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至时吻你》 第84章谁敢动她,我陈辛澈拿命跟他拼 “够了!”四爷的龙头杖重重顿地,额头青筋暴起。 众堂主齐齐起身,椅子碰撞声此起彼伏。 只觉背脊冷汗涔涔。 谌晞这胆子,真的比水缸还要大! 被戴绿帽这种耻辱,怎么能当着面说? 陆圳军不由得替她捏了把汗。 “曹堂主与萧嫚一事,我自会查清楚。”四爷表情深寒,沉声道:“至于谌晞和那个孟程骁的事情,想必这中间是有什么误会。” “老四,你这意思是要偏袒她吗?”曹江咬着腮帮子,眼神如刀子一般,更映得那只义眼阴森可怖,“她当时已开枪打折了我儿子一条腿,在他毫无抵抗力的情况下,竟还要把他给关进狗笼里。” “这难道还不算戕害同门兄弟吗?”曹江突然抓起茶盏砸向谌晞。 谌晞侧身一闪,青花瓷盏在她脚边碎成八瓣。 “如果我儿子横着从ICU里出来……”谌晞的闪躲,让曹江心里更加愤怒,眼底跟淬了毒似的,“我会让你一命偿一命。” 当年,他就不该让她活命。 “我说曹爷,你在找人以命偿命之前,都没有调查清楚事实真相的吗?” 玻璃幕墙突然炸开蛛网状裂痕,陈辛澈踹开鎏金铜门时带起的穿堂风,掀翻了侧旁的古董花瓶。 炸裂开来,碎片四溅。 陈辛澈双手插兜,踩着满地碎瓷片走来,他解下下摆还沾着码头咸腥的海水皮衣,随手甩在左侧第一把椅子上,金属扣木椅撞出闷沉声响。 谌晞微蹙着眉头,低声问他道:“你怎么来了?” 其实也不用问。 肯定是陈辛瑶告诉他的。 老黑为人忠厚老实,陈辛澈把他安排给她时,他便奉她为主子,因此她说过的话,他不敢违逆。 陈辛澈瞥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等下再同你算帐。” 谌晞知道他说的算帐是什么意思。 他向来最讨厌她有事情瞒着他。 “打折曹坤的腿的人是谌晞没错,但把他关在狗笼里的人……”陈辛澈的声音掷地有声,“是我陈辛澈。” “所以曹爷要算账,冲我来就行。" 谌晞暗自叹了口气。 她不让人告陈辛澈,就是因为她太清楚他的行事风格了。 他会替她揽下所有的“罪名”。 不等她说话,陈辛澈已经转身面向曹江,黑色紧身服下肌肉虬结,“还有,是我把他交给警方处理的。” 曹江的义眼在阴影里泛起红光,冷声嘲讽道:“陈堂主倒是行事光明磊落,敢做敢认!” 谌晞:“……” 这个老东西一听就知道是在内涵她。 “我陈辛澈有什么敢做不敢当的。”陈辛澈立即侧身将谌晞挡在阴影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大有要护住她的架势,“我不止说过一次,谌晞是我的人,谁敢动她,我陈辛澈拿命跟他拼。” “老四,你听见了没有?”曹江突然转头向陈四海发难,“你儿子刚才亲口承认是他把我儿子曹坤交给警方处理的。” “年轻人之间纵使有再多的过节,大可以关上门来处理,可把他移交给警方处理,算几个意思?” 曹江喉间发出拉风箱般的喘息,义眼机械转动时发出咔嗒声,“我要是晚去些时间,恐怕他在死在拘留所里了。” “今天若是不能给我一个交代,那就休怪我不给面子,带人踏平忠义堂。” 陈辛澈是忠义堂堂主。 满堂死寂中,陈辛澈扯开领带,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烙痕。 谌晞瞥了一眼,她记得很清楚陈辛澈锁骨上的狰狞烙痕,是几年前他代她受刑留下来的。 看来今天不让她和陈辛澈见点血,曹江那个老东西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带人踏平忠义堂?”陈辛澈面上毫无波澜,眉宇轻挑,薄唇勾起抹噬血的冷笑,“那得看看曹爷您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真有这本事,他们父子二人早就造反了。 而现在坐大当家椅子上的人就不是陈四海,而是他曹江。 陈四海的龙头杖突然重重磕在黄花梨木案上,震得紫铜香炉里的沉香灰簌簌而落。 老式座钟的铜摆正在左右摇晃,将整点报时的余韵切割成细碎。 “逆子!”陈四海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总堂会的门,你也敢踹?” 陈辛澈的喉结在阴影里滚动。 他当然知道父亲在给他递台阶一一踹门之罪可比戕害同门轻得多。 曹江也不是蠢货,自然知道陈四海这老东西是想避重就轻偏袒儿子陈辛澈。 他冷哼一声,“老四,踹门一事是他陈辛澈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不把四海会规矩放在眼里,这自然是要深究处罚的。” “在这之前,我要的交代是他将我儿子关入狗笼肆意侮辱践踏害得他几乎丢了命,最后还将他移交给警方处理!” 陈四海想轻轻揭过,可他偏不让。 “老曹。”陈四海高坐于上首处,在面对曹江不依不饶的咄咄逼人,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他左手微抬,执起桌案上的一盏茶,茶盖与杯沿轻碰,淡淡撇去浮沫,随即吹了吹,方才轻呷了一口,才缓声开口道:“谌晞她是我们仁义堂堂主,在曹坤设计逼她进狗笼救人时,他就该要想到后果。” “两条打了亢/奋药的藏獒,五分钟定时炸弹,这难道就不是戕害同门?” “如果谌晞不幸死于狼犬的利爪之下,或者被炸个粉身碎骨……” 虽然陈四海的语气平淡,却能听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仪,以及长期身居高位之人言语之间不自觉流露出来的震慑。 他往那儿一坐,众人好似有一股泰山压顶的力量从周身散开,压制住了他们所有,迫使他们从心底生出臣服之意。 “按照四海会的规定,他要被处于削肉剔骨的极刑。” 陆圳军接过话,“曹爷您应该感激警方发现了那个入口通道,并且及时救了谌堂主。” 他的语气缓了缓,“我们四海会向来讲究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把曹堂主关入狗笼子,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这没什么好喊冤的。” “你!”曹爷死死地盯着陆圳军,那眼神似乎要吃了他似的。 陆圳军毫无畏惧之色,与曹江的目光直视,语气不缓不急,“曹爷,曹堂主在众目睽睽之下纵狗伤人,小茉莉现在还在医院重症监护室里躺着,警方要把曹堂主带走依法追究责任,难道不是情理之中吗?” 第85章你算他什么人 陆圳军无视曹爷吃人的眼神,又补了一刀,“能让曹爷您把曹堂主从拘留所里带出来……严格上来说,他们警方已属失职。” 曹江的脸沉得可怕。 别人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动用了多少关系,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把儿子从拘留所里带出来的。 光是疏通关系花的钱,够在浦东买三栋江景房。 当然,于他而言,花些钱倒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这一次算是把他们父子二人的把柄给送到别人的手上了。 防空洞埋藏了太多的秘密,警方一旦深入挖掘,后果绝对是不堪设想的。 谌晞刚才有一句话没有说错,警方也不全是蠢货。 陈四海将手里茶杯重重墩在桌面,如判官拍惊木,沉声道:“老曹,这一次的事情,他们年轻人的做法有因有果,各打五十大板。” 在场没人反驳。 大家心里都明白:是曹坤先挑事,那也就别怪别人玩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们这一行的,谁还不是讲究个快意恩仇? 有一说一,这点惩罚手段算轻的了。 完全是给足曹爷的面子了。 陈四海沉声道:“日后若谁敢再做出残害同门之事,一经查实,必按规矩严格处置。” 众人纷纷附和。 “来人。”四爷的龙头杖指向大堂中央,“请家法。” 谌晞的指甲掐进掌心。 檀木托盘托着浸透桐油的九股牛皮鞭被捧上来时,她闻到了血腥味。 这是要治陈辛澈不敬之罪。 他刚才那一脚踹得确实挺帅! 但“帅气”,在这些不解风情的老家伙的眼里就是皮痒了,是需要教训教训的。 “跪下!”四爷的声音毫无温度,“二十鞭。” 陈辛澈倒是二话不说,直接在四爷跟前跪下,腰杆儿挺得直直的,眉头都不皱一下。 “慢着!”曹江喉间滚出砂纸摩擦似的冷笑,“二十鞭?当年我手下的马仔不过是碰了谌堂主一根手指,陈堂主可是打折人家三根肋骨。” 曹江说的这个事,谌晞记忆深刻。 倒也不是曹江说得那样,那人只是碰了她一根手指头,才挨的打。 事实是那个人色胆包天把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来,装醉撒酒疯,让谌晞伺候他睡觉。 谌晞自然是不搭理这条疯狗。 疯狗恼羞成怒,破口大骂谌晞不过是个出卖身体上位的下流货色,当女表子又要立贞洁牌坊。 没过多久,陈辛澈得知这事后,亲自登门找他算账。 陈辛澈突然嗤笑出声。 他单手扯开黑色紧身衣,精壮的后背赫然露出盘龙纹身,龙尾处叠着几道淡粉色的旧鞭痕,“那曹爷您的意思是……今天想断我几条肋骨?” 他转身时金属扣在腰链上叮当作响,“还是说,想打折我一条腿,跟你的儿子做难兄难弟。” “够了!”陈四海龙头杖砸地声震得茶碗叮当,蟒纹唐装袖口露出半截注射胰岛素留下的淤青,“二十鞭,现在执行。” “澈哥,对不住了!” “开始吧,别废话!” 皮鞭破空声撕裂凝滞的空气。 谌晞闻到了桐油混合血腥的酸腐味。 陈辛澈后背肌肉虬结颤动,血珠顺着龙尾纹身滚落,在青砖上绽开暗红腊梅。 陈辛澈始终昂着头,汗湿的喉结在鞭风里绷紧。 曹江嘴角缓缓上场,扯出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如同被恶魔附身,眼底透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寒光。 陈辛澈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后背新伤叠着旧痕,盘龙纹身仿佛在血海里翻腾。 “十五!”执刑马仔带着哭腔报数。 陈辛澈踉跄撞上蟠龙柱,鎏金浮雕在他掌心刮出森白骨茬,他紧抿着唇,硬是将痛呼咬碎在齿间。 陈四海的龙头杖重重顿地,望向曹江,语气没什么起伏,“阿坤在慈安医院的特护病房好生养伤,医疗费用走我的私人账户。” 曹爷的义眼突然发出机械转动的咔嗒声,他当然懂陈四海话里的意思。 这鞭刑,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一鞭下去,犹如抽筋扒皮。 普通人难扛十鞭子。 饶是陈辛澈,要是二十鞭下去,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曹爷弯腰拾起瓷片,假眼在吊灯下泛着死鱼般的灰白,“老四,玉要见血方成器。” 他将瓷片在掌心掂了掂,皮笑肉不笑,“我们老了,四海会迟早是要交到他们年轻人手里的。” “阿坤现在折了一条腿,这个重担说到底会落在阿澈的身上,不好好培养,如何能担得起这个重任来?” 他儿子曹坤现在躺在ICU里,能不能撑过去还是个未知数。 曹江腮帮咬出棱角,想起儿子被从拘留所里抬出来时,左腿扭曲成麻花的模样。 怒火熊熊燃烧着,灼痛他心脏的每一寸。 凭什么要让他轻易放过陈辛澈? “啪!” 曹江突然扬手,瓷片擦着谌晞耳畔飞过,削断她几根发丝钉入身后的屏风。 陈辛澈几乎是瞬间如黑豹般暴起,染血的后背撞翻执刑的马仔,染血手掌掐住曹爷脖颈。 “逆子!”陈四海的龙头杖横扫过来,陈辛澈硬生生用肩胛接了这记闷棍。 谌晞听见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你动她试试。”陈辛澈齿间溢出的血腥气喷在曹江脸上,“我能送曹坤进狗笼,就能送你去殡仪馆拼儿子。” 陆圳军面色微变,心里暗喊一声不好。 姜还是老的辣。 曹江太懂得如何激怒陈辛澈了。 只要遇上谌晞的事情,陈辛澈就无法淡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尤其是他们这一行的,轻易不要把自己的软肋暴露给敌人。 偏偏陈辛澈要大张旗鼓,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谌晞就是他的软肋。 谌晞眼神示意陆圳军把陈辛澈拉开。 陆圳军点头。 要是任着陈辛澈的性子“自由发挥”,今天这事没办法收场。 “四爷。”谌晞突然跪倒在满地瓷渣上,膝盖瞬间洇出血印,“剩下五鞭我替他受着。” 陈四海松弛的眼皮下精光乍现,龙头杖尖挑起谌晞下巴,"你算他什么人?" 第86章犬牙要咬在看不见的暗处 “谌晞!”陈辛澈眼睛腥红,暴怒呵斥道:“你起开!谁需要你代我受罚了?” 换平时,陆圳军铁定是按不住陈辛澈的,可十五鞭下来,已让他遍体鳞伤。 “陆圳军你他/妈疯了?放开我!”陈辛澈被陆圳军按着肩胛,伤口在地面拖出血痕。 陈辛澈眼神凶狠如恶狼。 陆圳军视不而见,完全当听不见他说的话。 “你替阿澈受罚?”陈四海的龙头杖忽然停驻,杖尖在谌晞眉心投下细长阴影,“你凭什么替他受罚?” 头顶的碎光如刀片割裂陈四海的面容。 谌晞看见他浑浊的瞳孔里映着陈辛澈跪地的身影,那眼神就像赌徒盯着即将开盅的骰子——三分焦灼,七分算计。 堂厅霎时死寂,连曹爷转动义眼的咔嗒声都清晰可闻。 谌晞感觉到后槽牙渗出血腥味,这老狐狸在逼她当众她表明自己的身份立场。 她挺直脊背迎上那道审视的目光,“四爷当年教我,犬牙要咬在看不见的暗处。” 陈四海搭在扶手上的食指突然抽搐两下,谌晞知道这是老东西兴奋时的惯常反应。 果然,他喉间滚出砂纸摩擦般的笑声,“好!好个忠犬护主!我成全你!” 