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后,全家追悔莫及!》 第178章 好梦 ——云潮庄园,卧室—— “哥哥。”楚昭打断了谢云霁没说完的话:“你不能一直迁就我的。” 谢云霁眉头微皱,在他要因为这句话,而产生不好的误解之前—— 楚昭继续道:“况且,我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我总要试着走出去,重新回到人群中的,不是吗?” “……” 片刻的静默。 谢云霁从楚昭坚定又明亮的眼神里,看出了她的认真。 谢云霁舒展了眉头,神色也和缓了下来:“我明白了。” “我也支持你从过去,勇敢走出来,然后重新走入人群中,走进人世间。” “但是……” 谢云霁上身前倾,更靠近了楚昭一些。 “我并不希望你因为这个,就生出什么,必须要尽快做到的紧迫感。” “我之前说过的吧,我们相处的时光,还有很久很久。” “我也一直都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尤其是——如果是为了你能变得更好而等待,我觉得我会有无穷无尽的耐心。” 谢云霁在说出这句话时,神情十分自然,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说出了,多么直白的触动人心的话。 楚昭抱着玩偶的手,无意识收得更紧,心脏在一瞬间跳得很快。 心房内里,更是鼓涨着汹烈又温暖的,难以用语言去形容的独特感受。 那是因谢云霁而产生的悸动。 但在楚昭心房掀起浪潮的人,却浑然不觉。 谢云霁只是看着楚昭,试图用言语来向楚昭,传递自己的真心。 “所以,就像我们先前约定好的,我们慢慢来。” “至于你所担忧的,工作上的事,我自认为还算是一个,比较有能力的领导者,就算是远程领导……” “该做的事,我也一点也没有少做。” 说到这里,谢云霁有意让气氛变轻松一些,所以他特意抬手,去点了点自己的眼下。 “我以为你看到这些,已经能证明,我有很努力,没有背着员工们放假了。” “……” 楚昭没想到自己之前,用来指责谢云霁没有好好休息的证据,现在又被谢云霁拿来,当做是他努力工作的证明了。 她应该要面无表情,以展现出自己对谢云霁,这种行为的谴责的。 但这点面无表情,还没有维持到半分钟,就被楚昭自己破功了。 谢云霁抬手点在自己眼下的动作,和他平时的样子,实在是太有反差了。 楚昭很难不笑,同时,她不想承认的是—— 在某些时候,楚昭偶尔也会觉得谢云霁很可爱。 虽然对方长相俊美,且气质清冷,和可爱这两个字,完全不搭边。 但还是不妨碍楚昭偶尔,会对谢云霁生出这样的感觉。 不过楚昭也有想过,可能这就是滤镜吧。 人对于喜爱的人,是很难不产生滤镜的吧。 楚昭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俗人,所以会对她很有好感的谢云霁,产生这种觉得对方很可爱的情绪,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 谢云霁并不知道楚昭心中所想,但在看到楚昭失笑出声的时候,他的表情也放松下来。 刚才对楚昭说的那些,诚然就是谢云霁最真心的话语。 但同时,谢云霁暂时无法对楚昭说出的,是楚昭尚未恢复完全的记忆。 楚昭想起一些关于文澜的事,且并没有因为那些,发生在楚昭幼年时期,不太好的事,而一直郁郁低沉下去—— 这当然是一件,让谢云霁放轻松许多的大好事。 但是,楚昭不好的记忆,又不止是关于文澜的。 虽然这样说,是会有些残酷—— 但在楚昭从七岁被接回楚家,直至她长大成人至二十岁。 在楚昭这十三年的人生里,影响她最多,也在她的生命里,烙印下最冷酷,也最深刻印记的人,却是楚滕,而不是文澜。 更不是楚璋,楚叙,楚望,楚芙,乃至其他更多人。 就像人常说的,越是快乐的记忆,就越容易遗忘。 因为快乐从不会让人多想,只会让人在当下,尽情地释然放松。 可痛苦不同。 痛苦会让人精神紧绷,会让人无所适从。 没有人会愿意,长时间的浸泡在痛苦中。 所以,人会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而想要逃离一样事物,就注定要多思多想,去思考追溯它的由来。寻求破开它的办法。 所以人会反复回想痛苦。 所以痛苦格外绵长。 它经久难忘。 …… 有关楚滕的记忆,于楚昭而言,应该就是这样的存在。 谢云霁看过楚昭的病例,也了解过楚昭的过往。 所以,他是真的很清楚,于幼年的楚昭而言,楚滕的肯定,就是小楚昭,拼尽全力也要得到的事物。 谢云霁很明白,小楚昭对楚滕,投以了怎样的期待与希冀。 那是能让一个才过七岁的孩子,努力地去违背,甚至是主动扼杀自己的天性,去让自己变成一个,父亲口中[好孩子]的残酷执念。 尤其是,在楚昭和文澜的第一次会面,以文澜的无法接受告终后—— 对于楚昭而言,她所能接触到的,生育她的血亲,就只剩下了楚滕一人。 母亲已经很不喜欢她。 对方厌恶她,无法接受她,看见她的时候,甚至会呕吐出来。 如果楚滕再无法对她满意,也无法接受她的话—— 那么楚昭,就又会变成一个,被双亲抛弃,丢在外面的孩子。 楚昭当然不想被丢弃。 所以,她只会加倍的讨回楚滕。 楚昭会想要变成楚滕喜欢的孩子,变成能和楚滕自然地亲近,也能像家里其他孩子一样,受到楚滕夸奖的人。 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事。 但楚滕不是一个,可以用常理去衡量的人。 楚昭对楚滕而言,或许从始至终,都只是一颗不受楚滕喜欢,但又被楚滕掌握在手中,于楚滕认知里,可以被他随意使用的棋子。 他对楚昭的亲情,吝啬到了可怜的地步。 楚昭作为女儿,面对父亲时的孺慕,期许,和下意识地亲近—— 在楚滕看来,也许都是最为没用,也最不值一提的存在。 他不会在意,也不会看到眼里,更不会放在心上。 他只在乎楚昭有没有用。 只在意楚昭能给予他的价值。 悲剧就源于此。 ———* 谢云霁还记得,那些好不容易才从国内调取到的,和楚昭患有失语症相关的资料。 也记得,他找人去寻访,曾受雇于楚家,也亲历了楚昭患失语症前后时间的佣人。 谢云霁记得经他们转述,又整理出来的形容。 他记得那些人,曾共同提到过的一件事。 那就是,在那只被剥皮的兔子,从种植着兰花的花盆里,被发现后—— 楚昭被盛怒的楚滕,喝令罚跪。 然后,在步履匆匆的楚滕,经过楚昭面前时。 小楚昭曾鼓足勇气,抱住了楚滕的小腿,然后一遍又一遍的,和她的父亲说——不是她。 她没有做坏事。 更没有杀死兔子。 但楚滕没有信。 他不仅打了楚昭,还直接踹翻楚昭,对着楚昭骂了很过分的话。 因为楚滕踹人时没有留力,小楚昭被楚滕踢滚出去,后脑撞在了雕塑的尖角处。 当时血流了很多。 之后,为了包扎,小楚昭的后脑处,剃掉了一部分头发。 后来,楚昭后脑处的破口养好,但有一点地方,再也没能长出过头发。 那是楚滕对楚昭施加暴力,所留下的痕迹。 而在谢云霁看来,那同样是,楚昭对于父爱的渴望,彻底破灭的开始。 虽然不想承认,但楚滕对于楚昭的影响,绝对是远超文澜存在的深。 人越是厌恶,或者惧怕某种存在,就越容易被对方影响,越容易在自己身上,寻求到对方的相似点。 谢云霁想,这或许也是一种诅咒。 所以,在确认这样的诅咒,到底会对现在的楚昭,产生怎样的影响前—— 谢云霁是没办法,就如楚昭建议他的那样,暂且离开她,去别的地方,忙别的事情的。 他自己清楚他的内心。 至少,在现在,在这个时间点,没有任何事物,任何存在,会比楚昭还重要。 有关这一点,谢云霁无比确定。 而另一点…… 谢云霁看着在他的念书声中,已经安然入睡的楚昭。 “我知道……” “就像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 像是一个人的呓语,他说这话时,声音很轻。 也并不想得到楚昭的回应。 谢云霁坐在原地,他又静静坐了几秒,才站起身来。 谢云霁俯身,调节了一下蜗牛灯的亮度,确保床头有亮光,又不刺眼,他才站直身体。 “晚安,昭昭,祝你有个好梦。” 第179章 撞鬼 ——水上别墅—— 楚芙坐在沙发上,电视上播放着最新一期的搞笑综艺,是从前楚芙最喜欢看的节目。 她还记得那时候,她侧躺在沙发上,脑袋枕在楚叙的大腿上。 桌面上是佣人准备好的果盘,楚叙时不时就会拿过来一个,投喂到她的口中。 然后坐在另一个沙发上的楚望,就会露出嫌弃的表情。 楚望会一边抱怨楚叙偏心,拿好吃的只知道给楚芙,而一点也不会考虑他。 一边又觉得他们腻歪的过分,让楚望没眼看。 但就算楚望那样抱怨了,也还是会陪着楚芙一起看完。 然后难得能准点下班回家的楚璋,也会在换过家居服后,坐在另一侧,有条不紊地泡茶。 楚芙是清楚的,无论是楚叙还是楚望,都对她爱看的那档搞笑综艺,没有任何兴趣。 尤其是楚璋和楚望,楚璋是觉得吵闹,楚望是觉得无聊。 但他们还是会陪着楚芙一起看。 那时候,在宽敞舒适的客厅里,他们四个人,她的两位哥哥和一个弟弟,一起共度的,是最悠闲惬意的时光。 只是在当时—— 楚叙和楚璋,包括楚望在内,他们的迁就和包容,对楚芙来说,都是触手可得的存在。 于楚芙而言,甚至是成为了一种理所应当。 所以,楚芙也从没有意识到,那样的日常,居然也是值得她去珍惜回味的存在。 以至于现在,就她一个人,坐在宽敞的客厅里,独自看着这档搞笑综艺…… 她会觉得四周安静得要命,静得让她心烦意乱,静得让她完全无法忍受。 尤其是,她现在,居然已经沦落到了,去怀念这种小事的地步—— 楚芙难以忍受。 ———* 屋门被突然敲响。 楚芙眉头皱起,本就烦闷的面容上,更是多了几分不耐。 如果是还在楚家,家里的佣人多到快使唤不完,有人来访,她根本就不需要起身,只用等对方主动过来就行。 但现在…… 楚芙起身,脚步缓慢地走到了门口。 知道她在这里的,不会超过三个人。 会来这里的,应该也就只有苏京墨。 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也不知道对方这会儿过来干什么。 楚芙漫无边际地想着。 作为楚家曾经,衣食无忧的掌上明珠,楚芙也没有那个打开监控,去看外面人是谁的防备意识。 她直接转动了门把手,将门拉开。 “苏京……” 苏京墨这三个字还没能从楚芙口中说全,楚芙就在看清来人面孔的瞬间,震惊到瞳孔放大,直接失声。 她连问都不想问,直接握住门把手就想将门碰上,把来人关在外面。 但在楚芙做到之前,一柄从来人手中探出的拐杖,极为果断地斜横在了楚芙与门框之间。 楚芙想要关门,将来人拦在外面的举动,就这样破灭了。 她面色惨白得厉害,看着来人,眼珠都不敢挪动一下。 对方细细打量着她,忽地就笑出了声:“怎么了?” “像白日撞鬼一样,我穿的应该是正常的衣服,而不是丧服吧?” “你……”楚芙喉间一片干涩,她放开按在门上的手,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因为楚芙退得太快,她脚下一晃,甚至差点因此栽倒。 “噗。”对面的人见到这幕,真情实感地笑出了声。 气氛像是一下子就松快下来。 但可惜这只是一种错觉。 横在门框上的拐杖被放下,楚望脚步轻快地走进来。 他看着楚芙,眼底甚至浮现出明亮的笑意来:“姐姐,好久不见啊。” 第180章 恐惧 ——旧日回忆—— 在楚芙的记忆里,最初楚昭被接回楚家后,家里最先接受楚昭存在的,其实是楚望。 对比如今,楚望与楚昭之间,连表面上的平和,都无法维持的现状…… 楚望和楚昭关系好,简直就像是一件,从未发生过的事。 但这确实是事实。 在楚昭被接回之前,楚望才刚过五岁。 作为在楚芙被楚家收养后,又以文澜和楚滕亲生儿子的身份,降生在楚家的楚望—— 说实话,幼年楚望的存在,他所带给楚芙的不安全感,一度是远超过楚昭的。 