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龙的魔神饲养计划》
1. 报仇?!
雨夜静悄,连绵细雨不知疲倦得淅沥落下,落得天边都染上了一层雾蒙的纱。
趁着滴答声滑落,几道脚步走得又轻又缓。
底下,几人借着夜色结伴而行,神色紧张,而后稍作停留,互相对视一番后,就运起灵气,朝着眼前持伞青衣冲去。
可不过尔尔,等那金边白伞合拢时,瞬息间,几人人头落地。连着他们灼红的血都还未反应过来,直到过了一息后,才慢半拍的溢出。
雨夜,随着这一动作后,一清脆叫喊声响彻:“切,要是我还活着,一个鼻息就得让他们化成灰。”
她这声极为的响,掩盖了一声微乎可微的轻嗤。
那道青衣听闻抬眸,转了下大拇指那扳指戒,在听到被转的极为不舒服的大喊后,这才挂起嘲弄的笑意。
他青衣松垮,墨发披身,一双眼眸勾人,似雪山耀阳,藏了栩栩光辉,风光旖旎,绝艳得像村野话本里的艳鬼。
可霜寒终无情,雪融冰消之际,能淹万众。
男人眼眸嘴角纵使都被笑牵引起,可整张面孔也带上了彻骨的寒意。
江离成魔神后七情六欲寡淡得可怜,没什么爱好,最近是难得起了点兴致,才想干点杀人夺宝的复健活动。
第一票,就从那号称修真界最强无情道,能斩当代魔神的仙尊手中遇到了……哦不,抢到了这枚龙脊柱骨磨成的扳指。
偏偏,上面还覆着一残魂。
一条聒噪、天真、狂妄的蠢龙。
而此刻,这蠢龙的残魂还跃跃欲试,往着地上的尸首拍手叫好。
“不错,你小子真是特适合做我的坐骑,有充分的辨别能力,接下来我们去杀那临渊门,甲庆谷,崇裕山那些老不死的东西!”
但若是现在有路过的修士听到她这番话,都得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这残魂口中的老不死东西,一个个都是修真界的名门望族,实力非凡的家伙。
只有江离无所谓。
他成神后断五感关六欲斩七情,其实对这蠢龙的无礼连恼怒的情绪都不会有。
只是此刻的他太过无聊,而眼前刚好多了几个让他出手的理由。
刚好,这几家与他飞升前也有点仇没消。
反正他已成神,既然有信徒求助,就该回应她虔诚的祈愿。
抱着乐于助人的心态,那苍白似纸的男人淡绯唇角上扬。
“好。”
*
经历过无数个被困在扳指里的漫漫无边长夜后,夕玥爱惨了这个把她从暗无天日的破盒子里扒拉出来的新晋坐骑。
帅气,战力爆棚,活的,能唠。
唯一可惜的,就是他不是一条龙,显得有点矮小,也不能交尾。
于是每每这时,夕玥总会在扳指戒里甩甩她淡得几乎要消失不见的尾巴,遗憾得想,可惜了,龙有严重的物种歧视。
要放平时,高傲的恶龙才不会理和人长得这么像的生物。
但此刻龙在扳指里,不得不低头,于是她又看看自己的尾巴想,算了,自己都成这样了,魔凑合凑合也行吧。
作为一条只能住在自己脊柱骨做的扳指里的龙,夕玥每天都很无聊。
于是她对这个坐骑最满意的一点就是,他愿意不厌其烦得听她说自己的璀璨过往。
——那是一段龙还没被称为恶龙的时候。
夕玥还是小龙的时候,秉承着和修士为好,与人为善的信念走出的龙穴。
但经过夕玥的特殊翻译就是,那会还小,傻的冒泡。
她会不远千里摘下蔬菜瓜果送给灾荒里的世人,会大费周章帮助大旱里的灾民祈雨,会带小孩游玩,会偷溜进人间看日月星辰更替。
又她是纯正的上古应龙后裔,长得威风又大个,挥挥龙尾就能越过无边的天海,所到之处无不被呼为真龙在世。
那时候帝王见了需跪拜,修士见了需折腰,连着上古时期的上界仙神见了都得夸一句。
——“鳞虫之长,莫非虚也。”
那时候她快活极了,可翱于九霄,可睥睨众生,可征除污邪,被称祥瑞。
其实每每说到这,龙就会有点烦躁的甩了甩尾巴。
一个好搭子的重要性就出来了。
那无聊的魔会投递过来微笑,百无聊赖得泡着茶下着棋后来句,“哦,这样啊。”或“哦?那接下来怎么样了。”
但此时的残魂龙已然半瞎,根本看不清他的具体表情,也分不清那是皮笑肉不笑的嘲讽。
她只会精神抖擞得继续诉说。
——其实夕玥有点忘记她的名声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变得一落千丈,变得名声惨落云泥。
只知道,随着她躯体越来越大,大到能吞羊宰牛,大到能蔽月遮天,大到有成年龙大小后。
那曾经受她庇护的渺小人类,不知何时多了一种奇怪的说法。
他们说,她的龙血能延寿,她的龙骨能炼器,更甚者,就连她脱落的龙鳞都能成稀世珍宝。
而后、而后更进阶版的说法就出现了,龙性好战又嗜血,爱吞人享乐,爱虐杀成性……
反正林林总总加起来,都不是什么好话。
结合到一起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可龙不怎么会读书,于是乎,龙就在这八个字到底怎么写都不知道的年龄,迎上了成片赶来的修真者。
其实那明明可笑得很,因为她已经是脾气最好的一条龙了。
可她到底是尊贵的龙,不能给祖辈丢脸。
后来,龙为了地盘而争、为了存活而争,在杀了无数修真大能后,终于从歹毒的修真者手中占据了很大的一片地盘。
那是块大到能绵延山川河流,能让整个修真界都为之一震的地界。
——龙其实是个公私分明,不会滥杀无辜的龙。
在她眼中,修真者是修真者,而凡人是凡人,两者风马牛不相及。
但就算她根本看不上在她地盘里栖息的矮小凡人,也不会对他们动手,甚至还大发慈悲的允许他们在自己的领地上繁衍生息时,他们还是会惊恐害怕得称她为恶龙。
他们说,她翻云覆海,能震得天晃。
他们说,她鼻息就能毁天灭地,让他们绝望。
他们说,她大的吓人,一看就不是什么祥瑞神兽。
——但他们不提她帮他们斩杀了吃人凶兽。
——不提她抢夺领地的时候杀了多少邪祟妖魔。
——不提她的领地下,人们过得更舒心,因为但凡有邪修入侵,她都会起身迎战。
只有无端的谣言四起,说下个不停的雨是她干的,说连年旱灾是她干的。
更离谱到,小到说失踪个小孩,也是她干的。
龙不解,龙疑惑。
龙甚至觉得人类小孩还没小鼻嘎大,怕塞牙。
但龙聪明,龙不理。
所以不打架的多数时间,聪明的龙都在研究自己的窝如何做的更闪闪发光,
直到仙门出了个惊天大动荡。
那天,妖兽惊愕,凡人不休。而龙,正在心情很好的在天边享受雨天溜弯。
于是她耳边一遍一遍的响起什么“天命下降,修真第一仙门有个天之骄子被预言中会是‘斩恶龙’的命格”的话。
那天,乌云密布,细雨绵绵。
而龙拐了个弯,抢走了那个脸庞稚嫩,却还认真举剑对着自己的未来对家。
龙想,龙倒要看看,这未来的修真界大能倒有多大的能耐,还想斩她。
——可夕玥自认是条良善的、尊重对手的好龙。
更何况,这只是个连筑气期都没突破的小鼻噶。
于是,在未来的日子,夕玥对他就是,给足好吃好喝,遇难来救一下,其他的随缘,能活就行。
可后来——
不知道是龙的发情期来临,还是龙把这坨日夜相伴的俊俏小鼻噶当成了伙伴,总之,这条孤独的龙对他产生了连自己都分不清的感情。
夕玥就给了她能给的一切。
为他抢各种天灵地宝,为他收集自己的鳞片做龙鳞战甲,为他抽了自己一根龙骨做剑,让他有自保能力。
就在她以为这小破孩还剩两百年就能飞升,自己能再次指着几位大能鼻子嗤笑人类预言不过如此的时候,结果迎来了一柄长剑。
——其实当时有很多修士围剿,但他们太弱,一扫尾巴就飞了,所以龙就只缩略,介绍了这个小破孩。
那小破孩这个时候已经成年,身形板正,一身正气,连着衣袖都白净得似被仙气氲绕。
但他说:“要绝情证道,完成自己斩恶龙使命,才能飞升成仙尊,才有机会突破界限成上神。”
那时,身经百战,强的一批的夕玥看着那小破孩就知道,完犊子咯,要翻车咯。
更确切的是,看到小破孩手中那柄剑。
世人只知道,龙皮糙肉厚,有着极高的自愈能力和旺盛生命力。
但世人不知道,若想屠龙,唯只能用龙骨。
可惜那小破孩知道。
不错,正是龙教的。
那一战,打了七天七夜,打的天昏地裂,难割胜负。
按照龙的话说,她惜败。
败在了自己脑子有问题,非要捡个破白眼狼证明预言不准。
每次说到这个时候,龙都会恨得在扳指里哼哼唧唧,说她就应该顺应凡人的呼唤,做个十恶不赦,祸乱三界的恶龙。
然后龙发现,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只有魔赞同。
真心实意的赞同。
因为他经常在自己骂自己蠢的时候,真心实意附和来句:“是,真蠢。”
不过这个时候的龙只有残魂,脑子转不过弯来,听不出好赖话,龙只觉得找到了志同道合臭味相投的钟子期。
然后的故事就是——
夕玥原以为人很怕她恨她,可直到她死那一刻,才知道,人们喜欢她得紧。
谢池渊是个自诩清高的人。
看着那巨龙陨灭后,摇了摇头,便踏剑而去。
而后就没看到,一群凡人修士冲上来,拔下她的鳞片,割下她的龙角,而后分尸她的血肉,剥下她的皮囊。
他们甚至为了夺得她一块肉而反目争斗,父子相残,兄弟互殴。
让那本就艳红的山头更红。
而后他们的爱发展到,连她陨落那座被血浸泡的山,都挖得干干净净。
等谢池渊渡劫那遭结束,成神后一路被雷劈的紫光追闪电的偷渡来到下界,终于脑子开窍反应过来要尽尽孝心给她搭坟立墓的时候,只看到一个平地。
而后找了几天几夜,才在一凡人的帝王手中才找到龙。
找到了只剩一截龙骨,还是只有半截中的半截、被磨成指戒、还精心抛光上油过的龙。
*
等夕玥再激情复述完这件陈年往事的时候,夜色漫漫,连着窗外的虫鸣都熄灭了声音。
——江离不是个健谈的小子,夕玥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就在她抱着平常心,准备唠叨完就缩成一个龙团团睡觉时,却不料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声。
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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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连着她的板戒都开始天昏地黑。
此刻烛火掐灭,视力不好的她只能看到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
他高瘦萧条,连着衣衫都穿的极为单薄。
此刻这抹身影微微勾腰咳得厉害,连着声音都嘶哑嘲哳。
——江离不是个身体很好的小子,夕玥也是知道的。
不知道是功法原因还是他自身就是病体,这小子冬天畏寒,夏天畏热,更是常年打伞,连丁点的光都晒不得。
还因常年咳嗽,嗓子嘶哑难听,时常得用灵气养护,才能说一两句好话。
就在夕玥看着呛得仿佛要厥过去的江离,打算习以为常时,却不料此次出奇的凶猛。
他猛然弯腰,呕出抹艳红的鲜血。
看得她愕然。
因为紧接着,整个屋子飘荡出一股异香,连着五官逐渐退化的她都神魂一荡。
实在是太香,勾的她鳞片舒展,浑身酥养,舒服得仿佛回到九霄云外的潇洒日子。
龙嗅觉奇佳,爱宝物也能分辨宝物,夕玥也不例外。
她几乎在瞬息之间就感知到,这是他血带来的功效。
突然间,龙好似想到了以前。
——其实夕玥了解江离的身体不好,远比她认识江离要更早。
修真界是一瞬间蹦出他传说的。
说他靠着逆天魔功拖着残废身躯,自斩因果,□□成神。
还说,他之前是邪魔遗孤,所以被修士针对,受过太多的苦,被折磨出一身的病,才会入魔。
其实以前的夕玥也不能理解,人怎么可能折磨同类至深至恨。
权当是这魔不要脸,为自己成神造势,而放出流言蜚语作秀。
毕竟若是留着□□成神,便可以有在上下界来回撺掇的权利,能在下界更好的为非作歹。
但自己现下经历了一遭,当下就明白了。
——其实除了江离,夕玥谁也没告诉过,龙的神魂难散,她是被活剐的。
龙浑身是宝,这魔的血也是至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于是,这没情商的残障龙看着魔,满心满眼都是同情:“你若是早些时候遇到我,我包你这世稳稳妥妥,安然无忧。”
寂寥的屋内,只有一颗微弱的夜明珠孤零零得照着,撑起偌大的房。
——龙曾无数次吐槽过,魔不需要七情六欲撇了睡觉后,只愿在辽阔的屋子里放点装饰照路的灯,丁点不会享受生活。
可这一刻,屋里简单的陈设让夕玥清淡的声音在这安然的夜格外的响亮。
其实夕玥和他相处这么久,也知道,魔虽然斩断情感,但也最讨厌同情。
所以她也没期待魔回应。
岂料,一息,两息,三息过去。
那嘶哑难听如鬼魅的魔神在夜色开口,回应了久久祈愿不得成的信徒。
“你说,那谢池渊舍成神后飞升上界,如何能寻得。”
……
等这句一出,连夕玥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都觉得是自己听力退化越发严重,都产生幻听了。
——虽然龙曾经无数次和魔吹嘘过,最初的那个小破孩,是她天天抢天灵地宝,给他寻风水宝地,才捧着他飞升上去的。
但是这也只是她这千百年来,未做考察,哄骗自己的猜想。
因为谢池渊是舍弃肉身成神,就不能在这个世界久呆,所以在迫不得已要回去后,就把夕玥传给了他的同门下一代。
而后夕玥就在那精致的小盒子里,被一代代修真界大能传承,眼见着每代被称为有机缘的未来仙尊,都棋差一招,没熬到渡劫。
至此,她才得出“谢池渊成功有一半是她功劳”的结论。
可这都是自欺欺龙的臆想。
夕玥蹙眉想,可别把这傻孩子骗到了。
——虽然龙集天地造化而成,天生就不需要修炼,但夕玥也知道,谢池渊和江离的成神差距极大。
谢池渊是走整个流程,修功法提升最快的无情道,而后顺应劫难斩断三千因果,舍身成神,飞升上界,从而寿比齐天,安然享乐。
但江离剑走偏锋,自斩因果,将自身所有筋骨脉络打断再连接后,用极烈的功法强行吊着一口命,这才带肉身成神。
这样成神,虽能延寿,但也不抵这样的病躯,也终有病死陨落那天。
现在,距离夕玥第一次见到江离,已经过去快一万年了。
就连临渊门,甲庆谷,崇裕山等修仙门派毁灭,都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
甚至修真界各大门派陨落后,这魔屠完自己邪魔歪道门派同类这事,也已经过去五百年了。
更甚至两百年前,下界就已经丧失所有活物成为一片长夜的蛮荒野地,只剩他俩了。
现在,江离的寿命也差不多该到头了,就连夕玥身上的龙气,都快撑不住她的残魂。
他俩都快不行了,拿什么去揍。
——其实,龙刚遇到魔,常往死里对他念叨,去上界斩杀自己的敌人,但魔没理。
——而后,时间久了,龙觉得魔到中年,她也看开了,上面那个确实太厉害了,且龙也舍不得这个活魔平白送命,所以杀点下面的玩玩就行。
——再然后,龙看着魔成为一个垂垂“老”矣,快病死的“老人家”,索性连指望都不指望了。
可现在突然,在他寿命最后几年,这老头突然拄起拐杖,说要帮她报仇。
荒不荒谬,好不好笑,离不离谱,答不答应。
——龙自然是答应!!!
