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晴雨落,故人归》 契子 深秋雨夜。风雨裹挟着脆弱的枝丫坠落满地,灯笼里透出的孤寂烛火映照着一树树高墙外摇晃的树影,看起来阴森又恐怖。让值夜的打更人和衙役不禁一哆嗦,紧了紧自己脖间的衣领。 刑部大牢里阴冷的几乎像是入了冬,潮湿的墙壁和地砖上泛出刺鼻的腐烂气息让人闻之几欲作呕。 顾曦延素衣染血颓败的坐在地上,他的头发早已散乱披在肩上遮去了他的面容大半。他双手撑地,用力抬头望了一眼面前的刑具,嘴角列出一个弧度,嘲讽的冷哼顺势从他的鼻腔里发出,却带出一连串的咳声,充斥了整个牢房。 荣楠不忍靠近顾曦延小声道:“主子,您多忍耐。” 顾曦延闭上双眼,淡淡的问了句,“都安排妥了?” 荣楠忙道:“安排妥了。” 话音落,只听几个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 顾曦延缓缓睁眼,一双眼眸瞬间迸射出掩饰不住的恨意,昏暗的狱室内多出了几个身影。 自己的父亲顾德,自己的兄长顾曦月,还有刑部尚书岳川正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他,犹如俯视一团可以任由他们宰割的烂肉。 双方一阵沉默,顾德看着顾曦延的模样,不禁蹙眉,“老二,陛下开恩留了你的性命,今后就不要再胡闹了,这一次就待在府里,不论如何我这个做父亲的都会养着你,有一日我不在了你大哥也会替为父尽一个父亲的义务为你养老送终。” 岳川眼神滴溜溜转着正准备说几句恭维的话,却被顾曦延打断,“收起你的假慈悲,在我面前不用装。” 顾德一时语咽,顾曦月上前便给了自己弟弟一记耳光,恶狠狠揪着顾曦延的衣襟道:“混账东西,怎么跟父亲说话!我看你是习武习傻了,连长幼尊卑都没了!” 顾曦月这一掌虽未用尽全力,却直扇的顾曦延眼冒金星,嘴角溢出了鲜血。 顾曦延冷哼一声,抬手擦掉了嘴角血渍,低头看了看指腹上被血色晕染的红,昏暗的灯火里血色如墨看不到半点温度。 他仰头对上顾曦月阴狠的目光,讥笑,“对啊,这才是你顾家大公子该有的样子。事到如今,何必惺惺作态摆出一副兄长的模样在这里恶心人?” 顾曦月听罢还想上前给对方一掌,不想却被顾德一把拦住了即将挥下的拳头,“你个蠢货,他故意激你你还看不明白吗?赶紧动手,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顾曦月此刻才回过神来讪讪的收了手,向地上呸了一口,骂了句“贱人!”从一旁的刑具架上,取下了专门剜髌骨的小刀。 他拿起刀,他身后两个狱司便主动上前将顾曦延架在十字形的木架上,将他双手双脚都绑在了木架上。 顾曦月看着犹如砧板之肉的顾曦延,心中莫名得意竟一点也感觉不出对方是自己的亲弟弟,他只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刺激过瘾。 他一步一步靠近顾曦延嘴角依旧噙着自得而高傲的笑容,指腹却试探着小刀的锋利,“老二,你可要忍住了,大哥下手可不留情。” 顾曦延早先被人灌了药,此刻没有气力反抗更不想反抗,他只是用一种局外人般的淡漠目光看着顾曦月道:“哦,来啊。有本事当着父亲的面一刀杀了我,我才敬你是条汉子!” 顾曦月闻声怒不可遏,加之顾曦延的言语刺激之下已失了耐心,此刻抬手挥刀便刺进了顾曦延的右腿髌骨处。 顾曦延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痛汗水顷刻间便将干涩的素衣侵蚀,在阴冷的牢房里感受着寒意。往日里受的委屈全部涌上心头,他咬紧牙关却不肯发出一声叫喊。 顾曦月见他不出声,手中的刀又在肉里转了半圈。此刻,顾曦延再也忍受不住,低沉的嘶吼了一声随之确实一连串发自胸腔轰鸣的笑声,“这就是所谓的顾家,所谓的丞相府,看似光鲜,内里早已腐烂透了,真是恶心!除了折磨自己的血脉至亲你们还会做什么!” 顾德此时也受不了自己儿子在这里发疯似的吼叫,正准备让顾曦月下手快些,只听身后跑来一个中年男子,是自己府上的管家。 只见管家满头大汗,冲着顾德躬身道:“老爷,大公子,不好了。夫人不知吃了什么,上吐下泻,太医方才诊脉说只怕是不成了,老夫人吼着要见大公子最后一面。” 顾曦月听罢,猛然抽出刺进顾曦延腿里的刀,转身问道:“我娘怎么了?” 还没等管家答话,顾曦延却依旧笑着道:“死了好,死了就干净了,何必在这世上受折磨。顾曦月,你也快要没有母亲了!哈哈哈!”一阵狂笑过后,顾曦延咳嗽了几声便不再说话。 顾德清楚这里面定是有人搞鬼这时辰未免也算的太清楚了些,可看着奄奄一息的顾曦延,他心里叹了口气,转身向门外走去,边走边道:“曦月,还不走!” 顾曦月愤恨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将手里的刀递给了一旁早已不敢说话的岳川,“岳大人,该怎么做你清楚吧。”说完,还不忘在对方肩上重重的拍了几下。 岳川此刻早已是冷汗涔涔,忙接过刀点头,随后送着顾德和顾曦月出了狱室。 岳川一直送顾德父子上了马背往丞相府奔去,这才提起朝服奔向监牢查探顾曦延的情况。 顾曦延此刻由荣楠扶着靠在一边的墙角,见岳川去而复返,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道:“文将军说岳大人可信?” 岳川就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查探了一番顾曦延的伤情,却皱起眉头道:“二公子先别说这些,你这伤怕不好弄,我得去找个信得过人来给你看看。” 荣楠在一旁擦了把泪,小声啜泣道:“公子,你这是何苦。咱们远走高飞便是了,何苦还要回来受这个罪?要是当初夫人在,也绝不会同意你这么作践自己,要不是丞相府的人动作快,你这条腿就真的要毁在那畜生手里了!” 顾曦延忍者痛,摇摇头苍白的脸颊血色全无,他看了看还在流血的右腿握紧了荣楠扶着他的手腕,“我一定要查清楚班若罗究竟是谁的杰作,还自己一个清白。别忘了去找颜先生,就说我有难,让他速来府里助我。” 窗外风雨已停,露出朦胧月色,似是被人罩上一层薄纱,顾曦延挣扎着仰起头看了看窗外,微微叹息一声,“有些事也该早做计划。” 荣楠抹了一把泪,“公子,我们都听您的!” 一. 初入丞相府 1 盛夏,空气灼热的让人难以呼吸,似乎下一秒顷刻间就能被融化。没有遮挡的步行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只有两边商铺遮出的阴凉下,才能看到躲避日光的人群。 沈玉舒坐在商场咖啡店里刷着手机上那些碎片信息和各种明星八卦,等着自己的闺蜜去逛街。彼时她刚研究生毕业就读了相同专业的博士,选的还是自己的硕导。 只可惜硕导收到消息时没有她意料中的喜悦,而是无奈的摇头叹气,“我看你是要将书在我这里读到老,二十几岁的姑娘大好的年华还是读书之余快点出去找个对象经历经历社会,别像你师姐那样一辈子醉心研究甲骨文耽误自己大好年华。” 沈玉舒尴尬的赔了一个笑,谁不想找对象,可对象哪那么好找。且不说不好找,就是找了,对象还要分走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有这些功夫干点什么不好,为啥非要找个对象? 以她自己为例,沈玉舒从幼儿园开始一路到研究生毕业,都是父母亲朋眼中的乖乖女女,老师眼中的三好学生,认真读书不恋爱。在小学便早早成了他们这群同学中第一个戴上眼镜的小学生。从那个时起,“书呆子”这个称呼也就从未离开过她。 父母和她自己最开始并不以为然,想着一切等她长大了,有些事情自然而然就会开窍,就会变好。可直到她从医科转了专业,到了文科,进而研究生毕业伴随着八百度的近视和单身,外加周围同学结婚生子、离婚、再婚。她的爸妈终于发现了事态的严重性,开始到处给她张罗相亲,甚至开始给她准备嫁妆。 只是,当她打开话匣子当着这些男人的面谈论自己的专业,全然忘记那些所谓女生该有的仪态举止时,相亲男给她的所有评价都是一句“是个好学生,但是不适合当老婆。” 就这样,失败了n次的她终是决定追随师姐的脚步读个博,既然现代社会个人情感困难重重,不如从纸张中研究古代社会变迁应该会容易许多。 也正因如此,她似乎陷入了一种情绪怪圈里,除了看资料以外不愿意与任何人谈论有关两*性*话题,更是易怒易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不容于这个世界委屈的想哭。 而此时的父母也终于意识到当年他们只顾着让女儿两耳不闻窗外事,恰恰忽略的女儿对外界最重要的情感需求是一件多么失误的事情。他们为此不得不在她正式读博之前,带着她去了心理诊所,做了心理咨询。 也是那一刻沈玉舒才知道自己的压抑和痛苦都源自于一种被大众所知的心理疾病——抑郁症。 医生给她开了一大堆刺激多巴胺的药物,可她没想到的是怎么吃下去的药,她的胃肠道会让她怎么原封不动的吐出来。 不过短短三个月沈玉舒因为精神性呕吐已瘦的不成人形,因此也不得不请假在家静养。而这个时间里,她从小到大唯一联系的高中同学于婷婷成了她唯一可以说话倾诉的对象。正因为有了朋友的陪伴,沈玉舒愿意出门也愿意打开心扉去尝试着走出那些让她烦恼的思绪。 沈玉舒等的有些不耐烦,已经错过她们约定时间二十几分钟了,却还不见婷婷人影,正在她郁闷间手机屏幕忽然显示出闺蜜电话,“小舒,快出来,快出来,有人要跳楼!” 沈玉舒一听这个,无聊情绪荡然无存,转身望了望窗外,只见闺蜜婷婷正站在外面给她招手。她便挂了电话,向外行去。 跳楼这种事她也想来着,今天倒是可以参考参考,如果抑郁症没有好转的趋势,她倒是希望选一个楼层不高地方跳下来,至少还可以保持自己面容的完整,不至于让父母看着更加悲痛。 说巧不巧,消防在她踏出咖啡馆时,已在商场入口处铺好了救生气垫,拿起了大喇叭向楼上喊着,“先生,你听我们说别想不开,想想你的家人,你还年轻!” 沈玉舒扶了扶眼镜,慢吞吞走到婷婷身边,问道:“怎么回事啊?” 婷婷忙拉着她靠近了警戒线指着商场四层楼上黑色的身影道:“你瞧,那个男的不知道怎么要跳楼,我看着长得还挺帅的,不知道是不是抑郁症啊,非要找这么个热闹地方跳楼。你说这么帅的男人怎么会这么想不开,按理说他这样貌也不缺女人啊,难不成是个同,但我看他不像啊,你说……” 婷婷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而沈玉舒则已将视线放在四层楼顶的黑色身影上。她眯着眼睛扶着眼镜却依旧瞧不清楚对方模样,但从发色上推断出是个年轻人,真搞不懂婷婷怎么会在这么远的距离就能断定对方是个帅哥。 周围吹过一阵热风,卷起地上尘埃。 沈玉舒瞬间起了汗意扶了扶眼镜沉默下来,那个黑影就像是另一个被这世界吞噬着却无法逃脱的自己,孤独而无助的站在生死的边缘,没有人理解他当时的绝望和无助。她不禁扫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这其中又有多少人会真的在意他的痛苦,不过只是将他人生的退场,当做了他们的一场谈资,在这两日唏嘘几句,便飘散于尘埃。 这一刻她忽然便觉得心口压抑的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觉得跳下去才会得到真正的解脱。 就在她出神间,周围又涌上许多看热闹的人,挤来挤去。沈玉舒本就被婷婷拉着自己半个重心都在对方身上,这一挤,不知是谁从侧边撞了她一下,她厚重的眼镜便掉在了地上。瞬间她眼前模糊一片,只剩下一个个五颜六色的细长条人影晃动,她惊恐大叫了一声“我的眼镜!”便松开了婷婷的手蹲下身用手摸了起来。 只是她没有意识到,她摸索的身影早已脱离了人群,向着充气垫侧面缝隙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守在警戒处的警察也发觉了她的身影,刚抬步想要拉她回来,没想从天而降一个身影,脱离了充气垫的位置向他们砸来。 沈玉舒本眯着眼睛摸索自己的眼镜,周围嘈杂她根本听不清婷婷在后面呼喊她的声音,只是突然大家尖叫一声瞬间安静下来,她这才反应过来猛然抬头。 那个跳楼的男子不知何时已脱离了消防充气垫直端端向她的所在的方向坠了下来。而她终是第一次在不戴眼镜的情况下,看清了一个人的样貌,他的眼睛犹如两个黑洞,瞬时将她吸附进去。随之而来的便是重重的一砸,她的脑袋蜂鸣一声,就此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沈玉舒突然有了知觉。 而她的第一个感觉是痛觉,头痛欲裂,眼睛只要睁开一点便狂吐不止,可她依旧想要挣扎着起来。就在她脑袋乱哄哄时,却听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像是她那个秃了半个头的导师,“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却听一旁一名女子声音传来,犹如黄莺,“师父,舒儿从那么高的树上掉下来,怎么会没事,你看她后脑肿了那么大的包,前几日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这几日我喂什么吐什么,连药都喝不下。” “你别太担心,舒儿平日里胡闹惯了,这次也算是给她点教训,以后她就知道翻墙爬树会惹多大祸。”一个男子声音传来,倒是比之前听着年轻许多。 颜风看了看床上躺着翻白眼的沈玉舒,抿唇叹了口气,“华儿,你留下照顾舒儿,二公子来信事情紧急,我还需得与知秋先去京都,待舒儿痊愈你便带着她来京都丞相府找我们。” 沈玉舒听得觉得奇怪,可此刻她却也对这些事无能为力,她得再存点力气好睁开双眼。尤其是她记忆中忽然冒出的许多无关于自己的记忆,已让她有些承受不住,她需要时间来好好的消化消化。 一日后,沈玉舒终攒够了力气睁开了双眼,她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她从未领略过的时空。 这里她依然被唤作沈玉舒,可她却没有了疼爱自己的父母,只有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还有一个师兄和一个师姐。还有,这个时空里有关另一个沈玉舒的一段无法言说的记忆和身世…… 那些交织的记忆和突然与父母的分离让她更加沉默寡言,甚至连第一次见到师姐冯玉华的面容时都没有显出太多情绪上的波动,而对方端来的药水她也是喝多少吐多少。 她看着那些被自己吐出来的药,只觉得荒唐可笑,原来就算是换了一个世界,有些事依然没有办法改变。 沈玉舒的转变让师姐冯玉华惊奇,可把过脉后除了心事郁结导致的脾胃失调外,再探不出什么,所以她也只能让沈玉舒慢慢修养恢复。 这一恢复便是四个月,从暮秋初冬到了初春。沈玉舒除了能下地走动以外,就是帮着冯玉华做一些浅显的家务来恢复体力。可是对于陌生的环境,沈玉舒依然本能的保持了她少言少语的习惯,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以免被冯玉华察觉什么。 而在山花吐芽儿的日子里,从山下做义诊回来的冯玉华,却拿着一封从京都快马加鞭送来的信函。 冯玉华读过信后,又瞧了瞧不远处正在槐树下整理药材的沈玉舒,微微叹了口气。 三日后冯玉华在确保沈玉舒能上路的前提下,收拾好了行囊,带着她踏上了前往京都的路途。 路上,沈玉舒颓丧着脸依然沉默着梳理自己脑海中纷乱的情绪,和有关于另一个沈玉舒的记忆。 记忆中,这个沈玉舒从六岁到了青月山就再未下过山,每日里除了跟着师父学一些浅显的医学常识,就是看着师父给人占卜问卦。 现在的沈玉舒觉得这些不过都是封建迷信,所谓的占卜问卦多是给人心理暗示,做不得数。而那些浅显的医学常识,她也记得乱七八糟,就算是身为研究生的沈玉舒一时也没有办法把那些零星的知识点汇总起来。 这两年师父颜风似乎在京都谋了差事,一直带着自己的大徒弟叶知秋在京都徘徊,已经很少再回青月山。 而师姐冯玉华自及笄后,几乎都是住在山下的岳家村悬壶济世,甚少回山上陪她。因此这八年间,沈玉舒几乎都是一个人留在晴天观里独自过活。 直到今年入秋,他们三人突然一前一后都回了晴天观,正巧山中核桃成熟,她便想着采些山核桃来给大家吃,谁知却脚下踩空,从树上跌了下来,摔了脑袋。 沈玉舒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连概率上都算不清楚的事情,两个时空可以在不同的季节,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情景下相互交叠,让两个根本没有任何关系的灵魂合而为一,记忆融合。 可如今的沈玉舒却更加郁闷,她该如何面对这个她只在课本读到过的古代世界。她从未离开过父母独立生活过,也不懂怎么应对这些对于她来说的陌生人,更别说生活在一个只有在资料中才能领略的封建社会。 就算她再了解封建社会制度,可她永远都是一个局外人,如今深入局中没有资料加持,她该怎么活? 沈玉舒一想着自己将顶着别人的身世身份面对的未知人生,心中不由烦乱掀开车帘一角,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车外的世界。 来到这个世界她唯一庆幸的事,近视没了,她可以不用借助任何工具就可以看清周围的人和事物,还有这不同于她曾经时空的古朴繁华。 她看着眼前枝丫上泛出的嫩芽儿,不禁绝望,世间巧合之事太多,她回不去了,如果要活下去就得学会慢慢接受她的身份,和曾经那个沈玉舒带给她的所以记忆和身世。 她不由趴在车窗上,定了的定心神看着向后而去的树木青葱,第一次想要尝试从抑郁的情绪里走出来。 马车在京都地界上行了两日,在第三日的黄昏到了京都城外城。 沈玉舒有些好奇,这大安国的京都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是否与文章中的中都,金陵,长安相似,因此她掀起车帘向门楼瞧去。 两丈高的青砖城墙上,旌旗猎猎,清一色的蓝色旌旗上,统统绣着一个“端”字,那是当朝皇帝端木氏的缩写。她不由看得入迷,这样的场景她曾经只在影视城和旅游景点里看到过,只是两种情景下她的情绪却截然不同。 马车入了城门,沈玉舒依旧作着举车帘的动作,认真的瞧着街上人来人往,万家炊烟。 可越是浓郁的市井烟火,此刻却越让她心中生出了几丝无措,她想父母了。也不知另一个时空里她的那副躯壳是个什么情况,那个男人从高楼上跳下来正正的砸在她身上,想来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既然从另一个世界醒来,只怕…… 她竟是希望这个世界的沈玉舒可以去她的那个世界代替自己陪伴父母。 她正胡思乱想,却听冯玉华的声音从她耳边传来,“我要是你就放下车帘乖乖坐着一动不动,免得招惹人。”一个清丽的女声让沈玉舒浑身一震。 她有些气不过的放下车帘,噘着嘴一脸委屈,却也不愿开口。 冯玉华比沈玉舒大了三岁,如今才刚过十七一副长姐的派头,冲着沈玉舒训诫道:“师父让你我二人来京都可不是为了看风景,你给我放机灵点儿,别丢人。这里可不比青月山,任你胡作非为都没人管。” 随后冯玉华贴近沈玉舒,瞪着一双乌溜溜圆的杏眼吓唬她,“丞相府里规矩森严,行差踏错一步,就会‘咔’,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说完还不忘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加深沈玉舒的记忆。 这就是沈玉舒初到京都的记忆,一点也称不上多美妙,一边是师姐的恐吓,一边是未知的未来,直让原本的繁华的京都城在她眼中都失了色彩。十四岁的她在原有抑郁的基础上又多添了几许焦虑。可她哪里知道,这只不过是刚刚开始的一张网,网住了她,也网住了她身边所有的人。 冯玉华不停的唠叨着,“告诉你,一会儿到了丞相府,只管低着头跟着我,我们先去药房那边,咱们就住在那里,待到吃过晚饭了,师父才能来找咱们,到时候你就知道你该做什么活计了。但是,你记着,不管怎么样,这里是京都,你的一言一行都不能出错,不能给师父丢脸。别拿着你上不了台面的医术到处给人瞧病,要不然还得我跟师父收拾残局……” 一路听着冯玉华的唠叨,来到了丞相府。在当时沈玉舒的眼中,入夜的丞相府是一座巨大的没有边缘的院子,里里外外数不清有多少层,也数不清有多少人。她只能紧紧跟在冯玉华身后,深怕一个转弯跟丢了,她就要迷路在这院子里,被这座巨大的院落所吞噬。 冯玉华则熟门熟路的带着她来到位于丞相府东北角最偏僻的地方,药庐。 入夜的药庐空无一人,冯玉华带着沈玉舒参观了一圈,便道:“师父这几日忙也没功夫管咱们,以师父的意思,这药庐你暂时来看管吧。” 沈玉舒纳闷,第一次问道:“就我一个?” 冯玉华猛的驻足,转身盯着沈玉舒,惊喜道:“小玉舒,你终于肯说话了!” 沈玉舒撇了撇嘴又打了个哈欠一阵困意来袭,冯玉华不由撇了撇嘴拉着她往药庐西边一间房行去,边走边道:“走走走,先睡觉,明日再去见师父。” 就这般,沈玉舒在这丞相府里住了下来,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没有人在意她的真实身份。他们只知道府里来了一个傻头傻脑的小丫头,是丞相门客颜先生的徒弟。专门看管药气熏天的药庐。 一. 初入丞相府 2 “舒儿!”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声低沉沙哑的喊声将沈玉舒从梦中叫醒。 她揉了揉眼睛向窗外望了望,天微亮。又做了一夜有关于曾经沈玉舒身世的梦,她不由长吁一口气,抬手擦了额间冷汗。梦境真实,有时她竟也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她所经历的,还是曾经的人所经历的。 若说不是自己,可她分明能感受到曾经沈玉舒心里的痛苦和挣扎。那些痛苦和她如今的抑郁慢慢融合,像是一张透不过气的网,一直压着她,让她一次又一次感受到窒息和说不出口的无助绝望。 她撑起疲惫不堪的身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心中哀叹,又是一个忙不停的白天。叶知秋不在,冯玉华似乎与她不怎么合拍,这药庐的活计全压在她一人身上,只要府里有人头疼脑热的都会叫一声,“舒儿,快来帮着看看,我们请不动你师父,只能请你这个小徒弟啦!”。 每每这一句出来配上那些仆人殷切的目光,她便将冯玉华的叮嘱抛在脑后,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好医术是从实践中得来,正所谓实践出真知。”,天下人一律平等,她不能因此失了公平,因此她总是会有求必应的去看病。 可是她开张第三天,就因为脑袋里复杂的记忆探错了脉开错了药,差点要了某个仆人性命。至此大家终于明白青出于蓝的只有她师兄和师姐,至于她,那个被她差点治死的仆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向管家告了假,回家养病去了。 因为这件事,冯玉华责备她不知轻重乱治病,她却也只能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一直等到所谓的师父前来。 可没想到一派仙风道骨的师父,张口就是,“舒儿还是得多历练,玉华,你以后就不要留在这里帮她了,让她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认药分药,磨磨性子。” 沈玉舒以为颜风怎么说都该宽慰她几句,只是没想到他撂下这句话,便又匆匆离去。 而自那第二日,冯玉华自是满心欢喜的离开了丞相府,偌大的药庐便就此剩下她一个。因此她理所当然的开始怀念起青月山上的日子,虽然也是一个人但却没有困于这四方天中,心是自由那便都是自由。 曾经的沈玉舒可以上树掏鸟蛋,下湖捉青鱼,可以山间追野兔,可以院中烤山鸡。只可惜那样有趣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如今的她每日里只有成堆成堆的药物要分拣,每日每日的药要煎,满眼的只剩下挥散不去的孤独。 在一成不变的日子里,颜风在这一日午后突然来了药庐,给了沈玉舒一个新的任务。 颜风端坐在太师椅上,看着自己面前垂眸捏着衣襟的沈玉舒,心中长叹,“舒儿,抬起头来。” 沈玉舒听话抬起望着颜风一张布满了皱纹的脸,他长得很像自己曾经的历史老师,眉目间自带一抹历史的厚重感,却又有着这个时代修士们特有的出尘仪态,比起她,颜风更像这个时代的局外人。 “这几日药物和穴位可辩清楚了?” 沈玉舒生活能力虽然差强人意,但二十几年应试教育残存的底子还在,尤其文科生的背功可谓是首当其冲,这几日她将记忆中沈玉舒的那些微末知识汇总,早已将药物认的差不多。但是对于颜风冰冷的语气,她只是下意识的默默点点头。 颜风见她如此胆怯,心中有些急躁,便又问道:“若是你如今给人施针,可能辩的清穴位?” 沈玉舒想起人体纷杂的穴位猛然抬头,拼命摇头!她如果可以,就不至于从医科换成文科多读了一年大学了。 颜风却像是没看到一般,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无妨,今日我带你去见见丞相府的二公子,他那里缺个熬药施针的药童,你刚好合适,至于这施针嘛……边施边学吧。” 好一招“实践出真知!”。 沈玉舒怎么也没想到,颜风居然敢让她这个菜鸟糊弄这丞相府的第三把交椅——二公子顾曦延。 颜风见沈玉舒沉默便率先起身出了门。 “二公子发现我是骗子怎么办?”沈玉舒忙跟在颜风身后,突然问道。 颜风脚步一滞,沈玉舒险些撞在他的后背上。 颜风甩了甩手中拂尘,望着被廊檐遮挡了一半的天空,长吁一口气,“他不会。” 沈玉舒仰头看了看颜风面不改色的表情,又将头低了下来,“哦”了一声。 沈玉舒低着头一言不发,颜风却有些吃不准如今这位小徒弟心里在想什么,便只能没话找话道:“顾二公子有腿疾,且中过毒,为师之前已替他去了毒,但是体内毒素依然还有残留,所以需日日服药才能压制毒性反噬。他腿疾源自髌骨被毁,日后都无法直立行走,所以为了不让他双腿经脉萎缩须得每日敷药施针。为师已拟好了药方,就放在药庐中,届时你按照方子抓药。按照为师写的穴位替他施针即可。记住,切不可像之前那般自作主张……” 沈玉舒听着颜风的话,心思却已飘到九霄云外。如今她的注意力是越来越无法集中,脑袋里每日嗡嗡的蜂鸣声近乎让她日日都无法安睡一个时辰,她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如今这副身躯才十四岁,可她的心却像是被蹂躏到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 听风苑里,颜风带着沈玉舒来到门外,荣楠早已恭候多时,领着他们进了屋。 屋中,浓郁的草药味儿遮盖了所有香薰的气味,沈玉舒不由微微蹙眉胃里一阵翻腾。颜风却已自顾自的入了右侧隔间,“老夫见过二公子。” 里间有一低沉且极具磁性的声音传来,“颜先生来了。” 颜风笑笑,“老夫此次来,带来一位药童,之后她会负责公子所有的敷药熬药施针等事宜,舒儿来给二公子行礼。” 颜风伸手望旁边一捞,却捞了个空,转而才发现沈玉舒依然立在门边。 他忙又上前将她拉到了隔间中,小声叮嘱,“舒儿,行礼!” 沈玉舒哪里知道这古代人行礼是怎么行的,她只在一些电视剧里看到过,幼时回老家过年倒是见过小辈给晚辈磕头祝节,脑子一热心想奴才是给主子磕头的,于是扑通一声跪下用力磕了个头,直磕的她脑袋嗡嗡响,“奴才给二公子请安,二公子吉祥!” 还未等对方发话,沈玉舒又自顾自的站了起来退到了颜风身后,直让颜风目光震惊,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 万里山河图的屏风遮住了里面人的真实面容,却听他忽而一笑,说出了让沈玉舒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句话,“颜先生,你这个徒弟怕是脑子不太好使。” 沈玉舒脑袋里的嗡嗡声更大,脑子不好使,她怎么会脑子不好使,她这辈子能向他人吹嘘的就只剩下这个受过高等教育洗礼的脑子! “荣楠,把屏风撤了。” 荣楠依言撤去屏风,而一旁颜风却尴尬的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弥补顾曦延对沈玉舒的看法,此刻他也只能撇撇嘴,默默的立在当下做个木头。 沈玉舒此刻倒是忘了低头,只见雕花木床上一位男子着一身玄色无花纹长袍,腰间并未季腰带松垮的吹落在床沿上,头发也只用一根青玉簪在后脑上挽了一个松散的发髻,看着慵懒无比。 清俊的脸上透露着些许疲惫和苍白却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坐在床沿边用一种沉静如月般的目光望向她,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力量。 沈玉舒看着他的面容,只觉的无比熟识,她在纷乱的记忆里搜寻了许久,忽然回过神来。 他!眼前的顾家二公子顾曦延,不就是当日跳楼砸在她身上的男人! 这究竟是个什么命,前一世他自杀却误杀了她,这一次她竟然还要伺候他,天底下哪来这样的道理! 顾曦延根本不知道此刻沈玉舒心里对他的暗骂,他轻咳一声,淡淡道:“既是如此,就让她来吧。人我过目了,你们没有其他事就退下吧。” 颜风欲言又止看了看一旁的沈玉舒冲她使了个眼色,沈玉舒觉得纳闷却还是退了出去,在门廊下等着自己师父。 听风苑里有一株巨大的梨树少说也有几十年的树龄,春日里浅白色的花朵争相开放,她不由抬眸望着一树繁华。原来心里放空是这种感觉,不用再想自己研究的论文结构,不用去担忧相亲对象对自己的成见,不用隔三差五就去心理医生那里报到自己的情绪变化。 原来日子可以这般宁静美好,她可以静静的站在无人烟处,欣赏一株梨花的灿烂,亦可哀叹落花后的悲凉。只是,不过一瞬间的安宁,曾经沈玉舒的记忆便又接踵而至。她不禁蹙眉抬手抱住了头,那些记忆血腥又恐怖,她不愿多想,却总是在午夜梦回折磨着她,梦中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更是让她浑身不适。 就在她痛苦间,颜风已出了门,轻拍她的肩头唤道:“舒儿,你怎么了?” 沈玉舒猛然回神,大喘着气转身望着目光关切的颜风,该怎么说,该怎么办,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位师父又能为她做多少? 她微微摇了摇头,“可能是昨夜没睡好,这会儿有些困。” 颜风见她不愿多说,叹息一声,领着她出了苑门,边走边道:“自你从树上掉下来后,我听玉华说你就不怎么说话了。平日里本来话就少,如今更是不说,为师只怕你郁结在胸恐有大患。” 沈玉舒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没事。” 颜风无奈,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你既不愿多说,为师也不逼你。我先回丞相那里了,你自行回药庐吧。” 沈玉舒茫然的点了点头,正抬脚准备离去,颜风却忽然唤她,“舒儿。” 沈玉舒回头,颜风淡淡一笑,“你是平民不是丞相府的奴才,按照大安礼节给二公子行礼服身即可不必叩首。” 沈玉舒目光一滞,眼珠子转了转,这不是丢大人了吗?她怎么知道安国礼节和普通历史书立的不一样,平民,奴才,她怎么都无法带入自己去想这一件事。 只是她看了看颜风探究的目光,只能点了点头掩饰了自己的心虚,转身自顾自的向药庐行去。 颜风看着沈玉舒颓丧的背影,心中无奈,不由小声自言自语,“舒儿,但愿为师的决定是正确的。” 自那日后,沈玉舒成了顾曦延的贴身药童,而她也才知道颜风不只是丞相幕僚门客这么简单。颜风懂得岐黄之术又精于堪舆,更懂修仙炼药,两年前被丞相顾德所赏识,跟着顾德出入各种宴席给自己赚名声。而她只能依着颜风的吩咐,边学施针,边照料顾曦延。 上一世她从未做过饭,这一世她得学,上一世所有的家务都是父母包办,这一世无人相帮她还得学。 她突然便觉得这些事情并不比读书容易,尤其是照顾顾曦延。这件事几乎是她这辈子领略过的最痛苦难熬的事情。 顾曦延不是一个听话的病人,而且及其挑剔,总是能在她的“照顾”中挑出各种各样的毛病,决绝一切治疗和药物干预。 他嫌弃她脑子笨,嫌弃她沉闷不说话,嫌弃她熬药把不准火候,更嫌弃她每次施针总要拿一本书在他腿上比划半天。 就算是如此,顾曦延的身体却还是有了“好转”的迹象。 正当沈玉舒窃喜,按照这个进度,离她申请离开听风苑的日子不远时。这位二公子“好转”的腿疾,以及中毒的并发症在病情稳定的一个月后开始恶化,且伴有持续性咳嗽。 短短几日整个人虚弱的连出恭都需要下人在一旁扶着,因此沈玉舒离开这座院子的希望又一次落空。 不到一个月,沈玉舒原本就不怎么健康的身心早已是疲惫到了极致,总想着能有个什么法子快些离开那座充斥着药味儿的院落。 她不明白颜风为何要让自己悉心照料一个似乎命不久矣的药罐子,况且这个药罐子在京都的风评极差。 可她更不愿意见到一个鲜活的生命在她眼前消逝,毕竟如果算上这一次,他这副面容就要在她眼前死第二次。别说顾曦延是不是受得了,以她目前的心理状况她是绝对受不了这个打击。因此,她也只能拼尽全力去照顾他,让他能尽快的好起来。 有那么一刻,沈玉舒都觉得自己的命似乎和顾曦延的栓在了一起。 这一日晌午,沈玉舒按照颜风教授的穴位不断施针控制住顾曦延腿部疼痛后,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药庐,想着稍事休息将清晨慢火熬的药端去给顾曦延,这次说什么都得逼着他喝药。 怎料刚一踏进药庐,一股浓烟毫无预兆的扑面而来,沈玉舒咳嗽了几下,心中讶异好大烟! 她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扇了扇眼前的浓烟,向屋里望去,隐约看见许久未见的颜风正在和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说话,那孩子的个头刚及颜风的胸口。 她叹了口气,能来药庐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且颜风还没有出手阻拦的,应该就是荣楠口中那个被宠的无法无天的丞相家三公子顾曦明。 怪不得颜风今日会亲自来药房,定是这个成天只知道惹祸的顾曦明做了什么让颜风也头痛不已的事情。 这浓烟的始作俑者定是这顾曦明。 沈玉舒这般想着,目光不由落在他们身后的药罐上,果然顾曦明不但打翻了沈玉舒大清早文火慢熬的药,连熬药的火炉也一并打翻,引的旁边晒好刚收起来的药材也跟着着了火。 而沈玉舒如今见到的便是火刚被扑灭后的场景,一些草药中还冒着小股火星,在药房里打杂的丫头小惠正在奋力将这些火星小心的逐个扑灭。 沈玉舒无奈的耷拉了脸,径自去和小惠一起灭火。 颜风见她如此正准备开口,顾曦明却抢着开了腔,带着嘲讽的语气对着颜风说道:“颜先生,这就是你交出来的好徒弟,见了本公子连句问安的话都没有?” 颜风摸着自己的山羊胡赔笑,“舒儿没见过什么世面,还望三公子见谅别和她计较。还是快些去丞相那里吧,方才已差人催过了。” 沈玉舒看着自己师父和顾曦明说话的样子,心里的火直往上冒,她平日里确实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那是别人没欺负到她头上来,如今听顾曦明调侃,她偏偏扭着来,你越这样说,我便越是一句话不说。 颜风见沈玉舒如此,不由瞪了她一眼,复又拱手对着顾曦明道:“三公子见谅,还请快些去丞相那里吧,好让舒儿为二公子备药。” 顾曦明冷哼,傲慢的看了沈玉舒一眼,煞有种你师父都不能把我怎么样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架势,之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药房。 沈玉舒微眯着眼气愤的盯着这个对方的背影,恨不得上去踢他两脚,可这只能是她的想象,要是真做了他们不单单要卷铺盖走人,封建制度下的等级律法就能要了他们几个人的命。所以她只能愤恨的看着顾曦明的背影,在心里咒骂他几句解气。 “还嫌麻烦不够多?”颜风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沈玉舒只能收起愤恨的目光转身回看。 颜风今日身着一身灰色的道袍,上面肘部还带着一块新缝的补丁,那是冯玉华的杰作,但颜风如今在丞相府里地位崇高,这件带补丁的衣服也只有私下里是才会穿。颜风脸上挂着一丝疲惫想是这些日子跟着丞相东奔西跑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 沈玉舒看着颜风这副模样,心中突然就有了一丝心疼,她知错的看着一地被火烧焦的杂物和药材,心中叹了口气,低下头不再说话。早上的心力又白费了,还好做了备份要不真的要让那个顾曦明害死! 颜风见她低头不语,反而笑着拍了拍沈玉舒的肩,“他本想亲自端药给二公子,却没想药罐子太烫,一时没留意才出了这样的意外地,你还是快去煎药吧,为师换身衣服去见丞相了。” 颜风说罢,微笑着转身离去。 沈玉舒不由转身看着瘦弱的小惠,长叹一声,拖沓着步子重新端了炉子熬药。 二. 一树梨花开 1 沈玉舒看着古朴的门梁感慨,这一个多月来她每日精心煎药,可是听风苑里的人什么时候听话的好好吃过一次药呢。不是嫌弃药太苦,就是说药太烫,要么就是必杀技用那种摄人心魄的目光盯着她,但就是不肯碰药碗一下。 沈玉舒不明白一个病在床上的人怎么可以任性到这个地步,可是她又答应了颜风要照顾好他,因此每次都是硬着头皮进去,垂头丧气出来。 沈玉舒摇了摇头,将这些想法抛出脑袋,心想算了,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给颜风惹麻烦。于是她长呼了一口气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做足了思想建设,在脸上堆上违心的笑容后,一手端着药,一手推门。 迎面飘来一阵淡淡的鹅梨香,让人顿觉清爽。难得今日顾曦延的屋子内并没有浓重的药味儿。看来昨夜她走后,荣楠特意用熏香将药气散了不少。 因是春季,千树万树的梨花桃花开满了整个丞相府,煞是好看。顾曦延好梨花,梨花初开之时便着人折了许多放在屋里供他赏玩。 虽也是春季的花,可在沈玉舒心中却不及桃花显得那样温暖人心春意盎然。她正想着,突然一个慵懒的又带着丝憔悴的厚重之声传进她的耳中,“把药端进来吧。” 听见有人说话,沈玉舒猛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拔了出来,做出一副恭敬的姿态,狗腿的将药端了进去。 其实以她现在的身份跟个狗腿子也没什么区别,她很没出息的想着。 顾曦延的声音已经听了一个多月,可是现在每当这个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还是让她从心底发憷,后心发凉,那真是比夏日里的冰块还有效。 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他说的那句,“颜先生,你这个徒弟怕是脑子不太好使吧。” 那个时候起,她对他就没有好印象,更遑论上一世她的离世完全拜他所赐。顾曦延在她眼里完全就是一个剥削者,资本家。 因着那次见面,沈玉舒暗下决心,也是她来到这个世上第一次想要努力去做成一件事。不论怎么说曾经的沈玉舒也是如今赫赫有名天机道人的关门弟子,凭着记忆里那些残存的医药知识怎会照顾不了他区区一个腿疾,不出三个月绝对让他活奔乱跳的站在大家面前,那样方显她师门威严,医者本色。到那时也算是给这个顾曦延好好上一课,别如此戳人心窝说话。 沈玉舒想通后的第二日,便信心满满的检查了顾曦延的腿疾。只是她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自信,却被现实打的体无完肤,那时她才明白,再好的药,再有用的针法,遇到一个跟你对着干的病人,什么都是无效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心理大夫见到她的时候,都很无奈。原来在他们眼里,她也是那个跟他们对着干的病人。 沈玉舒不知试了多少回,想尽一切办法使出浑身解数劝他吃药,可结果只是,每次都是她灰溜溜的从他屋后的花园里将辛辛苦苦熬的药浇了花儿,或是偷偷倒进院里的碧波池喂那些金灿灿的鲤鱼。 施针之事就更不用提,她按照颜风制定好方案为他施针的第一晚,拿出银针之时,他半卧在床上歪着头用他迷惑的眼神望着她道:“你可记清楚穴位了,别一针扎下去本来见好的伤又恢复到以前或是不如从前,你倒是先告诉我你要扎的是腿上哪一个穴位,好让本公子有个准备,否则一针被你扎死了可如何是好。” 沈玉舒拿着针在他满目疮痍的膝关节上摸着穴位并自信的指给他看道:“二公子莫怕,按照我师父的施针指南上写的便是曲泉穴,不会错的。”之后还不忘投给他一个确信的笑容。 他不紧不慢的看了看沈玉舒的手势,用迷茫的目光望着她瞬间让她的心率乱了一个节拍,“哦,你确定?我怎么感觉你现在要扎的地方是阴谷而不是曲泉,你到底确不确定?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尽信书不如无书’?” 沈玉舒吞咽了一口唾沫,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像是一汪天边被遗漏的黑夜,心跳的越来越快,自己不禁也开始怀疑起来,到底要扎的是曲泉还是阴谷。为什么她连这么简单的事情,此时此刻竟也起了怀疑。尽信书,书本里的知识难道会有错吗。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他泰然的钻进被窝,“本公子要睡觉了,等想好了穴位再来。” 就这样沈玉舒颓废的出了院门,望着天上一轮圆月,仰天长叹,更是深深的觉得自己的读书能力在这个世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质疑。分明她才是拥有现代科学知识,站在古人智慧肩膀上眺望宇宙的人啊! 从那以后,沈玉舒知道了顾曦延的厉害,便不敢在随意与他的目光对接,因为她总是不由自主的就沦陷在他的深邃幽暗的目光中不能自拔。那时的她还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会给她带来多么大的命运冲击。 想到这里沈玉舒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有些东西真的是越想越觉得自己没出息。 她小心的将药端进内室中,内室与外室是用双层的月胧纱帘隔起来,隐约间能望见纱帘的后面坐着的单薄身影,她单手撩起纱帘时那个玄色的身影便立时出现在了眼前。 顾曦延正神色如常,坐在床前看着一本曲谱,手中还不时的敲打着床沿,发出有规律的响声,要不是脸色苍白嘴唇有些发青,根本看不出他还是一个昨夜咳血的病患。 沈玉舒就算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也知道顾曦延绝对称得上是男子中长得好看的,而且如今已二十三岁的他还未成婚,这在古代社会下的京都城里是极少数的存在,大部分男子都会在十五六岁定亲后的一到两年里成婚。而在战乱年月里,这种早婚的婚姻制度甚至会将成婚的年纪提前到十二三岁。 想想现代社会十二三岁的孩子还在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海洋中畅洋,体会着青涩的少年时期带来的各种三观的建立,再看看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下人们的生活也被烙上了等级的烙印,底层贱民几乎沦为上层当权者的玩物时,沈玉舒心里就是一阵恶寒。 如今再看顾曦延,想到他没有议亲的原因,沈玉舒更是浑身一颤。 沈玉舒将药放在桌上,小声恭敬道:“二公子,药煎好了。” 书后之人慢慢将书放在一旁,手下的节拍也停了下来。她心想,完了,不知道他又有什么动作,每次都这样,用那种让人摸不透的眼神望着自己,看久了就会觉得不管他说什么都是真的。 望着他,沈玉舒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在不停乱打着鼓点,一声比一声大,而且还是七八个鼓在一起敲击胸口,凌乱的心跳声让她感觉要是在这样下去心非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不可。她不断提醒自己,不能再被他的眼神迷惑!沈玉舒你要保持清醒,绝不能怂,他只是一个封资修,是被劳动人民唾弃的剥削阶级! 可惜,这一场无声的对峙中,沈玉舒很快便败下阵来,开始慢慢的向外室挪了挪步子,一边挪一边斜眼瞟了一下门外阳光灿烂的景色,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道:“公子,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出去了,这药您要是不喝的话,就像往常一样处理吧。我,我还有事,告辞!”说完掀起纱帘拔腿就跑,还好,她庆幸这个剥削阶级腿上有伤追不上自己,还好还好。 沈玉舒正自我宽慰,身后的人却突然发声,“谁准你走的?” 老天,您就不能多怜悯一下我吗?沈玉舒心中那开始埋怨起苍天无眼,她已经快跑到门口了,听到那个慎人的声音突然感觉身体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挪不动步子,她明明离光明只有几步之遥。 沈玉舒站在原地不敢回头,是的,从第一天来这里照顾他时看过他的眼神听过他的声音后就很怕他,他的一双眼睛摄人心魄,语气和行为却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仿佛整个人都待在冰窖里一样。 沈玉舒上一世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现真是不知该如何与之相处才是最好。 她很怕他,怕到每次跟他说话都舌根打颤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语,怕到一听到他的声音自己自觉就变成了一只蚊子,只懂得夹着声音说话。 她犹记得来丞相府不到五日丞相便派人来药房帮忙,那人便是小惠,当日小惠一边收拾药材,一边惋惜,“可惜二公子了,好好一个人髌骨就被人给剜了,病治好又有什么用,以后还是走不了路啊,一辈子都得瘫在床上让人伺候了。” 她当时听着心中一惊,最初给顾曦延检查病情时候并没有发现他的髌骨有任何问题,除了严重的腿部刀伤以外,骨骼完整并无任何床上,并不影响正常的走路。如今下不了床,也是因为腿上的刀伤伤及了腿部的经脉,导致一时经脉不畅无法直立行走,但只要连续施针按摩,假以时日甚至不出半年就可恢复。 听完小惠的话沈玉舒敏感的察觉出这里面的隐秘,看了一眼满脸天真的小惠识趣的选择了沉默,当权者的秘密不是她这种路人甲可以窥探的。但这个问题却一直萦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终是在入夜后忍不住跑去问了颜风。 颜风闻言只是静静的看着沈玉舒,良久,道:“这件事你既然没有跟小惠说破,就不要再声张,把它咽进肚子里去。” 沈玉舒看着颜风的目光疑惑,却又不知该不该再继续问。 颜风看着她如此,想了一番措辞,道:“公子的腿伤,是刑罚更是惩戒。之前丞相是不让治的,若不是前些日子西柔突然来犯,公子给陛下呈奏了一份边关防御的折子,只怕我们也不敢给他医治。” 沈玉舒了然,“师父的意思是……” 颜风带着暗含深意的目光盯着沈玉舒道:“治伤是陛下的恩赐,但我们也要把握这个度,至于如何把握,舒儿,你该明白这其中意思。” 颜风长吁了一口气,理了理自己袖口衣襟,“丞相府里并不缺可以养着二公子一辈子的银两,也不差那些药钱。不论二公子好与不好,丞相作为父亲都不会抛下这个脑子比腿好用的儿子。” 沈玉舒知道颜风是因此事来的丞相府,诊脉后给丞相的说辞是顾曦延不单是伤了腿,内脏也有损伤,今后也无法再动武,只能这般将养着。 顾德听了后只说了一句话:“这个儿子就交给你,治得好就治,治不好也不会怪你们。”可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个顾曦延变成这样,颜风却只字不提。 沈玉舒想起这些旧事,自我分析,一个人的性格与原生家庭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如果生活在家庭关系和睦的环境里,顾曦延不可能有这样沉默寡言的个性,可能就是因为这座丞相府里诡异的家庭氛围,顾曦延的性格才会变的如此让人难以捉摸甚至乖张,所以顾曦延缠绵病榻顾德才会不闻不问。 所以似乎整座丞相对于顾曦延的事情都讳莫如深,没有人敢私下里过分议论,也没有人愿意去听风苑里伺候他。 也是那次之后,沈玉舒再没有听过颜风说顾德过问顾曦延伤情的话语,更没有见顾德派人来问询过顾曦延的病情。 而她更是有着一大堆疑问,没有解答。再问颜风,他却只教训自己问得太多活不长,不如安心照顾顾曦延。 沈玉舒立在门前紧咬着下唇不敢回头,恍然想起第一次单独见到顾曦延时,他泰然的坐在床边。 初春的房中还架着炭盆,可他只着不厚的青色长衫半卧在床边看着书。 那时的他在听到她的脚步声时,缓缓放下书,静静地盯着她许久,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样,让她浑身不自在。之后沈玉舒便开始逐渐的躲避他投过来的目光,尽可能的不跟他有眼神接触。 只是,就目前来看,有些事终究是躲不过。 二. 一树梨花开 2 “把门关上,冷!”顾曦延慵懒的声线,亲描淡写的说出这几个字,沈玉舒便没出息的依言把门关上。 “过来。”听着他的话,她僵硬着身体缓缓转身。 沈玉舒对顾曦延的恐惧空前绝后袭来,她双腿战栗生怕顾曦延对自己做什么,只想着遇见这种“边缘”性格的人不能拗着来,得顺着来让他脾气顺了自己才有机会逃,于是她低着头慢慢的转向他,“公子可有事情吩咐玉舒?” 顾曦延哂笑了一声,“倒是有一件事很想问你了!” 天,那是笑声么,完了,顾曦延今天又想搞什么鬼,耍弄她的手段变了? “公子,问吧!”沈玉舒做了几番内心挣扎之后想既然她轻易出不去,那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早晚都要被他折磨死不如现在就被他吓死的好,反正她也活的难受,倒不如让他杀了,好赶紧回到原来的世界去见爸妈。 想通之后沈玉舒索性把头抬起来向着床边望去,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她看到了,而且看的清清楚楚。 纱帘后的顾曦延,掀开了盖在腿上的被子,撑起了身体下了床,他迈着有力的步伐,一步一步用双脚走到纱帘边,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将纱帘挂了起来,然后他冲她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又来到了她的眼前。 顾曦延低下高大的身躯在沈玉舒耳边轻轻的嗅了嗅她身上的气味,像是在捕到猎物,进食之前还要细细欣赏一下自己的胜利果实的一头雄狮。 沈玉舒哪里见过这种事,顿时便慌了神,两腿打颤的更加厉害。怎么办?她在心里问自己,还能怎么办都把头抬起来了,总不能又把头再低下去吧,那样也太没骨气了。 他们对视着,各怀心事。沈玉舒甚至都听到了不远处门边放的滴漏的声响,一滴一滴几乎都跟她的心跳融为了一拍。 因为离得近这次沈玉舒彻底看清了他的摸样,尤其是他的眼神,那种诡计得逞还带着一丝玩味一丝戏谑的眼神。她心中不明,难道是中计了,可是他的腿明明可以走路了! 沈玉舒的脑袋开始混乱起来,一个人怎么可能把一个瘫痪在床的病人演的那么完美,就连照顾了他这么久的她都没有发觉他的腿已经可以行走。她还天真的以为他的经脉受损可能很严重,几个月后才能下床行走! 怪不得他不让自己给他把脉施针,怪不得他不吃药,原来他根本就没伤,可是说不通啊,他这几日不是还在咳嗽吗。 “看够了么?”顾曦延直起身子,在沈玉舒身前伸了个懒腰,开始把视线转移到屋内的陈设上。 “我,我,我,玉舒不敢!”沈玉舒已经很让自己镇定了,可是听见他的话,还是不由得没骨气的把头又低了下来。毕竟他是丞相府的二公子,在皇权倾轧的世界,男尊女卑,她所能做的只有隐藏好自己的本心,包括所谓的男女平等。比起那些所谓的自由平等,她更想再挣扎着试着活一段时间。 顾曦延观察了四周屋里的陈设后,将目光又回落到了沈玉舒的身上,见她低着头,整个人都在发抖,不禁心中有了笑意,这样一个人怎么担得起他和颜风所计划的那些事?这一个月的试探,也不过就是为了更加确定她不适合罢了。 只是,想起今日荣楠告诉他的话,她并未将颜风跟她说的话告诉口无遮拦的小惠,他倒是又起了好奇。 这个女孩儿……他要亲自试一试。 “刚才那股气势到哪儿去了?”顾曦延缓缓的说着。 沈玉舒听不出他话中语气,只得硬着头皮把头又抬起来,看着他,尴尬的笑了一声儿,“公子不是说有话问玉舒吗?玉舒现在在这儿,还请公子问吧,问完了玉舒也好去做别的事情。” 顾曦延见她绕开话题,故意道:“你怕我?”说着绕到外厅桌边坐了下来,给自己到了杯茶慢慢品着,实际茶水已凉,荣楠还未来得及换新,倒是让他尝出了另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 沈玉舒心想,还用说吗,整个丞相府里哪人不知哪那人不晓,就听帮忙在药房打杂的小惠说的就够她在曾经沈玉舒的噩梦基础上再加一笔了。 “没,没有!”沈玉舒一边说一边试图抚平自己紧张惊恐的情绪。 “是么,哼,丞相是不是告诉你们师徒,治不好就不治了就这么躺着他也能养着我?”他冷冷盯着前方桌子上的一个琉璃盏说道。 沈玉舒听着他说的话,心里真是怕,她猜得没错,他装了这么久的瘫顾德居然都没有察觉,他连自己的父亲兄弟都瞒的这样紧,为何今天突然在她面前露真,他不会是想问完什么就杀自己灭口? 她正这样想着,顾曦延突然又说道:“说说,你都在府里都听到些什么,在这里躺了许久,外面的事情还是真不如以前知道的多了,荣楠尽捡好听的说,却不敢跟我说实话。” 看着他这般摸样,沈玉舒突然觉得外面对他的所有传闻似乎都是假的,这样一个看起来深沉瘦弱的人,怎么会是外界所传的在战场上六亲不认,练功走火入魔的纨绔。 她咽了口口水,嘴角咧出一个自认为是笑容的僵硬表情,“其实也没什么,大家都是以讹传讹,不作数的。二公子也不必知道那些传闻,听多了伤身,您刚大病初愈……” “大病初愈?难道你师父竟是没有告诉你半点实情。”顾曦延看着沈玉舒惊讶的表情,微微的笑着,像是再说别人家的闲事。 沈玉舒看着这样一个表情脑海中突然闪过刚来府中的一个情景,那是二月初的一天,她终是忍不住大着胆子,趁着荣楠不在顾曦延身边时,试探着在他睡着的时候探了他的脉。脉象平稳不像是有大病的人,充其量只是有些虚弱且真气不足有逆转之象,至于中毒之症早已被克制的很好,至少在她浅薄的医术认知里,只要他好好修养,按照颜风的药膳食疗,这样的毒量在两年就会被身体代谢掉。 也是那次诊脉后她断定他曾经所有的病痛主要来自于练功时的走火入魔,但如今也已无大碍。 安国尚武,几乎所有的男子都会修习武艺,出门佩剑也几乎是男子必需品。这样的社会氛围下,也涌现出一批修习内功心法的大师,但大多生于江湖,庙堂之上却将其视为异类,独尊剑术。 顾曦延则是其中翘楚,内外兼修。只可惜生不逢时投错了胎。 之后有一次晚上沈玉舒去问颜风为什么说顾曦延的病治不好,并把她所诊断的结果告诉了颜风。颜风那时只是意味深长的告诉她,这个病既然大家都说治不好那便是治不好。 如今想来,原是颜风早知道他的伪装!甚至还在帮着他对整个丞相府隐瞒所有实情。 顾曦延见她眼神流转,浑身微微发颤,心中已有计较,便又伸了个懒腰,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说道:“我想今晚你去找你师父告诉他你今日所看到的,和我说的话,他会把一切都告诉你。沈姑娘或者叫你岩州沈氏遗孤更合适!” 什么!? 沈玉舒像是没听懂他的话语似的突然警惕的看向他审度的目光,这一刻,她甚至都忘记了顾曦延本身气势带给她的惊恐和胆怯。 沈玉舒身世的秘密除了颜风和冯玉华还有叶知秋以外,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知晓。从她到了青月山的那一日起,她的姓氏便成为了他们几个人的禁忌,没有人会提更没有会告诉旁人。而她来到这丞相府后,颜风也只介绍她是自己收养的义女,小字玉舒,所以仆人们唤玉舒,管家却恭敬的称她为颜姑娘。 可是他怎么知道?难道是颜风告诉他的?可颜风为什么告诉他? 门外卷起一阵春风已夹杂了些许夏日的热意,梨树上的花朵亦从繁盛开到荼蘼,可随之而来葱郁的绿叶代替了花朵,带给了这个世间另一种无尽的色彩。可阳光扑洒在屋外的地砖上,泛出让人无法直视的光线,淡化了所有依着它而生长的光彩。 沈玉舒深吸一口气额间上已微微有了汗意,被人戳破秘密的感觉就像是被人扒光了一样,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原本就害怕的顾曦延。这一刻她甚至想冲上去捂上他的嘴,防止那张嘴里再冒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来,让她无处躲藏。 许久,沈玉舒吞咽了一口唾液,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脑袋中的思绪犹如一团卷在一起不停的在戈壁滩上翻滚的杂草,也不知怎的嘴里竟发声问他,“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世?”说完,她就后悔了,这不是直接承认她就是那个岩州沈氏遗孤了么。 顾曦延闻言却只是挑眉笑了笑,从沈玉舒面前走过,径自向床边走去,边走边道:“你跟我从前认识的一位故人长的很像。只是,你们的眼神不一样。你走吧,有些事情不应该由我告诉你,而是照顾你的人更适合。顺便告诉你师父,他的计划我可以考虑。”说罢,他又拿起床边上的书,坐下继续品读起来。 就像是沈玉舒刚进门时看到的那一幕,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表情,就像是方才与她对话的不过是她梦中想到的人,生动鲜明。而现实里的顾曦延,依旧如一座高山巨石,岿然不动,毫无情绪。 三. 梦回沈家院 从听风苑出来,沈玉舒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回药庐的路上,她的脑海像是被千头思绪拉扯着让她头晕,精神上的痛苦让她在每次集中精力回想有关沈玉舒的过往时都会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呕吐感。这让她异常煎熬却又没有任何可以发泄的余地。 这个世界没有心理医生,没有科学的舒缓情绪的方式,她只能按照曾经医嘱上提醒的,尝试着深呼吸,按时吃饭按时作息,但都没有办法很好的控制心里突如其来的挣扎与撕扯带来的崩溃感。 每一次有这种情绪出现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想要大哭一场,想要做些什么才能缓和这样的崩溃情绪,在山里的时候,她尝试过在冯玉华不在的情况下去山路上奔跑,而在丞相府…… 沈玉舒不由低头卷起左臂的半截衣袖,上面已经有十几道深深浅浅的刀痕,那是她在不眠夜里自残的结果,只有转嫁这样的痛苦她才能得到一丝解脱。只是,她清楚,自残,对于一个抑郁症患者来说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所有的情绪都需要她自己的意志力来进行调节,可是她不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沈玉舒深吸了一口气放下袖子仰头看着漫天纷飞落花,枝头上蹲着两只不知名的鸟儿正好奇的望向她,而她的心里莫名的便涌起一股浮生若梦之感。 顾曦延既然没有病,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以后没有必要每天勤勤恳恳的去给他细心煎药,兢兢业业的给他按摩,不必每日去听风苑里受他的精神摧残。 想起顾曦延方才与她的对话,他联合了颜风一起瞒着所有人,那么她也得继续瞒着。丞相府里的水有多深她不清楚,但这个时代严苛的等级制度她却清楚,她清楚的知道上位者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权利还有财富可以有多无情,父杀子,子弑父这种案例并不少见。而她也不过是这场洪流里可以被提前牺牲掉的那一个无名小卒。 越是动荡的年代,这样的事件越是无法避免。 书本上所谓的道德伦理,在位高者夺权的过程中,也不过是可笑的字眼罢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仰天长叹,她从来都不想卷进这些事情中,从来只想抱着自己的壳一辈子躲在里面,任凭外界嘈杂她都不愿伸头去看一眼。哪怕她现在住着属于岩州沈氏玉舒的身体,她也叫做沈玉舒,可那些过去从来都不属于现在的她,她无力替曾经的沈玉舒去做什么事,更无力承担她的命运。 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坦然的接受这个世界,更不愿随波逐流听之任之,去做那些与她无关的事情。 在目前她所能掌控的仅有的部分自由中,她只想回青月山去,过安静的日子,所以她是不是可以在颜风面前去争取一些自己的权益? 不知不觉间,沈玉舒已游荡到了自己房间门口,她立在门槛上看了看房里两张相似的床铺,叹了口气尝试着放松下来,算了,想那么多有什么用,还是先把瞌睡补回来再说。于是她一头倒在床上,将一旁的被子扯过来蒙着头就睡了起来,一点也没发现自己睡的是冯玉华的床。 冬季的夜里,原本静谧的院落中厮杀声一波一波袭来。 里面夹杂着沈玉舒父亲的怒吼,“快走!”,只是声音被风声阻挡,时断时续年幼的她却什么也听不清。 她只是木讷的被母亲拉扯着向前奔去,甚至自己脚上的鞋子也因为母亲的拖拽少了一只,她完全忘记了自己也要用力奔跑。 曲折的院落里,她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她仰头看着母亲一张惨白的脸,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让她活着,一家人死在一起难道不好吗?这样,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了。 只可惜,就在她们前方出现了那扇青色木门时,一切去路又被一名鬼面人阻挡,鬼面人白色的面具遮挡了所有的面部皮肤,只留下一双剜开的眼,露着锋芒盯着她们,他右手执长刀挡住了木门和最后的希望。 沈母护着沈玉舒,一步一步退到院子中央,盯着鬼面人道:“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鬼面人一步步逼近,冷笑道:“沈夫人,你该知道。只要你交出来,我保你和你女儿不死!” 沈母将沈玉舒护在身后道:“整个沈家都已经是你们的了,你们还想怎样!” 鬼面人闻言依旧不依不饶的扑了上来。 刀却没有落下,空中传来“铮”的一声,长剑破空阻挡了刀的凶猛,也挡下了沈母和沈玉舒两条性命。 沈玉舒只见有人身着黑色夜行衣蒙着面跟鬼面人缠斗在了一起,她想要看清对方面容,却被母亲抱在怀里,向着门外奔去。 沈玉舒仰头望着母亲绝望的神色,她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而此时的沈玉舒已累到走不动一步路。她的腿在发软,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不禁开口对她母亲道:“娘,妍妍累,妍妍不想跑了。” 天空明明是晴朗的,明明沈玉舒穿着的是母亲为她亲手缝制的过冬棉袄,此刻却依旧抵挡不住冬日的潮冷穿过布料的缝隙渗透进她的肌肤,分明是做梦她却觉得蚀骨的寒冷直钻入心脉。 此时母亲已经拉着她跑至了一扇鲜红的大门口,那是沈府的后门,是最后一道阻隔,更是她们母子唯一的出路。 门下,母亲蹲下身喘着虚弱的气息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抓紧了她的双臂,含泪看着她,“妍妍,娘知道你跑不动了,娘答应你,等你出了这个门就不用跑了,你还记得那个以前常来府上的你说像神仙的叔叔吗,他就在外面等你,等你出去了,他就带你去你所有想去的地方。” 幼小的沈玉舒信以为真的透过门缝儿向外张望,就好像那个神仙般的叔叔真的在外面似的。 她拉着母亲的双手道:“那我和叔叔去了,爹爹和娘亲呢,还有哥哥姐姐呢,你们不跟我一起去吗?” 母亲听到她说的话顿时流下泪来。 沈玉舒看着母亲的泪,不禁低下头看着她腿上和腹部的伤口,血液透过玫红色的衣物不停的往外流,伤口处破损的衣物早已被血染成了暗紫色。沈玉舒心中惶恐不安,不禁蹲身下用手捂着娘腿上的伤,想要母亲的血不再染红她的裤腿。 母亲用带血的手摸着她的脸,忍着伤口传来剧痛,含泪道:“妍妍,娘亲不能跟你去,娘亲要去找你爹爹,等找到爹爹了,我们就来找你,妍妍听话先和叔叔去。” 沈玉舒看着母亲身上不断流出的血害怕的哭了起来,“娘,不要骗妍妍,您和爹爹一定来,妍妍不想一个人去,妍妍害怕!” 母亲看着她,不断的抚摸着她哭的通红的小脸,泪水顺着娘亲的手流淌而下滴在自己的手上,透过皮肤让沈玉舒幼小的心一片冰凉。 “妍妍,趁着你爹他们拖住了前面的坏人,你快跑快跑,听娘的话,跑出去,别回头!”母亲说着迅速将一团东西塞进了她的小衣里,随后用力将一人身长的门闩取下将门打开一条缝儿,奋力的将她整个人推了出去。 沈玉舒拉着母亲的手不肯放开,母亲泪如雨下望着自己幼小无助的女儿,“妍妍,无论如何要活下去,听话!”说着狠心掰开了女儿抓着自己的手,重新将门关了起来。 沈玉舒惊恐的哭喊着母亲,父亲,还有哥哥姐姐,可是却再无人应一句。巨型的木门阻挡了所有的血腥残暴,阻挡了曾经沈玉舒与亲人最后的见面。 阳光明媚的岩州午后,岩州知府私宅却迎来了一场悄无声息的灭门,所有人都被下了药,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她亲眼看着那群鬼面人踹开了一间又一间房门,将所有的人拎在了四方院落里,逐个屠杀。 她已经有些记不清沈母是如何挣脱了看管她的鬼面人,掀开了对方面具的一角,随即面具下竟冒出了一阵白烟,鬼面人便挣扎着捂着脸倒在了地上。随后母亲抱起了她,而沈父和叔父奋力阻拦了要追上来的鬼面人。 一场,她不知因果的杀戮,却除了她,整座沈府无人生还…… 忽然耳边传来的炸雷声,让噩梦中的沈玉舒浑身一颤猛然睁开眼,向窗外望去,天不知何时早已阴了下来,此刻雷声阵阵,酝酿着一场暴雨。 又要开始下雨了。 沈玉舒一身冷汗抬脚下床才发现睡在了冯玉华的床上,她腾的站起身心虚的连忙环顾四周,就怕冯玉华突然冒出来指责她弄脏了她床褥。她不是觉得自己有多脏,只是曾经也曾因为坐了别人的床而遭受到了室友言语上的侮辱,她们也曾嘲笑她二十多岁的年纪不懂的打扮,不懂得人情世故,只知道读书。 那样的言语侮辱,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沉默而褪去,反而因此变本加厉,她甚至为了不再遭受言语上的刺激主动分享了自己的洗漱用品甚至共享衣物,可最后,室友们却在其他同学面前嘲笑她是个弱智。 虽然时过境迁,但那种被排挤,被孤立的感觉依然存在,它早已根植于内心,随着她的病症愈发浓烈。 她下意识慌忙铺好了被她弄得有些凌乱的床铺,暗自庆幸,还好冯玉华不在。 沈玉舒看着外面的天色,睡前还是艳阳高照的清晨,醒时却是大雨将至的傍晚,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还做了一场与自己无关的噩梦。 初春的天还真是多变,她想起顾曦延说的那些话,看了看窗外的天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物。最近颜风结束了密集的社交活动,倒是有了些时间赋闲在丞相府药庐的院子里研究药材,这是顾德对颜风的优待和尊重,更是对他寄予了不可言说的目的。 沈玉舒深吸一口气,理清了思绪,便向颜风房中行去。 既然顾曦延说要去找颜风,那么她便做一次曾经的沈玉舒,去问一问颜风究竟想要做什么。灭门这种事,不论在那个朝代都是震惊朝野的大事,不可能就这么被淹没,尤其沈府在岩州的地位举重若轻。 颜风的房门半掩着,沈玉舒立在门边见他正拿着一本《金匮医篇》出神地看着,不敢出声打扰,只是轻轻推门后安静的向颜风身边走去,每一步都让她想起记忆中另一个沈玉舒最初见到他时的模样,一个孤独的身影立于山峰之上,像是要羽化成仙一般融入眼前的云海之中,就像是一个盘旋于红尘之外的神仙。 颜风听到沈玉舒的脚步,放下书注视着她许久。 “都知道了?”颜风问询道,她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这件事师父不该瞒着你,可是为师也不知该如何与你说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毕竟才十四岁的年纪,幼年遭逢家中剧变,如今心中又能承受多少。” 颜风正要往下说却突然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今儿是怎么连句话都没了,你就不好奇师父为什么连你都瞒着?” 沈玉舒看了看颜风探寻的目光,心中疑问一大堆却不知该从哪里着手去问。顾曦延从侧面证实了沈玉舒心中的猜测,沈家的灭门绝对不是寻仇,而是出于某种目的。只是当初的人,并没有达到这个目的,所以这么多年颜风心心念念这件事,甚至顾曦延也在惦记这件事。 顾曦延既然知道沈玉舒的真实姓名和由来,只怕早已把自己的身世弄的一清二楚,这近两个月来她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他不过是在观察自己,确保她是一个可以被他们利用的人。 沈家……沈玉舒不禁蹙眉双手交叠,一场灭门究竟寓意何为,在这一刻竟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毫无疑问劫后余生的她还是有那么一点惜命,但是她更讨厌无缘无故的卷入与自己无关的斗争里,就算是与曾经的沈玉舒有关,但她也不愿莫名其妙成了对方的替罪羊。这个年代律法不及皇权,她不相信就算沈家是被冤枉,还会有什么人突然站出来替他们喊一声冤,更不会有人为沈家查明当年的真相。 就算有,如今的沈玉舒也找不到这个人。 沈玉舒看着颜风淡淡道:“是好奇,可我也知道,师父会给徒儿一个答复,所以徒儿来见师父。” 颜风见沈玉舒目光淡淡的像是一眼幽深的泉,心中没来由的一紧,存了一丝疑虑,按理来说,遇到这样的事,依着沈玉舒往日里的性子,早该来质问自己埋怨自己。只是没想到她一直能等到现在收敛好自己所有的情绪才来。 颜风恍然想起几个月前冯玉华偷偷跟他说的话,沈玉舒只怕是撞邪,成天不说一句话,有时候还会躲在角落里偷偷的哭,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和曾经那个张牙舞爪的女子完全不同,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颜风虽然修道,但是鬼神之说他却打心底里不怎么相信,与其说沈玉舒撞邪,倒不如说她一场病将曾经外放的性格收了回去,压在了心底。可这种情况却是对她来说,最糟糕的情况。 心病难医啊…… 颜风不由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须,“也罢,为师就告诉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四. 丞相府旧闻 1 沈玉舒从颜风房中出来时大雨已经停,天边只留下一层薄纱似的橘红,似舍不舍的流连在天边不肯离去。 这雨来的快去得也快,快到她都还没有消化那些短时间塞进脑海里的过往,就被那些刺鼻的泥土香惊在了院子里。她看着院子里的桃树,桃花近乎荼蘼,只留满目颓败,犹如她此刻沉闷的呼吸。 颜风方才所说的话还回荡在沈玉舒的脑海之中。 颜风抿了一口茶,声音顿了顿,“二公子的腿……伤他的元凶是他大哥顾曦月。这顾府……”颜风哂笑,“内里其实复杂的很。” 沈玉舒如今想起颜风的表情,她试图将自己带入顾曦延的角色去看丞相府里发生的一切,似乎许多事情便有了答案。 顾曦延不是沈玉舒曾经以为的那种世家公子,反而他像是那些具有理想主义和冲破传统枷锁的革新派。可是这样的性子,在革命年代也许会有一番作为,但在以世袭血脉控制的封建时代,则被冠上了一身反骨的名号。就算,在沈玉舒看来,顾曦延所谓的反骨,不过是不爱与世家子一同玩耍,喜欢舞刀弄剑,醉心武学,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他自己所钟爱的比武上。可他,依然成为了这个丞相府里格格不入的存在。 这样的性子从小在丞相府里便是一个另类,哪怕他痴迷武学勤学好问,与世无争的生活在听风苑里,但是落在顾德正妻许如意的眼里却都成了危及顾曦月地位的心头刺。 而所有的一切,以颜风的观点来看,是源自于顾曦月的嫉妒,和顾德对于父权至上的绝对掌控。但在沈玉舒看来,一切的根源,却是人性的贪婪和阴暗。 许如意,褒国公许年的嫡亲女儿,十六岁嫁与顾德为妻,次年生顾曦月。本以为一切一帆风顺的许如意却在夫妻感情之事上栽了跟头。顾德娶她并不是因为仰慕和男女之情,而是为了借褒国公府青云直上。因此这对夫妻之间除了相敬如宾的各过各的日子以外,只剩下对彼此无尽的漠视。 顾德当年承袭了顾老侯爷的侯爵位置时,整个顾府已在朝中没有了往日的辉煌。而褒国公府正是盛宠,是他能抓住的仅存的机会。所以,他娶了许如意,借着褒国公的势,入内阁,官拜丞相,完成了整个顾家由衰到盛的转变。 而之后的顾府,却陷入了一个奇怪的氛围当中。 顾府,复杂不在于顾德的家业和地位,妻妾多少,子嗣多少,而是顾德这个人本身对待孩子们和唯一妻子的态度就很矛盾。他娶了许如意,之后纳了慕容氏也就是顾曦延的母亲,在之后近十年的时间里,他没有再收过任何女子入府,甚至连通房侍妾都无。直到十五年前,纳了顾曦明的母亲为妾,那也是他最后一房妾室。 若说他用情专一,他纳了两房妾,若说他用情不专,顾曦明的母亲死后他再无纳妾,而是一心一意搞事业。而所谓的事业,也不过是怂恿真宗更加沦陷于长生不老的谎言。 只可惜,沈玉舒却清楚,顾德这样带领整个家族走到今日的男子,女人对他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他内心最在乎的还是自己和整个家族的利益。说白了,在他已经达到权利顶峰之前,没有什么能比权利更让他痴迷。 在没有完全脱离褒国公府的掌控之前,他更不会将自己陷入男女情爱之中,让褒国公府抓到把柄来对付他。哪怕,他确实在心里的某个角落里藏着什么人,除了他自己以外,谁都不会知晓。 顾德如今共有三子。一女早夭,是顾曦延的同胞姐姐,据说当年这位二姑娘极得顾德宠爱,只可惜没能活过五岁。 这与沈玉舒在历史资料里了解的那些子嗣成群的当权者不同。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的孩子数量,在古代社会里并不具备以人多力量大为内核的社会竞争力。至少,沈玉舒曾听小惠说,一巷之隔的户部尚书家里,光是小妾就要十几个,更别说子嗣,就连尚书大人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个孩子。 顾曦延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原本也该有着不错的未来,虽是庶出,但顶着顾家二少的名号,却也可以在京都风生水起。 但是,他没有。 大安尚武,顾曦延更是武痴。他痴迷武学,十岁时已是京都世家子弟里的高手,除此之外,他聪敏好学,幼年教授他的私塾先生也说他天赋异禀,若引导得当便是这世上少有的文武全才。 只可惜,这样的赞许并没有带给他更多的机遇,反而给他的人生披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枷锁,也间接导致了他成年之后的所有厄运。 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十岁之后,顾曦延几乎再也没有感受到这座丞相府里的温暖。他的母亲因为陷害顾曦明不成,反而毒害了顾曦明的母亲。东窗事发,许如意在顾德默许的情况下,棒杀了慕容氏。 就此硕大的听风苑里只剩下了一个每日只知读书习武的少年,而他的命运也就此被改变。 是顾曦月的妒忌,是许如意的陷害。 顾曦延十五岁时,京都来了一位西域于瑱的高僧雨禅,相传他手上有一本世间罕见的武功秘籍,在中土被称作《清音经》,而在于瑱,它则被称作《班若罗》,意味着无上武学。 雨禅的目的很简单,他希望找寻一位传人,将班若罗中的武学传承下去,为后世之人所修习,为此他已游遍相连山河国土,安国已是他东来的第四个国家。 而顾曦延慕名而来,在一场场武艺对决中胜出。 当然,与所有武学故事里的主角一样,顾曦延,被雨禅成为了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天下未来的剑术第一人,他成为了班若罗的传人。 当时颜风说到这里的时候,沈玉舒下意识带入了曾经看到过的一些揭露传销的纪录片,总觉得这个雨禅法师和那些传销人员差不多。 顾曦延和所有命途多舛的主角一样,他的人生注定也非坦途。顾曦延因母亲的亡故,心性原本就郁结,加之修习班若罗急于求成,终是在十八岁那年走火入魔,不单重伤了教他班若罗的雨禅,更是冲上了大街连杀了数十名百姓,才被当时的神武将军文灵宇带着军队所制止,扭送回了丞相府。 可是,顾曦延却早已将正本经书烂熟于心,就算是捆着他,他依然可以在冥想中修习。 这似乎就是一个死循环,顾曦延越是想要突破自己的武学造诣,越是会被自己的情绪所困扰,找不到突破口,久而久之他的脾气秉性都发生了巨变。 然,为时已晚,雨禅法师后悔莫及。顾德为了保全顾曦延的性命结束他走火入魔的修行,派人将重伤的雨禅驱逐出了大安,自此再无任何有关雨禅的消息传来。 雨禅法师走后,无人引导练功的顾曦延性体内真气得不到压制和疏导,开始逐渐逆行,情绪更加无法平复,更是因魔功入体,重伤了府中数人性命。 顾德本欲封锁消息,但还是很快由下人口中传遍了整个京都。他不得不又杖毙了几名传话的奴仆,这才作罢。 但八卦这种东西,只要传的越久越远,也越离谱,众人都道丞相家的二公子乃是恶魔所化专吃人肉喝人血。 谣言传的如此迅速,也不乏许如意和顾曦月的手笔。 这件事最终惊动了当时已经不问朝中事一心炼丹要与天同寿的安真宗,他罕见临朝传令要对顾曦延严惩不贷以免祸害他人。 而这一次,顾德难得惦念了父子之情,跪于真宗修仙的太平馆三天,才得了一个贬为庶民一生不得入朝为官的旨意。 自此,顾曦延再难入朝为官,却也被强制送进了净圆寺修习佛经。从此,顾曦延的心性才渐渐地有了起色。 但毕竟,顾曦延犯了人命案子,京都中对他的非议也越来越多。顾曦延也知长此以往,就算他不明不白死在净圆寺里,也只会有人说他是罪有应得。所以,他给自己找一条出路,参军。 彼时,大安北部和刚建立的西柔国正枕戈担待,西柔新主撕毁了曾经的盟约。而神武将军文灵宇正率领整个神武军驻扎在北关城外蓄势待发。 顾曦延的加入,让文灵宇如虎添翼。三场对决下来,西柔溃败退守本部。 朝中大臣虽为此颇多微词,但碍于安真宗对于顾德的倚重,只能默许了这件事,一切有关于顾曦延习武伤人事件的讨论,也在这一刻画上了一个暂时的句点。 只可惜事与愿违,顾曦延来到边境不久,有小股西柔兵伪装强盗在边境打劫过往商客,抢劫村民。顾曦延作为冲锋的士兵跟着当年身体还康健的神武营大将军文灵宇上阵杀敌,剿灭敌兵。 而他的修习的班若罗却在此时反噬,他不仅一人杀了敌方后来增援而来的一百精兵,更是在那一次战后,敌我不辨的杀了大安数名将士。 这样骇人听闻的消息很快传回了远在京都的真宗及众位大臣耳中。 顾德得知后便又跪在朝堂上老泪纵横说教子无方致使其误学西域的魔功,还望皇帝恕罪,待儿子被押送回京后一定交由刑部秉公处理。 当然,许如意和顾曦月自是不会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顾曦月向皇上进言以髌刑为罚,希望皇上看在丞相一生为国辛劳的份上饶了顾曦延的性命,剜去髌骨囚禁丞相府。 安真宗不愿多事,便又草草应下。 事已至此,顾曦延才知道,也许出于父亲的忌惮,兄长的嫉妒,也许出于更为隐晦的目的,总之,顾曦延竟是在那一刻才看清了自己父亲伪善之下的真容。知道了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都是顾曦月和许如意作祟。 那一刻,仅存的那一点父子亲情也荡然无存,而顾曦延则成了整座丞相府里特殊的存在。他就像是借住在丞相府里的一抹飘萍,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 沈玉舒想起听风苑里那个玄色的身影,心头不禁隐隐有了一丝怜悯。原来就算换了时空,那张脸之下依旧是一颗绝望的心。 只是,这又与她有何干系,为什么他跳楼却偏偏要连累自己。想到这里,原本浮上心头的怜悯,顷刻间便又烟消云散了。 不过,说起顾曦延的这位兄长,沈玉舒又是一阵恶寒由脚底而生。 许如意生养了顾曦月后,便再无所出,颜风说是当年顾德命稳婆在生产时动了手脚,所以许如意几乎只剩下半条命,这两年更是无法主持中馈。但为了儿子,她几乎殚精竭虑,将能算计的都算计了。 只可惜,顾曦月唯一的优点只剩下一副让人见之不忘的好皮囊,是三兄弟里最英俊的一个,也是集合了夫妻俩所有的长相优点。但性格却并没有很好的继承顾德的隐忍与内敛,而是好色成性府中妻妾无数。而这位公子,也确实有了沈玉舒曾经看到过的一些民国电视剧里,军阀巧取豪夺那股子劲儿。 但有趣就有趣在,一院子的妻妾,却没有一个生了孩子。因此,顾德如今依旧没有当成祖父,但似乎他也并不为此着急。只是,沈玉舒从顾德对于许如意做的事情上来看,他应该也不允许流着一半许家血脉的顾氏子孙出现。 颜风说,顾曦月虽长得好看,但出手阴毒,还从褒国公府招来了一批死士,但凡是与他冲突的甚至的罪过他的人,要么消失,要么便是没了性命。所以,人人敬他,却人人都怕他。如今之所以在顾德面前有恃无恐,也是因为褒国公府树大根深,顾德也无法轻易撼动,更是因为顾德为了让自己干净,所有肮脏的交易都交给了这个急于在他面前表现邀功的儿子。 而顾曦延一身的伤,也全都是拜他所赐。 沈玉舒不禁打了个冷颤,这丞相府里手底下最干净的,只剩下与她年纪相仿的三公子顾曦明。 仗着自己父亲官拜丞相,在京中无法无天,天不怕地不怕。其母名讳不详,是当年丞相奉皇上之命,出道南巡之际所救的江南女子,出身并不光彩。就算顾德如今再疼爱幼子,但对这位妾室却从不多言,更是命府中之人也不能提及。 据说当年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女子长相艳丽,在府中深得顾德喜爱。因与顾曦月有着相同的年纪,再加之顾曦月好色的性子,有一阵丞相府中也有传言说顾曦月与这位庶母有染,一度引得父子为此反目。还是许如意从中调解,父子俩才渐渐放下了芥蒂,重归于好。只是这调解之中,大多是因为许如意的母家褒国公府的权势,让顾德不得不低头罢了。 可惜红颜薄命,这位宠妾十七岁生下顾曦明不满一年,便被慕容氏下毒害死。 对于顾曦月与顾德宠妾之间的种种,都是丞相府里仆人们之间相传的一些八卦旧闻真伪难辨,听着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沈玉舒每每听到这宠妾的年纪,心中都不住感慨,万恶的皇权社会,女人十几岁就要嫁人生子。可一想到曾经的自己年近三十除了拿得出手的学历以外,再无其他可以吹嘘的地方,却又觉得,或许对她这样的人来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才能解决她的情感问题,也好让周围所有人都闭嘴。 没想当颜风说起顾曦延的过往,又让她想起这些丞相府奴仆口中的流言。原来顾曦月与宠妾有染是真,顾德不喜爱顾曦月也是真,但忌惮褒国公府不得不倚重顾曦月更是真。 这父子关系,也真是讽刺到了极点。 四. 丞相府旧闻 2 说起安真宗,倒是与沈玉舒曾经读过的一些历史中的帝王相似,登基顺风顺水,但却醉心于长生术,早已不问朝政。 如今不问红尘俗世一心求道,当日议论顾曦延的朝会上他也不过思索了片刻,便采纳了顾曦月的建议,留顾曦延一命也算是全了顾德的面子。因此他下旨,让刑部对顾曦延处以膑刑,既将他双腿膑骨剜去,使其无法行走。 顾曦月在这件事上做足了一个兄长的姿态,直言养不教父兄之过,他们会亲自行刑为大安去除这一祸患,让朝堂回归太平,让真宗安心修炼。 真宗皇帝当日早已将所有朝中事宜交由顾德和内廷司代为处理批红,一见事情又有了结果,便匆忙退朝修炼自己的仙丹去了。 一场刑罚在所难免。 但顾曦延那些年的江湖也培育了一定自己的势力,知道事情经过的他提前做了安排,就在顾曦月将剜刀刺进他腿中时,府里传来许氏病危的消息。 顾德能发迹多半是因为许如意母家的提携,且顾曦月更是孝顺的紧,听闻此消息忙将顾曦延的膑刑托付给刑部众人,急急匆匆地回了丞相府。 这样的时间差,给顾曦延的腿带来一线生机。 在顾曦月和丞相走后,他们用一个刚被处死的死囚膑骨代替了自己的膑骨前去复命,后又命荣楠打断了自己的双腿,顾曦延更是亲自用刀制造血肉模糊的伤口,瞒过了所有人。 如此,在别人眼里他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废人。 这一刻沈玉舒也不得不佩服顾曦延的隐忍,用自伤的办法模糊众人的视线。他犹如一只蛰伏于暗夜的黑豹,环伺众人,伺机而动。也恰恰因为这样遭遇,让他清楚的知道当初那些与他对决,争取修习班若罗的人,都收了一笔不小的银两,出资的便是许如意授意的褒国公府。 顾曦月为人阴险却冲动,他能想出那么多的毒计全因有个富有心机的母亲。 顾曦月虽贵为丞相嫡子但头脑简单,幼年并不被顾德喜欢。直到他解决了许多顾德无法出面的棘手问题后,顾德才渐渐对顾曦月有了不同的态度。 但,这并不表示顾曦延在这座丞相府就真的无人问津,虽然顾德对这个二子不怎么热情,很多重要的事情他还是愿意听一听顾曦延的看法。毕竟相较于顾曦月的鲁莽冲动,顾曦延从小心思沉稳内敛,勤奋好学,除了醉心于武学之外,对于朝堂民生的一些问题往往一句话便能切中要害,分析透彻,更能在短时间内罗列出可行的治理之策。 因此,朝中之事,顾德多半倒是倚重于顾曦延而不是顾曦月。 顾曦延的母亲只是一个没落的官宦人家的小姐,无权无势。许如意却是当年盛极一时的褒国公许家千金。即便如此,顾德对于内宅之中女子之间的事宜,几乎可以做到不闻不问。但,一旦伤害到他的孩子,他却又会突然站出来说那么一两句平息干戈。 若说是父子情深,沈玉舒不信,但她却也找不到其他理由。 也许,是因为顾德惹不起许如意? 她想不通。 顾曦月虽然没什么大智慧,可当他还是少年时就已追随自己的父亲几乎走遍了整个大安国土,也算是阅历丰富。而他对于棘手问题一贯的解决方案只有一个字——杀。 因此只要是顾曦月所参与的事情,很少能有活口,却也为顾德省去了许多后顾之忧。 而顾曦延和颜风的相识,也始于一场阻止顾曦月下杀手的事件中。两人竟也是一见如故,由此当颜风知晓顾曦延遭遇便赶来相助。 当时说到这里颜风注视着沈玉舒久久,道:“舒儿,为师说了这么多,倒是要问问你,你如今可知,师父为何要来这丞相府?” 沈玉舒猛地被问道,倒是有了一种曾经被导师审论文的气氛,她吞咽了一口口水,想了想,缓缓道:“师父是为了二公子,却又不全是。” 颜风静静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沈玉舒给自己鼓了一口气,道:“顾曦月和顾老夫人利用雨禅法师手中的《清音经》来对付武痴的顾曦延,却没能让顾曦延死于走火入魔,于是便开始动起了别的心思。西柔与安国战事刚休,没来由的突然之间出现一小股兵力,而且偏偏出现在顾曦延所在的前锋营,一切都像是人为设计好的一般,用心之歹毒可见一斑。” 颜风点了点头,沈玉舒便继续道:“只是他们没曾想,顾曦延活了下来,所以顾曦月只能另想他法。可大公子与顾夫人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在丞相府里加害顾曦延,所以便有了髌刑这样残忍的一幕。既然死不了,却也让顾曦延活不成。顾德就算再重用顾曦延,这位二公子也与继承家业无缘,而顾曦明年幼,将来之事谁又说得清,顾曦月便成了丞相府中唯一可以为自己父亲分忧解难的儿子。只是他们或许没有想到,顾曦延并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羔羊,哪怕是绝境,他都要为自己劈开一条生路。” 沈玉舒说到这里,颜风眼中已有了几抹惊异和赞许,她便又大着胆子说了下去,“在外人眼中顾曦延是个因为断腿久伤未愈而又新病不断缠身的少爷,那些新病有多少是下毒所致,不得而知。可是丞相府的下人依旧忌惮他过去的所作所为对他敬而远之,从某些方面来看,这刚好如了顾曦延的愿,他可以随心所欲的做自己的事情,通过自己的方式调查清楚他想知道的真相。” 颜风点了点头,摸着自己的花白的山羊胡须,“其实二公子的腿伤骨折之事是小,倒是当年顾曦月的那一刀是确确实实伤了腿上经脉,虽然堪堪保住了右腿能直立行走与常人无异,可是终归在习武之时会有所牵绊。且这几年顾曦月和许氏暗地里不知给他的汤药里下了多少毒,能恢复成现在这个样子已是比想象中的要好。只是……” 颜风叹息一声,“班若罗一事伤了他的心脉,他的脾性比之曾经分割成了两个极端,安静时及其安静,暴躁时谁都无法控制。所以,为师的药中,还有一大部分是用来凝神的药物。” 沈玉舒了然,不得不说顾曦延是懂得审时度势更懂得隐藏自己,否则他也不会这样一躺就是两年。 而颜风在丞相府中刻意与顾曦延保持距离,只不过是掩人耳目,更方便颜风留在顾德身边进一步求证这些推测。 知晓了顾曦延的过往和整个丞相府的暗流涌动,沈玉舒反而也注视了颜风半天。转念又想这丞相府中的事情还真是讽刺至极,看起来与世无争的人却在背后操控着一切,看起来张牙舞爪的,却早已成为了他人砧板上的鱼肉。她知道内宅女人们斗的厉害,却从未想过兄弟之间的斗争更加血腥残暴。 兄弟阋墙不过瞬间,父子反目也不过转瞬。 沈玉舒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冯玉华临走的前一晚睡觉时对她说:“我有点后悔带你来京都了,这趟浑水我不想粘一星半点儿,劝你也不要粘,最好跟我出去行医长长见识。” 沈玉舒听闻后,干巴巴的笑了两声,“我不出去丢人现眼给师父脸上抹黑!” 冯玉华失笑道:“你这丫头就跟我话多,你不去,我还懒得带你呢,又不会功夫跑又跑不利索,遇到事情还得我来救,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算了,你爱呆在这里就带着,有的是你哭的时候,到那时你可别来求我带你走。” 沈玉舒噘着嘴将被子捂在头上装睡,当时却不明白冯玉华的话中暗含的担忧是源自哪里。 冯玉华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第二天起床时,她的床铺早已空无一人,整洁的就像从来没有人睡过一般。 冯玉华就这样去过她那行侠仗义悬壶济世的日子,而沈玉舒被她一语道中趟了这浑水,且这次还是自己人拉她下水。 这一点上,沈玉舒却是更加郁闷,她这具身体的宿主曾经的灭门案果然如自己推断的一般,绝对不会就这样淹没在时间之中。 “之前说的,是师父对于二公子的相交之情,而师父另一个目的,是为了沈家灭门案而来吧。”沈玉舒忽然说道。 颜风闻之,眉眼之间的笑意多了一层,“舒儿,你到底是长大了,如今看着这纷乱的丞相府,竟也能知道为师的用意。” 随即他目光深邃的望向前方的地面,道:“没错,我更多的目的,是为了当年沈家的灭门案。你可记得我方才所说的,褒国公派给顾曦月的死士?” 沈玉舒点了点头,颜风微眯着眼神色深沉,“顾曦月死士的装扮与当年沈家灭门案的那群人很像。” 沈玉舒心头一紧,颜风便继续道:“八年前我见过那群死士,可是之后他们销声匿迹了。直到去年,我受二公之托,去营救漕帮帮主一家性命时,才发觉那群人的装扮与当年沈家灭门的人及其相似。” 颜风眉头皱的更紧,长叹一声,“当年不告诉你的事,如今也该是与你说清楚的时候了。当年制造沈家灭门案的杀手中,有八人被你父亲与你叔父杀死在沈宅之中,没想衙役们在尸检时,其中一个杀手还有气。衙役不敢耽搁,忙将其作为重要证人押送至京都等候进一步审理。当年,我为了护着你不敢在岩州城多做停留,见朝廷插手了案子,便匆匆带你们回了青月山。直到去年来了京都,我才知晓,那名刺客在押送途中死了。诡异的是他死的前一刻曾有人劫狱被抓,那人经过多方查证是顾曦月手下的一个早年被逐出顾府的仆役。后来仆役供说,是因为那个杀手是他远房的表亲,一时脑子犯了混才会劫狱,他也不知道这个亲戚竟然就是沈家灭门案的杀手之一。” 沈玉舒心中诧异,道:“不对,当年杀入沈家的都是戴面具的鬼面人,而且他们的面具似乎涂了什么药剂,擅自掀开貌似会毁容。” 颜风点头道:“这也是疑点,分明带着面具,一路上杀手也说明了面具的威力,无人敢取下来,衙役们都不清楚杀手长相,为何那仆役一口咬定这杀手就是他远房表亲。刑部和大理寺查证了许久也没再查出什么,所以只是将其关入牢中。没想那人第二天便用裤腰带悬梁自尽。一切看似顺理成章,但细细推敲起来却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再蠢的仆役也该知道劫囚这种事有多严重,更何况还是丞相府曾经的下人。他们为何又会明目张胆的做这件事引火烧身?为师实在想不清楚这件事,便找了二公子从中协查,没想确实有了发现。” 沈玉舒此时开了口,道:“这就是师父您决定告诉顾曦延他所知道的有关于我,关于沈家的一切的原因?” 颜风点了点头,道:“我与你家是世交,如果不能为沈家伸冤,我九泉之下如何面对你的家人?更何况,之前在青月山中,我不过一介布衣道士,无权无势,又谈何查清当年的原委。我用了八年都没办法查清的线索,如今借着二公子,不过短短一年就有了线索,那么借着二公子的势力查清当年真相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既能还原事情始末,又能帮助他稳坐在这丞相府,大家何乐而不为。只是……” 颜风犹豫的望着沈玉舒道:“二公子不能确定,你能否胜任我们计划中的角色。” 沈玉舒困惑,颜风不禁干咳了一声,躲闪道:“二公子看来,你年幼无城府,为人又有些冲动,因此二公子才会起了试探之意,想看看你究竟如何。这也是我让玉华带你来京都的原因。” 沈玉舒一时语咽,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可心里却又一股她无法控制的情绪在心海游荡,不断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 颜风见她沉默,不由长出了一口气,道:“说了这么多,你自己慢慢消化吧,记得有什么事不要自己扛着,为师在这里等你。” 沈玉舒想到这里,抬头看着从厚重的乌云中露出的一片繁星点点。心中纷乱,不由自说自话,“沈玉舒,这就是你的记忆至今折磨我的缘由吗?你想复仇的对吗?为了那些死去的家人……” 五. 清明时节雨 1 天微亮时,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润物无声。 沈玉舒脑海纷乱,辗转一夜难眠,便一直盯着窗户外的天由深蓝变为淡蓝之后又在一刻钟的时间里,变成了阴沉沉的清晨。 沈玉舒望着这样的天色,心头压抑的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一般,呼吸都觉得痛苦,不禁长叹一声撑起身子按平常去药庐煎了药,打算给顾曦延送过去。 沈玉舒神色恍惚,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昨夜颜风对她说的那番话。报仇,哪有那么容易,且不说一切都是颜风和顾曦延的推断,并没有人证物证来证明。就算真的是顾曦月和许如意有关,如今的沈玉舒不过一个十四岁没长开的孩子,又能做什么?美人计? 虽然她想死的夙愿依然很强烈,却还不想用这样破釜沉舟的法子,自毁清白丢失尊严。更何况,这件事与她有什么关系?就目前而言,她还不那么想替以前的沈玉舒担上着血海深仇。 可,这也不能说明颜风和顾曦延就有万全之策,一方面可以替沈玉舒查清真相,一方面为他们自己正名。 沈玉舒毫无头绪。 这个时代虽然有严苛的等级制度,将人类分为三六九等,却还有律法对平民阶层进行约束。当然不这并不意味着位高者就存在于律法之外,看不到人间疾苦跳脱俗世。可沈玉舒更相信即使他们看到了,也会因为维护自己的利益而选择牺牲平民阶级的利益。这也就是为什么,封建会被推翻,一代一代由血脉维系的王朝会成为历史的一个重要原因。 位高者上,依然还有皇权可以保护,这种形态下,顾曦延之上压着那么多的人与权,他又怎么为自己报仇,更何况还要带上一个不清不楚的她。 沈玉舒的记忆顷刻间便因她的思绪而翻涌,犹如一场海啸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们的身体思维合而为一,她的不甘不情愿,一腔仇恨,也同样不断的在她的脑海里碰撞。 沈玉舒走到半路,便不得不停下脚步,低头强制将那些记忆压制,却在目之所及的最前端看到了一双青蓝色的官靴。沈玉舒微微仰首不禁心里暗骂,昨日他打翻了药罐子害她重新准备药材,没想今日竟然还会在路上遇上。 还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沈玉舒驻足于顾曦明四五步距离的地方不再前行,而是退到了路边低头以示恭敬,想等着他走过了她再离开。没想顾曦明走近几步盯着她看了半天,之后又用鄙夷的目光瞧了瞧她手中端的药,而后挺了挺他的细腰装成一副大人的模样双手负在身后对沈玉舒说道:“早给你们说过这些药给我二哥也是白费,他是被剜了髌骨又不是生病,一辈子都站不起来的,你这是白费力气。” 沈玉舒无言抬头注视着这个个头与自己同高的小鬼,直看得顾曦明心中吃不准她究竟要做什么。 可现在,她毕竟真实年纪已接近三十,心理上对于这样的男孩儿也早已没有曾经的畏惧,只有鄙夷和厌恶。 她歪着脑袋静静地盯着顾曦明,忽而恭敬道:“三公子所言极是,我也不喜欢煎这些劳什子玩意儿,可是没有办法,师父的话不能不听,要不您来处置?”说着将药端至他的面前,可随后还未等顾曦明做出反应忽然又收了回去,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对了,我师父可是丞相请进府专门给您二哥治病的,这药要说不煎,您只怕得去回禀丞相大人再做定夺。” 顾曦明明显是没有料到昨日还不肯说话,差点以为是哑巴的沈玉舒会突然开了口,还拿话来堵他,不由指着她语噎愣在了当下。 沈玉舒看着吃瘪的顾曦明心里得意,果然,这个年纪的小孩,除了青春期带来的自负和自大以外,就是一个纸老虎,根本对自己的劣势毫无认知,比顾曦延好对付的多,因此乘他还继续愣在那里的时候,她即刻端着药服了服身,向顾曦延所住的听风苑行去。 顾曦明明明比沈玉舒还小近一岁,非要无时无刻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丞相府里的下人敬他畏他,是因为他们还要靠着这个半大的主子吃饭。沈玉舒不是丞相府的下人亦不欠这三公子的人情,更不可能像下人一样对他。况且,她受现代教育,就算是到了这里,她也不愿卑躬屈膝讨好他人,除非像顾曦延那种除了身份地位以外,还有像政教处主人一样压迫气势让她不得不屈服。 沈玉舒垂首端着汤药进屋,还是像往常一样将药放在里间床边案几上,目光瞥向床上却空无一人。她正疑惑大清早顾曦延能去哪里时,突然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幽幽传来,“把药倒了,我有话对你说。” 沈玉舒浑身一颤,忙将一碗药倒进了外间放置梨花枝叶的乳白色花瓶中,随后又听话的端着空碗回到了里屋。她这才懊恼,分明说不用熬药了,她却偏偏犯贱还要熬一碗端过来。 顾曦延正襟坐在床北侧的月牙桌边,他玄色的衣袍自然垂下盖住了他赤裸的脚背,露出半截洁白的脚趾,头发还是如昨日一般只拿了一个玉簪在脑后挽了一个蓬松的发髻,整个人看起来都是一副慵懒模样。他嘴角微微上扬,用一双幽暗的目光望向月笼沙下立着的沈玉舒。 沈玉舒知道他应该是在等她先开口打破他们之间曾经的关系。 沈玉舒定了定交杂在一起慌乱的心情跟思绪,缓缓上前立在了距离他一步之遥的侧首位置。到目前为止她都不敢正面与他对视。 “二公子的事情师父都告诉我了。”沈玉舒尽量平和着语气开口。 “你师父也告诉你我想让你做什么了吗?” 沈玉舒猜到几分,却依旧摇了摇头,“师父说这个还是公子亲自告诉玉舒比较妥当。” 顾曦延哂笑,颜风还真是滑头,竟然将这件事又推到了自己身上。 “其实你有要求可以提出来,我会满足你。” 沈玉舒望了他一眼,心中突然涌出满腔恨意,她控制不住身体跪了下来,含泪道:“只要二公子能助玉舒找出杀害沈家满门的真凶,玉舒没有任何要求!来世当牛做马定当报答二公子的恩情!” 沈玉舒言毕,心中惊慌,原来那个沈玉舒从未消失过,只要是有关于沈家的事情,她总会突然冒出来控制这副躯体的行为举止,让她像一具提线木偶,任由她摆布。 沈玉舒从来没有这样坚定过,就连身前的顾曦延也有一瞬间被她的表情所震慑,像是重新认识了她一遍。 顾曦延半天不说话,沈玉舒却心虚的抬头偷看,他显然没有想到沈玉舒会给他下跪,所以此时表情显得有些也不自然。 但他们都清楚,这一刻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再对等,沈玉舒与顾曦延尊卑已分。 顾曦延用考量的眼神注视了沈玉舒许久,直到沈玉舒鼓起的有限底气变的越来越微弱。可他依旧并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而是突然的低下头叹了口气,复又抬头目光掠过沈玉舒望着满屋的冰清的梨花讥笑,“身世这回事,有时候真的是柄杀人的利器,只要你是沈家人,不用别人提醒,仇恨的种子便早已在灭门那天生根发芽。” 他的语气不同以往的寒冷没有温度,反而让人听之如三月春风一般柔和而又没有褪尽冬季的严寒,也让人觉得不再难以亲近,这是沈玉舒在他口中听到的少有的温度。 沈玉舒望着他床脚案几上的梨花,洁白的花朵与淡黄的花蕊交相呼应,像是一场欲盖弥彰的诱惑,诉说着一段不可告人的风流韵事,竟是让沈玉舒看的有几丝痴枉,“玉舒不懂二公子何意?” “你起来,坐下。”他道,沈玉舒依言起身坐在了他的对面的小凳上。 “沈玉舒,我真的很好奇,以你这样的性格,真的遇见了仇人,你会怎么做?” 最后几个字,顾曦延几乎一字一顿,沈玉舒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年沈母浑身是血的身影。沈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的女儿推出沈家后门,可是后门外并没有那个仙风道骨的伯伯。空荡荡的巷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啜泣着看这苍凉的世界。所有的邻居都紧锁了大门,没有任何人对她施以援手,哪怕鬼面人还未追来。 那一刻沈玉舒便知道,沈府喊杀声震天,周围邻里早已知晓,可他们宁愿选择紧闭了大门,漠视这一场杀戮,却无人敢出面报一声官府,替他们喊一声救命。 她哭喊着,不敢回头只有奋力的向前跑,却不知要跑向何方,而她身后则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她回声看去,只有一张纯白色的面具,上面溅的血渍,向她而来。 她惊声呼叫,转身奋力狂奔,就连脚底被划破也未曾停下,知道她再也没有力气跌倒在地上,哭喊着娘亲,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闷响,似乎有人倒在了地上。 她害怕瞧去,才见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儿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儿不知何时用什么方法弄倒了鬼面人。 男孩儿大着胆子掀开面具,却只见到一具被面具下药物烧毁容颜的尸体,人肉因药物腐烂的气息瞬间便冲入她的鼻腔,让她再也动弹不得。 女孩儿见状转而用自己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然后冲着男孩儿道:“师哥别耽误时间,我们快走!”,说着便抓起她的手。 只是她早已瘫软毫无力气,男孩儿见状忙蹲下身来安慰,“妹妹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我背你走。”说罢便将她背在了身上,转身朝着一条窄巷奔去。 他们并没有跑多远,只跑进了一个他们早已挖好的墙洞用木柴遮挡了墙壁,悄悄躲了起来。 在外面看来只是普通的柴火堆,但是她们却可以透过砖墙上的缝隙清晰地看到外界发生的一切。 小女孩儿悄悄的趴在沈玉舒耳边说道:“妹妹别害怕,我师父在你家里救人但是被一群黑衣人拖住了,没办法及时赶过来,咱们就呆在这里,等一会儿师父打退了他们就过来接我们。” 沈玉舒奋力将另一个沈玉舒从思绪中拉了出来,看着那淡然开放的梨花,雪白的花瓣,唯一的点缀便是那淡黄色的花蕊,看似娇弱不堪。 梨花真的不该出现在她的世界,它总是勾起那些让人难以忘怀的过去,就像现在。 “若真是顾曦月和顾老夫人?可他们又是为了什么?”沈玉舒回望他,试探的问出心中的疑虑。 顾曦延也回过神来深深的望了沈玉舒一眼,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茶继续说道:“当初劫狱之人早在沈家灭门案之前的一年就被大哥以偷盗的名义逐出了府,其中究竟有没有关联,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沈玉舒看着他道:“那你的意思是……” 他道:“以我对顾曦月的了解,如果是他,他对你们沈家必有所图,否则他没有必要将事情做的如此决绝。你父亲当年也是朝廷命官,官居一方太守,灭门案当年震惊朝野,陛下专门派大理寺卿去岩州调查了整整两年时间也毫无头绪。若真是顾曦月所为,以他的个性不可能掩藏的这般严密,不留一丝痕迹。” 的确如顾曦延所分析的那样,沈玉舒了解到的顾曦月性格暴戾且做事冲动不计后果,他不可能把自己隐藏的如此之深,于是她又急忙说:“这件事情你还查到了什么?究竟有没有可能查明真相!”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严肃而深邃的眼神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五. 清明时节雨 2 顾曦延抿唇,久久不言,之后才又缓缓道:“之所以怀疑是顾曦月,主要原因还是因劫狱之人与他有这样一层关系。另一个原因是我们在调查案件的过程中,颜风告诉我当年围困他的黑衣人的穿着打扮。而据他观察那些戴着面具的杀手行事风格与顾曦月豢养的一批影卫相似。所以你师父才会由此推测,可这也不能充分断定就是顾曦月所为,也有可能是别人借着顾曦月的名号做了这一桩事情。顾曦月在江湖上朝堂上名声都不怎么好听,有人假借他之手干些坏事,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沈玉舒心还是紧紧揪成一团,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想法,是不是替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报了仇,她就可以得到解脱,不再受两种思维的折磨? 也就是说,他们目前只能是怀疑一切且不否定一切,任何事情都只是推测并没有真凭实据。 他们说了这么多,在沈玉舒看来还是没有任何能用的线索。沈玉舒当时年幼也并未记忆太多有关那些鬼面杀手的事情,就连当年调查沈家灭门案的大理寺卿秦武也早在两年前就因病过世。 “卷宗呢?沈家的卷宗应该还在大理寺啊!” 顾曦延深吸一口气,无奈摇了摇头,“卷宗毁了。” “什么!”沈玉舒倏地起身不可思议的看着顾曦延。 顾曦延蹙紧了眉头,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右腿伤患处,“两年前大理寺卷宗库走水,许多案件相关的卷宗都被烧毁,其中就有沈家灭门案的卷宗。当时的大理寺卿引咎辞职,之后的大理寺卿按照陛下的意思重新整理卷宗后,陛下便下了口谕,五年以上案件不再作为修补卷宗的重点。当时你沈家灭门案卷宗封存已超五年,所以大理寺卿便没有再作为重点。” 沈玉舒不理解道:“为什么会这样?”就算是案件侦办,追诉期也不该这么短。 顾曦延尴尬的撇了撇嘴,“这几年边关滋扰不断,国库吃紧。陛下又修炼长生术,更是耗费了大笔的银两在修建道观上,修复卷宗重建大理寺卷宗库会耗费大量银钱,户部根本掏不出这么多银子。所以父亲为了能尽快了解此事将银钱用于边关和陛下的长生术,便与陛下谏言,一方面可以减少维修金额,一方面又可以平息大理寺各方官员的情绪。” “所以,这一切就这么被一笔带过。难道为了一个根本就做不到的长生不老术,就可以视他人性命与冤屈于不顾吗!”沈玉舒愤恨的说道。 顾曦延一愣,冷笑,“有何不可?他是帝王,整个国家小至幼童,老至耄耋,哪一个不是为他而活?沈玉舒,你说此话便是僭越,若是旁人听去,你顷刻间就会被下入京兆尹府大牢以谋逆论处!” 沈玉舒气急望着顾曦延再说不出话来,她清楚对方说的是这个世界人人都清楚的生存法则。 沈家灭门案如今已是一个无头悬案,况且已过了八年,时隔这么多年很多重要的证据早已湮灭在时间中,无从查起。 如今这样沈玉舒又该怎么做?她盯着顾曦延许久,突然想,就算有了线索,光凭颜风与她两个人的力量如何能调查真相,抓住凶手公诸于众。若凶手是江湖上的人,有了线索还可以禀明朝廷出兵镇压逮捕疑凶,可若是凶手真如顾曦月一般,是个有背景且家世显赫的朝中官员,到那时又该如何? 王法永远是讲给平民听的,只要不触及端木氏的利益,他们又有谁会真正的为那几十口的人命去灭了另一个位高权重的世家? 沈玉舒盯着面前一脸严肃的顾曦延,现在摆在她面前有着雄厚实力和人脉人手的人,只有他-----正在悠闲喝茶的顾曦延! 沈玉舒看着他冷淡的目光,想如果真是顾曦月所为,顾曦延还会这样帮她吗,“如果真的是你大哥呢?你会怎么做?他身后站着褒国公府,你身后又有什么可以与之抗衡?” 顾曦延没料到沈玉舒回由此疑问,呛了一口茶水,抬手擦着下巴上的水珠,用冰冷的目光看着沈玉舒,目光里有的是沈玉舒看不懂的深邃。她越是注视着这双眼睛越是被他的黑暗所吸引,她不由把自己的目光又移向方才盯着的那一束梨花上上等待着他的答话。 “我方才给你分析了那么多,你怎么这么死脑筋。”他很平淡的说道,就像他们现在讨论的是他往日并不关心的病情一般。 可突然他话锋一转又继续说道:“沈家的事我倒是清楚一点,当年案发我爹便奉旨主持这个案件的全过程,着大理寺查探案情真相,可是似乎遇到了什么阻力,所以事情进展的很缓慢。如今大理寺中有关你沈家灭门案的记录,只剩下入库时间。 当年秦武只是调查了死亡的鬼面人的来由,并没有对你沈家一家的背景有过多的调查,也可能是他自认为你父亲的家世与这件事情无关。可前些日子我却是从你父亲留在岩州太守衙门里的生平事迹中调查,想查查你父亲会不会真惹过什么人,人家寻仇所以才会惹来灭门之事。调查中我从吏部官牒中才知晓,你父亲祖上并非中原人而是玉龙族的后裔。我不知道这与你家的灭门案有何关系,但还是派人去探查了一番。” “不可能!”沈玉舒打断了顾曦延。她不停的在沈玉舒的记忆中搜索有关什么异族的讯息,可是搜了一圈下来,也没有任何头绪。 “我爹怎么可能是玉龙人,沈家在岩州居住近百年怎么可能是玉龙人的后裔?我记得《大安史话录》中记载,玉龙当年归降朝廷,朝廷划了封地,只准玉龙人居住在他们世代居住的族寨里画地为牢,不许玉龙族踏进其余州县一步否则以谋逆罪论处,这等同于囚禁。若我父亲的祖上是玉龙人,那岂不是早该被处死了吗?”沈玉舒觉得他越说越离谱,起身便想走。 可不过两步,一个身影站在了沈玉舒的面前挡住了去路。 沈玉舒怎么忘了顾曦延会武功,而且武功还不弱,这下连出去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沈玉舒恨恨的看了他一眼不理会他径自又回去坐在了下来,顺势从月牙桌上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水早已冰凉透心,可沈玉舒却喝着舒服,至少这样可以让她不至于那么激动,脑子也可应更加清醒。 怎么会,怎么会,沈家怎么会是玉龙之后,怎么她不记得有什么穿着奇怪服饰的人进出沈家,更不记得沈宅之中有什么东西是何玉龙人有关的。 “你不是想报仇么,怎么连接受事实勇气都没有?”顾曦延的声音从沈玉舒头顶传来不紧不慢,刚好一字一句印在沈玉舒脑海里。 沈玉舒慢慢的站起身来看着他,正准备跟他就沈家祖先出处的事情进行理论时,门外却传来一阵喧哗,有三四个人已然进了院子。 沈玉舒心中慌乱,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那个肆无忌惮打破早晨宁静和和谐的笑声来自于顾府的大公子——顾曦月,他们方才还在讨论关于他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能遇到他! 比起顾曦延,沈玉舒下意识对顾曦月这种好色之徒有着天然的抗拒性,就算她现在只是个没长开的孩子,可对这样的人她心底依然发憷,更是害怕。 听小惠说这个外表如女人一般阴柔的顾曦月,一夜御女无数,完全就是个纵*欲狂魔。从她进府到现在光沈玉舒看见的小妾,侍婢就不下数十个,更别说那些没有名分的女子。 当初冯玉华在的时候他还堂而皇之地问颜风要过冯玉华,冯玉华听闻此事后,差点没提刀去杀了顾曦月,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家里已经妻妾成群还妄想着再多收几个,立即还发誓,“要是他敢靠近我,我一定断了他的命根,替天下女子除一大害!” 沈玉舒当时还觉得冯玉华这气生的有些夸张,可是事实证明对方的气愤一点都不夸张。 有一次沈玉舒去寻颜风,问他讨教给顾曦延开的药方上几味药的配比,她想尝试着做一些调整,可是没想到颜风却在牡丹园中陪着顾曦月逛园子。沈玉舒没辙只好呆在牡丹园外等候,不想却被顾曦月看在眼中,没逛一会儿园子倒是向她这里走来。 用一种色眯眯的眼神盯着她看了半天,后对颜风说道:“颜风,你这徒弟长的虽老实巴交为人也是木讷,但也算是少有的清纯人儿,身上倒是有一种本公子从未见过的野趣,不如让她来本公子园中替本公子把脉抓药如何,这样一个的小人儿放在老二那里,可真是可惜了!” 说着上来就要摸沈玉舒的脸,她忙退后一步,鄙夷的盯着他,颜风见状忙上前打圆场,“大公子说笑了,舒儿,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回听风苑去,这样在府里窜来窜去小心你的小命!” 沈玉舒见颜风使劲的给她使眼色,便慌忙的转身逃离了牡丹园。跑的时候还听见顾曦月在她身后笑了一声道:“这丫头还真傻头傻脑的,不过本公子还是喜欢。”随后颜风又接了几句话,可是沈玉舒不敢再多做停留听他们谈话,一溜烟的跑回了听风苑。 从那以后,如果没有什么大事,沈玉舒绝不会随便踏出听风苑的大门,以免有什么她无法控制的场面发生。 至少顾曦延是个好武的人不好色,而且沈玉舒听下人说他跟现任大理寺少卿文灵轩有些龙阳之好,只怕是练功走火入魔,这方面的口味也变了。 留在顾曦延身边只是精神摧残,但对于顾曦月来说,很有可能在某个时间段里将她吃光抹净,拆骨分尸。 而那一次,她甚至也想提刀去为天下女子除了这个祸患。 沈玉舒惊恐的向门口望了望,不自觉后退了几步靠在了桌沿边,一个趔趄就坐了下来,心中有些慌乱的望着还站在原地面色凝重的顾曦延。 虽说沈玉舒长得没有冯玉华好看,但想起那次牡丹园的遭遇还是心有余悸,她下意识求助的望向顾曦延,可身前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经半躺在了她身旁的床上且用被子将下身盖的严实。 顾曦延早已装出一副病怏怏的模样,用一种暗淡无神的目光看着沈玉舒,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毫无生机,他望着还在一旁傻站着的沈玉舒道:“你想让顾曦月进门就抓着你不放的话,你尽管坐在那里。顾曦月若是真心想要你的话就算你师父替你打多少次圆场,他也有的是办法将你从我这里带走,你可不是你师姐!” 沈玉舒明白他的意思,要不是当日冯玉华因颜风吩咐出门采药且有武艺傍身,顾曦月他一时没办法近对方的身,又怕把事情闹大,才放弃想要要了冯玉华的心思。 沈玉舒调整心态赶忙转过身两步跨至顾曦延床前,“扑通”一声半跪在脚榻上,假装给顾曦延整理了一下被褥,抓起顾曦延的左手腕探脉。 与此同时外面顾曦月的声音已破空而来。 “二弟呢?这么好的天,也不出来晒晒他的腿,好多活些日子,别霉死在里头了!”顾曦月高声道。 只听一直在外守候的荣楠迎上前,“玉舒姑娘正在里面伺候公子吃药,小的这就进去通报一声儿,请大爷稍等。” 顾曦月说道:“何须通报,我带几个熟人来见自家弟兄罢了,二弟身子不便,我们直接进去就是!”说罢,也不顾荣楠阻拦竟直接推门而入。 沈玉舒听见顾曦月的脚步声靠近,下意识的把头低了下去,顾曦延却反手抓住了沈玉舒正放在他左手腕上的右手,没想他的手心却是很温暖,沈玉舒抬起头望向他,他便又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目光。 手心此时传来的温度让沈玉舒安心不少,也让方才一直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放松。她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心里早已是一手的冷汗,她感激他在关键时刻的安慰,便也望着他,就在此时他眼神一转,目光已清冷的望向门口道:“大哥倒是好兴致,起个大早还带着人来探望小弟,小弟多谢大哥关心。” 这话说得,沈玉舒都听出里面嘲讽的意味,顾曦月当然也听得出来,可是他却笑得更大声道:“你是我二弟,关心你是我做大哥的本分,哟,玉舒姑娘也在啊,好几日未见,比当初进府时可是更显标志了啊,哈哈。” 沈玉舒牙关紧咬,心里骂道:“光一个背影就能看出来这么多,真不愧是情场老手,阅女无数了!” 出于礼节沈玉舒将手从顾曦延掌心中抽出,站起身来回身对着顾曦月和其他二人做了个揖,“舒儿见过大公子,众位公子,方才在为二公子诊脉,如今脉已诊完舒儿就先回药庐了。” 说着转身也向顾曦延做了揖,投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他却眼神一变透出一股捉弄人的意味道:“下去吧,记得本公子方才说的话,女孩子的手太凉了不是好事,亏你还是个颜先生的徒弟,给自己也写个方子抓点药好好治治,一个郎中连自己的毛病都瞧不好还怎么给病人治病!” 沈玉舒瞪大了眼睛望着他眼也不眨的说完这句话,他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明摆着告诉房里的其他人,他们的关系不一般,他这不是毁她清誉吗!但转念一想,他这是给屋里的其他人包括他的大哥一个信号,她是他身边的人,别人若动了她的心思,便得先过他这里才行。 想通此处,沈玉舒不由心中感激顾曦延,虽然在某种程度上让她这个还没有出嫁的女子背上了一个红颜知己的名头,却也让她此刻能在这里全身而退。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一比较,似乎名声也没那么重要了。于是沈玉舒只是低着头看着地板说了句,“是,舒儿知道了,二公子也要顾好自己,舒儿告退。”转身快步离开了顾曦延居住的北屋。 当沈玉舒走过顾曦月身旁时,瞬间便感觉到了他投过来满淫*欲的目光,吓得她脊背一阵发凉,加快步伐低着头跑了出来。 出了听风苑的门,沈玉舒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看着天边初升的太阳。 从今以后,她沈玉舒的命运就和曾经的沈玉舒更加紧密的连在了一起,她要报仇她只能依着她。就当是她占据她身体的回报,满足她此生最后的夙愿,让沈氏满门之死的真相水落石出,她也好安心过下去。 虽然她依旧迷茫,依旧找不到出口,但这个仇却给了她一些动力让她想要试着再活一段日子,哪怕是等到真相大白,她便可以无愧于心的去告诉那个沈玉舒,她为了她努力过了。 六. 惊魂牡丹园 1 日子一晃到了清明,丞相府从上到下都进入了一种节日的忙碌氛围中。主子为了国事仆人则为自家祭祀和主子的家祭。而沈玉舒则是从刚知道蛛丝马迹的真相的惊慌中逐渐清晰认识到了自己所处的处境。 她这一刻才明白,她从来都能置身事外的活下去,命运永远不会按照她自己写好的剧本上演。 那日沈玉舒从顾曦延住处出来便遇见颜风。 三月末的天气已经开始转暖,沈玉舒安静的坐在颜风的房内,盯着地上的一方织花红毯发怔。 等了许久,颜风才柔声道:“舒儿,如今还如当年那般希望找到真凶为沈家报仇吗?” 沈玉舒听见颜风说话,连忙用袖子胡乱将眼中的眼泪擦干,望着对方,“从未忘记的恨,又怎能不报?” 颜风无奈惆怅道:“也罢,只要你愿报仇,师父便助你一臂之力,也不枉我与你爹娘相交一场。可舒儿,你要明白,二公子绝非单纯帮助咱们这么简单,为师如今这样帮他一半是因为早年我与他有过过命的交情。其次就是因为他身后还有一支庞大的势力可以帮到咱们。唉,我本修道之人,不欲卷进这凡尘之中。真是应了当日你师公说的那句话,过去种种因,今日种种果。” “师父。”沈玉舒愧疚道。 颜风向沈玉舒摇了摇手,坦然一笑,“现如今能帮助咱们的,想必你也清楚,只有顾曦延跟他身后的势力了。” 沈玉舒不禁好奇道:“师父,二公子身后不就是顾家么,难不成他还有别的势力?” 颜风叹了口气道:“你忘了,他少年时行走江湖,他身后还有江湖势力,烟雨楼。” 沈玉舒瞬间瞳孔震慑。烟雨楼,只要是个大安人,都知道他的力量也有多么强大,这座武林门派,几乎占据了安国整个武林半壁江山,但凡时江湖上叫得上名号的高手,要么是烟雨楼的成员,要么曾败于烟雨楼高手任其差遣,沈玉舒的记忆中也是从冯玉华的口中直到烟雨楼的存在。 这么多年,朝堂之上竟是人人都想攻陷烟雨楼,却人人都不知烟雨楼的具体位置。有人说在江南,也有人说京都。 只是没想到烟雨楼楼主竟然是顾曦延,她心中大惊,“顾曦延居然是烟雨楼楼主!” 颜风捋了捋他的山羊胡子道:“确是如此,顾曦延有烟雨楼在,我们能从江湖中打听到更多有关于当年沈家灭门案的消息,而不是依赖那些无从查起的卷宗。” 沈玉舒点了点头,“师父,玉舒知道了。只要能为沈家查清楚当年灭门真相,就算让玉舒拿命去换也在所不辞,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找寻真相的机会。” “舒儿,为师从小没有给你富足的生活,如今又让你身陷在这纷乱漩涡中,其他的孩子在你这个年纪都是该无忧无虑的承欢在父母膝下,可你却……为师真是愧对你的父母。”颜风说着眼眶竟是红了起来。 “师父。”沈玉舒唤了一声却心中酸涩,就算他们不在她身边多年,可也算给了她一方可以避世的乐土。 至少在这八年里,沈玉舒不必担心仇人追杀,更不必沿街乞讨,冯玉华就算言词刻薄,可却也从未真正在什么方面苛待她,而是尽可能的照顾她,一想到那些记忆里温暖的碎片,沈玉舒不禁起身下跪道:“师父对徒儿的恩德,徒儿无以为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玉舒会如子女一般孝顺师父!” 颜风眼中有泪,起身走到沈玉舒身边扶起她,又轻拍她的脑袋,“只愿这一切能尽早结束,我也算对你父母有个交代。舒儿,你记住,顾曦延身后势力庞大,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因他的事伤了你自己,切记除了沈家的事情,不要答应他其他任何事。” 沈玉舒有些疑惑颜风的担忧,但还是感激的说道:“师父,玉舒知道了。” 可之后她还是犹豫的开了口,“师父,二公子说沈家是玉龙人,您既与我父母是旧相识,您可知道这其中缘由,当年沈家为何突然遭此劫难?” 颜风目光一滞,深邃的望向沈玉舒,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了。”随即他来到屋檐下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滴,像是陷入了一场回忆,“我与你父亲也算是相伴长大,我后来拜师学艺去了青月山,与你爹便只是偶尔书信了。直到八年前,我回乡祭祖,我才又与你父母见了面。” 颜风微微蹙眉道:“那时,你父亲似乎遇上了什么难事,总是愁眉不展。我问起来,他也总是沉默不言,只说是政务上的事情。既如此,我便不好再问。谁知道不过短短三日,你家就出了事。当日我本是去你家辞行,谁知入了巷子便觉得气氛不对,我匆忙叮嘱知秋和玉华在巷子口藏身,就入了你家,谁知……” 颜风长叹一身,“你家已被翻的一团乱,而你爹等人的尸首就堆在正厅当中,只是我还未来得及查探,便见知秋发了信号,又有人入了院子,我便不敢多做停留。这么多年,我来回岩州数十次,可依然什么发现都没有。而你家所有人的尸首,都被后来来的大理寺官员埋在了岩州沈家墓园。” 沈玉舒茫然的看着颜风的沉痛的表情,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情绪,内心深处那个暴怒的沈玉舒此刻也平静的如一片月夜下的海平面,也许她也在尝试着接受这一切。 “师父,我不知道当年是这样的经过。”沈玉舒想了许久之说了这样一句话。 颜风苦笑,“世事无常,我如今只能先养好你才能对得起你父母的在天之灵。”颜风顿了顿,“话说的远了,沈家是玉龙人,我也是从二公子口中才知道。如今想来,当日你家被翻的一团乱,对方应该是在找东西。” 沈玉舒微眯着眼看着廊下地砖缝里冒出的青苔,如果真的是为了什么东西而来,那么沈家灭门倒是有了线索,只是……沈玉舒望着颜风道:“师父,你说那群鬼面人知不知道我父亲是玉龙人?” 颜风摇了摇头,怅然道:“一切都未可知,如果是因为这件事,那么一切就变得更为麻烦了,只怕还得去一趟玉龙才能清楚。如今你我毫无头绪,也只能依赖于烟雨楼和二公子,走一步看一步了。” 沈玉舒也不由长吁了一口气,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对于这个世界,她完全是掌握信息的人弱势。她除了依托于冯玉华和叶知秋,还有颜风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可靠的信息来源。所以,对于生存来说,她也只能依赖于颜风所提供的一切。 说到底,对于沈家之事来说,她虽然是沈家人,但却没有任何对于这件事的主动权。时过境迁,就算是放在现代社会,这样的案件侦破起来也是有难度的。更何况,缺少了太多证据。 如此一来,她能做的只有留在顾曦延和颜风身边等待着他们带来更多的讯息,可她也清楚,不论是顾曦延还是颜风,都从未真正的认为,她可以替沈家查清真相。这个世界,果然,男子可以给女子最大的尊重也不过是不干预她的私人生活,一旦上升到可以与男子一同讨论公众事件时,没有人会听取女人的建议。 以顾曦延为例,就算他也曾闯荡江湖,建立烟雨楼,对于女子之事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和成见,但沈玉舒曾问过他需不需要她做什么,毕竟沈玉舒是沈家的后人,可他却投给她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先好好熬你的药将我身上的病治好,这才是重中之重。我要是垮了,没人替你寻仇没人替你找真凶。” 沈玉舒无奈也有些气愤,果真,深入骨髓的男尊女卑,就算是再开明的男人,也无法逃离这样的思维观念。 明明是沈玉舒自己的事情到他这里她却什么忙也帮不上,着实让她焦急了好一阵,沈玉舒央求他让她帮忙,可是他只是静静的盯着沈玉舒问沈玉舒道:“你可会武功?” 沈玉舒摇了摇头。 他又问道:“那你除了会一点能治死人的医术以外,还会什么,若是可以本公子到可以给你安排些事情做。” 沈玉舒听完他说的话还是摇了摇头。 回想当日,她居然认真了想了半日又跑去听风苑一本正经的告诉他,“我最近学会点穴,师父曾经传授给我一门师兄师姐都不会的点穴功夫,我还学了做菜。除了给人瞧病,我还兼职兽医,比如青月山下村子里有猪病了拉稀了,之前都是我给瞧好的。” 顾曦延像是从没见过沈玉舒一样,瞪着眼睛盯了她半天后面无表情的转过脸不再看她,“你还是好好替我疗伤,其他的不用你做,我自有打算。” 沈玉舒灰心丧气的接受了他言外之意的鄙视,分外惆怅的想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如今颜风与她还得靠着顾曦延,她也只能低眉顺眼过日子。 虽然沈玉舒还是不能太接受沈父是玉龙人的说法,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尤其是后来顾曦延告诉她,这些事情可能还牵扯到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层面。 如她自我分析的一样。玉龙虽然归降安国已有百年,但是想要分离出去的心思却一直没有断过,若是处理不好只怕会把沈家灭门案这一个案子上升到另外的层面。尤其是如果有心人故意将沈家身世暴露,会不会引起玉龙人的暴动也很难估计。 以沈玉舒的父亲沈傲当年的职位来看,能引起灭门的有两个原因。第一,朝堂,涉嫌党争,贪腐。第二,玉龙,涉及的是沈家源头的不明恩怨。 可再怎么说这些都只是猜测,没有充分的证据来证明。 沈玉舒问过顾曦延他们是否去过玉龙寨探查,顾曦延却告诉沈玉舒,玉龙寨向来行事隐蔽,若非有玉龙族中人带领,进入寨子一律按非法进入他人领地论处,以往朝廷宣旨时都是在山头外吹号,寨子中人听到号角声才会走出寨门来相见。 沈玉舒心中不禁有些佩服起这些玉龙人,没想到他们竟然可以以这样方式在安国生存百年。 那日沈玉舒伺候完顾曦延汤药,顾曦延突然道:“现如今知道了这么多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沈玉舒平静道:“我只想知道是谁杀害了沈家七十三口人的性命,并且能为他们找到灭门的真相。” 他若有所思目光沉静如水又问道:“报完仇之后呢?” 沈玉舒淡然一笑,心中充满着对未来的迷茫,“也许会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就像师兄和师姐一样,悬壶济世,救治众人,孝顺师父,又或许呆在青月山上一辈子。或者,找一条谁都没有走过的路,一个人走下去。” 顾曦延闻言盯着沈玉舒许久,直看的她心里发毛,他才继续道:“这些都是你不切实际的理想罢了。你要明白现实比理想残酷百倍,往往越简单的理想却越难以实现。就像我,要不是雨禅法师临走时觉得他的所作所为有违出家人慈悲,放下了一本《消音功》破坏了顾曦月和那个老妇的计划,我也不可能就不只是断腿的结局。” 这是沈玉舒第一次听到他诉说自己的过去,看似波澜不惊水波不兴,可是经历过的人都知道里面的暗涛汹涌。正如他所言若不是雨禅法师被赶走时,偷偷留下了《消音功》,顾曦延也许早就被当做吃人的魔鬼诛杀了,或者顾曦月还会用别的方法来对付他的弟弟。 沈玉舒虽然在这府里久了,可一想到这些依旧一阵后怕。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丞相府中权势滔天也是如此,兄友弟恭在这里全成了神话和美好跟不现实的理想。摆在她眼前的事实却是大哥想尽一切办法要除掉自己的弟弟来铺平自己未来的仕途。而弟弟也在使出浑身解数来对付自己的亲哥哥,为自己所遭受到的不幸找机会还击。 在这样的斗争中,真正的沈玉舒算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或是棋子?沈玉舒望着院中的梨花,仰天怅然,却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 她想试着活下去,可似乎这不过只是她一个人的一腔空愿。 六. 惊魂牡丹园 2 “又躺在床上愣神,也不去熬药,二公子那边的荣楠已经催了很多次!”冯玉华的声音从房间那头传来,她清明节前夕从坦洲悄悄回到丞相府来探望颜风,如此偷偷摸摸就是怕顾曦月又来纠缠。 沈玉舒还没来的及回答,冯玉华已经来到她身前。 沈玉舒望着一身粗布衣物却也裹不住的婀娜身姿,正想着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子为何会钟情于那个有些木讷的师兄叶知秋时,冯玉华却又开了口,“给你说,师兄这日也要来相府了。听师父的意思是要把二公子接去青月山疗养。你记得吧,青月山后的山谷里有温泉,那温泉水对二公子的腿有益处。师兄从外地急急地敢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沈玉舒我可警告你不许添乱,师父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仔细点别又像上次在王家村那样,为了抓一只猪弄得到处都是药渣和药材,竟是搞得所有的猪都进了树林子不出来,最后还得让师父和师兄还有我回来替你收拾烂摊子!” 冯玉华在沈玉舒身前说了半天,之后便回到她床边一边收拾自己的床铺一边絮絮叨叨的啰嗦着什么不要再愣神了,不要再这样不要再那样。听着这些沈玉舒掏了掏耳朵盯着房顶,又是些老调长谈的东西,只要被她提起来就是没完没了,不是说她什么也做不好怎么行医,就是说她粗心大意。 看着冯玉华的背影,想起曾经在山上冯玉华也为此责备过曾经的沈玉舒,只是那时沈玉舒除了哭,就是埋怨,一句为自己辩驳的话也说不出,真真是气死自己快活了冯玉华。 此刻沈玉舒想到这些,猛的从床上坐起来道:“师姐,要是上次你听师父的话来帮我,我怎么可能把收集好的药材都弄撒了,你非要跟着师兄走,所以那些村民送的鸡鸭还有那头猪才会挣脱木笼子跑出来。要是我们两个人在,人多力量大那些家畜也不会躲在药材堆里,药材也不会弄撒了整个祠堂!那只猪也不会去找别的猪,我也不会打开猪圈的大门去抓它,你还好意思怪我!我要去找师兄,评评理,真应该让他瞧瞧你这副样子,让他好好管管你!” 说罢也不理她的反应,一咕噜跳下床拿着鞋子就跑出门去,要是跑慢了被冯玉华抓到,她少不了又要被摁在床上缴械投降,说好听的话哄她开心,冯玉华的擒拿手如今练得炉火纯青,对付三四个她都不成问题。她可不希望自己被冯玉华抓住,更不希望自己被打。 等叶知秋回来她一定要给他好好说说,下次出门远游,行医时切记带着冯玉华一起走! 沈玉舒边跑边穿鞋,却不想,自己光顾穿鞋和瞧身后冯玉华有没有追出来打她,竟慌不择路跑进了丞相府的牡丹园中。 沈玉舒回过神时心下一慌,上次在牡丹园的遭遇还历历在目,这可是顾曦月所住的风月雅苑的附近。如今她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挡在她身前替她掩护,只身一人如果遇上顾曦月后果不堪设想。 她心里越来越慌,惊慌的张望着从哪里出去时不想竟和身后之人撞了个满怀,脚步不稳向后仰了下去。 沈玉舒顺势又向后垮了一步稳住向下摔的身体,暗自庆幸还好反应快并没有摔倒。 她赶忙站直身子,鞠躬道:“对不起,是舒儿太……” 沈玉舒边说话边抬头看去,却与一双她最不想见到的色眯眯的目光对视上。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他离她很近,近到他身上的脂粉香味早已冲进了她鼻腔里,顿时让她脆弱的胃翻滚着恶心起来。 她紧忙向后跳了一步,他却笑看着走进一步,调戏道:“什么风能把玉舒姑娘吹进牡丹园,二弟的院子不是在南边吗,小舒儿这么急着是要去哪里,不会是去见本公子吧?” 如今沈玉舒可以肯定,顾曦月不但好色还是个十足的自恋狂。 “大公子误会了,舒儿只是觉着今日牡丹园中甚是清静,才不自觉的走进来想要一睹含苞待放的富贵牡丹,可没想到没走几步蹦出来一只癞蛤蟆,吓得我只想躲开,也不曾想与大公子撞了满面,实在是舒儿冒失了。此刻舒儿也欣赏过了这牡丹园中的景色,这就回去,二公子那边还等着舒儿去送药呢。” 沈玉舒用满含歉意的语气向他编了个理由,心想不管你信不信我脚底开溜就是。 话一出口也不等顾曦月反应做出阵势就准备开溜,谁想顾曦月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顺势将她带进自己的臂弯里,“刚好我也很久没有去二弟那里,你与我一道去探望二弟,顺便这一路上我们也可以好好聊聊,增进增进感情,这牡丹园满园春色,真真是抵不上舒姑娘的一个笑啊。难怪老二那个废人不肯轻易让你踏出听风苑,原来是想要金屋藏娇。说来你随颜风进府近两个月,本公子还没好好跟你聊过。本公子可是比那个废人懂得怜香惜玉的多。”说罢他问也没问她便一手抓着她靠近里侧的右手把玩,另一只手顺势从沈玉舒的肩上滑落放在了她的腰上,带着她向听风苑行去。 顾曦月的手不停的在她背上来回摸着,直摸得她心里恶心身体发颤,她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从来都是听别人说在地铁上,公交上遇到色狼揩油,父母担心她出危险,便早早让她学了驾照,买了车给她开。此时此刻,她切实感受那些女孩儿遇到危险时感受到的慌乱,可周围却无人可以哭诉,她几欲落泪。 一路上她几次试图挣脱,怎料顾曦月扣住她的腰身根本使不上力气。而路上来来回回忙碌的仆妇下人见到沈玉舒抛向他们求助的目光,更是各自避开各干各的事情,竟没有人敢上前帮她说一句。 沈玉舒心中一片凄凉,她怎么会期待奴仆去顶撞自己的主子。就算他们心里再不齿这种行径,却也只能装在心里。 下人不敢言而敢怒,错了,是下人不敢言亦不敢怒啊! 途中顾曦月当着路上仆从的面贴在沈玉舒耳边道:“二弟他有什么好,你就这样迫不及待想要去见他?不如你跟了我,本公子保证对你宠爱有佳,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如何?” 沈玉舒的耳根早在他贴上来时便开始滚烫起来,听他这一番话突然灵机一动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只可惜大公子的痴心,奴是要辜负了。” “哦,如何辜负?本公子倒是要听一听。”他颇有兴趣的问道。 沈玉舒见四周忙碌的下人都有意无意向他们这里瞟来,不禁心一横,声誉这种事情,如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似乎也没有以前那般在乎,于是她放大声音说道:“大公子有所不知,舒儿自小被师父占卜,算出是难得一见的天煞孤星,克父母,克丈夫,更克子嗣,但凡与我有男女之情之人都不得善终。所以自小被师父养在山中,为的就是防止我会因命格之事害了他人。如今来丞相府也是因我的命格与二公子天生相克罢了,为了如此我早已不喜爱男子,我从小与师姐相伴长大相依为命情深谊厚,舒儿虽知分桃断袖之事有违人伦,但相爱不分对错,在舒儿眼里更是不分男女性别。舒儿的心早已属于师姐一人,不论大公子如何对舒儿痴心用心专心,但,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就算师姐对我冷眼相对,可我还是会爱她如初亦会守护师姐一辈子,所以舒儿多谢大公子错爱!为了大公子不被我的命格所克,还请大公子离我远些以保性命无忧!” 说话的档口他们已经来到了听风苑门外,沈玉舒却觉得这条路走了她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还没有走完。 沈玉舒欣赏着顾曦月脸上像看到一个怪物般的表情及眼中的不可思议。一旁聆听的下人们早已炸开了锅,在不远处望着沈玉舒跟顾曦月久久不肯散去。 沈玉舒见此情形心中得意,怕了吧,让你还敢这般对我,你以为我跟你那些枕边邀宠的姬妾一般吗,我不恶心死你我就不叫沈玉舒! 门口扫院的荣楠此时也早已闻声而至,看见沈玉舒和她身边的顾曦月之时,恰巧是沈玉舒对顾曦月说出那番对冯玉华感天动地的告白时刻,还有被世人所厌弃的天煞孤星命格。 荣楠用一脸惊愕,且用佩服的表情看了看沈玉舒,稍作镇定扔掉手中的扫帚转身跑进院子禀报顾曦延去了。 沈玉舒望着荣楠迅速消失在听风苑门口的背影心中自我安慰,“不愧是顾曦延手下的人,真是处变不惊,和丞相府那些盯着我跟顾曦月或是一路尾随而来看热闹的下人就是不一样,荣楠虽然没说什么,可从他进院门的速度来看我自认为他是在帮我能赶紧摆脱顾曦月而节省时间。” 沈玉舒见荣楠离开,赶忙瞥了一眼兀自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自己的顾曦月,乘着他愣神的空档想再一次挣脱他的臂膀,可是他就像是定在那里一般,任她如何使劲却是岿然不动。 忍无可忍的沈玉舒正准备临起一脚踩下去时,荣楠又已适时的出现在了门前,躬身行礼通报,“大公子久等了,公子正在院中,奴才带您进去。” 顾曦月这时才回过神来,玩味的冷笑一声,道:“好,我倒要看看老二在做什么!”说着依旧锢着沈玉舒的腰将她带进了听风苑。 早在顾曦月来之前,顾曦延已知晓了他的所作所为,他心中鄙夷只是这丞相府耳目太多,他目前的能力还不足以抗衡顾曦月和顾德背后的鬼影卫和府兵。 自他从战场回来,顾德早已将他曾经安插的所有暗卫拔除干净,而烟雨楼中的人也被顾曦月的鬼影卫伤了大半不得不,隐入暗处。此时的他,犹如当日的勾践,不得不收起了所有锋芒,躲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疗伤自愈。 只是,这种局面,在褒国公府倒台之前,却没有办法改变。 所以,他与顾德达成了协议,替他出谋划策扫去褒国公府这最后一重障碍,但顾德在此之前必须想办法让他可以自由出府,解除真宗当日设下的禁令。 顾德原本还有犹豫,可是,褒国公府和许如意却已察觉,他不得不做出取舍。 顾曦延静坐在院中那颗最大的梨树下腿上盖着一床波斯绒毯,梨树上大多梨花已落,却枝繁叶茂,而他也得到了意料之中的自由。 与父辈的博弈,他只能小心试探,步步为营。 沈玉舒见顾曦延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梨树上,她却顾不得触景伤情或者其他什么伤春悲秋的情怀,只想着怎么摆脱到现在还扣着她腰的顾曦月。并且不断向顾曦延投去求救的眼神。 顾曦延挑眉,慢慢将目光移向他们,眼神里闪过一丝沈玉舒从未见过的阴冷。 顾曦延望着顾曦月搂在她腰间的手臂,沉声道:“大哥今日怎想着到小弟这里来,这个日子大哥不是应该陪在母亲身边么。” 顾曦月哂笑,转头望着沈玉舒道:“不妨不妨,只是心中记挂着二弟罢了,特意带了舒儿过来探望你。”说罢,竟是又用力的搂了楼沈玉舒的腰让沈玉舒直接贴在了他身上,还对她抛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就像是他们私底下已经很熟络亲密的样子。 顾曦月身上的脂粉香气瞬间便飘进了沈玉舒的鼻腔,让她有了生理上的反应,恶心的想吐。 六. 惊魂牡丹园 2 “又躺在床上愣神,也不去熬药,二公子那边的荣楠已经催了很多次!”冯玉华的声音从房间那头传来,她清明节前夕从坦洲悄悄回到丞相府来探望颜风,如此偷偷摸摸就是怕顾曦月又来纠缠。 沈玉舒还没来的及回答,冯玉华已经来到她身前。 沈玉舒望着一身粗布衣物却也裹不住的婀娜身姿,正想着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子为何会钟情于那个有些木讷的师兄叶知秋时,冯玉华却又开了口,“给你说,师兄这日也要来相府了。听师父的意思是要把二公子接去青月山疗养。你记得吧,青月山后的山谷里有温泉,那温泉水对二公子的腿有益处。师兄从外地急急地敢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沈玉舒我可警告你不许添乱,师父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仔细点别又像上次在王家村那样,为了抓一只猪弄得到处都是药渣和药材,竟是搞得所有的猪都进了树林子不出来,最后还得让师父和师兄还有我回来替你收拾烂摊子!” 冯玉华在沈玉舒身前说了半天,之后便回到她床边一边收拾自己的床铺一边絮絮叨叨的啰嗦着什么不要再愣神了,不要再这样不要再那样。听着这些沈玉舒掏了掏耳朵盯着房顶,又是些老调长谈的东西,只要被她提起来就是没完没了,不是说她什么也做不好怎么行医,就是说她粗心大意。 看着冯玉华的背影,想起曾经在山上冯玉华也为此责备过曾经的沈玉舒,只是那时沈玉舒除了哭,就是埋怨,一句为自己辩驳的话也说不出,真真是气死自己快活了冯玉华。 此刻沈玉舒想到这些,猛的从床上坐起来道:“师姐,要是上次你听师父的话来帮我,我怎么可能把收集好的药材都弄撒了,你非要跟着师兄走,所以那些村民送的鸡鸭还有那头猪才会挣脱木笼子跑出来。要是我们两个人在,人多力量大那些家畜也不会躲在药材堆里,药材也不会弄撒了整个祠堂!那只猪也不会去找别的猪,我也不会打开猪圈的大门去抓它,你还好意思怪我!我要去找师兄,评评理,真应该让他瞧瞧你这副样子,让他好好管管你!” 说罢也不理她的反应,一咕噜跳下床拿着鞋子就跑出门去,要是跑慢了被冯玉华抓到,她少不了又要被摁在床上缴械投降,说好听的话哄她开心,冯玉华的擒拿手如今练得炉火纯青,对付三四个她都不成问题。她可不希望自己被冯玉华抓住,更不希望自己被打。 等叶知秋回来她一定要给他好好说说,下次出门远游,行医时切记带着冯玉华一起走! 沈玉舒边跑边穿鞋,却不想,自己光顾穿鞋和瞧身后冯玉华有没有追出来打她,竟慌不择路跑进了丞相府的牡丹园中。 沈玉舒回过神时心下一慌,上次在牡丹园的遭遇还历历在目,这可是顾曦月所住的风月雅苑的附近。如今她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挡在她身前替她掩护,只身一人如果遇上顾曦月后果不堪设想。 她心里越来越慌,惊慌的张望着从哪里出去时不想竟和身后之人撞了个满怀,脚步不稳向后仰了下去。 沈玉舒顺势又向后垮了一步稳住向下摔的身体,暗自庆幸还好反应快并没有摔倒。 她赶忙站直身子,鞠躬道:“对不起,是舒儿太……” 沈玉舒边说话边抬头看去,却与一双她最不想见到的色眯眯的目光对视上。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他离她很近,近到他身上的脂粉香味早已冲进了她鼻腔里,顿时让她脆弱的胃翻滚着恶心起来。 她紧忙向后跳了一步,他却笑看着走进一步,调戏道:“什么风能把玉舒姑娘吹进牡丹园,二弟的院子不是在南边吗,小舒儿这么急着是要去哪里,不会是去见本公子吧?” 如今沈玉舒可以肯定,顾曦月不但好色还是个十足的自恋狂。 “大公子误会了,舒儿只是觉着今日牡丹园中甚是清静,才不自觉的走进来想要一睹含苞待放的富贵牡丹,可没想到没走几步蹦出来一只癞蛤蟆,吓得我只想躲开,也不曾想与大公子撞了满面,实在是舒儿冒失了。此刻舒儿也欣赏过了这牡丹园中的景色,这就回去,二公子那边还等着舒儿去送药呢。” 沈玉舒用满含歉意的语气向他编了个理由,心想不管你信不信我脚底开溜就是。 话一出口也不等顾曦月反应做出阵势就准备开溜,谁想顾曦月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顺势将她带进自己的臂弯里,“刚好我也很久没有去二弟那里,你与我一道去探望二弟,顺便这一路上我们也可以好好聊聊,增进增进感情,这牡丹园满园春色,真真是抵不上舒姑娘的一个笑啊。难怪老二那个废人不肯轻易让你踏出听风苑,原来是想要金屋藏娇。说来你随颜风进府近两个月,本公子还没好好跟你聊过。本公子可是比那个废人懂得怜香惜玉的多。”说罢他问也没问她便一手抓着她靠近里侧的右手把玩,另一只手顺势从沈玉舒的肩上滑落放在了她的腰上,带着她向听风苑行去。 顾曦月的手不停的在她背上来回摸着,直摸得她心里恶心身体发颤,她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从来都是听别人说在地铁上,公交上遇到色狼揩油,父母担心她出危险,便早早让她学了驾照,买了车给她开。此时此刻,她切实感受那些女孩儿遇到危险时感受到的慌乱,可周围却无人可以哭诉,她几欲落泪。 一路上她几次试图挣脱,怎料顾曦月扣住她的腰身根本使不上力气。而路上来来回回忙碌的仆妇下人见到沈玉舒抛向他们求助的目光,更是各自避开各干各的事情,竟没有人敢上前帮她说一句。 沈玉舒心中一片凄凉,她怎么会期待奴仆去顶撞自己的主子。就算他们心里再不齿这种行径,却也只能装在心里。 下人不敢言而敢怒,错了,是下人不敢言亦不敢怒啊! 途中顾曦月当着路上仆从的面贴在沈玉舒耳边道:“二弟他有什么好,你就这样迫不及待想要去见他?不如你跟了我,本公子保证对你宠爱有佳,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如何?” 沈玉舒的耳根早在他贴上来时便开始滚烫起来,听他这一番话突然灵机一动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只可惜大公子的痴心,奴是要辜负了。” “哦,如何辜负?本公子倒是要听一听。”他颇有兴趣的问道。 沈玉舒见四周忙碌的下人都有意无意向他们这里瞟来,不禁心一横,声誉这种事情,如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似乎也没有以前那般在乎,于是她放大声音说道:“大公子有所不知,舒儿自小被师父占卜,算出是难得一见的天煞孤星,克父母,克丈夫,更克子嗣,但凡与我有男女之情之人都不得善终。所以自小被师父养在山中,为的就是防止我会因命格之事害了他人。如今来丞相府也是因我的命格与二公子天生相克罢了,为了如此我早已不喜爱男子,我从小与师姐相伴长大相依为命情深谊厚,舒儿虽知分桃断袖之事有违人伦,但相爱不分对错,在舒儿眼里更是不分男女性别。舒儿的心早已属于师姐一人,不论大公子如何对舒儿痴心用心专心,但,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就算师姐对我冷眼相对,可我还是会爱她如初亦会守护师姐一辈子,所以舒儿多谢大公子错爱!为了大公子不被我的命格所克,还请大公子离我远些以保性命无忧!” 说话的档口他们已经来到了听风苑门外,沈玉舒却觉得这条路走了她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还没有走完。 沈玉舒欣赏着顾曦月脸上像看到一个怪物般的表情及眼中的不可思议。一旁聆听的下人们早已炸开了锅,在不远处望着沈玉舒跟顾曦月久久不肯散去。 沈玉舒见此情形心中得意,怕了吧,让你还敢这般对我,你以为我跟你那些枕边邀宠的姬妾一般吗,我不恶心死你我就不叫沈玉舒! 门口扫院的荣楠此时也早已闻声而至,看见沈玉舒和她身边的顾曦月之时,恰巧是沈玉舒对顾曦月说出那番对冯玉华感天动地的告白时刻,还有被世人所厌弃的天煞孤星命格。 荣楠用一脸惊愕,且用佩服的表情看了看沈玉舒,稍作镇定扔掉手中的扫帚转身跑进院子禀报顾曦延去了。 沈玉舒望着荣楠迅速消失在听风苑门口的背影心中自我安慰,“不愧是顾曦延手下的人,真是处变不惊,和丞相府那些盯着我跟顾曦月或是一路尾随而来看热闹的下人就是不一样,荣楠虽然没说什么,可从他进院门的速度来看我自认为他是在帮我能赶紧摆脱顾曦月而节省时间。” 沈玉舒见荣楠离开,赶忙瞥了一眼兀自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自己的顾曦月,乘着他愣神的空档想再一次挣脱他的臂膀,可是他就像是定在那里一般,任她如何使劲却是岿然不动。 忍无可忍的沈玉舒正准备临起一脚踩下去时,荣楠又已适时的出现在了门前,躬身行礼通报,“大公子久等了,公子正在院中,奴才带您进去。” 顾曦月这时才回过神来,玩味的冷笑一声,道:“好,我倒要看看老二在做什么!”说着依旧锢着沈玉舒的腰将她带进了听风苑。 早在顾曦月来之前,顾曦延已知晓了他的所作所为,他心中鄙夷只是这丞相府耳目太多,他目前的能力还不足以抗衡顾曦月和顾德背后的鬼影卫和府兵。 自他从战场回来,顾德早已将他曾经安插的所有暗卫拔除干净,而烟雨楼中的人也被顾曦月的鬼影卫伤了大半不得不,隐入暗处。此时的他,犹如当日的勾践,不得不收起了所有锋芒,躲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疗伤自愈。 只是,这种局面,在褒国公府倒台之前,却没有办法改变。 所以,他与顾德达成了协议,替他出谋划策扫去褒国公府这最后一重障碍,但顾德在此之前必须想办法让他可以自由出府,解除真宗当日设下的禁令。 顾德原本还有犹豫,可是,褒国公府和许如意却已察觉,他不得不做出取舍。 顾曦延静坐在院中那颗最大的梨树下腿上盖着一床波斯绒毯,梨树上大多梨花已落,却枝繁叶茂,而他也得到了意料之中的自由。 与父辈的博弈,他只能小心试探,步步为营。 沈玉舒见顾曦延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梨树上,她却顾不得触景伤情或者其他什么伤春悲秋的情怀,只想着怎么摆脱到现在还扣着她腰的顾曦月。并且不断向顾曦延投去求救的眼神。 顾曦延挑眉,慢慢将目光移向他们,眼神里闪过一丝沈玉舒从未见过的阴冷。 顾曦延望着顾曦月搂在她腰间的手臂,沉声道:“大哥今日怎想着到小弟这里来,这个日子大哥不是应该陪在母亲身边么。” 顾曦月哂笑,转头望着沈玉舒道:“不妨不妨,只是心中记挂着二弟罢了,特意带了舒儿过来探望你。”说罢,竟是又用力的搂了楼沈玉舒的腰让沈玉舒直接贴在了他身上,还对她抛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就像是他们私底下已经很熟络亲密的样子。 顾曦月身上的脂粉香气瞬间便飘进了沈玉舒的鼻腔,让她有了生理上的反应,恶心的想吐。 七. 银面夺人魂 1 沈玉舒明白颜风的意思,颜风虽愿意帮她报仇,可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确定这条路上究竟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和阻碍。甚至他更不确定这样按照沈玉舒的意愿来帮她是否违背了当日沈家对他寄予的希望。毕竟他更愿意相信当初沈母拼死将自己的女儿推出沈家,只是为了让她能活下去,而不是报仇。 可想这八年,曾经沈玉舒的经历,现在的她不由一阵苦笑。曾经的沈玉舒几乎文武都是个废物。 这八年,沈玉舒却从未断过报仇的心思,她本想学武,但颜风除了交给她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外,再不肯教授其他功夫,理由是她仇恨心太重,若有了武功只怕心魔作祟,他们谁也克制不了她。而她自己偷学的那些功夫也是手脚不协调,如今更是记得乱七八糟。 堪舆之术更是复杂,沈玉舒学了两年却依然不懂里面的玄妙,因此便也只能放弃。 总之这么多年,沈玉舒除了学习了一些皮毛的医术,几乎对其他事物几乎都一窍不通。这样的固执更让颜风担心长此以往她会陷入执念无法自拔。 而颜风不知道的是,现在的沈玉舒就连那些皮毛医术的记忆也错乱难忆,她自己的专业更是在这个世界里无从施展。加上双重抑郁的折磨,她只觉得每天过得都生不如死。 转眼清明已至,京都家家户户的大门上都挂上了应景的白纸灯笼,傍晚的街巷中时而还会传来几声若有似无的啜泣。但对于那些趁着清明踏青的人来说,这个季节又是一年难得一见百花盛开的时节,抓紧了机会想要在京郊附近景色好的地方一睹山河风采。 这日从清晨开始,空气中便夹杂着淡淡烧纸味儿,天空更是像烧纸过后的灰烟一般低沉沉的,似是要下雨。 沈玉舒站在药庐外的柳树下望着这样的天空发呆,却被人一个枣栗打了个清醒,揉着额头转过头才发现原来是叶知秋。 幼时叶知秋偏瘦,如今倒是长了个头,整个人的气质都与颜风相似,但却多了许多烟火气息。 叶知秋是他们里面唯一与颜风有血缘关系的人,是颜风妹妹的孩子。当年颜风归了道,家中之人便与他断绝了关系。 直到他拜师青月山后,第一次归家才知道家中人在南迁的过程中得了瘟疫,能死的都死了,只剩下妹妹家的小子还活着。他便将孩子领在了身边。 可以说叶知秋是颜风一手带大,所以不论医术还是武艺,都是他们三个里面最顶尖的。 “又想什么呢丫头,从一回来就觉着你不对,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的告诉师兄,师兄替你出主意!”叶知秋叉着腰煞有介事的说。 沈玉舒笑道:“能有什么事儿,无非就是药材不够了,潮了,被老鼠啃了,还有就是跟师姐吵架了呗,不过你回来了我耳根就清静了,师姐也不会掐死我了。” 叶知秋笑了笑说道:“你俩不是小时候对对方都挺友善的吗,怎么大了却是针尖对麦芒似的,总是让我来劝架。” “师兄,不用你劝架,只要你在我和师姐就没有架!”沈玉舒故作轻松笑嘻嘻的解释道。 沈玉舒一边说一边带着叶知秋进药庐,开始将准备带回青月山的药材归拢起来。 叶知秋看沈玉舒整理着药材,“你这张嘴除了用在你师姐身上就是用在我身上了。倒是越发伶俐不吃亏。” 沈玉舒放下手中的活儿佯装生气盯着叶知秋,“身边就一个能好好说话的,如今却是帮着师姐了!” 叶知秋见状赶忙上前帮忙,道:“还不都是你自己惹的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可是在外头都听说了,大家都说丞相府里天机道人的两个女徒弟是分桃,而且情深意重,小师妹为了不让自己成为顾大公子的小妾,决定与师姐共赴黄泉,就连遗书都写好了。天机道长一时感慨万千终是默许了这件事情,还去请求大公子开恩成全这一对苦命的有情人。” 沈玉舒嘴角尴尬的抽了几下道:“额,原来大家都这么认为了啊。看来师姐这次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话说回来这事儿怎么传出去的?” 叶知秋偷笑,“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沈玉舒低头叹了口气,继续收拾药材不再说话。冯玉华的一世清誉就这样被她给毁了,还好有叶知秋挡着,想想冯玉华气急败坏的脸,她心里一阵后怕。师姐,别怪师妹,我也是逼不得已,如果不拖你下水,顾曦月还不知道要怎样对我,为了我的清白牺牲一点你的名誉也不足为过啊,只要师兄还知道你的心意就好。 叶知秋替她归拢了药材后,站在屋檐下看了看颜风屋中敞开的窗棂,道:“玉舒,我去趟师父那里,你自己先忙。” 只是他抬脚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冲着沈玉舒一笑,道:“玉舒,你心里也别记恨玉华,过几日我给你们买糯糕吃。”言罢,转身就奔去了颜风的房间。 叶知秋走后,沈玉舒手里的活儿也跟着停了下来,她呆呆的望着前方空置的药罐想到已是清明时节,府里也有人告了假回乡烧纸祭奠亲人。 沈玉舒的亲人呢,都死在了那一场灭门里,就连真正的沈玉舒如今对他们也只剩下脑海中残存的一些记忆。 她不由长叹一口气,心中默念,既然占了这身体,拥有了她的记忆,那么为她查清真相也算是还她这一世重生的恩情。 记忆中,沈玉舒的姐姐最喜欢金凤蝴蝶样式的步摇,她的哥哥最喜欢舞刀弄剑总缠着沈父要买,沈母总是抱着最小的沈玉舒看爹爹教哥哥习字练武。一切都是普通家庭该有的和谐,家庭关系上,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所以到现在,哪怕她知道了许多真相,却依旧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丧心病狂的毁掉了这平淡的一切。她蹙着眉,抬手捂着心口的位置,那里装着的是沈母给她最后的念想。 可一想到这对母子,她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来到这个世界几个月,她每晚睡觉都在思念自己的爸妈,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女儿离世的消息,应该和她一样痛苦绝望,只是她没有办法了,她回不去了…… 泪水不知何时跌落了下来浸透了包裹药材的纸张,像是脑海中的思念晕开了一片。 顾曦延见到沈玉舒时沈玉舒便是顶着两个哭的红肿的眼睛,端着早已凉透了的药,没魂儿似的招呼也没打就进了听风苑。 “这是怎么了,你师姐不要你了,还是说顾曦月并没有放弃对你的纠缠?”顾曦延半躺在床上带着一丝嘲讽的味道问沈玉舒,在他眼里沈玉舒不过是个脑子不太好,无城府,无心机的小丫头。 这样的人好沟通,也好利用。 “多谢二公子关心,师姐自是不会要我的。至于大公子,自从上次我踩了他一脚之后,这几天怕是躲我都来不及,免得连累了自己的名声。”沈玉舒怅然的说道。 “这就是了,认识你到现在,总是说话不过脑子。”顾曦延淡淡的道。 沈玉舒闻言朝他翻了个白眼,“二公子说的是,玉舒是说话不太过脑子所以才会一句话让整个丞相府都陷入了的京都舆论的最高峰,让你们都跟着出了名儿。二公子,用药吧!”沈玉舒将药端到他面前堆出一脸微笑的看着他。 顾曦延看了看药闻了闻道:“我倒是不怕被你连累,不过要是大家都知道顾曦月好的是这口儿,怕是他那些小妾们都要争先恐后的去做断袖了,到时候最惨的还是他自己。今天的药欠火候,不喝也罢。”说完也不看沈玉舒一眼,目光便又回到他手中的那本《论语》上。 他怎么知道药欠火候?沈玉舒是已晾凉了端过来的他还能闻到?这个顾曦延鼻子真灵敏。 转念一想,顾曦月的那些小妾们都变成了断袖,那顾曦月还不得杀了她泄愤,一想到顾曦月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却满脸扭曲的冲向她,她心中一个哆嗦。 不过这样的场景想一想都很过瘾。 沈玉舒见顾曦延不喝药只好端着药打算出门,忽听顾曦延说了一句,“今日你不用再来,我这里有客。想出门的话找曹管家,荣楠通过声儿了!” 沈玉舒听这样说,心中一暖,这个顾曦延也不是对所有人都冷冷淡淡的。 话说回来什么样的人才会把宴客的时间放在清明这一天,奇怪的二公子,变态的顾曦延!不过照他这样说,沈玉舒接下来的一天时间是自由的了,她可要好好计划一下! 距离宵禁的时辰不远,城外的渭河边上还聚集着许多放河灯的百姓,沈玉舒拿着自己的河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相比之下比较清静的河畔,蹲下身子用火折小心的点亮了河灯的灯芯。 渭河里已经有不少河灯,大都是清一色白莲式样。沈玉舒看着手里点亮的白莲河灯,想起京都的人又把它叫做长生灯,每年清明都会在渭河放灯许愿,一是愿家人平安,二是愿逝者得以安息。 沈玉舒不会扎河灯,所以只得厚着脸皮求着冯玉华帮她扎了一个。自己扎了几个时辰都没扎出来的河灯,冯玉华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做好了,当然冯玉华是因为叶知秋在场的缘故,不想在对方面前破坏自己的形象才勉为其难的给她扎了一个。所以沈玉舒不敢再让他们陪她来放河灯,只告诉他们天黑之前她一定回去,之后便只身来到城外的渭河边上。 沈玉舒将河灯放在河岸边的石子滩上,见四下无人跪向西方,双手合十对天许愿道:“愿沈玉舒的爹爹娘亲还有哥哥姐姐能在西方极乐世界永修德行,早日投身一户好人家不再受轮回之苦!也愿沈家其他亡灵得以超度投身好人家。更愿爸妈能早日走出失去我的痛苦,好好生活,我……”沈玉舒哽咽着再说不出话来,只好朝天磕了三个头便把河灯小心放入了河中,目光跟着河灯慢慢飘远,心也跟着飘向远方。 只可惜沈玉舒不会念经文,所以只能跟着河灯一路向下游走去,并一遍一遍的在心里重复着自己刚才的心愿。直到河灯打了个旋儿随着河流的走向消失在远方,她才转身向京都行去。 回城之时已近午夜,本以为早已关闭的城门因是清明有了丞相的特许,所以还一直开着等待着放河灯的人群回家。 沈玉舒跟着最后一批放河灯的人群进了城,看着泛着点点星光的牌楼和星光璀璨的黑夜,这还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出门,一阵微风袭来,心头涌上浓郁的孤独。京都的街道实行的是非常严格的外城,中城,内城的架构。外城几乎住着的都是农户和给中城内城干活的平民,租户。 而中城,则是商贾和一些品级较低的官宦人家,内城则是品级较高的官员,而内城的最北端,则是京都的皇城,整个端木氏的权力中心。 一层层青色砖墙,犹如一道道锁,将所有生机情感分明的划割开,让人从心底深处生出一股难以克制的绝望。 她想起这些,赶忙摇了摇脑袋强作精神告诫自己,她还得再坚持一段时间,至少要完成沈玉舒的遗愿。 夜还是如此的冰凉,因出来的急沈玉舒连件外衣也没带,这会儿走在路上她不由得有些发冷,双手搓了搓肩臂,快速的向丞相府走去。 离丞相府还有一条街的时候,灯火暗淡了不少,只剩下每一座高门院邸的高门上挂着的灯笼随风摇曳。 沈玉舒所在的位置,距离前后光线都有了一段距离,几乎有些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她走着走着,感觉身后一阵轻风拌着衣带声滑过。她不禁打了个哆嗦不敢往后回望,她曾经也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只是魂穿这件事发生后,她的许多信念早已崩塌,此刻只想着大晚上的肯定是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于是加快步伐向前走。 可没想到那个身影似乎一直跟着沈玉舒直到丞相府的围墙边。 沈玉舒惊恐的站在原地不敢回头看,深呼吸一口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是人是鬼?” 六. 惊魂牡丹园 3 沈玉舒腰身颤抖心中冷笑,总有一天你们这些人都是顾曦延的垫脚石。 忍了一路,不就因为你是丞相的大公子而且有武功么,在外面你作威作福到了这里你竟然还这般不知好歹。 想到这里,沈玉舒顿时心生一股勇气,乘他和顾曦延眉眼交锋之际,抬脚狠狠的踩了下去,心想我让你再好色,姑奶奶没使师姐教我的断子绝孙脚已经很给你这个大公子面子了! “哎呦!”只听顾曦月忽然一声惨叫响彻整个听风苑。 顾曦月冷不防被沈玉舒踩了一脚,痛的单脚跳起来,一下子松开了一直扣着沈玉舒腰部的手,沈玉舒乘势连忙撒腿跑到了顾曦延身后。 顾曦月见状一边单脚跳着一边愤怒的指着沈玉舒,“臭丫头,你找死!” 沈玉舒见他一下一下跳的像个跳鼠似的,有一丝得意但也没好气的说道:“大公子搂了这么久也该累了,舒儿早已向大公子表明了对师姐的心迹,可公子却还是这般纠缠,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痴心之人啊,还望大公子也能如舒儿一般找到心仪的另一半。”说罢,向着顾曦延做了个揖,也不敢看顾曦延的脸色,头也不回跑了,没跑出几步便听到了沈玉舒身后顾曦延的那有些沉闷的笑声传来。 沈玉舒从未听顾曦延大声笑过,没想到他的笑声这样好听,虽然有些压抑但也不难听出声音浑厚震慑人心。 转念一想,方才只是害怕顾曦月对她做什么,才故意说出那样一番话来,要是让冯玉华知道了这些还不活剥了她的皮。沈玉舒想了想那个场景,浑身起了一身冷汗打了个哆嗦,老天爷帮帮忙千万让自己好过几日! 沈玉舒回去时冯玉华早已不知所踪,沈玉舒想着她肯定是去打听叶知秋的消息,便假装没事一般溜达去了药庐。 小惠正一人在药庐中发呆,沈玉舒难得起了玩闹的心思,悄悄凑上前去从小惠身后拍了她一下,她下了一跳,见到是沈玉舒方又松了一口。可是突然她像是见到什么怪物一般,不住的向后退去,沈玉舒以为她出了什么事便要上前询问。 没想小惠像是盯着怪物一般盯着她不断的后退,一直退到墙边,沈玉舒不由有些生气道:“小惠,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啊,我又不是吃人的魔鬼。” 