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持证发疯》 1、第一章 永宁二年二月,天气尚未转暖,细雪压着枝头,皇宫中来往的宫人皆穿着棉袄,皇帝寝宫的地龙烧得正旺,热得人额头冒出细细的密汗。 宣室殿外,掌管宫中诸事的福公公对着毛手毛脚的宫人轻声训斥道:“小心着点,这个时辰惹怒了陛下,可是要吃苦头的。” 差点将水盆打翻的宫人连忙磕头认罪,福公公见此摇了摇头,摆了摆手让宫人下去领罚,然后将人打发到外面伺候,免得对方毛手毛脚惹怒了主子。 解决完这边的事情后,福公公这才鼓足了勇气推开了宣室殿的大门,推门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半月之前,先帝崩殂,传位于独子姬昭,留下遗命让摄政王萧衍辅政,待到天子成年之后再还政于天子。 可是这位小皇帝却是十足的乖张暴戾,稍有不合心意之事便会发疯打骂身周之人,性子更是十足的恶劣,因为丞相曾在他登基前当面斥责于他,他便让先帝指了丞相原配嫡子给他做太子妃玩,当真是罔顾礼法。可先帝也是当真宠爱他,竟然真的将丞相嫡子指给他当妃子,这可真是将丞相的颜面往地上踩。丞相也因此称病,这一病便是大半年。 因此,面对这样性格乖张的小祖宗,福公公那可是千小心万谨慎,生怕小祖宗一个不如意便让人将他拖了下去。 寝殿之中熏笼散发出袅袅青烟,水沉香的气息在殿中漫布,让人凝神静气缓解头痛。 福公公看向天子卧榻见里面并无动静,于是小心走过去了将帘子轻轻撩开小声道:“陛下,该起来上朝了。” 此刻的姬昭是被热醒的,他只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一团火一般,干得不行,听见有人叫他,他下意识地开口问道:“siri,现在几点了?” 福公公听见姬昭口中的瑟瑞二字不知是何意思,但他依旧轻声细语地回答道:“陛下,此时快要到卯时了。” 卯时是上朝的时间,诸位大臣都在宣政殿里等着了,若是陛下迟到了恐怕又要被言官劝谏了。 “嗯嗯?卯时?” 姬昭睡得迷迷糊糊,他的siri怎么变成细细的男声了?他是在做梦吗? 福公公见姬昭未醒,于是又开口道:“陛下,您若是再不起来,早朝是要迟到了啊。” “迟到!”姬昭猛地从床上坐起,颇有一种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感觉。 姬昭这才猛地想起他今天早上还有早八,若问大学生最痛恨什么,那便是早八,比早八更痛恨的是上课老师要点名。 就在姬昭滚着下床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了不对劲,他宿舍呢?室友呢? 入目的物件是汉唐时期的摆设,宽阔的宫殿比他的小宿舍大了不知多少,室内暖气十足,即便他赤脚踩在地上也不觉得寒冷。 姬昭神情几变,低头垂眸看向了自己的手,那明显是一双十五六岁少年的手,稚嫩柔弱,一折就碎,这不是他二十岁的男大学生会有的手。 “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福公公连忙扶住了滚下床的姬昭。 只见姬昭转头看向他,精致无暇的脸苍白无比,如墨的星瞳黑得吓人,仿若一具人偶一般盯着他,吓得福公公不由后退一步。 陛下……这是又要发疯了? 就在福公公吓得不敢大喘气的时候,姬昭开口问道:“我是谁?” “您是陛下啊。”福公公颤声道。 “名字。”姬昭有些头疼地道。 “陛下名讳姬昭。”福公公大着胆子回答道。 同名同姓,姬昭面无表情地想道。 “今年是什么年号?” “永宁二年。” “国号是什么?” “国号昱。” 一瞬间,姬昭想起了自己昨晚熬夜看完的耽美小说,小说主要讲了攻受联手一起打天下的绝美爱情,过程曲折复杂,充满宫斗政斗,受聪明过人,攻骁勇善战,他们二人一起联手终结乱世,双帝临朝。而里面有个角色和他同名同姓,正是昱朝刚刚登基的小皇帝,性格乖张暴戾不似人君,最开始还拆散了主角攻受,最后的结局便是国破家亡,自焚于未央宫。 刚好,姬昭拿到的剧本就是这个小疯子皇帝。 而现在这个时间点,他已经登基,主角攻受已经拆掉了,攻被他踢去守边疆,受还在后宫里窝着憋坏。不仅如此,长乐宫里还有个疯狂为家里谋利的太后,前朝还有一个独揽朝政的摄政王,并且摄政王疑似和自己爹有过绯闻。最后,还有几个王叔贼心不死,一心想要夺取皇位。 一瞬间,姬昭不由感到绝望,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他怎么搞得过这么多对手,还是早点洗洗睡吧,争取死得容易一点,说不定他们有人谋朝篡位后,自己这个前朝皇帝还能被荣养啥的。 于是,福公公就看见他那好不容易下了床的陛下往床上爬。 “陛下,陛下,您这是做什么?”福公公着急地问道。 只见姬昭用小被子裹紧自己道:“继续睡。” 说不定,等他梦一醒,他又回到自己那个小宿舍。 “啊?这……”福公公纠结地看着姬昭,最后只能道,“摄政王殿下那里要怎么交代啊?” 只见姬昭睁眼唰得一下看向福公公:“我……朕没记错,朕是皇帝吧。” 这个时候他不应该说我,而是应该学着古代帝王自称朕。 “是。”福公公小心翼翼应道。 只见姬昭大声道:“朕想睡个懒觉还要他摄政王决定吗!” 说完,姬昭捂头便睡,逃离现实。逃避虽然可耻,但却有用。 福公公:…… 然而姬昭的回笼觉睡得并不好,他梦见了自己不当皇帝的结局,死法那叫一个比一个凄惨,不是被起义的将领杀了吊城墙,就是被灾民下油锅,直接在梦里体验一百零八种不同的死法。 于是一刻钟后,姬昭直接被惊醒。 “siri!我要去上朝!” “哎!好!奴才这就为陛下更衣!”福公公立刻喜笑颜开,陛下肯上朝那可真是太好了! 福公公一声令下,宫人们立刻将衮服冠冕奉上,伺候着姬昭更衣。 一人高的铜镜前,姬昭身穿玄色衮服,上面用金线绣龙、日、月、星辰等十二章纹,腰间配蔽膝、大带、革带、绶带,头戴十二旒帝王冠冕,整个人端庄华美,宛如一尊精心雕刻的玉人。 而姬昭不笑的时候,那张过分艳丽的容颜仿若沾上了戾气,让人不敢直视。 但是现在的姬昭只有一个字“累”,那是真真实实的累,古人的这些华服配饰加起来都有个几十斤,穿在身上是真的重,若是没有宫人帮忙,姬昭是真的穿不动这些衣服。 “陛下,起驾吧。”福公公弯腰恭敬地说道。 “嗯。”姬昭点头,然后走出寝殿坐上了帝王的御辇。 在姬昭登上御辇之后,福公公将帘子放下,一瞬间风雪都被挡在了外面,同时一个铜制缠花小手炉被福公公递到了他的手里。 “陛下可别冻着了。”福公公小声道。 姬昭想要道声谢,但是想到如今的身份,只能面无表情地接过手炉道:“算你有眼色。” 从宣室殿到宣政殿的路途不长,可是因为姬昭晚起,今日的早朝他还是迟到了。 此刻,群臣站在宣政殿中议论纷纷。 “陛下如今是越发胡闹了!” “这怎么不上早朝啊?” “都是先帝太过溺爱了。” 人群中,唯有站在前方的萧衍不言不语,十分平静地等待着姬昭的出现。 而走入后殿的姬昭听着这么多的声音只觉得头疼欲裂,瞬间心中戾气便被勾了出来,恨不得将这些人的嘴全部堵上。那一刻,姬昭觉得自己就是原主。 于是,在这群人议论得正起劲的时候,姬昭猛地从后殿走出,手中手炉猛地砸在了大殿的地砖上。 金属性落地发出巨大的声响,一时间刚才议论纷纷话多到不行的群臣立刻跟鹌鹑一样缩着不敢说话了。 而没了声音的姬昭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头痛似乎缓解了许多。 于是,他看着底下的臣子冷笑道:“怎么不说了?刚才你们不是把这里当菜市场吵吵闹闹吗?” 姬昭扯着的嘴角似讽似嘲,艳丽夺目的面容透露出高高在上的冷漠。 一时间,众臣低着头不敢说话,而姬昭心里却是爽了。因为原身是个小疯子的缘故,所以他可以持证发疯。 就在这时,站在群臣之首的萧衍抬眸看向御阶上的姬昭道:“陛下,既然来了,便上朝吧。” 姬昭对上萧衍的眼睛,愣住,那双眼睛黑得深沉,冷静理智,而眼睛的主人是个极其俊美冷冽的男人,像是狼群中的狼王,并且对方身上的气势竟是将他死死压住。 几乎是一瞬间,姬昭就反应过来这是他爹的绯闻男友摄政王萧衍萧楚之。在书中,昱朝能够维持统一全部靠摄政王萧楚之镇守四方,让夏太后一族不敢伸爪,让四方诸侯王不敢轻举妄动,然而在他病死之后,整个昱朝快速分崩离析,天下也乱了起来。 萧楚之是一个绝对有手腕的权臣,并且在确定自己打不过对方,说不定自己的生死也掌控在对方手上之,于是姬昭立刻怂了,乖巧地“嗯”了一声在龙椅上坐好开始上朝。 萧衍抬头看着他乖乖在自己的注视下收敛脾气,宛如一尊没有灵魂的瓷娃娃坐在龙椅上后,萧衍才开始主持起了今日的大朝会。 姬昭坐下后没过多久,姬昭就觉得这个朝有他没他都一样,摄政王萧衍可以完美处理一切事物,将所有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他完全没有插话的余地。 所以,他上朝是为了什么?给这群人当吉祥物?还不如回去继续补眠。 于是,姬昭理所应当地开起了小差,老师在讲台上面讲,他就下面发呆。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就在姬昭神飞天外的时候,他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声道:“陛下,你今日该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身为天子早朝迟到,恣意妄为,言行无状,每一条都是昏君之样。 “嗯嗯。”神游天外的姬昭按照惯性随意点头。 萧衍看着心不在焉的姬昭微微眯上眼睛道:“所以,陛下反思了什么?” “啊?”摄政王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姬昭回神,他发现大殿已经空了,群臣早已经散朝,而摄政王正在他的面前问他反思了什么。 反思了什么?昨晚不应该熬夜看小说? 面对摄政王的凝视,姬昭摆烂道:“多责备他人,少内耗自己。” 发疯,超爽的! 2、第二章 空旷的大殿之中,姬昭坐在龙椅之上,少年的眉眼深邃昳丽,毫不畏惧地与面前的权臣对视。 一时间,萧衍在姬昭身上看出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而与其对视的姬昭只是单纯不喜欢萧衍教训自己,刚才已经怂过了,现在可以硬回去。 此时,姬昭身后的宫人屏住了呼吸不敢大声喘气。 “摄政王,朕,反思得不好吗?”姬昭歪头笑着看着萧衍,眼中故意露出几分迷惑,仿佛真的在问自己反思得不好吗? 萧衍垂眸看着面前的小皇帝,还是以前乖张的模样,不过今日没有把人拖出去打一顿也太过安分了。于是,萧衍的视线变得探索起来。 姬昭面对萧衍探索的视线有些心慌,他根本不是原主,若是被萧衍发现了这个秘密,他不得被对方杀了取而代之。 很快,萧衍收回自己探索的视线然后才随口劝谏道:“那些都是辅佐陛下治理江山的臣子,陛下不应随意打骂。” 姬昭见此松了一口气,然后想也没想就直接道:“他们有什么用?不过一群废物,大昱有摄政王就足够了。”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姬昭愣了一下,他也说得太顺口了吧。 不过这话的确说得没错,原主乖张暴戾随意诛杀臣子,大昱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但有萧衍在,一切都被他镇压下来,直到萧衍突然病逝,昱朝才开始真正的破败。 想到这里,姬昭不由再次看向萧衍,只见面前的男人生得孔武有力,行伍出生,身强体壮,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年中突然病逝?难道这其中有他不知道的缘故? “陛下在看什么?”这时,萧衍突然开口问道。 萧衍一低头便发现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痴痴地看着自己,黑色的瞳仁中清澈地映出他的倒影,毫无杂念,褪去了乖张与戾气的面容精致美好,配着现在的表情显得又乖又呆。 萧衍想,如果姬昭真是他现在表现得这般不知能够让他省多少心。 而姬昭听见萧衍的问话迅速回神,满不在乎地道:“没什么,只是摄政王生得高大,阻了朕的视线的让人讨厌。” 说完,姬昭就把头扭到了一边去。 “臣知罪。”萧衍敛目道,然而身形站得笔直完全不像知罪的模样。 “朕懒得和你计较,siri,摆驾回宫。”说完,姬昭便准备起身,他真的不想和摄政王萧衍独处了,对方气势太强他遭不住。 姬昭想遛,然而萧衍却未能让他如愿,只见萧衍开口道:“正好臣与陛下同行。” 姬昭呆住,他回他的寝宫,萧衍跟上来做什么? 姬昭身后的福公公是个人精,一眼看出了姬昭在想什么,于是小声提醒道:“陛下,摄政王是要去宣室殿的偏殿批阅奏折。” 姬昭沉默,谁家皇帝把办公室放在自己寝宫旁边?谁这么工作狂啊?怎么不直接睡在用来上朝的宣政殿后殿啊? 而福公公的小声提醒自然也没有瞒过耳聪目明的萧衍,萧衍不由看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皇帝,什么时候陛下的记性也开始不好了? “走吧。”姬昭扭头转身,他总不能拦着优秀员工为老板分忧吧。 出宣政殿后,天空中又落下了纷纷小雪,风吹过冷意十足,让姬昭不由抓紧了身上的斗篷,他只想快点登上自己的御辇躲避这场恼人的风雪。 等姬昭登入御辇坐好之后,他却发现萧衍也跟着上来了,只见萧衍干脆利落地翻身,然后径直坐在了姬昭的右手处。 一时间,御辇不大的空间被瞬间缩小,姬昭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姬昭看着动作熟练的萧衍愣了,他没叫对方上来啊。 而萧衍却如同看穿了姬昭心思一般道:“陛下,大将军骖乘是祖制。” 姬昭闻言不由垂眸,心中大骂,这哪门子的祖制?然而人已经上来,他也不可能把人给踹下去。 外面的宫人等二人坐好之后,随着福公公的一声“起驾”,御辇便开始缓缓地移动。 姬昭只觉得时间过得异常漫长,和气场强大的摄政王坐在一起,他终于理解了汉宣帝口中的如芒在背。 御辇之中暖意洋洋,精致小巧的兽型香炉中放着安神的水沉香,本就早起困倦的姬昭被这暖炉一熏只觉得眼皮沉重。 当代大学生上个早八都要死要活的,而古代的早朝更是五点就开始了,于是姬昭不出意料地睡了过去。 而那御辇微晃,姬昭头一歪便倒在了萧衍的怀中。 原本坐在姬昭右手边的萧衍正在思考南方的水患如何处理,还没想出一个章程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上一重,怀里多了一个人。 萧衍垂眸,只见那小皇帝砸在自己的怀里,双眼紧闭气息均匀,在他身上睡得正好。 萧衍不由皱眉,但是最终还是没把人推开,给他调整了一个姿势,让他继续睡。 一刻钟后,宣室殿到,福公公在御辇旁小声道:“陛下,到了。” 话音落下,御辇车帘被人伸手撩开,摄政王抱着皇帝下了车。 在场宫人见到这一幕吓得不敢大声喘气,福公公忍住害怕小声问道:“摄政王殿下,陛下他……” “睡着了。”萧衍看了一眼在他怀里还没有醒的小皇帝道。 “那老奴让人把陛下抱回去。”福公公提议道,他可不敢让摄政王继续抱着陛下。 “不必,几步路而已。”萧衍开口道,怀中的少年轻得跟个羽毛一样,这么轻偏偏脾气大得很,也不知道姬恒是怎么养孩子的,养出这么大的脾气。 说罢,萧衍便三步并做两步将人抱回寝宫。 等把人放好后,萧衍对着身旁的福公公道:“把他叫醒,让他去偏殿批阅奏折。” 说完,萧衍便径直去了偏殿。 一旁的福公公:…… 你说你这是为了什么?为了不把人吵醒特意抱回了寝宫,可是下一秒就让他把陛下叫醒。 最后,福公公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上前叫醒正在熟睡的姬昭。 “陛下,醒醒。” “陛下,醒醒,摄政王殿下让你去偏殿批阅奏折。陛下……” 姬昭难得睡了一个回笼觉,没过多久便被人吵醒了,美梦被打破,姬昭心烦意乱,正要发怒。 可是正当他准备宣泄怒气的时候,姬昭愣了一下,这不像他,他没有那么易怒,这是原主的情绪在作祟?还是说…… 姬昭看了一下自己白皙清瘦的右手,是这具身体的问题? 福公公冒着姬昭发火的危险开口问道:“陛下,可要去偏殿批阅奏折?” “嗯。”姬昭闷声应道,努力压下心中突然被勾起的怒火。 福公公闻言心中一喜,连忙伺候着人更衣,帮着姬昭换下身上衮服穿上一身常服。 姬昭身上的常服依旧是玄色的上衣暗红色的下裳,衣袖边缘绣着龙纹,精美无比,但是却比上朝的那身衮服简便多了,头上沉重的十二旒也换成了精巧漂亮的紫金冠,上面攒着圆润的珍珠和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衬得姬昭的五官越发精致艳丽。 福公公一边为姬昭整理衣袖一边笑着道:“陛下尚且年幼便已经生得如此俊美,待到及冠怕是全长安贵女的心都要为陛下倾倒了。” 姬昭望着镜子中雄雌莫辩的自己心中疑惑,女孩子不是都喜欢摄政王那样的男人吗?他迷倒长安万千少女,还不如说摄政王迷倒长安万千少女来得真实些。 “去偏殿。”姬昭见福公公给自己整理好了腰带后开口说道。 偏殿之中,萧衍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批阅奏折,主位上的案几上则是摆放着萧衍已经批好的奏折和一些无用的请安折子,姬昭只需要看过一眼盖个章就行。 当姬昭踏入偏殿的时候,他就看见萧衍正在认真地批阅奏折,檀木的案几上摆放着已经看完的奏折,旁边摆着的是釉质清透的白瓷瓶,里面插着的是一枝傲雪红梅,香炉中的龙脑香让人提神醒脑。 萧衍听见姬昭的脚步声头也未抬地指了指主位上的奏折道:“陛下只需将那一堆奏折看了便是。” 姬昭闻言按着萧衍指着的方向看去,书案上摆着如山的奏折,一瞬间有些头疼了。 然而,姬昭只能走过去批阅奏折,谁叫他是个皇帝。他大学都没毕业,还没有经历过毕业就是失业的痛苦就直接找到了一个007的工作,随时加班没有加班费。 当姬昭打开奏折的时候,他发现这些奏折已经被人批阅过了,给出的回复十分缜密周全,可见摄政王是个做事周密着眼大局的人。 所以,这是给他看参考答案吗?姬昭看着面前的奏折面无表情地想道。 若是换做普通皇帝,臣子处理政事却不管他的意见,只让自己盖章,肯定会觉得这是对方在架空自己。但是姬昭不一样,他会觉得摄政王是个好人,居然给他代写作业! 姬昭又翻了翻一旁的请安折子,词藻华美狗屁不通,看得他想要犯困,然而却不敢当着摄政王的面直接睡,只能装模作样的拿起毛笔在奏折上画起了小乌龟。 看着一只小乌龟成型,姬昭又在旁写了摄政王三个字,顿时心满意足。 就在此时,福公公从外面走进来小声对姬昭道:“陛下,太后请你去长乐宫用早膳。” 姬昭闻言眼睛不由一亮,他道:“朕马上去。” 福公公闻言大惊,以前陛下不是最讨厌太后了吗?今天怎么…… 此刻姬昭只有一个想法,他终于可以不用和摄政王共处一室了!有合理理由早退,他当然要先早退。 “去长乐宫。”说完,姬昭便起身离去。 “恭送陛下。” 待到姬昭离去后,萧衍看着站在主位书案旁伺候的小太监道:“拿过来。” 小太监看着奏折上陛下画的小乌龟道:“殿下,这不太好。” 萧衍语气加重道:“拿过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话音落下,小太监吓得连忙把姬昭看过的奏折呈到了萧衍面前。 萧衍将面前奏折拂开,一下就挑中了姬昭画了乌龟的奏折。 小太监闭眼:要死! 萧衍看着奏折上的乌龟没有发怒只道:“陛下倒是童心未泯。” 同时,萧衍放下奏折道:“说说,陛下今日做了什么。” 3、第三章 听见萧衍的问话,偏殿之中鸦雀无声,宫人们屏息不敢在此刻发出任何声响。 萧衍放下手中的奏折,看了一眼周围的宫人也不说话就这么用指节不轻不重地敲打的檀木桌面,哒哒的声音落在每个人的心上。明明是冬日,在场的宫人们额头上却都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这种在死亡边缘游走的压抑跪了下来:“奴才说,奴才说。” 萧衍静静地看着跪下的宫人,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陛下今日赖床了一刻钟,起床的时候没有打砸东西,也没有处罚下人。”跪在地上的宫人将头磕在地上颤抖着说道。 新登基的小皇帝性子喜怒无常,每次起床都要发气,处罚宫人,闹够了之后才冷着脸洗漱。今日陛下早起没有砸任何东西,也没有处罚宫人,简直可以说是反常。 “就这些?”萧衍皱着眉头问道。 “没了没了。”宫人摇头。 只见萧衍垂眸看着手中奏折上的乌龟轻声道:“拖出去。” “什,什么?”宫人抬头惊愕地看着萧衍。 坐在书案后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朝服,眼睛狭长上挑,眸子没有一点情绪,冷硬到不可思议,让人不由想起漠北军中让人胆寒的军纪。 还没等那名宫人求情,他就被堵了嘴拖了出去,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然而没有声音比有声音更加可怕,在场的宫人皆被吓得肝胆俱裂,纷纷跪伏在地。 只见摄政王萧衍将奏折轻轻放下道:“我不知你们是从哪个宫调出来,也不知你们背后有什么人,但是到了宣政殿,你们就该明白,你们的主人只有一个。” 小皇帝姬昭登基不过半月,宣政殿伺候的宫人都是从各宫抽调的,里面鱼龙混杂,萧衍正好借机敲打。 “是。”在场宫人俱是胆颤,哪怕身有二心也不敢露出半分。 其中也有不乏谄媚的,爬到萧衍面前道:“奴才愿奉殿下为主,从今以后只听殿下一人命令。” “拖下去。”萧衍眼皮抬都没有抬一下道。 “什……”宫人惊愕抬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主动投诚会把自己送上死路。 萧衍身边的副手陆拾见此不由吐出了两个字:“蠢货。” 很快,这名宫人被拖了下去,剩余的宫人也明白了究竟谁是主子。 宣政殿的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姬昭。 处理完两个叛主的宫人后,萧衍挥手让守在偏殿的宫人全部下去,整个偏殿便只剩下了萧衍和他的副手陆拾。 “殿下,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帮人清理身边伺候的人。”陆拾在没人之后笑着对萧衍说道。 只见萧衍提起朱笔在奏折上批阅了几个字后开口道:“他若是现在死了,会很麻烦。” 先帝驾崩突然,权力过渡本就不甚平稳,如果此时再出乱子,萧衍不一定能够在博弈之中获利巨大。 “原来是这样?”陆拾抓了抓自己的脑袋。 “不过……”萧衍想起抱着姬昭时轻飘飘的手感不由开口道,“姬恒是真的不会养孩子。” 在漠北,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早已经能骑马挽弓在草原上猎狼了,而长安城里的小皇帝却轻得像羽毛,站起来时才及他的胸口。 “殿下,那个画了乌龟的奏折你要怎么处理?”说完,陆拾看了一眼画着小乌龟的奏折,这位小陛下可真是胆大,居然在旁边写了摄政王三个字。 此刻,萧衍眼中又轻又矮的姬昭已经坐着御辇到了太后所在的长乐宫。 太后姓夏,是江左夏氏之女,先帝的第二任皇后,夏太后并非姬昭的生母,就连姬昭本人都不清楚自己的生母是谁。然而就是一个母不详的皇子,却是先帝独子,得先帝独宠,一路从太子当上了皇帝,这谁看了不在心里暗恨。 夏太后虽然当上了太后,却也暗恨姬昭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和自己不亲,若是换成自己生的孩子,他一定是个好孩子,是唯一的嫡子,并且听她的话。 可惜的是千倾地里只生出了姬昭这么一个独苗苗,夏太后即便再不满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陛下,天冷。” 姬昭下了御辇之后,福公公连忙给姬昭披上了白狐裘,害怕他受了一丝风。 姬昭看着为他系带子的老者想开口说声谢谢,然而话到嘴边又给憋了回去。 “天冷,你自己也多穿几件,免得旁人说朕亏待了你,你若是病了谁来伺候朕?”姬昭凶巴巴地说道。 然而福公公闻言愣了一下,接着便是热泪盈眶道:“陛下长大了,老奴好高兴。” 姬昭:…… 最后,姬昭转身走向太后的长乐宫,而后面的福公公小声道:“先帝陛下,您看见了吗?陛下他懂事了。” 话音落下,福公公表情满是欣慰。 长乐宫中,地龙烧得正旺,姬昭一踏进去便感受到了暖意扑面袭来,里面还夹杂着各种香料的味道,让他觉得难闻恶心,当即便想转身离去。 可是等在大殿中的夏太后已经看见他了,连忙笑着道:“陛下可算来了。” “嗯。”姬昭冷淡地应了一声,看向那个打扮素雅气质却雍容华贵的女人。 原身不喜这个夏太后,他也同样不喜夏太后。 面对姬昭态度的冷淡,夏太后不以为意,让小太监为姬昭脱下斗篷请他入座后,夏太后便温声道:“今年的花朝节一过,陛下便十七岁了。” 姬昭拿起面前的筷子看向夏太后幽幽道:“所以呢?” 少年的眉眼浓丽,脸色苍白,然而唇色却宛如抹了丹朱,不耐烦地转头看向她时竟有一种咄咄逼人的美感。 夏太后心惊,这长相也不知随了哪个狐媚子。 姬昭不再看向夏太后,低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豆腐皮包子,他可太懂夏太后的话术了,提年龄就是催婚催育,接下来怕是要把自己的哪个侄女推荐给他当嫔妃。 