《神探刑警[九零]》
1. 第 1 章
沈珍珠从派出所回家,在六姐包子铺角落洗了把脸,把马尾辫重新系得高高的。
中午吃盒饭的人不少,她擦擦脸,脱下橄榄绿外套来到前面帮着装菜。
“今天买菜遇到老蔡叔了,他给一把刚摘的小水萝卜,瞧瞧多新鲜!晚上咱们娘仨蘸酱吃。”母亲沈六荷是个爽利的性子,干了大半辈子粗活,声音洪亮如钟,忙得脸颊发红,就是学不会小声说话。
勉强能放下六张桌面的小馆子,最里面是厨房,楼梯下面是储物间,店门口摆的大桌子。
早上卖包子,中午卖盒饭。日子虽然捉襟见肘,也好歹将两个女儿拉扯大了。
“行,吃鸡蛋酱。”沈珍珠端着海碗,握着大勺给顾客打菜,抽空往嘴里扒拉两口饭。
小妹是高中生,中午不回家吃饭,沈珍珠兑付一口,换上橄榄绿外套,骑着老旧到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老旧自行车,颠颠地往派出所蹬去。
沈六荷望着她的背影无比骄傲。
离婚那年她才三十,带着四岁的大女儿和一岁的小女儿差点流落街头,得了不少街坊邻居的帮助。大女儿争气,警校毕业当了片警,辖区就在这一块,总算有了回报街坊四邻的机会!
***
腾飞的年代,小女警不做时代的弄潮儿,反而做着家长里短的琐事,还有滋有味的。
浓厚的市井气息中,各商铺老板多由市钢铁四局下岗职工构成,主动下海的少之又少。商铺格局大差不差,都是三四十平,上下两层。
虽然环境繁杂,但沈珍珠四岁跟母亲租住在此地,哪怕闭上眼睛比耗子还认路。甚至还能边骑自行车边吃包子。
“小珍珠又去上班啦?”
路上遇到街坊,她抽空停下来喊道:“裘大爷,你们家彩电声音不能再大了啊,昨晚上去你家走访,可有人跟我投诉啦。”
裘大爷正在铺象棋摊,被小姑娘说了也不生气,笑盈盈地放下大茶缸说:“这次又要查什么东西啊?”
查管制刀具,减少下岗潮带来的治安隐患呗!
但这话不能直说,沈珍珠脆生生地说:“人口普查,户籍登记!”
“嗐,天天查这玩意儿。要到点了,你快去吧。”裘大爷忙着摆桌子,摆摆手。
街坊里出了位小片警,还是从小看着长大的那感情就不一样了,也算是里面有人了。
有什么消息随便一问小姑娘就秃噜出来,至于是蒙的还是真的,他们就不知道了。
沈珍珠继续蹬着老旧自行车往单位去,半路上劝了摆摊卖袜子的大娘挪了挪位置,不要太靠近马路,又观察了沿路没有出现可疑陌生人,做了短暂巡防。
“诶诶,这不是千金小姐吗?怎么骑着破二八上班?你有钱的爸爸没给你豪车开吗?”
街溜子吴福旺有前科,隔三差五要过来做思想汇报,每次遇到软乎乎的小女警,总会言语骚扰几句。
这次逮着她自己上班,软乎乎的小甜妹穿着公安制服瞪着大眼睛瞅着他,让染着公鸡尾巴的吴福旺笑得格外嚣张。
大头皮鞋配大喇叭裤,裤腿能拖在地上当扫帚。五彩斑斓的头发,对应他苍白空洞的脑袋瓜,让小女警对他害怕不起来。
她左右看了看,索性停下自行车,把加班要吃的包子往上挂了挂,随后捏了捏外人看起来的绣花小拳头,鬼灵精怪地笑了。
吴福旺靠墙站着,挑衅地抬起下巴,指着身后小巷子说:“嘿,怎么地,要练练去?”
沈珍珠笑出小梨涡:“练练。”
“走走走,咱们别让别人看见。”看到甜美笑容,吴福旺心脏没来得及漏跳一拍,心想着待会吓唬一下得了。
“哎哟!谁这么不长眼啊!”
砰地一声响,墙后沉重的双肩包正正好好砸在吴福旺后背上,让他摔了个狗啃泥。
吴福旺趴在地上大骂,却见大长腿从天而降,一脚蹬在他屁股上踩上去!
沈珍珠清清楚楚看到,皮鞋的主人不知有意无意,反正还碾了碾。
“小警花?”低沉沙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冷不防听到这话,像是哪来的流氓。猛抬头看到传说中的俊朗脸蛋,沈珍珠马上笑得真跟一朵小花般灿烂。
是顾队,大名鼎鼎的顾队!
“报告,我叫沈珍珠!”
“你疯了吗你?”吴福旺一口气儿差点没上来,疼得冷汗津津喊都喊不出来,只想着趴在地上缓一缓。
极其有力的大手却不识时务,端着吴福旺的胳膊生生将他提了起来,嘴里也不知道是真话还是假话:“同志,不好意思,翻墙没看到这头有人。”
“哎哟,疼死老子了!快放开我。你他妈的眼睛呢?!”
顾岩崢“听话”地松开手,吴福旺扭头挥拳要揍,看清楚是谁后,忙说:“哎哎,顾、顾队!!我摔跤跟你没关系,是我自个儿没注意摔的。”
“是我没长眼。”顾队这话说的太渗人。
“不不不,是我该掌嘴!”
“不进去坐坐?”顾岩崢指着刑侦大队门口。
“不了不了,打扰了。”吴福旺公鸡尾巴头耷拉下来,捂着腰狼狈地离开现场。
开玩笑,谁进去刑侦队都要剥成皮出来啊。
顾岩崢捡起地上的背包,拍拍灰,眼尾狠厉还没退散。
沈珍珠把顾队眼中很会绣花的拳头藏在背后。
这次抓捕行动,团伙组织凶残□□,持械拒捕。他和同事追到外地,才将最后两名犯罪分子抓获。
他脑子里还在想这个案子,不料对上一双猫似得大眼睛。
他认识这位小片警,就在他们刑侦大队边上,出名的漂亮小警花。
据说待人软和又甜美,让人如浴春风,跟刑侦大队阳气冲天的臭老爷们形成鲜明对比。
去年她入职,一墙之隔的“和尚庙”不少人脖子要抻断了,那叫一个艳羡。
沈珍珠望着顾岩崢的眼神里充满崇拜,宽肩窄腰俊脸蛋,敞开的皮夹克可以看到贴身T恤勾勒的精悍线条。
本来她想跟吴福旺找个清净的地方练练,没想到吴福旺这么不争气,直接被顾队给吓跑了。
顾岩崢胡子拉碴,不知晓小女警怎么看他直犯傻笑。正在考虑要不要解释一下,避免刑侦队的粗犷暴/力的行事风评再次被坐实,不料肚子却先一步开口。
同时派出所里两点上班铃响起,沈珍珠哒哒哒跑到自行车边上,麻溜锁上自行车,将两个还热乎的菜包子塞到顾岩崢手里:“谢谢你,顾队,请你吃六姐大菜包!”
“不要了,你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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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吃。”
“我走啦,你收好!”
当公安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片警虽小,算不上老百姓吧...
顾岩崢五脏六腑实在空得慌,超过四十八小时没合眼,他大步流星地往刑侦大队里走,路过派出所门口望去,小警花已经钻到办公室里乖巧地等待早会了,完全没把小插曲当回事儿。
顾岩崢笑了笑,进到隔壁刑侦大队。狼吞虎咽了几口,在同僚们的招呼声中,愕然站住脚,捧着菜包子细细看了眼。
松软白胖的菜包子,咬破瞬间溢出笋丁和荠菜的鲜香,香油勾着馋虫,面皮浸透汤汁,咽下去余韵回甘。可见厨子手艺精湛了得。
这居然只是菜包子?!
同事下属们不知顾岩崢被区区菜包震撼住了,还以为他又有发现,说话声音小了一圈。
***
“昨天我值班又有人到咱们这里报命案啊。”前辈老黄发着牢骚说:“全身上下血淋淋,隔壁就是刑侦队,找他们去啊,咱们不是他们的门房!”
派出所只有上下两层,刷着打眼的蓝色油漆,还有宽阔的前院,但无大门。与气派的三栋楼环抱的刑侦大队只隔一条细窄巷子。
由于前后错着,蓝色新油漆实在打眼,报案人惊慌失措下,经常会到派出所报命案。
寻常打架斗殴也就算啦,命案还是得交给隔壁刑侦大队。
沈珍珠对他的牢骚习以为常。
基层杂事多,不少苦干一辈子的片警到退休没摸过枪。通常处理家长里短、鸡飞狗跳的事,很少接触大案、命案。对于市里经常出风头得表彰的刑侦大队,眼红多过羡慕啦。
沈珍珠对他的话左耳听右耳出,脸上还挂着甜美的笑,认真给辖区大娘大爷大妈大叔大哥大姐们踏实办事。人民公仆嘛,身份立场要清晰呀。
老黄瞧她鸡毛蒜皮的小事还干得热火朝天,别人扯皮拉筋,她劝得口干舌燥。
老黄借着上厕所的工夫,在办公室外面端着大茶缸细细品尝贵阳毛尖,舒坦地叹口气。
沈珍珠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解决完家庭纠纷,又要给新生孩子做户籍登记,在小夫妻吵架到底用哪个名字上户口时,她终于能偷偷吁口气,靠在靠背上歇一歇了。
女婴被起“招娣”,沈珍珠迟迟不落笔:“登记不了,非我的字典里没有‘娣’这个字。”
妻子听她劝,正在犹豫改成别的,丈夫起身就走:“不起名字以后就没名字!”
他冲出铁四派出所的大门,撞到面前的移动床忍不住尖叫出声:“啊啊啊——!!死人啊!!”
死人啦?
沈珍珠顿时来了精神,直往外面冲,大眼睛里全是热闹。
老黄迎面往办公室跑,茶缸水撒一路,怒道:“快点给刑侦队打电话!”
“我去维护秩序!”沈珍珠却与他方向相反,颠颠往大门口跑去,挤在围观群众中间,看到推车上,一具灰败女尸横在派出所门口。
见有公安出来,小法医边拉拉链边焦急地说:“同志,这里不是刑侦大队吗?怎么没人来接啊!”
不等沈珍珠的视线从女尸挪开,她感觉额头一阵剧痛,再睁开眼,眼前景象让她浑身颤抖。
案发现场在她眼前徐徐展开,仿若后世投影——
2. 第 2 章
连城作为海滨城市,在八十年代后期开展第三产业转型,由工业向旅游文化业发展。
被誉为“北方小香港”的连城,刚刚举办完国际服装节。邀请了海内外十八支模特队伍,进行一百多场走秀表演。
城市旅游业飞速发展,旅人交织,带动大街小巷欣欣向荣。
孙秀玉与丈夫双双下岗,她找了份海鲜餐馆服务员的工作,下了晚班疲惫不堪地沿着老旧街道往家走。
绕过黑暗的巷口,走进佳苑小区红砖单元楼里,幸好家在一楼,并不需要爬楼梯。
可没等进屋便闻到传来的烟酒气息。
推开半掩的门,家里繁乱肮脏,烟酒气息遍布。
丈夫蔡军下岗后一蹶不振,赖在家里不出去找活,总认为曾经工人的他去端盘子丢人现眼。
两口子还没孩子,都指望孙秀玉端盘子挣得百来元工资。
孙秀玉换下黑布鞋,脱下玫红色服务员外套,将装有剩饭的铝饭盒重重地砸在茶几上,怒道:“说好去找活,又喝的醉醺醺!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你到底要游手好闲到什么时候!”
蔡军叼着烟盯着饭盒,烂醉如泥的他伸手要拿,被孙秀玉打掉手:“你还有脸吃!”
蔡军顿时火了,怒而打翻饭盒,指着孙秀玉的鼻子臭骂:“我怎么没脸吃?!你都有脸给你老板眉来眼去,我怎么没脸吃?”
孙秀玉气急败坏地冲上前,骂道:“你有病啊!你少在这里给我找茬,你看我跟你过得是什么日子!”
...
他们夫妻三不五时就会大吵一架,住在二楼的楼长郭大娘从睡梦中爬起来敲门劝架。
夫妻俩再次因为找工作的事动起手,茶几被掀翻,铝饭盒装着的剩菜撒满客厅。踩得一地狼藉。
郭大娘连忙喊人拉开他们,苦口婆心地劝说半天,临走前又说:“你们有话好好说,大半夜街坊邻居还睡不睡觉了?小蔡也少喝点酒!”
蔡军怒道:“死老娘们,成天就知道跟我闹!怎么不跟你老板闹去?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等他们走后,孙秀玉站在客厅中央,抹着眼泪跟蔡军说:“我跟他清清白白,你要不想过,明天去民政局!”
蔡军弯腰抓起一瓶牛栏山灌了两口,一抹嘴,黑着脸说:“离婚?”
孙秀玉道:“对,离婚!我跟你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蔡军要脸面,下岗已经够丢人的了,再离婚他还活不活?
“不离,我告诉你孙秀玉,老子只有丧偶,绝对不会离婚!”
说完这话,他拎着酒瓶摔门而出。老旧插销不堪重负,松垮垮当啷在把手边上。
孙秀玉每天絮叨让他修,蔡军每次都说家徒四壁,上锁跟不上锁一个样。要不就一天拖一天。
孙秀玉失声痛哭,她回忆起跟蔡军自由恋爱的事,一切恍然如梦。想到明天无论如何都要跟他离婚,孙秀玉抓起牛栏山,也灌了几口。
家里一片狼藉,她也不收拾了,反正离婚以后她回娘家,绝对不在这里多待一天!
夜半三更,孙秀玉听到有人进屋。
片刻后,躺在床边轻轻搂过她,还想要一亲芳泽。
哭过了闹过了,她想起蔡军的好,半推半转过身:“...你快跟我道歉。”
对方不吭声,只在她身上揉搓,孙秀玉等了片刻,蔡军身上酒味浓重,可旁边人没有酒味,身上有股不洗澡的馊臭。
“等等...你放开我!啊啊——你是谁!”孙秀玉半途感觉不对,冲下床拉开灯绳看到一个陌生中年男人出现在床上,吓得腿软失控。
“你别闹,过来亲一亲。”对方露出笑意。
孙秀玉魂不守舍,顾不上衣冠不整,冲到客厅里想要大喊“救命”,却被中年男人拦腰摔在地上:“不许叫!”
对方比她高大强壮,摔到地上后掀开裙摆脱她内裤。
“你放开我...放开我!不要碰我!蔡军,蔡军!!”孙秀玉大力挣扎,呼喊了几声让对方直皱眉。
“不要叫,叫你不要叫!”他骑在腰上,捂着孙秀玉的嘴,色/欲上头,不断重复道:“听话,让我顶几下...就几下...”
孙秀玉借着还没消退的酒劲疯狂挣扎,张口咬了下去!
“啊!——”中年男人被她刺激,抬手扇了四五个耳光,怒骂:“死三八敢咬我!刚才不是还让我抱吗?装什么贞洁烈女!我都听到你还搞破鞋啊!”
“我没有!你放开我!”孙秀玉是个烈性子,躺在地上够着茶几边的酒瓶要往他头上砸,却被他反制住,捂着嘴薅住头发拖拽着往厨房去!
“敢咬我?你也瞧不起我?看我今天把你收拾服!”
孙秀玉双手向头上抓,可怎么也比不过对方的力气,她试着放软声音说:“求求你,钱包在我包里,还有一个存折在柜子底下。求你放过我吧...啊啊啊!!”
然而男人在激动情绪下,双目赤红,抓着她的头往地板上撞了几下,随手摸到案板上,操起一把菜刀挥了起来:“我让你咬我!我让你叫!我让你拒绝我!”
...
等到男人清醒过来,孙秀玉已经躺在血水里抽搐。他费劲抽出卡在颈部的菜刀,看着不断涌血的女人,他哆哆嗦嗦地往门口逃去。
院子外面的小区道路,有清洁工夫妻扫地。他知道不远处便是派出所,常年有人值班。
这样走在街上太显眼,他赶紧将带血的菜刀塞到下水道排水盖下面,而后仓皇离开。
***
“喂,小沈,你带路把尸体送过去。诶诶,赶紧把尸袋拉上!”
老黄挂掉电话出来,看到人群前面一动不动的沈珍珠,一脸晦气地跟法医说:“那里面的蓝房子才是停尸间,谁家刑侦队把停尸间杵大门口的?我们派出所的蓝跟那个一样吗?”
“真对不住,我不是这个辖区的,真不知道情况。”小法医见老伙计嘟嘟囔囔半天,把求助的眼光落在沈珍珠身上。
沈珍珠惨白着小脸,收回落在女尸上的目光说:“跟我来吧。”
小法医推着运尸车,感激地说:“谢谢同志,我师傅临时被叫走了,不然我也不会走错。”
沈珍珠在前面带路,走了几步,后面老黄喊道:“你记得跟他们抗议!片警也是警,别脏的臭的都往咱们门口扔!”
“好。”
小法医戴着黑框眼镜,性子内向腼腆,内疚地看了沈珍珠一眼:“给你添麻烦了。”
“小事,我同事就那性格,你别往心里去。”沈珍珠在前面开路,扯皮打架的人们见到有人命案,也顾不上扯皮打架了,一个个凑着头看热闹。
沈珍珠先跟传达室打了个招呼,顺利进到刑侦大队,送到法医科解剖室里。
解剖室里有两位忙碌的法医,小法医见到熟人,赶紧进行交接。
“同志,你稍坐会儿,我这边弄完请你吃雪糕。”
沈珍珠摆摆手说:“不用客气,我休息两分钟就走。”
在别人忙碌时,沈珍珠偷偷吁出一口气,揉了揉仿佛裂开的额头,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
她看到尸体上方的“投影”,把凶案经过看的真真切切!!
裹尸袋通体是黄色,法医们都叫“黄袋子”。打开黄袋子,其中一名经验丰富的老法医迅速做出初步鉴定。
“尸体完全、冰冷,出现全身性尸僵,死亡时间在7日凌晨3点左右。身上有六道刀伤,致命伤是颈部动脉处。伤口长度7厘米——口腔有血液,口腔内壁没发现伤口。我检查一下她的指甲和里面的油脂。小李,你马上验血型......”
法医初步检查完,正欲离开进行深度检查准备。
刑警康河看到沈珍珠眼神怔愣,紧抿着好看的唇,皱了皱眉。
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沈珍珠顺着不爽的目光看过去,康河不客气地回视她。
康河是她警校同学,成绩全校第一去年毕业后顺利分配到市刑侦三队。
刚才的眼神,属于优等生的藐视。
这个案子刘局分给四队,康河刚过来就要走,心里烦躁。
沈珍珠不搭理他,跟小法医打声招呼,从解剖室出来,把老黄的意思转告给传达室。
然后站在空地上晒了几分钟太阳。
解剖室真够冷的,不知道躺在那里的人会不会也很心寒。
寒意被四月暖阳慢慢驱赶,刚刚她仿佛在梦境里走了一遭,法医说的伤口位置与她“看到”的一致。
额头已经不疼了,冷不丁闹出这样的事,她甚至觉得自己开天眼了。不过,应对法律的话,应该叫法眼吧。
真的好神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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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自己穿越前是个侦探迷?
顾岩崢挪开窗边视线,双手抱臂听着周传喜报告这次凶杀案的详细资料。
“佳苑小区的命案,根据邻居郭大娘口供,6日23点到凌晨2点之间,死者和丈夫发生激烈争吵。死者与丈夫的感情并不和睦,听说死者有离婚的意愿。法医从死者口腔内发现微量血迹,正在化验血型。”
“死者致命伤在颈部,是利器伤,失血过多而亡。蔡军已经被我们扣押,他今早被人在家门口绿化带发现,由于醉酒对昨晚的行为记不大清楚。甚至不记得是自己走到绿化带还是摔进绿化带。我们在他袖口上发现少量血迹,正在与死者血型进行对比。”
“无财物损失,房门锁被破坏掉的地方只有他的指纹。现场狼藉被证实是蔡军与死者扭打时造成的。身上没有被侵/犯的痕迹。”陆野挠挠寸板头,望向顾岩崢说:“头儿,这是一起典型的枕边人作案啊。”
周传喜接话道:“有居民口供说,蔡军经常把‘只丧偶、不离异’这句话挂在嘴边上。作案动机也有了。”
顾岩崢回办公室前,被刘局叫过去谈话。
连城国际服装节处于尾声,发生命案地点与举办服装节的海星广场不远。
市里点名要求一周内破案,不能影响国际服装节的完美落幕。以文化旅游为宣传重点的城市,要是在宣传档口出现命案,服装节都会被溅上污点。倘若被外媒抓住机会大肆报道,以后国际时装节还办不办了?
可是一场命案发生,受当前侦查手段和检验手段局限,破案方式依旧以老带新传授经验为主,还没有形成有效的科技手段。
刘局压力给到顾岩崢,一周破案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要妄下结论,做好封锁,检查现场和附近可藏匿凶器的地方。寻找案发时间段附近可能出现的所有人。”
顾岩崢办事严谨,他思考片刻说:“喜子,你带人继续搜查蔡军昨夜出现的地点范围。老吴,你根据案发时间,走访排查看看能不能找到目击者。特别是夜间游荡人员,流浪、清洁、下夜班的。阿野,你跟我去审一审蔡军。”
周传喜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一定要是熟人作案啊。对了,张洁怎么不在?”
顾岩崢往张洁办公桌睨过一眼:“请假。”
周传喜“哦”了声,似乎已经习惯了,起身准备出外勤。
吴忠国拿上笔和本子走到门口,忽然转头说:“对了,有人投诉咱们把派出所当停尸间,影响恶劣、后果严重,让咱们下不为例。”
“怎么送到那边去了?”顾岩崢诧异:“找谁投诉的?”
吴忠国快要退休的年纪,还是头一次见着派出所小片警告到刑侦队重案组头上,笑着说:“法医科被二队和三队的案子缠上,其他人都被派街巡逻维持海星广场治安去了,新来的小法医不认路。好在隔壁那个小警花把人领到解剖室。投诉嘛...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找传达室老汪就说了那么一句。”
顾岩崢垂下眼,在心里琢磨一圈明白怎么回事了。
估摸不是她的本意。
小姑娘算是把职场玩明白了。
“不怕吓到人家?派出所没男人了?”陆野拿着军水壶,五大三粗的体格,猫腰接水说:“真够出息的。”
刚才的背影,似乎没有大碍。顾岩崢想到软乎乎的小姑娘居然还会阳奉阴违,笑了:“知道了,咱们下不为例。”
***
沈珍珠巡逻辖区,正好来到佳苑小区孙秀玉家外面。
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揉了揉鼻尖掂着脚继续伸脖子往里瞅。
幸好对方住在一楼,借着玻璃和阳台门可以看清里面的布置。
钢化玻璃茶几、白蓝溅血的墙面、棕色三合板地板,就连墙上挂着的伟人像都跟沈珍珠看到的案发现场无两样。
“肯定是姓蔡的杀人!他成天喝得五迷三道,一有不如意就跟孙秀玉大吼大叫,不是他还能是谁?”
“我也瞧着是他!昨天夜里他们吵架都把我吵醒了!”
“公安都把他铐上抓走了,要不是他,能把他铐上?瞧着他酒还没醒呢!”
街坊邻居不少围在外面指指点点,沈珍珠听他们的意思,都认定蔡军杀妻!
不是啦,虽然蔡军也很可恶,但真不是他啊!
3. 第 3 章
“我真不记得了!”蔡军在审讯室里,面色土灰,他使劲搓了搓脸,抓着自己的头发说:“我的确跟她大打一架,但我真的没杀人!”
“再把你昨天做的事从头到尾讲一遍,案发时你在什么地方,在干什么?”
“我从家里出来,那时候已经两点左右了。我非常确定自己没拿菜刀出门,我手里拿着二锅头在街上闲逛......”
“你没拿菜刀怎么家里菜刀丢了?”
“我也不知道啊,我喝多什么都不记得了,同志,不要冤枉我啊。”
陆野翻来覆去询问过多次,蔡军一口咬定自己没杀人,是被冤枉的。
前后供词虽有细微不同,但在反复询问下,没有出现机械式背诵答案,显然没有经过提前准备。
陆野从审讯室出来,后槽牙咬得咯吱响:“他要不是凶手,挂在嘴边‘只会丧偶,不会离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说脸上是被孙秀玉打伤的,也有可能是在她挣扎之下划伤的吧?”
顾岩崢低头审视着口供,迅速整理逻辑:“郭大娘的口供里,说蔡军被孙秀玉抓着领口扇耳光,毫无还手之力。难道短短两个小时就能让他彻底醒酒?那他为什么不把现场掩盖,而是倒在绿化带大睡?”
陆野脸色不好,显然事情往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地方发展。他张了张嘴,不得不说:“头儿,你的意思倾向于陌生人作案?”
“蔡军说话的眼神和动作,我没发现他说谎的表现。等待两时后再审,重新进行对比。”
顾岩崢从公安大学毕业后,去往M国进修过犯罪学,包括犯罪心理学。这让他在刑侦破案中如虎添翼,比起老带新的陈旧经验派,他更有先进的破案思维和技术。
“是。”陆野道。
案件推进不乐观,蔡军没有表现出丧妻之痛,混混沌沌,以被捕而愤怒。是个将面子摆在妻子之前的废物男人。
孙秀玉死在家里,遍地都是蔡军和她的指纹,并没有发现陌生人的指纹。
陆野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次得延长破案时间,给刘局的血压再添砖加瓦了。
“你先跟我再去现场看看。”案发的佳苑小区距离刑侦大队不远,凶手简直是顶风作案。
顾岩崢骑着侉子750到现场,远远见着警戒线外,一抹娇小的橄榄绿在人群里晃来晃去,似乎连前排都挤不进去。
街坊分不清谁主管案件,只看她也穿着公安制服,在她耳边七嘴八舌地说:“一定是小蔡杀的人,我跟你讲,喝多酒的人,经常自己做过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他说不定自己都忘记自己杀了媳妇了。”
沈珍珠挤在人群里,好声好气地讲:“醉酒不是杀人的证据,公安破案都要讲证据嘛。”
“他们经常打架算不算证明啊?感情都不好了,还要强迫在一起过日子,穷得只能吃饭店的剩菜剩饭,姓蔡的还不出去找事情做,肯定是被说急了,酒精上头杀了小孙。”
沈珍珠又说:“您小心点,这边下水沟有淤泥,你看我踩了一鞋底。”
“都说他家菜刀丢了,不是他杀的还是谁!”大娘瞧了眼她的鞋底,跟她八卦不下去了,扭头找别人唠。
沈珍珠记得凶手沿着这里跑路的,还弯了下腰。难道是藏匿菜刀了?
她借着人群遮挡,在马路边找寻了好几遍,并没有发现。
开放小区里人来人往,孙秀玉家院子外面到处都是人,要不是拉着警戒线,兴许都能跑到屋里去。
沈珍珠纳闷之余,忽然感觉身后嘈杂的声音小了不少,扭头看到顾队威风凛凛地领着人往这边来。
围观群众一下分辨出来,这才是破案刑警,也不挤在小女警身边七嘴八舌了,纷纷跑到顾队周围想要打听。
然而重案组的顾队办案气场强大到不容外人打扰,涌上去的人们站住脚,不由得压低声音说话,哪里还敢拦着他大马金刀的步伐。
想到中午自己帮的小女警扭头告了状,顾岩崢在院外站定招招手。
小女警哒哒哒跑过去敬礼,精气神十足地喊道:“顾队!”