小惠惊恐的盯着沈玉舒,然后突然将手中的芭蕉扇扔给了沈玉舒,待沈玉舒反应过来,小惠人早已奔出门外,一边跑一边听她喊道:“我不是分桃,我不是断袖,三公子救我!” 这一听沈玉舒才了然,原来小惠是听闻她今日对顾曦月的那一番言论,才会变成这般模样,想必她是以为沈玉舒对她好也是存了这份心思吧。 沈玉舒无奈拿着芭蕉扇走到药庐门口,一边扇着一边茫然的盯着小惠远去的背影道:“原来丞相府里的八卦传的这么快啊!” 太阳落西,冯玉华回到药庐,沈玉舒瞥见她神色正常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她还不知道她今日那番惊天的言论,否则当场就会要了她的命。 不久颜风却突然亲自来看她们。 沈玉舒心中一动,想到白天事情心中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偷偷观察了半天颜风的表情后,见对方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变化,便自我安慰,看起来对方好像还不知道她今日发表的那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 阿弥陀佛,感谢上苍让她免受皮肉之苦! “离清明还有三天,你们好好收拾东西,清明一过我们就回山上。”颜风憔悴了许多,说话时声音中也略透着一丝疲惫。 冯玉华见状关心道:“徒儿明白。师父,外头再累,您也要照顾自己的身体啊!” 颜风笑道:“为师知道了,玉华真是长大了!” 冯玉华不禁害羞的低下头,而后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又抬头问道:“师父,以二公子的身份和罪行,陛下怎会同意他出府?” 颜风叹了口气道:“二公子这几年为丞相出谋划策了不少事,所以提此要求之时,丞相便同意了。至于皇上那里,这几日又有几个修仙炼丹的术士进了几张长生丹的丹药方子,皇上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事情,朝中一切全凭丞相一人做主。” 沈玉舒跟冯玉华相互望了一眼,心下了然。 沈玉舒看着颜风疲惫面容却不知该说什么,颜风却看着他们又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笑着说道:“女儿大了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玉华和玉舒也该找婆家了。” 颜风刚说完,两个女孩儿的脸顿时都红到了耳根,同声嗔道:“师父,您又拿我们说笑了!” “哈哈,师父见你们正值风华正茂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也是这般意气风发。玉华,这次回山里就给你找个婆家,要不我们的耳朵可要让你给叨出茧子了。” 冯玉华登时小脸一红,羞赧的再说不出话来。 沈玉舒在一旁帮腔笑道:“师父总算说了句公道话,只不过这话要让师兄听见了,怕是要急了!” “你们!”冯玉华一听沈玉舒提及叶知秋,红着脸指着沈玉舒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气的在房中跺脚。 沈玉舒和颜风见冯玉华难得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由相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晚颜风跟她们聊了很长时间的家常,就如在青月山中的日子一般,小时候师兄师姐练完功沈玉舒背过药典,颜风总是会把他们三个人聚在他的房子里,闲话家常就如一个普通的家长一般,考教他们的知识。 只可惜,曾经的沈玉舒是个学渣,成绩永远是三个人里垫底的那一个。 冯玉华最初因他们取笑她,生气不肯说话,后来见沈玉舒跟师父说的欢乐话匣子也逐渐打开,跟他们说起了这几日她在府外的所见所闻。 安国有个成日里只知道修炼仙丹,寻仙问道意求长生的皇帝真是百姓之祸邻国之福,现如今北边的西柔,西边的纥真都在练兵,想要一吞安国的意图明显。 可是真宗不听大臣劝阻,不但加紧炼丹,而且听信小人谗言增加赋税大肆修葺自己的陵寝,企图在百年之后沉睡于地下王宫继续他的成仙大事,所以安国内部也因为繁重的赋税徭役搞的名不聊生,大片田园荒芜。 冯玉华此去,只是在京郊的几个小镇中当了一方游方郎中,她说北边很多逃难来的百姓无处可去都聚集在京都周围的镇子里,希望朝廷能有所作为施舍粮食给他们活命。可是朝廷却置若罔闻,如今已经发生很多百姓因吃不饱穿不暖的事情而引起的骚动,若是再不想出什么办法,只怕这安国的天下不用等西柔的铁蹄踏平,自己就要先乱了。 颜风长吁一口气摸着胡子说道:“这几日,丞相也正为此事烦恼,朝廷联合了一些富庶商人,买来米粮运往京郊荒民手中,只是长此以往只怕国库也会亏空,所以丞相便着人加紧登记京都周围荒芜或者无人耕种的土地,希望给这些流民一个安定的住所,好让他们可以自食其力,只是工程浩大,岂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那些灾民怕是还得苦上一段日子。” 沈玉舒也点了点头道:“其实,师姐此去也算是替师父弄清了很多周围流民的情况,这一下师父在通过丞相之手救济百姓,可真是给丞相立了大功,还为丞相博得了一个爱民的头衔,可谓一箭双雕!” 其实有些话沈玉舒并未说出口,但大家早已了然于心,丞相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来这里这么久,沈玉舒也猜到了个七八分。只是这种事情说出来便是大逆不道,所以沈玉舒还是不敢拿到明面儿上来讨论。 不过,沈玉舒确实佩服顾德的聪明,懂得审时度势,直到政治家只有抓紧了民心才能长久位于统治阶层不动摇,这样一来就跟那个成日炼丹的真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算有一天黄袍加身,又会有多少人来反对。 听了冯玉华在外的经历后,不一会儿便到了该睡的时候。颜风起身要走,可是走了几步却回过头来又看了看沈玉舒道:“舒儿,师父有些话要对你说清楚。” 沈玉舒看了看冯玉华,对方很明白事理的说道:“徒儿再去药庐看看采回来的药晒的怎么样了,更深露重别受潮了。”说完,便退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沈玉舒和颜风二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沈玉舒有些局促的望着站在她身前的颜风。 一身灰布道袍的颜风注视着沈玉舒,“舒儿,你在我们身边八年,师父也知道你原先是个活泼的孩子,可如今你……唉,舒儿,不要总把那些痛苦一个人扛着,否则你的心会被你的这些行为一点点囚禁起来,得不到解脱。报仇这件事情虽说是你现在唯一想要做的事情,但你也要清楚,除了报仇你还有什么,什么样的你才是你父母真正想要看到的。他们不会希望你一直活在仇恨中一辈子,而是要幸福快乐!” 泪忽然的从脸颊上滑落,沈玉舒缓缓跪了下来,这一刻,她的思维身体已不受她自己控制,沈玉舒心头一惊,另一个她又出现了,“师父,徒儿一想到沈家那七十三条人命,实在是夜不能寐,甚至呼吸都觉得痛苦压抑。徒儿一生孤苦,幸得师父相救收为徒,已是福泽深厚,徒儿只愿能为沈家惨案得以昭雪,便以足够,也请师父不用担心玉舒,玉舒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颜风扶起沈玉舒,眼中闪过心疼之色,惆怅道:“傻丫头啊,有那么多条路,你偏选了一条最难走的。罢了,罢了,若不是为师,你如今也不会是这般样子。你只记着,不管前方的路有多难走,师父都会陪在你身边一直走下去。这么多年师父一直视你为己出,不论今后如何,我实是不愿你受到伤害你明白吗?” 沈玉舒望着一脸担忧的师父,嘴角努力裂开了笑容,“师父,徒儿明白。” 颜风看着沈玉舒既心疼又无奈的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离开了房间。 可颜风走到门口突然又停了下来回身望着沈玉舒,“今日在丞相府中有人传言,说听见你在大公子面前表明自己早已情系于你师姐,还是个我算出来的天煞孤星,这件事情为何这么多年为师却不知情?” 沈玉舒的心瞬间如坠万丈沟壑之中,方才涌出的情绪瞬间又回归到了心底深处藏匿无踪,她尴尬不已的望着颜风,这事情他还是知道了。 只是她正准备解释,颜风却叹了口气向外行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天煞孤星为师还有的解,可你师姐这件事她怕是要纠结了,哎,我怎么就没发现呢?早知如此便该早早带你出来,没想青月山上八年时光尽是让你变成这番模样,我怎么向你母亲交代,哎……” 看着颜风自言自语远去的背影,沈玉舒脑袋里还回响着颜风那句,“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沈玉舒心想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颜风也认为她与冯玉华有断袖之情?还是说颜风对沈玉舒的这种特殊的情感持认同态度? 古人……有这么开明吗?似乎,确实某些方面也挺开明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有关于这方面的成语。 沈玉舒思索间,门口已冲进来一个气势汹汹的淡黄色身影,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冯玉华一把抓住试图逃跑的沈玉舒,将她一个打横扔到了床上,这是她惯用对付她的一招。 沈玉舒没有学过武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被摔在床上,不住喊痛。 可冯玉华就像是没听见似得爬上床来骑在沈玉舒身上双手掐住她的脖子,面红耳赤的吼道:“玉舒,我上辈子跟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害我,要不是方才药庐的小惠问我,我还不知道你今日有这等的壮举!分桃断袖,亏你说得出口,我的清白全让你毁完了!我要掐死你,我要跟你同归于尽,也比我俩活在这世上丢人现眼的强!” 冯玉华一边吼着一边掐着沈玉舒的脖子摇晃,直摇的沈玉舒脖子都快断了两眼冒金星。 沈玉舒喘着大气道:“你要是如今便跟我同归于尽,在世人眼里我俩不就成了一对殉情的患难断袖了吗,你难道真想让大家认为我们是一对嘛,我无所谓,可你要为师兄想想啊,你不会真想跟我共赴黄泉来世续缘吧!救命啊,杀人啦!” 就在二人纠缠间,房门边传来一声尴尬的干咳声,打断了两位女子的对峙。 冯玉华忽的停止动作回身齐望,不知何时叶知秋风尘仆仆早已站在门口一脸温柔的笑意望着她们,手中还提着为她们准备的小礼物。 沈玉舒仔细看了一眼,是两个藕荷色的绣花钱袋,正是时下流行的款色。 冯玉华见状赶忙捂着脸发疯一般大叫着从沈玉舒身下下来,“玉舒,我冯玉华这辈子跟你没完!”说罢捂着脸瞬间冲出房门去,也不理会一旁想要拦住她的叶知秋。 叶知秋瞧见冯玉华,也顾不上再对沈玉舒问好,而是忙对沈玉舒说道:“舒儿,给你的东西我放在这儿,我去瞧瞧你师姐。”随后将东西扔到了床上,回身追了上去。 沈玉舒揉着有些疼痛的脖子,心中暗爽的笑了起来,这下倒好冯玉华最是爱在叶知秋面前装出一副温柔贤惠的样子。如今这情景,冯玉华这几年在叶知秋面前建立的美好形象看来是一朝丧了。 不过叶知秋又怎会不知冯玉华那些小心思。 沈玉舒长吁了一口气,叶知秋回来了,看来距离他们回青月山的日子真的不远了。 七. 银面夺人魂 2 身后声音冰冷如鬼魅,忽远忽近,忽左忽右,“姑娘好兴致,这么晚还一个人在街上游荡,倒是刚好帮在下一个忙!”男子冰冷的声音伴随着一把更冰冷的剑瞬时落在了沈玉舒的脖颈上。 原来,是人,还拿着兵器。 “你,你想做什么?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能帮你什么,你还是找别人去吧!”说完沈玉舒觉得剑突然离自己的血管更近了一点,她感觉到剑身传来的彻骨寒意,不由得腿软嘴软道:“这位大侠,有事我们好商量,别总拿剑吓人啊!我胆子小!” 那人一声冷笑,“小丫头倒是挺识时务,不瞒你说,今晚在下有些麻烦事儿回不了家,还请姑娘留我在你处宿一晚。这份恩情在下必定铭记于心,来日姑娘想要什么在下必为姑娘取于面前以报姑娘恩德,如何?” 沈玉舒听他如此说也学着他一声冷笑,“只怕我住的地方你去不了,也没胆量去!再者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就留你住下,岂不是坏了本姑娘的名节?” 对方闻言忽的收了剑近身,突然将唇搭在沈玉舒耳边轻声的说道:“你最好还是按照我说的做!否则,就拿你喂我的剑!” 沈玉舒见他收了剑猛然转过身,对上的是一双比夜晚还要漆黑的双眸,他的脸除了眼睛其他部位都遮在银色的面具之下根本看不到真容,她惊着后退了一步指着他正想说话,对方却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压到墙边,陷进了丞相府东墙浓密的爬山虎藤蔓中。 沈玉舒刚想挣扎不料他捂的更紧,“想活命就别说话!” 沈玉舒瞪着他如黑夜般的眼睛,只能听话点了点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不一会儿只听得周围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由远及近不一会儿消失在了夜空之中。他随之也松开了手,看着沈玉舒道:“姑娘请!” 沈玉舒看着他,鼻尖传来一阵血腥的味道,他肯定是受伤了。想那些人一定以为循着血迹能找到他,所以才跟来。沈玉舒望着他不敢不听,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带他往丞相府走去。 因早前打过招呼,荣楠专门为沈玉舒留了靠近听风苑的侧门,就怕她回来的迟进不了府。此时沈玉舒便站在侧门口道:“我住的地方到了,公子可否还愿跟我进去?” 他眼眸中分明带着笑意道:“我当是什么可怕的地方,原来是丞相府。我劝你还是不要骗我,否则你会后悔今日带我来这里。” “我哪敢骗您啊,就像您说的,都到这儿了我还骗您,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么,不信您跟着我进去一看便知。”沈玉舒说完也不理他,轻轻的推开门走了进去。没想他真的跟在她后面进了门。 沈玉舒垫着脚一步一步往药庐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感觉身后没了人声,怀疑的转过身查看,只见他双手环在胸前看着她。 沈玉舒忙压低声音好奇的问他,“你不想活命了?还不走,等府里夜巡的下人发现了,会连累我的,大侠,我求你了我现在还不想死,你快走啊!” 说完沈玉舒向他招手,他却不紧不慢的跟上来,奇怪的是他脚下竟无半点声响,就好像没有人走过一样。沈玉舒心中不住冒冷汗想今夜是清明,听青月山下村子里的老人们说过,一些在人间还有前尘未了的鬼魂会在这一夜出没于尘世,同活着的亲人告别。 他不会是鬼?沈玉舒突然冒出这个想法惊得她自己后背发凉,只是,鬼会拿剑吗?正想着他到先出了声,“你放心,我不是鬼,要是鬼的话,也不会找你这么一个干瘪瘪的小丫头下手吸阳气。” 小丫头?谁是小丫头了,还干瘪瘪!为什么他一个古人,说出来的话竟然也不比那些现代的相亲男好到哪里去,他们除了说自己不适合做老婆,就说自己身材不好,就连婷婷也偶尔会说她的身材就跟个平板一样。如今再听到这话只觉的刺耳,沈玉舒心中来气可是这大晚上的也不好和他为这个吵起来,毕竟是个陌生人明天一早就走了,也犯不着为他生气。 沈玉舒翻了个白眼,又给他打了个跟她走的手势,头也不回的向药庐行去。 还好,药庐在午后被师兄和师姐清理过,晚上无人会来。可沈玉舒还是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就怕里面还有人,更像是害怕会有什么东西突然从阴影里跳出来。 黑衣人见沈玉舒如此小心突然笑出了声,沈玉舒一惊连忙转身捂住他面具上的嘴,压低声音道:“声音小一点!如果让别人听见了,你我都别想活,这可是丞相府,不是外面大街!” 他惊讶的眼神让沈玉舒瞬间清醒了一下,才发觉他们之间距离甚近,而且动作有些暧昧,沈玉舒赶紧将手从他嘴上放开,若无其事的理了一下头发,对他说道:“这里是丞相府的药庐,今晚你就在这里睡,明儿寅时我来带你走。” 说完她正准备走突然想起些事情准备叮嘱他,转身却对上一双玩味的眼神,沈玉舒不由得退了一步,双手护在胸前惊道:“你想做什么?告诉你这可是丞相府!” 他讪笑转了身观察起药庐,随手拿起沈玉舒刚刚晒好的还没来得及装袋的药材,“你别拿丞相府三个字吓我,你觉得就算我现在把你怎么样了,凭我的能力会让别人发现吗?” 沈玉舒一听就想跑。 “不过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而且今夜姑娘还救了在下的性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说着给沈玉舒手里塞进一片薄薄的东西,药庐里没点灯沈玉舒只是觉得手里的东西冷冰冰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有人给你这样承诺还不好,于是沈玉舒见好就收道:“既然你给了,本姑娘就收着了,可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有事儿了上哪找你去?” “这个简单,只要你拿着我给你的金叶子到西城聚宝斋找老板,给他看了金叶子他自然会让你见到我。” “可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的姓名啊!”沈玉舒不禁问道。 那人看了看沈玉舒道:“在下人称绣叶,你叫我绣叶就可以了。” “哦……那你休息吧。”说完,沈玉舒攥紧了手里的金叶子准备走出药庐。心想谁知道你是什么绣叶枫叶红叶,都跟我没关系,我还是赶紧走吧。 不料他却继续道:“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是那个颜风的二徒弟还是三徒弟?” 沈玉舒听着一愣转身看着他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随手拿起一片尚未装进麻袋的黄芪片把玩道:“看你这年纪,我猜你是师妹,因为你师姐人人都说是个世间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姐妹倒是最近在京很出名,唯一一对敢于挑战世人伦理道德底线的女断袖,我也是第一次见着活的!” 沈玉舒听着这话,心中呕血的靠在门上,他将沈玉舒的尴尬理解为她依然在为这桩不被世俗所接纳的爱情伤怀,于是来到沈玉舒身边轻拍她的肩膀安慰,“其实也没什么,不过这种事情还是低调一点的好,你也别这么痛苦,有机会你和你师姐来找我,我一定帮你们想出一个隐世的好方法,让你们免受世人唾骂还能安然的生活。” 沈玉舒是很痛苦,痛苦是因为这一次冯玉华的名誉是被她毁了个彻底,她痛苦是因为从此以后她将活在冯玉华的铁掌之下,永无宁日! 女断袖,京都百姓真是这么说她们?沈玉舒不由得纠结的说道:“多谢绣叶大侠一番美意,你还是先好好处理你的麻烦事儿吧,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 绣叶重重的拍了拍沈玉舒的肩,拍的她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没事儿,坚强一些!其实我挺佩服你们这种敢于向道德伦理或真理挑战的人,活出自己的样,也是件极好的事情。”说完便回身在药庐的墙边找了个位置盘腿而坐调息去了。 沈玉舒心中讶然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人啊。” 沈玉舒见他不说话,本想轻悄悄的出门,可是突然回想起来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儿,不由得心还是软了下来,回身到他身边蹲下伸手想要探他的脉搏。 不料她的手刚伸出去还没碰到他的手,便被他一把反握回来,锈叶更用一种警惕的目光望向她。 沈玉舒仿佛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痛的大喊道:“你做什么?” 他猛的将沈玉舒拉近,她便看到他满是戒备眼神,虚弱道:“你想做什么?” 沈玉舒见他吐字已不似方才那般精神,急切道:“我只是见你身体虚弱,想把个脉看看你的伤势。” 他听闻后眼神放松下来,手一松便倒在沈玉舒身上,沈玉舒吓的一屁股坐了下来,摇着晃着他的肩膀道:“大侠,你可不能这样啊,大侠你没事吧。” 过了好一阵儿绣叶才张口道:“我胸前衣襟里有疗伤的药。” 沈玉舒赶忙将手伸进他胸前的夜行衣里摸索,好一会儿后才摸出一个小药瓶。她打开药瓶轻轻用手扇了扇,气味儿便随着气流飘进了鼻腔。没想到这个绣叶还挺有能耐,连宫里用白玉血凝丸都有。这东西她也只在颜风的房间看到过一瓶,据说是颜风替皇帝炼什么长生丹后,皇帝赏的。 沈玉舒低头看了看还处在半昏迷状态的绣叶,叹了口气心中不住喊着倒霉,用力将他扶起平躺在用自己外衣铺好的地上。 沈玉舒不禁因寒冷而颤抖着身体,伸出手再次给绣叶把了脉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有些是血过多。 七. 银面夺人魂 1 沈玉舒明白颜风的意思,颜风虽愿意帮她报仇,可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确定这条路上究竟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和阻碍。甚至他更不确定这样按照沈玉舒的意愿来帮她是否违背了当日沈家对他寄予的希望。毕竟他更愿意相信当初沈母拼死将自己的女儿推出沈家,只是为了让她能活下去,而不是报仇。 可想这八年,曾经沈玉舒的经历,现在的她不由一阵苦笑。曾经的沈玉舒几乎文武都是个废物。 这八年,沈玉舒却从未断过报仇的心思,她本想学武,但颜风除了交给她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外,再不肯教授其他功夫,理由是她仇恨心太重,若有了武功只怕心魔作祟,他们谁也克制不了她。而她自己偷学的那些功夫也是手脚不协调,如今更是记得乱七八糟。 堪舆之术更是复杂,沈玉舒学了两年却依然不懂里面的玄妙,因此便也只能放弃。 总之这么多年,沈玉舒除了学习了一些皮毛的医术,几乎对其他事物几乎都一窍不通。这样的固执更让颜风担心长此以往她会陷入执念无法自拔。 而颜风不知道的是,现在的沈玉舒就连那些皮毛医术的记忆也错乱难忆,她自己的专业更是在这个世界里无从施展。加上双重抑郁的折磨,她只觉得每天过得都生不如死。 转眼清明已至,京都家家户户的大门上都挂上了应景的白纸灯笼,傍晚的街巷中时而还会传来几声若有似无的啜泣。但对于那些趁着清明踏青的人来说,这个季节又是一年难得一见百花盛开的时节,抓紧了机会想要在京郊附近景色好的地方一睹山河风采。 这日从清晨开始,空气中便夹杂着淡淡烧纸味儿,天空更是像烧纸过后的灰烟一般低沉沉的,似是要下雨。 沈玉舒站在药庐外的柳树下望着这样的天空发呆,却被人一个枣栗打了个清醒,揉着额头转过头才发现原来是叶知秋。 幼时叶知秋偏瘦,如今倒是长了个头,整个人的气质都与颜风相似,但却多了许多烟火气息。 叶知秋是他们里面唯一与颜风有血缘关系的人,是颜风妹妹的孩子。当年颜风归了道,家中之人便与他断绝了关系。 直到他拜师青月山后,第一次归家才知道家中人在南迁的过程中得了瘟疫,能死的都死了,只剩下妹妹家的小子还活着。他便将孩子领在了身边。 可以说叶知秋是颜风一手带大,所以不论医术还是武艺,都是他们三个里面最顶尖的。 “又想什么呢丫头,从一回来就觉着你不对,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的告诉师兄,师兄替你出主意!”叶知秋叉着腰煞有介事的说。 沈玉舒笑道:“能有什么事儿,无非就是药材不够了,潮了,被老鼠啃了,还有就是跟师姐吵架了呗,不过你回来了我耳根就清静了,师姐也不会掐死我了。” 叶知秋笑了笑说道:“你俩不是小时候对对方都挺友善的吗,怎么大了却是针尖对麦芒似的,总是让我来劝架。” “师兄,不用你劝架,只要你在我和师姐就没有架!”沈玉舒故作轻松笑嘻嘻的解释道。 沈玉舒一边说一边带着叶知秋进药庐,开始将准备带回青月山的药材归拢起来。 叶知秋看沈玉舒整理着药材,“你这张嘴除了用在你师姐身上就是用在我身上了。倒是越发伶俐不吃亏。” 沈玉舒放下手中的活儿佯装生气盯着叶知秋,“身边就一个能好好说话的,如今却是帮着师姐了!” 叶知秋见状赶忙上前帮忙,道:“还不都是你自己惹的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可是在外头都听说了,大家都说丞相府里天机道人的两个女徒弟是分桃,而且情深意重,小师妹为了不让自己成为顾大公子的小妾,决定与师姐共赴黄泉,就连遗书都写好了。天机道长一时感慨万千终是默许了这件事情,还去请求大公子开恩成全这一对苦命的有情人。” 沈玉舒嘴角尴尬的抽了几下道:“额,原来大家都这么认为了啊。看来师姐这次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话说回来这事儿怎么传出去的?” 叶知秋偷笑,“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沈玉舒低头叹了口气,继续收拾药材不再说话。冯玉华的一世清誉就这样被她给毁了,还好有叶知秋挡着,想想冯玉华气急败坏的脸,她心里一阵后怕。师姐,别怪师妹,我也是逼不得已,如果不拖你下水,顾曦月还不知道要怎样对我,为了我的清白牺牲一点你的名誉也不足为过啊,只要师兄还知道你的心意就好。 叶知秋替她归拢了药材后,站在屋檐下看了看颜风屋中敞开的窗棂,道:“玉舒,我去趟师父那里,你自己先忙。” 只是他抬脚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冲着沈玉舒一笑,道:“玉舒,你心里也别记恨玉华,过几日我给你们买糯糕吃。”言罢,转身就奔去了颜风的房间。 叶知秋走后,沈玉舒手里的活儿也跟着停了下来,她呆呆的望着前方空置的药罐想到已是清明时节,府里也有人告了假回乡烧纸祭奠亲人。 沈玉舒的亲人呢,都死在了那一场灭门里,就连真正的沈玉舒如今对他们也只剩下脑海中残存的一些记忆。 她不由长叹一口气,心中默念,既然占了这身体,拥有了她的记忆,那么为她查清真相也算是还她这一世重生的恩情。 记忆中,沈玉舒的姐姐最喜欢金凤蝴蝶样式的步摇,她的哥哥最喜欢舞刀弄剑总缠着沈父要买,沈母总是抱着最小的沈玉舒看爹爹教哥哥习字练武。一切都是普通家庭该有的和谐,家庭关系上,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所以到现在,哪怕她知道了许多真相,却依旧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丧心病狂的毁掉了这平淡的一切。她蹙着眉,抬手捂着心口的位置,那里装着的是沈母给她最后的念想。 可一想到这对母子,她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来到这个世界几个月,她每晚睡觉都在思念自己的爸妈,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女儿离世的消息,应该和她一样痛苦绝望,只是她没有办法了,她回不去了…… 泪水不知何时跌落了下来浸透了包裹药材的纸张,像是脑海中的思念晕开了一片。 顾曦延见到沈玉舒时沈玉舒便是顶着两个哭的红肿的眼睛,端着早已凉透了的药,没魂儿似的招呼也没打就进了听风苑。 “这是怎么了,你师姐不要你了,还是说顾曦月并没有放弃对你的纠缠?”顾曦延半躺在床上带着一丝嘲讽的味道问沈玉舒,在他眼里沈玉舒不过是个脑子不太好,无城府,无心机的小丫头。 这样的人好沟通,也好利用。 “多谢二公子关心,师姐自是不会要我的。至于大公子,自从上次我踩了他一脚之后,这几天怕是躲我都来不及,免得连累了自己的名声。”沈玉舒怅然的说道。 “这就是了,认识你到现在,总是说话不过脑子。”顾曦延淡淡的道。 沈玉舒闻言朝他翻了个白眼,“二公子说的是,玉舒是说话不太过脑子所以才会一句话让整个丞相府都陷入了的京都舆论的最高峰,让你们都跟着出了名儿。二公子,用药吧!”沈玉舒将药端到他面前堆出一脸微笑的看着他。 顾曦延看了看药闻了闻道:“我倒是不怕被你连累,不过要是大家都知道顾曦月好的是这口儿,怕是他那些小妾们都要争先恐后的去做断袖了,到时候最惨的还是他自己。今天的药欠火候,不喝也罢。”说完也不看沈玉舒一眼,目光便又回到他手中的那本《论语》上。 他怎么知道药欠火候?沈玉舒是已晾凉了端过来的他还能闻到?这个顾曦延鼻子真灵敏。 转念一想,顾曦月的那些小妾们都变成了断袖,那顾曦月还不得杀了她泄愤,一想到顾曦月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却满脸扭曲的冲向她,她心中一个哆嗦。 不过这样的场景想一想都很过瘾。 沈玉舒见顾曦延不喝药只好端着药打算出门,忽听顾曦延说了一句,“今日你不用再来,我这里有客。想出门的话找曹管家,荣楠通过声儿了!” 沈玉舒听这样说,心中一暖,这个顾曦延也不是对所有人都冷冷淡淡的。 话说回来什么样的人才会把宴客的时间放在清明这一天,奇怪的二公子,变态的顾曦延!不过照他这样说,沈玉舒接下来的一天时间是自由的了,她可要好好计划一下! 距离宵禁的时辰不远,城外的渭河边上还聚集着许多放河灯的百姓,沈玉舒拿着自己的河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相比之下比较清静的河畔,蹲下身子用火折小心的点亮了河灯的灯芯。 渭河里已经有不少河灯,大都是清一色白莲式样。沈玉舒看着手里点亮的白莲河灯,想起京都的人又把它叫做长生灯,每年清明都会在渭河放灯许愿,一是愿家人平安,二是愿逝者得以安息。 沈玉舒不会扎河灯,所以只得厚着脸皮求着冯玉华帮她扎了一个。自己扎了几个时辰都没扎出来的河灯,冯玉华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做好了,当然冯玉华是因为叶知秋在场的缘故,不想在对方面前破坏自己的形象才勉为其难的给她扎了一个。所以沈玉舒不敢再让他们陪她来放河灯,只告诉他们天黑之前她一定回去,之后便只身来到城外的渭河边上。 沈玉舒将河灯放在河岸边的石子滩上,见四下无人跪向西方,双手合十对天许愿道:“愿沈玉舒的爹爹娘亲还有哥哥姐姐能在西方极乐世界永修德行,早日投身一户好人家不再受轮回之苦!也愿沈家其他亡灵得以超度投身好人家。更愿爸妈能早日走出失去我的痛苦,好好生活,我……”沈玉舒哽咽着再说不出话来,只好朝天磕了三个头便把河灯小心放入了河中,目光跟着河灯慢慢飘远,心也跟着飘向远方。 只可惜沈玉舒不会念经文,所以只能跟着河灯一路向下游走去,并一遍一遍的在心里重复着自己刚才的心愿。直到河灯打了个旋儿随着河流的走向消失在远方,她才转身向京都行去。 回城之时已近午夜,本以为早已关闭的城门因是清明有了丞相的特许,所以还一直开着等待着放河灯的人群回家。 沈玉舒跟着最后一批放河灯的人群进了城,看着泛着点点星光的牌楼和星光璀璨的黑夜,这还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出门,一阵微风袭来,心头涌上浓郁的孤独。京都的街道实行的是非常严格的外城,中城,内城的架构。外城几乎住着的都是农户和给中城内城干活的平民,租户。 而中城,则是商贾和一些品级较低的官宦人家,内城则是品级较高的官员,而内城的最北端,则是京都的皇城,整个端木氏的权力中心。 一层层青色砖墙,犹如一道道锁,将所有生机情感分明的划割开,让人从心底深处生出一股难以克制的绝望。 她想起这些,赶忙摇了摇脑袋强作精神告诫自己,她还得再坚持一段时间,至少要完成沈玉舒的遗愿。 夜还是如此的冰凉,因出来的急沈玉舒连件外衣也没带,这会儿走在路上她不由得有些发冷,双手搓了搓肩臂,快速的向丞相府走去。 离丞相府还有一条街的时候,灯火暗淡了不少,只剩下每一座高门院邸的高门上挂着的灯笼随风摇曳。 沈玉舒所在的位置,距离前后光线都有了一段距离,几乎有些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她走着走着,感觉身后一阵轻风拌着衣带声滑过。她不禁打了个哆嗦不敢往后回望,她曾经也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只是魂穿这件事发生后,她的许多信念早已崩塌,此刻只想着大晚上的肯定是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于是加快步伐向前走。 可没想到那个身影似乎一直跟着沈玉舒直到丞相府的围墙边。 沈玉舒惊恐的站在原地不敢回头看,深呼吸一口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是人是鬼?” 七. 银面夺人魂 3 天空无月,只余廊下灯笼里的微弱光线透过窗棂照射进了药庐,映射在绣叶银色的面具之上。 沈玉舒看着他的面具心中想道:“他这个大侠当的实属有点窝屈。不是听闻说江湖上的大侠都是受人敬仰万人瞩目,而且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的吗,怎么我认识的大侠疑似被人追杀还受了伤,除了脸上的面具还真看不出哪一点像个大侠。” 沈玉舒揣着疑问起身点了一盏油灯,又蹲了下来,伸手本想解开他脸上的面具,后来一想,人家本来就不愿意用真面目示人,自己这样冒然揭开他的面具,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杀人灭口。一想到这里,沈玉舒脊背上瞬间冷汗涔涔,还是不揭为妙。 于是沈玉舒将油灯放在他头顶的位置,又将另一只手中拿着的小药瓶儿打开,倒了两粒白玉血凝丸,用手指揉碎。 刚想脱下他的上衣,不料绣叶却转醒盯着她的动作道:“你又想做什么?” 沈玉舒抿了抿唇解释道:“大侠,小人要给大侠您治伤啊,如果不脱掉您老人家的上衣,我怎么把药涂在你的伤口上啊,不涂在伤口上怎么止血啊,不止血,你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你脱吧,但不准碰面具,否则灭了你!”他虚弱的说着,还煞有介事的紧了紧手里的长剑。 沈玉舒见状咽了口唾沫,幸亏方才没有揭开面具,真是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 她听话的点了点头,在他目光的注视下,脱下了他的上衣。黑色的衣物看不出血迹,可是一脱掉外衣,只见他里面所穿的月白色亵衣早已是鲜红一片,右胸口上还汩汩的流着血。沈玉舒心下感叹,这个人耐力真是非人,流这么多血,还可以跟她淡定的进了丞相府,还一路不紧不慢的走到药庐,不愧是树叶大侠。 沈玉舒见此情形,赶忙拿过桌上的剪刀,将他的内衣沿着伤口部分一点一点剪下,又用清水一点一点将黏在伤口上的布料退了下来。 饶是灯光暗淡,沈玉舒也感觉到了他微微因疼痛颤抖的身体,于是她很应景的一边清理伤口一边安慰他道:“很疼吧,你忍忍啊,一会儿就好。我下手很轻的,不会对你造成二次伤害。你即知我是颜风的弟子,那你一定知道我的医术是我师父三个徒儿里最好的,你这点伤不算什么,我保证你过几天就活蹦乱跳的,就像从来没受过伤一样。” 绣叶听到沈玉舒这样说,倒是真的被逗笑了道:“你这张嘴,怎么这么多话。” 沈玉舒微笑着将黏在伤口上最后一点布料揭下来,又拿着清水清洗伤口,“我从小跟我师父生活在山上,没什么朋友,除了我以外唯一的女子就是师姐,我师姐虽是个大美女,可我们从小斗嘴斗大的,可能也是我现在这么多话的原因吧。” 绣叶平躺着看着黑漆漆的房顶,“怪不得,我听说你师姐长得如花似玉,很多京都的贵公子都想一睹芳容,就连这丞相府的大公子顾曦月都曾公开想纳你师姐为妾。奈何你师姐脾气执拗且行踪不定,实在是只闻其人不见其身。” 沈玉舒冷哼一声道:“那个大色鬼,师姐才不会跟他。” “那你呢?”他突然问道。 沈玉舒手中动作一滞,锈叶感觉出话语的唐突,借着长剑撑起身来,“对不起,在下冒犯姑娘了。” 沈玉舒对他笑了笑道:“没什么冒犯的,我只是没想过你会这么问。” 沈玉舒清理完伤口,便将一直拿在手里的两粒白玉血凝丸揉碎,轻轻涂在他的伤口上,继续道:“那个色鬼,怎么会看上他,我就是看上顾曦延也不会看上那个恶心人的顾曦月啊。更何况,大侠,我今年才十五岁,说这些会不会有些太早了?” “哦,十五岁也是到了问媒定亲的时候了,难不成姑娘心中所爱竟不是你师姐,而是丞相府的二公子?”他打趣的问道。 沈玉舒见他此时有了精神,故意下手重了一点道:“大侠您问的太多了吧!” 绣叶吃痛捂着自己的胸口道:“你这丫头,下手也忒重了!”说着一手捏拳便想打沈玉舒。 沈玉舒故意把脸支在他面前,指着自己的脸对他道:“有本事你打死我,恩将仇报,不怕遭报应?” 沈玉舒刚说完这一句话,不料门外突然传来冯玉华的声音,“舒儿,是你在里面吗,师父让我来看看你回来了没有。我告诉你你最好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否则回到山上看我怎么收拾你!快回去睡觉,别连累我被师父骂!” 沈玉舒心中一慌,望着绣叶,他也有些慌神的望着她。沈玉舒长出一口气,赶忙使眼色让他把油灯吹灭,而后站起身走到药庐门口,将门打开一条缝儿钻了出去。 沈玉舒赔笑着道:“这不是回来了吗,我想起有些药材可能还要归置,便直接来药庐了。” 冯玉华有些不相信的上下打量她,“归置?你一个人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药庐里归置药材,你当我傻吗……你的外衣呢?咦,你身上哪来的血?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冯玉华赶忙拉起沈玉舒的手探脉,沈玉舒忙挥手道:“不是我的血,要是我的血,我这会儿还能在这里跟你说话,是……” 冯玉华这时已经绕过她要进门,沈玉舒见状赶忙拦住冯玉华道:“今日清明,有些人家里用狗血祭天辟邪,我路上走的急,打翻了人家盛狗血的盆子,才弄了自己一身的脏,这不想回来洗洗的,又怕打扰你休息。” 冯玉华这时才松了口气,“你想吓死我吗,我以为你怎么了,害我跟师父还有师兄担心,马上就要回山里了,你最好给我乖一点,要不然不用我收拾你,师父他老人家也不会放过你!” 沈玉舒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师姐教训的是,我一定听话。还请师姐先回去,我拿了外衣随后就来。” 冯玉华听言不再理她,径自回了一旁的房间。沈玉舒也松了口气进了药庐,并将门从里闩好。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绣叶身边,坐在他身旁,此时借着微弱的夜光沈玉舒看到他早已将衣物都穿戴整齐。 沈玉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干笑了两声撇了撇嘴没了下文。绣叶倒是靠近沈玉舒身边看着她道:“狗血?姑娘可是在隐喻在下是一条狗?” 沈玉舒连忙惊恐的摇了摇手道:“公子你误会了,方才,方才是我编瞎话我可没有羞辱公子的意思啊!” 他复又靠近一点,“没有最好,今日你救了在下,在下感激不尽,现下在下要休息了,还请姑娘出去。” 这逐客令下的也太过于干涩了点,不过沈玉舒还是点了点头,从地上爬起来,三步并做两步的跑了出来。 沈玉舒出了药庐,看着深蓝色的夜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方才的恐惧也烟消云散,这才将方才他给她的东西拿出来细细观看。 救个来路不明的大侠,不对,是绣叶公子,居然能给她一片金叶子。这金叶子摸着感觉都不一般一定是纯金的! 人类对金钱的原始欲望,让沈玉舒心情大为舒畅一路高兴的捏着金叶子回了寝室。 此时冯玉华早已入睡,沈玉舒不敢点灯,拿着金叶子将窗户打开一条儿缝对着微弱的星光仔细观察,叶子光泽剔透在夜里都闪烁着诱人的金光,许久沈玉舒像是做贼一般,偷偷的回头望了望冯玉华的床铺,还好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她这才安下心来,转头继续对着星光把金叶子放在嘴里轻轻咬了一下,心中赞叹,看来当大侠在这个时代,还是有钱赚的,并不像小说里写的那般,穷困潦倒。这也算是来到这个时代,她自己赚的第一笔钱。此刻竟是无比满足。只是,这个东西目前来说是信物,她只能留着,无法变现。 “那么晚回来,打扰我睡觉也就罢了,还对着窗户发呆,大半夜小心府里下人以为你发癫了!” 不得不说冯玉华的功夫真的很好,只是这个时代,对于女性的压迫,不允许她在外如侠女一般,否则以冯玉华的心性,不可能只是在京郊做义诊,而是游遍天下行侠仗义。 冯玉华醒了这么久沈玉舒居然都没发现,成功的将她从得到金子喜悦中惊醒。 沈玉舒撇了撇嘴的躺下睡觉,只听见冯玉华翻了个身又睡下。 今晚好累,沈玉舒刚一躺下就睡的迷糊起来,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道:“从小到大师父最宠的就是你,最担心的也只有你,你却偏偏不听劝。唉,真是个麻烦精!” 沈玉舒睡梦里一直在思考这一句话,她到底怎么不听劝,只是心里那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早已烧的她没了方向,她只想尽快解决这件事,不想再拖下去了。 沈玉舒睁开双眼的时候,太阳已经全部浮现在了东方。她顺着窗户望着圆圆的金灿灿的太阳,心中想道:“这太阳的颜色跟金子一样,就跟金灿灿的叶子似得。” 一想到这里沈玉舒猛然一拍脑袋,糟了,她答应寅时带绣叶出府的怎么就睡过头了。回身望向冯玉华的床铺,此刻早已没了人影,心中不由怨恨对方醒了居然不叫她起床。 于是她赶忙穿戴好衣物就往药庐奔去。不想推开门,只见小惠一人收拾药材,再无其他人。 沈玉舒见小惠望着她的神色依旧胆怯,只好友好的冲她笑了笑。小惠也不自然的笑了笑,便着手自己的事情。沈玉舒见小惠忙活时似乎神色如常,便心虚的瞥了一眼昨夜绣叶所在的角落。那里已经空空如也,堆满了小惠整理好的药材。 沈玉舒不由松了一口气自嘲,像他那样的人,又怎么会需要自己带他出府?可她随即摸了摸还握在手中的金叶子。不论怎么说,这片叶子也算是这场萍水相逢的回报。 七. 银面夺人魂 2 身后声音冰冷如鬼魅,忽远忽近,忽左忽右,“姑娘好兴致,这么晚还一个人在街上游荡,倒是刚好帮在下一个忙!”男子冰冷的声音伴随着一把更冰冷的剑瞬时落在了沈玉舒的脖颈上。 原来,是人,还拿着兵器。 “你,你想做什么?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能帮你什么,你还是找别人去吧!”说完沈玉舒觉得剑突然离自己的血管更近了一点,她感觉到剑身传来的彻骨寒意,不由得腿软嘴软道:“这位大侠,有事我们好商量,别总拿剑吓人啊!我胆子小!” 那人一声冷笑,“小丫头倒是挺识时务,不瞒你说,今晚在下有些麻烦事儿回不了家,还请姑娘留我在你处宿一晚。这份恩情在下必定铭记于心,来日姑娘想要什么在下必为姑娘取于面前以报姑娘恩德,如何?” 沈玉舒听他如此说也学着他一声冷笑,“只怕我住的地方你去不了,也没胆量去!再者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就留你住下,岂不是坏了本姑娘的名节?” 对方闻言忽的收了剑近身,突然将唇搭在沈玉舒耳边轻声的说道:“你最好还是按照我说的做!否则,就拿你喂我的剑!” 沈玉舒见他收了剑猛然转过身,对上的是一双比夜晚还要漆黑的双眸,他的脸除了眼睛其他部位都遮在银色的面具之下根本看不到真容,她惊着后退了一步指着他正想说话,对方却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压到墙边,陷进了丞相府东墙浓密的爬山虎藤蔓中。 沈玉舒刚想挣扎不料他捂的更紧,“想活命就别说话!” 沈玉舒瞪着他如黑夜般的眼睛,只能听话点了点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不一会儿只听得周围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由远及近不一会儿消失在了夜空之中。他随之也松开了手,看着沈玉舒道:“姑娘请!” 沈玉舒看着他,鼻尖传来一阵血腥的味道,他肯定是受伤了。想那些人一定以为循着血迹能找到他,所以才跟来。沈玉舒望着他不敢不听,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带他往丞相府走去。 因早前打过招呼,荣楠专门为沈玉舒留了靠近听风苑的侧门,就怕她回来的迟进不了府。此时沈玉舒便站在侧门口道:“我住的地方到了,公子可否还愿跟我进去?” 他眼眸中分明带着笑意道:“我当是什么可怕的地方,原来是丞相府。我劝你还是不要骗我,否则你会后悔今日带我来这里。” “我哪敢骗您啊,就像您说的,都到这儿了我还骗您,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么,不信您跟着我进去一看便知。”沈玉舒说完也不理他,轻轻的推开门走了进去。没想他真的跟在她后面进了门。 沈玉舒垫着脚一步一步往药庐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感觉身后没了人声,怀疑的转过身查看,只见他双手环在胸前看着她。 沈玉舒忙压低声音好奇的问他,“你不想活命了?还不走,等府里夜巡的下人发现了,会连累我的,大侠,我求你了我现在还不想死,你快走啊!” 说完沈玉舒向他招手,他却不紧不慢的跟上来,奇怪的是他脚下竟无半点声响,就好像没有人走过一样。沈玉舒心中不住冒冷汗想今夜是清明,听青月山下村子里的老人们说过,一些在人间还有前尘未了的鬼魂会在这一夜出没于尘世,同活着的亲人告别。 他不会是鬼?沈玉舒突然冒出这个想法惊得她自己后背发凉,只是,鬼会拿剑吗?正想着他到先出了声,“你放心,我不是鬼,要是鬼的话,也不会找你这么一个干瘪瘪的小丫头下手吸阳气。” 小丫头?谁是小丫头了,还干瘪瘪!为什么他一个古人,说出来的话竟然也不比那些现代的相亲男好到哪里去,他们除了说自己不适合做老婆,就说自己身材不好,就连婷婷也偶尔会说她的身材就跟个平板一样。如今再听到这话只觉的刺耳,沈玉舒心中来气可是这大晚上的也不好和他为这个吵起来,毕竟是个陌生人明天一早就走了,也犯不着为他生气。 沈玉舒翻了个白眼,又给他打了个跟她走的手势,头也不回的向药庐行去。 还好,药庐在午后被师兄和师姐清理过,晚上无人会来。可沈玉舒还是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就怕里面还有人,更像是害怕会有什么东西突然从阴影里跳出来。 黑衣人见沈玉舒如此小心突然笑出了声,沈玉舒一惊连忙转身捂住他面具上的嘴,压低声音道:“声音小一点!如果让别人听见了,你我都别想活,这可是丞相府,不是外面大街!” 他惊讶的眼神让沈玉舒瞬间清醒了一下,才发觉他们之间距离甚近,而且动作有些暧昧,沈玉舒赶紧将手从他嘴上放开,若无其事的理了一下头发,对他说道:“这里是丞相府的药庐,今晚你就在这里睡,明儿寅时我来带你走。” 说完她正准备走突然想起些事情准备叮嘱他,转身却对上一双玩味的眼神,沈玉舒不由得退了一步,双手护在胸前惊道:“你想做什么?告诉你这可是丞相府!” 他讪笑转了身观察起药庐,随手拿起沈玉舒刚刚晒好的还没来得及装袋的药材,“你别拿丞相府三个字吓我,你觉得就算我现在把你怎么样了,凭我的能力会让别人发现吗?” 沈玉舒一听就想跑。 “不过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而且今夜姑娘还救了在下的性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说着给沈玉舒手里塞进一片薄薄的东西,药庐里没点灯沈玉舒只是觉得手里的东西冷冰冰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有人给你这样承诺还不好,于是沈玉舒见好就收道:“既然你给了,本姑娘就收着了,可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有事儿了上哪找你去?” “这个简单,只要你拿着我给你的金叶子到西城聚宝斋找老板,给他看了金叶子他自然会让你见到我。” “可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的姓名啊!”沈玉舒不禁问道。 那人看了看沈玉舒道:“在下人称绣叶,你叫我绣叶就可以了。” “哦……那你休息吧。”说完,沈玉舒攥紧了手里的金叶子准备走出药庐。心想谁知道你是什么绣叶枫叶红叶,都跟我没关系,我还是赶紧走吧。 不料他却继续道:“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是那个颜风的二徒弟还是三徒弟?” 沈玉舒听着一愣转身看着他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随手拿起一片尚未装进麻袋的黄芪片把玩道:“看你这年纪,我猜你是师妹,因为你师姐人人都说是个世间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姐妹倒是最近在京很出名,唯一一对敢于挑战世人伦理道德底线的女断袖,我也是第一次见着活的!” 沈玉舒听着这话,心中呕血的靠在门上,他将沈玉舒的尴尬理解为她依然在为这桩不被世俗所接纳的爱情伤怀,于是来到沈玉舒身边轻拍她的肩膀安慰,“其实也没什么,不过这种事情还是低调一点的好,你也别这么痛苦,有机会你和你师姐来找我,我一定帮你们想出一个隐世的好方法,让你们免受世人唾骂还能安然的生活。” 沈玉舒是很痛苦,痛苦是因为这一次冯玉华的名誉是被她毁了个彻底,她痛苦是因为从此以后她将活在冯玉华的铁掌之下,永无宁日! 女断袖,京都百姓真是这么说她们?沈玉舒不由得纠结的说道:“多谢绣叶大侠一番美意,你还是先好好处理你的麻烦事儿吧,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 绣叶重重的拍了拍沈玉舒的肩,拍的她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没事儿,坚强一些!其实我挺佩服你们这种敢于向道德伦理或真理挑战的人,活出自己的样,也是件极好的事情。”说完便回身在药庐的墙边找了个位置盘腿而坐调息去了。 沈玉舒心中讶然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人啊。” 沈玉舒见他不说话,本想轻悄悄的出门,可是突然回想起来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儿,不由得心还是软了下来,回身到他身边蹲下伸手想要探他的脉搏。 不料她的手刚伸出去还没碰到他的手,便被他一把反握回来,锈叶更用一种警惕的目光望向她。 沈玉舒仿佛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痛的大喊道:“你做什么?” 他猛的将沈玉舒拉近,她便看到他满是戒备眼神,虚弱道:“你想做什么?” 沈玉舒见他吐字已不似方才那般精神,急切道:“我只是见你身体虚弱,想把个脉看看你的伤势。” 他听闻后眼神放松下来,手一松便倒在沈玉舒身上,沈玉舒吓的一屁股坐了下来,摇着晃着他的肩膀道:“大侠,你可不能这样啊,大侠你没事吧。” 过了好一阵儿绣叶才张口道:“我胸前衣襟里有疗伤的药。” 沈玉舒赶忙将手伸进他胸前的夜行衣里摸索,好一会儿后才摸出一个小药瓶。她打开药瓶轻轻用手扇了扇,气味儿便随着气流飘进了鼻腔。没想到这个绣叶还挺有能耐,连宫里用白玉血凝丸都有。这东西她也只在颜风的房间看到过一瓶,据说是颜风替皇帝炼什么长生丹后,皇帝赏的。 沈玉舒低头看了看还处在半昏迷状态的绣叶,叹了口气心中不住喊着倒霉,用力将他扶起平躺在用自己外衣铺好的地上。 沈玉舒不禁因寒冷而颤抖着身体,伸出手再次给绣叶把了脉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有些是血过多。 七. 银面夺人魂 4 沈玉舒见小惠一人手脚略显笨拙,上前帮她将晒好的药材装进事先准备好的麻袋中。这一次,小惠终于尝试着对沈玉舒露出了这几日来难得的笑容。 两人收好所有要带走的药材后,坐在药庐外的台阶上看着满目的绿柳成荫和逐渐消失粉白色。桃花梨花已渐开渐落,换上的深深浅浅的绿,遮住了刺眼的光,投下阴凉,缓和了人心的躁动不安。 “玉舒姐姐,你们还回来吗?” 沈玉舒看着她,这几个月沈玉舒和小惠一直在药庐忙来忙去,虽然前几天因为沈玉舒那断袖的言论,她对她有些疏离,可是沈玉舒还是觉得她很亲切。如今要离开,心中确实舍不得,可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把情绪弄得很煽情。她更怕煽情过后,自己的情绪再也无法收敛。 沈玉舒揉着有些酸痛的脖颈故意冲着小惠笑道:“这么舍不得我啊,那要不要我去求师父让师父跟丞相求求情,带你一起走?” 小惠听到沈玉舒这样说眼中一闪而过兴奋又转为黯淡,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的柳树枝条,“我从小就没有爹娘,是爷爷一直带我到十岁。那年家乡瘟疫,求了所有的大夫都不愿意去我们那里看病。爷爷不得不带我离开家乡逃命,但他还是得瘟疫死了,我年纪小没有办法只有卖身凑钱来葬爷爷。当时小少爷路过,看我可怜就带我回府做了丫鬟。小少爷带我进府后把我交给管家,就像是忘了我这个人似得不再过问,大家本来对我还挺好的可时间久了,见三少爷对我没什么意思,就变了模样。这丞相府的人心真是摸不透。” 小惠原来的生活怎么能和丞相府比,那种虽然穷苦但自由自在的日子和丞相府中四方天的日子本来就有着天壤之别。 沈玉舒听着她的故事,抬头看着已经当头的太阳,四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已经开始灼热隔着衣服的皮肤,她搂着小惠瘦弱的肩膀,笑着对她说:“你放心就算我走了,也不会让你回到那种任人欺负的日子,我会帮你的!” 小惠看着沈玉舒,眼含感激的抓着沈玉舒的手道:“玉舒姐姐,你真好!” 沈玉舒微笑着准备安慰小惠几句,却见前方有人走来。沈玉舒和小惠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土。待人到近处一看原来是荣楠,他脸上因为奔跑浸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沈玉舒见他气喘焦急的面容,第一个反应就是顾曦延出事了,急忙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抓着荣楠的胳膊就往顾曦延的听风苑去,途中竟是忘了问一句顾曦延究竟出了什么事。 却不想,这次不是顾曦延,而是那个一直看沈玉舒不顺眼的三公子顾曦明。 小霸王顾曦明不知怎么了,起了一身的疹子又红又痒,巧的是颜风和叶知秋出门办事,冯玉华一早出门行医都不在府中。顾曦延只好让荣楠来找沈玉舒过去看看。 听到顾曦延没事,她的心算是放下了,这些日子她都成了习惯总害怕他有什么闪失,毕竟这几个月来他都没有怎么吃过自己熬的药。虽然他看起来似乎都是伪装,但这件事沈玉舒至今也不知该如何与颜风解释。 二人刚到顾曦明住的清风苑门口,就听见里面丫鬟仆妇人声鼎沸,仿佛是在开过堂会般,不时还伴随着顾曦明的歇斯底里的叫喊声。 沈玉舒快步走进院门就看见顾曦延坐在轮椅上等在卧房外,目光难明,看来这个小霸王还真让顾曦延着急了,那个基本上足不出户的顾曦延竟然会亲自来清风苑。 顾曦延见沈玉舒来,目光诧异,“你怎么穿着一身儿就来了?” 沈玉舒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衫,上面还沾着来不及掸掉的药草渣子,而且膝盖上还有两个淡黄色的土印子。 她尴尬的笑了一声,“急匆匆的赶来也没时间收拾一衣服,还望二公子见谅,对了三公子是怎么了?” 顾曦延低沉着声音道:“今儿晌午,新到了南边的一种果子叫凤梨,专门请了南边儿的厨子给他弄了一盘尝鲜,结果吃下去没一会儿,就说是浑身痒的厉害,他非说有人要陷害他,给他下毒,你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顾曦延说到这里下意识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沈玉舒,“你……能把脉吧?” 沈玉舒心中吃瘪,此刻却不想丢了自己的面子,故意道:“能不能成只有瞧了才知道。”随后掸了掸膝盖上的土就进了屋。 屋中,丫鬟老妈子站了一地,都拿这个在床上翻来覆去喊痒的小霸王没辙儿。此刻一见沈玉舒,顿时噤了声连忙给她让开了一条道,可他们眼神中对她充满了怀疑,可能是没想到来的是她这个丞相府里出名的女断袖。 沈玉舒抿唇忽略投向自己的异样目光,走进检查,只见顾曦明脖子和脸上大大小小的起了很多红疹,此时他已把皮肤多处抠破。 沈玉舒心里已有了定论,正准备抓着他动来动去的手把脉时,顾曦明却立马甩开她的手吼道:“我不要这个丑女人给我瞧,颜风呢,给我找颜风来,你们就这么看着本少爷痒死吗!好!到时候本少爷叫你们一屋子的人陪葬!哎呀,痒死我了!” 沈玉舒看着他这个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当着一屋子人的面道:“有必要这么夸张吗?要死没那么容易,只是吃坏了东西身上起了几个疹子而已,开个药方喝了保准药到病除。”说着拿起他的手准备再把脉,可是这小霸王说什么都不让。 就在沈玉舒下了狠心不管怎样都要抓着他的手把脉的时候,顾曦延由荣楠背进了屋内,坐在床边对顾曦明道:“三弟,就让她给你把个脉,看看到底是怎么了,如果你一直这么痒下去,等父亲回来,这一屋子的人可真的比死都要难受了,听话!” 顾曦延这一席话让本来还在床上扭捏的顾曦明一下子静了下来,沈玉舒瞅准时机抓住了顾曦明的左手,探起脉来,许久沈玉舒问一旁站立的仆妇们道:“三少爷以前吃过这东西没?” 旁边颤微微的出来一个老妈子看了看沈玉舒,又看了看顾曦延道:“少爷从来没吃过,这是第一回见,吃的时候还说是酸甜可口,可是吃完没多久身上就起了红疹子。” 这就对了,沈玉舒放下顾曦明的手腕,对着顾曦延道:“他这是过敏,不过还好只是皮肤,等果子在他肚子里消化的差不多,红疹也就好了,否则呼吸停滞谁也帮不了他。我这里给他开一副助消化的药将果子早点排出体外,再在身上擦些清叶油,大概半个时辰疹子就能退,只是千万别用再用手挠否则要留疤。” 顾曦延不再说什么,只是扭头吩咐了下人,又安慰了一下躺在床上的顾曦明。 不一会儿下人拿来了清叶油,仔细的给顾曦明擦上,又按照沈玉舒的方子喂了几口药,果然等了不到半个时辰顾曦明身上的红疹明显消退了许多,一屋子的人也松了口气,顾曦明的神色也缓和了很多。 沈玉舒见他无碍,便主动请辞说药庐还有药材药清理。 沈玉舒走时本想再嘱咐顾曦明几句,只见他红彤彤的脸盯了她半天,之后转身不再理她。她心里暗笑,终究是个孩子气来的快去的也快,随即转身离开。 不料顾曦延紧跟着与沈玉舒一道出了清风苑。 一路无话,只听见顾曦延轮椅的木轮滑过地面留下咯吱咯吱的声响。 沈玉舒向天边望去,太阳已经开始微微偏西,听说颜风一大早带着叶知秋入了宫,也不知道颜风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沈玉舒脑海里两种记忆无时无刻不在打架,她不禁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叹了口气。 顾曦延却突然开口问道:“叹什么气,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非要做出一副尝遍世间百态的模样!” 沈玉舒百无聊赖望着路两旁翠绿的柳树条说道:“我只是觉得这日子过有些漫长,想早点回青月山!” “你不喜欢这里?”他平淡问道。 “相比之下还是山中的日子过的舒服,不像在这里总觉得很不自在。在山里的时候我才不用这么小心的过活。”沈玉舒直接告诉他现在的感受,她不期盼他能理解自己,但她确确实实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只是有些事情由不得自己做主。沈玉舒,要想报仇,就要忍常人不能忍受之苦,承常人不能承受之痛方可达成心愿。其实换做别的事情也是一样,自由自在固然好,可是对于心有所系的你来说,暂且先把它放置在一边当做一种美好的憧憬吧。就如勾践灭吴,越王的卧薪尝胆,亦如西施委身于吴王夫差。你也是读过书的,该知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他说的平淡,可在沈玉舒心头却如重锤一击。 顾曦延说的话语直达沈玉舒心底最深处,让她瞬时明白,想替沈玉舒报仇就必须将很多事情抛在脑后,她不能被不相关的事情所牵绊,或者对以前还有所留恋。既然选择了一种生活方式,就要坚持下去。可是她那时有时无的勇气,又怎么撑着她往前走? 沈玉舒低下头,不让眼里的思绪飘进他的眼眸。 “我知道你说的很对,只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难不成你想让我效仿西施去顾曦月身边探听消息,迷惑其心智?”沈玉舒望着他有一丝犹豫。 顾曦延让荣楠推着木轮椅来到听风苑后面碧荷池边的望月亭中,望着池塘对沈玉舒说道:“那倒不至于,我不是越王,你亦不是西施。可我在丞相府这些年也确实如卧薪尝胆,看尽世态炎凉。” 沈玉舒听他娓娓道来,自己却有些疲惫,趁他在看池塘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石凳上揉了揉工作了一天的腿,“其实我挺好奇,你是丞相的二公子,顾曦月不论怎么说都是你大哥,除非你能拿出确凿的证据将他绳之以法。否则你所有的复仇在外人眼中都是一场不顾亲情的背叛。” 顾曦延闻声让荣楠将轮车推至沈玉舒身边,之后荣楠也很识趣的退至亭外等候。 顾曦延看着沈玉舒不由得失笑道:“到现在你是真的搞不明白,还是故意在这里跟我打马虎眼儿?” 沈玉舒愣了,失笑分析道:“这样说很符合常理啊,我给你做个分析啊,他虽然和你不是一个母亲,可是是一个父亲。论血缘,你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什么样的仇恨可以跨越血脉亲情,丞相也不会让你杀了顾曦月啊。” 沈玉舒看着顾曦延,他却笑了起来目光有一丝沈玉舒不明白的情感道:“你以为,就算你从我这里知道我身体的真相,知道了沈府可能牵扯的朝堂动荡,你就真的了解我和这座丞相府了吗?” 听他这样说,沈玉舒心中咯噔一下,不知该如何将他的话接下去。 沈玉舒想,顾曦月贵为丞相长子嫡子,且母家又是早年的皇亲贵戚,对权力的欲望早已盖过了亲情,否则他不会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毒手。 沈玉舒的目光在对上顾曦延的一瞬间,对上了他专注望着她的眼神。沈玉舒不由得望着他的双眸失神了,脸也微微的红了起来,心不由自主的跳的很快,身体更是有些莫名的燥热。 她忙收回目光拿手充当扇子使,并将脸别过一边望着碧荷池的水面,岔开话题说道:“这才几月的天啊,就开始热起来了!” 顾曦延见她不肯再说,只得抬头看了看凉亭外的天道:“三日后起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这一路上不会太平。荣楠,找裁缝给舒姑娘做两身儿夏天的衣裙。既然是沈家后人就要有个沈家小姐的样子。” 沈玉舒刚想辩解几句,可是听到他说这一路不那么好走,突然疑惑问道:“不好走,怎么个不好走?”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露出少有的微笑道:“因为你怕死,所以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沈玉舒听着一阵语噎,顾曦延事到如今还不忘调侃她,真的是让她的头更加难受。 “昨晚丞相府周围有不明来历的黑衣人出动,你去了那么久没遇到什么事吧?” 沈玉舒心虚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腿,一下一下轻轻地砸着腿不耐烦的道:“要是有事,我就不会出现在你这里了。”沈玉舒说到这里忽的想起早前跟小惠的谈话,便问他道:“对了,二公子,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帮个小忙。” 顾曦延听沈玉舒这样说眼神里有了一丝玩弄的成分,像是沈玉舒怎么折腾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这也让沈玉舒不自觉的想起昨晚那双黑暗之中发出光芒的眼睛。 “什么事情还用得着你亲自求我?”他嘴角上扬了一个优美的弧度,一副从容自信的态度盯着沈玉舒。 沈玉舒站起身行至他面前蹲下身抬头望着他道:“公子记不记得在药庐打杂的小惠?她年纪太小了,丞相府里处处受人欺负,她不适合这里。” 顾曦延目光一转看着沈玉舒道:“你操心的事情还真多。当初是老三带她回来,这件事情你应该问老三,而不是我。” 沈玉舒见他拒绝连忙央求道:“小惠很可怜的,她父母双亡,是个孤儿不懂得丞相府里的规矩,你就发发慈悲让她有个好去处都不行吗?” 顾曦延目光柔和下来,“我听管家说,府里当初本是想给她点钱打发她走的,只是她一时死了亲人没地方可去留在了丞相府。你想让她离开这里,怕是得去问问当初带她回来的那个人肯不肯。” 沈玉舒怅然道:“啊,求你不行还得去求他啊。” 顾曦延哂笑,“你今日救了他,说不定他会答应你呢,毕竟小惠也不过一个下人罢了。但我劝你还是放弃的好,三弟的性子是我们兄弟里面最拗的,他本来就不待见你,你去求他,说不定他直接会把小惠赶出府,到时候小惠不但没了遮风避雨的地方,还会怨恨你帮倒忙。再者说,你自己的事情都没有搞清楚,还顾得上别人。” “可我答应小惠了……”沈玉舒坚定的说道。 顾曦延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沈玉舒的天真还是让他对之后的计划有了迟疑。这样的性子,几乎与他所期待可以帮他揭露顾曦月的能力,差的太远。 沈玉舒见他不说话便想着站起身来坐到一边,一边起身一边道:“二公子,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谁知蹲的久了腿脚一时血脉不畅,腿一软重心不稳又倒了下去,眼看就要摔在地上一个屁股蹲儿,没想到却被顾曦延伸手一把拉入怀中。 鼻尖飘来顾曦延身上淡淡的草药味儿夹杂着一丝丝檀木香气,他紧紧的搂着沈玉舒,瞧着沈玉舒样子许久道:“原来你身上是这股味道。” 这句话放在他们二人这般近距离的情境里,颇有调戏的意味在里面。 沈玉舒本来已经到嘴边感谢的话一句被他这样一说顿时噎在了嘴中,只觉得心跳的一下比一下厉害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似的,赶忙用力推开他。 她慌乱的站起身来,脸早已红到了脖子根儿,沈玉舒心中涌现无尽的委屈,气愤瞪着他,指着他跺脚道:“你们兄弟都是一路人!”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 沈玉舒不禁暗骂,该死的顾曦延,看我年纪小好欺负!早晚有一天要让你们刮目相看! 七. 银面夺人魂 3 天空无月,只余廊下灯笼里的微弱光线透过窗棂照射进了药庐,映射在绣叶银色的面具之上。 沈玉舒看着他的面具心中想道:“他这个大侠当的实属有点窝屈。不是听闻说江湖上的大侠都是受人敬仰万人瞩目,而且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的吗,怎么我认识的大侠疑似被人追杀还受了伤,除了脸上的面具还真看不出哪一点像个大侠。” 沈玉舒揣着疑问起身点了一盏油灯,又蹲了下来,伸手本想解开他脸上的面具,后来一想,人家本来就不愿意用真面目示人,自己这样冒然揭开他的面具,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杀人灭口。一想到这里,沈玉舒脊背上瞬间冷汗涔涔,还是不揭为妙。 于是沈玉舒将油灯放在他头顶的位置,又将另一只手中拿着的小药瓶儿打开,倒了两粒白玉血凝丸,用手指揉碎。 刚想脱下他的上衣,不料绣叶却转醒盯着她的动作道:“你又想做什么?” 沈玉舒抿了抿唇解释道:“大侠,小人要给大侠您治伤啊,如果不脱掉您老人家的上衣,我怎么把药涂在你的伤口上啊,不涂在伤口上怎么止血啊,不止血,你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你脱吧,但不准碰面具,否则灭了你!”他虚弱的说着,还煞有介事的紧了紧手里的长剑。 沈玉舒见状咽了口唾沫,幸亏方才没有揭开面具,真是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 她听话的点了点头,在他目光的注视下,脱下了他的上衣。黑色的衣物看不出血迹,可是一脱掉外衣,只见他里面所穿的月白色亵衣早已是鲜红一片,右胸口上还汩汩的流着血。沈玉舒心下感叹,这个人耐力真是非人,流这么多血,还可以跟她淡定的进了丞相府,还一路不紧不慢的走到药庐,不愧是树叶大侠。 沈玉舒见此情形,赶忙拿过桌上的剪刀,将他的内衣沿着伤口部分一点一点剪下,又用清水一点一点将黏在伤口上的布料退了下来。 饶是灯光暗淡,沈玉舒也感觉到了他微微因疼痛颤抖的身体,于是她很应景的一边清理伤口一边安慰他道:“很疼吧,你忍忍啊,一会儿就好。我下手很轻的,不会对你造成二次伤害。你即知我是颜风的弟子,那你一定知道我的医术是我师父三个徒儿里最好的,你这点伤不算什么,我保证你过几天就活蹦乱跳的,就像从来没受过伤一样。” 绣叶听到沈玉舒这样说,倒是真的被逗笑了道:“你这张嘴,怎么这么多话。” 沈玉舒微笑着将黏在伤口上最后一点布料揭下来,又拿着清水清洗伤口,“我从小跟我师父生活在山上,没什么朋友,除了我以外唯一的女子就是师姐,我师姐虽是个大美女,可我们从小斗嘴斗大的,可能也是我现在这么多话的原因吧。” 绣叶平躺着看着黑漆漆的房顶,“怪不得,我听说你师姐长得如花似玉,很多京都的贵公子都想一睹芳容,就连这丞相府的大公子顾曦月都曾公开想纳你师姐为妾。奈何你师姐脾气执拗且行踪不定,实在是只闻其人不见其身。” 沈玉舒冷哼一声道:“那个大色鬼,师姐才不会跟他。” “那你呢?”他突然问道。 沈玉舒手中动作一滞,锈叶感觉出话语的唐突,借着长剑撑起身来,“对不起,在下冒犯姑娘了。” 沈玉舒对他笑了笑道:“没什么冒犯的,我只是没想过你会这么问。” 沈玉舒清理完伤口,便将一直拿在手里的两粒白玉血凝丸揉碎,轻轻涂在他的伤口上,继续道:“那个色鬼,怎么会看上他,我就是看上顾曦延也不会看上那个恶心人的顾曦月啊。更何况,大侠,我今年才十五岁,说这些会不会有些太早了?” “哦,十五岁也是到了问媒定亲的时候了,难不成姑娘心中所爱竟不是你师姐,而是丞相府的二公子?”他打趣的问道。 沈玉舒见他此时有了精神,故意下手重了一点道:“大侠您问的太多了吧!” 绣叶吃痛捂着自己的胸口道:“你这丫头,下手也忒重了!”说着一手捏拳便想打沈玉舒。 沈玉舒故意把脸支在他面前,指着自己的脸对他道:“有本事你打死我,恩将仇报,不怕遭报应?” 沈玉舒刚说完这一句话,不料门外突然传来冯玉华的声音,“舒儿,是你在里面吗,师父让我来看看你回来了没有。我告诉你你最好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否则回到山上看我怎么收拾你!快回去睡觉,别连累我被师父骂!” 沈玉舒心中一慌,望着绣叶,他也有些慌神的望着她。沈玉舒长出一口气,赶忙使眼色让他把油灯吹灭,而后站起身走到药庐门口,将门打开一条缝儿钻了出去。 沈玉舒赔笑着道:“这不是回来了吗,我想起有些药材可能还要归置,便直接来药庐了。” 冯玉华有些不相信的上下打量她,“归置?你一个人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药庐里归置药材,你当我傻吗……你的外衣呢?咦,你身上哪来的血?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冯玉华赶忙拉起沈玉舒的手探脉,沈玉舒忙挥手道:“不是我的血,要是我的血,我这会儿还能在这里跟你说话,是……” 冯玉华这时已经绕过她要进门,沈玉舒见状赶忙拦住冯玉华道:“今日清明,有些人家里用狗血祭天辟邪,我路上走的急,打翻了人家盛狗血的盆子,才弄了自己一身的脏,这不想回来洗洗的,又怕打扰你休息。” 冯玉华这时才松了口气,“你想吓死我吗,我以为你怎么了,害我跟师父还有师兄担心,马上就要回山里了,你最好给我乖一点,要不然不用我收拾你,师父他老人家也不会放过你!” 沈玉舒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师姐教训的是,我一定听话。还请师姐先回去,我拿了外衣随后就来。” 冯玉华听言不再理她,径自回了一旁的房间。沈玉舒也松了口气进了药庐,并将门从里闩好。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绣叶身边,坐在他身旁,此时借着微弱的夜光沈玉舒看到他早已将衣物都穿戴整齐。 沈玉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干笑了两声撇了撇嘴没了下文。绣叶倒是靠近沈玉舒身边看着她道:“狗血?姑娘可是在隐喻在下是一条狗?” 沈玉舒连忙惊恐的摇了摇手道:“公子你误会了,方才,方才是我编瞎话我可没有羞辱公子的意思啊!” 他复又靠近一点,“没有最好,今日你救了在下,在下感激不尽,现下在下要休息了,还请姑娘出去。” 这逐客令下的也太过于干涩了点,不过沈玉舒还是点了点头,从地上爬起来,三步并做两步的跑了出来。 沈玉舒出了药庐,看着深蓝色的夜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方才的恐惧也烟消云散,这才将方才他给她的东西拿出来细细观看。 救个来路不明的大侠,不对,是绣叶公子,居然能给她一片金叶子。这金叶子摸着感觉都不一般一定是纯金的! 人类对金钱的原始欲望,让沈玉舒心情大为舒畅一路高兴的捏着金叶子回了寝室。 此时冯玉华早已入睡,沈玉舒不敢点灯,拿着金叶子将窗户打开一条儿缝对着微弱的星光仔细观察,叶子光泽剔透在夜里都闪烁着诱人的金光,许久沈玉舒像是做贼一般,偷偷的回头望了望冯玉华的床铺,还好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她这才安下心来,转头继续对着星光把金叶子放在嘴里轻轻咬了一下,心中赞叹,看来当大侠在这个时代,还是有钱赚的,并不像小说里写的那般,穷困潦倒。这也算是来到这个时代,她自己赚的第一笔钱。此刻竟是无比满足。只是,这个东西目前来说是信物,她只能留着,无法变现。 “那么晚回来,打扰我睡觉也就罢了,还对着窗户发呆,大半夜小心府里下人以为你发癫了!” 不得不说冯玉华的功夫真的很好,只是这个时代,对于女性的压迫,不允许她在外如侠女一般,否则以冯玉华的心性,不可能只是在京郊做义诊,而是游遍天下行侠仗义。 冯玉华醒了这么久沈玉舒居然都没发现,成功的将她从得到金子喜悦中惊醒。 沈玉舒撇了撇嘴的躺下睡觉,只听见冯玉华翻了个身又睡下。 今晚好累,沈玉舒刚一躺下就睡的迷糊起来,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道:“从小到大师父最宠的就是你,最担心的也只有你,你却偏偏不听劝。唉,真是个麻烦精!” 沈玉舒睡梦里一直在思考这一句话,她到底怎么不听劝,只是心里那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早已烧的她没了方向,她只想尽快解决这件事,不想再拖下去了。 沈玉舒睁开双眼的时候,太阳已经全部浮现在了东方。她顺着窗户望着圆圆的金灿灿的太阳,心中想道:“这太阳的颜色跟金子一样,就跟金灿灿的叶子似得。” 一想到这里沈玉舒猛然一拍脑袋,糟了,她答应寅时带绣叶出府的怎么就睡过头了。回身望向冯玉华的床铺,此刻早已没了人影,心中不由怨恨对方醒了居然不叫她起床。 于是她赶忙穿戴好衣物就往药庐奔去。不想推开门,只见小惠一人收拾药材,再无其他人。 沈玉舒见小惠望着她的神色依旧胆怯,只好友好的冲她笑了笑。小惠也不自然的笑了笑,便着手自己的事情。沈玉舒见小惠忙活时似乎神色如常,便心虚的瞥了一眼昨夜绣叶所在的角落。那里已经空空如也,堆满了小惠整理好的药材。 沈玉舒不由松了一口气自嘲,像他那样的人,又怎么会需要自己带他出府?可她随即摸了摸还握在手中的金叶子。不论怎么说,这片叶子也算是这场萍水相逢的回报。 八. 旧恨现端倪 1 傍晚,冯玉华回到药庐二话不说抓着沈玉舒进了她们住的房间。她四处张望了一圈确保无人偷听,才对沈玉舒说道:“你是傻还是蠢啊,报仇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沈玉舒看了冯玉华一眼,转而望着夕阳下的垂柳,“不论是谁,不论他用什么手法,只要能帮我找出当年残害沈家的元凶,助我查明真相,其他的我不在乎!” 冯玉华失笑甩开沈玉舒的臂膀,第一次用一种她从未有过的黯淡目光望着沈玉舒,“你知不知道你会被他玩儿死!”随即叹息一声,“师父命我和师兄保护你,还要我们助你报仇,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让你有事。我问了师父许久,师父才道出原委。舒儿,你知道吗,因为你,我们的人生都将不再安逸。” 沈玉舒心头浮上一阵刺痛,这件事原本该是她自己的事,不该牵涉其他人。沈玉舒望着冯玉华,一瞬间两人相顾无言,她心中愧疚不知该怎么样说才能表达自己的歉疚,只好转身回到自己床边整理衣物。 冯玉华看着一言不发的沈玉舒实在忍不住一把扯着她来到角落,焦急道:“你难道真的不知顾曦延他是将你当做了活靶子,让你去送死吗!” 沈玉舒诧异,冯玉华见她表情疑惑不由放开了她的双臂,失笑,“你是真的不知道。” 冯玉华颓丧的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绿柳随风摇摆,“今日我偷听到师父和顾曦延的对话,他们将你是沈家遗孤的事情传了出去。只怕现在已然闹的满城风雨,那些觊觎你沈家家产的,或是当年参与灭门的人,只怕现在正在磨刀霍霍等着你踏出这丞相府。” 沈玉舒心头一沉,怪不得顾曦延告诉她这一路不好走,原来是这个意思,他想揪出幕后真凶来确保自己的判断,她便是那个绝佳的诱饵。 可他为什么偏偏不告诉她,他的计划里她的身份是一个诱饵?思罢,沈玉舒将手中的衣物往床上一扔,也不顾冯玉华的在身后的叫喊冲出了院门。 只是她刚出院门,便被身后追上来的冯玉华一把扯住了衣袖,冯玉华脸上还挂着怒气,“你要做什么?” 沈玉舒甩开对方的手,“所以他们就可以瞒着我,什么都不让我知道,就连我自己成了他顾曦延的诱饵,我也得听之任之,不能有丝毫违背,就连问一问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既然不信任我,又为何要用我来做这个局!”说罢沈玉舒头也不回的往听风苑行去。 只听冯玉华在她身后怒道:“你去吧,你就是去了又能怎样,沈玉舒我告诉你,你想让他为你找出真凶就是给自己找死,到时候别怪我没拦着你!” 沈玉舒听着冯玉华的话语不由捂着耳朵不想再听任何一句话,一路狂奔,满脑子都是顾曦延的那难得一见的笑脸和那双深邃的眼眸。 如果顾曦延所有的计划只能给自己带来死亡,她也得问的清楚,不能再莫名其妙被他利用。 沈玉舒怒气冲冲来到听风苑外时,却听见院子里隐隐约约传来丝竹管弦之声,本来一腔怒火却在这时像是被人迎头浇了一壶凉水,打起了退堂鼓。 她站在院落外,听着里面管弦嘈嘈切切,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为什么他还可以在这里听曲儿,她却在为了曾经沈玉舒的一腔仇恨被从身到心的折磨。 就在沈玉舒决定踏进门质问顾曦延时,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已越过院门冲她扑了过来。因为距离太近她躲闪不及跟来人撞了个满怀。成年男子的重量毫无防备的冲过来,撞得她头晕目眩脚步不稳,正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来时突然身子一紧已被人搂住腰身挣脱不开。 她抬头望去,却逆着光根本看不清来人的面目,一股酒腥味儿却随着那人的靠近随之传入鼻腔,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只听那人自上而下的气息不断吹向她的头顶,“曦延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姑娘,穿的破破烂烂的,本公子怎么从未见过?” 说罢,不顾沈玉舒的反抗拉着她的手就往听风苑里走,一边走他还一边兴奋道:“终于发现了一个,等会儿你就伺候小爷我吧,伺候好了赏你一个大金钉子!” 对方的举动让她心中方才泄了的怒气全化作想逃离这里的冲动,更是在心中哭喊道真的是要赶快离开这个格格不入的丞相府才好。 沈玉舒再见到顾曦延时,这小小的听风苑中已经聚满了各种各样女子和形形色色的男子。莺莺燕燕,三三两两早已醉的东倒西歪,只有一旁的乐伶还在不断奏着调情的艳俗曲目,活跃着这奢靡之气浓郁的宴会。 拉着沈玉舒的这个看不清面貌只有背影的男子,带着她穿过这些人群来到了顾曦延的面前。 这时沈玉舒才发现顾曦延早已喝的烂醉,脸颊通红眼神迷离,怀里还抱着一个露着半抹香肩的女子。那女子的媚眼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妖艳,双颊通红嘴唇显得红润至极,眼神极尽魅惑,想是喝的也不少。 沈玉舒看着身边这个一直不肯放开她的人,再看看眼前这幅香艳的画面跟顾曦延微醺迷离的眼神,还有那只在女子身上肆无忌惮游走的手,心中一阵厌恶。 男性本色,果然不分时代。 她心中本存的一些对顾曦延的好感,此时也是荡然无存,于是她用力再用力使劲想把那只牵着她的爪子掰开,没想那人察觉到了动作,在她用力挣脱时猛然放开了她的手。 沈玉舒抬头望着他一愣,一个屁股坐在了顾曦延面前的地上,周围的人们都因她的狼狈大笑不止,包括那个方才突然松手的男子。 骤然被人当众戏弄出丑,沈玉舒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此时就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忙一骨碌站起身来,眼睛的余光瞥见顾曦延眼中闪过的一丝鄙夷。 沈玉舒心里委屈强忍着哭泣,站在一旁揉着被拉的酸痛的手腕,身旁的那人又用力捣着沈玉舒的胳膊说:“曦延,这丫头是谁,怎么以前在丞相府里没见过。站在听风苑门口半天,想进来干嘛不直接进来,好让我也有个伴儿啊,你看你这里所有人都有红袖添香,我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说罢他又将目光转向沈玉舒望着她道:“来来来,陪爷喝两杯,虽然你长得不怎么样,不过我看着还是顺眼的,有胜于无嘛。刚才咱俩可是说好的,把爷伺候好了给你一个金锭子。” 他说着随手拿起身边案几上的酒杯,将沈玉舒拉到他怀里便开始往她嘴里灌酒。 沈玉舒推搡不过,眼看一杯酒就要让他倒在自己衣服上,顾曦延这才开口道:“灵轩,戏弄一个小丫头多没意思。” 可惜顾曦延这一声儿说的实在是太晚,沈玉舒早已忍无可忍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那个叫灵轩的家伙脸上。 本来愉悦的气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彻底搅了局,所有人包括顾曦延在内脸色大变,瞪大着眼睛瞧着沈玉舒。 那个灵轩也是如梦初醒一般一脸惊愕的瞪着沈玉舒,之后他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沈玉舒怒道:“放肆!”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沈玉舒自己也愣住了,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动手打人,上一世自己在学校哪怕因为不爱交际被同学孤立,锁在卫生间里戏弄,她都从来没有想过要还手,只是等着教导处的老师来处理所有的事情。 可如今,看着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那些欺负自己的人,她悲从中来,难道非要动手才是解决一切暴力的途径吗?王法何在,公理又何在! 这个社会里,打了位高者叫做以下犯上,她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她比任何人都更快反应过来这件事情严重性。她不能连累了颜风他们,所以她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灵轩就向外跑去。 沈玉舒向外跑着,泪水却还是忍不住的留了下来,她为何要受这样的屈辱,去承担不属于她的一切?她在这些人眼里又算什么,难道真的如冯玉华所说只是一个棋子,一个诱饵。那顾曦延前些日子对她的语重心长和安慰,又算什么,又跟逗弄一只猫狗有很么区别? 原来一切不过是她的自我感动,自作多情,当权者又怎会怜惜像她这样的人。在他们眼里,沈家又算什么,不过是可以用来对付他人的踏脚石罢了。更何况与他们而言,她不过是一条可有可无的人命。 沈玉舒越跑越快,直到离开听风苑一大段距离时,才感觉到身后似乎一直有人跟着她跑。她下意识以为是那个叫灵轩的人追上来要打她解恨,这样一想更是不敢回头看一眼,而是更加拼命地往前跑,只是后面的人脚程追的太紧,还没一会儿她就跑不动了。 沈玉舒停下来喘着粗气,想既然如此不如让他打两巴掌解气好了,不然这样追着她在丞相府里狂奔传出去又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更何况她这条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没了。 想通之后,沈玉舒长出一口气闭着眼睛转身道:“要打就打,何苦追着我跑了这么久,至于吗?” 只听一个熟悉的男子也喘着气道:“舒姑娘是我,荣楠。您怎么跑那么快!” 沈玉舒一听是荣楠,这才放心睁开双眼,诧异道:“荣大哥,你干嘛一路上不出声,我以为是……你追这我做什么?难不成二公子现在就要我去偿命吗?” 荣楠喘了口气道:“姑娘跑那么快,我就是追都来不及哪还有力气出声叫你,再者说这一带距离大公子的风月雅苑甚近,小人也是怕惊动大公子啊。我是来告诉你,方才你打的是谁。” 沈玉舒心一沉,不再追问,而荣楠已自顾自的说了起来,“那位公子是神武将军文灵宇最宠爱的弟弟,如今刚继任的大理寺少卿的文灵轩。” 沈玉舒愣在原地,她知道顾曦延的座上宾一定是大有来头,可没想到他这么有来头,听冯玉华说过,这神武将军可是大安国一等护国大将军,文家更是世代戍守边关的良将。 只是这个大理寺少卿文灵轩,在冯玉华嘴里不就是京都人传言跟顾曦延搞断袖的那个人吗,她竟然打了顾曦延的相好! 一想到顾曦延的眼神,沈玉舒浑身一颤,她这一次在劫难逃。 荣楠见沈玉舒面色凝重不说话,知道这小丫头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忙安慰道:“我追来就是想告诉你,文公子性子温和谦逊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也不会跟你一个小丫头置气。你放心,今夜的事情大家不过当个风月场上的笑料,说一说就完了,谁也不会怪罪你,你放心去休息就是了。” 听了他这话,沈玉舒心中一阵冷笑,文灵轩不会找她的麻烦,不代表顾曦延不会为了自己的相好给她小鞋穿。 正想着,荣楠又开口道:“对了,公子交代姑娘明日午时过后,请到听风苑来一趟,还望您能带好您的家传信物。公子说,你明白他说的是何物。” 沈玉舒咽了口唾沫缓了口气儿,看来他是有图谋的所以才会如此放任她,可是他如何知晓自己有家传信物的?于是忙道:“我身上可没有,他倒是可以去岩州沈家老宅子里面搜一搜翻一翻。” 荣楠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在下还要回去伺候公子,就不送姑娘回去了。”说完他躬身作揖,也不再理会沈玉舒,转身向听风苑的方向行去。 沈玉舒望着荣楠远去的背影,双手下意识捂上心口的位置,那是沈母临终前给她最后的念想,是沈玉舒记事起就被贴身收藏的东西。只是,她没想到,除了自己,这件东西竟然还有用。 她不禁自嘲一笑,沈玉舒啊沈玉舒,这一生开局就这么多的挫折,我到此刻竟也不知帮你报仇是对是错了。 七. 银面夺人魂 4 沈玉舒见小惠一人手脚略显笨拙,上前帮她将晒好的药材装进事先准备好的麻袋中。这一次,小惠终于尝试着对沈玉舒露出了这几日来难得的笑容。 两人收好所有要带走的药材后,坐在药庐外的台阶上看着满目的绿柳成荫和逐渐消失粉白色。桃花梨花已渐开渐落,换上的深深浅浅的绿,遮住了刺眼的光,投下阴凉,缓和了人心的躁动不安。 “玉舒姐姐,你们还回来吗?” 沈玉舒看着她,这几个月沈玉舒和小惠一直在药庐忙来忙去,虽然前几天因为沈玉舒那断袖的言论,她对她有些疏离,可是沈玉舒还是觉得她很亲切。如今要离开,心中确实舍不得,可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把情绪弄得很煽情。她更怕煽情过后,自己的情绪再也无法收敛。 沈玉舒揉着有些酸痛的脖颈故意冲着小惠笑道:“这么舍不得我啊,那要不要我去求师父让师父跟丞相求求情,带你一起走?” 小惠听到沈玉舒这样说眼中一闪而过兴奋又转为黯淡,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的柳树枝条,“我从小就没有爹娘,是爷爷一直带我到十岁。那年家乡瘟疫,求了所有的大夫都不愿意去我们那里看病。爷爷不得不带我离开家乡逃命,但他还是得瘟疫死了,我年纪小没有办法只有卖身凑钱来葬爷爷。当时小少爷路过,看我可怜就带我回府做了丫鬟。小少爷带我进府后把我交给管家,就像是忘了我这个人似得不再过问,大家本来对我还挺好的可时间久了,见三少爷对我没什么意思,就变了模样。这丞相府的人心真是摸不透。” 小惠原来的生活怎么能和丞相府比,那种虽然穷苦但自由自在的日子和丞相府中四方天的日子本来就有着天壤之别。 沈玉舒听着她的故事,抬头看着已经当头的太阳,四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已经开始灼热隔着衣服的皮肤,她搂着小惠瘦弱的肩膀,笑着对她说:“你放心就算我走了,也不会让你回到那种任人欺负的日子,我会帮你的!” 小惠看着沈玉舒,眼含感激的抓着沈玉舒的手道:“玉舒姐姐,你真好!” 沈玉舒微笑着准备安慰小惠几句,却见前方有人走来。沈玉舒和小惠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土。待人到近处一看原来是荣楠,他脸上因为奔跑浸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沈玉舒见他气喘焦急的面容,第一个反应就是顾曦延出事了,急忙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抓着荣楠的胳膊就往顾曦延的听风苑去,途中竟是忘了问一句顾曦延究竟出了什么事。 却不想,这次不是顾曦延,而是那个一直看沈玉舒不顺眼的三公子顾曦明。 小霸王顾曦明不知怎么了,起了一身的疹子又红又痒,巧的是颜风和叶知秋出门办事,冯玉华一早出门行医都不在府中。顾曦延只好让荣楠来找沈玉舒过去看看。 听到顾曦延没事,她的心算是放下了,这些日子她都成了习惯总害怕他有什么闪失,毕竟这几个月来他都没有怎么吃过自己熬的药。虽然他看起来似乎都是伪装,但这件事沈玉舒至今也不知该如何与颜风解释。 二人刚到顾曦明住的清风苑门口,就听见里面丫鬟仆妇人声鼎沸,仿佛是在开过堂会般,不时还伴随着顾曦明的歇斯底里的叫喊声。 沈玉舒快步走进院门就看见顾曦延坐在轮椅上等在卧房外,目光难明,看来这个小霸王还真让顾曦延着急了,那个基本上足不出户的顾曦延竟然会亲自来清风苑。 顾曦延见沈玉舒来,目光诧异,“你怎么穿着一身儿就来了?” 沈玉舒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衫,上面还沾着来不及掸掉的药草渣子,而且膝盖上还有两个淡黄色的土印子。 她尴尬的笑了一声,“急匆匆的赶来也没时间收拾一衣服,还望二公子见谅,对了三公子是怎么了?” 顾曦延低沉着声音道:“今儿晌午,新到了南边的一种果子叫凤梨,专门请了南边儿的厨子给他弄了一盘尝鲜,结果吃下去没一会儿,就说是浑身痒的厉害,他非说有人要陷害他,给他下毒,你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顾曦延说到这里下意识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沈玉舒,“你……能把脉吧?” 沈玉舒心中吃瘪,此刻却不想丢了自己的面子,故意道:“能不能成只有瞧了才知道。”随后掸了掸膝盖上的土就进了屋。 屋中,丫鬟老妈子站了一地,都拿这个在床上翻来覆去喊痒的小霸王没辙儿。此刻一见沈玉舒,顿时噤了声连忙给她让开了一条道,可他们眼神中对她充满了怀疑,可能是没想到来的是她这个丞相府里出名的女断袖。 沈玉舒抿唇忽略投向自己的异样目光,走进检查,只见顾曦明脖子和脸上大大小小的起了很多红疹,此时他已把皮肤多处抠破。 沈玉舒心里已有了定论,正准备抓着他动来动去的手把脉时,顾曦明却立马甩开她的手吼道:“我不要这个丑女人给我瞧,颜风呢,给我找颜风来,你们就这么看着本少爷痒死吗!好!到时候本少爷叫你们一屋子的人陪葬!哎呀,痒死我了!” 沈玉舒看着他这个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当着一屋子人的面道:“有必要这么夸张吗?要死没那么容易,只是吃坏了东西身上起了几个疹子而已,开个药方喝了保准药到病除。”说着拿起他的手准备再把脉,可是这小霸王说什么都不让。 就在沈玉舒下了狠心不管怎样都要抓着他的手把脉的时候,顾曦延由荣楠背进了屋内,坐在床边对顾曦明道:“三弟,就让她给你把个脉,看看到底是怎么了,如果你一直这么痒下去,等父亲回来,这一屋子的人可真的比死都要难受了,听话!” 顾曦延这一席话让本来还在床上扭捏的顾曦明一下子静了下来,沈玉舒瞅准时机抓住了顾曦明的左手,探起脉来,许久沈玉舒问一旁站立的仆妇们道:“三少爷以前吃过这东西没?” 旁边颤微微的出来一个老妈子看了看沈玉舒,又看了看顾曦延道:“少爷从来没吃过,这是第一回见,吃的时候还说是酸甜可口,可是吃完没多久身上就起了红疹子。” 这就对了,沈玉舒放下顾曦明的手腕,对着顾曦延道:“他这是过敏,不过还好只是皮肤,等果子在他肚子里消化的差不多,红疹也就好了,否则呼吸停滞谁也帮不了他。我这里给他开一副助消化的药将果子早点排出体外,再在身上擦些清叶油,大概半个时辰疹子就能退,只是千万别用再用手挠否则要留疤。” 顾曦延不再说什么,只是扭头吩咐了下人,又安慰了一下躺在床上的顾曦明。 不一会儿下人拿来了清叶油,仔细的给顾曦明擦上,又按照沈玉舒的方子喂了几口药,果然等了不到半个时辰顾曦明身上的红疹明显消退了许多,一屋子的人也松了口气,顾曦明的神色也缓和了很多。 沈玉舒见他无碍,便主动请辞说药庐还有药材药清理。 沈玉舒走时本想再嘱咐顾曦明几句,只见他红彤彤的脸盯了她半天,之后转身不再理她。她心里暗笑,终究是个孩子气来的快去的也快,随即转身离开。 不料顾曦延紧跟着与沈玉舒一道出了清风苑。 一路无话,只听见顾曦延轮椅的木轮滑过地面留下咯吱咯吱的声响。 沈玉舒向天边望去,太阳已经开始微微偏西,听说颜风一大早带着叶知秋入了宫,也不知道颜风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沈玉舒脑海里两种记忆无时无刻不在打架,她不禁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叹了口气。 顾曦延却突然开口问道:“叹什么气,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非要做出一副尝遍世间百态的模样!” 沈玉舒百无聊赖望着路两旁翠绿的柳树条说道:“我只是觉得这日子过有些漫长,想早点回青月山!” “你不喜欢这里?”他平淡问道。 “相比之下还是山中的日子过的舒服,不像在这里总觉得很不自在。在山里的时候我才不用这么小心的过活。”沈玉舒直接告诉他现在的感受,她不期盼他能理解自己,但她确确实实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只是有些事情由不得自己做主。沈玉舒,要想报仇,就要忍常人不能忍受之苦,承常人不能承受之痛方可达成心愿。其实换做别的事情也是一样,自由自在固然好,可是对于心有所系的你来说,暂且先把它放置在一边当做一种美好的憧憬吧。就如勾践灭吴,越王的卧薪尝胆,亦如西施委身于吴王夫差。你也是读过书的,该知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他说的平淡,可在沈玉舒心头却如重锤一击。 顾曦延说的话语直达沈玉舒心底最深处,让她瞬时明白,想替沈玉舒报仇就必须将很多事情抛在脑后,她不能被不相关的事情所牵绊,或者对以前还有所留恋。既然选择了一种生活方式,就要坚持下去。可是她那时有时无的勇气,又怎么撑着她往前走? 沈玉舒低下头,不让眼里的思绪飘进他的眼眸。 “我知道你说的很对,只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难不成你想让我效仿西施去顾曦月身边探听消息,迷惑其心智?”沈玉舒望着他有一丝犹豫。 顾曦延让荣楠推着木轮椅来到听风苑后面碧荷池边的望月亭中,望着池塘对沈玉舒说道:“那倒不至于,我不是越王,你亦不是西施。可我在丞相府这些年也确实如卧薪尝胆,看尽世态炎凉。” 沈玉舒听他娓娓道来,自己却有些疲惫,趁他在看池塘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石凳上揉了揉工作了一天的腿,“其实我挺好奇,你是丞相的二公子,顾曦月不论怎么说都是你大哥,除非你能拿出确凿的证据将他绳之以法。否则你所有的复仇在外人眼中都是一场不顾亲情的背叛。” 顾曦延闻声让荣楠将轮车推至沈玉舒身边,之后荣楠也很识趣的退至亭外等候。 顾曦延看着沈玉舒不由得失笑道:“到现在你是真的搞不明白,还是故意在这里跟我打马虎眼儿?” 沈玉舒愣了,失笑分析道:“这样说很符合常理啊,我给你做个分析啊,他虽然和你不是一个母亲,可是是一个父亲。论血缘,你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什么样的仇恨可以跨越血脉亲情,丞相也不会让你杀了顾曦月啊。” 沈玉舒看着顾曦延,他却笑了起来目光有一丝沈玉舒不明白的情感道:“你以为,就算你从我这里知道我身体的真相,知道了沈府可能牵扯的朝堂动荡,你就真的了解我和这座丞相府了吗?” 听他这样说,沈玉舒心中咯噔一下,不知该如何将他的话接下去。 沈玉舒想,顾曦月贵为丞相长子嫡子,且母家又是早年的皇亲贵戚,对权力的欲望早已盖过了亲情,否则他不会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毒手。 沈玉舒的目光在对上顾曦延的一瞬间,对上了他专注望着她的眼神。沈玉舒不由得望着他的双眸失神了,脸也微微的红了起来,心不由自主的跳的很快,身体更是有些莫名的燥热。 她忙收回目光拿手充当扇子使,并将脸别过一边望着碧荷池的水面,岔开话题说道:“这才几月的天啊,就开始热起来了!” 顾曦延见她不肯再说,只得抬头看了看凉亭外的天道:“三日后起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这一路上不会太平。荣楠,找裁缝给舒姑娘做两身儿夏天的衣裙。既然是沈家后人就要有个沈家小姐的样子。” 沈玉舒刚想辩解几句,可是听到他说这一路不那么好走,突然疑惑问道:“不好走,怎么个不好走?”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露出少有的微笑道:“因为你怕死,所以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沈玉舒听着一阵语噎,顾曦延事到如今还不忘调侃她,真的是让她的头更加难受。 “昨晚丞相府周围有不明来历的黑衣人出动,你去了那么久没遇到什么事吧?” 沈玉舒心虚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腿,一下一下轻轻地砸着腿不耐烦的道:“要是有事,我就不会出现在你这里了。”沈玉舒说到这里忽的想起早前跟小惠的谈话,便问他道:“对了,二公子,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帮个小忙。” 顾曦延听沈玉舒这样说眼神里有了一丝玩弄的成分,像是沈玉舒怎么折腾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这也让沈玉舒不自觉的想起昨晚那双黑暗之中发出光芒的眼睛。 “什么事情还用得着你亲自求我?”他嘴角上扬了一个优美的弧度,一副从容自信的态度盯着沈玉舒。 沈玉舒站起身行至他面前蹲下身抬头望着他道:“公子记不记得在药庐打杂的小惠?她年纪太小了,丞相府里处处受人欺负,她不适合这里。” 顾曦延目光一转看着沈玉舒道:“你操心的事情还真多。当初是老三带她回来,这件事情你应该问老三,而不是我。” 沈玉舒见他拒绝连忙央求道:“小惠很可怜的,她父母双亡,是个孤儿不懂得丞相府里的规矩,你就发发慈悲让她有个好去处都不行吗?” 顾曦延目光柔和下来,“我听管家说,府里当初本是想给她点钱打发她走的,只是她一时死了亲人没地方可去留在了丞相府。你想让她离开这里,怕是得去问问当初带她回来的那个人肯不肯。” 沈玉舒怅然道:“啊,求你不行还得去求他啊。” 顾曦延哂笑,“你今日救了他,说不定他会答应你呢,毕竟小惠也不过一个下人罢了。但我劝你还是放弃的好,三弟的性子是我们兄弟里面最拗的,他本来就不待见你,你去求他,说不定他直接会把小惠赶出府,到时候小惠不但没了遮风避雨的地方,还会怨恨你帮倒忙。再者说,你自己的事情都没有搞清楚,还顾得上别人。” “可我答应小惠了……”沈玉舒坚定的说道。 顾曦延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沈玉舒的天真还是让他对之后的计划有了迟疑。这样的性子,几乎与他所期待可以帮他揭露顾曦月的能力,差的太远。 沈玉舒见他不说话便想着站起身来坐到一边,一边起身一边道:“二公子,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谁知蹲的久了腿脚一时血脉不畅,腿一软重心不稳又倒了下去,眼看就要摔在地上一个屁股蹲儿,没想到却被顾曦延伸手一把拉入怀中。 鼻尖飘来顾曦延身上淡淡的草药味儿夹杂着一丝丝檀木香气,他紧紧的搂着沈玉舒,瞧着沈玉舒样子许久道:“原来你身上是这股味道。” 这句话放在他们二人这般近距离的情境里,颇有调戏的意味在里面。 沈玉舒本来已经到嘴边感谢的话一句被他这样一说顿时噎在了嘴中,只觉得心跳的一下比一下厉害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似的,赶忙用力推开他。 她慌乱的站起身来,脸早已红到了脖子根儿,沈玉舒心中涌现无尽的委屈,气愤瞪着他,指着他跺脚道:“你们兄弟都是一路人!”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 沈玉舒不禁暗骂,该死的顾曦延,看我年纪小好欺负!早晚有一天要让你们刮目相看! 八. 旧恨现端倪 1 傍晚,冯玉华回到药庐二话不说抓着沈玉舒进了她们住的房间。她四处张望了一圈确保无人偷听,才对沈玉舒说道:“你是傻还是蠢啊,报仇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沈玉舒看了冯玉华一眼,转而望着夕阳下的垂柳,“不论是谁,不论他用什么手法,只要能帮我找出当年残害沈家的元凶,助我查明真相,其他的我不在乎!” 冯玉华失笑甩开沈玉舒的臂膀,第一次用一种她从未有过的黯淡目光望着沈玉舒,“你知不知道你会被他玩儿死!”随即叹息一声,“师父命我和师兄保护你,还要我们助你报仇,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让你有事。我问了师父许久,师父才道出原委。舒儿,你知道吗,因为你,我们的人生都将不再安逸。” 沈玉舒心头浮上一阵刺痛,这件事原本该是她自己的事,不该牵涉其他人。沈玉舒望着冯玉华,一瞬间两人相顾无言,她心中愧疚不知该怎么样说才能表达自己的歉疚,只好转身回到自己床边整理衣物。 冯玉华看着一言不发的沈玉舒实在忍不住一把扯着她来到角落,焦急道:“你难道真的不知顾曦延他是将你当做了活靶子,让你去送死吗!” 沈玉舒诧异,冯玉华见她表情疑惑不由放开了她的双臂,失笑,“你是真的不知道。” 冯玉华颓丧的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绿柳随风摇摆,“今日我偷听到师父和顾曦延的对话,他们将你是沈家遗孤的事情传了出去。只怕现在已然闹的满城风雨,那些觊觎你沈家家产的,或是当年参与灭门的人,只怕现在正在磨刀霍霍等着你踏出这丞相府。” 沈玉舒心头一沉,怪不得顾曦延告诉她这一路不好走,原来是这个意思,他想揪出幕后真凶来确保自己的判断,她便是那个绝佳的诱饵。 可他为什么偏偏不告诉她,他的计划里她的身份是一个诱饵?思罢,沈玉舒将手中的衣物往床上一扔,也不顾冯玉华的在身后的叫喊冲出了院门。 只是她刚出院门,便被身后追上来的冯玉华一把扯住了衣袖,冯玉华脸上还挂着怒气,“你要做什么?” 沈玉舒甩开对方的手,“所以他们就可以瞒着我,什么都不让我知道,就连我自己成了他顾曦延的诱饵,我也得听之任之,不能有丝毫违背,就连问一问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既然不信任我,又为何要用我来做这个局!”说罢沈玉舒头也不回的往听风苑行去。 只听冯玉华在她身后怒道:“你去吧,你就是去了又能怎样,沈玉舒我告诉你,你想让他为你找出真凶就是给自己找死,到时候别怪我没拦着你!” 沈玉舒听着冯玉华的话语不由捂着耳朵不想再听任何一句话,一路狂奔,满脑子都是顾曦延的那难得一见的笑脸和那双深邃的眼眸。 如果顾曦延所有的计划只能给自己带来死亡,她也得问的清楚,不能再莫名其妙被他利用。 沈玉舒怒气冲冲来到听风苑外时,却听见院子里隐隐约约传来丝竹管弦之声,本来一腔怒火却在这时像是被人迎头浇了一壶凉水,打起了退堂鼓。 她站在院落外,听着里面管弦嘈嘈切切,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为什么他还可以在这里听曲儿,她却在为了曾经沈玉舒的一腔仇恨被从身到心的折磨。 就在沈玉舒决定踏进门质问顾曦延时,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已越过院门冲她扑了过来。因为距离太近她躲闪不及跟来人撞了个满怀。成年男子的重量毫无防备的冲过来,撞得她头晕目眩脚步不稳,正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来时突然身子一紧已被人搂住腰身挣脱不开。 她抬头望去,却逆着光根本看不清来人的面目,一股酒腥味儿却随着那人的靠近随之传入鼻腔,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只听那人自上而下的气息不断吹向她的头顶,“曦延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姑娘,穿的破破烂烂的,本公子怎么从未见过?” 说罢,不顾沈玉舒的反抗拉着她的手就往听风苑里走,一边走他还一边兴奋道:“终于发现了一个,等会儿你就伺候小爷我吧,伺候好了赏你一个大金钉子!” 对方的举动让她心中方才泄了的怒气全化作想逃离这里的冲动,更是在心中哭喊道真的是要赶快离开这个格格不入的丞相府才好。 沈玉舒再见到顾曦延时,这小小的听风苑中已经聚满了各种各样女子和形形色色的男子。莺莺燕燕,三三两两早已醉的东倒西歪,只有一旁的乐伶还在不断奏着调情的艳俗曲目,活跃着这奢靡之气浓郁的宴会。 拉着沈玉舒的这个看不清面貌只有背影的男子,带着她穿过这些人群来到了顾曦延的面前。 这时沈玉舒才发现顾曦延早已喝的烂醉,脸颊通红眼神迷离,怀里还抱着一个露着半抹香肩的女子。那女子的媚眼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妖艳,双颊通红嘴唇显得红润至极,眼神极尽魅惑,想是喝的也不少。 沈玉舒看着身边这个一直不肯放开她的人,再看看眼前这幅香艳的画面跟顾曦延微醺迷离的眼神,还有那只在女子身上肆无忌惮游走的手,心中一阵厌恶。 男性本色,果然不分时代。 她心中本存的一些对顾曦延的好感,此时也是荡然无存,于是她用力再用力使劲想把那只牵着她的爪子掰开,没想那人察觉到了动作,在她用力挣脱时猛然放开了她的手。 沈玉舒抬头望着他一愣,一个屁股坐在了顾曦延面前的地上,周围的人们都因她的狼狈大笑不止,包括那个方才突然松手的男子。 骤然被人当众戏弄出丑,沈玉舒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此时就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忙一骨碌站起身来,眼睛的余光瞥见顾曦延眼中闪过的一丝鄙夷。 沈玉舒心里委屈强忍着哭泣,站在一旁揉着被拉的酸痛的手腕,身旁的那人又用力捣着沈玉舒的胳膊说:“曦延,这丫头是谁,怎么以前在丞相府里没见过。站在听风苑门口半天,想进来干嘛不直接进来,好让我也有个伴儿啊,你看你这里所有人都有红袖添香,我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说罢他又将目光转向沈玉舒望着她道:“来来来,陪爷喝两杯,虽然你长得不怎么样,不过我看着还是顺眼的,有胜于无嘛。刚才咱俩可是说好的,把爷伺候好了给你一个金锭子。” 他说着随手拿起身边案几上的酒杯,将沈玉舒拉到他怀里便开始往她嘴里灌酒。 沈玉舒推搡不过,眼看一杯酒就要让他倒在自己衣服上,顾曦延这才开口道:“灵轩,戏弄一个小丫头多没意思。” 可惜顾曦延这一声儿说的实在是太晚,沈玉舒早已忍无可忍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那个叫灵轩的家伙脸上。 本来愉悦的气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彻底搅了局,所有人包括顾曦延在内脸色大变,瞪大着眼睛瞧着沈玉舒。 那个灵轩也是如梦初醒一般一脸惊愕的瞪着沈玉舒,之后他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沈玉舒怒道:“放肆!”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沈玉舒自己也愣住了,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动手打人,上一世自己在学校哪怕因为不爱交际被同学孤立,锁在卫生间里戏弄,她都从来没有想过要还手,只是等着教导处的老师来处理所有的事情。 可如今,看着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那些欺负自己的人,她悲从中来,难道非要动手才是解决一切暴力的途径吗?王法何在,公理又何在! 这个社会里,打了位高者叫做以下犯上,她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她比任何人都更快反应过来这件事情严重性。她不能连累了颜风他们,所以她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灵轩就向外跑去。 沈玉舒向外跑着,泪水却还是忍不住的留了下来,她为何要受这样的屈辱,去承担不属于她的一切?她在这些人眼里又算什么,难道真的如冯玉华所说只是一个棋子,一个诱饵。那顾曦延前些日子对她的语重心长和安慰,又算什么,又跟逗弄一只猫狗有很么区别? 原来一切不过是她的自我感动,自作多情,当权者又怎会怜惜像她这样的人。在他们眼里,沈家又算什么,不过是可以用来对付他人的踏脚石罢了。更何况与他们而言,她不过是一条可有可无的人命。 沈玉舒越跑越快,直到离开听风苑一大段距离时,才感觉到身后似乎一直有人跟着她跑。她下意识以为是那个叫灵轩的人追上来要打她解恨,这样一想更是不敢回头看一眼,而是更加拼命地往前跑,只是后面的人脚程追的太紧,还没一会儿她就跑不动了。 沈玉舒停下来喘着粗气,想既然如此不如让他打两巴掌解气好了,不然这样追着她在丞相府里狂奔传出去又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更何况她这条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没了。 想通之后,沈玉舒长出一口气闭着眼睛转身道:“要打就打,何苦追着我跑了这么久,至于吗?” 只听一个熟悉的男子也喘着气道:“舒姑娘是我,荣楠。您怎么跑那么快!” 沈玉舒一听是荣楠,这才放心睁开双眼,诧异道:“荣大哥,你干嘛一路上不出声,我以为是……你追这我做什么?难不成二公子现在就要我去偿命吗?” 荣楠喘了口气道:“姑娘跑那么快,我就是追都来不及哪还有力气出声叫你,再者说这一带距离大公子的风月雅苑甚近,小人也是怕惊动大公子啊。我是来告诉你,方才你打的是谁。” 沈玉舒心一沉,不再追问,而荣楠已自顾自的说了起来,“那位公子是神武将军文灵宇最宠爱的弟弟,如今刚继任的大理寺少卿的文灵轩。” 沈玉舒愣在原地,她知道顾曦延的座上宾一定是大有来头,可没想到他这么有来头,听冯玉华说过,这神武将军可是大安国一等护国大将军,文家更是世代戍守边关的良将。 只是这个大理寺少卿文灵轩,在冯玉华嘴里不就是京都人传言跟顾曦延搞断袖的那个人吗,她竟然打了顾曦延的相好! 一想到顾曦延的眼神,沈玉舒浑身一颤,她这一次在劫难逃。 荣楠见沈玉舒面色凝重不说话,知道这小丫头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忙安慰道:“我追来就是想告诉你,文公子性子温和谦逊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也不会跟你一个小丫头置气。你放心,今夜的事情大家不过当个风月场上的笑料,说一说就完了,谁也不会怪罪你,你放心去休息就是了。” 听了他这话,沈玉舒心中一阵冷笑,文灵轩不会找她的麻烦,不代表顾曦延不会为了自己的相好给她小鞋穿。 正想着,荣楠又开口道:“对了,公子交代姑娘明日午时过后,请到听风苑来一趟,还望您能带好您的家传信物。公子说,你明白他说的是何物。” 沈玉舒咽了口唾沫缓了口气儿,看来他是有图谋的所以才会如此放任她,可是他如何知晓自己有家传信物的?于是忙道:“我身上可没有,他倒是可以去岩州沈家老宅子里面搜一搜翻一翻。” 荣楠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在下还要回去伺候公子,就不送姑娘回去了。”说完他躬身作揖,也不再理会沈玉舒,转身向听风苑的方向行去。 沈玉舒望着荣楠远去的背影,双手下意识捂上心口的位置,那是沈母临终前给她最后的念想,是沈玉舒记事起就被贴身收藏的东西。只是,她没想到,除了自己,这件东西竟然还有用。 她不禁自嘲一笑,沈玉舒啊沈玉舒,这一生开局就这么多的挫折,我到此刻竟也不知帮你报仇是对是错了。 八. 旧恨现端倪 2 沈玉舒坐在药庐院中望着天,月亮如弯钩,周围围绕着几颗明亮的星辰一闪一闪。 光华的夜幕之下,冯玉华从背后走来坐在她身边,沈玉舒见她坐下扭头不肯理她,冯玉华却也不介怀道:“见到了?” 沈玉舒一手支着下巴望着天,从鼻腔里发出“嗯”的一声。 冯玉华无奈的笑了一声道:“知道师父为什么不肯让我告诉你这些事情了吧,你还太小,有些事你没有经历过,也不知道里面的轻重。” 沈玉舒心中来气转身望着冯玉华,正色道:“可你们这样瞒着我就真的是为我好吗?” 冯玉华忙道:“就是怕你鲁莽行事所以才不肯告诉你,要不是我实在觉得这件事情你必须要想清楚想明白,我是不会跟你说的,顾曦延那样的人你招惹不起!” 沈玉舒望着冯玉华焦急的神态,一时语噎不知该怎么接口,只好将脑袋埋进环在膝盖上的臂弯里。 冯玉华见状叹了口气柔声道:“也是我心太急,忘了你是个什么气性儿的主。你以后跟顾曦延在在一起一定小心些为妙,他心机城府极深,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多思索,别让他牵着鼻子走,最后还没给沈家报仇,先丢了自己的小命!” 沈玉舒听着冯玉华温和言语,眼泪不争气的又流了下来,赶忙用袖子将眼泪擦了。她怎么能不知道顾曦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除了报仇以外他根本不在乎任何事任何人。看似平静的外表之下,包藏的是一颗用铁水浇锢的心。只是,她快被那些不属于她的情绪和记忆折磨疯了,她要一个解脱,如今他便是她解脱唯一的出口。 所以不论如何,她都要抓住他,结束这一切。 她的这些小动作哪瞒得住朝夕相处八年之久的冯玉华。还没等她擦干眼泪,冯玉华一把将她拽起来,道:“这会儿哭有什么用,把眼泪擦了。”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雪白的帕子抬手给她擦起泪来。 冯玉华一边擦着她的泪一边道:“知道我为什么有时候看你不顺眼了吧?” 沈玉舒一边啜泣一边看着她道:“因为你觉得自从有了我以后你和师兄身边就多了一条跟屁虫。你们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你连一句悄悄话都没法跟师兄说。” 冯玉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帕子塞进沈玉舒手里,望着天空摇了摇头道:“你呀,其实那时候是觉得我最小就应该被师父疼爱,被师兄呵护,可是你来了之后就是你最小。当初师兄欺负我是因为我小,那我欺负你也算是师门传承。你永远像一条尾巴似的不是跟着师父和师兄,就是跟着我真的很烦,想甩又甩不掉,为此没少挨师父责骂跟师兄怨怼。可我也从没想过你的一切行为都是因为你害怕一个人。你从未有一刻真正从沈家命案的事情里解脱过,一直都在沉沦,无法自拔。” 沈玉舒看着冯玉华,方才止住的泪水又夺眶而出,她赶忙用帕子擦着眼泪,抬起头学着冯玉华那般望着天空。此时天空月色被遮住大半,没有了方才的繁星点缀,有点死气沉沉的。可沈玉舒却在师姐的话语中得到了久违的安慰。 她不明白这样好的师姐,为什么曾经的沈玉舒心里会充满了对她的厌恶和排斥。 冯玉华静静诉说着她们的过去,从沈玉舒跟着她和师父回到青月山开始。那个时候,沈玉舒不过六岁年纪,还是个生活不太能自理的小孩儿,遭逢家中剧变,平日里除了哭着找娘亲外,对于叶知秋和冯玉华的示好根本不在乎。直到一年后,她才慢慢接受了一切,开始学着冯玉华独立的去料理自己的生活。 只可惜,也许是因为沈家事让她惊吓过度,曾经的沈玉舒学习能力差到了极致,甚至有时也不太能反应过来冯玉华和叶知秋的话语。这也是为什么冯玉华总是很烦她,却又关心她的原因所在。 烦她,是因为她听不懂他们教她的道理,关心是因为她们不过都是活在这世间的孤儿,她可怜她心疼她的遭遇,总想着她能快乐一些。 只是,他们没想到,那个曾经让他们无比操心牵挂的小师妹,早在当日从树间坠落时就消散了。 说了许久幼年的事情,两人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听着树枝上规律的蝉鸣像是一首摇篮曲,让她们昏昏欲睡,不一会儿便打起盹儿来。 沈玉舒摇晃着脑袋迷迷糊糊间跟冯玉华的头撞在一起,猛然间两人全都被撞击吓得一个机灵,互相望着对方睡眼惺忪的样子,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对于冯玉华,沈玉舒如今充满的只有感激,她觉得冯玉华骨子里对她是爱护关心的,否则不可能跟她吵架后,她还是愿意帮她做河灯一样,她应该真是把沈玉舒当做她的妹妹。 所以这一刻,沈玉舒也把她当做亲姐姐。 这世上她们除了颜风和叶知秋再无可以依靠的人,她不由望着冯玉华玲珑剔透的目光,突然张开双手一把抱住对方。 冯玉华身体一僵,看着沈玉舒炙热目光,推搡道:“沈玉舒干什么你!” 沈玉舒摇晃着她的身体,将头靠在他肩头上闻见她身上淡淡的艾草香,人生第一次有了撒娇的念头,道:“师姐,你是我的姐姐,你不能抛下我!” 冯玉华一听倒是乐了,拍着沈玉舒的背故意道:“我可不愿意,你那驴脾气谁愿意跟你做姐妹,你不惹事我就已经阿弥陀佛祖宗保佑了,快些嫁了找情郎去撒娇才是正事儿,别烦我。” 沈玉舒笑着却搂得更紧,“我以后听话还不成吗,我保证听师父的话,听你的话,然后想法子让师兄也听你的话,让他这辈子都离不开你,将功名利禄视如粪土如何?” 冯玉华搭在沈玉舒背上的手一滞,叹息道:“说他干什么,天色不早了,快睡吧,今日你这样一闹腾,明日眼睛又该肿了。” 沈玉舒缓缓放开冯玉华,揉了揉酸涩的眼听话的点了点头道:“师姐说的对。” 沈玉舒躺在床上望着灰暗的房顶,然后又转了个身正对着对面熟睡的冯玉华。夜色中冯玉华睡得正熟,沈玉舒心中不禁感叹,她对叶知秋的一番情意,叶知秋什么时候才能回报。 叶知秋虽说对冯玉华不错,可在沈玉舒看来却总是欠了点火候。记得当初叶知秋下山之初曾写给冯玉华一段话,冯玉华将那话原分不动的抄写在一块绣着桃花的锦帕上,沈玉舒偷偷的看过,上面用黑线工整的绣着,“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当时的沈玉舒只觉得自己的牙都快酸掉了,却也开心的认为叶知秋功成名就定不会让冯玉华失望,他们会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就像她从小期盼的那样。 如今的沈玉舒回想起来,只觉得诗词里的美好,叶知秋此生只怕难以做到了。 每次见叶知秋回来,冯玉华都会精心装扮自己。可是为什么就连对男女情事一窍不通的沈玉舒都能感觉到他们眼中的情愫涌动,而叶知秋却总是有意无意的忽略这一切。 功名利率,不世功勋,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忽视一个爱自己的跟自己爱的人眼中的柔情与期盼?难道皇权富贵真的比相守相伴来的重要吗? 沈玉舒恍然想起自己导师的同班同学,当年为了可以在省上主管科研的厅级单位任职,毅然决然的舍弃了自己的初恋女友,和一个部队领导的女儿结了婚。这么多年,导师每每提及自己这位位高权重的同学,也总是无奈叹息,位置坐的再高,可终究枕边人并非良人。他们到最后依然离了婚,而那位初恋则远渡重洋再未回来。 导师以此为例提醒他们这些学生,不要为了所谓的权力放弃了本心,那样只会越活越痛苦,读书人就该有读书人的样子。所以她也一直按照这样的要求来要求自己。 除了搞研究,她从来不羡慕那些家境优渥和嫁入豪门家的女同学,因为在她眼里这一切不过都是一场机关算计,过眼云烟罢了。那时的她目光狭隘,容不得半点沙子来亵渎这世间她奉为最纯质的感情。 可现实却还是狠狠的打了自己的脸,那些她满心期待去见面的相亲男,不是谈论自身有多优秀显得她高攀,就是总围绕着她的样貌评头论足,但最后彻底让她绝望的是每一个落脚点都放在家庭条件门当户对上。 她不明白感情为什么成了一笔“生意”可以讨价还价,更不明白感情为什么突然有了那么多附加条件,失去了原本该有的纯粹。她不懂,她除了搞自己的研究,什么都不懂。 如今到了这里,她亲身体会了世家仇恨,亲自感受了皇权倾轧,人如草芥,却越来越不懂这个世界究竟怎样才能称她的心如她的意,还是她必须随波逐流才能得以保全。 她没想过改变别人,却也排斥被他人改变。 她更不懂了…… 第二日一大早,沈玉舒斟酌再三还是告诉冯玉华顾曦延让她去找他的事,这个世界里她到目前唯一肯相信的,只有冯玉华。 冯玉华思索了许久,握紧了她的手叮嘱,“顾曦延估计是想拿沈家遗物做文章,但是你千万别老顺着他的思绪走,自己脑子放清楚点儿。” 沈玉舒点了点头道:“师姐放心。” 可能沈玉舒神色太过凝重,冯玉华反而有些不自然的安慰她道:“别紧张,只是见面而已,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还有我们,别怕!”说完便一把把沈玉舒推出了房门。 沈玉舒望着自己出来之后就关上的房门有些气馁,她愣愣的眨了眨眼见房门没有开的动静儿,只好将胸前两条长辫往身后一甩,转身向听风苑去。 沈玉舒如约来到听风苑,阴霾的天空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仿佛用一枚针就可戳破云层让雨倾泻而下。 荣楠早已候在院门口,见她来,忙上前对她恭敬的说道:“姑娘稍等,少爷昨夜睡得晚,这会儿还在洗漱。” 沈玉舒望着他眼睛弯成月牙儿状,假笑道:“不急不急,你家少爷昨晚确实挺累的。”陪那么多人喝酒作乐,第二天能早起才是稀奇。 荣楠有些讶异的望着沈玉舒,她的皮笑肉不笑让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赶忙又关切的问道:“舒姑娘,你没事吧?” 沈玉舒保持微笑道:“没事儿啊,你快去伺候你家公子。” 荣楠一步三回头的望着沈玉舒的笑脸,带着她进了院子让她在门外等候,自己便跑进了顾曦延的房间。 就在沈玉舒立在廊下心里问候顾曦延祖宗十八代之时,却见顾曦明大踏步的走进了听风苑。 沈玉舒站在廊檐下望着他,他站在台阶下头扬起四十五度,做出一副倨傲姿态望着她。 沈玉舒本就心中积怨已久,此刻见顾曦明如此心中暗骂,小鬼,就这样看着你的救命恩人吗,真是不清楚这顾府中三兄弟怎么一个个性格和为人都那么奇怪。 见顾曦明正用同样的方式盯着自己目不转睛,她不禁不服输的又回瞪回去。这样一来二去,他们便僵持在顾曦延的房门外打起了眉眼官司。 “曦明,玉舒有那么好看吗?”正在沈玉舒和顾曦明打的如火如荼不可开交之际,顾曦延的声音适时打断了想要在意念中掐死对方的他们。 顾曦明听话的收了目光,转身变换了一幅与世无害的笑脸对顾曦延道:“这么丑的丫头二哥忍耐快三个月,实属不易。”边说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衫走上台阶,自顾自的进了顾曦延的房间。留下停在原地没缓过神儿的沈玉舒,再次目光一滞,只觉得胸口一口老血险些喷了出来。 好你个顾曦明! 八. 旧恨现端倪 3 当沈玉舒揉着瞪的酸疼的眼睛准备开口跟顾曦延说话时,方才在门口的顾曦延竟然转身让荣楠将自己又推入了房间,门随之也被关上。 不是要和她说什么重要事情吗,怎么又把她一个人晾着儿了? 偌大的听风苑安静无人,沈玉舒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越想越来气,可之前又答应冯玉华不会乱发脾气,所以她不由做了一个很长的深呼吸后,索性出了听风苑。心想反正也没人管她,不如自己在这院子外边的池塘边溜达溜达平复一下心情。 沈玉舒一边走一边想起冯玉华与她讲的有关颜风的事。 颜风如今已被安国上下奉为神仙转世的得道高人。因为顾曦延和顾德的运作,真宗几乎已经将颜风奉为了安国国师,专司卜卦问吉。 沈玉舒想起冯玉华的话,停下脚步,心中不平,怪不得顾曦月在京城呼风唤雨无人管,顾曦延练功误杀了那么多人现在还能安然无恙的坐在听风苑里和他的好弟弟谈天说地。有一手遮天的丞相父亲在,就是他这三个儿子杀了再多人,做了再多的恶事,他都办法让颜风从迷信的角度上自圆其说,让别人闭嘴。 沈玉舒这些日子也从各个方面和书籍中了解一些有关于这个世界的运行。世界历史在唐末拐了弯,与她前一世所学到的完全不一样。她如今所在的安国是中原最大的一片沃土,横跨了整个中部地区,西至金城关,东至胶东海岸,北至青月山更像是如今的长白山附近,但从书上来看,却没有长白山广袤,南至嘉陵江以北。北有西柔如金辽,西柔以北便是无尽的人迹罕至的荒原地带。西有纥真如西夏占据了整个曾经的河西走廊地带,但是再往西走便是西域的于瑱等小国。南边有两国,一是南国,二是白国。从地理位置上来看,白国几乎在整个安国的西南边,更像是曾经的云贵高原,而南国则是东南沿海一带,外出便是群岛,却没有了她曾经看到的琼州岛和东夷岛。 再往西南是类似于喜马拉雅山脉一般的巨型山脉,却无人问津,更无人探寻。地理志上,也不过了了几笔,“神山之处,无人居。”古代时期,能步行越过千山万水的人少之又少,更没有人知道翻过了高山,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 她分析起地理志上看到这些东西,如果用科学的角度来解释这一切,这里就该是一个与她曾经生活的空间平行的世界,她误打误撞闯了进来占据了曾经沈玉舒的身体,却再难出去。 而她的家就在安国的东南边,虽然南边还有个国土不大但物产丰富的南国,可是由于两个国家之间早在五十年前就签署了百年不战的盟约,所以边关没有战事,贸易发达,因此他们一家人那些年倒也住的自在。 沈玉舒透过柳树的枝丫望着阴霾的天空,思绪竟然又回到了当年的岩州。按照方位,岩州应该在如今广西和贵州的交界处,地势复杂极具喀斯特地貌,所以才会以“岩”来命名一座城池。 而沈父沈傲当年已岩州知府,统管一方政务,为官时也算是勤勤恳恳,而母亲家则是岩州最大的书香世家水家。 一家人相处融洽,父母疼爱三子,而她最小,受到的呵护和疼爱也是最多。 沈玉舒的记忆中还有沈父开玩笑的一句话,“这个女儿被我们宠的无法无天,脾气又倔将来哪有人家敢要呢。” 想起曾经的温馨画面,沈玉舒不禁低下头怅然,过去的时光总是令人难以忘怀,它总出现在午夜梦回的思绪中让人摸不清它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就好像刚才沈母的血还沿着沈玉舒的手指慢慢滑落,她还能感觉到血液流过指尖的温度,但瞬间她又回到了丞相府中身边只余徐徐的微风声,跟莎莎的柳树声,仿佛那场血雨腥风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沈玉舒缓缓向前走着,在池塘边捡了一处干净的大石块儿上坐了下来,望着平静的水面继续着她漫无边际的思绪。 一个孩子没有母亲是多么可怜的事情,而这丞相府里除了顾曦月,其他两个都没有。 这个想法让沈玉舒自己吓了一跳,不曾想自己的思绪竟然会想到这里,但她此刻却并不想将思绪收回来,而是任由它肆无忌惮的在自己的脑袋里奔跑呼啸。 说起顾曦月的母亲许如意,沈玉舒其实与她还有一面之缘,当初进府虽没有拜见过她,只是听下人们议论顾曦月的母亲脾气暴躁,为人刻薄,如今顾德也只是名义上偶尔探望,只有顾曦月在身边的时候才能稍有缓和。 脾气暴躁的人往往顽疾也很多,于是就让沈玉舒撞上了这样一幕。 那一日天气顶好,阳光明媚,初雪微化,春意未浓,颜风说要带她熟悉丞相府的地形,刚行至牡丹园旁的锦鲤池边,就遇见被人搀扶出来散心的顾老夫人。 颜风最先上前行礼,老夫人拖着下垂的眼角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见此情形沈玉舒不好一直躲在颜风身后,便走上前想要拜下身去行礼。 不料原本老夫人脸上和蔼的目光在遇到她时陡然变了模样,惊恐的一边向后退一边用手指着沈玉舒说道:“是你!是你!你这个狐狸精,还有脸回来!阴魂不散!”说着竟一把甩开了扶着她的丫鬟跌跌撞撞向沈玉舒扑来。 沈玉舒没来得及躲开,她的手便已经掐上了她的脖子。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家一时都愣在了当下。没想到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力气却大的惊人,沈玉舒几度挣扎都没有掰开她的手,她的手然而越来越紧,而自己已经开始眼冒金星。 沈玉舒求救的看着一旁温言相劝老夫人的颜风,这个时候温言相劝要是有作用,她就不会她被掐住咽喉。 人一旦发了狂,用文明的手段根本无法解决任何问题,颜风眼看劝说无果,果断的用了背后袭击的方法,一掌下去将顾老夫人打昏在地,沈玉舒这才得以解脱。她捂着自己的脖子看着倒地的老夫人,不禁感慨不得不说关键时刻,暴力有时候比文明更有用。 沈玉舒望着晕在丫鬟怀里的顾夫人,心中后怕,摸着自己的脖子喘着气对颜风委屈道:“师父,我都快被掐死了。” 颜风一边探着老夫人的脉一边对沈玉舒道:“这可是丞相夫人,不到万不得已为师怎么能对她出手。你家夫人没事儿了,快扶她回去吧!”说完,便吩咐丫鬟扶着已经晕阙的顾夫人回去。 只是这个小丫鬟真的是个“小”丫鬟只有十一二岁的的年纪,根本扶不起早已处于昏迷状态的顾夫人,颜风见状询问似的望了望沈玉舒,给她使了个眼色,沈玉舒哀怨的看了看师父,低着头走上前。 于是最终沈玉舒和小丫鬟两人扶着顾夫人回到了她所住的静心苑。 将顾夫人安顿好,沈玉舒试着探了探脉,脉象还算平稳。于是回身嘱咐小丫鬟去烧些开水等夫人醒了好好洗漱一下。 小丫鬟应声下去屋里便只剩下沈玉舒一人,她心有余悸的看了看老夫人紧闭的双眼,又想到了她刚才掐着自己脖子的神情心底不由得发怵,她可不想等她醒来再上演这样一幕,于是乘小丫鬟出去后悄悄地退了出来。 顾夫人住的地方比起丞相府里其他沈玉舒去过的地方更加阴冷潮湿,这对于一个上了年纪且本就久病缠身的人来说等同于加速她的死亡。 她感受着四周潮气心中起疑,真不知道丞相为什么会让自己的结发妻子住在这样的地方。 沈玉舒进来时那小丫鬟早已差人去告知了顾曦月,可这么久了也不见来看望他的母亲,也真是奇怪。 事后几日沈玉舒又细细想来,顾夫人神志不清许是将她认作他人也说不定。想通这一点沈玉舒不禁佩服起自己来,自己的推理能力在这丞相府中短短几日便有了质的飞跃。 但,想起顾曦月,有件事还是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那个忽然出现要劫狱的奴仆。顾德一生都及其保护自己的羽翼,就算是要劫狱,也不可能找一个与顾家有牵扯的奴仆。 那么,这里面会不会还有另外的隐情,如果是其他人呢?他们故意用这样的方式,嫁祸给顾家? 沈玉舒思绪胡乱在脑袋里乱撞之时,忽听身后有脚步声向她这里走来。她连忙收起思绪,站起身回望。只见来人乃是一个须发苍白的老者,约摸有近六十岁的年纪,眼中透着丝丝精明,目光深邃竟与顾曦延有些许相像,只是似乎顾曦明更像。 沈玉舒这才想起,这不是与她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丞相大人,未来的安国准皇帝顾德。沈玉舒见他只是站在不远处盯着她不说话,有些尴尬的将头低下俯身作揖道:“玉舒见过丞相大人!” 只听头顶一个沧桑暗哑的声音道:“免礼,你是颜风的三弟子,玉舒?” 沈玉舒起身淡淡道:“是。” 顾德又看了沈玉舒一眼,眼神犀利竟让她心中莫名生出寒意。 沈玉舒赶忙道:“天气不好,眼看着就要下雨了,不知大人为何一人在此处?” 顾德摸着自己的山羊胡,从沈玉舒身边经过来到池水旁,像沈玉舒方才那般盯着一池水道:“老夫想静一静,就如沈姑娘一般。” 沈玉舒心头一紧,自己的姓氏从未告诉过旁人,这座丞相府里也只有顾曦延主仆清楚,如今顾德也知道了。看来冯玉华所言不错,顾曦延这几日早已将她的身份公之于众。气氛瞬间凝结,沈玉舒盯着顾德的背,有些不知所措,心中只想着溜之大吉。 不想她刚一张口,顾德却率先发问,“沈姑娘可知这池水的名字?” 沈玉舒上前一步,却不敢与顾德并排,“还请大人示下。”她知道顾德只怕还有话要说,倒有些好奇他会跟一个小丫头扯什么。 顾德望着水面,突然池水中翻出一只金红色的鲤鱼,在空中转体又落入水中,激起层层水泊浪花,“鲤跃龙门,此乃祥兆,颜风说的果然没错,我真是没有白来这一遭。” 沈玉舒好奇却不知从何问起,又害怕自己问的唐突惹顾德生气,只好不出声。不料顾德容光焕发的转身望着沈玉舒道:“这池名叫毓秀池,你方才见的那一只金鲤,是曦明母亲所放生在这里。这偌大的毓秀池中只养了这一只鲤鱼,多年不见其身影,老夫本以为它早已往生极乐,不料今日却能见到它跃出水面觅食之景。” 沈玉舒听罢,顺着他的意恭喜道:“想必丞相心愿即将达成,锦鲤也是在庆贺这一幸事。”话一出口沈玉舒便知自己说错了话。 果然顾德老谋深算的目光一闪,上前一步道:“你知道老夫心中所愿?” 沈玉舒见状惊慌的退了一步,后心一片冷汗但还是强迫自己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低着头道:“国昌民顺,百姓万福,兄友弟恭,夫妻和顺,父贤子孝,流芳百世,丞相难道不是在盼望这样的太平盛世吗?” 顾德听罢,忽然收起犀利的目光哈哈大笑了几声,“国昌民顺,百姓万福,老夫一生辅佐两代帝王,盼望的也不过这八字而已。” 沈玉舒心中长出一口气,附和顾德笑了几声。 顾德却忽然停住话语,望向沈玉舒道:“沈姑娘可知,你与老夫的三夫人长的有几分相似,方才老夫一路行来,竟是将姑娘的背影当做了她。” 听顾德如此说沈玉舒方才明白过来,顾德看着沈玉舒时眼眸中透露出的涵义,原来是把她当做了亡妾,这也就能说通顾老夫人当日为何会出手掐沈玉舒了,敢情是把她当成勾引她相公的妾室。 沈玉舒想及此处,忙低下头道:“让大人误会,是小女疏忽。” 顾德毫无预料的伸出手,抬起沈玉舒的下巴,用一种她读不懂的眼神注视着她。沈玉舒双腿发颤不知所措的将两只手攒成拳头,心跳的都快蹦出来。 顾德盯着她许久,“她第一次望着我时也是这种眼神,惊慌、害怕、恐惧。可你不是她,你的眼里还有恨。” 沈玉舒心中一紧,牙关跟着打起颤来。不想顾德突然将拖住她下巴的手又放在她的脸上,一遍遍抚摸着。这一刻她切切实实感觉到了被调戏的意味,于是忙退后一步与顾德拉开距离,单膝下跪低头道:“大人!” 顾德俯视着她的后脑轻笑了一声,“不久你们便要同颜风回青月山去,曦延就拜托你们好好照顾。” 沈玉舒恭敬,“民女会竭尽全力照顾二公子。” 顾德听罢,抬脚顺着来时的路向行去。 沈玉舒本以为他会就这样离开,便迅速站起身来扭动方才紧张过度的肩膀,不想顾德却又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她,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道:“我们还会再见,岩州沈氏。” 这句话直听的她双脚不稳,可是顾德却像无事之人一般,转身离开。 沈玉舒的心猛的一沉,顾德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他肯定还有所指,他究竟知道些什么? 八. 旧恨现端倪 2 沈玉舒坐在药庐院中望着天,月亮如弯钩,周围围绕着几颗明亮的星辰一闪一闪。 光华的夜幕之下,冯玉华从背后走来坐在她身边,沈玉舒见她坐下扭头不肯理她,冯玉华却也不介怀道:“见到了?” 沈玉舒一手支着下巴望着天,从鼻腔里发出“嗯”的一声。 冯玉华无奈的笑了一声道:“知道师父为什么不肯让我告诉你这些事情了吧,你还太小,有些事你没有经历过,也不知道里面的轻重。” 沈玉舒心中来气转身望着冯玉华,正色道:“可你们这样瞒着我就真的是为我好吗?” 冯玉华忙道:“就是怕你鲁莽行事所以才不肯告诉你,要不是我实在觉得这件事情你必须要想清楚想明白,我是不会跟你说的,顾曦延那样的人你招惹不起!” 沈玉舒望着冯玉华焦急的神态,一时语噎不知该怎么接口,只好将脑袋埋进环在膝盖上的臂弯里。 冯玉华见状叹了口气柔声道:“也是我心太急,忘了你是个什么气性儿的主。你以后跟顾曦延在在一起一定小心些为妙,他心机城府极深,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多思索,别让他牵着鼻子走,最后还没给沈家报仇,先丢了自己的小命!” 沈玉舒听着冯玉华温和言语,眼泪不争气的又流了下来,赶忙用袖子将眼泪擦了。她怎么能不知道顾曦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除了报仇以外他根本不在乎任何事任何人。看似平静的外表之下,包藏的是一颗用铁水浇锢的心。只是,她快被那些不属于她的情绪和记忆折磨疯了,她要一个解脱,如今他便是她解脱唯一的出口。 所以不论如何,她都要抓住他,结束这一切。 她的这些小动作哪瞒得住朝夕相处八年之久的冯玉华。还没等她擦干眼泪,冯玉华一把将她拽起来,道:“这会儿哭有什么用,把眼泪擦了。”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雪白的帕子抬手给她擦起泪来。 冯玉华一边擦着她的泪一边道:“知道我为什么有时候看你不顺眼了吧?” 沈玉舒一边啜泣一边看着她道:“因为你觉得自从有了我以后你和师兄身边就多了一条跟屁虫。你们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你连一句悄悄话都没法跟师兄说。” 冯玉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帕子塞进沈玉舒手里,望着天空摇了摇头道:“你呀,其实那时候是觉得我最小就应该被师父疼爱,被师兄呵护,可是你来了之后就是你最小。当初师兄欺负我是因为我小,那我欺负你也算是师门传承。你永远像一条尾巴似的不是跟着师父和师兄,就是跟着我真的很烦,想甩又甩不掉,为此没少挨师父责骂跟师兄怨怼。可我也从没想过你的一切行为都是因为你害怕一个人。你从未有一刻真正从沈家命案的事情里解脱过,一直都在沉沦,无法自拔。” 沈玉舒看着冯玉华,方才止住的泪水又夺眶而出,她赶忙用帕子擦着眼泪,抬起头学着冯玉华那般望着天空。此时天空月色被遮住大半,没有了方才的繁星点缀,有点死气沉沉的。可沈玉舒却在师姐的话语中得到了久违的安慰。 她不明白这样好的师姐,为什么曾经的沈玉舒心里会充满了对她的厌恶和排斥。 冯玉华静静诉说着她们的过去,从沈玉舒跟着她和师父回到青月山开始。那个时候,沈玉舒不过六岁年纪,还是个生活不太能自理的小孩儿,遭逢家中剧变,平日里除了哭着找娘亲外,对于叶知秋和冯玉华的示好根本不在乎。直到一年后,她才慢慢接受了一切,开始学着冯玉华独立的去料理自己的生活。 只可惜,也许是因为沈家事让她惊吓过度,曾经的沈玉舒学习能力差到了极致,甚至有时也不太能反应过来冯玉华和叶知秋的话语。这也是为什么冯玉华总是很烦她,却又关心她的原因所在。 烦她,是因为她听不懂他们教她的道理,关心是因为她们不过都是活在这世间的孤儿,她可怜她心疼她的遭遇,总想着她能快乐一些。 只是,他们没想到,那个曾经让他们无比操心牵挂的小师妹,早在当日从树间坠落时就消散了。 说了许久幼年的事情,两人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听着树枝上规律的蝉鸣像是一首摇篮曲,让她们昏昏欲睡,不一会儿便打起盹儿来。 沈玉舒摇晃着脑袋迷迷糊糊间跟冯玉华的头撞在一起,猛然间两人全都被撞击吓得一个机灵,互相望着对方睡眼惺忪的样子,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对于冯玉华,沈玉舒如今充满的只有感激,她觉得冯玉华骨子里对她是爱护关心的,否则不可能跟她吵架后,她还是愿意帮她做河灯一样,她应该真是把沈玉舒当做她的妹妹。 所以这一刻,沈玉舒也把她当做亲姐姐。 这世上她们除了颜风和叶知秋再无可以依靠的人,她不由望着冯玉华玲珑剔透的目光,突然张开双手一把抱住对方。 冯玉华身体一僵,看着沈玉舒炙热目光,推搡道:“沈玉舒干什么你!” 沈玉舒摇晃着她的身体,将头靠在他肩头上闻见她身上淡淡的艾草香,人生第一次有了撒娇的念头,道:“师姐,你是我的姐姐,你不能抛下我!” 冯玉华一听倒是乐了,拍着沈玉舒的背故意道:“我可不愿意,你那驴脾气谁愿意跟你做姐妹,你不惹事我就已经阿弥陀佛祖宗保佑了,快些嫁了找情郎去撒娇才是正事儿,别烦我。” 沈玉舒笑着却搂得更紧,“我以后听话还不成吗,我保证听师父的话,听你的话,然后想法子让师兄也听你的话,让他这辈子都离不开你,将功名利禄视如粪土如何?” 冯玉华搭在沈玉舒背上的手一滞,叹息道:“说他干什么,天色不早了,快睡吧,今日你这样一闹腾,明日眼睛又该肿了。” 沈玉舒缓缓放开冯玉华,揉了揉酸涩的眼听话的点了点头道:“师姐说的对。” 沈玉舒躺在床上望着灰暗的房顶,然后又转了个身正对着对面熟睡的冯玉华。夜色中冯玉华睡得正熟,沈玉舒心中不禁感叹,她对叶知秋的一番情意,叶知秋什么时候才能回报。 叶知秋虽说对冯玉华不错,可在沈玉舒看来却总是欠了点火候。记得当初叶知秋下山之初曾写给冯玉华一段话,冯玉华将那话原分不动的抄写在一块绣着桃花的锦帕上,沈玉舒偷偷的看过,上面用黑线工整的绣着,“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当时的沈玉舒只觉得自己的牙都快酸掉了,却也开心的认为叶知秋功成名就定不会让冯玉华失望,他们会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就像她从小期盼的那样。 如今的沈玉舒回想起来,只觉得诗词里的美好,叶知秋此生只怕难以做到了。 每次见叶知秋回来,冯玉华都会精心装扮自己。可是为什么就连对男女情事一窍不通的沈玉舒都能感觉到他们眼中的情愫涌动,而叶知秋却总是有意无意的忽略这一切。 功名利率,不世功勋,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忽视一个爱自己的跟自己爱的人眼中的柔情与期盼?难道皇权富贵真的比相守相伴来的重要吗? 沈玉舒恍然想起自己导师的同班同学,当年为了可以在省上主管科研的厅级单位任职,毅然决然的舍弃了自己的初恋女友,和一个部队领导的女儿结了婚。这么多年,导师每每提及自己这位位高权重的同学,也总是无奈叹息,位置坐的再高,可终究枕边人并非良人。他们到最后依然离了婚,而那位初恋则远渡重洋再未回来。 导师以此为例提醒他们这些学生,不要为了所谓的权力放弃了本心,那样只会越活越痛苦,读书人就该有读书人的样子。所以她也一直按照这样的要求来要求自己。 除了搞研究,她从来不羡慕那些家境优渥和嫁入豪门家的女同学,因为在她眼里这一切不过都是一场机关算计,过眼云烟罢了。那时的她目光狭隘,容不得半点沙子来亵渎这世间她奉为最纯质的感情。 可现实却还是狠狠的打了自己的脸,那些她满心期待去见面的相亲男,不是谈论自身有多优秀显得她高攀,就是总围绕着她的样貌评头论足,但最后彻底让她绝望的是每一个落脚点都放在家庭条件门当户对上。 她不明白感情为什么成了一笔“生意”可以讨价还价,更不明白感情为什么突然有了那么多附加条件,失去了原本该有的纯粹。她不懂,她除了搞自己的研究,什么都不懂。 如今到了这里,她亲身体会了世家仇恨,亲自感受了皇权倾轧,人如草芥,却越来越不懂这个世界究竟怎样才能称她的心如她的意,还是她必须随波逐流才能得以保全。 她没想过改变别人,却也排斥被他人改变。 她更不懂了…… 第二日一大早,沈玉舒斟酌再三还是告诉冯玉华顾曦延让她去找他的事,这个世界里她到目前唯一肯相信的,只有冯玉华。 冯玉华思索了许久,握紧了她的手叮嘱,“顾曦延估计是想拿沈家遗物做文章,但是你千万别老顺着他的思绪走,自己脑子放清楚点儿。” 沈玉舒点了点头道:“师姐放心。” 可能沈玉舒神色太过凝重,冯玉华反而有些不自然的安慰她道:“别紧张,只是见面而已,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还有我们,别怕!”说完便一把把沈玉舒推出了房门。 沈玉舒望着自己出来之后就关上的房门有些气馁,她愣愣的眨了眨眼见房门没有开的动静儿,只好将胸前两条长辫往身后一甩,转身向听风苑去。 沈玉舒如约来到听风苑,阴霾的天空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仿佛用一枚针就可戳破云层让雨倾泻而下。 荣楠早已候在院门口,见她来,忙上前对她恭敬的说道:“姑娘稍等,少爷昨夜睡得晚,这会儿还在洗漱。” 沈玉舒望着他眼睛弯成月牙儿状,假笑道:“不急不急,你家少爷昨晚确实挺累的。”陪那么多人喝酒作乐,第二天能早起才是稀奇。 荣楠有些讶异的望着沈玉舒,她的皮笑肉不笑让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赶忙又关切的问道:“舒姑娘,你没事吧?” 沈玉舒保持微笑道:“没事儿啊,你快去伺候你家公子。” 荣楠一步三回头的望着沈玉舒的笑脸,带着她进了院子让她在门外等候,自己便跑进了顾曦延的房间。 就在沈玉舒立在廊下心里问候顾曦延祖宗十八代之时,却见顾曦明大踏步的走进了听风苑。 沈玉舒站在廊檐下望着他,他站在台阶下头扬起四十五度,做出一副倨傲姿态望着她。 沈玉舒本就心中积怨已久,此刻见顾曦明如此心中暗骂,小鬼,就这样看着你的救命恩人吗,真是不清楚这顾府中三兄弟怎么一个个性格和为人都那么奇怪。 见顾曦明正用同样的方式盯着自己目不转睛,她不禁不服输的又回瞪回去。这样一来二去,他们便僵持在顾曦延的房门外打起了眉眼官司。 “曦明,玉舒有那么好看吗?”正在沈玉舒和顾曦明打的如火如荼不可开交之际,顾曦延的声音适时打断了想要在意念中掐死对方的他们。 顾曦明听话的收了目光,转身变换了一幅与世无害的笑脸对顾曦延道:“这么丑的丫头二哥忍耐快三个月,实属不易。”边说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衫走上台阶,自顾自的进了顾曦延的房间。留下停在原地没缓过神儿的沈玉舒,再次目光一滞,只觉得胸口一口老血险些喷了出来。 好你个顾曦明! 九. 惩戒三公子 1 接近午时,荣楠才来寻沈玉舒去听风苑见顾曦延。 沈玉舒心中因顾德临走时的那句话,还在不停的打着鼓。只是如今却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不断的安慰自己,就要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不想荣楠进了听风苑后,便匆匆跑去伺候他的主子顾曦延,而她却又一次被凉在院子里吹风。沈玉舒心中不快,不明白顾曦延到底什么意思,是他找自己来现在却在这里放她两次鸽子。 等了良久,却只见顾曦明大摇大摆的从顾曦延房里出来,他脑袋微仰看了沈玉舒半天才带着不屑的表情从她身边走过去。 沈玉舒实在气不过,她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如今还换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白眼,这口气说什么也忍不下去,怎么说她也帮他缓解过敏的症状,也算是与他有恩! 她气不过上前堵上他的路道:“三少爷,舒儿做了什么这么让您讨厌,再怎么说也是我治了你身上的红疹您不感谢我也就算了,可您用这样不屑的眼光望着我,实在是有辱人格,难道您父亲就教您这样对待救你命的郎中?” 岂知顾曦明由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突然大笑,“郎中?一个跟在颜风后边的跑腿丫头也能算郎中,真是笑死人了。本少爷爱怎么就怎么与你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关系,再者说,你给我治红疹那是你做奴才的本分,颜风都是我丞相府的门客,你作为他的弟子为主家疗伤是分内的事情,而不是你对我有多好心有多心甘情愿!” 受过现代思想教育的沈玉舒哪里见过这样跋扈的说辞,越听越气愤,不由抬手指着顾曦明道:“你再说一句,谁是奴才!” 顾曦明伸出手指着她的鼻尖耸了耸肩,一副有恃无恐的表情,“这里除了你以外,还有别人吗,真搞不懂颜风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笨徒弟,真是丢人至极!我要是颜风早就将你这样要样貌没样貌,要头脑没头脑的傻子逐出师门了!”说着他将手收了回去背在身后。转身向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还摇头晃脑的哼着小曲儿。 看着顾曦明大摇大摆的背影,沈玉舒只觉气血直往脑袋上涌,想起这些日子受到的白眼委屈和顾曦明的言语侮辱,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脑袋一懵,跑上前一把拉住顾曦明的衣袖将他拦住。 顾曦明转身厌恶的退后一步,甩开她的手,吼道:“你想做什么,难不成光天化日之下你敢动手打本少爷?” 沈玉舒讥笑,“怎么会呢三公子,奴才是想提醒您,您的玉佩掉了!” 顾曦明一听,忙低头搜寻,“掉哪儿了?咦,不对啊,本公子今日出来没有配玉佩啊!” 只可惜顾曦明终究是反应迟了一步,在他低头寻找那不存在的玉佩时,沈玉舒早已一胳膊肘捣在了他圆润的后脑勺上。 顾曦明没来得及反应便趴在了地上,沈玉舒顺势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腰上不停的用力打着他的屁股,一边打一边吼道:“本姑娘今日替天行道教训你这个目无尊长,不知礼数的二世祖,你爹不打你,我替他收拾你,我让你再口出狂言,我让你再侮辱家师!” 沈玉舒一掌比一掌狠,一掌比一掌用力,直打的自己汗如雨下,手掌痛麻,心中怒气有了宣泄口,自是消散的无比顺畅,也直打的顾曦明在身下嗷嗷大叫,可他叫的什么沈玉舒却是全然都没有听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顾曦明突然不再叫喊,沈玉舒也是打的腰酸背痛胳膊抽筋才停下手中的动作,从顾曦明身上下来。 怒气尽消,沈玉舒才有了一丝理智,也才反应过来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可是人已经打了,输人不输阵,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泄气。于是她一边起身一边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拍了拍手,将自己的辫子甩在脑后瞪着顾曦明。 与此同时,顾曦明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小脸红的如熟透的苹果一般,眼神中满是怒气与不甘。 沈玉舒见状挺直腰板儿晃动着手掌道:“怎么,还没挨够,要不要本姑奶奶再给你来两下,让你见识见识!” 只见顾曦明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指着沈玉舒怒吼,“玉舒,这笔账本公子给你记着,总有一天我要你十倍奉还!” 沈玉舒一听哈哈大笑,朗声道:“有本事你现在就还!” 顾曦明一听,更是将指着她的那一只手也捂在屁股上转身跑出了听风苑。沈玉舒见他一瘸一拐的步伐,心中畅快,这几日的受的委屈总算是报了,她更是火上浇油的喊道:“三公子,玉舒在这里等你哦!” 这句话一说出来,只见顾曦明的身影跑的更加迅速,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听风苑的门外。 沈玉舒松了一口气,可也真是泄了气儿,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望天感慨,“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就在她感慨间,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咳干咳,沈玉舒心一慌,赶忙站起身转身望去,只见荣楠张大了嘴巴面露惊讶的推着同样面露震惊的顾曦延正立在房门外。 沈玉舒见这阵势,想必方才那一幕这主仆二人早已尽收眼底。 她不禁心虚的拍了拍身上的土,尴尬的笑了一下,又指了指门的方向,不知死活的道:“那个,那个,孩子淘气。”说完有些不知所措的将手背在身后低下头不再说话。 “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瞧见有人治得了这个小霸王,沈玉舒,你是第一个,只怕也是最后一个!”顾曦延道,语气中竟然透露着些许从未有过的放松。 沈玉舒一听腿一软顺势就往地上倒去,荣楠忙上前扶她,“沈姑娘,你没事吧!” 沈玉舒见荣楠憋着笑的脸,心中一阵懊悔,一把抓着荣楠道:“荣大哥,平时我对你也不错,你可要帮我求情啊!” 荣楠憋住笑将她扶至顾曦延身边道:“姑娘放心,没事的,有二公子在呢。” 荣楠放开她,看了一眼顾曦延,“小人下去了,公子跟沈姑娘慢谈。”说完竟是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就跑了。 沈玉舒正纳闷儿,荣楠的行为有些不对头时,门口突然传来荣楠响彻云霄的笑声。她不由听罢头皮一阵发麻,恨得捶胸顿足,这祸看来是闯大了。 顾曦延见状道:“愣在那儿干嘛,还不过来扶我进屋,难道你真要在这里等明儿将那受了的巴掌都还给你!” 沈玉舒吓的一个激灵,忙狗腿的跑上前笑容满面的一边推顾曦延进屋一边马屁道:“二公子啊,您看我好歹伺候您一场,您可要帮我啊。” 顾曦延笑道:“这个……待本公子考虑考虑再说吧。” 金兽香炉中飘出丝丝若有若无的檀木香,让人闻之欲睡。 杀手已经现身但碍于丞相府这层屏障没有办法展开行动。而整个京都,只怕都已知晓沈玉舒的身份。 而顾德如今的态度,只怕也是默许了顾曦延用沈玉舒来做诱饵的计策。 其实这是再好不过的决定,除了她还有谁能胜任这样一个角色?当初他们不就是要让沈家灭门才痛下杀手的么,那么对于她,当初唯一逃掉的那个沈家遗孤来说,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可想而知。为了能引这些人上钩,顾曦延早已命人在江湖上传言说她清楚的记得杀沈家人的特征。 这一点还不够,顾曦延更是放出话来,沈玉舒身上有一件沈家遗物,是玉龙族至宝。 神乎其神的谣言,再加上这个本就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梨公子的推波助澜,引得江湖上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想要一窥宝物的秘密。 沈玉舒望着闭目养神的顾曦延道:“所以,公子想要我拿出一件沈家的遗物充当那个宝物,这样便有了噱头。” 顾曦延睁开双眼,专注的望着沈玉舒道:“不是充当,你手中握有的东西,在你手里一文不值,但只要你拿出来便价值连城。沈玉舒别在我面前装糊涂,我烟雨楼这么多年可不是白干的。” 沈玉舒无奈的笑了笑道:“公子说的像是真的一般,当年我逃出沈家时,保命都来不及,哪里来的价值连城的宝物?” 顾曦延听罢突然起身而来,沈玉舒害怕的站起身退到墙角手中拿起一旁案几上的掐丝珐琅彩花瓶指着他道:“你要做什么?” 可是还没等她最后一个字完全从嘴里吐出来,顾曦延早已夺过她手中的花瓶,将她困在他与墙壁之间。 沈玉舒心中慌乱,捂着胸口盯着他道:“顾曦延,你别欺人太甚,我都说了没有!” 顾曦延身上淡淡的药草香飘散在他们四周,他抬手故意拂过沈玉舒额前凌乱的刘海儿,“我早已让烟雨楼的人查探清楚,沈玉舒你何苦要这般为难自己,别忘了是你让我帮你寻找仇人,如今却又不肯将诱饵呈上,难不成你真想用你自己的命来作饵。我可是听说江湖上有名的几个采花贼已是蠢蠢欲动想要一亲芳泽拿宝物,若是你想被先奸后杀,大可以留着那该死的锦书,我保证你会死的很难看!” 沈玉舒心一沉,听他这样说不自觉的张口道:“你怎么知道是锦书?”话一出口她立刻闭了嘴懊悔万分,又一次不打自招。 顾曦延退了回去,满意的坐在椅子上道:“只要我想知道。” 沈玉舒无言以对。偌大的安国没有顾曦延想要知道而无法知道的事情,她如今只有选择相信他,才有可能得知真正的仇人是谁,“那你能到外间等会儿吗?” 顾曦延有一丝疑惑的望着她,她只好解释道:“锦书缝合在贴身亵衣夹层中,难不成二公子要在这里看我宽衣解带?” 顾曦延猛然站起身,眼神有些尴尬的回过身帮沈玉舒放下层层幔帐向外走去。 九. 惩戒三公子 2 沈玉舒将那薄如蝉翼透白胜雪的锦书放在了顾曦延的面前,顾曦延挑了挑眉拿过锦书,道:“就这样一块儿东西,当年就要了你沈家满门的性命?” 沈玉舒闻言瞪着他道:“顾曦延,每一个人都有自己要守护的底线,我尊重你,也请你尊重我。” 顾曦延眼中划过一丝动容,不再说话,而是细细观察起那一方锦书。 其实说是锦书,只不过是一块一尺四方的上好云锦缎面儿,这云锦被金线锁了边,上面却是什么图案文字都没有。 沈玉舒也好奇沈母为何要将这东西塞在她怀中,并嘱咐她要好生看管。可是当她知道沈家满门皆被杀后,望着那块儿她唯一从沈家带出来的东西,也只把它当做遗物一般好好珍藏,从未想过这里面会有什么猫腻。没想今日,才知道这原来就是当初要了沈家满门性命的罪魁祸首。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专注的眼神道:“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顾曦延摇了摇头道:“这东西先放我这里,我命人再好好研究一下。” 沈玉舒犹豫后,仍是点了点头,“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顾曦延一听,放下手中锦书望着她,“你就不怕我不还给你?” 沈玉舒惆怅的笑了笑道:“正如二公子所言,当年就是因为这个东西才要了我沈家满门的性命,对于我来说它沾着我沈家满门的血实为不祥。只要公子肯为我找到当年的凶手,这东西我双手奉上无怨无悔!” 顾曦延嘴角上扬,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望着她道:“我真想看看,如果你知道凶手是谁的那一天,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沈玉舒没有想到,他望着自己半天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一时沉默了下来。她无声的望着他,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心突然毫无征兆的跳漏了一拍。 沈玉舒掩饰着心里的慌张,不再理他转身出了房门,跑出了听风苑。可是心还是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刚出了听风苑没走几步,便被一个不认识的下人叫住,说是丞相请她去一趟,沈玉舒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好预感,但还是随着来人向丞相的书房走去…… 沈玉舒揉了揉酸痛的膝盖,望了望阴雨绵绵的天空。 冯玉华在一旁撑着伞,摇着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我真是白教你了!” 沈玉舒撇了撇嘴委屈道:“你就别火上浇油了,我还不够惨吗!” 冯玉华望着她,笑着蹲下身巧妙的将伞绕至遮不到她的地方道:“活该!谁让你打人的!你就好好跪在这里反省吧,我是不会去求师父的。” 沈玉舒听冯玉华如此说,嘴硬道:“不用你求,跪死我好了,你们都省心!” 冯玉华摇了摇头道:“你啊,死鸭子嘴硬。”说着捣了捣她的脑袋,转身离开不再理会她。 当然,沈玉舒也不能责怪冯玉华这副态度,毕竟是她一怒之下打了顾曦明的屁股,所以才惹得颜风生气。 沈玉舒不禁回想起白天的场景,她刚从听风苑中出来,便被人带到了顾德的书房,本以为顾德是想借她追忆旧人,不料一进门却看见颜风一脸怒气的站在顾德身边,而顾德则一副淡然的模样坐在太师椅上望着她。 沈玉舒有些心虚的半蹲行礼,颜风突然发声道:“逆徒,还不给我跪下!” 沈玉舒腿软瞬间跪了下来。 颜风见顾德不说话,便走上前指着她道:“今日你是不是打了三公子的……你说!” 沈玉舒心中了然,定是顾曦明那小子跑来告状。该死的二世祖真是欠收拾,她抬头望着颜风道:“是,可是他……”没等她话说完,颜风便接话道:“可是什么可是!你以下犯上,三公子是你一个小丫头可以随便动的吗?还不快向丞相请罪!” 沈玉舒不情愿,小声嘟囔道:“本来就不是我的错,我干嘛要请罪。”不想这句话却被颜风听得一清二楚。 颜风走近一步指着她的鼻子道:“好你个逆徒,为师命你给丞相磕头请罪!” 沈玉舒见颜风眼中怒火中烧,只好不情愿的磕了一个头抬起身子,望着颜风气急道:“师父,这次若是徒儿有错,那也是因为三公子辱骂您在先!” 颜风听她如此说,眼中有了一丝动容,可还是迅速将那份动容隐藏起来,抬手道:“今日为师就要好好教训你这个逆徒,无法无天成何体统!” 沈玉舒盯着颜风高高举起的手,心中却在想顾德你个老狐狸坐在那里看了那么久的戏,如今也该出手了吧! 果真如她所料,就在颜风的手准备落下的一瞬间,顾德适时的出声打断了颜风的动作,他淡然道:“颜先生何须如此,依老夫看,这丫头做的并没有什么错,明儿那小子生性顽劣,本就欠管教,老夫还要感谢她替老夫管教了这个二世祖!” 颜风见丞相如此说,便将手收了回去躬身对着丞相道:“丞相宽宏大量,小人在这里谢过丞相不罚之恩。” 沈玉舒看着不远处的顾德,实在想不明白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只是回答颜风的却是顾德那有些沙哑的声音,“明儿的事便这样吧,他自己既然没有来说明此事,就当咱们做长辈的什么都不知道,颜先生也别责罚这丫头了,你们快要离京了,还是早些去准备离京用的东西。” 颜风一听连忙道:“是。在下这就去!”说罢,神色严厉的转身拎起沈玉舒衣领就出了书房门。 她一路被颜风拎着回到药庐,岂料就在此时原本就不太好的天气,竟是下起雨来,颜风在雨中将她一把扔出好远,她心中一惊,颜风这是真生气了。 沈玉舒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手蹭在地上生疼不已。 颜风走上前道:“跪下!” 沈玉舒看着颜风不悦的神色,立马跪在颜风身前低着头不敢看他。 此时,冯玉华也从外面打着伞回来,一见到此情形连忙上前用伞遮住颜风的身躯道:“师父,发生了什么事情,舒儿怎么了,您为何这样罚她!” 