不,他不是要她表明她的身份立场。 陈四海是逼她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在他的眼里,他和陈辛澈是主,而她是仆。 陆圳军深深地看了眼陈辛澈,暗自叹了口气,在心里为他默哀三秒钟。 这样一来…… 陈辛澈想要与谌晞的关系更进一步的发展,而她恐怕只会往后退。 谌晞低垂着头,“谢四爷。” “谌晞!”陈辛澈咬得后牙槽咯咯响。 谌晞回头看他,表情与语气皆寡淡,“四海会上下无人不知道我是你陈辛澈的人,既然如此,所以这五鞭由我来代你领罚也算合情合理吧。” 她目光冷漠,咄咄逼人道:“要么你跟当众澄清我谌晞不是你陈辛澈的人,要么给我闭嘴!” 陈辛澈原本因受刑而变苍白的脸,此时此刻被憋成紫黑色,所有怒骂的话全都噎在了喉咙里。 陆圳军别过脸轻笑一声。 不得不说,四海会上下没有比谌晞更懂得拿捏陈辛澈。 陈辛澈就算是死,他也不会承认谌晞与他毫无关系。 谌晞解开西装外套露出黑色防弹背心,转身时锁骨处的玫瑰纹身撞进陈辛澈猩红的眼底,他死死地握紧拳头。 鞭风已撕开肩胛皮肤,疼痛如同火烧般蔓延至四肢百骸。 谌晞紧咬着牙关,红唇已沁出血珠来。 两鞭。 三鞭。 …… 剧烈的疼痛让人的意识都变得有些模糊了。 陈四海那张脸映在她的瞳孔里。 她看见了满意两个字。 怎么能不满意呢? 从他说要鞭刑二十时,他都已经算计好要让她代陈辛澈受罚了。 就跟小时候一样。 恍惚间,耳边炸响一道遥远的声音——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儿子的影子。我要你对天发誓,你需要用你的生命去保护他。他生,你生;他死——" 藏獒最后在倒在血泊中时,她浑身上下的气力犹如被抽干了似的。 她艰难地挪动身体,一点一点爬到它的跟前,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扯下系在它颈脖处的铁笼钥匙。 终于!!! 谌晞当时在想:她终于可以活下来了。 可没等她开心几秒,突然听见笼外的男人怒声呵道:“晦气!把她的尸体给老子扔化粪池去!” 就在两分钟前,这个男人下了赌注——“小野种能打死这只畜生,老子给你两万块!不,五万块!” “我赌那小野种撑不过三分钟!” 三分钟不到,输了五万块。 如何能不气急败坏? 明明她还剩一口气,明明她已经成功拿到了钥匙,却被当成尸体扔到化粪池去。 谌晞心下大惊。 她还没有为母亲报仇呢,绝对不能就这样死了。 强撑着爬到铁笼门前,身后拖出一道深浅不一的血痕,她抬眸看向正站在铁笼门前的曹江,“曹爷,您说过的,只要我抢到了钥匙,您就会让我活下去,让我做您的刀……” 不等她把话说完,那个输钱的男人打断她的话,“曹爷,我这人向来凡事讲究个眼缘,您要是把这小野种给留下来,那以后咱们的合作……我可能就要考虑别人了。” 谌晞在那个男人的眼里看见了嫌弃。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坨恶臭的米田共。 谌晞的心揪成一团,悬在了嗓子眼上,焦灼地看着曹江。 在这些人的眼里,她不过就是蝼蚁。 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生死。 谌晞看见曹江同样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瞥俯视着她,面上没什么表情,瞥了一眼身边的合作伙伴,见他态度坚决,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已经做出了决定—— 曹江的声音极淡,“丫头,想做我刀的人,不差你一个。” 谌晞心头仅存的那一点希望瞬间被粉碎,“曹爷,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明明答应过我……” “你虽然侥幸活了下来……”曹江恼羞成怒,面色变沉,“可伤得这么重,能不能站起来都是个问题。” “你觉得我会留一个废物在身边?” “不是这样的!”谌晞双手紧紧抓住笼柱为支撑点发力,花光浑身的力气,咬着牙站了起来,“曹爷,我可以站起来的,我不是废物!” 谌晞越是这样,曹江似乎就越下不来台,不耐烦爬上了眼底,嘴角勾着阴森的笑意,“是吗?” 他冲着身后的壮汉使了个眼色,声音如同在冰水里浸泡过似的,“你不是废物吗?现在不算,以后就是了。” 话刚落音,壮汉已经从她的手里抢过钥匙。 笼门打开“吱呀”声化作利箭直直射穿谌晞的心头。 这一瞬间,周遭的声音统统消失了。 谌晞只听见自己的心如捣鼓。 看着壮汉手里提着一根木棒步步向自己逼近,恐惧如洪潮瞬间将她淹没。 谌晞知道曹江的意思——他是要让人打折了她的双腿。 她想要往后退,可身后是坚硬的笼柱,根本就无路可退。 第87章他生你生,他死你死 木棒裹挟着腥风劈下的刹那,铁锈味混着血腥味的恶臭直冲鼻腔。 谌晞咬碎舌尖咽下痛呼,铁链勒进腕骨的剧痛中,她听见自己颈骨发出的脆响。 悲痛愤怒化作万千利箭穿心。 悲痛是因为没有机会亲手为母亲报仇。 还有,母亲临终前嘱她要好好照顾妹妹,也没有办法做到了。 而愤怒是因为天道不公! 她谌晞的生死,为什么要由这些人来决定? “慢着!” 一道雄厚的声响破开混沌。 谌晞艰难掀开黏着血痂的眼皮,低垂的眼眸望见一截暗云纹唐装下摆。 她缓缓抬眸。 眼前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一身深灰缎面唐装,身姿挺拔如松,面色平静无波澜,可仔细瞧,那幽暗的眼睛如同深海般深不见底,让人无法轻易窥探他的内心,不自觉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看这气势,这绝对是个厉害的大人物。 "四爷!"男人正谄笑着弓腰,"什么风把您..." 听似调侃的语气,说话那人的神态动作却是恭恭敬敬的。 说话的男人正是刚才骂骂咧咧说要把谌晞丢化粪池里去的那个。 他哪儿还有刚才的嚣张气焰,点头哈腰地赔着笑。 男人的话刚落音,周遭一声声恭敬的“四爷”彼此起伏。 陈四海眼神都没分给那个男人,挑起谌晞下颌,翡翠扳指磕在她脱臼的颧骨上,“带着血腥味。” 他忽然俯身,极淡的酒气拂过她耳际,“是小狼崽子的味道。” 陈四海盯着她,目光上下打量,良久才缓声道:“这个小姑娘骨子透着股狠劲,这样轻易弄死了未免有些可惜,不知道可否卖我陈某人一个面子,让我把人给带走?” 男人见陈四海没理会自己,继续刷存在感,他看了眼曹江,献殷勤似的解释道:“她是曹爷的人,四爷您得问问曹爷的意思。” 这时,一年轻男子凑近四爷耳边小声嘀咕几句,四爷摆手示意听明白了,他悄然退回身后去。 曹江视线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陈四海的身上,“四爷既开了金口,这人你尽管带走。” “我听说她是被她的父亲典卖给你抵债的。我呢,也不会让你做亏本生意,这样吧……”陈四海的声音顿了顿,“那笔钱,我回头让人给你补上。” “什么钱不钱的。”曹江皮笑肉不笑,“老四,咱们兄弟一场,你说这话岂不见外了?” “咱们做生意的,讲究亲兄弟明算账,你是知道我这人的,做事情喜欢分明。” 曹江倒也没再继续推辞,“既然如此,那就按老四的来。” 陈四海对曹江说了几句体面话,然后便吩咐人把她给带下去。 扶着她离开狗笼子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马尾高扎,面容清冷。 后来,谌晞从别人嘴里得知她的名字叫萧嫚。 离开时,谌晞听见那些人对着她指指点点—— “没想到这小野种命可真够硬的!” “我说她那不是命硬,是踩了狗屎运,竟入了四爷的法眼。” “是福是祸,谁又说得准?没准今天能图个痛快的死法,这以后……生不如死也不是不可能。” 谌晞嘴角勉强牵扯起极淡的弧度。 谁又说得准以后到底是福是祸。 她只知道这一刻,她还是活着的。 只要活着,才有希望,才会有无限可能。 这样想着,谌晞松了一口气,身体紧绷着那根弦也放松了下来。 可已透支到极限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紧接着两眼一黑,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谌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再醒来时,消毒水气味刺得鼻腔发疼。 “你醒了?” 清冷声线惊得她猛地缩手,抬头正对上双琥珀色瞳孔。 少年倚在窗边,月光为他苍白的侧脸镀了层银边,耳垂上的蓝钻耳钉随着转头动作折射出冷光。 清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好像世界万般事物都入不了他的眼他的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面色看着苍白憔悴。 “你、你是谁?”谌晞疑惑问道。 少年紧抿薄唇并不说话,似乎没听见她的话。 就在谌晞正在思考要不要再问一次时,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叫陈辛澈,是我的儿子。” “四、四爷。”谌晞手肘支着床强撑着起身,“谢谢四爷救了我的命。” “先别急着谢我。”陈四海目光如炬,“这天下从来都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知道。”谌晞直视陈四海的眼睛,话虽然不好听却是不争的事实,“我与四爷素不相识,四爷出手相救肯定是因为我身上有您想要交换的东西。” “小小年纪竟然活得如此通透,真是难得!”陈四海嘴角勾着笑,“实话实说,要救你的人不是我,是我儿子。” “他这人性软心慈,见不得你这样死了,所以求我出手救你一命。” 谌晞偏过头看向孤傲少年。 那少年还是紧抿着薄唇不说话,仿佛是一个路过的看客,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 想起陈四海刚才说过的话,谌晞也不再说谢谢,“敢问四爷,您出手相救,我需要为您或者说为令郎做些什么呢?” 既然是等价交换,确实不存在感谢一说。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儿子的影子。我要你对天发誓,你需要用你的生命去保护他。他生,你生;他死——" 尾音消弭在窗外惊雷的闷响里。 谌晞看向陈辛澈。 风穿过窗台,灯光摇曳,照得少年苍白的脸忽明忽暗。 她不明白陈四海为什么要挑选她做他儿子的影子。 除了一腔孤勇和狠劲,事实上,现在的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别说保护别人了。 始终沉默的少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猩红血点。 陈四海眸光微闪,抬手轻拍他后背,动作间小心翼翼。 少年忽然伸手握住谌晞渗血的手腕,温热触感让她浑身一僵。 沾血的唇贴在她耳畔,气息轻得像柳絮,"你,不愿意吗?" “不。”谌晞摇了摇头,眼神语气皆坚定,“我愿意!” 第88章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 当第五鞭带着皮肉落下,陈辛澈肘关节猛然发力撞向陆圳军肋骨,挣脱开他的制钳。 "谁准你替我受刑的!"他染血的手掌撑在谌晞身侧,脖颈青筋暴起。 陈辛澈突然弯腰,染血的掌心扣住谌晞后颈,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颈骨,"再敢替我挡一次,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谌晞却笑得更欢了,她偏头避开他喷在耳畔的热气,锁骨的玫瑰在晃动的灯光中忽明忽暗,"四爷要是听见这话,该说您养了条会咬主人的狗了。" 陈辛澈在对上谌晞含笑的眼睛时骤然失声。 谌晞的目光定在他的脸上,黑眸里星光稀疏破碎,喉结轻轻滚动咽下血沫,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阴影,"陈辛澈。" 她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生铁,“你别忘了,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 陈辛澈的后背突然僵直如铁板。 在别人听来,这听起来像是极致浪漫的爱情宣言。 可他心里很清楚—— 她在提醒他们之间的身份。 他把她的表情悉数收入眼中,眼神黯了黯,没有再说话。 四海会上下的人都说谌堂主行事狂傲,我行我素,唯独在对待和他的这段关系里,她循规蹈矩得如一把刻尺般。 从不越界。 时不时会像现在这般提醒他。 满腔的怒火化成无奈,陈辛澈的语气缓和了不少,“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来人!”未说完的话被陈四海打断,“送两位堂主回去休息。” 从堂厅出来,陆圳深先送两人到偏厅处理伤口。 止血粉撒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陈辛澈死死咬着唇,冷汗浸湿的碎发黏住额头。 陆圳深压低声音吐槽道:“真不是我说你,今天这顿鞭打完全是你自找的,还连累了谌晞。” 巨大的疼痛几乎把陈辛澈的精力给抽走,没力说话反驳,只能死死瞪着他。 “你别不服气!”陆圳深自然知道陈辛澈的心里在想什么,“你想英雄救美这没错,但就今天这场合,谌晞压根不需要你出手帮忙。” 曹江那老东西今天还真没办法给谌晞“定罪”,并且对她加以惩罚。 