顾岩崢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跟我进去,守门。”
“是!”肩膀上可怜兮兮只有一条杠杠的小片警巴不得有走近现场的机会,屁颠颠跟在后面。
进到孙秀玉一楼家中,因有前院樟树遮挡阳光,室内光线暗淡,还散发着血腥味与烟酒味混合气息。
沈珍珠站在门内,细细瞧着现场,这比她掂着脚在外面看得清楚太多。
她忍不住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想知道凶手到底将菜刀藏到哪里去了。
顾岩崢从厨房里出来,认定第一现场就在这里。转头看到小女警站在门口当门神,眼睛盯着厨房漫出来的血迹,小脸怂怂的。
尸体都不怕,还怕这些血?
顾岩崢不在意地挡住她的视线,开始排查屋内线索。这次过来,他从二队将法医秦安抢了过来,俩人离得不远,一一商讨案发细节。
沈珍珠听着他们口中不断蹦出的专业词汇,不由得听了进去。
“给你汽水。”陆野看小女警在外守门许久,拿着橘子汽水递给她:“怎么样,你有什么听不懂的问我就好。”
沈珍珠上辈子是传统武术运动员,业余侦探迷,心想着自己懂得专业词汇可比他多多了。
她假笑了下,接过汽水乖乖点头:“那谢谢你噢。”
陆野信以为真,开始跟她传授破案秘诀,并不知道这一幕落在顾岩崢眼里。
陆野说破案,必少不了顾队。局里近年的重大要案几乎都有顾队的精彩手笔。
“我们顾队是留洋派,在外读了五年书,还去港城进行过两岸探长交流大会。港城百般挽留,顾队还是回到内地。他要技术有技术,有长相有长相,一口鸟语说出去,能哄不少洋老外当自己人呢。”
陆野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看向采集指纹的法医:“这个案发现场还算维持不错的,我见过左邻右舍都进去参观才报警。我相信这个案子顾队肯定会破。你信不?”
“大家法律意识正在普及嘛,咱们的工作任重道远。”沈珍珠当然相信顾岩崢,也知道他的厉害。
她穿越过来前,就听闻传奇刑警顾岩崢的大名。
在三十年后的一个夏季,以他真实经历改编的《大国刑警》还创下全国收视率第一的好成绩。
他培养了一批又一批优秀刑警,一心扑在刑侦一线,呕心沥血、终生未婚。后来成为公安大学特聘教授,也从侧面证明,顾岩崢在刑警界的龙头地位。
作为他的迷妹,能跟他在同一时代、同一间屋子,简直不要太幸福好嘛。
沈珍珠悄悄低下头挡住上翘的唇角,嘬着吸管下意识往顾岩崢那边瞥去,陡然在视线远处,看到一个排水盖,这正好在凶手昨天弯腰的地方!
不远处,顾岩崢在门锁附近发现半截指纹,正在让检验科采集。而厨房挂着的一排用具里,确实少了菜刀。
这正好印证他的推断,对方极有可能是临时起意,陌生人激情作案。
佳苑小区有东北两个门,大门并没有专人值守,只有象征性意义,并没有防护意义。近两年外地过来务工人口增多,小区里有不少生面孔。
没找到目击者,凶手的外貌特征和动态特征一无所获。
陆野嘟囔着说:“这下可真麻烦了。”
“去到指纹库里核对指纹。”顾岩崢吩咐着:“看有没有前科。”
指纹库要是没有,而凶手这次杀人后沉寂起来,也许这桩案子也会成为悬案。
案件推进并不乐观,关键要找到凶器。
顾岩崢蹙眉看向阳台外面,在心里模拟凶手行动轨迹,还有冲动杀人动机。
入室杀人不是为财便是为色。
......
沈珍珠大眼睛盯着外面,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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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有人趁乱将藏匿的菜刀取走。她站在原地想了想,跟陆野说:“同志,我想出去一下——”
陆野看她急不可耐的样子,以为女同志要去厕所。大步走到门边说:“我帮你守着,你去吧。”
命案现场的厕所肯定不能用,的确想拿上厕所当借口的沈珍珠向外跑。
顾岩崢望着阳台的视线里,出现一抹娇小的橄榄绿。
他回头看向陆野,陆野解释说:“人有三急嘛。”
顾岩崢没说话,又将视线转到她身上。小片警过来大半天时间,已经跟这里群众打下良好基础。
有人指了指隔着一条道的公厕,沈珍珠沿着马路牙子跑了几步,就在顾岩崢又要挪开视线时,小小的人影突然从视线里消失——
嚯,居然摔倒了。
顾岩崢见她一骨碌爬起来,似乎被摔懵了,呲着小白牙弯腰揉着膝盖。揉着揉着,连泥带水掏起一个带血的东西——
菜刀!
沈珍珠真被摔痛了!她故意解开运动鞋带,让自己摔得很真实,以便躲过顾队如探照灯般的目光!
可这下摔得当真厉害,差点来个丢人的狗啃泥。膝盖磕在金属排水盖上,噗通好大声,她都能听到周围偷偷笑话她!
而刀刃就在脖子下方,不当心真容易被划着啊。
她一个小片警,只为寻找凶手藏匿的菜刀而英勇就义,说出去实在太可笑了。放在电视剧都是蠢蛋配角啊。
“...顾队,是菜刀。”她两指捏着菜刀刚起身,顾队已经带着检验科的同志赶过来:“快,放到袋子里。”
“菜刀,肯定是丢的菜刀!”陆野也跟了过来,脸上溢于言表的快乐:“好家伙还有好多血迹和指纹!这下一周内应该能破案了!”
沈珍珠眼巴巴地问顾队:“这会不会是作案凶器?”
顾岩崢低头看到下水道排水口。上面有个镂空井盖,想必凶手逃逸时,怕被发现,顺手将凶器塞进去。
秦安隔着塑料袋看了看菜刀,兴奋地说:“报告顾队,上面指纹清晰完整,还带有血迹,符合致命伤鉴定情况,不出意外这就是杀害孙秀玉的凶器!沈珍珠同志,你这个跟头摔得太漂亮了!”
顾岩崢也认同地点点头:“的确是重大突破,感谢小珠同志的跟头。”
还感谢什么跟头呀。
沈珍珠伸手挡着膝盖,上面摔得全是灰。油光水滑的马尾辫羞臊地耷拉在颈后:“不用谢,你们本来也要搜索附近,早晚也会发现的。”
顾岩崢心情很好地说:“每周这边都要放闸水,若不是你说不定等我们发现凶器上的痕迹已经被破坏。你摔了跟头还知道检查奇怪之处,这份细心值得赞扬。”
沈珍珠绷着小脸,往周围嘲笑她摔跤的人脸上凝视一圈,直到其他人也都回以严肃肯定的目光,她才安心地轻吁一口气,腼腆地笑了起来。
小梨涡又有了。
顾岩崢扫过一眼。
她虽然和善可爱的笑,但天灵盖儿已经冒出劲劲儿的苗头。
因为外面长得实在乖巧,像是无辜的小动物,经常会让人忽视她的个性与能力。
周围公安同志们的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找到关键证据,是重大突破,离破案不远了。
沈珍珠顺利交出凶器,心里也轻松啦。
陆野见她摔得不轻,推着自行车过来。
“先记你一功,回头案子破了再跟你算。阿野,你先送她回去。”顾岩崢跟检验科的人交谈完,吩咐了两句。
“谢谢顾队。”沈珍珠甜滋滋地说。
此刻膝盖刺痛,她努力让自己不表现的娇气。
陆野拍拍后座,催促着说:“走吧。”
“等等,阿野,你看那个人怎么在后面晃来晃去?”顾岩崢越过窗户看到人群外的可疑男人,对方低头似乎在寻找什么。
沈珍珠的目光却顿住了。
4. 第 4 章
正值午休,对面学校孩子们放学,大人小孩都不少。
“报告顾队,刚才我也见他在井盖周围游荡,像是要找什么!”沈珍珠斟酌着词汇,死死盯着人群里一米七出头,脸色焦黄疲惫的中年男人。
顾岩崢当即反应过来,迅速问:“寻找凶器?阿野,过去一趟。”
陆野看了一圈:“谁啊?”
沈珍珠看到男人目光忽然与他们对视,就是他!
沈珍珠指着他喊道:“穿土黄色夹克衫的男人!抓住他!”
她率先冲了过去,相互距离十多米,她感觉膝盖刺痛,腿发软。差点众目睽睽下再摔一跤。
幸好后面陡然出现一只大手,单手提溜着后领将她硬生生提起来,随即又从后面穿越而过。
顾岩崢仿佛绷紧发条的猎豹,在其他公安和群众没反应过来的瞬间,爆冲出去!
沈珍珠被他甩在身后,她不甘示弱忍着刺痛也追了上去。
“不许动!”
顷刻间,顾岩崢出现在土黄夹克衫背后,警告过后对方还是头也不回的逃窜,顾岩崢一把擒住他的肩膀向后拉拽后,敏捷转身,硬生生来了个过肩摔!
“哎呀!——疼!”
土黄夹克衫重重摔在水泥地上,当下唇角出血头晕脑胀。他不等辩解,顾岩崢已经掏出手铐,将他双手铐在背后,咔哒一声,紧紧锁住。
“干什么抓我?!公安就可以乱抓人吗?”黄夹克衫看到有记者跟着过来,他扯着脖子喊道:“大家看看,公安不光随便抓人,他还打人!我受伤了,我要告他!”
“带回去让你告个够。”顾岩崢提起他,交给晚了几秒赶到的陆野。
黄夹克衫狡辩道:“同志,我是害怕你们破不了案,随便抓人顶罪!”
沈珍珠死死抓着他的手腕,避免他往地上抹:“那你指甲里的是什么?”
对方发现手指缝里的淤泥,怔愣了两秒,脸色唰地白了,他大喊道:“我没杀人,无缘无故为什么抓我啊!”
一般凶犯都会有回到现场的习惯,他细微反应如数落在顾岩崢眼里,更进一步坐实对方的嫌疑。
顾岩崢抬抬下巴,扫过对方指缝里的淤泥说:“你刚刚掀过井盖?要找什么?”
黄夹克衫男人哑然,脸上仅有的血色退尽。他不断重复着:“不是我...昨天摔一跤弄的,真不是我。我没杀人...放过我吧,求求领导们放过我吧。”
他手上的淤泥是凌晨从孙秀玉家中出来,藏匿菜刀时蹭的。那时候下水道刚排完水,不留神便有了,根本不是今天弄的。
他知道楼长报案后,就在这附近打转,听到被自己杀死的女人丈夫似乎成了重大嫌疑人,喜悦之余想要找机会将菜刀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出来。谁知道刚走到附近,就被发现,三两下被绳之于法。
要是小女警没发现井盖和藏匿的菜刀,他手上的淤泥也不会被人认真对待,这下成为绝佳的证据。
而顾岩崢犀利的目光与瞬间分析,也让沈珍珠赞叹!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天生的猎手。
“把人带走。”命案现场交给其他公安,顾岩崢押送黄夹克衫回去审问。
沈珍珠神气活现地看着顾岩崢,满眼期待。
顾岩崢郑重道谢,伸出大手:“你做得很好,帮了大忙。”
沈珍珠伸出小手跟他像模像样地握了握,柔软嫩乎的掌心,跟主人一样里面藏着倔骨头。
脾气看起来好又不好,会假笑,还知道告状。
顾岩崢松开手,望着她孩子般的笑意,点点头,没戳破小甜美的伪装,跟陆野说:“你驮她回去,路上小心车,我先押送嫌疑犯离开。”
“好家伙,我们头儿难得对女同志这么和颜悦色。”陆野拍拍车座说:“来吧,大功臣。”
沈珍珠坐在陆野自行车后座,虽然没多远的距离,被陆野送回派出所门口。
搀扶到派出所唯一的大办公室,还当着同事的面,郑重其事地感谢道:“回头阿野哥请你吃饭。”
沈珍珠被沈六荷养得很好,下午的阳光斜射下,白皙小脸因为抓到嫌疑犯而发红:“不用特意请,虽然我只是个片警,但也是为了人民群众的安危着想,这都是应该做的。”
陆野哈哈笑道:“你这思想觉悟挺高的啊,不过上外面吃一顿不浪费时间。”
“人家可不会到外面吃。”老黄认出陆野是隔壁刑侦四队,也就是重案组的。
他偷偷把练毛笔字的报纸塞到抽屉里,嘴上说:“吃过六姐的盒饭不?她妈手艺那叫一个好,一般人真请不出去。”
沈珍珠心想,哪里是请不出去,那是手上拮据,不愿意出去跟同事大吃大喝。多省一分钱,家里就能轻松一点。
陆野还真吃过六姐的盒饭,老黄这么一说他就知道了。一拍大腿激动道:“原来那是你妈啊,我瞅着顾头儿吃的菜包子,肯定是阿姨做的。赶明儿我也去买来吃,有空去我那玩儿!”
“好呀。”沈珍珠一口答应下来。
沈珍珠对面坐着的洪乐突然说:“陆哥,回头跟老弟去喝个酒呗?”
陆野瞅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那你来破案?”
洪乐讪笑了一下,不说话了。
陆野风风火火地推着自行车离开,老黄瞅着他走远了,才走到沈珍珠边上:“诶,这么大会儿功夫,怎么重案组的人要请你吃饭?你干什么好事了?也让我学学啊。”
那您还真学不出来。
沈珍珠简单说:“跟他们手上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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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我也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嘿,她还拿乔了。”洪乐羡慕沈珍珠在重案组面前露脸,刚才被陆野拒绝了,有些羞恼。
他今年二十五,正是往上冲的岁数,做梦都希望从基层派出所进到刑侦队,成为真正的惩恶扬善的公安干警,不再跟鸡毛蒜皮的小事为伍。
光是说刑警身份,哪怕不是重案组,别人都能高看你一眼。
洪乐说完这话看她根本不接茬,有点憋屈。
沈珍珠惯是这样,看起来是个软包子,实际上主意正得很,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老黄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看你,又自讨没趣了。”
洪乐不敢跟师傅呛呛,低头坐下的瞬间,看到沈珍珠膝盖浸了血,看起来像是摔了一跤。
她小手扣在膝盖上,膝盖浸着血丝,似乎很痛,应该需要处理。
洪乐抽屉里有瓶紫药水,想了想又把拉开的抽屉合上了。
医务室又不远,特意拿药送过去,办公室其他人看了说不定会起哄。
洪乐安慰自己,不是不给。
沈珍珠还在兴奋劲儿上,后知后觉感受到膝盖疼痛,她琢磨着不能让六姐知道她摔得这么重,回头该心疼了。
幸好她在这里还有备用裤子,先去医务所消个毒下班前换上,再回家好了。
也不知道还流不流血了,用卫生纸垫着会不会感染呀?
她小脑袋瓜琐碎地想着,双手虚虚挡在膝盖上,想揉不敢揉。娇气包的神态完完整整地落在顾岩崢的眼中。
沈珍珠听到一声咳嗽,抬头发现顾队屈尊降贵地出现在小派出所里,小脑袋瓜昂扬起来:“顾队,你怎么来啦?”
“你因公受伤,我过来送药慰问。免得你无药医治。”顾岩崢视线从洪乐合上的抽屉处掠过,没理会洪乐猛然涨红的脸,大步流星走到沈珍珠办公桌前,放下消炎止血药。
沈珍珠傻乎乎不知道顾岩崢在挤兑洪乐,接过药品看到上面一串串英文字,是昂贵难得的进口创伤药。
顾岩崢扫过摔得起毛的裤子膝盖说:“每天涂两次,去医务所还是我帮你?”
她忙缩回腿,疯狂摆手说:“不了不了,...我自己上就好。”
顾岩崢看她绯红的小脸蛋和拒绝的小手都要摆出残影了,认真地说:“公安责任无大小,因为你的细心和勇敢,我们不光找到关键物证还抓捕了嫌疑人,回头刘局问起来,我会如实回答,绝不揽功。”
小女警闪亮着大眼睛看着顾岩崢。
偶像品行果然包好的!
沈珍珠发自肺腑地笑了,感叹道:“顾队,你真是个好人呀。”
望着甜美的小梨涡,顾岩崢知道了,原来她真高兴的时候会出现小梨涡。
5. 第 5 章
沈珍珠目送顾岩崢离开,自己找个角落慢吞吞卷起裤脚。她拿着茶缸里凉白开冲一冲伤口,看着肿得发紫的膝盖,已经不流血了。
伤口处理完,等到药水干了,换了条黑色涤纶裤等待下班。这是她给自己经期准备的备用裤。
回到座位上,可以从窗户清楚看到刑警队大门。刚才还没人,此刻大门口花坛边坐着个男人,哭得痛不欲生。
沈珍珠一眼认出是死者孙秀玉的丈夫蔡军。
早上被传唤扣押审问,他宿醉未醒,混混沌沌。一整天过去,逐渐明白事态严重性,自己一语中的,果真丧偶并未离异。
老黄站在窗边涮着毛笔,啧啧两声说:“老婆死了,难怪哭成这样。男人啊,就是情深如海。”
沈珍珠淡淡地说:“我了解到他家门锁是被他醉酒砸坏的。如果没坏,也许犯罪分子不会趁机进入房间,他老婆也不能死了。他也许哭的不是老婆,而是自己这辈子都要背上一个间接杀人的罪孽。”
老黄愕然看过来,却见小女警乖乖抄写居民档案,似乎刚才冷漠的话并不是出自她口。
再看向蔡军,他已经跌倒在花坛里,使劲扇着自己的耳光仿佛疯汉。
这一幕不光落入沈珍珠的眼里,也落在刑侦大楼的顾岩崢眼里。
“少喝二两马尿把家门修了,也不至于出这样的大事!”陆野把黄夹克衫,也就是嫌疑人梁贵继的口供送到顾岩崢面前:“跟你分析的一样,激情作案。有环卫工人目击他在凌晨慌张逃离小区。他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不费什么功夫就招了。”
“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顾岩崢签上名跟陆野说:“可以了,准备移送检察院。”
梁贵继坐在审讯室里,被银铐锁住的双手抱拳颤抖。他明明已经逃脱了,鬼使神差回到案发现场打探情况。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谁知道会被一个小女警一眼发现,不光翻出他藏匿的凶器还在人群里发现准备逃逸的他。
关键是他除了凌晨时分,藏匿凶器时掀过下水道井盖,其他时间根本没碰,甚至没机会碰到。
他越想越觉得恐惧,死死盯着双手。小女警信誓旦旦看到他掀开井盖,仿佛她亲眼所见。实在太诡异了!
他根本没想杀人。
四十多岁的老光棍,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下岗后,从隔壁省小偷小摸一路过来,想要借着国际服装节的名头偷点值钱东西。
他实在饿急了。在服装节处处有公安、便衣和保安巡逻,无数洋老外和旅客被保护的妥妥帖帖,根本没机会下手。
他只偷到一件走秀上衣便被抓到,后来挨了顿打被撵出海星广场范围。每当他要靠近,已经拿到盗窃照片的检票处人员,压根不给他进去的机会。
他只能在街道上游荡,后来没有办法就在街上寻找可以进入的店面。
要不是蔡军摔门离开的声音太大,他还没想到闯到别人家里去。正好看到房门虚掩,他走了进去。
咬了几口干硬的馒头充饥,他想要翻找屋内值钱物品,却被床上穿着吊带睡裙的孙秀玉妙曼的身体吸引。
原以为她也喝了酒,迷醉之下可以让他为所欲为。
直到她反抗挣扎,并且看清自己扭曲狰狞的面孔,梁贵继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倒在血泊里抽搐...
好好的井盖为什么不绊别人,偏偏把一位小公安给绊了?
是冤魂显灵?还是小公安真人不露相?
梁贵继在顾岩崢强大压迫感的连续审问下,丢盔卸甲。顶着压力,每次想要说谎,都会被顾岩崢戳穿。他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别人的眼睛里,指纹血迹、还有环卫工夫妻见过他的证词,梁贵继俯首认罪,只希望能给与宽大处理。
陆野把顾岩崢交代的事办完,转头问办公室其他人:“诶,明天早上我订了四个大菜包,谁要吃?我能均三四个出来。”
周传喜正在写案情报告,抬头说:“那几个包子还不够你自己吃的吧?”
陆野笑嘻嘻地说:“一看你就没吃过六姐包子,今儿早上头儿吃的那个就是。贼大的个头,一个能顶别人家仨!”
周传喜嘟囔着说:“我不喜欢吃素的,素馅拉嗓子我咽不下去,要吃也吃鲜肉包子。”
吴忠国擦完黑板,开始给窗台上的剑兰浇水。他养的金边剑兰长势不错,已经开出一串串小白花。有太阳的时候绽放,到了傍晚收拢花瓣,像是白米粒,很有趣。
浇完水,他不急不缓地放下洒水壶说:“这你就不会吃了。讲究点的行家都吃素菜包子。能把素菜包子做的好吃,那才叫真功夫。我告诉你,菜包子里头讲究的用的是顶新鲜的应季时蔬,焯水的火候不能多不能少,加上干菇、鲜笋和荤油,还有各式家传佐料,比猪肉包子还费功夫。对了,六姐的包子里头,还加了五香豆腐干,这能不好吃么。”
周传喜被他说得咽口水,忙举手说:“我要俩!”
吴忠国也把自己说馋了,也跟陆野要了俩后,转头问顾岩崢:“顾队,顺便给你捎俩?你不知道,六姐包子在铁四片区出名的好吃。就是太难买了,每次排队的人太多。”
顾岩崢早上已经吃到了,现在想想的确很美味。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精致却不失男人气概的表盘,让陆野忍不住伸长脖子看:“嚯,头儿,又换了块新的啊?你说我奖金加工资能买个上头的针吗?”
顾岩崢大手一挥:“明天早上的包子我请。”
周传喜一下乐了:“嘿哟喂,头儿,你总算不给咱们批发方便面了。隔壁三队一破案就有庆功会,上个礼拜人家头儿还请吃大餐来着。”
顾岩崢对此道:“那行吧,中午盒饭我也给你们定了。”
周传喜和陆野打配合,他争取到盒饭,陆野赶紧趁热打铁道:“那晚上宵夜?”
顾岩崢睨他一眼:“最多给你泡面里加根火腿肠。”
他往窗外看了眼,大步流星地离开,手里晃荡着切诺基的车钥匙。
大方块越野车,霸道又威风。轮胎粗犷沉重,上山下海无所不能,犯罪分子被这车追,那可是插翅难飞。
周传喜还跟陆野窃窃私语:“头儿那么有钱还抠搜,你说以后能娶到媳妇吗?”
陆野斩钉截铁:“难!”
他往门口张望一眼,小声说:“除非下海,让富婆给他花钱。这次卧底不就差点当上门女婿了么,多亏跑得快。”
周传喜低笑着说:“某人脸好肉紧屁股翘,会功夫能卖笑。猜。”
陆野没心没肺地说:“顾氏头牌!”
......
沈珍珠下班后推着破二八为难。
车破没锁,白天停在窗户外面,晚上停到店里。她膝盖刺痛,骑回去肯定不现实,可推回去也不大可能。
若是停在派出所门口,她还不放心。除非...她扫过隔壁气派的大院,还有保安室和传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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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停到那里头倒是安全。
不比派出所小偷小摸的出没,那里头都是准备挨枪子的,只有人命官司,瞧不上顺手牵羊偷她的破二八。
彻底醒酒后,花坛里蔡军已经哭晕好几回,无人管他。沈珍珠推着走了几步,被后面人喊住:“小珠公安,一起走?”
威武的切诺基车窗摇下,顾岩崢撑着胳膊往她膝盖瞅了眼,不等沈珍珠回答:“等我一下。”
沈珍珠于是看着刚出大门的切诺基小心翼翼倒车回去,重新停到专属车位上。
顾岩崢下车后,快步走过来,没给花坛上的蔡军一丝视线:“六姐包子是在铁四新二村那边?”
沈珍珠点头:“对面就是新二村中学。”
顾岩崢问:“你们什么关系?”
理解他的职业病,沈珍珠一五一十地说:“是我妈。不过打小跟别人学得这样叫,都习惯了。”
顾岩崢拍拍后座,老旧的二八自行车发出咯吱咯吱声。沈珍珠犹豫它的承受能力,不知道她跟顾岩崢一起坐在车上,会不会听到爆胎声。
显然顾队的胆子比她肥,先一步跨坐上去,大长腿撑在两边,双手握住车龙头。
这么帅气的姿势骑自行车太可惜啦,要是骑机车该捕获多少异性的视线呀。
沈珍珠能感受到顾岩崢身上发出的雄性力量感,一整天忙碌后,他身上还有股洗过澡的清爽薄荷气息。
看来刑侦队的待遇真比派出所好多了,竟然还有洗澡间。
她脑子想着杂七杂八的事,自己扭着身子坐上后座,小心翼翼地抓着后座:“好了。”
顾岩崢蹬了一脚,没感觉后座有多大的重量。
他正要载着小警花回家,蔡军忽然伸手拉着自行车,抹了把眼泪鼻涕,发自肺腑地说:“多谢你们破案,我、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都怪我,怎么死的不是我啊,我真想替她去死呜呜呜——”
“想去找阎王爷还需要到刑侦队门口嚷嚷吗?”沈珍珠一时松懈,把心里话骂了出来。悄悄看了眼前面的顾岩崢,没什么反应。
蔡军愕然,佳苑小区已经传遍了,因为他的缘故妻子才死的,他内心无比挣扎与煎熬:“我、我...我真应该把门锁修好,我、我不应该出门离开呜呜呜,都是我的错。”
沈珍珠忍不住愤怒道:“你掉几斤眼泪也没有用!人都死了,我要是她爸妈非用大耳刮子抽死你!”
蔡军眼泪不停地流,他这两天清醒过后,想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简直不是人,忙说:“是、是。我知道了我错了...我就把自己当做他们二老的亲儿子,我给他们做牛做马...我再也不喝酒了。”
小女警说:“她用性命让你戒酒真不值,呵,你的眼泪可真值钱。”
蔡军僵直站立在原地,无地自容。
自行车缓缓行驶,咯吱咯吱倒也结实。
沈珍珠坐在后座抠抠手背默默复盘,骂的会不会太具有个人主观色彩了,不够威严呀?
像顾队都不用骂,冷扫过一眼就能让人打寒颤呢。
顾岩崢回头想看看她情绪如何:“没事?”
沈珍珠挤出笑脸:“没事的,顾队。”
假笑的小脸并没有梨涡,顾岩崢扭过头继续蹬车。
沈珍珠隐约发现顾队肩膀一耸一耸的。
她挠挠鼻尖,顾队难道是在笑话自行车太旧了吗?