毕竟,楚昭虽然是楚家唯一的亲生女儿,但如果楚昭受宠,那就不会被楚家遗忘在外面这么多年了。 楚家更不会在有楚昭的存在后,还另外选择收养了她。 对于幼年的楚芙而言,楚昭在真正出现在她面前之前,只是一道她无意间,从旁人口中听到的,不真切地模糊的影子。 楚芙听到的消息太过零碎,又是那些佣人间的闲言碎语。 而且只有那么一次。 家里其他,那些被楚芙认定的亲人们,在他们的口中,从来都没有楚昭的名字,更没有楚昭这个人的存在。 即便是待楚芙最亲近的楚叙,从她这位性格最温和的哥哥口中,也一次都没有提到过,他还有除她以外的另一个妹妹。 所以…… 对于楚昭的存在,楚芙其实是不相信的。 这样的想法,一直贯彻到幼年的楚芙,真正从父亲的口中,听到楚昭的存在—— 以及在之后,楚芙亲眼见到楚昭的房间,被汪管家安排整理出来,静候楚昭的到来之前。 也正因此,在楚昭的存在,于楚芙的眼中,变为现实以前—— 让楚芙心怀不安的,一直都是楚望。 ——* 一步登天。 虽然楚芙不想这样来形容,自己与楚家的关系。 但楚芙其实很清楚,在她的母亲病亡,父亲也因为破产跳楼,而她沦落到孤儿院后—— 她一介毫无利用价值的孤女,能够被楚家收养,这是难遇也难求的大幸事。 任谁来看都是这样的吧。 毕竟,楚芙可是从需要处处谨慎,小心看人脸色的可怜虫,摇身一变,成了G城名门的千金。 之后,楚芙更是成了让楚滕和文澜,都极为满意,公布于众的掌上明珠。 她这样讨人喜欢,其实根本不必惧怕楚望的存在。 可是人的情感,如果能这样轻而易举地操控,那么人类就不会被形容成为感官动物了。 楚芙是真心惧怕着楚望的存在的。 她害怕父亲和母亲,会因为楚望,收回那些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 害怕这些已经被楚芙认定为,是属于自己的亲人们,都会更喜欢,和他们存在血缘关系的楚望,而不是她。 她怕那些温和的话语,慈爱的眼神,晴日一样的拥抱…… 以及更多更多,于小小的楚芙而言,万分珍贵的记忆,都会就此消失。 即便楚望的存在,实际上,并没有影响到楚芙很多。 但新的婴儿降生,家里的关注中心,不可避免地向新生儿便偏移,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对于长大的楚芙而言,她当然可以理性去看待,这份偏移向楚望的关注。 她也能明白,自己那时候,对楚望的那份关注和担忧,实在是幼稚的可怜。 但很可惜,对于成人楚芙而言,轻而易举就可以想清楚的事—— 对于幼年楚芙,却是天大的事。 小孩子的思维很多时候都是单线的。 思维方式其实很简单。 楚望是亲生的孩子,楚芙是收养的孩子。 人不可能不喜欢,和自己具有亲缘关系的孩子。 但是,非血缘关系的就不一定了。 ……* 就像楚芙听幼儿园老师讲过的,名为《丑小鸭》的故事。 最开始,楚芙也是在跟随着老师的讲述,而为丑小鸭的遭遇委屈难过的。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鸭妈妈的孩子,可是只有丑小鸭遭受了这样不公的待遇。 难道说,就是因为丑小鸭长得难看,是它们之中的“异类”—— 所以就被它的亲生父母,以及兄弟姐妹,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动物,这样嫌弃欺辱吗? 可是书上不是同样说过,没有父母不会爱自己的孩子吗? 所以说,这两种说法,到底是谁在骗人呢? 幼年的楚芙并不明白。 但幼儿园老师也说过,在她讲故事的时候,其他小朋友是不可以随便发出声音的。 有问题的话,要等到老师讲完,才能向老师举手提问。 小楚芙有疑问,但她又是个遵守规则的好孩子,所以她将疑惑压在了心底,放在桌面上的小手,随时准备举起。 丑小鸭的故事还在继续,辱骂它的人,越来越多。 直到故事来到尾声,熬过一个苦冬,丑小鸭在其他小动物的惊呼声中,它垂头看向湖面。 在清澈如镜的湖面上,所倒映出的,不再是其他动物口中,平平无奇,甚至是难堪丑陋的“丑小鸭”模样。 而是一只优雅美丽的白天鹅。 是的,丑小鸭根本不是一只鸭子,而是一只混在鸭蛋中的白天鹅。 在其他小朋友的欢呼声中,小楚芙攥紧双拳,害怕到浑身发抖。 她忽然就理解了,丑小鸭待在“母亲”那里时,所遭受到的排斥与厌恶。 丑小鸭根本就不是一只鸭子。 和它以为的母亲,毫无血缘关系。 那母亲当然不会爱它。 那她呢? 她一只真真正正的丑小鸭,在天鹅群里,作为唯一一个,和他们毫无血缘关系之人,真的能融入其中吗? 楚芙为此而感到害怕。 她甚至在不久后,有拜托过楚叙,想办法让她回去孤儿院一趟。 而那位,在楚芙还在孤儿院时,一直对她多有照顾的奶奶,在最初见到她的欢喜过后…… 对方却是郑重地告诫了她。 楚芙到现在,都记得那位奶奶,对她说过的话。 [小芙,你已经有了新的家,那么孤儿院这种地方,为了你好,你就不要再回来了] [像今天这样任性的事,以后也不能再做了] [你要乖乖的,不要给楚先生和文夫人添麻烦才好] [还有,别在你的亲人面前,再提起和孤儿院相关的任何事了] [小芙能做到的,对不对?] 楚芙忘了自己那时候是怎么回答的。 她只记得,自己好像有问那位,她到现在,已经记不清对方模样的奶奶,问她—— [如果是你的话呢?我连你也不能和家人说吗?] 对方摇了摇头,温和地告诉她不能。 楚芙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当时的心情。 只是那种异类的感觉,好像又在她的体内,更明晰了一些。 她想,她更害怕楚望了。 ——* 现在楚芙再度回想,也许楚昭的到来,反而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楚芙在彻底陷入恐惧之前——照亮她的一线明光。 这也说不准呢。 毕竟,就算楚芙再怎么不想承认,其他家人对于楚昭的厌弃和排斥,都是实实在在,让楚芙感受到了放松的存在。 真怪异啊。 她一面恐惧楚昭这个新的未知,一面却又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恶缘,大概就由此诞生吧。 无论是她的,楚昭的,还是楚芙的。 …… ——水上别墅—— 时间拉回到现在。 在清楚看到楚望面孔的瞬间,楚芙清楚地感知到,那种时隔十数年,深埋在她体内的,对于楚望的恐惧—— 由此迸生。 只在瞬息间,就将楚芙全身吞没,让她手脚发凉,躯干僵硬,难受到一发不可收拾。 为什么? 为什么楚望会出现在她面前? 为什么楚望能找到这里? 楚望不是应该躺在医院里,连下床都很困难吗? 为什么现在,楚望能避开楚璋和楚叙的掌控,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眼前? 那么其他人呢? 其他人知道楚望来这里了吗? 其他人知道楚望找到她的了? 楚望现在来到这里,站在她面前,又是想要对她做什么呢? 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未知。 楚芙因为这样的未知,而浑身发颤。 听到楚望笑着叫她姐姐,她甚至害怕到想转身就跑。 可是,楚芙的腿脚忽然变得很迟钝,迟钝到甚至还没有以拐杖点地的楚望,移动得快。 对方站定在她面前,向来冷戾的眼神里,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恶意。 “只是打个招呼而已,有这么害怕吗?” “还是说……” 楚望冰冷的指尖,点触在楚芙的太阳穴,像毒蛇口中轻缓吐露的红信。 “你已经不再把我当做你的弟弟了?” 第181章 庆幸 ——水上别墅—— “你已经不再把我当做你的弟弟了?” 在楚望慢条斯理地说出这句话后。 说不出是因为楚望冰冷的语调,还是楚望对她,看似温和无害的触碰。 楚芙浑身颤了下。 她嘴唇泛白,眼圈发红,瞧着简直是可怜到了极点。 但楚望早看惯了楚芙的这幅模样。 他手指下移,像擦拭指尖不小心,沾到的脏东西一样,在楚芙的侧肩上碾了碾。 力道并不大。 但楚芙几乎是弹起来的。 她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后退了两步,避开了楚望的手。 楚望的眼神,一瞬间冷得要命。 “躲什么啊?” 楚望落空的那只手,被他反手过来,触碰到了自己的右肩。 “现在又没有被风摧断的树枝,不会“啪”地一下,毫无征兆地抽打在人体上。” “更不会像我那时候,那么倒霉,选择了一个除了哭什么都不会做的同行人……” “然后在直到被砸出满头血之前,都不知道后面会有断木飞过来。” 楚望放下盖住右肩的手,那里,有一道到现在,还能摸出疤痕起伏的疮疤。 除非楚望选择植皮手术,不然,那道形容狰狞的粗粝疤痕,将永远停留在他的右肩。 …… 楚芙的脸色更白了。 她已经想起来了。 在楚望被那截断木砸出满头血之前,楚望是一直护在她身前的。 早在真正的灾难来临之前,灰暗阴沉,暴雨如注的乌岸山上,可见度就很低了,风又很大,尘沙断枝就像是源源不断的飞虫。 但脾气向来暴烈的楚望,却一声抱怨也没有,一直都挡在她面前,用自己的身躯,替她挡了不知道多少次“攻击”。 楚芙也记得,却是有一根比较尖利的带刺绿枝,是当着她的面,刺撞进楚望的右肩的。 …… 现在再想起这些,感动……或许有吧。 但更多的,却是比之先前,更为深重的恐惧。 因为,无论是楚望落在右肩上的伤疤,还是其他旁的地方的—— 楚芙都没有亲眼见到过。 她只在最初,楚望还昏迷着,医生给出的结果,也没有那么让人绝望之前,曾去看过楚望一两次。 之后…… 之后……楚芙说不出更多的之后了。 最开始当然是担忧,害怕,不敢面对,愧疚,以及更多更复杂的东西。 但后来,她自顾不暇,也就很少会想起楚望了。 …… 一个人的生命是很沉重的。 虽然她的亲生父母,都轻飘飘地死掉了。 但带来的后果,对她一个孩子而言,很重很重。 如果楚芙没有被楚家收养,楚芙就像是那些,普普通通在孤儿院长大,或者是收养后又被送回,希望一点点破灭的孩子一样…… 那楚芙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关于这一点,只是开始这个设想,楚芙就要害怕到浑身发抖了。 她无法接受。 所以,生命很重很重。 楚芙的生命很重很重。 所以,她永远不可能因为楚望为了救她,身体上产生不可逆的伤害这件事——就对楚望感到抱歉。 她无比庆幸楚望救了她。 如果那截断木,砸落在她的头上。 楚芙想,她或许也会和楚昭一样,就那样孤零零地死在乌岸山上吧。 她决不要那样。 …… 楚望像是从楚芙的神情里,看出了什么更晦暗的东西。 “玩个游戏吧,一问一答,怎么样?” “不说话,那就代表同意。” 在楚芙蓦然睁大的瞳孔里,楚望问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有没有庆幸那截断木,砸中的人是我?” 第182章 原谅 ——水上别墅—— 一问一答? 简直糟透了。 楚芙根本就不想答应。 下一秒,楚望问出的问题,瞬间就验证了这一点。 “有没有庆幸被那截断木,砸中的人是我?” 楚芙抿紧嘴唇:楚望问出这种问题,让她怎么回答? 她就算说没有,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楚望,难道就会信吗? 但楚望已经找到了她,就算一直僵持下去,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楚芙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楚望眸色晦沉:“姐姐不先回答我的问题吗?” “毕竟是我先问的。” 楚芙握紧手指:“我说没有你就会信吗?” 