这般想着,姬昭心里便多了几分烦躁。 果不其然,夏太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催婚:“陛下年纪大了,如今后宫空虚,也该多一些人侍奉。” 姬昭闻言放下筷子,漆黑深邃的瞳仁望着夏太后道:“朕不是有皇后吗?” 丞相公子谢檀书被他强娶当了太子妃,如今他做了皇帝,谢檀书就是皇后。 夏太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道:“他怎么能算皇后,皇后……” 没有等夏太后把话说完,姬昭便直勾勾地盯着她道:“太后是想违抗先帝旨意?” “不,哀家……” “皇后是先帝钦定的,除了他没有人可以当皇后。”姬昭缓缓说道,“太后,你明白了吗?” 谢檀书当皇后是最好的,若是没有谢檀书这个皇后,恐怕皇后之位就成了夏家的囊中之物,夏家权势也将再进一步。同时,也因为谢檀书身为男子,无法生育,无嫡子,其他后妃生下孩子都是庶子,这样一看外戚世家寒门似乎都有了机会。 姬昭现在有些觉得,先帝愿意让谢檀书做他的皇后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夏太后被姬昭这么一问脸上的笑容快要绷不住了,她吸了一口气道:“陛下,即便皇后再好,有些事他也做不到,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最重要的。” “哦?”姬昭撑着下巴看向夏太后道,“父皇尸骨未寒,太后就要朕大肆选秀,太后让天下人怎么看朕?” 夏太后愣住,她可没说要选秀,她不过是想让自己侄女能够在孝期结束后顺利入宫罢了。 忽然间,姬昭露出了一个笑容似乎想到什么一般道:“父皇一个人躺在陵墓中也孤独,不如选秀挑些女子送到皇陵陪伴父皇也不错。” “陛下万万不可!”夏太后惊道。 这让活人殉葬的制度早在前朝便已经废除,若是恢复怕是有伤天和,更重要的是夏太后不想担上刺激面前小疯子整出活人殉葬的罪名。 “哦,不可以啊。”姬昭站起来低下头看着夏太后略显无辜地说道,“朕以为太后让朕现在选秀,就是说现在朕什么都可以干呢。” “若是没事,朕先回去了。”姬昭直起身子笑着道,“对了,太后宫里的熏香真难闻。” 说完,姬昭便拂袖离去。 待姬昭离开后,一名身穿青衣的漂亮女子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扶住夏太后道:“姑母没事吧。” 夏太后看着眼前的侄女摇了摇头道:“哀家没事,不过皇帝是一日比一日疯了。” 说完,夏太后握住侄女的手道:“青鸾,你要早日诞下皇嗣。” 夏青鸾闻言面露难色道:“可是陛下……” 夏太后冷笑一下道:“我管他乐不乐意,花朝节那日我自有安排。” 说完,夏太后摸着夏青鸾的手道:“陛下中毒已深,他活不了多久了,你要抓紧机会诞下皇子,日后我垂帘听政,夏家也会如日中天。” 到时候皇位易主,她倒是想要看看萧衍萧楚之能够翻出什么水花来。 夏青鸾听着夏太后的话不由瞪大了眼睛:“是……” 出了长乐宫之后,姬昭直接登上御辇独自冷静,他好像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不过,姬昭已经选择摆烂了,毕竟退一步越想越气,不如发疯创死所有人。所以姬昭为了自己的精神状态他选择持证发疯,放弃治疗 而跟在姬昭身后的福公公却是被长乐宫的掌事太监叫住了。 “福公公留步,这个还请收好。” 说完,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便递到了福公公面前。 福公公闻言回头笑道:“李公公,这是做什么?还有陛下给咱家改了新名字,叫做瑟瑞,以后还是称呼我瑟公公吧。” 说完,福公公便把钱袋给推了回去,不熟两个字溢于言表。 待福公公走远之后,长乐宫的李公公不由暗骂道:“真是油盐不进。” 冷风又起,站在御辇旁的福公公连忙为姬昭捏好帘子。 “陛下,回宣室殿吗?”改名瑟瑞的福公公小声开口问道。 “不回。”姬昭用斗篷裹紧自己道,他不想看见萧衍。 “那我们?” “去皇后宫中。”姬昭沉思道。 今日一见摄政王和夏太后,他才知原主的如履薄冰,摄政王强势霸道,把握朝政,夏太后更是恨不得将算计写在脸上。 姬昭吸了一口气,所以他打算去找找如今状况同样不太好的主角受,看能否交好。如果能够交好结盟那是再好不过,就算到时候他俩搞不过夏太后和摄政王,看在他们曾经同盟过的份上,主角受假死跑路的时候说什么也得带上他。 “啊?”福公公听闻姬昭要去皇后宫中一脸惊讶。 “陛下,您终于想起初一十五要临幸皇后了!” 姬昭:“哈?” 4、第四章 姬昭看着一脸你懂事了的福公公面无表情,什么临幸?他临幸主角受?他敢吗?他不敢,只怕他还没有开始动手动脚,谢檀书便能要了他的命,他的竹马萧驯怕是能把他挫骨扬灰。 这一次他去椒房殿,不过是为了和主角受谈一桩交易。若是这笔交易谈成,或许能够改变他自焚未央宫的结局。 “今日正是初一,奴才这就让皇后娘娘去准备准备迎接陛下。”福公公露出满脸笑容道。 福公公可开心了,要知道他家陛下不让任何人近身,长这么大身边连个伺候暖床的人都没有,如今陛下要去皇后宫中,福公公真是老怀甚慰,无论男女,只要让陛下有情.欲便行。 姬昭不懂面前的福公公在想什么直接冷淡道:“不用,起驾椒房殿。” “是。”福公公面露遗憾。 椒房殿自古以来便是皇后的居所,椒房殿坐南朝北,殿前设有双阙,规格极高,而宫殿的墙壁是用花椒碾成的粉末粉刷而成,淡粉色的墙壁散发出阵阵暖香,在冬日也不觉寒冷。 谢檀书在姬昭登基后便也从东宫迁入了椒房殿,以一介男儿身享皇后尊容,但是其一生也被困在了这深宫内苑之中,无法施展抱负。 椒房殿中,谢檀书正在习字,窗边的花瓶插着的是谢檀书身边侍女兰心刚采回来的红梅,幽幽梅香混着清冷的雪气在这暖洋洋的室内让人神思为之一清。 就在谢檀书心无旁骛地临摹前朝书法家的字帖,身边的侍女兰心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何事慌张?”谢檀书抬眼,将手中的毛笔搁在了玉质的笔山上面后才不紧不慢地问道。 只见兰心焦急道:“陛下来了。” 话音落下,谢檀书的身体不由微微一僵,眉宇之中透露出几分厌烦。 “怎么办?怎么办?今日正是初一,按照祖制,他会在您这里留宿。”兰心来回转悠焦急得不行,“他肯定会临幸您!” “不会的,他不喜欢我。”谢檀书面容镇静道。 谢檀书很清楚姬昭娶他是为了羞辱他父亲,而且娶回来也只是把他扔在一边不管,若是想要临幸早就临幸了,绝不会拖到现在。 就在谢檀书侍女焦虑到不行的时候,姬昭已经捧着手炉踩着慢吞吞的步伐走进了椒房殿中,兰心看着姬昭突然出现的身影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断了。 “怎么?不欢迎我?”姬昭勾起唇角笑着问道,然而那双漆黑的瞳仁却有一种无机质的非人感。 兰心看见姬昭的时候,她差点被吓哭,果然面前的疯子太子变成疯子皇帝后只会更加吓人。 姬昭奇怪地看着快要吓哭了的兰心,他有那么吓人,他应当没有发疯才对。 谢檀书看着吓得不敢动的侍女吸了一口气,然后从书案后起身行礼道:“臣,拜见陛下。” 姬昭将目光放回谢檀书的身上,谢檀书不愧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受,一身气质如幽兰,以月为神玉为骨,眸光清亮,琼鼻高挺,唇若丹渥,当真是一个极品美人受。 姬昭没叫对方起来,直接走近蹲地上打量起了谢檀书的容貌,摸了摸谢檀书的脸后道:“真好看。” 对于美好的事物,姬昭向来没啥抵抗力,尤其是喜欢的纸片人出现在自己眼前。 谢檀书闻言抬眸,正好对上了姬昭的眼眸,里面既无痴迷也无欲念,干净到不可思议,夸他好看也是在单纯夸他。 谢檀书有些恍惚,这是皇帝?那个眼中常含戾气,一身烈火恨不得焚毁一切的皇帝? “起来吧。”姬昭站起身,想伸手拉一下谢檀书,结果拉不动。 姬昭沉默收手,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谢檀书道:“朕拉不动你,你自己起来吧。” “多谢陛下。”谢檀书恭敬起身,垂着眼眸等着姬昭之后的动作。 只见姬昭绕着谢檀书转了一圈道:“椒房殿的碳火不够吗?朕竟然觉得还有些冷,莫非是底下人苛待了皇后?” 谢檀书闻言愣住,姬昭虽然冷落他,但是好歹是皇后,后宫又无其它嫔妃,他过得还去吗不错。接着,谢檀书不由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单衣,又看了看姬昭手中的手炉和身上的狐裘,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嗯?”姬昭茫然,为什么盯着他看? 谢檀书看着神情出现空白的姬昭低头掩住眼底的笑意,然后道:“臣这就让下面的人将地龙烧得再旺一些。” 谢檀书的侍女兰心忍不住道:“可是再旺就要流鼻血了。” 姬昭好像明白了,不是别人克扣了谢檀书的碳火,而是他自己虚。 明白这一点后,姬昭不由冷着脸道:“不用了。” 亏他还以为有人克扣谢檀书的碳火,想要先卖谢檀书一个好,结果是他自己身体太虚。虽说他在现代作为大学生身体素质薄弱,但是也没有现在这么差吧。 暴躁易怒,身体虚弱,原身真是debuff叠满了,姬昭面无表情地想着。 不知为何,谢檀书看着姬昭忍不住轻笑出声。 “今日我来找你,是想谈一件事。”姬昭抬头看着比他高了半个头的谢檀书认真道。 “什么事?”谢檀书问道。 他不过是个困在深宫之中的鸟雀,有什么事能够帮助坐拥天下的皇帝。 姬昭看了福公公一眼道:“siri,让人退下。” “是。”福公公立刻帮姬昭屏退宫人。 而跟随谢檀书一起进宫的兰心看了一眼谢檀书犹豫道:“公子……” 她有些担心留自家公子和小皇帝独处,小皇帝发疯会打死他家公子。 “下去。”谢檀书对兰心摇了摇头,让兰心不必担心。 兰心见此这才退出了宫殿。 当宫殿的大门被关上,室内的光线瞬间变得昏暗起来,房间里便只剩下谢檀书与姬昭二人。 “陛下想说什么?”谢檀书看向姬昭轻声问道。 只见姬昭思索片刻后缓缓开口道:“皇后,你想为你的母亲报仇吗?” 在原著中,谢檀书身为丞相之子,虽然身份尊贵,但是处境却是十分难堪。他是丞相发妻所生,但他的母亲早逝,等丞相将心爱的白月光娶进门生下几个孩子后,谢檀书的日子就难过了起来。父亲漠视,继母暗害,兄弟欺辱,为了打压谢檀书,断他仕途,又在丞相府不小心得罪姬昭后,将他当做女子作为赔礼嫁入东宫,让他永困深宫之中。 谢檀书听见姬昭的话之后猛然抬眸:“陛下怎么知道……” 姬昭闻言笑了起来,怎么知道谢檀书的母亲是被丞相和他的白月光联手害死的?那当然是因为他看了剧情。 面对谢檀书的问题,姬昭神秘莫测道:“因为朕是天子。” 天子,谢檀书将这二字在心中细细轻念,最后垂眸想道,怕是先帝将暗卫留给了小皇帝,小皇帝用暗卫查出了当年之事。 “谢檀书,你的仕途被他们彻底毁了,自己也要被永困深宫之中,你不恨吗?”姬昭轻声道,“本来你可以状元及第,打马游街。” 姬昭知道,谢檀书原本想要走科举入仕,他的恩师也说他能够三甲及第,可惜却被迫入宫,从此断绝仕途。 “陛下想要帮我?”谢檀书看向面前含笑的少年,“陛下要怎么帮呢?” 谢檀书面容平静,然而对面前的姬昭却有诸多防备,小疯子不会无缘无故地来和他说这些的,虽然他想要的复仇的念头已经占据了他整颗心,但是谢檀书依旧沉稳。 “杀他们,很简单,毕竟朕是物理神经病。”姬昭笑着道,“端看你想要如何报复。” 作为物理神经病,姬昭发疯砍死当朝丞相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这不利于朝政稳定,而姬昭现在所求的不过是能平安从皇位上退下来,活在一个太平盛世。 谢檀书闻言勾起嘴角道:“杀掉他们,太便宜他们,我要一点点剥夺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将他们从云端打落,然后再踏碎他们引以为傲的东西。” “身份、地位、财富,我要他们一无所有。”谢檀书在笑,然而眼底没有丝毫笑意。 谢檀书风清朗月的外表下的青云之志早就变成了一颗被仇恨包裹的心。 姬昭心中吸了一口气,果然,主角受不是什么好人。想起自己也是害得他沦落至此的人,姬昭真的害怕谢檀书会噶了他。 “皇后,是朕强娶了你,你恨朕吗?”姬昭试探地问道。 那一双漆黑的双眸清凌凌地看着谢檀书,像澄澈的水潭。 接着,姬昭走到谢檀书跟前道:“你要杀了朕吗?” 艳丽的容颜直接怼到谢檀书的面前,让谢檀书的呼吸不由为之一滞。 谢檀书觉得自己应该是恨的,毕竟就是面前的人害得他以男子之身嫁入东宫,但是没他,他也一样不能参加科考。 “不过没关系。”姬昭退后一步小声道,“恨也没关系。” “你想要报复丞相,现在也只能依靠我。”姬昭抬头看向谢檀书露出无辜的笑容,内心却是破罐子破摔,反正现在主角还需要他,性命暂时没有危险。 “陛下帮了我,陛下又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谢檀书看着面前面色苍白容颜妖冶的少年吸了一口气问道。 谢檀书不知道这名少年帝王为何突然再今日找自己说这些,但是他知道交易是等价的。 姬昭伸手摸了摸谢檀书的脸颊道:“朕要你在日后帮朕一个小忙。” 梦告诉他,不做皇帝会死,现实告诉他,做了皇帝照样会死。所以,为了活命,他需要挣扎一下,就算不成功,看在自己曾经帮过谢檀书忙的份上,到时候谢檀书假死跑路,请记得带上他。 “小忙?”谢檀书露出讶异的神色。 “嗯。”姬昭点头,然后便将能够自由出入宫门的令牌交给了谢檀书。 谢檀书接过令牌之后不由细细摩挲,心中有几分讶异,竟然允许他自由出入宫闱? “若是缺钱,可以直接找朕。”姬昭出声道,“你在外收拢人才也好,结党营私也罢,朕都不会管你。” “陛下意欲何为?”谢檀书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小皇帝问道。 这些话听在谢檀书的耳朵里,就是面前的小皇帝让他帮忙收拢人才,拉拢朝中可以对抗太后与摄政王的大臣。 只见姬昭笑着坐下用手指拨弄着面前的白瓷杯道:“你看这朝堂中摄政王与夏太后两虎相争,诸侯王虎视眈眈,朕再为这场风雨添上一些变数又如何?” 说罢,姬昭为了不崩人设又道:“看着他们都为这个江山陪葬可真有趣。” 一瞬间,谢檀书握着手中的令牌有些不确定姬昭的真实目的了,他是想夺权还是想要拉着所有人陪葬。 疯子,这是谢檀书心底给姬昭的评价。以为他好一些了,没想到更疯了。 而姬昭想到原著里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看向谢檀书问道:“对了,皇后,你有意回家省亲吗?” “嗯?”谢檀书疑惑地看向姬昭。 姬昭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缓缓道:“如今你是君,他们是臣,不回去看他们跪你吗?” 5、第五章 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姬昭当即决定出宫探望卧床称病半年的老丞相,好提前截断接下来的科举舞弊案。 “出宫?”谢檀书看着面前的少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只见姬昭点了点头肯定地道:“对啊,丞相称病不上早朝半年了,朕不得亲自去看看他?” 春闱在即,天南海北的学子齐聚长安,可是马上爆发的科举舞弊案却令无数有才之士遭受牵连身陷囹圄,反倒是才疏学浅的丞相府二公子等人登科及第。而这场舞弊案的始作俑者正是丞相,或许是贪图财富,或许是为了给最爱的儿子谋求仕途,总之这位寒门出身的丞相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上来的了。 至于那被丞相二公子顶替的举子则是惨遭毁容,最后被主角攻萧驯收于账下,成了主角攻手中最利的一把刀。 所以,姬昭必须搞点事情把丞相和他手底下的势力踢出春闱监考,一来拯救那些无辜学子,二来则是为了自己的皇位和培养自己的人手。 而且姬昭已经从大学生成功转职为封建大地主,一想到自己手底下有个员工光拿工资不干活,一瞬间他就开始心疼了。他决定了,去了就扣丞相半年工资,叫他不干活只摸鱼。 谢檀书看着姬昭欲言又止,他本以为小皇帝会晚一点再去,结果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姬昭看着有些犹豫的谢檀书问道:“你是不愿意以皇后的身份去见他们?” 谢檀书是他钓鱼执法的关键人物,只有谢檀书配合,他才能找出由头惩戒丞相。 谢檀书闻言吸了一口气道:“不是。” 曾经他也怨恨过自己身为男子却要嫁为人妻,可是当姬昭说自己可以以身份压人的时候,他突然想明白了,皇后的身份也没什么不好的。 “臣愿意随陛下前去丞相府。”谢檀书嘴角略微上扬。 不知道,他的继母和弟弟会以什么模样来迎接自己?正好,他也可以借此机会将留在丞相府的乳母接出来。 姬昭见此满意点头,立刻将候在殿外的福公公叫了过来。 福公公听闻姬昭的传唤心中忍不住嘀咕,陛下怎么这么快?难道根本没和皇后亲热? 怀揣着这样的疑惑,福公公走进了殿内开口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siri备车,朕要出宫。”姬昭扬了扬下巴道。 “奴这就去备车!”福公公欢喜道,陛下自先帝驾崩后难得有心情出宫,他这次定要让陛下满意。 于是,得到吩咐的福公公立刻转身便要去备车。 就在他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听见姬昭道:“回来。” 福公公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姬昭。 姬昭:“找个破一点的马车。” 福公公闻言愣住,难道这是有什么深意?不过陛下既然吩咐了,他们这些下面的人照着做便是了。 “诺。”他老福这就把全皇宫最破的马车找来! 等福公公走后,谢檀书看向一旁的姬昭问道:“陛下这是有何深意?” 只见姬昭意味深长地道:“你之后便知道了。” 很快,福公公便找来了出宫的马车,果然是一辆破马车,马车身上的漆已经脱落,门帘更是一张闷气的青布帘,上面还打着补丁,而马车走动时还会发出吱呀声。 姬昭看着眼前的马车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这也太破了吧! 谢檀书身边的兰心看着这辆破马车欲哭无泪道:“公子,我们不会要坐着这个回去吧,到时候贞夫人他们肯定会羞辱公子的。” 谢檀书闻言看了看要和他们同去的姬昭,他似乎明白什么了。 于是,谢檀书垂眸轻笑道:“不怕,这回贞夫人怕是要踢到铁板。” 在谢檀书兰心主仆二人说话间,福公公已经撩开了车帘,他道:“里面已经放好了上好的银丝碳,铺上了上好的皮毛和软垫,必定让陛下感觉不到半分不适。” 姬昭见此露出了满意的笑容:“siri做得不错。” 说完,姬昭便在福公公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等他在马车上坐好后,姬昭便看见谢檀书轻轻一跃,干脆利落帅气地上了马车。 姬昭沉默了,菜的只有他一个。 就在此时,福公公从一旁的小太监手里取过一只赤红的软鞭呈到姬昭面前道:“陛下,这个忘带了。” 姬昭伸手接过赤炼鞭只觉得一阵熟悉,耳边似乎响起一个男人说的话“昭昭若是有不喜欢的人,用这条鞭子抽他便是。” 姬昭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难怪原主脾气那么爆,原来是有人纵着! 等姬昭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将鞭子缠到自己腰上了。 而外面的福公公则是开口道:“起驾!” 说完,福公公找来的这辆马车便吱嘎吱嘎地动了起来。 谢檀书见此不由开口道:“天子六驾,陛下为我受委屈了。” 并没有觉得委屈的姬昭:…… “你知道就好!”说完,姬昭便转过头去看窗外的景色。 窗外的红墙碧瓦上堆着新雪,而姬昭乘坐的马车碾过道路上的残雪缓缓驶出皇宫,等出了宫门后随行在侧的福公公低声向马车内的姬昭询问道:“陛下,我们去哪儿?” 此时,马车内的姬昭睁开双眼道:“丞相府。” “是。”福公公有些不明白陛下究竟想要做什么?若是皇后不受宠,直接赐他一辆马车回府省亲便是,若是受宠那便全副皇后仪仗回府省亲,断没有皇帝皇后一起坐着一辆小破马车回府省亲的。 “朕正好去探望一下丞相病得如何。”姬昭摩挲着手中的暖炉道。 “是!陛下微服私访体恤臣子,简直就是当世圣君!”福公公欣慰感动地道。 姬昭闻言差点手炉都拿不稳了,福公公对他的滤镜究竟有多厚? 很快,姬昭便和谢檀书坐着马车来到了丞相府的大门前。 “你,下去叫门,让人出门迎接皇后。”姬昭指了指坐在车架前面的兰心道。 “奴婢不……”兰心刚想开口拒绝,但是在对上姬昭那双漆黑幽森的双眸后她咽了咽口水,“奴婢这就去!” 小疯子皇帝好可怕,她好害怕被当场打死。 于是,兰心磨磨蹭蹭地下了车敲响了丞相府的大门。 “开门!皇后回府省亲,还不快叫人前来迎接!” 坐在马车上的姬昭内心叹气,小姑娘没啥气势,不过已经够了。 很快,丞相府的仆人开了门,见是兰心和他背后的一辆破马车不由嗤笑道:“这是哪门子皇后回家省亲?怕不是哪里来的破落户。” “你们!”兰心脸气得通红,她就知道,公子坐这辆马车回来必定要被人耻笑羞辱,也不知道和自家公子同乘一辆马车的小皇帝是怎么想的。 等等!皇帝!皇帝和她家公子同坐一辆马车,一下子反应过来的兰心不慌了。 “还不快去通知老爷夫人还有二少爷接驾,否则治你一个御前失仪!”兰心挺直胸口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府门的下人嬉笑,“他算什么皇后,一个男人被当做女子嫁人还有什么脸面。” 话音落下,坐在马车上的谢檀书拳头不由微微握紧。而那边则是有好事者将这件事讲给了丞相府的二公子谢庭听。 丞相府的一处幽静的院落中,丞相府二公子谢庭正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的书,他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子,可是科举将近,他爹将他拘在这处院子中读书,然而谢庭的心早就飞到了外面去,想和自己的一群狐朋狗友喝酒狎妓。 “二公子,二公子。”谢庭身边的侍从从外面回来一边走一边喊道。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谢庭呵斥一声后又连忙问道,“可是买到了我想要的秘戏图?” “不是,是大公子回来了,坐着一辆破马车在门口摆皇后架子,也不知羞。”侍从连忙将门口的事转述给了谢庭。 “竟有这事?”谢庭闻言冷笑道,“他平日里清傲得紧,如今嫁做人妇反倒不要脸面了。” “走,出去看看。”谢庭说完便走出了院子往大门而去。 丞相府大门前,姬昭单手支颐侧头看着身旁的谢檀书问道:“你很生气?” “不,臣不生气。”谢檀书笑着道,“陛下会和蝼蚁生气吗?” 话音落下,姬昭便听见外面的嘈杂的声音。 “谢檀书呢?叫他给我出来!” “真以为自己当了皇后便可以摆皇后的架子?到了丞相府便要按照丞相府的规矩来!” “躲在马车不出来?看我把你拉下来!” 说罢,谢庭便要爬上马车,福公公见此连忙让人阻拦。 “大胆!竟敢……” “siri,别拦着。”姬昭低下了头,手摸向了腰间的赤炼鞭,刚才丞相府下人们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吵得他头疼,只觉心中一团怒火无处发泄,正好对方撞到了他手里,不抽几下简直对不起自己。 话音刚落,谢庭的手便撩开了车帘,然而还没有等他看清马车里的人,一道鞭子便抽向了他的脸。 “啪”的一声,谢庭只觉得面门火辣辣的疼,下一刻他便觉得自己胸口一痛,竟是一脚被人踹出了马车。 一旁的谢檀书看着双目通红的姬昭走出马车,对着滚落在地上的谢庭一顿猛抽,暴戾的样子让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兰心吓得腿软,看着从马车下来的谢檀书连忙躲到了他的身后。 谢檀书则是忍不住沉吟,嗯,之前小皇帝连拉他一下都拉不动呢? 谢庭被姬昭抽得满地乱滚,丞相府的下人们慌乱无措,更是突然间冒出了一波人将他们全部拦住,让他们无法施以援手,最后只听有人道:“快去叫老爷夫人!” 不过一会儿,丞相府的夫人连同卧病在床的丞相纷纷跑了出来。 “谁敢害我儿!”贞夫人跑得连自己的形象都顾不得了,丞相更是穿了一件中衣便火急火燎地跑了出来。 姬昭见人出来便收了手,然而一停手便觉得身体有些虚,幸好身后的福公公连忙扶住了他。 丞相夫人抱着自己的儿子痛哭流涕,丞相则是中气十足地呵斥道:“哪里来的歹人竟然敢在丞相府门口撒野!” 姬昭闻言抬头,一张昳丽若鬼魅的容颜出现在丞相眼中,惊得对方不由倒退半步。 怎会是他!丞相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听闻谢丞相卧病在床将不久于人世,朕特意前来探望,未曾想竟是见到了一个医学奇迹!” 6、第六章 医学奇迹谢丞相看着姬昭那张脸立刻跪下请罪道:“臣罪该万死,竟然让无知小儿冲撞了圣驾!” 