这可就不应该了噢。
6. 第 6 章
九十年代的连城,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两条街外的大菜市,是城里数一数二别的批发中心。
贩卖着蔬果服装日用品等,充斥着人力板车、驴车和拖拉机的轰鸣。临街还有水产店铺,飘出咸腥的海味。
五月是连城最美好的季节。
大批虾爬子、花盖蟹、鸟贝、海胆等海鲜上市。家家户户餐桌上都少不了鲜香气味。
还有可媲美烟市的大樱桃,美早、金顶红、俄八等等,紧挨樱桃的商铺边,卖着当地蓝莓和丹东草莓。
价格低廉到连拮据的沈珍珠隔三差五也能买上两斤解馋。
下班的老百姓们,走街串巷。有接孩子放学的、有啃烩饼的、有端着焖子在路边吃的。还有更多的提着菜篮子顺路买菜的。
不少下岗职工趁着下班高峰期在马路边摆摊,面前有海螺、花甲和鲅鱼等,还有荠菜、山葱、雪里蕻。店铺里铺在门口的摊位上放着品种丰富的炒货干果。对面的大锅里咕嘟咕嘟煮着农家笨苞米。
有手艺的摊贩面前排着长队,价格实惠的烤鸡架滋啦啦作响,勾引行人肚子里的馋虫。隔壁油炸海蛎子、拌虾贻贝的老板扎着粉色头巾,双刀剁着鲅鱼馅,等待的顾客回家要包鲅鱼饺子吃。
市井的喧闹混着有滋有味的香气,自行车艰难从市集里穿过,沈珍珠怀里多了一袋大樱桃和一根北冰洋冰棍。
顾岩崢嘴里也叼荔枝味的北冰洋,含糊地不让沈珍珠掏钱包,自己给完钱,蹬着脚蹬子慢吞吞往前面溜。
‘迎接光辉岁月,风雨中抱紧自由!!——’
‘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我们亚洲,河像热血流——’
服装店和理发店录音机播放着流行歌曲《光辉岁月》《亚洲雄风》,俩家比赛看谁家声音大。
市集上还有不少南方过来的小商品,悄么悄地走进连城千家万户。
自己骑自行车老怕剐蹭到行人,坐在顾岩崢车后座上有种奇异的安全感,足够让小片警分心到处张望。
“新二村014号门脸,这地脚不错。你家是铁四厂的?”顾岩崢亲自将人送到六姐包子铺外面,瞧见这边排队的人竟是沿街最多的。难怪吴叔心心念念这边的包子。
“不是分的,是我妈租的。我妈是外来人口,跟我爸离婚以后租到这边咯。”
沈珍珠下车,跟里头盛盒饭的沈六荷打招呼:“六姐,我回来了!”
“珍珠回来啦?”打完一份荤素搭配的盒饭,沈六荷探出头看到她身后的顾岩崢,正气又俊美的脸,还有含蓄冲她微笑的神情,是很难得见到的美男子啊!
“这是顾队,刑警队的同事,顺路送我回家。”沈珍珠赶紧介绍,免得六姐发挥想象力。她冲顾岩崢说:“你回去别做饭了,我给你盛一份。”
顾岩崢很想说算了,但他身高鹤立鸡群,足以看到前方并列的大铝盆里放着的热气腾腾的菜肴。
醋溜带鱼、油爆虾、糖醋里脊、芸豆炖肉、酸菜粉丝、青椒肉丝、鱼香肉丝等等...
旁边打好盒饭的人有的带回家,有的干脆坐在塑料凳上端着饭盒大口开吃。色香味俱全,简直是感官和味蕾的盛宴。
包子铺居然如此全能?
顾岩崢一时没拒绝,沈珍珠撸起袖子拿着大勺开始打菜。硬是给他装满四个饭盒,用网兜提着绕出来说:“自己人就不用泡沫饭盒了,那玩意太不环保啦,明天我送包子过去直接给我就好。请你的啦。”
毕竟人家买了北冰洋和金顶红,礼尚往来嘛。
顾岩崢没想到几脚路程还能得到丰盛的美味佳肴,回去的路上抓耳挠腮,觉得占了小女警的便宜。
回头再看一眼,她已经站到六姐旁边,帮着收钱打菜,忙得没功夫抬眼皮望过来了。
沈玉圆放学回来,路上看到一枚大帅哥,跟同学挤眉弄眼。回到自家店里,听大姐招呼:“芋圆,把锅里炖的鲅鱼盛出来!”
“哎!来啦!”沈玉圆放下书包,先去盛了菜。小细胳膊端着大铝盆上前换下空了的盆,回头问道:“哇,刚才那男的是谁啊?”
“那是刑侦队重案组的顾队。”沈珍珠扭着胯撞了沈玉圆一下,不小心扯着膝盖疼了,佯装自己是硬汉,面无表情地撑住了。
下班高峰期过后,店里菜销售一空。沈六荷叫她们给关系亲近的几个人家送餐上门后,摆上四菜一汤娘仨吃得五饱六撑。
吃完饭,沈玉圆上楼做功课,沈珍珠就在下面帮着沈六荷准备明天早上的菜。
“你今天遇到什么好事了?心情不错啊。”沈六荷摘着韭菜,边打量红光满面的大女儿。
沈珍珠抿唇笑出小梨涡说:“可能会有一笔奖金,到时候我给你呀。”
沈六荷心中发暖,擦了擦手说:“你的还是要给你存起来,以后当嫁妆的。”
沈珍珠嬉笑着说:“嫁什么人啊,我要跟你和芋圆圆过一辈子啦。”
沈玉圆在楼上听得真切,探出头喊道:“大姐,你没人要不代表我跟妈也没人要啊!孙叔叔还要约妈妈去看电影呢。”
沈珍珠:“......”
沈六荷:“......”
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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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成功让两个人心梗。
沈珍珠捶了捶胸口说:“妈,孙叔叔...?”
沈六荷有过一次失败婚姻,忙说:“他开玩笑的,我也拒绝了。当年带着你们俩,那么难的时候我都没找男人结婚,现在日子好了,你们都大了,回头我再找个死老头子伺候着,我是疯啊还是傻啊?我告诉你们,你们想结婚就结婚,不想结婚我也不逼你们。有妈做包子的手艺,一辈子饿不死你们。”
***
顾岩崢提着饭盒走到一半,腰间寻呼机响起,他兜了一大圈重新回到刑侦队。
撂下饭盒,加班的周传喜嗷嗷叫唤,被塞了根王中王打发了。
顾岩崢来到刘局办公室,这位副局长在位十二年,也不知道这两年还能不能往上拱一拱。
“报告。”顾岩崢挺直腰杆装模作样敲了敲开着的门。
刘局年过五十,头发花白。坐在办公桌后面,活像个弥勒佛。
他笑呵呵地跟顾岩崢说:“这位是马所长,你们应该见过。”
顾岩崢早就看到红光满面的马建,他伸出手说:“马所,幸会。”
“顾队,早闻大名啊。”马建四十有三,在基层派出所一干快二十年,没想到被市局领导请进走进市局刑侦队,还跟刑侦队赫赫有名的顾队握了手。这一切的缘由,都是他所里那位小女警啊!
要说顾岩崢就不用刘局特意给他介绍了,英姿勃发的狠角色,跟他混了二十多年才是正科不同,年纪轻轻有功勋加身,已经窜到了副处位置上了。在警队里,那是响当当的人物。
刘局说:“别的就不多说。这次佳苑小区杀人案,从报案到破案只花了十二小时!市领导从凶案发生到破案一直关注,这次咱们大受赞扬。我也非常欣慰啊。只是论功行赏的事,还需要跟你商量着来。”
顾岩崢看到刘局桌面上放着几张逮捕现场的照片。有的很模糊,有的很清晰。他和周传喜等人都在上面。
“这次破案派出所的小沈公安功不可没。跟提交的报告说明里一致,大功臣非她莫属。刘局您该怎么奖励就怎么奖励,我和四队所有人员没有异议。”
马所长松了口气,他就知道顾队绝对不会抢功劳。这次凶杀案,沈珍珠同志让他狠狠地扬眉吐气了一番,也让其他兄弟部门看看,他们派出所也是有本事的。
想起月初抓到的算命瞎子,说他们鸡窝里要飞出个金凤凰。马所长当时训斥了人家,现在想了想,该不会就是沈珍珠吧?
等下走,能不能把她猛捉嫌疑人的照片要走?前一张摔跟头的就算了哈哈。
7. 第 7 章
六姐包子日复一日排着长队。
清早不用去锻炼,沈珍珠帮沈六荷卖了会包子。
这时负责街道治安宣传栏的赵主任笑盈盈过来,带着厚厚一卷海报和照片:“你别急着上班,借点水把你家边上的宣传栏重新装一遍。”
沈珍珠好脾气地去给赵主任装水,提着水桶搭着抹布来到店前面的宣传栏问:“六月是什么主题呀?”
赵主任笑看她一眼说:“主题是‘小片警破大案’。”
沈珍珠:“...咦?!”
赵主任贴着宣传栏上的海报,上面是马所长亲笔写的破案经过,关键信息隐藏,都在夸赞沈珍珠细心、勇敢,协助市局刑侦队重案组破凶杀案!
“珍珠呀,这上面就是你啊!原来你这么厉害啊。”排队的一位老顾客开口,惹得众人纷纷看过去。
“你们路过的时候没看到治安宣传栏啊?从南到北四条街的宣传栏上全是珍珠的照片啊,说她身为派出所公安,勇于配合刑侦人员捉拿凶手,这下可真是厉害了啊。”
沈玉圆拉着校服拉链,冲到宣传栏惊喜地喊:“大姐啊!你抓到杀人犯了啊!你也太帅了!”
其中有看过的人笑呵呵地说:“六姐啊,你还不过去看一看。你大女儿飞扑缉捕杀人犯的照片好威风的啊。”
沈珍珠小脸红了。
沈六荷顾不上收钱,把钱盒子一扣,攥着围裙往宣传栏跑去。
宣传栏上,沈珍珠穿着橄榄绿制服小身板站得溜直。坚定自信的目光对着照相机,平时爱笑的小脸露出平静深沉的表情。
旁边还有放大的一张她飞扑嫌疑人的抓拍,略有模糊,当时拍照的记者边跑边拍,可见情况之紧急。
沈珍珠知道,当然紧急了,顾队晚一秒抓住她,她又狗啃泥了。
等她膝盖好了,下次绝对不会再被笑话了。
沈六荷仿佛在云端,回到包子铺继续卖包子,听着买包子的老顾客和街坊们对珍珠的夸赞,笑得嘴巴合不拢,一边收钱一边骄傲,简直快乐的不得了啊。
同条街上开学生书屋的卢叔叔看沈珍珠要去上班,塞给她一只圆珠笔说:“你在铁四要比小虎队还要有名了,回头给叔叔弄张宣传栏的照片,记得在上头签名,我好贴在店里让学生们看看真正的榜样啊。”
“那我也要签名啦,我女儿总是看婉君啦之类的,不如让她看看珍珠,与其哭哭啼啼,不如自己有力量啊。”
“不要再逗我了,我都要找不到东南西北了。”沈珍珠耳朵尖红红的,说什么也不要那支圆珠笔。后来是被跑过来打圆场的沈玉圆拿着塞到她兜里的。
瞧着小女警提着包子仓皇离开的背影,大家报以善意的笑。
沈六荷喊了句:“中午回家吃饭吗?”
“不了,我要加班!”沈珍珠摆摆手,头也不好意思回。
“瞧瞧,咱们飘起来了人家都不飘,还得为人民服务加个班。”元江雪大波浪红嘴唇配踩脚裤,特别摩登。
走到包子铺门口帮着沈六荷装包子:“你以后的日子真是有盼头了啊。这条街上谁不羡慕你啊,自己一个人也把两个女儿养的这么懂事。”
元江雪是土著,爷奶父母都是铁四厂的。本来她也端起铁四工人的饭碗,后来毅然下海开了家服装店。
她对象要去南方经商,元江雪不愿意离开父母,俩人和平分手,也算体面。逢年过节,前夫还会给她寄些南方特产,没少给沈珍珠和沈玉圆吃,
“孩子们小时候你也多有照顾,她们逢年过节能有新衣服穿也多亏了你。”沈六荷看着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元江雪,感慨地说:“中午别回家了,在我这里吃啊!”
元江雪徐娘半老,挑着一袋包子递给前面的顾客,缓缓说:“行啊,我要干煸豆角啦。”
“知道了,你都念好多遍了。”沈六荷笑着说:“多给你做点,吃不完看我说不说你。”
早上早点忙完,就要准备中午的盒饭。
一般是一荤一素、两荤一素的搭配,一份盒饭挣个两三角辛苦钱。
元江雪店里有顾客试衣服,沈六荷坐在店门口摘着韭菜。时不时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也不知道大家急急忙忙都要去哪里,日子过的快不快乐。
她今天是很快乐、非常快乐的,如果面前没有停下那台熟悉到发恨的小轿车。
“摘个菜都这么开心,她还真是个穷命。”胡先锋坐在后座搂着花枝招展的女子,跟前面副驾驶的秘书说:“你去吧,我听她大嗓门头就疼。”
狄强腹诽着,胡老板哪里是听大嗓门头疼,完全是前妻战斗力太高,前几年过来见他一次揍一次,没胆子面对罢了。
他听从吩咐下车,果不其然看到沈六荷女士脸刷地变了。
分明刚才还是艳阳天,骤然雷霆遍布。菜还没摘好,已经端起大铝盆随时准备扣他头上。
“滚!”
不等狄强转述胡先锋的话,沈六荷女士凶悍明了地表态。
狄强感觉劲风吹过脸颊,揉了揉发疼的耳朵,赶紧按住大铝盆边沿:“沈女士,胡老板身为大小姐的亲生父亲,有权利跟她一起吃个便饭。”
沈六荷气急骂道:“她爸为了生意要卖女儿给白家,还有脸找她吃饭?跟姓白的分手了就是分手了,不要再来骚扰我们!”
没等第二个“滚”字下来,一盆冷水冲到脚下,让他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卢叔叔站在书屋门口,甩甩洗过抹布的水盆,后悔没淋到胡先锋的头上。不过他这位秘书也是个狗仗人势的东西,泼就泼了。
元江雪好言好语送顾客离开,随即插着腰站在店门口,兰花指指着小轿车说:“消停两年还敢过来,信不信老娘把裤衩子挂你车上?!”
老街坊们纷纷出来,冒头的李奶奶漏风的牙说:“还有我的!”
“诶哟喂,您老就别添乱了。”她边上卖纸扎殡葬的冷大哥绕到小汽车前面,眯着眼瞅着负心汉,打算把他的鼻子眼睛画到纸人上,回头烧了让他下去给别人当牛做马!
什么叫陈世美?他就叫陈世美。
“真是一群刁民!”胡先锋感觉不妙,下意识躲到年轻女子身后,打开车窗说:“告诉沈珍珠,就算她不认我,我也是她爸。别以为长大了翅膀硬了就跟老子爱答不理,没有我,她这辈子摸不上四个轱辘。”
“呸,谁稀罕你那点臭钱?”沈六荷气得胸脯一鼓一鼓。
胡先锋得意讽刺地说:“你没见过钱,自然不知道钱的好处。摘菜洗菜大半辈子,没见过几张大钱,全是毛钞吧?”
他长得人五人六,年轻时候一表人才,让沈六荷为爱情的猪油迷了眼。发财后,养尊处优多年,快五十岁的年纪,还忍不住冒出尖酸刻薄嘴脸。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人。
沈六荷更气了,还真让他说中了,忙活一早上,兜里全是毛钞!
“这里非停车区,怎么停在这儿了?”一台警用摩托车横在轿车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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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腰长腿的“巡警”下车,敲了敲胡先锋的车窗:“熄火。”
胡先锋望着英俊的“巡警”,隔着窗户掏出烟要递:“同志,我刚停一下,马上走。”
“别走了,你这车保险、车主还有驾驶人资料齐全吗?”
胡先锋一愣,赶紧让司机拿出证件递过去。
一身野气被周正制服藏起,“巡警”同志一板一眼地翻了翻证件,掏出笔记本唰唰写了几个字,然后将证件全部收入囊中。
“同志,您这是要干什么啊?!我还有个会议要开,现在出发都晚了。”
对方置若罔闻,叫司机打开引擎盖,探头看了眼发动机编号。
胡先锋眼神慌张,吞了口吐沫。
“我怀疑这台车跟一个走私案有关系,车辆暂扣,请你配合下车接受调查,”
“不是吧?!”胡先锋连忙下车,赔着笑脸说:“领导,我真要去开会。市里服装节我也赞助了,先锋集团,就是我的。”
胡先锋暗搓搓示意自己的身家权势,惹得巡警同志掏了掏耳朵:“着急啊?”
“是是是啊,要不这破地方过去打不着车啊。”胡先锋以为有戏,嘚瑟地看了眼沈六荷。却见她站在原地,似乎没上来捣乱的意思。
市井小民就是这样,遇到有权有势的,就成了缩头乌龟了。
某顾姓巡警侧身食指点了点公交站牌,语调轻快说:“那就坐公交车吧,很方便啊,那边人挤人,不好开车也不好停车,我看六路过去区区11站而已啦。”
堂堂先锋集团老总坐公交车去开会?
胡先锋要疯了,随口说:“通融一下行不行啊?咱们都是一家人,市局刑侦队我还有老朋友在那儿。”
顾岩崢一下乐了:“哪位?”
胡先锋刚看过刑侦队十二小时神速破案的早报,早报就在车上。心一横,说就说个大的:“你肯定听过了,刑侦四队顾队长。这下能不能放行了啊?”
呵呵。
顾岩崢唇角抽了抽,翻开车证问:“车主姓名?”
胡先锋怔愣了下,想不到小小的交通巡警还瞧不起刑侦队长。他收敛笑意说:“胡先锋。”
顾岩崢合上车本敲了敲封面:“上面登记车主叫方中国。你要是没问题,怎么跟上面写的不一样?”
他本来想吓一吓胡先锋,再怎么说大家都是公安系统里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警花母女被欺负。
谁知道当真问出问题。
胡先锋舔舔唇,咽了口吐沫说:“同志,这辆车是好多年前别人欠我工程款用来抵账的,我嫌麻烦也就没过户——”
“放屁,这台车你花了一千块钱在车贩子那里买的!谁给你抵账?我能作证这不是抵账的车!”沈六荷竖起眉毛走到顾岩崢跟前,大声说:“胡先锋的车来路不明,我愿意当证人。”
“那就好。赃车送到市局合作的停车厂扣押,检查发动机编号和车型信息,进行走私案核查。人呢,先跟他回局里录口供。喜子,带人走。”
周传喜刚骑自行车赶上顾队,闻言凶狠瞪了胡先锋一眼,抹了把汗说:“得了,跟我回去吧。”
胡先锋傻眼,结巴了几下,问:“你你你是谁?”
顾岩崢掏出证件在他面前晃了晃:“我是你刑侦队的老朋友顾队,怎么不认识了呢?”
沈六荷笑得极其嚣张,望着脸色发白的胡先锋道:“原来你今天过来不是找茬,是让我开心加倍的呀!”
8. 第 8 章
怎么、怎么会这样?!
胡先锋有怒不敢言,在周传喜的催促下闭上眼睛坐上车,手心紧紧抓着早报。
街坊四邻们都觉得大快人心,七嘴八舌跟顾岩崢说胡先锋结婚就出轨,私生子比沈珍珠都大。发达以后重男轻女,抛弃正房妻女让二/奶上位享福,丢下娘仨无房无工作,流落到铁四厂门口卖包子。
后来大家见她们实在可怜,凑钱给租了个门面,下面当商铺,上面睡觉。一晃眼过去十多年了!
“珍珠和玉圆小时候爹跟死了一样,现在珍珠大了出息了,他冒出来想干什么?”
“肯定没想好的!”
“六姐太不容易了,要是我做梦都想剁了他!”
沈六荷不想跟珍珠的领导说太多私事,去年珍珠忽然要跟姓白的小子分手,说是觉得人家花心。
如今都是自由恋爱,不合适分手就分手,反正手也没牵过。
俩人一拍即散,各自安好。
结果胡先锋跟疯了似得,非要沈珍珠继续跟人家好,就因为白家是市里首富,能给先锋集团生意做。
当爸的这样,真让人瞧不起。
她摆摆手说:“过去就过去了,我们娘仨现在过得很好,感谢领导帮我一把,让我狠狠出了恶气。对了,我要不要跟着过去录口供啊?”
“不用,晚点我让人过来就行。”顾岩崢知道她这里一个人经常忙不过来,耽误时间恐怕做不了生意。
说完顿了顿道:“我也不是特意帮小沈同志,顺路遇到了。”当着人家妈的面,知道不叫“小珠同志”,正儿八经叫“小沈”了。
沈六荷又要说些什么,元江雪撞了她一下,挤眉弄眼道:“领导办事肯定都在规矩内嘛,是胡先锋不地道,他胆大包天敢买走私车,被扣了活该!”
“就是就是,最多就是个依法查处,咱们可没走关系收拾人。”卢叔叔笑着附和。
元江雪挤上前,面对买衣服的顾客都能拉着大长脸的她,挤出难得笑脸说:“我们珍珠也挺不容易的,还请领导多照顾照顾她。小丫头一个,万一有什么做不到位的,还请多包涵啊。当然该批评批评,该教育教育,小树不砍苗不直,但是还是多包涵啊。”
最后半句话才是重中之重。
顾岩崢每次从派出所路过,可以看到她忙忙碌碌又精神抖擞的背影,像是个永不泄气的小陀螺。
他失笑道:“小沈同志工作做得很好,没有需要批评的地方,还请街坊们放心。宣传栏上她帮助破案的就是我们组,这次她立功了,同事们都很感谢她。”
有认识肩膀杠杠花花的人,暗暗感叹这位领导真是年轻有为,珍珠能得他的赏识,是件喜事。
“有空和同事们来吃饭啊。”沈六荷想了想说。
“好,六姐,我先走了。”顾岩崢腰间传呼机再次响了,他低头瞅了眼,与诸位街坊邻居告别,转头往刑侦队去。
本想手上没案子,能借着服装节巡逻的由头去海边兜一圈,看来胆大包天的人不少。
只是路上时不时记起沈珍珠甜美笑容,原来并不是温室里才能温养花朵,野生的小花也会被爱呵护长大。
见惯黑暗的他,在喧闹市井看到了一片暖阳。
***
沈珍珠费劲巴拉推着破二八到了派出所。
还没进门,听到里面洪乐跟老黄嘀咕:“真让她找到机会露脸了。我瞧见昨天所长被叫到隔壁,回来时候红光满面,马所去年优秀干员都给了她,今年又得是她了。”
老黄站在窗边泡茶:“你帮着破案,宣传栏也把你的照片贴在上面,叫你也风光啊。”
户籍王姐翘着兰花指咬口油条,当着办公室五六个人的面说:“老黄说得对,有本事你也上街抓杀人犯,保管所长也贴你的照片啊。只是要小心,别把彩照贴成了黑白照哇。”
洪乐脸一下黑了,张了张嘴,被老黄瞪了一眼,把话咽了下去。
户籍王姐家属在区政府办公室,不是他们能得罪的起。
沈珍珠站在门口差点笑出声,她提着剩下的包子进到里面,格外喜气洋洋地打招呼:“早上好啊,王姐,来个包子?”
“正想吃这一口呢。”王姐招招手,沈珍珠屁颠颠把包子送过去,听她说:“不用给我酱,满屋都是醋味,我沾醋吃就好啦。”
碍于沈珍珠成了马所的心肝宝贝,老黄和洪乐相视一眼不再说话,默默坐下。
六姐包子实在香,没吃早餐的洪乐咽了咽吐沫,瞅了又瞅,可惜平日爱分享美食的小女警,这次铁了心要饿着他。
王姐来到沈珍珠身边,低声说:“珍珠啊,有的话不要放心上,全当个屁放了。”
“我不会被杂七杂八的话影响到自己,问心无愧嘛。”
小花朵认真滋养自己就很棒啦,怎么开心怎么来。
沈珍珠昂头露出笑盈盈的小脸蛋,王姐将剥好的茶叶蛋掰一半,塞到她小嘴里,站直身体扫过老黄和洪乐说:“你做的非常好。打击犯罪是咱们的天职,并非钻营攀附。我时常羡慕隔壁同志们,他们能直面罪犯。现在想来,哪怕在派出所里,咱们也会发光发热。倒是让我重燃工作热情了。”
“那我的目的可就达到了。诶,还有没有包子呀?”马所长站在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闻了闻香味勾起了馋虫。
“有啊,还有一个山麻楂包子。”沈珍珠说着递过包子。
她经常给同事们带包子和盒饭,大家饿了都喜欢问她要,后来马所也爱上六姐包子了。
马所长咬了口热腾腾的包子说:“还是六姐做的地道,上个月我去沈市学习,就想这口山麻楂,怎么也买不到适口的。想来想去,还是因为吃六姐的吃刁了。”
包子也咽下肚,马所走出去后,洪乐偷偷松口气,真担心刚才的话被所长听到。
看马所的举动,应该是没听到。
可他心刚放下,马所转了一圈手里提着个医疗箱回来放到王姐桌面上:“昨天小沈同志缉凶受伤,是不是顾队亲自过来送药来着?”
王姐的办公桌跟沈珍珠并排,她瞧了眼沈珍珠桌面上的高级药,心领神会地说:“对啊,特意感谢小沈配合刑侦队的工作,说没有小沈,这次案子肯定不会12小时破案。”
还想亲自给小沈上药呢。
马所点点头,面不改色地说:“昨天我在刘局办公室,刘局大大夸赞了咱们基层派出有所作为。顾队还提议要加强基层医疗待遇,不要让受伤的同志无药可医。可我记得洪乐不是才领过科室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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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药水都用完了?”
“我以为她会去医务室。”洪乐说。
马所在基层混了大半辈子心知肚明,把药箱拍了拍说:“这是四队送来的医疗箱,我放在这里。小沈,你看看缺什么,回头我给你补上。”
沈珍珠不傻,脑袋瓜转个弯明白了。
原来顾队昨天回去还替她上眼药了哈哈。
偶像还有这一面呀。
她露着小梨涡,脆生生地说:“马所,我看缺个紫药水。”
洪乐惊愕地看着她,怎么个意思,不嫌事大?
马所虽然不说话,沉甸甸的目光落在洪乐身上。办公室嘈杂的交谈声逐渐停了下来,都在等着洪乐。
洪乐涨红着脸,在办公室所有人的注视下,掏出钥匙扣拧开抽屉拿出还很满的紫药水,送到王姐桌面上。
同事们没说话,可大家心照不宣地看着洪乐,眼神里的藐视不容忽视。
洪乐做不到沈珍珠良好心态,等马所离开后,他如坐针毡。老黄见他魂不守舍,群众跟他说话也没听见:“诶诶,小洪,你到外面给我倒杯水进来。”
洪乐倏地站起来,连老黄的茶杯都没拿,揣着一包烟往门口走:“我、我去上个厕所。”
老黄看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来气,马所让他带洪乐和沈珍珠当徒弟,老黄觉得洪乐能比沈珍珠强,基本上都在教导着洪乐,谁知道他是个不中用的。
现在他想要教沈珍珠,可半年时间过去,沈珍珠在办公室里人缘好的不像话,还有王姐她们帮着她,也不需要他上赶子再去教。
更何况人家刚立功,他再过去,别人该怎么想啊。
过来办理事务的人逐渐多起来,沈珍珠则继续跟面前的张大爷办事,耐心重复:“大爷,您人还活着不能销户呀,您身子骨硬朗,肯定能长命百岁,别着急啊。回头我再帮你办。”
张大爷拄着拐棍,晃晃悠悠地说:“不行,珍珠啊,我不能给组织添麻烦,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快给我销户,我连坟地都买好啦。冷老板给我准备的棺材还给打了折。”
“这么大的事还需要家里人商量着办,您不要一时冲动。”
“我冲动个屁,棺材板打折啊,过这村没这店,我也是为了我儿子儿媳妇省钱啊。”
沈珍珠:...好个冷大哥,棺材板打上折,回去非得说说他。
张大爷耳背,沈珍珠跟他喊得口干舌燥,王姐忍俊不禁地走过来递杯水:“我来吧,你去休息一下。”
沈珍珠用眼神谢过王姐,站起来冲着窗外伸个懒腰,捧着茶缸准备喝水却愣在窗前。
刑侦队大门打开,打头的那台切诺基顶着闪耀红灯,霸气又粗野地在前领队,像是破笼猛兽,要吃尽天下犯罪恶徒。
而开车的顾队,嘴里还叼着她早上送去的菜包子。
亲身经历过缉凶的刺激,沈珍珠猜测这么大的仗势,一定是个很凶恶的坏蛋。
她悄悄按住狂跳的心口,不得不承认平静的生活被打断了。
她向往地看着狂野离开的切诺基,街道两旁的人们都在张望。真是猛兽过境,余威尚存。再嚣张的罪犯,见到它都会吓得屁滚尿流吧。
要是自己也能威风出警,岂不是天天都能跟顾队一样神气呀。
9. 第 9 章
连城国际服装节完美落幕,海边走秀舞台拆除,连城市民们又可以在海星公园里赶海烧烤,跟远道而来的贵客——西伯利亚大野鸥们斗智斗勇啦。
端午节还有一个月,沈六荷提前开始包粽子售卖。沈珍珠昨天晚上包到十点多,被沈六荷赶到楼上睡觉,今天早上五点半起来,哒哒哒继续下楼包粽子。
沈玉圆揉着眼睛撑在床上,迷糊糊地说:“大姐,我也下去包。”
沈珍珠心疼小妹高中生学习辛苦还要天天帮忙做事,不让她去:“昨天功课做到半夜,你多睡会。不差你包得几个丑八怪。”
沈玉圆嘟囔着抗议:“我包得不是丑八怪,你包得也不比我强多少啊。”
沈珍珠不理会抗议,以姐姐的强势压制小妹多睡一会儿,到了楼下正要系围裙被沈六荷抽走。
“你也给我上去睡觉!”
