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春晓满院绿杨芳草》 第二百七十五回 满嘴粪语 吴雯钗双手摆在腹前,衣着气派,身姿端庄,脚步轻盈稳重,果然是官家的小姐,瞧她这走路姿态,可不像什么乡野来的丫头。 她行在女使跟前,侧着脸问道:“就两个人,无其他人?” “回四娘子,就两个人,无其他人。”女使道。 很快便到府门处;这会宾客皆在府内,故而府门处无什么人。荣管家见着吴雯钗来,急急上前来道:“四娘子,便是他们。”说着,荣管家抬手指着外头的老夫妇。 吴雯钗顺着手指望去,那对老夫妇闻声也回头看了一眼,原是吴雯钗那对狠心的伯父伯母。只见他们惊了一惊,因为他们从未见过打扮如此气派的吴雯钗,头梳高发髻,戴流苏翡翠钗。 他们抓了抓衣衫速速起身小跑来,正要往吴雯钗身上扑,好在看门小厮给拦住了。大伯母大伯父将吴雯钗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又见身旁还有女使小厮护着,这会两人是笑开了嘴,眼睛泛光,好似抓到了金子一般高兴。 大伯母牵上吴雯钗的手对着身旁的大伯父道:“瞧瞧,如今麻雀上枝头,是越发气派了!”又对着吴雯钗道:“雯钗啊,多年不见你,我与你大伯父念你念得紧啊。”指着大伯父又道:“这次便是你大伯父主张来京寻你的,瞧瞧你过得如何了。” 大伯父连连将大伯母的手指按下,小声嘀咕道:“明明是你...” 大伯母白了一眼大伯父,又对着吴雯钗笑嘻嘻道:“可见你如今住这大门府,日子定好似神仙,不像我们这般困苦,我们也算安心了...” 吴雯钗知晓他们没这心,故而直言直语问道:“不知二位安的什么心?” 大伯父突然来了气,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与大伯母不惜远行千里四处寻你,怕你无依无靠无食无衣。你这什么态度!” 大伯母僵笑着,急急将大伯父往后拉,道:“好好说。”又对吴雯钗道:“莫与你大伯父计较了。只是,毕竟他也是你的长辈,你也得知晓礼数不是。” 吴雯钗抽开被牵着的手,道:“不知二位可有请帖?今日是老夫人寿宴,无请帖不可入内。” 大伯父突然冲上前来,指着吴雯钗破口大骂道:“你这赔钱货!枉我与你伯母养你这般大,如今是翻脸不认人了!” 女使小厮将吴雯钗护在身后,将他们隔开来。荣管家看这情况也猜测到一二,故而挥了挥手道:“来人,将他们带走,莫扰了老夫人寿宴!” 话落,门内跑出来四个小厮,两两插着一人的胳膊便要往石阶下走。谁知两人果然暴露本性,开始大呼大叫,将周旁的行人纷纷引了过来。 大伯父大伯母一唱一和的哭惨,惹得围观的旁人纷纷指点,指说吴雯钗的不是。虽说吴雯钗不怕他们将她骂得多难听,可这里毕竟是温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是在温府门外,骂的便不止是她一人了。 大伯父大伯母最是知晓吴雯钗的痛处,知晓单单骂她无益,故而开始连带她的父母亲也一起骂。 吴雯钗越发气红眼,这会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亲戚关系。只见吴雯钗行至石阶旁,居高临下指着大伯父大伯母道:“是啊,这就是我的好伯父好伯母!我父亲被奸臣残害而亡,母亲伤心欲绝也随父亲同去,留下我孤身一人。父亲事前将他所有身家连同我一并交于伯父伯母之手,因为你们是我父亲最为信任的大哥大嫂! 可谁料,你们不仅私吞我父母留给我的钱财便罢了,竟然几番要将我卖至青楼,为了将来我给你们送钱养老,竟联合青楼的人在我跟前演戏,好欺骗我只是遇歹人,并非是你们要将我发卖! 老天有眼,虽没让你们得逞,可转头又给我谈了一门,亲事。”说到这,吴雯钗冷笑了一声,接着道:“说得好听是亲事,说直白的,是将我卖给一个老弱病残的员外当小妾!我可瞧见了,白花花的银票,你们可是拿得手软了?” “得知此事,我好生恳求你们放过,可见钱眼开的你们索性撕破脸皮不与我上演好亲戚了。 后来,我逃,你们追!若非遇到温家的郎君出游搭救于我。可不敢想,我如今可还活在世间,又会在何处安身...”吴雯钗侧着脸落泪,一眼也不看他们。 听着众人纷纷心疼吴雯钗,围观的旁人也反指点着大伯父大伯母的不是,骂他们狠心,随后便皆走开了。 大伯父大伯母被行人指骂得满脸通红,见人都散去,他们心慌大骂道:“满嘴粪语!枉你也是读过书的姑娘,竟如此,不懂尊重长辈,竟敢污蔑长辈,忤逆长辈!你,你这不孝女!” 一个文人行过,于大伯母大伯母身旁摇头道:“竟还有脸来,不将你们报了官,算是这姑娘仁孝了!” 听着,大伯母双手挥赶着那个文人,道:“去你的满嘴粪语!” 文人躲开,又摇头道:“有辱斯文啊。” 大伯父拉着大伯母直了直腰,道:“也罢,你不孝不尊,这理自然也说不通,我们也不想留在此叫你难堪。只是我与你大伯母好心千里寻你,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如今我们身无分文,京城也只识你,不寻你还能寻谁?你要赶我们走,也好,你给些我们回去的盘缠,我们自然不再扰你。” 突一辆停在门处许久的马车缓缓行到门前来,坐里头的五姑娘撩开帘看了一眼府门,再看门外的人,道:“不知是千里寻女,还是不惜千里来要钱财?” 荣管家及女使小厮纷纷认出五姑娘来,那别提多高兴,这会纷纷围了上去,还有一女使跑去温宅通报君母她们。 “姑娘!姑娘!”荣管家老泪纵横,这会扯着袖口在脸上点了点,哭了又笑道:“快,快去禀报老夫人,就说咱五姑娘回来了!快去!”听着,几个女使小厮纷纷往府内小跑而去,各分前后院。 再看身旁的吴雯钗,只见她打量着五姑娘。五姑娘问荣管家,道:“这位是?” 荣管家作揖回道:“五姑娘,这是咱温府的四娘子!四哥儿的娘子!” 五姑娘与寒露一脸惊住,四哥儿何时娶妻了?怎无人告知于她? 第二百七十六回 百事不知 这会吴雯钗朝五姑娘微微屈膝道:“五妹妹安好。” 五姑娘愣了愣,同寒露连连回礼道:“给四嫂嫂,请安。” 话落,那大伯母指着门檐上的牌匾笑道:“雯钗竟是伯爵府的四娘子!”又哭丧着脸道:“好啊,如今自己是飞上枝头的凤凰,不认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吴雯钗无奈的看着五姑娘,道:“让五妹妹见笑了,这两位确实是我大伯父大伯母。” 五姑娘按住吴雯钗的手道:“方才四嫂嫂说的那番话我在那头全听见了。只是委屈了四嫂嫂,摊上这等亲戚也非我们所愿。” 吴雯钗拍了拍五姑娘的手,示意自己无事,道:“若可选,便无人间事了。” 这会,吴雯钗的贴身女使从府里头走出来,她拿了一吊钱,在吴雯钗跟前汇报了一声后,便下阶去,将吊钱给大伯父大伯母。 然,那大伯母拿着吊钱在手上掂了掂,道:“若你只是在伯爵府混口饭吃,我与你大伯父也认了。只是如今你是伯爵府的新妇,家财万贯的,就拿这点吊钱便要打发我们走?哼,那是不能够的!” “你!”吴雯钗一时气得眼通红。 五姑娘急急拉住吴雯钗,对着寒露道:“去将我车里的两吊钱取来给他们。” 寒露领了命,这就去了。随后将两吊钱给到他们一人手上;见钱眼开的他们当即大笑观赏吊钱,道:“果然是贵府真千金!出手就是阔绰!” “这是老王妃赏我的衣衫钱,如今你们既然接手了这钱,便是接下了老王妃的旨意。往后再来温府扰我四嫂嫂,可怕会丢了命。”五姑娘道。 大伯父大伯母一听心肠差点悔青,可见手里沉甸甸的两大吊钱又不舍拒了,加之雯钗给的一吊,足足三吊钱。左右都不舍,大伯母当场坐地假哭起来,句句不离与吴雯钗血浓于水之事。 吴雯钗听着摇了摇头,五姑娘也不吃这一套,故提手示意他们不要吵闹;大伯父大伯母也静了下来。见此,五姑娘慢慢道:“你们私卖四娘子可是重罪,可是要坐牢的,若非我四嫂嫂心善仁孝,这才饶了你们免这罪受。再说,我的父亲兄长都是朝廷命官,若将你们送入狱中,定也能让你们牢底坐穿。”后头说的小声些。 瞧五姑娘神情如此坚定,大伯母与大伯父也是真害怕。大伯父连连伸手将大伯母拉了起来,同大伯母小声说道:“荟儿,咱惜命!不怕有回头时...” 大伯父侧着脸对阶上的人道:“是四娘子有福气,今后我们决不会再来扰。”话落,又将怎么也不肯走的大伯母往京街那边硬拉过去。 见人行远,吴雯钗问道:“好妹妹,那钱...” 五姑娘拉着吴雯钗往里头走,道:“四嫂嫂莫忧心,不过是我自个的钱,方才不过是吓唬他们的。” “快些入门吧!”吴雯钗搀着五姑娘进门,谈道:“常听祖母和四姨娘念叨你,我正也好奇许久,今日头次见五妹妹,果然温柔娴雅,生得是极好!” 