楚望笑了下:“会啊,怎么不会呢?” “姐姐不是还说过,我是你最珍贵的弟弟吗?” “我一直都很相信呢。” 楚望逼前一步,笑着对楚芙晃了晃,被他握在手中的拐杖。 “如果不是很相信姐姐的话,我不会一出院,就来找姐姐的。” 楚芙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被楚望叫一声姐姐,是让她觉得毛骨悚然的一件事了。 她不再试图和楚望,在这种双方都知道是虚假的内容上,兜来绕去了。 楚芙直白道:“我回答了你的问题,那你的回答呢?”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楚望收了笑,他大病一场,本就冷白的面容,现在因为缺少血气,而显得惨白。 楚望原本少年气的面庞,也添了几分阴鸷。 此刻,他用那双乌黑的瞳孔,盯视着楚芙,只让楚芙觉得脊背发凉。 有那么一瞬间,楚芙甚至幻视了楚昭看向她时的神情。 都是一样,鬼气森森的。 “很难猜吗?”楚望看着面色又开始变得苍白的楚芙,没什么兴趣地移开了视线。 楚望的目光落在客厅,华贵精美的陈设上,又移转到楚芙还开着的电视机大屏上。 “哦,是这档综艺啊。” 楚望发出怀念般的感叹声:“姐姐过得真好啊,还能舒服地窝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着综艺,快乐地笑出声。” “我真替你高兴。” 是十分阴阳怪气的发言。 楚芙快走几步,拿起遥控器,面无表情按灭的屏幕。 没了嘈乱的电视背景音,屋内彻底安静下来。 楚芙回身看向楚望:“你是怎么从医院出来的?” “身体不要紧吗?” “……”楚望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 他发出像看到奇迹一样的声音:“你居然还在意我身体好没好吗?” 不等楚芙做出什么反应,楚望就直接笑出声。 他绕开楚芙,无比自然地落座在沙发上,拐杖就搁在腿边。 “开玩笑的。”楚望用平静到,一点都不像是在玩笑的语气,这样说道。 “你要是会真的关心,除你以外的人的话,那世界一定快毁灭了吧。” …… 楚芙想问清楚的事,其实只有一件。 楚望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可就这一件,还是被楚望给避开了。 不仅如此,对方还一直在说这样天真的话,就好像是在因为——楚芙之前不曾去医院看望楚望的事,而在和她赌气一般。 可楚芙清楚,绝对不是这样的。 楚望对于赛车有多狂热,再没有人比楚芙更清楚了。 因为楚望的每一次比赛,楚芙都从没有缺席过。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 楚芙确实见证了许多,属于楚望的,人生的荣耀时刻。 她也正是因为,亲眼见证过楚望太多次,在赛道上那种一往无前,沉着的冷静和极致的疯狂。 以及楚望夺冠之时,那种意气风发的骄傲,和由心散发的快乐感。 赛车,那是于楚望而言,无论拿什么去衡量对比,都无法替代的事物。 楚芙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 所以楚芙更知道,乌岸山上发生的一切,于楚望而言,是怎样可怖的,堪称毁灭性的灾难。 她也更为明白,即便在当时,楚望选择了保护她。 可那是在不知代价之前。 如果楚望提早知道,保护她,会让他运动神经受损,从此再也不能进行任何刺激性活动,更不能再碰他挚爱的赛车。 那楚望还会愿意救她吗? 不可能的。 可是也不会有这种预想。 已经发生的现实,无法改变。 楚望受损的神经,也无法完全恢复。 所以楚望永远不会原谅她。 ——* 虽然这样讲,有些像是在为自己开脱—— 但是,如果楚芙对楚望的受伤,真的毫无触动的话,那她才会风雨无阻地出现在楚望身边。 就像楚昭每次生病,受伤,甚至严重点,到直接住院的地步。 楚芙每次,只要不是有很重要的事,都会提着慰问品去看楚昭的。 楚昭已经可怜成这样,她作为善良的妹妹,当然要不计前嫌地去看望对方。 哪怕楚芙很清楚,她每次过去看,都只会影响楚昭的消息。 甚至,楚家其他人,还会因为楚昭对她漠视的态度,而加倍厌恶,训斥楚昭。 对方本就凄惨的境遇,只会因为她的到来,而更加难熬。 楚芙很清楚这些。 不如说,她就是清楚这些,才会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去看楚昭的。 但是—— 楚望是不一样的。 …… 在楚昭来到楚家后,在楚芙将楚望争取到自己这一边后,在她努力讨好家人,让所有人都爱她远胜楚昭的漫长过程中…… 楚芙并不是全无真心。 说到底,她也只是想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永远都不会放弃她的家庭而已。 她只是想要做楚家的女儿,想活的比这世间的大多数人,都要富足快乐。 她想要被坚定的选择,和恒定的安全感。 但得到之前,必须先要付出,这是连最看重自我的楚芙,也明白的道理。 楚芙对楚望,或许没有对楚叙用心,更不及楚芙对文澜用心。 可这并不代表,楚芙就不在意楚望了。 所以才会这样吧。 楚芙是真的有一点在意楚望,她才不敢去见醒来的楚望。 在楚望无法面对她之前,楚芙先一步无法面对楚望。 毕竟,在楚芙的认知里,如果是她,为了救楚望,要付出这样惨重的代价—— 那她一定会恨楚望的。 是那种,即便对方跪在她面前,真心实意地忏悔,她都不会有任何动容的恨意。 那么楚望呢? 楚望也只会恨她吧。 说她畏惧也好,害怕也好,是胆小鬼也无所谓。 楚芙并不想去面对,一个因为再也无法赛车,而对所有人倾泻怨气的楚望。 说到底,这也是她的一种自我本色。 楚芙无法更改。 所以,楚芙清楚,今天来到这里的楚望,无论想要得到她怎样的反应,对方都不会成功的。 毕竟,时至今日,她确实依旧庆幸着—— 被那截断木砸到的人,并不是她。 第183章 炫耀 ——医院—— 楚璋接到了一通电话。 楚璋:“小望现在在哪里?” 汪管家:“小少爷发消息过来,说他现在在楚芙那里。” “楚芙?”楚璋皱眉,只觉得两个大麻烦,现在凑在了一处。 “他怎么会在楚芙那里?” “等等。”楚璋忽地反应过来:“楚芙的下落,你们不是查到现在,都还没查出来吗?” “小望一直待在医院,他是怎么知道楚芙在哪里的?” 汪管家的声音也透出迷茫来:“这……目前还不清楚。” “而且小少爷发消息时,使用的并不是他的手机,只是在短信的结尾处,署了个名字。” “之后,我再拨打过去,那边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楚璋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所以说,你们连这条短信,究竟是不是小望发的,其实都不确定,对吧?” 汪管家声音更低了:“是的。” 楚璋现在是真的觉得心累了,但是如果往好处想,如果小望找到了楚芙的所在—— 那只要确定小望去了哪里,楚芙的下落,自然也就找到了。 楚璋的目光,轻飘飘地下移,落在自己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时时刻刻,都能感知到疼痛的右腿。 他的眸色,蓦地晦沉了许多。 楚璋并没有忘记,当时他从轮椅上滚落的狼狈,以及右膝盖触地时,那种后知后觉,又难以言喻的疼痛。 那些感受,全部拜楚芙所赐。 他没放在眼里的一条恶蛇,以他最意想不到的方式,狠狠地反咬了他一口。 这样的屈辱,楚璋想,他怕是终生难忘。 “那条短信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 汪管家道:“只有一句,我现在在楚芙这里。” “楚芙……”楚璋垂目思考,有什么地方,是楚芙能去,而楚望也知道,但家里其他人,都不会太关注的吗? 楚璋对楚芙的日常,到底还是不够了解。 所以,楚璋直接道:“那封短信,你转给楚叙,再和他说明一下情况。” 汪管家愣了一下:“好的,我明白了。” 电话挂断。 十五分钟后,楚璋手机震响,是楚叙发来的短信。 短信很简短,只有四个字。 [水上别墅] “水上别墅……”楚璋瞳孔放大,他想起来了。 楚望有一次,拿楚昭会不会替他去赛车,而和苏京墨约了赌注。 楚望赌上的,是父母爱情纪念宝石——辉澜。 而苏京墨赌上的,是楚芙曾经去过两次,事后楚芙回家说,很喜欢的那栋水上别墅。 那场赌约,最后以楚昭赛车上胜过苏京墨,而楚望拿楚昭的胜利,摘下最后的胜果告终。 后来那栋水上别墅,好像也就被楚望交给楚芙,随意去居住游玩了。 如果这两人是在水上别墅碰面的话……那确实很有可能。 但想到,这栋水上别墅的由来,是完全建立在,楚昭被欺骗,被羞辱的痛苦之上—— 楚璋一时间,心情变得尤为复杂起来。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在楚昭离开之后,他在日常中,想起楚昭的次数,却反而变多了? 从前整整一个月,半年,甚至是一年—— 哪怕楚璋每天都见到楚昭,他也只是过眼就忘。 除了楚滕,楚望的时不时提起,楚璋有时候会直接忘记楚昭这个人。 像是家里在外聚餐,出去一起游玩,楚昭如果在的话,楚璋才会稍感意外。 但如果楚昭不在,那才是楚璋认知中的正常。 从前的楚昭于楚璋而言,就是这样沉默到,像是根本不存在的人。 但现在…… 楚璋不想再想下去。 他拨通汪管家的电话:“小望和楚芙,应该就在那栋云水区的水上别墅。” “劳烦您亲自跑一趟,多带一些人,除了将楚望送回医院,也请务必将楚芙带回。” “父亲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余暇,去做什么和楚芙解除关系的事了。” “所以,她现在还是楚家的孩子,就应该住在楚家。” “您在带回楚芙后,也务必记得通知父亲一声。” “是,我明白了。”管家连声应下。 在电话挂断后,汪管家想起那位在昭小姐去世后,昏招频出的芙小姐,他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大少爷的意思,很明显了。 现在公司的局势越来越不好,让这个时候的先生,见到在楚滕认知里,是罪魁祸首的楚芙…… 那楚芙小姐待在楚家的日子,恐怕要比从前的昭小姐,还要难熬了。 但这到底不是他这个受雇之人,应该考虑的事。 所以,汪管家很快就依照楚璋的吩咐,去赶紧叫人做事了。 ——水上别墅—— 楚芙和楚望各坐一个沙发,因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就这样诡异地静默下来。 但在时针都转过一圈后,到底是楚芙先忍不住了。 “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又是这个问题?”楚望唇边多了几分嘲讽的笑意。 “苏京墨。” 这三个字从楚望口中吐出。 楚芙的瞳孔蓦地放大:“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主动联系你,告诉你我的下落?” “哇——”楚望夸张地惊呼一声:“姐姐你对自己的魅力,还挺有自信的嘛。” “这么笃定苏京墨因为对你有好感,就不会和别人说你的事了吗?” 楚芙的面上多了几分难堪,她抿唇没有说话。 楚望却不肯放过她,用极为轻佻的语气道:“可是那家伙已经在圈子里宣扬完了啊,说他捕获了一只可怜的金丝雀呢。” “对于他说的这只可怜小鸟——” 楚望深黑的瞳孔,映照出楚芙刹那惨白的面孔:“姐姐你有什么想法吗?” 第184章 坟墓 ——水上别墅—— “对于他说的这只可怜小鸟……”楚望看向楚芙:“姐姐你有什么想法吗?” [金丝雀?] 