沈珍珠抗议:“不睡,我都起来了。”
然而抗议无效,被母亲的血脉压制,赶回楼上。
她不好好回到自己床,偏挤到沈玉圆的小床上,姐妹俩头靠着头不大会儿功夫又去见周公了。
沈六荷最近心情好,听录口供的公安后来跟她说,胡先锋的赃车被没收,还罚了一大笔钱哈哈!
可惜刑事责任因为时效问题无法追究。不过呢,钱是他的命根子,他难受,她就舒坦,他越难受,她就越舒坦。
熬夜打麻将回来的元江雪,打着哈欠见包子铺已经开始冒热烟,不着急回自己店,先坐到空桌上,枕着头眯了一会儿。
等到店里声音逐渐嘈杂,她眯起眼被六姐塞了碗肉粽和豆浆:“不吃早餐怎么行?快点起来。”
元江雪抬头看看小黑板上价格,掏了钱走到钱箱前塞了进去,随即瞪大眼睛喊道:“卢老头你要死啊,自己家门口的垃圾往我这边扫!卫生三包不是这样包的。”说完,提着早餐精神抖擞地叉着腰过去干架。
六姐已经习惯他们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边给顾客装早餐边大大咧咧的乐。
老街坊们也知道他们俩嘴皮子厉害,看一场吵架比看戏还过瘾,这样的节目每次都不要错过啊。
期间街坊小孩急匆匆跑去上学,一看就知道没时间吃早餐,六姐赶紧塞个香喷喷的红豆包过去:“到学校气喘匀了再吃!”
她用满心满眼的爱来回报街坊们。对铁四二村这条小街的感情如路边梧桐树,日渐茁壮。盛着阳光、雨露,温柔托起未来的枝芽。
沈珍珠今早吃了六姐做的黄糯米粽子,里面鸭蛋黄又香又绵软,配合着黄米的糯香和粽子叶的清香,不用蘸白糖都能美美吃下去。
今年街坊们也定了不少,大家都放心六姐的手艺和卫生。要说这条街上最干净的是谁?那肯定是六姐啦。菜洗的比自家还要仔细。
派出所王姐喜欢吃粽子但不会做,每年端午粽子也是找六姐预定。
沈珍珠今天上班便带着一大袋粽子慢吞吞骑车去了。因为勤劳的六姐,铁四的端午节都比别人都来的早一些。
沈珍珠膝盖受伤的地方结痂,稍微动作大就裂开,简直惨上加惨。她不想让六姐和小妹知道,母女俩因为一点小伤就能咋咋呼呼,不能让她们担心。
可惜每日锻炼要暂时停下了。
去派出所报到,沈珍珠开始每日巡逻,一人绕遍辖区也不觉得多辛苦。路上遇到街坊们,她总能跟人家聊上几句话。路过一些摊位,嘴巴也被塞满了。
因为宣传栏换上清晰的小女警照片,哪怕不认识的,看到她都能“珍珠”“珍珠”的叫,夸了又夸。
小女警脸嫩,巡逻时候漂亮灵光的小脸蛋一直红扑扑,小梨涡就没消失过。
从新二村小区穿过,背着小水壶沿街走了半小时,成功劝阻了一对险些动手的夫妻和街边为抢地盘骂骂咧咧的小贩们。
她漂亮没威胁的长相,说话软乎乎的,很容易让不务正业人员跟她嘻嘻哈哈。只要不触及底线,小女警也不在意。
喝完小水壶,轻车熟路找家熟人店铺打水,出来碰上五彩花公鸡吴福旺尾随。
上次顾队从天而降替她出头,她没好意思动手。
这次把人引到巷子里头收拾了一顿,出来拍拍小手,见到熟人打招呼,还是露出小白牙的无害小警花一枚。
不知道上辈子她是峨眉武校的模范生嘛?
保送省队,超能打的咧。
不知道的话,现在知道也不晚呀。
鼻青脸肿的吴福旺想要检举,一瘸一拐去派出所里,被洪乐冷言冷语地挤兑出来:“她能打得过你?敢碰瓷公安?”
想到自己被矮一头的小女警逼到墙角,对方小拳头捏的咔咔响,他忍不住在太阳底下打了个寒颤。
猛回头看到宣传栏照片上的小沈同志,明媚笑容怎么看怎么阴恻恻。
下次见她要躲进男厕啊。
沈珍珠才不管他怎么想,她巡逻来到新街花园小区附近。
小区外面沿着新街西路有一排门市房,跟她家店铺格局相似,上下两层。
沈珍珠发现小梅水果店门口聚集许多围观群众,看样子有事情发生,赶紧跑过去。
“是你呀,小沈公安。我在宣传栏看到你,你本人比照片还好看,是不是过来破案的呀?”
“我跟你说,这家水果店夫妻可倒霉了。不知道得罪谁了,女儿才十四岁就被人抓去了,大清早扔了个断手砸在窗户上,实在瘆得慌啊。”
“会不会是绑架啊?都说绑架会砍手指头要钱,她怎么直接被剁了个手啊,小小年纪要残废了,真惨啊。”
什么?砍掉断手还扔到人家窗户上?!
这是什么亡命之徒!
沈珍珠耳朵里听着七嘴八舌的议论,自己在人群里探头往里看。
她从对面过来比谁都快,现场目前只有她一名公安。
沈珍珠赶紧掂着脚昂着脑袋瓜喊道:“不要动任何东西,也不要往前踩踏。犯罪现场是侦破案件的关键,大家帮帮忙不要破坏现场痕迹啊!”
她挤到最前面,张开胳膊和热心肠的群众们拉起一条警戒线,避免后面人拥挤,导致线索破坏。
“都听小沈公安的话,不要挤啊。别人家的惨案有什么好看的,都往后面去!”
帮着说话的是水果店夫妻的熟人,也多亏街坊帮忙,不然围观路人们一拥而上,再多的线索也会被破坏了。
有几个推搡往前的人不听劝阻,沈珍珠指着鼻子瞪着眼,虽然矮别人一头,但架势很足,凶巴巴地教训一顿。
教训完,转过头看到哭到晕厥的水果店夫妻赵梅和她的丈夫蔡多宝。
蔡多宝搂着妻子,嘶声力竭地向着人群哭喊:“还我的女儿啊,还我的女儿!她才初一啊,求求你们,让我女儿活着回来吧。让我倾家荡产我都愿意啊。”
他面前地砖上摆着一只手掌。颜色黑紫,血迹干涸。看骨骼和指节,沈珍珠能看出是个未成年女孩的左手。
从横截面来看,应该是被利器剁开,皮肤诡异的白,像是被水煮过。
“哭得这么厉害,还不是一心想要儿子。天天求佛拜神有什么用,女儿都没了,如愿了。”沈珍珠耳后传来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有些话真假参半,实在不中听。
人群里人心惶惶,大家都在猜测,难道会是拐卖人口的将女孩掳走,想要弄残乞讨?要不然绑架索要赎金吧?
沈珍珠低头仔细观察断手,悄悄伸手摸了摸额头。果不其然,她眼前很快出现一闪而过的投影。
这只断手的主人,才满十四岁的蔡静静,站在某个漆黑室内,因为只有残肢,画面并不清晰,唯一能听到的是一个男人恶狠狠地说了句“他妈的”,接着画面就黑了。
口音并不是连城特有的海蛎子味儿,话语急促短暂,带有惊惶下的音调,只能分辨为外地口音的二三十岁的男子。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杀害未成年女孩,还将断手扔到父母店铺门前,说没有深仇大恨谁都不信。
蔡多宝抱着妻子喃喃自语:“没事的老婆,静静不会有事的,她一定还活着。一定...一定活着。”
他难以想象女孩被人抓走后会面对怎样折磨和屈辱,她还没成年啊。
沈珍珠抿着唇不说话,眼眸里蕴藏着风暴。
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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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崢带队赶到现场,路上对现场的痕迹留存并不乐观。
可到了发现,围观群众都被控制在合理范围内,现场被保存完好。见到细声安抚受害者父母的沈珍珠,颔首点了点头:“不错。”
“阿野,你先带人在附近地毯式搜索,看看有没有其他残肢。喜子,你去寻找目击者录口供。”
顾岩崢戴上手套蹲下来,与法医一起研究这处断手。
“这里肯定不是第一现场,残肢被水煮过,高温能加速蛋白质变性,提前或者破坏尸僵形成。血液也会凝固,干扰尸斑分布。初检暂时无法断定被砍下来的确切时间,需要带回去详细检验。”
“好。”顾岩崢仔细观察过断手,转头问蔡多宝:“什么时候发现的?”
蔡多宝看了眼蹲在一边的沈珍珠,沈珍珠说:“这是刑侦的顾队,有他在你女儿的案子肯定会破。你有什么好好想想,仔细说。”
顾岩崢挑眉看了眼沈珍珠,对上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配合地点点头:“我会尽全力破案。”
蔡多宝悲痛地回忆说:“天没亮,我俩还没起床,忽然听到楼下窗户很大一声响。还以为是谁偷东西,骂了一声没动静,我就没起来。早上六点二十,我起来准备去大菜市进货,老婆下楼开门,看到窗户下有只断手,吓得她昏了过去...”
“声音响起时间记得吗?”
“半夜两三点。”蔡多宝懊恼地说:“我估计是这个时间,摸黑随便瞅了眼。”
“你怎么认定这是蔡静静的手?”顾岩崢问。
蔡多宝濒临崩溃地说:“她掌心有胎记,一个核桃大小的黑胎记。”
法医秦安小心摊开断手掌心,果真见到上面有个核桃大小的胎记。被水煮过后,胎记边缘发灰。
蔡多宝移开目光,抓着头发说:“我女儿是不是活不成了?到底什么人要杀她?我们夫妻本本分分做生意,没有仇人啊。”
顾岩崢按照切下残肢并水煮的行为来推测,凶手手段残忍、冷静,犯罪目的明显是冲着杀人去的。蔡静静恐怕凶多吉少。
“应该是用砍骨刀或者斧头砍下的。”秦安研究过后,跟顾岩崢说:“顾队,我先带回去检测,留下俩人做痕迹勘验?”
“去吧。”顾岩崢点了点,又问蔡多宝:“蔡静静什么时候失踪的?”
蔡多宝说:“昨天下午不见的。放学还找我要零花钱来着。我没给她就跑了。说要找奶奶要去。晚上没回来,我们以为她真跑到奶奶家去了,以前也干过。”
“放学时间几点?”
“大约五点半。”
“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欠债不给?”
“没有得罪任何人啊,上我们家买水果的,赊账都可以。我进货都是带着钱去,从来不差别人的钱。...求求你,帮帮我们吧。我们俩好不容易有个孩子啊。我们俩真不是重男轻女的人渣。”
“犯罪时间暂时定在昨天下午五点半到凌晨三点左右。老吴,你去问问有没有目击者。”
吴忠国拿着本子站起来:“好。”
顾岩崢让人将夫妻俩扶到店内继续录口供。他则沿着街道附近进行勘察,不放过一丝蛛丝马迹。
录完口供,沈珍珠陪同夫妻俩在水果店里稍作休息。因为发生这样的事情,店里两旁摊位上,空空荡荡,并没有上货。
赵梅好不容易醒过来,还以为是噩梦一场。
扭头看到门口的公安,还有挤挤攘攘的人群,她又失声痛哭:“我的女儿啊,我的女儿啊!!谁残害了你,还要把你的手扔回来,往我的心上插刀啊!”
沈珍珠垂眸站在一边,仔细回忆投影,并没有看到凶手的面容。唯一能确定的,凶手是外地年轻男性。听他说话的音调,恐怕脾气不大好,在场还有别人。
至于有没有对女孩进行侵/害行为...还有待查验。
回到派出所,沈珍珠思考这件案子该怎么破。她装作小憩,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重复回顾投影,再没有其他线索了。
下班回家后,她惊愕地发现刑侦四队居然在六姐店门口!
“怎么了?”
10. 第 10 章
沈珍珠以为六姐发生什么事了,急忙走上前。
阿野和周传喜俩人搬桌子,顾岩崢放好板凳,转头跟沈珍珠打招呼:“小珠公安,今天谢谢你把现场维持的很好。我们刚忙完,顺路过来吃口个饭。”
其实算不上顺路过来吃,上回帮六姐治了胡先锋,六姐要感谢他们。顾岩崢本来想拒绝,考虑过后又接受了。
他明白六姐的性格是不想亏欠别人,更不想让蒙在鼓里的珍珠低人一头。
再说...手艺确实很棒。
吃一顿很值。
沈珍珠见他坐下来掰筷子,毫不见外的样子:“就吃盒饭吗?”
陆野大大咧咧地抢话说:“六姐要给我们做小灶,恭敬不如从命啦。老实说,光走到这里闻到你家的香味,真让我想起我妈做菜的感觉了。”
沈珍珠不知道什么时候顾队跟六姐关系这么好,居然还能让六姐破例做小炒。除了老弱病残孕,顾队是头一号。
“端菜啦。”六姐喊了一声,不等珍珠过去,陆野起身到厨房端。
来来回回两趟,几个人面前摆了京酱肉丝、糖醋里脊、锅包肉、香辣蟹、木须肉、香葱鸡、莲藕筒子骨吊炉汤等等,南北结合的天衣无缝。
饭桌上弥漫着菜香味,引得陆野咽了口唾沫:“哇,这么多菜。好香啊,比我家过年饭菜都香。”
“坐下来一起?”顾岩崢扯开旁边椅子。
想到水果店的案子,沈珍珠大大方方端着饭碗坐到他旁边。
吴忠国走访完,最后一个过来。见到沈珍珠也没意外,已经知道这是她家的店。只是她老老实实坐在顾岩崢右手边,倒是让吴忠国惊讶。
“张洁审完徐娣直接回家,她家属说孩子病了。晚上不参与加班,让我帮她请个假。”
顾岩崢没多大表情,似乎习惯张洁家属动不动拿孩子病了叫她回家。
沈珍珠斯斯文文地咬着糖醋里脊,琢磨着自己很少见到这位干员啊。
为断手案行走一天,吃饭时免不了聊起来。他们在店外面支桌子,没旁人,仅有的一位小警花还是去过现场的,也没什么好避讳。
周传喜个头不高,一米七出头,长相清俊。看起来像个办公室职员,可眼睛灵动,看什么都有股探究的职业病:“这次造成很大恐慌,还有记者拍了断手的照片,估计明天就要上报纸了。”
“喜子,你说会不会是咱们抓的那个?”陆野大口吃着饭菜,六姐手艺好,他越吃越开胃。难得有空隙问:“也不知道张姐能审出点什么不。”
“抓到人了?”沈珍珠偷瞧着顾岩崢的脸色,小声说:“几个啊?”
顾岩崢不知不觉间吃完一碗米饭,正要起来盛饭,动作缓了缓,站在沈珍珠背后问:“你也觉得不是一个?”
沈珍珠背后毛要炸开花,忽略了“也”字,她舔舔唇说:“我胡猜的,毕竟断手的截面一次成型,与手腕垂直。没有明显挣扎痕迹,说不定有帮手帮着。”
顾岩崢不去盛饭,反而坐回到位置上,饶有兴趣地说:“继续说。”
沈珍珠嘀咕道:“说什么呀?”
“这个案子你有什么想法?”顾岩崢眼睛狭长深邃,沈珍珠觉得被这样一双眼睛凝视,像是被剖开内心被审视啊。
她不敢暴露“法眼”,乖乖放下筷子,膝盖并拢像是被老师点名的乖学生,老实巴交地说:“否则应该是力气比较大的男性,他将人控制住,才可以完美剁下手掌。”
顾岩崢说:“还有一种可能,是死后分尸,一个人也可以进行。这样凶手是男是女都有可能。”
还想着偷偷把凶手往男性上拐,没成功。
沈珍珠抿抿唇说:“那剁手的力气很大。”
顾岩崢笑了笑:“是男性凶手的可能性也很大。但是——”
但什么是啊,没有但是啊。
沈珍珠重新坐直身体,疑惑地看向顾岩崢。
顾岩崢又说:“我们根据水果店群众投诉,说邻居徐娣家中深夜出现砍剁的声音,并且在门口发现血迹。下午我去她家搜查,发现室内有大滩血液和飞溅血迹。发现砍骨刀一把,符合断掌横截面的伤情。”
沈珍珠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陈咬金,若不是亲耳听到外地男人的口音,她肯定会深信凶手是徐娣。
“...不可能是她。”沈珍珠摇摇脑袋瓜,放在膝盖上的小手无措地捏了捏。拼命想着到底怎么才能告诉顾队,凶手是个外地男性啊!
周传喜不知道顾队怎么忽然询问起沈珍珠来,他打着圆场指着厨房说:“小警花,帮我盛个饭?”
“要盛你自己盛。”吴忠国递过碗说:“顺便帮我也盛一个。”
陆野也举起碗:“我也要!”
周传喜无语地说:“这已经是你第三碗了!”
沈珍珠以为话题被打断总算能松口气,忽然耳边再次传来顾岩崢的声音:“理由,为什么不是她?”
周传喜怜悯地看了眼沈珍珠,他爱莫能助了。
怪不得头儿单身多年,好不容易他们身边出现个未婚异性,估摸又要被吓跑了。
“我见过她,并不符合我心里对凶手的推断。”
沈珍珠感激周传喜打岔,让她飞快地找好理由:“凶手水煮处理断手,考虑到极端残忍的碎尸行为。所以我推测蔡静静应该被杀害了。一般碎尸案凶犯会有极端□□倾向,对□□麻木,或者有心理创伤甚至是反社会人格。缺乏同理心,无法接受社会规范,不排除心理变态,以折磨虐待为乐。凶手可能是出于仇恨、报复的因素对蔡静静下手。”
吴忠国放下筷子,与周传喜相视一眼,俩人专心起来。这小姑娘,有点东西在身上。
沈珍珠抬头瞟了顾岩崢一眼,感觉他示意,于是继续说:“可徐娣我接触过,她十七岁出来打工,待人热情、乐于助人。她朋友很多,大家都真心实意跟她交往。去年她还到我们派出所报案,说有人打老婆。还有一次捡到一笔医药费,很怕对方无钱医治,大半夜走了几站路送到派出所。”
“有同理心,热心肠,社会关系良好,符合市民行为准则。”顾岩崢简要地提出重点,板着的俊脸总算舍得露出微笑,他站起来端起碗说:“都听到小珠公安的分析吧?阿野。”
“听、听到了。”陆野第四碗饭差点噎死,他哪里知道沈珍珠能分析的头头是道,跟顾岩崢的破案思绪完美吻合。
他还以为徐娣就是凶手,准备超越12小时破案时限,顿时锅包肉都不香了。
撂下筷子,陆野佩服地竖起大拇指说:“小珠同志啊,在派出所屈才了啊,怪不得能找到菜刀,您这是深藏不漏。”
“也不一定正确。”沈珍珠腼腆地说:“我平时喜欢看一些破案推理的书,在警校也学过犯罪心理学和侦查学的内容,学以致用而已。”
顾岩崢没做声,眼睛在小梨涡上扫过。
是真笑。
他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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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微微勾了勾。
小姑娘家家,挺喜欢被夸奖的。
周传喜挤兑陆野说:“你在警校学的都还给老师了吧?”
“去去去,说什么话呢,我也是一名合格且优秀的刑侦队员好吗?再说,血检结果还没出来,说不定就是在徐娣家里杀的人。已经有证人证实她家深更半夜剁东西。谁家好人半夜剁剁剁,头儿,你觉得我说的怎么样?”
陆野捏捏拳头,他虎背熊腰,对沈珍珠而言,像是一座小山。
“不怎么样。”顾岩崢说:“吃你的饭吧。”
陆野“噢”了声,端起饭碗继续没心没肺地干饭。
“平时叫你们多动动脑子,别因为案子办多了思维就僵化。遇到徐娣家的情况,第一反应就认定那是第一现场。”顾岩崢端了饭回来:“咱们就等血检报告看看,到底是不是蔡静静的血。”
他能把徐娣交给张洁主审,间接证明了对此人兴趣不大,并不是他内心目标嫌疑人。
吴忠国和周传喜早就想通关窍,打算继续查案,只有陆野傻乎乎干饭,还在高兴案子要破了。
“多用证据说话,少用猜测说话。先吃饭。”顾岩崢拿起筷子,再一看,好家伙,六个菜一个不剩,盛个饭的功夫,陆野风卷残云。
养牛都好过养陆野啊。
沈珍珠想笑,怪不得陆野那么能打,是顾岩崢手下第一“悍将”。
她端起两个盘子到盒饭盆里打了些菜过来。
六姐总觉得这帮人见多识广,开着高级越野车,肯定吃不惯她做的小炒。见到饭菜席卷一空,还有周传喜贴心反馈:“阿姨,您手艺真的太绝了。比我在饭店吃的都好吃。色香味俱全,看着也干净,像是我妈亲手烧给我的一样。”
这夸赞让六姐笑开花,还有什么比“妈妈的手艺”更高的夸奖呢?
陆野更是无声胜有声,一人干掉五碗大米饭,要是难吃能这样吃?
店里桌子来来往往不少顾客,他们端着盒饭也大快朵颐,附和着说:“六姐家的饭菜,物美价廉,味道始终如一啊。”
“我家孩子只到六姐家吃饭,别的地方不放心,只有她家干净又卫生。我们吃过好多年的,比家里做的饭菜都香。”
“有时候我还特意早点过来,晚一点就没有菜了。其他都很好,就是地方小了点,每次排队啊。”
六姐舀着大盆里的菜底儿,给熟客们一人加了一勺,又给刑侦四队的领导们也加了些菜,今天的晚餐也落幕了。
沈玉圆嘴里背着单词,沿路走回来,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她来不及放下书包,抓着沈珍珠的胳膊说:“大姐,外面都是重案组的吗?”
“对呀,四队是重案组,算你有眼光,他们在顾队的带领下破过好多重大要案。”
“穿皮夹克的居然是顾队?”
沈珍珠能跟小姐妹一起磕偶像沈珍珠很激动,小嘴不停跟沈玉圆细数顾岩崢的牛逼过往:“这几年赫赫有名的珠江富豪之子绑架案、皇朝酒店水泥封尸案、境外集团屠杀十三人案、腊肉人尸案...全是他破获的。怎么样,帅不帅呀?”
“...那...那他挺厉害的啊。”沈玉圆冷不防吃到血淋淋的安利,后脑勺头发都要立起来了。
看顾岩崢不再觉得像港台明星,反而像二郎神忍不住想要跪一下啊。
沈珍珠没发现芋圆圆表情凝重,眼睛在顾队身上打了个转,喜滋滋地高兴追星成功。
11. 第 11 章
顾岩崢若无其事地看了眼她们,扫过去以后,继续吃饭。殊不知自己已经在花季少女眼里,成为张嘴吃恶魔的角色。
美食藏在街巷中不是假话,以他吃过的餐厅酒店而言,六姐的手艺出众,却无匠气,天赋异禀。
胡先锋被处理后,顾岩崢没让陆野在沈珍珠面前乱叭叭,省得脸皮薄的小警花抹不开面子。
联想到先锋集团在市里能排得上名号,六姐却带着姐妹俩卖炒饭到卖饭盒,听说一分钱抚养费都没要,他挺佩服的这样的女性,也为她们不值。
今天吃了六姐饭,回头找机会再还,人情往来就是如此。
“这次没有目击者,恐怕又是长线战争。”吴忠国年纪大,无法跟他们胡吃海塞,吃掉一碗饭后,慢悠悠饮茶。
“案子不是一天能破的。大家今天回去好好休息,捋一下已知线索。明天早上开碰头会,畅所欲言。”顾岩崢吃的很好,龙心大悦,胳膊搭在沈珍珠坐过的椅背上,姿态懒散轻松。
沈珍珠过来跟顾岩崢说:“顾队,谢谢你送的医疗箱,就放在王姐办公桌上,紫药水也在里头了。”
这话别人听不懂,陆野咋咋呼呼地说:“头儿,人家破案你送个医疗箱就当感谢了吗?怎么也得送个大红包啊。”
顾岩崢却听懂沈珍珠的言外之意,撑腰的效果不光达成,看来效果还很好。
沈六荷这辈子没跟人说过软乎话,语气僵硬地说:“顾队,你们再加点菜吧?”
顾岩崢站起来说:“不用了六姐,都吃的很好,小沈工作那边你别担心,都挺好的。”
沈六荷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
周传喜在后面笑了笑,天下父母心啊。
沈六荷硬是在顾岩崢他们离开时,往车里塞了一罐自己腌的戴花小黄瓜。
晚上沈玉圆非要挤到姐姐的小床上睡,追星族沈珍珠一肚子话要跟妹妹说,当晚珍珠配芋圆,俩人盖着薄被聊了很久。
沈珍珠安利偶像,晚上做个美梦。可怜沈玉圆梦到凶杀案现场,杀人凶手要给她换个葫芦娃里的蛇精头。
一脸菜色起床,她听见楼下六姐气血方刚地介绍自家包子,仿佛每天不需要睡觉,只要干活就能充电。
水果店有女孩被分尸这件事传播很快,不光《连城晨报》有写,街坊们离得近,也传播的沸沸扬扬。
吃过妈妈牌爱心早餐,沈珍珠提起沈玉圆的书包:“走,我送你去学校。”
“要不要这么紧张,也就十分钟啊。”沈玉圆作为青春期女高中生,真不想让家人送着上学。
“十分钟?你知不知道断手就在人家店铺窗户下面?”沈六荷瞧瞧自家窗户,怒道:“必须送。”
“这你都知道。”沈珍珠吃着炸酱拌面,吸溜着说:“消息真灵通。”
“我何止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也去现场了。”沈六荷抽出报纸扔给她,指着边边角角说:“喏。”
沈珍珠和沈玉圆俩人趴在桌子上瞅半天,总算在现场照片最不起眼的人群前方看到沈珍珠的影子,她努力张开胳膊禁止围观群众向前,从马尾辫到后脚跟都在使劲儿。见有人不听话,表情严肃的教育人。
对此沈珍珠很满意,上报啦,表情很威风呀!
