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汉武帝!》 第109章 史氏成长 “陛下,人送走了。” 霍光重新入宫。 没了康大迈,宫内只剩君臣二人,气氛轻松许多, “嗯,”刘据示意霍光来身边坐下,“此人如何?” 霍光没有跪坐在陛下示意他的位置,反而是按礼制坐下, “陛下圣明,此人有商贸之才,若再有支持,未必不是西域的陶朱公。西域混乱,他能将商人商道理顺,善。” 刘据赞道:“能得到你一句夸赞,那就是极好了。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吧。 明日宴会就用少府的人操办,等下朕告诉刘屈氂一声。” 术业有专攻...陛下偶尔说出的话总是微言大义,暗合天道,霍光默默将这句话记下, 见霍光顿住,刘据问道, “是不是在想,我平日里都不怎么用少府,现在却又用了?” 霍光恭敬道:“是,用两条腿走路,才走得稳当些。” “是啊,我以前的确冷落了自家人,以后更要多给他们机会。” 刘据一语双关,霍光都听明白了, “陛下说得是。” 君臣又议论了半天,想到霍光有政事还在积压着,刘据才把他放走。汉时丞相处理政务是在分皇帝的权力不假,反之也替皇帝分走了不少压力,不然若没有丞相帮助的话,全都由皇帝一人决断,这种体力和能力,历史上也就不到一掌之数的皇帝能撑住。 霍卿,为朕分忧良多啊! 刘据起驾,寻到后宫,行至史皇后宫殿所在。刘据示意侍人不通传,一路溜达进去,史皇后浑然不觉,还在低头聚精会神缝制着一件朱披,脸上泛着温柔的光芒,一时给刘据看痴了。 “陛...陛下!” 史皇后回过神,忙放下朱披,“天气转凉,臣妾为您织了件朱披,之前您披着的有些破了,臣妾本想缝补,想了想,不如新织一件...” 真正的白月光,如马皇后之于朱元璋,朱元璋什么妖艳女人没见过,却始终忘不掉为他带饼的马皇后, “你有心了。” “陛下,您先试试。” “好。” 史皇后将朱披搭在刘据身上,大小正合适,朱披内又被史皇后精心的缝上了毛毡,后背被温暖覆盖住。史皇后织法高超,哪怕内部缝进毛毡,整个朱披也是极轻,不至于穿久了压累后背,毛毡更不是糊成一片,温暖又透气。 刘据不禁感叹,“极好,你的织法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史皇后手大而有力,又极巧, 史皇后被刘据夸的满脸红, “臣妾在鲁地不算得什么,比臣妾织好得的大有人在。” 齐纨鲁缟,天下闻名,鲁国人极擅生产这种精密细腻的丝织品,鲁缟属于高档纺织物的层次,在汉商贸易中格外重要, “你是皇后,自称我就好,不必用臣妾。” “是,陛下,臣...我记住了。” 刘据笑问道, “你家里最近如何?” “家中都好...”史氏继续道,“我早些时候写信回家,让他们近着海贸的事做一做,家里都很高兴,承蒙圣恩。 他们想把家中的钱,一股脑都投进海贸中,被我劝住了。” 刘据点点头, 史氏继续道:“如今海贸封禁,再开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本着挣钱的心去做就成了趋利的商人,执念太深到最后反倒什么都做不好,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鲁地织缟一绝,我叫他们先把事做好,布织好了,以后怎么都不愁卖,算是把他们的焦躁之心压下去了。” “哈哈哈,”刘据很喜欢听这些事,听得开心,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说得才是正途,好货不愁买家,先要把份内事做好。” “嗯!” 史皇后很开心。 提到纺织,刘据就想到了用倭人在江南置的织行,千户织行背后的老板正是刘据,刘据一直在关注着其成长,但不怎么干扰运作,千户织行最大的不同是他们专门生产用来贸易的织品, 是大汉独一家类似于企业运转的织行。 海贸以前,百姓男耕女织大多用于自给自足,皇室掌握全天下最好的纺织技术,但也仅限于做出来自己穿的,并没有将纺织品售卖的举动, 海贸后,除了此前的两者外,多了种以家族为模式的商业纺织,蒲桃锦大多都是由家庭纺织,问题出在除了豪宗大族以外,寻常普通人家肯定难以纺织蒲桃锦, 而千户织行,则不是以家庭为单位,是由官方扶持的自主织行。征服倭岛设立织行,是天时地利人和之举,如此模式的织行,非要用绝对服从的战俘组成,幸好效果不错, 织行能挣多少钱不是刘据关心的,他最关心的是这种模式到底可不可以于大汉存在,如果可以存在,刘据就能创造更多的工作岗位,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史氏这边也在变好,太子之位想要坐稳,务必要形成一个宗族势力保驾护航,有稳重识大体的史氏掌舵能规正航向,况且,这对于史氏而言也是历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像霍去病、霍光兄弟二人初出茅庐便一鸣惊人的天才是凤毛麟角,大多数人的成长都要在事上练。 “陛下,舒嬛在冷宫内待得太久,少子年弱,离久了母亲不好。” 此前,舒嬛被刘据一怒之下放逐冷宫,史氏为她求情过一次,那次被刘据断然拒绝, “你可清楚,就算你为她求情,朕把她放出来了,她不会记得你的好。” “我与陛下您说此事,不是为了让她记得我的恩情,而是为了维护陛下您。惩治已够,舒嬛虽犯错,却没有到永远被打入冷宫的地步,还请陛下三思。” 刘据听到史氏如此回答,想都没想点头道, “好,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把她给放了。” “多谢陛下。” 前后两次提问,刘据回答不同,前一次史氏说得不合时宜,这次却是有理有据。舒嬛记不记得史氏的好无妨,刘据是听得史氏的话放出舒嬛,这是事实。 此举更能增强史氏在宫内的威严。 刘据对这位皇后可谓是用心良苦。 ........ 身毒 张骞站在司马相如身后,见司马相如奋笔疾书,心中暗赞司马相如的字清扬飞舞,光是看着就满嘴生蜜。 司马相如停住笔,剧烈咳嗽起来,他的消渴疾不好医治,只能勉强稳定下来,张骞抬手给他递水, 司马相如看向张骞,表示感谢,咕咚咕咚喝水喝下之后,气息逐渐平稳,明显好了些。 司马相如不想张骞提自己身体的事,开口道, “我这字如何?” “好,千金难求,你这字拿去都能卖钱,还有价无市。” 张骞见司马相如不愿多说,压下心中的担忧, “哈哈哈哈!”司马相如开怀大笑,“等我精神好些,我写一幅最好的字送给你。” “那我可恭候了。” “自然。” “你现在是写信?” “嗯,”司马相如点头,“在给我岳丈写信,之前我给他写的信,他一直没回,我再写一封问问。” 闻言,张骞担忧道,“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不会,”司马相如自信道,“我岳丈身体好得很,我大致也猜到了,他不给我回信,是因心有担忧。” “哦?” 司马相如继续道:“岳丈这人厉害得很,他就是喜商道,不愿意做官,不然以他的能耐早做到三公了。” 张骞笑了笑,没说什么,只当司马相如是玩笑话, “卓家尽是些不争气的。” “卓家人若都不行,只靠你岳丈,卓家也不至于做的这么大吧?” “是不能,卓家人怎么说呢,有经商的能耐,缺点也明显唯利是图,要不是岳丈压着,这家早散了。冶铁是朝廷的买卖,他们要是做起海贸,朝廷要的铁就做不够数,岳丈想到这些,应没把海贸的事和家里说。” 张骞:“啧,中原叫得出姓名的大商人,都是或多或少和海贸有着生意往来,卓家不干,家里人定然对此是不满吧。” “是!”司马相如点点头,“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所以书信一封,问问岳丈如何,唉,他家那儿子也不成器,但凡他争点气,岳丈何苦这个年纪还在操持家里。” 张骞拍了拍司马相如的肩膀,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将军!” 小将胡不同走进,张骞望着他一笑,眼中难掩喜爱之色, 不得不承认,班兴练得这群兵太香了! 自拉来西域的这批兵马后,张骞把情报工作一股脑扔给了他们,胡不同这群良家子做得很好,整个情报系统都运转得更流畅了, “小胡,你来了,何事?” “有大秦的情报。” 张骞和司马相如对望一眼,收起调笑之色,表情严肃,他们对大秦的情报还停留在苏拉掀起大秦内乱,此事终于有结果了? “快说。” “是,将军,大秦元老院通缉苏拉,苏拉叛乱,叛军和大秦军杀在一起,苏拉放出了关押在监牢里的马略,两人一拍即合控制元老院,大秦高层重新洗牌。” 胡不同说的话不长,但包含的信息量极大,每一个字中,恨不得都要让张骞深深品味, “马略...” 张骞喃喃开口。 司马相如说道:“苏拉亲自来与我们贸易时,他就是打着营救马略的名义让我们支援他兵器,呵呵,没想到又把这人弄出来了。” “苏拉光凭自己单打独斗才能叫来多少人马?要我看,这场叛乱是雷声大雨点小,趁机展示下自己的力量,让元老院明白,想要吃掉他也得崩掉几颗牙。估计说的是洗牌元老院,实则换汤不换药,同一个贵族家族换一个人出来话事而已 。 要想一家独大,现在的苏拉还不够格。” 张骞三言两语,就把局势拆解了七八, 胡不同认真听着,觉张将军说得很有道理,听到这个情报时,他就稍有迟疑, 实际来说,以苏拉的那点兵力,完全不足以控制整个罗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但胡不同仅仅是猜测,不能向张骞这般推测的有理有据,若不是自己掌握着第一手情报,胡不同真怀疑张将军刚从大秦回来,都是他亲眼所见。 “能做到如此地步,在死局中盘活了,苏拉还是厉害。”张骞点头,又看向胡不同,“应不止如此吧。” “是......”胡不同稍有尴尬,本想卖个关子,竟然被张将军全都猜出来,暗自心惊张将军的料事如神,“这份情报是苏拉送来的。” “呵呵。” 张骞一笑,一切尽在掌握。 司马相如哎呦一声,“与你说得是分毫不差。” “他还说什么了?” 胡不同缩了缩脖子,从怀中取出被剪断的蒲桃锦,苏拉的亲笔信就是在这上面写的, “您还是自己看吧。” 张骞接过,快速浏览过去,上面的文字不多,是用汉字写得,不知是苏拉从哪儿找来的代笔,明明十几息的功夫就能看完,张骞却反复看了一刻钟,恨不得把每一个字都拆开抖落干净,好读出苏拉暗藏在文字下的算计, 见张骞回过神,司马相如道:“给我看看。” “嗯。” 司马相如拿来,先扫了一遍字, “呦,大秦还有会写汉字的人呢?” “如何看出的?” “一看就是仿得,仿得很像,咱们这儿不会如此相比行笔。嗯......措辞还挺恭敬的,”司马相如仿佛能看见苏拉的大胡子,在自己面前一开一合,“哈哈,到最后,不还是换个人来找我们通商吗?” 胡不同稍微挺直后背, 张骞没急着开口,反看向胡不同,饶有兴趣问道,“苏拉的这封信你怎么看?” 胡不同早有腹稿, “听完方才说他们换汤不换药,以苏拉的兵力征服不了大秦全境。我从此处想,苏拉要收买人心,才能洗白他叛乱的身份,从监牢里放出的马略也是一样,他们都要想办法告诉国人,他们不是为了权力......” 说到这,胡不同顿了顿, 张骞和司马相如会心一笑。 喜欢家父汉武帝!请大家收藏:()家父汉武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0章 圆桌骑士 不是为了权力,嘴上说不要,身体诚实得很。 胡不同嘿嘿一笑,“大秦人离不开我们的丝绸、美酒、茶叶,苏拉和马略站在悬崖边上,地位岌岌可危,收买人心的唯一法子就是与大汉重开贸易,不仅要重开,而且要开得更大!” 张骞赞许点头,“不错。你想明白此事再看之后与大秦、安息有关的情报,便会看出不一样之处了,你要多思、多想。” “是,将军!” 被张骞夸奖后,胡不同浑身来劲。 “你先去吧。” 目送胡不同离开,司马相如问道,“你还挺看重他的。” “有才能的人,我谁不看重?” 司马相如哑然一笑:“也是。” 儿单于、堂邑父...还有现在的胡不同, “我们都老了啊。” “矫情,老什么?白发丝没几根,正是大展身手,报效陛下之时,你却说老了。”张骞打断了司马相如的矫情,“苏拉再开通商,是有求于我们,要让他拿出诚意。” “这是自然!” ......... 罗马 元老院桌子上除了两个座位坐着人,其余全是空出的。 这俩人正对坐着,距离最远, “想不到把我放出来的是你。” 黑发黑须中年男子面容满是沧桑,正是罗马前任执政官马略。 “呵呵,”苏拉右颊多了一道从口至耳的狰狞伤口,脸上肌肉稍微牵动,伤口也跟着跳跃,“我作为财政官,随您去阿非利加省平定朱古达叛乱,我是您最得力的帮手,可惜~您怕我功劳太大,之后就不愿再给我机会。我只好转投别人,幸好我还是抓住机会了。” 苏拉语气复杂,望着亦父亦师的男人,尊敬和怨怒混杂, 一手主导罗马军事改革,又因触动元老院根本利益被逐出的马略,后背放松靠在座椅上,神色恬然, “我记得你的祖父也做过执政官对吧。” 苏拉不知道马略何意,不回应。 “你的祖父被查出家中有超过十埃斯金银器具,违反了元老院的廉政法律,他们将你的祖父逐出了元老院,偌大的家族转瞬落败,以至于你在一个优伶、戏子、酒鬼周围长大。” 苏拉语气中满是愤怒,这是他最不想揭开的伤疤,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想激怒我?很下作的办法,我不会如你愿。” “不不不,你误会我了。”马略笑了笑,“元老院你懂的,不管到什么时候,他们都是最纸醉金迷的一群人,整个帝国的侵略所得到的战利品,九成都要送入这群人的口袋,十埃斯?百倍千倍价格的金银器具,他们都有,你的祖父却只因为十埃斯。 你从来都没想到明白这件事,对吗?” 苏拉眼中闪过茫然, 他为祖父的遭遇愤愤不平,马略所言正中他的痛处,明明现实是所有贵族都在挥霍,可笑的是,自己的祖父却因为小小的十埃斯金器而被逐出元老院,苏拉将十指插入金发中,面露痛苦...... “别的元老可以用金具,唯独你祖父不行......你知道因为什么吗?” 苏拉摇摇头,脸上狰狞翻着粉嫩肉芽伤口一跳一跳的,马略竖起两根手指, “世界存在两套规则,一套是光明,一套是黑暗,我们大多数时候都处于黑暗中,代入到你的事,同样如此,谁告诉你立的战功多就要升迁的?” 苏拉愣住。 出身于没落贵族,身为执政官的祖父,在政治斗争中失败,被安上了一个滑稽的罪名,苏拉没有像其他贵族子弟一般受到良好的教育,认识到真正地社会的运行逻辑, 独特的生长历程,让他缺失了一部分,也得到了另一部分,就像在战场上,大多数贵族子弟都没有苏拉的凶狠,以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那种不体面。 马略将十根手指插在一起, “我在狱中的这段时间,你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反手打个响指, “这样吧,不妨让我把话说得再明白些,我是军队的将军,我为何要带军打仗,嘴上高呼什么为了国家的荣耀,军人的光荣,那都是骗士兵的话,我带军打仗是为了立功,为了能坐在这里。” 马略用手指点了点有些发黄发暗的圆桌, 苏拉顺着马略手指上下,怔怔望着崭新的圆桌 ,望得出神, “我需要通过带军打仗来丰富我的履历,在权力的阶梯上向上爬,罗马厉害的将军太多,法瓦尔,破罗曼,尼康....征战沙场、杀敌俘虏这不是我的强项,幸好,我带军平定战乱,不需要通过杀多少敌人来立下战功......” 苏拉已完全听了进去,见马略顿住,下意识脱口而出问道, “你依靠什么立下战功?不是杀敌数吗?不是俘虏的奴隶吗?不是......抢夺的物资吗?” 声音渐低,苏拉说得越发不自信, 将军如何立下战功? 更进一步的思考, 与士兵不同,如秦国二十等级军爵制度,杀了几个敌人,就可以量化出多少战功,一一对应,向上攀爬的道理规则透明。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但,将军的军功要如何量化? 斩杀的敌人,俘虏的奴隶,抢夺的物资......这些都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对罗马这般国家,打仗如喝水,任何战役都是扩张性的锦上添花, 遍地都是将军,遍地都是战争,马略要如何打得出彩呢? 马略将双手撑在元老桌上,身子前倾,瞳孔上似蒙上一层灰膜,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想要立下战功,不是看杀了多少人,而是要看帮助了多少人。” 战争是杀戮的艺术,马略的话彻底颠覆了苏拉的认知,帮助了多少人?帮助谁? 苏拉思考着,就论朱古达战争而言,战争过后,都有谁得利了? 大元老的儿子奥撒法尔。 佛罗曼家族的佛罗曼三世。 以及...误打误撞成为战争英雄的自己。 苏拉脑中灵光闪过,苦笑,终于明白为何自己就算坐上了元老席,却仍然不受待见,被其他的所有元老针对的原因, 自己成为了元老不假,但还没明白,元老们的规则。 马略呵呵一笑, “你和大元老的小儿子奥撒法尔,都是我当时得利的部下,可你做得太出彩了。苏拉,你知道的,军功只有那么多,你得到了,就注定有人要失去, 我很看重你,但你觉得,我会为了你而放弃大元老的提携吗?这是一道再清晰不过的算术题。 我帮助了大元老,大元老也会帮助我,我帮助了你,你能帮助我什么? 我很看好你的前途,可我没时间等着你再成长起来, 你弱,所以你会被针对。” 马略口述这些规则,从头至尾语气没有丝毫波动,真实得令人发冷。苏拉嗓子发出“呵呵”的倒气声,张口欲言,反复尝试了几次后,到底没发出声音。 “好了,”马略问道,“现在你能放下心中不满,好好和我商谈一下接下来的事吗?” 苏拉黑着脸点头。 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孤立无援,他绝不会放出眼前这危险的男人, 他是毒蛇! 在他面前,苏拉失去了所有的主动权,始终被马略牵着鼻子走,刚刚说得话,更让苏拉没有反驳的余地, 努力耕种可以活着,但绝不会富足, 努力杀敌可以上进,却难成将军, 似乎整个世界的运行结构泾渭分明,劳力者拥有一套规则,只要劳力者能越过龙门,成为劳心者,先看到不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而是另一套新的规则。 “汉人,”提到这两个字,马略竟凝重起来,“我知道你一直在担心什么,元老院大多被酒色财宝蒙蔽了双眼,他们看不到未来,汉人......太危险了。你不想与汉人再交往合情合理,汉人如虫蚁,在腐蚀着我们的国家。” “那你为何还要让我同汉人写那封信?要我说,之前元老院与汉人的交易也都该作废,他们竟然还派兵帮助汉人平定安息之乱,我真不知道这群猪是怎么想的。 还有与汉人答应的承诺,汉人竟主动要运货到我们的海域,一听到这个,我就后背发凉,汉人愿意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我甚至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汉人到底要做什么。” 闻言,马略深以为然的点头,两人少有的达成了共识。 “我也没想明白,不过我相信狡猾精明的汉人是不会做赔本的买卖的,看似他们付出了很多,可他们一定会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找补回来。” “你都明白,还要我们重新与汉人经商贸易吗?” “你知道为什么。” 苏拉有些烦躁的挠挠头。 “我知道,你我二人孤立无援,你是怕我们控制不了元老院,想通过重开贸易引得其他的家族支持我们,可是在我看来,这与用毒酒来解渴没什么区别。 不需要与汉人贸易,我们可以先拖着,再一一肃清反对的人,不需要重开贸易,我们也可以掌握这个国家。” 马略摇摇头:“你的想法太理想了,你要明白,我们没有选择,只有重开贸易这一条路。见招拆招吧,看看汉人会说什么。” 说罢,连一声招呼都不打,马略果断的起身离开,苏拉面露晦色,心中压抑到了极点, “找牵缇娜过来。” 被苏拉救下,一直随着苏拉叛乱的妖艳女人,推门而入, “大人。” 苏拉沉默,下巴拖在手上,如同思想者,脸上光影交错,看不清表情。牵缇娜明白了什么,爬上冰凉的圆桌上,缓缓褪下衣服, 苏拉大人是我尊重的男人,我愿意把一切都献给他,他想要,我早就准备好了。 圆桌,妖艳女人,沉思的男人, 构成了一副神性与兽性交错的残酷美丽画面。 慢慢凑近,又停止住, 躺在圆桌上,女人望向男人,她期盼苏拉大人充满爱意的目光回应,可看到苏拉大人的目光所及后,女人浑身的爱意瞬间褪去,惊恐的睁大眼睛,如冰冷蟒蛇缠绕的她喘不过气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苏拉大人......” 苏拉眼中根本没有一直对他倾慕有加的女人,而是死死盯着圆桌! 充满了爱欲,憎恶,迷恋... 用手轻抚圆桌,这是他最温柔的恋人。 “苏拉大人!” 牵缇娜要窒息了,这不是她梦寐以求的场景,她想推开苏拉大人,可苏拉就像疯了一样,嘴角流出口水,眼里只有圆桌, 圆桌发沉的颜色,光滑的桌面,甚至是元老们在圆桌上驳斥高喊,溅出来的口水和汗水,隐隐能闻到那股子臭味, 牵缇娜恐惧到了极点,一把推开她心心念念的苏拉大人,把衣服披在身上,向门外狂奔,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但身后并没有传来苏拉追近的脚步,牵缇娜闷头跑到门前,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让她精神污染的一幕, “啊啊啊啊啊!!!!!” 牵缇娜抱头尖叫,她惊恐的发现,苏拉大人并没有停止,而是成为了光荣的圆桌骑士,反而相较于刚才,更忘我,更享受,彻底释放了自我。 牵缇娜背靠大门,缓缓滑落在地,她不想看,可浑身瘫软,视线没法从眼前的画面移开, 她痛苦的用手抓着头发,除了尖叫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门外守卫的苏拉亲卫军,稍微年轻些的,听到门内的尖叫声,不无担忧的问道, “牵缇娜副官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我们去看看吧。” 