颜风听罢,一把挥开冯玉华雨伞指着沈玉舒道:“问她自己,她都干了些什么好事,一天没个正行儿,就知道惹是生非。为师这些年算是白教你了,怎么会把你教成这副混世模样,你让我如何面对你死去的母亲!” 沈玉舒一听心中来气,抬起头望着站立的颜风道:“师父,这些年您怎么教我的我心里清楚,若是您真心觉得我孺子不可教,那我离开便是,不用您总拿我母亲说事。我知道我这个样子已经对不起他们了,我不会武功,不懂谋略,更不懂如何报仇,还自以为是,就连寻找凶手这样的事情都要靠别人来完成,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颜风伸手指着她,“你还有理了,好,为师今日就让你好好在这雨中去去身上戾气,收收心!今日若不是顾曦明他自知理亏,你还不知道要被丞相打成什么样子,你以为这丞相府的人真的会宽宥一个以下犯上的奴才吗!” 沈玉舒听着颜风暴怒的言语,泪水混合着雨水从脸颊上流了下来,她咬着牙不肯发出一声,直到冯玉华劝着颜风回到房间,只听颜风在房里大声说道:“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帮她求情,就让她跪着,雨再大都让她给我跪着!” 说完这一句,屋里便没了声响。沈玉舒在雨中望着颜风的房间门开了又关上,冯玉华便一脸无奈的来到了她的面前。 是的,她又闯祸了,这次不管是对是错都只能是她的错。 沈玉舒一直跪倒雨停,乌云散,天黑了,颜风房里的灯亮了,也没有人再出现。 她心中苦笑,所以这一切强撑到现在又有什么意义,曾经的沈玉舒又和现在的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就必须要承担曾经那个她所有的仇恨和不甘,为什么不能直接让她死在被人砸死的那一日,而是从这样一个奇怪的世界醒来。 律法成了当权者的玩物,生而平等就是一个笑话,人命却成了权术利用的棋子。 沈玉舒绝望的感受着雨水冲刷身体带来的寒意,颜风房里却有了动静,只见他打开门,一脸疲惫的走到她面前。 直到颜风走到近处沈玉舒才发现他还穿着早前淋雨的那件长袍。鼻子一酸,眼睛也跟着红了起来,她不由抬头望着夜色下一脸疲惫的颜风道:“师父。” 沈玉舒看见颜风听见这句话后身体颤抖了一下,随之又蹲了下来扶住她的肩膀道:“起来,地上凉!”她依言起身,可是膝盖早已麻木,颜风见状只好一只手放在她的背上缓缓的将真气注入她体内。 瞬间,方才还感觉到寒冷而颤抖的身体,因一股暖流的侵入不再战栗,麻木的小腿也因为这股暖流很快得到缓解。 沈玉舒歉然的望着颜风,两行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颜风见状收回放在她后背的手,也随之放开她,退后了一步叹息一声道:“这些年你变成这幅模样,为师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本想就算把你教不成一个知书达理的姑娘,好歹也能让你无忧无虑的过这一生,没想到会变成今日这幅模样,为师真是愧对你的父母。” 沈玉舒心中无奈含着泪望着颜风道:“师父,您无须这样自责,是徒儿顽劣才会让大家跟着操心,我以后不会这样鲁莽了。” 颜风见她如此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沈玉舒擦了擦眼角跟脸上的泪水,扯出一个微笑,“那徒儿这会儿就去收拾行李,明日一早就出发。” 颜风听沈玉舒这样说,忙摇了摇头道:“你不跟我一起走。” 沈玉舒心中疑惑道:“为什么?” 颜风双手背过身,望着她道:“二公子让人从烟雨楼里找了一个身形与你相似的女子,扮作你与为师还有你师兄同行,引开其他人的注意。而你还有玉华,易容乔装跟在二公子身边,兵分两路。” 沈玉舒微微一愣不再多说,只是点头道:“徒儿遵命!” 颜风见她如此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希望你能吸取教训,这一路别再惹事,否则等到了晴天观为师真的要罚你了!” 沈玉舒一听赶忙道:“一定如师父所言,不惹事。” 颜风疲惫的点了点头道:“明日一切听二公子安排即可。切记不要多说,不要乱说,跟紧你师姐。” 沈玉舒此时再不敢惹怒颜风,忙点点头道:“一定!” 颜风见她如此诚恳,便也不再多说嘱咐了她回去休息,便转身回了房间,而沈玉舒则站在院子里呆呆的望着颜风的背影,心中越发迷茫。 一切似乎都在顾曦延的计划中进行,可是,沈玉舒依然心中担忧,从来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若是顾曦延真的算无遗策,又怎会将自己陷入这样的险境。 这一刻,她竟也对顾曦延的能力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怀疑。 十. 仇恨一念间 1 出城。 终于要离开那个扰人心神的的地方。 只是沈玉舒唯一觉得惋惜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向小惠兑现她的承诺,她也从来没想过这一次离别会让小惠的一生都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车队一路向北行去,此次离京顾府大张旗鼓,没有人会怀疑顾曦延车中的人并非本人,还有车边同行随侍的“沈玉舒”也不过是找人假扮。 在众人眼中,顾曦延只不过是个废人,而沈玉舒又不会武功,颜风虽然在身边,但也不会一整天都盯着她。而叶知秋早已比他们早几日赶去了青月山准备。为了不让人怀疑,顾曦延甚至将常伴自己左右的荣楠都派去了那支队伍。 看着远行的车队,易了容的顾曦延坐在京都城最好茶楼包间里,对一旁两个样貌平常的丫鬟,笑着朗声道:“好久没有出门走动,天香楼的姑娘恐怕早都把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不过还好有你们姐妹俩作陪,到增添了不少乐趣!” 沈玉舒看着喝茶的顾曦延无计可施,一旁的冯玉华却笑道:“公子可别将咱们与天香楼的女子做比,弄得好像公子身边都是些青楼女子一般,要是旁人听去了,对公子名声也不好不是。” 冯玉华说罢又转身对着一旁不知所措的沈玉舒道:“傻坐在这儿干什么,没看见公子茶杯空了吗,还不快叫小二过来添茶!” 沈玉舒疑惑的望着冯玉华,冯玉华见状只好无奈的又对她使了个眼色,她才反应过来的退出了包间。 说是出去找小二其实是冯玉华让沈玉舒出来有话单独说。 沈玉舒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下这座号称京都最雅致的茶馆顶楼包间。雅致,她怎么就没有看出来,方才听带他们来包间的小二哥介绍,在这里喝一顿茶要几十两甚至几百两纹银。 沈玉舒大概算了一下,已目前的社会物价来比较,够普通人家几十年的吃穿用度。这京都人喝的哪是茶,分明就是钱。 走了没一半儿的路,冯玉华就从后面跟了上来,将她拉到一边,环顾四周无人,才摇着她的肩道:“我可跟你讲清楚了,这次我保护的人是你,不是那个顾曦延。你给我老实点儿,别自作聪明又胡乱跑,听到没有!我可提醒你,我要是因为你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玉舒颓丧的将冯玉华的手从自己肩上拿开,放在了手心里,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师姐放心,只要你不这样随时都记着你的任务是保护我,就不会让你丢命的,更何况师姐还不相信我的医术吗。怎么可能让师姐就这么去了呢,好歹也得让你撑到见上师兄最后一面啊!” 冯玉华顿时语塞,甩开沈玉舒的手哂笑道:“好啊,我就全仰仗妹妹了!”说罢翻了个白眼转身回了包间。 沈玉舒看着冯玉华远去的背影,心中莫名觉得堵得慌,像是积压了一块大石,让她喘不过气起来。她又何尝不知这一路有多危险,她也曾拒绝颜风的安排,只是没有人肯听她的。她所有的发声都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堵了回来,她只能任由颜风安排冯玉华守在她身边,保护她。 可她从来不想让任何人为了她一个人的仇恨而失去生命。她也从不相信旁人会跟她一样,魂穿另一个世界。 待沈玉舒端着茶壶走进包间时,厢房里已多了一名男子。而且还是一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长的还算不赖的男人。 手掌的麻劲儿隐隐的传向指尖,那天晚上的场景又浮现在了眼前,沈玉舒不由得退后了几步下意识想要逃跑,只是对方早已先几步抢上前站在了她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一把关了包间的门,将沈玉舒困死在门背上,看着她眼含笑意,悠悠的说道:“本公子怎么觉得你那么眼熟呢?哦,我想起来了,这天底下还没几个人敢打本公子,你是第一个,本公子的脸到现在还痛着呢!” 沈玉舒抬头看着他,不得不仔细端详了半天他的脸,剑眉星目,带着京都纨绔公子里少有的清明和一份锋芒,与顾曦延的隐忍沉闷的模样截然不同,此刻他眉目舒展皮肤也泛着正常的红晕,根本毫无异样,“这位公子的脸没问题啊,肤色很好白里透红的,气色不错,真没什么问题。” 她咽了口口水向冯玉华使眼色,冯玉华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文公子别拿小妹作笑了,当时的情形我家公子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吗,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再不喝这茶可就要凉了,这可是店里上好的白国普洱!是公子专门为您选的!” 沈玉舒没有再说话只盯着这个眼前双眼怒火都快烧死她的文灵轩,不知死活道:“文公子,当日多有冒犯还请原谅,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吧!” 文灵轩盯着她似笑非笑的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我姑且看在你家公子的面子上饶了你,不过我有个条件。” 沈玉舒忙靠近他,仔细听,“什么条件?” 他轻抿了一口茶,“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沈玉舒的心因他这句话瞬间凉了一半儿,泄气的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喝了口早已凉透了的茶,那股冰凉瞬时透进了心里。 顾曦延不理会文灵轩与沈玉舒的对话将窗户开了一条缝隙,观察一番转身对文灵轩道:“查探的如何?” 文灵轩不温不火的接话,“派出去的人昨晚回了消息,你所料不错,是同一批人!而且主谋与你所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那就好,我倒要看看这一回这只蹩脚狐狸怎么对付我。对付一个小姑娘都动用了当时那一批人,看来这次真是气的不轻。”顾曦延,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嘴角上扬显示出一股与生俱来的自信。 沈玉舒听他如此,便想发问到底是谁,可是嘴巴刚打开,却被冯玉华一个绿豆糕塞在嘴里,盯着她皮笑肉不笑,“你最爱吃的绿豆糕!” 沈玉舒见冯玉华眼神有异,搁下心中的疑问不再说话,而是安心的吃着突如其来的绿豆糕。 只见文灵轩边吹着茶杯飘出的缕缕热气边道:“就这丑丫头,至于你们费这么大劲吗?” 沈玉舒听得心里直冒火,什么叫丑丫头,想当年这副皮囊的母亲当年可是岩州水家大小姐,容貌更是岩州城首屈一指,虽然她没继承沈母的绝世容颜,没有冯玉华灵动可人,可是也是有自己相貌的特点的,比如娇小,清丽都可以形容用来,为什么一到文灵轩眼里就变成了丑丫头。 沈玉舒实在是憋的慌便无暇理会冯玉华一旁拧着她的胳膊的手道:“你们说的那个蹩脚狐狸,是不是当年灭沈家的人?” 顾曦延正准备回话时,冯玉华神色紧张的一把拉住她,在她不明所以时向顾曦延使了个眼色道:“二位公子路程还远,要是再不出发咱们可就得露宿荒野啦!” 沈玉舒不明白冯玉华为何突然话锋一转,却发现她身边三人眼神一凛都警惕起来,不约而同的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目光盯向屋顶,房间就此一下子安静下来。 此时她才隐约听见屋顶上有人走动的声音,不由指着屋顶对冯玉华做了一个房上有人的口型,冯玉华无声的点了点头伸手又捂住了她的嘴。 沈玉舒看了看冯玉华,用眼神告诉她自己并没说话,只是对方还是照样捂着她的嘴,不敢有一丝的马虎。 没过一会儿声音消失,沈玉舒终于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可以大声出气了。可随着她掰开冯玉华的手长出了一口气,冯玉华也跟着长叹了一口气。顷刻间便有五条带着鬼面具的黑影踏穿屋顶向他们袭来,冯玉华见状一把拉着她躲在屋角,随口骂道:“带个没功夫的上路,就是麻烦!”随之身体箭一样弹了出去。 一个回合,沈玉舒便瞧出对方五人皆是冲着顾曦延而来。看来他们这次行动依然还是被有心人察觉。只是他们的面具,却让沈玉舒陷入了沉思,这样的面具八年前也曾见过,灭沈家的那群人特有的装扮。 冯玉华一边打斗不时还要向沈玉舒这里望两眼,生怕那些人会对自己师妹下杀手。五人武功不弱,可是遇到顾曦延等人,却一点便宜都占不到,不一会儿一个一个的就倒在了地上。 顾曦延望着地上的五个受伤的面具人冷冷的说了一句,“留一个。” 冯玉华和文灵轩闻言手起剑落,瞬间这茶馆包间中就多了四具死尸。剩下的一个也已被顾曦延一脚踏在胸口上动弹不得。 直到此刻沈玉舒才发觉顾曦延的功夫有多厉害。她相信就算没有文灵轩和冯玉华相助,这五个人也不会是顾曦延的对手。她有些发怔,有些发晕,活到现在她第一次见到这么真切的杀人场面,四条鲜活的性命瞬间倒在地上没了生机。 她的心跳的厉害只觉得想吐,她注视着顾曦延,冯玉华还有文灵轩淡定从容的神色,只觉得这些她自以为相熟的人,此刻都变得陌生可怕。 可现在,没有人关心她的情绪变化,而是将所有的视线放在了唯一幸存的杀手身上。 顾曦延的脚踏在面具人胸口上低身问道:“他派你们来是想要我的命?” 在地上的人艰难的从嘴里冒出几个字:“杀不了你,我们回去也是死!”说完身体抽搐了几下,便死了过去。沈玉舒自以为是顾曦延的脚踩的太重,踏碎了那人的心脏。 可是当她望着顾曦延疑惑的表情时,才知事实并非如此。 顾曦延松开脚,站在一旁目光深邃的瞥了一眼沈玉舒,随后将目光投向冯玉华道:“冯姑娘,麻烦你了!”不过一瞥,沈玉舒已在顾曦延的眼神中看到了对她的不放心和质疑。 原来,他从未相信过她。 冯玉华蹲下身子探了探五个人的脉,确认已经死亡,抬起头对顾曦延道:“是中毒。” 顾曦延随之用佩剑挑起五个人的鬼面具,果然,如当年沈家巷子里的那个人一样,五个人的面目瞬间被隐藏在面具之后的毒药腐蚀,血肉模糊。这样的结局让在场所有人心都一沉,而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呕吐之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玉舒早已在角落里扶着墙吐了起来。 冯玉华没心情去关注沈玉舒的情绪变换,而是沉思了一会儿,从容的从包袱里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化尸水,并在每个尸体上滴了几滴,不一会儿屋内浓烟密布,一股肉被烧焦以及一种奇异的刺鼻的味道迅速在房间中散开。 就在这时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几个人他们这间包间奔走的脚步声,应该是老板听到打斗的声音前来查探。 沈玉舒刚吐完还来不及多想,便一把被冯玉华拉着跳了后窗。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就停在茶馆的后门口。 沈玉舒惊恐的抱紧冯玉华的身体安全坠落在马车旁边,冯玉华见状嫌弃的将沈玉舒推搡开,道:“抱那么紧干嘛,又死不了!” 沈玉舒面色铁青,作势就要再吐,冯玉华惊叫着连忙将对方一脚踹进了一旁的马车车厢,并在她身后骂道:“你要敢吐我身上我跟你没完!”说着也跟着跳进了车厢。 一旁文灵轩不过笑了笑,跃上马车充当起马夫的角色。而顾曦延则是跨上了一旁一匹枣红马,并排同行,向着东城门而去。 天光正好,沈玉舒趴在窗缝上看着向后挪动的行人,心中竟也有了几丝感慨,来京都不过不到三个月,她竟是像经历了好几年一般。她的心里似乎又沉重了许多。 她不禁回过神自嘲,沈玉舒啊,沈玉舒,你怎么能这么不中用这么没出息,死人哪有活人可怕? 冯玉华见她神色有异,抬手就给了她额头一个脑崩儿,“丫头,别胡思乱想,还有我们在呢!” 沈玉舒不禁看向一旁关切的冯玉华,冲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再不说话。 八. 旧恨现端倪 3 当沈玉舒揉着瞪的酸疼的眼睛准备开口跟顾曦延说话时,方才在门口的顾曦延竟然转身让荣楠将自己又推入了房间,门随之也被关上。 不是要和她说什么重要事情吗,怎么又把她一个人晾着儿了? 偌大的听风苑安静无人,沈玉舒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越想越来气,可之前又答应冯玉华不会乱发脾气,所以她不由做了一个很长的深呼吸后,索性出了听风苑。心想反正也没人管她,不如自己在这院子外边的池塘边溜达溜达平复一下心情。 沈玉舒一边走一边想起冯玉华与她讲的有关颜风的事。 颜风如今已被安国上下奉为神仙转世的得道高人。因为顾曦延和顾德的运作,真宗几乎已经将颜风奉为了安国国师,专司卜卦问吉。 沈玉舒想起冯玉华的话,停下脚步,心中不平,怪不得顾曦月在京城呼风唤雨无人管,顾曦延练功误杀了那么多人现在还能安然无恙的坐在听风苑里和他的好弟弟谈天说地。有一手遮天的丞相父亲在,就是他这三个儿子杀了再多人,做了再多的恶事,他都办法让颜风从迷信的角度上自圆其说,让别人闭嘴。 沈玉舒这些日子也从各个方面和书籍中了解一些有关于这个世界的运行。世界历史在唐末拐了弯,与她前一世所学到的完全不一样。她如今所在的安国是中原最大的一片沃土,横跨了整个中部地区,西至金城关,东至胶东海岸,北至青月山更像是如今的长白山附近,但从书上来看,却没有长白山广袤,南至嘉陵江以北。北有西柔如金辽,西柔以北便是无尽的人迹罕至的荒原地带。西有纥真如西夏占据了整个曾经的河西走廊地带,但是再往西走便是西域的于瑱等小国。南边有两国,一是南国,二是白国。从地理位置上来看,白国几乎在整个安国的西南边,更像是曾经的云贵高原,而南国则是东南沿海一带,外出便是群岛,却没有了她曾经看到的琼州岛和东夷岛。 再往西南是类似于喜马拉雅山脉一般的巨型山脉,却无人问津,更无人探寻。地理志上,也不过了了几笔,“神山之处,无人居。”古代时期,能步行越过千山万水的人少之又少,更没有人知道翻过了高山,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 她分析起地理志上看到这些东西,如果用科学的角度来解释这一切,这里就该是一个与她曾经生活的空间平行的世界,她误打误撞闯了进来占据了曾经沈玉舒的身体,却再难出去。 而她的家就在安国的东南边,虽然南边还有个国土不大但物产丰富的南国,可是由于两个国家之间早在五十年前就签署了百年不战的盟约,所以边关没有战事,贸易发达,因此他们一家人那些年倒也住的自在。 沈玉舒透过柳树的枝丫望着阴霾的天空,思绪竟然又回到了当年的岩州。按照方位,岩州应该在如今广西和贵州的交界处,地势复杂极具喀斯特地貌,所以才会以“岩”来命名一座城池。 而沈父沈傲当年已岩州知府,统管一方政务,为官时也算是勤勤恳恳,而母亲家则是岩州最大的书香世家水家。 一家人相处融洽,父母疼爱三子,而她最小,受到的呵护和疼爱也是最多。 沈玉舒的记忆中还有沈父开玩笑的一句话,“这个女儿被我们宠的无法无天,脾气又倔将来哪有人家敢要呢。” 想起曾经的温馨画面,沈玉舒不禁低下头怅然,过去的时光总是令人难以忘怀,它总出现在午夜梦回的思绪中让人摸不清它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就好像刚才沈母的血还沿着沈玉舒的手指慢慢滑落,她还能感觉到血液流过指尖的温度,但瞬间她又回到了丞相府中身边只余徐徐的微风声,跟莎莎的柳树声,仿佛那场血雨腥风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沈玉舒缓缓向前走着,在池塘边捡了一处干净的大石块儿上坐了下来,望着平静的水面继续着她漫无边际的思绪。 一个孩子没有母亲是多么可怜的事情,而这丞相府里除了顾曦月,其他两个都没有。 这个想法让沈玉舒自己吓了一跳,不曾想自己的思绪竟然会想到这里,但她此刻却并不想将思绪收回来,而是任由它肆无忌惮的在自己的脑袋里奔跑呼啸。 说起顾曦月的母亲许如意,沈玉舒其实与她还有一面之缘,当初进府虽没有拜见过她,只是听下人们议论顾曦月的母亲脾气暴躁,为人刻薄,如今顾德也只是名义上偶尔探望,只有顾曦月在身边的时候才能稍有缓和。 脾气暴躁的人往往顽疾也很多,于是就让沈玉舒撞上了这样一幕。 那一日天气顶好,阳光明媚,初雪微化,春意未浓,颜风说要带她熟悉丞相府的地形,刚行至牡丹园旁的锦鲤池边,就遇见被人搀扶出来散心的顾老夫人。 颜风最先上前行礼,老夫人拖着下垂的眼角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见此情形沈玉舒不好一直躲在颜风身后,便走上前想要拜下身去行礼。 不料原本老夫人脸上和蔼的目光在遇到她时陡然变了模样,惊恐的一边向后退一边用手指着沈玉舒说道:“是你!是你!你这个狐狸精,还有脸回来!阴魂不散!”说着竟一把甩开了扶着她的丫鬟跌跌撞撞向沈玉舒扑来。 沈玉舒没来得及躲开,她的手便已经掐上了她的脖子。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家一时都愣在了当下。没想到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力气却大的惊人,沈玉舒几度挣扎都没有掰开她的手,她的手然而越来越紧,而自己已经开始眼冒金星。 沈玉舒求救的看着一旁温言相劝老夫人的颜风,这个时候温言相劝要是有作用,她就不会她被掐住咽喉。 人一旦发了狂,用文明的手段根本无法解决任何问题,颜风眼看劝说无果,果断的用了背后袭击的方法,一掌下去将顾老夫人打昏在地,沈玉舒这才得以解脱。她捂着自己的脖子看着倒地的老夫人,不禁感慨不得不说关键时刻,暴力有时候比文明更有用。 沈玉舒望着晕在丫鬟怀里的顾夫人,心中后怕,摸着自己的脖子喘着气对颜风委屈道:“师父,我都快被掐死了。” 颜风一边探着老夫人的脉一边对沈玉舒道:“这可是丞相夫人,不到万不得已为师怎么能对她出手。你家夫人没事儿了,快扶她回去吧!”说完,便吩咐丫鬟扶着已经晕阙的顾夫人回去。 只是这个小丫鬟真的是个“小”丫鬟只有十一二岁的的年纪,根本扶不起早已处于昏迷状态的顾夫人,颜风见状询问似的望了望沈玉舒,给她使了个眼色,沈玉舒哀怨的看了看师父,低着头走上前。 于是最终沈玉舒和小丫鬟两人扶着顾夫人回到了她所住的静心苑。 将顾夫人安顿好,沈玉舒试着探了探脉,脉象还算平稳。于是回身嘱咐小丫鬟去烧些开水等夫人醒了好好洗漱一下。 小丫鬟应声下去屋里便只剩下沈玉舒一人,她心有余悸的看了看老夫人紧闭的双眼,又想到了她刚才掐着自己脖子的神情心底不由得发怵,她可不想等她醒来再上演这样一幕,于是乘小丫鬟出去后悄悄地退了出来。 顾夫人住的地方比起丞相府里其他沈玉舒去过的地方更加阴冷潮湿,这对于一个上了年纪且本就久病缠身的人来说等同于加速她的死亡。 她感受着四周潮气心中起疑,真不知道丞相为什么会让自己的结发妻子住在这样的地方。 沈玉舒进来时那小丫鬟早已差人去告知了顾曦月,可这么久了也不见来看望他的母亲,也真是奇怪。 事后几日沈玉舒又细细想来,顾夫人神志不清许是将她认作他人也说不定。想通这一点沈玉舒不禁佩服起自己来,自己的推理能力在这丞相府中短短几日便有了质的飞跃。 但,想起顾曦月,有件事还是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那个忽然出现要劫狱的奴仆。顾德一生都及其保护自己的羽翼,就算是要劫狱,也不可能找一个与顾家有牵扯的奴仆。 那么,这里面会不会还有另外的隐情,如果是其他人呢?他们故意用这样的方式,嫁祸给顾家? 沈玉舒思绪胡乱在脑袋里乱撞之时,忽听身后有脚步声向她这里走来。她连忙收起思绪,站起身回望。只见来人乃是一个须发苍白的老者,约摸有近六十岁的年纪,眼中透着丝丝精明,目光深邃竟与顾曦延有些许相像,只是似乎顾曦明更像。 沈玉舒这才想起,这不是与她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丞相大人,未来的安国准皇帝顾德。沈玉舒见他只是站在不远处盯着她不说话,有些尴尬的将头低下俯身作揖道:“玉舒见过丞相大人!” 只听头顶一个沧桑暗哑的声音道:“免礼,你是颜风的三弟子,玉舒?” 沈玉舒起身淡淡道:“是。” 顾德又看了沈玉舒一眼,眼神犀利竟让她心中莫名生出寒意。 沈玉舒赶忙道:“天气不好,眼看着就要下雨了,不知大人为何一人在此处?” 顾德摸着自己的山羊胡,从沈玉舒身边经过来到池水旁,像沈玉舒方才那般盯着一池水道:“老夫想静一静,就如沈姑娘一般。” 沈玉舒心头一紧,自己的姓氏从未告诉过旁人,这座丞相府里也只有顾曦延主仆清楚,如今顾德也知道了。看来冯玉华所言不错,顾曦延这几日早已将她的身份公之于众。气氛瞬间凝结,沈玉舒盯着顾德的背,有些不知所措,心中只想着溜之大吉。 不想她刚一张口,顾德却率先发问,“沈姑娘可知这池水的名字?” 沈玉舒上前一步,却不敢与顾德并排,“还请大人示下。”她知道顾德只怕还有话要说,倒有些好奇他会跟一个小丫头扯什么。 顾德望着水面,突然池水中翻出一只金红色的鲤鱼,在空中转体又落入水中,激起层层水泊浪花,“鲤跃龙门,此乃祥兆,颜风说的果然没错,我真是没有白来这一遭。” 沈玉舒好奇却不知从何问起,又害怕自己问的唐突惹顾德生气,只好不出声。不料顾德容光焕发的转身望着沈玉舒道:“这池名叫毓秀池,你方才见的那一只金鲤,是曦明母亲所放生在这里。这偌大的毓秀池中只养了这一只鲤鱼,多年不见其身影,老夫本以为它早已往生极乐,不料今日却能见到它跃出水面觅食之景。” 沈玉舒听罢,顺着他的意恭喜道:“想必丞相心愿即将达成,锦鲤也是在庆贺这一幸事。”话一出口沈玉舒便知自己说错了话。 果然顾德老谋深算的目光一闪,上前一步道:“你知道老夫心中所愿?” 沈玉舒见状惊慌的退了一步,后心一片冷汗但还是强迫自己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低着头道:“国昌民顺,百姓万福,兄友弟恭,夫妻和顺,父贤子孝,流芳百世,丞相难道不是在盼望这样的太平盛世吗?” 顾德听罢,忽然收起犀利的目光哈哈大笑了几声,“国昌民顺,百姓万福,老夫一生辅佐两代帝王,盼望的也不过这八字而已。” 沈玉舒心中长出一口气,附和顾德笑了几声。 顾德却忽然停住话语,望向沈玉舒道:“沈姑娘可知,你与老夫的三夫人长的有几分相似,方才老夫一路行来,竟是将姑娘的背影当做了她。” 听顾德如此说沈玉舒方才明白过来,顾德看着沈玉舒时眼眸中透露出的涵义,原来是把她当做了亡妾,这也就能说通顾老夫人当日为何会出手掐沈玉舒了,敢情是把她当成勾引她相公的妾室。 沈玉舒想及此处,忙低下头道:“让大人误会,是小女疏忽。” 顾德毫无预料的伸出手,抬起沈玉舒的下巴,用一种她读不懂的眼神注视着她。沈玉舒双腿发颤不知所措的将两只手攒成拳头,心跳的都快蹦出来。 顾德盯着她许久,“她第一次望着我时也是这种眼神,惊慌、害怕、恐惧。可你不是她,你的眼里还有恨。” 沈玉舒心中一紧,牙关跟着打起颤来。不想顾德突然将拖住她下巴的手又放在她的脸上,一遍遍抚摸着。这一刻她切切实实感觉到了被调戏的意味,于是忙退后一步与顾德拉开距离,单膝下跪低头道:“大人!” 顾德俯视着她的后脑轻笑了一声,“不久你们便要同颜风回青月山去,曦延就拜托你们好好照顾。” 沈玉舒恭敬,“民女会竭尽全力照顾二公子。” 顾德听罢,抬脚顺着来时的路向行去。 沈玉舒本以为他会就这样离开,便迅速站起身来扭动方才紧张过度的肩膀,不想顾德却又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她,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道:“我们还会再见,岩州沈氏。” 这句话直听的她双脚不稳,可是顾德却像无事之人一般,转身离开。 沈玉舒的心猛的一沉,顾德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他肯定还有所指,他究竟知道些什么? 十. 仇恨一念间 2 本以为一路上风驰电掣,应该也能甩了那些鬼面人。只是没曾想他们刚从茶馆出来,沿着后巷往城外奔去,便又有一队黑衣蒙面人挡住了去路。 而这一次,不单是前路,就连周围坊间屋檐上也立满了黑衣人。 沈玉舒出生和平年代,除了在动作片里以外,根本没有见过真实的武打场景。如今见马车对面清一色的黑色身影,心几乎都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 清明过后,天气转暖,朗朗晴日下,就连呼吸都觉出几丝燥热,对面的黑衣人犹如黑色的热浪阻挡了他们出城的脚步。 顾曦延注视着为首的黑衣人,微笑揭下了自己的假面,望着对面清一色的黑衣人,道:“如今看来,这假面也没什么作用。” 为首之人缓缓走上前,提剑指着顾曦延道:“顾二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顾曦延冷笑,“原来是老熟人。” 此时文灵轩亦瞥了一眼顾曦延,道:“曦延,也不介绍介绍。” 顾曦延哂笑,“褒国公府的常平,可是一条中心的狗,顾曦月让他咬谁他就咬谁。当日我闯荡江湖,这位常平一直追随左右,可惜,没能杀得了我。” 文灵轩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原来如此,是有人想当黄雀,却没当成。” 常平微眯着眼盯着顾曦延,道:“二公子不必在这里激怒我,只要你肯让那位沈姑娘将锦书交出来,我们也不必为难你。” 沈玉舒心头一紧这锦书之事上,竟然还有褒国公府的事,她不禁顺着车帘望向顾曦延的背影。 顾曦延拎着马缰绳微微前倾,盯着常平道:“若我不肯呢?” 常平举剑道:“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今日就是杀了你,丞相他也无可奈何!” 顾曦延哂笑,“哦,真的?” 顾曦延话音落,沈玉舒却见马车前的马儿急躁的撒了撒了马蹄,便听见有整齐划一的步伐自他们身后而来。 常平带着黑衣人心中一慌,转身瞧去,却见身后路上已陆陆续续围堵了士兵。而方才还在屋檐上设置埋伏的黑衣人,也早已被后来的弓箭手拿下。 文灵轩嘴角微扬,盯着常平道:“常平,你不会真以为,我们一路前来,被人发觉,是顾曦月走了狗屎运吧?” 常平怒吼一声,“文灵轩,你私调文家军入城,存何心思!” 文灵轩缓缓从袖中拿出一张明黄色的圣旨道:“常平,我就说顾曦月蠢,你们更蠢。这是陛下给我大哥的圣旨,协同丞相严查京都各个府门影卫,今日你褒国公府撞上来,就别怪文家军不客气。” 文灵轩说罢,看了一眼顾曦延,自顾自挥动缰绳,驾着马车来到常平面前。沈玉舒顺着车门缝望去近乎可以清晰的看到常平眉宇间隐隐的汗意。 只见常平眉眼一凛,举剑道:“今日放你们走也是个死,倒不如战死来得痛快!” 顾曦延看着浑身战栗的常平轻轻一笑,重新带上了伪装面具,道:“常平,愿你还有机会告诉国公爷一声,看清眼前人。”说着,从马鞍上取下长剑提气飞下马背。 不过一个起落,文家军已展开了攻势与褒国公府的暗卫斗在了一起。而顾曦延则身先士卒剑指常平,文灵轩则稳护马车以免车内人遭受伤害。 待文家军劈开一条生路,文灵轩回头冲着她们朗声道:“坐稳了,咱们这就出发。”说罢,挥动马鞭稳住车架向包围圈外奔了出去。 顾曦延不过二十几招便将常平打倒在地,他上前缓缓将剑尖指在常平的胸口,居高临下。 常平喘息着盯着顾曦延道:“顾曦延,有本事就杀了我!” 顾曦延冷笑一声,“杀你多没意思,告诉顾曦月,这只是个开始!我要他亲眼看着他所拥有的一切化为泡影,亲眼看着他所谓的父亲究竟是一个怎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说罢顾曦延收起了长剑,看了看四周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暗卫,吩咐道:“告诉文将军,趁着天光好堂堂正正送回褒国公府!” 说罢,他重新跨上马,微风扫过巷子卷起淡淡尘埃也卷起了顾曦延素色衣襟的下摆翻动。 这是宣战,哪怕这一次他赔上这一条命,也要和顾曦月斗到底。 拐过巷口,远离喊杀声后,沈玉舒脸色发白盯着一旁神色凝重的冯玉华,小声唤了句,“师姐。” 冯玉华回过神来,握紧了她的手,冲她笑了笑安慰,“别怕,没事了。” 沈玉舒咬紧牙关,尽量缓和自己激荡的情绪,原来,一个沈家,竟然还能牵扯出这么多东西,原来,锦书不单单是当年的人要找,如今,就连褒国公府和顾曦月也想要。但,如果将一切单个的事情串联起来,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画面。如果当年就是他们制造了那一场惨案,那么褒国公府和顾曦月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们。 沈玉舒不禁蹙紧了眉头,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攒成了一个拳头,有些事情,她需要问清楚,不能再这样盲目的做了顾曦延的活诱饵,成了一个他投石问路的活靶子。 只可惜,那纯白如雪的锦书上,除了织就纹路以外,什么都没有。 马车飞快驶出京城时午时已过,沈玉舒昏昏沉沉的抬眼看了看车外天色,头晕目眩的她心中无限惆怅,冯玉华告诉她,既然京都城中有了文家军坐镇,应该没有哪个官员再敢派府兵或是暗卫来杀她,而京都城外,烟雨楼的人随行在前扫平障碍,也不会再有人会阻拦他们。 只是……沈玉舒看了看天色,就算是安全的,他们似乎真的也得露宿荒野了。 北边离京都最近的城池名叫平安,以他们现在的速度,最快也要明日早才能到达,沈玉舒毫无露宿荒野的能力,更怕赶不上颜风和叶知秋约好的时间会面,便只能强打精神焦急的催促赶车的文灵轩快马加鞭。 每次文灵轩听见她的催促,也只能无奈的看她一眼,然后一下又一下的抽打着马的屁股,一旁骑马的顾曦延见状不由说道:“按照灵轩现在这样抽打马匹的程度,恐怕我们还没有到平安城,马先被抽死了。” 说罢顾曦延暗含警告的望了一眼马车中的沈玉舒,不再说话。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那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恨不得上去打他几巴掌解气,她不是出来踏青,更不是陪他这个公子吟诗作对的红颜,她揣着一肚子的疑问更是不知从何问出口。 冯玉华在一旁看着沈玉舒焦急的目光不由劝道:“你别催了,就算是再着急此刻也得以安全为主。别忘了师父的叮嘱,咱们得听顾曦延的话行事。” 沈玉舒紧蹙着眉头,“师姐,我不明白。” 冯玉华从一旁食盒里取出杏仁糕递给她,道:“哪里不明白。” 沈玉舒啜了一口糕点,“哪里都不明白。”想了想又道:“师姐,你说褒国公府为什么要这样帮助许如意和顾曦月,许如意已经嫁人了,顾曦月更不姓许啊。” 冯玉华哂笑,怅然道:“京都繁华,也复杂,顾曦月虽不姓许,但是他身上流着一半许家的血,而整座褒国公府依附的当朝天子。” 沈玉舒不解的看着冯玉华,却听她缓缓道:“当今身上信奉修仙的长生术,早已不问国政,在丞相发迹之前,整个内阁朝堂几乎都是褒国公府一家独大,老国公更是暂代了丞相一职,后来……”冯玉华说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过刚易折吧,丞相终归不是池中物,如今的褒国公府想要拿捏顾府,顾曦月就是最好的入口。他们是姻亲,又有血缘关系,就算丞相发觉了顾曦月暗通褒国公府,两方实力相当时,丞相也不会轻易出手。” 沈玉舒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丞相是这个谋算。” 冯玉华点了点头,“所以,顾曦月注定会被扔出局,而如今他能博得丞相信任多久,全看那位顾夫人能活多久了。” 沈玉舒心头微凉,顾德的心狠远比她想象的要重。 冯玉华见她脸色抑郁,不禁又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了,如今有顾曦延帮你查真凶,想来沈家的事很快就会有着落了,到时候大白于天下,我陪你回乡祭祖去。” 沈玉舒感念冯玉华的开解,思绪也顺势飘向车外的顾曦延和文灵轩身上,思前想后对着冯玉华说:“师姐,你说顾曦延和这位文大人究竟什么关系?”说罢指了指顾曦延又指了指文灵轩。 冯玉华望了望车外看了半天道:“少年相识,不是外界传言的断袖,我见过真断袖,可不是他俩这副模样。” 沈玉舒心中不由佩服,师姐永远是师姐,跟她说话永远都只有简简单单几个字。 离开京都,这一路上沈玉舒和文灵轩其实相处的还算不错,没有了之前那一幕的剑拔弩张和调侃,反而是平等的对话。只是一提到他的脸他就会用幽怨的眼神望着沈玉舒,而沈玉舒则非常识相的绕开话题,怕他再多出个什么要求,她可真就负担不起了。 此时此刻沈玉舒见冯玉华有些朦胧睡意,便轻手轻脚出了车厢坐在文灵轩的身旁,看着他时不时的抽打马屁股,过了好一会儿他率先张口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说?” 沈玉舒干笑了一声,道:“文公子明鉴。” 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前方道:“说吧,别吞吞吐吐的。” 于是沈玉舒心一横指了指前方骑马的顾曦延的背影问道:“你跟他是不是断袖?”这一句话问出来,文灵轩先是一怔,然后大声的笑出来,引得欣赏风景的顾曦延也回身望着他。 文灵轩见顾曦延望着自己,才慌忙的收了脸上的笑容道:“我们一对断袖,配上你们一对分桃,不是很好吗?” 沈玉舒一听,不由得脸上一阵泛红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文灵轩听罢,也笑道:“那我与曦延之间,又与你有什么关系?”沈玉舒一听,不禁语咽。 文灵轩见她憋得脸红,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继续道:“你跟你师姐情投意合,两小无猜,这京中之人传的可是沸沸扬扬,就连我这个不问俗事的大理寺少卿,都知道。你倒是给我传授一下经验,好让我留住曦延的心,让他不要找别人啊。” 说到这里,沈玉舒就算再不谙世事也听得出他话中的戏谑,不由变换了脸上的神情接话道:“那还不简单,我给你开服药方,保证他以后只对你一人好。” 文灵轩一脸不相信道:“天下难道还有这样的药方?” 沈玉舒故意干笑两声道:“那当然,你想不想知道?” 文灵轩点了点头,信以为真的望着她,沈玉舒趁机勾了勾手指让他靠近,她见他听话的靠近后,便把嘴搭在他耳边,突然大声的吼了一句道:“你才是断袖,你们全家都是断袖!”说完,也不顾其他,转身回了车厢,放下车帘不再理会文灵轩愠怒的脸。 只听车厢外,顾曦延低声的笑了几声,然后便听见文灵轩大声骂道:“谁家的丫头,真是没天理了,敢跟本公子这样说话,等我回了大理寺,一定将她法办!” 顾曦延在一旁劝解道:“这丫头本就是个蔫爆的脾气,你拿话激她,她不报复你才怪!我劝你,还是不要惹她,她连曦明的屁股都敢打,我也保不准她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文灵轩惊叹道:“听说了,这丫头无法无天,你作为主子也不罚她。” 顾曦延哂笑,“罚她作甚,看热闹就行了。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丞相府里有这么有趣的事。” 文灵轩也跟着笑了一声,转了话题道:“京都里我大哥有照应,你放心就是。” …… 沈玉舒听着顾曦延跟文灵轩你一言我一语,谈到其他的事情上,心中也不似方才那般气愤,便掀起窗帘望着外边的景色。 当日走这条路来京都时,满目雪白,银装素裹,如今却已隐隐有了初夏的味道,野花遍地绯红一片。 心中没来由冒出一句话来:“尘世中,不会因为少了谁就止步不前。” 沈玉舒被自己心里冒出来的话吓了一跳,忙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来,却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一旁骑马与文灵轩聊天的顾曦延身上。 他的目光还是那般深邃犀利,仿佛一眼过去就能把一个人看穿。而身形则像一座山,一棵大树。他的头发乌黑顺滑的披在身后,只是用一根黑色的发带束在脑后,身上穿着的是他平常最喜爱的银白色外袍。 沈玉舒看着他的背影,跟阳光下棱角分明的侧脸,不由竟是痴了。直到他突然转身望着她时,她才慌忙的将窗帘放下来,将目光放回车厢里,可是脸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冯玉华听见响动睁开了双眼,坏笑道:“哟,这是动了春心了啊,你看这小脸儿怎么红成这个样子了,我看看这外面究竟是哪一个能让你这一池春心波动成这副模样。”说着她作势就要掀开窗帘,沈玉舒忙一把打掉冯玉华的手道:“就你管的多,方才文灵轩那般说我的时候,你分明没睡熟怎么不见你出面说一句话啊。” 冯玉华笑道:“你非要往人家枪口上撞,我是拦不住的。” “你!”沈玉舒有些气急的看着冯玉华,她却也不生气,拉着沈玉舒的手靠近在转身坐在她旁边,靠在她耳边小声道:“别说你是看见人家顾曦延脸红了?” 沈玉舒骤然被说中心事,下意识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可随即又拼命摇头,冯玉华见她如此忙拉紧她的手继续道:“你个傻丫头,那顾曦延是什么人,我劝你还是收起你那份心思,不要招惹他!” 沈玉舒心中委屈忙解释道:“我只是脸红了一下,又没别的什么。” 冯玉华不禁担心的望着她道:“这样最好,我告诉你,顾曦延这个人表面上对谁都疏离,对谁都冷冷的,他心里想什么根本没人能猜透。你若是对他存了别的心思,我劝你就此打住,否则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说着冯玉华还用手指捣了捣她的脑袋。 沈玉舒望着冯玉华,又揉了揉有些疼的脑袋道:“我知道了还不成吗,我会管好自己的。” 冯玉华看着她不禁叹了口气,伸手将垂在沈玉舒身后的长辫子紧了紧道:“这样最好,他跟你不同路,你从未经历过情爱,遇上这样的人只会让你万劫不复。” 沈玉舒此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不再出声。 路上沈玉舒与文灵轩从刚开始拌嘴,到最后打开话匣子用了不到一天的功夫。 她发觉文灵轩其实非常健谈,只要说到他知道他听说过的事情,他自己就会一直一个人不停地说下去,告诉了她很多京城有意思的故事,什么夜光翡翠杯被盗之谜,礼部尚书贪污背后的种种缘由,天香楼后院的井为何总是干涸没有水,让沈玉舒原本郁闷的心情稍稍有了缓解。 冯玉华更在一旁不时的插一句“小儿科”,当听到她这样说时,沈玉舒就跟文轩灵一起瞪着她,最后冯玉华只好乖乖的靠在车厢壁上睡觉去。而在一旁骑马逍遥的顾曦延听到文轩灵讲的东西也只是轻轻地笑着,并不插话。 通过沈玉舒的了解,她其实能察觉出文灵轩更加平易近人,更接近于她所认识的现代意义上的朋友,没有那么多高低束缚,也没有那么多的位高者的倨傲姿态。他博学且愿意分享,这让沈玉舒跟他相处起来很舒服,至少在他面前她可以不用再小心翼翼去猜测他的想法。 因为不再催促马匹奔波,聊天的人们慢慢的也将视线转移到车外的景色当中。 春色渐行渐远,虽是北方也已有暑气缓缓袭来之感,茂密的野树林中尤为明显。沈玉舒因怕冷穿了三层衣服,此时捂出了不少汗,顾曦延看着她额头的汗珠问道:“不是让荣楠给你做了两件衣服吗,为何不穿?” 沈玉舒用手擦了擦汗不好意思道:“那衣服料子太名贵了,我穿着上路怕弄破了没地方补。” 文轩灵笑道:“你身上的衣服都可以施给叫花了。” 沈玉舒听到他的话,第一次低头观察起自己的衣服来。 生活在山上的前些年,日子并不富裕,没有什么上好的布料来做衣服。所有的衣料都是冯玉华和之前的沈玉舒从山下村里买的粗布,或者哪一户人家自己织的麻布,并由冯玉华亲手缝制,衣服破了就找块儿颜色相近的碎布补上继续穿。 也就是这样的日子,让沈玉舒很清楚的知道她早已不是那个沈家的小小姐,如今能有一个地方供她吃供她睡,能为她遮风挡雨,她便已足够。 直到一年前,颜风有一次下山回来,带回来很多人,将整个青月山上将晴天观修翻修加固,日子才有所好转。可是穿衣习惯早已养成,且在山上也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她穿的很好很漂亮。现如今想来,那时颜风怕是已经与这座京都有了联络。 而那时将青月山中道观翻修一番也是为了今时今日。 沈玉舒想及此处,不愿理他们,坐回了车厢。 而外间的文灵轩猛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冲着前头的顾曦延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顾曦延意味深长的看着沈玉舒的背影,沉默下来。 冯玉华听闻沈玉舒回来故意道:“又挨刺儿了吧?” 沈玉舒看着冯玉华紧闭的双眼,抿唇不言,说多了也不过是自找没趣。 冯玉华见她沉默双手环于胸前小寐,沈玉舒便也挨着她睡了起来,只是怎么睡都不舒服。她只好自己躺在另一边转了几个身找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起来。 十. 仇恨一念间 3 文灵轩看了看身后车厢里熟睡的姐妹俩,转而小声冲着顾曦延道:“消息应该今晚就会到,到时候你爹怕是也再找不出借口来替他开脱。” 沈玉舒本就睡的不熟,文灵轩此话一出她顿时浑身一激灵,下意识觉得这件事一定与沈家之事有关。 她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可还是安静的听着他们的对话。 顾曦延言语淡淡,“我本不欲将他牵涉其中,只是那些人一再冒犯,不下点狠招,让那只蹩脚狐狸露出马脚,只怕这件事他还要继续的粉饰太平。” “真看不出他是你爹跟那个女人一手栽培,做事跟你爹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亏他还是京城风流倜傥的月公子,离开许氏简直就是个草包,怪不得累的自己老娘早早白了发。”文灵轩有些得意的说道。 什么? 沈玉舒想起晌午在京都茶馆里发生的一切,再也忍不住原本打算露营时再开口的问题,攥紧了拳头一把掀开车帘冲出去喊道:“停车!” 文轩灵显然没有料到沈玉舒并没有睡着,被她凶悍的语气吓了一跳,猛然停了车转身瞪着眼睛看着她。沈玉舒想笑真的很想笑,顾曦延不单知道一切,还对她隐瞒了一切。 她迅速跳下车盯着一旁马上居高临下的顾曦延,他却毫无表情的居高临下望着她。 沈玉舒指着他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褒国公府和丞相府究竟与我沈家之事有什么关系,杀我全家的人是顾曦月还是褒国公!顾曦延,难道我沈玉舒就这么不值得你们信任,那你们为什么又要拿我沈家来做这个局!” 顾曦延脸色一变下了马,不顾一旁跳下车劝阻的文灵轩,拽着沈玉舒不容分说的走到一边树丛中才甩开了她的手,冷冷道:“你想怎样?杀了我替你沈家报仇还是去杀了顾曦月,一个人单枪匹马对抗褒国公府?” 沈玉舒看着有恃无恐的顾曦延,不由失笑哽咽道:“我想怎样,你还不清楚吗?是谁当初告诉我,说这一切都只是猜测,又是谁说一定会帮我报仇。我那么相信你,还把锦书交给你,为的就是找到沈家满门的死因。可你呢,那个人是顾曦月对不对!为什么你到现在都不肯与我说实情!” 沈玉舒看着顾曦延双眼中凛然,低下头拂去眼中的泪水,却听他冷冷道:“答应你的事情我自会做到,至于用什么方式你没必要知道,所谓实情,到时候我也会告诉你,你如今只要听话就好。其他的事情还不用你来管。” 沈玉舒抬起头看,从心底生出一丝绝望,人说乐极生悲,有谁知悲极生乐也是一样的痛苦,现在的她满眼笑意对着顾曦延冷冰的神情道:“是不用我来管,还是你从来都不觉得我可以!在你们眼里,我只怕连给你顾曦延提鞋都不配吧!” 沈玉舒说完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只听顾曦延在后面淡淡的说了一句,“你觉得,凭你自己的能力,你可以杀的了我大哥,或是,我爹,还是许如意,更或者是褒国公许功?你是不配,你永远躲在你自我营造的报仇计划里,永远不肯分析你自己所欠缺的东西有多少,永远都只是一个怨天尤人需要别人保护的孩童罢了。我怎么能相信连见一个毫无攻击能力的死人都能吐的一塌糊涂的人,可以与我并肩同行?报仇,沈玉舒离开我你什么都做不了!” 沈玉舒闻言猛然转身盯着顾曦延,可他已欺到她身前扣住她的胳膊,看着他眼中冒出的丝丝寒意,沈玉舒心中害怕的向后退了一步,依势靠在身后的树杆上盯着离她咫尺的顾曦延,第一次从心底有了怒火,“顾曦延,你放开我!就算我什么都做不了,也不需要你这般羞辱!” “放开,为什么要放开?怎么,知道线索了,就想一脚把我踹开?做梦!我倒要看看离开我,你怎么报仇,这一路的杀戮你如何躲。别忘了顾曦月和褒国公府冲的是你我二人的性命,而其他人可都是冲着谁来的?杀我?错过这一次他们还有的是机会。可你呢,离开我你又有什么?你能活的过明日太阳升起吗?” 沈玉舒冷笑道:“谢谢提醒,就算是死,我也不需要你来帮我!”说完转头闭上眼不再看他。 顾曦延轻声的哂笑了一声道:“真是可笑至极!” 话音落,她慢慢的胳膊上的力道一点一点的消失,当沈玉舒再次睁开眼望向前方时除了满目的茂密树林早已是空无一人,可他的气息还在,他身上这么久了还残存着药草的味道也还在。 沈玉舒目光发怔的靠着大树,整个人瘫软的慢慢滑坐在地上,泪无声的滑落,一滴两滴最后汇到一起顺着下巴脖颈向下流淌。 痛,入骨。原来一世孤独并不是谁都切身体会,原来她从未被他们重视过,哪怕她拥有着颜风和师兄师姐的宠爱,可这一刻她依然觉得孤独,依然觉得胸口再被一刀刀划的粉碎。 沈玉舒将头埋进双手环抱的臂弯里,放声的哭泣着。她不想再等了,她的心由内而外早已被折磨的千疮百孔,她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找一个出口,给她也给曾经的沈玉舒。这一刻,她不想要什么计划,不想要什么筹谋,她只想杀了有可能牵扯进沈家命案的所有人,包括顾曦月,哪怕与他同归于尽,或者被他杀了,都比这样受无尽的内心折磨要好上上万倍。 那么,她缓缓将目光抬起注视着眼前一片青绿色的灌木丛,就让她来结束这一切痛苦吧。 回到马车边,冯玉华见沈玉舒红肿的眼睛欲言又止,沈玉舒却主动上前对她淡淡一笑道:“师姐天色不早了,我们是继续前行还是在这里露宿?” 冯玉华看了看一旁冷着脸的顾曦延,又看了看另一旁若有所思喂马的文灵轩。 文灵轩感觉到了她询问的目光,对上她的眼神时,突然转头看着沈玉舒道:“天色已晚,继续上路怕是没有敌人也会有野兽出没,原地休息最好不过。”说罢便去车厢后的木箱里拿出露宿用的东西,“你们两个女孩子睡车上。” 冯玉华闻言点点头,拍了拍沈玉舒的手也开始帮着文灵轩忙碌起来,而顾曦延不知去了哪里却无踪迹。 顾曦延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湍急的河流道:“京都里是什么情况?” 此时他身后一名身着青蓝色夜行服的男子沉声道:“经此一役,丞相与褒国公府已然到了决裂的边缘,属下出城时收到消息,丞相与文将军联手已经将京都中官员的府邸都查了一遍,如今上表搜查褒国公府的奏章丞相已经递入了太平馆。” 顾曦延点了点头,望着东方深蓝色天际,道:“派人盯紧了,有什么事及时来传。” 对方点了点头,却不走,顾曦延回身望着他道:“还有事?” 男子犹豫片刻,道:“当年你在战场上受伤,烟雨楼众人也被绞杀了一大批,如今烟雨楼势微,若现在想与顾曦月身后的褒国公府一较高下,只怕是以卵击石。” 顾曦延蹙眉,“所以,此次去青月山便是烟雨楼休养生息的好机会。至于褒国公府,硬碰硬只凭烟雨楼根本撼动不了其分毫,唯有朝堂内斗才可以。” 男子了然,“既如此,我们只需等丞相对褒国公府耐心耗尽即可。” 顾曦延深邃的眼眸有了一丝舒展,望着河面道:“这一次,我们要慢慢来,但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沈玉舒的决定,差点将顾曦延所有的计划打乱。 京都城就在眼前,沈玉舒忍不住捂住胸口那颗快蹦出来的心。 清晨,城门还没有到开的时间,沈玉舒只能在路边和等待进城做生意的小商贩一起等待城门打开。 骑马奔走了一整天,她也早已累到精疲力竭。还好那辆马车上有她自己配的蒙汗药,比外面卖的纯得多。沈玉舒乘他们几个不注意的时偷偷洒在了水袋里。晚间,她佯装熟睡待他们几人呼吸均匀,轻手轻脚的解开顾曦延坐骑的缰绳,还好这匹马见她是熟人,只是稍事不安的蹭了蹭她的肩头,并没有发出多大声响。 沈玉舒拉着马借着月色走了将近十米后,才跨上了马背学着白日里顾曦延的样子,骑马一路狂奔。这三人武功高强,她实在是不敢保证蒙汗药的药效对于他们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她心中杂乱,只好沿路边坐在刚发出绿芽的草丛里,看着身边那些忙碌的身影,有人在议论今年的收成,有人在谈论包子卖的不如以往的好,有人还在低头编织香包之类的东西无暇他顾。 昨晚跑出来的急,她并没有带干粮,一路颠簸到现在五脏庙也跟着抱怨到了现在,更可气的是,她身上如今一文钱都没有,进城之后也不知该怎么办。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顾曦延说的有一点没错,她从未学过什么是独立,也从未真正独自面对过危险,她就是一个从未长大过的孩子,前一世是,这一世更是。 她不由将手揣进行囊里摸着顾曦延给她的那两件衣服,正想着不如将其中一件衣物当了,说不定能换些银子时,触手却又摸到了一片叶子。 那是绣叶当日给她的谢恩的东西,如今……她心中盘算,倒不如去蹭一顿吃喝,好做个饱死鬼。 日出东方一刻钟,城门开,沈玉舒便牵着马进了中城。 聚宝斋门前,沈玉舒手握金叶,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时肚子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还没报仇就要饿死街头的事情她可不干,于是她将马拴在一边,鼓了鼓劲儿,一脚踏进了聚宝斋的大门。 当她向老板说明来意时,老板望着她的眼神用惊异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只说让她在这里稍等片刻,便没了人影儿。可是她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老板都没有出现。 沈玉舒此时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不过是强撑这意识在等,如今不禁有些懊悔为什么要来找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绣叶,倒不如直接去找顾曦月来的痛快。 一想到沈家满门那一张张带血的脸,沈玉舒再也坐不住,起身正准备走,那个跑的她以为出了趟远门的老板终是出现,赔笑道:“让姑娘久等了,府上略备薄菜,还请姑娘移步后厅。” 沈玉舒此刻倒是有些尴尬,如今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可一听对方说有备好了饭菜,二话不说起身就往后厅走,也不等那老板带路。 而老板则是在后面紧跟着她道:“姑娘慢行,容在下介绍一下自己,在下姓黄名叫首良,是这聚宝斋的掌柜!” 沈玉舒点了点头,脚步却没有停下反而越来越快,随着他行到聚宝斋最偏西的厢房门口,早有饭菜的香味从门缝中飘来,黄首良看着沈玉舒的样子不由得笑着推开门。 沈玉舒以为绣叶会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像那晚一样眼含促狭的笑意看着她。可是,当推开门的一瞬间,只有一桌香喷喷冒着热气的饭菜端放在才桌上,诱惑着她的味蕾。 沈玉舒心头飘过一丝失望,黄首良看在眼里却笑着邀她坐下,屏退了侯在他们身后的两名小厮,道:“姑娘先吃几口饭吧。等您填饱了肚子,在下慢慢与您说。” 沈玉舒歉然道:“黄老板,您别再在下在下的,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坐在这里吃饭了!” “您是公子的贵客,自然也是我的贵客。快吃吧,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沈玉舒听着黄首良说话温声细语,不像是个在商道上混迹许久的老油条,心里还在想跟着绣叶的人果然都不一般,因此决定还是先吃饱再做打算。 饭毕,黄首良命人撤了菜盘,正色道:“姑娘可知这金叶子的来历?” 沈玉舒摇摇头,心想这与我有何关系? 黄首良看她一脸疑惑神色又问道:“那姑娘可知您当初救的是什么人?” 沈玉舒接着又摇摇头。她当时只想着快些解脱,不要被绣叶误杀就好,哪还管那么多。可是看着黄首良一脸的期待,沈玉舒只好歉然道:“他说,他是江湖上人人都知晓的绣叶公子,其余的他也并没有告诉我。” 黄首良不禁笑出了声道:“姑娘好胆识,也不怕救的是个亡命之徒。” 沈玉舒笑着摸了摸圆圆的肚皮,“那有什么办法,他用刀架在我脖子上,拿我的性命相逼,我不得不救?我又不会武功,要是真被他杀了岂不是太冤了。” 黄首良笑道:“姑娘说的也有道理,公子性子就是如此,何况那晚还受了伤。不出此下策怕是性命不保,黄某在这里先代我家公子谢过姑娘救命之恩!”说罢,这黄首良起身就要给她作揖,沈玉舒连忙站身起来扶着他坐下。 九. 惩戒三公子 1 接近午时,荣楠才来寻沈玉舒去听风苑见顾曦延。 沈玉舒心中因顾德临走时的那句话,还在不停的打着鼓。只是如今却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不断的安慰自己,就要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不想荣楠进了听风苑后,便匆匆跑去伺候他的主子顾曦延,而她却又一次被凉在院子里吹风。沈玉舒心中不快,不明白顾曦延到底什么意思,是他找自己来现在却在这里放她两次鸽子。 等了良久,却只见顾曦明大摇大摆的从顾曦延房里出来,他脑袋微仰看了沈玉舒半天才带着不屑的表情从她身边走过去。 沈玉舒实在气不过,她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如今还换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白眼,这口气说什么也忍不下去,怎么说她也帮他缓解过敏的症状,也算是与他有恩! 她气不过上前堵上他的路道:“三少爷,舒儿做了什么这么让您讨厌,再怎么说也是我治了你身上的红疹您不感谢我也就算了,可您用这样不屑的眼光望着我,实在是有辱人格,难道您父亲就教您这样对待救你命的郎中?” 岂知顾曦明由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突然大笑,“郎中?一个跟在颜风后边的跑腿丫头也能算郎中,真是笑死人了。本少爷爱怎么就怎么与你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关系,再者说,你给我治红疹那是你做奴才的本分,颜风都是我丞相府的门客,你作为他的弟子为主家疗伤是分内的事情,而不是你对我有多好心有多心甘情愿!” 受过现代思想教育的沈玉舒哪里见过这样跋扈的说辞,越听越气愤,不由抬手指着顾曦明道:“你再说一句,谁是奴才!” 顾曦明伸出手指着她的鼻尖耸了耸肩,一副有恃无恐的表情,“这里除了你以外,还有别人吗,真搞不懂颜风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笨徒弟,真是丢人至极!我要是颜风早就将你这样要样貌没样貌,要头脑没头脑的傻子逐出师门了!”说着他将手收了回去背在身后。转身向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还摇头晃脑的哼着小曲儿。 看着顾曦明大摇大摆的背影,沈玉舒只觉气血直往脑袋上涌,想起这些日子受到的白眼委屈和顾曦明的言语侮辱,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脑袋一懵,跑上前一把拉住顾曦明的衣袖将他拦住。 顾曦明转身厌恶的退后一步,甩开她的手,吼道:“你想做什么,难不成光天化日之下你敢动手打本少爷?” 沈玉舒讥笑,“怎么会呢三公子,奴才是想提醒您,您的玉佩掉了!” 顾曦明一听,忙低头搜寻,“掉哪儿了?咦,不对啊,本公子今日出来没有配玉佩啊!” 只可惜顾曦明终究是反应迟了一步,在他低头寻找那不存在的玉佩时,沈玉舒早已一胳膊肘捣在了他圆润的后脑勺上。 顾曦明没来得及反应便趴在了地上,沈玉舒顺势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腰上不停的用力打着他的屁股,一边打一边吼道:“本姑娘今日替天行道教训你这个目无尊长,不知礼数的二世祖,你爹不打你,我替他收拾你,我让你再口出狂言,我让你再侮辱家师!” 沈玉舒一掌比一掌狠,一掌比一掌用力,直打的自己汗如雨下,手掌痛麻,心中怒气有了宣泄口,自是消散的无比顺畅,也直打的顾曦明在身下嗷嗷大叫,可他叫的什么沈玉舒却是全然都没有听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顾曦明突然不再叫喊,沈玉舒也是打的腰酸背痛胳膊抽筋才停下手中的动作,从顾曦明身上下来。 怒气尽消,沈玉舒才有了一丝理智,也才反应过来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可是人已经打了,输人不输阵,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泄气。于是她一边起身一边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拍了拍手,将自己的辫子甩在脑后瞪着顾曦明。 与此同时,顾曦明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小脸红的如熟透的苹果一般,眼神中满是怒气与不甘。 沈玉舒见状挺直腰板儿晃动着手掌道:“怎么,还没挨够,要不要本姑奶奶再给你来两下,让你见识见识!” 只见顾曦明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指着沈玉舒怒吼,“玉舒,这笔账本公子给你记着,总有一天我要你十倍奉还!” 沈玉舒一听哈哈大笑,朗声道:“有本事你现在就还!” 顾曦明一听,更是将指着她的那一只手也捂在屁股上转身跑出了听风苑。沈玉舒见他一瘸一拐的步伐,心中畅快,这几日的受的委屈总算是报了,她更是火上浇油的喊道:“三公子,玉舒在这里等你哦!” 这句话一说出来,只见顾曦明的身影跑的更加迅速,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听风苑的门外。 沈玉舒松了一口气,可也真是泄了气儿,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望天感慨,“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就在她感慨间,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咳干咳,沈玉舒心一慌,赶忙站起身转身望去,只见荣楠张大了嘴巴面露惊讶的推着同样面露震惊的顾曦延正立在房门外。 沈玉舒见这阵势,想必方才那一幕这主仆二人早已尽收眼底。 她不禁心虚的拍了拍身上的土,尴尬的笑了一下,又指了指门的方向,不知死活的道:“那个,那个,孩子淘气。”说完有些不知所措的将手背在身后低下头不再说话。 “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瞧见有人治得了这个小霸王,沈玉舒,你是第一个,只怕也是最后一个!”顾曦延道,语气中竟然透露着些许从未有过的放松。 沈玉舒一听腿一软顺势就往地上倒去,荣楠忙上前扶她,“沈姑娘,你没事吧!” 沈玉舒见荣楠憋着笑的脸,心中一阵懊悔,一把抓着荣楠道:“荣大哥,平时我对你也不错,你可要帮我求情啊!” 荣楠憋住笑将她扶至顾曦延身边道:“姑娘放心,没事的,有二公子在呢。” 荣楠放开她,看了一眼顾曦延,“小人下去了,公子跟沈姑娘慢谈。”说完竟是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就跑了。 沈玉舒正纳闷儿,荣楠的行为有些不对头时,门口突然传来荣楠响彻云霄的笑声。她不由听罢头皮一阵发麻,恨得捶胸顿足,这祸看来是闯大了。 顾曦延见状道:“愣在那儿干嘛,还不过来扶我进屋,难道你真要在这里等明儿将那受了的巴掌都还给你!” 沈玉舒吓的一个激灵,忙狗腿的跑上前笑容满面的一边推顾曦延进屋一边马屁道:“二公子啊,您看我好歹伺候您一场,您可要帮我啊。” 顾曦延笑道:“这个……待本公子考虑考虑再说吧。” 金兽香炉中飘出丝丝若有若无的檀木香,让人闻之欲睡。 杀手已经现身但碍于丞相府这层屏障没有办法展开行动。而整个京都,只怕都已知晓沈玉舒的身份。 而顾德如今的态度,只怕也是默许了顾曦延用沈玉舒来做诱饵的计策。 其实这是再好不过的决定,除了她还有谁能胜任这样一个角色?当初他们不就是要让沈家灭门才痛下杀手的么,那么对于她,当初唯一逃掉的那个沈家遗孤来说,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可想而知。为了能引这些人上钩,顾曦延早已命人在江湖上传言说她清楚的记得杀沈家人的特征。 这一点还不够,顾曦延更是放出话来,沈玉舒身上有一件沈家遗物,是玉龙族至宝。 神乎其神的谣言,再加上这个本就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梨公子的推波助澜,引得江湖上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想要一窥宝物的秘密。 沈玉舒望着闭目养神的顾曦延道:“所以,公子想要我拿出一件沈家的遗物充当那个宝物,这样便有了噱头。” 顾曦延睁开双眼,专注的望着沈玉舒道:“不是充当,你手中握有的东西,在你手里一文不值,但只要你拿出来便价值连城。沈玉舒别在我面前装糊涂,我烟雨楼这么多年可不是白干的。” 沈玉舒无奈的笑了笑道:“公子说的像是真的一般,当年我逃出沈家时,保命都来不及,哪里来的价值连城的宝物?” 顾曦延听罢突然起身而来,沈玉舒害怕的站起身退到墙角手中拿起一旁案几上的掐丝珐琅彩花瓶指着他道:“你要做什么?” 可是还没等她最后一个字完全从嘴里吐出来,顾曦延早已夺过她手中的花瓶,将她困在他与墙壁之间。 沈玉舒心中慌乱,捂着胸口盯着他道:“顾曦延,你别欺人太甚,我都说了没有!” 顾曦延身上淡淡的药草香飘散在他们四周,他抬手故意拂过沈玉舒额前凌乱的刘海儿,“我早已让烟雨楼的人查探清楚,沈玉舒你何苦要这般为难自己,别忘了是你让我帮你寻找仇人,如今却又不肯将诱饵呈上,难不成你真想用你自己的命来作饵。我可是听说江湖上有名的几个采花贼已是蠢蠢欲动想要一亲芳泽拿宝物,若是你想被先奸后杀,大可以留着那该死的锦书,我保证你会死的很难看!” 沈玉舒心一沉,听他这样说不自觉的张口道:“你怎么知道是锦书?”话一出口她立刻闭了嘴懊悔万分,又一次不打自招。 顾曦延退了回去,满意的坐在椅子上道:“只要我想知道。” 沈玉舒无言以对。偌大的安国没有顾曦延想要知道而无法知道的事情,她如今只有选择相信他,才有可能得知真正的仇人是谁,“那你能到外间等会儿吗?” 顾曦延有一丝疑惑的望着她,她只好解释道:“锦书缝合在贴身亵衣夹层中,难不成二公子要在这里看我宽衣解带?” 顾曦延猛然站起身,眼神有些尴尬的回过身帮沈玉舒放下层层幔帐向外走去。 十. 仇恨一念间 4 黄首良缓缓道:“这金叶子原是我家公子祖辈流传下来的,只是战乱年月流失不少,公子的父亲将仅存的几片叶子交予公子手中。公子见这金叶子薄兼细长用它做暗器倒是顺手的紧,于是又依着这个式样用铁片打造了许多,每次公子出去行侠仗义之时就用这一片铁叶作为他的武器。时间久了这些铁打的东西都会生锈,而生锈的纹路是随着铁片叶茎生长,公子这才得了这个名号。公子从来不轻易将金叶子交予他人,也就是他最好的朋友才有那么一片。如今公子给了你他仅剩的最后一片金叶子,足可说明公子对你许的承诺之重。” 绣叶公子,传说中他带着银色的面具,在月圆之夜行侠仗义,劫富济贫,行踪飘忽不定,官府永远抓不到他,就连江湖上的人也打探不到他的行踪。 沈玉舒想起这些在遇到绣叶后恶补的有关于他的来历,不禁感叹,古时行侠仗义,只要抓不到皆是劫富济贫的英雄好汉,可放在现代却又另当别论。 绣叶当日确实是允诺过不管她要什么来日必当取于她面前。只是不知他现在是否会知道当初的承诺只换来今日的一顿饭而已。 其实沈玉舒也想过,用这一片金叶子换他去杀顾曦月,只是经过顾曦延的事情,她不想再牵连任何人,万一绣叶因为此事送了性命,她又怎么经受得了良心的谴责。 黄首良看着她,她也看着他,黄首良不断给她递眼色她却不明所以。 黄首良见几次眼神试探无果,便放弃了这个念头,直接说道:“黄某说了这么多,姑娘今日拿着金叶子现身,是有什么心愿需要黄某向公子转达的吗?” 沈玉舒这才恍然大悟想了想,如今这个局面总不能直接说她只是为一顿饭来的吧,所以故作沉思道:“这件事情我只告诉他一个人,他不在的话就等他回来了我再告诉他。” 黄首良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沈玉舒,叹道:“也好,那姑娘先留在我府上好生休息,公子这几日有事不在京都,等他回来我们再去见他。” “他不在?他去哪里行侠仗义了?”沈玉舒不禁问出口,突觉冒昧,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黄首良一眼。 黄首良只是笑着摇摇头道:“公子的事情,我不好说,姑娘先休息吧。” 沈玉舒此刻反倒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想了想只能依言先住下,总不能刚吃过饭就要走,况且身上连一分钱都没有,只等明日一早将金叶子留下自行离去便是。 至于要怎样找顾曦月问清楚缘由,今晚仔细筹划一下再说。 黄首良安排的住处甚是安静,可是沈玉舒却根本无法入睡,想着心中大仇未报更是坐卧不宁,满脑子都是顾曦月的一张充满阴笑的脸,恨不得现在就去杀了他。 第二日晌午,沈玉舒趁黄首良在前台待客,偷偷从后门溜了出来,他们萍水相逢黄首良不能被连累,尤其是她从他口中得知顾曦月这几日的行踪后,她更是片刻都不愿意等下去。 快到午时京城开始下起雨来。 昏暗的天幕之下,中城街头行人匆匆,无人在意街角的阴暗角落里蛰伏着一个少女,暗存杀心。 傍晚雨停,沈玉舒跟着倒泔水的马车来到天香楼后门,乘人不注意时溜进了天香楼。 沈玉舒进入天香楼的后院,才知道这楼中原来另有乾坤,没有章法的屋子到处都是,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古建筑风水可言,看的她眼花缭乱,水井旁的地上摆放的木盆里全是那些飘着浓重脂粉味道的艳色衣裙。 沈玉舒这才想起,自己这身装扮,绝对会引起很多人的怀疑与好奇。于是她便找了间没人的屋子,锁了门从包袱里拿出了顾曦延给她做的那两件新衣。 鹅黄色的纱裙上绣着一朵朵小的金黄色花朵,沈玉舒细看之下才发现是用金线绣成的梨花,看起来分外耀眼。 她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摸着衣服的布料,这可能是她这两世穿的最好的面料,深黄色的腰带还串成了一长条类似麻花的细细辫子垂了下来。她不禁心中自嘲,死时能有这样一件体面的衣服穿着,到阴曹地府去见沈玉舒也算是对得起她这具身体。 沈玉舒不得不叹服,设计这天香楼的人真是心思缜密。 天香楼不像一般院落那样分前院与后院,而是迂回的圆形布局,犹如一个大型的八卦盘,如果走廊错过了,可能会一直在一个圈子里来回转,或者直接绕行到了另外的院落里。 沈玉舒来回走错了几次,已然明白院落布局,可还是花费了几个时辰,在外院人声渐稀时才慢慢靠近了最中心的院落。 早间黄首良告诉她,顾曦月每次来天香楼最爱呆的就是这天香楼最中心的行院。只是很奇怪,她这一趟来的比她想象中容易许多,一路上所有伪装都没用到,更是没有任何人出面阻拦她,就连前日里的鬼面人也无,就来到了位于天香楼最中心的听雪园。 随着距离邻近,听雪园周遭吵杂的声音越来越小。随着一步一步的靠近,沈玉舒的心跟也着一点一点紧张起来。她摸了摸藏在腰间的匕首,心中正在盘算用什么理由进入听雪园,只听后面有个醉醺醺的声音突然出现,“你再往前走一步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里是天香楼禁区!” 沈玉舒心惊猛然回头望见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脸——顾曦月。 顾曦月见是她,方才还略带迷醉的神色瞬间阴冷下来,带着意料之中的诡笑,“我当是哪个不知好歹的丫头,原来是你这个丫头!” 沈玉舒看着他,第一次强行将自己的惧意压了下去,神色冷冷道:“是我,我来带你下地狱!” 顾曦月走上前轻抬沈玉舒的下巴完全不理会她所说的话,“当日见你只觉得你与一位故人长相颇为相似,如今才发觉原来你跟你姨母实在长的很像,你说我怎么就没早发现其中端倪,生生让你从我手里溜走了!” 顾曦月这话说得多么像一个失去恋人的人在挽留自己爱人时的告白,只是现在,这句话无疑是告诉沈玉舒,如今她根本没有机会再走出天香楼半步。很好,她根本不想活着出去,只要能杀掉顾曦月,她死她活又有什么分别? 沈玉舒心里想着,恍然间觉得她漏掉了顾曦月口中的一个关键人物——小姨。 在沈玉舒的记忆里,这个小姨她从未见过,可却总挂在沈母的口中,当年小姨失踪,沈父沈母更是派了许多人协助水家寻人,可都没有下落。 而这样的话,她在顾德口中也听到过一次,顾德说她长得像他死去的小妾,难道她们是一个人? 事到如今,她也不愿与顾曦月多做纠缠,而是直接道:“你见过我的姨娘?” 顾曦月用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面颊,“一切都是因为她的一句话,你该恨的是你的姨母,顾曦明的娘亲!” 沈玉舒震惊的望着他,看着他眼中的奸笑,想收回被他捏的生疼的下巴,可他却又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凑近他身边,“这次是你自投罗网,我倒要看看没了老二,谁还会来救你!” 沈玉舒来不及呼救,就被顾曦延揪起了衣领拖进了听雪园。 她想这次真的不会有人来了,等到颜风知道她不见了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但他们也都会理解她去了哪里。至于顾曦延,他定是站在一边冷笑着,数落她的自不量力。 死?怕什么,她现在早已是求之不得。她藏在腰间的绝命丹若不能让顾曦月服下,那么便用它来跟沈家的人见面也是好的。 听雪园内,顾曦月一把将沈玉舒甩在地上,这里都是由青色小石子铺就的地面,石桌石椅都是由汉白玉石雕琢而成,若不是现在的处境危险,只怕沈玉舒自己也会叹一句真是人间难得一见的装饰风格。 沈玉舒回身望着站在她面前的顾曦月,死也要死的明白,于是她张口便道:“顾曦月,事到如今,我倒是要问你,沈家灭门是否是你做下!” 顾曦月像是听到笑话一般,发怔的看着沈玉舒道:“难不成老二到现在也没与你说实话!” 沈玉舒抿唇不言,却听顾曦月哈哈大笑几声道:“顾曦延啊顾曦延,聪明一世,却竟是一点信任都不肯给他自己的诱饵,活该你自己跑来送死!” 沈玉舒心头震动,只听顾曦月吐字清晰,道:“本公子今日就告诉你,你沈家之事,不单单我有份,就连我爹也是始作俑者!怪只怪你爹知道的太多,挡了我们的财路,否则,我们也不会痛下杀手!” 沈玉舒心口起伏,原来,真如自己猜测一般,顾曦月,顾德,就是沈家灭门案的凶手。怪不得,大理寺卷宗库会被烧毁,怪不得有关沈家命案的卷宗一个都不剩,原来凶手位高权重,只手遮天。就算顾曦延知晓一切,也无法撼动其分毫! 而她又什么能力,可以搬到高高在上的丞相。 沈玉舒看着顾曦月倨傲的模样,依旧愤恨问道:“顾曦月,你们做了这么多的孽,就不怕将来有一天遭报应!?” “你以为我怕?你沈家也不过是踩在顾家脚下一只蝼蚁而已,要不是为了顾曦明的娘,我爹早都灭了沈家,还须等到沈家那个老东西上书吗?”他的目光中夹杂着愤怒指着沈玉舒道。 可沈玉舒却有些听不明白,不禁问出口道:“你胡说什么!?” 顾曦月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当年那么轰动的事情,你居然不知道。看在你也快去跟你那个糊涂老爹见面的份上,本公子就大发善心告诉你。当年你爹在岩州做知府时,发现我爹暗中与南国皇室有染,我爹暗中拉拢几次你爹却依然不为所动,还向皇帝上了一道折子弹劾一国丞相,真真是不自量力。你觉得那个折子当年会在谁的手里,你又觉得你爹还会是什么下场?要不是顾曦明的母亲半路里跑出来,扰乱了我爹心神,他竟然不再追究沈家的事,我们也不会那么晚才动手。既然他不做那便我来做,所以,你沈家满门都是我杀的。本想借此机会从你爹身上找出沈家的家传锦书,却不想杀了所有人还是扑了空。现在才知道,原来在你身上。要不是那该死的废物一直明着暗着护着你,老子如今早就得手了。” 沈玉舒慢慢站起来,浑身发颤,原来当年的真相竟然是如此!此刻她早已分不清自己的情绪里究竟夹杂了多少自己的愤怒,又有多少曾经沈玉舒的不甘与满腔恨意。 她目光里有团火愤怒的指着顾曦月道:“顾曦月,你杀了我全家还好意思在这里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爹里通外国证据确凿,谋害忠良,今天我要杀了你为我死去的家人报仇!” 顾曦月冷哼来到她面前背着手不屑的问道:“杀我?你能杀得了我吗。别忘了你来的这是什么地方!就是老二来了也不见得能活着出去!” 沈玉舒哈哈大笑道:“你也太小看你的好弟弟了吧,他能瞒着你们装瘸子这么多年,又有什么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 顾曦月一听气愤道:“他就是个废物,别以为装了几年瘸子,又觉得自己城府深了,告诉你老子早就知道了,老子就要先杀了你再杀了他!别以为他联合了文家军,查了京都官员所有的影卫,就能奈何得了我!” 如今已没有退路,只是他话中都提到的姨母让沈玉舒不得不感到奇怪当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于是话锋一转道:“你别为你自己的行为贴上什么高尚的理由,也没必要混淆视听。我姨母在我不到一岁时便失踪了,怎么会成了你爹的妾侍?” “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你姨母当初是我派人劫走的,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你小姨长确实漂亮。也是因为你姨母,原本属于我的也从我手中溜走!” “明明是自己没有脑子,还怪在别人身上,仅凭这一点,你就输给了顾曦延!”沈玉舒故意刺激顾曦月。 顾曦月的话让沈玉舒犹如寒冰蚀骨,她紧咬着下唇尝出一丝腥甜的味道,原来不知何时早已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 九. 惩戒三公子 2 沈玉舒将那薄如蝉翼透白胜雪的锦书放在了顾曦延的面前,顾曦延挑了挑眉拿过锦书,道:“就这样一块儿东西,当年就要了你沈家满门的性命?” 沈玉舒闻言瞪着他道:“顾曦延,每一个人都有自己要守护的底线,我尊重你,也请你尊重我。” 顾曦延眼中划过一丝动容,不再说话,而是细细观察起那一方锦书。 其实说是锦书,只不过是一块一尺四方的上好云锦缎面儿,这云锦被金线锁了边,上面却是什么图案文字都没有。 沈玉舒也好奇沈母为何要将这东西塞在她怀中,并嘱咐她要好生看管。可是当她知道沈家满门皆被杀后,望着那块儿她唯一从沈家带出来的东西,也只把它当做遗物一般好好珍藏,从未想过这里面会有什么猫腻。没想今日,才知道这原来就是当初要了沈家满门性命的罪魁祸首。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专注的眼神道:“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顾曦延摇了摇头道:“这东西先放我这里,我命人再好好研究一下。” 沈玉舒犹豫后,仍是点了点头,“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顾曦延一听,放下手中锦书望着她,“你就不怕我不还给你?” 沈玉舒惆怅的笑了笑道:“正如二公子所言,当年就是因为这个东西才要了我沈家满门的性命,对于我来说它沾着我沈家满门的血实为不祥。只要公子肯为我找到当年的凶手,这东西我双手奉上无怨无悔!” 顾曦延嘴角上扬,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望着她道:“我真想看看,如果你知道凶手是谁的那一天,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沈玉舒没有想到,他望着自己半天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一时沉默了下来。她无声的望着他,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心突然毫无征兆的跳漏了一拍。 沈玉舒掩饰着心里的慌张,不再理他转身出了房门,跑出了听风苑。可是心还是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刚出了听风苑没走几步,便被一个不认识的下人叫住,说是丞相请她去一趟,沈玉舒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好预感,但还是随着来人向丞相的书房走去…… 沈玉舒揉了揉酸痛的膝盖,望了望阴雨绵绵的天空。 冯玉华在一旁撑着伞,摇着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我真是白教你了!” 沈玉舒撇了撇嘴委屈道:“你就别火上浇油了,我还不够惨吗!” 冯玉华望着她,笑着蹲下身巧妙的将伞绕至遮不到她的地方道:“活该!谁让你打人的!你就好好跪在这里反省吧,我是不会去求师父的。” 沈玉舒听冯玉华如此说,嘴硬道:“不用你求,跪死我好了,你们都省心!” 冯玉华摇了摇头道:“你啊,死鸭子嘴硬。”说着捣了捣她的脑袋,转身离开不再理会她。 当然,沈玉舒也不能责怪冯玉华这副态度,毕竟是她一怒之下打了顾曦明的屁股,所以才惹得颜风生气。 沈玉舒不禁回想起白天的场景,她刚从听风苑中出来,便被人带到了顾德的书房,本以为顾德是想借她追忆旧人,不料一进门却看见颜风一脸怒气的站在顾德身边,而顾德则一副淡然的模样坐在太师椅上望着她。 沈玉舒有些心虚的半蹲行礼,颜风突然发声道:“逆徒,还不给我跪下!” 沈玉舒腿软瞬间跪了下来。 颜风见顾德不说话,便走上前指着她道:“今日你是不是打了三公子的……你说!” 沈玉舒心中了然,定是顾曦明那小子跑来告状。该死的二世祖真是欠收拾,她抬头望着颜风道:“是,可是他……”没等她话说完,颜风便接话道:“可是什么可是!你以下犯上,三公子是你一个小丫头可以随便动的吗?还不快向丞相请罪!” 沈玉舒不情愿,小声嘟囔道:“本来就不是我的错,我干嘛要请罪。”不想这句话却被颜风听得一清二楚。 颜风走近一步指着她的鼻子道:“好你个逆徒,为师命你给丞相磕头请罪!” 沈玉舒见颜风眼中怒火中烧,只好不情愿的磕了一个头抬起身子,望着颜风气急道:“师父,这次若是徒儿有错,那也是因为三公子辱骂您在先!” 颜风听她如此说,眼中有了一丝动容,可还是迅速将那份动容隐藏起来,抬手道:“今日为师就要好好教训你这个逆徒,无法无天成何体统!” 沈玉舒盯着颜风高高举起的手,心中却在想顾德你个老狐狸坐在那里看了那么久的戏,如今也该出手了吧! 果真如她所料,就在颜风的手准备落下的一瞬间,顾德适时的出声打断了颜风的动作,他淡然道:“颜先生何须如此,依老夫看,这丫头做的并没有什么错,明儿那小子生性顽劣,本就欠管教,老夫还要感谢她替老夫管教了这个二世祖!” 颜风见丞相如此说,便将手收了回去躬身对着丞相道:“丞相宽宏大量,小人在这里谢过丞相不罚之恩。” 沈玉舒看着不远处的顾德,实在想不明白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只是回答颜风的却是顾德那有些沙哑的声音,“明儿的事便这样吧,他自己既然没有来说明此事,就当咱们做长辈的什么都不知道,颜先生也别责罚这丫头了,你们快要离京了,还是早些去准备离京用的东西。” 颜风一听连忙道:“是。在下这就去!”说罢,神色严厉的转身拎起沈玉舒衣领就出了书房门。 她一路被颜风拎着回到药庐,岂料就在此时原本就不太好的天气,竟是下起雨来,颜风在雨中将她一把扔出好远,她心中一惊,颜风这是真生气了。 沈玉舒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手蹭在地上生疼不已。 颜风走上前道:“跪下!” 沈玉舒看着颜风不悦的神色,立马跪在颜风身前低着头不敢看他。 此时,冯玉华也从外面打着伞回来,一见到此情形连忙上前用伞遮住颜风的身躯道:“师父,发生了什么事情,舒儿怎么了,您为何这样罚她!” 颜风听罢,一把挥开冯玉华雨伞指着沈玉舒道:“问她自己,她都干了些什么好事,一天没个正行儿,就知道惹是生非。为师这些年算是白教你了,怎么会把你教成这副混世模样,你让我如何面对你死去的母亲!” 沈玉舒一听心中来气,抬起头望着站立的颜风道:“师父,这些年您怎么教我的我心里清楚,若是您真心觉得我孺子不可教,那我离开便是,不用您总拿我母亲说事。我知道我这个样子已经对不起他们了,我不会武功,不懂谋略,更不懂如何报仇,还自以为是,就连寻找凶手这样的事情都要靠别人来完成,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颜风伸手指着她,“你还有理了,好,为师今日就让你好好在这雨中去去身上戾气,收收心!今日若不是顾曦明他自知理亏,你还不知道要被丞相打成什么样子,你以为这丞相府的人真的会宽宥一个以下犯上的奴才吗!” 沈玉舒听着颜风暴怒的言语,泪水混合着雨水从脸颊上流了下来,她咬着牙不肯发出一声,直到冯玉华劝着颜风回到房间,只听颜风在房里大声说道:“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帮她求情,就让她跪着,雨再大都让她给我跪着!” 说完这一句,屋里便没了声响。沈玉舒在雨中望着颜风的房间门开了又关上,冯玉华便一脸无奈的来到了她的面前。 是的,她又闯祸了,这次不管是对是错都只能是她的错。 沈玉舒一直跪倒雨停,乌云散,天黑了,颜风房里的灯亮了,也没有人再出现。 她心中苦笑,所以这一切强撑到现在又有什么意义,曾经的沈玉舒又和现在的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就必须要承担曾经那个她所有的仇恨和不甘,为什么不能直接让她死在被人砸死的那一日,而是从这样一个奇怪的世界醒来。 律法成了当权者的玩物,生而平等就是一个笑话,人命却成了权术利用的棋子。 沈玉舒绝望的感受着雨水冲刷身体带来的寒意,颜风房里却有了动静,只见他打开门,一脸疲惫的走到她面前。 直到颜风走到近处沈玉舒才发现他还穿着早前淋雨的那件长袍。鼻子一酸,眼睛也跟着红了起来,她不由抬头望着夜色下一脸疲惫的颜风道:“师父。” 沈玉舒看见颜风听见这句话后身体颤抖了一下,随之又蹲了下来扶住她的肩膀道:“起来,地上凉!”她依言起身,可是膝盖早已麻木,颜风见状只好一只手放在她的背上缓缓的将真气注入她体内。 瞬间,方才还感觉到寒冷而颤抖的身体,因一股暖流的侵入不再战栗,麻木的小腿也因为这股暖流很快得到缓解。 沈玉舒歉然的望着颜风,两行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颜风见状收回放在她后背的手,也随之放开她,退后了一步叹息一声道:“这些年你变成这幅模样,为师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本想就算把你教不成一个知书达理的姑娘,好歹也能让你无忧无虑的过这一生,没想到会变成今日这幅模样,为师真是愧对你的父母。” 沈玉舒心中无奈含着泪望着颜风道:“师父,您无须这样自责,是徒儿顽劣才会让大家跟着操心,我以后不会这样鲁莽了。” 颜风见她如此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沈玉舒擦了擦眼角跟脸上的泪水,扯出一个微笑,“那徒儿这会儿就去收拾行李,明日一早就出发。” 颜风听沈玉舒这样说,忙摇了摇头道:“你不跟我一起走。” 沈玉舒心中疑惑道:“为什么?” 颜风双手背过身,望着她道:“二公子让人从烟雨楼里找了一个身形与你相似的女子,扮作你与为师还有你师兄同行,引开其他人的注意。而你还有玉华,易容乔装跟在二公子身边,兵分两路。” 沈玉舒微微一愣不再多说,只是点头道:“徒儿遵命!” 颜风见她如此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希望你能吸取教训,这一路别再惹事,否则等到了晴天观为师真的要罚你了!” 沈玉舒一听赶忙道:“一定如师父所言,不惹事。” 颜风疲惫的点了点头道:“明日一切听二公子安排即可。切记不要多说,不要乱说,跟紧你师姐。” 沈玉舒此时再不敢惹怒颜风,忙点点头道:“一定!” 颜风见她如此诚恳,便也不再多说嘱咐了她回去休息,便转身回了房间,而沈玉舒则站在院子里呆呆的望着颜风的背影,心中越发迷茫。 一切似乎都在顾曦延的计划中进行,可是,沈玉舒依然心中担忧,从来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若是顾曦延真的算无遗策,又怎会将自己陷入这样的险境。 这一刻,她竟也对顾曦延的能力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怀疑。 十. 仇恨一念间 5 “原来如此,于是你就因为我姨母嫁给了你爹,又听说沈家有什么宝藏,便将心中怨恨全撒在沈家满门性命上。顾曦月,你真说得出口!” 顾曦月怒火中烧突然欺上前来一手扣住沈玉舒的肩膀道:“我不会输给一个瘸子。这次是你自己闯进了这听雪园,别怪我没给你活路。废话已经说得够多了,来人!” 突然间,屋子角落里迅速涌出鬼面人将沈玉舒与顾曦月围在中间。是他们没错,沈玉舒望着这些鬼面人的面具,心头发凉。 “看见这些人了吗,等会儿他们就会拿着你的头颅去见顾曦延和颜风。”顾曦月阴森的说道。 沈玉舒望着顾曦月道:“你作恶多端,我杀不了你,总有人能杀的了你,不过我希望是顾曦延,因为你加注在他身上的痛苦太多了,多到你下辈子都还不完!” 沈玉舒想起顾曦延对自己的嘲弄和不信任,此刻只觉得愤怒异常,她知道顾曦月现在杀她只是个幌子,找到锦书才是关键,不禁轻蔑说道:“难道顾大公子还不知道吗,当日出顾府时锦书就已经在顾曦延手里了,你说的宝藏只怕如今早已是顾曦延的囊中物。” 顾曦月听着笑了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顾曦月随即上下打量着沈玉舒,露出一抹淫邪笑容,“我倒是不介意在你身上搜一搜!” 沈玉舒望着一脸淫笑的顾曦月,浑身一震,颤抖道:“顾曦月,你要杀我就来个痛快,你若是要折磨我到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想做什么还不明白吗,这里是天香楼,客人与妓女之间都做什么呢?这么如花似玉的人放在我面前,没有好好享用就被杀了实在可惜。况且这么多兄弟在这里,他们很多人跟着我出生入死也很久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了,有的甚至还没有碰过女人,今晚也让他们好好看看,好好学学怎么驯服不听话的女人,顺便也让他们解解馋,你说如何?” 顾曦延曾经说过顾曦月除了喜欢杀人以外,最爱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折磨自己的囚犯,让他们生不如死。 如今她也要体会到被折磨致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见顾曦月一边说一边靠近沈玉舒,她见状使劲挣脱了顾曦月扣在肩膀上的手,却不想脚下一滑坐在地上,望着他不住的退后,心中除了恐惧就只剩下恐惧。 沈玉舒抿唇,袖中的匕首滑落到地上,她盯着匕首。差点忘了这是她从挂在马上的顾曦延的包裹里找到的。 她一把抓起匕首对着顾曦月,颤抖着声线挥舞着匕首道:“顾曦月,我杀了你!” 顾曦月哂笑,欺上身来,他根本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匕首夺去扔在一边,抓着沈玉舒的衣领将她拎起压在石桌上。 顾曦月低身压在沈玉舒身上闻了闻味道,似乎很享受一般,“这十几岁的小丫头就是要比天香楼里的那些姑娘嫩很多啊,你与你姨母身上的气味都是如此相似,告诉我锦书在哪里!” 沈玉舒闭着眼睛哭喊着,恨道:“你杀了我!” 顾曦月讥笑,“别怪本公子没有给你机会。”说罢,不顾沈玉舒的挣扎便开始撕扯她身上衣服。 沈玉舒的两只手被他牢牢的固定在头顶上方,根本没有能力去反抗。泪已成河,她连喊得力气都没有了,忽然望见腰间那颗跌落在桌边的绝命丸。 沈玉舒拼尽力气挣脱顾曦月的手掌抽出一只手拿到那颗绝命丸,心想既然没能给顾曦月服下,那么就用它来结束自己的性命,总好过被这么多人欺侮。于是她乘顾曦月没反应过来时一把将药丸放入口中。 顾曦月见状迅速放开禁锢着沈玉舒手腕的手捏住她的嘴吼道:“你吃了什么,给我吐出来!” 沈玉舒紧闭嘴死死的盯着气急败坏的顾曦月,任凭他用力捏着她的脸颊,怎么也不将嘴张开。可是顾曦月的手劲极大,没过多久她的嘴角已经被他捏开,那颗咬碎的绝命丸已经咽下一半,而顾曦月硬生生从她口里又抠出来一大半。 沈玉舒顺势给了顾曦月一记耳光,喘息道:“有本事就去找顾曦延!” 话音落顾曦月放开了沈玉舒,她四肢酸麻突然失去重心滚在地上,绝命丹很快就起效了,她的脑子已经开始恍惚起来。 恍惚中她只见顾曦月回身对上了一柄长剑,周围的鬼面人也冲着她所在的方向而来,可是她却没有丝毫的力气做出反应。 就在她眼睛闭上的一瞬间视野中突然闯进一个白色的身影,可她身心上已经传来了一丝一丝冷意。这药,就是小半颗的功效也这么强烈,或许也是因为身上的衣物已被撕殆尽的缘故吧。 也罢,不论如何她解脱了。 一道光,很暗,只是沈玉舒依然能感觉到那一道光射出的微弱的温暖。但很快她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许迈进天香楼的那一刻就错了,也许,偷偷跑回京城就是错的,她太固执,太自以为是,她曾经以为她可以站在另一个文明的高度俯瞰众生,却从未想过从魂穿的那一刻起她已坠入了这个世界。 她想哭可是眼中却没有泪水……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心中无限委屈。 沈玉舒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于是又动了动手指,还好手指还能动。之后她又抬了抬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没了力气。 浑浑噩噩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嘴角融进一丝甘甜,她便艰难的开口说道:“要,还要。” 不一会儿嘴角便又有了水润的感觉,一滴一滴均匀的从嘴角滑进嘴里滋润着她干燥的唇畔。 沈玉舒终是努力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她的心沉到了谷底,为什么这些人在她死后都阴魂不散,她心中气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起身将那人搡倒一旁就要往外冲,不料那人从后面一把揽住她的腰道:“你刚醒这是要去哪里?” “我宁愿死,也不愿做顾曦月的囚奴!”沈玉舒挣扎道,可对方还是一把将她横抱起来,“你倒是看清楚了再说话!” 沈玉舒闻言这才停止挣扎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人,他的眼神如同黑夜中的星辰闪着光芒,是他…… 绣叶将安静下来的沈玉舒放回床上,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烧退了,你可知你昏迷了五天,老黄头说你要是今晚再不醒,高烧不退,就是你师父来了也是无力回天。” 沈玉舒不禁有些好奇的望着他道:“是你救了我?” 绣叶点了点头自信道:“这是当然,不过找你可真不容易,我几乎翻遍了天香楼每个角落,以前只是知道听雪园中暗藏玄机,这次还真是见识到了顾曦月的实力。” 沈玉舒不由抓紧被角道:“他死了?” “没,不过他现在跟死了没两样!”绣叶一边拿过放在桌上的药帮她吹凉一边走到床边说道。 沈玉舒一愣忙问道:“什么意思?” “我冲进去的时候,被鬼面人围困,顾曦月便无暇顾你也冲了上来,再后来,烟雨楼的人冲了进来,让顾曦月分了心,我见脚下有把匕首,踢了一脚刺进了他胸口。只是当时担心你的安危并没有刺准,偏了几分,所以现在的他和死没什么区别。我见他们颤抖的厉害,不便露脸便乘机带你离开了。来,老黄头说你醒了便要把这药喝下去,你先放心好好在这里养伤。”说着便把碗端到了她面前。 沈玉舒看着绣叶银色的面具,缓缓坐起身来对绣叶微笑道:“多谢你了。” 他眼中露出笑意看着她道:“你胆子也真大,你可知天香楼是顾曦月在京都花重金打造的,里面像迷宫一样,这种地方你都敢一个人去闯,我真是佩服你的勇气。”说到这绣叶却停顿了下来。 沈玉舒见他言而又止,也不再多问。想来也是被当时的情景给吓住了,就连她自己都认为自己应该会死在听雪园,因此便仰头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沈玉舒听他方才所说起烟雨楼,不禁又好奇道:“你是说烟雨楼的人也来了?” 绣叶将沈玉舒手中空了的药碗放在一边,道:“是,比我先一步进的天香楼,估计是来救你的人。”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简单的“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她知道,如果不是绣叶和烟雨楼的人赶来救她,她已命丧黄泉,只怕死后贞洁和尸体一个都保不住。 绣叶见沈玉舒不再说话,安慰道:“等你身体好了,我送你离开这里,顾曦月受了这么重的伤,估计这一年多都不会再有什么大动作。褒国公府这一日被刑部弹劾,结党营私,丞相已禀明了陛下。失了褒国公府,顾曦月想要在顾德跟前翻身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容易。” 沈玉舒点了点头将身上的棉被紧了紧,原来就算她不来京都,有些事也会如顾曦延的计划在慢慢推进,看来她真的不应该这样一时冲动。 本就是晚上,她喝的药中又有安神的成分没一会儿便困意来袭。 绣叶见她无恙而又昏睡的模样,不再多说便也去休息。 绣叶走后,沈玉舒一个人躺在床上。这时才发觉自己已换上了干净的衣物,而她的包袱也安安静静的放在床头。只是她现在已没有任何力气去想其他事情,就这样醒醒睡睡,睡睡醒醒的一直到了天明,身上却仍旧没什么力气。 天亮时沈玉舒起身走到窗前,外面已经是绿荫一片,换上的是夏季微弱的蝉鸣。她听到有人推门而至,转身看去原来是黄首良,见他提着药箱,沈玉舒不由微笑道:“黄老板这么早就醒了。” 黄首良笑笑回答,“姑娘身上还有余毒未清,这个时辰刚好是清余毒的时候,还好您醒着。” 沈玉舒心中一动,看他手中拿着的银针道:“能从阎罗王手中把我拦回来,黄老板的医术只怕是天下数一数二与家师不相上下。”说着在床边坐了下来。 黄首良移步在她身后道:“我怎么能比得上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天机道人。沈姑娘,得罪了。” 沈玉舒淡然道:“黄老板为我驱毒,没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她说完,黄首良不再接话而是安静的为她施针,不一会儿沈玉舒的肩胛上便传来隐隐的刺痛,头也随之晕了起来。就在此时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吐出一口黑血。 她不断地咳着血时,绣叶已推门而至,看着她惨白的面色关切道:“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沈玉舒忙摇着头擦了擦嘴角的血,望着眼含关切的绣叶虚弱道:“我没事。”说罢,不想头重脚轻栽进了绣叶怀中再没了知觉。 沈玉舒不想哭,可是眼泪还是忍不住的留下来,从来没有如此想过自己的父母。想家乡那一朵朵的纯白的木棉,乘着春风开出漫天的白,想沈家哥哥给她做的小风车,想娘亲给她绣的那一个个带着露珠的的荷叶香包,想家中院子里结出的一粒粒酸甜可口的杨梅。 只是最后眼中出现的永远是那一抹血红,汇成一条溪流流在她心里,一遍一遍的吞噬着她的灵魂。好累,带着仇恨生活了这么多年,心里的痛早已说不出,道不明。 清醒过来后,沈玉舒一个人双手抱腿窝在床边的角落里。看不见天,看不见地。烛火摇曳,心里苦涩。 就算她为她做出这样的事,可依旧被那些记忆所折磨,为什么她不能忘了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好好的生活,为什么她偏偏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折磨她。 沈玉舒望着透过窗户的昏暗暮色,消失了这么久冯玉华会不会着急,颜风和师兄会不会担心? 现在陪伴在她身边的只有一个萍水相逢的绣叶,真是可笑,她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他却肯为了当时的一句承诺冲进天香楼里救自己,这份恩情她又该怎么报答。 阳光就在沈玉舒空洞的眼神里慢慢浮现在天际,她望着那踏晨光而来的绣叶,心中说不出的感激。 绣叶见她这副样子便道:“就知道你不会睡,但没想到你能这样窝一夜。” 沈玉舒看着他轻笑道:“睡不着能怎么办呢?”说完便想扶着身边的床沿站起身来,只是窝的太久加上身体又虚,猛然间站起来眼前直冒金星。还没站稳,就直直的摔了下去。 绣叶见状忙上前扶住她。就这样,沈玉舒跌在了他宽大的怀里,抬头望着他,戏谑的道:“你救了我一命,你要我怎么报答你?” 绣叶闻言眼中露出一丝笑意道:“你当日救了我,我如今救了你,咱们也算扯平了。” 沈玉舒想了想开玩笑的道:“不如以身相许如何?”她说完后望着他眼中不可思议的眼神,只见他忽然笑道:“姑娘说的可当真?” 可沈玉舒还没来的及回答他,他的面具却因阳光的折射银光一闪,刺痛了她的双眼。 沈玉舒本能的用手想捂住他面具上泛起的银光。也许是离得太近加之她力气把不稳,所以一瞬间用力过猛后,绣叶的面具随着她的手一同滑落到了她的怀里。 沈玉舒低头茫然的拿起怀中的面具,顺势仰头望着他有一丝尴尬的真容。 绣叶目光一滞愣了几秒,掩饰了脸上一瞬间浮现的无措,起身将沈玉舒抱至床边坐下。 沈玉舒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异中缓过神来,望着他半天才蹦出一句,“怎么是你?” 绣叶看了沈玉舒半天嘴角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为什么不会是我?” 沈玉舒一时语咽,只见他从她手中拿过面具,用手抚摸着,怅然道:“顾曦延都不知道的秘密,如今却让你个小丫头误打误撞撞破了天机,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大理寺少卿文灵轩,你到底玩的什么把戏!如果你是因为顾曦延才救我的话,我便不会再感激你!”沈玉舒有些来气道。 文灵轩一屁股坐在她床边一脸玩味的望着她,“这哪里像是刚从阎罗王那里捡回一条命的人啊,我看你精神好的很!方才还说要以身相许,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精神好?也许在别人看来沈玉舒真的精神好的很,好到在外表看来根本没有中毒,她见他一副逗你玩儿的样子,便也不理会他顺势躺下道:“是好的很!好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方才以身相许的话,不过是我一时玩笑之语,文大人不必当真!” “你还真是个翻脸不认人的姑娘啊。”文灵轩靠在床边,盯着沈玉舒故意戏弄道。 沈玉舒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一咕噜坐起身,“文灵轩,你别欺人太甚!” 文灵轩却是一副了然的姿态并不接她的话,而是转了个话题,“我知道你心里有疑问,那你想不想听是怎么回事?”文灵轩望着她,可她没有接话,只是默默望着他。 文灵轩不禁叹了口气,“要不是曦延在那里稳着,你师父与你师姐早就来寻你了。” 沈玉舒将脸转向另一边道:“他们会担心我?师父师兄师姐我信,顾曦延就算了吧!” “看来你也不是很情愿,那当初为何又要让他替你报仇?”听他这般问,沈玉舒转过身来道:“若早知道是这样,我不会答应他!” “是啊,你会直接把自己送到顾曦月口中让他杀了你,你就满意了。你不了解的东西,你似乎也没有资格在这里评论,明明是你自己答应他,现在却又不信他!”文灵轩理所当然的说道。 文灵轩的话一句一句皆如刀尖一般戳在沈玉舒心里,她忽的下床站起身啜泣道:“是我,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草率的答应他,若是我知道沈家灭门是他父亲一手造成,你以为我会答应他吗?你与他是朋友是兄弟,我呢,我算什么?只不过是你们对付顾曦月的诱饵棋子而已!你们总说要相信他,可他什么时候真的相信过我!” 文灵轩坐在距离沈玉舒不远的地方,望着气急败坏的她道:“没那个本事跟脑子,还敢回京来报仇,我是该笑你蠢还是该叹你勇气可嘉?我们几个千辛万苦找你,若不是我暗自回京来聚宝斋询问黄叔,你以为我会有那么快的速度找到你?救了你,不但不感激还在这里一句一句的怨恨别人,我看我根本就不该救你!真该让顾曦月杀了你这个有勇无谋的傻子才好!你把自己的一切都怪罪在顾曦延身上,你觉得公平吗?你就没有想过事到如今,有许多事情是因为你自己的过错造成的,与他人无关!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这样不管不顾又改变了什么,顾曦月任然活着,顾德任然是丞相,一切都没有改变!” 文灵轩激动的说完这些话站起身来,走到沈玉舒身前盯着她,而她望着他生气的双眼心中却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她太自以为是了。 文灵轩望着沈玉舒许久忽然叹了口气,“我看你也不愿意听我说,你自己好好休息吧。若想离开这里去找你师父,知会老黄头一声他会给你备盘缠。”说完,文灵轩收回目光擦着沈玉舒的肩膀,从她身旁经过径直出了门。 文灵轩走后,沈玉舒望着空荡荡的房间瞬间没有了力气瘫坐在了地上。为什么,她还是觉得这般煎熬,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一个出口,她想要究竟是什么?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已经再也看不到前路的方向。 她只想找到一个可以解脱的出口。 十. 仇恨一念间 1 出城。 终于要离开那个扰人心神的的地方。 只是沈玉舒唯一觉得惋惜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向小惠兑现她的承诺,她也从来没想过这一次离别会让小惠的一生都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车队一路向北行去,此次离京顾府大张旗鼓,没有人会怀疑顾曦延车中的人并非本人,还有车边同行随侍的“沈玉舒”也不过是找人假扮。 在众人眼中,顾曦延只不过是个废人,而沈玉舒又不会武功,颜风虽然在身边,但也不会一整天都盯着她。而叶知秋早已比他们早几日赶去了青月山准备。为了不让人怀疑,顾曦延甚至将常伴自己左右的荣楠都派去了那支队伍。 看着远行的车队,易了容的顾曦延坐在京都城最好茶楼包间里,对一旁两个样貌平常的丫鬟,笑着朗声道:“好久没有出门走动,天香楼的姑娘恐怕早都把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不过还好有你们姐妹俩作陪,到增添了不少乐趣!” 沈玉舒看着喝茶的顾曦延无计可施,一旁的冯玉华却笑道:“公子可别将咱们与天香楼的女子做比,弄得好像公子身边都是些青楼女子一般,要是旁人听去了,对公子名声也不好不是。” 冯玉华说罢又转身对着一旁不知所措的沈玉舒道:“傻坐在这儿干什么,没看见公子茶杯空了吗,还不快叫小二过来添茶!” 沈玉舒疑惑的望着冯玉华,冯玉华见状只好无奈的又对她使了个眼色,她才反应过来的退出了包间。 说是出去找小二其实是冯玉华让沈玉舒出来有话单独说。 沈玉舒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下这座号称京都最雅致的茶馆顶楼包间。雅致,她怎么就没有看出来,方才听带他们来包间的小二哥介绍,在这里喝一顿茶要几十两甚至几百两纹银。 沈玉舒大概算了一下,已目前的社会物价来比较,够普通人家几十年的吃穿用度。这京都人喝的哪是茶,分明就是钱。 走了没一半儿的路,冯玉华就从后面跟了上来,将她拉到一边,环顾四周无人,才摇着她的肩道:“我可跟你讲清楚了,这次我保护的人是你,不是那个顾曦延。你给我老实点儿,别自作聪明又胡乱跑,听到没有!我可提醒你,我要是因为你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玉舒颓丧的将冯玉华的手从自己肩上拿开,放在了手心里,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师姐放心,只要你不这样随时都记着你的任务是保护我,就不会让你丢命的,更何况师姐还不相信我的医术吗。怎么可能让师姐就这么去了呢,好歹也得让你撑到见上师兄最后一面啊!” 冯玉华顿时语塞,甩开沈玉舒的手哂笑道:“好啊,我就全仰仗妹妹了!”说罢翻了个白眼转身回了包间。 沈玉舒看着冯玉华远去的背影,心中莫名觉得堵得慌,像是积压了一块大石,让她喘不过气起来。她又何尝不知这一路有多危险,她也曾拒绝颜风的安排,只是没有人肯听她的。她所有的发声都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堵了回来,她只能任由颜风安排冯玉华守在她身边,保护她。 可她从来不想让任何人为了她一个人的仇恨而失去生命。她也从不相信旁人会跟她一样,魂穿另一个世界。 待沈玉舒端着茶壶走进包间时,厢房里已多了一名男子。而且还是一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长的还算不赖的男人。 手掌的麻劲儿隐隐的传向指尖,那天晚上的场景又浮现在了眼前,沈玉舒不由得退后了几步下意识想要逃跑,只是对方早已先几步抢上前站在了她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一把关了包间的门,将沈玉舒困死在门背上,看着她眼含笑意,悠悠的说道:“本公子怎么觉得你那么眼熟呢?哦,我想起来了,这天底下还没几个人敢打本公子,你是第一个,本公子的脸到现在还痛着呢!” 沈玉舒抬头看着他,不得不仔细端详了半天他的脸,剑眉星目,带着京都纨绔公子里少有的清明和一份锋芒,与顾曦延的隐忍沉闷的模样截然不同,此刻他眉目舒展皮肤也泛着正常的红晕,根本毫无异样,“这位公子的脸没问题啊,肤色很好白里透红的,气色不错,真没什么问题。” 她咽了口口水向冯玉华使眼色,冯玉华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文公子别拿小妹作笑了,当时的情形我家公子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吗,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再不喝这茶可就要凉了,这可是店里上好的白国普洱!是公子专门为您选的!” 沈玉舒没有再说话只盯着这个眼前双眼怒火都快烧死她的文灵轩,不知死活道:“文公子,当日多有冒犯还请原谅,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吧!” 文灵轩盯着她似笑非笑的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我姑且看在你家公子的面子上饶了你,不过我有个条件。” 沈玉舒忙靠近他,仔细听,“什么条件?” 他轻抿了一口茶,“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沈玉舒的心因他这句话瞬间凉了一半儿,泄气的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喝了口早已凉透了的茶,那股冰凉瞬时透进了心里。 顾曦延不理会文灵轩与沈玉舒的对话将窗户开了一条缝隙,观察一番转身对文灵轩道:“查探的如何?” 文灵轩不温不火的接话,“派出去的人昨晚回了消息,你所料不错,是同一批人!而且主谋与你所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那就好,我倒要看看这一回这只蹩脚狐狸怎么对付我。对付一个小姑娘都动用了当时那一批人,看来这次真是气的不轻。”顾曦延,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嘴角上扬显示出一股与生俱来的自信。 沈玉舒听他如此,便想发问到底是谁,可是嘴巴刚打开,却被冯玉华一个绿豆糕塞在嘴里,盯着她皮笑肉不笑,“你最爱吃的绿豆糕!” 沈玉舒见冯玉华眼神有异,搁下心中的疑问不再说话,而是安心的吃着突如其来的绿豆糕。 只见文灵轩边吹着茶杯飘出的缕缕热气边道:“就这丑丫头,至于你们费这么大劲吗?” 沈玉舒听得心里直冒火,什么叫丑丫头,想当年这副皮囊的母亲当年可是岩州水家大小姐,容貌更是岩州城首屈一指,虽然她没继承沈母的绝世容颜,没有冯玉华灵动可人,可是也是有自己相貌的特点的,比如娇小,清丽都可以形容用来,为什么一到文灵轩眼里就变成了丑丫头。 沈玉舒实在是憋的慌便无暇理会冯玉华一旁拧着她的胳膊的手道:“你们说的那个蹩脚狐狸,是不是当年灭沈家的人?” 顾曦延正准备回话时,冯玉华神色紧张的一把拉住她,在她不明所以时向顾曦延使了个眼色道:“二位公子路程还远,要是再不出发咱们可就得露宿荒野啦!” 沈玉舒不明白冯玉华为何突然话锋一转,却发现她身边三人眼神一凛都警惕起来,不约而同的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目光盯向屋顶,房间就此一下子安静下来。 此时她才隐约听见屋顶上有人走动的声音,不由指着屋顶对冯玉华做了一个房上有人的口型,冯玉华无声的点了点头伸手又捂住了她的嘴。 沈玉舒看了看冯玉华,用眼神告诉她自己并没说话,只是对方还是照样捂着她的嘴,不敢有一丝的马虎。 没过一会儿声音消失,沈玉舒终于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可以大声出气了。可随着她掰开冯玉华的手长出了一口气,冯玉华也跟着长叹了一口气。顷刻间便有五条带着鬼面具的黑影踏穿屋顶向他们袭来,冯玉华见状一把拉着她躲在屋角,随口骂道:“带个没功夫的上路,就是麻烦!”随之身体箭一样弹了出去。 一个回合,沈玉舒便瞧出对方五人皆是冲着顾曦延而来。看来他们这次行动依然还是被有心人察觉。只是他们的面具,却让沈玉舒陷入了沉思,这样的面具八年前也曾见过,灭沈家的那群人特有的装扮。 冯玉华一边打斗不时还要向沈玉舒这里望两眼,生怕那些人会对自己师妹下杀手。五人武功不弱,可是遇到顾曦延等人,却一点便宜都占不到,不一会儿一个一个的就倒在了地上。 顾曦延望着地上的五个受伤的面具人冷冷的说了一句,“留一个。” 冯玉华和文灵轩闻言手起剑落,瞬间这茶馆包间中就多了四具死尸。剩下的一个也已被顾曦延一脚踏在胸口上动弹不得。 直到此刻沈玉舒才发觉顾曦延的功夫有多厉害。她相信就算没有文灵轩和冯玉华相助,这五个人也不会是顾曦延的对手。她有些发怔,有些发晕,活到现在她第一次见到这么真切的杀人场面,四条鲜活的性命瞬间倒在地上没了生机。 她的心跳的厉害只觉得想吐,她注视着顾曦延,冯玉华还有文灵轩淡定从容的神色,只觉得这些她自以为相熟的人,此刻都变得陌生可怕。 可现在,没有人关心她的情绪变化,而是将所有的视线放在了唯一幸存的杀手身上。 顾曦延的脚踏在面具人胸口上低身问道:“他派你们来是想要我的命?” 在地上的人艰难的从嘴里冒出几个字:“杀不了你,我们回去也是死!”说完身体抽搐了几下,便死了过去。沈玉舒自以为是顾曦延的脚踩的太重,踏碎了那人的心脏。 可是当她望着顾曦延疑惑的表情时,才知事实并非如此。 顾曦延松开脚,站在一旁目光深邃的瞥了一眼沈玉舒,随后将目光投向冯玉华道:“冯姑娘,麻烦你了!”不过一瞥,沈玉舒已在顾曦延的眼神中看到了对她的不放心和质疑。 原来,他从未相信过她。 冯玉华蹲下身子探了探五个人的脉,确认已经死亡,抬起头对顾曦延道:“是中毒。” 顾曦延随之用佩剑挑起五个人的鬼面具,果然,如当年沈家巷子里的那个人一样,五个人的面目瞬间被隐藏在面具之后的毒药腐蚀,血肉模糊。这样的结局让在场所有人心都一沉,而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呕吐之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玉舒早已在角落里扶着墙吐了起来。 冯玉华没心情去关注沈玉舒的情绪变换,而是沉思了一会儿,从容的从包袱里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化尸水,并在每个尸体上滴了几滴,不一会儿屋内浓烟密布,一股肉被烧焦以及一种奇异的刺鼻的味道迅速在房间中散开。 就在这时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几个人他们这间包间奔走的脚步声,应该是老板听到打斗的声音前来查探。 沈玉舒刚吐完还来不及多想,便一把被冯玉华拉着跳了后窗。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就停在茶馆的后门口。 沈玉舒惊恐的抱紧冯玉华的身体安全坠落在马车旁边,冯玉华见状嫌弃的将沈玉舒推搡开,道:“抱那么紧干嘛,又死不了!” 沈玉舒面色铁青,作势就要再吐,冯玉华惊叫着连忙将对方一脚踹进了一旁的马车车厢,并在她身后骂道:“你要敢吐我身上我跟你没完!”说着也跟着跳进了车厢。 一旁文灵轩不过笑了笑,跃上马车充当起马夫的角色。而顾曦延则是跨上了一旁一匹枣红马,并排同行,向着东城门而去。 天光正好,沈玉舒趴在窗缝上看着向后挪动的行人,心中竟也有了几丝感慨,来京都不过不到三个月,她竟是像经历了好几年一般。她的心里似乎又沉重了许多。 她不禁回过神自嘲,沈玉舒啊,沈玉舒,你怎么能这么不中用这么没出息,死人哪有活人可怕? 冯玉华见她神色有异,抬手就给了她额头一个脑崩儿,“丫头,别胡思乱想,还有我们在呢!” 沈玉舒不禁看向一旁关切的冯玉华,冲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再不说话。 十一. 净圆寺中惜过往 1 京都城外,渭河在这一带还算是平稳。 沈玉舒目光涣散的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河流,这段时间的经历早已让她原本就脆弱的心再次饱受摧残。她真的支撑不住了,也不想再强撑下去。 那些记忆里关于曾经沈玉舒的过往也已折磨的她只剩下一副皮囊。 夏季已悄然到来,河水因清晨温度过低反而在此时泛起一层水雾,凭添了几丝神秘感,犹如坠入一片距离尘世相近的仙境。 沈玉舒遥望天上的白云,聚散分离也不过一瞬间,这样好的天气是上苍对她的暗示吧。她想融入那一团云里彻底解脱,她想大口的呼吸,想彻彻底底的释怀解脱。脱离这无尽的痛苦折磨,她好想回家,回到那个有爸妈关心,可以肆无忌惮做自己的家,而不是在这个奇怪的古代世界里承受原本不属于她的仇恨和痛苦。 她注视着泛着淡青色波光的河流,屏着呼吸踏出了第一步一点一点探着步子向河心走去,每一步都带着她的绝望和痛苦。 不一会儿河水便淹没了沈玉舒的头顶,窒息感瞬间袭来,肺部不断的被河水挤压,正如这些年压在那个沈玉舒心头的仇恨,让现在的她窒息绝望,痛苦煎熬。忽然间脚下一空,她看着越来越模糊的河面,感受着河水一浪一浪划过她脖颈,脸颊,她心头竟是松了一口气。 解脱了,她原本就不想活。 这一刻她心中还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歉意,对那些原本关心那个沈玉舒的人,她带走了他们的关爱,却无法偿还。她不是沈玉舒不是吗,就算她们拥有相同的名字,可她们终究不是一个人。 她承担不了她的仇恨,承担不了那些不甘对她的折磨。她更接受不了魂穿这件事彻底改变了她所有的人生,为什么不能让她直接死去,为什么! 河水微凉侵蚀了她的肌肤直达心底,撑过一段不怎么舒服的过程后,她没有了呼吸,没有了知觉,整个身体便都漂浮在河面上顺流而下。 恍惚间她猛地听到有人在呼唤她,沈玉舒奋力睁开眼,看到一个影子向她游来。沈玉舒看不清他的面容,恍惚以为是自己的父亲来接她。 她不由微笑伸出手向那个影子摸去。带她走吧,一个人活在世上好累…… “沈玉舒,你倒是给我醒醒,你就这样死了,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好吵,到底是谁?胸口好像感觉被一个人不停的按压着,沈玉舒一口呛出许多水来,沈玉舒以为是父母来接她了,于是便叫出声道:“爸” 那人听到沈玉舒的声音,动作停了下来,摆了摆她的脑袋,便将她抱了起来,可她还是就此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玉舒逐渐清醒过来。只见文灵轩铁青的脸色盯着她一动不动,沈玉舒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原来就算自己想死,似乎也没那么容易,“这次救我算不算对我的承诺?” 可当沈玉舒看着文灵轩明显的胡擦,乌黑的眼眶时,心中还是不由得充满歉意,哽咽道:“对不起。” “沈玉舒,你就是个懦夫,你到是再死一次,我决不会再救你第三次!醒了就起来喝药,黄叔说你得了风寒,发了两天烧,这么大本事跑去投河自尽,没本事活下去报仇。你真是天下最有种的女人!” 文灵轩一手端着药一手扶沈玉舒起身,她自己也撑着点力坐了起来,望了望房间中的摆设问道:“这是哪里?不是你的聚宝斋吗?” 刚说完就被文灵轩强行味了一口苦涩的药汁。沈玉舒不由得皱起眉头,文灵轩见状却嘴角上扬道:“这是净圆寺。” 沈玉舒刚想开口说话,却又被文灵轩强行将药全部喂进嘴里,又将她按进床里动作轻柔的替她掖了被角道:“你好好休息,我去见主持一会儿再来看你。” 沈玉舒此时望着文灵轩的模样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默默的流了几滴泪,点了点头。 文灵轩长叹了一口气,犹如长者一般轻抚她的额头,安慰道:“好了,没事了,醒了就好。”说罢便起身出了禅房。 眼前的佛像让沈玉舒躁动的心,安静了不少。死过两回的她,突然在这座安静的禅房里心如明镜。 原来还会痛,原来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活着也很痛苦啊。到底怎样她才能走过这种痛苦,怎样她才能心安的接受并不属于她的一切人生。 沈玉舒正想着,文灵轩已推门进来,见她跪在佛像前,便戏谑道:“一个连命都不惜的人,现在怎么有心在这里礼佛了?怪哉怪哉!” 沈玉舒闻言站起虚弱且摇晃的身体,对文灵轩道:“我是不礼佛,可是我想佛是能见到我父母的吧,所以就托佛祖问问他们过得好不好。倒是你,既然说我是懦夫,为何还要救我?让我死了不是更好?” “我手里不允许有无辜的人死去,而且你死了颜风他们会埋怨顾曦延。我倒挺好奇佛祖是怎么说的?你父母过得好不好?”文灵轩靠在门边问道。 “我想是好的吧,他们又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不过佛祖还没有给我答复,你就进来了。”沈玉舒淡淡道。 文灵轩听罢,忽然眼神一转温柔的望着沈玉舒道:“玉舒,你应该好好的活下去而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你这样做只会让顾曦月瞧不起你,更会让你身边的人伤心。” 沈玉舒苦笑道:“我不需要顾曦延瞧得起,我只觉得自己没用,什么都做不好。” 文灵轩走上前,望着脸色惨白的沈玉舒柔声道:“玉舒,你还有你的师父,师姐和师兄啊,你可知当初的我可没你这么幸运。” 沈玉舒望着他疑惑道:“你可是神武大将军最宠爱的幼弟,还是大理寺少卿掌管一方案件司法,怎么会比我不幸。” 文灵轩沈玉舒被穿堂风吹的略显凌乱的碎发,本想替她整理一番,可手在空中僵持了一瞬间后背过身去,哂笑望着她道:“那又如何,想当初我不也是文家集万千宠爱的幼子。谁见了我不称我一句小公子,可谁想,我娘在我四岁那年跟家里的下人私奔了,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下人与我娘是青梅竹马,他入府本就是为我母亲而来。父亲生气迁怒于我,那时大哥在外行军打仗,其他的兄弟姐妹没有一个人肯出来为我说句话。 就连下人也开始对我冷嘲热讽,后来竟有传言说我也不是文家子,可家丑不可外扬,对外父亲说我娘得了重病死了,对内父亲也开始渐渐疏远我,最后碍于文府的颜面以为亡母祈福的理由,直接派人将我送到净圆寺养了十年,而身边陪着我的也只有老黄一个人,后来遇见了我师父,他教了我一身武艺,但他们也都只能暗中护我。在外人看来我只是被送去寺庙生活过着平淡的生活,可只有我心中清楚,我不过是一个父亲不要了的孩子罢了,那些年甚至没有一个人来探望过。直到后来父亲过世,大哥回府住持丧仪,才做主把我接回家,还求了皇上给了我一官半职。” 沈玉舒从未想过原来文灵轩幼时会遭遇这样的事,比起曾经有父母疼爱的沈玉舒,这样被自己的亲人怀疑身份也许更痛苦。 沈玉舒不可思议的看着文灵轩,却见他尴尬一笑,挠了挠自己的额头,“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沈玉舒猛地回神,“为什么你经历这么多还可以活的这么阳光,这么通透,可我却怎么都走不出来。” 文灵轩望着她,总觉得她在压抑这什么,不由抚上她的肩头柔声道:“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了,每次见你总觉得你只不过是表面装作很快乐,似乎在压抑很多情绪,你若是长此以往,只会越陷越深。” 沈玉舒咬着下唇,低着头紧抠自己的指甲,一句话都不说,他看出来了。文灵轩的话语充满温柔充满力量,这一刻犹如一股温泉浇灌在她心田,让冰峰般的心海顿时有了暖意。 她便再也绷不住小声啜泣起来,越哭越大声,直哭的自己瘫坐在了地上,而文灵轩也随着她一道坐在了地上,替她顺着气道:“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沈玉舒边哭边摇头捂住自己的心口道:“你不懂,你不知道,我,我,我已经快被压的喘不过气来了,我真的好难受,我觉得死才是解脱,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我真的快疯了。为什么要让我去经历这些,为什么,为什么我所有的认知都会错的,我是不是就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只想杀了灭沈家的人结束这一切之后,一切都结束了,有关于沈玉舒,有关于我,我不想再承担!了” 沈玉舒说道这里忽的抓紧了文灵轩的双臂,乞求道:“文灵轩,你帮帮我,你帮帮我,我真的快不行了!” 文灵轩目光震惊的看着失控的沈玉舒,她满眼泪水竟是痛苦绝望,他不由将她揽进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慰道:“没事的,没事了,我们慢慢来,我们都会陪着你的,别害怕!” 沈玉舒抓紧文灵轩胳膊上的衣服,拼命的摇头,“文灵轩,你不懂,我不属于这里,我不是沈玉舒,我不是,我不知道我是谁,我谁都不是,谁都不是!” 文灵轩不懂沈玉舒的意思,只以为她是在发泄情绪,因此也只能再用点力抱着她待她平缓了心绪再继续。可这一刻眼前的女孩儿,也实在让他心疼。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谁又能真的看开家族覆灭带给她的厄运,真正的活出自己呢。 命运的洪流里谁都逃不过,他现在也只想让她能尽快的走出这种痛苦情绪,好好的活下去,有勇气面对她的人生。 沈玉舒哭的歇斯底里,直将自己的委屈都哭了出来,哭的累了就直接在文灵轩的怀里睡了过去,时不时的身体还会因为哭泣而抽动几下,看得文灵轩一颗心都软了下来,不禁刨了刨她的脑袋轻轻起身重新将她抱回床上。 可沈玉舒的睡眠本就不好,这样一挪动又立刻醒了过来。 文灵轩见她醒了,忙坐在床边问询,“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沈玉舒摇了摇头,文灵轩便又笑着道:“那你再睡会儿?” 沈玉舒又摇摇头,“文灵轩,陪我说说话吧,我真的很害怕一个人。” 文灵轩抬手抚摸着她的额头,长叹了一口气,道:“那我给你说说,当日怎么找到你的,你想听吗?” 沈玉舒默默点了点头,便听文灵轩说了起来,“当日我赶回聚宝斋就听老黄说有个姑娘拿着金叶子来找我,可是第二日晌午突然溜走了。老黄一想你定是去了天香楼,可是他却一直没有打探到你进天香楼的消息。你这丫头,主意倒是挺大。不过终归是个小丫头罢了。” 沈玉舒听罢,不由握紧他支在床沿的手对着他笑道:“谢谢你,文灵轩,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沉不住气,是我报仇心切才会一意孤行让自己有危险,还牵连了你用绣叶的身份来救我,你肯定也担了很大的风险吧。” 文灵轩见沈玉舒如此说,眼中一扫几日来的忧心松了口气道:“你能这样想就好,颜道长他们很担心你,要不是我打晕你师姐让顾曦延先带她去找你师父,你师姐也会来折回京都来找你。小玉舒,不要总去想你失去了什么,多想想你拥有的,你会比曾经更快乐,相信我。” 沈玉舒望着文灵轩坚定真诚的目光默默流泪,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文灵轩见状伸手拍了拍沈玉舒的肩膀道:“明日一早我带你去见这里的住持,你心结太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得开。等你身体恢复一点了,咱们再出发去找你师父汇合。” 沈玉舒刚想说话他却忽然握紧她的手,让沈玉舒一时有些惊慌,可是他却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望着她,沈玉舒狂躁的心也因他的安静渐渐平复下来,他的手心和他的怀抱都让她感觉到温暖不带一丝杂念,而她此时,正需要这样的温暖来温暖她冰凉的身体和冰凉的心。 她望着他,这一次,她想试着走出这场纠结,这场抑郁,不想再胡思乱想,她第一次真正有了生的念头,她想去看看这个世界,这个她从未了解过的世界,第一次想要在这个世界里找到自己活下去的价值和意义。 沈玉舒眼中带着泪滴却笑着望着文灵轩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怀抱真的很温暖,很让人有安全感?” 文灵轩眼神一滞,便笑了出来。 四目相望,竟是温暖。 一路上沈玉舒做了男子装扮,文灵轩抄近路快马加鞭往顾曦延所在的平安城赶去,可是中途却接到密报说顾曦延和颜风他们得知沈玉舒安然无恙,已经先行去了青月山。 沈玉舒忽然想起出顾府时顾曦延告诉她,他这一路要好好欣赏沿途的风景,把这些年在府中的浊气一扫而光,只是她的冲动毁了他计划,想必他现在吃了她的心都有了吧。 果然,路上文灵轩告诉沈玉舒,等她回了青月山教训她的恐怕不只有颜风还有顾曦延,顾曦延生平最恨别人不听他的话,不按他的计划行事。 沈玉舒无奈一笑道:“顾曦延那么自大你还和他做朋友?” 文灵轩也笑道:“这么多年都习惯了,更何况他本性并不坏,只是做事情的方法有时候有些让人捉摸不透而已,其实跟这种人做朋友很有意思。”随即他看了看沈玉舒,好奇道:“你倒是跟我说说,方丈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为什么你现在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文灵轩一直很好奇沈玉舒见过住持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比以前活泼了许多,眉宇间的阴霾更是淡去不少。以前的她再快乐,眼中总带着一抹孤寂,可现在不同,她的眼神是明亮的,是从心底散发的释然,他很高兴看到沈玉舒能有这样的变化。 听到他这样说,沈玉舒不禁想起那日清晨所发生的事情。 那日清晨,沈玉舒感觉身体已无大碍便自行去见住持。 住持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跟颜风一样留着很长的胡须,他背着沈玉舒静坐在蒲团上有节奏的敲打着木鱼念着经。沈玉舒静静的站在佛殿大门外,闭上眼睛认真聆听这有节奏的木鱼声,心也跟着宁静了下来。 沈玉舒正出神的听着,住持却开了口道:“施主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沈玉舒回答道:“一颗尘心怕扰了佛堂宁静,不如站在门口等心静下来的好。” 听到沈玉舒如此回答,方丈轻轻笑出了声,起身来道沈玉舒面前,双手合十道:“贫僧法号慧远,还请沈施主随贫僧来。” 沈玉舒跟着慧能来到佛殿后的院子里,院子正中种着一棵高大的树木,沈玉舒望着这棵枝繁叶茂的树和它粗犷的树干,“这棵树在这里也有百年了吧。” 慧远点了点头,“这是菩提树,是开寺僧人从西域带回的种子,当年其他僧人都觉得菩提本为南方树木,在北方水土不合只怕种不活的。当时僧人便说只要心诚只要它还能发芽,一棵树栽在哪里都能活,这棵树栽在的不是土里而是人的心里。” 沈玉舒听着住持说着,走到菩提树前伸手轻摸树干。 慧能继续道:“只要人心还活着,它便会茂盛的生长着,而如果哺育它的心死了,那么就算再好的肥料也栽不活一棵最普通的树木。” 沈玉舒似懂非懂的回身看着慧能,“师父的意思是要玉舒心里的那颗树如这菩提一般,百年常青么?” 慧能也望着这棵树道:“听灵轩说过沈施主的故事,施主承载的悲愤太多,心已经开始腐烂,不如试着将那些腐烂的东西割舍,给土壤翻翻新,这样才能让大树蓬勃生长,施主的心也就不会因腐烂的东西而痛苦,而那些腐烂的东西融入土壤便又是丰厚的肥料。” 沈玉舒听罢合十双手闭上双眼默默的在心里回味着对方的话语,微风拂来一阵夏日才有的暖意,她缓缓睁开双眼向方丈鞠了躬道:“谢谢住持一番感化,玉舒会让自己的心活过来,会努力做一株参天巨树,成为自己的倚靠,不再自怨自艾虚度光阴。” 慧远看着沈玉舒赞同的点了点头道:“贫僧这里有本《法华经》,心烦意乱时诵读片刻,一扫烦躁。”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本经书,递到沈玉舒面前。 沈玉舒双手接过,对着慧远做了揖道:“多谢师父教诲,玉舒铭记于心。” 文灵轩赶来见沈玉舒时,慧远已经领着众位僧人继续晨读去了,只有沈玉舒一个人在菩提树下静静的观察着这棵参天大树。 心很平静,该放下的要放下,不该现在提及的就交由将来再做吧。既然来到这个世间,有了一次重生的机会,她是该学着接受现实,好好生活,学着……长大。 十. 仇恨一念间 5 “原来如此,于是你就因为我姨母嫁给了你爹,又听说沈家有什么宝藏,便将心中怨恨全撒在沈家满门性命上。顾曦月,你真说得出口!” 顾曦月怒火中烧突然欺上前来一手扣住沈玉舒的肩膀道:“我不会输给一个瘸子。这次是你自己闯进了这听雪园,别怪我没给你活路。废话已经说得够多了,来人!” 突然间,屋子角落里迅速涌出鬼面人将沈玉舒与顾曦月围在中间。是他们没错,沈玉舒望着这些鬼面人的面具,心头发凉。 “看见这些人了吗,等会儿他们就会拿着你的头颅去见顾曦延和颜风。”顾曦月阴森的说道。 沈玉舒望着顾曦月道:“你作恶多端,我杀不了你,总有人能杀的了你,不过我希望是顾曦延,因为你加注在他身上的痛苦太多了,多到你下辈子都还不完!” 沈玉舒想起顾曦延对自己的嘲弄和不信任,此刻只觉得愤怒异常,她知道顾曦月现在杀她只是个幌子,找到锦书才是关键,不禁轻蔑说道:“难道顾大公子还不知道吗,当日出顾府时锦书就已经在顾曦延手里了,你说的宝藏只怕如今早已是顾曦延的囊中物。” 顾曦月听着笑了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顾曦月随即上下打量着沈玉舒,露出一抹淫邪笑容,“我倒是不介意在你身上搜一搜!” 沈玉舒望着一脸淫笑的顾曦月,浑身一震,颤抖道:“顾曦月,你要杀我就来个痛快,你若是要折磨我到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想做什么还不明白吗,这里是天香楼,客人与妓女之间都做什么呢?这么如花似玉的人放在我面前,没有好好享用就被杀了实在可惜。况且这么多兄弟在这里,他们很多人跟着我出生入死也很久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了,有的甚至还没有碰过女人,今晚也让他们好好看看,好好学学怎么驯服不听话的女人,顺便也让他们解解馋,你说如何?” 顾曦延曾经说过顾曦月除了喜欢杀人以外,最爱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折磨自己的囚犯,让他们生不如死。 如今她也要体会到被折磨致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见顾曦月一边说一边靠近沈玉舒,她见状使劲挣脱了顾曦月扣在肩膀上的手,却不想脚下一滑坐在地上,望着他不住的退后,心中除了恐惧就只剩下恐惧。 沈玉舒抿唇,袖中的匕首滑落到地上,她盯着匕首。差点忘了这是她从挂在马上的顾曦延的包裹里找到的。 她一把抓起匕首对着顾曦月,颤抖着声线挥舞着匕首道:“顾曦月,我杀了你!” 顾曦月哂笑,欺上身来,他根本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匕首夺去扔在一边,抓着沈玉舒的衣领将她拎起压在石桌上。 顾曦月低身压在沈玉舒身上闻了闻味道,似乎很享受一般,“这十几岁的小丫头就是要比天香楼里的那些姑娘嫩很多啊,你与你姨母身上的气味都是如此相似,告诉我锦书在哪里!” 沈玉舒闭着眼睛哭喊着,恨道:“你杀了我!” 顾曦月讥笑,“别怪本公子没有给你机会。”说罢,不顾沈玉舒的挣扎便开始撕扯她身上衣服。 沈玉舒的两只手被他牢牢的固定在头顶上方,根本没有能力去反抗。泪已成河,她连喊得力气都没有了,忽然望见腰间那颗跌落在桌边的绝命丸。 沈玉舒拼尽力气挣脱顾曦月的手掌抽出一只手拿到那颗绝命丸,心想既然没能给顾曦月服下,那么就用它来结束自己的性命,总好过被这么多人欺侮。于是她乘顾曦月没反应过来时一把将药丸放入口中。 顾曦月见状迅速放开禁锢着沈玉舒手腕的手捏住她的嘴吼道:“你吃了什么,给我吐出来!” 沈玉舒紧闭嘴死死的盯着气急败坏的顾曦月,任凭他用力捏着她的脸颊,怎么也不将嘴张开。可是顾曦月的手劲极大,没过多久她的嘴角已经被他捏开,那颗咬碎的绝命丸已经咽下一半,而顾曦月硬生生从她口里又抠出来一大半。 沈玉舒顺势给了顾曦月一记耳光,喘息道:“有本事就去找顾曦延!” 话音落顾曦月放开了沈玉舒,她四肢酸麻突然失去重心滚在地上,绝命丹很快就起效了,她的脑子已经开始恍惚起来。 恍惚中她只见顾曦月回身对上了一柄长剑,周围的鬼面人也冲着她所在的方向而来,可是她却没有丝毫的力气做出反应。 就在她眼睛闭上的一瞬间视野中突然闯进一个白色的身影,可她身心上已经传来了一丝一丝冷意。这药,就是小半颗的功效也这么强烈,或许也是因为身上的衣物已被撕殆尽的缘故吧。 也罢,不论如何她解脱了。 一道光,很暗,只是沈玉舒依然能感觉到那一道光射出的微弱的温暖。但很快她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许迈进天香楼的那一刻就错了,也许,偷偷跑回京城就是错的,她太固执,太自以为是,她曾经以为她可以站在另一个文明的高度俯瞰众生,却从未想过从魂穿的那一刻起她已坠入了这个世界。 她想哭可是眼中却没有泪水……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心中无限委屈。 沈玉舒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于是又动了动手指,还好手指还能动。之后她又抬了抬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没了力气。 浑浑噩噩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嘴角融进一丝甘甜,她便艰难的开口说道:“要,还要。” 不一会儿嘴角便又有了水润的感觉,一滴一滴均匀的从嘴角滑进嘴里滋润着她干燥的唇畔。 沈玉舒终是努力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她的心沉到了谷底,为什么这些人在她死后都阴魂不散,她心中气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起身将那人搡倒一旁就要往外冲,不料那人从后面一把揽住她的腰道:“你刚醒这是要去哪里?” “我宁愿死,也不愿做顾曦月的囚奴!”沈玉舒挣扎道,可对方还是一把将她横抱起来,“你倒是看清楚了再说话!” 沈玉舒闻言这才停止挣扎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人,他的眼神如同黑夜中的星辰闪着光芒,是他…… 绣叶将安静下来的沈玉舒放回床上,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烧退了,你可知你昏迷了五天,老黄头说你要是今晚再不醒,高烧不退,就是你师父来了也是无力回天。” 沈玉舒不禁有些好奇的望着他道:“是你救了我?” 绣叶点了点头自信道:“这是当然,不过找你可真不容易,我几乎翻遍了天香楼每个角落,以前只是知道听雪园中暗藏玄机,这次还真是见识到了顾曦月的实力。” 沈玉舒不由抓紧被角道:“他死了?” “没,不过他现在跟死了没两样!”绣叶一边拿过放在桌上的药帮她吹凉一边走到床边说道。 沈玉舒一愣忙问道:“什么意思?” “我冲进去的时候,被鬼面人围困,顾曦月便无暇顾你也冲了上来,再后来,烟雨楼的人冲了进来,让顾曦月分了心,我见脚下有把匕首,踢了一脚刺进了他胸口。只是当时担心你的安危并没有刺准,偏了几分,所以现在的他和死没什么区别。我见他们颤抖的厉害,不便露脸便乘机带你离开了。来,老黄头说你醒了便要把这药喝下去,你先放心好好在这里养伤。”说着便把碗端到了她面前。 沈玉舒看着绣叶银色的面具,缓缓坐起身来对绣叶微笑道:“多谢你了。” 他眼中露出笑意看着她道:“你胆子也真大,你可知天香楼是顾曦月在京都花重金打造的,里面像迷宫一样,这种地方你都敢一个人去闯,我真是佩服你的勇气。”说到这绣叶却停顿了下来。 沈玉舒见他言而又止,也不再多问。想来也是被当时的情景给吓住了,就连她自己都认为自己应该会死在听雪园,因此便仰头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沈玉舒听他方才所说起烟雨楼,不禁又好奇道:“你是说烟雨楼的人也来了?” 绣叶将沈玉舒手中空了的药碗放在一边,道:“是,比我先一步进的天香楼,估计是来救你的人。”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简单的“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她知道,如果不是绣叶和烟雨楼的人赶来救她,她已命丧黄泉,只怕死后贞洁和尸体一个都保不住。 绣叶见沈玉舒不再说话,安慰道:“等你身体好了,我送你离开这里,顾曦月受了这么重的伤,估计这一年多都不会再有什么大动作。褒国公府这一日被刑部弹劾,结党营私,丞相已禀明了陛下。失了褒国公府,顾曦月想要在顾德跟前翻身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容易。” 沈玉舒点了点头将身上的棉被紧了紧,原来就算她不来京都,有些事也会如顾曦延的计划在慢慢推进,看来她真的不应该这样一时冲动。 本就是晚上,她喝的药中又有安神的成分没一会儿便困意来袭。 绣叶见她无恙而又昏睡的模样,不再多说便也去休息。 绣叶走后,沈玉舒一个人躺在床上。这时才发觉自己已换上了干净的衣物,而她的包袱也安安静静的放在床头。只是她现在已没有任何力气去想其他事情,就这样醒醒睡睡,睡睡醒醒的一直到了天明,身上却仍旧没什么力气。 天亮时沈玉舒起身走到窗前,外面已经是绿荫一片,换上的是夏季微弱的蝉鸣。她听到有人推门而至,转身看去原来是黄首良,见他提着药箱,沈玉舒不由微笑道:“黄老板这么早就醒了。” 黄首良笑笑回答,“姑娘身上还有余毒未清,这个时辰刚好是清余毒的时候,还好您醒着。” 沈玉舒心中一动,看他手中拿着的银针道:“能从阎罗王手中把我拦回来,黄老板的医术只怕是天下数一数二与家师不相上下。”说着在床边坐了下来。 黄首良移步在她身后道:“我怎么能比得上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天机道人。沈姑娘,得罪了。” 沈玉舒淡然道:“黄老板为我驱毒,没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她说完,黄首良不再接话而是安静的为她施针,不一会儿沈玉舒的肩胛上便传来隐隐的刺痛,头也随之晕了起来。就在此时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吐出一口黑血。 她不断地咳着血时,绣叶已推门而至,看着她惨白的面色关切道:“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沈玉舒忙摇着头擦了擦嘴角的血,望着眼含关切的绣叶虚弱道:“我没事。”说罢,不想头重脚轻栽进了绣叶怀中再没了知觉。 沈玉舒不想哭,可是眼泪还是忍不住的留下来,从来没有如此想过自己的父母。想家乡那一朵朵的纯白的木棉,乘着春风开出漫天的白,想沈家哥哥给她做的小风车,想娘亲给她绣的那一个个带着露珠的的荷叶香包,想家中院子里结出的一粒粒酸甜可口的杨梅。 只是最后眼中出现的永远是那一抹血红,汇成一条溪流流在她心里,一遍一遍的吞噬着她的灵魂。好累,带着仇恨生活了这么多年,心里的痛早已说不出,道不明。 清醒过来后,沈玉舒一个人双手抱腿窝在床边的角落里。看不见天,看不见地。烛火摇曳,心里苦涩。 就算她为她做出这样的事,可依旧被那些记忆所折磨,为什么她不能忘了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好好的生活,为什么她偏偏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折磨她。 沈玉舒望着透过窗户的昏暗暮色,消失了这么久冯玉华会不会着急,颜风和师兄会不会担心? 现在陪伴在她身边的只有一个萍水相逢的绣叶,真是可笑,她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他却肯为了当时的一句承诺冲进天香楼里救自己,这份恩情她又该怎么报答。 阳光就在沈玉舒空洞的眼神里慢慢浮现在天际,她望着那踏晨光而来的绣叶,心中说不出的感激。 绣叶见她这副样子便道:“就知道你不会睡,但没想到你能这样窝一夜。” 沈玉舒看着他轻笑道:“睡不着能怎么办呢?”说完便想扶着身边的床沿站起身来,只是窝的太久加上身体又虚,猛然间站起来眼前直冒金星。还没站稳,就直直的摔了下去。 绣叶见状忙上前扶住她。就这样,沈玉舒跌在了他宽大的怀里,抬头望着他,戏谑的道:“你救了我一命,你要我怎么报答你?” 绣叶闻言眼中露出一丝笑意道:“你当日救了我,我如今救了你,咱们也算扯平了。” 沈玉舒想了想开玩笑的道:“不如以身相许如何?”她说完后望着他眼中不可思议的眼神,只见他忽然笑道:“姑娘说的可当真?” 可沈玉舒还没来的及回答他,他的面具却因阳光的折射银光一闪,刺痛了她的双眼。 沈玉舒本能的用手想捂住他面具上泛起的银光。也许是离得太近加之她力气把不稳,所以一瞬间用力过猛后,绣叶的面具随着她的手一同滑落到了她的怀里。 沈玉舒低头茫然的拿起怀中的面具,顺势仰头望着他有一丝尴尬的真容。 绣叶目光一滞愣了几秒,掩饰了脸上一瞬间浮现的无措,起身将沈玉舒抱至床边坐下。 沈玉舒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异中缓过神来,望着他半天才蹦出一句,“怎么是你?” 绣叶看了沈玉舒半天嘴角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为什么不会是我?” 沈玉舒一时语咽,只见他从她手中拿过面具,用手抚摸着,怅然道:“顾曦延都不知道的秘密,如今却让你个小丫头误打误撞撞破了天机,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大理寺少卿文灵轩,你到底玩的什么把戏!如果你是因为顾曦延才救我的话,我便不会再感激你!”沈玉舒有些来气道。 文灵轩一屁股坐在她床边一脸玩味的望着她,“这哪里像是刚从阎罗王那里捡回一条命的人啊,我看你精神好的很!方才还说要以身相许,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精神好?也许在别人看来沈玉舒真的精神好的很,好到在外表看来根本没有中毒,她见他一副逗你玩儿的样子,便也不理会他顺势躺下道:“是好的很!好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方才以身相许的话,不过是我一时玩笑之语,文大人不必当真!” “你还真是个翻脸不认人的姑娘啊。”文灵轩靠在床边,盯着沈玉舒故意戏弄道。 沈玉舒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一咕噜坐起身,“文灵轩,你别欺人太甚!” 文灵轩却是一副了然的姿态并不接她的话,而是转了个话题,“我知道你心里有疑问,那你想不想听是怎么回事?”文灵轩望着她,可她没有接话,只是默默望着他。 文灵轩不禁叹了口气,“要不是曦延在那里稳着,你师父与你师姐早就来寻你了。” 沈玉舒将脸转向另一边道:“他们会担心我?师父师兄师姐我信,顾曦延就算了吧!” “看来你也不是很情愿,那当初为何又要让他替你报仇?”听他这般问,沈玉舒转过身来道:“若早知道是这样,我不会答应他!” “是啊,你会直接把自己送到顾曦月口中让他杀了你,你就满意了。你不了解的东西,你似乎也没有资格在这里评论,明明是你自己答应他,现在却又不信他!”文灵轩理所当然的说道。 文灵轩的话一句一句皆如刀尖一般戳在沈玉舒心里,她忽的下床站起身啜泣道:“是我,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草率的答应他,若是我知道沈家灭门是他父亲一手造成,你以为我会答应他吗?你与他是朋友是兄弟,我呢,我算什么?只不过是你们对付顾曦月的诱饵棋子而已!你们总说要相信他,可他什么时候真的相信过我!” 文灵轩坐在距离沈玉舒不远的地方,望着气急败坏的她道:“没那个本事跟脑子,还敢回京来报仇,我是该笑你蠢还是该叹你勇气可嘉?我们几个千辛万苦找你,若不是我暗自回京来聚宝斋询问黄叔,你以为我会有那么快的速度找到你?救了你,不但不感激还在这里一句一句的怨恨别人,我看我根本就不该救你!真该让顾曦月杀了你这个有勇无谋的傻子才好!你把自己的一切都怪罪在顾曦延身上,你觉得公平吗?你就没有想过事到如今,有许多事情是因为你自己的过错造成的,与他人无关!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这样不管不顾又改变了什么,顾曦月任然活着,顾德任然是丞相,一切都没有改变!” 文灵轩激动的说完这些话站起身来,走到沈玉舒身前盯着她,而她望着他生气的双眼心中却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她太自以为是了。 文灵轩望着沈玉舒许久忽然叹了口气,“我看你也不愿意听我说,你自己好好休息吧。若想离开这里去找你师父,知会老黄头一声他会给你备盘缠。”说完,文灵轩收回目光擦着沈玉舒的肩膀,从她身旁经过径直出了门。 文灵轩走后,沈玉舒望着空荡荡的房间瞬间没有了力气瘫坐在了地上。为什么,她还是觉得这般煎熬,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一个出口,她想要究竟是什么?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已经再也看不到前路的方向。 她只想找到一个可以解脱的出口。 十一. 净圆寺中惜过往 2 沈玉舒抬头望着天长出了一口气并不多言,一旁的文灵轩只能叹气道:“无妨,你能想开就好。” 沈玉舒看着他心思一转道:“文大人,我记得你说过绣叶公子的身份顾二公子是不知道吧?” 文灵轩看了沈玉舒一眼诧异道:“他是不知道,我也是最近这两年才开始用这个身份行走江湖的,你想做什么?” 沈玉舒一副了然于胸的姿态让眼前的文灵轩明显的更加心虚道:“沈玉舒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玉舒佯装无辜的摇摇头道:“没什么啊,你不想让他知道吧,不想让他知道的话,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呗。” 文灵轩稍稍松了一口气问,嘴角微微上扬问道:“什么交易?” “很简单,我当初救你的时候你不是说来日我想要什么你必取于我面前吗?” 文灵轩点点头,沈玉舒继续道:“所以现在你只要答应我这件事,我就永远都不告诉顾曦延,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绣叶公子就是他的好友文灵轩。” 文灵轩悲怨的长叹,“哎,一世英名真毁在你这小丫头手里了,你说吧什么事情?” “你放心,不是什么难事儿。”沈玉舒停顿了一下,故作沉思的想了想道:“就是以后我有什么事情需要你这个大侠帮忙的时候,你一定得帮我,而且不许说不。” 文灵轩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马上道:“这位姑娘,你这一个要求比你千百个要求都要让我为难,你这不就等于让我答应以后所有你提出的要求都得答应吗?小丫头,狡猾至此!早知道当初就不多嘴说那句话了!” 沈玉舒笑道:“没办法,谁让本姑娘天生没有什么安全感,好不容易有你这么个大侠保护我,我还不赶紧抓在手里,要不以后有什么事情没人帮我怎么办?你不答应也行,到时候万一哪天我说漏了嘴,把你的事情告诉了那位顾二公子,你可别怪我啊。” 沈玉舒看着文灵轩有些狼狈的模样笑出了声问道:“绣叶公子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文灵轩表情委屈道:“答应,能不答应吗,我是言出必行的大侠,又不能把你怎么样。” 沈玉舒看他这样,便问出一个她一直以来都有些不明白的问题道:“你为何不把绣叶的身份告诉顾曦延?” 文灵轩听罢望着前方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道:“告诉他不见得对他对我都好,更可况丞相前些日子颁布了檄文要捉拿绣叶归案,如果被发现,以他的性子不会不管不顾,到那时只会连累他罢了,而且我也不希望文家受到牵连。” 沈玉舒望着文灵轩的表情,看来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一旦说口,就像他所言不只是顾曦延,其余人都会受到牵连。 沈玉舒想着这些便不再说话,倒是文灵轩突然停下马问道:“你说了这么多,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来。” 沈玉舒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扫过一丝不详的预感,问道:“你想起什么了?” 他促狭的笑道:“我记得当日在聚宝斋,你说要怎么着我来着,让我想想,对了,要以身相许来着,不知这话还作数不?” 沈玉舒心中一惊,忙解释道:“不作数,不作数,我跟你开玩笑的,我今年才十五岁啊,你就想着我以身相许,你这是对女生的摧残!” 文灵轩听罢长叹一口气道:“我就知道女子跟小人一样,都是翻脸不认人的主,哎,都说绣叶公子江湖闻名,谁想绣叶也缺一位夫人啊!” 沈玉舒闻言哈哈干笑道:“文大人也会缺女人,你别开玩笑了,那天在听风苑里不都是女人!” 文灵轩见沈玉舒笑的灿烂,自己却悲伤的摇了摇头故意道:“姑娘那句以身相许,让小生魂牵梦绕了这么多天,不料竟是一句玩笑之语,这让小生情何以堪哪!” 沈玉舒见他如此咬文嚼字,如同戏台上的青衣小生,便憋着笑夹着嗓子,翘起兰花指也学着戏台子上的戏子道:“公子何须担心,来日奴家定位公子寻一位良人,从此红袖添香好不快活!” 文灵轩见沈玉舒这样说,大笑道:“沈玉舒,你到底什么变的?” 沈玉舒也笑道:“我娘变的!”说罢,她大笑的揉着早已笑痛的肚子趴在马背上,看着文灵轩的笑脸。 文灵轩看着她肆意的笑容,收住脸上的笑容问她道:“你现在还想报仇吗?” 沈玉舒也收了脸上的笑道:“想。这是一个承诺。”对曾经的沈玉舒。 文灵轩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抬头望着沈玉舒道:“沈玉舒,想要报仇就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不单是身体要强壮,更重要的是这里。”他指了指沈玉舒的脑袋,继续道:“这里要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换句话说,就是你这里需要补的东西还有很多。” 沈玉舒见他一脸认真,乖巧的点了点头。 文灵轩见状脸上露出放心的笑容,不再说话而是转身催马向前奔去,而沈玉舒紧随其后,不敢有一丝犹豫。 与文灵轩在一起很愉快,也许是因为他身上那股平和的气息感染了她,她总觉得和他在一起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可是想起当初在听风苑里打他那一巴掌的事,她还是有些心虚。千万不能让他想起来,要不然他还会拿那件事情来要挟她,那样她可不乐意。 一路上,文灵轩都用飞鸽传书的方式和顾曦延互通消息。 沈玉舒问他万一被人截获了飞鸽怎么办,文灵轩却自信的把小纸条递到沈玉舒手上,让她自己看,沈玉舒好奇的打开观察,原来上面不是字而是一些图画,晦涩难懂。原来如此,估计也只有他们自己才会看懂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 虽然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可到平安城时颜风他们已经离去近十日之久。沈玉舒与文灵轩策马来到云来客栈时,一眼便瞧见客栈门口焦急张望着的冯玉华。 文灵轩率先下马,沈玉舒看见冯玉华后也忙下了马跟着文灵轩向冯玉华的方向走去。 只是面对冯玉华凝重的表情,她不禁心虚的躲在文灵轩背后不敢现身。 冯玉华一见沈玉舒哪还顾得了一旁想出言相劝的文灵轩,她不容分说的一把将沈玉舒从文灵轩背后拉了出来,用手指捣着沈玉舒的脑袋骂道:“你跑啊,你再跑啊,你知道师父都担心成什么样子了,你倒是长本事,一句话都不说跑回京都。怎么,现在舍得回来啦?我看你不死早晚一天会害死我们,还不如你死了的好!” 冯玉华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心疼的抚摸着沈玉舒的脸颊,“笨丫头,没武功跑去干嘛,跑去送死吗?真是出息的很了!真不知道你一天脑袋里都装的什么东西!真担心死我了!” 沈玉舒抬手替擦着冯玉华眼泪,自己也哭起来,一把抱住师姐将头靠在师姐的肩上道:“师姐,我以后再不去干那样的傻事了。你别生气,你别哭好不好,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求你别生气别不理我。” “那么危险的地方,你怎敢一个人去,你看你这几日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冯玉华一边哭一边摸着沈玉舒的肩跟胳膊道,言语中满是关心与心疼。 沈玉舒心中难过松开环住冯玉华手,看着她哭红的眼睛,一声一声的啜泣着。 文灵轩见两人不再说话才适时道:“你们姐妹俩进屋说话吧,这在大街上,人家看一男一女抱成一团像什么样子?” 冯玉华听了,向沈玉舒身后的文灵轩点了点头表示了谢意,之后二话不说拉沈玉舒进了她的房间,一进房冯玉华便开始探沈玉舒的脉关切道:“说是中了毒,现在怎么样了,看着脉象余毒倒是清干净了。你看都皮包骨了,这个文灵轩,说什么都不让我跟着去,还打晕了我,你说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我该给师父怎么交代啊。” 沈玉舒擦着冯玉华眼角沁出的泪,柔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再自责了,以后我不会那么冲动了。” “你倒是敢,看我到时候怎么修理你!”冯玉华说罢还不忘用手点着沈玉舒的脑袋。 沈玉舒见冯玉华如此终是放下心,冯玉华如此便是真的不再生气了,原谅她了。 晚上睡觉,沈玉舒和冯玉华躺在一起聊天,那时沈玉舒才知道顾曦延当日知道她骑着他的马离开后,面色阴沉的一句话都不说,冯玉华看着都害怕,只有文灵轩在一旁劝慰。而冯玉华焦急的想要去找沈玉舒时,却被文灵轩一把打晕,让顾曦延带到了平安城。文灵轩自从沈玉舒离开后的那个早晨也不见了踪迹,后来才听顾曦延说是去找她。 沈玉舒心中愧疚,只能小心翼翼解释道:“那日我听了顾曦延说的话,气愤难平,给你们喝的水里下了蒙汗药,本想着跟顾曦月同归于尽的,可是没成功。” 冯玉华躺在一旁叹了口气,点了点沈玉舒的额头,“你呀,听文灵轩说那天香楼里暗道特别多,地势复杂,你哪里来的胆子,怎么敢一个人闯进去?” 沈玉舒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噘着嘴,“当时脑子一热,只想着为父母报仇哪还顾得了那么多,不过天香楼里确实如迷宫一般,应该是按照八卦阵的方法造的,真不知道顾曦月从哪里找来的工匠,能造出那么一座院子。” 冯玉华也叹道:“这倒也是,这个顾曦月我看着也就是个长得还不错的草包,估计这些东西都是从他褒国公府那里弄来的,以他的脑子想不出这些弯弯绕。褒国公府之前为了笼络皇帝,找了许多江湖术士,其中不乏有善八卦术的。可惜呀,这些人现在都已经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沈玉舒不解的看着冯玉华,只听她道:“你还不知道,我们来平安城的第二天,朝廷就下了皇榜抄了褒国公府,说老公爷擅自养兵豢养术士意图谋逆,内阁和刑部会审后定了个灭族,整个褒国公府自上而下不论男女老幼都要杀干净。听师父说,褒国公带兵反抗了一日,被文将军射杀在了府门前,想来也是惨烈的。” 沈玉舒心头一紧,忙问道:“连孩子都不放过吗?” 冯玉华叹息一声,“孩子都被送进宫炼药了。” “什么!”沈玉舒惊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冯玉华。 冯玉华爷起身神色沉重道:“陛下身边的一个术士说幼童之血最为纯净,以幼童之血炼药可以让药性加倍。真宗便信了,这个时候褒国公府那些十岁以下的孩童只怕都已经进了炼丹炉。” 沈玉舒只觉得自己由脚底生出一股凉意,顺着皮肤迅速凝结成鸡皮疙瘩沿着后背攀上自己的头皮,“真宗这样做,不怕遭报应吗!那些孩子又犯了什么错?” 冯玉华长叹一声,“没办法,错就错在他们投生在了褒国公府。丞相如今重权在握,巴不得除之而后快。” 沈玉舒深吸一口气,她还是忽略了这个时代的残酷,不过一个人一句话,就可以将所有人的性命剥夺,看似公正的审判也不过是一个过场,一个为了冠冕堂皇杀死自己所恨之人的借口,为的不过是一个人的狂欢和欲望。 沈玉舒困惑,“不是说丞相是老公爷提携才有了今日……” 冯玉华哂笑,“你要是相信一个站在权利顶峰的男人会对糟糠之妻始终如一,就太单纯了。丞相这样的人,只要为达到目的,女人不过是工具罢了。”随即她望着沈玉舒,“舒儿,你一定要睁大了眼睛,别被顾曦延骗了!” 沈玉舒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不会,一时大家都没了声儿,沈玉舒便又重新躺了下来,可等沈玉舒刚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时,冯玉华突然又问道:“在天香楼里可是文灵轩救了你?” 