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冤缠》
1. 第 1 章
窗外的雪渐渐铺满了小路,雪花被风卷起,扑打在玻璃上又无声滑落。
凛冽的寒风透过窗户微小的缝隙渗进温暖的房间,还未触及到谢知绯的床沿便已消散。
屋内有一盏昏黄的小夜灯,放在谢知绯背后堆满文件的桌子上,映衬出桌子上的合照里,抱着孩子的女人灿烂的笑脸。
浅蓝色的珊瑚绒棉被之下,谢知绯的身子裹得像个蚕蛹,露在外面的头还用小毯子盖住了大半,只留出口鼻的位置用来呼吸。
她眉头紧皱,薄唇微张,像是有什么话将说未说,暖气房内的温度太高,她额头的汗打湿了鬓发,仿佛整个人浸泡在了水里。
“水太深了!别走了!妈!!!”她在梦中呓语,最后一声呼喊似乎用尽了力气,喊出口的刹那,她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胸口剧烈的起伏提醒她刚才只是一场噩梦,她拿掉头上盖着的薄毯,闭眼适应了一下昏黄的光线。
犹豫了几秒钟后,谢知绯还是鼓足勇气掀开了被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很多汗,身上还冒着热气,微冷的空气让她瑟缩了一下。
她把怀中的毛绒玩偶推到另一边,在枕头下摩挲着找到手机,睡眠模式的黑屏显示此刻的时间:凌晨四点。
她抓着手机起身又去了厕所,这已经是今晚睡后起夜的第三次了。
回来后在杂乱的桌子里找到自己的杯子,给自己接了杯恒温的热水,她凝神看向窗外,感叹道:“又下雪了,明天骑不了电瓶车了......”
最近律所接了个很急的案子,让休息本就不富裕的谢知绯雪上加霜,不过离婚的案子,她一向很尽心尽力,她们公司不需要打卡,她决定再睡会儿。
躺下的瞬间,被子扬起的风再次拂动床头前挂着的红线,谢知绯扭头注意到了,她伸手把红线取下来握在手里,心想这道观不灵,她多梦的毛病还是没改,下次还是吃点褪黑素看看能不能改善睡眠质量吧。
闭眼睡去的瞬间,红线仿佛有道光芒闪烁了一下又再次寂灭。
谢知绯再次陷入了梦境。
她梦到自己双手交握虔诚跪拜在神像前,红线不知道何时缠上了手腕。忽然间,地面变成一条衡平的直线缓缓上升,将眼前的画面上下平分。天地倒转,而她仿佛是粘在地面的一粒尘埃,星河流转间到了另一个世界,跪拜的姿势未变,身后已是另一番景象。
月光大亮,她背后有一棵开满花的树,花白似雪,萤火虫间闪耀的白与星夜的深蓝交织,身前是一条深绿色的浅浅的溪流,仿佛流动的绿宝石,零星的花瓣点缀其中。
谢知绯听到有一道清冷的嗓音低声吟诵:“月老情网织红线,吾今教你解冤缠。”
意识回笼,感受到自己再次掌握了身体的支配权,她倏忽睁开眼,疑惑道:“等会儿,谁要学了?”
天地仿佛静默了一瞬。
谢知绯知道自己在做梦,她从小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梦境,梦见最多的是美男子,明明现实中恋爱没谈过帅哥是没碰过的,但是梦中总能出现各色的帅哥出来引诱他,不论发型脸型五官怎么变化,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总是不变。
以往梦中总是不自觉被牵引着走,这次她忽然觉得自己能掌握故事的走向了。
“我可没说要学什么解冤缠,我最怕鬼了,我不干。”她起身观察着周围,远山辽阔,星野寂静,花似雪落,万事万物美得如同一幅画卷,她感叹道自己造梦能力越来越强了。
树下出现了一名男子,身着月白色的云锦袍子,花枝造型的簪子挽起雪色长发,一条浮光锦半掩住了一双眼睛,也为鼻梁与唇峰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冷光之中,偏那唇色似雪中红梅——艳丽得近乎违和。
谢知绯有点奇怪,之前的梦中,那人总拿一双潋滟的眸子望着她,水色盈盈,她最是无法抗拒的,所以也总能一眼认出来,但是如今面前这个人遮住了眼睛。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那人。
“你不想成为神使吗?”他似是有些不解。
“什么神使?”她更是一头雾水。
“月老掌人间尘缘,赤绳系足,今生夫妇前缘定。”好久没跟人说话了,喑哑的声音带着不属于现代的生疏,他顿了顿“但人间痴缠者多,红线难断,易成恶果,成为神使,可解冤缠。”
谢知绯的脑子飞快运转,确定了一点:“这不是梦?”
白衣男子摇了摇头。
“你的意思是,月老管牵红线,你管断红线?”她皱着眉怀疑一切,“这世界上的怨侣那么多!!怎么可能断得过来?”听上去这个神使就像是神明的苦力,加班加班,活着加班,成神了还得加班?
“不是所有恶缘都会成冤缠。”他冷静地补充着,微凉的语气似乎昭示着耐心告罄。
“噢,那也不是重点,虽然我确实在现实中帮着处理很多离婚案子,但是阎王爷没必要来找我吧?我还没到独立接案子的地步啊,缺人你们找大律师啊!”
谢知绯瞪着一双内双的杏眼,连日睡不好,眼皮有些肿,眼角微微上扬的双眼皮此刻更明显了。
“你没红线,而且你有解冤缠的执念。”白衣男子的白绫微微向她脚踝的方向,明明此刻是看不见的,谢知绯却总觉得那双眼睛在透过白绫凝视她。
她看了看脚踝,意识到他说的红线是月老的红线,她嘴微张做出个小o的形状:“怪不得我从小到大都没人追。”
若说美艳,谢知绯绝对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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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上。圆圆的杏眼总是透露着澄澈之感,眉色浅浅,不笑的时候总是显得很呆,因为常年熬夜,血气不足让她的唇色很淡,但是她无疑是美的,是坚韧的,带着生命力的美。
面前的白衣男子许久没有搭话,白绫透出的视线似乎落在她的脸上,像在审视。
“咳,”谢知绯意识到自己跑题了,“我还是不想死,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啊?”
虽然她现实中确实是不如意的,但是她从没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凭什么要把喜欢的世界让给那些她讨厌的人,尤其想到了她父亲和那个小三,去他们的,她就想痛痛快快地活着,活出个名堂。
“没有。”他的字越说越少,显然是很不耐。
谢知绯才不管,她开始讨价还价:“那起码给我个好处,不然我凭什么做神使?”
“你想不想解你母亲的冤缠?”白衣男略微思考,从她的生平中找出了她想要的东西。
“你说什么!”谢知绯一把上去拽住了他的袖子。
谢知绯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在打离婚官司,因为财产分割的问题,官司打得不容易,拖了很久,她妈妈徐霏在离婚的前几年被耗尽了心力,而她父亲争夺她的抚养权只是为了让她妈妈难受。
谢知绯永远忘不了那天,她被关在小小的屋子里,她爸爸带着那个女人站在她门前:“知绯,爸爸今天有事,不论遇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知道了吗?”
她在那个屋子里憋了很久,几次想上厕所但是打不开房间的门——为了让她没有开大门的机会,他们将她锁在了屋子里。
她险些尿裤子,最后还是没憋住。
就这样错过了跟妈妈最后一次可能逃跑的机会。
很多年后,她还能回想起来,当时似乎有人在门外敲门,但是她太难受了,当时只想着不然先睡一觉,可能睡一觉家里就有人了。敲门声又模糊起来,仿佛只是梦里的声音。
那之后很多年她没能听过母亲的消息,谢家带着她搬走了,断绝了她所有找到妈妈的可能,总是有亲戚在给她洗脑说妈妈是跟人跑了。
她不相信。
而这个问题她妈妈没能回答她,因为成年后的谢知绯,只找到了母亲的墓碑。
男子低下头看着她因为用力微微发白的手“过去与未来同时存在,历史与现实同时发生。”隔着白绫,他再一次望向她“你可以改变过去,和她过完这一生。”
谢知绯的呼吸凝固了,她想起那个停在墓碑上的笑靥,想起童年门外模糊的敲门声。如果这是梦,那她最好一直不要醒。
“我要怎么做?”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拜我为师,”他平静的望向她,“吾名崔决。”
2. 第 2 章
谢知绯从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人们常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她却觉得,帮人离婚才是最大的功德。那些在法庭上声嘶力竭挣扎着要解脱的怨偶,那些在律所忍不住哭出声的委托人,都让她确信——把两个不再相爱的人捆绑在一起才是罪孽。
只是她没能想到,自己居然有这种“离婚使者”的机缘。
七星投师阵在脚下,北斗灯亮起光芒,她双膝跪地,接受崔决为她束发戴冠。
意识逐渐清晰,她感觉有一股灵气游走在身体之中,让她整个人变得很轻盈,脑海中像是迷雾尽散一样分明,她好奇地低头观察着自己,然后又想到了很多问题。
“所以......我现在算是天庭的在编人员了啊!崔老师,那我有工资吗?有没有试用期啊?”谢绯盘腿坐在满地的落花上。
崔决已经几百年没听到人这么聒噪了,他不需要呼吸,但是仍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你想要什么工资?没有试用期。”
他只是没怎么在现代生活过,不代表他不理解这些词的意义,他不懂的是,这个人怎么都成神使了,没有半分激动的样子,反而还在纠结那些世俗的问题。
“嗯......”她想到了自己实习律师期间那点少得可怜的工资,“反正钱嘛,肯定是越多越好,起码......两万吧?还有还有,年假有吗?没有试用期那要是我犯错您不会开除我吧?”谢知绯觉得崔决肯定不懂这些,她想趁机多要点,掰着手指,细想之前工作应该有的福利。“对了,像咱们这种解冤缠应该算外勤吧?有没有危险津贴?”
崔决被气笑了,她以为是讨要点好处,没想到她是真的要钱:“没钱,不会开除。”
“啊?白打工啊......”虽然确实可以满足她的愿望,但是没有钱赚的话,她怎么可能有动力做下去啊。“崔老师,您真的没钱吗?”
“叫师尊。”崔决不耐地瞥了她一眼。
注意到他若有似无的视线,谢知绯又凑近了一些:“师尊,您看不见吗?为什么要戴白绫?为什么穿这个......汉服?”
“嗯。”崔决简短地选择性回应了一下。
“......”谢知绯皱着眉悄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崔决两指并拢在袖子地下轻轻一动。
谢知绯觉得凭空出来一个什么东西像树枝一样打在了她的手腕上,一下子拍掉了她的手。
她狐疑地朝崔决看了看,然后又收回了手。
“你要钱有何用?”崔决其实并非完全目盲,只是看见的东西有所不同,他看不到清晰的人脸,只能看到偶尔的运势光芒与红线,不仅如此,他也闻不见任何气味,神力也受阻,他无法再像以前简单地解决问题。
这是第八百次解冤缠之后,他无端出现的情况。
谢知绯的眼睛闪过茫然,其实钱对她来说像是一种执念,是她通往自由的钥匙,虽说神仙肯定是不需要的,但是她想要。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能找到我妈妈的魂魄吗?能结算成给她的冥币吗?”
崔决倒是没料到她还有这么一问,“她的魂魄已经转世了。”
“噢,”谢知绯眼睫低垂,“那她过得好吗?”
“冤缠未解。”崔决闭目摇摇头。
谢知绯一下子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解!这就去打工给人解冤缠!总有一天她要让天下女子都不受这什么破红线的束缚!
“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到过去给我妈解冤缠?”
“等机缘到了。”
听完这说了跟没说一样的废话,谢知绯一张脸上明晃晃写着俩字:呵呵。
传说,月老将红线系在“夫妇之足”,所以有“千里姻缘一线牵”的说法。红线在男生的左脚,女生的右脚,命定的夫妻会被这条线“牵引”而相遇。
“我知道了,那你是不是有一把剪刀,直接遇到孽缘剪断就可以了!”
谢知绯学到这的第一反应是,剪啊,这有什么难的?
仙树的花瓣还在摇曳着飞舞,扑簌着落了满肩。
崔决轻轻摇了摇头。
“那,就像让我入梦一样,你把这个地平线一翻转,让人直接喝点什么孟婆汤之类的,忘了不就好了。”
回应她的只有崔决的沉默。
“总不能,让我去拆散他们?”谢知绯斟酌着思考,“就像那种什么角色扮演之类的,我去扮狐狸精?”她一双眼睛忽闪忽闪,不知道在想什么奇怪的情节。
崔决右手微抬,手掌朝着谢知绯的方向作洒水状,一挥,一块透明的屏幕在眼前展开。
谢知绯惊奇地瞪大了双眼,觉得这比赛博修仙还要玄幻一点。
她透过屏幕看向对面盘坐着的崔决:“这玩意儿能不能给我一个?”
崔决左手中指与食指交并,挥手间一道光朝着谢知绯的手闪去。
谢知绯有样学样,一下子唤出了屏幕,上方透明无字。
她兴奋的站起来,手指轻轻触摸屏幕,毫无反应。
崔决的屏幕上密密麻麻倒是很多字,她定睛一看:“什么!法条啊!!!”
当年为了法考那种通宵达旦的痛苦犹历历在目,这和医学生读了博后全忘了要重学有什么区别!!!
说归说,老本行干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看上去这些法条年代比较早了,像是秦汉时期的。
她边看边问:“都是神使了,你不能像刚才那样一挥手把知识塞进我脑子里吗?”
无人回应。
谢知绯是个话很多的人,平时自己一个人在租的房子里面就很喜欢自言自语,生了病也要对着镜子自我打气,可以说,虽然她没红线没姻缘,但是一个人活得......还挺好玩的。
“‘有子而嫁,倍死不贞。’这什么狗屁训令?生了孩子再嫁人怎么就不忠了?非要守一辈子活寡?”她边看边吐槽,又反应过来了什么,疑惑道:“我不会要去古代当离婚律师吧?”
虽然确实是老本行,中间差的东西可太多了,光律法的架构,执法部门的不同就够她难受的了,关键是朝代不同,她显而易见无法像现代一样代表委托人处理事务,这里还没有完整的体系。
从刚才开始就在装听不见的崔决缓缓睁开无神的双眼,浮光锦随着他微微抬眸的动作泛出流水一般的光。
他缓缓开口:“律法只是工具,能用律法的方式再好不过。”
谢知绯看着他继续问道:“那要是律法解决不了呢?”
崔决惜字如金,不再回答,右手食指泛起微光,在屏幕上一划,又有密密麻麻的文字浮现出来。
她拜师之后身上游走的灵力需要她凝神聚气才可以使用,而灵力是使用这块大屏幕的关键。
她试着凝神思考想问的问题,然后学着崔决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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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食指聚拢灵气,在屏幕上轻轻一划。
成了!
谢知绯的眼神亮晶晶的,嘴巴里含着一口气,习惯性地开始各种噘着嘴咬嘴唇,这是她思考的时候无意识的动作,倒不是扮嫩,是她忙起来总忘了喝水,实在渴了就半舔一下继续干活,时间久了养成了习惯。
根据屏幕给出的信息,“解冤缠”的历史是很悠久的,这世上有姻缘者众,不是只要离婚了就是冤缠,是因着执念和人命的纠葛才易形成。
红线牵定的只是当世姻缘,所以大部分孽缘也终结于当世,而痴缠怨念起,若沾惹了人命官司,红线变暗,孟婆汤虽然可使其忘尽前尘,但业力纠葛,两人会再次陷入同样的结局,如同打劫的线团,生生世世难解。
“嗯......这对反派来说怎么不算是一种HE呢?”她默默点评道。
她注意到解冤缠其实原本可以用神力驱使,在“四灵结界”的加持下,焚解冤符、念咒语即可,那她学法条干什么?
打工人的自觉性在于,虽然领导指派的任务很奇怪,但是要干。不仅要干,还得好好干。她觉得自己真是奴性难改!
灵界之中无有日月交替,她这一学不知道过了多久,等觉得差不多了解了一部分之后,习惯性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不论怎么变换姿势,身子都没有不适之感。
“别说,神仙的身体就是好啊。”她默默感叹了一句。
扭头想找崔决交流一下,发现崔决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了。
谢知绯这个人最不缺的就是学习东西的灵性和聪明,她略一思考,凝神聚气用灵力在屏幕上问道:师尊去哪了?
崔决的身形在树影下慢慢由朦胧变得清晰。
“崔老师......哦不师父..师尊!师尊你去哪里了?”她对这个称谓还不太适应,总觉得自己是在一本玄幻的修仙文中,要跟师尊来一场旷世虐恋。
“吾并未离开。”崔决的神力与谢知绯的灵力不同,神力的消失让他怀疑是神陨的前兆,毕竟神明需要人间的香火,没有人会去拜一个“剪红线”的神。他始终尝试在灵界中修炼,但很明显于事无补。
谢知绯脑海里的小人阴阳怪气学着崔决的语气:“吾并未离开。”她嘴角憋着笑,
“那你怎么看不见了?”谢知绯的问题很多,很多时候她本来是要问另一个问题的,但是眼前出来新的问题她就会想到什么问什么。
崔决不答,头微微左转,像是在看些什么。
“该不会是......”谢知绯两指摩挲着下巴,盯着崔决心虚的表情,“该不是去偷吃东西了吧?”
崔决呼出一口气,果然,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推断谢知绯,他第一次收徒,其实是想躲个清净,但是又怕伤害到她的心灵。显而易见,他低估了谢知绯的心理承受力,也高估了她的情商。
崔决用那双目盲的眼睛再次望向她。
“好吧我知道我们不用吃东西,随口说说罢了。”她撇撇嘴“师尊,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啊?我看第一个律法的朝代是不是秦汉时期?要回到过去吗?”
“朝代是现在对以前时代的划分,我们并非存在于既定的历史之中。”崔决说话很绕,但是谢知绯听懂了。
“接近,但是有不同对吧?懂了。我肯定是没法在古代帮人打官司的,到时候直接给人焚化解冤符吗?我看还需要结界,你准备什么时候教我啊?”
3. 第 3 章
回应她的是眼前画面的溶解。
外面艳阳高照,夯土高台、廛宅酒社鳞次栉比,行人往来不绝,耳边传来各种谢知绯从没听过的叫卖声:
“黍饴——甘如蜜!”小贩摇着小鼓招揽生意。
“啜羹热乎!”原来这个时候用的还不是铁锅啊,谢知绯心想。
“盐渍菹,三钱一筥!”她闻了闻,没有辣的香味,辣椒这时候应该还没传入中国。
她发现自己的衣服变成了墨色的直裾战国袍,就是感觉屁股凉凉的,崔决反而没什么变化,还是那身月白色的云锦袍子。
“师父,呸,师尊,你怎么不换衣服?”话刚问出口,她眼睁睁看着一个人穿过崔决的身体,崔决微微侧目,这便是回答了。
“怎么不让我也隐身,黑心老板。”她小声默默吐槽。
谢知绯观察着路人,再看看自己,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闭眼抬指调动灵力,领口和袖口长出云纹,绯红的腰带系在腰间,坠着白色的圆形玉佩,胸前多了条绿松石红玛瑙相间的项饰层层叠叠,顺便给自己加了个短流苏步摇压鬓。
就这个公款私用的感觉!爽!
她叮叮当当地走着,崔决似有所感,向她望了一瞬。
“怎么了师尊?”反正崔决也看不见,看见了又能拿她怎么样!
崔决最终也没说什么,环佩叮当的声音让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最终又自己否决。
这几百年中,他遇到过很多这样的人,不过是天道的考验罢了。
他食指中指并拢,单手虚握,示意她闭眼,然后在她眼前轻扫而过。
黑暗之中,红色的线在众人的脚下蜿蜒,像是阳光下水面浮起的红色波纹,泛着奇异的光芒。
谢知绯惊奇地微张着嘴,想要睁眼又想起来这是闭眼才看得到的场景,睫毛轻颤,她使劲闭了下眼睛。
“师尊,我看到了断裂的红线。”她和崔决站在一旁拐角处观察着闹市。
“红线断,则姻缘解。”崔决点头回应了她。
“怎么一个人腿上还能有多条红线啊!”她惊奇地拍着崔决的幻影,指着一个方向道。
崔决应声看去。
《月老合婚真经》有述,“赤绳单系,不二其缘。”
每个人命中注定只有一条正缘红线。而那男子除了一条绯红的红线,另有三条浅粉色的红线。
不等崔决回应,谢知绯自己睁眼看了看那个方向,只见有一男子通身贵气,后有佩剑侍卫护其左右,她悟出来了:“懂了,三妻四妾的狗男人。”
崔决:“......”
她不断在人群的红线中观察着,确实,天生没有姻缘红线的人她还没看见。
啧,没办法,强者总是知音难觅。
她和崔决在拐角处看了一会儿,没有找到之前学到的暗红色的红线。
正当她疑惑之间,有个孩童抱着狐狸冲撞过来,把谢知绯撞的一趔趄。
他并不道歉,反而一个劲往里冲,像是在躲什么人。
后面传来一声怒骂:“我看你真是活腻歪了,敢拿老子的粮食去喂狐狸!看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来人面目狰狞,有道刀疤在眼下,衣衫不算褴褛,却也明显不是富裕人家。不知道是受了什么伤,走起来一瘸一拐,明显追不上小孩。
谢知绯并不是个热心肠,如果一个律师始终带着充沛的感情和同理心,那律师之路肯定要半道崩殂。
多年独立租房打工的经验,让她洞悉人性,也信人间因果。所以如非必要,她原本是不打算跟着掺和的,何况这是古人,她还不了解怎么跟古人打交道。
见此乱象,崔决却并未离开,他空洞的双眼透过浮光锦盯着两人的方向。
谢知绯一看崔决的表情,立马闭上了眼睛观察。
是暗红的红线!!
惊喜之余,她有些纳闷儿,本以为像他们这样兴师动众出任务,一定是处理什么王公贵族的恩怨,没想到第一对夫妻——居然只是平民百姓?
算了,轮不到她来挑委托人,她自己还是个平民百姓呢。
还没等她问这事怎么解决,变故陡然发生。
这巷子原本不是死胡同,不知邻里谁家装修,在这放了一排又高又粗的竹子搭在墙边,旁边另有几个篮筐,像是临时放着准备要用。
小男孩见自己没法逃了,将怀中橘色的狐狸往前一撂:“跑啊,快跑!”
男人气急:“娘的!这完整的狐狸毛可是能卖不少钱的!你敢放走老子今天非打死你!”
狐狸踩在翠竹之上睁开了眼睛,鼻子左右乱嗅,忽然转身朝男人的方向跑了过来。
谢知绯抱着手臂摩挲着下巴,一副深思的表情,这狐狸疯了?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狐狸灵活地躲过男人的手,从一旁墙壁上一蹬然后借力一跃,火焰一样的颜色一闪,环佩叮当的声音再次响起——怎么跑她怀里了?
她吓了一跳往后一退,还好后面是墙在撑着。
这只幼狐体重很轻,后退踩在她的胳膊上,前肢扒在她胸前,水灵的眼睛眨巴眨巴望向她,嘴角弯弯,像只找到主人的小狗。
谢知绯:“?”
男人一瘸一拐的朝她走来,毫不客气地就要伸手抓狐狸,连一句冲撞都不曾解释。
谢知绯生气了,她抱着狐狸躲过那只脏手。
“你这妮子忒不识趣,这狐狸是我家的看不出来吗?”他凶神恶煞地盯着谢知绯。
换做以前,谢知绯肯定唯唯诺诺好声好气讲道理,但是人初成神,大抵跟贫民乍富的心境差不多,她现在颇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匪气。
“呦,我竟不知这狐狸上还写着你家名呢?”她特意用了自以为古风的口气说话,怀中的狐狸亲昵地用舌头舔舔她的脖颈,一阵痒痒传来,她抽出一只手来握住了狐狸的嘴筒子。
“少废话!给我!”
眼见男人伸手又要来抢,谢知绯抱着狐狸又往后退几步。
“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狐狸了。你能奈我何?”谢知绯觉得自己这会儿有点古风小生的感觉了。
崔决冷眼旁观,浮光锦朝着狐狸的方向,像在思考什么。
男人的眼神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眼睛滴溜溜一转。“贵人,这狐狸家里原本也是不打算养的,既然您喜欢,不然就买下,这狐狸毛色鲜艳,再养养绝对值钱!我呢也不问您多要,我只要这个数。”他伸出了五个手指,“五百钱。”
如果谢知绯没记错,刚刚叫卖货郎的声音,那个桶里的腌菜才三钱,五百钱?听起来就是坑人的!
就算不是坑人,崔决也没给她钱啊!
她往崔决的方向看了一眼,崔决显然没打算出手相助。
本来在一旁躲着的小孩突然抱住男人受伤的那条腿,哭着跪地:“狐狸是我从林子里偷抱回来的,你让姐姐带走吧!”
谢知绯倒是没想到这小孩这么勇,这架势像是要拦住父亲让她逃走的样子,而且他叫她姐姐哎!