反倒是曹坤的处境更危险一点。 戴绿帽这种事情,没几个男人能忍得了。 “要不是你来捣乱,她根本不需要替你挨那五鞭子。” 陈辛澈沉默了良久才憋出一句,“你帮我查一下她跟那个孟程骁是怎么回事?” “连你都不信她?” “不是不相信……”陈辛澈眼神示意他小声一点,谌晞就在隔壁房,“她身边向来臭苍蝇多。” 陆圳深冲着他竖起大拇指,“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刚才说的什么话?要是被谌晞听了去,看她抽不抽你耳光子。” 陈辛澈微蹙着眉头,完全不明白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 陆圳深抚额叹了口气,“我理解你仇视情敌的心情,但他们是臭苍蝇,谌晞是什么了?” 陈辛澈:“……” 回去的路上,陈辛澈坚持要与谌晞同乘一辆车。 谌晞知道他那九头牛都拦不住的狗脾气,也就只好由着他了。 车辆匀速在前进。 车厢里安静如斯,只听见轮胎与马路摩擦的声音。 坐在驾驶座上的老黑眼角余光落在后视镜上,坐在后排的两人都沉着脸不说话,像刚吵完架的小情侣似的,谁也不理谁。 老黑实在有些受不住这种低气压,想了想,还是悄悄把挡板给降下。 陈辛澈偏过头看向谌晞。 她正在闭眼休憩。 他知道,她并没有睡着。 “阿晞。” 谌晞没有睁开眼,声音很轻,“这鞭子都挨了,疼着呢,你少说两句责怪的话。” “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求我爸救你吗?” 倒是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谌晞缓缓睁开眼睛来,“我大概知道一点。” 当年的她,明明是个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小丫头片子,她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陈四海为什么会选择她给陈辛澈当影子。 影子,说白了就是贴身保镖。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个少年不喜欢说话,并不是因为他生性孤傲,而是因为他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 陈辛瑶告诉她,在他十岁那年,亲眼目睹母亲为了救自己而惨死敌人之手。 从那天起,他拒绝与别人沟通,把自己的内心世界完全封闭了起来。 此后的几年时间里,陈四海请了许多名医为他治疗也不见有好转。 可那天,他却破天荒开口请求陈四海——“救她,你救救她!我不要她死。” 陈四海震惊不已。 这几年时间里,陈辛澈的眼里只有他自己,完全是看不见别人的。 没想到儿子竟然开口求他帮忙,陈四海想也不想便答应。 “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 这个问题,谌晞倒是一直没有问过陈辛澈。 “因为……” 引擎声碾碎渐浓夜色,陈辛澈忽然抓住她缠着绷带的手腕。 他掌心的茧子硌着新鲜伤口,谌晞睫毛都没颤一下。 "记得防空洞那只藏獒吗?"他拇指无意识摩挲她腕骨凸起,"你掰断它獠牙的时候,血糊了半边脸还在笑。" 记忆裹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他当时也是台下看客。 父亲特意带他过来的,目的是为了刺激他的斗志。 陈四海的儿子不能一直一蹶不振,躲起来当个缩头乌龟。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台下,冷眼看着十三四岁的少女蜷在铁笼角落,右肩血肉模糊。 赌徒们的哄笑震得铁网发颤,"开盘了!三分钟内这小野种必......" 他当时也在想:她肯定是打不赢那只藏獒。 别说她了,在场那么多的成年男人,又有几个能干趴那只畜生,从它的利爪之下活下来? 藏獒的咆哮截断尾音。 众人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几近奄奄一息的少女突然暴起,当犬齿穿透她小腿的瞬间,她竟借力腾空,膝盖狠狠顶碎猛兽的喉骨。 最先倒在血泊里不起的竟是……那只畜生。 原本沸腾的声音瞬间消失。 在沉默的震惊里,只有少女在笑。 "因为你在笑。"陈辛澈指尖抚上她手腕上的旧疤,"和母亲送我进密道时,一模一样的笑。" 谌晞瞳孔猛地一缩。 认识这么多年,陈辛澈还是第一次跟她说起他的母亲。 第89章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陈辛澈完全陷入了回忆里——他记得那晚下着大暴雨,夜色特别黑,母亲将他推进暗道时,后背还插着三支弩箭。 她最后转身的刹那,脊背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血珠顺着染红的旗袍下摆滴落。 "我救你,是因为你像她。" 笼子里的少女挺直的脊背与母亲一模一样,用染血的簪子刺穿最后一个敌人咽喉。她倒下时,后背同样沾满鲜红的血,却始终没有弯下半分。 母亲临终前一直冲着他笑,“阿澈要活得像根竹子,风再大也不能折腰。” “所以啊。”谌晞突然伸手,染血的掌心覆上陈辛澈的手,“你得好好活着,才能对得起那些豁出性命,把活下去的机会让给你的人。” 谌晞垂眸轻笑,“就像我得好好活着,才能手刃仇人。" 陈辛澈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突然抓住谌晞的手按在心口,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那你最好活得比谁都久。” 他忽然倾身,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谌晞,我跟你说这些,是为了告诉你,我救你并不是因为我缺一个影子。我爸说的什么“他生你生,他死你死”,从今天起,你把这些话统统忘了。” “谌晞只是谌晞,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谌晞指尖微颤。 不等她说话,又听见陈辛澈继续道:“你的命是属于你自己的,正如你说过的——我命由我不由天。” 谌晞望向窗外风景,所有景物在她眸底飞快往后倒退,一闪而过。 “如果我跟你说,总有一天,我要打破这笼子呢?” 说到底,她不过是只笼中鸟。 只要四海会这只大笼子在,她都不可能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活着。 陈辛澈怔住了。 沉默了许久,才缓声道:“只管做你想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谌晞,你会如愿以偿的。” —— 云京市人民医院 谌晞站在302病房门前,消毒水的气息钻进鼻腔。 她刚要推门,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突然撞碎在耳膜上,惊得她指尖悬在门把手上方微微发颤。 那是小茉莉的笑声,清亮得像是溪水漫过月光下的鹅卵石。 在她的记忆里,这个总是蜷缩在阴影里的孩子,从未这样肆意地笑过。 透过门缝,她看见疯子正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病床上的小茉莉捂着嘴笑弯了眼睛。而当视线掠过那道侧影时,谌晞觉得呼吸突然被抽走了。 孟程骁坐在炽白的灯光里,宽松T恤裹着结实的肩线,修长手指松松搭在膝头,冷峻的眉骨被灯光削得愈发凌厉。 可此刻他微微前倾的姿势,却像极了猛兽收起利爪的温柔。 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啊? 竟然把这尊大佛也给吹过来了。 就在谌晞思绪恍惚间,听见疯子问道:“小茉莉长大后想要做什么呀?” 小茉莉突然直起身,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我想成为谌晞姐那样的人。” “为什么?”这个答案有些出乎疯子的意料。 孟程骁也是惊住了,搭在膝头的手指猛地蜷起,指节泛出青白。 谌晞看见他喉结重重滑动了一下,深潭般的眸子泛起细碎涟漪,仿佛有人往他眼底投了块石子。 疯子手里的苹果"咚"地滚到地上,“你想成为她那样的人,是因为……你觉得她很酷?” 小茉莉点点头,“是,谌晞姐她很酷,她是我见过最酷的人。” 疯子弯腰去捡苹果,后颈凸起的骨节硌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我知道谌晞姐是很酷,可她要天天和坏人打架的,你看她的身上有多少疤……” “你想成为她那样的人,也许……”孟程骁突然开口,低沉的声线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他仍保持着那个凝固的姿势,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也许,她也羡慕你现在的生活……” 尾音突然折断在喉咙里,仿佛被某种滚烫的东西灼伤了。 走廊穿堂风掠过谌晞的后颈,她这才惊觉掌心已沁出冷汗。 “不,我想成为她那样的人,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像她那样,不管处于什么样的处境,都有自己救自己的能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如果那天谌晞没有及时赶到,她想她已经死了。 那种绝望等死的滋味实在是太难熬了。 她告诉孟程骁和疯子——谌晞救了她两次。 第一次救她,是后妈嫌弃她是个累赘,明明是她自己不慎摔了一跤把孩子摔没了,却诬陷攀咬她,说她生怕未出生的弟弟会抢走父亲的疼爱,所以把她给推下楼梯。 有后妈就会有后爸,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父亲完全听信后妈的一面之词,根本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她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最后还被赶出家门。 那是个寒冷的冬夜,她瑟瑟发抖蜷缩在昏暗肮脏的小巷里。 是谌晞好心把她给送到医院去。 “如果没有谌晞姐,我是活不过那个冬夜的。”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下午一直到晚上,一共有一百零七人从她的眼前走过。 那些人或直接漠视,或好奇打量一眼,或怕惹麻烦上身……反正没有一个人愿意为满身是伤的她停下脚步。 只有谌晞愿意为她而停留。 在她饥寒交迫,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出现。 “第二次救我,你们都知道了。”小茉莉语气顿了顿,“其实澈哥说得对,谌晞姐完全没有必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的,毕竟我和她非亲非故。” “你也是四海会的人吗?”疯子问。 “四海会?”小茉莉满眼疑惑,“什么四海会?” 疯子跟孟程骁打了眼色。 小茉莉解释道:“我不知道你们说的四海会是什么。等我养好伤出院后,谌晞姐说要送我回家,但我拒绝了。她就联系了一家福利院收留了我,这几年,我一直都是住在福利院。” “两位警官,如果你们对我的事情感兴趣,可以直接问我本人的。” 病房霎时寂静。 小茉莉猛然抬头,杏眼里还盛着未褪的笑意:“谌晞姐!” 疯子惊得几乎坐不稳,一脸说人闲话被抓包的尴尬。 孟程骁的肩背倏地绷紧,黑色碎发下的耳尖泛起可疑的红。 第90章不允许一时兴起 孟程骁缓缓起身,鞋子在地面碾出细微的咯吱声。 转身的瞬间,谌晞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那些在审讯室里永远波澜不惊的眸光,此刻竟碎裂成万千星辰。 他的目光掠过她松垮的针织开衫,垂眸凝视她眼下的青影,眉间皱起深壑。 几日不见,她又瘦了些,下巴看起来更尖了。 脸色也不大好。 谌晞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直勾勾地盯着疯子,“余警官,您有什么想了解的,可以直接问我。” 疯子看向孟程骁,眼神发出急切的求救信号。 可孟程骁根本不给他半分眼神,从谌晞进门开始,他目光一直胶着在她的脸上。 谌晞的目光轻轻掠过孟程骁,最后落在疯子的脸上,双腿交叠,慵懒地把胳膊搭在椅背上,勾起嘴角,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毛边,“我是四海会的人,小茉莉她不是,所以她对四海会的事情一无所知。我只能说,两位警官今天这一趟是白跑了。” 疯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忙脚乱地抓起果篮,“那什么,我去洗草莓!今天的草莓可新鲜了。” 几乎是夺门而逃。 “你别误会,我们今天主要是过来探望谢贺桉,他就住在隔壁病房。”孟程骁解释道:“刚好碰见小茉莉,便顺便进来跟她聊聊天。” “哦~”谌晞故意把尾音拖长,“是吗?” 听这语气,显然是不太相信他刚才所说的话。 孟程骁抬手扯松了领口,露出滚动的喉结。 他向前逼近,鞋子踏在地砖上的声响像是踩在人心尖上,低沉的声音裹着砂砾般的粗粝,“你觉得我有骗你的必要?” “严格来说,上升不到骗这个层面。”