2. 欠打
又是无边寂寥的雨,连绵不休的落下,打的砖瓦缝里的野草都噼啪作响。
当一滴无礼的雨滴入了天际如日月大小的金圆盘,弹射起不小的悸动时,底下这才传出慌乱的躁动。
“有敌袭!”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后,那如琉璃纯金器皿般璀璨的金盘这才晃动了一下。
众人纷纷抬头,才惊恐的发现,那藏在漆暗天边的金盘,竟然是一只巨大的眼睛。
其实如今的夕玥还没反应过来。
她常年待在龙骨板戒里,连着眼睛都快呆的退化了。
更别提就在上一秒,她刚目睹完一场浩荡的旷世之战。
——当那魔神以自己残存的命气为引,将全身魔气压向谢池渊时,白亮的天地间恍若只剩一色。
更是把她这个常年待在漆暗指戒里的残魂龙衬得像一只被揪出山洞后开始无助得、只能满地阴暗趴行的阴暗鼠鼠。
这般想着,夕玥长长的呼出一口龙息。
直到又是无礼的雨滴进她硕大的眼膜,她才堪堪被拽回了思绪。
——不对啊,她不是将所有残存的龙气都友情赞助给那个小魔了,那她应该嘎得润物细无声了呀,所以这是哪。
——还有,她的亲亲宝贝坐骑呢?!!
容不得夕玥多想,那边,一席雷霆如影的剑法来得突兀。
“我逍遥宗岂能容你这等恶兽在世间为虎作伥?!”
来人声音悠长,熟悉又震耳。
震得夕玥想起来了。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氛围,熟悉的人群,熟悉的逍遥老狗声音。
龙化成灰都忘不掉这一天——
因为正是这天,龙头脑发昏,接回了个那个未来把自己一剑捅穿的小破孩。
大雨绵薄,起了白茫茫的雾气,将那条长的近乎掩盖天地的龙笼罩。
底下,是警戒已布成阵型的御气持剑修士。
而修士的最前方,是一名屹立少年。
来人身形欣长,持剑而立,顶着那张尚未脱去稚嫩的年少面庞。
他速度极快,还未等他人反应过来,便首当其冲站到了巨兽跟前。
此刻,拂过的风卷起谢池渊飘荡的衣袖,他白衣墨发,端的一副少年风姿。
夕玥是龙,喜欢珍奇珠宝,也喜欢又高又瘦又帅的人。
但那是以前。
现在,看到比记忆里还要迫不及待跃跃欲试的年少熟人,那条硕大的白龙长长吐出一口龙气,不满的吹鼻子瞪眼。
但那俊朗如玉的少年即使碎发衣袖都被吹的飘浮,可仍毫无反应,只是直愣愣的抬着那双黑眸,望着白龙。
谢池渊在与那疯狂到以身为引的疯魔对阵,经历那场天地一色的爆炸后,他不知为何,又回到了这一刻。
——被龙拐走,收作徒弟的这天。
他曾无数次幻想,若是能重来,他必会好好引导夕玥,让她向善向德,不枉费一番好资质,多行善事早日成仙。
也……不再踏上他俩针锋相对的往日旧尘。
龙威浩荡,压的谢池渊望几近快直不起腰。
他只得勉强着,将真气一再注入肢体,撑着硬起脊梁。
随后,他又直直往前走了一步,这下,连握着长剑的手开始被震的发麻发颤。
在他记忆里,下一刻,这巨龙就会将他带走,而后数十年数百年,都会是他俩相互依偎度日的时候。
——他有十足的把握,能感化夕玥。
谢池渊太自信,也太想当然,本能的忽略了夕玥的反应。
直到那道行深强的逍遥宗主谢宁率先察觉不对,径直来到了他身边。
“恶兽,你我素来无怨,为何要特意来我宗门挑事。”
他呵斥一吼后,谨慎的又望了眼夕玥,随机便开始决定运灵气催动护宗大阵。
就算夕玥是幼兽,但她到底是龙,只要稍不顺心,就会让逍遥宗损失惨重。
谢宁身为一宗之主,亦不敢赌。
逍遥宗是修真界的大宗,自开宗立派以来,传承的功法都以剑为主,连着护宗大阵都如寒剑般凌冽,以攻为守,不破敌卫疆誓不罢休。
夕玥也认出来了这糟老头的手段。
但这一次,一向大大咧咧的她也不敢赌。
逍遥宗的护宗大阵是上古大能传下来的,一旦成型,连着此刻尚未成年的她都怕吃不了兜着走。
——她好不容易重生一遭,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重生一遭谨慎很多的龙眼下见局势不对,心念一动,就想先转身跑路。
但她不料,谢池渊更快一步:“父亲,不可,我来交涉。”
龙看到,他说完这句,直愣按下了逍遥宗主的手:“父亲,请相信我。”
龙又看到,他转头对自己道:“莫要动手,我知你本性并不坏。”
龙还看到,谢宁放下了手诀,收了灵气。
谢池渊是逍遥宗近几代最有天赋,修炼最快,身承预言,天赐剑骨的弟子。
他这一句,在谢宁这边分量很足。
更别提当下的谢宁抱着点独属于他这个糟老头的小心思。
他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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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年老,时日无多,但听说龙血龙骨有能延寿助修为的奇方。
若是他这个出生就被预言与龙投缘的儿子能劝下夕玥,他再趁机动手,岂不是能……
虽然这太放手一搏,但他也愿意相信他儿。
此刻,天边的龙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走向太迷,迷得连她都为之一愣。
——谁给这孩从前世正道愤青改成了今生慈悲菩萨的,这剧情走向完全不对啊。
可无论眼前这对父子讨论了什么,龙只知道了一件事。
望着眼前小又近小的人,感受着周边散落的春雨,夕玥才终于有种脱离指戒,回归现世的感觉。
——在这万物复苏的春里,连她都竟活了过来。
现下,天明,雨清,空气清宜。
于是乎,龙想了想,后略带礼貌的退了半步。
就在最前面的谢池渊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打算再上前一步时,一条巨大的龙尾以破晓之势径直抽了过来。
把那谢池渊轻乎又轻的轻喃声埋没。
“夕玥,这次我定能护你周全。”
可惜。
龙没听到。
龙嗤笑。
——真是的,叽里呱啦说些什么呢,欠打。
*
龙和魔相处的实在是太久了。
久到连魔那及没素质、不尊老爱幼的性子都学了八成像。
尤其是这遭她快准狠,朝着谢池渊的脸就撞了过去,迅速的连那护宗大阵都未来得及开启。
一时间,那少年被撞击得刹那飞出,那高耸华丽的建筑瞬间倒了大半。
尖叫声,兵刃相交声,护宗大阵启动的嗡鸣声,吵吵闹闹宛如一锅糊粥。
兵荒马乱中,夕玥一刻不敢久留,迫不及待的运龙气裹挟全身,隐了气息幻化成了人身。
世界纷纷扰扰,但和她这个乖巧懂事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有什么关系。
——显然是无关。
夕玥和魔生活的这段悠长岁月里,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就算连聪明如她,都不得不承认,就算魔是个沉默的不能再沉默的哑嗓子病魔,但也是个全能全知的厉害魔。
在那漫漫长夜里,偶尔提起兴趣和她聊的几句,都饱含关键信息。
例如,教她用龙气掩盖全身气息。
再例如,告诉她逍遥宗后山杂役弟子住所有个狗洞。
——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个和逍遥宗八竿子打不着边的魔是怎么知道这些隐秘的秘事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对她帮助极大。
3. 傻子
前山崩裂一刻钟前。
小雨歇歇停停,落满了整个春日,连着逍遥宗后山院内的不知名黄色小花也陆续绽放。
雨中,一击闷哼响起,又很快的被淅沥声覆盖。
随后是一阵哄堂大笑。
“就这样,还敢反抗,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李师兄说得对,杂役就是杂役,就算是被紫瑶师姐看上带进来的,那也是个没开化的畜生。”
“还毁了半张脸,偷了紫瑶师姐的好玉,还敢咬人,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等嫣红斑驳的液体一点点融入那透亮的雨里,谩骂声才渐渐消散。
屋檐底下,一群半大的少年围坐一团,嗤笑着在屋檐外、被雨淋湿浇灌,穿着灰扑破旧,只能勉强看出人形的家伙。
那人小小的,此刻被像块破布般丢在院子中央,他长头凌乱,掩住了半张面孔。
而露出来的另半张,半面凹凸不平皮肤如爬满了泥泞扭曲的虫般,与那白的吓人的皮肤镶攘,赤红吓人。
此刻,这小孩静悄得仿佛没了般,连气息都顿了下来。
天地间,唯独只剩下没完没了的血水从他的衣缝袖口钻出,融入一片一片的水潭。
静得悄无声息。
不知滴答滴答的雨过去多久,被一众少年们围着的那位少年头子手拿着块绿玉,咬牙切齿开口。
“喂,今日的事情,不要传出去听到没。”
而他的手腕上,有一个赤裸裸的牙印咬痕。
旁边的少年听到示意,忙是堆砌笑脸紧跟而上:“李师兄说的是,今日在教我们练剑,从未来过后山,这杂役是自己不巧摔伤,怪不得任何人。”
“对对对。”
逍遥派历代都和修真界山下的几个人间大家族挂钩,连着每次的选拔新生,都会特意差使领队弟子拨给大家族多几个名额。
也就导致了,拉帮结派的事情尤为的严重。
严重到,李家的小霸王李汀,在看到紫瑶师姐亲自领回来一人,并时常对其含蓄问暖那刻,他身边的所有狗腿子都知道了该做什么。
李汀口中的紫瑶师姐本为人间孤女,而后被下山的逍遥门主收为义女,加冠了谢姓,一跃成了师门里的香饽饽。
她长得好看,又天赋极高,为人和善,宗门上下都喜欢极了她。
用这李家小霸王的话来说,就是他在谢紫瑶御剑下山那一刻,就一见倾心,此生非卿不娶。
他被李家惯着宠着长大,在哪里都是能开后门的主,为此,他把一切都想的特别简单,还特意求了家主进了这逍遥宗。
可等他真正的进来,才发现一切事与愿违。
平日的他连见这位宛如仙女下凡的师姐面都困难,更别提追求。
但这个被她亲自带回来的小杂役却可以。
还得到了一块,对他来说都算是好货的翡翠玉石。
大家几乎是在一瞬间,知道该对着谁出手。
这群一心从众的少年,都阿谀着奉承着,丝毫不敢败了这位公子哥的雅兴。
哪怕对面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还毁了半张脸的小孩。
狗腿子们想,只需配合着抽上两下这毫无名气的小杂役,就能得到李汀的青睐。
——这简直是太赚了。
而李汀想,他们越听话,就越能被捧的舒心,还能给狗腿子们立立规矩。
——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他们被权利围成一团,看着那小孩一次次的逆来顺受,阿谀奉承,极为得意。
但直到今天,在他们要抢谢紫瑶给的玉佩时候,这小孩如疯了的狗崽子般,甚至第一次挣扎反抗,还咬伤了李汀。
*
魔血能让凡人狂躁,是修真界不传的隐闻。
也因为这样,小小的江离才会拿到那块成色近乎完美,冰透如水的好玉。
——那是逍遥宗特意给他压制魔血的。
可当下的这伙少年并不知情。
又不知哪来的风,吹的屋檐下挂着的铃铛摇曳,发出清脆响声。
一下一下的脆响,如猫的爪子,勾的心慌发痒。
突然,李汀没有回头,只是死死的盯着地上躺着的小杂役,开口道。
“可是若是他伤好了,说出去怎么办。”
这一句下去,李汀后面笑得最爽朗的少年僵了一下,连着手头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到底只是为了利而聚集一起玩的少年,还是没有经历过太多诸如此类的事情。
但他不傻,在听到李汀指示性这么明显的一句后,仍然强装镇定。
他小心翼翼开口道:“那李师兄的意思是。”
这片雾蒙蒙的中午,李汀坐在最前面,连着头也没回,只是轻描淡写的指挥道:“你们去把屋子里的炭块拿来。”
他们这一批的少年是逍遥宗开春新招收上来的人,连着最基础的运灵气入门都没开始教。
故而逍遥宗特地给他们准备了炭火,怕开春未化的雪会冻坏这群公子哥。
李汀入宗以后,一直被教导要与人为善,不得目无法度,恣意妄为,憋屈的很。
眼下,越发浓郁的血腥味犹如丝丝缕缕的引魂烟,刺激得他整个人越发的燥热,连着这几日逍遥宗日日夜夜教导的门规都想抛在脑后。
是啊,他是李家的公子哥,凭什么要遵循这逍遥宗的规矩。
而这个在凡间会被淘汰的下等杂役,却可以得到紫瑶的青睐,还得到一块好玉。
这想法一出,立刻如雨后疯狂滋生的藤蔓,拽着他那所谓的规章法度,一步步把他推向违纪边缘。
见到大伙一下子如熄了声的鹌鹑,李汀再也忍不住了,顷刻间,他看了眼自己手腕的伤,整个人猛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道:“给他灌下去。”
身后的其他人显然是没料到李汀会说出这样的话,大多的少年连着步子都后撤了两步。
“啊,李师兄这……”
可下一刻,那半大的少年就被李汀回首的那一眼望的整个人发麻。
李汀眼底布满了血丝,眼睛猩红,宛如发狂魔兽。
“直接灌,还在等什么。”
李汀那一声及其的响,连树上歇息的鸟兽都仿佛受到了惊吓,在一通尖叫后猛地起飞。
晃着整个树冠都摇得发出不断的沙沙声。
那小杂役仍然静悄悄的趴着,好似真的如同死了般。和这无止无休的春雨般,安静的融入天地循环。
像个无悲无喜的木头。
见到李汀发了怒,后面的少年终究是不敢再有异议,猛地闭了一下眼,就回头用火钳小心翼翼的夹出那烧的通红的煤炭。
可躺在地上的小孩并未无知无觉。
只是血流的太勤,勤的他现在都有点睁不开眼。
他听到了,他们接下来想干的事情。
他们曾无数次往他的饭里塞石子塞泔水,无数次往他床上丢蛇虫,无数次剪烂他的衣服嘲笑他丑。
他一再的告诉自己,要忍下来,要顺从,等待。
因为小小的江离曾经得到过谢紫瑶的承诺。
只要他护好这枚玉佩,再大一点,就能得到逍遥宗的教导,走上修炼正道。
最后一句,如希望般撑着他走到了现在。
他只要在大一点,就能得到凡间里人族最向往的、正派里最巍峨的逍遥宗的教导。
所以阴暗的小江离每次都在想,他可以逆来顺受,可以笑脸相迎,只要等他再大点,能抽骨,能修炼,就能把他们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可直到这次,他们连理由都没找——
抢走了谢紫瑶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丢的那块好玉。
抢走了小孩所有的希望。
想到这,小孩眼眸垂落,捏紧了袖口,安静的趴着。
——摸着那枚他意外藏在内衬的细长绣花针。
……
那是天刚蒙蒙亮那会,小江离在桌子上看到了一本凭空出现的书。
但书除了第一页,其他都是空白。
第一页,画着象征着中午的日晷,和一个类似大门的不知名抽象建筑,与一条胳膊与放在胳膊上的小刀。
更甚者,作者还拿了鲜红的墨画了几条波浪,充当溢出的血。
——午时,大门,胳膊,血……?