稍年长的玩味一笑,“你不懂,牵缇娜副官非常崇拜苏拉大人,一心想成为苏拉大人的妻子。唉,看来牵缇娜副官,终于是如愿以偿了,你贸然进去,牵缇娜副官事后一定会杀了你的。” 稍微年轻的耸耸肩膀,表示听得一知半解。 “好吧,我就守在外面。” “对喽,重点不是屋内,而是我们要保护好外面,不让不相干的人来打搅苏拉大人和牵缇娜副官。” “是!” ........................ 喜欢家父汉武帝!请大家收藏:()家父汉武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1章 索药 番禺 “南海郡人,以船为车,以楫为马,造船行船本身是天下一流,通海夷道,陆路有多难走,海路就有多好走!” 阿大嗓子发尖,几日随卓王孙走遍看遍,对番禺一地有了更深的了解, 什么蛮夷之地,番禺就是待开的宝山啊! 卓王孙语气难掩欣喜, “难怪赵越急于此地开商,手握宝山岂有不开之理!若是此前海贸未开,陆路难行,番禺就是个闷住的瓮罐,外面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番禺船业远比我们想得还要兴旺!” 卓王孙主仆二人又将心思全放在了商贸上,毕竟他们就是为此而来, “家主,与您相比,我的眼窝子就太浅了。起初您说要来此地时,我心里还犯嘀咕呢,我们在路面上经商还算熟络,来到这么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真不知能否做起来。” “现在呢?” 卓王孙笑着,觑了阿大一眼,阿大面上振奋,捏拳道, “现在一定行啊!除了您,可是没人比我再看好此事了。” 卓王孙被阿大逗得哈哈大笑。 大笑几声后,收敛笑意, “这段日子行走,赵越明里暗里帮了不少忙,我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与他一起做?离了官府的人,此事定然是做不成,但他府内院吏我又都看着不顺,真是难到我了。” 卓王孙经商一辈子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和谁做生意是买是卖,多赚少赚些无所谓,重要的是,要看这个人如何。瞅着顺眼少挣些也不妨事,心里对这个人不舒服,就算从他头上挣了再多,总觉得会绕着圈还回去。 赵越一府上下的人对卓王孙尊敬得很,远超官府对商人的尊敬,对卓王孙来说却不如颐指气使臭骂他一顿来得舒服。 “家主,您......” “我都不是家主了,你还要唤我家主,这称呼怎么听都不得劲儿,以后出门在外,你叫我大父吧。” 阿大早没了爹娘,一直记着家主对自己的一饭之恩,只把自己当成家奴,愿为家主赴汤蹈火,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认卓王孙为大父! 幸福来得太突然,阿大怔在原地,心血直往头顶冲,冲到最顶处时,嗡得一下,在阿大脑中炸开,扑腾一声阿大跪倒在地,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先钻出来了, “大父,这世上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家,没有爹,没有娘,没有夫人,也没有孩子,您要是愿意收我,别得我不敢说,我一定给您养老送终。” 卓王孙本就是一句无心之语,完全没想到阿大的反应竟然这么大,这番话说的情切,卓王孙鼻子发酸,上了年纪最见不得这些,苍老的双手颤抖,将阿大扶起, “好孩子,我那儿子不成器,有你陪着也算了却我的心愿。” “大父!” 阿大结结实实磕了三下头。 卓王孙对阿大只是随手一帮,承恩的人万不能随便一记,知恩图报,何其难也。 主仆二人戳破了这层窗户纸,明显关系亲近许多,卓王孙深语道:“孔同为赵越爪牙,他们二人皆为工于心计之人,凡事最忌上下颠倒,次序乱位,管仲分四民,士农工商各列其序,商人最末自有其道理,此二人为官之身,却甘愿为下,我顾忌啊。” “大父...”阿大恍然,何以每次司马相如来到府上对大父行礼,大父都不受,官商一途,上下分明,“我以为,此事可以一试。” “哦?” 卓王孙看向阿大,露出询问般的眼神。 “赵越对大父尊敬如此,三分是敬着司马将军,三分是敬着要开通番禺,大父您不独受,到时我们不知道赵越想要做什么,那才是最吓人的,赵越有求于您,对您尊敬些再正常不过。” 卓王孙笑道:“你倒是有见识。不错,与其说赵越敬我,不如说敬我背后的女婿更多。你说的对,我倒是庸人自扰了。” 阿大喉结一动,想着既然认了家主为大父,关系亲近了一步,就更要有啥说啥, “您是与番禺合作为商,而不是与赵越,因赵越是番禺县长,我们才与他合作,以后是何场景,犹未可知,您不必介怀。” 听了阿大一番话,卓王孙看了阿大好一会儿,看得阿大不好意思, “大......大父,我说得不对,您别往心里去。” 卓王孙回过神,大笑赞赏道,“对,怎么说的不对呢?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此事我是没有你想得通透,既然要做大事,更不可瞻前顾后。 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知道你想福璐璐,现在不宜和她走得太近。” 阿大害羞,“大父,我知道。” ........ 茶田中,人影高低起伏忙碌,赵越收茶的事,只让淳朴的百姓难过了几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太阳重新升起时,淳朴的茶农将这一切的不愉快忘却脑后,再一次用心耕耘这方小天地。 日中吃饭时,蝈蝈凑到小福身边,这件事他憋在心里有一段时间了,胸膛中揣着的名贵玉牌,火燎燎烫着胸口,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不自在, “小福。” “嗯?要一起吃饭吗?” “哈,哈哈,我带了,各吃各的。” 蝈蝈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张饼,没敢掏出玉牌,福禄禄莫名其妙看了蝈蝈一眼, “你像是变了个人。” 蝈蝈更心虚,尬笑两声, “啊?有吗?” 福璐璐忽闪着大眼睛,认真看向蝈蝈, “你有事瞒我。” 蝈蝈挪开视线,“没,没有。” “绝对有。” “绝对没有!” 福璐璐叹口气, “反正我最傻,你们都骗我。” 蝈蝈看着心头一疼, 福璐璐表现的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倒是比以往更有活力了,更加为别人付出,但掩盖不住的是,她时不时会像现在这样出现一闪而逝的伤感。 在福璐璐朴素的善恶观中, 赵越是坏人,他一定是坏人,卓王孙和阿大是好人,坏人怎么会和好人走到一起? 她就该安心的种茶收茶,悔不该招惹汉人,也不会生出这么多糟心的事。 福璐璐端着饭也不吃,魂儿像被抽了一样,怔怔望着,要从饭里看出花来。蝈蝈侧望青梅竹马的脸,一阵难受,说什么也要帮她破去这个心魔,手伸进怀中,动作之大让福璐璐回过神望向他, 蝈蝈用力一扯,像是要把自己的心掏出来, “小福,这是汉人老头托我给你的,思来想去,我觉得一定要给你,离开这里吧,卖了它,你能买一个属于自己的茶田,开始新生活,你很厉害,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厉害,不该让这片茶田拖累你,你太善良了,让这些坏事都过去吧。” 蝈蝈辗转反侧几日,憋着的一肚子的话,一股脑全吐了出去,说得又急又快,生怕落了一句, “坏人给我的,我不要。” 看着被强塞进手里的玉佩,福璐璐咬住嘴唇,顺手扔出去, “唉!你怎么扔了!”蝈蝈断没想到,小福把玉佩扔了,忙站起身跑去扔出的大致位置,弯腰决定寻找, “你是找这个?” 蝈蝈抬起头,玉佩晃在眼前,道了声谢,抬手正要接过来,被那人向上一提,扑了个空,蝈蝈愤怒抬头,见到一张一笑肉不笑的脸, 眼熟! 正是前几日来收茶的汉官,叫什么孔同,属他最坏。 孔同将玉佩对向日光,阳光毫无阻挡的透过来,甚至刺眼的阳光被玉佩一透,变得柔和了许多,是顶好顶好的料, “昆山之玉,昆山出来的玉,就是不一样啊,光而不耀,静水深流,我活了几十年,从没见过这么好的料材,就连我族叔的那块都比不上这块,卓伯真是不欠人情啊, 对了,你们知道我族叔是谁吗?” 蝈蝈想上前抢玉,这是小福的东西,而且自己对汉人老头的承诺还没有完成,要亲手将玉佩送到小福手里, “胡闹!” 孔同身后的属吏扑出,将蝈蝈扑倒在地,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狗官!” 蝈蝈剧烈挣扎,挣扎得大了,被属吏一闷拳砸在后颈,顿时头晕目眩,消停许多, 福璐璐怒道, “坏人!放开!” 孔同慢悠悠说道, “谁让你们动手的?” 两个魁梧属吏死按着蝈蝈不放,闷声回道:“头儿,家里的牲畜都要造反了,我们不出手也得出手了,不然叫这群夷人反了天!” 孔同呵呵一笑,没说什么,但态度再明确不过了,没让属吏移开,就是要给眼前不懂规矩的外夷一个教训,尺度拿捏的似三人提前商议过一般,除了福璐璐,别人都可以动, 越人茶农们察觉到这边的争斗,慢慢围了过来,却好似被什么看不见的阻碍挡在了那,不约而同地在距离孔同十几步远的位置停下,不说话,也没动作,就是看着孔同。 孔同眼中闪过轻蔑,看向福璐璐, “我族叔是至圣孔子的后人,孔安国,我知你们都不知道,可都要记住,内中华而外诸夏,你们这群夷人必须要明白。识字不读书不要紧,饭都喂到你嘴边了,你们再不记就有些过分。” 一众茶农怯怯的,鸦雀无声,只想着此事赶快过去,一大帮子人就被三两个人吓住了,谁都不愿当出头鸟,环顾四周,一种叫不出名字的爽快感觉,在孔同胸膛中升起! 人兽之别, 劳心者和劳力者之别, 云壤之别! 内中原,外诸夏,一圈套着一圈,各在其位, 独小福向前,走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位置,处于中原和诸夏之间, “放开他,玉给我。” 孔同眼中,福璐璐也与圈养的牲畜没什么区别,无非是被贵人看重,被人看重,它就是人了?不还是牲畜吗? 眼中闪过不满,语气结冰, “冲突大汉官员是要治罪的,此人我要带回官府发落,这块玉价值连城,我知是卓伯掉的,我去还给他就是。” “这是我的玉!” 福璐璐生气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呵呵,你也配?”孔同将玉佩妥帖收好,负手问道,“收茶数目不对,赵府君饶了你,你竟是用茶磨了药,将药方拿出来,我就既往不咎,以后你们好好种茶,又能回到以前日子。” 当着一众茶农面,孔同和福璐璐针锋相对,茶农们怔怔望着福璐璐,不知在期待着什么,期待她鼓起勇气让总欺负他们的汉人官员吃瘪?说不好。但若真能鼓起勇气,这股勇气是会传染弥漫的。 茶农们眼中升起的不该出现的异彩,尽数收于孔同眼中, 很危险的信号! 威权,要不断通过权力压制,直到把这群外夷压得没脾气,他们生出反叛之心不可怕,压制就是了。可怕的是,他们生出了别的...在孔同眼中,福璐璐就是一滴墨,啪嗒一声掉进清水里,这滴墨在缓缓晕开, 福璐璐捏紧拳头,脑中闪过了无数救过的汉人面容,谢她的没几个,救过之后他们都不留情的走了,福璐璐什么都留不住,无数张面容闪过,最后都重叠成了一张脸,就是......眼前的孔同, “想都别想!” 福璐璐断然拒绝! 她是绝不会交出药方的! 不会交给任何人! 如清风吹过,周围的茶农升起了簌簌声, 孔同嘴角抽动,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把她也拿了,带着这个小畜生一起押到官府!真他娘的晦气!呸!” “是!” 另一个属吏腾出手,把福璐璐拿住了, 其余茶农们见状,亦步亦趋的走过来,看起来很瘆人,孔同眼神更邪, “怎么?官府拿人,你们是要造反了?” 见福璐璐被抓,蝈蝈回过神,咬了压住自己的属吏一口,属吏吃痛,正要上拳打他,孔同冲过来,唰的拔出属吏佩刀,刀花一转,就将蝈蝈的耳朵割了,这是对待战俘的做法。 蝈蝈死咬着牙,不肯叫出声, 福璐璐用越语叫道, “我跟你们走!你们伤他干什么?!” 孔同狞笑一声,将血淋淋的耳朵,朝地上一扔,又是一堵无形的墙建起来,茶农纷纷止住,再不敢往前走一步了。 喜欢家父汉武帝!请大家收藏:()家父汉武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2章 太子的一天 洛阳 太子寝宫名渭阳,易学宫本应取名为渭阳以念舅氏卫青,被卫青断然拒绝,刘据听得渭阳二字觉得极好,便用在了迟迟未定下名字的太子寝宫上。 太子寝宫名字一定,天下人更知卫氏天恩浩荡,辅佐两朝,克东阴山,更有从龙之功,是为国祚辅弼, “喝!哈!” 阳光初升,分出一缕和煦照在两个小家伙的脸上,两个孩子面容有两三分相似,但气质差异明显,虎头虎脑的是卫家三子卫登,另一带着贵气的是太子刘进, 卫登剑法大开大合,尽是攻势,也亏得这孩子直爽,没啥太多想法,师傅让他攻,他就不留余力的去攻,全然忘了自己对面的是太子,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面对天罗地网的攻势,刘进剑招都是格挡,如风似水,这边挡一下,那边卸一手, 两个孩子交手了上百招,被一个虬髯大汉叫停, “收手!” 刘进和卫登拆招停下。 转身恭敬面向大汉, 大汉正是剑圣雷被,淮南王子曾找他习剑,让雷被放手攻击,雷被那年还是职场新人,会点功夫下手没轻没重的,淮南国王子让他攻,他就真不留手,淮南国王子丢了面子,借个由头就把雷被扔到边塞抗匈了, 别看雷被是剑圣,剑术身法天下第一,可是在以骑战为主要战争形态的汉匈大战中,定位极其尴尬,立功想都不要想,能保住性命就算不错了, 后来在扳倒淮南王时起了重要作用,在未央宫之夜,更是助卫青打开武库,迁都洛阳后,被当今圣上委托教导太子剑法, “雷师傅!” 刘进和卫登齐声道。 雷被挠挠头,本来他对教导贵族子弟学习剑术这事儿产生心理阴影了,更别说是教导太子。在首次被陛下委托此事后,他还专门面圣,极力推辞,说啥都不肯干, 实在推辞不过,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个差事, 教了数月后,发现陛下和太子都没什么说的,雷被也适应了此事,悉心教导太子,恨不得将一生绝学尽数相授, “小卫,你方才这招为什么不这么刺,而是反着手刺?”雷被随手挥了两下,询问的看向卫登。 卫登是被找来的陪练,他与太子本来就总一起玩,再加上剑圣师傅的名号,卫登一门心思学好武艺,有朝一日能打败大哥、二哥,练得刻苦认真, 面对剑圣师傅的质问,卫登脸上激动一红, “师傅,我的剑不够长,所以只能反着手拧进去。” “哦。”雷被严肃的表情稍缓,他还以为是卫登故意放水呢,持剑对垒,两人都是剑客,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身份,“与你手长剑长都无关。” 卫登急道:“师傅,怎会无关呢?” 雷被不多作解释,手呈剑指,如鞭子一样,凭空长了几分,啪得一下就点在了卫登的肩膀处,卫登向后倒了几步,惊讶地看向剑圣师傅, 无需多言,剑圣师傅就算胳膊再长,也没有卫登的胳膊加上剑长,方才两人对决时的距离也更近,刘进在旁看得真切, 剑圣师傅的胳膊真的凭空就长了几分! “动动你肩膀。” 雷被看向卫登面无表情道。 卫登回过神,晃了晃肩膀,脸上露出奇异的神色,剑圣师傅点过的地方非但不疼,反而轻松了许多, “师傅,这是为何?” 雷被道:“平时要你做的军戏都没认真做吧。” 雷被所言军戏,类似于一套拉伸体操,更重要的是,与之相配的呼吸法, 卫登张张嘴,他觉得有功夫练习军戏,不如多练练剑术,耽误了另一事,今日被剑圣师傅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天下间的道理都是相通的,你少了哪些功夫,漏掉了什么努力,能骗过别人,等到危难之际,却骗不过你自己。” 此话说得很重,卫登羞愧的低下头, “师傅,我记得了,从今日起,每天我多做两遍,把以前少做的都补回来!” 雷被笑出声,被卫登逗乐,“不,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过犹不及。” “知道了,剑圣师傅。” 教育完卫登,雷被又转头看向太子, “殿下,看你今日出剑犹犹豫豫的,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 太子被剑圣师傅一眼看穿,便也不再藏着,索性将心中深藏多日的疑惑问出, “师傅,我不明白您为何一直只教我格挡的剑法,从不教我攻的。” 卫登也来劲了,“是啊,剑圣师傅,我和进哥儿正好反着来,您只教我攻击的招式,从不教我守的。” 雷被觑了卫登说道,“你是还没到时候,你随着殿下陪练,自然紧着殿下来。” “哦,好吧。” “至于殿下您...”雷被回望太子,正对上太子疑惑的大眼睛,微笑道,“我从来就没想教你如何攻,以后也不会教,你最好以后也断了这个念头,只学会怎么守就是......” 还没等刘进开口,卫登嚎了一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我知道了!”转头激动的看向刘进,“进哥儿,我知道了!” 卫登再模仿大人的语气,嗓子压低变粗,“天子之剑是仁义之剑,只守不攻,不行杀戮,守卫天下生灵。进哥儿是太子是未来的天子,剑圣师傅,您看似是在教进哥儿剑术,实则是要告诉进哥儿帝王之道吧!......这,这这这这,师傅深谋远虑!!!” 雷被听得一阵迷糊,笑着揉了揉卫登的脑瓜儿,“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呢?我就没读过什么书,识字也是这几年的事,哪懂得这个道那个道的。” 卫登颇为神秘的一笑,“剑圣师傅,懂得我都懂得,隐世高手就是如此。” 怕卫登生出什么莫名其妙的误会,雷被直言道, “殿下已是太子了,哪还要拔剑和谁动手啊,身边高手多的是,殿下学剑就是防着被刺杀,荆轲刺秦王知道不,秦王背剑格挡那一下,不比什么高超剑法都好使, 殿下,您就多练这几招就行,一百次不够就练一千次,一千次不够就练一万次,练到想都不用想,剑先出了,这火候就到了。 真遇到危险了,能防这么一下,也是给身边护卫留出机会了。” 闻言,卫登整个人都灰白了,张大嘴巴傻在那,与他想象中的仁义帝王不杀之剑完全不同,苦学剑法就是为了背剑防一下,脑中闪出进哥儿面对刺客慌忙挡一下,接着刺客被周围的侍卫按住......卫登抹了把脸,这一点都不侠士。 刘进有点无语,到底是个孩子,还想苦学之后行剑如风,没想到剑圣师傅自始至终就没想过教自己杀招,而是像王八背壳那样,背一下剑.... 雷被见两个孩子提不起劲, 认真道,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最开始练剑时也有个大侠梦,后来...一上战场,我这梦就碎了,我已经练到天下第一了也没啥用,殿下,你肩负重任,要做比挥剑更要紧的事。” 说罢,雷被抬头看看日头, “时候差不多了,今日就到此,等下东方先生就来了。” “东方先生已经来了,我方才看到了。” 雷被啊了一声,“那你们快去吧。” 两个孩子朝剑圣师傅行了个礼,欢声笑语的跑进屋内,被东方朔呵斥了一声,又不敢大声叫嚷了,雷被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娘的,我也得找个婆娘,生个孩子了。” .................. 刘进、卫登、还有一个陪读侍书的小童,三人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殿下,君行严谨,自有威仪,岂能嬉笑跑闹。” “先生,是我错了。” 东方朔为太子少傅,太子太傅为当今丞相霍光,霍光整天忙得脚打后脑勺,极力挤出时间教导太子,也仅能三日一习,实际教育太子的任务就落在了东方朔身上, 见太子被自己数落的抬不起头,东方朔本就面冷心热,当下心头一软,想到太子还是个孩子,语气稍微放缓, “最起码,在外头不要如此。” 刘进看向东方先生,东方朔依旧面容严肃,刘进重重点头,卫登低声说了些什么, 东方朔振声道, “我没说你吗?!” 卫登立刻后背一挺,忙道,“先生,我错了。” 东方朔心中暗笑,面上不表现出一丝, 卫登会察言观色,说难听点,给点阳光就灿烂 ,不能给他一点笑脸,不然顺着杆就往上爬。 “储君有错,你不劝谏,反而随君一错到底,你要做佞臣不成?” 卫登脸刷得一下就变得黑红了,卫家忠君为国,卫登自出生阿母阿翁就告诉他要如何做,平日里嘻嘻哈哈,但最受不得就是说这个, “先生,请您收回此言!” 见卫登要和先生顶牛,刘进忙道, “表叔,你少说两句吧,先生,表叔也不是这意思。” “进哥儿,我要说!我不是佞臣!我是最大的忠臣!” 卫登比牛还犟,因为能犟嘴,挨了卫青不少揍, 东方朔反问道:“忠臣不是要用嘴说得,而是要看你做得,看你所作所为,并非要往忠臣去。” 旁边陪读的小孩缩了缩脖子,害怕极了。他正是太史令司马迁的儿子司马临,本是找来的太子陪读,平日细声细语的胆子小,最怕的就是东方先生,现在见卫大胆敢和先生对喷,他缩在角落,生怕有血溅到自己身上。 东方朔嘴角抽动,又平住, “顶撞师长受什么罚?” “不知道!” “抄尔雅十遍!” 卫登犟种一个,“我抄一百遍!” “抄去!” 卫登当场伏案就抄,嘴里嘟囔着:“我是忠臣!” 司马临吓傻了,他见卫登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上次课,我要你们回去想内华夏而外四夷是何意,你们回去都想明白了吗?......抄你的!” 刚抬头的卫登,又低下头, “你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东方朔看向司马临,司马临定神,细声细语的说道,“周朝所行内外服,为内华夏诸四夷之始。” 