眼见男人的怒气满面,下一步就要伸手打孩子了,谢知绯出声阻止:“一百钱!”她左手还抱着狐狸,右手拦住了男人的胳膊,“别打孩子了,一百钱卖给我。”
男人眉头紧皱,显然不满意这个价格。
她作势要把狐狸放跑:“你可想好了再回我,一百钱你不同意,我也出不起更高的价格,狐狸跑了可不赖我。”
男人瞪着她,显然有些松动了。
谢知绯想了一下,把头上的银步摇拔了下来,递了过去:“我今日出门未带那么多钱,这步摇先抵给你,三日内我把钱凑给你。”
“成吧。”男人毫不犹豫接了过去,一手像拎鸡崽子一样拎起孩子,一瘸一拐的要走。
“你不能打他,三日后要是他身上有伤,我可就反悔了啊!”
小孩泪眼盈盈地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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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决开口了:“你那支银步摇,在这个朝代,价值三千钱以上。”
“什么!!!”她现在想追上去夺回来了。
“灵力变的东西,三日后会化成石头。”崔决又开口了。
谢知绯抱着狐狸,嘴翘得老高,两双眼睛瞪着崔决。显然在说:“你敢不敢再晚点说?”
她眉头一挑:“那我不给了哈哈。”
“神使不可用灵力欺瞒百姓,有损功德。”崔决的话是一句一句往外蹦,一点不带关心的。
谢知绯深吸一口气。心想:听懂了,扣绩效的意思。
“那你有钱吗?”她伸手讨要。
“这个朝代,”他顿了顿。
谢知绯眼睛亮了起来,觉得看到了希望。
“没有。”
她能不能放狐狸咬崔决?
感受到谢知绯情绪的波动,他嘴角带了一丝弧度,骗她的,他就是觉得有意思,想看看她会怎么做。
谢知绯没出声,但是口型狰狞,上下嘴唇飞快翻动,看表情,不像说了什么好话。
她大大方方翻了个白眼,当着面鄙夷崔决。
观察到崔决的耳朵动了动,她立刻假笑,抱起狐狸研究起来。
“你会说话吗?”
这只狐狸后背是浅浅的橘色,下巴到肚子的地方是白色,摸起来似乎还是幼绒,柔软可亲并不扎人。
谢知绯盯着它的眼睛,才发现它居然是绿色的眼眸!像灵界中那条绿色的河流,比翡翠浅一点,比绿宝石更水一点。她越看越觉得眼熟。
听到谢知绯的话,它伸出粉粉的舌头,眼睛眯起来,做出了人类笑一样的表情。
嗯,挺可爱的,花点钱就花点钱吧。正好弥补她之前因为太忙没法养猫的遗憾。
“这只狐狸是什么颜色?”崔决忽然开口问道。
“橘色啊。”她疑惑侧头看了一眼崔决,“师尊,我想养着它可以吗?”
虽说是问询,但是她其实已经打定主意不管让不让她都要养。
听到是橘色,崔决微微皱了下眉头,倒是没开口拒绝。“你想养就养着吧。”
“对了师尊,那男的会不会把我的步摇卖掉呀?”
“这个朝代,步摇属于贵族服饰,僭越者受罚。”
“噢,那他应该没胆子卖。”谢知绯点了点头,然后灵光一闪想起来:怪不得她刚变完崔决看了她一眼!
“你想好怎么做了吗?”崔决开口问道。
“什么?”
“一百钱。”
“我想好了!虽然我不能用灵力骗人,但是我有‘天眼’啊!”她颇为得意,为自己想到的办法沾沾自喜。
正准备替她拿钱的崔决默默松开了手指。
她观察了一下这闹市的布置,发现几乎没有人用幌子写几个字当广告。
略一思索明白了:这时候还没普及义务教育呢,不识字的人不在少数。
她给自己换了身朴素的装扮,找了个附近的摊位,席地而坐,把小狐狸放在一旁,用石头在下面刻画了个龟壳的模样。
“卜卦!十钱一次!只看姻缘!不准不要钱!”小狐狸不肯在旁边老实呆着,又回到她腿上了。
喊了两声后她严谨地问了问一旁的崔决:“这算不算泄露天机,扣绩效吗?”
崔决摇摇头,“你能泄露的程度,算不上天机。”
谢知绯闭着眼又翻了个白眼。
她想过了,十钱虽然算贵,但是她的目标群体本来也不是寻常百姓。而且价格高点说不定今天就能完成任务。
她样貌年轻,加上还有只狐狸在身上,看上去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感觉。
来来往往的路人打量着她却并不驻足。
倒是之前看到的那个带着侍卫的人看到她停了下来。
谢知绯觉得来财了,刚要开口。
只听那人说:“你身上这只狐狸卖不卖?”
4. 第 4 章
大一刚入学,交完学费不久,谢知绯的爸爸就语重心长地教育她:年纪大了是时候独立锻炼自己了。虽然谢家并不缺钱,但是他显然是想把财产留给小三的孩子。
多年在那个表面温柔的后妈眼皮子底下生活,她早就锻炼出来了看人脸色外加厚脸皮的本事。
那时候刚入学课还很多,她除了上课就是去打工,发传单、推销东西、家教,她什么都干,因为家庭情况富足,她也没办法申请贫困生补助,只能连轴转。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并不太心酸,反倒是一种宝贵的财富。只是可惜刚入行不到两年,工资还没过万就来到这鬼地方。
她看向眼前这个非富即贵的人,摆摆手拒绝:“贵人,这狐狸还小,做不了皮毛,不卖。”
说完低头看了一眼,小狐狸仿佛听懂了,在她怀中仰起头舔了舔她的下巴。谢知绯又一把握住了小狐狸的嘴筒子。
“三百钱。”男人傲慢的眼神落在谢知绯身上,似乎对小狐狸势在必得。
这会儿她换了身朴素的打扮,确实看起来像很缺这笔钱的样子。
谢知绯听到的:我有钱,快来骗。
她眼神一转,计上心来。
这愣神的功夫,小狐狸以为要把自己卖掉,发出呜咽的声音,谢知绯决定待会儿问崔决要个能拴住狐狸嘴筒子的指令。
“贵人,我知道您不差钱,但是这狐狸是我的灵宠,寻常人可养不了,会噬人气运的!”她张口就来,“您别看我装束普通,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这样,我算一下您的姻缘情况您看如何?”
崔决在一旁闭眼打坐,顺便听热闹,并不吱声。
听到姻缘,这人兴致缺缺,摇摇头一副要走的样子。
“不准我倒给您钱!”她豁出去了。
听到这话,那人停下脚步又看了过来。
她眼见鱼儿上钩立马补充:“不准的话,我倒给您一百钱!”本来想说三百的,还是有点心疼,没事的没事的,她安慰自己,看红线还能出错不成?
“怎么算?”男人看起来并不是非常感兴趣的样子,估摸着想看看她能耍什么花招,背后的侍卫们听到这话倒是抱着剑对视了一眼探头看了过来,连旁边摆摊的商人也忍不住望了望这边。
“不需要您提供任何信息,容我相面一观,我便能知晓您的姻缘情况。”主要是她还没学那些六爻之类的,生怕弄巧成拙叫知道的人看出来有问题,瞎编一个方法吧。
她假模假样地看了男人一会儿,手被狐狸轻轻咬了一口。
谢知绯已经不用看就能熟练地握住嘴筒子了,她现在是明白养宠人那种又爱又恨的心理了,但是她没把狐狸当妖怪看,估摸着毛茸茸的动物应该是猫猫狗狗一样的,只是无聊了吧。
“如果我没看错,您家里应该不止一位美人吧?”她先试探一下。
听到这话后面的侍卫扁扁嘴显然觉得她在说废话。
那人倒是点点头,显然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他只有两房姬妾。”崔决在一旁冷冷开口,把谢知绯吓了一跳。
她朝崔决的方向望了一下又赶紧把头扭回来。
还好她嘴不快,不然招牌立马就砸了。
崔决姿势未变,继续传音入耳:“命定之人要相遇之时,红线会被拉紧。”
她闭眼望了过去,果然,只有正红线和两条粉红色的线是微微紧着的状态,剩下一条松垮蜿蜒。
一旁的人还都在等着她的下一句。
她睁眼笃定地开口道:“您现在应该只有一位夫人和两房姬妾。”特意咬重了“现在”二字。
路人又观察着男人的表情。
男人不再是那个闲散的站姿,眼睛睁大看着谢知绯。虽说纳妾是正常事,但是另一房姬妾其实被他藏了起来还未带入家中。这人显然是知道点什么的,他立刻有几分恭敬了。
“不知高人在此,先前多有失礼。”话虽这么说,他也并未行什么礼,只微微一点头,显然还是看不起这种摆摊商人的。
眼见算得不错,有几个路人也停下来围观驻足。
“无妨,卦金十钱。”想到待会儿可能还会有人来算,她不敢漫天要价,噱头热点有了,不愁没生意。“贵人也知道,卜卦之术,卦金不能免,沾染因果。”
“这是自然。”他点点头微微侧了下头,示意手下上前给卦金。
“不必多给,十钱即可。”她从侍从的手中取走十钱,虽然真得很想要多给的,但是不利于发展生意。
男人惊讶了一瞬,“不知高人刚刚说的‘现在’的意思是?”
上钩了!她憋住笑,一手摸着狐狸毛,尽可能让自己严肃一点。狐狸亲昵地用头蹭蹭她的手。
“这......”她皱眉装作有些为难的样子。
“高人放心,钱不是问题。”他微扬了下下巴,示意侍从上前奉上更多的报酬。
钱币在这个时代过重,富贵人家出门除了钱币还会带一些黄金作为补充。
看着金灿灿的东西,谢知绯的嘴角险些压不住,果然!钱还是得挣有钱人的。
“事关天机,我私自告诉贵人,贵人切记不可告知旁人。”她示意男人靠近一步说话,头还没凑过来,险些被狐狸咬。
谢知绯轻拍了一下狐狸脑袋,右手食指指着它,威胁地瞪了它一眼。
狐狸呜呜嗷嗷叫了两声,像是很委屈。
她用手半掩唇部,轻声说:“贵人,您可能还会有一位......”她没说完,只是点到为止,冲着男人用力眨了一下眼。
“多谢高人,若有次机缘,定当回来酬谢阁下!不知贵人如何称呼?”男人显然很满意这个回答。
谢知绯握着小小的金子估量了一下价值,眯了下眼睛。腹诽道:三心四意的狗男人,有了三个还不够还想再娶,怎么不贪死你!
赚这种人的钱她是最心安理得的,但是为了避免以后有麻烦找她,她斟酌了一下:“名号就不必问了,有缘再次相见再告知贵人吧!”
等男人走之后,围观的路人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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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来:“我也要算,还是十钱吗?”
“十钱一卦,只算姻缘,今日只算十卦,还剩八次,先到先得哈!”她算是把现代的营销手段用到古代来了。
本来只是围观看热闹的人一听,立马在摊子旁排起了队。
她本来信心满满,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赚个盆满钵满。
谁知第二位顾客一上来,问题就有些刁钻:“我什么时候会遇到良人啊?”
啊?她还没学到这里呢。但是这问题也属于姻缘的问题。她总不能说自己只能算红线几条吧?更何况大部分人都有红线,这骗骗有钱人可以,穷人的十钱可不好赚。
“客人稍等,这种问题涉及天机,极其耗神,容我算一下。”她焦虑地正向反向乱摸着狐狸毛。然后右手做出各种乱七八糟演算的手势,一边在崔决方向使劲上下乱动——妄图求助外援。
“今年十月。”崔决无奈开口。
“今年十月或可遇命定之人!”她立刻跟着说出来。
“十月?”那人显然在沉思。
的确,距离现在还尚有几个月,这不太好验证。
“你放心,我一直在这块,你明天也能在这里找到我,若十月果真未遇到,我退你一百钱。”其实心里想的是十月她就跑了。
那人犹豫着想再问,谢知绯已经开始向外面喊:“诸位,不好意思,今日演算耗费心力太多,今日先算到这里,明日继续,明日继续哈!”
“我们白排队排了这么半天!”
“就是啊!”有路人气愤道。
“这样,明日来的第一个,只需一钱卦金。”她把狐狸放在一边,站起身,右手压在左手上,身体微躬,做了个拱手礼。“抱歉了诸位!”
路人一哄而散。
她抱起狐狸,冲崔决的方向挥动了下衣袖,示意他走了,衣风拂过,崔决的发丝都没动。
“师尊!走了!”她用气声说道。
崔决站起身来,朝她伸手。
谢知绯眉头皱起来,左右看看确定无人在意此处,小声问:“干什么?”
“卦金。”然后学着她的话说:“沾染因果。”
“什么???你不给我发工资就算了,还问我要钱?”这跟奴隶有什么区别?奴隶还不会出去打工赚钱给主人呢!
崔决的姿势未动,唇角微勾,又学了一遍:“沾染因果。”
“给你!”她咬牙切齿,把最后算的卦金十钱拍在了他手上。
圆形方孔的钱币触及到崔决便忽然半透明起来。
崔决把钱币撂了起来,钱币一下子又有了实体,在空中画出一道弧度——又回到了谢知绯手中。
捉弄的目的达到了,崔决也不多解释。
“走吧。”他双手背在身后,朝一个方向走去。
“哼!”谢知绯抱着狐狸又开始用唇语在他背后骂人。
骂完还不忘趴在狐狸耳边小声说:“宝宝你看,这种人最阴险了!”
狐狸动了动耳朵,又哼唧一声表示同意。
5. 第 5 章 庄子说,真人无梦。
庄子说,真人无梦。
神仙原本也是不需要深度睡眠的,休息打坐即可恢复精力。
但是感受到谢知绯的怒气,崔决又补了后半句:“念在你初成神使,夜间回灵界休息即可。”
为了不耽误办事,崔决把灵界里时间的流速和这个朝代调为一致。
谢知绯高高兴兴回到仙树下,看到就地打坐的崔决。又皱起了眉头:“没有床吗?”
崔决没理她,她也习惯了,在树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倚靠着,抱着狐狸陷入昏沉中,想着明天得买点肉给狐狸吃。
她又做梦了。
吓人的是,梦中人长得和白天来卜卦的有钱人长得几乎一样!只一双眼睛还是水光潋滟楚楚可怜之感,他的脸越凑越近,眼看要抱上谢知绯了,谢知绯吓醒了。
胸口剧烈起伏着,险些惊醒怀中的狐狸。她低头看看盘成一个圆形小抱枕的狐狸,轻轻摸了摸它的头。狐狸似有所感,耳朵忽闪忽闪。
或许是通感吧,谢知绯没当回事,她从小做梦就容易通感,憋着尿在梦中就会找厕所,所以理所当然把梦中的靠近和怀中的狐狸联系在了一起。但是该说不说,这次的脸绝对是梦中见过最丑的男子。
早上出发前,她灵界中恶补了算姻缘的方法,六爻和紫微斗数只看了个皮毛,梅花易数和八字合婚记了个大概。成神使后她的领悟能力比以前好很多,但是仍然需要不断地学习。
她问崔决是不是她以后要一直这样慢慢学。
崔决对此的回应是:“你只是成了神使,不是成了天才。”
把谢知绯气笑了。她决定摸清天界的编制之后有机会一定要调岗!
回到现实中后,谢知绯先找了个地方把金子兑换成了钱币,小小一点的黄金,兑换了三百钱,她开心地眯起眼睛,对小狐狸说:“今天妈妈给你买好吃的肉肉!”
小狐狸哼哼嗷嗷,像是回应又像是否认。
这个都城的设计大抵和咸阳相似,贵族区与官署区集中在渭北,平民区分布在渭南以及外围。(1)
昨日偶遇的有暗红线的那人居住在“里巷”之中的“室”,一个“里”中约莫三十户人家,家家户户的规模相似,家有余粮的会在门前养条狗,自己打井,屋后养猪。居民以“伍”编户,五家人为一组,便于互相监督。(2)
谢知绯抱着怀中吃得饱饱的小狐狸到达附近的时候,先被里巷的“里监门”认了出来。
“你是不是昨日在‘市’中卜卦的人!”来人身穿褐色粗布短衣,腰间挂有“监门”字样的腰牌。
“你好你好!”谢知绯感觉自己像明星在大街上被人偶遇了,嘴角带笑。
“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小吏很是热情,“昨天我也排队了,但是没轮到我,今日得空能帮我算算吗?”说完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这种有回头客的感觉让谢知绯很是得意,但是余光瞥见崔决侧目看了过来,虽然知道他看不见,她还是有些心虚,收敛了笑容答道:“可以可以,你我也算有缘,不过我得先办完事才能卜卦。”
“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那便再好不过了!昨日我从一人手中救下我这‘仙狐’,承诺了要给他银钱,”她想了想昨日那人的装束,指了指自己的脸“大概这里有一道疤,走路不太方便的样子。你可有见过?”
“您说的应该是田老三,”小吏想了想,“我们这边只有一个这模样的,不会有错。”
本着能问多少问多少的原则,谢知绯借机打探消息:“昨日见此人甚是凶煞,你可知他家中是何情况?”
小吏犹豫了几分,左右看看,发现无旁人在此,又靠近了一些说道:“高人您有所不知,这田老三忒不是人,他原是从军的,战后混了个最低等的军功,拿着赏赐买了个院子娶了个夫人。”说到这他又再次往周围看了看,“但是这人啊,经历战场这么一遭,又受了伤,难免他性情就暴躁一些,我看那田家小子和田家妇人过得真是......”他摇摇头不再详述。
之前看法条的时候谢知绯有了解过,秦朝的实行的是军功授爵制,凡是立了军功的人,不论出身门第都可享受爵禄,这个爵禄就包括了对应等级的田产,最低等级的军功大约能拿到150石粮食,这个数量买下一个院子后,应该是不剩什么了。(3)
也难怪昨日他会为了粮食追着打孩子。
谢知绯点点头,“可方便指个路?我去送完东西就出来。”
小吏指了个方向,“那边,门前没狗那室就是了。”
谢知绯点点头,道完谢便朝那边走去。小狐狸这会儿吃饱后又睡着了,她像个抱婴儿一样单手拖着它,即使不是很重,抱得久一些也难免胳膊酸,不过谢知绯抱得很轻松,毕竟神使不再是凡人的体格了。
崔决在一旁补充:“今日调查清楚情况再做打算即可。”
谢知绯也知道,毕竟现代也不可能直接接了案子就给人办离婚,她是律师又不是民政局。
此时已是巳时,还没到门口,谢知绯便闻到一股不太香的饭味。
女人正在用一个陶鬲在简易的土灶上煮东西,糊糊状的东西里只有粟米和野菜,她身上的束腰麻裙被洗得泛白,部分地方还用了布片打了补丁。
旁边的小孩穿着粗麻的短上衣和窄裤,蹲在一旁用一个棍子看着灶火。
大门敞开着,谢知绯在门外喊道:“您好?”职业病犯了,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敢问这是田家吗?”
女人应声望过来,旁边的小男孩一眼看到了狐狸,放下棍子就跑了过来。
“姐姐!”招呼虽然是冲她打的,但是眼神一直在她怀中的狐狸身上。
她弯下腰把狐狸递给小男孩:“去抱着玩会儿吧。”
小孩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狐狸睁开迷蒙的眼睛,显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朝那妇人走去,掏出怀中准备好的钱币:“昨日与你丈夫谈好的,一百钱。”
那妇人却连连摆手:“女子,这钱还是直接给他吧。我不能收!”
抬手间隐约露出胳膊上各色的伤痕,她似乎很是恐惧,明明感觉年纪不大,却已有几缕银发藏在乌发之中,眼神一直在躲闪,不肯直视谢知绯。
谢知绯见过遭受家暴的当事人,立刻明白了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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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女子不肯接过这钱,她丈夫一定因为类似的事情打过她。
念及此,她把钱收了回来。“不好意思,是我冒失了,那他何时回来啊?”
背后传来一重一轻的脚步声,妇人不答,只是向后看去。
“我回来了!”田老三刚一进门就看到了谢知绯,“女子,是你!”
“我来送约定好的一百钱。”她晃晃手里的钱串,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田老三笑容满面,一瘸一拐快步上前拿过钱,开口道:“多谢贵人!”
拿回步摇后,小男孩懂事地将狐狸抱了过来,看得出来很是不舍:“姐姐,我在林中的洞里看到它的时候整个窝里只剩它一只了,它没有家人很可怜的,你一定要好好对它。”
大约是记挂着当时的约定,田老三没有在明面上打孩子,但是依稀可见一些陈年旧伤。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在谢知绯心头蔓延。
别说是古代了,这事就是发生在现代也要经历一系列的取报警、取证、伤情鉴定等流程。
更何况这个朝代,或许家暴根本没办法构成离婚的原因。
她抱着狐狸沉默地离开了田家,在路上轻声询问:“这段暗红线的纠葛,如果不解,最终如何发展?”
“人命官司。”崔决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景,表情没什么变化。
“是那妇人反杀吗?”她抱着最后一点希冀。
崔决摇摇头。
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出了里巷后,她用八字算了下小吏的姻缘,这人只有一条正缘红线,并不难。几番测算后,她又打探了些田家的消息。
妇人原名陶静,家在乡下,她父亲为了三百钱,将她许给了年长她十岁的瘸腿田老三,田老三家中原有一老母,几年前已经不在了。
谢知绯找了个地方开始用屏幕翻法条。
“妻子不孝公婆,妻子无子,允许‘出妻’,‘出妻’?不行。”
“丈夫犯罪被流放,妻子可申请‘更嫁’。犯什么罪?万一连累妻子怎么办?”
“什么?离了婚只能带走一些婚前的破衣服啊?甚至无权带走孩子。”
不仅没找到有利的法条,甚至发现男子随时可再婚,而秦简记载“女子甲去夫亡,后嫁为庶人妻,当黥为舂。”女子甲离开丈夫逃亡,后改嫁为平民之妻,还被判刑了?
她絮絮叨叨念叨了一会儿感觉脑子嗡嗡的,条条框框都在写着三个字:不可能。小狐狸察觉到她的焦虑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
她转头愤怒地问道,“不是我都是神使了,我为什么费这么大劲要用这种方法?你为什么不能直接给断了啊?这效率也太低了!”
崔决一直在旁边看她焦头烂额没有出声,这会儿听到声音睁开无神的双眼,低垂着眼睫道:“神力受阻,无法开阵。”
真没用!怎么她都是神使了还要这么窝窝囊囊的啊,现在后悔可以吗?她心里想着,没有发出声。
“托梦呢?托梦应该可以!起码吓唬一下那个田老三!”她记得托梦之术要求并不高,她用灵力也是可以做到的。
崔决不置可否。
6. 第 6 章
因为惦记着答应了昨天的路人要去卜算,她一边发愁一边抱着狐狸赶去市里。
那边果然已经有路人在等着了,她正要过去,余光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是不是那个陶静?”她侧头问崔决。
崔决循声看了过去,正要回答。她忽然又打断:“噢不对,忘了你看不见了,不好意思。”
看不到脸还看不到暗红线吗?但是崔决没出声否认。
看着妇人急匆匆的脚步超一个方向走去,谢知绯略作思索,皱眉又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不是所有的恶缘都会成纠缠的暗红线?”
“是。”崔决已经察觉到了她的想法。
“你说即使是皇宫之中,那么多人命官司都不一定形成的暗红线,到底为什么会在这俩人身上出现?”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虽然在田老三身上已经见到了暗红线,但是她好像从来没看过陶静的红线。
陶静像是在躲避旁人的目光,不仅走得飞快,头也低着,不敢跟任何人对视打招呼。
她闭眼朝陶静的方向看去,泛着黑色幽光的暗红线旁边,脚腕上另一条正红线格外突兀。
“师尊!!!”谢知绯这会儿已经习惯这个称呼了,她急得一直用手去拍崔决,小狐狸在她怀中被惊到,歪着头好奇地看她。
“嗯。”崔决其实一早就知道了,只是想锻炼一下她的能力所以没有开口说明。
在崔决神力还正常的时候,解冤缠虽然麻烦,但并非如此费功夫,很多时候他只需要在“神息”之上了解一下情况,用特定的阵法加神器,解开有德行之人的恶缘,两个人哪怕当世的结局并不太圆满,总不至于生生世世纠缠。
但是自从神力受阻,他在人间的行事就颇受掣肘。天道指引他接引神使,但是并未给出任何他现状为何如此的说明。
谢知绯感觉自己被耍了,崔决明明知道却没有说明,而且她对现在所在的编制体系完全没概念,脑子里一时间涌现了很多问题,比如地狱呢?这些作恶之人死后不受审判吗?比如触发冤缠的特定条件到底是什么?比如为什么崔决的神力受阻了?