——这看不懂的画,宛如一场不知谁下的恶作剧。
可就算他把那本书烧成灰,把那紧闭的窗门看了又看,也没找出始作俑者。
这小屋子实在是太小了,除了门口放着柄有他半个身子长的柴刀,他再也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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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任何尺寸更小的刀了。
——现在的江离还不是那个凶残强悍的魔,只是个重度营养不良,连着性格都被压得闷闷的小孩。
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把窗关再严一点,把门上的锁在检查一遍。
把这个未解之谜如砂砾般丢到地上,踩进尘土。
直到天蒙蒙亮那刻,准备出门砍柴的幼年江离看到桌子上那根缝破衣的绣花针。
他这才鬼使神差的拿了起来,缝到了袖口。
*
雨水太大,小孩索性径直闭上了眼,感受着鞋底踩到地面发出的划拉声。
他的感官比常人要好太多,即使在这纷乱的雨季,也能精准的捕捉到那细微的脚步声。
于是他等着、盼着,如第一次学狩猎的匍匐野兽。
……
直到那举着长钳炭火的警惕少年望着地下瘫成一团、不成样子的麻布袋,径直拽起他那杂草般的黑发。
下一秒,这头匍匐许久的幼兽终于猛地飞扑起来。
小孩突然铆足了狠劲,双手钳固住来人的腿猛地插入绣花针后,又一口咬上了他的腿。
感受到痛意的少年尖叫着,死命踹向飞扑上来的小孩,直至听到一记皮肉撕烂的刺啦声,这才甩开了小孩。
一切几乎在瞬息之间。
等当被惊吓到的狗腿子感受到痛意低头才发现。
——他腿上活生生的一块肉被嘶了下来。
一旁围观的李汀大惊,正准备上前时,却对上了那小孩漆黑的眼眸。
小孩艰难的做完吞咽动作后,直挺挺的望着他,不躲不闪。
在今天之前的李汀眼中,这个天生唇角上扬的小孩,宛如一个乐观天真的傻子。
——他们把他推到泔水桶,他只会低头把自己清理干净,第二天见面照旧朝着他们友好打招呼。
——他们把他柴淋湿,他也只会好脾气的背上柴刀再去砍一捆,还会乐呵的对他们说没事。
无论怎么打他骂他,他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
李汀都曾经天真的以为,这个小孩会不会是个脑子烧坏的痴傻呆子。
可直到今天。
小孩不笑了,他没有长发的遮掩,那半张扭曲的脸露了出来,苍白的上扬嘴唇此刻又被血染的嫣红。
——像是民间杂记里面那种吃人夺命的小孩鬼般。
仿佛他只要敢前进,下一个被撕碎吃净的就是他。
脑子里莫名跳出来的这个想法,让嚣张的李汀突然胆怯了几息。
他手腕的伤明明很小,但此刻,仿佛剧烈痛了起来,痛到他呼吸都喘不上来。
但来不及他做出反应,就在同一霎,他周围的碎石子开始跳动。
而后,天地连高悬空中的白日都被遮掩,前山传出一阵呼啸响动,整个山顶,宛如被霹雳拂过,开裂成两半。
随着这一阵异动爆发,少年们腰间的剑突然开始嗡鸣不止,剑柄的纹路发亮发烫。
意外来的又快又猛。
让好面子的李汀松了口气。
少年们就算再混,可也是入了逍遥宗门的弟子,自然也识得逍遥宗远近闻名的护宗大阵。
护宗大阵一出,所有宗门弟子的长剑都会有感应,发出特定嗡鸣声,以此来召集每一位弟子聚集,避险。
顿时,他庆幸着,顺势做出了撤退的指示。
“出事了,快跑。”
丢下这句后,他根本顾不上这群小跟班,先往后山跑去。
见眼见为首的李汀跑了,剩下的少年也纷纷势利的做鸟兽散去。
连那被咬的打滚少年,见没人扶,也顾不上了,一瘸一拐的爬起来边骂边走了。
一时间,偌大的院子,只剩下了中央那走不了的可怜杂役。
血水混杂着雨水,浇灌洗刷着他敏锐的神经。
他太累了,也太冷,连着一丝一毫的力气都已经散尽。
但如今前山这个动静,他根本不敢放下戒心。
年少的江离不识字,也不知道自己从幼年起便比常人格外敏觉的五感是天生修炼圣体。
此刻,绝望又无助的他只感受到了一件事。
这比常人更敏锐的五官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一件事。
——他要死了。
4. 折返
漫漫细雨落下,给满山都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雾。
此刻,无论前山多么的乒乓作响,都阻碍不住一白衣女子步伐。
她长裙摇曳,缩地成寸后,行走飞快。但令人惊叹的是,一路下来,漫天的雨水连她的衣袖都未曾打湿。
龙在亲自跑路了一圈后,终是表示,纸上得来终觉浅。
虽然她知道这首诗不是这么用的,但是很贴合她当下的情况。
没有明确的地图,没有明确的坐标,更重要的是离了她的亲亲宝贝坐骑后——
她光荣的迷路了。
此刻,在这安静的雨里,爱胡思乱想的龙莫名的又开始怀念起那个长得可俊,还不路痴的魔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倒霉魔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但……好像那漫长的万年岁月里,江离对于他的过去永远是只字不提。
只是一味的听着她说着从前的遭遇。
龙摇头,那可不行啊,现在她终于有了身体,可光鲜亮丽了,要给那魔看看她说的可是真的。
夕玥曾无数次在魔面前夸耀过,在她有身体的时候,她美得出奇,到哪都是被夸的主,即使换成人形也好看的紧。
可惜的是,现在魔丢了,没法验证她的话了。
就在夕玥思维发散的没边的时候,她立在屋檐高处,抬眼望见了一个破麻袋。
更准确的来说,是一个身穿青灰破麻袋样衣衫的小孩在青灰石砖趴着,冷峭得和死了般,躺在一间不大的院子里。
连鞋都没得穿,可怜的要命。
就在夕玥还在纠结要不要下去看看的时候。
下一秒,拂过的风带来股异香,香得她连瞳孔地都染成了璀璨的金色。
这种特异的香气,在她漫长的一生中只闻过寥寥无几的几次。
也几乎,是这魔最大的标签。
——可,这人好像连气都不剩了,且还是个小孩。
和她记忆中高大漂亮的魔差的实在是有点远。
而且这是号称修真界最前排的宗门,居然有伤的如此重的小孩,明晃的写着奇怪。
龙望着底下不成人样的破麻袋,在屋檐徘徊了许久,终于还是小心翼翼的跳了下去。
底下的小孩安静的和死了般,连微乎其微的呼吸起伏都没有。
夕玥从旁边折来根木棍,对着那破烂麻衣底下的小孩戳了又戳。
她好奇的像是见到什么新奇东西的猫,围着转了好几圈后,才在那股异香的促使下上前。
而后开始仔细端详起那小孩的情况。
小孩也听到了这响亮的、不像是李汀折回的动静。
他如溺水的人,竭尽想抓住一切求存的机会。
小江离想干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他想活,想修炼,想复仇。
唯独不想窝囊的、一事无成的死在这里。
龙不知道,万年后对人爱答不理的魔其实在万年前是个十足的机会主义者,他如棵在阴暗面见不到光的野草,用尽一切的方法让自己活下去。
人话就是,是纯正的小绿茶一枚。
此刻,小江离努力的想挤出最后一丝精力,把头瞥到右边,只露出没被头发遮住的、好看的右半张脸。
他还想把声音压的轻一点,柔一点。
可雨水太大了,让他实在是睁不开眼,口腔溢出的鲜血又堵住了他的嗓子眼。
听到来人步伐在距离他还差几步的时候停顿的时候,小江离有点焦急。
落水的小孩太怕这根能救命的浮木飘走了。
可直到,他眼前的光线被遮挡住。
再直到,他听到了一声长这么大都没听过的话。
她唏嘘道,好可怜。
青石砖堆成的平地被复苏钻出的小草顶出了新的缝隙,惹得整个院子地面都凹凸不平,布满了下雨后的小泥坑。
小小的江离努力的想睁开被雨水蒙住的眼,想努力瞥见是谁说出的话。
可他太累,累到连头都没成功抬起来。
天旋地转中,他闻到一股好闻的花香,而后头落到一个柔软的肩膀上。
*
小小的江离做了一个很长的乱七八糟的梦。
起先,他梦到一个高到望不见顶的白皙阴郁男子伏案写文,他写写画画,又撕撕改改。
而后,他梦到他撑着把伞,看着李汀那伙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人在他前面下跪求饶,他快意不已。
最后,他梦到了一条遨游九霄的白龙,金灿眼眸如璀璨明月,漂亮的紧,带他云游四海。
可直到他醒来那刻,梦如易碎的玻璃般破裂,连着梦境里的人都散了。
如海市蜃楼,南柯一梦。
那依旧破洞漏风的屋顶宣誓着他梦的可笑。
没有梦中的华丽房子,也没有梦中的耀眼白龙,最重要的是,也没有梦里的快意复仇。
无序错乱的梦,如他无序错乱的木屋,屋子里糊窗的纸,被风一吹就散的四分五裂。
把他冻回了现实。
可直到,小江离转头,看到了依旧破烂的桌子上,摆着一瓶华丽到他从未看到过的玉瓶和一双小小的织锦做的鞋。
他低头,看着自己光秃秃、被冻的青一块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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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的脚,在抬头,看看那双华丽到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鞋。
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和李汀鱼死网破。
而不会在他的木屋。
可修罗鬼界被人间的话本子写的太过恐怖,连小小的江离都刮到过几耳光。
所以这明显不像。
但就在他来不及研究这到底是不是梦的时候,一道不属于这个屋子的女声响起。
声音带着笑,语气轻快:“小孩,我送你这些,带我出去,怎么样?”
这句话响的太不合时宜,把小江离吓了个激灵,当下就想抱起床边糙麦糠塞成的破枕头放在身前挡一下。
可他在闻到熟悉的花香后,整个人僵了一下,极快的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纵使现在的江离才七岁,但他苦过饿过也累过,如顽强的斩不断根基的野草般,一路跌跌撞撞才长到了这么大。
他用一惯的手段本能的想抓住每一个助力。
意识到这点后,小孩悄悄把枕头抱起,摆成左低右高的模样,又尽力的把头往着右侧偏了偏。
——竭尽全力的想用碎发挡住他的左半面丑脸。
……
小江离住的地方很好找,屋子破破烂烂的和这个小孩身上的衣服一样,风格一致。
夕玥其实不是个很有爱心的龙。
她曾经开过玩笑问魔,他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那沉默寡言的魔难得的回答了她三个字,“很好看。”
所以,在对上气味却脸没对上后,龙把小江离安置好,留了瓶药和鞋子后就没想折回。
她对这种人族看起来四五岁的小孩很没好感。
龙平时酷爱看的那类人间话本子,里面的狗血剧本经常会说产子的母亲被父亲抛弃后,带小孩带到精神失常,寻死觅活。
所以她就很惶恐这种鼻嘎大小的生物。
——明明连修炼都不会,却能吓死一个成年的妈妈,真是恐怖。
可她在找了一大圈的地方,还是没有找到魔口中的狗洞,这才悻悻而回。
再加上,外面的闹剧结束的很快,更加警惕的逍遥宗没给她能趁乱出去的机会。
谢池渊到底也是个修士,在夕玥动手那刻,及时的用灵气护住了自己周身,所以也没受多少影响。
只是断了几根骨头。
但仅此一遭,逍遥宗现在连只苍蝇都不愿意放过。
导致骄傲的龙发现自己确实需要一个带路的。
——于是她回去了。
还一遍遍告诫自己,说话一定要又甜又柔,带笑,可千万不能吓哭小孩。
5. 公道
小小的破屋子里,在龙提出那句话后,和小江离相顾无言。
他没有回答,看的龙歪了歪头。
就在龙以为是自己不够友善,打算来个更甜美的微笑哄哄小孩的时候。
屋外传来一阵明晃晃的喧嚣。
“喂,那小杂种是不是又跑回屋子里了,你们好好找一找,今天这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了,敢咬两个人了,真是活腻了。”
“对,况且紫瑶师姐要回来了,可不能让他把那件事说出来。”
小孩的窗纸因为最近的春雨受了潮,破了大大咧咧的一个口子。
这一下,夕玥和小江离都看清了来人。
四五个少年从没门的破院子进来,其中两个少年,还协力拿着一桶炭火烤炉。
当下,夕玥催动周身龙气,隐藏的彻底。
龙,天生就有极硬的鳞甲,锐利的尖爪,与好战的天性。
这一点,从幼龙就开始展现。
就连龙族才能进的龙穴秘境,都专门划分了一大块地,让这群好战的幼龙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
而成年龙唯一需要遵循的法则就是,不要插手。
夕玥即使尚未成年,可距离成年,她就差短短的十几年光阴,更别提,她还有前世的经历。
——所以,小孩之间的战斗,她尊重祝福,并让出舞台。
毕竟都是人类,不是他们讨厌的魔也不是惧怕的龙,怎么可能会下死手。
说不定,还是跑过来关心的。
想到这,一跃飞上屋檐的夕玥惋惜的想,可惜就是少了个引路人。
可直到,一声乒乓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为首的少年丝毫没有仙门之姿,猛地一脚踹倒了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
而后,那少年说了连活了两世的龙都觉得恶毒的话。
“你们,把他的牙拔了,把木炭灌下去,看他还敢不敢乱说。”
——这得都疼啊。
龙停下了要走的步伐。
她望着在看到那些少年进来后,就脸色凝重的小江离,终于知道了为什么。
龙经历过活剥。
那是段即使过了这么多年,都不会忘记的记忆。
她望着,那为首的少年嚣张跋扈的冲着小弟招了招手,嫌弃的坐到了破旧的椅子上。
而后他转头,惊讶又愤怒:“你还说你不是小偷,这也是紫瑶师姐送你的东西?!”
——龙太富有了,富有的就没打算收回去送的东西。
以至于,当李汀看到了高级到他从未见过的药瓶和明显是给小孩的鞋,整个人又惊又喜。
这一声,惹得全神贯注想防备李汀的小江离都愣了一下。
他的见识匮乏又贫瘠,更别提这装在玉瓶里的上好良药。
可他还未得到,就又要失去了。
——且这一次,连他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
屋檐下,那绵绵密密无绝期的雨终于停了下来,天边被洗刷的蹭白瓦亮。
一切都太亮堂,亮堂的小江离觉得自己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虽然虎狼兜兜转转,还是这么一批人。
那边,底下的少年得了吩咐,凶神恶煞,集体朝着小江离走去。
而小小的江离,带着满腔的绝望与恨意,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
江离最早的时候出生在一个人间的青楼瓦肆。
不是女孩的他不受待见,他得说好话勤干活,才能勉强换来些能果腹的白粥。
而后稍大一点,男孩留不住,又被卖到了一乡间老醉汉的手里。
老醉汉脾气差,对他非打即骂,他要做大量的农活才能换来一息破凉席当床,几口白饭果腹。
再然后,他被逍遥宗发现,以资质不错的话被谢紫瑶又从老醉汉手中买了去。
落到了李汀这伙人的手里。
如今,他又和他们彻底闹僵,怕是会被他们挤兑的连杂役都做不下去。
小小的孩童,命如草般轻贱,如同过路的猫狗,无家可归,无人可依。
——居无定所,食不果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
唯一的希望就是得到的那枚玉佩。
那个能让他修炼,变成能被人尊重的修仙者,能吃上一顿饱饭,不用再挨打的玉佩。
莫名的,他又想到晕倒时候的梦。
他嗤笑,终是黄粱一梦罢了。
这一年,绝望的魔看着凶神恶煞的少年走过来,带着愤恨的不甘,打算竭力反击。
他不怪隐去身形明显不想插手的夕玥,他只是有些悲恼,恼自己的弱小,悲自己的将来。
但当迎面的少年恶狠狠的抬起巴掌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一阵风。
夹带着一股他从未闻过的好闻的清淡花香。
甚至让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莫名想落泪的冲动。
而后,他听到:“算了,到时候你和我一起走,我给你找个好人家吧。”
一切,都宛如一场轻飘飘的梦。
等小江离睁开眼,几个少年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好似连直觉都消失了般。
而房梁上,一抹白衣显眼。
重生一世的龙知道,不能把多余的善良分给卑微肮脏的人类。
他们阴暗狡诈,不融外族,坏的彻底。
可龙莫名的想到了以前的自己,和那个可怜的、至今没有找到的魔。
于是,她数百次数千次在出手前暗暗告诫自己,这次,她只负责救,把人安顿好找到那魔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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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牢记养出谢池渊白眼狼这件事,直到永远。
可直到,那小小的江离看着定下来的人,惊喜抬头,用着奶气的声音小声又警惕道:“谢谢姐姐。”
夕玥当然听不出来什么是人类心机小夹子音。
她养了一辈子的人类。
从没听过谢池渊用这么夹的声音说过话。
他说话永远是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的,还时不时会有冷嘲热讽。
于是夕玥轻啧一声,算了,可以晚一点送。
但现下,望着那小小的好像没有怒气的孩子,龙迟疑了一下,开口道:“你……要不要打一顿出出气?”