谌晞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像是浸了墨似的,“你们探望小茉莉是真的,但想借机打探消息也是真的。” 小茉莉揪着被角偷笑,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她突然掀开被子,“那个,我想上个洗手间。” 谌晞接过话,“好,我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可以的。”不等回应就跳下床往外跑,白底蓝条纹的病号服掠过谌晞的衣角。 门“咔嗒”合上的刹那,光里浮动的尘埃突然变得清晰可辨。 谌晞:“……” 这跑比兔子还要快。 看样子,明天可以给她办理出院了。 谌晞收回视线时,见孟程骁正双手抱臂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心跳莫名漏跳了半拍,“你、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是有东西?” 孟程骁突然向前半步,清冽的雪松香将她包裹,“你怎么突然给我送衣服?” 两人保持这样的距离…… 谌晞没由来觉得似乎有些暧昧了。 谌晞后腰撞上窗台时,冰凉的触感顺着脊椎窜上来。 她下意识要退,却被孟程骁撑在窗沿的手臂截断退路。 他身上雪松香沾染了淡淡的香烟味,像团裹着火苗的雾气,将两人裹进不足半臂的逼仄空间。 “我不是发信息跟你说了吗?赔给你的。” “谌小姐随随便便送衣服给一个男人,也不怕男朋友吃醋?” “男朋友?”谌晞嘴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我怎么不知道我有男朋友?” 话说了出口,谌晞想扇自己耳光子。 跟他说这个干什么? “那就好!”孟程骁眼角不自觉上扬,笑意在眼中流转,又硬生生压下去。 谌晞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 孟程骁突然俯身,胸膛几乎贴上她鼻尖,“谌小姐怎么对我的尺码这么了解?” 谌晞答非所问,“所以,那件冲锋衣你试穿了?” “不然呢?”他指尖挑起她垂在胸前的发梢,在指腹绕了个圈,“你以为我把它扔垃圾桶里了?” 谌晞喉间发紧,余光瞥见他领口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 “185/104A,髋围34。”孟程骁喉间溢出闷笑,“你怎么对我的尺码这么了解?” “因为……”谌晞微垂眼睑,躲避他那双能洞悉人心的眼睛,“你之前那件冲锋衣上有尺码标签,我记下来了。” “谌小姐你可能对我不太了解,买新衣服回来后,我会第一时间把尺码标签给剪掉。” 谌晞:“……” 她觉得孟程骁这厮十有八九是诓她的。 可她真没留意他之前那件冲锋衣到底有没有尺码标签。 “死无对证”的事情,任他怎么说都行。 反正她又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在诓她。 “赔一件就完了?”他喉结重重碾过这几个字,"我救你那次穿的可是限量版。" 消毒水气味里混进他领口蒸腾的体温,谌晞看见他锁骨凹槽里凝着汗珠。 她突然抬膝顶在他大腿外侧,“那孟队的意思是?” 膝盖传来的肌肉硬度让她指尖发麻。 孟程骁突然抓住她悬空的手腕按在玻璃上,拇指重重碾过她跳动的脉搏,“谌小姐摸都摸过了,现在装什么傻?” 他拇指压着她腕骨画圈,鼻尖几乎蹭到她发红的耳垂,“这么精准的数据,总不会是用眼睛量的?” 谌晞猛地偏头,嘴唇擦过他滚烫的耳廓,“所以孟队想说什么?” 感觉到握着她手腕的力道突然加重,她挑衅地勾起脚尖蹭过他小腿,“想说我对你不怀好意?” 窗外忽然炸开惊雷,闪电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谌晞看着他喉结滚动着咽下什么,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被困在窗台与滚烫胸膛之间,连呼吸都裹着对方的气息。 孟程骁俯身贴在她的耳畔,“所以,你对我是不怀好意吗?” 谌晞看着玻璃窗影子相叠,清晰地听见自己的的心跳如鼓声般愈演愈烈。 门外突然传来疯子的口哨声。 谌晞暗自松了一口气,“孟队,你的同伴好像有急事找你。” 孟程骁后槽牙咬得发响,松手时故意用皮带扣划过她腰间。 他后退两步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金属打火机擦燃的瞬间照亮他眼底跳动的暗火,“谌晞,你别想着在我身上图个新鲜感。在我这里,不允许一时兴起。” 第91章揭穿 谌晞微蹙着眉,把他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拆开来反复咀嚼,“什、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孟程骁松开她,把香烟咬在嘴里,“你自己慢慢想。” 谌晞:“……” 见孟程骁从病房里出来,疯子一个箭步上前。 “这么急着把我给叫出来,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情!” “老大……”疯子猛然发现不对劲,往后倒退一大步,艰难地咽着唾沫,“是我打扰了你的好事吗?” 孟程骁转移话题,“有事说事。” “哦。”疯子转回正题,“孟明舒要见你,说有事要找你谈。” 疯子从病房里出来时恰巧碰上同样从病房里出来的孟明舒。 孟明舒问他——孟程骁是不是也来了? 疯子没有隐瞒。 “她人呢?”孟程骁问。 “她说在楼下的咖啡厅等你。” “孟程骁~” 病房里传来谢贺桉的声音。 疯子伸手戳了戳孟程骁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说:“老大,孟明舒她发现了谢贺桉装病骗她。” 孟程骁:“……” 和疯子去探望小茉莉之前,孟程骁千叮咛万嘱咐谢贺桉要装得像些。 谢贺桉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哥们,你把心给我放到肚子里,我谢贺桉好歹是云京电影学院表演系的高材生。” 一个小时不到,专业表演高材生翻车了。 孟程骁直奔病房,见谢贺桉背垫着枕头半坐半躺在病床上。 “你不是说让我把心放在肚子里的吗?” 谢贺桉神色有些尴尬,“意外,真的只是个意外。” “怎么被发现的?” “说起来话长。”谢贺桉仰天长长叹了一口气,“总结起来就是,我的演技挺好的,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孟程骁瞬间懂了谢贺桉这话里的潜台词。 总结一句话就是——不靠谱。 “我说孟程骁,你这什么眼神?能不能收敛一点?”谢贺桉吐槽道:“你这眼神,让我感觉自己是个不靠谱的。” 孟程骁毒舌道:“你对自己的认知还是挺明确的。” 谢贺桉:“……” 报告! 他要是从床上跳起来狠揍孟程骁一顿,算是袭警吗? 算了算了。 打不过!打不过!打不过! 孟程骁想起孟明舒此时此刻正在楼下咖啡厅等他,“你是怎么被她发现的?你们刚才聊了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你和疯子前脚刚走,我妈后脚就来了……”谢贺桉老老实实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告知—— 孟程骁和疯子刚走,谢贺桉正想刷会手机解解闷。 在这病床上躺了十来天,他的骨头都快要废了。 正想起来松松筋骨,助理就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孟明舒已经出现在地下停车场,正要坐电梯上来。 他不得不又躺下继续装昏迷。 孟明舒推开病房的门,径直走到床畔边上坐下。 她习惯性望向心电监护仪,机械的运作声音在寂静中无限被放大。 孟明舒用棉签沾了温水,轻轻润着谢贺桉苍白的嘴唇,心头突然涌上无力感,“你怎么还不醒来呢?再不醒来,谢家这偌大的家产可就要便宜谢哲那个野种了。” 心电监护仪的绿光在谢贺桉的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监护仪发出规律滴答声,她突然注意到儿子睫毛的颤动频率比心率快了三拍。 就像二十年前躲在玩具熊里装睡的小男孩。 这个发现让她的胃部开始痉挛,仿佛有手术钳在搅动脏器。 犹豫半晌,她微微颤抖着的冰凉指尖突然戳进谢贺桉腋窝——这是母子俩从小的暗号游戏。 孟明舒清晰感受到年轻躯体瞬间绷紧的肌肉,医用毯下传来压抑的震颤。 而一旁的监护仪数值突然飙升,血压线在屏幕上划出陡峭山峰。 “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孟明舒猛地掀开被褥,医用冰毯的电源插头正孤零零垂在床脚。 根本没通电。 她抓起保温杯往儿子大腿泼去,滚烫水渍在浅蓝病号服上洇出深色痕迹。 谢贺桉右腿肌肉骤然痉挛,膝盖顶起被单形成突兀的三角。 孟明舒突然掀开他衣摆,指尖抚过结实的腹肌线条。 这是他身体比较敏感的地方。 他打小最怕挠痒痒。 果然,监护仪警报声撕破寂静。 谢贺桉的睫毛终于颤动起来,在孟明舒伸手触碰报警静音键的瞬间,他忽然攥住母亲的手腕。 “母亲大人果然还是这么聪明。”谢贺桉睁开的眼睛里毫无昏迷初醒的混沌。 “不是我聪明。”孟明舒嘲讽道:“而是你装的太完美了,完美到忘记真正濒死的人,连括约肌都控制不住。” 谢贺桉当年不顾反对,偷偷修改志愿,瞒着她上云京电影学院学习表演。 看来那几年没在学校混日子,这演技把她都给骗过去了。 谢贺桉伸手扯掉身上电极片,露出锁骨下方微型起搏器的植入疤痕,忽略她眼眉间的嘲讽与恼怒,直直与她的目光对视,“你刚才说的那个人,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吗?” 孟明舒的心尖狠狠一颤,“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谢贺桉坐了起来,伸伸懒腰,如实道:“在我‘出车祸’当天。” 孟明舒想起钟管家那天在医院跟她说谢贺桉让人替他和谢文州做DNA亲子鉴定。 “可要让您相信他是人渣,我只能比他演得更像人渣。”谢贺桉慢条斯理拔掉手背留置针,指尖划过孟明舒颤抖的唇,“实不相瞒,其实那天你和他在后山吵架,我和孟程骁也在。” 孟程骁带着他完美躲避监控潜入后山。 他们躲在茂密的灌木丛林后边,看着孟明舒指挥四个保镖用军工铲挖出一副空空如也的檀木棺材。 没过多久,谢文州出现在后山。 他们看见孟明舒突然抚过谢文州右耳后那道疤,对他说:“我听说,当年给你缝合伤口的陈医生,前两天在公海游轮失足坠海了。” “明舒,你教过我的。”谢文州指尖划过她颈动脉,“死人要埋在活人心里才最安全。” 他们听见孟明舒喊他袁见山。 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孟程骁的猜测竟分毫没错。 如果有人冒充谢文州的身份,那孟明舒一定是知情的。 即使装得再像,也不可能瞒得过枕边人。 又听见她对谢文州说:“陈医生公海游轮失足坠海,移走谢文州的骸骨……你这是害怕我把你的身份公诸于世?”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后山之所以被列为任何人都不能靠近的禁地,是因为那里埋着他的亲生父亲谢文州的尸体。 第92章自首 ——“害怕,倒说不上。你和我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揭穿我的身份,不就等于把你杀人藏尸的罪行给曝光了吗?” ——“别忘了,当年是你把刀子捅进谢文州腹部的。” ——“也是你,安排陈医生帮我改头换脸的。” ——杀人藏尸,整容冒充…… 谢贺桉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道厉雷劈中,脑子跟宕机似的,一片空白。 他们怎么能这般胆大包天,无法无天!!! 孟明舒不可置信地看着谢贺桉,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人当时竟悄无声息潜了后山。 换句话来说,她那天和袁见山的所有对话,都被这两人给听了去。 孟明舒突然觉得寒意从脚底沿着背脊往上攀爬,浑身控制不住一般颤抖,“伪装车祸受伤,这是孟程骁的主意吧?” 她一开始就某知道谢贺桉车祸受伤并非意外,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凑巧,只有刻意的人为安排。 原本想着这是有心人故意离间她与谢文州的关系。 但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谢贺桉的自导自演。 转念一想,既然孟程骁也卷入其中,这事也没有什么不可能。 谢贺桉反问道:“是谁的主意,重要吗?” 孟程骁似乎知道寄信人的身份,给他的感觉他对那人还很信任。 私生子一事,已经让孟明舒与假谢文州的信任崩塌,如果他出事,势必会加剧他们之间的矛盾。 只要他们之间出现裂痕,顺着撕开的口子往下摸查,一定会找到他们想要知道的真相。 DNA亲子鉴定结果刺激了他的神经,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毫不犹豫答应了孟程骁制造车祸假装昏迷的提议。 “我只想问你一句,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值得吗?” 孟明舒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没有值得不值得。