五姑娘娇羞的低下头,道:“四嫂嫂不舍嫌我罢了,那有这般。” “对了,母亲同郡主娘子方才去婶母家里,说是宁国公府来人,也不知所为何事?”说着,两人停了下来。吴雯钗接着道:“要不,我现差人过去报一声?” 五姑娘拉住吴雯钗的手道:“好嫂嫂,想来母亲那边真有要事要办,这会差人过去,怕有所扰了。” 吴雯钗点了点头,道:“到底五妹妹细心些。”说着,两人再次行走起。 “倒不曾听说婶母家与宁国公府有过往来的...”五姑娘淡淡道。 “我就更不知道了。”吴雯钗笑道。 五姑娘叹道:“久不待家中,现是,百事不知,万事有变。”听着,吴雯钗点了点头。 这会,五姑娘歪着头看了一眼吴雯钗,终是忍不住问道:“四嫂嫂同我四哥哥究竟是何时结的亲,怎未有人告知我?” 此话出,寒露也走上前几步,伸长了脖子,她也是好奇得紧。 吴雯钗顿时红了脸,嘴角忍不住上扬,小声道:“不过是缘分罢...此事说来话长了,怕一时半会也讲不清,待回头我再同五妹妹细讲吧?” 寒露有些失落的收回脖子,乖乖跟在后头。五姑娘点了点头,道:“也好。许久未见家人,也不知大家都如何了...” 吴雯钗按了按五姑娘的手道:“放心吧,大家都安好!只是,你三姐姐她如今身子重,来不了,该是月底便要临盆了,如今二姨娘也随着去孟府照看你三姐姐。不然,单她一人多少不便,毕竟入门才多久,哪能个个丫鬟都肯听她的管教?若孟家婆母还在,倒还好说些...” 五姑娘点了点头,又问道:“三姐夫呢?” “三姑爷...”只见吴雯钗暗叹了口气,道:“说到这...该是夫君陪伴在侧之时,怎奈边关战事紧...” “三姐夫不是留京了吗?”五姑娘停下来问。 “三姑爷虽留京任节度观察使一职,可终归不过是个头衔罢,并无实权。可想他打小在军营长大,历经厮杀身经百战,多的是日夜忧心而过,可到底也过惯了这艰苦日子。好些是,比现在位高权重些。如今孟老将军只身一人留守边关,将军之心从未离身的三姑爷,听此军报,又怎静得下心,留京安逸度日?”吴雯钗道。 “不瞒五妹妹,也就上个月的事。孟老将军手下一跟随多年的亲兵夜敲宫门传书,报边关战事危,求圣上派兵支援。可朝中武将多外派,离孟老将军最近的一支,日夜连赶至少也得四日才得抵达。 也不知是有人有意而为,还是无意而知。当夜此事便传入三姑爷耳中,三姑爷也是刻不容缓,四更天便入宫请圣命,得圣允前往边关支援。”吴雯钗看着五姑娘道:“圣允了。” “横竖是人命,手心手背皆是肉。三姐夫身为将,心系民。身为子,心系父,忠孝两全皆无错,只是唯独委屈了三姐姐。”五姑娘道。 ...... 第二百七十七回 夜梦日现 后院方亭。 许久,终见远处有群人行来,为首的便是五姑娘与四娘子。只见五姑娘步伐轻快,神情有些急迫的朝这边看来。 “五姑娘来了!”四房院里的女使闻声纷纷赶来,她们惊呼着五姑娘,于途中将五姑娘拦下嘘寒问暖。瞧着五姑娘安好,这些个女使也纷纷喜极而泣。 众人早等候多时,亭内外的人纷纷朝五姑娘这边望了过来,站于大老远的也纷纷屈膝行见面礼。一路回礼下来,半许才到方亭侧。 拐弯处,便见已哭花了脸的四姨娘站在亭门边,今日她的打扮要比往时素些。她双手摆在腹前,捏着手帕,直勾勾的盯着五姑娘看着。 五姑娘缓下脚步,泪眼相望,两手捂于胸前,小声道:“姨娘...” 似梦非梦一般,四姨娘打量了许久才缓过神来,道:“我的莲儿...回来了....” 可因所处之地外人多,四姨娘心有委屈也不敢哭诉,只能隐忍着。她抬脚下了一阶,伸手将五姑娘紧紧牵住,眼睛速速将五姑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见五姑娘消瘦了许多,四姨娘心想抱住她,可又怕人多嘴杂,好的传成坏的,故而只能一个劲的握着摸着五姑娘的手,紧紧不舍松开。四姨娘心里知晓她定也受了委屈,可又不敢直言,只道:“我的莲儿,是真的回来了...” “姨娘可安好?”五姑娘泪流满面,小声问候;见四姨娘点了点头,这才暗叹口气。 “五妹妹,你回来了。”大姑娘这会缓缓上前来,只见她也红了眼。 五姑娘急急抬手抹去泪水,唤了一声大姐姐;大姑娘轻轻应下了,伸出一手紧握住五姑娘的手,将五姑娘打量了一翻后,安心的点了点头。 瞧四姨娘仍哭着,亭内外又有多人看着,大姑娘连掏出手帕递给四姨娘,小声道:“四姨娘,莫哭了,如今五妹妹平安的回来,高兴才是。” 四姨娘也听出意思来,这会接过大姑娘手中的手帕连擦起泪来,点头道:“是,是...莲儿回来,如夜梦日现,我这是高兴过了头,失了礼数。”说着,不忘朝四周看了看笑了笑。 “久不见五妹妹了,如今一瞧,真真越发亭亭玉立了,一切可还安好?”贺知书这会走了来,绕到另一边挽着五姑娘的手。五姑娘见之连屈膝行礼,唤了一声二嫂嫂。 正说着,贺知书又绕到四姨娘与五姑娘中间将她俩隔开来,拉住五姑娘的手便往亭内老夫人那头走去,道:“祖母念你念得紧,日日念佛不忘保佑你,快先拜见祖母!” 四姨娘落了空,泪水再次忍不住滴落。大姑娘眼见急急身子挡了过来,挽着四姨娘小声道:“四姨娘,莫哭了。这里外人众多,免叫有心人瞧见,到王府乱嚼舌根,不知道的,还以为五妹妹在王府受了多大的委屈。” 四姨娘抿着嘴点了点头,连擦着泪。这会三姨娘上前来挽住四姨娘,劝慰道:“新上的点心从未见过,味道怪的很,你尝尝看?”说着,四姨娘便被三姨娘拉走了。 亭内上堂,只见老夫人满眼欣喜的朝五姑娘伸出双手;五姑娘一见轻扑了上去,两人心喜落泪。要不说是亲祖孙,老夫人来京虽已好几年,可与五姑娘亲近算不得多。 老夫人捧着五姑娘的脸打量着,笑道:“可要多谢大王妃的用心,我的五姐儿越发像大姑娘了。” 说着,又抚了抚五姑娘的发髻,道:“听你父亲说,前些日你便回京来了,我们以为你就来了,家中上下预设宴迎你归,却迟迟不见你到家来。才知,你转头去了京寺,一去便是三日。我说,你定是遇见事,许了菩萨,这是回来还愿的,故而,我不让你父亲声张,怕家里的哥儿姐儿去寻你,扰了你。” “祖母知我,我是去还愿。”话落,五姑娘净了净泪,起身给老夫人贺寿。随后,寒露双手捧了个盒子走上前来,给老夫人贺寿,道:“给老夫人请安,愿老夫人长寿康安!” 老夫人指了指寒露,看着姨祖母笑道:“这丫头打小是跟着五姐儿的,如今也是历练了一番的。” 姨祖母笑着,歪着身打量着寒露,道:“瞧着机灵,回头我老婆子给你把把关,寻个亲,啊?” “姨老夫人!”寒露一下脸红到耳根处,连将手中盒子递上去道:“老夫人,这是我们五姑娘的贺寿礼。” 老夫人连打开盒子看看,只见一条黝黑反着亮光的黑珠手串呈现眼前;老夫人双手将它小心取出,又放于掌心仔细观摩。 这会寒露道:“这珠子是我们姑娘在潮州府云峰寺里特给老夫人求来的佛珠手串,开了光的!” 老夫人笑着听着,目不离珠的点了点头,可见心喜;这会老夫人伸手将五姑娘拉到自己身旁坐下,手紧握着五姑娘,道:“五姐儿有心了。知晓祖母我念故里,如今这正是故里来的贺寿礼,正合我心意,祖母必定日日戴着。” 五姑娘含着泪,与老夫人紧挨一起。见况,宴席再次热闹起,与五姑娘相识的姑娘们纷纷围了过来,多的是嘘寒问暖。 虽身旁围满了姑娘,可见五姑娘心不在此,老夫人是瞧了出来,故道:“我瞧莲儿无什么精神头,定是舟车劳顿,要不下去歇歇?” 五姑娘连抬头看向老夫人,满眼感激,随后微点了点头。她确实想逃离此处,怎奈大家过于热情,她实在不好拒之,怕扫了兴。 再回头,只见亭内角落的四姨娘正泪眼汪汪的盯着五姑娘看着。此时五姑娘身旁都是姐妹好友,嘘寒问暖无话不说。 五姑娘笑了笑,这会起身随手拉住一个姑娘的手道:“好姐姐好妹妹,多想同你们一起坐下好好说说话。只是如今我确实是提不上劲了,只得回头再同姐姐妹妹们谈话了,到底是扫了大家的兴。”说着,特看了一眼大姑娘。大姑娘明白,这会点了点头,示意这里她来接待。 如今四姨娘眼中仅有五姑娘,见五姑娘从人群中朝她这边走来,四姨娘急急别过头净了净泪,伸出手牵住五姑娘,软软唤了一声:“莲儿...” ...... 第二百七十八回 同胞同命 四姨娘同五姑娘请辞离了方亭,两人慢步行走,无交谈只顾落泪。路上陆陆续续有宾客过往,故而不得再三强忍微笑,时而回了宾客的礼。 原是有好些话要讲,可如今人到跟前,却是一个字都不知如何说起。许是思念过久,久不相见,这一时的突然相见叫人有些欣喜过了头,反叫心内久久平复不得。 这会两人的脚步越发快了些,两手更是紧紧牵着。一路不语。寒露左右瞧了瞧,这会开口打破宁静,问道:“也不知七姑娘和六姑娘到何处玩去了,至今未见姑娘们露面。” 听着,身旁的刘妈妈道:“一早,六姑娘拉着玉茹姑娘,说是,要去主君的书房里看八哥。