她看着小小的江离迟疑的点头,然后拿着小拳头打了一下,好似还疼了半天。
一副笨蛋小孩的模样。
偏偏,那有狰狞疤痕的半张脸还被黑发覆盖,只露出好看的,白皙的半张脸庞。
还略有惊慌的望着自己。
看得龙摇头叹气。
而后她张牙舞爪教学道:“你拿外面柴堆那个树枝抽,抽完了剥光了丢院子里。”
但说完这句,龙迟疑了一下,才觉得自己有点话多。
以前,谢池渊总是针对她的方法,连带着对她都是一顿不满。
说她毫无人性,德行败坏。
哪怕她是一只龙。
——这漂亮小孩不会也觉得她丧失龙性吧。
龙又恶狠狠的想:行,那就把他弃养。
可下一刻,那呆呆的半张脸还有点漂亮的笨小孩点了点头,听话的小跑了出去。
实施着夕玥说的一系列操作。
看的龙都惊叹了一声。
江离从未觉得自己走运过。
可今朝,他觉得自己无比走运。
只是,他仍觉得这样的复仇差点什么。
所以脱李汀衣服时,感受到身边白衣投来的目光,小小的江离假装吃力,上抬手臂,露出满手的疤。
在听到身后白衣倒吸一口凉气后,小小的江离天生上扬的唇角终于发自内心的扬了扬。
他听着她道:“喂,小孩,扒光他,我把他丢到前山,这破烂宗门虽然糊涂至极,但最好面子。”
而后极为顺从的点头。
……
小小的江离从来没有想过会在七岁这年遇到这只随心所欲的龙。
他原以为,他会怀着满腔的恨,等他学成归来,成了实力强悍的修真者,才能让他们扒皮抽筋,血债血偿。
可如今,他发现自己的抱负好像很简单,而对他们好像也没这么大的恨。
他的愿望在龙面前是这么的小,也这么的容易。
容易到听到龙说了那几句恶狠狠、替他说公道的话,就满足得不得了。
6. 不识字
龙发现小江离不识字这件事上,绕了非常大的一个弯。
从源头上来说,还得从前世魔口中的那个逍遥宗的狗洞说起。
那时,龙在漫山遍野,开了神识全部探索一圈终于放弃后,却被偶然捡回来的小江离带到了后山的一个边缘。
一个红木大门旁的破旧墙壁下的狗洞旁边。
在那个雨好不容易停歇,终于出太阳的正午,她带着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孩离开了那个地方。
其实那个时候,龙就已经开始有点起疑心了,他和魔一样的肤白,一样的认识那个狗洞,还带着一样的血气香。
可小孩太邋遢了,邋遢到以外观为首的龙都不忍心看,也没忍心继续逼问。
于是出来后,她花了两枚碎灵石,请了个剪发师傅,把小孩那块拖到地上的凌乱黑发收拾的到了腰腹长度。
她又花了点灵石,盘下来一个酒肆屋子,让小孩好好洗了个澡。
而后,给小孩置办了一套华丽,锦缎做成的衣服。
直到,觉得还是不妥的龙拉着收拾好的小孩左看右看,而后出去了半个时辰。
等回来的时候,她把一副半面轻盈如蝉丝的金边勾面状面具挂在了小孩脸上。
看着那面具贴合的附在小孩脸上,盖住了他狰狞的疤痕,在下巴那勾出好看的弧度。
那一刻,龙看着无比熟悉的半张缩小成幼年的脸,差点尖叫出来。
龙只是继续追问,你认识江离吗。
直到等她发现把字结构都快说烂了,写了一遍又一遍,可看着无措的小孩还是不懂的时候,才彻底接受了小孩还不识字的事实。
……
江离曾经因为这半张脸受过无尽的谩骂和恶意的嘲讽。
久到他都以为自己已经能习惯下来了。
——可直到今天,这个小小的孩童才发现,他还是会因为这块疤触动。
多年后的江离遭受过太多的恶,成了冷心冷面,无悲无喜的疯魔,但现在的他不是。
他有情有欲,只是被世道打压的太狠。
可喜悦没他想象般浓烈。
可直到眼前白衣追着问他叫什么的时候,他的心沉了下来,连笑都敛了几分。
毫无察觉的龙只是叹了口气,自我安慰道。
——好吧,这只是个四五岁的被虐待小孩,不识字也是正常的。
等再养稍微大一点,给他找个书堂送过去,能识字了再找好人家吧。
可小江离不知道夕玥的心思,也不知道发育不良的自己,被夕玥看成了个还没到上学年纪的小孩。
他警钟大震,满脑子都是眼前白衣把他捡回去前说的那段话。
把他收拾的漂亮好看,就找个人家收养。
他知道,这只不过是新鲜感过失的借口罢了。
于是这段时间他努力迎合着夕玥的喜好。
夕玥不喜欢糙人,他把自己压了再压,收起了以前散漫过活的那股糙劲。
夕玥不喜欢脏人,他在客栈那一夜,费劲又努力的把自己洗的连皮都撮破。
夕玥不喜欢什么,他就绝不会做什么,尽力做个温顺贤良的乖小孩。
——字可以学,外貌可以改,习惯他也能变。
可“江离”两个字……让他如临大敌。
小江离从小就出生在风月场所,学到的第一堂课,就是要不惜一切斩除自己的对手。
风月之地的女子看着柔弱,但都有股狠劲。
她们要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一步步往上爬,踩着她人的头顶,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一切。
这一点,他耳濡目染。
在小小的江离眼里,眼前白衣如今和经常在烟花地光顾给风尘女子赎身的恩客并无区别。
若是他没本事留住,便会抽身离去,再也不回。
看着眼前夕玥的反应,小江离垂眸望着身上华丽锦绣衣裳的纹理。
他能得到庇护,是因为像“江离”。
但他要被送走,也是因为未来“江离”会来。
从夕玥的只言片语中,他也大概拼凑出了“江离”的模样。
一个未来会短寿,好看,身形修长,修为强大的修士。
只是现在,是个和他年龄差不多般大的小孩,而且现阶段和眼前白衣一点都不熟。
而且从白衣女子的描述来看,他们的相似点应该多到连自己都不知道。
——他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可他一向倒霉惯了。
夜明灯发出的光柔和,是蜡烛的摇曳烛火比肩不了的。
此刻,那柔和的光印在小孩的半张脸上,纤长浓密的长睫盖住了他眼底的漆暗。
而后,他抬头,眼底带着思考很久后终于想起的恍然:“姐姐,我曾经听母亲说过,我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哥哥。”
龙惊呼:“真的假的?!”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只是点到即止。
他仰着头,望着夕玥,听着自己飞速跳动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猛烈的跳动。
他在用自己一向倒霉透的运气赌。
——既然那江离同他一般大……
那多给他些时日,他一定会给夕玥一份满意的答卷。
他会证明,他比江离还出色。
但第一步需要的是,先留下来,无论用什么办法。
就这般,带着谎言的小小的孩童抬头,听到激动的夕玥给出了他意料之中的回复:“那你先跟着我,我带你找找。”
小江离其实对撒谎达到目的已经习以为常,何况他给自己留了十足的后路。
他只是说他有个哥哥,但没说自己是谁。
——而且……白衣也没问。
可无论他怎么安慰自己,在望着喜悦到笑得乐呵的夕玥,还是心莫名的揪了一下。
没有道德的小江离突然有点难过。
*
在世界尚未被修成魔神的江离毁灭前,其实烟火气还是很足的。
例如龙族,也会如同别的妖们般,偷偷给自己惯上一个敖姓,下凡过过人的舒坦日子。
龙本就喜金银。
于是活得悠长的龙们代代相传,攒下了大笔的灵石,购置了凡间最大城池里的豪华的宅院,让每一个龙族后代都能享受便利。
而夕玥,顺理成章的拿着这笔钱,在祖宅隔了条街的位置,又买下了座宅院,给小江离和自己落脚。
对此,小江离没有什么反应。
他知晓,那些凡间逛烟花地的雇主们,要是看上了谁家的漂亮姑娘,也会在外面置办个院子,金屋藏娇。
不过他不是娇,因为他不美艳,还毁了容。
所以他担起了做饭扫地的责任。
入住的第一天,他便早了个大早。
先用着芒草做成的大扫帚把院子里的灰尘清一遍,而后又费劲的把井池里的水一勺勺舀进水桶,给满院的花都浇满了水。
等一切都做好后。
小小的江离拿着夕玥给的碎银,废了不少的功夫才找到市井巷子旁摆摊的菜农,开始选购菜农在清晨中择出最鲜嫩的菜。
而后,踩着小板凳在灶台上忙活了整个清晨的小江离,望着自己烧出成色都算入口的菜,总算是擦了一把额头溢出星星点点的汗珠。
忙完这一切的小孩,望着夕玥住的主屋,整个人纠结了一下。
魔在幼童时期其实也有孩童的顾虑、担心与不自信。
他的见识实在是太贫瘠了,连讨好人的手段都很稀薄。
他想,他做的应该很好吃,毕竟以前把他买回去的那个酒鬼老农经常对他非打即骂,他为了不挨打,只能一遍遍的增进自己的手艺。
但他又想,像白衣女子这般的贵人,平时吃的应该就不差,不知道能不能看上他的手艺。
于是小小的江离在大大的院子里焦虑的都不愿落座,只是安静的站在摆满餐食的桌子旁边等着。
等睡到日上三竿的夕玥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看着和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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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一样的小孩,睡的懵懂的夕玥不解歪头:“你做了什么。”
小江离在这段短暂的时间里对着接下来的对话曾做出过无数的猜想。
他想,等这白衣出来,他就告诉她,这些菜在他精挑细选下,用了最省的钱。
他又想,等这白衣出来,他就告诉她,他砍了柴,舀了水,能把这边的干净维系的很好,会比外面的婆子还要细心。
——毕竟他出生到现在,学到的讨好人的法子,也只有这些。
可他没想到,夕玥连看都没看到他身旁桌子上的菜。
听得小江离眼底的光暗了暗,有些无措的站在一旁。
其实夕玥只是刚睡醒,连着人都是迷迷糊糊的状态。
在下一秒,看到做了满桌菜的小江离,夕玥愣了一下。
她收养谢池渊的时候,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一次回报,哪怕是简单的做顿饭。
此刻,就连粗心大意的龙都意识到自己刚刚说出的话有点伤人。
于是有点动容的她找补道:“做的很好嘛。”
“但是下次不用做这些,我给你的碎灵石应该很够用了,你去买点吃的,在请个婆子回来做事,不够用再来问我要,你放心,我能保你一辈子吃穿不愁。”
“你现在只是个小孩子啊,好好享受属于你这个年龄段的乐趣。”
小江离愣了一下。
夕玥的这番话,把他所有来不及脱口讨赏的话全部堵在了嗓子眼。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他可以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想,做一个快乐的孩童。
也没有人能给他承诺,能给他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他以前遇到过的所有人,都觉得他花钱,难养,还做事不麻利。
没有人教过他为人处世,小江离只能学着以前遇到过的那些风尘女子和雇主的相处模式,垂眸低首,从没看清过夕玥的长相。
他也始终如一的保持着。
可突然,他有一股突发的冲动。
他想看看眼前的白衣长什么样。
小江离鼓起勇气,终于把视线挪到了夕玥脸上。
她眼眸很大,眼尾还带着抹娇俏的红晕上挑,鼻梁高挺,在她脸上打下好看的光影,她粉面朱唇,眉黑如漆,美得如同如画中仙般。
这是初春的早上,鸟鸣悦耳,空气清新。
而后,拂面的风又夹带起眼前白衣的好闻花香,扑了个小江离满面。
看着漂亮到画中出来的白衣,小小的江离突然牛头不对马嘴的开口:“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是个喜欢记长相名字的人。
在小小的江离出生以来,就没感受过人的善,所以他觉得,他们最大的区别就是,会顶着不一样的面庞名字,对他行事着同样的恶。
久而久之,他就没了这份习惯。
但现在,他突然生出一股浓烈的渴望。
他想知道这究竟是哪两个字,怎么拼怎么写。
暖意的阳光下,夕玥愣了愣,可还是老实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夕玥。”
这一年,初遇龙的小小的魔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名字,很好听,很悦耳。
可他只是个卑微的穷困小偷,靠着偷取别人的东西,一遍一遍的给自己谋利。
他道:“姐姐,我妈妈其实也姓江,但是我们那边一般不随母姓。”
他哽咽了一下,一向撒谎惯了的小孩却仿佛咽下了一万根针般困难。
在看到因为这几个字开始激动的夕玥点头,直呼“你该不会真的是江离弟弟吧”后,小小的江离鼻尖突然涌上一股酸意,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
只是他低头很快,没让夕玥察觉到异样。
他好讨厌这两个字,这个会让他日夜不安的名字。
可他更怕等这场梦醒,他又该回到那个破旧的漏风屋子。
这一刻,从来没有嫉妒过别人的苦难小孩心底生出了股发酸的情绪。
——他要是是江离该多好。
7. 生长期
龙没有怀疑过眼前江姓小朋友的话,是因为曾经聊天的时候,魔说过他有个早逝的、体弱的弟弟,还有个年轻貌美的妈。
可谁知,这个坏心的魔在勾起她的好奇后,直接轻蔑一笑,再也没有提及这个话。
而这件事就像猫一般,挠得龙心痒痒,痒到了现在。
——于是不缺多养一个孩子钱的夕玥决定宁可养错也不可放过。
且龙有点惊讶的发现,在这些疑似的细节对上后,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血脉传承,这个小江离除了夹夹的嗓音和呆萌软糯的性格,简直和魔一样的倔。
在龙吃完那顿可口的饭菜并夸赞了几句后,之后的一连几天,她都在起床后看到整洁的院子和按时奉上的三餐。
她也从起初的苦口婆心劝说,到后面的彻底放弃。
——因为小鼻噶做的饭确实香,香的连不用吃饭只是单纯嘴馋的夕玥都忍不住来上一碗。
就这般,龙和小孩同住了下来,她住院子最中间的主屋,而小孩住在偏房。
开始,懒洋洋的龙喜欢在洒满日光的别院看凡间的小人书,然后时不时再看看那和小鼻嘎一样的小孩在干什么。
她惊讶的发现,这只有豆芽苗这么高的孩子不知道哪来的干劲,一下午便把整个院子的杂草都拔了个干净。
又过了些时日,龙一觉醒来,发现他不知从哪拾来一堆柳条,开始埋头坐在院口的石墩上给自己编了个竹篓,而后一趟一趟的背回来不少的木头条子,做起了篱笆。
直到龙一天早晨被叽叽喳喳的小鸡叫声吵醒。
她推开门,满目春色铺面。
本来空荡荡的院子现在错落有致,炊烟袅袅,绿意盎然。
院子东边,几只小鸡在新围出的鸡圈里叽叽喳喳掏食。
西边是新修出来的菜园子,几颗探头的绿苗已然冒芽。
而南边,是一排有序的篱笆里,善心的小孩将里面围了一片本该被当野草般一起除去的不知名小野花。
——看着完全不像是个小孩能弄出来的场景。
夕玥有几分动容。
谢池渊不是个会过日子的孩子,就连最基本的生活起居,都需要婆子照顾。
但很显然,眼前的这个小孩不是。
最开始,从没接触过人类幼崽的夕玥以为这么小的孩子,手不能抗肩不能挑,要她很细心的照顾。
可事实证明并不是。
他和龙崽子一样坚强,耐活,还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此刻,这乖巧的小孩端着还冒白烟的汤出炉,看到夕玥后,漆黑水润的眼眸亮了些,上扬的眼尾弯了起来。
“姐姐稍等,很快就开饭了。”
丝毫没意识到让小孩干这些十分不对的夕玥顺着声音抬头。
今日他做的菜汤,是她前段时间在人间话本子上看到就一直嘟囔想尝试的冬瓜肉丸汤。
孩子细心又软糯,看得龙心软软。
忽然,一阵风吹动斑驳的树影,印下两人的身影。
日头的阳光愈发猛烈,人间才惊觉已到初夏。
夕玥望着眼前能够到自己腰边高的小孩,突然惊觉了一下。
——这个小孩以前有这么高吗?