说完,谢丞相便重重地往地面磕了上去,道歉请罪的态度十分诚恳,然而他的内心却是在滴血,陛下的那一鞭子正好抽中庭儿的面中,而那赤炼鞭上有着倒刺,被抽中肉都要带走一块,搞不好庭儿脸上怕是要留疤。 而那贞夫人本想找姬昭讨要一个说法,让自己丈夫将姬昭送进天牢之中,可是在看见自己丈夫跪地磕头之后,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府里的下人不是说谢檀书只坐了一辆破马车回府吗?怎么陛下也在? 只见姬昭身旁的福公公让人给姬昭搬来一把椅子,紫檀木的太师椅便这么直接摆在了丞相府大门口。 姬昭则是自然落座,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赤炼鞭,一边看着跪在地上的丞相道:“朕以为丞相快不行了,念及丞相德高望重表现想来见丞相最后一面,未曾想……” 姬昭说着勾起嘴唇笑了一下道:“丞相刚才冲过来的样子怕是年轻人都比不了,莫非丞相之前重病是在骗朕?” “臣不敢欺君!”谢丞相连忙道,“只是臣的病才刚好不久。” 说完,他的心中不由暗恼,他本是因为姬昭强娶他的嫡子这才称病不朝,谁知先帝居然在这个时间去了,后来一直称病便就是再拿乔了,他想让姬昭亲自请他还朝,可谁知一去半个月,姬昭连提都没有提过他。 如今春闱在即,他得为了庭儿早做打算,所以这才准备逐渐康复亲自监考科举,未曾想还没有等他放出自己身体渐康的消息,小皇帝便带着人来了! 不仅带着谢檀书,还专门坐了一辆破旧的马车,谢丞相是个聪明人自然看出了姬昭别有用意。 “不敢?”姬昭略微提高了声音手指漫不经心地勾起了一缕自己胸前的卷发,“谢相能否告知朕从哪里得来的灵丹妙药能让将死之人在短短时间内药到病除?朕记得昨天还在听人说谢相怕是不好了。” “这都是他人胡说的,臣并没有病得那么厉害。”谢丞相咬牙道。 “既然没有病得那么厉害,那么为什么不去上朝?”姬昭咄咄逼人地问道。 谢丞相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姬昭刚刚说出的话! 一旁的谢檀书忍不住别过了头去,这话实在是太过刻薄了些。 而姬昭却是有一套自己的道理:“朕的父皇病重之时也常常处理奏折到深夜,同样是病重之人,为什么朕的父皇可以,而谢相不行?你为什么不以先帝为榜样!” 话音落下,众人沉默,以先帝为榜样那是早死啊! 谢丞相语塞,说不出话来。 只见姬昭如同想到什么一般道:“罢了,人与人之间不可相提并论,看来谢相年纪上来,处理政务也力不从心了,不如朕找个人来帮帮谢相吧。” 谢丞相目光一寒,陛下是什么意思。 “朕有个绝妙的主意,不如再增加个右相之位,这样谢相便为左相,左右二相一起处理政务也不至于让谢相累到两月不肯上朝。”说完这些,姬昭笑问道,“谢相觉得如何?” 姬昭作为文科生自然知道古代封建帝王的必修课是什么,那就是集权、集权、再集权!而分化相权便是其中的重要一课,君不见汉武朝的丞相犹如韭菜一般被武帝割了又割,到了唐朝更是有好几个丞相,直到明朝彻底没了丞相。 被姬昭询问的谢丞相自然不愿意,那可是分割他手中的权力。 然而还没有等谢丞相回答,姬昭便拍案钉钉道:“不如就让朕的舅舅夏安世来担当右相吧。” 谢檀书闻言不由微微侧目,夏太后的弟弟掌管户部为户部尚书,姬昭将夏安世升为右相,明面来看是升迁了,可是却是将夏安世调离了户部。而且,姬昭给的还是一半相权,诱惑实在太大,夏家不会不想要,若是要便是要和他父亲相斗。 跪在地上的谢丞相闻言震骇,可是竟然说不出反驳之言,谁叫他已经被彻底拿捏住了。 做完了这件事的姬昭心情稍显愉悦,看了一眼穿着单薄中衣跪在雪地里的谢丞相道:“谢相快起来吧,别冻病着了,到时候又要卧病在床可就不好了。” 姬昭说完,谢丞相这才颤颤巍巍地谢恩起身,身后的仆从连忙将厚冬衣披在了谢丞相身上。 “对了,丞相你长期不朝外加教子无方,此事可大可小,朕便只罚你一年俸禄如何?”姬昭说完站起身问道。 这件事的确可大可小,说大了是行刺帝王,严重的可以抄家灭族,说小了是御前失仪,罚点俸禄削下官职也就过去了。而谢丞相为此付出的是自己手中的的权力。 “多谢陛下。”谢丞相叩谢道。 “不谢。”姬昭笑着将手中的赤炼鞭重新缠回腰间。 随后,他对谢檀书道:“檀书你为皇后,管理命妇是你的事情,皇后回家省亲丞相夫人不亲自相迎接,这事就交给你处理了。” 一直抱着自己痛晕过去的儿子默默流泪的贞夫人闻言不由抬起头,只见谢檀书慢条斯理道:“丞相夫人失仪,教子无度,惊扰圣驾,贬为九等孺人。” “什么?”贞夫人听见这个结果整个人都如同没了力气一般软到在地。 谢檀书虽然没有让她彻底失了诰命,可却是将她降为了最低等的孺人,作为孺人她依旧可以进宫参加亲蚕礼等各项重要典仪宫宴,可是她却从站在最前面的变成站在最后面的,这简直让她颜面扫地当众沦为笑柄。 谢檀书见此不由勾起可以嘴角然后提醒道:“贞夫人快给你儿子请个太医吧,若是再不救治,你儿子怕是要毁容了。” 贞夫人看满脸是血的谢庭不走了尖叫一声,然后彻底昏死过去。 “唔。”姬昭点了点下巴然后看向谢檀书道,“还要进去看看吗?” 谢檀书点了点头,此次他前来的目的便是接自己的乳母离开丞相府。 姬昭对丞相府没什么兴趣便道:“那你进去吧,朕在外面等着你。” 说完,姬昭又指了两个身强体壮的侍卫跟着谢檀书进入了丞相府。 而在另一边,正待在宣政殿偏殿批阅奏折的萧衍也听闻了丞相府门前的事。 “陛下出宫了?”萧衍搁下手中毛笔问道。 “是。”陆拾手舞足蹈地比划道,“您是没看见小陛下是有多厉害,那鞭子挥得虎虎生威,打得丞相家的二公子满地乱滚。” “并且,就在这么一说一笑间竟然将丞相分为了左相和右相。不过,陛下为什么要把右相之位给夏安世?”陆拾疑惑地说道。 “制衡。”萧衍开口回答道,或许陛下根本不需要他教,他天生就懂得如何玩弄权术。 这般想着,萧衍眼里不由染上了几分笑意。 “唉?”陆拾想不明白,不过他可是看见户部尚书的位置空了,他忍不住开口道,“不如在这里安□□们的人?” 萧衍虽然再漠北手握三十万大军,可是养一支军队哪里不需要开销,更是需要国库支持,而户部则是常常卡着漠北军的军饷不发,若是他们能拿下户部,那便是军队和钱都在手了。 萧衍闻言皱起来眉头道:“看陛下意思。” “什么!看小皇帝的意思!”陆拾惊道,随即意识道自己声音大了些,他忍不住小声道,“殿下,即便你不为手中的权力,也该想想底下的兄弟们。” 只见萧衍目光如鹰隼看着陆拾道:“你是主帅还是我是主帅?” 陆拾闻言闭嘴,摄政王殿下事主帅,他最大。 萧衍见此开口道:“去将我的盒子拿来。” “哦。” 很快,陆拾将萧衍从漠北出发时便带在身边的盒子取了过来。 萧衍伸出手将这一尺长的盒子打开,只见里面的放着一根通体艳红有着蛇一般花纹的长鞭,上面还有让人头皮发麻的倒刺。 这是萧衍亲自制作的长鞭,他抓了漠北最毒的毒蛇剥了它们的蛇皮,又取了最柔软的羊皮裹住手柄,为了防止姬昭伤到自己,萧衍又做了机关,让其可以自由打开关闭倒刺,比姬昭现在手里的要安全上许多,威力也要大上许多。 这是,萧衍给姬昭准备的礼物。 而姬昭在谢檀书接出乳母之后交代了谢檀书帮忙拉拢一下日后大有作为的几个学子便打道回宫了,谁叫他是皇帝,在外面总是不安全的,但是回宫就是给摄政王当人形盖章机器。 就在姬昭昭怀着上坟的心情踏入偏殿后,一直在偏殿等着他的摄政王拿着他画着王八的奏折怼到他脸上问道:“陛下,这个怎么解释?” 姬昭抬眼,很好是他画的乌龟被正主当场抓获,但他依旧对摄政王萧衍理直气壮道:“朕,是昏君!” 奏折上画乌龟,写你名字怎么了? 7、第七章 “昏君?”萧衍眉头微皱,他答应过姬恒要好好辅佐姬昭的,然而对方却想当个昏君。 萧衍心思几转,开始思考怎么把人扳回正途。或者,让他当这个昏君,这天下自然有他帮忙看着。 然而就在萧衍愣神之间,姬昭便走回自己的书案准备草拟诏书,之前他已经说了要把丞相之位分为两个,升任夏世安为丞相的诏书得赶紧发出。 书案旁檀香袅袅,有眼力见的宫人已经为姬昭铺好了纸,姬昭拿起了笔架上的紫毫笔开始落笔。 然而…… 帝王用的纸是好纸,笔也是好笔,但是姬昭的那一笔烂字却是让人不忍淬读。只见姬昭的手不过是微微一顿,洁白的纸张上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墨点。 一瞬间,姬昭觉得分外烦躁,想要直接把面前的纸张揉成团扔了。 但是姬昭知道这是不对的,他的脾气并没有这么坏,但是他好像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就在姬昭茫然无措之时,一只手握住了姬昭握笔的手,微凉的触感让姬昭内心的烦躁减少了些许,并且对方握着他的手很稳,给姬昭一种厚重踏实的感觉,仿佛是可以依靠的。 “陛下想要写什么?”萧衍站在姬昭身后出声问道。 姬昭抿唇:“升任夏世安为右相的诏书。” 姬昭说完之后,他以为萧衍会反驳自己,但是却没想到萧衍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说罢,萧衍对一旁的宫人道:“换一张纸。” “是。” 雪白细腻质地厚实的纸张再一次被送上,而姬昭的手则随着萧衍的手缓缓落笔,当白纸上面出现漂亮的字体后,姬昭心中的烦躁消失殆尽,只余平和。 直到最后一个字写完后,姬昭才反应过来是摄政王握着自己的手写完了这一份诏书,明明他可以找一个会写字的宫人按照他的意思草拟诏书。 “写好了。”摄政王松开了姬昭的手,直起身子后道。 姬昭愣了一下,刚才摄政王把他当孩子一样圈在怀里了。 “陛下再看一眼,确认无误后便可盖上玉玺发出诏书了。”萧衍垂眸神情平淡。 话音落下,帝王的玉玺也随之盖上,姬昭将其交给身旁的宫人道:“去夏家宣旨。” “诺。” 待前去宣读诏书的宫人离开后,姬昭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萧衍问道:“摄政王就没有想法吗?” 萧衍闻言看了姬昭一眼,沉默不语。 于是,姬昭接着道:“朕将夏安世升为了右相,户部尚书便空出来了,将这个位置放上摄政王的人如何?” 姬昭的语气带着几分危险与试探,看着萧衍的目光却又有一种无辜感,比常人要大一些的黑色瞳孔,让姬昭的眼睛看起来像猫眼石一般。 萧衍见此敛目道:“一切由陛下做主。” 姬昭见此收回了目光道:“那就让摄政王手下的人去接手户部尚书吧。” 萧衍闻言忍不住抬眸,心中微讶。 而姬昭也没有办法,他还没有培养出自己的人手,根本找不出人来接手户部尚书一职。尽管将户部尚书交给萧衍会让摄政王一派做大,但是交给其他人那还不如交给摄政王。 他宁肯将自己的国库拿给摄政王给边关的将士发放军饷,也不愿意看着那群蛀虫侵吞公款。而且,原著中摄政王病逝之后,边关将士便因为没有军饷跟着主角攻萧驯起义了,同时外族入侵,天下陷于水火之中,也不知这次有没有改变。 “臣多谢陛下。”萧衍心中微微惊讶够便从容应对,心中已经有了接任户部尚书的人选。 “哼。”姬昭冷哼一声,将手中毛笔扔下略微抬着下巴道,“朕给了好处,也不是不要报酬的。” 说完,姬昭看了一眼萧衍的手道:“不如摄政王给朕写几份字帖吧。” 面前的少年单手支颐,透粉的指尖轻轻敲打着自己的面颊,看向他的表情有几分玩味。萧衍的那手字,他看着心中戾气都消了几分,现在不过是找个机会找萧衍要字,以后多看看,克制一下自己的脾气。 “好。”萧衍毫不犹豫地应下。 萧衍之前握着姬昭的手写下的字是他用来抄写佛经是用的字体,字体清瘦,笔锋藏而不露,极具禅意,若是姬昭肯用他的字帖练字,多少能够压制住他心中的戾气。 姬昭见萧衍答应便顿觉疲惫,整个人有些蔫,仿若一朵即将开败的花。 一旁的福公公见此便心疼道:“陛下要不先休息一下。” 姬昭闻言点头,他先是被迫早五,又被夏太后膈应,接着又带着谢檀书冲去丞相府钓鱼执法抽了丞相公子一顿,本就不太好的身体瞬间便疲惫了起来。 “朕困了,摄政王自便吧。”姬昭一边说一边往寝殿的方向走,心里想的却是,他一定要找个机会把卯时上朝改成辰时上朝,早八都那么让他难以接受了,更何况早五,那是会要命的。 萧衍目送着姬昭离开之后又看了一眼案几旁边堆放着的奏折,最终决定改日再让姬昭看这些奏折。 寝宫之中,宫人们点上了安神宁气的熏香,去掉了姬昭头上的金冠,微卷的黑色长发散落犹如海藻一般铺了满床,姬昭安然闭眼,有什么事都等他醒来再说。 姬昭是睡着了,但是外面却因为姬昭那份诏书而沸腾。 夏家门前,宫里出来的宣旨太监当着众人的面宣读了手上的诏书,将前来接旨的夏世安惊得愣在了原地。 宫里的小皇帝竟然将相位分成了两个!还把他升成了右相!夏世安虽然眼馋相权,但是也舍不得自己户部尚书的位置。 而那宣读完诏书的太监则是笑着提醒道:“夏国舅还请接旨。” “臣,接旨。”反应过来的夏世安立刻行礼将圣旨接下,又让身边的管家给了前来宣旨的太监赏银。 等人离开后,夏世安立刻对下人道:“备车,我要进宫见太后。” 随着诏书的宣布,整个朝野都变得沸腾了起来,群臣议论纷纷,不知这刚登基的小皇帝究竟在想什么。 宫中,夏太后看着慌忙前来的夏世安连忙问道:“兄长,你来宫中所为何事?” 夏世安看着自己的妹妹掏出了自己刚拿到的诏书向夏太后问道:“太后可知陛下想做什么?” 夏太后将夏世安递过来的诏书一目十行地看过,接着她便抬起头道:“小皇帝想要把相位分成了两个?” “是啊!”夏世安点头,然后道,“升为丞相后我便位列三公了,可是却只能拿到一半相权。” 这一点让夏世安有些心有不甘,若是能够拿到全部相权,他也不会对自己户部尚书之位有所留恋。 夏太后闻言皱紧了眉头,不知道小皇帝这是下了什么棋。 “我听闻摄政王在皇帝不在的情况下擅自处理了宣室殿中的宫人,怕是让小皇帝感到了威胁,因此才想出这个法子扶持夏家对抗摄政王。”夏太后缓缓说道,“若是兄长不想当,明日早朝时让群臣劝陛下收回旨意便行。” “不可!”夏世安连忙道。 小皇帝给出的一半相权实在是太过诱人,如果他有本事架空谢盛,那么他就是真正的实权丞相。于是,夏世安狠了狠心道:“既然他要我们和摄政王和谢盛相斗,那斗便是了!” 说完,夏世安看着夏太后小声道:“到时候你垂帘听政,我权侵朝野,这天下便是我夏家的天下。” 夏太后闻言心头一跳,点了点头,只不过户部尚书的位置还需要运作一番,安排自己的人顶了这个缺。 而在谢家,谢丞相可没有这么好的心情,自己儿子的脸被打伤,日后若是不能将伤疤完全消除怕是回影响仕途,毕竟在前朝就有样貌丑陋者不能为官的规矩。 “庭儿,我的庭儿啊!”贞夫人哭得凄凄惨惨,恨不得将心肺都哭出来。 “老爷,老爷,怎么办啊?您可一定要要给庭儿做主啊!”贞夫人摸着眼泪,哭得梨花带雨,让人我见犹怜。 然而谢丞相却是心烦气躁,恨极了自己的嫡长子,若不是他回门,庭儿又怎么会被引出院落,自己又怎么会被小皇帝算计了一把。 “我能做什么主?你最好收敛几分,如今他是皇后。”谢丞相警告道。 谢丞相万万没想到自己送出去当赔礼给小皇帝发气的嫡长子居然真的能够爬到他们头上来,成了真皇后。 贞夫人闻言不满道:“难道就不能买凶毒杀了他,让我们的女儿做皇后吗?” 谢丞相吓得连忙捂住了贞夫人的嘴:“你夫君还没有到权侵朝野的地步,若是被人捏住了把柄,死的便是我们全家。” 说完,谢丞相便阴沉地看向在场的众人道:“今日之事你们就当没听见,否则……” “是!” 这些人的父母亲人都被谢盛拿捏在手中,为了自己的亲人,他们也不敢两这些话随意传出。 接着,谢丞相又向周围的奴仆呵斥道:“让你们去请的太医呢?怎么还不来!” 在场的下人俱是沉默,只有一人大着胆子道:“回老爷,太医被皇后的人拦住,说是要给皇后乳母请平安脉。” 8、第八章 “孽子!孽子!”谢丞相闻言不由怒骂道,“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孽子!” 谢盛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娶一个商户女,商人的算计与斤斤计较全部让谢檀书学了去! 而在丞相府一处偏僻的小院中,谢檀书坐在椅子上轻呷了一口手中的陈年旧茶,坐在旁边的乳母沈氏有些局促不安,旁边的皆是手持金刀的护卫杀气腾腾,她一个生长在深院里的女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只见谢檀书将手中的茶杯一放,漫不经心地扫过沈家下人后才启唇道:“这便是丞相府接待上宾的道理?” 被谢檀书盯着的丞相府管家身子不由一抖,然后跪在地上道:“奴,这就去换茶。” 谢檀书杯子里的茶是这间小院里的存货,也不知哪个作死的下人居然敢把这茶端上来!还以为大公子是无权无势没有母家只能任人欺凌的小可怜吗? 说完,管家便想出门给谢檀书换上今年府里新得的贡茶。 谢檀书笑了一下后垂下眸子道:“不必了。” 听到这句话,管家心里并没有轻松许多,只觉得如临大敌。 很快,贞夫人给谢庭请的太医被兰心直接带到了谢檀书的面前。 “臣见过皇后…殿下。”面前的老太医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年轻男子迟疑了一下后开口称呼道。 谢檀书闻言挑了挑眉然后道:“李太医不必多礼,就给本宫的乳母请一下平安脉吧。” 一旁坐着的沈氏闻言吓了一大跳,连忙起身道:“不不不,不用了,我哪里值得……” 面前的太医身上穿的官服明显是三品大官才能穿的,她一个普通妇人如何能够让三品官给自己看病。 然而谢檀书却是冷声道:“我说你值得,你就值得。” 带上几分冷意的声音让沈氏安静了下来,讪讪地坐在凳子上,有一点不知所措。 一旁的兰心安慰道:“娘,没事,公子现在是皇后,他说可以就可以。” 此刻,李太医也适时上前为沈氏诊脉:“夫人,还请把手伸出来。” 沈氏闻言慢吞吞地将自己的手递了出去,这只手布满老茧,手腕也极细,上面还有几道淤青,看得谢檀书不由心中一痛。同时,谢檀书也庆幸,小皇帝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可以带着家人脱离苦海。 片刻之后,李太医放下了沈氏的手,兰心连忙开口问道:“太医,我娘她怎么样?” 李太医闻言沉吟片刻后道:“忧愁多思,劳累过度,体虚不足,需要好生养着,老臣这就开个药方给夫人养身体。” 说罢,李太医便从药箱中取出纸笔来写下一副药方。 谢檀书将药方交给身后的侍卫让他前去买药,同时又留李太医在此处说了一些话。 等在谢檀书外面的下人们看得心急,可是却也不敢当着那些带刀侍卫的面强行将人带走。 谢檀书足足问了一个时辰的养生经验,关于体寒体虚之人该如何保养更是问得十分仔细,李太医一一作答之后,谢檀书便叫兰心赐下赏金放人离去。 等李太医跟随谢府下人离开后,兰心忍不住露出活泼的模样道:“公子,我们仗势欺人我好高兴啊!” 谢檀书闻言转过头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兰心道:“我们是仗得谁的势?” “陛下!”兰心飞快回答道,一瞬间,兰心对那个小疯子皇帝好感涨了不少,愿意保护公子的都是好人,所以陛下也是好人。 谢檀书闻言垂眸轻笑,目光却是落在了别处。 “对了,公子,您刚才问体虚体寒之人的保养方法做什么?”兰心脸上略带好奇地问道。 话音落下,兰心便只听见自家公子轻声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兰心闻言刚想问木瓜怎么能够和琼琚相比,抬头便见她家公子已经起身准备离去。 谢檀书离开丞相府之后,他便将沈氏暂时安置在了一家客栈中,又托人在城北买了一处小院给沈氏长期居住。 “公子,你不带我娘进宫吗?”兰心不懂地问道。 谢檀书叹气:“宫里,又是什么好地方。” 如今把乳母从谢家接出来,便再也不能带着她进入另一个火坑了。 “哦。”兰心似懂非懂,她又问道,“公子,那我们现在回宫吗?” “不回。”说罢,谢檀书看向了长安城中最热闹的酒楼——折桂楼。 “公子,你去哪里?”兰心见此急忙问道。 “去找回报别人的琼琚。”谢檀书心中默念了几个小皇帝提过的名字。 “啊?”兰心闻言连忙跟着谢檀书追了上去。 此刻,谢府之中,一片愁云惨淡,谢庭面上的伤因为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让贞夫人狠狠发作了一番。 “李太医,我儿脸上的伤当真是没有办法了吗?”谢丞相一脸悲痛地问道。 李太医闻言叹气道:“陛下手中的赤炼鞭是带毒的,若是不拖这么久,伤口也不会因为毒素扩散而恶化,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在下能做的只有解毒,至于容貌……” 李太医的未尽之意让谢丞相很明白他想什么,只能请人给谢庭解了毒,然后让下人送李太医回去。 等人走之后,坐在床旁的贞夫人哭道:“我可怜的孩子怎么受这么大的哭,当初她在时,她容不下我,后来她走了,她的孩子却容不下我的孩子,我们母子的命怎么这么苦?” “老爷,我也不求什么公道了,我只求以后您能够别因庭儿入不了仕而责怪他。”贞夫人擦了擦眼泪,用泛红的眼睛看着谢丞相,一副无不可怜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怜惜。 “我自然回给你们公道。”谢丞相回握住贞夫人的手道,这是陪伴他吃苦多年为他操持家业的表妹,看她如今这幅懂事的模样他怎么不心疼。 所以,为了庭儿和贞娘还有自己的颜面,他必定要提出废后,毕竟谢檀书是一个男人,无子被废后很正常。 而贞夫人闻言垂下了头,她想的是,谢檀书能当皇后,为什么她的女儿不能当皇后?她虽没办法杀了谢檀书,但是她却有法子将自己的女儿送到皇帝身边,若是以后自己的女儿生下皇子,那就是以后的太后,而她这个太后亲母,皇帝的外祖母,不比皇后更有尊荣? 他们夫妻二人内心的想法互不知晓,但是谢丞相如今却有件事要做,虽然小皇帝下令将相权一分为二,并且让夏世安做了右相,可是该争的还是得争,他要联合群臣让天子收回成命,即便未果,也要压制即将成为右相的夏世安。 而且,夏世安升任右相,他的位置必定空出,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他们这一派也是要争一争的。 就在朝中暗流涌动的时候,姬昭睡了一个好觉,并且一觉睡到深夜,然后被饿醒。 姬昭刚刚从床上爬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狼狈地用手撑住床榻才没有倒下。 外间的福公公听闻到了动静,立刻走了进来道:“陛下,我的小祖宗,您可算醒了。” 福公公伸手扶住姬昭,接着便道:“膳食斗热着,陛下若是饿了,奴便叫人送进来。” “送进来吧。”姬昭皱着眉头说道。 他太饿了,忘了吃饭,总感觉还有些低血糖。 在等待上菜的这段时间,姬昭喝了一碗蜂蜜水这才缓了过来,这时候他才能等待的间隙思考一些事情。 比如,自己的身体这么弱,居然能够一脚把人踢飞,还能挥着鞭子把人抽得满地乱滚。平时拉人的力气都没有,但是一到抽人力气就用不完了。 还没有等姬昭继续想下去,宫人们便将菜全部送了上来,宫中的灯火又加了几盏,室内又亮了几分,面前的精致吃食也更加诱人食欲。 姬昭在喝完一碗甜粥吃掉了几个点心后便觉得饱了,放下碗筷后他这才开口问道:“什么时候了?偏殿的灯怎么还亮着?” “回陛下,已经子时七刻了,快丑时了。”福公公低着头轻声道。 “什么!”姬昭愣住,未曾想他居然从午时一觉睡到了子时。 说完,姬昭看着那还亮着的偏殿忍不住皱眉,众所周知,摄政王的身体现在看起来很好,但是想到几年后摄政王的突然病逝,姬昭怀疑摄政王就是这样被熬垮的。 于是,姬昭迅速起身前往偏殿。 偏殿之中,灯火通明,萧衍处理完堆积的奏折正在为姬昭写字帖,一旁的陆拾困得打哈欠,然后道:“殿下,您便是对儿子也不过如此吧。” 萧衍垂眸细细抚过干了的字迹道:“你不懂。” 他要教的孩子自然应该和他写一样的字,若是学了别人的字体,他还得想办法纠正过来。 就在萧衍和陆拾说话间,偏殿的门被推开,身披狐裘的少年帝王走了进来,煌煌灯火照在他的脸上竟然生出了七分锐气。 “摄政王这是还在做什么?难道朕是什么压榨人的奴隶主?居然让摄政王丑时了都不睡觉?”姬昭靠着门框扬着下巴不满道。 “好,臣这就去睡觉,多谢陛下关心。”萧衍放下了手中的毛笔道。 姬昭:…… “滚去睡觉,没有辰时不许起来。”姬昭恼羞成怒道。 说罢,姬昭扬长而去。 回到寝宫后,姬昭对福公公道:“明日不必叫我起来早朝。” 福公公追在后面连忙道:“陛下,陛下,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姬昭闻言道:“朕要君王不早朝,让他们等着去,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走。” 从此以后,他要早五变早九! 9、第九章 宣室殿的偏殿之内,陆拾看着姬昭离去的背影目瞪口呆,他不可思议地说道:“他知道您是为了他写字帖熬夜吗?” 若不是为了给小皇帝写字帖,他家殿下又何至于熬到此时。 话音刚落,陆拾转过头去便看见萧衍正在整理自己刚写好的字帖,看样子似乎准备去睡了。 陆拾见此面色稍缓,他道:“殿下忙了一天,是该休息了,明日卯时还要上朝。” 想不到小皇帝咄咄逼人的话竟然能够劝得动殿下,难道殿下就吃这一套?要不下次他也试试? 只见萧衍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笑:“你没听见,陛下要我没有辰时,不许起来?” 陆拾闻言眼睛瞬间瞪大:“这怎么能行?早朝怎么办?您也太纵容他了。” 陛下不上朝,摄政王不起来,让那群人在宣政殿站上一个时辰?天寒地冻的,那群大臣的老胳膊老腿儿能受得了。 “让他们等着。”萧衍不以为意地道。 “啊?”陆拾愣住,然后才道,“也好。” 自从先帝驾崩之后,他家殿下每日殚精竭虑忙到深夜,将诸事处理得尽善尽美,即便这样,那群老东西依旧会各种找茬。