贺桉,我当年没得选择。” —— 遇见咖啡店二楼包厢里,蓝山咖啡的焦香裹着薄荷烟味在空气中纠缠。 孟明舒倚在雕花窗棂前,猩红指甲掐着的细烟已燃过半。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旗袍盘扣在颈间投下暗影。 听见身后有动静,转过身来,掐灭手里的香烟,“坐吧。” “姑姑。”孟程骁上前替她拉开椅子。 孟程骁回到孟明舒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桌面上摆着她已替他点好的咖啡。 是他喜欢的冰美式。 “长大了。”孟明舒语气平静且寡淡,听不出喜怒,“连姑姑都胆敢设计了。” 孟程骁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职责所在,请您见谅。” “能帮姑姑你看清楚一个人的真面目,我认为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面具戴久了,他认不清自己是谁了,而我……”孟明舒自嘲道:“也被麻痹了。” “野心勃勃的狐狸从来不在意谁的死活,他的眼里只有他自己,也只爱自己。” 身为局外人,孟程骁比她看得清楚事情的本质。 一个男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典妻卖女求自保……他的根,早就烂掉了。 “抽根烟,可以吧?”孟明舒问。 孟程骁把烟灰缸推至她的面前。 她低头取了支烟叼在嘴里,白色打火机“蹭”一声,火苗蹿亮,头将烟头凑过去,星火腥红。 精致明艳的五官氤氲在云雾里,看着有几分失真。 “我和他之间,更多的是相互利用吧。” “我利用他掩藏杀害谢文州的秘密,而他利用我做跳板,实现他人上人的野心。” 至于感情…… 他们之间的感情都是建立在利益之上。 可女人总是要比男人心软一些。 陷进去了,难以自拔。 选择相信他,心甘情愿让自己当一个瞎子。 要不然,以她的手段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年他在外边养着一个又一个的女人。 “你知道他利用活人试药吗?” “我说不知道,你会相信吗?” “不相信。”孟程骁忽而倾身往前,沉声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与他同流合污?” 就算离开谢家,回到孟家,也可保她们母子二人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那个人只是对他的母亲薄情寡义,但对孟明舒这个唯一的亲妹妹,还是疼爱有加的。 “贺桉跟我说了,那天你们两个就躲在后山,所以你应该知道真正的谢文州已经被我给杀了。”孟明舒弹了弹烟灰,烟灰簌簌落在青瓷烟缸里,“程骁你告诉姑姑,我有得选择吗?” 从她让人给袁见山改头换脸变成谢文州的那天起,他们两个人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没得选择,所以就要牺牲无数无辜的生命吗?在你们的眼里,他们的命就不是命?” “自己犯下的错误,为什么到了最后,让别人来替你买单?” “我承认是我贪生怕死,是我自私自利。”孟明舒掐灭烟头,从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的U盘推至他的跟前,“这里面是谢氏药业的犯罪证据。” “是谢贺桉让你自首的?” 孟明舒陷入沉默里。 临走的时候,身后传来谢贺桉的声音,“妈,不要一错再错了。” 她怔在原地,没有转身。 “警方已经掌握了大量实质证据,现在估计已经在收网的阶段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 她和“谢文州”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孟明舒缓过神来,声音低沉,“程骁,我罪孽太深,不求还有活路可走。但这些事情贺桉他是完全不知情的,我进去之后,希望你可以帮忙照看他一二。” “他那个人,从小被我保护得太好了。”孟明舒低头轻笑,“说白了,就是不懂人心险恶,我怕他以后容易吃亏。” “放心,我会看着他的。” 孟明舒轻嗯了一声,“有你看着他,我也就放心了。” “能否再给我一天时间?明天,我明天就上公安局找你。”孟明舒解释道:“我想回去见见你爷爷,他老人家年纪大了,总不好让他来监狱里探望我。” 孟程骁点头说好。 孟明舒起身往外走,快要走到门口时顿住脚步,“对了,你有时间也回去看看你爸吧。” 孟程骁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是他让你来当说客吗?” “不是。”孟明舒解释道:“你有没想过你的母亲程穗去世整整十年了,可他还是没有再娶。” 第93章眼见为实 “程骁,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但有些事情的真相,也不是你眼睛所看见的那样。” “他为什么没有再娶,我没有兴趣知道。”孟程骁的眉眼如覆上一层寒霜,语气同样冰冷,“我只相信我眼睛所看见的。” 孟明舒深知他脾气,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也不好多劝说什么。 程穗的离世,是他心中不可触碰的伤痛。 为了这事,跟他父亲彻底翻了脸。 就连孟家大少爷的身份也舍弃了。 “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在调查你母亲的真正死因……”孟明舒犹豫半晌,缓声道:“程骁,你母亲出事前三天,有给我打过电话。” 玻璃杯底与大理石桌面碰撞出清脆声响,孟程骁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两个度,“她说什么了?” “她说发现医院心脏移植中心有问题,患者与供体血型根本对不上。”孟明舒转身时耳坠晃出冷光,露出脖颈处一道狰狞旧疤,“她跟我说她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我当时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劝她不要趟这浑水。结果没几天,她就出事了。” 孟程骁猛地起身,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十年前那个暴雨夜。 云京市人民医院护士长程穗从二十楼纵身一跃,当场死亡。 现场遗书指控丈夫孟云起婚外情。 警方经过深入调查,最终认定自杀。 自杀原因为抑郁成疾。 “家属答礼——” 司仪沙哑的喊声里,父亲挽着个穿黑大衣的年轻女人跨过门槛。 殡仪馆瞬间鸦雀无声。 亡妻尸骨未寒,丈夫孟云起挽着情人出现在葬礼上……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缤彩纷呈。 身后传来外婆栽倒在地的闷响。 孟程骁扑过去时不慎踩碎了遗像的玻璃,照片里母亲的笑容裂成两半。 “滚出去!”他抓起供果砸过去,苹果砸在女人脚边,爆开猩红汁液。 孟云起扬起的巴掌带起檀香味,却悬在半空迟迟未落。 葬礼结束后,孟程骁收拾东西从孟家搬出来。 十年过去了,孟程骁没再踏入过孟家半步。 “你明明知道我这些年一直在调查她死亡的真正原因,为什么现在才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孟程骁眸底毫不掩饰警惕。 也隐隐愤怒。 父亲的婚外情是真的,但是他不相信母亲是自杀。 她从来不是那种整天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的恋爱脑。相反,她性情张扬洒脱,对方若是告诉她有了新欢,她绝对不会寻死觅活,而是会果断选择及时止损。 从小到大,她跟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停止内耗。 他坚决不相信他的母亲会抑郁成疾,最后选择坠楼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 “是她不让我告诉你的。”孟明舒道:“她知道你性子,知道你会彻查到底。” 孟程骁的呼吸突然凝滞,“证据呢。” “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孟明舒自嘲道:“也对,我这个谎话连篇的杀人凶手,确实没什么值得别人相信的。” 孟明舒从包里掏出一部旧手机递给孟程骁,“这手机,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孟程骁自然是有印象的。 跟他母亲生前用的那款一模一样。 果然,他听见孟明舒道:“这是她生前用的手机。” “里边有她发给我的信息,密码是你的生日,你自己看吧。” 孟程骁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悬在手机解锁键上方剧烈震颤。 输入密码,打开信息箱。 最后一条信息显示是发给孟明舒的。 ——明舒,如果我出事了,你不要把这些事情告诉程骁。这趟浑水深不见底,我不想他卷进来。 发送时间是十年前,母亲出事的前一天。 由此可见,孟明舒是真的没骗他。 孟程骁的声音像是从碎玻璃上碾过,“既然她不让你告诉我,这个秘密已经隐瞒了十年了,为什么不继续?” “因为我不想她死得不明不白。”孟明舒的声音很轻,“你的母亲是我最好的朋友,当年是我把她介绍给你爸认识的。” “程骁,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以慰她的在天之灵。” 孟程骁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放心,我会的。” —— 黑色保时捷缓缓驶入半山腰,最后在孟家别院大门前停下。 孟老爷子退下来后,便搬到了别院居住,过起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深居简出的日子。 “大小姐您回来了?” 迎上前的男人是在老爷子身边伺候了三四十年的福伯。 见了她,眸底难掩惊讶。 也不怪他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确实是她平日里鲜少回来探望老父亲。 “老爷子呢?” “老爷子他在午休。” 孟明舒有些疑惑,“午休?” 这都将近下午五点了。 这午休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些。 福伯解释道:“老爷子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整日嗜睡。” “大小姐您有急事找老爷子吗?要不,我去请他?” “不用了,我今天就是过来看看他,没什么急事。”孟明舒道:“我坐着等等他就行。” 等了快一个小时,老爷子才起床。 正如福伯所说,老爷子的精神状态不怎么好。相比上一次见他,神色更憔悴了。 “爸。”孟明舒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过来看看您。” 孟老爷子凝视着她许久,“你是不是有话想要跟我说?” “我……”孟明舒犹豫不决。 此时此刻,觉得有些话实在是太过于难以启齿。 “日子实在过不下去,那就离了吧。” 孟明舒惊讶地看着他。 从前不管如何,他是不允许她提离婚二字的。 她说她受了委屈,他也只会劝说她要学会包容学会迁就。 老爷子这人要面子要了一辈子,孟明舒没想到他竟然松了口。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恨透了我,你恨我当年百般阻止你嫁给那个穷小子。” “爸,那些事都过去了……”孟明舒心里跟喝了中药似的口涩不已,“说句心里话,以前确实恼恨你为什么一定要逼着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男人。” 孟明舒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但是现在不会了。” 孟老爷子静静地凝视着她,沉默良久,缓声道:“我应该告诉你原因的。” 第94章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什么原因?” “我不让你嫁给他,不是我瞧不起他一无所有,也不是身份地位学识都不如你。而是他那个人人品不行,根本不是值得你托付终身的良人。” “他想娶你,想娶的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的身份。”孟老爷子语气稍微放缓了些,“当初你执意要嫁他,福伯劝我要成全你,说你的幸福最重要。” 思来想去的,孟老爷子觉得福伯说的话也不没道理。 孟家家大业大,还不需要牺牲一个女儿来巩固家族利益。 他决定先去试探那人的品性如何,如果是忠厚善良之辈,成全他们也无妨。 那天,刚好下着雨。 那人的修理店也没什么生意,几个人围在一起打麻将。 孟老爷子站在门外,听见坐在袁见山下家的男人嘴里叼着根烟问他,“我听说孟大小姐下个月就要跟谢家大少爷谢文州结婚了,袁见山你不是骗人家跟你上了床吗?” “你整天跟哥几个吹牛皮,说她爱你爱得死去活来非你不嫁,现在人家不还是要嫁给别人了?” 另外一人插话道:“看来你这个赘婿梦要碎了。” 袁见山面色骤然一沉,“只要她的心在我身上,就碎不了。” “你就别吹了吧,她爸要棒打鸳鸯,你能怎么着?