听到这个回答,出乎东方朔的预料,仔细看了司马临一眼,司马临还以为自己答错,又不敢吭声了, “不愧是太史公之子,答得何其有见地,恐怕就连太学院的学生大多都答不出。” 东方朔夸人也是音调不变,司马临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先生是在夸自己,低头害羞一笑, “殿下,你呢?” “先生,我回去所思所想,儒家所言内华夏而诸四夷,却是重在一个‘服’字。” “你与司马临说得差不多,可有更深的见地,如何‘服’想过了吗?” 刘进全然不知,东方朔教导的每日课业都与着天下大势走向息息相关,他提出的问题也是朝堂上争辩的问题,无声无息间,东方朔就在培养刘进治政的能力。 “禀先生,想过了。” 闻言,东方朔满意的点点头,具备举一反三的学习能力很重要,身为储君,更不能走一步看一步, “说说。” “内华夏诸四夷,何以区分华夷,因地而分。昔年楚吴两国为蛮夷,秦国为西戎;然,夷可变成华,外可变为内,因学而合,说汉话,写汉字,行汉礼,便为华夏。” “你能看到这一层,此次课业可得一个佳字。始皇帝统一文字,六国再无华夷之辩,因学而合对,因地而合也对,不必如此复杂,身处汉土,自为汉人,都处在汉土之间了,用汉字说汉语是早晚的事。” 东方朔扫到卫登听得入神,没说什么,卫登反倒先注意到先生在看自己,连忙低头抄书,竖着耳朵,心也不在抄书上............ 汉人自古如此,是包容性极强的民族, 如果把华夏人格化,人设甚至有点像动画片主角,和他打过的对手最后都会被同化吸收成自己人,这是种非常可怕的能力,历史上无数国家起落,常青树就这一棵,依靠得就是这种非凡的同化能力。 喜欢家父汉武帝!请大家收藏:()家父汉武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3章 射艺 “先生说得是,”刘进点头赞同,又补充道,“父皇也曾提及过此事。” “哦?”东方朔很感兴趣,语气终于有了起伏,“陛下是如何说的?” “父皇说并非一定要外夷学什么,就好比处于四邻间服了就好,服了就是自己人,不服就接着揍他。”刘进举起捏紧的小拳头,语气神态都模仿得很像,东方朔愣了下,随后哈哈大笑, “陛下是王者,殿下您现在还不懂陛下所言的妙处,但您和司马临都答得不错。” 考校完毕,东方朔便开始今天的讲课,东方朔学儒出身,实则各家学术融会贯通,旁征博引,一节课讲得极为有趣,寻常可见入眼的各类事物,说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一堂课,三个小家伙收获颇丰,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 “先生慢走。” “嗯。” 东方朔起身,翩翩离去,不停的讲了一个时辰,口不干身不燥,与刚来时没什么区别,连个发丝的变化都没有。 早上练武,一直听课到午时,午膳一定要吃好,下午就是射艺,比早上的剑术课消耗还要大, “表叔,我们吃饭去吧。” 刘进走到卫登身边,把手搭在的肩膀上,推了推。司马临怯怯的驻足,他饿的很,当下极度渴望食物,但殿下驻足不动,他更不敢动了,在心里祈祷, “卫小哥,快别犟了,听殿下的话,快去用午膳吧。” 卫登低着头,奋笔疾书,笔用得格外用力, “表叔?” 刘进凑过头,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原来卫登早就晕着眼泪了,迟迟憋着不掉下来,蒸腾得两眼滚烫。卫登平时大大咧咧的,实则内心细腻,啥话都往心里记,更何况他觉得东方先生说得太过分了,又不想在东方先生面前掉眼泪,示弱服软,一直憋到现在, 这一下,酸楚涌上心头,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司马临扯过袖口, “卫小哥,你用我袖子擦擦吧。” 卫登埋着头, “你们先去吃吧......我写完再去......” 刘进说道:“我们一起抄,几个时辰就写完了。” 卫登捂着脸摇摇头,刘进会意,朝司马临递了个眼神, “那表叔我们先走了,等一会儿我给你打好午膳放到门外,你自己取。” 司马临还想说什么,被太子用眼神止住。司马临跟着太子走出,回头看了卫登一眼,身影可怜得很,走出房屋司马临问道, “殿下,我能帮他写,还能快些。” “不必了,”刘进摇摇头,“让他自己待着就好,我们帮他写,反而不是为了他好。” 司马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跟着太子殿下用膳后,一英武青年迎面走来, “殿下!” 正是赵采风。 现在的赵采风没有被复官职,之前最好的上升仕途郎官没了,陛下亲任他去跟着路博德做事。路博德麾下涉及京中城防、戍卫、治安各事,刘据让赵采风直接上手,在事上练,更深的一层意思是,刘进可以通过赵采风稍微上手些政务。 用心良苦。 刘据对太子的安排不仅限于此,他还让太子涉及商政,此事当然不会让太子亲自下场,而是通过史皇后的弟弟史复来操持。 刘据发现,大多数皇帝的培养,政务不必多言,乃必修课,但经济素养就相对差一些,一因商业为贱,明面上谁也不会让储君涉及此事;二因有专门的皇室机构供应,皇室宗族也不必亲自操心。 要真不用操心就好了,如刘彻般,任何一位皇帝都对钱极为在意,有权力还不够,没钱办不了事啊,所以,刘据想的是,与其藏着掖着,不如从小抓起。 赵采风走来,见殿下还在用膳,恭立在一旁, “你替我再去打份饭菜,我等下给表叔送去。” “是,殿下,那我顺手就去给他送去得了?在哪?” “不了,还是我去送吧。” “是。” 赵采风再打了份饭菜回来,刘进正好吃完,拎过来,起身去给卫登送饭,司马临起身准备告退, “殿下,那......那我回去了啊......” 司马临不喜武事,怕练弓伤了写字的手,毕竟他最大心愿是以后继承阿翁的衣钵,成为一个史官。 知道司马临不想练射艺,刘进点点头, “好,你回去吧。” 司马临道:“要是帮着抄书,您就派人来叫我就好。” 刘进笑道:“要是抄书,我一定叫你。” 司马临重重点了点头。 刘进身后跟着赵采风,一路无言,走到上午东方朔教书的房间,刘进往里看去,卫登还在那闷头抄书呢,轻轻将饭放在窗上,小声道, “表叔,饭我打来了,饿了你就吃。” “嗯....” 卫登声若蚊蝇的应了声,再没早晨那股子活犯劲, “唉。” 刘进摇了摇头,往校场走去, “最近做得如何?” 刘进开口问道,反正殿下不问,赵采风不主动说话,殿下一开口,赵采风回答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殿下,我还是太生疏,本以为没什么难得,可上手才发现,到处都是琐碎困难,有不懂的我就问,也不怕他们笑话。” “嗯......记得我与你说过的话。” “是,殿下,我都记得呢,多看多学少说。” 刘进露出和他爹相同的整齐洁白的牙齿,“是要多看多学少说。” “李叔!您怎么来了?!” 来到校场,见立着两人,正是李敢和李陵父子。 平日里大多都是由李陵来教习刘进射术,凭借李陵兼职霸营弓术教习的身份,另有李家祖传的射术,教导太子绰绰有余,今天来个更厉害的,大将军李敢。 李敢负手而立,着上衣下裳的深衣,衣面料为丝,不在特殊的光线下看不出其上的虎豹文,腰佩玉珠绥,头戴黄金珰武冠, 腰间和头上是辨明其身份的,带武冠的为武官,腰佩紫玉珠绥为三公, 当今圣上曾督促李敢多读书,李敢下苦功夫,手不释卷,相比于以前立在那就能看出的生猛,现在儒雅更多,然而细看他瞳孔深处,在眼神背后,那份生猛依旧还在,只不过是被他隐藏起来。 见太子行来,李敢冷面勾起笑容, “殿下。” “李叔,今日是您教我射艺?” 李敢点点头,他本就直接了当,不喜多言。 “殿下,”李陵则是个话唠,在旁忍不住说道, “您拍拍良心说,平时我为您上的射术课,教习的如何?” “很好啊,我射术功夫愈发厉害了!比剑术进步得快多了!” 李陵委屈的看向阿翁,现出一个“您看吧”的眼神,又对殿下诉苦道,“昨夜阿翁突然问我对殿下您的课业教得如何,问得突然,我没答好,阿翁便觉得我定然糊弄了事,我哪敢啊?而且射术这事,好与不好,只可意会没法言传,阿翁不信我,非要今日亲自来看看。” 刘进替李陵说话:“李叔,陵哥教得可好了。” “殿下,拿弓吧。” 李敢不多说,射靶已经立好,示意刘进挽弓搭箭,是骡子是马牵出去溜溜! 李陵耸耸肩,招呼赵采风跟着自己上一旁来,两人走到能看到校场的清净处, “采风,咱俩练练?” 赵采风连忙摇头,他可不会再和这个武痴比武一次了,这人比武下死手,最气人的是赵采风还打不过他......“李将军,我今天身子不舒服,还是算了吧。” “身子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有......有些乏。” “身子乏更应该多练练啊,不然总待着不更乏?来来来,我帮你活络活络筋骨!” 赵采风一边摆手,一边往后退,口中连道“算了算了,” 李陵长哦一声,不快的看向赵采风,“我明白了,你不是身子乏,你就是不想和我比武切磋。” “额......不是,绝对不是。” “就是!唉,我上次确实打得兴起,些微伤到你了,这次我一定小心些行吧。” 些微伤到? 赵采风在心中嘀咕, 上次给我打的三天没下床,说什么我都不和你切磋了,下手没轻没重的。 见赵采风说什么不陪自己玩了,李陵又手痒得很,拐着弯问道, “你现在做什么呢?” “城戍。” “哦,就是看城门的呗。” “您这么说,好像也没错。”要不是知道李陵性情如此,这几句听起来真像故意找茬。 闻言,李陵眼睛一亮, “不如我们比比眼力吧!” 赵采风听着还行,但还是留了个心眼,将信将疑的问道,“不上拳脚吧。” “不上,不上,你想啊,城戍何事最重要?就是眼力啊,眼前一天走过这么多人,谁是好人,谁是歹人一眼就要能分辨出来,正好,我试试你眼力如何!” 赵采风迟疑半天,实在想不出李陵下得什么套, “哎呀,别想了,你我就坐在这说话,那多没意思啊,来来来。” “好吧...” 见赵采风答应下来,李陵大喜, “这就对了嘛!等我阿翁那边完事,咱们再来!” “啊?”赵采风脱口而出,“这么麻烦吗?” “哎呀,比试当然要认真些。” 听到这话,赵采风升起不好的预感,想着能不能把李陵先给打发走, “李将军,今日陛下设宴宴请西域商人,您不用去护卫吗?” “有卫伉呢,今天是他的轮值,你干嘛?总想撵我走呢。” 赵采风心中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李将军,我忽然想到我还有事,我先走一步。” “唉!”李陵一把抓住赵采风,“有事,你能有什么事?” “我还要回城门当值呢。” “嗨,多大点事儿,我去找路博德说一声不就是了,今天你是哪儿都不许去。” 见逃不走,赵采风能认命点头,“行吧,您别忘了帮我请休啊。” “忘不了啊。” “先看殿下那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李陵和赵采风齐向校场望过去,正好太子刚拉开弓,刘进一脚在前一脚在后,两条腿死死抓在地上纹丝不动,侧身而立,探出上半身开弓, “这姿势多漂亮啊,无懈可击!阿翁还非要说我偷懒。”李陵忿忿不平。 刘进调整呼吸,啪得一下,箭矢离弦扎在箭靶上,李陵下意识呼出一声“好!” “只可惜没正中靶心,五十步靶,且比平时殿下拉得弓重了十石,能射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从李敢脸上也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 “再射。” “嗯!” 刘进重新拉弓,调整呼吸,做好准备后又射出一箭,这一箭也打在靶上,但距离靶心还是稍微有点距离。 “射。” “是!” 刘进又射,依旧如此,李敢也不说他射得好不好 也不纠正哪里,一连射了十几箭,只有一箭射中靶心,李陵走来, “阿翁,这射得已经很好了吧!” “比你这年岁呢?” “额...”李陵说不出话,刘家天赋技能射术这一项,绝对比不上李家。李陵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是怎么射怎么有了。 李敢道:“姿势教得不错。” 蹲在太子身边,只是稍微挪了下刘进脚踩的位置,当即刘进觉得身体打开不少, “殿下,您习惯先看弓,再看靶,因此射得不准。您当记住,从始至终不要让猎物离开您的眼。”说着,拍了拍太子的后背,“再试试。” “行!” 刘进刚想看弓,硬生生控制住没扭脖子。李陵教给他的姿势,他学得认真,自己私下也练过无数次,根本不需要特意看一眼,就已然能做到最好,一直看一眼是长此以往的习惯, 李叔的话他听进去了,眼中只有箭靶, “嗖!” 这一箭射得又快又准, 正中靶心! “殿下,射得好!” 李陵和赵采风不由齐呼! “再射!”“再来!”“射!”........................ 一连十几箭,正中靶心的有五箭,精准度肉眼可见的提升,李敢看向李陵, “怎么?说你教得不好,还不服气?” 喜欢家父汉武帝!请大家收藏:()家父汉武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4章 理线射簇 李陵无语, “您厉害。” 心里却嘀咕道, “您想得瑟得瑟,昨晚就直接说呗,还绕了这么一大圈,不够累得,承认您厉害了还不行吗?谁能比得了您呢?!” 李家射术越来越妖,李陵虽远胜常人,但相比李敢还是有差别,而且李陵从泰山摔下,摔断手臂,又被李敢治得更重,这几年也没好利索,射术不再精进,只维持在几年前的水平。 “殿下,该学的您都会了,剩下就靠您不断地练。” “李叔,我记住了。” 李敢温柔一笑,揉了揉刘进的头发。李敢见过刘据的太子时期,两人打过不少交道,父子二人相比较,太子刘进和他爹没有半分相同之处, 在李敢记忆中,哪出现过陛下窘迫的时候。陛下永远走在人前,眼前这位小太子却决然不同,他做什么都有些吃力,可他却凭借远超同龄人的毅力咬牙坚持, “李叔,”刘进忽然想到什么,“我应学好射术吗?” “为何这么问?” 刘进将雷被教给他的话学了一遍,李陵听后捧腹大笑,就连李敢都扯了扯嘴角, 真绷不住! 话糙理不糙, 但这话也太糙了! 苦练剑术,是为了在危急关头防御一下,等到身边侍卫反应过来,再上前将刺客乱刀砍死,怎么看,都像是反派作风, 可,挑不出理来! 身为国储的刘进,就算学成了天下无敌的剑法又能如何?倒不如苦练防守。 刘进挠挠头:“剑圣师傅说得有理,所以我想着,学射术不知有什么用。” “学吧,有用,太上皇就没少用弓。” 李敢言简意赅。 “行,李叔,那我听您的!” “嗯。” 插个空,李陵凑过来, “阿翁,我要和赵采风比试比试。” 李敢微微皱眉,“比试什么比试?” 对自己儿子的战力,李敢心知肚明,赵采风在常人里算不错,在战场上杀敌也算勇猛,他要对上李陵可就不够看了,十个赵采风摞起来都没用 ,实力如此悬殊,还有什么好比试的呢? “阿翁,我们不动手,就比试眼力!” 听到只比试眼力,李敢哦了一声, “比吧。” 李陵嘿嘿一笑,有些腼腆道,“阿翁,要找您帮个忙~” “找我?”李敢看了眼赵采风,又看回李陵,“你跟人家比眼力,找我做什么?” “我想比穿簇断丝。” 李敢头顶问号,皱眉道:“你真是闲的。” “什么是穿簇断丝啊?”刘进低声朝赵采风问道,赵采风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咳咳,”李陵咳嗽两声,解释道,“此为李氏弓法一绝,以前在定襄,边军武比时都以穿簇断丝比试,需要在百步的箭靶上,用细绳挂出十数条细绳,细绳末坠着不同的箭簇,取两人骑马奔袭,在百步外射断细绳,在每一根细绳末箭簇掉落在地前,说出挂在其上箭簇是何种,谁射掉的快就算赢。” 闻言,太子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玩法跟他平时玩得投壶是截然不同的游戏,难度极高,骑马、射术、眼力无所不包,少一样都不行,原来边军平时的游戏都是这样的,难怪汉匈大战最后一战,大汉的弓箭手如此强悍! “如何?比不比?” 赵采风也燃起了战意,“答应过你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然要比!” “好!”李陵又看向李敢,“阿翁...” 李敢叹口气,他是真怕麻烦,“你们俩要比,我就去挂箭簇吧。” “多谢阿翁!” 李敢摆摆手。 李陵激动的摩拳擦掌,刘进在旁看着暗道, 陵哥儿是闲出病了,没仗打就手痒痒,小小比试一番就兴奋的不得了,可惜武比在来年春天,有的等了.... 校场上,各式兵器、盔甲都有,不提刘小牛成绩好不好,他爹先把文具全准备齐全。 李敢遥遥打个手势,酷得一批,能动手绝对不说话的男人, 趁着李敢挂箭簇的功夫,李陵早就屁颠屁颠的去牵来了两匹马,一匹黑的 一匹黄的,看起来品相都不错,高大的个头,一眼看出不是中原养出的马,必定是吃河套草喝阴山水长大的。 “你骑哪个?黑的性烈,黄的性和。” 李陵问道。 赵采风:“黄的,我平时骑的就是这匹。” “好,我看看你骑术有没有长进。” 赵采风挠了挠头,有些尴尬,他虽是地方豪侠,到底是泥腿子,从前没有骑马的条件,大宛之战时才是第一次骑马,只能保持不摔,闹了不少笑话,没想到李陵还记着呢, “好好干,争取把陵哥儿赢了。” 刘进打气加油。 “嗯!” 赵采风重重点头,踩着马镫翻身上马,见赵采风上马动作流畅,李陵笑了笑,也踩着马镫上马。 自刘据太子时用科馆研制马镫,大汉武备就离不开这个了,马镫是纯增益性道具,让不会骑马的会骑马,会骑马的更会骑马,每年在制造马镫上,大汉的用铁量极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二人纷纷跨上马,手持合手的弓,先在百步外背对箭靶, “三,二......一!” 太子一声令下,二人立刻拨马转身,明显李陵要快了一个身位,两腿一夹,黑马转了个圈,赵采风还要勒住马疆,才能调转回来, 李陵回马的同时,张弓搭箭,“咻”得一声,把挂在箭靶上的十数细线最西侧的那条射断,挂在后面的箭簇往下掉落, “四镰!” 啪, 箭簇落地, 李陵又勒马回转,直直冲出,赵采风刚拉开弓,身边一团风已经卷过去了, 射掉第一个后,要再回马跑百步,再拨回马,继续射第二个, 赵采风被李陵搞得心乱, 就好像安静的考场上,你刚兴致勃勃的答了几道题,身边响起一道声音“老师,还有答题卡吗?” 搞心态得一批! 赵采风拉开弓,只瞄了一眼,射出箭,赶紧眯眼看过去,运气好得很,本以为还需再射,第一箭就射断了细绳, “拘肠!” 赵采风回马,他回马时,李陵已经第二次杀回来了,赵采风压力很大,只能强行稳住心神,拨马向前, 心中暗道, “本来听着就够难了,真做起来比想得还要难!” 汉式箭簇有多种,要看出差别,最直接的方法是立起来,俯视着看, 如四镰,箭头俯视看是十字星的;如拘肠,竖着看是三角中间加个圆圈,近了看自然能看出差别,离百步远,可就太难了, 只有两种方式, 从花纹看,这非得是鹰眼不成! 说是花纹,实则是血槽,变化太微乎其微了,既然没有鹰眼,就只能用第二种法子,让箭簇掉在地上之前,箭簇头是对着人的,形成一个俯视的视角,想要做到这个,非得要绝佳的箭术不可! 不是...........边境的士兵平时都玩这个?! 是平时生活的太如意,太顺心了吗?! “钾??!” 正想着,李陵又射掉一记,转身回马,和赵采风跑个平齐,再一夹马腹,“驾!”直接超过赵采风。 赵采风尽量控制自己心无旁骛,不被外物干扰,可还是没办法无视李陵的逆天表现, 正想着,李陵又迎面跑回来,还贱兮兮的眨了眨眼, “羊头!” 下一秒,声音在身后响起。 差点没把赵采风心态干崩。 赵采风算是边境里,比较天赋异禀的了,自诩学什么都快,第一次上马跨上就骑,平时李陵嘻嘻哈哈看不出什么,当作对手比试起来,才能切实感受到这股压迫感, 赵采风回马,拉弓,试图射落第二个,但这次没有了第一次的好运,一箭偏出,没办法,只能拉弓再射,一直射了四五次才把细绳射断,射得角度不好,实在看不清,只能凭直接说一个, “羊头!” 李陵动作根本不顿,没急着拉弓,看向赵采风那头, “这个是四镰,记你一个错啊。” 说完,拉弓射落自己箭靶上的第四根, “羊头!” 赵采风心态大爆炸,赤红着脸朝李陵吼道, “不用你说!” 李陵嘿嘿一笑,得意坏了,拨马回转。 “无妨,不用管他。” 刘进宽慰,让赵采风心定下不少, 是啊,不必管别人,做自己的。 校场上皆是马蹄声,没一会儿,李陵就都完成了,在旁等着,又整整过了一刻钟赵采风才了事。李陵拊掌大笑,显得很畅快, “哈哈哈,不错不错。” 赵采风喘气问道:“你能看清?” “包的啊!” 李陵给审卿口头禅也学会了, 没有鹰眼,怎么当传奇弓箭手? 听到李陵能看清,赵采风心里好受不少, ......跟开挂的没法比。 “殿下,给您丢人了。” 赵采风歉意道, “你很棒了。” 赵采风不接此话,“我想去看看箭簇,有几个好似说错了,没看清。” “行,一起去。” 三人走近,李敢抱臂看向李陵,显然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 “你慢了啊。” 李陵不好意思道:“是,阿翁。” 刘进和赵采风对视一眼, 听听,这说得还是人话吗? 赵采风随便一眼扫过李陵的箭靶下,猛地睁大眼睛,他这才发现, 李陵射落的箭簇竟都对着正前方! 不仅是能看见,射得角度更是无懈可击! 赵采风一下泄气了。 “殿下,我走了。” “李叔慢走。” 李敢转身离开。 李陵凑过来,“你再好好练练,开春的武比,跟我一起。” “啊?”赵采风道。 “草原的游骑兵可厉害呢,武比少不了他们,咱们得赢啊!” “嗯,行,我多练练。” ......... 刘据在长春宫设宴宴请西域商人康大迈等人, 长春宫也是新建却一点都看不出,刘据坐于席上,背后是一片巨大的玉屏风,玉屏风所绘是一头有狰狞牛角的巨牛,画得惟妙惟肖,似乎那对牛角随时要破出,充满生命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宴席左右是百十名西域商人,他们有着相同的面部特征,深眼窝,高鼻梁,此刻显得极拘谨。 无奸不商,他们是最好的商人,也是最狡诈的商人,却乖乖得如老鼠,除了大汉的天威外,还有大宛之战带来的余悸, 畏威不畏德,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暴力确实是最好的办法,能解决很多问题,还包售后,这场仗打得,西域最起码三代人不敢得瑟了。 