如今陛下准备把他们晾在冷冰冰的大殿里一个时辰,而他们却在温暖的被窝里睡觉。 瞬间,陆拾的心里生出了一些微妙的爽感。 “殿下,你就按照陛下说的辰时再起来。”说完,陆拾便美滋滋地走向自己守夜的小榻。 而萧衍大概是猜到了姬昭想要做什么,早朝的时候那些大臣必定要求他收回成命,不要把相权一分为二,而夏世安则是要据理力争,两派人少不得要口角相向,不如晾他们一晾,让他们知道究竟谁是君谁是臣。 这般想着,萧衍不由期待起了明日的早朝,姬恒扔给他养的孩子,倒是让他出乎意料。 此刻,宣室殿正殿中,宫人又往香炉里加入了香料,浓厚的沉香萦绕在姬昭的鼻尖,让他的神经忍不住开始放松。 “陛下,离天亮还早,要不您再睡睡?”福公公柔声劝道。 姬昭摇了摇头,然后有些后知后觉地问道:“谢檀书回宫了吗?” 他白日里扔下谢檀书一人回了皇宫,也不知道谢檀书在外面做了什么,有没有回来。 “回陛下,隐雪卫说皇后殿下他进了学子最多的折桂楼便再也没有出来。”福公公又为姬昭加了一件衣服后才慢慢地开口回禀道。 “陛下可是要人将皇后殿下带回来?”福公公接着问道。 姬昭用手揪住身前的衣领摇了摇头道:“不用了。” 谢檀书去了长安中学子聚集的折桂楼就说明对方有好好地在给他打工,说不定现在正在考校学子学识。 姬昭一想到谢檀书正在考校今年参加春闱的学子们的学识,他的心中便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恶趣味来,不如就让谢檀书来当这次科考的主考官。 姬昭作为现代人深知古代科举考试的弊端,从科举考出来的学子和录取他们的官员是天然的同盟关系,想要斩断这个关系并不容易,首先主考官便需要变成不能成为他们在仕途上助力的存在。 只见身披墨色厚重狐裘坐在床榻边的少年在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改革之路,任重而道远。”姬昭纯黑色的眼珠一转,面上尽显无辜,等谢檀书回来之后,他要和他好生商量一下,如何打得那些人措手不及。 一旁的福公公看着有些疑惑,陛下想什么想得这么高兴?难道是皇后? 而姬昭想到接下来的事,他便彻底睡不着了。 长夜漫漫无事可做,他不由想起了摄政王给他写好的字帖,没事做可以看看摄政王的字静心,也随带练一练自己的狗爬字。 姬昭叹气,他总不可能每一次写诏书都让摄政王握着他的手带着他写吧。 “siri!”姬昭喊道。 “陛下,什么事?”福公公立刻响应道。 姬昭抬头看向福公公道:“你去偏殿,把摄政王给朕写的字帖拿过来。” 任谁被姬昭盯着都不会不答应姬昭的要求,福公公闻言点了点头这就去了偏殿,然而却是又很快地回来了。 “这么快?”姬昭有些惊讶。 只见福公公露出为难的神色道:“陛下,奴翻了摄政王殿下的书案,没有想到,发现摄政王竟是将那字帖放在了他的枕头旁边。” “这又怎么了?”姬昭把身上的狐裘裹紧了一些,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只见福公公连忙解释道:“陛下不知,摄政王他出身行伍,行军打仗之时常有敌人来袭,因此睡觉之时格外警惕,所以……” “所以?” “所以,随意靠近睡觉中的摄政王会死!”福公公有些害怕地道。 “直接叫醒他不就行了。”姬昭有些无语。 福公公扭捏道:“奴哪里敢啊?” “算了,朕亲自去拿。”说罢,姬昭便急匆匆地跳下了卧榻。 福公公见此准备立刻追上去,然而他却看见姬昭的鞋子落在了原地。 “陛下,鞋!鞋!”福公公连忙提着鞋追了过去。 天这么冷,只穿了足衣就踩在地上该多冰啊! 然而姬昭跑得飞快,远远地将福公公甩在了身后,到达偏殿的时候不由微微喘着气,然后小心翼翼推门而入,第一眼便看见了躺在了内室卧榻上的摄政王,也看见了摄政王枕边的字帖。 姬昭不由放缓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当他刚想要开口叫醒萧衍的时候,萧衍突然睁眼起身将姬昭的双手反剪按在了原地。 而姬昭只觉得天旋地转,瞬息之间自己便已经被制服住了。 “疼!”姬昭痛呼。 萧衍立刻松手,然而姬昭纤细的手腕不可逆转地变红了。白皙的肌肤上是几个深深的指印,看着可怜不已。 “萧楚之,你混蛋!”姬昭骂道,若不是鞭子不在身上,他当真想要直接抽过去。 “陛下可有伤到?”萧衍拉住姬昭的手问道,同时萧衍瞥了一眼陆拾所在的地方,果然人不见了。 下一刻,萧衍便发现了姬昭脚上没有穿鞋子,他的眉头微皱,立刻便将很抱上了自己的卧榻。 接着,在姬昭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自然地摸上了姬昭的脚,果然已经是冰凉一片。 “你做什么!”姬昭想要把脚收回,然而却发现自己抽不出。 萧衍用手替姬昭捂着脚挑眉微怒道:“我才想要问陛下想要做什么?半夜不睡跑到我床边,若非宫中不许带剑,陛下此刻已经尸首异处了。” 姬昭闻言微愣,他好像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可是……为什么他会这么做,他是他自己,还是他是谁? 一瞬间,姬昭的眼眸微微睁大,空洞而无神,仿佛陷入了某种混乱之中。 萧衍以为是他把人吓到了,连忙收敛身上的煞气,学着母亲哄孩子的模样把姬昭抱在怀里道:“陛下,没事,不要害怕。” 萧衍一边哄,一边轻轻拍着姬昭的后背。 虽然姬昭是姬恒强行扔给他的,但是他已经将姬昭视为了自己的孩子。 姬昭蜷缩在萧衍的怀里,他有些害怕,他来此处不过短短一日,竟然已经快分不清自己是哪个姬昭了。然而这种害怕与惶恐不安无人可以倾诉,甚至必须埋在心底,否则身旁轻哄自己的男人就是第一个要杀自己的人。 他必须要催眠自己,他就是姬昭,是大昱的小皇帝,是一个……疯子。 于是,姬昭在决定抬头后立刻讥讽道:“朕要做什么还要同你说吗?放开朕,朕要回去!” 萧衍眉头紧皱,抓住姬昭的手却是丝毫不松,福公公见此忍不住进入内室跪下道:“陛下睡不着这才想来拿摄政王您的字帖看看,练练字,还请殿下松开陛下……” “睡不着?”萧衍将姬昭压在床榻上反问道。 “是睡不着又如何?”姬昭冷声反问,“朕白日里睡够了!” “现在不睡,白日里又要犯困,如此昼夜颠倒,对你身体不好。”萧衍说完看向福公公道,“你走吧,孤亲自盯着他入睡。” “是。” 姬昭看着福公公离去的背影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下一刻的眼睛便被摄政王用手遮住。 “睡罢。” 话音落下,一室俱暗。 小小的卧榻上,姬昭被萧衍抱在怀中,对方的手仿佛一张网一般禁锢着他,让他无论如何也挣不脱,最后姬昭精疲力尽,嗅着面前男人身上的檀香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姬昭在睡梦中找到了热源,浑身冰冷的他不断向热源靠拢,恨不得将自己全部缩进热源里。 黑暗中,萧衍睁眼,他有些无奈地看着使劲往自己怀里缩的少年,而他的双腿之间是对方冰冷的双足。 萧衍伸出手轻轻勾起姬昭一缕微卷的长发,低头看向怀里蜷缩成一团的少年轻声问道:“姬恒也这么抱着你睡过吗?” 话音落下,无人应答。 而从外面解手回来的陆拾觉得自己产生幻觉了,为什么小皇帝会在他家殿下怀里啊! 卯时五刻,天还未亮,可是姬昭却已经醒了,感觉到自己的脚放在什么地方后,他只想用被子把自己捂住再也不出来了。 然而上天不会这么放过他,察觉到内室有动静的福公公出声道:“陛下,诸位大臣已经在宣政殿等了五刻钟了,您看,您要起来吗?” 姬昭想也没想地回答道:“不起,朕与将军不早朝。” 10、第十章 长安的二月虽然冰雪开始逐渐消融,但是却是乍暖还寒的时候,一群老大臣在宣政殿中站了将近一个时辰,被冻得哆哆嗦嗦,更可气的是宣政殿的宫人居然连暖盆都没有放几个。 此刻,谢丞相和他的党羽准备的一肚子让姬昭收回成命的话语全部都给冻没了。那边以夏世安为首的外戚一党又何尝不是,一肚子的对策都被从殿门外吹进来的冷风吹没了。 许多人自觉尊严受损不由开始骂起了姬昭昏庸无道,让他们这些为国鞠躬尽瘁的臣子吹冷风,自己却流连后宫不来上早朝。 倒是有人想过要离开,然而却被宣政殿的层层守卫拦住了,为首的大太监对着他们和气地笑了笑道:“诸位大人,陛下说了,他没有下令,谁都不许退朝。所以,诸位大人就等着吧,等陛下心情好了,就来上朝了。”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当即便有人痛骂:“昏君!” 稍微迂腐一些的老臣更是差点被气得晕过去,恨不得先帝重新活过来好好教训姬昭一番。 而夏世安则是开口问道:“敢问公公可知道摄政王殿下在哪里?” 正常来说,萧衍身为摄政王大将军,平日里处理完奏折来不及出宫便会宿在宣室殿的偏殿中。不出意外,第二天第一个来宣政殿的便是萧衍,可是如今萧衍却是不在。 大太监意味深长地道:“自然是与陛下一起。” 摄政王可比你们这些臣子受宠多了,陛下特许他睡到辰时再起,可不用和你们这些没宠招人讨厌的站在一起吹冷风。 而众人闻言齐齐吸了一口凉气,他们想到摄政王与先帝的那些传言,难道摄政王又献媚于小皇帝了?这可真是……让人所不齿! 此刻,宣室殿的偏殿中,姬昭硬生生地磨蹭到了辰时才从床上起来,只见姬昭微卷的长发散乱,铺在瘦弱的肩膀上,整个人倦怠不已,靠在萧衍身上仿佛没有骨头一般。 萧衍忍不住皱眉,拍了拍姬昭的后背严厉道:“坐直。” 瞬间,姬昭被死去的记忆唤醒立刻挺直了腰背,下一刻他就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听萧衍的。 于是,姬昭立马软了骨头,恨不得再次倒向温暖的床榻。 萧衍见此连忙扶正了姬昭的身体,他就没见过姬昭这么难养的孩子。脾气暴躁,身体娇气,若不是他见过幼时的姬昭,他是绝不会想到如今昳丽但却充满戾气的少年是姬昭。 而姬昭不由抬头,修长纤弱透出青色血管的脖子暴露在了萧衍的眼前,让萧衍忍不住想要用手握住,他只需要伸手轻轻一握再轻轻一折,眼前的少年便会没了气息,实在是脆弱至极。 “摄政王,你好烦。”姬昭拖长了调子道,声音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沙哑,像一把小刷子一般扫着人的耳朵,有着说不出的慵懒。 萧衍扶着姬昭的手微微一顿,他垂下眼睑看向姬昭道:“我烦?” 姬昭不想理他,手轻轻在床上一撑,整个人轻巧地翻身下了床。正当姬昭想直接离开的时候,他却被身后的萧衍给按住了。 “穿鞋。”萧衍看了一眼姬昭光着的脚道,少年的脚踝很细,足弓优美,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瓷白,恐怕连路都没有怎么自己走过。 姬昭闻言低头踢了踢自己的脚,哦,他忘了自己现在身体不好了,不可以光脚踩在有地暖的石砖上随便跑了。 很快,福公公便帮姬昭穿好了鞋袜,等候在外面伺候二人梳洗的宫人鱼贯而入,捧着用熏笼熏暖的衣物为二人更衣。 姬昭微卷的长发被束起,象征帝王的十二旒冠冕被戴在头上,将繁复的衮服穿戴好,又披上了墨色的狐裘后,姬昭才算可以出门。 与此同时,与姬昭同处一室的萧衍也换上的玄色的四爪龙纹朝服,整个人气宇轩昂不怒自威。 “走吧。”姬昭开口道。 话音落下,姬昭踏出了房门,突然吹来的冷风引得他不由咳嗽一声,下一刻他便被萧衍扶着走上了御驾,接着便是萧衍坐了上来。 感受到萧衍坐在自己身边,姬昭不由侧过头去,说实话他还是不知道如何与摄政王相处,不过有他在身边还挺暖和的。 “起驾!” 随着福公公的一声令下,抬着御辇的宫人平稳地朝着宣政殿走去。 此刻,待在宣政殿瑟瑟发抖的老大臣们有几个身体不好的已经被抬了下去。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数位宫人捧着碳盆走入宣政殿的大殿之中,瞬间大殿变得暖和了起来,冻得面色青白的众人这才缓了过来。 待到大殿中的温度升得足够高之后,姬昭这才施施然地带着摄政王从后殿走了出来。 “诸位爱卿,久等了。”姬昭说完这句话后便漫不经心地坐在了皇位上。 见到姬昭出现,谢丞相一派的人立刻便出列道:“还请陛下收回将丞相之位分为两个的成命,祖宗之法不可变!” 开朝以来便只设了一个丞相之位,即便放在以前的朝代里也没有两个丞相的说法。 夏世安见此立刻使了个眼色给自己人,立刻便有一名文官站出来反驳。 一方事随时变,一方坚持祖宗之法不可变,吵得有来有往,各种引经据典,有说秦因变法而强盛的,有说前朝因变法才导致三世而亡的。 总之,他们吵得姬昭头很疼,站在台阶之下的萧衍抬眸看向姬昭,只见少年眉头紧皱神情痛苦,整个人身上充满了不耐。 “闭嘴!”姬昭狠狠地拍向面前的桌案高声呵斥道。 一瞬间,双方闭嘴,静静地看着皇位之上的姬昭。 少年帝王伸手搜着自己的太阳穴,缓缓睁开眼睛,黑色的瞳仁泛着冷光,姬昭语气不好地指着谢丞相一派的臣子道:“祖宗之法不可变?” “正是!”这名年纪尚轻的臣子朗声应道。 “既然如此,那你便去给先帝殉葬吧。”姬昭勾起唇角语气冰冷地说道。 “什么?”站在下面的臣子已经震惊到失态了。 “还不快将人拖下去!”姬昭高声道。 “哗啦”一声,在场的臣子将近跪了一半,其中便包括谢丞相。 “陛下!此举有伤天合,还请陛下三思!”谢丞相说完便狠狠往地上磕头。 在他的带领下,群臣高呼:“请陛下三思!” “三思?”姬昭单手支颐歪着头看向这群跪在地上的大臣们,“朕只不过是复祖宗之法罢了。” 随后,姬昭轻笑着问道:“不是你们说祖宗之法不可变吗?” 一时之间,谢相一党语塞。 若是劝阻,那他们之前说的话都成了废话,若是不劝阻,姬昭要背负暴君之名,而他们也要背负天下人的骂名,到了史书上也是要被口诛笔伐。 夏世安升任右相一事已成,他竟然是连半分挣扎的能耐都没有!谢丞相,不,谢右相伏在地上咬着牙道:“臣认为,事随时变。” 这次便先算了,等谁调去做户部尚书的时候,他们再扳扯。 夏世安看着谢盛低头不免心中得意,这个右相之位得来不费吹灰之力。 就在夏世安得意,谢盛思考着如何做走下一步棋的时候,坐在高位上的姬昭接连扔出了两个炸弹。 “马上便要春闱了,这次春闱是朕登基以来第一次恩科,所以朕决定亲自出题,并且由皇后担任主考官。” 什么!无论是外戚房还是寒门世家第一时间的反应便是陛下在说什么! 和这两个事情比起来,后面姬昭说从此之后巳时上朝都显得没有任何冲击力了。 “陛下不可!皇后虽为男子,可他是后宫之主啊!若是由他担任主考官岂不是贻笑大方了!” 这世上哪有皇后担任主考官的啊!谢檀书不在后宫哄小皇帝,怎么能够插手前朝之事! “那就贻笑大方吧。”姬昭满不在乎地道,“你不服就一头撞死在这里吧。” 群臣闻言语塞,还想开口再劝。 然而得了好处的夏世安当即支持姬昭的决定:“皇后监考这是那群举子的荣幸,况且皇后是谢左相的嫡长子,难道左相还担心他处理不好科举的诸事?” 夏世安这句话向姬昭卖了好,又狠狠地把谢盛给恶心了一把。 “不知摄政王殿下意下如何?”夏世安说完看向了从开始就一言不发的萧衍。 “臣觉得甚好。”萧衍出声道。 “既然摄政王都这么说了,那便这么定了吧。”姬昭满意点头。 谢盛神色难看,不过,他很快就会让主持这次科举的谢檀书知道,什么叫做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再又讨论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之后,早朝这才结束。 待到群臣散去之后,萧衍看着皇位上面露疲色的少年道:“陛下即便想要争赢他们,也不该拿自己的名声做工具,若是被人冠以暴君之名又该如何是好?” 只见姬昭淡淡地瞥了萧衍一眼道:“朕是暴君,那你是妖妃了?” 11、第十一章 “妖妃?”萧衍的声音陡然变冷,目光落在了扬着下巴对他分外不满的少年脸上,“你知道妖妃是什么意思?” 姬昭听到萧衍变冷的语气不由侧过头去道:“摄政王如今手握重权,明明能劝阻朕,却支持朕让皇后担任主考官,难道不是妖妃?” 况且,就凭萧衍与先帝的那些传闻,他这个妖妃也当的不亏。 说完,姬昭便直接离去,对一旁的福公公道:“去椒房殿。” 谢檀书昨夜一夜未归,也不知道今日能不能回来,有没有找到他说的那几个人? 怀着这样的心情,姬昭坐上了御辇,扔下站在原地的摄政王往椒房殿而去。 宣政殿门口,萧衍望着姬昭离去的车驾眉目放缓,看来陛下未经人事,否则就不会说自己是他的妖妃。只不过…… 萧衍忍不住皱眉,花朝节后陛下便十七了,难道姬恒从来没让人教导过他儿子人事吗?长安城像姬昭这么大的小郎君,不说姬妾成群,孩子也都能够满地走了。可是小皇帝却是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甚至张口就是自己是他的妖妃。 “殿下,在想什么呢?”陆拾开口问道,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说摄政王是妖妃的。 “在想给陛下选秀的事情。” 陆拾闻言不由诧异地看了萧衍一眼,难道他家殿下准备把自己家的侄女塞进小皇帝的后宫?可是,可是殿下他只有一个侄儿啊! 说完,萧衍又道,“不过他身体不好,这些事迟一些也无妨。” 不过,一些事情还是得让姬昭知道了。不然下一次还要口无遮拦,若只是他们二人知晓便也罢了,让旁人听了传出去终究对姬昭的名声不好。 这样想着,萧衍便不紧不慢地往宣室殿的偏殿走去,陆拾见此连忙跟上。 走到一半,萧衍突然停下脚步道:“你出宫,买几本春宫图进来。” “什么!”陆拾脚下一滑,差点没把自己给摔了。 只见萧衍眸光一沉道:“问这么多做什么,还不快去。” “是!” 话音落下,陆拾便急急忙忙地出宫。 而此刻,坐在御辇之上往椒房殿而去的姬昭忽然反应过来了摄政王为什么回生气。 “他不该会是以为我要把他纳进后宫吧!”姬昭吓得坐直了身体,这个事情他敢都不敢想。 若是萧衍真的和他父皇有什么,那算不算他看上了自己的小妈? 瞬间,姬昭就被自己的这个联想雷到了,他想到摄政王看他的表情忽然想找个地把自己埋了。 就在姬昭努力用身上的狐裘罩住自己全身的时候,他释然了,他在摄政王面前丢过的脸还少吗? 现在他要做的是找谢檀书商量这次科举的事情,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 椒房殿中,谢檀书一夜未睡,但是却已经摆好了茶水点心等着姬昭过来了。 姬昭一走进椒房殿便看见谢檀书已经等候多时,眼下还有熬夜的青黑,然而却不损谢檀书丝毫容颜,反而为他增加了几分憔悴的美感。 姬昭看向谢檀书脸上的黑眼圈心想,可能这就是主角。 只见具有憔悴美的谢檀书亲手为他倒好一杯清茶后才缓缓开口道:“陛下让臣找的人,臣已经找到一个了。” “是谁?”姬昭握着手里的杯盏出声询问道。 “许问。”谢檀书说出了这个名字。 姬昭有些失望,不是那个被谢庭顶替了的鬼谋徐玄,不过许问擅长水利,在萧驯和谢檀书打下天下之后,许问治理了不少水患,修建了不少水利设施,让一个国家通过短短十年的休养生息便再次繁盛起来。 “此人正如陛下所说精通水利,对于黄河水患的治理有着自己的见解。”谢檀书轻声说道,他一夜未睡便是在考校许问的学识。 “甚好。”姬昭点头,然后看向谢檀书直接道,“朕已经下令任命你为这次科举的主考官了。” 姬昭以为谢檀书会欣喜若狂,然而他却没想到谢檀书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陛下,不可。” “为什么?”姬昭不解。 只见谢檀书缓缓分析利弊道:“若陛下任命臣为主考官,必定会引起大部分举子的不满,怕是会用拒考来抗议。这次是陛下登基以来第一次科举考试,为的便是筛选人才为陛下效力,培养自己的班子,若是不能最大收拢人才,岂不可惜。” “为什么要可惜?”姬昭微微倾头,细长瓷白的手指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面前白瓷瓶里插着的梅花道,“朕想要的人才可不是世家子弟或者寒门。” 在这个世界中,认识字的是少部分人,才学几乎与金钱挂钩,只有家中富庶的才能够读得起书,所以能够考中科举的大部分是世家子弟和少部分寒门子弟。 谢檀书看向姬昭,想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只见姬昭抬头对着谢檀书笑了笑道:“朕从始至终想要的是一把只忠于朕,为朕所用的刀。” 他要用这把刀狠狠地刺向外戚、世家、寒门,这把刀将为他做恶事,背骂名,并且只忠于他,是孤臣是鹰犬,而他的报答不过是高官厚禄和让对方施展才华,不过这对于从底层爬上来,有君主能够赏识他们的人来说,便足够让他们发光到燃烧自己。 谢檀书闻言呼吸一滞,他好像明白陛下是什么意思了,于是他道:“陛下若是需要,臣亦可为陛下手中的那把刀。” 姬昭闻言愣住,用主角做刀会不会太奢侈了? “你先主持好今年的春闱吧。”姬昭垂下头不再看向谢檀书,“他们必定会在小事上为难你,一切都需要靠你自己解决,朕能帮的只有借给你人手。” 谢丞相在朝中经营十几年,他的门生虽说不是遍布朝野,但也是能够让谢檀书在主持这次科举的过程中寸步难行。 “臣必定不负陛下所望。”谢檀书拜道。 姬昭闻言有些心虚,他好像提各种要求不管乙方死活的甲方。 “你明白就好。” 话音刚落,福公公便捧着一个盒子进来了。 “陛下,这是摄政王让老奴给您送来的东西,让老奴务必交到您的手中。”说完,福公公便将盒子放到了姬昭的面前。 姬昭摸了摸盒子不明白摄政王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拿东西哄他来了?可他又不是小孩子,况且摄政王也不是会因为这种事哄人的人,并且他还是错的人。 这般想着,姬昭打开了盒子,里面赫然躺着的是…… 姬昭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犹如丹渥一般,细长白皙的手指微微颤动,就连身子也跟着一起颤动,仿佛看见了什么羞耻又震惊的事情。 就在谢檀书和福公公想要探头看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啪”的一声,姬昭猛然关上盒子,为什么!为什么他会送这个过来?是讽刺他吗? 12、第十二章 摄政王送来的东西让姬昭又气又怒,咬牙切齿地说出了三个字:“萧楚之!” 坐在姬昭对面的谢檀书看着小皇帝泛着薄红的脸不由露出了几分好奇,摄政王究竟送来了什么东西让小皇帝如此恼羞成怒。 “陛下,臣可否一看?”谢檀书带着几分兴味的目光落在了姬昭用手按着的盒子上。 只见那黑色的盒子被姬昭死死压住,白皙的掌心甚至被压红,可见姬昭的用力程度。 而姬昭听闻谢檀书的请求面露错愕之色,这等下流无耻的东西怎么可以给风清月朗的谢檀书看!尽管谢檀书是外表装出来的清雅,可是被对方看见摄政王竟然送自己这种东西,他还要不要脸了。 “不可以!”姬昭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说完,姬昭便将东西放在自己的身边,竟是连最信任的福公公也不肯给。 准备伸手去接,结果接了一个空的福公公:……哎呦喂,摄政王究竟送了陛下什么东西?竟然是连老奴都不让知道。 姬昭在冷静一下后便快速和谢檀书探讨关于这次科举考试的细节,姬昭对大昱的科举制度并不了解,毕竟历朝历代的科举制度都所有不同,科举制度在他的世界从创始到完善也走了几百年的时间。而谢檀书却是用心准备过这次科举的,所以基本上都是姬昭听谢檀书说科举相关的细节。 姬昭听完后便知道这个世界的科举制度还相当粗糙,比如糊名制和誊录制根本听都没有听过。 于是,姬昭忍不住看向谢檀书:“你参加科举,试卷上写明了你的身份籍贯不曾掩盖,若是你父亲想要让你落榜岂不是轻而易举。” 谢檀书闻言垂眸苦笑道:“看来陛下也看出了科举之中的弊端。”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是我唯一出仕的机会。”谢檀书抬起头缓缓道。 哪怕知道会被人故意落选,可是他还是得去试。 姬昭闻言笑道:“现在是你主持科举了,想要公平,很简单,将所有考生的姓名糊去就行了。” 可惜现在他的人手不够,识字的人少,不然还可以将誊录制加上,更加能保证公平公正。 “陛下的办法很好。”谢檀书笑着道。 不是没有人想过这个办法,可是他们出于各种利益,他们始终没有付诸行动,毕竟这是一件得罪权贵的事情。 “这件事不要声张,等考生试卷收上来后便直接糊名。”姬昭叮嘱道,他要的就是打那群人一个措手不及。 “好。”谢檀书的嘴角勾起一个笑容道,“臣必定不负陛下所望。” 姬昭闻言点头,然后起身道:“你好好休息,等休息好了再去接手科举诸事。” 说完,姬昭便带着身边的盒子往外面走去。 福公公见此连忙跟上去问道:“陛下,我们是回宫吗?” “不,朕要出宫。”姬昭踏出椒房殿后看着外面的天空道。 “出宫?”福公公闻言瞪大了眼睛,陛下什么时候喜欢上了出宫?宫外多危险啊! 姬昭想的却是这次他宣布由谢檀书主持科举,就算早朝上通过了这个决定,可是民间一定会有诸多反对之声,那些学子就像谢檀书说的那样肯定会拒考抗议,说不得还有谢相一党在背后煽动。所以,他要出去看看那群蠢货会怎么说,同时让他们认清楚现实,放弃抗议,认真参加考试。 “还不快准备一辆低调一些的马车,朕要出宫。”姬昭扬着下巴道。 “是。” 福公公应了一声后便急忙忙地去准备出行的马车,这次可不能和上次与皇后前去丞相府一样了。 半个时辰之后,折桂楼门前举子们群情激奋,姬昭让谢檀书监考这次科举的事情已经全部传了出去,大家对今日皇帝在早朝上的决定分外不满。 “让皇后监考科举,此举是让后宫插手朝政!陛下可如此!”