——明明是没到生长期的四五岁,但怎么,莫名的长得还真挺快。
这样的日子一晃又过去了几个月。
快到地里的小苗都长出了翠叶瓜果,小鸡都褪去黄色的那层羽绒,换上了白色的长羽,开始了打鸣下蛋。
连小孩的衣服都开始露出了脚踝。
初秋便到了。
期间夕玥一直坚持在无数的灵山名门宗派里找江离,未曾放弃。
可兜兜转转,都没有结果。
反而是在崇裕山山脚,在两名外门弟子嘴里,刮到了一耳修真界的消息。
他们说,魔兵出世,就意味着魔神转世已然降临,魔靠吞噬同类成长,故而所有的魔都会为了追寻他而来,整个修真界也要开始打起警惕了。
而最重要的消息,便是魔神逃脱封印寻求转世的时候,用劲了全身的魔气,以至于投胎下来,会控制不住的有周身的魔纹烙印在身上。
而魔神降临的位置,就在这几座灵山山脉附近。
那一天,夕玥看着远边布满乌云的山,和即将落下的太阳,纠结了一下,还是迟到了雷打不动的晚饭时间。
回家的时候,有点心虚的夕玥,在叫卖的小商贩前停了下来,拿两块灵石换了两串糖葫芦。
她想,小孩子应该都爱吃这种东西。
可就在她怀揣着紧张的心情打开院门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寂静的诡异。
——不只是她缺了席。
——连续雷打不动几个月准点的晚饭和小孩,也在这刻,同样缺了席。
天边伴着漆压压一片云的还有莫名的狂风,把院子里的花草都吹得七歪八倒。
看着那细细柔软的花枝被压倒成了一片,光秃秃的只剩个花蕾时,释放神识细细翻遍整座城池都无果的夕玥这才开始有点难安。
——她突然想到,好像前世她背的锅就是……谁家的小孩被人贩子拐带了,被说成是她吃了的。
在人类的说辞里,这般大的小孩不像顽强的龙崽,脆弱的就如同她眼前这片可怜的花,风一吹就能扬的四分五裂。
以前,好像是她太心大了,连个能追寻踪迹的追形珠都没给小孩带过。
意识到这点,感觉自己呼吸都顿了下来的夕玥转身,立刻就催动龙气准备寻人。
……
其实夕玥和小江离谁都不知道,在逍遥宗里,他戴着的那块玉,是逍遥宗特意为了隐藏他的气息给他量身打造的。
龙也不知道,在魔的小时候,逍遥宗其实很早之前就找到了他,并打算在他成年后抽出魔骨,把他镇压在锁魔塔下,以绝后患。
可连逍遥宗也没想到,龙会在这一年重生,并误打误撞带走了小小的江离。
*
等磅礴的雨倾盆落下的时候,潮湿的空气起了大片的水雾。
淋了雨的傍晚无人街道上,躲在屋檐避雨的小孩,悄无声息的贴着砖瓦墙缝旁站着。
纵使他衣摆被浇的通湿,但也没挪位,只是冷静的攥着那把伞。
而他几十米外,一直巨大的黑影喘着粗粗沉沉的气,一步步朝着他走来。
……
小江离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是从前两天就开始的。
五官敏锐的他,很明显的能感觉到一直有人在盯着他。
那种阴暗的、细密的、诡异的注视感。
他本想提醒一声夕玥,可这段时间的她早出晚归,甚至连着几天,在固定饭点出现后,又急匆匆的出门了。
小江离知道,她要找的从来就不是自己。
而自己就更不应该惹事,制造这种无名的恐惧。
于是小孩把这件事咽到了肚子里。
直到今日,他出门买菜,遇到了一个穿着寻常衣服的卖肉神秘老头。
老头穿着和市井凡人没什么区别,只是脸上,他用块布料蒙住口鼻,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
在卖肉老头眯着眼睛笑着给他递过来一块饱满漂亮的排骨后,小江离整个人僵了一下。
他的五感天生就比常人敏锐,敏锐到甚至能辨别出灵气的区别。
但现在的小江离还没觉醒魔道,也分不出魔的气息。
他只知道,眼前的老头和他曾待过的逍遥宗闻到的修士气味实在是太像了。
虽然还掺杂了别的气息,但是八九不离十,就是逍遥宗的人。
甚至他手上送出的这块肉,都有股逍遥宗饲养的灵兽肉气息。
——莫非是逍遥宗发现了他的出逃,来抓人的。
于是,结合了前两天的事件,小小的江离望了眼老头递过来的肉,眼底闪了下,还是伸手笑着就打算接。
在他被夕玥带离的这段时间,他就一直在踹踹不安,怕一切只是黄粱一梦。
可他也不敢提起。
在这个最懵懂无知的年龄,别的小孩都在家长膝下承欢的时候,小江离想的最多的就是,怎么不给夕玥添麻烦,留在这里。
——他是个没人爱的孩子,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尽量的少惹事,多干活,才能招的自己少挨顿打。
可是直到夕玥出现,告诉他,你不用挨打,你只要当个快乐的孩子般就好。
她给他编织了个美妙的、他连设想都不敢想的梦境。
于是他拼尽全力,把所有的家务都收拾的井井有条,把能揽下来的事情都干的漂亮,为的就是在这善良的白衣身边留的久一点,在久一点。
哪怕这是场梦,那也是夕玥送给他的梦,独属于他的梦。
他低头望着自己拿过肉袋子的手,那双细白的手和他的野心一般,也大了一圈。
——万年后凶残的魔其实在万年前,也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可怜孩子。
所以他想,他会又争又抢,维护自己不多的一切。
哪怕对面是曾经在他眼中高攀不起的逍遥宗。
于是小江离抬头,装作不经意问:“爷爷,你是今早第一次出来摆摊吗,从前怎么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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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隔壁摊的热心大婶听到这话,把斩肉的长刀用力甩到了粘板上,甩了甩手,笑了笑。
“是啊,我也是今天第一次看到他,不过他家的肉还真是新鲜,你买他的准没错。”
小江离嘴甜,每次去菜市都会乖巧的喊叔叔婶婶好,惹来了一片怜爱。
甚至几个卖菜的大婶每次看到他,都乐意多送他点小葱。
于是,在这个热情的氛围里,小江离笑着看着不肯撒手的老头开始不安了起来。
他猜的其实没错。
这老头是魔,也是位曾叛逃逍遥宗的长老。
在魔神的气息不知为啥在灵山倾泄而出后,他们所有的魔几乎在一瞬,都捕捉到了他的位置。
而老头作为魔域的大魔之一,自然也不肯放过这个美味的小孩。
对于他们魔来说,最快的修炼方法,就是吞噬同类。
而毫无缚鸡之力的魔神转世,就成了他们之间最好捏的软柿子。
老头想的很周道,他自认比别的魔聪明。
于是他想,把这个在上古古籍记载中,每任出世都是天生煞星,过得极惨的魔神带回去,做成血奴,抽出他魔骨饮下他魔血,做可持续发展。
可是他没想到,这悲惨的魔神转世在气息消失的几个月后,居然现在穿戴干净,乖巧懂事的站在菜市里。
就连那有魔纹的脸都被看着价值不菲的金色面具盖着,望着就知道被照顾的很好。
甚至还会对他甜甜的笑。
可还来不及想到底是哪出错的老头与那双尚带幼稚气的眼睛对上后,整个人心跳慢了半拍。
那明明是个小孩,可眼底毫无笑意,静得如一汪死绝的潭水,深不见底。
让他这个曾经修真界为之一震的大能,心头都颤动了起来。
几息后,他终于放弃,把肉脱开了手。
——他可不愿引来灵山的修士,毁掉这块香馍馍。
反正他在肉上下了魔会为之疯狂的魔粉,他不愁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魔神不会吃。
……
小江离顺利离了菜场,但心仍有点发慌。
因为那道追随的目光越来越浓郁。
凡间的世道并不太平,常会有鬼怪乱窜,就连化形的妖,都常常会来人间走一遭,更甚会考个功名利禄什么的。
可他们的气味和这段时间一直跟着他的东西明显不一样。
那些视线的气息就和……
刚刚的老头一般。
可现在,让小江离更慌的不是他们。
——他有点焦急的想,而是一直准时饭点到位的白衣,要是吃不上他的饭,该怎么办。
于是他想速战速决。
他望着那漆压压的阴天,当即就想把买来的肉埋进路边的土里。
可他在竹篓翻找的时候,触碰到一硬物后愣了一下。
——是一本书。
但这遭出来,他从未买过书这类的东西。
但等小江离打开的时候,更让他惊讶的事情出现了。
这本书的第一页,赫然画着他最开始烧掉的那本书里的内容。
但现在,一直空白的第二页也开始有了新的内容。
在经历过第一次抽象后,小江离有些熟练的认出了那些图案的寓意,手臂上割出鲜血后涂到肉上,而后扔给……一个插着五个棍一个圆球的瓜。
而在最下面,还写着两个字,“夕玥”。
——可惜小江离不识字。
能认出这些抽象的画作,已然是他的极限。
小江离是个及其聪明的孩子。
随着第一次的抽象画落幕,和正午把夕玥带到那大门旁的狗洞那一幕刚好与书中相似,他对这本恶作剧般的书内容少了几分警惕,反而多了几分疑惑。
——这本书不是被烧掉了吗,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又为何,一次次指向了未来。
但未来的话,那个瓜一般东西到底又是什么。
而且为什么又一次次的让他放血。
但不知道为什么,小江离那为数不多的直觉告诉他,这本莫名冒出来的书可以信。
毕竟,他还等着回去做饭,只能先死马当活马医了。
于是保险起见,他去药铺买了毒灵兽的药。
等江离把自己的指尖血和毒药一起涂到灵肉上后,到天边的云越来越沉的时候,天色都落幕的时候,那最后一个画作和他多日的不安终于破了案。
那个插着五个棍和一个圆球般的瓜居然是个足有一人高,浑身发着黑气,瞳色猩红的魔狼。
小江离:……
8. 夕玥(修改最终版)
这一夜,月色被落下的大雨掩盖,连着地面都开始有起起伏伏的水坑。
事实证明,书上写的没错。
小江离在看着那嘴馋的魔狼没抵住诱惑吃下灵兽肉后,握紧了手中的纸伞。
只是这刚入魔,只靠着兽性做事的魔狼更倒霉一点,本来魔神的气血就魔气浓郁,足以让它死上千回。
可偏偏,还加上了引魔粉和毒灵草。
——那魔老头拿来对付小魔神的引魔粉其实对小江离没什么用,反而成了击退魔狼的一大助力。
于是它倒下的很丝滑。
而后,一柄白伞撑着伞骨猛得贯穿他身体。
直到一朵血雾般的红花伞在雨夜。
感受着温热的血溅到脸上后,小江离兴奋的有些手抖。
只杀过鸡鸭的他第一次经历这么大手笔的杀戮。
可他不怕,反而很兴奋。
——小小的孩子守护住了自己的心愿。
可夜晚的变故不止有这一遭。
当小江离往回撤,走过一条街的时候,一道桀桀声大起:“好啊,果然是转世,不得了。”
“魔神,只要我吃了魔神就能……”
小江离转头,刚放下点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虽然他没听懂那系列话,但他直觉敏锐的告诉他,来人很强,比魔狼还强。
他有些绝望无措的想,就算拼尽全力,也救不了自己的好梦吗。
可茫茫夜色里,龙降临,用行动告诉他可以。
那道凝实的黑影还没往前朝着小江离飞去,就被一道浮起的白光穿透。
而后,又是道犀利灵气聚成的白光劈过,直接让他消散成了青烟。
龙觉得自己应该懊恼又火大。
——她怕等找到养的小孩的时候,小孩被她真身吓到,于是只好拖着人形到现在。
于是她带着被雨水浸湿的衣衫角翻遍了整座城池。
可当落地,看到那毫无边界的怪东西偷小孩时,她满心的怒气突然就散的没边。
他明明这么的乖,都怪旁人拐带小孩。
于是她把小孩拽到身前,看了又看。
直到听到小孩说没事,才抿着嘴角放开他。
却没看到,眼前的小孩那双不知何时开始拉得细长的眼眸突然弯了弯。
——被人关心的感觉可真好。
人常说,小孩是最好塑造的白纸,他们感受到什么,就会回馈什么。
放在幼小的魔身上,这句话也不为过。
下一秒,夕玥被淋的湿漉漉的小孩扑了个满怀。
动作幅度大的把夕玥都惊了一惊。
相处了这么久,但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还是头一遭。
而后她听到,小孩声音和蚊子般一样小:“姐姐,你真好。”
孩子抱的很紧,紧得连夕玥都有点喘不上气。
她感觉到这只淋了雨的可怜毛绒小狗凉的可怕的掌心,于是龙语气柔了下来,问出了人间家长最常问的关心:“吃饭了吗。”
“嗯,姐姐,我饿了。”
这句话软糯,听得被雨浇的心烦意乱的夕玥瞬间消了满腔的火气。
“嗯,我带你回去。”
而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咦,你没带伞吗?我看院里的纸伞不见了,以为你拿了。”
“路上跑的太急,不小心丢了。”
在夕玥不解的那一眼里,小江离借机主动牵上了夕玥的手。
在看到夕玥没大反应后,第一次牵到手的小孩望着那双只比自己大一点的素净玉手,多看了一下。
他想,好软。
可又想到逍遥宗,整个人垂下了头,看着有点沮丧。
这一年,小小的江离也只是七八岁的年龄,他如同和所有的小孩般,也会担忧、多想、害怕。
尤其是,他现在甚至都不知道夕玥到底是哪门哪派的善心人。
也不清楚她到底有多强。
许是小孩的落寞太明显,让情商一向低的龙难得看出来了。
月色下,她低头安慰到:“这只是凡间妖魔纵横,不是逍遥宗的人,况且就他们那群老不死的,翻不起什么大浪。”
“要不我教你修炼吧,这样你也能保护自己了。”
这两个字来的太急,唐突的小江离愣神了一下。
“修炼”曾经于他和水中月无疑,但如今,轻松的好似只是问他要不要吃饭。
就像他原以为自己的运气很差,结果在那个春天的雨夜,抬眼望见了一抹白衣般。
于是,他只听到自己回了很轻的好。
就这般,在这个夜色配着秋雨,寒透了半边的天,也暗了半边的月的夜晚。
一片暮色中,一大一小的身影渐行渐远。
只是,他俩都没有发现,在离开了许久之后,一块闪亮的石头从裹挟着周身的魔气,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赶去。
……
在那次的事件发生后,夕玥给小江离递了一个小荷包,里面放着一片她褪下来注入龙气方便寻找定位的龙鳞。
又在院子里加了阵法禁锢。
而后,她给他翻箱倒柜找了好几本名门正派偷来的修炼功法。
但在这之后,她发觉自己忽略了一个严肃的事情。
——小江离不识字。
*
夕玥没有养过这么小的人,所以本能的想给小江离找了最好的学肆和教书先生。
为此,她特意起了个大早,给小江离准备好了上学的笔墨纸砚。
还给他起了个好记的化名,敖白。
——她不是个注重名字的龙,于是她说,让小江离随着自己姓,姓敖。
再因为他长得白,字白。
为此,龙还特地做出了承诺,要是之后学了什么好词好字,随便改。
而后,龙说说笑笑,一路把小孩送到了学肆。
……
可就在一切准备充足的龙,带着小江离到了学肆,被教书先生盘问时,才发现自己错过了最重要的一项。
她捡的这个小小版小孩,居然不是个四五岁还未上过学肆的幼童。
而是个七八岁多,拉下了好多堂课的小少年。
那时候正逢晨间,龙看着周遭背着书包,一一向教书先生问安、各个都比江别离高半个头的男孩子们,沉默了半晌。
在龙的世界里,他们靠体型长度分辨大小,也历来没有吃不饱长不高这一说。
于是从前的夕玥果断的以为,眼前的小孩只是个能多吃几口饭,长个比较快的四五岁幼童。
突然,意识到自己耽误了小孩快一年的上学时间的龙有点不安。
——这个时候的小孩,是不是都得读点启蒙的才能衔接上学堂的内容。
事实证明,她想的没错。
教书先生摇头:“这样的孩子,书院是不接的,太小了,连基础的字都不知道,怕是也跟不上进度。”
在这个人界最宏伟富裕的金陵城里,前来报课上学的孩童各个都是富贵官宦人家出来的小孩。
光是他们学的启蒙课本内容,就已经和着普通学肆的孩子拉开了颇大的距离。
更别提一个毫无基础的小孩。
教书先生不想因为一个瘦弱的半边毁容小孩和一个没有权势的经商家族,去拉满整个学堂的进度。
于是他拿出了坚定到不可动摇的态度来拒绝。
从破壳以来,这骄纵的龙态度都是龙想要,龙得到。
还从没遇到过这么明显的挫折。
——可她捡来的小人类不行,得融入社会,会读书写字才行。
——所以不能炸了这学堂。
就在龙皱眉有点无措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掌心有点发痒。
她低头,小孩轻悄悄的拿着手指勾着她的掌心,而后抬头,朝她眨了下眼。
“先生,我想向您讨教下这本的内容。”
而后,小小的江离,坦然的抬头,递上了一本教辅。
看得夕玥好生奇怪。
——这小孩的书本是她一手装好的,明明是本空白的簿子。
可就在她满脸疑惑的时候,瞥到那教书先生打开了那空白的簿子,看到了一块成色极佳的灵石后,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教书先生的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
“进来吧,我看这孩子倒也有股机灵劲,荒废了倒是可惜了。”
看得从来不知人情世故是何物的夕玥咂舌。
……
日子于是又摇摇晃晃的过了段时间。
读了书肆,小江离的日常就满了很多,可他仍然拒绝了夕玥请个婆子的提议。
教书先生说,他的功课拉下太多了,得单独开小灶教学,于是他只得起的更早一点,打扫完院子,浇完作物,喂完鸡鸭,跑去上学,而后回来烧饭。
而一直记得小江离体型这件事的夕玥不忍。
她觉得,作为一只靠谱的龙,应该做些什么。
于是她总趁机在小江离去学肆后,用点龙气资助作物生长,又催动龙气拿去饲料喂饱鸡鸭。
还在找了外面的婆子,把从龙穴带回来的仙草熬成汤做成饭,给小江离送过去。
第一天,小江离打开门,发现了桌子上摆好的饭菜,收拾好的院子。
于是第二天,他起的比平时早了一炷香,做完了同样的事情。
可在第三天,他又看到了全部收拾好的院子和可口的饭菜。
于是第四天,他又早起了一炷香。
两个倔强的人和着了魔般,一次比一次早。
直到夕玥实在是熬不下去,选择了和解。
可当她每次都想告诉小江离,自己不用吃饭时,就会被他那漆黑的可怜眼神盯着。
盯得连着粗大条的夕玥,都有些不忍。
——可恶,怎么又是一些谢池渊不会的小妙招。
于是她彻底投降。
只是她忘记了,龙气滋补的连修真界的大能都求知若渴。
等夕阳西下的小江离下了晚课,看着那体型堪比大鹅的越狱鸡鸭被夕玥追的满院子跑时,愣神了一下。
直到他挽起袖子,把那鸡鸭都关进鸡圈后,那头顶还沾着鸭毛的夕玥还在骂骂咧咧的时候,小江离才突然笑了一下。
——这漂亮到没边的仙人,好像也不是这么难以近人。
*
书肆的日子很平淡,教书先生的教书方法古怪。
这金陵城最大的学肆,除了势利,但教书的水平,还是没毛病的。
小江离被分配到了一位古板的老先生手里。
而这老先生没有急着教他东西,而是把小江离和其他的学生单独隔开,又丢给他许多的古籍词典,让他一遍一遍的念,一遍一遍的抄。
遇到不懂不会的字,再来问他发音。
等到他拿笔的手终于周正,等到他的字迹如铁画银钩,人间已经铺满了整片的大雪。
老先生才把他叫了过去,告诉他,他终于结束了三五岁儿童的早教环节。
他问:“你可曾有什么问题?”
