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内测服最终BOSS!》 第179章 拉斯特,好久不见(二合一) 第179章 拉斯特,好久不见(*▽*)(二合一) 根据拉斯特在地图上所进行的对比。 那座旧日纪元的乐园,便坐落于现世格兰威尔帝国的境内,距离帝都约四百公里之外,一处名为翠风领的地界。 而彼时的那座一国都城,此刻已经被一整片繁茂幽寂的森林所取代。 方圆数十里除了少数傍山而居的猎人与采药者外杳无人烟,再也看不出昔日那座繁华王城的分毫模样。 唯有那座巍峨矗立的山峦,印证着第六纪的那座冥界之国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 当拉斯特乘坐着高速列车从繁星大学抵达了翠风领边境,又花了一个多小时辗转来到了那座乐园遗迹旁的群山山脚时,已经临近黄昏时分。 透过繁茂的山林,隐约可以看见一条蜿蜒曲折,崎岖向上直通山顶的小径。 这是附近的猎户与采药人上山时所走的小道,走的多了也便成了路。 只是伴随着西大陆的工业科技高速发展,猎户与采药人这样的职业也少了许多,因而这条小径也就处于了半荒废的状态,被遮掩于茂盛疯长的杂草里,不知道多久才能够等来一位新的来客。 在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拉斯特的脚步忽然一顿。 他微微抬眸,看向了头顶上方那被遮掩在繁茂枝叶里,仅仅只能看到蔚蓝一角的天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格兰威尔帝国应该也存在着个人隐私保护法这样的律令才对。” 他对着那空荡荡的昏黄天空,看起来空无一物的某处平静开口。 “所以,银院长您就留在这里等我吧,请不要再尾随我了。” 拉斯特的话语在空旷的群山间传荡,但那片空无一物的天空却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见状,拉斯特不由轻声叹了口气,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忽然流转起了诡秘的银白色泽。 紧接着,他径直伸手,向着虚空中握去。 而伴随着拉斯特的动作,下一刻,在他所虚握的方向,便有扭曲的光晕一点点地荡漾而开。 那看似空无一物的半空中,忽然裂开了一道清晰分明的孔隙…… 裂隙之内,一只正躺在沙发里,优哉游哉吃着小鱼干的雪貂一脸懵逼地看着那被撕开的空间,与拉斯特大眼瞪小眼。 “你他喵的!这不是巴尔巴罗萨那大猩猩的绝缘之爪,不对……是「沉默失格」吗?” “你都偷学到这地步了,居然连我的空间折叠都能破坏?” “而且你是怎么发现藏在次级维度里的我的?就靠伊丝妲那小家伙的「窥秘之眼」?” 银院长和它的小鱼干们都震惊了,满脸的不可思议。 原本,虽然也在奥菲丽娅的光幕直播里目睹过了拉斯特在夜世界中奋战时的英姿……但彼时的拉斯特毕竟是使用了包括「神圣手雷」、「天顶之剑」,还有死神的星杯在内的外力方才达成的战果。 在这些外物的加持之下拉斯特固然能够短暂地抗衡传奇,但那毕竟是不可持续的手段,就譬如死神的星杯和冥渊内部的主场加成……在历史残响结束后便将不复存在,算不得是真正属于拉斯特自己的力量。 在潜意识里,银院长还是将拉斯特当成了那个刚刚入学繁星大学时才不过二阶的学生,虽然心性惊人潜力无限……但在超凡领域终归还只是个刚入坑的萌新而已,能够任由它随意拿捏。 但银院长的这种想法转头就被啪啪打脸,「空间折叠」和「次级维度」这些在过往能够降维打击的能力,此刻拉斯特居然都有了破解之法。 直到此刻银院长才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位黑发黑眸的少年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任由它搓圆捏扁的萌新了。 正如银院长在直播光幕中所见证的那般,作为那位守岸人传奇的继承者,已经突破了五阶,拥有着「愚人的图书馆」这一夜刃的拉斯特,其虽然距离真正的传奇领域还相隔甚远…… 但在传奇之下的领域,拉斯特却已然趋于成熟,正逐步将先前的潜力所兑现,真正走出了独属于自己的传奇之路。 还没来得及从“我家拉斯特初长成”的震惊与感慨中缓过神来,银院长便感觉自己被一只手给掐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那只手修长而骨节分明,将它一把从被折叠隐藏起来的次级维度中拽了出来,拎在了半空中。 “身为神奇动物研究院的堂堂一院之长。” “银院长,你也不想被学生们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喜欢藏身于次级维度中,在暗中偷窥尾行学生的痴汉雪貂吧?” 拉斯特那平静的声音落入此刻的银院长耳中,却宛若恶魔的低语。 “你变了,小拉斯特……” “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子的,那时候的你还只有那么小一点,那么可爱,一点也不像现在这样冷漠无情。” “你知道这种话对一只雪貂而言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吗?” 银院长一边嘤嘤嘤地哭哭啼啼,一边卷起毛茸茸的大尾巴,擦拭着自己那并不存在的眼泪。 “我只是身为学院的教授和你的老师,认为有必要观察一下自己两位学生之间的情感问题而已……” “就好像那些偷看自家青春期孩子日记本的家长那样,我虽然尾行偷窥你和小希娅,但我其实都是为了你们好啊,这些行为就是我爱你们的证明。” “不过算了,小拉斯特你确实也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大人时刻紧盯着的小孩子了……” 它用小爪子抹了抹自己的眼角:“我家少年初长成,女大不中留,虽然作为家长再怎么不舍,但看来也确实到了该我放手的时候了。” “去吧,我不会再跟着了,你和小希娅之间也是时候该有自己的隐私空间了,该去过你们的二人世界了。” 银院长甩了甩那毛茸茸的大尾巴,背过身去,仿佛真的是看着自家孩子长大成人,虽然不舍但还是选择了放手,眼神既惆怅又欣慰的老母亲。 不远处,拉斯特瞥了不远处别过身去,看起来情真意切的小雪貂一眼,没再说什么。 他只是一个人继续向着上山的小径走去,很快便在山林间消失不见。 而目睹了拉斯特的身影在小径中消失不见,银院长顿时便重新振作了起来。 那一副哭哭啼啼,又惆怅又欣慰的老母亲神情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仿佛球迷等待球赛开场,粉丝迫切地等待演唱会开幕,追番党们热烈地等待番剧更新时的期待与兴奋。 开什么玩笑啊,阿克希娅和拉斯特之间的后续,银院长又怎么可能会错过? 倒不是它身为雪貂不知道人类世界里尾行偷窥的廉耻心,奈何这后续的发展实在是太令人好奇了啊。 之前在秘仪塔的直播光幕里,它可是一集一集地把那位冥界女王和拉斯特的故事给从头追到尾的,可谓是货真价实的追剧党,粉圈头子。 这要是没法亲眼看到拉斯特和小希娅两人之间故事的结局,没法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那银院长感觉自己以后吃小鱼干恐怕都要吃不香了。 至于追剧的方式……虽然自己利用空间折叠躲进次级维度里偷窥的方式被拉斯特给意外发现了,但是大不了自己不亲临现场,看转播也无所谓啊。 身为「月亮」这一唯一性序列长阶的持有者,银院长所最为擅长的,便是精神与心灵等灵性领域,涉及到「预言」与「占卜」的能力。 当初与拉斯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银院长便能够通过「真言之月」的能力,精准地占卜出拉斯特所说话语的真伪。 如今虽然拉斯特这小家伙翅膀硬了,都敢目无尊长骑师灭祖了,但想必以自己的「月亮」序列,灵性占卜个拉斯特与小希娅应当还是不在话下的…… 作为八卦的代名词,过去银院长在无聊的时候用这种能力不知道打探过多少人的八卦,占卜技巧早已经炉火纯青。 它从自己的次级维度仓库中取出了一枚水晶球,煞有介事地摆放在了一块平坦的石头上。 紧接着,银院长那双如红宝石般的兽瞳中,一道银月的图纹悄然显现,然后开始了无声无息的转动。 水晶球上荡漾出了水波一般的涟漪,便要以「月亮」为引子,顺着灵性的直感,在灵性的海洋中占卜出确切的图景——关于拉斯特和阿克希娅的图景。 但是,就在水晶球上,那如水波般的涟漪缓缓平息,即将凝结为实体之时,这其中的光影却陡然一凝。 紧接着,那模糊的光影迅速黯淡了下来,变成了一团纯粹的漆黑,再也没有切实的图景显现。 银院长那满心期待晃动着的大尾巴,不由呆呆地僵硬在了半空中。 它感觉就在自己即将顺着灵性的直感,从星界中洞悉到占卜结果的刹那,忽然有某种宏伟的力量碾压而来,将银院长在星界中用来占卜的灵性给尽数粉碎了。 那股力量的来源很神秘,带着亘古不变的悠久与沧桑感,以及不可动摇的宏伟……就仿佛是时光的洪流,「命运」这一宏大概念本身的具现。 【命运原点:你是一切命运的源头,流淌的光阴与岁月在你的面前分流,化为两道互不相关的直线。 你既是故事的缔造者,也是故事的落幕者。 万千的世界线因你而生,亦将因你而终结。】 【作为命运的原点,你独立于时间之外,你对时光系、占卜系技能的抗性大幅度提升】 持有着「命运原点」这样不可取消的被动技能,身为万千世界线的起源,真正独立于时间长河之外的存在。 有关于拉斯特的命运,即便是传奇强者,乃至于真正的神明都无法占卜,更无法被窥伺分毫…… 银院长,自然也不例外。 “啊啊啊啊啊啊再看不到新一集的恋爱喜剧我要死了!” 空旷的山林间,顿时回荡起了某只雪貂因为错过自己喜爱节目大结局而破防的悲鸣,悲惨凄厉,空谷传响。 …… 夕阳如同海潮,占据了半边天幕,将流云都沾染成了火焰的颜色。 让那座陡峭凸起的山崖仿佛置身于汪洋大海之上的孤岛,目光所至皆是被暮色所笼罩的大海。 而有着冰蓝色长发的少女便站在覆盖着花海的山崖尽头,站在昏黄的天光下。 她戴着白色的小巧圆礼帽,脚下则是羊毛短靴,长发上扎着蓝色的缎带头饰。 女孩的身上则是一条深色的齐膝长裙,那翻折的裙摆宛若层层叠叠的荷叶一般铺展,山风吹过裙摆翻飞,那垂落至腰间的长发也被一同吹拂,在半空中飘荡,每一根冰蓝发丝的发梢都映射着夕阳的光华。 她的这身打扮,与很多很多年前那场最后的旅行时一般无二,彼时她的名字还不是阿克希娅,而是被称呼为海伦女王。 而那一天也是相同的地点,相同的风景,夕阳西下,天光明亮……越来越浓郁的暮色将山崖上的所有人都描绘上了一层黄昏的轮廓。 阿克希娅像是笔直修长的小树般生长在山崖边,又仿佛是一尊宁静的雕塑,她就安静地伫立在那里,似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就仿佛…… 是在等待着谁一样。 如此寂静的氛围,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直到某一刻,平缓而有节奏的脚步声从山崖后的小径上传来,越发清晰分明,愈发靠近。 阿克希娅静静地回头。 与此同时,来者也跨过最后一个坡度,登上了山崖的峰顶。 这是跨越了千百年的重逢,黑发少年沐浴着暖融融的阳光,而有着冰蓝色长发的女孩则背对着触及海面的巨大日轮,整个世界都笼罩在静谧的暮色里。 但在寂静的世界中,拉斯特看到有晶莹的文字在黯淡的暮光里被勾勒。 明明那娟秀的字迹是冰蓝色的,但在目睹时却不知为何带着淡淡的暖意。 她在写—— “拉斯特,好久不见(*▽*)” (本章完) 第180章 阿克希娅的吻(5k) 翻越过最后一道坡度,暮色如海潮般涌入拉斯特的视野。 快要让整个天空燃烧起来的夕光,以及那位在山崖尽头俏生生伫立的少女……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远处的天际线尽头,那轮触及海平面的日轮是如此的炽烈,又是那么的温暖。 正如一整个纪元前,那场冥渊崩陨前的最后旅行……明明是一场源于虚妄谎言的童话,却又带着灼热的温度,从遥远的第六纪流淌至今。 恍惚间一切都像是回到了第六纪,他并非是黑夜旅者拉斯特,而是一位奉命潜伏入乐园的守岸人小队队长…… 而她也并非是繁星大学的学生会长阿克希娅,而是那位冥府的主宰,如笼中鸟一般的乐园女王。 …… 拉斯特轻步上前,来到了山崖旁。 眼前,莹莹的冰蓝光点在半空中勾勒出了清晰分明的字迹——「拉斯特,好久不见(*▽*)」 无论是那娟秀的字迹,还是句子末尾所使用的颜文字拉斯特都很熟悉——那是这位因为缺乏与旁人交流机会而不善言辞的少女,在努力而笨拙地向他倾诉着自己的心声。 这样看来,以颜文字而言……阿克希娅现在的心情应该是真的很不错。 他走到了山崖旁,与阿克希娅一同默默眺望着远方的景色。 这是与当初在夜世界时极其相像,甚至可以称得上一般无二的风景,不过此刻再度看到,拉斯特却是一番截然不同的心境。 毕竟彼时的他承担着巨大的压力,还有许多事情等待着他去完成…… 背刺也好,用自己的肉体去融合死神星杯也罢,亦或者是之后与格蕾那场雨夜的诀别,用背叛的苦酒促使少女成长,再或是与西赛尔领袖演一出苦肉计假意加入守墓者组织……这一切都是无比艰巨的挑战,稍有差错便是十死无生的惨淡结局。 也因此,即便那个傍晚山崖上的风景再美,但彼时的拉斯特既没有心思,也没有精力去欣赏。 但此刻的状态却截然不同。 从夜世界之中脱离,冥渊的血战、复苏的古神、守岸人的使命……一切的一切都距离拉斯特无限遥远,变得不再重要。 也是直到此刻,拉斯特才能够如一个正常人那般,去欣赏眼前的风景…… 不再是这个世界的过客,漂泊流浪的孤魂野鬼,而是如同艾弥丝所说的那样,他重新「真正地生活在了这个世界里」。 看到拉斯特来到了自己的身边,阿克希娅重新转过了身去,在山崖上坐下。 她的双腿在半空中无所事事地摇晃着,身旁则空出了一人的位置,向着拉斯特邀请般的招了招手。 见状,拉斯特也顺应对方的邀请,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 “确实……是有好久没见了。” 他取出了纸笔,在空白的日记本上书写着,这是拉斯特还在乐园王城的宫殿内担任侍者的时候,所习惯与女王陛下的交流方式。 即便时过境迁,过去了一整个纪元,这份交流的习惯两人也仍未淡忘,而是默契如初。 “虽然以我的体感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但是对阿克希娅你而言,这应当是一段相当漫长的岁月吧。” “毕竟,对你而言,你是从第六纪一直沉睡到了现世的当前节点,直到几年前方才再次醒来。” “不过,我倒是有些意外……” 拉斯特的笔触稍稍定格。 “难道阿克希娅你没有感觉到生气吗?对我当初隐瞒自己的来历,以侍者的身份去接近你,并且还背刺你取出死神的星杯那件事情。” “虽然,那一切其实都有所缘由,是无可奈何之下所必须做出的取舍……” 他停下了自己手中的笔,轻声开口:“但不论如何,我确实欺骗了你的感情,也辜负了你当初所对我抱持的那份期待。” 此时此刻,站在那个历史残响已然通关的立场,再度回首复盘自己在那方夜世界里所经历的一切—— 绝大部分事情,拉斯特都自认为做的还算不错。 虽然谈不上完美无瑕,但他也已经竭尽自己的所能,在当时拥有的条件下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好。 可是,唯独对阿克希娅……拉斯特其实是问心有愧的。 那位少女,自幼便生活在没有窗户的塔里,生长在名为王宫的囚笼之中,仅仅只能透过那偶尔洞开的孔隙,去窥探外面世界的一隅天光。 而自己却利用了少女的那份懵懂与对外界的憧憬,以欺骗的方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无论这背后有着怎么样的隐情和苦衷,是为了守岸人的正义这样任谁也挑不出毛病的大义凛然的目标,但这份对于阿克希娅的背叛与欺骗却依然确确实实的存在…… 这是无论他如何掩饰或是自欺欺人,都始终无法否定的事实。 然而,拉斯特的话语还未说完,他却感觉自己的嘴唇被一根白皙的手指轻轻遮住了。 “不,不生气。” 冰蓝色的晶莹字迹在暮色里微微闪烁。 “因为,我知道拉斯特你也别无选择,不是吗?” 阿克希娅默默地注视着两人的下方,那片被霞光染红的大海。 在第六纪那里称为「无光之海」,海洋深处蛰伏着恐怖的禁忌生命,任何航船一旦偏离了破碎海岸线上灯塔的指引,在无光之海都唯有沉没这仅剩的结局。 但如今虽然是同样的大海,却全然换了一副风貌,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风平浪静。 时而有渔船在海面上经过,拖网拖起了数以吨计的鱼获,显得宁静而祥和。 “书里说,只能够一同享乐,只有在对方对自己有用,顺着自己心意时才能够笑脸相迎,一旦自己利益受损便立刻翻脸的关系……不过是酒肉之交而已。” “而唯有能够互相体谅,理解彼此的难处,能够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 “在对方遇到困难的时候,哪怕牺牲自己的利益也愿意互相扶持的……才是真正的朋友,真正心灵相交的知己。” 她轻轻回头,从远处那被夕阳所染红的大海上收回了视线。 阿克希娅注视着拉斯特,那双黛紫色的美眸中透出了极其认真的光华。 “我其实,并没有拉斯特你所想象的那么懵懂无知,不谙世事。”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并不了解,但是后来,我还是隐隐察觉到了一些事情的……比如拉斯特你来自于守岸人的出身,再比如那些在我们离开宫殿外出游玩的时候,在暗中为我们提供帮助的队员们。” 那冰蓝色的娟秀字迹微微停顿了一下:“但是,我想这一切都没有关系。” “在那次我进入占卜屋占卜的时候……那个灰色头发的娇小占卜师告诉我——我与拉斯特你,一定会迎来一个完满的,彼此都能够平安无事的结局。” 少女那双黛紫色的眸子里,跳跃着明亮的光华:“童话是假的,但爱是真的。” “即便我们之间的故事起始于虚妄,但我相信,纵使是由谎言所铸就的土壤,也一定能够结出真实的花朵。” “既然如此——” 那娟秀的字迹在半空中缓缓勾勒出了后半句话。 “那就已经足够了。” 阿克希娅轻轻地站起了身子,直视着拉斯特的眼睛。 风从海的彼方吹拂而来,吹过数万公顷的山峦与其上覆盖的森林,万千的树梢与枝叶随风摇曳,汇聚成了此起彼伏的浪潮。 那层层叠叠的浪涛仿佛也是一片海,一片苍红色的树海。 “我知道,我们当初所经历的一切,那女王与侍者的身份和关系,都是夜世界作用下机缘巧合的逢场作戏,无法当真。” “就好像是一场被命运安排好了剧本的演出,等到演出落幕之后,其中的演员自然便会各自散场,重新回归原本的人生。” “但是,我想在我们之间,应该还是留下了一些东西的——” 阿克希娅牵过拉斯特的手,用白皙的手指在他的掌心轻轻书写了起来,写的很急促,但又很认真。 那奋笔疾书的模样,就好像是在既焦急又希冀地,等待着某人的回应一般。 “我不想在现实的世界里,和拉斯特重新变成了先前那般只有一面之缘的点头之交,普通的同学关系。” “我想和拉斯特成为朋友。” “不是那种酒肉之交,而是能够真正互相体谅彼此,心灵相交的好朋友……” 她微微抬头,仰望着拉斯特的脸庞:“所以,拉斯特——” “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在书写到这里的时候,阿克希娅的笔触变得稍稍有些踌躇,但最终还是在拉斯特的手心,书写下了那行问题。 “如果,那天的旅行重来一次的话……” “拉斯特你还会像先前那样做,夺取我的星杯,将我推下冥渊吗?” …… 感受着自己手心间传来的,带着微微骚动的触感。 看着眼前如小猫一般,小心翼翼地仰望着自己,警惕地揣摩着自己神色的阿克希娅,拉斯特的心中不由微动了一下。 他知道,眼前这位眼中透着殷切希冀的少女,是在等待着自己的回答。 而拉斯特也知道,只要自己此刻给予否定的回答,那么眼前的死神少女,便将彻底地倾心于自己。 她是人与神混血的奇迹之物,是神灵在这个时代最完美的后裔。 在旧日死神的残魂彻底湮灭,消亡于冥渊之后……阿克希娅便是「死神」这条序列唯一的继承者,后续突破传奇,乃至于登临神座都将不再存在分毫的阻碍。 一位注定会成就传奇,甚至登临神座的强者完全地倾心于自己……可想而知,这究竟能够给拉斯特带来多大的助力。 只是—— 拉斯特轻轻合上了眼睛。 “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会那样做——” “再度背叛你,将你推下悬崖。” 继承守岸人的意志,成为正义的伙伴…… 这是在过去的人生里,在深蓝港那绝望的数百年循环里,如蒸汽炉心一般,支撑着那具空无一物的破败躯壳不断前行的动力源。 更是驱使着名为「拉斯特」的生灵一直生存至今的信念,他不会背叛这份信念。 闻言,阿克希娅那双黛紫美眸里闪烁的光华,明显黯淡了几分,闪过了些许的失落。 可下一刻,她的眼瞳却又一次明亮了起来。 “但是——” 拉斯特轻声说:“即便要再度直面那旧日死神的残魂,再度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也无所谓。” “无论再发生多少次,我都一定会再一次打破那具冰棺,将你从冥渊里拉出来。” 这是看起来有些拧巴,有些无意义内耗的选择。 毕竟倘若只为了追求「守岸人的正义」这唯一目标的话,那么直接夺走阿克希娅的星杯后便对其置之不理,便是消耗最少,最为节能的最优选项。 而若是为了追求爱情,追求诺亚口中所谓「雄性生物与雌性生物之间,因腺体分泌刺激性激素而产生的原始生殖冲动」,那么现在自己便应该直接给予阿克希娅否定的答复。 但是,对此刻的拉斯特而言,这却便是他心灵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在选择了拥抱人性,不再作为机械,而是重新以人类的身份生活之后——在沐浴人性光辉的同时,却也意味着拉斯特必须直面人性的软弱。 既不愿意放弃名为「守岸人」的理想,又想要拥抱「人性」……如此“我全都要”的道路,必然会比寻常的路走起来更加崎岖坎坷。 但这是拉斯特自己选择的路,所以他不会后悔,即便再荒谬也会走完。 …… 夕阳最后的余晖,将整片天空都烧成了火焰的颜色。 在越来越浓郁的夜色里,聆听着拉斯特的回答,阿克希娅那双黛紫色的美眸前所未有的明亮。 但很快她的眼中稍稍浮现出了几分警惕之意:“刚才的这句话,该不会也是拉斯特你编造出来忽悠我的吧?” 拉斯特摇了摇头。 不再用文字或是言语,而是用「月下轻语」的方式,径直向着阿克希娅在精神世界里传递着自己的心声:“不是。” “真的不是在骗我吗?” “真的不是。” “真的真的不是在欺骗我吗?” “真的真的不是。” …… 不借助文字与言语,而是直接在两颗心之间所传递的心声,便是如此幼稚的,好似孩童赌气一般的对白。 而在如此幼稚的对白持续了片刻之后—— 拉斯特感觉到月下轻语的精神世界中,那属于阿克希娅的心声悄然停顿,一切重又回归了寂静。 下一刹那。 他看到眼前的少女闭上了眼睛,轻轻垫起了脚尖,抱住了他的脖子。 紧接着。 冰冷而湿润的触感。 在拉斯特脸颊的一侧,一点点地荡漾而开。 在这一刻太阳落山,无边无际的黑暗将整个世界所吞没。 阿克希娅的唇很冰冷,带着柔软的感触,但怀中的女孩身体却又是那么的温暖,正在微微颤抖。 【你与阿克希娅的「缘」加深了,「愚人的图书馆」获得了崭新的力量】 【『死神』·阿克希娅的当前羁绊等级由6提升至了7】 【你已解封了新的夜刃原典——「死告天使」】 在眼前那骤然闪耀,不断律动的湛蓝色光影里。 恍惚间,拉斯特仿佛又看见了山脚之下,那座充满生气的乐园王城。 王城宫殿的女仆长,侍奉了女王陛下许多年的安娜…… 守岸人小队的副队长,也是两人约会时的副导演影仆…… 小队的队员,梳着单马尾的少女雅妮丝…… 一位位已然在旧日纪元里逝去的人们,此刻却又一次出现在了他们的身旁,正微笑地注视着在山崖上拥抱的两个人。 好似庆贺,又更像是祝福。 (本章完) 第181章 我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啊 当拉斯特与阿克希娅两人一同离开了崖顶的时候,已然是入夜时分。 太阳已经落山,月亮却仍未升起,唯有一条条渔船上的微光点缀在漆黑的海面上,像是一盏盏漂浮在海面上的灯笼,照耀着两人的前路。 刚走下峰顶,拉斯特便看到了一只藏在小径下方,正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雪貂。 显然是在发现自己的「预言」能力被Ban掉,进了小黑屋之后,反复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再也无法忍受住断章狗的欲望,决定冒着被拉斯特发现的风险亲身上阵。 在看见拉斯特与阿克希娅的刹那,银院长那松弛垂落在身后的大尾巴便猛地一绷,像是受惊了一般竖了起来。 显然是没料到拉斯特与阿克希娅这边结束的这么快,自己才刚下定决心便已经来迟了一步。 扭曲的空间涟漪在它的身旁缓缓荡漾而开,银院长便要直接重新钻入次级维度之中,直接逃离案发现场不给拉斯特留下把柄。 虽然先前就被拉斯特从次级维度里给揪出来了一次,但自从吃过了一次瘪后,银院长也算是发现了拉斯特那种能力的一些局限性。 他的「拷贝眼」,或者按照从直播光幕上看来的说法——所谓的「愚人的图书馆」,所能够复刻使用的,是其他人本就拥有的序列能力或是夜刃。 而拉斯特先前能够将自己揪出来的,所依靠的,便是他从巴尔巴罗萨那里复刻得来的夜刃「沉默失格·凋零石子」。 这一夜刃的效果是让自己的身体免疫「超凡」,或者说,让自己身体所接触到的一切「超凡」无效化。 这个能力强大归强大,但是要想破除超凡,便必须得用自己的身体去亲身接触,这便是夜刃「沉默失格」的最大限制所在。 换句话说,只要自己溜得够快,那拉斯特就逮不住自己。 如此的念头在银院长的脑海中一闪而没。 它看着那将自己身体逐渐吞没的空间裂痕,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回到学院之后便打死不承认自己跑来尾行偷窥过—— 什么,你说有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还能使用「月亮」序列能力的雪貂跑去偷窥你了?怎么可能呢,那一定是敌人弄出来的阴谋诡计,没错,就是从第六纪遗留至今的守墓者残党干的。 我一直都窝在繁星大学的宿舍沙发里追剧啊,怎么可能去尾行自己的学生呢……污蔑,都是污蔑! 用拉斯特自己的话来讲,就是死貂不怕开水烫。 只是,下一个刹那。 有一个古老的音节,在整座被夜色所笼罩的山林间回荡。 那是来源于无数个纪元之前,那遥远神代的语言……但是在场的两人一兽,却都能够清晰地知晓那个音节所对应词语的真实含义—— 这个词语的意思是「死亡」。 轰—— 原本悄然荡漾,正在缓缓收拢,便要在物质位面中消失不见的空间裂痕,忽然突兀地凝固在了半空中。 紧接着,虚空破碎。 化为了无数道晶莹的漆黑破片,就这样飘零于天地之间。 原本已经藏匿入次级维度之中,准备以次级维度为跳板,利用「维度行走」的能力进入星界之中直接逃回繁星大学的银院长,就这样一脸懵逼地从空间裂隙中掉了出来。 然后,直接坠入了冰蓝色长发少女的怀中,被阿克希娅抱了起来。 “小希娅,你也变了,连你都在帮那家伙欺负我……” “你忘了我们之间的深厚友情了吗?忘了我们一起吃烤鱼蛋糕时的美好时光了吗?” “难道我们之间的闺蜜情谊,还比不过拉斯特这小子的几句甜言蜜语?” 银院长晕头转向地从阿克希娅的怀抱中抬起了头,向着阿克希娅哭诉着。 但是紧接着,它的声音便微微一顿。 作为阿克希娅的塑料闺蜜,银院长曾经见过阿克希娅释放「死告天使」时候的样子……而刚才的言灵虽然是相同的字符,但是其中的音色,却并非是银院长所熟悉的那般。 也就是说—— 银院长瞪大了那双红宝石般的兽瞳,看向了一旁姗姗来迟的拉斯特。 “刚才的言灵是你放的?” “真被你这小子把「死告天使」偷到手了?” 一旁,阿克希娅那双黛紫色的美眸中同样闪过了一抹讶然,显然是没想到在离开了夜世界,失去了死神的星杯与冥渊加持之后,拉斯特却依然能够使用自己的言灵。 不过很快,她眼中的波澜便缓缓淡去,重新归于了平静。 对于这位从第六纪生存至今的少女,「死神」唯一的继承者而言,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让她在意上心的事情并不多。 方尖碑的排名也好、位阶也好、在人世中的社会地位也罢……即便是那能够执掌死与生的权柄,对于阿克希娅而言也不过是与生俱来,顺手为之的事物。 她并不像许多为了出人头地,或是为了某个执念方才选择成为超凡者的繁星大学学生那般,对于力量有着超乎想象的渴望与执着。 对阿克希娅而言,无论拉斯特获得了什么样的力量,变成了什么模样……但只要他还依然愿意接受自己作为朋友,那她便已经足够满足了。 “所以说,这怎么能叫偷呢,听起来多不文明礼貌。” 拉斯特狠狠地蹂躏了一下小雪貂的脑袋,让银院长不由一阵垂头丧气。 真要被拉斯特把自己尾随的这件事在学院里曝光,那恐怕自己又得被校长那个老登给扣绩效奖金了……也不知道一个月又得少吃多少条小鱼干。 “堂堂繁星大学的一院之长居然暗中偷窥自己学生隐私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 拉斯特的话语,让正一脸生无可恋的银院长不由眼前一亮。 “不过,作为不向学院举报的交换……” 拉斯特的话语微顿了一下,从阿克希娅的手中接过了小雪貂:“我想让银院长你帮我个忙……” “放心,包在我身上!”银院长满口答应了下来,显然在克扣工资面前,其他事情在它眼里都不值一提。 不过随即,在听清楚了拉斯特在它耳旁的低语后,银院长不由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小缇娜,还有皇室与贵族派的那些事情?”雪貂院长有些心虚地瞅了眼身旁面无表情,看起来仿佛冰雪人偶般的阿克希娅,小声地重复了一遍:“你认真的,真准备去趟那摊浑水?” 虽然是一只整日宅在宿舍里的宅貂,但是以银院长的八卦手段,无论是校内还是校外的事情,都尽在它的掌控之中。 因此,它自然知道——在拉斯特通关夜世界,并且在校医院里养伤的这段时间里,格兰威尔帝国皇室与大贵族,还有其背后隐秘组织的战争,已经趋于白热化,真正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原本这些事情和拉斯特毫不相关,无论是希尔缇娜还是银院长,都默契地闭口不谈。 但此刻,却被拉斯特所主动提起。 “当然是认真的。” 拉斯特点了点头:“不止是为了希尔缇娜,还有英格丽德学姐……” “还有她身后,所涉及到的「守墓者」。“ 拉斯特的话语消散在晚风里。 他可从来都不是那种喜欢等着危险找上门的类型。 倘若是先前不知道也就罢了,但是现在在明知道「守墓者」从第六纪一直延续至今,并且依然在现世活跃之后,拉斯特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防患于未然,将危险提前扼杀在摇篮中,这才是以他的性格所必然做出的选择。 “毕竟,我可不像西塞尔领袖那样宽宏大量……” “而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啊。” …………………… PS:最近几天忙着肝学校论文,更新时间不太稳定,不过现在弄完了。 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本章完) 第182章 真遗憾,没能让你直接开口向我求婚 漫长的时光,悠久的岁月,能够将许多东西掩埋。 繁荣的古国、旧日神祇的苏生,传奇的大战……那些在第六纪壮烈辉煌,波澜壮阔的史诗,在历经了一整个纪元之后,也早已被掩埋在历史的尘埃里,就连遗迹都没能留下。 除了少数几位黑夜旅者之外,再也无人记得那曾经所发生的一切。 而作为第六纪那段辉煌史诗亲历者的拉斯特,在回归了现世之后,也重新开始销声匿迹了起来。 整日整夜地往返于秘仪塔与繁星大学的大图书馆之间,经常便是几天几夜的闭门不出,除了银院长之外谁也发现不了他的行踪。 而拉斯特的如此举动,也让那些繁星大学新闻社的社员们彻底扑了一空。 原本他们发现在繁星大学门口所竖立的方尖碑之上,拉斯特的名字突兀地进入了前十名,成为了除希尔缇娜之外第二位进入圆桌十二席的大二生……从这样的变故中,新闻社敏锐地捕捉到了大新闻的味道。 在夜世界里,一定发生了某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以至于让拉斯特这位入学不到一年的新生,便积累够了足以进入圆桌十二席的功勋与贡献。 只是不论新闻社的人如何打探,最终却始终一无所获……而他们想要上门采访拉斯特的尝试也都以失败告终,只能看见一只躺在拉斯特宿舍的沙发上玩手机的雪貂。 “你们想从拉斯特那小子的身上打听大新闻?放弃吧,能进入圆桌十二席的超凡者你们还不清楚吗?一个个都是些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的闭关狂魔。” “不过拉斯特那小子见不到,你们可以来问我呦……那家伙从入学开始我就跟在他身边了,他的什么秘密我都了如指掌,就连泡过几个妞,正在和多少美少女拉拉扯扯暧昧不清我都一清二楚。” “v我50,我就告诉你们,还附赠那家伙的绝密桃色感情史哦……” “什么?你们说之前被我坑过好几次已经不相信我了?别啊,我就想吃份白胡桃烘焙坊周四特惠的烤鱼蛋糕而已,v我40也行,大不了30……实在不行就20……” 拉斯特的学生宿舍里,传来了银院长真诚的推销(huyou)。 …… 在与阿克希娅,于现世的那座山崖上再度相逢的半个月后。 拉斯特也见到了刚从校外归来,显得有些风尘仆仆的希尔缇娜。 “你在这次夜世界中的经历,我都通过我妹妹的录像看到了,真是精彩绝伦的一战。” “另外——” “恭喜你,拉斯特。” 正如往常两人相聚时那般,并没有多么奢华的宴席,而仅仅只是房间里一顿朴素的便餐。 小夜灯那昏黄的光晕里,希尔缇娜撩起额间一缕垂落的栗色发丝,用那双浅褐色的美眸打量着身前的少年。 片刻之后,她那精致的嘴角勾勒出了一抹弧度:“根据我的估计,你现在距离真正突破六阶,应该只差那最后的一点窗户纸了吧。” “突破六阶之后,放眼整个西大陆的超凡者世界,你也是拥有一定地位的强者了……” “在这个传奇销声匿迹,即便存在也不会轻易出手的时代——六阶的超凡者,便是如同中流砥柱一般的存在,已然能够独当一面。” 希尔缇娜的眼眸里闪过了异样的光彩:“以拉斯特你如今所走到的高度,换做是不知情者的话,又有谁能想到……” “在半年之前,你还只是个刚刚踏足了超凡,对于超凡世界一知半解的萌新呢。” 她的俏脸之上,浮现出了些许追忆的神情。 希尔缇娜又回想起了在那个名为「深蓝港」的夜世界里,自己与拉斯特第一次在那处酒吧中相见时的场景。 那也是一个没有星星的极黑之夜,也是在酒吧的包厢中,如此刻这般一方小木桌,桌上的灯火灼灼,照亮了两人的瞳眸。 彼时的希尔缇娜绝对不会想到,眼前那位在她心中已经被打上了口花花海王标签的历史残响土著,居然会在往后的日子里与她深深地纠葛在一起,成为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几个人之一。 “怎么说呢……虽然在现世里只过去了半年左右的时间。” 拉斯特笑了笑:“但是算上我在夜世界中所经历的话,恐怕就远远不止了。” 夜世界中的时间流速与现世并不统一,也许历史残响中已然经历了一整年时光,但映射到现实里也不过才几天、十几天而已。 这也是繁星大学的学生,其实力提升速度要远超寻常超凡者的原因。 时常几个月不见,他们的位阶与实力便已然天翻地覆……因为看似短短四年的大学生活,但实际上身为黑夜旅者,他们所经历的时光可能是十几年,乃至几十年。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夜世界便是个简单好用的加速练级工具……毕竟任何夜世界的历史残响任务,都必然伴随着极大的风险性。 黑夜旅者在夜世界中死亡,便也意味着他们会在现实中真正死去,若非如此,那枚矗立在校门口的方尖碑碑面上也不可能如此璀璨绚烂,宛若夜空中的繁星。 危险与机遇共存,看似实力突飞猛进的背后则是必须与死亡同行,这便是黑夜旅者所必须承受的代价。 “而且,我能够突破的这么迅速,主要还是来源于我先前在深蓝港的积累。” 拉斯特道:“我在那个港口中所经历的时光太过于漫长。” “三百年循环所积累下来的底蕴,虽然因为回溯的原因无法直接体现在我的肉体上,但却让我的精神力远超常人。” “与你们这些未曾经历过时间循环的普通人相比,我等于是先天性地开了个外挂,靠着外挂获得了高人一等的位格……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可值得称道的。” 一边说着,他从宿舍里的小冰箱中取出了两只银色的高脚杯,以及四只不同颜色的酒瓶。 下一刻,那一枚枚颜色各异的酒瓶便在他的指间翻飞律动了起来,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比起我来说,真正更值得称道的应该是希尔缇娜你才对吧。” “毕竟——” 拉斯特的话语微顿了一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比起我还处在临门一脚的阶段,你是真的已经突破了第六阶,踏足了传奇之下的至高领域。” 他的手指一停。 啪嗒—— 清脆的声响在桌面上响起。 拉斯特将一只银色高脚杯推到了希尔缇娜的身前:“尝尝吧,「琥珀之恋」,上次在深蓝港中你没有机会品尝的版本。” 希尔缇娜伸手接过酒杯,银色高脚杯中液体昏黄而沉凝,宛若暮色在杯中蔓延流动。 “要是真的随便找个人扔进去夜世界的循环副本里待三百年出来,就都能变得和拉斯特你一样……那帝国和繁星大学恐怕早就开始天才超凡者的量产计划了。” “至于我自己的实力——如果说你将自己在时间循环里锻炼出来的精神力比作外挂的话,那我也同样拥有着外挂,比你所更超模,相比于常人而言更不公平的外挂。” 她微微晃动着自己手中的酒杯,道出了轻声的低语。 那在杯壁中打着旋的酒液,真的呈现出了琥珀一般的颜色。 希尔缇娜至今都还记得一清二楚,在两人初见之时,拉斯特为自己介绍了「业火流砂」与「琥珀之恋」这两种利润率最高的酒品,只不过最后他只为自己调了「业火流砂」,因此另一种酒品也就只存在于拉斯特的描述中,却没想到今天居然有机会得见真容。 用拉斯特的话来说,在酒吧里充当牛郎兼调酒师,只是他用来消遣时间,娱乐自己的一种方式。 但事实上,作为现世里第一位与拉斯特产生接触的人,也或许是现世中最了解拉斯特的存在。 希尔缇娜曾经亲眼见证过拉斯特最初的模样……也曾短暂得以窥见过少年那真实心灵的一角。 所以希尔缇娜比谁都清楚,拉斯特那荒芜破败的心象,究竟是有多么的残缺不堪,而熬过三百年的漫长岁月,又究竟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无限重复,永远无法前进的同一天,这对人类而言,无异于地狱……而能够从地狱中归来的,唯有为了执念而活的恶鬼。 那般荒芜破败,空无一物的心灵,便是为了让自我在地狱中存续,所将自己强行改造成恶鬼之后的产物。 换做是普通人,恐怕撑不了几十年便会自我崩坏,即便肉体依然能够靠着循环不断复活,但心灵却已经崩毁寂灭,沦为了行尸走肉般的植物人。 拉斯特将自己在深蓝港中所经历的三百年时光比作是自己能够异于常人的外挂。 但实际上,能够在那三百年光阴里始终维系住自我的拉斯特本人,那坚韧如钢铁般的心灵,方才是所谓的真正外挂。 希尔缇娜闭上双目,举起酒杯,将杯中的「琥珀之恋」一饮而尽。 有些出乎希尔缇娜的意料,明明看起来是用烈酒所调制而成,但「琥珀之恋」实际入口却并没有如烈酒般的激烈口感,反而异常的甘甜,回味无穷…… 这是与当初希尔缇娜在深蓝港的酒吧中,所品尝的「业火流砂」截然相反的味道—— 业火流砂刚硬如铁砂,就像是冬夜里熊熊燃烧的薪柴,激烈绚烂,带着不燃尽己身便誓不罢休的决绝。 但琥珀之恋则颇为柔和宁静,让希尔缇娜联想到了温柔的夜空。 前者那刚硬如铁,宁折不弯,誓要燃尽己身的风格……无疑是更符合身为调酒者的拉斯特过往形象的产物—— 神秘,冷酷,飘忽不定却又无比强大,一旦制定了某个计划,那么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遭受了怎么样的挫折和苦痛都一定会达成。 但此时此刻,在亲口品尝到了拉斯特所调制的「琥珀之恋」,希尔缇娜却在恍惚中有种感觉——眼前的少年,那在用层层叠叠的人格面具所堆砌而成的,如钢铁般坚不可摧的心之壁下…… 那如夜空般的温柔,方才更为接近他的真心。 “确实是很动人的味道。” 闭目品味着「琥珀之恋」,希尔缇娜的嘴角时而勾起,时而翕动。 许久之后,她的美眸方才再次睁开,晶莹皎洁宛如皓月:“如果拉斯特你不是超凡者的话,只凭这一项调酒的技艺,我相信父亲也会邀请你去皇室中任职。” “只是这样吗?” 拉斯特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本来我还以为你在品尝之后,会说出「拉斯特,从今往后请每天都为我调酒吧」呢。” “看来我的调酒技艺还需要再精进精进才行,还没有达到让女孩子只要尝到便能够被迷得神魂颠倒向我求婚的地步。” “你说的那种东西压根就不是酒,而是迷魂药吧?” 希尔缇娜哑然失笑,不过失笑之后她不由微微一愣。 这种调侃的玩笑话,换做是先前她固有印象中的拉斯特,是决计不可能说出口的。 “看来,银院长说的并没有错……这次从夜世界回来之后,拉斯特你真的改变了许多。” “变得更像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而不再是冷冰冰的机械了。” 希尔缇娜微笑了一下,将手中的银色高脚杯重新递到了拉斯特的身前:“那么,调酒师阁下——” “正好我还有些意犹未尽,可以请你再陪我喝一杯吗?” …… 当这顿简朴的聚餐结束时,已经是深夜时分。 “时候不早了,拉斯特,我就先回去了。” “另外,请替我向银院长问好。” 希尔缇娜从木桌上站起身子,那栗色的长发随着穿堂而过的晚风飘散。 她穿戴好那披在椅子上的外衣,向着学生宿舍的大门走去。 不过,就在希尔缇娜推开大门,即将踏出玄关的刹那,她的脚步却忽然停顿了下来。 “希尔缇娜,你真的没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的了吗?” 拉斯特的声音透过大厅,清晰分明地在希尔缇娜的耳畔响起。 “什么事情?”希尔缇娜停下了步伐,但是没有回头。 “英格丽德学姐……还有皇室所正在清剿的,那些与「青铜蔷薇」乃至「守墓者」有所关联的帝国贵族势力。” 拉斯特的声音平静依旧:“格兰威尔帝国皇室,和与境外的隐秘组织相勾结,妄图分裂甚至颠覆整个国家主权的大贵族们……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已经在暗中持续了近三个月。” “而如今,这场高层权力倾轧和决定整个帝国归属权的战争已经临近尾声……绝大部分与隐秘组织有所牵扯的大贵族们或是选择了谈判投降,或是选择在隐秘组织的接应下从边境撤离,只有极小的部分选择了负隅顽抗到底。” “然而,为了维护帝国境内稳定,避免对方狗急跳墙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帝国方必须分心保护各处领地,追捕的力量捉襟见肘,以至于连你都因为担心「巡林者」家族的领地秋叶领被狗急跳墙之徒波及,而选择了参战。” “如果我打探到的情报无误的话——” 拉斯特的话语微顿了一下:“英格丽德学姐,她同样也与隐秘组织有着极大的牵扯……而且作为六阶巅峰的超凡者,真正从底层靠着军功一步步杀上来的存在,她的实力哪怕放眼整个帝国也名列前茅。” “她本可以选择在隐秘组织的接应下从帝国边境撤离前往其他国家,但是她却选择留了下来,死战到底。” 拉斯特的声音混杂在呼啸的晚风里,字字分明:“希尔缇娜,你此前一直在忙碌的,便是关于英格丽德学姐的事情吧……你们的搜捕与逃亡,战斗与对抗足足跨越了七个夜世界的历史残响。” “而现在,她终于被你逼到了无处可逃的绝境,你急着离开学院,所要去执行的任务——” “便是与英格丽德学姐的最后一战,对吗?” 听闻拉斯特的问题,希尔缇娜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 “这是帝国的内乱,那些大贵族和隐秘组织渗透许久,在军部、统辖局等机关根系极深……为了压制大贵族,防止他们狗急跳墙的反扑,整个国家都已经捉襟见肘,分不出多余的人手。” “再加上英格丽德学姐与繁星大学之间的那一层毕业生关系……学院的其他人因为繁星大学独立性的缘故并不方便插手。” “以我与皇室和繁星大学的关系,由我自己来出面解决,这是能够将相关影响降到最低的选项。”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拉斯特你会对这些知道的这么清楚,明明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你前往第六纪历史残响和后续养伤的期间……为了避免影响你,我往常和你聊天的时候,都特意避开了这些话题。” “你知道的,当你的身边跟了只雪貂的时候,那么整个世界上就没有你打探不到的八卦。” 拉斯特说:“不需要我帮忙吗?” “我看过你在历史残响里的影像,所以我很清楚拉斯特你的能力,传奇位阶之下,无论是什么样的强者,在面对你时一个不小心都会吃上大亏吧。” 希尔缇娜捋了捋自己额角被晚风所吹乱的栗色发丝:“我很感谢拉斯特你的好意。” “不过,不用了。” “正如你当初拒绝了我与你一起进入历史残响营救阿克希娅会长那般……这一战,我也有必须自己独自出战的理由。” 她没有再回身,只是一步步地走出了房门,步入了门外寂静的黑夜中。 “我知道,英格丽德学姐很厌恶我,反感我的理想,憎恶我对于正义的执着……而同样,我也很厌恶她的那般理念。” “既然如此,那么便唯有用这一战——” “去证明我的信念,绝不会逊色于她分毫。” 栗色发丝在夜幕中飘荡,仿佛焰火的流光,而细剑使少女的身形便这样消失在了夜幕深处。 “唉,你说我当时怎么就犯贱答应了你的请求,上了你这条贼船。” 银色的光芒在夜空中一闪而没,一只毛茸茸的雪貂便这样出现在了拉斯特的肩头。 银院长看着希尔缇娜逐渐远去的方向,不由一阵唉声叹气:“你看小缇娜自己都说不用了,你再去瞎掺和不是热脸贴冷屁股吗,要不我们还是各回各家吧,冬天的被窝多温暖,咱们就不去趟那趟浑水了。” “你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银院长。”拉斯特抚摸了一下肩头的小雪貂,动作很温柔,却让它一阵汗毛倒竖。 “况且……”拉斯特的话语变得稍稍悠远了几分:“我要插手这件事情,不止是为了希尔缇娜和英格丽德学姐,更是为了我自己。” 「守墓者」组织成功度过了第六纪的末劫,一直存留到了今天,并已经开始藏匿于历史帷幕之后,干涉现世的进程……这是拉斯特可以确认的事实。 但是,「守岸人」组织在新的时代却已经不复存在。 哪怕拉斯特再怎么自信,他也从不认为仅凭借着自己的一己之力,便能够去抗衡那个自神代传承至今,曾覆灭过无数文明的幕后黑手。 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是有其极限的。 所以拉斯特需要同伴,更需要一个完全效忠于自己的势力组织。 只是—— 即便已经重新唤醒了人性,但拉斯特的性格终归和西塞尔有所不同,那深蓝港的三百年时光已经让他习惯了孑然一身。 数百年来拉斯特都是孤身一人,所以他从不相信他人,而是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去掌握全局,谋划全局,将一切细节都巨细无遗地掌握,然后制定出最周全的行动计划。 这样的经历,让拉斯特注定无法成为像西塞尔那般富有亲和力,仅靠人格魅力就能够鼓舞许多人的领袖。 也因此,拉斯特所挑选的属下—— 各方面的要求与门槛,都要超过第六纪的守墓者与守岸人组织许多。 他并不需要建立一个像第六纪的「守岸人」组织那般巨大,用以维系整个人类文明社会秩序的庞大势力,而是需要一些少而精的下属,确保他们能够百分百地贯彻自己的意志。 即将到来的,便是拉斯特的第一次尝试,但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如愿。 拉斯特的肩头,银院长看了身下的少年一眼,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它本以为在复苏了人性之后,拉斯特应当会变得阳光开朗一些……但是现在看来,这家伙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加腹黑了。 将一个旧日纪元已经逝去的势力,在新时代以另类的方式重建……这种理念听起来,简直就和那些整天想着让自家神祇神降,光复神代荣光的反派邪教团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样一来,倘若有朝一日「守岸人」真的被拉斯特在现世重建,那自己这个天使投资人,是不是也能混个副首领之类的职位当当? 到时候,自己可就有数不尽的小鱼干吃了。 银院长摇晃着自己的大尾巴,乐呵呵地遐想着。 (本章完) 第183章 我真的很嫉妒你,希尔缇娜,嫉妒你 荒火领,古斯塔夫核电站废墟。 英格丽德沉默地立在荒芜的遗迹上,身后则是一片由钢铁所构筑而成的森林。 破败的钢铁与断裂的混凝土横亘于她的脚下,在英格丽德的头顶,巨大的冷却塔早已经崩毁,只余下残缺的弧形塔壁,塔壁后方遥遥映射着灰蒙蒙的天穹。 古斯塔夫核电站,这曾是整个格兰威尔帝国,乃至于整个西大陆最大核电站的名字——磅礴的热能在反应堆的堆芯中通过核反应产生,继而被转化为电力,供应了帝国北部足足十三个行省的电能。 只是,也仅仅是「曾经」而已。 五年之前,在一场西大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核事故中,这座巨型核电站的半数次级反应堆都发生了爆炸,放射性尘埃直冲云天。 即便在核电站主反应堆的堆芯熔毁之前,控制棒被赶来的军方小队冒死插入,未曾让最坏的事故可能性——放射性尘埃将会波及半个帝国的大爆炸发生…… 但饶是如此,光是前期的核泄漏,便已经污染了大半个荒火领。 让这方昔日富饶繁华,无论是人口还是经济都位列帝国前列的工业强省,在短短五年内便化为了一片荒无人烟的灾土,不知道多少民众被迫迁移,背井离乡,流离失所。 而作为那场核灾难的源头,古斯塔夫核电站更是已经成为了生命的禁区,超高密度的放射性辐射尘埃时至今日还在天空与大地间飘荡,寻常的人类,哪怕是低阶超凡者进入其中,其身体都将因辐射而遭受不可逆转的损伤。 但是此时此刻,英格丽德却出现在了这片无人的生命禁区之中。 她身穿着一袭凌厉肃杀的军服,军服领口是用金线绣着狮鹫的图纹,一头漆黑的半长发顺着她纤细的肩膀披散而下。 在钢铁的丛林里,英格丽德仿佛一具无处安放的沉默石塑。 事实上,她也确实已经无处可去。 身为格兰威尔帝国国土秩序部,也就是世人们所俗称「军部」的高级官员,监察厅的前厅长……英格丽德比谁都更清楚,军部与统辖局的那群鬣狗们,在追捕目标的时候究竟有多么的丧心病狂和不择手段。 那些人会将搜捕目标的履历与人际关系都反反复复地调查,审讯,绝不错过任何一个线索……如今英格丽德所能够联系到的所有人,所能够前往的所有地方,大约都已经被那些猎犬们设下了天罗地网,就等她来跳入。 三个月的时间,从议会之上的合纵连横,大人物间的权力博弈……到阴影之下双方高阶超凡者间的狙杀战,从帝都到边境,再从边境到夜世界的历史残响。 横跨了大半个帝国,足足历经七个不同历史残响中的猎杀与反猎杀……这场你死我活的战争终于告一段落,即将决出胜负。 以皇室为主导的帝国方、战胜了与「青铜蔷薇」等隐秘组织和邪教团相勾结,妄图颠覆整个帝国的贵族同盟……这是已成定局的事实。 或者换个更为宏观的视角来看,便是代表着秩序的皇室一方,战胜了企图掀起战乱的反贼贵族。 这是「正义」终将战胜「邪恶」的故事。 只是—— 拥有着「正义」这一序列长阶的英格丽德,在这个邪不压正的故事里,却是象征着「邪恶」的那一方。 而如今这个正邪不两立的故事已经临近了尾声,军部与统辖局的鬣狗们已然布下了天罗地网,要将身为邪恶的残党,已然无处可藏的英格丽德彻底剿灭。 那些出身于大贵族或是隐秘组织、邪教团的英格丽德的所谓同党……此刻大约已经开始陆续从边境撤离。 但是,英格丽德却拒绝了那些隐秘组织和邪教团的邀请,选择一个人留了下来,来到了古斯塔夫核电站的废墟,在这片生命的禁区中默默等待着那天罗地网的到来。 …… 如此宁静而一成不变的风景,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直到某一刻,踏足钢铁丛林的轻微脚步声,打破了核电站废墟内的宁静。 “学姐。” 平静的声音从核电站的入口处传来。 纯白与鲜红相映,这是一位身穿着红白相间骑士服的少女。 她的腰间佩戴着深蓝色的,如同夜空一般的细剑,鲜艳的栗色长发披散而下,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像是火焰那般耀眼。 “方圆十里内只有你唯一一道生命气息……希尔缇娜,你还真是诚实守约。” “在上次的历史残响中说会独自一人赴约,便真的只有一个人前来。” 英格丽德侧过身子,看着从入口处缓缓步入废墟的少女骑士:“如果换成是我站在你的位置的话,恐怕早就将独自前来的约定抛在了脑后。” “然后,借助自己皇女的身份调集复数的六阶强者去围杀我,就算自己真的要亲身前来谈判……那么此时此刻,也一定会有超过四把重型狙击枪在远处瞄准我的脑袋。” 她的视线环顾整片核电站废墟,那钢铁与混凝土的丛林,目光在几处绝佳的狙击手选点处微微停顿。 这是英格丽德身为监察厅长,身为军人近乎于本能的习惯,每到一处新地点便必然会观察这处场地的狙击选点与反制点位。 但是她很清楚这些狙击点位中都空无一人,并没有藏着一位位身经百战的狙击手……即便以希尔缇娜那帝国皇女的出身,安全级别即便做得再高都不为过,配备狙击手保护只不过是最基本的事项。 