沈玉舒连忙收住打了一半的哈欠,顿时瞌睡也没了,她之前才答应文灵轩保守秘密,此时便要遵守诺言,于是又解释道:“是一个大侠救了我,可是我答应他不说他的名字的,他救了我之后把我送到了净圆寺,我是在那里遇到的文灵轩。”沈玉舒说着早已与文灵轩串好的供,可是仍旧心虚不已。 冯玉华听罢倒是稍事放心道:“居然还能有大侠闯进天香楼里活着出来,看来武功不弱,找个时机倒是可以切磋切磋。不过,舒儿,听我的劝,等回到了山上把你这爆脾气改一改,性子收一收,要不终归是要吃亏的,这次有江湖大侠,下一次可不会了,听到了吗?” 沈玉舒点头道:“我知道了。” 冯玉华这才放心道:“知道就好。唉,我这关你算是过了,就不知道师父那一关你如何过。” 冯玉华这一提醒,让沈玉舒想要逃避的问题又浮现在了脑海里,颜风当日在顾府的话语还犹然在耳,而沈玉舒出了城就将他说的话跑到九霄云外。这次颜风就算不将她逐出师门,只怕处罚也不会轻。 沈玉舒一想到可能面临的责罚,心中惴惴竟是一夜都没有再踏实睡过直到天明十分。 十. 仇恨一念间 3 文灵轩看了看身后车厢里熟睡的姐妹俩,转而小声冲着顾曦延道:“消息应该今晚就会到,到时候你爹怕是也再找不出借口来替他开脱。” 沈玉舒本就睡的不熟,文灵轩此话一出她顿时浑身一激灵,下意识觉得这件事一定与沈家之事有关。 她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可还是安静的听着他们的对话。 顾曦延言语淡淡,“我本不欲将他牵涉其中,只是那些人一再冒犯,不下点狠招,让那只蹩脚狐狸露出马脚,只怕这件事他还要继续的粉饰太平。” “真看不出他是你爹跟那个女人一手栽培,做事跟你爹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亏他还是京城风流倜傥的月公子,离开许氏简直就是个草包,怪不得累的自己老娘早早白了发。”文灵轩有些得意的说道。 什么? 沈玉舒想起晌午在京都茶馆里发生的一切,再也忍不住原本打算露营时再开口的问题,攥紧了拳头一把掀开车帘冲出去喊道:“停车!” 文轩灵显然没有料到沈玉舒并没有睡着,被她凶悍的语气吓了一跳,猛然停了车转身瞪着眼睛看着她。沈玉舒想笑真的很想笑,顾曦延不单知道一切,还对她隐瞒了一切。 她迅速跳下车盯着一旁马上居高临下的顾曦延,他却毫无表情的居高临下望着她。 沈玉舒指着他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褒国公府和丞相府究竟与我沈家之事有什么关系,杀我全家的人是顾曦月还是褒国公!顾曦延,难道我沈玉舒就这么不值得你们信任,那你们为什么又要拿我沈家来做这个局!” 顾曦延脸色一变下了马,不顾一旁跳下车劝阻的文灵轩,拽着沈玉舒不容分说的走到一边树丛中才甩开了她的手,冷冷道:“你想怎样?杀了我替你沈家报仇还是去杀了顾曦月,一个人单枪匹马对抗褒国公府?” 沈玉舒看着有恃无恐的顾曦延,不由失笑哽咽道:“我想怎样,你还不清楚吗?是谁当初告诉我,说这一切都只是猜测,又是谁说一定会帮我报仇。我那么相信你,还把锦书交给你,为的就是找到沈家满门的死因。可你呢,那个人是顾曦月对不对!为什么你到现在都不肯与我说实情!” 沈玉舒看着顾曦延双眼中凛然,低下头拂去眼中的泪水,却听他冷冷道:“答应你的事情我自会做到,至于用什么方式你没必要知道,所谓实情,到时候我也会告诉你,你如今只要听话就好。其他的事情还不用你来管。” 沈玉舒抬起头看,从心底生出一丝绝望,人说乐极生悲,有谁知悲极生乐也是一样的痛苦,现在的她满眼笑意对着顾曦延冷冰的神情道:“是不用我来管,还是你从来都不觉得我可以!在你们眼里,我只怕连给你顾曦延提鞋都不配吧!” 沈玉舒说完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只听顾曦延在后面淡淡的说了一句,“你觉得,凭你自己的能力,你可以杀的了我大哥,或是,我爹,还是许如意,更或者是褒国公许功?你是不配,你永远躲在你自我营造的报仇计划里,永远不肯分析你自己所欠缺的东西有多少,永远都只是一个怨天尤人需要别人保护的孩童罢了。我怎么能相信连见一个毫无攻击能力的死人都能吐的一塌糊涂的人,可以与我并肩同行?报仇,沈玉舒离开我你什么都做不了!” 沈玉舒闻言猛然转身盯着顾曦延,可他已欺到她身前扣住她的胳膊,看着他眼中冒出的丝丝寒意,沈玉舒心中害怕的向后退了一步,依势靠在身后的树杆上盯着离她咫尺的顾曦延,第一次从心底有了怒火,“顾曦延,你放开我!就算我什么都做不了,也不需要你这般羞辱!” “放开,为什么要放开?怎么,知道线索了,就想一脚把我踹开?做梦!我倒要看看离开我,你怎么报仇,这一路的杀戮你如何躲。别忘了顾曦月和褒国公府冲的是你我二人的性命,而其他人可都是冲着谁来的?杀我?错过这一次他们还有的是机会。可你呢,离开我你又有什么?你能活的过明日太阳升起吗?” 沈玉舒冷笑道:“谢谢提醒,就算是死,我也不需要你来帮我!”说完转头闭上眼不再看他。 顾曦延轻声的哂笑了一声道:“真是可笑至极!” 话音落,她慢慢的胳膊上的力道一点一点的消失,当沈玉舒再次睁开眼望向前方时除了满目的茂密树林早已是空无一人,可他的气息还在,他身上这么久了还残存着药草的味道也还在。 沈玉舒目光发怔的靠着大树,整个人瘫软的慢慢滑坐在地上,泪无声的滑落,一滴两滴最后汇到一起顺着下巴脖颈向下流淌。 痛,入骨。原来一世孤独并不是谁都切身体会,原来她从未被他们重视过,哪怕她拥有着颜风和师兄师姐的宠爱,可这一刻她依然觉得孤独,依然觉得胸口再被一刀刀划的粉碎。 沈玉舒将头埋进双手环抱的臂弯里,放声的哭泣着。她不想再等了,她的心由内而外早已被折磨的千疮百孔,她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找一个出口,给她也给曾经的沈玉舒。这一刻,她不想要什么计划,不想要什么筹谋,她只想杀了有可能牵扯进沈家命案的所有人,包括顾曦月,哪怕与他同归于尽,或者被他杀了,都比这样受无尽的内心折磨要好上上万倍。 那么,她缓缓将目光抬起注视着眼前一片青绿色的灌木丛,就让她来结束这一切痛苦吧。 回到马车边,冯玉华见沈玉舒红肿的眼睛欲言又止,沈玉舒却主动上前对她淡淡一笑道:“师姐天色不早了,我们是继续前行还是在这里露宿?” 冯玉华看了看一旁冷着脸的顾曦延,又看了看另一旁若有所思喂马的文灵轩。 文灵轩感觉到了她询问的目光,对上她的眼神时,突然转头看着沈玉舒道:“天色已晚,继续上路怕是没有敌人也会有野兽出没,原地休息最好不过。”说罢便去车厢后的木箱里拿出露宿用的东西,“你们两个女孩子睡车上。” 冯玉华闻言点点头,拍了拍沈玉舒的手也开始帮着文灵轩忙碌起来,而顾曦延不知去了哪里却无踪迹。 顾曦延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湍急的河流道:“京都里是什么情况?” 此时他身后一名身着青蓝色夜行服的男子沉声道:“经此一役,丞相与褒国公府已然到了决裂的边缘,属下出城时收到消息,丞相与文将军联手已经将京都中官员的府邸都查了一遍,如今上表搜查褒国公府的奏章丞相已经递入了太平馆。” 顾曦延点了点头,望着东方深蓝色天际,道:“派人盯紧了,有什么事及时来传。” 对方点了点头,却不走,顾曦延回身望着他道:“还有事?” 男子犹豫片刻,道:“当年你在战场上受伤,烟雨楼众人也被绞杀了一大批,如今烟雨楼势微,若现在想与顾曦月身后的褒国公府一较高下,只怕是以卵击石。” 顾曦延蹙眉,“所以,此次去青月山便是烟雨楼休养生息的好机会。至于褒国公府,硬碰硬只凭烟雨楼根本撼动不了其分毫,唯有朝堂内斗才可以。” 男子了然,“既如此,我们只需等丞相对褒国公府耐心耗尽即可。” 顾曦延深邃的眼眸有了一丝舒展,望着河面道:“这一次,我们要慢慢来,但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沈玉舒的决定,差点将顾曦延所有的计划打乱。 京都城就在眼前,沈玉舒忍不住捂住胸口那颗快蹦出来的心。 清晨,城门还没有到开的时间,沈玉舒只能在路边和等待进城做生意的小商贩一起等待城门打开。 骑马奔走了一整天,她也早已累到精疲力竭。还好那辆马车上有她自己配的蒙汗药,比外面卖的纯得多。沈玉舒乘他们几个不注意的时偷偷洒在了水袋里。晚间,她佯装熟睡待他们几人呼吸均匀,轻手轻脚的解开顾曦延坐骑的缰绳,还好这匹马见她是熟人,只是稍事不安的蹭了蹭她的肩头,并没有发出多大声响。 沈玉舒拉着马借着月色走了将近十米后,才跨上了马背学着白日里顾曦延的样子,骑马一路狂奔。这三人武功高强,她实在是不敢保证蒙汗药的药效对于他们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她心中杂乱,只好沿路边坐在刚发出绿芽的草丛里,看着身边那些忙碌的身影,有人在议论今年的收成,有人在谈论包子卖的不如以往的好,有人还在低头编织香包之类的东西无暇他顾。 昨晚跑出来的急,她并没有带干粮,一路颠簸到现在五脏庙也跟着抱怨到了现在,更可气的是,她身上如今一文钱都没有,进城之后也不知该怎么办。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顾曦延说的有一点没错,她从未学过什么是独立,也从未真正独自面对过危险,她就是一个从未长大过的孩子,前一世是,这一世更是。 她不由将手揣进行囊里摸着顾曦延给她的那两件衣服,正想着不如将其中一件衣物当了,说不定能换些银子时,触手却又摸到了一片叶子。 那是绣叶当日给她的谢恩的东西,如今……她心中盘算,倒不如去蹭一顿吃喝,好做个饱死鬼。 日出东方一刻钟,城门开,沈玉舒便牵着马进了中城。 聚宝斋门前,沈玉舒手握金叶,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时肚子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还没报仇就要饿死街头的事情她可不干,于是她将马拴在一边,鼓了鼓劲儿,一脚踏进了聚宝斋的大门。 当她向老板说明来意时,老板望着她的眼神用惊异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只说让她在这里稍等片刻,便没了人影儿。可是她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老板都没有出现。 沈玉舒此时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不过是强撑这意识在等,如今不禁有些懊悔为什么要来找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绣叶,倒不如直接去找顾曦月来的痛快。 一想到沈家满门那一张张带血的脸,沈玉舒再也坐不住,起身正准备走,那个跑的她以为出了趟远门的老板终是出现,赔笑道:“让姑娘久等了,府上略备薄菜,还请姑娘移步后厅。” 沈玉舒此刻倒是有些尴尬,如今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可一听对方说有备好了饭菜,二话不说起身就往后厅走,也不等那老板带路。 而老板则是在后面紧跟着她道:“姑娘慢行,容在下介绍一下自己,在下姓黄名叫首良,是这聚宝斋的掌柜!” 沈玉舒点了点头,脚步却没有停下反而越来越快,随着他行到聚宝斋最偏西的厢房门口,早有饭菜的香味从门缝中飘来,黄首良看着沈玉舒的样子不由得笑着推开门。 沈玉舒以为绣叶会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像那晚一样眼含促狭的笑意看着她。可是,当推开门的一瞬间,只有一桌香喷喷冒着热气的饭菜端放在才桌上,诱惑着她的味蕾。 沈玉舒心头飘过一丝失望,黄首良看在眼里却笑着邀她坐下,屏退了侯在他们身后的两名小厮,道:“姑娘先吃几口饭吧。等您填饱了肚子,在下慢慢与您说。” 沈玉舒歉然道:“黄老板,您别再在下在下的,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坐在这里吃饭了!” “您是公子的贵客,自然也是我的贵客。快吃吧,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沈玉舒听着黄首良说话温声细语,不像是个在商道上混迹许久的老油条,心里还在想跟着绣叶的人果然都不一般,因此决定还是先吃饱再做打算。 饭毕,黄首良命人撤了菜盘,正色道:“姑娘可知这金叶子的来历?” 沈玉舒摇摇头,心想这与我有何关系? 黄首良看她一脸疑惑神色又问道:“那姑娘可知您当初救的是什么人?” 沈玉舒接着又摇摇头。她当时只想着快些解脱,不要被绣叶误杀就好,哪还管那么多。可是看着黄首良一脸的期待,沈玉舒只好歉然道:“他说,他是江湖上人人都知晓的绣叶公子,其余的他也并没有告诉我。” 黄首良不禁笑出了声道:“姑娘好胆识,也不怕救的是个亡命之徒。” 沈玉舒笑着摸了摸圆圆的肚皮,“那有什么办法,他用刀架在我脖子上,拿我的性命相逼,我不得不救?我又不会武功,要是真被他杀了岂不是太冤了。” 黄首良笑道:“姑娘说的也有道理,公子性子就是如此,何况那晚还受了伤。不出此下策怕是性命不保,黄某在这里先代我家公子谢过姑娘救命之恩!”说罢,这黄首良起身就要给她作揖,沈玉舒连忙站身起来扶着他坐下。 十一. 净圆寺中惜过往 1 京都城外,渭河在这一带还算是平稳。 沈玉舒目光涣散的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河流,这段时间的经历早已让她原本就脆弱的心再次饱受摧残。她真的支撑不住了,也不想再强撑下去。 那些记忆里关于曾经沈玉舒的过往也已折磨的她只剩下一副皮囊。 夏季已悄然到来,河水因清晨温度过低反而在此时泛起一层水雾,凭添了几丝神秘感,犹如坠入一片距离尘世相近的仙境。 沈玉舒遥望天上的白云,聚散分离也不过一瞬间,这样好的天气是上苍对她的暗示吧。她想融入那一团云里彻底解脱,她想大口的呼吸,想彻彻底底的释怀解脱。脱离这无尽的痛苦折磨,她好想回家,回到那个有爸妈关心,可以肆无忌惮做自己的家,而不是在这个奇怪的古代世界里承受原本不属于她的仇恨和痛苦。 她注视着泛着淡青色波光的河流,屏着呼吸踏出了第一步一点一点探着步子向河心走去,每一步都带着她的绝望和痛苦。 不一会儿河水便淹没了沈玉舒的头顶,窒息感瞬间袭来,肺部不断的被河水挤压,正如这些年压在那个沈玉舒心头的仇恨,让现在的她窒息绝望,痛苦煎熬。忽然间脚下一空,她看着越来越模糊的河面,感受着河水一浪一浪划过她脖颈,脸颊,她心头竟是松了一口气。 解脱了,她原本就不想活。 这一刻她心中还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歉意,对那些原本关心那个沈玉舒的人,她带走了他们的关爱,却无法偿还。她不是沈玉舒不是吗,就算她们拥有相同的名字,可她们终究不是一个人。 她承担不了她的仇恨,承担不了那些不甘对她的折磨。她更接受不了魂穿这件事彻底改变了她所有的人生,为什么不能让她直接死去,为什么! 河水微凉侵蚀了她的肌肤直达心底,撑过一段不怎么舒服的过程后,她没有了呼吸,没有了知觉,整个身体便都漂浮在河面上顺流而下。 恍惚间她猛地听到有人在呼唤她,沈玉舒奋力睁开眼,看到一个影子向她游来。沈玉舒看不清他的面容,恍惚以为是自己的父亲来接她。 她不由微笑伸出手向那个影子摸去。带她走吧,一个人活在世上好累…… “沈玉舒,你倒是给我醒醒,你就这样死了,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好吵,到底是谁?胸口好像感觉被一个人不停的按压着,沈玉舒一口呛出许多水来,沈玉舒以为是父母来接她了,于是便叫出声道:“爸” 那人听到沈玉舒的声音,动作停了下来,摆了摆她的脑袋,便将她抱了起来,可她还是就此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玉舒逐渐清醒过来。只见文灵轩铁青的脸色盯着她一动不动,沈玉舒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原来就算自己想死,似乎也没那么容易,“这次救我算不算对我的承诺?” 可当沈玉舒看着文灵轩明显的胡擦,乌黑的眼眶时,心中还是不由得充满歉意,哽咽道:“对不起。” “沈玉舒,你就是个懦夫,你到是再死一次,我决不会再救你第三次!醒了就起来喝药,黄叔说你得了风寒,发了两天烧,这么大本事跑去投河自尽,没本事活下去报仇。你真是天下最有种的女人!” 文灵轩一手端着药一手扶沈玉舒起身,她自己也撑着点力坐了起来,望了望房间中的摆设问道:“这是哪里?不是你的聚宝斋吗?” 刚说完就被文灵轩强行味了一口苦涩的药汁。沈玉舒不由得皱起眉头,文灵轩见状却嘴角上扬道:“这是净圆寺。” 沈玉舒刚想开口说话,却又被文灵轩强行将药全部喂进嘴里,又将她按进床里动作轻柔的替她掖了被角道:“你好好休息,我去见主持一会儿再来看你。” 沈玉舒此时望着文灵轩的模样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默默的流了几滴泪,点了点头。 文灵轩长叹了一口气,犹如长者一般轻抚她的额头,安慰道:“好了,没事了,醒了就好。”说罢便起身出了禅房。 眼前的佛像让沈玉舒躁动的心,安静了不少。死过两回的她,突然在这座安静的禅房里心如明镜。 原来还会痛,原来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活着也很痛苦啊。到底怎样她才能走过这种痛苦,怎样她才能心安的接受并不属于她的一切人生。 沈玉舒正想着,文灵轩已推门进来,见她跪在佛像前,便戏谑道:“一个连命都不惜的人,现在怎么有心在这里礼佛了?怪哉怪哉!” 沈玉舒闻言站起虚弱且摇晃的身体,对文灵轩道:“我是不礼佛,可是我想佛是能见到我父母的吧,所以就托佛祖问问他们过得好不好。倒是你,既然说我是懦夫,为何还要救我?让我死了不是更好?” “我手里不允许有无辜的人死去,而且你死了颜风他们会埋怨顾曦延。我倒挺好奇佛祖是怎么说的?你父母过得好不好?”文灵轩靠在门边问道。 “我想是好的吧,他们又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不过佛祖还没有给我答复,你就进来了。”沈玉舒淡淡道。 文灵轩听罢,忽然眼神一转温柔的望着沈玉舒道:“玉舒,你应该好好的活下去而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你这样做只会让顾曦月瞧不起你,更会让你身边的人伤心。” 沈玉舒苦笑道:“我不需要顾曦延瞧得起,我只觉得自己没用,什么都做不好。” 文灵轩走上前,望着脸色惨白的沈玉舒柔声道:“玉舒,你还有你的师父,师姐和师兄啊,你可知当初的我可没你这么幸运。” 沈玉舒望着他疑惑道:“你可是神武大将军最宠爱的幼弟,还是大理寺少卿掌管一方案件司法,怎么会比我不幸。” 文灵轩沈玉舒被穿堂风吹的略显凌乱的碎发,本想替她整理一番,可手在空中僵持了一瞬间后背过身去,哂笑望着她道:“那又如何,想当初我不也是文家集万千宠爱的幼子。谁见了我不称我一句小公子,可谁想,我娘在我四岁那年跟家里的下人私奔了,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下人与我娘是青梅竹马,他入府本就是为我母亲而来。父亲生气迁怒于我,那时大哥在外行军打仗,其他的兄弟姐妹没有一个人肯出来为我说句话。 就连下人也开始对我冷嘲热讽,后来竟有传言说我也不是文家子,可家丑不可外扬,对外父亲说我娘得了重病死了,对内父亲也开始渐渐疏远我,最后碍于文府的颜面以为亡母祈福的理由,直接派人将我送到净圆寺养了十年,而身边陪着我的也只有老黄一个人,后来遇见了我师父,他教了我一身武艺,但他们也都只能暗中护我。在外人看来我只是被送去寺庙生活过着平淡的生活,可只有我心中清楚,我不过是一个父亲不要了的孩子罢了,那些年甚至没有一个人来探望过。直到后来父亲过世,大哥回府住持丧仪,才做主把我接回家,还求了皇上给了我一官半职。” 沈玉舒从未想过原来文灵轩幼时会遭遇这样的事,比起曾经有父母疼爱的沈玉舒,这样被自己的亲人怀疑身份也许更痛苦。 沈玉舒不可思议的看着文灵轩,却见他尴尬一笑,挠了挠自己的额头,“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沈玉舒猛地回神,“为什么你经历这么多还可以活的这么阳光,这么通透,可我却怎么都走不出来。” 文灵轩望着她,总觉得她在压抑这什么,不由抚上她的肩头柔声道:“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了,每次见你总觉得你只不过是表面装作很快乐,似乎在压抑很多情绪,你若是长此以往,只会越陷越深。” 沈玉舒咬着下唇,低着头紧抠自己的指甲,一句话都不说,他看出来了。文灵轩的话语充满温柔充满力量,这一刻犹如一股温泉浇灌在她心田,让冰峰般的心海顿时有了暖意。 她便再也绷不住小声啜泣起来,越哭越大声,直哭的自己瘫坐在了地上,而文灵轩也随着她一道坐在了地上,替她顺着气道:“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沈玉舒边哭边摇头捂住自己的心口道:“你不懂,你不知道,我,我,我已经快被压的喘不过气来了,我真的好难受,我觉得死才是解脱,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我真的快疯了。为什么要让我去经历这些,为什么,为什么我所有的认知都会错的,我是不是就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只想杀了灭沈家的人结束这一切之后,一切都结束了,有关于沈玉舒,有关于我,我不想再承担!了” 沈玉舒说道这里忽的抓紧了文灵轩的双臂,乞求道:“文灵轩,你帮帮我,你帮帮我,我真的快不行了!” 文灵轩目光震惊的看着失控的沈玉舒,她满眼泪水竟是痛苦绝望,他不由将她揽进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慰道:“没事的,没事了,我们慢慢来,我们都会陪着你的,别害怕!” 沈玉舒抓紧文灵轩胳膊上的衣服,拼命的摇头,“文灵轩,你不懂,我不属于这里,我不是沈玉舒,我不是,我不知道我是谁,我谁都不是,谁都不是!” 文灵轩不懂沈玉舒的意思,只以为她是在发泄情绪,因此也只能再用点力抱着她待她平缓了心绪再继续。可这一刻眼前的女孩儿,也实在让他心疼。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谁又能真的看开家族覆灭带给她的厄运,真正的活出自己呢。 命运的洪流里谁都逃不过,他现在也只想让她能尽快的走出这种痛苦情绪,好好的活下去,有勇气面对她的人生。 沈玉舒哭的歇斯底里,直将自己的委屈都哭了出来,哭的累了就直接在文灵轩的怀里睡了过去,时不时的身体还会因为哭泣而抽动几下,看得文灵轩一颗心都软了下来,不禁刨了刨她的脑袋轻轻起身重新将她抱回床上。 可沈玉舒的睡眠本就不好,这样一挪动又立刻醒了过来。 文灵轩见她醒了,忙坐在床边问询,“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沈玉舒摇了摇头,文灵轩便又笑着道:“那你再睡会儿?” 沈玉舒又摇摇头,“文灵轩,陪我说说话吧,我真的很害怕一个人。” 文灵轩抬手抚摸着她的额头,长叹了一口气,道:“那我给你说说,当日怎么找到你的,你想听吗?” 沈玉舒默默点了点头,便听文灵轩说了起来,“当日我赶回聚宝斋就听老黄说有个姑娘拿着金叶子来找我,可是第二日晌午突然溜走了。老黄一想你定是去了天香楼,可是他却一直没有打探到你进天香楼的消息。你这丫头,主意倒是挺大。不过终归是个小丫头罢了。” 沈玉舒听罢,不由握紧他支在床沿的手对着他笑道:“谢谢你,文灵轩,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沉不住气,是我报仇心切才会一意孤行让自己有危险,还牵连了你用绣叶的身份来救我,你肯定也担了很大的风险吧。” 文灵轩见沈玉舒如此说,眼中一扫几日来的忧心松了口气道:“你能这样想就好,颜道长他们很担心你,要不是我打晕你师姐让顾曦延先带她去找你师父,你师姐也会来折回京都来找你。小玉舒,不要总去想你失去了什么,多想想你拥有的,你会比曾经更快乐,相信我。” 沈玉舒望着文灵轩坚定真诚的目光默默流泪,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文灵轩见状伸手拍了拍沈玉舒的肩膀道:“明日一早我带你去见这里的住持,你心结太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得开。等你身体恢复一点了,咱们再出发去找你师父汇合。” 沈玉舒刚想说话他却忽然握紧她的手,让沈玉舒一时有些惊慌,可是他却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望着她,沈玉舒狂躁的心也因他的安静渐渐平复下来,他的手心和他的怀抱都让她感觉到温暖不带一丝杂念,而她此时,正需要这样的温暖来温暖她冰凉的身体和冰凉的心。 她望着他,这一次,她想试着走出这场纠结,这场抑郁,不想再胡思乱想,她第一次真正有了生的念头,她想去看看这个世界,这个她从未了解过的世界,第一次想要在这个世界里找到自己活下去的价值和意义。 沈玉舒眼中带着泪滴却笑着望着文灵轩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怀抱真的很温暖,很让人有安全感?” 文灵轩眼神一滞,便笑了出来。 四目相望,竟是温暖。 一路上沈玉舒做了男子装扮,文灵轩抄近路快马加鞭往顾曦延所在的平安城赶去,可是中途却接到密报说顾曦延和颜风他们得知沈玉舒安然无恙,已经先行去了青月山。 沈玉舒忽然想起出顾府时顾曦延告诉她,他这一路要好好欣赏沿途的风景,把这些年在府中的浊气一扫而光,只是她的冲动毁了他计划,想必他现在吃了她的心都有了吧。 果然,路上文灵轩告诉沈玉舒,等她回了青月山教训她的恐怕不只有颜风还有顾曦延,顾曦延生平最恨别人不听他的话,不按他的计划行事。 沈玉舒无奈一笑道:“顾曦延那么自大你还和他做朋友?” 文灵轩也笑道:“这么多年都习惯了,更何况他本性并不坏,只是做事情的方法有时候有些让人捉摸不透而已,其实跟这种人做朋友很有意思。”随即他看了看沈玉舒,好奇道:“你倒是跟我说说,方丈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为什么你现在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文灵轩一直很好奇沈玉舒见过住持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比以前活泼了许多,眉宇间的阴霾更是淡去不少。以前的她再快乐,眼中总带着一抹孤寂,可现在不同,她的眼神是明亮的,是从心底散发的释然,他很高兴看到沈玉舒能有这样的变化。 听到他这样说,沈玉舒不禁想起那日清晨所发生的事情。 那日清晨,沈玉舒感觉身体已无大碍便自行去见住持。 住持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跟颜风一样留着很长的胡须,他背着沈玉舒静坐在蒲团上有节奏的敲打着木鱼念着经。沈玉舒静静的站在佛殿大门外,闭上眼睛认真聆听这有节奏的木鱼声,心也跟着宁静了下来。 沈玉舒正出神的听着,住持却开了口道:“施主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沈玉舒回答道:“一颗尘心怕扰了佛堂宁静,不如站在门口等心静下来的好。” 听到沈玉舒如此回答,方丈轻轻笑出了声,起身来道沈玉舒面前,双手合十道:“贫僧法号慧远,还请沈施主随贫僧来。” 沈玉舒跟着慧能来到佛殿后的院子里,院子正中种着一棵高大的树木,沈玉舒望着这棵枝繁叶茂的树和它粗犷的树干,“这棵树在这里也有百年了吧。” 慧远点了点头,“这是菩提树,是开寺僧人从西域带回的种子,当年其他僧人都觉得菩提本为南方树木,在北方水土不合只怕种不活的。当时僧人便说只要心诚只要它还能发芽,一棵树栽在哪里都能活,这棵树栽在的不是土里而是人的心里。” 沈玉舒听着住持说着,走到菩提树前伸手轻摸树干。 慧能继续道:“只要人心还活着,它便会茂盛的生长着,而如果哺育它的心死了,那么就算再好的肥料也栽不活一棵最普通的树木。” 沈玉舒似懂非懂的回身看着慧能,“师父的意思是要玉舒心里的那颗树如这菩提一般,百年常青么?” 慧能也望着这棵树道:“听灵轩说过沈施主的故事,施主承载的悲愤太多,心已经开始腐烂,不如试着将那些腐烂的东西割舍,给土壤翻翻新,这样才能让大树蓬勃生长,施主的心也就不会因腐烂的东西而痛苦,而那些腐烂的东西融入土壤便又是丰厚的肥料。” 沈玉舒听罢合十双手闭上双眼默默的在心里回味着对方的话语,微风拂来一阵夏日才有的暖意,她缓缓睁开双眼向方丈鞠了躬道:“谢谢住持一番感化,玉舒会让自己的心活过来,会努力做一株参天巨树,成为自己的倚靠,不再自怨自艾虚度光阴。” 慧远看着沈玉舒赞同的点了点头道:“贫僧这里有本《法华经》,心烦意乱时诵读片刻,一扫烦躁。”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本经书,递到沈玉舒面前。 沈玉舒双手接过,对着慧远做了揖道:“多谢师父教诲,玉舒铭记于心。” 文灵轩赶来见沈玉舒时,慧远已经领着众位僧人继续晨读去了,只有沈玉舒一个人在菩提树下静静的观察着这棵参天大树。 心很平静,该放下的要放下,不该现在提及的就交由将来再做吧。既然来到这个世间,有了一次重生的机会,她是该学着接受现实,好好生活,学着……长大。 十一. 净圆寺中惜过往 3 平安城离青月山有近二十日的路程,为了保险起见,冯玉华依旧是女子装扮,而沈玉舒因为还没有完全长开仍做男子装扮。 不想这一路上却遇到了不少波折,先是刚一出平安城就遇见了一对要劫色的淫贼。 那二人将他们三人围在中间,观察了许久,忽然其中一个脸上长着麻子的走上前,用一双色眯眯的眼神上下打量冯玉华道:“小娘子想必就是传说中的沈家遗孤吧,确实长得不错,来陪大爷乐呵乐呵,大爷就放你们过去,当然了,你还得把你沈家的宝贝留下。” 冯玉华厌恶的盯着那个麻子脸一句话都不说,反倒是一旁的文灵轩道:“大爷你认错人了,那是我妹子,不是你们要找的什么沈家人。” 而那两人中的另一人,长得倒还是玉树临风,出口却是污浊不堪,他道:“管你大爷的沈家,还是什么家,今儿个咱们桃花双侠要定了这个姑娘跟你俩身上的银子!老子劝你识相的就快点滚蛋!” 沈玉舒一听倒是乐了,“我还以为二位叫了个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名号,搞了半天也不过如此,打着这样的名号干着奸淫掳掠的勾当,真是把大侠们的脸都丢光了!” 麻子脸一听气道:“丢光了又如何,老子今天就要把这小娘们儿扒光了,看你能把我们兄弟俩怎么样。”说完竟是挥着大刀向他们冲来。 沈玉舒见他下盘不稳,心中一笑,在冯玉华跟文灵轩面前显摆功夫,真是不自量力。想罢,只见那麻子脸已跑到沈玉舒与冯玉华面前。 沈玉舒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推开冯玉华,自己也闪在一边,同时伸出一只腿来,刚巧绊住了那个麻子脸。 那麻子脸显然没有料到沈玉舒有这么一招,一时不稳摔了个狗吃屎,不过他速度倒是快,一下翻身站起怒目圆睁的指着沈玉舒道:“好小子,老子今天就好好跟你玩儿玩儿,看你还有什么本事!”说着便向沈玉舒扑来。 而此时在另一边,文灵轩早已与那个小白脸斗了起来。 冯玉华见麻子脸向沈玉舒扑来,一把抽出腰中长剑向麻子脸刺去,没一会儿功夫麻子脸便被冯玉华打倒在地,不住求饶。文灵轩那边,也早已将那个小白脸制伏。 文灵轩拎着那个小白脸,将他与麻子脸摔在一起,用剑指着道:“就你们这样的还做采花贼?真是笑掉大牙!” 麻子脸见今次吃亏,忙求饶道:“各位大爷,姑奶奶,你就饶了我们兄弟二人这一次吧,再也不敢了,咱们以后金盆洗手多做善事!” 冯玉华听闻气愤道:“你们这种人会做善事,我还不如相信太阳会从西边升起来,留你们这样的人在世上就是祸害!”说着冯玉华就要挥剑杀了那个麻子脸。 沈玉舒见状一把拦住冯玉华道:“师姐,让他们做善事还不易,你先去前面等等,我跟文灵轩会处理好的。”冯玉华疑惑的望了望沈玉舒,又望了望文灵轩,之后不情愿的收了剑走向了一旁。 沈玉舒则蹲下身来,盯着那个小白脸做出一副与人无害的样子道:“这位公子,可否告知在下你们是如何得知沈家人会从这里过,而且身上有宝贝的,我们也想见识见识那宝贝跟沈家遗孤。” 那小白脸信以为真道:“消息是从京都城里传出来的,说是当年沈家灭门就是因为身上有宝贝不肯拿出来,说是那宝贝可以号令天下,就连皇上都得听你的。” 沈玉舒失笑道:“就为了这样的传言,你们在这路上堵了几天了?” 小白脸答道:“差不多也有一个月了,我们兄弟俩算是来的晚的,听说前面好几拨人都被杀干净了,侥幸活下来的人说根本没见到沈家人的面,估计是假扮的。” 沈玉舒好奇道:“那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一旁的麻子来一听忙尴尬的解释道:“我们兄弟俩就是想碰碰运气,想着就算遇不上那沈家人,在这路上劫点财供我们兄弟二人花花也好。” 沈玉舒一听心中恶心,倒还是忍住道:“那你们就没有劫点财的同时劫个色?” 那麻子脸嘿嘿的笑了两声道:“小伙子真聪明啊。” 沈玉舒恶心的向那麻子脸踹了一脚,对这一旁文灵轩道:“大侠,就看你的了。” 文灵轩此时,脸露凶光对着那二人道:“桃花双侠的名号我倒是听过,不过人家可是一对恩爱有加的夫妻,干的也都是些劫富济贫为民除害的大善事,今日你们竟敢冒充他人名号,干这种勾当,就别怪本公子不留情面!” 说罢,文灵轩突然转身对沈玉舒说道:“你去你姐那里,我一会儿处理完他们就过去!” 沈玉舒不再多说,骂了句“活该”便去找冯玉华。 不一会儿,只听见那二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响彻天空,震的林中的鸟儿四处飞散。 沈玉舒有些害怕的望着冯玉华,冯玉华更是有些疑惑的望着沈玉舒,沈玉舒便耸了耸肩表示她不知道文灵轩做了什么,但应该跟自己猜测的差不多。 没一会儿文灵轩便提着剑来到沈玉舒跟冯玉华身旁,“出发吧。” 沈玉舒见他神色如常,不禁问道:“你把那两个人怎么了?” 文灵轩一听笑了笑道:“没怎么,就是以后都不能劫色了。” 沈玉舒没经历过男女之事,前一世有沉心于学习更是对这些事了解甚少,不想一旁冯玉华脸一红,拉着她道:“问那么多干嘛,他俩以后都不能干坏事了不好吗,快走吧,要不然来不及感到下一个地点投宿了。” 说罢便拉着沈玉舒上路了,而文灵轩则是微笑着跟在她们身后。 不曾想这一路真是波折太多,先是碰见了两个淫贼,不过倒不算什么,因为冯玉华跟文灵轩还没有出全力,那二人就已经招架不住。 可是如今站在眼前的这些人,沈玉舒望着他们脸上的面具,一腔恨意油然而起。 沈玉舒攥紧了袖口,盯着前面的人不发一语。 冯玉秀却冷笑开口道:“自己主子都快死了,还有心情出来杀人。” 鬼面人中,有人道:“不关你的事,把东西交出来!” 文灵轩一听仰天长笑道:“只怕你们有命来,没命回!”说罢身体如剑一般飞了出去,护在沈玉舒与冯玉华身前与鬼面人纠缠在了一起,而冯玉华则是提剑护住沈玉舒,与另一边来的鬼面人打在一起。 沈玉舒好恨,恨自己在这个时候一点忙都帮不上,还需要别人来分神保护她,倘若她也有功夫,就不会让局面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围攻的鬼面人的数量在减少,可是没多久沈玉舒便察觉到身旁冯玉华的体力也在下降,沈玉舒焦急的望着她叫道:“师姐,别打了,我们跑吧!”冯玉华听闻点了点头,拉着沈玉舒冲到文灵轩身旁。 沈玉舒见文灵轩头上沁出的汗珠,忙道:“文灵轩,我们走!” 文灵轩用力斩断后!”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忙想告诉他要走一起走,冯玉华却一把拉起沈玉舒就跑。沈玉舒无法阻止冯玉华的脚步,只能跟着她跑,她回身望去文灵轩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 天色渐黑,沈玉舒和冯玉华焦急的等在路旁的树丛里,可许久还是没有等到文灵轩的身影,沈玉舒不由望着路上的情况,冯玉华只好从旁安慰道:“鬼面人总共来了十一个,我杀了四个,以他的武功那七人应该没问题。” 沈玉舒却声音颤抖道:“可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没有来,师姐要不我们回去找找他?” 冯玉华沉思了片刻道:“也好,我这会儿体力也恢复了不少,咱们这就回去。”说罢,她们便从树丛里出来,向方才打斗的地方寻去。 等到天黑时,她们来到打斗的场地,此时早已是遍地尸体,冯玉华就地取材做了一个简易的火把举着,终是在微弱的火光下找到了文灵轩月白色的身影。 他坐在一棵树下,正在调息真气,沈玉舒本想上前询问,可见到火光下他满头的汗水,便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冯玉华来到文灵轩身前查探一番,对沈玉舒说道:“先不要打扰他,我们在这里坐着陪他就好,看起来他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沈玉舒赞同的点了点头,跟着冯玉华坐在文灵轩身旁的一颗大树下。 初夏的夜微凉,沈玉舒抬头望向天空星际璀璨,心中充满了歉意。她回神望着一旁还在调息的文灵轩,心中说不出的愧疚,要不是她的任性,他们何故会碰到这样多的事情,文灵轩又怎么会因为保护她变成这样。 沈玉舒难过流下泪来,一旁冯玉华安慰道:“别哭了,有哭的力气,还不如想想等天亮了,我们吃什么,干粮已经差不多快吃完了,本来计划明日能到岳家村的,如今看来只怕还要耽误一天。” 沈玉舒听师姐说话,擦着眼泪道:“师姐,我知道自己做错了。” 冯玉华听罢,无奈的笑着揉了揉沈玉舒的头顶道:“知道自己错了吧?” 沈玉舒点了点头,冯玉华继续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不过这话用在你这里还欠点,你是错到家了才会改。” 冯玉华正说着,不想文灵轩那边却发出一声响,她们忙上前查探,只见文灵轩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如雨下,嘴角上都是暗红色的血迹。 见这情形冯玉华忙探脉,心中一凉焦急的望着沈玉舒道:“他中毒了!” 沈玉舒心中一慌,忙大着胆子起身在那群尸体边搜来搜去,可是却什么都没有搜到。不禁又沮丧起来,冯玉华见沈玉舒神色颓丧,便道:“还是先把他带回岳家村再说。” 沈玉舒点了点头,忽然又抬头问冯玉华道:“你可知他中的什么毒?” 冯玉华刚想说还没有弄清楚时,不想沈玉舒搜过的尸体里,有一人竟然还没有死,过了这么久突然跳起来向他们刺来。 说时迟那时快,文灵轩突然睁开眼双手各拉沈玉舒和冯玉华一把将她们护在他身后,而那一剑不偏不倚刺在了他的背上。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冯玉华还没有来的及回到沈玉舒身边。 冯玉华见状抽剑挥去,那人便应声倒地,抽搐了几下没了气息。 而沈玉舒望着头顶嘴角还在出血的文灵轩吓呆,忙起身扶住文灵轩道:“你这是做什么?” 文灵轩抬手擦了把嘴角的血道:“我是男人。” 沈玉舒听他这样,明明关心他的心却恨不得抽他一巴掌,可是眼泪却又忍不住的流了下来道:“都这样了,你还说这种话!” 冯玉华倒是理智,简单处理了一下文灵轩的伤口道:“天太黑了,我从血色上看不出是什么毒,我们抓紧回岳家村去!” 沈玉舒点了点头,与冯玉华架着虚弱的文灵轩便向岳家村的方向行去。 原本一日的路程,三人却还是足足走了两日才抵达,路上冯玉华早已用内力将文灵轩的毒逼出来不少,可是她还是没有弄清楚文灵轩究竟中的是什么毒。 看着他虚弱的身体,沈玉舒急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有时不时的替他把把脉,看看是否有恶化的趋势,冯玉华则是在岳家村里到处寻药,把可能是解药的药材都找了回来,但还是无法彻底解掉文灵轩身上的毒。 最后无奈之下,沈玉舒与冯玉华商议只能先让冯玉华上山禀明颜风,并派人下山来接文灵轩上山。冯玉华依言上了山,而沈玉舒与文灵轩则借住在村里平日帮他们往山上送粮食的周大娘家里。 沈玉舒伸出手摸着文灵轩微烫的额头,心中纠结,“那一剑本是冲着我和师姐来的,你为何要挡下?” 文灵轩睁开双眼虚弱的一笑道:“我怎么知道那剑上有毒,再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是个男人,总不能让你们两个女孩子挡下那一剑。” 沈玉舒苦笑着摇摇头道:“现在倒是好了,换我照顾你了,你想不想吃点东西,或者喝点水?” “烧了这么久,只有一种毒可以做到了。”他忽然说道,只是气息已经越来越弱。 沈玉舒一听立马来了精神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毒?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先前也不确定,现在看来是它无疑。”他抿了抿干涸的嘴唇,“是顾曦月手下惯用的‘离愁’,这种药先是给人一中毒的假象,自以为把毒都逼干净的时候,余毒则会在此时发挥最大的功效,使中毒者神智不清,持续发烧,直到神智完全模糊气虚而亡。” 世间的药都该用来救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毒药用来害人,一颗绝命丹差点要了沈玉舒的命,现在这“离愁”又快要了文灵轩的命。 不过知道是什么毒药便好,而这离愁恰好沈玉舒在颜风给自己的医术中看到过,解药对沈玉舒来说倒是不难配,只是其中一味鱼肠草在青月山很稀少,因为它不适合生长在像青月山这样的北方地区,而在南方却很多见。但是南方却又没有解药中所要用的红顶人参。 颜风曾说过,他在青月山中游荡时,曾见过几株类似鱼肠草的植物,且功效与鱼肠草相差无几,只是稀少之极。事到如今沈玉舒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可以救他的机会,于是将文灵轩托给周大娘后,便准备了干粮自己去山中寻药。 只是稀少,还是会有的不是吗? 十. 仇恨一念间 4 黄首良缓缓道:“这金叶子原是我家公子祖辈流传下来的,只是战乱年月流失不少,公子的父亲将仅存的几片叶子交予公子手中。公子见这金叶子薄兼细长用它做暗器倒是顺手的紧,于是又依着这个式样用铁片打造了许多,每次公子出去行侠仗义之时就用这一片铁叶作为他的武器。时间久了这些铁打的东西都会生锈,而生锈的纹路是随着铁片叶茎生长,公子这才得了这个名号。公子从来不轻易将金叶子交予他人,也就是他最好的朋友才有那么一片。如今公子给了你他仅剩的最后一片金叶子,足可说明公子对你许的承诺之重。” 绣叶公子,传说中他带着银色的面具,在月圆之夜行侠仗义,劫富济贫,行踪飘忽不定,官府永远抓不到他,就连江湖上的人也打探不到他的行踪。 沈玉舒想起这些在遇到绣叶后恶补的有关于他的来历,不禁感叹,古时行侠仗义,只要抓不到皆是劫富济贫的英雄好汉,可放在现代却又另当别论。 绣叶当日确实是允诺过不管她要什么来日必当取于她面前。只是不知他现在是否会知道当初的承诺只换来今日的一顿饭而已。 其实沈玉舒也想过,用这一片金叶子换他去杀顾曦月,只是经过顾曦延的事情,她不想再牵连任何人,万一绣叶因为此事送了性命,她又怎么经受得了良心的谴责。 黄首良看着她,她也看着他,黄首良不断给她递眼色她却不明所以。 黄首良见几次眼神试探无果,便放弃了这个念头,直接说道:“黄某说了这么多,姑娘今日拿着金叶子现身,是有什么心愿需要黄某向公子转达的吗?” 沈玉舒这才恍然大悟想了想,如今这个局面总不能直接说她只是为一顿饭来的吧,所以故作沉思道:“这件事情我只告诉他一个人,他不在的话就等他回来了我再告诉他。” 黄首良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沈玉舒,叹道:“也好,那姑娘先留在我府上好生休息,公子这几日有事不在京都,等他回来我们再去见他。” “他不在?他去哪里行侠仗义了?”沈玉舒不禁问出口,突觉冒昧,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黄首良一眼。 黄首良只是笑着摇摇头道:“公子的事情,我不好说,姑娘先休息吧。” 沈玉舒此刻反倒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想了想只能依言先住下,总不能刚吃过饭就要走,况且身上连一分钱都没有,只等明日一早将金叶子留下自行离去便是。 至于要怎样找顾曦月问清楚缘由,今晚仔细筹划一下再说。 黄首良安排的住处甚是安静,可是沈玉舒却根本无法入睡,想着心中大仇未报更是坐卧不宁,满脑子都是顾曦月的一张充满阴笑的脸,恨不得现在就去杀了他。 第二日晌午,沈玉舒趁黄首良在前台待客,偷偷从后门溜了出来,他们萍水相逢黄首良不能被连累,尤其是她从他口中得知顾曦月这几日的行踪后,她更是片刻都不愿意等下去。 快到午时京城开始下起雨来。 昏暗的天幕之下,中城街头行人匆匆,无人在意街角的阴暗角落里蛰伏着一个少女,暗存杀心。 傍晚雨停,沈玉舒跟着倒泔水的马车来到天香楼后门,乘人不注意时溜进了天香楼。 沈玉舒进入天香楼的后院,才知道这楼中原来另有乾坤,没有章法的屋子到处都是,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古建筑风水可言,看的她眼花缭乱,水井旁的地上摆放的木盆里全是那些飘着浓重脂粉味道的艳色衣裙。 沈玉舒这才想起,自己这身装扮,绝对会引起很多人的怀疑与好奇。于是她便找了间没人的屋子,锁了门从包袱里拿出了顾曦延给她做的那两件新衣。 鹅黄色的纱裙上绣着一朵朵小的金黄色花朵,沈玉舒细看之下才发现是用金线绣成的梨花,看起来分外耀眼。 她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摸着衣服的布料,这可能是她这两世穿的最好的面料,深黄色的腰带还串成了一长条类似麻花的细细辫子垂了下来。她不禁心中自嘲,死时能有这样一件体面的衣服穿着,到阴曹地府去见沈玉舒也算是对得起她这具身体。 沈玉舒不得不叹服,设计这天香楼的人真是心思缜密。 天香楼不像一般院落那样分前院与后院,而是迂回的圆形布局,犹如一个大型的八卦盘,如果走廊错过了,可能会一直在一个圈子里来回转,或者直接绕行到了另外的院落里。 沈玉舒来回走错了几次,已然明白院落布局,可还是花费了几个时辰,在外院人声渐稀时才慢慢靠近了最中心的院落。 早间黄首良告诉她,顾曦月每次来天香楼最爱呆的就是这天香楼最中心的行院。只是很奇怪,她这一趟来的比她想象中容易许多,一路上所有伪装都没用到,更是没有任何人出面阻拦她,就连前日里的鬼面人也无,就来到了位于天香楼最中心的听雪园。 随着距离邻近,听雪园周遭吵杂的声音越来越小。随着一步一步的靠近,沈玉舒的心跟也着一点一点紧张起来。她摸了摸藏在腰间的匕首,心中正在盘算用什么理由进入听雪园,只听后面有个醉醺醺的声音突然出现,“你再往前走一步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里是天香楼禁区!” 沈玉舒心惊猛然回头望见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脸——顾曦月。 顾曦月见是她,方才还略带迷醉的神色瞬间阴冷下来,带着意料之中的诡笑,“我当是哪个不知好歹的丫头,原来是你这个丫头!” 沈玉舒看着他,第一次强行将自己的惧意压了下去,神色冷冷道:“是我,我来带你下地狱!” 顾曦月走上前轻抬沈玉舒的下巴完全不理会她所说的话,“当日见你只觉得你与一位故人长相颇为相似,如今才发觉原来你跟你姨母实在长的很像,你说我怎么就没早发现其中端倪,生生让你从我手里溜走了!” 顾曦月这话说得多么像一个失去恋人的人在挽留自己爱人时的告白,只是现在,这句话无疑是告诉沈玉舒,如今她根本没有机会再走出天香楼半步。很好,她根本不想活着出去,只要能杀掉顾曦月,她死她活又有什么分别? 沈玉舒心里想着,恍然间觉得她漏掉了顾曦月口中的一个关键人物——小姨。 在沈玉舒的记忆里,这个小姨她从未见过,可却总挂在沈母的口中,当年小姨失踪,沈父沈母更是派了许多人协助水家寻人,可都没有下落。 而这样的话,她在顾德口中也听到过一次,顾德说她长得像他死去的小妾,难道她们是一个人? 事到如今,她也不愿与顾曦月多做纠缠,而是直接道:“你见过我的姨娘?” 顾曦月用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面颊,“一切都是因为她的一句话,你该恨的是你的姨母,顾曦明的娘亲!” 沈玉舒震惊的望着他,看着他眼中的奸笑,想收回被他捏的生疼的下巴,可他却又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凑近他身边,“这次是你自投罗网,我倒要看看没了老二,谁还会来救你!” 沈玉舒来不及呼救,就被顾曦延揪起了衣领拖进了听雪园。 她想这次真的不会有人来了,等到颜风知道她不见了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但他们也都会理解她去了哪里。至于顾曦延,他定是站在一边冷笑着,数落她的自不量力。 死?怕什么,她现在早已是求之不得。她藏在腰间的绝命丹若不能让顾曦月服下,那么便用它来跟沈家的人见面也是好的。 听雪园内,顾曦月一把将沈玉舒甩在地上,这里都是由青色小石子铺就的地面,石桌石椅都是由汉白玉石雕琢而成,若不是现在的处境危险,只怕沈玉舒自己也会叹一句真是人间难得一见的装饰风格。 沈玉舒回身望着站在她面前的顾曦月,死也要死的明白,于是她张口便道:“顾曦月,事到如今,我倒是要问你,沈家灭门是否是你做下!” 顾曦月像是听到笑话一般,发怔的看着沈玉舒道:“难不成老二到现在也没与你说实话!” 沈玉舒抿唇不言,却听顾曦月哈哈大笑几声道:“顾曦延啊顾曦延,聪明一世,却竟是一点信任都不肯给他自己的诱饵,活该你自己跑来送死!” 沈玉舒心头震动,只听顾曦月吐字清晰,道:“本公子今日就告诉你,你沈家之事,不单单我有份,就连我爹也是始作俑者!怪只怪你爹知道的太多,挡了我们的财路,否则,我们也不会痛下杀手!” 沈玉舒心口起伏,原来,真如自己猜测一般,顾曦月,顾德,就是沈家灭门案的凶手。怪不得,大理寺卷宗库会被烧毁,怪不得有关沈家命案的卷宗一个都不剩,原来凶手位高权重,只手遮天。就算顾曦延知晓一切,也无法撼动其分毫! 而她又什么能力,可以搬到高高在上的丞相。 沈玉舒看着顾曦月倨傲的模样,依旧愤恨问道:“顾曦月,你们做了这么多的孽,就不怕将来有一天遭报应!?” “你以为我怕?你沈家也不过是踩在顾家脚下一只蝼蚁而已,要不是为了顾曦明的娘,我爹早都灭了沈家,还须等到沈家那个老东西上书吗?”他的目光中夹杂着愤怒指着沈玉舒道。 可沈玉舒却有些听不明白,不禁问出口道:“你胡说什么!?” 顾曦月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当年那么轰动的事情,你居然不知道。看在你也快去跟你那个糊涂老爹见面的份上,本公子就大发善心告诉你。当年你爹在岩州做知府时,发现我爹暗中与南国皇室有染,我爹暗中拉拢几次你爹却依然不为所动,还向皇帝上了一道折子弹劾一国丞相,真真是不自量力。你觉得那个折子当年会在谁的手里,你又觉得你爹还会是什么下场?要不是顾曦明的母亲半路里跑出来,扰乱了我爹心神,他竟然不再追究沈家的事,我们也不会那么晚才动手。既然他不做那便我来做,所以,你沈家满门都是我杀的。本想借此机会从你爹身上找出沈家的家传锦书,却不想杀了所有人还是扑了空。现在才知道,原来在你身上。要不是那该死的废物一直明着暗着护着你,老子如今早就得手了。” 沈玉舒慢慢站起来,浑身发颤,原来当年的真相竟然是如此!此刻她早已分不清自己的情绪里究竟夹杂了多少自己的愤怒,又有多少曾经沈玉舒的不甘与满腔恨意。 她目光里有团火愤怒的指着顾曦月道:“顾曦月,你杀了我全家还好意思在这里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爹里通外国证据确凿,谋害忠良,今天我要杀了你为我死去的家人报仇!” 顾曦月冷哼来到她面前背着手不屑的问道:“杀我?你能杀得了我吗。别忘了你来的这是什么地方!就是老二来了也不见得能活着出去!” 沈玉舒哈哈大笑道:“你也太小看你的好弟弟了吧,他能瞒着你们装瘸子这么多年,又有什么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 顾曦月一听气愤道:“他就是个废物,别以为装了几年瘸子,又觉得自己城府深了,告诉你老子早就知道了,老子就要先杀了你再杀了他!别以为他联合了文家军,查了京都官员所有的影卫,就能奈何得了我!” 如今已没有退路,只是他话中都提到的姨母让沈玉舒不得不感到奇怪当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于是话锋一转道:“你别为你自己的行为贴上什么高尚的理由,也没必要混淆视听。我姨母在我不到一岁时便失踪了,怎么会成了你爹的妾侍?” “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你姨母当初是我派人劫走的,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你小姨长确实漂亮。也是因为你姨母,原本属于我的也从我手中溜走!” “明明是自己没有脑子,还怪在别人身上,仅凭这一点,你就输给了顾曦延!”沈玉舒故意刺激顾曦月。 顾曦月的话让沈玉舒犹如寒冰蚀骨,她紧咬着下唇尝出一丝腥甜的味道,原来不知何时早已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 十一. 净圆寺中惜过往 2 沈玉舒抬头望着天长出了一口气并不多言,一旁的文灵轩只能叹气道:“无妨,你能想开就好。” 沈玉舒看着他心思一转道:“文大人,我记得你说过绣叶公子的身份顾二公子是不知道吧?” 文灵轩看了沈玉舒一眼诧异道:“他是不知道,我也是最近这两年才开始用这个身份行走江湖的,你想做什么?” 沈玉舒一副了然于胸的姿态让眼前的文灵轩明显的更加心虚道:“沈玉舒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玉舒佯装无辜的摇摇头道:“没什么啊,你不想让他知道吧,不想让他知道的话,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呗。” 文灵轩稍稍松了一口气问,嘴角微微上扬问道:“什么交易?” “很简单,我当初救你的时候你不是说来日我想要什么你必取于我面前吗?” 文灵轩点点头,沈玉舒继续道:“所以现在你只要答应我这件事,我就永远都不告诉顾曦延,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绣叶公子就是他的好友文灵轩。” 文灵轩悲怨的长叹,“哎,一世英名真毁在你这小丫头手里了,你说吧什么事情?” “你放心,不是什么难事儿。”沈玉舒停顿了一下,故作沉思的想了想道:“就是以后我有什么事情需要你这个大侠帮忙的时候,你一定得帮我,而且不许说不。” 文灵轩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马上道:“这位姑娘,你这一个要求比你千百个要求都要让我为难,你这不就等于让我答应以后所有你提出的要求都得答应吗?小丫头,狡猾至此!早知道当初就不多嘴说那句话了!” 沈玉舒笑道:“没办法,谁让本姑娘天生没有什么安全感,好不容易有你这么个大侠保护我,我还不赶紧抓在手里,要不以后有什么事情没人帮我怎么办?你不答应也行,到时候万一哪天我说漏了嘴,把你的事情告诉了那位顾二公子,你可别怪我啊。” 沈玉舒看着文灵轩有些狼狈的模样笑出了声问道:“绣叶公子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文灵轩表情委屈道:“答应,能不答应吗,我是言出必行的大侠,又不能把你怎么样。” 沈玉舒看他这样,便问出一个她一直以来都有些不明白的问题道:“你为何不把绣叶的身份告诉顾曦延?” 文灵轩听罢望着前方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道:“告诉他不见得对他对我都好,更可况丞相前些日子颁布了檄文要捉拿绣叶归案,如果被发现,以他的性子不会不管不顾,到那时只会连累他罢了,而且我也不希望文家受到牵连。” 沈玉舒望着文灵轩的表情,看来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一旦说口,就像他所言不只是顾曦延,其余人都会受到牵连。 沈玉舒想着这些便不再说话,倒是文灵轩突然停下马问道:“你说了这么多,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来。” 沈玉舒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扫过一丝不详的预感,问道:“你想起什么了?” 他促狭的笑道:“我记得当日在聚宝斋,你说要怎么着我来着,让我想想,对了,要以身相许来着,不知这话还作数不?” 沈玉舒心中一惊,忙解释道:“不作数,不作数,我跟你开玩笑的,我今年才十五岁啊,你就想着我以身相许,你这是对女生的摧残!” 文灵轩听罢长叹一口气道:“我就知道女子跟小人一样,都是翻脸不认人的主,哎,都说绣叶公子江湖闻名,谁想绣叶也缺一位夫人啊!” 沈玉舒闻言哈哈干笑道:“文大人也会缺女人,你别开玩笑了,那天在听风苑里不都是女人!” 文灵轩见沈玉舒笑的灿烂,自己却悲伤的摇了摇头故意道:“姑娘那句以身相许,让小生魂牵梦绕了这么多天,不料竟是一句玩笑之语,这让小生情何以堪哪!” 沈玉舒见他如此咬文嚼字,如同戏台上的青衣小生,便憋着笑夹着嗓子,翘起兰花指也学着戏台子上的戏子道:“公子何须担心,来日奴家定位公子寻一位良人,从此红袖添香好不快活!” 文灵轩见沈玉舒这样说,大笑道:“沈玉舒,你到底什么变的?” 沈玉舒也笑道:“我娘变的!”说罢,她大笑的揉着早已笑痛的肚子趴在马背上,看着文灵轩的笑脸。 文灵轩看着她肆意的笑容,收住脸上的笑容问她道:“你现在还想报仇吗?” 沈玉舒也收了脸上的笑道:“想。这是一个承诺。”对曾经的沈玉舒。 文灵轩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抬头望着沈玉舒道:“沈玉舒,想要报仇就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不单是身体要强壮,更重要的是这里。”他指了指沈玉舒的脑袋,继续道:“这里要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换句话说,就是你这里需要补的东西还有很多。” 沈玉舒见他一脸认真,乖巧的点了点头。 文灵轩见状脸上露出放心的笑容,不再说话而是转身催马向前奔去,而沈玉舒紧随其后,不敢有一丝犹豫。 与文灵轩在一起很愉快,也许是因为他身上那股平和的气息感染了她,她总觉得和他在一起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可是想起当初在听风苑里打他那一巴掌的事,她还是有些心虚。千万不能让他想起来,要不然他还会拿那件事情来要挟她,那样她可不乐意。 一路上,文灵轩都用飞鸽传书的方式和顾曦延互通消息。 沈玉舒问他万一被人截获了飞鸽怎么办,文灵轩却自信的把小纸条递到沈玉舒手上,让她自己看,沈玉舒好奇的打开观察,原来上面不是字而是一些图画,晦涩难懂。原来如此,估计也只有他们自己才会看懂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 虽然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可到平安城时颜风他们已经离去近十日之久。沈玉舒与文灵轩策马来到云来客栈时,一眼便瞧见客栈门口焦急张望着的冯玉华。 文灵轩率先下马,沈玉舒看见冯玉华后也忙下了马跟着文灵轩向冯玉华的方向走去。 只是面对冯玉华凝重的表情,她不禁心虚的躲在文灵轩背后不敢现身。 冯玉华一见沈玉舒哪还顾得了一旁想出言相劝的文灵轩,她不容分说的一把将沈玉舒从文灵轩背后拉了出来,用手指捣着沈玉舒的脑袋骂道:“你跑啊,你再跑啊,你知道师父都担心成什么样子了,你倒是长本事,一句话都不说跑回京都。怎么,现在舍得回来啦?我看你不死早晚一天会害死我们,还不如你死了的好!” 冯玉华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心疼的抚摸着沈玉舒的脸颊,“笨丫头,没武功跑去干嘛,跑去送死吗?真是出息的很了!真不知道你一天脑袋里都装的什么东西!真担心死我了!” 沈玉舒抬手替擦着冯玉华眼泪,自己也哭起来,一把抱住师姐将头靠在师姐的肩上道:“师姐,我以后再不去干那样的傻事了。你别生气,你别哭好不好,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求你别生气别不理我。” “那么危险的地方,你怎敢一个人去,你看你这几日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冯玉华一边哭一边摸着沈玉舒的肩跟胳膊道,言语中满是关心与心疼。 沈玉舒心中难过松开环住冯玉华手,看着她哭红的眼睛,一声一声的啜泣着。 文灵轩见两人不再说话才适时道:“你们姐妹俩进屋说话吧,这在大街上,人家看一男一女抱成一团像什么样子?” 冯玉华听了,向沈玉舒身后的文灵轩点了点头表示了谢意,之后二话不说拉沈玉舒进了她的房间,一进房冯玉华便开始探沈玉舒的脉关切道:“说是中了毒,现在怎么样了,看着脉象余毒倒是清干净了。你看都皮包骨了,这个文灵轩,说什么都不让我跟着去,还打晕了我,你说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我该给师父怎么交代啊。” 沈玉舒擦着冯玉华眼角沁出的泪,柔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再自责了,以后我不会那么冲动了。” “你倒是敢,看我到时候怎么修理你!”冯玉华说罢还不忘用手点着沈玉舒的脑袋。 沈玉舒见冯玉华如此终是放下心,冯玉华如此便是真的不再生气了,原谅她了。 晚上睡觉,沈玉舒和冯玉华躺在一起聊天,那时沈玉舒才知道顾曦延当日知道她骑着他的马离开后,面色阴沉的一句话都不说,冯玉华看着都害怕,只有文灵轩在一旁劝慰。而冯玉华焦急的想要去找沈玉舒时,却被文灵轩一把打晕,让顾曦延带到了平安城。文灵轩自从沈玉舒离开后的那个早晨也不见了踪迹,后来才听顾曦延说是去找她。 沈玉舒心中愧疚,只能小心翼翼解释道:“那日我听了顾曦延说的话,气愤难平,给你们喝的水里下了蒙汗药,本想着跟顾曦月同归于尽的,可是没成功。” 冯玉华躺在一旁叹了口气,点了点沈玉舒的额头,“你呀,听文灵轩说那天香楼里暗道特别多,地势复杂,你哪里来的胆子,怎么敢一个人闯进去?” 沈玉舒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噘着嘴,“当时脑子一热,只想着为父母报仇哪还顾得了那么多,不过天香楼里确实如迷宫一般,应该是按照八卦阵的方法造的,真不知道顾曦月从哪里找来的工匠,能造出那么一座院子。” 冯玉华也叹道:“这倒也是,这个顾曦月我看着也就是个长得还不错的草包,估计这些东西都是从他褒国公府那里弄来的,以他的脑子想不出这些弯弯绕。褒国公府之前为了笼络皇帝,找了许多江湖术士,其中不乏有善八卦术的。可惜呀,这些人现在都已经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沈玉舒不解的看着冯玉华,只听她道:“你还不知道,我们来平安城的第二天,朝廷就下了皇榜抄了褒国公府,说老公爷擅自养兵豢养术士意图谋逆,内阁和刑部会审后定了个灭族,整个褒国公府自上而下不论男女老幼都要杀干净。听师父说,褒国公带兵反抗了一日,被文将军射杀在了府门前,想来也是惨烈的。” 沈玉舒心头一紧,忙问道:“连孩子都不放过吗?” 冯玉华叹息一声,“孩子都被送进宫炼药了。” “什么!”沈玉舒惊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冯玉华。 冯玉华爷起身神色沉重道:“陛下身边的一个术士说幼童之血最为纯净,以幼童之血炼药可以让药性加倍。真宗便信了,这个时候褒国公府那些十岁以下的孩童只怕都已经进了炼丹炉。” 沈玉舒只觉得自己由脚底生出一股凉意,顺着皮肤迅速凝结成鸡皮疙瘩沿着后背攀上自己的头皮,“真宗这样做,不怕遭报应吗!那些孩子又犯了什么错?” 冯玉华长叹一声,“没办法,错就错在他们投生在了褒国公府。丞相如今重权在握,巴不得除之而后快。” 沈玉舒深吸一口气,她还是忽略了这个时代的残酷,不过一个人一句话,就可以将所有人的性命剥夺,看似公正的审判也不过是一个过场,一个为了冠冕堂皇杀死自己所恨之人的借口,为的不过是一个人的狂欢和欲望。 沈玉舒困惑,“不是说丞相是老公爷提携才有了今日……” 冯玉华哂笑,“你要是相信一个站在权利顶峰的男人会对糟糠之妻始终如一,就太单纯了。丞相这样的人,只要为达到目的,女人不过是工具罢了。”随即她望着沈玉舒,“舒儿,你一定要睁大了眼睛,别被顾曦延骗了!” 沈玉舒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不会,一时大家都没了声儿,沈玉舒便又重新躺了下来,可等沈玉舒刚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时,冯玉华突然又问道:“在天香楼里可是文灵轩救了你?” 沈玉舒连忙收住打了一半的哈欠,顿时瞌睡也没了,她之前才答应文灵轩保守秘密,此时便要遵守诺言,于是又解释道:“是一个大侠救了我,可是我答应他不说他的名字的,他救了我之后把我送到了净圆寺,我是在那里遇到的文灵轩。”沈玉舒说着早已与文灵轩串好的供,可是仍旧心虚不已。 冯玉华听罢倒是稍事放心道:“居然还能有大侠闯进天香楼里活着出来,看来武功不弱,找个时机倒是可以切磋切磋。不过,舒儿,听我的劝,等回到了山上把你这爆脾气改一改,性子收一收,要不终归是要吃亏的,这次有江湖大侠,下一次可不会了,听到了吗?” 沈玉舒点头道:“我知道了。” 冯玉华这才放心道:“知道就好。唉,我这关你算是过了,就不知道师父那一关你如何过。” 冯玉华这一提醒,让沈玉舒想要逃避的问题又浮现在了脑海里,颜风当日在顾府的话语还犹然在耳,而沈玉舒出了城就将他说的话跑到九霄云外。这次颜风就算不将她逐出师门,只怕处罚也不会轻。 沈玉舒一想到可能面临的责罚,心中惴惴竟是一夜都没有再踏实睡过直到天明十分。 十二. 青月山中日光暖 1 青月山分两座山峰,一座是沈玉舒所住的忘情峰地势较为平坦,还有一座便是沈玉舒现在所在的位置观雪峰,地势陡峭。青月山已是安国最东北部的地方,翻过青月山,便是安国最后一道屏障,天脉城。而天脉城的西北部便是西柔与安国两不管的一片荒草地。 沈玉舒扶着身旁树干稍作休息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这样漫无目的的找下去也不是办法,且不说找到与否,就算找到了,她也没命回去救文灵轩。 想及此处,她不由看了看脚下一双被自己磨得不堪入目的鞋子,心中无比纠结,而就此刻,前方树丛忽然一动一动,似乎有东西向她靠来。 沈玉舒不由得攥紧拳头心即刻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出门时周大娘告诉她,夏季观雪峰下的树林里常有野兽出没,虽然不多,但遇上了没几个人能完好无损的回来,不是破了皮就是少了胳膊少了腿的,更有甚者尸骨无存。 所以在沈玉舒临走时,周大娘还给了她一把大刀让她背在身上,说是以防野兽袭击。 她当时只一心想着救文灵轩并没有顾及太多,看着眼前树丛中的东西移来移去的,这才想起周大娘说的话来。 她下意识抱紧身旁树干,盯着前方,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没一会儿只见从树丛里跑出一只黑棕色的小黑熊,一双乌黑溜圆的眼睛正盯着她,不时的冲她发出稚嫩的吼叫。 沈玉舒上辈子没近距离见过动物,动物园里的那些小动物们也都是打蔫儿的模样,哪有眼前这一只有活力。 如今能亲眼看见一只灵动的小奶熊,她只觉得兴奋异常,完全忘记了潜藏的危险,大着胆子走上前去逗小熊,而这只小熊似乎也不怕生,见她走近,便绕着沈玉舒身边闻闻这里闻闻那里。 沈玉舒望着小黑熊明亮的眼神,心中一软蹲下身伸手就想要摸它,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小的在这里,老的也不会远,不想死就把手给我收回来!” 沈玉舒吓了一跳,只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被吓跑的多半,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捂着通通直跳的心口,转身指着声音的主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曦延并不理会她,而是走上前从怀里摸出一点薄饼扔向树丛另一端,小熊一闻到食物的香气转身跑进了树丛,不见了踪影。 在确定小熊不会回来后,顾曦延才转过头来看着沈玉舒,淡淡道:“解药我已找到。也已派人将灵轩抬上了山,临走时照看他的农妇说你进山采药没有消息。幸亏我来的及时,要是把母熊引来,小熊身上沾染了人味儿活不了,就连你这个始作俑者只怕也留不下一个全尸!” 他永远都是那样冷言冷语,让沈玉舒觉得所有的事情他好像都不在乎,又好像都了然于胸,她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的心太深,深到沈玉舒根本摸不到半分。 沈玉舒望着他讪笑,径自沿着刚才走过的路往回走。她一步一步走着,他一步一步在后面跟着,久而久之沈玉舒就只顾自己向前走。 其实每一步沈玉舒脚都很痛,鞋底早已磨破水泡叠加也不知起了多少,可是因为有顾曦延在,硬是将这些痛都忍了下来。 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更不想让他再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虽然说她现在已经非常狼狈了,衣服被树枝划破,鞋底也被磨破,脚上满是水泡,不用想也知道脸上更好不哪里去,但是她还是强撑这不肯向他低头。 天快黑了,山里一到夜里就变得格外冷,沈玉舒不由搓搓双臂。顾曦延见状撇了撇嘴,走过沈玉舒身边站在她面前拦住去路,“以你的速度,明日都回不去。” 沈玉舒抬头望着他,侧过身子从他身边擦过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若是你不愿意呆在这里,自己回去就好。” 她话音未落腰已被外力环抱,身体腾空而起,她大惊挣扎,“顾曦延,别以为你是丞相家的二少爷我就怕你,你放我下来,放开我!” 只是顾曦延根本不顾沈玉舒如何说骂他,早已施展轻功朝忘情峰奔去。 沈玉舒被风刮的脸生疼,一路挣扎大叫,顾曦延听得实在不耐烦忽然冷笑了一声道:“如果你再大吼大叫,我就把你扔下去味野狼!” 沈玉舒一听更是在他怀中不断挣扎着骂道:“顾曦延,你个大混蛋,你放开我,放开,要不我咬死你!” 说完也不顾他说什么抓着他的肩膀就咬了下去,唇齿间只觉得顾曦延肩上肌肉一紧,她本以为他会放开的手,却不料抱得更紧。 沈玉舒见他不肯松手,牙齿上更是又加了几分力道。 顾曦延实在受不了忽然停下脚步,一把将沈玉舒摔在地上,沈玉舒屁股顿时像是被摔成了两半,可还是佯装没事迅速站起来倔强道:“我自己有手有脚,自己能走,我就是走到明年才到晴天观也不需要你帮忙!” 顾曦延见她说完只是歪着脑袋双手环于胸前注视着她,面无表情,然后他一步步靠近,沈玉舒心虚的步步后退。 顾曦延走到她身边忽然将她一把搂到他面前道:“你脚上的血腥味儿太浓!” 说罢便直接将沈玉舒翻身扛在肩上,可是没走几步忽然他又将她放了下来,神色尴尬的望了她一眼,便转过身去,随手指了指她的裤腿。 沈玉舒不由好奇他为何如此,低头望去自己的裤管不知何时早已被鲜血染红。 沈玉舒盯着裤子上的血,下意识望着顾曦延的背影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顾曦延一听转过身来,道:“我能对你做什么……” 沈玉舒盯着他,可是他却尴尬的没有继续下去,于是她便指着他道:“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给我下毒要毒死我,好私吞我们家的宝物?” 顾曦延一听不怒反笑道:“我私吞?这天下还没有什么是能如得了我的眼的,你难道以前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吗?” 沈玉舒见他眼神诚恳,这才想着他问的问题,想了许久摇了摇头茫然道:“没有。” 顾曦延听她这样说,脸上顿时又是一阵尴尬,之后咳嗽了一声道:“我带你回去你师姐会告诉该怎么做。”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这才恍然大悟,自己魂穿后的第一次月事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到来。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喉间发干,可是现下又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它继续流,一时焦急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曦延见状却脱下外袍递给她道:“先拿这个裹住裤管,我带你回晴天观。” 沈玉舒此刻也收起了自己的怨恨,不情不愿接过他的黑色外袍顺着腰绑了两圈。脸上的红晕才慢慢退下去,转身一步一步缓慢的向晴天观的方向走去。 岂料就在她转身瞬间,脖颈忽然一阵麻木,只觉得有些疼,就在她昏过去之前只听见后面的人说了一句,“女人真的只有睡着了才安静!” 沈玉舒醒来之后已是第二天的晌午。 她揉着还微微有些痛的脖颈想起昨日顾曦延对她所做的事情,不由得气来,正没处发火间,突觉小肚子一阵隐隐作痛。 抬眼却瞧见冯玉华放在枕边的包裹和一张字条。 沈玉舒拿起字条,细细阅读,随后按照文字所说方式打开包裹,里有些奇奇怪怪的布条,她看了看长吁一口气,古人可真是不易啊…… 跪着,还是跪着,颜风如松柏一般坐在堂上一动不动,旁边叶知秋一句话也搭不上,而冯玉华早就说明这次是不会管颜风怎么罚沈玉舒,所以此刻她只能一人承受颜风可能的处罚。 膝盖好痛,肚子也好痛,沈玉舒不由动了动膝盖又揉了揉肚子,颜风斜眼看了她一眼道:“这么一会儿就跪不住了?当初怎么那么大的能耐回京都?给我跪好了!” 看着颜风冷若冰霜的脸,她也不曾说一句求饶,就算膝盖和肚子再不舒服,她不说一句。 看着颜风安如泰山的模样,叶知秋见这师徒二人僵持,终是劝道:“师父,您就原谅舒儿吧,山上凉跪着容易生病,华儿方才交代我说舒儿身体不适,不适宜久跪!” 沈玉舒借着师兄说话的当口,终是跪蹭到颜风身前揪着他的衣襟道:“师父,是徒儿错了,是徒儿不对,我不该一个人跑去京都报仇害大家为我担心。自从爹娘哥哥姐姐不在了,就只有师父师兄师姐在我身边,如果你们都理我了,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何意义?”说完便小声啜泣了起来。 颜风见状,眼中一红有些动容道:“知道就好,一天只知道闯祸,现在回到山上了,就给我老老实实静思己过!”说罢扶着沈玉舒站起来。 看着颜风眼中的情绪,沈玉舒的心也跟着酸起来,沉思着低头不语。正在此时冯玉华匆匆而来道:“师父,文公子一直昏迷不醒,顾公子担心有事,让我来问问您怎么办。” 颜风听罢平和了一下心绪道:“文公子的毒已经解了,只是身子虚弱才会久睡,养几日便没无碍,你按照为师开方子给他继续服用,外敷的药也不要停。” 沈玉舒见颜风已不生气,便道:“师父,徒儿就先回房思过了。” 颜风闻言转头看向她,皱了皱眉,忽而道:“我看你也别思过了,去照顾文公子吧,二公子这次上山明着只带了荣楠一人,其余的人都留在山下,你过去换你师姐回来。再者说,文公子是因你受的伤中的毒,你理应照顾他直到痊愈。” 沈玉舒有些没听明白颜风话中的含义,让她去照顾文灵轩是应当,可这个顾曦延……他们八字不合,还是不要见面为好。 沈玉舒正在这想着颜风却已走到她面前道:“二公子的伤虽是好了,可身子还是很弱需要调理,你尽得为师真传去照顾他们是理所应当手到擒来的事情,别又不情愿!” “尽得真传”? 颜风是从哪里开始眼盲的,她什么时候真的会治病救人了? 沈玉舒不由抬眼看了看屋子里的人,叶知秋给她递眼色用力点头,冯玉华给她递眼色拼命摇头。可等她看到颜风的表情时,却忽然觉得他的眼里还有几分试探。 痛定思痛,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既然下决心要认认真真学做人,就不能怕苦怕累,于是她默默磕了个头,小声道:“徒儿遵命。” 沈玉舒从晴天观出发,一直沿着山路向西走半个时辰便到了顾曦延的住所。 顾曦延所住的院落原来是天脉城里一户大户人家荒废多年的别苑,如今顾曦延早已将这里修葺的干净整洁。 沈玉舒提着行囊到门口时荣楠已经候在门边,他们简单打过招呼后,荣楠便带她去了文灵轩的房间。 直到文灵轩清醒之前,沈玉舒没有再见过顾曦延,她不禁心中窃喜不已,不见更好。 一日,沈玉舒正在厨房煎药,不想叶知秋带了一些吃食来看她,说是怕她寂寞,而冯玉华跟着颜风在她来这座别苑的第二天便下山义诊至今未归。 沈玉舒见叶知秋情绪不错,便主动留他吃晚饭,但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厨房里,沈玉舒按照从冯玉华那里拿来的食谱,做了几样菜,叶知秋坐在桌边看着一桌分不清食材的菜肴,挑着眉头上冷汗连连,指着其中一道看不出形状的菜道:“舒儿,这个……是什么?” 沈玉舒此刻端着一锅汤来到桌边,兴奋道:“这是我这几日在山里采的野山菌啊,配上浓香的酱油,可下饭了。” 叶知秋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又指着另一个黑糊糊的菜道:“那……这个又是什么?” 沈玉舒道:“野蕨菜啊,配合蜀地运来的辣椒,还有酱油在猪油里滚一遍拌饭最好吃啦。” 叶知秋抿唇深吸一口气,指着刚上桌的汤锅道:“那这个……” 沈玉舒此时已自顾自的给叶知秋舀了一碗,端到他面前,“鸡蛋豆腐汤,配了些周大娘自己酿的咸菜。” 叶知秋见状,尴尬的笑着不肯动筷,沈玉舒却已将筷子递给他,“师兄快吃,不吃就凉了。” 叶知秋见沈玉舒一双杏眼忽闪忽闪,实在不忍违背小师妹的意思,艰难的接过筷子,试着拣了一筷头菜,放进嘴里咀嚼。 沈玉舒忙兴奋的看着叶知秋道:“怎么样,怎么样?” 叶知秋一边咀嚼,一边忍着,困难的将那一口菜咽下去后,哑着嗓子道:“我先喝口汤。”说着就端起碗,没想喝了一口,竟是扭头喷了出去。 十. 仇恨一念间 5 “原来如此,于是你就因为我姨母嫁给了你爹,又听说沈家有什么宝藏,便将心中怨恨全撒在沈家满门性命上。顾曦月,你真说得出口!” 顾曦月怒火中烧突然欺上前来一手扣住沈玉舒的肩膀道:“我不会输给一个瘸子。这次是你自己闯进了这听雪园,别怪我没给你活路。废话已经说得够多了,来人!” 突然间,屋子角落里迅速涌出鬼面人将沈玉舒与顾曦月围在中间。是他们没错,沈玉舒望着这些鬼面人的面具,心头发凉。 “看见这些人了吗,等会儿他们就会拿着你的头颅去见顾曦延和颜风。”顾曦月阴森的说道。 沈玉舒望着顾曦月道:“你作恶多端,我杀不了你,总有人能杀的了你,不过我希望是顾曦延,因为你加注在他身上的痛苦太多了,多到你下辈子都还不完!” 沈玉舒想起顾曦延对自己的嘲弄和不信任,此刻只觉得愤怒异常,她知道顾曦月现在杀她只是个幌子,找到锦书才是关键,不禁轻蔑说道:“难道顾大公子还不知道吗,当日出顾府时锦书就已经在顾曦延手里了,你说的宝藏只怕如今早已是顾曦延的囊中物。” 顾曦月听着笑了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顾曦月随即上下打量着沈玉舒,露出一抹淫邪笑容,“我倒是不介意在你身上搜一搜!” 沈玉舒望着一脸淫笑的顾曦月,浑身一震,颤抖道:“顾曦月,你要杀我就来个痛快,你若是要折磨我到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想做什么还不明白吗,这里是天香楼,客人与妓女之间都做什么呢?这么如花似玉的人放在我面前,没有好好享用就被杀了实在可惜。况且这么多兄弟在这里,他们很多人跟着我出生入死也很久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了,有的甚至还没有碰过女人,今晚也让他们好好看看,好好学学怎么驯服不听话的女人,顺便也让他们解解馋,你说如何?” 顾曦延曾经说过顾曦月除了喜欢杀人以外,最爱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折磨自己的囚犯,让他们生不如死。 如今她也要体会到被折磨致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见顾曦月一边说一边靠近沈玉舒,她见状使劲挣脱了顾曦月扣在肩膀上的手,却不想脚下一滑坐在地上,望着他不住的退后,心中除了恐惧就只剩下恐惧。 沈玉舒抿唇,袖中的匕首滑落到地上,她盯着匕首。差点忘了这是她从挂在马上的顾曦延的包裹里找到的。 她一把抓起匕首对着顾曦月,颤抖着声线挥舞着匕首道:“顾曦月,我杀了你!” 顾曦月哂笑,欺上身来,他根本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匕首夺去扔在一边,抓着沈玉舒的衣领将她拎起压在石桌上。 顾曦月低身压在沈玉舒身上闻了闻味道,似乎很享受一般,“这十几岁的小丫头就是要比天香楼里的那些姑娘嫩很多啊,你与你姨母身上的气味都是如此相似,告诉我锦书在哪里!” 沈玉舒闭着眼睛哭喊着,恨道:“你杀了我!” 顾曦月讥笑,“别怪本公子没有给你机会。”说罢,不顾沈玉舒的挣扎便开始撕扯她身上衣服。 沈玉舒的两只手被他牢牢的固定在头顶上方,根本没有能力去反抗。泪已成河,她连喊得力气都没有了,忽然望见腰间那颗跌落在桌边的绝命丸。 沈玉舒拼尽力气挣脱顾曦月的手掌抽出一只手拿到那颗绝命丸,心想既然没能给顾曦月服下,那么就用它来结束自己的性命,总好过被这么多人欺侮。于是她乘顾曦月没反应过来时一把将药丸放入口中。 顾曦月见状迅速放开禁锢着沈玉舒手腕的手捏住她的嘴吼道:“你吃了什么,给我吐出来!” 沈玉舒紧闭嘴死死的盯着气急败坏的顾曦月,任凭他用力捏着她的脸颊,怎么也不将嘴张开。可是顾曦月的手劲极大,没过多久她的嘴角已经被他捏开,那颗咬碎的绝命丸已经咽下一半,而顾曦月硬生生从她口里又抠出来一大半。 沈玉舒顺势给了顾曦月一记耳光,喘息道:“有本事就去找顾曦延!” 话音落顾曦月放开了沈玉舒,她四肢酸麻突然失去重心滚在地上,绝命丹很快就起效了,她的脑子已经开始恍惚起来。 恍惚中她只见顾曦月回身对上了一柄长剑,周围的鬼面人也冲着她所在的方向而来,可是她却没有丝毫的力气做出反应。 就在她眼睛闭上的一瞬间视野中突然闯进一个白色的身影,可她身心上已经传来了一丝一丝冷意。这药,就是小半颗的功效也这么强烈,或许也是因为身上的衣物已被撕殆尽的缘故吧。 也罢,不论如何她解脱了。 一道光,很暗,只是沈玉舒依然能感觉到那一道光射出的微弱的温暖。但很快她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许迈进天香楼的那一刻就错了,也许,偷偷跑回京城就是错的,她太固执,太自以为是,她曾经以为她可以站在另一个文明的高度俯瞰众生,却从未想过从魂穿的那一刻起她已坠入了这个世界。 她想哭可是眼中却没有泪水……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心中无限委屈。 沈玉舒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于是又动了动手指,还好手指还能动。之后她又抬了抬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没了力气。 浑浑噩噩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嘴角融进一丝甘甜,她便艰难的开口说道:“要,还要。” 不一会儿嘴角便又有了水润的感觉,一滴一滴均匀的从嘴角滑进嘴里滋润着她干燥的唇畔。 沈玉舒终是努力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她的心沉到了谷底,为什么这些人在她死后都阴魂不散,她心中气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起身将那人搡倒一旁就要往外冲,不料那人从后面一把揽住她的腰道:“你刚醒这是要去哪里?” “我宁愿死,也不愿做顾曦月的囚奴!”沈玉舒挣扎道,可对方还是一把将她横抱起来,“你倒是看清楚了再说话!” 沈玉舒闻言这才停止挣扎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人,他的眼神如同黑夜中的星辰闪着光芒,是他…… 绣叶将安静下来的沈玉舒放回床上,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烧退了,你可知你昏迷了五天,老黄头说你要是今晚再不醒,高烧不退,就是你师父来了也是无力回天。” 沈玉舒不禁有些好奇的望着他道:“是你救了我?” 绣叶点了点头自信道:“这是当然,不过找你可真不容易,我几乎翻遍了天香楼每个角落,以前只是知道听雪园中暗藏玄机,这次还真是见识到了顾曦月的实力。” 沈玉舒不由抓紧被角道:“他死了?” “没,不过他现在跟死了没两样!”绣叶一边拿过放在桌上的药帮她吹凉一边走到床边说道。 沈玉舒一愣忙问道:“什么意思?” “我冲进去的时候,被鬼面人围困,顾曦月便无暇顾你也冲了上来,再后来,烟雨楼的人冲了进来,让顾曦月分了心,我见脚下有把匕首,踢了一脚刺进了他胸口。只是当时担心你的安危并没有刺准,偏了几分,所以现在的他和死没什么区别。我见他们颤抖的厉害,不便露脸便乘机带你离开了。来,老黄头说你醒了便要把这药喝下去,你先放心好好在这里养伤。”说着便把碗端到了她面前。 沈玉舒看着绣叶银色的面具,缓缓坐起身来对绣叶微笑道:“多谢你了。” 他眼中露出笑意看着她道:“你胆子也真大,你可知天香楼是顾曦月在京都花重金打造的,里面像迷宫一样,这种地方你都敢一个人去闯,我真是佩服你的勇气。”说到这绣叶却停顿了下来。 沈玉舒见他言而又止,也不再多问。想来也是被当时的情景给吓住了,就连她自己都认为自己应该会死在听雪园,因此便仰头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沈玉舒听他方才所说起烟雨楼,不禁又好奇道:“你是说烟雨楼的人也来了?” 绣叶将沈玉舒手中空了的药碗放在一边,道:“是,比我先一步进的天香楼,估计是来救你的人。”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简单的“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她知道,如果不是绣叶和烟雨楼的人赶来救她,她已命丧黄泉,只怕死后贞洁和尸体一个都保不住。 绣叶见沈玉舒不再说话,安慰道:“等你身体好了,我送你离开这里,顾曦月受了这么重的伤,估计这一年多都不会再有什么大动作。褒国公府这一日被刑部弹劾,结党营私,丞相已禀明了陛下。失了褒国公府,顾曦月想要在顾德跟前翻身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容易。” 沈玉舒点了点头将身上的棉被紧了紧,原来就算她不来京都,有些事也会如顾曦延的计划在慢慢推进,看来她真的不应该这样一时冲动。 本就是晚上,她喝的药中又有安神的成分没一会儿便困意来袭。 绣叶见她无恙而又昏睡的模样,不再多说便也去休息。 绣叶走后,沈玉舒一个人躺在床上。这时才发觉自己已换上了干净的衣物,而她的包袱也安安静静的放在床头。只是她现在已没有任何力气去想其他事情,就这样醒醒睡睡,睡睡醒醒的一直到了天明,身上却仍旧没什么力气。 天亮时沈玉舒起身走到窗前,外面已经是绿荫一片,换上的是夏季微弱的蝉鸣。她听到有人推门而至,转身看去原来是黄首良,见他提着药箱,沈玉舒不由微笑道:“黄老板这么早就醒了。” 黄首良笑笑回答,“姑娘身上还有余毒未清,这个时辰刚好是清余毒的时候,还好您醒着。” 沈玉舒心中一动,看他手中拿着的银针道:“能从阎罗王手中把我拦回来,黄老板的医术只怕是天下数一数二与家师不相上下。”说着在床边坐了下来。 黄首良移步在她身后道:“我怎么能比得上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天机道人。沈姑娘,得罪了。” 沈玉舒淡然道:“黄老板为我驱毒,没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她说完,黄首良不再接话而是安静的为她施针,不一会儿沈玉舒的肩胛上便传来隐隐的刺痛,头也随之晕了起来。就在此时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吐出一口黑血。 她不断地咳着血时,绣叶已推门而至,看着她惨白的面色关切道:“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沈玉舒忙摇着头擦了擦嘴角的血,望着眼含关切的绣叶虚弱道:“我没事。”说罢,不想头重脚轻栽进了绣叶怀中再没了知觉。 沈玉舒不想哭,可是眼泪还是忍不住的留下来,从来没有如此想过自己的父母。想家乡那一朵朵的纯白的木棉,乘着春风开出漫天的白,想沈家哥哥给她做的小风车,想娘亲给她绣的那一个个带着露珠的的荷叶香包,想家中院子里结出的一粒粒酸甜可口的杨梅。 只是最后眼中出现的永远是那一抹血红,汇成一条溪流流在她心里,一遍一遍的吞噬着她的灵魂。好累,带着仇恨生活了这么多年,心里的痛早已说不出,道不明。 清醒过来后,沈玉舒一个人双手抱腿窝在床边的角落里。看不见天,看不见地。烛火摇曳,心里苦涩。 就算她为她做出这样的事,可依旧被那些记忆所折磨,为什么她不能忘了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好好的生活,为什么她偏偏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折磨她。 沈玉舒望着透过窗户的昏暗暮色,消失了这么久冯玉华会不会着急,颜风和师兄会不会担心? 现在陪伴在她身边的只有一个萍水相逢的绣叶,真是可笑,她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他却肯为了当时的一句承诺冲进天香楼里救自己,这份恩情她又该怎么报答。 阳光就在沈玉舒空洞的眼神里慢慢浮现在天际,她望着那踏晨光而来的绣叶,心中说不出的感激。 绣叶见她这副样子便道:“就知道你不会睡,但没想到你能这样窝一夜。” 沈玉舒看着他轻笑道:“睡不着能怎么办呢?”说完便想扶着身边的床沿站起身来,只是窝的太久加上身体又虚,猛然间站起来眼前直冒金星。还没站稳,就直直的摔了下去。 绣叶见状忙上前扶住她。就这样,沈玉舒跌在了他宽大的怀里,抬头望着他,戏谑的道:“你救了我一命,你要我怎么报答你?” 绣叶闻言眼中露出一丝笑意道:“你当日救了我,我如今救了你,咱们也算扯平了。” 沈玉舒想了想开玩笑的道:“不如以身相许如何?”她说完后望着他眼中不可思议的眼神,只见他忽然笑道:“姑娘说的可当真?” 可沈玉舒还没来的及回答他,他的面具却因阳光的折射银光一闪,刺痛了她的双眼。 沈玉舒本能的用手想捂住他面具上泛起的银光。也许是离得太近加之她力气把不稳,所以一瞬间用力过猛后,绣叶的面具随着她的手一同滑落到了她的怀里。 沈玉舒低头茫然的拿起怀中的面具,顺势仰头望着他有一丝尴尬的真容。 绣叶目光一滞愣了几秒,掩饰了脸上一瞬间浮现的无措,起身将沈玉舒抱至床边坐下。 沈玉舒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异中缓过神来,望着他半天才蹦出一句,“怎么是你?” 绣叶看了沈玉舒半天嘴角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为什么不会是我?” 沈玉舒一时语咽,只见他从她手中拿过面具,用手抚摸着,怅然道:“顾曦延都不知道的秘密,如今却让你个小丫头误打误撞撞破了天机,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大理寺少卿文灵轩,你到底玩的什么把戏!如果你是因为顾曦延才救我的话,我便不会再感激你!”沈玉舒有些来气道。 文灵轩一屁股坐在她床边一脸玩味的望着她,“这哪里像是刚从阎罗王那里捡回一条命的人啊,我看你精神好的很!方才还说要以身相许,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精神好?也许在别人看来沈玉舒真的精神好的很,好到在外表看来根本没有中毒,她见他一副逗你玩儿的样子,便也不理会他顺势躺下道:“是好的很!好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方才以身相许的话,不过是我一时玩笑之语,文大人不必当真!” “你还真是个翻脸不认人的姑娘啊。”文灵轩靠在床边,盯着沈玉舒故意戏弄道。 沈玉舒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一咕噜坐起身,“文灵轩,你别欺人太甚!” 文灵轩却是一副了然的姿态并不接她的话,而是转了个话题,“我知道你心里有疑问,那你想不想听是怎么回事?”文灵轩望着她,可她没有接话,只是默默望着他。 文灵轩不禁叹了口气,“要不是曦延在那里稳着,你师父与你师姐早就来寻你了。” 沈玉舒将脸转向另一边道:“他们会担心我?师父师兄师姐我信,顾曦延就算了吧!” “看来你也不是很情愿,那当初为何又要让他替你报仇?”听他这般问,沈玉舒转过身来道:“若早知道是这样,我不会答应他!” “是啊,你会直接把自己送到顾曦月口中让他杀了你,你就满意了。你不了解的东西,你似乎也没有资格在这里评论,明明是你自己答应他,现在却又不信他!”文灵轩理所当然的说道。 文灵轩的话一句一句皆如刀尖一般戳在沈玉舒心里,她忽的下床站起身啜泣道:“是我,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草率的答应他,若是我知道沈家灭门是他父亲一手造成,你以为我会答应他吗?你与他是朋友是兄弟,我呢,我算什么?只不过是你们对付顾曦月的诱饵棋子而已!你们总说要相信他,可他什么时候真的相信过我!” 文灵轩坐在距离沈玉舒不远的地方,望着气急败坏的她道:“没那个本事跟脑子,还敢回京来报仇,我是该笑你蠢还是该叹你勇气可嘉?我们几个千辛万苦找你,若不是我暗自回京来聚宝斋询问黄叔,你以为我会有那么快的速度找到你?救了你,不但不感激还在这里一句一句的怨恨别人,我看我根本就不该救你!真该让顾曦月杀了你这个有勇无谋的傻子才好!你把自己的一切都怪罪在顾曦延身上,你觉得公平吗?你就没有想过事到如今,有许多事情是因为你自己的过错造成的,与他人无关!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这样不管不顾又改变了什么,顾曦月任然活着,顾德任然是丞相,一切都没有改变!” 文灵轩激动的说完这些话站起身来,走到沈玉舒身前盯着她,而她望着他生气的双眼心中却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她太自以为是了。 文灵轩望着沈玉舒许久忽然叹了口气,“我看你也不愿意听我说,你自己好好休息吧。若想离开这里去找你师父,知会老黄头一声他会给你备盘缠。”说完,文灵轩收回目光擦着沈玉舒的肩膀,从她身旁经过径直出了门。 文灵轩走后,沈玉舒望着空荡荡的房间瞬间没有了力气瘫坐在了地上。为什么,她还是觉得这般煎熬,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一个出口,她想要究竟是什么?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已经再也看不到前路的方向。 她只想找到一个可以解脱的出口。 十一. 净圆寺中惜过往 3 平安城离青月山有近二十日的路程,为了保险起见,冯玉华依旧是女子装扮,而沈玉舒因为还没有完全长开仍做男子装扮。 不想这一路上却遇到了不少波折,先是刚一出平安城就遇见了一对要劫色的淫贼。 那二人将他们三人围在中间,观察了许久,忽然其中一个脸上长着麻子的走上前,用一双色眯眯的眼神上下打量冯玉华道:“小娘子想必就是传说中的沈家遗孤吧,确实长得不错,来陪大爷乐呵乐呵,大爷就放你们过去,当然了,你还得把你沈家的宝贝留下。” 冯玉华厌恶的盯着那个麻子脸一句话都不说,反倒是一旁的文灵轩道:“大爷你认错人了,那是我妹子,不是你们要找的什么沈家人。” 而那两人中的另一人,长得倒还是玉树临风,出口却是污浊不堪,他道:“管你大爷的沈家,还是什么家,今儿个咱们桃花双侠要定了这个姑娘跟你俩身上的银子!老子劝你识相的就快点滚蛋!” 沈玉舒一听倒是乐了,“我还以为二位叫了个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名号,搞了半天也不过如此,打着这样的名号干着奸淫掳掠的勾当,真是把大侠们的脸都丢光了!” 麻子脸一听气道:“丢光了又如何,老子今天就要把这小娘们儿扒光了,看你能把我们兄弟俩怎么样。”说完竟是挥着大刀向他们冲来。 沈玉舒见他下盘不稳,心中一笑,在冯玉华跟文灵轩面前显摆功夫,真是不自量力。想罢,只见那麻子脸已跑到沈玉舒与冯玉华面前。 沈玉舒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推开冯玉华,自己也闪在一边,同时伸出一只腿来,刚巧绊住了那个麻子脸。 那麻子脸显然没有料到沈玉舒有这么一招,一时不稳摔了个狗吃屎,不过他速度倒是快,一下翻身站起怒目圆睁的指着沈玉舒道:“好小子,老子今天就好好跟你玩儿玩儿,看你还有什么本事!”说着便向沈玉舒扑来。 而此时在另一边,文灵轩早已与那个小白脸斗了起来。 冯玉华见麻子脸向沈玉舒扑来,一把抽出腰中长剑向麻子脸刺去,没一会儿功夫麻子脸便被冯玉华打倒在地,不住求饶。文灵轩那边,也早已将那个小白脸制伏。 文灵轩拎着那个小白脸,将他与麻子脸摔在一起,用剑指着道:“就你们这样的还做采花贼?真是笑掉大牙!” 麻子脸见今次吃亏,忙求饶道:“各位大爷,姑奶奶,你就饶了我们兄弟二人这一次吧,再也不敢了,咱们以后金盆洗手多做善事!” 冯玉华听闻气愤道:“你们这种人会做善事,我还不如相信太阳会从西边升起来,留你们这样的人在世上就是祸害!”说着冯玉华就要挥剑杀了那个麻子脸。 沈玉舒见状一把拦住冯玉华道:“师姐,让他们做善事还不易,你先去前面等等,我跟文灵轩会处理好的。”冯玉华疑惑的望了望沈玉舒,又望了望文灵轩,之后不情愿的收了剑走向了一旁。 沈玉舒则蹲下身来,盯着那个小白脸做出一副与人无害的样子道:“这位公子,可否告知在下你们是如何得知沈家人会从这里过,而且身上有宝贝的,我们也想见识见识那宝贝跟沈家遗孤。” 那小白脸信以为真道:“消息是从京都城里传出来的,说是当年沈家灭门就是因为身上有宝贝不肯拿出来,说是那宝贝可以号令天下,就连皇上都得听你的。” 沈玉舒失笑道:“就为了这样的传言,你们在这路上堵了几天了?” 小白脸答道:“差不多也有一个月了,我们兄弟俩算是来的晚的,听说前面好几拨人都被杀干净了,侥幸活下来的人说根本没见到沈家人的面,估计是假扮的。” 沈玉舒好奇道:“那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一旁的麻子来一听忙尴尬的解释道:“我们兄弟俩就是想碰碰运气,想着就算遇不上那沈家人,在这路上劫点财供我们兄弟二人花花也好。” 沈玉舒一听心中恶心,倒还是忍住道:“那你们就没有劫点财的同时劫个色?” 那麻子脸嘿嘿的笑了两声道:“小伙子真聪明啊。” 沈玉舒恶心的向那麻子脸踹了一脚,对这一旁文灵轩道:“大侠,就看你的了。” 文灵轩此时,脸露凶光对着那二人道:“桃花双侠的名号我倒是听过,不过人家可是一对恩爱有加的夫妻,干的也都是些劫富济贫为民除害的大善事,今日你们竟敢冒充他人名号,干这种勾当,就别怪本公子不留情面!” 说罢,文灵轩突然转身对沈玉舒说道:“你去你姐那里,我一会儿处理完他们就过去!” 沈玉舒不再多说,骂了句“活该”便去找冯玉华。 不一会儿,只听见那二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响彻天空,震的林中的鸟儿四处飞散。 沈玉舒有些害怕的望着冯玉华,冯玉华更是有些疑惑的望着沈玉舒,沈玉舒便耸了耸肩表示她不知道文灵轩做了什么,但应该跟自己猜测的差不多。 没一会儿文灵轩便提着剑来到沈玉舒跟冯玉华身旁,“出发吧。” 沈玉舒见他神色如常,不禁问道:“你把那两个人怎么了?” 文灵轩一听笑了笑道:“没怎么,就是以后都不能劫色了。” 沈玉舒没经历过男女之事,前一世有沉心于学习更是对这些事了解甚少,不想一旁冯玉华脸一红,拉着她道:“问那么多干嘛,他俩以后都不能干坏事了不好吗,快走吧,要不然来不及感到下一个地点投宿了。” 说罢便拉着沈玉舒上路了,而文灵轩则是微笑着跟在她们身后。 不曾想这一路真是波折太多,先是碰见了两个淫贼,不过倒不算什么,因为冯玉华跟文灵轩还没有出全力,那二人就已经招架不住。 可是如今站在眼前的这些人,沈玉舒望着他们脸上的面具,一腔恨意油然而起。 沈玉舒攥紧了袖口,盯着前面的人不发一语。 冯玉秀却冷笑开口道:“自己主子都快死了,还有心情出来杀人。” 鬼面人中,有人道:“不关你的事,把东西交出来!” 文灵轩一听仰天长笑道:“只怕你们有命来,没命回!”说罢身体如剑一般飞了出去,护在沈玉舒与冯玉华身前与鬼面人纠缠在了一起,而冯玉华则是提剑护住沈玉舒,与另一边来的鬼面人打在一起。 沈玉舒好恨,恨自己在这个时候一点忙都帮不上,还需要别人来分神保护她,倘若她也有功夫,就不会让局面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围攻的鬼面人的数量在减少,可是没多久沈玉舒便察觉到身旁冯玉华的体力也在下降,沈玉舒焦急的望着她叫道:“师姐,别打了,我们跑吧!”冯玉华听闻点了点头,拉着沈玉舒冲到文灵轩身旁。 沈玉舒见文灵轩头上沁出的汗珠,忙道:“文灵轩,我们走!” 文灵轩用力斩断后!”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忙想告诉他要走一起走,冯玉华却一把拉起沈玉舒就跑。沈玉舒无法阻止冯玉华的脚步,只能跟着她跑,她回身望去文灵轩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 天色渐黑,沈玉舒和冯玉华焦急的等在路旁的树丛里,可许久还是没有等到文灵轩的身影,沈玉舒不由望着路上的情况,冯玉华只好从旁安慰道:“鬼面人总共来了十一个,我杀了四个,以他的武功那七人应该没问题。” 沈玉舒却声音颤抖道:“可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没有来,师姐要不我们回去找找他?” 冯玉华沉思了片刻道:“也好,我这会儿体力也恢复了不少,咱们这就回去。”说罢,她们便从树丛里出来,向方才打斗的地方寻去。 等到天黑时,她们来到打斗的场地,此时早已是遍地尸体,冯玉华就地取材做了一个简易的火把举着,终是在微弱的火光下找到了文灵轩月白色的身影。 他坐在一棵树下,正在调息真气,沈玉舒本想上前询问,可见到火光下他满头的汗水,便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冯玉华来到文灵轩身前查探一番,对沈玉舒说道:“先不要打扰他,我们在这里坐着陪他就好,看起来他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沈玉舒赞同的点了点头,跟着冯玉华坐在文灵轩身旁的一颗大树下。 初夏的夜微凉,沈玉舒抬头望向天空星际璀璨,心中充满了歉意。她回神望着一旁还在调息的文灵轩,心中说不出的愧疚,要不是她的任性,他们何故会碰到这样多的事情,文灵轩又怎么会因为保护她变成这样。 沈玉舒难过流下泪来,一旁冯玉华安慰道:“别哭了,有哭的力气,还不如想想等天亮了,我们吃什么,干粮已经差不多快吃完了,本来计划明日能到岳家村的,如今看来只怕还要耽误一天。” 沈玉舒听师姐说话,擦着眼泪道:“师姐,我知道自己做错了。” 冯玉华听罢,无奈的笑着揉了揉沈玉舒的头顶道:“知道自己错了吧?” 沈玉舒点了点头,冯玉华继续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不过这话用在你这里还欠点,你是错到家了才会改。” 冯玉华正说着,不想文灵轩那边却发出一声响,她们忙上前查探,只见文灵轩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如雨下,嘴角上都是暗红色的血迹。 见这情形冯玉华忙探脉,心中一凉焦急的望着沈玉舒道:“他中毒了!” 沈玉舒心中一慌,忙大着胆子起身在那群尸体边搜来搜去,可是却什么都没有搜到。不禁又沮丧起来,冯玉华见沈玉舒神色颓丧,便道:“还是先把他带回岳家村再说。” 沈玉舒点了点头,忽然又抬头问冯玉华道:“你可知他中的什么毒?” 冯玉华刚想说还没有弄清楚时,不想沈玉舒搜过的尸体里,有一人竟然还没有死,过了这么久突然跳起来向他们刺来。 说时迟那时快,文灵轩突然睁开眼双手各拉沈玉舒和冯玉华一把将她们护在他身后,而那一剑不偏不倚刺在了他的背上。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冯玉华还没有来的及回到沈玉舒身边。 冯玉华见状抽剑挥去,那人便应声倒地,抽搐了几下没了气息。 而沈玉舒望着头顶嘴角还在出血的文灵轩吓呆,忙起身扶住文灵轩道:“你这是做什么?” 文灵轩抬手擦了把嘴角的血道:“我是男人。” 沈玉舒听他这样,明明关心他的心却恨不得抽他一巴掌,可是眼泪却又忍不住的流了下来道:“都这样了,你还说这种话!” 冯玉华倒是理智,简单处理了一下文灵轩的伤口道:“天太黑了,我从血色上看不出是什么毒,我们抓紧回岳家村去!” 沈玉舒点了点头,与冯玉华架着虚弱的文灵轩便向岳家村的方向行去。 原本一日的路程,三人却还是足足走了两日才抵达,路上冯玉华早已用内力将文灵轩的毒逼出来不少,可是她还是没有弄清楚文灵轩究竟中的是什么毒。 看着他虚弱的身体,沈玉舒急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有时不时的替他把把脉,看看是否有恶化的趋势,冯玉华则是在岳家村里到处寻药,把可能是解药的药材都找了回来,但还是无法彻底解掉文灵轩身上的毒。 最后无奈之下,沈玉舒与冯玉华商议只能先让冯玉华上山禀明颜风,并派人下山来接文灵轩上山。冯玉华依言上了山,而沈玉舒与文灵轩则借住在村里平日帮他们往山上送粮食的周大娘家里。 沈玉舒伸出手摸着文灵轩微烫的额头,心中纠结,“那一剑本是冲着我和师姐来的,你为何要挡下?” 文灵轩睁开双眼虚弱的一笑道:“我怎么知道那剑上有毒,再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是个男人,总不能让你们两个女孩子挡下那一剑。” 沈玉舒苦笑着摇摇头道:“现在倒是好了,换我照顾你了,你想不想吃点东西,或者喝点水?” “烧了这么久,只有一种毒可以做到了。”他忽然说道,只是气息已经越来越弱。 沈玉舒一听立马来了精神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毒?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先前也不确定,现在看来是它无疑。”他抿了抿干涸的嘴唇,“是顾曦月手下惯用的‘离愁’,这种药先是给人一中毒的假象,自以为把毒都逼干净的时候,余毒则会在此时发挥最大的功效,使中毒者神智不清,持续发烧,直到神智完全模糊气虚而亡。” 世间的药都该用来救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毒药用来害人,一颗绝命丹差点要了沈玉舒的命,现在这“离愁”又快要了文灵轩的命。 不过知道是什么毒药便好,而这离愁恰好沈玉舒在颜风给自己的医术中看到过,解药对沈玉舒来说倒是不难配,只是其中一味鱼肠草在青月山很稀少,因为它不适合生长在像青月山这样的北方地区,而在南方却很多见。但是南方却又没有解药中所要用的红顶人参。 颜风曾说过,他在青月山中游荡时,曾见过几株类似鱼肠草的植物,且功效与鱼肠草相差无几,只是稀少之极。事到如今沈玉舒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可以救他的机会,于是将文灵轩托给周大娘后,便准备了干粮自己去山中寻药。 只是稀少,还是会有的不是吗? 十二. 青月山中日光暖 2 叶知秋放下碗将眼角泪水擦干,深吸两口气,指着汤碗绝望的看着沈玉舒,“你放了多少盐!” 沈玉舒诧异,自己拿起筷子正准备尝一口,却被叶知秋阻拦。 叶知秋看着一脸迷茫的沈玉舒叹息一声,“舒儿,你不会就是拿这些去给顾公子吃吧?”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荣楠会做饭,这几天都是他做,我只做我和文灵轩的那一份。” 叶知秋拍了拍沈玉舒的肩头似乎松了一口气,“明日我给你带一本食谱,你按照食谱上的说明来做,应该不会出错了。” 沈玉舒此刻也只能点点头,叶知秋这才放下心来。 沈玉舒本意并不在食谱,见叶知秋不言忙将自己板凳拉到他身旁,道:“师兄,我们说些别的。” 叶知秋点了点头,沈玉舒双手托腮注视着叶知秋道:“师兄从来这别苑就一直愁眉不展的,是有什么事情不开心吗?” 叶知秋目光深邃望向不远处厨房的灶火,“我跟着师父二十年,过着的一直是这般清苦的日子,整日里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沈玉舒一听忙,问道:“这样过日子不好吗,平平淡淡与世无争。” 师兄看了看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只是这日子过久了就觉得乏味,君子立于天地间,不应该老死于乡野,而应有一番作为。” 沈玉舒心中疑惑,“那师兄想要一番什么样的作为?” 叶知秋目光闪烁,“我只是一个谁都不要的孤儿,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人看不起,此次去京都,都城繁华你我皆看在眼中,若是能在那里创出一番天地,名垂青史,总比在乡野之中做一个无人问津的村夫来的好。哪怕失败,也不枉此生!” 沈玉舒依旧不解,“男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创不世之勋,这我能理解,可师兄这番心思师父可知道,师姐……可知道?” “师父是知道的所以才带我去京都,只是玉华她……”叶知秋欲言又止拿起筷子看着一桌菜,随后却又默默放下不再说话。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不由心中来气,没想到平日叶知秋竟然是一个追逐名利胜过一切的人,“那师兄想如何?辜负师姐对你的片真心,去繁华的京都,讨一房世家显赫的女子成为你的踏脚石?我看你是被京都的权势冲昏头了!” 叶知秋气急道:“我从未说过要辜负玉华,也从未想过要另娶他人!只是我是一个男人,我也想要属于我自己的体面,我想活的就像顾家公子一样,处处受人尊敬,而不是走到哪里都要看别人的脸色,低声下气!” “凭你一身医术,走到哪里都会受人尊敬,为何要去京都?还是说你跟顾曦延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约定!”沈玉舒此时已从他字里行间听出弦外之音,可话一出口,她也被自己所发出的问题吓了一跳。 她不由盯着师兄的眼睛一动不动。 叶知秋目光一滞,随即苦笑了几声,道:“舒儿你不会懂得,但请你理解我,帮我劝劝玉华,我会让她幸福,可,不是现在。”说完叶知秋起身头也不回的出了厨房,离开了院子。 沈玉舒一个人愣在那里,心中不是滋味。 劝?如何劝?冯玉华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认定的事情怎么会改变!师姐,你爱上的是怎样一个男人,“投我以木桃”的佳话终究抵不过眼前的浮华,他为了功名利禄都可以放弃跟你双宿双栖长相厮守。将来又有几成把握可以遵守当日之约? 薄情之人见得多了,谁还会相信等待真的会有结果? 夜色如此的冰凉,沈玉舒食不下咽。 文灵轩终是在沈玉舒来院子的第八天转醒,看着他憔悴的面庞,沈玉舒心中满是愧疚。 这日沈玉舒正兴奋的给文灵轩喂着药,不想荣楠却来到文灵轩的住处寻她。 沈玉舒见他神色紧张,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而这个预感在她见到顾曦延后沦为了现实。 顾曦延嘴唇发青的躺在床上,浑身滚烫,她见他时而皱起的眉头,心中也跟着慌了起来,“荣大哥,他这样有多久了?” 荣楠担忧道:“从昨天开始就这样了,本来还不是很严重以为是普通的风寒,不想今日人就昏迷了。” 沈玉舒跟着担心起来,一手搭着顾曦延的脉,一手掰开他的眼皮仔细观察,这一查她心中更加慌了起来,转身对荣楠道:“他昨日吃了什么?怎么会有中毒的迹象?” 荣楠一听眼神慌乱道:“这几日伙食都是由我亲手做,没有什么问题啊!”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道:“我想起来了,昨日公子说腿疼难受,我便熬了从京都带回来的药。”荣楠说完,跑去厨房拿来了他熬的药。 沈玉舒忙将荣楠拿来的药渣倒在桌上查探,心中不可置信道:“这药,是我当日亲手抓的,里面怎么何时被加了毒蟾蜍的内脏?” 荣楠也慌了神,忙上前看着药渣,“姑娘都不知晓的事,我不通药理又怎么会知道!” 沈玉舒蹙眉担忧的问道:“这药还剩几包,你都给我拿来,还有二公子他吃了几服药了?” 荣楠点点头道:“公子只吃了昨日那一副。”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不少,“没事,咱俩换一下,我今天就留在这里照顾他,你去照顾文公子吧。” 荣楠欣慰的点了点头道:“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沈玉舒想了想道:“不用了,你先去把药拿来,我去我房里取银针。你家公子一时半刻不会醒。” 沈玉舒拿来银针消了毒,便按照腿部的穴位一针一针扎了下去。如今她在他身上倒是运针运的纯熟,他仿佛成了她实践针灸的小白鼠,她的针灸技艺竟都是从他腿上而来。 沈玉舒见几针下去顾曦延的神色已有所缓和,她松了一口气擦了把脸上的汗,回身打开剩余的几包药材。 果然,几包药材里本来入药的冰蟾蜍,全部被换成了毒蟾蜍,因为两种蟾蜍外形相似,之前她也会搞混,可是冯玉华告诉她,最简单辨别技巧就是冰蟾蜍的内脏就算晒干也呈暗红色夹杂着几丝红棕。而毒蟾蜍的内脏则呈赤黄色,里面隐隐会有一股铁锈味儿。 不懂这些的人自然是看不出这其中关键,谁也不可能抛开蟾蜍的肚皮去看内脏,只是……沈玉舒看了看顾曦延额间的汗珠,有人偷换了药。 沈玉舒猜测间,只听床上的人已发出了一声微弱的低吟,她连忙跑到他身边探查,在摸过脉之后,总算是放下心来。 沈玉舒走到一边将毛巾浸湿,拧干,替他擦掉额头跟脸上的汗之后,又将银针一根一根拔出来。 她不禁心中感叹,顾曦延前世造了什么孽,今世会被自己的兄长害成这个样子。这一刻她竟是有些理解为什么顾曦延恨不得杀了自己兄长这件事,是合理且合情的。 沈玉舒将针用酒消了毒后,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见顾曦延神色逐渐恢复正常,便起身出门,不想他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见是她守在床边,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沈玉舒一惊捂着心跳加速的胸口转身道:“药里有一位药用不了了,我去晴天观找些可以替代它的药物,好给你治病去毒。”说完不再理他,转身出了房门。 从晴天观回来已是傍晚,沈玉舒拿着蟾蜍干,坐在顾曦延的房门外熬着药,心中却是埋怨,老天真是不公平,一个刚好,一个又躺下来,这个沈玉舒究竟上辈子欠了这两位多少债,这辈子自己不来还却要连累她。 沈玉舒不由回身向屋里张望了一下,见门里顾曦延依旧沉睡着,心中不禁又叹了口气,其实她早就不生顾曦延的气了。 荣楠从文灵轩房中出来,见她唉声叹气,走上前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沈玉舒冲荣楠笑了一下道:“没事,你家公子也没事,今晚估计他会发烧,所以我还得呆在这里,文公子那边没事吧?” 荣楠冲她也笑了笑道:“文公子那里没事,他还问我你这边情况如何。” 他们就像是两个交换情报的地下工作者,有一下没一下的传递着两边主子的消息,待确定两位都无恙后,荣楠便又回身照顾文灵轩去了,而沈玉舒则是端着药进了顾曦延的房间。 沈玉舒看着熟睡的顾曦延,犹豫再三不忍将他叫起来,可是她又看了看碗里的药,这药还是得趁热喝。所以她长吁一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悄悄走到床边,轻轻的无比恭敬甚至有些狗腿的道:“二公子,醒醒起来吃药了。” 顾曦延闻言眼珠转了转,微微睁开一条缝儿毫无表情的望着沈玉舒。 沈玉舒正尴尬的端着药站在顾曦延头顶的位置,毕竟这是他们在树林之后第一次正式见面,回想起当时情形,沈玉舒至今还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玉舒见他只是望着自己不说话,迫于尴尬的气氛,只好大度的再次开口,“二公子,药好了,您吃了药再睡吧。” 顾曦延听她如此说,便要撑起身体。沈玉舒见他气息虚弱没什么力气,忙伸出手想要帮他一把,可是她刚扶上他的胳膊,他却用诧异的眼神望着她。 沈玉舒心中一慌,胆怯的连忙收手。定定的在一旁注视着他独自撑起略显单薄的身体。 沈玉舒随后在床边距离他很远的地方坐了下来,伸长了胳膊将药递过去。 顾曦延盯着沈玉舒许久,目光才转至药碗上,端过一饮而尽。沈玉舒见他动作如此之快,更不敢多做停留,迅速接过空药碗转身逃出房间。 沈玉舒一想到方才他望着自己的眼神,心中就说不出的不舒服。可是他这一晚病情到底会不会反复,也还很难说,于是沈玉舒又给自己鼓了把劲,在收拾好药碗后又回到了顾曦延房中。 可能是她“收拾”的时间太长了,等她回到房中时顾曦延早已呼吸平稳的睡了过去。沈玉舒见他熟睡,这才蹑手蹑脚来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 还好没有发烧。 沈玉舒放宽心掀起他下身的被子,卷起他的裤腿,帮他按摩起小腿以及膝盖上的穴位。 就这样忙碌了一晚上,直到天边微亮沈玉舒观察了一番顾曦延逐渐转为正常的面色和唇色,这才疲惫的打了个哈欠趴在床边也睡了过去。 窗外鸟儿啼鸣,沈玉舒不禁被吵醒,她下意识望向顾曦延才发觉多方依旧睡的很熟,自己不知何时竟抓着他的手。 她定定的望着自己抓着顾曦延的手,吓得一个激灵忙松开手迅速直起身,还好他没醒,否则自己这样放肆的动作只会让他更加生气。 她观察着顾曦延的面庞,在确认他依旧熟睡时,这才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后,长出了一口气。 她心中暗喜,还好顾曦延没有醒。 沈玉舒自我安慰了一会儿,便向厨房走去,不想刚推开厨房的大门,荣楠却早已将他们几人早餐准备好。 沈玉舒笑着看他道:“荣大哥起的还挺早。” 荣楠笑了笑道:“以前伺候公子,就是如此,刚好姑娘将这份早餐给公子送过去吧。” 沈玉舒一听忙摇手道:“不了,你家公子没什么事情了,还是你去送吧,我给文公子送去就好。”说罢也不顾荣楠说什么,便端着两份儿早餐敲开了文灵轩房间的门。 文灵轩正半卧在床上看着一本杂记,见沈玉舒来,放下书调笑道:“以为你今日还要去照曦延。” 沈玉舒笑了笑,端着米粥来到他床边递上前,“他那边已经没事了,只要把身体养好就可以了,你昨日醒过来后,我都还没有好好帮你检查一下你身体状况如何。” 文灵轩笑着道:“那就有劳玉舒姑娘了。”说着接过沈玉舒收了米粥喝着,而沈玉舒也坐回桌边喝起自己的那一份儿,刚喝了第一口,她就有些嘴涩的砸吧了几下,文灵轩也与她一同砸吧了几下嘴问道:“这是你做的?” 沈玉舒忙摇头道:“是荣大哥早起做的。”荣楠的手艺比她不知好了多少。 文灵轩了然道:“曦延他有这样一位忠仆,也算是上辈子积德了。” 沈玉舒尴尬笑道:“说的也是。”可心中却道,米是硬的,粥却是糊的,一想到顾曦延吃着这碗粥的场景她就不禁想笑,还好不是她来顶这口锅。 只是……唉,想起之前回晴天观找药材,叶知秋拿出一本《京都食烩要略》给她,语重心长道:“舒儿,这本书是我之前赠与你师姐的,可她不喜欢,你便拿去细细钻研吧。不论男孩儿女孩儿总要有一技之长傍身才行。你如今医术不精,又不懂师父专长的堪舆之术,这几年又在山野散漫惯了,却是该想想以后的出路。更何况你伺候的还是丞相府的二公子,不能给咱们长脸也就罢了,但也不能丢脸啊,你说是吧。” 沈玉舒无奈接过书随意翻了翻,里面几乎涵盖了当时所有的烹饪技巧,就连用料量都标注的一清二楚,对她来说简直如获至宝,于是只能谢道:“多谢师兄提点。” 叶知秋见她对食谱有兴趣,倒是欣慰不少,放她回了别苑。 沈玉舒如今想来,她也是该好好钻研一门技能,若是以后要独自闯荡,至少这厨艺还能帮她谋个生路。 十一. 净圆寺中惜过往 1 京都城外,渭河在这一带还算是平稳。 沈玉舒目光涣散的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河流,这段时间的经历早已让她原本就脆弱的心再次饱受摧残。她真的支撑不住了,也不想再强撑下去。 那些记忆里关于曾经沈玉舒的过往也已折磨的她只剩下一副皮囊。 夏季已悄然到来,河水因清晨温度过低反而在此时泛起一层水雾,凭添了几丝神秘感,犹如坠入一片距离尘世相近的仙境。 沈玉舒遥望天上的白云,聚散分离也不过一瞬间,这样好的天气是上苍对她的暗示吧。她想融入那一团云里彻底解脱,她想大口的呼吸,想彻彻底底的释怀解脱。脱离这无尽的痛苦折磨,她好想回家,回到那个有爸妈关心,可以肆无忌惮做自己的家,而不是在这个奇怪的古代世界里承受原本不属于她的仇恨和痛苦。 她注视着泛着淡青色波光的河流,屏着呼吸踏出了第一步一点一点探着步子向河心走去,每一步都带着她的绝望和痛苦。 不一会儿河水便淹没了沈玉舒的头顶,窒息感瞬间袭来,肺部不断的被河水挤压,正如这些年压在那个沈玉舒心头的仇恨,让现在的她窒息绝望,痛苦煎熬。忽然间脚下一空,她看着越来越模糊的河面,感受着河水一浪一浪划过她脖颈,脸颊,她心头竟是松了一口气。 解脱了,她原本就不想活。 这一刻她心中还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歉意,对那些原本关心那个沈玉舒的人,她带走了他们的关爱,却无法偿还。她不是沈玉舒不是吗,就算她们拥有相同的名字,可她们终究不是一个人。 她承担不了她的仇恨,承担不了那些不甘对她的折磨。她更接受不了魂穿这件事彻底改变了她所有的人生,为什么不能让她直接死去,为什么! 河水微凉侵蚀了她的肌肤直达心底,撑过一段不怎么舒服的过程后,她没有了呼吸,没有了知觉,整个身体便都漂浮在河面上顺流而下。 恍惚间她猛地听到有人在呼唤她,沈玉舒奋力睁开眼,看到一个影子向她游来。沈玉舒看不清他的面容,恍惚以为是自己的父亲来接她。 她不由微笑伸出手向那个影子摸去。带她走吧,一个人活在世上好累…… “沈玉舒,你倒是给我醒醒,你就这样死了,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好吵,到底是谁?胸口好像感觉被一个人不停的按压着,沈玉舒一口呛出许多水来,沈玉舒以为是父母来接她了,于是便叫出声道:“爸” 那人听到沈玉舒的声音,动作停了下来,摆了摆她的脑袋,便将她抱了起来,可她还是就此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玉舒逐渐清醒过来。只见文灵轩铁青的脸色盯着她一动不动,沈玉舒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原来就算自己想死,似乎也没那么容易,“这次救我算不算对我的承诺?” 可当沈玉舒看着文灵轩明显的胡擦,乌黑的眼眶时,心中还是不由得充满歉意,哽咽道:“对不起。” “沈玉舒,你就是个懦夫,你到是再死一次,我决不会再救你第三次!醒了就起来喝药,黄叔说你得了风寒,发了两天烧,这么大本事跑去投河自尽,没本事活下去报仇。你真是天下最有种的女人!” 文灵轩一手端着药一手扶沈玉舒起身,她自己也撑着点力坐了起来,望了望房间中的摆设问道:“这是哪里?不是你的聚宝斋吗?” 刚说完就被文灵轩强行味了一口苦涩的药汁。沈玉舒不由得皱起眉头,文灵轩见状却嘴角上扬道:“这是净圆寺。” 沈玉舒刚想开口说话,却又被文灵轩强行将药全部喂进嘴里,又将她按进床里动作轻柔的替她掖了被角道:“你好好休息,我去见主持一会儿再来看你。” 沈玉舒此时望着文灵轩的模样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默默的流了几滴泪,点了点头。 文灵轩长叹了一口气,犹如长者一般轻抚她的额头,安慰道:“好了,没事了,醒了就好。”说罢便起身出了禅房。 眼前的佛像让沈玉舒躁动的心,安静了不少。死过两回的她,突然在这座安静的禅房里心如明镜。 原来还会痛,原来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活着也很痛苦啊。到底怎样她才能走过这种痛苦,怎样她才能心安的接受并不属于她的一切人生。 沈玉舒正想着,文灵轩已推门进来,见她跪在佛像前,便戏谑道:“一个连命都不惜的人,现在怎么有心在这里礼佛了?怪哉怪哉!” 沈玉舒闻言站起虚弱且摇晃的身体,对文灵轩道:“我是不礼佛,可是我想佛是能见到我父母的吧,所以就托佛祖问问他们过得好不好。倒是你,既然说我是懦夫,为何还要救我?让我死了不是更好?” “我手里不允许有无辜的人死去,而且你死了颜风他们会埋怨顾曦延。我倒挺好奇佛祖是怎么说的?你父母过得好不好?”文灵轩靠在门边问道。 “我想是好的吧,他们又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不过佛祖还没有给我答复,你就进来了。”沈玉舒淡淡道。 文灵轩听罢,忽然眼神一转温柔的望着沈玉舒道:“玉舒,你应该好好的活下去而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你这样做只会让顾曦月瞧不起你,更会让你身边的人伤心。” 沈玉舒苦笑道:“我不需要顾曦延瞧得起,我只觉得自己没用,什么都做不好。” 文灵轩走上前,望着脸色惨白的沈玉舒柔声道:“玉舒,你还有你的师父,师姐和师兄啊,你可知当初的我可没你这么幸运。” 沈玉舒望着他疑惑道:“你可是神武大将军最宠爱的幼弟,还是大理寺少卿掌管一方案件司法,怎么会比我不幸。” 文灵轩沈玉舒被穿堂风吹的略显凌乱的碎发,本想替她整理一番,可手在空中僵持了一瞬间后背过身去,哂笑望着她道:“那又如何,想当初我不也是文家集万千宠爱的幼子。谁见了我不称我一句小公子,可谁想,我娘在我四岁那年跟家里的下人私奔了,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下人与我娘是青梅竹马,他入府本就是为我母亲而来。父亲生气迁怒于我,那时大哥在外行军打仗,其他的兄弟姐妹没有一个人肯出来为我说句话。 就连下人也开始对我冷嘲热讽,后来竟有传言说我也不是文家子,可家丑不可外扬,对外父亲说我娘得了重病死了,对内父亲也开始渐渐疏远我,最后碍于文府的颜面以为亡母祈福的理由,直接派人将我送到净圆寺养了十年,而身边陪着我的也只有老黄一个人,后来遇见了我师父,他教了我一身武艺,但他们也都只能暗中护我。在外人看来我只是被送去寺庙生活过着平淡的生活,可只有我心中清楚,我不过是一个父亲不要了的孩子罢了,那些年甚至没有一个人来探望过。直到后来父亲过世,大哥回府住持丧仪,才做主把我接回家,还求了皇上给了我一官半职。” 沈玉舒从未想过原来文灵轩幼时会遭遇这样的事,比起曾经有父母疼爱的沈玉舒,这样被自己的亲人怀疑身份也许更痛苦。 沈玉舒不可思议的看着文灵轩,却见他尴尬一笑,挠了挠自己的额头,“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沈玉舒猛地回神,“为什么你经历这么多还可以活的这么阳光,这么通透,可我却怎么都走不出来。” 文灵轩望着她,总觉得她在压抑这什么,不由抚上她的肩头柔声道:“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了,每次见你总觉得你只不过是表面装作很快乐,似乎在压抑很多情绪,你若是长此以往,只会越陷越深。” 沈玉舒咬着下唇,低着头紧抠自己的指甲,一句话都不说,他看出来了。文灵轩的话语充满温柔充满力量,这一刻犹如一股温泉浇灌在她心田,让冰峰般的心海顿时有了暖意。 她便再也绷不住小声啜泣起来,越哭越大声,直哭的自己瘫坐在了地上,而文灵轩也随着她一道坐在了地上,替她顺着气道:“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沈玉舒边哭边摇头捂住自己的心口道:“你不懂,你不知道,我,我,我已经快被压的喘不过气来了,我真的好难受,我觉得死才是解脱,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我真的快疯了。为什么要让我去经历这些,为什么,为什么我所有的认知都会错的,我是不是就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只想杀了灭沈家的人结束这一切之后,一切都结束了,有关于沈玉舒,有关于我,我不想再承担!了” 沈玉舒说道这里忽的抓紧了文灵轩的双臂,乞求道:“文灵轩,你帮帮我,你帮帮我,我真的快不行了!” 文灵轩目光震惊的看着失控的沈玉舒,她满眼泪水竟是痛苦绝望,他不由将她揽进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慰道:“没事的,没事了,我们慢慢来,我们都会陪着你的,别害怕!” 沈玉舒抓紧文灵轩胳膊上的衣服,拼命的摇头,“文灵轩,你不懂,我不属于这里,我不是沈玉舒,我不是,我不知道我是谁,我谁都不是,谁都不是!” 文灵轩不懂沈玉舒的意思,只以为她是在发泄情绪,因此也只能再用点力抱着她待她平缓了心绪再继续。可这一刻眼前的女孩儿,也实在让他心疼。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谁又能真的看开家族覆灭带给她的厄运,真正的活出自己呢。 命运的洪流里谁都逃不过,他现在也只想让她能尽快的走出这种痛苦情绪,好好的活下去,有勇气面对她的人生。 沈玉舒哭的歇斯底里,直将自己的委屈都哭了出来,哭的累了就直接在文灵轩的怀里睡了过去,时不时的身体还会因为哭泣而抽动几下,看得文灵轩一颗心都软了下来,不禁刨了刨她的脑袋轻轻起身重新将她抱回床上。 可沈玉舒的睡眠本就不好,这样一挪动又立刻醒了过来。 文灵轩见她醒了,忙坐在床边问询,“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沈玉舒摇了摇头,文灵轩便又笑着道:“那你再睡会儿?” 沈玉舒又摇摇头,“文灵轩,陪我说说话吧,我真的很害怕一个人。” 文灵轩抬手抚摸着她的额头,长叹了一口气,道:“那我给你说说,当日怎么找到你的,你想听吗?” 沈玉舒默默点了点头,便听文灵轩说了起来,“当日我赶回聚宝斋就听老黄说有个姑娘拿着金叶子来找我,可是第二日晌午突然溜走了。老黄一想你定是去了天香楼,可是他却一直没有打探到你进天香楼的消息。你这丫头,主意倒是挺大。不过终归是个小丫头罢了。” 沈玉舒听罢,不由握紧他支在床沿的手对着他笑道:“谢谢你,文灵轩,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沉不住气,是我报仇心切才会一意孤行让自己有危险,还牵连了你用绣叶的身份来救我,你肯定也担了很大的风险吧。” 文灵轩见沈玉舒如此说,眼中一扫几日来的忧心松了口气道:“你能这样想就好,颜道长他们很担心你,要不是我打晕你师姐让顾曦延先带她去找你师父,你师姐也会来折回京都来找你。小玉舒,不要总去想你失去了什么,多想想你拥有的,你会比曾经更快乐,相信我。” 沈玉舒望着文灵轩坚定真诚的目光默默流泪,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文灵轩见状伸手拍了拍沈玉舒的肩膀道:“明日一早我带你去见这里的住持,你心结太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得开。等你身体恢复一点了,咱们再出发去找你师父汇合。” 沈玉舒刚想说话他却忽然握紧她的手,让沈玉舒一时有些惊慌,可是他却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望着她,沈玉舒狂躁的心也因他的安静渐渐平复下来,他的手心和他的怀抱都让她感觉到温暖不带一丝杂念,而她此时,正需要这样的温暖来温暖她冰凉的身体和冰凉的心。 她望着他,这一次,她想试着走出这场纠结,这场抑郁,不想再胡思乱想,她第一次真正有了生的念头,她想去看看这个世界,这个她从未了解过的世界,第一次想要在这个世界里找到自己活下去的价值和意义。 沈玉舒眼中带着泪滴却笑着望着文灵轩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怀抱真的很温暖,很让人有安全感?” 文灵轩眼神一滞,便笑了出来。 四目相望,竟是温暖。 一路上沈玉舒做了男子装扮,文灵轩抄近路快马加鞭往顾曦延所在的平安城赶去,可是中途却接到密报说顾曦延和颜风他们得知沈玉舒安然无恙,已经先行去了青月山。 沈玉舒忽然想起出顾府时顾曦延告诉她,他这一路要好好欣赏沿途的风景,把这些年在府中的浊气一扫而光,只是她的冲动毁了他计划,想必他现在吃了她的心都有了吧。 果然,路上文灵轩告诉沈玉舒,等她回了青月山教训她的恐怕不只有颜风还有顾曦延,顾曦延生平最恨别人不听他的话,不按他的计划行事。 沈玉舒无奈一笑道:“顾曦延那么自大你还和他做朋友?” 文灵轩也笑道:“这么多年都习惯了,更何况他本性并不坏,只是做事情的方法有时候有些让人捉摸不透而已,其实跟这种人做朋友很有意思。”随即他看了看沈玉舒,好奇道:“你倒是跟我说说,方丈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为什么你现在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文灵轩一直很好奇沈玉舒见过住持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比以前活泼了许多,眉宇间的阴霾更是淡去不少。以前的她再快乐,眼中总带着一抹孤寂,可现在不同,她的眼神是明亮的,是从心底散发的释然,他很高兴看到沈玉舒能有这样的变化。 听到他这样说,沈玉舒不禁想起那日清晨所发生的事情。 那日清晨,沈玉舒感觉身体已无大碍便自行去见住持。 住持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跟颜风一样留着很长的胡须,他背着沈玉舒静坐在蒲团上有节奏的敲打着木鱼念着经。沈玉舒静静的站在佛殿大门外,闭上眼睛认真聆听这有节奏的木鱼声,心也跟着宁静了下来。 沈玉舒正出神的听着,住持却开了口道:“施主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沈玉舒回答道:“一颗尘心怕扰了佛堂宁静,不如站在门口等心静下来的好。” 听到沈玉舒如此回答,方丈轻轻笑出了声,起身来道沈玉舒面前,双手合十道:“贫僧法号慧远,还请沈施主随贫僧来。” 沈玉舒跟着慧能来到佛殿后的院子里,院子正中种着一棵高大的树木,沈玉舒望着这棵枝繁叶茂的树和它粗犷的树干,“这棵树在这里也有百年了吧。” 慧远点了点头,“这是菩提树,是开寺僧人从西域带回的种子,当年其他僧人都觉得菩提本为南方树木,在北方水土不合只怕种不活的。当时僧人便说只要心诚只要它还能发芽,一棵树栽在哪里都能活,这棵树栽在的不是土里而是人的心里。” 沈玉舒听着住持说着,走到菩提树前伸手轻摸树干。 慧能继续道:“只要人心还活着,它便会茂盛的生长着,而如果哺育它的心死了,那么就算再好的肥料也栽不活一棵最普通的树木。” 沈玉舒似懂非懂的回身看着慧能,“师父的意思是要玉舒心里的那颗树如这菩提一般,百年常青么?” 慧能也望着这棵树道:“听灵轩说过沈施主的故事,施主承载的悲愤太多,心已经开始腐烂,不如试着将那些腐烂的东西割舍,给土壤翻翻新,这样才能让大树蓬勃生长,施主的心也就不会因腐烂的东西而痛苦,而那些腐烂的东西融入土壤便又是丰厚的肥料。” 沈玉舒听罢合十双手闭上双眼默默的在心里回味着对方的话语,微风拂来一阵夏日才有的暖意,她缓缓睁开双眼向方丈鞠了躬道:“谢谢住持一番感化,玉舒会让自己的心活过来,会努力做一株参天巨树,成为自己的倚靠,不再自怨自艾虚度光阴。” 慧远看着沈玉舒赞同的点了点头道:“贫僧这里有本《法华经》,心烦意乱时诵读片刻,一扫烦躁。”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本经书,递到沈玉舒面前。 沈玉舒双手接过,对着慧远做了揖道:“多谢师父教诲,玉舒铭记于心。” 文灵轩赶来见沈玉舒时,慧远已经领着众位僧人继续晨读去了,只有沈玉舒一个人在菩提树下静静的观察着这棵参天大树。 心很平静,该放下的要放下,不该现在提及的就交由将来再做吧。既然来到这个世间,有了一次重生的机会,她是该学着接受现实,好好生活,学着……长大。 十二. 青月山中日光暖 3 吃完早饭,沈玉舒便陪着文灵轩看书,忽然心中一动问道:“文灵轩,你想不想听我弹琴?” 文灵轩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样道:“你还会弹琴?” 沈玉舒用力点头道:“你别小看我,我的琴艺好着呢,你等着我去拿琴。”说完,她一溜烟儿的跑进自己的屋子,将琴抱出来又钻进了文灵轩的房间。 沈玉舒放在桌上调试了一下琴音后,笑着问他道:“你想听什么?” 文灵轩此时也来了精神道:“都说天香楼的秋娘一首《永阳怀古》弹得出神入化名动京都,你可会?” 沈玉舒一听有些无奈,她虽古筝十级,但也只会另一个世界里的曲子,这个世界的曲子她一首都不会,不由道:“我没学过,不过我会其他的,先弹给你听,等我有了你说的那首曲子的曲谱,学了再弹给你听。” 文灵轩点头道:“能有琴音为伴,我哪还会计较那么多啊,等着到时候我一定给你找曲谱。” 沈玉舒闻言微微一笑,低头调试了琴弦音调,手下随便拨了几下弦便弹奏了起来,她本想炫技,可一想她已许久不摸琴,还是保守的选择了一首比较简单的入门曲《高山流水》缓缓弹了起来。 一曲闭,沈玉舒抬眼望着文灵轩,只见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她,她便以为是自己的琴艺不如那京都天香楼的秋娘,心中有些不服,但嘴上却道:“我的琴艺比起那秋娘来只怕要差个十万八千里了。” 不想文灵轩却惊叹道:“是秋娘与你的琴艺差十万八千里了,我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琴音,你倒是说说是谁教你的?还有这首曲子我总觉得熟识,却又觉得哪里不太一样,叫什么名字?” 沈玉舒听了夸赞心中乐开了花,忆起曾经的沈玉舒也是学过琴艺的,只是她不爱学也从未上心过,此刻倒是给了她一个不错的借口,“师父曾经救过一个教坊司的乐姬,她在山中住过一段时间,当年我刚来晴天观心中只想着父母死去的场景,整个人都非常阴郁。那位乐姬见我终日郁郁寡欢,便教了我琴艺,说是可以以琴寄情,可是我学了这么久却也真不知自己的琴艺究竟如何。” 文灵轩叹道:“没想你竟然还有这样的际遇,实在难得。” 沈玉舒刚想说话,却听门被人从外推开。只见顾曦延被荣楠扶着站在门外,沈玉舒尴尬起身,不想顾曦延就像是没看见她这个人一般,径直走到文灵轩面前问道:“你的伤如何了?” 文灵轩露出放心的笑容道:“没什么事了,你来的正好,听听舒儿的琴,可是比那天香楼的秋娘要好上百倍。” 顾曦延这时才回过头来望向了沈玉舒,沈玉舒见他神色平淡,心中油然生出一股不服输的情绪,顺势坐下抬手拨弄琴弦,脑海中想起当日那位乐姬怎么也教不会沈玉舒的一支曲子。 那曲子曲调颇有异域风情,变音处也出乎意料,实在是一首佳作,以现在她的能力弹奏倒不难,于是道:“既然二位公子都懂得音律,那我再弹一曲,让两位来猜一猜,此曲究竟是何名?” 文灵轩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顾曦延,兴奋道:“好。” 于是沈玉舒也不等顾曦延说话,便动手弹了起来。 琴音起初低沉婉转,如少女迎风而立心中柔肠百转,忽然大风袭来吹乱了少女发饰,吹动了少女的心怀。 沈玉舒的心正随着音乐的情感波动着,根本没有注意到,此刻顾曦延面部的表情已经由青转白,文灵轩脸色也越来越不自然。 顾曦延听着曲调忽然站起身,大步走到沈玉舒面前一把抓起她正拨弄琴弦的手,愤怒的瞪着她时。 沈玉舒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惊恐望着他,一旁的文灵轩以为顾曦延要动粗,已起身来到他们身前扶着顾曦延的肩头,道:“曦延!” 顾曦延不理会文灵轩的话语,而是逼近沈玉舒一步低沉而略带怒气道:“谁教你弹这首曲子的,谁教你的!?” 沈玉舒见他眼中凶光毕现,忙解释道:“我有琴谱,我自己学的。” 顾曦延一把将沈玉舒甩在一旁,道:“荣楠,我们走。” 荣楠赶忙上前扶住顾曦延向外走去,沈玉舒只觉得对方莫名其妙,上前一步指着顾曦延的后背,气愤道:“顾曦延,你太过分了!” 顾曦延却不再回头,而是冷冷的说道:“你弹任何一首曲子都可以,唯独这一首,不行。” 沈玉舒气不打一处来,追上前问道:“你说不行就不行?你以为你自己是丞相府的二公子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就连别人的喜好都要管吗?你这是独裁,霸权!” 荣楠听闻忙向她使眼色让她不要再接话,不想顾曦延突然转身阴郁的盯着她道:“在我的院子里,就是我说了算,独裁又如何,霸权又如何,如果你做不到,就滚!”说罢扭头便走,荣楠随后便跟了上去。 沈玉舒站在文灵轩门口望着顾曦延紧闭的大门顿感窝火,就因为一首曲子,他像是变成了一头吃人老虎,张牙舞爪连最基本的礼节涵养都没有了。 沈玉舒愣在当下,文灵轩随后走来叹了口气,“你方才弹的曲子,可是当年名动京都的《虞美人》?” 沈玉舒回身看着文灵轩担忧的脸,点了点头。 听文灵轩这样的话语,沈玉舒这才反应过来只怕这首《虞美人》于顾曦延而言,是一首无法言说的曲子,更是他心里触碰不得的倒刺,于是问道:“这曲子跟他是有什么渊源吗?” 文灵轩叹了口气,轻声道:“坊间曾有传言,《虞美人》的作曲者是一位善音律闺中女子,后来为情所困才将一腔情愫都谱进了曲子里,这首曲子便也成了二十多年前,京都痴情人的最爱。可说来也怪,曾经将此曲演奏的出神入化的几位乐姬,都没有一个好下场。当时人人都说这曲子被作曲者下了咒,但凡弹奏者皆不会有完满姻缘,所以之后便无人再弹,就连琴谱也失传了。当时也曾有传言说,这曲子是曦延的母亲在还未出阁时所作。你今日误打误撞至他失常,从这一点来看这传言恐是真的。” 沈玉舒听文灵轩如此一说,回想起方才顾曦延的表情,心中原本的愤怒转而成了一腔惋惜。她不禁回身望着顾曦延紧闭的大门心中想,是什么样的遭遇,能让一个孩子对自己母亲亲手所谱的曲子,这样排斥? 文灵轩见沈玉舒不说话,便把她带回房间,重新坐在床边道:“玉舒,你可想学武功?” 沈玉舒一听,一扫方才阴霾顿时来了精神,双眼冒光望着文灵轩道:“想,你肯教我?” 文灵轩笑着摇摇头道:“不是我不想,只是我如今官居大理寺少卿,若是再不回去,只怕皇上跟丞相那里都不好交代,我是在朝中称病告了假才能出来这一个多月。”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心里不禁有些失望道:“你要回京都了吗?” 文灵轩点了点头道:“过几天吧,等身体再好一点。不过我告诉你,你若真想学武,去求他。”文灵轩伸手指了指顾曦延所在的方向。 沈玉舒见他所指,眼睛睁大充满委屈道:“他?他怎么会教我啊,你看他今日对我的态度,我可不想死。” 文灵轩笑笑道:“你放心,你对他还有用处,他不会让你死的。更何况……” 沈玉舒目光一转,“何况什么?” 文灵轩笑笑,在沈玉舒额头轻轻一弹,“严师出高徒。” 沈玉舒听文灵轩这样说,心中泛起丝丝莫名的伤感,说到最后只因为他留着我还有用吗? 文灵轩见她不再说话,也知自己前一句只怕让她心生不悦,于是便换了个话题聊了起来。 当晚,沈玉舒本意是亲自动手为大家做饭吃,可没曾想,她进厨房时,荣楠早已端着做熟的饭菜向着顾曦延的房间而去。 沈玉舒看着荣楠所端的那一盘盘焦黑状的食物,回想起当日叶知秋吃自己做的菜时的表情,心中暗笑,顾曦延就算你是丞相家的二公子又如何,这些东西还不是得照样吃下去。 之后,她端着自己做好的饭菜送到文灵轩的住处。文灵轩许久没有吃过多油的饭菜,此时一边吃一边大赞她的手艺,直夸的沈玉舒心里听得乐开了花,他不断的叹道:“曦延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饭菜,无福消受啊。” 沈玉舒嘿嘿的笑了几声不再说话,专心吃饭。心里却在不断的骂道,活该! 可是当晚睡下,她忽然想到,颜风说顾曦延身体虚弱不适宜去后山的温泉治疗,若是他一直让荣楠如此“拼命”照顾,只怕不用顾曦月或者什么下毒,就已经因营养不良而命丧黄泉。 想了许久,沈玉舒还是决定把荣楠借来用一用。 第二天一早,沈玉舒趁文灵轩跟顾曦延还睡着,早早等在厨房门口。不一会儿只见荣楠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打着哈欠向厨房走来。见她站在厨房门外,对她笑了笑道了一声早就要扎进厨房。 沈玉舒见状上前一步拦住他,并送上一个笑容道:“荣大哥起的好早啊。” 荣楠有些尴尬的后退一步,吃不准对方要做什么,“沈姑娘起的也很早,麻烦让一下在下要为公子做早膳了。” 沈玉舒却并不让步,而是上前一步道:“早饭的事情先不急,荣大哥能否帮我一个忙?” 荣楠有些好奇的看着她问道:“什么忙?” “今日山下岳家村和周围的几个村落有集市,我想去淘换一点东西回来,当然也是为了你家公子好,所以还请荣大哥能随我同去。”沈玉舒解释道。 荣楠思索片刻道:“姑娘是要买什么东西吗?” 沈玉舒笑道:“当然,你家公子上山这几日吃的全是野菜,没有一点荤腥,所以我想着下山给他们买点肉,改善一下伙食。” 荣楠一听点头同意道:“这倒也是,那在下做了早饭就与姑娘一同下山。”说罢作势就要进厨房。 沈玉舒听罢一把拉住他道:“时不我待,我们这就走,他们少一顿早餐死不了。”说完便不容分说的拉着荣楠一同下了山。 那日回来,文灵轩问沈玉舒怎么说动荣楠与下的山,她便说就是硬拉着他下山的很简单。 文灵轩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沈玉舒道:“你可知荣楠的武功并不在顾曦延之下,若是他不想去,只要轻轻一掌你就小命就没了。” 沈玉舒想起当时自己的举动,这才后怕起来,当时若荣楠嫌弃她麻烦,给她来一掌……她不由吞咽了一口唾液,感激荣楠没有像顾曦延那般不好相与。 当然,沈玉舒并不是没有安排,早在她站在厨房门口前,早已把一天的伙食菜谱交给了想要活动身体的文灵轩,让他帮忙做一天的饭。 当沈玉舒与荣楠拿着所买的东西回到院子里时,顾曦延与文灵轩正站在院中聊天。见到他们二人之后都是一副惊呆的表情。 他二人下山后,集市早已开放,沈玉舒拉着荣楠先是去杂货铺子里买了做饭所用的辛料,可是就当沈玉舒准备掏钱时,荣楠却大方的送出一锭银子,害的那掌柜的光是找零钱就找了鼓鼓囊囊一钱袋。 沈玉舒望着出手大方的荣楠,有些不好意思,他倒是很坦然道:“姑娘做这些都是为了公子好,所以不能让姑娘破费。” 于是到后来,所有的东西都由荣楠来付账,这样一来沈玉舒本来计划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直到最后她担着扁担挑着两个满满当当的框子,而荣楠则是肩扛半扇猪肉,手提四只活鸡,活鸭,还有六条活鱼。 当然猪肉,被沈玉舒一切两半,一半送去了晴天观给了镇守道观的叶知秋,一半留下给顾曦延和文灵轩养身体用。而鸡跟鸭,沈玉舒则是养了起来,这样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能吃到新鲜的鸡蛋跟鸭蛋。 那一晚,沈玉舒将准备做饭的荣楠好言支开,自己做了一桌饭,招呼了顾曦延与文灵轩还有帮她扛了一天货的荣楠。 也是从那日以后,荣楠不再进厨房做饭,也是从那日以后顾曦延铁青的脸色上有了些许光彩。而从那时起,院子里做饭的重任终于光荣的落在了沈玉舒一个人身上。 自此沈玉舒更加努力照顾文灵轩的饮食起居,想让他能恢复的更好。这是她欠他的,就当是这样还了吧。 十一. 净圆寺中惜过往 2 沈玉舒抬头望着天长出了一口气并不多言,一旁的文灵轩只能叹气道:“无妨,你能想开就好。” 沈玉舒看着他心思一转道:“文大人,我记得你说过绣叶公子的身份顾二公子是不知道吧?” 文灵轩看了沈玉舒一眼诧异道:“他是不知道,我也是最近这两年才开始用这个身份行走江湖的,你想做什么?” 沈玉舒一副了然于胸的姿态让眼前的文灵轩明显的更加心虚道:“沈玉舒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玉舒佯装无辜的摇摇头道:“没什么啊,你不想让他知道吧,不想让他知道的话,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呗。” 文灵轩稍稍松了一口气问,嘴角微微上扬问道:“什么交易?” “很简单,我当初救你的时候你不是说来日我想要什么你必取于我面前吗?” 文灵轩点点头,沈玉舒继续道:“所以现在你只要答应我这件事,我就永远都不告诉顾曦延,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绣叶公子就是他的好友文灵轩。” 文灵轩悲怨的长叹,“哎,一世英名真毁在你这小丫头手里了,你说吧什么事情?” “你放心,不是什么难事儿。”沈玉舒停顿了一下,故作沉思的想了想道:“就是以后我有什么事情需要你这个大侠帮忙的时候,你一定得帮我,而且不许说不。” 文灵轩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马上道:“这位姑娘,你这一个要求比你千百个要求都要让我为难,你这不就等于让我答应以后所有你提出的要求都得答应吗?小丫头,狡猾至此!早知道当初就不多嘴说那句话了!” 沈玉舒笑道:“没办法,谁让本姑娘天生没有什么安全感,好不容易有你这么个大侠保护我,我还不赶紧抓在手里,要不以后有什么事情没人帮我怎么办?你不答应也行,到时候万一哪天我说漏了嘴,把你的事情告诉了那位顾二公子,你可别怪我啊。” 沈玉舒看着文灵轩有些狼狈的模样笑出了声问道:“绣叶公子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文灵轩表情委屈道:“答应,能不答应吗,我是言出必行的大侠,又不能把你怎么样。” 沈玉舒看他这样,便问出一个她一直以来都有些不明白的问题道:“你为何不把绣叶的身份告诉顾曦延?” 文灵轩听罢望着前方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道:“告诉他不见得对他对我都好,更可况丞相前些日子颁布了檄文要捉拿绣叶归案,如果被发现,以他的性子不会不管不顾,到那时只会连累他罢了,而且我也不希望文家受到牵连。” 沈玉舒望着文灵轩的表情,看来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一旦说口,就像他所言不只是顾曦延,其余人都会受到牵连。 沈玉舒想着这些便不再说话,倒是文灵轩突然停下马问道:“你说了这么多,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来。” 沈玉舒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扫过一丝不详的预感,问道:“你想起什么了?” 他促狭的笑道:“我记得当日在聚宝斋,你说要怎么着我来着,让我想想,对了,要以身相许来着,不知这话还作数不?” 沈玉舒心中一惊,忙解释道:“不作数,不作数,我跟你开玩笑的,我今年才十五岁啊,你就想着我以身相许,你这是对女生的摧残!” 文灵轩听罢长叹一口气道:“我就知道女子跟小人一样,都是翻脸不认人的主,哎,都说绣叶公子江湖闻名,谁想绣叶也缺一位夫人啊!” 沈玉舒闻言哈哈干笑道:“文大人也会缺女人,你别开玩笑了,那天在听风苑里不都是女人!” 文灵轩见沈玉舒笑的灿烂,自己却悲伤的摇了摇头故意道:“姑娘那句以身相许,让小生魂牵梦绕了这么多天,不料竟是一句玩笑之语,这让小生情何以堪哪!” 沈玉舒见他如此咬文嚼字,如同戏台上的青衣小生,便憋着笑夹着嗓子,翘起兰花指也学着戏台子上的戏子道:“公子何须担心,来日奴家定位公子寻一位良人,从此红袖添香好不快活!” 文灵轩见沈玉舒这样说,大笑道:“沈玉舒,你到底什么变的?” 沈玉舒也笑道:“我娘变的!”说罢,她大笑的揉着早已笑痛的肚子趴在马背上,看着文灵轩的笑脸。 文灵轩看着她肆意的笑容,收住脸上的笑容问她道:“你现在还想报仇吗?” 沈玉舒也收了脸上的笑道:“想。这是一个承诺。”对曾经的沈玉舒。 文灵轩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抬头望着沈玉舒道:“沈玉舒,想要报仇就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不单是身体要强壮,更重要的是这里。”他指了指沈玉舒的脑袋,继续道:“这里要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换句话说,就是你这里需要补的东西还有很多。” 沈玉舒见他一脸认真,乖巧的点了点头。 文灵轩见状脸上露出放心的笑容,不再说话而是转身催马向前奔去,而沈玉舒紧随其后,不敢有一丝犹豫。 与文灵轩在一起很愉快,也许是因为他身上那股平和的气息感染了她,她总觉得和他在一起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可是想起当初在听风苑里打他那一巴掌的事,她还是有些心虚。千万不能让他想起来,要不然他还会拿那件事情来要挟她,那样她可不乐意。 一路上,文灵轩都用飞鸽传书的方式和顾曦延互通消息。 沈玉舒问他万一被人截获了飞鸽怎么办,文灵轩却自信的把小纸条递到沈玉舒手上,让她自己看,沈玉舒好奇的打开观察,原来上面不是字而是一些图画,晦涩难懂。原来如此,估计也只有他们自己才会看懂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 虽然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可到平安城时颜风他们已经离去近十日之久。沈玉舒与文灵轩策马来到云来客栈时,一眼便瞧见客栈门口焦急张望着的冯玉华。 文灵轩率先下马,沈玉舒看见冯玉华后也忙下了马跟着文灵轩向冯玉华的方向走去。 只是面对冯玉华凝重的表情,她不禁心虚的躲在文灵轩背后不敢现身。 冯玉华一见沈玉舒哪还顾得了一旁想出言相劝的文灵轩,她不容分说的一把将沈玉舒从文灵轩背后拉了出来,用手指捣着沈玉舒的脑袋骂道:“你跑啊,你再跑啊,你知道师父都担心成什么样子了,你倒是长本事,一句话都不说跑回京都。怎么,现在舍得回来啦?我看你不死早晚一天会害死我们,还不如你死了的好!” 冯玉华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心疼的抚摸着沈玉舒的脸颊,“笨丫头,没武功跑去干嘛,跑去送死吗?真是出息的很了!真不知道你一天脑袋里都装的什么东西!真担心死我了!” 沈玉舒抬手替擦着冯玉华眼泪,自己也哭起来,一把抱住师姐将头靠在师姐的肩上道:“师姐,我以后再不去干那样的傻事了。你别生气,你别哭好不好,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求你别生气别不理我。” “那么危险的地方,你怎敢一个人去,你看你这几日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冯玉华一边哭一边摸着沈玉舒的肩跟胳膊道,言语中满是关心与心疼。 沈玉舒心中难过松开环住冯玉华手,看着她哭红的眼睛,一声一声的啜泣着。 文灵轩见两人不再说话才适时道:“你们姐妹俩进屋说话吧,这在大街上,人家看一男一女抱成一团像什么样子?” 冯玉华听了,向沈玉舒身后的文灵轩点了点头表示了谢意,之后二话不说拉沈玉舒进了她的房间,一进房冯玉华便开始探沈玉舒的脉关切道:“说是中了毒,现在怎么样了,看着脉象余毒倒是清干净了。你看都皮包骨了,这个文灵轩,说什么都不让我跟着去,还打晕了我,你说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我该给师父怎么交代啊。” 沈玉舒擦着冯玉华眼角沁出的泪,柔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再自责了,以后我不会那么冲动了。” “你倒是敢,看我到时候怎么修理你!”冯玉华说罢还不忘用手点着沈玉舒的脑袋。 沈玉舒见冯玉华如此终是放下心,冯玉华如此便是真的不再生气了,原谅她了。 晚上睡觉,沈玉舒和冯玉华躺在一起聊天,那时沈玉舒才知道顾曦延当日知道她骑着他的马离开后,面色阴沉的一句话都不说,冯玉华看着都害怕,只有文灵轩在一旁劝慰。而冯玉华焦急的想要去找沈玉舒时,却被文灵轩一把打晕,让顾曦延带到了平安城。文灵轩自从沈玉舒离开后的那个早晨也不见了踪迹,后来才听顾曦延说是去找她。 沈玉舒心中愧疚,只能小心翼翼解释道:“那日我听了顾曦延说的话,气愤难平,给你们喝的水里下了蒙汗药,本想着跟顾曦月同归于尽的,可是没成功。” 冯玉华躺在一旁叹了口气,点了点沈玉舒的额头,“你呀,听文灵轩说那天香楼里暗道特别多,地势复杂,你哪里来的胆子,怎么敢一个人闯进去?” 沈玉舒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噘着嘴,“当时脑子一热,只想着为父母报仇哪还顾得了那么多,不过天香楼里确实如迷宫一般,应该是按照八卦阵的方法造的,真不知道顾曦月从哪里找来的工匠,能造出那么一座院子。” 冯玉华也叹道:“这倒也是,这个顾曦月我看着也就是个长得还不错的草包,估计这些东西都是从他褒国公府那里弄来的,以他的脑子想不出这些弯弯绕。褒国公府之前为了笼络皇帝,找了许多江湖术士,其中不乏有善八卦术的。可惜呀,这些人现在都已经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沈玉舒不解的看着冯玉华,只听她道:“你还不知道,我们来平安城的第二天,朝廷就下了皇榜抄了褒国公府,说老公爷擅自养兵豢养术士意图谋逆,内阁和刑部会审后定了个灭族,整个褒国公府自上而下不论男女老幼都要杀干净。听师父说,褒国公带兵反抗了一日,被文将军射杀在了府门前,想来也是惨烈的。” 沈玉舒心头一紧,忙问道:“连孩子都不放过吗?” 冯玉华叹息一声,“孩子都被送进宫炼药了。” “什么!”沈玉舒惊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冯玉华。 冯玉华爷起身神色沉重道:“陛下身边的一个术士说幼童之血最为纯净,以幼童之血炼药可以让药性加倍。真宗便信了,这个时候褒国公府那些十岁以下的孩童只怕都已经进了炼丹炉。” 沈玉舒只觉得自己由脚底生出一股凉意,顺着皮肤迅速凝结成鸡皮疙瘩沿着后背攀上自己的头皮,“真宗这样做,不怕遭报应吗!那些孩子又犯了什么错?” 冯玉华长叹一声,“没办法,错就错在他们投生在了褒国公府。丞相如今重权在握,巴不得除之而后快。” 沈玉舒深吸一口气,她还是忽略了这个时代的残酷,不过一个人一句话,就可以将所有人的性命剥夺,看似公正的审判也不过是一个过场,一个为了冠冕堂皇杀死自己所恨之人的借口,为的不过是一个人的狂欢和欲望。 沈玉舒困惑,“不是说丞相是老公爷提携才有了今日……” 冯玉华哂笑,“你要是相信一个站在权利顶峰的男人会对糟糠之妻始终如一,就太单纯了。丞相这样的人,只要为达到目的,女人不过是工具罢了。”随即她望着沈玉舒,“舒儿,你一定要睁大了眼睛,别被顾曦延骗了!” 沈玉舒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不会,一时大家都没了声儿,沈玉舒便又重新躺了下来,可等沈玉舒刚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时,冯玉华突然又问道:“在天香楼里可是文灵轩救了你?” 沈玉舒连忙收住打了一半的哈欠,顿时瞌睡也没了,她之前才答应文灵轩保守秘密,此时便要遵守诺言,于是又解释道:“是一个大侠救了我,可是我答应他不说他的名字的,他救了我之后把我送到了净圆寺,我是在那里遇到的文灵轩。”沈玉舒说着早已与文灵轩串好的供,可是仍旧心虚不已。 冯玉华听罢倒是稍事放心道:“居然还能有大侠闯进天香楼里活着出来,看来武功不弱,找个时机倒是可以切磋切磋。不过,舒儿,听我的劝,等回到了山上把你这爆脾气改一改,性子收一收,要不终归是要吃亏的,这次有江湖大侠,下一次可不会了,听到了吗?” 沈玉舒点头道:“我知道了。” 冯玉华这才放心道:“知道就好。唉,我这关你算是过了,就不知道师父那一关你如何过。” 冯玉华这一提醒,让沈玉舒想要逃避的问题又浮现在了脑海里,颜风当日在顾府的话语还犹然在耳,而沈玉舒出了城就将他说的话跑到九霄云外。这次颜风就算不将她逐出师门,只怕处罚也不会轻。 沈玉舒一想到可能面临的责罚,心中惴惴竟是一夜都没有再踏实睡过直到天明十分。 十二. 青月山中日光暖 1 青月山分两座山峰,一座是沈玉舒所住的忘情峰地势较为平坦,还有一座便是沈玉舒现在所在的位置观雪峰,地势陡峭。青月山已是安国最东北部的地方,翻过青月山,便是安国最后一道屏障,天脉城。而天脉城的西北部便是西柔与安国两不管的一片荒草地。 沈玉舒扶着身旁树干稍作休息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这样漫无目的的找下去也不是办法,且不说找到与否,就算找到了,她也没命回去救文灵轩。 想及此处,她不由看了看脚下一双被自己磨得不堪入目的鞋子,心中无比纠结,而就此刻,前方树丛忽然一动一动,似乎有东西向她靠来。 沈玉舒不由得攥紧拳头心即刻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出门时周大娘告诉她,夏季观雪峰下的树林里常有野兽出没,虽然不多,但遇上了没几个人能完好无损的回来,不是破了皮就是少了胳膊少了腿的,更有甚者尸骨无存。 所以在沈玉舒临走时,周大娘还给了她一把大刀让她背在身上,说是以防野兽袭击。 她当时只一心想着救文灵轩并没有顾及太多,看着眼前树丛中的东西移来移去的,这才想起周大娘说的话来。 她下意识抱紧身旁树干,盯着前方,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没一会儿只见从树丛里跑出一只黑棕色的小黑熊,一双乌黑溜圆的眼睛正盯着她,不时的冲她发出稚嫩的吼叫。 沈玉舒上辈子没近距离见过动物,动物园里的那些小动物们也都是打蔫儿的模样,哪有眼前这一只有活力。 如今能亲眼看见一只灵动的小奶熊,她只觉得兴奋异常,完全忘记了潜藏的危险,大着胆子走上前去逗小熊,而这只小熊似乎也不怕生,见她走近,便绕着沈玉舒身边闻闻这里闻闻那里。 沈玉舒望着小黑熊明亮的眼神,心中一软蹲下身伸手就想要摸它,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小的在这里,老的也不会远,不想死就把手给我收回来!” 沈玉舒吓了一跳,只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被吓跑的多半,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捂着通通直跳的心口,转身指着声音的主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曦延并不理会她,而是走上前从怀里摸出一点薄饼扔向树丛另一端,小熊一闻到食物的香气转身跑进了树丛,不见了踪影。 在确定小熊不会回来后,顾曦延才转过头来看着沈玉舒,淡淡道:“解药我已找到。也已派人将灵轩抬上了山,临走时照看他的农妇说你进山采药没有消息。幸亏我来的及时,要是把母熊引来,小熊身上沾染了人味儿活不了,就连你这个始作俑者只怕也留不下一个全尸!” 他永远都是那样冷言冷语,让沈玉舒觉得所有的事情他好像都不在乎,又好像都了然于胸,她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的心太深,深到沈玉舒根本摸不到半分。 沈玉舒望着他讪笑,径自沿着刚才走过的路往回走。她一步一步走着,他一步一步在后面跟着,久而久之沈玉舒就只顾自己向前走。 其实每一步沈玉舒脚都很痛,鞋底早已磨破水泡叠加也不知起了多少,可是因为有顾曦延在,硬是将这些痛都忍了下来。 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更不想让他再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虽然说她现在已经非常狼狈了,衣服被树枝划破,鞋底也被磨破,脚上满是水泡,不用想也知道脸上更好不哪里去,但是她还是强撑这不肯向他低头。 天快黑了,山里一到夜里就变得格外冷,沈玉舒不由搓搓双臂。