楚芙的面色蓦地晦沉下来,身体因为心口处沸腾的怒火,而不可控地轻颤着。 作为在楚家生活了十数年,备受宠爱的掌上明珠,楚芙从没有想过,有一天,金丝雀这样的侮辱性称呼,居然会被用在她的身上。 苏京墨…… 楚芙表情难看:“你和苏京墨的关系并不好,我怎么知道你得到的那些消息,一定是真的?” 楚望笑了一声,对她摊摊手,很是无所谓地道:“随便你怎么想。” “我也只是想要知道,你得知这些消息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而已。” 迎着楚芙越发不满的眼神,楚望唇边笑意加深:“至于事情的真与假,你以为我还会在乎吗?” [楚望当然不会在乎了] 楚芙很明白这一点。 现在的楚望,巴不得自己的境遇,变得更悲惨吧。 楚芙沉默地看着楚望,见对方面上,那些浮于表面的虚假笑意,一点点隐没。 于楚望的眼底,也浮现出最真实的厌恶来。 楚芙的心彻底沉进了谷底。 楚望并没有骗她。 那些话,应该也不是楚望为了报复她,而故意编出来的。 所以,是真的有人在这样讲。 就算楚芙往最好的方向上去想,苏京墨并没有亲口去说那些话,真正造谣她的,或许是苏京墨的那些朋友…… 但楚望一个在医院治疗,且在出事后,主动切断和大多数人之间联系的人,都能听到这些传言。 那话题中心的另一人,口口声声说对她真心,恋慕她至今的苏京墨呢? 对方真的不知道这些脏话吗? 楚芙还没有那么天真。 楚芙将心口翻涌的怒意压下,声音冷沉得厉害:“所以,你会找到这里,也是因为他那边走漏的消息?” “或许吧。”楚望无视了楚芙愈加难看的面色,只是感叹道:“这栋别墅,你住得很畅快吧。” 楚芙眼眸微眯,她细细打量着楚望的神色,心头不知为何,忽地生出了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 像是真心,也确实是在试探,楚芙直接点头承认了。 “是啊,只要一想到,这是你为我赢回来的别墅,我就住得特别高兴。” “哦,不对。”楚芙故意做作地停顿了下,她看着楚望,眼神显得很无辜。 “我是不是该说,是辛苦楚昭替我赢回来的别墅……” “毕竟——”楚芙拖长音,唇边也浮现出笑意:“那场赌约,必须楚昭肯替你上场赌命,才有赢的可能吧。” ……* 旧事重提。 楚望握在手柄上的手,几乎是瞬时收紧,苍白的手背上青筋鼓起,像是树干上凸起的纹路。 怒火燎原,只在一息。 楚望的神情彻底阴沉下来,他当然会记得,那场毁掉一切的赌约。 记得楚昭驾驶着那辆SA,毫不容情冲向他的画面。 也记得楚昭看向他时,那双深黑色的,像是盛满了痛苦与恨意的眼睛。 更记得的是,楚昭留给他的那句,像是真的在一点点成真的箴言。 [楚望,你会付出代价的] 楚望垂眸,看向自己的双腿,现在的他,再也不能从事赛车行业的他,算是已经付出了他的代价了吗? 或者说,眼前这些,才只是一个浅薄的开始? 未来的未来,还有无穷无尽的苦痛,在等待着他? 楚望不清楚。 但在这种时候,再一次想起楚昭,尤其还是提起了,他拿楚昭做赌的那件事—— 楚望是真的恼火。 ————* 楚望目光沉沉地盯视着楚芙,面上的怒意一点点平缓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先前,更加盛烈的嘲讽。 “你很得意?” 楚芙故作不知:“什么?” 楚望笑了一声:“你觉得你是占上风的那一个,觉得如果没有楚昭,那你就是楚家唯一的女儿。” “你再也不用担心楚昭会夺取家里其他人的关注,不用害怕有朝一日,大家会像放弃曾经的楚昭一样,轻而易举就放弃你。” “你清楚维系楚家内部和平关系的,并不是楚昭所想的亲情,你也明白自己比起楚昭,其实远没有她优秀。” “如果楚昭不是太渴望亲人之爱,永远都学不会,在楚家生存的法则——” “那以楚昭心性的坚定,在学业上的优秀,还有绘画上的天纵英才,你的价值根本就比不上楚昭。” “而到了那时候,被全家所放弃的人,就只会变成毫无出挑之处的你。” [毫无出挑之处] 这样刺耳的评价,直接让楚芙的面部表情濒临失控,她声音冷得厉害:“闭嘴。” 楚望笑了一声,看到楚芙破防,他只会由衷地感到快乐。 所以,楚望接下来的话,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句句刺心。 第一个问题,就让楚芙的面容直接扭曲了。 他问道:“那么现在,你排除异己了,楚昭死了,你有得到你想要的吗?” [得到想要的?] 如果她得到了,那她还会委屈自己,住在这栋水上别墅里,甚至她在外的名声,都被传成苏京墨那个混蛋的金丝雀了吗? 楚芙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楚望再接再厉:“虽然我一直都待在医院,但是管家先生可能是怕我无聊吧,一直也有在和我发家里的事呢。” “听说你之前,还去剪了个头,故意整出一个和楚昭一模一样的女鬼刘海,然后去妈妈面前,扮演楚昭了?” 楚望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感慨道:“这么天才的办法,你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啊?” “你不知道,我刚听说的时候,立刻就去问管家先生了,问他怎么还没有向楚滕请求,快把你送进精神病院里呢!” “哎……”楚望发出有些遗憾的声音:“其实今天过来时候,我还在想,不知道你有没有改变发型呢,要是能见到你那个版本的楚昭,倒是也挺不错的。” 楚芙捏紧拳头,说了一句像是毫无干系的话:“你这样的……就算想见楚昭,楚昭也不会愿意再见你的。” 楚望握着手柄的手蓦地收紧,面上却不怒反笑:“哇,不过是扮演了楚昭几天,你不会就真的以为,你能代表楚昭做出决定了吧?” “楚昭要是真的知道的话,会恶心到吐出来吧。” “你也一样。”楚芙面无表情地回敬他。 “但我至少有自知之明,不会去打扰一个死人。” 楚望在说出这句话时,面上竟是认真的:“但你们好像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人死了就是死了,就像我留下严重后遗症的神经一样,它们已经不可能恢复如初了。” “……”楚芙看着楚望,难得怔愣了下。 她忽然发现,楚望除了那些浮于表面的夸张变化,有些内在的,更深刻的东西,也有了在她意料之外的变化。 “你在扮演楚昭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明明是一个已经被你踩在脚底的可怜角色,现在却成了,能让你在楚家继续生存下去的,唯一一种可能。” “这种算尽一切,到最后却发现,自己非但一无所获,还赔上全部的感觉——” “你赌得开心吗?” [怎么可能会开心?] 时至今日,楚芙依旧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明明在楚昭还在的时候,家里所有人,即便是除了她,他们不也都是希望楚昭能永远的离开,甚至根本就不生在楚家吗? 楚芙无比确信,那时候,她所感知到的,大家对楚昭的排斥,都绝非虚假。 他们也是真的习惯性了忽视楚昭,也习惯了将一切不好的事,都推到楚昭身上。 他们是——真的在厌恶楚昭。 可是为什么? 只是一道生死之桥,所有不好的也成了好的,所有从前无法容忍的,现在又觉得是自己严苛—— 愧疚,忏悔,后知后觉,像炸掉的可乐瓶一样,气泡源源不断地向上冒,没完没了。 楚芙被抛留在原地,完全不明白他们都在想些什么。 楚芙陷入自己的思维中,根本顾不上,也完全不想去回楚望的话。 …… 但楚望看着楚芙面上混乱的神情,竟然稍微有些出神。 良久,他才道:“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也并不聪明。” 楚芙投来的眼神有些疑惑。 但楚望已经不准备和她解惑。 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在这一刻尤为清晰。 屋门被推开,已经能看清为首之人的模样。 是汪管家。 在楚芙蓦地睁大的眼眸注视下,楚望表情淡淡:“来得正是时候。” “为什么楚昭的死,反而会让你的人生落入低谷——” “想不通的话,也完全没有关系。” “你现在已经是楚家唯一的女儿了,我们一家人,还会有很长很长的相处时间。” “姐姐。”楚望凝视着楚芙,眼瞳漆黑:“你会保持期待的吧?” 一家人,长长久久。 这明明应该是最温情不过的话语,可在这一刻,却像是刻印进灵魂深处的诅咒一般。 在某个瞬间,楚芙甚至觉得—— 楚望已经变成了一只,正在吐丝的怪物蜘蛛,而她被蛛丝缠裹,即将拖往暗无天日的巢穴。 “小少爷,昭小姐,璋少爷在等你们回家。” [楚璋……] 楚芙的面色蓦地惨白下来。 她回头去看楚望,双臂却已经被两位保镖,不容拒绝地握住。 粗壮的手臂,铁钳一般的力道,对方不会因为楚昭的挣扎,呼痛,而有半分心软放松。 楚芙被带着先一步走向门外,她竭力的回头,向楚望发问:“你是什么时候告诉他们的?” “你为什么要……” 楚望根本就不用等楚芙把话说全,就已经明了了对方的意思。 他笑着向楚芙挥手,自始至终,眉眼弯弯,含着那点恶劣的笑,再也没有吐露一个字。 楚芙被带回了车上。 楚望最后看了一眼,这栋见证了他和楚昭,关系彻底破裂的水上别墅。 有那么一瞬间,他眼前浮现出,楚昭驾驶着那辆SA,在云澜山的盘山公路上,使出了他在赛车上成名绝技的画面…… 当时,楚望的心脏跳得很快很快,看着楚昭成功超车苏京墨,那样意气风发,一往无前的画面,他几乎头晕目眩。 现在想来,那时候,在他心口处,鼓涨难安的情绪,其中未必没有对楚昭技艺的惊叹。 以及—— 楚昭居然真的学会,他号称难以复刻的,成名绝技的惊叹。 楚望闭了闭眼睛。 “汪管家,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楚望看向汪管家,声音很平和:“还要劳烦您,送我回医院。” “是。” 汪管家应下,他看着楚望,神情有些微不可查的复杂。 离乌岸山那场灾难,只是几个月的时间…… 在小少爷身上,好像真的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对方不仅没有如他所想的,变得偏执阴鸷,本就火爆的脾气,也变本加厉。 反而,现在去看—— 小少爷竟然是成熟了许多。 可如果成长的代价,是小少爷最喜爱的事物,再也无法追逐。 而小少爷的余生,也将永远被这场灾难困住。 那这份成长的代价,是否会太过沉重呢? 汪管家看着楚望持着单边拐杖走路,他沉默地跟在楚望身后半步。 原本该有的两道脚步声里,现在多了木质拐杖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 就是已经年过五十的先生,也不需要用这种东西。 可小少爷才刚过十九…… 汪管家喉头堵塞得厉害,到底还是没忍住,他开口道:“小少爷,你……你还好吗?” 楚望向前走的脚步没有停下,闻言笑着回头,看了汪管家一眼。 对方低垂着头,面色是说不出的疲惫。 楚望沉默的收回目光:“不是有经常联系吗?” “我很好,现在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在这点上,我至少比大哥强吧。” 汪管家点头:“是的,璋少爷还要再修养一段时间。” 楚望没有继续和楚璋有关的话题,只是平静的道:“抱歉,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汪管家摇头:“没有,小少爷能平安无事就好。” “平安无事啊……”楚望的目光落在遥远的彼方:“楚昭……” “她有坟墓吗?” “……”汪管家将头垂得更低。 气氛静默下来。 良久—— “这样啊。”