她无语地瞪着崔决,等待一个解释。
崔决也静默着,不置一词。
两个人沉默片刻,最终谢知绯忍着怒气闭眼调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算了算了,打工人不要跟老板计较这么多,先办正事要紧。
“能不能给我俩也隐身一下,我想去看看陶静去做什么。”她抱着狐狸开口道。
崔决伸出手,手心朝着自己,冲谢知绯的方向轻轻一拨动,谢知绯的身躯逐渐变得透明。
她已经习惯了崔决总是不解释不说明,学会了自己猜,或许还是神力受阻的原因才没让她也隐身,又或许只是为了锻炼她适应朝代的能力。这不重要,她不再追问。
陶静低着头走了很久,在“市”的边缘地带停了下来,停在一个卖陶器的小摊之前。
她挑挑拣拣拿了一件很小的陶器,拿了钱给商贩。
如果没有前几天的经验,谢知绯可能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但是如今她一眼看出,这钱,对于买一个陶器来说似乎有些多了。
陶静用余光看了下旁边,确定没有熟人之后又轻声说:“此前遗媪,毋令父知。”
谢知绯反应了一下,意识到她是要让这商贩带钱给家里。商贩似乎认识陶静,一双眼睛里都是关切,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千言万语藏在了忧愁的面容之中。他点点头,又配合地大声演戏:“下次有需要再来哈。”
崔决在一旁发问:“你看到了什么?”
谢知绯思忖了一下,只说了事实的部分:“陶静让人带钱给家里。”
崔决又问:“你怎么看?”
她又想了一会儿,然后答道:“不好说。”
崔决倒是对这个回答很意外,本以为她这么话痨的人一定有很多推理要说,很多问题要问,显然,谢知绯对自己专业的东西有自己的判断。
刚入行的时候,谢知绯对很多事的理解太过浅薄,又因为学历还不错所以过分自信,导致她经常性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偏见,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自己太天真。
她曾以为只要按照家暴者的要求去做,就能保持暂时的安全;也曾经天真地想,但凡她们想她一样强硬,事情就不会走到有些地步。是的,她曾经如此愚蠢不堪。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说他俩有问题?会说陶静给的钱说不定是我刚给田老三的钱?”谢知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然后又习惯性摸着狐狸说“很多事情,我们用眼睛看,只能看到部分角度。”
崔决被她故作高深的姿态逗笑了,轻轻浅浅的弧度在唇边转瞬又不见。“嗯,的确如此。”
“呦,难得听你肯定一回,真是不容易。”她阴阳怪气道,小狐狸的眼神在她身上和崔决身上来回摆动,头歪在一边,像是在努力理解两人的对话。
崔决没理会谢知绯的调侃。他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谢知绯会被天道选中,他简明交代了这件事情的大概:“我们此行需要斩断暗红线,最好是促成这两人的姻缘,结束这段冤缠。”
这简直是在说废话!谢知绯心里骂道。
“师尊,您要是有方法,可以直说。”没有就闭嘴吧。
“法。”崔决开口只说了一字。
谢知绯翻着白眼走了,听这些废话还不如去赚点钱来的实在呢。
她在隐蔽处让崔决恢复了自己的能见度,然后调整表情,抱着狐狸自信迈步朝摊位走去。
“不好意思,诸位久等!”昨天石头画的乌龟还在原地,她这次特意变了个蒲团带着往地上一放,盘腿坐下。
“日者,您可算来了!”
“来了来了,日者来了。”周围人群稀稀拉拉排了个小队。
“敢问今天还是十卦吗?”有在后面排队的人问道。
“大家等了这么久太辛苦了,今天在这边的我会帮着看完,也劳烦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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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看着,莫在添人了哈!”她朝路人行了个礼。
“应该的应该的。”最后一位路人答道。
今日卜算用了八字测算,比看着红线瞎编难,但是说话也有根据和底气了,她和崔决还是老规矩,一旦有不确定的,崔决就帮她作弊。问的问题大抵是一些问婚配和吉日的,还算好答。
只到一位妇人的时候,谢知绯有些惊奇。起码在这个朝代,她这个年纪应该是已经嫁人了的,但是她却来问婚配。
从八字上看出,这妇人确有两段婚姻,但是她究竟是如何断掉第一段婚姻的?
“卦象显示,您原是有良人的。”她的眼神紧紧盯着女子,生怕错过一点信息。
那妇人惊奇了一瞬,又笑着对她说:“怪不得都说您是仙人下山,这也看出来了!”似乎是对离婚很是满意,她大大方方地说:“这事原不是秘密,我那前夫酗酒赌博,原是个不中用的,去岁被征去修驰道。我那婆婆心疼儿子,竟想了办法逃役。”她又轻笑了一声,掩嘴凑近道“这大好的机会,我怎可能放过呢?”
谢知绯激动地差点站起来,“那你可有被官府责难?”
她摇摇头,像是很奇怪她为什么这么问。“夫有罪,妻先告,不收。”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正规的方法离婚是不行的,但是还有这一招啊!
她恨不得现在就去再翻翻相关案例,但是强行压着自己把剩下几个算了,正欲收摊,又被人拦住了。
“高人,您可还记得臣?”
谢知绯抬眼看到了昨日那个男子的仆从,虽然确实想赚钱,但是这会儿有正事,她下意识就想推拒。
“记得记得,但是今日算得太多了,不再卜卦了哈。”
“高人,主君有请。”他不肯让道,反而掏出了准备好的见面礼。
看到小块的金子,谢知绯觉得正事也可以先放一放。虽然货币可能会面临朝代的更迭,但是金子,那可是硬通货。
“既如此,那我便随你走一趟吧。”她干脆利落地将金子收起来,没有丝毫不好意思,跟这种有钱人计较什么,对他们来说或许这都是毛毛雨呢。
谢知绯怀中的狐狸盯着金子又看了看她的笑容,若有所思。
她朝崔决的方向挥动了下衣袖,示意他跟上。
那人领着她穿过闹市上了牛车,行往渭北方向。
她跟崔决用传音的方式沟通:“没想到昨天那人还挺有钱,住贵族区域啊。这人自称臣,难不成那人是皇帝?”
“官奴。”崔决解释道。
“啊?”谢知绯没听明白。
“官奴自称臣。”
谢知绯听明白了,看来这人的身份还是很不一般的,但是应该不到皇帝的高度。
对于她私自给自己加行程这件事,崔决并没有制止,谢知绯不知道,但是崔决是清楚的,看似是巧合,实际是天道的指引,所经历的也一定与冤缠有关,只是看怎么运用罢了。
7. 第 7 章
夕食吃完之后,陶静正常收拾了碗筷准备出门。
田老三坐在原地没有起身,喊住了她:“站住。”
陶静停下了脚步,头埋得很低。最近田老三刚有了一笔意外之财,一般这个时候心情好是不会打她和孩子的,但是她还是有些害怕。
“最近赵家结的钱呢?”他恶狠狠地盯着陶静,像看着自己的猎物。
陶静在赵家帮工,做的是一些洗衣洒扫之类的粗活。听到这话,她赶紧从身上翻出来钱币递了过去。“在这。”
“啪”的一声,田老三拿了钱后给了陶静一巴掌。
“这钱我不提你是准备私藏了吗?还要我来问你要?”他哼了一声。
陶静捂着脸,麻木地低着头,像是在等待暴风雨的结束。同时又有些庆幸,还好,还好不是发现了她私藏了赵家赏给她的钱之事。
自从当年被父亲嫁给这个田老三,她没有主动跟家里联系过,但是同乡的陈禾却在市中卖起了陶器,给她带了不少家里的消息。
她母亲带话给她,想让她救济一下家里,不然妹妹只怕也要跟她走一样的老路。
她心软,把赵家主人家额外赏赐给她的钱私藏了一部分,让陈禾带了回去。
为了预谋这件事,她几天都没睡好觉,生怕被田老三发现。
寻常的打骂是家常便饭,身体不会因为习惯被打而不再疼痛,但是她在心里早已不把这些疼痛当回事。
想过反抗吗?梦中有过吧,常年营养不良,她的身躯是无法做出反击的,所以即使知道陈禾想带她走她也没有同意过。或许受苦是她今生的命运吧,她麻木地想。
另一边。
谢知绯被领进院子之后头一直处于微微旋转的状态,来到这个朝代后,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建筑,她一直以为像这个朝代,经济没有唐宋那么发达,所以才没能见到什么好看的建筑,原来只是接触的阶层不同。
这座宅邸采用夯土高台为基础,住宅分为几个区域,以廊道连接不同功能的建筑,庭院中还有各种她未曾见过的小型植物布景。
官奴将她领到接待宾客的前厅后就退下了,屋内挂有浅绿色的帷帐,矮几和食案是漆木的,表面还绘有云纹图案。她在宾客位的蒲席抱着狐狸坐下,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屏风和旁边的青铜灯,感叹这里跟陶静家真是天差地别。
屋主姗姗来迟,人未到声先至。“高人久等了!”
谢知绯起身行了个礼,“没有没有。”她现在已经看开了,就按照自己的说话习惯来。
来之前听官奴介绍,这人是郑太后之弟郑祈,也就是俗称的国舅爷。因有军功,又是皇亲国戚,所以得了不少赏赐。但是弹尽弓藏,不论之前再怎么耀武扬威,现在在朝中也只是领了个闲差。
“此次请高人来,实是有要事。”他落座之后一个眼神,下人赶紧端上了蜜水。
谢知绯虽然不用吃东西,还是有些馋了,小尝了一口。狐狸也想尝尝,被她拍了一下脸,呜咽着老实了。
“您说。”
“日者应该不止会算姻缘吧。”他抬眼看过来,似乎别有深意。
谢知绯揣摩这话的意思,她确实不会,但是嘛,她看看旁边的崔决,觉得其他的也不是不能算。
“您直说无妨。”她放下了杯子。
“想必您也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他顿了顿,“陛下这些年一直在找各种方士、日者,如今太卜之位空缺,这可是个好差事。”
谢知绯听得云里雾里的,隐隐猜出来了郑祈的意思,他约莫是想搜集这样的人才上供顺便培植自己的势力。
“‘太卜’掌管国家占卜。”崔决在一旁解释道。
“那您的意思是?”谢知绯点点头,冲着郑祈问。
“历代太卜都深得陛下信任,所以各方势力都盯着这块肥肉,想要安插自己的人进去,”他晃了晃手中的羽觞,哼了一声“他们找的那些人,我再清楚不过了。”
其实她也没什么真本事,但是她不说。
“太卜这个位置不是最终的目的,能选上最好,没有也不必担心,我只希望你进宫,只要你能让陛下暂时相信你,哪怕这个信任只能持续片刻,就够了。”他又看向了谢知绯。
“大人是想,借我之口,助您之势?”她也直视着郑祈。
郑祈笑了笑,“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人打交道,我需要你,代我传几句话给陛下。”
事情结束后谢知绯又得了些金子作为定金,抱着小狐狸走在小路上,
她有些恍惚。
“师尊,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她眼神呆呆的,开口道,“你说他就算是皇亲国戚,是不是也有些太富裕了。”这钱来得让她都感觉不真实。
“嗯。”崔决在一旁轻点了下头。
“那你怎么看?我要见皇帝吗?”虽然收了金子不地道,但是她可以隐身把钱偷偷还回去啊,想到要见皇帝,她心里有点没谱。
“不必担心,此去我也会在。”这是让她要去的意思。
谢知绯仍是懵懵的,点了点头,把脸埋在狐狸身上蹭了蹭。
“好难啊。怎么突然多了个支线。”狐狸嗷呜着吐着舌头笑。
她这会儿想放松一下,把狐狸放了下来,指着它道:“妈妈这么累,你怎么这么休闲!你!去给妈妈炒俩菜!”
小狐狸迷茫着抬起头歪了歪脑袋,像是在辨别她说了什么。
谢知绯被它认真思考的表情逗笑了,忽然想起自己似乎没给狐狸起过名字,以前她朋友的宠物都叫什么叠字或者吃的,比如岁岁、肉肉这样的。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叫......薄荷怎么样?”看着它绿色的眼睛,她觉得很清新,想到了这个名字。
狐狸摇了摇头。谢知绯震惊了。
“师...师尊你看到了吗!”她惊奇地拽住崔决的衣袖。
崔决默默把衣袖抽了出来。“怎么了?”
“它会摇头!!!”其实原本只是觉得它有些灵性的,现在怀疑这狐狸成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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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头?”崔决皱眉有些疑惑这有什么好惊奇的。
谢知绯蹲了下来,伸出两只手,学着有些边牧主人的样子提问小狐狸:“你能听懂我说话吗?能,不能。”她把两只手对应上了选项,想看看小狐狸的反应。
小狐狸把爪子搭在了代表“能”的左手上。
“啊!!!你原来能听懂我说话啊!怪不得起名的时候摇头,那,那你有名字吗?有,没有。”她又依次伸出了手让它选择。
小狐狸又搭在了“有”的手上。
谢知绯想了一下,既然边牧有的都那么聪明,或许狐狸的智商也很高?毕竟她之前没有养过这种动物,这感觉还挺好玩的,或许小狐狸能帮她什么忙也说不定。
但是能帮什么忙她暂时也还没想到。
“你昨日说,它是橘色的吗?”崔决在一旁又问了一次。
“是啊。”谢知绯奇怪崔决为什么会对花色这么在意,
“它有几条尾巴?”崔决皱眉。
“一条啊,你不会觉得它是九尾狐吧?”谢知绯之前只在小说里看到过九尾狐,好像九尾狐都是白色的,尾巴尖眼角有红红的纹路,怪不得崔决又问了一遍颜色。
崔决没有回答。
“九尾狐不能养吗?”她好奇问道。
“不能。”这次崔决回答得非常干脆,但是并没有解释原因。
“为什么?”这种东西收来当仙宠不是更有气势?她有些奇怪。
“不能。”崔决闭口不谈。
谢知绯收回了想问问小狐狸是不是九尾狐的心,就算是,她也要偷偷养!
她眼睛一转赶紧找补,“应该不是,它看起来也就是普通狗狗的智商,听说九尾狐都很聪明的。”
小狐狸嗷嗷呜呜要争辩,又被她一把握住了嘴筒子,住口啊!再说要把你送走了!
“师尊,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们还是去找点有用的东西吧!”她赶紧转移话题。
“有用的?”崔决疑惑。
“帮我隐身!咱们去找犯罪团伙!”她露出坏笑。
她和崔决一下午都在城内各处找可能会被判刑的犯罪行为,然后翻出“神息”对照法条。
这个朝代其实法条已经比较完善了,但是考虑到需要让田老三参与其中并且能让陶静提前向官府举报,还是有些难度。
她照着法条揣摩,“以古非今”和“妖言惑众”这种事虽然判刑没问题,但是田老三没什么文化,让他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很难。
“僭越礼制”更不可能了,他要是有这个贼胆,估计步摇早就被他昧了。
偷盗和纵火,如果他没有前科之鉴,栽赃说不定有被翻盘的可能。
他本身就残疾了,逃役这个事情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要找一个既能判刑,又能离婚,而且能让田老三参与其中的事情太难了,谢知绯愁得头秃。
她和崔决在官府也观摩了一会儿尝试找找案例,无功而返。
她现在怀疑这条路是否真得能走通了。
8. 第 8 章
入夜之后,谢知绯用灵力潜入了田老三的梦境中。
迷雾之中,不甚清楚,她打了个响指,给自己换了个吓人的怒目金刚的形象,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田老三走去。
把手中的金刚杵往地上一砸,谢知绯冲着梦中醉在美人怀中的田老三喊道:“田老三!你可知罪!”
田老三吓得颤颤巍巍站起身跪下。“神仙饶命饶命!我知罪!”
谢知绯没想到他这么不禁吓,但是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可以诈一下他看看他犯过什么。
“你自己说你有何罪!”别说,这身子吓人还挺好使的。
“我...我不应该骗人钱财,不应该赌钱!不应该...不应该毒死张家的狗,我知罪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些罪没一个能真给他判刑的。
“嗯?你还不从实招来!”谢知绯又重重砸了一下地面。
“神仙饶命啊!我真不知道还有何罪了!”
鸡毛蒜皮的事都说出来了,看来确实没有可以用的罪名,但是他说了这么几个,居然没有对妻子孩子的愧疚。还是说在他心里,这根本不叫罪?谢知绯决定无论如何先吓吓他,看他能不能收敛一点。
“你虐待妻子!打骂孩子!”言罢用金刚杵朝他一指:“若果真再犯,必捉你回地狱滚油锅!”
其实谢知绯自己也不知道这种事情死了之后会不会判,但是先瞎编了一个。
田老三惶恐的脸色中生出一丝怀疑,“神...神仙,打骂自家婆娘也算罪吗?”
这叫什么话!谢知绯刚要开口,托梦的灵力上限了,她气愤地拿着金刚杵指着田老三,“你!!!”
画面一转,她回到了自己的梦境中。她无语地看着已经变回来的身体,正准备随便在梦中散散步,忽然在自己梦中看到了田老三。
“灵力的问题吗?他跟过来了?”她想。
但是低头又看了眼自己浑身上下的装扮,意识到再沟通容易露馅,她扭头就跑。
田老三的神情诡异得平静,他仿佛知道谢知绯逃跑的方向,一个劲地往前追......
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玩得谢知绯心跳加速,好不容易在梦中找到一棵树躲藏,她大口喘息着拍着自己的胸口,扭头的一瞬间,绿眼睛的田老三看了过来!
“啊!!!”谢知绯又吓醒了。
灵境之中,星空静谧,花瓣无风自落,听到谢知绯的叫声,崔决只是略微动了动却并没有出声问询。
反倒是小狐狸睁开了一双绿色的眼睛看向了谢知绯。
谢知绯吓得把狐狸撂起来了。
“是不是你?”她指着狐狸愤怒地问。
小狐狸又歪着头看着她。
崔决这才出声:“发生何事?”
谢知绯看看狐狸又看看树下的崔决,想到如果被崔决发现小狐狸会托梦指不定又要把它丢弃,心念一转决定瞒下来。
“没事,梦中被吓到了。”她瞪了一眼狐狸,出声道。
崔决以为她讲的是给田老三托梦之事并未在意,却不知,谢知绯居然成为神使之后仍会做梦。两个人就这么信息不对称地沟通着,居然也完全对上了。
待到日出之后,谢知绯照常给小狐狸买了肉,一边看它吃一边趁崔决不注意偷偷跟它咬耳朵:“我警告你,不许再用那些人的脸给我托梦了听见没有?”
她用余光瞥了一眼崔决,崔决似乎并未注意。
等她再回过神来看小狐狸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道极为动听的男声出现在她脑海之中:“你不喜欢吗?”
崔决似有所觉,看了过来。
她一时之间怔住了。
“你刚才有听到什么吗?”崔决发问。
谢知绯慌乱地对小狐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食指放在嘴边笔画了一下,然后才开口“没有啊,什么声音。”
崔决自从看不见之后,其他的感官就更为敏感,他分明听到有人使用了传音,但是因为加了禁术并不能听真切。
谢知绯在撒谎,他意识到了。但是出于某种目的,他并没有揭穿她,只是略微点了点头。
谢知绯观察着崔决的反应,紧张地吞咽了一下,看到崔决并没有追问才放下心来。
她是不会放弃养动物的!本来一个人到了这个世界就无聊,师尊又是个目盲话少的,能说话怎么了,能说话了更好,有人陪她叽叽喳喳,不过这些都建立在崔决没有发现异常的前提之上。
今日她还要照常卜卦,不过这次目的略有不同。
郑祈要求她带的话类似于一句谶言,既要有逻辑,又不能明说,非要让听的人听完之后自己去猜,以为是自己悟出来的,才算成功。
而这句话的目的,是让皇帝打消对郑祈的疑心。
更多的信息,郑祈是不会告诉她的,她也能懂,但是为了思考怎么说,还是烦心了很久。
她把卜卦的很多理论又深入学习了一番,除了姻缘之外其他的也能算上一二了,她决定通过算命在民间找找灵感。
小狐狸吃饱喝足之后舔了舔爪子。
谢知绯刚要抱起来它,它忽然飞快地跑起来。
这可把谢知绯气坏了,吃她的喝她的,之前看着那么忠心没想到其实还是想跑?
她跟崔决解释了一下便飞快追过去,还好身体素质比以前好得多,不然她还真不一定能追上。
只是眼看快要抓住它,又被它给逃了。
站在城郊的密林之中,谢知绯暗骂了一句,准备用灵力去找找它在哪,她用神识探查了一番,发现它并没有走远,左拐右拐进了一个隐蔽的庄子。
谢知绯按路线走了一段,还没到目的地,小狐狸忽然自己出现在路中央。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每天......”她忽然顿住,睁大了眼睛。
小狐狸的嘴里衔着一块金黄的东西。
是金子!
她喜笑颜开地走过去,抱住它使劲亲了两口:“你怎么这么厉害呀!!你找到金子了?”
“你喜欢吗?”那道男声再次出现在谢知绯脑海,他的嗓音清冷干净,像冬日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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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因为带了莫名的欢喜,融雪化作初春的溪水。
崔决不在,谢知绯大胆开麦:“当然喜欢啊!你真是个招财狐狸啊!金子都能找到。”她还挺喜欢小狐狸的嗓音的。
谢知绯是颜控加声控,虽说崔决的声线低沉,但是太过冷淡,而小狐狸的嗓音正好消融了这份冷淡,她已经开始想象这狐狸变人会有多帅了。
不过想了想还是追问了一句,“你从哪里找到的?不是偷别人家的吧?”
“我在这里嗅到了你的金子的味道。”他趴在谢知绯怀中,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我的金子?”谢知绯疑惑了一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我这块金子吗?”她拿出郑祈给的金子放在小狐狸鼻子旁让它嗅闻。
“嗯。”小狐狸嗅了嗅,动了动耳朵。
她忽然想到刚才神识追踪狐狸的时候那处隐蔽的宅子,联想到郑祈给她的要求,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郑祈一定做了触碰国法的事情,这个事情严重到他病急乱投医的程度,连江湖术士也要找来为他铺路。
这个事情,估计已经被陛下知道了些许,或许只是欠缺一个时机。
想到这,谢知绯不禁想为自己的聪明才智鼓鼓掌,她仰天大笑,然后使劲摸了一把狐狸的头:“真是我的小福星啊!”
小狐狸不明所以,但是仍旧开心地眯起了眼睛。
谢知绯正欲再问一些小狐狸自己的事情,余光瞥见了崔决的身形,她再次示意小狐狸不要说话。
“师尊!小狐狸这次真是帮了大忙了!”她兴奋地前去邀功。
“哦?”崔决挑眉。
“他不是逃跑,他是找到了郑祈藏那些金子的地点。”她把自己的猜测解释了一番。
崔决点点头,不过仍题型了她:“不可冲动,调查之后方可下结论。”
谢知绯也知道光揣测没证据不行,所以立刻让崔决给她和小狐狸隐身了一番出发去探查。
这处宅院非常隐蔽,不仅地理位置隐蔽,还刻意在周围种了不少树木,摆了个特定的阵法用来迷惑前来探查的人。
不过这对崔决来说太过小儿科了,等他们步行至门口才发现,这处宅院连个“门阙”标识也无。这是很不常见的,这么大的院落,显然并不属于庶民,刻意隐瞒的标识是房主心虚的证明。
院落中并无任何人的气息,连个守门人也无,房门落锁,落叶堆积,也难怪小狐狸都能偷走东西。
小狐狸跳下去指引谢知绯找到金子藏匿的地下室入口。
看着下面黑漆漆一片,谢知绯犹豫了,她抬起头望向崔决,不知道怎么开口。
“何事?”崔决感应到了。
“师尊,虽然我确实,现在说出去也是个神使哈,但是我呢,嗯......”她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怕黑怕鬼。”
这真不怨谢知绯,从小失去妈妈的陪伴,她天生没有安全感,不仅睡觉要开夜灯,还必须怀中抱着什么才能入睡。
崔决沉默了一瞬,似是被无语到了。
9. 第 9 章
郑祈的金子并没有任何刻过的标志,但是因为常年存放在地下室,沾染了一些潮湿和尘味,所以对于小狐狸来说还是很好找的。
崔决两指并拢后在谢知绯的眼上轻轻一扫,谢知绯一下子感觉自己的眼睛开了夜间模式,看地下室并不觉黑,反而觉得一切都很清楚。
有个小箱子开着口,里面是一些散碎的金子,更大的箱子被掀开后,夜间也金灿灿的金砖显现出来。
“师尊,你说郑祈是靠什么赚这么多金子的啊?”她能不能转行靠自己的不死之身多赚点钱躺平啊,谢知绯偷偷想。
崔决没有回答,凭借灵敏的嗅觉又打开了几个不一样的箱子。
谢知绯靠近一看,皱起眉:“这不是这个朝代的货币吧?”
之前卜卦她也见过这个朝代的货币,圆形方孔,跟这个箱子里刀型、铲型的货币完全不同,按说这些应该算是“过期”了,郑祈收藏这个干什么?按照时间推算,这些东西可算不上有价值的古董。
崔决点点头。
谢知绯看到箱子堆积的尽头还有个小门,抱着狐狸往前走了几步。
“师尊,这里还有个隐藏的地方。”
崔决右手捏着谢知绯的脖颈穿门而过,锁也没开,谢知绯惊呼了一声,然后眼神重新聚焦到眼前的东西上。
“这是......”谢知绯看了眼石板的模具,确定了答案。“他造□□啊?”