因为英格丽德明白,眼前这位威风凛凛的少女骑士从来说一不二,认准的事情便绝不会动摇,说出口的事情便一定会做到——即使在战场上欺骗敌人只不过是最基本的战术,无人会指责希尔缇娜的道德。 这位自己的学妹,年轻的细剑使少女,其灵魂所闪烁的光辉是那样的耀眼……耀眼到会让那些习惯了黑暗,习惯了待在阴影之中的人们觉得过于刺眼,感到自惭形秽。 英格丽德微微垂下眸子,环顾四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与你一战吗?希尔缇娜。” “当然。” 细剑使的声音凛然依旧:“五年之前,发生在荒火领的古斯塔夫核电站事故……这是彼时轰动了整个帝国的特大事故。” “当时,在众多附属反应堆爆炸后,最大的主反应堆也危在旦夕,核反应堆的堆芯随时都会熔毁。” “届时,根据秘仪塔在事后的模拟,一旦堆芯熔毁,主反应堆爆炸……那么至少数千人将直接在核电站的爆炸中死于非命,而泄露的放射性辐射尘埃更将扩散到毗邻的海域中,将小半个国家都化为人类无法居住的核污染区。” “在那时,是军部从军队中紧急选拔,临时组建了一支完全由超凡者组成的应急机动小队。” “在时间紧迫,仅仅只能穿戴简易防化服的条件下,顶着足以致死的超量核辐射,进入了即将熔毁的核反应堆炉心区域……并在最后关头手动激活了核反应堆的紧急冷却系统,插入了控制棒,阻止了一场核灾难的发生。” 希尔缇娜一字一句地开口:“而那支应急机动小队的队长——” “那位在队友全部因为承受了过量核辐射而失去行动能力之后,孤身一人进入了反应堆堆芯,一边承受着足以杀死超凡者的核辐射,一边以一己之力将控制阀门转动了八万转,手动将紧急冷却系统成功激活……” “插入了控制棒,阻止了一场核灾难发生的英雄,便是英格丽德学姐你!” 希尔缇娜笔直地凝视着英格丽德,那双浅褐色的眸子里仿佛潜藏着怒火。 “这里,这处核电站废墟,也是您光荣与梦想的起点。” “这场核泄漏事故让您成为了英雄,更是在军部中立下了大功。” “也正是因为这份功勋,才让彼时刚刚加入军部,资历尚浅的学姐您得到了军部高层的重视……将您破格提拔,这才有了后来整个帝国最年轻的监察厅厅长。” “而您阻止了核电站爆炸灾难的英雄事迹,时至今日,也依然被铭刻在繁星方尖碑上——与那些为了探索夜世界,为阻止黄昏灾祸而牺牲的先贤们一起,每一位新入学的新生都会看到您的故事……” “即便历经百年千年,那份铭刻在石碑上的光荣与荣耀也不会褪色,而是依旧熠熠生辉!” 似乎是为了压抑那份愤怒,希尔缇娜的话语微顿了一下:“也是因为这份光荣的事迹,一直以来,我都将学姐您视为我的榜样……我年幼时最大的梦想,便是能够成为像母亲,像学姐您这样的英雄。” “甚至,就连我拒绝了其他贵族院校邀请,而是选择加入繁星大学……也有很大程度是受到了学姐您的影响。” “可是,学姐您为什么会成为了如今的这番模样?” 她缓缓闭上了眸子,像是有激烈的感情在孕育。 “勾结隐秘组织与邪教徒、协助他们进行人口贩卖,在各城市制造血祭,这般鲜血的祭祀直接害死了数以万计的居民……更是为了保密,为了帮助那些大贵族和隐秘组织灭口,而不断去向无辜者挥动屠刀。” “学姐,您知道当统辖局的人将您所犯下的这些罪行都一一摆在我面前,我想要去否定,但却在铁证如山的事实面前无法反驳时……我究竟有多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吗?” “我不敢相信……那位一直以来被我视为榜样的学姐,那个正义凛然的监察厅长,居然会做出这些不堪入目的龌龊事情。” “学姐,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您真的没有回想起成为拯救核电站事故英雄时的那份光辉与荣耀吗?” 以希尔缇娜的性格,从来都不是那种面对敌人会说太多废话的人…… 她向来都是那种直接以凌厉的细剑剑锋将对手碾碎为齑粉的战斗风格,正如她的序列「战车」那般,粉碎一切却又蛮不讲理。 可想而知,昔日的她对于身为学姐的英格丽德究竟是有多么的憧憬,而这份憧憬破碎之后又是多么的愤怒。 “我当然想过……在这些年,我曾经无数次地回想过当时作为救灾小队队长,在队友都倒下后,顶着超量核辐射转动应急装置那八万圈阀门的画面。” “那时候的我全身上下都已经失去了知觉,完全是在靠着我的夜刃「阴铁」,去压榨着灵魂深处最后的力量,仿佛机器人一般地去不断转动那该死的阀门。” 面对希尔缇娜那压抑着愤怒的质问,英格丽德的眼神微微颤动了一下,但是话语却平静依旧。 “我后来常常想……如果我当时就死在了核电站里,死在了核反应堆即将熔毁的堆芯旁,那也就没有后来的监察厅长英格丽德了吧。” 英格丽德微笑了一下:“那样,英格丽德的名字……也就能作为一位永远光荣和正义,不会受任何人玷污的烈士而被后人所铭记。” “而不是沦落为今天这般狼狈不堪,蝇营狗苟,被世人所憎恨的丑陋模样。” “但我没办法。” 英格丽德的声音逐渐变冷:“小学妹,你知道我母亲,还有我家乡的事情吗?” “当然。” 希尔缇娜的回答很快,但话语中却带着些微的不解:“两年之前,学姐您的故乡,那座坐落于赤霜领的偏僻小村……毁于一场不知由来的黄昏灾祸。” “而您那位不愿搬离故乡与您同住的母亲,也意外死于了那场黄昏灾祸之中。” “但那毕竟是谁也无法预料的天灾……当时繁星大学已知的所有夜世界入口都未曾出现异常,应当是某处未曾被发现的夜世界存续时间达到了极限,导致了一场不知缘由的天灾降临……” “哪有那么多不知由来的黄昏灾祸。” 英格丽德轻声开口:“这已经不是古代了,以如今的科技,军用卫星足以将整座大陆的地图全景都实时扫描监测……真要是正常的新夜世界入口出现,那么巨大的能量波动和动静又怎么可能不被察觉?” “从始至终,那些繁星大学找不到源头,无端降临的黄昏灾祸,都是人为的。” 她轻声开口:“不止是毁灭了我故乡,杀死了我母亲的黄昏灾祸。” “也包括那场降临在希尔缇娜你的家乡秋叶领,覆灭了大半个巡林者家族,让你的母亲塞西莉亚为了迎战火元素君王而战死的大火……那也同样是人为的。” “当时先皇病危,你父亲是几位继承人皇子中能力最强,也最有可能继任帝国皇位的人选……而当时幕后黑手便是卡准了边境告急,你父亲必须去边境驰援指挥的当口,让黄昏灾祸直接在你母亲的领地秋叶领爆发。” “那便是要让你的父亲陷入两难的境地,倘若他选择了去救自己的妻子,那么边关因为指挥官缺阵而失守,你的父亲便将直接在王选中大幅落后——而届时他们便能够推动被自己所掌握的候选者在王选中夺魁,甚至继而扶持起自己的傀儡皇帝,将整个帝国都化为自己的掌上之物。” “但你的父亲亚伦居然在当时的环境下选择舍弃了自己的妻子,径直奔赴了边境,这也让他们的计划落了一空。” 希尔缇娜精致的眉头紧蹙。 “但是,即便如此,这也不是你犯下那些罪行的理由。倘若真有在暗中操控黄昏灾祸的幕后黑手存在,那完全可以与繁星大学携手共同对抗那个幕后黑手……” “我说过,我没有办法!” 英格丽德缓缓抬起了眸子,分毫不让地直视着希尔缇娜的眼睛。 “那是我的母亲,我父亲去世的很早,那是我唯一的亲人……是她含辛茹苦地将我养大,为我挡下了一切的压力,让我在同龄人都去帮着干农活的时候——能够不用因为外力而分心,可以沉下心来专心学习通识教材上的信息。” “若非如此,我根本不可能走出大山,离开那个在地图上都没有名字的小乡村,参加考试获得入学繁星大学的资格——我也许只会帮着农活或是在工厂上工,然后稀里糊涂地就在那个没有名字的小镇里度过一生。” “我会不择手段地向上爬,拼了命也要立功,也要获得权力,去追求幸福,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有一半都是为了我的母亲,我想让她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她一直不愿来帝都怕影响我前途,我劝了好多次都没用,本想之后找时间再劝一劝,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所以,当我的母亲死后……为我母亲复仇,便成为了我最大的心愿。” 她的话语微顿了一下。 “那个幕后黑手叫做守墓者,他们的强大要远远超出你的想象,那是一个深不可测的组织,似乎传承自更早的纪元,他们拥有着自己的夜世界入口,甚至能够在现世随自己心意制造黄昏灾祸。” “他们拥有着极其可怕的底蕴,足以蔑视现世大陆诸国的底蕴,他们甚至拥有某种手段,能够让逝者直接死而复生……只是他们的成员都因为某种原因而无法自由地行走于世,所以为了干涉现世,扩大自己的影响力,才会选择在现世笼络帮手。” “「青铜蔷薇」这些隐秘组织,或是帝国的大贵族、邪教团,都是他们的帮手。当然这只是好听的说法,实际情况更接近于爪牙、走狗,或是一枚枚能够被随意舍弃的棋子。” 英格丽德的话语逐渐变得冰寒。 “而害死我母亲的,便是与守墓者有所牵扯的某位帝都贵族……当时我在与她竞争监察厅的厅长之位,而她认为借助守墓者的力量,杀死我的母亲便能够让我的心灵崩溃,主动退出竞争。” “呵,可她没想到,在母亲死后我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将全身心都投入了军部的事务之中,直接成为了最年轻的监察厅长。” “我知道以我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去对抗拥有着「守墓者」在背后支持的、包括诸多大贵族、邪教团、隐秘组织在内的整个利益联盟,即便与帝国王室或者是繁星大学合作,但我的复仇也将会遥遥无期,甚至那个害死我母亲的仇人也很可能会全身而退而我却无能为力。” “所以在此之后,我费尽心思主动接触了守墓者,成为了他们的合作者。” 英格丽德的那双眸子透出了几分凛冽的寒光:“白手套也好,黑手套也罢……” “再或者是人口贩卖、奴隶贸易、协助邪教团血祭之类的脏活累活,亦或者是为了保护隐秘而去灭口那些偶然得知守墓者信息的无辜者……那些贵族们能为「守墓者」干的事情,我也都能够干,而且我干得比他们更快更好,更干净利索,毫无怨言。” “那些邪教团和贵族们习惯了拉拉扯扯,也习惯了索取,事情没干多少却总是会想着法子向「守墓者」讨要好处和利益,但我则不同,我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索求——我只要那个害死了我母亲的女贵族的命。” “而在我向那个幕后黑手展现出了自己的价值,成为了守墓者最值得信赖的棋子之后,他们最终同意了我的要求。” 她的声音微顿了一下;“我至今都记得大仇得报的那一天,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伯爵,就这样瘫坐在地上,裙子与地面沾染满了浑浊的液体,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被自己所最为仰仗的靠山杀死。” “既然学姐你已经复仇了,那为什么不回头?” “回到繁星大学,接受法律的审判。” 希尔缇娜的话语依然没有退让:“以你此前所建立的功勋,还有拯救核电站事故英雄的事迹……如果再加上关于守墓者这一组织所收集到的情报,应当可以抵偿相当一部分你的罪行。” “回去吗?” 英格丽德的声音微顿了一下,变得沙哑了几分。 “我当然想回去,我做梦都想回去。” “但我知道我已经回不去了。” “我自己就是监察厅长,我很清楚自己都犯了些什么罪……你们先前所查出来的都只是冰山一角,相比起那些势力网络庞大,手下众多的贵族和邪教团,我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我自己,我唯一能展现的价值也是我自己。” “为了得到守墓者的重视,能够杀死我的仇人,我所干的事情比任何一个隐秘组织或是邪教团都要更恶劣,更肮脏,我是最高效的棋子,无恶不作。” 她的嘴角勾勒起了一抹微微的弧度:“在不知不觉间,我所杀死的无辜者,早已经超出了我身为军人所救下的民众数倍,乃至数十倍。” “我所犯下的罪,什么样的英雄都抵偿不了。” 希尔缇娜沉默了许久,然后方才再度开口:“至少,我能够以繁星大学的名义保证,学姐你不用死,这是我所能做到的极限。” “呵呵——” 英格丽德的笑声再次变大了几分:“不用死,多么宽宏大量的词语。” “被废除所有的超凡力量,用禁魔石制成的枷锁被关押在戒备最森严的监狱中,判处数十年的徒刑……哦不,考虑到我身为高阶超凡者的身份,应该是数百年。” “换成是小学妹你自己,你是会选择失去所有力量,被关押在监狱中直到垂垂老矣的那一刻,还是直接选择死亡?” “如果我犯了罪,我一定会选择接受律法的审判,无论刑罚如何。” 希尔缇娜的回答不带一丝一毫的犹疑。 “是啊,你当然会那么做,毕竟你是那样一个完美无缺的女剑士……高高在上,光芒万丈,就仿佛是天界的使徒俯瞰人间那般,永远正确。” 英格丽德轻轻叹了口气。 “所以啊,希尔缇娜,虽然你说自己将我视为榜样,视为人生的方向,想要成为的人……” “但果然,我还是很厌恶你。” “因为从始至终,我们都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就像是飞鸟与鱼那样,也许永生永世都无法产生交集——而唯一相交的时刻,便是为了生存而不得不拼杀到你死我活的瞬间。” 英格丽德的声音逐渐变得冰寒。 她抬起左手,轻轻抚摸着自己胸口处的军服。 那是由金色丝线所编织而成的黑鹫图纹,这是格兰威尔帝国军部的象征,也是英格丽德一生的光荣所在。 “希尔缇娜,小学妹……我已经挣扎过了。” “我拼了命地考上繁星大学,在军部里不顾生死地执行任务,便是因为我想要过上与你们同样的生活,我想要让自己获得改变命运的力量。” “我也想能够像你那样,坦然地沐浴在阳光之下,而不是藏身于阴影和黑暗之中,我也想不去伤害他人,而仅仅只依靠自己的努力去获得幸福。” “在付出了一只手臂的代价,从核电站事故中生还之后,在被军部授予黑鹫勋章的那一天……梦想是那样鲜明地照入现实。” “我真的感觉自己沐浴在阳光里,我也能够像你们这些天之骄子那样,去追逐那份光辉与梦想,光荣与荣耀,为了心中的正义而奋不顾身。” “但是,当我母亲的噩耗传来的那一日,我就知道我已经没法回头了。” “光辉与梦想,光荣与荣耀……这些理所当然的东西并不是我所能够触碰的。” “即便那份荣光也曾令我为之陶醉,但那终究不是属于我的东西,它们离我太远太远,即便只是仰望都显得太过刺眼,而并不像你们这些天之骄子,只要伸手便触手可及。” 英格丽德垂下了眸子,望向自己的右手。 “我挣扎过,但我输了。” 她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臂,那是由纯粹金属所制成的义肢,正闪耀着苍银色的光泽。 英格丽德的夜刃「阴铁」,能够令她短暂地屏蔽痛觉,解除基因锁,从灵魂深处压榨出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但是一旦长期使用「阴铁」,其代价,便是会对灵魂造成永久性的,不可逆转的损伤。 在核电站的事故中,英格丽德固然完成了那近乎不可能的任务,阻止了核反应堆堆芯的熔毁。 而她为此所付出的代价,便是英格丽德将一天本应该只能够开启「一分钟」的「阴铁」,连续开启了超过半个小时,如此才换来了达成奇迹的力量。 超负荷的使用「阴铁」,让英格丽德灵魂对应右手的部分永久性残缺,无论是炼金秘药还是治疗系夜刃都无法治愈。 而她所穿戴的白银色金属义肢,也同样是一件纹章礼装。 纹章礼装的匹配也讲究相性,而以英格丽德那只能用平庸来形容的才能与天赋,她所能够匹配的礼装并不算多,但这件金属义肢却与英格丽德的契合度极高。 其名为「闪耀的银之臂」,能够让英格丽德激发出超出常规纹章礼装性能的假想之剑,但是其代价,便是每一次使用都将吞噬纹章礼装持有者的灵魂。 其代价,与英格丽德的夜刃「阴铁」恰恰极为相似,对于常人而言「银之臂」是一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双刃剑,但对英格丽德而言,以吞噬灵魂为代价她却早已经习以为常。 “希尔缇娜,坦白而言,我很厌恶你……但是我其实又打心底里羡慕你,甚至是嫉妒你。” 英格丽德注视着身前的希尔缇娜,沙哑地开口:“你生来便拥有了一切,强大的天赋,禁忌级别的超级夜刃,以及身为第一皇女的高贵身份……” “而且,那枚帝国的圣遗物,圣剑的剑鞘,也被你的父亲埋藏在你的体内吧?” “既然你顺利得到了圣剑剑鞘的认可,那么不出意外的话,等到你晋升传奇的那一日,你便是圣剑的主人……帝国的下一任女帝。” “或许你不愿意承认,但实际上奥菲丽娅殿下她那作为完美皇女的外表,都只不过是在为你打掩护而已,从一开始起,亚伦陛下的继承者都只有一个人选。” “这是我所梦寐以求,追求了毕生都未曾实现的东西,我做梦都想要得到这些……但你却与生俱来,甚至能够坦然地将其视之如草芥。” “当然,这些还只是外物而已。” “真正让我羡慕,乃至是嫉妒的……是像你这样孤傲得仿佛天鹅一般,本该注定孤身一人的家伙,却依然能够拥有像拉斯特这样的同伴。” “从拉斯特的身上,我感受到了与我相似的感觉,他明明与我才是同类人……可他却愿意陪在你的身边,愿意理解你、支持你、帮助你,为你守护住背后、与你成为了灵魂知己。” “真是让人嫉妒的发疯啊……希尔缇娜,所以我果然还是很讨厌你,打心底里,发自内心的憎恶。” “所以,我们之间,果然还是得有一战吧。” “既然我们都是黑夜旅者,那么,就该用独属于黑夜旅者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英格丽德屈指一弹,一枚宝石般的结晶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被希尔缇娜一把接住。 紧接着,她缓缓抬起了自己那银白色的金属右臂。 一抹苍银的光泽在银之臂上闪耀,化为了虚幻的空想之剑。 “在那枚信息水晶里,存储着我对守墓者及其走狗棋子们所了解的一切,对皇室来讲,应该也有着不小的帮助。” “当然,前提是——” “希尔缇娜,你能够活着从这里离开。” 下一刻,闪耀的秘银剑锋,贯穿了灰蒙蒙的天幕。 (本章完) 第184章 希尔缇娜,你的光芒,照不亮属于我 英格丽德的眼眸之中,有微渺的火焰在飘摇。 下一刻,荒芜的核电站废墟之中,一缕苍蓝色的光焰,骤然闪耀而起。 那是以灵魂为薪柴的火光,虚幻而透明,仿佛没有实体。 而英格丽德那穿戴着军服的纤细身形,便沐浴在苍蓝色的焰火之中,就连那漆黑的发丝,都在虚幻的火焰中变色,化为了纯粹的银白。 人类作为生物,有着让自己存活的本能。 因此,正常人无论怎么在心中逼迫自己卯足全力,但那生存的本能,都不会允许其超越界限,并从人驱使的力量之中,特别区分,保留住足以维持生命机能的部分。 就譬如,在遭受了过量的痛苦之后,身体就会强制人类陷入昏迷。 而英格丽德所拥有的夜刃「阴铁」,则是作用于夜刃持有者自身的能力,能够直接命令自己的肉体完全忘记疼痛,关闭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摆脱本能的束缚,从灵魂深处,压榨出生物原本不应该使用的力量。 也就是所谓的解除「基因锁」。 这是一个在秘仪塔的评级体系中,被认定为最平庸档次的夜刃—— 既没有如「窥秘之眼」、「分子刀」这些夜刃在侦查、科研、医疗领域的特殊用途。 而作为一个纯粹的战斗型夜刃,「阴铁」对于超凡者战斗力的增幅也只能用平平无奇来形容。 屏蔽痛苦,解除生存本能的限制,如此的加持,能够让英格丽德在「阴铁」的持续期间将身体机能强化十倍以上。 但是这样一来,却也将英格丽德的战斗方式限制为了纯粹的近战,必须得以命搏命,失去了几乎所有战术变化的可能性。 而英格丽德将自己身体所有的力量,都浓缩至极短的时间内释放而出——其代价,便是使用过后身体会急速衰弱。 多次使用的话,便等同于折寿,甚至倘若在力量已经衰竭后继续强行维持,如英格丽德在核电站事故之中时那样,那么甚至会对灵魂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产生永久性的残疾。 所谓「阴铁」,正是如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能力——与阿克希娅的「死告天使」、希尔缇娜的「无限之剑」这些轻而易举便能够发挥出惊人破坏力,却几乎不用为此付出任何代价的超模夜刃相比,简直就是天与地的差别。 然而,如此一个平庸且副作用极大的夜刃,却被英格丽德给开发到了极致。 让她能够以拙劣之身,去对抗诸多强敌,并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位置,站在了传奇之下的最高处。 英格丽德的脚步猛地一踏,下一刻,那道披挂着黑鹫军服的纤细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只余下一道道龟裂的裂痕,在核电站荒芜的大地之上弥散而开。 轰—— 剧烈的音爆声中,希尔缇娜下意识地抽出了自己的细剑。 但相比于突破了音障,沐浴在苍蓝色光焰里的英格丽德,她的动作却还是慢了一步。 在金铁交戈的剧烈鸣响中,希尔缇娜的右臂骤然被贯穿,多出了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透过模糊的血肉可以看到白森森的骨骼。 “所以,从始至终——” “都只有像希尔缇娜你这样的天之骄女,才能够堂而皇之地站在阳光之下。” 苍银色的剑光横亘天空,撕裂大气,掀起风暴。 无数道细微的银芒像是蛛网一般交错纵横,布满了整座核电站废墟内的空间,那是剑芒在超高速斩击之后留下的残影,视网膜上的余痕还未散去,新的斩击便已然接踵而至。 在「阴铁」的加持下,此刻的英格丽德,其身体便仿佛是一具被以百分之两百功率所驱动的机械。 心脏的跳动、血液的流速……每一处身体器官都超负荷地进入了超频状态——让她的身体机能被强化了数十倍,乃至上百倍。 如此的速度已然突破了音障,肉体凡胎的视觉甚至无法捕捉到英格丽德的行动轨迹。 “所以小学妹你,还有如繁星大学的绝大多数学生,那些自幼便娇生惯养的贵族子嗣……当然不可能理解像我这样的人。” “你们生来便流淌着强者之血,资质优越,天赋出众,自幼有着强者作为导师,在进入繁星大学之前,便已经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即便希尔缇娜你不愿意接受皇女这一身份,但事实上,自你出生之时起,皇女这一身份便已经为你的成长带来了太多的助力。” “即便是时至今日,你那皇女的身份也在不断地为你提供着隐性帮助,这是刻印在你的血缘里,无论如何去否定都永远无法磨灭的事实。” 交错的银白剑芒中,夹杂着英格丽德冰冷的话语。 每一次剑光的交错,每一次金属的碰撞,希尔缇娜身上的伤口便会多出一道,让她那原本纯白的骑士服上,烙印着大大小小浑浊的血污。 希尔缇娜固然是身经百战的强大剑士,但是英格丽德比她所经历得更多,战斗经验比她更丰富。 英格丽德这一路走来,大大小小的生死危机早已经历了千百次,对于这位前监察厅长而言,没有切磋也没有稳操胜券的简易任务,每一次战斗都是赌上性命的死斗。 另外,希尔缇娜只不过是前不久才晋升六阶,而英格丽德却早已经踏足六阶巅峰多年。 再加上夜刃「阴铁」开启状态下对于体能的大幅度加持,战斗刚一爆发,希尔缇娜便落入了完全的下风,在几秒钟内便伤痕累累。 “你们永远也不会懂,那些对你们而言与生俱来,就像吃饭喝水那样理所当然的事情——” “对我而言,却需要用命去争,不惜一切地去博取。” “我放弃了玩乐、放弃了一切的兴趣爱好、不知道煎熬了多少个昼夜,才走出了那座大山,拥有了和你们待在同一座学院里共同学习的机会。” 英格丽德冷漠地抽出剑锋,那苍银色的刃尖从希尔缇娜的小腹处抽离,带着一连串飞溅的血花。 “希尔缇娜,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瞧不起我,很鄙夷我,认为我背弃了自己的初心,背叛了参军时的誓言。” “我也知道,其实大部分学院里的人,也都不是很看得起我,哪怕是银院长也一样——” “银院长它认为我太功利,为了获得力量,为了获得高人一等的权势而不顾一切地向上爬,不择手段,甚至都到了有些疯狂的地步。” “它对我的评价,是一个「骨子里都透着算计」的女人。” “它所更喜欢的,一定是小学妹你……银院长喜欢你身上的那份纯粹,刚正不阿,还有那闪闪发光,仿佛金子一般的灵魂。” 嘭—— 又一次刀与剑的交戈。 短暂的碰撞之后,希尔缇娜的身体再一次被剑刃所割裂,被英格丽德猛地挑飞,在半空中划出了一条殷红的曲线,然后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重重地砸落在地面上。 她咳出了一口鲜血,原本素白的脸颊上沾满了核电站的辐射尘埃。 “但是,我能怎么做,我有什么办法?” “我又何尝不想得到银院长的喜爱,把那只毛茸茸可可爱爱喜欢卖萌喜欢被人撸的小雪貂抱在怀里当抱枕?” “我又何尝不想像你那样,能够堂而皇之地行走在光明世界,接受世人的欢呼,沐浴鲜花,掌声,以及荣光?” “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无星夜里,我都会回想起自己所犯下的那些罪行,还有双手所沾染的那些血腥,向无辜者,甚至是年幼的孩童挥动屠刀……即便多少次清洗双手,那股血腥味都依然挥之不去。” “我比你们每一个人,都更厌恶如今这个肮脏无比,满身血腥的自己。” 英格丽德望着远处正勉力起身的细剑使,那原先红白相间的骑士战斗服此刻已经完全被鲜红所吞没:“我也比谁都想回去。” “我做梦都想回到我被授予黑鹫勋章的那一天,我现在都记得那日的场景……我站在帝都的大礼堂中,你的父亲亚伦陛下为我亲自颁发了勋章,台下的掌声雷动,那一刻我仿佛置身云端,梦想中的生活近在眼前。” “但我知道我回不去了。” “我也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英格丽德的声音在废墟间传荡:“如果我不那样做……成为守墓者的黑手套、成为那枚最好用的棋子,那我一辈子也不会有为自己母亲复仇的机会。” 远处,明明全身上下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衣物早已被血污所浸湿。 但是希尔缇娜的声音却依旧未曾退让分毫,穿透了荒芜的废墟,径直在英格丽德的耳畔响起:“学姐,失去自己至亲之人的痛苦,我也曾经亲身体验过,我能够理解你的感受……” “但是无论什么样的苦痛与仇恨,都不是助纣为虐,犯下那般罪行的理由。” “不,你不懂!” 英格丽德沙哑的低吼炸响。 “我知道你与我一样,也曾经因为一场黄昏灾祸而失去了自己母亲……可那是不一样的。” “失去了自己的母亲,但你还有一位登临了皇位,深爱着你却不会将自己的父爱轻易外露的父亲。” “你还有一位表面乖巧懂事,但实际颇为腹黑是个姐控,经常喜欢围着你转的同父异母的王妹奥菲丽娅。” “你还有繁星大学的教授们、还有曾经的芙兰、还有银院长……还有拉斯特,他愿意包容你的锋芒毕露,包容你那不顾一切的宁折不弯,体谅你的倔强、蛮横与坚持。” “扪心自问一下,没有那些人的支持,如果你从未邂逅过拉斯特的话……你真的还能这样坚定不移地按照自己的道路一往无前吗?” 她那沙哑的声音微顿了一下:“但我和你不一样,除了母亲,还有那方小小乡村里的几位熟悉的乡亲之外,我一无所有。” “我虽然也在繁星大学里,在军部认识过一些人……但说实话,那些人从未真正地走入过我的内心,因为我们在根源里从来都不是一类人,即便因为同学,同事这样的关系而产生了暂时的交际,终有一日也必然会分道扬镳。” “在母亲死后,我再也没有一位能够吐露心声的对象,无论遭受了多大的伤痛,都只能一个人在黑夜里默默舔舐伤口。” 她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那金属义肢在空气中闪耀着亮银色的光辉:“如果不想死在这里的话——” “那就用出你的全力,拿出你的最强一招来,希尔缇娜。” “我调查过你的夜刃,「真名解放」,对吗?” “用尽你全部的力量使用那一招,否则你将再也无法见到你所珍视的一切,你的父亲和妹妹也好,银院长和拉斯特也罢。” 英格丽德的右臂处,那苍银色的光点在缓缓汇聚,愈发闪耀。 “吞噬我的灵魂……” “然后,疾驰吧。” 那是沙哑的,却又带着深入灵魂疲倦的咏唱。 而在这般咏唱声中,光辉在虚空之中汇聚,化为了一柄虚幻却又煌煌燎燃的假想之剑。 纹章礼装「闪耀的银之臂」。 英格丽德唯一的纹章礼装,能够投影出源于空想的圣剑一击——而其代价,便是吞噬部分身为使用者的英格丽德的灵魂。 这是英格丽德最强的杀招,以自己的灵魂为代价,所能够创造的最强一击,带着凛然的杀意。 她是真的想要杀死希尔缇娜,杀死这位与她有着相似的经历,但是却走上了截然相反道路的后辈。 而注视着英格丽德所具现而出的银之剑,希尔缇娜的瞳眸里,此刻也终于升起了一缕焰火。 “或许,这就是拉斯特经常说的那句话……” 她轻声开口:“所谓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学姐,我也许永远都无法与你感同身受,真正理解你的想法——” “但是——” 希尔缇娜的声音由柔和转向沉寂。 她收起了那柄在先前的交戈碰撞中剑刃有些残缺的夜空之剑,然后取出了另一柄备用的细剑。 这也是一件纹章礼装,在之前的那次灾厄残响中战斗到弹尽粮绝之后,希尔缇娜也终于吸取了教训,费尽心思为自己准备好了备用的武器。 “无论世人如何来否定我,斥责我,但是我依然会在自己的道路上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她用手轻抚着自己的胸膛:“而我心中那名为「巡林者」的理想,绝不会比学姐你逊色分毫。” 虚幻的银之剑,在刹那间汇聚成型。 那是疾驰的剑光,是仿佛流星坠落天际的斩击,转瞬而至。 然而,回应英格丽德的,却只是一道轻声的吟唱。 那是来自太古洪荒的言灵,与英格丽德曾经在录像中看到过的,希尔缇娜全力一战时所释放的「真名解放」极为相像。 但是,这一次。 希尔缇娜所诵咏的那个词汇,其含义却并非是她手握纹章礼装的「真名」。 而是「崩坏」。 「无限之剑·幻想崩坏」 将手中所握的武器,其内部构成的一切尽数破坏。 并非仅仅是解放真名,而是以命令其完全自毁,再也无法修复为代价,让这件武器爆发出远远胜过「真名解放」的威能。 这是远比「真名解放」威力更强,所付出的代价也要更为昂贵的能力,是继「无穷的武炼」,「万物皆武」,「真名解放」之后,希尔缇娜在突破六阶时所最新掌握的,「无限之剑」更高层次的力量。 也是一件纹章礼装一生中只能使用一次的爆发,仿佛将其化作流星,在划破夜空的那一刹那绽放出最为绚烂的花火。 所以希尔缇娜才会收回自己的夜空之剑并更换为了另外一柄,因为前者是芙兰赠予她最后的礼物,希尔缇娜不愿让其因为发动「幻想崩坏」而永久性地损毁。 下一个刹那。 璀璨的光之洪流,便自希尔缇娜的剑锋处闪耀而起,将一切所吞没。 …… 光在奔流,光在咆哮。 这是英格丽德与希尔缇娜之间的光炮对轰,也是「幻想崩坏」与吞噬灵魂的银之臂之间的较量。 而很快,那碰撞的弧光便分出了胜负。 闪耀的银之流星,在激荡的光之洪流面前悄然破碎,然后被无声无息地吞没。 “果然啊——” “我就知道,无论将你逼迫到了什么样的境地,你总是能够逆境突破,将一切逆转。” 看着那道在光芒中崩毁的银之流星,看着自己那龟裂出了一道细微缺口的银之臂义肢,英格丽德道出了轻声的低语。 在废墟的另一端,在那奔流激荡的光辉中,希尔缇娜的全身上下,那被英格丽德的剑刃重创,近乎可以完全夺走普通人性命的重创……此刻却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补,治愈。 看着希尔缇娜身上那远超常人的异常治愈速度,英格丽德嘴角的苦涩,不由更增添了几分。 “原来如此,从始至终——那柄圣剑的剑鞘,都不在其本应该在的帝国皇帝手中。” “而是,早就被你的父亲埋藏在了你的身体之内。” “而此刻,那柄尘封了数百年的剑鞘居然在你的体内再次复苏,为你治愈伤势……也就是说,格兰威尔帝国的圣剑,终于要再度苏醒,拥有一位新的主人了吗?”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英格丽德的话语很轻微:“毕竟,也只有像你这样耀眼到不可方物的人,才有资格得到那柄圣剑的认可。” 苍蓝色的光焰,悄无声息地从英格丽德纤细的身形上消退。 「阴铁」被解除。 那道吞噬了光芒的银之流星,已经耗尽了英格丽德的最后一丝力量。 她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力气,就这样被那道奔流的光之长河所席卷,被冲刷向核电站的深处,那反应堆堆芯的所在。 那是一方如悬崖般的地界,而悬崖之下便是滚烫的,仿佛熔岩一般,正在缓缓流动的熔融钢水。 即便已经过去了五年,但是先前核泄漏事故所造成的余波却仍在继续,核裂变所产生的高温将核电站内部的大量金属熔化,并把整座废墟都化为了一方巨大的熔炉,熔炉中便是熔化的铁水。 而此刻的英格丽德便在那道光之洪流的冲刷下,无力地向着那熔炉的最深处,如同赤色大海一般,足有数千度的熔融钢水中坠去。 “学姐!” 希尔缇娜的面色一变,她猛地纵身一跃,在半空中横亘的钢筋上几个借力,向着被巨力冲击的英格丽德疾驰而去,想要将她从悬崖边拉回。 然而,下一个刹那。 唰。 苍银色的剑光再度闪耀,殷红的鲜血飞溅而起。 那是英格丽德在半空挥出的刀锋。 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她斩断了希尔缇娜向自己伸出的手,也断送了自己最后一丝从那钢铁的熔炉中生还的希望。 “希尔缇娜——” “即便你本人不愿意承认,但是实际上,在帝都大部分的贵族和军人眼中,你却依然是第一皇女,是未来皇位的唯一继承人。” “奥菲丽娅殿下她,只不过是自愿主动站出来的幌子而已……你才是那个被无数人寄予厚望,能够让帝国再次崛起的众望所归之人。” “在他们眼中你就像是太阳,耀眼而绚烂,属于你的光芒将会照亮整个帝国,为世人们带来希望——” 英格丽德的传音径直在希尔缇娜的耳畔响起。 “可是,你是太阳又如何?” 在距离熔化钢水数十米的高空中,正在无力坠落的英格丽德却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人们都说你是帝国的希望,能让每个人都看见阳光。” “但是,像我们这种生在黑暗里的蛾子……却只会被你的光芒给烤成焦炭!” “希尔缇娜——” “属于你的光,照不亮我的黑夜!” 她的话音刚落。 下一刻,沸腾的钢水便将一切所吞没。 (本章完) 第185章 我很期待,彻底将学姐你驯服的那一 激荡的光辉逐渐消散,希尔缇娜的身影疾驰至核电站废墟的边缘。 然而在那钢铁断崖的下方,回应她的,已经只剩下了那赤色熔炉之内,仿佛熔岩般缓缓流淌的钢铁洪流。 构筑成这座核电废墟的钢铁建筑正在缓慢地崩毁,裂解成万千碎片,坠入那赤色的洪流之中,继而进一步熔化为液态的铁水……风中隐约掺杂着沉重的轰隆声。 而英格丽德的身影,却已然消失在了那轰鸣的熔炉之中,不复存在。 “英格丽德学姐……” 希尔缇娜紧咬着银牙,注视着那赤色的钢铁熔岩。 在她的手中,那柄备用的纹章礼装细剑同样在支离破碎,龟裂为了晶莹的金属破片散落一地,再也无法修复。 这是希尔缇娜使用「无限之剑·幻想崩坏」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令发动的武器彻底崩毁,就连一丝一毫修复的可能性都不复存在。 这是最为激烈的战法,无论能够对敌人造成怎么样的伤害,但在决心使用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了细剑的结局。 这般粉身碎骨的决绝,恰与不久之前,站在希尔缇娜对面的英格丽德有些相像。 并未在大局已定后选择从国境线撤离,而是孤身一人留在核电站中……从一开始起,英格丽德便心存死志,为自己设想好了殒命于此的结局。 若非如此,她便不会在希尔缇娜试图救援时毅然决然地斩出那一剑,也断送了自己最后的生机。 “所以,英格丽德学姐……” “其实从始至终,即便身陷最深沉的地狱,您也从未停止过仰望星空,对吗?” 希尔缇娜站在熔化钢水的断崖边,注视着自己手中那枚英格丽德所留下,承载着所有「守墓者」情报信息的结晶体,道出了轻声的自语。 “您将自己,比作一只会被光明烤成焦炭的蛾子……” “但是,若非是因为心中怀抱着对光荣与荣耀的渴求——” “早已经习惯于置身黑暗的飞蛾,又怎么会愚昧而盲目地去追逐那转瞬即逝的光亮……”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她轻声的低语被钢铁熔化的轰鸣声所吞没,未曾被任何人听闻。 …… 意识在黑暗中一点点复苏,空气中夹杂着潮湿的感触。 当英格丽德再次睁开眼眸的时候,她感受到了那拂面而来,湿润而又温暖的海风。 天空蔚蓝如洗,自己似乎正身处某个不知名的海岸边……但当英格丽德尝试着想要站起身子之时,她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被某种枷锁给禁锢住了,全身上下都无法动弹分毫。 自己这是……来到了死后的世界,那传说中的冥界? 如此的念头刚一升起,便被英格丽德自己所否决。 脑海中的记忆一点点复苏,让她回忆起了先前所发生的一切。 在希尔缇娜的视角,自己直接被「幻想崩毁」所制造的光炮席卷,坠入了核电站后方熔化的钢铁熔炉,被数千度的滚烫钢水所吞没,尸骨无存。 但是,在英格丽德自己的视角中—— 在自己跌下断崖,即将坠入那钢铁熔炉的刹那,却发生了某件令她怀疑是否是幻觉的事情。 如果将世界比作是一卷按照正常倍速播放的电影胶盘,那么在这一刻,整个世界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切的一切,无论是翻涌流淌的钢铁岩浆,亦或者是呼啸的暴风,奔涌的光辉……甚至是英格丽德自己身体那遵循着重力法则的坠落,都在这一刻定格,仿佛一张静止的相片。 紧接着,英格丽德看见那静止的半空中,忽然裂开了一道孔隙。 一条毛茸茸的雪白大尾巴从漆黑裂痕中伸了出来,包裹缠绕在了自己的腰间,而自己就被那条大尾巴给径直拉入了那道漆黑的裂隙之中。 等等…… 那条毛茸茸的雪白尾巴——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回想着那条将自己拉入了空间裂隙之中的大尾巴,英格丽德却总觉得颇为熟悉。 自己似乎曾经见过在什么地方,见过那条毛茸茸大尾巴的主人。 “我们又见面了,学姐。” 清澈的声音夹杂在海风里,于英格丽德的耳畔清晰分明地响起,也打断了她对于这份莫名熟悉感的追忆。 她下意识地抬头。 然后,便看见了不远处,那位坐在海岸边的礁石上,正百无聊赖地摇晃着自己双腿的黑发少年。 拉斯特。 英格丽德认出了眼前之人的容颜。 她与对方,曾经在几个月前的秘仪塔有过一面之缘…… 彼时贵族同盟与皇室还未曾撕破脸皮,当时的拉斯特似乎是正在寻找某个秘仪塔之中的隐秘档案,而英格丽德在希尔缇娜的请求下,利用自己身为监察部长在军部和秘仪塔的权限,帮了拉斯特这个小忙。 不过除此之外,两人间便再无交集。 而当初英格丽德之所以会选择帮这个小忙,也是因为她翻阅过拉斯特的新生档案,知道他的出身,似乎也是来自于一个颇为偏僻的边境村镇。 繁星大学的绝大部分学生都出身贵族,像英格丽德与拉斯特这样来自于贫穷地区的是少数中的少数。 与自己相似的出身和境遇,也让英格丽德对拉斯特多出了几分同病相怜,使她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于拉斯特颇为关照。 可是,这也不过是学姐对于后辈最为普通的照顾而已,仅此而已。 无论英格丽德如何回忆,她都始终无法将那个才刚刚入学繁星大学半年的新生,与刚才那仿佛错觉一般凝滞的世界,还有那条撕裂了空间的大尾巴联系到一起。 “我知道学姐现在心中一定有许多不解,不过那些事情,之后慢慢解释也不迟。” “所以,我就长话短说了。” “学姐你,便是我所救下来的。” “如果不是我的「世界静止」的话,那学姐现在恐怕已经淹没在熔化的钢水之中,尸骨无存了……” “浸泡在滚烫的钢水里,感受着炙热的高温一点点地焚毁自己的躯体,这种事情我还是挺有经验的……相信我,就算是要自杀,这也绝对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 拉斯特便坐在那块巨大的礁石上,望着不远处的英格丽德,声音平静而不带一丝波澜。 但是,从他口中所吐露出的信息,却又让英格丽德暗暗心惊。 英格丽德直视着少年那双漆黑的眼眸,想要凭借自己在军部之中的经验,从对方的眼神中察觉到些许的端倪。 所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在审讯罪犯的时候,很多时候无需对方给出回答,只需要看对方的细节神态便能够得到答案……身为监察部长,英格丽德对此的经验不可谓不老道。 但很快英格丽德便发现这只是徒劳。 那双漆黑的眸子乍看之下清澈明亮,像是湖底沉着明净的星辰,但是仔细去看却又仿佛幽谭,如黑洞一般吞噬了一切,仅余下纯粹的虚无,就连光芒都无法从中逃逸。 这是一个自己过去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怪物……自己过去那些审讯和拷问的经验根本无法在拉斯特的身上生效。 “为什么……要救我?” 良久的沉默之后,英格丽德用沙哑的声音开口。 “虽然很想说是因为当初在秘仪塔的时候学姐你帮了我一把……不过很遗憾,正如学姐你自己说的,你所亲手犯下的罪孽,什么英雄的功绩都抵偿不了,就更别说是你当初顺手帮我的一个小忙了。” “所以,还是让我们来谈一些更现实的理由吧。” 拉斯特微笑了一下:“我其实,正在暗中筹备建立一个秘密组织,目前急缺人手。” “而学姐你,便是我所物色到的第一个人选,毕竟无论是实力还是性格,你作为下属都只能用无可挑剔来形容……” “冷酷淡漠,不说废话,拼尽全力而且行事不择手段,绝不会有各种政府部门婆婆妈妈的顾忌。若非如此,你当初也成为不了那个最好用,最高效的黑手套,双手沾满了血腥。” “而且最重要的是,学姐你的身份很干净,很清白……” 拉斯特那干净的脸庞上笑容温和:“贵族同盟和其他隐秘组织,邪教团早在决定从帝国撤离的时候,便已经将你抛弃。” “而在军部和帝国皇室眼中,你也已经葬身于了古斯塔夫核电站,被滚烫的钢水焚灭,尸骨无存。” “学姐你已经在各大情报组织的档案库中被消除了档案,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死人。” 他的话语微顿了一下:“而一个世人们眼中尸骨无存的死人,作为工具和棋子,自然便要更为的便捷好用。” “毕竟——死人,可以做到很多活人做不到的事情。” 少年的侧脸沐浴在海风里,线条柔和,轮廓分明……正如拉斯特那清澈的声音一样,让闻者如沐春风。 然而,倘若仔细去理解对方的话语,便能够感受到在那温和声音之下,所潜藏的冷漠与残酷。 身为军部的监察部长,同时在暗中还是沾染了无数血腥的黑手套……英格丽德自然很清楚的明白,拉斯特所说话语的真正含义。 直到此刻,她方才猛地醒悟过来—— 两人初见之时,那个出身寒微却依然发愤图强,努力地考入了繁星大学……待人温和,谦逊有礼的拉斯特,仅仅只不过是对方一个微不足道的侧面与伪装而已。 真实的拉斯特,也许要远比自己印象中的更加冰冷淡漠,不择手段,让人完全无法窥探他的真心。 “你所说的,要建立的这个组织……” 片刻的沉默后,英格丽德再次沙哑地开口:“繁星大学,还有希尔缇娜她本人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拉斯特的回答依然带着温和的笑容。 “我所要建立的,是一个完全忠诚于我的隐秘组织,潜藏于历史帷幕的阴影里,在暗中干涉着整个世界……” “若是被繁星大学或是被希尔缇娜那样的理想主义者所知晓,让其暴露在了光明之下,那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所以……” 英格丽德注视着拉斯特的眼睛:“我可以将其理解为——” “一个和「青铜蔷薇」,或是那些在大陆上四处流窜,发动血祭的邪神教团所类似的隐秘组织,对吗?” “没错。” 拉斯特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个势力将不受到西大陆上任何国家或是律法的掣肘,而是完全效忠于我。” “至于组织的成员也不需要拥有任何自己的意志,而仅仅需要贯彻我一人的意志。” “建立密教、渗透国家、操纵战争……不需要律法也没有任何的顾忌,为了达成目标可以向无辜者乃至于孩童挥舞屠刀,亦或是以城市为目标发动血祭……” “英格丽德学姐,这不正是你过去所最为擅长,甚至早已经习以为常的生活吗?” 他的话语微顿了一下:“相信我,倘若你选择加入的话,终有一日,你将会获得远甚过往的权势与力量,你会拥有凌驾于万民和众生之上的地位。” “到时候,你便能够将那些过去欺辱过你,在你面前高高在上,趾高气昂的家伙……都调教成自己的玩物。” “你能够让他们跌落尘埃,明明恨你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只能像一条哈巴狗那样跪下——就如同当初他们在云端俯瞰你时那样。” “毕竟,这个世界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巨大森林,而在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里,强者就是有权利去玩弄弱者,而弱者就该乖乖地沦为强者的玩物,不是吗?” “这些年来,我们从微末中崛起,拼了命地往上爬,不择手段地提高自己的地位,想要获得力量,想要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点……” “不正是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让自己摆脱弱者的身份,而是以更强者的姿态去欺凌和玩弄他人,将他人变成自己的玩具吗?” 拉斯特的笑容仿佛和煦的阳光:“你应该清楚,学姐……” “我刚才所说的,并不是虚张声势的狂妄之言。” “若非有着世人都不曾企及的底牌,那我又怎么可能在希尔缇娜的眼皮子底下——还能够将你给神不知鬼不觉地救下来……” “所以,让我们一起君临于万万人之上……” 他向着身前的英格丽德伸出了手: “将整个世界变成我们的玩物,如何?” 然而,看着向自己伸出的那只手,英格丽德却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看来,过去的我,还有银院长和希尔缇娜他们——都从未真正了解过你的内心,拉斯特。” “明明出身于微末,但你的心中却藏着足以将整个世界都吞噬殆尽的野心。” “我明白,刚才那种能够从断崖上将我救下来,甚至将整个世界定格的能力绝非寻常,哪怕是传奇也从未有过类似的记录。” “也许有朝一日,你的野心真的能够倾覆整个世界,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攀登上最高点,成为君临于万万人之上的至强者,让世间的一切都匍匐在你的脚下,成为任你玩弄的玩物。” “而届时,那些选择跟随了你的人,便是从龙之功,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存在……至于沿途的那些污浊血腥,也不过是成王路上的必要牺牲,所谓的食粮而已。” “只是——” 她轻轻睁开了眼睛,与拉斯特那仿佛黑洞一般吞噬了光芒的瞳眸相对视,未曾退缩。 “在亲眼目睹过太阳的光芒之后——再让我回归阴沉压抑的黑暗中同流合污,我做不到。” “我拒绝你的邀请,杀了我吧。” …… 听着英格丽德的回答,拉斯特轻声叹了口。 “果然和我所猜想的一样,你拒绝了我啊,学姐。” 他俯瞰着跪坐在地的英格丽德:“只是,我又偏偏就看中了学姐你的能力——” “非要让你完全地效忠于我,将你彻底驯化为我最忠诚的属下不可。” 他打了个响指:“直接杀了学姐你什么的……我可舍不得,那未免也太浪费了一些——” “既然如此的话,就用上一些刑罚吧——在动漫里不就是这样演的吗?” “再是高洁而不肯低头的女骑士,只要被严刑拷打得足够多次数,也终将会崩溃恶堕——” “然后,被驯化为乖巧听话的奴仆和走狗。” 伴随着他的那个响指,英格丽德感觉,那先前囚禁着自己的金属机关被骤然触动,带着齿轮转动和金属延展的声响。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似乎正被深海沉银铸造的枷锁所束缚在一具铁棺之中。 深海秘银所制成的镣铐和枷锁限制了她的所有行动力,更是封锁住了她体内的魔力,让英格丽德所能够使用的一切超凡能力都尽数失效——此刻被囚禁于枷锁之中的英格丽德,便和一位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钢铁的棺椁缓缓合拢,然后,被机关和链条所驱动,囚禁着英格丽德的棺椁便这样缓缓向着大海的方向移动。 “你觉得这样我就会屈服吗?拉斯特。” 英格丽德透过钢铁棺椁的孔隙望着外界的少年,声音平静依旧。 “我当然知道学姐你是军部的监察厅长,寻常的所谓酷刑,各种刑讯逼供之类的手段,根本就不会对你起效。” “所以,我这次倒是精心地为学姐准备了一番——反正以学姐你之前所犯下的罪行,贩卖人口、制造血祭、屠戮的无辜者和平民甚至是孩童难以计数……无论再怎么残忍的刑罚都丝毫不为过,不是吗?” 拉斯特在钢铁棺椁外开口: “深海秘银的枷锁能够让所有超凡能力失效,而我又恰巧掌握了某种时空回溯的能力,能够让学姐你在死亡的那一瞬间,身体状态被回溯到死亡之前的那一秒钟。” “所以,学姐你将会被囚禁在棺材里,淹没入深海之中——你将会因为缺乏氧气窒息而亡,却又在窒息身亡之后再一次被回溯到死亡之前复活……如此循环往复。” “你将在沉没于深海的棺材里,在不断窒息身亡与复生的周期中陷入永无止境的轮回,在生与死的夹缝中循环往复,死了生,生了死,直到你彻底屈服,臣服于我的那一刻。” “那么,再见了,学姐。” “我很期待再次见面时,你那被彻底粉碎了骄傲与自尊的神情。” “以及——彻底将学姐你驯服,变得温顺乖巧,重获新生的那一天。” 拉斯特的话语,伴随着铁链拖动的鸣响声接踵而至。 还未来得及开口,英格丽德便与那具钢铁棺椁一起,坠入了无边的深海之中。 (本章完) 第186章 我想要征服学姐你这只骄傲的鹰(5k 百米深的海水,即便是阳光也无法穿透,仅余下一片纯粹的漆黑。 而那具由精钢和秘银所打造,如同囚笼一般的铁棺,便这样沉入了深海之中。 冰冷的海水倒灌入铁棺之内,带着咸涩的触感。 铁棺内残留的氧气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便消耗殆尽,紧随而来的便是因为缺氧而产生的,仿佛永无止境的窒息感,让铁棺之中的英格丽德痛苦异常。 与之一同降临的,还有那上百米深的海水所带来的,足以让寻常人鼓膜爆裂,脏器受损的高压环境,以及那因高压环境而产生的氮醉。 换做是寻常的普通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只需要几秒钟,便会因为五脏六腑破碎而亡。 而即便是英格丽德,在这种状况下也绝对无法长期维持……她想要试着挣扎自救,但秘银的镣铐贯穿了她的每一个骨骼关节,让英格丽德的所有超凡能力都被完全封锁,无法施展出来。 在窒息溺亡与高压的痛楚中挣扎了十数分钟后,英格丽德的心脏因为缺氧而缓缓停止了跳动。 超凡者的体魄固然异于常人,但她毕竟未曾突破传奇,没有完成生命本质的跃迁,依然处于「人类的范畴」——她的身体仍然遵循着人类肉身的基本规则,在氧气彻底断绝的情况下也依然会窒息而亡。 然而—— 就在英格丽德心脏停跳,失去意识的下一个瞬间。 她的身体却又仿佛触电般地颤抖了一下,那失去了生机的心脏再次开始了跳动。 英格丽德的身体状态被重新回溯至了溺亡之前,而紧随其后一同归来的,便是那漆黑的深海、高压、还有窒息的苦痛。 …… 即便是在诸多执行死刑的方式之中,在囚犯的口鼻上盖上毛巾倒水,让其因窒息而溺毙至死的水刑,这也是最为臭名昭著的酷刑之一。 然而,所谓的水刑,也仅仅只不过是需要经历一次的痛苦而已。 可是对于此刻的英格丽德而言,死亡却并非是解脱。 一旦溺死便会被回溯至死亡之前的时间节点复活,然后再度感受那深海中的窒息与高压,再死亡,再复活……无限循环。 她想要挣扎却逃不掉,而一死了之更是纯粹的奢望。 余下的,唯有那一次次循环往复的濒死体验,构筑成了绝望的漩涡。 …… 如此的时间,不知道究竟持续了多久。 直到某一刻,那散落在铁棺周遭的金属链条,忽然又一次地绷紧。 在齿轮与机关的驱使之下,粗重的锁链拉动着那具铁棺,缓缓从深海的海床中被重新拉到了岸边。 “学姐,在深海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反反复复地体验那窒息濒死时的痛苦体验,百遍,千遍,乃至万遍……这样的经历,一定很不好受吧。” 漆黑的深海中并不存在的阳光透过铁棺的缝隙,再次将英格丽德的双眸所照亮。 紧接着,她便听到了少年那熟悉的声音。 只是,那道平日里听起来颇为温和,让人如沐春风的清澈声音,此刻却只让英格丽德感到陌生和残忍,如坠冰窟。 这位名为拉斯特的少年,就仿佛是一具披着人皮的机械…… 因为那伪造出的人类外表显得太过于精致而栩栩如生,以至于从未有人真正知晓,那具躯壳之中究竟潜藏着怎样一颗虚无而麻木的心灵。 那是比夜更深的极黑,仿佛吞噬一切,就连光芒都无法逃逸的黑洞。 “所以说,我之前的那个提议,学姐考虑得如何了?” 听着拉斯特的问题,英格丽德却只是沙哑地开口。 “我在海里面……过去了多久?” “我就知道学姐会问这个问题。”拉斯特微笑着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自己手腕间的机械怀表,然后将表盘向英格丽德展示:“正好过去了一整天,二十四小时整。” “不过。” 他的话语微顿了一下。 拉斯特的视线透过铁棺的缝隙,在英格丽德那因被海水浸泡而显得格外苍白,略显疲惫与憔悴的容颜之上微微停留:“我想在学姐的主观感受当中,恐怕远不止二十四小时这么简单吧。” 英格丽德沉默。 她对此早已经有了猜测。 