试想一下,中亚商人满世界的跑,给元朝的蒙古贵族放羊毛利,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卷着钱跑了呢? 拳头大,让一切都变得简单。 十几个绝美的汉人优伶,在席间翩跹,看得西域人眼睛发直。西域的美女很多,她们的舞蹈多是热情奔放,这是西域商人第一次看这种级别的汉舞,温柔又含蓄,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无穷的绵绵之意, 这才是大美啊! 含蓄的美远比猛烈的美,更加勾人。 这帮人千里迢迢来到中原,也算是吃到细糠了 。 康大迈看不进去舞蹈,眼睛直勾勾瞅着银盘中摆放的未央糕,下面三块做底,第二层又摆了一块,圆饼上绘制着云气花纹,光是看着就像艺术品。 康大迈拿起,缓缓放进嘴里,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不敢相信自己真吃上了! 咬下一口,无法形容的口感,硬度软度杂糅在一起,枣泥莲子的味道先绽放,随后是各种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口味,在口中一起缠绵起来, 康大迈忍不住轻哼一声,陶醉的闭上双眼,接着留下了幸福的泪水, 吃上一口未央糕,死了也值了! 席间种种,尽在丞相霍光眼中,霍光明白,这些人对陛下是多么重要,也暗自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务必要把此事办好。 以刘据的御人之术, 威,在大宛之战就给过了,现在只要随便给些好处,这群西域商人便感恩戴德。 一曲舞毕,霍光把握好节奏, “将醴酒抬上来吧。” 康大迈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仅能吃到未央宫,还能喝上传说中的醴酒?! 他忍不住看向汉王, 心中生出一个想法, 我是不是快死了? 喜欢家父汉武帝!请大家收藏:()家父汉武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5章 卫青教子 康大迈眨眨眼,仿佛置身云里雾里, 仙宫,仙女,仙酿... 一阵香气扑鼻而来,方才跳舞的优伶靠近,捧着玉瓶倒出醴酒。醴酒冲进酒樽,香味瞬间炸开,康大迈陶醉的闭上眼,深吸口气,就连酒香都不想浪费,尽数吸进口鼻中。 见到一众中亚商人彻底迷失,刘据不禁在心中暗笑, 中亚商人此番进京,不亚于刘姥姥进大观园,这群商人在西域有钱有势,能享受的基本都享受过了,但真没见过汉室宫廷这般架势! 事实证明,汉人的糖衣炮弹才是真的无敌,没什么人能招架住这个。对于康大迈而言,好酒、大肉、美人就是享受了,今日所见,合着是自己格局小了! 以前那都算什么啊? 这才是真的享受! 康大迈手指颤抖举起酒樽,“吸溜”一声,酒液受到召唤,丝绸般滑进康大迈的喉咙,喝下后 ,康大迈浑身的每一处毛孔张开,从没有过如此舒爽的感觉! 过了不知几息,还是几刻,康大迈才坠回人间,再不懂中原的规矩,也知道在酒宴上喝酒发出声音是失礼的行为,忙歉意的看向汉王,正好汉王的视线也迎了过来, “中原的酒别有一番滋味吧。” 刘据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康大迈耳中,康大迈忙学着汉人行礼,做得不伦不类的, “汉王,我活了四十年,从没喝过如此美味的酒!此乃仙品啊!能喝上一口,死也值了。” “哈哈哈...”刘据被康大迈逗笑,笑声如清风,让整个宫内都为之清朗,“这酒是祭祀才用的酒,制作复杂,在中原都极其少见,你说这酒要是卖到西域,如何?” 康大迈愣了下,汉王的话没让他想太多,出于商人的立场,他脱口而出道:“一口黄金千两都不过分!” “若再往远了卖呢?” 还要往远了卖?康大迈怔住。 再往远了......就是西域向西的国家吧。康大迈早年向远行过商,和那些或大或小国家的人打过交道,哪怕是康大迈见多识广,也没见过比醴酒品质还高的酒。 “那些国家贵族都极其奢靡富裕,他们不缺金银,缺的是能让他们花钱的好物,若能把此酒卖过去,卖多少钱都会有人买,并且有价无市。” 康大迈改了说辞,西域卖还有价格,再往远了卖价格是上不封顶了,想卖多少钱都行。 刘据微微点头, 他发现, 康大迈有些想法真的很超前,难怪中亚商人经久不衰! 富裕到了一定境界,他们就是为格调而消费了。人人都能买得起的商品,有什么逼格,醴酒拿出去,不需要过多的品牌包装,直接说遥远神秘的东方大国只有祭祀时才能喝的酒,逼格唰一下就上来了,不知道多少人抢着买单,说是有价无市一点都不夸张。 康大迈身边的青年, 朗声开口道, “陛下,我的阿爸喝多了,请您不要怪罪。” “哦?”刘据好奇问道,“朕为何要怪罪你阿爸?” 青年用手按在康大迈的腿上,直言道:“我听陛下您说,醴酒是大汉的贡酒,如此高贵之物,怎么能拿出去卖呢?” 康大迈回过神,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感谢的看了儿子一眼,找补道, “汉王,是我说错话了。” “没什么说错话的,这问题也是朕先问你的,朕问你答,你没错。” 闻言,康大迈长舒口气,他身边的儿子康小买则垂下眼皮,暗道, “听陛下的话,十有八九是要将醴酒拿出去卖了。原来如此~难怪会宴请我们这些西域商人,是要我们充当汉人的行脚商人......只是,替汉人做事,这合适吗?还是要多想想,不能让阿爸稀里糊涂的答应下来......” 正想着,康小买忽觉得一束犀利的视线在看自己,康小买在西域夜晚被一匹白狼盯上时有过相同的感觉,浑身血液似乎静止,摄得他动不敢动。 勉强抬起视线,是汉丞相霍光温柔的笑容,恍惚间,康小买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多虑了。 一席宴罢,刘据大畅, “今日先到此,朕很久没如此高兴了,明日,明日朕要你们去看看科馆。” 科馆? 中亚商人面面相觑,显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纷纷谢恩退下。回到落脚的驿站,康大迈仍在回味,儿子关紧门窗,四处看了看,确认无人后蹲在阿爸身边,低声道, “阿爸,汉王是要用我们。” “用我们?”康大迈眨眨眼,一时没领悟,“西域本就归大汉管,汉王想用我们就用,就算汉王要我们的全部身家,我们也只能双手奉上,没有丝毫办法,何来用不用一说呢?” 康小买摇摇头:“阿爸,和西域没关系,您看,汉王问您把醴酒卖到西域如何,又问再卖远点如何,我几乎就可以肯定,汉王是想让我们成为行脚商人,带着中原的货物,卖到国外。” 闻言,康大迈朦胧的酒意一瞬间散了大半,腾得坐起身,认真问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此话当真?” “定是真的,您想啊,汉王对我们无欲无求,宴请我们做什么?” “我还被于阗国王宴请过呢,没......没什么吧。” 康小买喉头一动,忍住想要脱口而出的话, 于阗国王是什么货色,也配和雄才大略的汉王比? “阿爸,我都打听过了,被汉王宴请是汉朝最高的荣耀,又是在皇宫内,陛下一定是极看重我们。” 康大迈张开嘴,心里信了大半,身为狡诈的商人,他不会不明白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若自己没有可用之处,汉王是闲得吗,无缘无故宴请自己做什么? “小买,我方才就想问了,你怎么唤汉王叫陛下?” “阿爸,我也早想说了,以后大家都要改口,唤汉王为陛下,您叫汉王,我们就是外人,您叫陛下,我们还是外人吗?” 康大迈点头称是。 中亚商人在西域形成蜂窝式的商贸网络,不仅是康大迈一人之功,他这儿子,也背地里也帮忙出了不少主意。 康小买见阿爸听进去了,继续道:“若汉王用我们做行脚商人,西域的事岂不是拱手让人了?西域我们才刚刚平定下来啊!” “西域不是我们平定的,西域是汉......陛下平定的,而且,你说得拱手让人也不对,西域就是陛下的,我们只是个商人。” 被儿子点透汉王要用自己的情报后,康大迈思路一下无比清晰,自己这儿子是个好商人,锱铢必较,算计得极清楚,可眼界却差得远了, 康小买被纠正后,愣住, “阿爸,您的意思是,我们要成为行脚商人?” 康小买面露为难,他们苦心经营多年的西域,西域商路终于又重新走上正轨,还没有过两天舒服日子呢,就又要去当风吹日晒的行脚商人,真不知道阿爸怎么想的! “若是陛下让我们去做,你觉得我们有的选吗?” 康小买喃喃道:“没得选。” 大宛国的血腥味还没散呢! 康小买这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多可笑,这从来不是一道选择题,他们哪里有忤逆汉王的资格? “况且......”康大迈两眼冒绿光,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在我看来,这是个绝好的机遇!汉人的故事你知道吗?老鼠,你在粮仓里,就是能吃饱的仓鼠;生在粪坑里,就是吃屎的老鼠,现在我们却能成为皇宫的老鼠!” 康大迈越说越激动,已然坐不住,起身来回踱步, “海贸广大,我们插手不进去,现在陛下有意再延长商贸陆路,这个机遇我们一定要把握住!” 康小买心里还是更倾向于留在西域, “阿爸,您年纪大了,要不别折腾了。” “折腾?你阿爸以前往来西域中原倒腾米盐,一个月下来,还要避着贼,累死累活挣那一点点利,现在相当于白给你钱,你不要?小买,人的一生中机会并没有那么多,有的机遇稍纵即逝,眨眼就没了,你不想去,就留在西域。你比我聪明,后方交给你,我也放心,但若是陛下有意让我做行脚商人,我定然万死不辞!” 康小买为难道:“唉,阿爸,明日再说吧。” .................. 临近晚膳 卫登耷拉个脑袋,有气无力的穿过卫府正堂, “登儿,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快来吃饭吧。” 平阳公主看到小儿子,笑道。 “我......我不吃了。” “登儿?” “阿母。”卫登一抬头,平阳公主坐不住了,起身快步到小儿子身边,蹲下抱住,“登儿你怎么哭了?是在外受什么欺负了?” “阿母,我,我没哭。” 卫青也看过来,老大卫伉在宫内值戍,老二不疑在家,一听到小弟哭了,像是遇到老大的热闹了,赶紧抻着脖子去看。 卫登不知阿母如何看出来的,连连说道自己没哭,可这小脸哭得像花猫,一道一道的,大人一眼就瞧出来了。 平阳公主见小儿子受了屈,一股火就窜上来了,拉起小儿子, “走!阿母去给你评评理!” 卫青叫住夫人,“你那是去评理吗?看你这架势是要去打仗了。” 平阳公主站住,卫青看向小儿子,想着先问问怎么回事, “为何哭了?” “抄,抄书抄的。”卫登不想说学堂的事,就含糊过去了。 卫不疑看热闹不嫌事大,问道,“抄书就给抄哭了?抄了多少遍啊,小弟,要不我说你也太软弱了。” 这真是亲哥啊! 有危险时,亲哥是最可靠的,没危险时,亲哥是最危险的, 卫登喏喏道:“抄了一百遍。” “额...” 平阳公主胸膛剧烈起伏,“东方朔吧,他让你抄了一百遍?!他真行!登儿,你不用出面,我去找他!” 平阳公主露胳膊挽袖子,大战一触即发, “抄百遍书算什么,熊儿没少让牛儿、虎儿抄上百遍,”卫青用眼神安抚夫人,眼神犀利,“是因为抄书的事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卫登哪敢在阿翁面前撒谎, “不,不是......” “你为何哭了?” “东方先生说我以后是......是......奸臣。” 说完,卫登又“哇”得一声哭了, “太过分了!东方朔和小孩子说什么呢?!”平阳公主气得叉腰,恨不得生撕了东方朔,卫青没细问,也大概知道为何, “不疑,把你小弟带去洗洗脸。” “是,阿翁。” 卫不疑起身,看小弟哭得可怜,抱起小弟,柔声道:“你个小哭包。” 卫登把脸往二哥怀里一埋,哭得更惨了,两个儿子离开后,平阳公主忍不住道, “仲卿,你听听东方朔都说得什么话!是人话吗?!” “东方先生是为登儿好。” 平阳公主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这还是为登儿好?看登儿哭得,不知多久才能过去这事。” “登儿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脸皮太薄,男子汉脸皮这么薄怎么行?要是因别人一句话,想了好几天,那是不是以后就要在府内圈着,不让他再听到这些话?” 平阳公主关心则乱, “你总有道理!” “唉,”卫青握住平阳公主的手,“我一直为登儿这事发愁,我跟他也黑不下脸,就算沉下脸,他心知我是他阿翁,也不怕,远不如别人说上一句,东方先生此番是个机会,登儿心眼太小,这点事就能过不去。” 听到夫君原来一直为儿子的事发愁,说得有理有据,平阳公主也平和下来, “你说得是,那东方朔也不该这么说。” “东方朔确实说得过分了,我再看到他,非替登儿揍他一顿不可!” 卫青语气恶狠狠的。 平阳公主急道:“倒也不用揍他。” 一看卫青,满眼笑意,才回过身,捶了卫青身子一下,“你真是的~” 卫青搂过平阳公主,“知道你是为登儿好,但你关心则乱,我去和他说说,用男子汉的法子。” 喜欢家父汉武帝!请大家收藏:()家父汉武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6章 卫青的道理 “我去和他说说,用男子汉的做法。” 平阳公主点头, “那你去吧,这孩子脸皮薄,你别又给他吓哭了......” 闻言,卫青傲然一笑, “吓哭?怎么会?这可是我卫青的儿子。” 平阳公主翻了个白眼,柔声道,“就你能显摆。” “哈哈哈哈哈!” .................. “小弟,你说说你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石柱子。” 卫登哭累了,被二哥的话吸引,疑惑问道,“二哥,谁是石头柱子?” “就是东方先生啊,你看他天天板着个脸,又臭又硬的,不就是石柱子吗?” 噗嗤一声,卫登被二哥的奇妙比喻逗笑, 一个大鼻涕泡从鼻子里钻出来。 见状,卫不疑强忍笑意, “要是别人还好,二哥能给你出出气,石柱子我可不敢招惹,平时我见他都绕着路走呢,不然,我非得狠狠揍他一顿!” “你要揍谁?” “额,阿翁,我谁也不揍......嘿嘿,您听错了。” 卫不疑腾得一下站起来, 卫青狠瞪他一眼, “跟你小弟说什么呢?你就是这么当哥的?出去!” 卫不疑起身贴着墙往外蹭,生怕被阿翁踹上一脚, 可还是防不胜防,临到门口时大意了,卫青从后飞来一脚,给卫不疑踹了个狗啃屎,踉跄几步才稳住, 卫不疑揉揉屁股嘟囔道, “这都什么人啊?哼,我还不管了呢。” 屋内只剩下卫青父子二人,卫登有些害怕, 生怕阿翁要揍自己一顿。 “登儿,和阿翁聊一聊,好不好?” 卫青语气温和,卫登点点头, 没了平日里咋咋呼呼的模样,卫青看着一阵心疼,忍不住揉了揉儿子的头发, 知子莫若父,当爹的卫青知道现在眼前的登儿才是真实的他,平时那都是装出来的, “登儿,阿翁一直知道你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记得我们上街那次吗? 你碰到一位老翁,腿脚难行,你搀着他回了家,他夸了你一句,因此事你高兴了好几天, 还有一次,你大哥正忙,你去找他玩,把你那大哥弄恼了,他说了你一句,又让你难受了好几天,是有这两件事吧。” “是,阿翁......” 卫登点了点头, 卫青抓起儿子的手,小手冰凉, “阿翁一直不懂你,为何别人的一句话,能让你惦记好几天呢?你与我说说。” 卫登撇着嘴,一副随时要哭的表情, “阿翁,我错了。” “不不不,我没说你错,也没有要指责你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此事哪有什么对错?你是如何想的,和阿翁直说就是了。” 卫登摇摇头, “阿翁,我也不知我是怎么想的,别人夸我,我就开心,别人说我,我就难受。” 卫青想了想说道,“登儿,何不把这两件事拆开来看呢?” “阿翁,孩儿不明白。” “嗯,是不是谁夸奖了你?你做事就更有劲儿了,也变得更厉害了?” “嗯!” 卫登重重点头, 他是个需要夸夸的孩子, “好,那此事是不变的,也不需要变,越夸你,你就越厉害。” “那......阿翁,别人一说我,我总惦记着该怎么办? 我也知道这样不好,总像是被别人左右,就拿今天来说,孩儿知道东方先生是为孩儿好,孩儿不是因为东方先生哭,也不是因为抄书而哭......孩儿怕东方先生说我是逆臣,孩儿真就成了逆臣。” 不提这事还好,一想起这事,卫登又开始难受了, 卫青瞧了门口一眼, 卫不疑撅腚趴在门外的人影透出, 他肯定觉得自己做得老隐秘了。 卫青不做理会,盘坐在地,将小儿子抱起,放在腿上, “登儿,那些说出话让你不舒服的人有两类。” “阿翁,哪两类?” 卫登仰起头看向卫青, “第一类是无心之言,”卫青竖起一根手指,“就像你吃饭时会说今天的饭有些咸了,或是今天的菜有些生,这匹马真好看,那匹马不太好看......这都是你脱口而出的无心之言,你说出口时,并不是发自肺腑的去责备做饭的人,对吧?” “对,”卫登点头,“孩儿就是随口一说,没要真的怪谁,” “是的,你说出的是无心之言,有些人随口一说的也是无心之言,对吗?” 卫登若有所思,想了好一会, “阿翁,对,别人或许就是一句无心之言,。” 卫青笑了笑,“是啊,别人的一句无心之言就能让你搁心里翻来覆去的想着,你是不是有些心眼太小了? 做饭的厨子,听到你说哪天的饭有些咸,要是像你一样把这事搁心里,连饭都做不了,你想想,有趣不?” 卫登想着, 厨子托腮坐在门槛上,灶也不生火,看着空灶唉声叹气,说着“哎呀,卫登为什么说我做饭咸了?”“我做的饭不咸呀?”“到底哪里咸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哈哈哈哈,”想象出这幅画面,卫登不由笑出了声,“阿翁,别人的一句无心之言,他就唉声叹气,太蠢啦!” 卫青刮了下小儿子的鼻子,“你不也是吗?” 卫登怔住,吸溜了下鼻子, “除了随口一说的第一类人,还有第二类人,”卫青瞳孔更加深沉,“这些人就是带着坏你的心说你,他们骂你、侮辱你、责备你......就是想摧毁你,看不得你过得比他们好, 你过得越惨,他们才越开心呢,他们对你说出的恶言就是一支箭。孩子你想想,他们都不想让你过得好,你反而因为他们的话难受了好几天,是不是正中他们的下怀? 迎着这支箭,就走上去了。” 卫登人小,吃的盐少,没这个角度想过问题,经阿翁的点拨恍然大悟, 攻击你的人,不想让你好,你反而要过得更好, 他们越想让你在意他们说出的评价,你就越不能顺他们的意。 卫青把卫登太在意别人的话一事,掰开了揉碎了,直通症结所在,治病之根本。 卫登看向卫青, 认真道, “阿翁,孩儿明白了,孩儿再不会被别人的话左右了!” 卫青欣慰一笑, “你都懂,我就不和你多说什么了,” 看向门处,卫青用手指了指,卫登看过去,见二哥正趴在那,正要开口唤二哥,被卫青捂住嘴, 卫青静悄悄的起身,一点声响都没有,卫登知道阿翁要干什么了,怕笑出声露馅,忙用自己的两只小手捂住嘴,发出“呲呲”声。 门外的卫不疑,听屋里没声了,凑得更近, 卫青眼疾手快,把门往外一推,哎呦一声,卫不疑没防备,摔倒在地, “哎呦,阿翁,您这是干嘛啊,” “我干嘛,我还要问你干嘛呢?” “我......我......” “哈哈哈哈!二哥,你好像王八!”卫登跑过来捧腹大笑,卫不疑正愁没地方发火,见小弟自己撞上来,鲤鱼打挺翻起身,追着三弟可哪跑, “小弟,你有能耐,别让我抓住你!” 平阳公主托着盛放瓜果的银盘走来,见两个儿子跑闹成一团,微笑看向卫青, “用男人的方法都说好了?” 卫青挺胸抬头,骄傲说道,“那是自然......”抬眼看了看平阳公主,露出我懂你的眼神, 平阳公主有些不好意思,她本也是想借个由头来偷听的。 “表叔在家吗?” “牛儿?” 刘进一路畅通无阻,走到书房这,卫不疑和卫登停住打闹,一齐走过来, “牛儿,你怎么来了?” “大父,今日在渭阳宫表叔哭了,我来看看他好了没有?” 刘进朝卫青和平阳公主分别施礼, “进哥儿,你来找我玩啦!” 卫登小屁孩一个,心里一点不装事,现在又好了。 “嗯!” 刘进见表叔又开心了,心里松口气,卫登哭得时候,在学堂闷着,刘进没去找他,是顾及他的自尊心。 “走,我带你去看个好玩意儿,”卫登拉住刘进,卫不疑眼睛一亮,“唉?我也去。” 三人跑走。 平阳公主抱怨道:“这孩子,转头就忘了,枉费你说了那么多,不知道他记没记住。” 卫青道:“肯定往心里去了。” 见平阳公主准备的瓜果没人吃,卫青开口道:“他们都不吃,咱们吃了算了。” ........................ 翌日 天还没亮透,康大迈神采奕奕的早起, “小买,小买,起床了。” 康小买朦胧睁开眼,见天没亮,揉着眼道, “阿爸,你起就起吧,我再睡会儿。” “别睡了,今日要被陛下带去科馆,我连科馆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恐怕今日陛下就要与我们说正事了。你脑子灵活,咱俩先对对该怎么说,要让陛下觉得我们识大体、能担事,这才会把重任交给我们啊。” “阿爸,用汉人的话说,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算陛下真有意,也不一定是今天。” 康大迈强拉起儿子,“嗨,汉人还有句话呢,有备无患!” “好吧。” 康小买见觉是睡不成了,只能坐起,找驿站管事的弄了几道小菜,父子匆匆吃了,又对了两个时辰问话,门外传来驿站官员的声音, “你叫康大迈吧,有人要找你,我给他领来了?” 康大迈不明所以,在经常人生地不熟,自己哪来的什么朋友? “好了,多谢。” 被带来的人开口,康大迈父子二人对视一眼,俱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恐, 这声音耳熟得很! 没听错的话,不就是陛下吗?! 