小江离忙是递上了一本早就默默抄撰好的书页。
他谦顺垂首:“还请老先生赐教。”
小江离一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就例如,他把这段时间读到有关于xi和yue发言的诗词全部都抄了下来。
他无声无息,连好奇都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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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瘠的藏起来。
——在看到抄账满满诗词的书卷后,老先生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笑得越发满意。
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
他教书多年,也看得出来,这个孩童比别的孩子更用心,也更坐得住。
——瞧瞧瞧瞧,还有求贤若渴的精神,真是个性子稳重的的好孩子。
可当他指到“归舟清兴知何限,湘水无风夕月寒”和“皎皎玥星,照临下土”时,他看到一旁一向稳重的孩子突然坐不住了。
孩童道:“先生,我今儿还得急着回去,院里落了雪,天黑遮眼,看不清扫不净。”
落下这么一句,便急匆匆的收拾了东西,赶了回去。
看得老先生都有些发愣。
——这……不是才正午吗?
*
小江离想到了那本书。
他回去的路上,一路都念着那两个字,夕玥。
可那本莫名其妙出现的书又是怎么知道的。
可等他冲回房间的时候,才发现那本被他压箱底的书不见了。
就在他面色凝重,翻找了许久后,突然神形一动,眼前浮现了一本书。
——那本出现过两次的书。
小江离有些愣,试探的伸手翻了几页,在看到第二页那明晃晃的“夕玥”两个字后,来回反复翻着前面的两页。
忽然,一道声莫名:“尊主,这应当也是魂器。”
小江离猛转头,一块漆黑的石头莫名的在空中来回浮动着,它不知怎么发的声。
那石头久奉旧主,有些激动:“尊主,你心念神动,就能收回去。”
自那一战以后,魔伞献祭了自己器魂,就化成了一块魔石,被关在镇魔塔下,这段时间随着封印松动,终于凭着自己的努力,逃脱了出来。
也正是他,前段时间释放自己的魔气吸引来一大魔把自己揣到怀里,又特意给那大魔指出了小江离的位置。
就这般一步一步艰难的挪到了小江离的身边。
他在江离成魔神后被炼化出来,对他身前能时不时掏出来的魂器已经不敢到奇怪了。
——反正多半不是抢的,就是抢的。
可眼下,这魔石打量着眼前这位成为魔神转世的小孩良久,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不对啊,他的尊主大人是万年后才起了烧杀抢掠的兴趣。
现在八岁,哪来的能力。
而且按照他的记忆,魔神不应该过得极惨,然后才能得知自己是转世的身份,过得风生水起。
那为何——
但紧接着,还没等他细想,一道敲门声响起。
*
夕玥透着窗槛,望着院子。
龙的直觉告诉她,小江离今日很不对劲。
——因为没有进院子就先和自己打招呼,而且是跑着回屋的。
于是龙放下手上的瓜子和言情剧本,打算找个由头看望一下这个稍微大一点的小鼻噶。
龙不是个合格的家长,但龙是个护短的家长。
而且自己家的小鼻嘎毁了一半的容,要是有别的小朋友嘲笑他怎么办。
又或者,狠狠的打他,那又该怎么办。
他这么的小,又这么的弱,更不像那凶残的魔能一伞戳死排敌人。
于是开始疯狂胡思乱想的夕玥难得的敲上了小江离的门。
*
魔石一度怀疑自己找错了人。
魔石并不知道什么叫重生,他只知道自己从那空谷绝响的灭了临渊门,甲庆谷,崇裕山等修仙门派中一战中耗气不够而休眠,又从降魔塔里苏醒。
以他为数不多的经验来看,他觉得自己只是在一个被尊主毁了以后重新塑造的新世界里。
——毕竟以他对尊主的了解,这个男人可喜欢没事干就研究各类因果溯源之类的事情了。
换句通俗易懂的话就是,炸世界,再重塑世界。
但无论如何,魔石都坚信,尊主的性格八九不离十差不了左右多少。
以至于当他看到那个惊艳白绝的清冷男人,变成眼前这个撒娇卖萌的夹子音小狗,觉得天都要塌了。
他眼看着,在那女子敲门进来后,尊主那张向来说不出几句好话的绯唇轻启,朝着夕玥笑了笑,声音轻柔,夹的没边道:“姐姐,我回来了。”
看着那双杀人无数的手,被另一双玉手握住,也丝毫不恼。
看着冷血暴戾的他现在温柔的没边,任由进屋的女子把他当成一只乖巧的小狗小猫般,胡乱挼着头发。
——纵使现在的魔神只是小时候,但这也太恐怖了。
最恐怖的是什么,是对面女子提出他的卧室太素净了,要给患上繁华恐惧症的尊主摆上昂贵的字画和花瓶,而尊主连拒绝都没有。
魔石小小的,但他觉得此刻自己的忧愁大大的。
据他的了解,在上一个时代还没消失的时候,他的尊主过得极惨。
最开始,正派想把他抽出魔骨养成傀儡,在折磨了他数百年后,他终于侥幸逃脱后又被一大魔抓走,做成了血仆。
可也正是这种折磨,才能让他心性稳固,坠入魔道后一去不复返,而后连七情六欲都彻底磨灭,成为魔神。
但现在,过得极好的江离身上连一点魔气都感知不到,甚至连一点修炼的痕迹都看不着。
他有点忧愁,到时候要是那些魔和正派找上门来,尊主却连把他变成魔兵的实力都没有,又该怎么办。
这看起来不是很强的白衣真的护得住他吗。
魔石摇头,他想,他一定要帮帮他的尊主。
第一步,就是要获得尊主的信任。
这一世,他要蛰伏,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9. 名字
在魔石找到小江离的那一夜,他把自己知道的倾囊相授。
但对于一个尚且没几岁的孩子来说,一夜间得知自己被一群在魔道中都鼎鼎有名的大人物追杀,实属有点超前。
——尤其是,魔石还说,会牵连到夕玥。
……
于是最近龙莫名的发现,自己捡回来的小小孩子,开始有心事了。
表现在他那一直上扬的唇角都平了不少。
可无论她怎么明里暗里的打探,得到的永远是小孩没事的回复和浅淡的笑。
等春节学肆终于放了假的时候。
夕玥直接一把逮住小江离,把他带出了门。
龙酷爱金银,连着她也不例外。
于是她想,既然花钱能让她乐呵,那花钱就必然也能让小孩乐呵。
就这般,患有朴素恐惧症的她决定把这个朴素的孩子打扮成花里胡哨的孔雀。
其实夕玥很不解这个捡来的孩子一些生活习惯。
就比如,小孩的屋子明明很大,给的灵石也很足,但是却空旷的要命。
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红木书桌,一把椅子,和一用来照明的夜明珠。
除了刚够生活所需的以外,没有任何的留存。
屋子简朴的让她莫名想起了前世的魔。
因为无情无欲,也没有休息吃饭的基本需求,那魔竟真敢在豪华的宫殿里只摆放一颗亮瞎人的夜明珠。
——毫无审美。
于是龙想,她养的小孩可不能在变成这样了。
在这个雪停了的清爽下午,她拽着小孩的手,逛过了一家一家的繁闹店铺。
可在逛了许久后,夕玥有点挫败。
那温良的朴素小孩的物欲低到了极点,无论是拉到哪,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直到他突然在一寺庙院前的小贩前停了下来。
夕玥转头望去,挂着红火灯笼的摊子前,一小商贩笑着,看着眼前一大一小的人。
“小贵人,有何想求的,写下来挂到庙里祈愿树,很有用的。”
“所求所愿,皆有所得。”
来来往往的香客把摊子围的火热,连着寺庙的门槛快被塌弯了一般。
夕玥速来不信这种。
但当她看着难得提起兴趣的小孩,想都没想,带他硬挤了进去,丢下灵石就拿起了两张签子,挤进了长队。
速度快到小江离都有点发愣。
——他不信神明,也不信教义,更不信这所谓的祈愿树。
可他太弱,弱到在得知那晴天霹雳的消息后,连着神明都愿意信一信。
祈愿树上挂满了红条,风一吹,在这片白茫茫的雪地里飘荡。
小江离拿起笔,但想到接下来要写的东西,郑重的看了眼夕玥,有点别扭的特意用身体挡住了她。
看得想敷衍了事就草草挂上红条的夕玥好奇了起来。
——毕竟她又不会写人类的字,也看不信这乱七八糟的人间信仰。
龙是天地间孕育而出的物种,远没有人的修炼这般痛苦,不需要苦读心法,也不用修炼打坐,只要随着岁月增长,自然会成一方大能。
故而,夕玥在之前的数百年,都处于一个吃吃玩玩乐乐,丝毫没有学习的状态。
可这不妨碍她爱凑热闹。
于是,在小江离防不胜防中,夕玥看准时机后立刻凑过自己琳琅珠玉的脑袋,带着叮当作响声,看完了小江离的愿望。
扑鼻的花香太甚,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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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手足无措的小江离激的耳尖都冒出了红晕。
但那条被夕玥抓走的红条无处可藏。
小江离仰头,望着夕玥,带着点忐忑。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其名,没喊姐姐。
他写的是,“愿夕玥岁岁年年安康无恙。”
孤儿不像有家的小孩,他们如被抛弃的小猫小狗般,一切都只能靠着自学,连表达喜爱的方式都只能靠着自己琢磨,忐忑不已。
可他就在忐忑的时候,夕玥歪了歪头,把脑袋上的那根流苏玉簪晃得摇曳。
“你写的是什么意思呀。”
听得小江离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直到坐在桌前分发毛笔的热心和尚双手合十,径直给夕玥读了出来。
“施主,这写的是‘愿夕玥岁岁年年安康无恙’。”
这下,不止是小江离,连着夕玥都懵了半晌。
——她没有人类名字的字符。
所有的龙都不在乎名字,就连称呼都十分敷衍,日夕破壳,鸣声悦耳,便是她名字的由来。
直到她在那暗无天日的指戒里,被魔捞出来时候,才有了属于自己的人类名字的字符。
魔说,要不就取自“归舟清兴知何限,湘水无风夕月寒”和“皎皎玥星,照临下土”的“夕玥”。
这般,她才有了自己的名字。
——可那魔死得太早,而她也散的太快。
直到临死前,她都忘记问,这两个字到底是那两个字。
但是望着眼前显然有些不知所措的孩童,夕玥到底不好意思拂了面子。
她笑着挼了一下小江离的头,送上属于龙的真挚祝福。
“那我也祝小白,早日长大,以后又高又帅,还强。”
10. 百年
今日的学肆快临近了放学的时候,几个状着胆的小孩在四顾一圈后,就开始干起了孩童们最快乐的事,碎嘴。
一扎着丸子头的俏皮姑娘小心翼翼望了眼身边的同窗,还是往他那凑了凑。
她这新换来的同窗生的极白,又有双极其好看的眼睛,每每那黑眸轻扬望人,长睫就会覆落轻颤,看得她心颤。
可惜的就是戴着半边的面具。
但不妨碍这热心的小姑娘主动找他聊天。
“敖白,你知道吗,我听家里的大人说啊,这边出了个大变故。”
见着那漂亮的男孩抬头,小姑娘有点莫名的,不敢望他的眼睛。
“有龙降临啦。”
她避开视线,抑扬顿挫了一下,“那可是传说中饮一口龙血,折一段龙骨就能得长生的龙!”
小江离在想书里名字的事情,有些走神,被这么句话拖回了视线后,莫名的看着热情的同窗一眼,但还是予以礼貌回复。
“嗯?”
“你不激动吗?!”
——这是书肆最资历教书先生的孙女,他不能给夕玥添麻烦。
看着眼前姑娘有点落寞,小江离笑意不达眼底,按捺下心底的不耐,“这是哪里知道的。”
但小江离早熟的太早,远不是能和小孩聊得来的性格了。
那姑娘丝毫没察觉出小江离的不耐,拉着他打开了话匣子。
……
金陵池的日子单调而平静。
就在夕玥看完了一本又一本的话本子,吃完了一袋又一袋的蜜饯甜枣后,终于在那个目送走上学的小江离后的白天感觉到了一丝无聊。
所以,在同族正巧到来的时候,她表现出了一百二十分的热忱。
并决定热情的带着他去看望自己捡的小宠。
于是,当被小姑娘念叨一天、终于下了晚课准备放学的小江离在看到夕玥眼前一亮的时候。
——瞥见了她旁边突兀的那位高挑黑袍。
黑袍比夕玥高一个头,身材高挑,面色俊朗,但穿得实在是花哨,连着那黑袍都绣满了七彩的丝线,头顶的发簪也嵌满了华丽的灵石珠宝。
莫名的,和那穿着同样花哨的夕玥相衬的厉害。
小江离有点别捏。
一旁同样下了晚课、唠叨了一天的小姑娘也恰好此时路过,“哇塞,这就是你的姐姐吧。”
她道:“那个就是你的姐夫吗?他们真的好般配啊。”
但说完这句后,这姑娘晃着两个小发揪,望着脸色明显差起来的小江离,不解的挠了挠头。
——平日他不是最喜欢自己的姐姐来接他了吗。
怎么今日脸色差的要命。
……
夕玥发现,自家有点乖的小人可能最近进入了叛逆期。
具体表现在,看到她的时候笑得不灿烂了。
再比如,不情不愿的被她同族敖愠牵着手时,连着人都是僵的。
可夕玥有点没太在乎,她想,大抵和外边的小猫小狗一般,看到生人有些怕生。
虽然这是生龙。
但总归不过过两天就好了。
——龙族是亘古不变的长生种,就连后代都少之又少。
所以在那批同期的幼龙里面,只有夕玥和敖愠两个,他俩从某种意义上也是从小打到大的青梅竹马。
但之后,敖愠太过于好奇人族的生活,早早出了龙穴。
前世,在她带来了谢池渊后,得到了那样的惨死结局后,灵山上的修真者又用她的龙骨制成的利刃,杀穿了她的同族。
他俩再无相见。
所以这一世,在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后,夕玥很高兴。
高兴到她看到好朋友来家做客,她一定要把她的领养流浪小人抱出来给他挼。
并且她还有点私心,想让早早就混迹凡间江湖的敖愠给她的流浪小人几根猫条。
——哦不,是让早早混迹各大门派偷学的敖愠教他点灵山各大门派的修炼法子。
可直到两龙一孩坐在庭院中间的那棵大树下的时候,夕玥才微妙的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了起来。
龙没分的这么细致,一切都是强者为尊,自然也没有男女避险的说法。
而且也没有兄友弟恭,谦让晚辈的做法。
故而敖愠看着给夕玥剥糖炒板栗的小江离,伸手也想去抓一把他剥出来的果肉。
还想着逗逗这个小宠。
“来来来小孩,给我剥个栗子,我心情好了就收你做徒。”
但小江离手速更快,塞给了他一把的板栗。
敖愠:?也行吧。
只是当他低头看的时候,才发现了不对。
这板栗怎么没缝。
这边的夕玥吃着小孩顺手剥出的糖炒栗子果肉左看右看,都感觉有点不对劲。
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于是她果断放弃了抵抗,继续快乐的吃着香甜热乎的板栗肉。
……
等到了饭点,普遍粗枝大条的黑龙敖愠没走,他钻进了厨房,也想露两道手艺。
在小江离望着那些曾经与他磨合千轮的厨具被糟蹋的厉害,连着食材都算白死后,终于面无表情的接手了整个厨房。
看得敖愠有点咂舌,但心宽的他没多想,转身就朝着夕玥聊天去了。
他和夕玥是多年的玩伴,就连族中的长辈都常说,也常说未来若是有缘,怕是能结成神仙眷侣。
虽然小时候经常被夕玥揍的半死的敖愠至今都不觉得这话很对。
他也不觉得长大就能莫名其妙的爱上自己的狂暴妹妹。
可不妨碍性格皮闹的他久遇故人后嘴欠一下。
他笑道:“好妹妹,我们干脆结契成婚,回去骗点老头的好东西呗!”