在没有窗户,看不见阳光的审讯室或是深海中,长期且高频次的刑罚和审问……很容易让受审讯的囚犯时间观念错乱,分不清日期和经历的时间。 也许在囚徒的主观感受中已经过去了一整天时间,但现实里才不过经历了两三个小时,亦或者是完全反过来。 在军部的刑讯与拷问教材里,有不少便是针对囚徒们错乱的时间观念所制定的审讯方法,身为曾经的监察厅厅长,英格丽德对此再是熟悉不过。 可即便如此—— 当英格丽德明明感觉自己在深海中经历了好几个礼拜,甚至是数个月的折磨…… 此刻,却被拉斯特告知实际上只过去了一整天之时,那巨大的落差还是让英格丽德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心神动摇。 但漫长的沉默之后,她只是再次合上了眼睛。 “我知道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英格丽德轻声说:“不让我彻底屈服,成为只效忠于你自己一人的兵器,达到你的目的的话,你是一定不会罢休的吧。” 明明自己便是军部之中最优秀的审讯官,更是接受过最严苛的反审讯训练,但当此刻亲身面对拉斯特之时,英格丽德还是察觉到了心中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眼前这位名为拉斯特的少年,与她昔日在军部审讯局所曾经面对过的任何一位对手都不同—— 邪教的狂信徒、久经沙场的精锐军人、由别国王室所豢养的死士……这些也都是无比刚硬的强者,心狠手辣的狠人,但他们都与拉斯特存在着本质性的差异。 很难想象,拉斯特究竟拥有着一段什么样的过往,才会铸就出这样一位不似人类的怪物。 但英格丽德还是向着拉斯特摇了摇头。 她的回答依旧是拒绝。 不愿再度回到过往那般黑暗的阴影里,作为杀戮的兵器、作为令人憎恶的黑手套而活。 英格丽德发自内心地厌恶着那个过去的自己,那个为了替母亲复仇而不择手段,满手血腥的自己。 她不会去后悔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因为彼时的英格丽德别无选择,但是与之相对应的—— 在母亲的大仇得报之后,这世界上便再也没有了能够成为她掣肘的东西,即便是英格丽德自己的生命。 “唉,学姐您还真是冥顽不化。” “该说不愧是军部最精锐的军人吗……换做是个意志力薄弱点的,恐怕只需要一两次便会心灵防线崩溃,梨花带雨地跪在地上求我放过她了吧。” 拉斯特叹了口气:“不过从一开始起,我也就做好了长线作战的准备。” 他再次伸手打了一个响指:“得罪了,学姐。” “要是您回心转意的话,只需要您连续敲击三次铁棺的正面,我就会直接将你和铁棺一起拉起来,从苦海中得到救赎哦。” 锁链在礁石滩上被拖动的声音再次哗啦啦地响起。 而英格丽德还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便被那钢铁的锁链所牵动。 与厚重的铁棺一起,再次沉入了深海之中。 …… 哗啦—— 哗啦—— 长久的混沌、溺亡的痛苦与挣扎之后。 英格丽德再一次从濒死与绝望的漩涡中被拉出,透过铁棺看到了那缕明媚的阳光。 “十三天,或者更准确一些来讲——是三百一十五个小时。” 这一次,还未曾等到拉斯特开口,英格丽德便用沙哑的嗓音主动出声。 她的脸庞上苍白无比,不带一丝血色,眉眼间尽是难以掩饰的疲倦与憔悴,原本精致的俏脸此刻却显得麻木而枯槁。 但英格丽德的眼眸中却依然闪烁着光:“我用心跳声计数,估算出了我每一次窒息而亡的存活周期大约是二十五分钟……” “而我一共因窒息而溺毙身亡了七百五十六次。” “如此,也就估算出了这一次被沉入海底的时间跨度。” 她轻声地说:“拉斯特,看来这一次你又输了。” 能够在那般窒息与濒死的痛苦中,依然清晰地计算出了自己所遭受刑罚的时间长短,尚且保留着清醒的神智…… 如此,自然便说明着英格丽德始终未曾屈服。 “而且——” 她的话语微顿了一下:“你无数次地将我的身体从溺死的那一刻,回溯到了死亡前的状态——” “这般直接涉及到了时间法则的回溯能力,在使用的时候,你也绝不会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不是吗?” 「等价交换」,这是超凡世界所暗藏的规则。 再是强大诡谲,甚至涉及到了时空间的特殊能力,也绝不会毫无代价和负作用,能够无限制地发动。 一次次将自己从濒死的状态中回溯到了正常的身体状态——这近乎于让自己在某种概念上永生不死,成为了真正的不朽者。 而拉斯特使用了这般近乎于赖皮的超模技能,也必然要为此支付代价。 这是拉斯特所从未主动提起,但是却真实存在的变量,也是英格丽德在这场赌局和博弈上唯一的胜算—— 这样在深海之中,于溺死和复生之间的绝望循环,并非能够永无止境地延续下去。 在自己忍受窒息溺亡痛楚的同时,拉斯特也必然在为此支付着对等的代价。 而当拉斯特再也无法支付那般代价的时候,便也意味着自己赢了。 英格丽德能够坦然赴死,而不用向对方的野心屈服。 “该说学姐不愧是学姐吗,在传奇之下,您已经立足在了超凡世界的顶点,对这些隐性的力量规则了如指掌。” “哪怕是身处那样绝望的深海和痛苦中,哪怕是遭遇了此前从未听闻过的时空类技能,却依然能迅速地镇定下来,猜到大致的端倪。” 仿佛是为了印证英格丽德的推断一般,拉斯特那好听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如您所说,我的「时光回溯」确实存在着限制,并非是能够无限使用的技能。” “魔力和精神力的消耗只是少数——毕竟学姐你只是在海水中窒息而亡,全身上下的身体器官都未曾受创,相比于那些身受重伤甚至缺胳膊少腿的情况,回溯起来无疑要简单许多。” “我所真正需要支付的代价,是每一次对您使用回溯之时,都必须将这段回溯周期内您所经历的一切,我自己也同样亲身经历、感受、体验一遍。” 拉斯特的话语很漠然。 “将您因窒息,而逐渐在二十五分钟内溺亡,一点点走向死亡的濒死体验——都压缩在极短极短的刹那,然后由我本人再次身临其境般地重新经历一遍。” “这便是对他人发动「时光回溯」的代价。” 将我濒死时的所有痛苦,都压缩在一刹那间再次体验? 闻言,铁棺中的英格丽德不由微微一怔。 哪怕是将那些痛苦的窒息经历,濒死的感受分散在大约半个小时内,那也是足以让一位久经沙场的铁血军人痛不欲生跪地求饶的折磨。 在那般痛苦的折磨之下,「死亡」本身反而成为了一种解脱。 英格丽德自己,也是靠着那曾经无数次使用「阴铁」,在战斗中濒临死亡的经验,以及贫苦出身所铸就的艰苦卓绝的心性和坚韧,方才勉强支撑了下来,未曾屈服。 不是她不怕痛,而是因为吃过更多的苦,所以更能忍耐折磨与痛楚。 在这一点上,英格丽德自问,哪怕是军部的其他高层,也绝无法与自己相提并论。 但是——拉斯特却说,自己每一次回溯的代价,都是在一刹那间,亲身感受到了自己完整的濒死体验? 将半个小时的死亡经历压缩到两万分之一的一秒钟之内,便也意味着那痛苦的程度,也足足被提升了数十乃至上百倍…… 这怎么可能? “坦白来讲,我其实早就猜到了收服学姐你的工作……应当不会那么顺利。” 拉斯特透过铁棺的缝隙,与其中的英格丽德相对视。 少年的面容依旧平静,漆黑的眸子清澈透亮,一点也不像是刚刚经历了与自己相似的,却因为被压缩而强化上十倍百倍的溺亡痛苦……让她不由有些怀疑是拉斯特在欺骗自己。 但直觉却又在告诉英格丽德,拉斯特并没有说谎。 「时光回溯」,如此耍赖的能力……也唯有拉斯特所说的这般,才是与如此强大能力,与那来自于命运的馈赠相匹配的价格。 “我知道,虽然出身寒门,起于微末——” “但是学姐你,却像是一只孤独而骄傲的鹰。” “明明缺乏各种资源和人脉,明明与其他同龄人相比起步便不公平……但学姐你却从未怨恨过命运的不公。” “你更是从未主动投靠过任何一个贵族派系,或是向那些富有的教授,院长们开口,索取额外的帮助与扶持……即便你知道有许多人都在等待着你向他们开口。” “有无数大人物对这个向你投资,将你拉拢入自己派系的机会求而不得。” “但是你的骨子里,便是这样一只骄傲的鹰,不愿向任何人低头——” “若非如此,你又怎么可能以那样寒微的出身,不依赖任何人的扶持,一步步走到了监察厅长的位置。” 拉斯特的话语微顿了一下:“你愿意成为守墓者的黑手套,是为了替母亲复仇。” “但实际上在你的心里,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成为你的主人,更没人有资格去审判你。” “所以你未曾和守墓者一同撤离帝国,也不愿听从希尔缇娜的话,跟她回去接受帝国律法的审判。” “守墓者没资格、格兰威尔帝国、繁星大学没资格……” “而我——” 他笑了笑:“也同样没有资格。” “可是偏偏,我所看上的,正是学姐你的这份骄傲。” “如苍茫雪山上,那睥睨众生的雄鹰一般的孤傲。” 拉斯特的视线微动,望向了某个遥远的方向:“学姐,你知道吗?” “在我的故乡,有一个生活在雪原与雪山之间,以狩猎为生的民族。” “那个民族里的猎手们,为了方便在茫茫的雪原间狩猎,会驯服一只猎鹰作为自己的同伴,协助自己一同狩猎。” “但是鹰的生性凶猛,桀骜不驯——要想驯化掉鹰的野性,让其认下猎人作为主人,便必须使用一种特殊的驯养方法,那个民族将其称为「熬鹰」。” 拉斯特的目光悠远:“所谓的熬鹰,便是通过不让猎鹰睡觉,逐渐消磨掉鹰那份桀骜不驯的野性,最终让其能够如臂指使地听从主人的使唤。” “这个过程需要极大的技巧和耐心,通常需要持续一周甚至半个月之久。” “在此期间,猎手与鹰都需要不眠不休,这是一场人与鹰的意志较量,不分昼夜,直到鹰的意志崩溃,变得温顺向猎人臣服……而倘若猎人在「熬鹰」的过程中先于鹰睡着,那么此前的一切努力便都将功亏一篑。” 他的声音依旧平和:“而我想做的,便是用「熬鹰」的方式……” “去征服,学姐你这只骄傲的鹰。” 拉斯特再次打了一个响指:“既然学姐你已经掌握了自己计量时间的方法,那我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 “这一次……” 他轻笑了一下。 “是三个月。” 铁链滚动,将囚禁着英格丽德的铁棺,又一次地向着深海之中拖去。 (本章完) 第187章 我这个从地狱归来的恶鬼,又能否照 海渊之内吞没了光芒,看不见日升日落,更分不清南北西东。 这是绝望的深渊,是苦痛的漩涡。 而那具钢铁的棺椁,便这样与散落的锁链一起,沉没在深海的海床之上,仿佛被世界所遗忘。 如此混沌的时间,不知道究竟持续了多久—— 直到某一个刹那,那已经被海水所逐渐锈蚀,沾染了青铜色铁锈的锁链又一次地滚动了起来。 …… 哗啦—— 铁棺在机关和链条的驱动下破水而出。 紧接着,那道已经被海水所锈蚀的钢铁棺板,也一点点地被推开,展露出了被禁锢在铁棺之内的英格丽德。 她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被秘银的镣铐锁定,漆黑的发丝披散而开,显得凌乱不堪。 散乱的发丝遮掩下,英格丽德脸庞上的肌肤因长时间浸泡在海水之中,而带着不正常的苍白,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她的神情麻木而僵硬,就如同是一具被遗弃千年的人偶,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已经与棺椁一同被埋葬在了深海之中,一点点在坟墓里死去,直至寂灭于纯粹的虚无。 但纵然女人的容貌与身姿都已经如尸体般僵硬枯槁。 可是当铁棺被揭开,拉斯特的身形伴随着阳光一起映入她的视野之时—— 英格丽德的那双眸子,却像是在笑,笑得很灿烂。 “没想到吧……拉斯特。” 她的嗓音像是被黄沙掩埋了万载的木乃伊一般沙哑枯槁,但那语调却又是那么的洒脱而轻快。 “呵呵……恐怕连你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失算吧。” 那麻木漠然的表情缓缓复苏。 英格丽德仰躺在铁棺里,注视着那沐浴在阳光中俯瞰自己的黑发少年,眼眸灵动而欢快。 这一刻,她的眼神不像是一位军部位高权重,不苟言笑的官员,前任的监察厅厅长—— 反倒更像是一个从儿时玩伴手中抢到了棒棒糖的小女孩。 “在深海中反反复复地被淹死,再复生……死了又死活了又活。” “这确实是生不如死,度日如年的折磨——明明只有三个月,但我却在深海中像是度过了几百年的漫长时光一般。” 她静静地注视着拉斯特的眼眸:“你一定以为这次出来之后,我便会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向你哀求,求你不要再把我送回深海,送回那绝望的死与生循环之中了吧?” “就和那些漫画还有小说里所描绘的那般……无论先前是何等高洁而强悍,嘴再怎么硬的女人,在经受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之后,最终都会选择屈从下跪。” “成为了一只乖巧听话,伸出舌头匍匐在主人的脚边舔舐着鞋面,温顺而忠诚的——” “「狗」” 英格丽德那苍白的嘴角,忽然浮现出了一丝干涩的笑意:“只是,很可惜,拉斯特你赌错了。” “并非是所有的人……在面对困难,面对挫折,面对难以忍受的痛苦时——都会求饶认输,选择屈膝下跪。” “在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骄傲的灵魂,是哪怕死也不愿低头,不愿去当狗的。” 她看了拉斯特一眼,目光坦然而澄澈:“只是,像你这样野心勃勃,信奉着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认为强者便有资格肆意地玩弄弱者的家伙……” “恐怕永远也不会理解这句话语的真正含义,毕竟在你眼中,所有人都应该是蝇营狗苟欺软怕硬的,如果没有屈服只是因为外界给予的压力还不够大而已……我所说的那种人在现实里并不存在,只不过是胡编乱造出来的天方夜谭而已。” 明明此刻的英格丽德便被拘束在铁棺中,容貌与身姿都是那么的狼狈,像是一具被撕扯得七零八乱的玩偶,外表残破不堪。 可是她望向拉斯特的目光,却又是那么的骄傲,带着俯瞰的意味,仿佛遗世而独立,睥睨茫茫大地的雪峰。 “拉斯特。” “看来这一次,是你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英格丽德合上了自己的双眼,不再与拉斯特对视。 事实上,她与眼前的少年也确实已经无话可说。 诚然,在沉入深海的这三个月里,在那不断地窒息与溺死,死或生的无尽轮回中……英格丽德也曾经濒临崩溃,差一点便想要敲响棺板,让拉斯特将自己从深海中拉出去。 但是最终,她还是未曾敲响铁棺的棺板,从这三个月可谓世上绝无仅有的酷刑中坚持了下来。 自己之所以能够坚持下来的缘由,就连英格丽德自己都有些无法说清……或许是在濒临崩溃时回忆起了刚刚参军时的那份光辉与荣耀、也或许只是因为那刻在骨子里的,与生俱来的孤傲,至死也不愿低头。 但无论如何,既然这三个月自己已经坚持了下来。 那么在此之后,便再也不存在任何能够让英格丽德为之动摇的事物。 …… 英格丽德在铁棺中合上了双眼,黑暗重新如潮水般涌来。 她不在乎拉斯特在发现了自己又一次的失败之后,是会选择直截了当地杀死自己以绝后患,还是会继续将自己沉入深海之中,三个月不够就一年、一年不够就三年、乃至三十年…… 因为英格丽德清楚,无论是再被沉入海底三年或是三十年……她都绝不会再低下自己那颗骄傲的头颅。 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无法被磨灭的——无论是时间,抑或是神明。 然而,片刻的沉默之后。 回应她的,却只是那从铁棺外传来的,轻缓的鼓掌声。 掌声混杂在海边呼啸的流风里,有些难以分辨。 但紧接着,拉斯特的话语却清晰分明地于她的耳畔响起:“是啊,你说的没错,学姐。” “这一次,是你赢了。” “学姐你赢得很漂亮,让我无话可说。” 一边说着,拉斯特再次伸手打了个响指。 紧接着,伴随着机械机关被触发的鸣响声,英格丽德忽然感受到—— 那原本束缚着自己的手脚关节,让自己的超凡能力被封印限制,无法施展的秘银镣铐,忽然悄无声息地褪去,不复存在。 就连那原本如囚笼一般,拘束着她自由的钢铁棺椁,此刻也在鸣响声中轰然解体,再也无法限制英格丽德分毫。 她有些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蔚蓝色的天穹,明媚的阳光。 清爽的空气,湿润而温暖的海风…… 那被隔绝在深海中许久未曾得见——明净而美丽的天地,又一次浮现在了英格丽德的眼前。 英格丽德微微侧过身子,注视着不远处正在缓缓鼓掌的拉斯特,目光中带着不解。 “不是陷阱,不是幻术,更不是审讯室里所常见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审问套路。” “这是学姐你作为胜利者的奖品——” 似乎是察觉到了英格丽德的困惑,拉斯特停下了鼓掌的动作,微笑着再度开口: “如你所见,你自由了。” 英格丽德沉默了片刻。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右腕,感受着自己的金属义肢,那枚苍银色的「银之臂」也在解除了秘银镣铐之后缓缓复苏。 白银义肢与英格丽德的意识重新建立起了灵魂回路,令银之臂能够如真正的手臂那般随她的心意而驱使。 “你就不怕,我现在便立刻暴走直接杀掉你吗?” 英格丽德从铁棺中站起身子,转动着自己右腕的银之臂,眼眸死死地注视着拉斯特的眼睛:“那般在深海中被溺亡的痛苦我现在都还能清晰地感受到,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想要将这般痛苦的始作俑者杀之而后快。” “你的气息,看起来至多也不过是五阶巅峰或是初入六阶,一旦被卷入近身战的话,你绝不是我的对手。” “不担心。” 拉斯特微笑着摇了摇头:“而且我相信,在感受过「时光回溯」和「世界静止」的诡谲之后,学姐你就算是真的想要杀我,也绝不会轻易动手。” 英格丽德再次沉默。 若非是亲身体验过百次千次,那英格丽德绝不敢相信,那般回溯时光,静止世界的伟力,居然会被一位未曾成就传奇的六阶超凡者所掌握。 她是军部的高官,曾经查阅过军部档案库与秘仪塔中的大量秘密文件——因此英格丽德很清楚,即便是那些西大陆过往有记载的传奇强者,其中能够使用时空间系技能的存在,也是寥寥无几。 而且就算真的掌握了时空间系能力,往往也是一些类似于「空间口袋」、「阴影跳跃」这种有些关系但实际上不痛不痒的技能…… 但如拉斯特先前所使用的世界静止与时光回溯,却是真正涉及到了时空规则的产物,远非那些不痛不痒的擦边技能可以相比。 所以,拉斯特所说的并没有错。 在彻底弄清楚拉斯特那些直接涉及了时空规则的底牌之前,英格丽德确实不可能对拉斯特轻易出手。 “那你,又为什么会选择放我自由?” 英格丽德直视着拉斯特:“就算你先前那些颠覆世界的野心都是表演出来给我看的……” “但我过去所犯下的那些罪行,我双手所沾染的血腥,却都是实打实真实存在的——没有半点虚假。” “按照帝国的律法,将我枪毙十次百次都不为过……就算考虑到我所提供的情报价值,那我也该被无限期地囚禁在最高规格的超凡者监狱里,直到我彻底老死的那一天。” “是啊,学姐你确实犯下了滔天的罪行。” 拉斯特认同地点了点头。 “参与人口贩卖、协助邪教徒进行血祭、为了保守隐秘而对无辜者痛下杀手……这些都是依照律法无法被宽恕的罪行。” “只是——” 拉斯特微笑了一下:“学姐你又为什么会产生,我自己就是什么安分守法好公民的错觉?” “若是真按照法律来讲,那么我对你所施行的水刑,本就是早已经被法律所废除、明令禁止使用的,臭名昭著的恶刑,严重违背了人权法案。” “更何况,只能够使用一次的水刑——” “相比于学姐此前所经历的一切,那被沉入深海之中三个多月的遭遇,只不过是千万分之一的痛楚与惩戒而已。” 他的目光投向了海的彼方,那片蔚蓝色的天穹尽头:“繁星大学并不隶属于帝国,不需要遵守帝国律法,况且即便真的需要遵守,我也并不在乎。” “我有着自己的善恶是非,有着独属于自己的理想,而为了达成这份理想,我所能够付出的东西,远比学姐你所想象的要多。” “凡俗的律法,善恶观……这些都是可以被毫不犹豫摒弃的东西。” “践踏法律,成为十恶不赦的恶人,将半座城市用炸药炸上天,乃至让一整个国家的生灵为我陪葬……” “相信我,学姐。” 拉斯特垂下眼眸,注视着自己纤细而骨节分明的手掌。 “我的双手所曾经沾染过的无辜者的血腥,还要更多……远比你要多得多。” “而既然在我的心中,学姐你所遭受的惩戒,已经足以抵偿上你所犯下的那些罪行……那么学姐你此刻便是自由的,无论帝国的法律如何裁判。” “况且——” 他的话语微微停顿了一下。 拉斯特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面前的英格丽德之上,那双如黑洞般吞噬了光芒的漆黑眸子里,忽然间多出了几分深意。 “英格丽德学姐。” “即便曾经犯下了罪无可恕的恶行,双手沾满了血腥……” “但是实际上,你其实从未真正认可过那个恶贯满盈,沦落为黑手套、刽子手的自己,对吗?” 拉斯特平静地开口,语气无波无澜:“虽然学姐你曾经无数次地说自己很憎恨希尔缇娜,憎恨她的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生来便拥有了你拼命都无法得到的一切。” “但是实际上,学姐你却也很羡慕,甚至是憧憬希尔缇娜,不是吗?” “你无比羡慕和憧憬希尔缇娜那份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绝,即便面对触手可及的诱惑,任凭千夫所指都依然能够维系住自己的初心……无论雨打风吹,心中那炽烈明亮的火焰,都从未动摇过分毫。” “学姐,你比谁都憎恶那个为了仇恨而背弃了信仰,坠入黑暗,满手血腥的自己。” “所以你才会在最后的最后,回到了古斯塔夫核电站的废墟,因为那是你梦想与光荣的起点——是你曾凭借着自己的双手,一步一个脚印所登临的,距离理想与光明最近的地方。” “你不愿以一个刽子手,一个逃犯的身份在境外苟活……” “而宁愿选择以当初拯救了整个荒火领英雄的身份,在自己梦想的起点光荣地死去。” 少年的话语,无比分明地在英格丽德的耳畔响起,令她的目光不由一阵波动。 良久之后,英格丽德眼中的波澜方才悄无声息地收敛,重归寂静。 “可是,倘若你早就已经知道了我心中所想的话……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注视着拉斯特: “为什么要花大力气从希尔缇娜的眼皮子底下将我给救下来,又让我在深海中受尽折磨?” “为什么你要在我的身上花这么多心思,而不是直截了当地让我葬身于核电站熔化的钢水中,一了百了?” “那当然是因为……” “我是发自内心地对你很感兴趣,非你不可啊,英格丽德学姐。” 拉斯特坐在礁石上笑了笑,他的侧脸沐浴在海岸边明净的阳光里,让英格丽德微微有些恍惚。 “我确实是非常想要招募你,让学姐你成为与我同行的同伴,只不过,那并非是为了什么统治世界之类狗屁倒灶的野心。” “而这三个多月,便是我对学姐你的考验……或者说,这是一场对同行之人的挑选。” 海风席卷而来,吹拂起了少年衣袂的一角。 “我想学姐你身为军部的监察厅长,曾经侦办过无数刑事案件,见过世界各处,社会各界的黑与白,应该对此相当清楚吧。” “在这个世界上……坚守正义,要远比助纣为虐困难许多。” “甚至在许多时候,为恶者反而会披上正义的外衣,而将反对者打为不义的那一方,因为定义「正义」这个词汇的解释权,本身就掌握在他们的手里。” “面对不公,面对仇恨,面对无可抵挡的权势……顺理成章地堕落黑化,坠入黑暗,与那些为恶者同流合污,转而向更弱者施暴,由原本的受害者摇身一变成为新的加害者——” “这种「黑化」的事情,谁都做得到。” “而面对艰难险阻,面对如山岳而至的外界压力——始终如一地坚持自己的正义,要远比「黑化」困难的多。” 拉斯特静静地注视着英格丽德,眼眸中的玩笑之意缓缓褪去: “这是一场对同行者的挑选,双向的选择,既是我对你的考验,同样也是你对我的考验。” “学姐,你还记得我上次所对你说的,那种起源于我故乡的某个民族,名为「熬鹰」的训练方法吗?” 英格丽德点了点头。 自己与拉斯特,在这三个月之间所进行的博弈,不正是拉斯特口中的熬鹰吗? 他是猎人,而英格丽德自己则是那只桀骜不驯的鹰。 这是一场人与鹰意志力的比拼,他们都需要不眠不休,直到有一方妥协,向对方屈服。 “学姐你或许以为,我是想用熬鹰的方式熬到你投降认输,向我屈服……” 拉斯特微笑了一下:“但是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正因为你哪怕是第三次被拉出海面的时候,都始终未曾低头,所以才未曾令我失望。” 他抬起头,仰望着那片蔚蓝澄澈的碧空:“猎人们用「熬鹰」的方式,确实是可以驯化雄鹰没错。” “但是,那只完成了驯化,褪去了野性,乖巧地听命于猎人指挥的鸟儿,也就不再是雄鹰……” “而仅仅只是一只徒有鹰之外表的——” “「家禽」而已。” 拉斯特从海边的礁石上站起了身子,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学姐,我确实在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组织,并且正在为此而招募人手……但是,这个组织所将要面对的困难,却远比我所描述的还要危险的多。” “学姐你过去所曾经面对过的那些黑暗与绝望——也许在加入组织后将要面对的那些事情面前相比,将会显得不值一提。” “所以,我才会设计了这场「熬鹰」的考验。” “而对于「熬鹰」的结果,我其实是很庆幸的。” 拉斯特的声音顿了顿:“因为在我眼里,真正的雄鹰——” “宁愿死,也不会向驯鹰者低头。” “也唯有真正的雄鹰,才有资格成为我的伙伴。” “即便身处地狱,也从未忘记过仰望星空的殉道者……与我同行之人。” …… 拉斯特的右手在虚空轻轻一握。 下一刻,一柄铭刻着铁月纹路的重击左轮手枪,便在他的掌间悄然显现。 紧接着,这柄蚀刻着铁月的左轮手枪,便被拉斯特放到了英格丽德身前的那块大石头之上。 “英格丽德学姐,我说过你赢了。” “所以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不会再加以干涉。” “要从边境撤离,继续与那些隐秘组织和邪教团同流合污也好;选择回到帝都自首,接受帝国法律的裁判,在监狱中度过余生也罢。” “再或者是继续先前被我所阻止的事情,用这柄「铁纹之月」自杀;甚至是现在就立刻对我动手,要把我也关进铁棺里沉入海底也无所谓。” “但是——” “学姐……” 拉斯特转过身子,背对着身后的英格丽德,他那轻声的话语随着海风飘荡。 “如果在你的心中,对当初那个拯救了古斯塔夫核电站危机的军部英雄,对当初的光辉与荣耀,那万丈的荣光……还残存着一丝一毫的向往与憧憬的话。” “那么,不妨考虑一下我先前所说的,成为我同行之人的提议。” 他缓缓伸出手。 一枚如暗夜般阴沉,仿佛将世间一切光辉都尽数吞没的晶体,便这样在拉斯特的掌心间悄然凝结。 然后,这枚漆黑的黑夜结晶,便这样被拉斯特放到了英格丽德身前的那块礁石之上,与先前的「铁纹之月」左轮手枪一起。 “这是属于我的记忆结晶。” “在记忆结晶之中,存储了我过往的人生片段,还有不完整的部分回忆缩影。” 拉斯特侧过身子,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海岸边日轮的光华。 “学姐,你说你是黑暗里的蛾子,只会被阳光给烤成焦炭。” “你还说属于希尔缇娜的光芒,照不亮英格丽德的黑夜……因为希尔缇娜她生来便拥有了一切,从未俯身于尘埃,也从未经历过自最微末崛起的过程,所以她永远也无法与你感同身受。” “那么,学姐你不妨看看这枚记忆结晶,看看我的过往人生与经历。” “看看我这个从地狱中归来的恶鬼,能否到达那片属于英格丽德的黑夜。” “然后,斩断学姐你的宿命。” …… 当英格丽德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渐至黄昏的海岸边,已经不见了那位黑发少年的身影。 唯有不远处的礁石上,那笼罩在夕阳里的左轮手枪与记忆结晶,印证着拉斯特刚才的言语。 “如果学姐回心转意的话,那么——” “我在繁星大学的学生宿舍里等你。” 少年那平和而清澈的声音,仿佛仍在耳畔。 英格丽德看了看礁石上的左轮手枪。 紧接着。 她带着些许犹疑地,将自己的手伸向了那枚漆黑的,如同黑夜一般的记忆结晶。 (本章完) 第188章 改变你的办法就是,与拉斯特成婚( 夕阳西下,寂寥的海平面上一片昏黄。 凌乱的礁石之上,拉斯特所留下的那两样物件,此刻也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染上了一层淡金色的霓裳。 一柄铭刻着铁蚀之月的重击左轮手枪,以及一枚漆黑的,仿佛黑夜一般的记忆结晶。 这是拉斯特在临走前,给英格丽德留下的最后一个问题—— 一个仅有单选项的选择题。 是如英格丽德自己此前所设想的那样,就这样自我了断,一了百了。 抑或是选择活下去,成为那位黑发少年的同行者,向他宣誓效忠……用余生的时间去追随他,找回过往那份被英格丽德所遗忘的光荣与荣耀。 英格丽德的视线在那柄左轮手枪上久久的停顿,陷入了迟疑。 但是,在良久的沉默之后,她最终还是向着那枚漆黑的结晶体伸出了手。 英格丽德并非是那种优柔寡断的性格,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便一定会做到……她的出身令她不像其他同龄人那般拥有着充足的退路。 于英格丽德而言,每一次抉择都是一场赌博,她不会给自己留下后路,而只能一往无前。 可是—— 此前拉斯特所说的那些话语,却又确确实实地令她有些在意。 既然如此,那就先看看拉斯特所留下的,到底是什么鬼名堂吧。 怀揣着如此的心念,英格丽德拾起了那枚黑夜般的记忆结晶。 五阶以上,同时在精神力的修炼上有所造诣的超凡者,都拥有着切割下自己的部分精神力和回忆片段,并将其具现为实体的记忆结晶呈现给他人的能力……身为军部的前监察厅长,英格丽德对此并不陌生。 她放空了思绪,让自己的精神与那枚记忆结晶的灵魂波动相同化,缓缓将自己的心念注入了那枚记忆结晶之中。 下一个刹那,无数碎片化的回忆片段与画面,便如海潮般涌来……令英格丽德的娇躯不由微微颤抖。 在过去审问一些敌国间谍的时候,英格丽德也曾在下属的协助下使用过类似于「搜魂」的技能,因此她对于读取他人的记忆这件事可谓轻车熟路。 而身为军部的前监察厅长,英格丽德也足以用见多识广来形容,黑的,白的,灰的……英格丽德是真真切切从最微末最底层崛起的超凡者,在人生的旅程中她早已经看透了世间百态,人情冷暖。 可即便如此——英格丽德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回忆,令她的心神震颤,近乎便要心灵崩溃。 这究竟是一段怎么样的心象啊…… 那座被邪神瘟疫所污染,在一夜间支离破碎,化为人间炼狱的深蓝港。 循环往复的同一日,停滞不前的人生。 被铁十字们将自己的血肉一寸寸啃食殆尽、在港口区中被蒸汽锅炉的爆炸炸得尸骨无存、因为注射了过量的兽用兴奋剂爆体而亡、在熔化的钢水中感受着身与心一同被逐渐焚毁…… 这些寻常人连想想都觉得恐怖的死法,那位少年却早已经经历过了百遍,千遍。 拉斯特所说的并没有错。 无限重复,永远无法前进的同一天,这对人类而言,无异于地狱……而能够从地狱中归来的,恐怕也唯有「恶鬼」了。 心灵在漫长的时光中风化,灵魂也龟裂出一道道裂痕。 就连记忆也随之流逝,往昔的回忆都变得模糊不清。 唯一不变的—— 便是那纵使破败不堪却仍然存在的,名为「守岸人」的理想。 …… 当英格丽德终于从那如潮水般涌入自己脑海的回忆中苏醒之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 夕阳的辉光消失不见,唯剩下永夜的帷幕降临,遮掩了天光。 在她的手中,那枚记忆结晶悄无声息地破碎,化为了无数道散落的破片,就这样无声无息地飘散于夜色之中。 然而,英格丽德的眼眸中,却犹自沉浸在先前的震撼里,久久难以自拔。 当初,她在拒绝了希尔缇娜的援救时所说的话语并非虚言。 英格丽德发自内心的厌恶,又发自内心的羡慕着希尔缇娜—— 希尔缇娜被帝国的无数人视为希望,像是太阳那般耀眼……但是生来就拥有了一切的希尔缇娜,从未体会过那般最弱小最无助时的滋味,所以她永远也无法与英格丽德感同身受。 属于希尔缇娜的光芒,照不亮自己的黑夜。 所以当初在核电站的废墟里,当希尔缇娜想要营救自己的时候,英格丽德才会毅然决然地斩出了那一刀,如此决绝。 但是—— 拉斯特呢? 自己嘲讽希尔缇娜,说她从未体会过下位者的绝望,那最弱小最微末时的滋味……但拉斯特在那段回忆里,于深蓝港之中所面对处境,却要远比英格丽德自己曾经面对的还要更为绝望。 覆盖了一整座城市的瘟疫,披着人类外皮却只知道施虐的野兽,来自邪神的污染与腐化,还有时限一到便会降临的邪神半身—— 而彼时置身于深蓝港中,面对这一切的拉斯特,却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而已。 可是在这样绝望的处境中,拉斯特却硬生生地用尽了三百年的时间,十万次的循环,为自己从万千分之一的概率中寻觅到了唯一的转机。 与拉斯特相比,自己那从寒微中崛起的经历,还有那些曾被自己引以为傲的成就,似乎一下子显得不值一提了。 英格丽德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 良久之后,她微微抬眸,望向了遥远的天穹尽头—— 那是繁星大学的方向。 “拉斯特——” “你真的能够,照亮……属于我的黑夜吗?” …… 拉斯特行走在繁星大学的学生宿舍区中,沐浴着夕阳的光芒。 这几个月来,他把心思和精力都放在了英格丽德的身上,正如拉斯特对英格丽德所说的「熬鹰」那般……为了收服英格丽德,这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因此,这也是拉斯特时隔三个多月,久违地第一次返回学院—— 不过,就当拉斯特即将抵达自己宿舍的时候。 他听到了有隐约的对话声,或者说是争吵声,跨过昏黄的天幕传来。 拉斯特的心念微动,停下了脚步。 争吵双方的其中一方拉斯特有些陌生,那似乎是一位中年的贵妇人,言谈间带着难以掩饰的雍容华贵。 而对话的另一方拉斯特则很熟悉,那是希尔缇娜的声音。 “傻瓜!” 忽然之间,争吵者中的一方猛地提高了音量。 夕阳下的学院宿舍区寂静无声,唯剩下那道严厉的斥责清晰分明地在拉斯特的耳畔响起。 “你必须回来,也必须改掉你那固执的臭脾气——” “你是皇室的长女,这个帝国的继承者只能是你,也必须是你!” 那位中年贵妇人的语气依旧激动,但是声音却重新压低。 “如果要想成为帝国的继任者,未来的领袖……就必须变得像我父亲那样冷酷无情,为了那所谓的取舍、抉择而舍弃眼前无辜者的生命,甚至狠心将自己的妻子抛下,那我宁愿不当这个皇女,不当这个女皇。” 这是希尔缇娜的声音,斩钉截铁:“我只走自己的路。” “走你自己的路?那你打算让我们,让整个帝国,让我和你父亲还有奥菲丽娅往哪里走!” “你可知道,你的父亲为了你究竟付出了多少,他对你的爱有多么的沉重?圣剑的剑鞘本该是由帝国的历任帝皇所掌管的,但是他却在刚刚继任皇位的时候,便直接将那柄剑鞘埋藏在了彼时尚且年幼的你体内。” “若非是靠着你体内那柄圣剑剑鞘,那能够治愈伤痕,抚平伤痛,从一切的灾厄与祸乱中守护宿主的不死性……以你那固执倔强的臭脾气,又怎么可能一次次地在夜世界里险死还生?你真以为单纯是你的运气好?” “以你那般鲁莽而不要命的战斗风格,无数次地令自己身陷十死无生的险境,若是没有那柄圣剑剑鞘庇护的话,你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而既然承载了圣剑的剑鞘,你就必须背负起与之相对应的职责,成为帝国的女皇。” 面对贵妇人那骤然抬高的语气,希尔缇娜微微沉默了片刻。 “这是我最近才知道的事情……但是您说的没错,没有那柄剑鞘的话,我也许早就已经葬身在夜世界里,成为被铭刻在繁星方尖碑上的一枚星辰了。” 她的话语微顿了一下:“既然如此,那就让父亲来取出我体内的圣剑剑鞘,交给更合适的人选,比如奥菲丽娅……” “我以「巡林者」家族——英古利特的姓氏起誓,圣遗物移植手术过程中的一切风险都由我自己来承担,即便我在手术台上因此而死,也绝无怨言。” “你明知道你父亲他不可能这么做!他曾经眼睁睁地看着你母亲死过一次,绝不可能再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因自己而死!” 贵妇人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的痛苦,她看着眼前的少女:“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么多年,你根本就对我没有感情!你从来没有真正把我当做是你的母亲过,甚至连她的替代品都不是!” “不,如果对您没有感情的话,那我现在就不会留在这里。” 英格丽德的声音平静,正如夕阳的余晖里,那阵吹拂过学院的晚风: “在母亲牺牲的时候我只有四五岁,那样懵懂的年龄能记住多少事情……时至今日,我对她的记忆也就仅剩下了那个背影而已,甚至就连容貌都已经记不太清了。” “而我也知道您对我很好,虽然是继母的关系,但您却与那些童话书里的恶毒继母完全不一样……您是真的把我当成了自己的孩子那样照顾。” “甚至许多时候,您宁愿让奥菲丽娅吃亏,也绝不愿意亏待我。” 所以,此刻正在与希尔缇娜交谈的,是她的继母? 也就是第二皇女奥菲丽娅的亲生母亲,格兰威尔帝国的现任皇后? 拉斯特的心神不由微动了一下。 “既然如此,那你还这样对我?!” 尖叫声刺破了夕阳下学院的宁静,就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变得清晰可闻。 “就因为那个人留下来的所谓正义伙伴的理想?那所谓「巡林者」的信条?” 贵妇人的声音再度抬高:“那分明就是伪物,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东西!” “那根本就不是你自己的真实想法,只不过是伪善的自我满足而已!她都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 “希尔缇娜,你为什么总是要抓着一个死人留下来的东西念念不忘!” 话音未落,那位贵妇人似乎便有些后悔了,她有些颤抖地开口:“抱歉,希尔缇娜,我不是故意要那样说你母亲,只是一时有些失言……” “我明白,您不用为了一时气话而自责——” 希尔缇娜的语气平静依旧,未曾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至于您刚才所说的,其实也没有错——” “或许确实是这样吧,虚假的仁义、圣母、为了自我满足、自我感动而生的无意义伪善……可是这就是我的正义,如果有一天我违背了这份正义,那希尔缇娜·英古利特也就不存在了。” “在皇女的身份,在一切的一切之前——”希尔缇娜的话语像是在狂风中的磐石,未曾动摇分毫: “我首先是我自己。” 夕阳下的繁星大学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贵妇人维持着沉默,而希尔缇娜则态度坚决,漫长的僵持也由此而生。 “或许,我这次来找你谈真的是在自作多情吧。” 许久之后,那位贵妇人轻叹了一声:“明明你的父亲早已经提出了另一种办法,让你褪去棱角,学会妥协的办法。” 希尔缇娜不语。 “其实我这次来繁星大学不止是为了看望希尔缇娜你,也是为了看看你父亲所说的那个人。” “只是他似乎并不在学院内,倒是白跑了一趟。” 那位妇人起身离开,唯剩下最后的话语渐行渐远,消散在晚霞里。 “你父亲说,那个叫做拉斯特的新生,是你唯一的软肋,也是你唯一愿意为其妥协的人物。” “如果由皇室出面,让他与你立下婚约的话……那么等到你们成婚之后,终有一日,你会因为他而褪去棱角,收敛起你的那份固执与锋芒毕露——” “然后,成为一位合格的王位继承者,帝国未来的女皇。” ……………………………… PS:上课上的人有点晕,晚更新了一阵子,之后几天会尽量加更补上。 (本章完) 第189章 一个人为了正义,究竟能付出多少代 “我与拉斯特……成婚?” 聆听着自己继母的话语,希尔缇娜的声音不由一顿,连带着先前那平静的语调也随之消失不见。 “等等……您为什么会知道他?” “希尔缇娜,你真以为我们这些做父母的都是撒手掌柜,对你们的事情都漠不关心吗?” “无论你过去怎么想要与帝国,与皇室切割——但是我们就只有你和奥菲丽娅这两个女儿,你的身体里流淌着格兰威尔帝国皇室的血脉,这是永远也无法否认的事实。” 那位贵妇人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注视着身前自己的继女。 “我很早就知道了那个叫做拉斯特的小家伙,早在他刚入学的时候。” “不过真正开始关注他,还是在几个月之后——你妹妹自作主张地去了一趟秘仪塔,然后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之后。” 贵妇人的话语微顿了一下,然后方才再度开口:“奥菲丽娅她自认为瞒过了我们,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干了那些事情,一个人偷偷摸摸地跑去秘仪塔试探对方。” “可是她从未仔细想过,她的父亲毕竟是帝国的君王,而秘仪塔终究有一半的所有权归属于帝国……在帝国境内,又有什么事情能够真的瞒得过她爸爸?” 贵妇人微笑了一下:“自家的两个女儿,都对一位异性怀抱着超乎寻常的关注。” “如果说我们还对那个人一无所知的话,那我们这般当父母的,未免也太不称职了一些。” “您和父亲会关注到拉斯特,这很正常……” 希尔缇娜沉默了片刻,然后方才再次开口。 “以他的能力,以及在夜世界中所干出的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即便与我毫无纠葛,我相信他也一定会进入您和父亲的视线之内。” “只是您先前所说的,婚约……” “这也是小缇娜你父亲的主意。” 那位贵妇人再次微笑地开口:“希尔缇娜,你与我,与帝都其他的那些贵族女孩不一样。” “那些大贵族往往会出于利益交换或是同盟的目的,而将自己的女儿当成政治联姻的工具。” “甚至包括我自己,当初与你父亲成婚,也是因为我身后的家族在彼时还是皇子的你父亲身上进行了投资——我知道从始至终,亚伦陛下他心中真正所爱的,都是你的生母塞西莉亚。” “虽然,我对此并不后悔就是了。” 贵妇人注视着希尔缇娜:“但小缇娜你不同。” “你是我们的女儿,用你父亲的话来说,在西大陆上没有谁有资格配与你进行联姻。” “而我们皇室,也无需靠着出嫁女儿进行政治联姻这样的手段,来交换所谓的利益或是与其他大贵族,国家结盟。” “这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强迫你,你只需要根据你自己的意愿,去选择自己的伴侣就好了。” “但你作为帝国未来的女皇,终归是要结婚的……而拉斯特便是个相当不错的人选,甚至是唯一的选择,不是吗?至少你对他并不反感。” “他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位能够走进你的内心,真正得到小缇娜你认可的人。” “坦白来讲,要不是发现了那位少年,我和你父亲还真有些担心以你那倔强固执的脾气,说不定皇室的血脉就要在你这一代绝后了。” 贵妇人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希尔缇娜,再度开口。 “另外,用你父亲的话来说,这也是一个让小缇娜你变得不那么顽固的办法。” “你现在之所以会养成这么一副固执而倔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臭脾气……便是因为你将你母亲那份名为「巡林者」的理想视为了自己生命的全部,而从未考虑过自己的幸福。” “而倘若你与拉斯特成婚,甚至在你们拥有了孩子之后,你的心中便会有了牵挂。” “你将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而这份羁绊与牵挂,对于幸福与生命的留恋,将会迫使你学会珍重自己,学会在必要的时候变得自私——” “而不再像过往那般任性,义无反顾地在追寻理想的道路上被溺死。” 希尔缇娜沉默了良久,然后方才再次开口:“不论如何,我不希望您和父亲,因为我自己的事情而去影响到拉斯特,甚至动用皇权去逼迫他。” “用皇权去逼迫肯定不会,他现在归属于繁星大学,而繁星大学与帝国并非是隶属关系。” 贵妇人摇了摇头。 “况且他和那只雪貂关系很好,而繁星大学的老校长又是那样护犊子的性格,帝国的王权根本影响不到那个小家伙。” “不过——” “倘若并非是强迫,而是那个叫做拉斯特的小家伙,自愿成为了我们的女婿呢?” “那么到时候,小缇娜……你应当也就没有别的理由去反对了吧?” 贵妇人的声音稍顿了一下。 “这只是你父亲目前一些粗浅的想法,还有待继续考察。” “过些日子,你父亲也许会亲自出面,邀请拉斯特去宫廷一趟,商讨一下你们婚约的可行性。” …… 笃笃,笃笃—— 高跟鞋踩踏地面的声响渐行渐远,也象征着希尔缇娜的继母,这位格兰威尔帝国的皇后逐渐走远,离开了繁星大学的宿舍区。 在确定对方已经彻底离去之后,拉斯特方才跨过了最后的一段小径,抵达了宿舍的门口。 门外的庭院内,细剑使少女的身形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还稍稍有些愣神。 在听闻拉斯特到来的脚步声之后,她那纤细的身形下意识地绷紧。 直到目光落定,确定了来者是拉斯特之后,希尔缇娜那警戒的姿态方才缓缓解开,回归了放松的状态。 “没想到你居然会在这时候回来,倒让你看了场笑话。” 希尔缇娜苦笑一下。 “可以理解,毕竟是帝国的皇室嘛,总是要比普通的人家需要考虑的东西更多。” 拉斯特笑了笑:“说实话,相比于其他国家皇室的戏码,希尔缇娜你家里的情况已经要好上很多了。” “没有九子夺嫡的你死我活,更没有父慈子孝……” “坦白而言,真要出身在那样勾心斗角断绝亲情的家庭里,那我也许反倒会轻松很多。” “反正只需要斩断一切,谁挡在我面前就砍死谁就完事了。” 希尔缇娜的身形逐渐舒缓了下来:“我知道,她虽然是我的继母,但却是真的把我当成亲生女儿那样对待。” “即便是刚才的争吵,其实也是发自内心的在为我着想,想要为我好。” “可也正因如此,方才更令我割舍不下,徒增了许多无意义的纠结……但我知道我永远也不会认同父亲的理念,就如同父亲他也永远不会认同我的理念那样。” “拉斯特……” 她的声音顿了顿:“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拉斯特,你说……” 希尔缇娜那双浅褐色的美眸中,极为罕见地带上了些许的迷茫。 “一个人为了正义,究竟能付出多少代价?” 吹拂过繁星大学庭院的晚风,将希尔缇娜所提出的问题一同吹散。 紧接着,希尔缇娜看到拉斯特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 黑发少年便站在庭院的中央,站在那淡金色的落日余晖里,轮廓分明深邃,像是石刻的雕塑。 转瞬后,希尔缇娜听到了斩钉截铁,没有一丝一毫犹疑的回答。 “我的答案是——” “我所拥有的一切。” …… 当拉斯特回到了自己的独栋学生宿舍,吃完了经过微波炉加热之后的简易预制菜晚餐,又洗漱完毕之后,已经是深夜时分。 他坐在床边,一只手端着酒杯,小口小口地喝着自己所调制好的酒液。 明明是高浓度的烈酒,但此刻的拉斯特在超凡者当中也不算是弱者,高浓度的酒精在他的体内被迅速地分解吸收,只余下醇厚的甘甜与如薄纱般微渺的醉意。 “一个人为了正义……究竟能付出多少的代价吗?” 他注视着窗外那片纯黑的天幕,又回忆起了不久之前在宿舍门口,希尔缇娜所向自己提出的那个问题。 在之前的夜世界历史残响里,格蕾也同样问过拉斯特类似的问题,而他的回答也始终如一。 拉斯特早已经用在深蓝港中的三百年时光,去诠释了自己对于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 他在床边将自己手中玻璃杯内的酒液一饮而尽,便想要借着这股酒后的醉意入睡。 但是紧接着,拉斯特的心念忽然微动了一下。 他的目光望向了窗外,那无尽漆黑的夜幕之中的某处。 一阵窸窸窣窣的微弱声响从夜幕之中传来。 数个呼吸之后,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拉斯特房屋的阴影之中,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学姐这次过来,是已经看过了我先前留下的记忆结晶了吗?” 拉斯特没有回头,只是注视着窗外那仿佛无边无际的永夜帷幕,平静地开口。 他的身后一片寂静。 许久之后,有人在阴影中轻轻点了点头:“嗯。” 这是英格丽德的声音。 身为帝国的通缉犯,如今在西大陆所有组织的情报档案库上都已经被标注为死亡的人物,英格丽德是见不得光的存在,一旦被繁星大学的师生看见恐怕立刻便会引起轩然大波。 但是英格丽德身为军部的前任监察厅长,六阶巅峰的超凡者……早已经是屹立于超凡领域顶层的存在,更是对潜行、暗杀之类的技艺掌握得炉火纯青。 她若是想要全力隐匿自己的行踪,那么除非传奇强者亲至,不然绝不会被外人所察觉。 “我想,再问拉斯特你最后一个问题。” 英格丽德矗立在阴影中,望着那坐在床边的少年。 明明他脸庞上的神色是那样的宁静,可是少年的表情却又是那样的肃穆,无需言语但威仪具足。 拉斯特点了点头:“学姐请问。” “为什么,你会选择支持希尔缇娜?” 英格丽德注视着拉斯特的面庞:“按照你那记忆结晶之中的过往片段……拉斯特你,分明比我见过更深沉的黑夜。” “所以你应该无比清晰地知晓,希尔缇娜她的理念,就是纯粹的理想主义者,是彻头彻尾的短视,或者说是一种幼稚而天真的愚蠢。” “身为一个上位者,应当要学会变得冷酷无情,学会当断则断,进行必要的牺牲、而不是遵从那所谓的「骑士精神」,那分明只是伪善者的自我满足而已。” “是啊,学姐你所说的并没有错。” 拉斯特微笑了一下:“一个幼稚而天真的理想主义者,短视者,你要这样评价希尔缇娜或许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的光芒很耀眼,让人心生向往。” 拉斯特的话语微顿了一下:“如果说一个世界,只需要按部就班不犯错,就可以取得繁荣的未来,那学姐你所说的那种观点,为了多数人的利益而牺牲少数人,作为领袖和决策者一切以利益至上的策略方针,或许并没有错。” “但倘若这个世界的结局,本身就是黯淡无光,注定要灭亡的呢?” 他注视着窗外那片无边的夜幕:“按照学姐你的想法,在冰冷的利益判断之下……倘若面对铭刻在天理之中,已经注定死路一条的纪元终末,那么这个时候,人们就应该直接躺平等死才对。” “在这种情况下,这个世界反而需要一些像希尔缇娜那样的人,幼稚而天真的理想主义者——” “也唯有这样的短视者,方才能够成为一个象征,如太阳一般照彻黑夜,在绝境之中为人们带来希望。” 拉斯特又一次回想起了西塞尔,回想起了破碎海岸的那一战。 第六纪,是一个已经注定覆灭,被书写进了后世历史书里的旧日纪元。 换做是一般人,在知晓了这绝望的真相,还有无法逆转,命中注定的结局之后,恐怕早已经心灰意冷,选择了躺平摆烂等死。 可即便如此,在知晓了一切之后,西塞尔却依然燃尽了己身,将希望托付给了未来的守岸人。 那固然是短视的想法,是理想主义者天真幼稚的一厢情愿—— 可若非是这一位位的短视者和理想主义者,那「守岸人」大约早已经覆灭,而不是一代代地薪火相传,直至今日。 “学姐的问题,我已经回答完了。” 拉斯特注视着身后,那纤细身形正笼罩在阴影之中的英格丽德。 “那么,也该轮到学姐,做出你的选择了……” (本章完) 第190章 那就是向您,献上忠诚(二合一) 小小的房间内,陷入了漫长的寂静。 许久之后,英格丽德从那方幽暗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 那双秀丽的美眸中有光芒在涌动,代表着英格丽德那正在不断起伏的心绪。 但是最终,她眼眸里那起落的心潮消失不见,归于纯粹的虚无。 小夜灯的光芒之下,那房间内阴影与光明的交汇处,传来了轻微的声响,那是英格丽德单膝跪地的声音。 她的右膝触地,左膝则保持着直立的姿态,微微低头,漆黑发丝伴随着英格丽德的动作一同垂落。 这是格兰威尔帝国古老的骑士礼,是骑士向着自己所侍奉的君主宣誓效忠的礼仪,而此刻,英格丽德对着拉斯特作出这样的动作—— 便代表着,英格丽德已然以拉斯特的骑士这一身份自居。 “这便是我的选择,拉斯特。” 她单膝跪地,微微仰头。 仰望着眼前这位站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线处,黑发黑眸的少年。 “过往那个军部的监察厅长,为了替自己母亲复仇而坠入恶行的深渊,双手沾满血腥的英格丽德已经死了。” “死在了那一日的古斯塔夫核电站,死在了那永无止境的深海铁棺之中。” “从今往后,我将只为您一人而活。” 英格丽德仰望着灯火中的少年,昏黄的烛光倒映在她的眼瞳里,像是迷蒙的星海。 “我会成为您手中最锋利的长剑,为您斩断来敌;我也会成为您身前最坚固的盾牌,以自己的身体为您阻断灾厄。” “您的使命便是我的使命,您的意志便也是我的意志。” “以忠义之名,我将用生命去贯彻您的旨意——” “直至四肢腐朽、血肉凋零的瞬间,生命的临终,死亡将你我分离的那一刻。” 寂静的夜幕里,英格丽德单膝跪地,诵咏着古老的证言。 格兰威尔帝国,又被称呼为「夏花之国」和「骑士之国」。 这般骑士向自己君主宣誓效忠的证言,曾经千百次地在这座王国的大地上响起,于无数吟游诗人的诗篇,大图书馆中所留存的骑士童话里被传唱。 而此刻,这般古老的骑士证言,又一次在同一片星空下回荡。 “所以,请允许我向您……献上自己的忠诚,拉斯特。” 金属碰撞地面的铿锵声中,英格丽德轻轻抬起了自己的右臂。 她用那枚由白银所制成的金属义肢,以极其小心谨慎的动作,捧起了拉斯特的手。 紧接着,英格丽德垂下了头,亲吻了一下少年的手背。 “我能够询问一件事情吗,我的君主。” 她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仰望着身前的少年,用恭敬的声音轻声开口。 “您所将要建立的组织……” “那个我所同样需要加入,并将会为此奋斗终生,用余生去贯彻您的意志的地方,叫做什么名字?” 聆听着英格丽德那恭敬的话语,拉斯特不由微笑了一下。 “既然学姐你已经看过了我留下的记忆结晶。” “那么我想,你应该也已经听过了这个组织的真正名字。” 他的话语微顿了一下。 “它的名字是——” “「守岸人」” …… “明白了,我知道接下来一段时间,您会继续专注于夜世界的攻略。” “所以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内,我会在暗中盯住「青铜蔷薇」和「守墓者」于西大陆的动向。” “另外,我也会继续收集与两百年前的「迦南陷落」事件,还有第六纪夜世界相关的线索与情报。” 英格丽德的眼眸里飘摇着深夜被点燃的烛火,再次道出了虔诚而恭敬的声音。 “我对「青铜蔷薇」、那些逃窜到边境之外的贵族残党,以及那藏匿于幕后的「守墓者」都颇为熟悉。” “如果仅仅只是收集情报,而不用实际参战的话,我有十足把握不会被对方所察觉。” “那么,请允许我就此告辞,我的君主。” 英格丽德再次向拉斯特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 她的目光在拉斯特房间内,那空无一处的飘窗上停顿了片刻,但是最终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英格丽德悄无声息地退下,回到了深夜的房屋内,那未曾被烛光所照亮的黑暗之中。 数个呼吸之后,拉斯特感受到属于英格丽德的气息,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隐匿在了那仿佛永无边际的黑夜里。 正如她此前到来之时那样,踏着阴影而来,踩着阴影而去,委身于黑夜之中。 除了拉斯特之外,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她的踪迹。 “该说不愧是曾经的军部监察厅厅长吗,做事风格就是这样的干脆利落。” 银白色的光芒一闪而没,一只毛茸茸的雪貂就这样出现在了原本空无一物的飘窗处。 紧接着,它从飘窗上轻盈地一跃,径直落在了拉斯特的肩头。 “而且,小丽德她的实力是又进了一步啊,说不定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传奇之路……刚才那个眼神,是已经察觉到了次级维度之中我的存在了吗?” “你还真别说,按你在夜世界里的那种行事风格,要想找到一位自己意志的代行者,「守岸人」组织的下属,还真就是小丽德她最为合适——” “她与你的行事风格极其相似,都是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甚至到了不要命的地步……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绝不会受到世俗的道德、律法的约束,足以用心狠手辣来形容。” “和你这家伙简直就是绝配。” 银院长甩了甩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立在拉斯特的肩头道出了诚挚的感慨。 “当然。” “若非如此,我又怎么可能会在学姐的身上,去花费这么多的精力。” 拉斯特不由笑了笑。 算上那沉入深海铁棺之中的光阴,他已经为此足足耗费了接近四个月的时间,在这四个月的时间里,拉斯特甚至一次都没有返回繁星大学。 但是,这一切无疑都是值得的,他的付出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作为属下,作为自己意志的代行者,英格丽德无论是本身作为超凡者的实力,还是出身,都只能用无可挑剔来形容。 而她那军部前监察厅长的职业背景,潜入、侦察、反侦察、追踪、暗杀等等技能……更本就是英格丽德所最为擅长的领域,早已经被磨炼的炉火纯青。 这也是拉斯特如此费尽心思,想要收服英格丽德的原因—— 他自己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是有极限的,倘若能够收获英格丽德这样一位忠诚的下属的话,那么拉斯特便可以在暗中参与这场在西大陆之上被谋篇布局的棋局,在幕后施加自己的影响力。 虽然身为「愚人的图书馆」的继承者,但是拉斯特却对自己有着相当清晰的认知。 深蓝港中那如孤狼一般生存了三百年的经历,让他注定无法成为如西塞尔那般,有着极强亲和力和人格魅力,能够让无数人下意识去追随的一杆旗帜,更无法成为一个庞大组织的真正领袖。 但是,这没什么不好的。 被万千臣民所簇拥,统御着草原上广袤疆域的群狮之王,有着独属于狮王的活法。 而离群索居,孤独流浪在荒野之上的孤狼,也有着独属于孤狼的生存守则。 在现世,在名为第七纪的西大陆上,文明尚且处在繁荣发展的状态,虽然也有暗流在涌动,但是整体上,却依然维系着表面的和平,与第六纪时那般混乱的灾厄景象截然不同。 因此,守岸人无需再如第六纪时那般,为了维护文明的秩序而建立起一个庞大且等阶严密的组织。 而仅仅只需要遴选出极少数的精英,藏身于黑夜,守望文明的火光。 但是,无论组织规模的大小,也无论是人多还是人少,只要是真正继承了「守岸人」意志的—— 便无愧这个一代又一代薪火相承,直至今日的古老名号。 “另外,银院长。” 拉斯特顺手撸了撸自己肩头上那只毛茸茸的雪貂。 “你老人家,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掉总是喜欢给别人的名字掐头去尾,然后再在前面加个「小」字的习惯啊。” “小缇娜,小希娅,这次又多了一个「小丽德」……” 他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早晚有一天也会变成「小拉斯特」。 当然,也或许自己在银院长的口中早已经是这个名字了。 “不过,话说回来——” 拉斯特稍稍收敛起了自己的吐槽之心,话语微微变得严肃。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银院长你先前对学姐的称呼都是直呼其名,而不会用「小丽德」这样亲近的称呼。” 和这只不靠谱的雪貂院长混得时间久了,拉斯特也算是摸清楚了银院长的性情和许多生活小习惯。 「小缇娜」,「小希娅」这样显得颇为亲昵的称呼,只会出现在像希尔缇娜和阿克希娅,这些与银院长本身关系极好的人物之上。 作为明明是雪貂之身却能够口吐人言的神奇动物,银院长的晋升路线与一般的人类超凡者不同—— 它并不需要锻炼与积累,而是需要与那些拥有着纯粹灵魂的人类接触,并用感悟人类灵魂的方式,来刺激自己的位阶增长。 就如同银院长的唯一性序列长阶「月亮」那般——月球本身并不能发光,夜空之上的皎月之所以能够如此明亮,是因为它反射了太阳的光芒。 而倘若太阳并不存在,那么月亮也就不再是月亮,而仅仅只是一枚宇宙深空中毫不起眼,黯淡无光的普通岩石碎块而已。 银院长的修行也同样是如此,那些闪闪发光的闪耀灵魂,便如同太阳的光辉……而唯有感受到这份来自于他人灵魂的光芒,银院长所象征的月亮才能够同样熠熠生辉。 用银院长自己的话来讲—— 阿克希娅、希尔缇娜……她们都是我的饭票。 而拉斯特本人,则是银院长所收藏的几张饭票中最优质最特别的那张黄金饭票……只需要贴在拉斯特身边一天便抵得上正常情况下十天甚至一个月的苦修。 所以它才会不顾自己的身份,整日整夜地黏在拉斯特的身旁,仿佛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宠物雪貂那般……实在是这张棱彩饭票太香,让银院长完全舍弃了自己身为一院之长的威严。 也正因如此,拉斯特记得很清楚,英格丽德学姐,其实是银院长颇为反感的类型,比对于奥菲丽娅的畏惧还要更为严重。 当初拉斯特与英格丽德初次邂逅的时候,银院长甚至主动躲了起来,不愿意去见英格丽德。 却没想到一年过去,英格丽德也成为了银院长口中的「小丽德」。 “过去我确实是有些不愿意与她来往……毕竟当初的她心思太过于深沉,过于的精明,骨子里都透着算计。” 银院长眨了眨那双红宝石般的兽瞳:“而上次我们去秘仪塔的时候,我对她那源自于本能的反感更是抵达了巅峰。” “现在想来,恐怕是因为那时候的小丽德她早已经为了复仇而不择手段,犯下的罪行累累,双手沾满了血腥,而她的灵魂也随之堕落,坠入了漆黑的深渊。” “只是——” 银院长的话语微顿了一下:“当那一切东窗事发,小丽德她选择了一个人回到古斯塔夫核电站了结余生的时候,她的灵魂就变了。” “过去那个罪行累累,满手血腥的英格丽德已经死了。” “但是,那个在昔日迷失了方向的英格丽德却又回来了,她找回了曾被自己所抛弃的那份光荣与荣耀,重获新生。”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很确定,小丽德她最终一定会选择向你效忠,成为你的骑士与代行者。” 银院长的话语消散在繁星大学的夜风里。 “一双见过了光明的眼睛,便再也无法忍受黑暗。” “而属于拉斯特你的光辉,又是那样的耀眼夺目——” “对早已身处无边黑暗的她而言,又怎能不飞蛾扑火?” (本章完) 第191章 被岁月遗忘的英雄拉斯特(二合一) 第191章 「被岁月遗忘的英雄」拉斯特(二合一) “先不说学姐的事情了,来聊聊正事吧。” 拉斯特将自己的视线从窗外那片英格丽德消失的夜色中收回,转头看向了自己肩头的小雪貂。 “这几个月里,我拜托银院长你的事情——” “去收集夜世界中,那些全新出现的历史残响情报,做得怎么样了?” 虽然在折服英格丽德,将这位孤傲的监察厅长收为己用的事上,拉斯特耗费了接近四个月。 但从始至终,他都对自己接下来要去做的事情相当明确,早就规划好了往后的计划—— 那就是对夜世界,对第六纪后续的历史残响,进行更进一步的探索。 根据繁星大学过往探索夜世界的经验,每一个旧日纪元,共计会出现十二个对应着不同历史时期背景的夜世界。 如今是第七纪,夜世界中则记录着六个已然消逝的旧日纪元,因此不出意外的话,总共会有七十二个夜世界——与拉斯特前世的神话传说中,那所罗门王的七十二柱魔神颇为相似。 而同一个纪元中的十二个夜世界,通常也会遵循着其历史背景所对应的时间顺序。 从星火初燃,文明开始萌芽的青铜时期;到繁荣发展,繁花着锦的白银与黄金时期;再到文明由盛转衰的转折点;以及文明火光逐渐黯淡,直至彻底熄灭的终末阶段。 过往那些被黑夜旅者们所攻略的夜世界,那些已然消逝的前五个旧日纪元的历史残响,便都是遵循着这样的出现规律——直到一个纪元的十二个夜世界被全部攻略完成,纪元终末的灾厄湮灭一切,然后开启又一轮全新的轮回。 但是,拉斯特所亲身经历的第六纪文明则不同。 按照常理来讲,第六纪的文明其实早在铁十字瘟疫于深蓝港爆发之后,便已经彻底由盛转衰,开始步入了无可逆转的下坡路。 即便是在守岸人组织的努力之下,将人类文明的星火又勉力维系了一百多年,但这终究也只是在苟延残喘而已。 用守墓者传奇诺亚的话来讲,遵循着位面的法则,或者说所谓「天理」,第六纪的生命周期已然步入了尾声,是注定要迎来终结的存在。 倘若破碎海岸的那一战,守岸人败了。 那么在失去了守岸人组织与最后一位传奇强者的庇护之后,大陆上那些幸存的人类聚集地便将在几十年内陆续覆灭,然后顺理成章地迎来终末的灾劫,继而遵循天理重启。 但是—— 破碎海岸的那一战,西塞尔却赢了下来。 那位老人用最后的力量,拉着彼时西大陆上所有能够行走大地的传奇,都与他一同陪葬。 更是近乎凭借着自己的一己之力,将第六纪人类文明的命运改写……把原本已然被天理所划定,清晰分明的历史轨迹,逆转向了谁也无法预料的迷雾之中。 然后,他将守岸人领袖的位置,还有那守望文明的使命,都一同托付给了格蕾。 在破碎海岸的那一战后,整个世界上都不再有传奇位阶的生物存在于世……虽然兽潮、铁十字、邪教团这些潜在的祸患依然存在,但失去了传奇的压迫,这些潜藏的危险就远没有那么令人窒息了。 西塞尔留给格蕾和后世的,是一个无限辽阔,危机四伏却又充满生机,真正自由的世界。 而继承了西塞尔的职责和使命,成为了新一任守岸人的格蕾……究竟能带着残存的人类,在那片广袤的荒野上走到什么地步。 这一点,即便是亲历了一切的拉斯特自己也无法知晓。 但是,根据繁星大学的统计,在拉斯特参战破碎海岸之战的时候,第六纪的十二个夜世界只出现了不到半数。 这也就意味着,破碎海岸的那一战,并非是整个第六纪历史的终点…… 甚至,会成为另一个新时代的开端。 这个崭新的时代,是第六纪文明的最后一段黄金岁月,更会成为夜世界与现世,第六纪与第七纪的交汇点……也即是现世的历史记录里,那段在千年前笼罩着一层迷雾,名为「苍白断代」的空缺。 而拉斯特的心里,也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 自己心中所渴望探求的那些隐秘—— 两百年前「迦南陷落」的真正缘由,夜世界与现世的夹缝中,那座看起来安然无恙的迦南小镇的由来。 还有自己为什么会被困在历史残响中三百多年、以及小艾如今存在形式的真相,与她真正重逢的办法…… 甚至于这个在前六纪从未出现,却会在第七纪突兀显现的「夜世界」,其真正的起源。 这一切的一切。 自己或许都能在那段第六纪最后的「苍白断代」中,得到完整的答案。 ……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茬,都帮你打探清楚了。” 银院长在拉斯特的肩头打了个哈欠:“我帮你收集这些情报可是费了不少力气,这些日子连小鱼干都少吃了。” 它懒洋洋地探出了那条毛茸茸的雪白尾巴,在虚空中一卷。 下一刻,一卷档案便出现在了银院长的尾巴中,被那条大尾巴卷着送到了拉斯特的眼前。 “说起来在你收服英格丽德的过程中,我也算是出工出力了吧,等你那个组织建立起来之后,别忘记给我留个组织图腾的位子好好报答报答我。” “当然,到时候我和英格丽德一定会将银院长您尊为护教神兽的,专门安排两个铲屎官每天为你端茶送水扇风梳毛。” 拉斯特撸了撸银院长那雪白的毛发,从那条大尾巴中接过了卷宗,并将其铺展开来。 而当看清楚了卷宗之上所呈现的文字之时,拉斯特的眼眸也不由微微一缩。 「在最近的四个月内,共计出现了两个全新的夜世界,其中一处位于帝国境内,另外一处则位于法兰神圣王国北部,极北冰原的无主之地内」 「根据繁星大学狮心院与攻略组,所传递回来的开荒情报——」 「这些夜世界的历史残响背景,其文明水平已经显著超越了现世。」 「这是在全部的夜世界探索进程中,所发现的最高人类文明水准,可以将其定义为近未来,或是科幻时代」 “在你上一次于秘仪塔通关了「纪元残响」,打完了那场破碎海岸之战后,似乎是解除了夜世界的某种规则限制,新历史残响出现的速度被大幅度加快了。” 银院长的声音适时地在拉斯特的耳畔响起。 “在最开始几年,乃至十几年才会出现一个的夜世界入口,现在却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不断地爆发而出。” 它用尾巴从自己的次级维度中卷出了一条小鱼干送入了口中,又舔了舔自己的小爪子:“按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最多再有两年的时间,在你们毕业之前,全部的七十二个夜世界便将彻底出现。” 拉斯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卷卷宗之上:“第六纪后续的历史残响,其历史背景是近未来,甚至是科幻时代?” “嗯。” 银院长点了点头:“过往我们黑夜旅者所在夜世界中探索过的前五个旧日纪元,虽然因为科技树的分支发展有所不同,所以在细节上存在着些许的差异,譬如有些纪元是魔法文明,还有些则是将矿石提炼和炼金科技发展到了极致。” “但是总体而言,前五纪中,人类文明所发展抵达过的最高点,也不过是蒸汽时代——” “之后这些文明便会因为各种原因由盛转衰,科技水平停滞不前甚至出现倒退,直至纪元终结。” “在此之前,从未有哪个纪元的文明真正进入过原子能时代,就更别提如现世这般的信息时代了。” 银院长打了个哈欠:“所以在此之前,我们一直认为,如今现世第七纪的人类文明,便是所有纪元中站在了科技水平顶点的存在,抵达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信息时代……” “毕竟因为夜世界的存在,在现世人类文明还处在刚刚萌芽的青铜时代的时候,那些前代的黑夜旅者们,便能够通过历史残响去窥探前文明的种种发明和创造,省去了许多文明发展的弯路。” “也正是靠着通过夜世界对前文明的借鉴,现世的人类才能够在短短千年时间里,便高速发展到了如今的信息时代。” “只是——” 银院长瞅了身下的拉斯特一眼:“目前看来,第六纪的文明,分明要比我们现世还更加的夸张,甚至到了有些超乎想象的地步。” “明明此前的科技水平已经完全在蒸汽时代停滞不前,甚至开始出现了倒退——” “可是破碎海岸之战后,第六纪的人类似乎发生了难以想象的科技大爆发。” “只用了短短不到两百年的时间,便完全超越了现世的科技水平,走完了现世走了四五百年都还未能走完的路程。” 听闻着银院长的话语,拉斯特的眼眸中倒是未曾流露出太多意外的神色。 毕竟外人虽然不知情,但是拉斯特作为亲身经历者却知晓这一切。 西塞尔领袖,早已经凭借着一己之力和身为「太阳」序列对于恒星运行法理的感悟,耗费数百年时光,在脑海中推演出了完整的可控核聚变模型。 而当初在破碎海岸之战选择赴死之前,西塞尔早已经将这一切与「可控核聚变」相关的知识,都储存在了「愚人的图书馆」之中,并将其全部传承给了格蕾。 就连当时的拉斯特自己,也同样将未来世界的种种知识和技术细节,一同借由愚人的图书馆传递给了格蕾。 可以说,格蕾从一开始起,便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在她的带领下,后来的第六纪文明迈入了快车道,在短时间内发生「技术爆炸」,并不怎么令拉斯特感到意外。 “科幻时代,究竟有多科幻?” 他看向肩头的雪貂:“人类已经建造出了可以跨越恒星系航行的宇宙飞船,脱离了原本的母星,开始殖民外太空,甚至能够建立戴森球捕捉恒星能量,建设歼星炮和焚天神兵了?” “然后在探索不可知宇宙的过程中一不小心惹怒了某个堕落帝国,所以第六纪文明才会迎来覆灭?” “才不到两百年的时间而已,就算再怎么技术爆炸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雪貂院长白了拉斯特一眼,用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近未来而已,依然保持着科技都市和国家的姿态。” “只不过在大部分科技侧的细分领域,他们都已经全面超越了现世的机械师——” “比如那个历史残响里的生物科技高度发达,机械器官改造、移植、机甲武装之类的姑且不论,甚至在最前沿的领域中,已经出现了制造出一具机械躯体,并让人类的意识承载入其中,以机械种族的姿态而活的人造人技术。” “而且那个夜世界里的娱乐科技也高度发达,比如……” 银院长的声音微顿了一下。 “比如什么?” “比如那些只存在于网游小说之中,能够做到完全模拟人类真实感官的虚拟现实,完全潜入的VR游戏。” 银院长从拉斯特的肩膀上蹦了下来,立在窗台上,认真地看着拉斯特。 “对了,还有一件事……因为需要为你保密,所以未曾被记录在档案卷宗上,只能由我口头复述。” “有黑夜旅者在夜世界中某个以历史人物为背景,风靡全大陆的虚拟现实VR游戏里,发现了作为历史游戏NPC的某人身影。” “某人身影?” “嗯……” 银院长的语气变得微妙了起来: “深蓝港的遗孤、两百年前的守岸人、传奇领袖格蕾的心灵导师、精神支柱。” “凭一己之力,扭转了破碎海岸之战的结局,拯救了第六纪文明的英雄……” “「被岁月遗忘之人」、「负心薄幸的冥府暴君」、「背对众生的孤王」——” “拉斯特。” (本章完) 第192章 迦南的线索,人造天使计划(二合一 夜色悠长,拉斯特看着窗台上的银院长,银院长也就这样望着拉斯特,眼神中透着清澈的无辜。 一人一兽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说话。 漫长的沉默之后,还是拉斯特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这些情报,应该还没有被传出去吧?” “当然,有关你的出身,早就被列为了秘仪塔最高等级的机密情报。现世里知晓你过往的人只有我、小缇娜、老校长、或许还有皇室的寥寥几位……” “狮心院的那些黑夜旅者,可并不知道你曾经在深蓝港、在冻水镇、在乐园与冥渊,还有破碎海岸之战里曾经干出过的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银院长眨了眨那双红宝石般的兽瞳:“所以那些攻略组的黑夜旅者只是按照开荒一个新夜世界的标准流程,将那个风靡全大陆的VR游戏里的各种消息,当做是普通的开荒情报汇总提交上来的。” “至于拉斯特这个名字……在夜世界的历史残响中出现一位古人的名字与现世的某人重名,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在不知晓你那些隐秘的情况下,他们不会产生过多的联想。” “放心吧,这些情报在汇总入秘仪塔的数据库后,就都被我加密封存了,应该是不会有人因此而发现你的那些小秘密的。” 它伸出那条毛茸茸的雪白大尾巴,仿佛勾肩搭背一般亲昵地缠上了拉斯特的肩膀:“不过,小拉斯特。” “你小子很不简单呐。” 虽然在先前,银院长便早已经通过直播的形式,察觉到了在拉斯特身上所存在的种种异常。 就譬如拉斯特在冻水镇中所救下,并被他所赐予了名字的那个叫做「格蕾」的小女孩,居然会在十年之后的全新历史残响中再度出现,甚至清晰地记得有关拉斯特的一切,与他再度重逢。 要知道,按照过往繁星大学对于夜世界的理解,他们只将夜世界和历史残响当成了一个个独立存在的往昔倒影,是真正基于过往历史所复刻出来的副本而已。 无论黑夜旅者们在历史残响中做了什么,一旦通关了夜世界,整个副本都会被彻底重置清零,就更别提对那段已经真正发生过的过往历史产生什么影响了。 但是,拉斯特则不同。 那一开始便被困在深蓝港之中,差点被希尔缇娜当做是一位副本NPC的异常就先不用提了……而他后续在其他历史残响中的所作所为,甚至能够直接影响到未来的历史发展走向,对其产生永久性的改变。 对此,银院长百思不得其解——其他黑夜旅者进入夜世界,只不过是如同在玩一个死亡游戏那般去探索副本,但拉斯特却仿佛是真真正正地穿越了时空,去亲身参与了往昔的一切。 不过,银院长倒也没有太过多纠结于此。 既然想不出来那就干脆别想,自己只不过是一只平平无奇的雪貂而已,本就不该干那些耗费脑细胞的工作,那是两脚兽的活。 反正自己早就在拉斯特最弱小的时候,在他的身上做足了前期投资……抱紧了这张黄金阶、不、是棱彩阶的饭票,他能够取得的成就越是惊人,那自己手中的这张饭票也就越是可口美味,有百利而无一害。 “虽然之前有所猜测,但是我也没有想到,格蕾她居然真的能够走到这般地步。” 拉斯特的话语中,也带上了几分感慨之意。 他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曾经与格蕾相处的点点滴滴—— 冻水镇中,那个深夜潜入了自己的房间,想要窃取自己与希尔缇娜的守岸人徽章,并以此换取加入守岸人的机会寻求庇护,如同幼兽一般怯生生的小女孩。 守岸人组织的总部守望尖塔里,那个刚刚通过了新人考核,却只能一个人孤独地走在夕阳染红的街道上,如卖火柴的小女孩般形单影只的少女……直到看见了自己的身影时,那双浅绿色的眸子里方才重新有了光亮。 乐园王城的山崖之上,那个知晓了自己叛变后,不顾一切冒雨跑上崖顶,痛苦却又愤怒地质问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背叛守岸人,跪坐在泥泞里无助哭泣的女孩。 还有三年之后在圣典上的重逢,连续发动了数百次时光重溯也要阻止自己登神的进程,在最后发觉一切都无能为力之后,甚至毅然决然地发动了大回溯,将世界回溯至了一切的起点。 在破碎海岸之战结束后,那个满头灰发被海风吹得凌乱无比,继承了自己与西塞尔领袖的使命,在礁石滩上带着悲伤眼神与自己道别的新任守岸人…… 而此刻,在经历了近两百年的时光之后。 昔日那个又爱哭又脆弱,喜欢撒娇更喜欢黏着自己的小女孩……也终于成长为了一位如西塞尔那般的传奇强者,能够引领一整个文明前行的真正领袖了吗? 而且还以一己之力,让破碎海岸之战结束后,那个原本满目疮痍,一片狼藉的第六纪文明——仅用不到两百年的时间便重新焕发出了生机,步入了前所未有繁荣的科幻时代。 “不过仔细想想,这倒也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拉斯特笑了笑:“格蕾她所执掌的,是名为「命运」的伟力。” “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回溯时光,乃至于观测未来的她,倘若成为了一个文明领袖的话,那么便也意味着这个文明,拥有了超乎想象的试错能力……” “能够直接规避掉那些其他文明发展上所必然会遭遇的弯路,在所有能够决定文明命运的重大决策上永远也不会犯错。” “会迅速发展到超越现世的科技水平,倒也在情理之中。” “是啊,说实话攻略组传回来的夜世界情报里面,那种能够使用神经信号完全模拟出真实的感官和触觉,让玩家能够完全潜入虚拟现实的VR游戏,我也挺想去试试的。” 银院长甩了甩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红宝石般的兽瞳中流露出了心向往之的神情。 作为一只彻头彻尾的宅貂,银院长生平最大的乐趣就是一边躺平喝快乐水一边玩各种各样的电动。 可想而知,对一只宅貂而言,那种能够虚拟现实,让玩家完全潜行的VR游戏,究竟有着多么巨大的吸引力。 简直就和要什么有什么,能够直接让一切妄想与美梦成真的天堂一般。 到时候自己岂不是就有数不尽的小鱼干,还能在游戏里把拉斯特和希尔缇娜设定成自己的左右两大铲屎官,一个负责扇风一个负责梳毛…… 想想都觉得画面太美,简直就是貂生巅峰。 银院长晃了晃小脑袋,从那乐得自己发泡的白日梦中收回了心神,重新看向了身前的拉斯特:“总而言之,你在未来的夜世界里,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了。” “那个夜世界里,存在着一款以真实发生过的历史为原型,经典的「风靡全大陆的超人气恋爱养成战争史诗虚拟实景完全潜行游戏」。” “而你,就是那个以历史为原型的虚拟现实游戏中,与「耀日之狮心」西塞尔相并列的超人气角色——「被岁月遗忘者」、「背对众生的孤王」拉斯特。” “银院长,你在我这两个既羞耻又中二的称呼上,特意放缓加重的语气是认真的吗?” “哪有?”银院长卖萌地眨了眨眼睛:“主要是小拉斯特你这称号实在是太帅气了啊,我要是玩家看到这么狂拽酷炫的称号,高低也得化身氪金母猪氪个几十单。” “言归正传。” 银院长轻咳了一声:“我知道你既然让我收集这些情报,那便说明你已经开始准备进入夜世界里,所以我建议你在进入历史残响后做好隐瞒身份的准备——不然的话就你这张脸走在大街上,高低得被当成是什么高仿真度的Coser给围得水泄不通疯狂集邮。” “当然必要的时候,你也可以直接亮明自己的身份寻求帮助,毕竟你这个名头还是很响的……就是你或许还得想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另外。” 银院长的话语微顿了一下:“如果你在进入副本之后,就准备直接去抱那个格蕾的大腿的话,恐怕不太行得通。” “为什么?” 拉斯特不由看了银院长一眼。 坦白而言,这确实是拉斯特的脑海中最开始便浮现而出的想法—— 毕竟按照银院长的说法,格蕾已然成为了那个科技文明的领袖,在百年前便已经突破了传奇。 倘若可以的话,那只要想办法在那个历史残响中,找到格蕾并与其相认,那么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获得整个人类文明社会的帮助——之后无论是要完成夜世界所发布的任务,亦或者是探索迦南和小艾的线索,那无疑都会简单上许多。 至于那个昔日被自己赐予了姓名,并且如引路人般一路引领着她前行的小女孩,此刻却成就了高高在上的传奇强者,两人之间的地位瞬间对换……这种彼此关系的不对等反差,拉斯特倒是并不在乎。 他本就是一切以效率至上的性格,只要能达成计划的目标——那么自己的尊严、律法、乃至于世俗的道德,都是能够被拉斯特完全舍弃掉的东西。 别说拉斯特并不认为经过了两百年,格蕾便会真的性情大变……即便退一万步来讲,格蕾对自己的感情真的在漫长的时光里产生了变质,想要对自己霸王硬生弓玩病娇PLAY什么的,拉斯特其实也并不在乎。 若非如此,那么当初在深蓝港的三百年循环里,拉斯特也不会仅仅是为了取悦自己,便在夜店里成为了头牌牛郎。 “根据狮心院的黑夜旅者们最新回传的情报,那个世界里的传奇领袖格蕾,早在百年前,破碎海岸之战结束后的没多久就便已经突破了传奇。” “而在夜世界时间节点的约十年前,格蕾又完成了更进一步的突破和蜕变……超越了原本的传奇位阶,晋升到了更高的位格。” 银院长眨了眨眼睛:“也即是象征着传奇位阶的七阶之上,那更高的第八阶。” “或者说,所谓的——” “「天使」。” 天使? 拉斯特的心念微动。 在他过往知晓的隐秘中,传奇领域与第七阶便已是极限。 虽然他也有过猜测,比如那位在神代创造了「愚人的图书馆」的无名愚人,还有叛离了守墓者,建立了守岸人组织的「盗火者」,初代的守岸人……也许都已经超越传奇领域,达到了更高层次。 但那终归只是猜测,这还是拉斯特第一次听到,有人真正抵达了第八阶的明确线索。 格蕾她,居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吗? “如果说传奇领域是人类的极限,生命本质开始由人类向非人蜕变。” “那么第八阶,也即是所谓的天使,便是真正的神话生物,踏足了神域。” “那些被困于炽天之槛上的所谓邪神……大部分也同样处在第八阶,只是祂们还要走的更深更远,也即是所谓的「从神」、「伪神」。” “只不过,对第六纪的新文明而言,自己的领袖突破了第八阶成就「天使」,并非是一件好事。” 银院长的语气严肃了几分:“因为在成就天使之后没多久,格蕾她便突兀地失踪了。” “在她失踪之前,只为第六纪的文明留下了两样东西,其一便是那个以第六纪历史为原型的虚拟现实游戏。” “所以这个游戏才会如此风靡,因为许多玩家认为这个游戏中潜藏着领袖格蕾留下的线索,有关她自己失踪去向的隐秘。” “而其二,则是一个名为「人造天使」的机械造物计划。” 银院长注视着拉斯特的眼睛: “有黑夜旅者在探查「人造天使」这个机械造物计划项目的过程中……” “发现了与「迦南」相关的只言片语。” (本章完) 第193章 夜世界,启动!(二合一) “「人造天使」计划?” 拉斯特看着眼前的雪貂,重复了一遍这个有些陌生的名词。 “听起来,那似乎是想要以人类的科技手段,去抵达传奇之上第八阶的神话领域,成就真正的「天使」?” “嗯,没错。” 银院长甩了甩尾巴:“你知道的。” “那些已然消逝在旧纪元的前文明,虽然都是以人类为主体,但根据科技树的侧重不同,不同纪元的文明往往也会走向截然不同的分歧。” “而那些度过了萌芽与成长的青铜与白银时代,步入了最鼎盛黄金时期的前文明,也必然会通过各种手段,察觉到那纪元的终末,来自于位面的规则,或者说「天理」的末劫。” 它从次级维度中卷起了一条小鱼干,将其送入了口中:“那些前文明,自然不会全都选择坐以待毙——” “虽然部分纪元在临终前,文明便已经分崩离析,秩序崩溃陷入混乱……” “但也有些旧纪元,人类会选择抵抗到底,倾尽整个文明的力量,去对抗那必将到来的纪元末劫。” “这个我倒是清楚。” 拉斯特点了点头。 在当初从诺亚那里,听闻了守墓者和守岸人组织的起源之后,他便专程去秘仪塔中查询过前五个纪元的情报。 好在从第一纪到第五纪的夜世界,都早已经在过去的千年间,被那些前代的黑夜旅者们所探索和攻略完毕,并不像第六纪那样还藏匿于历史迷雾中难以看清。 除了第一纪,也就是那位无名愚者创造「愚人的图书馆」,建立守墓者组织的神代,因为年代过于久远且彼时的信息储存技术尚不完善,只留下了一些语焉不详的文字而没有详细记录以外。 第二纪到第五纪,那些黑夜旅者先辈们都留下了非常详尽的资料。 “几乎每个旧日纪元的文明,都曾经制定过倾尽文明之力,去对抗或是度过纪元末劫的计划。” “但是实际上,这些计划中真正被顺利执行并趋近于完成的,只有第二纪的巫师文明,以及第四纪的虚界文明。” 拉斯特回忆起了自己当初在秘仪塔中所看到的夜世界探索记录。 第二纪的人类,在萌芽的早期便发现了魔法的存在。 因此第二纪整个人类文明的发展,都与魔法、巫师、法师塔等等息息相关……在那个纪元巫师们的地位崇高无比,即便只是刚刚完成了奥术启蒙的巫师学徒,其地位都等同于贵族。 在巫师文明最繁荣的时期,同时有三座由传奇巫师所建立的法师塔,矗立于大地之上。 而那个前文明在察觉到了纪元末劫的存在之后,选择了倾尽整个文明的力量,去编织了一个覆盖整个位面的「魔网」,企图以此来改写位面的法则,抗衡根源深处的「天理」。 与第二纪直接与世界规则刚正面的巫师文明不同。 第四纪的虚界文明,则在文明发展的进程中,无意间察觉到了名为虚界的另一维度,并与其中的虚空生命,乃至于虚空深处的虚灵神祇产生了联系。 最终,逐渐衍化出一个与虚界高度共生的文明体系。 而当时的虚界文明在知晓了纪元末劫的存在之后,所制定的计划,则是逃亡—— 将整个大陆,连带着其上全部的生命一起,都迁移到虚界的维度之中。 背井离乡,从此过上在维度深渊中逃亡流浪的生活。 但是很显然,无论是第二纪巫师文明的「魔网计划」、还是第四纪虚界文明的「虚空迁徙」计划,最终都以失败而告终…… 若非如此,也就不会再有往后重启的新纪元,新文明。 而那些倾尽整个文明之力所制定的宏伟计划,也与消逝的文明一起,被掩埋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等到千万年后才被黑夜旅者们再次发掘。 “没错。” “无论是「魔网计划」还是「虚空迁徙」计划,都是集那个时代的全人类之力所达成的宏图伟业,是一个文明最辉煌的造物。” “而我们现世能够发展的如此迅速,也正是依靠了对这些前文明的借鉴,夜世界的存在让我们能够对前文明的技术取长补短——” “比如我们现在所使用的魔导科技和炼金药剂便是来自于第二纪的巫师文明,而借助虚界传输通讯信号的网络技术,则是来自于第四纪的虚界文明。” 银院长的话语顿了顿。 “而第六纪的文明,目前来看,已经完全走向了科技发展的道路——比我们走的还要更远。” “「人造天使」计划,便是第六纪文明最顶尖科学技术的结晶。” “简单来讲,他们想要以纯科技的手段,制造出一具能够承载人类灵魂的半机械生命体。” “并以科学的力量,为这具机械造物,赋予一条全新的,从未在过去历史中存在过的序列长阶——” “「审判」” 银院长注视着拉斯特的眼睛:“根据他们的设想与推算,当这个计划被真正完成之时……” “那条由科技所赋予的人造序列长阶,将直接达到第八阶,也就是「天使」的地步。” “那是在格蕾的带领下,第六纪的人类举整个文明之力,为了对抗终将到来的终末灾祸、还有炽天之槛上的诸神、守墓者所制造的终极武器——” “真正以神灵为假想敌的对神话兵装,也即是所谓的「人造天使」。” “因为这个计划的最终产物,拥有着唯一性序列「审判」,因此也可以将其称为「审判天使」。” 拉斯特点了点头:“那么银院长你刚才所说的,和「迦南」相关,又是在指什么?” “不确定,真的不确定。” 银院长摇了摇头:“你应该清楚,这种倾尽了一整个文明之力,甚至直接可能影响到文明命运的大计划,必然有着极高的保密等级。” “有关「人造天使」计划的一切研究,都是在历史残响中的一个最高规格的机械研究院中进行的。” “而那个历史残响中的科技文明,其高阶强者数量比现世更多,科学技术也要远比我们现世更加繁荣,黑夜旅者原本对那些副本土著的一切优势都不复存在……” “繁星大学负责夜世界开荒的攻略组成员,连一个成功混进机械研究院的都没有。” “「迦南」这个词,便是我们所知晓的全部了,因为你的缘故,所以我特意叮嘱了他们要留意。” “若是要知晓更多的事情,恐怕就需要你自己进入夜世界之中亲自探索了。” “毕竟,你可是伟大领袖格蕾的心灵支柱、背对众生的孤……” “停,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了。” 拉斯特径直开口,打断了银院长的施法吟唱。 哪怕不用银院长主动提起,继续探索夜世界也本就是拉斯特的既定计划。 而在银院长提到了有关「迦南」的线索之后,探索夜世界的优先级更是在拉斯特心中立刻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他本就在猜测,自己与小艾,还有现世两百年前那场将整个迦南小镇夷为平地的大爆炸,是否与第六纪相关。 而现在看来,这个问号或许已经可以被抹去了。 这么说,这次夜世界之行,自己应当终于能够知晓那个心心念念的答案了—— 有关小艾,有关迦南…… 一切的真相。 “这就对了嘛,别的黑夜旅者混不进去,但小拉斯特你肯定没问题。” 小雪貂还了拉斯特一个“你懂的”的眼神:“说实话,我都真有点怀疑你这家伙是不是夜世界的私生子了。” “不然的话,根本解释不了你为什么这么特别,就像是里面的宠儿一样……感觉你每次一进入夜世界的画风,都和其他黑夜旅者们截然不同。” 其他黑夜旅者进入夜世界,就仿佛一个网络游戏新版本更新后的副本开荒,都是谨小慎微,稳扎稳打,以收集情报为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毕竟生命只有一次,人被杀就会死。 即便偶尔参与一些作为副本背景的历史大事件,也都是其中一枚不起眼的小虾米,撑死就是个有名字的龙套。 但拉斯特这家伙则不同,每次一进入夜世界就是横冲直撞,把自己给硬生生干成了历史大事件的男主角。 就仿佛整个「夜世界」,便是专门为了这家伙而开辟的一样。 …… 一个月后,秘仪塔,纪元大厅。 时至今日,拉斯特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被英格丽德带着第一次造访秘仪塔的新生了,进入秘仪塔的流程对他而言就如同吃饭喝水那般简单。 用巴尔巴罗萨教授的话来讲,他是把这里给当成是自己的家了。 当然,巴尔巴罗萨教授自然是对此表示热烈欢迎的。 毕竟对绝大部分黑夜旅者而言,秘仪塔以及其中的「终末夜世界」都是个让人畏之如虎狼,进去一次便可能去掉半条命的恐怖存在,因此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够看见人影—— 也就拉斯特这种奇葩会孜孜不倦,不厌其烦地来关爱他这位空巢老猿了。 而拉斯特对于进入夜世界之前的准备,在经历了这么多次后也早已经轻车熟路,无需再过多的赘述。 这次准备过程中唯一的特殊之处,便是这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拉斯特都泡在了阿加莎院长的灰烬院机械研究所中。 他很清楚,自己并非是希尔缇娜那种早已习惯了使用刀剑战斗的风格。 拉斯特的军用格斗技在深蓝港的轮回里被磨炼得很成熟,在必要时使用也完全不会拖后腿,但是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拉斯特更喜欢用枪弹这样的机械武器来解决问题,因为那更简洁,更高效。 但是伴随着拉斯特实力的成长,「铁纹之月」左轮手枪和「七重视域」狙击枪都有些跟不上他的战斗强度了。 正好这次自己进入的,便是科学与机械技术高度发达的近未来科幻世界,拉斯特准备利用这次夜世界之行,让自己逐渐转向机械师的战斗风格。 相比起刀剑的碰撞,统御机械的机械师也确实更符合他的性格。 思绪收拢,回归现实。 拉斯特站在漆黑的石碑前,那被铭刻在纪元墓碑之上的古朴文字映入眼帘。 看着这枚矗立在秘仪塔中央的纪元墓碑,他忽然想起了当初西塞尔对自己所说的,守墓者组织的真正底蕴——只要在其上刻印下守墓者成员的烙印,便能够无数次从历史长河中归来的「永夜石碑」。 现在看来,倒是与秘仪塔中这处进入终末夜世界的纪元墓碑颇有些相似。 甚至——先前银院长所说的那个「以历史为背景制作,风靡全大陆的虚拟现实完全潜入游戏」,其存在形式,又和夜世界何其的相像。 只是后者要远比前者更真实,真实到一旦在夜世界死去,现实便也一同死亡的地步。 第六纪、守墓者、守岸人、夜世界……这其中,似乎存在着太多超乎寻常的联系,只等待着自己去探寻。 “总而言之,我该收集的情报也都收集了,该告诉你的东西也都告诉你了。” “之前这几个月当情报贩子可把我给累坏了,得好好休息一下。” “小拉斯特你在夜世界里我倒是不担心的,毕竟你这家伙真就是夜世界的亲儿子……就是你走了,我的饭票该怎么办,小希娅和小缇娜可也都是大忙人啊。” 银院长的声音在拉斯特的身后响起,像极了一位在孩子出门远行前絮絮叨叨的老母亲。 “唉,你这家伙说什么也不愿意在身上再带个传影晶石,搞得我连直播都看不了……只能无事可做地在家里睡大觉了,唉,我还挺好奇那个完全潜行游戏的呢。” “既然银院长这么好奇,那么不如跟我一起进夜世界吧。” 拉斯特忽然开口,打断了银院长的唉声叹气。 “欸?” 银院长愣了愣:“可我只是一只雪貂,是没法被夜世界认定为黑夜旅者的,以前就试过了。” “再试试又何妨,以前不行,不代表跟着我也不行。” 拉斯特笑了笑:“毕竟银院长你不是总喜欢说,夜世界就是我家开的吗,那我想要带只宠兽一起又怎么了?” 一边说着,没等银院长回答,拉斯特便不由分说地把还有些蒙蔽的小雪貂给拎了起来,抓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他伸出另一只手,触摸向那块石碑。 下一刻,如薄纱般的夜色,便在拉斯特的眼前荡漾而开,将他与银院长都一同笼罩入其中。 (本章完) 第194章 你不是夜世界的亲儿子,它才是你亲 夜色降临,一点点由虚幻凝为实质,将拉斯特笼罩入其中。 薄纱般的夜幕外,无论是那道漆黑的纪元石碑,亦或是秘仪塔的大厅,一切风景都在淡化、远去。 便要将拉斯特与现世所分割,带着他前往历史残响之中。 而被一同分割的,自然也包括拉斯特手中所拎着的某只雪貂院长。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黑夜旅者在进入夜世界时能够保留最基本的衣物道具,但却绝无法携带其他生灵一同进入,若非如此的话,那纪元残响无法组队进入的限制自然也就不可能成立。 只是,当夜色真正触及拉斯特的身体之时,那凝结为实质的夜幕却忽然溃散了。 变得虚幻而缥缈,再无法影响拉斯特分毫。 【命运原点:你是一切命运的源头,流淌的光阴与岁月在你的面前分流,化为两道互不相关的直线;你既是故事的缔造者,也是故事的落幕者;万千的世界线因你而生,亦将因你而终结。】 【作为命运的原点,你独立于时间之外,你对时光系技能的抗性大幅度提升】 这是在与格蕾建立起羁绊之后,拉斯特通过愚人的图书馆所获得的,来自于命运序列的固有技能。 这个固有技能的原典,被永久性固化在了拉斯特身上,无法被关闭,更无法更换。 而这个技能的效果,也可谓是一柄彻头彻尾的双刃剑。 作为双刃剑的负面效果,便是每一次历史残响通关后,那来自于夜世界的「回溯」,都无法对拉斯特生效。 别的黑夜旅者无论在夜世界里搞得再伤痕累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那在通关后就都能被夜世界回溯得完好如初,伤势痊愈,重新变得生龙活虎。 但拉斯特则享受不到那种用回溯治疗的效果,所以他每次在夜世界里搞出个什么大新闻之后,便都得在校医院里躺尸好久。 校医院那张靠窗的VIP病床,他都快住得比自己的学生宿舍还要更熟悉了。 但此刻,「命运原点」这柄双刃剑的另一面却体现了出来。 其他黑夜旅者进入夜世界时,那必然会遭受的检测与分离,却在拉斯特的身上完全失去了效用。 下一个刹那,那抹浓郁的夜色便在秘仪塔大厅内一闪而没。 而原本纪元墓碑旁那一人一貂的身影,也已经不复存在。 “银院长,你要的茶来了。” 数分钟后,巴尔巴罗萨教授推开了门扉,拿着一壶红茶走进了纪元大厅内。 但是他环顾四周,却始终未曾发现那只雪貂的身影。 “前面还说要和我一起喝茶,等拉斯特那小家伙出来呢,怎么一转眼貂就没了?” 巴尔巴罗萨教授伸出那毛茸茸的手掌挠了挠头,倒也没太过在意。 以那只雪貂朝三暮四,做什么事情都只有三分钟热度的性子,八成是临时又觉得和自己喝茶太无聊,跑回自己家里继续当宅貂去了。 他将手中的那壶红茶放下,取出了一个其中泡着枸杞,为自己特别定制的巨大保温杯,一边小口地喝着,一边向大厅外走去。 没办法,在秘仪塔当保安的生活就是这样的朴实无华。 直接少走了五十年的人生弯路。 …… 或许是因为随着拉斯特自身实力的增强,「愚人的图书馆」的力量也被愈发解封的缘故。 这一次进入纪元残响时,拉斯特倒是没有以前那样天旋地转、意识从昏迷中复苏的感受。 当他眼前那如薄纱般的夜色缓缓消散时,映入眼帘的已然是一片全新的天地。 自己似乎正身处一个相当现代化的房间内,灯光洁白而明亮,柔软的大床、巨大的投影荧幕…… 透过巨大的玻璃落地窗,能够看到窗外那高楼大厦林立,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城市。 有那么一瞬间,拉斯特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那没有剑与魔法,更没有夜世界和超凡者——纯粹由科技所打造的现代都市。 不过很快,他便重新回过了神来。 房间的电脑桌上所摆放着的,带着浓郁科幻风格的虚拟现实头环。 以及窗外的高楼大厦间,时不时在半空中掠过的载人飞行器…… 这一切都在暗示着,自己所来到的并非是前世的现代都市,而是一个个真真切切的科幻世界,或者说近未来。 “我去我去我去我去我去!” “这什么情况,我居然真的被你给带进来了?” 吵吵嚷嚷的声音在拉斯特的耳畔响起。 银院长挣脱了拉斯特的魔爪,跳到了他的肩头,正满脸惊异地看着窗外那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的科技都市。 它本以为这只是拉斯特一次突发奇想的尝试,只是单纯的想要折磨一下自己而已,压根就没想过成功。 却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被这家伙给带进了夜世界之中,这可是银院长之前努力尝试了几百年都从未成功过的事项。 “你还说你不是夜世界的亲儿子!” 它看着拉斯特,目光愈发的狐疑:“不,这都已经不是一般的亲儿子那么简单了。” “我觉得你压根就是夜世界的爹,没有你的话就没有夜世界!” “不过,既然我被成功地带进了夜世界之中……” “是不是也就说明,我也能够被认定为黑夜旅者,能够顺理成章地获得夜世界的经验值和纹章礼装奖励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银院长顿时也顾不上去纠结拉斯特这家伙和夜世界之间的血缘关系,到底是亲儿子还是亲爹了,径直查看起了自己的精神。 作为繁星大学的院长,见证过不知道多少学生如彗星般崛起的老古董,银院长可是早已经对夜世界的一切垂涎许久了。 夜世界之中固然有着危险,一旦死亡便万劫不复,但是夜世界和历史残响中却同样潜藏着无穷的机遇——只要能够经受住考验,那么便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成长起来,远远甩开其他超凡者一大截。 若非如此,那些刚入学繁星大学时普遍才不过一二阶的新生,又怎么可能在繁星大学这短短的四个年级之内,达到五阶甚至是六阶的高度,直接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强者。 而倘若没有夜世界的机遇的话,那么寻常的超凡者们便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地积累、锻炼、扮演……参考那些旧纪元前文明的强者们,哪怕仅仅只是抵达六阶巅峰都往往需要近百年的苦修,就更别提是突破传奇了。 第二纪巫师文明的那些传奇巫师、第四纪虚界文明的那些传奇通灵者……哪个不是靠着好几百年的日积月累与水磨工夫方才成就的传奇。 不少巫师在突破传奇,建立起自己的法师塔时都已经垂垂老矣,临近寿命极限,没过多久就嗝屁了。 和现世这些开了挂的黑夜旅者们完全没有可比性。 而银院长之所以需要不断地寻找SR和SSR饭票,在拉斯特和希尔缇娜等人面前恶意卖萌,便也是因为它进入不了夜世界,走不了人类黑夜旅者的捷径,所以才只能用找饭票这种最朴实无华的办法。 现在进入了夜世界,能够获得夜世界的任务奖励,那一切可就截然不同了。 “夜世界!” “系统!光幕!” “主神!大光球!” “林肯死大头!” “深蓝,加点!” 银院长站在拉斯特的肩头,摇晃着那条毛茸茸的雪白尾巴,神神叨叨地念着各式各样的咒语,想要以此来激活自己作为黑夜旅者的面板。 但不论银院长怎么念诵,它这些神棍般的尝试都未能成功。 “银院长,你是我用自己的能力,绕开夜世界的检测强行带进来的,或者说是偷渡。” “因为是偷渡进来的,所以在夜世界中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黑户,自然不可能有黑夜旅者的身份证明。” 拉斯特开口,打断了银院长那继续念诵各种咒语的尝试。 对方现在已经念到「芝麻开门」了,他感觉再念下去的话怕是连「福生玄黄天尊」和「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都要被念出来了。 听到拉斯特的话语,银院长这才停下了自己继续尝试新咒语的冲动。 它那条毛茸茸的尾巴有些无精打采地垂落了下来,不过很快又重新欢快地摇晃了起来,让拉斯特不由有些怀疑这位的真实种族到底是雪貂还是狗。 “算了,黑户就黑户吧,得不到奖励也无所谓,反正本来就是意外之喜。” 银院长重新恢复了神采。 作为一只雪貂,它向来是拥有相当灵活的期待阈值,最擅长的便是自娱自乐和精神胜利。 “不论如何,能够亲身进入夜世界,看看这些另一个时代的历史残响,这也算是一种不错的消遣娱乐手段,总比宅在家里睡大觉要香。” “比如,之前其他人情报里提到的,那个「风靡全大陆的完全潜行虚拟现实游戏」。” 重新振奋起精神的银院长环顾四周,很快便发现了被整齐摆放在桌子上的两个虚拟现实头环。 不过,就当银院长眼神蠢蠢欲动,便想要直接去尝试一下这种未来时代的娱乐之时,它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了一丝狐疑。 “话说回来,你这家伙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要带我进入夜世界的,这不能只是你临时起意的突发奇想吧?” “单纯想要报答一下你的院长,让我来夜世界旅下游,领略一下其他历史时代的风土人情?” 银院长望着一旁不动声色的拉斯特,眼神变得愈发狐疑。 作为跟在拉斯特身旁最久的人……貂……银院长或许是现世里最了解拉斯特的存在。 它很清楚这小子的性情和行事风格,抛开那伪装过后的人格面具,他其实是一个非常标准的节能主义者,如同冷冰冰的机械,一切都以效率至上。 为了达成目的,他什么事情都能做,不会有任何道德或是律法上的顾忌。 而反之,倘若是与达成拉斯特自己目的无关的事情,那么他一件也不会做。 这家伙的好处可不是白拿的,即便是看似临时起意的无心之举,其背后也必然有所图谋。 “没想到银院长居然这么敏锐,真不愧是「月亮」序列长阶的持有者。” 拉斯特不动声色地赞美了一句。 “其实我这次带银院长来,是想让您来给我当保镖的……” “毕竟按照我们先前收集的情报,这个第六纪的近未来科幻时代拥有着「人造天使计划」这样的背景事件……很可能涉及第八阶强者、从神、天使这个层级的巅峰战力。” “如果我到时候在这处历史残响中一不小心惹出什么祸事,被天使追杀的话,我希望银院长必要时能够带着我跑路。” “另外——” 拉斯特的话语平静依旧:“我最近察觉到了自己序列长阶的提升似乎陷入了停滞状态,所以我想在这个夜世界中,请银院长帮我找到我的传奇之路——” “那突破传奇,乃至抵达天使领域的方向。” “停停停停!你这说的都是什么啊?” 银院长愣愣地张大了嘴巴。 “在第八阶的天使面前给你当保镖,帮你完善自己的传奇之路?” “为什么你会对一只雪貂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期待?有没有可能,我只是一只貂而已……月亮这条序列也是非战斗系的,那种事你得去找老校长啊!” 它用那双红宝石般的兽瞳可怜巴巴地望着拉斯特。 弱小,可怜,又无助。 “是么——” “可我总觉得,银院长您平时是在故意卖萌藏拙,就比如您要是真不想让我发现,那我的「窥秘之眼」根本就找不到您。” “您的序列长阶或许确实不擅长战斗,但带着我从天使手中跑路,我觉得应该是问题不大。” 拉斯特露出了一个阳光的笑容: “毕竟我要是真死了的话,那银院长您这个偷渡客的黑户也就没法脱离夜世界,回归现实了。” (本章完) 第195章 智械之灾失落的审判天使(二合一) 第195章 智械之灾·失落的审判天使(二合一) 银院长瞪大眼睛,看着拉斯特,就连那条大尾巴都不由停止了摇晃。 之前还没发现,现在一想好像确实如此。 自己是被拉斯特这家伙以偷渡的方式带进夜世界的,就是个纯纯的黑户。 而倘若拉斯特这小子在夜世界中一不小心嗝屁了的话,那自己这个黑户没有他带着,恐怕就真的只能在夜世界里待到地老天荒了。 “他喵的,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就上了你的贼船?” “还有,你是真对我有自信啊?” 它怒视着拉斯特:“在天使的面前带着你跑路……” “我有这么厉害,我自己清楚吗?” “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贼船,那就麻烦银院长陪我一起走下去喽。” 