你拿什么跟人家谢家大少爷比?兄弟一场,我劝你一句,快醒醒吧,别做梦了,人家是你能招惹得起的吗?要碾死你就跟碾死只蚂蚁一样。” “富贵险中求,你懂不懂?”袁见山摸回一个三筒,把牌一推,“胡了。” “不是吧,绝章三筒都能摸到。” “所以呀,凡事都皆有可能。”袁见山洋洋得意,“给钱给钱。” 坐在下家的男子一边一掏钱一边问:“那你说说呗,人家都快要结婚了,你还有什么招儿能逆风翻盘?” “简单,带她私奔。”袁见山伸手拿钱,“以后等孩子出生了,他们孟家不认我这个女婿,难道不认他们孟家的血脉吗?” “只要有孩子在手,他们孟家跟我就断不了关系。” “如果他是真心待你的,我也不是不能成全你们。”孟老爷子沉声道:“可他从头到尾只是想踩着你青云直上。我怎么能让一头野心勃勃的财狼留在你的身边?“ “盲人与拐杖的故事,你应该有听说过的,我就不再重复了。” 孟明舒掌心陡然收紧,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勒住似的,绵延一阵缺氧的窒息感,她想挤出一个不在意的笑容,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那个耳熟能详的故事自然是有听说过的。 当盲人恢复光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扔掉他手中的拐杖。 而她,就是他手中的那副拐杖。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释然了。 她的老父亲只是不善言辞,并不是不爱她。 “爸,我还有事,您照顾好自己。”孟明舒转身对福伯道:“福伯,麻烦你多费心照顾好老爷子。” 福伯头点,“大小姐请放心,我会照顾好老爷子的。” 望着孟明舒渐走渐远的背影,福伯的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老爷子,我怎么感觉大小姐今天有些……怪怪的。” 至于哪里怪,他又说不上来。 “谢氏药业要变天了。”孟老爷子缓缓闭上眼睛,“有些事情,她也难逃干系。” 福伯顿时心下了然。 别看孟老爷子深居简出不理世事,但每天还是有外边的消息递进来的。 “老爷子您看我要不要去找一找起爷,让他帮帮忙想办法?” “不用了。”孟老爷子的声音低沉,“人呐,需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的。” —— 云京市公安局,二楼会议室。 日光灯管在泛黄的天花板上投下惨白的光晕。 张局坐会议桌的主位,面前的枸杞茶浮着一圈茶垢,杯底沉着几颗泡发胀裂的红枣。 “都给我把脊梁骨挺直了听好了!”张局突然暴喝,眉骨上那道蜈蚣状的旧疤随着面部肌肉抽动,“你们能想象吗?一名脂肝肪的患者,三个月开了四百片抗癌新药!同一批药品编码在卫生系统显示为降压药,在医保目录却变成了罕见病特效药!” 他抓起激光笔的手青筋暴突,血红光点戳在投影幕布上直打颤,“同一批药换了三套身份——卫生系统是硝苯地平,医保目录变成司来帕格,黑市流通时又成了抗排异特效药!” 孟程骁后槽牙咬得发酸,指腹反复摩挲着虎口处枪茧,幕布蓝光映得他下颌线绷成刀锋,喉结重重滚了滚。 “医保局、公安部、国家卫生健康委组织检查组入驻仁心医院开展核查,发现该院存在重复收费、将非医保费用纳入医保结算、发放药品和耗材账物不符等违法违规问题。” “其中销售假药问题严重,经调查证实谢氏药业往仁爱医院倒腾的假药足足能填满整个篮球场,涉及金额高达2.2亿元。” 张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些畜生不是卖假药,是举着手术刀在老百姓大动脉上抢钱!” 众人面色凝重。 “更恶心的是这个!”张局突然甩出叠照片。 画面里年轻女孩蜷缩在病床,皮肤溃烂如蜕皮的蛇。 几张尸检报告拍在桌上啪啪作响,“星耀经纪公司那些姑娘,签的是卖身契!试新药试到肝肾衰竭,最后裹着塑料袋扔进焚化炉!” 根据卢盼英交代,星耀经纪公司幕后的真正老板是谢文州。 打着签约艺人的幌子,实则是在物色合适的人选试药。 现在星耀经纪公司的高层人员已经全部被警方控制。 会议室响起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声。 疯子情绪一时过于激动,一不小心攥断了圆珠笔,蓝墨水在记录本上洇出大团污渍。 “所有人听令!”张局扯松领口,金属扣子崩飞在地上叮当作响,“特警队分三路封死谢氏大厦——地下车库、天台、消防通道,连只蟑螂都不许爬出去!” “爆破组给老子把32层办公室的门炸成齑粉!” 他突然抄起保温杯猛灌一口,枸杞粘在下巴上,厉声道:"孟程骁!" 第95章全城追捕 “到!”孟程骁豁然起身,椅腿在地面刮出刺耳锐响。 “你带人直奔VIP电梯,那龟孙子办公室有直通地下三层的密道。” “收到!” 张局布满血丝的眼珠转向监控大屏,十七个红点正在电子地图上向谢氏大厦合围,"狙击组听好,那狗杂碎要是摸手机——直接废了他爪子!云端账本比他那条狗命值钱!" 交通监控屏幕上,二十辆警车如离弦之箭刺破晨雾。 警笛声惊飞路边梧桐树上成群的灰雀,扑棱棱的振翅声混着轮胎摩擦地面的锐响,在空旷街道炸开惊雷。 "报告!一组已控制B2停车场!" "二组索降准备完毕!" 此起彼伏的汇报声在通讯频道炸响。 孟程骁扯紧防弹背心冲进电梯,金属轿厢急速攀升的失重感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32层指示灯亮起的刹那,他听见走廊尽头传来玻璃爆裂的脆响。 "破门!"对讲机里的嘶吼与现实的爆破声同时炸开。 气浪掀飞的木屑擦着他耳廓飞过,硝烟中隐约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与撕心裂肺的惨叫。 孟程骁踹开办公室雕花木门时,浓重的雪茄味混着中草药味扑面而来。 真皮转椅还在微微晃动,水晶烟灰缸里半截雪茄飘着青烟。 他枪口扫过空荡荡的办公室。 谢文州,不,应该说是袁见山才对,显然是收到了风声,抢在他们抵达之前逃跑了。 孟程骁站在紫檀木药柜前,仔细回忆那晚谌晞开密室时的情景。 谌晞的指尖抚过紫檀木药柜,她突然停在“当归”屉前,抬手从发间摸出一根银簪插/入锁孔,顺时针轻拧两下,很快发现银簪被卡住。 “锁芯被换成了七柱密码锁。”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每个数字对应一味毒药。” “如果密码错误,势必会触发警报。” 上次他与谌晞擅闯密室,也不知道袁见山到底把密码给改了没有? 他那样骄傲自负的人,也许没改。 因为他会让人升级安保系统,坚信不会有人能再次闯进来。 这样想着,孟程骁掏出一枚与银簪大小的钢针。 记忆里的谌晞再次转身面向紫檀木药柜,银簪依次点过相邻的附子、马钱子、雷公藤抽屉…… 孟程骁根据记忆进行操作,手中的钢针依次点过相邻的附子、马钱子、雷公藤抽屉…… 果然,跟上次一样,当他手中的钢针点到第七味断肠草时,整个药柜突然震颤,当归屉自动弹出三寸。 孟程骁将整屉当归倾倒而出,屉底木板纹路还是上次那张人体全身穴位图。 他没有犹豫,手中的钢针刺向膻中穴位置。 砖石摩擦声从地底传来,整面药柜如舞台幕布向两侧滑开。 "密道通地下车库!"关奈指着墙上电子地图惊呼。 上次和谌晞闯进来,当时只顾着查看“谢文州”的犯罪证据,没有仔细观察密室里是否还有密道。 孟程骁蹲下身子,他用手电筒照着地面,两道清晰的弧形痕迹延伸到药柜后方。 关奈突然踢开角落的废纸箱,露出嵌在墙根的金属踏板。 孟程骁用钢针戳了踏板边缘,砖墙突然裂开半掌宽的缝隙。 他伸手扣住缝隙边缘,整块仿砖墙纸应声掀开,露出密码键盘大小的青铜转盘。 "九宫格暗锁。"关奈用手机扫描转盘纹路,"看这些铜锈分布,最近至少转动过三次。" 孟程骁将钢针插入中心孔洞,转盘突然弹出三根青铜指针,分别指向寅时、午时和戌时方位。 药柜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咔嗒声,整个密道突然剧烈震颤。 "退后!" 孟程骁拽着关奈往墙角翻滚的瞬间,九宫格暗锁迸出青绿色火焰。 燃烧的铜锈像磷火般在通道里飞溅,把他们方才站立的青砖烧出蜂窝状孔洞。 关奈扯下防火毯扑灭裤脚的星火,手电光束刺破烟雾。 谢文州改装过的暗锁竟带着自毁装置,这个发现让孟程骁后颈发凉——他早就料到会有人追查到这里。 "通道改道了。"孟程骁用匕首刮开墙面新出现的裂缝。 原先向下的水泥斜坡变成了45度倾斜的窄道,仅容单人通过的岩壁上布满新鲜凿痕。 孟程骁和关奈两人抓着岩缝向下滑行,防弹衣在粗糙石壁上擦出连串火星。 在坠入地下暗河的刹那,两人看见了漂浮的医用冷链包装箱。 谢文州竟利用地下河运输实验样本。 这时,交通监控大屏前,张局一拳砸在操作台上,"找!所有出城路口设卡!" "报告!两分钟前万佳大厦后巷有辆白色冷链车强行冲卡!"技术员突然放大画面,冷冻车厢上"鲜直达"的logo正在晨雾中反光,"这辆车备案信息是运输医用血浆。" 张局命令道:“拦截它。” —— 谌晞看着无人机传回的画面,白色冷链车正在立交桥玩死亡漂移。 十二个监控探头同时黑屏的瞬间,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老黑沉声分析道:“他在制造视觉盲区!查所有地下管网出口!” 话音刚落,冷链车撞开下水井盖冲入地下隧道。 特警的防爆车被卡在入口处时,谌晞已经调出城市管网图,她向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错综复杂的路线似乎已经烙在了她的脑海里。 谌晞扯过安全带系上,启动车辆,面无表情地道:“走,我们要抢在警方之前抓住好他。” 孟程骁和关奈从地下暗河出来,翻身跃上警用摩托,发动机咆哮着窜出巷口。 关奈驾驶摩托车紧跟其后。 冷链车尾灯在街角一闪而过,轮胎在柏油路上擦出两道焦黑痕迹。 "冷链车往南郊物流园方向逃窜!"对讲机里传来张局的嘶吼,“各小组包抄拦截。” 孟程骁压弯冲过十字路口时,后视镜里映出一辆黑色越野车。 那车如幽灵般紧咬着白色冷链车不放。 黑色越野车车窗半降,谌晞的脸在孟程骁的瞳孔里一闪而逝。 孟程骁背脊一瞬间绷紧。 看来,她也在找谢文州。 第96章别挑战我的耐性 摩托车在海拔八百米的发卡弯甩出残影,孟程骁的后腰绷成一张拉满的弓。 柏油路面被轮胎犁出两道焦黑沟壑。 对讲机里关奈的嘶吼被引擎声碾碎,“老大!七点钟方向山体裂缝!” 孟程骁瞳孔收缩成针尖,三百米外整块山岩正以龟裂姿态坍塌。 碎石雨裹着泥浆泼向路面时,他猛拧油门,摩托车擦着护栏飞出,钢制防风镜被碎石砸出蛛网裂纹。 撞进应急车道,车架与护栏擦出火星。 这时,黑色越野车如黑豹般从弯道盲区蹿出。 谌晞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泛白,车头如钢钎般刺向白色冷链车右后轮。两车相撞的刹那,冷链车右后轮在火星四溅中扭曲变形,橡胶焦糊味混着柴油味直冲鼻腔。 两车相撞的轰鸣震得山体簌簌落灰,冷链车右后轮在金属扭曲声中爆成碎片。 谌晞单手撑住车顶翻身跃进驾驶室,靴子踹碎挡风玻璃的瞬间,司机那张因恐惧扭曲的脸映入瞳孔。 根本不是谢文州。 “袁见山,不,谢文州在哪?”她的刀卡进对方喉结,刀刃在颧骨拖出血线。 司机后脑撞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刺耳鸣叫,谌晞看见自己暴戾的眉眼倒映在对方瞳孔里。 “真……真不知道……”司机浑身筛糠,谌晞的刀尖突然刺破他耳垂,“别挑战我的耐性。” 她声音裹着冰碴,刀尖顺着下颌线游走到颈动脉,"还是说,他买你这条命的价格,够买你全家坟头?" “真……真不知道……” 杀意从谌晞的眸底浮现,锋利的匕首抵在他的喉咙,“要么说,要么死,你自己选择!” “我没、没骗你,我是真的不知道。”司机浑身控制不住颤抖,“谢总给了我一大笔钱,只说……让我把车开到……开到虎跳峡……” 孟程骁钳住谌晞手腕的力道恰到好处,拇指按在她突起的腕骨,“你杀了他也没用,谢文州是不可能把行踪告诉他的。” 司机突然抽搐着吐白沫,嘴角渗出黑血。 谌晞的匕首还抵在他咽喉,孟程骁的钢针却已刺入他天突穴。 毒血从针孔涌出的刹那,她嗅到他身上混着硝烟味的雪松香。 孟程骁扯开司机的领口,用钢针刺入天突穴逼出毒血。 司机瞳孔突然扩散,孟程骁的钢针还插在他膻中穴,针尾却已泛起诡异的紫。 谌晞嗤笑嘲讽道:“你为他卖命,他是真的想要了你的命!” 有些人的钱,有命拿没命花。 谌晞她从兜里掏出一个瓷白色的药瓶子,拧开盖子倒两颗在掌心。 孟程骁捏住司机的下颌,谌晞把黑色药丸塞进他的嘴里。 “这是什么?”孟程骁边问边帮助司机把药丸吞咽下肚子。 “孟队应该在我喂他吃之前问我这个问题。”谌晞觑了他一眼,嘲讽道:“这要是毒药,孟队你也是帮凶。” “当着警察的面杀人……”孟程骁勾着唇笑道:“谌小姐怎么看也不像是干这种蠢事的人。” “过奖。”谌晞把药瓶子塞到孟程骁的手里,“清毒丸,效果还不错。” 话刚落音,司机已经停止了抽搐,就连散涣的眼神清明了不少。 “看来确实是个好东西。”孟程骁毫不客气地把手里瓷白的瓶子揣回兜里,“谢了。” “晞姐。”老黑看了眼孟程骁,欲言又止。 谌晞顿时明白老黑这是有话要跟自己讲,她起身往后退了几步,拉开安全距离。 老黑俯在她的耳畔,刻意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道:“晞姐,我们的线人刚来消息,在宜山县殡葬用品店见到谢文州,不,袁见山。” “今天是农历什么时候?” 老黑想了想,也不敢确定,掏出手机翻看日历,“今天是农历二十二。” 农历二十二……谌晞想起来,今天是祖母,也就是袁见山的亲生母亲的忌日。 