顾曦延见状撇了撇嘴,走过沈玉舒身边站在她面前拦住去路,“以你的速度,明日都回不去。” 沈玉舒抬头望着他,侧过身子从他身边擦过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若是你不愿意呆在这里,自己回去就好。” 她话音未落腰已被外力环抱,身体腾空而起,她大惊挣扎,“顾曦延,别以为你是丞相家的二少爷我就怕你,你放我下来,放开我!” 只是顾曦延根本不顾沈玉舒如何说骂他,早已施展轻功朝忘情峰奔去。 沈玉舒被风刮的脸生疼,一路挣扎大叫,顾曦延听得实在不耐烦忽然冷笑了一声道:“如果你再大吼大叫,我就把你扔下去味野狼!” 沈玉舒一听更是在他怀中不断挣扎着骂道:“顾曦延,你个大混蛋,你放开我,放开,要不我咬死你!” 说完也不顾他说什么抓着他的肩膀就咬了下去,唇齿间只觉得顾曦延肩上肌肉一紧,她本以为他会放开的手,却不料抱得更紧。 沈玉舒见他不肯松手,牙齿上更是又加了几分力道。 顾曦延实在受不了忽然停下脚步,一把将沈玉舒摔在地上,沈玉舒屁股顿时像是被摔成了两半,可还是佯装没事迅速站起来倔强道:“我自己有手有脚,自己能走,我就是走到明年才到晴天观也不需要你帮忙!” 顾曦延见她说完只是歪着脑袋双手环于胸前注视着她,面无表情,然后他一步步靠近,沈玉舒心虚的步步后退。 顾曦延走到她身边忽然将她一把搂到他面前道:“你脚上的血腥味儿太浓!” 说罢便直接将沈玉舒翻身扛在肩上,可是没走几步忽然他又将她放了下来,神色尴尬的望了她一眼,便转过身去,随手指了指她的裤腿。 沈玉舒不由好奇他为何如此,低头望去自己的裤管不知何时早已被鲜血染红。 沈玉舒盯着裤子上的血,下意识望着顾曦延的背影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顾曦延一听转过身来,道:“我能对你做什么……” 沈玉舒盯着他,可是他却尴尬的没有继续下去,于是她便指着他道:“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给我下毒要毒死我,好私吞我们家的宝物?” 顾曦延一听不怒反笑道:“我私吞?这天下还没有什么是能如得了我的眼的,你难道以前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吗?” 沈玉舒见他眼神诚恳,这才想着他问的问题,想了许久摇了摇头茫然道:“没有。” 顾曦延听她这样说,脸上顿时又是一阵尴尬,之后咳嗽了一声道:“我带你回去你师姐会告诉该怎么做。”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这才恍然大悟,自己魂穿后的第一次月事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到来。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喉间发干,可是现下又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它继续流,一时焦急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曦延见状却脱下外袍递给她道:“先拿这个裹住裤管,我带你回晴天观。” 沈玉舒此刻也收起了自己的怨恨,不情不愿接过他的黑色外袍顺着腰绑了两圈。脸上的红晕才慢慢退下去,转身一步一步缓慢的向晴天观的方向走去。 岂料就在她转身瞬间,脖颈忽然一阵麻木,只觉得有些疼,就在她昏过去之前只听见后面的人说了一句,“女人真的只有睡着了才安静!” 沈玉舒醒来之后已是第二天的晌午。 她揉着还微微有些痛的脖颈想起昨日顾曦延对她所做的事情,不由得气来,正没处发火间,突觉小肚子一阵隐隐作痛。 抬眼却瞧见冯玉华放在枕边的包裹和一张字条。 沈玉舒拿起字条,细细阅读,随后按照文字所说方式打开包裹,里有些奇奇怪怪的布条,她看了看长吁一口气,古人可真是不易啊…… 跪着,还是跪着,颜风如松柏一般坐在堂上一动不动,旁边叶知秋一句话也搭不上,而冯玉华早就说明这次是不会管颜风怎么罚沈玉舒,所以此刻她只能一人承受颜风可能的处罚。 膝盖好痛,肚子也好痛,沈玉舒不由动了动膝盖又揉了揉肚子,颜风斜眼看了她一眼道:“这么一会儿就跪不住了?当初怎么那么大的能耐回京都?给我跪好了!” 看着颜风冷若冰霜的脸,她也不曾说一句求饶,就算膝盖和肚子再不舒服,她不说一句。 看着颜风安如泰山的模样,叶知秋见这师徒二人僵持,终是劝道:“师父,您就原谅舒儿吧,山上凉跪着容易生病,华儿方才交代我说舒儿身体不适,不适宜久跪!” 沈玉舒借着师兄说话的当口,终是跪蹭到颜风身前揪着他的衣襟道:“师父,是徒儿错了,是徒儿不对,我不该一个人跑去京都报仇害大家为我担心。自从爹娘哥哥姐姐不在了,就只有师父师兄师姐在我身边,如果你们都理我了,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何意义?”说完便小声啜泣了起来。 颜风见状,眼中一红有些动容道:“知道就好,一天只知道闯祸,现在回到山上了,就给我老老实实静思己过!”说罢扶着沈玉舒站起来。 看着颜风眼中的情绪,沈玉舒的心也跟着酸起来,沉思着低头不语。正在此时冯玉华匆匆而来道:“师父,文公子一直昏迷不醒,顾公子担心有事,让我来问问您怎么办。” 颜风听罢平和了一下心绪道:“文公子的毒已经解了,只是身子虚弱才会久睡,养几日便没无碍,你按照为师开方子给他继续服用,外敷的药也不要停。” 沈玉舒见颜风已不生气,便道:“师父,徒儿就先回房思过了。” 颜风闻言转头看向她,皱了皱眉,忽而道:“我看你也别思过了,去照顾文公子吧,二公子这次上山明着只带了荣楠一人,其余的人都留在山下,你过去换你师姐回来。再者说,文公子是因你受的伤中的毒,你理应照顾他直到痊愈。” 沈玉舒有些没听明白颜风话中的含义,让她去照顾文灵轩是应当,可这个顾曦延……他们八字不合,还是不要见面为好。 沈玉舒正在这想着颜风却已走到她面前道:“二公子的伤虽是好了,可身子还是很弱需要调理,你尽得为师真传去照顾他们是理所应当手到擒来的事情,别又不情愿!” “尽得真传”? 颜风是从哪里开始眼盲的,她什么时候真的会治病救人了? 沈玉舒不由抬眼看了看屋子里的人,叶知秋给她递眼色用力点头,冯玉华给她递眼色拼命摇头。可等她看到颜风的表情时,却忽然觉得他的眼里还有几分试探。 痛定思痛,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既然下决心要认认真真学做人,就不能怕苦怕累,于是她默默磕了个头,小声道:“徒儿遵命。” 沈玉舒从晴天观出发,一直沿着山路向西走半个时辰便到了顾曦延的住所。 顾曦延所住的院落原来是天脉城里一户大户人家荒废多年的别苑,如今顾曦延早已将这里修葺的干净整洁。 沈玉舒提着行囊到门口时荣楠已经候在门边,他们简单打过招呼后,荣楠便带她去了文灵轩的房间。 直到文灵轩清醒之前,沈玉舒没有再见过顾曦延,她不禁心中窃喜不已,不见更好。 一日,沈玉舒正在厨房煎药,不想叶知秋带了一些吃食来看她,说是怕她寂寞,而冯玉华跟着颜风在她来这座别苑的第二天便下山义诊至今未归。 沈玉舒见叶知秋情绪不错,便主动留他吃晚饭,但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厨房里,沈玉舒按照从冯玉华那里拿来的食谱,做了几样菜,叶知秋坐在桌边看着一桌分不清食材的菜肴,挑着眉头上冷汗连连,指着其中一道看不出形状的菜道:“舒儿,这个……是什么?” 沈玉舒此刻端着一锅汤来到桌边,兴奋道:“这是我这几日在山里采的野山菌啊,配上浓香的酱油,可下饭了。” 叶知秋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又指着另一个黑糊糊的菜道:“那……这个又是什么?” 沈玉舒道:“野蕨菜啊,配合蜀地运来的辣椒,还有酱油在猪油里滚一遍拌饭最好吃啦。” 叶知秋抿唇深吸一口气,指着刚上桌的汤锅道:“那这个……” 沈玉舒此时已自顾自的给叶知秋舀了一碗,端到他面前,“鸡蛋豆腐汤,配了些周大娘自己酿的咸菜。” 叶知秋见状,尴尬的笑着不肯动筷,沈玉舒却已将筷子递给他,“师兄快吃,不吃就凉了。” 叶知秋见沈玉舒一双杏眼忽闪忽闪,实在不忍违背小师妹的意思,艰难的接过筷子,试着拣了一筷头菜,放进嘴里咀嚼。 沈玉舒忙兴奋的看着叶知秋道:“怎么样,怎么样?” 叶知秋一边咀嚼,一边忍着,困难的将那一口菜咽下去后,哑着嗓子道:“我先喝口汤。”说着就端起碗,没想喝了一口,竟是扭头喷了出去。 十二. 青月山中日光暖 4 这一日沈玉舒正为文灵轩做野味汤,炖的是蛇肉。夏季山中蛇虫鼠蚁繁多,几日前她出门时便遇到一条小花蛇迂回在树枝上,她心头一慌转身就跑回别院,央了荣楠捉回来给文灵轩和顾曦延炖了食谱中的花蛇汤。 她正做的起兴,只觉厨房门口投进来一抹黑影,以为是荣楠要来帮忙便头也不抬道:“今天给你们吃顿好的,大补哦,不过千万别告诉两位公子里面有什么,我怕他们不喝。其实这个对他们的身体百利而无一害,荣大哥要不你先尝尝看还缺不缺什么。你敢把这这东西抓回来就过来尝尝,荣大哥你站在门口做什么?”说着便抬头瞧向门外。 一瞬间沈玉舒僵在了灶台边,门框旁顾曦延一袭灰色长衫眼中流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斜倚在门框上正注视着她。 沈玉舒想退,可身后是切菜的长案,她没有退路只能僵在原地看着他。 顾曦延见她如此表情,也不说话,而是走进厨房闻着那一锅汤道:“我尝尝里面还缺什么。”说罢,卷起袖子拿着汤勺舀了一勺,吹了吹便放入嘴中,良久,他嘴角微扬道:“这汤是什么汤,怎么以前在京都没喝过如此鲜美的汤?” 沈玉舒看着他一副享受的模样,有心戏弄,“回公子话,这是花蛇汤,京都只怕很少有人做。” 顾曦延边听边又舀起一勺放在嘴边道:“什么花蛇汤,我怎么没听过。” “您当然没听过,这是用山野间的小花蛇炖的汤!”说完,沈玉舒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盯着顾曦延,心想我就是要恶心你,看你还敢不敢喝! 果然顾曦延手一抖,将刚要送进口的汤全数倒在了锅里,脸色也由平常转白。 沈玉舒忍住笑端起汤锅放在一边用碗盛好,故意放在鼻端闻了闻,“怎么样二公子,我做的汤味道不错吧?” 说完,沈玉舒端着盛好汤的碗便去了文灵轩房里,边走边笑,身后不一会儿便传来顾曦延毫无掩饰的呕吐声。 沈玉舒心中想,不就是蛇汤而已,这种野味放在另一个时空里可已经属于违反动物保护法了。况且花蛇还可以入药,你还吐的这么厉害!不过能看到一向凌驾于她之上的顾曦延这样狼狈的一面,也着实让她能暗爽很长时间。 文灵轩的气色在这几日的调养下好了许多,沈玉舒端来的汤他一口气便喝了个精光。 文灵轩刚喝完,顾曦延便铁青着脸来到房中,看着空空的碗,他不由得捂着还有些起伏的胸口捂着嘴道:“灵轩,这汤……” 文灵轩靠在床上笑了起来,笑容有些惨白道:“这汤味道不错!” 沈玉舒听文灵轩这样说,心却不由的虚了起来,若他真的知道里面有蛇他还会这样说吗,这汤他还会毫无防备的喝下去吗?恐怕也和顾曦延一样喝一口吐一盆了吧。 顾曦延听文灵轩这样说,眼中有一抹敬佩,拱手抱拳道:“小弟拜服!” 沈玉舒正担心顾曦延会直接告诉文灵轩这汤里确实有条蛇时,顾曦延却什么话也没再说。她分外感激他的沉默,在青月山的这个季节能有这样大补的东西,对文灵轩和顾曦延来说是最好不过。 两日后,文灵轩已不再需要人天天在身边照顾着,沈玉舒便回观里去拿些药材和换洗的衣物。 而颜风和冯玉华也已从外义诊回了道观,沈玉舒趁此机会便将之前药中藏毒一事告知了颜风,更将这几日的问诊探脉的记录交给颜风指教。 颜风看着手中字体粗细不一却记录详实的脉案,眉眼间却已有了笑意,更是夸赞她终是成长了。 而颜风也为顾曦延制定了更为详尽的康复计划。 由于当日毒蟾蜍一事,颜风最终还是决定把顾曦延去温泉养身的日子往后推了推,等他的身体再好一点再作打算。 但,颜风并没有让她回晴天观的意思,而是打发她重新回到了那座别苑。 沈玉舒本以为照顾好文灵轩就可以,没想到颜风还要让她继续为顾曦延探病煎药,说什么都不让她回观里,她心中委屈,可如今她却不能再任性妄为,只能硬着头皮回到了别苑。 沈玉舒摊开冯玉华为她整理好的包袱里的衣物发着牢骚,却突然瞥见顾曦延当初命荣楠为她缝制的衣物也在里面。其中一件已让顾曦月撕毁,剩下的这一件在她的粗布衣物中显得格外刺眼,她不禁拿起衣裙细细的看,细细的摸。上好的丝绸触手柔滑如少女的肌肤,水蓝色的裙摆由上而下呈渐变色越靠近脚踝颜色越深,而上衣的颜色却是白云般的丝帛,领口直到腰间都绣着一缕纠缠在一起的夕颜花,这样的衣裙在就算是当年的沈家,也是难得会去定制的上好衣料。 她不明白顾曦延为何会突然给她这么好的衣服,她本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粗布衣服也早已习惯,这衣物虽说上等丝缎制成,可是对于现在的她却不适合。所以她只是这般看了一会儿,便将它包裹起来放在衣橱里。 这几日文灵轩身子大好,他见着这山林茂密,野物繁多,便嚷着要去山中打猎。 沈玉舒因为要忙着调理顾曦延的身体,给顾曦延做饭,没有办法跟文灵轩一起去,文灵轩便叫上了叶知秋跟他一起,而荣楠也跟着去打下手。 文灵轩临走时偷偷告诉沈玉舒,若是想让顾曦延教她功夫,这个时候求他最好不过。只是沈玉舒对此毫无头绪,更何况他们之前关系已经闹的很僵,基本没有可以和平相处的可能。她只好无奈的问文灵轩如何求顾曦延,他却诡秘的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脑袋道:“自己想去。” 沈玉舒想了许久,只想出一招,就是做一个狗腿,因为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软,顾曦延让她做了这个工具人,又吃了她这么久的饭,总该适当的回报她点什么。只要她真诚的恳求,也许他能稍稍开开金口,让她学个三两招。 白日炎炎,整个院子里就剩下沈玉舒和顾曦延两个人各自在自己的角落里听着外间夏蝉争鸣。 沈玉舒心中纠结,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所以只好尽可能的不和他接触,除非要给他把脉端药,她都安安静静的呆在自己房里研究食谱。 晌午,沈玉舒按照早饭后的时辰端药进顾曦延房间时并没有敲门。其实沈玉舒一直都没有敲过门,因为每次进去里面的人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睡觉,而荣楠永远都守在门口,见她来就会带着她进去,她也早已习惯,而且她还没有见过他在这房里干过其他事情。 所以,这次沈玉舒一时没反应过来,没过脑子就这样大喇喇的端着药走进顾曦延的房间。 沈玉舒刚推开门便看到一个背着她赤*身*裸*体的男子。他披散着头发,湿漉漉的发梢上还不住的往下滴着水,房间里水汽弥漫如坠云端。 顾曦延感到身后有人时突然转过身来用犀利的目光望向门边。 沈玉舒被眼前的一幕吓的腿软靠在门板上连呼吸都忘了,药碗摔在地上哐啷啷一声,她也没了反应。 顾曦延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且线条匀称,喉结适当的上下抖动,脸颊上的水顺着发丝,一滴一滴往下淌,他的肩膀结实而有力,胸口一下一下的起伏着。她便顺着水珠的滚落不由自主的向下看去…… 沈玉舒脑袋里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看,可眼睛早已经不住诱惑顺着水流的放下向下看去,她……从未见过男子成年后的躯体,原来长的是这副模样。 沈玉舒的胸口突然一热,心知这样的举动跟个流氓没什么区别,于是又盯着他的身体一步一步往外挪去,连抱歉都忘记讲一句。 沈玉舒浑身就像掉进火窟一般开始由内而外的烧灼着,他们就这样僵持了片刻。直到她感觉鼻子一热,舌头在上唇边尝到了一丝腥甜,随后抬手一擦才发现不知何时鼻血已流了下来,可是来不及了,尝到那一丝腥甜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沈玉舒看着手指上的鼻血,觉得天都已经压了下来,另一只手就像是多余的一般,不知该放在哪里。她只想保持最后的清醒从顾曦延的房中出来,可是刚挪出门的时候顿时感觉地也跟着转了起来。 她就这样倒了下去,谁可以告诉她为什么顾曦延会选在今天这个早饭过后的晌午洗澡,洗澡不该是晚上睡前的作业吗…… 沈玉舒醒来时,太阳已经偏西,她双目无神的望着床的上方,愣了好久思绪才飘回脑子里,随之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她住的那一间屋子,她正在拼命想这是谁的房间时,房间的主人已经很自觉的走到到了她的面前,双手交叉在胸前,双眼淡漠的看着她,坐在床边后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用他惯用的淡漠语气道:“没发烧。”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猛的坐起身道:“你让我下去!” 顾曦延并没有挪步,而是低下身来压在沈玉舒的上方,此刻他眼中多了一丝算计道:“见到我就流鼻血,还晕倒?” 这让沈玉舒如何解释?她到现在胸口还起伏不定,她一个两个时空里都没有经历过人事的女子陡然见到一个一丝不挂的成年男子站她面前,没有叫出声已经是一种涵养的表现了,也可以说她当时是被自己看到的惊住了。 “没什么,天气热,有点中暑!”沈玉舒将脸转到另一边,不想跟他对视,总害怕他会看到自己心虚的样子。也是因为这样,她并没有看到他眼中奸计得逞的笑意。 良久,顾曦延忽然起身道:“起来。” 沈玉舒一听倒是倔强起来,“你说起来就起来,我成什么了?”说着她便拉过被子闭着眼睛装睡起来。 顾曦延见沈玉舒如此,只觉的自己气血上涌,“沈玉舒你给我下来!” 沈玉舒听他言语带了气,更是来劲的装着打呼声不听他说话,可是不一会儿只觉得身体一凉被子已被人暴力的掀开,而自己顺带着也被人拎起扔在了地上。 沈玉舒也来了气,揉着吃痛的屁股,盘腿坐在地上指着顾曦延道:“顾曦延你也太过分了!” 顾曦延却像是没事人一般挑眉道:“活该!”说罢他一把将被子也扔到在沈玉舒身上捂住了她的脑袋,道:“被子脏了,拿去洗!” 沈玉舒见他如此,一把将被子圈在怀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顾公子,我不是你顾府卖身为奴的府婢丫鬟,我们之间也只是合作关系,我凭什么要给你洗被子!”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淡然道:“有求于人还是这个态度,也罢,不洗也可以,别想让我教你武功!” 沈玉舒心虚,他竟然知道!可恶的文灵轩,一定是他告诉顾曦延她想要学功夫的事情,害的她如今骑虎难下,有苦说不出。 算了,忍无可忍从头再忍,沈玉舒愤恨的瞪了顾曦延几眼之后,无奈的拿着被子离开了顾曦延的房间。 阳光正好,沈玉舒在院子里将洗好被面搭在竹竿上,自己则坐在院中水井边仰着头享受着阳光的温暖。好久都没有这样的感受了,阳光暖的像是要把人化掉一般。 她记得沈玉舒小时候在岩州可没有这样的日光,记忆中的岩州总是烈日炎炎的场景,要么便是连绵的阴雨,下的人从里到外都散发出一股发霉的气息。 但青月山里的日光却有着不同于岩州的温暖,它的暖敲到好处的暖着沈玉舒的肌肤,却并没有如烈日一般灼热她的目光。她便可以尽情的享受这份阳光带来的暖意,尽情的将思绪发散开来,想自己所想的任何事和人。 只是她想着想着,思绪却又回到了先前的那一幕,原来,成年男子于幼童最大的区别不仅仅的个头,还有那不可言说的地方。他的肌肉线条甚至比她曾经看到过的那些健身教练的还显得修长结实,更具有男性的诱惑力。 这样一想,方才平静下来的思绪,又开始躁动起来。 沈玉舒不得不停下自己的胡思乱想,手搭凉棚望向院外伸进屋檐的槐树枝,刻意将有关顾曦延的所有遐想,压制在了心底最深处。冯玉华提醒过她,顾曦延不能想,也不能觊觎,所以她要克制,不能任由她内心的情绪左右她的理智。 十一. 净圆寺中惜过往 3 平安城离青月山有近二十日的路程,为了保险起见,冯玉华依旧是女子装扮,而沈玉舒因为还没有完全长开仍做男子装扮。 不想这一路上却遇到了不少波折,先是刚一出平安城就遇见了一对要劫色的淫贼。 那二人将他们三人围在中间,观察了许久,忽然其中一个脸上长着麻子的走上前,用一双色眯眯的眼神上下打量冯玉华道:“小娘子想必就是传说中的沈家遗孤吧,确实长得不错,来陪大爷乐呵乐呵,大爷就放你们过去,当然了,你还得把你沈家的宝贝留下。” 冯玉华厌恶的盯着那个麻子脸一句话都不说,反倒是一旁的文灵轩道:“大爷你认错人了,那是我妹子,不是你们要找的什么沈家人。” 而那两人中的另一人,长得倒还是玉树临风,出口却是污浊不堪,他道:“管你大爷的沈家,还是什么家,今儿个咱们桃花双侠要定了这个姑娘跟你俩身上的银子!老子劝你识相的就快点滚蛋!” 沈玉舒一听倒是乐了,“我还以为二位叫了个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名号,搞了半天也不过如此,打着这样的名号干着奸淫掳掠的勾当,真是把大侠们的脸都丢光了!” 麻子脸一听气道:“丢光了又如何,老子今天就要把这小娘们儿扒光了,看你能把我们兄弟俩怎么样。”说完竟是挥着大刀向他们冲来。 沈玉舒见他下盘不稳,心中一笑,在冯玉华跟文灵轩面前显摆功夫,真是不自量力。想罢,只见那麻子脸已跑到沈玉舒与冯玉华面前。 沈玉舒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推开冯玉华,自己也闪在一边,同时伸出一只腿来,刚巧绊住了那个麻子脸。 那麻子脸显然没有料到沈玉舒有这么一招,一时不稳摔了个狗吃屎,不过他速度倒是快,一下翻身站起怒目圆睁的指着沈玉舒道:“好小子,老子今天就好好跟你玩儿玩儿,看你还有什么本事!”说着便向沈玉舒扑来。 而此时在另一边,文灵轩早已与那个小白脸斗了起来。 冯玉华见麻子脸向沈玉舒扑来,一把抽出腰中长剑向麻子脸刺去,没一会儿功夫麻子脸便被冯玉华打倒在地,不住求饶。文灵轩那边,也早已将那个小白脸制伏。 文灵轩拎着那个小白脸,将他与麻子脸摔在一起,用剑指着道:“就你们这样的还做采花贼?真是笑掉大牙!” 麻子脸见今次吃亏,忙求饶道:“各位大爷,姑奶奶,你就饶了我们兄弟二人这一次吧,再也不敢了,咱们以后金盆洗手多做善事!” 冯玉华听闻气愤道:“你们这种人会做善事,我还不如相信太阳会从西边升起来,留你们这样的人在世上就是祸害!”说着冯玉华就要挥剑杀了那个麻子脸。 沈玉舒见状一把拦住冯玉华道:“师姐,让他们做善事还不易,你先去前面等等,我跟文灵轩会处理好的。”冯玉华疑惑的望了望沈玉舒,又望了望文灵轩,之后不情愿的收了剑走向了一旁。 沈玉舒则蹲下身来,盯着那个小白脸做出一副与人无害的样子道:“这位公子,可否告知在下你们是如何得知沈家人会从这里过,而且身上有宝贝的,我们也想见识见识那宝贝跟沈家遗孤。” 那小白脸信以为真道:“消息是从京都城里传出来的,说是当年沈家灭门就是因为身上有宝贝不肯拿出来,说是那宝贝可以号令天下,就连皇上都得听你的。” 沈玉舒失笑道:“就为了这样的传言,你们在这路上堵了几天了?” 小白脸答道:“差不多也有一个月了,我们兄弟俩算是来的晚的,听说前面好几拨人都被杀干净了,侥幸活下来的人说根本没见到沈家人的面,估计是假扮的。” 沈玉舒好奇道:“那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一旁的麻子来一听忙尴尬的解释道:“我们兄弟俩就是想碰碰运气,想着就算遇不上那沈家人,在这路上劫点财供我们兄弟二人花花也好。” 沈玉舒一听心中恶心,倒还是忍住道:“那你们就没有劫点财的同时劫个色?” 那麻子脸嘿嘿的笑了两声道:“小伙子真聪明啊。” 沈玉舒恶心的向那麻子脸踹了一脚,对这一旁文灵轩道:“大侠,就看你的了。” 文灵轩此时,脸露凶光对着那二人道:“桃花双侠的名号我倒是听过,不过人家可是一对恩爱有加的夫妻,干的也都是些劫富济贫为民除害的大善事,今日你们竟敢冒充他人名号,干这种勾当,就别怪本公子不留情面!” 说罢,文灵轩突然转身对沈玉舒说道:“你去你姐那里,我一会儿处理完他们就过去!” 沈玉舒不再多说,骂了句“活该”便去找冯玉华。 不一会儿,只听见那二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响彻天空,震的林中的鸟儿四处飞散。 沈玉舒有些害怕的望着冯玉华,冯玉华更是有些疑惑的望着沈玉舒,沈玉舒便耸了耸肩表示她不知道文灵轩做了什么,但应该跟自己猜测的差不多。 没一会儿文灵轩便提着剑来到沈玉舒跟冯玉华身旁,“出发吧。” 沈玉舒见他神色如常,不禁问道:“你把那两个人怎么了?” 文灵轩一听笑了笑道:“没怎么,就是以后都不能劫色了。” 沈玉舒没经历过男女之事,前一世有沉心于学习更是对这些事了解甚少,不想一旁冯玉华脸一红,拉着她道:“问那么多干嘛,他俩以后都不能干坏事了不好吗,快走吧,要不然来不及感到下一个地点投宿了。” 说罢便拉着沈玉舒上路了,而文灵轩则是微笑着跟在她们身后。 不曾想这一路真是波折太多,先是碰见了两个淫贼,不过倒不算什么,因为冯玉华跟文灵轩还没有出全力,那二人就已经招架不住。 可是如今站在眼前的这些人,沈玉舒望着他们脸上的面具,一腔恨意油然而起。 沈玉舒攥紧了袖口,盯着前面的人不发一语。 冯玉秀却冷笑开口道:“自己主子都快死了,还有心情出来杀人。” 鬼面人中,有人道:“不关你的事,把东西交出来!” 文灵轩一听仰天长笑道:“只怕你们有命来,没命回!”说罢身体如剑一般飞了出去,护在沈玉舒与冯玉华身前与鬼面人纠缠在了一起,而冯玉华则是提剑护住沈玉舒,与另一边来的鬼面人打在一起。 沈玉舒好恨,恨自己在这个时候一点忙都帮不上,还需要别人来分神保护她,倘若她也有功夫,就不会让局面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围攻的鬼面人的数量在减少,可是没多久沈玉舒便察觉到身旁冯玉华的体力也在下降,沈玉舒焦急的望着她叫道:“师姐,别打了,我们跑吧!”冯玉华听闻点了点头,拉着沈玉舒冲到文灵轩身旁。 沈玉舒见文灵轩头上沁出的汗珠,忙道:“文灵轩,我们走!” 文灵轩用力斩断后!”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忙想告诉他要走一起走,冯玉华却一把拉起沈玉舒就跑。沈玉舒无法阻止冯玉华的脚步,只能跟着她跑,她回身望去文灵轩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 天色渐黑,沈玉舒和冯玉华焦急的等在路旁的树丛里,可许久还是没有等到文灵轩的身影,沈玉舒不由望着路上的情况,冯玉华只好从旁安慰道:“鬼面人总共来了十一个,我杀了四个,以他的武功那七人应该没问题。” 沈玉舒却声音颤抖道:“可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没有来,师姐要不我们回去找找他?” 冯玉华沉思了片刻道:“也好,我这会儿体力也恢复了不少,咱们这就回去。”说罢,她们便从树丛里出来,向方才打斗的地方寻去。 等到天黑时,她们来到打斗的场地,此时早已是遍地尸体,冯玉华就地取材做了一个简易的火把举着,终是在微弱的火光下找到了文灵轩月白色的身影。 他坐在一棵树下,正在调息真气,沈玉舒本想上前询问,可见到火光下他满头的汗水,便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冯玉华来到文灵轩身前查探一番,对沈玉舒说道:“先不要打扰他,我们在这里坐着陪他就好,看起来他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沈玉舒赞同的点了点头,跟着冯玉华坐在文灵轩身旁的一颗大树下。 初夏的夜微凉,沈玉舒抬头望向天空星际璀璨,心中充满了歉意。她回神望着一旁还在调息的文灵轩,心中说不出的愧疚,要不是她的任性,他们何故会碰到这样多的事情,文灵轩又怎么会因为保护她变成这样。 沈玉舒难过流下泪来,一旁冯玉华安慰道:“别哭了,有哭的力气,还不如想想等天亮了,我们吃什么,干粮已经差不多快吃完了,本来计划明日能到岳家村的,如今看来只怕还要耽误一天。” 沈玉舒听师姐说话,擦着眼泪道:“师姐,我知道自己做错了。” 冯玉华听罢,无奈的笑着揉了揉沈玉舒的头顶道:“知道自己错了吧?” 沈玉舒点了点头,冯玉华继续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不过这话用在你这里还欠点,你是错到家了才会改。” 冯玉华正说着,不想文灵轩那边却发出一声响,她们忙上前查探,只见文灵轩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如雨下,嘴角上都是暗红色的血迹。 见这情形冯玉华忙探脉,心中一凉焦急的望着沈玉舒道:“他中毒了!” 沈玉舒心中一慌,忙大着胆子起身在那群尸体边搜来搜去,可是却什么都没有搜到。不禁又沮丧起来,冯玉华见沈玉舒神色颓丧,便道:“还是先把他带回岳家村再说。” 沈玉舒点了点头,忽然又抬头问冯玉华道:“你可知他中的什么毒?” 冯玉华刚想说还没有弄清楚时,不想沈玉舒搜过的尸体里,有一人竟然还没有死,过了这么久突然跳起来向他们刺来。 说时迟那时快,文灵轩突然睁开眼双手各拉沈玉舒和冯玉华一把将她们护在他身后,而那一剑不偏不倚刺在了他的背上。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冯玉华还没有来的及回到沈玉舒身边。 冯玉华见状抽剑挥去,那人便应声倒地,抽搐了几下没了气息。 而沈玉舒望着头顶嘴角还在出血的文灵轩吓呆,忙起身扶住文灵轩道:“你这是做什么?” 文灵轩抬手擦了把嘴角的血道:“我是男人。” 沈玉舒听他这样,明明关心他的心却恨不得抽他一巴掌,可是眼泪却又忍不住的流了下来道:“都这样了,你还说这种话!” 冯玉华倒是理智,简单处理了一下文灵轩的伤口道:“天太黑了,我从血色上看不出是什么毒,我们抓紧回岳家村去!” 沈玉舒点了点头,与冯玉华架着虚弱的文灵轩便向岳家村的方向行去。 原本一日的路程,三人却还是足足走了两日才抵达,路上冯玉华早已用内力将文灵轩的毒逼出来不少,可是她还是没有弄清楚文灵轩究竟中的是什么毒。 看着他虚弱的身体,沈玉舒急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有时不时的替他把把脉,看看是否有恶化的趋势,冯玉华则是在岳家村里到处寻药,把可能是解药的药材都找了回来,但还是无法彻底解掉文灵轩身上的毒。 最后无奈之下,沈玉舒与冯玉华商议只能先让冯玉华上山禀明颜风,并派人下山来接文灵轩上山。冯玉华依言上了山,而沈玉舒与文灵轩则借住在村里平日帮他们往山上送粮食的周大娘家里。 沈玉舒伸出手摸着文灵轩微烫的额头,心中纠结,“那一剑本是冲着我和师姐来的,你为何要挡下?” 文灵轩睁开双眼虚弱的一笑道:“我怎么知道那剑上有毒,再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是个男人,总不能让你们两个女孩子挡下那一剑。” 沈玉舒苦笑着摇摇头道:“现在倒是好了,换我照顾你了,你想不想吃点东西,或者喝点水?” “烧了这么久,只有一种毒可以做到了。”他忽然说道,只是气息已经越来越弱。 沈玉舒一听立马来了精神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毒?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先前也不确定,现在看来是它无疑。”他抿了抿干涸的嘴唇,“是顾曦月手下惯用的‘离愁’,这种药先是给人一中毒的假象,自以为把毒都逼干净的时候,余毒则会在此时发挥最大的功效,使中毒者神智不清,持续发烧,直到神智完全模糊气虚而亡。” 世间的药都该用来救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毒药用来害人,一颗绝命丹差点要了沈玉舒的命,现在这“离愁”又快要了文灵轩的命。 不过知道是什么毒药便好,而这离愁恰好沈玉舒在颜风给自己的医术中看到过,解药对沈玉舒来说倒是不难配,只是其中一味鱼肠草在青月山很稀少,因为它不适合生长在像青月山这样的北方地区,而在南方却很多见。但是南方却又没有解药中所要用的红顶人参。 颜风曾说过,他在青月山中游荡时,曾见过几株类似鱼肠草的植物,且功效与鱼肠草相差无几,只是稀少之极。事到如今沈玉舒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可以救他的机会,于是将文灵轩托给周大娘后,便准备了干粮自己去山中寻药。 只是稀少,还是会有的不是吗? 十二. 青月山中日光暖 2 叶知秋放下碗将眼角泪水擦干,深吸两口气,指着汤碗绝望的看着沈玉舒,“你放了多少盐!” 沈玉舒诧异,自己拿起筷子正准备尝一口,却被叶知秋阻拦。 叶知秋看着一脸迷茫的沈玉舒叹息一声,“舒儿,你不会就是拿这些去给顾公子吃吧?”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荣楠会做饭,这几天都是他做,我只做我和文灵轩的那一份。” 叶知秋拍了拍沈玉舒的肩头似乎松了一口气,“明日我给你带一本食谱,你按照食谱上的说明来做,应该不会出错了。” 沈玉舒此刻也只能点点头,叶知秋这才放下心来。 沈玉舒本意并不在食谱,见叶知秋不言忙将自己板凳拉到他身旁,道:“师兄,我们说些别的。” 叶知秋点了点头,沈玉舒双手托腮注视着叶知秋道:“师兄从来这别苑就一直愁眉不展的,是有什么事情不开心吗?” 叶知秋目光深邃望向不远处厨房的灶火,“我跟着师父二十年,过着的一直是这般清苦的日子,整日里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沈玉舒一听忙,问道:“这样过日子不好吗,平平淡淡与世无争。” 师兄看了看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只是这日子过久了就觉得乏味,君子立于天地间,不应该老死于乡野,而应有一番作为。” 沈玉舒心中疑惑,“那师兄想要一番什么样的作为?” 叶知秋目光闪烁,“我只是一个谁都不要的孤儿,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人看不起,此次去京都,都城繁华你我皆看在眼中,若是能在那里创出一番天地,名垂青史,总比在乡野之中做一个无人问津的村夫来的好。哪怕失败,也不枉此生!” 沈玉舒依旧不解,“男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创不世之勋,这我能理解,可师兄这番心思师父可知道,师姐……可知道?” “师父是知道的所以才带我去京都,只是玉华她……”叶知秋欲言又止拿起筷子看着一桌菜,随后却又默默放下不再说话。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不由心中来气,没想到平日叶知秋竟然是一个追逐名利胜过一切的人,“那师兄想如何?辜负师姐对你的片真心,去繁华的京都,讨一房世家显赫的女子成为你的踏脚石?我看你是被京都的权势冲昏头了!” 叶知秋气急道:“我从未说过要辜负玉华,也从未想过要另娶他人!只是我是一个男人,我也想要属于我自己的体面,我想活的就像顾家公子一样,处处受人尊敬,而不是走到哪里都要看别人的脸色,低声下气!” “凭你一身医术,走到哪里都会受人尊敬,为何要去京都?还是说你跟顾曦延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约定!”沈玉舒此时已从他字里行间听出弦外之音,可话一出口,她也被自己所发出的问题吓了一跳。 她不由盯着师兄的眼睛一动不动。 叶知秋目光一滞,随即苦笑了几声,道:“舒儿你不会懂得,但请你理解我,帮我劝劝玉华,我会让她幸福,可,不是现在。”说完叶知秋起身头也不回的出了厨房,离开了院子。 沈玉舒一个人愣在那里,心中不是滋味。 劝?如何劝?冯玉华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认定的事情怎么会改变!师姐,你爱上的是怎样一个男人,“投我以木桃”的佳话终究抵不过眼前的浮华,他为了功名利禄都可以放弃跟你双宿双栖长相厮守。将来又有几成把握可以遵守当日之约? 薄情之人见得多了,谁还会相信等待真的会有结果? 夜色如此的冰凉,沈玉舒食不下咽。 文灵轩终是在沈玉舒来院子的第八天转醒,看着他憔悴的面庞,沈玉舒心中满是愧疚。 这日沈玉舒正兴奋的给文灵轩喂着药,不想荣楠却来到文灵轩的住处寻她。 沈玉舒见他神色紧张,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而这个预感在她见到顾曦延后沦为了现实。 顾曦延嘴唇发青的躺在床上,浑身滚烫,她见他时而皱起的眉头,心中也跟着慌了起来,“荣大哥,他这样有多久了?” 荣楠担忧道:“从昨天开始就这样了,本来还不是很严重以为是普通的风寒,不想今日人就昏迷了。” 沈玉舒跟着担心起来,一手搭着顾曦延的脉,一手掰开他的眼皮仔细观察,这一查她心中更加慌了起来,转身对荣楠道:“他昨日吃了什么?怎么会有中毒的迹象?” 荣楠一听眼神慌乱道:“这几日伙食都是由我亲手做,没有什么问题啊!”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道:“我想起来了,昨日公子说腿疼难受,我便熬了从京都带回来的药。”荣楠说完,跑去厨房拿来了他熬的药。 沈玉舒忙将荣楠拿来的药渣倒在桌上查探,心中不可置信道:“这药,是我当日亲手抓的,里面怎么何时被加了毒蟾蜍的内脏?” 荣楠也慌了神,忙上前看着药渣,“姑娘都不知晓的事,我不通药理又怎么会知道!” 沈玉舒蹙眉担忧的问道:“这药还剩几包,你都给我拿来,还有二公子他吃了几服药了?” 荣楠点点头道:“公子只吃了昨日那一副。”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不少,“没事,咱俩换一下,我今天就留在这里照顾他,你去照顾文公子吧。” 荣楠欣慰的点了点头道:“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沈玉舒想了想道:“不用了,你先去把药拿来,我去我房里取银针。你家公子一时半刻不会醒。” 沈玉舒拿来银针消了毒,便按照腿部的穴位一针一针扎了下去。如今她在他身上倒是运针运的纯熟,他仿佛成了她实践针灸的小白鼠,她的针灸技艺竟都是从他腿上而来。 沈玉舒见几针下去顾曦延的神色已有所缓和,她松了一口气擦了把脸上的汗,回身打开剩余的几包药材。 果然,几包药材里本来入药的冰蟾蜍,全部被换成了毒蟾蜍,因为两种蟾蜍外形相似,之前她也会搞混,可是冯玉华告诉她,最简单辨别技巧就是冰蟾蜍的内脏就算晒干也呈暗红色夹杂着几丝红棕。而毒蟾蜍的内脏则呈赤黄色,里面隐隐会有一股铁锈味儿。 不懂这些的人自然是看不出这其中关键,谁也不可能抛开蟾蜍的肚皮去看内脏,只是……沈玉舒看了看顾曦延额间的汗珠,有人偷换了药。 沈玉舒猜测间,只听床上的人已发出了一声微弱的低吟,她连忙跑到他身边探查,在摸过脉之后,总算是放下心来。 沈玉舒走到一边将毛巾浸湿,拧干,替他擦掉额头跟脸上的汗之后,又将银针一根一根拔出来。 她不禁心中感叹,顾曦延前世造了什么孽,今世会被自己的兄长害成这个样子。这一刻她竟是有些理解为什么顾曦延恨不得杀了自己兄长这件事,是合理且合情的。 沈玉舒将针用酒消了毒后,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见顾曦延神色逐渐恢复正常,便起身出门,不想他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见是她守在床边,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沈玉舒一惊捂着心跳加速的胸口转身道:“药里有一位药用不了了,我去晴天观找些可以替代它的药物,好给你治病去毒。”说完不再理他,转身出了房门。 从晴天观回来已是傍晚,沈玉舒拿着蟾蜍干,坐在顾曦延的房门外熬着药,心中却是埋怨,老天真是不公平,一个刚好,一个又躺下来,这个沈玉舒究竟上辈子欠了这两位多少债,这辈子自己不来还却要连累她。 沈玉舒不由回身向屋里张望了一下,见门里顾曦延依旧沉睡着,心中不禁又叹了口气,其实她早就不生顾曦延的气了。 荣楠从文灵轩房中出来,见她唉声叹气,走上前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沈玉舒冲荣楠笑了一下道:“没事,你家公子也没事,今晚估计他会发烧,所以我还得呆在这里,文公子那边没事吧?” 荣楠冲她也笑了笑道:“文公子那里没事,他还问我你这边情况如何。” 他们就像是两个交换情报的地下工作者,有一下没一下的传递着两边主子的消息,待确定两位都无恙后,荣楠便又回身照顾文灵轩去了,而沈玉舒则是端着药进了顾曦延的房间。 沈玉舒看着熟睡的顾曦延,犹豫再三不忍将他叫起来,可是她又看了看碗里的药,这药还是得趁热喝。所以她长吁一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悄悄走到床边,轻轻的无比恭敬甚至有些狗腿的道:“二公子,醒醒起来吃药了。” 顾曦延闻言眼珠转了转,微微睁开一条缝儿毫无表情的望着沈玉舒。 沈玉舒正尴尬的端着药站在顾曦延头顶的位置,毕竟这是他们在树林之后第一次正式见面,回想起当时情形,沈玉舒至今还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玉舒见他只是望着自己不说话,迫于尴尬的气氛,只好大度的再次开口,“二公子,药好了,您吃了药再睡吧。” 顾曦延听她如此说,便要撑起身体。沈玉舒见他气息虚弱没什么力气,忙伸出手想要帮他一把,可是她刚扶上他的胳膊,他却用诧异的眼神望着她。 沈玉舒心中一慌,胆怯的连忙收手。定定的在一旁注视着他独自撑起略显单薄的身体。 沈玉舒随后在床边距离他很远的地方坐了下来,伸长了胳膊将药递过去。 顾曦延盯着沈玉舒许久,目光才转至药碗上,端过一饮而尽。沈玉舒见他动作如此之快,更不敢多做停留,迅速接过空药碗转身逃出房间。 沈玉舒一想到方才他望着自己的眼神,心中就说不出的不舒服。可是他这一晚病情到底会不会反复,也还很难说,于是沈玉舒又给自己鼓了把劲,在收拾好药碗后又回到了顾曦延房中。 可能是她“收拾”的时间太长了,等她回到房中时顾曦延早已呼吸平稳的睡了过去。沈玉舒见他熟睡,这才蹑手蹑脚来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 还好没有发烧。 沈玉舒放宽心掀起他下身的被子,卷起他的裤腿,帮他按摩起小腿以及膝盖上的穴位。 就这样忙碌了一晚上,直到天边微亮沈玉舒观察了一番顾曦延逐渐转为正常的面色和唇色,这才疲惫的打了个哈欠趴在床边也睡了过去。 窗外鸟儿啼鸣,沈玉舒不禁被吵醒,她下意识望向顾曦延才发觉多方依旧睡的很熟,自己不知何时竟抓着他的手。 她定定的望着自己抓着顾曦延的手,吓得一个激灵忙松开手迅速直起身,还好他没醒,否则自己这样放肆的动作只会让他更加生气。 她观察着顾曦延的面庞,在确认他依旧熟睡时,这才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后,长出了一口气。 她心中暗喜,还好顾曦延没有醒。 沈玉舒自我安慰了一会儿,便向厨房走去,不想刚推开厨房的大门,荣楠却早已将他们几人早餐准备好。 沈玉舒笑着看他道:“荣大哥起的还挺早。” 荣楠笑了笑道:“以前伺候公子,就是如此,刚好姑娘将这份早餐给公子送过去吧。” 沈玉舒一听忙摇手道:“不了,你家公子没什么事情了,还是你去送吧,我给文公子送去就好。”说罢也不顾荣楠说什么,便端着两份儿早餐敲开了文灵轩房间的门。 文灵轩正半卧在床上看着一本杂记,见沈玉舒来,放下书调笑道:“以为你今日还要去照曦延。” 沈玉舒笑了笑,端着米粥来到他床边递上前,“他那边已经没事了,只要把身体养好就可以了,你昨日醒过来后,我都还没有好好帮你检查一下你身体状况如何。” 文灵轩笑着道:“那就有劳玉舒姑娘了。”说着接过沈玉舒收了米粥喝着,而沈玉舒也坐回桌边喝起自己的那一份儿,刚喝了第一口,她就有些嘴涩的砸吧了几下,文灵轩也与她一同砸吧了几下嘴问道:“这是你做的?” 沈玉舒忙摇头道:“是荣大哥早起做的。”荣楠的手艺比她不知好了多少。 文灵轩了然道:“曦延他有这样一位忠仆,也算是上辈子积德了。” 沈玉舒尴尬笑道:“说的也是。”可心中却道,米是硬的,粥却是糊的,一想到顾曦延吃着这碗粥的场景她就不禁想笑,还好不是她来顶这口锅。 只是……唉,想起之前回晴天观找药材,叶知秋拿出一本《京都食烩要略》给她,语重心长道:“舒儿,这本书是我之前赠与你师姐的,可她不喜欢,你便拿去细细钻研吧。不论男孩儿女孩儿总要有一技之长傍身才行。你如今医术不精,又不懂师父专长的堪舆之术,这几年又在山野散漫惯了,却是该想想以后的出路。更何况你伺候的还是丞相府的二公子,不能给咱们长脸也就罢了,但也不能丢脸啊,你说是吧。” 沈玉舒无奈接过书随意翻了翻,里面几乎涵盖了当时所有的烹饪技巧,就连用料量都标注的一清二楚,对她来说简直如获至宝,于是只能谢道:“多谢师兄提点。” 叶知秋见她对食谱有兴趣,倒是欣慰不少,放她回了别苑。 沈玉舒如今想来,她也是该好好钻研一门技能,若是以后要独自闯荡,至少这厨艺还能帮她谋个生路。 十三. 沈家有女初长成 1 沈玉舒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就在她几乎睡着时顾曦延的声音不合时宜的从她身后传来,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只听他语气带着几分落寞,淡淡道:“进来吧。” 沈玉舒闻声一个激灵,方才的睡意顿时消失无踪,赶忙收拾心绪跑进了他的房间。 顾曦延坐在四方桌边盯着沈玉舒,看的她不自在也有些紧张。 顾曦延见她不说话从怀中拿出一本书,放在桌上推至她面前道:“这是当年雨禅法师留下的《清音经》也就是班若罗,原本他已拿走,这是我凭记忆誊写的副本。这本内功心法其实更适合你这种没有练过武的人,你年纪小我们便可从内功开始练习打基础,但是切记不能着急,否则容易走火入魔。” 沈玉舒万万没想他如此慷慨,把这本他曾经修炼了一半的秘笈拿出来,兴奋的连忙接过去翻看。 可是她翻看了没几页,便面色不悦的将经书还给了顾曦延道:“二公子,你若真的不想教我武功,直接告诉我就好了。” 顾曦延像是没有读懂沈玉舒的话一般,“你说什么?” 沈玉舒指了指书本,“这明明是一本乐谱,你何苦将它说成是修炼内功心法的经书?” 顾曦延疑惑,拿起桌上的经书,细细翻看,一边看一边道:“这怎么可能,当日雨禅法师注解时……”说着他便又沉默的全神贯注看了起来。 沈玉舒见他神色有异,一想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这是一本乐谱,于是她便来到他身边耐心道:“这是一本乐谱无疑,只不过他里面曲谱是用胡文所写,你不懂也情有可原,你说这一本武学秘籍其实也不无道理,因为在我刚才翻看的那几页中,胡文里确实还夹杂着一些类似身法修习内功的东西。” 顾曦延抬头盯着沈玉舒,惊异道:“你怎会知道?” 她第一次对着顾曦延耐心解释,“我幼年认识一位胡姬,也就是那位教坊司里教我弹琴的乐姬,是她教我的胡文。她不会汉字,所以乐谱都是用胡文撰写。” 说罢,沈玉舒从他手中拿过《清音经》翻看道:“不如我把这本书拿回去,仔细翻研究研究,然后把里面的胡文曲谱译成汉文,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还可以找到你当年走火入魔的真正原因。” 话音落沈玉舒便一直低头翻看经书,她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只好将视线从书中收回来望向顾曦延。 只见他深邃的眼眸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沈玉舒看着他这般表情,心头不禁添了几丝慌乱无章的心跳。 她以为他是不同意她拿走书本,于是她只好试探着问他,“二公子……能把它借给我吗?” 顾曦延收回视线注视着经书,“可以,不过你就在这里译,我想第一时间看到结果。” 沈玉舒见他同意,便也点头道:“好,那我先去准备饭菜,等吃过饭,我就开始。” 顾曦延听罢,默然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沈玉舒想他心中该是回想起以前练功的场景。只是雨禅是西域高僧不可能不懂这胡文里写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当日却不肯直言相告,竟然让顾曦延盲目练了那么久,不得要领练功。 沈玉舒出了顾曦延的房间,仰头望苍穹,长长的感慨了一番,顾曦延这个丞相二公子,可真是难啊…… 吃过午饭,沈玉舒便着手开始翻译《清音经》中的胡文。说是曲谱,可是谱子里面却夹杂着难懂的生僻字眼,还有一部分的翻译不畅的中原文字注解。 沈玉舒一边翻译一边慨叹,也不知是谁会有这样的才能撰写了这本《清音经》,将一本内功心法夹在这杂乱无章的曲谱里,可笑的是这经书竟然能流传至今,还能被顾曦延练了那么久不被发现。 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那位雨禅法师的问题,是雨禅太有心计,还是顾曦延太执着? 直到傍晚,沈玉舒才翻译了不到五分之一,顾曦延则是焦急的坐在她身旁不时的将她翻译好的东西拿在手里细细品读。 沈玉舒见他如此认真,便也不好打扰,只是自己的肚子却毫无征兆的叫了一声,打破了他们原本认真钻研的氛围。 顾曦延听见她肚子的吼声,这才抬起头望着她,“去做饭吧,我也饿了。” 沈玉舒见他一改往日严肃语气,心中反倒有些不适应的望向他。 顾曦延原本沉浸在她的手稿中,见一旁人儿没反应,这才抬起头不明所以道:“看什么,做饭去。” 沈玉舒一听忙狗腿的跑去了厨房。 那时沈玉舒才彻底理解颜风口中顾曦延对武学究竟有多痴迷,或者说对武学有着自己的执着,就连吃饭他都在翻译好的纸张上一遍又一遍细细阅读。 沈玉舒看着他入迷的模样恍惚就想起自己白发苍苍接近秃顶的导师,每天晚上也是这般在办公室或者家中书房挑灯夜读,就为了研究清楚论文里一段文字,或者一个词的定义。 而她自己更是效仿导师,每每遇到定义不明的东西,就连吃饭都恨不得抱上自己的笔记本在咀嚼的时候再写一段。只是越是这样,越是伤身。 沈玉舒思量再三,终是道:“二公子,吃饭的时候看书,伤脾胃,吃过了再看也一样。”顾曦延像是没有听到她说话,并不理会依旧不肯放下手中的稿件。 沈玉舒只好大声说:“吃饭的时候看书,不但不能百分之百的专心,而且还有可能将饭菜掉在衣服上,更可怕的是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是不会消化的,久而久之就会积食,二公子可体会过一个人两三天的都不能如厕的感受吗,可真是比死了还难受。” 顾曦延此时才面有阴郁之色的将纸张放在一边,专心埋头吃起饭来。 沈玉舒看着听话吃饭的顾曦延,心中有了笑,没想到今日这一位还挺听话的。 整整一夜,沈玉舒就在不停的奋笔疾书中度过,直到公鸡打鸣时她才翻译好了不到一半的经书。 沈玉舒头晕脑胀,不由望着房间外天边升起的一抹红晕,潜意识里以为自己还在前一世的卧室里,脑袋一懵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就向床边去。 她疲惫的眯着眼睛,稀里糊涂的坐在床边打了个哈欠,倒头便睡了起来,一边睡一边将鞋袜退去,将一旁的被子拉在自己身上将自己裹紧,喃喃道:“累死了,顾曦延真是个脑子多拐了几道弯的洁癖大王。”说罢,她伸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子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沈玉舒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清醒过来时,只见一双快要气炸了的眼睛在她头顶上方,目光犀利如剑,恨不得此刻就刺穿了她。这一吓,着实让她本来还有些迷糊的双眼,瞬间变得清明无比,连忙爬起身来。 不料她起的太猛,额头直接撞上了顾曦延的下巴,撞得她脑袋生疼,可却不敢出声,揉着额头光着脚丫就跳下了床。 沈玉舒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更是不敢看床边捂着下巴的顾曦延,见他不说话,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一把上前将他的被子团成团抱在怀里道:“被子脏了,我去洗。”说罢便抱着被子向外走去。 却听还半卧在床上的顾曦延,无奈道:“算了,你继续翻译经书就好。”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头道:“这样不好吧,你看被子都脏了。” 顾曦延无声的望着沈玉舒,眼神中透着一丝盛气凌人的架势,沈玉舒见状只好乖乖的把被子放在床上,低着头红着脸继续翻译经书去了。 直到沈玉舒坐定,顾曦延才道:“鞋。” 她像是听错了一般,望着他许久,自以为的走到他身前,蹲下身来将他的鞋子脱下来,他竟也没开口拒绝,这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他到底想干嘛。她这一脱鞋,倒是更显得她狗腿了不少。 等她替他脱了鞋子,他才说道:“我看你是一晚上经书译傻了,我让你给自己穿鞋!” 沈玉舒“啊?”的一声,才反应过来,低头看着自己光秃秃的脚丫子,心里懊悔不已。也不等他再说什么,连忙拿起他脚边的鞋子跑到桌边穿起来,只听他在她背后淡淡的道:“还有袜子。” 沈玉舒心里懊恼,只好又跑回床边,在他身后的床上,寻找睡前乱蹬掉的袜子。边找边冒冷汗,待她从揉作一团的被子里找到袜子,穿好鞋袜后脸早已红的无法再多看顾曦延一眼。 沈玉舒见他不说话,只能低头加快语速道:“我先去洗漱一下,等会儿过来。”说罢也不顾他想说什么,便头也不回的跑出了他的房间。 沈玉舒一溜烟儿回到自己的房间,才长出一口气一头扎进被子里,捂住头大声的叫喊,脑袋里不停的在骂自己,沈玉舒你脑袋秀逗了吗,怎么会睡在顾曦延的床上,睡也就算了,你怎么睡前都不看看床上有没有人,你还把自己的袜子乱扔在床上,你不知道顾曦延是个洁癖大王吗,搞不好他会因此不教你武功了,还有可能趁你哪天不注意杀了你。 一想到顾曦延阴恻恻的脸,沈玉舒顿时就泄了气,如今别院就他们两个人,若是顾曦延真的想要杀她,她有什么能力反抗?这样一想,她不禁又坐起身来,双眼无神的望了望窗外,叹了一口气,算了,古人云:好死不如赖活着。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走出抑郁,她不能就这么放弃。 沈玉舒踟蹰站在顾曦延房门前不敢进去,犹豫了许久才鼓足勇气敲了敲半掩的房门,只听门后之人平淡的道了声:“进。”她才敢惭愧的推开了房门。 顾曦延坐在桌边翻看她翻译好的经书,一边看一边问她道:“你确定这些东西没有错?” 沈玉舒一时忘了方才的窘迫,点了点头道:“不会的,你照着上面你所谓的内功心法练习一下不就知道了。” 顾曦延听她这样说,便抬头望向她,许久之后道:“也是,那你继续翻译。”说罢拿着沈玉舒翻译好的纸张走到床边,按照纸张中所翻译的内容开始修习起来。 沈玉舒见状不敢打扰,忙识趣的坐下来继续着她的翻译工作。 夜色降临,沈玉舒开始点着蜡烛奋战在经书之中,直到最后一页翻译好后,她近乎高兴的跳起来道:“太好了,终于译完了,顾曦延。” 她回头望向还在不断修习的顾曦延,只见他缓慢的睁开双眼,他眼中精光一闪让她第一次有了一种陌生感。 沈玉舒想他应该是融会贯通了部分曾经不懂的心法,于是便走上前微笑道:“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顾曦延起身下了床,却不理会沈玉舒,而是到桌边拿起最后一页翻译好的纸张阅读起来。 沈玉舒以为他此时并不想跟她说话,便悄悄向自己屋子外走去,不料刚走到门口却被他叫住。 她不禁转身望着他有些不明所以,他见她如此,便走上前道:“这里,不单单是内功心法,后半部分还有武功招式。” 沈玉舒点了点头道:“然后呢?” 顾曦延继续道:“我先教你前半部分内功心法,至于武功招式,我还是教你如何破敌制胜的简单招式为好,这里的武功招式太过深奥还结合了一些胡人教义里的思想传承,不适合你。” 沈玉舒听话的继续点点头道:“听你的,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顾曦延正准备回答之际,却听冯玉华已推开院子的大门,大声道:“舒儿,你准备好了吗?师父在等你呢。” 沈玉舒一听,跟顾曦延同时向外行去,冯玉华先是一愣,随即察觉沈玉舒脸色诧异道:“你别告诉我你不记得了。” 沈玉舒纳闷,来到院中冯玉华身前身前问道:“记得什么?” 冯玉华颓丧的忘了望天,小声在她耳边道:“天底下竟然有你这种连自己生辰都能忘的笨蛋,本来是准备师兄回来之后大家一起吃的,可是师兄到现在还没回来,所以师父让先我来叫你过去。” 沈玉舒恍然大悟,这几日忙于照顾两位“主子”,哪里还记得自己还有一个生辰没有过。如今又被顾曦延抓着翻译了两天经书,早都头昏脑涨更是不记得这件事情。 她见冯玉华探寻的目光,又回身望向顾曦延的房间,房门口早已没了人影,她想他是又埋头去修习他的内功心法了吧。 只是她一走,这里就剩他一个,况且她并没有准备晚饭,他吃什么啊,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垮掉,让她前功尽弃。 沈玉舒想了半天,对冯玉华道:“师姐,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叫二公子跟我们一起走。” 冯玉华犹豫片刻向屋子里瞧了瞧,却还是理解的点了点头道:“那你去叫他,我先回观里,师父手头上还有些东西我得帮忙弄一下,记得早点过来。”说罢,冯玉华冲她笑了笑转身离开了院子。 冯玉华走后,本就安静的院子突然变得更加寂静。 沈玉舒立于院中望着顾曦延的房间,一时间竟有一种莫名感情在她心海绽开。他倔强隐忍不服输,还有严重洁癖。这样一个他,可以被父兄伤害至此却依旧淡然面对,他心里的想法别人永远都猜不透,他用铜墙铁壁把自己的心过的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进入。那些外人眼中云淡风轻的过往,在他的心灵里却是血肉模糊的真实记忆。 突然间,沈玉舒倒是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女子,将来会成为他一生所爱会与他共度一生?可她想到这里时,心中却又觉得,像他这样的男子,估计也没有什么人能入得了他的眼吧,况且他醉心武学外加复仇,哪还有功夫谈情说爱。 不过至少她肯定了一点,顾曦延爱的并不是文灵轩。 这样想着,沈玉舒还是深吸一口气,上前轻轻敲了敲门框。 房中顾曦延并不作声,沈玉舒便试着小声道:“那个……今日晴天观里师父与师兄还有师姐准备了饭菜,你可愿与我同去?” 顾曦延并未放下手中经书,只是默默喝了一口茶,“好。” 沈玉舒目光一怔,他怎么答应的这么快,于是有些诧异的又问了一句,“你真的……” 顾曦延目光平静的放下手稿,幽幽的望向沈玉舒,“我留在这里也没饭吃。” 十二. 青月山中日光暖 1 青月山分两座山峰,一座是沈玉舒所住的忘情峰地势较为平坦,还有一座便是沈玉舒现在所在的位置观雪峰,地势陡峭。青月山已是安国最东北部的地方,翻过青月山,便是安国最后一道屏障,天脉城。而天脉城的西北部便是西柔与安国两不管的一片荒草地。 沈玉舒扶着身旁树干稍作休息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这样漫无目的的找下去也不是办法,且不说找到与否,就算找到了,她也没命回去救文灵轩。 想及此处,她不由看了看脚下一双被自己磨得不堪入目的鞋子,心中无比纠结,而就此刻,前方树丛忽然一动一动,似乎有东西向她靠来。 沈玉舒不由得攥紧拳头心即刻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出门时周大娘告诉她,夏季观雪峰下的树林里常有野兽出没,虽然不多,但遇上了没几个人能完好无损的回来,不是破了皮就是少了胳膊少了腿的,更有甚者尸骨无存。 所以在沈玉舒临走时,周大娘还给了她一把大刀让她背在身上,说是以防野兽袭击。 她当时只一心想着救文灵轩并没有顾及太多,看着眼前树丛中的东西移来移去的,这才想起周大娘说的话来。 她下意识抱紧身旁树干,盯着前方,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没一会儿只见从树丛里跑出一只黑棕色的小黑熊,一双乌黑溜圆的眼睛正盯着她,不时的冲她发出稚嫩的吼叫。 沈玉舒上辈子没近距离见过动物,动物园里的那些小动物们也都是打蔫儿的模样,哪有眼前这一只有活力。 如今能亲眼看见一只灵动的小奶熊,她只觉得兴奋异常,完全忘记了潜藏的危险,大着胆子走上前去逗小熊,而这只小熊似乎也不怕生,见她走近,便绕着沈玉舒身边闻闻这里闻闻那里。 沈玉舒望着小黑熊明亮的眼神,心中一软蹲下身伸手就想要摸它,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小的在这里,老的也不会远,不想死就把手给我收回来!” 沈玉舒吓了一跳,只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被吓跑的多半,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捂着通通直跳的心口,转身指着声音的主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曦延并不理会她,而是走上前从怀里摸出一点薄饼扔向树丛另一端,小熊一闻到食物的香气转身跑进了树丛,不见了踪影。 在确定小熊不会回来后,顾曦延才转过头来看着沈玉舒,淡淡道:“解药我已找到。也已派人将灵轩抬上了山,临走时照看他的农妇说你进山采药没有消息。幸亏我来的及时,要是把母熊引来,小熊身上沾染了人味儿活不了,就连你这个始作俑者只怕也留不下一个全尸!” 他永远都是那样冷言冷语,让沈玉舒觉得所有的事情他好像都不在乎,又好像都了然于胸,她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的心太深,深到沈玉舒根本摸不到半分。 沈玉舒望着他讪笑,径自沿着刚才走过的路往回走。她一步一步走着,他一步一步在后面跟着,久而久之沈玉舒就只顾自己向前走。 其实每一步沈玉舒脚都很痛,鞋底早已磨破水泡叠加也不知起了多少,可是因为有顾曦延在,硬是将这些痛都忍了下来。 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更不想让他再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虽然说她现在已经非常狼狈了,衣服被树枝划破,鞋底也被磨破,脚上满是水泡,不用想也知道脸上更好不哪里去,但是她还是强撑这不肯向他低头。 天快黑了,山里一到夜里就变得格外冷,沈玉舒不由搓搓双臂。顾曦延见状撇了撇嘴,走过沈玉舒身边站在她面前拦住去路,“以你的速度,明日都回不去。” 沈玉舒抬头望着他,侧过身子从他身边擦过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若是你不愿意呆在这里,自己回去就好。” 她话音未落腰已被外力环抱,身体腾空而起,她大惊挣扎,“顾曦延,别以为你是丞相家的二少爷我就怕你,你放我下来,放开我!” 只是顾曦延根本不顾沈玉舒如何说骂他,早已施展轻功朝忘情峰奔去。 沈玉舒被风刮的脸生疼,一路挣扎大叫,顾曦延听得实在不耐烦忽然冷笑了一声道:“如果你再大吼大叫,我就把你扔下去味野狼!” 沈玉舒一听更是在他怀中不断挣扎着骂道:“顾曦延,你个大混蛋,你放开我,放开,要不我咬死你!” 说完也不顾他说什么抓着他的肩膀就咬了下去,唇齿间只觉得顾曦延肩上肌肉一紧,她本以为他会放开的手,却不料抱得更紧。 沈玉舒见他不肯松手,牙齿上更是又加了几分力道。 顾曦延实在受不了忽然停下脚步,一把将沈玉舒摔在地上,沈玉舒屁股顿时像是被摔成了两半,可还是佯装没事迅速站起来倔强道:“我自己有手有脚,自己能走,我就是走到明年才到晴天观也不需要你帮忙!” 顾曦延见她说完只是歪着脑袋双手环于胸前注视着她,面无表情,然后他一步步靠近,沈玉舒心虚的步步后退。 顾曦延走到她身边忽然将她一把搂到他面前道:“你脚上的血腥味儿太浓!” 说罢便直接将沈玉舒翻身扛在肩上,可是没走几步忽然他又将她放了下来,神色尴尬的望了她一眼,便转过身去,随手指了指她的裤腿。 沈玉舒不由好奇他为何如此,低头望去自己的裤管不知何时早已被鲜血染红。 沈玉舒盯着裤子上的血,下意识望着顾曦延的背影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顾曦延一听转过身来,道:“我能对你做什么……” 沈玉舒盯着他,可是他却尴尬的没有继续下去,于是她便指着他道:“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给我下毒要毒死我,好私吞我们家的宝物?” 顾曦延一听不怒反笑道:“我私吞?这天下还没有什么是能如得了我的眼的,你难道以前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吗?” 沈玉舒见他眼神诚恳,这才想着他问的问题,想了许久摇了摇头茫然道:“没有。” 顾曦延听她这样说,脸上顿时又是一阵尴尬,之后咳嗽了一声道:“我带你回去你师姐会告诉该怎么做。”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这才恍然大悟,自己魂穿后的第一次月事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到来。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喉间发干,可是现下又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它继续流,一时焦急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曦延见状却脱下外袍递给她道:“先拿这个裹住裤管,我带你回晴天观。” 沈玉舒此刻也收起了自己的怨恨,不情不愿接过他的黑色外袍顺着腰绑了两圈。脸上的红晕才慢慢退下去,转身一步一步缓慢的向晴天观的方向走去。 岂料就在她转身瞬间,脖颈忽然一阵麻木,只觉得有些疼,就在她昏过去之前只听见后面的人说了一句,“女人真的只有睡着了才安静!” 沈玉舒醒来之后已是第二天的晌午。 她揉着还微微有些痛的脖颈想起昨日顾曦延对她所做的事情,不由得气来,正没处发火间,突觉小肚子一阵隐隐作痛。 抬眼却瞧见冯玉华放在枕边的包裹和一张字条。 沈玉舒拿起字条,细细阅读,随后按照文字所说方式打开包裹,里有些奇奇怪怪的布条,她看了看长吁一口气,古人可真是不易啊…… 跪着,还是跪着,颜风如松柏一般坐在堂上一动不动,旁边叶知秋一句话也搭不上,而冯玉华早就说明这次是不会管颜风怎么罚沈玉舒,所以此刻她只能一人承受颜风可能的处罚。 膝盖好痛,肚子也好痛,沈玉舒不由动了动膝盖又揉了揉肚子,颜风斜眼看了她一眼道:“这么一会儿就跪不住了?当初怎么那么大的能耐回京都?给我跪好了!” 看着颜风冷若冰霜的脸,她也不曾说一句求饶,就算膝盖和肚子再不舒服,她不说一句。 看着颜风安如泰山的模样,叶知秋见这师徒二人僵持,终是劝道:“师父,您就原谅舒儿吧,山上凉跪着容易生病,华儿方才交代我说舒儿身体不适,不适宜久跪!” 沈玉舒借着师兄说话的当口,终是跪蹭到颜风身前揪着他的衣襟道:“师父,是徒儿错了,是徒儿不对,我不该一个人跑去京都报仇害大家为我担心。自从爹娘哥哥姐姐不在了,就只有师父师兄师姐在我身边,如果你们都理我了,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何意义?”说完便小声啜泣了起来。 颜风见状,眼中一红有些动容道:“知道就好,一天只知道闯祸,现在回到山上了,就给我老老实实静思己过!”说罢扶着沈玉舒站起来。 看着颜风眼中的情绪,沈玉舒的心也跟着酸起来,沉思着低头不语。正在此时冯玉华匆匆而来道:“师父,文公子一直昏迷不醒,顾公子担心有事,让我来问问您怎么办。” 颜风听罢平和了一下心绪道:“文公子的毒已经解了,只是身子虚弱才会久睡,养几日便没无碍,你按照为师开方子给他继续服用,外敷的药也不要停。” 沈玉舒见颜风已不生气,便道:“师父,徒儿就先回房思过了。” 颜风闻言转头看向她,皱了皱眉,忽而道:“我看你也别思过了,去照顾文公子吧,二公子这次上山明着只带了荣楠一人,其余的人都留在山下,你过去换你师姐回来。再者说,文公子是因你受的伤中的毒,你理应照顾他直到痊愈。” 沈玉舒有些没听明白颜风话中的含义,让她去照顾文灵轩是应当,可这个顾曦延……他们八字不合,还是不要见面为好。 沈玉舒正在这想着颜风却已走到她面前道:“二公子的伤虽是好了,可身子还是很弱需要调理,你尽得为师真传去照顾他们是理所应当手到擒来的事情,别又不情愿!” “尽得真传”? 颜风是从哪里开始眼盲的,她什么时候真的会治病救人了? 沈玉舒不由抬眼看了看屋子里的人,叶知秋给她递眼色用力点头,冯玉华给她递眼色拼命摇头。可等她看到颜风的表情时,却忽然觉得他的眼里还有几分试探。 痛定思痛,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既然下决心要认认真真学做人,就不能怕苦怕累,于是她默默磕了个头,小声道:“徒儿遵命。” 沈玉舒从晴天观出发,一直沿着山路向西走半个时辰便到了顾曦延的住所。 顾曦延所住的院落原来是天脉城里一户大户人家荒废多年的别苑,如今顾曦延早已将这里修葺的干净整洁。 沈玉舒提着行囊到门口时荣楠已经候在门边,他们简单打过招呼后,荣楠便带她去了文灵轩的房间。 直到文灵轩清醒之前,沈玉舒没有再见过顾曦延,她不禁心中窃喜不已,不见更好。 一日,沈玉舒正在厨房煎药,不想叶知秋带了一些吃食来看她,说是怕她寂寞,而冯玉华跟着颜风在她来这座别苑的第二天便下山义诊至今未归。 沈玉舒见叶知秋情绪不错,便主动留他吃晚饭,但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厨房里,沈玉舒按照从冯玉华那里拿来的食谱,做了几样菜,叶知秋坐在桌边看着一桌分不清食材的菜肴,挑着眉头上冷汗连连,指着其中一道看不出形状的菜道:“舒儿,这个……是什么?” 沈玉舒此刻端着一锅汤来到桌边,兴奋道:“这是我这几日在山里采的野山菌啊,配上浓香的酱油,可下饭了。” 叶知秋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又指着另一个黑糊糊的菜道:“那……这个又是什么?” 沈玉舒道:“野蕨菜啊,配合蜀地运来的辣椒,还有酱油在猪油里滚一遍拌饭最好吃啦。” 叶知秋抿唇深吸一口气,指着刚上桌的汤锅道:“那这个……” 沈玉舒此时已自顾自的给叶知秋舀了一碗,端到他面前,“鸡蛋豆腐汤,配了些周大娘自己酿的咸菜。” 叶知秋见状,尴尬的笑着不肯动筷,沈玉舒却已将筷子递给他,“师兄快吃,不吃就凉了。” 叶知秋见沈玉舒一双杏眼忽闪忽闪,实在不忍违背小师妹的意思,艰难的接过筷子,试着拣了一筷头菜,放进嘴里咀嚼。 沈玉舒忙兴奋的看着叶知秋道:“怎么样,怎么样?” 叶知秋一边咀嚼,一边忍着,困难的将那一口菜咽下去后,哑着嗓子道:“我先喝口汤。”说着就端起碗,没想喝了一口,竟是扭头喷了出去。 十三. 沈家有女初长成 2 沈玉舒与顾曦延来到晴天观时,山中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山涧悠悠的吹着微凉的风,一扫白日里阳光照射的湿热。 沈玉舒偷偷望着身边默不作声的顾曦延,有一丝感激,也有一丝不可思议。 她依旧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答应的那么爽快。一般来说他应该拿着那些译好的经书,不断修习叮嘱她回别苑时给他带点饭菜,或者逼着她做了饭再走。 只是怎么就跟她来了呢,真的简简单单就是为了一顿饭,而不是别的什么,比如又要和颜风叶知秋密会,计划接下来的事情? 沈玉舒这般一想,便也想的通,一定是有秘密要与颜风交谈,所以才会这般爽快。只是,以顾曦延目前的身份,不应该是颜风去见他才对吗? 沈玉舒越想越想不明白顾曦延的行为逻辑,到最后只能在心头叹了一口气,顾曦延的心就是海底针,谁也摸不透。 冯玉华早已备好了酒菜,见他们踏入晴天观的大门,冯玉华自是开心迎上前,“没想到二公子也能赏脸来吃这顿饭,饭菜简陋只怕二公子要笑话了。” 顾曦延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弄得气愤有些僵持,沈玉舒见状连忙说道:“怎么会,我每天也做的是这些,他吃的可好了呢,对吧。”说罢,还不忘用胳膊捣了捣一旁像个木头一样的顾曦延。 顾曦延看了一眼沈玉舒,并不不理会她的话语,而是径直坐在了桌边,直到颜风来,他才起身颔首行礼,道了一声“颜先生”,弄得沈玉舒和冯玉华分外尴尬。 颜风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上前还礼,“不敢不敢,没想二公子能来,华儿,去把师父的那瓶桂花酒拿来,今日让二公子好好喝一回。” 顾曦延此时才露出难得微笑,“早听颜先生说,自己有一瓶珍藏多年的桂花酒,今日真是有口福了。” 颜风听罢笑着摸了摸胡须,坐了下来。 冯玉华取过桂花酒,为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沈玉舒望着眼前的桂花酒,心中有些怯。这具身体貌似对酒可不怎么耐受,记得两年前,有一次她趁颜风不在,偷偷喝了这桂花酒,没想这酒入口既不辣也不刺激,而且还有着淡淡的桂花香跟甜味儿,那时她便以为这酒没什么厉害,便当着桂花饮一般,喝了好几杯。 可谁曾想这酒的后劲却很足,沈玉舒不但醉了而且听冯玉华说,她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足足唱了一天的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谁都劝不动。 从那以后,沈玉舒再也没有碰过酒,尤其是颜风的桂花酒。 沈玉舒盯着酒杯正发呆,不想冯玉华突然捣了她一下,她才惊醒过来,只听冯玉华道:“师父问你话呢。” 沈玉舒这才反应过来道:“啊,什么?” 颜风有些嗔道:“整日里脑子不知道在哪里游荡,我问你最近你可将二位公子照顾好,有没有惹祸?” 沈玉舒一听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既然答应了师父,我自是谨守本分事事以二公子为先。” 颜风此时才笑着道:“没惹祸就好,今日是你十六岁的生辰,为师没有什么好给你的。”说罢颜风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递到沈玉舒面前,她忙起身双手接过,颜风才继续道:“这个是你师公传下来的一套金针,你好好收着。我见你这些日子对针灸之术修习颇有建树,以后倒是可以在此医术上钻研一番。这金针刚好算是对你的鼓励,别让为师失望。” 沈玉舒闻言打开木盒,里面用麻布包裹着排列整齐的一根根小金针,沈玉舒不禁动容,“师父,这么贵重的东西,玉舒受之有愧。” 颜风慈爱一笑,“你的施针技术日渐纯熟,如今又照顾二公子甚好,这套金针给你,我也算是不负你师公所托。你放心,你师姐跟你师兄也少不了。” 沈玉舒见颜风如此说,这才放心的收下。 冯玉华这时也兴奋道:“小舒,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 沈玉舒属实没想到自己一个生辰除了能吃饭,竟然还能有礼物收。前一世里,她只顾着学习,并不善社交,除了高中和婷婷关系好一些外,再无人和朋友,而每年的生日也都是父母给她过,送她的也都是她提前就看好的东西,父母给她买回来。 她被保护的很好,从来不知世间疾苦。可如今,看着手中的金针和颜风等人关切的目光,她竟是心头浮上浓浓暖意。离开了父母,还有师父师兄和师姐,她又缺什么呢?她只要做好自己便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 沈玉舒眼含泪花一脸兴奋,“什么东西啊?” 冯玉华狡黠一笑,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娃娃放在沈玉舒手里道:“你看这个娃娃,像不像你?” 沈玉舒低头看着手里巴掌大小的布娃娃,这是纯手工缝制的布娃娃,白布为肤,黑布为发为眼,红布为唇,青布为衣,看起来竟是与她分外相似,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师姐,我多大了,你还送我这个,真是的!” 冯玉华哈哈笑道:“你以为我会送你什么,你看这娃娃与你一样梳着两个辫子,小嘴巴撅着眼睛瞪着多像你生气时候的模样啊,我想了很久才想到要给你做这个布娃娃,你可要好好保存哦。师兄的礼物,等他回来了,你亲自向他要吧。” 沈玉舒心中激动,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冯玉华这份礼物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这样的时代十六岁的少女早该是待字闺中,以待良人,谁还会记得起心中那个不愿长大的稚童依旧需要保护。 颜风见沈玉舒和冯玉华嬉笑着,便也招呼着大家喝了杯酒开始吃饭。 酒菜下肚,沈玉舒便觉得腿脚有些虚浮,她望着颜风跟顾曦延低头耳语,自己竟笑出了声,冯玉华有些莫名其妙的盯着她半天,突然发问道:“你还记的那个胡姬教你的舞蹈吗?” 沈玉舒信心满满道:“当然记得了,她不是也教过你吗?” 冯玉华见状道:“我记不全了,倒是那曲子我还记得,今天你过生辰,不如为大家献舞一曲可好。” 沈玉舒让一杯桂花酒弄的晕晕乎乎,道:“好啊,不过我有个条件。” 冯玉华忙问道:“什么条件?”当时,她并没有发现,就在她们对话时,一旁的顾曦延早已将注意力全部都转到了她们身上。 沈玉舒用微醺的目光望着冯玉华道:“我要你弹琵琶。” 冯玉华一惊道:“我多少年不碰那东西了,我不要!” 沈玉舒一听便耍赖道:“你不弹,我也不跳,看我们谁拗得过谁。”说罢,她不知死活的又喝了一口酒。 冯玉华见状思索片刻,猛地一拍桌子,“好,谁让今日是你的生辰呢,你先去换衣服,我去取琵琶。”说罢,冯玉华转身就回了房间。 沈玉舒喝了一口桂花酒,徒增了些胆量,也学着冯玉华拍了一掌桌子,高声道:“谁怕谁啊!”说罢,也起身不顾一旁的顾曦延与颜风,回屋换了衣物。 衣服是当年那位胡姬所赠,沈玉舒和冯玉华各一件,只是那时她们年纪小,根本撑不起衣物,况且胡人所穿的衣物皆比中原要色彩鲜艳许多,穿着也太过碍眼,如今这样的场合穿将起来倒是刚刚合适。 沈玉舒穿好,第一次两条长辫散开束在身后,照着铜镜看了几眼。 镜中之人目光迷离,脸颊微红,显然一副醉态。她望着镜中红衣似火的女子,心中想,若是她有冯玉华那般的倾城容颜,是否这一身红衣会更贴合一点。正想着冯玉华已在外唤她,“小舒,你好了没有,快一点啦!” 沈玉舒闻言忙收起心绪,走了出去。 院中的槐树下,借着月色沈玉舒仿佛看到了顾曦延眼中一抹难得的光芒,可等她仔细看时,却见他只是平淡的看着她一如往常,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沈玉舒心中自嘲,他嫌弃她还来不及,又怎会多看她一眼,于是向一旁抱着琵琶坐在石椅上的冯玉华点了点头。冯玉华收到她的目光后,低头拨弄了几下琴弦,乐曲便悠然而出。 乐曲当年是宫中所盛行的有名的胡曲,《凤之灵》。 当年由西域传进安国,在宫中得以流行之后边也在坊间流传开来,沈玉舒所穿的长裙便是如凤凰的尾羽一般,在旋转中不停过的张开又闭合,仿若一只即将展翅高飞的凤凰,翱翔于九天。 沈玉舒随着舞曲不停的挪动着步伐,不停的旋转着身体。因为旋转额头上早已浸满了汗珠,不想冯玉华有心逗她故意拨弄琴弦的速度越来越快,而这舞曲在最后,舞者是要不停的旋转身体,直到一曲闭才如凤凰归巢一般蜷缩着身体蹲在地上。 沈玉舒不停的转着,直转的她想把今晚吃的东西都吐出来时,冯玉华才拨弄到最后一个音符。沈玉舒听罢,立马圈起身子摆出最后的定型动作。 曲毕,沈玉舒撑着膝盖支起身体,喘着气抱怨的盯着冯玉华竟是说不出话来。 冯玉华笑着道:“不错嘛,这么久了,这舞步你都还记得。” 沈玉舒听她如此说,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她道:“你想害死我就直说,我都快吐出来啦!” 冯玉华撇撇嘴,将琴立在凳子旁,笑道:“我好久没弹琴了,今日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摆弄一下也不为过啊,到是让师父和顾公子见笑了。” 此时沈玉舒才顺着师姐的目光,转向站在厨房门口望着她们的顾曦延与颜风,沈玉舒的脸瞬时比方才喝过酒时还要滚烫,她望着顾曦延专注的眼神,心中慌乱的低下了头。 颜风瞥了一眼顾曦延的神色,转而又对这沈玉舒道:“舒儿,还不快从地下起来,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冯玉华忙上前将沈玉舒扶了起来,可沈玉舒却再没有勇气抬头看一眼顾曦延此时的表情,捂着脸跑回房中换衣服。 冯玉华跟着沈玉舒进了屋,望着她一边换衣服一边道:“舒儿,你不会是喜欢上顾曦延吧?” 沈玉舒一听忙转身辩解道:“你别瞎说!我怎么会喜欢一个洁癖怪!” 冯玉华笑着将琵琶收起来,来到她身边帮她梳头道:“看看你今日的表情,我敢说你就算不喜欢他,对他的心思也不是曾经那般厌恶了对吗。” 沈玉舒在铜镜中望着身后的冯玉华不解,“我不懂?” 冯玉华叹了口气道:“你从小在山中长大,心思太单纯,与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顾曦延城府太深,他的世界也太过复杂,你别忘了你如今跟着他是为了什么?” 沈玉舒微微出生望着铜镜中两个娇美的人儿,心中泛起酸涩,“我知道了。” 冯玉华见状将沈玉舒的身体扭到她面前,望着她闪烁的眼眸,担忧道:“小舒,你不像我和师兄,你的仇总有报完的那一天,之后你就可以去过你自己想过的日子,嫁人生子也罢,闯荡江湖也罢,只要是你愿意的师父都会允。我们只希望你之后是快乐无忧无虑的一辈子,而不是陷入一场没有结局的感情,到最后遍体鳞伤。” 沈玉舒听她这样说,心中惋惜道:“师兄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冯玉华神色落寞无声的点了点头,“他都告诉我了,我不想连累他,所以只能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沈玉舒不由心中急切,“那你呢,你怎么办,你从小对师兄的情分难道就这样断了?” 冯玉华忙将流出的眼泪擦干,冲沈玉舒笑了笑,“人总要活下去,我无权无势帮不了他,那我只能选择放手,可是将来的事情谁又知道呢,我想属于我的终归跑不了吧。” 沈玉舒心中回想着冯玉华的这句话,想着顾曦延深邃的目光,心中纠结。 她是动情,还是怜悯,有许多情绪都交织在她脑海里,让她浑身都不自在,却又无计可施。 沈玉舒和冯玉华换好衣服出门时,顾曦延早已独自站在院中,仰望着月色。她见他修长的身影,不禁黯然伤神苦笑,他们不同路,确实如此。 不想顾曦延听到动静后,回头望向她,冯玉华见状忙上前道:“时候不早了,公子与舒儿也该回去了。” 顾曦延闻言点了点头,看了沈玉舒一眼便向外走去。她见状忙跟师姐道了别,小步跑上前,跟在顾曦延身后出了晴天观。 回到别苑时沈玉舒酒已经醒了大半,本想着就回屋睡觉,不想刚推开房门却被顾曦延叫住道:“沈玉舒,你随我来。” 沈玉舒见他神色淡然,便低着头进了他的房间。她一动不动站在桌边,看着他到床边的柜子里搜寻着什么,没一会儿他便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走到她身边。 他伸手递给她道:“不知道今日是你的生辰,这个算是谢礼也算是你生辰的礼物。” 沈玉舒像是听岔了惊讶的望着顾曦延,伸手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静静躺着一块儿拇指大小羊脂白玉坠,白玉被雕刻成梨花的模样,淡雅素净。梨花上面拴着一枚粗细均匀的红绳,沈玉舒将它拿出来观看了许久,心中说不出的高兴道:“这玉真漂亮。” 随即她又将目光落在顾曦延的双眸上,第一次她在他的眼眸里看到了几丝暖意,“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顾曦延听她说喜欢,嘴角不自觉上扬绽开一抹轻笑,“回去睡觉吧。” 沈玉舒望着他难得一见的笑容竟是痴了,本想问问他玉坠子的来历,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既然不说,她又何必问。更何况,谁知道顾曦延之后又会怎么折磨她。 就在沈玉舒与顾曦延相互对视沉默的时候,文灵轩的声音却突然出现,打破了房中略带暧昧的安静,道:“看我打了什么回来,明日又可以让舒儿给我们做顿美……餐……” 文灵轩提着猎物走进房间后看到顾曦延的表情,不由一愣。 沈玉舒见状更是迅速向后退了一步,顾曦延也没再多说,她便忙转移话题指着文灵轩手中的猎物,“原来是野山鸡啊,这种山鸡炖汤最是美味了,明日我就把它炖了,给你俩补身子。”说罢便抢过文灵轩手里的野鸡,向厨房奔去。 这一夜沈玉舒辗转难眠,手里一直握着梨花玉坠,最终将它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不论这玉是谁送的,如今就是她的宝贝,她就要好好对待它。况且玉养人且保平安,一定要戴在身上才行。 总之那一晚,她给自己找了无数条合理的将玉坠戴在身上的理由,已完全忘记,这玉原本不过就是顾曦延实在拉不 十二. 青月山中日光暖 2 叶知秋放下碗将眼角泪水擦干,深吸两口气,指着汤碗绝望的看着沈玉舒,“你放了多少盐!” 沈玉舒诧异,自己拿起筷子正准备尝一口,却被叶知秋阻拦。 叶知秋看着一脸迷茫的沈玉舒叹息一声,“舒儿,你不会就是拿这些去给顾公子吃吧?”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荣楠会做饭,这几天都是他做,我只做我和文灵轩的那一份。” 叶知秋拍了拍沈玉舒的肩头似乎松了一口气,“明日我给你带一本食谱,你按照食谱上的说明来做,应该不会出错了。” 沈玉舒此刻也只能点点头,叶知秋这才放下心来。 沈玉舒本意并不在食谱,见叶知秋不言忙将自己板凳拉到他身旁,道:“师兄,我们说些别的。” 叶知秋点了点头,沈玉舒双手托腮注视着叶知秋道:“师兄从来这别苑就一直愁眉不展的,是有什么事情不开心吗?” 叶知秋目光深邃望向不远处厨房的灶火,“我跟着师父二十年,过着的一直是这般清苦的日子,整日里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沈玉舒一听忙,问道:“这样过日子不好吗,平平淡淡与世无争。” 师兄看了看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只是这日子过久了就觉得乏味,君子立于天地间,不应该老死于乡野,而应有一番作为。” 沈玉舒心中疑惑,“那师兄想要一番什么样的作为?” 叶知秋目光闪烁,“我只是一个谁都不要的孤儿,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人看不起,此次去京都,都城繁华你我皆看在眼中,若是能在那里创出一番天地,名垂青史,总比在乡野之中做一个无人问津的村夫来的好。哪怕失败,也不枉此生!” 沈玉舒依旧不解,“男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创不世之勋,这我能理解,可师兄这番心思师父可知道,师姐……可知道?” “师父是知道的所以才带我去京都,只是玉华她……”叶知秋欲言又止拿起筷子看着一桌菜,随后却又默默放下不再说话。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不由心中来气,没想到平日叶知秋竟然是一个追逐名利胜过一切的人,“那师兄想如何?辜负师姐对你的片真心,去繁华的京都,讨一房世家显赫的女子成为你的踏脚石?我看你是被京都的权势冲昏头了!” 叶知秋气急道:“我从未说过要辜负玉华,也从未想过要另娶他人!只是我是一个男人,我也想要属于我自己的体面,我想活的就像顾家公子一样,处处受人尊敬,而不是走到哪里都要看别人的脸色,低声下气!” “凭你一身医术,走到哪里都会受人尊敬,为何要去京都?还是说你跟顾曦延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约定!”沈玉舒此时已从他字里行间听出弦外之音,可话一出口,她也被自己所发出的问题吓了一跳。 她不由盯着师兄的眼睛一动不动。 叶知秋目光一滞,随即苦笑了几声,道:“舒儿你不会懂得,但请你理解我,帮我劝劝玉华,我会让她幸福,可,不是现在。”说完叶知秋起身头也不回的出了厨房,离开了院子。 沈玉舒一个人愣在那里,心中不是滋味。 劝?如何劝?冯玉华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认定的事情怎么会改变!师姐,你爱上的是怎样一个男人,“投我以木桃”的佳话终究抵不过眼前的浮华,他为了功名利禄都可以放弃跟你双宿双栖长相厮守。将来又有几成把握可以遵守当日之约? 薄情之人见得多了,谁还会相信等待真的会有结果? 夜色如此的冰凉,沈玉舒食不下咽。 文灵轩终是在沈玉舒来院子的第八天转醒,看着他憔悴的面庞,沈玉舒心中满是愧疚。 这日沈玉舒正兴奋的给文灵轩喂着药,不想荣楠却来到文灵轩的住处寻她。 沈玉舒见他神色紧张,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而这个预感在她见到顾曦延后沦为了现实。 顾曦延嘴唇发青的躺在床上,浑身滚烫,她见他时而皱起的眉头,心中也跟着慌了起来,“荣大哥,他这样有多久了?” 荣楠担忧道:“从昨天开始就这样了,本来还不是很严重以为是普通的风寒,不想今日人就昏迷了。” 沈玉舒跟着担心起来,一手搭着顾曦延的脉,一手掰开他的眼皮仔细观察,这一查她心中更加慌了起来,转身对荣楠道:“他昨日吃了什么?怎么会有中毒的迹象?” 荣楠一听眼神慌乱道:“这几日伙食都是由我亲手做,没有什么问题啊!”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道:“我想起来了,昨日公子说腿疼难受,我便熬了从京都带回来的药。”荣楠说完,跑去厨房拿来了他熬的药。 沈玉舒忙将荣楠拿来的药渣倒在桌上查探,心中不可置信道:“这药,是我当日亲手抓的,里面怎么何时被加了毒蟾蜍的内脏?” 荣楠也慌了神,忙上前看着药渣,“姑娘都不知晓的事,我不通药理又怎么会知道!” 沈玉舒蹙眉担忧的问道:“这药还剩几包,你都给我拿来,还有二公子他吃了几服药了?” 荣楠点点头道:“公子只吃了昨日那一副。”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不少,“没事,咱俩换一下,我今天就留在这里照顾他,你去照顾文公子吧。” 荣楠欣慰的点了点头道:“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沈玉舒想了想道:“不用了,你先去把药拿来,我去我房里取银针。你家公子一时半刻不会醒。” 沈玉舒拿来银针消了毒,便按照腿部的穴位一针一针扎了下去。如今她在他身上倒是运针运的纯熟,他仿佛成了她实践针灸的小白鼠,她的针灸技艺竟都是从他腿上而来。 沈玉舒见几针下去顾曦延的神色已有所缓和,她松了一口气擦了把脸上的汗,回身打开剩余的几包药材。 果然,几包药材里本来入药的冰蟾蜍,全部被换成了毒蟾蜍,因为两种蟾蜍外形相似,之前她也会搞混,可是冯玉华告诉她,最简单辨别技巧就是冰蟾蜍的内脏就算晒干也呈暗红色夹杂着几丝红棕。而毒蟾蜍的内脏则呈赤黄色,里面隐隐会有一股铁锈味儿。 不懂这些的人自然是看不出这其中关键,谁也不可能抛开蟾蜍的肚皮去看内脏,只是……沈玉舒看了看顾曦延额间的汗珠,有人偷换了药。 沈玉舒猜测间,只听床上的人已发出了一声微弱的低吟,她连忙跑到他身边探查,在摸过脉之后,总算是放下心来。 沈玉舒走到一边将毛巾浸湿,拧干,替他擦掉额头跟脸上的汗之后,又将银针一根一根拔出来。 她不禁心中感叹,顾曦延前世造了什么孽,今世会被自己的兄长害成这个样子。这一刻她竟是有些理解为什么顾曦延恨不得杀了自己兄长这件事,是合理且合情的。 沈玉舒将针用酒消了毒后,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见顾曦延神色逐渐恢复正常,便起身出门,不想他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见是她守在床边,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沈玉舒一惊捂着心跳加速的胸口转身道:“药里有一位药用不了了,我去晴天观找些可以替代它的药物,好给你治病去毒。”说完不再理他,转身出了房门。 从晴天观回来已是傍晚,沈玉舒拿着蟾蜍干,坐在顾曦延的房门外熬着药,心中却是埋怨,老天真是不公平,一个刚好,一个又躺下来,这个沈玉舒究竟上辈子欠了这两位多少债,这辈子自己不来还却要连累她。 沈玉舒不由回身向屋里张望了一下,见门里顾曦延依旧沉睡着,心中不禁又叹了口气,其实她早就不生顾曦延的气了。 荣楠从文灵轩房中出来,见她唉声叹气,走上前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沈玉舒冲荣楠笑了一下道:“没事,你家公子也没事,今晚估计他会发烧,所以我还得呆在这里,文公子那边没事吧?” 荣楠冲她也笑了笑道:“文公子那里没事,他还问我你这边情况如何。” 他们就像是两个交换情报的地下工作者,有一下没一下的传递着两边主子的消息,待确定两位都无恙后,荣楠便又回身照顾文灵轩去了,而沈玉舒则是端着药进了顾曦延的房间。 沈玉舒看着熟睡的顾曦延,犹豫再三不忍将他叫起来,可是她又看了看碗里的药,这药还是得趁热喝。所以她长吁一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悄悄走到床边,轻轻的无比恭敬甚至有些狗腿的道:“二公子,醒醒起来吃药了。” 顾曦延闻言眼珠转了转,微微睁开一条缝儿毫无表情的望着沈玉舒。 沈玉舒正尴尬的端着药站在顾曦延头顶的位置,毕竟这是他们在树林之后第一次正式见面,回想起当时情形,沈玉舒至今还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玉舒见他只是望着自己不说话,迫于尴尬的气氛,只好大度的再次开口,“二公子,药好了,您吃了药再睡吧。” 顾曦延听她如此说,便要撑起身体。沈玉舒见他气息虚弱没什么力气,忙伸出手想要帮他一把,可是她刚扶上他的胳膊,他却用诧异的眼神望着她。 沈玉舒心中一慌,胆怯的连忙收手。定定的在一旁注视着他独自撑起略显单薄的身体。 沈玉舒随后在床边距离他很远的地方坐了下来,伸长了胳膊将药递过去。 顾曦延盯着沈玉舒许久,目光才转至药碗上,端过一饮而尽。沈玉舒见他动作如此之快,更不敢多做停留,迅速接过空药碗转身逃出房间。 沈玉舒一想到方才他望着自己的眼神,心中就说不出的不舒服。可是他这一晚病情到底会不会反复,也还很难说,于是沈玉舒又给自己鼓了把劲,在收拾好药碗后又回到了顾曦延房中。 可能是她“收拾”的时间太长了,等她回到房中时顾曦延早已呼吸平稳的睡了过去。沈玉舒见他熟睡,这才蹑手蹑脚来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 还好没有发烧。 沈玉舒放宽心掀起他下身的被子,卷起他的裤腿,帮他按摩起小腿以及膝盖上的穴位。 就这样忙碌了一晚上,直到天边微亮沈玉舒观察了一番顾曦延逐渐转为正常的面色和唇色,这才疲惫的打了个哈欠趴在床边也睡了过去。 窗外鸟儿啼鸣,沈玉舒不禁被吵醒,她下意识望向顾曦延才发觉多方依旧睡的很熟,自己不知何时竟抓着他的手。 她定定的望着自己抓着顾曦延的手,吓得一个激灵忙松开手迅速直起身,还好他没醒,否则自己这样放肆的动作只会让他更加生气。 她观察着顾曦延的面庞,在确认他依旧熟睡时,这才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后,长出了一口气。 她心中暗喜,还好顾曦延没有醒。 沈玉舒自我安慰了一会儿,便向厨房走去,不想刚推开厨房的大门,荣楠却早已将他们几人早餐准备好。 沈玉舒笑着看他道:“荣大哥起的还挺早。” 荣楠笑了笑道:“以前伺候公子,就是如此,刚好姑娘将这份早餐给公子送过去吧。” 沈玉舒一听忙摇手道:“不了,你家公子没什么事情了,还是你去送吧,我给文公子送去就好。”说罢也不顾荣楠说什么,便端着两份儿早餐敲开了文灵轩房间的门。 文灵轩正半卧在床上看着一本杂记,见沈玉舒来,放下书调笑道:“以为你今日还要去照曦延。” 沈玉舒笑了笑,端着米粥来到他床边递上前,“他那边已经没事了,只要把身体养好就可以了,你昨日醒过来后,我都还没有好好帮你检查一下你身体状况如何。” 文灵轩笑着道:“那就有劳玉舒姑娘了。”说着接过沈玉舒收了米粥喝着,而沈玉舒也坐回桌边喝起自己的那一份儿,刚喝了第一口,她就有些嘴涩的砸吧了几下,文灵轩也与她一同砸吧了几下嘴问道:“这是你做的?” 沈玉舒忙摇头道:“是荣大哥早起做的。”荣楠的手艺比她不知好了多少。 文灵轩了然道:“曦延他有这样一位忠仆,也算是上辈子积德了。” 沈玉舒尴尬笑道:“说的也是。”可心中却道,米是硬的,粥却是糊的,一想到顾曦延吃着这碗粥的场景她就不禁想笑,还好不是她来顶这口锅。 只是……唉,想起之前回晴天观找药材,叶知秋拿出一本《京都食烩要略》给她,语重心长道:“舒儿,这本书是我之前赠与你师姐的,可她不喜欢,你便拿去细细钻研吧。不论男孩儿女孩儿总要有一技之长傍身才行。你如今医术不精,又不懂师父专长的堪舆之术,这几年又在山野散漫惯了,却是该想想以后的出路。更何况你伺候的还是丞相府的二公子,不能给咱们长脸也就罢了,但也不能丢脸啊,你说是吧。” 沈玉舒无奈接过书随意翻了翻,里面几乎涵盖了当时所有的烹饪技巧,就连用料量都标注的一清二楚,对她来说简直如获至宝,于是只能谢道:“多谢师兄提点。” 叶知秋见她对食谱有兴趣,倒是欣慰不少,放她回了别苑。 沈玉舒如今想来,她也是该好好钻研一门技能,若是以后要独自闯荡,至少这厨艺还能帮她谋个生路。 十三. 沈家有女初长成 3 清晨沈玉舒在厨房忙碌,却不敢向顾曦延的那间房望上一眼,生怕昨日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当她端着汤向顾曦延的房间走去,还没到门口便听见文灵轩的声音道:“阿延,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过分了吗,如果沈玉舒知道你当日是故意激她回京都找顾曦明,你觉得她还会像现在这样对你吗?” “我倒是要好好谢谢她,当日若不是她沉不住气回去,我还不知道这天香楼里另有玄机。你又知不知道,当日若不是她和那个绣叶从中作祟打乱我的计划,顾曦月和许氏做的孽,早就该大白于天下!”顾曦延满不在乎道。 沈玉舒听着心里一凉,不由停下脚步。 文灵轩接着道:“玉舒与你认识的那些女人不同,她心思单纯只是一心想要为父母复仇,你这样做就从未考虑过她的感受和死活吗。” 顾曦延讪笑,“能配让我在意死活的人,这世上没几个,当日是她亲自跪下求我替她找出真凶,那个时候她亲口告诉我她愿意付出所有包括生命。” 文灵轩叹了口气,“若是如此,你和该告诉她你的计划,而不是将她置身事外。” 顾曦延依旧无所谓道:“我的计划里她不过是饵,一个饵如果知道那么多,有什么好。” 文灵轩还想再辩驳几句,沈玉舒已端着汤盆便进了房,“山鸡汤来啦,快点吃吧,山鸡肉很嫩,对了文公子荣大哥呢?叫他也一起吃啊。” 沈玉舒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掩饰方才心里的失落。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曾想在他眼里她永远都只是一个优质的鱼饵。哪怕她照顾了他这么久,哪怕她给他翻译了正本经书,在他眼里也不过是理所应当。所以愤怒又有何用,顾曦延只会嘲笑她幼稚罢了,倒不如看淡一切,粉饰太平。 文灵轩看着她,又看了看顾曦延言而又止,沈玉舒放好汤看了看文灵轩笑了笑,“好啦,你们吃吧,我出去了。”说罢便退了出去。 “玉舒,你怎么了?”不想文灵轩却追了出来。 沈玉舒回过头看着他故作微笑道:“没什么,你们快点吃吧,我刚才尝菜的时候已经吃过了。” 文灵轩皱了皱眉关切道:“没什么就好,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告诉我,我们是朋友。” “嗯。”沈玉舒用力点了点头微笑着望着文灵轩,“我知道,你快去吃饭吧。我有些事要回观里一趟,若是赶不及做饭,你们就将就吃一点。”说完,沈玉舒转身便向着晴天观奔去。 只是她没看到,在她逃走的那几秒,顾曦延早已来到门边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文灵轩叹息一声,道:“她都听到了,只是奇怪了,这次怎么没闹。” 顾曦延双手环于胸前,唇角微扬,“长大了。” 回到晴天观时已是午后,冯玉华正在院中忙着将晒好的药收起来,见沈玉舒满眼落寞神情回来,便停下手中的活计上前来关心道:“怎么了?挨骂了?” 沈玉舒顺势坐在房前的台阶上一手托腮道:“若是挨骂就好了。” 冯玉华继续一边收拾一边问道:“那你跑回来干嘛,师父不是说让你好好调理顾公子的身体吗?” 沈玉舒双手支着脑袋仰望天空,“师姐,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脑子不好使?” 冯玉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是我这几年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你不是不好使,你是缺根筋而已。” 沈玉舒转过头瞪着冯玉华,复又将头垂了下来轻轻道:“真的是这样么。” 今早所发生的事情她无法言说,正如她无法表明自己心里如今有多委屈难受。昨日的一切就算是真的,也不过是顾曦延作为客人的礼数罢了,在他眼里她从来都是一颗他可以利用的棋子。原来她的那些莫名的情愫,那些朝夕相处建立起来的平和氛围,在这一刻都被他那句“诱饵”毁的一丝不剩,打回了原形。 冯玉华察觉她神色有异,不禁停下手中活计,坐到她身边,“小舒,你怎么了?” 沈玉舒摇了摇头,“没什么……”随即像是想起什么,“师姐,我让顾曦延教我武功了。” 冯玉华瞪大眼睛,“真的假的,他愿意?” 沈玉舒点了点头,“虽说我可能没有办法登峰造极到他那个程度,但我也想学一些功夫傍身,也不至于再遇到危险时成为你们的负累。” 冯玉华一把揽过沈玉舒,摇晃着她的身体笑道:“你能有点武功防身就好啦,反正还有师父和师兄,再不济还有我,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沈玉舒心中感动,眼眶里也有了泪,将头靠在冯玉华肩头,道:“师姐,我今天想吃你做的白菜包饭,你做给我吃好不好?” 冯玉华望着天空偏西的日光,无奈道:“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起来,给我打下手,把活儿干完了再吃!” 天色已近夜晚,沈玉舒一个人慢悠悠的走在山路上,想着清晨顾曦延和文灵轩说的对白。 可是心中浮起的不甘和委屈却逐渐沾满了心头,顾曦延他凭什么要这样对待她?是他先瞒着自己顾曦月的事情,她都已经放下不再计较,可如今她却觉得这件事情里,怎么算她才是那个应该被说清楚的。 不行,沈玉舒不知哪来一股勇气,她一定要找他将最近这些事都分说清楚,她不想再委屈自己。 想罢,沈玉舒便加快步子往院子里走去,不想刚进院门,身后却传来一声,“舒儿!” 沈玉舒一惊回头看去,原来是文灵轩,她平定了一下心绪道:“文公子,你难道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大晚上的躲在我身后干什么?” 文灵轩走上前来淡笑看着沈玉舒道:“我想跟你说说话,我明日就要回京都了。” “什么?”沈玉舒有些没明白的望着黑夜中的他,他的身影半隐在别苑高大的梧桐树影里,借着月色也只能看到一半脸颊,恰如他带着一个黑色的面具一般。 文灵轩慢慢道:“我要回去了,褒国公府的事情已然平息,大理寺里也有公事要处理。” 沈玉舒望着他一时语咽,只是低头不语。文灵轩见状从怀中掏出那枚她许久未见的金叶子,这才回想起来,当时把叶子放在聚宝斋,本来是打算拿叶子混一顿吃喝然后走人,没想到他还能把金叶子给她。 文灵轩拉过沈玉舒的手将金叶子放在她手心里,“这个金叶子还是你拿着吧,以后有事了还去老地方找我。记得不要再将不开心的事情一个人埋在心里,有什么事可以多找你师姐他们聊一聊。” 沈玉舒低着头看了看手中的金叶子,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抬起头含泪望着文灵轩,这一望却让文灵轩不知该如何说,略显尴尬的不知该将手放在哪里。 文灵轩手足无措的模样就像个小男孩儿,反而让沈玉舒笑了出来道:“我以为你不会再把它给我了呢,既然你给了那我就收着,等什么时候去京都城了再去混一顿吃喝,聚宝斋的饭却是合我胃口的。” 文灵轩轻笑道:“好啊,到时候别说你没那个肚子吃就成。” 他们笑着,文灵轩却突然问道:“你都知道了。” 沈玉舒装作没听懂一般问道:“你说什么?” 文灵轩了然一笑道:“没什么。” 第二天清晨,文灵轩乔装离开了青月山,而沈玉舒要去找顾曦延的事情也因为文灵轩有意无意的试探而止步。 几日下来,顾曦延身体的回复速度也渐入佳境,也可以说是他自己修习内功得当补回了相当一部分的元气。 颜风说以顾曦延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可以去泡温泉水,于是他们便收拾了行李向青月山更深处温泉水所在的地方而去。 青月山深处有着大大小小几十个温泉水池,因为远离尘世所以并未被外人所发现,只有山下的村民和颜风师徒知道这里的温泉,温泉周围一草一木因由温泉的滋养而长得异常茂盛。 他们挑选好一处偏僻的泉眼,并在泉眼旁简易的搭了两个草房一个沈玉舒住,另一个荣楠和顾曦延住。 几个人就简简单单的在泉眼旁住了下来,山中岁月宁静,而他们也几乎与外界断了所有的联系。 可沈玉舒知道顾曦延身后的烟雨楼消息灵通,与外界断了联络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沈玉舒拿着顾曦延换洗的衣物在离他泡温泉几步之遥的一处小泉眼处奋力的洗着,而荣楠则在另一处泉眼旁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他的主子。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衣物,又抬头望了望不远处正闭目泡在温泉里顾曦延,咧了咧嘴,想起来到温泉后的几天里自己累死累活的遭遇,看着自己胳膊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印记,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边洗一边咒骂,嘴里也嘟囔出了声儿。 只听不远处声音传来阴恻恻传来,“洗衣服是用嘴还是用手?” 老天,这么远也能听得见,沈玉舒只得讪讪的闭上嘴巴,不得不安静的将衣服洗完。 自从来到温泉旁,一直处于隐蔽状态的烟雨楼人,逐一现了身,他们都带着白色梨花雕的半扇面具只露出额头和眉眼。他们总是在顾曦延不远处的地方守候着,偶尔才会来顾曦延身边小声说些什么,说完后又会隐匿于树林中无迹可寻。 而对于沈玉舒来说,来到温泉的第二日她的就进入了一种类似特种兵式的训练模式里。训练她的便是顾曦延本人,他告诉她,因她的动作舒展度他很满意,只要勤加练习一定会有所成。 沈玉舒一听兴奋不已,以为他会教一些什么绝世武功,不想他只是命他的手下每日陪她练习刀法。而沈玉舒其余的时间不是被他抓着读书修习《清音经》上的内功,就是给他洗衣服做饭,俨然成为了一个烟雨楼编外人员之保姆。 沈玉舒心中不平,却也知道顾曦延是为了她好,因此她什么都没说,而那些陪她练习的侍卫,却是倒了霉。不是被她误伤,就是被她误伤。 因是夏天,再加上温泉的作用,每个人的脸都是红彤彤的,像是喝了酒一般。 当沈玉舒见到足足有二十人阵势的侍卫后,却犯愁了,她一个人哪里做的了这么多人吃的饭,而且就是食材也不够啊。 不想就在她纠结着几十个人的饭菜问题时,这些侍卫倒是自觉,陪她练武的时候就出现了,而练武结束后,便用轻功飞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吃饭也不用她来做。 这让沈玉舒的心里负担减了不少,而她如今炉火纯青的厨艺,也足够养活她和顾曦延主仆。 顾曦延每隔一日便从清晨泡温泉到午时大概三个时辰,午时过他会午休半个时辰,下午练武打坐修习武功直到傍晚,晚间看书习字,晚膳后两个时辰睡觉,非常有规律,有规律到沈玉舒觉得他如果活在另一个时空完全是一个军人才有的作息。 也无怪乎他会用特种兵式的方式来训练她。 有时看他练武,沈玉舒就在想若是他爹知道他这个儿子是装瘸的会是一个怎样的态度,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结果。 她不曾被父母薄待,也不曾与父母之间有无法跨越的鸿沟,不论是另一个时空还是这个时空里,沈玉舒的父母都是一对恩爱夫妻,一心系在她身上。 可,顾德有三个儿子,这样的父亲又如何能做到毫无偏颇? 沈玉舒每每想到此处,望着顾曦延的目光就会变得无限怜悯,直让顾曦延浑身不自在。 一般顾曦延练武之时,沈玉舒便在一旁打坐修习内功直到傍晚,到那时他会来检查她这一日功课做得究竟如何。有时他会考她内功进展,有时他会考她武功招式运用熟练度,还有时候他会考她一些四书五经中的东西,更会耐心的听她对一些词句的理解跟看法。 沈玉舒也从未想过,顾曦延在这青月山的温泉旁会是这副模样,每日像是上足了发条,重复着在很多人眼里枯燥乏味的生活。 可她也明白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何,文灵轩那句话说的对,如果你自己不强大,没有人能保护谁一辈子。所以她在练武时也时常在想,是不是自己不够强大,才会让顾曦延一直用看小孩儿的心态来看她。一想到他目光中若有似无的鄙夷,沈玉舒手里的刀便刺的更加卖力。 她要凭自己的能力保护自己,更要保护她身边每一个在乎的人,更要让顾曦延看得起她。 追赶顾曦延高度,如今已成为她的目标。 十二. 青月山中日光暖 3 吃完早饭,沈玉舒便陪着文灵轩看书,忽然心中一动问道:“文灵轩,你想不想听我弹琴?” 文灵轩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样道:“你还会弹琴?” 沈玉舒用力点头道:“你别小看我,我的琴艺好着呢,你等着我去拿琴。”说完,她一溜烟儿的跑进自己的屋子,将琴抱出来又钻进了文灵轩的房间。 沈玉舒放在桌上调试了一下琴音后,笑着问他道:“你想听什么?” 文灵轩此时也来了精神道:“都说天香楼的秋娘一首《永阳怀古》弹得出神入化名动京都,你可会?” 沈玉舒一听有些无奈,她虽古筝十级,但也只会另一个世界里的曲子,这个世界的曲子她一首都不会,不由道:“我没学过,不过我会其他的,先弹给你听,等我有了你说的那首曲子的曲谱,学了再弹给你听。” 文灵轩点头道:“能有琴音为伴,我哪还会计较那么多啊,等着到时候我一定给你找曲谱。” 沈玉舒闻言微微一笑,低头调试了琴弦音调,手下随便拨了几下弦便弹奏了起来,她本想炫技,可一想她已许久不摸琴,还是保守的选择了一首比较简单的入门曲《高山流水》缓缓弹了起来。 一曲闭,沈玉舒抬眼望着文灵轩,只见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她,她便以为是自己的琴艺不如那京都天香楼的秋娘,心中有些不服,但嘴上却道:“我的琴艺比起那秋娘来只怕要差个十万八千里了。” 不想文灵轩却惊叹道:“是秋娘与你的琴艺差十万八千里了,我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琴音,你倒是说说是谁教你的?还有这首曲子我总觉得熟识,却又觉得哪里不太一样,叫什么名字?” 沈玉舒听了夸赞心中乐开了花,忆起曾经的沈玉舒也是学过琴艺的,只是她不爱学也从未上心过,此刻倒是给了她一个不错的借口,“师父曾经救过一个教坊司的乐姬,她在山中住过一段时间,当年我刚来晴天观心中只想着父母死去的场景,整个人都非常阴郁。那位乐姬见我终日郁郁寡欢,便教了我琴艺,说是可以以琴寄情,可是我学了这么久却也真不知自己的琴艺究竟如何。” 文灵轩叹道:“没想你竟然还有这样的际遇,实在难得。” 沈玉舒刚想说话,却听门被人从外推开。只见顾曦延被荣楠扶着站在门外,沈玉舒尴尬起身,不想顾曦延就像是没看见她这个人一般,径直走到文灵轩面前问道:“你的伤如何了?” 文灵轩露出放心的笑容道:“没什么事了,你来的正好,听听舒儿的琴,可是比那天香楼的秋娘要好上百倍。” 顾曦延这时才回过头来望向了沈玉舒,沈玉舒见他神色平淡,心中油然生出一股不服输的情绪,顺势坐下抬手拨弄琴弦,脑海中想起当日那位乐姬怎么也教不会沈玉舒的一支曲子。 那曲子曲调颇有异域风情,变音处也出乎意料,实在是一首佳作,以现在她的能力弹奏倒不难,于是道:“既然二位公子都懂得音律,那我再弹一曲,让两位来猜一猜,此曲究竟是何名?” 文灵轩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顾曦延,兴奋道:“好。” 于是沈玉舒也不等顾曦延说话,便动手弹了起来。 琴音起初低沉婉转,如少女迎风而立心中柔肠百转,忽然大风袭来吹乱了少女发饰,吹动了少女的心怀。 沈玉舒的心正随着音乐的情感波动着,根本没有注意到,此刻顾曦延面部的表情已经由青转白,文灵轩脸色也越来越不自然。 顾曦延听着曲调忽然站起身,大步走到沈玉舒面前一把抓起她正拨弄琴弦的手,愤怒的瞪着她时。 沈玉舒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惊恐望着他,一旁的文灵轩以为顾曦延要动粗,已起身来到他们身前扶着顾曦延的肩头,道:“曦延!” 顾曦延不理会文灵轩的话语,而是逼近沈玉舒一步低沉而略带怒气道:“谁教你弹这首曲子的,谁教你的!?” 沈玉舒见他眼中凶光毕现,忙解释道:“我有琴谱,我自己学的。” 顾曦延一把将沈玉舒甩在一旁,道:“荣楠,我们走。” 荣楠赶忙上前扶住顾曦延向外走去,沈玉舒只觉得对方莫名其妙,上前一步指着顾曦延的后背,气愤道:“顾曦延,你太过分了!” 顾曦延却不再回头,而是冷冷的说道:“你弹任何一首曲子都可以,唯独这一首,不行。” 沈玉舒气不打一处来,追上前问道:“你说不行就不行?你以为你自己是丞相府的二公子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就连别人的喜好都要管吗?你这是独裁,霸权!” 荣楠听闻忙向她使眼色让她不要再接话,不想顾曦延突然转身阴郁的盯着她道:“在我的院子里,就是我说了算,独裁又如何,霸权又如何,如果你做不到,就滚!”说罢扭头便走,荣楠随后便跟了上去。 沈玉舒站在文灵轩门口望着顾曦延紧闭的大门顿感窝火,就因为一首曲子,他像是变成了一头吃人老虎,张牙舞爪连最基本的礼节涵养都没有了。 沈玉舒愣在当下,文灵轩随后走来叹了口气,“你方才弹的曲子,可是当年名动京都的《虞美人》?” 沈玉舒回身看着文灵轩担忧的脸,点了点头。 听文灵轩这样的话语,沈玉舒这才反应过来只怕这首《虞美人》于顾曦延而言,是一首无法言说的曲子,更是他心里触碰不得的倒刺,于是问道:“这曲子跟他是有什么渊源吗?” 文灵轩叹了口气,轻声道:“坊间曾有传言,《虞美人》的作曲者是一位善音律闺中女子,后来为情所困才将一腔情愫都谱进了曲子里,这首曲子便也成了二十多年前,京都痴情人的最爱。可说来也怪,曾经将此曲演奏的出神入化的几位乐姬,都没有一个好下场。当时人人都说这曲子被作曲者下了咒,但凡弹奏者皆不会有完满姻缘,所以之后便无人再弹,就连琴谱也失传了。当时也曾有传言说,这曲子是曦延的母亲在还未出阁时所作。你今日误打误撞至他失常,从这一点来看这传言恐是真的。” 沈玉舒听文灵轩如此一说,回想起方才顾曦延的表情,心中原本的愤怒转而成了一腔惋惜。她不禁回身望着顾曦延紧闭的大门心中想,是什么样的遭遇,能让一个孩子对自己母亲亲手所谱的曲子,这样排斥? 文灵轩见沈玉舒不说话,便把她带回房间,重新坐在床边道:“玉舒,你可想学武功?” 沈玉舒一听,一扫方才阴霾顿时来了精神,双眼冒光望着文灵轩道:“想,你肯教我?” 文灵轩笑着摇摇头道:“不是我不想,只是我如今官居大理寺少卿,若是再不回去,只怕皇上跟丞相那里都不好交代,我是在朝中称病告了假才能出来这一个多月。”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心里不禁有些失望道:“你要回京都了吗?” 文灵轩点了点头道:“过几天吧,等身体再好一点。不过我告诉你,你若真想学武,去求他。”文灵轩伸手指了指顾曦延所在的方向。 沈玉舒见他所指,眼睛睁大充满委屈道:“他?他怎么会教我啊,你看他今日对我的态度,我可不想死。” 文灵轩笑笑道:“你放心,你对他还有用处,他不会让你死的。更何况……” 沈玉舒目光一转,“何况什么?” 文灵轩笑笑,在沈玉舒额头轻轻一弹,“严师出高徒。” 沈玉舒听文灵轩这样说,心中泛起丝丝莫名的伤感,说到最后只因为他留着我还有用吗? 文灵轩见她不再说话,也知自己前一句只怕让她心生不悦,于是便换了个话题聊了起来。 当晚,沈玉舒本意是亲自动手为大家做饭吃,可没曾想,她进厨房时,荣楠早已端着做熟的饭菜向着顾曦延的房间而去。 沈玉舒看着荣楠所端的那一盘盘焦黑状的食物,回想起当日叶知秋吃自己做的菜时的表情,心中暗笑,顾曦延就算你是丞相家的二公子又如何,这些东西还不是得照样吃下去。 之后,她端着自己做好的饭菜送到文灵轩的住处。文灵轩许久没有吃过多油的饭菜,此时一边吃一边大赞她的手艺,直夸的沈玉舒心里听得乐开了花,他不断的叹道:“曦延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饭菜,无福消受啊。” 沈玉舒嘿嘿的笑了几声不再说话,专心吃饭。心里却在不断的骂道,活该! 可是当晚睡下,她忽然想到,颜风说顾曦延身体虚弱不适宜去后山的温泉治疗,若是他一直让荣楠如此“拼命”照顾,只怕不用顾曦月或者什么下毒,就已经因营养不良而命丧黄泉。 想了许久,沈玉舒还是决定把荣楠借来用一用。 第二天一早,沈玉舒趁文灵轩跟顾曦延还睡着,早早等在厨房门口。不一会儿只见荣楠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打着哈欠向厨房走来。见她站在厨房门外,对她笑了笑道了一声早就要扎进厨房。 沈玉舒见状上前一步拦住他,并送上一个笑容道:“荣大哥起的好早啊。” 荣楠有些尴尬的后退一步,吃不准对方要做什么,“沈姑娘起的也很早,麻烦让一下在下要为公子做早膳了。” 沈玉舒却并不让步,而是上前一步道:“早饭的事情先不急,荣大哥能否帮我一个忙?” 荣楠有些好奇的看着她问道:“什么忙?” “今日山下岳家村和周围的几个村落有集市,我想去淘换一点东西回来,当然也是为了你家公子好,所以还请荣大哥能随我同去。”沈玉舒解释道。 荣楠思索片刻道:“姑娘是要买什么东西吗?” 沈玉舒笑道:“当然,你家公子上山这几日吃的全是野菜,没有一点荤腥,所以我想着下山给他们买点肉,改善一下伙食。” 荣楠一听点头同意道:“这倒也是,那在下做了早饭就与姑娘一同下山。”说罢作势就要进厨房。 沈玉舒听罢一把拉住他道:“时不我待,我们这就走,他们少一顿早餐死不了。”说完便不容分说的拉着荣楠一同下了山。 那日回来,文灵轩问沈玉舒怎么说动荣楠与下的山,她便说就是硬拉着他下山的很简单。 文灵轩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沈玉舒道:“你可知荣楠的武功并不在顾曦延之下,若是他不想去,只要轻轻一掌你就小命就没了。” 沈玉舒想起当时自己的举动,这才后怕起来,当时若荣楠嫌弃她麻烦,给她来一掌……她不由吞咽了一口唾液,感激荣楠没有像顾曦延那般不好相与。 当然,沈玉舒并不是没有安排,早在她站在厨房门口前,早已把一天的伙食菜谱交给了想要活动身体的文灵轩,让他帮忙做一天的饭。 当沈玉舒与荣楠拿着所买的东西回到院子里时,顾曦延与文灵轩正站在院中聊天。见到他们二人之后都是一副惊呆的表情。 他二人下山后,集市早已开放,沈玉舒拉着荣楠先是去杂货铺子里买了做饭所用的辛料,可是就当沈玉舒准备掏钱时,荣楠却大方的送出一锭银子,害的那掌柜的光是找零钱就找了鼓鼓囊囊一钱袋。 沈玉舒望着出手大方的荣楠,有些不好意思,他倒是很坦然道:“姑娘做这些都是为了公子好,所以不能让姑娘破费。” 于是到后来,所有的东西都由荣楠来付账,这样一来沈玉舒本来计划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直到最后她担着扁担挑着两个满满当当的框子,而荣楠则是肩扛半扇猪肉,手提四只活鸡,活鸭,还有六条活鱼。 当然猪肉,被沈玉舒一切两半,一半送去了晴天观给了镇守道观的叶知秋,一半留下给顾曦延和文灵轩养身体用。而鸡跟鸭,沈玉舒则是养了起来,这样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能吃到新鲜的鸡蛋跟鸭蛋。 那一晚,沈玉舒将准备做饭的荣楠好言支开,自己做了一桌饭,招呼了顾曦延与文灵轩还有帮她扛了一天货的荣楠。 也是从那日以后,荣楠不再进厨房做饭,也是从那日以后顾曦延铁青的脸色上有了些许光彩。而从那时起,院子里做饭的重任终于光荣的落在了沈玉舒一个人身上。 自此沈玉舒更加努力照顾文灵轩的饮食起居,想让他能恢复的更好。这是她欠他的,就当是这样还了吧。 十二. 青月山中日光暖 3 吃完早饭,沈玉舒便陪着文灵轩看书,忽然心中一动问道:“文灵轩,你想不想听我弹琴?” 文灵轩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样道:“你还会弹琴?” 沈玉舒用力点头道:“你别小看我,我的琴艺好着呢,你等着我去拿琴。”说完,她一溜烟儿的跑进自己的屋子,将琴抱出来又钻进了文灵轩的房间。 沈玉舒放在桌上调试了一下琴音后,笑着问他道:“你想听什么?” 文灵轩此时也来了精神道:“都说天香楼的秋娘一首《永阳怀古》弹得出神入化名动京都,你可会?” 沈玉舒一听有些无奈,她虽古筝十级,但也只会另一个世界里的曲子,这个世界的曲子她一首都不会,不由道:“我没学过,不过我会其他的,先弹给你听,等我有了你说的那首曲子的曲谱,学了再弹给你听。” 文灵轩点头道:“能有琴音为伴,我哪还会计较那么多啊,等着到时候我一定给你找曲谱。” 沈玉舒闻言微微一笑,低头调试了琴弦音调,手下随便拨了几下弦便弹奏了起来,她本想炫技,可一想她已许久不摸琴,还是保守的选择了一首比较简单的入门曲《高山流水》缓缓弹了起来。 一曲闭,沈玉舒抬眼望着文灵轩,只见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她,她便以为是自己的琴艺不如那京都天香楼的秋娘,心中有些不服,但嘴上却道:“我的琴艺比起那秋娘来只怕要差个十万八千里了。” 不想文灵轩却惊叹道:“是秋娘与你的琴艺差十万八千里了,我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琴音,你倒是说说是谁教你的?还有这首曲子我总觉得熟识,却又觉得哪里不太一样,叫什么名字?” 沈玉舒听了夸赞心中乐开了花,忆起曾经的沈玉舒也是学过琴艺的,只是她不爱学也从未上心过,此刻倒是给了她一个不错的借口,“师父曾经救过一个教坊司的乐姬,她在山中住过一段时间,当年我刚来晴天观心中只想着父母死去的场景,整个人都非常阴郁。那位乐姬见我终日郁郁寡欢,便教了我琴艺,说是可以以琴寄情,可是我学了这么久却也真不知自己的琴艺究竟如何。” 文灵轩叹道:“没想你竟然还有这样的际遇,实在难得。” 沈玉舒刚想说话,却听门被人从外推开。只见顾曦延被荣楠扶着站在门外,沈玉舒尴尬起身,不想顾曦延就像是没看见她这个人一般,径直走到文灵轩面前问道:“你的伤如何了?” 文灵轩露出放心的笑容道:“没什么事了,你来的正好,听听舒儿的琴,可是比那天香楼的秋娘要好上百倍。” 顾曦延这时才回过头来望向了沈玉舒,沈玉舒见他神色平淡,心中油然生出一股不服输的情绪,顺势坐下抬手拨弄琴弦,脑海中想起当日那位乐姬怎么也教不会沈玉舒的一支曲子。 那曲子曲调颇有异域风情,变音处也出乎意料,实在是一首佳作,以现在她的能力弹奏倒不难,于是道:“既然二位公子都懂得音律,那我再弹一曲,让两位来猜一猜,此曲究竟是何名?” 文灵轩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顾曦延,兴奋道:“好。” 于是沈玉舒也不等顾曦延说话,便动手弹了起来。 琴音起初低沉婉转,如少女迎风而立心中柔肠百转,忽然大风袭来吹乱了少女发饰,吹动了少女的心怀。 沈玉舒的心正随着音乐的情感波动着,根本没有注意到,此刻顾曦延面部的表情已经由青转白,文灵轩脸色也越来越不自然。 顾曦延听着曲调忽然站起身,大步走到沈玉舒面前一把抓起她正拨弄琴弦的手,愤怒的瞪着她时。 沈玉舒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惊恐望着他,一旁的文灵轩以为顾曦延要动粗,已起身来到他们身前扶着顾曦延的肩头,道:“曦延!” 顾曦延不理会文灵轩的话语,而是逼近沈玉舒一步低沉而略带怒气道:“谁教你弹这首曲子的,谁教你的!?” 沈玉舒见他眼中凶光毕现,忙解释道:“我有琴谱,我自己学的。” 顾曦延一把将沈玉舒甩在一旁,道:“荣楠,我们走。” 荣楠赶忙上前扶住顾曦延向外走去,沈玉舒只觉得对方莫名其妙,上前一步指着顾曦延的后背,气愤道:“顾曦延,你太过分了!” 顾曦延却不再回头,而是冷冷的说道:“你弹任何一首曲子都可以,唯独这一首,不行。” 沈玉舒气不打一处来,追上前问道:“你说不行就不行?你以为你自己是丞相府的二公子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就连别人的喜好都要管吗?你这是独裁,霸权!” 荣楠听闻忙向她使眼色让她不要再接话,不想顾曦延突然转身阴郁的盯着她道:“在我的院子里,就是我说了算,独裁又如何,霸权又如何,如果你做不到,就滚!”说罢扭头便走,荣楠随后便跟了上去。 沈玉舒站在文灵轩门口望着顾曦延紧闭的大门顿感窝火,就因为一首曲子,他像是变成了一头吃人老虎,张牙舞爪连最基本的礼节涵养都没有了。 沈玉舒愣在当下,文灵轩随后走来叹了口气,“你方才弹的曲子,可是当年名动京都的《虞美人》?” 沈玉舒回身看着文灵轩担忧的脸,点了点头。 听文灵轩这样的话语,沈玉舒这才反应过来只怕这首《虞美人》于顾曦延而言,是一首无法言说的曲子,更是他心里触碰不得的倒刺,于是问道:“这曲子跟他是有什么渊源吗?” 文灵轩叹了口气,轻声道:“坊间曾有传言,《虞美人》的作曲者是一位善音律闺中女子,后来为情所困才将一腔情愫都谱进了曲子里,这首曲子便也成了二十多年前,京都痴情人的最爱。可说来也怪,曾经将此曲演奏的出神入化的几位乐姬,都没有一个好下场。当时人人都说这曲子被作曲者下了咒,但凡弹奏者皆不会有完满姻缘,所以之后便无人再弹,就连琴谱也失传了。当时也曾有传言说,这曲子是曦延的母亲在还未出阁时所作。你今日误打误撞至他失常,从这一点来看这传言恐是真的。” 沈玉舒听文灵轩如此一说,回想起方才顾曦延的表情,心中原本的愤怒转而成了一腔惋惜。她不禁回身望着顾曦延紧闭的大门心中想,是什么样的遭遇,能让一个孩子对自己母亲亲手所谱的曲子,这样排斥? 文灵轩见沈玉舒不说话,便把她带回房间,重新坐在床边道:“玉舒,你可想学武功?” 沈玉舒一听,一扫方才阴霾顿时来了精神,双眼冒光望着文灵轩道:“想,你肯教我?” 文灵轩笑着摇摇头道:“不是我不想,只是我如今官居大理寺少卿,若是再不回去,只怕皇上跟丞相那里都不好交代,我是在朝中称病告了假才能出来这一个多月。”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心里不禁有些失望道:“你要回京都了吗?” 文灵轩点了点头道:“过几天吧,等身体再好一点。不过我告诉你,你若真想学武,去求他。”文灵轩伸手指了指顾曦延所在的方向。 沈玉舒见他所指,眼睛睁大充满委屈道:“他?他怎么会教我啊,你看他今日对我的态度,我可不想死。” 文灵轩笑笑道:“你放心,你对他还有用处,他不会让你死的。更何况……” 沈玉舒目光一转,“何况什么?” 文灵轩笑笑,在沈玉舒额头轻轻一弹,“严师出高徒。” 沈玉舒听文灵轩这样说,心中泛起丝丝莫名的伤感,说到最后只因为他留着我还有用吗? 文灵轩见她不再说话,也知自己前一句只怕让她心生不悦,于是便换了个话题聊了起来。 当晚,沈玉舒本意是亲自动手为大家做饭吃,可没曾想,她进厨房时,荣楠早已端着做熟的饭菜向着顾曦延的房间而去。 沈玉舒看着荣楠所端的那一盘盘焦黑状的食物,回想起当日叶知秋吃自己做的菜时的表情,心中暗笑,顾曦延就算你是丞相家的二公子又如何,这些东西还不是得照样吃下去。 之后,她端着自己做好的饭菜送到文灵轩的住处。文灵轩许久没有吃过多油的饭菜,此时一边吃一边大赞她的手艺,直夸的沈玉舒心里听得乐开了花,他不断的叹道:“曦延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饭菜,无福消受啊。” 沈玉舒嘿嘿的笑了几声不再说话,专心吃饭。心里却在不断的骂道,活该! 可是当晚睡下,她忽然想到,颜风说顾曦延身体虚弱不适宜去后山的温泉治疗,若是他一直让荣楠如此“拼命”照顾,只怕不用顾曦月或者什么下毒,就已经因营养不良而命丧黄泉。 想了许久,沈玉舒还是决定把荣楠借来用一用。 第二天一早,沈玉舒趁文灵轩跟顾曦延还睡着,早早等在厨房门口。不一会儿只见荣楠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打着哈欠向厨房走来。见她站在厨房门外,对她笑了笑道了一声早就要扎进厨房。 沈玉舒见状上前一步拦住他,并送上一个笑容道:“荣大哥起的好早啊。” 荣楠有些尴尬的后退一步,吃不准对方要做什么,“沈姑娘起的也很早,麻烦让一下在下要为公子做早膳了。” 沈玉舒却并不让步,而是上前一步道:“早饭的事情先不急,荣大哥能否帮我一个忙?” 荣楠有些好奇的看着她问道:“什么忙?” “今日山下岳家村和周围的几个村落有集市,我想去淘换一点东西回来,当然也是为了你家公子好,所以还请荣大哥能随我同去。”沈玉舒解释道。 荣楠思索片刻道:“姑娘是要买什么东西吗?” 沈玉舒笑道:“当然,你家公子上山这几日吃的全是野菜,没有一点荤腥,所以我想着下山给他们买点肉,改善一下伙食。” 荣楠一听点头同意道:“这倒也是,那在下做了早饭就与姑娘一同下山。”说罢作势就要进厨房。 沈玉舒听罢一把拉住他道:“时不我待,我们这就走,他们少一顿早餐死不了。”说完便不容分说的拉着荣楠一同下了山。 那日回来,文灵轩问沈玉舒怎么说动荣楠与下的山,她便说就是硬拉着他下山的很简单。 文灵轩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沈玉舒道:“你可知荣楠的武功并不在顾曦延之下,若是他不想去,只要轻轻一掌你就小命就没了。” 沈玉舒想起当时自己的举动,这才后怕起来,当时若荣楠嫌弃她麻烦,给她来一掌……她不由吞咽了一口唾液,感激荣楠没有像顾曦延那般不好相与。 当然,沈玉舒并不是没有安排,早在她站在厨房门口前,早已把一天的伙食菜谱交给了想要活动身体的文灵轩,让他帮忙做一天的饭。 当沈玉舒与荣楠拿着所买的东西回到院子里时,顾曦延与文灵轩正站在院中聊天。见到他们二人之后都是一副惊呆的表情。 他二人下山后,集市早已开放,沈玉舒拉着荣楠先是去杂货铺子里买了做饭所用的辛料,可是就当沈玉舒准备掏钱时,荣楠却大方的送出一锭银子,害的那掌柜的光是找零钱就找了鼓鼓囊囊一钱袋。 沈玉舒望着出手大方的荣楠,有些不好意思,他倒是很坦然道:“姑娘做这些都是为了公子好,所以不能让姑娘破费。” 于是到后来,所有的东西都由荣楠来付账,这样一来沈玉舒本来计划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直到最后她担着扁担挑着两个满满当当的框子,而荣楠则是肩扛半扇猪肉,手提四只活鸡,活鸭,还有六条活鱼。 当然猪肉,被沈玉舒一切两半,一半送去了晴天观给了镇守道观的叶知秋,一半留下给顾曦延和文灵轩养身体用。而鸡跟鸭,沈玉舒则是养了起来,这样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能吃到新鲜的鸡蛋跟鸭蛋。 那一晚,沈玉舒将准备做饭的荣楠好言支开,自己做了一桌饭,招呼了顾曦延与文灵轩还有帮她扛了一天货的荣楠。 也是从那日以后,荣楠不再进厨房做饭,也是从那日以后顾曦延铁青的脸色上有了些许光彩。而从那时起,院子里做饭的重任终于光荣的落在了沈玉舒一个人身上。 自此沈玉舒更加努力照顾文灵轩的饮食起居,想让他能恢复的更好。这是她欠他的,就当是这样还了吧。 十三. 沈家有女初长成 4 这日,沈玉舒看天色已晚,趁顾曦延练武之际,抓着空子跑去温泉泡一泡早已僵硬的身体和因练武酸痛的肌肉。 行至选好的泉眼边,她将木盆跟浣洗的衣服放在一旁,伸出手试了试水温,触手一片温暖,不禁赞叹,这天然的温泉水确实比曾经什么温泉酒店里的水要舒服许多。 沈玉舒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也没有顾曦延的侍卫后,便准备宽衣下水。可就在将外衣脱去后,顾曦延声音却从身后传来,“你不会是要洗澡吧,今日的功课做完了?” 沈玉舒猛地一回身,却没想脚下一滑重心不稳失了平衡一个仰面就向水里跌去,恍惚间双手在空中乱抓一通,突然抓到了一块布便死命拽住不放,可谁想那块布也顺着她跌了下来,一边跌一边道:“沈玉舒你放手!” 沈玉舒那一刻这才知道她抓住的是顾曦延因微风飘起的衣袖。 可为时已晚,沈玉舒已没入水中,顾曦延也毫无防备的在跌入水中时压在了她头顶的上方。 沈玉舒隐约看到顾曦延的衣物飘在她的头顶,弄得她挣扎半天都浮不出水面,呛了好几口水。 求生的本能让她在水中不停的上下浮动,直到最后被一双臂膀捞出水面,重重的摔进顾曦延的怀里。 沈玉舒抬头不断从嘴里往外吐水仰头看着顾曦延,他的衣服早已湿透,隐约显现出他坚实的胸膛,这让她突然又想到那日看到他刚出浴的模样,瞬间自己血脉便沸腾起来。 顾曦延眼神古怪的望着沈玉舒,而她也顺着他的眼神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真是倒霉的事情永远都跟他有关! 他们跌入水中之前沈玉舒已将衣带解开还没来得及脱,而现在,顾曦延的一双眼睛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那早已湿透的上半身,外衣不知何时早飘向了泉眼的另一头。 沈玉舒的脑袋瞬间翁的一声,一个蹦子跳入水中将脖子以下都埋入水中一手捂着胸前,一手指着顾曦延,赤红着脸道:“你,你,你还看!不许看!” 沈玉舒一边吼着,一边心中懊悔这下完了自己这两年发育的不错,如今全被他看光了。 顾曦延眼神中闪过一丝羞涩与尴尬随后是不屑,但他还是很快转过头背对着沈玉舒,“是你抓着我不放。再说有什么好看的,上次你看我,这次我看你,扯平了!” 说罢,顾曦延便向岸边走去,等上到岸上,他头也没回的走了。 沈玉舒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骂道什么人啊,看了她竟然连句道歉都不讲,要是放在另一个时空里是不是可以判刑还是拘留,对行政拘留五日! 可是……沈玉舒忽然想到,那次她看他时好像也没有说过道歉,而且她看到的,比他看到的更加全面,一想起那个香艳画面,沈玉舒顿时觉得自己也该被拘留。 这样一想,她方才略显嚣张的气焰顿时萎靡下去,躲在温泉里不再出声。 回到草房内,沈玉舒跟顾曦延很有默契的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她的表情跟顾曦延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还是让一旁荣楠露出一丝不解。 荣楠凭着多年伺候顾曦延的经验,很识趣的没有多说一句话,弄得沈玉舒原本就通红的脸又胀了起来,但顾曦延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坐在木桌旁等着吃饭。 他的冷漠的表情,直让沈玉舒心里火冒三丈,却又无计可施。若是她报复,顾曦延只会说她小肚鸡肠不够成熟,可是这口气她怎么咽的下啊! 夜晚。夏夜的蝉鸣阵阵,像是一场排练失败的交响乐,杂音无序。竟是扰的沈玉舒怎么都睡不着,到最后她索性起身来草屋外看看星星。 她想要加快从白天丢人的记忆中脱身出来,所以她拼命的想顾曦延的可怜处,这样一想便又停不下来。 顾曦延其实也挺惨的,他一个人带着荣楠来着青月山上,除了赶走的那些下人外,丞相府里这么久从未派人来看过他,只有文灵轩他唯一的朋友来这里住了些日子。 可是现在文灵轩走了也有一个多月,就剩他主仆二人住在这山中,就像是被凡尘遗忘了一般无人问津。 老天,沈玉舒不禁又开始自责,她怎么会觉得他可怜呢,他可是个魔鬼啊,现在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就是在温泉里,都不忘要挤兑她,如今还替他说话,她真是脑袋里进浆糊了。 沈玉舒不禁用力晃了晃脑袋,无奈的笑了笑,对着天空道:“老天爷,我受不了了!” 不想身后却突然多出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受不了也得受啊,主子可不是那么好惹的人哦。” 沈玉舒吓了一跳,她转身望去,只见夜幕下一个带着梨花面具的女子,身着夜行衣手握长刀向她这里走来。 沈玉舒害怕的退后一步道:“你是谁?” 那女子笑了笑道:“我是烟雨楼的侍卫之一,这几日一直都呆在你身边,你竟然没有发现我?” 沈玉舒心中一惊摇了摇头道:“我武功还没练到耳听八方的程度。” 女子笑了笑道:“你能练到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了,已经很厉害了,要对自己有信心。对了,我是来给你这个的,你身上最近练武有不少淤青,拿这个擦擦会好的快一些。”说罢,她扔给沈玉舒一个小瓷瓶。 沈玉舒接过瓷瓶打开瓶塞闻了闻,原来是生肌膏,这个东西由活血化瘀的作用,不但可以外用,而且还可以内服,原本也是京都宫中御用的药物,没想她竟然有这个东西。 沈玉舒将瓶子塞好对着她微笑,“多谢啦,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女孩儿温柔的笑了一声,“没有主子允许,我什么都不能说,本来我是不能露面的,可是我跟一个家伙打了赌,说你一定能练好《清音经》上的内功,而且还能成为一顶一的高手。我不想输,所以才出面的,你一定努力啊,可千万别让我们女子在他们臭男人面前丢了面子!” 沈玉舒笑着道:“一定。” 女子冲着沈玉舒又笑了笑道:“不跟你说啦,要是让主子发现了,我少不了又要被罚,先走了!”说罢,转身跑进了树丛,怎料却又露出一个白白的脑袋望着她,道:“对了,忘了夸你,身材不错!”说罢钻进树林里就没了踪影。 沈玉舒面色一红,颤巍巍的看着手中的瓷瓶,只觉得自己丢人丢大发了,只怕如今烟雨楼里的人都知道自己和顾曦延白天发生的事。 她……沈玉舒不由握紧瓷瓶,目光坚定的望向天空斑驳星辰,失去的面子一定要自己挣回来! “我一定不会输!” 不想这句话说口的第二天,沈玉舒就开始怀疑起这句话的真实性,和那姑娘给她生肌膏的动机。 这一日,沈玉舒来到顾曦延手下临时开辟出的练武场,望着环绕着她的侍卫有些好奇,不想顾曦延站在一旁道:“今日起,开始训练你的耳力。” 沈玉舒有些没明白他的话,不想其中一个侍卫已走上前用一块黑布蒙上了她的眼睛。 沈玉舒眼前一片漆黑,只听顾曦延在一旁说道:“夜幕之中辨不清敌人的方向,只有用耳力去辨别细微的声音。每个人出招之时,都会引动周围的气流带动轻微的声响,只有用耳朵去预判,才能快敌人一步制敌致胜。”说罢,也不顾沈玉舒口中的询问,便没了声响。 沈玉舒听着周围脚步声走动,心中烦躁不安,这么多的脚步声让她如何辨别哪一个出招来攻击她? 就在她被这些杂乱脚步弄得心烦意乱时,身后突然被人用竹棍打了一下,她忙转身打去却又没了踪迹,之后胳膊又被竹棍敲了一下,可等她转过去时,又没了人影。 这一夜下来,沈玉舒不知挨了多少棍,直到顾曦延屏退侍卫走上前,气急败坏的扯开她眼睛上的黑布条。 火把的光线突然刺来,让沈玉舒的眼睛刺痛不已,不想顾曦延拿着竹棍用力的敲了她脊背一棍子,直敲得她跪倒在他面前。 顾曦延见她吃痛,蹲下身来抓着她的肩膀强行让她抬头与他对视。沈玉舒见他怒目圆睁,心里感到了恐惧。 他见她红着眼眶,反而一点情面也不留的道:“如此还想报仇,我看你是做梦!心不静,做什么都是枉然!”说罢,他一把推开她转身回了茅草屋。 沈玉舒委屈的盯着顾曦延的背影,泪无声的滑落。 她心不静,如何能辨别那细微的声响,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的心真的静下来…… 沈玉舒步履蹒跚的回到自己的茅草屋里,脊背上的疼痛感也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传来,她痛的趴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大声哭了起来。 忽然一人上前轻轻扯了扯她的被子道:“别哭了,都会好起来的,我来给你上药。” 沈玉舒一听是昨晚那个女孩,便将头从被子探出来泪眼朦胧的望着她的面具道:“谢谢你。” 她听言倒是一笑,“我还从来没见过主子如此心急的训练手下,你还是第一个,所以还是忍着点吧,等你习惯了这样的训练方式,就不会觉得烦了。” 沈玉舒不禁委屈道:“我又不是个木头,我也是有感情的,也会心烦意乱啊,他为什么那么狠。”就像那些可怕的不苟言笑的教导主任,只会挥舞教鞭骂学生太笨。 女孩儿叹了口气,走到沈玉舒身后将她的衣物退下来,一边上药一边道:“我从认识主子时他就是这般了,他对我们都很严厉,为的就是让我们能更优秀,这样才有机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活下来。” 沈玉舒听着她的话道:“任务?” 女孩儿点了点头,“是啊,烟雨楼里的人,除了一部分负责搜集情报外,还有一部分人则会承接一些江湖上的刺杀任务。你难道不知道,主子或者荣楠没有跟你说过吗?” 沈玉舒摇了摇头,女孩儿便停下手中的动作惊异道:“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呢?” 沈玉舒有些不好意思的回身望着她眨了眨眼睛,她见她如此,只好道:“哎,算了。” 沈玉舒细细观察这女孩儿投在地上的一抹剪影,见她身形瘦小,不由好奇道:“你今年多大了?” 她淡淡回答,“十四。” 沈玉舒转身惊讶的望着她,“才十四岁?” 她点了点头,看着她,“有什么问题吗?” 沈玉舒困惑道:“你那么小,怎么就跟着顾曦延做这些事情呢?” 她一边帮沈玉舒把衣服穿好,一边道:“我从小是个孤儿,被叔叔卖到窑子里去抵赌债,当时慕容夫人路过见我可伶便把我领回了家。慕容夫人死后,顾府的下人又把我卖了,我无处可去,二公子便教我功夫留我进了烟雨楼。” 沈玉舒心下歉然道:“对不起我不知你是这样的遭遇。” 女孩儿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没什么,我早都习惯了,待在烟雨楼里也是我自愿的,那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受过二公子的恩惠或者慕容夫人的恩惠。” 沈玉舒整理好衣服望着她道:“那你倒是可以做我的妹妹了。” 她笑着道:“真的吗?”忽然她原本兴奋的半张脸突然神色黯淡,“还是算了,等二公子同意了再说吧,我只是不想输了那场赌局。” 沈玉舒听罢也不再说什么,原以为她会一声不响的离开,不想她走到门边后突然又折了回来,拉着她的手道:“我虽然不能明着叫你姐姐,可我还是把你当姐姐的,所以有件事情我还是得告诉你。” 沈玉舒疑惑道:“何事?” 她隔着面具抿唇低眸纠结了一会儿,才张口道:“主子今日给我们下了命令,以后训练你的事情都由他亲自来,所以你今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你自己得有个思想准备啊。” 沈玉舒一听,心凉了大半截正想问她那个凶狠的顾曦延会如何训练时,她却早已飞奔出房门,消失不见。 第二日晚用过晚饭,沈玉舒偷偷瞄着顾曦延的表情,想着他会如何训练自己,可是他却神色如常的吃饭,练功,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此时早已如坐针毡。 沈玉舒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回到房间,忽然看到床边的古筝,想,既然这件事情无法避免,那便学着去承受就好,反正跟着顾曦延能学到很多东西。 正所谓严师出高徒,她怎能轻易服输让顾曦延笑话。 于是她慢慢收起仓皇的心思,坐在琴边弹奏了起来,琴弦波动反而让她躁动的心有了一丝安慰,一曲弹罢,她正回味曲中奥妙,荣楠却已站在门口望着道:“姑娘,公子让你去练武场找他。” 该来的还是来了,沈玉舒起身冲荣楠笑了笑便径直的向练武场走去。 沈玉舒借着月光盯着场中舞剑的顾曦延,他动作挥洒自如,如人剑合一已臻化境,沈玉舒不过看了几眼便已看的痴了。不想就在她出神间,顾曦延忽然执剑向她袭来。 沈玉舒躲闪不及,只好提气向后退去。 顾曦延见状收了剑,一把将她抓进武场里道:“这就想逃?” 沈玉舒没好气道:“你拿剑指着我,我不后退难道迎面撞上去送死吗?” 话音落,沈玉舒才注意到,武场之中围着一圈胳膊粗细的竹板,顾曦延见她看到了周围的景象便道:“我想了想,用其他人来训练你太早,今日我们玩个游戏。” 沈玉舒好奇道:“什么游戏,二公子何时有这个雅兴了?” 顾曦延并没有接沈玉舒的问题,而是道:“京都妓馆中,常有客人击花鼓让舞女蒙着眼去敲打客人所击的那一面鼓,这种游戏被称作“戏花鼓”。如今我们改一改,这里有一圈竹板,按照树木之间的距离,绑在树干上。你以竹棍为刀,我用石子掷出去,敲到哪一片竹板,你就用手里的竹棍去打那一片竹板就好,我们先从距离与你较近,你伸手够得到的竹板开始练习。” 沈玉舒听他如此耐心的讲解,心中一暖望着他道:“谢谢你。” 顾曦延骤然听她这样说,面色有些许尴尬,但却依旧冷冰冰道:“我只是不想身边的人都是废物罢了。”这句话让沈玉舒本来感激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可她还是听话的从腰间拿出准备好的黑色缎带,走到他指定的一圈距离较近的树旁边,将眼睛蒙了起来。 顾曦延见她做好准备便道了一声,“开始。” 十二. 青月山中日光暖 4 这一日沈玉舒正为文灵轩做野味汤,炖的是蛇肉。夏季山中蛇虫鼠蚁繁多,几日前她出门时便遇到一条小花蛇迂回在树枝上,她心头一慌转身就跑回别院,央了荣楠捉回来给文灵轩和顾曦延炖了食谱中的花蛇汤。 她正做的起兴,只觉厨房门口投进来一抹黑影,以为是荣楠要来帮忙便头也不抬道:“今天给你们吃顿好的,大补哦,不过千万别告诉两位公子里面有什么,我怕他们不喝。其实这个对他们的身体百利而无一害,荣大哥要不你先尝尝看还缺不缺什么。你敢把这这东西抓回来就过来尝尝,荣大哥你站在门口做什么?”说着便抬头瞧向门外。 一瞬间沈玉舒僵在了灶台边,门框旁顾曦延一袭灰色长衫眼中流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斜倚在门框上正注视着她。 沈玉舒想退,可身后是切菜的长案,她没有退路只能僵在原地看着他。 顾曦延见她如此表情,也不说话,而是走进厨房闻着那一锅汤道:“我尝尝里面还缺什么。”说罢,卷起袖子拿着汤勺舀了一勺,吹了吹便放入嘴中,良久,他嘴角微扬道:“这汤是什么汤,怎么以前在京都没喝过如此鲜美的汤?” 沈玉舒看着他一副享受的模样,有心戏弄,“回公子话,这是花蛇汤,京都只怕很少有人做。” 顾曦延边听边又舀起一勺放在嘴边道:“什么花蛇汤,我怎么没听过。” “您当然没听过,这是用山野间的小花蛇炖的汤!”说完,沈玉舒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盯着顾曦延,心想我就是要恶心你,看你还敢不敢喝! 果然顾曦延手一抖,将刚要送进口的汤全数倒在了锅里,脸色也由平常转白。 沈玉舒忍住笑端起汤锅放在一边用碗盛好,故意放在鼻端闻了闻,“怎么样二公子,我做的汤味道不错吧?” 说完,沈玉舒端着盛好汤的碗便去了文灵轩房里,边走边笑,身后不一会儿便传来顾曦延毫无掩饰的呕吐声。 沈玉舒心中想,不就是蛇汤而已,这种野味放在另一个时空里可已经属于违反动物保护法了。况且花蛇还可以入药,你还吐的这么厉害!不过能看到一向凌驾于她之上的顾曦延这样狼狈的一面,也着实让她能暗爽很长时间。 文灵轩的气色在这几日的调养下好了许多,沈玉舒端来的汤他一口气便喝了个精光。 文灵轩刚喝完,顾曦延便铁青着脸来到房中,看着空空的碗,他不由得捂着还有些起伏的胸口捂着嘴道:“灵轩,这汤……” 文灵轩靠在床上笑了起来,笑容有些惨白道:“这汤味道不错!” 沈玉舒听文灵轩这样说,心却不由的虚了起来,若他真的知道里面有蛇他还会这样说吗,这汤他还会毫无防备的喝下去吗?恐怕也和顾曦延一样喝一口吐一盆了吧。 顾曦延听文灵轩这样说,眼中有一抹敬佩,拱手抱拳道:“小弟拜服!” 沈玉舒正担心顾曦延会直接告诉文灵轩这汤里确实有条蛇时,顾曦延却什么话也没再说。她分外感激他的沉默,在青月山的这个季节能有这样大补的东西,对文灵轩和顾曦延来说是最好不过。 两日后,文灵轩已不再需要人天天在身边照顾着,沈玉舒便回观里去拿些药材和换洗的衣物。 而颜风和冯玉华也已从外义诊回了道观,沈玉舒趁此机会便将之前药中藏毒一事告知了颜风,更将这几日的问诊探脉的记录交给颜风指教。 颜风看着手中字体粗细不一却记录详实的脉案,眉眼间却已有了笑意,更是夸赞她终是成长了。 而颜风也为顾曦延制定了更为详尽的康复计划。 由于当日毒蟾蜍一事,颜风最终还是决定把顾曦延去温泉养身的日子往后推了推,等他的身体再好一点再作打算。 但,颜风并没有让她回晴天观的意思,而是打发她重新回到了那座别苑。 沈玉舒本以为照顾好文灵轩就可以,没想到颜风还要让她继续为顾曦延探病煎药,说什么都不让她回观里,她心中委屈,可如今她却不能再任性妄为,只能硬着头皮回到了别苑。 沈玉舒摊开冯玉华为她整理好的包袱里的衣物发着牢骚,却突然瞥见顾曦延当初命荣楠为她缝制的衣物也在里面。其中一件已让顾曦月撕毁,剩下的这一件在她的粗布衣物中显得格外刺眼,她不禁拿起衣裙细细的看,细细的摸。上好的丝绸触手柔滑如少女的肌肤,水蓝色的裙摆由上而下呈渐变色越靠近脚踝颜色越深,而上衣的颜色却是白云般的丝帛,领口直到腰间都绣着一缕纠缠在一起的夕颜花,这样的衣裙在就算是当年的沈家,也是难得会去定制的上好衣料。 她不明白顾曦延为何会突然给她这么好的衣服,她本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粗布衣服也早已习惯,这衣物虽说上等丝缎制成,可是对于现在的她却不适合。所以她只是这般看了一会儿,便将它包裹起来放在衣橱里。 这几日文灵轩身子大好,他见着这山林茂密,野物繁多,便嚷着要去山中打猎。 沈玉舒因为要忙着调理顾曦延的身体,给顾曦延做饭,没有办法跟文灵轩一起去,文灵轩便叫上了叶知秋跟他一起,而荣楠也跟着去打下手。 文灵轩临走时偷偷告诉沈玉舒,若是想让顾曦延教她功夫,这个时候求他最好不过。只是沈玉舒对此毫无头绪,更何况他们之前关系已经闹的很僵,基本没有可以和平相处的可能。她只好无奈的问文灵轩如何求顾曦延,他却诡秘的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脑袋道:“自己想去。” 沈玉舒想了许久,只想出一招,就是做一个狗腿,因为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软,顾曦延让她做了这个工具人,又吃了她这么久的饭,总该适当的回报她点什么。只要她真诚的恳求,也许他能稍稍开开金口,让她学个三两招。 白日炎炎,整个院子里就剩下沈玉舒和顾曦延两个人各自在自己的角落里听着外间夏蝉争鸣。 沈玉舒心中纠结,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所以只好尽可能的不和他接触,除非要给他把脉端药,她都安安静静的呆在自己房里研究食谱。 晌午,沈玉舒按照早饭后的时辰端药进顾曦延房间时并没有敲门。其实沈玉舒一直都没有敲过门,因为每次进去里面的人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睡觉,而荣楠永远都守在门口,见她来就会带着她进去,她也早已习惯,而且她还没有见过他在这房里干过其他事情。 所以,这次沈玉舒一时没反应过来,没过脑子就这样大喇喇的端着药走进顾曦延的房间。 沈玉舒刚推开门便看到一个背着她赤*身*裸*体的男子。他披散着头发,湿漉漉的发梢上还不住的往下滴着水,房间里水汽弥漫如坠云端。 顾曦延感到身后有人时突然转过身来用犀利的目光望向门边。 沈玉舒被眼前的一幕吓的腿软靠在门板上连呼吸都忘了,药碗摔在地上哐啷啷一声,她也没了反应。 顾曦延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且线条匀称,喉结适当的上下抖动,脸颊上的水顺着发丝,一滴一滴往下淌,他的肩膀结实而有力,胸口一下一下的起伏着。她便顺着水珠的滚落不由自主的向下看去…… 沈玉舒脑袋里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看,可眼睛早已经不住诱惑顺着水流的放下向下看去,她……从未见过男子成年后的躯体,原来长的是这副模样。 沈玉舒的胸口突然一热,心知这样的举动跟个流氓没什么区别,于是又盯着他的身体一步一步往外挪去,连抱歉都忘记讲一句。 沈玉舒浑身就像掉进火窟一般开始由内而外的烧灼着,他们就这样僵持了片刻。直到她感觉鼻子一热,舌头在上唇边尝到了一丝腥甜,随后抬手一擦才发现不知何时鼻血已流了下来,可是来不及了,尝到那一丝腥甜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沈玉舒看着手指上的鼻血,觉得天都已经压了下来,另一只手就像是多余的一般,不知该放在哪里。她只想保持最后的清醒从顾曦延的房中出来,可是刚挪出门的时候顿时感觉地也跟着转了起来。 她就这样倒了下去,谁可以告诉她为什么顾曦延会选在今天这个早饭过后的晌午洗澡,洗澡不该是晚上睡前的作业吗…… 沈玉舒醒来时,太阳已经偏西,她双目无神的望着床的上方,愣了好久思绪才飘回脑子里,随之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她住的那一间屋子,她正在拼命想这是谁的房间时,房间的主人已经很自觉的走到到了她的面前,双手交叉在胸前,双眼淡漠的看着她,坐在床边后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用他惯用的淡漠语气道:“没发烧。”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猛的坐起身道:“你让我下去!” 顾曦延并没有挪步,而是低下身来压在沈玉舒的上方,此刻他眼中多了一丝算计道:“见到我就流鼻血,还晕倒?” 这让沈玉舒如何解释?她到现在胸口还起伏不定,她一个两个时空里都没有经历过人事的女子陡然见到一个一丝不挂的成年男子站她面前,没有叫出声已经是一种涵养的表现了,也可以说她当时是被自己看到的惊住了。 “没什么,天气热,有点中暑!”沈玉舒将脸转到另一边,不想跟他对视,总害怕他会看到自己心虚的样子。也是因为这样,她并没有看到他眼中奸计得逞的笑意。 良久,顾曦延忽然起身道:“起来。” 沈玉舒一听倒是倔强起来,“你说起来就起来,我成什么了?”说着她便拉过被子闭着眼睛装睡起来。 顾曦延见沈玉舒如此,只觉的自己气血上涌,“沈玉舒你给我下来!” 沈玉舒听他言语带了气,更是来劲的装着打呼声不听他说话,可是不一会儿只觉得身体一凉被子已被人暴力的掀开,而自己顺带着也被人拎起扔在了地上。 沈玉舒也来了气,揉着吃痛的屁股,盘腿坐在地上指着顾曦延道:“顾曦延你也太过分了!” 顾曦延却像是没事人一般挑眉道:“活该!”说罢他一把将被子也扔到在沈玉舒身上捂住了她的脑袋,道:“被子脏了,拿去洗!” 沈玉舒见他如此,一把将被子圈在怀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顾公子,我不是你顾府卖身为奴的府婢丫鬟,我们之间也只是合作关系,我凭什么要给你洗被子!”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淡然道:“有求于人还是这个态度,也罢,不洗也可以,别想让我教你武功!” 沈玉舒心虚,他竟然知道!可恶的文灵轩,一定是他告诉顾曦延她想要学功夫的事情,害的她如今骑虎难下,有苦说不出。 算了,忍无可忍从头再忍,沈玉舒愤恨的瞪了顾曦延几眼之后,无奈的拿着被子离开了顾曦延的房间。 阳光正好,沈玉舒在院子里将洗好被面搭在竹竿上,自己则坐在院中水井边仰着头享受着阳光的温暖。好久都没有这样的感受了,阳光暖的像是要把人化掉一般。 她记得沈玉舒小时候在岩州可没有这样的日光,记忆中的岩州总是烈日炎炎的场景,要么便是连绵的阴雨,下的人从里到外都散发出一股发霉的气息。 但青月山里的日光却有着不同于岩州的温暖,它的暖敲到好处的暖着沈玉舒的肌肤,却并没有如烈日一般灼热她的目光。她便可以尽情的享受这份阳光带来的暖意,尽情的将思绪发散开来,想自己所想的任何事和人。 只是她想着想着,思绪却又回到了先前的那一幕,原来,成年男子于幼童最大的区别不仅仅的个头,还有那不可言说的地方。他的肌肉线条甚至比她曾经看到过的那些健身教练的还显得修长结实,更具有男性的诱惑力。 这样一想,方才平静下来的思绪,又开始躁动起来。 沈玉舒不得不停下自己的胡思乱想,手搭凉棚望向院外伸进屋檐的槐树枝,刻意将有关顾曦延的所有遐想,压制在了心底最深处。冯玉华提醒过她,顾曦延不能想,也不能觊觎,所以她要克制,不能任由她内心的情绪左右她的理智。 十四. 忽觉情深不抵恨 1 在青月山中的日子一晃便是近两年。 沈玉舒也从起初什么都不懂的武学白痴,成为今日可以挥刀杀敌的烟雨楼刺客之一。说是刺客其实也不过依旧是个编外人员,她真正的任务依旧是照顾顾曦延饮食起居的晴天观弟子。 细雨绵绵中,沈玉舒望着脚下一脸惧怕的人,心中却有了迟疑。只听身旁走进的荣楠道:“快些莫要被人发现了。”说罢,荣楠翻墙而去,搜寻他需要找的东西。 初夏的大雨打湿了沈玉舒脸上的面具,也洗净了她手中鲜血淋漓的云霜刀。 脚下之人不住求饶,而沈玉舒却像是定住了一般,踟蹰半天却举刀搭在他脖颈动脉处,问道:“我再问你一遍,当年岩州太守沈傲家的命案,你可有参与?” 那人不断摇头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求求你放过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玉舒见他目光诚恳,心中犹豫起来,也就在这一瞬间,他反扑上来,沈玉舒躲闪不及,被他袖中藏得匕首伤到左臂,他见她受伤,转身跳墙逃走。 沈玉舒暗骂了一句,忙越过墙壁追上去。可她没跑几步,却停了下来。映入眼帘的是那人被扭断的脖子,他背对着她笔直地倒了下去,倒下去的瞬间,她眼中浮现的是顾曦延的一张额间雕刻着梨花面具。 沈玉舒错愕的看着这个场景,惊得说不出话来,雨还在不停的下着,顾曦延已如修罗来到沈玉舒面前,沈玉舒望着顾曦延淡淡开口道:“公子怎么来了?” 不想顾曦延却说道:“连这样的人都下不了手?你如何报仇,别忘我教过你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在折磨自己!好在他只是想打退你好逃走活命,若是遇到一个穷凶极恶之徒,非要置你于死地,你这样做只会死得更快!” 沈玉舒心中委屈,却冷冷道了句,“知道了!”。 顾曦延没想到沈玉舒的态度会这般冷淡,眼中透出一丝愤怒,下令道:“回去!” 此时荣楠也来到他们面前对着顾曦延道:“公子,东西拿到了。” 顾曦延接过荣楠手上的东西不在说话,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沈玉舒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不平,荣楠却拍了拍她的肩道:“走吧,快回去处理一下伤口。” 客栈。 沈玉舒心中失落,第一次被荣楠带出来完成一件他所谓让她立功的任务,不想却差点被自己的犹豫搞砸。 她将湿漉漉的衣物换下,处理好自己的伤口,又换上一套干净的衣物,打开窗户看着久别的故乡发呆。 清晨时分烟雨中岩州透着一丝氤氲雾气,让她觉得不真切。这是她第一次来,却是另一个沈玉舒阔别十年已久的故乡。 近乡情怯,那股被压抑已久的不属于她的情绪,却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她想家了。 沈玉舒不禁回身望着桌上的梨花面具,心中惆怅,思绪飘回了五日前。 那日她正在林中练习刀法,荣楠却唤她说顾曦延有话跟她说。 沈玉舒收起刀来到顾曦延的茅屋里,他手中握着一封信件,定定的望着她道:“荣楠明日要去趟岩州,你随他一起去,算是磨练一下你的刀法。” 沈玉舒心中一惊,“我去?” 顾曦延点点头,“顾曦月的一名亲信手下,如今隐藏在岩州,当年他是许氏亲点待在顾曦月身边的鬼面人之一,因为受了伤所以才退了下来,他也是如今唯一能以真面示人的鬼面人,所以这一趟由你来跑。” 沈玉舒不由好奇道:“我去做什么,杀他吗?” 顾曦延继续道:“这只是一方面,你们主要的任务,是从他身上找到所有关于鬼面人的讯息。据探子来报,这个人手上有许氏当年交给他联络一些朝中大臣的名单,还有如何取下鬼面人面具的药方和方法,我要你们把这些东西都拿回来。” 沈玉舒心下犹豫,只听顾曦延说道:“烟雨楼查探到的结果,当年你家发生命案之时,他已隐藏于岩州,这件事情究竟与他有没有关系就看你能不能问出来什么。如果问出来,那么我们对付顾曦月的把握就多了一成,待回到京都便可诱他自己上钩,对褒国公府的余孽一网打尽。” 沈玉舒一听与沈家命案有关,当即点头答应,随后荣楠给了她一套烟雨楼杀手所穿的夜行衣,还有一张梨花面具。 荣楠当时道:“其实这件衣物跟面具,公子早就命我备好了,可是直到现在我都不确定是否应该把它拿出来,因为你一旦穿上这身衣服就表明你是烟雨楼的人,按照公子的规定从今往后都不能离开烟雨楼。” 沈玉舒不假思索坦然接过荣楠手上的衣物,摸了摸胸口的梨花坠,“我明白。” 大雨还在不停的下着,沈玉舒本想趁顾曦延休息的时候回一趟沈家老宅,可是也许近乡情更怯,加之曾经沈玉舒的记忆作祟,她终是无法迈出那一步。 第二日一早,沈玉舒来到顾曦延的房间,见他已收拾好了行李,心中踟躇片刻还是问出了自己萦绕心头的问题,“你们昨夜拿到的东西是不是之前你说的名单?” 顾曦延目光一怔,看向沈玉舒,“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玉舒心中有些着急上前一步,“我能看看吗?事关沈家,我不能置身事外。” 顾曦延抿唇深吸了一口气,向一旁荣楠递了眼色,荣楠便将已经收好的锦盒拿了出来递给了沈玉舒。 沈玉舒接过锦盒,打开瞧去,只见锦盒里除了两张药方以外,再无任何其他东西。沈玉舒心头缓缓沉了下去,抬头望向顾曦延,“名单呢?” 顾曦延微微蹙眉,“名单不在里面。” 沈玉舒不禁又上前一步,“烟雨楼的人不是说里面有名单吗,而且我们在他家中搜了那么久!” 荣楠此时也皱紧了眉头道:“他应该早有准备,如果不是毁了就是重新回到了顾曦月手中。” 沈玉舒注视着顾曦延和荣楠二人,颓丧的瘫坐在凳子上,苦笑着将锦盒收了起来放在一旁桌案上,“既如此,我们先回青月山吧。”说罢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能如何,毫无头绪中顾曦延给了她线索,让她有了追查的勇气和动力,她以为一切都会顺风顺水,毕竟她才是正义一方。只是,就算是正义又如何,对方不也做的滴水不漏? 就像法律审判时那些不曾开口承认罪行和尸体藏匿处的案犯,只要他咬死不开口,除非有完整的证据链来证明他的行凶和蓄谋,否则,就连司法也无法轻易定性他的罪行。 顾曦月便是如此,分明他们都清楚沈家灭门的由来,可偏偏,没有任何有利的证据链可以牵出他这个幕后主使。 沈玉舒的心凉透了一半,也知道在停留在岩州也不过是空耗时间,便又跟随顾曦延和荣楠回到了青月山。 顾曦延断断续续在深山中温泉停留了一个多月,身体也在调理之中恢复正常,而沈玉舒此时此刻终是卸下了两年的重担。 尤其是当顾曦延说她可以回到晴天观时,她如临大赦一般不到一个时辰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裹,逃了回去,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再严苛的教育,时间久了也会成为折磨人的苦难。 更何况她经历了两年,这比当年高考还要残酷,她需要一个喘息。她还不想那么早就过上顾曦延那种如苦行僧一般的日子。 平淡的日子才是她最希望的,没有顾曦延那张洁癖大王的脸出现,日子过的就是个阳光灿烂。可真当沈玉舒回道晴天观,望着晴天观里的天发呆时,心中却又像是空了一块儿,怎么都填补不满。 她不明白顾曦延为何会突然大发慈悲放她回来,明明她的云霜刀法他才教了一半,明明还有那么多他布置的功课没有做完,他却放她走了。 他,真的不需要她了…… “轰轰!”几声惊雷,一年的秋雨便破云而来,八月入秋。 叶知秋在沈玉舒离开后担起了照顾顾曦延主仆的重任,而沈玉舒彻底的从那座别苑中解脱出来。 冯玉华每天都会去送饭,沈玉舒看着冯玉华每日心满意足的模样心想,心里无法对冯玉华的付出起到认同作用。在她眼里,她没有办法对一个注定要离开自己的人心甘情愿的付出所有。她需要回报,回报以同等的爱意。 从来都是冯玉华聪明,善解人意,可为什么对待感情的时候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傻子。 看着叶知秋伺候顾曦延殷勤的模样,沈玉舒有时真想上去给他两巴掌告诉他,你快醒醒吧,冯玉华还在等着你呢!