楚望坐上车后座:“……回去吧。” 第185章 偿罪 ——私人岛屿,书房—— “楚望已经被送回医院,楚芙也被找到,目前被送至了楚家。” 文秘书沉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谢云霁眉梢微扬:“没有送到老宅那里吗?” 文秘书:“是楚璋的吩咐。” “理由是,楚芙如果去老宅的话,会打扰到文澜的治病进程。” “是吗?”谢云霁不置可否,他笑了下:“文澜呢?” “她现在怎么样了?” “据楚家老宅那边,传来的最新消息,文澜已经恢复了理智,没有再把楚芙认成是楚昭小姐。” “她也没有再提起楚芙,知道楚芙离家出走,不知下落后,也没有什么反应。” [居然是没什么反应吗?] 谢云霁觉得自己对文澜的认知,也要跟着稍微更新一下了。 从过往查到的资料来看,文澜摆出的态度,一直都是把楚芙视作自己的亲生女儿,对楚芙极尽关爱,宠溺纵容,时时挂念…… 可现在,虽然不想这样说,但楚昭的“死亡”,本不可能让文澜的反应这样巨大,甚至到对楚芙毫不关心的地步的。 如果把楚昭和楚芙,同时摆在天平的两端—— 那在楚家的这些人中,就算是明面上,最优柔寡断的楚叙,应该也是会选择楚芙的。 文澜也不会例外。 但现在文澜表现出的,又像是除了楚昭这个女儿,其他什么都不想要。 就算是曾经,被文澜珍惜捧放在掌心的楚芙,此刻也像是成了一个,连楚昭的替代品,都不配做的存在。 所以,文澜对楚芙毫不过问。 就好像,如果文澜现在对楚芙好,就是对楚昭的一种背叛。 这么说来,文澜那颗对女儿慈母的心,好像每次只能容纳下一人。 有了楚芙,就不能有楚昭;有了楚昭,就不能有楚芙。 不过楚家这些人,好像都是这样的。 他们一定要在楚昭和楚芙之间,对比衡量,再做出选择。 可是凭什么,楚昭就要被他们摆在下位者的一方,任他们挑拣衡量? 谢云霁越想越觉得恶心。 楚家那些人,明明是高傲到极致的姿态,却还要美名其曰为[宠爱]。 而楚昭作为,被他们排斥针对的一方,居然还要去自我反省,自己有哪里不如他们的意愿。 实在是晦气至极。 谢云霁清俊的眉眼间,晃过一丝冰冷的嘲讽。 ———* “文澜的治病进程,还是有些慢了。” 谢云霁面无表情地道:“一直被楚滕守困在高塔上可不行,她也该真正走下来,知道更多的事了。” “比如说,顾灵姿这二十多年来,对她的[深厚情谊],楚家集团风雨飘摇的现状,以及楚望病情的真实情况。” “还有……”谢云霁顿了顿:“她也该通网了。” “不止是昭昭小号上,记载过的那些内容,还有楚芙对昭昭的陷害……” “昭昭的过往病例……” “这些她都该仔细看看了。” “既然她现在要做一个慈母,还是一个只挂念昭昭的慈母,那昭昭那些,被她缺席过的岁月,她也该深入了解,细细回顾才对。” 文秘书沉静应下:“是,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我会在之后,联络那位为文澜治疗的沈专家。” “好。”谢云霁轻轻颔首:“顾灵姿那边,计划不变,持续给顾、程两家加压。” “明白,目前顾灵姿在向多家求援。” “她应该已经发现,真正针对顾、程两家的,并不只是楚家的势力。” “顾灵姿那边,正忙于用利益交换,来探听出背后的操手。” “顾、程两家被她说动,也给予了一定的支持。” “挺好的。”谢云霁语气淡淡:“她向哪家求援,就让哪家生意出一点无伤大雅的小变故。” “不用做得太过火,但警告的意思,要明确表达出来。 “我希望顾、程两家,在顾灵姿的努力下,被G城大小家族,彻底孤立,最好——到避如蛇蝎的地步。” 谢云霁眉目冰冷,既然顾灵姿这么有能力,能让楚昭还在文澜腹中时,就背上灾星,祸星的名头。 从此楚家的所有不顺,都悉数归结到楚昭一人身上。 那么现在,顾灵姿自己确实成了,走到哪里,就坑害到哪里的灾星,祸星,她也一定会活得很自如吧。 被生意伙伴,友人,乃至亲人,避之不及,看她如见脏鼠蛆虫,这也只是一个最原初的开始。 谢云霁要的,不止是顾灵姿众叛亲离,一无所有,这么简单。 他要让对方曾直接或间接,施加在楚昭身上的痛苦,以同样扭曲的方式,加倍地付诸到顾灵姿身上。 他要让对方,继生活的困顿之后,灵魂也荒颓一片。 要让顾灵姿浑浑噩噩,每一时每一刻,都清楚地明白—— 在她自以为可以随意操控,更改,践踏他人人生的同时,她自己的人生,于旁人而言,也同样只是一块,可以随意揉捏的软泥罢了。 从前没人教会顾灵姿这个道理,现在乃至以后,用余生心怀痛悔地去明白,也完全来得及。 ……* “好的,晚些我会整理出,所有与顾灵姿,乃至顾、程两家有合作关系的家族,并会及时监控他们的动向。” 文秘书很靠谱地应下了,只是本就庞大的工作量,现在又增加了一大部分。 “辛苦了。”谢云霁想了想:“这件事你可分配给孙助理,他可以做好的。” “是。”文秘书赶紧应下,心中无声舒一口气。 “楚家那边,可以按计划放缓一点,给楚滕一些喘息的余机。” “另外,可以开始引导他,往拿楚璋去联姻的思路上走了。” 如果是之前,楚璋双腿健全,和楚滕之间,虽然并不亲近,但利益一致,父子齐心对外的局面—— 那楚滕无论如何,也肯定不会到拿自己的继承人,去同人联姻的地步。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楚璋的右腿就算好了,也极有可能,会留下一些隐忧。 而楚璋现在表现出的—— 除非楚滕彻底放手公司的权利,甘心退出权利中心,当一个乖巧不管事的吉祥物,楚璋才肯接手公司事务的态度。 这是信奉父权至上的楚滕,绝对不能接受的违逆。 野心勃勃的继任者,与掌控欲旺盛的旧主,这两者矛盾始终存在,且永远不可能得到调和。 所以,如果有足够的利益,那就算让楚璋去做,双方联姻地位中的低位者,楚滕也会毫不犹豫。 但很明显,同样一直处于掌控位,最多只在手握权利的父亲面前,低过头的楚璋—— 以对方那样高傲的性格,是绝不可能接受,自己处于婚姻关系中,低于女方的那一个的。 尤其还是,被摆在女方可选择对象中的其中一个,任她们去衡量比较……那楚璋就更无法接受了。 但谢云霁要的就是楚璋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去接受。 他很想知道,一直以来,随意裁定楚昭的对与错,自以为公正无误,高高在上却毫无自知的楚璋—— 在他向下沉坠的时候,能不能稍微体会到一点点,楚昭曾尝过的痛苦。 如果他体会不到,那也没关系。 谢云霁有的是耐心和实力。 ———* “还有一件事。”文秘书主动向谢云霁汇报道:“楚昭小姐的老师,那位苏成林教授,和陈声蔓小姐,约了明天见面。” “陈声蔓小姐知道楚昭小姐,在乌岸山出事的事,如果告知给苏教授……” 文秘书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谢云霁已经知道了文秘书的顾虑,和楚家那些人不同,那位苏教授能量很大,且是真的关心楚昭。 如果苏教授从陈声蔓那里,得知了楚昭[死亡]的消息,之后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查清楚内情,并会找上楚家的。 除了这些,最重要的是—— 苏教授的年纪,已经近60了。 他又是属于楚昭的前二十年里,难得一遇的明亮色彩。 谢云霁并不希望,苏教授为了楚昭莫须有的[死亡],而伤心难过。 谢云霁相信,如果楚昭还记得苏教授的话,一定也会生出和他相同的想法。 “稍后我会拍几幅昭昭的画给你,你明天安排一下,把时间腾出来,在苏教授与陈声蔓见面之前,以我的名义,向苏教授递上拜帖。” “你把照片拿给苏教授看,如果苏教授首肯,我随时可以和他进行视频会面,沟通一下楚昭现在的情况。” “好的,我会尽快去做。”文秘书应下。 …… 电话挂断。 谢云霁刚放下手机,屋门在此时敲响。 “先生,您去看一下楚小姐吧,她的情绪好像不太好。” 谢云霁眉头皱起,他立即起身,快步走向门口:“昭昭现在在哪里?” “画室。” 第186章 不忍 ——私人岛屿—— 谢云霁眉眼沉凝:“具体是什么情况?” “昭昭在画室待了多久?” “楚小姐已经在画室待了四个小时以上了。” “因为之前也有类似的情况,加上您也嘱咐过,在楚小姐作画的时候,尽量不要前去打扰。” “但刚才,小月在去画室送新的颜料时,发现楚小姐的状态有些不对。” “所以,我就来找您了。” “你和小月都做得很好,辛苦了。” 谢云霁说完,告别女管家,快步向画室走去。 ——画室—— 谢云霁敲门后,打开画室的时候,屋内一片昏暗。 透亮的落地窗,清晰地映折出,窗外黄昏将近,染遍天幕的橘红色光耀。 楚昭就抱膝坐在一小片光耀里,头部低垂,深埋在雪色的双臂间。 她整个缩成小小的一团,脚边凌乱散落着几支画笔,身前,不足一米处,则竖立着一个画架。 “昭昭。”谢云霁没有开灯,缓步走到楚昭身边。 他没有说什么,你怎么在地上坐着,这样的话。 谢云霁只是屈膝蹲身下来,在楚昭的身边。 在说出关心的话之前,谢云霁的目光,无意间扫落在楚昭身前的画架上。 画面上,是一张谢云霁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乌黑的,只在鬓边添了几缕银白的发,温柔慈爱的眼睛,明亮的富有活力的笑容…… 是宋慧春。 [春姨] 一个谢云霁既怕楚昭想起,又不忍心楚昭忘记的人。 怕楚昭想起,是怕楚昭恢复到,在失去春姨后,那个静默跪在春姨墓前,像是整个人都随着坟墓中的人,一同死去的状态。 他怕见到那样了无生趣的楚昭,也怕楚昭真的了无生趣。 一个发自内心,不想活下去的人,即使是全世界最优秀的医生,也是无法将她救回的。 谢云霁当然不想楚昭变成那样。 而不忍心—— 则是因为,谢云霁清楚,春姨对楚昭的意义有多大。 如果没有春姨,就不会有那个,即便沉沦于沼泥,灵魂却依旧闪闪发亮的楚昭。 现在想来,正是因为楚昭没有从小就待在楚家,而是和春姨一起相处。 在婴童最天真的年纪,楚昭最初的善恶,都是由灵魂同样熠熠生辉的春姨,一手塑造。 春姨教会了楚昭,什么是真正的爱,也让楚昭明白了真心的重量。 所以,楚昭在楚家,才会显得呆笨,无所适从。 她尝过全世界最美好的爱,自然无法再扭曲自己,去接受楚家利益至上的规则。 所以,楚昭格格不入,越是想要融进楚家,灵魂就越痛苦。 幸与不幸在她身上融杂。 但如果让楚昭去选择,千千万万次,楚昭一定还愿意和春姨相遇。 所以,谢云霁当然会明白,春姨于楚昭的重量。 …… 但谢云霁没想到,楚昭的记忆,会恢复得这样快。 且完全是,毫无预兆的。 就连刚在上午,为楚昭进行过心理治疗的陈教授,也对此一无所知。 是楚昭有意隐瞒了吗? 还是说,是楚昭下午,忽然就想起来的? 谢云霁不知道。 在开口与楚昭说话前,谢云霁细细看眼前的画。 这好像是…… 是春姨十数年前的模样。 也是他亲眼见到春姨时的模样。 而不是后来那个,缠绵病榻,身心都被病魔摧残,瘦骨孱弱的春姨。 这是不是意味着——昭昭或许,并没有想起春姨的死亡? 第187章 明亮 ——云潮庄园,画室—— “昭昭?” 谢云霁伸手,轻轻触碰在楚昭的发顶。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谢云霁静静看了楚昭一会,到底还是又上前一些,抬臂将楚昭抱拥在自己的怀里。 楚昭没有说话,谢云霁也没有。 彼此沉默下来的时候,空气也跟着沉寂,逐渐转暗的天光,最后一抹余晖的瑰丽,相触的身体,传达过来的温度…… 以及,谢云霁与楚昭,交织在一起的呼吸。 谢云霁想,拥抱大概是这世界上,最温存的一种形式。 什么都不说,只是彼此相贴,就好像能无限触及到对方的真心一样。 他不知道楚昭会不会和他有同样的感受。 但谢云霁每次抱住楚昭的时候,都有一种抱住了全世界的幸福感觉。 只要她在怀里,他好像就会觉得安心,仿佛能从和楚昭拥抱中,获得无穷无尽的力量。 如果可以,谢云霁真希望,他的拥抱,也能给楚昭同等的力量。 ………* 就这样相拥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天色彻底晦沉下来,夕阳沉没,冷月升起。 皎洁的月光,穿过繁密的树隙,又透过落地窗,洒落在屋内瓷白的地面。 谢云霁垂眼时,清晰看到映落在地面上的,他与楚昭交叠着的,仿佛融为一体的影子。 他无声叹一口气,将怀中的人,拥得更紧了些。 楚昭在他怀里,稍微挪动了下,她乌黑的发丝,扫过谢云霁的胸膛,留下微妙的痒意。 像是心脏被羽毛扫过。 楚昭埋头在他胸前,额头抵着他的胸膛,说话时,她的呼吸,就轻微又灼热的,落在谢云霁的心口。 “哥哥。” 谢云霁眼睫一颤,心口处的灼烫,在这一刻,像是更热烈了些。 他声音微哑:“我在。” 楚昭的呼吸声蓦地一重,原本垂落在身侧的手臂,稍稍抬起,纤白的手指向上,揪住谢云霁腰侧的衣物,随后无声收拢。 她环住了他的腰身。 “我想起了春姨。” “也想起了和你有关的,更多的事。” 谢云霁眼眸睁大,眼底露出些意外来。 他没想到,楚昭想起的,不止是春姨,其中,居然还有和他之间的回忆。 春姨…… 有关春姨的事,都太过敏感了。 所以谢云霁安抚性的,轻拍楚昭的背部。 “原来你还想起了,和我有关的事吗?” “昭昭,说起来,我一直都没有问过你,你在还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我在你的认知里,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你那时候,有记得我吗?” 谢云霁声音清朗,低沉又轻缓,像是无数个夜晚,他陪伴在楚昭身侧,为楚昭讲睡前故事时的语调。 所以,即便是询问的话语,也显得尤为温和。 不会让楚昭,有一丝一毫的不自在。 楚昭依旧是将额头,抵靠在谢云霁胸膛上的姿态,声音便显得有些沉闷。 “如果我说我不记得,你会怎么想?” 谢云霁一怔,随即眼神柔和下来,面上有些无奈。 “会想你没有防护意识,如果我是坏人的话,那你该怎么办?” 在楚昭说出新的回答之前,谢云霁继续道。 “但是我想起,是那时候的我太惊慌了,所以根本就没有给过你,另一种不在我身边的选择。” “所以问你有没有想起来,这个问题好像也失去了意义。” “无论你有没有想起我,当时的我,都不会放弃把你带走的。” 楚昭环在谢云霁身上的手臂,微微收紧。 “虽然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想起,能让你直接把我带到这里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件……” “你自己也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起过。” “但是……” 楚昭抬眸去看谢云霁:“听到你刚才你那样说,我反而觉得安心。” 楚昭在谢云霁的世界里,是重要的。 就像她想要留住谢云霁,谢云霁同样也想留住她。 楚昭与谢云霁之间,是彼此需要,双向束缚—— 再没有比这更让楚昭安心的事了。 谢云霁垂眸看她,神色远比月光要温柔:“这种时候,我又有点想说,你对我太纵容了。” “不过,能得到你的允准,我很高兴。” 谢云霁当然清楚,楚昭对他敞开了什么。 楚昭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告诉她,她是真的在为,谢云霁当初选择将她带走的事,而觉得安心。 她接受谢云霁对她生活的入侵。 接受谢云霁为她做出某些选择。 她包容他,相信他,楚昭远比谢云霁所预想的,还要依赖他。 谢云霁看着楚昭在月夜下,苍白又漂亮的面容。 他的右手抚上楚昭的侧颊,冰冷的,柔软的,像是宝石,也像一颗跃跳的心脏。 谢云霁忽地想起,楚昭曾在知博上写下的话语。 [心是很宝贵的东西] [宝贵的东西,不应该轻易示人] [我违背了这条法则,将我的心捧出,轻率,赤.裸,毫无保留] [就注定要承受不被珍视的代价] 在写出这样的字句后,为什么还会再一次的,选择去相信他呢? 毫无保留的,又一次,对一个早在记忆里,模糊不清,甚至可能已经遗忘掉的身影,交付真心——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全世界最纯粹,也最最勇敢的人。 她无论摔倒多少次,衣裙上沾染多少脏污,都不会让自己沉沦下去。 属于楚昭的那抹灵魂,永远闪闪发亮,熠熠生辉。 是他的世界里,白天黑夜永不熄灭的太阳。 ———* “所以,你想起了什么?” 谢云霁问道。 他们现在坐在了一方铺开的长毛地毯上,并排坐着,肩膀靠着肩膀,背部抵靠着床沿,依旧是相互依偎着的姿态。 “我想起了春姨,想起了……大概是还没有回楚家的事。” “我之前的感觉没有错,我的亲人,确实不太喜欢我。” “我之前也确实没有住在家里。” “我对家人而言,确实是陌生的……” “当然,他们对那时候的我来说,应该也是一样的。” 谢云霁的右手和楚昭的左手交握,他握紧楚昭的手,侧眸看她的神色。 “想起这些,昭昭会难过吗?” 楚昭摇摇头:“可能是因为,之前梦到的,和亲人相关的,都不是什么太好的回忆。” “所以,我心脏这里,有提早做好准备。” “这次,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怅然感觉,但难过……好像并没有多少。” 谢云霁微微皱眉,平静地说出事实:“但我进来的时候,昭昭独自坐在屋里的时候,确实是在难过吧。” 楚昭点头,并没有否认:“确实是在难过。” “但并不是因为亲人。” “而且,想起来春姨的时候……” 楚昭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她面上露出的表情,甚至带了几分孩子般的稚气。 “我其实挺高兴的。” 谢云霁一怔,随后,就听楚昭用几乎自言自语的语调,很小声的道。 “知道小时候的自己……其实也是有人会喜欢的。” “我也没有被所有人,排斥,厌恶……” “我有喜欢我的春姨,也有……喜欢我的你,我真的很高兴。” 谢云霁的手指,几乎是生理性地抽搐了下。 这样的话……不管怎么说,都太犯规了。 谢云霁想。 怎么会有人,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又让他心疼难过,又让他心口不可抑制地,生出被重要的人需要着的欢欣? 除了楚昭,这世界上又有谁能做到呢? 没有的。 谢云霁很确定。 ———* “除了这些呢?”谢云霁垂眸,深黑的眼睫,将眸中的神色掩尽。 “我和你之间的全部,甚至是最后那场绑架……” 谢云霁看向楚昭,心脏深处,翻涌着连他自己都不知晓的紧张:“你全部都想起来了吗?” “是的。”楚昭平静的答复,却像重锤落下:“有关你和我,从前的一切,我全部都想起来了。” “包括绑架。”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出什么样的话。 楚昭也只沉默地看着他。 谢云霁喉间一片干涩:“那你……有没有什么别的,想要问我的事?” 楚昭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 他的心忽然就落坠进谷底。 谢云霁低垂着眼睫,此刻的他,完全看不到,楚昭在说出这句[没有]时,她的神情。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就像谢云霁不知道楚昭为什么不问。 不问他当初,为什么在绑架案之后,直接与她失去联系。 也不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不曾去找过她。 更没有问他,一个早就彻彻底底,消失在楚昭人生里,甚至成为让楚昭努力去回忆,可能都想不起具体模样的人—— 为什么又会突然间,出现在她的人生。 就像当初他的离开一样,毫无征兆。 她为什么一点也不怪他? 对他的去与来,也完全不在意? 楚昭这么好脾气,谢云霁却突然想要她任性一些。 至少在面对他时,谢云霁并不希望,楚昭去压抑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情绪。 …… 一只冰凉的手,落在谢云霁的脸侧。 他混沌的大脑,在这一刻,也清明了许多。 像是荒漠中,渴水的人忽见绿洲。 谢云霁缓慢的抬起眼睫,他对上一双明亮的,温和的,同他想象中冰冷模样,全然不同的眼眸。 是楚昭在注视着他。 像是角色反转,谢云霁听见楚昭轻柔的声音:“哥哥,你在难过吗?” 谢云霁的手指,又痉挛似的抽动了下。 他看着楚昭,没有反抗自己的内心:“是,我有些难过。” 楚昭的神情,一下就变得无奈起来。 “所以很多时候,我觉得哥哥你,也会变得有些笨。” 谢云霁眼睫缓慢地眨动了下,他看着楚昭,目不转睛。 “……”楚昭深深叹一口气。 “我以为,我们早已经深切明白了,彼此的心意,也知道了对方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 “所以,如果你一直没来见我,那一定是有无法见到的原因。” “而不是因为你不想见我。” “同样,当时的绑架案也是如此。” “当时的我们都太小了,又遭遇了绑架那样可怕的事情,我们在绑匪的手中,待了三天两夜,能够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了……” “所以,之后家长不让你再回来,这都是很好理解的事。” “就算小时候的我,不明白邻居哥哥,为什么再也没有回来——” “但现在的我,一定是明白的。” “谢云霁,你不会以为,我会在这种地方,钻牛角尖吧。” 连他的名字都叫上了。 谢云霁合理怀疑,楚昭现在不仅觉得他在犯傻,还因为他的犯傻,有些生他的气。 但是没办法。 可能越是在意,就越是无法将对方的一言一行,轻易视之。 谢云霁有时候会觉得,他就是一只不知满足的贪兽。 对于楚昭,他永远都有新的渴望和欲求。 在意的越来越多,想得到的,也越来越多。 “是我的错。” 谢云霁坦诚道。 “我们被救出时,你已经昏迷过去了。” “我有努力去握住你的手,但我们还是被分开了。” “之后的事,有点狗血,像三流小说中的片段,我失去了一段记忆。” “而且正好是,和你有关的所有记忆。” “我忘记了你,也忘了那场绑架案,家里人为了我的安全,将我送至了国外。” “之后许多年,我只有因于生意上的事务时,才会回国。” 谢云霁没有说的是,在最后,他的手被强迫与楚昭分开,而他也陷入昏迷之前,他第一次喊出了她的小名。 那是他从患有失语症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 “原来是这样。”楚昭的表情,也有些怅然。 “那后来,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是一场车祸] 这当然是在现在,没必要吐露的过去。 谢云霁注视着楚昭,眼神很柔和:“我偶然间,看到了你弹唱的视频。” “在我们相互依赖的那三天里,你的歌声,一度是支撑着我,在黑暗之中,继续坚持下去的动力。” “那是美好的回忆之一。” “所以我想,就算大脑忘记了,我的灵魂也还记得。” “我觉得我和你,一定是久别重逢。” 第188章 新约 ——云潮庄园,画室—— 谢云霁注视着楚昭,眼神很柔和:“我在偶然间,看到了你用钢琴演奏唱歌的视频。” 楚昭还在等着谢云霁的下文,但谢云霁在说完这句话后,居然就这样停了下来,只安静的看着她。 一分钟的静默后,楚昭眨动眼睫,有些难以置信:“就这样?” “你就是这样想起来的?” “噗。”谢云霁有被楚昭难得茫然的模样,给逗笑到。 