一名青衣文人激动地说道,“我们苦读十几载,岂可让一深宫妇人做派的男子决定我们的功名!” “文兄说得对!科举岂是儿戏,怎么能让后宫插手!”在场的众人附和道。 “我们要想办法让陛下收回成命!还请诸位和我一同拒考抗议,一起前去皇宫大门跪请陛下收回成命!”青衣文人说罢便要率先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嗤笑,他忍不住看向了笑声传来的马车。 马车里的主人用懒洋洋的声调道:“我原以为能够参加春闱的都是一群聪明人,现在看,不过是一群不长脑子的愣头青。” 只见马车车帘微动,一只瓷白的手伸了出来,里面走出了一个头戴金冠身披墨狐皮毛脚踩粉底鹿皮靴的少年,只一眼便可见少年的金尊玉贵。 对于这种权贵,文安向来是敬而远之,可是他却出声嘲笑他们的抗争,这就不得不让文安问一句:“兄台何故发笑?你若非此次科举的考生,事不关己自然可以高高挂起。你若是这次科举的考生,就应当像他们一样和我们一起拒考!” 说完,文安的目光便落在了那一群穿着打扮明显更为华贵的学子身上。身为权贵,他们也愿意放弃这次科考的机会,和他们这些寒门子弟一起做抗争。 姬昭见此冷笑道:“蠢货,他们是权贵子弟,你拿什么和他们比,他们不参加这次科举,他们还有父祖的荫蔽,照样能够做官。和他们相比,你有什么?” “三年一次的科举是底层唯一的出路,即便如此,名额也大多是权贵的,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在几千几万人中拿到那为数不多的名额?” 姬昭说完这句话时,在场的权贵子弟不由脸色一变。 “我若是你,我便会抓住这个机会往上爬。”说罢,姬昭扫视了一眼那些煽动学子情绪的权贵子弟露出一个冷笑继续道,“他们不参加更好,你榜上有名的机会还大点。” 姬昭的这番话就如同一桶冷水倒在了在场众多寒门学子的身上,冷得刺骨,也彻底地被这桶冷水给泼清醒了。 他们这些人读书为的是什么?难道真的是为了生民为了天下?这种人或许有,但绝对不是大多数。他们这些人不过是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而已,他们想要的从来都是往上爬,爬到和权贵一个高度。 若不是面前的少年点醒他们,他们恐怕真的会去拒考抗议,从而错失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姬昭看着这些寒门和底层出身的学子笑道:“若是你们真的有那个骨气,那便去撞宫门前的柱子吧,不过我想陛下应该也不会理睬的。” 话音落下,众人脸色一变,这才想起当今做太子时的凶名。 姬昭嘴角微扬,他们凭什么以为,他当上了皇帝就会被道德绑架,手握至高无上权力的他没有变本加厉就算好的了。 “siri,我们走。”说罢,姬昭转身坐回马车,“不想继续看这群蠢货了。” 话音落下,被骂蠢货的众人默默地看着姬昭那辆华贵的马车从他们的视线中远去。 片刻后,有人开口问道:“文兄,我们还要拒考抗议吗?” “拒什么考?还不快趁此机会好好温习。”说完,文安神色冷凝地看了那一群权贵子弟一眼,若不是那名少年点破,他们恐怕真的要赔上自己的前程成了朝堂上博弈的弃子。 “走吧,我们回去看书。”文安吸了一口气道。 于是,刚才还要去跪皇宫大门的几百名寒门学子瞬间散了去,只留下脸色铁青权贵子弟。 本来掐断了学子大规模抗议的苗头,姬昭应该没什么烦恼了,可是出来之后他却开始忧心起了该如何强行糊名,那些权贵可不是善茬,单靠谢檀书和几个人根本无法在收卷后做到强行糊名。 “果然,还是要靠武力镇压啊。” 然而,皇城禁卫军不可轻易调动,想要武力镇压只能求助于摄政王。 姬昭看了一眼手边的黑木盒子,他不想见摄政王,可是不得不见。 13、第十三章 姬昭细长的手指轻轻敲在黑木盒子上,那黑色的盒子衬得他的手指越发白皙,而姬昭的面色却沉重如水,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去见萧衍。 就在姬昭纠结片刻后,他一把将手边的盒子扫落在地恼怒道:“是他送我这等下流无耻的东西,凭什么让我不敢见他!” 骂完之后,姬昭安慰自己,作为现代人比这个更夸张的都见过,不过基本画工精细的春宫图而已,又能如何? 但是,姬昭在看见盒子摔开后露在外面的春宫图后,还是连忙蹲下身子把露出来的春宫图塞进了盒子里。 外面侯着的福公公听见马车里的动静叹了一口气,陛下的性子还是这么暴躁,再多的安神香也不能让陛下静心。 “陛下,可是要回宣室殿?”福公公在马车在轻声询问道。 “嗯。”姬昭闷着声音应了一声。 话音落下,姬昭乘坐的马车便缓缓朝着宣室殿的方向驶去。 而在另一边,本来想聚集在一起抗议的普通举子被姬昭当头浇了一桶冷水后,对那些同为这次科举的权贵子弟瞬间没了好脸色,也不在折桂楼久待,纷纷回了自己的住处闭门苦读,争取在这次科举中一鸣惊人。 折桂楼上,被谢檀书连夜试探过的水利天才许问看着散去的人群笑问身旁的布衣青年道:“饮川兄,你觉得陛下这次将科举交给皇后主持如何?” 只见那名被称作饮川的青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友人才开口道:“皇后主持科举是朝堂上的博弈,那少年说得对,这对我等事千载难逢的机会,而且皇后与前朝没有利益瓜葛,便不会出现只论出身不论才学的事情。” 让皇后主持科举,旁人都只看得到陛下是在胡闹,却看不到是陛下真的想要遴选人才。 说罢,纪饮川笑了起来道:“我听闻皇后少有才名,想必也有识人之能,或许这次科举是我们唯一能翻身的机会。” 而且,他们将要效忠的陛下心中是有沟壑的,将来他们在朝堂上也能够一展抱负! 与此同时,权贵府中和谢左相府中也都知道了折桂楼前发生的事情,不少权贵暗恨那突然出现的少年搅了他们的好事,恨不得查清这是谁家的子弟,好让他家的长辈回去教训一番。 而谢左相对此的反应却是平平,他本就没有打算靠着这几千个举子拒考抗议将谢檀书从主考官的位置上拉下来。 毕竟小皇帝十足的任性,即便全天下学子都不参加科考,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并且还有摄政王在小皇帝身后默默支持,他根本就动不了谢檀书。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让底下人给谢檀书使绊子,抓谢檀书的纰漏,让这场科举办得一塌糊涂,这样他才有理由带着群臣力谏,把谢檀书赶回后宫,让小皇帝的颜面扫地,即便他再想插手政事,他也可以用这件事劝阻。 这般想着,谢左相喝了一口茶,吐出一口浊气,唯一可惜的便是庭儿不能入仕了,之前看中的学子便也不能让庭儿顶替,只能放过。 ………… 宣室殿中,萧衍一边批着手中的奏折一边向回来的陆拾开口问道:“让你送去的东西送去了吗?” 陆拾连忙回答道:“送去了,不过陛下没看,从皇后宫中出来后便出宫去了。” 萧衍闻言手微微一顿:“出宫?” “对啊。”陆拾连忙将暗卫送回来的消息说给了萧衍听。 “陛下那一番话犹如一桶冷水浇在了那些举子身上,瞬间便让他们散了。”说着陆拾便不由笑了起来,“本来您还说让我去处理这些事的,没想到陛下处理得这么好。” “不错。”说着,萧衍眉心微蹙,“不过这些人交给手下人做就行了,他亲自去……” 未等萧衍将话说完,门外便传来了有人疾行的声音,萧衍抬眼看去便见到身穿暗红色绣金华服外披狐裘一副贵公子打扮的小皇帝走了进来。 姬昭的脸上因为余怒,脸上带着薄红,又因为他的肌肤太过苍白,这抹薄红在他脸上分外不自然,像是生病了一般。 萧衍见人走到了他面前坐下不由连忙伸手去触碰姬昭的额头:“生病了?” 萧衍骨节分明额的手放在姬昭的额头上,带着丝丝凉意,很好的地驱散姬昭心底的燥意,但是姬昭依旧不领情地拍开萧衍的手闷声道:“没有。” 萧衍不以为意,只当是姬昭在闹小孩子脾气,直接让一旁的福公公去将太医请来。 “诺。”福公公连忙去请太医。 姬昭看着萧衍能使唤得动自己身边的人不由大怒,之前萧衍擅自清理他宫里宫人的帐他还没有和他算!即便那是为他好,也不该不打招呼。 就在姬昭准备发难的时候,萧衍却是帮他捏紧了身上的斗篷,握住他那双发冷的手问道:“可是在出宫见那群学子的时候受了风?手怎么这么冰。” 说完,萧衍心中便有些不悦,只觉得姬昭身边没一个有用的,这种事也需要帝王亲自前去? “我……”姬昭的手被萧衍握住放在怀中,对方身体的温度让他的手不再那么僵,一时间发难的话有些说不出来,只阴阳怪气道,“摄政王倒是会替朕做主。” 说完,姬昭便想把手从萧衍怀里抽出来。 “别闹。”萧衍低声轻呵,说完便再次探向姬昭的额头,“是不是病了?” 姬昭不由扭头,他总不能说是因为对方送了他秘戏图,所以气的吧。 “多谢摄政王关心,朕没事。”姬昭说完便看着萧衍扬着下巴道,“这次朕来找你,是有事相求。” 说完这句,姬昭心中不由恼恨,作为一个没有军权的皇帝可不得放下身段求人吗? 萧衍看着下巴微扬一脸高傲的姬昭,觉得这可不是求人的模样。不过,这虽然是他要养的孩子,但也是帝王,该有帝王的骄傲。 “陛下请说。”萧衍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姬昭抬眸看着面前的男人道:“科考在即,朕决定在科举中实行糊名制,但担心有人抗命不遵,想借你手下的兵逼他们就范。” 萧衍在长安附近可是有五千精兵的,这放在战场上可能不够看,但是逼宫夺权足够用了。姬昭忍不住想他爹这都能放心萧衍,那肯定是真爱了,并且真爱还对自己这个儿子这么好,简直比真爱还真。 “糊名制?”萧衍抓住了关键字眼。 姬昭向萧衍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糊名制,未了他不由道:“若不是人手实在不足,否则誊录制也可以加进去。” 话音落下,萧衍握紧了姬昭的手,一双如狼一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姬昭,他道:“陛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只见,姬昭笑道:“朕,当然知道。” 他是在与一个阶层为敌,如果做不好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可是,想要一个太平盛世,抑制门阀贵族是必须的,提拔底层人作为对付门阀贵族的工具也是必须的。 “难道摄政王是胆小鼠辈?害怕了?”姬昭歪头带着几分少年不知世事的天真。 萧衍看着面前的少年沉默,片刻后才道:“如陛下所愿。” 姬昭闻言笑了起来,但是想到黑盒子里的东西他就笑不出来了,于是他道:“摄政王好清闲,科举在即,莘莘学子皆在苦读,朕也在忧思国事,倒是摄政王在看一些不雅之书。” 14、第十四章 姬昭说完这段话后,鸦羽一般的睫毛轻垂,右手把玩着桌子上的杯盏,那质地轻薄洁白如玉的茶盏在姬昭手中转动,杯身上的薄釉随着光线变化而显得流光溢彩。 姬昭的动作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在观察着萧衍的表情,看向萧衍时眼底则带着几分讥讽,仿佛真的在嘲讽萧衍不务正业。 就在姬昭以为萧衍会自惭形愧的时候,对方却是认真问道:“陛下看了吗?” 姬昭抬眸只见对方神态自若,丝毫没有因为送自己的秘戏图感到羞愧,他不由砸下手中茶盏羞恼道:“摄政王难道要朕在大庭广众之下看这种东西吗?” 只见碎裂的薄瓷飞溅,划伤了姬昭的手指,一时之间细长的血线便在姬昭白皙的肌肤上显现出来,明明是小伤,可放在姬昭手上却是骇人得紧。 萧衍见此连忙拿出手绢为姬昭止血,向来平静的脸上带着几分薄怒道:“男欢女爱本就人之常情,你无父兄教导,又无母亲操心,人伦之事自然是由我教你。陛下何故发怒,伤了自己?” 萧衍说完之后低头,只见面前的少年因为发怒而眼尾发红,眼中更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最后,萧衍叹气般地伸手拍了拍姬昭纤薄的后背道:“既然陛下不喜,改日换个身家清白的宫女来教导陛下吧。” 以姬昭的身体实在是不适合早知□□,可是又不能什么都不懂,既然不喜欢画册,那就换成宫女吧。 姬昭闻言心里想的是你果然想当我爹!还有凭什么你说帮我找宫女就帮我找宫女! “你……”正当姬昭想要开口质问之时,他才说出一个字便觉得目眩头晕,一瞬间过于激烈的情绪和今日吹过的冷风让姬昭的身子再也承受不住,下一刻便栽倒在了萧衍的怀中。 一瞬间,整个宫殿里的人惊慌失措,乱作了一团。 而姬昭晕过去前最后的画面便是摄政王略显慌乱的表情,他有些难受,为什么不能在晕过去之前把萧衍骂一顿。 “去请太医。” 摄政王冷厉的声音响起,宫人们才找到了主心骨,烧水的烧水,找太医的找太医,纷纷有条不紊地忙了起来。 而萧衍看了一眼昏倒在他怀中的少年一把将其打横抱起,亲自抱到了宣室殿主殿的龙榻上。 等将人放到床上后,萧衍借着窗户透过的日光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对方似乎比昨日又瘦了一些。 接着萧衍将被子替姬昭捏好,然后用手捏了捏自己犯疼的眉心轻声道:“真是不知道你在闹什么。” 而之前就被摄政王叫去找太医的福公公慌忙赶回,看见躺在床上昏睡的姬昭可是心疼坏了。 “都怪奴婢劝阻陛下,大冷天的让陛下出宫,这才让陛下病倒了!”福公公看着床榻上躺着的面色苍白的帝王无不自责心疼。 陛下时不时发怒的情况才刚刚好了一点,这下又突然病倒,这让他怎么和先帝交代啊! 想到这里,福公公不由连连抹眼泪。 “太医。”萧衍指了一下福公公身后的李太医,接着便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李太医。 李太医见此连忙为躺在病床上的姬昭把脉,然而把了许久的脉却说不出一个一二来,这让福公公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就在此时,站在一旁的摄政王开口道:“如何?” 听到摄政王那略带寒意的声音,李太医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将榻上那位少年帝王的手放回被子里后,李太医才斟酌地开口道:“陛下的脉象十分奇怪,微臣才疏学浅不能看出陛下是何病症,若是换做梅鹤先生可能有办法。” “梅鹤先生?”萧衍蹙着眉心念出了这四个字,以往先帝还在时曾向他提过这个人,是个当世神医,只不过深居山林,每三年出山游医一次,是个很难寻到的人物。 福公公听见李太医的话却是立马道:“梅鹤先生如今也不在长安啊!他为陛下寻药去了,没有三年五载怕是回不来。” 说完,福公公便沮丧着一个脸,即便现在想找梅鹤先生也找不到啊。 “陛下以前可用过梅鹤先生的药?”站在一旁的萧衍开口问道。 “有,只是陛下不愿意吃。”福公公苦着脸道。 先帝若是还在,陛下勉强还能吃点,先帝不在了,陛下便是连吃都不吃了,他也只能祈祷那些宫殿里燃的安神香能够帮陛下稳定心绪。 “拿药,本王盯着他吃。”萧衍看着躺在病榻上却仍旧容颜不得舒展的姬昭道。 福公公闻言一喜,有摄政王盯着,他也不必日日犯愁了。 很快,福公公便取来了药方交给了李太医,宫人则是按照李太医抓的药开始熬药。 一个时辰后,一碗汤药熬好,福公公立马试了试温度便准备给姬昭喂下,然而白瓷勺子放到姬昭嘴边却怎么都喂不进去。 “我来。” 话音落下,萧衍接过药碗将躺在床上的姬昭揽起,让他靠在自己怀中,然后掐着他的下巴将手中的药给姬昭灌了下去。 见药碗见底,萧衍松开了掐着姬昭下巴的手,只见姬昭白皙的脸上赫然出现了两个指印。 萧衍见此皱着眉头伸手摸了摸姬昭脸上的两枚指印道:“娇气。” 说罢,萧衍又向福公公要来了止血化瘀的药膏,亲自涂抹在了姬昭的脸上。 福公公见摄政王将姬昭放下后小心翼翼地道:“殿下,您去休息吧,这里有老奴看着。” “不必。”萧衍看了眼卧榻上昏睡的少年道,“本王就在这里守着他。” 福公公闻言已经,连连点头道:“是,殿下有什么吩咐尽可向奴婢说。” 只见萧衍眸光微冷犹如鹰隼锁定猎物一般看向福公公道:“陛下究竟生的是什么病?” 福公公闻言大骇,只能将自己知道的尽数托出。 “奴婢虽为服侍先帝和陛下的老人,可是真正知道陛下究竟得了什么病的就只有先帝和梅鹤先生。”说罢,福公公也是一脸无奈。 而萧衍则是凝眉拨弄着手上的佛珠,这是他心情极为不好是才有的动作,他想姬恒真是留了一个天大的麻烦给他,这个孩子比他想象得更不好养。 “陆拾。”萧衍转身背着床榻上的姬昭出声道。 “属下在。”候在外室的陆拾立刻应声道。 “去查梅鹤先生的踪迹,务必从他口中问出陛下所患何病,竭尽全力帮他拿到他为陛下所寻之药。” “是。”陆拾领命而出。 吩咐完这些,萧衍回头再次看向卧榻上的姬昭,忍不住叹一口气。 “心有鲲鹏之志,却生了这么一副孱弱的身体,难怪先帝要将你托付给我。” 否则,这样的少年帝王迟早要被朝堂上的豺狼虎豹吞吃得干干净净。 这样想着,萧衍不由生出了几分怜爱。 月至中天,姬昭挣扎着醒了过来,只见室内一灯如豆,光线有几分昏暗,姬昭刚想问siri什么时候了?却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一碗泛着苦味的药碗递到了他的面前。 “喝药。”姬昭听见萧衍低沉的声音如此说道。 姬昭愣住,他抬头看向萧衍道:“我病了?” 萧衍刚想说不许不喝便看见了少年脸上茫然委屈的表情,于是他放缓了声音道:“你喝了碗,我便许你……” 未等他将话说完,姬昭便已经将他手里的药一饮而尽,丝毫看不出抗拒喝药的模样。 只有姬昭自己知道,他是因为先天性心脏病而被遗弃的,在做手术之前,他时刻活在死亡的阴影中,这个世界没有人比他更想活了。 现在他生病了,那就吃药,只不过一碗苦药,难道比做手术更难过吗? 一碗药喝完之后,姬昭的嘴边递来了一颗蜜饯,甜滋滋的味道很好化解了嘴里的苦涩。 就在这时,摄政王弯下身子平视着面前的小皇帝问道:“陛下白日为何发气。” 姬昭闻言一愣,片刻后才咬着嘴里的蜜饯道:“萧楚之,不如朕也赐你一对美妾可好?” 对面的男人闻言神色平平,他道:“臣是断袖。” 15、第十五章 萧衍的话对于姬昭来说无疑是一记惊雷,于是萧衍便看见眼前的少年露出了惊愕的神情,抵在齿颚间的蜜饯也因为嘴唇微张而露出了些许。 萧衍今年已经二十有八,及近而立却未曾娶妻,至今未有子嗣,不近女色,也不好男色,后院之中也无乱七八糟之事。即便姬昭猜到了萧衍可能和他爹有一腿,可是当他听见萧衍亲自承认后还是很震惊。 不过,姬昭很快便将震惊之色收回,他用被子将自己一裹依靠在床柱上懒洋洋的拖长语调道:“既然摄政王不喜欢女子,那朕便赐你一对少年吧。” “莫要胡闹。”萧衍伸手将一旁的软枕垫在姬昭的身后让他靠好。 “胡闹?”姬昭偏着头看向萧衍道,“萧楚之,朕不过是见你孤家寡人房中空虚,无人对你嘘寒问暖,特意找了两个人为你暖床,你不记着朕的好,还说朕胡闹?” 萧衍看着面前少年神色凌厉不依不饶的模样,忍不住想,这就是姬恒说的,我儿子就是你儿子,他一定会把你当父亲尊敬。如今,萧衍再回想起姬恒说过的话,忍不住想要冷笑。 最后,萧衍直言道:“我不喜欢。” 姬昭闻言立刻高声道:“你不喜欢难道朕喜欢?还擅自替朕做主送宫女给朕!你怎么不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加九赐啊!” 姬昭最厌恶的便是萧衍这幅封建老男人的做派,后面剑履上殿的这些话则是他用刀在扎对方,权臣做到上面那些怕是已经离篡位不远了。 “说什么胡话?”萧衍脸色一凝,“这些岂能相提并论,陛下若是不喜欢直说便是。” 被人呵斥一番,姬昭别开了头不想再看萧衍。 “罢了。”萧衍看着生闷气的姬昭道,“宫女之事我不会再安排,陛下好生休息,明日不必早朝。” 说完,萧衍便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福公公掌着灯来到姬昭床前苦口婆心地道:“陛下啊,您怎么和摄政王吵起来了?” 还把人给气走了,要是明日摄政王不来监督陛下喝药可怎么办啊? 只见姬昭闷声道:“是他独行专断,擅自做主,朕不过直言事实而已。” 说完,姬昭便往下一躺,被子一盖将自己全部遮住,然后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唉。”福公公见此不由叹气。 ………… 月华如水,夜深人静,然而没过多久这份寂静便被疾驰的马蹄声打破,本该大门紧闭的大将军府也瞬间忙碌了起来。 只见萧衍从黑色的骏马翻身而下,身上的墨色大氅随风翻动,身后几十骑兵整齐肃穆,而萧衍则是眉头紧锁,越发显得气势骇人,让人不敢直视。 大将军府的老管家连忙开门迎接,但心里却是止不住的疑惑,平日里殿下处理政务晚了便歇在宣室殿偏殿,今日怎么反而深夜回府了呢? “殿下,热水饭食皆已备下,随时可以享用。”老管家恭敬地开口道。 这些东西都是府中时常备着的,即便萧衍不回来,也要准备着。 “嗯。”萧衍走进屋内随意地应了一声后便将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扔在了衣架上,同时伸手去解开自己头上的发冠。 老管家见此便准备退下,谁知萧衍却突然回头叫住了他。 “老徐,本王记得,你有个十七八岁的儿子。” 老管家闻言应道:“回殿下,正是。” “那你说,这个年纪的少年郎到底在想什么?”萧衍踏进浴桶眼眸半阖,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敲着浴桶的边缘。 萧衍十四岁便从军了,长在边关,每日想的是怎么活下去,怎么杀了来犯的北离人,如何建立军功。十六七的时候更是带着三千骑兵直插北离腹地,斩杀北离左右贤王,所以萧衍对十六七岁的孩子在想什么一点也不清楚。 而他,也不过是在知道姬昭不知人伦之事后,按照长安高门世家的惯例让宫女教导对方人事。 “也不知道是在气什么?”萧衍伸手将被水沾湿的长发随意拨开而后叹息一般地说道。 “这……”老管家闻言沉吟片刻后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最为叛逆,不服管教,时常顶撞长辈。” 萧衍闻言心中颇以为然,的确是难以管教,若是换做他的侄儿,敢这般和他说话直接军棍伺候便是,可是换做姬昭…… 萧衍闭目,有些头疼,别说是打了,便是骂也不能骂。 而老管家则是接着道:“我那儿子自尊心可强了,不服安排得很,最恨我替他做主。” 萧衍闻言睁眼轻声道:“自尊心?替他做主?” “是啊。”老管家笑道,“可我替他做主也不是害他,但他……诶,不知父母苦心。” 萧衍好像明白了小皇帝为什么回那么气了,只不过这性子实在是不怎么讨喜。 “下去吧,本王知道了。”萧衍神色淡淡道。 老管家闻言只得稀里糊涂地退了出来,不知道他家殿下问他这些是何意。 而在另一边,长乐宫中灯火未息,夏太后没过多久便听闻了摄政王连夜出宫疑似是和皇帝吵了一架的消息。 宫灯之下,夏太后已经退去了妆容与首饰,乌黑的长发半挽,身后的宫女正在为她按摩头部,面前的菱花镜映出了夏太后艳丽的容颜,她已经不年轻了,在深宫蹉跎了二十年。 “陛下和摄政王吵了一架?”夏太后听见下人的来报声音不由提高了一下,“也难怪,陛下任性妄为,摄政王独行专断,不吵起来才怪。” 夏太后对于萧衍拔掉她安插在小皇帝身边的钉子这件事很有意见,如今自然乐得见到他们君臣不合,毕竟摄政王可是她垂帘听政路上的一块巨大绊脚石。 “想个办法离间他们君臣吧。”夏太后拨弄着手上的丹蔻道。 她在宣室殿还有个钉子没能被福全和萧衍拔出来,如今正好用得上。 夏太后对身后的掌事嬷嬷吩咐了几句后,才在宫人们的服侍下睡去。 第二日清晨,姬昭难得起了一个早,福公公给姬昭准备了甜粥和各式早点,还有一碗不知道该不该端进去的苦药。 福公公看着手里的苦药发愁,摄政王不在,谁能让那位祖宗喝药啊? 此刻,内室之中,姬昭坐在餐案前用汤匙轻轻搅动着面前的甜粥,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摄政王呢?” 昨日他不该和萧衍吵得那么凶,剑履上殿的话都说出来,要知道这些可是权臣的催命符,他现在和萧衍是盟友,他昨夜说的话怕是和刀子一般扎人心吧。 一旁布菜的内侍小声道:“昨夜摄政王殿下便出宫了,明明宫门已经下钥,禁卫军偏偏为他开了门,还有上次不过问陛下便擅自做主处理了宣室殿的人,真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啪”的一声,一碗甜粥盖在了内侍头上,粘稠的粥水流下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 只见少年帝王那张昳丽的容颜陡然出现在眼前,少年的嗓音冷冰冰地道:“你是在挑拨离间?” 话音刚落,一早便赶入宫的萧衍踏进宣室殿看见的便是这一幕,那面色苍白的少年眼中带着怒火,声音却冷如冰窖。 而少年在看见他后,指着跪在身前的人道:“萧楚之,他在挑拨我们。” 16、第十六章 萧衍一早进宫便是特意前来盯着姬昭喝药,未曾想刚踏入宣室殿便听见了这么一番话,当他听见姬昭向他告状的时候用我们这两个字时,原本有些凝重的心情竟然变得有些愉悦起来。 于是,萧衍顺着姬昭手指的方向看去,跪在地上的宫人不顾地上的瓷器碎片拼命磕头认错,磕到血肉模糊也不停止。 “拖出去。”萧衍的声音中透着一种漠然,“把这里打扫干净。” 很快,磕头求饶的宫人被拉了下去,至于他挑拨离间的原因自然有人会问清楚。而那地上的甜粥,自然由其他宫人收拾得干干净净。 处理完挑拨离间的宫人后,萧衍才再次看向坐在餐案前的姬昭,少年微卷的长发没有束起,随意地披散在胸前和背后,只是这样一看,显得脸越发苍白可怜了。 