姑娘不知,那鸟成精了般,竟会说人话。” 寒露笑道:“我知晓!这会说人话的鸟叫鹦鹉!我在王府见过!” 听着,四姨娘拿起巾帕点了点眼角的泪,突停下来,看着五姑娘,她抬手摸了摸五姑娘的脸,半响才道:“这事如何也是瞒不下了...” 身后妈妈女使纷纷静下。五姑娘看着四姨娘,突有些慌了心,问道:“姨娘,所瞒何事?可是七妹妹...” 二提七姑娘,四姨娘再是忍不住别过头捂嘴哭了起来;五姑娘心慌的不知所措,只得静待四姨娘缓缓再同她亲口说。 可见刘妈妈也是忍不住红了眼,她看看四姨娘又看看五姑娘;这会四姨娘再别过头来,她双手握住五姑娘的手,哭道:“每每想起这事,我便是忍不住哭。莲儿你不知,葵儿参了冬秀,如今,进康王府去了!”话落,四姨娘再是忍不住,连趴在五姑娘身上哭了起来。1 五姑娘一滴泪落下,愣在原地,她双手扶着四姨娘,望向刘妈妈。寒露心口一愣,连连到五姑娘身旁护着,生怕她因此伤心摔落。 刘妈妈连从袖内抽出巾帕抹泪,双手抓着五姑娘的手哽咽道:“姑娘可莫怪,隐瞒姑娘实是无奈之举。姑娘身于王府远在京城外,不知安危几何,日盼姑娘能小心再小心些,此事若叫姑娘知晓了,定会日日忧心,怕姑娘就此疏忽了旁人,叫人有机可乘。” 刘妈妈再次抹泪,接着道:“这入宫参选原是六姑娘的事,可有咱姑娘的份?可怪咱七姐儿气运不好罢,偏偏在那节骨眼上出了事...主君一气之下,这才...可不管姨娘怎么求,主君横竖不愿将七姑娘留下,姨娘为此是哭了好一阵的,因此卧床数日不起,身子,是落下了病根了。”话落,刘妈妈心疼的扶着四姨娘,陪同落泪。 五姑娘问道:“七妹妹究竟出了何事?” 四姨娘看着五姑娘欲言又止,半响落泪道:“如今说这些,已无济于事了...为了让葵儿名正言顺入宫参选,你父亲将葵儿记在君母名下,如今,葵儿也是嫡女了...” 刘妈妈这会上前,紧抓五姑娘的手微用力,道:“姑娘最是清楚咱七姐儿的脾性,怕是一点不合心意的,便有的闹的,可不得罪人!” “如今我最忧心的,便是葵儿了。也不知她在康王府是如何度日...纵然有你父亲撑腰,有郡主的人给护着,可她那自恼的性子到底也磨她自个不是。”四姨娘擦着泪,接着道:“自以为是天大的好事,可恨不得将你们姐俩往里头送,就此高高在上。直至如今,我才知其中险害,却已悔之不及。” “莲儿虽不争不抢,却易惹欺负。葵儿心急倔强,心直口快易得罪人...”四姨娘净了净泪,缓缓抬手抚摸五姑娘的脸颊,道:“到底是姨娘无用,竟将你们姐俩教成这般性子...” 四姨娘紧握着五姑娘,道:“也不知我这一生,还能再见葵儿几回...” 五姑娘握住四姨娘的手哽咽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罢。姨娘何须自责!” 就此,两人回屋里头谈了好久的话,直至申时有人来传,这才打断了。 屋内,迷糊听见有女使在外喊话,这会刘妈妈和寒露从侧屋出来看究竟;四姨娘与五姑娘就坐在对门处,几人相看一眼,原地不动的候着。 只见,那女使似乎很是高兴,她一路快跑入院,见着主人也无作揖,便喊道:“七姑娘回来了!七姑娘回来了!” 院内众人一惊连连围了过来,四姨娘速速起身出门来险被门槛绊了脚,好再五姑娘给扶住了。 五姑娘道:“当真!当真七妹妹回来了!” 那女使激动道:“是,七姑娘真的回来了!五姑娘四姨娘,快快随我到前院去吧!” 四姨娘突紧握手帕发起抖来,拉着五姑娘道:“莲儿!姨娘可有错听,葵儿真的回来了?”见五姑娘点了点头,四姨娘朝地上看了看,笑道:“回来了...”话落,四姨娘突放声大笑了一声,又急急捂住嘴不敢再出声。 四姨娘突红着脸,脑袋一片空白,她一手拉着五姑娘一手抓着裙摆快步跑去。也好在这会宾客都回去了,这般在家院内跑也不怕叫人瞧见。 原以为七姑娘是到了前院的。然,几人跑至半途便见七姑娘一路提着裙摆哭着跑来了。可想,七姑娘定未去老夫人那请安,是直冲四院直直来了。 “五姐姐!五姐姐!四姨娘...”七姑娘一路不停的哭着,满脸泪水,实在可怜至极。 闻着声,附近几个院的女使也纷纷站出来看着。 很快,三人相见,一眼一停,随后速速扑到了一块,抱着哭着。七姑娘坐在地上,抱着五姑娘和四姨娘,五姑娘和四姨娘半蹲着,就这样哭成了一团。 七姑娘的泪水早模糊了眼睛,她啜泣得厉害,身子不自觉的抖着,看着五姑娘断断续续哭道:“五姐..姐,葵儿..可..算把..你盼..回..来了!五..姐姐,葵..儿,不..想再回去..王府..了,那..我一点..也不喜欢!五..姐姐,五姐姐..葵儿..不喜..那个..地方..” 五姑娘抱着七姑娘安抚着,哭道:“姐姐知道了,七妹妹乖,七妹妹不哭...” 七姑娘抓着四姨娘,摇头哭道:“姨娘,姨娘..姨娘去求求..父亲好不好,求求父亲..带葵..儿回家..葵儿不..想再回去了,那一点也不好..葵儿不要回去..” 四姨娘哭着打量着七姑娘,是心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想抚摸七姑娘脸颊的手更是忍不住的抖着,此时若说心疼,不如说是恨。 三人就此抱一处哭着,身旁的贴身女使妈妈纷纷不忍上前劝慰,一一捂嘴陪哭了。旁观的人更是无一不被此举所感而落泪。 到底是同胞同命。要说四姨娘福气,两个女儿纷纷进了王府。要说四姨娘苦命,两个女儿纷纷进了王府。 ...... 第二百七十九回 悔事难解 得知七姑娘也回了府,三姑娘也不听二姨娘劝说,便是拖着肚子也要赶来见上一见。 这会温家人纷纷就聚于老夫人屋内,三姑娘久不见两位妹妹,这会是坐立不安,挺着肚子在老夫人门外站着等着。 二姨娘从屋里头走出来,到三姑娘身旁搀扶着,道:“说是三人就地而哭,泪水一把鼻涕一把的,到底是收拾干净了才来。娉儿如今身子重,回里屋坐等可好?” 三姑娘红着眼,满脸期待的望向院外,可却空无一人行过,这会看着二姨娘道:“我坐不下心。” 大姑娘这会从里头出来,道:“人就在家中了,跑不了的。三妹妹,回去坐着等吧。” 三姑娘一手牵过大姑娘拉近身旁,道:“大姐姐,如今像这般姐妹同聚的日子是少之又少了,我...我想站着等,我想早些看见她们俩。” 大姑娘按了按三姑娘的手,这会叫人搬出凳子来给三姑娘,可三姑娘怎么也不好好静坐下,偏是坐一会站一会。 屋内的人都静静的等着,无一说话,心情是百感交集。这会,君母左右瞧了一眼,才见六姑娘不在屋内。 君母回头小声问李妈妈,只听李妈妈小声道:“君母,咱姐儿她,躲屋里呢...” “这又是为何!”君母侧着身看着李妈妈问。 李妈妈看了一眼屋里头的人,这会支支吾吾的。倒是玉茹姑娘开了口道:“懿姐姐说,她愧对葵儿...她不敢见她。” “这孩子...”君母竟有些语塞了。 见老夫人愣坐着不开口,姨老夫人才道:“六丫头有这心思,也算明事理了。到底姐妹几个情深,七丫头又怎会怪罪于她,快去请来。玉茹,你去!如今不见,以后焉难再见,一时心虚不怕,可怕后悔晚已。” “是,祖母。”玉茹姑娘这会就出去了。 只听屋外三姑娘唤道:“五妹妹,七妹妹!” 来了。屋内众人纷纷坐直起,老夫人更是紧抓着手帕,直勾勾的盯着门外,直到见着人,才落下泪来。 两个姑娘到老夫人跟前下跪请安,老夫人伸手预要牵上来,却情绪一时不忍,别过头哭了起来。可也不忘伸出一只手示意旁人将她们搀扶起来。 卫妈妈自个擦了擦眼角,一手给老夫人顺背,笑道:“老夫人是憋了一日了,若非今日宾客如云,老夫人早落珍珠泪了。” 听着,老夫人伸手轻轻敲打了卫妈妈,又速速净了净眼角,坐直了身,将两个姑娘牵到跟前看着。 满屋烛火通亮,照得人面亮黄,倒是瞧不出真实气色,只见皆消瘦许多,眼睛也是哭红了。 姨老夫人打量着两位姑娘,只见还算安好,故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老夫人,瞧她都看得入了神,故道:“好妹妹,知道你心疼姑娘,可看人也不是这么看的,瞧瞧,都要被你看透了!” 话落,众人纷纷忍不住一笑。老夫人撇了一眼,埋怨道:“都这时候了,老姐姐还打趣我。” “今日宾客多,五丫头来也只是匆匆一眼瞧过,如今可不得看仔细些。”说着,老夫人摸了摸五姑娘的脑袋,又看向七姑娘道:“平安回来就好。” 姨老夫人这会歪着身看七姑娘,道:“七丫头是瘦了些,倒是比上次我来时,要再雅些!”说着,姨老夫人捂嘴笑了起来。 听见有人夸张她,七姑娘这会也是忍不住嘴角笑了起来。 君母这会从后头走上前来,两位姑娘也起身对着她,作揖道:“给母亲请安!” 君母一手一牵,道:“平安回来便好,也不枉我日日念佛祈祷佑你们平安。”再上下打量一看,君母湿润了眼眶,道:“到底不是在自家养的,竟瘦了这么多...” 