他也真的笑了出来,虽然很短促,但还是被楚昭捕捉了个清楚。 楚昭握手成拳,有那么一瞬间,很想把这颗拳头,砸落在谢云霁的头顶。 但还不等楚昭,将心中冲动,付诸现实—— 谢云霁就保持着眼底盈笑的模样,无比坦然地向楚昭展露真心。 “说实话,当时看到那个视频的时候,我的心里,忽然就生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无论是你的长相,还是你唱歌的声音,你弹奏的动作……我看着那个画面,完全挪不开眼。” “我那时候就觉得,我和你,并不像是我单方面的,第一次看到你。” “而应该是久别未逢才对。” 楚昭眼睫轻颤,口唇微微长大,想要说些什么,又蓦地闭上了嘴。 “你……” 楚昭完全想不到,谢云霁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虽然她和谢云霁,早就约定好了,要对彼此坦诚。 可坦诚到这种地步,直白地说出,你让我挪不开眼这种话……多少还是有些超过吧。 而且,虽然楚昭并不想承认,但无论是发烫的面颊,还是她加速的心跳…… 这些,都让楚昭完全无法去辩驳,在听到谢云霁说,他们应该是久别未逢时,在她心脏处的震颤。 会有这种事吗? 即便早已经忘记,却还是会在再次遇见的时候,觉得对方是极为重要的,不应该错过的人。 楚昭不清楚,但她愿意去相信,谢云霁说出的每一句话。 “所以……”楚昭垂下眼睫,声音显得低低的:“你是因为这个,慢慢想起我了吗?” 谢云霁:“不止是。” 一只摊开的大手,递送到楚昭的面前。 在谢云霁宽大的掌心里,一条斜贯而过的疤痕,在此时格外明晰。 像玉器上的划痕,釉面上的残缺。 楚昭情不自禁地伸手,她白皙的指腹,点触在谢云霁的掌心,在他早就感知不到疼痛的疤痕上,落下一点柔软的暖意。 该怎么形容,像一个吻。 缄默无声,又触动真心的吻。 “这个……”楚昭抬眸去看谢云霁:“是不是我们一起被绑架时,你挡在我面前,被利器划伤,那时候留下的?” 谢云霁点了点头:“其实在后来,我已经很少会去回想,孩童时期的事了。” “有许多回忆,也就跟着模糊起来。” “如果不是这道疤痕的话,我想我永远不会都意识到,我的记忆曾缺失过一角。” “是因为有它的存在,我才知道,我有忘记过一些事。” 谢云霁谈起这个时,语调居然很轻松。 “因为如果是这样的一条疤痕,无论是对于孩子,还是成人,多多少少都会留下点印象吧。” “但是我没有。” “那么这条疤痕对我而言,就是异常了。” [异常吗?] 楚昭看着谢云霁的掌心,神情一时间有些怔忡。 “但是很抱歉。”谢云霁忽地道:“我知道这道疤痕的异常,却一直都没有主动去探寻过。” “如果我早点发现什么的话……” 谢云霁没继续说下去,但楚昭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早点发现什么的话,说不定,他们中间就不用再隔开这十三年。 他和她,也可以更早的重逢。 所以谢云霁想,人有时候,果然还是会犯一些傻的。 明知道没有什么——“如果可能”,可真的到了自己,十分盼望的事情上,却还是会不由自主的,生出这样的妄念。 是了,妄念。 谢云霁当然知道这是妄念。 但只要一想到,早在他已经将谢家全数掌握在手中,并成立了属于自己的Z&S集团,成为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人士时—— 楚昭却沉陷在楚家,在满满无尽的绝望与无穷无尽的恶意中,一步步走向死亡。 谢云霁就会后悔。 会想要有一种,他和楚昭之间的,更好的如果。 但谢云霁又不得不承认,他能在彻底失去楚昭之前,再次找到这个人,并记起这个人,或许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好运气了。 最恶的结果没有发生,他还能每天见到楚昭,或许就该感谢命运。 楚昭反握住谢云霁的手,在谢云霁微微睁大的双眸注视下—— 楚昭俯身,在谢云霁的掌心,那道见证过楚昭和谢云霁之间,共同经历的粗粝伤疤上,落下一个真正的,柔软而温暖的吻。 谢云霁另一只空着的手,几乎是立时便握紧了。 他怔怔的看着楚昭,心脏柔软到不可思议。 好多好多绵软的泡泡,从他身体内部漂浮上来,将他的身与心,不留一丝间隙的填满。 他快要被这份陌生的冲击淹没。 已经分不清,是惊讶,还是震颤居多。 谢云霁听见楚昭温和的声音:“那么现在,这道疤痕,已经不再是一件坏事了。” 她乌黑明亮的眼瞳,专注地凝望他:“它现在,有了全新的意义。” “是我们得以重逢的桥索。” “所以……”楚昭眼神柔和:“哥哥永远不用觉得对我抱歉。” “你找到了我,这就足够了。” “……” 冗长的沉默。 谢云霁倾身,抬臂抱住了楚昭。 他抱得很紧,俯首埋在楚昭的肩窝。 “谢谢。” “明明来这里之前,我是想安慰你的。” “但现在,被担心,被安慰的,好像都是我。” 楚昭抬臂拥在谢云霁的后背,听见这话时,她的声音里也含了几分笑意。 “不能每一次都是你做我的树洞吧。” “偶尔,我也总要说一些正能量的东西。” “我也不想每次,都让你感知到我的坏情绪。” “没有。”谢云霁忽地道。 “什么?”楚昭有些疑惑。 “没有坏情绪。” 谢云霁回得很坚定。 他保持着抱着楚昭的亲近姿态,声音也显得闲适起来。 “你是不是忘了,在听到苍鹭医生和蛤蟆先生的谈话之前——” “你也是一个连坏情绪,都不知道发泄出来的傻动物。” [傻动物?] 这个形容…… 楚昭有点想脱离现在这个,所谓的“温情”氛围了。 谢云霁不知道楚昭心中所想,他继续点评道:“如果你真的能做到,不考虑他人,多想想自己,那就太好了。” “是我和陈专家,还有我的表弟,都想看到的事呢。” 楚昭:“……” 她沉默地推开了谢云霁。 ————* “春姨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楚昭屈腿坐在地毯上,双膝并拢,她就抱臂侧枕在自己的胳膊上。 谢云霁将扎好的酸奶,递到楚昭面前,自己又另外给楚昭剥了一小盘坚果。 屋内没有开大灯,只在楚昭和谢云霁身前,放水果和其他零食的小几上,开了一盏暖橘色的桌面灯。 这样静谧的夜晚,这样柔和的灯光,有许多心事,就像手指下的钢琴乐,自然而然地倾吐出了。 楚昭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 “如果没有她对我的耐心……我一定无法成为一个还算可以的人。” “小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听到别的同龄人,用再寻常不过的语气,谈论起自己的父母时,我总会觉得失落。” “我会觉得,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不是他们做了排斥我的事,也不是我自己排斥他们,而是有时候,不同本来就是一种排斥。” “他们有父母陪伴在身边,而我没有。” “差异的存在,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我清楚明白,但无法跨越。” “所以很快,我没有父母在身边的事,就传遍了全班。” “连同这件事,一起传出来的,就是春姨只是我家人雇佣的保姆,她和我连亲人都不算。” “好奇,怜悯,疑惑,嘲笑,好玩,各种各样的目光,都投注到了我的身上。” “我的生活开始变糟。” “毫无缘由的辱骂,从口角欺负,演变到肢体霸凌……只是因为我没有父母在身边,我就成了大家口中没教养,不讨喜的野孩子。” “在你到来之前,我几乎没有朋友。” “就算有朋友,也很快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和我分道扬镳了。” “怎么说呢?就算是对孩子的世界来说,一个太过特别的人,最可能得到的,也会是远离吧。” “我能理解的。” “当然。”楚昭笑起来,有些狡黠:“我说的是现在的我。” “至于小时候的我,完全不理解!” 说到[完全不理解]时,楚昭还有意地提高加重了声音。 方才气氛的沉郁,一下就缓解了许多。 谢云霁看着她,唇角微弯,眼神透着宠溺:“我猜也是。” 第189章 童话 ——云潮庄园,画室—— “我猜也是。” 在谢云霁笑着说出这句话后,两人相视而笑。 “我差点忘了……”楚昭故作懊悔道:“你是见过那时候的我的。” “和现在的我,性格什么的,差距应该很大吧。” “是很大。”谢云霁严肃点头,又在楚昭露出怅然表情之前,抬手用指尖轻点了一下楚昭的额头。 “但我倒是觉得,你现在有慢慢,在向你小时候的性情恢复。” 楚昭微微扬眉:“你这话……是在说我越来越孩子气吗?” 谢云霁眼眉含笑:“变得孩子气不好吗?” “你就算过了生日,也只是二十一岁。” “一点都不大。” 这话楚昭没办法否认。 她状似无奈地叹口气,继续道。 “他们那样说我,我其实很不服气的。” “只是没有父母陪在身边而已,凭什么就说我不学好,说我因为是坏孩子,所以才会没父母管教。” “但我明明有春姨,春姨不是我的父母,但对我……” “和旁人的血亲,没什么不同。” “甚至更好。” “她尊重我的想法,会和我耐心的聊天,也会挡在我面前保护我,还会去联系那些说我坏话的,孩子们的家长。” “她会和他们一一沟通。” “她做了许多,本不在她职责范围的事。” “就像楚家只是让她照顾我的日常,她却会连我的生活日常,我的心理想法,也都操心到。” “她给我的,不是金钱买来的照顾,而是一颗真心。” 谢云霁十分同意楚昭的话。 在见过那个白天夜里,梦魇不断,根本无法安静入眠的楚昭后—— 谢云霁很清楚,那个最初印刻在他记忆里,像一枚小太阳一样的楚昭,是只有春姨,才能教养出的孩子。 如果楚昭从来都只生活在楚家,谢云霁也不知道,楚昭会变成什么模样。 “我对爱最初的感知,都是春姨一点点,身体力行地教会我的。” “她先给予了我爱,我才能感知到爱,明白了爱,并学会了爱。” “我能够不因为自己与同龄人的不同,尤其是在父母这块……” “我没有陷入自怨自艾,觉得自己可怜,去埋怨,甚至去恨自己的血亲,嫉妒同龄人……” “都是因为春姨的耐心。” “是她告诉我,父母不在身边,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并不爱我。” “如果他们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那他们就不会让春姨来照顾我,也不会给我生活费,让我衣食无忧,安心学习,好好长大……” “她也给了讲了很多,发生在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温情故事。” “可以说——我最初对父母的渴盼与希冀,全部都是由春姨,用极致的耐心和温柔,一点点塑造出来的。” “所以,在真正回到楚家前,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我是不被爱着的。” “在我的认知里,我就像是,被父母无可奈何,只能托付给信任的人,好好照顾的留守儿童。” “他们爱我,就像我也爱他们。” “我一直都认为,他们是非常在意我的。” 楚昭顿了顿,神情在这一刻,柔和到了极致。 “春姨给予我的,是一场爱的童话。” 第190章 未来 ——云潮庄园,卧室—— “虽然到目前为止,我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 “但是我已经想清楚了一件事情。” 楚昭顿了顿,神情在这一刻,柔和到了极点。 “春姨给予我的,是一场爱的童话。” 楚昭很清楚,是春姨保护了她那颗孩童的心,保护了一个孩子,对父母最原初的憧憬和向往。 