康大迈手忙脚乱的去开门,一道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外,果然是汉王! 康大迈彻底慌了,他准备了许多,却没想到陛下会亲自来,正要开口,被刘据拦住,用眼神示意不要暴露身份。康大迈父子齐齐闭嘴,仍然控制不住震惊的神色从眼中流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刘据走进,身后白面三道虚的儒雅男人合门, 刘据在屋内转了转,随口道, “这位是田千秋,我的陈平。” 就算再不了解中原的历史,陈平的名字他们是一定知道的,汉立朝功臣,智计百出, “此处驿站如何?” 刘据问道。 此问题也出乎意料,完全不在康大迈准备范围内,康大迈正要开口,发现汉王不是在看自己,而是眼神越过他,看向身后的儿子, 康小买回道:“禀陛下,草民见这处驿站,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哦?”刘据很有兴趣问道,“怎么个闻所未闻,怎么个见所未见?” 康小买吞咽口水,临近了汉王,方觉天威倾轧 ,自己能立在这说明白话,就很不易了! 康小买这一顿,康大迈怕这孩子聪明反被聪明误,提醒了句,“有什么就说什么。” “是......” 到底是当爹的见世面多,没像儿子这样,吓得脑中一片空白, “禀......禀陛下,我在西域行走至今,还没见过如此的驿站,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好像官员、商人、百姓都接,我昨日还听说,交上钱以后,能让驿站转运书信。” “哈哈哈哈,转运书信算什么,以后还能转运包裹呢。” 刘据大笑道。 康大迈和康小买愣住, 转运包裹什么意思? 他们是行走各地的中亚商人,运货是他们商贸行为的核心内容,所以,他们比常人更懂得,转运货物是多么困难的事,光是书信就够费力了,加上更大更沉的包裹......这...... 难以想象! 田千秋在旁暗道, “此驿站非彼驿站,以前的驿站多对官员开放,为官府主用,而陛下新设的驿站,则更偏向民生......” 百姓跨县行走都需要繁复的文书,让他们自由行走基本是不可能的,百姓只有在远距离的徭役时,或是朝廷移民时,才有资格大规模移动,除此以外,没机会。 说是民生,更多是对商人开放,商人天然的属性,使得他们必须要行脚, 但此驿站增添了一个新元素, 便是邮寄...... 喜欢家父汉武帝!请大家收藏:()家父汉武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 117章 蒸馏 田千秋知道陛下有深意,却不知是何深意。 百姓出钱邮寄书信,由官府代发,挣不了几个钱,想依靠此事创收是完全不可能,此外还要平添人力,总体来说,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 光洛阳一处也就算了,毕竟现在洛阳是京城,更是天下转运的枢纽核心,可看这意思,刘据要把新驿站推广到天下各处郡县, 一提这事,管着钱袋子的金日磾就唉声叹气, 现在田千秋稍微有些明白了, 新驿站所设,与钱无关, 金日磾在其位谋其政,陛下让他管钱,他就凡事从钱出发。不过,田千秋看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情报, 四通八达交错的驿站,汇集士农工商,是绝好的收集情报之地,是不被经过地方官员粉饰,最原始的情报, 再深的,田千秋还没想出。 但,无数次事实证明,陛下一定是对的, 就像十几年前受到质疑的科馆,已成为了帝国心脏。 “陛下所思,是我等草民不能想的。” 康大迈支吾开口。 刘据听到康大迈对自己的称呼,从“汉王”到“陛下”,暗道他也是个聪明人, “自父皇经太平之世,便有均输平准,南货北运,北货南运,周转商贸,一直为大汉之基。” 刘据负手侃侃而谈。 均输平准便是大汉官商的滥觞。刘彻担忧转运太过,更惦记有的贡物并非朝廷所缺,就命令均输官拿去收价高的地方售卖,再把卖出货物换来的米钱交于朝廷, 光是均输还不够,还要有平准,因地方上献朝廷的贡物数量庞大,稍微有些经济学知识的人都明白,当大量商品涌入市场时会引发价格动荡,与此相应,平准官应时而生,平日里平准官员的任务就是平抑物价, 供大于求时,平准官员将市场上多出的商品回购,存储起来, 供小于求时,就放出已回购的商品,控制物价, 这是大汉的善政,均输平准相辅相成,刘彻推行时,也为官员所诟病,怕均输平准官员中饱私囊,交给时间后,均输平准已成为了大汉政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刘彻的微操作,综管历史长河无数君王都能排在前列,晚年是实在没钱没粮,一分钱都掏不出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然的话,信不信刘彻还能折腾起来! 刘据的话,康大迈父子听不懂,他们经商出身,本就见识短浅,对中原的各种制度更是一窍不通,只能唯唯点头称是,屋内唯一能听出陛下言外之意的,恐怕也只有田千秋了。 田千秋觑了西域商人,暗道, “陛下将商贸版图都告诉你们了,你们却听不懂。” 刘据道:“走,去科馆看看。” 康大迈试探问道:“陛下,用不用把他们也找来。” “不必,你父子二人就够了。” 康大迈应了一声,不再多言, 他才明白,汉王对自己的了解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入。 康大迈父子,跟在陛下身后,留宿驿站的人渐醒,驿站开始嘈杂, “唉,你们知道吗?听说大秦要低头了。” “呵,别人都不知道,你却知道了,你消息比谁都灵通?” “八九不离十,不信你就看吧。” “你是从哪来的?” “在下河东人。” “哈哈哈,一听你口音就听出来了,你们那是度田呢吧,怎么样?” “人多耳杂,仁兄还是别提此事了。” “也是也是。” “............” 田千秋都无需细听,稍微竖起耳朵,无数情报直往耳朵里钻,因如今的驿站士农工商聚齐,他们也不会这种绝好交换情报的机会, 望着陛下的背影,田千秋更生敬畏之心。 康大迈和康小买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二人心中不约而同想着一件事, 他们在西域所见的国王或是贵族,哪一个不是在出行时被重重保护,最伟大的汉王却只带了一人,还大大方方的将后背亮了出来,若谁稍生邪念,只进一步,便可血溅五步, 但越是如此,康大迈越生敬畏之心,不敢异动,甚至不敢有妄想, “康大迈。” 刘据唤了一声, 康大迈快速向前两步, “我们走着去如何?驿站离科馆不远,天气也不算冷。” “草民全听陛......您的。” “呵呵,康姓的人不少,安姓、史姓、曹姓也多是你们的族姓吧。” “是,康姓最多,其余也都差不多,史姓倒是最少。” “这是为何?” “我们名姓都是按西域话定的,转成汉话,史打头的就少了。” 刘据愣了下,哑然失笑, “倒是我想少了。” 一行人停停走走,一路闲聊,倒像是采风的文人骚客,田千秋见陛下兴致极高,想着陛下完全没必要亲自来,恐怕是要借见康大迈一事“偷偷懒”, 毕竟这种机会对于身负万万里江山、亿亿兆百姓的皇帝而言,实在不算多。 行了得有小半个时辰,驿站本就在洛城东门近处,不在里城内,出了城直奔洛水东头去。 现今的时节正是秋时,艳阳亮而不暖,洒在如缎带般的洛水上,映得洛水满是金色,似奔腾的黄金之河, 田千秋深吸口气,晨起清凉的空气替换肺中浊气,胸膛被凉了个透,阴消阳涨,紧接着便是无限的快意, 如黄金一般的河流,如黄金一般的时代。 “那边就是科馆了。” 田千秋朝康大迈父子介绍道。 顺着田千秋指引方向看去,康大迈父子齐齐抽了一嗓子冷气, “嘶!!!!” 如此宏伟的建筑,怎是人间可现! 似船坞,又不像船坞,一半在水中,一半在地上,如庞大的漆黑猛兽,趴伏在洛水上,仿佛随时都要扑出! 看着科馆,刘据脸上不禁现出自豪的神情,这是他第一个主政之地,科馆伴随着刘据的崛起之路。田千秋同样脸上生光,他是最早一批在科馆的官员,当年的科馆还是个四处漏风的小楼,成长到今日这般庞然大物,要说不骄傲是不可能的。 康大迈父子都已被吓傻,哪怕见到宏伟的都城他们都没表现的如此惊讶,实在因眼前建筑给他们带来的感觉截然不同, 似乎只要它趴伏在此地,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动摇伟大的帝国。 “来。” 康大迈父子跟进,里面更如迷宫一样,东绕西绕,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 先是闻到扑面而来的酒香,随后又被铺天盖地的高呼声惊醒, “拜见陛下!” 康小买睁大眼睛,千百个身体有残缺的人,齐齐向汉王拜倒,眼中燃烧的狂热,无一不在展现着一件事,愿为汉王赴汤蹈火! “做事吧。” 刘据温和道。 “是!” 转瞬这群身有残缺的人,又投入到了生产中,老黄跛着腿走来,朝陛下行礼,随时准备应答陛下的询问, 康大迈到底是老江湖,比儿子看到的更深刻, 儿子只看出了是一群身体有缺的人,老子则看出了,这群人身材魁梧,令行禁止,身份只可能是一种...... 老兵! 汉王竟把这群老兵都养了起来?!看样子,无一不是身体有缺的废人! 走遍各国、见多识广的康大迈,见过太多在战场上伤残的老兵了,他们的结局基本相同,两个字,等死, 西域各国更是如此,稍微有些人味的,会补贴一笔钱,这笔钱绝对不会很多,没多到能让老兵度过接下来的人生,但能做到这种程度,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更多得是连这笔补贴都没有,任其自生自灭。 本以为,大汉会对老兵的处置更残忍,因为汉朝为争战之国,沙场上伤残的老兵不计其数,不会都养着吧?从利益的角度来讲,朝廷也没有钱供应,养活一个就要养活一群,绝对不能开这个头,索性都不养算了, 可,眼前的一切,正冲击着康大迈的认知, 汉王竟然将这群“无用”之人聚集起来,还给了他们一条活路?! 在康大迈看来,伤残老兵一定算是无用之人,若是找四肢健全的人来做这些事,绝对比老兵做得更好, 可是,偏偏汉王就是把活路给量老兵! 康大迈心中莫名出现一阵感动,他从不否认自己是唯利是图的人,只要有钱赚,他也没什么底线,可看到眼前的一切, 康大迈暗道, “也许这样的汉王,才值得如此多人的追随,对待无用之人尚且如此,那对待有用之人呢?” 此番更坚定了康大迈做事的心。 刘据耸了耸鼻子,酒香钻鼻,用何种商品开辟商贸,重新延长丝绸之路,以瓦解安息国,刘据想了很多, 刘据一想这事,不知为何,脑袋里就闪出鸦片战争, 刘据要打的贸易战,与鸦片战争不同的是,鸦片战争是英国没办法了,别的商品在市场上竞争不过,只能用歪招,而现在,汉人的商品在世界范围的优势更甚于清朝时,说是压倒性的优势都不过分,刘据更不是代表着弱势方,是强势的一方, 但,鸦片战争却给了刘据灵感,他要选得商品一定要带有依赖性, 田千秋好奇望着此处,就连他都是第一次来,并非是他不得宠,刘据此事一直是暗中进行的,只有刘据和在场的残兵知道, “近来如何?” “陛下,有几人偷饮,让我逐出去了。” 老黄振声道。 “嗯,这些人永不录用,让其自谋生计吧。” “是!” 军人的宗旨就是服从,哪怕退下战场,老黄他们也当自己是军人, 刘据给了老兵们一条活路,绝不代表刘据就能任其为所欲为, 此处只有一个规矩, 严禁偷喝此酒,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越过那条线了,刘据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了, “取来一壶。” “是!” 老黄跛着腿,却走得不慢,取来一壶酒,又弄来几个饮器,刘据在石凳上坐下, “斟三杯,让他们都尝尝。” 康大迈无酒不欢,此酒比宫内喝得仙酒更烈,闻着就醉了,老黄先给田千秋斟了一杯,捧过去,田千秋接过,先是闻了闻,一股辛辣味直直往鼻子里钻, 又斟了两杯,示意康大迈自取,康大迈拿起,递给康小买一杯, “你们都尝尝吧。” “是,陛下。” 田千秋先喝下,一杯闷掉,脸上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紧接着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这,这是什么酒?” 康大迈和康小买同时喝下,康小买也跟着咳嗽,康大迈平日喝酒多,倒没那么夸张,但也头晕目眩,要知道,他平日里可是被称为“千杯不倒”啊! 刘据见效果不错,笑了笑, “这是蒸馏酒,以前你们喝得都是发酵酒。” 田千秋早点在科馆,也是跟着做过果酒,什么酒都喝过,却没喝过这么辣的! 汉朝有明确的禁酒令,非特殊日子不得饮酒,酒由粮食制造,多饮酒浪费粮食,还有着深意 ,不想让百姓因饮酒影响劳作, 实则,后一条纯属多余, 原因是汉朝的酒度数太低了! 汉代时有饮酒“数石不乱”的酒客,数石足有小三十斤,也就是说,他们喝小三十斤的酒都喝不醉,这种度数的酒和水有什么区别, 杨雄著书曾言“日不饮酒,酒必酸”,懂酒的人明白,低度数酒不经放,容易酸,更佐证了汉代酒度数不高的事实, 汉代酒常规度数应在四度左右,最高的度数为二十度,二十度的酒在汉朝实在少有,是现代的考古学家发觉刘贺墓时,用刘贺墓的蒸馏器发酵酒,得出的结论,最高度数为二十度,实则正常区间应在四度到十度左右,海昏侯墓属于是特例, 四度到十度的酒是什么水平,刘据有发言权,这要是在现代,可以去小孩那桌了, 既然想着要用酒对抗安息,掀起商贸战,刘据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是给外国人喝,度数就搞起来吧! 这蒸馏酒技术,刘据用得是元代蒸馏法,说来也是缘分,元代蒸馏法相对成熟,他们是和中亚商人学得,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第118 章 船坞 元代的蒸馏技术不算复杂, 蒸馏是以“天锅”技术,分上下两层,上层用冷水冷却蒸发,下层加热酒醅,不需要复杂的技术革新, 缺点也同样明显,蒸馏比之于发酵,粮食消耗量更大,制作成本更高。 科馆的蒸馏酒能做到二十度到四十度的区间,在普遍以四度酒为主的汉代,度数算是非常高了。 刘据对此酒的把控极严,不说在国内流通,就连生产的工人都不许喝, 这种高度酒大量流入市场,汉朝设置禁酒令担心的问题真的会发生。 酒下肚,田千秋脸颊唰一下就红了,摇晃着身子,眼里的人成了重影,他平日里就不胜酒力,猛地喝到高度酒,难免顶不住, “臣千......千秋......” 刘据道:“扶他坐下缓缓。” 老黄上前搀扶住田千秋,田千秋早就站不稳,有人支着,就顺势把身子全压在老黄身上,老黄虽是跛腿,却稳若泰山,嘴上说着,“您慢些”,一边稳稳当当的把田千秋放在席上。 康小买比田千秋酒量稍微强些,站是能站住,再让他说出成溜的话,就是难为他了。 刘据只能望向康大迈,问道,“朕酿得酒如何?” 康大迈仍有余悸,“回陛下,此酒太辣,吞下去似吞下一团火,整个人都烧起来。不瞒陛下,平日里我就好喝酒,酒量远超常人,可喝过陛下酿的酒,我再不敢说酒力如何如何了,现在连站着已是让我用尽全力了。” 理应如此, 蒸馏出的高度酒和低度数发酵酒完全是两种事物,夸张点说,低度数发酵酒在蒸馏高度酒面前不能称之为酒, 满京城的找,平日里吹嘘自己如何如何能豪饮的,喝上一口刘据的酒都要转向! “比你喝过最好的酒呢?” “我平生饮酒无数,喝过最好的酒,是昨日在陛下席宴间喝到的醴酒,满天下地找,也找不出比那更香的酒了,但要说我最喜欢的......我喜欢此酒,够烈!” “嗯...” “呼~呼~” 刘据正要说话,耳侧响起了阵阵鼾声,田千秋竟转眼间就睡着了,刘据心想, “不打不闹不吹牛,喝多了就睡觉,老田酒品不错啊。” “给他拿件盖的,别着凉了。” 老黄应下,随手扯来一件大袄,盖在田千秋身上,老田砸吧砸吧嘴,翻个身,睡得更香了。 刘据望着田千秋,说道:“汉有禁酒令,饮酒过多误农时。喝酒误事,况且吃用粮食的地方也多,朕为一国之君更不该鼓励饮酒,所以朕延续了父皇的榷酒,相比于父皇,朕管教得更严, 此酒粮食用度极多,相同出产的酒量所耗费的粮食远比寻常酒高出五六倍,不宜多产,更不会投入到中原......” 听到这,康大迈眸子更亮,就算傻子都听明白了, 汉王不想在中原卖,既然不卖的话,弄出来又做什么呢?弄出来肯定是要卖的啊,至于拿到何处去卖,答案呼之欲出! 除了中原以外的任何地方! 果然,如康大迈所想, 刘据的视线回落到康大迈身上,直入正题,开口道:“朕想让你们拿去卖。” 康大迈连多拉扯一秒都不想,生怕汉王反悔一般,一股脑点头答应下来, “我愿意为陛下效死力!” 刘据满意点点头。 康大迈能直接答应下来,说明他是个识时务的人,当然,康大迈不想做也没关系,中亚商人也不止他一家,有姓安的,有姓史的,不止是他姓康的,交给谁在刘据看来差别不大。 将此事安排好后,有些话也能和康大迈说了, “很好。不需奉承朕,以商人的眼光来看,这酒能卖得动吗?” “一定!!”康大迈回答得极果断,比打出腹稿还顺溜,“卖货经商,无非是两点,一是货,二是山,这等烈酒见所未见,不说更远处,就西域诸国而言,贵族奢靡成风,光是卖给他们还不够用呢!” “货,朕能明白,你说得山是何意?” 康大迈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就是背靠的哪座山头。” 刘据啊了一声, “你是天时地利人和聚齐了啊。” “是!” 刘据直接道:“好!朕就把此事交给你了!不过,朕有一个要求。” “陛下请说。” “朕的酒不卖给西域,朕要你往西边卖,越远越好,能运多远,就运多远!走到哪运不动了,这酒你就能卖了,经商走得越远,损耗越大,损耗多少,朕都给你出了。” 康大迈愣了下,他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卖酒....似乎并非只是卖酒这么简单! 不过,康大迈并不在意,他意识到这恐怕是他此生仅有的机会,一旦把握不住,就永远错过了, “陛下,我都能做到。” “好,你先去把信得过的族人带来,老黄把这酒如何存储教给你们,几日后,朕找大司农署的人来和你们对接,之后第一批酒,你就能拿去卖了。” 康大迈摩拳擦掌,恨不得即刻大干一场,忽然想到什么, 问道, “陛下,此酒叫什么名字?” 刘据淡淡道, “二锅头。” ........ 岭南 番禺县 卓王孙被番禺府君赵越奉为上座,卓王孙连连谦让,自己寻下首坐了。 “先生,这几日您走了不少地方,您看,这番禺商贸能做起来吗?” 卓王孙在商言商,“嘶溜”品了口茶,如实说道, “多山多险,陆路难行,要想开启如互市般的商贸,非要开山伐木不可,以我所见,难......”似觉得力道不够,卓王孙又补充道,“极难!” 赵越不住点头。 此为番禺的天然困境,或者说是岭南地区的天然困境, “走不了路,就走海!”赵越面露狠色。 卓王孙看了赵越一眼, 暗道, “不知为何,这位年轻府君做事比我还急,按理说,我这么大年岁,应该我急才是,他富于春秋,却好似总被什么在身后撵着。” 卓王孙不知,赵越已隐约察觉到自己官位不保, “赵府君,不知有一言,当讲不当讲?” “您讲!” 卓王孙直言:“走海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怎么会?番禺近海,找来船只往来就是,这有何难的?” 听到这话,卓王孙就晓得了,赵越对海路商贸完全不了解,江南几处因海贸异军突起的商港,哪一个像赵越说得似的, “若找来几条船就算一个港口,大汉万万里河山,近水处数都数不过来,岂不是处处良港了?何以现在的良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赵越脸上一红:“是我想简单了?” 卓王孙点头, “那....”赵越言语恭谨,“请先生赐教!” 赵越可取之处就是听劝,从不刚愎自用,从善如流,谁说的有道理,他就听谁的。 见被自己不留面子,赵越依然能不耻下问,卓王孙心中对赵越的评价高了几分, “番禺确实有设港的优点,城南门一处近海地就是设港的好地方,我都看了,那里水流平稳,没什么暗流,在那儿设港再好不过,只是....” 赵越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只是”打清醒了, “只是什么?” “从头建起一处良港,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非同寻常啊,我对水利不是太懂,只能说些皮毛, 建港第一步,要为河道清淤,疏通河道,抹平陷处,必须需要大量的人力....” “此事不必担心!”赵越大手一挥,极自信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不就是人嘛?!我这有的是人,找来越人干就是了。” 卓王孙心中腻歪,想了想,自己老惦记这事,早晚是心里一根刺,跟赵越永远尿不到一个壶里,不如直说了, “赵府君,越人也是人,您这不能把人家当牲口使吧。” 赵越觑了卓王孙一眼, 忽然笑道, “您是遇到了好人,馥壶是越人中不错的,她这样的,少啊!大多越人都是胡搅蛮缠,低贱得很,以前这里的南海王,用他们可真比牲口用得还狠,我这才哪到哪? 然后呢?太上皇攻打南海国,平掉了南海王,这群越人还哭呢,为了把他们用成牲口的南海王又与汉军拼起来,太上皇闻讯大怒,又是杀了一大批,才把这股声势平下来,这水是最近几年才清的,以前红着呢。 您把他们当人,他们把自己当牲口啊。嗨,您还就得把他们当牲口对待,他们才念着你的好。” 卓王孙面露不快, 赵越又话锋一转,“其实啊,我是没办法,不用越人也不行。您看,开商路,别管是旱的还是水的,都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活儿,总要有人干吧,徭役不会翻山越岭送过来,要想开渠,到底还是要用越人。” 理是这个理,可卓王孙知道,前面才是赵越的真心话。 说实话,卓王孙有些不想和赵越合伙了, 不行就像阿大说得,先做点小买卖,积累声望,等到再换个府君,陛下有意开垦岭南时再做不迟,卓王孙也急,但急没用啊。 