话落,君母看向主君,可主君却看向前处不见她。主君明君母何意,知晓七姑娘再无回来可能,便想要主君买通王府里的人照顾一二。可他人多不知,这康王虽年少,但骨子里头可比亲王爷要难对付。若说亲王是老狐狸,那康王便是那深山虎了。 君母收回眼,瞧了瞧外头道:“六姐儿怎还没来,可有去唤了?” 这会外头一女使上前来道:“玉茹姑娘去唤了,也不知怎还没来,奴这就去瞧瞧。”话落,那女使这就作揖离去了。 君母看着七姑娘,道:“懿儿她常常念道你的...”说着,君母低下头,心有所愧,落泪道:“好葵儿,到底是母亲和懿儿对不住你,这原该是懿儿去的...如今见你这般,我这心里到底不是滋味,似如千刀万剐!”说着,君母忍不住哭了起来。 四姨娘在旁处丧着个脸,时不时掉泪,她眼睛从未离开过七姑娘。 七姑娘看了一眼主君,落泪道:“如今生米已成熟饭,母亲再是心疼葵儿又有何解?悔事难解了...”七姑娘将君母扶住,接着道:“我知晓六姐姐也是疼我的,如今定是自觉有愧于我,这才迟迟不肯来见我,便别唤她来了...” “倒也并未受什么苦...只是多了身不由主罢。饭不可多食,声不可过大,行不可过快...王府,处处是规矩,处处也是阴谋...好在,有吴姐姐在...”说到这,七姑娘轻轻笑了一笑。 七姑娘抹去眼角泪,看着主君道:“我这一生也就如此了,可不敢奢望父亲能救我于水火之中...” 七姑娘眼珠转了转,看了屋里头所有人一眼,再抬头望向屋顶,缓缓朝外头走去,小声道:“我只求,日子过得快些,再快些...” 所有人随着七姑娘外行而去纷纷起身跟上看着,唯独主君坐着。七姑娘到院中,只见天上月格外明亮。七姑娘回头看向家人,脸颊再次湿润,后朝他们作了个揖,起身道:“天色已晚。小寒,我们该回去了...” 话一落,四姨娘急急从人群挤出,边哭着跑来,紧紧将七姑娘抱住;老夫人被搀扶着,同君母也跟了上来;姑娘们也围了上来,纷纷不舍的哭了。 七姑娘看着缓缓走来的三姑娘,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三姑娘的肚子,道:“三姐姐大着肚子,行走都不便,怎还赶来看我...看了,又能如何呢...” 三姑娘紧拉住七姑娘的手落泪道:“七妹妹怎说这话...可记得,万事能忍便忍着,可莫逞一时之快得罪旁人,叫人给欺负了。” 七姑娘笑了笑,道:“有父亲在,我又有何惧。”话落,七姑娘看向屋内的温衡,只见他仍抬高头看向前处,是半眼也不见她。 众人见此纷纷低了低头不忍再看。七姑娘这会笑了笑道:“姐姐们说的,葵儿记着了...” 四姨娘紧握着七姑娘的手不肯松开,一个劲的哭着;七姑娘瞧着心疼,这会伸手给四姨娘抹了抹泪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府去了。 四姨娘紧紧捂住嘴看着七姑娘哭着,直到晕厥过去;众人见此纷纷心疼,君母连连命人来将四姨娘抬回院去,又给找郎中先生来给把脉。 第二百八十回 铁树开花 几个姑娘纷纷跟上前去要送着,却也跟不上七姑娘的脚步。只见七姑娘是提起裙摆一个劲的往前跑去,怕若再见一面会不舍离开。大姑娘也明白了,故将姑娘们纷纷拦下,道:“莫追了,就这般看着便好。” 几人目送七姑娘离去,直到无了人影才渐渐收回了心。然,这会却见六姑娘从侧旁的小路急急跑去,嘴里哭着唤着七妹妹... “七妹妹!七妹妹!我错了七妹妹...”六姑娘哭花了脸,只见她双手提着裙摆在后头追跑着。 马车未曾停,六姑娘未止步;身后姑娘们见况纷纷下了阶,一脸着急落泪的看着,可却未曾有人跟前走去。 六姑娘追了一小段路了,可马车仍无停靠之意。六姑娘也是不死心的,只见她跑得更快了些,向来注重打扮的她也不管此时发髻多凌乱。贴身女使春分提着灯笼在身后紧跟着跑,一边唤着六姑娘一边唤着七姑娘。 车内,七姑娘坐直着身憋着嘴哭着;身旁小寒撩着帘子望向外头哭道:“姑娘!姑娘,停车吧!今日不见又何时能再见?” 七姑娘哭着,犟道:“我才不要见她!” 此时夜色渐黑,又无灯笼照路,故六姑娘不视脚下路,被绊了一脚整个人趴下,头上的花瓶玉簪落地清翠响,花瓶中花也掉落折瓣。 君母闻声再度返回,提着裙摆急急下了阶,看着远处的六姑娘,哽咽小声道了一句:“成何体统...” 见六姑娘摔落,小寒连拍车道:“停车,快些停车!姑娘!六姑娘摔了!六姑娘摔了!” 果不然,车方停,七姑娘便急急的跳下车来看着,只见春分正好追赶上六姑娘,正搀扶她起身来。 见六姑娘凌乱的发髻,七姑娘突忍不住笑了一声,又速速拿起手帕挡了挡嘴别过头去。再回头看一眼,见六姑娘无事,七姑娘便预回车里头去,这时六姑娘唤住了她:“七妹妹!” 七姑娘一手扶在车门处未回头;六姑娘抹了抹泪水,道:“七妹妹,当真是恨我吗,可连看我一眼都不肯了吗?” 七姑娘侧着脸,道:“六姐姐这般追着,可太难看了些。” 六姑娘低头看了看自己,随手拍了拍衣衫,看着七姑娘道:“不过被旁人多嘴几句罢了...七妹妹,我...” “葵儿不曾怪六姐姐,只怪葵儿命不好罢。”说着,七姑娘回了头看着六姑娘,道:“也好再是我去了,若六姐姐这个性子去,怕要比我早些被人给害了。” 看了一眼地上,七姑娘道:“只可惜了这花瓶玉簪...” 六姑娘抬手摸了摸发髻,道:“再好看的玉簪也不过是身外之物,怎比得了七妹妹愿为我停留。”说着,六姑娘走上前去,紧拉着七姑娘的手,落泪道:“七妹妹的车若不停,怕我这一生都要难过了。”话落,二位姑娘终是忍不住紧紧抱住哭了起来。 许久后,七姑娘轻推开六姑娘,垂目道:“我该回去了,再晚些,怕不好了...” 听此,六姑娘不舍的看着七姑娘,却不敢阻拦。 七姑娘笑了笑,一步一阶上了车,嘴念道:“朱门闭,入目无影,青砖步落,孤魂随。天青青,金衫披,似雪寒心,似无了魂。” ...... 等待许久,才见六姑娘垂着个脸缓缓走来,身旁仅有春分跟随着。候在门处的姑娘郎君们这会都看了过来;三姑娘搬来板凳坐着,这会也起身来。 走着走着,两颗偌大的珍珠泪突滚落,六姑娘哽咽的念叨了一句对不起后,直往家中跑去。 门处姑娘郎君们看入眼,心生疼,却不忍跟上前去安抚。大姑娘搀着三姑娘,轻声道:“心结有解,万事轻。有话说开了好,不至于一辈子不快。” 三姑娘点了点头,道:“打小这两个妹妹便爱争闹,可不知因争闹给家中添了多少不合,可好在,但在外头遇见事,倒也有一时之好相护着。” “给六姑娘煮碗参汤送去。”贺知书侧着脸吩咐了句,这会身旁的几个女使便去了一个。 “倒也算了事一桩。”说着,嘉祥郡主侧过身来道:“母亲,咱该去祖母屋里头了。弟弟妹妹们也莫在此站着了。你们可不知,今日,还有另件喜事要参详!” 姑娘郎君们纷纷看了过来。只见君母嘴角笑了笑。嘉祥郡主搀着君母,这会一同先入了门。 ...... 院内,有好些个女使在忙活,有的跪地上擦污渍,有的提着桶行过,有的端着盆碗,只是见主子来,纷纷停下屈膝作揖。 屋内烛火通亮,窗外人影淡淡。姑娘们来院,只在院内屋外处便听见杨月的嬉笑声。 想来喜事已是开说了,可见屋内此时欢乐,姑娘们便静悄悄的进来,生怕扰了她们兴致。屋内众人与方进屋的姑娘们相视几眼,笑了笑也无说闲话,继续聊着他们的话。 坐上的老夫人和姨老夫人笑了笑看了姑娘们一眼,姑娘们这会静静屈膝行礼,而后便落了坐,纷纷看向杨月。 杨月笑得脸通红,时不时的还打着嗝,手里的茶盏也未见她放下。她手指指了指,笑道:“我便说这佛祖没白拜!竟给牵了这么好的亲事。回头我得多买一些香告,好生答谢佛祖!再给多填些油钱,以表咱的诚心!” “咱三哥可算铁树开花了!”杨月感叹般笑了笑说着,后将手中茶喝尽,可茶盏仍端在手中,她突抓着温盛老爷的手臂打了个嗝,后道:“不得。老爷,咱可得重新再置办一套宅子,这国公府的姑娘娇贵,怎可叫她屈身与我们同住。” 温盛老爷笑着点点头,拍了拍杨月的手道:“且都听娘子安排。” 老夫人这会道:“不过才提上这么一嘴。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这一说,可算将杨月激着了。只见她打了个嗝,拍了拍胸口后连放下茶盏,侧着身坐,对着老夫人道:“母亲啊母亲,如今是人家国公府亲自上门来说!可非咱三哥儿上门去的,这八字便算写了一撇,就差一捺了!” 见杨月一直打着嗝,姨祖母终是忍不住问道:“娘子可是因今日饭菜丰盛,故而吃多了吃杂了,胃气不平?” 说这,屋内众人纷纷笑了。杨月红着脸笑了笑,连道:“我从不敢贪嘴的,不过今日事发突然,一时高兴又不知所措,是多喝了些茶水,这才打嗝。有失礼数,叫大家见笑了!” 