“嘿,鸡崽装老鹰。”沈玉圆到底没睡好,把心里想的给说出来,严重影响到老姐的美好情绪,小细腰上挨了一把掐。
沈珍珠推着自行车出来,站在门口等沈玉圆,过往的街坊有的过来跟她打听:“发生分尸案了?专门杀学生的是不是?”
沈珍珠扶着自行车,解释说:“现在还没有定论,不要轻信谣言啊。”
元江雪站在门口梳头,她长发过腰,黑发如瀑布,边梳边说:“我看是哪个臭变态把人欺负了,像上回佳苑花园的不就是流氓不成杀了人吗?”
旁边卢叔叔也不跟她吵架了,也跟她说起这个案子:“都说学校要停课,不许学生们到处跑。特别是陌生人,绝对不可以接近,人心惶惶怎么得了。”
沈玉圆背着书包出来说:“停课也低年级停,跟我们没关系。”
沈珍珠不想参与讨论,流言蜚语对受害者家属是第二次伤害。而且她没有亲眼看见凶杀现场,也许真有那么一丝丝渺茫的机会,蔡静静当真活着呢?
走出六姐的视线范围,沈玉圆抢过车把手说:“我载你吧,省得膝盖又痛,晚上在被窝里哼哼唧唧。”
沈珍珠小脸一红,走到后车座:“你知道了?”
沈玉圆说:“反正我没跟妈说。”
沈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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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车,沈玉圆身量跟她一样高,力气也不小,一路顺畅地骑到铁四中学门口。
学校广播里正在播放“告家长通知”,希望家长同志们能够亲自接学生上下学,减少学生在路上碰见陌生人的机会。教委已经下发通知,初中部同学明天开始在家自习。高中部可选择在家学习或者来校等等...
看来市里领导也都关注这件案子了,顾队压力可不小。
学校门口学生与家长之间、家长与教师之间气氛都很沉重,有的甚至是蔡静静的同班同学,面如白纸。
学校保安队和家长志愿者交叉巡逻,所有学生均不可在课堂时间随意离校。
别说顾岩崢压力大了,就连八竿子打不着,却因为一身橄榄绿警服的沈珍珠,承受着家长和学生们恐惧和期待的视线,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向派出所赶去。
她在脑子里无数次回忆当时的投影,到了派出所外面准备停车,锁扣咔哒一声响,让沈珍珠的瞳孔瞬间缩小。
对,当时背景还有其他的细微声音。哪怕只有一丝丝线索,也不想放过。
她在刑侦队外面徘徊,想要找理由进到停尸间,重新看一眼断手。
忽然身后有汽车开过来。
“小沈同志?”那天帮忙的小法医在车内招手:“咱们又见面了。”
沈珍珠来了精神,走过去说:“怎么今天又过来了?”
小法医托托眼镜说:“还没自我介绍,我叫陆小宝,今天开始借调过来。对了,上次请你吃雪糕你拒绝了,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不如进去我请你喝汽水?”
沈珍珠忙说:“那太好了,我渴着呢,咱们快走。”
陆小宝开始还以为又会被拒绝,招呼沈珍珠进到刑侦队大门,又与沈珍珠一同来到解剖室,从冰箱里拿出汽水说:“不介意吧?”
沈珍珠眼睛盯着玻璃隔板内的断手,接过汽水就喝:“不介意,冰冰爽爽真好。”
陆小宝瞅着冰箱下层放着的某些物证,及时闭上嘴。见她穿着春秋制服,还没到夏天就如此爱凉,真是个热情又热血的同志。
沈珍珠感觉不到他的欣赏,因为她重新看到断手投影出的投影,在那句“他妈的”背后,还伴随着微小的嗒嗒嗒声。
新线索!!
12. 第 12 章
沈珍珠等反应过来,汽水已经被喝了一半,后槽牙连带后脑勺被镇得哇凉哇凉。
她捂着后脑勺,谢过陆小宝跑回派出所。
陆小宝在她身后欲言又止,还没邀请她吃饭啊,又错过了!
回到派出所,沈珍珠顾不上洪乐会不会又讽刺她往刑侦队钻,跟王姐说了声:“我巡逻去了!有人办务工手续的话——”
王姐早习惯她每天精神抖擞往外面跑,笑道:“我来办,你去吧。现在不安全,你也小心点。”
沈珍珠隔空给王姐送了个飞吻,骑上自行车猛猛蹬着脚蹬子,往小敏水果店去。
只要找到那个嗒嗒声,就能找到案发第一现场!
她拐个弯儿快到小敏水果店,忽然听到身后有人按喇叭。
“顾队?”
顾岩崢开着切诺基风驰电掣地狂奔,车上还有法医同志。
又有发现了?
沈珍珠瞪大眼睛,立马调转方向猛猛蹬着自行车追了过去。
这次托陆小宝的福,能顺利进到解剖室。下次可不知道能不能再进去。
进不去等于看不到尸体,看不到尸体她就无法找到更详细的线索!
周传喜在副驾驶跟顾岩崢说完报案人等信息,不经意看到后视镜里站着猛踩自行车跟在后面的小女警。
“她...她?”周传喜往后看,小女警目如火烛,咬牙切齿,甚至姣好的脸蛋都扭曲起来。
十站路一口气蹬过来了?
“她什么?下车。”连城的大街小巷没有顾岩崢不知道的,报案人说了个大概地址,他马上赶到这里。
“好惨啊,剁成了这么多块。”先赶到现场的陆野等人正在跟录口供,见顾岩崢过来,陆野走上前说:“头儿,拾荒人员在这边发现一袋尸块。本来埋在绿化带土壤里,应该是被流浪狗刨出来,上面有抓痕。塑料袋是普通黑色水产袋,包括大菜市附近周围商户都有可能使用。”
秦安套上手套解开塑料袋,一一检查尸块。陆小宝拿着相机开始拍照。
周传喜回头看到沈珍珠正在停车,顾岩崢顺着看过去,气喘吁吁,头发散乱的小女警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明明累得双膝发抖,还努力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真巧啊...呼呼...。”
周传喜掏出餐巾纸递过去,沈珍珠抽出一张。
顾岩崢挑眉说:“这么巧?”
沈珍珠说:“正好巡逻遇见了。”说着擦了擦额角的汗,把唇边碎发吐了出去。
顾岩崢和周传喜对视一眼,如此执着案件的精神感天动地,俩人并没戳破。
秦安叫了顾岩崢一声:“顾队。”
顾岩崢上前,周传喜也上前,沈珍珠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前。幸好顾队光顾着查案,没撵她走。
“尸体死亡时间可以判断在27日凌晨,根据初检判断,死者骨架未成年,应该在13-16岁之间。女性。有可能遭受过性/侵害,需要带回去进一步检验判断。”
顾岩崢低头研究:“死亡时间跟失踪的蔡静静一致,伤口切口与断手处理手段初步认定一致,都是用剁骨刀或斧头进行分尸。这里肯定不是第一现场,而是抛尸现场。喜子,你查看这附近有可能的行走路线,进行模拟......”
沈珍珠站在他们身后,尽量不影响他们工作。陆小宝一块块摆出尸块,照相机的咔嚓声在耳边不停地响。
沈珍珠感觉额头麻酥酥地疼,很快,如她所愿,在尸块上方投影出影像——
蔡静静偷偷从卷闸门下方窄缝钻进黑漆漆室内,她似乎对这个地方有所了解,小心站起来。
“哇,好多啊。”蔡静静摩挲着往前走,时不时在货架上掏出什么借着月光看。
她还处于兴奋之中,像是进了粮仓的小老鼠,窃喜着不停地往兜里揣着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就在她走到最里头,蹲下身子翻找着想要的某样东西,突然身后出现一个高大身影,在密闭漆黑的空间里,只能看他抄起一样东西向蔡静静砸过去!
“我让你偷!!”对方用外地口音骂了一句,听到倒地的女孩“啊”地尖叫一声,骂了句:“他妈的!怎么是个女的?”
“喂?死了?”他伸手探过去,摸到她脑后的血,他赶紧把人往二楼送。在上楼的瞬间,沈珍珠借着月光看清他的脸。
是一张二十七八岁国字大方脸的男青年,浓重的眉毛搅在一起,他掂了掂怀里的女孩,贴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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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胸口想要听一听心跳。
似乎感受到微弱的心跳声,搅在一起的眉毛松开了。在月光下,处子的美貌和幼态形体刺激他隐藏许久的性/癖。
他快步走上楼梯,顾不上开灯对她进行摧残和折磨:“是你活该啊,你欠我的!”
无力反抗的少女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没等他释放便带着屈辱离开人世。
男人又将她翻过去...拖在地面的手,逐渐僵硬。
肮脏的话语和行为直到最后,他得逞后并未着急离开,而是坐在赤裸的尸体身边抽着烟,用粗糙的手指仔仔细细勾勒着她五官模样。
等到烟抽完,他不想让烟灰落在蔡静静身上,用手兜着长长的烟灰掐在烟灰缸里。
楼下传来开门和关门的声音,有个女人问:“睡了吗?”
“把那东西拿上来。”男人吩咐了一声,等他离开又回来时,脸上戴上口罩,手上戴着手套,打开灯开始分尸。他身后跟着一个全身包裹起来的矮小身影也在畏畏缩缩的帮忙。
可惜她始终背光,无法看到她的脸。
“剩下的你煮了扔到菜市场后面喂狗。”也许是兴奋过后疲惫,他们把尸体切完,男人大大咧咧地躺在那张床上打起鼾来。
大菜市后面有一群流浪狗,时常捡垃圾堆里的残余骨头与剩菜吃。
也许矮小的女人并没有全部煮好,并没有杀人分尸的经验。她将一部分抛尸在这里,侥幸地以为流浪狗会吃,谁知道先一步被人发现。
主犯一名,从犯一名。
沈珍珠闭上眼,这个禽兽,她必须让他死!
“小珠同志,帮我维持秩序。别让记者过去拍照,等秦安离开你就可以离开了。”顾岩崢合上笔记本,又跟旁边的人交代几句,转过头见到默不吭声的沈珍珠,露出气愤厌恶的表情。
这么反感?
顾岩崢:“...你也可以不干,我另找人。”他看她那样赶过来,还以为对案子有兴趣特意给了机会。
沈珍珠眼眶不知为何红了,她哑着嗓子说:“顾队!一定要抓到凶手!绝对要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她已经看到凶手的脸了,她一定要抓到他,为痛苦离世的少女报仇!
13. 第 13 章
哪怕蔡静静是想要偷某样东西才潜入某家店铺,但她罪不至死,她也不该得到这样的下场!
可以将她交给家长或者学校,让她受到教育,但杀害她还侵/犯她,最后不留全尸,比禽兽还不如!
顾岩崢怔愣了下,点点头,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尸块刺激到了?你已经比不少新刑警表现的好了,但要知道,罪恶形态多种多样,如果影响到你的情绪,必然会影响到你的判断。”
听出顾岩崢在安慰她,沈珍珠吸了吸鼻子。慢慢镇定下来说:“明白了,我会冷静下来。”
顾岩崢又看了眼尸块,陆小宝正在往袋子里装,打算拿回去检验。
顾岩崢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面对罪案不可以掉以轻心,不管哪个岗位。没有不可能发生的案子,也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凶手的掩饰手段花样百出,记住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是。”沈珍珠立正敬礼,感谢顾队的提点。
顾岩崢这才大步流星地离开。
陆野冲沈珍珠和善地笑了笑,五大三粗地跟在顾岩崢后面叭叭说:“咱们之前抓的徐娣是不是可以放了?她家里的血液报告出来,是禽类血液,据她说是想在家招待姐妹吃饭,提前准备两只公鸡。没杀好,鸡跑了。她在家里边追边砍。另外有朋友证明,她的的确确邀请她们第二天去家里吃烧鸡公。核对现场以后发现一切属实。”
顾岩崢睨他一眼:“你不是要拿她破案吗?”
陆野双手胡乱在短茬头上抓了抓,贴着头皮的短茬头被他挠得咔咔响。顾头儿的眼刀子太厉害,哪里还有刚才细心提点小警花的温和。
前面正好有不配合录口供的人员,顾岩崢走过去,高大的身体压迫在面前,冷肃的声音落在对方耳朵里:“这是刑事调查,你要是不配合,我大可以找个地方换个方式问你话。”
“别别别啊,我是上班要迟到了着急走。您要是这么说,配合就配合呗,谁让死的那么惨啊。”
“少废话,把你看到的一五一十说一遍。”陆野接过话,打开笔记本怼上去。
顾岩崢走了几步,腰间大哥大响了,过了片刻回来说:“交通队抓到一个骑人力三轮车的,在附近鬼鬼祟祟,车把手上有凝固血指纹,按照血液痕迹来看,应该是不久之前留下的。我先回去看看。”
顾岩崢打开切诺基驾驶座,秦安马上带着陆小宝跑过来:“捎一脚。”
“上车。”顾岩崢往沈珍珠那边看一眼,瞧她已经往自行车那边走去,收回视线问:“断手上是不是有个指痕?提出的指纹可以进行对比吗?”
秦安说:“指纹面积合格,纹线分叉、终点、小桥等特征点完好可以进行对比。”
“回去你先替我做个对比。”顾岩崢有所犹豫,内心不大相信一个碎尸案凶手能是个人力车夫所为,他总觉得少了些关键因素。
回到刑侦队,秦安加急比较出来指纹:“顾队,超过百分之八十的面积重叠,可以确定断手上的指纹是人力车夫张志刚的。”
刘局也在顾岩崢身边,顾岩崢审过张志刚,对方拒不承认杀害蔡静静并分尸的犯罪行为。他回答吞吞吐吐,显然有事情隐瞒。
什么事情能让他面对碎尸案嫌疑人的身份还要隐瞒?
“这么说来有很大可能性就是他所为。”同属重案组的三队队长朴兴成感慨地说:“还是你们队运气好啊,碎尸案都能让凶手自己送上门,刘局还说省厅给了很大压力,必须要一周内破案,这才48小时不到。”
刘局不说话,看着顾岩崢,等他表态。
碎尸案在群众之间传播很广,引起很大程度上的恐慌。他也知道有学校停学停课,学生不敢出门,家长不放心、教师也担心。
还有新闻媒体这两年为了报刊销量,学习港台那边的营销模式,怎么夸张怎么来,怎么吸引眼球怎么爆,一来二去,全社会都在关注这件案子。
顾岩崢从头到脚都在重压之下,可他是顾岩崢。
“还有多处疑点,建议不要着急上报抓获嫌疑人。”顾岩崢转头跟刘局说:“张志刚平时踩三轮车揽客,家中有妻子和老母亲。家庭负担很重。”
刘局说:“然后呢?”
顾岩崢说:“我问他,知道什么叫避孕/套吗?他说他不知道那玩意。他说,老婆怀孕了就生,生一个是养,生十个是带,大不了多几双筷子。”
朴兴成纳闷说:“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你问一个踩三轮车的用不用避孕/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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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顾岩崢说:“蔡静静处女/膜破裂,遭受过性/暴力行为。在她死后,可能也有行为发生。但是,没有发现精/液。色欲上头,张志刚会使用避孕/套吗?”
朴兴成说:“也许他特意为了犯罪使用呢?”
“我破案不讲‘也许’,只讲‘肯定’。”顾岩崢不想跟他多说:“这是四队的案子,跟你三队没关系,赶紧把你三队失踪案破了,拖的有小半年了。你不急,我替你急。”
“呵,我看是你上个案子破的太轻松,这下抓瞎了吧?”朴兴成嘟囔着说完,果不其然被刘局教训了两句,讪讪地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下次要学顾岩崢不在刘局面前阴阳。
“刘局,给我点时间。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屈打成招那是过去的事,现在是法治社会——”
“谁屈打成招?去你的臭小子,我还被你教育上了。”刘局绷着的脸松下了,使劲捏着顾岩崢的肩膀说:“压力越大,责任越大。我相信你,上面我帮你拖着,加紧破案。”
朴兴成在一边嘟囔,真是亲儿子待遇。
顾岩崢离开这里后,顶着压力继续排查。
另一边,沈珍珠已经蹬车回到派出所,抢先接到调查外来人口务工证的活儿。
上半年要求外来人口在连城工作,超过三个月以上的必须有务工证,这时候除短途旅行外,人口流动管理严格。长期居住某地,必须有务工证等证明手续。
“活累不讨好,亏你还接。接就接,好好的拉着我干什么?”老黄发着牢骚,苦哈哈地跟着沈珍珠出门。
沈珍珠也不是真要查务工证,她是要找到那个凶手!
正好用外来人口务工证的理由,挨家挨户查房,不信能逃出她的五指山!
至于为什么要带老黄...就想让他累一累啦。派出所不是养老所啊嘿嘿。
老黄没来由得个苦哈哈的差事,幸而连城五月初气温二十度出头,慢慢走也不算太辛苦。
可沈珍珠抽风啊,她拖着他疯狂往前走,挨家挨户问,问完一家不休息,继续下一家。
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小毛驴,在街道上颠来颠去,想要活活累死他啊!
14. 第 14 章
顾岩崢离开刑侦队,又去了趟铁四中学初中部。
今天是孩子们停课前最后一天,教室里气氛既紧张又兴奋。没有比突如其来的假期更让他们开心。
走到走廊尽头,初一三班气氛截然不同。低沉恐惧的气息萦绕在教室中,班主任见顾岩崢过来,再次把与蔡静静关系好的女同学一一叫出来。
聊过的内容大差不差,顾岩崢问完最后问题,忽然叫住要进教室女同学,重复发问说:“你们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看电影?溜冰?旱冰房去没去过?”
“我说过很多次,她没有早恋,也不认识外面的混混。”女生叫夏婷,她靠在墙边说:“而且她家里也不给她零用钱让她出去。她连喜欢的明星卡都买不了,最便宜的那种也得用作业换,还能去什么地方?回家乖乖卖水果啦。”
明星卡?这是个新发现。
顾岩崢接着问:“什么样的明星卡?你有吗?”
“大家都在流行,全是好火的港台男明星。有华仔、小虎队、周润发,张学友啊,他们的卡片很难得,特别是真卡片,一张得要五到十块。”
夏婷进到教室里,背着班主任从兜里掏出一沓明星卡说:“要是搭着海报那更贵了。你看这张齐秦的卡,是《狼》那张专辑的造型。虽然不是港台男星,也要八元一张。蔡静静找我要过几次,我凭什么给她啊?”
“在哪里可以买到这种明星卡?”
“附近文具店都有,不过不能让老师知道,学校不准的。不过她说有华仔的镭射卡要跟我换,我是没问题了。那可是华仔的限量卡,就是不知道她哪来的卡。蔡静静一天两毛钱都没有的。”夏婷说着耸耸肩。
顾岩崢回到切诺基上,陆野扔下烟说:“头儿,教师那边没发现。”
顾岩崢把夏婷卖给他的明星卡扔给陆野:“先查查哪里有这种卡卖,我怀疑跟这个有关系。”
“好家伙,这谁啊?有眼睛鼻子就能当明星,钱这么好挣的?”陆野抓抓头说:“不过学校附近的文具店已经排查过了,没问题啊。...这也能卖?还不如卖你的照片。”
“再仔细查一查售卖卡片的文具店。”顾岩崢打着方向盘,开玩笑说:“这个要五块。要是印我的卡,至少得一百。”
“一千肯定也卖得出去,前几个案子的富婆受害者,不还约你吃饭吗?”陆野狂笑,一时扫去压力带来的烦恼。
他跟顾岩崢一起走访多家学校附近文具店,没有任何收获。
顾岩崢靠在车边咬着烟蒂,并没有抽:“我再去看看。也许除了文具店,别的地方也有。再多问问。”
“那我跟你一起。”陆野飞快地说。他也想跟着顾队身边长长脑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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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珍珠硬拉着老黄到了小梅水果店附近。
水果店还开着门,蔡多宝和赵梅并坐在门口,满眼空洞似乎等待奇迹出现,下一秒蔡静静能自己跑到面前拥抱他们。
赵梅一夜之间头发花白,得知剩下尸体被发现,期待孩子自己回家的梦也破碎了。
她眼神无法聚焦,痛苦茫然地看向沈珍珠,干涸的唇喃喃地说:“救救她吧...同志,一定要救她,让我替她去死吧。我活不下去了,我们都活不下去了...”
“你放心,一定会破案!你们夫妻俩要振作精神,不要亲者痛仇者笑。”
沈珍珠坚定的眼神烫到赵梅,她勉强坐直身体,重重点了点头:“我、我等着,我等得住。”
蔡多宝脸色难看要命,他垂头叹口气,无声地抹了抹眼泪。
都怪他们忙水果店,时常照料不到女儿,让她出这样的事。
沈珍珠狠下心走到旁边药店查务工证,药店的同志脸色也不大好。谁知道会不会明天早上他们窗户下也多了只手啊。
老黄坐在外面花坛上捶着腿,催促说:“这条街没问题,我不舒服,咱们上后面那条街去。”
真是,好端端非要到这边查。这里刚发生过碎尸案,晦气不晦气啊。
“最后一家。”沈珍珠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又往水果店隔壁的文具店走去。
15. 第 15 章
文具店老板是个个子不高的女同志,叫周飞鸣。她在整理货架底下的海报和卡片。沈珍珠扫了眼,是一堆花里胡哨的明星卡片。
盒子里面都是年轻版的周润发、黎明、小虎队和华仔等人。还有些小日国的男明星。
女明星则在上面一格。
“务工证有啊,你等我拿。”她转过身,咽了口唾沫。从柜台抽屉里翻出一个纸袋,里面抽出务工证。
沈珍珠觉得声音略有耳熟,她不动声色,在登记册上填写信息,又在店里走了一圈,没发现问题。
“好了没有啊?”老黄在门口催促。
“好了。”沈珍珠走到门口忽然听到楼上传出声音,似乎是拉皮箱拉链的声音。
沈珍珠问:“谁在上面?”
“是我男朋友梁建国。”周飞鸣飞快地说:“这店是我的不是他的,他就是过来看我。”
“谁啊?”楼上传出一个声音,让沈珍珠骤然心惊!
这个声音,跟影像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就连口音也是一致的!
周飞鸣见沈珍珠不说话,落在腿边的手剧烈发抖,她赶紧跟楼上说了句:“是查务工证的同志,你不是来做工,不需要查——”
“要查,没有务工证把介绍信给我看。我们派出所有要求,麻烦配合一下啦。”沈珍珠甜甜地说,只是脸上并没有可爱的小梨涡。
周飞鸣见到她如此表现,暗暗松了口气。片警而已,并不是刑警。
她冲楼上喊道:“喂,你把你介绍信扔下来给公安看一眼。”
沈珍珠在她身后说:“不用特意送下来,我可以上去看。”
周飞鸣背部当即僵硬,她尴尬地回头说:“不好意思啊,我男朋友刚起来,还没穿衣服。”
沈珍珠垂下眼眸,视线落在楼梯最后一阶上:“好,我等着。”
周飞鸣赶紧上楼,翻找出梁建国的介绍信,又跑下来给沈珍珠看。
“小沈啊,你快一点吧。检查工作单位和公章就好了,有什么好麻烦的。”老黄在店外等得着急,快到中午吃饭时间,他要回去吃饭睡午觉啊。
沈珍珠记住介绍信上的祖籍地址和工作单位,以防止他逃窜后找不到人。将介绍信递给周飞鸣,沈珍珠扭头就走,越走越快。
老黄见她走到马路边公用电话,余光还盯着文具店,不耐烦地说:“赶紧回去啊,跟你出来一趟真——”
“不好,他要跑!给四队打电话!快!”沈珍珠来不及拨号,话筒垂落在半空晃来晃去。
“给哪个四队打电话?打电话干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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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老黄反应过来,沈珍珠已经窜出去,狂奔到马路上。
梁建国本来打算离开,等查务工证的小片警离开,跟女朋友交代几句后,走出文具店。
他莫名心慌,打算拦出租车。见到飞奔而来的沈珍珠,连行李箱都不要,揣着火车票站在马路中间堵着车流,希望赶紧有出租车能让他逃离这里!
她为什么要追过来?
是不是那个娘们告密了?
梁建国摸摸腰上的水果刀,眼神过于凶狠,哪怕站在马路中间,出租车见了他立马绕行,哪里还会让他乘坐!
沈珍珠与他一前一后在车流中追逐,梁建国自以为自己的身体素质能够让他迅速逃离,哪知道怎么也甩不掉小女警,死命奔跑到肺要跑出来!
沈珍珠觉得膝盖伤疤裂开,但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她死死跟在梁建国身后,距离越来越近!
忽然一台出租车靠边下了乘客,梁建国抓住机会狂奔过去,抽出刀眼看要上车。他一旦上车,逼迫司机便能逃之夭夭,后果难以想象。
沈珍珠大喊一声:“梁建国,你说错了!她不欠你的!”
梁建国脚步顿住,站在车外不可思议地转头,嘴唇颤抖:“你说什么?”
他对尸体说过的话,她怎么可能知道?!!
16. 第 16 章
就在这节骨眼上,沈珍珠已经追到他面前。
梁建国下意识握着水果刀,谁知小女警不要命似的冲过来,待他挥着刀比划时,猛地贴在地面,狠狠铲了他一脚。
梁建国身形不稳,踉跄了一下,右手胡乱挥着水果刀,惊得路边群众尖叫逃窜。
沈珍珠单手擒住他的手腕,一个套招打得他措手不及,最后用尽全身力气向他身下踢去!
“啊啊啊——”
梁建国痛苦万分地倒在地上,可还在挥着刀。沈珍珠借由他的动作,再次擒住他的手腕,下死劲儿拿出武术把式往下面猛踹过去!
除害要除根!
“啊啊啊啊——”梁建国要疼疯了,像是濒死的红虾在地上滚来滚去,捂着身下痛苦嚎叫!
沈珍珠顾不上膝盖崩开,非要废了这个迫害少女的禽兽不可!
“哇,顾头儿,小警花当街爆蛋管不管啊?!”陆野正好来到这边找文具店,见状跳下车边跑边说。
梁建国还在地上打滚,忽然一股大力使他胳膊反窝在背后。他扭头张嘴想咬,对方大手死死扣在下颌处,他知道下一秒就会被掰掉下巴。
他赶紧闭嘴。
咔哒。
手铐稳稳扣住手腕。
顾岩崢胳膊肘压在他的后颈上,梁建国如何挣扎也起不来,始终保持着反手被铐趴在地面的狼狈姿势。
沈珍珠把水果刀扔在地上,双手撑着膝盖不停喘气。
踏马的,真能跑。
幸好她更能跑啊。
陆野见人群越围越多,焦急地问:“怎么回事啊?耍流氓骚扰女同志了?他那地方都出血了。”
沈珍珠咽了咽唾沫,指尖微微颤抖,指向远处。
“什么意思?”陆野还在问。
顾岩崢扫过一眼水果店方向,心有灵犀道:“你认为他是碎尸案嫌疑人?”
“...英...明”沈珍珠竖起大拇指,刚才追过来憋着一口气弄梁建国,现在嗓子火辣辣,特别难受。
小脸红的跟朵粉玫瑰似的,脖子根也发粉。到现在气还没喘匀。
“走几步再说话。”顾岩崢抬抬下巴,沈珍珠艰难起身,在马路边上掐腰溜达。
“啊!!疼啊...我出血了...出血了,我不是男人了。”梁建国又挣扎了几下,发觉抓捕他的公安力气好大,痛苦地说:“她发神经病啊,忽然踢我。快带我去医院,我命根子疼死了。我还要结婚生子啊。”
顾岩崢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冷冷地说:“持刀袭警还敢走?”
“哎呀,你怎么随随便便抓人呐!”老黄从路人的摩托车后座下来,着急忙慌地说:“你好端端查务工证就查呗,人家没有务工证有介绍信还不是一样的!”