忍着腻歪,卓王孙继续道, “除了清河通淤,还要打桩地基,建立平台,岭南杉木、樟木都耐水防腐,可以就地取材,与前一步差不多,说到底,还是要人。” 见卓王孙没对此前自己说出的话做出反应,而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赵越眼中不快一闪而逝, “先要找人把这两件事做了,再快也要半年的功夫啊。” 赵越应道:“那我先想想办法,再找来懂兴修水利的人问问。” 赵越有逐客的意思,卓王孙也适时起身, “赵府君,那我就退了。” 赵越看着眼前的文书,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行出番禺府邸,卓王孙只觉得胸膛一清, 等在外的阿大走来, “大父,如何?” “人多耳杂,找个清净地方说。”卓王孙使了个眼色。 俩人迤逦到了一处清净地, “一和赵越、孔同说话,我心里就不痛快,这段日子,我总想着要不要忍着不痛快与他们做些事,今日一想,何必难为自己呢?” 阿大很是认同:“大父,您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我这一生什么事没做过,不能临老了掉进河里,你要不急,我们就做几年小买卖,等着风向转了再说。” “我肯定不急!我能跟着伺候您就心满意足了!” 卓王孙望着前方,喃喃道, “福璐璐拿着玉佩,换些钱,换个地方去过富庶日子吧。” 卓王孙也分不清,他是同情福璐璐还是同情越人,幸好,他也无需深究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能力有限,改变不了大局,帮不了所有越人,他也不知该怎么帮,能把福璐璐安顿明白就不错了。 府邸,等着卓王孙离开后,孔同走进, “府君。” “哼!”赵越重重一拍桌案,语气不快道,“何事?!” 孔同不知赵越是不是朝自己发火,愣在那,赵越见状解释道,“不是朝你撒气。” “赵府君,那是因何事生了这么大气啊?” 赵越不想和孔同多言, 反问道, “你有何事?” “我把馥壶拿了!” “你拿她做什么?” 赵越惊讶得看向孔同, 馥壶,馥壶,哪哪都是这个名字,哪哪都是这个女人,赵越不明白,一个小小的越人,何以牵动着岭南大势? “我找她取药方,她不给,我就给她拿了!” 赵越愣住,看了孔同好一会儿, 这处理方法蠢得不能再蠢了, “我前脚放了她,你后脚就拿了?她直说不给,你有没有软磨硬泡?不能要来,你能不能想些别的法子偷来?!蠢货!” 孔同没想到赵越竟会生这么大的气, “不就是拿个越人吗?这有什......” “她是个寻常越人吗?!因为她卓王孙要与我翻脸了!我得罪起卓王孙,我得罪起司马相如吗?! 考成法,我侥幸混过两年,京中一直寻着机会下我官,今年要是考成不过,我就下了! 你知不知道?!” 第 119章 聚宝盆 “今年的考成要是不过,我就要被下了!这你知不知道?!” 赵越咆哮,少有的失态, 考成法,特别是经丞相霍光精细后的考成法,与抽打耕牛的鞭子没两样。霍光依各州县具体情况分别置出不同标准,像旧时只混日子的干,完全达不到及格线。 在考成法出现前,是以上计制度作为官员审核标准,由官员自定来年目标,经过一年后进京上报给皇帝,户数多多些少多些,税收涨了多少多少…以此作为升、降、赏、罚的标准, 但不言自明,上计制度本身是粗糙的,皇帝对地方的了解一定不如地方父母官, 审核官员的标准是由官员自己定的,皇帝在其中的作用不算主导, 考成法则规避了这一问题。 上计制度,只是皇帝和地方对接,地方上下一体,皇帝审查下来,他们一致对外共渡难关, 考成法层层追责,谁也袒护不了谁,如今在刘据朝当官绩效压力是极大的, 做到六分,最后可能就得个三分, 做到十分,最后得个六分, 只有做到十二分、乃至十五分...才不会被考成法淘汰。 偌大的天下,还是要由人治,考成法推行后,大汉吏治为之一清,能者上,庸者下,用现在的话说,卷得一批! 当然, 绝没有十全十美的制度,考成法也有其弊端, 现在考成法的问题是,压力一层一层压下来,京中向地方问责,郡守向县令问责,那县令朝谁问责?只能找所治的百姓…考成法推行两年后,刘据发现了这个问题,又增设了两条治法, 向地方定期增设巡视官员、察举民情; 考成法考核标准包括舆论一则; 二者合一,百姓对官员的品评也是需要官员去维护的。 中原暂且算是考成法的问题,番禺不同。岭南一地,山高皇帝远,被刘彻嫌弃的鸡肋之地,圣意实难恩及,故有赵越这等民用资己的官员。 赵越发泄一通,颓然的坐在那,将腰佩的官印一取,“啪”得一声砸在案上,抱怨道, “这官做得跟他娘的牲口似的!真他娘的憋屈!” 孔同立在那摇战,看起来被赵越吓得不轻, 发泄过后,赵越掸平官服褶皱, “说吧,你为何拿她?” “禀府君,”孔同嗓音沙哑,“我好言好语找她要了药方,她没给。” 赵越觑了孔同一眼,面露不快, 孔同又补了一句, “当着一众越人面前,她没给。” 赵越:“.....你做得没错,给些教训就行了,万不可伤及性命,我不想和卓王孙撕破脸,你要敢坏我的事,你也别想好过。” “府君我记得了,稍加惩戒就是,她也罪不至死,火候属下都拿捏着呢…对了,还有一事忘了与您禀告了,”孔同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蓝田玉暖,灰色调的朝堂被映得亮堂许多。 “这是?!” 赵越惊住,如此色泽莹润宝玉哪是他见过的。 “是卓王孙赠给馥壶的。” “嘶!” 赵越倒吸一口凉气, “府君,这块玉价值连城,要如何处置?” 赵越沉思许久,“先放在我这吧,之后我还于卓王孙。” ......... “陛下。” 金日磾快步入进宫内,紫绥搭于腰间, “嗯,你来了。” 外已见寒,光凭朝服抵不住刺骨的秋风,即便金日磾是喜寒的胡人,也受不了洛阳的风,嗖嗖得往骨肉里钻。多加了一件内衬拖在朝服里,这仍不够,又在外披了件狐毛大氅,一直穿到宫前才褪下大氅,交于内侍李陵手中。 走入宫内,脸上被烘得暖暖的,三足蟠龙炉袅袅生烟,将寒意尽数隔在宫外, “你且等会儿。” 刘据头都不抬,坐在熊毛席间,在桌案上运笔不停, “是,陛下。” 金日磾让了让,合手候在一旁,正前方挂着一席,此席大有来头,只有大将军卫青入宫时才放下,卫将军不在就收起,圣恩独宠到这等地步,可谓是人臣之极。 刘据顿笔停了会儿,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两道眉拧紧,思量许久,将桌案推倒一旁, “等下再批吧,先与你说事。” “是。” 金日磾跪坐下来。 “朕在科馆弄了些酒,要西域商人拿去卖。” 金日磾知陛下在长春宫设宴宴请中亚商人的事,此事在京中还闹出了不小的轰动,猜什么的都有, 有说“陛下要重开丝绸之路”,又有想得更远说“海贸算是谈不拢了,这才有去找陆路”,再有往深得想,说法更是天翻地覆了,什么“在身毒吃败仗了”,“张骞战死了”.....反正恐慌是能蔓延得,加之陛下没出面给个明话,便愈演愈烈。 身为跟在陛下身后十几年的肱骨,金日磾自不会信这些胡说八道, 但,刘据单独找他来,提到此事,确实勾起了金日磾的好奇心。 “你寻个靠谱的官员,专门为朕办此事,以后西域商人卖出的钱,该是多少就分国库多少,已经制出的酒朕就不和你算计了,以后再制酒的粮食,自然要你们大司农府来出,朕就彻底不管此事了。” 刘据突然整出这个事,给金日磾听得一脸懵,快速梳理过后, 金日磾开口道, “陛下,国库取用自有其道,再别出一门来制酒,微臣不太看好...” 东宫出来的臣子,个个是辅国良弼,除了张氏兄弟外,其他众人并非刘据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他们也会自己思考,情况是刘据每次都说得对,所以他们每次都听, 但,刘据也断没有想到金日磾会如此回答,不禁笑道, “朕白送你个聚宝盆,你可倒好,要都不要!” “微臣......” 刘据抬手打断,示意金日磾不必多做解释, “朕与你说明白就是了。朕知道城中风言风语不少,说什么的都有,却无一人能说到点上,说得最多的是什么,你可知道?” “知道,”金日磾正了正身子,“近日坊间说最多的就是,陛下是要重开丝绸之路,海贸与大秦谈崩了,不再做了。” 刘据问道:“你以为呢?” “微臣以为,陆商和海贸并不是非此即彼,有了陆商就不能做海贸,有了海贸就不能做陆商,人有两股,缺一不可,微臣斗胆揣测圣意 ,陛下以西域商人开陆路,应是要重开海贸。” 闻言,刘据赞许的看了金日磾一眼, “只是...微臣想不明白,陆路与海贸的干系在何处。” 刘据方才推开桌案,被推得彻底,一半的桌案还横在君臣之间,刘据看着碍事,直臂彻底推开, “海陆并发,才为正道。” “陛下可是要以陆路商贸取代安息商人?” 觑了金日磾一眼,刘据道:“你这哪里是不明白,我看你想得比谁都明白。” 印证了自己猜想后,金日磾倒吸一口凉气, 陛下所图甚大啊! 刘据打停这个话题:“朕找你来不是论政的,而是要谈钱的事,等下你去科馆看看,这酒能不能卖,罢了,你现在就去,早些给朕答复。” 金日磾行礼:“是,微臣现在就去。” 望着金日磾离去的背影,刘据忍不住摇头, 这都闹得是什么事? 未来一笔巨大的收入,刘据自己没往兜里划拉,想着送出去,金日磾可倒好,还不轻易伸手要。 “来人。” 候在宫门内的小太监走近, “去叫人给朕弄些提神的汤,朕有些乏了。” “是。” 小太监话不多,赶着去做事。 刘据胸膛一阵发闷,仰头看向宫顶玉瓦,从里是看不见的,可刘据的视线似透出了宫内,飘到了天上。 在宫内又用回太监,是卫子夫的提议,卫子夫整顿后宫内廷,手段犀利,本来刘据用窦富用得顺手,卫子夫还是认为如此不好, 内廷就是内廷,外臣就是外臣,窦富一个外臣,做着内外兼修的活,岂不是乱套了? 刘据听母后所言有理,将窦富又摘出了内廷,找来几个少话省事的太监做事,不说别的,明显生活质量提上来不少。 窦富再细致,也做不来伺候人的活,这群入宫的小太监就不一样了,自小学得就是伺候人,初入宫时还有些生涩,短短几日就摸清楚了刘据的生活习性,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甚至有时连眼神和动作都不用,他们就知道自己该出现在什么地方。 已经近冬,学宫大论和武比都定在了来年春天,本来学宫大论刘据想要尽快,连辩题都准备好了,但转念一想,让天下学子冒着冷入京,未免有些太不体恤人情了,只好推迟。刘据想着,晚些就晚些吧,晚些还能准备得更充分些,好饭不怕晚。 如此,今年仅剩的大事,就只剩下蜡祭, 蜡祭算是华夏民族最早的节日之一,相传为炎帝所设,祭新故交接,此节日在上三代叫法各不同, 夏朝称为嘉平,商朝称为清祀,周朝称为大蜡,此后蜡(腊)就为其后朝代定下了, 意为岁终息民, 身为皇帝也不轻松,一年内祭祀的事不老少,开春祭社稷,年尾祭蜡,中间还有大祭小祭, “陛下...” 没一会儿,小太监将热气腾腾的山药提子汤端来,放在桌案上,刘据不语,小太监行礼自行退下, 等着醒神汤放凉的间隙,刘据重新看向政报,是苏武传来的,下面还压着一篇,只依稀能看到李蔡的署名, 出乎刘据意料,度田顺利得有些可怕了,苏武就如同义师开路,逢见的人就拜服行礼,这种太过顺利的场面,反倒总让刘据升起不好的预感,海贸确实能分摊此事不少压力,但断没到一路畅通无阻的地步, 要真如此简单,光武还能推不下去吗? 苏武书信上基本就是两个字可以概括“顺利”,刘据想让他小心些,又抓不住关节,写写停停,这才没写下去,刘据也不知道该回什么。 宫外传来一阵骚乱声, 卫青、霍去病身后跟着内侍李陵,风风火火的扑入, “据哥儿!” 霍去病三步并两步,扑到刘据身前,将桌案上的醒神汤一把打翻在地,啪得一声,热汤四溅, “据哥儿,您喝了吗?!” “太热,我还没喝。” 刘据似乎明白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缩, 卫青脸上阴沉地滴水, “熊儿,此汤有毒。” 李陵不嫌乱,扑腾跪在刘据身前, “陛下,末将愧矣!” 刘据脑中闪过了无数想法,“咻”得看向卫青, “舅,为何你们先知道的?” 卫青答道:“有人在卫府塞了张纸,一大早就塞了,让下人递给我,下人忘了此事,直到下午他才拆开看,一看是说圣上有危,赶紧给了我,正好去病也在府内,我们就一起来了。” 霍去病又补充道:“据哥儿,我们不知何危,我一进来,直觉这汤不对劲!定是有人下毒了!” 说罢,霍去病竟少有的惊怒,狰狞朝着李陵咆哮, “谁送的汤?!” 李陵道:“是一个太监。” “人呢!” 李陵眼中闪过狠色,“我去抓来!” 说罢,起身去拿人。 卫青道:“我来得急,只让伉儿报了灞营,加上宫内侍卫应该是够了。” 刘据心脏狂跳不止,但思维早已冷静下来, 望向汤碗, 殊不知,自己与生死的距离,只是一念! 刘据大局尽在掌握,安逸了太久,统治了太久 ,竟也大意了。 刘据眯起眼, 李陵单臂提着方才送热汤的小太监走近, “你找死!” 霍去病一拳将小太监攮倒在地,力道之大,打得小太监弓成熟虾。堂堂霍去病如此失态的样子罕有,霍去病由惊而怒,卫青在旁冷冷的望着小太监,这小太监与新入宫的其他小太监并没有什么不同,饶是卫青火眼金睛,一时也看不出问题。 卫青、霍去病、李陵都漫着杀气,小太监哪经得住这个,连话都说不出,只上牙打下牙,“哒哒哒哒”响个不停, “热汤是从哪端来的?!” “哒哒哒哒....” 见状,李陵转身走出,再去拿人。 第 120章 日不转云转 天上净透着,孤零零挂着一轮日,秋时的日总显得惨淡,移时,飘过几团黑黢黢的云,罩住天空,天一下就暗了下来。 李陵有些恍惚, 多少年没生过这么大的事了,哪怕是皇陵案的叛乱,宫位戍守早就等着瓮中捉鳖,不惊不险的, 此番,却大不相同, 如同暗处射出的一支毒箭,不知从哪来的,一念之间,就差点毒杀了陛下, 环顾偌大的宫内,里三层外三层的羽林军,李陵仍觉得心中不稳, 要不要把其余戍军调来? 正想着,一张脸凑近, “子卿,陛下如何?” 李陵回过神,见是卫伉,“陛下无事。” 卫伉点点头,脸上有了些许血色,如此大事轰然发生,两人相顾无言,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像是一团棉花,把喉咙塞得紧紧, 李陵嗓子发出“何何”声,咳清喉头, “灞营的官军你调到哪了?要不要充实皇宫?” 卫伉反顾李陵:“你是如何知道的?” 李陵一怔,如实道:“是卫将军说得,禀呈陛下,你是去灞营调兵了,前脚我还在宫内,都听得了。” 卫伉忽得一笑,拍了拍李陵:“事出突然,我谁都信不得了,你别介意。”李陵摇摇头,他觉得卫伉比自己稳当多了,卫伉敛容一肃,仿佛从没笑过,沉声继续道, “我调了灞营护在洛阳外山葫芦口,扼住北面咽喉,哪里的兵入京,都要经此路,无奈洛阳不比长安,长安只用灞营兵就能守住,洛阳四处开阔,真不好守....” 卫伉几句话说得像一句话似的,李陵问道,“还要调别处兵马吗?八大校尉营调出来又是八千兵马。” “不调了。” 卫伉摇摇头。 “宫内是否守军薄弱,我想把...” 卫伉扯住李陵的腰带,往身边一拉,凑近李陵耳边,“莫要搞得天翻地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各军都候着,本来灞营都不该动的,动了也是没办法,睁大眼睛看着,盯着所有人....” 李陵看向卫伉, 眼眸颤动,似有霹雳剑惊! “谁动,谁就反了!” 卫伉拍了拍李陵的肩膀,瞟了戍守在丹墀的羽林军一眼,神情自若笑道, “我今日休沐,你还把我找来,休沐一次不易 ,此事我帮不了你,我走了。” 说完,一扬手,洒脱转身离开。 望着卫伉离去的背影,李陵下意识把手搭在剑柄上, 剑柄冰凉, 李陵低头看去,这柄剑云纹肃长,熙朝奖李广擎天保驾之功,传到了李陵这,李陵好似第一次观此剑,端详了好一会,彻底镇定下来, 扶剑望天, 日不转,云转。 ......... 宫内烘着的热雾,让刘据心中镇静许多, 生死之间的险境刘据走过不少,但此事不同,不是大张旗鼓的对垒,杀招出招前,连杀气都没透一下, 刘据是被吓到了, 像是正走着,被突如其来在脸前蹿过的黑影吓了一跳,之后则是劫后余生的后怕,完全来自天性的反应, 身上的反应过去后,心让刘据再镇定下来, 卫青抱臂靠在宫内漆柱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皮一跳一跳的,似在告诉天下,这位传奇将军,此时心中也不平静, 王侯将相,贩夫走卒,命也只有一条,熊儿没了,这天下如何,卫青不敢想, 这条命太金贵了! 天下堪舆,系于孑然一身。 卫青耳听熊儿呼吸声顺了,行到熊儿身边,把手轻盖在熊儿肩上, “熊儿,大舅在呢,就算天下都反了,也有大舅支着你,谁要敢炸毛,我亲自带兵平了他!真他娘的找死!” 连一向颇有儒将之风的卫青,都禁不住爆粗, 刘据沉静道:“大舅,您费心了,要真有拉起兵马反我的能耐,至于下毒吗?断不到反的地步,许是我得罪的人太多了。” 闻言,卫青一顿,心中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卫青余光扫到霍去病,见其伸出一根手指,蘸了蘸醒神汤,作势要放进嘴里,不禁急道, “去病,你做什么?有毒!” 话说晚了,霍去病把蘸着醒神汤的手指放进嘴里,还砸吧了两下,看得卫青头皮发麻,“噔噔”走到霍去病身边,一把扯起他,刘据看得也是一脸懵, “你疯了?!” “果然如我所想,”霍去病眯起凤眼,“这醒神汤只热时有毒,凉了就没毒了。” “你是猜的,就敢放嘴里尝?” “哎呀,大舅,我有七八成把握呢,”见卫青怒目圆睁,一副要杀人的做派,霍去病心虚道,“这不是没事吗?” 卫青看了看霍去病,又回头瞧了瞧熊儿, 对这俩外甥,他是操碎了心, 一个整日作死,另一个有不知多少人盼着他死, “大舅,”生怕挨骂,霍去病赶紧寻个别的话头,“给我们传信的人,一定要找出来,许是他们一起的,我猜他本也要掺和进来,不知生了什么事,或是他怕了,才把这事掀出来了。” 卫青点头, 霍去病对事情的判断,多是凭猜测、感觉,可他的感觉,太准了!有时甚至比一步步推演的还准! 听霍去病一说,此事拍板钉钉的就是如此,怎么想都合理, 若知道了如此大的阴谋,都有去卫府传讯的本事,何不直接公之于众呢?担忧自身安危,更是说不过去,天威倾轧,涉事的宵小,必被杀个干净, 如此种种不合理,只引向一个结果, 正如霍去病说得, 是自己人反水。 找到传讯的人,至关重要。 卫青道:“我尽量找。” 时隔太晚,不知送信的具体时辰,卫青知道此事,都是许久后了,府内门卫更没记住此人的脸,又没个范围,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刘据想了想,开口道, “先把中亚商人们按住吧。” 第 121章 贾者 “先把中亚商人们按住吧。” “西域来得?据哥儿,您宴请的那些人?” 霍去病被震得一惊。 刘据下巴点了点,动作小到微不可察。 闻言,霍去病觇视大舅一眼,卫青自顾沉思,将熊儿的话在口中转了一圈, 西域商人..... “是,据哥儿。” 这边霍去病应着。 见表兄霍去病要亲自去,刘据拦住,“叫张家兄弟去。” “好。” 霍去病行到宫门外,推开厚重的镶铜钉宫门,只将上半身探出去,下半身还留在宫内,看样子,是要对他的据哥儿寸步不离了, 交代几句,说了什么话听不太清,言语顺着风溜远, “是,我这就去。” 外面应声不小,李陵再去拿人了,应着的听不出是谁,霍去病没急着转身回宫,望向丹墀下立着的羽林军, 羽林军如钉砸进地里,浑身散发着肃穆之气, 被宫外的凉风一吹,霍去病脑瓜子清明不少, 暗道, “我真是关心则乱,据哥儿安排的着实妥帖,此时不宜用武人,一不小心会用到叛军不提,就怕弄得满城风雨,平添乱子。 光用张贺还不够,再补上张安世,便是要将此事停在宫闱中,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想到大生大死间,据哥儿还能心细如发,以天下为先,霍去病心里太不得劲, “去病,愣着干什么呢?外面的风全灌进来了 ,好不容易攒点热乎气都弄散了,快把门关上进来。” “啊,嗯,来了,大舅。” 霍去病合紧宫门,快步返回到据哥儿身边。 卫青思虑少许, 身为大汉皇帝的熊儿,一天见了多少人,见了什么人,卫青自不会知道的面面俱到,毕竟他地位再高,也只是臣子。 不知道刘据见过什么人,就不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听到刘据见犯人定在西域商人身上,卫青开口问道, “熊儿,你觉得是西域商人们动的手?” “不是,”刘据摇摇头,“但应与他们有关。” 卫青虎眸一闪,没说什么, 倒是霍去病脑子转得快,剑眉挑起, “西域商人能连着什么事?就是西域商路呗!......行!我知道为何动手了!海贸之事一直悬而未决,各家各户大批的货积着,都想重开海贸时大赚一笔。虽不知海贸何时开,没定下来还有个盼头,都在那仰着头等着。 今日见据哥儿宴请西域商人,他们一下子就急了,生怕以后只剩西绸之路,再没了海路,这才铤而走险!” 霍去病钢牙咬紧,接着道:“这群畜牲,怎不想想海贸是据哥儿一手经营起来的,没有据哥儿,他们知道什么是海贸吗?开不开都是据哥儿说了算,他们也应得受着!竟还敢起了歹心!等我把他们找出来,非要扯筋拆骨不可!!” 这边半骂半说,霍去病真将刘据心中想到猜的八九不离十。 刘据做了不少事,自然得罪了不少人, 如此关节,敢悍然动手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刘据直接想到了中亚商人身上, 陆路和海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无论官员也好,豪强也罢,大家伙口念“圣主明君”,鼎力支着你,说白了无非是为了一口饭吃, 你能带大家伙挣钱,哪怕是给个盼头,什么都好说, 一到“分赃不均”,或彻底没了盼头时,天王老子都不认,谁还管你圣主明君? 刘据自己也想得通透, 整日高坐在孤峰上,俯视着群臣,看着看着也就看清了, 像满人皇帝把官员当奴才用,也是在明面的体制上,实则官僚集团与统治者才不是主仆关系,若真把官员们当成奴才,那就是迷道了,官员势力完全有能力掣肘皇权,如此行径屡见不鲜, 刘据没霍去病那么生气,心中只是惊讶,“反贼”是如何在重重密布的皇宫内,做到这一步的? “大舅?” “嗯?”卫青叹口气,“无非是为了个利字。” 