虽说对于谢知绯来说,□□只是小时候的记忆了,但是看到这些设备她还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了郑祈回收旧钱币的用途——熔了重新铸。
不过按照这个体量,要达到外面的那个黄金数量的程度,应该远远不够,不,郑祈根本不会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放自己全部的资产,他手里的东西一定更多。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私铸钱币很久了,或许除了旧币之外还有自己的矿场也说不定。
谢知绯放下狐狸,迅速打开“神息”,查找关于私铸钱币的法条。
《秦律》规定:“盗铸者,左趾,没入为奴。”(1)
其实也可以理解,不论在什么朝代,私自铸造货币都是重罪,不仅是砍左脚的事,株连亲属也是可能的。
“师尊,这个可是大罪啊!他可真是个国之蛀虫!”谢知绯一边看一边感慨,小狐狸乖乖盘起尾巴坐在脚下仰头看着她。
这可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谢知绯接着补充问:“你说田老三要是牵扯其中,我算不算违规操作啊?”
毕竟他的罪名其实并不是这个。
崔决认真想了一下,他虽然没有做过,但是听起来似乎是合理的,只是有一个问题需要确定。
“如果他确实参与其中,那便不算违规。”他沉吟着开口。
“我懂!不能诬陷好人,但是如果他确实也因为贪心等原因参与其中,那便是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她点点头补充,“除此之外,其实我昨天托梦之后也在想,他那么胆小的人,会不会吓了一跳就改过自新了呢?会不会暗红线也如此断掉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也不用后续这么麻烦了。
崔决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无语的眼神透过浮光锦又看向了她,仿佛在质问她:你觉得可能吗?
谢知绯嘿嘿一笑:“万一呢?”
地下室中不知时辰,谢知绯今天还要接着去卜卦收集信息,以及去看看田老三是否有改正,所以也准备离开从长计议,临走的时候手不自觉又摩挲在了大块的黄金之上。
她看着崔决的背影,小狐狸仰头看着她。
“偷偷拿一块应该也不算啥吧?反正都是赃款!”她默默想。
只是还没拿起金子,崔决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停住了脚步。“放下,不可起这种念头。”
她撅撅嘴,想着还好没有没收小狐狸偷偷拿给她的金子。哼,不让拿就不拿,她傲娇地抬脚走在了崔决的前头。小狐狸跟着啪嗒啪嗒跑在后面生怕被落下。
趁着隐身的神力还没消散,她先去了趟田老三家附近,还没进“里”社区,先在门口看见了脸上还带着新伤的小男孩。
女人的惨叫声不断传来,夹杂着男人的怒骂声:“说!你是不是告状了!还敢求神!老子今天打到你见真神!”
谢知绯停住了脚步,她气得整个人都在抖,怀中的小狐狸颤颤地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她有种冲动,想利用法术把这个狗男人拖出来打一顿,管他三七二十一,有什么惩罚她就受着,反正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这么想着,她的右手已经开始聚灵气了。
崔决感应到了她的想法,伸手拦住了她。
“解决了一次,下次呢?”他问。
“下次再说下次的事!”谢知绯手上动作没停。
虽然做律师之后,她看起来比起以前还是要冷静和理智不少,但是更多的还是因为没有接触这样的场景,更遑论她现在觉得自己不受这些法律的挟制,难免就想冲动一些。以前不能逞英雄是因为没能力,现在有了能力就想立刻用起来。
崔决施了个法止住了谢知绯的灵力。
小狐狸也落在了地上,乖乖蹲着观察两个人。
“你现在过去,或许能短暂缓解这个情况,但是,你走之后呢?”崔决遇见过无数次这样的情况,他太了解这些人的劣根性,“你能保证他不会因为怀恨在心加倍报复在陶静身上吗?”
谢知绯一下子回过神来。
虽然她也不再需要呼吸,仍是大口喘息着试图平复自己的内心。看着蹲在一旁看蚂蚁的小孩,她忽然想到一个办法可以暂缓这个情况。
她示意崔决给她和狐狸解除隐身,然后抱起狐狸朝小男孩走去。
“乖孩子,我们又见面了。你叫什么名字?”她温和地冲小男孩笑。
小男孩的神情有些木讷,其实以前的谢知绯或许会怪罪小男孩不拦在妈妈面前,不伸出小小的拳头对抗父亲,现在不会了,各中苦楚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明白,他也已经够苦了。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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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有短暂的星芒闪过,很快又消失“我叫田戈。”
田哥?还怪会占人便宜的。
“姐姐这里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她从怀中掏出一些钱币,“你拿着这些钱,告诉你父亲,你在郊区西南方向的密林中发现了钱币,听人说好像还有金子。”
田戈拿着钱币,脸上满是迷茫。
“你能答应姐姐好好把事情做好吗?不要告诉你父亲姐姐来过。”她再次强调。
“姐姐你救了狐狸,你是好人,我相信你。”他点点头,眼神坚毅。
谢知绯怜爱地摸摸他的头。
田戈走后,谢知绯马不停蹄赶去了郑祈府上,她并未见郑祈,而是通过官奴转达了一句话。
“你告诉他,日者算出他西南方财产或有被人发现的可能,若有残疾者最近路过,聘为守门人,或可破解一二。”想了想又补充道,“他交代的事,告诉他我已准备好,等他安排便可进宫。”
崔决始终在她身后,并未发一言。
谢知绯对平时不重要的事总喜欢一拖再拖,但是真正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就会飞快进行,恨不能一口气把事情做完。
这一盘棋其实并不难,只要厘清关系,想办法让人入局,仅凭最后一子便可大获全胜。
而这最后一子,便是陶静。
崔决看明白了她的布局,但是仍有疑虑。“这其中,但凡有一个关节出现问题,便是死局。”
她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最差的结果不过是暗红线暂时未能解开,不至于牵扯陶静的性命。
“赌一把。”她一边摸着狐狸毛一边思考着下一步,“我的赌运一向不错。”
第一个赌局,赌的是田戈的本性。
作为小孩子,田戈或许会惧怕大人而说出真相。
谢知绯在市中一边给人卜卦一边观察着是否有田老三的身影,顺便交代了崔决帮她一起盯着。
终于在算到第五个人的时候,她看到了田老三匆匆忙忙朝郊区方向赶去的背影。
第一子落。
第二场赌局,赌的是郑祈已经对她有所信任,就算想灭口,也并不打算在她面圣之前下手。
谢知绯一心二用算着卦看着时辰,测算了一下。
这会儿郑祈约莫已经收到消息了。
“日者,日者!”前来卜算的人又喊了她两声。
谢知绯回过神来,略微闭眼看了一眼红线,“就今年的事了,别着急。”
“您说什么呢?我问的是前程啊。”路人似有不解。
她大概看了眼天光时辰,酉时,起卦时见两只野猫打架,“主卦为风山渐,初期可能遇到压力受阻,只要稳步,未来终能化解。”(2)
路人千恩万谢走了。
“卦象你没解释完整。”崔决在一旁闭着眼说道。
“问前程嘛,主要就是要给人信心,说那么详细不好。”谢知绯摇头晃脑地说自己的歪理。
小狐狸歪着头在谢知绯腿上安稳地睡着了。
10. 第 10 章
田老三最近觉得自家的傻儿子还是有点用的,先是不知道在哪弄到只狐狸卖了些钱,最近更是直接带钱回家了,他看到钱,立刻松开了拽着女人头发的手,心想梦中之事果真不可信,他打自家女人有什么的,这财运该来还是会来。
得知方位后,他一刻也未敢耽搁,生怕去晚了就什么也没了,扔下女人和孩子,一瘸一拐地向城郊的西南方赶去。
西南方向是个很大的概念,但是大部分不是荒地就是田地,密林其实只有一处,他是晓得的,只是从没来过。
战场上他虽然算不得英勇,但是胆子却是大了很多,所以即使是不熟悉这片林子,他也一股脑钻了进去。
直到暮色四合,他发现自己仍在原地打转的时候才突然有些慌了。
林间路难行,加上夜间看不甚清楚,他瘸着腿走了一段,差点摔倒。他扶着旁边的树,心里默默骂着自家孩子,正准备打道回府,一抬头,看见个人上下打量着自己。
另一边。
入夜之后,谢知绯带着小狐狸又和崔决回到了灵境。
在入眠之前她掰着狐狸的脸,强迫它看向自己,然后用唇语说了三个字:“梦里见。”
灵境闭眼的瞬间,谢知绯在梦中睁开眼。
她站在草坪之上,看到了无边无际的绿野,烟青色的远山在天边显现出轮廓,各种颜色的小花点缀在绿野之中,这场景的色彩鲜艳又明媚,她甚至想掏出手机拍照记录。当然,没摸到手机,她抬手的瞬间,有只蓝色的蝴蝶蹁跹落在指尖。
“小狐狸!出来吧!”谢知绯轻轻抬指送走了蝴蝶。
橘得有些发红的狐狸在她身后舔舔爪子。
她转了一圈发现了狐狸,蹲下身看着它:“现在咱们一个一个来问。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谢知绯还记得本来是想给它起名字的被他拒绝了。
“贺与共。”有一道清冷的嗓音在周遭响起,如同融雪溪流一般清脆动听。
“没想到,你这名字还挺正式,有名有姓的还。”谢知绯只当是它家族为他起的名,并未在意。
“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来找我?”那天小狐狸越过阻拦扑到她怀里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她本以为只是她比较招小动物喜欢,但是现在看来明显不是,这可是一只会说话的狐狸,答案肯定没这么简单。
小狐狸绿莹莹的眼睛眨巴了两下,保持着前站后坐的姿态,像是静止了。
就在谢知绯以为它不会回答的时候,它再次开口。
“你身上有我的气味。”
“什么?”谢知绯觉得这个回答太搞笑,她可是神使之身了,能有什么味道?狐臭吗?
“我忘记了。”小狐狸的头低了下去,似乎陷入了短暂的迷茫。“我记得要找到你,你身上有我留下的味道,可是我忘记了为什么。”
谢知绯心道怪不得刚才回答问题想半天。
“没事,说不定不经意之间就想起来了。”毕竟她找东西的时候也是这样。“不过我还有个问题,之前在我梦中的那个男的,不对,那些男的,前两天的田老三和郑祈,是不是你?”
这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但是当事人再清楚不过。
小狐狸心虚地扭过头去不肯回答。
“为什么!你扮美男子就算了,扮丑男干什么!吓我干什么!”谢知绯显然对它的沉默很不满意。
“我以为你喜欢他们的样子。”低低的嗓音中夹杂着几分不好意思。
“你是狐狸哎!你没见过美男吗?”说到这个她就更生气了,人家狐狸都是变成大美男,好嘛,它直接看见谁变谁。
小狐狸急得前爪原地踏了两下,“我变过,你不喜欢。”
这下轮到谢知绯沉默了,“我什么时候不喜欢美男子了?你看我像眼睛有毛病吗?”
“可是之前在梦中,你都不愿意亲近我。”幽幽的绿眸中掺杂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意。
谢知绯想起来了,“原来之前梦中那些人都是你啊,”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是因为我是大色迷呢。”
讲道理,虽然在梦中见到各种大帅哥是很好,但是谁能一上来就接受陌生帅哥的投怀送抱啊!
只有偶尔几次,美色惑人,帅得她实在心动,但也就仅限于多说几句话的程度。居然被小狐狸误以为不喜欢。
眼前狐狸忽然化作一阵白色的烟雾,谢知绯吓得倒退一步。
白雾中,有个身影渐渐显现出来。墨色长发披在身后如同绸缎一般柔和,皮肤白得耀眼却并不似非人一般没有温度,眉目深邃,像含着一汪清泉一般水波盈盈的眼睛微微上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方阴影,如此媚骨天成的姿色,却并无半分阴柔之感。
他身上穿得单薄,眼下的皮肤泛着微微的粉。似是不敢确定,但是又有些期待地看着谢知绯。
谢知绯有些看呆了。平心而论,她最不喜欢的就是那种阴柔美男,连带着鄙视那种一看就肤白貌美的类型,她喜欢的男明星无一例外都是浓颜型的五官,极具冲击力的美感。
而此刻,这样一张完美踩在她审美点上的脸就这么出现在眼前。她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叫嚣着让她亲近他,触摸他。
似乎是感知到了谢知绯的情绪,贺与共轻轻上前了一步,低头拉过谢知绯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这张脸,你喜欢吗?”说完他还亲昵地在她手中蹭了蹭。
谢知绯的心狂跳不止。
“我在你梦中幻化过无数张脸才确定你喜欢的,阿绯,你喜欢这张脸吗?”贺与共微微俯身,又靠近了一点。
如此近的距离,连毛孔都看得分明,谢知绯忽然注意到他这么完美的脸上居然有两颗痣,一颗在右眼正下方,一颗在鼻梁侧,两颗痣并没有破坏这张脸的美感,反倒平添了几分色欲。
注意到谢知绯的眼神,贺与共眯起了眼睛笑。他用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两颗痣,“这里和这里,阿绯都亲过。”(1)
谢知绯咽了口口水,深觉自己无法抵抗狐狸精的诱惑。
日光之下,青山绿野之间,谢知绯轻轻抬起了另一只手,触碰了贺与共脸上的痣,心想:这痣的位置,太绝了。
忽然之间,所有景色连带着眼前的贺与共身上都泛起水波纹,谢知绯恍惚一瞬,在灵境之中醒来。
谢知绯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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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崔决站在她面前,一脸严肃。
崔决很少像这样皱眉,大部分时间要么沉默着面无表情,要么只是轻微叹气,偶尔被谢知绯吵得实在烦了也只会轻微皱眉又松开。
谢知绯怀疑崔决察觉了什么,但是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她假装一无所知:“怎么了师尊?”
谁知崔决并未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了灵境。
谢知绯吐了一下舌头,心虚地抱着小狐狸跟了上去。
给小狐狸买了肉之后,她又跑去查看了一下郑祈那个院落的情况,发现田老三果真被收作看门的了,一下子放心了许多。
只是一连几日,郑祈都没有派人来找她。
对此,她有些隐隐的焦虑,但是总觉得可以再等等。
·
自从上次田老三无故暴怒后,陶静为了不被人看到脸上的伤,跟主人家告了假。
而田老三那次出门之后仿佛是找了什么活计,只吩咐她每日的朝食、夕食都要送到城郊西南密林深处。
陶静私底下问过田戈,那钱到底是哪里来的。
田戈咬死了就是在城郊西南密林深处,陶静便不再追问。田老三不归家也好,她也能少受些磋磨。
这日,她照常送饭去城郊,忽然被一女子拦住。
“是你?”陶静惊讶地看着抱着狐狸的谢知绯,认出她是当日到家中送过钱的女子。
“是我是我。”谢知绯挑眉一笑,在腹中打着草稿“你这是要去给田老三送饭吧?”
陶静点点头,似乎不善交谈。
谢知绯有些没底,一手摸摸鼻子,斟酌着开口,“你知道什么律法吗?”
陶静疑惑地看了谢知绯一眼,她字都不识几个,不知这女子问这个问题是要作甚。“只知一些。”她被科普过一些,还有一些重罪,那都是知晓的。
“‘夫有罪,妻先告,不收。’这条你可知?”谢知绯紧盯着她的脸色。
陶静的脸上浮现一丝惶恐,瞳孔震颤,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令人惊恐的东西。
“想必你也听过,我卜卦很准。但他们不知,我的本领远不止这些。我有一招,可助你脱困,但,这招十分凶险,稍有不慎便会牵连自身。”她看着陶静,“我只能给你一日时间,明日我会再来此地,等你答复。”
虽然话没有明说,但是这个法条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了陶静“脱困”脱的是什么困境。
陶静站在原地不断地思考着。
谢知绯抱着狐狸转身离开。
“郑祈派人来通知你了吗?”崔决疑惑地问道,这几日他似乎没有离开过谢知绯身侧,难道是漏掉了?
“没有啊。”谢知绯一脸坦然。“但是我算了一卦,就这几日的事情,我们得未雨绸缪。”
崔决倒是没想到这几日她在“神息”上学到的这么快就运用到自身了,只是还有些疑惑,他解冤缠向来通过神力术法,倒是不曾这样去询问当事人。
“倘若陶静拒绝呢?”
不可否认,这种情况绝对是会存在的,长期压迫之下,有的人会奋起反抗,就有的人会默默忍下去,倘若陶静拒绝,这一盘棋可以说是前功尽弃。
11. 第 11 章
“其实我只是给陶静一个机会,”她抱着狐狸看向崔决“凡人之身固然渺小,但是相比于被随意主宰命运,等待神的救赎,我想,很多人都会愿意自己选择何去何从。”
“不过嘛,她要是拒绝,我就简单粗暴点,借郑祈的手处理了田老三。”她耸耸肩,显然觉得哪个路都能走得通。
崔决沉吟不语。
谢知绯倒是突然想起来个事。
“我记得郑祈是有一根红线和三根浅粉色的线?”
崔决会意,开口解释道:“倘若命运有变数,红线也会发生变化。”
·
陶静给田老三送饭,人还没到跟前,大老远就听见他对自己骂骂咧咧的声音。
来的路上遇到那名女子之后,她虽然不停地在思考是否要如此做,但是因为害怕田老三,脚下一步未敢停,紧赶慢赶,过来之后还是挨了一顿骂。
田老三在门口找了个位置坐着,并不去接。
“送个饭送这么晚,你想饿死老子!我看你真是活腻歪了,给老子送饭都敢耽搁!”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
陶静沉默着上前递上饭。
田老三接过饭,坐着就朝着她的脸给了一巴掌。指着她道:“再有下次,老子绝不轻饶你。”
陶静捂着脸,眼神低垂,在静默之间似乎下定了决心。
她回家后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把田戈叫回了屋里。
“娘问你,如果娘走了,你是留下来还是跟着娘一起走?”她蹲下身跟田戈对视。
田戈扑到陶静怀里,“娘,你去哪我都跟着你,咱们逃吧!”生在这样的家庭,他的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几分,只是陶静习惯性将它护在羽翼之下,将他从泥潭中推出去。
两行泪烫着陶静的脸,她决定了,这样的日子再也不要过下去。
这时候陶静显然还没意识到谢知绯说的方法根本不需要她逃跑。
·
第二日,郑祈的官奴先找到了谢知绯。
“主君有句话带给日者。”他朝着谢知绯行了一礼,“日者说的事已经办妥,三日后便可朝见陛下。主君问日者,话是否已经准备妥当?”
谢知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噙着一抹笑回道:“自然。”
小狐狸看起来似乎有很多疑问要问,但是上次谢知绯交代了让他在崔决面前绝对不能暴露一点马脚,所以它大部分时间只能装作纯真无知的小动物。
官奴又行了一礼之后告退了。
崔决在一旁问她:“真想好了?”
自从在人间出任务,他们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已经培养出来了些许默契。
“没有。”看到官奴走了,谢知绯收敛了笑容,显得有些木木的。
崔决哂笑一声,有时候真是觉得她还挺有意思。
谢知绯不是完全不知道怎么说,只是一开始的打算和现在的计划已经千差万别了,而且还没有去问陶静是否下定了决心,如果陶静也参与其中,话则又要换种方式说。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可比之前在律所起草法律文书难多了,更何况面对的可是朝代中最有心机城府的那一批人。
她一边顺着狐狸毛一边接着给路人卜算。
这几日下来,从这些路人口中也得知了不少东西。比如郑祈实在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虽然知道他是国之蛀虫,但是显然没想到其实民众也饱受压迫,还有比如田老三之前参军参与的,就是郑祈积累战功的那几场战役,这几条线索这么一串,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毕竟如果没有田老三和陶静这一茬,她就算把这些事捅出去,或许郑祈还是会狡辩,更或许倒霉的就是她自己了。
对于郑祈这种人,钱财的诱惑并不大,需诱之以圣心;对于田老三这种人,则利用其贪婪之心;而陶静,虽然看起来她是最容易被说动的,但是反而是最不好预估的。一个人长期在这样的环境压力之下,做出什么选择其实都是有可能的。
只是还没等她去城郊找陶静,陶静自己找到了摊子上来。
此时还未到申时,最近生意没有前几日红火,谢知绯正百无聊赖看着“神息”中的内容学习,直到一双脚在她面前停下,她抬头看到了陶静。陶静特意提前来,避开了送夕食的时间。
“日者,可否借一步说话?”陶静平时总是惊慌躲闪的眼睛,此刻竟有几分破釜沉舟的勇气在。
谢知绯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郑祈的眼线在附近,点点头抱着狐狸随她走到了一个巷口拐角。
“昨日日者所言,我可以做,”她直视着谢知绯的眼睛,“我知道他现在那块地方定有问题,日者只需告诉我何时做,怎么做就可以了。”
谢知绯一挑眉,心想:赌赢了。
“这个事情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并非她卖关子,对于平民来讲,朝见皇帝这件事是很恐怖的,她尽量放平语气让陶静觉得这是件很容易做成的事,“三日后,你需跟我一起进宫朝见陛下。”
陶静的眼神不再像刚才那么果敢了。
“你放心,此次觐见不会有太多需要你做的事,有什么答什么,说出真相即可。”她安抚道。
“真相?”陶静有些疑惑。
谢知绯再次左右张望,确定无人在意此处,压低了声音在陶静耳边轻轻说:“他那处宅子,不仅藏了金银珠宝,更是私铸货币的场所。”
陶静的眼神震颤,显然没想到是如此大罪,举报私铸货币可不是一般人有勇气去做的,稍有不慎便有牵连自身的可能性,而这样的大罪,几乎是要株连全家的。
谢知绯知道她在害怕什么,除了自己,她还有孩子,这种罪,说不定自己家人都会被株连,所以害怕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但是嘛,谢知绯一手抱着狐狸一手揉着狐狸毛心想,陶静退无可退了,这是唯一一条路,如果她不做,等被发现的那刻,才真是插翅难飞。
果然,陶静思考了片刻又坚决道:“我做!”
她交代了三日后陶静的身份,可能会遇到的问题,以及整个事情如何说更真实。
陶静一一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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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谢知绯还是有点不放心,她又确定了一遍:“此去可没有回头路。”
陶静那张经常惶恐不安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我比谁都明白。”
·
回去的路上,谢知绯高兴地抱着狐狸想亲一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默默放下小狐狸,崔决的视线也落在她脸上。
“哈哈,今天真是高兴。”她尴尬笑笑,小狐狸却醒了,冲着她的脸就舔了一口。
谢知绯握住它的嘴筒子。
“师尊,您见过皇帝吗?”她得为过几天的事情做准备了。
“嗯。”崔决点头。
“都什么样啊?会不会一不高兴把我拉出去砍了。”谢知绯对皇帝的印象还停留在影视剧中的那些残暴皇帝。
“会。”崔决一本正经地回答。
“什么?”谢知绯停住了脚步,“真的吗?我这个身体也会被伤害到吗?”她不怕死,但是实在怕疼。
崔决的唇边带了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你骗我呢!”谢知绯反应过来了,真没想到崔决这种人居然还会开玩笑,“呵呵,师尊还挺幽默。”她冷嘲热讽道。
“王朝天子,你看不到红线。”崔决又在一旁凉凉补充道。
“什么???这么重要的消息你居然才告诉我?”谢知绯整个人都懵了,她已经预见到自己因为说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被拉出去砍头的画面了。
“我能看到。”崔决转身看了一眼谢知绯。
谢知绯又开始用唇语骂人了,天杀的,话少就算了,一开口真是让人想掐死他。
她放下狐狸,怂恿道:“你,去咬他一口。”
本来是开玩笑的,她老爱这么逗猫逗狗。但是她忘了,小狐狸听得懂话。
它冲上去就是一口咬在了崔决的大腿上。
崔决没有实体,当然不会受伤,但是一时间三个人不人神不神妖不妖的东西都有些沉默。
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在三个人中间蔓延。
谢知绯觉得尴尬是因为她觉得小狐狸有时候是人有时候是动物,总觉得让人去咬人怪怪的,更何况咬的是她师尊。
小狐狸的尴尬大概也是如此,因为几乎没什么记忆,身体是狐狸的状态有时候就会把自己当动物,但是清醒了又会觉得很别扭。
崔决其实不尴尬,因为他直接一手掐住了小狐狸的脖子。
“师尊!!!”谢知绯冲上去就抱住了狐狸。“是我开玩笑的!您别生气!我知错了!”
崔决冷不丁放开了狐狸,一言未发大步离开了。
有那么一瞬间,谢知绯觉得崔决是想掐死小狐狸的,那种杀意即使站得很远也感觉得出来。但是谢知绯觉得更奇怪的是,她觉得崔决不是因为小狐狸而起了怒气,仿佛很久之前,他曾经非常厌恶狐狸。
神可以杀人吗?她脑海中忽然出现这个问题。
不论如何,她不打算追问下去,也不敢再开这种玩笑,她觉得小狐狸的身份要一直隐瞒下去才行。
12. 第 12 章
崔决所言并非是诓骗谢知绯。
她的确看不到王朝天子的红线,或者说,像这种王朝的气运之子,并非她这样的职级可以窥探一二的,但是崔决可以。
不过谢知绯又仔细想了一下,天子的妃嫔数量大概不需要看红线,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呀。
三日后就要亲眼见到皇帝了,她有些激动又有些害怕。
灵界之中,星河闪耀,山峦静谧,流动的小河在神树前,小狐狸偷偷凑上去喝了一口水。
谢知绯心想:不是,他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怎么有时候人有时候狗的?