姨老夫人笑了笑,道:“都是自家人,便莫谈那么多礼不礼数的。打不打嗝,还能身由己?” 杨月笑了笑,道:“姨母说的是。” ...... 第二百八十一回 妇人之见 入夜,微弱晚风吹。 四姨娘缓缓睁眼醒来,入目的是一个新拨来四院的女使,名唤燕儿。她候在床边看护着;这会见四姨娘醒来,她笑了笑,轻声问道:“姨娘醒了!”说着,又朝外头唤了一声:“姨娘醒了!” 这会,门外便进来两个女使点灯。屋里此时仅有床头边一盏微软烛火,原是怕过亮扰了四姨娘休息,这会四姨娘醒来,故需将屋内四处的蜡烛一一全点燃。点完灯,两女使也就出去了。 燕儿这会提壶倒了杯水递到床边来;可见四姨娘侧过脸示意不喝,燕儿又给放了回去,连起身出去唤刘妈妈来。 屋内这会烛火通明,四姨娘被刘妈妈搀扶起身来到窗边,四姨娘轻推开窗门,一阵微软晚风吹来,舒适至极。 外头暗暗,抬头可见满天星辰。四姨娘轻叹了口气,小声问道:“可是一更了?” 刘妈妈点头应了声是。四姨娘接着问道:“莲儿可睡下了?” “姑娘从老夫人屋内方回了院,想来还未歇下。”刘妈妈道。 “我去看看她。”说着,四姨娘转身取下长衫披上便出门了。 五姑娘院。 四姨娘气色本不大好,如今身着素衫更显柔弱。她行路慢慢,一路行来眼睛都打量着五姑娘院里四处。 如今夜深四处黑,多是瞧不清。只是隐隐约约见得院里那莲池的莲长得甚好,因此停步,抬手指了指那莲池;这会,身前掌灯的女使便把灯笼移了过去,左右照了照,这会是看清了些。 四姨娘伸出两手指捏起一片荷叶往旁推开,微弯着腰看着池底下,道:“长得真好,定有藕了!” 五姑娘就在屋内静坐绣花,这会听见动静,便从屋里出来,见院里站了几人,想来是四姨娘,故轻声唤了一句:“姨娘?” 果不然,四姨娘等人纷纷回过头来;那掌灯女使连把灯笼提高些照了照,随后纷纷作揖行礼,道了一声:五姑娘。 寒露连从屋里提出灯来,到五姑娘身前照路。五姑娘轻提裙摆下了阶,缓缓到四姨娘身旁去,道:“姨娘怎来了,如今身子弱,该回去好好歇着的。” 四姨娘伸出手将五姑娘牵了过来,又从刘妈妈手中拿来扇子给扇了扇风,道:“我听窗外树枝有动摇,一开窗,夜风微微,倒觉比屋里头舒适...”四姨娘这会低头揉了揉五姑娘的手,道:“主要是想来看看你。” 五姑娘笑了笑,道:“如今莲儿回来了,便不走了,姨娘何时都可来。只是今日姨娘确实也劳累了,不如先回去歇息,待天亮了,莲儿再去姨娘屋里头,陪你说说话?” 四姨娘摇了摇头,道:“我才醒的。”又垂下头,委屈道:“明早你可还要给你祖母请安,你久不在家中,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你那祖母定要日日留你谈话,我们娘俩,怕只有入夜才能闲谈了。” “好姨娘,怎还哭上了?”五姑娘歪着头看着四姨娘,只见她眼角泛起泪花。 四姨娘别过脸净了净眼角,道:“无哭,不过是夜风吹的眼有些干涩罢。” 五姑娘瞧这夜风微似无了,便知四姨娘说了谎。这会好声劝慰道:“好姨娘,祖母定知晓你最是念我,可说不定这几日免了我请安,要我好好陪陪姨娘呢!如今叔父家临来大喜事,姨祖母也未回,祖母这要谈的事可多了。横竖我都在家中了,何时不可谈?”五姑娘挽着四姨娘往院外缓缓走去。 四姨娘紧牵着五姑娘,这会面色才见笑,道:“你不在这些日子,府上发生了好些事,倒好再件件是喜事...” “好莲儿,莫嫌姨娘啰嗦,只是见了你,便想吐吐心里话,话是一遍又一遍的说了,可姨娘心内,到底还揪着。”说着,四姨娘擦了擦眼角,接着道:“虽说葵儿入宫参选后入了王府,在外人眼里,这也是大喜事一桩。可是葵儿还小,这般性子身在处处都是规矩的檐下到底煎熬,你最是明她。” “葵儿不像你,入王府是老王妃的门客,还有回来之时...”泪水再是忍不住滚落,四姨娘连拿起巾帕捂眼,哭道:“葵儿这般,算是嫁出去的姑娘了,这一生且不知还可再见几回...”话落,四姨娘突趴在五姑娘肩上痛哭了起来。 这会院门外,温衡自个提着一盏灯行来,于院门处停下,他看了一眼五姑娘,再看四姨娘,平平道:“若将来康王有望登基,葵儿便是金尊玉贵的娘娘了,见或不见又有什么干系,可不是你所望?”声音不大,院里的人正好听得清。 “什么干系?”四姨娘闻声猛抬起头,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温衡哭道:“你说什么干系!竟说这话,那是你女儿!还娘娘?呸,就他康王也妄想登基!” “妇人之见。”主君淡淡道。 “我赵翠媚再不稀罕!从前都是为了自个面子,想着自家姑娘入王府是件大幸事,面上有光...”四姨娘看着五姑娘,心疼的捧着她的脸,哭道:“直到见了莲儿这般模样,我才清醒自知...姑娘便是不入王府,不做王妃,照样是我赵翠媚金尊玉贵的好姑娘!只是如今,我的莲儿好不容易回来了,可我的葵儿,却又被推进更深处...” 四姨娘瞪着主君,咬牙切齿哭道:“可都是你啊,温衡!你自私你无心!我的葵儿,是你亲手将她推进深渊!”说着,四姨娘连着上手抓着温衡的衣领扯着骂着道:“你把葵儿还我,把葵儿还我...” 刘妈妈见得一慌,这会连连上手要拦着四姨娘,却被主君抬手止住。主君挥了挥手,这会将旁人纷纷遣退到院外候着,周围一下黑暗,仅有主君脚下灯影亮。 四姨娘捶打着温衡,哭着骂着。五姑娘试想劝慰,却又不忍上前。可一个姨娘怎又可辱骂主君,要传出去,后果不堪。 五姑娘委屈的看了一眼主君,又心疼的看着四姨娘,最后抬手轻轻将四姨娘拉到自个怀中安抚着,道:“姨娘!姨娘,事已至此,当心哭坏身子。” 这会刘妈妈不请自进来,她速到四姨娘身旁安抚着,一手给四姨娘抹着背,道:“姑娘说的是。如今夜深人静,这般大声嚷嚷,若传出去,姨娘可又有委屈受了。” 四姨娘听着立即侧过脸来道:“我赵翠媚可不怕这些!怎得我女儿被他害至此,我还不可骂上几句出气话了!” “我自知我身份低微,无须他人告诫!我便是知礼数而不礼数又如何!大可叫君母再喊来几个妈子将我摁住活活打死!”四姨娘猛喘着气,一手紧拉着五姑娘,一手轻捶着胸口。 待气有些许平稳,四姨娘方才抬头看一眼温衡。只见他此时冷着个脸,就杵在那不动的看着她。 四姨娘直接无视温衡,看向院外躲着看热闹的下人,这会胸口有些喘不上气,故而语气比方才缓和许多,道:“我赵翠媚可不是怕事的耗子!这些年忍气吞声不过只是为了我这两个女儿罢...”说着,四姨娘捧着五姑娘的脸缓道:“姨娘无能,也无权干涉你和葵儿的终身大事,可若叫人欺负你们,我知晓了,舍命也要给你们姐俩出气!”这会看向外头,声大了些,道:“便是天王老子来,我赵翠媚也不带怕的!” “姨娘心里只有莲儿葵儿,再无他人。”话落,四姨娘紧紧将五姑娘抱住,闭目落泪喘息。她另可与女使搭话,也不愿搭理温衡一下。此时她见他,便如有深仇大恨一般,便想生扑上去狠狠咬下一口。 如今温衡仍保持着提灯笼的姿势不变,他眼看地下一言不发。四姨娘如今多看他一眼都觉无力,也不愿他再来四院,故道:“翠媚以下犯上辱骂主君,自知有罪,自请闭屋不出反省。便不再伺候主君了。” 话落,温衡面色平静抬眼看了一眼四姨娘,可见四姨娘连开口与他说话头都不愿转过来,温衡便也明了。这会他只道了一声好后,转身便走了。 第二百八十二回 称心如意 翌日。 昨夜安抚四姨娘至四更天,五姑娘才回了屋歇息。如今将近巳时,五姑娘还未醒来。寒露也不知进屋几回,可始终不忍唤醒五姑娘。 屋内这会进来两个女使收拾;寒露打着哈欠到里屋来,除床边旁的窗仅留一条拳头大的缝外,屋内其余窗纷纷一一打开。 日起东,照西壁,一缕日光划过北墙,从窗缝跑进里屋,照向床沿边,微光刺眼;五姑娘稍动了动身,眼紧皱了皱,随后缓缓睁眼醒来。 入眼便见寒露在整理衣架上的衣衫;五姑娘一手撑着坐起,小声问道:“天几时了?” 寒露连转过头来,笑了笑,道:“姑娘醒啦!这会该是巳时了。” “啊?巳时!”五姑娘惊慌坐起。 这会寒露连连走上前来道:“哎呀姑娘!老夫人一大早便派人来传了,说是要姑娘好好歇着,这几日无需前往给老夫人请早安了,我这才没喊醒姑娘,姑娘接着歇着吧。” 听着,五姑娘松了口气,缓缓又道:“久不见祖母,理应给请安的。明日可不得如此了。若非昨夜晚歇下,这才睡昏了头。” 五姑娘掀开被子,双腿预落地道:“不成,快些给我更衣洗漱,我得给祖母母亲请安去,如今姨祖母也在家中,这不合规矩。” 寒露这会道:“是。到底姑娘孝心,不像我,只想姑娘好好歇息。” 话落,两人纷纷笑了。五姑娘伸出手指点了点寒露的鼻头,笑道:“你啊你,是越发贫嘴了。” 寒露搀扶起五姑娘后,预要出门唤人来给五姑娘洗漱。怎知,这会一个女使匆匆进门来见,她朝五姑娘屈膝做了个揖后,道:“姑娘,君母差我来传话,说是老王妃那边来人了,这会在老夫人屋里头。