夕玥毫不客气:“除了高,我俩哪里合适了。”
可就在她准备一边接过小江离递来的汤递给敖愠时。
她想了想:“也行,老头子又有什么好东西了。”
“对了,我要找个人,你帮帮我呗。”
“谁?”
“江离。”
突然小孩撤回了那碗汤,在神色幽幽的望了眼敖愠的头顶后道:“姐姐,我突然忘记加盐了,稍等一下。”
于是回到了厨房,盛出来一碗后,再往着汤盆加了一勺的盐。
夕玥对捡到的这个小人可得意了,听话,会干活,乖巧,还是个小小夹子。
于是对着敖愠把他吹得天花乱坠,并让五谷不沾的敖愠一定要尝尝他的手艺。
就这般,当满怀期待的敖愠从大碗里勺了一勺汤后,呛了个满怀。
他忙道:“咸!好咸!有水吗?!”
看得夕玥好生奇怪,接过小孩盛好的汤碗也喝了口。
“不咸啊,这不刚刚好?”
她回头望了眼乖巧懵懂的小江离,又看了眼从小打到大的敖愠。
摇头:“山猪吃不了细糠。”
敖愠:?完了,难不成真的是他辟谷太久,连着最基础的味道都吃不出来了。
*
其实敖愠来找夕玥并非偶遇。
对于这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夕玥自然也明白了他的意图。
于是在晚饭结束的时候,她找了个借口支走了小江离。
两条龙鬼鬼祟祟一对接,决定在空旷的院子里找一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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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屋说话的地方。
就去了已然熄火关灶的厨房。
灶台上,角落的魔石大喜,立功的机会可算来了。
……
当时,在那位幼年的魔神,在魔石嘴里得知自己是魔神转世后,愣神了很久。
久到自魔神成神后就跟着四处征战杀戮的魔石都有点得意,觉得自己果然才是最受宠的那位。
——瞧瞧,这不是寥寥几句,就让尊主开始怀疑起夕玥的问题了,开始沉思了。
于是他大胆的乘胜追击指出了夕玥的错误。
——夕玥不是个好人,她粗心大意,连名字都只给尊主一个小狗小猫的称呼。
——夕玥在玩弄尊主的感情,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叫“江离”的替身,随时可能抛弃他。
——夕玥只是把尊主当做一只小猫小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而后,他说,虽然他只是在尊主成神后的兵器器灵,也不知道尊主以前过往和名字,但是他的忠心耿耿是绝对的。
就在魔石满怀期待,自己能通过这般的对比得到尊主的赏识后,得到的结局就是,被小江离丢到了厨房,摆成了一块好用的“魔”刀石。
而此刻,这位合格的魔刀石狗狗祟祟的躺在角落,听着他们的谈话。
敖愠说:“若是察觉不对便要早日回去,莫要在外渡劫。”
夕玥答:“嗯,我知晓。”
就在那魔石觉得两人神神秘秘的,怀疑究竟是有什么企图的时候,接下来的话听得他热血沸腾。
敖愠:“近期灵山修士说,邪龙降临,乱世降临,这段时间你若是没事,不要乱跑了,修真界那群人向来不是什么好人。”
而后,他将一龙鳞项链递给了夕玥,“这个你戴上,若是出事,我随时能来。”
外面的日头已经落了山,此刻不大的柴房里,黑的透彻。
但那项链闪烁,连带着一阵沁人的光点倾斜而出。
在夕玥伸手接触到的那刻,她如瀑的墨发顷刻雪白,连着那双眸都金亮如日,在黑夜里闪闪如昼。
看得魔石都深吸了一口气,这可是传说中的古龙,饮一口龙血便可得长生,折一段龙角就能断肢重生的龙啊。
要是尊上能得到这样的助力,那岂不是……
那边的夕玥眨了下眼,摸着头顶许久没见的龙角:“好。”
那边的敖愠又紧跟着问:“若是回龙穴,那小孩你打算怎么办。”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笑:“也是,凡人时间,长寿也不过百年,到时候这宅院送他也罢,没准等你下次出来的时候,都能见到他曾曾孙了。”
听得魔石有点急,有点大好的机遇就要离开的意味。
可他望着那明显不愿说几句的龙,也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得急的在心里直跺脚。
但他不知,夕玥在听到这句良久不回复,不是因为赞同。
而是她觉得突然有点难过。
——她都忘记了,凡人寿命,原来才区区不过百年吗。
想着,她拧巴了一下:“哥……”
这声,夕玥学着小江离的模样,尽量把声音放的轻柔,听得敖愠都有点心惊。
他退了两步:“干什么,有事说事。”
“你教小白修炼呗,你看,你也姓敖,他也姓敖,你俩不是一家人不仅一家人啊!”
甜腻的声音听得敖愠噎了一下。
他有点想反驳,敖白姓敖是跟着她信,不是跟着自己。
但当他望着一副老谋深算又算不明白的夕玥,还是挥袖哼了一下。
——自古好龙不和女斗。
“那你不能让他做饭,太难吃了。”
11. 散退了
等花开又落的时候,江离终于从小孩稍微蜕变成了小少年模样。
也在敖愠的带领下,正式开始了修炼。
可夕玥就在以为这个她捡来的小孩能和她认识的江离一般一飞冲天,成为鼎鼎有名的修道天才时,结果却大相径庭。
敖愠带着他进行了数十遍的筑道基础修行,又一遍遍的拿出天灵地宝给他洗髓脱胎,甚至最后让夕玥给出一滴龙血让他药浴得以开脱筋骨,可都以失败告终。
小少年的身体宛如一块朽木,聚不起来丝毫的灵气。
天赋好似比凡间最普通的凡人还差上一截。
——看的两条龙有些发愁。
可为了不伤小少年的心,夕玥总是轻柔的摸摸他的头,低声抚慰着没事。
可来不及他们继续,凡间突然就乱了起来。
世道邪魔激增,而修士下山降魔,搅得人间也乱成了一片。
敖愠因为在某大宗隐瞒身份后混的极好,一举成为了长老亲传弟子,此行也被召了回去。
如此,少年江离的培养就这般先告一段落了。
那边,目睹了全程的魔石感觉自己有点失败。
他本想借着那个偷听来的这个机会换得走出冷宫厨房的一线生机,并让尊主重新信任自己,走上正统魔道。
可他在尊主难得踏进厨房,还没来得及逮着他说完,就又目送着他被叫走泡洗髓药浴。
魔石悲凉的想,他的尊主好像被夕玥洗脑的厉害。
先天的魔骨,居然为了一个傻龙,想试试踏上仙道。
哪怕一遍遍的失败,一遍遍的承受着灵气钻心刻骨的痛,都丝毫不吱一声。
看着那身形越发修长、脸色稚嫩逐渐褪去的年幼尊主手臂全是被灵气磨出来的血痕,魔石才终于有点难以置信的实感。
跟随尊主征战多年的他好像失宠了。
……
人间慌乱久了,就连着金陵城,都开始接二连三的出现了失踪人口。
街上凡人人人惶恐,让学肆的放学时间都早了不少。
等傍晚的夕阳都快落下的时候,夕玥左等右等,在没有等回来小江离后,还是决定出门找一番。
——他已经比以前高很多,也壮了很多,孩子越来越大,夕玥就学着人间父母的方式,避嫌加放手。
但在许久没等到人回来后,她终于坐不住了。
这个可怜的小孩,可别出什么事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夕玥紧赶慢赶来到了学肆,但在得知少年江离是和人打了一架被教书先生留下来的这个理由时,她震惊不已。
龙的寿命太久了,久到她只觉得过去弹指一挥间,导致她对小江离的印象都一直停留在不会打闹的可怜小夹子身上。
而捡来的小鼻嘎则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他用行动证明,他只需要短短几年,就能在一瞬间长成了一个小少年。
而孩子和少年是不一样的。
孩子小小的,受着委屈也只能硬抗。
但少年不一样,他有了反抗的资本。
在那点着油灯的屋子里,十三四岁的小少年伫立着,半面的金丝面具被照的金灿,而另外半边,鼻梁高耸,长睫浓密,在那双逐渐细长的眼眸里,眼尾还带着抹上扬的红。
学肆格外抓他的仪态,故而少年江离现在板正的厉害,连着背都挺的笔直,显得视觉效果又更高了一些。
此刻,这高挑的少年垂眸,伸出那双如玉的纤长白手,安静的看着教书先生一下一下的抽着。
仿佛疼的不是自己般。
而另一边,矮着少年江离半个头的少年哇哇大叫,倾诉着自己的委屈不满。
“老先生,学生就是在前面闲聊,他突然一个墨碟就砸了上来,成何体统,简直不把人命当成人命。”
一旁,一姑娘围的团团转,努力的想劝说挨打的少年道歉。
晚来的夕玥认出来了,这就是最开始小江离步入课堂后的女同窗,那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姑娘。
只不过也长大了点。
而那边的教书先生同样看到了夕玥。
那眼角爬上皱纹的老先生收敛了厉色,像是故意说给夕玥听般。
“若是下次再凡犯事,就不必来了。”
那句话说的响亮,收回手的江离望着身前的夕玥都顿了一下。
夕玥没讲话,只是沉默着站在身侧。
这般,让连刚刚挨打都不怕的少年江离默了一下,他没料到夕玥会来。
——可一向在学堂能言善辩,人缘可观的少年江离,在此刻,千言万语的话,提到了嗓子后,又消散与无。
少年时期的江离仍然不是个会表达喜爱的孩子。
就比如他对夕玥永远说不出拒绝。
再比如他觉得修仙道会让夕玥开心,就会一次次不顾魔石的劝阻,背着魔骨强行接纳灵气。
更比如这次,他听到前排的两个男生突然朝着他搭话,问他是不是有个漂亮姐姐,说着一些那个时期春心萌动的荤话时,直接扬起了墨碟。
他身形越来越高,已然不怕和他们干架,也不怕教书先生的训斥。
更不怕那实木戒尺下来的痛感。
他也知道,这两个少年家里不是权势滔天的主,而他成绩好,人脉好,就算惹了事也可以逃掉。
他始终觉得自己没错。
但计算好一切的少年江离在瞥见夕玥那刻,他觉得自己还是考虑的太不周全。
回家晚了,让自己的姐姐担心了。
他本能的用余光一直望着旁的夕玥。
少年的江离纵使现在是个书肆的香饽饽,但其实还是没能改掉在夕玥面前的小心。
尤其是这段时间,在随着他越来越大的时候,他能明显感觉到,夕玥对他的喜爱消减。
以前夕玥会在上街的时候顺带给他带回来小糖人,而现在不会了。
以前出去的时候会主动抓他的手,现在也每次在有意的避开着。
以前会对他满目的夸赞,但现在也散的没边。
没有人告诉过少年的江离,家人的相处会比初识的好友更加自然。
——所以他全部归咎于了,他得到的爱意在随着时间消散。
他想告诉夕玥,他努力的在学肆学的很好,连着不少的老先生都夸赞他品行端正。
那老先生一向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会对他怎么样。
而他也不怕疼,戒尺打的淤痕散的很快。
可无论怎样,到了嗓子眼的话又硬生生被压了下去。
他有点祈求的想,不要在对他仅剩的爱意也散退了。
——可没有。
在那众多学生里,夕玥站得挺立,任由烛火给她面庞勾上一圈柔顺的光亮。
她看着那发白手臂上的通红痕迹,目色沉沉。
灯火下,就在大伙准备散场的时候,她拉住了那教书先生。
“他犯了什么事。”
……
夕玥从没把自己放到过家长的位置,在被教书先生pua了半天后,她坚定的守护着自家的小江离没错。
但可惜的是,在这番辩论前,她的小江离就已经挨完了板子。
于是龙打算告诉小江离一点龙的处理方式。
昏暗的路上,一大一小的人并排走着,提着柔亮的夜明珠灯笼。
而他们后面,是两个横七竖八躺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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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套着麻袋,被敲完一闷棍后,打成鼻青脸肿的锦衣少年。
“若是他找你麻烦,便打回去。”
“若是他找我麻烦,那你就偷偷告诉我,我在回去的路上偷偷蹲他。”
“你下次就和我这般,悄悄的,不要留痕迹。”
夕玥有些特意拍了拍手,得意扬了扬头,对着小江离传授着自己的经验。
举着灯的少年江离颔首点头,乖巧的说着好。
带着点小心思的他边走着,边望着得意洋洋的龙,特意把朝内手上的灯转到了外边那只手。
把空空的那只手对着夕玥的方向摆了良久。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接着放学了。
也已经很久没有被牵过手了。
就在他久等右等都没等来牵手,有点失望的时候。
天边都下起了一层朦朦的小雨。
少年江离看着,身边的姑娘在望间天边下起的雨,又看了眼身后的自己,在四处环视了一圈确定两人都没带上伞后,明显焦急了起来。
而后,他那只空闲的手覆上了一层久违的柔夷,被拉着猛地朝着宅院的方向跑去。
……
两人终于赶在磅礴的大雨倾盆落下之前,进了屋子。
突然,松了一口气的夕玥意识到什么,忙是心疼的低头,松开了手。
——那小少年被打的全是红痕的手此刻被她拽的紧。
她埋怨道:“哎呀,你怎么一声不吭,要不要紧,我不是故意的。”
可就在她转头就在指戒里翻着找药的时候,没看到身边的少年扬起了一抹上扬的笑意。
……
夜里的雨越下越大,连着雷也降了下来,把天空照的透亮。
不知道是许久没见过同族的原因,还是因为那场罕见的雷雨,重生以后从未做过梦的龙做了一场梦。
她梦见了她死后,贪婪的人,震天的雷声,和化成巨龙死得凄惨的她。
而后人们叫嚣着,一层层从她身上拔下龙鳞,斩下龙角,砍下龙肉。
血雾弥漫的梦里,疼痛又是如此的真实。
痛的夕玥有点想哭。
梦里,巨龙倒下的地方时过境迁,从村子变成了荒地,又从荒地变成了高山,她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她看到一穿着单薄,身形高挑的青衣路过,撑着把油纸花伞。
他在那片高山峰顶站了许久,而后开口沙哑道。
“好可怜。”
——她飘荡天地间数年,唯他一人叹惋。
梦里的夕玥望着那看不清长相也不记得名字的男子,突然有点无边的激动,费劲的想朝着他跑去。
直到又是一道通天的霹雳闪电落下,夕玥才猛然惊醒。
她抬眼摸了下有点发潮的枕头,又抹了下湿润的眼角,而后有些发愣,抱着枕头想了许久青衣的模样。
窗沿外,无眠无休的雷电不停,顷刻间,又是把天地照的噌亮闪电划过。
夕玥的床靠窗,但此刻,她一转头,透着窗花纸,看到了院子那边江离的房屋。
——在捡来小孩的这么多年里,她从来没有主动的和小江离睡在一块过。
而这个捡来的小孩也十分的有边界,没有敲过她的一次门。
他们相敬如宾。
因为夕玥记得,在凡人的世界里,找小孩睡觉,叫不成人伦,骚扰小孩。
可就在龙犹豫的时候,那抹闪电过后,猛烈的雷随之降临,在她头顶炸响。
吓得她当即顾不得这么多。
——不成什么人伦,她也还是个未成年的龙宝宝。
在龙穴,幼龙也会化成本体和同伴们挤成一团,那怎么了!!!