另一边崔决自从回来之后就有些低气压,谢知绯看看这个冷脸男看看那个傻狐狸,觉得自己很是孤独,没一个能说话的。
她叹了一口气,小狐狸回过身又凑到身边舔了舔她的手。
算了,什么事都放一边,她先休息再说。躺在神树一侧,她闭眼开始酝酿睡意。
她又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她梦见自己在云雾缭绕的仙山之上,看到了师尊未盲时候的样子,他的头发是黑色的,用玉冠高高束了起来。自己跪在大殿正中,而他在上方的位置,背朝着她,侧目看了过来,眼神之中是彻骨的寒意。
画面忽然一转,她仍是跪坐着的样子,怀中却多了什么,她低头一看,看到了雪色的狐狸,嘴角的血比眼角的红色印记更要灼人,她觉得自己的心口很痛。
疼着疼着就从梦中醒过来了,
她摸摸胸口,总感觉那种疼痛感尤为真实。
·
一连两日,崔决既不跟着谢知绯也不出声,搞得谢知绯还挺忐忑的。
虽然她自己卜算这块已经是游刃有余了,但是新手医生出诊总还是希望旁边有个老医生能在关键时候指点一下。不过好在算命的不比看病的,算错了也不是太大的事。
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谢知绯把小狐狸放得远远的让它不要过来。然后自己往崔决方向靠了靠:“师尊?还生气呢?”
崔决恍若未闻。
“师尊,徒儿知错了,以后小狐狸再也不会靠近您了我保证!”她举着手发誓,但是只伸了一根手指,心想自己确实有点欺负瞎子了。
崔决的眼睫微动,浮光锦的色泽也略微发生了变化。
谢知绯惯会看人脸色,知道他这是愿意搭理她的意思,紧忙追着开口:“师尊,给我讲讲你见过的皇帝吧?我明天去了心里没底。”
崔决轻微叹了口气开口道:“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你大概还没出生。”他无神的眼睛凝望着远方,“我按照天道指引,到皇宫之中解冤缠。而暗红线的两端,是少年夫妻的皇帝和皇后。”
“听起来还挺有故事感的。”谢知绯点评道。
“那时候皇帝已经中年,两人多年未曾交谈,”崔决陷入回忆的画面,“我见到皇帝后,他只当我是仙人降世,带来天道指引,却不信红线之说。”
“懂了,光想长生,不念旧情的狗男人呗。皇宫之中啊,这种情况太常见了,是不是皇后最后也带着恨意?”谢知绯撇撇嘴,觉得这个套路很常见。
“不,冤缠的根源,红线的执念,在皇帝身上。”崔决摇摇头。
“什么?他还委屈上了?”真是匪夷所思。
“解冤缠的术法只能施于凡人,而帝王之身解冤缠,须得帝王清醒的情况下进行。”崔决补充道,“为了取信于他,我试过很多方法。”
“成功了?”谢知绯想当然觉得没有崔决做不到的事情。
崔决摇摇头。
谢知绯一时之间有些沉默,“那岂不是?”
“对,冤缠未能解开。”虽然没解开,但是崔决看起来不像是很有心结的样子。
“那后来呢?”她还挺想知道结局的。
“在轮回的第三世找到了他们。”
“所以,师尊你是想告诉我......帝王很难取信?”她皱眉沉思,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不是。”崔决打断。“只是回忆起来了。”
谢知绯冷笑一声,显然已经对这种冷笑话习以为常了。
“所以,当年你到底是如何取信那个皇帝的?”她面无表情询问道。
“预言之术。”崔决开口道。
“我懂了,查查历史看看那年的自然灾害然后预言一下是吧?”谢知绯边说边打开了“神息”。
“不一定需要如此大的预言,太大的预言有损功业。”崔决补充。
谢知绯在屏幕上翻来翻去查着资料,显然已经沉浸式加班了。
·
进宫规矩繁多,提前三日就要净身、更衣。
她嘱咐陶静切莫多言,万事听凭她的指引,之后让她扮作侍者的模样跟在了身后。
持官府发放的“传”通行证,二人行至咸阳宫外等待郎官核验身份。
阳光温暖和煦,她却感受到了陶静正在发抖。
谢知绯将手轻轻放在陶静的手上,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日者这种江湖术士,并不像群臣可以在正殿面圣,她们被人领到了咸阳宫的偏殿。正门打开后,她按照宫规,小步快走入殿,目光垂地,行跪拜之礼,额头触地的时刻,她和陶静一起高呼:“拜见陛下!”
顷刻后,皇帝发问:“朕听闻,你,颇有本事?”
冷汗一直往外冒,谢知绯从未想过,天子威压竟是如此可怕。
她强撑着身体,略微抬头,回道:“回陛下,臣擅以天象观吉凶,以八字推姻缘。”言罢再次伏地。
这次出门她没带狐狸,崔决站在她一侧,感受到了她的惶恐。
“哦?大殿之上,如何证明?”虽然只是寻常的问话,但是上位者的压迫感,稍有不慎就要被砍头之感还是不可避免地围绕着谢知绯。
谢知绯再次回想了一遍准备好的说辞,开口道:“臣夜观天象,见荧惑守心,然陛下以水德承天,当以法治天下,除奸佞。”(1)
说完这句话,谢知绯明显感觉大殿之上有一道极为凌厉的目光朝她射来。
她知道大殿之上自然有郑祈的眼线,但是今日之后,她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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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祈绝没有时间分神给她。
“奸佞?”显然皇帝也未曾料到她今日会说这一番话,毕竟大部分举荐来的人不是各种表演就是声称带来各种福音,带来这样不好的消息的,谢知绯是头一个。
“陛下!”陶静突然上前一步伏地稽首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民妇乃咸阳南里田氏之妻,昧死上告:夫田老三私铸半两钱,民妇见其藏铜范于家中,夜不敢寐。依《秦律》,‘盗铸者戮’,民妇恐遭连坐,因案情重大,特随日者入宫面奏。民妇唯求依律免罪,不敢妄求!”
言罢再次俯首。
大殿忽然陷入一片寂静,谢知绯感知到周围有人不停地在交换眼神,可能是想办法拖延时间通风报信。
“陛下!”谢知绯立刻上前补刀,“天下初定,正是安民之际,国之蛀虫,断不可留啊陛下!”
谢知绯来之前做了很多调查,首先能肯定的就是皇帝一直都知道郑祈在做什么,只是出于某种原因还没开始查;第二肯定的是,皇帝和郑祈最近已经离心,否则不会召她来做这什么劳什子的稳圣心的事。
这一句,旨在点名真正幕后之人。
谢知绯这一伏地就跪了很久,久到她开始怀疑皇帝看穿了她。她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甚至不敢偷看一下崔决的反应。
良久,皇帝开口:“查!给朕查!”说完拂袖而去。
谢知绯只略微松了一口气,事情远没有做完,下一步更重要的是保全陶静的性命。
她在宫人退下之后,跟着领路的宫人出宫。用灵力问崔决这条路是否是最快的出宫之路,崔决点点头。
谢知绯用手拉着陶静的手腕,让她快步跟上。
出了宫门之后,谢知绯指着远处的马车塞给陶静了一粒金子:“这钱你拿着,孩子我已让人提前接到马车上了,带着孩子先躲一阵,不要找人借宿,只需躲过这阵,凭律法,你回来之后仍可保有你的房子和财产!”
陶静的眼中满是泪水,呜咽着开不了口。
“别谢我了!谢你今天的勇敢吧!快走吧!”谢知绯将陶静推了过去。
暗红线在谢知绯的眼前断开,命运的束缚就此被斩断。
马车帘布掀起的一刹那,陶静看见了她再熟悉不过的人——在市边缘卖陶器的程往。
她震惊地扭过头去想要再看一眼谢知绯,想问她是如何知道程往的。
可她回过头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消散地无影无踪。
谢知绯换了身打扮,一身轻松地在街上闲逛,路人看不到她,从她的身影中穿过。
她闻着路上的香味,看着各色的路人,心想这个朝代的东西看着太没食欲了,等到了比较繁华的朝代,她一定要大吃特吃一顿解解馋。
想象着古代的美味,她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一根粉色的红线在她眼前出现,浅粉色的红线上闪烁着异样的光,光芒越来越盛,顷刻之后忽然转红。
她倏忽睁开了眼:“师尊!你看到了吗?”
“嗯。”崔决点头,“是郑祈原本的那条红线。”
13. 第 13 章
顺利完成第一次解冤缠之后,谢知绯沾沾自喜,觉得这事也没有那么难,比起以前她接手的那些案子,她现在又有特权又有不死之身,不要太舒服好吧?
回到灵境之后,她环视了一周,山野寂静,并没有任何变化,既没有放烟花也没有什么结算画面。
“师尊,咱们完成一项任务没有任何奖励吗?”就是加班处理案子还有几率有奖金呢。
崔决回头看了她一眼,简明扼要地告诉她:“功德簿。”
谢知绯内心:听起来像是画大饼的东西。
“师尊,就算天界没有,你作为我的顶头上司总得有所表示吧?”她拦在了崔决面前。“如果是人间的话,不仅会有奖金还会有额外的红包呢。更何况这趟出差我可没少累啊,学了这么多东西,找了那么多那么多线索。”她一本正经地骗崔决。
“想要金子?”崔决想当然想到了她有多爱金子。
谢知绯听到金子恨不能立刻答应,但是嘛,她低头瞥了一眼怀中的小狐狸。
“我不要金子。”她义正言辞拒绝。
“转性了?”崔决更稀奇了。
“不然师尊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好了,虽然我现在还没想好做什么,但是保证不会违法违纪违反天规!”到了这时她才说出她真正的预谋。
崔决的视线淡淡略过她,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又似乎什么也没看到。
谢知绯怕崔决拒绝,赶忙又补充:“我保证绝对不会为难师尊的,而且我辛苦这么久了,也没问你要什么神器之类的,一个要求而已,师尊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
崔决识破了她的激将法,但是觉得这种要求无伤大雅,于是点点头表示答应了。
谢知绯的嘴角立刻翘了起来。诡计得逞,只待一个时机就能让小狐狸也跟正常人一样待在她身边,算起来,自从上次他摊牌之后好几次未曾梦见过贺与共了,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晚入睡前,谢知绯照常掰过小狐狸的脸让它看清“梦里见”三个字的唇语。
这次,她出现在梦中的小溪旁,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将金色的斑驳洒满地面,并不似午后闷热,也不如傍晚清凉,是晨间和煦动人的光。清澈的小溪流欢快地奔腾,淌过碎石,滋润过水边各色的小花,不知绵延到何处。
谢知绯睁大眼好奇地探究着一切,除了外貌踩着她的喜好之外,小狐狸创造出的每个梦境都色彩缤纷,是她最喜欢的一类景象。
水流下方的石头上,站着一个身影,一身紫色的袍子,墨色长发未束,在阳光下有着绸缎般的光泽,眉眼清隽,绿色的眼眸如同宝石一般水盈。
“小狐狸!”谢知绯又冲他喊道。
贺与共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眼神中是细碎的光芒。
等走到眼前,谢知绯又忍不住盯着那两颗痣看,觉得这两颗痣似乎有什么魔力,让这张完美的脸变得更加动人心魄。“呃......贺与共?”她换了称呼。
他的身形比谢知绯高出许多,此刻站在下方,仍略微低了些头凑了过去。
谢知绯于是伸手摸了一把,没想到他也亲昵地蹭了蹭,一阵酥软之感从手心蔓延到心口。
“你还记得前几天咬师尊的事吗?”她没忘了正事。
贺与共的脸上浮现一种动物一般的迷茫之感,似乎不明白谢知绯在说什么。
“我?咬人了吗?”他的声音比一旁的溪水更清澈几分。
“我就知道不是你!为什么感觉有时候小狐狸是你,有时候又觉得它似乎不是你?”这段拗口的话在谢知绯的口中打了几个弯。
他的眼睫低垂,似是有些低落。“我还没恢复,所以有时候,意识不太清醒。”
谢知绯最受不了他这副可怜样,恨不能立刻摸头安慰一番。
强忍着自己蠢蠢欲动的手,她又问道:“所以有时候即使狐狸醒过来,你也没醒过来吗?”
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抬眸看向谢知绯:“我们重逢那几日,我是有意识的。”
懂了,怪不得当时想咬郑祈来着。
“后来时常陷入昏沉之中,那次清醒了之后,我发觉妖力恢复了一部分,赶忙传音给你。”他顿了顿,“再后来,你不让我时常联系你......”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但是谢知绯知道是他很委屈的意思。
她于是又伸手摸摸头,贺与共得寸进尺将她的手又放在自己脸旁,亲昵地蹭着。
被美色所惑,她短暂沉溺其中,摸着摸着,她忽然觉得自己漏了什么关键信息,“等等,妖力?”
她的手僵住了:“你是妖?”
贺与共仍是一副天真的样子,“是啊。”
坏菜了,她们天庭系统是不是跟妖族势不两立啊,妖狐会不会食人魂魄,不对,是不是惦记上了她的神使之身?一时之间,谢知绯陷入头脑风暴。
贺与共感受到了她情绪的变化,两只手攀着她的手唤道:“阿绯?”
谢知绯回过神来,又再次看着贺与共,感觉他的智商不太像是能害人的样子,但是也不排除演员的可能。
算了,这么漂亮的,不是妖也不太可能,日后在她眼皮子底下不要闯祸就行。谢知绯下定了决心,颜控的决心。
“日后不可害人,不可有伤人之心,你要做什么大事之前一定要跟我报备,知道了吗?”她又捏了捏这张脸,觉得自己真是毫无底线。
贺与共轻轻蹙眉,“为什么要害人?”似乎对谢知绯的话很是不解。
谢知绯摇头轻叹,真是个傻孩子,这样最好了。“没有就好,你的身子什么时候能好?等我过段时间跟师尊商量一下,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边了。”
贺与共眼中的水波泛起涟漪,他很是高兴,高兴中又有一丝迷茫,只要待在谢知绯身边,他就觉得天地只剩其二人,但是他来自哪里,为何受伤,与谢知绯的过往,却又都记不起来,恍惚之中皱眉闭上了眼睛。
“贺与共!贺与共!”他在谢知绯的呼唤声中向后倒去,再也支撑不住梦境。
谢知绯醒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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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件事是摇晃狐狸,狐狸眨巴着一双绿莹莹的眼睛,似乎一无所觉,还傻傻地舔着她的手。
完了,贺与共又沉睡了过去。
崔决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侧,侧目看着她。
谢知绯强压着内心的担忧,佯装淡定:“师尊?有事吗?”
崔决毫无波澜地开口道:“该去下一个时空了。”
谢知绯舒了一口气,吸气后又叹了一口气。打工人到哪里都没有休息之日啊,这才刚休息一晚而已!
她抱着狐狸整理了一下自己,开口道:“我准备好了!”
崔决将背影留给她,走向溶解的画面。
她紧忙抱着狐狸赶上去。
这个朝代明显要更为发达,来往行人衣饰更多样化,有穿着灰色交领短褐、头戴黑色软巾的工匠农夫,也有穿着波斯纹样衣服、腰系蹀躞带的商人,文人墨客手持卷轴,平民妇女身着红色、绿色的窄袖短襦,偶有穿男装的女子路过,戴着透额罗,额间还有花钿。
谢知绯喜欢繁华热闹的地方,她观察者路人感受着这里的人欣欣向荣的气氛,嘴角带着笑意。
这次她吸取了教训,选了一套刚才看到的女扮男装的穿搭,给自己加了个形似荷花的花钿,潇洒地走在路上。
小狐狸也被她的快乐感染到,她双指在它脸颊两边一点:“给你加个腮红。”
朱雀大街今日格外干净,人群不断地向一个方向聚集。
漫天的花瓣伴着一些钱币洒向围观的民众,禁军在道路正中开道,谢知绯被人群挡了了个严实,只能看到远处高高被抬起的轿子一样的东西,好像是在结婚。
她随机抓取了一个路人询问:“大哥,这谁结婚啊?”
谁知那人却皱眉打量了她一眼,什么也不说。
饶是她这么开朗的人也有些尴尬了,没想到这个地方居然民风如此吗?正想着,后边有个头戴幂篱的女子拍拍她的肩:“你是刚进城不久吧?”
她感激地冲女子笑笑:“是啊。”几分钟前才进了城。
“你别理那人,最近几年边关不太平,所以有人不肯跟你这样外来打扮的女子说话的。”隔着幂篱,她凑近了些说道。
谢知绯又从头到脚看了一眼自己,翻领窄袖袍加条纹裤,确实有些波斯风的样式,怀中还抱了个狐狸,也能理解那个人为什么不理她了,不过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排外吗?
“噢噢原来如此,多谢姑娘题提醒。”她点头笑笑。
“没事,你刚来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今日啊是平阳公主和探花郎的大婚之日呢!所以才这么热闹!”幂篱之下的面容虽然不甚清晰,但很是柔和。
“竟是公主大婚!?”谢知绯有些惊讶,她对古代大婚的了解也仅限于影视剧各种并不考究的布景,没想到今天能碰见人结婚。她扭头看了一眼崔决,崔决在很远处躲着人群并未近身。
出于职业敏感,她敏锐的感知到这场大婚很不一般,闭眼朝人群中看去,在密集的红线中寻找着不一样的暗红线。
14. 第 14 章
人群中的红线交织成了一张发光的网,红色与粉色铺就了画面的绝大部分,同时,暗色的红线在其中就会显得格外明显。
她找到方向之后睁开了眼——确实是公主!
听刚才那女子所言,公主与探花本该是郎才女貌的绝配才是,怎会有暗色红线?
上个朝代刚刚经历了寻常夫妻的恩怨,她是没想到居然还有机会跟公主打交道,一时间疑惑夹杂着兴奋,在脑中已经开始幻想碰到这些个王公贵族会有的场面了。
谢知绯做事逻辑性很强,但是缺点是很喜欢按照原有的章程去走,就比如刚刚结束的上一段冤缠是被律法解开的,她这会儿已经开始计划待会儿要查什么法条,按照什么流程去结束这一段冤缠。
但是出于收集证据的习惯,谢知绯还是多问了几句。
“公主跟探花是两情相悦吗?”问完她才觉得这话是不是有点太直白了,但是说都说了又没法撤回。
头戴幂篱的姑娘果然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结婚当天问人家小夫妻是否两情相悦,可够冒昧的。但是仍然礼貌回答:“当然了,探花郎可不是谁都能当的,据说他风姿卓著,文采斐然,是公主亲口赞过的一等一的俊俏郎君!”
她点点头,心想着:看来公主是喜欢这探花的,难不成是因为强取豪夺导致的男主心生怨恨?她回想起了自己在各大小说平台上看到过的套路。
正说着,公主的仪仗已经到了跟前,谢知绯这才看清,并非是轿子,而是厌翟车。三匹马额缀红缨,车侧的羽毛在阳光下泛出蓝绿色的光泽,以银饰做配,红色的帷幔随风轻扬,连车辕上都雕有图案。(1)
公主身着金线绣凤绿袍,头戴有花树状金钿冠,冠前缀着珠帘,看不清面容。奇怪的是,随行侍女一个个看起来英姿飒爽的皆佩有剑。
剑?公主的婢女都会武功吗?还是这个年代尚武?
在一众欢呼声中,谢知绯沉思的表情显得与众人欢乐的气氛格格不入。
她默默退出了人群,抱着狐狸找到了崔决所在的位置。靠着一边的墙壁,她咬着嘴皮沉思:“师尊,你有头绪吗?这个公主的资料有吗?”
公主的消息,再向路人问下去,她怕被当成敌特抓起来。
崔决点点头,每次“出任务”之前,他是最早收到“通知”的。但是天道只会指引方向,不会明确方式方法。所以资料也不是完整的,都是从“神息”上查到的。
他把“神息”的内容展示给谢知绯。
谢知绯皱着眉研究了一会儿,又发现了盲点:“师尊,上面的信息为什么这么全?连这两个人以后的事情都能查到?”
上面说,平阳公主是跟着父王打天下的女将军,先皇在世的时候很是宠她,甚至感叹过类似于为何昭儿非男子之类的。
但是弟弟即位以后,因为她的兵权,对她非常忌惮,几次三番想要收回兵符,都未能如愿。
看到这些的时候,谢知绯还觉得可以理解,毕竟发生过的事情就会有痕迹,也算一种历史。她也能理解为什么第一对平民夫妻的时候崔决没给过她资料,毕竟这种贫民百姓,史书之中不过一笔带过。
后面的内容就有些奇葩了,里面居然详细记录了平阳公主和探花郎之后的故事走向,包括两人关系不睦,从未同房,公主每日练兵习武,驸马每日读书习字,这之类的日常,还包括传言公主有养面首。
但是最后的结局竟然是公主战死驸马殉情?这合理吗?说好的你不情我不愿呢?
她忽然想起来她从不曾问过这个问题:“如果史书已经如此记载,结局已经注定,我们做出的努力有意义吗?更改到底是怎样更改?”
“吾记得,曾告诉过你。过去与未来同时存在,历史与现实同时发生。”崔决不喜欢解释,也不喜欢蠢人,在他看来这个问题他曾经解释过。
“所以呢?”谢知绯还是没懂。
“三千世界宇宙,你眼下知道的不过仅是其中一个。”崔决觉得他说的很明白了。
谢知绯皱着眉直勾勾的盯着崔决,很烦他这种有话不直说的领导,出于牛马的悟性,她仔细思考了一下。
“所以,我眼下知道的这个时空已经发生,但是一旦我们‘解冤缠’成功,其他的平行时空便可正常运作?”她捋了捋思路。
崔决点头。
谢知绯感觉悟出点门道,有点四维空间看三维世界的意思。
想到如果后期能解开母亲的冤缠,其他平行时空的妈妈可以很幸福地生活,她有些雀跃,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去解,她舒展的眉宇又有些凝滞。
算了,办好眼下的事情最重要!她重整信心,计划好查资料做调查的流程了。
不过对于资料她还是有些疑问,她随口一问说:“这资料要是能像放电影一样就好了,我还能更直观点看看公主的过往。”毕竟知道得越多越有利于找突破口嘛。
本来也没指望真有什么,谁知崔决听后抓着她的手腕朝着“神息”的部分文字点去。
原来真的有画面!
小狐狸这会儿的眼睛瞪得溜圆,发出警告的呜呜声。然后被谢知绯伸手拍了一下打断了施法。可不能再惹怒师尊了!
平阳公主李昭是皇帝李显。她是李显的长女,刚出生的时候,李显还只是个旁支的亲王。说是亲王,但是权力收归中央控制,本质上不过是虚封。
身在封地,李昭跟着父亲过了好多年自由自在的生活,或者说,李显一开始就没有用那一套束缚女子的规章来规训李昭。他在府中练剑,小小的李昭就会拿个小木枝在旁边学,那时候李显笑得宠溺,第二天就拿了一把小小的木剑给她。
后来李建出生之后,就变成了小小的李昭与李建在府中持着木剑比划,在长姐的绝对力量和剑法面前,李建节节败退,动不动就扔剑哭着找妈妈。
“哈哈,他好脆弱噢。”谢知绯看着看着指着李建嘲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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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决没有回应她,她顿觉无趣。看电影还是得跟爱分享的朋友一起才有意思。
画面一转,小小的李昭很快成长为英姿飒爽的模样。李显带着儿子奉诏还京,一封信寄给了还在南方的女儿。
愁云密布,李昭书房的窗下读完了这封信,朝远处的高山看去。
她与父亲原本并无谋反之意,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们会甘心引颈受戮。父亲来信告诉她,他已决定踏上这条不归路,让女儿在远方保全自身为主。
李昭并没有听父亲的话,她变卖家业,召集百姓,各处征兵组建自己的队伍。
年少的李昭站在万人瞩目的高台之上。虽然受过他们府上恩惠的人不再少数,还是有不少反对的声音响起;“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呢?谁来当天子,对我们来说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换个人来压榨我们罢了!”
附和的人不在少数。
还有人趁着人多当众嘲讽:“三言两语鼓动我们为他们卖命!用我们的命换他们的皇位?我呸。”
“一个姑娘家,不想着相夫教子,打仗?她会吗?”
谢知绯已经算是个很坚强的人了,但是看到这样的场景,仍然有些紧张和无措。她无法想象十几岁的李昭是怎样的心境面对这群百姓。
李昭自始至终并没有愠怒或者反驳,她的背挺得直直的,高高的马尾在红披风的身后飞扬,宛如立于天地间的一杆红缨枪。
“诸位,听我一言。乱世烽烟,并非只是王侯逐鹿之局,更是壮士扬名之秋。
或许对你们来说,几年后,并非所有人都能功成名就,看到河晏海清。
但是我能向你们承诺,入营即领月俸粟二石,钱五百文,足供父母妻儿温饱无虞。
今日愿入伍者,记名册,待天下大定山河重整之日,愿归田者赐永业田,愿为官者录入勋籍!