老夫人意思,不让五姑娘出门...” “老王妃的人怎么来了?”寒露不明,看着五姑娘。 “可知来了谁?”五姑娘问。 那女使摇了摇头,道:“不知,不过听说是一个老妈妈。” 五姑娘低头想了想,突红了脸,道:“我知了。” 那女使听下,这会请了辞。寒露走了过来,道:“姑娘,怎一下脸红了...”又突然想起,道:“不会是!” “诶!”五姑娘连抬手捂住寒露的嘴,又道:“祖母不让我过去,想来是怕老王妃悔了,差人来带我走。” 寒露止了笑,扶五姑娘回床上坐着,道:“多半是了!姑娘好不容易回来,这才回府多久,王府便来人了,不怪老夫人忧心。既如此,那我们戏便要做全了,姑娘睡下吧。” “到底还是来了...”五姑娘躺下,紧捂着胸口,又娇羞的翻过身去。 寒露站到门处,声大了些道:“可叫后厨莫要早端来吃食,姑娘还未醒呢。” 负责传膳的女使这会在对头屈膝应答:“是。” 老夫人院。 听闻,来的是老王妃身旁伺候的王嬷嬷,这会留坐快有一炷香了。五姑娘终究放不下心,这会还是起身来老夫人院了。 可见,屋内外静声一片。五姑娘与寒露相视一眼;寒露小声道:“莫非,是到后院方亭听琴吃茶去了?” 听着,五姑娘摇了摇头。平日里,老夫人院里来来往往干活的女使不少,如今却不见一人,莫非是因屋里来了王府的人? 两人正想着怪,突屋内传出来一阵轻笑声,随后便是脚步声,这是屋里的人要出来了?五姑娘速速进门去。果不然,便见老夫人与王嬷嬷相搀扶着正往门处走来,姨祖母与君母就跟后头。 见着,五姑娘连迎了上去,作揖行礼;老夫人与君母眼神稍一惊,又很快笑脸相迎。 “云莲姑娘!”王嬷嬷惊喜一笑,这会伸出一只手牵住五姑娘,道:“方才老夫人说,要去传云莲姑娘来,我说可舍不得,免得见了面,又要舍不得云莲姑娘你,再唠上几句,天可就黑了。我可还得早些回府去,伺候大王妃呢!” “大王妃可安好!”五姑娘问。 王嬷嬷按了按五姑娘的手,慢道:“大王妃甚好!云莲姑娘放心吧!只是云莲姑娘不在大王妃身边,到底是少了个贴心的人。” “劳嬷嬷多费心...”说着,寒露递上来两木盒香丸,一样大小;五姑娘随手拿起一个,双手捧着放王嬷嬷手里道:“大王妃身旁便数王嬷嬷最是勤俭了,我知贵重之物嬷嬷不肯收,便只能给点我自制的香丸孝敬王嬷嬷了,这点小心意,还望王嬷嬷莫嫌。” 王嬷嬷点了点头,对老夫人笑道:“我便说老夫人好福气!有这般贴心又孝顺的孙女,可叫我打心里羡慕!也是沾了老夫人的福!” 王嬷嬷看着五姑娘道:“云莲姑娘这香丸怕是千金也难买的,我自又不敢厚脸皮向云莲姑娘要,自用了云莲姑娘制的香丸,我同大王妃甚是喜爱,日日不离!如今窃喜不及怎舍嫌!” “嬷嬷见外了!”老夫人笑道。 “好了好了,我该回去了。再晚些,大王妃可要念叨我了!”说着,王嬷嬷拍了拍老夫人的手,又看着君母笑了笑。 “老王妃身旁不缺伺候的,嬷嬷留下用完午食再走不迟?”君母道。 “是啊?”老夫人道。 “可舍不得。大王妃惯我伺候!”边说着,王嬷嬷与老夫人相挽着出了房门;王嬷嬷停住道:“老夫人留步。” “我送王嬷嬷!”君母立即上前挽过王嬷嬷的手预送。 王嬷嬷却摆手道:“怎敢劳伯爵娘子扶送!我自个走便好了。”看着五姑娘道:“正好,我可还想同云莲姑娘说几句贴己话,老夫人娘子请留步。”话落,大家便都明白了,故而留步目送。待她们离了院,老夫人等人才进了屋。 府门外。马车这会已在门阶下候着了,王嬷嬷与五姑娘在门外稍停片刻。王嬷嬷握着五姑娘的手道:“原是回京时,便差我来告知伯爵爷,可因后头事忙,我实在抽不开身,才拖至今日。不想,姑娘这嘴,也是严得很!” 五姑娘低下头,小声摇头道:“云莲,不知该如何开口...” 王嬷嬷笑了笑,道:“果不然,如大王妃所料。”这会拍了拍五姑娘的手,道:“可愿云莲姑娘称心如意。我该回去了。” 话落,五姑娘牵着王嬷嬷的手一起下了阶;送王嬷嬷上了车,五姑娘才道:“送王嬷嬷。” ...... 第二百八十三回 重择新夫 许久,送王嬷嬷离去,五姑娘回到老夫人院里。这会屋内依旧静悄悄的,五姑娘与寒露再次停步,还未有想法,便听见老夫人在里头唤了一声:“都到了,还不进来。” 听着,五姑娘与寒露速速进了屋。只见,屋内日照明亮,窗旁驱蚊的香烟飘然,香味淡淡;屋内上座老夫人与姨老夫人,下坐君母、六姑娘与玉茹姑娘;各自身后旁还有一女使持扇扇风伺候。这会外头是有些许微热,屋内却甚是阴凉。 五姑娘与寒露齐齐上前作揖行礼。五姑娘低头道:“云莲来迟了。” 姨老夫人笑了笑,道:“我说老妹妹,可是多心了?” 老夫人苦笑了下,伸手要牵五姑娘;五姑娘立即上前去,就坐老夫人身旁。老夫人抬手给理了理发髻,道:“若非王嬷嬷特意来告知,你可还打算瞒着我们到何时?” 五姑娘低着头不语。老夫人接着道:“你呀你,小事不愿我们知倒也罢了,如此大事,早该寄家书来告知才是!” 姨祖母这会说道:“是啊。云莲啊,这事关于你一生,家里人若早些知晓了也有对策,且不知你自个心意如何?” 老夫人看着五姑娘,道:“我是如何也不敢松这口。这件事,可得待你父亲回来仔细参祥。” “偏偏是姜家的公子...”君母这会小声念叨了一嘴,恰好屋内大家都听见了。 六姑娘与玉茹姑娘原听得险昏了头,这会大致是明白了。六姑娘愈想愈不对,侧着身靠近君母小声问道:“母亲,什么姜公子?” 君母也不隐瞒,直道:“老王妃给你五姐姐和姜公子指了亲。” “什么!”六姑娘惊得连连站起,她盯着五姑娘看了好一会,突然哭了起来。屋内众人纷纷愣了一愣,不明哭意。 春分连连上前给擦泪水,心慌安抚道:“姑娘,姑娘这是怎么了?” 君母也坐不住,这会上前来问道:“也无说什么啊,怎哭成这般...莫不是...你...”君母心想,莫非六姑娘喜欢姜家公子? 大家这会正胡乱猜测时,六姑娘哭道:“五姐姐好不容易回家来,怎又要离开了!玉茹也要回去了,又是独留我一人,老天爷这是横竖不愿我有个伴!”六姑娘哭着上前拉住五姑娘的手道:“我不要五姐姐走!不要五姐姐嫁人...” 五姑娘心暖了暖,这会抱住六姑娘,安抚道:“六妹妹乖,六妹妹不哭,五姐姐不走,五姐姐就留下陪你玩好不好?” 六姑娘哭迷糊了眼,这会停了停,道:“当真?” 五姑娘温柔的笑了笑,点了点头。见此,众人这会才松了口气,也无再胡乱猜测。姨老夫人这会笑了笑,道:“哎呦,妆都哭花了,来,给她吃一个!” 说着,姨老夫人端起自个身旁的蜜饯给玉茹姑娘,玉茹姑娘再递到六姑娘跟前;可六姑娘如今哪有心思吃;这会看了一眼蜜饯,也别过头去。 姨老夫人笑了笑道:“这是姐妹情深呐,将来可都得嫁近些,日日好相聚。” 这会周妈妈从外头快步走来,进了屋道:“老夫人,主君回来了。” “来得倒是巧。”老夫人道。 不一会,主君更换常服便来了。只见他微愁着脸进了屋来给老夫人姨老夫人作揖请安。君母姑娘起身作揖后,待主君君母落座,姑娘们才落座。 主君方落座,女使便给上了茶。只见他一手端起茶盏,翻了翻茶盖道:“听下边的人说,亲王府的王嬷嬷来了,可为何事?” 话落,姨老夫人和老夫人同看向君母,君母明意,这会同主君一一道出。 送到嘴边的茶停了下来,主君侧着脸看君母,确保她说的话句句属实。想了一会,主君才吃上一口茶,道:“他啊...” “这人,不好!虽然,虽然曾帮过五姐姐...可是...可是...可是就是不好!”六姑娘走到主君跟前接着道:“父亲!父亲,咱拒了这亲好不好,五姐姐这般好的人,可不能就这么定了他...”六姑娘越说越心虚。 “胡闹。”说着,主君看了一眼六姑娘。就一眼,可把六姑娘给吓退了。 君母将六姑娘拉到自个身旁坐下,小声嘱咐道:“姑娘家,怎可跟着议论此事。要么坐着乖乖听着,要么出去玩去。” “我才不走...”六姑娘低着头嘟着嘴,眼时不时的看了看对坐的五姑娘,心越发难过。 主君揉了揉拇指,突起身作揖道:“母亲姨母,我还有其他要事处理,回头再议此事,先辞离开。” 老夫人拍桌,急道:“能有什么事比你女儿的大事要紧!” “我书房那头有些书画还需娘子替我理了。”说着,主君看了一眼君母;君母一下会意,这就应了好。 随后,主君前脚刚出,君母后脚便跟上了,也无稍停片刻。见此,老夫人撇着嘴有些不乐。姨老夫人笑了笑,道:“定是去参详此事去了。” “我能不知吗!什么事我能不知啊?”老夫人一脸委屈,又暗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他们做父母的,心里有数便好。莫委屈了我的五姐儿便好。” 说着,老夫人看着五姑娘道:“我瞧莲儿对此婚事,倒是满意?” 五姑娘娇羞的低下头,道:“祖母打趣我...” 