可是看到冯玉华那甘之如饴的样子,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忍下一腔怨怼。说到底,感情之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就算心里看得在透彻,也没有办法拉回冯玉华的心。 沈玉舒刚搬回来时,从侧面问过冯玉华,可她只是满含泪水的摇摇头,又默默无闻的去送饭了。从那以后沈玉舒没有再提过他们之间的事,也许两个人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先明白过来而放手。 颜风闭关了,作为一个看似入道的人来说,闭关修行已成为他的一件必修事。而观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落在冯玉华和沈玉舒身上,不过还好,这个观里没人来,山下的村民也从来不来参拜。 名叫晴天观,其实也只是个名字而已。 转眼重阳便至,颜风终于以不修边幅的姿态出现在沈玉舒和冯玉华面前。 沈玉舒和冯玉华也忙着将窖藏了一年的菊花酒从后院的土里挖了出来。 经过一年的窖藏,菊花酒的香气,沁人心脾,香气四溢。 可是,颜风刚出关见过顾曦延后,便告诉他们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过完新年他们就要重回丞相府。 沈玉舒大好的心情就像被浇了一盆凉水,还未到冬日就已凉透。 她实在是不想再回那座丞相府。 重阳节前一日,叶知秋从别苑回来帮忙。沈玉舒看着叶知秋忙碌的身影再看看冯玉华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欢悦之情,不时抬头去望望在那里忙碌的师兄后又低头为每个人做着香包,沈玉舒心中便特别不是滋味。 她看了看便挪到冯玉华身边,故意道:“师姐,别看了,眼珠子都快掉出啦。” 冯玉华一时情急,转身在沈玉舒肩头捣了一拳,“胡说什么呢!” 沈玉舒笑着揉了揉自己的肩头,挨着冯玉华坐下一边拣菜一边道:“我可是看得透透的,这情爱啊,最是诱惑人了……” 冯玉华微微撅起小嘴,继续手里的活,“等你自己经历过就知道了。” 沈玉舒哼笑道:“我啊,算了。” 两人正调笑着,荣楠却忽然出现在观里,满头大汗,“沈姑娘,劳烦你去别苑看看,公子的腿疾有复发的征兆,整个人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沈玉舒闻言转身看了一眼远处正在搬酒坛已满头是汗的叶知秋,心中犹豫,却听冯玉华道:“你去吧,之前顾公子的腿疾一直都是你在照顾,去也比师兄熟稔。”。 沈玉舒望着冯玉华,她的那点小心思此时她也看得清楚,于是便点了点头,转身看了眼阴霾的天空,带着药箱随荣楠去了别苑。 沈玉舒一进屋便见到顾曦延紧闭双眸躺在床上,他此刻面容竟是比第一次见时还要惨白几分,此刻还微微渗着冷汗,就知道顾曦月那一刀终是伤了经脉无法痊愈,一遇阴雨天就会让顾曦延的腿疼痛难忍,这样的伤就算泡再久的温泉水也无济于事。 曾经,她也照顾他时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形,只是通过针灸可以在疼痛爆发之前将其克制,她没想到这一次,顾曦延竟然打算自己硬抗。 若不是荣楠私自来找她,只怕这家伙就算疼死也不会再向他们开口。 沈玉舒望着他紧皱的眉头,来不及多想赶忙为他施针以缓解腿疾发作给他带来的疼痛。整整半个时辰,顾曦延的眉头终是不再像刚进来时那样皱在一起,身上冷汗也消下去不少。 沈玉舒见他神色放松下来,终是松了口气,回头对一旁焦急的荣楠道:“他没事了,烧点热水端来,用毛巾浸了敷在公子腿上,热敷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夜间临睡之前给他腿患处熏熏艾。” 荣楠看了看床上的顾曦延,点点头便去厨房烧热水。 差不多过了小半个时辰,顾曦延脸颊上浮上了三分红晕有了血色,眼睛也微微睁开一条缝,但见是沈玉舒坐在床边,眼中不禁多了一丝戏谑虚弱道:“你不是迫不及待的要回到晴天观吗,现在又来做什么?” 沈玉舒抿唇不言,将他腿上的银针一一拔出,看着他腿上残留的伤疤,她的心不由一紧,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他道:“怕你死了没人收尸,到时候顾府里还要怪我们照看不周,怪罪下来谁都担不起。” 顾曦延一声冷笑道:“你若这样想大可不必来,不过是阴天下雨腿疼罢了,并不会死!” 顾曦延说着便要起身,只是他刚从病痛中缓过神,手一下没支稳又倒了下去,沈玉舒一惊赶忙上前扶住他,“再气我,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好好躺下,等荣楠烧好热水过来敷一敷,你能舒服很多。” 顾曦延闻言忽然抬头望着她,眼神迷离像是神志不清,沈玉舒心中担忧刚想问询顾曦延却一把抱紧了她的腰。 沈玉舒身体一僵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将他推开,只听他虚弱的喃喃说道:“我谁也不需要……谁也不需要。”说着说着只听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模糊,压在沈玉舒腰上的身体也越来越沉,到最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沈玉舒无措的轻轻推了推顾曦延,见没什么反应,只能将他环住腰间的手慢慢松开。 人已昏迷,她不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神志不清了,也忘不了嘴硬。”说罢,她便又轻手轻脚将他放平躺在床上,看来他真是疼糊涂了。 沈玉舒默默给他盖好被子在床边坐了一阵,荣楠便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沈玉舒忙用手给荣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荣楠悄悄将热水放在床头旁的凳子上,“以往都是你来给公子敷,这次还是你来吧,你手法熟知道怎么敷公子会舒服些。” 沈玉舒此时也不好说什么,顾曦延现在的状况确实需要有人守在他身边照看着,荣楠怕是也有些力竭了,这么久一直都在日夜照看着顾曦延。 沈玉舒对荣楠微笑道:“好,你先去休息,这里有我呢,有什么事情我叫你。” 荣楠道:“多谢了,我就睡在对面。”说完客气的抱了抱拳便去休息。 沈玉舒见荣楠离开,回身看着熟睡的顾曦延,感觉好像又回到在温泉茅屋的日子,也是这样只要他腿疼难受,她就和荣楠或是她一个人守在他身边。 沈玉舒无言的起身把浸过热水的手巾敷在他的腿上,又从药箱里拿出一段艾点燃后放在手巾上,又拿了另外的手巾擦着他的脸颊。 顾曦延此时额头上又渗满了汗水,沈玉舒看着不禁皱起了眉,也只有顾曦延睡着的时候,他们之间才能和平相处。这样趴在床边看着顾曦延棱角分明的侧颜,她思绪竟是无限开阔,若是他去了另一个时空,绝对是个高颜值兵哥哥,这样的人是国家的人,他们之间便不会有什么,恐怕就连见面都没有这个缘分。或者可以让他去当个明星,不行,那她就没有办法近距离看他了。 沈玉舒想着想着,脑袋向着胳膊窝里一歪,突然道了句,“长得还是不错的。”说罢便迷迷糊糊闭上眼竟是睡了过去。 十二. 青月山中日光暖 4 这一日沈玉舒正为文灵轩做野味汤,炖的是蛇肉。夏季山中蛇虫鼠蚁繁多,几日前她出门时便遇到一条小花蛇迂回在树枝上,她心头一慌转身就跑回别院,央了荣楠捉回来给文灵轩和顾曦延炖了食谱中的花蛇汤。 她正做的起兴,只觉厨房门口投进来一抹黑影,以为是荣楠要来帮忙便头也不抬道:“今天给你们吃顿好的,大补哦,不过千万别告诉两位公子里面有什么,我怕他们不喝。其实这个对他们的身体百利而无一害,荣大哥要不你先尝尝看还缺不缺什么。你敢把这这东西抓回来就过来尝尝,荣大哥你站在门口做什么?”说着便抬头瞧向门外。 一瞬间沈玉舒僵在了灶台边,门框旁顾曦延一袭灰色长衫眼中流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斜倚在门框上正注视着她。 沈玉舒想退,可身后是切菜的长案,她没有退路只能僵在原地看着他。 顾曦延见她如此表情,也不说话,而是走进厨房闻着那一锅汤道:“我尝尝里面还缺什么。”说罢,卷起袖子拿着汤勺舀了一勺,吹了吹便放入嘴中,良久,他嘴角微扬道:“这汤是什么汤,怎么以前在京都没喝过如此鲜美的汤?” 沈玉舒看着他一副享受的模样,有心戏弄,“回公子话,这是花蛇汤,京都只怕很少有人做。” 顾曦延边听边又舀起一勺放在嘴边道:“什么花蛇汤,我怎么没听过。” “您当然没听过,这是用山野间的小花蛇炖的汤!”说完,沈玉舒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盯着顾曦延,心想我就是要恶心你,看你还敢不敢喝! 果然顾曦延手一抖,将刚要送进口的汤全数倒在了锅里,脸色也由平常转白。 沈玉舒忍住笑端起汤锅放在一边用碗盛好,故意放在鼻端闻了闻,“怎么样二公子,我做的汤味道不错吧?” 说完,沈玉舒端着盛好汤的碗便去了文灵轩房里,边走边笑,身后不一会儿便传来顾曦延毫无掩饰的呕吐声。 沈玉舒心中想,不就是蛇汤而已,这种野味放在另一个时空里可已经属于违反动物保护法了。况且花蛇还可以入药,你还吐的这么厉害!不过能看到一向凌驾于她之上的顾曦延这样狼狈的一面,也着实让她能暗爽很长时间。 文灵轩的气色在这几日的调养下好了许多,沈玉舒端来的汤他一口气便喝了个精光。 文灵轩刚喝完,顾曦延便铁青着脸来到房中,看着空空的碗,他不由得捂着还有些起伏的胸口捂着嘴道:“灵轩,这汤……” 文灵轩靠在床上笑了起来,笑容有些惨白道:“这汤味道不错!” 沈玉舒听文灵轩这样说,心却不由的虚了起来,若他真的知道里面有蛇他还会这样说吗,这汤他还会毫无防备的喝下去吗?恐怕也和顾曦延一样喝一口吐一盆了吧。 顾曦延听文灵轩这样说,眼中有一抹敬佩,拱手抱拳道:“小弟拜服!” 沈玉舒正担心顾曦延会直接告诉文灵轩这汤里确实有条蛇时,顾曦延却什么话也没再说。她分外感激他的沉默,在青月山的这个季节能有这样大补的东西,对文灵轩和顾曦延来说是最好不过。 两日后,文灵轩已不再需要人天天在身边照顾着,沈玉舒便回观里去拿些药材和换洗的衣物。 而颜风和冯玉华也已从外义诊回了道观,沈玉舒趁此机会便将之前药中藏毒一事告知了颜风,更将这几日的问诊探脉的记录交给颜风指教。 颜风看着手中字体粗细不一却记录详实的脉案,眉眼间却已有了笑意,更是夸赞她终是成长了。 而颜风也为顾曦延制定了更为详尽的康复计划。 由于当日毒蟾蜍一事,颜风最终还是决定把顾曦延去温泉养身的日子往后推了推,等他的身体再好一点再作打算。 但,颜风并没有让她回晴天观的意思,而是打发她重新回到了那座别苑。 沈玉舒本以为照顾好文灵轩就可以,没想到颜风还要让她继续为顾曦延探病煎药,说什么都不让她回观里,她心中委屈,可如今她却不能再任性妄为,只能硬着头皮回到了别苑。 沈玉舒摊开冯玉华为她整理好的包袱里的衣物发着牢骚,却突然瞥见顾曦延当初命荣楠为她缝制的衣物也在里面。其中一件已让顾曦月撕毁,剩下的这一件在她的粗布衣物中显得格外刺眼,她不禁拿起衣裙细细的看,细细的摸。上好的丝绸触手柔滑如少女的肌肤,水蓝色的裙摆由上而下呈渐变色越靠近脚踝颜色越深,而上衣的颜色却是白云般的丝帛,领口直到腰间都绣着一缕纠缠在一起的夕颜花,这样的衣裙在就算是当年的沈家,也是难得会去定制的上好衣料。 她不明白顾曦延为何会突然给她这么好的衣服,她本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粗布衣服也早已习惯,这衣物虽说上等丝缎制成,可是对于现在的她却不适合。所以她只是这般看了一会儿,便将它包裹起来放在衣橱里。 这几日文灵轩身子大好,他见着这山林茂密,野物繁多,便嚷着要去山中打猎。 沈玉舒因为要忙着调理顾曦延的身体,给顾曦延做饭,没有办法跟文灵轩一起去,文灵轩便叫上了叶知秋跟他一起,而荣楠也跟着去打下手。 文灵轩临走时偷偷告诉沈玉舒,若是想让顾曦延教她功夫,这个时候求他最好不过。只是沈玉舒对此毫无头绪,更何况他们之前关系已经闹的很僵,基本没有可以和平相处的可能。她只好无奈的问文灵轩如何求顾曦延,他却诡秘的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脑袋道:“自己想去。” 沈玉舒想了许久,只想出一招,就是做一个狗腿,因为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软,顾曦延让她做了这个工具人,又吃了她这么久的饭,总该适当的回报她点什么。只要她真诚的恳求,也许他能稍稍开开金口,让她学个三两招。 白日炎炎,整个院子里就剩下沈玉舒和顾曦延两个人各自在自己的角落里听着外间夏蝉争鸣。 沈玉舒心中纠结,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所以只好尽可能的不和他接触,除非要给他把脉端药,她都安安静静的呆在自己房里研究食谱。 晌午,沈玉舒按照早饭后的时辰端药进顾曦延房间时并没有敲门。其实沈玉舒一直都没有敲过门,因为每次进去里面的人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睡觉,而荣楠永远都守在门口,见她来就会带着她进去,她也早已习惯,而且她还没有见过他在这房里干过其他事情。 所以,这次沈玉舒一时没反应过来,没过脑子就这样大喇喇的端着药走进顾曦延的房间。 沈玉舒刚推开门便看到一个背着她赤*身*裸*体的男子。他披散着头发,湿漉漉的发梢上还不住的往下滴着水,房间里水汽弥漫如坠云端。 顾曦延感到身后有人时突然转过身来用犀利的目光望向门边。 沈玉舒被眼前的一幕吓的腿软靠在门板上连呼吸都忘了,药碗摔在地上哐啷啷一声,她也没了反应。 顾曦延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且线条匀称,喉结适当的上下抖动,脸颊上的水顺着发丝,一滴一滴往下淌,他的肩膀结实而有力,胸口一下一下的起伏着。她便顺着水珠的滚落不由自主的向下看去…… 沈玉舒脑袋里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看,可眼睛早已经不住诱惑顺着水流的放下向下看去,她……从未见过男子成年后的躯体,原来长的是这副模样。 沈玉舒的胸口突然一热,心知这样的举动跟个流氓没什么区别,于是又盯着他的身体一步一步往外挪去,连抱歉都忘记讲一句。 沈玉舒浑身就像掉进火窟一般开始由内而外的烧灼着,他们就这样僵持了片刻。直到她感觉鼻子一热,舌头在上唇边尝到了一丝腥甜,随后抬手一擦才发现不知何时鼻血已流了下来,可是来不及了,尝到那一丝腥甜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沈玉舒看着手指上的鼻血,觉得天都已经压了下来,另一只手就像是多余的一般,不知该放在哪里。她只想保持最后的清醒从顾曦延的房中出来,可是刚挪出门的时候顿时感觉地也跟着转了起来。 她就这样倒了下去,谁可以告诉她为什么顾曦延会选在今天这个早饭过后的晌午洗澡,洗澡不该是晚上睡前的作业吗…… 沈玉舒醒来时,太阳已经偏西,她双目无神的望着床的上方,愣了好久思绪才飘回脑子里,随之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她住的那一间屋子,她正在拼命想这是谁的房间时,房间的主人已经很自觉的走到到了她的面前,双手交叉在胸前,双眼淡漠的看着她,坐在床边后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用他惯用的淡漠语气道:“没发烧。”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猛的坐起身道:“你让我下去!” 顾曦延并没有挪步,而是低下身来压在沈玉舒的上方,此刻他眼中多了一丝算计道:“见到我就流鼻血,还晕倒?” 这让沈玉舒如何解释?她到现在胸口还起伏不定,她一个两个时空里都没有经历过人事的女子陡然见到一个一丝不挂的成年男子站她面前,没有叫出声已经是一种涵养的表现了,也可以说她当时是被自己看到的惊住了。 “没什么,天气热,有点中暑!”沈玉舒将脸转到另一边,不想跟他对视,总害怕他会看到自己心虚的样子。也是因为这样,她并没有看到他眼中奸计得逞的笑意。 良久,顾曦延忽然起身道:“起来。” 沈玉舒一听倒是倔强起来,“你说起来就起来,我成什么了?”说着她便拉过被子闭着眼睛装睡起来。 顾曦延见沈玉舒如此,只觉的自己气血上涌,“沈玉舒你给我下来!” 沈玉舒听他言语带了气,更是来劲的装着打呼声不听他说话,可是不一会儿只觉得身体一凉被子已被人暴力的掀开,而自己顺带着也被人拎起扔在了地上。 沈玉舒也来了气,揉着吃痛的屁股,盘腿坐在地上指着顾曦延道:“顾曦延你也太过分了!” 顾曦延却像是没事人一般挑眉道:“活该!”说罢他一把将被子也扔到在沈玉舒身上捂住了她的脑袋,道:“被子脏了,拿去洗!” 沈玉舒见他如此,一把将被子圈在怀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顾公子,我不是你顾府卖身为奴的府婢丫鬟,我们之间也只是合作关系,我凭什么要给你洗被子!”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淡然道:“有求于人还是这个态度,也罢,不洗也可以,别想让我教你武功!” 沈玉舒心虚,他竟然知道!可恶的文灵轩,一定是他告诉顾曦延她想要学功夫的事情,害的她如今骑虎难下,有苦说不出。 算了,忍无可忍从头再忍,沈玉舒愤恨的瞪了顾曦延几眼之后,无奈的拿着被子离开了顾曦延的房间。 阳光正好,沈玉舒在院子里将洗好被面搭在竹竿上,自己则坐在院中水井边仰着头享受着阳光的温暖。好久都没有这样的感受了,阳光暖的像是要把人化掉一般。 她记得沈玉舒小时候在岩州可没有这样的日光,记忆中的岩州总是烈日炎炎的场景,要么便是连绵的阴雨,下的人从里到外都散发出一股发霉的气息。 但青月山里的日光却有着不同于岩州的温暖,它的暖敲到好处的暖着沈玉舒的肌肤,却并没有如烈日一般灼热她的目光。她便可以尽情的享受这份阳光带来的暖意,尽情的将思绪发散开来,想自己所想的任何事和人。 只是她想着想着,思绪却又回到了先前的那一幕,原来,成年男子于幼童最大的区别不仅仅的个头,还有那不可言说的地方。他的肌肉线条甚至比她曾经看到过的那些健身教练的还显得修长结实,更具有男性的诱惑力。 这样一想,方才平静下来的思绪,又开始躁动起来。 沈玉舒不得不停下自己的胡思乱想,手搭凉棚望向院外伸进屋檐的槐树枝,刻意将有关顾曦延的所有遐想,压制在了心底最深处。冯玉华提醒过她,顾曦延不能想,也不能觊觎,所以她要克制,不能任由她内心的情绪左右她的理智。 十三. 沈家有女初长成 1 沈玉舒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就在她几乎睡着时顾曦延的声音不合时宜的从她身后传来,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只听他语气带着几分落寞,淡淡道:“进来吧。” 沈玉舒闻声一个激灵,方才的睡意顿时消失无踪,赶忙收拾心绪跑进了他的房间。 顾曦延坐在四方桌边盯着沈玉舒,看的她不自在也有些紧张。 顾曦延见她不说话从怀中拿出一本书,放在桌上推至她面前道:“这是当年雨禅法师留下的《清音经》也就是班若罗,原本他已拿走,这是我凭记忆誊写的副本。这本内功心法其实更适合你这种没有练过武的人,你年纪小我们便可从内功开始练习打基础,但是切记不能着急,否则容易走火入魔。” 沈玉舒万万没想他如此慷慨,把这本他曾经修炼了一半的秘笈拿出来,兴奋的连忙接过去翻看。 可是她翻看了没几页,便面色不悦的将经书还给了顾曦延道:“二公子,你若真的不想教我武功,直接告诉我就好了。” 顾曦延像是没有读懂沈玉舒的话一般,“你说什么?” 沈玉舒指了指书本,“这明明是一本乐谱,你何苦将它说成是修炼内功心法的经书?” 顾曦延疑惑,拿起桌上的经书,细细翻看,一边看一边道:“这怎么可能,当日雨禅法师注解时……”说着他便又沉默的全神贯注看了起来。 沈玉舒见他神色有异,一想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这是一本乐谱,于是她便来到他身边耐心道:“这是一本乐谱无疑,只不过他里面曲谱是用胡文所写,你不懂也情有可原,你说这一本武学秘籍其实也不无道理,因为在我刚才翻看的那几页中,胡文里确实还夹杂着一些类似身法修习内功的东西。” 顾曦延抬头盯着沈玉舒,惊异道:“你怎会知道?” 她第一次对着顾曦延耐心解释,“我幼年认识一位胡姬,也就是那位教坊司里教我弹琴的乐姬,是她教我的胡文。她不会汉字,所以乐谱都是用胡文撰写。” 说罢,沈玉舒从他手中拿过《清音经》翻看道:“不如我把这本书拿回去,仔细翻研究研究,然后把里面的胡文曲谱译成汉文,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还可以找到你当年走火入魔的真正原因。” 话音落沈玉舒便一直低头翻看经书,她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只好将视线从书中收回来望向顾曦延。 只见他深邃的眼眸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沈玉舒看着他这般表情,心头不禁添了几丝慌乱无章的心跳。 她以为他是不同意她拿走书本,于是她只好试探着问他,“二公子……能把它借给我吗?” 顾曦延收回视线注视着经书,“可以,不过你就在这里译,我想第一时间看到结果。” 沈玉舒见他同意,便也点头道:“好,那我先去准备饭菜,等吃过饭,我就开始。” 顾曦延听罢,默然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沈玉舒想他心中该是回想起以前练功的场景。只是雨禅是西域高僧不可能不懂这胡文里写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当日却不肯直言相告,竟然让顾曦延盲目练了那么久,不得要领练功。 沈玉舒出了顾曦延的房间,仰头望苍穹,长长的感慨了一番,顾曦延这个丞相二公子,可真是难啊…… 吃过午饭,沈玉舒便着手开始翻译《清音经》中的胡文。说是曲谱,可是谱子里面却夹杂着难懂的生僻字眼,还有一部分的翻译不畅的中原文字注解。 沈玉舒一边翻译一边慨叹,也不知是谁会有这样的才能撰写了这本《清音经》,将一本内功心法夹在这杂乱无章的曲谱里,可笑的是这经书竟然能流传至今,还能被顾曦延练了那么久不被发现。 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那位雨禅法师的问题,是雨禅太有心计,还是顾曦延太执着? 直到傍晚,沈玉舒才翻译了不到五分之一,顾曦延则是焦急的坐在她身旁不时的将她翻译好的东西拿在手里细细品读。 沈玉舒见他如此认真,便也不好打扰,只是自己的肚子却毫无征兆的叫了一声,打破了他们原本认真钻研的氛围。 顾曦延听见她肚子的吼声,这才抬起头望着她,“去做饭吧,我也饿了。” 沈玉舒见他一改往日严肃语气,心中反倒有些不适应的望向他。 顾曦延原本沉浸在她的手稿中,见一旁人儿没反应,这才抬起头不明所以道:“看什么,做饭去。” 沈玉舒一听忙狗腿的跑去了厨房。 那时沈玉舒才彻底理解颜风口中顾曦延对武学究竟有多痴迷,或者说对武学有着自己的执着,就连吃饭他都在翻译好的纸张上一遍又一遍细细阅读。 沈玉舒看着他入迷的模样恍惚就想起自己白发苍苍接近秃顶的导师,每天晚上也是这般在办公室或者家中书房挑灯夜读,就为了研究清楚论文里一段文字,或者一个词的定义。 而她自己更是效仿导师,每每遇到定义不明的东西,就连吃饭都恨不得抱上自己的笔记本在咀嚼的时候再写一段。只是越是这样,越是伤身。 沈玉舒思量再三,终是道:“二公子,吃饭的时候看书,伤脾胃,吃过了再看也一样。”顾曦延像是没有听到她说话,并不理会依旧不肯放下手中的稿件。 沈玉舒只好大声说:“吃饭的时候看书,不但不能百分之百的专心,而且还有可能将饭菜掉在衣服上,更可怕的是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是不会消化的,久而久之就会积食,二公子可体会过一个人两三天的都不能如厕的感受吗,可真是比死了还难受。” 顾曦延此时才面有阴郁之色的将纸张放在一边,专心埋头吃起饭来。 沈玉舒看着听话吃饭的顾曦延,心中有了笑,没想到今日这一位还挺听话的。 整整一夜,沈玉舒就在不停的奋笔疾书中度过,直到公鸡打鸣时她才翻译好了不到一半的经书。 沈玉舒头晕脑胀,不由望着房间外天边升起的一抹红晕,潜意识里以为自己还在前一世的卧室里,脑袋一懵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就向床边去。 她疲惫的眯着眼睛,稀里糊涂的坐在床边打了个哈欠,倒头便睡了起来,一边睡一边将鞋袜退去,将一旁的被子拉在自己身上将自己裹紧,喃喃道:“累死了,顾曦延真是个脑子多拐了几道弯的洁癖大王。”说罢,她伸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子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沈玉舒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清醒过来时,只见一双快要气炸了的眼睛在她头顶上方,目光犀利如剑,恨不得此刻就刺穿了她。这一吓,着实让她本来还有些迷糊的双眼,瞬间变得清明无比,连忙爬起身来。 不料她起的太猛,额头直接撞上了顾曦延的下巴,撞得她脑袋生疼,可却不敢出声,揉着额头光着脚丫就跳下了床。 沈玉舒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更是不敢看床边捂着下巴的顾曦延,见他不说话,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一把上前将他的被子团成团抱在怀里道:“被子脏了,我去洗。”说罢便抱着被子向外走去。 却听还半卧在床上的顾曦延,无奈道:“算了,你继续翻译经书就好。”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头道:“这样不好吧,你看被子都脏了。” 顾曦延无声的望着沈玉舒,眼神中透着一丝盛气凌人的架势,沈玉舒见状只好乖乖的把被子放在床上,低着头红着脸继续翻译经书去了。 直到沈玉舒坐定,顾曦延才道:“鞋。” 她像是听错了一般,望着他许久,自以为的走到他身前,蹲下身来将他的鞋子脱下来,他竟也没开口拒绝,这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他到底想干嘛。她这一脱鞋,倒是更显得她狗腿了不少。 等她替他脱了鞋子,他才说道:“我看你是一晚上经书译傻了,我让你给自己穿鞋!” 沈玉舒“啊?”的一声,才反应过来,低头看着自己光秃秃的脚丫子,心里懊悔不已。也不等他再说什么,连忙拿起他脚边的鞋子跑到桌边穿起来,只听他在她背后淡淡的道:“还有袜子。” 沈玉舒心里懊恼,只好又跑回床边,在他身后的床上,寻找睡前乱蹬掉的袜子。边找边冒冷汗,待她从揉作一团的被子里找到袜子,穿好鞋袜后脸早已红的无法再多看顾曦延一眼。 沈玉舒见他不说话,只能低头加快语速道:“我先去洗漱一下,等会儿过来。”说罢也不顾他想说什么,便头也不回的跑出了他的房间。 沈玉舒一溜烟儿回到自己的房间,才长出一口气一头扎进被子里,捂住头大声的叫喊,脑袋里不停的在骂自己,沈玉舒你脑袋秀逗了吗,怎么会睡在顾曦延的床上,睡也就算了,你怎么睡前都不看看床上有没有人,你还把自己的袜子乱扔在床上,你不知道顾曦延是个洁癖大王吗,搞不好他会因此不教你武功了,还有可能趁你哪天不注意杀了你。 一想到顾曦延阴恻恻的脸,沈玉舒顿时就泄了气,如今别院就他们两个人,若是顾曦延真的想要杀她,她有什么能力反抗?这样一想,她不禁又坐起身来,双眼无神的望了望窗外,叹了一口气,算了,古人云:好死不如赖活着。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走出抑郁,她不能就这么放弃。 沈玉舒踟蹰站在顾曦延房门前不敢进去,犹豫了许久才鼓足勇气敲了敲半掩的房门,只听门后之人平淡的道了声:“进。”她才敢惭愧的推开了房门。 顾曦延坐在桌边翻看她翻译好的经书,一边看一边问她道:“你确定这些东西没有错?” 沈玉舒一时忘了方才的窘迫,点了点头道:“不会的,你照着上面你所谓的内功心法练习一下不就知道了。” 顾曦延听她这样说,便抬头望向她,许久之后道:“也是,那你继续翻译。”说罢拿着沈玉舒翻译好的纸张走到床边,按照纸张中所翻译的内容开始修习起来。 沈玉舒见状不敢打扰,忙识趣的坐下来继续着她的翻译工作。 夜色降临,沈玉舒开始点着蜡烛奋战在经书之中,直到最后一页翻译好后,她近乎高兴的跳起来道:“太好了,终于译完了,顾曦延。” 她回头望向还在不断修习的顾曦延,只见他缓慢的睁开双眼,他眼中精光一闪让她第一次有了一种陌生感。 沈玉舒想他应该是融会贯通了部分曾经不懂的心法,于是便走上前微笑道:“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顾曦延起身下了床,却不理会沈玉舒,而是到桌边拿起最后一页翻译好的纸张阅读起来。 沈玉舒以为他此时并不想跟她说话,便悄悄向自己屋子外走去,不料刚走到门口却被他叫住。 她不禁转身望着他有些不明所以,他见她如此,便走上前道:“这里,不单单是内功心法,后半部分还有武功招式。” 沈玉舒点了点头道:“然后呢?” 顾曦延继续道:“我先教你前半部分内功心法,至于武功招式,我还是教你如何破敌制胜的简单招式为好,这里的武功招式太过深奥还结合了一些胡人教义里的思想传承,不适合你。” 沈玉舒听话的继续点点头道:“听你的,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顾曦延正准备回答之际,却听冯玉华已推开院子的大门,大声道:“舒儿,你准备好了吗?师父在等你呢。” 沈玉舒一听,跟顾曦延同时向外行去,冯玉华先是一愣,随即察觉沈玉舒脸色诧异道:“你别告诉我你不记得了。” 沈玉舒纳闷,来到院中冯玉华身前身前问道:“记得什么?” 冯玉华颓丧的忘了望天,小声在她耳边道:“天底下竟然有你这种连自己生辰都能忘的笨蛋,本来是准备师兄回来之后大家一起吃的,可是师兄到现在还没回来,所以师父让先我来叫你过去。” 沈玉舒恍然大悟,这几日忙于照顾两位“主子”,哪里还记得自己还有一个生辰没有过。如今又被顾曦延抓着翻译了两天经书,早都头昏脑涨更是不记得这件事情。 她见冯玉华探寻的目光,又回身望向顾曦延的房间,房门口早已没了人影,她想他是又埋头去修习他的内功心法了吧。 只是她一走,这里就剩他一个,况且她并没有准备晚饭,他吃什么啊,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垮掉,让她前功尽弃。 沈玉舒想了半天,对冯玉华道:“师姐,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叫二公子跟我们一起走。” 冯玉华犹豫片刻向屋子里瞧了瞧,却还是理解的点了点头道:“那你去叫他,我先回观里,师父手头上还有些东西我得帮忙弄一下,记得早点过来。”说罢,冯玉华冲她笑了笑转身离开了院子。 冯玉华走后,本就安静的院子突然变得更加寂静。 沈玉舒立于院中望着顾曦延的房间,一时间竟有一种莫名感情在她心海绽开。他倔强隐忍不服输,还有严重洁癖。这样一个他,可以被父兄伤害至此却依旧淡然面对,他心里的想法别人永远都猜不透,他用铜墙铁壁把自己的心过的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进入。那些外人眼中云淡风轻的过往,在他的心灵里却是血肉模糊的真实记忆。 突然间,沈玉舒倒是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女子,将来会成为他一生所爱会与他共度一生?可她想到这里时,心中却又觉得,像他这样的男子,估计也没有什么人能入得了他的眼吧,况且他醉心武学外加复仇,哪还有功夫谈情说爱。 不过至少她肯定了一点,顾曦延爱的并不是文灵轩。 这样想着,沈玉舒还是深吸一口气,上前轻轻敲了敲门框。 房中顾曦延并不作声,沈玉舒便试着小声道:“那个……今日晴天观里师父与师兄还有师姐准备了饭菜,你可愿与我同去?” 顾曦延并未放下手中经书,只是默默喝了一口茶,“好。” 沈玉舒目光一怔,他怎么答应的这么快,于是有些诧异的又问了一句,“你真的……” 顾曦延目光平静的放下手稿,幽幽的望向沈玉舒,“我留在这里也没饭吃。” 十三. 沈家有女初长成 1 沈玉舒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就在她几乎睡着时顾曦延的声音不合时宜的从她身后传来,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只听他语气带着几分落寞,淡淡道:“进来吧。” 沈玉舒闻声一个激灵,方才的睡意顿时消失无踪,赶忙收拾心绪跑进了他的房间。 顾曦延坐在四方桌边盯着沈玉舒,看的她不自在也有些紧张。 顾曦延见她不说话从怀中拿出一本书,放在桌上推至她面前道:“这是当年雨禅法师留下的《清音经》也就是班若罗,原本他已拿走,这是我凭记忆誊写的副本。这本内功心法其实更适合你这种没有练过武的人,你年纪小我们便可从内功开始练习打基础,但是切记不能着急,否则容易走火入魔。” 沈玉舒万万没想他如此慷慨,把这本他曾经修炼了一半的秘笈拿出来,兴奋的连忙接过去翻看。 可是她翻看了没几页,便面色不悦的将经书还给了顾曦延道:“二公子,你若真的不想教我武功,直接告诉我就好了。” 顾曦延像是没有读懂沈玉舒的话一般,“你说什么?” 沈玉舒指了指书本,“这明明是一本乐谱,你何苦将它说成是修炼内功心法的经书?” 顾曦延疑惑,拿起桌上的经书,细细翻看,一边看一边道:“这怎么可能,当日雨禅法师注解时……”说着他便又沉默的全神贯注看了起来。 沈玉舒见他神色有异,一想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这是一本乐谱,于是她便来到他身边耐心道:“这是一本乐谱无疑,只不过他里面曲谱是用胡文所写,你不懂也情有可原,你说这一本武学秘籍其实也不无道理,因为在我刚才翻看的那几页中,胡文里确实还夹杂着一些类似身法修习内功的东西。” 顾曦延抬头盯着沈玉舒,惊异道:“你怎会知道?” 她第一次对着顾曦延耐心解释,“我幼年认识一位胡姬,也就是那位教坊司里教我弹琴的乐姬,是她教我的胡文。她不会汉字,所以乐谱都是用胡文撰写。” 说罢,沈玉舒从他手中拿过《清音经》翻看道:“不如我把这本书拿回去,仔细翻研究研究,然后把里面的胡文曲谱译成汉文,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还可以找到你当年走火入魔的真正原因。” 话音落沈玉舒便一直低头翻看经书,她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只好将视线从书中收回来望向顾曦延。 只见他深邃的眼眸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沈玉舒看着他这般表情,心头不禁添了几丝慌乱无章的心跳。 她以为他是不同意她拿走书本,于是她只好试探着问他,“二公子……能把它借给我吗?” 顾曦延收回视线注视着经书,“可以,不过你就在这里译,我想第一时间看到结果。” 沈玉舒见他同意,便也点头道:“好,那我先去准备饭菜,等吃过饭,我就开始。” 顾曦延听罢,默然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沈玉舒想他心中该是回想起以前练功的场景。只是雨禅是西域高僧不可能不懂这胡文里写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当日却不肯直言相告,竟然让顾曦延盲目练了那么久,不得要领练功。 沈玉舒出了顾曦延的房间,仰头望苍穹,长长的感慨了一番,顾曦延这个丞相二公子,可真是难啊…… 吃过午饭,沈玉舒便着手开始翻译《清音经》中的胡文。说是曲谱,可是谱子里面却夹杂着难懂的生僻字眼,还有一部分的翻译不畅的中原文字注解。 沈玉舒一边翻译一边慨叹,也不知是谁会有这样的才能撰写了这本《清音经》,将一本内功心法夹在这杂乱无章的曲谱里,可笑的是这经书竟然能流传至今,还能被顾曦延练了那么久不被发现。 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那位雨禅法师的问题,是雨禅太有心计,还是顾曦延太执着? 直到傍晚,沈玉舒才翻译了不到五分之一,顾曦延则是焦急的坐在她身旁不时的将她翻译好的东西拿在手里细细品读。 沈玉舒见他如此认真,便也不好打扰,只是自己的肚子却毫无征兆的叫了一声,打破了他们原本认真钻研的氛围。 顾曦延听见她肚子的吼声,这才抬起头望着她,“去做饭吧,我也饿了。” 沈玉舒见他一改往日严肃语气,心中反倒有些不适应的望向他。 顾曦延原本沉浸在她的手稿中,见一旁人儿没反应,这才抬起头不明所以道:“看什么,做饭去。” 沈玉舒一听忙狗腿的跑去了厨房。 那时沈玉舒才彻底理解颜风口中顾曦延对武学究竟有多痴迷,或者说对武学有着自己的执着,就连吃饭他都在翻译好的纸张上一遍又一遍细细阅读。 沈玉舒看着他入迷的模样恍惚就想起自己白发苍苍接近秃顶的导师,每天晚上也是这般在办公室或者家中书房挑灯夜读,就为了研究清楚论文里一段文字,或者一个词的定义。 而她自己更是效仿导师,每每遇到定义不明的东西,就连吃饭都恨不得抱上自己的笔记本在咀嚼的时候再写一段。只是越是这样,越是伤身。 沈玉舒思量再三,终是道:“二公子,吃饭的时候看书,伤脾胃,吃过了再看也一样。”顾曦延像是没有听到她说话,并不理会依旧不肯放下手中的稿件。 沈玉舒只好大声说:“吃饭的时候看书,不但不能百分之百的专心,而且还有可能将饭菜掉在衣服上,更可怕的是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是不会消化的,久而久之就会积食,二公子可体会过一个人两三天的都不能如厕的感受吗,可真是比死了还难受。” 顾曦延此时才面有阴郁之色的将纸张放在一边,专心埋头吃起饭来。 沈玉舒看着听话吃饭的顾曦延,心中有了笑,没想到今日这一位还挺听话的。 整整一夜,沈玉舒就在不停的奋笔疾书中度过,直到公鸡打鸣时她才翻译好了不到一半的经书。 沈玉舒头晕脑胀,不由望着房间外天边升起的一抹红晕,潜意识里以为自己还在前一世的卧室里,脑袋一懵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就向床边去。 她疲惫的眯着眼睛,稀里糊涂的坐在床边打了个哈欠,倒头便睡了起来,一边睡一边将鞋袜退去,将一旁的被子拉在自己身上将自己裹紧,喃喃道:“累死了,顾曦延真是个脑子多拐了几道弯的洁癖大王。”说罢,她伸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子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沈玉舒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清醒过来时,只见一双快要气炸了的眼睛在她头顶上方,目光犀利如剑,恨不得此刻就刺穿了她。这一吓,着实让她本来还有些迷糊的双眼,瞬间变得清明无比,连忙爬起身来。 不料她起的太猛,额头直接撞上了顾曦延的下巴,撞得她脑袋生疼,可却不敢出声,揉着额头光着脚丫就跳下了床。 沈玉舒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更是不敢看床边捂着下巴的顾曦延,见他不说话,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一把上前将他的被子团成团抱在怀里道:“被子脏了,我去洗。”说罢便抱着被子向外走去。 却听还半卧在床上的顾曦延,无奈道:“算了,你继续翻译经书就好。”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头道:“这样不好吧,你看被子都脏了。” 顾曦延无声的望着沈玉舒,眼神中透着一丝盛气凌人的架势,沈玉舒见状只好乖乖的把被子放在床上,低着头红着脸继续翻译经书去了。 直到沈玉舒坐定,顾曦延才道:“鞋。” 她像是听错了一般,望着他许久,自以为的走到他身前,蹲下身来将他的鞋子脱下来,他竟也没开口拒绝,这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他到底想干嘛。她这一脱鞋,倒是更显得她狗腿了不少。 等她替他脱了鞋子,他才说道:“我看你是一晚上经书译傻了,我让你给自己穿鞋!” 沈玉舒“啊?”的一声,才反应过来,低头看着自己光秃秃的脚丫子,心里懊悔不已。也不等他再说什么,连忙拿起他脚边的鞋子跑到桌边穿起来,只听他在她背后淡淡的道:“还有袜子。” 沈玉舒心里懊恼,只好又跑回床边,在他身后的床上,寻找睡前乱蹬掉的袜子。边找边冒冷汗,待她从揉作一团的被子里找到袜子,穿好鞋袜后脸早已红的无法再多看顾曦延一眼。 沈玉舒见他不说话,只能低头加快语速道:“我先去洗漱一下,等会儿过来。”说罢也不顾他想说什么,便头也不回的跑出了他的房间。 沈玉舒一溜烟儿回到自己的房间,才长出一口气一头扎进被子里,捂住头大声的叫喊,脑袋里不停的在骂自己,沈玉舒你脑袋秀逗了吗,怎么会睡在顾曦延的床上,睡也就算了,你怎么睡前都不看看床上有没有人,你还把自己的袜子乱扔在床上,你不知道顾曦延是个洁癖大王吗,搞不好他会因此不教你武功了,还有可能趁你哪天不注意杀了你。 一想到顾曦延阴恻恻的脸,沈玉舒顿时就泄了气,如今别院就他们两个人,若是顾曦延真的想要杀她,她有什么能力反抗?这样一想,她不禁又坐起身来,双眼无神的望了望窗外,叹了一口气,算了,古人云:好死不如赖活着。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走出抑郁,她不能就这么放弃。 沈玉舒踟蹰站在顾曦延房门前不敢进去,犹豫了许久才鼓足勇气敲了敲半掩的房门,只听门后之人平淡的道了声:“进。”她才敢惭愧的推开了房门。 顾曦延坐在桌边翻看她翻译好的经书,一边看一边问她道:“你确定这些东西没有错?” 沈玉舒一时忘了方才的窘迫,点了点头道:“不会的,你照着上面你所谓的内功心法练习一下不就知道了。” 顾曦延听她这样说,便抬头望向她,许久之后道:“也是,那你继续翻译。”说罢拿着沈玉舒翻译好的纸张走到床边,按照纸张中所翻译的内容开始修习起来。 沈玉舒见状不敢打扰,忙识趣的坐下来继续着她的翻译工作。 夜色降临,沈玉舒开始点着蜡烛奋战在经书之中,直到最后一页翻译好后,她近乎高兴的跳起来道:“太好了,终于译完了,顾曦延。” 她回头望向还在不断修习的顾曦延,只见他缓慢的睁开双眼,他眼中精光一闪让她第一次有了一种陌生感。 沈玉舒想他应该是融会贯通了部分曾经不懂的心法,于是便走上前微笑道:“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顾曦延起身下了床,却不理会沈玉舒,而是到桌边拿起最后一页翻译好的纸张阅读起来。 沈玉舒以为他此时并不想跟她说话,便悄悄向自己屋子外走去,不料刚走到门口却被他叫住。 她不禁转身望着他有些不明所以,他见她如此,便走上前道:“这里,不单单是内功心法,后半部分还有武功招式。” 沈玉舒点了点头道:“然后呢?” 顾曦延继续道:“我先教你前半部分内功心法,至于武功招式,我还是教你如何破敌制胜的简单招式为好,这里的武功招式太过深奥还结合了一些胡人教义里的思想传承,不适合你。” 沈玉舒听话的继续点点头道:“听你的,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顾曦延正准备回答之际,却听冯玉华已推开院子的大门,大声道:“舒儿,你准备好了吗?师父在等你呢。” 沈玉舒一听,跟顾曦延同时向外行去,冯玉华先是一愣,随即察觉沈玉舒脸色诧异道:“你别告诉我你不记得了。” 沈玉舒纳闷,来到院中冯玉华身前身前问道:“记得什么?” 冯玉华颓丧的忘了望天,小声在她耳边道:“天底下竟然有你这种连自己生辰都能忘的笨蛋,本来是准备师兄回来之后大家一起吃的,可是师兄到现在还没回来,所以师父让先我来叫你过去。” 沈玉舒恍然大悟,这几日忙于照顾两位“主子”,哪里还记得自己还有一个生辰没有过。如今又被顾曦延抓着翻译了两天经书,早都头昏脑涨更是不记得这件事情。 她见冯玉华探寻的目光,又回身望向顾曦延的房间,房门口早已没了人影,她想他是又埋头去修习他的内功心法了吧。 只是她一走,这里就剩他一个,况且她并没有准备晚饭,他吃什么啊,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垮掉,让她前功尽弃。 沈玉舒想了半天,对冯玉华道:“师姐,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叫二公子跟我们一起走。” 冯玉华犹豫片刻向屋子里瞧了瞧,却还是理解的点了点头道:“那你去叫他,我先回观里,师父手头上还有些东西我得帮忙弄一下,记得早点过来。”说罢,冯玉华冲她笑了笑转身离开了院子。 冯玉华走后,本就安静的院子突然变得更加寂静。 沈玉舒立于院中望着顾曦延的房间,一时间竟有一种莫名感情在她心海绽开。他倔强隐忍不服输,还有严重洁癖。这样一个他,可以被父兄伤害至此却依旧淡然面对,他心里的想法别人永远都猜不透,他用铜墙铁壁把自己的心过的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进入。那些外人眼中云淡风轻的过往,在他的心灵里却是血肉模糊的真实记忆。 突然间,沈玉舒倒是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女子,将来会成为他一生所爱会与他共度一生?可她想到这里时,心中却又觉得,像他这样的男子,估计也没有什么人能入得了他的眼吧,况且他醉心武学外加复仇,哪还有功夫谈情说爱。 不过至少她肯定了一点,顾曦延爱的并不是文灵轩。 这样想着,沈玉舒还是深吸一口气,上前轻轻敲了敲门框。 房中顾曦延并不作声,沈玉舒便试着小声道:“那个……今日晴天观里师父与师兄还有师姐准备了饭菜,你可愿与我同去?” 顾曦延并未放下手中经书,只是默默喝了一口茶,“好。” 沈玉舒目光一怔,他怎么答应的这么快,于是有些诧异的又问了一句,“你真的……” 顾曦延目光平静的放下手稿,幽幽的望向沈玉舒,“我留在这里也没饭吃。” 十三. 沈家有女初长成 2 沈玉舒与顾曦延来到晴天观时,山中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山涧悠悠的吹着微凉的风,一扫白日里阳光照射的湿热。 沈玉舒偷偷望着身边默不作声的顾曦延,有一丝感激,也有一丝不可思议。 她依旧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答应的那么爽快。一般来说他应该拿着那些译好的经书,不断修习叮嘱她回别苑时给他带点饭菜,或者逼着她做了饭再走。 只是怎么就跟她来了呢,真的简简单单就是为了一顿饭,而不是别的什么,比如又要和颜风叶知秋密会,计划接下来的事情? 沈玉舒这般一想,便也想的通,一定是有秘密要与颜风交谈,所以才会这般爽快。只是,以顾曦延目前的身份,不应该是颜风去见他才对吗? 沈玉舒越想越想不明白顾曦延的行为逻辑,到最后只能在心头叹了一口气,顾曦延的心就是海底针,谁也摸不透。 冯玉华早已备好了酒菜,见他们踏入晴天观的大门,冯玉华自是开心迎上前,“没想到二公子也能赏脸来吃这顿饭,饭菜简陋只怕二公子要笑话了。” 顾曦延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弄得气愤有些僵持,沈玉舒见状连忙说道:“怎么会,我每天也做的是这些,他吃的可好了呢,对吧。”说罢,还不忘用胳膊捣了捣一旁像个木头一样的顾曦延。 顾曦延看了一眼沈玉舒,并不不理会她的话语,而是径直坐在了桌边,直到颜风来,他才起身颔首行礼,道了一声“颜先生”,弄得沈玉舒和冯玉华分外尴尬。 颜风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上前还礼,“不敢不敢,没想二公子能来,华儿,去把师父的那瓶桂花酒拿来,今日让二公子好好喝一回。” 顾曦延此时才露出难得微笑,“早听颜先生说,自己有一瓶珍藏多年的桂花酒,今日真是有口福了。” 颜风听罢笑着摸了摸胡须,坐了下来。 冯玉华取过桂花酒,为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沈玉舒望着眼前的桂花酒,心中有些怯。这具身体貌似对酒可不怎么耐受,记得两年前,有一次她趁颜风不在,偷偷喝了这桂花酒,没想这酒入口既不辣也不刺激,而且还有着淡淡的桂花香跟甜味儿,那时她便以为这酒没什么厉害,便当着桂花饮一般,喝了好几杯。 可谁曾想这酒的后劲却很足,沈玉舒不但醉了而且听冯玉华说,她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足足唱了一天的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谁都劝不动。 从那以后,沈玉舒再也没有碰过酒,尤其是颜风的桂花酒。 沈玉舒盯着酒杯正发呆,不想冯玉华突然捣了她一下,她才惊醒过来,只听冯玉华道:“师父问你话呢。” 沈玉舒这才反应过来道:“啊,什么?” 颜风有些嗔道:“整日里脑子不知道在哪里游荡,我问你最近你可将二位公子照顾好,有没有惹祸?” 沈玉舒一听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既然答应了师父,我自是谨守本分事事以二公子为先。” 颜风此时才笑着道:“没惹祸就好,今日是你十六岁的生辰,为师没有什么好给你的。”说罢颜风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递到沈玉舒面前,她忙起身双手接过,颜风才继续道:“这个是你师公传下来的一套金针,你好好收着。我见你这些日子对针灸之术修习颇有建树,以后倒是可以在此医术上钻研一番。这金针刚好算是对你的鼓励,别让为师失望。” 沈玉舒闻言打开木盒,里面用麻布包裹着排列整齐的一根根小金针,沈玉舒不禁动容,“师父,这么贵重的东西,玉舒受之有愧。” 颜风慈爱一笑,“你的施针技术日渐纯熟,如今又照顾二公子甚好,这套金针给你,我也算是不负你师公所托。你放心,你师姐跟你师兄也少不了。” 沈玉舒见颜风如此说,这才放心的收下。 冯玉华这时也兴奋道:“小舒,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 沈玉舒属实没想到自己一个生辰除了能吃饭,竟然还能有礼物收。前一世里,她只顾着学习,并不善社交,除了高中和婷婷关系好一些外,再无人和朋友,而每年的生日也都是父母给她过,送她的也都是她提前就看好的东西,父母给她买回来。 她被保护的很好,从来不知世间疾苦。可如今,看着手中的金针和颜风等人关切的目光,她竟是心头浮上浓浓暖意。离开了父母,还有师父师兄和师姐,她又缺什么呢?她只要做好自己便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 沈玉舒眼含泪花一脸兴奋,“什么东西啊?” 冯玉华狡黠一笑,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娃娃放在沈玉舒手里道:“你看这个娃娃,像不像你?” 沈玉舒低头看着手里巴掌大小的布娃娃,这是纯手工缝制的布娃娃,白布为肤,黑布为发为眼,红布为唇,青布为衣,看起来竟是与她分外相似,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师姐,我多大了,你还送我这个,真是的!” 冯玉华哈哈笑道:“你以为我会送你什么,你看这娃娃与你一样梳着两个辫子,小嘴巴撅着眼睛瞪着多像你生气时候的模样啊,我想了很久才想到要给你做这个布娃娃,你可要好好保存哦。师兄的礼物,等他回来了,你亲自向他要吧。” 沈玉舒心中激动,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冯玉华这份礼物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这样的时代十六岁的少女早该是待字闺中,以待良人,谁还会记得起心中那个不愿长大的稚童依旧需要保护。 颜风见沈玉舒和冯玉华嬉笑着,便也招呼着大家喝了杯酒开始吃饭。 酒菜下肚,沈玉舒便觉得腿脚有些虚浮,她望着颜风跟顾曦延低头耳语,自己竟笑出了声,冯玉华有些莫名其妙的盯着她半天,突然发问道:“你还记的那个胡姬教你的舞蹈吗?” 沈玉舒信心满满道:“当然记得了,她不是也教过你吗?” 冯玉华见状道:“我记不全了,倒是那曲子我还记得,今天你过生辰,不如为大家献舞一曲可好。” 沈玉舒让一杯桂花酒弄的晕晕乎乎,道:“好啊,不过我有个条件。” 冯玉华忙问道:“什么条件?”当时,她并没有发现,就在她们对话时,一旁的顾曦延早已将注意力全部都转到了她们身上。 沈玉舒用微醺的目光望着冯玉华道:“我要你弹琵琶。” 冯玉华一惊道:“我多少年不碰那东西了,我不要!” 沈玉舒一听便耍赖道:“你不弹,我也不跳,看我们谁拗得过谁。”说罢,她不知死活的又喝了一口酒。 冯玉华见状思索片刻,猛地一拍桌子,“好,谁让今日是你的生辰呢,你先去换衣服,我去取琵琶。”说罢,冯玉华转身就回了房间。 沈玉舒喝了一口桂花酒,徒增了些胆量,也学着冯玉华拍了一掌桌子,高声道:“谁怕谁啊!”说罢,也起身不顾一旁的顾曦延与颜风,回屋换了衣物。 衣服是当年那位胡姬所赠,沈玉舒和冯玉华各一件,只是那时她们年纪小,根本撑不起衣物,况且胡人所穿的衣物皆比中原要色彩鲜艳许多,穿着也太过碍眼,如今这样的场合穿将起来倒是刚刚合适。 沈玉舒穿好,第一次两条长辫散开束在身后,照着铜镜看了几眼。 镜中之人目光迷离,脸颊微红,显然一副醉态。她望着镜中红衣似火的女子,心中想,若是她有冯玉华那般的倾城容颜,是否这一身红衣会更贴合一点。正想着冯玉华已在外唤她,“小舒,你好了没有,快一点啦!” 沈玉舒闻言忙收起心绪,走了出去。 院中的槐树下,借着月色沈玉舒仿佛看到了顾曦延眼中一抹难得的光芒,可等她仔细看时,却见他只是平淡的看着她一如往常,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沈玉舒心中自嘲,他嫌弃她还来不及,又怎会多看她一眼,于是向一旁抱着琵琶坐在石椅上的冯玉华点了点头。冯玉华收到她的目光后,低头拨弄了几下琴弦,乐曲便悠然而出。 乐曲当年是宫中所盛行的有名的胡曲,《凤之灵》。 当年由西域传进安国,在宫中得以流行之后边也在坊间流传开来,沈玉舒所穿的长裙便是如凤凰的尾羽一般,在旋转中不停过的张开又闭合,仿若一只即将展翅高飞的凤凰,翱翔于九天。 沈玉舒随着舞曲不停的挪动着步伐,不停的旋转着身体。因为旋转额头上早已浸满了汗珠,不想冯玉华有心逗她故意拨弄琴弦的速度越来越快,而这舞曲在最后,舞者是要不停的旋转身体,直到一曲闭才如凤凰归巢一般蜷缩着身体蹲在地上。 沈玉舒不停的转着,直转的她想把今晚吃的东西都吐出来时,冯玉华才拨弄到最后一个音符。沈玉舒听罢,立马圈起身子摆出最后的定型动作。 曲毕,沈玉舒撑着膝盖支起身体,喘着气抱怨的盯着冯玉华竟是说不出话来。 冯玉华笑着道:“不错嘛,这么久了,这舞步你都还记得。” 沈玉舒听她如此说,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她道:“你想害死我就直说,我都快吐出来啦!” 冯玉华撇撇嘴,将琴立在凳子旁,笑道:“我好久没弹琴了,今日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摆弄一下也不为过啊,到是让师父和顾公子见笑了。” 此时沈玉舒才顺着师姐的目光,转向站在厨房门口望着她们的顾曦延与颜风,沈玉舒的脸瞬时比方才喝过酒时还要滚烫,她望着顾曦延专注的眼神,心中慌乱的低下了头。 颜风瞥了一眼顾曦延的神色,转而又对这沈玉舒道:“舒儿,还不快从地下起来,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冯玉华忙上前将沈玉舒扶了起来,可沈玉舒却再没有勇气抬头看一眼顾曦延此时的表情,捂着脸跑回房中换衣服。 冯玉华跟着沈玉舒进了屋,望着她一边换衣服一边道:“舒儿,你不会是喜欢上顾曦延吧?” 沈玉舒一听忙转身辩解道:“你别瞎说!我怎么会喜欢一个洁癖怪!” 冯玉华笑着将琵琶收起来,来到她身边帮她梳头道:“看看你今日的表情,我敢说你就算不喜欢他,对他的心思也不是曾经那般厌恶了对吗。” 沈玉舒在铜镜中望着身后的冯玉华不解,“我不懂?” 冯玉华叹了口气道:“你从小在山中长大,心思太单纯,与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顾曦延城府太深,他的世界也太过复杂,你别忘了你如今跟着他是为了什么?” 沈玉舒微微出生望着铜镜中两个娇美的人儿,心中泛起酸涩,“我知道了。” 冯玉华见状将沈玉舒的身体扭到她面前,望着她闪烁的眼眸,担忧道:“小舒,你不像我和师兄,你的仇总有报完的那一天,之后你就可以去过你自己想过的日子,嫁人生子也罢,闯荡江湖也罢,只要是你愿意的师父都会允。我们只希望你之后是快乐无忧无虑的一辈子,而不是陷入一场没有结局的感情,到最后遍体鳞伤。” 沈玉舒听她这样说,心中惋惜道:“师兄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冯玉华神色落寞无声的点了点头,“他都告诉我了,我不想连累他,所以只能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沈玉舒不由心中急切,“那你呢,你怎么办,你从小对师兄的情分难道就这样断了?” 冯玉华忙将流出的眼泪擦干,冲沈玉舒笑了笑,“人总要活下去,我无权无势帮不了他,那我只能选择放手,可是将来的事情谁又知道呢,我想属于我的终归跑不了吧。” 沈玉舒心中回想着冯玉华的这句话,想着顾曦延深邃的目光,心中纠结。 她是动情,还是怜悯,有许多情绪都交织在她脑海里,让她浑身都不自在,却又无计可施。 沈玉舒和冯玉华换好衣服出门时,顾曦延早已独自站在院中,仰望着月色。她见他修长的身影,不禁黯然伤神苦笑,他们不同路,确实如此。 不想顾曦延听到动静后,回头望向她,冯玉华见状忙上前道:“时候不早了,公子与舒儿也该回去了。” 顾曦延闻言点了点头,看了沈玉舒一眼便向外走去。她见状忙跟师姐道了别,小步跑上前,跟在顾曦延身后出了晴天观。 回到别苑时沈玉舒酒已经醒了大半,本想着就回屋睡觉,不想刚推开房门却被顾曦延叫住道:“沈玉舒,你随我来。” 沈玉舒见他神色淡然,便低着头进了他的房间。她一动不动站在桌边,看着他到床边的柜子里搜寻着什么,没一会儿他便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走到她身边。 他伸手递给她道:“不知道今日是你的生辰,这个算是谢礼也算是你生辰的礼物。” 沈玉舒像是听岔了惊讶的望着顾曦延,伸手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静静躺着一块儿拇指大小羊脂白玉坠,白玉被雕刻成梨花的模样,淡雅素净。梨花上面拴着一枚粗细均匀的红绳,沈玉舒将它拿出来观看了许久,心中说不出的高兴道:“这玉真漂亮。” 随即她又将目光落在顾曦延的双眸上,第一次她在他的眼眸里看到了几丝暖意,“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顾曦延听她说喜欢,嘴角不自觉上扬绽开一抹轻笑,“回去睡觉吧。” 沈玉舒望着他难得一见的笑容竟是痴了,本想问问他玉坠子的来历,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既然不说,她又何必问。更何况,谁知道顾曦延之后又会怎么折磨她。 就在沈玉舒与顾曦延相互对视沉默的时候,文灵轩的声音却突然出现,打破了房中略带暧昧的安静,道:“看我打了什么回来,明日又可以让舒儿给我们做顿美……餐……” 文灵轩提着猎物走进房间后看到顾曦延的表情,不由一愣。 沈玉舒见状更是迅速向后退了一步,顾曦延也没再多说,她便忙转移话题指着文灵轩手中的猎物,“原来是野山鸡啊,这种山鸡炖汤最是美味了,明日我就把它炖了,给你俩补身子。”说罢便抢过文灵轩手里的野鸡,向厨房奔去。 这一夜沈玉舒辗转难眠,手里一直握着梨花玉坠,最终将它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不论这玉是谁送的,如今就是她的宝贝,她就要好好对待它。况且玉养人且保平安,一定要戴在身上才行。 总之那一晚,她给自己找了无数条合理的将玉坠戴在身上的理由,已完全忘记,这玉原本不过就是顾曦延实在拉不 十四. 忽觉情深不抵恨 2 顾曦延睁开双眼,望了望木质的房梁,扭头又看向一旁早已睡熟的沈玉舒,神色复杂,那句“长得不错”突然将他从纷乱的梦境里拉了回来,什么叫长得不错?他从未注意过自己的样貌,甚至都不怎么照镜子。 这张脸像极了母亲。 这是他的原罪,是他所有苦难的开始,许氏的虐待,顾曦月的打压,不都是因为他这张酷似母亲的脸和身上流淌的那一半慕容氏的血脉。 顾曦延深吸一口气捏紧双拳,这才感觉到自己的一只手被某人牢牢的握在手里。 他不由扭头看了看,她的手那般小,小到覆在他手背上也不过握紧了他的手背和两节指关节。她的手有温度,是女子特有的暖意。 顾曦延望着她熟睡的面容,忽然便不想再挣扎。她很痛苦,亦如他,可她走出来了,因为她身边有疼爱她的师父,护着她的叶知秋,更有宠着她的冯玉华。所以她可以不用背负那么重的仇恨度日,甚至可以在山中自由自在的活了这么久。 他呢?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场劫数,他的心也很累不是吗? 想到这里,顾曦延长吁一口气,抬手点了沈玉舒的睡穴,便起身将她抱上了床,既然要睡,还是睡在床上好一些。 沈玉舒睡梦中一直觉得有什么一直蹭在她的嘴唇上弄她好痒,柔柔软软的像小时候吃的果冻,却又比果冻有弹性。她不由得拿手抠了几下唇,调整了睡姿继续睡着。床好软啊,有种小时候在家的感觉,她便又不自觉的伸了个懒腰。 咦?旁边好像还有什么东西似的,捏起来软软的,中间还凸出来一小块,像是……沈玉舒摸的正起劲儿,就听见一个声音阴测测的道:“你要是醒了,就睁眼,别捏我的脸!” 沈玉舒的手瞬间石化,慢慢睁开双眼,对上的是顾曦延冰冷的毫无表情脸,而她的一只手还停留在他的脸上,正将他的脸扯向两边。 沈玉舒脑袋嗡的一声,瞬间蹦出“洁癖大王”四个字。她大叫一声迅速起身推开他,才发现自己又一次睡在了他的床上,赶忙摸摸自己的衣服,还好。 她尴尬跳下床问顾曦延道:“我怎么又睡你床上了?” 顾曦延看着她通红的脸,故作无辜道:“是你自己爬上床的,关我何事,再者说你这样干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只是想叫醒你,天亮了。” 天亮了?糟了,沈玉舒拍着脑袋,跟师姐师兄说好早起一起下山的,如今这个时辰只怕要来不及。 沈玉舒见状再没工夫理会顾曦延诧异的目光,当然也不会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抬脚就往出跑,只是跑到门边却想起什么转身看着依然坐在床上的顾曦延,忽而一笑,“等我回来给你洗被褥。”说罢再顾不上顾曦延,转身就往晴天观里奔去。 顾曦延望着那个跳脱的背影,心里忽然便有了几丝愉悦,这样逗弄她,也挺有趣。 还好冯玉华和叶知秋刚出门,冯玉华见到沈玉舒狼狈的模样责怪道:“怎么回事,头也不梳脸也不洗的,鞋呢?你怎么连鞋都不见了,你干嘛去了?” 沈玉舒这才注意到自己没有穿鞋,该死的顾曦延每次遇见他都没有好事情! 沈玉舒只能尴尬说,“睡迟了,一路跑过来,可能跑丢了。” 冯玉华咧了咧嘴,“快去换衣服,咱们要下山了。” 沈玉舒收拾妥当和师兄师姐抬着整坛整坛的菊花酒来到山下时,已是晌午。冯玉华一路都在教育她,她长大了应该矜持,应该要学着淑女一些,也就是她住在山里没人知道。若是去了京都,只怕会影响她将来的婚姻大事。 而沈玉舒也只能不言不语在一旁听着,要是让冯玉华知道她昨夜睡在顾曦延的床上,以冯玉华的性子只怕真的就要骂死她了。 一想起顾曦延那张脸和手指尖残留的触感,沈玉舒不由打了个冷颤,忙望着有些阴的天空转移思绪,今日重阳不知村里的老人们是如何过的。 晴天观里有个规矩,因为所有生活用具皆来自于山下的岳家村,所以颜风自选择在这里修行后,每年都会在村里给年纪大的老者做义诊。他医术高,许多疑难杂症都能药到病除。之后他收了叶知秋和冯玉华两位徒弟,自己又因为丞相府之事少有机会再来问诊,这件事便都落在了他们几个人身上。 山路上有积水很滑,他们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半路上还遇到了上山迎他们的村民,帮着他们一起把酒抬下了山省下了很力气。 岳家村祠堂,已候了村里许多老者,只听有的大婶大妈在说:“颜先生心还真善,每年重阳都给我们送菊花酒,这酒啊还有治病防病的功效呢,你看他这三个徒弟那是男的俊女的俏,要是谁家女儿嫁了谁家儿子娶了都是福啊。” 沈玉舒听着不由得一阵脸红,没想到村子里的人夸人也这么直接啊。 “姑娘麻烦给碗酒尝尝!”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可她突然又想不起是谁的,于是沈玉舒头也不回道:“这酒是给村里老人备的,要喝的话就等老人们都分过了剩下的再分给你。” 说罢继续帮冯玉华清点年长者人数,今年有四家没有来,看来他们还得把酒送到老人家里去。 “姑娘,我只是想尝尝,这也不行吗?”那个声音又从耳边传来,沈玉舒有些不耐烦的回头看了一眼,入眼的一个满脸胡子的大叔,可目光去闪着与年龄不符的神采。 沈玉舒并没有见过,“这酒是药酒,身体康健之人喝了会上火。” 那人看了沈玉舒半天突然笑出了声道:“看来我易容的确有效果,连你也认不出来了,玉舒!” 沈玉舒望着对方眼中的笑意,这才从声音上认出来竟然是两年未见的文灵轩。 冯玉华此时也凑了上来,认出了他来高兴地道:“原来是文公子啊,什么风儿把您从京都吹到这儿来啦?” 文灵轩对她们笑笑,坐在一旁的长木凳上,“这个嘛,还不能说。你们先忙,我要在这里等曦延。” 沈玉舒听他这话不由得好奇起来问道:“顾曦延也会来吗,他不怕顾曦月的人在这里盯着他?” 文灵轩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道:“他也会这个。” 沈玉舒恍然明白过来,也不再多问便去分酒。 叶知秋和冯玉华负责来祠堂里的老人,而沈玉舒则负责那四家没有来的老人。她用村民拿来的小酒瓶装好酒便去四位老人家中送酒。不想文灵轩却不声不响的跟在她身后,沈玉舒听到脚步声回头对他笑道:“你不是要在这里等你的曦延吗,怎么现在有空跟我走了?” 文灵轩走上前来道:“待着也是待着,不如随便走走。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顺便跟你聊聊。” “那好吧,不过可别给我添乱啊!”沈玉舒故意警告道。 文灵轩却忍不住笑起来道:“到底是谁给谁添乱都还说不定呢!” 沈玉舒一时语塞瞪了他一眼,文灵轩却已走到她身边,举手在她头顶和自己的肩头比了比,满意道:“不错,还长高了一些,脸也长开了,看来伙食不错,就是……” 文灵轩忽然顿住盯着沈玉舒,沈玉舒不知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忙问道:“就是什么?” 文灵轩笑着给她一个脑瓜崩儿,“就是不知道武功如何,是不是还是那个爱哭的小丫头!” 沈玉舒吃痛却没手去揉额头,只能噘着嘴抬脚踢向文灵轩解气。 不料对方却向一旁跳了一步,笑道:“睚眦必报的丫头!”说着,便向前奔去,只听沈玉舒在后面追他喊道:“文灵轩,你给我站住,信不信我一掌拍死你。” 两个人打闹了半路,文灵轩便停了下来,接过沈玉舒手里的酒瓶,“看你这般活泼,就知道这两年你心病已好七八成,看到你好我就放心了。” 沈玉舒笑着道:“这两年我根本没工夫想这些,光是练武就快练走我半条命了。” 文灵轩笑着道:“我就说,严师出高徒嘛!” 两人正笑谈着这两年的经历,却见田垄间有个人影缓缓向这边走来,一路上东张西望似乎是在找什么人一样。 那人并不是村里村民,沈玉舒便上前询问道:“公子是在找人吗?” 走到近处才发现这个人身上穿的并非安国人所穿的长襟裹袖服饰,而是刺绣花纹复杂的短襟阔腿服饰,头上还插着一只打造精美的银簪。 他有礼貌的鞠了躬道:“我是来找人的,可是好像那个人不住在这里。”语言表达,也更夹杂了西南地区的口音。 沈玉舒闻言觉得蹊跷,岳家村在京都的东北方向,距离西南少说也有上千里路,怎么会有人来这里寻人,于是又问道:“这村里的人基本上都与我熟识,你要找的人说不定我也认识呢。” 他眼里闪过一丝怀疑与警惕道:“不用劳烦姑娘了,在下自己可以。”说完便又向其他地方行去。沈玉舒心中更是觉得奇怪,还有人找人不要别人帮忙的。 陌生人刚离去,顾曦延的声音突然传到沈玉舒耳朵里,“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这一声吓得沈玉舒浑身一怔,想起今早那一幕,不敢回头一把扯过文灵轩手中的酒瓶,冲着文灵轩一笑,“一会儿再聊”,说罢直接跑路。直到拐过一个房角才停下来,回头望去顾曦延和文灵轩已向着另一个方向走远,沈玉舒这才松了一口气,真是的什么时候都能遇上他,跺了下脚便向那几户人家行去。 关婆婆家住的最远,先从关婆婆家开始吧沈玉舒心中盘算着,先是关婆婆、王大爷、李爷爷,到最后一家胡爷爷家,可谁知她刚进院门就有人在院子外头喊道:“敢问姑娘可知道这晴天观从哪个方向走?我是外乡人不太认路。” 沈玉舒回过头望去,竟然还是先前那个衣着古怪的人,他看到是她便住了口,在她身旁的胡爷爷却热心道:“这丫头就是晴天观颜先生的徒弟!” 沈玉舒微笑的看了胡爷爷一眼道:“胡爷爷,您身子康健啊,这酒您要留着慢慢喝,可别又像先前那样一口气就喝完了啊,师父有时间了就会来给你诊脉的。” 沈玉舒叮嘱完,望了望站在院子外面一脸好奇的男子,又对着胡爷爷道:“胡爷爷,那我就先回去啦。”说罢,便向院外行去。 沈玉舒冲着对方抬手指了个方向,径自向祠堂行去,那人便跟了上来,沈玉舒有意问道:“你不是不要人帮忙吗?你去晴天观做什么,那里可没什么人啊。” 那个人一听忙改了之前的态度,道:“我……我想找一位姓沈的姑娘。” 沈玉舒猛地停下来转身看着对方脸上有些莫名其妙的表情,“你找她做什么?” 那男子道:“你是她什么人?” 沈玉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中已有了筹划,回过头继续走,“她是我同门师姐,我带你去见她。” 好歹冯玉华武功不弱,万一这人是有什么歹意的,她们姐妹对付这么一个人应该没什么问题,于是她带着他快步向祠堂走去。 待到祠堂门口,沈玉舒忽的停下脚步对他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找我师姐。” 此时冯玉华已分完了酒在祠堂问诊,房檐下还坐着易了容的顾曦延和文灵轩,顾曦延将自己易容成了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商人摸样,看起来温文尔雅与世无争。 沈玉舒悄悄跟冯玉华说明了情况,冯玉华便道:“你还算聪明,走,我们去会会他。”说完,她跟一旁叶知秋说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活儿便和沈玉舒一起出了祠堂。 那男子看到沈玉舒带了一位女子出现,眼神一亮道:“姑娘就是沈玉舒?” 冯玉华四处张望了一下,警惕小声道:“此处人多眼杂,我们换别的地方说话。”说罢带着他就往祠堂后的树林行去。 十三. 沈家有女初长成 2 沈玉舒与顾曦延来到晴天观时,山中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山涧悠悠的吹着微凉的风,一扫白日里阳光照射的湿热。 沈玉舒偷偷望着身边默不作声的顾曦延,有一丝感激,也有一丝不可思议。 她依旧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答应的那么爽快。一般来说他应该拿着那些译好的经书,不断修习叮嘱她回别苑时给他带点饭菜,或者逼着她做了饭再走。 只是怎么就跟她来了呢,真的简简单单就是为了一顿饭,而不是别的什么,比如又要和颜风叶知秋密会,计划接下来的事情? 沈玉舒这般一想,便也想的通,一定是有秘密要与颜风交谈,所以才会这般爽快。只是,以顾曦延目前的身份,不应该是颜风去见他才对吗? 沈玉舒越想越想不明白顾曦延的行为逻辑,到最后只能在心头叹了一口气,顾曦延的心就是海底针,谁也摸不透。 冯玉华早已备好了酒菜,见他们踏入晴天观的大门,冯玉华自是开心迎上前,“没想到二公子也能赏脸来吃这顿饭,饭菜简陋只怕二公子要笑话了。” 顾曦延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弄得气愤有些僵持,沈玉舒见状连忙说道:“怎么会,我每天也做的是这些,他吃的可好了呢,对吧。”说罢,还不忘用胳膊捣了捣一旁像个木头一样的顾曦延。 顾曦延看了一眼沈玉舒,并不不理会她的话语,而是径直坐在了桌边,直到颜风来,他才起身颔首行礼,道了一声“颜先生”,弄得沈玉舒和冯玉华分外尴尬。 颜风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上前还礼,“不敢不敢,没想二公子能来,华儿,去把师父的那瓶桂花酒拿来,今日让二公子好好喝一回。” 顾曦延此时才露出难得微笑,“早听颜先生说,自己有一瓶珍藏多年的桂花酒,今日真是有口福了。” 颜风听罢笑着摸了摸胡须,坐了下来。 冯玉华取过桂花酒,为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沈玉舒望着眼前的桂花酒,心中有些怯。这具身体貌似对酒可不怎么耐受,记得两年前,有一次她趁颜风不在,偷偷喝了这桂花酒,没想这酒入口既不辣也不刺激,而且还有着淡淡的桂花香跟甜味儿,那时她便以为这酒没什么厉害,便当着桂花饮一般,喝了好几杯。 可谁曾想这酒的后劲却很足,沈玉舒不但醉了而且听冯玉华说,她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足足唱了一天的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谁都劝不动。 从那以后,沈玉舒再也没有碰过酒,尤其是颜风的桂花酒。 沈玉舒盯着酒杯正发呆,不想冯玉华突然捣了她一下,她才惊醒过来,只听冯玉华道:“师父问你话呢。” 沈玉舒这才反应过来道:“啊,什么?” 颜风有些嗔道:“整日里脑子不知道在哪里游荡,我问你最近你可将二位公子照顾好,有没有惹祸?” 沈玉舒一听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既然答应了师父,我自是谨守本分事事以二公子为先。” 颜风此时才笑着道:“没惹祸就好,今日是你十六岁的生辰,为师没有什么好给你的。”说罢颜风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递到沈玉舒面前,她忙起身双手接过,颜风才继续道:“这个是你师公传下来的一套金针,你好好收着。我见你这些日子对针灸之术修习颇有建树,以后倒是可以在此医术上钻研一番。这金针刚好算是对你的鼓励,别让为师失望。” 沈玉舒闻言打开木盒,里面用麻布包裹着排列整齐的一根根小金针,沈玉舒不禁动容,“师父,这么贵重的东西,玉舒受之有愧。” 颜风慈爱一笑,“你的施针技术日渐纯熟,如今又照顾二公子甚好,这套金针给你,我也算是不负你师公所托。你放心,你师姐跟你师兄也少不了。” 沈玉舒见颜风如此说,这才放心的收下。 冯玉华这时也兴奋道:“小舒,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 沈玉舒属实没想到自己一个生辰除了能吃饭,竟然还能有礼物收。前一世里,她只顾着学习,并不善社交,除了高中和婷婷关系好一些外,再无人和朋友,而每年的生日也都是父母给她过,送她的也都是她提前就看好的东西,父母给她买回来。 她被保护的很好,从来不知世间疾苦。可如今,看着手中的金针和颜风等人关切的目光,她竟是心头浮上浓浓暖意。离开了父母,还有师父师兄和师姐,她又缺什么呢?她只要做好自己便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 沈玉舒眼含泪花一脸兴奋,“什么东西啊?” 冯玉华狡黠一笑,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娃娃放在沈玉舒手里道:“你看这个娃娃,像不像你?” 沈玉舒低头看着手里巴掌大小的布娃娃,这是纯手工缝制的布娃娃,白布为肤,黑布为发为眼,红布为唇,青布为衣,看起来竟是与她分外相似,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师姐,我多大了,你还送我这个,真是的!” 冯玉华哈哈笑道:“你以为我会送你什么,你看这娃娃与你一样梳着两个辫子,小嘴巴撅着眼睛瞪着多像你生气时候的模样啊,我想了很久才想到要给你做这个布娃娃,你可要好好保存哦。师兄的礼物,等他回来了,你亲自向他要吧。” 沈玉舒心中激动,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冯玉华这份礼物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这样的时代十六岁的少女早该是待字闺中,以待良人,谁还会记得起心中那个不愿长大的稚童依旧需要保护。 颜风见沈玉舒和冯玉华嬉笑着,便也招呼着大家喝了杯酒开始吃饭。 酒菜下肚,沈玉舒便觉得腿脚有些虚浮,她望着颜风跟顾曦延低头耳语,自己竟笑出了声,冯玉华有些莫名其妙的盯着她半天,突然发问道:“你还记的那个胡姬教你的舞蹈吗?” 沈玉舒信心满满道:“当然记得了,她不是也教过你吗?” 冯玉华见状道:“我记不全了,倒是那曲子我还记得,今天你过生辰,不如为大家献舞一曲可好。” 沈玉舒让一杯桂花酒弄的晕晕乎乎,道:“好啊,不过我有个条件。” 冯玉华忙问道:“什么条件?”当时,她并没有发现,就在她们对话时,一旁的顾曦延早已将注意力全部都转到了她们身上。 沈玉舒用微醺的目光望着冯玉华道:“我要你弹琵琶。” 冯玉华一惊道:“我多少年不碰那东西了,我不要!” 沈玉舒一听便耍赖道:“你不弹,我也不跳,看我们谁拗得过谁。”说罢,她不知死活的又喝了一口酒。 冯玉华见状思索片刻,猛地一拍桌子,“好,谁让今日是你的生辰呢,你先去换衣服,我去取琵琶。”说罢,冯玉华转身就回了房间。 沈玉舒喝了一口桂花酒,徒增了些胆量,也学着冯玉华拍了一掌桌子,高声道:“谁怕谁啊!”说罢,也起身不顾一旁的顾曦延与颜风,回屋换了衣物。 衣服是当年那位胡姬所赠,沈玉舒和冯玉华各一件,只是那时她们年纪小,根本撑不起衣物,况且胡人所穿的衣物皆比中原要色彩鲜艳许多,穿着也太过碍眼,如今这样的场合穿将起来倒是刚刚合适。 沈玉舒穿好,第一次两条长辫散开束在身后,照着铜镜看了几眼。 镜中之人目光迷离,脸颊微红,显然一副醉态。她望着镜中红衣似火的女子,心中想,若是她有冯玉华那般的倾城容颜,是否这一身红衣会更贴合一点。正想着冯玉华已在外唤她,“小舒,你好了没有,快一点啦!” 沈玉舒闻言忙收起心绪,走了出去。 院中的槐树下,借着月色沈玉舒仿佛看到了顾曦延眼中一抹难得的光芒,可等她仔细看时,却见他只是平淡的看着她一如往常,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沈玉舒心中自嘲,他嫌弃她还来不及,又怎会多看她一眼,于是向一旁抱着琵琶坐在石椅上的冯玉华点了点头。冯玉华收到她的目光后,低头拨弄了几下琴弦,乐曲便悠然而出。 乐曲当年是宫中所盛行的有名的胡曲,《凤之灵》。 当年由西域传进安国,在宫中得以流行之后边也在坊间流传开来,沈玉舒所穿的长裙便是如凤凰的尾羽一般,在旋转中不停过的张开又闭合,仿若一只即将展翅高飞的凤凰,翱翔于九天。 沈玉舒随着舞曲不停的挪动着步伐,不停的旋转着身体。因为旋转额头上早已浸满了汗珠,不想冯玉华有心逗她故意拨弄琴弦的速度越来越快,而这舞曲在最后,舞者是要不停的旋转身体,直到一曲闭才如凤凰归巢一般蜷缩着身体蹲在地上。 沈玉舒不停的转着,直转的她想把今晚吃的东西都吐出来时,冯玉华才拨弄到最后一个音符。沈玉舒听罢,立马圈起身子摆出最后的定型动作。 曲毕,沈玉舒撑着膝盖支起身体,喘着气抱怨的盯着冯玉华竟是说不出话来。 冯玉华笑着道:“不错嘛,这么久了,这舞步你都还记得。” 沈玉舒听她如此说,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她道:“你想害死我就直说,我都快吐出来啦!” 冯玉华撇撇嘴,将琴立在凳子旁,笑道:“我好久没弹琴了,今日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摆弄一下也不为过啊,到是让师父和顾公子见笑了。” 此时沈玉舒才顺着师姐的目光,转向站在厨房门口望着她们的顾曦延与颜风,沈玉舒的脸瞬时比方才喝过酒时还要滚烫,她望着顾曦延专注的眼神,心中慌乱的低下了头。 颜风瞥了一眼顾曦延的神色,转而又对这沈玉舒道:“舒儿,还不快从地下起来,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冯玉华忙上前将沈玉舒扶了起来,可沈玉舒却再没有勇气抬头看一眼顾曦延此时的表情,捂着脸跑回房中换衣服。 冯玉华跟着沈玉舒进了屋,望着她一边换衣服一边道:“舒儿,你不会是喜欢上顾曦延吧?” 沈玉舒一听忙转身辩解道:“你别瞎说!我怎么会喜欢一个洁癖怪!” 冯玉华笑着将琵琶收起来,来到她身边帮她梳头道:“看看你今日的表情,我敢说你就算不喜欢他,对他的心思也不是曾经那般厌恶了对吗。” 沈玉舒在铜镜中望着身后的冯玉华不解,“我不懂?” 冯玉华叹了口气道:“你从小在山中长大,心思太单纯,与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顾曦延城府太深,他的世界也太过复杂,你别忘了你如今跟着他是为了什么?” 沈玉舒微微出生望着铜镜中两个娇美的人儿,心中泛起酸涩,“我知道了。” 冯玉华见状将沈玉舒的身体扭到她面前,望着她闪烁的眼眸,担忧道:“小舒,你不像我和师兄,你的仇总有报完的那一天,之后你就可以去过你自己想过的日子,嫁人生子也罢,闯荡江湖也罢,只要是你愿意的师父都会允。我们只希望你之后是快乐无忧无虑的一辈子,而不是陷入一场没有结局的感情,到最后遍体鳞伤。” 沈玉舒听她这样说,心中惋惜道:“师兄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冯玉华神色落寞无声的点了点头,“他都告诉我了,我不想连累他,所以只能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沈玉舒不由心中急切,“那你呢,你怎么办,你从小对师兄的情分难道就这样断了?” 冯玉华忙将流出的眼泪擦干,冲沈玉舒笑了笑,“人总要活下去,我无权无势帮不了他,那我只能选择放手,可是将来的事情谁又知道呢,我想属于我的终归跑不了吧。” 沈玉舒心中回想着冯玉华的这句话,想着顾曦延深邃的目光,心中纠结。 她是动情,还是怜悯,有许多情绪都交织在她脑海里,让她浑身都不自在,却又无计可施。 沈玉舒和冯玉华换好衣服出门时,顾曦延早已独自站在院中,仰望着月色。她见他修长的身影,不禁黯然伤神苦笑,他们不同路,确实如此。 不想顾曦延听到动静后,回头望向她,冯玉华见状忙上前道:“时候不早了,公子与舒儿也该回去了。” 顾曦延闻言点了点头,看了沈玉舒一眼便向外走去。她见状忙跟师姐道了别,小步跑上前,跟在顾曦延身后出了晴天观。 回到别苑时沈玉舒酒已经醒了大半,本想着就回屋睡觉,不想刚推开房门却被顾曦延叫住道:“沈玉舒,你随我来。” 沈玉舒见他神色淡然,便低着头进了他的房间。她一动不动站在桌边,看着他到床边的柜子里搜寻着什么,没一会儿他便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走到她身边。 他伸手递给她道:“不知道今日是你的生辰,这个算是谢礼也算是你生辰的礼物。” 沈玉舒像是听岔了惊讶的望着顾曦延,伸手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静静躺着一块儿拇指大小羊脂白玉坠,白玉被雕刻成梨花的模样,淡雅素净。梨花上面拴着一枚粗细均匀的红绳,沈玉舒将它拿出来观看了许久,心中说不出的高兴道:“这玉真漂亮。” 随即她又将目光落在顾曦延的双眸上,第一次她在他的眼眸里看到了几丝暖意,“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顾曦延听她说喜欢,嘴角不自觉上扬绽开一抹轻笑,“回去睡觉吧。” 沈玉舒望着他难得一见的笑容竟是痴了,本想问问他玉坠子的来历,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既然不说,她又何必问。更何况,谁知道顾曦延之后又会怎么折磨她。 就在沈玉舒与顾曦延相互对视沉默的时候,文灵轩的声音却突然出现,打破了房中略带暧昧的安静,道:“看我打了什么回来,明日又可以让舒儿给我们做顿美……餐……” 文灵轩提着猎物走进房间后看到顾曦延的表情,不由一愣。 沈玉舒见状更是迅速向后退了一步,顾曦延也没再多说,她便忙转移话题指着文灵轩手中的猎物,“原来是野山鸡啊,这种山鸡炖汤最是美味了,明日我就把它炖了,给你俩补身子。”说罢便抢过文灵轩手里的野鸡,向厨房奔去。 这一夜沈玉舒辗转难眠,手里一直握着梨花玉坠,最终将它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不论这玉是谁送的,如今就是她的宝贝,她就要好好对待它。况且玉养人且保平安,一定要戴在身上才行。 总之那一晚,她给自己找了无数条合理的将玉坠戴在身上的理由,已完全忘记,这玉原本不过就是顾曦延实在拉不 十三. 沈家有女初长成 3 清晨沈玉舒在厨房忙碌,却不敢向顾曦延的那间房望上一眼,生怕昨日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当她端着汤向顾曦延的房间走去,还没到门口便听见文灵轩的声音道:“阿延,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过分了吗,如果沈玉舒知道你当日是故意激她回京都找顾曦明,你觉得她还会像现在这样对你吗?” “我倒是要好好谢谢她,当日若不是她沉不住气回去,我还不知道这天香楼里另有玄机。你又知不知道,当日若不是她和那个绣叶从中作祟打乱我的计划,顾曦月和许氏做的孽,早就该大白于天下!”顾曦延满不在乎道。 沈玉舒听着心里一凉,不由停下脚步。 文灵轩接着道:“玉舒与你认识的那些女人不同,她心思单纯只是一心想要为父母复仇,你这样做就从未考虑过她的感受和死活吗。” 顾曦延讪笑,“能配让我在意死活的人,这世上没几个,当日是她亲自跪下求我替她找出真凶,那个时候她亲口告诉我她愿意付出所有包括生命。” 文灵轩叹了口气,“若是如此,你和该告诉她你的计划,而不是将她置身事外。” 顾曦延依旧无所谓道:“我的计划里她不过是饵,一个饵如果知道那么多,有什么好。” 文灵轩还想再辩驳几句,沈玉舒已端着汤盆便进了房,“山鸡汤来啦,快点吃吧,山鸡肉很嫩,对了文公子荣大哥呢?叫他也一起吃啊。” 沈玉舒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掩饰方才心里的失落。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曾想在他眼里她永远都只是一个优质的鱼饵。哪怕她照顾了他这么久,哪怕她给他翻译了正本经书,在他眼里也不过是理所应当。所以愤怒又有何用,顾曦延只会嘲笑她幼稚罢了,倒不如看淡一切,粉饰太平。 文灵轩看着她,又看了看顾曦延言而又止,沈玉舒放好汤看了看文灵轩笑了笑,“好啦,你们吃吧,我出去了。”说罢便退了出去。 “玉舒,你怎么了?”不想文灵轩却追了出来。 沈玉舒回过头看着他故作微笑道:“没什么,你们快点吃吧,我刚才尝菜的时候已经吃过了。” 文灵轩皱了皱眉关切道:“没什么就好,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告诉我,我们是朋友。” “嗯。”沈玉舒用力点了点头微笑着望着文灵轩,“我知道,你快去吃饭吧。我有些事要回观里一趟,若是赶不及做饭,你们就将就吃一点。”说完,沈玉舒转身便向着晴天观奔去。 只是她没看到,在她逃走的那几秒,顾曦延早已来到门边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文灵轩叹息一声,道:“她都听到了,只是奇怪了,这次怎么没闹。” 顾曦延双手环于胸前,唇角微扬,“长大了。” 回到晴天观时已是午后,冯玉华正在院中忙着将晒好的药收起来,见沈玉舒满眼落寞神情回来,便停下手中的活计上前来关心道:“怎么了?挨骂了?” 沈玉舒顺势坐在房前的台阶上一手托腮道:“若是挨骂就好了。” 冯玉华继续一边收拾一边问道:“那你跑回来干嘛,师父不是说让你好好调理顾公子的身体吗?” 沈玉舒双手支着脑袋仰望天空,“师姐,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脑子不好使?” 冯玉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是我这几年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你不是不好使,你是缺根筋而已。” 沈玉舒转过头瞪着冯玉华,复又将头垂了下来轻轻道:“真的是这样么。” 今早所发生的事情她无法言说,正如她无法表明自己心里如今有多委屈难受。昨日的一切就算是真的,也不过是顾曦延作为客人的礼数罢了,在他眼里她从来都是一颗他可以利用的棋子。原来她的那些莫名的情愫,那些朝夕相处建立起来的平和氛围,在这一刻都被他那句“诱饵”毁的一丝不剩,打回了原形。 冯玉华察觉她神色有异,不禁停下手中活计,坐到她身边,“小舒,你怎么了?” 沈玉舒摇了摇头,“没什么……”随即像是想起什么,“师姐,我让顾曦延教我武功了。” 冯玉华瞪大眼睛,“真的假的,他愿意?” 沈玉舒点了点头,“虽说我可能没有办法登峰造极到他那个程度,但我也想学一些功夫傍身,也不至于再遇到危险时成为你们的负累。” 冯玉华一把揽过沈玉舒,摇晃着她的身体笑道:“你能有点武功防身就好啦,反正还有师父和师兄,再不济还有我,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沈玉舒心中感动,眼眶里也有了泪,将头靠在冯玉华肩头,道:“师姐,我今天想吃你做的白菜包饭,你做给我吃好不好?” 冯玉华望着天空偏西的日光,无奈道:“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起来,给我打下手,把活儿干完了再吃!” 天色已近夜晚,沈玉舒一个人慢悠悠的走在山路上,想着清晨顾曦延和文灵轩说的对白。 可是心中浮起的不甘和委屈却逐渐沾满了心头,顾曦延他凭什么要这样对待她?是他先瞒着自己顾曦月的事情,她都已经放下不再计较,可如今她却觉得这件事情里,怎么算她才是那个应该被说清楚的。 不行,沈玉舒不知哪来一股勇气,她一定要找他将最近这些事都分说清楚,她不想再委屈自己。 想罢,沈玉舒便加快步子往院子里走去,不想刚进院门,身后却传来一声,“舒儿!” 沈玉舒一惊回头看去,原来是文灵轩,她平定了一下心绪道:“文公子,你难道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大晚上的躲在我身后干什么?” 文灵轩走上前来淡笑看着沈玉舒道:“我想跟你说说话,我明日就要回京都了。” “什么?”沈玉舒有些没明白的望着黑夜中的他,他的身影半隐在别苑高大的梧桐树影里,借着月色也只能看到一半脸颊,恰如他带着一个黑色的面具一般。 文灵轩慢慢道:“我要回去了,褒国公府的事情已然平息,大理寺里也有公事要处理。” 沈玉舒望着他一时语咽,只是低头不语。文灵轩见状从怀中掏出那枚她许久未见的金叶子,这才回想起来,当时把叶子放在聚宝斋,本来是打算拿叶子混一顿吃喝然后走人,没想到他还能把金叶子给她。 文灵轩拉过沈玉舒的手将金叶子放在她手心里,“这个金叶子还是你拿着吧,以后有事了还去老地方找我。记得不要再将不开心的事情一个人埋在心里,有什么事可以多找你师姐他们聊一聊。” 沈玉舒低着头看了看手中的金叶子,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抬起头含泪望着文灵轩,这一望却让文灵轩不知该如何说,略显尴尬的不知该将手放在哪里。 文灵轩手足无措的模样就像个小男孩儿,反而让沈玉舒笑了出来道:“我以为你不会再把它给我了呢,既然你给了那我就收着,等什么时候去京都城了再去混一顿吃喝,聚宝斋的饭却是合我胃口的。” 文灵轩轻笑道:“好啊,到时候别说你没那个肚子吃就成。” 他们笑着,文灵轩却突然问道:“你都知道了。” 沈玉舒装作没听懂一般问道:“你说什么?” 文灵轩了然一笑道:“没什么。” 第二天清晨,文灵轩乔装离开了青月山,而沈玉舒要去找顾曦延的事情也因为文灵轩有意无意的试探而止步。 几日下来,顾曦延身体的回复速度也渐入佳境,也可以说是他自己修习内功得当补回了相当一部分的元气。 颜风说以顾曦延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可以去泡温泉水,于是他们便收拾了行李向青月山更深处温泉水所在的地方而去。 青月山深处有着大大小小几十个温泉水池,因为远离尘世所以并未被外人所发现,只有山下的村民和颜风师徒知道这里的温泉,温泉周围一草一木因由温泉的滋养而长得异常茂盛。 他们挑选好一处偏僻的泉眼,并在泉眼旁简易的搭了两个草房一个沈玉舒住,另一个荣楠和顾曦延住。 几个人就简简单单的在泉眼旁住了下来,山中岁月宁静,而他们也几乎与外界断了所有的联系。 可沈玉舒知道顾曦延身后的烟雨楼消息灵通,与外界断了联络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沈玉舒拿着顾曦延换洗的衣物在离他泡温泉几步之遥的一处小泉眼处奋力的洗着,而荣楠则在另一处泉眼旁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他的主子。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衣物,又抬头望了望不远处正闭目泡在温泉里顾曦延,咧了咧嘴,想起来到温泉后的几天里自己累死累活的遭遇,看着自己胳膊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印记,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边洗一边咒骂,嘴里也嘟囔出了声儿。 只听不远处声音传来阴恻恻传来,“洗衣服是用嘴还是用手?” 老天,这么远也能听得见,沈玉舒只得讪讪的闭上嘴巴,不得不安静的将衣服洗完。 自从来到温泉旁,一直处于隐蔽状态的烟雨楼人,逐一现了身,他们都带着白色梨花雕的半扇面具只露出额头和眉眼。他们总是在顾曦延不远处的地方守候着,偶尔才会来顾曦延身边小声说些什么,说完后又会隐匿于树林中无迹可寻。 而对于沈玉舒来说,来到温泉的第二日她的就进入了一种类似特种兵式的训练模式里。训练她的便是顾曦延本人,他告诉她,因她的动作舒展度他很满意,只要勤加练习一定会有所成。 沈玉舒一听兴奋不已,以为他会教一些什么绝世武功,不想他只是命他的手下每日陪她练习刀法。而沈玉舒其余的时间不是被他抓着读书修习《清音经》上的内功,就是给他洗衣服做饭,俨然成为了一个烟雨楼编外人员之保姆。 沈玉舒心中不平,却也知道顾曦延是为了她好,因此她什么都没说,而那些陪她练习的侍卫,却是倒了霉。不是被她误伤,就是被她误伤。 因是夏天,再加上温泉的作用,每个人的脸都是红彤彤的,像是喝了酒一般。 当沈玉舒见到足足有二十人阵势的侍卫后,却犯愁了,她一个人哪里做的了这么多人吃的饭,而且就是食材也不够啊。 不想就在她纠结着几十个人的饭菜问题时,这些侍卫倒是自觉,陪她练武的时候就出现了,而练武结束后,便用轻功飞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吃饭也不用她来做。 这让沈玉舒的心里负担减了不少,而她如今炉火纯青的厨艺,也足够养活她和顾曦延主仆。 顾曦延每隔一日便从清晨泡温泉到午时大概三个时辰,午时过他会午休半个时辰,下午练武打坐修习武功直到傍晚,晚间看书习字,晚膳后两个时辰睡觉,非常有规律,有规律到沈玉舒觉得他如果活在另一个时空完全是一个军人才有的作息。 也无怪乎他会用特种兵式的方式来训练她。 有时看他练武,沈玉舒就在想若是他爹知道他这个儿子是装瘸的会是一个怎样的态度,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结果。 她不曾被父母薄待,也不曾与父母之间有无法跨越的鸿沟,不论是另一个时空还是这个时空里,沈玉舒的父母都是一对恩爱夫妻,一心系在她身上。 可,顾德有三个儿子,这样的父亲又如何能做到毫无偏颇? 沈玉舒每每想到此处,望着顾曦延的目光就会变得无限怜悯,直让顾曦延浑身不自在。 一般顾曦延练武之时,沈玉舒便在一旁打坐修习内功直到傍晚,到那时他会来检查她这一日功课做得究竟如何。有时他会考她内功进展,有时他会考她武功招式运用熟练度,还有时候他会考她一些四书五经中的东西,更会耐心的听她对一些词句的理解跟看法。 沈玉舒也从未想过,顾曦延在这青月山的温泉旁会是这副模样,每日像是上足了发条,重复着在很多人眼里枯燥乏味的生活。 可她也明白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何,文灵轩那句话说的对,如果你自己不强大,没有人能保护谁一辈子。所以她在练武时也时常在想,是不是自己不够强大,才会让顾曦延一直用看小孩儿的心态来看她。一想到他目光中若有似无的鄙夷,沈玉舒手里的刀便刺的更加卖力。 她要凭自己的能力保护自己,更要保护她身边每一个在乎的人,更要让顾曦延看得起她。 追赶顾曦延高度,如今已成为她的目标。 十三. 沈家有女初长成 3 清晨沈玉舒在厨房忙碌,却不敢向顾曦延的那间房望上一眼,生怕昨日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当她端着汤向顾曦延的房间走去,还没到门口便听见文灵轩的声音道:“阿延,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过分了吗,如果沈玉舒知道你当日是故意激她回京都找顾曦明,你觉得她还会像现在这样对你吗?” “我倒是要好好谢谢她,当日若不是她沉不住气回去,我还不知道这天香楼里另有玄机。你又知不知道,当日若不是她和那个绣叶从中作祟打乱我的计划,顾曦月和许氏做的孽,早就该大白于天下!”顾曦延满不在乎道。 沈玉舒听着心里一凉,不由停下脚步。 文灵轩接着道:“玉舒与你认识的那些女人不同,她心思单纯只是一心想要为父母复仇,你这样做就从未考虑过她的感受和死活吗。” 顾曦延讪笑,“能配让我在意死活的人,这世上没几个,当日是她亲自跪下求我替她找出真凶,那个时候她亲口告诉我她愿意付出所有包括生命。” 文灵轩叹了口气,“若是如此,你和该告诉她你的计划,而不是将她置身事外。” 顾曦延依旧无所谓道:“我的计划里她不过是饵,一个饵如果知道那么多,有什么好。” 文灵轩还想再辩驳几句,沈玉舒已端着汤盆便进了房,“山鸡汤来啦,快点吃吧,山鸡肉很嫩,对了文公子荣大哥呢?叫他也一起吃啊。” 沈玉舒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掩饰方才心里的失落。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曾想在他眼里她永远都只是一个优质的鱼饵。哪怕她照顾了他这么久,哪怕她给他翻译了正本经书,在他眼里也不过是理所应当。所以愤怒又有何用,顾曦延只会嘲笑她幼稚罢了,倒不如看淡一切,粉饰太平。 文灵轩看着她,又看了看顾曦延言而又止,沈玉舒放好汤看了看文灵轩笑了笑,“好啦,你们吃吧,我出去了。”说罢便退了出去。 “玉舒,你怎么了?”不想文灵轩却追了出来。 沈玉舒回过头看着他故作微笑道:“没什么,你们快点吃吧,我刚才尝菜的时候已经吃过了。” 文灵轩皱了皱眉关切道:“没什么就好,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告诉我,我们是朋友。” “嗯。”沈玉舒用力点了点头微笑着望着文灵轩,“我知道,你快去吃饭吧。我有些事要回观里一趟,若是赶不及做饭,你们就将就吃一点。”说完,沈玉舒转身便向着晴天观奔去。 只是她没看到,在她逃走的那几秒,顾曦延早已来到门边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文灵轩叹息一声,道:“她都听到了,只是奇怪了,这次怎么没闹。” 顾曦延双手环于胸前,唇角微扬,“长大了。” 回到晴天观时已是午后,冯玉华正在院中忙着将晒好的药收起来,见沈玉舒满眼落寞神情回来,便停下手中的活计上前来关心道:“怎么了?挨骂了?” 沈玉舒顺势坐在房前的台阶上一手托腮道:“若是挨骂就好了。” 冯玉华继续一边收拾一边问道:“那你跑回来干嘛,师父不是说让你好好调理顾公子的身体吗?” 沈玉舒双手支着脑袋仰望天空,“师姐,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脑子不好使?” 冯玉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是我这几年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你不是不好使,你是缺根筋而已。” 沈玉舒转过头瞪着冯玉华,复又将头垂了下来轻轻道:“真的是这样么。” 今早所发生的事情她无法言说,正如她无法表明自己心里如今有多委屈难受。昨日的一切就算是真的,也不过是顾曦延作为客人的礼数罢了,在他眼里她从来都是一颗他可以利用的棋子。原来她的那些莫名的情愫,那些朝夕相处建立起来的平和氛围,在这一刻都被他那句“诱饵”毁的一丝不剩,打回了原形。 冯玉华察觉她神色有异,不禁停下手中活计,坐到她身边,“小舒,你怎么了?” 沈玉舒摇了摇头,“没什么……”随即像是想起什么,“师姐,我让顾曦延教我武功了。” 冯玉华瞪大眼睛,“真的假的,他愿意?” 沈玉舒点了点头,“虽说我可能没有办法登峰造极到他那个程度,但我也想学一些功夫傍身,也不至于再遇到危险时成为你们的负累。” 冯玉华一把揽过沈玉舒,摇晃着她的身体笑道:“你能有点武功防身就好啦,反正还有师父和师兄,再不济还有我,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沈玉舒心中感动,眼眶里也有了泪,将头靠在冯玉华肩头,道:“师姐,我今天想吃你做的白菜包饭,你做给我吃好不好?” 冯玉华望着天空偏西的日光,无奈道:“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起来,给我打下手,把活儿干完了再吃!” 天色已近夜晚,沈玉舒一个人慢悠悠的走在山路上,想着清晨顾曦延和文灵轩说的对白。 可是心中浮起的不甘和委屈却逐渐沾满了心头,顾曦延他凭什么要这样对待她?是他先瞒着自己顾曦月的事情,她都已经放下不再计较,可如今她却觉得这件事情里,怎么算她才是那个应该被说清楚的。 不行,沈玉舒不知哪来一股勇气,她一定要找他将最近这些事都分说清楚,她不想再委屈自己。 想罢,沈玉舒便加快步子往院子里走去,不想刚进院门,身后却传来一声,“舒儿!” 沈玉舒一惊回头看去,原来是文灵轩,她平定了一下心绪道:“文公子,你难道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大晚上的躲在我身后干什么?” 文灵轩走上前来淡笑看着沈玉舒道:“我想跟你说说话,我明日就要回京都了。” “什么?”沈玉舒有些没明白的望着黑夜中的他,他的身影半隐在别苑高大的梧桐树影里,借着月色也只能看到一半脸颊,恰如他带着一个黑色的面具一般。 文灵轩慢慢道:“我要回去了,褒国公府的事情已然平息,大理寺里也有公事要处理。” 沈玉舒望着他一时语咽,只是低头不语。文灵轩见状从怀中掏出那枚她许久未见的金叶子,这才回想起来,当时把叶子放在聚宝斋,本来是打算拿叶子混一顿吃喝然后走人,没想到他还能把金叶子给她。 文灵轩拉过沈玉舒的手将金叶子放在她手心里,“这个金叶子还是你拿着吧,以后有事了还去老地方找我。记得不要再将不开心的事情一个人埋在心里,有什么事可以多找你师姐他们聊一聊。” 沈玉舒低着头看了看手中的金叶子,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抬起头含泪望着文灵轩,这一望却让文灵轩不知该如何说,略显尴尬的不知该将手放在哪里。 文灵轩手足无措的模样就像个小男孩儿,反而让沈玉舒笑了出来道:“我以为你不会再把它给我了呢,既然你给了那我就收着,等什么时候去京都城了再去混一顿吃喝,聚宝斋的饭却是合我胃口的。” 文灵轩轻笑道:“好啊,到时候别说你没那个肚子吃就成。” 他们笑着,文灵轩却突然问道:“你都知道了。” 沈玉舒装作没听懂一般问道:“你说什么?” 文灵轩了然一笑道:“没什么。” 第二天清晨,文灵轩乔装离开了青月山,而沈玉舒要去找顾曦延的事情也因为文灵轩有意无意的试探而止步。 几日下来,顾曦延身体的回复速度也渐入佳境,也可以说是他自己修习内功得当补回了相当一部分的元气。 颜风说以顾曦延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可以去泡温泉水,于是他们便收拾了行李向青月山更深处温泉水所在的地方而去。 青月山深处有着大大小小几十个温泉水池,因为远离尘世所以并未被外人所发现,只有山下的村民和颜风师徒知道这里的温泉,温泉周围一草一木因由温泉的滋养而长得异常茂盛。 他们挑选好一处偏僻的泉眼,并在泉眼旁简易的搭了两个草房一个沈玉舒住,另一个荣楠和顾曦延住。 几个人就简简单单的在泉眼旁住了下来,山中岁月宁静,而他们也几乎与外界断了所有的联系。 可沈玉舒知道顾曦延身后的烟雨楼消息灵通,与外界断了联络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沈玉舒拿着顾曦延换洗的衣物在离他泡温泉几步之遥的一处小泉眼处奋力的洗着,而荣楠则在另一处泉眼旁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他的主子。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衣物,又抬头望了望不远处正闭目泡在温泉里顾曦延,咧了咧嘴,想起来到温泉后的几天里自己累死累活的遭遇,看着自己胳膊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印记,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边洗一边咒骂,嘴里也嘟囔出了声儿。 只听不远处声音传来阴恻恻传来,“洗衣服是用嘴还是用手?” 老天,这么远也能听得见,沈玉舒只得讪讪的闭上嘴巴,不得不安静的将衣服洗完。 自从来到温泉旁,一直处于隐蔽状态的烟雨楼人,逐一现了身,他们都带着白色梨花雕的半扇面具只露出额头和眉眼。他们总是在顾曦延不远处的地方守候着,偶尔才会来顾曦延身边小声说些什么,说完后又会隐匿于树林中无迹可寻。 而对于沈玉舒来说,来到温泉的第二日她的就进入了一种类似特种兵式的训练模式里。训练她的便是顾曦延本人,他告诉她,因她的动作舒展度他很满意,只要勤加练习一定会有所成。 沈玉舒一听兴奋不已,以为他会教一些什么绝世武功,不想他只是命他的手下每日陪她练习刀法。而沈玉舒其余的时间不是被他抓着读书修习《清音经》上的内功,就是给他洗衣服做饭,俨然成为了一个烟雨楼编外人员之保姆。 沈玉舒心中不平,却也知道顾曦延是为了她好,因此她什么都没说,而那些陪她练习的侍卫,却是倒了霉。不是被她误伤,就是被她误伤。 因是夏天,再加上温泉的作用,每个人的脸都是红彤彤的,像是喝了酒一般。 当沈玉舒见到足足有二十人阵势的侍卫后,却犯愁了,她一个人哪里做的了这么多人吃的饭,而且就是食材也不够啊。 不想就在她纠结着几十个人的饭菜问题时,这些侍卫倒是自觉,陪她练武的时候就出现了,而练武结束后,便用轻功飞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吃饭也不用她来做。 这让沈玉舒的心里负担减了不少,而她如今炉火纯青的厨艺,也足够养活她和顾曦延主仆。 顾曦延每隔一日便从清晨泡温泉到午时大概三个时辰,午时过他会午休半个时辰,下午练武打坐修习武功直到傍晚,晚间看书习字,晚膳后两个时辰睡觉,非常有规律,有规律到沈玉舒觉得他如果活在另一个时空完全是一个军人才有的作息。 也无怪乎他会用特种兵式的方式来训练她。 有时看他练武,沈玉舒就在想若是他爹知道他这个儿子是装瘸的会是一个怎样的态度,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结果。 她不曾被父母薄待,也不曾与父母之间有无法跨越的鸿沟,不论是另一个时空还是这个时空里,沈玉舒的父母都是一对恩爱夫妻,一心系在她身上。 可,顾德有三个儿子,这样的父亲又如何能做到毫无偏颇? 沈玉舒每每想到此处,望着顾曦延的目光就会变得无限怜悯,直让顾曦延浑身不自在。 一般顾曦延练武之时,沈玉舒便在一旁打坐修习内功直到傍晚,到那时他会来检查她这一日功课做得究竟如何。有时他会考她内功进展,有时他会考她武功招式运用熟练度,还有时候他会考她一些四书五经中的东西,更会耐心的听她对一些词句的理解跟看法。 沈玉舒也从未想过,顾曦延在这青月山的温泉旁会是这副模样,每日像是上足了发条,重复着在很多人眼里枯燥乏味的生活。 可她也明白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何,文灵轩那句话说的对,如果你自己不强大,没有人能保护谁一辈子。所以她在练武时也时常在想,是不是自己不够强大,才会让顾曦延一直用看小孩儿的心态来看她。一想到他目光中若有似无的鄙夷,沈玉舒手里的刀便刺的更加卖力。 她要凭自己的能力保护自己,更要保护她身边每一个在乎的人,更要让顾曦延看得起她。 追赶顾曦延高度,如今已成为她的目标。 十三. 沈家有女初长成 4 这日,沈玉舒看天色已晚,趁顾曦延练武之际,抓着空子跑去温泉泡一泡早已僵硬的身体和因练武酸痛的肌肉。 行至选好的泉眼边,她将木盆跟浣洗的衣服放在一旁,伸出手试了试水温,触手一片温暖,不禁赞叹,这天然的温泉水确实比曾经什么温泉酒店里的水要舒服许多。 沈玉舒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也没有顾曦延的侍卫后,便准备宽衣下水。可就在将外衣脱去后,顾曦延声音却从身后传来,“你不会是要洗澡吧,今日的功课做完了?” 沈玉舒猛地一回身,却没想脚下一滑重心不稳失了平衡一个仰面就向水里跌去,恍惚间双手在空中乱抓一通,突然抓到了一块布便死命拽住不放,可谁想那块布也顺着她跌了下来,一边跌一边道:“沈玉舒你放手!” 沈玉舒那一刻这才知道她抓住的是顾曦延因微风飘起的衣袖。 可为时已晚,沈玉舒已没入水中,顾曦延也毫无防备的在跌入水中时压在了她头顶的上方。 沈玉舒隐约看到顾曦延的衣物飘在她的头顶,弄得她挣扎半天都浮不出水面,呛了好几口水。 求生的本能让她在水中不停的上下浮动,直到最后被一双臂膀捞出水面,重重的摔进顾曦延的怀里。 沈玉舒抬头不断从嘴里往外吐水仰头看着顾曦延,他的衣服早已湿透,隐约显现出他坚实的胸膛,这让她突然又想到那日看到他刚出浴的模样,瞬间自己血脉便沸腾起来。 顾曦延眼神古怪的望着沈玉舒,而她也顺着他的眼神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真是倒霉的事情永远都跟他有关! 他们跌入水中之前沈玉舒已将衣带解开还没来得及脱,而现在,顾曦延的一双眼睛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那早已湿透的上半身,外衣不知何时早飘向了泉眼的另一头。 沈玉舒的脑袋瞬间翁的一声,一个蹦子跳入水中将脖子以下都埋入水中一手捂着胸前,一手指着顾曦延,赤红着脸道:“你,你,你还看!不许看!” 沈玉舒一边吼着,一边心中懊悔这下完了自己这两年发育的不错,如今全被他看光了。 顾曦延眼神中闪过一丝羞涩与尴尬随后是不屑,但他还是很快转过头背对着沈玉舒,“是你抓着我不放。再说有什么好看的,上次你看我,这次我看你,扯平了!” 说罢,顾曦延便向岸边走去,等上到岸上,他头也没回的走了。 沈玉舒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骂道什么人啊,看了她竟然连句道歉都不讲,要是放在另一个时空里是不是可以判刑还是拘留,对行政拘留五日! 可是……沈玉舒忽然想到,那次她看他时好像也没有说过道歉,而且她看到的,比他看到的更加全面,一想起那个香艳画面,沈玉舒顿时觉得自己也该被拘留。 这样一想,她方才略显嚣张的气焰顿时萎靡下去,躲在温泉里不再出声。 回到草房内,沈玉舒跟顾曦延很有默契的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她的表情跟顾曦延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还是让一旁荣楠露出一丝不解。 荣楠凭着多年伺候顾曦延的经验,很识趣的没有多说一句话,弄得沈玉舒原本就通红的脸又胀了起来,但顾曦延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坐在木桌旁等着吃饭。 他的冷漠的表情,直让沈玉舒心里火冒三丈,却又无计可施。若是她报复,顾曦延只会说她小肚鸡肠不够成熟,可是这口气她怎么咽的下啊! 夜晚。夏夜的蝉鸣阵阵,像是一场排练失败的交响乐,杂音无序。竟是扰的沈玉舒怎么都睡不着,到最后她索性起身来草屋外看看星星。 她想要加快从白天丢人的记忆中脱身出来,所以她拼命的想顾曦延的可怜处,这样一想便又停不下来。 顾曦延其实也挺惨的,他一个人带着荣楠来着青月山上,除了赶走的那些下人外,丞相府里这么久从未派人来看过他,只有文灵轩他唯一的朋友来这里住了些日子。 可是现在文灵轩走了也有一个多月,就剩他主仆二人住在这山中,就像是被凡尘遗忘了一般无人问津。 老天,沈玉舒不禁又开始自责,她怎么会觉得他可怜呢,他可是个魔鬼啊,现在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就是在温泉里,都不忘要挤兑她,如今还替他说话,她真是脑袋里进浆糊了。 沈玉舒不禁用力晃了晃脑袋,无奈的笑了笑,对着天空道:“老天爷,我受不了了!” 不想身后却突然多出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受不了也得受啊,主子可不是那么好惹的人哦。” 沈玉舒吓了一跳,她转身望去,只见夜幕下一个带着梨花面具的女子,身着夜行衣手握长刀向她这里走来。 沈玉舒害怕的退后一步道:“你是谁?” 那女子笑了笑道:“我是烟雨楼的侍卫之一,这几日一直都呆在你身边,你竟然没有发现我?” 沈玉舒心中一惊摇了摇头道:“我武功还没练到耳听八方的程度。” 女子笑了笑道:“你能练到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了,已经很厉害了,要对自己有信心。对了,我是来给你这个的,你身上最近练武有不少淤青,拿这个擦擦会好的快一些。”说罢,她扔给沈玉舒一个小瓷瓶。 沈玉舒接过瓷瓶打开瓶塞闻了闻,原来是生肌膏,这个东西由活血化瘀的作用,不但可以外用,而且还可以内服,原本也是京都宫中御用的药物,没想她竟然有这个东西。 沈玉舒将瓶子塞好对着她微笑,“多谢啦,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女孩儿温柔的笑了一声,“没有主子允许,我什么都不能说,本来我是不能露面的,可是我跟一个家伙打了赌,说你一定能练好《清音经》上的内功,而且还能成为一顶一的高手。我不想输,所以才出面的,你一定努力啊,可千万别让我们女子在他们臭男人面前丢了面子!” 沈玉舒笑着道:“一定。” 女子冲着沈玉舒又笑了笑道:“不跟你说啦,要是让主子发现了,我少不了又要被罚,先走了!”说罢,转身跑进了树丛,怎料却又露出一个白白的脑袋望着她,道:“对了,忘了夸你,身材不错!”说罢钻进树林里就没了踪影。 沈玉舒面色一红,颤巍巍的看着手中的瓷瓶,只觉得自己丢人丢大发了,只怕如今烟雨楼里的人都知道自己和顾曦延白天发生的事。 她……沈玉舒不由握紧瓷瓶,目光坚定的望向天空斑驳星辰,失去的面子一定要自己挣回来! “我一定不会输!” 不想这句话说口的第二天,沈玉舒就开始怀疑起这句话的真实性,和那姑娘给她生肌膏的动机。 这一日,沈玉舒来到顾曦延手下临时开辟出的练武场,望着环绕着她的侍卫有些好奇,不想顾曦延站在一旁道:“今日起,开始训练你的耳力。” 沈玉舒有些没明白他的话,不想其中一个侍卫已走上前用一块黑布蒙上了她的眼睛。 沈玉舒眼前一片漆黑,只听顾曦延在一旁说道:“夜幕之中辨不清敌人的方向,只有用耳力去辨别细微的声音。每个人出招之时,都会引动周围的气流带动轻微的声响,只有用耳朵去预判,才能快敌人一步制敌致胜。”说罢,也不顾沈玉舒口中的询问,便没了声响。 沈玉舒听着周围脚步声走动,心中烦躁不安,这么多的脚步声让她如何辨别哪一个出招来攻击她? 就在她被这些杂乱脚步弄得心烦意乱时,身后突然被人用竹棍打了一下,她忙转身打去却又没了踪迹,之后胳膊又被竹棍敲了一下,可等她转过去时,又没了人影。 这一夜下来,沈玉舒不知挨了多少棍,直到顾曦延屏退侍卫走上前,气急败坏的扯开她眼睛上的黑布条。 火把的光线突然刺来,让沈玉舒的眼睛刺痛不已,不想顾曦延拿着竹棍用力的敲了她脊背一棍子,直敲得她跪倒在他面前。 顾曦延见她吃痛,蹲下身来抓着她的肩膀强行让她抬头与他对视。沈玉舒见他怒目圆睁,心里感到了恐惧。 他见她红着眼眶,反而一点情面也不留的道:“如此还想报仇,我看你是做梦!心不静,做什么都是枉然!”说罢,他一把推开她转身回了茅草屋。 沈玉舒委屈的盯着顾曦延的背影,泪无声的滑落。 她心不静,如何能辨别那细微的声响,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的心真的静下来…… 沈玉舒步履蹒跚的回到自己的茅草屋里,脊背上的疼痛感也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传来,她痛的趴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大声哭了起来。 忽然一人上前轻轻扯了扯她的被子道:“别哭了,都会好起来的,我来给你上药。” 沈玉舒一听是昨晚那个女孩,便将头从被子探出来泪眼朦胧的望着她的面具道:“谢谢你。” 她听言倒是一笑,“我还从来没见过主子如此心急的训练手下,你还是第一个,所以还是忍着点吧,等你习惯了这样的训练方式,就不会觉得烦了。” 沈玉舒不禁委屈道:“我又不是个木头,我也是有感情的,也会心烦意乱啊,他为什么那么狠。”就像那些可怕的不苟言笑的教导主任,只会挥舞教鞭骂学生太笨。 女孩儿叹了口气,走到沈玉舒身后将她的衣物退下来,一边上药一边道:“我从认识主子时他就是这般了,他对我们都很严厉,为的就是让我们能更优秀,这样才有机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活下来。” 沈玉舒听着她的话道:“任务?” 女孩儿点了点头,“是啊,烟雨楼里的人,除了一部分负责搜集情报外,还有一部分人则会承接一些江湖上的刺杀任务。你难道不知道,主子或者荣楠没有跟你说过吗?” 沈玉舒摇了摇头,女孩儿便停下手中的动作惊异道:“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呢?” 沈玉舒有些不好意思的回身望着她眨了眨眼睛,她见她如此,只好道:“哎,算了。” 沈玉舒细细观察这女孩儿投在地上的一抹剪影,见她身形瘦小,不由好奇道:“你今年多大了?” 她淡淡回答,“十四。” 沈玉舒转身惊讶的望着她,“才十四岁?” 她点了点头,看着她,“有什么问题吗?” 沈玉舒困惑道:“你那么小,怎么就跟着顾曦延做这些事情呢?” 她一边帮沈玉舒把衣服穿好,一边道:“我从小是个孤儿,被叔叔卖到窑子里去抵赌债,当时慕容夫人路过见我可伶便把我领回了家。慕容夫人死后,顾府的下人又把我卖了,我无处可去,二公子便教我功夫留我进了烟雨楼。” 沈玉舒心下歉然道:“对不起我不知你是这样的遭遇。” 女孩儿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没什么,我早都习惯了,待在烟雨楼里也是我自愿的,那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受过二公子的恩惠或者慕容夫人的恩惠。” 沈玉舒整理好衣服望着她道:“那你倒是可以做我的妹妹了。” 她笑着道:“真的吗?”忽然她原本兴奋的半张脸突然神色黯淡,“还是算了,等二公子同意了再说吧,我只是不想输了那场赌局。” 沈玉舒听罢也不再说什么,原以为她会一声不响的离开,不想她走到门边后突然又折了回来,拉着她的手道:“我虽然不能明着叫你姐姐,可我还是把你当姐姐的,所以有件事情我还是得告诉你。” 沈玉舒疑惑道:“何事?” 她隔着面具抿唇低眸纠结了一会儿,才张口道:“主子今日给我们下了命令,以后训练你的事情都由他亲自来,所以你今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你自己得有个思想准备啊。” 沈玉舒一听,心凉了大半截正想问她那个凶狠的顾曦延会如何训练时,她却早已飞奔出房门,消失不见。 第二日晚用过晚饭,沈玉舒偷偷瞄着顾曦延的表情,想着他会如何训练自己,可是他却神色如常的吃饭,练功,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此时早已如坐针毡。 沈玉舒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回到房间,忽然看到床边的古筝,想,既然这件事情无法避免,那便学着去承受就好,反正跟着顾曦延能学到很多东西。 正所谓严师出高徒,她怎能轻易服输让顾曦延笑话。 于是她慢慢收起仓皇的心思,坐在琴边弹奏了起来,琴弦波动反而让她躁动的心有了一丝安慰,一曲弹罢,她正回味曲中奥妙,荣楠却已站在门口望着道:“姑娘,公子让你去练武场找他。” 该来的还是来了,沈玉舒起身冲荣楠笑了笑便径直的向练武场走去。 沈玉舒借着月光盯着场中舞剑的顾曦延,他动作挥洒自如,如人剑合一已臻化境,沈玉舒不过看了几眼便已看的痴了。不想就在她出神间,顾曦延忽然执剑向她袭来。 沈玉舒躲闪不及,只好提气向后退去。 顾曦延见状收了剑,一把将她抓进武场里道:“这就想逃?” 沈玉舒没好气道:“你拿剑指着我,我不后退难道迎面撞上去送死吗?” 话音落,沈玉舒才注意到,武场之中围着一圈胳膊粗细的竹板,顾曦延见她看到了周围的景象便道:“我想了想,用其他人来训练你太早,今日我们玩个游戏。” 沈玉舒好奇道:“什么游戏,二公子何时有这个雅兴了?” 顾曦延并没有接沈玉舒的问题,而是道:“京都妓馆中,常有客人击花鼓让舞女蒙着眼去敲打客人所击的那一面鼓,这种游戏被称作“戏花鼓”。如今我们改一改,这里有一圈竹板,按照树木之间的距离,绑在树干上。你以竹棍为刀,我用石子掷出去,敲到哪一片竹板,你就用手里的竹棍去打那一片竹板就好,我们先从距离与你较近,你伸手够得到的竹板开始练习。” 沈玉舒听他如此耐心的讲解,心中一暖望着他道:“谢谢你。” 顾曦延骤然听她这样说,面色有些许尴尬,但却依旧冷冰冰道:“我只是不想身边的人都是废物罢了。”这句话让沈玉舒本来感激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可她还是听话的从腰间拿出准备好的黑色缎带,走到他指定的一圈距离较近的树旁边,将眼睛蒙了起来。 顾曦延见她做好准备便道了一声,“开始。” 十四. 忽觉情深不抵恨 1 在青月山中的日子一晃便是近两年。 沈玉舒也从起初什么都不懂的武学白痴,成为今日可以挥刀杀敌的烟雨楼刺客之一。说是刺客其实也不过依旧是个编外人员,她真正的任务依旧是照顾顾曦延饮食起居的晴天观弟子。 细雨绵绵中,沈玉舒望着脚下一脸惧怕的人,心中却有了迟疑。只听身旁走进的荣楠道:“快些莫要被人发现了。”说罢,荣楠翻墙而去,搜寻他需要找的东西。 初夏的大雨打湿了沈玉舒脸上的面具,也洗净了她手中鲜血淋漓的云霜刀。 脚下之人不住求饶,而沈玉舒却像是定住了一般,踟蹰半天却举刀搭在他脖颈动脉处,问道:“我再问你一遍,当年岩州太守沈傲家的命案,你可有参与?” 那人不断摇头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求求你放过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玉舒见他目光诚恳,心中犹豫起来,也就在这一瞬间,他反扑上来,沈玉舒躲闪不及,被他袖中藏得匕首伤到左臂,他见她受伤,转身跳墙逃走。 沈玉舒暗骂了一句,忙越过墙壁追上去。可她没跑几步,却停了下来。映入眼帘的是那人被扭断的脖子,他背对着她笔直地倒了下去,倒下去的瞬间,她眼中浮现的是顾曦延的一张额间雕刻着梨花面具。 沈玉舒错愕的看着这个场景,惊得说不出话来,雨还在不停的下着,顾曦延已如修罗来到沈玉舒面前,沈玉舒望着顾曦延淡淡开口道:“公子怎么来了?” 不想顾曦延却说道:“连这样的人都下不了手?你如何报仇,别忘我教过你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在折磨自己!好在他只是想打退你好逃走活命,若是遇到一个穷凶极恶之徒,非要置你于死地,你这样做只会死得更快!” 沈玉舒心中委屈,却冷冷道了句,“知道了!”。 顾曦延没想到沈玉舒的态度会这般冷淡,眼中透出一丝愤怒,下令道:“回去!” 此时荣楠也来到他们面前对着顾曦延道:“公子,东西拿到了。” 顾曦延接过荣楠手上的东西不在说话,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沈玉舒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不平,荣楠却拍了拍她的肩道:“走吧,快回去处理一下伤口。” 客栈。 沈玉舒心中失落,第一次被荣楠带出来完成一件他所谓让她立功的任务,不想却差点被自己的犹豫搞砸。 她将湿漉漉的衣物换下,处理好自己的伤口,又换上一套干净的衣物,打开窗户看着久别的故乡发呆。 清晨时分烟雨中岩州透着一丝氤氲雾气,让她觉得不真切。这是她第一次来,却是另一个沈玉舒阔别十年已久的故乡。 近乡情怯,那股被压抑已久的不属于她的情绪,却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她想家了。 沈玉舒不禁回身望着桌上的梨花面具,心中惆怅,思绪飘回了五日前。 那日她正在林中练习刀法,荣楠却唤她说顾曦延有话跟她说。 沈玉舒收起刀来到顾曦延的茅屋里,他手中握着一封信件,定定的望着她道:“荣楠明日要去趟岩州,你随他一起去,算是磨练一下你的刀法。” 沈玉舒心中一惊,“我去?” 顾曦延点点头,“顾曦月的一名亲信手下,如今隐藏在岩州,当年他是许氏亲点待在顾曦月身边的鬼面人之一,因为受了伤所以才退了下来,他也是如今唯一能以真面示人的鬼面人,所以这一趟由你来跑。” 沈玉舒不由好奇道:“我去做什么,杀他吗?” 顾曦延继续道:“这只是一方面,你们主要的任务,是从他身上找到所有关于鬼面人的讯息。据探子来报,这个人手上有许氏当年交给他联络一些朝中大臣的名单,还有如何取下鬼面人面具的药方和方法,我要你们把这些东西都拿回来。” 沈玉舒心下犹豫,只听顾曦延说道:“烟雨楼查探到的结果,当年你家发生命案之时,他已隐藏于岩州,这件事情究竟与他有没有关系就看你能不能问出来什么。如果问出来,那么我们对付顾曦月的把握就多了一成,待回到京都便可诱他自己上钩,对褒国公府的余孽一网打尽。” 沈玉舒一听与沈家命案有关,当即点头答应,随后荣楠给了她一套烟雨楼杀手所穿的夜行衣,还有一张梨花面具。 荣楠当时道:“其实这件衣物跟面具,公子早就命我备好了,可是直到现在我都不确定是否应该把它拿出来,因为你一旦穿上这身衣服就表明你是烟雨楼的人,按照公子的规定从今往后都不能离开烟雨楼。” 沈玉舒不假思索坦然接过荣楠手上的衣物,摸了摸胸口的梨花坠,“我明白。” 大雨还在不停的下着,沈玉舒本想趁顾曦延休息的时候回一趟沈家老宅,可是也许近乡情更怯,加之曾经沈玉舒的记忆作祟,她终是无法迈出那一步。 第二日一早,沈玉舒来到顾曦延的房间,见他已收拾好了行李,心中踟躇片刻还是问出了自己萦绕心头的问题,“你们昨夜拿到的东西是不是之前你说的名单?” 顾曦延目光一怔,看向沈玉舒,“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玉舒心中有些着急上前一步,“我能看看吗?事关沈家,我不能置身事外。” 顾曦延抿唇深吸了一口气,向一旁荣楠递了眼色,荣楠便将已经收好的锦盒拿了出来递给了沈玉舒。 沈玉舒接过锦盒,打开瞧去,只见锦盒里除了两张药方以外,再无任何其他东西。沈玉舒心头缓缓沉了下去,抬头望向顾曦延,“名单呢?” 顾曦延微微蹙眉,“名单不在里面。” 沈玉舒不禁又上前一步,“烟雨楼的人不是说里面有名单吗,而且我们在他家中搜了那么久!” 荣楠此时也皱紧了眉头道:“他应该早有准备,如果不是毁了就是重新回到了顾曦月手中。” 沈玉舒注视着顾曦延和荣楠二人,颓丧的瘫坐在凳子上,苦笑着将锦盒收了起来放在一旁桌案上,“既如此,我们先回青月山吧。”说罢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能如何,毫无头绪中顾曦延给了她线索,让她有了追查的勇气和动力,她以为一切都会顺风顺水,毕竟她才是正义一方。只是,就算是正义又如何,对方不也做的滴水不漏? 就像法律审判时那些不曾开口承认罪行和尸体藏匿处的案犯,只要他咬死不开口,除非有完整的证据链来证明他的行凶和蓄谋,否则,就连司法也无法轻易定性他的罪行。 顾曦月便是如此,分明他们都清楚沈家灭门的由来,可偏偏,没有任何有利的证据链可以牵出他这个幕后主使。 沈玉舒的心凉透了一半,也知道在停留在岩州也不过是空耗时间,便又跟随顾曦延和荣楠回到了青月山。 顾曦延断断续续在深山中温泉停留了一个多月,身体也在调理之中恢复正常,而沈玉舒此时此刻终是卸下了两年的重担。 尤其是当顾曦延说她可以回到晴天观时,她如临大赦一般不到一个时辰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裹,逃了回去,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再严苛的教育,时间久了也会成为折磨人的苦难。 更何况她经历了两年,这比当年高考还要残酷,她需要一个喘息。她还不想那么早就过上顾曦延那种如苦行僧一般的日子。 平淡的日子才是她最希望的,没有顾曦延那张洁癖大王的脸出现,日子过的就是个阳光灿烂。可真当沈玉舒回道晴天观,望着晴天观里的天发呆时,心中却又像是空了一块儿,怎么都填补不满。 她不明白顾曦延为何会突然大发慈悲放她回来,明明她的云霜刀法他才教了一半,明明还有那么多他布置的功课没有做完,他却放她走了。 他,真的不需要她了…… “轰轰!”几声惊雷,一年的秋雨便破云而来,八月入秋。 叶知秋在沈玉舒离开后担起了照顾顾曦延主仆的重任,而沈玉舒彻底的从那座别苑中解脱出来。 冯玉华每天都会去送饭,沈玉舒看着冯玉华每日心满意足的模样心想,心里无法对冯玉华的付出起到认同作用。在她眼里,她没有办法对一个注定要离开自己的人心甘情愿的付出所有。她需要回报,回报以同等的爱意。 从来都是冯玉华聪明,善解人意,可为什么对待感情的时候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傻子。 看着叶知秋伺候顾曦延殷勤的模样,沈玉舒有时真想上去给他两巴掌告诉他,你快醒醒吧,冯玉华还在等着你呢!可是看到冯玉华那甘之如饴的样子,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忍下一腔怨怼。说到底,感情之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就算心里看得在透彻,也没有办法拉回冯玉华的心。 沈玉舒刚搬回来时,从侧面问过冯玉华,可她只是满含泪水的摇摇头,又默默无闻的去送饭了。从那以后沈玉舒没有再提过他们之间的事,也许两个人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先明白过来而放手。 颜风闭关了,作为一个看似入道的人来说,闭关修行已成为他的一件必修事。而观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落在冯玉华和沈玉舒身上,不过还好,这个观里没人来,山下的村民也从来不来参拜。 名叫晴天观,其实也只是个名字而已。 转眼重阳便至,颜风终于以不修边幅的姿态出现在沈玉舒和冯玉华面前。 沈玉舒和冯玉华也忙着将窖藏了一年的菊花酒从后院的土里挖了出来。 经过一年的窖藏,菊花酒的香气,沁人心脾,香气四溢。 可是,颜风刚出关见过顾曦延后,便告诉他们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过完新年他们就要重回丞相府。 沈玉舒大好的心情就像被浇了一盆凉水,还未到冬日就已凉透。 她实在是不想再回那座丞相府。 重阳节前一日,叶知秋从别苑回来帮忙。沈玉舒看着叶知秋忙碌的身影再看看冯玉华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欢悦之情,不时抬头去望望在那里忙碌的师兄后又低头为每个人做着香包,沈玉舒心中便特别不是滋味。 她看了看便挪到冯玉华身边,故意道:“师姐,别看了,眼珠子都快掉出啦。” 冯玉华一时情急,转身在沈玉舒肩头捣了一拳,“胡说什么呢!” 沈玉舒笑着揉了揉自己的肩头,挨着冯玉华坐下一边拣菜一边道:“我可是看得透透的,这情爱啊,最是诱惑人了……” 冯玉华微微撅起小嘴,继续手里的活,“等你自己经历过就知道了。” 沈玉舒哼笑道:“我啊,算了。” 两人正调笑着,荣楠却忽然出现在观里,满头大汗,“沈姑娘,劳烦你去别苑看看,公子的腿疾有复发的征兆,整个人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沈玉舒闻言转身看了一眼远处正在搬酒坛已满头是汗的叶知秋,心中犹豫,却听冯玉华道:“你去吧,之前顾公子的腿疾一直都是你在照顾,去也比师兄熟稔。”。 沈玉舒望着冯玉华,她的那点小心思此时她也看得清楚,于是便点了点头,转身看了眼阴霾的天空,带着药箱随荣楠去了别苑。 沈玉舒一进屋便见到顾曦延紧闭双眸躺在床上,他此刻面容竟是比第一次见时还要惨白几分,此刻还微微渗着冷汗,就知道顾曦月那一刀终是伤了经脉无法痊愈,一遇阴雨天就会让顾曦延的腿疼痛难忍,这样的伤就算泡再久的温泉水也无济于事。 曾经,她也照顾他时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形,只是通过针灸可以在疼痛爆发之前将其克制,她没想到这一次,顾曦延竟然打算自己硬抗。 若不是荣楠私自来找她,只怕这家伙就算疼死也不会再向他们开口。 沈玉舒望着他紧皱的眉头,来不及多想赶忙为他施针以缓解腿疾发作给他带来的疼痛。整整半个时辰,顾曦延的眉头终是不再像刚进来时那样皱在一起,身上冷汗也消下去不少。 沈玉舒见他神色放松下来,终是松了口气,回头对一旁焦急的荣楠道:“他没事了,烧点热水端来,用毛巾浸了敷在公子腿上,热敷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夜间临睡之前给他腿患处熏熏艾。” 荣楠看了看床上的顾曦延,点点头便去厨房烧热水。 差不多过了小半个时辰,顾曦延脸颊上浮上了三分红晕有了血色,眼睛也微微睁开一条缝,但见是沈玉舒坐在床边,眼中不禁多了一丝戏谑虚弱道:“你不是迫不及待的要回到晴天观吗,现在又来做什么?” 沈玉舒抿唇不言,将他腿上的银针一一拔出,看着他腿上残留的伤疤,她的心不由一紧,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他道:“怕你死了没人收尸,到时候顾府里还要怪我们照看不周,怪罪下来谁都担不起。” 顾曦延一声冷笑道:“你若这样想大可不必来,不过是阴天下雨腿疼罢了,并不会死!” 顾曦延说着便要起身,只是他刚从病痛中缓过神,手一下没支稳又倒了下去,沈玉舒一惊赶忙上前扶住他,“再气我,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好好躺下,等荣楠烧好热水过来敷一敷,你能舒服很多。” 顾曦延闻言忽然抬头望着她,眼神迷离像是神志不清,沈玉舒心中担忧刚想问询顾曦延却一把抱紧了她的腰。 沈玉舒身体一僵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将他推开,只听他虚弱的喃喃说道:“我谁也不需要……谁也不需要。”说着说着只听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模糊,压在沈玉舒腰上的身体也越来越沉,到最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沈玉舒无措的轻轻推了推顾曦延,见没什么反应,只能将他环住腰间的手慢慢松开。 人已昏迷,她不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神志不清了,也忘不了嘴硬。”说罢,她便又轻手轻脚将他放平躺在床上,看来他真是疼糊涂了。 沈玉舒默默给他盖好被子在床边坐了一阵,荣楠便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沈玉舒忙用手给荣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荣楠悄悄将热水放在床头旁的凳子上,“以往都是你来给公子敷,这次还是你来吧,你手法熟知道怎么敷公子会舒服些。” 沈玉舒此时也不好说什么,顾曦延现在的状况确实需要有人守在他身边照看着,荣楠怕是也有些力竭了,这么久一直都在日夜照看着顾曦延。 沈玉舒对荣楠微笑道:“好,你先去休息,这里有我呢,有什么事情我叫你。” 荣楠道:“多谢了,我就睡在对面。”说完客气的抱了抱拳便去休息。 沈玉舒见荣楠离开,回身看着熟睡的顾曦延,感觉好像又回到在温泉茅屋的日子,也是这样只要他腿疼难受,她就和荣楠或是她一个人守在他身边。 沈玉舒无言的起身把浸过热水的手巾敷在他的腿上,又从药箱里拿出一段艾点燃后放在手巾上,又拿了另外的手巾擦着他的脸颊。 顾曦延此时额头上又渗满了汗水,沈玉舒看着不禁皱起了眉,也只有顾曦延睡着的时候,他们之间才能和平相处。这样趴在床边看着顾曦延棱角分明的侧颜,她思绪竟是无限开阔,若是他去了另一个时空,绝对是个高颜值兵哥哥,这样的人是国家的人,他们之间便不会有什么,恐怕就连见面都没有这个缘分。或者可以让他去当个明星,不行,那她就没有办法近距离看他了。 沈玉舒想着想着,脑袋向着胳膊窝里一歪,突然道了句,“长得还是不错的。”说罢便迷迷糊糊闭上眼竟是睡了过去。 十四. 忽觉情深不抵恨 3 树林中,沈玉舒和冯玉华双手叉腰盯着被捆在树干上的男子,他看如此情形焦急的道:“我的天神啊,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究竟谁是沈姑娘,快放了我,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 沈玉舒和冯玉华对望一眼正准备发问,顾曦延和文灵轩却已随着她们从祠堂赶来。 顾曦延微微蹙眉,却不多言,而文灵轩则道:“玉舒,你这是做什么?” 顾曦延上下打量了一眼对方衣着,便道:“从西南来的,只怕是玉龙人。” 沈玉舒看了顾曦延一眼心中也有些吃不准,却听冯玉华继续追问道:“你是谁?我们都不知道你是谁怎么能放了你?” 那人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道:“沈姑娘,你看了我行囊里的东西便知。” 沈玉舒看他眼中的神情不像是说谎,冯玉华便拿起他挂在肩上的行囊,从里面拿出了一支木簪。 沈玉舒盯着那木簪心头一紧,抢上前将冯玉华手中的木簪抢了过来抓着那人问道:“这木簪你哪里来的?说啊!” 沈玉舒摇晃着他,那不是一般的木簪,那是沈父当年专门给沈母,沈玉舒的姐姐,还有沈玉舒亲手雕刻的,取自家中院里的桃花树支,上面的纹理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沈玉舒揪着那人的衣领不停的摇晃,眼泪也不由控制的落了下来,她想那应该是内心深处沈玉舒最真实的反应,她从未离开这具身体,也从未放下过对亲人的思念。 一旁顾曦延走上前来将她紧抓着那男子衣领的手扯了下来,“继续问!” 那男子显然是被沈玉舒的举动吓了一跳,看看她又看看冯玉华问道:“你们到底谁是沈玉舒?” 顾曦延将沈玉舒挡在身后,对那男子道:“你先说你的来意,是你找到她,不是她找到你。” 顾曦延回身给文灵轩递了个眼色,文灵轩上前解开那人,那人揉揉肩看着她道:“这是寨子里阿宁给我的,他说这是给他堂妹的东西,说只有这个才能让他妹妹相信我说的话。” 沈玉舒看着手中的木簪,沈母这支是三支木簪里面最长也是花纹最精细的一支,沈父还专门在簪头上雕了一朵盛开的桃花和一朵含苞待放的。 是沈母的,难道沈母没有死? 他口中的阿宁,难道是沈二叔家的宁哥哥?可这是怎么回事,沈母若是活着,为何这么多年不来找自己的女儿?她明明知道女儿在哪里,和谁在一起。难道……沈玉舒又一次盯着对方。 顾曦延看着沈玉舒冷眸的模样,第一次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说不清的愤怒和压抑,他抿了抿嘴唇向那个人道:“我们无意冒犯,还请你说明来意。” 那人看了看沈玉舒又看了看冯玉华,又看向顾曦延和站在他身旁的文灵轩,急切道:“我是从玉龙寨来的,听长老的吩咐来找沈姑娘,沈姑娘的亲人在我们寨子里,还请沈姑娘随我去一趟,还有就是沈姑娘身上的那张锦书其实是玉龙族世代相传的宝物,还请姑娘一并带去归还。” 沈玉舒盯着他心中怀疑,“你口中的那个阿宁是否就是当年沈家二老爷的公子沈致宁?” 那人看了看沈玉舒道:“我不太清楚,他是十年前来到寨子里的,跟一个伤重已经神志不清的妇人,是五位长老派人接回来的,从那以后就生活在寨子里。” 五位长老,锦书,他们要那白白的一张布有何用?沈玉舒回头看了看冯玉华,冯玉华立马道:“你的话还是跟我们师父说去吧,我带你上山。” 山路上,沈玉舒一路不语,只是看着手中的那支木簪发呆。原来沈家灭门之后还有人活着,可是为什么多年都没有任何消息,就连顾曦延的烟雨楼都以为沈家遗孤只有她一人。 一旁的文灵轩见她如此情形不由走到她身边道:“玉舒,别想了,你这样走一路想一路,不看脚下万一掉进山崖里我们谁都救不了你。” 沈玉舒却盯着走在前边的顾曦延。她都快忘了,顾曦月害了沈家,而顾曦延却还要用她来对付顾曦月,是顾家害的沈府家破人亡,如今他们兄弟内斗还要拉着沈家做借口。 沈玉舒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上前拦住顾曦延的脚步盯着他不发一语,而顾曦延瞬间蹙眉也盯着她。他们都能感受的到彼此之间的愤怒,能感受到对顾曦月的恨意从未因时间而削减半分,可是她不清楚他究竟站在什么立场,究竟要对她如何。两年了,难道在他眼里她依然是一个奇货可居的棋子吗? 这样想着沈玉舒神色便没了方才的气势,她望着他忽然有了一丝期盼,开口道:“我还是你的诱饵吗?” 顾曦延望着她并不说话,而她原本的期许也渐渐消失,她心中来气用力推了顾曦延一把,惊得在场之人都低呼一声。 文灵轩更是喊了一声“玉舒!”上前挡在她与顾曦延之间。 沈玉舒望着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的顾曦延。他望着她的眼中困惑和不解,还有一抹一闪而过的失望,但他迅速又将背挺直俯视着她,不说一句话,径自上山去。 文灵轩望着远去的顾曦延的背影,叹了口气对沈玉舒道:“玉舒,你这是做什么!” 沈玉舒望着文灵轩道:“难道我不该为自己分说一句吗!” “唉!”文灵轩一时语咽,甩了袖子追顾曦延而去,而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叶知秋也跟着文灵轩一同去追顾曦延。 冯玉华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在她一旁劝道:“好啦,该发的火也发过了,我们是不是该去找师父解决一下这个人的事情?”说着指了指被他们绑着一直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玉龙族男子。 沈玉舒瞥了一眼顾曦延的身影,不再说话。她知道就算她问破天,顾曦延也不会转变对她的态度。 他们之间,从来都只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 晴天观中,不见颜风的身影,更不知道颜风又去山中哪里游荡,直到傍晚才从后山回来。 冯玉华和沈玉舒向颜风说明情况,颜风看这院中被绑的男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玉舒这时才给他松了绑,那男子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道:“颜先生,我是玉龙寨来的叫阿旺,奉五位长老之命来找沈玉舒姑娘往苗寨一去。” 沈玉舒不由得激动起来道:“所为何事?” 那人看了看沈玉舒和冯玉华,又道:“沈姑娘的母亲现在就在苗寨中养病,不过神智不清,我们……我们……我们也束手无策。” 沈玉舒急切的道:“什么叫束手无策,什么叫做神志不清?” 阿旺叹了口气忙解释道:“那位夫人刚来的时候一直昏迷不醒满身是伤,长老们用了很多种方法才将那位夫人救活,可是夫人好了以后,便整天痴痴傻傻的坐在院中,谁都不能亲近,只有阿宁每天在照顾她。” 颜风一听,脚步有些虚浮却强装镇定道:“你为何能知道我们在这里?” 阿旺随即解释道:“一年多前,有人外出返货,听闻大家都在谈论沈家的宝物如何如何,一打听才知道所说的沈家,就是岩州知府沈傲的家,他把这消息带回玉龙寨,长老们便派人出去打听,这才知你们住在这里,所以才长老让我出来找寻,可是我人生地不熟,找了半年多才弄清楚你们到底在哪里。” 沈玉舒向后退了一步,胸口像是被什么撕裂了一般她完全不受她控制。冯玉华不由上前扶住她道:“小舒,咱们这就收拾行李去玉龙寨,总要看个清清楚楚才行!” 颜风心下犹疑,看着阿旺许久似乎是在判断对方话语的真假。 “既如此,玉华你就陪着玉舒走一趟。不过,切记,一旦遇到任何危险,都不要冒然做决定,你们二人一定要商量。” 沈玉舒心中激动,用力点了点头,“玉舒谨遵师父教诲。”说完后,他们几人便开始商量着该做哪些准备,正在此时荣楠却忽然出现在晴天观大门边,“颜先生,公子那边请您过去一趟。” 颜风闻言将方才激动的情绪收敛,交代了他们几句便跟着荣楠去了别苑。 直到傍晚,冯玉华的饭做熟却不见颜风和叶知秋回来。沈玉舒不由有些着急,是顾曦延出什么事情了吗,为何到现在也没有人过来。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竟是把她自己吓了一大跳,她居然会下意识关心顾曦延。 这两年,照顾他似乎都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从她来到这里开始,不论是在京都还是在青月山,她唯一被大家所熟知的技能只有照顾他。 想到自己这两年所有的选择决策都是围绕着沈家灭门所展开,换句话说她如今过着的一直都是另一个沈玉舒过的人生,走着曾经沈玉舒设定好的复仇路线。而她自己,却没有办法逃离这一切,去自主选择自己想要经历的人生。 这两年对沈玉舒来说只剩下了顾曦延和报仇这两件事,她看不到其他的色彩,看不到人生无尽的可能,看不到灵魂的徜徉恣意。 这样的她活的太过狭隘,长此以往,她只会沦陷在这场复仇中无法自拔。 她要给自己找个出路…… 沈玉舒正想着,却听大门轻响,叶知秋已经踏进了厨房。 叶知秋眉头紧锁,眼中却透着激动神色。 冯玉华忙上前问道:“怎么你一人回来了,师父呢?” 叶知秋看了看她们才道:“师父今晚要直接去京都,让我先回来告诉你们一声,玉龙寨他去不了了。我留在顾二公子身边。” “什么?”沈玉舒和冯玉华同时问道,叶知秋却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冯玉华沉默的看了看叶知秋,不由关心的说道:“你都在外边忙那么久了,先坐下来吃口饭吧,别把自己饿着。” 叶知秋依言坐下来吃了几口饭就说累了,也没和她们再多说话便去休息。如此只剩下沈玉舒和冯玉华,还有一旁不明所以的阿旺。 沈玉舒看着冯玉华眼中失落的表情却不知如何安慰,也只能默默的在一旁吃饭。 颜风要去京都,怎么会这么突然,只怕……沈玉舒深吸一口气,目光深邃的望着不远处的桌角,京都有变,顾德是否黄袍加身便看这一次了。 看来这一趟玉龙寨后,他们所有人的人生都将改写。 第二日清晨,沈玉舒和冯玉华带着阿旺便踏上去玉龙寨的行程。沈玉舒依旧男子装扮,而冯玉华则假扮为她的妻子,为了不引人注意还特意找了一套叶知秋原来的旧衣服让阿旺换上。 叶知秋一直将他们送出山下的村子才停住脚步,叮嘱要他们互相照顾保护好自己。 沈玉舒看着东方初升的太阳,心中既紧张又兴奋,她手中攥紧了沈母的木簪。 沈玉舒,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你的母亲了! 玉龙寨在安国的西南边,地势险峻一般不是做生意或是什么非去不可的事情,不会有人来这里。而且玉龙寨边界多悬崖,这也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将安国与西南边的白国分割开划界而治。 这一路上倒也行的安稳。沈玉舒不禁开始在脑海中分析,这锦书既是玉龙族人口中的至宝,那么沈父他们应该是一直帮玉龙人守着这份锦书。可这份锦书又是做什么用的,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说的清楚,就连阿旺也不甚清楚。 这一刻,沈玉舒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份间接害死沈家满门的锦书,究竟有什么用。 不过……如今,倒是可以用锦书和玉龙寨做笔交易,带走沈母,彻底从这个事情里抽离出来。至少在她看来,顾曦延比玉龙寨子里的人可信许多。 三人走了十多天,到了平安城,冯玉华却说以这样的速度走两个月都到不了玉龙寨而且阿旺又不会武功,最好是在平安城买一辆马车,找个熟悉路线的车夫一同上路。 可车夫一听他们要去玉龙寨,说什么都不肯载他们,后来才知道这几日玉龙寨外那一带一直在闹流匪,很多商人在周围的县城做生意时都遭了灾,更别说其他人,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 听到这个消息,沈玉舒和冯玉华都好奇看向一旁观察马车的阿旺,阿旺忽觉气氛不对抬头看着她们道:“我出来已有半年,这流匪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 就在他们正愁没有马车去时,先前那个告诉他们有流匪的马车夫却道:“不过你们若是能出价高一些,说不定会有人敢冒险去。”说罢还给他们指明了方向,沈玉舒顺着他的手势看去,城墙边停着一辆几乎全新的马车,马车上还睡着一个人,想必就是车夫。 只听身边车夫道:“这是今日才来的一辆新车,赶车的是个生面孔,估计还不太了解情况,要不我帮你问问?” 冯玉华一听点了点头,那马车夫便已自告奋勇的跑了上去,马车上的人脸上盖了一顶草帽,以手当枕睡的很死,车夫叫了半天也没叫醒他,便气不过踢了一脚车轮。 马屁受了惊叫了一声晃动了车身,那人这才动了动身子,将草帽摘了,露出蓄满了胡茬的脸。除了一双眼睛,再看不清此人样貌,只听他慵懒的操着浓重的安国北部口音,沙哑着嗓子道:“谁啊,不让人睡觉。”说着起了身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看着车夫,车夫解释了一番,他才道:“这个时候去玉龙寨?看他们几个的装扮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吧。” 冯玉华笑了笑走上前道:“原来这位小哥之前是在装睡啊,可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富贵险中求?既然知道我们去哪儿,到了目的地自然会给你你想要数量的银子,怎样?” 那人眼神透着几许怀疑,“我怎么相信你们,若半路遇险,你们谁又能保护我?” 沈玉舒本欲发火,却硬生生将火咽了下去,平心静气道:“你一条命,我保了,只要你肯去,我保证你无事!” 车夫明显一愣,看着沈玉舒的目光有一几分赞许,但转瞬即逝。 有那么一瞬,沈玉舒突然觉得对方目光分外熟悉,像是她认识的什么人,可是她细细看来,却又觉得此人从未见过。 冯玉华不由又道:“我说话算话,我与我相公都是行伍出生,定能保你安全,如何?你又能赚到银子,又能保住性命,可比那边那些人幸运多了。” 那人用手指抠了抠浓密的胡须,在沈玉舒三人身上游荡了半天,眼珠子转了转道:“行,我去,但你们得保证护我周全。” 冯玉华微笑着点点头道:“我保证!” “那好,我不多要,给我一百两银子。”那人跳下车一边套着马一边说道。 “一百两!我劝你不要在这里坐地起价,别忘了你这一路上的命得我们保,你算算你的命又值多少钱。”沈玉舒心中气愤,这是什么世道,连一个马车夫都敢这般漫天要价。一百两,这里其他的车夫只怕一辈子都未必存的下一百两纹银。 那人停下手中的活儿,看向沈玉舒,“这位爷,玉龙寨那个地方有流匪,我能去已经不错了,要是您嫌太贵,呐,那边那些车不贵,你去问他们啊!” 沈玉舒看着对方有恃无恐的表情真的是恨的牙痒痒,刚想上前理论,冯玉华却一把抓住她悄悄在她耳边道:“有车去就不错了!” 沈玉舒看向冯玉华,只好再一次将心头怒火浇灭,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那人看了看他们三人,问道:“几位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冯玉华忙笑着道:“去,当然去了。” 十三. 沈家有女初长成 4 这日,沈玉舒看天色已晚,趁顾曦延练武之际,抓着空子跑去温泉泡一泡早已僵硬的身体和因练武酸痛的肌肉。 行至选好的泉眼边,她将木盆跟浣洗的衣服放在一旁,伸出手试了试水温,触手一片温暖,不禁赞叹,这天然的温泉水确实比曾经什么温泉酒店里的水要舒服许多。 沈玉舒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也没有顾曦延的侍卫后,便准备宽衣下水。可就在将外衣脱去后,顾曦延声音却从身后传来,“你不会是要洗澡吧,今日的功课做完了?” 沈玉舒猛地一回身,却没想脚下一滑重心不稳失了平衡一个仰面就向水里跌去,恍惚间双手在空中乱抓一通,突然抓到了一块布便死命拽住不放,可谁想那块布也顺着她跌了下来,一边跌一边道:“沈玉舒你放手!” 沈玉舒那一刻这才知道她抓住的是顾曦延因微风飘起的衣袖。 可为时已晚,沈玉舒已没入水中,顾曦延也毫无防备的在跌入水中时压在了她头顶的上方。 沈玉舒隐约看到顾曦延的衣物飘在她的头顶,弄得她挣扎半天都浮不出水面,呛了好几口水。 求生的本能让她在水中不停的上下浮动,直到最后被一双臂膀捞出水面,重重的摔进顾曦延的怀里。 沈玉舒抬头不断从嘴里往外吐水仰头看着顾曦延,他的衣服早已湿透,隐约显现出他坚实的胸膛,这让她突然又想到那日看到他刚出浴的模样,瞬间自己血脉便沸腾起来。 顾曦延眼神古怪的望着沈玉舒,而她也顺着他的眼神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真是倒霉的事情永远都跟他有关! 他们跌入水中之前沈玉舒已将衣带解开还没来得及脱,而现在,顾曦延的一双眼睛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那早已湿透的上半身,外衣不知何时早飘向了泉眼的另一头。 沈玉舒的脑袋瞬间翁的一声,一个蹦子跳入水中将脖子以下都埋入水中一手捂着胸前,一手指着顾曦延,赤红着脸道:“你,你,你还看!不许看!” 沈玉舒一边吼着,一边心中懊悔这下完了自己这两年发育的不错,如今全被他看光了。 顾曦延眼神中闪过一丝羞涩与尴尬随后是不屑,但他还是很快转过头背对着沈玉舒,“是你抓着我不放。再说有什么好看的,上次你看我,这次我看你,扯平了!” 说罢,顾曦延便向岸边走去,等上到岸上,他头也没回的走了。 沈玉舒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骂道什么人啊,看了她竟然连句道歉都不讲,要是放在另一个时空里是不是可以判刑还是拘留,对行政拘留五日! 可是……沈玉舒忽然想到,那次她看他时好像也没有说过道歉,而且她看到的,比他看到的更加全面,一想起那个香艳画面,沈玉舒顿时觉得自己也该被拘留。 这样一想,她方才略显嚣张的气焰顿时萎靡下去,躲在温泉里不再出声。 回到草房内,沈玉舒跟顾曦延很有默契的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她的表情跟顾曦延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还是让一旁荣楠露出一丝不解。 荣楠凭着多年伺候顾曦延的经验,很识趣的没有多说一句话,弄得沈玉舒原本就通红的脸又胀了起来,但顾曦延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坐在木桌旁等着吃饭。 他的冷漠的表情,直让沈玉舒心里火冒三丈,却又无计可施。若是她报复,顾曦延只会说她小肚鸡肠不够成熟,可是这口气她怎么咽的下啊! 夜晚。夏夜的蝉鸣阵阵,像是一场排练失败的交响乐,杂音无序。竟是扰的沈玉舒怎么都睡不着,到最后她索性起身来草屋外看看星星。 她想要加快从白天丢人的记忆中脱身出来,所以她拼命的想顾曦延的可怜处,这样一想便又停不下来。 顾曦延其实也挺惨的,他一个人带着荣楠来着青月山上,除了赶走的那些下人外,丞相府里这么久从未派人来看过他,只有文灵轩他唯一的朋友来这里住了些日子。 可是现在文灵轩走了也有一个多月,就剩他主仆二人住在这山中,就像是被凡尘遗忘了一般无人问津。 老天,沈玉舒不禁又开始自责,她怎么会觉得他可怜呢,他可是个魔鬼啊,现在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就是在温泉里,都不忘要挤兑她,如今还替他说话,她真是脑袋里进浆糊了。 沈玉舒不禁用力晃了晃脑袋,无奈的笑了笑,对着天空道:“老天爷,我受不了了!” 不想身后却突然多出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受不了也得受啊,主子可不是那么好惹的人哦。” 沈玉舒吓了一跳,她转身望去,只见夜幕下一个带着梨花面具的女子,身着夜行衣手握长刀向她这里走来。 沈玉舒害怕的退后一步道:“你是谁?” 那女子笑了笑道:“我是烟雨楼的侍卫之一,这几日一直都呆在你身边,你竟然没有发现我?” 沈玉舒心中一惊摇了摇头道:“我武功还没练到耳听八方的程度。” 女子笑了笑道:“你能练到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了,已经很厉害了,要对自己有信心。对了,我是来给你这个的,你身上最近练武有不少淤青,拿这个擦擦会好的快一些。”说罢,她扔给沈玉舒一个小瓷瓶。 沈玉舒接过瓷瓶打开瓶塞闻了闻,原来是生肌膏,这个东西由活血化瘀的作用,不但可以外用,而且还可以内服,原本也是京都宫中御用的药物,没想她竟然有这个东西。 沈玉舒将瓶子塞好对着她微笑,“多谢啦,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女孩儿温柔的笑了一声,“没有主子允许,我什么都不能说,本来我是不能露面的,可是我跟一个家伙打了赌,说你一定能练好《清音经》上的内功,而且还能成为一顶一的高手。我不想输,所以才出面的,你一定努力啊,可千万别让我们女子在他们臭男人面前丢了面子!” 沈玉舒笑着道:“一定。” 女子冲着沈玉舒又笑了笑道:“不跟你说啦,要是让主子发现了,我少不了又要被罚,先走了!”说罢,转身跑进了树丛,怎料却又露出一个白白的脑袋望着她,道:“对了,忘了夸你,身材不错!”说罢钻进树林里就没了踪影。 沈玉舒面色一红,颤巍巍的看着手中的瓷瓶,只觉得自己丢人丢大发了,只怕如今烟雨楼里的人都知道自己和顾曦延白天发生的事。 她……沈玉舒不由握紧瓷瓶,目光坚定的望向天空斑驳星辰,失去的面子一定要自己挣回来! “我一定不会输!” 不想这句话说口的第二天,沈玉舒就开始怀疑起这句话的真实性,和那姑娘给她生肌膏的动机。 这一日,沈玉舒来到顾曦延手下临时开辟出的练武场,望着环绕着她的侍卫有些好奇,不想顾曦延站在一旁道:“今日起,开始训练你的耳力。” 沈玉舒有些没明白他的话,不想其中一个侍卫已走上前用一块黑布蒙上了她的眼睛。 沈玉舒眼前一片漆黑,只听顾曦延在一旁说道:“夜幕之中辨不清敌人的方向,只有用耳力去辨别细微的声音。每个人出招之时,都会引动周围的气流带动轻微的声响,只有用耳朵去预判,才能快敌人一步制敌致胜。”说罢,也不顾沈玉舒口中的询问,便没了声响。 沈玉舒听着周围脚步声走动,心中烦躁不安,这么多的脚步声让她如何辨别哪一个出招来攻击她? 就在她被这些杂乱脚步弄得心烦意乱时,身后突然被人用竹棍打了一下,她忙转身打去却又没了踪迹,之后胳膊又被竹棍敲了一下,可等她转过去时,又没了人影。 这一夜下来,沈玉舒不知挨了多少棍,直到顾曦延屏退侍卫走上前,气急败坏的扯开她眼睛上的黑布条。 火把的光线突然刺来,让沈玉舒的眼睛刺痛不已,不想顾曦延拿着竹棍用力的敲了她脊背一棍子,直敲得她跪倒在他面前。 顾曦延见她吃痛,蹲下身来抓着她的肩膀强行让她抬头与他对视。沈玉舒见他怒目圆睁,心里感到了恐惧。 他见她红着眼眶,反而一点情面也不留的道:“如此还想报仇,我看你是做梦!心不静,做什么都是枉然!”说罢,他一把推开她转身回了茅草屋。 沈玉舒委屈的盯着顾曦延的背影,泪无声的滑落。 她心不静,如何能辨别那细微的声响,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的心真的静下来…… 沈玉舒步履蹒跚的回到自己的茅草屋里,脊背上的疼痛感也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传来,她痛的趴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大声哭了起来。 忽然一人上前轻轻扯了扯她的被子道:“别哭了,都会好起来的,我来给你上药。” 沈玉舒一听是昨晚那个女孩,便将头从被子探出来泪眼朦胧的望着她的面具道:“谢谢你。” 她听言倒是一笑,“我还从来没见过主子如此心急的训练手下,你还是第一个,所以还是忍着点吧,等你习惯了这样的训练方式,就不会觉得烦了。” 沈玉舒不禁委屈道:“我又不是个木头,我也是有感情的,也会心烦意乱啊,他为什么那么狠。”就像那些可怕的不苟言笑的教导主任,只会挥舞教鞭骂学生太笨。 女孩儿叹了口气,走到沈玉舒身后将她的衣物退下来,一边上药一边道:“我从认识主子时他就是这般了,他对我们都很严厉,为的就是让我们能更优秀,这样才有机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活下来。” 沈玉舒听着她的话道:“任务?” 女孩儿点了点头,“是啊,烟雨楼里的人,除了一部分负责搜集情报外,还有一部分人则会承接一些江湖上的刺杀任务。你难道不知道,主子或者荣楠没有跟你说过吗?” 沈玉舒摇了摇头,女孩儿便停下手中的动作惊异道:“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呢?” 沈玉舒有些不好意思的回身望着她眨了眨眼睛,她见她如此,只好道:“哎,算了。” 沈玉舒细细观察这女孩儿投在地上的一抹剪影,见她身形瘦小,不由好奇道:“你今年多大了?” 她淡淡回答,“十四。” 沈玉舒转身惊讶的望着她,“才十四岁?” 她点了点头,看着她,“有什么问题吗?” 沈玉舒困惑道:“你那么小,怎么就跟着顾曦延做这些事情呢?” 她一边帮沈玉舒把衣服穿好,一边道:“我从小是个孤儿,被叔叔卖到窑子里去抵赌债,当时慕容夫人路过见我可伶便把我领回了家。慕容夫人死后,顾府的下人又把我卖了,我无处可去,二公子便教我功夫留我进了烟雨楼。” 沈玉舒心下歉然道:“对不起我不知你是这样的遭遇。” 女孩儿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没什么,我早都习惯了,待在烟雨楼里也是我自愿的,那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受过二公子的恩惠或者慕容夫人的恩惠。” 沈玉舒整理好衣服望着她道:“那你倒是可以做我的妹妹了。” 她笑着道:“真的吗?”忽然她原本兴奋的半张脸突然神色黯淡,“还是算了,等二公子同意了再说吧,我只是不想输了那场赌局。” 沈玉舒听罢也不再说什么,原以为她会一声不响的离开,不想她走到门边后突然又折了回来,拉着她的手道:“我虽然不能明着叫你姐姐,可我还是把你当姐姐的,所以有件事情我还是得告诉你。” 沈玉舒疑惑道:“何事?” 她隔着面具抿唇低眸纠结了一会儿,才张口道:“主子今日给我们下了命令,以后训练你的事情都由他亲自来,所以你今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你自己得有个思想准备啊。” 沈玉舒一听,心凉了大半截正想问她那个凶狠的顾曦延会如何训练时,她却早已飞奔出房门,消失不见。 