卫青从政在熙朝,年纪长了霍去病一轮,是时中央和诸侯,各方势力逐鹿,刘彻比刘据的处境要更不堪,卫青眼见着、耳听着、身经着都是这些破烂事,故没什么起伏。 霍去病:“利之前,还有个忠字,有了利就什么都不管了?与唯利是图的商贾有何异。” 卫青张了张嘴,正想着说不说, 刘据淡淡道, “表兄,我们都是亲人,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呢,有句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用在这不合适,但大致也是这意思,亲疏有别,能明白他们是如何想的。” 霍去病低头,“是,据哥儿。” “自然,明白是一回事,找出他们就是另一回事了…多事之秋啊。” 说着,刘据忽然想到什么, “母后呢?” 卫青一时忘了此事,愣在那,要知道卫子夫把熊儿当成宝贝疙瘩,比自己的命看得都要重,生出这么大的事,她不该没动静, 现在都还没来… 霍去病害怕道:“不会是去那了吧…” 话音刚落, 宫外传来一阵吵闹声,声音大到在宫内也听得清楚, “不行,李校尉说谁也不许进!” “你认不得朕是谁?!” “认得,太上皇。” “呵呵,那你认不认得她是谁?” “认得,太后娘娘。” “都认得还不我们进!你在这学周亚夫呢?” “……” 刘彻气急, “让开!” “陛下,要不您就杀了我吧!我断不敢抗命!如此为难,不如一死!” “嗨!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刘据苦笑:“快让父皇、母后进来吧。” 卫青起身,“我去吧。” 卫青拉开宫门,“陛下。” 小羽林军退到一旁,刘彻懒得跟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废话,哼了一声,抬脚入宫,与卫子夫双双走进,卫青瞧了那羽林军一眼, “名讳?” “大将军,我姓刘名猛,济南王七子。” 卫青点点头。 “做得不错。” 再没说什么,刘猛愣愣望着铜钉赭色宫门,挺了挺腰,回身再守住。 “熊儿!” 卫子夫扑到刘据身边,左瞧瞧右看看, “母后,孩儿没事,多亏了大舅和表兄。” 卫子夫觑了卫青和霍去病一眼,不置可否, “他们生来就是干这个的,没什么夸的,反倒差点晚一步。要真生出什么事,我看他俩还有什么脸活着?!” 卫子夫一进来,霍去病也再坐不住了,在卫青稍后两步,沉首听训。 刘彻瞧了儿子一眼,随意寻个暖处坐下了, “熊儿福大命大,我就说没什么事,这小子的面相我看过了,能活到七八十呢。” 卫子夫瞪了刘彻一眼,“你会看什么?要你胡说?熊儿长命百岁,七八十哪里够?” 刘彻呵呵一笑,暗道, “朕还想长命百岁呢,能有几个能活到这岁数的?那,那都成仙了。” 想到来意,刘彻不忿告状, “熊儿,你看你阿母,生出这么大事,她却先来找我,非说是我干的,这不是冤枉人吗?看,我脸上还被她抓坏了,悍妇!” 刘彻转过完美侧脸,果然被抓出两道血道,瞅着力道还不轻。哪怕刘彻对卫子夫感情复杂,这几年一再退让,能不说重话就不说重话,此事却忍不住了, 这张俊脸毁容了怎么办?! 卫子夫不理刘彻,见熊儿无事,她心情好了许多,冷静下来一想,此事确实不像是刘彻的手笔, “怎么回事?” 卫子夫看向卫青,语气冷冽了不少,或者说,除了对熊儿,她对别人都是居高临下的态度,卫青也习惯如此,挑拣着说了, “下毒?还是热汤还才有毒,凉了就没毒了,谁会看都不看就喝热汤?” 卫子夫直问关键。 卫青听到卫子夫这么问,直言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恐怕此番不是真要刺杀熊儿,而是....威慑。” 霍去病低头掩着,眼里透着戾气杀意。 “也是真废了心思,知道离了熊儿,这摊子事玩不转,又不想误了海贸,就想出这么个法子。” 刘彻在旁有些幸灾乐祸,嘲讽道:“熊儿,我早就与你说过,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裆。皇陵、迁都、海贸、度田哪一件事不该掂量着弄? 中兴之主盘庚,一辈子也就干了迁都这一件事 ,其中扯着多少人的利,一代人能把一件事干好都不错了,你可倒好,恨不得一年一件,顺他们的意还好....不然你把他们扯得如惊弓之鸟,一勾弦,他们就惊了。” 在场都是自己人,刘彻也不掩本性中的乖戾,说得话字字扎心, 卫子夫怒视过来,刘彻无奈道:“你看我也没用,我哪句说得不对?” 说罢,觉得气势弱了,刘彻又补一句, “脸上的事,我和你没完。” 卫子夫回头, “熊儿,度田的事先缓缓吧,海贸复开…也该寻个时候说清楚。” “这就对喽。” 刘彻拉长嗓子,他比谁都感同身受熊儿的处境, 皇帝只手遮天吗?反正刘彻从来没觉得。他在位时,倒觉得总有人和朕作对!按下葫芦起了瓢,收拾完一家还有一家,要不才有了酷吏,酷吏是收拾谁的?就是官员呗。 “此等反贼卖主卖国,罪不容诛。” 霍去病冷声道。 刘据在旁听着“卖国”两字,有些出神, 心道, “一出此事,人人都第一时间想到是官员做得,出乎意料的一致, 想来也是,但‘卖国’的前提是什么,是‘有国’啊,最起码,能卖国的人一定占有着权力资源,这才说得着卖, 百姓卖国,呵呵,可能吗?烂命一条,卖命都没人要,就别提卖国了。” 回过神,见娘亲、便宜老爹、大舅、表兄都看着自己,等着表态,刘据吸口气, “先查吧。” 第122 章 调意 “姓什名什?” “康......大迈。” 康大迈喉结一动,不知怎了,几个时辰前还是圣恩浩荡,转眼就是平地惊雷,这边正在科馆和大司农说着话,紧接着就是一帮人黑压压地进来, 个个身着虎纹玄色,瞅着极吓人, 朝外觇了一眼,刚认识的大司农也坐在那,一言不发,与另一人大眼瞪小眼瞅着, “籍贯。” “额......我,我不明白。” “哪的人?” “哦,龟兹国人。” “嗯。”一团圆脸的官员,点了点头,低头记了什么,再起身,“行,你先在这待着。” 康大迈耳朵动了动,圆脸官员语气放缓,他也顺杆往上爬, “您通融通融,能不能让我见见陛下。” 康大迈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没把与陛下私议的事一股脑吐出来, “陛下要见你,自然就见了。” 圆脸官员看似通融,实则说话如斧凿,断没有回旋的余地。康大迈往那颓然一坐,两手抱头,不知招惹了哪路神仙! “子儒,”金日磾觑了张安世一眼,颇为不满,“到底生了什么事,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是陛下让我来找那西域富商的,你们反倒把他们按住了,又把我也硬留在这是何意?” 张安世咧嘴一笑,两颗门牙露出,看着让人生不出恶心,将身上威严抖落个干净, “翁叔,各为其事,各为其事啊。你是个大忙人,除了朝会遥遥见你一面,旁的整日都见不到你。在东宫,我们仨最亲近,都多久没坐下来说说话了,生疏了感情。” 金日磾叹口气,环顾周围, 大汉天牢, 与长安地下那个原天牢修得一模一样,一时分不出哪个是哪个,终时不见天日,天牢虽为新制,把重犯往里一塞,立马有了腐朽的死人味。 金日磾最后把视线落在对面这人身上, 细眼小瞳,瞻不视转, “你们兄弟二人啊,这里是亲近感情的地方吗?罢了,你们总这样,何事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张贺、张安世兄弟对视一眼,金日磾本是胡人,说这话听着难受,张贺道;“翁叔,我们已经审讯完了,我找个人送你出去。你说得是,此地不祥,等寻个时日,我们兄弟二人临府致歉。” 金日磾摆了摆手,没说什么。 重见天日后,金日磾负手而立, 宫内一定生了大事, 但金日磾真没想到是陛下受刺。 金日磾心道, “此时应不便再入宫,先要找个人问问。” 本欲抬脚去寻审卿,想了想,还是去外宫寻霍光了。 金日磾一走,张家兄弟说话松快不少, 张贺问道:“都审过了?如何?” 张安世没让兄长去审讯,而是自己亲自披挂上阵, 兄弟二人均出身酷吏之家,与六艺同,审讯是基本功,二人审法又不同,兄贺多是用刑具折磨,弟安世则用言语讯问, 张安世体悟到陛下真意,西域商人们大有用处,不应用刑审问。 张贺搔了搔头,显然没有其弟看得透, “都问过了,没什么问题,但还要再讯问,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是他们生出的事,也与他们脱不开干系。” “你是说.....” “是,还要审,他们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都要知道。哥,万不可用刑,知道吗?此事波谲云诡,不宜沾染私情,我们与翁叔都不可说,什么话都停在你我兄弟二人口耳。” 张安世觉察, 刀刃是朝内的....不与金日磾说,也是保护他。 “这你放心,我行事不讲私情。” 张贺血腥一笑,不近人情的冷意,连亲兄弟看着都汗毛竖立。 张安世点头,又提醒道, “谁来见我们,找我们,也都要记下来。” ........ 太阳照常升起, 兜转了几日,宫内没有丝毫风声,除了寥寥几人,谁都不知当今圣上曾介于生死之间,这事就像没发生过, 大汉天下,还是这副样子。 秋收已尽,又是丰收的一年,百姓没别的事,再期待就是腊月,再远点是春节, 历法是何其珍贵,时间冰冷无情闷头向前,若没有历法分出一日一月一年,任凭时间流淌,那该是多么无情。 霍去病瞪着眼,整日在宫内乱转,看谁都不顺眼,弄得小到内宫太监、大到外宫官员,都对冠军侯避之不及,生怕触了侯爷的霉头,遭致无妄之灾。 “霍将军。” “嗯?!”见是李陵,霍去病催道,“人都抓到没有?” “您是说何人?” “膳夫,太监,要想找,还能往前找,就连采购宫内食膳的官员也该找出来,非要连根拔起不可,一个不留。” “将军,人都找过了,也审过了,陛下有意都让放了。” “放了?”霍去病眨眨眼,似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都放了?” “是,陛下亲口说的。” 霍去病扬手,转身就走, 李陵忙叫住,“将军,您这是去哪?” “还去哪?回府睡觉去了!” “可陛下召您进宫,我来找您,就是为了此事。” “据哥儿找我入宫?” “是啊。” 李陵将霍去病领进宫, “表兄,你来了。” 霍去病见据哥儿面色如初,看不出丝毫的余悸,心里五味杂陈, “据哥儿,您找我。” 刘据示意霍去病来身边坐,笑道:“我是要找你,再不找你来,你都要把皇宫掀翻了,等到皇宫内外知道我把你找来用膳,他们也能有半天的清闲日子。” 霍去病噗嗤一笑,又觉得不该笑,忙收敛笑意,正襟危坐, “据哥儿,是我不对,心太急了。” “你都是为我好,有何不对?心急倒是真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一提豆腐,刘据脑中闪过制出豆腐的淮南王刘安,不住扯了扯嘴角。 霍去病不由问道:“据哥儿,何以此案不查下去了?” “你如何知道我不查了?” 霍去病抓紧下裳,“您将有此案有干系的人都放了,我还知道您不仅没罚小太监,还赏赐了他,要我说,小太监就算没牵扯其中,也应有懈职之嫌,西域商人审过也都放了,如何看,都是不查了。” 刘据看向霍去病,霍去病迎向据哥儿的视线,被看了一会,霍去病又低下头,刘据暗道, “表兄观察敏锐,心中不忿,生怕此事不了了之,所以这几日如热锅上的蚂蚁。” 徐徐开口, “本就不是什么能见得人的事,不必搞得满城风雨。食从口入,祸也从口入,我到底是肉体凡胎,进嘴的东西更要小心,此案确与膳夫无关——就算真有关,朕也不敢招惹他们啊。” 霍去病听出据哥儿此语的深意,品了好一会儿, 点头道, “据哥儿,那我知道了。” 见表兄听进去了,刘据点头,君臣用过膳,刘据总算把霍去病哄回去了。 等霍去病退下,霍光又进, “陛下,有书呈。” 刘据接过,见书信未拆, “是苏武的信。” 霍光心道:又是齐地度田诸事,前几日的信我看过,苏武说形势一片大好,应是近几日内又发生了什么事,这才让他急着发出第二封。 齐地为重,汉以前齐国如何在中原什么地位不必多说,单说汉立国后的二位齐王,就能看出齐地多重, 第一任齐王韩信。 第二任齐王刘邦庶长子刘肥。 齐国国除于刘彻朝,与齐人主父偃大有渊源, 齐王与姐通奸,时王太后想让刘彻的同母异父姐与齐王室结成姻亲,主父偃见齐王势大,也想把女儿送到齐太后宫内做事,被齐太后断然拒绝, 主父偃怀恨在心,入京用事,将齐王与姐通奸的事爆出,刘彻正恨没有摆弄诸侯国的理由,主父偃此举可谓是瞌睡送枕头,两人一拍即合,借此事大做文章, 齐国国除,并入汉郡县。 这地儿形势很复杂。 所以,一开始苏武书信言语间一点愁事都没有,霍光看着就担心, 刘据扫过一遍,随手递给霍光, 平淡道, “你看看吧。” 霍光暗惊陛下看得如此快,这可是大几篇的内容,就算一目十行,也看不了这么快啊, “是,陛下。” 霍光认真看去,心中恍然,恐怕陛下另有渠道,此事早就知道了。 足用了半柱香功夫,霍光才看完, 有些歉意道, “陛下,光愚钝,您久等了。” 刘据示意无妨,“事关重大,自然要细细的看——你以为如何?” 霍光用拇指搓着纸边,发出微不可查的“莎莎”声, “齐地就像串通好了,寻着各缘由竟都不度了,莫说是苏武,就算微臣亲去,恐怕一时也没什么办法....” 苏武第二封信的内容就是如此, 本来积极配合的齐地度田,几日功夫,竟全撂挑子不干, 罢工了!! 第123 章 山中人 最起码从苏武之前的来信看,形势一片大好。可,就这般光景向好的齐地度田竟转眼不干了?! 从齐地到洛阳,有陆、海两种走法, 陆路走济水,过济南,经荥阳可入洛阳,通行时日为十五日上下; 海路则是走鸿沟水道,但需多次中转,效率未必能快过陆路, 苏武用得是日行百里的加急通传,最快要七日到, 也就是说, 齐地和洛阳的情报往来,存在七日的延迟,齐地度田罢工,最少是发生于七日前的事,刘据暗道, “不管是何推论,都要将这时间延迟算上。可惜古代如何发展,都没有现代即时的通讯手段,时间延迟一项,更考验地方官员的能力。中央没办法第一时间帮忙,能做得无非是在事情发生后收尾。 苏武是生是死不知道,全要看他自己。” “陛下,”霍光见刘据眉间有思虑,轻声道,“苏武断不至于危急性命,从信上来看,地方豪强不再度田的缘由多不是明着来得,是用役卒身体不适、家中有丁忧等借口糊弄过去的,说明他们还不想撕破脸。” 顿了顿,霍光继续道,“陛下在太子时对地方豪强惩治颇多,虽允补官各回籍贯,又以考成法约束,造纸、设书馆、度田,实则每一事都是损耗豪强势力....” “你是觉得朕不该做?” 刘据问道。 “光从没有如此想过,”霍光眼眸幽深,“董先生曾书富者连田阡陌,穷者无立锥之地,若不是陛下澄清寰宇,汉已到了季世。” 霍光的话,让刘据大吃一惊, 汉到了季世。 是何等高远的判断! 要知道,至今汉不过立朝四代人,高皇帝立国,又经文景治世,再到刘彻打击匈奴,甚至时间线完全走向了不同方向,还没有出现国家险些崩溃的情况,任谁都觉得汉朝蒸蒸日上,唯独霍光看出了,汉朝要到头了! 刘据能看到,是因他知道,他不在此山中,故能看得清楚。 山中人霍光,是如何看出的? 谁知,霍光接下来的一段话,更是让刘据重新认识了什么叫“王佐之才”, “汉初凋敝,十室九空,高皇帝治军士各回其田,地多人少,以其再生产,时内有诸侯王之害,外有胡人之忧,钱粮一事最为重,高皇帝一朝,是最穷的一朝。” 霍光所言不假,刘邦当皇帝还真没享受过,从秦灭六国,到楚汉争霸,大大小小战争不知打了多少,整个中原都是绞肉机。不是说改朝换代换个名字就重新开始了,天下还是这么烂,还是没人,还是没钱,刘邦接过了这一个大烂摊子,并将国祚稳住了, 其文治武功,毫无疑问,文、景、武都无法望其项背,当之无愧的汉朝第一,汉朝更天命的是,一连出了四位雄主,高、文、景、武这四位,随意拿出一个,都有在春秋时期成霸主之资, 天佑汉朝,不间断的给了四个,但凡出了一个稍微平庸的皇帝没续上,汉朝就没了。 “文景之世为大治之世,与民休息,路不拾遗,然内忧外患仍未解,为积钱粮,以备战祸,文景世应许豪强收买农民土地,是为土地兼并之始。” 刘据沉默, 霍光说得不错,土地兼并极速增长时,就发生在文景朝, 强大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文景朝强大的代价,就是开启了土地兼并的祸根, 但,文景二帝做错了吗? 绝对没有。 是真的没办法了。 如霍光所言,最直接的原因,诸侯王要反,匈奴也虎视眈眈,皇帝手里没钱没粮,如何应对随时要起的兵祸呢? 允许土地兼并是团结力量,以土地兼并为政治交换,来获得地方豪强的支持,这样不至于在大战开启时,皇帝手里一张牌都没有。 允许土地兼并的另一层含义是生产力因素, 事实是,小农的耕种能力,远不如豪强的耕种能力, 西汉末至东汉,有个地方叫“田庄”,就是地方豪强设立的,田庄内有大量佃农,并且严格按照时节精耕细作,农具水利器械都是当时时代最先进的, 豪强势力,真得可以最大化的利用耕地,生产力水平是普通小农完全不能比的, 文、景帝将耕地交给了豪强,用意就是最高效的农业化生产, 结果文景之治下,粮仓满溢,绑钱的绳子都腐烂了,积累了刘邦一朝想都不敢想的财富。 难道文帝这种雄主不知道土地兼并几十年后会带来的弊端吗? 当然不是。 文皇帝没办法。 现在和未来,文皇帝选择了现在,至于未来,就交给后人了。 时人总以为文景之世多么安稳,实则暗流涌动,从文皇帝的遗言,足以看出蛛丝马迹, 文皇帝遗言不许过长的哭祭,只许三日,更不许入宫哭祭,也不许入京护灵, 这里有文皇帝体恤生民,不想铺张之意, 可再想想, 有没有严防叛乱之意? “佃农卖田避税,又有了生计,豪强买地精耕,实为两全之策,”霍光崇拜的望向刘据,“然独有陛下高瞻远瞩,敬畏人性。” 宫内倏得一静! 敬畏人性? 汉朝到了季世,与敬畏人性有何关系? 土地兼并对佃农是好事,佃农上哪种地不是种。在豪强手下,不必再担心收成,还能减了税,又有饭吃,何乐而不为,只活一世,生存都费劲,谁去想死后洪水滔天? 土地兼并对豪强也是好事,允许买卖土地是皇帝叫我们做得,豪强收拢土地,收编佃农,该交税交税,这是帮朝廷的大好事啊。 对谁不是好事? 刘据急着度田,恐怕也就是他了。 三鼎鎏金炉兀自烧着,青烟向上,会直直向上,去无可去后,在宫内云纹榱桷打转,平铺散开,终散得不见踪迹。 第 124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良久, 丞相霍光道:“陛下,微臣去寻边通问问。” “去吧。” 霍光行了一礼,出宫外,仿若踏入了两个世界,寒意扑面而来,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刘据在宫内折了折熊毛毡, 想到了一句诗,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烧不尽啊,烧不尽。” ......... “霍相。” 来到外宫,丞相长史边通一见霍光,便立即起身行礼。 边通自幼习纵横术,在正史中,像是狼人杀的猎人,和廷尉张汤极限一换一,更重要的是,他是齐地官员的代表,齐地生出什么事,霍光第一时间就是来寻他。 从丞相长史边通脸上,霍光还看不出什么, “各地收成如何?” 秋收已过,各地粮储都要上报一次,这几日,天下诸郡农田是丰是贫也都陆陆续续传了回来。 中原不愧为农业大国,中央集权体制也是因农业而生,历法循农时,庞大的帝国更是建立在耕地上,万般变化传承,都绕不开一个“农”字。 “霍相,这几日仅整理出了长安、洛阳、三河几地,三河今年收成丰沃,又是个大丰年。” 霍光调侃道:“在三河做官还真是轻松,相反,在岭南做官也真是不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厨艺再好,没有食材该怎么办?同人不同命,同官亦不同命。” 闻言,丞相长史边通一时不知该如何对答, 霍光平日一丝不苟,开口有益,绝不会说调侃之语,再者,霍光一番话说得极为敏感, 官就是官,按体制而论,甭管是什么郡,好郡孬郡,郡守就是秩两千石,这是不变的,霍光身为百官之首,群臣之极,开口论调同官却不同命,真让边通不知该如何对了, 许是知久不回话太不礼貌,边通先是赔笑两声,再开口道, “河东、河内、河南三郡,与三辅地是为天下之中,高皇帝祖宗之制云,‘宗室不得典三河’足以见其重,陛下迁都后,长安三辅势微,三河更重,又有天下最丰沃广袤的农地,是为泽恩之郡,其他诸郡真是比不了,如您所言,可谓同官不同命。 然如今大汉郡县百余,三河只有这三个,旁得官还要做的,贫郡有贫郡的难做,富郡也有富郡的难做,总没有一帆风顺的,为官之道,肃谨己身耳。” 霍光看了边通一眼,喃喃念道:“为官之道....肃谨己身...长安、洛阳如何?” 听得霍相陡得开口又饶了回去,边通心里更没底,不知自己答得是好是坏,是对是错,面对眼前这位比自己小了足足两轮的丞相,边通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边通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人没打过交道?却还真没见过霍光这一号人物, 他也明白,与霍相交谈之间,想占据话头是不可能的,索性问什么,答什么, 洛阳也属河南郡,因其是新的京城了,税粮各数便独立出来了,不和河南郡掺在一起说, “洛阳与去年无异,独长安收成极差,老话说,年前雪,年后旱,长安和三辅年前遭了大雪灾,开年又是连着的大旱,乡间更是....” 丞相长史边通说到这,猛地一顿,自觉说错了话, “乡间更是如何?”霍光寻着问下去。 “唉,乡间…乡间…乡间更是传言,陛下迁都,长安的龙脉也跟着陛下走了,长安这才遭了这么大的灾。” 霍光摇摇头,“还要与司农署说说,再传禀陛下,该免税免税,该支粮支粮,天象有异,与人事何干?尽人事而已。” “是。” 边通抿紧嘴唇,再不敢多说了,千言万当,不如一默。霍光也在暗中瞧着边通,俩人共事这几年,一主一辅,配合极为默契,可现在一时间都摸不清对方想法了,霍光暗道, “边通真不知此事?见他所言所行,非但不知陛下受刺,更不知齐地罢度田....” “边长史,可知曲沃代翼?” “霍相,知道。” 但凡是学过经学的,不会不知曲沃代翼一事, 讲的是晋国跨度七十余年,曲沃(小宗)攻伐翼(大宗)一事,晋国大宗只要新立一君,小宗不计代价就要弄死,最后搞得周王也没办法,承认了小宗的合法性, 其后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就是出自这支小宗。 