姨老夫人这会插嘴笑道:“若非如此,我瞧五丫头怕是早寄家书前来求解,好重择新夫了。”说着,含了颗蜜饯到嘴里。 五姑娘羞得不敢抬头。老夫人点了点头,对姨老夫人道:“这便好办了。” 六姑娘起身到五姑娘身前,牵着她的手,嘟着嘴撒娇道:“五姐姐,从你回来到现在,可还未曾与我好好说说话呢...” “我在潮州府新得了一个香丸方,如今还未研制,六妹妹玉茹妹妹不如给我打下手吧?”五姑娘道。 两个妹妹纷纷点头喜应好。这会纷纷请辞离院。姨老夫人笑道:“也好,独留我们姐妹二人,正好说说体己话,过两日便该回去了。” 老夫人一时失落道:“好姐姐才来几日啊,这便着急要回去,怕不是嫌了我。” 姨老夫人紧握着老夫人的手,给揉了揉,道:“好妹妹日日陪伴孙子曾孙身旁,我也想我的孙儿了...” ...... 第二百八十四回 逆子忠国 温衡一脸有心事般走在前头,稍不注意脚下,下阶时险歪了脚。好在君母扶得及时。温衡淡淡看了一眼君母,随后一言不发快走起来。君母与李妈妈相视一眼,皆不明,故而也快快赶了上去;待到书院,主君屏退旁人,屋内仅他们夫妇二人。君母双手摆于腹前,站于门处看着主君;见他愣愣的站着,君母不忍问道:“可是姜国公府出事了?”主君缓缓落坐,一手拿起水壶倒了杯茶水,一饮而下。 茶杯重重落桌,道:“姜国公,告病了。”君母一脸不明意,抬了抬眼眸,愣的一声:“嗯?”主君一手握住君母的胳膊,道:“姜公子本调泉州府任职,昨日却被密诏传回京中待任,今日姜国公便告病了。王嬷嬷早不来晚不来,偏今日也登了门...”主君呼了一口长气,突一手抓着太阳穴揉了揉,闭目道:“姜家,怕要变天了...” ......姜国公府。砰的一声,一个翠绿色玉碗从里屋狠狠砸了出来,碎成数块。姜叙双手放于背后,面不改色的侧身躲开。“逆子!你想弑父!”一声怒吼,姜演推倒挡在两屋之间的屏风,又是一声巨响。屋内女使纷纷吓跪,爬退至角落发抖。 “老子怎么也没料到,竟有一日会败于你手中!合该那时,就该放手让那贱人杀了你!”姜演额头青筋爆起。姜叙嘴角微微上扬,淡淡道:“天意如此,天意难违。”“姜演!你还我兄长命来!”这时,只见满眼通红的姜国公夫人卫梅唐急匆匆赶来,她一脚预要踏进房门,却被门处凉复拦住不让进屋。卫梅唐手快给了一巴掌,骂道:“反了天的狗东西,竟敢拦我!” 凉复来了气,抬手狠狠一推,那卫梅唐便失足趴落地,姿态实在难堪入目。原跪在地上的女使借时纷纷跑出屋去扶起卫梅唐,却被卫梅唐一一给了巴掌。堂堂国公夫人竟被下人欺辱如此,叫她卫梅唐有何脸面再见人? 卫梅唐狼狈起身,恶狠狠的瞪着所有人。这会也是气红了眼,也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支匕首,直直便要刺向凉复。好再凉复眼疾手快,伸手握住了匕首,一个反手便掰断卫梅唐的手腕,痛得她惨叫出声,可谓刺耳惊心。凉复手心严重受伤,此时满手鲜血淋淋,却还是对姜叙道:“公子,我无事!”话落,连扯下衣摆一角,将手绑起来止血。姜演闭目不忍看,只觉卫梅唐丢脸至极。此时卫梅唐疼得脸充了血的红,身旁嬷嬷惊得发着抖,连连喊请郎中先生。 卫梅唐满眼泪水模糊,咬牙抖着身,声有些不清道:“早知今日,我宁死,也绝不踏入你们姜家半步!徽儿之死!我卫家今日落败!皆拜你们姜家所赐!”姜演冷静落座不语。姜叙这会回头来看卫梅唐,一脸轻笑,道:“狐入虎穴终是狐。卫夫人,这是披久了假皮忘了本身,还妄想狐假虎威吗?”“弹劾亲爹,杀我兄长!姜演姜叙!我卫梅唐与你们势不两立!”卫梅唐脖颈肉眼可见青筋暴起,这会真不知是气得还是疼得。“卫家老爷可死得不冤呐!” 姜叙蹲下身看着卫梅唐,伸手按住卫梅唐那被掰断的地方,疼得卫梅唐冒了满头汗,可却依旧紧咬嘴唇,忍着不叫出声。身旁嬷嬷连连跪下来求饶,却被凉复一手抓到一旁不让靠近。卫梅唐早疼得无力反抗,甚至麻木。这会忍着哭声,红了眼咬牙道:“你以为,你上报朝廷有功。你、姜家,便逃得了吗!”哭笑道:“卫家,一只替罪羊罢了,怎填得了姜国公,亲手给你们姜家挖的大坑!数万万白银呐,亮得瞎了眼,姜公子,可曾见过!”姜演目色可杀人,这会就盯着门外卫梅唐看着;卫梅唐落着泪恶狠狠瞪着姜演,道:“以我兄长一人做替罪羊不够!如今对我卫家全族赶尽杀绝! 姜演!你好狠的心!如此,我也无须再替你隐瞒!”说着,又看着姜叙,笑道:“可知,那万万两白银,今藏在何处!”姜演突从屋内出来,掐着卫梅唐的下巴道:“你敢说半句!”卫梅唐喘笑着,道:“徽儿没了,卫家也没了!我卫梅唐还有何惧!”姜叙连拉开姜演,笑道:“鱼死网破。也好。来人,拉开国公。”姜演怒吼一声道:“谁敢!”姜叙凑姜演耳旁小声道:“父亲当我去泉州是闲钓鱼虾吗?我能手擒卫家一刀致命,使其百官弹劾,如今卫家已败,我们姜家也大势已去。父亲的污事迟早天下知!若不想葬送全族,便莫再反抗。我尚且可保姜家一脉。”姜演不可思议的看着姜叙,这会再次冷静下。姜叙见此笑道:“卫夫人,我洗耳恭听。” 卫梅唐冷笑一声:“告知你,于我有何益处?狗咬狗,一嘴毛!怎么吐也吐不清!”话音方落便是惨叫,姜叙再次按住卫梅唐的手,道:“益处,便是给你死个痛快。”“那万万两白银,就埋在,那个贱人棺下。”说着,卫梅唐得意的笑着看着姜叙。听着,姜叙眼神似刀,这会直接再掰断卫梅唐另一只手腕,卫梅唐惨叫连连,不一会便疼晕了过去。凉复将嬷嬷放了出去,盯着院内外的人道:“今日之事,但凡泄露半字出去,全杀!”话落,所有人连连低头不敢喘息,几个女使抖着手一齐上前去将卫梅唐抬走。 院内这会仅剩姜演父子两人。“叙儿如此心狠手辣,温家姑娘,她可知?”姜演背对着姜叙。姜叙道:“只要她好,我如何又如何。父亲,此刻该担心的,是你自己。”姜演进屋,落坐道:“踩父之躯上青云,逆子忠国,深藏不露。不愧是我姜演的儿子。”“从我再踏入京城那刻起,你该知会有今日。”姜叙寻一处落座,给二人各自倒了茶水,递到姜演跟前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可是孩时,你教我的。”姜演笑了笑,一饮而尽,又道:“留她一命。”“杀母仇人,怎可留得。”姜叙道。“就当,还我养育你之恩。”姜演。姜叙看着姜演,又笑道:“若她知晓了姜徽的死因,会如何?”握在手里的茶杯突然断裂两瓣。姜演与姜叙两人久久相视不语。...... 第二百八十五回 与天打赌 杯子掉落一声响,七姑娘惊醒中坐起;趴在床沿边昏昏欲睡的小寒这会也惊醒,她捡起掉落的酒杯放至桌上,从衣架上取下长衫给七姑娘披上道:“姑娘醒了!” 又听屋外叽喳声。七姑娘瞧了一眼外头,这会预起身出门去,却不料脚软,脚才落地又跌落坐床。小寒见之连连上前搀着,这会缓缓起身同去,一人一手开一半门。 只见,院里石桌处,孟青黛孙浅凝及沈孟熹姑娘三人正插着花谈着话。七姑娘留步听其谈。 “这状元当真杀人了?”孟青黛声不大,恰巧屋里的七姑娘能听见一二。 沈姑娘凑近些小声道:“姑娘小声些,免叫外头人听去打草惊蛇。如今京城四处可见兵官,正每家每户搜查此人。” “状元...苏境祠...”七姑娘心口一惊,连连按住门看着姑娘们。一声撞击响,院里姑娘们也纷纷看了过来,见七姑娘醒了,她们连放下手作纷纷上前来。 孟姑娘问道:“葵儿醒了,身子可好些?” 七姑娘面无神色,紧盯着姑娘们看着。孙姑娘见着七姑娘不大对,这会小声轻问道:“云葵姑娘,这是还未酒醒呢?” 沈姑娘又问道:“究竟何事,叫云葵姑娘如此伤心?竟饮酒消愁?” 孟姑娘道:“你是哭昏了头,把小寒吓坏了,哭着来寻我们出主意。才知你闹着要饮酒,不给便大闹!正赶王爷回府撞见,我们好说歹说了几句,王爷这才应了,竟还将他自个新得的酒给了你。你是酒盲不知酒烈,吃醉了不省人事,倒把我们吓得不轻。” 七姑娘愣着,这会开口道:“苏境祠,他怎么了?” 姑娘们相看一眼,知晓方才她们声音还是大了。这会孙姑娘上前搀着七姑娘,几人一同到旁边石椅落座,姑娘们接着插花,也同七姑娘再谈此事。 沈姑娘这会小声道:“此事说来话长了。前夜的事了,我也是昨日才听我哥哥说的。 苏状元拒娶公主因惹公主不快,连同苏家也日日被欺。可苏家便像那打不死的耗子般,面临公主的刁难依旧乐观!公主原想作罢,可只要见苏状元一眼公主便又气恼,后头公主还是喊了人将苏状元给打了,也就此事便也收手了。 苏状元被打折了手臂,圣上得知便允苏状元养伤,又差御医日日上门照料,经三月也就恢复了,御医也回宫复命。本着三月过,苏状元便可上朝复任,谁知,竟迟迟不见苏状元现身。 无谁知其况,圣上便差自个身边的公公亲自去往苏家请人,却不料苏家竟空无一人! 苏状元是因公主告病休假的,如今不见人影,众人自会先怀疑至公主身上。