她对那位祖母毫无印象。 因为她出生的时候,祖母已经过世了,据说是死于三十多年前那场地震。 听村里的老人说,袁见山打小跟他母亲的感情十分深厚。 “消息可靠吗?” “可靠。”老黑坦言道:“线人是我的兄弟。” “好,知道了。”谌晞抬眸望向孟程骁,“孟队,救死扶伤这种事情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谌晞转身就走。 老黑跟在她的身后。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关奈沉声道:“看样子,他们是有了谢文州的消息。” “没错。”孟程骁淡声道:“他人现在在宜山县。” 老黑防范着他们,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孟程骁会读唇术。 这种以视觉代替听觉的高超技能。 孟程骁能在隔绝说话者话音的情况下,靠观看说话者说话时的嘴唇动作,就能解读说话者所说的内容。 他会读唇术这个事情,除了走得近的,没有几个人知道。 警笛呼啸声由远及近。 疯子等人从车上下来,远远看见倒地的是一句陌生男子,“老大,现在是什么情况?” “声东击西,我们让谢文州给摆了一道。”孟程骁对张依曼道:“你把人送去医院,疯子、关奈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出发宜山县。” “谢文州是逃回宜山县去了?”张依曼问。 孟程骁点头,“我等下会跟张局汇报情况的。” —— 三个小时后,宜山县殡葬用品店。 谌晞摘下黑色手套,指尖拂过玻璃柜里泛黄的纸钱。 柜台后传来纸张翻动声,穿藏青唐装的老者推了推圆框眼镜,“两位要些什么?”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人。 左看右看,这两人都不看普通人。 尤其是穿黑色衣服的男人,他的身上有着很重的杀气。 老黑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老人家,我想问下你今天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老者半眯着眼,定睛一看,不敢怠慢也不敢隐瞒,“见过见过,大概是今天早上十点多这样吧,他来过我这里,请了拜神用品,还有一艘往生船。" “对了。”老者语气顿了顿,“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第97章你做什么白日美梦 两人从殡葬用品店出来。 “现在确定袁见山已经回来宜山。”老黑身子倚在车身旁,侧头看着谌晞,“晞姐你说跟在袁见山身边的那个姑娘是谁呀?该不会是谢哲的母亲吧?” 谌晞摇摇头,“不好说。” 她命人调查过谢哲的母亲王高霏,30岁出头。那女人原本就肤白貌美,加上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模样。 袁见山这些年想儿子都想疯了,带着他们母子两人逃命也说不准。 “晞姐,老太太的坟头你还找得着么?” 他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 那深山丛林里,想找个人实在太不容易了。 上山扫墓也用不了多长时间,恐怕袁见山早已不知去向。 现在只能说是碰碰运气罢了。 “还有点印象。”谌晞摆摆手,“走,上车。” 上山没有路,越野车只能停在山脚下。 谌晞和老黑一前一后沿着山脊往上爬,在碎石路上磨出沙沙的响。 这些年来,老百姓的生活过得越发滋润,鲜少有人上山砍柴,山路野草疯长,都快把路给淹没了。 那鬼针草籽在暮风里轻轻摇晃,沾满裤脚。 “我记得小时候,每年清明节,袁见山都会带我们上山拜祭祖母。”谌晞沉声道:“我记得她的坟头前,种了两棵刺柏。” 时隔多年,谌晞的记忆有些模糊,可当她真的站在半山腰岔路口时,记忆像被雨水泡皱的旧地图,每条山路看起来都似曾相识。 两人七拐八拐,老黑忽然拽住她衣袖。 三十步开外的崖柏下,有个人影。 两人定睛一看,那人正是他们要找的袁见山。 他跪坐在湿漉漉的草窠里,三根线香插在裂开的陶罐里,青烟被山风扯得七零八落。 谌晞凑近了才看清,坟头歪斜的石碑早被苔藓吃去了字迹。 袁见山冒充谢文州风光了十几年,享尽人世间的荣华富贵,为了不让人起疑,怎么也不敢回来给老太太修墓。 如今死到临头了,才知道要回来给老母亲上柱香。 真是孝顺的好大儿! 谌晞和老黑的出现,袁见山脸上没有半分吃惊或恐慌,淡声道:“比我预估的要早些。” 她听明白了袁见山话里的意思——他知道她会一路跟着找过来。 谌晞上下打量着他,眼白泛着蛛网似的血丝,眉眼间透着浓重的疲倦之色,哪里还有之前的意气风发。 恍惚间,时间飞快倒退。 站在她面前的,是曾经那个贫困潦倒的袁见山。 她嘴角勾着冷笑,“我以为你会逃。” “逃?”袁见山眸底透着冰冷,指尖捏着半块绿豆糕。 谌晞记得祖母生前最爱的点心,以前每年来扫墓,他都会准备上。 顿了会儿,他自嘲笑道:“往哪里逃?警方会放过我吗?还有你,会放过我吗?” “你现在可是四海会让人闻风丧胆的谌堂主,你想让我死,我哪能还有活路。” “你说呢?”谌晞嘴角扯出极淡的弧度,“你该不会觉得我今天来,是找你叙旧的吧?” “从你闯入我的办公室故意留下那半块玉佩,我就知道你想要我一命抵一命为你的母亲谌清棠报仇。”袁见山笑道:“真不愧是她的女儿,谢家人都没识穿我的身份,倒是让你给识穿了。” 整整十五年,那个跟谢文州斗了大半辈子的谢家老二,不也没识穿他是个冒牌货吗。 “你没有资格提她的名字!”提起母亲,谌晞觉得有把钝刀在她的心窝子里来回绞,就连声音也冷了几分。 “不提也罢!”袁见山眼底浮现嫌弃之色,“当初是她背叛我在先,她死,那是她活该,怨不得我。” 谌晞气得牙齿都快要咬碎了,“要不是她,你现在还是篱竹村那个人人都瞧不起的瘸子。他们说得没错,我妈把你骨头养硬了,心肝却烂透了!” “晞姐,别跟他这种人废话那么多。”老黑提醒道。 老黑虽对袁见山了解不多,但也清楚他这种人的特性。 最爱的人只有自己,别人稍有不顺他意,都是亏欠他。 老黑的枪声突然炸响,子弹擦着袁见山耳际飞过,在他身后的刺柏树上炸开一串木屑。 袁见山敏捷闪身躲进茂密的灌丛林里,再现身时,他推搡着一个嘴巴被黑色胶布封住,双手被绑在身后的年轻女人。 谌晞呼吸一窒,背脊僵直。 那个年轻的女人正是她这段时间苦苦寻觅不着的袁暖。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袁暖竟然落在袁见山的手上。 老黑神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刚才还在疑惑袁见山为什么不逃跑,而是守在这里等他们。 原来是因为手里有这么一张王牌。 袁见山粗暴地撕扯掉袁暖的香风小外套,只见缠满胸腹的是c4炸药,红色数字屏显示着00:09:48。 袁暖见了谌晞,根本没办法说话,一个劲儿地掉眼泪珠子。 谌晞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袁见山突疯狂大笑,“开枪啊!袁氏祖坟风水不错,正适合四人合葬。” “袁氏风水不错?”谌晞像是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真要风水好,就出不了你这么个伤风败俗遗臭千年的祸害。” 这些年,袁见山为了满足一己私欲,都不知道残害了多少条人命。 “说说你的条件。”谌晞那双好看的杏眼里,一点笑意也无,凛冽如冬日寒风。 “以你的能耐,顺利将我送出境,没有问题吧?” 如今全城都在追捕他,想顺利逃出境,根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需要有人帮忙打掩护。 而谌晞,绝对是有这个本事替他打掩护,顺利送他出境的。 老黑突然暴起,枯枝在他鞋底发出断裂的脆响。 袁见山反应极快,旋身躲过扑来的黑影。 可老黑的动作比他更快,皮靴后跟狠狠踹在他膝窝。 不等袁见山反过来,旋即扑上去扣住他的手腕,两人滚进湿冷的草窠。 腐叶的酸气直往鼻腔里钻,老黑的手肘死死卡住袁见山的咽喉。 老黑的枪管已经抵住对方太阳穴,却见那人手指正往腰间引爆器探去。 谌晞旋身拧住袁见山手腕,匕首精准刺入他掌心钉在石碑上,“你做什么白日美梦,我为什么要帮你逃跑?” 第98章你就这么相信我? 袁见山喉咙里挤出的惨叫像野兽垂死时的哀嚎,惊得草丛里不知名的动物乱窜。 谌晞跪压在他胸口的膝盖又往下沉了三分,靴底的防滑纹路在男人喉结上碾出血痕。 “别动!”她咬着后槽牙,刀尖抵住袁见山跳动的颈动脉。 余光瞥见老黑正颤抖着撕开袁暖嘴上的胶带,可黏性强劲的黑色胶布黏着少女唇角,尽管他的动作轻微,还是撕裂了皮肉。 袁暖疼得眼泪珠子狂飙。 “姐……”袁暖干裂的唇瓣刚张开就崩开血口,声音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眼泪很快就模糊了双眼,“不要管我,你们快跑!你们快跑呀……” 话没说完,就被老黑打断,“别说话,你姐是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老黑此刻额头青筋暴起,用匕首划开炸药包外层帆布,六根导线像毒蛇般纠缠在一起。 红蓝相间的塑料皮,泛着诡异的光泽,看得他头皮直发麻。 老黑举着剪线钳的手悬在半空,神色凝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袁见山见他神色犹豫,面部肌肉微微抽搐,嘴角几乎不可察觉地向上翘起,眼神犹如无底的黑洞,透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想活命,剪红线!” 就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听这疯子的! “剪、剪哪根?”老黑抖着手去扯导线,抬眸问谌晞。 他这辈子拆过不少土炸弹,可眼前这个——袁见山那疯子改良的玩意儿,难度升级可不止一点点。 谌晞也有些犯难。 拆弹这玩意儿,还真不是她擅长的领域。 简单的土炸弹,她倒是可以解决,可眼前这个太复杂了。 “剪红线啊!剪红线啊!” 袁见山突然咧开嘴笑,沾着泥的牙齿间渗出黑血,“要是不敢剪,那大家一起死吧!黄泉路上有你们给我作伴,我一点都不会感到寂寞孤单。” 谌晞的刀柄重重砸在他太阳穴上,“闭嘴!”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男人额角流进草丛,谌晞这才发现自己虎口震得发麻。 这时,倒计时猩红的数字在视网膜上跳动:00:03:07。 时间,已经不多了。 老黑猛然之间,神经瞬间紧绷至极致。 他觉得自己掌心黏乎乎的,全都是汗珠。 山风卷着腐叶堪堪擦过耳际的瞬间,袁见山突然奋力暴起。 谌晞只觉身下一空,男人被反剪的胳膊竟以诡异的角度扭转,后脑勺裹着腥风朝她面门撞来。 她本能偏头躲闪,胫骨撞上碎石堆的剧痛让眼前炸开白光。 "当心!" 熟悉的冷洌雪松香的气味突然笼罩下来。 孟程骁黑色冲锋衣的衣摆轻轻擦过她耳尖,猎鹰般的身影将袁见山重新按进泥里。 谌晞听见利刃入肉的闷响,瞳孔微震。 “你……”她看见孟程骁左手死死攥着匕首刃口,鲜血正顺着匕首的血槽成串坠落。 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绷出冷硬的线条,右手咔嗒一声给袁见山扣上银铐。 谌晞的心一提,呼吸也跟着乱了一拍,尾音轻轻发颤,“你、没事吧?” 孟程骁眉头都没皱一下,语气平静如斯,“没事。” 都伤成这样了,谌晞才不相信他说的没事,指尖撕开急救包替他包扎伤口。 她凑得近,鼻尖萦绕着甜腻清甜的山茶花香,孟程骁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喉咙有些发紧。 孟程骁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用刻意平静地声音提醒道:“时间来不及了。" 谌晞抬眸看向他,“你会拆弹吗?” “略懂一二。”孟程骁单膝跪在袁暖身侧,鞋子碾碎了枯枝。 此时,夕阳缓缓褪到半山腰,夜幕渐渐拢下来。 “帮我照明。” “好。”谌晞从兜里掏出手机,抖着手拧亮手电筒。 光束下,炸药内部复杂的线路像盘踞的蛛网。 孟程骁沾血的食指顺着铜线脉络游走,突然停在某处微微鼓起的焊点,"双回路并联,他把起爆器嵌在蓝线里。" 倒计时猩红的数字不停地跳动:00:01:00。 还剩下一分钟。 谌晞听见自己太阳穴传来血管爆裂似的轰鸣。 袁暖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绑着炸药的皮带勒进她纤细的腰肢,"姐,你们快走啊!不用管我,快走!" 袁暖带着哭腔的嘶喊让谌晞呼吸一滞,“别说话,我相信孟队可以的。” 孟程骁手上的动作一怔,嘴角微勾,“就这么相信我?” “为什么不相信?人品好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差。”谌晞故作轻松,调侃道:“孟队,看来我这次又要沾沾你的好运了。” 袁暖可没谌晞淡定,恐怖已密密麻麻爬满心头,在她身体所有感官无限放大。 "别动!"孟程骁低喝一声,虎口卡住袁暖的下颌。 他额角渗出冷汗,却用牙齿咬着剪线钳,舌尖顶开保险栓的动作熟练得让人心惊 “红蓝线各剪两根,但必须同时。” “好。”谌晞把手机塞给老黑,“你来帮忙照明。” 倒计时跳进最后20秒时,山风突然停了。 谌晞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喉间血腥味更浓了。 