第二日晚用过晚饭,沈玉舒偷偷瞄着顾曦延的表情,想着他会如何训练自己,可是他却神色如常的吃饭,练功,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此时早已如坐针毡。 沈玉舒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回到房间,忽然看到床边的古筝,想,既然这件事情无法避免,那便学着去承受就好,反正跟着顾曦延能学到很多东西。 正所谓严师出高徒,她怎能轻易服输让顾曦延笑话。 于是她慢慢收起仓皇的心思,坐在琴边弹奏了起来,琴弦波动反而让她躁动的心有了一丝安慰,一曲弹罢,她正回味曲中奥妙,荣楠却已站在门口望着道:“姑娘,公子让你去练武场找他。” 该来的还是来了,沈玉舒起身冲荣楠笑了笑便径直的向练武场走去。 沈玉舒借着月光盯着场中舞剑的顾曦延,他动作挥洒自如,如人剑合一已臻化境,沈玉舒不过看了几眼便已看的痴了。不想就在她出神间,顾曦延忽然执剑向她袭来。 沈玉舒躲闪不及,只好提气向后退去。 顾曦延见状收了剑,一把将她抓进武场里道:“这就想逃?” 沈玉舒没好气道:“你拿剑指着我,我不后退难道迎面撞上去送死吗?” 话音落,沈玉舒才注意到,武场之中围着一圈胳膊粗细的竹板,顾曦延见她看到了周围的景象便道:“我想了想,用其他人来训练你太早,今日我们玩个游戏。” 沈玉舒好奇道:“什么游戏,二公子何时有这个雅兴了?” 顾曦延并没有接沈玉舒的问题,而是道:“京都妓馆中,常有客人击花鼓让舞女蒙着眼去敲打客人所击的那一面鼓,这种游戏被称作“戏花鼓”。如今我们改一改,这里有一圈竹板,按照树木之间的距离,绑在树干上。你以竹棍为刀,我用石子掷出去,敲到哪一片竹板,你就用手里的竹棍去打那一片竹板就好,我们先从距离与你较近,你伸手够得到的竹板开始练习。” 沈玉舒听他如此耐心的讲解,心中一暖望着他道:“谢谢你。” 顾曦延骤然听她这样说,面色有些许尴尬,但却依旧冷冰冰道:“我只是不想身边的人都是废物罢了。”这句话让沈玉舒本来感激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可她还是听话的从腰间拿出准备好的黑色缎带,走到他指定的一圈距离较近的树旁边,将眼睛蒙了起来。 顾曦延见她做好准备便道了一声,“开始。” 十四. 忽觉情深不抵恨 2 顾曦延睁开双眼,望了望木质的房梁,扭头又看向一旁早已睡熟的沈玉舒,神色复杂,那句“长得不错”突然将他从纷乱的梦境里拉了回来,什么叫长得不错?他从未注意过自己的样貌,甚至都不怎么照镜子。 这张脸像极了母亲。 这是他的原罪,是他所有苦难的开始,许氏的虐待,顾曦月的打压,不都是因为他这张酷似母亲的脸和身上流淌的那一半慕容氏的血脉。 顾曦延深吸一口气捏紧双拳,这才感觉到自己的一只手被某人牢牢的握在手里。 他不由扭头看了看,她的手那般小,小到覆在他手背上也不过握紧了他的手背和两节指关节。她的手有温度,是女子特有的暖意。 顾曦延望着她熟睡的面容,忽然便不想再挣扎。她很痛苦,亦如他,可她走出来了,因为她身边有疼爱她的师父,护着她的叶知秋,更有宠着她的冯玉华。所以她可以不用背负那么重的仇恨度日,甚至可以在山中自由自在的活了这么久。 他呢?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场劫数,他的心也很累不是吗? 想到这里,顾曦延长吁一口气,抬手点了沈玉舒的睡穴,便起身将她抱上了床,既然要睡,还是睡在床上好一些。 沈玉舒睡梦中一直觉得有什么一直蹭在她的嘴唇上弄她好痒,柔柔软软的像小时候吃的果冻,却又比果冻有弹性。她不由得拿手抠了几下唇,调整了睡姿继续睡着。床好软啊,有种小时候在家的感觉,她便又不自觉的伸了个懒腰。 咦?旁边好像还有什么东西似的,捏起来软软的,中间还凸出来一小块,像是……沈玉舒摸的正起劲儿,就听见一个声音阴测测的道:“你要是醒了,就睁眼,别捏我的脸!” 沈玉舒的手瞬间石化,慢慢睁开双眼,对上的是顾曦延冰冷的毫无表情脸,而她的一只手还停留在他的脸上,正将他的脸扯向两边。 沈玉舒脑袋嗡的一声,瞬间蹦出“洁癖大王”四个字。她大叫一声迅速起身推开他,才发现自己又一次睡在了他的床上,赶忙摸摸自己的衣服,还好。 她尴尬跳下床问顾曦延道:“我怎么又睡你床上了?” 顾曦延看着她通红的脸,故作无辜道:“是你自己爬上床的,关我何事,再者说你这样干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只是想叫醒你,天亮了。” 天亮了?糟了,沈玉舒拍着脑袋,跟师姐师兄说好早起一起下山的,如今这个时辰只怕要来不及。 沈玉舒见状再没工夫理会顾曦延诧异的目光,当然也不会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抬脚就往出跑,只是跑到门边却想起什么转身看着依然坐在床上的顾曦延,忽而一笑,“等我回来给你洗被褥。”说罢再顾不上顾曦延,转身就往晴天观里奔去。 顾曦延望着那个跳脱的背影,心里忽然便有了几丝愉悦,这样逗弄她,也挺有趣。 还好冯玉华和叶知秋刚出门,冯玉华见到沈玉舒狼狈的模样责怪道:“怎么回事,头也不梳脸也不洗的,鞋呢?你怎么连鞋都不见了,你干嘛去了?” 沈玉舒这才注意到自己没有穿鞋,该死的顾曦延每次遇见他都没有好事情! 沈玉舒只能尴尬说,“睡迟了,一路跑过来,可能跑丢了。” 冯玉华咧了咧嘴,“快去换衣服,咱们要下山了。” 沈玉舒收拾妥当和师兄师姐抬着整坛整坛的菊花酒来到山下时,已是晌午。冯玉华一路都在教育她,她长大了应该矜持,应该要学着淑女一些,也就是她住在山里没人知道。若是去了京都,只怕会影响她将来的婚姻大事。 而沈玉舒也只能不言不语在一旁听着,要是让冯玉华知道她昨夜睡在顾曦延的床上,以冯玉华的性子只怕真的就要骂死她了。 一想起顾曦延那张脸和手指尖残留的触感,沈玉舒不由打了个冷颤,忙望着有些阴的天空转移思绪,今日重阳不知村里的老人们是如何过的。 晴天观里有个规矩,因为所有生活用具皆来自于山下的岳家村,所以颜风自选择在这里修行后,每年都会在村里给年纪大的老者做义诊。他医术高,许多疑难杂症都能药到病除。之后他收了叶知秋和冯玉华两位徒弟,自己又因为丞相府之事少有机会再来问诊,这件事便都落在了他们几个人身上。 山路上有积水很滑,他们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半路上还遇到了上山迎他们的村民,帮着他们一起把酒抬下了山省下了很力气。 岳家村祠堂,已候了村里许多老者,只听有的大婶大妈在说:“颜先生心还真善,每年重阳都给我们送菊花酒,这酒啊还有治病防病的功效呢,你看他这三个徒弟那是男的俊女的俏,要是谁家女儿嫁了谁家儿子娶了都是福啊。” 沈玉舒听着不由得一阵脸红,没想到村子里的人夸人也这么直接啊。 “姑娘麻烦给碗酒尝尝!”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可她突然又想不起是谁的,于是沈玉舒头也不回道:“这酒是给村里老人备的,要喝的话就等老人们都分过了剩下的再分给你。” 说罢继续帮冯玉华清点年长者人数,今年有四家没有来,看来他们还得把酒送到老人家里去。 “姑娘,我只是想尝尝,这也不行吗?”那个声音又从耳边传来,沈玉舒有些不耐烦的回头看了一眼,入眼的一个满脸胡子的大叔,可目光去闪着与年龄不符的神采。 沈玉舒并没有见过,“这酒是药酒,身体康健之人喝了会上火。” 那人看了沈玉舒半天突然笑出了声道:“看来我易容的确有效果,连你也认不出来了,玉舒!” 沈玉舒望着对方眼中的笑意,这才从声音上认出来竟然是两年未见的文灵轩。 冯玉华此时也凑了上来,认出了他来高兴地道:“原来是文公子啊,什么风儿把您从京都吹到这儿来啦?” 文灵轩对她们笑笑,坐在一旁的长木凳上,“这个嘛,还不能说。你们先忙,我要在这里等曦延。” 沈玉舒听他这话不由得好奇起来问道:“顾曦延也会来吗,他不怕顾曦月的人在这里盯着他?” 文灵轩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道:“他也会这个。” 沈玉舒恍然明白过来,也不再多问便去分酒。 叶知秋和冯玉华负责来祠堂里的老人,而沈玉舒则负责那四家没有来的老人。她用村民拿来的小酒瓶装好酒便去四位老人家中送酒。不想文灵轩却不声不响的跟在她身后,沈玉舒听到脚步声回头对他笑道:“你不是要在这里等你的曦延吗,怎么现在有空跟我走了?” 文灵轩走上前来道:“待着也是待着,不如随便走走。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顺便跟你聊聊。” “那好吧,不过可别给我添乱啊!”沈玉舒故意警告道。 文灵轩却忍不住笑起来道:“到底是谁给谁添乱都还说不定呢!” 沈玉舒一时语塞瞪了他一眼,文灵轩却已走到她身边,举手在她头顶和自己的肩头比了比,满意道:“不错,还长高了一些,脸也长开了,看来伙食不错,就是……” 文灵轩忽然顿住盯着沈玉舒,沈玉舒不知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忙问道:“就是什么?” 文灵轩笑着给她一个脑瓜崩儿,“就是不知道武功如何,是不是还是那个爱哭的小丫头!” 沈玉舒吃痛却没手去揉额头,只能噘着嘴抬脚踢向文灵轩解气。 不料对方却向一旁跳了一步,笑道:“睚眦必报的丫头!”说着,便向前奔去,只听沈玉舒在后面追他喊道:“文灵轩,你给我站住,信不信我一掌拍死你。” 两个人打闹了半路,文灵轩便停了下来,接过沈玉舒手里的酒瓶,“看你这般活泼,就知道这两年你心病已好七八成,看到你好我就放心了。” 沈玉舒笑着道:“这两年我根本没工夫想这些,光是练武就快练走我半条命了。” 文灵轩笑着道:“我就说,严师出高徒嘛!” 两人正笑谈着这两年的经历,却见田垄间有个人影缓缓向这边走来,一路上东张西望似乎是在找什么人一样。 那人并不是村里村民,沈玉舒便上前询问道:“公子是在找人吗?” 走到近处才发现这个人身上穿的并非安国人所穿的长襟裹袖服饰,而是刺绣花纹复杂的短襟阔腿服饰,头上还插着一只打造精美的银簪。 他有礼貌的鞠了躬道:“我是来找人的,可是好像那个人不住在这里。”语言表达,也更夹杂了西南地区的口音。 沈玉舒闻言觉得蹊跷,岳家村在京都的东北方向,距离西南少说也有上千里路,怎么会有人来这里寻人,于是又问道:“这村里的人基本上都与我熟识,你要找的人说不定我也认识呢。” 他眼里闪过一丝怀疑与警惕道:“不用劳烦姑娘了,在下自己可以。”说完便又向其他地方行去。沈玉舒心中更是觉得奇怪,还有人找人不要别人帮忙的。 陌生人刚离去,顾曦延的声音突然传到沈玉舒耳朵里,“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这一声吓得沈玉舒浑身一怔,想起今早那一幕,不敢回头一把扯过文灵轩手中的酒瓶,冲着文灵轩一笑,“一会儿再聊”,说罢直接跑路。直到拐过一个房角才停下来,回头望去顾曦延和文灵轩已向着另一个方向走远,沈玉舒这才松了一口气,真是的什么时候都能遇上他,跺了下脚便向那几户人家行去。 关婆婆家住的最远,先从关婆婆家开始吧沈玉舒心中盘算着,先是关婆婆、王大爷、李爷爷,到最后一家胡爷爷家,可谁知她刚进院门就有人在院子外头喊道:“敢问姑娘可知道这晴天观从哪个方向走?我是外乡人不太认路。” 沈玉舒回过头望去,竟然还是先前那个衣着古怪的人,他看到是她便住了口,在她身旁的胡爷爷却热心道:“这丫头就是晴天观颜先生的徒弟!” 沈玉舒微笑的看了胡爷爷一眼道:“胡爷爷,您身子康健啊,这酒您要留着慢慢喝,可别又像先前那样一口气就喝完了啊,师父有时间了就会来给你诊脉的。” 沈玉舒叮嘱完,望了望站在院子外面一脸好奇的男子,又对着胡爷爷道:“胡爷爷,那我就先回去啦。”说罢,便向院外行去。 沈玉舒冲着对方抬手指了个方向,径自向祠堂行去,那人便跟了上来,沈玉舒有意问道:“你不是不要人帮忙吗?你去晴天观做什么,那里可没什么人啊。” 那个人一听忙改了之前的态度,道:“我……我想找一位姓沈的姑娘。” 沈玉舒猛地停下来转身看着对方脸上有些莫名其妙的表情,“你找她做什么?” 那男子道:“你是她什么人?” 沈玉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中已有了筹划,回过头继续走,“她是我同门师姐,我带你去见她。” 好歹冯玉华武功不弱,万一这人是有什么歹意的,她们姐妹对付这么一个人应该没什么问题,于是她带着他快步向祠堂走去。 待到祠堂门口,沈玉舒忽的停下脚步对他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找我师姐。” 此时冯玉华已分完了酒在祠堂问诊,房檐下还坐着易了容的顾曦延和文灵轩,顾曦延将自己易容成了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商人摸样,看起来温文尔雅与世无争。 沈玉舒悄悄跟冯玉华说明了情况,冯玉华便道:“你还算聪明,走,我们去会会他。”说完,她跟一旁叶知秋说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活儿便和沈玉舒一起出了祠堂。 那男子看到沈玉舒带了一位女子出现,眼神一亮道:“姑娘就是沈玉舒?” 冯玉华四处张望了一下,警惕小声道:“此处人多眼杂,我们换别的地方说话。”说罢带着他就往祠堂后的树林行去。 十五. 缘错玉龙不自知 1 越往西南走,路边田野间的流民便越多,沈玉舒他们一行人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阿旺看到后叹了口气道:“这些年,玉龙寨周边的城池一带总闹涝灾,能收上来的粮食越来越少,对朝廷的上贡却是有增无减,很多人家已经无法生存,便一路行乞走到哪算哪了。加上如今的流匪作祟,只怕是雪上加霜。” 冯玉华气愤道:“听师父说灾情都是有上报朝廷的,只是朝廷现在北部用兵,且高坐于龙座之上的皇帝一点也不体恤百姓。粮草供应充分这无可厚非,但是皇帝却要每个地方年年上贡珍奇异宝助他修炼所谓的长生术,有些地方还有民谣道‘皇帝笑一笑,百姓无日月’” “无日月?”沈玉舒好奇地问道。 冯玉华看着马车外的荒山道:“就是说,皇帝笑一下,百姓就得没日没夜的做活。” “作为一朝天子,不但整日只知道炼丹而且还不体恤百姓疾苦,没有这些百姓哪来的他坐下江山啊!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看来这位皇帝并不懂。”沈玉舒冷笑的说道。 冯玉华哂笑继续说道:“理是这个理儿,可皇上不这么想,且不说皇上喜欢的奇珍异宝,正如你所说现如今他迷上的长生之术,除了在宫中炼丹想要延年益寿,几乎对其他事再也视若无睹。师父曾陪同丞相去给皇上诊过一次脉,结果如何也无人知晓。” 阿旺看了看这姐妹俩发愁道:“玉龙寨里的日子也不好过,这几年有很多田地都开始犯涝灾,种下去的稻谷全都淹死在地里,只有今年相对好些,下了几场雨,并没有涝,还有些收成,要是换了去年,寨子也有很多人去周边谋生了。” 沈玉舒掀起车帘看着前方的路自言自语道:“不体恤百姓疾苦的皇帝,又能稳坐皇位到几时呢。” 车夫听到她如此说,目光一滞扭头看着她。 沈玉舒刚想继续说什么,不料一把被冯玉华拽回车里,只见她惊慌的看着她道:“你不想活了,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沈玉舒耸了耸肩肯定道:“自古天道轮回,陈胜吴广起义不就是因为秦朝苛捐杂税民不聊生!” “就是真的也不能乱说!你别忘了这是在什么地方,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到了把你当反贼抓起来,救你都来不及,你不想去见你娘了?”冯玉华焦急道。 沈玉舒望着冯玉华急切的目光,心里也咯噔一下沉默了下来。她没有经历过这一世的什么动荡,但却也知道作为平民百姓不能妄议朝政,他们之前所说的已经是大逆不道,若是再自我发挥,只怕真的谁都保不了她。 冯玉华见沈玉舒沉默,也不再说什么,掀开车帘对着车夫道:“小亮,停下车,我们休息一会儿再走。” 小亮也就是车夫,依言停了下来,他们几个便坐在路旁的大树下修整。 快到冬天,周围山上的树也变的光秃秃的,本以为越到西南树会越绿越浓密,不像在北方一到冬天一点绿色都看不到。只是没想到眼前的景象却是和北方相差无几,小亮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景象道:“怕是过往的难民,见着这些东西还能吃,都拿来裹腹了。” 他们不由看着萧条的官道一时感慨,休息了片刻也便上路。 路上满目萧条,他们也都换上厚重的秋衣,从平安城出发已有二十多天,离玉龙寨也已不远。 这一路上他们听阿旺说着他的故事,他有一个爱他的妻子,也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在来青月山之前他从来也没有出过寨子。他告诉沈玉舒,沈致宁已在玉龙寨里成了亲,是五个长老之中为首的方长老的乘龙快婿,之所以没有让他来找人,是因为如今沈母只认得他一人,也只有他在的时沈母才会安静。 当然沈玉舒也从阿旺的语气里听出五大长老真正的目的只是锦书,所谓的母女相认,不过是给这个隐晦的真相贴了一层温情的标签。 马车一路南行还有两天的路程就到玉龙寨,而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便是平安城那些车夫口中流匪经常出没的五里川。 阿旺说,他出来时这五里川并没有什么流匪出没,冯玉华闻言道:“这些所谓的流匪怕是那些走投无路的难民,活不下去了才落草为寇抢劫过往商客,抢一笔是一笔。” 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的小亮却在这时道:“这里是树林,要埋伏最好不过,咱们还是小心一些。” 冯玉华目光警惕的看着沈玉舒,抓紧她的手道:“若是遇上劫匪,我让你跑,你就跑,别让他们抓住你,你跟着顾公子学得那些三脚猫功夫没有实战经验,到时候我会在玉龙寨门口找你,听到了吗?” 沈玉舒反握住师姐的手,坚定道:“我可以陪你的,要跑我们大家一起跑!” 冯玉华急道:“师父让我们互相照顾,你武功才学了多久,呆在我身边会让我分心,你还是先跑比较好!” 沈玉舒和冯玉华正相互推诿着,坐在车外的阿旺已探进身来道:“遇到流匪的话,我们一个都跑不了。你们还是保护好自己,这地方太安静了,有些不对头!” 沈玉舒和冯玉华的手不由得握的更紧,冯玉华瞧了瞧车窗外,回过头来问她道:“匕首在身上吗?” 沈玉舒无声的点了点头,那次文灵轩将匕首插进顾曦月胸口后,又给了她一把,比原先的那一把更加锋利,她一直戴在身上。况且青月山里第二年时,顾曦延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的那把云霜刀,刀锋锋利细长,可以让她挥洒自如。 突然只听见阿旺和小亮一起喊道:“小心!” 话音未落,天空便已传来长箭破空而来的声响,冯玉华迅速拉着沈玉舒跳下马车,回头望去,车顶上已插了数十支利剪,上面还带着火光。 没想到流匪还有这样的装备。 如此看来他们不单要劫财,更是想要了他们的命,只听一旁小亮恨道:“亡命之徒!”说着便飞身上前跟一个冲过来的流匪打了起来,没几下就将三五个匪徒打倒在地。 沈玉舒吃惊的望着动作行云流水般的小亮,逐渐将他的身影与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叠在了一起。 不一会儿,小亮和冯玉华便杀出了一条血路,攻击他们的流匪足有二三十人,怪不得很多人都不敢来玉龙寨。若不是冯玉华和小亮,凭沈玉舒一人的武功只怕也对付不了这群流匪。 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似有暴雨袭来。 就在此时,一声厉哨从空中传来,所有流匪便都停止打斗。只见一个满面胡须的人从树上跳了下来,看着他们几个道:“身手不错嘛,若想平平安安的过去,就把身上的钱财留下来,否则别怪我这帮兄弟手下无情,刀剑无眼!” 冯玉华刚想说话,小亮却先开了口道:“我倒要看看,你们手下如何无情刀剑如何无眼!” 那虬髯者看了小亮一眼便道:“哟,大爷在这路上这些日子,还第一次遇到你这样不知好歹的。好,兄弟们,把这些人都杀了,拿了钱财我们好去买酒喝!” 说着那些人便又欺上前来,只见小亮一个闪身迅速越过身前的几个劫匪,来到那个领头的人面前掐住了那虬髯者的脖子道:“我看谁敢再动手!”说着眼看手上又加了一成力道。 沈玉舒心中一动目光微冷,小亮的动作就像是那日在岩州,顾曦延扭断顾曦月手下的脖子的动作一般,如出一辙。 其他劫匪不由得相互望了望向后退了几步,其中一劫匪道:“你想做什么,快放了我们大哥!” 那虬髯者也怒道:“你想做什么?我告诉,这附近阳州城知府都不敢拿我们如何,你要是敢动我,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亮忽然笑了起来道:“这么多年,还第一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说着又用力掐住了虬髯者的脖子。 小亮看着愣在一旁的同伴道:“到我身后来!”他们这才惊醒过来,赶忙跑到他身后。 就这样小亮掐着那人的脖子一路走,那些劫匪一路跟。直到临近一条河谷边,那虬髯者才告饶道:“大侠,小的错了,您就放了小的吧,小的以后再也不敢干这事情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全家都只望着我呢,我求您了!” 此时沈玉舒注意到,小亮肩上有一道一指长的刀口。她抬头正准备说话,突然发现小亮侧脸的皮肤有一小块被掀了起来,那块皮肤下隐隐的呈现的又是不同的肤色。 这时小亮也开口道:“阿旺,从这里有没有捷径可以到玉龙寨,带她俩走,我在这里断后!” 阿旺回头望了望湍急的河面转过身对小亮道:“过了河,再往北走两天,可以到靠近玉龙寨的李家寨,从李家寨向西北再走一天便能到玉龙寨的地界。” 小亮目光阴冷道:“你快带他们渡河,不用管我!” 沈玉舒不由得再望向他,下意识想伸出手将那层人皮面具撕下来,只是冯玉华和阿旺一把抓住她道:“快走,后面又有人来了!” 沈玉舒向树林望去,脚步声传来,看来是其他的劫匪收到消息来救人了。 冯玉华拉着沈玉舒向河中走去,而小亮还掐着虬髯者的脖子背对着他们站在岸边。她知道他是在等他们安全过河,才会大开杀戒。可是那么多人,而他一个人如何应付? 沈玉舒心思纷乱,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放他一个人在那里对一群流匪。就当他们游到河中心时,她察觉河水不深,便突然点了冯玉华的穴,将冯玉华交到阿旺手中道:“带我师姐走,我们在李家寨会合,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那里对付那么多人!”说罢,也不顾阿旺的反对,又向岸边游去。 顾曦延盯着去而复返的沈玉舒,怒道:“你回来找死吗?” 沈玉舒望着他的目光,“我不会放你一个人在这里!” 顾曦延一愣,唇边却不自觉挂上了一抹笑意,“原来觉得你挺笨的,没想到你还聪明,只不过这次可是九死一生了,他们人多我就算武功在高强也顶不了多长时间!” 面前之人的声音变了,变得比原来宏厚了许多,沈玉舒在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的惊叹道:“果真是你!” “你不是方才就知道了么。”顾曦延冷笑一声,目光移向渐渐围攻上来的流匪。 沈玉舒不由在心中暗骂,顾曦延,你不怕死,我还怕。 正想着,顾曦延却突然对她说道:“等会儿我说跳河,我们一起跳下去。”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坚毅的眼神,点了点头。 顾曦延和沈玉舒盯着眼前流匪一步一步向后退去,河水的冰凉感瞬间传遍全身,沈玉舒不自觉的抬手抓紧顾曦延的胳膊。 眼看着劫匪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近,沈玉舒的心也跟着紧张到了极点,只听顾曦延说道:“跳!”她便毫不犹豫转身一头钻进了河里,后面顾曦延也紧随而来。 他们躲在水中向河中心潜伏了一段距离,却不敢露出头,只听岸上的人道:“奶奶的,别让老子抓住你,否则大卸八块!老子的脖子都快被扭断了!” 沈玉舒心里骂道,饶了你的狗命还那么废话,若不是顾曦延怕暴露身份,早就杀了你们了,还用我们逃吗? 只是本想躲在河里的他们因为水流湍急,没有坚持一会儿,顾曦延失了力道向下游飘去,沈玉舒大惊拼命抓着他的手也随着他一起向下游飘去。 十四. 忽觉情深不抵恨 1 在青月山中的日子一晃便是近两年。 沈玉舒也从起初什么都不懂的武学白痴,成为今日可以挥刀杀敌的烟雨楼刺客之一。说是刺客其实也不过依旧是个编外人员,她真正的任务依旧是照顾顾曦延饮食起居的晴天观弟子。 细雨绵绵中,沈玉舒望着脚下一脸惧怕的人,心中却有了迟疑。只听身旁走进的荣楠道:“快些莫要被人发现了。”说罢,荣楠翻墙而去,搜寻他需要找的东西。 初夏的大雨打湿了沈玉舒脸上的面具,也洗净了她手中鲜血淋漓的云霜刀。 脚下之人不住求饶,而沈玉舒却像是定住了一般,踟蹰半天却举刀搭在他脖颈动脉处,问道:“我再问你一遍,当年岩州太守沈傲家的命案,你可有参与?” 那人不断摇头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求求你放过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玉舒见他目光诚恳,心中犹豫起来,也就在这一瞬间,他反扑上来,沈玉舒躲闪不及,被他袖中藏得匕首伤到左臂,他见她受伤,转身跳墙逃走。 沈玉舒暗骂了一句,忙越过墙壁追上去。可她没跑几步,却停了下来。映入眼帘的是那人被扭断的脖子,他背对着她笔直地倒了下去,倒下去的瞬间,她眼中浮现的是顾曦延的一张额间雕刻着梨花面具。 沈玉舒错愕的看着这个场景,惊得说不出话来,雨还在不停的下着,顾曦延已如修罗来到沈玉舒面前,沈玉舒望着顾曦延淡淡开口道:“公子怎么来了?” 不想顾曦延却说道:“连这样的人都下不了手?你如何报仇,别忘我教过你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在折磨自己!好在他只是想打退你好逃走活命,若是遇到一个穷凶极恶之徒,非要置你于死地,你这样做只会死得更快!” 沈玉舒心中委屈,却冷冷道了句,“知道了!”。 顾曦延没想到沈玉舒的态度会这般冷淡,眼中透出一丝愤怒,下令道:“回去!” 此时荣楠也来到他们面前对着顾曦延道:“公子,东西拿到了。” 顾曦延接过荣楠手上的东西不在说话,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沈玉舒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不平,荣楠却拍了拍她的肩道:“走吧,快回去处理一下伤口。” 客栈。 沈玉舒心中失落,第一次被荣楠带出来完成一件他所谓让她立功的任务,不想却差点被自己的犹豫搞砸。 她将湿漉漉的衣物换下,处理好自己的伤口,又换上一套干净的衣物,打开窗户看着久别的故乡发呆。 清晨时分烟雨中岩州透着一丝氤氲雾气,让她觉得不真切。这是她第一次来,却是另一个沈玉舒阔别十年已久的故乡。 近乡情怯,那股被压抑已久的不属于她的情绪,却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她想家了。 沈玉舒不禁回身望着桌上的梨花面具,心中惆怅,思绪飘回了五日前。 那日她正在林中练习刀法,荣楠却唤她说顾曦延有话跟她说。 沈玉舒收起刀来到顾曦延的茅屋里,他手中握着一封信件,定定的望着她道:“荣楠明日要去趟岩州,你随他一起去,算是磨练一下你的刀法。” 沈玉舒心中一惊,“我去?” 顾曦延点点头,“顾曦月的一名亲信手下,如今隐藏在岩州,当年他是许氏亲点待在顾曦月身边的鬼面人之一,因为受了伤所以才退了下来,他也是如今唯一能以真面示人的鬼面人,所以这一趟由你来跑。” 沈玉舒不由好奇道:“我去做什么,杀他吗?” 顾曦延继续道:“这只是一方面,你们主要的任务,是从他身上找到所有关于鬼面人的讯息。据探子来报,这个人手上有许氏当年交给他联络一些朝中大臣的名单,还有如何取下鬼面人面具的药方和方法,我要你们把这些东西都拿回来。” 沈玉舒心下犹豫,只听顾曦延说道:“烟雨楼查探到的结果,当年你家发生命案之时,他已隐藏于岩州,这件事情究竟与他有没有关系就看你能不能问出来什么。如果问出来,那么我们对付顾曦月的把握就多了一成,待回到京都便可诱他自己上钩,对褒国公府的余孽一网打尽。” 沈玉舒一听与沈家命案有关,当即点头答应,随后荣楠给了她一套烟雨楼杀手所穿的夜行衣,还有一张梨花面具。 荣楠当时道:“其实这件衣物跟面具,公子早就命我备好了,可是直到现在我都不确定是否应该把它拿出来,因为你一旦穿上这身衣服就表明你是烟雨楼的人,按照公子的规定从今往后都不能离开烟雨楼。” 沈玉舒不假思索坦然接过荣楠手上的衣物,摸了摸胸口的梨花坠,“我明白。” 大雨还在不停的下着,沈玉舒本想趁顾曦延休息的时候回一趟沈家老宅,可是也许近乡情更怯,加之曾经沈玉舒的记忆作祟,她终是无法迈出那一步。 第二日一早,沈玉舒来到顾曦延的房间,见他已收拾好了行李,心中踟躇片刻还是问出了自己萦绕心头的问题,“你们昨夜拿到的东西是不是之前你说的名单?” 顾曦延目光一怔,看向沈玉舒,“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玉舒心中有些着急上前一步,“我能看看吗?事关沈家,我不能置身事外。” 顾曦延抿唇深吸了一口气,向一旁荣楠递了眼色,荣楠便将已经收好的锦盒拿了出来递给了沈玉舒。 沈玉舒接过锦盒,打开瞧去,只见锦盒里除了两张药方以外,再无任何其他东西。沈玉舒心头缓缓沉了下去,抬头望向顾曦延,“名单呢?” 顾曦延微微蹙眉,“名单不在里面。” 沈玉舒不禁又上前一步,“烟雨楼的人不是说里面有名单吗,而且我们在他家中搜了那么久!” 荣楠此时也皱紧了眉头道:“他应该早有准备,如果不是毁了就是重新回到了顾曦月手中。” 沈玉舒注视着顾曦延和荣楠二人,颓丧的瘫坐在凳子上,苦笑着将锦盒收了起来放在一旁桌案上,“既如此,我们先回青月山吧。”说罢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能如何,毫无头绪中顾曦延给了她线索,让她有了追查的勇气和动力,她以为一切都会顺风顺水,毕竟她才是正义一方。只是,就算是正义又如何,对方不也做的滴水不漏? 就像法律审判时那些不曾开口承认罪行和尸体藏匿处的案犯,只要他咬死不开口,除非有完整的证据链来证明他的行凶和蓄谋,否则,就连司法也无法轻易定性他的罪行。 顾曦月便是如此,分明他们都清楚沈家灭门的由来,可偏偏,没有任何有利的证据链可以牵出他这个幕后主使。 沈玉舒的心凉透了一半,也知道在停留在岩州也不过是空耗时间,便又跟随顾曦延和荣楠回到了青月山。 顾曦延断断续续在深山中温泉停留了一个多月,身体也在调理之中恢复正常,而沈玉舒此时此刻终是卸下了两年的重担。 尤其是当顾曦延说她可以回到晴天观时,她如临大赦一般不到一个时辰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裹,逃了回去,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再严苛的教育,时间久了也会成为折磨人的苦难。 更何况她经历了两年,这比当年高考还要残酷,她需要一个喘息。她还不想那么早就过上顾曦延那种如苦行僧一般的日子。 平淡的日子才是她最希望的,没有顾曦延那张洁癖大王的脸出现,日子过的就是个阳光灿烂。可真当沈玉舒回道晴天观,望着晴天观里的天发呆时,心中却又像是空了一块儿,怎么都填补不满。 她不明白顾曦延为何会突然大发慈悲放她回来,明明她的云霜刀法他才教了一半,明明还有那么多他布置的功课没有做完,他却放她走了。 他,真的不需要她了…… “轰轰!”几声惊雷,一年的秋雨便破云而来,八月入秋。 叶知秋在沈玉舒离开后担起了照顾顾曦延主仆的重任,而沈玉舒彻底的从那座别苑中解脱出来。 冯玉华每天都会去送饭,沈玉舒看着冯玉华每日心满意足的模样心想,心里无法对冯玉华的付出起到认同作用。在她眼里,她没有办法对一个注定要离开自己的人心甘情愿的付出所有。她需要回报,回报以同等的爱意。 从来都是冯玉华聪明,善解人意,可为什么对待感情的时候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傻子。 看着叶知秋伺候顾曦延殷勤的模样,沈玉舒有时真想上去给他两巴掌告诉他,你快醒醒吧,冯玉华还在等着你呢!可是看到冯玉华那甘之如饴的样子,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忍下一腔怨怼。说到底,感情之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就算心里看得在透彻,也没有办法拉回冯玉华的心。 沈玉舒刚搬回来时,从侧面问过冯玉华,可她只是满含泪水的摇摇头,又默默无闻的去送饭了。从那以后沈玉舒没有再提过他们之间的事,也许两个人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先明白过来而放手。 颜风闭关了,作为一个看似入道的人来说,闭关修行已成为他的一件必修事。而观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落在冯玉华和沈玉舒身上,不过还好,这个观里没人来,山下的村民也从来不来参拜。 名叫晴天观,其实也只是个名字而已。 转眼重阳便至,颜风终于以不修边幅的姿态出现在沈玉舒和冯玉华面前。 沈玉舒和冯玉华也忙着将窖藏了一年的菊花酒从后院的土里挖了出来。 经过一年的窖藏,菊花酒的香气,沁人心脾,香气四溢。 可是,颜风刚出关见过顾曦延后,便告诉他们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过完新年他们就要重回丞相府。 沈玉舒大好的心情就像被浇了一盆凉水,还未到冬日就已凉透。 她实在是不想再回那座丞相府。 重阳节前一日,叶知秋从别苑回来帮忙。沈玉舒看着叶知秋忙碌的身影再看看冯玉华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欢悦之情,不时抬头去望望在那里忙碌的师兄后又低头为每个人做着香包,沈玉舒心中便特别不是滋味。 她看了看便挪到冯玉华身边,故意道:“师姐,别看了,眼珠子都快掉出啦。” 冯玉华一时情急,转身在沈玉舒肩头捣了一拳,“胡说什么呢!” 沈玉舒笑着揉了揉自己的肩头,挨着冯玉华坐下一边拣菜一边道:“我可是看得透透的,这情爱啊,最是诱惑人了……” 冯玉华微微撅起小嘴,继续手里的活,“等你自己经历过就知道了。” 沈玉舒哼笑道:“我啊,算了。” 两人正调笑着,荣楠却忽然出现在观里,满头大汗,“沈姑娘,劳烦你去别苑看看,公子的腿疾有复发的征兆,整个人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沈玉舒闻言转身看了一眼远处正在搬酒坛已满头是汗的叶知秋,心中犹豫,却听冯玉华道:“你去吧,之前顾公子的腿疾一直都是你在照顾,去也比师兄熟稔。”。 沈玉舒望着冯玉华,她的那点小心思此时她也看得清楚,于是便点了点头,转身看了眼阴霾的天空,带着药箱随荣楠去了别苑。 沈玉舒一进屋便见到顾曦延紧闭双眸躺在床上,他此刻面容竟是比第一次见时还要惨白几分,此刻还微微渗着冷汗,就知道顾曦月那一刀终是伤了经脉无法痊愈,一遇阴雨天就会让顾曦延的腿疼痛难忍,这样的伤就算泡再久的温泉水也无济于事。 曾经,她也照顾他时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形,只是通过针灸可以在疼痛爆发之前将其克制,她没想到这一次,顾曦延竟然打算自己硬抗。 若不是荣楠私自来找她,只怕这家伙就算疼死也不会再向他们开口。 沈玉舒望着他紧皱的眉头,来不及多想赶忙为他施针以缓解腿疾发作给他带来的疼痛。整整半个时辰,顾曦延的眉头终是不再像刚进来时那样皱在一起,身上冷汗也消下去不少。 沈玉舒见他神色放松下来,终是松了口气,回头对一旁焦急的荣楠道:“他没事了,烧点热水端来,用毛巾浸了敷在公子腿上,热敷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夜间临睡之前给他腿患处熏熏艾。” 荣楠看了看床上的顾曦延,点点头便去厨房烧热水。 差不多过了小半个时辰,顾曦延脸颊上浮上了三分红晕有了血色,眼睛也微微睁开一条缝,但见是沈玉舒坐在床边,眼中不禁多了一丝戏谑虚弱道:“你不是迫不及待的要回到晴天观吗,现在又来做什么?” 沈玉舒抿唇不言,将他腿上的银针一一拔出,看着他腿上残留的伤疤,她的心不由一紧,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他道:“怕你死了没人收尸,到时候顾府里还要怪我们照看不周,怪罪下来谁都担不起。” 顾曦延一声冷笑道:“你若这样想大可不必来,不过是阴天下雨腿疼罢了,并不会死!” 顾曦延说着便要起身,只是他刚从病痛中缓过神,手一下没支稳又倒了下去,沈玉舒一惊赶忙上前扶住他,“再气我,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好好躺下,等荣楠烧好热水过来敷一敷,你能舒服很多。” 顾曦延闻言忽然抬头望着她,眼神迷离像是神志不清,沈玉舒心中担忧刚想问询顾曦延却一把抱紧了她的腰。 沈玉舒身体一僵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将他推开,只听他虚弱的喃喃说道:“我谁也不需要……谁也不需要。”说着说着只听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模糊,压在沈玉舒腰上的身体也越来越沉,到最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沈玉舒无措的轻轻推了推顾曦延,见没什么反应,只能将他环住腰间的手慢慢松开。 人已昏迷,她不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神志不清了,也忘不了嘴硬。”说罢,她便又轻手轻脚将他放平躺在床上,看来他真是疼糊涂了。 沈玉舒默默给他盖好被子在床边坐了一阵,荣楠便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沈玉舒忙用手给荣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荣楠悄悄将热水放在床头旁的凳子上,“以往都是你来给公子敷,这次还是你来吧,你手法熟知道怎么敷公子会舒服些。” 沈玉舒此时也不好说什么,顾曦延现在的状况确实需要有人守在他身边照看着,荣楠怕是也有些力竭了,这么久一直都在日夜照看着顾曦延。 沈玉舒对荣楠微笑道:“好,你先去休息,这里有我呢,有什么事情我叫你。” 荣楠道:“多谢了,我就睡在对面。”说完客气的抱了抱拳便去休息。 沈玉舒见荣楠离开,回身看着熟睡的顾曦延,感觉好像又回到在温泉茅屋的日子,也是这样只要他腿疼难受,她就和荣楠或是她一个人守在他身边。 沈玉舒无言的起身把浸过热水的手巾敷在他的腿上,又从药箱里拿出一段艾点燃后放在手巾上,又拿了另外的手巾擦着他的脸颊。 顾曦延此时额头上又渗满了汗水,沈玉舒看着不禁皱起了眉,也只有顾曦延睡着的时候,他们之间才能和平相处。这样趴在床边看着顾曦延棱角分明的侧颜,她思绪竟是无限开阔,若是他去了另一个时空,绝对是个高颜值兵哥哥,这样的人是国家的人,他们之间便不会有什么,恐怕就连见面都没有这个缘分。或者可以让他去当个明星,不行,那她就没有办法近距离看他了。 沈玉舒想着想着,脑袋向着胳膊窝里一歪,突然道了句,“长得还是不错的。”说罢便迷迷糊糊闭上眼竟是睡了过去。 十四. 忽觉情深不抵恨 3 树林中,沈玉舒和冯玉华双手叉腰盯着被捆在树干上的男子,他看如此情形焦急的道:“我的天神啊,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究竟谁是沈姑娘,快放了我,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 沈玉舒和冯玉华对望一眼正准备发问,顾曦延和文灵轩却已随着她们从祠堂赶来。 顾曦延微微蹙眉,却不多言,而文灵轩则道:“玉舒,你这是做什么?” 顾曦延上下打量了一眼对方衣着,便道:“从西南来的,只怕是玉龙人。” 沈玉舒看了顾曦延一眼心中也有些吃不准,却听冯玉华继续追问道:“你是谁?我们都不知道你是谁怎么能放了你?” 那人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道:“沈姑娘,你看了我行囊里的东西便知。” 沈玉舒看他眼中的神情不像是说谎,冯玉华便拿起他挂在肩上的行囊,从里面拿出了一支木簪。 沈玉舒盯着那木簪心头一紧,抢上前将冯玉华手中的木簪抢了过来抓着那人问道:“这木簪你哪里来的?说啊!” 沈玉舒摇晃着他,那不是一般的木簪,那是沈父当年专门给沈母,沈玉舒的姐姐,还有沈玉舒亲手雕刻的,取自家中院里的桃花树支,上面的纹理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沈玉舒揪着那人的衣领不停的摇晃,眼泪也不由控制的落了下来,她想那应该是内心深处沈玉舒最真实的反应,她从未离开这具身体,也从未放下过对亲人的思念。 一旁顾曦延走上前来将她紧抓着那男子衣领的手扯了下来,“继续问!” 那男子显然是被沈玉舒的举动吓了一跳,看看她又看看冯玉华问道:“你们到底谁是沈玉舒?” 顾曦延将沈玉舒挡在身后,对那男子道:“你先说你的来意,是你找到她,不是她找到你。” 顾曦延回身给文灵轩递了个眼色,文灵轩上前解开那人,那人揉揉肩看着她道:“这是寨子里阿宁给我的,他说这是给他堂妹的东西,说只有这个才能让他妹妹相信我说的话。” 沈玉舒看着手中的木簪,沈母这支是三支木簪里面最长也是花纹最精细的一支,沈父还专门在簪头上雕了一朵盛开的桃花和一朵含苞待放的。 是沈母的,难道沈母没有死? 他口中的阿宁,难道是沈二叔家的宁哥哥?可这是怎么回事,沈母若是活着,为何这么多年不来找自己的女儿?她明明知道女儿在哪里,和谁在一起。难道……沈玉舒又一次盯着对方。 顾曦延看着沈玉舒冷眸的模样,第一次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说不清的愤怒和压抑,他抿了抿嘴唇向那个人道:“我们无意冒犯,还请你说明来意。” 那人看了看沈玉舒又看了看冯玉华,又看向顾曦延和站在他身旁的文灵轩,急切道:“我是从玉龙寨来的,听长老的吩咐来找沈姑娘,沈姑娘的亲人在我们寨子里,还请沈姑娘随我去一趟,还有就是沈姑娘身上的那张锦书其实是玉龙族世代相传的宝物,还请姑娘一并带去归还。” 沈玉舒盯着他心中怀疑,“你口中的那个阿宁是否就是当年沈家二老爷的公子沈致宁?” 那人看了看沈玉舒道:“我不太清楚,他是十年前来到寨子里的,跟一个伤重已经神志不清的妇人,是五位长老派人接回来的,从那以后就生活在寨子里。” 五位长老,锦书,他们要那白白的一张布有何用?沈玉舒回头看了看冯玉华,冯玉华立马道:“你的话还是跟我们师父说去吧,我带你上山。” 山路上,沈玉舒一路不语,只是看着手中的那支木簪发呆。原来沈家灭门之后还有人活着,可是为什么多年都没有任何消息,就连顾曦延的烟雨楼都以为沈家遗孤只有她一人。 一旁的文灵轩见她如此情形不由走到她身边道:“玉舒,别想了,你这样走一路想一路,不看脚下万一掉进山崖里我们谁都救不了你。” 沈玉舒却盯着走在前边的顾曦延。她都快忘了,顾曦月害了沈家,而顾曦延却还要用她来对付顾曦月,是顾家害的沈府家破人亡,如今他们兄弟内斗还要拉着沈家做借口。 沈玉舒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上前拦住顾曦延的脚步盯着他不发一语,而顾曦延瞬间蹙眉也盯着她。他们都能感受的到彼此之间的愤怒,能感受到对顾曦月的恨意从未因时间而削减半分,可是她不清楚他究竟站在什么立场,究竟要对她如何。两年了,难道在他眼里她依然是一个奇货可居的棋子吗? 这样想着沈玉舒神色便没了方才的气势,她望着他忽然有了一丝期盼,开口道:“我还是你的诱饵吗?” 顾曦延望着她并不说话,而她原本的期许也渐渐消失,她心中来气用力推了顾曦延一把,惊得在场之人都低呼一声。 文灵轩更是喊了一声“玉舒!”上前挡在她与顾曦延之间。 沈玉舒望着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的顾曦延。他望着她的眼中困惑和不解,还有一抹一闪而过的失望,但他迅速又将背挺直俯视着她,不说一句话,径自上山去。 文灵轩望着远去的顾曦延的背影,叹了口气对沈玉舒道:“玉舒,你这是做什么!” 沈玉舒望着文灵轩道:“难道我不该为自己分说一句吗!” “唉!”文灵轩一时语咽,甩了袖子追顾曦延而去,而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叶知秋也跟着文灵轩一同去追顾曦延。 冯玉华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在她一旁劝道:“好啦,该发的火也发过了,我们是不是该去找师父解决一下这个人的事情?”说着指了指被他们绑着一直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玉龙族男子。 沈玉舒瞥了一眼顾曦延的身影,不再说话。她知道就算她问破天,顾曦延也不会转变对她的态度。 他们之间,从来都只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 晴天观中,不见颜风的身影,更不知道颜风又去山中哪里游荡,直到傍晚才从后山回来。 冯玉华和沈玉舒向颜风说明情况,颜风看这院中被绑的男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玉舒这时才给他松了绑,那男子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道:“颜先生,我是玉龙寨来的叫阿旺,奉五位长老之命来找沈玉舒姑娘往苗寨一去。” 沈玉舒不由得激动起来道:“所为何事?” 那人看了看沈玉舒和冯玉华,又道:“沈姑娘的母亲现在就在苗寨中养病,不过神智不清,我们……我们……我们也束手无策。” 沈玉舒急切的道:“什么叫束手无策,什么叫做神志不清?” 阿旺叹了口气忙解释道:“那位夫人刚来的时候一直昏迷不醒满身是伤,长老们用了很多种方法才将那位夫人救活,可是夫人好了以后,便整天痴痴傻傻的坐在院中,谁都不能亲近,只有阿宁每天在照顾她。” 颜风一听,脚步有些虚浮却强装镇定道:“你为何能知道我们在这里?” 阿旺随即解释道:“一年多前,有人外出返货,听闻大家都在谈论沈家的宝物如何如何,一打听才知道所说的沈家,就是岩州知府沈傲的家,他把这消息带回玉龙寨,长老们便派人出去打听,这才知你们住在这里,所以才长老让我出来找寻,可是我人生地不熟,找了半年多才弄清楚你们到底在哪里。” 沈玉舒向后退了一步,胸口像是被什么撕裂了一般她完全不受她控制。冯玉华不由上前扶住她道:“小舒,咱们这就收拾行李去玉龙寨,总要看个清清楚楚才行!” 颜风心下犹疑,看着阿旺许久似乎是在判断对方话语的真假。 “既如此,玉华你就陪着玉舒走一趟。不过,切记,一旦遇到任何危险,都不要冒然做决定,你们二人一定要商量。” 沈玉舒心中激动,用力点了点头,“玉舒谨遵师父教诲。”说完后,他们几人便开始商量着该做哪些准备,正在此时荣楠却忽然出现在晴天观大门边,“颜先生,公子那边请您过去一趟。” 颜风闻言将方才激动的情绪收敛,交代了他们几句便跟着荣楠去了别苑。 直到傍晚,冯玉华的饭做熟却不见颜风和叶知秋回来。沈玉舒不由有些着急,是顾曦延出什么事情了吗,为何到现在也没有人过来。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竟是把她自己吓了一大跳,她居然会下意识关心顾曦延。 这两年,照顾他似乎都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从她来到这里开始,不论是在京都还是在青月山,她唯一被大家所熟知的技能只有照顾他。 想到自己这两年所有的选择决策都是围绕着沈家灭门所展开,换句话说她如今过着的一直都是另一个沈玉舒过的人生,走着曾经沈玉舒设定好的复仇路线。而她自己,却没有办法逃离这一切,去自主选择自己想要经历的人生。 这两年对沈玉舒来说只剩下了顾曦延和报仇这两件事,她看不到其他的色彩,看不到人生无尽的可能,看不到灵魂的徜徉恣意。 这样的她活的太过狭隘,长此以往,她只会沦陷在这场复仇中无法自拔。 她要给自己找个出路…… 沈玉舒正想着,却听大门轻响,叶知秋已经踏进了厨房。 叶知秋眉头紧锁,眼中却透着激动神色。 冯玉华忙上前问道:“怎么你一人回来了,师父呢?” 叶知秋看了看她们才道:“师父今晚要直接去京都,让我先回来告诉你们一声,玉龙寨他去不了了。我留在顾二公子身边。” “什么?”沈玉舒和冯玉华同时问道,叶知秋却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冯玉华沉默的看了看叶知秋,不由关心的说道:“你都在外边忙那么久了,先坐下来吃口饭吧,别把自己饿着。” 叶知秋依言坐下来吃了几口饭就说累了,也没和她们再多说话便去休息。如此只剩下沈玉舒和冯玉华,还有一旁不明所以的阿旺。 沈玉舒看着冯玉华眼中失落的表情却不知如何安慰,也只能默默的在一旁吃饭。 颜风要去京都,怎么会这么突然,只怕……沈玉舒深吸一口气,目光深邃的望着不远处的桌角,京都有变,顾德是否黄袍加身便看这一次了。 看来这一趟玉龙寨后,他们所有人的人生都将改写。 第二日清晨,沈玉舒和冯玉华带着阿旺便踏上去玉龙寨的行程。沈玉舒依旧男子装扮,而冯玉华则假扮为她的妻子,为了不引人注意还特意找了一套叶知秋原来的旧衣服让阿旺换上。 叶知秋一直将他们送出山下的村子才停住脚步,叮嘱要他们互相照顾保护好自己。 沈玉舒看着东方初升的太阳,心中既紧张又兴奋,她手中攥紧了沈母的木簪。 沈玉舒,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你的母亲了! 玉龙寨在安国的西南边,地势险峻一般不是做生意或是什么非去不可的事情,不会有人来这里。而且玉龙寨边界多悬崖,这也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将安国与西南边的白国分割开划界而治。 这一路上倒也行的安稳。沈玉舒不禁开始在脑海中分析,这锦书既是玉龙族人口中的至宝,那么沈父他们应该是一直帮玉龙人守着这份锦书。可这份锦书又是做什么用的,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说的清楚,就连阿旺也不甚清楚。 这一刻,沈玉舒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份间接害死沈家满门的锦书,究竟有什么用。 不过……如今,倒是可以用锦书和玉龙寨做笔交易,带走沈母,彻底从这个事情里抽离出来。至少在她看来,顾曦延比玉龙寨子里的人可信许多。 三人走了十多天,到了平安城,冯玉华却说以这样的速度走两个月都到不了玉龙寨而且阿旺又不会武功,最好是在平安城买一辆马车,找个熟悉路线的车夫一同上路。 可车夫一听他们要去玉龙寨,说什么都不肯载他们,后来才知道这几日玉龙寨外那一带一直在闹流匪,很多商人在周围的县城做生意时都遭了灾,更别说其他人,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 听到这个消息,沈玉舒和冯玉华都好奇看向一旁观察马车的阿旺,阿旺忽觉气氛不对抬头看着她们道:“我出来已有半年,这流匪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 就在他们正愁没有马车去时,先前那个告诉他们有流匪的马车夫却道:“不过你们若是能出价高一些,说不定会有人敢冒险去。”说罢还给他们指明了方向,沈玉舒顺着他的手势看去,城墙边停着一辆几乎全新的马车,马车上还睡着一个人,想必就是车夫。 只听身边车夫道:“这是今日才来的一辆新车,赶车的是个生面孔,估计还不太了解情况,要不我帮你问问?” 冯玉华一听点了点头,那马车夫便已自告奋勇的跑了上去,马车上的人脸上盖了一顶草帽,以手当枕睡的很死,车夫叫了半天也没叫醒他,便气不过踢了一脚车轮。 马屁受了惊叫了一声晃动了车身,那人这才动了动身子,将草帽摘了,露出蓄满了胡茬的脸。除了一双眼睛,再看不清此人样貌,只听他慵懒的操着浓重的安国北部口音,沙哑着嗓子道:“谁啊,不让人睡觉。”说着起了身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看着车夫,车夫解释了一番,他才道:“这个时候去玉龙寨?看他们几个的装扮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吧。” 冯玉华笑了笑走上前道:“原来这位小哥之前是在装睡啊,可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富贵险中求?既然知道我们去哪儿,到了目的地自然会给你你想要数量的银子,怎样?” 那人眼神透着几许怀疑,“我怎么相信你们,若半路遇险,你们谁又能保护我?” 沈玉舒本欲发火,却硬生生将火咽了下去,平心静气道:“你一条命,我保了,只要你肯去,我保证你无事!” 车夫明显一愣,看着沈玉舒的目光有一几分赞许,但转瞬即逝。 有那么一瞬,沈玉舒突然觉得对方目光分外熟悉,像是她认识的什么人,可是她细细看来,却又觉得此人从未见过。 冯玉华不由又道:“我说话算话,我与我相公都是行伍出生,定能保你安全,如何?你又能赚到银子,又能保住性命,可比那边那些人幸运多了。” 那人用手指抠了抠浓密的胡须,在沈玉舒三人身上游荡了半天,眼珠子转了转道:“行,我去,但你们得保证护我周全。” 冯玉华微笑着点点头道:“我保证!” “那好,我不多要,给我一百两银子。”那人跳下车一边套着马一边说道。 “一百两!我劝你不要在这里坐地起价,别忘了你这一路上的命得我们保,你算算你的命又值多少钱。”沈玉舒心中气愤,这是什么世道,连一个马车夫都敢这般漫天要价。一百两,这里其他的车夫只怕一辈子都未必存的下一百两纹银。 那人停下手中的活儿,看向沈玉舒,“这位爷,玉龙寨那个地方有流匪,我能去已经不错了,要是您嫌太贵,呐,那边那些车不贵,你去问他们啊!” 沈玉舒看着对方有恃无恐的表情真的是恨的牙痒痒,刚想上前理论,冯玉华却一把抓住她悄悄在她耳边道:“有车去就不错了!” 沈玉舒看向冯玉华,只好再一次将心头怒火浇灭,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那人看了看他们三人,问道:“几位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冯玉华忙笑着道:“去,当然去了。” 十五. 缘错玉龙不自知 2 冷,就像是掉进冰窟的感觉。好冷,沈玉舒慢慢睁开双眼,目之所及的天空已是清晨,她吃力的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只看到离她不远的河边躺着浑身湿透的顾曦延。 沈玉舒忙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坐在他身前,探着气息,时有时无。 沈玉舒心慌意乱摇晃着他道:“顾曦延,你快醒来啊,别躺在这里,我们还要赶路,师姐和阿旺还在李家寨等我们呢,快起来啊!” 可是不论沈玉舒如何摇晃,顾曦延却怎么都不醒,这下她的心比刚才更加慌张起来,不禁啜泣道:“你别死啊,别吓我了,顾曦延!” 可是他还是一动不动,沈玉舒望着他惨白的脸色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他的脉刚才摸起来就时断时续且微弱,现在又陷入昏迷。 她忙将他扶起一把揽入怀中道:“顾曦延我不会让你死!” 沈玉舒一边用自己的身体给顾曦延取暖,一边望向四周,河边清晨雾很大根本看不清来的方向。 沈玉舒简单包扎了一下他肩上的伤口,却突然发现他的背部也有伤,是一支断箭,看伤口可以确定是昨日那群强盗留下的,不知道是不是急流中被折断,但是也顾不了这许多。 看他还晕着,沈玉舒只能用她拿油布包裹的药粉简单在他伤口处消了毒将箭直接拔了出来,还好箭上并没有猝毒,只是……沈玉舒将他放在地上撩起他的裤管。 果然,他的两条腿从膝盖开始一直到脚踝都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红色,明显是旧伤复发,看来不能走,得先替他疗伤。 还好身上的火折子之类的东西是拿油布裹着的没湿,沈玉舒生了一堆火,拿出银针在火上烧过后便给他针灸。 沈玉舒修习过《清音经》上的内功,如今也派上用场。虽然他们内力悬殊,可是为他度一点真气还是可以。 一直到天亮,顾曦延腿上的肤色才恢复正常,可他还持续发着热,这热恐怕还得有半天才能退,身边没有什么疗伤的药,沈玉舒便只能先等待着他自己恢复。 趁着顾曦延昏迷的档口,沈玉舒便将他的湿衣物脱了下来,放在火堆旁烘干,也把自己身上湿透了的衣物也脱下来放在一旁。好在天气还算给面子,太阳出来之后雾气散去了不少气温也上升了许多不是很冷。 而让,沈玉舒欣慰的是顾曦延的面色比方才好了许多,看来已经开始恢复。 沈玉舒在他身旁坐了一阵儿,看着面色惨白的顾曦延心一横上前又将他搂在怀里,挪着他靠在河边的一棵大树旁。 阳光从树缝钻了进来,让人身上暖暖的,也让困意很快袭来。 沈玉舒在水里泡了一晚上如今也打起哈欠来,没一会儿就渐渐睡去,只是怀里还紧紧搂着顾曦延,双手握着他的双手给他温度。 半梦似醒间,沈玉舒紧了紧怀中的人,对着顾曦延小声啜泣道:“顾曦延,你快点醒来,我对我过去做的事情向你道歉,我不该那样凶你,那并不是你的错,是顾曦月的错。是我能力不够,是我太沉不住气才让你操了那么多的心,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快醒来,我面对过那么多死亡,我现在不想再面对你的死亡,你快点醒来啊……”话没说完,沈玉舒便抵着顾曦延的额头沉沉的睡去。 沈玉舒苏醒时,顿觉浑身暖暖的似是掉入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她不由睁开眼向上望去,看到却是顾曦延结实的胸膛,他一手紧紧的搂着她的肩,另一只手却牢牢的攥着她的一双手。 沈玉舒紧张的想要坐起身,顾曦延却也因怀中人的动作而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她嘴角上扬,眼中透着一丝放心道:“醒了?” 沈玉舒看着顾曦延已经缓和的脸色激动不已,心中一时情难自已起身一把抱住他哭喊起来道:“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真的吓死我了,你以后别这样吓我了好不好!” 顾曦延身子一僵,随即缓和下来轻轻拍着沈玉舒的脊背道:“别哭。” 沈玉舒边哭边坐起身放开他,望着他憔悴的面容道:“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给师父交代,你爹一定会杀了我给你陪葬!” 顾曦延苦笑着替沈玉舒擦掉眼泪道:“怎么会?” 沈玉舒擦着眼泪呛声道:“怎么不会!他杀我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顾曦延听罢,并不多说而是试着想要站起身来,可是他如今就连依靠身旁大树起身都很费力。 沈玉舒本不想伤了他的自尊,可见他试了两次都无法直起身,只好上前扶着他道:“你腿伤犯了,肩上还有伤,别逞能。” 顾曦延无奈只好又坐在地上讪笑道:“他不会杀你,更不会因为我杀你。” 沈玉舒没听明白他的话,可是望着他殇情面容,心中不忍道:“他是你的父亲啊。” 顾曦延眼神一冷望着他道:“他没资格!” 沈玉舒见他如此,不好再接话只是默然的望着他。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的目光,嘘出一口长气,“算了不提他了。”之后他再未说话。 顾曦延的腿行动不便,沈玉舒便找了一支成人高低的粗木给他做了一支简易的拐杖,他们稍作休整便又向上游行去。 只是他们走了一天,才对西南边陲的地形有了更为深切认知,因为就算沿着河流前行,有些地方也被山石环绕,只能绕向远处再绕回河边。 等到达与冯玉华分开的地方时,又是一个清晨。他们身边没有干粮,一路上除了采摘一些被人还没有发现的野果以外,基本上都饿着肚子,不过还是很庆幸这深山老林里的东西还没有被流民当做食物吃光。 他们二人的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被沿途树枝划破狼狈不堪,沈玉舒看着那些破洞,却忽然有了笑意,大着胆子捣了捣一旁的顾曦延道:“顾曦延,你看我俩现在像不像那些流民?” 顾曦延拄着拐杖,望着沈玉舒轻声一笑道:“不论你穿什么,都一样。你其实可以不用在我面前如此,如今叫我曦延也是可以的。” 沈玉舒像是听错了一般,瞪大眼睛望着他许久,不相信这个洁癖大王会允许她当面叫他的名字,便有些不适应道:“你确定?我才不这样叫呢,听着像女孩子的名字。”说罢转过身继续前行,可刚走出几步才觉出自己这话里的调侃。 沈玉舒不由驻足转身有些尴尬的看着顾曦延,顾曦延却淡然道:“那是我娘取的名字,确实有点女孩儿的名字的意思,因为另一层意思是夕颜花。” 沈玉舒回到他身边看向他,好奇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说你娘……夕颜花很美,只可惜我没有见过真正的夕颜花。” 顾曦延淡淡一笑,抬手在半空中,踟躇许久见对方并没有躲避的意思,才又继续将她额头前琐碎的头发重新整理好,“我给你讲个故事。” 沈玉舒望着他,看着他眼中那她看不懂的情绪,便微笑着道:“长路漫漫,说来听听。” 确实是一段很长的故事,里面有欢笑却也只有那么一星半点,其余的皆是痛苦与惋惜。 夕颜,黄昏盛开的花朵,却在第二日便凋谢,就像顾曦延的母亲短暂的一生。 这是他幼年唯一知道的故事,可是从他的字里行间,沈玉舒还是可以肯定这就是他的母亲,那个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的二夫人。 曾经有一位女子生性活泼,容颜娇美,从小因为家道中落日子过得清苦,可这从未使得这个女子随波逐流,至少她自己可以肯定她的内心是丰富多彩的。 女子从小善音律,所以她的父亲便在她十岁那一年,请了一个教坊司里教音律的伶人教她音律,期待有朝一日她可以一曲名动京都,为她寻得一位良人。怎知女孩长大后,却爱上了那个教她音律的琴师。 奈何两人身份悬殊,家中根本不同意婚事。 没多久,一个从未正眼看过他们一眼的富家公子,上门来说是曾在一处听闻女子琴声悦耳动听,想要一睹芳容。女子的父亲借机攀附权贵,没有多想便让女子出门见人。 多情的富家公子,在遇见情窦初开的女子之后,便芳心暗许。可谁曾想这只是一场阴谋,男子假意告诉女子的父亲有心娶女子为妻,可惜家中已经有了结发的妻子并已有了一个十岁大的儿子,所以只能纳为妾室,更是允诺了丰厚的彩礼。 在得知此事后,琴师伤心欲绝悄然离开,而女子更是抵死不从,却不想父亲拿来了琴师的一段手指做要挟,若是不嫁,琴师便是死。 女子为了救心爱之人,便同意了婚事。 只是,女孩家中贫寒,在夫家中没有什么地位,更何况还有一位为人刻薄的正房夫人和长子在,她的日子更是过得清苦。 女子心心念念的是琴师,婚后便一直对自己的丈夫很冷淡,就连琴也不愿意再碰。直到有一天,那名琴师挣脱了女子父亲的看管,偷偷来到女子的夫家。 当琴师见到女子时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因为他所见到人,已犹如一具行尸走肉没有了往日神采。 女子再三要求琴师不要离去,只要日日见上一面便也满足。其实这些事情那位夫家公子都看在眼里,而那个琴师正是他亲自安排在女子身边,为的是探听到女子家族中的隐秘,可是却是无功而返,而那琴师不是别人正是那富家公子的同胞弟弟。 女子进门三年有了一个孩子,一个乖巧的女孩,可惜那女孩没活到三岁便因玩耍时不小心掉进湖中溺亡。从此女子更是以泪洗面,而那个琴师却是一只以下人的身份陪在女子身边不离不弃。 后来琴师真正爱上了这个女子,便劝兄长放弃她从而成全他们,不想富家公子却恼羞成怒杀了自己的弟弟,更是在气急败坏之下强暴了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本想轻生,却被人救下关了起来,没多久女子便发现了自己有了身孕。直到生下一个男孩,公子才将她放了出来。 只是她从来都不知道,她女儿的死是人为,是长房的公子所为,而且正房夫人不但知道此事,更是将这件事情瞒了下来。因为大夫人是不许任何人生下有公子孩子来和自己的孩子平分家产。 那名女子生下男孩后大夫人生气不已,只是此时她们的丈夫已经官拜丞相,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男人,而且丈夫对自己的妻子提出了警告,若是发现她再残害他的孩子,不管妻子娘家的背景多显赫,他还是会杀了她。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夫人不敢再做出什么事情来残害她丈夫另外的孩子。而那个男孩儿也得以平安长大。 男孩儿十岁那年,丞相外出时遇见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更是不顾一切的将她带回了丞相府。 而男孩儿的母亲早已明白她的丈夫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眼中只有权力与欲望,而她所有的希望只有这一个孩子,所以她拼尽所有要保住她的唯一的儿子。 可是当一个人因为在乎一个人时,往往会迷失自己,而被人所利用。 所以当所有人都认为是她在丈夫心爱的人喝的药中下毒时,她没有一句解释,只是望着在坐的大夫人,请求她不论如何要保全她儿子的性命,之后便自尽而亡。而她的丈夫明知事情原委,却也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曾经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就这样含冤而死。 只是,这丞相府中的阴谋却从没有停止过,在丞相三夫人生下三公子后,大夫人便也用慢性毒药将她一点一点毒死,本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让那个男孩看在眼里。也是那个时候,男孩懂得了深宅大院里的阴谋诡计,更懂他的母亲究竟因何而死。 所以他刻苦练武,并悄悄培植自己的势力,为的就是有一天能为自己的母亲还有那个只活到三岁便夭折的姐姐报仇。 十四. 忽觉情深不抵恨 2 顾曦延睁开双眼,望了望木质的房梁,扭头又看向一旁早已睡熟的沈玉舒,神色复杂,那句“长得不错”突然将他从纷乱的梦境里拉了回来,什么叫长得不错?他从未注意过自己的样貌,甚至都不怎么照镜子。 这张脸像极了母亲。 这是他的原罪,是他所有苦难的开始,许氏的虐待,顾曦月的打压,不都是因为他这张酷似母亲的脸和身上流淌的那一半慕容氏的血脉。 顾曦延深吸一口气捏紧双拳,这才感觉到自己的一只手被某人牢牢的握在手里。 他不由扭头看了看,她的手那般小,小到覆在他手背上也不过握紧了他的手背和两节指关节。她的手有温度,是女子特有的暖意。 顾曦延望着她熟睡的面容,忽然便不想再挣扎。她很痛苦,亦如他,可她走出来了,因为她身边有疼爱她的师父,护着她的叶知秋,更有宠着她的冯玉华。所以她可以不用背负那么重的仇恨度日,甚至可以在山中自由自在的活了这么久。 他呢?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场劫数,他的心也很累不是吗? 想到这里,顾曦延长吁一口气,抬手点了沈玉舒的睡穴,便起身将她抱上了床,既然要睡,还是睡在床上好一些。 沈玉舒睡梦中一直觉得有什么一直蹭在她的嘴唇上弄她好痒,柔柔软软的像小时候吃的果冻,却又比果冻有弹性。她不由得拿手抠了几下唇,调整了睡姿继续睡着。床好软啊,有种小时候在家的感觉,她便又不自觉的伸了个懒腰。 咦?旁边好像还有什么东西似的,捏起来软软的,中间还凸出来一小块,像是……沈玉舒摸的正起劲儿,就听见一个声音阴测测的道:“你要是醒了,就睁眼,别捏我的脸!” 沈玉舒的手瞬间石化,慢慢睁开双眼,对上的是顾曦延冰冷的毫无表情脸,而她的一只手还停留在他的脸上,正将他的脸扯向两边。 沈玉舒脑袋嗡的一声,瞬间蹦出“洁癖大王”四个字。她大叫一声迅速起身推开他,才发现自己又一次睡在了他的床上,赶忙摸摸自己的衣服,还好。 她尴尬跳下床问顾曦延道:“我怎么又睡你床上了?” 顾曦延看着她通红的脸,故作无辜道:“是你自己爬上床的,关我何事,再者说你这样干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只是想叫醒你,天亮了。” 天亮了?糟了,沈玉舒拍着脑袋,跟师姐师兄说好早起一起下山的,如今这个时辰只怕要来不及。 沈玉舒见状再没工夫理会顾曦延诧异的目光,当然也不会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抬脚就往出跑,只是跑到门边却想起什么转身看着依然坐在床上的顾曦延,忽而一笑,“等我回来给你洗被褥。”说罢再顾不上顾曦延,转身就往晴天观里奔去。 顾曦延望着那个跳脱的背影,心里忽然便有了几丝愉悦,这样逗弄她,也挺有趣。 还好冯玉华和叶知秋刚出门,冯玉华见到沈玉舒狼狈的模样责怪道:“怎么回事,头也不梳脸也不洗的,鞋呢?你怎么连鞋都不见了,你干嘛去了?” 沈玉舒这才注意到自己没有穿鞋,该死的顾曦延每次遇见他都没有好事情! 沈玉舒只能尴尬说,“睡迟了,一路跑过来,可能跑丢了。” 冯玉华咧了咧嘴,“快去换衣服,咱们要下山了。” 沈玉舒收拾妥当和师兄师姐抬着整坛整坛的菊花酒来到山下时,已是晌午。冯玉华一路都在教育她,她长大了应该矜持,应该要学着淑女一些,也就是她住在山里没人知道。若是去了京都,只怕会影响她将来的婚姻大事。 而沈玉舒也只能不言不语在一旁听着,要是让冯玉华知道她昨夜睡在顾曦延的床上,以冯玉华的性子只怕真的就要骂死她了。 一想起顾曦延那张脸和手指尖残留的触感,沈玉舒不由打了个冷颤,忙望着有些阴的天空转移思绪,今日重阳不知村里的老人们是如何过的。 晴天观里有个规矩,因为所有生活用具皆来自于山下的岳家村,所以颜风自选择在这里修行后,每年都会在村里给年纪大的老者做义诊。他医术高,许多疑难杂症都能药到病除。之后他收了叶知秋和冯玉华两位徒弟,自己又因为丞相府之事少有机会再来问诊,这件事便都落在了他们几个人身上。 山路上有积水很滑,他们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半路上还遇到了上山迎他们的村民,帮着他们一起把酒抬下了山省下了很力气。 岳家村祠堂,已候了村里许多老者,只听有的大婶大妈在说:“颜先生心还真善,每年重阳都给我们送菊花酒,这酒啊还有治病防病的功效呢,你看他这三个徒弟那是男的俊女的俏,要是谁家女儿嫁了谁家儿子娶了都是福啊。” 沈玉舒听着不由得一阵脸红,没想到村子里的人夸人也这么直接啊。 “姑娘麻烦给碗酒尝尝!”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可她突然又想不起是谁的,于是沈玉舒头也不回道:“这酒是给村里老人备的,要喝的话就等老人们都分过了剩下的再分给你。” 说罢继续帮冯玉华清点年长者人数,今年有四家没有来,看来他们还得把酒送到老人家里去。 “姑娘,我只是想尝尝,这也不行吗?”那个声音又从耳边传来,沈玉舒有些不耐烦的回头看了一眼,入眼的一个满脸胡子的大叔,可目光去闪着与年龄不符的神采。 沈玉舒并没有见过,“这酒是药酒,身体康健之人喝了会上火。” 那人看了沈玉舒半天突然笑出了声道:“看来我易容的确有效果,连你也认不出来了,玉舒!” 沈玉舒望着对方眼中的笑意,这才从声音上认出来竟然是两年未见的文灵轩。 冯玉华此时也凑了上来,认出了他来高兴地道:“原来是文公子啊,什么风儿把您从京都吹到这儿来啦?” 文灵轩对她们笑笑,坐在一旁的长木凳上,“这个嘛,还不能说。你们先忙,我要在这里等曦延。” 沈玉舒听他这话不由得好奇起来问道:“顾曦延也会来吗,他不怕顾曦月的人在这里盯着他?” 文灵轩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道:“他也会这个。” 沈玉舒恍然明白过来,也不再多问便去分酒。 叶知秋和冯玉华负责来祠堂里的老人,而沈玉舒则负责那四家没有来的老人。她用村民拿来的小酒瓶装好酒便去四位老人家中送酒。不想文灵轩却不声不响的跟在她身后,沈玉舒听到脚步声回头对他笑道:“你不是要在这里等你的曦延吗,怎么现在有空跟我走了?” 文灵轩走上前来道:“待着也是待着,不如随便走走。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顺便跟你聊聊。” “那好吧,不过可别给我添乱啊!”沈玉舒故意警告道。 文灵轩却忍不住笑起来道:“到底是谁给谁添乱都还说不定呢!” 沈玉舒一时语塞瞪了他一眼,文灵轩却已走到她身边,举手在她头顶和自己的肩头比了比,满意道:“不错,还长高了一些,脸也长开了,看来伙食不错,就是……” 文灵轩忽然顿住盯着沈玉舒,沈玉舒不知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忙问道:“就是什么?” 文灵轩笑着给她一个脑瓜崩儿,“就是不知道武功如何,是不是还是那个爱哭的小丫头!” 沈玉舒吃痛却没手去揉额头,只能噘着嘴抬脚踢向文灵轩解气。 不料对方却向一旁跳了一步,笑道:“睚眦必报的丫头!”说着,便向前奔去,只听沈玉舒在后面追他喊道:“文灵轩,你给我站住,信不信我一掌拍死你。” 两个人打闹了半路,文灵轩便停了下来,接过沈玉舒手里的酒瓶,“看你这般活泼,就知道这两年你心病已好七八成,看到你好我就放心了。” 沈玉舒笑着道:“这两年我根本没工夫想这些,光是练武就快练走我半条命了。” 文灵轩笑着道:“我就说,严师出高徒嘛!” 两人正笑谈着这两年的经历,却见田垄间有个人影缓缓向这边走来,一路上东张西望似乎是在找什么人一样。 那人并不是村里村民,沈玉舒便上前询问道:“公子是在找人吗?” 走到近处才发现这个人身上穿的并非安国人所穿的长襟裹袖服饰,而是刺绣花纹复杂的短襟阔腿服饰,头上还插着一只打造精美的银簪。 他有礼貌的鞠了躬道:“我是来找人的,可是好像那个人不住在这里。”语言表达,也更夹杂了西南地区的口音。 沈玉舒闻言觉得蹊跷,岳家村在京都的东北方向,距离西南少说也有上千里路,怎么会有人来这里寻人,于是又问道:“这村里的人基本上都与我熟识,你要找的人说不定我也认识呢。” 他眼里闪过一丝怀疑与警惕道:“不用劳烦姑娘了,在下自己可以。”说完便又向其他地方行去。沈玉舒心中更是觉得奇怪,还有人找人不要别人帮忙的。 陌生人刚离去,顾曦延的声音突然传到沈玉舒耳朵里,“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这一声吓得沈玉舒浑身一怔,想起今早那一幕,不敢回头一把扯过文灵轩手中的酒瓶,冲着文灵轩一笑,“一会儿再聊”,说罢直接跑路。直到拐过一个房角才停下来,回头望去顾曦延和文灵轩已向着另一个方向走远,沈玉舒这才松了一口气,真是的什么时候都能遇上他,跺了下脚便向那几户人家行去。 关婆婆家住的最远,先从关婆婆家开始吧沈玉舒心中盘算着,先是关婆婆、王大爷、李爷爷,到最后一家胡爷爷家,可谁知她刚进院门就有人在院子外头喊道:“敢问姑娘可知道这晴天观从哪个方向走?我是外乡人不太认路。” 沈玉舒回过头望去,竟然还是先前那个衣着古怪的人,他看到是她便住了口,在她身旁的胡爷爷却热心道:“这丫头就是晴天观颜先生的徒弟!” 沈玉舒微笑的看了胡爷爷一眼道:“胡爷爷,您身子康健啊,这酒您要留着慢慢喝,可别又像先前那样一口气就喝完了啊,师父有时间了就会来给你诊脉的。” 沈玉舒叮嘱完,望了望站在院子外面一脸好奇的男子,又对着胡爷爷道:“胡爷爷,那我就先回去啦。”说罢,便向院外行去。 沈玉舒冲着对方抬手指了个方向,径自向祠堂行去,那人便跟了上来,沈玉舒有意问道:“你不是不要人帮忙吗?你去晴天观做什么,那里可没什么人啊。” 那个人一听忙改了之前的态度,道:“我……我想找一位姓沈的姑娘。” 沈玉舒猛地停下来转身看着对方脸上有些莫名其妙的表情,“你找她做什么?” 那男子道:“你是她什么人?” 沈玉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中已有了筹划,回过头继续走,“她是我同门师姐,我带你去见她。” 好歹冯玉华武功不弱,万一这人是有什么歹意的,她们姐妹对付这么一个人应该没什么问题,于是她带着他快步向祠堂走去。 待到祠堂门口,沈玉舒忽的停下脚步对他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找我师姐。” 此时冯玉华已分完了酒在祠堂问诊,房檐下还坐着易了容的顾曦延和文灵轩,顾曦延将自己易容成了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商人摸样,看起来温文尔雅与世无争。 沈玉舒悄悄跟冯玉华说明了情况,冯玉华便道:“你还算聪明,走,我们去会会他。”说完,她跟一旁叶知秋说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活儿便和沈玉舒一起出了祠堂。 那男子看到沈玉舒带了一位女子出现,眼神一亮道:“姑娘就是沈玉舒?” 冯玉华四处张望了一下,警惕小声道:“此处人多眼杂,我们换别的地方说话。”说罢带着他就往祠堂后的树林行去。 十五. 缘错玉龙不自知 1 越往西南走,路边田野间的流民便越多,沈玉舒他们一行人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阿旺看到后叹了口气道:“这些年,玉龙寨周边的城池一带总闹涝灾,能收上来的粮食越来越少,对朝廷的上贡却是有增无减,很多人家已经无法生存,便一路行乞走到哪算哪了。加上如今的流匪作祟,只怕是雪上加霜。” 冯玉华气愤道:“听师父说灾情都是有上报朝廷的,只是朝廷现在北部用兵,且高坐于龙座之上的皇帝一点也不体恤百姓。粮草供应充分这无可厚非,但是皇帝却要每个地方年年上贡珍奇异宝助他修炼所谓的长生术,有些地方还有民谣道‘皇帝笑一笑,百姓无日月’” “无日月?”沈玉舒好奇地问道。 冯玉华看着马车外的荒山道:“就是说,皇帝笑一下,百姓就得没日没夜的做活。” “作为一朝天子,不但整日只知道炼丹而且还不体恤百姓疾苦,没有这些百姓哪来的他坐下江山啊!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看来这位皇帝并不懂。”沈玉舒冷笑的说道。 冯玉华哂笑继续说道:“理是这个理儿,可皇上不这么想,且不说皇上喜欢的奇珍异宝,正如你所说现如今他迷上的长生之术,除了在宫中炼丹想要延年益寿,几乎对其他事再也视若无睹。师父曾陪同丞相去给皇上诊过一次脉,结果如何也无人知晓。” 阿旺看了看这姐妹俩发愁道:“玉龙寨里的日子也不好过,这几年有很多田地都开始犯涝灾,种下去的稻谷全都淹死在地里,只有今年相对好些,下了几场雨,并没有涝,还有些收成,要是换了去年,寨子也有很多人去周边谋生了。” 沈玉舒掀起车帘看着前方的路自言自语道:“不体恤百姓疾苦的皇帝,又能稳坐皇位到几时呢。” 车夫听到她如此说,目光一滞扭头看着她。 沈玉舒刚想继续说什么,不料一把被冯玉华拽回车里,只见她惊慌的看着她道:“你不想活了,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沈玉舒耸了耸肩肯定道:“自古天道轮回,陈胜吴广起义不就是因为秦朝苛捐杂税民不聊生!” “就是真的也不能乱说!你别忘了这是在什么地方,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到了把你当反贼抓起来,救你都来不及,你不想去见你娘了?”冯玉华焦急道。 沈玉舒望着冯玉华急切的目光,心里也咯噔一下沉默了下来。她没有经历过这一世的什么动荡,但却也知道作为平民百姓不能妄议朝政,他们之前所说的已经是大逆不道,若是再自我发挥,只怕真的谁都保不了她。 冯玉华见沈玉舒沉默,也不再说什么,掀开车帘对着车夫道:“小亮,停下车,我们休息一会儿再走。” 小亮也就是车夫,依言停了下来,他们几个便坐在路旁的大树下修整。 快到冬天,周围山上的树也变的光秃秃的,本以为越到西南树会越绿越浓密,不像在北方一到冬天一点绿色都看不到。只是没想到眼前的景象却是和北方相差无几,小亮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景象道:“怕是过往的难民,见着这些东西还能吃,都拿来裹腹了。” 他们不由看着萧条的官道一时感慨,休息了片刻也便上路。 路上满目萧条,他们也都换上厚重的秋衣,从平安城出发已有二十多天,离玉龙寨也已不远。 这一路上他们听阿旺说着他的故事,他有一个爱他的妻子,也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在来青月山之前他从来也没有出过寨子。他告诉沈玉舒,沈致宁已在玉龙寨里成了亲,是五个长老之中为首的方长老的乘龙快婿,之所以没有让他来找人,是因为如今沈母只认得他一人,也只有他在的时沈母才会安静。 当然沈玉舒也从阿旺的语气里听出五大长老真正的目的只是锦书,所谓的母女相认,不过是给这个隐晦的真相贴了一层温情的标签。 马车一路南行还有两天的路程就到玉龙寨,而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便是平安城那些车夫口中流匪经常出没的五里川。 阿旺说,他出来时这五里川并没有什么流匪出没,冯玉华闻言道:“这些所谓的流匪怕是那些走投无路的难民,活不下去了才落草为寇抢劫过往商客,抢一笔是一笔。” 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的小亮却在这时道:“这里是树林,要埋伏最好不过,咱们还是小心一些。” 冯玉华目光警惕的看着沈玉舒,抓紧她的手道:“若是遇上劫匪,我让你跑,你就跑,别让他们抓住你,你跟着顾公子学得那些三脚猫功夫没有实战经验,到时候我会在玉龙寨门口找你,听到了吗?” 沈玉舒反握住师姐的手,坚定道:“我可以陪你的,要跑我们大家一起跑!” 冯玉华急道:“师父让我们互相照顾,你武功才学了多久,呆在我身边会让我分心,你还是先跑比较好!” 沈玉舒和冯玉华正相互推诿着,坐在车外的阿旺已探进身来道:“遇到流匪的话,我们一个都跑不了。你们还是保护好自己,这地方太安静了,有些不对头!” 沈玉舒和冯玉华的手不由得握的更紧,冯玉华瞧了瞧车窗外,回过头来问她道:“匕首在身上吗?” 沈玉舒无声的点了点头,那次文灵轩将匕首插进顾曦月胸口后,又给了她一把,比原先的那一把更加锋利,她一直戴在身上。况且青月山里第二年时,顾曦延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的那把云霜刀,刀锋锋利细长,可以让她挥洒自如。 突然只听见阿旺和小亮一起喊道:“小心!” 话音未落,天空便已传来长箭破空而来的声响,冯玉华迅速拉着沈玉舒跳下马车,回头望去,车顶上已插了数十支利剪,上面还带着火光。 没想到流匪还有这样的装备。 如此看来他们不单要劫财,更是想要了他们的命,只听一旁小亮恨道:“亡命之徒!”说着便飞身上前跟一个冲过来的流匪打了起来,没几下就将三五个匪徒打倒在地。 沈玉舒吃惊的望着动作行云流水般的小亮,逐渐将他的身影与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叠在了一起。 不一会儿,小亮和冯玉华便杀出了一条血路,攻击他们的流匪足有二三十人,怪不得很多人都不敢来玉龙寨。若不是冯玉华和小亮,凭沈玉舒一人的武功只怕也对付不了这群流匪。 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似有暴雨袭来。 就在此时,一声厉哨从空中传来,所有流匪便都停止打斗。只见一个满面胡须的人从树上跳了下来,看着他们几个道:“身手不错嘛,若想平平安安的过去,就把身上的钱财留下来,否则别怪我这帮兄弟手下无情,刀剑无眼!” 冯玉华刚想说话,小亮却先开了口道:“我倒要看看,你们手下如何无情刀剑如何无眼!” 那虬髯者看了小亮一眼便道:“哟,大爷在这路上这些日子,还第一次遇到你这样不知好歹的。好,兄弟们,把这些人都杀了,拿了钱财我们好去买酒喝!” 说着那些人便又欺上前来,只见小亮一个闪身迅速越过身前的几个劫匪,来到那个领头的人面前掐住了那虬髯者的脖子道:“我看谁敢再动手!”说着眼看手上又加了一成力道。 沈玉舒心中一动目光微冷,小亮的动作就像是那日在岩州,顾曦延扭断顾曦月手下的脖子的动作一般,如出一辙。 其他劫匪不由得相互望了望向后退了几步,其中一劫匪道:“你想做什么,快放了我们大哥!” 那虬髯者也怒道:“你想做什么?我告诉,这附近阳州城知府都不敢拿我们如何,你要是敢动我,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亮忽然笑了起来道:“这么多年,还第一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说着又用力掐住了虬髯者的脖子。 小亮看着愣在一旁的同伴道:“到我身后来!”他们这才惊醒过来,赶忙跑到他身后。 就这样小亮掐着那人的脖子一路走,那些劫匪一路跟。直到临近一条河谷边,那虬髯者才告饶道:“大侠,小的错了,您就放了小的吧,小的以后再也不敢干这事情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全家都只望着我呢,我求您了!” 此时沈玉舒注意到,小亮肩上有一道一指长的刀口。她抬头正准备说话,突然发现小亮侧脸的皮肤有一小块被掀了起来,那块皮肤下隐隐的呈现的又是不同的肤色。 这时小亮也开口道:“阿旺,从这里有没有捷径可以到玉龙寨,带她俩走,我在这里断后!” 阿旺回头望了望湍急的河面转过身对小亮道:“过了河,再往北走两天,可以到靠近玉龙寨的李家寨,从李家寨向西北再走一天便能到玉龙寨的地界。” 小亮目光阴冷道:“你快带他们渡河,不用管我!” 沈玉舒不由得再望向他,下意识想伸出手将那层人皮面具撕下来,只是冯玉华和阿旺一把抓住她道:“快走,后面又有人来了!” 沈玉舒向树林望去,脚步声传来,看来是其他的劫匪收到消息来救人了。 冯玉华拉着沈玉舒向河中走去,而小亮还掐着虬髯者的脖子背对着他们站在岸边。她知道他是在等他们安全过河,才会大开杀戒。可是那么多人,而他一个人如何应付? 沈玉舒心思纷乱,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放他一个人在那里对一群流匪。就当他们游到河中心时,她察觉河水不深,便突然点了冯玉华的穴,将冯玉华交到阿旺手中道:“带我师姐走,我们在李家寨会合,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那里对付那么多人!”说罢,也不顾阿旺的反对,又向岸边游去。 顾曦延盯着去而复返的沈玉舒,怒道:“你回来找死吗?” 沈玉舒望着他的目光,“我不会放你一个人在这里!” 顾曦延一愣,唇边却不自觉挂上了一抹笑意,“原来觉得你挺笨的,没想到你还聪明,只不过这次可是九死一生了,他们人多我就算武功在高强也顶不了多长时间!” 面前之人的声音变了,变得比原来宏厚了许多,沈玉舒在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的惊叹道:“果真是你!” “你不是方才就知道了么。”顾曦延冷笑一声,目光移向渐渐围攻上来的流匪。 沈玉舒不由在心中暗骂,顾曦延,你不怕死,我还怕。 正想着,顾曦延却突然对她说道:“等会儿我说跳河,我们一起跳下去。”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坚毅的眼神,点了点头。 顾曦延和沈玉舒盯着眼前流匪一步一步向后退去,河水的冰凉感瞬间传遍全身,沈玉舒不自觉的抬手抓紧顾曦延的胳膊。 眼看着劫匪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近,沈玉舒的心也跟着紧张到了极点,只听顾曦延说道:“跳!”她便毫不犹豫转身一头钻进了河里,后面顾曦延也紧随而来。 他们躲在水中向河中心潜伏了一段距离,却不敢露出头,只听岸上的人道:“奶奶的,别让老子抓住你,否则大卸八块!老子的脖子都快被扭断了!” 沈玉舒心里骂道,饶了你的狗命还那么废话,若不是顾曦延怕暴露身份,早就杀了你们了,还用我们逃吗? 只是本想躲在河里的他们因为水流湍急,没有坚持一会儿,顾曦延失了力道向下游飘去,沈玉舒大惊拼命抓着他的手也随着他一起向下游飘去。 十五. 缘错玉龙不自知 3 顾曦延停下了叙述,望着沈玉舒不再说话。而她的心在望着他的时候,莫名的痛了一下,这是他的童年,没有欢乐,只有痛苦与自保。 顾曦延看了沈玉舒许久突然道:“当初父亲和大哥出现在岩州怕是早已知道沈家锦书有何作用。” 沈玉舒见他当话题突然转向沈家,便问起他关于锦书的传闻。 顾曦延告诉她道:“相传锦书中记载着通往玉龙寨的秘密,只要知道了这个秘密,便可号令群雄争霸天下。” 他说完,沈玉舒便推测姨母当时年纪幼小情窦初开,根本就不知道丞相父子的诡计,很可能在沈母处知道了锦书的存在后告诉了丞相,所以沈家才会遭灭门之祸。那些看似沈府对顾德的弹劾,不过是表面的假象。 沈玉舒望着一路前行的顾曦延的身影,他的姐姐、母亲都是被许氏和顾曦月所害,而他在那个危机四伏的家里却能安稳生活了那么多年,到底是怎么样坚持,才能让他走下去? 她恍然就想起了他入苦行僧一般的日子,那是他的克制隐忍,是他对自己母亲和姐姐最后的承诺。 沈玉舒一时不知该怎样说清自己心中的情绪,想了半天走到他身边道:“顾曦延,你很厉害!” 顾曦延楞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问道:“这是何意?” “你可以在父亲不闻不问,兄长加害的情况下在丞相府里生存这么多年,你不厉害谁厉害。”沈玉舒忙解释道。 “这样想想也是,不如你正式加入烟雨楼如何?”他略带调侃的说道。 沈玉舒此时彻底放下那些防备和怨怼,鄙视的看了他一眼道:“算了吧,我怕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快上路了,我们已经耽误很长时间了。”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们向着北方走了两天,到了阿旺所说的李家寨,而顾曦延现在又重新戴上了他的人皮面具,做回了小亮。沈玉舒看着他那张易了容的脸,故意道:“还是小亮长得好看!” 顾曦延一脸认真道:“真的?” 沈玉舒用力点点头,她见他表情有些不对头忙解释道:“我只是开玩笑而已,不用那么当真吧。” 顾曦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道:“玩笑也不准!”说完便自顾自的向寨子里行去。 沈玉舒在后面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是个小气鬼小心眼的洁癖大王。 到了李家寨,却没有发现冯玉华和阿旺的影子,打听后才知道他们怕那些劫匪发现他们会因为他们而劫了村寨,所以没呆多久便启程去了玉龙寨。 知道这个消息后他们便也没多做停留,补充了干粮便也往玉龙寨行去。 路上顾曦延才告诉她,他这次出来是让文灵轩假扮自己在山上,荣楠和叶知秋在一旁伺候,以迷惑山下顾曦月的暗探。 但是他也不能做太久的停留,本想着跟着他们出来看看这玉龙寨之中究竟有何玄机,考察考察民情并安全将他们送进玉龙寨就回去。只是没想到路上会遇到数量庞大的劫匪,所以他打算再待一段时间,最好能安全的与他们一同回青月山。 可沈玉舒心里明白,他不能停留到那个时候,文灵轩毕竟不是他,万一这个时候丞相府派人来看他,或多或少总会露出破绽。 有些事情,沈玉舒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像如今她对他的感觉越来越复杂,像是一个朋友,又像是一个主子,而且有时候还会不由自主的依靠他,心里也总会想着他。 这种情绪这么了她四五天后,她痛定思痛决定不再想那么多,顺其自然,她还是把他当半个主子吧,不然做的太过分了,颜风那边也会骂她不知分寸。 可是沈玉舒不知道自己究竟能管住自己的心多久。 赶到玉龙寨时,已是从李家村出发的第二天午时,他们大老远便看到一个人影站在玉龙寨竹子所造的巨型大门那里徘徊着,不时的还向路上望上一望,看到他们的身影后就大步跑了过来,直到近处才看清是阿旺。 阿旺见到他们平安无事,激动不已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快进去吧,冯姑娘都快急疯了,长老们也在等你呢。” 沈玉舒心中激动焦急的想见到沈母,便小跑跟着阿旺进了苗寨,而顾曦延还是一如既往的少话默默跟在身后,所以阿旺也并没有太在意,只是像贵客那样迎接他。 进了苗寨阿旺直接将沈玉舒带到沈母所在的屋子前,对她说道:“沈姑娘,你还是要有心理准备,你母亲现在状况不是很好,认人都不是很清楚,说话也是颠三倒四,这几日你不在,冯姑娘已经熬了很多药给你娘,可是你娘不是说毒药一口都不喝,就是用身边能用的东西打人,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 站在屋前的那一刻沈玉舒的心已经揪成了一团,这一刻对亲人的她与曾经沈玉舒对亲人的思念融合在了一起,越发浓烈,听到阿旺如此说更是心痛不已。 一直跟在身后的顾曦延,此时上前拍拍她的肩道:“进去吧,不要总站在这里。” 沈玉舒望着他,心中一暖,点了点头抬脚进屋。没想刚踏进屋门,便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她心一紧赶忙冲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站在屋中的那一刻,沈玉舒愣住了,屋里能封住的窗户全都被人从里面封死,一地的碎碗瓷片。 床上一角,缩着一个面目被花白头发遮住一半妇人,她嘴里不停念吼叫道:“毒药,是毒药,我不喝,我不喝!你们都是坏人,都是坏人,你们是来杀我的,走开,走开!” 泪水在这一刻模糊了双眼,沈玉舒一步一步走向床前,看着一脸惊恐的沈母,她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是岁月滑过留下的斑痕,一道一道都如利刀,深深的戳在她的心里。 她轻轻地坐在床前,伸出手想要拨开她的头发,谁知沈母一把打落她的手,跳到床的另一头,一脸惊恐的指着自己的女儿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锦书不在我这里,你别过来。” 沈玉舒浑身一震,没想到沈母的记忆停留在了那一刻。 沈玉舒看着受惊的沈母,不知如何是好。脑海里不禁蹦出当初沈母带沈玉舒姐姐唱的那首儿歌,她试探着便又靠近了沈母几步轻轻的开口唱道:“太阳挂当空,小鸡喔喔叫,小猫喵喵喵,大公鸡脖子粗,喊着宝宝去喂猪,小猪小猪不要叫,等你吃饱了,宝宝就会笑!” 含着泪唱罢,没想到沈母听着却止住了惊恐,慢慢的从床脚爬到沈玉舒面前盯着她半天突然不可思议道:“妍妍?” 沈玉舒一听激动的抓起沈母的手肯定的说了句,“妍妍。”,随即将沈母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又道:“是我,妍妍。妍妍来了,娘亲还要带妍妍去喂小猪。” 沈母似是不信她所听到的和见到的一切,用另一只手颤抖的捧着她的脸道:“你是妍妍?” 沈玉舒用力的点点头,抓着沈母的手道:“是我,是妍妍,妍妍来看您了。”刚说完,不想沈母一头扑到沈玉舒怀里放声大哭道:“老天爷啊,你还活着,我的妍妍还活着,我可怜的孩子啊!” 沈玉舒用力环抱住在她怀里颤抖不已的沈母,也哭喊道:“我们都还活着,我们都活着!” 冯玉华立在一旁见状也不住的流泪,走上前拍着她的肩膀道:“小舒,别哭了,你娘现在状况很不好,我熬了药快些让你娘服下,这样还能压住她体内的余毒的毒性。” 余毒?沈玉舒听冯玉华说,连忙抓起沈母的手探脉。脉象虚浮,明显体内余毒未清的症状,沈玉舒见此情形忙胡乱抹了把眼泪,哄着怀中的沈母道:“娘,想不想和妍妍一起回家?” 沈母坐起身看了一圈沈玉舒身边的人,盯着她用力的点点头道:“他们都是坏人,妍妍你带我走,娘不想呆这里,这里不是家。” 沈玉舒顺势端过冯玉华递过来的药碗,看着沈母道:“那娘亲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生病了,您要养好身体才能跟妍妍走。” 沈母看了眼沈玉舒手中的药,露出迟疑,沈玉舒便继续道:“这是妍妍亲自给娘熬的药,只要娘亲乖乖喝下去病就会好,到时候妍妍就会带娘亲离开这里。” 可沈母看着那一碗药还是不肯喝药,直到后来沈玉舒端着药碗自己喝了一口,再次递给沈母,沈母才肯将药喝了下去。 冯玉华在药里有安神的成分,没一会儿,沈母便在沈玉舒怀里昏睡了过去。 沈玉舒默默擦拭了沈母脸上的泪渍,将她放平躺好,盖好被子。又亲手将沈母的头发整理了一下,看着苍白脸色和消瘦的娘亲,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沈玉舒,我们找到了你的母亲。你终于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个世界里闯荡了。 冯玉华开的药没错,这房间怕是她来后才将窗户封了起来。只是,沈母的毒不是那么好解,就算她和冯玉华拼尽医术也只能将毒性压下去,要解毒还是得颜风来。 “先把眼泪擦了,打起精神。”顾曦延适时递过一块手帕,沈玉舒抬头看了看他,苦笑道:“我一定会治好她,带她离开这里,娘说的对,就算我们真的是玉龙族人,可是这里早已不是我们的家了。” 冯玉华在一旁好奇的看着他们,指了指他们俩,道:“你们这是……” 沈玉舒只好回头走到冯玉华身边低声告诉了她顾曦延的身份。 冯玉华着实惊道:“怎么是他!我还以为跟来的会是文灵轩。” 沈玉舒一听无话可说,也不明白冯玉华为何会以为是文灵轩便也没多做解释,只是跟她说顾曦延不放心她们两个女孩子上路所以才跟来。 冯玉华不由又扭头望了望靠在门框上的顾曦延,啧啧道:“这位顾公子行事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啊。” 沈玉舒无奈,“随他吧。” 沈玉舒和冯玉华还有顾曦延将沈母的房间收拾整理干净住了下来。对于阿旺对顾曦延的质疑,沈玉舒便解释说她们手头没有那么多的银两,所以要等她凑够了银两再送他走。 之后阿旺便热心的帮他们凑起钱来,他打算在他们闲暇之时把寨子里生病或者身体不舒服的人,都召集到这里让沈玉舒和冯玉华为他们瞧病挣钱。 这样热心的举动,让沈玉舒一行人一时之间感动不已,都不知该怎么说才能表达自己的谢意。 可是没想顾曦延却不干了,说什么都不让沈玉舒跟冯玉华坐诊,后来她只能告诉阿旺,说小亮因为水土不服得了重病,一时半会儿不能离开人照顾,阿旺这才对自己的打算作罢。 第二日,沈母不再吵闹,每次沈玉舒将药碗端至她面前时,都会自己先假装尝一口再喂沈母喝下,沈母也只有她在的时候才能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一直看着她叫她乳名“妍妍”。 这晚,沈玉舒照顾沈母睡下,来到门外看着藏蓝色的天空发呆。 繁星点点,如银光点缀着的寂寞夜空,不时还会有流星划过,让沈玉舒心中为之动容不禁感叹起来,没有工业污染的天空,确实要透亮许多。 就在她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时,只听身后传来顾曦延的声音道:“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沈玉舒嘴角有了笑意,回身望向走来的顾曦延,此刻他竟是卸去了面具,恢复了本来面目,“这句话倒是贴切。” 顾曦延走近她身前,学着沈玉舒一般望着天空道:“牛郎织女而已。” 可沈玉舒却不禁羡慕起来,“这首诗的意境真美,却也没有写出牛郎织女的悲惨命运。” 顾曦延好奇道:“非要将结局写出来,一首诗的意境岂不全毁了。” 沈玉舒无奈的摇摇头道:“只可惜牛郎织女,相爱的人终不能相守,一年只能借住鹊桥见一次面。” 顾曦延低下头微笑的看着沈玉舒,“不可惜,他们触犯天规,还能一年见一次,已是玉帝王母格外恩赐了。” 沈玉舒有些不服道:“书中的诗句那么美,可是现实都是一样的惨,那你当日为何还要教我读那么多的书?”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道:“有的人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我却觉得不管事男子还是女子,都要明白自己所处的环境要明白这世间万千道理,读的书越多越不会被眼前的名利所蒙蔽,越看得清这浊世,也越能明白自己要什么。让你读书,是因为你需要将你空空的脑袋填满。以前你读的书是用来治病救人的这是最实际的东西,而我教你的是如何让你用脑子在这个世上保全自己,让自己明白如何才能活下去,明白自己要什么。我不希望我身边人除了懂一点医术,连最起码的自保都不会。那些文人舞文弄墨只是为了抒发自我情感,若真是国破家亡时,那些人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人宰割,这才是最可悲的。人要有情怀,还要有不被打倒的力量。” 十五. 缘错玉龙不自知 2 冷,就像是掉进冰窟的感觉。好冷,沈玉舒慢慢睁开双眼,目之所及的天空已是清晨,她吃力的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只看到离她不远的河边躺着浑身湿透的顾曦延。 沈玉舒忙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坐在他身前,探着气息,时有时无。 沈玉舒心慌意乱摇晃着他道:“顾曦延,你快醒来啊,别躺在这里,我们还要赶路,师姐和阿旺还在李家寨等我们呢,快起来啊!” 可是不论沈玉舒如何摇晃,顾曦延却怎么都不醒,这下她的心比刚才更加慌张起来,不禁啜泣道:“你别死啊,别吓我了,顾曦延!” 可是他还是一动不动,沈玉舒望着他惨白的脸色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他的脉刚才摸起来就时断时续且微弱,现在又陷入昏迷。 她忙将他扶起一把揽入怀中道:“顾曦延我不会让你死!” 沈玉舒一边用自己的身体给顾曦延取暖,一边望向四周,河边清晨雾很大根本看不清来的方向。 沈玉舒简单包扎了一下他肩上的伤口,却突然发现他的背部也有伤,是一支断箭,看伤口可以确定是昨日那群强盗留下的,不知道是不是急流中被折断,但是也顾不了这许多。 看他还晕着,沈玉舒只能用她拿油布包裹的药粉简单在他伤口处消了毒将箭直接拔了出来,还好箭上并没有猝毒,只是……沈玉舒将他放在地上撩起他的裤管。 果然,他的两条腿从膝盖开始一直到脚踝都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红色,明显是旧伤复发,看来不能走,得先替他疗伤。 还好身上的火折子之类的东西是拿油布裹着的没湿,沈玉舒生了一堆火,拿出银针在火上烧过后便给他针灸。 沈玉舒修习过《清音经》上的内功,如今也派上用场。虽然他们内力悬殊,可是为他度一点真气还是可以。 一直到天亮,顾曦延腿上的肤色才恢复正常,可他还持续发着热,这热恐怕还得有半天才能退,身边没有什么疗伤的药,沈玉舒便只能先等待着他自己恢复。 趁着顾曦延昏迷的档口,沈玉舒便将他的湿衣物脱了下来,放在火堆旁烘干,也把自己身上湿透了的衣物也脱下来放在一旁。好在天气还算给面子,太阳出来之后雾气散去了不少气温也上升了许多不是很冷。 而让,沈玉舒欣慰的是顾曦延的面色比方才好了许多,看来已经开始恢复。 沈玉舒在他身旁坐了一阵儿,看着面色惨白的顾曦延心一横上前又将他搂在怀里,挪着他靠在河边的一棵大树旁。 阳光从树缝钻了进来,让人身上暖暖的,也让困意很快袭来。 沈玉舒在水里泡了一晚上如今也打起哈欠来,没一会儿就渐渐睡去,只是怀里还紧紧搂着顾曦延,双手握着他的双手给他温度。 半梦似醒间,沈玉舒紧了紧怀中的人,对着顾曦延小声啜泣道:“顾曦延,你快点醒来,我对我过去做的事情向你道歉,我不该那样凶你,那并不是你的错,是顾曦月的错。是我能力不够,是我太沉不住气才让你操了那么多的心,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快醒来,我面对过那么多死亡,我现在不想再面对你的死亡,你快点醒来啊……”话没说完,沈玉舒便抵着顾曦延的额头沉沉的睡去。 沈玉舒苏醒时,顿觉浑身暖暖的似是掉入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她不由睁开眼向上望去,看到却是顾曦延结实的胸膛,他一手紧紧的搂着她的肩,另一只手却牢牢的攥着她的一双手。 沈玉舒紧张的想要坐起身,顾曦延却也因怀中人的动作而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她嘴角上扬,眼中透着一丝放心道:“醒了?” 沈玉舒看着顾曦延已经缓和的脸色激动不已,心中一时情难自已起身一把抱住他哭喊起来道:“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真的吓死我了,你以后别这样吓我了好不好!” 顾曦延身子一僵,随即缓和下来轻轻拍着沈玉舒的脊背道:“别哭。” 沈玉舒边哭边坐起身放开他,望着他憔悴的面容道:“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给师父交代,你爹一定会杀了我给你陪葬!” 顾曦延苦笑着替沈玉舒擦掉眼泪道:“怎么会?” 沈玉舒擦着眼泪呛声道:“怎么不会!他杀我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顾曦延听罢,并不多说而是试着想要站起身来,可是他如今就连依靠身旁大树起身都很费力。 沈玉舒本不想伤了他的自尊,可见他试了两次都无法直起身,只好上前扶着他道:“你腿伤犯了,肩上还有伤,别逞能。” 顾曦延无奈只好又坐在地上讪笑道:“他不会杀你,更不会因为我杀你。” 沈玉舒没听明白他的话,可是望着他殇情面容,心中不忍道:“他是你的父亲啊。” 顾曦延眼神一冷望着他道:“他没资格!” 沈玉舒见他如此,不好再接话只是默然的望着他。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的目光,嘘出一口长气,“算了不提他了。”之后他再未说话。 顾曦延的腿行动不便,沈玉舒便找了一支成人高低的粗木给他做了一支简易的拐杖,他们稍作休整便又向上游行去。 只是他们走了一天,才对西南边陲的地形有了更为深切认知,因为就算沿着河流前行,有些地方也被山石环绕,只能绕向远处再绕回河边。 等到达与冯玉华分开的地方时,又是一个清晨。他们身边没有干粮,一路上除了采摘一些被人还没有发现的野果以外,基本上都饿着肚子,不过还是很庆幸这深山老林里的东西还没有被流民当做食物吃光。 他们二人的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被沿途树枝划破狼狈不堪,沈玉舒看着那些破洞,却忽然有了笑意,大着胆子捣了捣一旁的顾曦延道:“顾曦延,你看我俩现在像不像那些流民?” 顾曦延拄着拐杖,望着沈玉舒轻声一笑道:“不论你穿什么,都一样。你其实可以不用在我面前如此,如今叫我曦延也是可以的。” 沈玉舒像是听错了一般,瞪大眼睛望着他许久,不相信这个洁癖大王会允许她当面叫他的名字,便有些不适应道:“你确定?我才不这样叫呢,听着像女孩子的名字。”说罢转过身继续前行,可刚走出几步才觉出自己这话里的调侃。 沈玉舒不由驻足转身有些尴尬的看着顾曦延,顾曦延却淡然道:“那是我娘取的名字,确实有点女孩儿的名字的意思,因为另一层意思是夕颜花。” 沈玉舒回到他身边看向他,好奇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说你娘……夕颜花很美,只可惜我没有见过真正的夕颜花。” 顾曦延淡淡一笑,抬手在半空中,踟躇许久见对方并没有躲避的意思,才又继续将她额头前琐碎的头发重新整理好,“我给你讲个故事。” 沈玉舒望着他,看着他眼中那她看不懂的情绪,便微笑着道:“长路漫漫,说来听听。” 确实是一段很长的故事,里面有欢笑却也只有那么一星半点,其余的皆是痛苦与惋惜。 夕颜,黄昏盛开的花朵,却在第二日便凋谢,就像顾曦延的母亲短暂的一生。 这是他幼年唯一知道的故事,可是从他的字里行间,沈玉舒还是可以肯定这就是他的母亲,那个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的二夫人。 曾经有一位女子生性活泼,容颜娇美,从小因为家道中落日子过得清苦,可这从未使得这个女子随波逐流,至少她自己可以肯定她的内心是丰富多彩的。 女子从小善音律,所以她的父亲便在她十岁那一年,请了一个教坊司里教音律的伶人教她音律,期待有朝一日她可以一曲名动京都,为她寻得一位良人。怎知女孩长大后,却爱上了那个教她音律的琴师。 奈何两人身份悬殊,家中根本不同意婚事。 没多久,一个从未正眼看过他们一眼的富家公子,上门来说是曾在一处听闻女子琴声悦耳动听,想要一睹芳容。女子的父亲借机攀附权贵,没有多想便让女子出门见人。 多情的富家公子,在遇见情窦初开的女子之后,便芳心暗许。可谁曾想这只是一场阴谋,男子假意告诉女子的父亲有心娶女子为妻,可惜家中已经有了结发的妻子并已有了一个十岁大的儿子,所以只能纳为妾室,更是允诺了丰厚的彩礼。 在得知此事后,琴师伤心欲绝悄然离开,而女子更是抵死不从,却不想父亲拿来了琴师的一段手指做要挟,若是不嫁,琴师便是死。 女子为了救心爱之人,便同意了婚事。 只是,女孩家中贫寒,在夫家中没有什么地位,更何况还有一位为人刻薄的正房夫人和长子在,她的日子更是过得清苦。 女子心心念念的是琴师,婚后便一直对自己的丈夫很冷淡,就连琴也不愿意再碰。直到有一天,那名琴师挣脱了女子父亲的看管,偷偷来到女子的夫家。 当琴师见到女子时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因为他所见到人,已犹如一具行尸走肉没有了往日神采。 女子再三要求琴师不要离去,只要日日见上一面便也满足。其实这些事情那位夫家公子都看在眼里,而那个琴师正是他亲自安排在女子身边,为的是探听到女子家族中的隐秘,可是却是无功而返,而那琴师不是别人正是那富家公子的同胞弟弟。 女子进门三年有了一个孩子,一个乖巧的女孩,可惜那女孩没活到三岁便因玩耍时不小心掉进湖中溺亡。从此女子更是以泪洗面,而那个琴师却是一只以下人的身份陪在女子身边不离不弃。 后来琴师真正爱上了这个女子,便劝兄长放弃她从而成全他们,不想富家公子却恼羞成怒杀了自己的弟弟,更是在气急败坏之下强暴了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本想轻生,却被人救下关了起来,没多久女子便发现了自己有了身孕。直到生下一个男孩,公子才将她放了出来。 只是她从来都不知道,她女儿的死是人为,是长房的公子所为,而且正房夫人不但知道此事,更是将这件事情瞒了下来。因为大夫人是不许任何人生下有公子孩子来和自己的孩子平分家产。 那名女子生下男孩后大夫人生气不已,只是此时她们的丈夫已经官拜丞相,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男人,而且丈夫对自己的妻子提出了警告,若是发现她再残害他的孩子,不管妻子娘家的背景多显赫,他还是会杀了她。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夫人不敢再做出什么事情来残害她丈夫另外的孩子。而那个男孩儿也得以平安长大。 男孩儿十岁那年,丞相外出时遇见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更是不顾一切的将她带回了丞相府。 而男孩儿的母亲早已明白她的丈夫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眼中只有权力与欲望,而她所有的希望只有这一个孩子,所以她拼尽所有要保住她的唯一的儿子。 可是当一个人因为在乎一个人时,往往会迷失自己,而被人所利用。 所以当所有人都认为是她在丈夫心爱的人喝的药中下毒时,她没有一句解释,只是望着在坐的大夫人,请求她不论如何要保全她儿子的性命,之后便自尽而亡。而她的丈夫明知事情原委,却也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曾经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就这样含冤而死。 只是,这丞相府中的阴谋却从没有停止过,在丞相三夫人生下三公子后,大夫人便也用慢性毒药将她一点一点毒死,本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让那个男孩看在眼里。也是那个时候,男孩懂得了深宅大院里的阴谋诡计,更懂他的母亲究竟因何而死。 所以他刻苦练武,并悄悄培植自己的势力,为的就是有一天能为自己的母亲还有那个只活到三岁便夭折的姐姐报仇。 十五. 缘错玉龙不自知 3 顾曦延停下了叙述,望着沈玉舒不再说话。而她的心在望着他的时候,莫名的痛了一下,这是他的童年,没有欢乐,只有痛苦与自保。 顾曦延看了沈玉舒许久突然道:“当初父亲和大哥出现在岩州怕是早已知道沈家锦书有何作用。” 沈玉舒见他当话题突然转向沈家,便问起他关于锦书的传闻。 顾曦延告诉她道:“相传锦书中记载着通往玉龙寨的秘密,只要知道了这个秘密,便可号令群雄争霸天下。” 他说完,沈玉舒便推测姨母当时年纪幼小情窦初开,根本就不知道丞相父子的诡计,很可能在沈母处知道了锦书的存在后告诉了丞相,所以沈家才会遭灭门之祸。那些看似沈府对顾德的弹劾,不过是表面的假象。 沈玉舒望着一路前行的顾曦延的身影,他的姐姐、母亲都是被许氏和顾曦月所害,而他在那个危机四伏的家里却能安稳生活了那么多年,到底是怎么样坚持,才能让他走下去? 她恍然就想起了他入苦行僧一般的日子,那是他的克制隐忍,是他对自己母亲和姐姐最后的承诺。 沈玉舒一时不知该怎样说清自己心中的情绪,想了半天走到他身边道:“顾曦延,你很厉害!” 顾曦延楞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问道:“这是何意?” “你可以在父亲不闻不问,兄长加害的情况下在丞相府里生存这么多年,你不厉害谁厉害。”沈玉舒忙解释道。 “这样想想也是,不如你正式加入烟雨楼如何?”他略带调侃的说道。 沈玉舒此时彻底放下那些防备和怨怼,鄙视的看了他一眼道:“算了吧,我怕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快上路了,我们已经耽误很长时间了。”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们向着北方走了两天,到了阿旺所说的李家寨,而顾曦延现在又重新戴上了他的人皮面具,做回了小亮。沈玉舒看着他那张易了容的脸,故意道:“还是小亮长得好看!” 顾曦延一脸认真道:“真的?” 沈玉舒用力点点头,她见他表情有些不对头忙解释道:“我只是开玩笑而已,不用那么当真吧。” 顾曦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道:“玩笑也不准!”说完便自顾自的向寨子里行去。 沈玉舒在后面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是个小气鬼小心眼的洁癖大王。 到了李家寨,却没有发现冯玉华和阿旺的影子,打听后才知道他们怕那些劫匪发现他们会因为他们而劫了村寨,所以没呆多久便启程去了玉龙寨。 知道这个消息后他们便也没多做停留,补充了干粮便也往玉龙寨行去。 路上顾曦延才告诉她,他这次出来是让文灵轩假扮自己在山上,荣楠和叶知秋在一旁伺候,以迷惑山下顾曦月的暗探。 但是他也不能做太久的停留,本想着跟着他们出来看看这玉龙寨之中究竟有何玄机,考察考察民情并安全将他们送进玉龙寨就回去。只是没想到路上会遇到数量庞大的劫匪,所以他打算再待一段时间,最好能安全的与他们一同回青月山。 可沈玉舒心里明白,他不能停留到那个时候,文灵轩毕竟不是他,万一这个时候丞相府派人来看他,或多或少总会露出破绽。 有些事情,沈玉舒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像如今她对他的感觉越来越复杂,像是一个朋友,又像是一个主子,而且有时候还会不由自主的依靠他,心里也总会想着他。 这种情绪这么了她四五天后,她痛定思痛决定不再想那么多,顺其自然,她还是把他当半个主子吧,不然做的太过分了,颜风那边也会骂她不知分寸。 可是沈玉舒不知道自己究竟能管住自己的心多久。 赶到玉龙寨时,已是从李家村出发的第二天午时,他们大老远便看到一个人影站在玉龙寨竹子所造的巨型大门那里徘徊着,不时的还向路上望上一望,看到他们的身影后就大步跑了过来,直到近处才看清是阿旺。 阿旺见到他们平安无事,激动不已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快进去吧,冯姑娘都快急疯了,长老们也在等你呢。” 沈玉舒心中激动焦急的想见到沈母,便小跑跟着阿旺进了苗寨,而顾曦延还是一如既往的少话默默跟在身后,所以阿旺也并没有太在意,只是像贵客那样迎接他。 进了苗寨阿旺直接将沈玉舒带到沈母所在的屋子前,对她说道:“沈姑娘,你还是要有心理准备,你母亲现在状况不是很好,认人都不是很清楚,说话也是颠三倒四,这几日你不在,冯姑娘已经熬了很多药给你娘,可是你娘不是说毒药一口都不喝,就是用身边能用的东西打人,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 站在屋前的那一刻沈玉舒的心已经揪成了一团,这一刻对亲人的她与曾经沈玉舒对亲人的思念融合在了一起,越发浓烈,听到阿旺如此说更是心痛不已。 一直跟在身后的顾曦延,此时上前拍拍她的肩道:“进去吧,不要总站在这里。” 沈玉舒望着他,心中一暖,点了点头抬脚进屋。没想刚踏进屋门,便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她心一紧赶忙冲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站在屋中的那一刻,沈玉舒愣住了,屋里能封住的窗户全都被人从里面封死,一地的碎碗瓷片。 床上一角,缩着一个面目被花白头发遮住一半妇人,她嘴里不停念吼叫道:“毒药,是毒药,我不喝,我不喝!你们都是坏人,都是坏人,你们是来杀我的,走开,走开!” 泪水在这一刻模糊了双眼,沈玉舒一步一步走向床前,看着一脸惊恐的沈母,她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是岁月滑过留下的斑痕,一道一道都如利刀,深深的戳在她的心里。 她轻轻地坐在床前,伸出手想要拨开她的头发,谁知沈母一把打落她的手,跳到床的另一头,一脸惊恐的指着自己的女儿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锦书不在我这里,你别过来。” 沈玉舒浑身一震,没想到沈母的记忆停留在了那一刻。 沈玉舒看着受惊的沈母,不知如何是好。脑海里不禁蹦出当初沈母带沈玉舒姐姐唱的那首儿歌,她试探着便又靠近了沈母几步轻轻的开口唱道:“太阳挂当空,小鸡喔喔叫,小猫喵喵喵,大公鸡脖子粗,喊着宝宝去喂猪,小猪小猪不要叫,等你吃饱了,宝宝就会笑!” 含着泪唱罢,没想到沈母听着却止住了惊恐,慢慢的从床脚爬到沈玉舒面前盯着她半天突然不可思议道:“妍妍?” 沈玉舒一听激动的抓起沈母的手肯定的说了句,“妍妍。”,随即将沈母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又道:“是我,妍妍。妍妍来了,娘亲还要带妍妍去喂小猪。” 沈母似是不信她所听到的和见到的一切,用另一只手颤抖的捧着她的脸道:“你是妍妍?” 沈玉舒用力的点点头,抓着沈母的手道:“是我,是妍妍,妍妍来看您了。”刚说完,不想沈母一头扑到沈玉舒怀里放声大哭道:“老天爷啊,你还活着,我的妍妍还活着,我可怜的孩子啊!” 沈玉舒用力环抱住在她怀里颤抖不已的沈母,也哭喊道:“我们都还活着,我们都活着!” 冯玉华立在一旁见状也不住的流泪,走上前拍着她的肩膀道:“小舒,别哭了,你娘现在状况很不好,我熬了药快些让你娘服下,这样还能压住她体内的余毒的毒性。” 余毒?沈玉舒听冯玉华说,连忙抓起沈母的手探脉。脉象虚浮,明显体内余毒未清的症状,沈玉舒见此情形忙胡乱抹了把眼泪,哄着怀中的沈母道:“娘,想不想和妍妍一起回家?” 沈母坐起身看了一圈沈玉舒身边的人,盯着她用力的点点头道:“他们都是坏人,妍妍你带我走,娘不想呆这里,这里不是家。” 沈玉舒顺势端过冯玉华递过来的药碗,看着沈母道:“那娘亲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生病了,您要养好身体才能跟妍妍走。” 沈母看了眼沈玉舒手中的药,露出迟疑,沈玉舒便继续道:“这是妍妍亲自给娘熬的药,只要娘亲乖乖喝下去病就会好,到时候妍妍就会带娘亲离开这里。” 可沈母看着那一碗药还是不肯喝药,直到后来沈玉舒端着药碗自己喝了一口,再次递给沈母,沈母才肯将药喝了下去。 冯玉华在药里有安神的成分,没一会儿,沈母便在沈玉舒怀里昏睡了过去。 沈玉舒默默擦拭了沈母脸上的泪渍,将她放平躺好,盖好被子。又亲手将沈母的头发整理了一下,看着苍白脸色和消瘦的娘亲,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沈玉舒,我们找到了你的母亲。你终于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个世界里闯荡了。 冯玉华开的药没错,这房间怕是她来后才将窗户封了起来。只是,沈母的毒不是那么好解,就算她和冯玉华拼尽医术也只能将毒性压下去,要解毒还是得颜风来。 “先把眼泪擦了,打起精神。”顾曦延适时递过一块手帕,沈玉舒抬头看了看他,苦笑道:“我一定会治好她,带她离开这里,娘说的对,就算我们真的是玉龙族人,可是这里早已不是我们的家了。” 冯玉华在一旁好奇的看着他们,指了指他们俩,道:“你们这是……” 沈玉舒只好回头走到冯玉华身边低声告诉了她顾曦延的身份。 冯玉华着实惊道:“怎么是他!我还以为跟来的会是文灵轩。” 沈玉舒一听无话可说,也不明白冯玉华为何会以为是文灵轩便也没多做解释,只是跟她说顾曦延不放心她们两个女孩子上路所以才跟来。 冯玉华不由又扭头望了望靠在门框上的顾曦延,啧啧道:“这位顾公子行事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啊。” 沈玉舒无奈,“随他吧。” 沈玉舒和冯玉华还有顾曦延将沈母的房间收拾整理干净住了下来。对于阿旺对顾曦延的质疑,沈玉舒便解释说她们手头没有那么多的银两,所以要等她凑够了银两再送他走。 之后阿旺便热心的帮他们凑起钱来,他打算在他们闲暇之时把寨子里生病或者身体不舒服的人,都召集到这里让沈玉舒和冯玉华为他们瞧病挣钱。 这样热心的举动,让沈玉舒一行人一时之间感动不已,都不知该怎么说才能表达自己的谢意。 可是没想顾曦延却不干了,说什么都不让沈玉舒跟冯玉华坐诊,后来她只能告诉阿旺,说小亮因为水土不服得了重病,一时半会儿不能离开人照顾,阿旺这才对自己的打算作罢。 第二日,沈母不再吵闹,每次沈玉舒将药碗端至她面前时,都会自己先假装尝一口再喂沈母喝下,沈母也只有她在的时候才能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一直看着她叫她乳名“妍妍”。 这晚,沈玉舒照顾沈母睡下,来到门外看着藏蓝色的天空发呆。 繁星点点,如银光点缀着的寂寞夜空,不时还会有流星划过,让沈玉舒心中为之动容不禁感叹起来,没有工业污染的天空,确实要透亮许多。 就在她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时,只听身后传来顾曦延的声音道:“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沈玉舒嘴角有了笑意,回身望向走来的顾曦延,此刻他竟是卸去了面具,恢复了本来面目,“这句话倒是贴切。” 顾曦延走近她身前,学着沈玉舒一般望着天空道:“牛郎织女而已。” 可沈玉舒却不禁羡慕起来,“这首诗的意境真美,却也没有写出牛郎织女的悲惨命运。” 顾曦延好奇道:“非要将结局写出来,一首诗的意境岂不全毁了。” 沈玉舒无奈的摇摇头道:“只可惜牛郎织女,相爱的人终不能相守,一年只能借住鹊桥见一次面。” 顾曦延低下头微笑的看着沈玉舒,“不可惜,他们触犯天规,还能一年见一次,已是玉帝王母格外恩赐了。” 沈玉舒有些不服道:“书中的诗句那么美,可是现实都是一样的惨,那你当日为何还要教我读那么多的书?”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道:“有的人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我却觉得不管事男子还是女子,都要明白自己所处的环境要明白这世间万千道理,读的书越多越不会被眼前的名利所蒙蔽,越看得清这浊世,也越能明白自己要什么。让你读书,是因为你需要将你空空的脑袋填满。以前你读的书是用来治病救人的这是最实际的东西,而我教你的是如何让你用脑子在这个世上保全自己,让自己明白如何才能活下去,明白自己要什么。我不希望我身边人除了懂一点医术,连最起码的自保都不会。那些文人舞文弄墨只是为了抒发自我情感,若真是国破家亡时,那些人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人宰割,这才是最可悲的。人要有情怀,还要有不被打倒的力量。” 十五. 缘错玉龙不自知 4 沈玉舒抬头看着他,心想自己好歹也是高学历知识分子后备军,怎么在他眼里就成了脑袋空空的人,只是,这些他又怎么会理解,于是她不由也轻轻的笑了起来道:“那你明白你要什么了吗?” 顾曦延拂过沈玉舒额头的碎发,并没有接她的话,而是问道:“妍妍,是你的小字吗?” 沈玉舒一时红了脸,低下头退了一步点了点头道:“是我的小字,平常也只有家里人这样叫我,到了师父那里师姐他们也都叫我舒儿或者小舒了。” “那我也叫你妍妍。”他柔声说道,这样的语气让沈玉舒心头有了一丝慌张,不明白他今日怎么和常日不同,更是别扭,于是试探道:“你没什么事情吧?” 顾曦延用食指抬起沈玉舒的下巴看着她,眼中没有了往日的冷漠和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而是无限的温柔和情感的宣泄,就这样一点一点靠近,近到她望见他的眼中全是自己的身影,她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沈玉舒惊慌失措的退后一步,“你……我……我……” 顾曦延的手在空中一滞,转而又背过身去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只是来逗逗你罢了,别当真。我方才说了那么多,你可明白你要的是什么了?” 沈玉舒脑海纷乱,全是方才他们近乎鼻尖碰在一起的场景,此刻顾曦延问起,她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不由垂眸沉思片刻理清思绪,重新抬头看着眼前的顾曦延的后背,道:“我想弄明白为什么沈家之事的前因后果,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交代!” 顾曦延听罢回身望着沈玉舒,语重心长道:“沈玉舒,你真的长大了。” 沈玉舒有些不理解道:“怎么了?” 顾曦延突然走上前几步,拉近她与他的距离道:“我倒是好奇,这些年你把我当做什么?” 沈玉舒一听,想也不想便把这几日提醒自己的话语说了出来,“当主子!” 顾曦延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目光犀利道:“主子?” 沈玉舒心绪慌乱的低下头,像是提醒自己一般又点了点,不再多说。她该拿他当什么,朋友吗,可哪个朋友会总是讽刺挖苦她,当老师吗,可似乎又不够形容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她不敢多想了,怕那个答案只是她一个人的空欢喜,会被他嘲笑她的痴人说梦,笑话她的不自量力。 等沈玉舒收拾好情绪再去看他时,他所在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那一日过后,他们如往常一般说话交流,可是却没有再提起那一晚的事情,顾曦延说他要探清玉龙寨之中到底有什么秘密,所以总是昼伏夜出,这也刚好可以在白天解释为他生病了,在卧床休息。 顾曦延足足在玉龙寨之中探查了三日,却无所进展。 那日沈玉舒看着母亲喝下药睡着,便来到他所住的木屋,见他正拿锦书发呆。 沈玉舒见状走上前道:“顾曦延?” 顾曦延听她唤他,才回过神来道:“怎么?” 沈玉舒好奇道:“你在这里发呆做什么,锦书里的东西有进展了?” 顾曦延摇摇头道:“一无所获,不过倒是玉龙寨中的一个地方有进展了。” 沈玉舒忙问道:“什么地方?” 顾曦延将锦书摊在手上,道:“玉龙寨后的凤栖山,那里地势险要却有一条小道迂回而上直达山顶。” 沈玉舒望着他凝重的神色道:“你想去凤栖山看看?”他无声的点点头。 沈玉舒见他决心已下便道:“那晚上我陪你一块儿去。” 顾曦延一听立马摇头道:“不可,这件事情我一个人还好办一点,若是有人陪着反而不妥,更何况沈夫人还病着,你应该照顾她。” 沈玉舒却依旧有些担心道:“可是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他听她这样说将视线从锦书上转移到她的脸上道:“我没事,你还是在这等我的好。” 沈玉舒知他说一不二,只能答应他晚上在这里等他。 这一夜,沈玉舒一个人站在顾曦延的房间里焦急万分,他拿着锦书在入夜之后就一个人去了凤栖山,可是后山的情况她却一无所知。她在白天时专门去问过阿旺,可是他说凤栖山是玉龙寨的禁地,谁也不能上去。 沈玉舒听后心更加慌乱起来,如今她望着烛火发呆,可心中却早已炸开了锅,于是只好盘腿坐在床上修习起《清音经》来,待她入定之后慌乱的心情才有了平复,可是脑海中却浮现出青月山中的岁月。 记得顾曦延第一年在青月山中过年,颜风让叶知秋跟荣楠去买了好多东西,而她则是跟在顾曦延身边。可那时她最开心的事情是,养的鸡跟鸭都下了仔,一窝小鸡一窝小鸭,每天清晨都要起个大早去喂鸡喂鸭。 顾曦延被一群小鸡小鸭弄得心烦意乱,因为那些被沈玉舒放养的小动物们,总喜欢把粪便拉在顾曦延的房门口。 那一段时间,顾曦延房门地上总是一坨一坨的鸡屎跟鸭屎,他有时不注意总会踩上一脚,刚开始他会让荣楠或者她把粪便铲了,再把地拖干净,紧接着收拾沈玉舒一顿。 结果发现干净的地面上小动物们更喜欢,他实在忍无可忍便把她叫去告诉她,要是他再看到自己房间门口有粪便,他就把她变成粪便。 沈玉舒当时以为他只是吓唬自己,可是没想到他却来真的,他没有把她变成粪便,却布置给她一项任务,就是在大年三十前必须背会《清音经》上学剩下的内容,而且还得将《论语》的前一百段都背的滚瓜烂熟,还要负责每日打扫他的门口,否则他就把她养的的动物都宰了炖汤喝。 沈玉舒本不以为然直到见他提刀出门向鸡窝走去,才慌了神只能答应他所有的要求。那一段时间她每日每夜的背诵,没日没夜的看书,直看的自己都快吐了还不肯罢休。 后来顾曦延见她如此不要命,才最终妥协说,只要别把这些鸡鸭还有兔子什么的放养在院子里,她想怎么样都可以。那是他唯一一次的妥协,也是她唯一一次,在与他的斗争中胜利。 那一年过年,没有鞭炮没有烟花,只有她与师姐做的满满当当一桌子菜,跟一坛桂花酒。他们六个人围着桌子做了一圈,大家喝酒吃肉,说着新年的愿望,她跟师姐互相打闹拉着叶知秋做挡箭牌,也是那一次过年她见到顾曦延难得一见的笑容,是那样迷人,那样令人心醉。 门被撞击的声音,让沈玉舒从思绪中回了过来,她忙起身将门闩放下,不想顾曦延却跌进了她的怀里。 沈玉舒见天已经麻麻亮起来,赶忙将他扶到床前躺下,随后将门闩好。 沈玉舒见他气息起伏很快,便问道:“你怎么了?” 顾曦延抓着她的手,起身想要说什么,突然呕出一口血来,便又笔直的倒下昏死过去。沈玉舒心一惊,忙将手抽出来搭在他的手腕上,他受了内伤失血过多。 沈玉舒确定自己的判断后,忙将他的夜行衣从胸前扯开,只见他左腰部有一条长长的刀口,虽然不深却也将他的内衣染透。 沈玉舒手忙脚乱的将他的上衣脱下,又将事先准备好的止血药涂在伤口,药物与皮肉接触的疼痛让他立刻清醒,见她处理伤口,便喘着粗气道:“山上有个山洞,洞里有机关,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那里守着。” 沈玉舒心中一紧,手中却不停道:“什么叫做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顾曦延皱了皱眉道:“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它动作迅速,见首不见尾,我这伤就是它弄的。” 沈玉舒这下更不明白了,却也不能再这个时候问太多,于是便道:“你先好好休息,剩下的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说,不急于这一时。” 顾曦延点了点头,这才闭上了双眼。 沈玉舒处理好伤口已是天亮,她有些疲惫的将被子盖在顾曦延身上,又将一堆染血的衣物偷偷塞进做饭的炉灶里看着它化成灰,才去了沈母的房间。 沈母这几日气色好了许多,不似以前那般憔悴。 沈玉舒见沈母有了笑容面庞,心中安慰不已可却又忐忑,那些一直没有出现的人,也该出现了。 顾曦延的外伤结了痂,内伤却养了很久,那日沈玉舒替他换药时他问她道:“你是郎中,你可知道什么东西长相似人却并非人?” 沈玉舒想了半天道:“这个世界上有种类似于人类的物种,我们称之为野人,时常出没于一些未经人类足迹的深山老林,但是野人几乎无智,伤人也不可能用刀。” 顾曦延有些失望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功夫很厉害,还会控制洞里的机关,只要它一发声,洞里的机关就会发出,我还没反应过来便中了一刀,后来它便上来与我厮打,可是夜色太暗,我只拿了一个火把,根本看不清楚。” 沈玉舒换好药重新包扎好伤口,坐在一旁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怕得回去问问师父,他见多识广也许会知道,再说不是有烟雨楼吗,你让他们好好查查不就知道了。” 顾曦延默然的点了点头,伸手将锦书交给她道:“这个你留着,我打听过了,玉龙寨中的这几位长老都不是好相与的,若是他们要你交出锦书,你就交给他们确保你们几人的安全就好,我怕到时候他们不但要锦书还会要你们的命。” 沈玉舒听到顾曦延最后那几句,心中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句话好像以前在哪里听过,心中一紧道:“不会那么严重吧。” 顾曦延道:“世事难料,我们总得作好准备。” 沈玉舒见他神色凝重便点点头道:“你放心吧,我知道了。” 顾曦延闻言又望了她许久道:“答应我一件事情。” “何事?” “凤栖山中的怪物,我们还没有弄清楚是什么东西,所以在我走后你一定不要擅自闯进去。”他严肃道。 沈玉舒望着他关切的表情,点头微笑道:“知道啦,你快好好休息吧。” 只是一切的计划都赶不上世事无常。 顾曦延受伤三日后,突然收到了文灵轩的飞鸽传书,文灵轩在信中说顾曦月派人来信,说要在年关之前亲自来探望。 顾曦延清楚探望是假,只怕是顾曦月已经等不及想要除掉他才是真。 沈玉舒真恨文灵轩那一刀为何没要了他的命,不禁双手砸在桌子上愤恨道:“为什么老天不降个雷劈死他!” 顾曦延哂笑道:“他不过是一只秋后的蚂蚱,如今要不是顾德用他自己的暗卫护着他,只怕他早就跟着褒国公府那帮畜生一起死了。当下最重要的是要治好你母亲,其他的我来安排就是。” 沈玉舒不解的看向顾曦延,却见他给自己斟茶,轻轻呷了一口,这才缓缓道:“在我爹成为丞相之前,整个大安国第二大姓氏便是褒国公许家。第一代褒国公许正文是大安国有名的开国丞相,他协助端木氏开疆拓土,几乎是殚精竭虑,但是到了顾曦月外祖这一代,却动起了歪心思。” 沈玉舒听到这里,想起文灵轩和冯玉华曾经说起褒国公府,不禁道:“你是说给真宗找术士吗?” 顾曦延蹙眉点了点头,“历代帝王醉心于长生术的不在少数,如今的真宗更是一心修仙炼丹。只是……” 顾曦延侧头望了望窗外的阴雨绵绵的天气,北边在下雪,而西南地区却在入冬之后下起了连绵不绝的雨。 “你师父可曾与你说过真宗是如何修炼的?” 沈玉舒想了想摇了摇头,顾曦延抿唇组织了一番语言开口,“最初真宗只是修炼丹药服用,后来褒国公进言说要用处子之血,真宗便下令宫中未宠幸过的宫女皆要日日放血供他饮用,再后来褒国公引荐的术士说处子之血太过阴寒,只能为药引,要真正的炼丹便要用童子血肉混入丹药才可,所以在你们第一次来青月山之前,褒国公府一只在搜寻十岁以内的童子入宫炼药。” 沈玉舒听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后心发凉,她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唾液,却听顾曦延继续道:“顾曦月在这里面也没少出力,但是他们越是这样做,真宗越糊涂,百姓们对他的厌恶越深切。我爹如今,也不过用颜先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褒国公府吵架灭族,幼童便也被送入了皇宫成了真宗炼丹的药引。” 沈玉舒看着顾曦延淡漠的表情,只觉得似乎在他眼里他根本不在乎一条人命的得失,“可是那些人命……” 顾曦延幽幽望向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乱世之下,保全自己已是不易。沈玉舒,顾好你自己吧,这安国天下只怕很快就要更名换姓。在怜悯别人之前还是先怜悯怜悯你自己吧,你的母亲更需要你的关心爱护。”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神色复杂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她清楚顾曦延所有的理性来源于他幼年时遭受的苦难,他早已忘记亲情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更没有体会过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在他的眼里,他早已将时局分析透彻,并在其中为自己博得最大的利益。 可是她不同,所以即便她可以理解顾曦延所说的每一句话,却无法做到与他一样淡漠的看着这个世界。 沈玉舒与冯玉华送顾曦延到寨门口,看着手中他给她的玉雕梨花,那是他贴身之物从不轻易示人,是她偶然在清洗他的衣物时发现的,竟然与她的梨花坠子有些相似。 当日顾曦延与沈玉舒聊完褒国公府后,当夜便将她唤至他的屋子里。屋中只燃着一盏油灯,顾曦延在微弱灯火下从怀中取出了这多玉梨花,放在手心轻轻用指腹摩挲着,“这是我烟雨楼的标识,只有效忠于烟雨楼的人才有,如今你可愿接受它?” 沈玉舒望着他手中的梨花,“你不是曾经给过我一枚梨花坠子吗?” 顾曦延淡笑摇头,“那朵是我自己雕着玩儿的,这一朵才是信物。沈玉舒,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愿意?” 顾曦延的目光第一次有了一种期待和心虚的试探,渐渐的让沈玉舒也有了一丝异样。既然当日沈玉舒说把他当主子,他就给她这个身份,从今往后沈玉舒就是他顾曦延的下属,只听他的号令。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心里有些乱,但她依旧不自觉的伸手接过了玉梨花,她注视着羊脂玉雕琢成型的玉梨花,忽而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多谢楼主。” 顾曦延心中浮上一抹从未有过的情绪,像是生气又像是酸涩,他讪讪的收了手,抿唇不言,许久才道:“很好。” 如今当沈玉舒看着他绝尘而去时,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失落,她似乎还能感觉到那日躺在他怀中,他胸膛传来的温度跟他强有力的心跳。可是想起他的严厉和莫名其妙冲她发的火,她又恨不得扇他几个耳光才解恨。 十六. 玉龙归来明心意 1 沈母的身体状况一天天稳定下来,毒性也已完全被沈玉舒和冯玉华压制住,神智也变得比以往清晰,而当沈玉舒遇见沈致宁的时候已是入冬的第一场雪过后。 沈致宁定定的站在沈母矮小的竹屋前望着自己的堂妹,其实如果没有人告诉沈玉舒,那天沈致宁会来,她已认不出眼前的人就是小时候经常和沈家哥哥一起上树一起打架的宁哥哥。 十年,足够一个人改变了样貌,性格,还有对待亲人的态度。 沈致宁面容略显憔悴,眼神里还有难掩的踟躇和胆怯,整个人感觉比他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也不知道这些年他照顾沈母是怎么熬过来的。 沈致宁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的走上前来,望着门边的沈玉舒道:“妍妍?” 沈玉舒落落大方,微笑的点了点头道:“好久不见,宁哥哥。” 沈致宁看着这样的沈玉舒终是有了一抹发自心底的笑意。 他的脸有些苍白,但从他的笑脸中她才能依稀找到他幼年时的神情。沈玉舒的记忆中沈致宁的胆子一直很小,为此沈二叔不知说过他多少回。 只是现在的沈致宁不知还是否像从前那般。 沈致宁半天不说话,沈玉舒只好先开口道:“听阿旺说,你在玉龙寨成了亲,你过的还好吧?” 沈致宁点了点头,“还好,你花儿嫂子是方长老的女儿,对我很好。我现在帮着处理寨子里的事务,前些日子一直在外头,知道你来了,也抽不出时间来看你。今天刚好空闲了,我便过来瞧瞧。”说着将手中的亦竹篓食物交给她,“这是花儿夏天的时候晒的鱼干,我给你们拿了两条,今年涝灾严重,寨子里吃的东西少,就剩下这些腌制货,我各样都给你拿了些。” 沈玉舒接过竹篓,道:“多谢宁哥哥,其实我来这段时间几位长老虽没有露面,但对我们几个人的食物供应也不缺,还给了我们那么多药材,否则,我和师姐就算医术再强,也治不好我娘。” 从他们三人来到这里,传闻中的那五位长老并没有来找过她,更没有露过面,只是让阿旺和几个寨子里的人给他们送来很多过冬用的食物和衣物。 沈玉舒当时还不明所以,顾曦延却说,寨子里的长老们怕是都活成人精了,知道沈母的病不好,她是没有心思和他们见面说锦书的事,所以他们干脆先不出面,让她治好沈母,心无他念后再商议其他事。 沈玉舒心中苦笑,不就是一张锦书,至于这般费尽心思? 沈致宁看着她不说话,又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道:“妍妍,三日后五位长老邀你做客,就在方长老家。” 沈玉舒盯着沈致宁道:“知道了,我会去的。” 沈玉舒话音落,两人再找不出该说些什么,沈致宁便找借口回了家。 沈玉舒望了望阴霾的天空,长叹了一口气,看来今晚又要下雨了。 回到屋中,沈玉舒看着冯玉华正在为沈母梳头,便上前对冯玉华道:“我来吧。” 冯玉华笑道:“没事儿,伯母这几日精神不错,我们带着她去屋外转转。而且这屋里的木条也可以拆了。” 沈玉舒点了点头,坐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师姐给沈母梳头。 沈母的毒,是一种类似离愁却又比离愁毒性更大的毒药,当时为沈母去毒的人应该有着深厚的内力,将毒的大半逼出沈母的身体。可是余毒未清,加上沈母当年受了不小的惊吓,所以才会变得行为异常。而这种毒在阳光下,却是能发挥最大的功效,寨子里的人不知毒性,在某种程度上,也加重了沈母的病情。 阿旺说,这些年除了沈致宁照顾沈母以外,几位长老还曾派了一个寨子里的妇人来照沈母,只是沈母行为疯癫,那人在照顾了不久便说什么都不肯再来。就这般换了一个又一个,却没有一个人可以长久的。大家久而久之都把沈母当做疯子来对待。 听阿旺的语气,沈玉舒基本可以推断,那位堂嫂这十年来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想到这里,沈玉舒紧紧攥住拳头,那几位长老哪里是照顾沈母,分明只是将沈母留在这里,目的很明显,就是留着沈母一条命,成为拿回锦书的筹码。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能换来沈母自由,就算锦书里有绝世宝藏,她也不屑。更何况,顾曦延临走时叮嘱过他们,这些人如果要就给他们,带走沈母才是重中之重。 更何况,顾曦延也分外好奇自己解不出的锦书,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三日后,沈玉舒如约来到方长老家。 方长老所居住的竹屋,是整个玉龙寨中最大的一间。也被维护的很好,竹屋底下按照玉龙人的传统养了两头猪,只可惜,饥荒的年月猪身上也没有什么膘,看起来干瘦干瘦。但依旧胜过了这寨子中的所有玉龙人。 沈玉舒看着门前背着弯刀的数十名玉龙族青年。心中嘲讽,这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多大的人物。这些人不想着如何将找寻食物供族人活下去,却对这宝物这般上心。莫不是这锦书可以变出吃的来? 沈玉舒心里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有些想笑,便低下头不再理会众人的目光,走进方长老家的主屋。 屋内倒也宽敞,此刻主坐上坐着一位年约五十多岁的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他的眼神如猎狗一般从沈玉舒进门后就一直在观察着她的动向,而两边坐着的是其余四位长老。 沈致宁站在主坐的旁边。 沈玉舒望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胆小的人永远胆小,从上一次见到他她就知道,在这寨子里沈致宁永远都被剥夺了话语权。他们可以让他生存,给他一个显赫的位置,却不会让他有任何可以对玉龙寨事物指手画脚的机会。 沈玉舒收回心绪,正色看着在座的五位长老行了礼,“沈玉舒见过五位长老。” 主座的男子注视着她,却对着一旁的沈致宁道:“宁儿。” 沈致宁听言来到沈玉舒面前,向她一一介绍了几位长老,主座上是方长老,坐在主座东西两边的靠近主座的是冯长老,马长老,次坐的是李长老和刘长老。一一介绍过后,沈致宁便又退到方长老身侧看了看方长老的脸色不再说话。 冯长老见状先开口道:“沈夫人身体可好些了,我们一直想前去探望,只是寨子里事务繁杂,抽不开身,还望沈姑娘见谅!” 沈玉舒客气的回答道:“母亲身体已大为好转,只是西南一带冬季潮湿夏季炎热,更有瘴气环绕,实在对母亲的病情并没有太大帮助。所以这次来小女子也是与诸位长老商议,我要带母亲回归故土,以便更好的医治母亲的顽疾。” “这个……”几位长老相互交换了一下颜色,一旁的冯长老开口刚想继续说下去,方长老却说道:“姑娘的孝心老夫可以理解,只是你的父亲祖上也是玉龙人,所以说玉龙寨便是你的故乡也不为过。” 沈玉舒心中一沉对方长老道:“玉龙人?我沈家在岩州生活近百年,却没有见过一个自称是玉龙族的人来找过我们这一家所谓的玉龙人。直到十年前,几个玉龙人装扮的人来过之后,沈家紧接着便被顾曦月灭门,弄得家破人亡,那时怎么也没有见过一个玉龙人来救我们?” 方长老没想到沈玉舒会说的这么直接,倒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圆场,想了许久,才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情,我们也身不由己。我们后来派人去了沈家,却只看到躺在地上被人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沈夫人和从暗道里救出来的致宁。孩子,你也要体谅我们,我们和你爹也是多年的老友,是不可能放着你们不管的。” 方长老深情并茂的诉说着他们的苦衷,可沈玉舒看着这副嘴脸只觉得恶心。 沈玉舒闻声做了个揖,谢道:“既然如此,那还要多谢几位长老救家母了。”事到如今,她也没必要跟这些人伪装,她倒要看看,这群人如何开口问她要锦书! 几位长老又相互对望了一眼,一旁不做声的刘长老却忽然开了口道:“沈姑娘客气了,你既不愿意留在玉龙寨,我们自是不会强求。不绕弯子,我们几位还有一事相求,只要沈姑娘答应,你和你母亲便可离开。” 就这般沉不住气么,那好,她也不拐弯抹角。 沈玉舒动作缓慢的从怀中取出两只手掌大小的锦书,“我知道几位长老心心念念的就是这张锦书,我也不必多说什么。只是沈家满门都为这锦书所害,所以我交也得交个明白,否则依我师父而言,沾了怨气血腥的东西实为不祥,毁了才是最好,以免祸害他人。” “你!”几位长老同时呼出声,可惜沈玉舒已快步至炭盆前,作势要将锦书丢在里面。 方长老见状却笑着摇摇头道:“沈姑娘,你误会了,老夫这就派人去请你娘和你师姐过来,大家有什么话都好好说。” 沈玉舒讪笑,“这锦书害的我家破人亡,实是不祥得很,若几位长老不肯如实相告,毁了也好,免得它再害了几位长老的家人亲眷!” 说着她便要往火里扔去,此时在场的人都慌了神。就连开始还一脸慈祥的方长老也按耐不住,张开双臂作势要扑上前来,“好,老夫答应你,现在就告诉你。沈姑娘,这下你可满意了?你手中拿的可是你爹用命换回来的东西啊!” “命?是啊,这是我的爹爹用命换来的东西,那么今天我用它来换我娘的命,也很公平!”沈玉舒冷冷的说道。 “好好,老夫这就告诉你。不知沈姑娘可有听过天命遗书?”方长老平定情绪后问道。 “听过,不过是个传说而已。”沈玉舒答道。天命遗书可是这安国许多人都知道的不世传说,据说拿到天命遗书的人便可以号令群雄称霸天下,所以人人都趋之若鹜,可是细细问来,谁都不知道这天命遗书究竟长的什么模样。 方长老急的吞咽了口唾液,继续道:“这可不是什么传说,你手中拿的便是通往天命遗书所藏地点的地图。人人都说得遗书者得天下,而这遗书这么多年一直由玉龙人的一支巫师遗脉来保管,也就是你父亲这一脉。所以为了玉龙族百年大计还请沈姑娘将锦书留下,我们会另找他人保管,你和你的母亲以及师姐都可以得到自由,也不再会为此而丧命。” 说话间沈玉舒观察到方长老紧握着的拳头,心中辨别着对方所说的真伪。 她不会管什么天命遗书,只要能让沈母获得自由,跟她回到安国才是此行的目的。于是她开口道:“你说的这些确实与我一介女子无关,所以我可以把这个东西给你,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讲”方长老神色有所缓和的说道。 “你们现在就去接我娘和我师姐,给我们准备一辆马车和足够的干粮清水,我们即刻要离开这里!”说着她将手故意松了一松,锦书便有一半都近乎贴上了炭盆的边。 所有人见她如此动作下意识都惊呼,只听方长老焦急的说道:“好好好,我现在就命人去准备,还请姑娘不要意气用事,你手中拿的可是玉龙人的奉若神明的宝物啊,若是毁了我们就是玉龙的千古罪人!”说着,给他身后的沈致宁打了个手势,沈致宁便点头下去准备。 沈玉舒攥紧了锦书,镇定自若的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待看到沈致宁满头大汗的回到竹屋时,她便拿着锦书大踏步的出了屋子,来到寨子大门处的马车边。 沈玉舒看着马车上坐着的冯玉华和沈母,向这冯玉华递了眼色,又检查了马车上的干粮和清水,确认无毒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转而看着跟上来的几位长老和寨民。 “这些年,感谢几位长老照顾家母,沈玉舒无以为报,这锦书既然本就是玉龙寨的东西,一直放在我这里也不合适。至于所谓遗书,那更是与我毫无关系。这锦书交予你们后,我娘和我与这里再无任何瓜葛,也请你们不要再来找我们,打扰我们的生活如果你们再找人寻来,我只会让那人有来无回。” 说罢沈玉舒当着众人的面将锦书交到了一直盯着她不放的方长老手中后,转身跳上车狠狠的抽了一下马屁股,马车便飞奔着冲出了玉龙寨大门,却听后面一个人的声音道:“该死的丫头!” 沈玉舒看着车里目光有些涣散的沈母,微微一笑道:“娘,我们回家了!” 沈母看着女儿怀疑的问道:“妍妍,我们这是回家吗?” 沈玉舒满含泪水的点点头,握紧母亲的手,“对啊,妍妍带你回家!” 不曾想,她们刚出玉龙寨越过第一座山丘时,前方却出现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 沈玉舒停下马车,望着不远处的人调侃道:“宁哥哥怎么来了,难不成几位长老又要从我身上要什么玉龙人至宝吗?” 沈致宁满含歉意的看着沈玉舒道:“我见你们走了,便找了个由头从小路上追了过来。妍妍,不论如何,你都是我妹妹,我是真心来送送你和婶婶的。” 沈玉舒与冯玉华对视交换了眼神,想来他一个人也不会做出什么事情,而且沈致宁本来胆子就小,于是她下了车,沈致宁也下了马向她走来道:“妍妍,原谅哥哥,哥哥也是没有办法。” 沈玉舒看着他,放柔了声调,“别这么说,就像你说的,你还是我的宁哥哥。我知道很多事情你夹在中间无法圆场,所以我只能做的绝一些,这样对你也好,至少他们不会觉得是你从中做鬼。你不是还有堂嫂吗,只可惜我无缘与嫂嫂见一面。以后也没有机会见面了,你们好好留在这里过日子吧,寨子里那些有关锦书的事情你也不要再参与了。” 沈致宁听到她如此说,激动解释道:“妍妍,谢谢你能理解我,这些年我过的虽然很苦但是很平静,有花儿在身边陪着我,我心中的忧虑也少了很多。本以为你也像你大哥大姐还有叔叔一样死了,可当我听到你还活着时,我真是恨不得立刻就能见到你。只是,那时长老说,如果我出现,说不定会让一直在搜寻沈家后人的杀手再次出现,没等我找到你,自己先丧了命。而且婶婶当时身体状况并不好,身边离不开人。” “我都知道,宁哥哥,现在的一切都来之不易,你我能活下来已是上天眷顾,所以好好珍惜身边人吧。”沈玉舒安慰道。 沈致宁含泪点点头,“你们也要多保重!”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乳白色小瓷瓶子道:“这是我从岳父那里偷来的东西,说是可以解百毒,你拿着吧。当年他们不肯用这个救婶婶,是害怕婶婶好了之后逃跑,而且那个时候不知道你的下落,他们想用婶婶来逼你,如今用不上了,我偷了出来给你希望这个东西真的能救婶婶。” 沈玉舒接过瓶子,感激的看着他还想要说什么,他却摇了摇头道:“妍妍,时间不多,我得跟你说些重要的事,你可知五位长老为何突然非得要家中的锦书吗?” 十五. 缘错玉龙不自知 4 沈玉舒抬头看着他,心想自己好歹也是高学历知识分子后备军,怎么在他眼里就成了脑袋空空的人,只是,这些他又怎么会理解,于是她不由也轻轻的笑了起来道:“那你明白你要什么了吗?” 顾曦延拂过沈玉舒额头的碎发,并没有接她的话,而是问道:“妍妍,是你的小字吗?” 沈玉舒一时红了脸,低下头退了一步点了点头道:“是我的小字,平常也只有家里人这样叫我,到了师父那里师姐他们也都叫我舒儿或者小舒了。” “那我也叫你妍妍。”他柔声说道,这样的语气让沈玉舒心头有了一丝慌张,不明白他今日怎么和常日不同,更是别扭,于是试探道:“你没什么事情吧?” 顾曦延用食指抬起沈玉舒的下巴看着她,眼中没有了往日的冷漠和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而是无限的温柔和情感的宣泄,就这样一点一点靠近,近到她望见他的眼中全是自己的身影,她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沈玉舒惊慌失措的退后一步,“你……我……我……” 顾曦延的手在空中一滞,转而又背过身去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只是来逗逗你罢了,别当真。我方才说了那么多,你可明白你要的是什么了?” 沈玉舒脑海纷乱,全是方才他们近乎鼻尖碰在一起的场景,此刻顾曦延问起,她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不由垂眸沉思片刻理清思绪,重新抬头看着眼前的顾曦延的后背,道:“我想弄明白为什么沈家之事的前因后果,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交代!” 顾曦延听罢回身望着沈玉舒,语重心长道:“沈玉舒,你真的长大了。” 沈玉舒有些不理解道:“怎么了?” 顾曦延突然走上前几步,拉近她与他的距离道:“我倒是好奇,这些年你把我当做什么?” 沈玉舒一听,想也不想便把这几日提醒自己的话语说了出来,“当主子!” 顾曦延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目光犀利道:“主子?” 沈玉舒心绪慌乱的低下头,像是提醒自己一般又点了点,不再多说。她该拿他当什么,朋友吗,可哪个朋友会总是讽刺挖苦她,当老师吗,可似乎又不够形容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她不敢多想了,怕那个答案只是她一个人的空欢喜,会被他嘲笑她的痴人说梦,笑话她的不自量力。 等沈玉舒收拾好情绪再去看他时,他所在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那一日过后,他们如往常一般说话交流,可是却没有再提起那一晚的事情,顾曦延说他要探清玉龙寨之中到底有什么秘密,所以总是昼伏夜出,这也刚好可以在白天解释为他生病了,在卧床休息。 顾曦延足足在玉龙寨之中探查了三日,却无所进展。 那日沈玉舒看着母亲喝下药睡着,便来到他所住的木屋,见他正拿锦书发呆。 沈玉舒见状走上前道:“顾曦延?” 顾曦延听她唤他,才回过神来道:“怎么?” 沈玉舒好奇道:“你在这里发呆做什么,锦书里的东西有进展了?” 顾曦延摇摇头道:“一无所获,不过倒是玉龙寨中的一个地方有进展了。” 沈玉舒忙问道:“什么地方?” 顾曦延将锦书摊在手上,道:“玉龙寨后的凤栖山,那里地势险要却有一条小道迂回而上直达山顶。” 沈玉舒望着他凝重的神色道:“你想去凤栖山看看?”他无声的点点头。 沈玉舒见他决心已下便道:“那晚上我陪你一块儿去。” 顾曦延一听立马摇头道:“不可,这件事情我一个人还好办一点,若是有人陪着反而不妥,更何况沈夫人还病着,你应该照顾她。” 沈玉舒却依旧有些担心道:“可是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他听她这样说将视线从锦书上转移到她的脸上道:“我没事,你还是在这等我的好。” 沈玉舒知他说一不二,只能答应他晚上在这里等他。 这一夜,沈玉舒一个人站在顾曦延的房间里焦急万分,他拿着锦书在入夜之后就一个人去了凤栖山,可是后山的情况她却一无所知。她在白天时专门去问过阿旺,可是他说凤栖山是玉龙寨的禁地,谁也不能上去。 沈玉舒听后心更加慌乱起来,如今她望着烛火发呆,可心中却早已炸开了锅,于是只好盘腿坐在床上修习起《清音经》来,待她入定之后慌乱的心情才有了平复,可是脑海中却浮现出青月山中的岁月。 记得顾曦延第一年在青月山中过年,颜风让叶知秋跟荣楠去买了好多东西,而她则是跟在顾曦延身边。可那时她最开心的事情是,养的鸡跟鸭都下了仔,一窝小鸡一窝小鸭,每天清晨都要起个大早去喂鸡喂鸭。 顾曦延被一群小鸡小鸭弄得心烦意乱,因为那些被沈玉舒放养的小动物们,总喜欢把粪便拉在顾曦延的房门口。 那一段时间,顾曦延房门地上总是一坨一坨的鸡屎跟鸭屎,他有时不注意总会踩上一脚,刚开始他会让荣楠或者她把粪便铲了,再把地拖干净,紧接着收拾沈玉舒一顿。 结果发现干净的地面上小动物们更喜欢,他实在忍无可忍便把她叫去告诉她,要是他再看到自己房间门口有粪便,他就把她变成粪便。 沈玉舒当时以为他只是吓唬自己,可是没想到他却来真的,他没有把她变成粪便,却布置给她一项任务,就是在大年三十前必须背会《清音经》上学剩下的内容,而且还得将《论语》的前一百段都背的滚瓜烂熟,还要负责每日打扫他的门口,否则他就把她养的的动物都宰了炖汤喝。 沈玉舒本不以为然直到见他提刀出门向鸡窝走去,才慌了神只能答应他所有的要求。那一段时间她每日每夜的背诵,没日没夜的看书,直看的自己都快吐了还不肯罢休。 后来顾曦延见她如此不要命,才最终妥协说,只要别把这些鸡鸭还有兔子什么的放养在院子里,她想怎么样都可以。那是他唯一一次的妥协,也是她唯一一次,在与他的斗争中胜利。 那一年过年,没有鞭炮没有烟花,只有她与师姐做的满满当当一桌子菜,跟一坛桂花酒。他们六个人围着桌子做了一圈,大家喝酒吃肉,说着新年的愿望,她跟师姐互相打闹拉着叶知秋做挡箭牌,也是那一次过年她见到顾曦延难得一见的笑容,是那样迷人,那样令人心醉。 门被撞击的声音,让沈玉舒从思绪中回了过来,她忙起身将门闩放下,不想顾曦延却跌进了她的怀里。 沈玉舒见天已经麻麻亮起来,赶忙将他扶到床前躺下,随后将门闩好。 沈玉舒见他气息起伏很快,便问道:“你怎么了?” 顾曦延抓着她的手,起身想要说什么,突然呕出一口血来,便又笔直的倒下昏死过去。沈玉舒心一惊,忙将手抽出来搭在他的手腕上,他受了内伤失血过多。 沈玉舒确定自己的判断后,忙将他的夜行衣从胸前扯开,只见他左腰部有一条长长的刀口,虽然不深却也将他的内衣染透。 沈玉舒手忙脚乱的将他的上衣脱下,又将事先准备好的止血药涂在伤口,药物与皮肉接触的疼痛让他立刻清醒,见她处理伤口,便喘着粗气道:“山上有个山洞,洞里有机关,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那里守着。” 沈玉舒心中一紧,手中却不停道:“什么叫做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顾曦延皱了皱眉道:“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它动作迅速,见首不见尾,我这伤就是它弄的。” 沈玉舒这下更不明白了,却也不能再这个时候问太多,于是便道:“你先好好休息,剩下的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说,不急于这一时。” 顾曦延点了点头,这才闭上了双眼。 沈玉舒处理好伤口已是天亮,她有些疲惫的将被子盖在顾曦延身上,又将一堆染血的衣物偷偷塞进做饭的炉灶里看着它化成灰,才去了沈母的房间。 沈母这几日气色好了许多,不似以前那般憔悴。 沈玉舒见沈母有了笑容面庞,心中安慰不已可却又忐忑,那些一直没有出现的人,也该出现了。 顾曦延的外伤结了痂,内伤却养了很久,那日沈玉舒替他换药时他问她道:“你是郎中,你可知道什么东西长相似人却并非人?” 沈玉舒想了半天道:“这个世界上有种类似于人类的物种,我们称之为野人,时常出没于一些未经人类足迹的深山老林,但是野人几乎无智,伤人也不可能用刀。” 顾曦延有些失望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功夫很厉害,还会控制洞里的机关,只要它一发声,洞里的机关就会发出,我还没反应过来便中了一刀,后来它便上来与我厮打,可是夜色太暗,我只拿了一个火把,根本看不清楚。” 沈玉舒换好药重新包扎好伤口,坐在一旁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怕得回去问问师父,他见多识广也许会知道,再说不是有烟雨楼吗,你让他们好好查查不就知道了。” 顾曦延默然的点了点头,伸手将锦书交给她道:“这个你留着,我打听过了,玉龙寨中的这几位长老都不是好相与的,若是他们要你交出锦书,你就交给他们确保你们几人的安全就好,我怕到时候他们不但要锦书还会要你们的命。” 沈玉舒听到顾曦延最后那几句,心中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句话好像以前在哪里听过,心中一紧道:“不会那么严重吧。” 顾曦延道:“世事难料,我们总得作好准备。” 沈玉舒见他神色凝重便点点头道:“你放心吧,我知道了。” 顾曦延闻言又望了她许久道:“答应我一件事情。” “何事?” “凤栖山中的怪物,我们还没有弄清楚是什么东西,所以在我走后你一定不要擅自闯进去。”他严肃道。 沈玉舒望着他关切的表情,点头微笑道:“知道啦,你快好好休息吧。” 只是一切的计划都赶不上世事无常。 顾曦延受伤三日后,突然收到了文灵轩的飞鸽传书,文灵轩在信中说顾曦月派人来信,说要在年关之前亲自来探望。 顾曦延清楚探望是假,只怕是顾曦月已经等不及想要除掉他才是真。 沈玉舒真恨文灵轩那一刀为何没要了他的命,不禁双手砸在桌子上愤恨道:“为什么老天不降个雷劈死他!” 顾曦延哂笑道:“他不过是一只秋后的蚂蚱,如今要不是顾德用他自己的暗卫护着他,只怕他早就跟着褒国公府那帮畜生一起死了。当下最重要的是要治好你母亲,其他的我来安排就是。” 沈玉舒不解的看向顾曦延,却见他给自己斟茶,轻轻呷了一口,这才缓缓道:“在我爹成为丞相之前,整个大安国第二大姓氏便是褒国公许家。第一代褒国公许正文是大安国有名的开国丞相,他协助端木氏开疆拓土,几乎是殚精竭虑,但是到了顾曦月外祖这一代,却动起了歪心思。” 沈玉舒听到这里,想起文灵轩和冯玉华曾经说起褒国公府,不禁道:“你是说给真宗找术士吗?” 顾曦延蹙眉点了点头,“历代帝王醉心于长生术的不在少数,如今的真宗更是一心修仙炼丹。只是……” 顾曦延侧头望了望窗外的阴雨绵绵的天气,北边在下雪,而西南地区却在入冬之后下起了连绵不绝的雨。 “你师父可曾与你说过真宗是如何修炼的?” 沈玉舒想了想摇了摇头,顾曦延抿唇组织了一番语言开口,“最初真宗只是修炼丹药服用,后来褒国公进言说要用处子之血,真宗便下令宫中未宠幸过的宫女皆要日日放血供他饮用,再后来褒国公引荐的术士说处子之血太过阴寒,只能为药引,要真正的炼丹便要用童子血肉混入丹药才可,所以在你们第一次来青月山之前,褒国公府一只在搜寻十岁以内的童子入宫炼药。” 沈玉舒听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后心发凉,她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唾液,却听顾曦延继续道:“顾曦月在这里面也没少出力,但是他们越是这样做,真宗越糊涂,百姓们对他的厌恶越深切。