吾以吾名立誓,
绝不负百姓,不负袍泽。
若违此誓,天地共戮,宗庙不佑!”
人群一时之间静默,所有人都被她的气魄震撼。
片刻之后,又有声援者在人群中响应:
“我愿追随郡主!”
“我也愿意!”
有人被钱财迷眼,有人被豪情所感,前去排队记名册的人越来越多,之前讥讽的声音也淹没与人海。
谢知绯的心也被震荡着,她惊叹于这个时代就有如此气魄胆识的女子,感慨着很多时候,女子成为什么样子,大多受时代背景下社会的约束,而她们生来本不该被如此束缚。
她举起小狐狸的爪子,在一旁小声说:“我也愿意追随殿下呜呜。”
崔决听到她的话,感慨她三言两语就被煽动,低垂的眼帘下略过一丝笑意。
谢知绯扭头瞪了崔决一眼:“师尊你不懂!”
见此情形,谢知绯更想知道为何公主身上会有冤缠,恨不能立刻帮郡主解了,让她继续这般潇洒恣意地活着。
15. 第 15 章
李昭不仅精通剑法,在军事上的谋略也展现出惊人的天赋。
除了常规的军队,她还组建了独属于自己的“娘子军”,联合各种势力,迅速攻占了临近的城池。
她在乱世杀出了自己的一条路。
战场上,她拔剑领兵,振臂高呼,几个月后,剑收鞘,她又成了沉稳端庄的公主。
剑也由那把寒光凛然的杀器变成了缀满宝石的死物。
李显登基后,封其为“平阳公主”,保留正三品大将军的职级,赐虎符于她。
谢知绯亲眼看到那个在父皇面前接虎符时意气风发的少女,抬眼时玉容覆雪,面对的人变成了继位的李建。
几年朝堂磨砺,李昭远比多年前沉稳许多,她明白弟弟的不甘,明白他的恐惧。
即使已经是皇帝,即使自己是他的亲姐姐,他也无法安心。因为李昭各方面都强出他太多,他见证过父皇的犹豫,他无法忘怀父皇看向他时失望的眼神。
多年的对比,早已磨灭了李建心中的那点姐弟情谊。
“皇姐,你年岁渐长,是该考虑嫁个如意郎君过安稳日子了。”李建看着李昭,眉宇始终笼罩着一丝阴霾。
“谢皇上关怀。”在李建面前,李昭也始终遵守着宫规,从不逾矩。
“光谢有什么用啊,不然,朕替你找一个?”李建身子前倾,探究地审视着李昭的表情,却闭口不谈姐弟之间不必如此生疏之类的客套话。
李昭听了这话终于忍不住抬眼又看了李建一眼。
一个眼中满是得意与威压,另一个眼中只余失望。
看到这里,谢知绯翻了个白眼:“自己弱鸡就算了,怎么还嫉妒姐姐呢,是姐姐拦着你不让你学了还是咋的,真是人不行怪路不平。”
小狐狸在怀里也聚精会神看了一会儿,重重地点头。
谢知绯本没指望崔决会有所回应,没想到崔决反倒问了一句话:“你觉得,李建心中当真再无半分情分了吗?”
谢知绯皱眉思索了一阵,回道:“反正我没看出来。”
暮春长安,艳阳高照。
探花郎裴思元身着淡绯圆领袍,头戴“簪花幞头”,身骑白马从朱雀大街过的时候,公主李昭正在「半日闲」楼上品茶看热闹。
前头有两个礼部的小吏手执“回避”的朱漆牌导引,金吾卫在一旁开道。
一时间街上人头攒动,姑娘们的手帕香囊不时飞向裴思元,连带着卷起一阵香风。
街头的商贩叫卖声不停,酒楼茶楼为了凑热闹撒了不少花瓣雨。
李昭喜热闹,在窗前站着,指尖托起的茶盏隐隐传来香气,她笑着感慨道:“十二街前楼阁上,卷帘谁不看神仙。”
她的目光穿过人群遥遥落在裴思元的谦和的笑脸之上。
旁边的贴身侍女在一旁揶揄:“公主,您看了他的文章后就想来见见,这会子可算见到了。”
李昭眼波流转,闲闲地瞥了侍女一眼,低头品茶。
两人全然没注意,旁边有一侍女听了这话后,谨慎地探究着她的表情,又朝远处看了看探花郎。
探花郎是上午得的封赏,赐婚的圣旨是下午到的公主府。
谢知绯无语到冷笑一声:“这就是你说的情分啊。真是好大的情分。”
崔决在一旁又开始那一套故作高深的姿态:“人心复杂,起码李建并未想过随意找人赐婚来折辱李昭。”
“是是是,送的起码是公主喜欢的人。”她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扯开嘴角摆出个假笑,看着崔决的浮光锦又光明正大地翻了个白眼。心里偷偷骂:你都能共鸣李建了你能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不把公主看上的都送过去呢~”她阴阳怪气地嘲讽。
崔决没说话。
·
晨光映照在公主府上的红灯笼上时,公主已经在院中舞剑了,昨日探花郎宿在书房,两人并未打过照面。
李昭作为公主能得人心,并不只是因为她的身份。
聪慧之人大多懒散,勤快之人多愚钝。而公主在天资之上又多了勤勉。
一套剑法使得行云流水,剑峰过处,惊起满院海棠。李昭旋身收势,寒刃在空中接住了一片坠落的花瓣。
她垂眸看着那抹绯色,并不言语。
有近身侍女上前递帕子,在李昭耳边低语:“驸马爷已出门了。需要派人跟着吗?”
李昭侧眸看了一眼她:“跟着他做什么?”
侍女似有不满:“公主与他成婚是他天大的福气,他却这般作态。公主不派人盯着看看驸马在做些什么吗?”
李昭自始至终没什么太大的表情,不是压抑情绪也并非冷漠,她身上有一种可容天地的气质,此刻倒像是有些理解裴思元。
“随他去吧。这桩婚事,原本也不是他乐意的。”她擦拭了剑身后收剑入鞘,转身回屋内换装去了。
谢知绯跟崔决隐身站在一旁,她们此刻已经回到了现实的时空,在谢知绯的“强烈要求”下来了公主府。
谢知绯满眼都是小星星:“你看她连转身回屋的姿势都那么随意洒脱!这驸马能不能换我来当!!!”说着又抱着狐狸使劲用脸蹭了一把,“嗷嗷啊太帅了!”
崔决平静的神情中带了一丝无语。
昨天看了个大概后,谢知绯也查了很多这个时期的法律资料。
唐朝离婚还是要相对开明一些的,出妻就不说了,还有和离和“义绝”这样强制离婚的形式。
财产分割也更公平,女方可以取回女方的嫁妆,共同财产也可以划分,子女归属上《唐零拾遗》上规定“男随父,女随母”但是也可以协商,更何况两人根本还没孩子呢。
不过像公主这样御赐的婚约,涉及政治目的,有可能没那么容易。
谢知绯的想法圈定在“如何快速让公主离婚并且爱上我”这个范围,丝毫没把探花郎裴思元放在眼里。
直到崔决提醒,她才不情不愿瘪着嘴翻了个白眼。
“就不能跳过他吗?有眼无珠的瞎子。”说完她又赶忙捂住了嘴,“不好意思师尊,我真得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崔决的轻眨了下眼,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看起来对此并不在意。
“去吧。”他挥手示意谢知绯去看驸马那边的情况。
“师尊你不去吗?”谢知绯很少跟崔决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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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行动,觉得有些奇怪。
“我去皇宫之中再看一下,”崔决解释道“你的灵力在皇宫之内怕是要受限。”
谢知绯点点头应了一声,也能想明白,毕竟是天子居所,上次进宫的经历她还没忘,她这种小神使,还是少去那种地方找不痛快。
离开公主府,过了一条巷子,谢知绯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又回头看了看确定崔决没有在附近,终于开心地耶了一声,把狐狸放了下来:“贺与共!贺与共!”
小狐狸蹲坐着歪头看着她。
“师尊不在,你化作人形跟我出去转转!”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很是期待。
狐狸的身形化作白烟,一道人影渐渐浮现,贺与共拨开了迷雾,长发仍是披着,澄澈的目光温柔地落在谢知绯身上。
虽然已经见过两次了,谢知绯再看到这么一个模样的人出现在眼前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
她眼神躲闪,用袖子朝他的方向略微挥动。
“你来这个朝代就换换衣着,不然太惹眼了。”
贺与共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衫,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后,身体微动,衣着已经换成了时下最适宜的装扮。
长发被束起,贺与共头戴黑色的纱罗幞头,身着青色织锦的窄袖圆领胡袍,蹀躞带上缀着鎏金香囊和一个双凤纹的白玉佩。
谢知绯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这套装扮真是无可挑剔!尤其再搭配着这张脸,果然,脸好看才能穿什么都好看。
贺与共学着谢知绯的样子微眯着眼睛笑:“阿绯,好看吗?”
变成人了之后谢知绯不好意思动手动脚,手在半空悬着,半天用食指轻轻指了一下:“完美!”
谢知绯继昨日事件之后也没再穿男装,而是中规中矩给自己梳了个垂挂髻,末端系珍珠络缨,上衣是浅黄色的垂领衫搭配淡蓝色的背子,粉蓝相间的间色裙搭配同色系的披帛,是她最喜欢的色系组合,足蹬云头锦履,翘头还缀着珍珠。
两人出了巷子,听到街头热闹的货郎叫卖声,均是一脸新鲜好奇的模样,活脱脱两个刚入尘世的小精灵。
谢知绯先被那边的甜甜的香味吸引,提着裙摆跑了几步又紧忙放下,装作很熟悉这里的样子。
但那亮晶晶的眼神出卖了她,她没忍住问卖饴糖的小贩:“这个要多少钱?”
昨日她就已经顺手用之前剩下的黄金兑换了些铜钱,这会儿正是阔气的时候。
小贩看两人衣着布料上乘,拘谨笑着说:“一文一个!”
“来四个尝尝。”她大方给钱,然后转身给贺与共递了几个。
买完了饴糖又闻到了胡饼的气味,谢知绯转头还看到了糕点铺。
两个人逛得不亦乐乎,已经完全不知任务为何物了。
谢知绯吃的手黏糊糊的,贺与共用手帕给她轻轻擦着,她注意力都在寻觅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忽然听到了路人的交谈之声。
“昨日公主结婚那阵仗可真是......”
“再怎么风光有什么用,你看驸马爷还不是今日立马就出门了。要我说...”
谢知绯顿住了,等会儿,她这趟单独行动好像是有任务的!
16. 第 16 章
谢知绯想起来正事之后如同被定身了一般静止不动,留神听着路人的交谈,一面想自己能做些什么交差。
贺与共懵懂的眼神停留在她脸上,仔细解读着她的表情,但是并没懂她在做什么,长睫微微晃动,他又侧目看了一下那边交谈的路人,并不打断谢知绯的思考。
谢知绯听了一会儿大概听明白了,驸马不仅冷落公主,还跑去什么书馆。一时气得微微眯起眼睛,开始酝酿坏招。
她招招手,示意贺与共低头听她说话,一只手略掩着嘴型,做贼一般用气声问道:“小狐狸,你们狐族有没有可以魅惑他人的方法?”
之前看到电视剧上,某些人会通过变装变成某类男性最喜欢的类型,然后制造机会让家庭中的女性逃脱。她准备换装去试探一下驸马,玩一下角色扮演。
谁知某只狐狸眨巴着澄澈透亮的眼睛,冲着她摇了摇头。
摇头什么意思?狐狸精不会魅惑?闹着玩吗?
谢知绯皱眉要询问,贺与共又抿唇像是不好意思一般答道:“我忘了。”
她想说的话悉数消融在这双无邪的眼眸中。
算了,看在这张脸的份上。
“那你待会儿还变成狐狸,我抱着你行动。”谢知绯迅速调整了作战计划。
还好书馆距离她们所在的位置并不远,两人赶到的时候,驸马还在。
老板似乎收了裴思元的钱,拿着钱袋子,不住地在赞叹些什么。
谢知绯心里冷哼,觉得都是一群马屁精。
虽然没能使用什么狐族魅术,她还是给自己换了一张脸,是她能想象到的最漂亮的样子,甚至还刻意把体型也往圆润的方向改了一下,想着适应朝代的审美。
抱着狐狸,谢知绯提着裙摆迈入了店中。
好几个人围着裴思元,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谢知绯心想着:不应该啊,我连幂篱都没戴,不应该很多人一进来就目光唰唰朝我看过来吗?
她又凑近了些,听清楚了几人交谈的内容。
裴思元并非前来买书,原是赶考时受店主的恩惠,在店中帮工贴补,闲暇时间读书,后来才中的探花。
思及此,谢知绯对此人的坏印象减轻了几分,起码是个知恩图报之人。
围观中有个女子,面容清秀,看上去年岁不大,像是店主的女儿,满眼爱慕地看着裴思元,顺着话茬说到了公主。
“思元哥,公主未免有些太霸道了,她是不是......”她话没说完,先被店主挥手打断。
“放肆!你怎敢当众议论公主!”
谢知绯哼了一声,心想你再不管管她我就先找人把她抓起来。公主是什么人,公主是她能议论的吗?公主......
“公主是个很好的人。”裴思元的神色未变,眼神忽然看向了说话的女子。
谢知绯很意外这话会从他口中说出,本以为他心里是恨公主的。
“若无公主,焉得今日太平?当年公主以巾帼之身,随先帝驰骋疆场,此等胆略,纵是当世儿郎,亦难望其项背。”说话间,他放下茶杯,虽未有怒容,但是在场之人都看得出来,他显然是不悦的。
会夸公主,算你小子有眼光。谢知绯的心里又默默给他加了一分,同时又更奇怪,两个人看起来似乎都是欣赏对方的,怎么如今却又成了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裴思元起身告辞,众人互相交换了眼色,知道是方才那句话说得不对,都纷纷拱手找补。
“今日之事,裴某并未放在心上,也绝不会向公主提起,诸位放心。”裴思元拱手回礼,这是点明了让大家别害怕的意思。
谢知绯跟着路人旁听了这么久,见也没引起什么关注,又跟着裴思元一道离开了。
她跟着裴思元走了一段,一路上不少人用热切的目光打量着她,谢知绯觉得自己这个皮囊变得应该还是不错的。她没有放弃试探的心思,一直跟到人少的地方,终于抓住了机会。
“裴郎君~”一声称呼刚刚喊出口,下一秒谢知绯差点吓得原地晕过去。
裴思元尚未完全转身。
只见一黑衣女侍卫手持未出鞘的长剑横挡在谢知绯面前,剑鞘带着凌厉风声逼得她后退两步,就在鞘尖即将扫到衣袂的刹那,一团白雾骤然炸开。
“有毒?”女侍卫急撤半步,左臂掩住口鼻,右手“铮”地拔出长剑。寒光刚现便被两根修长手指稳稳夹住剑身,任她如何运劲都纹丝不动。
女侍卫果断弃剑,双腕一翻亮出腰间匕首。寒芒交错间,贺与共冷眼格开她右手的突刺,左掌已挟着劲风直袭咽喉。
“贺与共!”谢知绯急得大喊,这要是真伤了侍卫不知道要招惹多少是非。
电光火石间,一道白影倏然而至。玉指如穿花蝴蝶般在贺与共腕间一拂,竟将他整个人定在原地。女侍卫见状匕首一转,刃尖直取心口——
“不可!”裴思元厉声喝止。
女侍卫赶忙收势,但惯性使然依然朝着方向刺去。崔决广袖一挥,一股柔劲将匕首荡开。
谢知绯赶忙上前将贺与共护在身后,头疼地闭了下眼睛,心想真是乱成一锅粥了。
短暂思考之后,谢知绯看了看崔决又看了看裴思元和女侍卫,决定先把这误会解除。
“不好意思,只是久闻探花郎大名,难得一见,多有叨扰,实在抱歉。”
她一边拽着贺与共一边往后退,“我们没有恶意哈,有缘再会。”
裴思元拱手,面露愧色。
但是谢知绯顾不上回礼了,她现在有更要紧的事要做,她一边拽着贺与共一边大步轻声地在往后退。
退到第五步的时候,偷偷用唇形对贺与共说了个无声的“跑”字。
她赌崔决“看”不见她说话。
贺与共会意变回狐狸身跟在谢知绯身后跑。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一路狂奔,跑到谢知绯扶着墙觉得不想跑了。
她习惯性大口呼吸,发现其实身体也没有那么累。小狐狸也停在了她脚边,此刻正仰头观察着她的神情。
“跑什么?”崔决冷冷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忽然在谢知绯身后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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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
他冷静的神色衬得谢知绯像是偷了东西的贼。
“师尊,”谢知绯习惯性换上了面对领导的假笑,“我锻炼身体呢。哈哈。别说,唐朝的空气就是好哈。”
崔决抬手,身形未动。小狐狸却如同被磁铁吸住一般,将脖颈交到了崔决的手中。
“师尊!!!”谢知绯这会儿是真得害怕了,她一把上前拽住了崔决的手腕。
那股极具压迫感的,似乎要将小狐狸直接杀死的气势又卷土重来。
谢知绯知道躲不过了。
眼见小狐狸命都要没了,她又不是崔决的对手,顾不得什么体统,她膝盖一软就地抱着他的一个袖子死死攥着不松:“师尊我错了!是我的错,你不要杀生啊,有损功德的!”
她声音发颤,指甲几乎要穿透布料。
崔决的手显然没有之前那么用力了,狐狸一边挣扎着一边死死瞪着崔决,威胁一般“呜呜”低吼,似乎随时准备给他来上一口。
“师尊,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品种啊!师尊你答应过我一个承诺的,我现在什么也不要了!我就要这只小狐狸。”
谢知绯年少失去母亲,很少有过这样可以提要求的时刻,她完全是在凭本能拉扯住崔决,生怕一个不留神,狐狸就如同小时候被后妈带走的东西那样消失不见。
“我给你的承诺,”崔决死水一般的眼神凉凉略过她,“你确定要浪费在此处?”
这话无异于保命符,谢知绯赶忙回应:“确定!我确定!”
崔决最终松开了手,谢知绯一把接住狐狸抱在怀里心疼地检查着是否有伤口。
“九尾狐是妖族,天性欺人惑主,纵使你神使之躯未必能受他蛊惑,但是但凡有天他惹出祸事,”崔决冷眼站在一旁,眸光微垂“我必亲手诛之。”明明是毫无波澜的眼神却令人望而生畏。
谢知绯还在翻看狐狸的身体,闻言答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会看好他,他要是有错我也受罚。”
怀中的小狐狸绿幽幽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似乎听懂了他们的话。
“今日可有查出什么?”崔决问道,仿佛刚才那个要出手杀狐狸的人与他无关。
小狐狸没有伤到要害,也没有留下什么皮外伤,谢知绯心稍定,叹了一口气,并不看他:“尚未,不过裴思元似乎并不讨厌公主,他在外人面前也会维护公主。”
谢知绯将今日的见闻同崔决讲了一番。
“师尊,你今日在宫内可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生气归生气,案子还是要办,谢知绯心里有气,将狐狸抱得紧紧地,起身站在离崔决几步距离的地方。
“近些日子,或将出兵。”崔决也并不瞒着,毕竟他神力受限,如果谢知绯能将信息整合想出办法来是最好的。
“出兵?战争?”谢知绯闻言皱了皱眉头,战争首先对百姓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但是眼下对她来说还有更要紧的问题,“公主要领兵吗?”
“目前看来,是需要的。”
这一信息让谢知绯陷入沉思。
17. 第 17 章
裴思元出生在一个清贫的家庭,父亲早逝,母亲靠替人缝补浆洗拉扯他长大。他并不因身世而自卑,也并不因才华而自傲。
可以说,他以一种非常坦然的态度面对着生活中的一切。
清晨天不亮,他便起床自己去厨房热些吃的带在身上,去私塾的一路上会跟打扫卫生的邻里和附近出摊的小贩打招呼,连路边的小猫都会亲昵地蹭蹭他。
谢知绯看着荧幕前这一幕,由衷地感慨:“这简直就是迪士尼公主的剧本。”
自从上次摊牌之后,贺与共也开始以人的状态出现在谢知绯周围。
他好奇地扭头看着谢知绯,“迪士尼是什么?”
虽说处理的现代线较少,但是崔决还是听说过迪士尼的,他略一侧目,并不回答。
“嗯...就是,童话故事,不对,故事!”谢知绯手不自觉地放在鬓边,对这个问题颇有些头疼,“反正就是那种人见人爱的小公主的感觉。”
“公主?公主不是女孩子吗?”解释完之后贺与共显然更不懂了。
谢知绯觉得自己要跟一个刚通人性的狐狸解释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简直难于登天,她挥了挥手:“不重要。”
贺与共垂下眼眸,又转头看向了屏幕。
散学的钟声刚歇,锦袍玉带的公子们便已起身。书童们手脚麻利地收拾笔墨纸砚,几个好学的同窗仍围着夫子探讨今日所学。只有裴思元熟练地走到墙角拿起扫把,开始打扫私塾。
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间私塾。去年冬日,夫子见他立在窗外听讲听得入神,破例许他洒扫抵束脩。
此刻他扫地的动作很稳,竹枝划过青砖的沙沙声里,带着几分珍而重之的意味。
有一个富家公子哥,不紧不慢吃了两块书童递上来的糕点,约莫是觉得腻了,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冲着裴思元的方向喊:“哎,我吃不完了,赏你了。”
换做谢知绯的话,她应该早就跟人家吵起来了,那糕点中还有咬过的半块,任谁看了都觉得有些屈辱。
裴思元停下扫地的动作,抬眸看过去,不仅没有生气,还冲着人家笑。
“多谢盛兄。”
“好强的‘钝感力’。”谢知绯摇头赞叹。想到贺与共可能不理解,又补充道:“就是说他对别人的恶意不敏感的意思。”
贺与共弯着嘴角点了点头。
被唤作“盛兄”的男子也并没有继续刁难,仿佛只是随口一说,他转身便走了,书童收拾了东西快步跟上,谁也没有多看裴思元一眼。
倒是方才与夫子探讨问题的几人为裴思元感到不平:“裴兄,他那样折辱你!你怎的不生气?”
裴思元没有停下手头的动作,只是温和地回复着:“无妨无妨,盛兄未必是恶意。”
几个人摇头叹息,又结伴离去。
裴思元将地上的落叶扫干净后,又打水擦拭了书案,顺手将一些人留在桌子上的东西也摆放整齐,这才开始收拾了自己的物件。
裴思元拿起那人留下的糕点,掰下他咬过的部分单独收起来,就着暮色余晖,将剩余的部分放入口中。
此刻四下无人,他眉目舒展,甚至带了笑意,似是真觉得滋味不错。随后又将剩下的糕点又好生包了起来。
归家途中,他将掰下的碎屑分给路上的小猫,步履轻快。
“娘,我给你带了东西。”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脸上仍是那般笑意浅浅。
谢知绯被他身上那种风雨不侵的从容折服了。
裴思元比公主要小几岁。公主在战场杀敌的时候,裴思元在远方的小镇读书写字,战火并没有波及到他们,但是也的确过了几年不安定的日子。
他是天下初定后,新皇登基不久亲自定下的探花郎,并非因为才华而排为第三名,乃是因年轻俊秀被选为探花。
低头跪谢皇恩浩荡,抬首已是红烛拜堂。
受封赏时有多开心,得知要被选为驸马就有多失落。一腔抱负无处施展,身为驸马再无涉足朝堂的可能。
谢知绯有点理解裴思元的难过了,不过也只是没那么讨厌他。
但是转念一想,公主也一定不是愿意的,两个人都是朝堂斗争的棋子,都是那个不争气的李建惹的祸。
话说那个蠢货到底是怎么想的?硬凑两个苦命人在一起。
谢知绯指尖轻动,将画面拨转回那日的李建视角。
“皇上,据公主身边的婢女来报,公主像是对探花郎有意。”一身黑衣的暗卫跪在李建面前。
“噢?”李建眯了眯眼睛,“没想到皇姐居然也会动凡心呢?我还以为,她铁了心不结婚是为了跟朕作对呢。”
没有人敢回应,大殿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既如此,朕必得好好让皇姐得偿所愿才是。”李建将得偿所愿四个字咬得极重,“好好犒劳我们的国之重臣啊。”
谢知绯对此咬牙切齿,她平生最看不惯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弟弟。
“陛下,听闻裴探花俊秀非凡,若是能得到公主欢心,或能助陛下夺回虎符啊!”手持浮尘的太监往前一步,在皇帝身旁添油加醋。
虎符?
谢知绯想起来了,公主确实收下了虎符,难不成,这弟弟是想收回兵权?