曲沃代翼影响深远,不止是改变了晋国的格局,更是改变了中原的局势。 像边通这般纵横学派出身的,断不会不知此历史事件,霍光没再问边通什么,反而是自顾自的说道, “曲沃代翼,我曾听董先生讲过。” 边通面容一肃, 董仲舒这个名字,对于大汉意义重大,从今日回顾,董仲舒教出了当今圣上,如今的大汉栋梁——霍光、审卿、张安世、苏武等人也都是董仲舒门生,更是受恩当今圣上“一帝赠一字”的无上恩宠。 “西周讲求亲亲、尊尊,亲其所亲,尊其所尊,周天子分封诸侯,诸侯分封卿大夫,一国之中,诸侯拱卫皇室,卿大夫拱卫诸侯国。” “晋国曲沃代翼在平王东迁之际,天下局势动荡,更是要维护亲亲、尊尊之时,晋国却以小宗攻伐大宗,周天子如何能坐视不管?” “小宗若能攻伐大宗,周王室的亲戚诸侯,便也能攻伐王室....这是什么事?这是礼崩乐坏啊。” 丞相长史边通面白如纸,额前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听不明白霍相是何意,但他却嗅到了血腥味。 霍光语调不变,只说自己的, “周天子想尽办法,可都拦不住晋国小宗弑君,晋伯挑了个好时机,在周王室最薄弱时,悍然出手。” “周小宗攻灭大宗,其余晋国小宗都是大宗的手足,俱支持大宗,与反贼对抗,他们是晋国的公卿。等到晋武公这支小宗入大宗后,历经几代国君,都要做得一件事是打压公卿,因晋公卿与他们地位相同又都与他们作对过,骊姬之乱,不仅驱逐了群公子,也是打压了众公卿。” “久而久之,晋公发现,没了公卿,他们也支不起来,可他们又是不能依靠公卿,于是大肆扶持异卿,这是晋国与其他诸侯国最不同的地方,再没有哪个诸侯国像他这般,扶持如此多的异姓,之后如何,你也知道了,三家分晋。”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你我是汉臣,是陛下的臣子,若与晋国相对,我们自不是小宗,也不是异卿,”霍光目光灼灼,看向边通,“我们是公卿啊。” 边通头轰得一声炸开, 晋国曲沃代翼后,公卿是何结局? 死的死,残的残。 他们会不会后悔,在小宗攻大宗时,没使出吃奶的劲死战? 一朝天子一朝臣, 没了这位特定的天子,他们还是谁的臣呢? 边通“扑腾”一声跪下, “通太过愚钝,请霍相直言!” 霍光盯了边通许久, 叹道, “陛下遭刺了。” 第125 章 焚 “陛下遇刺了。” 说着,霍光眼都不眨看着丞相府的二号人物,边通。 生怕漏过边通的丝毫细微举动。 霍光本准备了两句话, “陛下遇刺了。” “齐地出事了。” 经过一番博弈后,霍光选了先说第一句, 唰得一下! 边通面白如纸!再没一丝血色! 边通张张嘴,才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只想明白了一件事, 难怪今日霍相说得话云里雾里,这么不对劲! “无妨,都过去了。” 霍光再轻轻放下, 对诸事的脉络彻底捋清。 边通道:“臣对陛下为昭昭忠心,请霍相明察!” 霍光点头:“我知道,以前如何,以后还是如何,做事吧。” 行出官署,霍光长出一口郁气。 ....... “陛下。” 一张许久没见过的脸,单膝跪在刘据身前,身着夜行黑衣,遮着半张脸,眉眼看着却极熟悉,是霍家人独有的凤眼。 霍小黑。 从怀中掏出“谒”,这本是汉时往来拜见的名帖,霍小黑掏出的此物,又不太一样,数个木片被绳串在一起,刘据接过,没急着打开, “你看了吗?” 霍小黑:“微臣没看。” 刘据“哗啦啦”抖开,木片连着木片,要是竖直垂着,都有刘据一般高了。字或大或小,分明都不是出自一人之手,更像是各自签名的投名状。 刘据扫过几个名字,表情古怪, 再看向宫中密探霍小黑, “真没看过?” “微臣若看过,天雷伐之。” 刘据再不往下看了,将木片卷起,握在手中是这么粗的一大卷,迤逦到香炉前,随手往火中一抛,木片太厚太重反而把火苗压灭。 霍小黑惊颤,满眼不可思议, 辛辛苦苦追来的名单,上面俱是乱臣贼子,本以为接下来就是人头滚滚,这云里却一点雨滴子都没掉下来。 霍小黑回过神,连忙起身扑向龙文香炉,不顾滚烫,伸手就要将名谒抓出来, 陡得一拽,拽出香炉,没压灭的火苗又复燃了, 刘据只是静静看着霍小黑,霍小黑振声道, “陛下!这些人俱是乱臣贼子!不杀不足以平愤!” 霍小黑胆大包天,以前随着其父霍仲儒流浪,什么歪事没做过,取出这份名谒的跌宕起伏更是能传成豪侠故事,被说书人说个几天几夜, 他本想打开名谒,好好瞧瞧这些乱臣贼子姓什名谁,不止一次生出过这般想法, 但.... 手停在名谒前,轻飘飘的木片重若千斤, 霍小黑不敢打开, 他怕了。 “人赃并获,杀了他们,大辟、弃市、腰斩皆是朕一念之间,朕不怕他们,只是,杀了之后呢?” “以儆....效尤。”霍小黑话声明显没了底气,声音越来越小,“惩治了他们,敲山震虎,杀鸡儆猴,之后的人就不敢再胡作非为了。” 说罢,霍小黑浑身无力,豆大的汗珠顺着脸滚下,啪嗒一声,摔在地上,摔成了八瓣, “去烧了吧,再加点火。” 刘据没再说什么,负手回到案前,一如既往的批阅政事,霍小黑莫名鼻子一酸, “是,陛下。” 名谒捡起,将亲手取来的名谒,再亲手扔进火里, 霍小黑又添了些火,他跪坐在龙文香炉前,火苗忽大忽小,忽明忽暗,怔怔望着出了神, 忽然! 霍小黑猛缩瞳孔,耳边竟炸开了尖叫声, 火中是一张张脸! 一张张脸扭曲,膨胀,爆炸, 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接着,就连脸都没有了,变成了一个个线条,寥寥几处线条,绘制出了恶鬼凶魂, !!! 霍小黑总算认出了, 它们有名字, 它们的名字是... 不详。 垢。 霍小黑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再归于平静, 火把名谒烧去了小半,烧焦黑炭的另一面,就似恶鬼凶面, 霍小黑承受不起, 受国不详,是天下王。 受国之垢,才是社稷主。 霍小黑撑起身子,朝刘据恭敬行礼,又无声的退入黑暗, 宫内只剩下了刘据,和....烧爆的噼啪声。 ........ 番禺 卓王孙和阿大一行二人彻底拒绝了番禺府君赵越,无事一身轻, “大父,从零散货商收得货都已安顿好了。” 卓王孙点头,“账目拿来。” “唉!”阿大取出账目,卓王孙扫过,各项所记都极为清楚,啧声道,“花费不小啊~行,把钱给他们点了。” “是。”阿大转身离开。 过了大半个时辰,再走回,脸上透出疲态,却也有着难掩的兴奋, “大父,钱都给他们点好了!只收货,我们手中钱就用了大半。” 卓王孙抬眼看向阿大:“你以为呢?” 阿大:“我以为是好事!大好事!没想到能从本地土商收来这么便宜的货,只有市价的五成!来岭南的行商迫切要将货出手,货换不了钱,都能将他们逼死,我们从商人手里压价收货,占了大便宜! 没有花不出去的钱,更没有卖不出去的货,只要等待时机,定能大赚一笔。” “哈哈哈哈哈!”卓王孙开怀大笑,显然,对阿大的回答很满意,“你说的对,钱是死物,留在手里可没什么用,钱生钱才是正途,能收来如此价格的货物,是赚大了。 若再有这种机会,你就接着收,不管有用没用,有多少收多少,我们都存着。” “啊?还收啊!大父,我们手中的钱都没多少了。” “没多少,不还是有一些吗?收!一定要收!”卓王孙眼中闪出果断,“就算钱都没有了,还是要收!打借据也要收!卓王孙这三个字还是值不少钱的,这是最重要的一步,此事做成了,之后也就顺了。” “晓得了!” 阿大重重点头,对大父很是信任,这一手从商人手中扫货,足够天马行空,寻常商贾想都想不来。 “那个...嘿嘿,大父...” 阿大脸上讪笑,有些不好意思,卓王孙一眼看穿他,笑骂道, “扯什么小女子做派,有话你就直说。” “是,大父,您能不能许我一天假,来这边也有些时日了,我想着自己走走。” 卓王孙忍住笑意, “走哪去?” “就是随便走走。” “行。” “太好了!”阿大兴奋,见卓王孙起身穿衣,“大父,您这是要去出门吗?” “是啊,你要出去走走,你早说啊,正好我这把老骨头也呆的难受,走!咱爷俩一起出去走走玩玩!” “这....”阿大脸上为难,“大父,我是想自己走走,不劳您了,您就歇着好了。” 卓王孙面露不快, “我知你心里有气,上次我们爷俩出去,老是按着我的意思走,有些你想去的地方都没去成。这样,这次我一句话不说,只跟着你,你想去哪都成。” 闻言,阿大的脸憋得通红,见大父眼中狡黠一闪而逝,顿时泄了气,声若蚊蝇, “大父,我是想....” “说什么呢?听不见。” “我是去见见福璐璐。” “嗨!”卓王孙现出恶作剧得意的坏笑,活像老顽童一个,“嗨,你早说啊,你早说要去找福禄禄,我还能不让你去吗?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好了,你去吧,我就不跟着了,代我和小丫头问个好。” 阿大长出口气, “我走了,大父。” “去吧去吧。” 阿大脚步轻快,想着是要去见福璐璐,看什么都顺眼,一连走了三个时辰都不觉得累,眺望熟悉的茶田后,阿大迫不及待走进,用着夹生的本地话问道, “大爷,我福璐璐的朋友,我来找他。” 佝偻的茶农大爷不语,直接无视阿大, 阿大走到茶农大爷身前,又是抬高声音问了遍, “大爷!我是福璐璐朋友!福璐璐人呢?一路走来,我都没见她。” 茶农大爷被阿大烦得不行,将头扭到一旁,阿大看出茶农大爷是故意不理自己,茶农大爷还嘟囔了句本地哩语, 听不懂,但听着不像好话, 阿大把脸凑到茶农大爷面前, “您看我一眼啊,我真是福璐璐朋友,我不是坏人。” 茶农大爷被烦的不行,斜过眼看了阿大一眼,这人确实看着面熟,想了想,小福前段日子,身边是有个这号人。 见茶农大爷目光柔和不少,阿大趁热打铁, “大爷,想起我了吗?” 茶农大爷用生涩的汉语回道, “小福,被抓了。” 阿大脑袋轰得一下炸开, “被抓了?被谁抓了?” 茶农大爷只是摇头叹气不语,再问不出什么了, 阿大恨恨道:“定然又是赵越!大父拒绝了他,让他怀恨在心,又把福璐璐抓了,此等睚眦必报的小人,不与他共事就对了!” 阿大原地转了一圈,想着还是要去趟官府,先见福璐璐一面,抬脚就走, 又是走了小半天,天擦黑时,阿大才走到番禺县衙, 作势就要往里闯,被县衙前五大三粗的县吏拦住, “唉唉唉!干什么的?!是不是不长眼?没看出这是县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见你是汉人长相不与你计较,赶紧滚!” “我要见孔同!我要见赵越!” 阿大眼睛赤红。 县吏闻言大怒,一巴掌将阿大扇倒在地,怒喝道,“府君老爷的名讳也是能从你狗嘴里说得?” 身边另一县吏见过阿大,低声道:“这像是卓王孙身边的人。” 另一个性情火爆的怒喝:“管他是谁的人,也不看看这是哪里?是他闹事的地方吗?! 打坏了算我的,打!” 县衙内, 赵越“嘬”得喝了口茶水,离了卓王孙让他心中愤怒,但近日,他也没功夫想着卓王孙的事,卓王孙一席话为他打开了思路, 现在摆在他面前有两个选择, 路陆要开山,海路遥设港, 无论选择哪个,都面临同样的难题:需要大量的劳力。故赵越最近忙的脚打后脑勺,变着法子的抓人充数,只有今日偷得了片刻的休息时光。 听到县衙外吵闹,赵越皱眉问道, “县衙外如此吵闹是何事?要是越人来闹事,就给他们打出去。这点事还要我跟你们交代清楚吗?” “赵府君,我现在就出去看看!” 两个身强力壮的府吏争先走出,没一会儿,面色古怪的折返回来,在赵越身边耳语了几句, 赵越呵呵冷笑, “擅闯府衙,咆哮公堂,犯了大汉律法,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打他一顿,叫他好好长长记性!” “府君,那还见他吗?” 赵越看向那府吏,府吏低下头, “知道了。” “你个蠢货。” 府吏又灵机一动问道, “还让他见馥壶吗?” “你说呢?他是卓王孙吗?只是卓王孙身边的一条狗,公事公办!” “是!” 两个府吏又转身离开,望着属下们的背影,赵越暗骂了几句,这都是哪来的蠢货? 正想着,孔同面色黑沉的走入, “府君!出大事了!” 赵越:“出什么大事了?” “馥壶死了!!” 第126 章 安神 “馥壶死了!” 赵越惊叫:“馥壶怎么会死了?!” 孔同满脸是汗, “这几日忙着拉人丁,把牢里的馥壶忘了,我想着多关她几日,杀杀她的锐气,今天忙里偷闲,火候也差不多了,我便想着去找她,把药方弄来....” 赵越咆哮:“我是叫你弄药方啊!我叫你把人弄死了吗?!” 孔同也慌了, 倒不是因死了个越人慌张,自打赵越为官一方后,稀里糊涂死去的越人几天就有一个,只是...这个越人身份特殊啊,和卓王孙走得近啊!卓王孙不足惧,他的女婿司马相如则是通天的人物,赵越连远远瞧他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馥壶死了,卓王孙会善罢甘休吗? 孔同面色惊得更白, “府君...” “别叫我府君!” 孔同被噎住,听出了赵越的言外之意, 心中暗骂赵越翻脸不认人,要把自己当成弃子, 再者,不叫他府君,叫什么?不让叫,这话都没办法往下说了。 赵越急着往下听,见孔同反倒不说了,气道:“接着说,把话说明白!人是怎么死的!” 孔同咽了口气,蛤蟆眼往外一凸, “人没了......人没了......” 赵越气极,上前抽了孔同一巴掌, “我知道人没了!人是怎么没的?!” 孔同回过神,“她自杀了!” 赵越惊住, “自,自杀?为何?” 为何? 孔同还想知道为何呢! “不,不知道。赵府...唉,没想到此女性情如此刚烈......” “是刚烈吗?这是蠢?她要把我给害死了,看守的狱卒都是呆子!连个人都看不住!” 赵越心里憋屈得不行,重捶两下桌案,发出“砰砰”声,想死怎么拦得住,狱卒也不能每一息都睁大眼睛盯着。 不知为何,孔同听到馥壶自杀的事后,先是震惊,随后竟生出了一丝敬意,孔同也知自己不该有如此想法,又强行压下。 “人没了,让我得罪了卓王孙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药方上哪取?!” 赵越觉得整个天下都在和自己作对! 自己就想做出些成绩,也不知道惹到了谁,这个不许,那个不让! 听到一个大活人没了,赵越最关心的还是药方,孔同不禁生出一阵寒意, “府君!” 县衙外的府吏匆匆走入,满手是血,哩哩啦啦带了一路的血点子,五大三粗的府吏委屈道, “府君!那人是害了疯病!强冲县衙,见人就咬,把属下的手都咬烂了!” 府吏把手往前递,让赵越看得清楚,牙印青青紫紫印在手上,手被咬得血肉模糊,看来是使了吃奶的劲。 赵越被气得发抖, “反天了,都反天了,我留他几份薄面,他把县衙当哪了?好,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打!给我往死里打!” “是!府君!” 府吏振声回应。 孔同在旁看得真切, 这个府吏叫赵三,本是在中原犯了法的豪强,无处可去,逃到了岭南地,赵越看这人能好勇斗狠,又是汉人,于是招徕进了县衙, 按理说,阿大咬完他,他非要十倍百倍还去,把阿大打个半死,可赵三却一反常态,强忍着性子进来告状,赵府君命他往死里打后,见他笑得极残忍, 这要生出什么事可不知道了! 赵越也是被气昏了头。 不知为何,孔同一句话没说。 赵越来回踱步, “反了!都反了!要我说,抓人丁这事,要做得更绝!” 孔同问道:“馥壶死了,要如何与卓王孙交待?” “交待什么?我是官,他是民,本官惩治犯法越人,还要和他交待吗?”赵越想了想,“馥壶身边还有个越人,他俩玩得不错,此时也在牢中,你快去审他,让他把药方的事吐了。” “知道了。” 孔同点头应下。 孔同出了堂上,没急着先去西边的县牢,反而往县衙正门而去,远远就听到阿大的惨叫声和痛骂声, “他妈的!给你脸了!本大爷你也敢咬!把你牙都打掉!看你咬不咬!” 其余府吏见阿大不出声了,上前忙着阻拦, “老三,差不多行了,别把人给打死了。” 赵三杀红了眼,一把甩开劝和的府吏,怒道:“赵府君亲口要我往死里打!” 被甩开的府吏无奈让到一旁, 赵三只顾用脚跺阿大的脑袋,全然没察觉到,其余府吏都退到了一旁,一时间周围形成了一片空地, 有个眼尖的府吏看到了后面的孔同,面容急切,正要走过来说什么,孔同摇了摇头,把人制在原地, “狗杂种!” “敢咬老子?!” “你他妈的不要命了?!” 阿大早没了声响, 脑袋挂在脖子上,每被跺一脚,砸在地上,弹得老高。赵三气消了不少,这才发现,脚下软绵绵的,不像是踩着人头,倒像是一脚进了泥了, 赵三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知道自己恐怕闯了大祸,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强壮镇定,朝着阿大呸了一口, “看你还敢不敢惹爷?!今日给你吃个教训!滚吧!” 阿大没有动静。 赵三更慌了,转头看向周围的同僚,旁人都不傻,退得更远了。赵三尬笑两声,挠了挠头,手上被咬得伤口也不顾了,用脚拨动了阿大两下,就像一团破布, “喂!喂!” 赵三回头又看了一圈, “不,不会是人打死了吧....”赵三嘟囔一句,惊怒道,“你可别装死啊!你要敢装死吓唬我,我就打死你!” 说着,蹲下身子,按住阿大的脉搏, 石沉大海, 一点声响都没有, 赵三扑通坐到地上, 当着这么多人面!打死了一个汉人! 这下真完了! 尽管阿大咬了赵三一口,也是因赵三平白无故打他,绝对罪不至死。看着阿大被踩得血肉模糊的脸,赵三在心里骂道, “这畜生真是害人不浅!死在哪不好,非得死在自己手里!再说了,这畜牲就这么不经打吗?!” 心里正恨着,一只手搭在赵三肩上,吓了赵三一激灵, “哪来的....” 赵三张嘴正要骂,回头一看竟然是府掾孔同,他本就惧怕孔同,此刻见他来了,顿时吓得魂儿都要飞出去! “孔......孔......孔府掾......” “人让你打死了?” “不是,是他擅闯公堂,还把我给咬了,您看把我咬得,我气不过,踹了他两脚,谁能想到,他竟然这么不经踹.. ” “人被你打死了。” 赵三哇一声哭了,抱住孔同大腿:“孔府掾,您可要救救我啊,我刚生了个大胖小子,不能让他没有阿翁吧!” 孔同拍了拍赵三, “不是说,赵府君命你往死里打的吗?” 赵三愣住,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血色,连忙点头道, “是,是赵府君要我朝死里打的,孔府掾,您也在吧,您也听到了吧。” “是有这回事。”孔同看向阿大的尸体,“把人收拾收拾埋了吧,大热天的放在公堂上也不好。” “是是是,我马上去。” 赵三恨不得马上毁尸灭迹,也不顾手上疼痛,挣扎着起身,扛起被打死的阿大。 见府吏们还看着,孔同冷喝一声, “看什么看?!” 众人作鸟散状。 ........ 洛阳 刘彻仰面躺在席上,放浪形骸, 看着玉炉的青烟,直直升起,在宫顶榱桷上散开, 陡然开口道, “度田这事不好。” 在一边候着的中贵人包桑,适时弄出了些声响,示意听着呢, 刘彻继续道, “土地兼并如此,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此事再往早了说,赖不到我汉家先帝身上,秦时有,周时也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说着玩的,天子只拥有土地,而用着的却不是天子....” 包桑为刘彻倒了杯茶,递过来,刘彻没接,包桑回过神,暗骂自己不小心,又捡出一杯,倒上同一壶内的茶水,喝下后,等了会,刘彻才又接过一饮而尽, “大父想到此事也是因局势使然,是顺应天命之举,对官员是好事,对豪族是好事,对百姓是好事,可在熊儿眼里成了坏事。” “你可知熊儿是如何想的?” 包桑开口道:“小人愚钝如腐朽,怎能揣测天意。” “哈哈哈,你不敢揣测天意,那朕就把天意告诉你,何为土地兼并, 大鱼吃小鱼,大人吃小人,小人再去吃没地的人, 等到天下没有可吃的人了, 更大的人就会吃掉大人, 吃来吃去,最后就剩下那么几家,赢家能兼并中原全部土地。记得朕刚才说过什么吗,能拥有天下土地的人,就是王啊~” 包桑轻身问道:“小人愚钝,按陛下所言,度田是必须要做得事啊。” “是要做没错,”刘彻翻身,用手支着头,“但不是现在做,而是留给后人做,熊儿这是要做一锅夹生饭啊。” 包桑摇摇头,听得云里雾里。 “豪族并了百姓的土地,是好事吗?” 包桑愣愣回答道:“三河地连年丰收,交给朝廷的税越来越多,应是好事。” 刘彻语气尖刻,“三河地土地兼并最重,自然是连年丰收,但你说得也不错,一块地,豪强总比农民种出来的粮食多....朕再问你,对百姓是好事吗?” 包桑这回没急着回答,想了想说道,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不用交了税,不用担心收成,有活干,有饭吃。” “哈哈,这便是熊儿要把饭做夹生之因,官不急,民不急,反倒是他急了。” 包桑问道:“陛下何以如此急?” 刘彻目包桑,淡淡道:“他看得太远了。” “太远了?” “对豪强而言是好事,不需百年,再十年二十年呢?就像朕说得,大鱼吃小鱼,没小鱼吃了,他们就互相吃,到时地方豪强并立,皇族算什么? 对百姓而言是好事,百姓俱是目光短浅,先不说一世,他们连明日的事都看不到,只能看到眼前。如你所说,不用担心收成,也不用担心收税,长久之后呢?地方豪强为何要用这群佃农?既要替他们交税,还要给他们饭吃,不如直接让这群人成隐户,隐户是不用交税的。 可佃农要是成了隐户,他在大汉黄册上就没这人了,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岂不是任地方豪强鱼肉?” 包桑深吸口气,若不是陛下撩开一角,他全然看不出土地兼并竟会荼毒至此。 “富者连田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董仲舒,你还是高啊。” 包桑想偷看一眼陛下的表情,但刘彻故意背对包桑,包桑也看不到,而且包桑听得意犹未尽,觉得陛下远没有说完, 等了一会儿,寻着给香炉添火的功夫,包桑绕到另一侧,再看过去,才发现陛下睡了。 包桑心道, “香炉的烧火声,听着倒是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