12. 梦
江离是在这场来的突兀的雷雨里察觉不对的。
当魔纹爬满那半张扭曲疤痕的烧伤脸后,他做了个漫长的梦。
在梦里同样暴雨不歇的天里,他昂首,遇到一条白龙。
准确的来说,是个可怜到只剩一缕残魂的姑娘。
但她一头白发,额顶甚至还有几分雪白的犄角露头。
她抱膝蹲在那,身形恍惚的好似一阵风就将散开。
幽魂无声无息,好似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薄凉的雨。
梦里,少年察觉异样转身,才直直的与一不知道站他身后多久如鬼魅的青衣男子对视。
那男子看不清容貌,但身形高挑的望不见顶,撑着把油纸伞,穿着青衣长袍,抬眼望着自己不语。
但当少年转身,他才发现,这高挑的男人望的是地上蹲着的怪异姑娘。
他才发觉,这残魂靠着仅剩的龙气撑着,连着神智都弱了很多,将散不散。
在这个风大到都能吹斜暴雨的雨夜。
少年看到,那寡淡的男人终于有了动作。
他神念意动,任着身前出现一条白龙陨落的全程。
幕幕凄切,深深哀叹。
而后这白龙唯剩一魂,化成了他眼前的姑娘。
她惨的好似连着雨都凄凉了几分。
可那男人面无表情,连哀切都没,只是扬起嘲弄的笑。
他淡漠来了句:“好可怜。”
——他无悲无喜的,似远边的神明。
可偏偏,这沧海变迁的世界,只有这淡漠如水的男人打算出手。
他望着那被束缚在地底无法离开的龙魂,被一股浓烈的黑气托举,强行助她离开了那块地。
而后,他道:“逍遥宗有修养神魂的法子?”
他手柄那脆薄的油纸伞发出一阵嗡鸣。
江离望着眼前的一幕,不知为何,突然莫名的想起了一件事。
他曾经问过夕玥的一句话。
他问:既然神明高上,为何要平民供养。
可夕玥只是俏皮的眨了下眼,她道:万物因果相随,善心的神一次善举,就能得永生的福报。
可他此刻仍然没懂,这破碎到几乎成片的白龙能回报什么。
就在小江离还想继续看下去的时候,眼前的景色消散,一切如画中卷般,融为一场渐淡的水墨。
*
在这个电闪雷鸣的雨夜,夕玥在许久没敲开小江离的门后,终于是忍不住,径直闯了进去。
她被这雷同的闪电吓的有点应激。
可等她进去的时候,才发觉了屋子的不对劲。
太静了,连着活人的气息都没。
但当她再往里走两步,就看到了倒在地上,连着气息都好似散尽的小江离。
等夕玥把手覆上他额头时,发觉入手的温度滚烫的吓人时,才彻底慌了神。
一边,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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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劲的魔石也急的有点手忙脚乱。
他的少年尊主是天生的魔骨,连着被灵气侵蚀了几天,已经从耗蓝变成了耗红条。
但他现在太弱,加上他是魔兵,若是没有足够的魔气支撑,他也无法发挥自己全部的力量。
他只得祈祷,眼前的龙聪明些。
可夕玥不知道这些。
她没经历过江离的状态,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他放到了床上,而后小心的抱着他的头挪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她刻不容缓,抽出了指戒的灵果,细细的把通红的果子挤出汁,一点点顺着少年的唇瓣滴出。
看得魔石差点窒息:这救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果然,他在看着喂完灵果后烫的更厉害的尊主和更加手忙脚乱的夕玥,绝望的抬头。
就在他还想着要不要开口的时候,担心自己的暴露时,他看着夕玥摘下了脖间的透着琉璃色的项链。
而后,这间硕大的屋子响彻起透亮的龙吟声。
魔石看到了一条白龙。
它龙鳞叠叠相交,透亮雪白,身形蜿蜒,长爪锐利,一双金亮眼眸如雪中艳阳,一身白亮柔光圈圈漫开,把整个屋子闪得透亮。
随着它的出现,一股特意的清香蔓延,连着窗外的风月都为之失色。
——只是它额前,那犄角只堪堪露出顶间。
看得纵使跟着尊主见过许多天灵地宝的魔石都有些咂舌。
13. 同窗
有时候,孩童到少年的心理转变其实只需要一瞬。
孩童是弱者,他们是需要呵护的小苗、娇弱的花朵,但少年不是。
随着他们越来越壮,越来越高,已然能担起家族中未来的通天古木、将聚凝成强劲的飓风。
只是他们未曾意识到。
但转变,有时候也仅需一件微乎可微的小事。
例如能轻松抬起曾经拎不动的水桶,例如发现抬头就能够到曾经堪比天高的门庭,亦或者又发现家长并非想象中的这般强大。
这个除了当事人皆无人可知,无人可觉的转变,被称为叛逆期。
而随着日子一天一天晃过的江离,也终于迎来了这刻。
此刻,他在梦中,看到了一条可怜委屈的白龙。
但醒来的时候,那条白龙仍在。
龙威浩浩,威压渗人。
可如今这般的这条白龙,就挤在他熟悉的屋子里。
——江离突然想起同窗曾经拉着他聊的话,恶龙出世,世事难安。
而他们口中的恶龙,恰好是条白龙。
少年江离曾经想过无数遍夕玥的身份,觉得她或许是瑶池的仙子,亦是慈悲的神女,或是哪来的一方大能。
可唯独没想过她是条被世事啜弃的恶龙。
他眼底漆暗,望着那条漂亮的龙,逐渐与他梦里的凄惨模样重叠。
又眼见着,那白龙抬手,化成了一张他方才梦里格外熟悉的面孔。
只是没了那般的狼狈。
此刻的她,白发金眸,艳色绝世。
美的绝伦。
落下的华丽床挡住了白龙的视线,也隔绝了他们的相见,面具又恰好挡住了那肆意乱窜的魔纹。
随着少年的梦醒,就连他的体温也渐渐消了下去。
屋子里得到了短暂的和平。
在那股好闻的花香和香甜的龙气里,少年江离在夕玥探过来的时候,闭上了眼。
他曾在逍遥宗生活过一段时间,也听过几个外门弟子讨论过因果轮回,前世今生。
虽然他不知为何会看到夕玥的前世,也不知道那莫名出现的男子是谁。
更不知她到底做了什么滔天罪孽,会得到如此结局。
——但他记得,在那个悲凉的雨夜,无人知晓的角落,被凡人所怕的恶龙朝将死的他伸出一双纤细白嫩的手。
他想,他断然不会是梦里的那个男子。
因为他不会让这个未来发生。
凉薄的雨夜,少年江离头一次开始有了自己的秘密。
——他要瞒着这漂亮的龙,坠魔道。
*
夕玥不是个合格的家长,可她很满意自己捡回来的小孩是个耐活的小孩。
不需要陪床,也不需要煮粥递药,给几滴龙气就能唰一下退烧。
第二天就生龙活虎。
不像谢池渊,凡事都要考虑到起居饮食,就连衣服,都得一日几换。
直到她出门散步那天,邻里的热心大婶拉住了她:“妹子,这秋风都有些刺骨了,你阿弟这俊娃娃还穿着这单薄的外衫,别着凉咯。”
她才认真的审视了一下少年,有点愧疚。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但她捡来的小孩显然不是这样的孩子。
他长得又高了点,裤腿短袖又短了那么一截,就连穿的款式,都是前几年的款。
就在夕玥想给自己心虚的找补是孩子长得快的时候,她猛然想起,上次觉得他裤腿短裁了新衣已然过去了两年。
更别说,正如大婶所说,此刻少年的身上那件还是单薄的夏衣。
偏偏那大婶磕了几颗瓜子,又继续道:“呦,好几次看到你阿弟,是个能干的娃娃,但怎么都没见他带几个朋友回来过。”
——凡间婚配的早,十五六岁成家是常态。
可夕玥听歪了,此刻的她更加内疚,才察觉自己还低估了小孩的心理健康。
敖愠曾和她说过,人族是群居动物,需要交友来满足聊天欲。
她以为给他丢到学肆就行。
可现在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家的小孩孤僻的像是被孤立了一般,从来不像别的小孩那般,笑嘻嘻的说着自己在学肆里的见闻,也从来没有带过别的同窗回家过。
唯一一次的晚归,还是和同窗打了一架。
夕玥觉得这样不行,准备偷偷干票大的。
……
夕玥给少年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病假,让他好好养病。
于是当清晨,十四五岁的少年江离又准备离开小院的时候,在看到易容好的夕玥背着小布包早早等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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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顿了一下。
她素雅了很多,连着脸都幼态了点,唯独一双眼睛,亮的如灌满了星河。
她说:“走吧,现在我是你的同窗了,我在凡间也什么都没学,连自己的名字也认不出,我要好好学学。”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小白,你一定要好好监督我哦!”
……
龙一直以为捡来的小孩被孤立,可直到入了学才发现,她家小孩的人缘超乎的好。
他在一群半大的小子里格外高挑,又学的又快成绩又好,还常常不吝啬的给大家抄作业,任见了谁都是一副抿唇笑的讨喜模样,连着几门功课的教书先生们都额外的器重他。
又因为曾经待过宗门,总是会给那群半大的小伙描述一些凡间外的世界,把他们迷的不行。
——可龙苦恼的发现,对谁都笑眯眯的她,唯独对自己格外的严格。
想到第一天上学前为了让小孩不陌生,千叮咛万嘱咐说自己只想好好学习的话,龙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苦恼感。
纵使她怀有满心雄心壮志,可她本质就不是个爱学习的龙。
更别提在书肆里还分到了一个颇帅的、同样不爱学习的小同窗。
那少年有着一双亮亮的小狗眼,总是能答上来她看得最新的话本子内容,时间久了,还会偷偷给她带好吃的和好看的簪子。
直到,夕玥在一天午休的时候,被那狗狗眼少年胡子晋搜罗来的最新凡间话题,逗的嘎嘎乐的时候,书被猛然抽走。
而后,龙从一双满是星河笑意的亮棕色眼睛里,坠到一双漆暗如死潭的黑眸里。
吓得龙一窒:……有点吓人,但幸好她内心强大。
偏偏,那黑眸的主人慢条斯理环顾了一圈:“学肆里不能有耽误学习的杂本,你说是吧,姐姐。”
最后两个字咬的极重,看得夕玥和胡子晋都有点做错事的心虚。
可刚当夕玥感到不对,她是姐姐她怕什么的时候。
那冷酷无情的黑眸少年转身,把杂话本子递到了恰好进书肆的教书先生手里。
六月飞雪,不足以填补她心中惨淡。
就这般,夕玥彻底和可爱的小狗眼少年说了再见。
反而坐到了江离身侧。
龙:谢邀,宛如坐牢。
14. 书肆生活
夕玥曾以为她和这群半大的孩子聊不到一块。
毕竟龙是万古的长生种,在她的眼里,人类的生长之快,就像人眼中三十天便成长出白羽的鸡、一年便可体型成年的猫狗般。
——没有龙会对短寿的凡人产生兴趣。
可就在夕玥决定要端着点的时候,遇到了一场大雨。
那天,雨落下的时候,那严肃的教书先生刚好点了她的名字,问她诗经里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什么意思的时候。
而她身侧最依赖的江离恰好又替老先生拿书卷去了。
就在龙有些焦急的时候,她曾经见过的、原来坐小江离身边的小姑娘柳诗怀偷偷上课戳了戳她,朝着她手心递了一张小条子。
而被调到旁桌的胡子晋也急的朝她做口型。
——少年少女的真心热诚炽热。
龙就想,罢了,反正她也只是个长寿的少女龙。
就这般,她和他们打成了一片,好不热闹。
……
夕玥在书肆的日子很快活。
在发现自家的小孩没有那么的孤僻后,她径直忘了她的来时路,把作业一股脑丢给了少年江离,课堂昏昏沉沉,课后和少年团们精神抖擞出去疯玩,当着合格的差生。
看得江离有些怪异。
在他的记忆里,夕玥一向是高高在上的,七八年过去,她还是那张漂亮的脸,穿着华丽的服饰,连那复杂的衣摆都干净的让他生畏。
她是永不落幕的日月,璀璨又高亮。
但此刻,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看着午休又带着其他人疯玩一圈回来的夕玥沾灰拖地的衣摆,和她嘴角残留的食物渣。
偏偏,此刻还用那双透亮的眼睛,凑到他身边,嘱咐他一定要交上来下午的作业时。
江离突然觉得,这样的怪异也挺好的。
也不用端着,当个快乐的小姑娘。
此刻风轻云淡,连着气氛都是雅静的。
少女活泼,看得江离安逸。
可直到她嘱咐完一切,啃着不知道哪来的芝麻饼子,朝他丢过来一封满怀少女情怀的书信:“诗怀阿娘做的芝麻烤饼子真的很香,小白,我真没忍住。”
安逸的江离瞬间黑了脸:“换了几个饼子。”
——太活泼了也不好。
“三个。”
夕玥扭捏了一下,有点找补:“主要是她阿娘是修士,会把灵果融进饼子里,还说为了卖好饼子特意学了功法。”
于是当晚,被盘问功法的魔石尖叫。
——怎么还会有傻龙信这种营销的话啊!!!
——不对,尊上你也别信啊!!!
*
等院子里的小鸡长大生了蛋,又孵化了一批小鸡的时候,灵山的修士下山的更多了。
他们说,灵山外境的魔更猖獗了。
于是连着书肆门口都多了几位抱剑的修士。
当清晨,夕玥牵着江离的手,走过他们面前的时候,发现这几位气场雄厚的修士盯着自己捡来的小孩良久。
就在夕玥本能的想站在他们身前挡住视线的时候,她瞥见她捡来的小孩更快一步。
少年那双欣长的凤眼微抬,直直与几位男修士对上,不卑不亢。
夕玥才发觉,小鼻嘎真的长大了。
本来以为他只是在同龄人里也出奇的高,现在一看,竟然都比修士还高了半个头。
此刻,他身板笔直,那身灰袍与那系着跟红绳的墨发被无名的风吹得飘荡,金丝勾边的繁琐面具成了那张与艳鬼般绝艳的素净脸上唯一的点缀。
她莫名的想到书上看的那句,意气风发少年郎。
——可现在不是意气风发的时间。
但就在夕玥伸手想把他拉走的时候,修士开口的更快:“你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这话听得夕玥有些不乐意:“怎么,还要调查如此仔细不成?”
她都舍不得揭自家小孩的疤,他一个陌生人又怎么敢。
可那边的修士也不是软柿子,他自觉被眼前的凡人姑娘呛了一句格外的掉面子,脸色很不好。
夕玥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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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示弱,气得直瞪他。
就在两边一触即发的时候,一少年踱步走了过来。
“阿无,朝着这位姑娘道歉。”
他一身素净长白衫,长冠束发,满卷的书生气,可偏偏,背后背着把巨剑。
他还未瞥见夕玥的面孔,就谦和一笑,而后双手抱拳作揖道:“在下逍遥宗弟子谢池渊,近期妖魔猖獗,我等奉命下山守护金陵城,阿无定性稍差,还望姑娘海涵。”
可在说完这句,他抬头瞥见夕玥的那刻,那清冷少年顿了一下。
他道:“敢问姑娘姓名。”
自她撞裂前山离开后,谢池渊找了夕玥好几年。
那一记龙尾虽猛烈,但谢池渊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只是断了几根肋骨,故而更加确信,夕玥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只是事情的走向可能产生了细微的改变。
谢池渊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很急,劝告着自己这几年无论对修士还是对龙都是短短一霎。
但当他看到与夕玥一般眼眸透亮的姑娘时,才发现不是这样的。
谢池渊激动的说了一串,看得身边叫阿无的修士都有点差异。
可夕玥不激动。
她只觉得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倒霉的透顶,遇到了这个她曾瞎了眼捡回来的小孩。
此刻,她连着脸都冷了下来,毫不客气:“要你管?”
语气差的听得江离都稍稍侧过了头。
相处许久,他从未见过夕玥这般模样。
但当他看到逍遥宗的标时,才恍然。
虽然这少年时期的魔还不知晓白龙和逍遥宗有什么渊源,但现在的他知晓,被收养到现在,夕玥没有说过逍遥宗一句好话。
——江离比谢池渊不讲理,也比谢池渊更护短。
他眯了眯眼,重新打量了一眼眼前比他还矮上几分的少年:“家姐被惊扰已是不喜。”
听到和自己统一战线的江离,夕玥才抬了抬头,又高兴了点。
哼哼,但这辈子她可不瞎。
真不错,没白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