“就是,凭什么抓我啊!”梁建国狼狈瘫坐在路边,裆下湿润,被铐在路边铁栏杆上动弹不得。他扭过身说:“你废了我,我跟你没完...斯哈...你给我等着!”
陆野打断他的话:“少废话,她追你就跑?身上没案底能这么慌?”
沈珍珠停下脚步,发觉梁建国跟她分析的一样,心理素质很高,被抓还能狡辩。
梁建国眼神慌张,面对比他矮上一头的小警花,竟产生巨大恐慌。他不断嚷嚷着给自己壮胆,肾上腺素让他一时忘记疼痛。
老黄拿出捡到的火车票,抖了抖送到沈珍珠面前说:“能不跑吗?人家要赶火车啊,马上到时间了。这下你可闯大祸了,你说你这个小闺女真不适合当公——”
“市局刑侦办案,我让你插话了吗?”顾岩崢蹙眉打断老黄道:“让她说!”
老黄一张老脸被打得啪啪响,脸色难看地后退一步,紧抿着嘴瞪着罪魁祸首沈珍珠。
“顾队,我有发现。”沈珍珠说:“我在水果店旁边的文具店里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老黄冷哼一声,他怎么没闻到?抢活儿抢惯了,连警犬的活儿也要干了?
“你怀疑跟碎尸案有关?”
沈珍珠不管他如何想,拍着马屁道:“对!顾队英明!”
她脸上气血还没褪下,红彤彤的脸蛋,信任的眼神,信心无比地迎向顾岩崢的视线:“我还发现,在楼梯角落里有血滴痕迹。他女朋友周飞鸣也许是共犯,还请赶紧过去抓住她!”
顾岩崢赶到文具店,周飞鸣拿着手提包正在关卷闸门。
“学校要停课,我也关门歇几天。”她面如菜色,跟旁边的蔡多宝等人说话。
她一转身,看到警车停到路边,当时腿发软跪坐在地上。
见到周飞鸣被抓,沈珍珠膝盖发疼,从切诺基后座出溜下车。这车底盘可真高。
文具店东西摆放的拥挤繁琐,一排挨着一排的货架上除了有辅导书、文具外还有不少玩具。
顾岩崢扫过存放明星卡的地方,正要往楼上走,沈珍珠喊了句:“小心,这里有血迹。”
顾岩崢低下头,在台阶最右边的夹缝里,仔细看有一粒红豆大干涸发黑的印迹。若不是提醒,很容易被当做墨水油点等污渍。
他打了个手势,陆野先上去找了一圈下来:“报告,没发现凶器和血迹。”
顾岩崢看了眼沈珍珠,沈珍珠笃定地说:“我闻到了,真的!”
顾岩崢上了几步,看过二楼住宿的地方,台灯床面还有地板收拾的很干净。让人难以想象这里是碎尸现场。
“头儿,抓错人可就麻烦了。咱们这么兴师动众的。”周传喜从门口走进来,他身后停着三四台警车。
陆野忧心地看着小女警,上次她运气好,这次未必了。
老黄跟着人挤进来,看到有人正在弯腰采集台阶上微不足道的血迹,他心里嘀咕,说不定哪个孩子流鼻血落下的。
就凭这个抓人?笑死个人还差不多。
再看到沈珍珠与顾岩崢并肩站在楼梯口,他琢磨着这次沈珍珠指使顾队抓错人,加上当街误伤无辜群众,怎么也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定,饭碗都保不住了。
“叫秦安过来做血迹勘察。”顾岩崢对他们说:“哪怕把地板翻起来,也给我一寸一寸的查。”
“是。”周传喜与陆野相视一眼,俩人按照吩咐各干各的去了。
“谢谢顾队。”沈珍珠眼里的喜悦难以掩饰,她明确知道楼上就是第一现场,只要法医到场肯定会有线索。
老黄捂着心脏,叹口气退了出去。
马所待会要给刑侦队磕头了。
似乎看出他的担忧,顾岩崢说:“出了问题我扛。”
老黄没来得及看他的表情,顾岩崢又跟别的同事交谈起来。
“你鼻子可要争气啊。”陆野跟沈珍珠说了句,然后出门寻找线索和人证,嘀咕着说:“凶器藏哪里去了?”
沈珍珠怕破坏二楼现场,上了几步台阶探头瞅了一圈,没错,跟投影里的一模一样。
蔡静静就在一墙之隔被害!
她咬着后槽牙下来,也在琢磨凶器被藏到哪里去了。顾队他们找了两天没找到,也许藏到非常隐蔽的地方,也许是灯下黑。
嗒嗒嗒。
沈珍珠猛回头,看到张小胖正在门口拨弄玩具车的发条:“你别进来。”
张小胖是张大爷的孙子,闻言往货架上扔了两元钱,撅着嘴继续拧动玩具车。他刚刚要消费买车,忽然被一群大人赶了出去,钱还没给啊。
嗒嗒嗒。
嗒嗒嗒。
沈珍珠眼前一亮,原来投影里听到的声音是玩具车的声音!
那会不会凶器也藏在这附近?
她记得梁建国站在这里顺手抄起个东西砸过去。
她视线慢慢在玩具货架上挪动,豁然间有了发现。
“顾队!”
顾岩崢在门口等到秦安过来,正在跟他讲述上面勘测重点,忽然听到沈珍珠的喊声。语气干脆利落,还夹着一股兴奋劲儿。
顾岩崢立马抽身过去,秦安在背后跟陆野努努嘴,这辈子也就这时候能让女同志一叫就走。
顾岩崢进到文具店,看到沈珍珠指着货架最上方,变形金刚旁边放着一堆仿真泡沫刀斧,其中一柄泛着寒光的真短斧混淆其中。
“秦法医,这里。”顾岩崢让开身体,秦安拿着物证袋过来小心取下短斧,低声说:“这跟咱们判断的作案凶器一致,刀刃处有缺口。斧柄连接处有血迹,我马上叫人拿回去检测。”
陆野不可思议地说:“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小珍珠,不,珍珠姐,以后你就是我姐啊!”
“少贫嘴,把人带回去审。”顾岩崢跟沈珍珠:“你先跟我回刑侦队。”
她笑了笑说:“好。”
没梨涡。
顾岩崢飞快扫了眼,发觉她膝盖渗血。看来小警花疼得厉害,只能强颜欢笑了。
周飞鸣和梁建国一人坐上一台警车,先一步被送往刑侦队。
沈珍珠出来时,看到在一旁跪地痛哭的蔡多宝夫妻,心里也不由得难受。
女儿在隔壁遇害,他们还以为她住在同学家去了。这或许会成为他们以后很久的伤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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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请节哀。”
“谢谢你们...谢谢公安同志们。”赵梅双眼血红,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她紧紧抱着蔡静静的校服,恨不得把他们千刀万剐。
“杀人偿命,你不得好死!!”蔡多宝也好不到哪里去,被人拉着站在原地,不然早就冲上去砍了梁建国他们。他骂着骂着,受不了了,跪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到了刑侦四队,沈珍珠被安排在松木沙发上坐着。
偌大的办公室,只有顾岩崢手下的几个人使用。地处五楼,靠窗边的位置可以从上往下可以将派出所一览无余,眼神要是好点,还能看到她的放着台历和搪瓷杯的办公桌。
“你先喝口水。”顾岩崢回来就钻进审讯室,出来以后很忙碌,但看的出来脚步轻松许多。
沈珍珠要站起来,还没来得及,顾岩崢放下茶缸风风火火地走了。
沈珍珠抱着茶缸慢吞吞喝着水,歇下来以后可以感觉到针扎般的刺痛。
沈珍珠吃不下东西,正琢磨着要不要先去趟医务所,不然她真要失血过多了啊。
顾岩崢从门口大步流星地过来,提着药箱蹲在沈珍珠面前:“坐下。”
沈珍珠小心翼翼坐下。
顾岩崢伸手比划了下,到底没好意思掀裤脚:“你卷起来给我看看。”
沈珍珠腼腆地说:“我自己来吧。”
顾岩崢不说话,闷头拿出纱布和碘伏。
沈珍珠慢吞吞掀开裤脚,把伤痂崩裂的膝盖暴露在顾岩崢面前。
小警花的膝盖一塌糊涂,渗血的伤口外围泛着粉,是有些发炎了。
想着这两天她顾头不顾尾的行为,顾岩崢内心被她追逐真相的热情感动。
“忍着点。”顾岩崢尽量放轻动作,用镊子夹着棉球在她膝盖上轻轻擦拭,消毒后上了创伤药,再用纱布包裹起来。
他没给女同志处理过伤口,收拾妥当退后一步,不由得在心里松了口气。
哎...沈珍珠也松了口气。偶像亲自给她包扎伤口,真的太让她紧张了。
“梁建国剧痛昏厥,被带到医院检查。”顾岩崢忽然开口:“看不出来,你身手挺厉害,跑得也快。你知道梁建国以前是干什么的吗?长跑运动员。”
沈珍珠还真不知道啊,她惊愕的小表情让顾岩崢忍俊不禁。
沈珍珠小手扇着膝盖:“他长跑爆发力肯定不如我...我从小就喜欢跑步。”
“看出来了。”顾岩崢点点头,靠坐在身后的桌子上:“功夫从哪学的?武术?”
沈珍珠舔舔唇,想到警校里学的擒拿等拳法,还真没有武术。也不知道顾队是无意问,还是审她。毕竟一个片警能空手夺白刃的太少。
顾岩崢又说:“少年宫学的?”
沈珍珠还好早有准备,不然也不会当着他的面暴露武术功底:“是隔壁卢叔叔教的,他以前是体育老师,会传统武术。他说女孩子要点防身技术。后来我妈送我去少年宫学的不是武术,是舞蹈。”
“那我记错了。”顾岩崢得到答案,也开口说:“还记得抓到的三轮车夫张志刚吗?”
沈珍珠也想问他来着:“断手上的指纹?”
“指纹是他的。”顾岩崢说:“他潜到文具店偷东西,在梁建国床头摸到一个袋子。带下去打开发现是断手,吓得扔到外面。哪知道正好是蔡多宝家窗户。”
沈珍珠恍然大悟!
怪不得梁建国砸晕蔡静静后说了句“怎么是个女的”“让你偷”的话,想必他守株待兔想要杀的是张志刚!
“他迟迟不开口是怕梁建国报复,毕竟这附近小偷小摸的人除了他没别人。知道家里断手被偷走,梁建国肯定会去找他。”
当告诉张志刚人已经抓到后,他迫不及待地交代了目睹现场的情况。
人证物证凶器现场全部发现,梁建国死有余辜。
顾岩崢说:“幸好抓得及时,等到赵建国坐火车逃逸,咱们还得大费周章进行异地联合抓捕。难度大,范围广,闹不好就让这个王八蛋跑了。现在就剩下他和周飞鸣的口供了。”
“顾队也在啊。”陆野跟着吴忠海走进来,大着嗓门说:“老吴,从今往后这是我珍珠姐。”
吴忠海从抽屉拿了笔正要走,站住脚跟沈珍珠点了点头:“久仰大名。”
陆野跟沈珍珠抬抬下巴,与有荣焉地说:“我珍珠姐特别生猛,当街爆蛋,还空手夺白刃!”
走廊内外不停有人探头往里瞅,都想见见这位爆蛋小英雄。
沈珍珠:求你啊,不要再说了!
17. 第 17 章
马所迫不及待赶过来,当着刑侦队的面给沈珍珠休了两天伤假,唇角压制不住地翘着。
沈珍珠待遇好,这次被马所亲自送回家。
“你怎么回来了?”沈六荷还在热火朝天地炒菜,狭小的厨房里放着三口大铁锅,有的把手已经掉了,用抹布包着颠勺。
她见到马所,还以为沈珍珠出了什么事,顾不上锅便跑出来:“怎么了,珍珠?”
沈珍珠上辈子还没被人这样热切关心过,她抿着唇没等说话,马所已经伸出手客客气气地跟沈六荷握了握说:“六姐,还是你会教育孩子。这才几天又给咱们派出所立功了!具体的我就知道个大概,等过几天我跟你说。”
沈珍珠:领导哇...当街爆蛋这件事,不说比说好啊。
沈六荷哪里管她立不立功,扶着瘸拐的沈珍珠坐下来,卷着裤脚看了眼,绷不住差点哭出来:“你被人揍了,妈菜刀呢?!”
“不是啊,我没被人揍。好端端的你怎么认定我会被人揍?”沈珍珠哭笑不得地拉着沈六荷说:“我抓了个嫌疑人,不小心摔的。”
“真的?”
“真的。”
“又抓一个?”
“又抓一个。”
“嚯,珍珠又要上宣传栏啦?”元江雪抓着瓜子站在门口,跟喇叭似的喊了一声。
“又立功了?好家伙。”卢叔叔走出来,穿着最近流行的文化衫,笑呵呵地跟其他人说:“这丫头真是了不得。”
冷大哥和其他店主本来就在店门口打扑克,接茬道:“咱们的铁四之星啊,这次换点新照片,换大的!最好一眼就能看到咱们小珍珠长得多漂亮的。”
沈六荷抹抹眼角,看到伤势没想象的严重,重新燃起笑容跟马所说:“这是把我吓到了,还麻烦你特意送她回来。”
马所感同身受地说:“我也有个女儿,年纪跟她差不多。要说父母的心是一样的,我能理解,非常理解。这两天让她在家休养,等什么时候膝盖好了,什么时候上班。”
“我还能上班,只要不出外勤就没事。”沈珍珠心想,可不能休假啊,休假工资少啊。
马所不知道沈珍珠所想,真是被她的工作热情感染,拍拍沈珍珠的肩膀说:“小沈,我知道你一心扑在工作上,你先安心在家休息,工作的事还有其他同事处理。等伤好了,再发光发热。”
好吧。
沈珍珠还能说什么。
等到马所离开,大家还想询问她立功的事。沈六荷大着嗓门说:“回头都看宣传栏,她现在还保密呢。”
过来打饭的张大爷带着张小胖,对于铁四的老人们来说,这里物美价廉味道好,完全可以当做铁四群众们的社区食堂。
沈珍珠坐不住,一边想着梁建国会不会招供,一边瘸拐着走到门口给他们祖孙打盒饭。
“姐姐,我没要鸡腿。”张小胖低头惊喜地看着鸡腿,还以为沈珍珠打错了。珍珠姐不容易,他可不占便宜。
“这是奖励你今天表现的。”沈珍珠往他饭盒里浇上番茄炒鸡蛋的汤汁,胖小子就喜欢用这个拌饭吃。做盒饭久了,街坊邻居的口味,她都记得。
张大爷还在跟沈珍珠生气,在她的搅合下,儿子媳妇带着孩子全天候过来盯着他,连冷老板给他准备的棺材板也给退了!
“张大爷,您也加个鸡腿,吃了延年益寿噢。”沈珍珠像是哄小孩一样说。
“人老了吃肉不消化。”张大爷看了眼大盆,把铝饭盒一伸:“给我点鱼汤,我回家泡大葱去。”
“好咧。”沈珍珠笑盈盈地给张大爷加了勺鱼汤。
隔日,沈珍珠还在店里帮着洗菜切菜,遇到臊眉耷眼上学的张小胖忍不住发笑。
孩子们都以为能停学,还没等激动,复课的通知就下来了。里外里一天没休,白激动一场。
她给张小胖嘴里塞了颗茶叶蛋,外面过来个贵客。
顾岩崢从切诺基上下来,提着饭盒说:“洗干净了,上次忘记给你拿过来。”
副驾驶坐着陆野,陆野喊道:“珍珠姐!”
“嗨!”沈珍珠惦记案子,小眼神期待地望着顾岩崢。
顾岩崢心领神会说:“他昨天晚上做的手术,手术失败,保不住了。我下午去审他。”
“保不住才好。”沈珍珠抓着饭盒麻利打上菜,饭盒压得严严实实递过去:“算袭警?”
顾岩崢没想过来打饭,可递过来的不能不要。
他接过沉甸甸的饭盒,颔首说:“袭警,不管是我还是街边群众都可以证实,板上钉钉,跟你没关系。”
沈珍珠松口气,有点不好意思。拿着抹布扭扭捏捏地擦了擦台面。
顾岩崢目睹惨案经过,今天早上听说整个刑侦队都没有人吃鸡蛋。见她这副小表情,失笑道:“怎么想的?”
未尽之语是“怎么想的当爆蛋小英雄”。
沈珍珠小声说:“女子防身术就有这个,打人打要害。”揍男先爆蛋。
顾岩崢点点头。教得没错,男人之间对此的恐惧,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也不跟你多说谢谢了,说多了也没用,你知道自己很优秀就行。”
小梨涡又出现了。
是真高兴。
顾岩崢短促地笑了下,没让沈珍珠看着。探究她的小梨涡,成了最近顾队的兴趣。
“那我先走了。”顾岩崢端着饭盒:“明天中午我带他们过来吃,再把饭盒给你。”
沈六荷从厨房出来,擦了擦手说:“你们来就不吃盒饭,想吃什么打电话我提前给你们炒好。”
顾岩崢队里一帮糙老爷们,平时方便面配火腿肠都能抢来抢去,加个蛋那就是上等佳肴,虽然最近恐怕都不会吃蛋了。
但哪里还需要在六姐这里点菜的。
“不挑,一些你们剩得多的、不好放的菜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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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就行。”顾岩崢提着饭盒,给他们又要了几个盒饭先凑合,免得自己过去吃,还得面对他们几双探照灯的大眼和咽吐沫的声音。
“那不行,还得给小野多多的肉。”沈六荷笑着说:“你们一帮大老爷们得嘴壮。”
虎背熊腰的小野同志赶紧嗷嗷喊道:“六姐,肉肉肉肉肉肉,多多的肉肉肉肉肉啊。”
沈六荷乐得要命,掏出个饭盒说:“我现在就给你打多多的肉吃。”
“谢谢六姐!”陆野搓搓手,站在大盆对面期待妈妈的饭菜。看到六姐要往番茄炒鸡蛋上打,忙说:“不要鸡蛋!”
沈六荷纳闷地看了眼:“这样营养不均衡啊。”
陆野怯怯扫了眼爆蛋小英雄。
托她老人家的福,这种散黄的鸡蛋他连看都不敢看了喂,整个刑侦大队提蛋色变。
“不用,我今天不需要这份营养。”陆野握着六姐的手,往排骨豆角上舀了点:“就这个最好。”
沈珍珠在一边抿唇笑,又不敢笑的太嚣张,憋得好难受哇。
临走,顾岩崢打开驾驶座的门,跟沈珍珠说:“对了,昨晚周飞鸣招了。她说半夜回家发现有死人,被梁建国威胁帮忙处理。平时梁建国对她拳打脚踢,她也是为了逃避梁建国才到连城,没想到被他再次抓住。这次拿她全家胁迫帮忙毁尸灭迹。你怎么看?”
心思细腻的小女警全身心都在案子上,没发现最近顾岩崢老是喜欢向她提问。
陆野提着饭盒站边上,犹豫着要不要再加份大米饭。听到顾岩崢向沈珍珠提问,也看过去。
“她说得应该是真的。梁建国碎尸行为会伴随暴/力倾向,控制欲很强。通常伴随着情感麻木或者解离的状态,漠视生命,通过在肢解尸体实现心理上的支配权。这样暴/力行为也会在生活中出现。”
沈珍珠边回忆曾经阅读过的心理学书籍,边说:“我发现周飞鸣下颌边和脖颈处有青紫痕迹,正好能对应她的说法。”
顾岩崢说:“他还伴随奸//尸行为。”
陆野皱眉,低骂:“就不是个人。”
顾岩崢显然不是让人骂梁建国。
沈珍珠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奸//尸意味着他可能会被判定有严重精神障碍,以至于会逃脱法律制裁。
她脱口而出:“这种行为伴随着严重心理障碍,有反社会人格障碍倾向,对判决不利。但他处理尸体手段老练、干净,并不是有精神疾病患者能进行的理智行为,还能在分尸现场睡觉,我怀疑他——”
“并不是第一次作案。”顾岩崢说:“并且可以排除精神障碍,可以说是——性/心理障碍。”
“性/心理障碍!”
沈珍珠与顾岩崢异口同声,小姑娘弯弯的眉眼映在顾岩崢的眼眸里,他也相视笑了。
陆野一头雾水:“什么就性/障碍了?他变态了啊?他本来就是个变态啊。”
18. 第 18 章
“这样他绝对不会逃过法律的制裁,你很不错。”顾岩崢看着沈珍珠,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
沈珍珠兴奋地小脸发烫,偶像夸奖她啦。
切诺基在午日的暖阳中奔驰离开,沈珍珠站在路边挥着小手再见。
沈六荷高兴女儿有假期,催促道:“等你妹放学,你俩去看个电影之类的,别把好好的假期浪费了。”
沈珍珠不愿意去,一瘸一拐回到店里,坐在门口小马扎摘豆角。她有抓罪犯的大能耐,也有摘豆角的小本领,闷头很快摘了一大把。
沈六荷心疼年轻小姑娘成天上班下班没有娱乐生活,推了她一把:“妈给你报销,让你妹骑车载你去,不用你走路。”
“不去,我不爱看电影就爱在店里忙活。”沈珍珠抓起油豆角说:“晚上给我炖粉条吃呀?”
沈六荷怒了:“你看我像不像粉条!”
“我想在家歇一歇嘛。”沈珍珠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她撒娇。
“行吧,你怎么开心怎么来。”沈六荷知道沈珍珠不想自己太辛苦,转个话题说:“顾队人真不错,感觉挺欣赏你的。”
沈珍珠像被打开话匣子,叭叭叭给沈六荷安利顾队的经典大案。安利完了,一向乐观开朗的沈六荷女士,握菜刀的手都在颤抖。
沈珍珠在家好好歇了两天,又在办公室里足不出户待了几天,膝盖上的伤终于好了。每天又是生龙活虎的小女警,走街串巷到处钻。
“喏,她在这边上班。”周双喜把蔡多宝夫妻带过来,俩人抱着锦旗站在公共办公室门口,拘束地往里看。
周双喜喊了声:“小沈同志,受害者家属给你送锦旗来了。你快过来吧。”
沈珍珠终于把上个月要上户口的小女婴上好名字,之前要起名叫“宋招娣”,沈珍珠不给登记。这次孩子妈和姥姥抱着她过来,起了“袁心仪”的好名字。
“她跟我姓,她爸管不了我,不行就离婚。”孩子妈很喜欢女儿,“心仪”两字可见一斑。
“这个名字好哇,以后孩子顺风顺水,做事称心如意呀。”小女警唰唰给孩子上了户口,说的她们心里泛着喜,硬是抓了把满月糖塞给沈珍珠。
听到周双喜喊,沈珍珠忙活完,站起来说:“来啦!”
王姐也跟着过去看热闹,瞧着蔡多宝和赵梅俩人像是把店里搬空了,除了锦旗还带来了线梨、樱桃、草莓、蓝莓,都是品质尚佳的好水果。
“感谢公安同志帮我们破案,让我们的女儿能够瞑目啊。”赵梅当即要跪下,沈珍珠上前一步飞快搀扶着胳膊。
“别这样,这是我们应尽的责任。再说也不是我一个人出力,刑侦队的同志们都为此尽了心力。”沈珍珠看着头发花白的赵梅,还有憔悴不堪的蔡多宝,心里叹气。
他们俩嘴笨,不知道说什么。是他们光顾着做生意没有管教好孩子,这次打算回乡下安葬女儿,以后就待在乡下了。
马所从办公室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说:“来来来,我给你们照个相,回头放在宣传栏里。”
他找法医科借来照相机,本想着给沈珍珠拍宣传栏照片,没想到歪打正着,正好能记录这一时刻。
‘神警飞鹰,犯罪克星’
哇,感觉很有神威啊。
沈珍珠站在锦旗另一端,腼腆地笑着。若是顾队看到,肯定又要说这次是真开心了。
蔡多宝夫妻走后,沈珍珠喊住周双喜说:“周同志,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破的案,锦旗和水果我不能独吞。”
周双喜推了推眼镜笑着说:“四队已经把‘惩恶扬善,明察秋毫’已经挂上去了。水果也分了一些,这些你拿着没事。顾队还特意让我跟你说一声,这次也多谢你了。”
“这多不好意思呀。”等他走后,沈珍珠划拉着桌上小山似的水果,给贺喜的同事们每人分了些。
“你这下可威风了,咱们派出所头一次得锦旗啊。够马所吹到明年端午,不挂在大门中间算他懂事啊。这些水果你多留点回家吃去,让六姐和你妹也高兴高兴。”王姐暗搓搓专挑贵的给沈珍珠装到袋子里,与有荣焉地说。
“恭喜你啊小沈,也给咱们派出所争光了。”
“小沈,借你的光这次水果吃到饱啦。”
“大家拿去吃,平时多谢大家照顾,别跟我客气。”沈珍珠每人分完,扔了俩剩下的苹果在洪乐桌子上,目不斜视地走了。
她可不搞霸凌那套,吃去吧你,别噎着。
沈珍珠下班载着满当当的水果回家,沈六荷还在剥蒜切葱。她每天的生活都被这些繁琐工作填充。
天气刚转暖,她穿着小姐妹们淘汰下来的旧短袖,明明也才四十出头,跟元江雪一样的岁数,因为不爱打扮,头发也是随便扎在脑后,俩人看起来差了有五六岁。
每天也不做别的,只在店里忙得团团转。揉面炒菜,锅碗瓢盆,十多年的日子都是这样过。
虽然家境贫苦,俩女儿却很争气,大家都说沈六荷以后有福气。
“她们再有出息我还卖我的包子,当妈的不能拖累孩子。养她们是我的职责,不是她们对我的亏欠啊。”
沈六荷文化不高,小学而已,但勤劳善良给她上了一层朴实的劳动人民底色,在小小的包子铺里闪闪发光。
“妈妈妈妈妈——”沈珍珠离着老远,先亮个嗓儿。
她推着自行车回来,车龙头前面的筐里、把手上、后座上都堆放着水果。
“乖乖,又是劝哪个大爷大妈不摆摊,把人家给包圆了?”沈六荷握着大勺出来,瞅两眼:“零花钱没了吧,妈给你支援点?”
“没花钱,人家给我的嘿嘿嘿。”沈珍珠兴奋地从小布包里抽出锦旗,递给沈六荷说:“老师教的字儿没都还回去吧?”
“把你塞回去字儿也忘不了。”沈六荷接过去打开看了看,又合上。接着又打开:“你还是给妈念念吧!”
“‘神警飞鹰,犯罪克星’!妈,这些都是受害者家属给我的!”沈珍珠抓着沈六荷的胳膊欢快蹦跶求夸奖:“妈!我厉害不厉害!”
“哎呀我的好大儿啊,你真厉害!”沈六荷捧着沈珍珠的小脸叭叭亲了两口。
她拿着锦旗站在店门口清了清嗓子,抹了把眼角,振作精神、中气十足喊道:“锦旗诶!珍珠你怎么还拿了个锦旗回来啊!这个是锦旗啊,不是一般人能得的锦旗诶!”
街坊们很给面子,接二连三从店铺里钻出来。
“锦旗?小珍珠得锦旗啦?快让大姨瞅瞅,写得真好。红绒底大金字,挂在哪里都显眼。”
“天老爷,真是破案给送的啊?这些水果也是啊?”