拉斯特微笑了一下:“作为繁星大学的神奇动物研究院院长,应该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学生被干掉而见死不救的吧。” “另外——” “我也确实想向银院长请教一下,传奇,乃至传奇之上的天使领域,究竟该如何突破。” 这确实是拉斯特如今所面对的问题之一。 深蓝港中那三百年的时间循环,让拉斯特锤炼出了无比强韧的精神力。 而他的「高塔」序列与「战车」这般侧重于物理系的序列不同,又恰恰是偏重于精神和神秘侧的类型。 也正因如此,拉斯特在离开了深蓝港后,从一阶突破到六阶的过程中,几乎没有遭遇到过任何的关隘。 先前在深蓝港中困顿的三百年时光并非白费,一点一滴的日积月累也终会有所回报,让他在后续的晋升中拥有了远超同阶的底蕴—— 若非如此,拉斯特也绝不可能在半年出头的时间里,便完成了从一阶到六阶的跨越。 但等他走到了如今的地步,拉斯特在深蓝港中所攒下的积累与底蕴,也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参考那些前文明的传奇强者便可以知晓,无论是西塞尔,还是巫师文明的传奇法师,虚界文明的传奇通灵者——他们在突破传奇的过程中,都免不了以百年为单位的水磨工夫。 非传奇与传奇领域,是绝对的天坎,不知道有多少位六阶巅峰的强者被困顿在这道天堑之前,穷其一生也未能跨越。 再是天资卓绝者,倘若没有夜世界的加成,也需要近百年的苦修,才能真正迈出那一步,完成生命本质的跃迁。 也正因如此,此时此刻的拉斯特,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压力—— 为无法更进一步地提升位阶,前进的道路不再清晰而感受到的压力。 倘若拉斯特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那他大可以不必如此急功近利,完全可以学着其他传奇强者,用几十年近百年的时间,一点点地去探索、积累……等到一步一个脚印地打好了基础,再水到渠成地完成晋升。 但是很显然。 无论是来自于夜世界和守墓者的压力、亦或是探寻迦南真相的渴望,再或是那早已经铭刻进了他的灵魂深处,名为「守岸人」的理想——都注定了拉斯特没法那样慢悠悠地积累打磨,等待着水到渠成的晋升契机。 「守墓者」并未在纪元的末劫中覆灭,而是一直存活至如今,这是已然被确认的事实。 而届时倘若对方再度现世,那么未曾突破传奇的自己,将连一丁点抵抗的力量都不会拥有。 所以,拉斯特必须得尽快地突破,晋升传奇领域,越快越好。 “就是我都说了,我只是一只雪貂,真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复杂东西,这些玩意太消耗脑细胞了。” “要不小拉斯特你去问别人吧,比如小缇娜的父亲,那个亚伦……我觉得这个老阴比也是相当的深藏不露,最少也是传奇,保不齐还是个天使也说不准。” “而且你向他求助也算合情合理,毕竟你是人家的准女婿嘛!” 银院长依旧可怜巴巴地盯着拉斯特,企图萌混过关。 但当它从拉斯特那认真的眼神中,确认到了对方这份态度的坚决之后,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银院长很清楚拉斯特的性格,这家伙一旦真正想要去做某件事情,那么不达成自己的目的便绝不会被糊弄过去。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我想想,突破传奇领域,还有成就天使的道路。” “都是些好几百年没用过的知识了,也不知道被放在了记忆迷宫的哪个角落里了,等我翻翻啊……” 银院长流露出了绞尽脑汁思索的神情。 许久之后,它方才再度开口:“要想登临传奇领域,也就是从第六阶突破第七阶……”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传奇之路的核心,便是自身的序列长阶。” “每一条序列长阶,都分别对应着这世界上某种规则和权柄的具现……而成就传奇的过程,既是由人向非人的蜕变,生命本质的跃迁,同样也是序列长阶的一次升华。” “由原本某一规则和权柄下的使用者,升华为这一规则和权柄的掌控者。” 银院长的声音变得略略严肃了几分。 “因此,要想突破传奇,便一定得回归序列的本质,在自身的序列长阶上想办法更进一步,让自己更进一步地理解自身的序列与其所对应的规则、权柄。” “就比如月亮本身并无法发光,是因为反射了太阳和其他天体的光芒才有了光亮——所以我想办法跟在你们身边,感受、汲取人类灵魂光芒的过程,便是对「月亮」这一序列的更进一步阐释。” “再比如你之前的那个守岸人领袖,用「太阳」的老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在自己的心象中,用精神力构造出了一个完整的恒星运行模型,以自己的心灵投影出了一轮真正的太阳……所以那老头才会强得可怕,一个打四个都不落下风。” “而倘若是小希娅的「死神」序列,要想更进一步的话,其方法大约便是建立起一方亡者的乐土,冥府的国度,成为真正的死亡主宰与「死神」吧。” “这也是那尊旧日死神会在暗中干涉,在自己的尸体上建立一片冥府乐园,并让小希娅成为冥府女王的缘故……如此一来的话,倘若祂有朝一日以小希娅为容器,以人类的姿态复苏,那么祂复生后再想要突破传奇便会变得异常轻松了。” “当然,那家伙现在已经凉凉了,也就便宜了小希娅……之后小希娅突破传奇的时候,应该会相当轻松,不会遭遇什么阻碍。” 银院长摇了摇尾巴:“你的「高塔」我不怎么了解,不过要想突破传奇,一定还是需要在「高塔」这条序列上做文章。” 「高塔」? 听着银院长的解释,拉斯特不由陷入了沉思。 不像「太阳」、「月亮」、「死神」、「战车」这些序列长阶有着相对明确的象征意义,他的「高塔」序列无疑要更为的抽象,很难明确的说究竟对应着什么样的权柄和规则。 不过…… 拉斯特不由回忆起了自己在「愚人的图书馆」中曾经见到过的,那张代表着自己的「高塔·拉斯特」卡牌。 在卡背上,绘制着一座被雷电所击中,燃烧起熊熊大火的高塔。 其所对应的,正是那名为「巴别塔」的古老传说——遥远的过去,人们聚集在古巴比伦的荒原上,开始修建起一座通天的高塔,妄图以这座塔的方式抵达那云端之上,神明们所居住的天国。 但是人们的行为很快被天空上的诸神们察觉,神明因蝼蚁般的人类妄图与自己平起平坐而震怒,于是降下了神罚。 巨大的雷电将巴别塔劈断,神明又强制人们说着不同的语言,于是从此之后人们再也无法交流沟通,从此各奔东西。 这是一个讲述神明的怒火,雷霆的神罚,断裂的巴别塔……象征着「毁灭」的故事。 「高塔」所执掌的权柄与规则,便是「毁灭」? 这么说来,倒也难怪自己会觉醒「高塔」这一序列,毕竟当初在深蓝港中,拉斯特曾经无数次地濒临毁灭的边缘——不止是肉体的毁灭,更是心灵的崩坏,灵魂的寂灭。 若非是因为小艾和迦南的存在,自己的心灵与灵魂恐怕早已经自我崩毁,即便肉体依然存活,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而已。 所以,要想在「高塔」序列突破传奇,便必须得先毁灭自己? 可是自己都已经死去了,就算之后突破了传奇又有什么意义? “至于传奇之上,成就天使的特征……” “我想想,好像是「时间唯一」来着?” 银院长的话语,打断了拉斯特的沉思。 “时间唯一?” “对,时间唯一……无论身处时光长河的何方、上游还是下游……”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仅剩下唯一的自我。” “这便是「天使」的特征,也是突破第七阶,成为天使的前提。” 过去、现在、未来……都是唯一的个体? 拉斯特微愣了一下,这般描述,听起来倒是与自己「命运原点」技能的描述有些相似。 不过他刚想要开口继续追问,却发现银院长已经有些抓狂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啊啊啊啊,不要再问了,再问下去我的脑子要炸了……” “这不是一只雪貂该承受的东西……我现在迫切地需要打游戏来缓解一下失控的精神状态。” 一边说着,小雪貂已经从拉斯特的肩头跃下,径直朝着摆放着虚拟现实游戏头环的电脑桌上冲了过去。 见状,拉斯特倒也没有再去阻拦和追问,这次能从银院长身上压榨出来这么多隐秘已经算是意外之喜,够自己消化一阵子了。 薅羊毛也得讲究一个可持续性发展不是吗? “我去,这游戏居然真有「拉斯特」这个角色,哈哈哈哈,给你画的还挺帅,这是被格蕾那小丫头在回忆里给美化了多少啊……难怪游戏角色人气投票里能够排行第一。” “不是,这玩家论坛里发的都是什么贴啊?” “《给守岸人组织一千台巨型战斗机甲,能不能平推铁十字?》” “《给拉斯特一架反物质狙击枪,能不能单刷守墓者,破碎海岸之战西塞尔领袖会不会不用死?》”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很快,银院长那大呼小叫的声音便从房间的另一侧传来。 而拉斯特也将自己的精神,重新落到了自己的脑海中,那正在不断闪烁的淡蓝色光幕之上。 很快,拉斯特的心念微微一动。 因为他发现,这次的夜世界任务,居然真的和银院长所心心念念的那个虚拟现实游戏有关。 【夜世界任务「智械之灾·失落的审判天使」已开启】 【历史背景:破碎海岸之战后,人类在「守岸人」格蕾的带领下迅速崛起,剿灭了大陆上残存的铁十字、兽潮……而邪教徒也很快销声匿迹,人类步入了崭新的纪元。】 【在之后的两百年里,在传奇领袖格蕾的带领下,人类文明高速发展,一座座繁华的都市被建立,科技水平高度繁荣——过往那段黑暗的岁月也逐渐从回忆里远去,变成了人们在茶余饭后闲谈时的谈资,乃至于热门网络游戏的历史背景。】 【但是,在高度繁荣的背景下,伴随着十年前领袖格蕾的无故失踪、以及虚拟现实完全潜入游戏《守岸人之诗》、「人造天使」计划的诞生……】 【却也有汹涌的暗流,正在这个看似繁盛的文明深处悄然孕育。】 …… 【当前历史残响类别为「纪元残响」,无位阶等级限制】 【任务目标:完整地经历「智械之灾」并成功幸存】 【可选任务1:参加虚拟现实游戏《守岸人之诗》的限时活动「深蓝港速通挑战」,并在游戏活动中获得第一名】 【可选任务2:深入调查人造天使计划,并探索「智械之灾」的起源,以及其幕后的真相】 (本章完) 第196章 我在虚拟现实游戏里扮演我自己?( 智械之灾? 拉斯特看着脑海中的历史背景介绍,陷入了思索。 作为一位穿越者,他自然对「智械之灾」这样的词汇并不陌生。 夜世界之中所生成的历史残响,往往都会对应着某段在前文明中曾经发生过的灾厄,并以其作为历史背景—— 譬如他过去曾经历的历史残响,便分别对应着发生在蒸汽时代深蓝港的「铁十字瘟疫」,发生在黑暗时代的「朱月迷雾」。 而此刻拉斯特所身处的则是近未来的科幻时代……以人工智能与机械叛乱的智械危机为灾难背景,倒也算得上合情合理。 只是—— 拉斯特看了一眼窗外那车水马龙,一片平和风光的现代都市景色。 很显然,那所谓的「智械之灾」目前尚且还处在暗中孕育,逐步积蓄的阶段,未曾抵达彻底爆发的时间节点。 就如同拉斯特当初在深蓝港中曾经历过的循环那般,以一天24小时为一个周目,前十二个小时整座城市都尚且风平浪静,他还能以普通人的身份在平和的港口小城中玩玩角色扮演,游戏人生。 而后十二个小时则风云突变,铁十字瘟疫爆发,将整座深蓝港都化为了铁十字的乐土……而拉斯特的游戏体验也一下子从《模拟人生》、《侠盗飞车》、《牛郎模拟器》变成了《生化危机》、《消逝的光芒》和《最后生还者》。 此次的历史残响,应当也是类似的发展。 现在的世界看似风平浪静,却有汹涌的暗流在阴影中缓缓涌动积蓄,只等待灾厄彻底爆发降临的那一刻。 倘若只是追求最寻常的通关,那么自己只需要等待那背景中所描述的「智械之灾」降临,然后想办法从灾难中幸存下来就可以了。 仅仅只是想要逃跑苟命的话,拉斯特认为这对自己而言并不算困难。 或许对寻常的五六阶黑夜旅者而言,这个所谓的「智械之灾」凶险异常,但很显然,最终第六纪的文明还是从这场灾难中幸存了下来,便说明这并非是必死的死局。 而自己还偷偷把银院长这个外援给坑蒙拐骗了进来,单论保命能力,拉斯特认为这个世界上能够超过自己的人应该不多。 只是,拉斯特此行的目的,却不仅是通关夜世界——更是为了探索其背后的隐秘,那有关迦南和小艾,还有自己真实身份的线索。 如此想着,拉斯特将注意力重新落在了夜世界信息下方的「可选任务」之上。 很显然,相比于单纯的苟命通关,这两行不起眼的可选任务,才能够更涉及这方夜世界中深层次的隐秘。 “探索人造天使计划的机械研究所,并发掘智械之灾的真相?” “看样子,那个即将降临的智械之灾,应当和人造天使计划脱不开干系……人工的机械天使与智械叛乱,听起来确实很可疑,甚至前者或许便是后者的起因。” “就是,怎么可选任务里面好像混进去了某个莫名其妙的东西?” 拉斯特看着那行【可选任务1:参加虚拟现实游戏《守岸人之诗》的限时活动「深蓝港速通挑战」,并在活动中获得第一名】的文字,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守岸人之诗》,便是那个风靡全大陆虚拟现实游戏的名字。 按照银院长的情报,虚拟现实游戏《守岸人之诗》与人造天使计划,也是格蕾在自身突破天使之后,又突兀地失踪之前,所为第六纪文明留下的最后两样东西。 许多玩家都认为,在这两样东西中,藏着格蕾为第六纪文明遗留的隐秘……涉及到她自身失踪原因的隐秘,而将这些隐秘全部探索完毕之后,也许便能够找到领袖格蕾的行踪和去向。 只是人造天使计划的保密等级极高,大部分人根本没有参与其中的机会,于是他们就只能将自己那寻找领袖踪迹的热情,都释放在《守岸人之诗》的游戏中了。 当然,用银院长的话来讲,也许这群玩家单纯就是网瘾犯了,却非要给自己的网瘾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但是,这个限时活动「深蓝港速通挑战」…… 如果不考虑重名这种发生可能性极小的情况,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这就是自己所经历过的那个「深蓝港」—— “拉斯特,快过来!” “我就说嘛,我会来玩这游戏并不是自己贪玩,而是在帮你调查人造天使计划和迦南的线索。” “你看,我这不就帮你找到线索了!进入那个负责人造天使计划的机械研究院的门路!” 不远处的电脑桌上,传来了银院长的大呼小叫,也打断了拉斯特的沉思。 当拉斯特来到了电脑桌旁时,他看见了银院长正蹲在电脑桌上,两只小爪子对着键盘疯狂敲打,几乎舞出了幻影。 而在巨大的环绕荧幕中,一行行文字则正被飞快打出,显示着银院长正在网络上激情地与人对线。 这似乎是一个《守岸人之诗》的游戏爱好者问答论坛,时常有人提问,下面众网友则纷纷积极解答,像极了拉斯特前世的某乎。 拉斯特在电脑桌旁陪银院长看了一阵子,发现里面的问题大多都是些《假如给黑暗时代的守岸人组织每天供应方便面,能不能三年之内平推西大陆》之流,而且其中所涉及的人物大多都是几百年前铁十字瘟疫爆发后,那个黑暗时代的守岸人们—— 而拉斯特自己的名字,则成为了一个流量最大的热词,在这些问题中反反复复地提及,讨论。 拉斯特看了一眼搜索栏,论坛的热搜上面足足有三分之二都是和自己相关的,另外的三分之一则是西塞尔和格蕾。 啪嗒啪嗒啪嗒—— 银院长的小爪子在键盘上一阵百花缭乱的幻影剑舞,然后方才终于停顿了下来。 它从自己的次级维度中取出了为自己体型量身定制的小杯子,喝了口水,然后方才重重地在键盘上敲下了回车键,将一篇以「谢邀,人在守望尖塔」为开头的回答发送了上去。 “这群人居然在为了「被岁月遗忘的英雄」拉斯特究竟是更喜欢猫还是更喜欢狗而争论不休……而他们的论据居然是作为拉斯特意志继承人的格蕾后来养了一只猫,真是荒谬!” “拉斯特这家伙更喜欢的明明是雪貂才对!那猫猫狗狗什么的妖艳贱货哪里有雪貂可爱!” 银院长怒气冲冲地对着荧幕疯狂吐槽,直到注意到身旁的拉斯特方才停下了声音。 “哦,你来了啊——” “正好,你来说说你更喜欢什么,猫还是狗?” “我最喜欢的就是像银院长这样可可爱爱又软萌又黏人的雪貂,满意了吧?” 拉斯特将银院长抱了起来,举高高了一下:“现在可以和我说说,你刚才喊我过来的线索到底是什么了吗?” “这还差不多,没辜负我平日那么关照你。” 银院长那条毛茸茸的雪白尾巴顿时欢快地摇晃了起来。 “我说的线索是这个啦,《守岸人之诗》游戏的限时活动,「深蓝港」速通挑战。” 它将网页切换到了某个似乎是游戏运营官方公告的界面上,然后一字一句地将公告内容给念了出来。 “在该限时活动中,玩家将穿越回三百年前的黑暗时代,回到灾变历的元年。” “你将化身古代的守岸人英雄拉斯特,来到「铁十字瘟疫」爆发前夜的深蓝港,并面对与拉斯特曾经相同的绝境——” “直面肆虐整座城市的铁十字、邪教徒、以及即将降临的邪神半身……你能否与当初的英雄拉斯特一样,从这络绎不绝的危机中存活。” “或是,做的还要比他更好?” 银院长滑动鼠标,将那个游戏官方的公告页面关闭,摇了摇自己的尾巴:“就是这个,这个虚拟现实完全潜入游戏「守岸人之诗」——” “似乎是格蕾根据自身「命运」序列的伟力,回溯往昔的历史,并以这些旧日历史为背景所制造的游戏。” “而这种限时活动便是《守岸人之诗》最核心的玩法之一,能够让玩家以完全潜入的方式,在虚拟现实的世界里回到旧日的历史片段之中,并直面那些历史人物所曾经面对过的一切。” “我查了游戏官方的历史运营公告,之前有一个限时活动便是回到「破碎海岸之战」的前夕,让玩家们尝试着能否改写破碎海岸之战的结局。” “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和夜世界的存在极其相似,甚至相像到了有些可怕的地步?” 银院长看了拉斯特一眼,那双红宝石般的兽瞳中稍稍严肃了几分。 “嗯,确实有些相似的过头了。” 拉斯特同样点了点头。 让玩家回归旧日的历史,经历往昔的历史片段……这不正是夜世界的底层规则吗? 只是前者是游戏玩家,而后者则是黑夜旅者——另外,前者需要通过「虚拟现实游戏头环」这样的科技手段去达成,而夜世界进入历史残响的过程则没有这样明显的分别,就仿佛是真的穿越了一般。 拉斯特隐隐有种猜测,这个名为《守岸人之诗》的虚拟游戏,或许正是某种早期的尝试,经验的累积。 甚至说,便是「夜世界」的雏形…… “至于我说的线索,也就藏在这个「深蓝港速通挑战」的限时活动之中。” “根据《守岸人之诗》游戏官方的说法,在「深蓝港速通挑战」中获得评分第一名的玩家,便能够得到邀请,进入机械研究院参观与加入「人造天使」计划。” 银院长看着拉斯特:“目前来看,第六纪文明最为核心的隐秘,包括你所想要知道的,那些有关于迦南的线索,应当便是藏在那个「人造天使计划」的机械研究所中。” “而《守岸人之诗》和人造天使计划同为格蕾所留下的东西,其背后很显然存在着某种关联。” “通过这个限时游戏活动完成挑战,得到受邀参观人造天使计划和机械研究院的资格,应当便是一条捷径。” “当然,不通过这条路,而是直接在这个世界上强行搜寻那个机械研究院的所在,并以潜入和暴力方式破解其中的隐秘,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就是了……” 银院长的话语微顿了一下:“当然那样的话一旦失败,便很可能需要与整个文明开战,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以这个时代的繁荣程度,很可能会有不止一位传奇强者坐镇。” “你也别太指望我,我最多带着你跑路,要想和传奇刚正面那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我明白。” 拉斯特点了点头。 难怪夜世界的任务面板会给出那样两个可选任务—— 很显然,参加《守岸人之诗》的限时活动,和探索人造天使计划与智械之灾幕后的隐秘,其本身便是相辅相成的,为后者的前置条件。 他望着窗外那片熙熙攘攘的繁华都市:“这是格蕾那个小家伙,耗费了自己整整两百年的心血,方才在那片残破废墟上所重建起来的秩序与文明。”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尽量不要走到与这方世界决裂的地步。” “况且——” 他看着电脑桌上那方小巧的游戏头环,声音稍稍停顿了一下:“我在历史游戏里扮演我自己,还真是种颇为新奇的体验。” “再速通一次深蓝港,要是连这样我都拿不到评分第一名的话,那我倒不如干脆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好耶!这样才对嘛!” 听闻了拉斯特的回答,银院长神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欢快了起来。 “这虚拟现实头环是专门设计给人用的,雪貂压根就用不了,差评!一点也不关注用户体验!” “你来玩的话,那我就可以在主机荧幕这边看你的通关直播,顺便发发弹幕了。” “所以,银院长你果然只是单纯想和弹幕对线吧?” (本章完) 第197章 拉斯特,开始速通(5k) 拉斯特伸出手,将正蹲在键盘前激情对线的银院长抱了起来,放到了一旁。 然后,他方才拾起了那枚颇具科幻风格的头环。 「完全潜入式虚拟现实游戏头盔」 这便是拉斯特手中这枚颇具科幻气息的小巧头环的全称。 正如无数幻想小说中曾经描绘过的那般,佩戴上眼前的头环之后,便能够以脑机接口的方式,直接感受到由电信号所模拟出的五感。 这种在现世里还仅存在于机械师的蓝图和构思之中,甚至连试作品都未曾产出的科技产品,在这方第六纪夜世界的历史残响中却似乎早已经被普及,彻底的民用化,走进了千家万户。 因为彻底民用化的缘故,游戏头环的使用方式也很简单,拉斯特只是简单地尝试了一下便掌握了使用技巧。 他转头看向蹲在电脑桌旁,正满脸期待搓着自己小爪子的银院长:“那么,我在现实的身体就拜托银院长你了,如果发生什么异变,比如智械之灾提前降临的话记得喊我登出。” “放心,包在我身上!” 银院长摇晃着尾巴,急不可耐地催促着:“别说是发生什么异变了,就算是这游戏突然变成了无法登出的死亡游戏,我也有办法救你出来。” “快上号,我还等着看直播呢!” “我在死亡游戏里玩死亡游戏,听起来怎么这么绕呢?” 拉斯特连接好线缆,随即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找了个舒适的角度躺下,将虚拟头环戴在了自己的头顶。 紧接着,他伸手按动了头环侧边的启动按键。 叮—— 一阵清脆的系统提示音后,拉斯特感觉到意识被数据流所牵扯着,进入了一个全新的虚幻世界。 这种感觉拉斯特并不陌生,与自己进入夜世界历史残响时的感受颇为相似。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虚拟游戏相比于夜世界,引导意识的过程显得更加的粗糙和僵硬,在技术力上有着天壤之别。 当然—— 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讲,倘若将这些细节上的不足都加以改进,体验的粗糙之处都打磨完善,那以普通人的视角,恐怕还真分不清楚虚拟现实游戏和夜世界的差异。 「欢迎来到虚拟现实游戏《守岸人之诗》」 「在本游戏里,你将化身为历史的穿越者,穿越时空来到数百年前,那个大灾变后黑暗动乱的黑暗年代,并与历史上那些曾经在动荡中拯救了文明星火的英雄们一起,一同经历那段可歌可泣的史诗岁月。」 「检测到全新的公民虹膜信息,正在为你注册专属的全新账号」 「根据联邦政府法律法规要求,该游戏在游玩时需要进行用户的虹膜认证,本公司致力于保护用户的个人隐私,收集到的虹膜与身份信息仅用于身份验证用途。」 「请在确认阅读了《游戏隐私条款》后继续游戏。」 伴随着一道轻柔的女声,拉斯特感受到自己的眼前有一行行文字在飞速掠过。 而当浮动的文字消失不见后,拉斯特看到了一大页密密麻麻的《游戏隐私保护指引》映入了眼帘。 “不是……” “这游戏,未免也太符合我前世的刻板印象了吧?” 拉斯特不由微微一怔。 虽然说人类文明的发展大多殊途同归,但是殊途同归到了这种地步,还是让他感觉未免太过于抽象了一些。 不过,拉斯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当初在破碎海岸之战结束后的礁石滩上,与格蕾告别之时。 自己用「愚人的图书馆」的能力,将自己对于未来社会的经验、认知和见识,都传递给了格蕾,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自己前世游玩国产网游的那些经验。 而格蕾自幼便生长在蒸汽时代当中,她本人自然是从没有玩过任何电子游戏的,更不知道一款电子游戏本应该是什么模样。 因此,在制作《守岸人之诗》的时候……格蕾所能做的自然便只有模仿,她只能根据愚人的图书馆里那些国产网游的经验,去照葫芦画瓢。 这么说来,这锅其实还得扣到自己身上。 拉斯特都已经能够想象到这个世界的那些游戏玩家们,在看到这些沟槽的游戏隐私条款的时候,心中对自己那浓浓的怨念。 如此想着,拉斯特心念微动,径直将那些繁琐啰嗦的隐私条款拉到了最底端,选择了确认。 不会吧,不会真有人会一个字一个字地去读隐私条款吧? 伴随着确认按钮的点击,先前的界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行全新的文字。 「请输入你的用户昵称:」 「守岸人」 「该昵称已被使用,请重新输入」 「守岸人152」 「该昵称已被使用,请重新输入」 「守岸人114514」 「该昵称已被使用,请重新输入」 …… “笨呐,守岸人和拉斯特可都是这个世界的虚拟偶像了,世界级的大热词,哪里还可能让你取到这种网名。” 银院长吵吵嚷嚷的声音从外界传来,显然是通过主机的屏幕,查看到了拉斯特这边的游戏进程。 “听我的,听我的,用我这个ID!” 听着银院长道出的那个昵称,拉斯特的语气不由变得微妙了几分:“银院长,你确定?” “当然。”小雪貂骄傲地挺起了自己的胸脯:“你永远可以相信一个冲浪三十年的资深网民的审美!” “行。”拉斯特点了点头。 「用户昵称【小貂软糖】已确认」 眼前的光影如水波般,荡漾起了一阵涟漪。 紧接着,拉斯特便看到了游戏的大厅界面。 在略过一堆杂七杂八的每日登录、签到、常规卡池、活动限定卡池、月卡、周活、月活按钮之后,拉斯特发现了「深蓝港速通挑战」的选项。 【该挑战为限时活动,玩家将回到三百年前的灾变历元年,铁十字瘟疫爆发前夕的深蓝港,并经历与历史中的守岸人英雄拉斯特相同的险境。】 【挑战结束后,将根据玩家在本次挑战中的生存时长、剧情变更度、探索比例等数据得出综合评分,评分将被计入总排行榜中,在限时活动结束后根据排名发放对应的奖励。】 【限时活动排行对应的奖励如下表所示、活动结束时的评分排行榜第一名将受邀进入第三机械研究院、并获得参观「人造天使」计划的资格。】 【限时活动剩余时间:23小时】 【请注意,该限时活动中可能会出现血腥、暴力、猎奇等元素,请玩家确认以上内容无误后选择是否进入】 【确认/退出】 这个限时活动,居然只剩下了23小时吗? 不考虑落地成盒,五分钟开三局的那种情况,而是以一天为一个完整的周目来计算,那自己恐怕就只剩下最后的一次尝试机会了。 见状,拉斯特也不再犹豫,而是径直选择了「确认」。 伴随着拉斯特再次选择了确认键,他眼前的光影顿时再次扭曲了起来。 而当视野再次变得清晰之时,那些繁琐复杂,密密麻麻的游戏UI界面,已经尽数消失不见。 空气中传来了咸湿的海风,印证着这里应该距离海岸不算太远,是一座毗邻海滨的小城。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阴暗的地牢,而他自己则是地牢之中的囚徒。 透过满是锈迹的铁栏杆,以及那地牢中被点亮的火把……能够隐约看到正站在地牢外面看守的,身穿漆黑长袍的教徒。 看着那些身穿漆黑长袍的邪教徒,拉斯特感觉到,那些早已经在记忆阁楼角落里尘封的回忆,又一次在他的脑海中开始缓缓复苏。 对方的装饰拉斯特很熟悉——正是深蓝港中那个偶然得到了邪神雕塑的渔民所创立的邪教组织。 这个小规模邪教团中的每一个成员他都很熟悉,拉斯特甚至能够透过隐约火光里,那笼罩在漆黑教袍下的体态与身形,直接喊出外面正在看守的那位邪教徒的名字。 所以,自己在《守岸人之诗》里的初始身份,是被安排成了即将被那个邪教团血祭,用来迎接邪神半身神降的祭品? 这倒是拉斯特在深蓝港的三百年轮回里从未有过的全新体验,毕竟在那十万个周目里,他的开局身份都是能够在深蓝港中自由活动的自由人。 不过,倒也区别不大。 拉斯特轻轻地合上了眼睛。 他也未曾想到,居然能够有再回到深蓝港的这一天,即便是在由电子信号所模拟而出的虚拟世界当中。 《守岸人之诗》给他安排了一个失去了自由的囚徒身份开局,他所能做的事情相比于自由人开局,无疑要多出了许多限制。 就譬如拉斯特当初每一个周目的开局,都必然会如同例行公事那般搞到手的爱枪——重击左轮手枪「铁纹之月」与狙击枪「深蓝审判」,这一次他恐怕就很难有机会再去搞到手了。 而且这一次,拉斯特也失去了希尔缇娜这位强力的队友,她当初的参战直接帮助拉斯特打破了深蓝港中局面的平衡……若是没有希尔缇娜的话,那拉斯特也许还会被困顿在深蓝港中上百年、乃至更久。 另外,限时活动只剩下了最后的23小时,也就意味着拉斯特只剩下唯一一次尝试通关的完整机会。 他的容错被降到了最低,任何一次决策上的失误或者细节上的处理不当,都可能让这个唯一的机会废档……而不再有像自己当初那样死了也能重来,能够反反复复地无限次试错,然后一点点探索推进的可能性。 从各方面来讲,拉斯特所面对的处境,相比于当初在深蓝港时都要困难上了许多。 只是—— 现在的拉斯特,与当初那个被困顿在深蓝港中濒临自毁的他相比,却也已经截然不同了。 不止是单纯超凡者位阶的提升。 真正蜕变的,是他的心。 “那么,开始吧……” 拉斯特重新睁开了眼睛。 “为了知晓迦南的真相、为了与小艾的重逢。” “将这个我所曾经挑战过千万遍的,名为深蓝港的游戏,再一次地——” “速通。” …… 现实世界的房间里,银院长蹲在床头柜上。 它看了看床铺上进入完全潜行状态的拉斯特,又看了看主机上那显示正在走着加载进度条的屏幕,兴奋地搓着小爪子,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 没办法,相比起自己亲自动手打这种充满了制作组恶意的高难度游戏,果然还是看别人直播受苦要更有意思一些啊。 当然,换别人来可能是受苦,但倘若是拉斯特这家伙,那或许就是纯纯的享受了。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自己看的都会很爽就是了,看人受苦有受苦的乐趣,而看人速通自然也有速通的乐趣。 银院长晃了晃尾巴,下一刻,厨房里的冰箱门便被自动开启。 紧接着,一件件快乐水和各种垃圾食品便悬浮在半空中飞了过来,落在了银院长身旁的桌上。 看直播又怎么能少了瓜子和零食呢? 不过就在这时。 叮铃—— 从电脑主机那里传来的提示音,让银院长的注意力稍稍从正在加载的屏幕上移开了几分。 【笑死,我《守岸人之诗》的开服玩家,还是第一次听说拉斯特冕下不喜欢猫,而是更喜欢雪貂的。】 【不要再扯了,直接报段位和分数吧。】 【我一区大师三百点,这次深蓝港限时挑战全服排名前五百,你呢?】 【该不会你实际上只是个真金白银吧,还跑来论坛上大放厥词吧?】 这是银院长在《守岸人之诗》的游戏论坛上所最新收到的一条回复。 而这条回复的发送者,正是那个银院长先前在论坛上猛敲键盘,激情对线的对手。 很显然,这是在网络上一阵激情对喷唇枪舌战之后,骂战的事态已经进一步地升级——开始进入了“你什么段位?”、“你什么冠军?”、“你是不是现实生活不如意”的比段位环节了。 更进一步发展下去的话,大约就是线下真实了。 虽然实际上并不理解他们最开始在论坛上所争吵的,那个“守岸人拉斯特是更喜欢猫还是狗?”的命题,究竟和争论双方的游戏段位有什么关系。 不过在看到这条回复的同时,银院长瞬间就红温了。 没办法,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毕竟身为雪貂,连游戏头盔都没办法使用的银院长,严格意义上来讲别说是真金白银了,甚至就连坚韧黑铁都算不上。 它压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云玩家。 不过话虽如此,但让银院长就此低头却是绝对不可能的。 毕竟作为资深网民,银院长深知网络对线这个东西,讨论内容的实际对错和是非曲直实际上并不重要,讲究的就是一个输出情绪,讲究的就是一个「赢」。 拉斯特到底是喜欢猫还是喜欢狗或者是喜欢雪貂其实并不重要,但要是在网上和人对喷喷输了,那是真的比吃了只苍蝇还要更令貂难受。 银院长的小爪子在键盘上舞出了残影,迅速编辑了回复并且发送:【不高不高,也就这次深蓝港限时活动排行第一而已】 对方的回复也来的很快:【是吗?我是主播,现在深蓝港限时活动排行第一的那个ID我去查了一下,可是那似乎并不是你啊?】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对线对到魔怔了,已经开始胡编乱造了吧?】 【蚌埠住了,兄弟,真得了癔症的话建议趁早找个精神病院治治。】 银院长的红温程度,肉眼可见地更进一步提高了几分。 砰! 它编辑好新的回复,然后一爪子重重地拍在了回车键上。 【现在还不是第一,但是马上就是了,不信自己来我的直播间看!】 (本章完) 第198章 你的好友不吃香菜已下线,不吃牛肉 第198章 你的好友「不吃香菜」已下线,「不吃牛肉」已上线(二合一) 【急了急了,有人急了。】 【可惜了兄弟,要是你那真金白银的段位也能够像你的嘴那样硬就好了。】 在银院长直接发出了直播间的链接之后,对方的回复接踵而至。 毕竟这年头在网上冲浪对线的人,谁不是在追求一个赢字。 眼看着这场网络撕逼自己马上就要大获全胜,这个「小貂软糖」的ID却依然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那自然是不肯轻易罢休。 【等待活动结算的这段时间正好没什么事干,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所谓的「马上第一」到底是个什么事。】 【希望你在我直播间几万人面前被铁十字追得屁滚尿流的时候,还能够继续保持这份嘴硬自信的样子。】 而不只是这位正在与银院长激情对线的主播,一人一貂在游戏论坛上的撕逼,也在短时间内迅速吸引到了大量的吃瓜围观群众。 没办法,毕竟从古至今,人们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吃瓜看戏。 而银院长的这副说辞,又实在是像极了网络上那些红温破防的云玩家,经典的嘴强王者、C语言大佬。 段位是一点拿不出手的,但嘴是比谁都硬的。 还有银院长的那句「没第一是我不想打,只要我自己想打分分钟就能登顶」,更简直就是云玩家的经典语录。 它爆的这句典直接就被制作成了梗表情包,在论坛和各种玩家群聊中传播了开来。 于是一时之间,来自大陆各地的网友们,都纷纷进入了银院长所开启的直播间,加入了吃瓜大军的群众队伍。 要是在通常的情况下,还真没有那么多人会闲得没事,围观一个一看就是嘴硬小子的直播间。 奈何银院长这次开启直播间的时机确实恰到好处,为期数个月的深蓝港限时挑战活动即将结束,剩下的那不到一天时间已经不够进行一次完整的挑战。 除了极少数游戏活动结束前最后一天才开始肝活动的死线战士以外,该冲榜的玩家们都已经冲榜完毕,该肝活动的也已经把活动毕业,不少玩家已经提前进入了长草期。 在这种每个人都在养生的长草期里,忽然出现这样一个大瓜,那自然是高低得过去瞅瞅是个什么事。 于是一时之间,银院长所开启的那个直播间观众人数,顿时从一开始的0人,在短短不到半小时内便上涨到了数万人的地步,而且还在络绎不绝地增长。 而当吃瓜群众们抱着看乐子的心态点进直播间后,立刻就纷纷开始吐槽了起来。 【我去,这位的ID居然还真叫作「小貂软糖」,笑不活了。】 【这种ID只有那种菜鸡女玩家才会取吧,我上次排位的时候就碰到了个「不吃香菜」,差点给我坑哭了。】 【楼上的,排位能够匹配到这样的选手,你难道不该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吗?】 【有一说一,你们是真不懂啊,你们难道就没在半夜遇到过顶着这种ID,一句话不说大杀四方的存在吗?你的好友「不吃香菜」已下线,「不吃牛肉」已上线。】 【但是别管这个号到底是「小貂软糖」还是「大貂硬糖」,就算真是号主找了通天代,我也不信他能在最后一天不到的时间里打到深蓝港速通挑战的排行榜第一。】 【这次的限时活动与以往不同,第一名可是能够被受邀进入机械研究院参与「人造天使计划」,不知道多少《守岸人之诗》的职业选手和技术主播连着肝了好几个月才打到了如今的定榜排名,这一天的时间连规划一次完整通关的流程都不可能,又怎么可能打得到第一名?】 【楼上的兄弟,你怎么还真认真分析上了,大伙不都是点进来看个乐子的吗?难道你真觉得这位嘴硬小子能打到排行榜第一?】 【我都专门去查过小貂软糖这个ID的战绩了,刚刚创建两小时的新号,这人就是纯纯的云玩家,在网上和人撕逼被戳穿了非要嘴硬到底,所以才开了这个账号和直播间。】 【话说回来,你们都没有发现吗?「小貂软糖」这次好像碰到的是邪教地牢开局,这是这次深蓝港活动中公认最困难的几个初始开局之一。】 【那些冲榜的职业选手和技术主播,碰到邪教地牢开局都是直接remake的,开局限制太多了,根本冲不了高名次。】 直播间的弹幕里一阵吵吵闹闹。 绝大部分的弹幕都是在那里疯狂吐槽「小貂软糖」这个ID以及银院长刚才在论坛上撕逼所爆出的经典名梗。 不过这么多观众之中,却也有些更关注于游戏内容的玩家,通过直播间内那阴暗潮湿的地牢环境,迅速判断出了这次主播所随机到的初始身份。 《守岸人之诗》的限时挑战活动开启了三个月,目前已经临近活动尾声。 玩家们爆肝了三个月的活动,对于这个「回到深蓝港」的挑战,也已经探索到了相当的程度,各式各样的活动攻略和技巧也早已经被玩家们利用反复的尝试和论坛上的经验交流总结而出。 虽然名义上是让玩家们回到铁十字瘟疫爆发前夕的深蓝港,经历守岸人英雄拉斯特所经历过的一切——但实际上为了照顾游戏性的缘故,玩家们在深蓝港中的初始开局身份都是有所限制的。 共计有几十种开局身份,每一次玩家尝试挑战这一活动,都会从这几十种初始开局中随机抽取。 玩家们所公认的最好初始身份是「马车夫」和「落魄贵族」,在开局便能够拥有极高的自由度和一定量的初始资源。 譬如马车夫开局的各项身体属性都要比其他开局更高,还自带「骑乘」与「马术」这两项技能,在铁十字瘟疫爆发后,拥有了「骑乘」与「马术」技能,只要能够搞到一头马匹,便能够在机动性上取得极大的优势。 至于「落魄贵族」初始,虽然玩家的属性面板要低于其他初始身份的平均值,但是这个初始身份却能让玩家在开局便获得一柄左轮手枪,相比于其他身份战斗力获得了质的飞跃。 另外贵族这一身份,能够令玩家在与深蓝港中的其他角色交涉时拥有更高的话语主动权。 而相比于这两个公认的初始好身份,「邪教地牢」无疑是玩家们所公认最困难的开局之一。 玩家在游戏开局的时候自由会受到限制,许多铁十字瘟疫爆发前能够比较轻松获得的道具都无法去获得不说,因为距离那件邪教团所供奉的邪神污染物较近的缘故,更是无时无刻都在遭受着污染,许多玩家没过几个小时就因为精神状态失常到了临界值,而被游戏头环的保护机制强制登出。 当然,为了考虑到游戏平衡性的缘故,「邪教地牢囚徒」的开局自然也会给出各种补正,就譬如在这一开局下只需要存活四小时,便能够获得比其他开局下存活十小时还要更高的评分。 但是连《守岸人之诗》的职业选手和技术主播们都唯恐避之不及的开局,玩家们自然也都是敬谢不敏,真遇到了宁肯直接强制退出,等一天的冷却也不愿意受苦。 可是此刻「小貂软糖」显然是不可能选择remake了,毕竟他要是强制退出的话,那等到一天的冷却期走完活动都已经结束了。 而事实上直播间的主视角中,拉斯特也确实没有选择remake。 他只是静静地从地牢中站起了身子,望向了地牢的门口,那位全身包裹在漆黑的教袍中,正借着火光扫视着地牢之内囚徒的邪教徒。 “艾泽。” 他的声音很平静,道出了一个人名,让直播间的弹幕们一时之间都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很快,在地牢的出口处,那个邪教徒便有了反应。 他手举着火把,走进了地牢之中,透过满是锈迹的铁栏杆注视着囚笼中的拉斯特,沙哑淡漠的话语中多出了几分困惑的意味:“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艾泽是这个看守地牢的邪教徒的名字?】 【等等,这个小貂软糖不是纯新号吗?不应该是纯纯的萌新吗?他为什么会知道看守地牢的邪教徒真名?】 【请的代练呗,虽然《守岸人之诗》的虹膜验证很严苛,但如今的科技这么发达,未必没有绕过虹膜验证的办法,刚开服的时候不就有个主播开挂被抓了?被抓之前还嘴硬说是背包和弹夹连在一起没有看清。】 【至于这个邪教徒的名字……邪教团掌握着铁十字瘟疫幕后邪神的污染物,也算是个中期BOSS了。】 【我记得之前就有大佬汇总了这些邪教团成员的身份信息,这其中包括了这个地牢看守的名字应该也不奇怪。】 直播间内,弹幕开始了一阵疯狂刷屏。 不过即便是后面进行解释的弹幕,其实心中底气也开始有些不足了。 毕竟正常的玩家,谁会去记这个游戏里一位不起眼的敌对NPC的名字啊。 这个小貂软糖,似乎是有备而来。 “我当然知道你的名字。” 拉斯特透过钢铁的囚笼,注视着窗外那个面露困惑的邪教徒,声音依旧平静:“非但如此,我还知道你出身于贫民区中,自幼便流浪街头。” “在你九岁那年,一位西城区的药剂师收留了你,让你留在药铺中担任学徒。” “那位药剂师来自于邻省一处叫做艾泽的小村落,旅居至此,因为自己没有妻儿的缘故……所以将你当成了亲生孩子那般照料。” “两年前那位药剂师因病去世,你为了纪念这位自己如父亲般的恩人,而将自己的名字也一同改为了艾泽——” “甚至,你会加入这里,也是因为听闻了那尊主的雕像拥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想尝试着能否利用那枚雕塑的神效、将那位药剂师,自己的恩人复活。” “你……” 那个身穿黑袍的邪教徒瞳孔地震。 对方能够知晓自己的名字并不算稀奇,也许是这个早已经被选定作为不久后祭祀材料的祭品,在什么时候听到过其他同伴呼喊自己的名字。 但是,对方居然将自己名字的由来,包括与那位被自己视为恩人的药剂师的过往都讲述了出来…… 这些事情是艾泽心底最大的秘密,别说是其他圣教的同伴了,就连首领自己都从未对其倾诉过。 他一个被圣教选定用来进行祭祀的祭品材料,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楼上的,你确定这些信息也在那什么大佬的攻略汇总贴里有?】 【那话又说回来了……】 【别听他扯了,这小貂软糖应该是真有点东西的】 【我之前看别的职业选手和主播尝试「邪教地牢」这一开局,都是等待开局后的第三个小时,给囚徒们送饭的混乱时机直接靠武力尝试突围的,虽然最终也难免被这些拥有枪械的邪教徒们围攻力竭而亡,但是只要在突破的过程中多杀死几位邪教徒,那么最终的综合评分便不会太低。】 【看着吧,他用这些自己独家收集到的信息吸引了邪教徒守卫的注意,大概率便是准备骗对方打开牢门之后动手。】 【邪教地牢开局虽然难度很高,但是评分的加成补正也高,你别说,虽然第一是扯淡,但这个小貂软糖还真有可能刷个高分出来。】 一条条弹幕在直播间内飞速滚动。 而银院长蹲在电脑桌旁,得意洋洋地看了眼直播间,又瞥了眼拉斯特。 骗邪教徒守卫打开牢门,然后直接夺下枪一路开无双……这倒确实是个不错的通关思路,以拉斯特对整个邪教的熟悉程度和战斗技巧,应该不成问题。 不过—— 银院长用小爪子戳爆了一袋薯片,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以它对拉斯特的了解,银院长总觉得这家伙的行事作风不会这么的循规蹈矩。 “你怎么会知道……” 那个名叫艾泽的邪教徒,声音骤然间拔高了几分,但是很快便强行中断了自己的话语,显然是担心被其他同伴听见。 他打开牢门,压低了声音:“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小貂软糖终于要动手了吗,就是现在,在这里?】 然而,在弹幕的众目睽睽之下,拉斯特却始终未曾如他们所预想的那样直接动手。 “其实你自己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拉斯特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邪教徒,声音依旧沉寂: “除了至高无上的主,又有谁能够知晓你心中那些从未对外人诉说过的秘密?” (本章完) 第199章 不要问主能给你什么,要问你能给主 听闻着拉斯特的话语,那位名叫艾泽的邪教徒瞳孔不由一阵地震。 “你是说……主?” “你是从主那里知晓的这些?” “当然。” 拉斯特的话语像是吹拂过密特罗河的晚风,沉寂悠长,却又仿佛带着深入人心的魔力。 “既然你也是主的信徒,那么应当听说过神启与眷者吧?” “主会在尘世上挑选合适的人选,并用「神启」的方式,向他们传授赐福与神谕。” 他注视着铁栏杆外的教徒。 明明自己便身处囚笼之中,可是拉斯特那带着淡淡悲悯的神态,却仿佛自己才是囚笼外的那个人,俯瞰着牢笼内的囚徒,无需言语却威仪具足。 “而有幸被主所选中得到恩赐之人,便是所谓的眷者……亦是遵循着主的神谕,在尘世上践行主之意志的代行者。” “若非如此,我又怎么可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道出你的名姓与过往……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那些秘密你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我……” 那个邪教徒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拉斯特所道出的话语过于具有冲击力,让他下意识地想要否定,但是很快他却发现自己完全无从反驳。 对方所说的那些事情,包括自己之所以会加入圣教的动机……那确实是自己最大的秘密,即便是在最亲密的朋友面前都从未说出口,却被对方仿佛阅读了心声一般尽数道出。 以他毕生的阅历,唯一能够想到的可能性——便是这确实是来自于主的神谕,是那位全知全能的主以神启的方式,告知了眼前之人有关自己的一切。 而所谓的神眷者,他也确实并不陌生—— 圣教的教主,他如今的首领,便也是自称为获得了主之神谕的眷者,是主之意志在尘世的代行者。 “你……您真的也是主的眷者?” 邪教徒说到一半便改了口,他看了眼身处在牢笼的拉斯特,忽然有些欲言又止:“可是既然您真的是主的使徒,那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话语并没有说尽,不过意思却已经表达的相当明确。 如果你真的是主的眷者的话,又怎么会让自己沦落到被囚禁在监牢之中的祭品这样狼狈的处境? “那自然是因为,主所赋予我的使命。” 拉斯特的表情忽然变得肃穆而虔诚:“依据神启,在这方城市之中,出现了亵渎主之荣光的异端。” “此人在偶然间窃夺了主的信物,并自称为主的眷者,创立了自己的教派——他假借着主的荣光与威名,但实际上却只是为了达成自己一己私欲而坑蒙拐骗的异端而已。” “窃夺了主之信物,假借主之名义的眷者……” 看守地牢的邪教徒重复了一遍拉斯特的话语,随即眼眸中流露出了震惊之色:“您是说,圣教的教主,我的首领?” “并非首领。” “因为从始至终,那都是他靠着自己窃夺来的那枚主之信物,所自导自演的一场骗局,那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偷与骗子而已。” 拉斯特的话语依旧沉寂:“若非如此,你觉得以主的位格与权能,又怎么可能在意这小小一城之地的信仰?” “别说是区区几十位教徒了,即便是一整座城市,乃至于一整个国家的信徒,也不过是蝼蚁而已,主也不在乎。” “于主而言,这尘世上的一切,都不过是能够被随意拨弄的棋局,兴之所至时方才垂落视线,随意落下几子。” “但是——” 他的神情忽然变得不怒自威:“主确实不在乎这尘世间的些许蝇头小利。” “可主却绝不允许有蝼蚁假借着主的名义,去行使那蝇营狗苟之事,这是对主之荣光的亵渎。” “我之所以会假借祭品的身份,便是为了潜入这方亵渎了主之荣光的教团之中——去清扫那位亵渎了主之荣光的异端,并将这处教团正本清源。” 拉斯特注视着眼前的邪教徒,目光中透着悲悯之色:“我之所以会与你说这些,是因为通过此前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你对主的信仰还算虔诚。” “虽然你与这方教团中的教众,都是被那位异端所蒙骗蛊惑而加入的教团。” “但是无论起因如何,既然汝等对吾主拥有着那样虔诚的信仰,那么你们便亦是主的信徒,有资格接受主的福泽。” “我……我……” 拉斯特接连吐露而出的信息冲击力过于巨大,让那位邪教徒不由一阵结巴。 但是仔细想想,真相又何尝不是如此? 以教主所宣扬的,主那全知全能,睥睨人世的权能与位格——又怎么会在乎深蓝港中这点蝇头小利。 而且一直以来,教团那鬼鬼祟祟的行事风格,也与主那俯瞰凡尘的位格格格不入。 身为主之荣光在尘世的代行者,他们这些圣教教徒平日里却活得和下水道里的老鼠没什么区别,无论要去做什么事情都完全见不得光。 甚至还不得不和深蓝港警察局的条子们每天勾心斗角,像耗子碰到猫一般躲着警察走——那教主口中全知全能的圣教顿时逼格全无。 但倘若这一切,都是那个圣教首领的自导自演,自己等教众只不过是那个骗子为了实现一己私欲而被蒙骗的对象,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如此剧烈的冲击,让邪教徒陷入了短暂的恍惚与失神,许久方才回过神来。 而当邪教徒再度回神之时,却发现眼前的青年已然走出了囚笼,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然而,对方却并未趁着自己刚才心神失守,完全丧失戒备,露出破绽时行动——或是趁机逃离地牢,或是借此机会夺取自己腰间所别着的枪械。 他仅仅是淡淡地俯瞰着自己:“我很清楚,这些事情对你们的冲击过大,绝非是那么轻易便能够接受的。” “所以,你大可以将你相熟的,认为值得信任的朋友和教众喊来……来再次验证我身为主之眷者的事实。” 拉斯特那淡漠的口吻中却透着怜悯:“这是,由主所赐予自己信徒的怜悯。” …… 【????】 【????】 【????】 直播间之中,一行行的弹幕疯狂飘过。 显然这些抱着来看笑话的心态凑过来的吃瓜群众们都未曾料到,「小貂软糖」居然会整出这样的一个花活。 原本即便是对小貂软糖抱有期待的观众,也只是以为他会像其他那些职业选手和技术主播一样,用纯武力的方式从邪教徒的大本营地牢中杀出一条血路,逃出生天。 这也是玩家们目前总结出来的,「邪教地牢」这一初始开局唯一可行的攻略方式。 却没想到,这个「小貂软糖」居然不玩武,而是纯玩文的。 一通嘴炮和忽悠,居然真把眼前的邪教徒给忽悠地团团转,让其半信半疑地真的将自己视为了那个邪神的眷者,而邪教团的首领反倒成了他口中的异端、叛逆。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我之前看其他高手挑战深蓝港,都是直接将其玩成了与铁十字对狙的大逃杀FPS游戏,比的就是一个谁的枪法更硬。】 【我还真没想到,在深蓝港里除了一言不合直接干架之后,居然还有玩嘴的这种骚操作。】 【虽然是玩嘴的,但是要想达到这样的效果,无论是演技还是提前收集好的情报信息都缺一不可,这个小貂软糖显然是下了大功夫进行准备的。】 【只可惜限时活动马上就要结束了,想要利用小貂软糖的那些情报去复刻他的操作都没办法,再挑战一次的时间压根不够。】 【可是话说回来——即便真的把这些普通的邪教徒们给忽悠瘸了,又有什么意义?】 一片惊叹的弹幕声,却也出现了一些异样的声音。 【你们都忘了吗,邪教团之中最大的危险,便是那件污染物——】 【甚至都不用直接接触,只要在那件污染物附近待的时间久了,那么就会不自觉地遭受到邪神的污染。】 【无需等待铁十字瘟疫彻底爆发,污染便会达到临界值,直接腐化为铁十字……之前也不是没有玩家尝试过混进邪教团的路线,但是最后都是因为无法抵御污染而被迫放弃。】 【这个挑战活动要想打出高评分无非就是两个条件,要么就是生存的时间够久,要么就是大幅度改变深蓝港原有的剧情走向……但是这种不远离邪教团,而是主动停留在邪教团当中的思路,存活时间是以秒来计数的,一旦精神遭受的污染超过临界值便会强制结束游戏。】 【而就算走变更原剧情的路线——但是即便他成功忽悠了部分邪教徒,又有什么意义?即便真的制造了邪教团内部的内乱,那个教主只要拿出那枚污染物便能够证明与镇压一切。】 质疑的声音,同样开始在直播间中出现。 这些都是先前也尝试过走邪教团路线的玩家,敏锐地指出了这一路线的弊端。 只是,无论弹幕如何地刷屏,直播画面之中,拉斯特的行动却始终未曾停滞分毫。 …… 地牢之外,一位位身穿黑袍的教众们络绎而至。 然后,他们都经历了完全相同的心路历程。 先是最开始,对于拉斯特那自己才是主之眷者身份的质疑。 再是震惊。 最后则是心神失守、彻底的哑口无言。 没办法,任谁被眼前的青年轻而易举地道出了自己的身世、还有自己心底最大的秘密,都不可能不心神震荡。 倘若只是一个两个那还可以用巧合来解释,但是所有人都被拉斯特这样道穿了自己心中的秘密,那就绝不是单纯用巧合所能够解释的了。 不过十数位的邪教徒,其中却也难免有人并无法就这样信服,忍不住开口质疑: “可是,倘若是这样的话,那信仰主,支持真正的教团……我们又能够得到什么?” “在问主能够给你什么之前,你应该先想想自己能够为主带来什么。” 