也对,李建这样的人,是决不允许公主一直把持着军队的,但是她怎么记得崔决昨天明明说......
“师尊,你不是说,不日或将与邻国开战吗?”谢知绯疑惑地看着崔决。
崔决点头:“确有此事。”
“一个将军,没了虎符,能正常开战吗?”谢知绯更奇怪了,其实要是收回虎符,正大光明地要,顶多不过被朝臣说说,他都是皇帝了怕什么流言蜚语?
贺与共在一旁,狐狸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漏了出来,他动了动耳朵:“李建可能是想在开战之后用别的方法将虎符收回吧?”
谢知绯没想明白这里头的关窍,因为她所受的教育是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崔决和贺与共却是见识过易子而食的时代黑暗的。
“《擅兴律》中提及,‘弃毁符节,绞。’”崔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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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眸微阖,补充道。
“不是,他就这么恨他姐啊?要用这种方式害他姐?还是一个要为国征战之人?他不要国家了?”
贺与共则提出了另一个说法,“又或许,他并不是想因此治罪于公主,而是想趁虎符遗失,制造兵变,”他话还没说完,谢知绯就悟出来了。
“你是说,让公主因为战败而失去民心?”谢知绯这才看见贺与共头上两个尖尖的耳朵。
她伸手上去揉了揉:“没想到,小狐狸脑袋还挺管用。”
浅白色的狐狸耳朵尖尖泛起了红晕。
崔决沉吟不语,他感应着两人的互动,总觉得有什么幽香若有似无飘散在周围。
不过这也只是他们的猜测,当今要务还是看看能做些什么。
谢知绯又拨动时间轴调到了最近,发现裴思元似乎应召入宫了。
“臣裴思元叩见陛下,伏愿圣体安康。”裴思元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声音如古井无波。
李建斜倚在凭几上,神色恹恹,一手撑着头。
“皇姐不喜欢你吗?”他懒懒起身,走到裴思元面前,用手抬起了他的下巴,“这么一副好模样,也不能让公主欢心吗?”
裴思元只觉下颌一凉,他短暂与李建对视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臣愚钝。”
“愚钝?”李建放下手,兴致缺缺,站起身后侧眼瞧他,“朕看是太过聪明。”
殿内熏香缭绕,裴思元保持着稽首的姿势,声音却很平静。
“臣惶恐。许是臣不得殿下喜欢。”
身后紫袍的太监碎步上前:“皇上,臣有一计。”
李建眼神望向虚空,神色倦怠:“说。”
“依臣看,公主既中意探花郎的风仪,不如,多找几个这样的少年人,送到公主府上,说不定,就有公主喜欢的呢。”太监弓着身子提议。
李建又看了一眼裴思元纹丝不动的身影。
“准了,此事,你着人去办吧。”李建拂袖离去。
裴思元的头埋得低低的,一直到脚步声彻底消散,他才缓缓起身,抚平衣襟褶皱,他垂眸转身,明明眼中毫无波澜,却好似在落雪一般,叫人看出几分寂寥。
看到这一幕,谢知绯摩挲着下巴,用胳膊肘撞了撞贺与共“你说,这裴思元......”
贺与共头上毛茸茸的耳朵颤了颤,他接着说道:“他应该是猜到了皇帝的用意。”
“对!”谢知绯一拍大腿。她太喜欢这种看电影能一起讨论剧情的人了,简直就是知音,两个人完全没把旁边的崔决放在眼里。
她细细琢磨了一下,“感觉他们两个人,好像都是好人啊,真得要拆散吗?”谢知绯对自己的任务产生了怀疑。
她扭头看向崔决,浮光锦之下,崔决的眼眸轻阖,像是睡着了一般安宁。
谢知绯眼波忽地一转,笑得像只发现鸡窝的狐狸,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接近他们。
她热切地看着贺与共这张完美的脸,提议道:“不然,你用面首的身份入公主府怎么样?”
18. 第 18 章
自从见到贺与共真人以来,谢知绯从未见到过他脸上除了开心和失落以外的表情,在谢知绯眼中,贺与共仿佛一个纯真的小朋友,带着童心看待世间一切。
但是刚刚说出那句话之后,贺与共的嘴角微微向下,毛茸茸的耳朵也跟着耷拉,他本来低垂的眼睛又忽然睁大望向谢知绯,绿色的眼眸里是藏不住的哀怨。
谢知绯咬着嘴唇使劲不让自己笑出声。
“好啦好啦,”她又向贺与共靠近了一点,用手揉揉头,又在耳朵上捏了一把。“不是真让你做什么,咱们总要有个身份进公主府啊。”
贺与共还是有些不高兴,他闹别扭一般扭过头去。
在他们狐族,一旦认定了一个伴侣,那便是生生世世的约定。
崔决在一旁入定,并没有理会二人的小插曲。
“你在想什么?”谢知绯的手闲不住,把玩着他的头发。“我也去啊,咱们都是面首的身份,以公主的为人,她不会做什么的!”
贺与共听到谢知绯会跟自己一起,心情稍稍好了一点,但是还有些担心:“万一她看上你了呢?”
谢知绯轻笑了一声,“那是我的福气。”
她没有理会旁边两位男士的心情,尽快完成任务是她作为打工人的自觉。而且想到要变成男人的模样,她就想到了一副皮囊,一副普通人无法拒绝的皮囊。
为公主挑选面首是个很复杂的流程,上头的人得知了消息,从各处搜罗来了不少美少年,有罪臣家眷,也有佛寺道观中的美貌童子,甚至还有少数落魄士族的子弟。个个样貌出挑,还有才艺在身。
谢知绯并不打算和贺与共参加这种“选秀”一样的活动。
她借人身份去观摩了一下,美貌者众,但是跟贺与共比起来还是差远了,她要做的就是直接用假身份混进府中。
至于样貌,她按照梦里崔决黑发的样子还原了一下,不同于贺与共上挑的多情眼,崔决一双眼睛如雪夜照灯,明亮,却发冷,眉如寒刃,鼻梁高挺,唇不点而朱,极致的红映衬出刻骨的冷。
直到变出这幅样子谢知绯才发现,原来这种冷冽感早已跟这副皮囊融为一体,哪怕是她在扮演着崔决,抬眼仍带着冷意。
贺与共看到她的模样惊了一瞬,仿佛有什么片段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谢知绯伸出手在贺与共眼前晃来晃去:“醒醒?怎么?被我帅晕啦?”
她又开始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起来,见贺与共还有些恍惚,她扭头看向盘腿打坐的崔决。
“师尊,我和小狐狸到时候就一起用面首的身份入公主府了,你看我这样行吗?”说完非常自信地在崔决面前转了一圈。
虽然欺负崔决看不见有些不道德,但是谢知绯没什么恶意,只是想到要有一张不输于贺与共的脸,就忽然想到了梦中黑发的师尊罢了。
崔决缓缓睁开无神的双眼,并没有发现异常。
“你们打算如何混进去?”
“这就得劳烦师尊了。”
“嗯?”崔决对谢知绯的计划一无所知。
不过瞬息,他被拽到了公主府附近,听到马车上之人的对话,他很快意识到谢知绯为什么说要劳烦他了。
“师尊,你帮我洗脑那个送男宠入公主府的人,让他报数的时候多报两个即可!”谢知绯掩面低声凑近崔决说。
贺与共在一旁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暗地里使劲将谢知绯拉远了些。
崔决没想到帮是这么个帮法,不过这对于他来说是很容易的事,又是对此事最小程度的干预,想到这,他双指略一施法,一缕闪烁的白光便朝着那人飞去。
等到了公主府,已经乔装完毕的两人在马车旁等待负责此事的小太监下车。
谢知绯上前一步行礼,“在此久侯公公多时。”
小太监挥挥手示意“他们”跟在随行的两人之后。
两名面首略有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去。
毕竟这二人在别院中可是经过了脱衣观形和才艺试炼的层层筛选的,此刻忽然见到又两人直接可以跳过这些跟着一同进公主府还是有些奇怪。
不过他们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幂篱之下,那样灼人一般的美貌,已经是不言自明的通行证了。
谢知绯和贺与共跟在他们身后对视了一眼,谢知绯抿起嘴角,觉得自己成功了一半。
小太监将人带到之后,公主与驸马一并在府上谢恩。
谢知绯透过幂篱观察着几人,公主神色淡然,像是料定了皇帝会这么做,裴思元看起来也是很平静,不仅平静,他还转身恭贺公主。
公主本打算转身去忙,听见这声恭贺,倒是轻笑了一声:“既如此,那驸马便替我安置了这些......美人把。”
谢知绯感觉公主的眼神短暂停留在自己身上片刻,像是在演唱会被喜欢的明星注视到了一样开心。
裴思元低头应了。
等公主走远之后,裴思元吩咐人将谢知绯和贺与共等人安置在公主府的东北角。
等下人领着他们到了门口,谢知绯盯着题匾上的“琅玕苑”,这才有了自己现在已经是“面首”的实感。
公主府并非新建,而是前朝就有的,想来,这些院落本就是准备给面首的。
别苑设两重门禁,内有几间厢房,他们一人一间,另有守夜宦官的耳房。檐角悬着金铃,窗棂上镶嵌有白色贝壳和水晶作为装饰。
谢知绯推开屋门,却发现内饰古朴并不奢靡,地面铺着暗色的地毯,天青色的帷幔隔开了床榻与外围,桌子上摆着蜜饯。
她拿起一块蜜饯放入口中,又环顾了一圈,感叹公主真是个节俭的好公主。
简单放置了行礼之后,有人来将他们唤到院中。
“我是公主府管事女官,诸位可以唤我黛青。”说话的人年岁看上去并不大,但是一身绛紫色锦袍,梳着高髻,整个人很有气场,“公主特来命我为各位讲一下公主府的规矩。”
一到这种时候谢知绯就有点灵魂出窍,但是第一句她就回过神来了。
“这第一条,诸位且谨记,公主与驸马恩爱非常,若无召,不得随意叨扰公主。”
谢知绯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个人不是公主派来的吗?这话是公主授意的,恩爱?两个人恨不能像上下级一样怎么可能恩爱。
谢知绯琢磨出了两重含义: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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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随便烦公主,公主拿驸马当幌子。第二,不要轻视驸马,虽然是面首,不要想着得了恩宠就能越过驸马去。
这点心思,如果不是谢知绯知道得多,还真可能想不到。
后面无非是一些出行、饮食和作息的规矩,她左耳进右耳出是一句没听进去。
此刻脑海中回荡着一个问题:驸马知道公主的意思吗?
这俩人是不是在打哑谜?
等说教差不多结束,她看那两人都要回自己的厢房,悄悄扯住贺与共的袖子,示意他回屋商量。
贺与共欢喜的眼神像是暗夜烛火般莹莹。
俩人一进屋,谢知绯探出个脑袋确定左右无人后立刻关上了门。
她径直走到桌前拿起蜜饯,看到贺与共还站在一旁看着她,手又转了方向:“你吃吗?”然后又收回手放进自己嘴里“算了你自己屋里也有,狐狸应该不吃这些的,坐,坐下说。”
贺与共听话地靠近,坐在桌前浅笑着给她倒了杯茶水。
“刚才那些规矩你听了吗?”谢知绯边嚼东西边含糊地问着。
贺与共点头,狭长的眼眸泛着水润的光。
“只说不让靠近公主,没说不让靠近驸马吧?”谢知绯刚好吃得有些腻,接过贺与共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贺与共眼眸的光瞬间变成幽幽火苗。
谢知绯没注意到,她沉思的时候总是喜欢摸下巴,这会儿双手托腮支在桌子上眼神放空。
“你说今天公主派人来说这些,驸马知道吗?他知道公主心里是有他的吗?”
半天没听见人回应,谢知绯扭头才看见贺与共赌气不肯说话的小表情。
“哈哈哈哈怎么这么可爱啊。”她冲上去捏了捏贺与共的脸,今天崔决并未跟来,两个人行动松快了不少。
“驸马驸马,你是不是觉得驸马好看?”贺与共眼神不肯看她,但是身体还是面相谢知绯的方向。
“驸马确实是好看的。”谢知绯回忆着看到驸马第一眼的感觉。
贺与共的身子也转向一侧了。
“但是他是凡人啊,你可是狐妖!自古以来,论美貌,就没人比得过你们家族的!”谢知绯真心实意赞叹道,心里想的是妲己之类的神话传说。
贺与共脸色稍霁,眼神向谢知绯的方向浅浅一勾“那你呢?”
谢知绯会意,“我也觉得我们家小狐狸天下第一好看!”
完全一副称赞自家猫咪的样子嘛。
贺与共当然不懂现代人对宠物的那种溺爱,他只当谢知绯夸了他,终于肯将身子扭了过来对着谢知绯。
“那你要去找驸马,是要将一切都告诉他吗?”
“其实我现在也不确定,”谢知绯皱着眉,手又习惯性放在下巴上,“第一不确定,是驸马这么聪明到底知不知道公主其实也是对他有意的,第二不确定是,就算知道了,他会怎么样。”
想到这她又抬起头问贺与共:“若你是驸马,知道公主也喜欢你,你会怎么办?”
贺与共不假思索地回答:“自是结同心契,长长久久在一起啊。”
谢知绯心想这话问一只傻狐狸真不如不问呢。
19. 第 19 章
谢知绯此次入公主府前支会过崔决,只要帮完她入府,可以暂时不管她,每日子时联系即可。
毕竟现代的时候,不论是加班还是休息,她也都要熬到这个点。
谢知绯点点头然后用怜爱的目光看着贺与共,摸摸他的头敷衍回复道:“好孩子。”
贺与共的耳朵又忍不住要冒出来了。
谢知绯没注意,扭头看着门外思索了一下:“一会儿师尊要过来了,”她起身朝门走了两步,临到门边扭头叮嘱:“你在这边等我,我去院子里转一下跟师尊聊两句就回来。”
贺与共的耳朵又收了回去,他原本亦步亦趋跟在谢知绯身后,闻言又听话坐了回去。
谢知绯看着他的样子笑出了声:“乖乖的啊。”
夜色渐渐笼罩了别苑,月光格外亮,谢知绯深呼吸一口气,晚风拂过,她闻到了各种植物的清香。眼下其他人房中灯火昏暗但是都没什么声音,想来大家都是初来乍到,有些拘谨。
她顺着院落走了一圈,一会儿摸摸院中的绿植一会儿看看檐下风铃,就这么随意逛了一圈,还真让她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别苑的东北角,种了些翠竹,这处是两间厢房中间的位置,按说留这么大空位有些奇怪,更奇怪的是,靠墙角处有一片地方,铺有地砖,上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谢知绯在外面看着里面竹影摇晃,她绕了一圈绕到了临墙的位置,拨开竹叶,往前迈了一步。
不对,她低头观察了一下这个整块的地砖,然后试探性敲了敲。
空的!
“你在做什么?”崔决不知道是何时出现的,谢知绯吓了一跳蹲坐在地上。
待看清楚是崔决之后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你要吓死人啊!”
崔决略低头,似乎没想到自己吓到了她。
想想崔决也确实看不见,谢知绯也没跟他计较太多,她起身站起来,用那张跟崔决一模一样的脸说道:“这块砖,有问题。”
这么站起来,发现自己能平视崔决之后谢知绯有点想笑,这会儿用得是男声,但是她刻意用了不一样声线,所以崔决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
崔决抬头望了一下天,然后用那双看不见的眼睛环顾了四周。
微风拂过,竹叶交错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座公主府是前朝就有的,”崔决开口解释道:“这个别苑的位置原本就是为面首准备的,按照这块砖的位置,应该是个能够直通李昭院落的地道。”
谢知绯的眼睛亮了:“真的啊?”
崔决不知道谢知绯在想什么歪点子,但是他知道谢知绯有个很大的弱点:“地道年久失修,你不怕黑了?”
谢知绯的眼皮低垂下来:“啊。”是个降调。
崔决忍着笑,睫毛轻划过眼前的浮光锦,月色下,浮光锦像是亮了一瞬。
谢知绯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嘴角若有似无的弧度。
她扁扁嘴,不情愿地开口求人:“师尊,那你这么好心你帮人帮到底呗。”
“你找李昭作甚?”这点小事,对崔决来说还是很容易的,只是他想听听谢知绯的计划。
“色诱!”谢知绯用崔决那张脸信心满满地歪嘴笑了起来。
崔决轻笑出声。
“你别小看我,”她双臂抱在胸前,“我现在的样貌,你见了肯定会被帅到的!”她甩了一下自己的高马尾,“不过色诱还是骗人的。”
毕竟她如果用崔决的脸网恋了那对象算谁的?
“看一下有没有打开公主心扉的可能性吧,毕竟我觉得公主现在肯定很烦心。”她习惯性地摸着下巴。
“你就那么确定,李昭会听你的?”崔决不明白谢知绯的自信是从何而来,之前他就发现,谢知绯总是会想出一个奇奇怪怪的点子,然后莫名其妙地觉得能办成。
“不确定啊,”谢知绯理所当然地回复,“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而且试试又不会掉块肉。”
她很快为自己这句话付出了代价。
崔决施法帮她清理了地道,又给了她夜视的能力,还没嘱托什么呢,人已经消失在身边了,只有地砖下传来带着回音的“谢谢师尊”。
还好两人沟通设了结界,不然这声音不引来人才怪呢。
穿过潮湿阴冷的地道,谢知绯将出口的地砖移开,头刚刚探出来,一道剑光闪过,冰凉的铁器横在她的肩头。
“你是何人?”一道凌厉的声音传来,说话人似乎并没有因为谢知绯的忽然出现而紧张,一字一句透露出她的淡定。
谢知绯没敢乱动,只敢偷偷抬眼看了一下,确定只有公主,她试探性开口:“公主,臣是今日刚入府的崔决呀。”
她甚至连名字都懒得改。
李昭半蹲在旁边,并没有收起武器,似乎是在思考白日里到底见过谢知绯没有。
“臣今日戴着幂篱走在后面,公主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也是正常的。”她举起双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攻击性。
李昭闻言将剑挪开,“你怎么会在此。”
“我看到别苑中有个地道,想着应该是通到哪出,就探索了一下,没想到,到了公主这里。”她紧张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公主,我能出去回话吗?”
李昭起身,让开了些空间。
此处是公主别苑的西南角,果然跟那个东北角的位置是想对应着的。
周边一样种着翠竹,摆着景观石掩人耳目。
李昭像是习惯在夜间遣散下人,这会儿四下无人,只有屋内透出昏黄的灯光,此刻已是子时,李昭却还是穿戴整齐,想来是还在处理公务并无就寝。
谢知绯给公主行了个臣子礼,“臣崔决,见过公主。”
李昭将剑收鞘,“起来回话吧。”
“谢公主,深夜搅扰殿下,实在是臣之罪过,”谢知绯低着头,一副忠心的模样“但是臣有要事要禀报殿下。”
“要事?”李昭抱着剑看着谢知绯,似乎觉得谢知绯的身份,不应该能知道什么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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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听闻驸马爷游街那日,公主也在楼上观游街盛事。”谢知绯知道,要博取信任,必须徐徐图之,她选了一个较为合理的切入点。
这并不是什么秘闻,李昭略一点头,没有否认。
“不知殿下是否想过,为何皇上选了探花郎?”这句话其实是句废话,这件事,不仅公主想过,裴思元也想过。
李昭是什么人?她自幼聪慧,得先帝亲自教诲,她立刻意识到谢知绯在说什么。
“你是说,我身边有人生了异心?”她一双眼睛在夜色之中显得格外得亮,摄人心魄。
李昭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能跟在身边的,大多都曾跟着她在征战沙场,她不愿意因此怀疑她们,也不愿意因此跟她们生了嫌隙。
“你可有证据?”她盯着谢知绯,皱眉思索着。
谢知绯是从屏幕里看到的那一幕自然不可能有证据,她摇摇头,但是肯定地说道:“那日她站在公主后方,并没有接话,却暗中给宫里传递了消息。”
“殿下不妨用计一试。”谢知绯上前出了个计谋。
谢知绯不是个人精,肚子里也没有什么锦囊妙计,但是她看宫斗剧看得多,此时正现场编了个方式让公主去试探。
李昭信不信都在其次,她愿意听,已经是谢知绯成功的第一步了。
做完这一切,她并不急于邀功,反而谨慎地找补:“臣少时即闻殿下征战沙场之英姿,心向往之。殿下天人之质,本当翱翔九霄,岂堪为宵小所困?臣虽自知不及驸马万分之一,然若能略尽绵力,解殿下之困厄,便是臣三生之幸。”
说完不等公主回应,谢知绯行了一礼又从地道告退了。
这番话配着今日的计谋,应该能让公主稍微不那么戒备她。
其实她还有很多话想说,去之前想自己要不要用什么预言之类的让公主相信自己能预测天象带在身边,但是临到跟前,她才意识到,面对李昭这样的人,必须一步一步来,越是激进,越是想要表现自己的能力反而会引起她的猜忌。
大方示爱,是她的第一步棋。
她边复盘边想,说不定还能气气裴思元呢,想到自己用男人的身份让裴思元吃醋,她偷笑出声。
说比不上裴思元是假的,崔决和贺与共的脸,随随便便拉出去都能让人惊掉下巴,也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长的。
等回到屋内,看到贺与共的脸,她再次感慨,若有人能看到这张脸不心动,那此人绝对可以勘破红尘立地成佛了。
贺与共一手搭在桌子上一手撑着头,眼睛闭着,呼吸均匀,显然是睡着了。
烛影摇曳,一室昏黄。烛火微微颤动,为他的脸镀上一层温柔的轮廓。
她静静欣赏了一下贺与共的美貌,觉得他此刻静下来的样子跟平时格外不一样,像是很聪明、很会顶嘴的样子,不知道这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
睡梦中的贺与共不知道嗅到了什么,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
谢知绯对上了一双幽绿的眼眸。
20. 第 20 章
晚上躺在榻上,谢知绯还是忘记不了当时对视那瞬间心中的怦然。
因为太过慌乱,她找了个借口打发了贺与共回自己屋。
可是那双蓝绿色的,剔透的眼睛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是介于大海和湖泊之间的蓝绿色,既有大海的蔚蓝辽阔,又有湖泊绿的宁静深远。
谢知绯双眼呆呆地望着上方,摇了摇头拍拍自己的脸:“比布偶猫的眼睛还要漂亮,一定是这个原因。”
她清理了思绪,重新让自己面对如今这段冤缠。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
虎符到底在哪里?
不论是皇帝李建,公主李昭还是驸马裴思元,他们都像小行星一样围绕着虎符展开一系列的“互斥”运动。
短期内,她没办法能让公主信任她到虎符都告诉她在哪的程度。
就算长成崔决,也不太可能用这样的美色去诱惑一个经历过战争与权斗的公主。
现在又没有手机可以问跨时空问网友。
她叹了一口气,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几个滚。
还好她不是容易失眠的体质,想不通就不想,她伸展了一下身体,决定先睡觉再说。
第二天醒来,她一睁眼,先对上了盘成一个小圈,卧在她床头的小狐狸。
她吓的把脸迅速移开,头一下磕到了床沿的雕花。
“咚”的一声,把小狐狸也惊醒了。
小狐狸的眼睫颤了颤,然后张大嘴露出尖利的牙齿——打了个哈欠。
等狐狸睁眼看到谢知绯变的“崔决”模样,身体也是一震,眼睛瞪大了看着谢知绯,旋即想起了这是谁之后又把脑袋懒懒地耷拉在谢知绯的枕头上。
“你怎么在这?”谢知绯这会儿被吓醒了,她双手撑着床,半坐起来。
虽然不知道待会儿会不会像军训一样要集合,但是清早起来,让旁人看到贺与共从她屋子里出去,那不知道会有什么奇怪的传言呢。
小狐狸自知理亏,把头侧过去,装聋作哑。
“你先变回...不对,你现在不能变回去,等会儿出门我抱着你,就说你是我的爱宠!不要出声,听见了吗?”谢知绯食指指着狐狸威胁道。
闻言,小狐狸终于敢正眼看了谢知绯一眼,他点点头。
谢知绯迅速换好了着装。趁公主今日忙,她决定去会会裴思元,毕竟在公主府里头,总不会有暗卫莫名其妙冲出来保护他,也能趁机试探一下。
为了让裴思元有危机感,谢知绯贴心地给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头戴暗色幞头,紫色的圆领袍加上白玉装饰的蹀躞带,把崔决这张冷脸硬生生衬出几分风流来。
一切准备就绪,她抱着小狐狸推开木门。
昨日一起进公主府的两人正在廊下坐着交谈,听见声音一起转头,就看到一身紫袍、眉眼冷清的男子抱着个狐狸出了门。
她步履轻盈,像是正要出院子,忽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拐进了另一个屋子里。
廊下原本的两人对视一眼,还没等交流些什么,只听屋内传出两人毫不掩饰的交谈声:“哎呀,贺兄,你怎么还在屋里闷着呀!”