“出息了,珍珠,你就是我们铁四的希望。瞧你妈乐得,别的盐罐子都倒锅里。”
沈珍珠站在包子铺前面,小脸红彤彤地发着水果,街坊邻居见者有份。
四面八方全是赞美,俨然像是她已经成为连城第一公安,警界小英雄啦哈哈。
沈六荷给别人打饭的手也比平时有劲儿多了,见到有夸她闺女的过来,先送一勺锅包肉。
***
卢叔叔他们已经听说碎尸案告破,能猜到是这些水果是谁送的。他斯文地端着碗,碗里装着草莓和蓝莓,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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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二郎腿说:“我得吃干净了,也沾沾正义的喜气。”
马所要把锦旗挂在派出所进门最显眼的地方,今天让她带回家显摆一圈,明天乖乖奉上墙。
元江雪提着锦旗“啧啧”好几声,轮流给其他人欣赏过,绽开笑容说:“今晚我高低跟你妈喝一杯,元姨当年也差点进警校,可惜那时候对这方面了解不多,哪知道如今这么神气啊。”
“有你也干不成。三天恋爱两天分手,天天因为私生活闹到派出所去,谁能要你。”卢叔叔毫不客气拆台:“像珍珠认真又正义的好孩子才适合去干这一行。”
“你夸她就夸她,别来踩我。你算什么好东西,跟女同学搞对象家长都找到学校去了,工作不也丢了!”
“人家高中毕业两年了,我跟她搞对象怎么了?”卢叔叔放下碗,气不过道:“工作是我自己辞的,我人正不怕影子歪!”
嘿,又吵起来了。
沈珍珠默默卷起锦旗,送到楼上塞到沈玉圆的被窝里,打算吓她一跳。
快到晚饭时间,沈珍珠帮着六姐打下手,偶尔聊起顾队,沈六荷这次居然表现的很冷漠:“别说了,我忙着炖鱼呢,以后聊。
那天听大女儿说完,沈六荷都做噩梦了!
事实证明,再正义的英雄也经不起念叨。
为了嗷嗷待哺的干员们能够安心加班,顾队骑着750过来买盒饭。
沈珍珠见了想乐,堂堂重案组的顾队怎么跑腿了呢。
当然揶揄的话不敢当着顾队面说,她一盒盒盛好饭菜递到顾岩崢手里,顿了顿。
顾岩崢:“怎么了?”
沈珍珠看了眼他摊开的大手,还能捧两盒,于是又打了两盒摞在上面。
哇,顾队一次八盒,她每次只能捧四盒呢。
顾岩崢这才放到侉子里,回来继续等着,没话找话地说:“水果好吃吗?”
“我还没吃呢。”沈珍珠埋头打饭,还没说话小梨涡露了出来。
看来没吃那也是甜的。
顾岩崢抿着唇笑了下不再问了。
打好饭菜,临走前顾岩崢问:“你怎么想着去查外地务工证的?”
沈珍珠拿起小挎包,抽出一沓“外地人口来连登记册”,递给顾岩崢说:“也是运气好嘛,马所每年都要统计一次,谁知道撞见梁建国了。”
这是个劳心劳力的苦差事,小女警还因此破了大案,不得不说命里自带刑侦本事。
顾岩崢翻了几页,说了句:“你等等,我也有东西给你。”
顾岩崢从侉子斗里翻出一袋书,能有十多册。随手拍了拍走到沈珍珠面前递给她:“我看你对犯罪心理有所学习,这里是我在国外进行的笔记和教材,除了犯罪心理与犯罪侧写完,还有一小部分法医内容。有些英文部分看得懂吗?”
哇,是她表现太好,得到顾氏秘籍了嘛?!
沈珍珠盯着顾氏秘籍要喜疯了,她英语高考145啊!好在还残留一丝理智:“会一些,我可以用芋圆的英语字典。”
“太专业的词汇应该没有,不懂的你可以写下来有空过去问我。”顾岩崢看着她费劲巴拉提着厚实的袋子,伸出手帮她提到小布包边上:“那我走了,他们都饿着呢。”
“谢谢顾队,你慢走。”沈珍珠镇定地送顾队离开,他刚走没影,飞扑到桌子前翻开其中一本笔记。
顾岩崢遒劲有力的笔迹如他的人一样强健帅气,密密麻麻的分析笔记与对案件的独到见解,一览无余。沈珍珠捧着笔记本,欢喜地说:“这比亲签还要亲签啊!”
沈珍珠要我发达啦。
19. 第 19 章
“又是48小时内破案,外媒都在夸你们重案组破案神勇。”刘局挂上省厅领导的电话,笑眯眯地看着顾岩崢。
“怎么回事您也知道。”顾岩崢见他办公桌上摆着一封申请,先坐在刘局对面说:“连受害者家属也知道谁功劳大。”
“话不能这么说,破案就是要集思广益。再说你在有序推进案件,反复排查走访,肯定也会发现梁建国的问题,这次不也是你选择相信她了么?当领导会用人才是真厉害。”
刘局指着降压药说:“说来说去也好过让省厅天天打电话问我进度。瞧,新开的卡托普利,还没来得及吃你就把案子破了。”
顾岩崢点了点桌面上的文件说:“张洁?”
刘局叫他过来就是要说这件事,他起身把门关上说:“她要转内勤。你知道张洁家属时常干扰她的工作,孩子身体也不好。”
公安岗位与其他岗位不同,对工作的奉献远高于家庭。家属配合还好,碰上不配合的工作开展就会有难度。
“嫌她无法做贤妻良母,成天不着家是吧?”顾岩崢嗤笑着说:“法律规定家庭必须由女同志主内吗?”
“这是她的家事,单位不好插手。”刘局靠在椅背上说:“这是她自己写的申请,我不能不批。至于她走了以后得有人填补上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有什么条件?”
顾岩崢也往后面靠过去,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说:“胆大心细身手好。”
“这容易,这次公安大毕业有几个学员,成绩都不错。你可以挑一挑,都是高材生啊。”
顾岩崢想到佯装老实巴交的小脸,敏锐细腻的心思,还有面对群众的耐心体贴,斟酌着说:“我不想再一个个培养,这次希望能从基层发掘。”
“基层?”刘局微微点头说:“正好今年内提考核也要开始了,可以给你批个名额。”
“内提考核?”顾岩崢短促地笑了。
刘局疑惑地说:“怎么你还看不上?不是要从基层招人吗?内提考核都是从基层选拔优秀人才。你们重案组有什么要求直接说。”
要顾岩崢说,顾岩崢就真不客气了:“除了刚我说的条件,还要直觉敏锐有刑侦天赋,咬住罪犯不撒口,最好嗅觉方面也能灵敏些。”
刘局骂了句:“你找警犬呢你?”
顾岩崢也笑了:“比警犬好使多了,各方面不可多得。犯罪心理、犯罪侧写、法医方面必须有所涉及,对了,还得会点功夫,能文能武不说,长相也不能拉低重案组平均水平。”
三队除外的平均水平。
“......你这叫考核选拔还是直接点名?”刘局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下午那会儿马所还拿着锦旗过来溜达了一圈。
顾岩崢老神在在:“那还需要考核吗?”
“滚蛋。”刘局心里有了数,开始撵人了。
顾岩崢出门,撞见三队朴兴成进来。这次朴兴成手里也捏着一份申请资料,看的顾岩崢眼皮子直跳。
“你们队也要增加人手?”
“只许你四队风光吗?”
顾岩崢笑了下,信心满满地说:“去吧去吧,别再给财政增加负担就好。”
朴兴成进去缓了两秒:...骂谁吃白饭呢?
刘局见到朴兴成,伸手拿过他递交的申请资料,胖脸顿时笑不起来了。
朴兴成笑眯眯地说:“刘局,我们队女干员的位置一直有空缺——”
刘局怒道:“你过来添什么乱?本来要给你们三队分女同志,你们不要啊!”
朴兴成嘻嘻哈哈地说:“这不是后悔了么。”
顾岩崢在门口打了个转,啧了一声走了。
小警花啊小警花,眼睛放亮点,别让怪叔叔把你拐走了。
打定主意以后多多走动培养感情,顾岩崢回到办公室去。
哎,谁让咱当领导呢。
***
晚上的盒饭销售一空,沈六荷坐在店里数着毛钞。
最近生意好了点,但结余并不是很高,房东还要涨五十元房租。房东一家去了南方做生意,看来生意没做好,缺钱呐。
知道他们有苦衷,沈六荷不怪他们。当初她们娘仨没着落没有钱的时候,还是房东一家把门面房给了她们,还赊了半年房租。
那半年遮风避雨的恩情,沈六荷忘不了。
元江雪在这里吃完饭继续看电视,包子铺有一台二手黑白电视机,配着大锅盖能搜到不少台。
“我看你干脆别做盒饭改小炒得了。”元江雪瞅了沈珍珠一眼,俩人迅速挤眉弄眼,继续沈珍珠的嘱托:“前几天你给刑侦队的领导炒小炒,大家都闻着香味不好意思开口呢。”
沈珍珠知道家里虽然钱挣得少,但是沈六荷赖以生存的手段,她陡然让沈六荷改变经营方式肯定接受不了,前几天让沈玉圆说了两句,这次又请了外援。
“你也想吃小炒?”沈六荷知道元江雪嘴巴刁,自言自语地说:“老卢也问过我能不能单独炒几个菜。”
“你好歹有个铺子,比从前的小推车沿街叫卖强多了。不妨试一试,不行再改成盒饭不就得了。”元江雪也是个性情中人,这么大的事在她嘴里也是小事一桩。
“那我试试?”沈六荷本来没什么信心,最近刑侦队的人天天在她这里吃,每次都表示吃的很满意,她逐渐对自己的手艺有了清醒认识。
“试试吧,妈!!”沈玉圆在旁边桌子上写作业,也说:“哪有人卖盒饭发财的。”
沈六荷重重点头,又看向沈珍珠。沈珍珠长大了,在家里也有很大的话语权。
“每天你也不必担心会有剩菜。大家吃什么你炒什么就行。而且我也挣工资了,妈,你怎么高兴怎么来。开心面对!”沈珍珠给予鼓励,对沈六荷充满期待。
“行,那你帮妈把菜单写起来。”
沈珍珠笑盈盈地起身上楼拿出准备好的小黑板说:“先写在小黑板上,有修改的地方咱们随机应变。等到稳定下来就去打印菜单。”
沈六荷见她早有准备,知道元江雪和沈玉圆也许是她的说客。只是点了点沈珍珠的小鼻尖,母女俩头挨着头在小黑板上写下‘今日菜单’。
“妈,原来你还会这么多菜呢?”沈玉圆光是看菜单就咽了咽口水:“鱼香肉丝、剁椒鱼头、四喜丸子、拔丝地瓜、粉蒸肉、梅菜扣肉...都是我没吃过的!妈,你藏私!”
“藏个屁私,总不能放在盒饭里吧。”
“你好多年没做过硬菜了,妈,悠着点啊。”沈玉圆咬着笔杆说。
“把你的小嘴闭上,专心做题。”沈珍珠作势要弹她脑门,唬得沈玉圆忙捂着脑门嗷嗷叫:“妈,大姐要打我!”
“活该。”沈六荷跟沈珍珠说:“再加上琵琶鱼和蒜蓉排骨。”
别说沈玉圆,就连沈珍珠和元江雪也惊了。
元江雪忍不住说:“你这是真人不露相啊。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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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学的?”
沈六荷满意地看着小黑板说:“她们姥爷原来是粮食厂的大师傅,那里有什么做什么,他手艺杂,我也是耳濡目染,天赋异禀,瞧一眼就会做了。”
吹上了,沈六荷女士还没颠勺就开始吹上了。
***
隔日,马所又被刘局叫过去了解情况。
刘局看着沈珍珠在警校的历史成绩,中上游而已。
望着当时还满脸稚气的小学员,又甜又乖的脸蛋,刚刚20岁。
今年连立两功,每次都让她找到破案关键。刘局不禁感叹:“还是基层磨炼人啊,眼神都比之前坚定不少。怪不得姓顾的小子不愿意培养学院派下来的学员。”
张洁不是第一个离开重案组的女同志,他还以为顾岩崢再也不会要女同志。哪成想这次能让顾岩崢松口的还是个小姑娘,刘局一想,更觉得她有点东西在身上。
马所试探着问:“刘局,这是有什么人事变动吗?”他在基层混了二十来年,头一次遇到这么给力的干将,可不能随随便便让人挖去了。
刘局慢悠悠地说:“没什么,我关心一下。”
马所心领神会,一方面希望沈珍珠能有更好的发展,另一方面,真是舍不得她离开派出所啊。
也不知道她要是走了,墙上的锦旗是不是也要摘走哇?
***
过完端午节,六月中旬逐渐炎热。
六姐包子铺改名六姐饭馆。转型很成功,这段时间盈利比卖盒饭高了两三倍,还有上升的空间。
六姐嗓门还是一如既往的大,伴随着喜悦的笑声。
老客带着新客过来,有的挤在里面,有的干脆坐在外面,比屋里还舒服。小炒比大锅饭轻松,六姐给的量大实惠,渐渐地回头客也有了。
老风扇店内一台,店外一台,来回吹着,门口的梧桐树上也有了早鸣的蝉。
铁四派出所随着气温的升高,也开始浮躁。有不少同志开始打听内提考核的事情。
每年市局都会有人事变动,今年难得市局刑侦队里有两个内提名额,好几个高材生和基层干员们都在关注,想要铆劲争取一回。
马所明白,这是一条活鱼搅活了一潭死水。
老黄上个月亲眼见着马所拿着沈珍珠的档案去到刘局那边,还以为沈珍珠要飞黄腾达,谁知道迟迟没有动静。
他觉得自己想太多,那可是省里都挂号的重案组四队!
“无悬案、无冤案,省里一等一的金牌重案组,谁要是能进去真是飞黄腾达了。”洪乐拿着内提考核报名表,他已经打听到四队那边走了位干员。每年他都会报名别的单位内提考试,今年他的心也野了起来。
王姐睨他一眼说:“刑侦队重案组随便就能考上吗?”
“我也没说我一定能进,但是——”洪乐弹了弹内提考核申请书,信心十足地说:“内提考核第一条,需要在基层工作满三年。可有的人,连报名的资格也没有。”
杀人诛心。
王姐翻了个白眼。
马所陪着沈珍珠从办公室出来,与洪乐说得一样,沈珍珠没能领到内提考核报名表,小脸丧丧的。
她魂牵梦绕的理想,居然卡在报名门槛上!!
“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马所亲手泡了茶放在小沈公安的办公桌上,望着小丧脸话里有话地说:“耐心也是公安工作的基本素质嘛,小同志,拿出点耐心等待吧。”
20. 第 20 章
丧气是真的很丧气,沈珍珠这些天沉浸在顾岩崢的笔记里,疯狂地吸收刑侦知识,试图甩掉坏心情。
腿脚灵活的小女警天继续天不亮出去跑圈,有目的地锻炼体能。再到卢叔叔店铺后院打拳,也会拉着妹妹跟着练套招。
三年之后,她要一鸣惊人!
左勾拳打洪乐,右勾拳揍老黄,凌空飞腿踹碎头顶的乌云!
“再练下去,叔叔都要打不过你了。”卢叔叔有时候会被她奇思妙想的招式吸引,坐在书屋里成天琢磨怎么拆招。
“我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沈珍珠从外面跑圈回来,活力四射地在原地高抬腿,见着元江雪打着哈欠往店里走。
不用说,肯定熬夜码长城了。
见沈六荷还在店里,元江雪招呼神神秘秘沈珍珠过去。
“元姨,有事您说话。”
“我昨天在连商遇到你爸了。”元江雪回头看了眼沈六荷,贴着沈珍珠的耳朵说:“他可真不是个东西,给小老婆花钱眼睛不眨,只买贵的不买对的。我告诉你,你可别原谅他,你们娘仨如今慢慢好起来,过好自己的日子,别搭理那个王八蛋。”
她主要想嘱咐沈珍珠和沈玉圆俩孩子别辜负沈六荷这些年的辛苦,转而想到这条街上要数懂事的也就她们俩,有的话点一点可以了。
“元姨放心,我有数呢。”沈珍珠说:“待会我陪我妈去小商品买蒸锅布,你要捎点什么不?”
“花生瓜子一样二斤。”元江雪掏出钱塞给她:“剩下的买点花生糖你们姐俩吃。”
“好咧。”小时候帮人跑腿老是有跑腿费,如今大了,大家习惯都没改。也是另一种宠爱方式。
“好茗茶铺的铁观音给我带三两,要清香型的啊。剩下的钱你买北冰洋喝去。”卢叔叔抬头见着元江雪,故意装作吓一跳:“哎哟这血盆大口的,昨晚吃了几个人啊?”
“就嚼了你的脑瓜子!”元江雪凶狠说完,扭头上六姐店里去。
“那还挺经吃。”卢叔叔嘿嘿嘿地笑,沈珍珠也嘿嘿嘿地笑,爷俩笑半天停不下来。
小商品市场在大菜市内,沈六荷多带了点钱,天热起来,自己想买件宽大短袖穿,姐妹俩的她穿着有点紧。
“妈,你不在这里买,我马上发工资带你上商场买。”珍珠背着小背篓,挽着沈六荷的胳膊使劲往小商品市场转,想到元江雪说的话,她为沈六荷不值。
“这里便宜,我干活穿不上什么好的。再说好衣服找你元姨拿,她能给我成本价呢。”
她跟元江雪俩人年轻时也是不打不相识,现在元江雪有好衣服哪怕亏本给她,也说是成本价。沈六荷炒了好菜叫元江雪来吃,也不要钱。相处起来,比亲姐妹还亲。
“不行,必须上商场。”
“行行行,那先不买了。”
沈六荷拽不过她,小丫头片子浑身都是干巴劲儿。
给元江雪和卢叔叔买完东西,俩人也买了蒸锅布,于是顺路挤进大菜市,逛一逛看看有什么新鲜好菜。
不用做大锅饭,每天菜品不需要大老远去城郊买,这里虽然贵个五分一毛,可分量不需要那么多,小钱花出去换了时间和轻松。
路过家禽区,看着按盆售卖的鸭杂,沈六荷感叹道:“这么便宜啊,小时候你姥爷做的卤鸭杂可好吃了,可惜配方记得不大清楚了,不然这个肯定能挣到钱。”
“六姐,不如买一盆回去,配方慢慢琢磨。你天赋异禀嘛,肯定能琢磨出来。”
上辈子沈珍珠作为传统武术运动员,因为比赛原因无法经常在外面吃饭,她就琢磨出不少好吃的。
其中周某鸭是她的最爱,也按照网络上的众多分享秘籍琢磨出最好吃的一种。
“真能琢磨出来?”沈六荷虽然问,但还是尊重沈珍珠的意思,马上跟摊主讨价还价。
“咱们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肯定会有办法。敢不敢试啊?”
“有什么不敢的,我可是你们老娘!”
沈珍珠见沈六荷花了两元钱买下一整盆鸭杂,喜悦不已。
铁四街也有一家卤菜店,卖的卤牛肉、驴肉,可没鸭杂。城里有卖的,总归味道不好,生意很一般。
她们俩回到家,沈珍珠和沈六荷马不停蹄清洗鸭杂,把鸭掌、鸭架和鸭头分类放好,还把鸭肠一根根洗出来。
娘俩一起卤了两锅,感觉味道差了点。沈珍珠又抓了点八角,沈六荷多放了些青花椒。
最后味道还是缺了点,沈珍珠想了想,拿了一大袋白砂糖倒了进去。
沈六荷讶异地说:“这能行嘛?”
可当白砂糖放下去炖煮后冒着馋人口水的香气,沈六荷心急火燎地想要尝尝大女儿的手艺。
“好吃!”沈六荷尝到入口即化的鸭舌,浓香软糯,尖上还带有细小脆骨,一点属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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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子的土腥味都没有。
她重重地拍了拍沈珍珠:“不用三个臭皮匠,咱们两个臭皮匠就足够了。白砂糖画龙点睛,我大儿真棒!”
要让沈珍珠自己拿配方出来也行,可沈六荷信心满满的样子她真的好喜欢啊!感觉日子都有了奔头。
沈珍珠把两盆鸭货放在原先盒饭的地方,擦了把汗笑盈盈地说:“先给大家试吃,试吃好了咱们再卖。论斤称麻烦,分成份卖,鸭舌最贵三元一份,其次鸭脖两元,剩下的鸭架、鸭肠等等都一元一份。”
沈六荷在心里估摸着两元钱卤出来的鸭货,要是按照沈珍珠的卖法,至少能卖四五十元。
赶着午饭时间,沈珍珠给过来吃饭的顾客们半卖半送不少鸭货。面前放着菜板子,随切随尝。路过的熟人免不了被塞上一块。来来往往,人来塞人,狗来塞狗,大家都很开心。
冷大哥难得从店里出来,咬着鸭脖子试吃。
醇厚麻甜的卤香直窜喉头,椒麻在齿间攻击着味蕾。辣而不燥、麻而不苦,暗藏的八角、桂皮和冰糖给出复杂的回味层次感。
冷大哥一边嘶嘶吸气,一边忍不住再拿一块鸭脖,扯着琥珀色的肉丝,每一丝纤维里都吮吸着甜润卤香,咽下一口满嘴的余韵,让他叫嚣着还想要继续吃下去。这是一场味觉的驯服。
“这叫什么啊?快别卖了,最后这几盒都给我。”
“沈黑鸭!”沈珍珠骄傲地说。
“我也要,别忘记给我装。要说卤鸭货正适合夏天吃,开胃下酒,大人小孩都适合。”老顾客胖叔是个会吃的,抢先买了两盒鸭舌:“这个是好东西,就是我家婆娘不会做。”
“胖叔您的钱,吃得好您再来啊。”沈珍珠喜上眉梢,小手不停忙活着找钱装菜。
沈六荷在厨房里奋力颠勺,抽空给好大儿竖起大拇指!
有戏!
顾客少了些后,娘俩一起收拾店内卫生。
“你这么厉害早晚能进刑侦队啦。”沈六荷忽然说。
沈珍珠傻眼,她想要去刑侦队做事的意图有这么明显嘛?
再次想到内提的事,还有最近成功交上申请的洪乐,在她面前嘚瑟的样子,沈珍珠想把他做成鸭货卤了。
穿着便服的小警花,白色T恤配着旧双肩牛仔裙,拍拍自己的脸蛋打气,重新元气满满地继续干活。
日子总要过下去嘛,把目光放长远看咯。
21. 第 21 章
连城夏季最高温度35度左右,比不得南方动不动逼上四十度的酷暑,这样的气候也让不少人食欲不振。
然而路过六姐店铺的人都奇怪地往里面看,大早上怎么这么多人?
顾客们挤在店铺里,香辣麻甜交织,卤汁浓郁,鸭货供不应求。
有被吸引进来的,用牙签试着尝上一小口,第一反应是甜鲜,紧接着麻辣攻击而来,让他们不得不掏出腰包购买挑选。
不着急赶路的,干脆坐在里面越吃越停不下来,擦擦汗,啃完还不忘记嗦着手指头。这种滋味太让人上瘾了!
电风扇嗡嗡嗡地转,电视机也嗡嗡嗡地响。
沈珍珠锻炼回来,捧着顾岩崢的笔记本学了两小时。最近阁楼太热,她睡不着,全用来学习了。
沈六荷做了拌凉面,碱面条劲道爽滑,配着浓香芝麻酱和酸辣汁,蒜末、香醋的味道撒下就窜了出来,脆生生的黄瓜丝和花生米,一口下去酸辣开胃,让旁边的顾客们也伸着脖子想要一份。
“要不要这么恐怖啊,一下死了七个?我本来还热,现在一下透心凉了。”顾客胖叔端着凉面碗,买了四两凉面给老婆孩子,此刻也不着急上楼回家,盯着电视机。
沈珍珠定住脚,边擦嘴边抬头看。
晨间新闻报道的简单,却引起不少议论。
“刚毕业的大学生啊,这下可怎么办。社会和学校培养大学生都不容易,家长也伤心啊。”
“同时死了七个漂亮女学生,说是七位仙女也不为过。到底是怎么死的也不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破案。”
“我要是家长肯定活不了了,都是最好的年纪,还是一帮女生,怎么就想不开啊。”
***
沈珍珠骑车到派出所门口,最近每天可以看到洪乐提前到达,还特意在门口扫地。在对面车棚停好车,走到门口。
洪乐见着她,拿着扫帚要递过去:“报不了名,你也不能自暴自弃,给你表现表现?”
“我不需要用扫地来挣表现。”沈珍珠挑眉看他,露出假笑,在别人眼里是客套,在洪乐眼里客套的很虚伪啊。
他正要挤兑几句,三台运尸车在警车的开路下,径直驶入小路。传达室值班的跑着打开门。
运尸车停在刑侦队大院里,刚停好,得到消息的秦安等法医跑出来,一具具装进黄袋子的尸体从车里转移。
“一、二...六、七。”沈珍珠咽了咽唾沫,“七仙女”的案子来了...
周遭还在说说笑笑路过的街坊们,被低沉气氛感染,站在一旁为她们默哀。派出所的同事们也不再敢羡慕重案组了,这样七具惨死的年轻女人,听着就让人怕得要命。
也不知道这次会分到哪个支队破案。
沈珍珠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样的大案八成会落在厉害的四队身上。
“来来来,都进来开会。”马所表情也很沉重,作为公安系统的基层领导,这样的惨案发生后,也会给基层工作压力。得避免舆论谣言传播、避免效仿作案、避免人人自危而无法正常工作。
早会格外漫长,马所吩咐所有人员,不要节省脚力,多走访、多探查、多巡逻、多开解群众。
沈珍珠在笔记本上记录会议要点,王姐在边上小声说:“我还想着女儿快点上大学,这下可不敢了。可惜连师的孩子们。听说有的已经分配教师工作了。”
连城师范教育大学,简称连师。被顾客一语中的,这次案件被称为“七仙女”凶案。具体细节马所并不知道,也没资格知道,据说惊动了省领导亲自过问。民间也因为新闻报道而传播甚广。连城作为旅游城市,一天不破案,旅游业一天被影响,经济损失堪称巨大。
沈珍珠也为去世的七位女大学生可惜,同事们免不了猜测她们的死因,有的说自杀、有的说情杀、也有的说被霸凌者反杀。
她没表态,回忆着自己的上辈子看到的同类案件,结合顾岩崢的笔记,细细思考。她知道胡乱揣测是对死者和家属们的再一次伤害。
“那小姑娘哭了两小时了吧?没事吧?”王姐顺着沈珍珠的视线往市局刑侦队大门口看去。
瘦小头发发黄的短发女生在三三两两的家长之中显得很孤单。她没行李,看来应该就是在本地过来的。
开完会,沈珍珠跟王姐说了声,打了茶水出来,走到梧桐树边递给她:“同学,你喝点水。老这样哭人受不了啊。”
穿着红色印有“兰城正宗牛肉面”宣传衫的女孩看起来也就刚成年。她混混沌沌地接过茶水猛喝了几口,放下茶杯对面的公安同志又递给她一个菜包子。
沈珍珠坐在花坛边,拍拍李丽丽的后背说:“把自己饿亏了,无法亲眼见着破案怎么办?”
李丽丽本想拒绝,闻言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咬下第一口菜包子,她仿佛尝到记忆里久违的妈妈的味道,现在唯一的亲人姐姐也去世了,她豆大的眼泪边吃边掉。
沈珍珠默默叹口气,眼睛遥遥地望到刑侦队五楼,热切地希望是顾队接下这桩凶案。
“我记得我姐说,她们宿舍抓到过一个偷窥男同学。”李丽丽吃完菜包,情绪稳定了些,在沈珍珠的陪伴下,找到暂时负责案子口供的康河。
康河蹙眉说:“怎么哪儿都有你?”