萧衍心中叹息,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他和对方生什么气呢? “陛下可用过早膳了?”萧衍看着有些闷闷不乐的姬昭开口问道。 “没有。”姬昭转过脸不看萧衍道。 萧衍见此便对一旁的宫人道:“再去端一碗甜粥过来。” 说罢,萧衍便坐到了姬昭身旁,拿起筷子将一块虾饺放在了姬昭面前的小碟子上后敛目道:“陛下还在生气?臣以后不会做陛下不喜欢的事了,更不会擅自替陛下做主。” 姬昭闻言惊愕回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萧衍,萧衍这般的权臣竟然愿意向他低头,这爱屋及乌得也太夸张了吧! 萧衍见到姬昭惊愕的模样眼底露出柔色道:“只不过陛下马上就要十七了,始终是要知事的,若是陛下哪天想要懂这些,告诉臣便是了。” 即便萧衍做出了让步,可是他心底的掌控欲依旧很强。 “十七也太早了。”姬昭略微皱着眉头道,手里的筷子不停地去戳面前的虾饺,这放在现代也就上个高二,但是在古代已经拉去结婚了。 萧衍闻言不动声色地问道:“那陛下觉得什么年龄合适?” “二十吧。”姬昭随意道。 萧衍点头,面前的孩子体弱,好好调理几年,再让其知人事才是最好的。 “那就依陛下的意思。”萧衍神色从容道。 “我的意思?”姬昭抬头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就在此时,宫人们把甜粥呈了上来,萧衍端到姬昭面前道:“陛下,甜粥。” 姬昭喝的甜粥是用红枣红豆薏仁米糯米熬煮而成,里面加入了蜂蜜,更显滋味香甜,姬昭很是喜欢这类甜甜的食物。 于是,姬昭没有计较萧衍话里的意思,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甜粥上,毕竟能够让萧衍这样控制欲极强的权臣做出让步已经十分不易了。 而一旁的萧衍则是看着姬昭抛弃了他夹给对方的虾饺奔向了甜粥的怀抱不由垂眸轻笑,原来是喜欢吃甜的,果然是小孩子喜欢的口味,东市有一家店做糖饼做得极好,下次入宫便带上吧。 一碗甜粥喝完,姬昭又吃掉了萧衍给他夹的虾饺便放下了筷子。 萧衍见此忍不住皱眉:“只吃这么点?” 姬昭闻言不解地看向他,意思很明白了,他能乐意吃掉萧衍给他夹的虾饺就不错了。 就在萧衍萧衍开口让姬昭再吃一些的时候,福公公端着一碗温度正适合入口的汤药走了进来。 “陛下,该吃药了。”说完,福公公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摄政王。 萧衍起身将汤药接过递到姬昭面前试图说些什么让面前的少年喝药,可是就在他沉吟之时,姬昭一把接过药碗将里面的又苦又难闻的黑色汤药一饮而尽。 福公公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大喜,还是摄政王厉害,好话软话都不需说便能够让陛下喝药。 “好苦。”姬昭放下药碗不由啧了一声,随后向一旁的萧衍伸出了手。 萧衍看着姬昭的掌心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向他要蜜饯。 于是,一颗蜜饯放在了姬昭的掌心,随着蜜饯一起的还有萧衍的一句叮嘱,“不可多食。” “嗯。”姬昭闻言将蜜饯含在嘴中敷衍地应了一声,丝毫不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 然而喝过药没过一会儿,姬昭便觉得困了,脑子昏昏沉沉的。 “想睡觉。”姬昭喃喃道,难怪原主不喜欢喝药,一喝药就感觉昏昏沉沉的。 下一刻,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抚着姬昭的长发道:“今日不用上朝,陛下想睡就睡吧。” “不要。”姬昭摇头保持着清醒,“我还不知道谢檀书有没有被人为难。” 谢檀书在朝中并无势力,如今他独自一人主持科举诸事,无人相帮,不知道要遇到多少难事。 就在姬昭想要起身的时候,他的头被人用手抬起,对面的男人出声道:“你是陛下,不必事事亲为,只需要会用人便是。” “可是……” 姬昭还想说什么,但是却被对方打断了。 “若是他做不好,那他也不配为陛下所用。” 姬昭闻言呆滞了一下,谢檀书可是主角啊,然后便放心地栽倒在了对方的怀里。 萧衍抱着怀里的姬昭伸手轻轻拍着少年的后背,希望对方能够睡得更加安稳一些。 在姬昭呼吸变得平稳之后,萧衍才开口道:“陆拾,抽两个人去谢檀书手下帮忙。” 说完,萧衍看了怀里的少年一眼,也免得叫这孩子如此担心。 “是。”陆拾领命而去。 这边姬昭吃了药睡下,而那边长乐宫的夏太后却是听闻了自己安插在宣室殿最后一颗钉子被废了的消息。 美人榻上,夏太后听着亲信传来的消息有些一言难尽:“陛下当真一点都不疑他?” 夏太后有些心疼,她非但没有挑拨到姬昭和摄政王反而损了自己在宣室殿的最后一个眼线。 就在夏太后气恼的时候,她身后的宫女轻声道:“娘娘,如今摄政王大权在握,陛下必定不会和他撕破脸皮,可是心里怎么想的谁知道。自古君王最为忌惮权臣,功高盖主的又有几个活到了最后,向来都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你说得对,自古以来哪个君王能容得下摄政王这般的臣子。”夏太后勾起红唇,或许用不着她挑拨,皇帝和摄政王之间的矛盾也会一触即发,到时候她就能借着姬昭的手除掉萧衍。 “去,告诉夏国舅,让他这次科考多选几个我们的人。”夏太后出声吩咐道。 “是。” ………… 此刻,礼部之中,人人都行色匆匆,仿佛有忙不完的事情要做。 而今日一早,谢檀书便将写好的章程交给负责这次科举的官员去做,可半日过去,交代的事情竟然没有一件是做了的。很明显,这群礼部的官员是在敷衍他。 “娘娘,不是我等不愿意做,实在是有些难办啊,流程走完才能按娘娘写的章程办事。”礼部郎中一脸无奈地说道,“这需得礼部尚书同意,之后还需要层层签字才可以往下办。” “我知道了。”谢檀书俊秀的眉眼微微冷了下来。 “娘娘明白就好。”说罢,那位礼部郎中便拱手退去。 “公子,他们仗势欺人!”谢檀书的侍女兰心见此愤愤不平地道。 “不急。”谢檀书轻轻抿了一口手中的茶道。 说完,谢檀书便起身离去,兰心见了连忙道:“公子,你要去哪里?” “回宫。”谢檀书神色淡淡道。 “回宫做什么?”兰心不明白。 “回宫宣礼部所有人的母亲妻子以及子女身披大妆跪在椒房殿前聆听圣训。”说着,谢檀书微微一笑,“这样冷的天,她们能坚持多久呢?” 当姬昭从药效中清醒过来时,他便听见椒房殿前已经跪了好几排盛装打扮的女子和孩子。 而守在他身边的摄政王则是轻声道:“很显然,皇后并不需要陛下担心。” 姬昭闻言抬起头看着萧衍道:“这么冷的天,皇后好狠的心。” “陛下同情了吗?”萧衍垂眸看着趴在床上露出一颗头的少年,只觉得他也不如传闻中那么暴戾,反而心软得厉害。 只见姬昭面色严肃道:“不,朕的意思是加大力度!” 17、第十七章 初春二月,寒冬刚过,冰雪始融,虽不及冬日那般寒冷,可是外面的寒意依旧刺骨。这样的天气,一群按品级身披大妆的诰命夫人们和她们的孩子们跪在冰冷石板上瑟瑟发抖,即便他们穿了斗篷棉袄也避免不了得风寒的可能。这样的天气,壮汉跪上一天也受不了,更何况本就养尊处优的他们。 外面的人冻得瑟瑟发抖,而椒房殿内地龙烧得正旺,谢檀书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坐在窗户旁喝着兰心递过来的冰饮,姿态惬意享受,和外面跪成一片的礼部家眷形成了鲜明对比。 “可有将这件事告知礼部的人?”谢檀书抿了一口杯中冰梅饮后开口问道。 “已经让人说了,不过她们坚持得住吗?”说完,兰心看了一眼跪在外面的家眷只觉得有些可怜。 谢檀书闻言将手中的书卷放下道:“可是觉得我心狠,不是君子所为?” 没有等兰心回答,谢檀书便自言自语道:“可我本来就不是君子,他们想要为难我,那我便只能为难他们的家眷了。” 话音刚落,外面的小太监便进来禀报道:“礼部侍郎家的夫人晕过去了,礼部尚书家的小公子发了高热。” 谢檀书闻言略微挑了挑眉道:“哦?那还不快将这件事告知他们。” “诺。” 于是,正在官衙里办差的礼部尚书听闻此事勃然大怒:“这等妖人,心思歹毒,他竟然拿我的幼子威胁我!” “我家那孩子体弱,在椒房殿前跪上这么久,怎么受得住啊!”礼部侍郎哭道。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谢檀书竟然动用了皇后的权力,将自己的家眷全部招进了宫中听训,这事他们还没有办法阻止,谁叫皇后有训诫命妇的权力。 若只是他们的妻子便也罢了,可是他们的母亲孩子都在其中,他们不能不管啊! “我老母已经八十岁了,她受不住的啊!” “快救救我家的孩儿吧!”礼部郎中焦急道,“不如,我们就按照皇后的意思办吧。” “难道你想开罪谢相?”礼部侍郎神色阴沉地说道。 “可我们又能求谁去救我们的母亲妻儿?” 礼部尚书闻言顿觉焦头烂额,片刻后才道:“去求太后!” “太后?”礼部侍郎闻言诧异道,“可我们皆是外男。” 只见礼部尚书吐出两个字道:“夏相。” 他们要给夏相送重礼,让夏相请太后出面救人! 就在礼部众人商量着如何给夏相送礼的时候,宣室殿中姬昭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去椒房殿看热闹去了。 微卷的长发用金冠束起,身穿绛红色绣龙纹的衣袍,外罩猩红色的大氅,深浅不一的红衬得姬昭眉眼越发昳丽,腰间的宫绦并一块羊脂玉做成的禁步越发显得他华贵非常。 萧衍看着准备出门的小皇帝,只觉得对方爱看热闹,不过…… “昨日出门才病了一场,今日便又要出门?”萧衍搁下手中的毛笔看向姬昭道,“是苦药没有喝够吗?” 正准备出门的少年回头看向他道:“萧楚之,你管得真多。” 管他睡觉,管他吃药,管他睡不睡女人,还管他出不出门。 萧衍看着任性的小皇帝不由凝眉深思,这便是养孩子吗? 于是萧衍起身取下自己的大氅披在身上后看着站在门口的姬昭道:“罢了,我陪你去。” 话音落下,萧衍已经走到了姬昭面前,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替姬昭拢好了毛茸茸的领子,又从福公公手中取过了姬昭不愿意戴的白狐毛帽子,帽子两边坠着白色的绒球,戴在姬昭头上很是显得可爱。 萧衍觉得这帽子很是不错,于是在给姬昭戴好帽子后萧衍轻轻摸着帽子上的绒毛道:“待到秋猎,臣给陛下猎几只白狐做帽子可好?” 若是这帽子上点缀狸奴的耳朵,想必十分可爱。莫名的,萧衍似乎明白了姬恒为何常常来信给他说自己又给儿子做了什么衣服。 姬昭看着垂在自己脸颊两边的绒球很是不满地道:“摄政王留着自己戴吧。” 说完,姬昭便踏步离去绝不等萧衍半分。可是姬昭走得再快,萧衍也是几步便追了上来,还和他同乘一辆车。 而在长乐宫中,正在赏瓶中梅花的夏太后看着前来替礼部官员们家眷求情的夏世安道:“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收了礼部官员们重礼的夏世安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对姐姐有事相求。” 说罢,夏世安便将谢檀书让礼部官员们的家眷前去椒房殿前听训的事说了出来。 “如今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也不知跪在椒房殿前的女眷们是好是坏,皇后真是好狠的一颗心啊!唯有姐姐您亲自出面,救她们于水生火热之中,方能显现姐姐母仪天下的姿态。”夏世安笑着道。 “油嘴滑舌。”夏太后瞥了夏世安一眼,虽然知道对方是收了礼部官员的贿赂,但是依旧被夏世安哄得开心。 “也罢,哀家便走上这么一遭。”夏太后收回抚摸梅枝的手道。 对于谢檀书能不能顺利主持科举,夏太后和夏世安并不关心,这是谢相和皇帝之间的博弈,他们只是谁给的好处多站谁罢了。 于是,太后起驾前往了椒房殿。 椒房殿前,已经有几个体力不支的女眷晕倒过去,被椒房殿的宫人扶进了殿内,让太医诊治后灌下一碗浓浓的姜汤。 夏太后一来便看见此种场景,立刻便踏进椒房殿训斥道:“皇后这是做什么?若是她们真的犯了错褫夺了诰命便也罢了,何苦这般折腾人,简直就是毒妇行径!有伤皇室颜面!” 谢檀书闻言抬眸,这还是他第一次听人骂他是毒妇。 “来人,还不快将这些家眷们送回府中。”夏太后对身后的宫人命令道。 正待宫人们准备将跪在地上的家眷们扶起来的时候,一道略带冷意的声音传来:“朕看谁敢?” “陛下?”夏太后不由皱眉。 只见姬昭就这萧衍的手从御辇上走下来看着这跪成好几排的家眷道:“朕现在才知道底下有多少人忤逆朕的意思。” “陛下,毕竟是官员家眷,再让她们跪下去会君臣不和。”夏太后状似苦口婆心地劝道。 姬昭闻言轻轻一笑道:“起来吧。” 夏太后闻言一喜,正准备让宫人将这些家眷送回去时却听面前脾气古怪的少年开口道:“太后,你说让她们去佛堂抄经为先帝祈福到春闱结束好不好?” 夏太后想要帮别人捞人,那他就只好把人彻底扣下来了。 就在夏太后神色僵硬的时候,姬昭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为先帝祈福,这可是天大的荣幸啊。” 18、第十八章 在古代讲究天地君亲师,姬昭打着先帝的名义让礼部官员的家眷们待在宫中为先帝抄经祈福,谁又能挑出半点不是?若是不愿,那便是不敬先帝,会被世人指责。 至于在家眷们在佛堂抄经祈福是什么待遇,是睡好穿暖吃饱,还是日夜抄经受寒挨饿,那便看礼部官员们的表现了。 姬昭说完低头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他觉得他便宜爹的名号可真好用。 一旁的萧衍静静地看着姬昭,只觉得面前的少年是刚刚一爪子拍倒了偷家老鼠的狸奴,不需要他出面,少年也能独自解决夏太后意图捞人的事。 夏太后闻言心中不由冷笑,先帝活着便也罢了,死了竟然也能膈应她一番,可她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为先帝抄经祈福,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即便是那些口若悬河的言官也挑不出半点不对来。 可是自己已经收了礼,便不能不管这群家眷,于是夏太后柔声道:“陛下不是最怕吵吗?不如让她们在长乐宫的佛堂抄经祈福,既能为先帝祈福,也能让陛下清净。” 只见姬昭茫然抬头,神色锐利富有攻击性,他一字一句看着太后问道:“说朕嫌别人为先帝祈福太吵?太后,你是在说朕不孝吗?” 夏太后被无机质的黑色瞳仁直勾勾地盯着,心跳被吓得漏掉了一拍,仿佛对面的小皇帝下一刻便要发疯。 她后退了半步勉强稳住面上的表情道:“哀家也是为了陛下好。” 话音刚落,一个略含警告的声音传来,“太后既是为了陛下好,那便少插手朝中之事。” 夏太后抬眸望去,只见萧衍站在姬昭身后两步的距离,脸上的神情透露出一种漠然,结合之前对方冷冰冰地警告她后宫不得干政,她不由握紧了指甲,心中越发痛恨萧衍。 “天冷,送太后回宫吧。”萧衍开口道。 话音落下,跟随在萧衍身后数十守卫将夏太后请回了宫。 “萧楚之,你可还有无尊卑!”夏太后见此怒极。 然而高大俊美的青年并没有理会夏太后的叫嚣,只是上前给小皇帝整理了一下衣帽,丝毫不将夏太后放在眼里。 夏太后气得咬牙,萧衍的守卫都是拿着真刀真剑的精兵,自己身后不过数十宫人,于是夏太后气愤道:“不用你们送,尚月,我们走!” 说罢,夏太后便拂袖而去。 姬昭看了一眼拂袖而去的夏太后,又看了一眼站在身前给自己整理衣帽的俊美男人,语气古怪地道:“摄政王得了户部之后便没有忌惮了。” 虽说明面上户部尚书的位置谢相和夏世安还在角力,可是在萧衍的一番操作下,户部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而萧衍则是拍了拍姬昭的后背道:“外面冷,陛下快进去。” 姬昭闻言歪头想要看萧衍在想什么?为什么结合萧衍这句话,是他不想自己在外面和夏太后纠缠过多,让他快点进屋吗? 就在姬昭思考的时候,他已经踏入了椒房殿内,谢檀书拜见他之后便让兰心将放在熏笼上一直烘烤的斗篷给姬昭披上。 “这是臣的衣服,还请陛下不要介意。”谢檀书微微笑道。 自从知道小皇帝体虚畏寒之后,他便让宫人将斗篷放在熏笼上烘烤,以便姬昭来椒房殿换下沾染了风雪的衣物。 于是,萧衍看着福公公替姬昭换下那身猩红色的大氅,然后披上了谢檀书带着暖意和淡淡香味的斗篷,姬昭头上的绒帽自然也是被摘下放到了一边。 萧衍看着姬昭身上披着的斗篷略微有些不满,斗篷的皮毛不是腋下绒,绒毛不够柔软细腻,还是他人穿过的衣物,连带着对姬昭名义上的皇后也不顺眼。 “若是今天陛下不来,皇后又该如何应对?”萧衍居高临下地问道。 只见谢檀书略微抬眸道:“我为皇后,自然是赐婚与诸位大臣家中的子女。” 儿女婚姻乃是家族大事,所选对象皆是为了给自己在朝中有所助力,不能随意婚配,所以即便太后将他们的家眷带走,谢檀书依旧有办法拿捏住那些人。 坐在一旁的姬昭单手支颐看着谢檀书道:“谢檀书,你不想要名声了吗?” 先是拉着礼部官员家眷们跪在椒房殿前听训,接着又是给人赐婚毁别人今后十几年布局,在百官心中应该是妖后的级别了吧。 只见谢檀书垂眸温顺地给姬昭倒了一杯茶道:“陛下都不在乎名声,臣又何须在乎名声。” 姬昭给他权力,让他能够主持科举,以后更能监察百官参与政事,而所谓的名声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东西。 所以,谢檀书根本不在乎名声,文人骂他也好恨他也好,都不能伤得到他分毫。 “你可以不要名声,但陛下不能。”萧衍锋利的眉眼暗含警告,然后徐徐道,“这些事皆是你一人所为,与陛下无关。” 姬昭闻言一惊,萧衍这是强迫谢檀书替他背锅? 而谢檀书闻言并无不满只是垂头道:“臣知道。” 姬昭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以后谢檀书怕是更想杀他吧。 这样想着,姬昭便忍不住拿起桌案上的茶盏往嘴边送去,然而茶盏还没有碰到姬昭的嘴,姬昭的手便被萧衍轻轻打了一下,手中的茶水也被人截下。 “吃完药不许喝茶。”萧衍眉头微蹙看着面前不忌嘴的少年,手中的茶盏毫不客气地撂在了案几上。 姬昭看了一眼自己被打红的手背只觉得萧衍管得真宽,下一刻,他的手便被人握住。 “是不是打痛了?让我看看。”萧衍伸手摸着姬昭手背上的红痕神色凝重,不过是些微用了些力便红了这么一片。 少年的肌肤白皙,手骨纤弱,轻轻一折便可碎裂,有着一种脆弱感,而手背处的薄红显得尤为可怜。 姬昭倒觉得没事,于是他缓缓将手从萧衍的手中抽出,拉长了声调懒洋洋道:“知道啦,萧太后。” 下一刻,萧衍冷冽的目光落在姬昭身上,看着面前的少年一字一句道:“萧太后?” 语气,危险至极。 19、第十九章 面对萧衍冰冷的语气,姬昭丝毫不慌地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回看萧衍,只见黑白分明的瞳孔全然无辜,似乎不明白萧衍为什么不高兴。 下一刻,姬昭低着头轻轻摸着自己泛红的手背,特意露出了昨日被瓷器碎片划破的掌心语气无辜地问道:“摄政王,你与朕父皇同辈,父皇特意留你辅佐朕,朕尊你为父为母不可以吗?” 萧衍看着面前的少年眸子微垂,先是妖妃,再是太后,若是妖妃还是面前的少年不知事的缘故,那么叫他萧太后便是少年故意的。一瞬间,萧衍有些手痒,只觉得他欠教训得很,可是看见对方被他打红的手背和昨日被瓷器碎片划出的伤口,他只能放过。 罢了,以后好好教便是了,萧衍看着面前的小皇帝面无表情地想道。 而坐在姬昭对面的谢檀书也自然注意到姬昭掌心的伤痕,连忙问道:“陛下,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姬昭白嫩的掌心满是细碎的划伤,看着便触目惊心,即便这只是微小的伤口。 萧衍看了一眼着急的谢檀书冷声道:“有人使性子,自己伤了自己罢了。” 说完,萧衍又看了一眼宫殿外的景色漫不经心地开口提醒道:“谢公子,科举在即,诸事繁忙,陛下已经帮你把礼部官员的家眷扣在宫中,你大可以在这次科举中随意施展,本王也派了两人帮你,你可以随意遣用。” 话音落下,萧衍轻轻瞥了谢檀书一眼。 谢檀书闻言藏在袖中的双手微微握紧,然后笑道:“多谢摄政王殿下提醒,我这便前去礼部主持大局。” 谢檀书说完便对姬昭行了一礼,然后带着兰心和萧衍给他的两人消失在了姬昭的视野里。 椒房殿的主人不在了,姬昭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正当他准备起身离去的时候。 坐在一旁的萧衍突然开口道:“过来。” 姬昭愣住,低头看向正襟危坐的萧衍,难道是准备等谢檀书走了之后再收拾自己? 萧衍见面前的少年没有动作,手一伸便将人拉了过来。 姬昭不由闭上了眼睛,心里想的是臣子殴打帝王是个什么罪名? 就在姬昭心乱的时候,清凉的油膏落在了他的手背上,耳边传来了萧衍低沉的声音:“闭眼做什么?怕我打你?” 姬昭睫毛轻颤睁开了双眼,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对面男人低着头给他的手背摸膏药的模样,专心又细致。 “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种东西?”姬昭看着萧衍的手指在自己的手背上轻轻打转忍不住开口问道。 “练武之时,身上总会有淤青的,倒是陛下你,臣不过轻轻碰了下手背便红了大片。”说完,萧衍收回了手,将对活血化瘀有奇效的药瓶放到了一边。 同时,萧衍看着姬昭的眼睛道:“陛下既然害怕我出手打你,怎么还敢口无遮拦的?” “朕才没有。”姬昭将手收回看向一旁,心里想的却是书里书外都在传你和先帝是一对,既然是我小妈还摄政,那称呼一句萧太后也不过分。 “不害怕?”萧衍用手将姬昭的头转过来道。 被迫看向萧衍的姬昭不由提高声音道:“萧楚之,你敢犯上?” 或许是看出了姬昭的色厉内茬,萧衍并没有松手,反而将对方制住了。 “萧楚之!”姬昭被双手反剪,扭头冲萧衍吼道,脸上染上一层薄怒,眼尾也因此变得绯红。 萧衍见他气急轻声问道:“这下便慌了?陛下胡言乱语的时候可想过现在?” 不听话的孩子需要好好教导,如今萧衍只不过将其制住,姬昭便已经气得不行。 看着怒极的天子,萧衍知他身体不好,手轻轻松开,而使劲力气反抗的姬昭瞬间没了气力跌在了萧衍的怀里。 一瞬间,萧衍身上的檀香味将他轻轻包裹,可他却忍不住气得浑身颤抖。 萧衍伸手扶住姬昭的肩膀向面前难以管教的少年问道:“还胡言乱语吗?” 话音刚落,怀中的少年便已经一口咬在了自己的肩头。 姬昭气得磨牙,恨不得从萧衍的肩膀上撕下一块肉来,然而对方肩膀坚实有力,根本不是他能够咬得动的。 萧衍显然是没想到姬昭会这么干,愣了一下后才缓缓用手轻轻抚摸着姬昭的背脊道:“气性这么大?” 姬昭没有说话,依旧死死咬住萧衍的肩膀。 “听话,松口。”萧衍轻声哄道。 姬昭没理,嘴上更加用力了。 萧衍没了办法,只能动手将姬昭的下巴钳住,让他松了嘴。 姬昭见此猛地甩开了萧衍的手,神情不悦至极,若非打不过,他此刻早就抽出鞭子抽人了。 萧衍对于姬昭的行为倒也没有不虞,只是道:“乖,张口,给我看看牙有没有事?” “萧楚之!你别太过分了!”说完,姬昭努力推了萧衍一把,然后急登登地往外跑去。 守在一旁不敢出声的福公公见了,连忙追上去道:“陛下,您慢点,慢点!雪刚化,地上滑!” 萧衍看着姬昭跑开的背影有些怔愣,而后他便听见一旁的陆拾道:“殿下,你把人欺负得太狠了。” 小皇帝那副反抗不能的模样,他看了都觉得可怜。 “欺负?”萧衍看着自己的手轻声呢喃。 自己教他,竟成了欺负吗? 此时,礼部官署之中,一群礼部官员忧心忡忡地等着消息,他们向夏相送了重礼妄图让太后从谢檀书救出自家的家眷,可是这么久过去竟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就在众人连连往皇宫方向望去的时候,身穿白狐裘手持满穿四十八骨紫竹伞的谢檀书踏着融融风雪走了进来。 “诸位大人还不做事吗?”谢檀书垂眸将手中的紫竹伞仔细收好,然后笑道,“这一次,还请各位多多配合。” 看着谢檀书这么副不紧不慢的模样,终于有人沉不住气走出来骂道:“妖后,你究竟对我们的家人做了什么?” 谢檀书闻言凤眼微挑看向沉不住气的礼部郎中道:“陛下下旨让诸位大人的家眷留在宫中佛堂抄经为先帝祈福,怎么诸位大人是不愿有此殊荣?还是说厌恶先帝?”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不由吸了一口冷气,他们的家人已经彻底被对方拿捏在了手中,根本不可能反抗。 “既然都不是,那就好好做事吧。”谢檀书在路过在场众人时轻声道。 一瞬间,众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废后!废后! 在经过这么做一番折腾和敲打之后,礼部官员的做事效率明显高多了,加上摄政王给的两个人盯着,他们不敢违逆谢檀书的意思。春闱考场也按照谢檀书的意思重新修葺,设了隔间,每一排隔间放十个大水缸防止走水。同时又在考试流程上做了诸多细化,让替考一事变得困难,这样科举的操作空间也变得小了起来。 礼部官员们虽然按照谢檀书的意思做了,但是却也在心里冷笑,这有什么用。需知,想要科举及第,不是自己出身豪门望族,便是要依附于寒门起来的高官,否则这些流程再好,也是无用之物! 