谢知绯一进屋就把狐狸放了下来,一边大声地演戏一边眼神示意贺与共变回来。
贺与共四脚着陆后抬头看了一眼,变回了人身。
“贺兄,这狐狸不知是从哪里跑来的,还挺可爱是不是?”谢知绯挤眉弄眼示意他回应。
贺与共眼神清澈,看着谢知绯点点头,随后又会意:“噢噢,”他把声音也提高,学着谢知绯的音量“是啊是啊。”
谢知绯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学徒,顺便一手把他露出来的半只耳朵压了下去。
她侧头听了一下外头的动静,确定不会惹人生疑之后又恢复了寻常的音量。
“我今日去打探一下消息,你自己在这里等我,万一有什么动静也可以留意一下回头告诉我知道吗?”
谢知绯没打算带这么个愣头愣脑的宠物猫一起去见裴思元,怕他莫名其妙又在梦中变脸给她。
贺与共生气的时候,两颗痣总是会比笑的时候看起来更黑一点,他的低垂着眼眸,又开始装听不见。
谢知绯没有养过孩子也没有养过宠物,但是她大概清楚宠物的心理,她拍拍贺与共的肩膀,一句“妈妈需要你”刚要说出口又紧急更改成“我需要你呀,你不在这里,我怎么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呢?”
贺与共的脸色总算缓和几分,点了点头算是勉强答应了。
谢知绯又把手习惯性放到他头上揉了揉,感觉贺与共又有猫的傲娇又有边牧的聪明,养这种有心眼的动物最需要主人细心了,稍不留神就会闹别扭。
以为自己已经很小心了,她转身出门,没留意身后某人的眼神。
谢知绯跟廊下两个帅哥寒暄了几句,拱手说自己有要务要出门转转行礼告辞。
她的想法很简单,先试探一下公主在裴思元心中的分量,然后刺激一下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但是她并没有留意到,现在做的这些事已经与她的初心相去甚远了。
裴思元在公主府有自己独立的院落,在公主府的东侧,最直接的路是从公主的院落门前经过,昨日谢知绯已经在公主面前露过脸了,不宜操之过急,所以她绕了个远路从花园走。
等临到花园了她才发现裴思元也在,只不过两个人位置不同,一个人还在月洞门之外,另一个人在花园池塘上的曲桥之上,手里似乎拿着鱼食。
奇了怪了,这才子不装人设了吗?怎么优哉游哉在这里喂鱼?
阳光照在池塘之上,并不算太过刺眼,此时已是辰时,接近朝食的时间点。谢知绯觉得约莫过段时间裴思元也该回去吃饭了,忽然心念一动,换了个方向,人往北边走去。
临近公主的院落,她探头探脑地望了望,门卫虽然在守着,公主却似乎不在。
谢知绯的眼神像是对此了然于胸的样子,并不在此停留,她继续往裴思元的院落走去。
墨林轩是公主赐的名,许是知道裴思元喜欢舞文弄墨。门前有两个仆役值守,但是远不如公主的院落看起来严密。
谢知绯上前一步行礼:“劳烦二位通传一声,就说昨日进门的崔决有事求见。”
虽然没有明说身份,但是昨日进门的,两人一听便知是谁。公主尚未表明态度,她们这些面首甚至比不过得脸的高阶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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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所以门口的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回礼。
一个人随意拱手回复道:“崔郎君,不巧,驸马爷刚出门了。不然,”他眼神轻蔑,“您在门口稍候片刻?”
谢知绯料到会被冷落,但是没想到居然这么直接,连院子都不让她进。
“让客人在院门等候,这便是驸马爷的待客之道吗?公主府的规矩便是如此吗?”谢知绯才不理会这一套。
她当然知道裴思元不在,打从刚刚在花园见到裴思元,她就换了个思路。她要趁裴思元不在,好好看看这人生活的蛛丝马迹。
因为心中尚有个亟待验证的猜测。
两个仆役发现谢知绯不好糊弄,不耐烦地皱了眉头又对视一眼,另一人上前打了圆场:“是奴的不是,郎君且随奴进门等候。”
谢知绯闻言白了旁边的奴仆一眼,挺直腰板进了院子。
她没有往外厅进,反而在凉阁前停住了脚步。“临近朝食,想必驸马爷一会儿就会回来了,我就在此处等候便是,你且去忙吧。”
进了前厅就不好再出门晃悠了,但是人在院子里,她能看到的视野范围也要开阔一些。
奴仆行礼告退。
她假意坐在凉阁的桌前看风景,然后扭头再次确认奴仆已然不在之后迅速切换了状态。
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她起念后在眼前滑动——院落忽然变成了可透视结构与细节的样子。
谢知绯满意地勾起嘴角,不枉她潜心偷师苦学,她就料到会有用到这一招的一天。
墨林轩的布局较为简单,除了招待客人的前厅、凉阁,另有书斋和茶室,厢房算不上大,但布局雅致,房间虽然没有琅玕苑多,但胜在大气美观。
谢知绯着重观察了一下裴思元的书斋和厢房。
书斋没有什么特殊的,书架上摆放的书籍连灰尘也无,有可能是经常翻阅,也有可能是奴仆打扫得勤,她皱着眉隔空看了几本封面,都是些高深的看不懂的东西,还有个架子专门存放了竹简和绢帛,看起来像是收集的绝版书。
刚要转移视角,她又再次回过去看了一眼。
虽然她确实看不懂很多高深文学,但是她看得出来种类,裴思元有一个格子专门存放的都是兵书。
古代考学需要这么文武双全?
她留存着这个疑惑又在厢房探究了一番。
虽然人不能动,但是还好视野可以放大,她一眼注意到了房间里的书厢。
位置放得还算隐蔽,谢知绯使用灵力透视了一下里面的书籍。
等等,这什么?诗集?
谢知绯集中注意力在这本诗集上面,因为没办法用身体翻阅,她的视角下看文字看得有些痛苦,但是第一首诗她勉强看出来是个赞叹女子的诗句。
这本书像是抄写的版本,字迹淡雅清隽。谢知绯的第一反应是,这可能是裴思元赞颂公主的诗。
往下看,又是一本兵法,不过这本书写得深入浅出,不像是那种枯燥的版本,开头从之前流传的兵法开始讲解,结合了实战,看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要不是阅读困难,她还真有点想接着看下去了。
正在感慨之时,裴思元的脚步声传来。
21. 第 21 章
裴思元进门之前已听人通报过谢知绯在院内等他,所以他是直奔凉阁而来的。
“不知崔郎君在此等候,是裴某的不是。”裴思元上来就礼貌地行礼,没有半点架子。
谢知绯也客客气气回礼,她对有礼貌的人向来没什么脾气。
“不不,我冒昧前来打扰,”她摇摇头,“是我的不是。”
裴思元温和一笑,直起身,一手相迎,示意谢知绯落座。
“崔郎君刚入府,”他没有叫下人近身,自己倒了两杯茶,拿起一杯放到谢知绯面前,“可是生活上有什么不便?”
一副贤内助的做派。
谢知绯本来是有一套来耀武扬威、刺激裴思元让他吃醋的话术的,这会子见裴思元这么客气,有些说不出口。
“呃...”她一只手挠挠头,临时换了说辞:“没有什么生活上的不便,但确实有事相告。”
说完把茶端起来喝了一口,给自己留了几秒思考的时间。
“哦?”裴思元此人看起来很是真诚,他并不因面首的身份看轻谢知绯,“还请崔兄明示。”
“不知裴兄是否想过,有才华又品貌端正的儿郎不在少数,为何上面那位独独选了裴兄?”谢知绯把茶杯放下,想好了说辞,终于正眼直视裴思元。
跟裴思元这种聪明人说话,谢知绯有意说得绕一些,避免隔墙有耳。
这话谢知绯也问过公主,只不过上次是为了帮公主铲除内奸,而这次,是为了让裴思元知道他在公主心中的分量。
裴思元听完后沉吟不语,端着茶杯的手停滞了一下,他又再次与谢知绯对视。
他不确定谢知绯知道多少事、
谢知绯读懂了这一眼隐藏的信息,她知道皇帝让他成为驸马,肯定告诉过他虎符的事情,也告诉过他公主大概是中意他的。
但是皇帝一定不会让他知道,皇帝自己是如何得知公主对他有意的。
这一点,恰恰是影响两人关系的关键。说不定在裴思元看来,公主可能只是多看了他一眼。
“十二街前楼阁上,卷帘谁不看神仙。”谢知绯状似无意地喟叹一句,话锋陡转,“那日你骑马游街,公主在楼上就是这么感叹的。”
裴思元眼中有掩饰不住的震惊。
“裴郎君,你应当是听闻过公主当年事迹的,”谢知绯又继续加码,“你觉得,公主当真是那种会因着皮囊高看你一眼的人吗?”
裴思元眼眸低垂,将刚才的神色收敛,陷入了沉思。
“公主...”他犹豫着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谢知绯打断他,“公主她啊,在我们入公主府的第一日,”她刻意放缓了语速,观察着裴思元的神情,“就派人来立规矩,我记得清清楚楚,第一条就说道,公主与驸马‘恩爱非常’,我们这些人啊,非召不得打扰公主。”
特意把“恩爱非常”这四个字咬得很重。
说完谢知绯起身拱手,低头看着他无意识收紧的右手,“探花郎,这些话,你知我知即可。”刚要行礼告辞,她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没做。
“你也不要太过得意,公主今日喜欢你,他日若得知你做了什么,”她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躞蹀带,“未必就不会喜欢他人。”
“这般皎皎明月,我亦心向往之。”目的达成,谢知绯潇洒转身。
留下原地愣神的裴思元。
他并不孤单。
凉阁旁,竹林掩盖之下,趴在墙头的某只狐狸同样有些失魂落魄。
遛弯结束,她也可以回去看看公主府的伙食了。回去的路,她并没有绕远,仍是按照原路返回。
假装目不斜视,其实已经听出来了。如她所料,公主已经下了早朝回院子里了。
谢知绯之所以能推测出来,并非用了任何推衍之术。是因着崔决当时对地理位置的推测得来的灵感。
公主府的花园位于整个府邸的中心位置,裴思元站得位置又靠近湖心,他一个看起来并不太外向的人,非要跑那里去喂鱼。
稍微想一想都知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应该是想表现给皇帝的探子看,表明自己确实努力了。可能这就是读书人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狐媚子手段了吧。
想到狐媚子,谢知绯又想到贺与共,联想到自己真养了个狐媚子但是却没有传说中那么勾人,反而更像是宠物狐一样呆呆的。
-
另一边,偷溜回来的贺与共端坐在铜镜前,这是一面月宫镜,以玉兔和桂树作为装饰的元素,镜面银白光亮,映衬出他的面容。
虽说谢知绯叮嘱过他,即便是在屋里,也不要露出这双蓝绿色的眸子。但是此刻四下无人,他并没有隐藏起来。
本来低垂的眸子看到玉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叹了口气,他右手幻出一朵红色的扶桑花,看向镜中的自己,尝试着将花别在耳后,模拟着女生打扮的动作。
幻化出的花没有香味,戴上之后,他还是有些不满意。贺与共左右看了看这里的布置,又想起谢知绯的话。
皎皎明月?
-
谢知绯一推门,就见贺与共梳了个高马尾抱着一把剑在发呆。
贺与共回神转过头看她,谢知绯又看到了他耳边的扶桑花。
谢知绯门还没关严,没忍住被这不伦不类的打扮逗得捧腹大笑。
一边笑一边不忘说:“哈哈哈哈你收什么刺激了?”
贺与共本来尝试微笑的嘴角不高兴地撇了下去。
“有点像冷宫里疯掉的妃子哈哈哈哈哈哈哈。”谢知绯不知少男心事,还在嘲笑中。
贺与共一把把花拽了下来,幻化的花触手就消失了。见谢知绯仍笑个不停,他又把发型也弄乱了,绸缎光泽的头发倾泻下来,温顺地趴在他的肩头。
谢知绯终于看出来贺与共有点生气了,但是情绪一时收不回来,她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找补道:“哈哈哈疯点好,我们现代很多很抽象的,都是有点疯的样子,其实这不是一个贬义词你知道吧?”
贺与共的头偏向铜镜,并不看她。
谢知绯把嘴角压下去,觉得确实一直嘲笑对孩子的心灵成长发育肯定是不好的,别说小孩子了,就是狗狗被嘲笑了还会装忙呢。
她轻咳了一声,摸摸鼻尖,觉得自己像晚归的丈夫在哄傲娇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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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其实,也挺好看的,”她歪头观察着贺与共,“你今天为什么突然这样打扮自己呀?”
贺与共低着头,发丝也微微滑向胸前,半遮着他的脸,只露出眉眼和鼻梁的侧影。
谢知绯还处在疑惑之中,“别不高兴了,一会儿到朝食的点了,公主府肯定有很多好吃的!”
“皎皎明月,”贺与共不高兴地吐出四个字,“心向往之。”
“你跟踪我啦?”谢知绯眼睛睁大,“你是怎么去的?没被人发现吧?”
贺与共的眼睛转向另一侧,又对自己的错误避而不谈。
“我不是要责怪你,”谢知绯上前摸着他乌黑的头发,“我是怕你被这里的人发现当成妖怪。”她将头进一步低下去看着贺与共,“你是狐狸身出去的呢?还是现在这样出去的呀?”
“狐狸。”贺与共把眼神转了回来,仍不肯看谢知绯,“我没让人发现。”
“噢噢那就好,”谢知绯一阵后怕,“小狐狸还学会偷听大人说话啦?”这会儿放松下来,她挑了一缕贺与共的发丝,在手指中绕着玩。
见贺与共又不吭声,她开口解释。
“你看看我呀,我现在是个男人的身份。”谢知绯手指着自己,“我不是用自己的身份去说那些话的。而且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贺与共终于肯看她,表情却仍然不像开心的样子。
“你可以理解为,我换了个身份刺激裴思元。”谢知绯挠挠眉心,“就是话本里会有的那种,跟书生争抢小姐的人。”
谢知绯怕贺与共不理解现代的故事,特意用古代的方式比喻。
“那你喜欢公主吗?”贺与共抬眸盯着谢知绯。
“喜欢是肯定喜欢的,”谢知绯闲闲倚靠在梳妆台一侧,手里还抓着一缕贺与共的头发。
贺与共的眼神幽怨起来。
“但是不是那种喜欢,”谢知绯微微仰头思索着“算是女性之间的那种欣赏吧。”
言罢忽然想到刚才贺与共的装扮,“你刚才又是戴花又是舞剑的,不会是...?”
贺与共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
“我们狐族,成年后的身体有一次可以选择的机会。”
“难道你还能变成女的?”谢知绯瞪大了眼好奇看着他。
“不能。”贺与共闭目摇摇头,“只能选择皮囊。”
“有个捏脸系统也不错,比我们人类强,只能被动地受基因限制,丑得千奇百怪。”谢知绯点评道。
“所以你,如果真的喜欢女生。”贺与共咬牙,“我就没办法了。”
“哈哈哈哈哈。”听见这话,谢知绯笑得牙不见眼。
“你还笑!”贺与共把身子整个转过去背对着谢知绯。
“哈哈好哈哈不笑不笑,”谢知绯两指点在眼尾处,擦干笑出来的眼泪。“傻狐狸,你别想了,快收拾收拾咱去吃饭吧,我都饿了。”
贺与共被她拽着不情不愿地起身换装。
谢知绯心想:还喜欢男的喜欢女的,我这种天生没红线的,我喜欢谁都没用。
不过她没说出口,对一只狐狸来说,这些话还是太难理解了。
22. 第 22 章
月光朦胧,“三更半夜,防火防盗。”的打更词从府墙那头传来,伴随着一慢两块的“咚——咚!咚!”的梆子敲铜锣的声音渐行渐远。
谢知绯打了个哈欠,推开房门左右,探出头左右观察。
现代熬夜的生物钟居然被无聊打败了,因为没什么娱乐,她早早就觉得困了,要不是教了贺与共用围棋子下五子棋,恐怕早就躺床上昏睡过去了。
谢知绯蹑手蹑脚地跑到无人处,等待崔决出现。
“你在这里做什么?”
晚风已悄然带了热气,崔决出现的时候,谢知绯正一手支着下巴,倚靠在廊下的柱子上。
因为知道崔决一般都会设独立的空间,所以谢知绯也没压低声音。
“等你啊。”
“为什么不在房间内等?”崔决疑惑地皱起眉。
谢知绯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惯性思维的陷阱,因为昨日是在院中见到的崔决,她就觉得应该出门等崔决。
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她起身往房间里走,讪笑两声,“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然后迅速转移话题,“这不重要,师尊,有个很紧急的事情需要你处理。”
崔决无声看过来,像是在疑惑。
“我今天下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虽然让我们用面首的身份进公主府是很容易的,但是皇帝的探子肯定也在啊!”
谢知绯处理这样的情况不多,所以很多时候反应总是慢半拍,她也是在跟裴思元那次聊天之后忽然反应过来,裴思元要做给皇帝的人看,那他们这些面首们肯定也有人负责看管,说不定还会记录在小册子上每天汇报。
“处理过了。”
“什么?处理什么了?”谢知绯话其实还没说完。
“李建那边,不会知晓你们的存在。”崔决又耐着性子多解释了一句。
站在屋门口,谢知绯正要开门,听见这话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给崔决。
看崔决面无表情地穿过她的胳膊又忽然反应过来崔决看不见这种动作。
她轻轻推开房门,无语地摇头轻笑了一下。
“还得是师尊,等我想起来,事情早乱成一团了。”她恭维道。
崔决自顾自坐下,并没有搭理这句话。
谢知绯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每日的工作汇报,挑了重点说,夸大了自己的功绩。
汇报着汇报着她自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谢知绯心说:我不是来拆散他俩的吗?怎么感觉做的都是好事啊。
崔决听出来她的卡顿,侧目感知她的状态:“怎么不说了?”
“呃...没有,”她摸摸自己的脖颈,皱着眉,吞吞吐吐:“就是觉得吧,师尊你说这个暗红线吧,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
“有话直说。”崔决从前就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修仙的时候他就很厌恶低效率的沟通。
“好吧,我想撮合他俩。”谢知绯以极快的速度把这些字串起来说出口。
她低下头做好了迎接责骂的准备,没想到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谢知绯忍不住掀眼皮撇了一眼崔决。
“你是不是很久没有打开‘神息’了?”崔决的手指在桌子上,食指轻叩了两下。
谢知绯眨巴了两下眼睛,回忆起来,只要崔决不在,她好像是不怎么拿出来看。即使是今日下午大把的空闲时间,她也在到处找乐子,想尽办法给自己放假。
“也,没有很久吧?”她声音渐弱。
“解冤缠的部分,你是不是没看完?”崔决轻敲了两声桌面。
“是。”见无论如何躲不过去了,她右手幻出“神息”现场狂补功课。
“我说过,”崔决起身,“你只是成了神使,不是变成了天才。”
谢知绯扁扁嘴,闭眼翻了个白眼。
“这个问题,留给你自己去翻阅,”崔决转身准备离开,末了又转过身来,“‘神息’,远比你想象中更有用。”
师徒俩一个姿势,都喜欢在快离开的时候补充。
谢知绯手戳屏幕翻阅着部分文字记载,又把最后那句话反复琢磨了一下。什么叫“比想象中更有用”?
她没想明白,决定先学会儿再说。
“神息”记载,所谓“解冤缠”并不只有斩断红线这一种方法。
暗红线断开,两个人的孽缘至此终结,平行世界的冤缠也一并终结。
而还有一种方法,暗红线未必非要断开。
-
李昭那日听了谢知绯的话之后并没有急于行动。
如今她身边跟着的婢女一共有四个,她们中有人是乱世没了爹娘的孤儿,有人是差点沦为两脚羊的可怜人,有人是她在敌军手中救下的俘虏。
对李昭来说,即使是在战场上,她也可以将后背毫不犹豫地亮给她们。
休战的时候,李昭组建的娘子军围坐在一起,她们苦中作乐,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即使是几人分食一块胡饼,也并不喊累喊苦。
怎么就会走到如今这一步的呢?
她在院中枯坐到天明,又起身收敛情绪,如同往常一般练剑。
剑风扫过,比平日更多了几分凛冽。
谢知绯的计划算不得完美,李昭是学过兵法的人,她将其中关窍想明白之后锁定了两个人。
想好之后她如往常一般上朝。
只需要分开这两人,分别放出不同的消息,一试便知。
而消息的内容,则是关乎李昭对于面首的态度。
-
见过崔决之后,谢知绯又难得空闲了一日,不过她没敢休息,一直在兢兢业业修习法术。
谢知绯不清楚公主的试探会持续多久见结果,但是以她对公主的了解,公主应该是个很有效率的人。
她现在头疼的是,如何将组个局将两人凑在一起。
她在圆桌前坐着,面前是空着的棋盘,她一手支着下巴,食指在脸上轻轻敲着,眉头紧锁。
坐在她对面的贺与共歪着头看她,“阿绯,要不要下五子棋?”
谢知绯摇摇头,轻轻呼出一口气。她习惯性咬着嘴边,“不了,我还有事要想。”
“好吧,那等你闲下来后,我给你找几本书解闷?”贺与共并未戴幞头,装束也随意简单。
“不用...”谢知绯的眉头没有松开,然后又抬头看了贺与共一眼,“书?”
她想到了那日在贺与共厢房看到的书。
“对啊。”贺与共看着她,忽然一瞬间觉得这个场景很眼熟,他觉得谢知绯应该就是爱看书的,脑海中划过的片段让他的头又开始疼起来。
贺与共一手按住太阳穴,眉头紧皱。
门外突然传来声音,是檐下风铃的响声。
谢知绯和贺与共对视一眼,起身推开房门。
面容肃穆的侍女正在门口挂绛纱灯,灯笼上面用金丝勾坠,珍珠做成的帘幕垂在外圈,末端是红色的穗子,内圈是不同颜色的纱,里面透出柔和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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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绯留心欣赏着这漂亮的灯笼忽然想起来看过的电影。
这个灯笼难道是?
挂完灯笼,侍女回到她原本的位置,月光之下,谢知绯才看到面前站着的两列侍女。
为首的女子眉目低垂,上前行礼后恭敬道:“公主今日召崔郎君‘校勘琴谱’。”
琴谱?谢知绯心说她也不会啊。不过还是耐着头皮点头跟在后面。她最后朝贺与共点点头,给了他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一直走到了一个地方,她抬头一看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兰汤室”。
谢知绯这才有了实感,她居然要用崔决的身子侍寝?不是吧?她没变那玩意啊。
为首的侍女端过来一杯酒,低头奉上托盘。
“还请郎君饮罢瑞露,移步兰汤。”
没事儿,谢知绯安慰自己,反正这个身体百毒不侵的,区区杯子汤算得了什么?
她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然后尝到了酒味。
她惊奇地挑了挑眉,觉得味道还不错。
谢知绯迈步入内,侍女便不再跟随,规矩地行礼退下。
她有些紧张地踩在碎石围绕的石阶上,两侧牡丹尚未绽放,月光下,只能看见绿叶间几枚青涩的花苞。
谢知绯在洗与不洗之间犹豫了一瞬,最终绕过屏风。
公主在案前看书,烛影昏黄,映得她眉目如霜。
一旁的池水泛着涟漪,闪烁着细碎的光。
李昭抬眸看了谢知绯一眼。
“坐。”
话音刚落,书又翻过一页。
谢知绯战战兢兢找了个远一点的座坐下,两手规矩地搭在膝盖之上,显出几分拘谨。
“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李昭像是被谢知绯的姿态逗笑了,闭眼摇摇头“崔郎君莫不是忘了?”
谢知绯眨眨眼,反应过来了:“噢噢我懂了,都在公主的计划之内!”她放松了警惕,起身向公主靠近了些,“公主您在看什么书呀?”
李昭指尖一抬,将封面露给她,是一本兵法书。
谢知绯目光一顿,边回忆边问道:“公主可知道一本兵法书?第一章讲的是‘穷寇莫追’,但是结合了实战案例,详细解释了‘如何用瓦解残部’之类的。”
李昭倏地抬眼:“你在哪里看到这本书的?”
谢知绯被这个眼神吓到,以为是禁书,支支吾吾不敢应。
李昭垂眸掩去眼底波澜,指尖轻抚书页边缘:“不过是少时手记的兵法札记。先帝在位时曾命人誊抄传阅。后来......”她顿了顿没有继续下去。
想也知道李建那么小气的人,不会允许这本最能体现李昭在军事上能力的书被广泛传阅。
谢知绯本意是想借阅的,因为觉得写得很是生动,文笔风趣,字里行间的灵动与得意,与眼前这个冷峻的公主判若两人。
如今听到这里,想到那些精妙的布阵之法,那些奇谋巧思就这样被束之高阁,不免有些失落。
谢知绯想了想,最终还是补充道:“我在驸马房中看到这本书的,不过没来得及细看。”
谢知绯不怕这话被驸马听到,以她对这两人的了解,这话公主压根不会去求证的。
一缕细风掠过,烛火摇曳,李昭的侧影忽明忽暗。
谢知绯看到李昭唇角勾勒起浅浅的弧度,与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逐渐重合。
“是吗?”李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