公主受不了大臣日日上札,故坦白了之前对苏家人所做之事。 苏状元同苏家人一齐失踪本不干公主之事,可有前因,公主便也脱不了干系。如今公主被禁出宫门,直至水落石出。 此事日日在查,却了无音讯。原怕是京中藏了什么奸贼逆党,将苏家人撸了去。谁知,就前夜,提刑司秦尧秦大人竟吊死在自家书房中!” 姑娘们听着纷纷惊得捂嘴。沈姑娘接着道:“经搜查,最后在秦大人衣衫里,搜到一张烧了一半的旧年状书,其中便提到了苏魏!” “苏魏,苏左使?”孟姑娘道。 “孟姑娘识他?”沈姑娘问。 孟姑娘道:“苏魏曾乃我父亲左使。不过,也是十年前的事了,我已记不大清楚,只是背地里听我父亲提过。不知苏左使当年因犯了什么错,竟被缉拿斩首了。而苏左使的妻子唐锦雯唐娘子,得知苏左使之事后,夜赶京城四处申冤。可终究无果,反被关入牢中,受不了刑罚而亡。” “可苏魏与苏状元又有何干系?难不成,苏状元与苏魏会是父子?”沈姑娘问。 孟姑娘摇了摇头,道:“不知。” “莫非真有冤情?既有冤必该再审,可这还未再审,唐娘子便死于刑罚,莫不是,被灭了口...”孙姑娘捂着嘴,最后一句很是小声,怕只坐她身旁的姑娘才听能见。 提刑司死了人,十几年的案子再见天日,苏家人失踪。这其中究竟有何关联?姑娘们这会是无心插花,各自心中皆有想法。 孟姑娘将花放大腿上,身子往前凑近了些道:“若苏魏当真是苏状元的父亲,唐娘子为了申冤死于牢狱,也就是死于秦大人之手。那秦大人之死便情有可原了...” “这烧一半的旧状书许是秦大人想烧书灭迹,只是不巧,才烧一半便来了人,这急于藏匿,才放至自个身上。”沈姑娘回道。 “若非心中有鬼,提这旧年状书做甚?”孟姑娘道。 “怕秦大人早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这烧一半的旧状书其是仇人所放,烧毁,不过掩人耳目罢了。”七姑娘拿起剪子剪下花枝,话落枝头落。 姑娘们纷纷看着七姑娘,只见她心不在焉,手上的花枝也将剪尽;这会突抬头问小寒,道:“仪安呢?怎不见她?” 小寒道:“一早同采买的妈妈出门去了,也该回来了。”说着,看了看院外。 七姑娘随手又拿起一支花打量着,问道:“吴姐姐可回来了?” 小寒摇头道:“不知。” 七姑娘这会提刀要剪花枝,孙姑娘连提手抓住七姑娘道:“花已折,可赏不过几日了。” 七姑娘一下明意,她看了看花,随后剪下小小枝头插进瓶中,抱起花瓶正起身。孟姑娘连问道:“葵儿去何处?” “甚是疲累,甚感无力。云葵便不陪姐姐们了。”说着,七姑娘屈膝致歉,转身便回了屋;小寒连连作揖请辞,这会也跟了上去。 “就一支花...”孟姑娘道。 孙姑娘笑了笑,接着插花,道:“一花也有独美时。” 眼见七姑娘合上了门,姑娘们的花也插得差不多了,这会收拾着要回自个院里。 七姑娘将花瓶放于香案上,香案正靠窗。只见她合起手掌朝天看,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 “姑娘才说不信天...”小寒站于身后,她想起昨夜七姑娘对她说的话。靠天不如靠己。 七姑娘望着窗外,淡淡道:“我不信天,我只与天打赌。” ...... 第二百八十六回 有备而来 二更,夜静。 随铃铛声渐近,北与老翁拄着藤拐现京街。不知他从何处捡来的破斗笠,今也无落雨,却也戴着。只见他笑眼眯眯,一酒三步,四步停。手指时不时随处指了指,声远悠长道:“空有明月不见路,行至所处皆成迷...” 又一口酒饮下,道:“云步无心行入境,自欺南墙另有希。”又停下,举葫芦敬天,道:“晨日唤吾梦醒,苦雨净尔心关。” 音落,突不见明月,乌云袭上空。眨眼,细雨伴风来京,街无灯人无影。只闻,街户人家门窗关,不见北与檐下藏。 雨打屋檐声哒哒,流落水成花。赤足落地雨水溅,天变面无变。北与仍饮酒。面前无雨背尽湿,斗笠虽破,却也算遮了脸。而这雨,似有备而来。 缓行至京街拐角,有一新开的花楼,名闻莱。那二楼一房的窗关着,里头烛光映照,窗上人影可见是一个姑娘。 “苦雨净尔心关...”屋里姑娘跟念道。声落,二楼窗开了,风雨轻打入内。只见一个美娇娘靠窗坐,她手拿绣花伞挡住半张脸,也不管雨滴落面,朝楼下看了下来。 满身被雨水打湿的北与老翁仍饮酒,他脚步缓慢,时而笑之。如丝姑娘打量着,这会伸手招进来一个丫头,背对她道:“去给老者送把伞。” 屋内丫头点了点头应了好,这就退下了。 “怎说,你也算她的姨娘...可算我求你了不成!”卫家姨娘林明意哭脸无泪,这会正坐屋里头。 如今卫家宅院被封,男丁老者斩杀少者流放,女眷被贬为奴入贱籍,所有钱财上缴。而楚絮,早预料卫家不妙,特把自己名下的田铺一一转记在如丝姑娘名下,这才无须流落街头行乞。 而这如丝姑娘便是她自己,楚絮。也就是如今的闻莱花楼老板娘。更名后,楚絮自然也是良民一个。 自宅院被封,卫家女眷纷纷被赶出。卫家大娘子领着嫡女卫秋婉回了老家;而林明意和卫晴莲无处可归。卫晴莲傲娇跋扈,曾得罪了不少人,如今也流落到给他家做奴的地步。可谓有仇必报了,今过得是连狗不如。 林明意也算命好,原坡头散发游行于街只得乞讨,却被如丝姑娘收留,而其代价,便是做她如丝姑娘的走狗。林明意是贪生怕死的,自然也应下。 如丝姑娘拿下扇,侧脸看着林明意。林明意下意识起身,恭恭敬敬道:“好好好,是我多嘴了...” “今后,不得我准许不准踏我房中半步。否则,我便将你,赏给他们。”说着,如丝看向窗外楼下暗巷里的乞丐。 林明意吓得一身疙瘩,直摇头颤抖道:“我听你的话,我都听你的话!”话落,又恶狠狠瞪着如丝的后背看着。 “雨乃恩泽。天赐恩泽与我,老身又怎好拒之?”北与老翁拒了姑娘送的伞。此时雨仍大,葫芦里的酒也喝了干净。北与老翁将其葫芦挂回身上,这会双手握着拐杖,走快了些。 不一会,北与老翁那悠长的声音再次响起,回荡京街上空,道:八方十二花凡梦,百花单八十二凡。霞色羽裳花神集,仙庭百花展云意。灵云不羡花灿漫,精花带雨玉盘衫。妖生百魅珠花色,怪岁末唤散花魂。平平无影霜花魄,瑶台留月花溪魔。尘花九归金媛録,素草苍云本凡花。 顾家宅后门。 扑的一声,卫晴莲从顾家门摔了出来,趴于雨地里,满身湿透,泥土沾衣。接着,一盏灯笼探出门来,却不见掌灯之人。雨夜里,这盏灯也格外显眼。 “你不过是贱婢,又怎配与我相提并论!如今你落我手里,也算老天有眼!”顾香珩跨出门槛一步,她手摆腹前,居高临下看着卫晴莲,嘴角始终压不住上扬。 一缕发丝含于唇齿间,卫晴莲低着头恶狠狠的瞪着顾香珩,可恨不得此刻冲上前去将她刺杀了。 卫晴莲咬牙小声道:“我姑母可是姜国公夫人!” 见雨越大,顾香珩的贴身女使百儿这会说道:“姑娘,雨越发大了,可快些回屋,免着了凉。” 听着,顾香珩这会转身要离开,百儿又问:“姑娘,她...” 顾香珩笑了笑,道:“如此污秽之人,就该留此处让雨清净清净,免脏了我们顾家的地。” “可万一要跑了...”百儿道。 “跑,她能跑到何处去?一个罪奴罢了,人人可欺之。能卧我顾家门外,那是她修来的福分!”顾香珩想了想,又道:“要不,还是打断她一条腿吧,免真跑了,我的人还得费力去抓回来。记得,嘴巴捂紧了,免扰了街坊邻居清静。” 说着,百儿护送顾香珩回了屋。这会灯笼离去,四周漆黑一片,这里是顾家后门,门处未挂灯。故而后头来了什么人,卫晴莲根本瞧不清,加之漆黑害怕,卫晴莲紧闭着不敢睁开。 木门方合上,便听几声暗哑的惨叫。顾香珩行与宅内游廊,这会是忍不住捂嘴笑起。 更夫打更,今三更天。 一辆马车在街上急行,车轮滚了一圈泥土,可见是从郊外行来。马车快跑,窗帘飞起,才见车里头坐着的是卫梅唐。 只见她满眼血丝,全身湿透,满身泥土污渍,头发更是凌乱不堪,脸色惨白带着灰土,发丝贴脸,有水珠从发间滴落。手掌张开朝上,满手鲜血混着泥土,可谓触目惊心。 卫梅唐红着眼呆滞的望着窗外,无心无魂般。突一闪雷电震耳,卫梅唐连眼未眨。又一雷电耀眼,清晰照见前方一屋檐下,一老翁靠墙落地而坐。 不知此人便是北与老翁,只觉他缩在一个屋檐下瞌睡,光脚浸雨地,雨淋至膝盖,可怜至极。一时不忍想起自个的女儿姜徽。 鼻头不觉一酸,卫梅唐回魂般连连喊停。速将自个身上披着的薄斗篷扯下,随手一卷递给门外车夫道:“给他遮上。” 车夫显见一惊,未接过手。故卫梅唐怒道:“你是聋了吗!” 确保没听错,车夫连连接过,这会打了把伞落车去,给北与老翁盖上这薄斗篷。可见,这薄斗篷只能挡挡小风,一遇雨水还是直接透了。车夫见此摇了摇头,不语。速速上车架马送卫梅唐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