“麻烦你认真记录。”沈珍珠不想搭理老同学,在李丽丽背后一下下轻抚:“你想到什么就说。”
康河短促地哼了声,埋头继续记录:“对方叫什么名字?也是师范的?”
李丽丽说:“我只知道这件事,具体的我姐姐没告诉我。他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她们和校保安想尽办法才抓到过一次。”
康河的倾向在情杀,哪怕案子还在刘局手里没分配,他觉得肯定会归重案组。重案组只有两队,三队和四队。三队得到这个案子的可能性也很大。
而且...三队手里压着一桩失踪案迟迟未破,朴队应该会申请悬案归档,抢先拿下社会影响重大的案子,以扭转上一桩没破案的印象。
康河听到李丽丽的口供,偏黑的皮肤泛出激动的红晕:“很有可能他就是犯罪嫌疑人,据说她们都是被毒杀的,理论上适合由爱转恨的情杀行为倾向!我现在去报告,掘地三尺一定要抓到他。”
“但不适合偷窥狂的变态心理。”知道是下毒群杀就能做基础分析,沈珍珠说:“下毒群杀案的犯罪动机、行为模式和心理需求与偷窥狂都没有共同点,本质上不会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我建议你不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康河被她逗笑了,作为老带新成长的经验型刑警队员,他认为自己还不至于被一个派出所小片警提点,讽刺道:“听说这次内提你没报上名,不如辞职让顾队聘请你当顾问得了。反正你这么厉害——”
“她的确很厉害,分析的没错。”顾岩崢从连师犯罪第一现场回来,准备叫家长们进到询问室交谈。经过大门口,遇到沈珍珠和康河,正好把他们的对话听在耳朵里。
康河见到跟刘局在一起的顾岩崢,顿时歇菜。
刘局饶有兴趣地问沈珍珠:“小顾说你很有这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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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赋,你是怎么分析的,展开说说。”
沈珍珠腼腆地望着顾岩崢,顾岩崢点点头,她才不急不缓开口:“下毒群杀案的动机绝大多数是仇恨或者报复社会,而偷窥狂都患有性/欲倒错障碍,犯罪目的是为了获得性/满足。下毒群杀凶手犯案预谋性强、无差别追求大规模杀伤,偷窥狂冲动性、重复性强。有特定目标选择。他们行为模式这样说来很不一样。”
她看见顾岩崢赞同地点头,小手偷偷在裤边握拳,小脸认真地对刘局说:“在心理需求方面,下毒群杀案的凶手是为了毁灭性的纠正社会,成为报复性的殉道者。这样的人伴随着妄想症,属于极端恶性罪犯。而偷窥狂因为现实中对性/关系的障碍,导致他通过偷窥来补偿心理损失,通常有焦虑性人格,属于低攻击性罪犯。两者犯罪损害程度也天差地别。”
她话音刚落,刘局的巴掌已经拍了出来:“说得不错,分析的头头是道,倒是很有你的风格。”
顾岩崢听出部分内容来自他给的笔记本,笑着说:“她是很用心的。不过我要补充一点,极少数的偷窥狂会因为挫败感或者妄想,发展成暴/力犯罪,但是一般来说两者心理根源不同。在这个案子里,我跟她的认定一致,先暂时排除偷窥狂,把力量集合在她们的熟人和感情网络上。”
“那这个案子交给你我放心,小沈同志,你对这个案子有兴趣可以先跟着顾队学一学。他很看好你啊。”刘局被烈阳刺得眯上眼,与顾岩崢说:“女警缺位,需要的时候可以让她借调。”
刘局老谋深算,这样也能让沈珍珠先跟四队磨合一下。磨合不好,后面的事情也就不考虑了。
顾岩崢犹豫了一下,他要的可不仅仅是借调,可显然这是刘局给她的考验。
刘局和蔼可亲地笑了下说:“你要是不借调,回头我给三队去了。小朴也着急跟我要她呢。”
沈珍珠仿佛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还是两块!她不知道是考验,只是单纯希望自己能跟顾队一起破案。
她杏眼里全是期待,希望顾队马上下令将她借调过去!哪怕只是这一个案子也行啊。
康河站在一旁脸上僵硬,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曾在他面前信誓旦旦说不要女干员的队长,居然背叛了自己,要破例借调沈珍珠,还跟顾队抢上了!
他安的什么心?康河不敢揣摩。只觉得自己脸蛋火辣辣,像是被谁凌空抽了耳光。
“你先回派出所,有事我再找你。”谁知道顾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小警花不敢顶嘴,装作并没失望:“不是要家属认领尸体吗?李丽丽没人陪,我陪着去停尸间看一眼?”
“去吧。”顾岩崢说完,二号楼下面站着的陆野喊他过去。他转身差点撞到行动呆滞的康河,不悦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康河万万没想到沈珍珠从警校毕业后能进步这么大,获得顾队青眼的同时,居然也在刘局面前露了脸。
她说的那些东西警校并没教过,许多内容他听也从没听过!这半年时间她的成长堪称恐怖。
刚还嘲讽人家的康河,顶着太阳往大楼里走,迎面遇到别的同事,看他冷汗津津,还以为是热的。
沈珍珠搀扶着李丽丽往停尸间去,身边哭嚎声一片,悲恸至极。
陆小宝已守在停尸间门口,里面齐刷刷摆着七具女大学生的尸体。原本靓丽鲜活的她们,此时脸色灰败,肢体僵硬,面对亲人的哀嚎,无动于衷。
而在他们后方,沈珍珠面前的投影也一一展开——
22. 第 22 章
七月二十日傍晚,李云提着水壶回到宿舍。见着费红和李芸芸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费红成绩跟李芸芸差不多,提前拿到工作分配证的俩人关系更加要好。
师范专科宿舍住了八个女生,另外五名女生有的在洗头,有的在洗衣服,还有仨坐在下铺上还在研究毕业工作安排。
宿舍闷热,可宿舍门被后面进来的女生关上了。她嘴里念叨着:“这肺结核要闹到什么时候,我屁股上都热出痱子来了。”
“谁知道会闹到什么时候,出门得把口罩戴好。”李芸芸性格温和爱照顾人,人缘很好,被大家一致选为宿舍长。
“哎。这次我还以为你会被留校呢。该留的留不下,不该留的怎么就留下了。”说话的女生叫周琪珊,家庭条件优渥,养成骄纵单纯的性子,心里有话从来憋不住。
她的话意有所指,宿舍其他人目光落在打水回来的李云身上。
李云一个人提了四个暖壶回来,因为周琪珊洗澡必须要洗头,还必须要热水,她就帮着都打回来。
开始周琪珊拒绝她的帮忙,后来在她的一再要求下同意李云的殷勤相待,反正她从小到大也习惯别人对她的优待。
“学校发的肺结核防治药,我给你们泡上,要趁热喝。”六张学习桌并在宿舍中间,上面摆放着每个人的个人物品,李云走过去把茶杯凑在一块。
周琪珊坐在上铺梳头:“喝再多乱七八糟的便宜药也没有我爸买的进口药有用。可惜隔壁走光了,不然我也能给她们分一点。”
李云长得肉眼泡瓜子脸,赔着笑脸劝说着:“进口药送过来也需要时间,校医说这个药没有副作用,主要味道大了些,一口气喝了漱漱口就好了。”
李芸芸见她小心翼翼的,记起之前的不愉快,想着马上毕业她留她的校,自己也要去别处工作,好端端的同学也别留着隔夜仇了,于是说:“那给我倒一杯。”
“你们也喝吧,凉了会影响药效。”李云给每个人的水杯倒上防治药,殷切地递给她们。
周琪珊闻了闻味道,撇着嘴问:“你怎么不喝?”
李云说:“我在校医室已经喝过了。”
另一个女生举起水杯,隔空晃了晃说:“祝咱们前途似锦,一片光明!”
周琪珊也举起水杯说:“干杯吧,我的姐妹们,以后再到连城记得找我,吃喝玩乐一条龙全包了。”
李芸芸也说:“谢谢你们给了我美好的大学回忆,明天我和娟儿就要调档案去单位了,以后咱们千万不要断了联系。”
专科三年,眼下便是离别,同宿舍的小姐妹们说着说着眼眶红了,接二连三地干了下去...
“哇,味道可真大。”周琪珊喊着李云说:“快给我倒杯水,嗓子哑都麻了。”
李云从高低床边走过,置若罔闻。她唇角微微发抖,却忍不住勾着诡异的笑容,扫过齐齐喝空的水杯。
“...我、我是不是对药过敏,怎么上不来气?”张娟痛苦地坐起来,抓着李芸芸的肩膀说:“我好难受。”
李芸芸也抓着领口衣服,刚要说话,嘴里涌出一口白沫,她晃悠悠站起来说:“这药是不是不对劲?”
李云正在床边握着水果刀削苹果,递给李芸芸说:“药很地道的,怎么会不对劲?该不会我给你什么你都会觉得不对劲吧?”
“是真的不对劲!啊——”李芸芸打掉苹果,一头摔在学习桌上,接着跪倒在地上,她抓紧领口脸色发青,大大张着嘴,像是缺水的鱼儿。
上铺的周琪珊突然摔了下来,她万分痛苦地躺在地上,右手攥着李云的脚腕说:“水,你给我水,快!”
“喝了水稀释了药效怎么办?”李云踢掉她的手说。
李芸芸吐出一口淤血,腹部绞痛,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学校外的广播乌拉拉的放着小虎队的《爱》,她气息微弱地说:“小云,请你叫老师,快点...我们要去医院。”
李云蹲下来欣赏着她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微笑着说:“好啊,我这就去给你们叫老师。这都是正常反应,你们别害怕啊。”
宿舍里其他人哀嚎一片,夹杂着广播电流的滋啦声,并没有被其他人听到。
说是要去找老师的李云,辜负同学的期待,并没有走出宿舍,而是将宿舍门反锁起来。
钥匙揣在裤兜里,她浑身颤抖地看着满地狼狈爬行的她们,她既恐惧又兴奋,这对她而言,是非常精彩的演出。
李云捡起滚在墙角的苹果,用水冲洗后,盘腿坐在学习桌上,边咬着苹果边欣赏着这幅期待已久的美好画面。
周琪珊哭嚎的满地打滚,姣好的面孔上沾满眼泪鼻涕。她用尽全力爬行到李云面前,无论她如何乞求,李云不但不帮助她就医,还被她的痛苦刺激的战栗:“哭得再大点声,待会你就没有力气了。”
李云盘腿坐在学习桌上,静静欣赏着她们口吐白沫,在宿舍内满地翻滚爬行。
夜幕已深,她们面部狰狞,手脚紧绷。有的因为痛苦紧紧抓着被子,有的蜷缩在墙边维持着以头撞墙的姿势、有的在门边试图打开门求救,可没能成功。有的指甲抠着地面,十指指甲翻开,留下一道道血痕。有的仰面怒瞪双眼,披头散发,口吐白沫。
尸体逐渐僵硬,而李云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她与七具尸体独处一夜...
黎明到来,巡楼的管理员从门缝里闻到些许刺鼻怪味,她敲敲门无人应答,便离开了。
后来同楼层的女生反应刺鼻气味太大,管理员察觉不对,破门而入,才看到早已命丧黄泉的女生们。
宿舍里仿若阿鼻地狱。
表现惊恐的李云被“救”出,警车呼啸而来。
***
投影从七位女生的视角不断转换,沈珍珠似乎感同身受,小脸通红,不由得抓着自己的领口。
从她们的视角里,沈珍珠看到的并不是一位女大学生,而是与她分析的相同,是个极端危险的反社会罪犯。
她努力让自己自然地离开停尸间,来到厕所洗把脸。指缝有热泪擦过,她愤怒地红了眼睛!
李云以一己之力,杀了同宿舍七位女同学!这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让她做出这样的事!
从厕所出来,疼痛的拳头让沈珍珠清醒过来。她狠狠咬着后槽牙,想要将李云碎尸万段。
回到停尸间,沈珍珠搀扶着李丽丽认领李芸芸的尸体,走到公交车站。
李丽丽总算开口:“他们说我姐可能是自杀...我知道她不会自杀。你说我姐她会白死吗?”
沈珍珠掏出手帕替她擦拭泪水:“不会,没有谁的性命会平白消失。凶手一定会遭到正义的责罚。”
李丽丽临上车,松掉紧握着沈珍珠的手:“谢谢你,姐姐。”
沈珍珠在公交车外喊道:“你可以随时找我。”
***
“宋昕臣,你好歹是个知识分子,怎么喜欢偷窥人家姑娘洗澡?”案子线索不多,还是将偷窥狂抓来审问,希望能得到一点有效信息。
谁知道他刚进刑侦队,受害者们的小姐妹李云开口指认宋昕臣的罪行。
周传喜审到最后,烦闷地说:“幸存者指认你有可能杀害她们,你到底做没做?”
“我真没做过啊。”宋昕臣个头不高,白胖白胖,与印象里猥琐的偷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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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象并不一样。
因为李云的话,陆野第一时间找到连师保安处,将宋昕臣逮了回来,本以为很难寻,当时宋昕臣还在自己的出租屋里欣赏偷来的内衣。
“那你有没有说过,‘我要杀了你们’这句话?”陆野根据李云供述,重复问:“要不是你下毒,那还会是谁?”
宋昕臣歪下脑袋,用右手抓了抓头皮,烦躁地说:“昨天晚上我偷了三号楼宿舍的内衣,还被泼了一头热水。你看我头皮还没治...嘶...她们可以作证,我根本不在现场啊。”
根据法医秦安推测,服用毒性极强的“甲拌磷”死亡的女生们,死亡时间在七月二十日傍晚五点左右。这种毒药也是烈性农药的一种,喝上一小口就会出现口吐白沫、器官衰竭。
而那时,宋昕臣出现在三号楼宿舍外墙,被一帮女生揪着乱打,要不然今天也不会一下便能找到他。
不过也是歪打正着,他被女生们拉拉扯扯送到保安处,那时候是四点来钟,从保安科写了《认错悔过书》出来,新闻联播正在播放,已经过了七点。直接给了他不在场证据。
“李云虽然为幸存者,但她在宿舍与七具死尸同待一晚,也认定是嫌疑人之一。”顾岩崢在外面看了眼审讯室的情况,问:“她怎么样?”
吴忠国说:“表现的很悲痛,她说昨晚她在上铺听磁带,很快睡着了,根本不知道宿舍发生什么事。有教师反映,她在这间宿舍被边缘孤立大半年,她们吃喝打闹不与她分享也正常。”
“你跟她说宋昕臣已经抓回来了,她什么反应?”顾岩崢问。
吴忠国说:“哭闹着要给姐妹们报仇。”
“被边缘化还有这么深的感情?”顾岩崢说:“她先认定宋昕臣因为偷窥被抓,对其他女生产生仇恨,才下毒的对吗?”
吴忠国说:“当时还有保安可以证明,宋昕臣的确叫嚣着要杀了她们。”
顾岩崢反问:“那他怎么知道哪个水杯不是李云的?按照群杀下毒罪犯的行为逻辑,宁愿多杀也不想漏杀。反正手上这么多性命,多一条也无妨。再说她李云跟他又没有交情,凭什么独独放过她?”
“...可是...就算不是宋昕臣下毒。”吴忠国分析道:“李云还说死者周琪珊最近刚分手,闹得沸沸扬扬,说她本人比较痛苦,也说过不想活了的话。也许真涉及到情杀或者自杀。不过目前法医的观点是自杀,气管没有被灌食呛气的表现,水杯上也都是她们各自的指纹。”
“上午审的时候她怎么没说?宋昕臣刚有时间证人,她就换了口风?”顾岩崢蹙眉问。
“说不想让周琪珊背上杀人的罪名,她觉得周琪珊也许不会把其他人一起杀了。但是她们几个之间关系好,做什么都一起,也许周琪珊不想孤独离开。”
“有空再审一遍,往李云身上深挖一下,必要时候适当引导。”
顾岩崢回望了审讯室一眼,注意力从宋昕臣身上挪开,雷厉风行地安排:“这家伙一犯再犯,申请拘留十五日。另外,继续排查熟人关系网。这件事准和熟人犯案有关。”
“刘局那边是不是又给压力了?”吴忠国问。
“恶性杀人,八大重案之首。”顾岩崢沉下声音说:“重大刑事案件都会上到省厅,这次校园群杀案影响恶劣、情节极其严重,要咱们立军令状尽快抓到凶手。我再去现场一趟。”
八大重案主要分为暴力犯罪、危害公共安全犯罪和毒品犯罪等,犯罪性质极其严重,法律规定了严厉刑罚,部分案件甚至能推动相关法律法条的修订与司法政策调整。
吴忠国合上笔记本,等顾岩崢离开后,幽幽叹口气,哎,这事可就麻烦了。
23. 第 23 章
午休时间,沈珍珠没胃口,便没有回家吃饭。
她趴在桌面上合上眼假寐,不断重复着法眼里看到的投影。
一群靓丽女学生,在李云兴致勃勃注视下,一点点仿佛凋零的花朵,失去生机。
只留下一张张狰狞的脸,让后来的人们能体会到痛苦惨烈的场面。
她已经明确知道李云就是凶手。可凶手摆在眼前,她必须要找到决定性证据,才能将李云绳之以法。
沈珍珠花了一中午的时间,一遍遍地回顾着投影。不管看了几遍,李云的冷漠表现都让她叹为观止。
其中李丽丽的姐姐李芸芸已经匍匐爬行到门边,只要打开门就还有一线生机,然而宿舍门被锁上,一门之隔的宿舍外,有相约打球的、有结伴吃饭洗澡的、还有跟男朋友恋恋不舍再见的,而里头...宛如炼狱。
宿舍里除了她们七人挣扎过的痕迹,其他地方维持的还算干净。
倒地的暖壶里流着热水,桌子上还有切好被吃了几块的苹果。
带有“甲拌磷”的水杯全都被收到检验科化验,上面如果没猜错,只会有她们之间的指纹。
快要到上班时间,沈珍珠看了最后一遍,从另一个名叫周叶子的女生视角里,看到宿舍管理员进来前,久不动弹的恶魔李云起身,从某个抽屉里翻出一张卡片,随意撕了撕随手扔到垃圾桶里。
做完这个动作,她无声的笑容更大,大到唇角快要被撕裂。
后面管理员进门,又是一段兵荒马乱...
“撕了什么卡片?”沈珍珠被墙面时钟敲响的声音吓一跳,坐起来后不断思索:“有什么必须在那时候撕毁?”
她自觉认为那张被撕毁的卡片会很重要,她正想办法让顾岩崢同意带她去现场看一看,外面传来一阵嘈杂。
公共办公室外间靠着值班室,那里有台老旧的电视机。平时是给值班公安打发夜晚时间的,此刻却聚集着不少人。
不管是扯皮打架还是小偷小摸进来的,还有押送他们的公安同志们,他们被电视里的现场报道吸引了视线。
‘从外地赶来的家长和亲友们聚集在连师五号楼宿舍下方,正在号召发动媒体与同学们给学校施压。’
‘七位貌美青春的女大学生,在走入社会的前夕服毒身亡。学校给出的意见是她们联合自杀。这样的说法引起了家属们的愤怒...’
‘家长们情绪激动,有人上到五号楼宿舍房顶,要用跳楼来威胁学校、威胁破案单位,如果不迅速破案,将从七楼房顶跳下。’
‘市领导赶到现场进行安抚,学校领导将针对‘七仙女’自杀一案进行道歉,并等待公安部门的回复。’
“那是不是省厅的0牌车?”老黄眼神不好,眯着眼往门口往刑侦队门口看,一台红旗轿车从外驶入刑侦停车场。
刘局分管市局刑侦队,与其他同僚们站在外面等候已久。
沈珍珠看过去,没有在里面发现顾岩崢的身影,想必还在为了这个案子奔波。
“珍珠姐,快来帮帮忙。”陆野从停尸间出来,冷热交加下打了个寒颤,站在派出所门口喊道:“群杀下毒案的家长们很快要过来,有些女性家属情绪比较激动,麻烦你过来帮我们安抚一下。“
沈珍珠顿时来了精神,大眼睛发光:“来啦!!”
陆野对着马所办公室喊道:“马所,你家小警花借调给我们啊!顾头儿说手续后面给你补!”
马所忙从里面出来:“快快,拿去使唤吧!有什么需要派出所配合的,你们开口。”
洪乐从人群里挤出来,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陆野拿手指头推搡着沈珍珠的肩膀往外走:“好说好说,感谢马所鼎力相助,我珍珠姐一个顶十个。”
“怎么这么着急?”沈珍珠小跑到外面:“是有什么发现吗?”
陆野忍不住骂了句脏话:“现场居然发现周琪珊的遗书!明明不应该是自杀,怎么还能有遗书!”
他也不是白当刑警的,谁嫌疑最大不用说都是一目了然,可偏偏这时候出现了遗书!
“遗书?!”沈珍珠也吊起小嗓子嚷嚷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笔迹鉴定做了吗?”
“正在做。”陆野领着沈珍珠到停车场,省厅的领导已经被刘局他们接上去,此刻站在红旗车边上,陆野说:“看到那个楼梯没有?那个楼梯可以直接通天台。咱们刑侦队天台没有围栏,千千万万守住了,男的我来,女的你来,不管怎么撒泼打滚,坚决不能放一个上去!实在不行,打晕了也行。”
开玩笑,电视里那位在学校顶楼还杵着呢,校领导都要跪下来轮番给他磕头了,现在还没下来。
刑侦队眼皮子底下可不能出命案啊!
沈珍珠小心脏跳得咚咚咚,她可以揍歹徒,但是揍受害者家属还是头一遭呀!
职业生涯突然迎来挑战,她有些焦虑,小手握拳在停车场走来走去。
陆野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作为破案人员代表,还得面对家属给他们一个破案期限。
说早说晚都不好,他都想上天台了。这他娘的比破案难多了。
顾岩崢从案发现场回来,切诺基油门都快踩到油箱里了,交警同志在车后臭骂,他也顾不上,停好车招招手,一大一小哒哒哒跑过来。
“这里有其他人帮忙维持秩序,你们跟我上楼。”
沈珍珠和陆野逃过一劫,俩人相视一笑。
顾岩崢大步流星地往楼上去问:“笔迹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陆野刚接到消息,一脸愤怒地说:“出来了,跟周琪珊平时作业本上的笔迹一致。经过辅导员和其他同学的认定,也都说是周琪珊的字。”
沈珍珠还没看到那封遗书,见顾岩崢没撵她走,屁颠颠跟在后面听耳朵,很想知道垃圾桶里被撕毁的卡片有没有被发现。
“这是周琪珊的遗书,你们先看一下,十五分钟开侦破会。”顾岩崢刚回来,便被刘局找人叫了过去,他不管省厅不省厅的,反正十五分钟之后回来继续破案。
周传喜在办公室见到沈珍珠还很惊讶,他站起来收拾出旁边的空桌子说:“你先坐在这里看看。除了遗书外,我这里还有一份周琪珊购买甲拌磷的口供。农药店老板清楚记得周琪珊到他店里买了一瓶小份甲拌磷。因为女大学生出现在农药店很稀奇,他还反复问过她是不是这一种。而周琪珊说,要的就是这一种,专门毒老鼠的。”
沈珍珠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她感觉狡诈的李云仿佛在许久之前已经编织一张死亡之网,牢牢地将她们包裹住。
她的杀人动机,究竟是什么?
“‘我叫周琪珊,与孟志军分手让我无比痛苦。我买了农药自杀,可怕自己路上太孤单,所以让好姐妹陪着。再见了,孟志军。再见了,沈老师。再见了,我的同学们。周琪珊绝笔。’”
沈珍珠不可置信地读出遗书内容,陆野在边上猛拍桌子:“妈的,自己失恋凭什么把其他人都杀了!”
周传喜在黑板上加上‘周琪珊遗书’‘失恋’等关键字眼,低声说:“这封遗书将她的杀人动机写的很清楚。”
沈珍珠自认为,若不是看到法眼投影,此刻也肯定会跟大家意见一致,认为周琪珊丧心病狂,因为被男朋友甩,干脆拉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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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上黄泉。
可事实的真相绝对不是这样。
沈珍珠裤兜里握拳的手气得发抖,李云啊李云,你已经不是人了,你就是个魔头!先让偷窥狂打掩护,再让受害者给你背锅,杀了七个人的同时给自己设了双重保险!
案情被突如其来的遗书引入僵局,楼下死去的女大学生家长们痛不欲生的哭声让她难过。
她站在窗户边,居高临下看着其中举着周琪珊照片的父母,照片上一家三口依偎在沙发上面对相机露出幸福笑容...
顾岩崢从外面进来,大马金刀地坐在黑板前,似乎没受到家长们和省厅领导的影响,保持着自己节奏。
吴忠国担忧地说:“省厅派人下来跟踪指导案件了?”
“我不需要他们指导。”顾岩崢浑不在意地说:“天塌了有刘局顶着,谁能真骑在他脖子上作威作福?你们不要管外界力量,专心破案。你们研究得怎么样?”
陆野这次没先开口,他将目光挪向沈珍珠。沈珍珠坐在张洁原来的位置上,拄着下巴一直往楼下吵闹叫嚷的家属里看去。
“喜子,你先说。”顾岩崢扫过她,开始点名。
周传喜把遗书和农药店老板的口供拍了拍,迟疑地说:“有动机、有证据、有证人,对周琪珊很不利。”
陆野咬牙说:“读了几年书都他娘的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他脾气火爆,此刻想到停尸间里的七具尸体,更加恼火地说:“要死怎么不自己去死,何必还拉着其他人!”
“你认定周琪珊是凶手。”顾岩崢陈述。
陆野点头:“证据确凿,李云的嫌疑可以排除。”
周传喜捏着钢笔说:“我也这样认为。”
吴忠国入行二十年,比他们有经验。可人证物证俱在,他哪怕认为周琪珊不是凶手,也无处辩驳。
顾岩崢将视线挪到沈珍珠面前:“那你也这样认为?”
沈珍珠没想到顾队能点名自己,她收回目光,与顾岩崢对视,抿唇犹豫了。
顾岩崢放缓语气说:“你年纪与她们相当,也许思路跟我们不一样。就算说得不对也没关系,没有谁说什么都对。”
沈珍珠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低头望着哀嚎的周琪珊父母说:“这样的女孩是家中掌上明珠,父母与她关系很好,骄纵宠爱是属于她的词汇。”
顾岩崢适时给予肯定:“角度不错,继续说。”
沈珍珠说:“跟父母感情好,为什么在遗书上与老师同学都再见了,也不跟父母说一声再见?”
“虽然有点可疑,”周传喜抽出笔迹鉴定说:“但是遗书她亲笔写的,这方面没问题。”
沈珍珠灵动的大眼在鉴定书上扫过,开口道:“她骄纵任性,孟志军把她甩了给她带来很大的痛苦。你们说,会不会她假意想要自杀,写下这封‘遗书’只是为了吓唬孟志军,好让他回心转意呢?”
陆野一拍脑门:“正好也买了农药,结果被凶手给利用了!?”
沈珍珠继续引导,猛点头:“对,要是这样凶手肯定在她身边,是熟人作案!”
周传喜忍不住泼了冷水:“这一些都是你的假设,除非要像这样把证据拿出来,才可以支撑你的推论。”
沈珍珠反驳:“她与孟志军分手只是外人说的,而当事人并没有给出确切的分手原因,到底谁甩的谁不能信一面之词。如果凶手利用她,那凶手必定狡诈凶狠。我们要把所有事情明确,不允许有任何的假设和推论。”
“你们继续调查她们的关系网,找出重叠点。”顾岩崢站起来说:“我去跟她前男友孟志军联系,必须见孟志军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