孟程骁将两根蓝线缠在剪线钳的凹槽里,染血的左手食指勾住两根红线。 "数三下。"孟程骁声音哑得厉害,再次跟谌晞强调,“必须同时。” 谌晞重重点头,“明白。” "三!" 谌晞的指甲掐进掌心,她看见袁见山咧开的嘴角,尖锐的狞笑几乎要刺穿耳膜。 孟程骁冲谌晞使了记眼色,提醒她凝神专注,不要受任何影响。 "二!" 老黑的喉结上下滚动,手电的光圈开始微微颤抖。 "一!" 话音刚落,剪线钳同时绞断。 金属咬合的脆响中,计时器定格在00:00:02。 袁见山的狞笑卡在喉咙里,眼神瞬间死寂如灰。 孟程骁突然暴起将袁暖扑进旁边的土坑,炸药包被他甩向半空。 谌晞只来得及抓住老黑的胳膊往反方向滚去,身后炸开的火光将山岩照得血红。 耳鸣声中,谌晞感觉有人把自己拉进怀里。 孟程骁带着硝烟味的气息喷在耳畔,"没事了。" 他垂落的左手还在滴血,掌心的伤口翻着血肉,却将她的后脑勺护得严严实实。 第99章自己人不用讲规矩 硝烟裹着枯草灰扑簌簌往下掉,孟程骁衬衫下摆被烧得卷起焦边。 他支着胳膊要起身时,谌晞清清楚楚看见他后颈那道血痕。 碎石片像刀子似的嵌进皮肉里,血珠正顺着脊梁往下滚。 她忽然觉得喉头哽住,呼吸都变得粘稠。 “老大!” 疯子的破锣嗓子从山坡炸响。 两道雪亮的光柱劈开夜色,杂乱的脚步声碾碎灌木丛。 谌晞刚要站起来,肩膀突然被滚烫的掌心按住。 孟程骁冷洌的雪松香混着青草泥土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后,“别动,你伤着哪了?” 他声音哑得厉害,尾音打着颤。 低沉的语气里,谌晞竟听出几分焦灼来,“没有受伤。” 谌晞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正痉挛似的揪着孟程骁的衣领,骨节都泛了白。 远处手电光扫过来的刹那,她看见他冷白脸颊上沾着血,像雪地里炸开的红梅。 “老大你没事吧?”疯子冲过来时一个急刹,靴子在地上蹭得小石子乱溅。 空气突然凝固了。 所有视线齐刷刷钉在孟程骁环住谌晞纤腰的手上。 关奈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了三回,愣是没憋出半个字。 跟在孟程骁身边工作多年,他从未见过队长用这种姿势保护过谁,就连去年救跳楼的那个少女时,都只是公事公办地拽住对方手腕。 两人的这种姿势…… 怎么看都散发着爱情的暧昧。 老黑蹲在土坑边闷头抽烟,火星子明明灭灭映着他拧成疙瘩的眉头。 毋庸置疑的是——孟程骁看上谌晞了。 至于谌晞—— 他方才看得分明,她对他多少也是有想法的。 老黑缓缓吐出一口白雾,此时此刻的情绪有些复杂。 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他要不要把这个事情告诉澈哥? 想起陈辛澈,老黑又是暗自一阵叹息。 满腔痴情怕是要打水漂了。 就是他那个疯狂的性子…… 要是他知道了这事,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最重要的是—— 先忽略陈辛澈爱而不得会不会发疯,而是四海会铁律第七条—— 凡我四海会成员,严禁私通警方,凡有勾结条子戕害同门者,剜目抽筋三刀六洞,四海旗染血为证。 私/通已经是重罪,谌晞要是一时犯糊涂跟孟程骁好上了…… 那后果…… 老黑没办法想象。 想到这儿,他默默转过身去。 嗯,他什么都没看见。 谌晞后知后觉发现孟程骁的拇指正抵在自己的腰窝上,指腹的温度透过衣料往皮肤里渗。 他喉结上还凝着血珠,随着吞咽的动作滚落,正巧滴在她的虎口上,烫得她指尖发麻。 “人我要带走。”她猛地甩开孟程骁的手,指头戳向地上瘫着的袁见山。 男人被铐住的腕骨正诡异地扭曲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 “带哪儿去?”孟程骁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 “赎罪。” “谌晞!”疯子急得直搓手,“这王八蛋够判十回死刑了,你别脏了手……” 谌晞盯着袁见山那张烂橘子皮似的脸,后槽牙咬得发酸。 指甲掐进掌心才没让手抖起来。 “谌晞。”关奈眉头蹙成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谌晞的情绪濒临失控边缘,他完全不敢想象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犯的那些事,足够让这畜生判十次死刑。” 关奈规劝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你扣下扳机的瞬间,那些证据就会变成蓄意杀人的铁证。” “对啊!”疯子接过话,“这一次他绝对逃不掉的。所以谌晞,你没必要弄脏自己的手。” “这人,我今天必须带走。”谌晞声音浸着夜露的寒凉,丝毫不肯退让半步。 “人你可以带走。”孟程骁突然起身,碾碎脚边的石子,“但明天十二点前之前,我要在刑侦支队审讯室见到活着的袁见山。” 关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苦口婆心地劝道:“老大!这不合规矩!” 谌晞猛地转头看他,山风卷起的长发扫过男人染血的喉结。 这个角度她能清晰看见他睫毛上沾着的草屑,男人近在咫尺,无声凝望着她。 在这个静谧而长久的对视中,她不由自主地屏息,仿佛周遭的空气都静止了。 “规矩?”孟程骁的喉结动了动,“规矩是给不熟的人定的,自己人不用讲规矩。” 关奈:“……” 疯子:“……” 自己人!!! 关奈和疯子相互对视了一眼。 他们瞬间明白过来了。 孟程骁这是在暗戳戳地告诉他们——谌晞是他的人。 两人眼角余光瞥向谌晞,只见她一副吃惊不已的表情。 老黑突然呛得直咳嗽,烟头在掌心掐出焦糊味烟头。 他记得孟程骁这表情,上次陈辛澈要把曹坤塞狗笼子里时,当时那个叫骆雪宁的刑侦队长极力反对。 但孟程骁却破天荒跟陈辛澈站在统一战线上。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孟程骁那晚说过的话—— “有时候法庭的锤子敲不醒装睡的恶魔,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或许可以。” 看来孟大队长的规矩,在谌晞这里,是可以一破再破的。 疯子突然拽过关奈的胳膊,手电光掠过袁见山青紫的脸。 所有人都看见那袁见山咧到耳根的嘴角,以及突然暴起的喉结。 “他要吞毒!”疯子突然嗷一嗓子。 寒光闪过,孟程骁的匕首精准卡进袁见山齿缝,刀背撞击臼齿的脆响令人牙酸。 袁见山喉咙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关奈扑上来掰他下颌时,看见男人舌根下藏着的氰化物胶囊。 “想死?”孟程骁刀尖挑破胶囊,毒液顺着刀刃往下滴,声音冷漠道:“你配吗?” 想起袁见山种种猪狗不如的所作所为,气不打一处来,发了狠似的往他身上踹了两脚,骂骂咧咧道:“这么轻易便死了……” 疯子啐了一口唾沫,“呸!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暗红色的液体沿着嘴角溢出,映得袁见山面色异常惨白,他生无可恋地闭上眼睛。 孟程骁单手揪着袁见山的衣领,强行将人从地上拽起来,推搡至谌晞的面前,“在天亮之前,他任由你处置。” 关奈:“……” 疯子:“……” 规矩,好像不好这样破吧! 谌晞盯着孟程骁绷紧的下颌线。 她突然听见自己心跳声……大得吓人。 第100章这叫除暴安良 江风裹着咸腥气灌进车窗,谌晞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方向盘真皮套里。 后视镜里,袁见山被捆成粽子的身体随着颠簸撞在车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谌晞猛地踩下刹车,稳稳将车子停好。 潮湿的江风卷着柴油味扑面而来,谌晞拽着袁见山的衣领往堤坝拖行。 男人后脑勺在水泥地上磕出沉闷声响,混着浪涛声格外清晰。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复仇幽灵。 “看清楚了吗?”她揪着袁见山的头发,强迫他抬头望向生锈的铁锚雕塑。 生锈的铁锚雕塑立在码头尽头,潮湿的青苔爬满早就停摆的时钟。 这正是当年谌清棠跳江的地方。 袁见山喉咙里发出呜咽,被胶带封住的嘴角流下涎水。 谌晞从后备箱拖出铁链,金属碰撞声让他剧烈抽搐起来。 当年他也是拿这样的铁链来拴母亲和她的双手。 袁见山浑浊的眼球转动着,突然开始疯狂扭动。 “别急,咱们慢慢来。” 谌晞蹲下来扯开男人衬衫,露出松弛的胸膛。 银质打火机蹿起蓝焰,雪茄头在雨中亮起猩红光点。 滚烫的烟头按上锁骨时,袁见山整个人像上岸的鱼般弹起。 焦糊味混着惨叫冲开雨幕响彻天际。 当年,曹江也是这样将雪茄按在她母亲的锁骨上,“可惜当妈的太烈。” 时至今日,她还记得皮肉焦糊的味道。 还有母亲痛苦压抑的闷哼。 “很疼,是吗?”谌晞声音突然哽住,腕骨抵着男人咽喉按在潮湿的护栏上,“当年,你为了保住你的这双手,你把我跟我妈典卖给曹江还债。” 遥远的天际裂开一道口子,大雨如天幕漏下的珠帘,瞬间劈开了袁见山尘封已久的回忆—— 那日也是大雨滂沱,他跪在青石板上向曹江磕头。 曹江一脚踹上他的胸膛,啐骂道:“别说三天了,给你三年时间你也还不上。” 他身后的壮汉跪地把他一只手按在地上,“江湖规矩,钱还不上,那就只能废了你这双手抵债。” 记忆与现实情景重叠—— 谌晞摸出弹簧刀,刀尖抵住袁见山右手虎口。 利刃穿透皮肉的触感如此熟悉,血水顺着排水沟汇入江中,袁见山已经发不出声音。 谌晞把铁链缠上他浮肿的脚踝,链子另一头拴着从雕塑上拆下来的铁锚。 江面被暴雨砸出万千凹痕。 “该还债了。” 谌晞抬脚踹向袁见山的后腰。 铁锚拽着袁见山栽进江水的刹那,谌晞突然发现混着腥味的江风突然有了咸涩的泪意。 浑浊的浪花吞没最后一声呜咽,只剩铁链在礁石上刮出刺耳的哀鸣。 八十米开外的防汛堤后,轮胎碾过砂石的轻响被浪涛声掩盖。 孟程骁曲指弹落积了半寸的烟灰,领口露出的喉结随着江面动静微微滚动。 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能让车灯照亮码头又不会惊动谌晞。 疯子把望远镜摔在仪表台上,后槽牙咬得腮帮鼓起,“袁见山这老畜生根本不会游泳,再泡三分钟……” 资料上显示:袁见山那个畜生不会游泳。 “当然,我的意思不是可怜他,他就算是被千刀万剐我也骂他一句活该。就是……”疯子语气顿了顿,“谌晞没必要为了这种人脏了她的手。” “再说了,不管怎么样,袁见山也是她的亲生父亲。这亲手弑父的罪名,说出去也不好听。” 副驾驶上的关奈突然抓住门把手,常年握枪的虎口泛白,“三分钟足够脏器积水,我去捞人。” “老大,我还是那句话,犯罪者自有法律制裁。” 车门刚推开条缝,孟程骁的靴子已经踩住门框,伸手阻拦关奈的去路,他指间烟头在暗处划出猩红弧线,“她自有分寸。” “有分寸?”关奈语气里充满质疑,“你看她现在这样子,情绪完全失控了,哪里还有分寸可言……” 不等关奈把话说完。 尖锐的铁链摩擦声刺破雨幕。 谌晞踩着湿滑的苔藓往后拖拽铁链,湿透的衬衫下肩胛骨像两柄出鞘的刀。 袁见山被倒拖着撞上堤坝缺口,浮肿的脸蹭过贝壳碎片,在水泥地上拖出蜿蜒血痕。 “杀了我啊!”袁见山突然从喉管里挤出怪笑,被水泡发的眼白爬满血丝,“你的那位孟大队长还在后面看着呢!你不敢!” 他啐出口混着泥沙的血水,黄牙咬破的舌尖正往下滴血。 谌晞她余光扫过远处明灭的烟头,瞳孔骤然收缩。 腰间突然传来熟悉的温度。 孟程骁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带着薄茧的掌心覆住她握刀的手,“要推他下去吗?” 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后碎发,“我可以当没看见。” 这话惊得谌晞手一松。 “孟队……”谌晞咽了一口唾沫,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没忍住调侃,“你这算不算教唆犯罪?” 孟程骁突然扣住她后颈压向自己,两人鼻尖几乎相触,“这叫除暴安良。” 谌晞瞳孔骤缩。 江风卷起她散落的发丝,缠在孟程骁的脸上。 袁见山突然发出嘶哑的怪笑。 孟程骁眼神骤冷,抬脚将他踹进浅滩。 腥咸的江水瞬间灌进男人口鼻,孟程骁碾着他的后脑勺往水里按。 “咳……救……”袁见山像条脱水的鱼疯狂挣扎。 关奈和疯子神同步地转过身。 听不见。 也看不见。 谌晞突然抓住孟程骁手腕。 她看见男人绷带渗出的血迹在江水里晕开,像条游动的红蛇,"够了!" “这就打算放过他了?”孟程骁挑眉,水珠顺着喉结滚进领口。 “我是怕你伤口感染!”谌晞脱口而出后才惊觉失言,耳尖瞬间烧得通红。 她慌乱转身时,发梢扫过孟程骁染血的指尖。 “谌晞,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袁见山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今天你不把我给弄死,没准明日就是你死在我的手里。” “跟我玩激将法?”谌晞突然笑出声来,“我要是想你死,你早就不知道死几百回了,而且不需要脏了我的手。” “我是不会让你轻易死的,你大可以把肚子放在心里。”谌晞贴在他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因为我会亲手把你送进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