礼部官署开辟的单间之中,兰心看着干活变得麻利起来的小吏道:“公子果然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谢檀书闻言神色淡淡:“不过是面上如此而已。” 世家与新起的寒门依旧把科举选官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中,而他和陛下做的便是彻底将其踢开,最重要的还是放在最后面的糊名制。 科举事宜看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然而内地里却是暗流涌动,寒门与底层举子攀附世家与新起的寒门,谢相和自己的党羽则是谋划着为这次科举添上几分乱子,以此作为废后的依据。 而长乐宫中则是承受着夏太后的暴怒,精致的波斯地毯上,各色精美的瓷器碎了一地,宫人们躲在别处不敢出头,生怕被太后的余怒波及。 “姐姐,姐姐,消消气好不好?”夏世安连忙为夏太后顺气。 “你让本宫怎么消气,该死的萧楚之,竟然敢如此横行无忌狂妄不羁!根本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夏太后抚着自己的心口怒火中烧地骂道,“本宫,本宫一定要让鸾儿诞下皇子!到时候有我夏家血脉的皇子坐上皇位,本宫看萧楚之如何嚣张!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姐姐,慎言!慎言!”夏世安看了看四周,见都是亲信后便不由松了一口气,他缓缓道,“如今陛下倚重信任萧楚之,他又有军权在手,我们奈何不得他,等我们将户部攥在手中后,他没有军饷,拖也能拖死他。” 一支吃不饱的军队,又如何能打仗。 夏太后脸色稍霁道:“你说得对,我们得慢慢来。” 首先,等春闱结束,就要趁着花朝节小皇帝过生的机会将夏青鸾送到小皇帝的床上。 就在众人各自算计的时候,坐在宣室殿怒在萧衍批好的奏折上画乌龟的姬昭突然送到了好几大箱子的皮毛。 “这是什么?”姬昭走到一个箱子前拎起了里面的一张皮毛问道。 福公公一见连忙道:“这是北地的雪狼皮,极为难得,全长安都找不出来几张,这箱子里竟然全是。” 说完,福公公又拿起箱子里的雪狼皮仔细看了一遍后道:“好啊!竟然一丝伤痕瑕疵也无!怕是价值千金,到时候给陛下做身皮袄穿!” 福公公正说着,一身黑衣的萧衍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着姬昭问道:“臣亲手猎的雪狼陛下可还喜欢?” 姬昭歪着头看向萧衍:“萧楚之,这是赔礼?” 萧衍闻言摸着自己手腕上的佛珠问道:“陛下不是说将我当父母敬重吗?怎么几次直呼我名?” “你果然想当我爹!”姬昭闻言不由脱口而出。 20、第二十章 自古以来,权臣一旦能够一手遮天,那都是想要骑到幼主脸上来的。如果没有陪着先帝打天下,那必定要把女儿嫁给幼主,当幼主的岳父,如果是能与先帝称兄道弟的老臣,那么会直接要个亚父的名头。 姬昭看着表面恭顺实则桀骜不顺的萧衍心道,果然如此。 “陛下又在胡说些什么?”萧衍眉头轻蹙,他仔细看着姬昭的表情,开始怀疑这宫中是不是有人对面前的孩子说了些什么?是夏太后,还是谢左相? 萧衍将怀疑的人一一在心中过了一遍,却发现这些人没有单独的机会接近面前的孩子。 于是,萧衍放缓了语气道:“可是有人在陛下耳边胡言乱语了?” 如果被他找出来,萧衍会让对方知道什么话是不能乱说的。这般想着,萧衍的眸光暗了下来,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转着手腕间蕴着檀香的佛珠,按耐住心中的煞气,免叫面前的少年吓到。 只见姬昭跪坐在箱子前挑选着雪狼皮,听见萧衍的问话不由抬头斜眼瞧他道:“难道权臣不都想这样?” 说完,姬昭便挑出一块柔软的雪狼皮扔给萧衍道:“摄政王也拿去做一顶帽子吧。” 萧衍低头看着被姬昭扔到自己怀里的雪狼皮,他确认了,面前的少年是极其的小气与记仇。 于是,他坐到少年身边道:“臣对陛下并无不臣之心。” 话音刚落,他就被对方横了一眼,只听对面的少年道:“萧楚之,你以为朕不知道吗?光你所做之事,就足够让朕诛你九族了。” 原著中,萧衍独揽大权,手握三十万大军,但却连封大国、赐九锡、加殊礼这权臣篡位三件套的待遇都没有要,就足够说明他对皇位并无多大兴趣。 而且…… 姬昭暗自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这个人在病死之前也在为原主筹谋,平衡各方势力,可以原主发疯,萧衍的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 萧衍听着姬昭的话,他算是明白了,对方和他闹脾气便是不放在心上,闹一闹便也过去了。 一时间,萧衍心绪平静了许多,他看向箱子中的雪狼皮对福公公道:“这个这个,给陛下做一身皮袄,这个,给陛下做一条围脖。” “好好好。”福公公笑着道,手不断抚摸着这些雪狼皮,看得出是对这些皮料喜欢得紧。 一旁的姬昭用手支着下巴看着萧衍为他安排雪狼皮做什么用倒也不觉得讨厌,果然只要不处理他的底线就行。 而萧衍只是觉得雪狼皮比谢檀书的狐裘更配得上面前的少年帝王,穿上也更加好看。 “萧楚之。”姬昭开口喊道,见到对方低头,他继续开口问道,“你准备让谁担任户部尚书。” 萧衍放下手中的雪狼皮看着面前的小皇帝回答道:“颍川郡守周平。” 姬昭闻言一愣:“他?不是谢相的同乡吗?” 姬昭还记得那本权谋文中的大部分内容,周平是谢相的同乡,但是后期反水谢相,帮助谢檀书和萧驯拿下了长安。如果周平是萧衍的人,那么就说得过去了,毕竟萧驯是萧衍的侄儿,得到自己叔父旧部的助力理所应当。 “陛下知道?”萧衍看着面前似乎从来不理政事的少年道。 “朕也会翻看奏折的。”姬昭有些不悦,好像自己不学无术,虽然翻看奏折的同时也画上了乌龟。 “不过,你告诉朕这么多,不怕朕以后对付你吗?”姬昭注视着萧衍,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东西来。 然而对方却是神情极为平静地道:“若是陛下以后能够卸了臣手中的兵权,臣也便放心了。” 姬昭怔住,自己果然是被爱屋及乌了。 下一刻,萧衍伸手拉起了坐在地毯上的姬昭:“起来,长时间跪坐对腿不好。” 面前的少年体弱,跪坐太久容易血脉不通,对身体不好。 话音落下,萧衍便听见对面的少年拉长了语调道:“你管得好多,萧……” 没有等姬昭将那个称呼叫出来,萧衍冷冽的目光便落在了姬昭身上。 最后,姬昭低着头小声点嘟囔道:“萧楚之,你好烦。” 说完,姬昭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书案前继续看萧衍特意拿给他看的奏折。 萧衍见此也回了自己的位置,然而打开奏折一看,一只丑丑的小乌龟便出现在了萧衍的眼前。 “陛下。” 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姬昭只当听不见。 “陛下。”萧衍再次喊道。 只见主位上的姬昭捂住耳朵道:“朕是昏君。” 姬昭自认昏君,萧衍却不再纵着他,当初写的字帖便排上了用场。 姬昭看着萧衍拿出的字帖道:“朕的东西!” 这份字帖,姬昭记了好久,便是因为它,自己才被迫和摄政王同榻睡了一晚,简直耻辱! 说完,姬昭便想要伸手去抢,然而却被人按住了。细瘦的手腕被对方单手扣住,姬昭不由抬起头带着几分怒意道:“萧楚之!” “又生气了?”萧衍将字帖放在一旁道,“陛下给我惹出的麻烦,我还没有同陛下算账。” 姬昭画乌龟的折子并非是之前的请安折子,而是需要经过三省审批,没有一点错字污迹才能发回的奏折。 这一回,是真的不教训不行了。 说罢,萧衍让福公公在姬昭面前摆了笔墨道:“五十张大字,我盯着你写,不会我就握着你的手腕写。” 萧衍的态度极其强硬,姬昭想躲都躲不了。 毛笔被塞到姬昭的手中,姬昭只能像个刚学写字的幼童被萧衍不断纠正着,一点点在萧衍的教导中慢慢成型,一旁的萧衍也逐渐面露满意之色。 姬昭看着面前的宣纸,只觉得自己那一笔狗爬字勉强能够见人了,字体结构也能够看出出自萧衍的字体,这让他心平气和了不少,也不在气萧衍逼自己练字,反倒认认真真地写了下去。 夜深人静,姬昭落笔写下五十篇大字中的最后一个字后,他不由看向在灯火中伏案急书的萧楚之。好吧,他承认是他错了。 或许是萧楚之太过纵容他,竟然让他生出了自己也可以随意任性作妖的错觉,可他又不是真正的姬昭。萧楚之的这份纵容是给真正的姬昭,不是给他的。 姬昭有些恍惚,可是他必须成为真正的小皇帝才能活下去,他可真像个窃取他人人生的无耻之徒。可是,他想活,不想死。 于是,姬昭再次看向了萧衍,他该对对方示好。 就在萧衍因为骤然增加的工作量而忍不住皱眉的时候,一只素白的手捧来了一盏莲子羹。 澄黄的灯光下,姬昭手中的莲子羹有宛如蜜糖一般的色泽,一看就很甜。 萧衍搁下手中的毛笔似笑非笑地道:“赔礼?” 话音落下,姬昭竟然生出了一种错觉,萧楚之和他在白日时的身份颠倒了。不,这就是事实。 “爱喝不喝。”好像他求着对方喝一般。 说完,姬昭放下手中的莲子羹便要离去。 萧衍想笑,但终究忍住了,拉住姬昭的手问道:“陛下喝药了吗?” 萧衍刚说完,福公公就端着汤药出现在两人面前。 “陛下,这药……”福公公面露期待地道。 姬昭看了一眼福公公手中的汤药,毫不犹豫地将其一饮而尽,萧衍适时地拿出一颗蜜饯递到姬昭嘴边。 姬昭就着萧衍的手吃掉了一颗蜜饯,细细地用甜味消除口腔中弥漫的苦味。 萧衍看着皱着眉头认真嚼着蜜饯的姬昭有些想笑,他伸手放在姬昭的头上弯下腰道:“臣知道长安有一家店的糖饼做得好吃,改日臣给陛下带来好吗?” 姬昭神情恹恹地看着萧衍一字一句道:“萧楚之,我不是小孩子。” 他才不会因为一个糖饼而开心。 “好,陛下不是小孩子。” “萧楚之,我好困。” 药效上来,姬昭顿觉困顿,身子一歪便倒在了萧衍怀里。 萧衍伸手将他接住,然后轻轻拍着姬昭的后背道:“睡吧,明日早朝,臣叫你。” “萧楚之,你好烦。”姬昭闭着眼睛嘟囔,为什么要提醒他现在是个社畜。 萧衍低声轻笑,觉得姬恒在信中说得不无道理,昭昭的确可爱。虽不是亲父,却也将面前的少年当做子侄看待。 “殿下,让奴来吧。”福公公看着倒在萧衍怀里的少年试图将人送回床榻上去。 “不必,本王来吧。”说完,萧衍便抱起了轻飘飘犹如羽毛的少年。 看着怀中熟睡的小皇帝,萧衍漫不经心地想,什么时候再长点肉呢?还是太轻了。 次日辰时,姬昭起了一个大早,穿戴好帝王衮服后便差不多快要到了巳时,等他的御辇走过去便要开始上朝。 姬昭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由吐槽,皇帝这份工作,通勤距离等于没有,但是穿戴打扮却耗费时间。 “陛下穿戴好了吗?”从偏殿走过来的萧衍开口问道。 姬昭回头看着站在门口的男人伸出手道:“萧楚之,你说要给朕带的糖饼呢?” “陛下昨日不是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吗?” 姬昭面无表情地看着萧衍,是谁扔的回旋镖扎到自己了,哦,原来是他啊。 21、第二十一章 萧衍昨夜是留宿在宫中的,姬昭想要的糖饼自然是没有的。 年纪尚幼的帝王在扎了自己一回回旋镖之后,他抬头看着面前一身玄色亲王礼服的萧衍道:“原来堂堂摄政王也会言而无信。” 姬昭并不是非要吃糖饼不可,只是有人说要给他,他忍不住想去要。 只见萧衍伸手将姬昭的衣领拢好,俯身道:“今日下朝,臣便带陛下出宫如何?” 他是真的没想到,面前的少年能够将昨夜他说的糖饼记到现在,既然这么做想吃,索性便直接带他出宫去玩玩,有他在身旁陪着也不会出事。 萧衍的语气温和,颇有一种哄孩子的意味在。 姬昭看了一眼萧衍点头道:“好。” 正好他可以出宫,去折桂楼看看,那群学子有没有在好好认真读书。 话音落下,萧衍便与姬昭一起去了宣政殿。 朝堂之上,或许是因为姬昭将早朝时间从卯时改成了巳时,常年睡眠不足的大臣们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吵起架来连气都不带喘的。 礼部官员的家眷因为被姬昭扣在宫中尚且安静如鸡,但是夏世安和谢丞相却没了这个顾及,两个人因为户部之事撕得有来有往,加上双方各自还有朋党帮忙出声,好好的朝堂竟然比菜市场还要吵闹。 姬昭坐在皇位之上不由深吸了一口气,他好想用鞭子抽死这群在他耳边吵闹的人。 就在姬昭想这么干的时候,萧衍略冷的声音传进姬昭的耳中:“此事容后再议。” 夏世安和谢丞相的互博短时间内是没有结果的,而谢丞相所推荐的颍川郡守周平正和他意,只需要让谢丞相抓住夏世安的把柄,周平升任户部尚书一事便也就成了。 同时,萧衍看着皇位之上嘴唇发白的小皇帝,心里害怕小皇帝又犯病了,而他让去找梅鹤先生的人还没有传回消息。 摄政王的声音落下,群臣噤声,倒不是他们不想继续吵,而是因为萧衍身上的杀伐之气太强,他们这些没有经过沙场洗礼的文官实在是承受不住。 夏世安面色难看地看了一眼位列群臣之首的萧衍,昨日对方在宫中威逼太后,今日又在朝堂之上代君做主,当真是横行无忌,独断专行! 这般想着,夏世安不由捏紧了手中的笏板。 而萧衍并不将在场所有人的对他的记恨放在眼中,只道:“若无大事,那便退朝。” 话音落下,群臣面面相觑,哪里有臣子代替帝王宣布退朝的。然而,面对摄政王,即便敢直斥姬昭是昏君的大臣都缄默不言,无人敢指责萧衍的行为。 而属于萧衍的党羽则是极其有眼色,率先带头道:“臣等先退下了。” 说罢,他们便恭敬有礼地退出了宣政殿,其他人见此也不得不将心中的那口气憋住,随着这群人一起离开。 萧衍见众人离去之后,连忙上前将姬昭揽在怀里,手指轻轻按摩着姬昭的太阳穴,萧衍指尖微凉的温度削减了几分姬昭心底的浮躁,让他困难地克制住了自己心底的戾气。 “陛下是不舒服吗?”萧衍看着神色转缓过来的姬昭开口问道。 萧衍不问还好,姬昭尚可以忍耐身体上的病痛和诸多不适,可是有人关心之时,明明一直以来都能独自忍受病痛的姬昭忍不住委屈道:“萧楚之,我头好疼,他们好吵,我想他们闭嘴。” 说完,姬昭便闭目靠在萧衍怀中,对方身上的檀香萦绕在他鼻尖,很好地安抚了他。 萧衍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小皇帝轻轻拍着他的脊背道:“陛下,我们先回寝宫……” “不要。”姬昭一口否决了萧衍的提议,随后他抓着萧衍的衣领一字一句道,“萧楚之,你说过今天要带我出宫吃糖饼的。” “不……”萧衍刚想开口拒绝,却见面前的少年神情偏执,最后他改口道,“臣带你去。” 姬昭也不知道为什么?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糖饼,他却很想让萧衍履行他的承诺。 ………… 禁宫之外,一辆四角悬挂铜铃,车身雕刻繁复花纹的黑色马车出现在街道之上,四匹纯白的踏雪马拉车,精壮的马夫手持马鞭坐在车前,周围还有数十护卫骑马跟随,一看便是权贵人家出行,普通百姓纷纷避让。 此时长安之中因为天南地北的举子聚集,比平时要繁华不少,即便是寒风料峭的二月,街上也有不少行人。 姬昭所乘坐的马车在萧衍口中的糖饼店前停下,萧衍下车后亲自买了一块糖饼递到了姬昭手中。 散发着热气的糖饼被油纸包裹着,糖的甜味与面饼的香气钻入了姬昭的鼻子,咬下一口,酥脆的外皮里面是沙沙的红糖,甜滋滋的。 “慢点吃,小心烫。”萧衍伸出手忍不住将姬昭嘴角的糖渍轻轻擦去。 坐在马车里的姬昭咬了两口手中的糖饼后忽然抬头看向萧衍,指着手中的糖饼问道:“糖,都是这个颜色的吗?” “陛下何出此言?”萧衍闻言凝眸道。 只见姬昭慢条斯理地啃着手中的糖饼一边道:“若是我能将红糖变成白的,价值几何?” 一瞬间,萧衍嗅到了其中的巨大利益,京中权贵奢靡成风,若是有白糖必定会被追捧。只不过,长在深宫之中的小皇帝又为何知道这件事?萧衍看着面前的少年不由深思。 而姬昭想到的却是将糖作为盐铁一样的专营,毕竟是战略物资,必须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敛财都是次要的。 “陛下……” 就在萧楚之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姬昭猛然抬头道:“萧楚之你说把糖作为国家专营如何?” “士族怕是要骂你与民争利了。”萧衍笑道。 姬昭一脸不屑地道:“朕争得是谁的利,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普通百姓一年到头难得吃上几回糖,能够因糖获利的正是这些士族,将自己说成无依无靠的民也好意思?几百年前盐铁官营骂得最厉害的也是这些士族,盐比糖更加重要,毕竟人活着必须吃盐,盐利之巨常人难以想象,当朝廷将盐握在手中,士族无法因盐获利,所以白激烈地抨击盐铁官营,什么是与民争利,都是虚的。 说完,姬昭看向萧衍道:“萧楚之,糖利给你做军费好不好?” 萧衍闻言呼吸不由一滞,下一刻,姬昭便伏在萧衍的耳边说出了红糖变作白糖的黄泥法。 “萧楚之,我们把白糖价炒高,狠赚一笔,等到白糖普及后,再将其收为官营。”姬昭在萧衍耳边小声道,说完姬昭不由用舌头抵住自己虎牙的牙尖,士族跟在他们后面捡漏想都别想。 萧衍抬眸看向身前的少年喉结微动,他道:“陛下便这样告诉我了?” 姬昭笑了起来,除了告诉萧衍,他又能告诉谁?不过,对于这次科举该出什么考题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于是,姬昭转过头去看向车窗外道:“萧楚之,我想去折桂楼看看。” 说完,姬昭又补充道:“低调点。” 因为姬昭曾经特地前去折桂楼给诸位举子泼过冷水,所以特意戴上了帷帽,而萧衍常年居于北地,回到长安后一直在宫中处理政务并未在人前露过面,因此只需要收敛身上肃杀之气就行。 当萧衍和姬昭二人走进折桂楼的时候,他们出众的外貌依旧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免不了有许多想要上前攀谈的,但都被萧衍出手挡了回去。 众人见此只能讪讪离去,眼睁睁看着这两位贵人离去。 等进了二楼雅间之后,萧衍看着姬昭道:“离科举只剩三天,现在还有时间在此处高谈阔论的,都是走的旁门左道。” 话音落下,姬昭便听见下面有人带发表自己对圣人之言的见解。 “吵吗?”萧衍听着楼下的声音伸手捂住姬昭耳朵开口问道。 姬昭看了一眼身旁的萧衍道:“要不你给我写几个字,看你的字,很静心。” 正当萧衍想开口向折桂楼要纸笔的时候,楼中的管事将茶水奉了上来后开口问道:“长安之中未曾见过二位贵客,不知如何称呼。” 萧衍看向折桂楼的管事道:“我们兄弟二人常居北地,这几日才来长安。” 管事闻言笑道:“可是来这折桂楼拉拢举子的?” 部分寒门与底层出身的举子依附于世家,世家通过他们培养自己的势力,权贵前来折桂楼拉拢自己看好的举子再正常不过。 没有等萧衍回答,坐在萧衍身边的姬昭开口道:“不是,我和哥哥是来参加这次春闱的。” 管事闻言不由看了看四周,然后小声问道:“我见二位金尊玉贵,难道对科举没有什么门道?” “门道?”姬昭闻言生出了几分好奇。 管事见他不知,心中越发确定对方只是北地的富户,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于是,他小声道:“只需这个数,二位便能提前拿到科举试题。” “提前拿到?”姬昭挑眉,不动声色地问道,“如何能确定这就是科举试题?要是白白花费上万金……” 只见管事低声道:“给您科举试题的可是太后的侄儿!” 22、第二十二章 折桂楼的管事说起太后侄儿夏勤业那是满脸自得,颇有一种自己跟了一个好主子,主子的体面就是自己的体面。 姬昭闻言看了管事一眼故作惊讶道:“难怪,原来竟是太后的侄儿!” 一旁的萧衍奇怪地看了姬昭一眼,面前的少年将科举一事看得极重,如今听闻有人买卖科举试题居然没有发怒。 管事面对姬昭露出的惊讶表情脸上的笑容不由加深,这长安之中,权势最大的不过三位,一为摄政王,二为夏家,三为谢相所代表的寒门。而夏家,可是太后的母家。 “是啊。”管事看着一旁默默喝茶的萧衍道,“在下见公子的兄长年纪也大了,若是再不能得个一官半职怕是要蹉跎下去了,可要抓住这次的机会,下一次可要等三年。” 姬昭听见萧衍年纪大这句话不由闷笑,然后附和道:“是啊是啊,我又不爱读书,兄长但是读书读得多但却没有门道,的确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折桂楼的管事闻言连连点头,只等着这两只肥羊掏钱。 然而,只见姬昭柔声道:“我与兄长初到长安,人生地不熟,可否拜托你替我们引荐一二?” 话音落下,姬昭从腰间锦囊里掏出两枚金豆放在了管事手里。 萧衍看着少年手持金豆的模样淡然喝茶,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上一次这么主动,好像还是带着皇后坐了一辆破马车出宫算计了谢相。 这次倒霉的,恐怕是夏家。 对面的管事接过姬昭手中的金豆,藏在袖子里的手捏了捏,然后连声道:“好说好说。” 姬昭笑道:“这次我与兄长来长安可不仅是为了科举,更是想要家族在京中有个依靠。” 说完,姬昭用脚在桌子下踢了一下萧衍。 萧衍感受到腿上少年软绵的力道抬起头看向管事道:“若能引荐成功必定以百金相谢。” 萧衍行事沉稳有度,口中的话比起姬昭更加有信服力,加上姬昭随手给出的金豆,管事们越发信了这是来自北地的富户,此次入京是为了给家族以后的发展找一个依靠。 若是这次自己引荐得力,夏家怕是又要多一个钱袋子,自己也是一个大功臣。 “不知二位公子贵姓?”管事开口问道。 “云中陈氏,陈安。”萧衍说完瞥了一眼戳点心的姬昭道,“这是家弟陈早早。” “哈?”姬昭抬眸看向萧衍,凭什么他叫陈安,自己却要叫做陈早早? 若不是这里还有外人在,姬昭必定要对萧衍发作一番。 而管事闻言惊讶道:“可是那个陈氏,久仰大名了,在下立刻告知我家主人去。” 云中陈氏可是北地最大的豪商,听闻富可敌国,然而却从不踏出北地,如今来到长安投靠夏家,这可真是太好了。 “正是。”萧衍点头。 说罢,萧衍便取出了陈氏做生意的时候才用的信物递给了管事。 管事一见立刻道:“二位请稍等。” 接着又对身后的人道:“去给二位换一壶好茶。” 说罢,管事才离开了姬昭和萧衍所在的雅间。 等在场的外人离开之后,姬昭才不满地道:“萧楚之,你才叫陈早早。” 什么小猫小狗名,萧楚之取名的品味真差! 只见萧衍垂眸问道:“不可爱吗?昭昭。” 先帝在时,面前的少年便被先帝叫做昭昭。 说完,萧衍放下手中茶盏道:“倒是陛下,说要尊我为父,不也叫我兄长吗?” 姬昭闻言磨牙道:“萧楚之,休要得寸进尺!” 面前的少年神色发狠,苍白的面容因为发怒而染上了薄红,在萧衍看来,在懂了面前少年的口是心非后,不见狠戾,倒是显得有几分可爱。 “乖。”萧衍伸手轻轻拍打着姬昭的背脊。 “萧楚之,你哄小孩子呢?”姬昭趴在萧衍怀里咬着牙道。 同时,姬昭又揪着萧衍的衣领问道:“云中陈氏又是什么我不知道的?” 萧衍摸了摸姬昭的额头道:“北地三十万大军,我总要养活他们。” “哦。”姬昭应了一声,难怪萧衍不积极争取户部的缺口,原来是自己有生财之道。 萧衍看着姬昭有些不悦的样子放缓了声音道:“不过三十万大军仅靠在北地经营生意无异于杯水车薪,若不是陛下将户部和糖利给我,怕是我也要头疼许久。” 姬昭闻言哼了一声,这才满意。 而在另一边,折桂楼的管事已经赶到了夏家在长安中的一处别院明园。 明园之中极尽奢靡,屋舍墙壁涂以赤石脂,檐角树梢悬挂金铃,奇珍异宝如同石子一般随处可见,即便是皇帝的宫殿也不能与之比拟,并且美貌的侍女和侍者皆身穿罗绮,比一般大户人家都要穿得好。 当管事见到太后侄子夏世安嫡子夏勤业的时候,他正卧在美人怀里吃葡萄。 葡萄石夏季的水果,可是却在这春寒料峭的时候被其随意享用,可见夏家之富和夏家之贪。 “你怎么来了?”夏勤业看见折桂楼的管事不由从美人怀里坐起了身,“可是楼中有人闹事?” 折桂楼本不是夏家的产业,然而夏家却以权势暗中换了折桂楼的主人,将折桂楼暗中作为拉拢人才,买卖科举试题的地方。 管事闻言连忙拿出手中的陈氏信物递给夏勤业:“北地的富户陈氏想要见公子一面。” 夏勤业拿起陈氏的信物看了一眼:“哦?他们是怎么知道折桂楼是我夏家的产业?” “他们误打误撞进的折桂楼,小人见他们衣着谈吐不凡,却不知道世家在科举之中的门道,所以才想着将科举试题卖出去,未曾想他们除了来参加科举,竟然还是来投靠夏家的。”管事回答道,“公子可要见他们一见?” 北地云中郡的陈氏,夏勤业当然听说过,一想到那些财富全部会涌入自己的囊中,他理所当然地道:“见!当然见!” 若是他们拿得出足够的钱,不必买科举试题了,直接让他右相父亲动用相权授予对方一个不错的官职。 于是,夏勤业立刻让管事带他前去折桂楼,他要亲自接见这两位出身陈氏的公子。 折桂楼的雅间中,萧衍把窗户关了,底下学子嘈杂的声音被隔绝,姬昭的神情舒缓了不少。 萧衍看见面前的少年眉目舒缓,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对方后才开口问道:“听见嘈杂的声音觉得烦躁也是你的病症之一?” 突然被这么询问,姬昭愣了一下,而后才点了点头。 他刚穿越到这里的时候,小皇帝断了汤药许久,只点安神的熏香,可是那熏香对他的病症并没有起到缓解的作用,反而因为长期不愿吃药变得越发暴躁,甚至连一些细微的噪音都不能忍耐。 而在他昏迷过去一次后,萧衍盯着他重新喝药,加上萧衍的字对他有静心的效果,他居然也能忍住抽下面叽叽喳喳学子一顿的冲动了。 萧衍闻言心道,难怪如此,在吃药之前,姬昭还戾气十足,吃了几次药后如今已经戾气稍减。 “昭昭让管事将你引荐给夏丞相的公子所为何事?”萧衍询问道。 只见姬昭眯着眼睛,一双素白的手把玩着面前的杯子道:“他能卖科举试题,难道我不能卖吗?” 说完,姬昭看向萧衍,一双略大的黑色瞳仁显露出几分无辜:“除掉赚差价的中间商,剩下的我全赚。” 一个科举试题一万金,他狠狠心动了。 下一刻,萧衍的手指弹在了姬昭的额头上:“胡闹,夏勤业曾在宫宴上见过我一面,只需一见面,我们便会被识破。” “才没有胡闹。”姬昭烦躁地拍开萧衍的手道,“谢盛和夏世安因为户部的事僵持不下,我们不如送谢盛一个夏世安的把柄,让谢盛推周平上位。” 说完,姬昭便抽出了自己腰间的赤炼鞭,他要把这件事闹大,最好大到能够让谢盛拿去攻讦夏世安。 这般想着,姬昭的手不由抚上了赤炼鞭,随后姬昭“噫”了一声:“我鞭子上的倒刺呢?” 萧衍一见伸手打开了机关,鞭子上的倒刺瞬间打开,寒光凛凛。 “这是我送陛下的新鞭子。”萧衍握住姬昭的手说道,“不过陛下真的要如此做?” 只见姬昭闻言低头笑道:“萧楚之,我是疯子。” 萧衍闻言刚想反驳便见姬昭抬头道:“朕可是持证发疯。” 萧衍收手,他从面前少年的语气中听出了跃跃欲试。 一盏茶后,夏勤业穿着一身华丽的衣饰推门而入,带着笑意打着招呼道:“陈公子,久仰大名……” 然而,当夏勤业看见萧衍的时候,剩下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惊恐得宛如一只惊弓之鸟一般。 就在此时,摄政王身后的瘦弱的少年伸手掀开了帷帽,夏勤业来不及欣赏面纱之下的美人,就被少年震慑得快要晕过去。 “好久不见,朕的……表弟?” 昳丽少年的脸上绽出笑颜,在夏勤业眼中却是索命的厉鬼! 23、第二十三章 小皇帝在作为太子的时候便在长安之中颇有恶名,红衣少年姿容绝美,然而却是一个戾气极重的小霸王,仗着先帝宠爱横行无忌,多少世家子弟名门之后都被其抽过鞭子,甚至连曾经痛骂先帝教子无方的言官都被姬昭用鞭子狠狠地教训过。 长安城中,无人不绕着姬昭走,等到姬昭身体越发病弱之后,长安城的权贵这才出门不需要看日子。 所以,夏勤业已经忘记自己多久没有挨过姬昭的鞭子了。 只见姬昭手中艳烈似火的赤炼鞭发出一声脆响,在夏勤业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鞭子便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啊!”夏勤业发出哀嚎,熟悉的疼痛唤醒了曾经的记忆,他连忙躺下满地乱滚躲避着姬昭密如细雨的鞭子。 一旁跟着夏勤业进来的下人们见此也大惊失色,连忙上前阻拦,可是却被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护卫尽数按住。 于是,雅间之中只听得见鞭子落下的声音和哀嚎求饶声。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夏勤业一边在地上滚一边痛苦哀嚎道。 “饶你什么!”姬昭冷笑着问道,眉宇间多了三分戾气,衬着身上的红衣宛如杀神。 “我不该买卖科举试题!陛下饶命啊!”夏勤业刚说完便被姬昭的赤炼鞭猛地抽中,倒刺一拉,拉出了无数细碎的肉沫,瞬间血痕从夏勤业的背部显现出来。 姬昭不知为何看见那鲜艳的血色只觉得兴奋至极,不管身体虚弱,只拿着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了过去。 夏勤业哀呼,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够大声,立刻高声道:“臣不该买卖科举试题!陛下饶命啊!” 声音之大贯穿整个折桂楼,楼下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底下的学子纷纷脸色铁青地望向楼上雅间。 是谁在买卖科举试题?陛下又是什么时候来的折桂楼? 雅间之中,姬昭没有因为夏勤业的求饶而停下手中的鞭子,相反打得更加激烈了,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其亢奋的状态,一旁的萧衍也发现了不对,立刻伸手握住了姬昭挥鞭的手,将他强行禁锢在自己怀里。 而夏勤业见到有人拦住姬昭丝毫不敢在原地久留,踉跄着爬起来,跌跌撞撞便要往楼下跑,然而没有走两步,他突然感觉到肩膀上的伤口一阵剧烈的疼痛,眼睛一花便踩空了楼梯,一路从二楼滚了下去。 有认识夏勤业的人不由高呼:“夏大公子!怎么是你!” 一瞬间,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了,在二楼雅间求饶承认自己买卖科举试题的正是夏太后的亲侄儿夏勤业。 就在此刻,众人听见二楼的一个男人冷声道:“把他抬走。” 话音落下,手持金刀的护卫一拥而上,救主心切的夏家奴仆们丝毫不敢上前。就这样,竖着进折桂楼的夏家大公子横着出去了。 而在雅间之中,萧衍紧紧抱着怀中因为兴奋过头周身不断战栗的少年。 “昭昭,醒醒!”萧衍冷声喝道。 冰冷的声音犹如黄钟大吕,瞬间敲醒了见了血而变得兴奋的姬昭。 只见姬昭闻言抬头脸上露出几分茫然之色歪着头道:“萧楚之?” 随后,姬昭便再也没了力气倒在了萧衍的怀中。 萧衍伸手轻抚姬昭的脊背道:“陛下,杀性太重不是好事。” 姬昭疲倦地闭着眼睛听见萧衍的话,他的眼珠不由动了动,他知道,但他控制不了,所以不打算改了。 而萧衍也在此刻明白,姬昭为何会喜欢自己抄写佛经时所用的字体,皆因能够为姬昭抑制杀性。他抄写佛经一为死去的将士祈福,二为凝神静气,不叫自己陷入杀业之中,因此有了静心抑杀的作用。而陛下杀性深重,若是不加节制便会深陷泥沼,不复清明。 这般想着,萧衍开口道:“以后陛下每日练二十张大字。” 疲惫至极的姬昭闻言不由出声道:“萧楚之,你有病吧。” 而在另一边,夏家的大公子夏勤业因为买卖科举试题一事被小皇帝打得抬出折桂楼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了。 同时,大家心中不由啧啧称赞,当今真是战绩斐然不减当年,短短几日,两位重臣之子,一个被打毁容,一个差点被打死,也不知道谁更惨。 刚升任右相正准备一展拳脚的夏世安听闻爱子被陛下抽得差点连命都没了,直接被人抬出折桂楼后差点晕倒过去。 “相爷!相爷!”身后的下人连忙扶住了夏世安,这才没有让他倒下去。 “我儿他人呢?”夏世安稳住人形后连忙问道。 “被摄政王让人抬去医馆救治了,说是好了以后按律发落。”前来通知夏世安这个消息的仆人回答道。 夏世安闻言大怒,自从他的姐姐当上皇后,他们夏家便如日中天,从未受过如此大辱! “我要进宫见太后!”夏世安说完便让仆人给自己备车,他要前往长乐宫见太后。 与此同时,在户部一事与夏世安僵持不下的谢丞相立刻便用此事做起了文章,联合同党的诸位大臣一起上书,要求陛下务必严惩买卖科举试题帮助考生舞弊的夏勤业。 姬昭前脚刚回宫,后脚便收到了谢丞相与几位大臣的联名上书。 只见姬昭依靠在美人榻上,苍白细弱的手指把玩着一本厚厚的奏折,上面写着的全都是夏勤业的罪状,除却买卖科举试题,还有诸多欺男霸女之事,看得出来这群人盯夏家的错处盯了很久了。 “反应真快。”姬昭看着这一本字迹工整、善用排比、语句激昂有力的奏折感叹道。 至少换做是他,在短时间内是写不出这么一本字迹工整饱含情绪,用词一针见血的文章。 “他们的动作如果不快点,又如何去用此事逼迫夏世安放弃户部尚书之位?”萧衍将汤药和蜜饯放在姬昭的手边道。 夏世安想要救儿子,就必须得把手中的户部尚书之位让出来,谢丞相一派才会放弃对夏家的嘶咬。 “他们这么努力,到最后不也便宜你了吗?”姬昭说完端起手边的汤药一饮而尽,喝完便皱着眉头道,“好苦。” 下一刻,一颗蜜饯递到了姬昭嘴边。 姬昭皱着眉头嚼着嘴里的蜜饯,然后身子慢慢往下面趴,被子往身上一裹便闭上了眼睛,他道:“等夏世安来了,再叫我起来吧。” 话音落下,姬昭便跟随药效睡了过去。 长乐宫中,夏世安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夏太后哭诉。 “姐姐,弟弟我就这么一个嫡子!他若是没了,我们夏家可怎么办啊!” “可气的是,陛下打了便也就打了,摄政王却说要按律处置!” “天牢之中那么冷,勤业他自幼娇生惯养,怎么受得住啊!” 夏太后前不久才被摄政王给了一个没脸,如今再听萧衍的名字不由心浮气躁。 “求本宫有什么用?小皇帝明显这次看重科举,你们自己做事不谨慎被他发现了,活该受这顿打。”夏太后不耐烦地说道。 可是这毕竟是自己的娘家,以后更是自己带着未来的小皇帝临朝称制的助力。无论如何,夏太后也得想办法救。 毕竟真正的科考试题还没有出来,还没有对科举造成影响,一切都还可以挽回。就说自己侄儿并不是想要泄露试题,只是打着科举的名义骗财而已。 “走吧,本宫变陪你亲自去宣室殿走一趟。”夏太后起身道。 宣室殿中,火龙烧得正旺,夏太后甫一踏进宣室殿便感觉到了一股热浪,隐约还闻到了药味。 夏太后眼眸轻垂,心思尽数隐藏,她知道天子的身体越发不好了。 夏世安跟随着夏太后在福公公的带领下进入了天子起居的内室,清冽的龙脑香混杂着薄荷的气息瞬间让人精神一震,然而榻上的天子却是神情恹恹,眉宇间带着一股困意。 只见榻上的天子长发未束,卷曲的长发随意披散,似乎刚从睡梦中醒来,但即便这幅不修边幅的模样依旧让人觉得容色惊人,夏世安不敢再看,直接低下头跪了下去,跪请姬昭放过他的儿子。 “勤业只是被骗财迷了眼,并未想过与陛下做对泄露科举试题,而是想借此骗取骗财,请陛下看在他并未铸成大错的样子饶了他吧。” 姬昭看着跪在他榻边的夏世安懒洋洋道:“若非是他,朕不知道夏家敛财这般厉害,竟然比朕的内库还丰厚。要知道朕最讨厌拿朕的东西卖,不给朕分红还把朕一脚踢开。” 夏世安闻言立刻道:“臣立刻让逆子将所得财物献给陛下。” 姬昭闻言仍不满意,他继续道:“朕听闻舅舅家的明园以金银装饰花草奢侈非凡,竟然……” 夏世安立刻道:“明园自然是陛下的东西。” 姬昭满意了,然后拿出了谢丞相联合几位大臣上的折子递给夏世安道:“朕虽有意放过,可是这些人却不愿轻饶,朕也不想被满朝文武骂作昏君啊,就劳烦舅舅让他们闭嘴了。” 夏世安结果姬昭手中的奏折,打开一看里面的内容牙都咬紧了。果然,这件事被对方用来打击攀咬自己,逼自己放弃户部尚书的位置。 一时间,夏世安心头大恨!甚至开始怀疑谢盛早就查到了他儿子在买卖科举试题,故意将小皇帝引过去的。 “臣明白,多谢陛下!” 姬昭微笑,丝毫不觉得自己在夏世安和谢丞相的旧恨上面添了一笔新仇有什么不对。 24、第二十四章 待夏太后和夏世安从宣室殿离开之后,藏在玉石屏风之后的萧衍走出来看着侧卧在美人榻上打着哈欠的姬昭道:“陛下此举怕是让夏世安恨死对方了。” 姬昭闻言抬眸看向萧衍带着几分困倦道:“他们打得两败俱伤岂不是更好?摄政王少得了便宜在这里卖乖。” 如果夏世安和谢盛互相撕逼双双狗带,获利最大的便是萧衍了,没有了这两个人,他可以真正称得上权倾朝野了。到时候,即便是姬昭这个皇帝,生死也掌握在萧衍手中了。 而姬昭的所作所为正是不断把权力交到萧衍手中,把自己推向一个危险的境地,可是姬昭不在乎。 因为如果自己玩弄权术,让夏世安和谢盛从萧衍手中夺权,危险的不仅仅是自己,而是整个国家,到时候国家都没了,更别说是他了。 更何况…… 姬昭不由认真地看向萧衍,他出声问道:“你会杀了我吗?” 在真的权倾朝野之后,在离至高无上的权力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在得知他不是真正的小皇帝之后,萧衍会杀了他吗? 话音落下,萧衍的神情变得冷酷起来,他看着姬昭问道:“是谁又在陛下耳边说了什么?” 如果一次是意外,那么两次三次便是有心之人所为,想到有人在暗处不断挑拨他与面前的少年帝王,萧衍心底的寒意凝成无边杀意。总有一天,他会把此人亲自揪出来,枭首示众。 姬昭看着萧衍周身的杀气笑着道:“是啊,有人对朕说,你要篡位,逼迫朕禅位给你,还要圈禁朕,折磨朕。” 萧衍越听姬昭说下去,身上的杀气越重。他不由俯下身轻轻用手摸着面前少年的头发,努力放缓声音道:“太后派人来挑拨你我,陛下都知道向臣告状,怎么此人陛下便一直护着?” 姬昭闻言大笑:“因为朕是骗你的。” 说完,姬昭竟然笑出了眼泪,让萧楚之露出这般担忧隐恨但又不得不放软姿态哄他说出挑拨者是谁的模样,实在是太好笑了。 下一刻,姬昭便抓住了萧衍的手道:“朕信你,可是你也要答应朕,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杀朕。否则,否则……” 姬昭想不出太好的诅咒,只能闭上眼睛道:“罢了,朕,只不过是想活着。” 萧衍看着躺在卧榻上握着自己手但却依旧显得孤独无依的少年,心中震怒,为什么天子会觉得自己会杀了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活着很难?究竟是何人在天子的耳边说了什么? 面前的少年虽然信着他,但是这并不足以让他的怒火平息,而对方什么都不愿说的样子更是让他心烦不堪。 一时之间,萧衍手腕间的佛珠被他捏碎,当崩裂的珠子落在地上后,萧衍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面前闭着眼的少年许诺道:“有臣在,无人敢害你。” 话音落下,姬昭松开了萧衍的手,背对着萧衍,身体蜷缩起来,把自己团成一团,看着可怜无比。 萧衍握住佛珠的手指发白,最终沉默地坐在了姬昭的榻边守着他。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说得是真的,萧衍便在姬昭的卧榻旁守了一天一夜,直到天亮才交代陆拾彻底严查和姬昭接触过的宫人,务必揪出 陆拾一听大为震惊道:“整个宣室殿都被您和福公公联手扫了一个遍,怎么又要查了?” 从萧衍回到长安开始,宣室殿里的宫人便被萧衍查了又查,甚至有些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表露出一点不忠心就被赶出了宣室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陆拾并不觉得宣室殿里还有什么漏网之鱼。 一夜未眠的萧衍看着陆拾道:“让你去查便去查。” 陆拾只得去排查宣室殿中是否还有漏网之鱼,等他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萧衍突然叫住了他。 “梅鹤先生可有下落?”萧衍问道。 陆拾摇头:“出去寻人的探子暂时没能找到梅鹤先生的踪迹。” “务必尽快找到。”萧衍一想起姬昭对他说他只想活而已心便微微作痛。他养的孩子,怎么可能连活抖变成奢望! “是。” 话音落下,陆拾便消失在了萧衍的眼前。 而在另一边,夏世安已经和谢盛交手过几回了,谢盛带着人对他紧逼不放,非要从他身上咬一块肉下来,大道理一套又一套,仗着占理便咄咄逼人,让夏世安头大如斗。 最后,姬昭没来的这次早朝里,夏世安节节败退,但是依旧不肯放手户部尚书,大家不欢而散。 下朝路上,谢盛看着夏世安怒火冲冲的模样拿着笏板提醒道:“天牢可不比夏右相的府邸,若是夏公子有个好歹那可就遭了,而且,陛下的鞭子可是带毒的。” 夏世安闻言面色铁青,谢盛则是笑笑离去,一派稳操胜券的模样。 对于谢盛而言,夏世安的亲子爆出买卖科举试题之事对他而言事一件好事,他甚至觉得陛下就是把这件事送到他的手里作为攻击夏世安的把柄,让他好拿下户部尚书之位。对于陛下而言,这也算是对他们二人的制衡。 这样想着,谢盛觉得当初那个只会发疯打人从不过问政事也不拉拢朝臣的少年有些可怕了,竟然短短时间内能够将帝王之术玩弄于掌心。若是他再不小心行事,恐怕要翻船。 想到与他不合却在主持科举的嫡子以及被陛下毁容的二儿子,谢盛心中不由一痛,越发确定了这是帝王打压他的手段。 在谢盛离去之后,夏世安连忙赶往天牢。 天牢之中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酸臭味和腐烂的气息,冰冷的空气更是两人冻得手脚发木。 夏世安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见到了他浑身是伤的大儿子,一身血痕好不可怜地躺在草席上,连个被子都没有。 夏勤业一看见夏世安便开始哭着叫爹,求他救自己出去。 “爹,您块救我出去好不好?孩儿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夏勤业痛哭流涕,顾不住身上的疼痛就往夏世安的身前爬。 他是再也不敢了,小皇帝差点没把他打死!一想到小皇帝手持赤炼鞭神色发狠,双眼发红的模样,夏勤业便忍不住颤抖。 夏世安看着自己的嫡子如此模样自然是心疼不已,可恨谢盛竟然拿这件事攀咬自己,让自己不得不放手户部尚书之位! “爹,救我啊!”夏勤业握住自己父亲的手哭道,“孩儿好疼啊!” 夏世安连忙道:“为父这就救你出去。” 看见孩子这么可怜,夏世安心一横便将户部尚书的位置舍了出去。 同时,夏世安也开口问道:“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招惹到陛下的?” 夏勤业闻言立刻将当时之事全盘托出,一边说一边哭诉道:“若非他们用了北地陈氏的身份,我心急为父亲招揽陈家,也不会招来此祸!” 夏世安喃喃道:“陈家?” 摄政王竟然和陈家也有所牵连吗?夏世安顿时恍然大悟,难怪摄政王不急于抢夺户部,反而看他和谢相鹬蚌相争! 等出了天牢,夏世安满脸阴郁,一边走一边吩咐奴仆给关在天牢里的夏勤业送东西。 “下一局,我非得扳回来不可!”夏世安满脸看着谢家的方向恶狠狠地道。 夏世安见了儿子凄惨的模样,自然不会让他在天牢里受苦,越和谢盛纠缠,他儿子受的苦便越多。所以,夏世安几乎是第二天上朝时就把户部尚书一职交给了谢盛。 而谢盛则是毫不费功夫便从夏世安手中抢到了户部尚书,一举将自己培养的学生颍川郡守周平推上了户部尚书之位,可谓是志得意满。 并且谢盛懂得见好就收,不再对夏勤业一事步步紧逼,夏世安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而修养好身体前来上朝的姬昭坐在皇位上高高地注视着上方诸人的表演,他只觉得有趣极了。 只不过谢盛一党虽然放过了夏世安,但是为了安抚天下人,姬昭也得对夏家进行一点象征性的处罚。 “既然如此,夏右相教子无方,罚俸半年,夏勤业尚未铸成大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金一万,禁足半年。”姬昭用手支着下巴扫视一边底下的群臣后慢悠悠地开口说道。 夏世安几乎立刻跪下谢恩道:“多谢陛下!” 罚俸禄和罚金对于夏家都是小事,这些惩罚几乎可以说是不值一提,至于禁足,正好可以收收夏勤业的性子,让他少在外面惹事。 姬昭笑意盈盈地看着夏世安谢恩,随后便宣布了一个消息:“明日便是科考了,朕决定亲临考场宣布考题。” “毕竟朕真的很不喜欢别人拿朕想出的东西去赚钱,夏右相,你说呢?” 25、第二十五章 对于小皇帝的决定群臣讶然,皇帝竟然要亲临考场宣布考题,这还真是闻所未闻,还不如在开考之前让内侍将考题送去方便,几刻钟的时间即便考题泄露也出不了大乱子。 不过,大家你看了看我,我看了看你,都没有阻止姬昭的决定,毕竟主考官都拿给皇后当了,皇帝亲临考场宣布考题又有什么关系呢。 至于被骂了的夏世安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小皇帝的确没有骂错,他的确想过用科举敛财,但也未曾想自己儿子做事如此不谨慎。但自己孩子终究是为自己和家族着想,才跑去接见谎称陈氏公子的摄政王和小皇帝,他也不能太过怪罪于他。 姬昭看了一眼群臣见没有反对的便道:“既如此便下朝吧。” 话音落下,姬昭转身离去,群臣高呼万岁恭送帝王。 宣政殿后殿内,姬昭刚刚卸下头上的十二旒冠冕,萧衍便找了过来。 “陛下为何要亲临考场?那里人多杂乱,遇到危险又该怎么办?”萧衍看着任由宫人为他退去帝王衮服的姬昭眉头紧皱着说道。 考场之外虽然有官兵看守,但是保不齐会有亡命之徒敢混入考场行刺。将姬昭置于危险之中,这个险他不敢冒。 只见被宫人们围簇着的少年微微偏头抬眸看向他道:“摄政王,朕想一直活着,不是想去作死。” 姬昭想要亲临考场宣布考题,那是因为他有自己的打算。 说完,姬昭褪下厚重的衮服换上轻便的常服披上雪狼皮做成的裘衣走到萧衍面前问道:“调动城外大营的五千精兵进城,动静大吗?” 长安城之中区区百人的部队便会引起各部门警觉,更何况五千精兵进城,若是没有合理的理由,守城的将士怕是以为萧衍要逼宫谋反。 “若无内应,人尽皆知。”萧衍看着面前的少年回答道,此刻他已经明白姬昭在想什么了。 只见姬昭用手指戳着萧衍的心口道:“萧楚之,朕在给你一个合理的理由带兵进城。” 否则,科考期间萧衍带着几千精兵进城,任谁都会被惊动,但是给皇帝护驾就说得过去了。 萧衍低头看着戳自己心口如同戳糕点的姬昭轻声夸赞:“陛下聪慧。” 说完,萧衍便握住了姬昭戳自己心口的手,忍不住想这究竟是什么毛病?在折桂楼的时候,面前的少年也是这样拿着筷子戳糕点。 “你知道就好。”姬昭见此抽手扭头。 萧衍垂眸见姬昭心情不错,他不由想起昨日姬昭蜷缩着身体不言不语的模样。于是,一向杀伐果断的摄政王再一次放缓了声音带着几分诱哄道:“陛下,可以告诉臣,是谁在陛下耳边说挑拨离间之语吗?” 他昨日让陆拾彻查整个宣室殿,排查了每一个和姬昭有过接触的人,可是一无所获。萧衍不敢想象对方究竟说了什么,让一向任性妄为从不把他人放在眼里的小皇帝求着自己不要杀了他。 只要想到那一幕,萧衍心中便生出无边杀意,久久不能平息。 而被他轻声询问的少年侧过了头,眼眸微抬,漂亮犹如翠羽的眉眼轻轻挑起,神色间带着三分嘲弄对他说道:“怎么?摄政王都快把朕的宣室殿翻了一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人吗?” 说完,那双明显比普通人大上几分的黑色瞳孔便冷冰冰地盯着他,仿佛他们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距离,比姬昭对他发脾气时更加让人无法靠近。 萧衍凝眸,负在身后的右手紧握,他绝不允许有什么事情超出他的控制。可是…… 对方的身体实在太弱,如果他强行探寻,恐怕会招来对方的激烈反抗,到时候反而会伤了他。 面对姬昭,萧衍还是头一次体会到左右为难。 如果动用人力寻不出在陛下身边装神弄鬼的人,那么他就去天云山飞雪观寻姬恒册封的国师,让他来找陛下身边装神弄鬼之人。 就在萧衍神色凝重的时候,站在对面的姬昭忽然笑了起来,他道:“朕都说了,朕是骗你的。” 话音落下,姬昭便转身离去,萧衍看着姬昭的背影,厚实柔软的雪狼皮穿在对方的身上仿佛一朵软绵的云朵罩在了身上,倒是有几分可爱。 就在姬昭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回头道:“萧楚之,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话音落下,软乎乎的云朵便在宫人的搀扶下上了御辇,消失了。 萧衍见此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陆拾道:“调城外五千精兵进城戒严春闱考场。” 陆拾闻言一惊,他看向自家殿下道:“这么早便要调兵进城吗?” “提前做好准备。”萧衍吐出一口气,目光锐利如鹰隼。 若是等到科考第三日,陛下亲临考场宣布策论试题,再来布置就晚了。既然答应放他出现在大庭广众眼中,那么他便绝不允许出现任何危险。 “是。”陆拾闻言领命退去。 长安城中暮色渐浓,数千玄甲精兵忽至长安城下,玄黑色的精兵手持长矛,气势森然,宛如嗜血的兵刃,只有从沙场上生死搏斗中活下来的军队才有这等骇人的气势。这支突然出现的玄甲精兵吓得守城的将领高度戒备,就差派人前往皇宫禀告有人要造反。 只见身穿玄甲的陆拾打马出列,掏出圣旨让守城将领开门。 “奉圣上旨意,调城外玄甲营于春闱考场外护驾!”陆拾高声道。 守城将领让人去接过陆拾手中圣旨,确认无误之后才敢开城门放人。 “陆将军,春闱考场戒严护驾竟然需要调动玄甲营吗?”守城将领看着这支虎狼之师开口问道。 只见陆拾骑在马上冷冷的地看了对方一眼道:“考场之中,人多杂乱,若是陛下出事,谁担待得起?便是出动整个漠北军护卫陛下也不为过。” 守城将领被陆拾怼得不敢说话,只能目送着这一只气势森然的军队离开。 这么一支人数众多手持兵戈的队伍进城自然是引起了各家注意,众人惊骇,若是摄政王发动宫变,他们这群人是不是会立刻血溅当场! 皇宫之中,陆拾将布防图递给了正在处理政务的萧衍,随后开口道:“从皇宫至考场的街道将全部戒严,考场外除了本来守在外面的一千官兵,玄甲营的人也会在外守卫。” 萧衍看了一眼陆拾画的布防图见没有死角空隙之后便把布防图重新交给了陆拾,然后随口问道:“陛下呢?” 陆拾闻言笑道:“殿下,您还真当自己是在带小孩子?孩子一不在眼前就要问一句?” 萧衍闻言冷冷地看着陆拾,瞬间陆拾的笑容僵硬然后才干巴巴地回答道:“属下回来的时候见陛下的御辇往椒房殿的方向去了,都这个时候了,说不得就要在椒房殿留宿让皇后侍寝了。” 话音刚落,陆拾便看见他家殿下神色微愠道:“胡闹!” 陆拾愣住,胡闹什么? 只见他家殿下已经起身往殿外走去,气势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