拉斯特看着那个开口质疑的铁头娃,目光悲悯依旧:“以主的位格与权能,尘世之上的一切……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贵族平民,在祂眼中都与蝼蚁无异。” “别说是一个城镇的信徒了,即便是凡世上的人类全部灭绝,对主而言也无关痛痒,就如同你不会在乎自己家门口的蚂蚁窝被雨水冲垮那般。” “然而神爱世人,赐予了我们一个信仰祂的机会……让我们有机会在死后行走在祂的国中。” “我们在尘世上的衣食住行皆为主之恩典,若非是主,那么这世界上便不会有文明,更不会有吾等的降生。” “你刚才的话语对主是极大的不敬……但是主知晓你的信仰尚且虔诚,所以愿意原谅你的粗鲁和僭越——” “倘若你还尚且保留着作为人的知性,那么你便应该知晓,这是一份多大的恩情。” “我……” 那个邪教徒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而他的同伴们此刻也对他怒目而视。 来自于主的恩情,他们世世代代都还不完,又岂敢主动开口向主索取? “眷者大人……那么我们接下来一步应该怎么做?” “要直接一拥而上,射杀那个窃夺了主之信物,打着主之名号招摇撞骗的骗子吗?” 那个叫做艾泽的邪教徒主动开口提议。 他是最早与拉斯特交谈的对象,此刻也最为信服,已经完全将拉斯特视为了主真正的眷者,而那个圣教首领则是个大逆不道的异端。 “不,无需如此。” 拉斯特摇了摇头:“他毕竟有主的信物在身,杀死他是小事,但是倘若在此过程中损伤了主的信物,僭越了主的光辉,那便是吾等所无法偿还的罪行。” “既然他也自称为主的眷者,那么就该用眷者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拉斯特微笑了一下:“毕竟自古以来——” “从来都是邪不压正。” (本章完) 第200章 无限叠盒子大师拉斯特(二合一) 第200章 无限叠盒子大师——拉斯特(二合一) 邪教首领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末路。 或是在仪式进行时,被那个觊觎主之信物,名叫塔利斯的贵族议员所发觉,与他麾下那些警察狗腿子拼死战斗,最终力竭而亡。 或是在成功完成了血祭的仪式之后,作为主降临人世的躯壳而光荣地献身…… 但无论是哪种结局,自己都必然是死在践行主之意志的道路上,为了让主的威光重临世间这个无比崇高的目标而死。 可是,现在这是什么沟槽的情况? “你们说我这个首领其实是假的……是一个窃取了主的圣物,为了达成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假借主的名义坑蒙拐骗的骗子和小偷?” 邪教首领感觉自己都快要被气笑了。 他伸手指着不远处,那被众多教徒簇拥着的拉斯特:“而这个家伙,一个被我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抓来,关在地牢里准备充当血祭祭品的耗材,才是主真正的眷者?” “就这种货色,也有资格得到主的神启?” “放肆,你一个窃夺了主的信物,打着主的名号招摇撞骗的骗子,怎么对眷者大人说话的!” 那个叫做艾泽的邪教徒粗暴地打断了首领的话语,扬了扬自己手中打开了保险的喷子,就连其他教徒们也纷纷面色不善地将手抚向了宽大的长袍下,握住了枪柄。 显然邪教首领要是再对眷者大人不敬,他们就准备用自己的真理来给对方脑洞大开一下了。 “要不是眷者大人担心在枪战中损伤到主的信物,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付诸武力,你这个骗子早就被打成马蜂窝了,哪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稍安勿躁。” 拉斯特排众而出,拍了拍那个叫做艾泽的邪教徒肩膀。 “神爱世人,不愿见到同为自己信徒的子民们,被一个骗子的谗言所蛊惑,付诸刀戈,自相残杀。” “而且真理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怕争论,而只会越辩越清。” 他走到泾渭分明的两派教徒的交界线处,看着面前神色戒备,与几位贴身护卫的教众一起握住了枪柄的邪教首领。 虽然利用那三百年轮回所积累的情报优势,拉斯特用嘴炮忽悠了一大票邪教徒,让他们对自己邪神眷者的身份信以为真。 但毕竟对方也是一方邪教的首领,总会有那么几个死忠分子。 要是给拉斯特足够的时间,即便是顽固不化的死忠他也有办法突破……可此刻「深蓝港速通挑战」的活动时限已经只剩下了不到24小时,时间有限,拉斯特不可能将时间都浪费在策反之上。 所以这一次,拉斯特准备用更简单粗暴一些的方式,去完成速通。 一个当初在真正的历史残响里只停留于假设之中,但此刻却被拉斯特所真正付诸实践的想法。 “按照你自己的说法,你与我一样,同为主的眷者,对吗?” 拉斯特俯视着眼前的邪教徒首领,目光中透着悲悯。 “当然,我曾经只是一个普普通通,以捕鱼为生的渔民而已——” “若非是某次出海捕捞时偶然得到了主之圣物,因而蒙受了主的神启,成为了主的神眷,又怎么可能会有如今的我。” “在我所得到的神启中,可并没有你这样一位同僚的存在!” 邪教首领看着面前的拉斯特,只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明明自己才是货真价实的主之眷者,但眼前这个黑发青年看自己的神情,就仿佛教会的忏悔室里,那些面带悲悯听着信徒们忏悔的牧师一般。 “从始至终,你都从未得到过主的启示,又怎么可能会知晓我的存在?” 拉斯特微笑了一下:“不过这些事情可以稍后再说。” “既然你也自称为主的眷者,那么我问你一个问题——” “主在你的眼里,是什么样的存在?” 听闻着拉斯特的话语,邪教首领微愣了一下,但随即便面色一肃。 身为邪教头头,这本就是他的专业对口领域:“主是黄昏的化身,也是夜空中那轮皎洁银月的象征。” “凡是被月光所沐浴的大地,皆是受到了主之恩泽的神国。” “唯有信仰吾主虔诚者,方才能够在死后进入永恒安详的银月之国。” …… 夜世界,第六纪的现代都市。 砰! 银院长将喝到一半的易拉罐重重地砸在了桌上。 “你说这个邪教首领咋就这么坏呢!” 它看着电脑屏幕之中,正实时显示的直播间画面,忍不住地哈气。 “神TM「月亮的化身」,按这老毕登的说法,老娘的「月亮」序列,是不是也成为了这什么沟槽邪神的走狗了?” “我咋不知道自己头上还有这么个顶头上司?” “小拉斯特,上,干掉他!” 它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因为愤怒而竖起,原本慵懒怠惰的姿态消失不见,第一次真心诚意地开始为拉斯特加起油来。 直播的画面中。 那个邪教首领鼓吹了许久方才停下。 他看着身后,那些随着自己一番煽动而面露狂热的死忠,又看了看拉斯特身后那些稍稍流露出动摇之色的邪教徒们,不由面露得色。 然而,面对邪教首领那一番天花乱坠的鼓吹,拉斯特却只是微笑了一下。 “这就说完了?” “我原本以为创建一方教派的首领,即便是靠着坑蒙拐骗上位的骗子,但也总应当有几分眼界。” “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他原本悲悯的神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隐隐的怒意:“或许在你眼里,刚才这些言辞是对于吾主的赞美。” “可是实际上,这分明就是一种污蔑,是对吾主威仪的亵渎。” 拉斯特缓缓开口:“夜空上的银月看似皎洁,但其实,那只不过是一枚平平无奇的,由岩石和砂砾所聚合在一起的巨大石块而已,其大小不过我们所处星球的四分之一。” “况且,月亮再大,其本身也无法发出光亮——是因为太阳的光辉照耀到了月亮表面并加以折射,所以月亮才会看起来有了光亮。” “而倘若太阳不曾存在,那么所谓的月亮,也不过是一个黯淡的巨大岩石块而已。” “所以,你是想说你的主其实是太阳的主宰,是耀日的化身?”邪教首领出言质问。 “不,并非如此。” 拉斯特摇了摇头:“月亮也好,太阳也罢,都只不过是恒星系内的星体而已。” “看起来煌煌燎然,光辉万丈,但其影响力也仅仅只局限在一个恒星系之中,一旦脱离了这个恒星系的存在,那么其在浩瀚宇宙之中也不过是最平平无奇的存在。” “吾等所熟知的太阳,其组成的恒星系,其实仅位于另一个名为银河系的更大星系的旋臂之内,足足有数十亿颗与太阳相似的恒星,构成了巨大的银河系。” “而如银河系这样蕴含了数十亿颗太阳一般恒星的星系,又需要足足再有包括仙女座星系、大麦哲伦星系、小麦哲伦星系在内的三十多个,方才能够构成本星系群。” “而本星系群又仅仅只不过是室女座超星系团的一部分,有五十多个不同的星系团和星系群,方才构筑成了本超星系团。” “我……” 邪教首领张了张嘴,却未曾说出什么话来。 而拉斯特的陈述却还在继续:“而在本超星系团外,还有一个名为拉尼亚凯亚的更大超星系团,其中蕴含了接近五百个与室女座超星系团类似的超星系团与星群。” “而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也仅仅只不过是可观测宇宙的一部分而已,在可观测宇宙之外,还有着无限浩瀚的宇宙深空——来自于那里的光还未曾到达我们所身处的星球,尚且处于不可观测状态。” “因此,我们无从知晓可观测宇宙之外的任何星系。” “你……”邪教首领张了张嘴:“所以,是你所信仰的主,创造了包括可观测宇宙和不可观测宇宙在内的整个宇宙?” “荒谬!” 拉斯特的神情再次由悲悯转为了愤怒:“吾主又岂是你口中那样目光短浅的存在,会在意这般和蝼蚁无异的事物沉浮?” “我所描述的一切,星系也好,超星系群也罢……即便是整个可观测宇宙,也只不过是一方世界的循环而已。” “即便吾等所身处的宇宙都尽数毁灭了,吾主也并不在乎,因为这只是区区一个小世界。” “如此这般的小世界,也被称为小千世界。” “每三千个小千世界才能构成一个中千世界,而每三千个中千世界方才能构成一个大千世界。” “大千世界?” 邪教首领愣愣地看着身前的黑发青年。 他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想要理解对方的逻辑,并从对方的话语中找寻出逻辑漏洞,并抓住破绽进行反击。 毕竟这是对于各自所信仰的主的争论,无论如何,身为圣教首领他都不能输。 然而,邪教首领却发现,自己哪怕仅仅只是跟着拉斯特的叙述节奏,去尝试着理解对方的思维和逻辑,大脑的运转都已经变得颇为缓慢。 这般一层套一层,无限向上堆叠的结构,倘若从一开始自己就从未尝试去理解那也就算了,无非就是在听天书而已。 可一旦尝试去理解,那每一次向上的结构堆叠和嵌套都会让他的思考速度以指数的形式减缓,很快,他便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跟不上这个异端的思维。 用人话来讲——就是他的CPU烧了。 “你知道密特罗河吗?” 忽然,拉斯特的声音在邪教首领耳畔响起。 「密特罗河」。 这个词汇仿佛救命稻草,被邪教首领迅速抓住。 不同于「星系」、「超星系」、「星团」、「可观测宇宙」、小千世界、中千世界、大千世界……这些抽象到只要去思考便会大脑宕机的词汇。 密特罗河是邪教首领所能够理解的名词。 “当然知道,密特罗河是整个西大陆中最宽阔的河流,近乎横穿了西大陆全部的人类领域,直到入海。” 可以说,西大陆的人类文明,便是依附在密特罗河旁逐渐发展起来的,而密特罗河的入海口便在深蓝港附近。 作为曾经的渔民,邪教首领对此再是熟悉不过。 而借助这个亲民的熟悉词汇,邪教首领也终于从各种星系和超星系的叠盒子漩涡中挣脱了出来,重新找回了一点自我。 “嗯。” 拉斯特点了点头:“那么你知道,整条密特罗河当中,究竟沉着多少枚沙粒吗?” 整条密特罗河中,沉着多少枚沙粒? 邪教首领再次愣住了。 这个问题他从未去想过,几十万枚、几百万枚……不,似乎远远不止,千万枚,还是上亿枚? “我刚才所说的,那「大千世界」的数量,便多如密特罗河的沙粒数。” “而包含着密特罗河沙数的大千世界的「无量之地」——便是由吾主所创造。” 拉斯特的声音再次变得虔诚:“祂是创造一切的主,亦是全知全能的众神之神,一切伟大的根源。” “祂是一,也是万,是开始,也是结束。” “祂比星空更崇高,比耀日更久远,是刹那,也是永恒。” “祂更是万事万物的起点与终点,世间万灵最终都将回归祂的怀抱。” 他的目光清澈:“我们行走人世,就如同行走在祂的国。” “我所信奉的主,便是如此伟岸的存在。” “像你这般从未沐浴过主之荣光的异端,即便费尽全部心力去幻想——” “可凭你那贫乏的见识与脑力,穷尽心力想出的浮夸吹捧之词,却连吾主真正威仪的万一都无法企及。” “你未曾信仰吾主,所以你见祂如井中蛙观明月。” “而你若信仰吾主,则见祂如一粒蜉蝣见青天。” 拉斯特俯瞰着眼前失魂落魄,目光恍惚的邪教首领,神色庄严,威仪具足。 “像你这般浅薄之徒,又岂敢自称为吾主的眷者!” (本章完) 第201章 邪教首领:有牛啊,有牛!(二合一 “我……” 邪教首领有些踉跄地后退了一步。 他下意识地想要出言辩驳,可是却组织不出完整的语句。 小千世界,中千世界,大千世界、无量之地……那无穷无尽,无限堆叠的概念,以指数的形式在他的脑海中仿佛一层层阶梯塔一般无限延伸,让他的思维都陷入了凝滞。 还有对方所提出的——密特罗河的沙数。 作为西大陆最大的河流,密特罗河深蓝港的居民每天都能看见,再是熟悉不过。 可是,又有几个人曾经设想过,在密特罗河的河床之中,究竟沉淀着多少枚沙粒? 几亿,几十亿,还是几千亿,几万亿? 邪教首领狠狠地一咬牙。 他发现自己不能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要是继续跟着拉斯特的思路只会一直处于被动姿态。 唯一要从这种状态下破局的方法,便是直接全盘否定掉对方的一切:“倘若真要按你所说,存在着所谓的「无量之地」,是由你所信奉的那个主创造的无量之地。” “那么我问你,在那个所谓的「无量之地」外又是什么?在「无量之地」诞生之前,整个世界又是什么状态,那无量之地诞生前的主宰又是何人?” 言罢,邪教首领长舒了一口气。 他终究是一方邪教的首领,在传教方面的话术上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 虽然前面被拉斯特用一套无限叠盒子的套娃理论震慑得心神恍惚,但此刻还是迅速调整好了状态,作出了反击。 他直接反过来使用拉斯特的叠盒子套娃理论,在拉斯特所说的「无量之地」外又套了一层娃。 你说是你主创造了「无量之地」,那么在「无量之地」外呢?在「无量之地」开辟之前呢?更外面又是什么? 而当邪教首领已经提出了这般的质疑之后,倘若拉斯特再继续堆叠盒子——再创造出什么小无量之地、中无量之地、大无量之地的话术。 虽然也能让这个套娃的循环继续下去,但是就难免在这场神学辩论,或者说是吹逼大战中落了下乘。 然而,面对邪教首领的质疑,拉斯特却只是微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对方居然就这样认输了? 邪教首领不由一愣,但旋即便露出了得色。 在这种激烈的辩论中,主动说出“我不知道”,在他看来无疑便等同于投子认负。 然而拉斯特的话语,却丝毫没有因为邪教首领的狂喜而停顿分毫,而是紧接着便再度响起。 “首领阁下,你见过……冰山吗?” “冰山?” 邪教首领微微一愣。 深蓝港处于亚热带,自然没有什么机会见到冰山,不过此刻毕竟已经是蒸汽时代,信息的传播速度相比于中世纪时得到了飞速的提升,因此冰山这个词汇邪教首领还是能够理解的。 那是在极北之地的寒带,漂浮在海洋之上的巨大冰块。 “因为密度的缘故,所以漂浮在寒带冰洋上的冰山,那真正露出水面的部分,仅仅只有十数分之一而已。” “因此,站在航船甲板上的水手们,无论再怎么眺望,他们所观测到露出水面的冰山部分,都仅仅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而已。” “看起来只是一块不起眼的浮冰,但是水面之下,却可能潜藏着一方庞然大物。” “但是,只能站在甲板上观察的人们,无论再如何努力地去想象冰山的全貌,都仅仅只是在管中窥豹,盲人摸象,他们永远也无法知晓冰山的全貌。” 拉斯特的话语停顿了一下:“而我所信仰的主,同样也是如此。” 他冷冷地审视着身前的邪教首领:“无论是「星系」、「超星团」,还是「大千世界」、「无量之地」,这些词汇都是由人类所创造的定义,是能够被人类所理解的概念。” “可是,伟大浩瀚如吾主这般的存在,又岂是我们这般微渺的人类所能够揣摩,所能够理解的?” “即便我刚才所说的一切已经极尽赞美之词,但是就仿佛海员们只能看到海面上的冰山一角,却永远无法知晓冰山的全貌一般——我所描述的这一切,也不过是吾主真正威能一个微不足道的侧面。” “是被我们用人类那粗浅的眼界与见识,在强行扭曲、曲解、断章取义之后……方才降格为了一个勉强能够让我们理解的概念。” “而真实的吾主,则是人类所永远也无法揣摩的存在。” 拉斯特的话语微顿了一下。 “祂超越了一切物质、一切意义、一切概念、一切精神与语言。” “祂是诸果之因,也是诸因之果、祂早已经回溯了时光、踏足了最古老的根源,所以从没有弱小的时刻。” “祂包容了世间所有的可能性,包容了过去、现在与未来、包容了初始与终结……无所不知、无所不在、无所不能、任何在逻辑和因果上矛盾相悖的东西都能在祂的身上同时成立。” “祂不可观之不可测……既没有办法观测、也无法描述、一说就错、一想就谬。” “真实的主不需要信仰,也不需要吾等的膜拜,更不需要所谓的血祭。” 他的语气稍稍抬高了几分:“而在吾等所在的尘世、吾等所身处的现实之中的吾主,只不过是祂那真实身姿一个微不足道的侧面与投影而已——” “所以我们才能够感知到主的存在,才能够向祂祷告,才有了所谓的圣物与神启……而哪怕仅仅只是主在凡世所投影的一个侧面,也已经足够耗尽人类中最睿智贤者的毕生心血去揣摩,去求索。” 【666,我都没想到,这个活动居然还能这么玩。】 【这套话术他是怎么设计出来的?小千世界、中千世界、大千世界……连我自己听得都快要被绕晕了。】 【应该是缝合了宗教体系的话术,但是在此之前,我也确实从来没有听闻过这样一套宗教理论。】 【你看边上的那些邪教徒,看他的那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神的亲儿子那般。】 【这样下去,感觉这个小貂软糖真的很可能刷到一个极高的评分啊——直接把自己给干成了邪教头头,这对原有的剧情有着多高的修改度啊?】 【唯一的问题就是,小貂软糖全程都在邪教团的领地当中活动,时时刻刻都在遭受着那枚污染物的污染——随时都可能因为精神值过低而被强制登出《守岸人之诗》】 【就算剧情修改度再高,可要是他存活时间不够长的话,恐怕还是难以在排行榜中冲到前列的名次。】 一行行的弹幕飞速地飘过。 而在直播间的画面中—— “我我我我……” 邪教首领再次踉跄地后退几步。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终于掌握了拉斯特的套路和话术,两人将会继续在套娃和叠盒子的赛道上你追我赶,你往上套一个娃,我往上叠一个盒子。 却没想到,拉斯特此前之所以会主动退让,便是为了在此刻直接憋了个大招。 这就好像两个人争论谁的战力更高,原本还停留在谁的破坏力更强的层面上,你爆一条街、我爆一个城、他爆一个国…… 但是说到一半,忽然就有人说祂的强大已经无法用人类的词语去描述,不可知不可描述,所以我们现在怎么争论都是错误的,怎么猜想都是荒谬的。 这还怎么聊? 这压根就没法聊了啊! 对方彻底杀死了比赛。 而且最关键的是,听着拉斯特对吾主的阐述。 邪教首领自己都感觉自己的三观,像是被对方给完全地洗刷了一遍。 自己过往对主的认知,居然是如此的肤浅,居然妄图用人类的语言和文字,去描述一位超越了一切概念与因果的伟大存在。 与拉斯特所描述的那位主相比,自己过往所信仰的那位神明——似乎一下子就变得低档次了起来,完全配不上对方所描述的那超越一切的伟大位格,并不符合对于真正主的定义。 一时之间,就连邪教首领自己都不由开始怀疑起了人生。 他在思考一种可能性—— 有没有可能,对方确实便是那位真正主的眷者……而自己方才是一个被卑劣的伪神所蛊惑,正在招摇撞骗的骗子? 不过邪教首领毕竟与污染物接触的时间最久,精神所遭受的腐化也最深,并不会那么轻易地动摇自己对邪神的信仰。 因此,刚才那般自我怀疑只是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没。 邪教首领看了看面前一脸悲悯神色的拉斯特,又看了看对方身后虎视眈眈的背叛教徒,以及自己身旁那些随着拉斯特的言语,同样流露出动摇神情的死忠们,面色凝重。 他知道这场神学的辩论自己已经输了,输得一塌糊涂,再也没有一丝翻盘的可能性。 再让对方这样蛊惑下去的话,那恐怕要不了多久,自己身旁这些原本坚定不移的死忠分子恐怕都会心生动摇,转投对方的怀抱。 不过,自己还有最后一个自证身份的机会。 “你先前说,我是一个窃取了主的圣物,并打着主的名号招摇撞骗的骗子,对吧?” 邪教首领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拉斯特:“也就是说,我的眷者身份或许是假的,但是主的圣物却是真的,对吧?” “当然。” 拉斯特坦然地点了点头。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邪教首领的神色狠厉。 他径直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盒子,并一把将那个盒子打开。 木盒之中,是一具黑铁的雕塑。 这是邪神的污染物,也亦是深蓝港铁十字瘟疫的罪魁祸首。 【我去,居然真的把这玩意给拿出来了。】 【在我的印象里,之前所有的限时活动挑战里,都从未有人顺利得到过这件污染物——即便费尽心思突破了邪教团的大本营,但每次得手之前都会被这个邪教首领给主动破坏掉。】 一行行弹幕飘过。 所有的玩家都清楚,这件邪神雕塑作为邪神的圣物,同样也是铁十字瘟疫的起源,必然是整个深蓝港活动中相当重要的任务道具。 倘若能够将这件关键道具拿到手的话,那最终的通关评分必然会得到大幅度的加成。 但是很遗憾,到目前为止,从未有人顺利地将这枚邪神雕塑搞到手过。 首先,这枚雕塑被邪教首领贴身保管,要想得到,便必须要突破整个邪教团的大本营。 而哪怕那些玩家在联络了深蓝港的警察局,借助那些警察的力量顺利地做到了这一点,但是在明知道大势已去的情况下,那个邪教首领一定会主动将这枚污染物破坏,不将其留给敌人。 所以,哪怕明知道其重要性,但三个月的限时活动,数千万的《守岸人之诗》的玩家中,却无人能够将其弄到手。 然而,此时此刻—— 那个邪教首领,却居然主动将那枚污染物拿了出来,在这个叫做「小貂软糖」的玩家面前。 “主的圣物,同样也是主之意志的具现。” “那么,实际上我们根本无需像刚才那般辩论——只需要让主的圣物作出选择,自然便能够确定谁才是真正的眷者,而谁才是那个坑蒙拐骗的骗子。” 邪教首领面色狠厉。 他将那枚雕塑放置到地面上,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短匕。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邪教首领手腕一翻,短匕的弧光一闪而没,溅起了一抹鲜血。 鲜血滴落在那枚邪神雕塑之上,升腾起了滋滋的白烟,而那枚邪神雕塑似乎也在鲜血的刺激下逐渐复苏了过来,正在不断地嗡鸣震颤,拥有了自己的活性。 这是邪教首领的走投无路之举,却也是他的绝地翻盘之法。 邪教首领的眼眸中重新流露出了一丝自信,看了一眼对面的拉斯特。 看吧,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但是只要主的圣物复苏,那么一切便都会真相大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而那枚雕塑上那血色的纹路也愈发得清晰分明,彻底地活性化,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 直到某一个刹那,那枚雕塑忽然悬空而起,在半空中荡漾着血色的波纹。 然后—— 在邪教首领那满怀期待的殷切目光之中,那枚完成了活性化复苏,腾空而起的邪神雕塑,便这样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轻盈的血色弧线—— 就这样从邪教首领的身前掠过。 最终,径直落在了拉斯特的手中,乖巧地平躺了下来。 像极了那在舔狗绝望的视线目送里,直奔入别人怀抱的女神。 (本章完) 第202章 什么叫做神之右手,天国副君啊(二 有牛啊,有牛! 看着那在半空中径直划出了一道弧线,就这样轻巧落入拉斯特手中的邪神雕塑,邪教首领目眦欲裂,几乎便要吐血。 没办法,毕竟任凭是哪条舔狗,在看到自己平日里费尽心思去舔,冷若冰霜高不可攀的女神,居然就这样主动脱掉了衣服对别人投怀送抱……都不可能不破防。 “不可能,这不可能!” “一定是你用幻术蒙骗了主的圣物!这绝不可能!” 他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喉间爆发出了狰狞的嘶吼,颤颤巍巍地摸向腰间,一把抓住了手枪的枪柄。 然而,还没等邪教首领举起手枪枪口对准拉斯特。 砰—— 一声枪响,回荡在整座邪教大本营的庄园之中。 枪声并非是来自于他的身前,那拉斯特阵营的所在,而是来自于他的身后。 邪教首领面露不可思议的神色,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自己被子弹所贯穿的后背,表情定格。 然后,就这样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发出了如同破麻袋坠地的沉闷声响。 “你这该死的骗子!” “明明都已经被主的圣物所揭穿了骗局,居然还妄图狗急跳墙,想要伤害真正的眷者大人!” 愤怒的声音,从原本邪教首领死忠分子的阵营爆发而出。 或许是因为担心邪教首领还没有完全死透,也或许是因为对先前被他所欺骗的愤怒,这些原本的死忠们又对着邪教首领倒在地上的尸体补了许多枪。 直到邪教首领的尸体,已经彻底被喷子给打成了马蜂窝方才作罢。 很显然,在目睹了刚才的神学辩论,以及那件雕塑所做出的选择之后,再看到邪教首领此刻破大防的模样—— 即便是他曾经那些最为忠诚的追随者,也都将邪教首领的行为,认定为是骗局被拆穿后的狗急跳墙。 而先前这些人对邪教首领的追随越是狂热,此刻选择了切割之后,那份恼羞成怒的愤怒与憎恨方才越是疯狂。 “很抱歉,眷者大人。” “我们先前一时不察,居然中了这个骗子花言巧语的大当。” “甚至差点被对方所利用,对主真正的使者动了手……还请眷者大人进行惩罚。” “无妨。” 面对眼前这些投降的二五仔,拉斯特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主爱世人,即便曾经遭受了蒙骗,但只要那份信仰未曾褪色,那么你们便依然是主的信徒,有资格在死后进入主永恒的神国。” 一边说着,拉斯特也未曾再分出过多的精力去理会眼前这些面露狂喜之色的邪教徒们。 他只是将自己的注意力,都投入到了自己手中,那枚铭刻着血色纹路,正乖巧躺在自己手心的邪神雕塑之上。 这件由黑铁所铸成的雕塑,拉斯特再是熟悉不过。 邪神的污染物、铁十字瘟疫的起源……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可以说是将整个第六纪的文明进程打断,由繁花着锦的黄金时代转向黑暗时代的导火索。 在那三百年的循环当中,拉斯特曾经无数次地得到过这枚雕塑,雕塑上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处纹理他都早已经了如指掌。 然而,那时的拉斯特,毕竟还只是刚刚踏足第一阶层的超凡者,被困顿于深蓝港中,一切超凡知识都只能依赖自己摸索的他,对于神灵、炽天之槛、污染物、精神力……这些概念都仅仅只是一知半解。 也正因如此,他对于那件邪神污染物的利用也可谓相当浅薄,绝大多数时候,他都仅仅将其当做了一个可以用来聚怪,吸引周边铁十字们注意力的道具,仅此而已。 但是此时此刻。 在成为了黑夜旅者,经历了那么多的夜世界、那么多的历史残响,甚至以间谍的身份亲身打入守墓者当中、了解了诸多第一纪、神话生物与神代的隐秘之后…… 拉斯特不论是实力、还是眼界与见识,都已经与当初自己被困顿在深蓝港中时天差地别。 所以—— 此刻的他,面对眼前的这枚邪神雕塑,不由有了一些更为大胆的想法。 …… “死神?” “你说你曾经在一处国度察觉到过死神的气息,并知晓死神所沉睡的冥渊的进入方法?” “你还知道守墓者的据点所在,知道从第一纪留存下来的,那件永夜石碑的下落?” 有躁动的精神波动以那件黑铁雕塑为原点,不断地向拉斯特的脑海传递而来。 经过了拉斯特的尝试,他已经大致掌握了这件邪神雕塑的状态。 在这枚污染物上,残留着一丝那铁十字瘟疫的源头,那尊邪神的神念。 虽然只是一缕微不足道的神念,相比起本体而言也许连万分之一都未曾达到,不过那毕竟是一缕真正的神念,所以先前邪教首领说这件雕塑是主的圣物,代表着邪神意志的具现,其实倒也不算错。 不过,因为现世的诸神都被困顿于炽天之槛的缘故,这缕雕塑上残留的神念与邪神的本体,目前尚且被炽天之槛所隔绝,并无法相互联系,而是各自独立存在。 再加上这枚邪神雕塑在被邪教首领从深海中捞起来之前,一直沉在深海之中,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沉眠,此刻刚刚复苏和活性化没多久,神念的运转还不是很顺畅。 用人话来讲——就是这缕邪神神念因为睡觉睡太久而把脑子给睡坏掉了,目前脑子并不是太灵光。 也正因如此,刚才拉斯特随便用精神力传递了一些有关旧日死神和守墓者的隐秘消息过去,就把这缕邪神神念给像钓翘嘴那样钓了上来。 没办法,毕竟拉斯特如今也已经不是吴下阿蒙。 他所掌握的那些涉及神代、涉及守墓者的线索,随便透露出来一些,便已经足以吸引到一尊神祇神念的注意。 让祂直接抛弃了自己所亲自选定的眷者,也就是原本的邪教首领—— 而是屁颠屁颠、火急火燎地主动对拉斯特投怀送抱。 “比星空更崇高,比耀日更久远,全知全能的,伟大的主,请稍安勿躁。” 拉斯特用精神力向着邪神雕塑传递去了波动。 “即便知晓了守墓者、还有那尊旧日死神所沉睡的冥渊所在。” “但以您现在这一缕神念的状态,纵使知晓了线索,恐怕想达成您的目的也有些困难。” 拉斯特用像哄小孩一般的语气,慢条斯理地一字一句劝说。 “因此,我们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完成您的神降仪式——” “让您的力量能够跨越炽天之槛,完成神降,直接降临在人世之中。” “也唯有在完成了神降之后,您的伟力才能在西大陆之上得以施展——无论是守墓者组织当中的永夜石碑、还是正沉睡于冥渊之中,星杯与权柄都处于无主状态的旧日死神……届时都将成为您的猎物。” 而听闻着拉斯特的劝说,那缕邪神雕塑所残存的邪神神念也逐渐冷静了下来,不再像先前那么躁动。 当然,这缕神念之所以能够冷静下来并不是因为祂变聪明了,脑子又灵光了。 而是因为拉斯特那哄小孩的技巧实在是太上道,让祂觉得自己的这位眷者还真是聪明伶俐,能够为自己分忧。 “吾之眷者,你所说的,倒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既然如此,那便先将降临仪式完成,让吾本体的力量降临尘世,这本就是原本的计划。” 邪神雕塑之上,那丝丝缕缕血色的纹路不由闪烁了一下。 因为炽天之槛的存在,炽天之槛上所存留的诸神们,并无法随意地向西大陆之上降临属于自己的力量。 祂们只能或是通过信仰自己的教团来施加自己的影响力、或是通过污染物的方式来干涉现世。 而哪怕是所谓「神降」,也有着极大的限制。 诸神的本体,是绝对无法直接降临西大陆的——所谓的神降,实际是在人世间选择一具容器与载体,而邪神则将自己的部分神念与力量降临在那具载体和容器当中,以「半身」、「化身」的方式来行走于世。 当然,如此的神降,便也意味着对于载体和容器的选择要求极高。 毕竟倘若神降的容器本身素质不高,承载不了神祇的力量与神念的话,那么即使降临的神力再是强大,也仿佛小孩子抡大锤一般,无法发挥出完全的力量。 原本深蓝港邪神的目的,是让铁十字瘟疫在西大陆之上彻底的爆发,让第六纪的文明顺应天理进入衰弱的黑暗时代,至于神降只不过是其达成目的,显露自己威仪的手段而已。 只需要把声势弄出来就行,至于神降的实际效果其实并不重要 所以祂原本的计划,便是随便选择一具信徒作为容器和载体,直接神降完事,反正这种容器也是一次性的,用完就坏也没关系,不心疼。 但是此时此刻,伴随着从拉斯特这里得到的线索,祂的思路也发生了改变。 「神降」不再只是单纯的为了耀武扬威,祂还需要用神降之后的化身去探索冥渊,得到旧日死神的遗产,甚至前往守墓者组织尝试得到永夜石碑。 既然如此,那深蓝港邪神对神降容器和载体的选择瞬间便苛刻了许多。毕竟不论是守墓者还是旧日死神、都是与深蓝港邪神同等位格的存在…… 祂所神降的容器要是承受不住同位格的激烈神战,到时候战斗到一半容器直接被干碎了那可就搞笑了。 至少,随意找个自己的信徒拿来当降临容器,那是绝对行不通的。 深蓝港邪神神念陷入了深沉的思索。 但是很快,祂便忽然灵机一动,眼前一亮。 “你的灵魂,和精神力……似乎相当纯粹。” “作为承载吾之降临的容器与载体,灵魂的坚韧尤为重要,唯有强韧纯粹的灵魂,方才能够承受神祇念降临的重压。” “换句话说,作为降临容器的话,你便是最优选。” “只是如此一来,你的身体便将彻底沦为吾之力量的载体,而你的灵魂也将在吾之神念面前被彻底碾为齑粉,再也不存在任何自我的意识……” 说到此处的时候,深蓝港邪神的神念也不由陷入了微微的犹疑。 寻常的信徒随处可见,一抓一大把,被当成神降的消耗品和耗材,用完就扔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但是,那些货色除了整天赞美我主以外屁用没有……而像拉斯特这样乖巧伶俐,能够提出自己的思路和建议,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为深蓝港邪神排忧解难的,在信徒中却是绝无仅有的特例。 让这样懂事听话的人才作为神降的容器、一次性的耗材被消耗掉,即便是深蓝港邪神也未免感觉有些可惜。 等到自己神降之后,必然要在西大陆上建立起一个巨大的教团,甚至是地上神国。 而届时,拉斯特这样的人才必然能够成为教派的领袖,神国的君王,协助自己宰制信仰的得力干将。 更别提,在对方的身上还藏着那么多有关神代的隐秘,这都是价值极高的情报。 “能够为主献身,成为让您的威光重临人世的容器,这是我至高无上的荣幸。” 然而,面对神念的犹豫不决,拉斯特却神情虔诚,目光坚定。 像是看穿了神念的顾虑一般,他再次开口:“至于我心中所知晓的那些隐秘,等到主在我的身体降临之后,只需要直接将我的灵魂碾碎,从灵魂中读取出那些记忆片段便可以了。” “我的自我意识消散,自己身死道陨事小——” “但是倘若因此而耽误了您在人世显露威光,狩猎守墓者组织与旧日死神,成为万神之王,众神之神的千秋大业,那便是我万死也难以偿还的罪过了。” “请主务必允许我成为您降临的容器!” 拉斯特的眼里闪着决绝的光,像是藏着狮子。 什么叫做为主排忧解难的神之右手,天国副君啊?(摊手) (本章完) 第203章 吾主,这一招叫做关门打狗(二合一 听着那虔诚的话语,感受着拉斯特那坚定不移、毫不动摇的眼神。 即便是以深蓝港邪神的见识,此刻也不由微微沉默。 确实不一样啊。 不同于那些被动接受腐化,即便是堕落为自己的信徒之后,也整天只知道赞美我主的无脑教众。 纵使相隔着雕塑,神念也能感受到眼前之人信仰的那份纯粹。 他是真的将主的事情当成了自己的事情,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去为自己排忧解难。 这位黑发青年的灵魂是那样的熠熠生辉,如同黄金一般闪耀。 能够拥有这样一位信徒,确实是自己的幸事。 “你对我的这份忠义,宁愿献身也要助我完成神降的决心,我确实感受到了。” “既然如此,我也绝不会亏待自己虔诚的信徒。” “在以你的躯体为容器神降之后,我会想办法保留下你的灵魂碎片——” “等到我狩猎了死神,并从守墓者那里得到永夜石碑,恢复神代时的全盛姿态之后,我便会以你的灵魂碎片为根基,为你重塑肉身。” “届时,你便是我的右手,天国的副君。” 片刻的沉默之后,精神波动顺着那件邪神雕塑荡漾而来,在拉斯特的脑海中响起。 “这是我的荣幸。” 拉斯特再次不卑不亢地予以回应。 见状,雕塑之中的邪神神念也不再犹豫。 “那么,就开始降临仪式吧。” …… 【我去,还真是看了好一场大戏啊。】 【这个小貂软糖居然只是用了几句嘴炮,就把那个邪教首领给忽悠得道心破碎,甚至让他原本的死忠们主动当了二五仔。】 【楼上的,这可不止是简单的几句嘴炮啊——】 【你可别忘了,那件作为邪神污染物的雕塑,是主动对小貂软糖投怀送抱了,若非如此,那个邪教首领又怎么会道心破碎?】 【我只能说……有牛啊,有牛!】 【斩尽天下牛头人,纯爱战士永不为奴。】 【玩梗归玩梗,有一说一,你们就不好奇这个小貂软糖到底是何方神圣吗?】 【现在看来,他绝对是个高手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某位职业选手在代打了。】 【有一说一,就算是那些职业选手也打不出这样的操作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挑战流程,全程一次都没有用武力解决过问题,而是全靠嘴炮一路平推。】 【话说,你们都忘了吗?这一切的一切,还要追溯到玩家论坛上那个「拉斯特冕下到底是更喜欢猫还是更喜欢狗」的问题上。】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小貂软糖」就是拉斯特本人上号了?】 【大家好,我是拉斯特,其实我没有死,正在募款重建守岸人组织,只要V我648,等我重建了守岸人,我就封你为下一任愚人图书馆的继承人。】 …… 在短暂的沉寂后,直播间的弹幕开始了爆发性的增长。 事情发展到了如此的地步,已经没有哪个围观群众是抱着来看「小貂软糖」乐子的心态在看了。 对方的实力已经毋庸置疑,所有吃瓜群众唯一在意的问题——便是这个行事作风出人意料的家伙,到底能够在深蓝港中走到什么地步? 此刻,「小貂软糖」已经顺利得到了全部邪教团成员的认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这个邪教的新头目。 并且,他还完好无损地将那枚邪神雕塑给弄到了手。 按照常规的通关思路,接下来「小貂软糖」只需要想办法将那枚邪神雕塑重新完成封印,那么,整个深蓝港的原有剧情走向便会被大幅度改写。 虽然按照《守岸人之诗》玩家们的探索,在这一日的深蓝港中,邪神神降是一件几乎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并不会随玩家们的行动而发生改变——即便整个邪教团和邪神雕塑都被摧毁,但铁十字瘟疫的种子也早已经被埋下,依然会在之后的某个时间节点爆发。 但是如此一来,神降的时间节点、具体过程却都会发生改变。 如此巨大的剧情变更度,已经足以让「小貂软糖」得到一个极高的评分。 甚至借此冲击即将定榜的评分排行榜第一,也并非不可能。 然而,直播间的画面中。 在「小貂软糖」手握那枚邪神雕塑,一番在外人看来和闭目养神无异的精神交流之后—— 他接下来的举动,却再次出乎了直播间吃瓜群众们的意料。 …… “眷者大人,我们接下来需要怎么做?” 邪教团的庄园之内,那个叫做艾泽的邪教徒先是派出了一部分人,将那些原本追随邪教首领后来弑主的死忠分子们的枪械给收缴了上来。 显然,是对这些口中高喊着“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我将效忠于你”的二五仔们并不是很放心。 而在做完了这一切后,他方才毕恭毕敬地来到了拉斯特的身旁,向拉斯特询问着下一步的指示。 俨然已经以这位正牌眷者大人的狗腿子身份自居。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在此之前,艾泽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邪教徒而已,甚至不得不被分配到地牢里去看守那些即将被血祭用的祭品,也意味着他在邪教团内部的地位不算太高。 而此时此刻伴随着邪教团内部的叛乱,原本的首领被推下神坛,而拉斯特则作为新的首领完成了登基——艾泽作为第一个追随拉斯特的邪教徒,说起来也算是有从龙之功。 等到时候论功行赏,他高低也得是个邪教团的副首领,那自然是做什么事情都无比上心。 “当然是继续主的降临仪式。” 拉斯特暂时中断了与那枚邪神雕塑的精神交谈,神情重新变得悲悯,淡淡地开口。 “先前的那个异端,虽然是在打着主的名号招摇撞骗,不过他所要做的事情,倒是并没有错。” “那便是,迎接主的神降——” “让主无上的荣光与威仪,能够照耀这方凡俗的尘世。” 他的话语微微停顿了一下。 “当然,真正的主无所不在,无所不能……” “所以倘若想要迎接主的降临,唯一的要求便是吾等的信仰足够虔诚——至于那些原本准备的血祭祭品,则都是无用的多余之物。” “以主那创造了「无量之地」、一说就错、一想就谬的位格,想要在人世上降临自己的威光,根本无需借助这些外物。” 一边说着,拉斯特瞥了一眼自己手心的那件邪神雕塑。 实际上,因为被困顿于炽天之槛上的缘故,诸神们在西大陆上降临自己的力量都有着极大的限制——往往需要通过信仰、仪式、血祭等等辅助手段,才能够顺利地绕开限制完成降临。 只是,那毕竟是曾经的神灵。 就算降临仪式中没有了血祭的祭品,但拉斯特相信对方也依然能够透过炽天之槛渗透出神力,只是无非降临的过程会变得更为困难,损耗更大而已。 而这,也正是拉斯特的目的。 要是邪神本尊一口气神降的神力和神念太多,他还真有些担心胃口太大,自己没法一口气吃下。 毕竟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的心态对超凡者而言是万万要不得的。 而拉斯特也并不担心深蓝港邪神的神念会反对。 毕竟自己作为你最虔诚的眷者,帮你拍的马屁,吹的牛逼都已经吹出去了……你总不能再叫我把这个牛逼给收回来吧? 让我告诉你的那些信徒们——其实你们所信仰的那位主并没有那么宏伟,更没有什么「全知全能」,创造了「密特罗河沙数大千世界」的伟大位格…… 其实真实的祂,只是个被困顿于炽天之槛上,就连往现世降临些许力量都得依靠投机取巧走捷径的囚徒? 拉斯特相信深蓝港邪神还拉不下这个脸。 而事实证明,即便是来自古老纪元的神祇,也确实是要面子的。 从始至终,拉斯特手心的那枚邪神雕塑都保持了沉默,显然是默认了拉斯特的做法。 …… 邪教大本营的庄园之内。 在一众邪教徒们的操劳下,神降的法阵逐渐搭建了起来。 这本就是邪教团计划要去做的事情,除了血祭的人类祭品之外,其余的仪式素材也早已经收集完毕——虽然上面的头头换了人,但是仪式的流程倒是未曾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很快便搭建完毕。 这是一方由黑铁所铸就的祭坛。 祭坛的表面,已经用水银与鲜血,绘制好了降临法阵的符文。 祭坛周围则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仪式素材,炼金液体、不知名生物的残骸、闪烁着光泽的晶莹宝石…… 当然,最为重要的,还是由鲜血所绘制,显得极为奇诡扭曲的召唤阵纹。 很显然,为了准备这次神降仪式,深蓝港的邪教团也已经掏空了自己的全部家底。 拉斯特遣散了其他的邪教徒,一个人走上了那方黑铁的祭坛。 紧接着,他从怀中取出了那枚邪神雕塑,蹲下身子,将雕塑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了整个祭坛和那鲜红扭曲符文的交汇处,呼唤法阵的阵眼位置。 做完了这一切后,拉斯特方才从怀中取出了一柄短匕。 他将匕首的刃口对准了自己的手腕,轻轻一挥动。 噗嗤—— 伴随着一道轻微的声响,鲜血在半空中飞溅。 溅落在了那枚邪神雕塑上,化为了汩汩的涓流,顺着雕塑那凹凸不平的表面流淌而下……直至流到了地面上,逐渐渗透入祭坛的阵纹裂隙之中,将那些被划刻的符文所充盈。 殷红的鲜血愈发地流淌而下,而祭坛之上,那奇诡扭曲的图纹,被鲜血所浸润,也愈发的鲜艳妖异。 到了后面,在那邪神雕塑之上,甚至燃烧起了一层血色的焰火。 轰—— 巨大的轰鸣声自虚空的深处传来,伴随着某种无比沉重的压迫感。 就仿佛,是某种可怖的东西即将降临了。 【我去什么情况?我原本还以为「小貂软糖」只是在忽悠那些邪教徒——原来他是真要迎接邪神神降啊?】 【疯了吧,嫌自己的评分太高,所以准备直接送命了?】 【有一说一,你们没觉得这个「小貂软糖」,真的要比原本的那个首领看起来更像邪教头头吗?】 【话说,正常的玩家在邪神雕塑旁边只要待一会便可能遭受精神污染,因为SAN值过低而被游戏头环的保护机制强制登出游戏——但是这个小貂软糖都在邪神雕塑旁边蹦跶这么久了,居然什么事情都没有,我严重怀疑他本人的精神状态,很可能现实里面也是个狂热的邪教徒,所以在游戏里才会不受影响!】 【不是吧,自从格蕾领袖崛起,横扫整个西大陆之后,邪教团都已经销声匿迹上百年了,这都已经是高科技的信息时代了,居然还能有邪神余孽?】 【网管呢?游戏的管理员呢?赶紧顺着网线查查这个小貂软糖的IP地址啊,我严重怀疑这货是真的邪教分子啊!】 看着那站立在祭坛之上,沐浴着扭曲奇诡的血色光焰,看起来比邪教徒更邪教徒的单薄身影,弹幕们纷纷坐不住了。 这个小貂软糖,不像演的。 不过此刻的拉斯特,自然并没有去理会这些事情的空闲。 他只是微微抬起了头。 冥冥之中,在那天穹的尽头,现世与炽天之槛的交汇处,似乎有某种规则的限制被撕裂了。 有宏伟浩瀚的神力与神念穿透了禁制,顺着降临仪式符文与那件雕塑的牵引,径直降临在了祭坛之上。 然后,在法阵的作用之下,被直接灌输入了拉斯特的身体之内。 “自神代末年至今,跨越数个纪元、数万年的漫长岁月,吾终于又一次归来了。” “再次回到了这方大地之上。” “吾之眷者,能够成为迎接吾之神降的容器,这是你至高无上的荣耀!” “我会使用你的躯体,去征服这方大地上的一切生灵,重新光复神代的辉煌!” 有宏伟而浩瀚的神念,在拉斯特的心灵世界中径直响起,带着难以言喻的感慨和沧桑之感。 但是紧接着,深蓝港邪神的神念便忽然愣住了。 因为祂忽然发现,那个承载自己神降的眷者,其灵魂并没有被直接碾碎为齑粉。 甚至恰恰相反,在自己神降的神念与力量全部都灌输进入这具容器之后…… 对方居然就这样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心灵世界的缺口给重新封锁了起来。 就像是担心已经上钩的猎物逃走,所以直接把后路给堵上了一样。 (本章完) 第204章 你们是猎物,而我是猎人(二合一) “吾之眷者,你在做什么?” 感受着拉斯特不急不缓,慢条斯理地封闭了自己精神世界的缺口。 又察觉到了自己神降的神念,已经完全被封锁在了拉斯特的心灵之内,再也无法脱离的现状。 即便是以深蓝港邪神的见识,此刻也不由微微懵逼。 是自己在炽天之槛上被困顿了太久,已经完全跟不上现世人类的脑回路了吗? 这次神降的过程,怎么和自己预想中那般君临天下,仅靠余波便能够碾碎一切的状况不太一样? “当然是在做如您所见的事情啊,吾主。” 拉斯特的声音依然恭敬而虔诚,让深蓝港邪神的神念感觉颇为良好,如沐春风。 只是,在那般恭敬的语气之中,却又潜藏着某种让神念感觉心底微微发凉的异样感。 “毕竟,如您这般伟大的存在,早在第一纪的神代终结之时,便已经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神代的人类打得落荒而逃,灰溜溜地跑去炽天之槛上避难去了。” “这些年来,尘世上只能听闻神灵的名号,却难以寻觅神明的踪迹……就算费尽心思去搜寻,往往也只能找到些邪教徒这样的小鱼小虾而已。” “一个活着的神降半身、以及一道维持着活性化的新鲜神念……这可是西大陆上极为罕见的珍稀事物。” 心灵世界中,拉斯特的精神化身好整以暇地擦了擦手,仔细地打量着深蓝港的邪神神念。 那般认真专注的投入姿态,就仿佛是考古学家在鉴定某件极具科考价值的史前文物一般。 “就像是森林里的猎人千辛万苦,费尽了千方百计,方才终于寻觅到了稀有猎物的踪迹,并将其引诱入了自己所埋设的陷阱之中——”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猎人又怎么可能会允许这么稀罕的猎物轻而易举地逃脱。” 听着拉斯特的话语,深蓝港邪神神念的面色一点点变得难看了下来。 虽然眼前这个自己的信徒语气恭敬依旧……但是对方所说的那些话,祂是越听越奇怪,越听越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直到拉斯特的最后一句话说完,深蓝港邪神方才恍然大悟。 “猎物——” “你是说,你将我……将炽天之槛上的神明当成了猎物?” 宏伟而浩瀚的声音在拉斯特的整个精神世界中回荡,宛若惊雷一般轰鸣震颤。 “你可曾清楚,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一个如同蝼蚁般的人类,居然妄图狩猎神灵?” 神念的语气,就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你可知道,即便只是我透过炽天之槛,神降在人世的这一小部分力量……要想抹杀掉你这样的蝼蚁,也不过是易如反掌。” 深蓝港邪神高举起自己的双手,像是要引动自己降临的神力发动神罚,将眼前这个大逆不道,胆敢蒙骗自己的人类直接湮灭为飞灰一般。 然而,伴随着祂那愤怒的声音,神罚却并未降临。 深蓝港邪神微微一愣,然后方才回过了神来,收起了刚才的动作。 自己的本体透过炽天之槛所神降的力量,分为「神力」与「神念」两部分,这两者相辅相成,但却又独立存在。 而此刻,根据原本的神降计划,自己的神力直接作用在了对方的身体上,但是神念则被拉斯特封锁在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之中——这两者间的联系被肉体与心灵所切断,自然无法发挥效用。 就好像军事行动时,军队指挥系统被电子战给直接弄瘫痪了那般。 而失去了指挥系统,也就是自己神念的统御,那么自己降临的那些神力再是强大,也只不过是无主之物而已,无法发挥出任何效用。 “原来如此——” “你是想要将我的神念困顿在自己的心象世界之中,强行切断吾之力量与神念间的联系,然后将那些无主的神力都完全占为己有?” 神念感觉自己终于看穿了拉斯特的阴谋。 “可是,你又可曾想过——” “以你凡人的肉体,能否承载住吾之神力的恩赐?” “还有,以你这区区人类的微薄灵魂,以你那短短几十年人生的可怜见识与阅历,所构筑出的单薄心象世界,又有没有资格囚禁住一位神灵的意志!” 深蓝港邪神那愤怒的声音如轰雷般震荡,通天彻地。 在祂的眼里,拉斯特从头到尾所做的一切事情,都荒唐得让祂想要发笑。 一个普通的人类,其生存的寿命,其所经历过的全部人生的总和,又能有多少年? 几十年,还是一两百年? 但即便是那些人类中已经极为罕有,拥有着数百年寿命的长生者,其全部的人生阅历,相比于真正的神明也匮乏单薄的可笑。 每一位从神代存活至今的神话生物,其存在的岁月,都得以万年为单位来计数。 在存活了十万年,百万年的伟大者面前——区区人类,以那几十数百年人生所铸就的精神世界,就像是一张纸那般脆弱不堪。 这其中的差距,就好像用人类的灵魂,去与寿命只有短短几周的虫豸相比较,对人类而言平淡无奇的一周,便是虫豸们的一生。 而对炽天之槛上的神灵们而言,一次简单的沉睡,也许便是好几代人类的一辈子。 即便只是由神明本尊分化出来,降临现世的一缕神念,也足以将任何人类的灵魂碾碎为齑粉。 然而,聆听着对方那震怒的声响,拉斯特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首先,我得先纠正你的一个错误。” “别尬黑,我对你神降的那些无主神力可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或许在你眼中那些神力是恩赐,是能够让凡人一步登天的瑰宝……但实际上在我的眼中,这些来自于他者的所谓神力,只不过是一些二手的垃圾而已。” “我这人有点洁癖,并没有用别人用过东西的习惯,我认为二手货的垃圾就该被扫进垃圾桶里,而不是拿出来卖钱。” 他的话语微顿了一下。 “我所真正感兴趣的,是你的神念——” “或者说,是你神念之中所蕴含的,那些有关于神代、关于炽天之槛、关于其他神明的隐秘知识。” “相比起那些我自己都嫌脏的二手神力,这才是我眼中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然后……” 拉斯特重新将自己的目光落在了深蓝港邪神的神念之上; “至于你刚才所说——凭我的心象世界,究竟有没有资格去承载一位神明灵魂的重量。” “我想,应该是有的。” 他的精神化身不由微笑了一下:“毕竟就在不久之前,有一位您的神明同类,便也被我用同样的方式给吞噬掉了。” “虽然对方已经沉寂了数个纪元,神念不过是刚刚从寂灭中苏生,肯定无法与藏匿于炽天之槛上,从未沉睡过的您相提并论——但毕竟您只是一缕分化出来的神念,而对方则是本尊的意志。” “此消彼长之下,我想你们俩神念的质量应该差不多才对。” “吾的,同类?” 深蓝港邪神的神念再次微愣了一下,但是紧接着祂忽然联想到了什么。 祂所尚且知晓的,绝大部分从神代生存至今的神祇,都被困顿于炽天之槛上,而且彼此处在相同的位面,互相之间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 据深蓝港邪神所知,最近的千年间,除了自己之外,应当从未有其他炽天之槛上的神祇搞过神降这样的大动作才对。 因此,唯一的解释,便只剩下那尊在数个纪元前销声匿迹——有神祇认为对方已然陨落寂灭,也有神祇认为对方是在等待机会复生的,那尊旧日的死神。 “你是说,死神?” “你狩猎了死神的灵魂?” 如此的话语刚一出口,神念便反应了过来。 难怪对方会对死神的藏身地、会对其所沉睡的冥渊所在了如指掌—— 这并非是因为单纯的好运,而是因为眼前的人类,早已经将昔日的死神所狩猎,知晓了其神魂中潜藏的一切秘密,那自然会无所不知。 “是啊,不过那次并非是我主动狩猎,而是对方也想要侵占我的身体,将我当成容器……而我只是将祂给反杀了而已,就和这一次一样,我都只是在被动反击。” 拉斯特轻笑了一下:“严格来讲,这应该算作是「正当防卫」才对,我这样做合理合法。” “当然,你们要是将其理解为钓鱼执法,其实倒也没什么问题就是了。” “那么——”他的声音稍顿了一下:“前戏也聊了这么多了,也差不多该开始我们的正戏环节了吧。” 拉斯特伸出手,在半空中虚握,做了比枪的动作。 “就让我们来看看,以我这个人类,那般微薄而可怜的心象世界,究竟能不能狩猎掉一尊伟岸神灵的神魂吧……” “等等……” 深蓝港邪神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倘若是正常情况下,那祂自然压根就无需忌惮什么人类,人类的灵魂想要与祂的神念抗衡无异于螳臂当车,只要一路碾压就行。 但是此时此刻,情况却太过于异常,太过于不对劲了。 就连旧日死神的神魂都被狩猎完成—— 那自己这道形单影只,远离了本体,孤立无援的分魂……似乎,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必胜的把握。 然而,心象世界之中。 拉斯特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因为邪神神念的服软而动摇分毫。 他只是轻轻地将比枪的手指,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然后,缓缓扣动了扳机。 轰—— 明明是并不存在的,只是假想出来的枪械。 但是,在扳机于虚空中被扣动的刹那,却真的有虚幻的火光,在拉斯特的整个心象世界中闪耀而起。 愈发明净、愈发澄澈,煌煌燎燃。 在明净澄澈的火光中,拉斯特的身后,那原本仿佛笼罩着一层迷雾般难以看清的心象世界,此刻也逐渐褪去了迷雾。 火光灼灼、映射出了原本的真容,他那真正的心象风景。 裂开了巨大缝隙的地面,崩塌的建筑,带着炙热烟尘的热风,在高温中扭曲变形的金属管道。 那是一片荒芜的残骸,名为「迦南」的小镇废墟。 远处的地平线上,跃动着燃烧的火焰。 晦暗的天空中,布满着无数遮天蔽日的巨大齿轮,齿轮间互相嵌合,正在缓慢地回旋着。 这是一个如同炼铁厂般的世界,除了那赤色荒野上的小镇废墟、还有那晦暗天空尽头缓缓回旋的巨大齿轮之外……便再也空无一物。 在看到眼前这个炼铁厂般荒芜的心象世界的刹那—— 深蓝港邪神便知道自己错了,错得大错特错。 从始至终,这都不是一个自大的人类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举。 而是一场设计精密,布置周全,每一个环节都安排得严丝合缝的狩猎行动。 对方是猎人,自己才是猎物。 而身为猎物,祂所唯一能够做的,便是从一开始起便拼尽全力,尝试尽全部的可能性……去逃跑,去躲藏。 哪怕损失了十分之九的神念,伤亡惨重,但是只要能够还剩下十分之一的神念幸存,那么这便已经是祂最大的胜利。 然而,自己却从一开始便弄混了猎人和猎物的概念,忽略了自己作为猎物,唯有放低姿态去挣扎,想办法断尾求生才是唯一的活路。 也正因如此,祂错过了最开始时候,那心象世界的封锁还未曾被加固,唯一可能逃亡的时机。 而此时此刻,封锁已然彻底成型。 所以自己这具神降化身的结局,也已经被注定,就连一丝一毫周旋的机会都不会再存留。 轰隆—— 轰隆—— 心象世界那晦暗的天穹之上,赤红色的齿轮缓缓地旋转,发出了机械机关运转的鸣响。 这是荒芜的囚笼,也是处刑神祇的刑台。 正在一点点地收束,一点点地落下。 向着那早已被注定,不可逆转的结局。 (本章完) 第205章 《守岸人之诗》,通关(二合一) 所谓「心象风景」,是心灵的具现,也是纯粹由精神构筑的世界。 其与物质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相互重叠,却又独立存在。 用人话来讲——就是无论拉斯特在自己的心象中搞出了多大的动静……那些物质世界中的邪教徒都对此一无所知。 邪教徒们完全不清楚,他们眼中那高高在上的主之神念,究竟在拉斯特的心象世界中被怎样地关门打狗,搓圆捏扁,遭受了何等惨绝人寰的蹂躏。 邪教徒们如此,那些守候在直播间中的观众们,也同样如此。 在他们的眼中,便是神降仪式完成,紧接着便是一阵破碎虚空、地动山摇、天崩地裂的大动静……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什么情况?神降仪式不是已经被完成了吗?】 【所以说神降呢?我辣么大一个邪神化身呢?】 【别说了,神降的邪神化身已经被小貂软糖给一口吃掉了(悲)】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小貂软糖的现实本体压根就不是什么狂热的邪教徒,而是邪神本尊。】 【能够直接吞噬掉一尊降临的邪神化身的,除了另一尊邪神还能有谁?】 直播间的弹幕再一次开始了疯狂刷屏。 …… 而在邪教大本营的祭坛之上,原本紧闭着双目的拉斯特,也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眸中,那缕正在跳跃燃烧着的焰火缓缓地收敛,最终逐渐归于了虚无。 心灵世界内,那场人类对神魂的狩猎,已经结束了。 若要对不久之前,那发生在拉斯特心象世界之中的事情,进行一个简单的概括总结的话,那大约就是—— “乖,听话,让我康康!” “不要!” (摘眼镜,杰除封印) “让我康康!(震声)” …… 相比于上一次在冥渊之中,拉斯特与阿克希娅体内复苏的旧日死神残魂,那你死我活的死斗。 这一次,拉斯特在自己心象世界之中,对于深蓝港邪神分魂的狩猎,无疑要轻松和从容了许多。 其一,是因为当初在冥渊之中,拉斯特所面对的是旧日死神的本尊,死神残魂是从漫长的寂灭中苏生,早已经没有了退路,自然只能赌上一切去与拉斯特搏命。 而这一次狩猎的深蓝港邪神,毕竟只是从本体之中分化而出,穿透炽天之槛降临的一缕分魂而已……损失这一具分魂虽然对深蓝港邪神的本体而言也很肉疼,但毕竟不是涉及本体的危机,自然少了几分不死不休的觉悟。 从始至终,这缕神念都只是在疯狂地逃窜,想要冲破拉斯特心象世界的封锁,逃回炽天之槛之上,能逃回来一点,能少损失一点就算一点。 只是很可惜,祂所有逃窜的举动都完全以失败告终,那分化成千万缕向着无数个方向同时逃窜的神念,都被拉斯特的大手给一一抓了回来。 一把抓住,顷刻炼化。 而其二,则是因为此时此刻,由拉斯特心灵所投影而出的心象世界——相比于当初在冥渊之中的时候,也已经截然不同了。 冥渊的死斗、以及破碎海岸之上的那一战,都让他的心灵完成了更进一步的蜕变。 正如小艾、银院长、希尔缇娜她们所察觉到的那样…… 如今的拉斯特,相比于被困顿于深蓝港残响之中时的他,要更接近人性,少了几分原本如机械一般的冷漠感。 但是,选择了拥抱人性的他,却要比当初还是机械时的他,在某些时刻——心灵所能够爆发出更为强大的力量。 人性固然有其软弱之处,但是在许多时候,人性却也能够爆发出兽性所无法比拟,炽烈明亮的光辉。 “所以,这便是深蓝港邪神的部分残魂吗?” “倒是有点意思。” 拉斯特的眼眸中,闪过了微微的光华。 只能说,神灵不愧是神灵。 即便是在神代败亡,落荒而逃到了炽天之槛上,和囚徒无疑的这些伪神们……其所知晓的隐秘,也远非拉斯特所能够比拟的。 毕竟有句老话是怎么讲的来着?给对方十万年的时间,就算是一头猪也能够得道飞升了。 作为从神代存续至今,不知道活了几万年的老毕登,这些邪神们随便爆点金币出来,对于人类而言也都是极具价值的情报了。 “那么,这一次重回深蓝港的旅途,也算是到此为止了吧……” 拉斯特不由微笑了一下。 当初,他是在希尔缇娜的协助下,方才以用一场爆炸将全城的铁十字都炸上天的方式,让深蓝港邪神失去了降临的容器和载体……如此方才阻止了对方的神降。 而这一次,拉斯特所完成的,无疑要更为完美。 完全是由他自己一人通关,没有借助任何人的外力不说……他对原有剧情所做出的变更也要更为的巨大。 由原本单纯的阻止神降——进化到了凭一己之力,直接将降临的邪神半身给扼杀在了摇篮之中,将对方直截了当地吃干抹净。 那个《守岸人之诗》限时活动评分第一的要求,他毫无疑问已经达成了,而且会远远领先第二名一大截。 如此想着,拉斯特走出了祭坛。 他无视了那些邪教徒和狗腿子们困惑而欲言又止的眼神,径直走出了大门,来到了建筑物之外。 长夜已然逝去,太阳刚刚升起,照亮了灰蒙蒙的天。 光线透过窗扉映照入冷清的庄园,将黑暗和阴影一同驱逐。 湿润的海风从窗外而来,吹拂在拉斯特的脸上,与阳光交织在一起,带着淡淡的暖意。 仔细倾听的话,还能从风里听到更远处那若隐若现的海潮声。 这是一个很美好,很恬静的清晨……一个独属于深蓝港的清晨。 这个清晨拉斯特曾经千百次地体验,对于每一个细节都早已经熟络无比。 但是过往的他被困顿于时间循环那失落的地狱,绝望的漩涡之中,彼时的拉斯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样将深蓝港通关,从这个该死的地狱中解脱…… 他所经历的每一个清晨都伴随着血雨与腥风,要么是刚刚在邪教庄园里大杀四方满手血腥,要么是在港口区的蒸汽工厂中与驻港的海军陆战队们中门对狙。 拉斯特还从未有心境,如此刻这般,品味这个朴素却又平静的清晨。 其实,这座城市的空气并没有那么压抑到令人窒息。 这是个不错的季节,夏末秋初,气候宜人,而深蓝港其实也是座很美丽的海滨城市,碧海蓝天,鱼获肥美。 倘若拉斯特并非是作为夜世界的旅人,历史残响的过客,而是作为一位普通的游客来到这里,那他也许能在海边的沙滩上度过一段美好的假期。 他漫步在这座港口小城清晨的街头,目睹着时间流逝,太阳升起,而那冷清的街头也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 密密麻麻的人流在他的身旁交错而过。 这些人中有些拉斯特能够叫得出名字,甚至连对方的妻子孩子叫什么,对方心中最大的秘密是什么都了如指掌,这些都是他在那十万次的循环之中所与对方建立起的交集。 也有些人拉斯特只是感觉颇为面熟,但却未曾深入了解过,毕竟深蓝港中足足有十几万人,即便在这里耗费了三百年的光阴,拉斯特也不可能做到对这里的每一位居民都深入了解,必然还会存在着许多只是眼熟的陌生人。 只是,无论是曾经在某次循环里,一起在饭店中举杯豪饮的熟人……还是仅仅有些面熟的陌生人,拉斯特却都未曾因为对方而停下脚步。 他只是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徜徉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默默体会着这份没有铁十字瘟疫、没有污染物、更没有邪神的神降危机……那难言的宁静。 时隔多年的故地重游,又一次回到了这座他曾经千百次奋战过的深蓝港中,对于拉斯特而言,心中倒是颇有几分感慨之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他感受到自己的周身,那街道上绰绰的人影一点点地溃散。 繁忙如织的人流,深蓝港的风景……一切的一切都在逐渐离他而去,被转化为了0与1的电子信号,再也无法企及。 虚幻的风景悄然溃散,由0与1所构筑而出的虚拟世界之中,仅余下了一行行湛蓝色的文字。 那是《守岸人之诗》的游戏系统通告。 【恭喜你,玩家ID「小貂软糖」】 【你在本游戏的限时挑战活动《深蓝港的回响》中,获得了100000的高分,目前在所有玩家的活动挑战评分排行榜中排名第一】 【本限时活动将在2小时14分钟后结束,排行榜排名也将在同一时刻完成定榜】 【届时,本游戏公司的官方人员将会根据您所预留的现实世界地址与虹膜身份信息,与您在线下进行联系,并向您发放该次挑战活动的排行榜奖励。】 【敬请留意现实世界的联络信息】 …… 看着眼前那一行行清晰分明的湛蓝色系统提示文字。 拉斯特的脑海之中,那似曾相识的熟悉感,顿时又加重了几分。 他挥动手指,调出了《守岸人之诗》的系统菜单,并在最下方的位置选择了登出的选项按钮。 看来,虽然同样是在「20xx年风靡全球的虚拟现实完全潜入游戏」,但《守岸人之诗》的游戏公司还是缺少了点整活精神,没有直接给玩家们整个取消“登出按钮“的花活。 嗯,也对,毕竟《守岸人之诗》的制作人便是格蕾,这个自己一手养成起来的小家伙道德素质还是比较高的,不至于整出那种死亡游戏的桥段。 拉斯特的意识从0和1的虚拟世界中脱离而出,返回了现实世界之中。 他从那柔软洁净的床铺上坐起了身子,伸手摘下了自己头顶所佩戴的游戏头盔。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身旁,银院长正蹲在电脑桌边,一边用吸管喝着快乐水,一边看着某个弹幕已经爆仓的直播间,乐呵呵地傻笑。 “哈哈哈哈,叫你们瞧不起小貂软糖,这下都被光速打脸了吧?” “我就是喜欢看这些家伙光速滑跪的模样,桀桀桀桀桀……” “弱耶,拜托你们很弱耶,现在知道谁是老大了喔?还和不和我争拉斯特这家伙究竟是喜欢猫还是喜欢雪貂了?” 看着那疯狂刷屏的直播间弹幕,以及在一旁看着直播间弹幕正在疯狂上嘴脸的银院长。 拉斯特甚至无需多想,便大致知晓了一切的经过。 只能说,银院长不愧是银院长,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无愧于自己吐槽役和搞笑役担当的身份。 “喔,小拉斯特你出来了啊。” 似乎是察觉到了拉斯特苏醒了过来,正在看向自己,银院长挥动小爪子,有些心虚地中断了直播,关掉了直播间的网页。 “怎么样,《守岸人之诗》探索的如何了?” “看样子,这应该不是单单一个普通的虚拟现实游戏那么简单吧?” 它收回了那副和网友们撕逼时的嘴脸,神情稍稍变得严肃了几分。 “嗯。” 拉斯特点了点头。 倘若《守岸人之诗》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虚拟网游,那么即便这款游戏的技术力再高,但是其中的深蓝港邪神,也必然只是游戏之中虚构出来的BOSS。 但是,从刚才拉斯特自己的亲身体验,便可以看出来其中的差异——那个邪神残念,并非是电子游戏模拟出的BOSS,而是真实存在的邪神半身。 一个由程序虚构出来的游戏BOSS,可不会知晓那么多就连拉斯特自己都不曾知道的隐秘。 与其说《守岸人之诗》是一款超高技术力的虚拟现实游戏,倒不如说,这只不过是一个媒介,或者说一个中转的平台。 虽然玩家们是以「游戏头盔」的形式所进入的……但这些游戏副本本身,却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历史片段,是往日的倒影——至于所谓的虚拟电子游戏,只不过是为了让其能够被玩家们所接受,而专门为其套上的一层外衣而已。 其存在原理,与夜世界一般无二。 “现在看来,这个《守岸人之诗》,应该便是夜世界的雏形,是尚未被加以完善,还有着许多不足之处的夜世界。” 拉斯特的话语微顿了一下。 他又回想起冻水镇中,那个有着玛瑙般的绿瞳,如幼兽般怯生生的灰发小女孩。 按照情报,《守岸人之诗》,便是由对方所制作的。 “所以,这一切果然都和你脱不开干系,而你也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了吗?” “小格蕾……” (本章完) 第206章 欢迎回来,守岸人拉斯特(二合一) “果然。” 银院长甩了甩尾巴,从电脑桌上轻盈地一跃,蹲在了拉斯特的肩头。 “我就知道你当初救下的那个小女孩,身上藏着不小的秘密。” “甚至搞到现在,对方都很可能与夜世界的起源有关……毕竟在前六个纪元里,可从来都没有「夜世界」和「黑夜旅者」这样的玩意,是在第六纪之后,「夜世界」方才诞生的。” “怎么样……” 它向着拉斯特挤眉弄眼:“现在你有没有感觉到后悔,后悔自己当初在冻水镇救下了那个小女孩?” “要是你当初没有多此一举的话,也许后面这许许多多的一切便都不会发生,世界将会走向一个截然不同的全新分歧。” “谁知道呢。” 拉斯特将手中的游戏头环重新摆放在了充电底座之上。 “那是名为「命运」的伟力,也许早在我进入冻水镇的历史残响之前,命运的轨迹便已经注定。” 他看着那正在不断闪烁着游戏新闻与广告弹窗的电脑显示器:“不过——” “我不会后悔。” “那是凭我自己意志所作出的选择,既然是自己所走的路,那么即便再荒谬我也会走完。” “害,也是。” 银院长无趣地摇了摇头:“差点都忘了,我是在问你。” 这可是个从地狱中爬了出来,如机器人一般铁石心肠的家伙。 这家伙的字典里,大约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后悔”这两个字——因为在他眼中,在惋惜和悔恨上浪费时间精神内耗,只是纯粹的浪费时间,降低自己的效率而已。 它甩了甩尾巴,小爪子移动鼠标,打开了《守岸人之诗》的活动排行榜。 排行榜上,「小貂软糖」的ID赫然以十万分的高分,排列在了榜首位置,足足领先了第二名三倍有余。 这样看来,十万分应当便是这个深蓝港限时活动的评分上限,只是在设计活动的时候,游戏公司也显然没有料到,居然真的有人达到这个只在理论中存在的上限。 在排行榜的一角,则正用高亮的字体显示着活动结束,排行榜定榜的倒计时,此刻的倒计时已经只剩下了两个小时不到。 “官方公告说是会在线下联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 银院长看着排行榜上那个大大的第一,还有「小貂软糖」的ID,越看越是欢喜,得意地在电脑桌上踱了几步: “也不知道这个游戏官方到底靠不靠谱,能不能真的带我们深入了解那个进行「人造天使计划」的机械研究院的隐秘。” “要是只是像小学生的校外活动那样,随意在机械研究院里粗略地参观一下,看个大概就算完事,核心的机密根本不让触碰——那可就没有意思了,白费了我们这么大力气通关这虚拟游戏。” 听到这里,即便是拉斯特也不由瞅了银院长一眼。 “什么叫做「白费了我们这么大力气通关」?” “所以,通关这游戏的过程和银院长您有半毛钱关系吗?” “怎么就没关系了,帮你取昵称难道不就是我在出力吗?” 银院长伸出小爪子,抹了一把自己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但总而言之还是辛苦我了。” 拉斯特沉默了片刻,然后方才直接伸出手,抓住了银院长的后脖颈。 无视了银院长张牙舞爪的挣扎,直接将它给拎在了半空中,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它许久。 虽然已经认识很久了,但是有时候拉斯特还是会不由地思考——这样装蠢卖萌的风格,究竟是银院长在这漫长的生命里所刻意伪装出来,用来保护自己的保护色,还是这只雪貂压根就是天性如此。 当然,也或许是两者兼而有之。 不过,如此的思考注定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片刻之后,拉斯特还是把小雪貂给重新放了下来。 “那个《守岸人之诗》的游戏公司,应该是靠谱的。” 他看着排行榜网页上那正逐渐随着时间流逝的倒计时:“对方与那个进行「人造天使计划」的研究院,应当都是隶属于同一个组织,必然与格蕾脱不开干系,很可能便是当初的守岸人,在科技时代的延续。” “甚至……” 拉斯特的话语微顿了一下:“我怀疑,就连这个深蓝港速通挑战的限时活动,都是由格蕾所一手安排的。” “由格蕾所一手安排的?” 银院长微愣了一下:“可是,那个小姑娘不是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在这个时代失踪了吗?” “她可是已经登临了第八阶层的天使,「命运」序列长阶的天使。” 拉斯特微笑了一下:“小格蕾早在五六阶,甚至都未曾突破传奇之时,便已经可以在有限制的条件下回溯光阴,甚至时停一整座城市。” “而如今,她不但突破了传奇,甚至成就了天使……她对「命运」的掌控究竟达到了什么地步,没有人能够知晓。” 按照当前历史残响的时间线,此刻距离当初的破碎海岸之战,已经足足过去了两百年。 在这两百年间,格蕾带领着第六纪的人类文明肃清了整个大陆上的铁十字、兽潮与邪教徒……建立起了无比辉煌繁荣的科技文明,已然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守岸人领袖。 因此,如今的她,就连拉斯特自己都有些难以捉摸,难以看清。 “即便格蕾她自己因为某种原因而失踪,但是在失踪之前提前观测到了数十年后的未来,并留下了自己的后手,也未必是什么无法做到的事情。” “话说回来,银院长。”拉斯特看了眼身旁的小雪貂:“你不觉得《守岸人之诗》的这个活动,本就有些专门为我而设计的味道吗? “你这样一说,好像还真是。” 银院长此刻也回过神来,用尾巴卷起了一条小鱼干塞进嘴里,用小爪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作出了沉思状。 “论及深蓝港的速通挑战,又有谁能够与你这个当初通关了深蓝港的本人相提并论。” “这分明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活动,量身定制的版本——” 银院长一拍爪子:“所以,这压根就是小格蕾她为了让你能够拿到冠军,所指使游戏公司为你专门打造的活动?” “你丫的其实就是个定制冠军?” “不确定。” 拉斯特摇了摇头:“不过,我们也不用纠结这些。” “毕竟,倘若这是格蕾她所专门为我而安排好的一切。” “那么只要等我们到了机械研究院,一切便都能够真相大白了。” 他看着窗外那片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繁华科幻都市:“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那么那个让我们前往机械研究院的联络信息,应该很快便要到了。” …… 事实证明,拉斯特的猜测并没有错。 在网页之上,那限时活动倒计时结束的刹那,便有一条带着官方备注的信息被发送到了电子邮箱之中。 【尊敬的玩家「小貂软糖」:】 【恭喜您在《守岸人之诗》的限时挑战活动中,获得了排行榜定榜第一的好成绩。】 【排行榜奖励已发放,第一名将获得受邀参观第三机械研究院的资格。】 【根据您在账号注册时所填写的现实地址与虹膜身份信息,我司的无人浮游车已在您住址的楼下等待,若您想要兑现排行榜活动第一的奖励,可随时搭乘载具前往。】 【退订回复TD】 “我去,居然来的这么快?” “这是早就把黑色高级轿车派过来了,只等着活动结束,排行榜定榜吧!” 银院长扭过头看了拉斯特一眼,目光也不由变得微妙了几分:“你还说你不是定制冠军。” “唉,资本,你赢了……又被资本做局了。” “别贫嘴了,我们出发吧。” 拉斯特一把将小雪貂拎了起来,然后,他戴上了早在进入夜世界之时便已经准备好的面具。 顺便,也给手中的银院长戴上了一副专门为雪貂量身定制的迷你面具。 “到时候,如果机械研究院的那些人不让银院长你跟着进去,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嗯……怎么做?” 银院长愣了愣。 “到时候,我就说我是双向情感障碍的精神病患者,而你则是我的精神抚慰貂,必须得寸步不离的那种,一离开你我的双向情感障碍就会发作。” “嗯……”银院长怔了怔,然后方才猛地反应了过来:“等等,那我不就成你的宠物了吗?” “不是一直都是吗?” “你他喵的!” …… 当拉斯特来到了住宅区楼下的时候,一辆有着流线型外表的黑色高级轿车已然在安静地等待着他。 只是与女人唱歌男人死时的黑色高级轿车不同,这辆极具科幻气息的载具,正悄无声息地悬浮在半空中。 而在主驾驶位上,也同样空无一人。 当拉斯特的右手触及车门的刹那,他便感受到有一道无形的波纹在自己的身上悄无声息地扫描而过,然后方才消失不见。 车门无声地开启,拉斯特抱着银院长坐入了其中并关门之后,这架极具科幻气息的载具便凭空升起,载着他们向着远方而去。 “啊,这光,啊,这水……” “还真是方方面面都很有科幻世界的风格。” 银院长趴在车窗边,看着窗外那如浮光掠影般闪烁,五光十色的科幻都市风光,时不时发出了赞叹声。 那条毛茸茸的雪白大尾巴在车窗边上摇晃得飞起,让拉斯特愈发地怀疑这货的真实种族其实压根就不是雪貂,而是某款异世界的哈士奇。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而过。 而车窗之外,那原本林立的高楼大厦,在天空上不断掠动而过的悬浮载具,也逐渐消失不见。 科幻都市的繁荣风光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大高塔。 这座高塔的通体似乎是由某种合金所打造而成,在太阳光的映照下反射着银白色的光辉。 无人载具在高塔的某处缓缓下降。 下一刻,高塔之中似乎便有机关被触发,悄无声息地开启了一道孔隙,让无人载具径直进入了由金属所铸就的高塔入口之中。 “看起来,倒是和现世的秘仪塔有些相似。” 银院长停下了自己那正在不断摇晃的尾巴,与拉斯特一起将目光投向了那方辉煌宏伟的合金高塔。 只是很显然,相比于现世的秘仪塔,眼前的这方机械尖塔无疑要更为的宏伟,也更具科幻与未来气息。 在它的身旁,拉斯特始终未曾出声。 他已经分辨出了这处地点,还有眼前这座尖塔的原型。 这分明便是两百年前,那守岸人组织大本营的「守望尖塔」。 在那场雨夜的背叛之前,他与格蕾便是在这里,在守望尖塔与西塞尔领袖的荫蔽下,度过了约半年的平静时光,那也是格蕾生命中最美好的日子。 如今,两百多年过去。 昔日那座用烧透的砖、与石漆当成的泥灰所铸就起来的高塔,此刻也全然变了一副模样,通体由高强度的合金打造,宏伟而壮丽了无数倍,充满了科幻的气息。 但是,从那塔身的形状,依然隐约能分辨出当年守望尖塔的风光,历经百年而仍未褪色。 飞行载具进入了这座合金的高塔之中。 经历了几个辗转的通道之后,这架无人的飞行载具缓缓停在了一处宽敞明亮的室内。 这似乎是一方硕大的图书馆,一方方书架在图书馆内铺就而开,直到最深处,不过拉斯特在其中一眼看去,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的管理人员。 然而,当拉斯特打开了车门,走下了那架飞行载具的同时。 他听到了有轻灵的机械音,在整座高塔之内回荡。 “欢迎来到守望尖塔附属第三机械研究院,玩家ID「小貂软糖」。” “以及——” 那机械的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 “欢迎回来。” “「守岸人」拉斯特冕下。” (本章完) 第207章 拉斯特哥哥,好久不见(二合一) 那冰冷的机械音,令拉斯特不由微微有些愣神。 紧接着,他看到在黑暗的图书馆中,忽然闪耀起了纯白的光芒。 所有的灯光在同一时刻亮起,明净炽热。 就如同—— 是在欢迎着某位离去了数百年的故人,再次归来一般。 “我去,动静搞得这么大。” 银院长从拉斯特的怀中挣脱了出来,跳到了他的肩头上,用那双红宝石般的兽瞳审视着周遭的一切。 那条毛茸茸的雪白大尾巴微微竖起,带着些许的警惕。 作为唯一性序列长阶「月亮」的持有者,银院长或许平日里显得懒懒散散不怎么爱动脑子,但是凭借着序列的加持,它的灵性直觉却极为强大。 而自从进入了这座机械尖塔之后,银院长的灵性直觉,却无时无刻都在报警。 就仿佛在这座高塔之中,存在着某种极其强大的,甚至足以威胁到银院长生命的事物一般。 这种危险的灵性直觉,让银院长下意识地便摆出了防御的戒备姿态,准备情况稍有什么变故,便立刻带着拉斯特跑路—— 没办法,自己可是被这小子给带着偷渡进来的,要是拉斯特嗝屁了的话那自己也回不去现世,所以无论如何都得保住这家伙的小命。 只是,面对无比警觉的银院长,拉斯特却只是伸出手,撸了撸它那柔顺的毛发,让它从哈气的状态逐渐平静了下来。 “没事的。” 他轻声开口:“我能够感受到,这里,这座高塔……对我并没有恶意。”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一般。 下一刻,在一人一貂面前的半空中,忽然荡漾起了一道晶莹的涟漪。 紧接着,便有一道迷蒙的光幕,在他们的眼前具现而出。 这似乎是某种投影技术,但是却要比现世的投影更为的科幻与先进,甚至无需实体的荧幕作为载体,而是能够直接在虚空中具现出清晰的图景。 “欢迎来到,两百年后的守望尖塔。” 有空灵的女声,在整座空旷无人的图书馆中回响。 少女的嗓音很悦耳,宛若夜晚风铃的鸣响。 而拉斯特也绝不会忘记这声音主人的名字。 拥有着如此声线的女性,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无论是夜世界还是现世——拉斯特都仅仅只认识一人。 格蕾。 在两百年前,那场在破碎海岸旁的诀别之后,他又一次听到了那位被自己赐予名姓的灰发少女的声音。 “好久不见,拉斯特哥哥。” “以及——初次见面,银院长……” “虽然从未与你亲身见面过,不过我曾经听拉斯特哥哥提起过你的存在,据说你是一只会说人话还很喜欢恶意卖萌的雪貂。” 光幕依然在扭曲着,未曾具现出清晰分明的实体。 但是如风铃般婉约悦耳的少女之声,却伴随着涟漪一同荡漾而开。 拉斯特平静地聆听着格蕾的声音,而在他的肩头,银院长却不由瞪大了双眼。 它也未曾料到,这位历史残响之中来自于第六纪的少女,居然会认识自己。 “很遗憾,明明是阔别了两百年的重逢,却只能用录音这样的方式与拉斯特哥哥你相见……” “虽然我从隐约窥探到的未来一角中,知晓了拉斯特哥哥你会与银院长一起,再度回到这个世界——” “不过等到那时候,我大约已经不在这里,而是从整个现世失去踪迹了吧。” 少女的声音中,带着些许重逢的欣喜,却又带着淡淡的感伤。 “我知道,此时此刻——” “在拉斯特哥哥的心里,一定有着许许多多的困惑与不解。” “在你身上藏着无数的谜团与隐秘的漩涡,你正是为了解开这些谜团,所以方才会时隔两百多年,再一次回到这里……” “所以,就让我来为拉斯特哥哥,解开这些谜团与困惑吧。” “那些有关于拉斯特哥哥你的出身、迦南、深蓝港、「人造天使计划」,以及——” “「艾弥丝」的真相。” 格蕾那清澈悦耳的声音,此刻稍稍停顿了一下。 那原本空灵的嗓音中,带上了难以言喻的痛苦与挣扎。 “即便……” “我在这一过程中,作出了不少无可挽回的错事。” “拉斯特哥哥,你会因此而怨恨我也无所谓。” …… 原本模糊扭曲的光幕,忽然荡漾起了一层微不可闻的涟漪。 紧接着,原本迷蒙的画面缓缓凝聚,化为了清晰分明的实体。 光幕之中所显现的画面,是一张庞大的地图——第六纪中页,西大陆的版图。 “拉斯特哥哥,你与西塞尔领袖的猜测与设想,并没有出错。” “破碎海岸之战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整个世界都不再有活着的,能够行走于世的传奇生物存在。” “而守岸人组织与残存的人类,也借此机会,获得了极为宝贵的喘息之机。” 光幕之中的大陆地图上,用红色与蓝色的光点和线条,勾勒出了清晰分明的轮廓。 蓝色代表着人类的聚集地,而红色则代表着铁十字、兽潮的活动区域。 而伴随着格蕾的讲解……肉眼可见的,能够看到地图上那蓝色光点在迅速地扩张。 从原本极其零星微渺,甚至几乎要被红色区域所完全吞没的绝境中挣脱了出来,迅速成长和发育,在很短的时间里,便发展到了能够与红色光点分庭抗礼的地步。 “拉斯特哥哥,你在「愚人的图书馆」里所留下的那些知识,是超越了整个时代的瑰宝。” “让当时的人类文明完全免去了试错的风险,而是可以直接利用这些知识,走上了文明高速发展的快车道。” “现在想来,这些超越了彼时蒸汽时代两百年的知识,其实便是来自于另一方时空,便是来自于未来吧?” 格蕾的声音微顿了一下:“只可惜,当时的我却并没有察觉。” 光幕之上,那红蓝光点所勾勒而成的地图依然在不断地变化。 很快,原本处于灭绝边缘的蓝色光点,便迅速完成了对红色光点的反杀,那些代表着铁十字、兽潮的红色区域被迅速地压缩侵占,反而成为了落后挨打的一方。 这般局势,与当初人类被铁十字与兽潮的压力,压迫得喘不过来气时一般无二——只是这一次,双方的境遇却完全对换了过来。 “在破碎海岸之战结束的大约十年后,铁十字族群之中,诞生出了一位新的王者,登临了传奇位阶的铁十字之王。” “而深海的兽潮之中,也终于孕育出了全新的禁忌生物。” “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节点,我也同样登临了传奇。” 格蕾的声音平淡地响起。 “那是继破碎海岸之战后,又一场传奇间的大战……一场彻底决定整个第六纪,以及未来大陆归属权的种族之战。” “而战争最终的结果,是人类赢了——” “铁十字之王与深海兽群里那尊新诞生出来的禁忌生物被我斩杀。” “而这两大人类曾经在黑暗时代里最大的威胁,也在往后的几十年间被迅速肃清,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格蕾的描述很平淡,全程都无波无澜。 简直……就像是捏死了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但是,看着地图之上,那湛蓝色的光点与鲜红光点之间,所爆发出来的激烈死斗。 拉斯特却完全能够想象到,格蕾口中轻描淡写的那一战,究竟打得有多么的惨烈。 作为整个人类族群之中,唯一有可能突破传奇的强者,格蕾在那时候必然是在与时间赛跑。 她必须抢在铁十字的新王、深海兽潮的禁忌生物之前——更先一步突破传奇。 而倘若格蕾的突破晚上了一步,那么一切便将万劫不复。 唯有传奇才能够对抗传奇,没有传奇庇护的人类文明,纵使再是繁盛,在真正的传奇生物面前也不堪一击,会被摧枯拉朽地碾压殆尽—— 而整个守岸人组织所坚持的一切,西塞尔领袖的牺牲……这一切的一切也都将化为梦幻泡影。 这并不是一场公平的竞争。 无论是铁十字族群中所诞生的新王,还是深海中的禁忌生物,它们都早已经存在了数百年之久,所差的仅仅只是突破传奇的这临门一脚而已。 而格蕾则不同。 直到突破传奇时她也才不过二十多岁,那短暂人生的积累,相比敌人无疑要微薄了许多。 支撑着格蕾突破传奇的,唯有心中的那份信念与坚持——以及作为「守岸人」的理想。 不过,可喜的是。 最终,还是格蕾赢了。 在那惨烈程度绝不会逊色于破碎海岸之战分毫的第二次传奇之战中,她活到了最后。 于是自那之后,整个人类文明便彻底的海阔天空,拥有了一片无限自由的广袤天地。 “在那之后的岁月里,利用着拉斯特哥哥你所留下的,那些来自于未来的科学知识,整个人类文明都在欣欣向荣地发展。” “那是一段黄金般的岁月,像是沐浴着光芒。” “就仿佛我已经完成了当初成为守岸人时所立下的誓言,完成了西塞尔领袖的遗愿,也完成了当初与拉斯特哥哥你所许下的约定那般。” “只是——” 格蕾的声音,再次稍稍停顿了一下。 “身为「愚人的图书馆」的继承者,我却也从未忘记过其中所存储的信息——那来自于天理的审判,所谓纪元的末劫。” “即便人类文明发展得再是繁荣昌盛,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倘若无法度过纪元终末的劫难,那一切的一切便都是梦幻泡影。” “所以,在我突破了传奇,第二次传奇之战结束,人类联邦在大陆上真正建设完全之后,我便当了放手掌柜。” “我将作为守岸人领袖的绝大部分权力,都移交给了守岸人组织的下属与人类联邦的政府机关……几乎不再过问世事,我将自己的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修炼与冥想的进程中。” “我参考了过往几个纪元文明覆灭的案例,发现无论是第二纪的巫师文明、还是第四纪的虚界文明,在鼎盛时期都同时拥有着多位传奇强者……但是,这并不能阻碍这些文明被纪元的末劫所毁灭。” “于是,彼时的我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传奇位阶还是不够强——” “也许只要我能够更进一步,达到那第八阶的天使领域,便能够做到那些旧纪元的人类文明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从纪元终末的浩劫之下庇护整个文明,将无数代守岸人的宿命逆转。” 拉斯特能够感受到,此刻的格蕾,像是自嘲般地笑了笑。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我还真是愚蠢的可笑。” “从神代至今,足足六个纪元,数十万年的岁月——在此期间,又怎么可能没有人类抵达过传奇之上更高的位格,成就天使?” “最简单的例子,「愚人的图书馆」与「守墓者」的创造者,第一纪那位无名的愚人。” “以及那位窃取火种的初代目守岸人……他们都必然是踏足了第八阶,成就了天使的强大存在。” “然而,即便是这些古老的天使,却也依然受困于那宿命的漩涡里,难以挣脱——” 她的声音微顿了一下。 “抱歉,话题似乎稍稍有些扯远了。” “总之,在经历了近百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苦修之后……在几年之前,我终于突破了传奇,成就了天使。” 格蕾苦涩地微笑了一下:“每一位超凡者,在晋升第八阶成为天使后,都会获得该序列一个绝无仅有的限定能力,这是每一位天使和神话生物的最终底牌。” “身为命运序列的天使,我所获得的能力,是三次「向命运许愿」的机会。” “而在成就天使后的第一时间,我所许下的第一个愿望——便是穷尽一切可能性的分歧,遍历时光长河的全部支流……” “去帮助第六纪的人类文明,找到度过纪元末劫的办法。” (本章完) 第208章 让拉斯特哥哥,立刻来到我的身边( “向命运……许愿?” 聆听着格蕾那清澈的声音,拉斯特不由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 “银院长,天使位阶的强者,就连这种事情都可以做到吗?” “从理论上来讲,确实是这样没错。” 银院长的神色同样凝重,目光注视着光幕,那条毛茸茸的雪白尾巴不自觉地在半空中摇晃着: “你应该清楚吧?” “伴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许多超凡者的能力与夜刃……现世的机械师们,其实都能够使用科学技术去复现,去达到近似的效果。” “就比如伊丝妲那小家伙的夜刃「窥秘之眼」,能够达到「读心」和「辨别真伪」的效果——但倘若使用科技的手段,对一个人的心跳、激素分泌、脑电波、过往履历等等诸多信息加以监控和分析总结,其实也同样能够达到近似于「读心」和「测谎」的效果。” “再比如你们守岸人的那个西塞尔,他在破碎海岸之战上所使用的——那将自己空想为太阳,将足足四尊传奇都一同焚灭的大招,其实也同样能够用机械师的科技手段来完成复现。” “现世的核武器,便是使用相同原理所制造出来的兵器……与西塞尔同样都是效仿的「恒星运行之理」,将质量转化为了纯粹的能量与破坏力。” 银院长微微眯了眯眼睛,仿佛回忆起了当初守在秘仪塔的直播光幕旁,所亲眼见证的那悲壮一战。 “当然,虽然凭借着科技手段,机械师们能够人为地复现出「超凡」。“ “但是因为使用成本,前置条件、消耗的财力与物力等诸多限制,纵使能够被科技手段复现,超凡者的能力也依然不会被机械师所淘汰……就譬如用科技手段实现的「测谎」与「读心」,需要给目标穿戴上一大堆监测仪器,但伊丝妲的「窥秘之眼」却只要看一眼就能够发动。” “但是——即便是科学技术再怎么繁荣发达的时代,也总会有「科学」所无法企及的事物。” “那是将不可能之事化为可能的奇迹,是凭借着人类的科技所无法抵达的神秘之域——也可以将其理解为,超越了单纯超凡领域的「魔法」。” 银院长的话语微顿了一下:“这便是,唯有第八阶的天使方才能够触及的神域……是能够真正干涉位面法则之人,才能够行使的奇迹。” “不同的天使,根据其所属序列长阶的不同——所能够行使的「奇迹」,以科技手段所无法复现的「魔法」也不尽相同。” “我对于其他序列天使,所能够使用的奇迹与魔法也不怎么了解,这几乎是每一位天使最大的秘密。” “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便是即便是第八阶的天使——想要行使与奇迹无异的魔法,也需要为此付出极大的代价。” “每一位天使,穷其一生所能够行使的「奇迹」都是有限的,这和行使奇迹时的消耗大小无关,而是来自于世界法则的限制。” “如果将传奇之下的超凡者比作网络游戏的普通玩家,那么第八阶的天使便等同于拥有了一部分游戏管理员的权限,能够使用权限做到普通玩家永远也无法做到的事情——但是管理员使用权限的次数被严格地限制,一旦次数使用殆尽,那么管理员便也会和普通的玩家没什么区别。” 银院长将自己的目光锁定在了那道迷蒙的光幕之上:“而这个叫做格蕾的小姑娘,其突破天使后所获得的权限,便是梦想成真。” “将幻想化为真实,以自己的心象改写现实,其可谓是真正的「空想具现化」,是用虚伪之物覆写真实风景,凭借着科学技术所绝无法达成的奇迹。” “只是行使这般奇迹的代价——” “正如小格蕾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在她的一生之中,也仅仅只能许下三个愿望。” 仿佛是为了印证银院长的话语一般。 在银院长解释完毕之后,格蕾的声音也同样紧随着响起。 “「向命运许愿」,这是能够令空想化为真实的奇迹。” “在正常状态下,我虽然也能够使用命运序列的能力,去窥探未来的一角,但这种「预知未来」的能力对我有着极大的消耗。” “因此,我仅仅只是预知几次未来的发展,便必须停下来休息,恢复自己枯竭的精神力——即便我废寝忘食,将所有的心力都投入对未来的演算之上,所能窥探的未来世界线也是极其有限的。” “但未来具有着无限的可能性,如果将时间比作一条自上而下的浩瀚河流,那么在我们所踏足的「当前时间节点」之前,过往的历史是已经被固定的,有且只有一条历史的主干道。” “但是在「当前时间节点」往下,光阴的长河,却拥有着近乎于无穷无尽的「分支」……” “就如同大树的树杈一样,每一个细小的差异、每一个微不足道的分歧、一个小人物的一念之差、都可能因为蝴蝶效应的缘故牵一发而动全身——继而衍生出一条全新的世界线。” “因此,单单凭我自己的力量,永远也不可能将所有的时间线,所有的未来分歧探索完毕——自然也不可能从那浩如烟海的未来可能性中,寻找到那条正确的,能够让第六纪的人类文明存续,度过纪元末劫的时间线。” “但是,彼时的我天真地以为——我之所以会找不到帮助人类文明度过末劫的办法,只是因为我还不够强,没能力探索更多样的未来而已……在那无穷无尽的未来分歧里,一定存在着一条能够让第六纪文明安然无恙的道路,只是我还没有找到而已。” “也正是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我许下了第一个愿望。” 少女那清澈的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痛楚。 “在奇迹的作用下,我的愿望实现了。” “原本不可能的事情化为了可能,我突破了原本自身能力与精神力枯竭的限制,投身入了未来的浩渺可能性中——” “我遍历了未来的所有分歧,走遍了时光长河的下游,那每一个可能衍生出新分支的分歧节点……我穷举了所有的可能性,所有的发展,所有的道路,哪怕再是微小,再是不起眼的支流中,都留下了我的足迹。” “到了最后,我甚至开始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自己究竟是身处哪一条世界线中的格蕾,此时此刻的我又究竟是处在对未来的模拟之中,还是身处于当前时间节点的现实。” “然而,最终的最终,我却发现了一个可悲的,让我彻底绝望的事实——” 拉斯特能够听到格蕾自语声中的绝望与悲哀: “即便我遍历了所有的未来,所有的可能性分歧。” “但是在全部的可能性分歧中,都不存在着一条能够让第六纪文明幸存下来的方法。” “第六纪必将终结,文明将会覆灭,世界毁灭再新生……然后再度开启新一轮的循环。” “这样的事项,就仿佛是一个不可逆转的公理,永远无法被改写的宇宙常数一般——被烙印在了每一条世界线分歧的结局。” “无论我在结局之前怎么样的努力,怎么样拼了命的挣扎蹦跶……可能性的分歧,不同的世界线之间发展的有多么的繁荣,呈现出了截然相反的姿态。” “但是最终,那一切可能性的分歧,多样的未来,却都被收束到了同样的节点——纪元终结,世界重启。” “未来,存在着亿万种可能性,千万条道路……但是每一条道路的尽头,却都是完全相同的一幕。” 格蕾的声音之中,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动摇:“那条第六纪文明能够得到救赎的世界线,从来都不曾存在。” “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实。”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只要努力便一定会有回报的道理,不是只要你足够努力,足够拼命……便一定能够找寻到转机,就一定能够找到打出HappyEnd的方法。” “许多游戏,在设计出来的时候,本就是没有幸福美满的大团圆结局的——无论玩家在游戏里再怎么努力地收集道具,磨炼技能熟练度,招募队友,提高等级收集情报……最终,游戏设计师却只需要安排一个剧情杀,便能够让你此前的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 “命中注定,终究难逃。” “其实从来,都没有什么「完美的时间线」……” “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地以为有而已,并自作主张地将找到那条完美时间线视为了自己生命的意义,是自己不惜一切也要去追求的理想。” “擅自期待,然后擅自破防。” 格蕾苦涩地笑了笑。 “在那之后,我便彻底的崩溃了。” “自己生命的意义,自己为之奋斗了上百年的目标,却在此刻被命运告知,这个目标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直以来,我都不过是在一厢情愿地徒劳地做着无用功而已。” “那样整个人生都被否定,大半生的努力化为了梦幻泡影的感触……可真是不太好受。” “在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座乐园王城的山崖,成为了那个正无助哭泣的小女孩。” 她那苦涩的声音在整座高塔中回荡。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错位。 正在说话的少女不再是那个风华绝代,引领着整个第六纪人类前行的文明领袖——而是重新变成了两百年前,那个因为被背叛而歇斯底里愤怒质问的青涩女孩。 那个背叛的雨夜,少女不顾一切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抹远去的背影,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世界寂静无声,唯剩下暴雨倾盆,徒留下格蕾一人跪坐在雨幕里无助地哭泣,仿佛被整个世界所遗弃。 “而人在崩溃的时候,在绝望的深渊里——总会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胡乱挥舞,想要拼了命地去抓住些什么。” “就好像那些溺水的人,总会不顾一切地去抓住身旁的救命稻草一般。” 格蕾的声音再度响起。 “于是,彼时人生的意义被完全否定,心灵防线彻底崩溃的我……所下意识想到,想要如同救命稻草一般去抓住的存在,就是拉斯特哥哥你。” “那时候,我心里唯一的想法,便是找到拉斯特哥哥你。” “我下意识地认为,如果是那个在我过往人生里,总是在我哭喊的时候如同英雄一般出现,然后将我所拯救的拉斯特哥哥的话……那么他一定会有办法才对。” “作为心灵的支柱与依靠,将我从绝望的深渊中拯救的办法。” “还有——从不可能中寻找到新的可能性,将第六纪人类文明救赎的办法。” “另外,那个时候,距离我与拉斯特哥哥你在破碎海岸旁的诀别,也已经足足过去了两百多年。” “两百多年的光阴,在那七万多个辗转反侧的无星长夜里,对拉斯特哥哥你那朝朝暮暮的日思夜想……” “往昔的回忆日渐消磨,而思念也在漫长的感怀中缓缓发酵,逐渐地扭曲变质。” “到了最后,甚至连我自己都有些难以看清,我对于拉斯特哥哥你所怀抱的,究竟是一份什么样的情感。” “现在想来,也许那已经远不只是单纯的思念与怀念……” “而是早已经随着时间逐渐地发酵,扭曲为了某种依存心,甚至是极为病态的占有欲了吧。” 格蕾似乎是自嘲地笑了笑。 “总之,在那无比炙热,足足发酵感怀了两百多年,甚至已经逐渐变质的思念……还有心灵崩溃所下意识想要寻找依靠和救命稻草的双重作用之下——” “鬼使神差的,我向命运,许下了第二个愿望。” “一个,让我为之后悔至今的愿望。” “那个愿望是——” “「让拉斯特哥哥,立刻来到我的身边」” (本章完) 第209章 原来是你啊,格蕾(二合一) “那是一个坠入深渊的少女,在最绝望无助的时候所爆发出的哭喊。” “呼唤着那个在她过往的生命里,只要哭喊便会来救她的英雄。” 格蕾的声音,再次于守望尖塔之中回响。 “我本以为,只要完成了这一次许愿。” “那么,在命运的牵引下——那个过往曾经无数次将我从危难中解救的拉斯特哥哥,便会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将我救赎。” “毕竟你以前总是这样,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如同风一般出现在我的生命当中,再如同风一般离开。任凭我后来如何地寻觅,都再难以找到你的足迹。” 少女的声音像是午夜婉转的风铃。 “甚至无需拉斯特哥哥你提供实质性的帮助……而只需要能够看到你的身影,能够让你陪伴在我的身旁——” “那么我便能够重新拾起勇气,去直面那命中注定的末路,那整个人生意义都被否定的凄惨结局。” “这便是彼时的我,心中唯一的祈愿——再一次,与你相逢。” “然而,直到许愿完成之后,我才发现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格蕾的声音自此停顿。 与此同时,那道晶莹的光幕之中,也有迷蒙的光影在涌动。 原本光幕上,那红蓝色光点交错,人类文明飞速扩张的西大陆地图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清晰的图景。 燃烧着大火的城镇、崩塌的墙壁,一块块坠落的楼板。 带着烟尘的热风,在高温中扭曲变形的金属管道,四面八方都是蒸汽与火焰…… 还有被浓烟与大火,烧灼成黑红色的天空。 这是一片残破的,荒芜的废墟。 而与此同时,拉斯特的视线,也彻底地凝固了。 光幕的图景倒映在他的眼眸里,像是旧日的梦又一次降临,映照入现实。 光幕之中,那座残破废墟中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每一处坍塌的墙壁,崩陨的楼板,被大火烧灼成漆黑颜色的街道……每一处的建筑,每一处的细节,都与拉斯特脑海中的记忆逐一匹配,分毫不差。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感受着脑海之中,那曾经不断徘徊于他的心灵深处,让他都有些分不清是不是幻觉的梦魇,一点点地映照入现实,与眼前光幕之上的图景完美吻合。 直到此刻,拉斯特过往心中那隐约朦胧的预感与猜测,终于被印证为了现实。 这是一座燃烧的边境小镇,黑红天幕映照着血色的大地。 名为「迦南」的废墟。 而他记忆里,那段被掩埋在废墟里挣扎求生的经历,也并非是自己因为被困顿在深蓝港中三百多年而产生的幻觉…… 那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风景。 拉斯特仰头,望向了守望尖塔的穹顶,那片漆黑的钢铁天穹。 他又回想起了曾经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分闪回的那一幕—— 被大火映照成黑红色的天穹之下,那位在燃烧的废墟里发现了尚且存活的自己后,流露出由衷笑容,然后抱紧了自己的女性。 一个自称为「守岸人」的女性。 时至今日,那段久远的回忆早已经随时间消磨,就连那位女性的容颜都变得模糊不清…… 但拉斯特却依然记得那个笑容,也许是他今生见过最美丽的笑容。 而此刻,那位回忆中的女性身影,与名为格蕾的灰发少女缓缓重合,一般无二。 “格蕾。” 他轻声说道:“原来是你啊……” 过去的一切记忆终于串联起来。 包括那些撕心裂肺的痛楚,以及经历了三百年时间的侵蚀,纵使破碎却依然存在的理想。 整座图书馆中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就连平日里最是跳脱沉不住气的银院长也未曾说话。 它只是默默地蹲在拉斯特的肩头,感受着那个如同机械一般的少年,第一次流露出动摇和脆弱的神色。 …… “我本以为,许愿之后的我,便能够立刻见到拉斯特哥哥。” 许久之后,格蕾的声音方才伴随着光幕中那片燃烧的废墟,再一次地响起。 “然而,我所见到的,却是一片燃烧着的,大火之中的小镇废墟。” “其实……我早该发现的。” 格蕾的话语中同样带上了难以掩饰的动摇。 “拉斯特哥哥你所留下的,那些通过「愚人的图书馆」传承给我的知识,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超前……就像是,来自于未来一样。” “所以当拉斯特哥哥你消失后,无论我怎么费尽心思地去寻觅,都始终无法发现你的踪迹……因为你本就是不存在于第六纪的时间线,不存在于这个纪元之中的人。” “而此刻,我向命运许下了再一次见到你的愿望……在命运伟力的作用下,这个愿望被加以扭曲后的产物——” “便是将拉斯特哥哥你,连带着你在未来所生活着的整个城镇,都一同穿越时空,呼唤到了第六纪,也便是对你而言的旧日历史之中。” 她的声音稍稍停顿了一下。 “而在那个属于你的时间线里,你还未曾穿越时空与我相遇,更是从未知晓守岸人的理想——” “彼时的你,还仅仅只是一位生活在那个名叫迦南的小镇当中的孩童而已,过着虽然平淡,但尚且称得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然而,属于拉斯特哥哥你的人生,却被我所亲手摧毁了——只余下那燃烧的大火与坍塌的废墟,将原本宁静的日常撕扯得四分五裂。” “在发觉了一切的真相,以及自己究竟犯下了什么样的蠢事之后……我拼了命地想要补救,然而却无济于事。” 光幕之中,呈现出了格蕾的主视角。 她不断行走在燃烧的城镇,遍布烟尘与热风的坍塌废墟之间,想要从废墟之中将那些被困的居民们拯救出来。 然而,那坍塌的废墟之下,回应格蕾的,却仅仅只有一具具血肉模糊的残缺人形。 “在命运的伟力作用之下,整座迦南小镇,都遭受了「时空湮灭」与「时空坍缩」的余波。” “那是从未来穿越至数千上万年前的过去,足足跨越了一整个纪元的时光……如此大跨度地穿越时空,即便是我这种「命运」序列的天使,在回溯时光时身体也会承受不小的负荷与压力。” “又更何况,是那些迦南小镇中手无缚鸡之力,过着平静生活的普通人?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并非是死于那场大火,而是死于「时空穿梭」的后遗症。” “我走遍了整座迦南的废墟,最终,却也仅仅只找到了两个活着的幸存者。” “其一,便是拉斯特哥哥你,小时候的你……” “虽然那时候的你相比于我记忆里的少年要青涩和稚嫩了许多,但在从大火的废墟中发现你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那就是你……无论是什么模样,什么年龄阶段的你,我都绝不会认错。” “或许是因为拉斯特哥哥你,是我所许下的那个愿望的主体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拉斯特哥哥你在未来会成为「愚人的图书馆」的继承者,这份缘分跨越了时空,不分过去与未来。” “总之,拉斯特哥哥你的身体并无大碍,未曾遭受「时空坍缩」的后遗症影响。” “而迦南的另一个幸存者——” 她的声音微顿了一下:“则是一位叫做艾弥丝的小女孩。” “也就是,拉斯特哥哥你口中的……” “「小艾」。” …… 听到从格蕾的口中,说出了这个名叫「艾弥丝」的名字,哪怕是银院长也不由自主地瞅了身下的拉斯特一眼。 它早就从希尔缇娜那里听说过这个「艾弥丝」,或者说简称「小艾」的名字。 那似乎是一个对拉斯特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正是因为心中有着对方的寄托,拉斯特才即便被困顿在了深蓝港中三百多年的时光,他的心灵也从未动摇与崩溃,更是未曾走向自我毁灭的深渊。 但是,即便是希尔缇娜,即便是银院长,这些现世里与拉斯特走得很近很近,知晓他许多秘密的人…… 对于「艾弥丝」的了解,也仅仅只是停留在听说过名字的程度。 这似乎是拉斯特心中最为秘密,也是最为重要的存在,从未向任何人,述说过有关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 而在银院长的身下,在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拉斯特便下意识地合上了眼睛。 有关于迦南的真相,以及自己回忆中那个将自己从大火废墟中救起的女人,便是格蕾的事情……其实从一开始便已经能够从各种线索中得到暗示。 毕竟,拥有着「守岸人」的名号,拥有着「愚人的图书馆」的人……纵观全部的历史,一共也就只有那么几位而已,而其中是女性的占比便更加稀少了。 对这些事情,拉斯特很早便已经在心中做出了猜测与推论。 刚才听到格蕾的亲口陈述,也只不过是将自己心中的猜想真正加以证明而已,并不算是什么颠覆性的认知。 他这一次进入夜世界,来到守望尖塔的机械研究院—— 真正想探索的,其实便是有关于小艾的事情。 甚至可以说,拉斯特最开始之所以会选择加入繁星大学,之所以会成为黑夜旅者,便是为了找到这个秘密的真相。 而此刻,那自己一直以来所探求的真相,终于近在咫尺。 拉斯特闭上眼睛,感受着心中所不由自主升起的,那一丝近乡情怯的怯懦与紧张。 他有些担心自己所听到的那个答案,并非是自己所期望的那样。 然而最终,拉斯特还是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而与此同时,格蕾的声音,也终于再一次地响起。 “在废墟中发现了气若游丝的艾弥丝的时候,我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谁也不知道,那就连成年人,甚至是低阶超凡者都绝难以承受的,经受「时空坍缩」的严重负荷……那个叫做艾弥丝的,柔柔弱弱的小女孩,究竟是怎么样坚持下来的。” “但是,即便如此,艾弥丝的身体状态也极其不容乐观。” 格蕾的声音中,不知为何,多出了几分莫名的滋味。 “纵使她靠着某种超乎常人的毅力与坚持,未曾立即在那场灾祸中死去……可她却终归只是最为普通的小女孩而已——” “被扭曲的时间余波所波及,在一刹那间经历了跨越了数万年的时光旅行,这般巨大的负荷,她又怎么可能不需要付出代价?” “那穿梭时空所遭受的负荷,名为「时空坍缩后遗症」的病症,依然在不断地作用于艾弥丝的身上。” “她的全身上下,每一寸血肉,每一个细胞……都在经历「时空坍缩」的过程中被扭曲,DNA断裂,无法愈合,更无法修复。” “这是真正的绝症,远比癌症还要更为致命的绝症……以第六纪的科技水平,就算是最严重的癌症也有治疗手段,足以将生命再延续上几十年之久——可是面对艾弥丝的病症,即便是全联邦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也无能为力。” “甚至,就连我的「时间回溯」都无法生效,寻常的病症即便再严重,但只要被我被加以回溯,让身体状态「回溯」至疾病发作之前的状态,那么一切便都能够万事大吉。” “可是艾弥丝不同,她的病症本就是经历「时空坍缩」而产生的后遗症,我倘若再对其使用回溯的话,非但无法让其身体状态好转,甚至反倒可能加重后遗症。” 光幕之中的画面一转。 这似乎是一间和拉斯特前世的ICU有些相似,医院中最高等级的重症监护室。 无数医疗用仪器密密麻麻地摆放在监护室里。 而在重症监护室的中心,一具小小的身体便躺在洁白的病床上,瘦弱的手臂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输液针与生命维系设备。 拉斯特认出了病床上,那个瘦小的金发女孩名字—— 她便是艾弥丝。 (本章完) 第210章 代替我,去陪伴在他的身边(二合一 明亮的白炽灯光从吊顶上照进来,照在少女单薄的白棉布病服上,照得那纤细瘦弱的手臂仿佛透明。 拉斯特的目光,就这样凝滞在了那具娇小的躯体之上,许久未曾离去。 “小艾……” 他的喉中,道出了有些沙哑的呼唤。 这是自从他被困顿在深蓝港之后——拉斯特第一次在那个处于夜世界与现世夹缝的「迦南」以外的地界,看到了眼前这位名叫艾弥丝的少女。 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之上,那个小小的女孩相比于拉斯特记忆里的模样要年幼与瘦弱了许多。 娇小的身形便沉在湛蓝色的医用凝胶里,白色床单一直盖到她的胸口,那薄薄的嘴唇上看不见一丝血色。 任谁都能够知晓,重症监护室中的少女已然病入膏肓。 可是,即便身体已经残破得不成样子。 即便那被医用管线与呼吸机所遮掩,只能看到半边的脸庞如纸一般苍白。 但是,女孩那双天蓝色的眸子却依旧明亮,像是湖底倒映着的明净星辰。 与拉斯特的记忆里,那座名为迦南的小镇之中,那个永远带着明媚的笑容,很喜欢吹风笛与烹饪料理的少女身影缓缓地重合,别无二致。 “经历了「时空坍缩」的后遗症,导致了艾弥丝的身体,与整个第六纪的时空都出现了格格不入的冲突。” “换句话说,她的身体,无时无刻都在遭受着这个世界的排斥。” “每时每刻,艾弥丝身体的所有器官,都在难以遏制地腐朽,风化……向着死亡不断前行。” “即便是第六纪最顶尖的医疗科技,所能够做的,也仅仅只能够延缓「时空坍缩后遗症」,那身体不断腐朽的过程……可这终归也只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拖延而已。” “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起……她便已经身患绝症,而且是永远也无法治愈的晚期。” 格蕾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带着难以言喻的情感波动。 “作为并非亲身经历者的外人,永远也无法想象,那究竟是怎样的煎熬与痛苦。” “只能躺在病床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器官一点点枯竭,血肉逐渐凋零,身体缓缓地腐朽衰老……可是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即便是那些在医院中负责治疗艾弥丝的医疗组成员,在亲眼目睹那无法逆转的绝症之时,都不由会心生绝望。” “可是,即便如此,作为亲身经历那般病痛的患者本人……艾弥丝她却始终在微笑着配合治疗,甚至时常会反过来鼓励那些不忍面对她的医护人员。” “很难想象,在她的心中究竟藏着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够让一位自幼便生活在小镇之中,从未经历过痛楚的娇嫩少女,能够从那般病痛的折磨里坚持下来——” “现在想来,虽然只是一个小女孩,但是艾弥丝她……却分明要比我更加坚强。” 伴随着格蕾的话语。 光幕之中,也荡漾起了如同水波一般的涟漪。 依然是那通体纯白的重症监护室的场景,只是,病房中,却少了周围那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 这似乎是格蕾自己的主视角,她坐在那蓝色医用凝胶所固化的病床旁,正在与病床之上那个金发的小女孩交谈。 相比于最严重的时候,病床之上艾弥丝的气色似乎是稍稍好了几分,甚至能够短暂地摘下呼吸机,意识清醒地与旁人交谈。 只是,任何一个曾在医院中有过长时间陪护经验的人都知晓,如此短暂的好转,也仅仅只是转瞬即逝的回光返照而已。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病情便会立刻急转而下。 “格蕾姐姐……” “我的这具身体,应该是已经不可能治好了,对吧?” 光幕之中,格蕾的视角明显停顿了一下。 明明先前两人间的话题还停留在格蕾所喜欢的料理、点心与风笛之上……这是对患者关怀的一部分。 她也未曾料到,艾弥丝居然会主动将话题转移到关于自己的死亡上,这分明是医护人员此前所一直在主动规避的话题。 更未曾想到,眼前这个不过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却对自己死亡的概念,有着那般清晰而坦然的认知。 “不,不是的……” 格蕾摇了摇头,下意识地便要否认。 但是紧接着,她便看见病床之上,那个金发的少女微微笑了笑。 “不用瞒我的,格蕾姐姐。” “我其实都知道的,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究竟是一副何等狼藉的模样。” 她抬起了自己瘦弱的胳膊,注视着那连接着各种生命维系仪器的管线:“现在的我,其实距离死神已经只剩下最后的一步之遥了吧。” “只不过是格蕾姐姐你们……一直在拼了命地拉住我,不让我彻底地被死神给拖入地狱而已。” 小女孩如此坦然的神情,让格蕾不由再次地沉默。 良久之后,她方才轻声地,沙哑地开口: “对不起。” “不,格蕾姐姐不用道歉。” 艾弥丝微微摇了摇头:“我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并非是你的本愿。” 她微微侧过身子,注视着病房的一角,小小窗户外那方蔚蓝色的天穹。 “只是我自己,还稍稍有些不甘心……” “以及,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 “嗯。” 那瘦小的小女孩轻轻点了点头:“格蕾姐姐你先前和我说过,拉斯特他……也从迦南的大火中幸存了下来。” “而且他和我不同,他的身体未曾遭受大碍,也没有患上「时空坍缩后遗症」——只是因为担心他无法接受的缘故,所以格蕾姐姐你向拉斯特他,暂时隐瞒了迦南还有我的事情,对吗?” “嗯。” “所以……我才会有些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他。” 金发少女望着窗外那片蔚蓝色的天穹,声音带着些许不符合她年龄的沙哑,这是病症已经影响到了艾弥丝的发声器官。 “我知道的,他虽然平日里总是喜欢各种故作深沉地装酷,摆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早熟模样。” “但其实,那只不过是他所乔装出来,用来保护自己的伪装色而已。” “真正的拉斯特,内心其实是个很怕冷,也很怕寂寞,相当敏感而脆弱的家伙。” “这一点,我比谁都要清楚。” 病床之上,金发少女似乎是微笑了一下。 “失去了自己的家乡,也失去了所有熟悉之人的陪伴……倘若被他知道了一切的真相的话,我真有些担心,他会彻底地失控,就此走上再也无法挽回的歧路。” “甚至是……自我毁灭的深渊。” “我不甘心,也不放心——留下他一个人,漂泊在这片陌生的世界里。” 看着金发少女那天蓝色的眸子里缓缓荡漾而出的,那浓郁到近乎凝结为实质的不舍与不甘。 格蕾的目光,不由微微一怔。 直到此刻,她方才终于知晓了—— 那支撑着眼前这个不过十岁出头的柔弱少女,从迦南的大火中幸存,忍受着病痛的折磨积极配合治疗的信念……究竟都来源于什么。 “格蕾姐姐,可以最后再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忽然,病床之上的金发少女再度出声。 “当然可以。” 格蕾点了点头,甚至并没有开口去询问对方的要求究竟是什么。 无论是出于对艾弥丝的亏欠,还是亲眼目睹了此情此景……她都没法开口拒绝眼前这位少女的任何要求。 “那么可以让我来尝试一下,那最新的人工智能技术吗?” 艾弥丝的声音,再一次轻声响起。 “我是在无意间,听医疗组的护士姐姐们提起的。” “据说现在的人工智能技术,可以通过收集一个人大量的语音、对话、交流与生平履历……通过海量的大数据,建立起一个超高精度的仿生人工智能的模型。” “这样的人格模型,无论是对话,神情,动作……甚至是在面对不同问题时候的反应,都能够做到与原本的真人一般无二,即便是熟人也无法区分,对吗?” “嗯。” 格蕾再度点了点头。 但是紧接着,她便忽然理解了眼前这位少女,说出这番话语的真正用意。 “你是说……”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病床上的少女。 “没错。” 艾弥丝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自己已经坚持不了太久了。” “可是,我真的放心不下他……我知道他失去了家人,失去了所有熟悉之人的陪伴,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一定会走上歧途。” “所以。” 艾弥丝的眼眸里仿佛闪烁着星光:“就让另一个我,来代替我自己——” “去陪伴在,他的身边吧。” …… 守望尖塔的图书馆中,银院长下意识的,有些担忧地瞅了一眼身下的拉斯特。 虽然它在此前对于拉斯特的过往一无所知,但是此时此刻聆听着格蕾的描述,也算是稍稍了解了有关于迦南,有关于那个名叫艾弥丝的金发小女孩的全貌。 那个名叫迦南,早在现世当前时间节点两百多年前便已然在「法兰大爆炸」中神秘消失的边境小镇,对于拉斯特而言,却是某种类似于避风港,类似于心灵港湾一般的存在。 然而,此时此刻,格蕾却完整地阐明了真相—— 迦南已然覆灭,因此那个拉斯特心中的避风港,大概率便是伪造出来的空想之幻影。 甚至,就连那个叫做艾弥丝的小女孩,恐怕也是假的。 按照光幕之中的故事逻辑发展——那个名为艾弥丝的金发小女孩,恐怕早已经在「时空坍缩」的后遗症中痛苦地死去了。 而最终留下来的,只不过是一个用无与伦比的大数据库所模拟出来的,拥有着艾弥丝外表、性情、人格的仿生AI而已。 在听闻到一切真相的刹那,银院长还真有些担心,拉斯特会因为无法承受这般真相而崩溃。 只是,紧接着,银院长便有些愕然地发现—— 它的身旁,拉斯特那双漆黑的眼眸之中,却未曾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动摇。 “通过大数据模拟出来的人工智能,或许能够欺骗过绝大部分的熟人……但是,它却绝对无法欺骗至亲之人。” 似乎是猜到了银院长的心中所想一般,拉斯特轻声开口,却又仿佛断言: “我所熟知的那个小艾,并非是人工智能。” …… 似乎是为了回应拉斯特的话语一般。 光幕之中,那水波般的涟漪再一次地荡漾而开。 而格蕾的声音,也同样再次伴随着光幕的波动缓缓响起。 “我答应了她的请求。” “在那之后,我便眼睁睁地看着艾弥丝她,强行振作起了自己病入膏肓的身体,开始了制作自己仿生人格智能的尝试。” “当时的人工智能技术还处在起步阶段,有着许许多多的缺陷与不完善之处……复刻出来的仿生智能虽然可以做到在外貌上毫无差异,但是却无法做到对人格的完整复刻。” “于是,为了让那方空白的人工智能变得足够的真实,足以代替她,来陪伴在拉斯特哥哥你的身边。” “艾弥丝便强撑着已经近乎腐朽殆尽的破败肉身,不断地与那方空白的仿生人格对话,反反复复修正,让那方倒影逐渐变得真实,乃至于与她自己一般无二。” “她认为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创造出一个足够陪伴在拉斯特哥哥你身旁,让你不至于走上歧途,堕入深渊的……自己的替代品。” “看着她那般努力地与空白智能对话的模样,我即便作为旁观者,心中也如同刀绞。” 格蕾的声音微顿了一下。 “所以,我又一次地翻阅了当时第一次许愿,对未来进行无限观测之时的记忆。” “然后,我找到了一条新的出路……并非拯救文明,而是让那个名叫艾弥丝的小女孩得到救赎的出路。” “也便是第三机械研究院诞生的理由——” “「人造天使计划」” (本章完) 第211章 那个繁华的未来,不会再有我的身影 光幕之中所显示的画面,依然是那间纯白明净的重症监护室。 只是,自从那一日格蕾与艾弥丝的对谈之后,病房中的诸多医疗器械里,便多出了一方颇为特别的仪器。 这是一台大型的光量子计算机,配备了外置的语音输入接口……能够以海量的语言样本为基础,用虚拟演算的方式,根据大数据在光量子计算机中模拟出拟似的人格。 那是以人工智能的手段,去对人类「灵魂」的复现—— 如果说将人类大脑中所存储的灵魂称之为「天然摇光」,那么以科技手段所制造出来的虚拟灵魂,便是所谓的「人工摇光」。 只是,那诞生于光量子计算机中的虚拟人格,拟似灵魂……却也需要资料与大数据的填充,来让其变得完善,栩栩如生—— 如若没有海量数据的完善,那么没有任何记忆与数据的人工摇光,也便和刚刚出生的婴儿灵魂一样空无一物。 但艾弥丝是不属于第六纪的来客,她在这个世界上从未留下过任何的足迹,自然也没有分毫数据可言……也因此,那模拟艾弥丝灵魂的人工摇光,最初便如同白纸一般空洞,毫无真实感可言。 唯有通过她本人不断地与其对话,不断地留下自己的语言样本和对话数据,一步步地对其加以修正和调整,才能让人工摇光逐渐变得完善。 在那原本空白一片的白纸之上,一点点地沾染上她的色彩,那名为艾弥丝的色彩。 …… 光幕之中,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一般,时间的流速不断地被加快。 无论是「拟似人格」还是「人工摇光」,都是彼时第六纪最为前沿,尚且处于实验阶段的技术……有着许许多多的缺陷与不足。 谁都不知道,要想将一个完全空白的「人工摇光」完善到栩栩如生,能够媲美真人灵魂的程度,究竟需要花费多少的时间,又需要多少大数据和语言样本去填充。 或许终有一日它能够被完成,可是任谁都清楚……那位名为艾弥丝的少女所仅剩下的时间,是用周,甚至是天来计数。 也正因如此,在最开始的时候。 无论是格蕾还是医疗组的成员们,都仅仅只是将其当作了艾弥丝的一个小小心愿,是她寻找的精神寄托。 也是为这个明明不过十岁出头,却要远比绝大部分成年人都更为坚强,纵使面对绝症也始终微笑面对的小女孩,所提供的最后一份「临终关怀」。 所谓「临终关怀」,便是为已经注定无法医治,正在不断走向死亡的晚期患者,去提供尽可能更高的生活品质……这其中既包括用药物减轻身体的病痛,也包括了心灵的慰藉,仅此而已。 他们认为满足艾弥丝的心愿能够让她在心灵上获得慰藉,于是便陪着这个小女孩玩起了这最后的一个游戏。 但是,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瘦弱的小女孩看似一时兴起的无心之言,却是极为认真的。 在那之后,除了用更加积极的态度去配合医疗组的治疗以外,艾弥丝近乎将自己全部清醒的时间与心力,都倾注在了那台冰冷的光量子计算机之上,不断地对其讲述。 她所讲述的内容有的很普通,只不过是一些关于那座迦南小镇的日常细节——比如小镇外那座湖畔旁的白色风车每到雨天便会停转,再比如每年六月的第三个星期天都会有外地的旅行商人来到迦南,届时艾弥丝便会用积攒下来的布匹向商人换取各种烹饪用的调味料。 还有些内容则颇为私密,比如当初艾弥丝在山洞里迷路,是拉斯特冒着大雨带着大人们找到了她。 再比如拉斯特所爱吃的料理与零食、早餐所偏爱的粥的口味…… 这都是曾经艾弥丝心中最为秘密,被她视为了珍宝,不愿意与其他任何人所分享的珍贵回忆。 却在此刻,都被巨细无遗,一点一滴地讲述而出。 白天和黑夜。 每一个清晨与黄昏,日落与黎明…… 艾弥丝便这样靠坐在病床上,不断地说着话,不断地向着那方冰冷的光量子计算机,倾诉着自己的心声。 将她对拉斯特的思念,对那座边境小镇平静日常生活的怀念,以及无法再陪伴在拉斯特身边的不舍……将这一切炙热的情感,都倾诉给了那个量子计算机中,正在逐渐诞生的空白摇光。 春暖,夏昼,秋日,冬夜…… 不知不觉间,原本被医疗组认定最大生存期不超过三个月的艾弥丝,居然足足坚持了接近一年之久。 而那原本空洞如白纸的人工摇光,也在艾弥丝那持之以恒的对话与倾诉之下,逐渐变得真实分明,栩栩如生。 只是,艾弥丝的身体,也肉眼可见地衰竭和憔悴了下去,就连每天能够维持住清醒神智的时间,也开始愈发的减少。 再是高科技的医疗技术,对于「时空坍缩后遗症」而言,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手段而已。 她能够生存这么久的时间,已经是艾弥丝积极配合治疗,维持着患者中极为罕见的乐观心态,再加上使用了大量未通过临床试验的新式药物之后的效果。 而如今,她的病症也终于发展到了最末期。 …… 依然是一个日落的傍晚。 夕阳如血,透过那扇小小的窗户照进了监护室里,为病床以及病床上的少女都披上了一层淡金色的霓裳。 格蕾推开门,再一次走进了重症监护室中。 病床上,金发的小女孩依然在侧身对着那冰冷的光量子计算机,轻声诉说着什么。 或许是因为虚弱与病痛的缘故,艾弥丝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嗫嚅,每说完一句话都需要停顿很久才能再说下一句。 好在光量子计算机的麦克风足够灵敏,一旁的屏幕上,一个数字正在伴随着艾弥丝的话语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增长。 那是代表着「人工摇光」完善程度的指标,数值越高则代表着人工智能越接近真人水平……在此之前,即便是人工智能领域的专家也未曾料到,居然真的有人能够将人工智能完善到这般地步。 艾弥丝的倾诉极为投入与认真,似乎仅仅只是说出这些话便已经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完全无法分心其他,也或许是病症已经影响到了她的听力…… 许久之后,当艾弥丝稍稍休息之时,她方才发现了病床旁,那正默默注视着她的格蕾。 “格蕾姐姐……” 她想要勉力地坐起身子,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失去了起身的力气。 “不用,我们用「心灵对话」的方式沟通就好。” 格蕾轻声开口,她坐在了艾弥丝的身旁,眼眸中光芒微闪,「愚人的图书馆」发动。 下一刻,她的声音便径直在艾弥丝的心灵深处响起。 “很抱歉打扰了小艾你的事情,不过根据医疗组的意见,如果这次我不来找你的话……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我明白,格蕾姐姐。” 艾弥丝轻轻地点了点头:“是我的生存期已经所剩无几了吧,我知道,从当初请求你的那一天起,我便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 “而且——” 她侧过头,看向了身旁光量子计算机的显示屏:“名为「艾弥丝」的人工摇光,也已经完成了……” “我只是想在走之前,再尽可能地将其更进一步地加以完善而已。” 艾弥丝轻轻地说:“有了它的话,到时候等我死去……也就有人能代替我陪伴在他的身边。他也就不会因为在这个陌生的异世界中感到寂寞,而心生绝望甚至是自暴自弃了。” “小艾……” 格蕾的话语显得有些欲言又止:“你就不会感到不甘心,甚至是嫉妒吗?” “如果换作是我的话,要与一个复制品去分享和挚爱之人的感情,还有点点滴滴的回忆。” “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挚爱之人,将另一个与自己有着相同外貌、相同性格与记忆的复制品当作自己,让一个自己的替身去站在那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说真的……我完全根本不敢想象。” 这是格蕾在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之后所道出的真情实感。 换作自己身处在艾弥丝的境遇,要与一个复制品的虚拟灵魂分享自己和拉斯特哥哥的回忆,经历,还有全部的情感……让那个复制品在往后的日子里代替自己的人生,与拉斯特哥哥一同走过未来的岁月…… 这种事情,哪怕只是想想,格蕾也感觉自己的心里酸溜溜的。 她打心底地排斥与反感这种事情的发生。 “当然会嫉妒,当然会不甘心啊……” 微微的沉默之后,格蕾听到艾弥丝的心声在自己心底响起,像是有压抑了许久的情感在积蓄。 “我怎么可能会想要与他人共享那些东西,看到另一个人陪伴在他的身旁,取代自己的人生?” “本来是不想要交给任何人的。” “我喜欢拉斯特,喜欢和他在一起的那种感觉。” “我想要陪伴在他的身边,与他一起慢慢变老,等到有朝一日我们都老朽地再也走不动路,只能坐在某处山间小舍的躺椅上悠然晒太阳的时候,谈及年少时候的事情,还可以相视一笑。” “与他在迦南的过往,与他所共同经历过的点点滴滴……只要想到便会很害羞……” “那全部全部,明明都是只属于我的东西,无论是神明还是命运都没有资格从我的心里夺走。” “可是——” 艾弥丝的声音微顿了一下:“比起被另一个复制品取代我的人生,比起那些涌上心头的酸涩、不甘心与嫉妒……我更不愿意看到他因为失去了熟悉之人的陪伴而绝望堕落,从此自暴自弃。” “我更希望他能够露出笑容,能够重新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拥有广袤的未来。” “即便——” “在那片属于他的广袤未来里,不会再有我的身影。” …… “坦白来讲,我当时也没有料到,这个瘦弱的小女孩,居然会给出这样一个回答。” “听在我的耳中,振聋发聩。” “与她对拉斯特哥哥你所抱持的情感相比,我那在两百多年岁月里对你所逐渐扭曲变质的那份思念,或者说是占有欲……似乎在一瞬之间,便显得有些相形见绌了。” 格蕾的声音在光幕中响起,带着无声的感慨。 “也是在那一刻,我在心底终于作出了一个决定。” “关于如何使用我「向命运许愿」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愿望的决定。” “也是唯一一条能够弥补我前两次许愿所犯下的罪孽……让拉斯特哥哥你、还有小艾那因为我一念之差而被扭曲的命运,都重新回到正轨的道路。” “正如当初西塞尔领袖,用自己的生命为我铺平了道路那样……在我许下了第三个愿望之后,第六纪之后的人类文明,也将拥有一片更加繁华的未来。” “即便,许下这最后一个愿望的代价——” “便是在那片繁华的未来里,不会再有我的身影。” …… 格蕾的旁白落定。 而在光幕之中,那格蕾主视角的回忆画面里—— 在微怔了片刻,格蕾也再次开口。 “其实,你的「时空坍缩后遗症」,或许有一种完全治愈的可能性。” “倘若这种尝试成功的话——也许你还能够再一次见到拉斯特哥……见到拉斯特,并继续陪伴着他,走过后半生的漫长岁月。” “完全治愈我的……方法?” 听着格蕾的声音,艾弥丝苍白的脸庞上,那双天蓝色的眸子忽然再一次有了光亮。 “嗯。” 格蕾点了点头:“你现在的病症,归根结底……便是因为你在我当初许愿时被牵连,被迫穿越了数万年的时光,成为了不属于这个时代,不属于当前历史节点的外来者。” “历史长河有着极强的修正力,会自发地去清除和排斥那些不属于当前时代的穿越者,或者说是杂质。” “而你的病症,其实便是因为遭受了这股历史修正力的排斥,所以才导致了你的身体不断地衰竭腐朽。” “这种症状,任何外力的救治都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甚至稍有差错便可能适得其反,反倒加剧了历史修正力对你的排斥。” “唯一的办法,便是让你自身改变——” 格蕾注视着病床上金发少女的眼眸:“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无视历史长河的修正力,无视时空坍缩的扭曲。” “让自己能够君临于光阴,君临于纪元更迭的灾厄之上,足以无视岁月的侵蚀,时间的风化,真正登临永恒不朽的王座……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再无弱小的时刻。” “不论身处历史长河的上游还是下游,都保持着绝对的「唯一性」。” “到了那时候,无论时间坐标,也无论空间坐标,你便是你,唯一的你……届时那具虚拟的人工摇光也便是你,是你自己的一部分,再无分别。” “或者,换个更简单的说法——” “小艾,你要成为「天使」。” (本章完) 第212章 那个属于你自己的位置又在哪里,小 “让我自己……成为天使?” 艾弥丝那虚弱的声音,不由微顿了一下。 紧接着,她那双天蓝色瞳眸里闪烁起的光亮,也重新黯淡了下来。 艾弥丝已经在第六纪生活了接近一年的时间,而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格蕾也从未向她隐瞒过那些关于超凡者的事情。 因此,此刻的她很清楚——「天使」这个名词,在超凡者世界中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是目前人类已知的,所能够企及的长阶尽头。 对于寻常超凡者而言,传奇便已然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有无数才华横溢的天才费尽百年的时光,蹉跎了毕生的岁月,都难以真正地成就传奇。 更遑论,是传奇之上的「天使」之境。 那是属于历史传说,那些恢弘史诗里神话生物的领域。 在人类的全部历史里,也仅仅只有那么几个语焉不详,被后人猜测成就了天使的案例。 而在第六纪,唯一一位行走于世的天使,便是艾弥丝眼前的女人,「守岸人」格蕾。 但即便是这位文明领袖,也是在登临传奇之座后,又花费了百余年的时光,方才突破传奇桎梏成就了天使…… 又更何况,是仅仅十岁出头的艾弥丝自己。 在被时空坍缩卷入,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艾弥丝不过是个生活在边境小镇,普普通通的小女孩而已……从未接触过任何超凡领域,甚至就连「序列长阶」之类的概念都不曾知晓。 就更别说,艾弥丝的生命本就已经所剩无几。 在最后为数不多的生命里,让自己从毫无基础的普通人,成为天使……这听在艾弥丝的耳中,无异于天方夜谭。 “并非完全不可能。” 格蕾开口解释。 “第八阶也被称为神之领域,每一位天使,都可以称之为真正的神话生物。” “而要想成就天使,便必须掌握自身序列长阶的规则权柄,也就是所谓的「星之杯」,「神权」……从遵循游戏规则的玩家,蜕变为掌控游戏规则的管理员。” “但不同序列长阶所对应的规则,与之匹配的权柄,却都是有限的——也因此,每一条序列长阶,都只能诞生出一位天使。”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将这些执掌了自身序列对应的规则,成为了管理员的天使……称呼为这条序列的神明,其实也未尝不可。” “当然,反过来说——” “倘若一位普通人通过各种手段,在机缘巧合之下,掌控了某件无主的失落「星杯」,也就是所谓的神之权柄……那么即便他本人只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却也意味着他同样拥有了触及神域的钥匙,成就天使的资格。” 说到此处的时候,格蕾绿宝石般的翠绿瞳眸里,也不由浮现出了追忆的神色。 她不由回想起了两百多年前,自己还未曾成为执掌「愚人的图书馆」的文明领袖,而仅仅只是一位普通守岸人时…… 混迹在乐园王城的人群里,在圣典上所仰望的那位黑发少年。 彼时的拉斯特哥哥,便已然集齐了死神的星杯,也亦是「死神」这一序列长阶的全部权柄……只要完成最后一步成神的仪式,那么他便能够成为新的死神。 虽然如此获得的只是成神资格,要想真正获得神明的伟力还需要漫长时光的积累与修炼——可那登神的资格,却已经是无数超凡者毕生的追求,意味着他在通往神域的道路上将一路畅通无阻。 然而最终,拉斯特哥哥却在登神仪式上选择了背叛。 将那枚死神的星之杯,又重新归还给了阿克希娅……放弃了「成为新的死神」这一来自于命运的馈赠,也拒绝了那守墓者的邀请,真正永恒不朽的契机。 只为了,那名为「守岸人」的理想。 格蕾的眼瞳微动,将思绪从久远的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而那些登神的钥匙——「星之杯」,其中的大部分,都在神代末年被那些败北流亡的旧神们所带走,带到了炽天之槛上。” “但是,却也有少部分星杯,在第一纪终末的神话大战中失落……就这样失去了踪迹,散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成为了无主的权柄。” “「死神」的星杯,此前便处于类似的状态,虽然其已经拥有了新的主人……但是除了「死神」星杯之外,却也有别的星杯,正失落在星空之中。” “譬如——” “「审判」序列的星杯。” “而我恰巧,便知晓「审判」星之杯,在星空深处的具体坐标。” 格蕾的目光,久久地注视着眼前病床之上的金发少女。 “倘若你能够将那枚无主的「星之杯:审判」收容的话,那么便意味着,你拥有了成为「审判」序列天使的可能性。” “但是,以小艾你此刻这般残破孱弱的肉身,根本不可能承载住星杯的伟力——因此,你的身体必须被替换,以最前沿的科技,用机械化的机体去取代绝大部分的血肉之躯,只保留下原本人类的灵魂……” “成为真正的机械生命体,或者说是人形的兵器。” “当然,这样的改造过程必然会很艰难,超乎想象的困难——机械改造的科技目前尚且处于实验阶段,还远远没有达到完全成熟的地步……又更何况是要制造出一具能够承载星杯力量的人工生命,「机械天使」。” “这般改造的成功率,说九死一生都有些过于乐观,而更应该说是十死无生。” 格蕾的话语微顿了一下:“而即便一切顺利,机械生命体的「人造天使」真正诞生……却也远非大功告成。” “收容「星之杯·审判」的过程,才是最大的难点。” “作为神明的权柄,世界法则的碎片,这些星杯都拥有着极强的排他性。” “平日里星杯都处于沉寂状态,但是一旦你尝试将其收容,那么星杯便会立刻活性化……那世界的法则,名为「天理」的宏伟意志将会在你的灵魂深处复苏,占据你的肉身,成为天理的奴仆。” “而你则必须以自身的意志,去与世界的法则抗争,并非成为「天理」的奴仆,而是让它匍匐于一介凡人的脚下。” “总之,这个过程将会远超你想象的危险,即便是我自己当初在晋升天使的时候,都是险死还生。” “也许你会在机械化改造的过程中痛苦地死去……” “也或许你会被复苏的审判星杯所吞噬,成为天理的奴仆,一具活着的行尸走肉……” 这些信息,无论是「星之杯·审判」在星空深处的确切坐标,还是「人造天使」的机械生命体科技,都是格蕾在第一次向命运许愿时,从那无限遍历的未来支流中得到的情报。 在那无限辽阔的未来分歧之中,格蕾与第六纪的人类文明,近乎尝试遍了全部的方法……那与天理相抗争,度过纪元末劫的可能性。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从星空中寻找到失落的「星杯·审判」,并借助机械改造技术,去创造出一具用来对抗纪元末劫的终极兵器,人造天使的可能性分歧。 当然,既然格蕾在第一次许愿时陷入了绝望,便说明在这条未来分歧的终点,依然是死寂的末路——即便使用科技的手段,创造出了人类文明有史以来的最强兵器,审判序列的机械天使,也依然无法阻止末劫的降临。 但是,此时此刻。 格蕾却又一次地拾起了那条已经被验证为失败品的「人造天使计划」——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为了拯救第六纪的文明。 而是为了改写一位少女的命运,让这个即便坠入深渊却依然仰望星空的小女孩得到救赎。 …… 在说出这些话的同时,格蕾始终紧紧关注着艾弥丝的神色与心灵波动。 一旦从艾弥丝的神情与心灵波动中察觉到分毫的退缩或是畏惧之意,那么她便会毫不犹豫地终止这个话题。 每一位「天使」,都是脱离了时光长河,屹立于历史之上的存在。 因此,即便是身为命运眷者的格蕾,也无法观测到涉及天使的清晰未来,更无法断言对于艾弥丝的「机械天使」计划能否成功。 但是她可以确定,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那都会是生不如死的体验,是远比世间所有酷刑更痛苦上百倍千倍的折磨。 对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而言,比起经受那样漫长的酷刑……也许就这样死去,方才是更为仁慈的做法。 只是,在两人对话的全程,格蕾都未曾从艾弥丝的眼眸里,察觉到分毫的畏惧之意。 那般宁静的神情,让格蕾在恍惚间差点以为自己又看到了那位黑发的少年。 她只是平静地听完格蕾的陈述,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只要「人造天使」计划成功,那么我便能够再次见到他了……对吗?” “嗯。” 格蕾点了点头:“天使位阶的神话生物,拥有着极其霸道的「时空唯一性」,无论时间,无论地点,不论过去与未来,都只会有同一个「艾弥丝」存在。” “倘若你能够成为天使,那么那具虚拟的人工摇光,便也是你的一部分,再也不分彼此。” “而我则会用第三次许愿的机会,帮助你和拉斯特哥……拉斯特他,度过第六纪的末日之劫,让你们回归原本的时空,那个属于你们的世界。” “倘若一切顺利的话,那么……你们也许还能够在遥远的未来再度重逢。” “只是,你真的确定要这样做吗?” 格蕾发出了最后的质询。 “收容星杯,成为真正的天使……这绝非是像我口头上所说的这样简单。” “即便你最终成功,但收容星杯的过程,也注定会是一段极为漫长的时光,也许千年,也许万年……” “你迄今为止的全部人生也不过短短的十几年而已……相比于万年的时光,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等到那时候,也许世上早已经沧海桑田,再也没有任何你熟悉的人和物存在。” “也或许你早已经遗忘了往昔的记忆——成为了一具空有天使的位格与力量,却遗忘了过去,只能漫无目的漂泊于世的孤魂野鬼。” “即便如此,你也不会后悔吗?” “不后悔。” 病床上,那个瘦弱的小女孩轻轻摇了摇头。 “格蕾姐姐,让我参加「人造天使计划」吧。” “这样吗……” 格蕾的声音不由有些恍惚。 她看着眼前病床上的小女孩,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在暴雨的山崖上立下誓言,无论百年千年,都一定要将拉斯特哥哥带回来的自己。 “既然如此。” “那我明白了。” …… 光幕之中,那间明净宽敞的病床,还有病床上金发小女孩那单薄瘦弱的身影,一点点地淡去,直至归于虚无。 “这便是,「人造天使计划」诞生的理由。” “而拉斯特哥哥,你此刻所身处的「第三机械研究院」,便是专门为了「人造天使」计划所建造,用来收容机械天使的场所。” “此刻的小艾,应当正在机械研究院的深处沉睡吧……” “这是收容「审判」的星杯,蜕变为真正天使的孕育过程——将会持续上许久许久。” “而倘若这个计划真正成功的话,那么艾弥丝便将会成为新的半神,「审判天使」。” “而届时,拉斯特哥哥你,也便能够与小艾,在那个属于你们的世界里再度重逢……” “如此,便是拉斯特哥哥你所想要知晓的……那一切真相的全貌了。” 光幕中的影像消散,而格蕾的声音同样也在一点点地减弱。 “真遗憾,明明预言到了拉斯特哥哥你的到来……却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与你见面。” “虽然想和你说的还有很多很多,不过以录音的形式所能够说的终归还是有限。” “我在「守望尖塔」的数据库中,为拉斯特哥哥你设置了最高的权限,也向第三机械研究院的负责人交代了你的事情——” “所以,倘若拉斯特哥哥你还有什么想要寻找的资料,只需要自己在第三机械研究院中查看便行了……” 格蕾那清澈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告别的意味。 很显然,她所留下的这段录音至此,便要告一段落。 然而,守望尖塔之中。 拉斯特注视着那缓缓淡去的光幕,忽然轻声开口。 “那么,你呢?” “在你描绘的未来里,那个属于你自己的位置,又在哪里?” (本章完) 第213章 你将漂泊流浪在星海的最深处(二合 “在你所描绘的未来中——” “那个属于你自己的位置,又在哪里?” 拉斯特的话语,就这样在空旷的图书馆中回荡。 闻言,银院长不由用尾巴轻轻扫了扫拉斯特的脸颊。 这个动作的意思是——你脑子坏掉啦?忘记你眼前的小格蕾只是一段录音了吗,居然还想要和对方对话? 然而,下一刻。 明明按照格蕾自己的说法,这只不过是她提前录制好保存在守望尖塔当中,在检测到拉斯特到来时便会自动播放的影像。 但是,在拉斯特话语响起的同时,那属于格蕾的声音,却真的微微停顿了一下。 “属于……我自己的位置吗?” “果然,我就知道拉斯特哥哥你一定会问出这个问题。” 她微笑了一下,仿佛是用「命运」的伟力,观测到了拉斯特会问出这个问题的未来。 “坦白来讲,我不知道……” “拉斯特哥哥你曾经对我说过——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已经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等价交换」,是超凡世界唯一通行的法理,即便是天使也不例外。” “所以,我向命运所许下的每一个愿望,都必然会为其支付对等的代价——所许下的愿望越是宏伟,越是难以企及的奇迹……那么所支付的代价也便越是昂贵。” “此刻正在录音的我,还未曾许下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愿望……因此,我也不清楚自己将会为此支付多大的代价。” “纵使我曾经遍历了全部的未来支流——可是唯独这份未来,我看不清。” 格蕾那如风铃般清澈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莫名的意味。 “我不知道在许下了这第三个愿望后,未来的我将会身处何方,也许会被放逐到时空的夹缝,维度的深渊……也或许会永远漂泊流浪在星海的最深处,再也无法与拉斯特哥哥你相见。” “所以,我才会留下了这段录音和影像。” “既是为了向拉斯特哥哥你阐明一切的真相……也是为了,向拉斯特哥哥你道别。” “毕竟,谁也不清楚我们再一次相见会在什么时候,也许千年,也许万年——” “也或许,是永远。” …… “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拉斯特看着那缓缓摇曳,如水波般荡漾出一圈圈涟漪的光幕,轻声地说。 “明明你小时候是那样一个害怕孤单,害怕寂寞的家伙。” “离开了尘世,被放逐在时空的裂隙,星海的最深处,你自己不害怕吗?” 他又回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第二次进入历史残响时,在守望尖塔旁城镇的街道上,所看到的那个形单影只的小女孩。 夕阳西下,街道旁的窗户里透着温暖的橘红色灯光,格蕾便这样孤独地行走在街道上,仿佛与身旁的万家灯火身处两个世界。 那般模样,让拉斯特不由想到了卖火柴的小女孩。 而此刻,当初的情景再度重演。 彼时那个畏惧寂寞的小女孩,此刻却主动选择了与这个世界分别,投身入了那寂寞的深空之中。 “当然会害怕啊……” 明明是拉斯特无声的轻语,但此刻却仿佛真的跨越了时空,被传递到了格蕾的耳中。 “我很清楚自己是个多么懦弱的家伙,没有拉斯特哥哥你的支持的话,便什么都做不到……” “当初如此,现在,其实也是如此——只是在与拉斯特哥哥你所分别的这些日子里,我必须用坚硬的外表将自己不断地伪装,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独立坚强,强大神秘的模样。” “但其实在内心深处,我依然只是当初那个在山崖上无助哭泣的小女孩。” “可是,那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格蕾的话语好似诀别,又仿佛微笑。 “当察觉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情的时候,不应该去逃避和否认,而是勇敢地承认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并尽一切可能去弥补。” “这个道理,也是当初拉斯特哥哥你教会我的,不是吗?” “无论我的主观意愿如何,但我向命运所许下的第二个愿望,确确实实地毁灭了迦南原本的宁静日常……” “让拉斯特哥哥你和小艾的命运被改写,步入了扭曲的歧路,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那么,既然做错了事,我便应该负起责任……穷尽一切可能性,将拉斯特哥哥你与小艾的命运,重新扭转到正确的轨道上。”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不舍的酸涩。 “原本,我其实心中还是有些犹豫和挣扎的……并非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是只要一想到从此以后,自己或许便再也无法见到拉斯特哥哥你,心中便会不自觉地泛起酸涩和不甘的滋味。” “但是,与小艾的两次见面,却让我彻底下定了决心。” 她的声音微顿了一下。 “就连那样一个不过十岁出头,自幼便生活在边境小镇里,从未见过外界风景的小女孩……都能够为了与拉斯特哥哥你重逢,为了那个更美好的未来而做出如此决绝的选择。” “又更何况,是我自己。” “无论如何,我都是西塞尔领袖所选定的接班人,是「愚人的图书馆」的拥有者……” “更是得到了拉斯特哥哥你认可的,新一任的「守岸人」。” “身为「守岸人」所应该去做的事情,便是用自己的心血,去为后来者铺平道路——” “正如当初的破碎海岸之战上,西塞尔领袖用自己的生命,去为我铺平了道路那般……” “而现在,便轮到我,去追寻拉斯特哥哥你和西塞尔领袖所留下的足迹了。” 格蕾的声音愈加轻微,也愈发地悠远。 “那么,再见了,拉斯特哥哥。” “虽然只是一份提前录制好的录音,虽然只是透过命运的长河所窥探到的未来一角……” “但是能够与你再度以这样的形式相见,能够亲口向你说出道别的话语,我真的很开心。” “倘若一切顺利的话,那么也许正如小艾那般……” “终有一日,我们也能够在那遥远的未来,再相遇——” …… 少女那清澈的声音愈发悠远缥缈,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而那道晶莹的光幕之上,原本如水波般荡漾的涟漪也逐渐消散,最终归于漆黑的虚无。 拉斯特轻轻地伸出手,将眼前的影像装置关闭。 他合上了眼睛,就这样矗立在寂静的图书馆中,许久都未曾出声。 漫长的沉默之后,拉斯特方才再次睁开了眼眸。 “我说……你还好吧?” 银院长蹲在一旁的书架上,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开口:“虽然一下子知道了这么多的事情也许会有些难以消化,但是这个世界其实还是很美好的,可别想不开寻短见啊。” “要不要我帮你叫个心理医生看看?这个世界的科技这么发达,想必心理医生的水平也差不到哪里去才对……哦对,我自己的月亮序列不就是天生的心理医生吗?” “实在不行的话,真让我给你当当精神抚慰貂也不是不行。” 明明平日里是那样大大咧咧的性格,但是此时此刻,银院长的说话方式却颇为谨慎和小心。 作为唯一性序列长阶「月亮」的持有者,感受他人的心灵与灵魂波动,这近乎已经成为了银院长的本能。 因此,它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眼前少年那漫长的沉默中,所正在激荡酝酿的感情。 它与拉斯特也算是认识很久了,很清楚「守岸人」这三个字在拉斯特心底的分量。 成为守岸人,成为正义的伙伴……这是他自幼时起便一直怀抱至今的理想。 在深蓝港的那三百年时间循环之中,更是成为了拉斯特心中如同心灵支柱一般的存在。 正如落水之人,会下意识地舞动双手去抓紧救命稻草一般……彼时的拉斯特,便是将这份孩提时的理想,视为了自己在深蓝港地狱中的救命稻草。 那是他心灵的锚点,更是一切的支柱。 正是靠着对于那份理想的执着,靠着那份名为「守岸人」的执念,拉斯特才能够从深蓝港的地狱中爬了出来,未曾堕落失去自我,也未曾自我毁灭。 时至今日,那已经成为了一种比理想与信念更深沉,宛若执念一般的存在。 名为拉斯特的人类,便是这样一个为了「守岸人」的理想而不断存活着的机械,这个理想已经近乎成为了他人生的全部……除此之外,在他那残破的躯壳与心灵之中,便再也空无一物。 而此时此刻,格蕾所阐明的真相,却也暗示了一个如此清晰的观点—— 那个被拉斯特视为心灵支柱,人生意义的理想,其实是假的。 …… 在拉斯特过往的视角里,是那个在迦南小镇废墟的大火之中,在抱起自己后流露出由衷笑容的女人,赐予了他名为「守岸人」的理想。 那个女人彼时所流露出的笑容是那样的美丽…… 以至于纵使拉斯特堕入深蓝港的地狱,历经数百年时光的风化,儿时的绝大部分记忆都早已经被岁月消磨殆尽,彻底的遗忘——可是他却依然记得那个美丽的笑容。 也正是因为对于那个笑容的憧憬,才会让拉斯特萌生出了自己也要成为「守岸人」的愿望。 但是,现在看来,那份名为「守岸人」的理想,却分明只是彻头彻尾的虚假之物。 那个从燃烧着大火的迦南废墟中,抱起幼时拉斯特的女人,便是格蕾本人。 而倘若不是格蕾错误地许下了第二个愿望,导致了时空坍缩的严重后果的话……那么迦南的那场大火,那场发生在现世时间线两百年前的法兰大爆炸,其实压根就不会发生。 拉斯特和小艾,本该继续平静地生活在那座边境小镇迦南之中,度过无数个宁静的日常。 也许有朝一日他们会出门远行,开始涉足超凡领域,成为真正的超凡者……也或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触及超凡,而是如同普通人那般结婚生子,在那座地理位置偏僻却风景优美的小镇中度过余生。 但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都是格蕾自己。 而那所谓成为「守岸人」的理想……其实也不过是在命运的愚弄之下,在种种阴差阳错之下,所误打误撞诞生的巧合而已。 是从外人那里借来的伪物。 然而,面对银院长那小心翼翼的问询,拉斯特却只是微笑了一下。 “放心吧,银院长。” “我可没你想象的那样脆弱。” 他抬起头,仰望着玻璃的穹顶之上,那方映照入守望尖塔的小小天空。 “确实,最开始我对于守岸人的理想只是来源于憧憬……是因为憧憬那个从大火中将我救出的女人的笑容,方才萌生出了想要成为守岸人的愿望——并在日后的无限时间循环中愈发地变质,以至于成了心中挥之不去的执念。” “换做是刚刚从深蓝港中离开时候的我,在得知了这一切的真相都不过是一场阴差阳错的巧合,是来自命运的愚弄之后,我也许真的会崩溃吧……否定了自己人生的意义。” “但是,现在的我,却不会这样了。” 他注视着那方蔚蓝色的天穹一角: “最开始或许是因为憧憬,但是归根结底,那还是我自己发自内心的愿望。” “想要否定那片绝望地狱的愿望……想要帮助力所能及之人,让人们不再哭泣的理想。” “想要终结这一代代守岸人前仆后继,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命运的梦想……” 在离开了深蓝港,加入了繁星大学。 在以黑夜旅者的身份,邂逅了许许多多的人和事之后…… 属于拉斯特的理想,也早已经不是那样脆弱的东西,不至于一经历雨打风吹便会支离破碎。 “对了……” 他的声音微顿了一下:“如果我刚才没听错的话,银院长您是说要当我的精神抚慰貂来着?” “滚犊子……我说过吗?我没说过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