如果来照护她的人不是春姨,而只是一位,只基于职责行动的被雇佣者—— 那么幼年楚昭,只会以为自己是被父母抛弃,单独放在外面的那一个。 她连那七年的快乐时光,都不会有。 她会变得自怨自艾,会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会认为自己生来就是一个不讨喜的孩子。 …… “我真的很感谢她……”楚昭收紧双臂,声音很轻:“我也很想她。” “十三年,或者……十四年?” 在谢云霁骤然凝滞的神情下,楚昭近乎是自言自语:“这么久了,不知道春姨现在怎么样了……” “如果还能有机会,能再见到她就好了。” “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记得我?” 谢云霁喉间一片干涩,他放在身侧的手,蓦地攥握成拳。 在楚昭残缺的记忆里,她和春姨,是从七岁,楚昭被接回楚家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的关系吗? 那之后呢? 有关春姨和楚昭的之后,昭昭依旧是,全部都没有记起的状态吗? 是属于楚昭的记忆,完全恢复还需要更长的时间…… 还是说,是昭昭潜意识里,在抗拒着她想起和春姨之间的,更之后的事? 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昭昭最初会失忆,就是因为身体受创加情绪彻底崩溃,多重精神病症并发,所以才会导致记忆暂时性的缺失。 所以可以说,楚昭的失忆,完全是心理成因。 那么,只要楚昭抗拒,那段和春姨之后的记忆,是极有可能被昭昭以自我欺骗的方式,无止境地潜藏下去的。 ———* “你怎么了?”楚昭的声音,忽地在谢云霁面前响起。 谢云霁抬眼去看楚昭的时候,神情还有些恍惚。 眼前的人,乌瞳明亮,内里承载着柔和的关心,像是全世界最瑰丽的黑宝石。 他永远不想让这颗黑宝石,蒙上暗淡的阴霾。 只是他好像真的很难做到。 他想起来得太晚,重新回到眼前这个人的身边,也太晚。 那些在谢云霁没能参与到的日子里,在谢云霁只能从那些苍白无感情的文字记述中,了解到楚昭生活的只言片语—— 这双明亮又动人的眼眸,早已经不知道黯淡过多少次。 而他浑然不知。 谢云霁为自己的蒙昧,而感到深切的悲哀。 就像他现在,看着对[重新见到春姨]这件事,升起期待的楚昭,完全不知道该说出怎样的言语,才能像曾经的春姨一样—— 也给楚昭一场,能够留存着爱与希冀的童话。 他远比春姨愚笨。 “哥哥?”楚昭歪了歪头,眼睫眨动,眼瞳内里从关心,转变成了担忧。 她主动握住他的手:“你怎么了?” 谢云霁疲惫地摇摇头:“没有。” “只是有些出神。” 谢云霁没等楚昭问出更多的话来,他看向在刚才转移阵地时,被楚昭一起带进卧室的那幅画。 “确实是很多年了。” “我刚见到这幅画的时候,也吃了一惊。” “想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这是春姨。” “如果要让春姨知道的话,一定会怪我的吧。” “她对小时候的我那么好,我却连她的面容,都快要记不清了。” 谢云霁努力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稍微轻快一些。 但好像,他就越努力,就越失败,声音也跟着越来越低落了。 不过幸好,楚昭并不嫌弃,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她甚至是以为,谢云霁真的是在因为,有些想不起春姨长相而愧疚。 毕竟,刚才谢云霁在说起,曾经有忘记过她,很久很久时,也表现得很难过。 所以,楚昭甚至是有些无奈的上前,主动抱了一下谢云霁。 楚昭的右手在谢云霁的后背上,哄孩子一样的轻拍了几下。 随后,她才松手,退出谢云霁的怀抱。 在谢云霁怔愣的眼神中,楚昭眼眸弯弯:“不会的。” “春姨是不会怪你的。” “倒不如说,只是相处了不到三个月的时光,你还能惦记着春姨——” “春姨知道了,也只会觉得高兴的。” 说到这里,楚昭也是一怔。 她看着谢云霁,神情难得有些恍惚。 三个月啊。 她和眼前这个人,在过往的时光里,原来也只相处了,短短的,连三个月都不到的时光吗? 可谢云霁虽然因为绑架案后续的事情,而将自己忘记了。 但在重新想起来后,他却可以这样极尽耐心地对待她,将她从漆黑无际的暗渊里,又重新拉回人间。 这个人,真的是远比,她所能想到的极致,还要更喜欢和在意她。 不,或许只说是喜欢,都显得这份在意浅薄—— [他在爱我。] [他很爱我。] 楚昭在这一刻,无比清楚地感知到了这一点。 不知缘由的透明水液,像小水珠一样,从楚昭温热的眼眶里,源源不断地涌流。 “昭昭?”谢云霁的声音陡然慌乱。 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楚昭会突然哭泣。 毫无征兆的,当他伸出手,已经接到了从楚昭眼中,滴落下来的灼热眼泪。 谢云霁能清楚地看到,那对在他眼中,极为漂亮的黑宝石,在此刻,被泪珠一点点浸湿的模样。 他的心口都开始发痛了。 楚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她甚至没有感觉到难过。 只是觉得在她心脏深处,像是被什么一层复累一层,极为复杂的情绪给填满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是了,幸福。 楚昭看着完全慌了神色,全然不复往常冷静理智模样的谢云霁,看着这个在旁人眼中,无比可靠,被属下形容,泰山崩于顶都不会变色的人—— 看着他在此刻,傻呆呆地伸出双手,用掌心去接自己眼泪的模样。 楚昭的一颗心,温软到不可思议。 这个人,是真的很爱她。 她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世间,好像又重新找到了新的锚点。 她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她是被人全心爱着的。 在这个世界上,至少会有一个人,永远都会希望她,早上好,中午好,晚上依旧好。 他会愿意将所有美好的祝福,都送于她。 会希望她的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都是快乐的。 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楚昭想。 如果是和谢云霁一起的话,只要稍微一想,她好像就会对未来,生出无穷无尽的勇气来。 她真的有开始期盼新生。 也真的有开始觉得,世界在重新变得美好起来。 那些困顿于过去的阴影,在此刻,好像都已经不再是,令楚昭难以回首的存在。 楚昭想,她也可以拥有新生。 她还可以拥有未来。 会有好事发生。 好事一定会发生。 楚昭无比确信。 ————* 楚昭主动握住了谢云霁的手,温热的,潮湿的,甚至是炽烫的,她用力握紧他。 “我没事。” 她认真道。 “我只是突然间,真的觉得很幸福。” 在谢云霁茫然的眼神中,楚昭再次重复道:“是真的。” “我现在是真的开始觉得,无论我还没有想起来的事,会有多痛苦,多让我无法承受——” “我都会努力接受的。” “因为我现在,是真的很想,走向未来。” “走向和你一起的未来。” 像是晨钟敲打在心房,鸟雀纷飞,静寂的湖面荡起波纹,谢云霁的眼眸蓦地睁大。 冗长的沉默后,他清楚听到自己的声音:“好。” “我向你保证——” “你所期许的一切,都一定会实现。” 他会陪着她,用余生。 第191章 三年 ——三年后—— —G城,G大—— “画展的时间,已经定下了吗?” 苏教授坐在办公桌后,目光在落到他对面的人身上时,显得格外慈和。 “嗯,就在三天后。” 对面的人笑起来,眼神明亮,唇角弯起,勾出漂亮的弧度。 苏教授细细看着她的神情,也像是有些放下心来。 但他到底还是追问了一句。 “楚家那里,没关系吗?” 对面的人,也就是楚昭,即便是听到[楚家]这两个字,也没有任何反应。 楚昭面上的笑容不减,听到这话,甚至还抬起一根手指,对着老师轻轻晃了晃,声音轻快,透出点撒娇的味道。 “老师,已经没有什么楚家了。” “说的也是。”苏教授彻底放松下来。 现在那个所谓的楚家,早已经不是曾经的G城名门了。 在他的爱徒出事的不久后,楚家内部争权不断,外部又遭受了商秦程顾,乃至更多家的联合打击。 之后,楚滕剑走偏锋,拿楚璋的婚姻,进行利益交换的事,又让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彻底破裂。 于是,楚家就变得更乱了。 之后,楚叙带文澜出国治疗。 楚滕和楚璋之间,冲突升级,于两年前——楚家集团分崩瓦解。 最后剩下来的产业,又分别掌控在楚滕和楚璋手中。 但两人,无论是谁拿到的,同从前楚家全盛时期相比,都还不及曾经集团体量的十分之一罢了。 所以说,这些人,就算是现在站到楚昭面前,也完全不可能给楚昭,带来一丝一毫的威胁了。 毕竟,现在就是不算上谢云霁的那一份…… 只看楚昭这些年,经营的事业和项目,她的年收入和社会地位,就早就碾压楚家那群人了。 苏教授放下了心,也就没兴趣再和楚昭,提起那些晦气的人。 他看着楚昭,眼神很温和:“这次回来,会待久一些吗?” 楚昭摇摇头:“我也不清楚,看云霁那边的情况。” “来之前他好像说,京都那边也有点事情,需要他亲自去处理下的。” “我还没确定,要不要和他一起……” “就让他自己去呗!”苏教授毫不客气地道。 “那小子都多大了!快三十的人了,怎么去哪里都要老婆陪着?” “一点独立性都没有。” “你也不要太惯着他了!” 楚昭:…… 楚昭的面颊,几乎是一瞬间就红透了。 “老婆”什么的,她和谢云霁还没到那一步呢…… 至少!他们还没有正式结婚呢! 只是有了结婚的准备,但婚礼也还在筹划中呢。 而且,正式的求婚也还没有…… 但这些话,要楚昭去和老师主动解释…… 只是想想,楚昭就觉得自己的头顶上方,都要冒出白烟了。 最后,楚昭也只是低低反驳道:“云霁也只比我大三岁……离三十还要有一段距离呢。” 苏教授结结实实的无语住了,半晌,他虚着眼看楚昭:“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不争气啊!” 苏教授摇摇头,他这个爱徒,是被谢云霁那家伙,给吃定了啊! 真是便宜那小子了。 在自己的小徒弟,心理最脆弱的时候,抢占了先机—— 以至于他这么乖,这么好,恨不得当亲孙女养的的好徒弟,就那样被谢云霁给拿捏住了! 见苏教授皱着眉头,瞧着真有点生气的模样。 楚昭面上的笑,更深了些。 她双手合十,作出讨饶的姿态,乌瞳亮晶晶的,就这样看着苏教授。 “好了好了,师父别生气。” “就算云霁那边很忙,我也不会跟着他去京都的。” “我就在这里多留几天,就陪着师父您,师父您想怎么吩咐我都行,好不好?” “那跟我回家住几天。” “家里专门给你的房间还留着呢,每个星期也都有阿姨去打扫,你师娘也很想你呢。” “还有我家的孩子,每年光收到你的跨洋礼物,却见不到真人,前几天听我说你要回国,都在家吵着,说要见你呢。” “好好好。”楚昭满口应下:“等云霁去京都,我就跟着您回家。” 苏教授:…… 这不还是被那小子,给拿捏得明明白白吗? 苏教授还想说点什么,也就是这个时候,楚昭放在桌边的手机,忽地响了起来。 楚昭都不用看名字,就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 因为就连这个手机铃声,也是楚昭专门为对方设置的,是和别人完全不同的版本。 迎着苏教授投来的探究目光,楚昭再次讨饶,露出不好意思的明媚笑容:“师父,是云霁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