我爹如今,也不过用颜先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褒国公府吵架灭族,幼童便也被送入了皇宫成了真宗炼丹的药引。” 沈玉舒看着顾曦延淡漠的表情,只觉得似乎在他眼里他根本不在乎一条人命的得失,“可是那些人命……” 顾曦延幽幽望向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乱世之下,保全自己已是不易。沈玉舒,顾好你自己吧,这安国天下只怕很快就要更名换姓。在怜悯别人之前还是先怜悯怜悯你自己吧,你的母亲更需要你的关心爱护。”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神色复杂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她清楚顾曦延所有的理性来源于他幼年时遭受的苦难,他早已忘记亲情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更没有体会过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在他的眼里,他早已将时局分析透彻,并在其中为自己博得最大的利益。 可是她不同,所以即便她可以理解顾曦延所说的每一句话,却无法做到与他一样淡漠的看着这个世界。 沈玉舒与冯玉华送顾曦延到寨门口,看着手中他给她的玉雕梨花,那是他贴身之物从不轻易示人,是她偶然在清洗他的衣物时发现的,竟然与她的梨花坠子有些相似。 当日顾曦延与沈玉舒聊完褒国公府后,当夜便将她唤至他的屋子里。屋中只燃着一盏油灯,顾曦延在微弱灯火下从怀中取出了这多玉梨花,放在手心轻轻用指腹摩挲着,“这是我烟雨楼的标识,只有效忠于烟雨楼的人才有,如今你可愿接受它?” 沈玉舒望着他手中的梨花,“你不是曾经给过我一枚梨花坠子吗?” 顾曦延淡笑摇头,“那朵是我自己雕着玩儿的,这一朵才是信物。沈玉舒,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愿意?” 顾曦延的目光第一次有了一种期待和心虚的试探,渐渐的让沈玉舒也有了一丝异样。既然当日沈玉舒说把他当主子,他就给她这个身份,从今往后沈玉舒就是他顾曦延的下属,只听他的号令。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心里有些乱,但她依旧不自觉的伸手接过了玉梨花,她注视着羊脂玉雕琢成型的玉梨花,忽而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多谢楼主。” 顾曦延心中浮上一抹从未有过的情绪,像是生气又像是酸涩,他讪讪的收了手,抿唇不言,许久才道:“很好。” 如今当沈玉舒看着他绝尘而去时,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失落,她似乎还能感觉到那日躺在他怀中,他胸膛传来的温度跟他强有力的心跳。可是想起他的严厉和莫名其妙冲她发的火,她又恨不得扇他几个耳光才解恨。 十六. 玉龙归来明心意 2 沈玉舒摇了摇头,沈致宁便继续说道:“他们这些年不知是跟什么人,想要开启天命遗书,获得遗书里的力量,不论是兵法还是什么,他们想要自立为王。” 沈玉舒不可置信的问道:“他们会不会想的太多了些。” 沈致宁无奈的说道:“天命遗书之事,天下传言甚多,如今真的遗书在玉龙寨之中,他们恐怕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再者说,若是他们依附的是一支强大势力并奉上天命遗书,那不管是谁都会给玉龙人更大的优待,比之现在只会更好。”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瞬间明白过来这群人的用意,一个天命遗书弄的沈家家破人亡,在她看来它是不祥的代名词。可对于这群利欲熏心的人来说,确实难得的机会。 沈玉舒想再说些什么时,沈致宁却紧张的瞥了一眼空荡荡的官道,“你们快走吧,这里不宜久留,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岳父他们肯定还没有完全放弃,若是他们觉得哪里不对头或者凭锦书无法达到他们的目的,肯定还会抓你们回来,快走吧!早点回去,治好婶婶。”说罢便催促她上了马车。 冯玉华见她上了马车,冲着沈致宁点头致谢后便匆忙驾车快速离开了玉龙寨的势力范围,而沈致宁的身影也逐渐的与周围的雪色融为一体。 沈玉舒回过视线握紧手中的瓶子,打开盖子一股异香便迅速溢满整个马车。她不由嘴角上扬,沈致宁说的没错,这个才是难得一见的至宝——回生香。 离开玉龙寨的势力范围的第三天,沈玉舒竟意外在路上遇到了荣楠,他说顾曦延派他来接应她们,害怕流匪作乱伤了她们。况且,他在等着她们回去一起去京都。 看来顾曦延是要赶在年关前回京都去处理丞相府里的事,于是也不多说,而是加快了步伐。 这一路上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沈母神智越来越清楚,可以分得清人和物,也能记起一些往事,并且可以和她还有冯玉华简单的聊天说笑。看得出沈母很喜欢冯玉华而冯玉华也很喜欢跟沈母黏在一起。 路上沈母问起冯玉华家中情况,她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漫天的大雪道:“我本出生在一个殷实之家,只是家道中落后爹娘不久便也病故,剩下我在远房的一个舅舅家里生活。后来遇见师父愿收我为徒,起初舅舅并不同意,但碍于舅母所逼,最终还是答应了,之后我便一直跟着师父四处行医。听说舅舅和舅母做生意去了别的地方,这么多年也失去了联络。” 沈母闻言慈祥的拍着冯玉华的手背道:“都是可怜的孩子,你以后就把我当做你的娘亲吧,你与妍妍的姐姐年龄一般大小,看着你就像看见妍妍的姐姐一样。” 沈玉舒也兴奋的抓着冯玉华的另一只手道:“就是就是,这些年你可不就是我姐姐吗!” 冯玉华激动不已道:“这样太好了,我多了一个妹妹,还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娘亲!” 说罢大家都笑了起来,就连车外的景色都几乎明亮的几分。 路上,沈母也回想起原先的一些事情来。她总是问沈玉舒,颜风现在情况如何,她也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告诉沈母,师父很好,只是被京都里的一些事情拖累住了。 而每次她告诉沈母师父的现状时,沈母总是不由自主的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起初沈玉舒并没意识到这件事有什么不对劲,直到后来她从沈母的神色态度中察觉出了异样。 沈母和颜风之间似乎并不是简单的故交。从沈母的神态上,沈玉舒断定,两人之间只怕另有故事。只是涉及上一辈人的隐私,作为晚辈她却不好张口问。 当她们回到山上时,距离年关也只剩短短十天时间。沈玉舒安顿好沈母后,便开始和冯玉华忙碌起过年的事宜。 腊月二十七,傍晚,颜风风尘仆仆的从京都赶了回来,一身锦衣裹身让沈玉舒觉得耀眼异常。 颜风看到沈玉舒和冯玉华后,一脸心疼道:“你们两受苦了,舒儿,你母亲呢?” 沈玉舒看着颜风难得一见的焦急神色,抿唇不言便带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沈母正半卧在床上缝补衣物,忽见有人进来沈母便也抬头望向门边,沈玉舒只感到娘亲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便泪水连连道:“是你?真的是你!” 颜风也走上前看着沈母道:“这些年不见,夫人还记得贫道?” 沈母本想上前扶一把,但扫过颜风身后一脸注视着他们的沈玉舒,便又尴尬止住,只是虚扶一把道:“怎会不记得,当年若不是颜先生,我家小女怎会活下来,说到底颜先生也算是沈家的救命恩人了。” 沈玉舒见颜风与沈母谈话却眼神躲闪,心里的猜测便被印证了几分,她有心偷听便识趣的退出房间,怎料刚趴在门边时却碰巧遇上要往别苑去的叶知秋。 叶知秋看了看她的动作,指了指门里,沈玉舒忙慌张的上前一把捂上他的嘴,来到厨房边才松了手,看着叶知秋手里提的布袋便问道:“师兄是去别苑送米么?” 叶知秋点点头道:“那边米和面都不多了,要过年了,送点过去不能让他们主仆俩困在这儿。舒儿,你们什么时候学会听墙根儿了?” 沈玉舒干笑了两声,“这不是没听到嘛。” 叶知秋无奈叹息一声,便重新拎起米袋向大门外行去。沈玉舒想起玉龙寨中顾曦延脸上难得一见的微笑,突然发觉他的笑竟透着她曾经从未懂过的青涩与小心,她心头一动来到叶知秋面道:“我替师兄送去吧,刚好我也没有什么事情。” 叶知秋犹豫的看了看她,她却已经将他手里的米布袋拿了过来,微笑道:“师兄就先在观里忙吧,我去去就来。”说着便向别苑的方向跑去。 还好去别苑路上的雪荣楠扫过,否则这一路走起来会异常湿滑。 而沈玉舒的思绪早已飘向顾曦延,想着这几天他过的如何,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伤养的如何,便也不顾叶知秋在后面喊着什么。 沈玉舒进了苑门时才觉出气氛有些不对头,顾曦延房门外站着五个陌生男子,从他们的穿着上来看是丞相府的人无疑。 沈玉舒扫视一圈并没有在几个人中找到荣楠,不由心一沉忙低头提着米袋子悄悄进了厨房。 沈玉舒看着厨房里自己曾经备好的食材,想着快到晚饭的时间,便开始着手煮些清淡汤食,拿出自己备好的黑豆,黄豆一类的和小米熬在一起,没一会儿一锅豆香四溢的杂粮粥便新鲜出炉 就在沈玉舒沉浸在自己日渐精益的厨艺中时,荣楠却突然来到厨房,一看是她,慌忙将厨房门关上拉着她到角落里,又小心的看了看门缝外才对她说道:“你这时候来做什么!?” 沈玉舒不解,“我带了点米,来给顾曦延熬粥。对了,我还没问你呢,这外面怎么多了这么多不认识的人,是丞相派来的接他回去的吗?” 荣楠听沈玉舒这般说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对她道:“是顾曦月的人,他人现在就在房里,这会儿闻到了粥的香味,让我过来看看,要是粥好了,给他端一碗。你这会儿还是先别出去了,免得被他撞见生出什么事来就不好了!” 沈玉舒一听,心中涌上一股恨意,可也知道如今在这里做不了什么,所以她想了片刻计上心来。 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找出两个空碗,盛了两碗粥端给荣楠,“你端过去,就说左边这一碗是专门为顾曦月熬的,让他一定要尝尝味道,你放心,我就呆在这里,哪也不去,不会给顾曦延惹麻烦。” 沈玉舒看着荣楠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将两碗粥端了过去,心里暗笑,我倒要看看你顾曦月有没有胆量喝这碗粥! 果然没多久,顾曦延那边便传来有人夺门而出的声音,沈玉舒冷笑了一声,真是个胆小鬼!不想她没注意手底下一滑竟打碎了窗边放盐的罐子。 顾曦月听见了厨房里的声音,心中愤愤,嘴上便道:“我倒要看看老二在这深山里藏了什么美娇娘!” 说着便往这边走来,沈玉舒听着他一步一步靠近的脚步声,突然想起当日天香楼里的情形,她顺势拿起案板上的菜刀,想只要顾曦月敢进这扇门,她一定杀了他! 只是,顾曦月的脚步声却被顾曦延喝止,只听顾曦延漠然道:“只是从山下请的一个老妈子,大哥也要这般兴师动众吗。我这里可不是你的风月雅苑,什么都往里塞。” 沈玉舒闻言顺着门缝向外望去,只见顾曦月回身瞪着顾曦延半天才道:“大哥只是关心你,让我看看这老妈子究竟配不配给你做饭。” 说着回身便往这边行来,沈玉舒一紧张脚下又碰到了地上已经摔碎的盐罐,弄出了响动,这下顾曦月更是义无反顾的往这边走来。 荣楠见情况不对,率先一步进了厨房,用身体挡住沈玉舒骂道:“干活这么不小心,小心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快把地上的盐都收拾干净!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你再这样,这钱就不让你挣了!”说完给她做了个手势,她便背朝门跪在地上收拾,还不时地装着咳嗽几声。 顾曦月看了这副场景,不齿的道了句,“乡下妇人!”说罢,便不耐烦的和他的几个手下出了别苑。 沈玉舒听见他出门的声音,一屁股坐在地上松了一口气,还好冬天的衣物看着颜色都比较暗,从背影里分不出年龄,否则顾曦月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荣楠见她如此便在一旁安慰道:“地上凉你快起来,公子还在房里等你。” 沈玉舒对着荣楠笑了笑,起身道:“那这里麻烦你了。” 沈玉舒看着桌子上一动未动的粥,便笑了起来。 顾曦延坐在床边望着她也微笑道:“你这招从哪里学的,这么阴,他可是一口都未喝,生怕里面有毒。” 沈玉舒端起一碗粥,走到床前道:“谁让他喝了,要是让他喝了你喝什么呢,这可是专门给你熬的。快喝吧,粥都凉了。”说完便将碗递到他的面前。 顾曦延接过碗,放在鼻前闻了闻道:“那会儿就闻见这粥的香味儿了,现在才能喝。” 沈玉舒望着他一口一口喝粥,心里说不出的满足,“怎么样?好喝吗,豆子还要再煮一段时间的,只是怕你饿着,所以才心急的端过来,可能口感不是很绵软。” 顾曦延将一碗粥喝完,擦着嘴才慢慢的告诉她,“这粥跟当年我娘熬的味道很像。” 沈玉舒心中一暖,端过他手中的空碗放在一边,问道:“对了,顾曦月突然来这里做什么?” 顾曦延面不改色,从袖中取出一方绢帕擦嘴道:“来看看我死了还是活着,有没有机会能杀了我。” 沈玉舒失笑,“那他可真是要失望了,你不仅仅活着,还活的很好。他还真是多疑,两碗粥一点毒都没有,他偏偏觉得你会下毒害他。” 顾曦延直起身子道:“不说他了,你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沈玉舒顿感局促的说,面部表情也显得有些不自然,“就是来看看你的腿好没好,还要不要再继续治疗,还有就是在玉龙寨里受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 顾曦延心领神会,却皱了皱眉道:“我现在还好,腿上没什么毛病,颜先生替我施过针了。” 见他突然如此冷淡,沈玉舒想起他给自己的那朵玉梨花,便从怀中取出放到桌子上道:“其实,就算没有这个,我也已经是烟雨楼的人了不是吗。” 顾曦延轻笑一声拿过玉梨花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扔回沈玉舒怀里道:“既如此,你就好好收着,还有别的事吗?” 沈玉舒有些失望的将玉梨花重新揣在怀中,耸了一下肩,“没事了。” 顾曦延闻言便别过头不再看她,沈玉舒也只能识趣的离开别苑。 路上沈玉舒不断的骂自己,兴冲冲的跑去别苑做什么,真的脑子少根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还不清楚吗,跑去献什么殷情。人家不过逗逗你罢了,又何必上心自讨苦吃。 沈玉舒一边骂着一边把玉梨花拿出来,仔细的瞧着,最终将它重新收进了怀里。 回到观里时,颜风还在沈母那里聊天,沈玉舒敲门进去便看到颜风正在给沈母把脉,她顿时紧张起来也忘了方才与顾曦延之间略显别扭的交谈,轻轻的走到颜风身边,询问道:“师父,我娘体内的毒怎么样了?” 只见颜风皱了皱眉,捋着胡须,“你娘的毒被你们控制的很好,但是没有根除终究是不行。” “师父,我和师姐一直没有弄清楚我娘中的是何毒。”沈玉舒有些焦急道,这也是她拿捏不准的毒药,从脉象上根本判断不出来。 颜风长出了一口气道:“是离魂,用天山冰蚕炼制而成,药性极为猛烈。” 十六. 玉龙归来明心意 1 沈母的身体状况一天天稳定下来,毒性也已完全被沈玉舒和冯玉华压制住,神智也变得比以往清晰,而当沈玉舒遇见沈致宁的时候已是入冬的第一场雪过后。 沈致宁定定的站在沈母矮小的竹屋前望着自己的堂妹,其实如果没有人告诉沈玉舒,那天沈致宁会来,她已认不出眼前的人就是小时候经常和沈家哥哥一起上树一起打架的宁哥哥。 十年,足够一个人改变了样貌,性格,还有对待亲人的态度。 沈致宁面容略显憔悴,眼神里还有难掩的踟躇和胆怯,整个人感觉比他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也不知道这些年他照顾沈母是怎么熬过来的。 沈致宁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的走上前来,望着门边的沈玉舒道:“妍妍?” 沈玉舒落落大方,微笑的点了点头道:“好久不见,宁哥哥。” 沈致宁看着这样的沈玉舒终是有了一抹发自心底的笑意。 他的脸有些苍白,但从他的笑脸中她才能依稀找到他幼年时的神情。沈玉舒的记忆中沈致宁的胆子一直很小,为此沈二叔不知说过他多少回。 只是现在的沈致宁不知还是否像从前那般。 沈致宁半天不说话,沈玉舒只好先开口道:“听阿旺说,你在玉龙寨成了亲,你过的还好吧?” 沈致宁点了点头,“还好,你花儿嫂子是方长老的女儿,对我很好。我现在帮着处理寨子里的事务,前些日子一直在外头,知道你来了,也抽不出时间来看你。今天刚好空闲了,我便过来瞧瞧。”说着将手中的亦竹篓食物交给她,“这是花儿夏天的时候晒的鱼干,我给你们拿了两条,今年涝灾严重,寨子里吃的东西少,就剩下这些腌制货,我各样都给你拿了些。” 沈玉舒接过竹篓,道:“多谢宁哥哥,其实我来这段时间几位长老虽没有露面,但对我们几个人的食物供应也不缺,还给了我们那么多药材,否则,我和师姐就算医术再强,也治不好我娘。” 从他们三人来到这里,传闻中的那五位长老并没有来找过她,更没有露过面,只是让阿旺和几个寨子里的人给他们送来很多过冬用的食物和衣物。 沈玉舒当时还不明所以,顾曦延却说,寨子里的长老们怕是都活成人精了,知道沈母的病不好,她是没有心思和他们见面说锦书的事,所以他们干脆先不出面,让她治好沈母,心无他念后再商议其他事。 沈玉舒心中苦笑,不就是一张锦书,至于这般费尽心思? 沈致宁看着她不说话,又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道:“妍妍,三日后五位长老邀你做客,就在方长老家。” 沈玉舒盯着沈致宁道:“知道了,我会去的。” 沈玉舒话音落,两人再找不出该说些什么,沈致宁便找借口回了家。 沈玉舒望了望阴霾的天空,长叹了一口气,看来今晚又要下雨了。 回到屋中,沈玉舒看着冯玉华正在为沈母梳头,便上前对冯玉华道:“我来吧。” 冯玉华笑道:“没事儿,伯母这几日精神不错,我们带着她去屋外转转。而且这屋里的木条也可以拆了。” 沈玉舒点了点头,坐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师姐给沈母梳头。 沈母的毒,是一种类似离愁却又比离愁毒性更大的毒药,当时为沈母去毒的人应该有着深厚的内力,将毒的大半逼出沈母的身体。可是余毒未清,加上沈母当年受了不小的惊吓,所以才会变得行为异常。而这种毒在阳光下,却是能发挥最大的功效,寨子里的人不知毒性,在某种程度上,也加重了沈母的病情。 阿旺说,这些年除了沈致宁照顾沈母以外,几位长老还曾派了一个寨子里的妇人来照沈母,只是沈母行为疯癫,那人在照顾了不久便说什么都不肯再来。就这般换了一个又一个,却没有一个人可以长久的。大家久而久之都把沈母当做疯子来对待。 听阿旺的语气,沈玉舒基本可以推断,那位堂嫂这十年来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想到这里,沈玉舒紧紧攥住拳头,那几位长老哪里是照顾沈母,分明只是将沈母留在这里,目的很明显,就是留着沈母一条命,成为拿回锦书的筹码。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能换来沈母自由,就算锦书里有绝世宝藏,她也不屑。更何况,顾曦延临走时叮嘱过他们,这些人如果要就给他们,带走沈母才是重中之重。 更何况,顾曦延也分外好奇自己解不出的锦书,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三日后,沈玉舒如约来到方长老家。 方长老所居住的竹屋,是整个玉龙寨中最大的一间。也被维护的很好,竹屋底下按照玉龙人的传统养了两头猪,只可惜,饥荒的年月猪身上也没有什么膘,看起来干瘦干瘦。但依旧胜过了这寨子中的所有玉龙人。 沈玉舒看着门前背着弯刀的数十名玉龙族青年。心中嘲讽,这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多大的人物。这些人不想着如何将找寻食物供族人活下去,却对这宝物这般上心。莫不是这锦书可以变出吃的来? 沈玉舒心里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有些想笑,便低下头不再理会众人的目光,走进方长老家的主屋。 屋内倒也宽敞,此刻主坐上坐着一位年约五十多岁的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他的眼神如猎狗一般从沈玉舒进门后就一直在观察着她的动向,而两边坐着的是其余四位长老。 沈致宁站在主坐的旁边。 沈玉舒望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胆小的人永远胆小,从上一次见到他她就知道,在这寨子里沈致宁永远都被剥夺了话语权。他们可以让他生存,给他一个显赫的位置,却不会让他有任何可以对玉龙寨事物指手画脚的机会。 沈玉舒收回心绪,正色看着在座的五位长老行了礼,“沈玉舒见过五位长老。” 主座的男子注视着她,却对着一旁的沈致宁道:“宁儿。” 沈致宁听言来到沈玉舒面前,向她一一介绍了几位长老,主座上是方长老,坐在主座东西两边的靠近主座的是冯长老,马长老,次坐的是李长老和刘长老。一一介绍过后,沈致宁便又退到方长老身侧看了看方长老的脸色不再说话。 冯长老见状先开口道:“沈夫人身体可好些了,我们一直想前去探望,只是寨子里事务繁杂,抽不开身,还望沈姑娘见谅!” 沈玉舒客气的回答道:“母亲身体已大为好转,只是西南一带冬季潮湿夏季炎热,更有瘴气环绕,实在对母亲的病情并没有太大帮助。所以这次来小女子也是与诸位长老商议,我要带母亲回归故土,以便更好的医治母亲的顽疾。” “这个……”几位长老相互交换了一下颜色,一旁的冯长老开口刚想继续说下去,方长老却说道:“姑娘的孝心老夫可以理解,只是你的父亲祖上也是玉龙人,所以说玉龙寨便是你的故乡也不为过。” 沈玉舒心中一沉对方长老道:“玉龙人?我沈家在岩州生活近百年,却没有见过一个自称是玉龙族的人来找过我们这一家所谓的玉龙人。直到十年前,几个玉龙人装扮的人来过之后,沈家紧接着便被顾曦月灭门,弄得家破人亡,那时怎么也没有见过一个玉龙人来救我们?” 方长老没想到沈玉舒会说的这么直接,倒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圆场,想了许久,才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情,我们也身不由己。我们后来派人去了沈家,却只看到躺在地上被人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沈夫人和从暗道里救出来的致宁。孩子,你也要体谅我们,我们和你爹也是多年的老友,是不可能放着你们不管的。” 方长老深情并茂的诉说着他们的苦衷,可沈玉舒看着这副嘴脸只觉得恶心。 沈玉舒闻声做了个揖,谢道:“既然如此,那还要多谢几位长老救家母了。”事到如今,她也没必要跟这些人伪装,她倒要看看,这群人如何开口问她要锦书! 几位长老又相互对望了一眼,一旁不做声的刘长老却忽然开了口道:“沈姑娘客气了,你既不愿意留在玉龙寨,我们自是不会强求。不绕弯子,我们几位还有一事相求,只要沈姑娘答应,你和你母亲便可离开。” 就这般沉不住气么,那好,她也不拐弯抹角。 沈玉舒动作缓慢的从怀中取出两只手掌大小的锦书,“我知道几位长老心心念念的就是这张锦书,我也不必多说什么。只是沈家满门都为这锦书所害,所以我交也得交个明白,否则依我师父而言,沾了怨气血腥的东西实为不祥,毁了才是最好,以免祸害他人。” “你!”几位长老同时呼出声,可惜沈玉舒已快步至炭盆前,作势要将锦书丢在里面。 方长老见状却笑着摇摇头道:“沈姑娘,你误会了,老夫这就派人去请你娘和你师姐过来,大家有什么话都好好说。” 沈玉舒讪笑,“这锦书害的我家破人亡,实是不祥得很,若几位长老不肯如实相告,毁了也好,免得它再害了几位长老的家人亲眷!” 说着她便要往火里扔去,此时在场的人都慌了神。就连开始还一脸慈祥的方长老也按耐不住,张开双臂作势要扑上前来,“好,老夫答应你,现在就告诉你。沈姑娘,这下你可满意了?你手中拿的可是你爹用命换回来的东西啊!” “命?是啊,这是我的爹爹用命换来的东西,那么今天我用它来换我娘的命,也很公平!”沈玉舒冷冷的说道。 “好好,老夫这就告诉你。不知沈姑娘可有听过天命遗书?”方长老平定情绪后问道。 “听过,不过是个传说而已。”沈玉舒答道。天命遗书可是这安国许多人都知道的不世传说,据说拿到天命遗书的人便可以号令群雄称霸天下,所以人人都趋之若鹜,可是细细问来,谁都不知道这天命遗书究竟长的什么模样。 方长老急的吞咽了口唾液,继续道:“这可不是什么传说,你手中拿的便是通往天命遗书所藏地点的地图。人人都说得遗书者得天下,而这遗书这么多年一直由玉龙人的一支巫师遗脉来保管,也就是你父亲这一脉。所以为了玉龙族百年大计还请沈姑娘将锦书留下,我们会另找他人保管,你和你的母亲以及师姐都可以得到自由,也不再会为此而丧命。” 说话间沈玉舒观察到方长老紧握着的拳头,心中辨别着对方所说的真伪。 她不会管什么天命遗书,只要能让沈母获得自由,跟她回到安国才是此行的目的。于是她开口道:“你说的这些确实与我一介女子无关,所以我可以把这个东西给你,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讲”方长老神色有所缓和的说道。 “你们现在就去接我娘和我师姐,给我们准备一辆马车和足够的干粮清水,我们即刻要离开这里!”说着她将手故意松了一松,锦书便有一半都近乎贴上了炭盆的边。 所有人见她如此动作下意识都惊呼,只听方长老焦急的说道:“好好好,我现在就命人去准备,还请姑娘不要意气用事,你手中拿的可是玉龙人的奉若神明的宝物啊,若是毁了我们就是玉龙的千古罪人!”说着,给他身后的沈致宁打了个手势,沈致宁便点头下去准备。 沈玉舒攥紧了锦书,镇定自若的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待看到沈致宁满头大汗的回到竹屋时,她便拿着锦书大踏步的出了屋子,来到寨子大门处的马车边。 沈玉舒看着马车上坐着的冯玉华和沈母,向这冯玉华递了眼色,又检查了马车上的干粮和清水,确认无毒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转而看着跟上来的几位长老和寨民。 “这些年,感谢几位长老照顾家母,沈玉舒无以为报,这锦书既然本就是玉龙寨的东西,一直放在我这里也不合适。至于所谓遗书,那更是与我毫无关系。这锦书交予你们后,我娘和我与这里再无任何瓜葛,也请你们不要再来找我们,打扰我们的生活如果你们再找人寻来,我只会让那人有来无回。” 说罢沈玉舒当着众人的面将锦书交到了一直盯着她不放的方长老手中后,转身跳上车狠狠的抽了一下马屁股,马车便飞奔着冲出了玉龙寨大门,却听后面一个人的声音道:“该死的丫头!” 沈玉舒看着车里目光有些涣散的沈母,微微一笑道:“娘,我们回家了!” 沈母看着女儿怀疑的问道:“妍妍,我们这是回家吗?” 沈玉舒满含泪水的点点头,握紧母亲的手,“对啊,妍妍带你回家!” 不曾想,她们刚出玉龙寨越过第一座山丘时,前方却出现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 沈玉舒停下马车,望着不远处的人调侃道:“宁哥哥怎么来了,难不成几位长老又要从我身上要什么玉龙人至宝吗?” 沈致宁满含歉意的看着沈玉舒道:“我见你们走了,便找了个由头从小路上追了过来。妍妍,不论如何,你都是我妹妹,我是真心来送送你和婶婶的。” 沈玉舒与冯玉华对视交换了眼神,想来他一个人也不会做出什么事情,而且沈致宁本来胆子就小,于是她下了车,沈致宁也下了马向她走来道:“妍妍,原谅哥哥,哥哥也是没有办法。” 沈玉舒看着他,放柔了声调,“别这么说,就像你说的,你还是我的宁哥哥。我知道很多事情你夹在中间无法圆场,所以我只能做的绝一些,这样对你也好,至少他们不会觉得是你从中做鬼。你不是还有堂嫂吗,只可惜我无缘与嫂嫂见一面。以后也没有机会见面了,你们好好留在这里过日子吧,寨子里那些有关锦书的事情你也不要再参与了。” 沈致宁听到她如此说,激动解释道:“妍妍,谢谢你能理解我,这些年我过的虽然很苦但是很平静,有花儿在身边陪着我,我心中的忧虑也少了很多。本以为你也像你大哥大姐还有叔叔一样死了,可当我听到你还活着时,我真是恨不得立刻就能见到你。只是,那时长老说,如果我出现,说不定会让一直在搜寻沈家后人的杀手再次出现,没等我找到你,自己先丧了命。而且婶婶当时身体状况并不好,身边离不开人。” “我都知道,宁哥哥,现在的一切都来之不易,你我能活下来已是上天眷顾,所以好好珍惜身边人吧。”沈玉舒安慰道。 沈致宁含泪点点头,“你们也要多保重!”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乳白色小瓷瓶子道:“这是我从岳父那里偷来的东西,说是可以解百毒,你拿着吧。当年他们不肯用这个救婶婶,是害怕婶婶好了之后逃跑,而且那个时候不知道你的下落,他们想用婶婶来逼你,如今用不上了,我偷了出来给你希望这个东西真的能救婶婶。” 沈玉舒接过瓶子,感激的看着他还想要说什么,他却摇了摇头道:“妍妍,时间不多,我得跟你说些重要的事,你可知五位长老为何突然非得要家中的锦书吗?” 十六. 玉龙归来明心意 3 沈玉舒记得她在医术里看到过,冰蚕是用来吸取人身上所中之毒而恢复体力的,什么时候成了害人的毒物。 沈玉舒突然想到,当初颜风曾说过,冰蚕生长的地方有一种冰蚕草,两物相生相克,单独用都是顶好的疗伤圣药,但是如果二者合二为一,便是天下至毒。 沈玉舒想及此处不禁恨道:“没想到,顾曦月还有这么厉害的毒药!” 沈母看着沈玉舒,拉她到身边,安慰道:“娘能活着着已是万幸,现如今还能看到你过的好,娘就心满意足了。” 沈玉舒看着沈母却不知该说什么,她无法说明真正的沈玉舒早已不在,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一具皮囊,但看着沈母慈爱的目光,她便将心中的愧疚咽了回去,既然上天重新给了她一个母亲,那么她便要好好的孝顺她,照顾她,替曾经的沈玉舒尽孝。 只是,想起沈母的毒,沈玉舒依旧烦恼,这样的毒解起来也非一朝一夕,况且沈母中毒已久,只怕更是难解。 颜风在一旁道:“以我现在的功力,还勉强能从你娘体内逼出一部分余毒,只是这毒若要根治……” 沈玉舒想起沈致宁临行时给她的东西,便忙从橱柜中翻了出来拿给颜风,“这是我临走时堂哥交给我的回生香,不知这个有没有用。”其实,一出玉龙寨沈玉舒就想给沈母服下,可是事关沈母性命不敢草率行之,所以只能等颜风确定之后再说。 颜风一听忙接过瓶子,打开细细闻了闻道:“这确实是回生香,但里面还缺一味药材,药性不似其他回生香般有效,用不好只怕会更麻烦。” 沈玉舒的心一沉,沮丧道:“这回生香还缺一味什么药,可是现如今到哪去找呢,万一是什么稀缺的药材怎么办?” 颜风望着一脸沮丧的沈玉舒安慰道:“缺的的确是一味很罕见的药材,只不过京都之中却有此物。” 沈玉舒一听立马道:“师父,不管是什么药,我都要取来就我娘!” 沈母感动道:“好孩子,这都是命了……” 沈玉舒却使劲摇头道:“不,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您有事!”说着更是转身抱紧了沈母。 颜风见状叹道:“此物名为血灵芝,常年生长于云天高山之上百年难得一见,当年武侯爷率兵平定叛乱时,皇上以此物作为聘礼娶了武侯爷的小女儿,从那之后此物一直作为侯爷家中至宝供奉,若是现在的武侯爷愿施以援手,我们只需取一小块便可成事。” 武侯府?沈玉舒连武侯府的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他怎么会把血灵芝给素未谋面的他们。更何况那是御赐圣物,谁又会真的用它来入药救人。 沈玉舒正在愁思之中却听颜风说道:“这件事情你倒是可以去问问二公子,丞相府一直与侯府来往密切,说不定能求取一小块也未可知。” 沈玉舒不解,“顾曦延?” 颜风神色一闪,沈玉舒不禁有些心虚。只见颜风起身点了点头好像也没多做怀疑道:“没错,我们可以去问问他,若二公子愿意帮忙最好不过。” 沈玉舒回头看着一脸疑惑的沈母,也不好说什么,便告诉师父道:“那我去问问他。” 颜风犹豫了一下道:“这件事还是为师跟你一起去比较好。” 沈玉舒不明所以,只想着有颜风在,想必顾曦延也不会推辞。 第二日一大早师徒二人便来了别苑,荣楠热情招待他们进了顾曦延的房间。而他正在里面椅床看书,见他们前来,只是礼节性微笑道:“原来是颜先生,不知前来所为何事?” 顾曦延好奇的望向一旁欲言又止的沈玉舒,和一脸云淡风轻的颜风,又道:“颜先生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颜风停顿的了一下道:“老夫直说,舒儿的母亲所中离魂之毒余毒未清,随时都有反噬的危险,现如今我们却缺了一味药引,想请二公子能施以援手,救人一命。” 顾曦延好奇的看了沈玉舒一眼,见她在颜风身后肯定的点了点头,顾曦延便接着说道:“颜先生让本公子帮什么忙?” 颜风双手抱拳作揖道:“还请公子能出面借武侯府血灵芝一用便可成事。” 顾曦延明显一怔,“武侯府,血灵芝?” 沈玉舒不等颜风开口,便焦急的说道:“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顾曦延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沈玉舒却也未多想,只想着快点拿到血灵芝可以将沈母体内的余毒清除。 顾曦延神色复杂的扫过她,停留在颜风身上道:“既然是救人,本公子便修书一封,想来武侯爷也不会不给丞相府这个面子,荣楠。” 荣楠应声而来道:“公子有何吩咐?” “拿纸笔来,本公子给武侯爷写封信,你找人快马加鞭送去,一定要快!”顾曦延对着荣楠冷冷的说道。 沈玉舒虽感觉到了顾曦延言语中的不悦,此时此刻却只能道:“多谢二公子成全。” 颜风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其实,以现在公子和侯府的关系,想来侯爷也不会吝啬那一点血灵芝。” “颜先生!”顾曦延神色一凛打断了颜风接下来的话,“我累了,想要休息,若没别的事情,你们就先回去吧。血灵芝之事,我自会竭尽全力,但若是武侯不肯,我也只能无能为力了。” 颜风一愣,回头看了沈玉舒一眼似是察觉出了些什么,又回过身行礼道:“那就不打扰公子休息了,贫道告辞。” 一路上颜风眉头紧锁,走了一半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望着沈玉舒道:“你与二公子之间是怎么回事?” 山风自上而下,吹乱了她的发,也吹乱的她的心。 颜风语气中带着一丝沈玉舒从来没有听过的薄怒,她只好一五一十的将她和顾曦延的事情说与了他。 颜风听罢眉头却皱的更紧,仰天长叹了一声说道:“世间最能伤人的便是一个‘情’字,为师一辈子都参不透其中玄妙,你又如何能知其中滋味?”说罢,颜风转过身向晴天观行去,只留她一人站在山路上想着颜风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言论。 颜风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劝她不要和顾曦延来往,还是任由他们之间这种奇怪的暧昧持续?那一刻,有什么东西猛烈的撞击了一下她的心头,让她浑身一哆嗦,却像是跌入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情绪环境。 她知道凭顾德在朝中的地位,更知道顾曦延绝不会一直处于这样一个隐秘的状态,他总有一天会回到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总有一天会翱翔于她够不到的九天之上,那时他身边会有很多人,但却没有她的位置。 想到这里,沈玉舒的心里一阵慌乱忙摇了摇头,她这是在瞎想什么,现在首要的目的是解了沈母身上的余毒。 回来的第三天,冯玉华见沈玉舒精神恹恹,便拉着她去山里泡温泉,顺便洗洗一路上换下来的衣物。 冬日的温泉,有一种别样的舒爽。沈玉舒和冯玉华一坐进温泉池中,便不自觉的长舒了一口气,好似旅途的疲惫在这一刻才彻底散去。她们不由的都闭上了双眼,感受温泉水波划过肌肤的丝滑触感。 许久,她们耳边只听得到飞鸟略过山间的鸣叫,冯玉华不由睁眼望着晴空幽幽道:“小舒,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娘知道,你与顾曦延之间的事,她会怎么想?毕竟是顾曦月派人杀了你们全家,你娘很难不会迁怒到顾曦延身上,到时候你怎么办?” 沈玉舒伸手划着水望着氤氲水汽,纠结道:“我也不知道,可是这一切都与顾曦延无关不是吗,他也是受害者。”可是她终究心里没底,“师姐,你可千万别告诉娘顾曦延的事。我怕她知道了会受不了。” 冯玉华叹了口气,“你放心吧,我不会说的。现在你娘的身体这么不稳定,我也不能拿这些事情来刺激她不是。唉,你真是傻到家了,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心呢,顾曦延究竟有什么好啊!” 沈玉舒听师姐这般说,不禁有些委屈,却嘴硬道:“我没有!” 冯玉华无奈道:“当年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也说过你会管住自己的心,可是如今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沈玉舒心虚道:“我不是管的挺好的嘛!” 冯玉华听罢捣了捣她的额头道:“如果你管的好,你会像现在这般犹豫,你会让我瞒着你娘亲顾曦延的身份,小舒别装傻了,你自己心里想什么你自己最清楚。” 沈玉舒心中像是被人狠狠撞击了一下,她心里怎么想的她也很迷茫。她只知道这两年来她几乎与他朝夕相处,他的一言一行不知何时开始牵动着她的心,他的快乐变成了她的快乐,他的忧愁变成了她的忧愁。 沈玉舒努力的练武,努力的按照他所期望的样子成长,可是他看她的眼神永远都是那样冰冷,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偶尔的温情也不过转瞬即逝,甚至不过是他故意为之的调侃。 所以她讨厌他,甚至想要逃离他,不是因为心里没有,而是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到自己期望看到的目光。 沈玉舒恍然想起那日在玉龙寨中的夜晚,他踏月而来,立于星空之下。那样近的距离,只要她一垫脚就可够到他的唇,可是他却在那个时候告诉她,他只是在逗她玩儿罢了。 沈玉舒的心更慌了,猛地将自己全部埋进水里大声的叫喊着,直到冯玉华将她从水中拉了起来,骂道:“你疯了吗,这水里的硫磺会伤眼睛的!” 沈玉舒见冯玉华埋怨,心中的情感突然便瞬间崩塌,转身搂住她哭了起来,“我知道他不爱我,他心里没有我。这两年我努力练刀法,努力读书习字,努力做着他要我做的事情,努力长成他希望我长成的模样。可是他没有,师姐,他心里没有我。他嫌我笨,嫌我蠢,嫌我拖累他,他说他这样对我只是因为不想手底下有没用的人,他只是山中岁月无聊逗弄我罢了。” 冯玉华听罢,叹气轻轻拍着沈玉舒的后背安抚道:“傻丫头,既然知道了,就别再在他身上用心了,等你报了仇,你们就两清了,到时候天高任鸟飞,你们不要再见面就好了。” 沈玉舒点着头,一声一声的啜泣着,冯玉华心疼的替她擦着眼泪,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问道:“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情,都两年了你也应该告诉我了。” 沈玉舒擦着眼泪,委屈道:“什么事儿啊?” 冯玉华见她止住泪水,便道:“那年回青月山,你一个人骑马去天香楼里找顾曦月,之后你告诉我说你被一个大侠所救,可是在救你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却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你不说,我便也不问,因为有些事情我怕问出口来会伤到你,如今时过境迁,你可否告诉我当年在天香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玉舒没想到冯玉华会问这些,组织了一下语言,便把顾曦月想要强暴她的事情说了出来。 冯玉华听罢,眼神惶恐如生临其境一般,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沈玉舒深吸一口气安慰道:“好在那个大侠,来的及时否则顾曦月会对我做什么,他的那些杀手会对我做什么,可想而知了。不过已经都过去了,顾曦月总会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说完后只听冯玉华身后不远处的树林山壁处传来石子滚落的声音,她们不禁回身望去,只见有几个石子松动之后滚落了下来,便也没有在意。 冯玉华后来又安慰了沈玉舒几句,但是也警告她,她喜欢顾曦延这件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也千万不能让沈母知晓。沈玉舒当然也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便点头答应。 那天回来,这件事情便在沈玉舒心里生了根一般,做梦会梦见沈母发现她喜欢顾曦延,之后便自刎了。所以在梦境过后,她总是不住的提醒自己,一定不能让自己的心意流露出来。 新年就这样过去,转眼便是元宵节,本以为年前会走的顾曦延,却并没有离开青月山。 元宵节当天,村子里的人拿了很多食材来观里贺元宵。沈玉舒和叶知秋还有冯玉华也忙着将他们送来的东西一一规整,只是没想到两年都没有音讯的丞相府竟然也送来了很多布匹、绸缎还有药材。 沈玉舒想应该是为顾曦延回丞相府做准备,便也没做他想。 元宵节后不久,荣楠出乎意料的送来了那一小块儿血灵芝。虽然只有大拇指节大一点儿,但是颜风说,就这一点也足够让沈母解毒。 沈母服下颜风配置后的回生香后,一炷香的时间吐出一口绿色液体,昏昏沉沉的睡去。 看着熟睡的沈母,沈玉舒的心中无限感慨,若不是顾曦延肯写那封信给武侯府,沈母现在都还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 沈母昏睡了一晚,第二日一早转醒。看着沈母眼中不再有的浑浊,沈玉舒发自内心的喜悦,从今往后她便能和沈母好好的生活,同时她也祈求老天希望从今往后万事顺遂。 只是沈母醒了,沈玉舒也该去好好感谢一下顾曦延这位恩人。没想到沈母听说她要去感谢送血灵芝的人时,说什么都要跟她一起去,说是要当面谢谢人家的救命之恩。 沈玉舒不好推辞,只能带着沈母去了顾曦延的别苑。 路上沈母问她到底是什么人肯送灵芝相救,沈玉舒只能解释是颜风一位在山中疗养的忘年交。直到现在沈玉舒还是没有勇气将顾曦延的事情告诉沈母,害怕大病初愈的她会受不了,更害怕她知道真相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还好她偷偷让冯玉华提前去给顾曦延打了招呼,不至于穿帮。想到这里沈玉舒调整了心绪,扶着沈母进了别苑。 十六. 玉龙归来明心意 4 房中顾曦延一身月白色长袍安静的坐在桌旁,见沈玉舒带着母亲进来绽出礼节性的笑容,“沈夫人来了,恕在下腿脚不便,不能起身迎客,请坐。” 沈玉舒和沈母向着顾曦延做了揖,沈玉舒便立在沈母身后她说道:“娘,这位就是送与灵芝的……”只是沈玉舒的话还没说完,顾曦延便截住她的话道:“在下是丞相顾德府中二郎,顾曦延。” 沈玉舒心里咯噔一声,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让冯玉华给他打过招呼了吗?怎么还说自己是顾曦延,沈玉舒不禁将心悬了起来,尴尬的盯着沈母的举动,可沈母却似乎没有任何其他反应只是客气道:“多谢恩公赠送灵芝之恩,老妇感激涕零,此次专门为答谢恩公而来。” 顾曦延看了看沈母,淡淡一笑道:“沈夫人何必客气,这是在下应当做的事,沈姑娘当日在府中对在下也是颇多照顾,为在下施针,医治腿疾,这区区灵芝,在下义不容辞。” 就这样,沈母和顾曦延客气的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直到了正午,沈母自说乏累,她们才告辞出了别苑。 出了别苑大门后,沈母的脸色便没有方才的从容和淡定,一脸阴沉的看着沈玉舒,一句话也没说。 沈母向前走了几步,盯着眼前一方大树背对着自己的女儿,“你与他认识多久了?” 沈玉舒不敢隐瞒,“两年多。” 沈母的话语根本听不出她此时的情绪,她只能试探着说道:“娘,顾曦延他……” “你不用多说,他是谁你师父已经告诉我了。他眉眼间很有顾德当年的风采。”沈母冷淡的说道。 沈玉舒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慢慢的走到她的身边,扶着她道:“娘,当年血洗沈家的是顾曦月,与顾曦延无关,他也是受害者。而且他答应过我,会帮我们沈家报仇。” 沈母闻言猛然转过身来,狠狠的给了沈玉舒一记耳光。沈玉舒当场愣在那里,却也知道这巴掌的由来,她扑通一声便跪在沈母身前道:“娘,是妍妍错了!” “他是受害者?亏你说的出口!我沈家与顾家的仇不共戴天!今日我谢谢他救命之恩,来日我不许你与顾家的人有任何的来往,就算是有来往,也是杀他的那一天!我沈家人,不需要依靠别人来报自家的仇!”沈母恨道,身体也因为情绪的波动而颤抖起来。 沈玉舒见状忙扶住沈母颤抖的身体,流下泪来,肿起的脸颊也因为泪水的剐蹭而如刀刺般疼痛,“娘,我们如今无权无势如何能报得大仇?我曾经也以为自己可以,可是顾曦月身边高手如林,女儿如何能进得了他的身,如何能取他性命。顾曦延与顾曦月之间也有仇,我们可以依附于他让他来为我们报仇啊。”沈玉舒解释道,可是这一番解释她自己听来都牵强,更何况是历经沧桑尝遍世态的沈母。 沈母听到女儿这番言语,不由得一愣,突然蹲下身来抓着她的肩膀,死死的盯着她道:“妍妍,你不会是喜欢上这个顾曦延了?” 沈玉舒看着沈母略微充血的眼神不敢隐瞒,但她更不敢说出口,忙摇了摇头继续道:“女儿深知顾曦延是何人,不敢轻易动心,娘您不要误会妍妍!” 沈母见她如此,叹了口气,将她肩膀抓的更紧道:“你抬起头来,你若是爱上他,你便不再有我这个娘亲,也不再是沈家的后人!从今往后我们便断绝母女关系!” 沈玉舒猛然抬头不敢相信,昔日慈祥的母亲,如此刻竟能说出如此狠绝的话语。她看着沈母期盼又担心但更多的是仇恨的目光,委屈道:“娘,您不能这样逼我。” 沈母见状,起身俯视着她道:“好,那你听我说。你不想想,顾德一生风流,已年过四十时还能将你当时才十六岁的姨母迷的连你外公外婆都不要了,更不用说他那个从十二岁便开始女人不断的长子顾曦月,他们顾家的男人,哪一个会真正爱上一个女人?女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达到目的的踏脚石!你爱上他,注定没有结局,更何况顾曦月还是血洗沈家的凶手,而顾德更是帮凶,我沈家的血案不管与他顾曦延有没有关系,父债子偿却是天经地义。我不会同意我的女儿和顾家的男人有任何关系。你明白就好,若是不明白,便在此处好好想想清楚,趁你还没有弥足深陷尽早断了这份心思,你便是爹娘的好女儿,好妍妍!” 沈玉舒听着沈母的话,心里越发冰凉,沈母何时变得如此决绝不复当年的温柔贤淑,一心只想着如何报仇?就如当初的她一般,可是仇恨又能支撑一个人走多久。 沈玉舒浑身像被人抽干了一般,瘫坐在石阶上,望着沈母不知该如何作答。山里的天却又阴了下来,看着又要下一场雪。冷风呼啸,吹起沈母衣角,却吹不动她立于自己女儿身前的躯体。 沈母望着她并没有再说什么,叹了口气道:“妍妍,你好好想想,娘亲不会逼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事情,你若是不愿报仇那娘亲便带你隐居于此不问世事。只是你不许对他动心,至于他能不能为他自己和沈家报仇,那是另一回事情。”说罢,沈母便径自回观里去了。 夜真冷,沈玉舒瘫坐着看着满目雪白,记得当日在玉龙寨顾曦延教会她的那首诗其中有一句叫天阶夜色凉如水,而她此时心里却是寒如冰一般进退两难。她以为一切都会有个圆满的结果,就像她跳河时会被人救起一样,总会在危难时找到解决的办法。 可是这一次,她却找不到任何的出路。她到底该如何作答,难道她真的对顾曦延用情已深,所以才会这般犹豫,难道就没有其他的途径了吗? 这个夜晚,沈玉舒悄悄的折回别苑,站在门口透着门缝儿,看到顾曦延房间中一颗烛灯摇摇曳曳,在窗上映衬出一个宽大的身影,手中拿着书不时的还会看到他翻书的动作。 看到这一幕沈玉舒的心顿时一酸,这样一个本应该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的公子,如今却在这深山老林里过着这样清苦的日子。看着他的身影,不由想起当日一同在温泉时的情景,每天他都会按时的去泡温泉,每天他都会按时的练武,每天他都会抱着一本不知名的书看的津津有味,不时的还要教授她书里的知识,日子过的单调而乏味,可是他却坚持两年多。 他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不应该一辈子埋没在这山林之中。京都有他自己的牵挂,还有他未为他娘亲报的仇。如果她一直在他身边,以顾曦月的心性一定会用各种阴毒的招数来对付他们。 沈玉舒想起自己的遭遇,竟是越想越是害怕,只能愣愣的盯着那烛火旁的身影发呆。 泪,无声的滑落。沈玉舒知道,她对他动了情,却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她不会成为他爱的人,她只是依附于他的一个对付顾曦月的诱饵。虽然他们之间经历过生死,可能会让他对她的态度有所不同,可她不得不认清事实,顾曦延,他是顾曦月的弟弟,顾德的儿子,是她此生的遥不可及。 可是她还没有好好跟他告别,好好跟他说再见…… 第二日清晨,沈玉舒将自己好好梳妆一番,留书一封便径自去了顾曦延的别苑,其实她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可是既然相聚时日越来越少,那么就好好珍惜剩下在一起的时光。 沈玉舒告诉沈母,自己会出去十天,若是十天后她还没有回来,那么沈母便不再有她这个女儿,若是十天后她回来了,那么她便是决定留在沈母身边,不再与顾家的人有任何关系。 靠近院子的每一步都空前的沉重,重到每一脚抬起来,沈玉舒都想逃开那个结局。 进门,沈玉舒却见顾曦延坐在院中的水井边,像她当日那般抬头享受着这冬日的阳光。日光在他的脸颊上划出一个金灿灿的侧颜,她看着这一幕竟是痴了。 顾曦延听到动静,缓慢的将头转向她神色复杂的望着她。她的心揪了一下,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上前道:“这么早就醒了啊,天气凉应该多睡一会儿。” 顾曦延却忽然伸出手紧紧抓着沈玉舒的手,皱了皱眉道:“手怎么这么凉?昨夜没睡好吗?” 沈玉舒心一阵慌乱,忙抽手退了一步,“还好,只是你昨天说你是顾家二公子的时候我着实吓了一跳。” 顾曦延见她拘谨道:“我就是我,何必要说做别人?” 沈玉舒莞尔一笑,“早知道就不让师姐跟你打招呼了。” 顾曦延笑着第一次略带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头道:“说你长大了,却还是那个不知死活的傻丫头。” 沈玉舒摸着他刮过的鼻头,心中一暖,却犹豫着不知该怎么问他,他似乎看出她的心事一般说道:“怎么了?有心事?” 沈玉舒看着他深邃的眼眸,试探的问道:“顾曦延,若是有一天我离开你了,你会想我吗?” 顾曦延的表情一滞,眼神里闪过一丝什么,但是太快了,快到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你离开?是你娘对你说了什么吗?”他问道。 沈玉舒连忙摇摇头,走到院中的大树旁,摸着粗壮的树干道:“不是,只是觉得这青月山中的日子过得真快,一晃两年就过去了。” 顾曦延起身来到她身边,双手背过身静静的望着她,并不说话。 沈玉舒被他望的脸一阵红,忙低下头道:“你可别这么望着我,我面皮薄。” 顾曦延嗤笑一声道:“面皮薄,这话说出来谁信?” 沈玉舒一听不由来气,可一想到所剩无几的时日,却是又将那份苦涩咽下道:“我是面皮厚,所以才赖着你,倒是要谢谢二公子肯教授我那么多的知识,还有武艺,所以作为报答,这几天院子里的活儿本姑娘全包了。” 顾曦延眼中透着一丝怀疑,“你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了。” 沈玉舒不敢看他的眼睛,忙走到自己原先所住的屋门口道:“这不是报答你的知遇之恩吗?” 顾曦延站在原地问道:“仅此而已?” 沈玉舒用力的点了点头道:“仅此而已,你先忙你的,我等会儿就去做饭,院子里荣大哥也没好好收拾,吃完饭我就来收拾院子。” 沈玉舒背着他,不敢让他看到自己泪流如注的模样,生怕他笑话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 只听身后的顾曦延叹了口气道:“不忙着收拾,这院子也住不了多久了。”听他说完,沈玉舒的心海犹如西北风刮过一片荒凉,是啊,何必再收拾呢,他就要离开了,这一走他可还会回来,可还会想起这院中的两年时光? 沈玉舒忙擦了把眼泪,推开房门道:“这不是还没走呢吗,你爱干净,我还是打扫一下的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嘛。”只是身后再没有声音来回应她。 沈玉舒转身望去,不大的院子里除了满院没来的及清扫的落叶,就只剩下一口井,孤孤单单的正如她此刻心,空落落的任凭这冬风呼啸而过。 这些日子,不知是否是沈玉舒的错觉,总觉着顾曦延看着她的眼神复杂难说,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只能尽心的去照顾他。 顾曦延那天并没有告诉她她所问出的那一句话,可是她想他还是会想她的吧,毕竟她给他添了那么多的麻烦,给他的计划里制造了那么多的意料之外,他应该会记得她,记得她这个惹祸精,记得她骂他洁癖大王。 这日傍晚沈玉舒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走到顾曦延房门口,不想大门紧闭,看来他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完,她本想转身将饭菜端回厨房,却听道房里荣楠不大不小的声音传了出来道:“公子,已经拖了这么久,再不回去,丞相那边怕是也要起疑心的,更何况武侯府已经差人问过很多回了。” 顾曦延冷冷道:“问便问吧,你怕什么。” 荣楠一时语塞,停顿了许久道:“府里差人来说,丞相和武侯府商议过了,日子定在了八月初八。” “够了荣楠,今天你话太多!”顾曦延压低了声音隐含怒意,随后她听到了茶杯破碎的的声音。 沈玉舒怕顾曦延脾气上来责罚荣楠,便赶忙推门进去,只见荣楠跪在顾曦延面前,茶杯破碎在荣楠旁边的地上,地上散开的水渍还冒着热气,荣楠裤腿上也粘上了茶渍。 顾曦延一脸冷漠,而荣楠却是忧心忡忡的样子,沈玉舒见此情形便打圆场道:“快吃饭吧,一会儿菜都要凉了,有什么要紧事情吃完饭再说。” 说罢,便招呼着顾曦延坐在桌前,只是荣楠还跪在那里不肯动一下。 沈玉舒见状也不敢出声,望着脸色不太好的顾曦延。 过了一会儿,顾曦延长出一口气,淡淡的说道:“起来吧,地上凉。坐下吃饭!” 荣楠听到此话,才慢慢站起来,走到桌前,看了看沈玉舒也不说什么,默默地坐在桌子的一边吃起饭来。 此刻,沈玉舒才松了一口气,而顾曦延也没再发脾气。 当晚,她正独自坐在房间里缝补顾曦延有些破损的冬衣。她现在干的活儿,差不多跟个老妈子一样,可是她却很满足。 不想没一会儿困意袭来,她便靠在床沿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只是她将头埋在胳膊弯儿里睡的也不踏实,听见屋外有人声响动也听不真切。只觉得,好像有人进来,又有人出去,之后又是一些东西的破碎声。像是被梦魇住,醒不来也睡不好。 等沈玉舒睁开双眼时已是清晨,她心中慌乱想着昨日迷糊间听到响动,赶忙收拾了缝补好的的冬衣,向顾曦延房中行去。 门开了一条缝儿,从缝儿里向屋里望去,屋内的炭火不知何时已熄灭,只余一缕青烟从盆中冉冉向上空飘去,地上皆是一些破碎的瓷片和撕毁的丝绸锦缎,凳子也七横八竖的躺在地上。 沈玉舒不知昨日发生了何事,忙推开门,进到屋内后却闻见一股浓郁的酒味从里屋飘来,她将挡路的凳子扶起,便轻手轻脚向里屋行去。 只见顾曦延横坐在地上靠着床沿,身边都是些空了的酒瓶,他手中还抱着一个酒瓶昏睡着。 沈玉舒忙将手中的冬衣放在一边,上前将他扶起,可他没有醒,她又不得不叫了荣楠来一起将他扶上床。 看着熟睡的顾曦延,沈玉舒总觉得昨日他和荣楠谈话隐约透露出的些许信息,担心的问道:“荣大哥,昨晚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些瓷器和布匹是丞相送来的吗?” 荣楠看了一眼顾曦延后说道:“昨晚府里有人来了,催着我们回丞相府,还说了些事情,想是公子不高兴了吧,早早打发着我去睡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清楚。” 沈玉舒看着荣楠犹犹豫豫的样子,便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荣楠紧张了一下道:“你还是先去做些早饭来,公子昨夜喝成这样肯定需要些醒酒的汤药。” 沈玉舒见他不愿多言,便也不好再问。 等沈玉舒端着醒酒汤和五谷粥再次进屋时,荣楠已将房屋清扫干净,顾曦延也醒了过来。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只是眼中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毫无生机。沈玉舒担心他还醉着,将粥放在桌上,便快步走到床边坐下来,摸着他的额头道:“也没有发烧啊,怎么感觉你整个人都没有生气呢,难不成是腿疾又犯了!” 沈玉舒紧张的想要掀起他的裤腿,却被他抬手阻拦,她有些尴尬自己第一反应后的举动,便道歉道:“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的伤。” 顾曦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她,突然抬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只是手伸到半空中时却又收了回去道:“这里不用你伺候,荣楠,让她出去。” 沈玉舒见他开口说话,心稍稍放了下来,便将醒酒汤和粥都端到床边的矮几上漠然道:“就算是让我出去,也要先吃东西。” 顾曦延闻言却忽然抓着她的手轻声的说道:“那天你问我,如果你离开了,我可会想你,那你呢?如果我离开了,你会不会想我?” 他这句话问得沈玉舒心头一惊,她抽出手拿过勺子搅了搅又吹了吹热乎乎的五谷粥,“当然会想了,想你这几年是怎么折磨我,怎么打我,怎么骂我……”沈玉舒顿了顿,继续道:“怎么告诉我这世间道理,怎么陪着我长大,怎么让我明白……”剩下的话,沈玉舒没有再说,而是将碗递给他,冲他做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道:“趁热吃。” 顾曦延接过碗,却又将碗放在一边又说,淡淡道:“你走吧。” 沈玉舒望着他,眼中一酸,却故意道:“好,我走,好心帮你熬粥,没想到还被你这样不待见,什么人啊!” “我就是这样的人,看不惯你可以滚!”顾曦延忽然神色激动的说道。 沈玉舒见他表情并不是开玩笑的模样,也生起气来猛拍了一下床沿,也不顾手疼不疼甩给他一句“有病”一走了之。 刚过完元宵节,就来这么一出,这个顾曦延最应该治的不是腿,而是他的脑子! 十天就这样过完了,没有沈玉舒预期的悲伤或温馨,反而让她莫名的有些生气郁闷。 顾曦延总是这样,对她好的时候,让她觉得他就是可以依赖一辈子的人,对她不好的时候就像是恨不得杀了她一般。 每当她想要试着走进他对他好,他总是将她一巴掌又扇出去很远,当她努力再靠近的时候,他便又故技重施。似乎所有人都成为了他的玩物,任由他消遣。 沈玉舒不禁自问,到底是看上这家伙什么了,这几日对他言听计从卑躬屈膝,就是想着给他给自己都留个美好的回忆,却不想他竟是这样把她赶了,简直是莫名其妙。 十六. 玉龙归来明心意 2 沈玉舒摇了摇头,沈致宁便继续说道:“他们这些年不知是跟什么人,想要开启天命遗书,获得遗书里的力量,不论是兵法还是什么,他们想要自立为王。” 沈玉舒不可置信的问道:“他们会不会想的太多了些。” 沈致宁无奈的说道:“天命遗书之事,天下传言甚多,如今真的遗书在玉龙寨之中,他们恐怕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再者说,若是他们依附的是一支强大势力并奉上天命遗书,那不管是谁都会给玉龙人更大的优待,比之现在只会更好。”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瞬间明白过来这群人的用意,一个天命遗书弄的沈家家破人亡,在她看来它是不祥的代名词。可对于这群利欲熏心的人来说,确实难得的机会。 沈玉舒想再说些什么时,沈致宁却紧张的瞥了一眼空荡荡的官道,“你们快走吧,这里不宜久留,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岳父他们肯定还没有完全放弃,若是他们觉得哪里不对头或者凭锦书无法达到他们的目的,肯定还会抓你们回来,快走吧!早点回去,治好婶婶。”说罢便催促她上了马车。 冯玉华见她上了马车,冲着沈致宁点头致谢后便匆忙驾车快速离开了玉龙寨的势力范围,而沈致宁的身影也逐渐的与周围的雪色融为一体。 沈玉舒回过视线握紧手中的瓶子,打开盖子一股异香便迅速溢满整个马车。她不由嘴角上扬,沈致宁说的没错,这个才是难得一见的至宝——回生香。 离开玉龙寨的势力范围的第三天,沈玉舒竟意外在路上遇到了荣楠,他说顾曦延派他来接应她们,害怕流匪作乱伤了她们。况且,他在等着她们回去一起去京都。 看来顾曦延是要赶在年关前回京都去处理丞相府里的事,于是也不多说,而是加快了步伐。 这一路上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沈母神智越来越清楚,可以分得清人和物,也能记起一些往事,并且可以和她还有冯玉华简单的聊天说笑。看得出沈母很喜欢冯玉华而冯玉华也很喜欢跟沈母黏在一起。 路上沈母问起冯玉华家中情况,她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漫天的大雪道:“我本出生在一个殷实之家,只是家道中落后爹娘不久便也病故,剩下我在远房的一个舅舅家里生活。后来遇见师父愿收我为徒,起初舅舅并不同意,但碍于舅母所逼,最终还是答应了,之后我便一直跟着师父四处行医。听说舅舅和舅母做生意去了别的地方,这么多年也失去了联络。” 沈母闻言慈祥的拍着冯玉华的手背道:“都是可怜的孩子,你以后就把我当做你的娘亲吧,你与妍妍的姐姐年龄一般大小,看着你就像看见妍妍的姐姐一样。” 沈玉舒也兴奋的抓着冯玉华的另一只手道:“就是就是,这些年你可不就是我姐姐吗!” 冯玉华激动不已道:“这样太好了,我多了一个妹妹,还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娘亲!” 说罢大家都笑了起来,就连车外的景色都几乎明亮的几分。 路上,沈母也回想起原先的一些事情来。她总是问沈玉舒,颜风现在情况如何,她也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告诉沈母,师父很好,只是被京都里的一些事情拖累住了。 而每次她告诉沈母师父的现状时,沈母总是不由自主的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起初沈玉舒并没意识到这件事有什么不对劲,直到后来她从沈母的神色态度中察觉出了异样。 沈母和颜风之间似乎并不是简单的故交。从沈母的神态上,沈玉舒断定,两人之间只怕另有故事。只是涉及上一辈人的隐私,作为晚辈她却不好张口问。 当她们回到山上时,距离年关也只剩短短十天时间。沈玉舒安顿好沈母后,便开始和冯玉华忙碌起过年的事宜。 腊月二十七,傍晚,颜风风尘仆仆的从京都赶了回来,一身锦衣裹身让沈玉舒觉得耀眼异常。 颜风看到沈玉舒和冯玉华后,一脸心疼道:“你们两受苦了,舒儿,你母亲呢?” 沈玉舒看着颜风难得一见的焦急神色,抿唇不言便带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沈母正半卧在床上缝补衣物,忽见有人进来沈母便也抬头望向门边,沈玉舒只感到娘亲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便泪水连连道:“是你?真的是你!” 颜风也走上前看着沈母道:“这些年不见,夫人还记得贫道?” 沈母本想上前扶一把,但扫过颜风身后一脸注视着他们的沈玉舒,便又尴尬止住,只是虚扶一把道:“怎会不记得,当年若不是颜先生,我家小女怎会活下来,说到底颜先生也算是沈家的救命恩人了。” 沈玉舒见颜风与沈母谈话却眼神躲闪,心里的猜测便被印证了几分,她有心偷听便识趣的退出房间,怎料刚趴在门边时却碰巧遇上要往别苑去的叶知秋。 叶知秋看了看她的动作,指了指门里,沈玉舒忙慌张的上前一把捂上他的嘴,来到厨房边才松了手,看着叶知秋手里提的布袋便问道:“师兄是去别苑送米么?” 叶知秋点点头道:“那边米和面都不多了,要过年了,送点过去不能让他们主仆俩困在这儿。舒儿,你们什么时候学会听墙根儿了?” 沈玉舒干笑了两声,“这不是没听到嘛。” 叶知秋无奈叹息一声,便重新拎起米袋向大门外行去。沈玉舒想起玉龙寨中顾曦延脸上难得一见的微笑,突然发觉他的笑竟透着她曾经从未懂过的青涩与小心,她心头一动来到叶知秋面道:“我替师兄送去吧,刚好我也没有什么事情。” 叶知秋犹豫的看了看她,她却已经将他手里的米布袋拿了过来,微笑道:“师兄就先在观里忙吧,我去去就来。”说着便向别苑的方向跑去。 还好去别苑路上的雪荣楠扫过,否则这一路走起来会异常湿滑。 而沈玉舒的思绪早已飘向顾曦延,想着这几天他过的如何,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伤养的如何,便也不顾叶知秋在后面喊着什么。 沈玉舒进了苑门时才觉出气氛有些不对头,顾曦延房门外站着五个陌生男子,从他们的穿着上来看是丞相府的人无疑。 沈玉舒扫视一圈并没有在几个人中找到荣楠,不由心一沉忙低头提着米袋子悄悄进了厨房。 沈玉舒看着厨房里自己曾经备好的食材,想着快到晚饭的时间,便开始着手煮些清淡汤食,拿出自己备好的黑豆,黄豆一类的和小米熬在一起,没一会儿一锅豆香四溢的杂粮粥便新鲜出炉 就在沈玉舒沉浸在自己日渐精益的厨艺中时,荣楠却突然来到厨房,一看是她,慌忙将厨房门关上拉着她到角落里,又小心的看了看门缝外才对她说道:“你这时候来做什么!?” 沈玉舒不解,“我带了点米,来给顾曦延熬粥。对了,我还没问你呢,这外面怎么多了这么多不认识的人,是丞相派来的接他回去的吗?” 荣楠听沈玉舒这般说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对她道:“是顾曦月的人,他人现在就在房里,这会儿闻到了粥的香味,让我过来看看,要是粥好了,给他端一碗。你这会儿还是先别出去了,免得被他撞见生出什么事来就不好了!” 沈玉舒一听,心中涌上一股恨意,可也知道如今在这里做不了什么,所以她想了片刻计上心来。 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找出两个空碗,盛了两碗粥端给荣楠,“你端过去,就说左边这一碗是专门为顾曦月熬的,让他一定要尝尝味道,你放心,我就呆在这里,哪也不去,不会给顾曦延惹麻烦。” 沈玉舒看着荣楠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将两碗粥端了过去,心里暗笑,我倒要看看你顾曦月有没有胆量喝这碗粥! 果然没多久,顾曦延那边便传来有人夺门而出的声音,沈玉舒冷笑了一声,真是个胆小鬼!不想她没注意手底下一滑竟打碎了窗边放盐的罐子。 顾曦月听见了厨房里的声音,心中愤愤,嘴上便道:“我倒要看看老二在这深山里藏了什么美娇娘!” 说着便往这边走来,沈玉舒听着他一步一步靠近的脚步声,突然想起当日天香楼里的情形,她顺势拿起案板上的菜刀,想只要顾曦月敢进这扇门,她一定杀了他! 只是,顾曦月的脚步声却被顾曦延喝止,只听顾曦延漠然道:“只是从山下请的一个老妈子,大哥也要这般兴师动众吗。我这里可不是你的风月雅苑,什么都往里塞。” 沈玉舒闻言顺着门缝向外望去,只见顾曦月回身瞪着顾曦延半天才道:“大哥只是关心你,让我看看这老妈子究竟配不配给你做饭。” 说着回身便往这边行来,沈玉舒一紧张脚下又碰到了地上已经摔碎的盐罐,弄出了响动,这下顾曦月更是义无反顾的往这边走来。 荣楠见情况不对,率先一步进了厨房,用身体挡住沈玉舒骂道:“干活这么不小心,小心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快把地上的盐都收拾干净!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你再这样,这钱就不让你挣了!”说完给她做了个手势,她便背朝门跪在地上收拾,还不时地装着咳嗽几声。 顾曦月看了这副场景,不齿的道了句,“乡下妇人!”说罢,便不耐烦的和他的几个手下出了别苑。 沈玉舒听见他出门的声音,一屁股坐在地上松了一口气,还好冬天的衣物看着颜色都比较暗,从背影里分不出年龄,否则顾曦月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荣楠见她如此便在一旁安慰道:“地上凉你快起来,公子还在房里等你。” 沈玉舒对着荣楠笑了笑,起身道:“那这里麻烦你了。” 沈玉舒看着桌子上一动未动的粥,便笑了起来。 顾曦延坐在床边望着她也微笑道:“你这招从哪里学的,这么阴,他可是一口都未喝,生怕里面有毒。” 沈玉舒端起一碗粥,走到床前道:“谁让他喝了,要是让他喝了你喝什么呢,这可是专门给你熬的。快喝吧,粥都凉了。”说完便将碗递到他的面前。 顾曦延接过碗,放在鼻前闻了闻道:“那会儿就闻见这粥的香味儿了,现在才能喝。” 沈玉舒望着他一口一口喝粥,心里说不出的满足,“怎么样?好喝吗,豆子还要再煮一段时间的,只是怕你饿着,所以才心急的端过来,可能口感不是很绵软。” 顾曦延将一碗粥喝完,擦着嘴才慢慢的告诉她,“这粥跟当年我娘熬的味道很像。” 沈玉舒心中一暖,端过他手中的空碗放在一边,问道:“对了,顾曦月突然来这里做什么?” 顾曦延面不改色,从袖中取出一方绢帕擦嘴道:“来看看我死了还是活着,有没有机会能杀了我。” 沈玉舒失笑,“那他可真是要失望了,你不仅仅活着,还活的很好。他还真是多疑,两碗粥一点毒都没有,他偏偏觉得你会下毒害他。” 顾曦延直起身子道:“不说他了,你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沈玉舒顿感局促的说,面部表情也显得有些不自然,“就是来看看你的腿好没好,还要不要再继续治疗,还有就是在玉龙寨里受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 顾曦延心领神会,却皱了皱眉道:“我现在还好,腿上没什么毛病,颜先生替我施过针了。” 见他突然如此冷淡,沈玉舒想起他给自己的那朵玉梨花,便从怀中取出放到桌子上道:“其实,就算没有这个,我也已经是烟雨楼的人了不是吗。” 顾曦延轻笑一声拿过玉梨花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扔回沈玉舒怀里道:“既如此,你就好好收着,还有别的事吗?” 沈玉舒有些失望的将玉梨花重新揣在怀中,耸了一下肩,“没事了。” 顾曦延闻言便别过头不再看她,沈玉舒也只能识趣的离开别苑。 路上沈玉舒不断的骂自己,兴冲冲的跑去别苑做什么,真的脑子少根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还不清楚吗,跑去献什么殷情。人家不过逗逗你罢了,又何必上心自讨苦吃。 沈玉舒一边骂着一边把玉梨花拿出来,仔细的瞧着,最终将它重新收进了怀里。 回到观里时,颜风还在沈母那里聊天,沈玉舒敲门进去便看到颜风正在给沈母把脉,她顿时紧张起来也忘了方才与顾曦延之间略显别扭的交谈,轻轻的走到颜风身边,询问道:“师父,我娘体内的毒怎么样了?” 只见颜风皱了皱眉,捋着胡须,“你娘的毒被你们控制的很好,但是没有根除终究是不行。” “师父,我和师姐一直没有弄清楚我娘中的是何毒。”沈玉舒有些焦急道,这也是她拿捏不准的毒药,从脉象上根本判断不出来。 颜风长出了一口气道:“是离魂,用天山冰蚕炼制而成,药性极为猛烈。” 十六. 玉龙归来明心意 3 沈玉舒记得她在医术里看到过,冰蚕是用来吸取人身上所中之毒而恢复体力的,什么时候成了害人的毒物。 沈玉舒突然想到,当初颜风曾说过,冰蚕生长的地方有一种冰蚕草,两物相生相克,单独用都是顶好的疗伤圣药,但是如果二者合二为一,便是天下至毒。 沈玉舒想及此处不禁恨道:“没想到,顾曦月还有这么厉害的毒药!” 沈母看着沈玉舒,拉她到身边,安慰道:“娘能活着着已是万幸,现如今还能看到你过的好,娘就心满意足了。” 沈玉舒看着沈母却不知该说什么,她无法说明真正的沈玉舒早已不在,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一具皮囊,但看着沈母慈爱的目光,她便将心中的愧疚咽了回去,既然上天重新给了她一个母亲,那么她便要好好的孝顺她,照顾她,替曾经的沈玉舒尽孝。 只是,想起沈母的毒,沈玉舒依旧烦恼,这样的毒解起来也非一朝一夕,况且沈母中毒已久,只怕更是难解。 颜风在一旁道:“以我现在的功力,还勉强能从你娘体内逼出一部分余毒,只是这毒若要根治……” 沈玉舒想起沈致宁临行时给她的东西,便忙从橱柜中翻了出来拿给颜风,“这是我临走时堂哥交给我的回生香,不知这个有没有用。”其实,一出玉龙寨沈玉舒就想给沈母服下,可是事关沈母性命不敢草率行之,所以只能等颜风确定之后再说。 颜风一听忙接过瓶子,打开细细闻了闻道:“这确实是回生香,但里面还缺一味药材,药性不似其他回生香般有效,用不好只怕会更麻烦。” 沈玉舒的心一沉,沮丧道:“这回生香还缺一味什么药,可是现如今到哪去找呢,万一是什么稀缺的药材怎么办?” 颜风望着一脸沮丧的沈玉舒安慰道:“缺的的确是一味很罕见的药材,只不过京都之中却有此物。” 沈玉舒一听立马道:“师父,不管是什么药,我都要取来就我娘!” 沈母感动道:“好孩子,这都是命了……” 沈玉舒却使劲摇头道:“不,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您有事!”说着更是转身抱紧了沈母。 颜风见状叹道:“此物名为血灵芝,常年生长于云天高山之上百年难得一见,当年武侯爷率兵平定叛乱时,皇上以此物作为聘礼娶了武侯爷的小女儿,从那之后此物一直作为侯爷家中至宝供奉,若是现在的武侯爷愿施以援手,我们只需取一小块便可成事。” 武侯府?沈玉舒连武侯府的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他怎么会把血灵芝给素未谋面的他们。更何况那是御赐圣物,谁又会真的用它来入药救人。 沈玉舒正在愁思之中却听颜风说道:“这件事情你倒是可以去问问二公子,丞相府一直与侯府来往密切,说不定能求取一小块也未可知。” 沈玉舒不解,“顾曦延?” 颜风神色一闪,沈玉舒不禁有些心虚。只见颜风起身点了点头好像也没多做怀疑道:“没错,我们可以去问问他,若二公子愿意帮忙最好不过。” 沈玉舒回头看着一脸疑惑的沈母,也不好说什么,便告诉师父道:“那我去问问他。” 颜风犹豫了一下道:“这件事还是为师跟你一起去比较好。” 沈玉舒不明所以,只想着有颜风在,想必顾曦延也不会推辞。 第二日一大早师徒二人便来了别苑,荣楠热情招待他们进了顾曦延的房间。而他正在里面椅床看书,见他们前来,只是礼节性微笑道:“原来是颜先生,不知前来所为何事?” 顾曦延好奇的望向一旁欲言又止的沈玉舒,和一脸云淡风轻的颜风,又道:“颜先生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颜风停顿的了一下道:“老夫直说,舒儿的母亲所中离魂之毒余毒未清,随时都有反噬的危险,现如今我们却缺了一味药引,想请二公子能施以援手,救人一命。” 顾曦延好奇的看了沈玉舒一眼,见她在颜风身后肯定的点了点头,顾曦延便接着说道:“颜先生让本公子帮什么忙?” 颜风双手抱拳作揖道:“还请公子能出面借武侯府血灵芝一用便可成事。” 顾曦延明显一怔,“武侯府,血灵芝?” 沈玉舒不等颜风开口,便焦急的说道:“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顾曦延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沈玉舒却也未多想,只想着快点拿到血灵芝可以将沈母体内的余毒清除。 顾曦延神色复杂的扫过她,停留在颜风身上道:“既然是救人,本公子便修书一封,想来武侯爷也不会不给丞相府这个面子,荣楠。” 荣楠应声而来道:“公子有何吩咐?” “拿纸笔来,本公子给武侯爷写封信,你找人快马加鞭送去,一定要快!”顾曦延对着荣楠冷冷的说道。 沈玉舒虽感觉到了顾曦延言语中的不悦,此时此刻却只能道:“多谢二公子成全。” 颜风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其实,以现在公子和侯府的关系,想来侯爷也不会吝啬那一点血灵芝。” “颜先生!”顾曦延神色一凛打断了颜风接下来的话,“我累了,想要休息,若没别的事情,你们就先回去吧。血灵芝之事,我自会竭尽全力,但若是武侯不肯,我也只能无能为力了。” 颜风一愣,回头看了沈玉舒一眼似是察觉出了些什么,又回过身行礼道:“那就不打扰公子休息了,贫道告辞。” 一路上颜风眉头紧锁,走了一半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望着沈玉舒道:“你与二公子之间是怎么回事?” 山风自上而下,吹乱了她的发,也吹乱的她的心。 颜风语气中带着一丝沈玉舒从来没有听过的薄怒,她只好一五一十的将她和顾曦延的事情说与了他。 颜风听罢眉头却皱的更紧,仰天长叹了一声说道:“世间最能伤人的便是一个‘情’字,为师一辈子都参不透其中玄妙,你又如何能知其中滋味?”说罢,颜风转过身向晴天观行去,只留她一人站在山路上想着颜风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言论。 颜风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劝她不要和顾曦延来往,还是任由他们之间这种奇怪的暧昧持续?那一刻,有什么东西猛烈的撞击了一下她的心头,让她浑身一哆嗦,却像是跌入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情绪环境。 她知道凭顾德在朝中的地位,更知道顾曦延绝不会一直处于这样一个隐秘的状态,他总有一天会回到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总有一天会翱翔于她够不到的九天之上,那时他身边会有很多人,但却没有她的位置。 想到这里,沈玉舒的心里一阵慌乱忙摇了摇头,她这是在瞎想什么,现在首要的目的是解了沈母身上的余毒。 回来的第三天,冯玉华见沈玉舒精神恹恹,便拉着她去山里泡温泉,顺便洗洗一路上换下来的衣物。 冬日的温泉,有一种别样的舒爽。沈玉舒和冯玉华一坐进温泉池中,便不自觉的长舒了一口气,好似旅途的疲惫在这一刻才彻底散去。她们不由的都闭上了双眼,感受温泉水波划过肌肤的丝滑触感。 许久,她们耳边只听得到飞鸟略过山间的鸣叫,冯玉华不由睁眼望着晴空幽幽道:“小舒,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娘知道,你与顾曦延之间的事,她会怎么想?毕竟是顾曦月派人杀了你们全家,你娘很难不会迁怒到顾曦延身上,到时候你怎么办?” 沈玉舒伸手划着水望着氤氲水汽,纠结道:“我也不知道,可是这一切都与顾曦延无关不是吗,他也是受害者。”可是她终究心里没底,“师姐,你可千万别告诉娘顾曦延的事。我怕她知道了会受不了。” 冯玉华叹了口气,“你放心吧,我不会说的。现在你娘的身体这么不稳定,我也不能拿这些事情来刺激她不是。唉,你真是傻到家了,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心呢,顾曦延究竟有什么好啊!” 沈玉舒听师姐这般说,不禁有些委屈,却嘴硬道:“我没有!” 冯玉华无奈道:“当年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也说过你会管住自己的心,可是如今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沈玉舒心虚道:“我不是管的挺好的嘛!” 冯玉华听罢捣了捣她的额头道:“如果你管的好,你会像现在这般犹豫,你会让我瞒着你娘亲顾曦延的身份,小舒别装傻了,你自己心里想什么你自己最清楚。” 沈玉舒心中像是被人狠狠撞击了一下,她心里怎么想的她也很迷茫。她只知道这两年来她几乎与他朝夕相处,他的一言一行不知何时开始牵动着她的心,他的快乐变成了她的快乐,他的忧愁变成了她的忧愁。 沈玉舒努力的练武,努力的按照他所期望的样子成长,可是他看她的眼神永远都是那样冰冷,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偶尔的温情也不过转瞬即逝,甚至不过是他故意为之的调侃。 所以她讨厌他,甚至想要逃离他,不是因为心里没有,而是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到自己期望看到的目光。 沈玉舒恍然想起那日在玉龙寨中的夜晚,他踏月而来,立于星空之下。那样近的距离,只要她一垫脚就可够到他的唇,可是他却在那个时候告诉她,他只是在逗她玩儿罢了。 沈玉舒的心更慌了,猛地将自己全部埋进水里大声的叫喊着,直到冯玉华将她从水中拉了起来,骂道:“你疯了吗,这水里的硫磺会伤眼睛的!” 沈玉舒见冯玉华埋怨,心中的情感突然便瞬间崩塌,转身搂住她哭了起来,“我知道他不爱我,他心里没有我。这两年我努力练刀法,努力读书习字,努力做着他要我做的事情,努力长成他希望我长成的模样。可是他没有,师姐,他心里没有我。他嫌我笨,嫌我蠢,嫌我拖累他,他说他这样对我只是因为不想手底下有没用的人,他只是山中岁月无聊逗弄我罢了。” 冯玉华听罢,叹气轻轻拍着沈玉舒的后背安抚道:“傻丫头,既然知道了,就别再在他身上用心了,等你报了仇,你们就两清了,到时候天高任鸟飞,你们不要再见面就好了。” 沈玉舒点着头,一声一声的啜泣着,冯玉华心疼的替她擦着眼泪,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问道:“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情,都两年了你也应该告诉我了。” 沈玉舒擦着眼泪,委屈道:“什么事儿啊?” 冯玉华见她止住泪水,便道:“那年回青月山,你一个人骑马去天香楼里找顾曦月,之后你告诉我说你被一个大侠所救,可是在救你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却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你不说,我便也不问,因为有些事情我怕问出口来会伤到你,如今时过境迁,你可否告诉我当年在天香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玉舒没想到冯玉华会问这些,组织了一下语言,便把顾曦月想要强暴她的事情说了出来。 冯玉华听罢,眼神惶恐如生临其境一般,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沈玉舒深吸一口气安慰道:“好在那个大侠,来的及时否则顾曦月会对我做什么,他的那些杀手会对我做什么,可想而知了。不过已经都过去了,顾曦月总会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说完后只听冯玉华身后不远处的树林山壁处传来石子滚落的声音,她们不禁回身望去,只见有几个石子松动之后滚落了下来,便也没有在意。 冯玉华后来又安慰了沈玉舒几句,但是也警告她,她喜欢顾曦延这件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也千万不能让沈母知晓。沈玉舒当然也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便点头答应。 那天回来,这件事情便在沈玉舒心里生了根一般,做梦会梦见沈母发现她喜欢顾曦延,之后便自刎了。所以在梦境过后,她总是不住的提醒自己,一定不能让自己的心意流露出来。 新年就这样过去,转眼便是元宵节,本以为年前会走的顾曦延,却并没有离开青月山。 元宵节当天,村子里的人拿了很多食材来观里贺元宵。沈玉舒和叶知秋还有冯玉华也忙着将他们送来的东西一一规整,只是没想到两年都没有音讯的丞相府竟然也送来了很多布匹、绸缎还有药材。 沈玉舒想应该是为顾曦延回丞相府做准备,便也没做他想。 元宵节后不久,荣楠出乎意料的送来了那一小块儿血灵芝。虽然只有大拇指节大一点儿,但是颜风说,就这一点也足够让沈母解毒。 沈母服下颜风配置后的回生香后,一炷香的时间吐出一口绿色液体,昏昏沉沉的睡去。 看着熟睡的沈母,沈玉舒的心中无限感慨,若不是顾曦延肯写那封信给武侯府,沈母现在都还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 沈母昏睡了一晚,第二日一早转醒。看着沈母眼中不再有的浑浊,沈玉舒发自内心的喜悦,从今往后她便能和沈母好好的生活,同时她也祈求老天希望从今往后万事顺遂。 只是沈母醒了,沈玉舒也该去好好感谢一下顾曦延这位恩人。没想到沈母听说她要去感谢送血灵芝的人时,说什么都要跟她一起去,说是要当面谢谢人家的救命之恩。 沈玉舒不好推辞,只能带着沈母去了顾曦延的别苑。 路上沈母问她到底是什么人肯送灵芝相救,沈玉舒只能解释是颜风一位在山中疗养的忘年交。直到现在沈玉舒还是没有勇气将顾曦延的事情告诉沈母,害怕大病初愈的她会受不了,更害怕她知道真相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还好她偷偷让冯玉华提前去给顾曦延打了招呼,不至于穿帮。想到这里沈玉舒调整了心绪,扶着沈母进了别苑。 十七. 只是当时已惘然 1 沈玉舒从未想过,他们之间就连最后的道别也不过是她一个人的伤怀。她以为他们会有不一样的可能,也许他也会有那么一丝的真情流露,可是,这一刻她才明白,他没有。 至始自终,顾曦延都仅仅是顾曦延,他从未对任何人动过心,也一直都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他犹如高山之上的松柏,挺拔自立,而她这一刻却如攀援的藤曼萌生出想要依赖的错觉。 沈玉舒沮丧的回到晴天观里时,所有人都在准备着去京都的行李,见她回来冯玉华便上前催促道:“小舒,快去收拾行李,我们明天就要出发去京都了!” 可沈玉舒只是浑浑噩噩的进了房间,反手将门锁了起来。 冯玉华和沈母见沈玉舒落寞身影,不禁小声议论道:“这丫头今儿又哪里不对劲了,几天都没回来,回来就像是丢了魂儿似的像什么样子!” 沈母心中清楚,嘴上却只是叹息一声,“随她吧。” 话音落,颜风的声音传来,“收拾的如何?顾府里派人传来消息说二公子婚期定在八初月八,如今是一月二十。二公子今日午后动身,我和玉华先跟着去,知秋你和玉舒还有沈夫人收尾后明日启程。我已在京都置了宅子,你们届时直接去宅子就是。” 沈玉舒立在房中听着颜风的声音心中大惊,脑袋里翻来覆去只有颜风的一句话,“二公子的婚期定在八月初八” 八月初八,原来今日一早荣楠难以启齿的是这件事,原来她的心思连荣楠都看透了。 顾曦延要成亲了,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刻沈玉舒觉得自己的一腔懵懂真心就像是一个笑话,她像小丑一样,在顾曦延面前上演一出又一出所谓的单相思的戏码,落在他眼里只怕都只成了一个供他消磨无聊岁月的游戏。 一时间沈玉舒不知哪来的勇气,打开门跑出去追问颜风道:“师父,您说的可是真的?” 颜风见她神色有异,问道:“你是说我们去京都还是说二公子大婚?” “两者皆是!” 颜风捋着花白的胡须,心疼的望着沈玉舒道:“丞相府中有要事,需要我帮忙,所以为师只能举家迁至京都。而二公子的婚事,是丞相府和武侯府早年就定下的婚约,只不过因为二公子的伤势反复,所以一直没有定日子罢了。” “武侯府?”沈玉舒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颜风点了点头道:“是武侯府,武侯府的二姑娘。” 沈玉舒的心好像被人用力撕扯,心中的洞仿佛又被人戳的更大了,震的她头晕眼花之际,鲜血淋漓。他要成亲了,是武侯府的二姑娘。脑海里瞬间想起他今早问她那句话,“如果我离开了,你会不会想我?”可那时她是怎么回答他的。 她突然很想告诉他,如果他死了她会跟他一起死,可是如果眼睁睁看着他跟别人成亲了,她会比死还难过。难道这就是她对他的想法吗? 原来,她已是这般的爱他。 沈玉舒迫不及待想要证明什么,于是不顾沈母在身后的呼喊,跑出了晴天观一路直奔别苑而去。她现在才明白心中所想才想着要去告诉他是不是有些晚了?老天也给她开了多大的一个玩笑,让她现在才明白了自己内心其实并不单单是懵懂仰慕和欢喜,而是一份她期盼已久的爱慕。 她爱上了一个洁癖大王,这样的字眼出现在她脑海里时,她想笑,可是脸颊上却全都是泪。 沈玉舒一路狂奔,可是还是晚了,她看到的只是空无一人分外萧索的别苑。仿佛这座院落又恢复到曾经无人居住的日子,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烟火气。 她一点一点滑座在门槛上,望着空落落的别苑,胸口好痛却哭也哭不出来。 他在时不觉得有多重要,只觉得被他骂被他呵责已经是她习惯的一部分,因为天天见面,甚至分外想要逃离,可内心却是知道就算逃跑,也会被他用各种方式抓回去。 可如今,他真的离开了,就连最后的告别也没有。 沈玉舒骤然想起他说的话,他让她滚,不止一次的让她滚,所以他讨厌她对吗。他对她好,只是想让他悲剧的人生里有一点喜剧的色彩,他只是不想让生活那么枯燥,所以他教武功,教她怎样做一个懂得自己要什么,懂得如何活下去的人。他只是无聊了才那么做,他只是无聊了才会问她会不会想他。 他,不爱。 从今以后形同陌路,他是高高在上的顾二公子,而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路过他人生某个阶段的路人甲。可是他答应她,会帮她报仇,他说过他说过的话答应过的事都是作数的,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可是,他真的会跟她这样一个小丫头什么话都言出必行,什么事都说到做到吗?杀顾曦月何其难,他就这样走了,甚至都没有跟她说明他接下来的计划。 离开别苑,沈玉舒并没有回晴天观,而是的沿着山路走上崖峰顶上,望着泛红云海,大声的哭了出来。山顶寒风刺骨,却不及她的心冷,她哭的声嘶力竭,也许是哭的太用力了,不会儿便累了。 沈玉舒望着眼前的红云,身体像是空了一般瘫坐在积雪的地上,将头倒在雪地上望着那片云海渐渐进入了梦魇。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一个声音似乎是顾曦延的又似乎不是,只是听他一直在说道:“小舒,你这是在气我么,你快点醒来,醒了我便带你离开这里。”只是这种声音像是在太虚幻境中一般飘忽不定,越飘越远怎么抓也抓不住……她好想答应他,好想告诉他,你等等我就醒了,你等等我。可是眼皮却沉的抬都抬不起来。 她只能不住的呼喊着回来,只是毫无应答,就这样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脑海里忽然蹿出这两年的记忆,记得真宗十五年,她过十六岁生辰,顾曦延送了她一个玉坠子,是他喜欢的梨花样式。真宗十六年,十七岁生辰她在外面过的,那时她练了一年的刀法,他说应该出去历练历练,便带她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小镇,那是她第一次用刀,生疏的可笑,他却不停的在一旁指点她,手臂再抬高一点,力在狠一点。那次是她第一次杀人,一个面目猥琐的男人。 那本是烟雨楼里的任务,他却交给她,她害怕,他却告诉她,鸟儿总有长大的那一天,总有飞出鸟巢的那一天,她不可能一直缩在山里面,如果要报仇,这样的人以后多得是,如果她不杀他便会来杀她。 她犹豫,他却上前握紧了她持刀的手,带着她的人她的刀捅进了那个人的胸口,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人抽搐了几下,僵直的倒在地上,鲜血还汩汩的从胸口上涌出来。她头晕恶心,更痛恨顾曦延为的霸道严苛,可是她内心却也知道,要报仇心必须狠。 那次生辰,她整夜梦到的都是鲜血淋漓的场景。等她回到青月山的时候,冯玉华跟叶知秋早将礼物送上,就连颜风也送了她一些小玩意儿。她本以为顾曦延不会送她什么,却不想等她回到茅屋时,床上赫然摆着一个修长的雕纹精致木龛。 她上前打开木龛,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把修长的刀,一把如剑长,锋利无比的刀,刀鞘是用玄铁加犀牛皮做成坚硬无比,刀柄上镶着一颗月白色的猫眼石,刀面呈月白色,与猫眼石交相呼应。 她拿着刀不停在屋子里笔画着,爱不释手。只听门外一个人咳了一声,她便兴奋的拿着刀跑了出去,只见雾气中,顾曦延一身白色长袍立在门边,她激动的望着他,“多谢你!” 他鄙夷的看了她一眼,“这是云霜刀,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你要好好用它。” 她点了点头,又开始不停的比划,可是自己笨拙的动作却引得一旁的顾曦延不住骂道:“脑子到哪里去了,谁告诉你这刀是这样使的,我看这一年多的刀法是白学了!” 她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委屈的看着他道:“是你教我的,现在还来训我。” 他听她如此说,一时语噎,她害怕他又会像刚开始教她武功那样,一个动作做不好就拿手里的木条抽她的背。可是没想是,这一次他却是平静的走到她身边,将手放在她握着刀的手背上,忽然提气比划起来,他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她的手被他握着随着他的身体一起流动,可是她的眼神却从未离开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他的侧脸弧度好美,她怎么以前就没有发现。 可是不一会儿,他也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突然放开手退到一旁,生气的望着她道:“沈玉舒,你要是觉得看着我的脸就能练好功夫,你这个仇也就不用报了。” 她心虚的瞥了他一眼,见他不说话便忙开始认真练起他方才教的动作,而他见她开始练刀,却转身回了房间。 她有些失望,望着他的房间暗下决心一定要练好云霜刀,她要跟他并肩站在一起,她不能让他看轻自己,总有一天她要成那个配得上他的人,成为他身边的不可替代。 只是,一切都是她一个人一厢情愿罢了。 口干舌燥,像是有团火堵在胸口,可突然又变成了一块冰,冻得她直打哆嗦。挣扎再挣扎,终于睁开了双眼浑身无力,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支起上身,却发现已躺在自己的床上,只听外间传来沈母和冯玉华的声音。 沈母道:“妍妍昏睡了三天了若是再不醒可怎么办,是我逼的太急了点。” 冯玉华一旁柔声安慰道:“伯母无需焦虑,师父说今日小舒便会转醒,咱们还是先把药端进去吧。” 沈母叹了口气道:“我可怜的孩子。” 冯玉华也是边叹气边推开房门,沈玉舒怕他们看到自己这般便又假寐听她们的谈话。 原来她已病了三天,思绪刚回来便听见冯玉华将碗放在床头边柜上的声音,她拉着沈玉舒的手探了探,又伸手摸了摸额头道:“伯母,舒儿的身子已无大碍了。” 沈母坐在床边抓沈玉舒的手轻柔的抚摸着,她能感到沈母手的颤抖,正欲睁开双眼却听见沈母说道:“顾曦延有什么好,说道到底他也是沈家的仇人,你何苦为他如此伤害自己,你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必去丞相府找他让他给你陪葬!” 沈玉舒听着心不由一惊,再也忍不住慢慢睁开双眼。只见沈母正在替她捏被褥,见她醒了沈母止不住惊喜道:“妍妍你可醒了,娘都担心死了,可别再乱跑了啊。” 冯玉华快步将柜子上的药端至她面前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快把药喝了,师父专门叮嘱的,一定要在醒来时喝。” 沈玉舒看着沈母和师姐忙碌的身影,不禁虚弱问道:“师父呢?” 她二人互看了一眼,冯玉华才道:“师父因你的病耽搁了一日昨日和师兄去京都了。” 沈母将沈玉舒身后的软枕竖立起来,她靠着软枕望着沈母憔悴的双眸却不知作何解释,只能端起碗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沈玉舒将碗还给冯玉华,淡淡的笑了一下道:“我们也别耽搁太久了,明日出发吧。” 冯玉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沈母拦住,担心的问道:“妍妍,你的身体还没痊愈,要不再等两日吧,也不急于一时。” 沈母看着她一改刚才担心的神色,又严肃道:“妍妍,既然你醒了,娘亲也跟你说清楚。顾曦延他已经要成亲了,你与他不论曾经如何,以后都不过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罢了。你记住你与他的缘分已尽,从今往后你若愿意咱们便住在山上,不问世事可好?” 沈母说着忽然叹了口气继续道:“娘也不要你去报什么仇了,咱娘儿俩就在这里好好生活,你若愿意嫁人,娘便着你师父在附近镇子里寻一户好人家,将来成家生个一儿半女,踏踏实实过日子。” 沈玉舒看着沈母决绝的眼神,苦笑道:“我何时说过要与他在一起了,我只是在山上看风景看的入了迷,睡着了而已,哪里是您说的那样啊。况且,我也没想过现在嫁人,您就别再说这些话了好吗?” 沈母静静的盯着沈玉舒许久,道:“不是就好。” “哎呀,好了娘,我刚清醒过来您就说这样的话,听着闹不闹心啊,好了好了,你说再休息两日那就再休息两日,我困了我要休息。”如今沈玉舒只这样打马虎眼了。 说罢,她自己转身将枕头放平,缓缓躺下,便闭上双眼再不理会其他。 累,真的好累,不管是谁她此刻都不想再理会了,只想这样沉沉的睡去…… 沈玉舒有些惆怅,这一场情爱,还没有开始已经宣告结束…… 十六. 玉龙归来明心意 4 房中顾曦延一身月白色长袍安静的坐在桌旁,见沈玉舒带着母亲进来绽出礼节性的笑容,“沈夫人来了,恕在下腿脚不便,不能起身迎客,请坐。” 沈玉舒和沈母向着顾曦延做了揖,沈玉舒便立在沈母身后她说道:“娘,这位就是送与灵芝的……”只是沈玉舒的话还没说完,顾曦延便截住她的话道:“在下是丞相顾德府中二郎,顾曦延。” 沈玉舒心里咯噔一声,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让冯玉华给他打过招呼了吗?怎么还说自己是顾曦延,沈玉舒不禁将心悬了起来,尴尬的盯着沈母的举动,可沈母却似乎没有任何其他反应只是客气道:“多谢恩公赠送灵芝之恩,老妇感激涕零,此次专门为答谢恩公而来。” 顾曦延看了看沈母,淡淡一笑道:“沈夫人何必客气,这是在下应当做的事,沈姑娘当日在府中对在下也是颇多照顾,为在下施针,医治腿疾,这区区灵芝,在下义不容辞。” 就这样,沈母和顾曦延客气的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直到了正午,沈母自说乏累,她们才告辞出了别苑。 出了别苑大门后,沈母的脸色便没有方才的从容和淡定,一脸阴沉的看着沈玉舒,一句话也没说。 沈母向前走了几步,盯着眼前一方大树背对着自己的女儿,“你与他认识多久了?” 沈玉舒不敢隐瞒,“两年多。” 沈母的话语根本听不出她此时的情绪,她只能试探着说道:“娘,顾曦延他……” “你不用多说,他是谁你师父已经告诉我了。他眉眼间很有顾德当年的风采。”沈母冷淡的说道。 沈玉舒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慢慢的走到她的身边,扶着她道:“娘,当年血洗沈家的是顾曦月,与顾曦延无关,他也是受害者。而且他答应过我,会帮我们沈家报仇。” 沈母闻言猛然转过身来,狠狠的给了沈玉舒一记耳光。沈玉舒当场愣在那里,却也知道这巴掌的由来,她扑通一声便跪在沈母身前道:“娘,是妍妍错了!” “他是受害者?亏你说的出口!我沈家与顾家的仇不共戴天!今日我谢谢他救命之恩,来日我不许你与顾家的人有任何的来往,就算是有来往,也是杀他的那一天!我沈家人,不需要依靠别人来报自家的仇!”沈母恨道,身体也因为情绪的波动而颤抖起来。 沈玉舒见状忙扶住沈母颤抖的身体,流下泪来,肿起的脸颊也因为泪水的剐蹭而如刀刺般疼痛,“娘,我们如今无权无势如何能报得大仇?我曾经也以为自己可以,可是顾曦月身边高手如林,女儿如何能进得了他的身,如何能取他性命。顾曦延与顾曦月之间也有仇,我们可以依附于他让他来为我们报仇啊。”沈玉舒解释道,可是这一番解释她自己听来都牵强,更何况是历经沧桑尝遍世态的沈母。 沈母听到女儿这番言语,不由得一愣,突然蹲下身来抓着她的肩膀,死死的盯着她道:“妍妍,你不会是喜欢上这个顾曦延了?” 沈玉舒看着沈母略微充血的眼神不敢隐瞒,但她更不敢说出口,忙摇了摇头继续道:“女儿深知顾曦延是何人,不敢轻易动心,娘您不要误会妍妍!” 沈母见她如此,叹了口气,将她肩膀抓的更紧道:“你抬起头来,你若是爱上他,你便不再有我这个娘亲,也不再是沈家的后人!从今往后我们便断绝母女关系!” 沈玉舒猛然抬头不敢相信,昔日慈祥的母亲,如此刻竟能说出如此狠绝的话语。她看着沈母期盼又担心但更多的是仇恨的目光,委屈道:“娘,您不能这样逼我。” 沈母见状,起身俯视着她道:“好,那你听我说。你不想想,顾德一生风流,已年过四十时还能将你当时才十六岁的姨母迷的连你外公外婆都不要了,更不用说他那个从十二岁便开始女人不断的长子顾曦月,他们顾家的男人,哪一个会真正爱上一个女人?女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达到目的的踏脚石!你爱上他,注定没有结局,更何况顾曦月还是血洗沈家的凶手,而顾德更是帮凶,我沈家的血案不管与他顾曦延有没有关系,父债子偿却是天经地义。我不会同意我的女儿和顾家的男人有任何关系。你明白就好,若是不明白,便在此处好好想想清楚,趁你还没有弥足深陷尽早断了这份心思,你便是爹娘的好女儿,好妍妍!” 沈玉舒听着沈母的话,心里越发冰凉,沈母何时变得如此决绝不复当年的温柔贤淑,一心只想着如何报仇?就如当初的她一般,可是仇恨又能支撑一个人走多久。 沈玉舒浑身像被人抽干了一般,瘫坐在石阶上,望着沈母不知该如何作答。山里的天却又阴了下来,看着又要下一场雪。冷风呼啸,吹起沈母衣角,却吹不动她立于自己女儿身前的躯体。 沈母望着她并没有再说什么,叹了口气道:“妍妍,你好好想想,娘亲不会逼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事情,你若是不愿报仇那娘亲便带你隐居于此不问世事。只是你不许对他动心,至于他能不能为他自己和沈家报仇,那是另一回事情。”说罢,沈母便径自回观里去了。 夜真冷,沈玉舒瘫坐着看着满目雪白,记得当日在玉龙寨顾曦延教会她的那首诗其中有一句叫天阶夜色凉如水,而她此时心里却是寒如冰一般进退两难。她以为一切都会有个圆满的结果,就像她跳河时会被人救起一样,总会在危难时找到解决的办法。 可是这一次,她却找不到任何的出路。她到底该如何作答,难道她真的对顾曦延用情已深,所以才会这般犹豫,难道就没有其他的途径了吗? 这个夜晚,沈玉舒悄悄的折回别苑,站在门口透着门缝儿,看到顾曦延房间中一颗烛灯摇摇曳曳,在窗上映衬出一个宽大的身影,手中拿着书不时的还会看到他翻书的动作。 看到这一幕沈玉舒的心顿时一酸,这样一个本应该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的公子,如今却在这深山老林里过着这样清苦的日子。看着他的身影,不由想起当日一同在温泉时的情景,每天他都会按时的去泡温泉,每天他都会按时的练武,每天他都会抱着一本不知名的书看的津津有味,不时的还要教授她书里的知识,日子过的单调而乏味,可是他却坚持两年多。 他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不应该一辈子埋没在这山林之中。京都有他自己的牵挂,还有他未为他娘亲报的仇。如果她一直在他身边,以顾曦月的心性一定会用各种阴毒的招数来对付他们。 沈玉舒想起自己的遭遇,竟是越想越是害怕,只能愣愣的盯着那烛火旁的身影发呆。 泪,无声的滑落。沈玉舒知道,她对他动了情,却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她不会成为他爱的人,她只是依附于他的一个对付顾曦月的诱饵。虽然他们之间经历过生死,可能会让他对她的态度有所不同,可她不得不认清事实,顾曦延,他是顾曦月的弟弟,顾德的儿子,是她此生的遥不可及。 可是她还没有好好跟他告别,好好跟他说再见…… 第二日清晨,沈玉舒将自己好好梳妆一番,留书一封便径自去了顾曦延的别苑,其实她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可是既然相聚时日越来越少,那么就好好珍惜剩下在一起的时光。 沈玉舒告诉沈母,自己会出去十天,若是十天后她还没有回来,那么沈母便不再有她这个女儿,若是十天后她回来了,那么她便是决定留在沈母身边,不再与顾家的人有任何关系。 靠近院子的每一步都空前的沉重,重到每一脚抬起来,沈玉舒都想逃开那个结局。 进门,沈玉舒却见顾曦延坐在院中的水井边,像她当日那般抬头享受着这冬日的阳光。日光在他的脸颊上划出一个金灿灿的侧颜,她看着这一幕竟是痴了。 顾曦延听到动静,缓慢的将头转向她神色复杂的望着她。她的心揪了一下,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上前道:“这么早就醒了啊,天气凉应该多睡一会儿。” 顾曦延却忽然伸出手紧紧抓着沈玉舒的手,皱了皱眉道:“手怎么这么凉?昨夜没睡好吗?” 沈玉舒心一阵慌乱,忙抽手退了一步,“还好,只是你昨天说你是顾家二公子的时候我着实吓了一跳。” 顾曦延见她拘谨道:“我就是我,何必要说做别人?” 沈玉舒莞尔一笑,“早知道就不让师姐跟你打招呼了。” 顾曦延笑着第一次略带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头道:“说你长大了,却还是那个不知死活的傻丫头。” 沈玉舒摸着他刮过的鼻头,心中一暖,却犹豫着不知该怎么问他,他似乎看出她的心事一般说道:“怎么了?有心事?” 沈玉舒看着他深邃的眼眸,试探的问道:“顾曦延,若是有一天我离开你了,你会想我吗?” 顾曦延的表情一滞,眼神里闪过一丝什么,但是太快了,快到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你离开?是你娘对你说了什么吗?”他问道。 沈玉舒连忙摇摇头,走到院中的大树旁,摸着粗壮的树干道:“不是,只是觉得这青月山中的日子过得真快,一晃两年就过去了。” 顾曦延起身来到她身边,双手背过身静静的望着她,并不说话。 沈玉舒被他望的脸一阵红,忙低下头道:“你可别这么望着我,我面皮薄。” 顾曦延嗤笑一声道:“面皮薄,这话说出来谁信?” 沈玉舒一听不由来气,可一想到所剩无几的时日,却是又将那份苦涩咽下道:“我是面皮厚,所以才赖着你,倒是要谢谢二公子肯教授我那么多的知识,还有武艺,所以作为报答,这几天院子里的活儿本姑娘全包了。” 顾曦延眼中透着一丝怀疑,“你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了。” 沈玉舒不敢看他的眼睛,忙走到自己原先所住的屋门口道:“这不是报答你的知遇之恩吗?” 顾曦延站在原地问道:“仅此而已?” 沈玉舒用力的点了点头道:“仅此而已,你先忙你的,我等会儿就去做饭,院子里荣大哥也没好好收拾,吃完饭我就来收拾院子。” 沈玉舒背着他,不敢让他看到自己泪流如注的模样,生怕他笑话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 只听身后的顾曦延叹了口气道:“不忙着收拾,这院子也住不了多久了。”听他说完,沈玉舒的心海犹如西北风刮过一片荒凉,是啊,何必再收拾呢,他就要离开了,这一走他可还会回来,可还会想起这院中的两年时光? 沈玉舒忙擦了把眼泪,推开房门道:“这不是还没走呢吗,你爱干净,我还是打扫一下的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嘛。”只是身后再没有声音来回应她。 沈玉舒转身望去,不大的院子里除了满院没来的及清扫的落叶,就只剩下一口井,孤孤单单的正如她此刻心,空落落的任凭这冬风呼啸而过。 这些日子,不知是否是沈玉舒的错觉,总觉着顾曦延看着她的眼神复杂难说,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只能尽心的去照顾他。 顾曦延那天并没有告诉她她所问出的那一句话,可是她想他还是会想她的吧,毕竟她给他添了那么多的麻烦,给他的计划里制造了那么多的意料之外,他应该会记得她,记得她这个惹祸精,记得她骂他洁癖大王。 这日傍晚沈玉舒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走到顾曦延房门口,不想大门紧闭,看来他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完,她本想转身将饭菜端回厨房,却听道房里荣楠不大不小的声音传了出来道:“公子,已经拖了这么久,再不回去,丞相那边怕是也要起疑心的,更何况武侯府已经差人问过很多回了。” 顾曦延冷冷道:“问便问吧,你怕什么。” 荣楠一时语塞,停顿了许久道:“府里差人来说,丞相和武侯府商议过了,日子定在了八月初八。” “够了荣楠,今天你话太多!”顾曦延压低了声音隐含怒意,随后她听到了茶杯破碎的的声音。 沈玉舒怕顾曦延脾气上来责罚荣楠,便赶忙推门进去,只见荣楠跪在顾曦延面前,茶杯破碎在荣楠旁边的地上,地上散开的水渍还冒着热气,荣楠裤腿上也粘上了茶渍。 顾曦延一脸冷漠,而荣楠却是忧心忡忡的样子,沈玉舒见此情形便打圆场道:“快吃饭吧,一会儿菜都要凉了,有什么要紧事情吃完饭再说。” 说罢,便招呼着顾曦延坐在桌前,只是荣楠还跪在那里不肯动一下。 沈玉舒见状也不敢出声,望着脸色不太好的顾曦延。 过了一会儿,顾曦延长出一口气,淡淡的说道:“起来吧,地上凉。坐下吃饭!” 荣楠听到此话,才慢慢站起来,走到桌前,看了看沈玉舒也不说什么,默默地坐在桌子的一边吃起饭来。 此刻,沈玉舒才松了一口气,而顾曦延也没再发脾气。 当晚,她正独自坐在房间里缝补顾曦延有些破损的冬衣。她现在干的活儿,差不多跟个老妈子一样,可是她却很满足。 不想没一会儿困意袭来,她便靠在床沿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只是她将头埋在胳膊弯儿里睡的也不踏实,听见屋外有人声响动也听不真切。只觉得,好像有人进来,又有人出去,之后又是一些东西的破碎声。像是被梦魇住,醒不来也睡不好。 等沈玉舒睁开双眼时已是清晨,她心中慌乱想着昨日迷糊间听到响动,赶忙收拾了缝补好的的冬衣,向顾曦延房中行去。 门开了一条缝儿,从缝儿里向屋里望去,屋内的炭火不知何时已熄灭,只余一缕青烟从盆中冉冉向上空飘去,地上皆是一些破碎的瓷片和撕毁的丝绸锦缎,凳子也七横八竖的躺在地上。 沈玉舒不知昨日发生了何事,忙推开门,进到屋内后却闻见一股浓郁的酒味从里屋飘来,她将挡路的凳子扶起,便轻手轻脚向里屋行去。 只见顾曦延横坐在地上靠着床沿,身边都是些空了的酒瓶,他手中还抱着一个酒瓶昏睡着。 沈玉舒忙将手中的冬衣放在一边,上前将他扶起,可他没有醒,她又不得不叫了荣楠来一起将他扶上床。 看着熟睡的顾曦延,沈玉舒总觉得昨日他和荣楠谈话隐约透露出的些许信息,担心的问道:“荣大哥,昨晚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些瓷器和布匹是丞相送来的吗?” 荣楠看了一眼顾曦延后说道:“昨晚府里有人来了,催着我们回丞相府,还说了些事情,想是公子不高兴了吧,早早打发着我去睡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清楚。” 沈玉舒看着荣楠犹犹豫豫的样子,便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荣楠紧张了一下道:“你还是先去做些早饭来,公子昨夜喝成这样肯定需要些醒酒的汤药。” 沈玉舒见他不愿多言,便也不好再问。 等沈玉舒端着醒酒汤和五谷粥再次进屋时,荣楠已将房屋清扫干净,顾曦延也醒了过来。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只是眼中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毫无生机。沈玉舒担心他还醉着,将粥放在桌上,便快步走到床边坐下来,摸着他的额头道:“也没有发烧啊,怎么感觉你整个人都没有生气呢,难不成是腿疾又犯了!” 沈玉舒紧张的想要掀起他的裤腿,却被他抬手阻拦,她有些尴尬自己第一反应后的举动,便道歉道:“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的伤。” 顾曦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她,突然抬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只是手伸到半空中时却又收了回去道:“这里不用你伺候,荣楠,让她出去。” 沈玉舒见他开口说话,心稍稍放了下来,便将醒酒汤和粥都端到床边的矮几上漠然道:“就算是让我出去,也要先吃东西。” 顾曦延闻言却忽然抓着她的手轻声的说道:“那天你问我,如果你离开了,我可会想你,那你呢?如果我离开了,你会不会想我?” 他这句话问得沈玉舒心头一惊,她抽出手拿过勺子搅了搅又吹了吹热乎乎的五谷粥,“当然会想了,想你这几年是怎么折磨我,怎么打我,怎么骂我……”沈玉舒顿了顿,继续道:“怎么告诉我这世间道理,怎么陪着我长大,怎么让我明白……”剩下的话,沈玉舒没有再说,而是将碗递给他,冲他做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道:“趁热吃。” 顾曦延接过碗,却又将碗放在一边又说,淡淡道:“你走吧。” 沈玉舒望着他,眼中一酸,却故意道:“好,我走,好心帮你熬粥,没想到还被你这样不待见,什么人啊!” “我就是这样的人,看不惯你可以滚!”顾曦延忽然神色激动的说道。 沈玉舒见他表情并不是开玩笑的模样,也生起气来猛拍了一下床沿,也不顾手疼不疼甩给他一句“有病”一走了之。 刚过完元宵节,就来这么一出,这个顾曦延最应该治的不是腿,而是他的脑子! 十天就这样过完了,没有沈玉舒预期的悲伤或温馨,反而让她莫名的有些生气郁闷。 顾曦延总是这样,对她好的时候,让她觉得他就是可以依赖一辈子的人,对她不好的时候就像是恨不得杀了她一般。 每当她想要试着走进他对他好,他总是将她一巴掌又扇出去很远,当她努力再靠近的时候,他便又故技重施。似乎所有人都成为了他的玩物,任由他消遣。 沈玉舒不禁自问,到底是看上这家伙什么了,这几日对他言听计从卑躬屈膝,就是想着给他给自己都留个美好的回忆,却不想他竟是这样把她赶了,简直是莫名其妙。 十七. 只是当时已惘然 2 当沈玉舒踏上行程时,从京都传来了颜风的快马书信,道由于近期京都事务繁忙,让他们三人加快动身前往京都。 其实颜风的意思很明显,他要在京都安家,帮助丞相夺得帝位改变天子以令诸侯的局面,只是他表面上帮的是丞相其实暗地里帮的还是顾曦延。 顾曦月如今虽然失了褒国公府这个助力,但是顾德却依然维护这个儿子,顾曦延也无法短时间内动手做什么,一切的一切便只能处于一个停滞的状态,待到有机会时再一击即中。 沈母见到书信面露不悦,但也并未说什么,只是背过冯玉华告诉沈玉舒,去了京都后,不许她与顾家的人有任何来往。 对于沈母那颗紧绷的心,她也只能象征性的点头答应。 忆起两年前京都短暂的时光,沈玉舒突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文灵轩,也不知道他过的如何。当日岳家村匆匆一见,她因的得知母亲消息,顶撞顾曦延也没来得及跟他好好说句话,便下了西南玉龙寨,等她回到青月山时,文灵轩早已赶回了京都,他们也没有能畅聊一番的机会。 这次定居京都,不知还会不会和他再见面,至少他们还算得上是朋友,还有他那个连顾曦延都不知道身份,绣叶公子…… 马车一路颠簸,到京都已是近一个月之后的事情,沈母的身体本就虚弱在倒春寒中又得了风寒,她们不得不减缓行程,一路煎药照顾。看着沈母憔悴的面容深陷的眼窝,沈玉舒的心又一次跟着紧了起来。 这样匆忙的赶路,等到了京都,沈母说什么都不得卧床静养才行。 京都,颜风派叶知秋在城门口迎接,冯玉华一见到那个身影便已克制不住的眺望。 沈玉舒和沈母不由偷笑起来,沈玉舒偷偷捏了捏冯玉华的袖口促狭道:“别看了,快些下车吧,坐在这里偷瞄人家算什么啊。” 冯玉华一时语塞,沈母却也疲惫的笑着说道:“玉华,要真与你师兄情投意合,伯母便去向你师父说个媒,成全你们。玉华长的这般如花似玉,若是耽误了大好年华可不成啊。” 冯玉华听到沈母如此说,羞怯的低下头,因为沈玉舒坐在她身旁看到了她眼中的一丝失落。她明白冯玉华的心意,也明白她的苦衷。冯玉华就算再愿意,可叶知秋呢,他一心所系的是功名利禄何曾想过要将冯玉华娶过门。 他们之间早已渐行渐远,只盼着冯玉华能尽快想明白。只是……沈玉舒缓缓握紧冯玉华的手,冲她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她们二人的情路,只怕都不会有个好结果。 京都依旧比沈玉舒想象中的还有大,马车行了大约一个时辰穿过萧索的街市才停在一处巨型宅院外。 冯玉华率先掀开车帘跳下车,沈玉舒随后扶着沈母下了车,三人立于棕褐色的府门前仰望着,却听叶知秋一边帮忙收拾东一边说道:“这是当今圣上所赐的宅院,前院是师父住所和会客的地方,后院东侧是小师妹和伯母住的地方,西侧是二师妹住的地方,我住在前院北侧偏房里,这样往来方便些。”说罢,叶知秋将她们三人领进府门,只见府门上写着两个鎏金大字“天枢”。 这就是她们今后生活的地方,虽然离顾府不过是两条街的距离…… 原来忘却比记得所花费的时间还要长。 是夜,沈玉舒端着热茶向颜风书房行去,只是经过侧房时忽然听见房门中传来隐隐的哭泣声,她不由放轻脚步屏着气慢慢靠在墙边,“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心系功名,我也不愿用感情牵绊住你,只是哪怕一眼,哪怕你能好好看我一眼,我都不会像现在这般偷偷来找你。你可知这段日子我有多难熬!” 沈玉舒心中一惊,这是冯玉华的声音,与此同时她更是不敢吭一声,冯玉华那般要强的人,是因为心之所系所以才没有发觉有人在外面偷听。若是让她知道她在外面听见她说这些话,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 只听叶知秋叹了口气,无奈的柔声道:“玉华,这些年你对我的好,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我一介布衣怎能对你许下什么承诺,什么诺言,若没有师父,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成家立业,你那么要好,我,我,配不上啊。” “知秋!我不管你怎么想,这么多年,你我陪着师父走南闯北,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必说。”冯玉华说罢屋内再没了声响。 沈玉舒听见细微衣袂摩擦的声音更是不敢停留,偷偷从屋子的另一边向书房走,走到书房门口还心有余悸,师姐和师兄他们这是……这个时代,婚前做这个是不是犯法的? 沈玉舒迅速甩了甩晕晕乎乎的脑袋,不能再想了。于是长吁了一口气,敲开了书房的门。 房内摆设古朴简易,正对房门的是一张巨大的棋盘,上面还零零星星的散落着几颗黑白子,左手望去墙上挂着一幅星象图。右手边便是颜风的书桌,颜风正坐在书桌旁闭目养神,见沈玉舒进来便缓缓的睁开双眼,对她笑了一下。 沈玉舒将茶水端至颜风桌前道:“师父,趁热喝些茶,天冷。” 颜风捋着下颚的胡须,盯着她道:“这些日子你们在山上,为师牵挂不已,若不是得陛下和丞相首肯,我也不敢轻易接你们来京都,就算来也得另置院落,这样走动起来也不方便。” 沈玉舒轻轻的应了一声,颜风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便又继续道:“为师这些日子一直在想着当初,若是当日对你说了实话,也许你便不会弥足深陷至此。” “师父,当日之事已是过去,不必再提了。不论怎样我相信我们现在走的这一条路没有错。”沈玉舒打断了颜风的话语说道。 颜风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从桌边拿起一封已拆封的信道:“这是今日,从顾府中截获的信函,你还是看看吧。” 沈玉舒见颜风严肃的神情,不敢怠慢便将信接过来,拆开一看竟是不由得一阵火冒三丈,这是顾曦月写给岩州知府的密函,上面明确写着要重新搜出沈家当年所犯的罪证,就算没有也要编出来。 这个顾曦月当日文灵轩没能杀了他,真是天大憾事,他竟然要捏造沈家的罪证,沈家何罪之有? 颜风像是看出她的心思,喝了口茶道:“这些年,玉龙人行事越来越诡秘,皇上早就下了口谕,严禁任何人家中私藏玉龙人。不过光是私藏玉龙人一项罪责还不至于如何,但是如果加上为官数载私自偷藏皇帝寻觅多年天命遗书这项罪,怕是谁出面都保不住沈家。更何况现在你的身份丞相跟顾曦月已知晓,再加上你的母亲,若是皇上怪罪下来……” 沈玉舒用拳头狠狠的砸在桌上怒道:“他顾曦月别欺人太甚,当日满门血海深仇,天香楼之耻,早晚有一天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颜风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站起身来,慢慢踱到那副星象图边,道:“舒儿,拿烛台过来。” 她这才从刚才的气愤中回过神来,将烛台端至那副图前,颜风接过她手中的灯仔细的用手抚摸着那副星象图中的一颗星子道:“本来已经沉溺的星辰突然出现在天边,而且明亮不已,这天怕是就要变了!” 沈玉舒也望向星象图,虽不懂星象之中暗藏的玄机,却还是道:“师父已经做好准备了?” 颜风收回抚摸星图的手,背过身道:“舒儿,你可知为师这些时日都在做什么?” 沈玉舒摇了摇头。 “当年认识顾公子,为师便深知他器宇不凡,将来必成大器,只是他命途坎坷,而且命中变数颇多,我忍不住自己的好奇便与他结交为友,就是想看看他究竟最后会变为哪番景象,想要看看这个少年的结局。” “所以师父才会留在京都,留在丞相府?” “没错,当日我与二公子设计,让丞相得知我通晓天命,便将我引荐给皇上,更说我懂得长生之法。皇上深信不疑,如今命我为天枢官,掌管整个安国的星象占卜,还有炼丹之事,对我做出的预言也不曾怀疑过一丝一毫。” “丞相想利用皇上对您的信任,以天命所归之预言将皇位传给丞相?” 颜风笑了笑道:“也可以这么说,只是皇帝还有儿子。” “那师父的意思是。” “舒儿,越是亲近的人越容易伤害到自己,不是因为你们之间的感情有何变化,而是经不起旁人一再的挑拨离间。”颜风突然转了话锋,让沈玉舒一时接不住。 她恍然间想起她在丞相府后听说了一桩旧闻。她来丞相府的前一年,太子与二皇子勾结在东宫行巫蛊之术欲让已经不问朝政的皇帝早亡,却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被皇上的御林军逮个正着。 同年十月,三皇子因感染时疫病危,不治而亡。来年三月,四皇子戍守边关,被回真部队所袭下落不明,至今生死未卜。 当今皇帝总共就五个儿子,一年多的时间一下去掉四个,没想到丞相如此心狠手辣。而剩下那一个据说是服用了什么成瘾的药物,早如一具行尸走肉,被监禁了起来,成不了气候。 沈玉舒不由脊背发凉,顾德还真是懂得斩草除根这套说法。 “还有一件事情,为师得告诉你。”颜风此刻已有了疲惫之色。 沈玉舒不敢打断颜风的话语,只是在一旁默默的听着。 “你的姨母,当年被大公子设局,本以为可以套到锦书的下落,却不想被丞相知晓,出面相救,所以你的姨母当年偷偷的跟着丞相回了京都,不久便生下了三公子。可是几年后,你姨母却也死在丞相三位夫人的内斗之中。” 沈玉舒接着颜风的话道:“这个我也听顾曦延说过,他说是大夫人许氏借着二夫人慕容氏的手残害三夫人,一石二鸟,一次性去掉了许氏在府中所有的眼中钉。”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的事情绝非如此,为师到这里也不是很清楚了。” 沈玉舒淡淡一笑道:“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师父,谢谢您今日对徒儿说了这么多。徒儿明白如何在这里自求生存,师父不用担心。” 颜风安慰的点了点头道:“舒儿长大了,对了,华儿今年就十九了,你也十八了,过段日子为师张罗给你们找两门好亲事。” 沈玉舒迎合着颜风也笑着道:“是啊,到时候您这个天枢官,可要好好给徒儿们算个良辰吉日,风光出嫁!” 颜风的话没有多久便应验了,开春之际安国西南边陲连日无雨,庄稼全部旱死在田里,皇帝却大修陵寝增加赋税,搞得民不聊生。有很多农民打起了起义的口号要向朝廷讨个说法,大批难民涌入京都,京都之中遍地都成了难民的住所。 而当今皇帝因长期迷恋长生之术大炼丹药,早已将身体亏损,对百姓不闻不问,整个朝堂如今便受丞相一人控制。 日子到了六月初,由顾德监国贴出皇榜安抚难民,对西南派兵不打只招安的态度,让本来战事一触即发的西南边陲安定了下来,而那些起义的农民也没有得到重罚,只是严惩了二十多个带头闹事的人后,将其他一干众人放回了家,极大程度上保证劳动力的补给。 整个诏安过程持续了一个多月,这算是安国历史上时间最短的一次招安。 而在招安中功绩最显着的,便是朝堂上曾经让大家忌惮的顾家二公子,当今吏部侍郎顾曦延,及神武将军之弟如今的神户将军文灵轩。原来早在回到京都的第二年,文灵轩的大哥便让文灵轩辞去了大理寺少卿的职位,专心呆在军营里磨练心智。 也就在此时,顾德派人秘密开始寻找天命遗书的真正下落。 沈玉舒听闻此消息时,大大的舒了一口气,好在那锦书已经给了玉龙寨里的长老,就算顾德找起来,与她无关。 十四. 忽觉情深不抵恨 3 树林中,沈玉舒和冯玉华双手叉腰盯着被捆在树干上的男子,他看如此情形焦急的道:“我的天神啊,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究竟谁是沈姑娘,快放了我,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 沈玉舒和冯玉华对望一眼正准备发问,顾曦延和文灵轩却已随着她们从祠堂赶来。 顾曦延微微蹙眉,却不多言,而文灵轩则道:“玉舒,你这是做什么?” 顾曦延上下打量了一眼对方衣着,便道:“从西南来的,只怕是玉龙人。” 沈玉舒看了顾曦延一眼心中也有些吃不准,却听冯玉华继续追问道:“你是谁?我们都不知道你是谁怎么能放了你?” 那人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道:“沈姑娘,你看了我行囊里的东西便知。” 沈玉舒看他眼中的神情不像是说谎,冯玉华便拿起他挂在肩上的行囊,从里面拿出了一支木簪。 沈玉舒盯着那木簪心头一紧,抢上前将冯玉华手中的木簪抢了过来抓着那人问道:“这木簪你哪里来的?说啊!” 沈玉舒摇晃着他,那不是一般的木簪,那是沈父当年专门给沈母,沈玉舒的姐姐,还有沈玉舒亲手雕刻的,取自家中院里的桃花树支,上面的纹理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沈玉舒揪着那人的衣领不停的摇晃,眼泪也不由控制的落了下来,她想那应该是内心深处沈玉舒最真实的反应,她从未离开这具身体,也从未放下过对亲人的思念。 一旁顾曦延走上前来将她紧抓着那男子衣领的手扯了下来,“继续问!” 那男子显然是被沈玉舒的举动吓了一跳,看看她又看看冯玉华问道:“你们到底谁是沈玉舒?” 顾曦延将沈玉舒挡在身后,对那男子道:“你先说你的来意,是你找到她,不是她找到你。” 顾曦延回身给文灵轩递了个眼色,文灵轩上前解开那人,那人揉揉肩看着她道:“这是寨子里阿宁给我的,他说这是给他堂妹的东西,说只有这个才能让他妹妹相信我说的话。” 沈玉舒看着手中的木簪,沈母这支是三支木簪里面最长也是花纹最精细的一支,沈父还专门在簪头上雕了一朵盛开的桃花和一朵含苞待放的。 是沈母的,难道沈母没有死? 他口中的阿宁,难道是沈二叔家的宁哥哥?可这是怎么回事,沈母若是活着,为何这么多年不来找自己的女儿?她明明知道女儿在哪里,和谁在一起。难道……沈玉舒又一次盯着对方。 顾曦延看着沈玉舒冷眸的模样,第一次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说不清的愤怒和压抑,他抿了抿嘴唇向那个人道:“我们无意冒犯,还请你说明来意。” 那人看了看沈玉舒又看了看冯玉华,又看向顾曦延和站在他身旁的文灵轩,急切道:“我是从玉龙寨来的,听长老的吩咐来找沈姑娘,沈姑娘的亲人在我们寨子里,还请沈姑娘随我去一趟,还有就是沈姑娘身上的那张锦书其实是玉龙族世代相传的宝物,还请姑娘一并带去归还。” 沈玉舒盯着他心中怀疑,“你口中的那个阿宁是否就是当年沈家二老爷的公子沈致宁?” 那人看了看沈玉舒道:“我不太清楚,他是十年前来到寨子里的,跟一个伤重已经神志不清的妇人,是五位长老派人接回来的,从那以后就生活在寨子里。” 五位长老,锦书,他们要那白白的一张布有何用?沈玉舒回头看了看冯玉华,冯玉华立马道:“你的话还是跟我们师父说去吧,我带你上山。” 山路上,沈玉舒一路不语,只是看着手中的那支木簪发呆。原来沈家灭门之后还有人活着,可是为什么多年都没有任何消息,就连顾曦延的烟雨楼都以为沈家遗孤只有她一人。 一旁的文灵轩见她如此情形不由走到她身边道:“玉舒,别想了,你这样走一路想一路,不看脚下万一掉进山崖里我们谁都救不了你。” 沈玉舒却盯着走在前边的顾曦延。她都快忘了,顾曦月害了沈家,而顾曦延却还要用她来对付顾曦月,是顾家害的沈府家破人亡,如今他们兄弟内斗还要拉着沈家做借口。 沈玉舒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上前拦住顾曦延的脚步盯着他不发一语,而顾曦延瞬间蹙眉也盯着她。他们都能感受的到彼此之间的愤怒,能感受到对顾曦月的恨意从未因时间而削减半分,可是她不清楚他究竟站在什么立场,究竟要对她如何。两年了,难道在他眼里她依然是一个奇货可居的棋子吗? 这样想着沈玉舒神色便没了方才的气势,她望着他忽然有了一丝期盼,开口道:“我还是你的诱饵吗?” 顾曦延望着她并不说话,而她原本的期许也渐渐消失,她心中来气用力推了顾曦延一把,惊得在场之人都低呼一声。 文灵轩更是喊了一声“玉舒!”上前挡在她与顾曦延之间。 沈玉舒望着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的顾曦延。他望着她的眼中困惑和不解,还有一抹一闪而过的失望,但他迅速又将背挺直俯视着她,不说一句话,径自上山去。 文灵轩望着远去的顾曦延的背影,叹了口气对沈玉舒道:“玉舒,你这是做什么!” 沈玉舒望着文灵轩道:“难道我不该为自己分说一句吗!” “唉!”文灵轩一时语咽,甩了袖子追顾曦延而去,而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叶知秋也跟着文灵轩一同去追顾曦延。 冯玉华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在她一旁劝道:“好啦,该发的火也发过了,我们是不是该去找师父解决一下这个人的事情?”说着指了指被他们绑着一直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玉龙族男子。 沈玉舒瞥了一眼顾曦延的身影,不再说话。她知道就算她问破天,顾曦延也不会转变对她的态度。 他们之间,从来都只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 晴天观中,不见颜风的身影,更不知道颜风又去山中哪里游荡,直到傍晚才从后山回来。 冯玉华和沈玉舒向颜风说明情况,颜风看这院中被绑的男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玉舒这时才给他松了绑,那男子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道:“颜先生,我是玉龙寨来的叫阿旺,奉五位长老之命来找沈玉舒姑娘往苗寨一去。” 沈玉舒不由得激动起来道:“所为何事?” 那人看了看沈玉舒和冯玉华,又道:“沈姑娘的母亲现在就在苗寨中养病,不过神智不清,我们……我们……我们也束手无策。” 沈玉舒急切的道:“什么叫束手无策,什么叫做神志不清?” 阿旺叹了口气忙解释道:“那位夫人刚来的时候一直昏迷不醒满身是伤,长老们用了很多种方法才将那位夫人救活,可是夫人好了以后,便整天痴痴傻傻的坐在院中,谁都不能亲近,只有阿宁每天在照顾她。” 颜风一听,脚步有些虚浮却强装镇定道:“你为何能知道我们在这里?” 阿旺随即解释道:“一年多前,有人外出返货,听闻大家都在谈论沈家的宝物如何如何,一打听才知道所说的沈家,就是岩州知府沈傲的家,他把这消息带回玉龙寨,长老们便派人出去打听,这才知你们住在这里,所以才长老让我出来找寻,可是我人生地不熟,找了半年多才弄清楚你们到底在哪里。” 沈玉舒向后退了一步,胸口像是被什么撕裂了一般她完全不受她控制。冯玉华不由上前扶住她道:“小舒,咱们这就收拾行李去玉龙寨,总要看个清清楚楚才行!” 颜风心下犹疑,看着阿旺许久似乎是在判断对方话语的真假。 “既如此,玉华你就陪着玉舒走一趟。不过,切记,一旦遇到任何危险,都不要冒然做决定,你们二人一定要商量。” 沈玉舒心中激动,用力点了点头,“玉舒谨遵师父教诲。”说完后,他们几人便开始商量着该做哪些准备,正在此时荣楠却忽然出现在晴天观大门边,“颜先生,公子那边请您过去一趟。” 颜风闻言将方才激动的情绪收敛,交代了他们几句便跟着荣楠去了别苑。 直到傍晚,冯玉华的饭做熟却不见颜风和叶知秋回来。沈玉舒不由有些着急,是顾曦延出什么事情了吗,为何到现在也没有人过来。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竟是把她自己吓了一大跳,她居然会下意识关心顾曦延。 这两年,照顾他似乎都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从她来到这里开始,不论是在京都还是在青月山,她唯一被大家所熟知的技能只有照顾他。 想到自己这两年所有的选择决策都是围绕着沈家灭门所展开,换句话说她如今过着的一直都是另一个沈玉舒过的人生,走着曾经沈玉舒设定好的复仇路线。而她自己,却没有办法逃离这一切,去自主选择自己想要经历的人生。 这两年对沈玉舒来说只剩下了顾曦延和报仇这两件事,她看不到其他的色彩,看不到人生无尽的可能,看不到灵魂的徜徉恣意。 这样的她活的太过狭隘,长此以往,她只会沦陷在这场复仇中无法自拔。 她要给自己找个出路…… 沈玉舒正想着,却听大门轻响,叶知秋已经踏进了厨房。 叶知秋眉头紧锁,眼中却透着激动神色。 冯玉华忙上前问道:“怎么你一人回来了,师父呢?” 叶知秋看了看她们才道:“师父今晚要直接去京都,让我先回来告诉你们一声,玉龙寨他去不了了。我留在顾二公子身边。” “什么?”沈玉舒和冯玉华同时问道,叶知秋却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冯玉华沉默的看了看叶知秋,不由关心的说道:“你都在外边忙那么久了,先坐下来吃口饭吧,别把自己饿着。” 叶知秋依言坐下来吃了几口饭就说累了,也没和她们再多说话便去休息。如此只剩下沈玉舒和冯玉华,还有一旁不明所以的阿旺。 沈玉舒看着冯玉华眼中失落的表情却不知如何安慰,也只能默默的在一旁吃饭。 颜风要去京都,怎么会这么突然,只怕……沈玉舒深吸一口气,目光深邃的望着不远处的桌角,京都有变,顾德是否黄袍加身便看这一次了。 看来这一趟玉龙寨后,他们所有人的人生都将改写。 第二日清晨,沈玉舒和冯玉华带着阿旺便踏上去玉龙寨的行程。沈玉舒依旧男子装扮,而冯玉华则假扮为她的妻子,为了不引人注意还特意找了一套叶知秋原来的旧衣服让阿旺换上。 叶知秋一直将他们送出山下的村子才停住脚步,叮嘱要他们互相照顾保护好自己。 沈玉舒看着东方初升的太阳,心中既紧张又兴奋,她手中攥紧了沈母的木簪。 沈玉舒,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你的母亲了! 玉龙寨在安国的西南边,地势险峻一般不是做生意或是什么非去不可的事情,不会有人来这里。而且玉龙寨边界多悬崖,这也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将安国与西南边的白国分割开划界而治。 这一路上倒也行的安稳。沈玉舒不禁开始在脑海中分析,这锦书既是玉龙族人口中的至宝,那么沈父他们应该是一直帮玉龙人守着这份锦书。可这份锦书又是做什么用的,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说的清楚,就连阿旺也不甚清楚。 这一刻,沈玉舒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份间接害死沈家满门的锦书,究竟有什么用。 不过……如今,倒是可以用锦书和玉龙寨做笔交易,带走沈母,彻底从这个事情里抽离出来。至少在她看来,顾曦延比玉龙寨子里的人可信许多。 三人走了十多天,到了平安城,冯玉华却说以这样的速度走两个月都到不了玉龙寨而且阿旺又不会武功,最好是在平安城买一辆马车,找个熟悉路线的车夫一同上路。 可车夫一听他们要去玉龙寨,说什么都不肯载他们,后来才知道这几日玉龙寨外那一带一直在闹流匪,很多商人在周围的县城做生意时都遭了灾,更别说其他人,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 听到这个消息,沈玉舒和冯玉华都好奇看向一旁观察马车的阿旺,阿旺忽觉气氛不对抬头看着她们道:“我出来已有半年,这流匪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 就在他们正愁没有马车去时,先前那个告诉他们有流匪的马车夫却道:“不过你们若是能出价高一些,说不定会有人敢冒险去。”说罢还给他们指明了方向,沈玉舒顺着他的手势看去,城墙边停着一辆几乎全新的马车,马车上还睡着一个人,想必就是车夫。 只听身边车夫道:“这是今日才来的一辆新车,赶车的是个生面孔,估计还不太了解情况,要不我帮你问问?” 冯玉华一听点了点头,那马车夫便已自告奋勇的跑了上去,马车上的人脸上盖了一顶草帽,以手当枕睡的很死,车夫叫了半天也没叫醒他,便气不过踢了一脚车轮。 马屁受了惊叫了一声晃动了车身,那人这才动了动身子,将草帽摘了,露出蓄满了胡茬的脸。除了一双眼睛,再看不清此人样貌,只听他慵懒的操着浓重的安国北部口音,沙哑着嗓子道:“谁啊,不让人睡觉。”说着起了身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看着车夫,车夫解释了一番,他才道:“这个时候去玉龙寨?看他们几个的装扮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吧。” 冯玉华笑了笑走上前道:“原来这位小哥之前是在装睡啊,可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富贵险中求?既然知道我们去哪儿,到了目的地自然会给你你想要数量的银子,怎样?” 那人眼神透着几许怀疑,“我怎么相信你们,若半路遇险,你们谁又能保护我?” 沈玉舒本欲发火,却硬生生将火咽了下去,平心静气道:“你一条命,我保了,只要你肯去,我保证你无事!” 车夫明显一愣,看着沈玉舒的目光有一几分赞许,但转瞬即逝。 有那么一瞬,沈玉舒突然觉得对方目光分外熟悉,像是她认识的什么人,可是她细细看来,却又觉得此人从未见过。 冯玉华不由又道:“我说话算话,我与我相公都是行伍出生,定能保你安全,如何?你又能赚到银子,又能保住性命,可比那边那些人幸运多了。” 那人用手指抠了抠浓密的胡须,在沈玉舒三人身上游荡了半天,眼珠子转了转道:“行,我去,但你们得保证护我周全。” 冯玉华微笑着点点头道:“我保证!” “那好,我不多要,给我一百两银子。”那人跳下车一边套着马一边说道。 “一百两!我劝你不要在这里坐地起价,别忘了你这一路上的命得我们保,你算算你的命又值多少钱。”沈玉舒心中气愤,这是什么世道,连一个马车夫都敢这般漫天要价。一百两,这里其他的车夫只怕一辈子都未必存的下一百两纹银。 那人停下手中的活儿,看向沈玉舒,“这位爷,玉龙寨那个地方有流匪,我能去已经不错了,要是您嫌太贵,呐,那边那些车不贵,你去问他们啊!” 沈玉舒看着对方有恃无恐的表情真的是恨的牙痒痒,刚想上前理论,冯玉华却一把抓住她悄悄在她耳边道:“有车去就不错了!” 沈玉舒看向冯玉华,只好再一次将心头怒火浇灭,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那人看了看他们三人,问道:“几位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冯玉华忙笑着道:“去,当然去了。” 十七. 只是当时已惘然 1 沈玉舒从未想过,他们之间就连最后的道别也不过是她一个人的伤怀。她以为他们会有不一样的可能,也许他也会有那么一丝的真情流露,可是,这一刻她才明白,他没有。 至始自终,顾曦延都仅仅是顾曦延,他从未对任何人动过心,也一直都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他犹如高山之上的松柏,挺拔自立,而她这一刻却如攀援的藤曼萌生出想要依赖的错觉。 沈玉舒沮丧的回到晴天观里时,所有人都在准备着去京都的行李,见她回来冯玉华便上前催促道:“小舒,快去收拾行李,我们明天就要出发去京都了!” 可沈玉舒只是浑浑噩噩的进了房间,反手将门锁了起来。 冯玉华和沈母见沈玉舒落寞身影,不禁小声议论道:“这丫头今儿又哪里不对劲了,几天都没回来,回来就像是丢了魂儿似的像什么样子!” 沈母心中清楚,嘴上却只是叹息一声,“随她吧。” 话音落,颜风的声音传来,“收拾的如何?顾府里派人传来消息说二公子婚期定在八初月八,如今是一月二十。二公子今日午后动身,我和玉华先跟着去,知秋你和玉舒还有沈夫人收尾后明日启程。我已在京都置了宅子,你们届时直接去宅子就是。” 沈玉舒立在房中听着颜风的声音心中大惊,脑袋里翻来覆去只有颜风的一句话,“二公子的婚期定在八月初八” 八月初八,原来今日一早荣楠难以启齿的是这件事,原来她的心思连荣楠都看透了。 顾曦延要成亲了,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刻沈玉舒觉得自己的一腔懵懂真心就像是一个笑话,她像小丑一样,在顾曦延面前上演一出又一出所谓的单相思的戏码,落在他眼里只怕都只成了一个供他消磨无聊岁月的游戏。 一时间沈玉舒不知哪来的勇气,打开门跑出去追问颜风道:“师父,您说的可是真的?” 颜风见她神色有异,问道:“你是说我们去京都还是说二公子大婚?” “两者皆是!” 颜风捋着花白的胡须,心疼的望着沈玉舒道:“丞相府中有要事,需要我帮忙,所以为师只能举家迁至京都。而二公子的婚事,是丞相府和武侯府早年就定下的婚约,只不过因为二公子的伤势反复,所以一直没有定日子罢了。” “武侯府?”沈玉舒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颜风点了点头道:“是武侯府,武侯府的二姑娘。” 沈玉舒的心好像被人用力撕扯,心中的洞仿佛又被人戳的更大了,震的她头晕眼花之际,鲜血淋漓。他要成亲了,是武侯府的二姑娘。脑海里瞬间想起他今早问她那句话,“如果我离开了,你会不会想我?”可那时她是怎么回答他的。 她突然很想告诉他,如果他死了她会跟他一起死,可是如果眼睁睁看着他跟别人成亲了,她会比死还难过。难道这就是她对他的想法吗? 原来,她已是这般的爱他。 沈玉舒迫不及待想要证明什么,于是不顾沈母在身后的呼喊,跑出了晴天观一路直奔别苑而去。她现在才明白心中所想才想着要去告诉他是不是有些晚了?老天也给她开了多大的一个玩笑,让她现在才明白了自己内心其实并不单单是懵懂仰慕和欢喜,而是一份她期盼已久的爱慕。 她爱上了一个洁癖大王,这样的字眼出现在她脑海里时,她想笑,可是脸颊上却全都是泪。 沈玉舒一路狂奔,可是还是晚了,她看到的只是空无一人分外萧索的别苑。仿佛这座院落又恢复到曾经无人居住的日子,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烟火气。 她一点一点滑座在门槛上,望着空落落的别苑,胸口好痛却哭也哭不出来。 他在时不觉得有多重要,只觉得被他骂被他呵责已经是她习惯的一部分,因为天天见面,甚至分外想要逃离,可内心却是知道就算逃跑,也会被他用各种方式抓回去。 可如今,他真的离开了,就连最后的告别也没有。 沈玉舒骤然想起他说的话,他让她滚,不止一次的让她滚,所以他讨厌她对吗。他对她好,只是想让他悲剧的人生里有一点喜剧的色彩,他只是不想让生活那么枯燥,所以他教武功,教她怎样做一个懂得自己要什么,懂得如何活下去的人。他只是无聊了才那么做,他只是无聊了才会问她会不会想他。 他,不爱。 从今以后形同陌路,他是高高在上的顾二公子,而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路过他人生某个阶段的路人甲。可是他答应她,会帮她报仇,他说过他说过的话答应过的事都是作数的,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可是,他真的会跟她这样一个小丫头什么话都言出必行,什么事都说到做到吗?杀顾曦月何其难,他就这样走了,甚至都没有跟她说明他接下来的计划。 离开别苑,沈玉舒并没有回晴天观,而是的沿着山路走上崖峰顶上,望着泛红云海,大声的哭了出来。山顶寒风刺骨,却不及她的心冷,她哭的声嘶力竭,也许是哭的太用力了,不会儿便累了。 沈玉舒望着眼前的红云,身体像是空了一般瘫坐在积雪的地上,将头倒在雪地上望着那片云海渐渐进入了梦魇。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一个声音似乎是顾曦延的又似乎不是,只是听他一直在说道:“小舒,你这是在气我么,你快点醒来,醒了我便带你离开这里。”只是这种声音像是在太虚幻境中一般飘忽不定,越飘越远怎么抓也抓不住……她好想答应他,好想告诉他,你等等我就醒了,你等等我。可是眼皮却沉的抬都抬不起来。 她只能不住的呼喊着回来,只是毫无应答,就这样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脑海里忽然蹿出这两年的记忆,记得真宗十五年,她过十六岁生辰,顾曦延送了她一个玉坠子,是他喜欢的梨花样式。真宗十六年,十七岁生辰她在外面过的,那时她练了一年的刀法,他说应该出去历练历练,便带她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小镇,那是她第一次用刀,生疏的可笑,他却不停的在一旁指点她,手臂再抬高一点,力在狠一点。那次是她第一次杀人,一个面目猥琐的男人。 那本是烟雨楼里的任务,他却交给她,她害怕,他却告诉她,鸟儿总有长大的那一天,总有飞出鸟巢的那一天,她不可能一直缩在山里面,如果要报仇,这样的人以后多得是,如果她不杀他便会来杀她。 她犹豫,他却上前握紧了她持刀的手,带着她的人她的刀捅进了那个人的胸口,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人抽搐了几下,僵直的倒在地上,鲜血还汩汩的从胸口上涌出来。她头晕恶心,更痛恨顾曦延为的霸道严苛,可是她内心却也知道,要报仇心必须狠。 那次生辰,她整夜梦到的都是鲜血淋漓的场景。等她回到青月山的时候,冯玉华跟叶知秋早将礼物送上,就连颜风也送了她一些小玩意儿。她本以为顾曦延不会送她什么,却不想等她回到茅屋时,床上赫然摆着一个修长的雕纹精致木龛。 她上前打开木龛,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把修长的刀,一把如剑长,锋利无比的刀,刀鞘是用玄铁加犀牛皮做成坚硬无比,刀柄上镶着一颗月白色的猫眼石,刀面呈月白色,与猫眼石交相呼应。 她拿着刀不停在屋子里笔画着,爱不释手。只听门外一个人咳了一声,她便兴奋的拿着刀跑了出去,只见雾气中,顾曦延一身白色长袍立在门边,她激动的望着他,“多谢你!” 他鄙夷的看了她一眼,“这是云霜刀,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你要好好用它。” 她点了点头,又开始不停的比划,可是自己笨拙的动作却引得一旁的顾曦延不住骂道:“脑子到哪里去了,谁告诉你这刀是这样使的,我看这一年多的刀法是白学了!” 她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委屈的看着他道:“是你教我的,现在还来训我。” 他听她如此说,一时语噎,她害怕他又会像刚开始教她武功那样,一个动作做不好就拿手里的木条抽她的背。可是没想是,这一次他却是平静的走到她身边,将手放在她握着刀的手背上,忽然提气比划起来,他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她的手被他握着随着他的身体一起流动,可是她的眼神却从未离开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他的侧脸弧度好美,她怎么以前就没有发现。 可是不一会儿,他也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突然放开手退到一旁,生气的望着她道:“沈玉舒,你要是觉得看着我的脸就能练好功夫,你这个仇也就不用报了。” 她心虚的瞥了他一眼,见他不说话便忙开始认真练起他方才教的动作,而他见她开始练刀,却转身回了房间。 她有些失望,望着他的房间暗下决心一定要练好云霜刀,她要跟他并肩站在一起,她不能让他看轻自己,总有一天她要成那个配得上他的人,成为他身边的不可替代。 只是,一切都是她一个人一厢情愿罢了。 口干舌燥,像是有团火堵在胸口,可突然又变成了一块冰,冻得她直打哆嗦。挣扎再挣扎,终于睁开了双眼浑身无力,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支起上身,却发现已躺在自己的床上,只听外间传来沈母和冯玉华的声音。 沈母道:“妍妍昏睡了三天了若是再不醒可怎么办,是我逼的太急了点。” 冯玉华一旁柔声安慰道:“伯母无需焦虑,师父说今日小舒便会转醒,咱们还是先把药端进去吧。” 沈母叹了口气道:“我可怜的孩子。” 冯玉华也是边叹气边推开房门,沈玉舒怕他们看到自己这般便又假寐听她们的谈话。 原来她已病了三天,思绪刚回来便听见冯玉华将碗放在床头边柜上的声音,她拉着沈玉舒的手探了探,又伸手摸了摸额头道:“伯母,舒儿的身子已无大碍了。” 沈母坐在床边抓沈玉舒的手轻柔的抚摸着,她能感到沈母手的颤抖,正欲睁开双眼却听见沈母说道:“顾曦延有什么好,说道到底他也是沈家的仇人,你何苦为他如此伤害自己,你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必去丞相府找他让他给你陪葬!” 沈玉舒听着心不由一惊,再也忍不住慢慢睁开双眼。只见沈母正在替她捏被褥,见她醒了沈母止不住惊喜道:“妍妍你可醒了,娘都担心死了,可别再乱跑了啊。” 冯玉华快步将柜子上的药端至她面前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快把药喝了,师父专门叮嘱的,一定要在醒来时喝。” 沈玉舒看着沈母和师姐忙碌的身影,不禁虚弱问道:“师父呢?” 她二人互看了一眼,冯玉华才道:“师父因你的病耽搁了一日昨日和师兄去京都了。” 沈母将沈玉舒身后的软枕竖立起来,她靠着软枕望着沈母憔悴的双眸却不知作何解释,只能端起碗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沈玉舒将碗还给冯玉华,淡淡的笑了一下道:“我们也别耽搁太久了,明日出发吧。” 冯玉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沈母拦住,担心的问道:“妍妍,你的身体还没痊愈,要不再等两日吧,也不急于一时。” 沈母看着她一改刚才担心的神色,又严肃道:“妍妍,既然你醒了,娘亲也跟你说清楚。顾曦延他已经要成亲了,你与他不论曾经如何,以后都不过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罢了。你记住你与他的缘分已尽,从今往后你若愿意咱们便住在山上,不问世事可好?” 沈母说着忽然叹了口气继续道:“娘也不要你去报什么仇了,咱娘儿俩就在这里好好生活,你若愿意嫁人,娘便着你师父在附近镇子里寻一户好人家,将来成家生个一儿半女,踏踏实实过日子。” 沈玉舒看着沈母决绝的眼神,苦笑道:“我何时说过要与他在一起了,我只是在山上看风景看的入了迷,睡着了而已,哪里是您说的那样啊。况且,我也没想过现在嫁人,您就别再说这些话了好吗?” 沈母静静的盯着沈玉舒许久,道:“不是就好。” “哎呀,好了娘,我刚清醒过来您就说这样的话,听着闹不闹心啊,好了好了,你说再休息两日那就再休息两日,我困了我要休息。”如今沈玉舒只这样打马虎眼了。 说罢,她自己转身将枕头放平,缓缓躺下,便闭上双眼再不理会其他。 累,真的好累,不管是谁她此刻都不想再理会了,只想这样沉沉的睡去…… 沈玉舒有些惆怅,这一场情爱,还没有开始已经宣告结束…… 十七. 只是当时已惘然 3 七月中旬,已是盛夏炎炎,蝉鸣不断,沈母坐在屋檐下打理着颜风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众多花花草草。 沈玉舒在一旁看着沈母忙碌的身影,竟打起了呵欠,可惜天气炎热,在哪里都睡不着,身上总是粘着一层汗将亵衣和身体不和谐的黏在一起,弄的她难受之极。她不禁怀念那个女人可以在街上穿吊带的时空,她们可以自由的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去跟男人争论高低,而不是困于男人顶天立地的思维之中,蹉跎岁月。 就在沈玉舒正在思忖要不要去泡个澡时,沈母拿着铲土的小铲子,向她笑道:”今日你说得空回来陪陪娘,怎么一个哈欠一个哈欠的打,你师父不是这几日都陪着皇上去行宫避暑了么,你这几天也该没事做才对啊?” 沈玉舒坐在石凳上,上身半趴在石桌上懒懒的说道:“师父带着师兄去了行宫,师姐又在外设馆行医。这几天她那里人手不够,我才去帮帮忙。有个产妇生了三天都生不出来,我和师姐只能陪着那户人家,万一有个闪失可是一尸两命,所以才累成这样啊。可没想到师姐精神头那么好,早起又去那户人家了,不过还好有惊无险,生了个漂亮的小闺女!产妇虽然失血过多,但好在抢救及时,如今正在恢复当中。” 沈母听她说着便也坐在她身旁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还好母女平安。多亏你们这些郎中,老人们总说女人生孩子的时候一只脚在阴间一只脚在阳间,就看命理造化。我原先也不懂,直到生你大哥的时候,才明白过来,当日也是疼的要死要活就是生不下来,要不是你师父及时赶到,我怕是早已与你大哥一同见阎王了,哪还会有你二姐和你啊。” 沈玉舒听着沈母说着这些,眼中一红,一个母亲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将一个孩子完好无损的带到这个世上,而沈母竟是第一胎就险些送了命。 沈玉舒转身一把搂住沈母,往母亲怀里钻道:“娘,这辈子,女儿哪里都不去就这样守着你好不好。” 沈母笑了笑捏着她的鼻子道:“多大的人了,还往娘怀里钻,让外人瞧见了,还以为你长不大呢。” 沈玉舒撒娇道:“就长不大了,谁爱看谁看去!” 沈母无奈的摇了摇头轻轻的有节奏的拍着沈玉舒的背道:“你啊。” 这种节奏让沈玉舒的心踏实下来,困意又慢慢袭来而且愈演愈烈,竟就这样在沈母怀中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玉舒听见有人轻声叫道:“舒儿,快醒醒,快醒醒!”她揉着惺忪的睡眼道:“谁啊?怎么这会儿叫人醒呢!” 等她仔细瞧了身前的人影时,不由的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叫,喜悦道:“文灵轩!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不早叫醒我啊?” 文灵轩眼睛笑成一弯月牙儿一般,“看你在你娘亲怀里睡的那么香,怎么好意思将你叫醒呢,最后还得你娘亲出马才叫得动你。” 沈玉舒回头看看一脸微笑的沈母,不由害羞起来,忙岔开话题道:“娘,我来跟你介绍,这位便是师父口中提到的神户将军文灵轩,也是我的好朋友,他可是救过女儿两回的人!” 说罢有对着文灵轩道:“灵轩这是我娘,岩州城水府大小姐水灵秀!” 只见文灵轩向沈母做了个揖道:“初次见面还请沈夫人多关照,您别听舒儿胡说,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救她那么多回,那是她自己命大。” 沈母笑了笑后,回礼道:“早听妍妍他们提起过将军,说将军是个侠肝义胆的侠客将军,今日一见果真风姿不凡。你们好久不见了,好好聊聊,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食材给你做点吃的。”说罢转身叮嘱了沈玉舒几句就向厨房行去。 沈玉舒望了望母亲远去的背影,心头漫过一丝暖意,回望文灵轩只见他一脸笑意眼中却又饱含惋惜之色瞧着她。她不想去探究那一抹惋惜从何而来,虽然心底有些许明白,忙问道:“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还不向皇上讨赏去,怎么跑天枢府来了?” 他也不客气坐在石凳上懒懒的道:“皇上那里有曦延在做述职,我去不去都一样,好久未见你了,过来瞧瞧你呗。” 沈玉舒心中有些莫名的不自然,却给他倒水掩饰过心理的慌张,只是一时间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往下接话。 他抬眼望向她,柔声道:“舒儿,你与他……” 沈玉舒重重的将水壶放向石桌,还好力气不是很大,否则这小小的水壶非砸烂了不可,她掩过一丝心烦道:“谁,哪个他?” 文灵轩有些忧郁道:“你知道我指的是谁。” 沈玉舒佯装反应过来道:“原来是二公子啊,我与他不过主仆一场,你以为我会对他如何,喜欢他吗?你别忘了他可是顾家的人!” 文灵轩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道:“若真是这样便好,下个月他便要成亲,你可知他娶的是何人?” 怎么谁都要来告诉她他娶的是谁,沈玉舒别过脸不愿继续听下去道:“他与和人成亲与我何干,你别再说这些了我不想听。” 文灵轩看着她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还是没变,越是在乎的事情表面上看着越是不在乎,这一点你俩倒是很像。”说罢起身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最近还是少出门得好,顾曦月知道你回了京都,他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而且现在还多了你娘。” 沈玉舒看着文灵轩远去,不由得愣住。顾曦月,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你,为沈家报仇! 她不是不知道顾曦延娶的是谁只是不愿去多想,京都很多百姓传言,说这个武小姐当年就仰慕顾曦延,只是碍于顾曦延的伤所以武侯府并不看好这门亲事。所以当年这件事情便无人再提,亲事也是一拖再拖,只是没想到武侯府如今会同意这门亲事。 沈玉舒实在想不通,一个当年武学痴人和战场上的魔鬼,怎么还会有姑娘会一直喜欢他。可是突然心底有一个声音传来,就算这样的人你自己不也挺喜欢吗? 沈玉舒连忙甩了甩混乱的脑袋,这些都与她无关,从那天看到那空荡荡的别苑时他的人生便都与她无关…… 沈玉舒盯着文灵轩远去的背影,有一丝的恍惚,不想沈母却在这个时候叫住她。 她回身走到母亲身边,看着她发白的鬓角,帮她将耳边的头发整理整齐,沈母却担忧的望着她,弄得她倒是有些莫名其妙道:“娘,您怎么这样看着我呢?” 沈母拉着她的手道:“有些事情,娘想现在告诉你。” 沈玉舒将母亲拉到石桌旁坐下道:“有什么事情啊,怎么感觉娘亲你神神秘秘的。” 沈玉舒盯着许久,叹了口气道:“你可还记的真宗六年的夏天?” 沈玉舒一手支着脑袋,从另一个沈玉舒的记忆里搜索了一番道:“记得啊,那年夏天岩州城里像个大蒸笼,都快热死人了,我也记得那一年好像是姨母回家了。” 沈母点了点头道:“那一年,你多年不见踪迹的姨母突然回家,水家上上下下都很高兴,可是却不曾想,你姨母竟是为了那个人才肯回来。” 沈玉舒听着有些不明白道:“什么人啊?” 沈母皱了皱眉,若有所思的望着远方道:“要不是你姨母,我沈家也不会遭此劫难!” 沈玉舒心头一紧,难不成灭沈家的过程中,这位毓秀姨母还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她揣着好奇心望着沈母,而沈母的思绪却早已飘回了真宗六年的夏天。 沈母告诉她,当年顾曦月与顾德来到岩州与南国使节私下接触,不想却在庙会上遇到了水毓秀。顾曦月贪图美色,欲调戏,却被顾德出面阻拦,也不知怎的水毓秀竟是与顾德互生情愫暗通款曲,后来水毓秀便不顾家人反对,偷偷跟着顾德来到京都,那时她才知道顾德原是当今丞相,早有妻室。 可是听水毓秀告诉沈母,她在丞相府的日子并不好过,许氏总是找借口针对她,而顾曦月也总是在顾德不在的时候,言语调戏甚至对她动手动脚。她有苦难言但是为了顾曦明却只好忍了。可不曾想许氏以她身份低贱为由将刚出生的顾曦明接到她处抚养,这一养就是好几个月年。 水毓秀实在无法忍受思子之痛,便乞求顾德能把孩子还给她。顾德同意了,顾曦明终是回到了自己母亲身边。 后来顾德看着顾曦明逐渐长大,欲把姨母真正纳为妾室,不想这期间却出了纰漏。顾曦月在纳妾仪式的前一天,迷倒了年纪尚幼的顾曦明,意图强暴水毓秀,这一幕却被顾德逮了个正着。 水毓秀本以为获得幸福就这样毁了,所以当顾德让她离开顾府的时候,她便也忍痛收拾了行囊便回了家。 这是水毓秀告诉沈母关于她的事情,可是有一些她却没有说。当日沈家灭门,沈母将沈玉舒推出沈家后,听闻鬼面人说,要不是水毓秀告诉了顾德顾曦月父子有关沈家藏有锦书的事情,顾曦月还不至于那么早动手,放姨母回来不过是想借此机会探听虚实铲除沈家。 沈玉舒的心咯噔一声,没想到自己的姨母最后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出卖了自己的亲姐姐一家。 沈玉舒望着沈母愁容满面的脸颊,不由得握紧了双拳,这浓郁的恨意,何时才能消灭啊。 十五. 缘错玉龙不自知 1 越往西南走,路边田野间的流民便越多,沈玉舒他们一行人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阿旺看到后叹了口气道:“这些年,玉龙寨周边的城池一带总闹涝灾,能收上来的粮食越来越少,对朝廷的上贡却是有增无减,很多人家已经无法生存,便一路行乞走到哪算哪了。加上如今的流匪作祟,只怕是雪上加霜。” 冯玉华气愤道:“听师父说灾情都是有上报朝廷的,只是朝廷现在北部用兵,且高坐于龙座之上的皇帝一点也不体恤百姓。粮草供应充分这无可厚非,但是皇帝却要每个地方年年上贡珍奇异宝助他修炼所谓的长生术,有些地方还有民谣道‘皇帝笑一笑,百姓无日月’” “无日月?”沈玉舒好奇地问道。 冯玉华看着马车外的荒山道:“就是说,皇帝笑一下,百姓就得没日没夜的做活。” “作为一朝天子,不但整日只知道炼丹而且还不体恤百姓疾苦,没有这些百姓哪来的他坐下江山啊!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看来这位皇帝并不懂。”沈玉舒冷笑的说道。 冯玉华哂笑继续说道:“理是这个理儿,可皇上不这么想,且不说皇上喜欢的奇珍异宝,正如你所说现如今他迷上的长生之术,除了在宫中炼丹想要延年益寿,几乎对其他事再也视若无睹。师父曾陪同丞相去给皇上诊过一次脉,结果如何也无人知晓。” 阿旺看了看这姐妹俩发愁道:“玉龙寨里的日子也不好过,这几年有很多田地都开始犯涝灾,种下去的稻谷全都淹死在地里,只有今年相对好些,下了几场雨,并没有涝,还有些收成,要是换了去年,寨子也有很多人去周边谋生了。” 沈玉舒掀起车帘看着前方的路自言自语道:“不体恤百姓疾苦的皇帝,又能稳坐皇位到几时呢。” 车夫听到她如此说,目光一滞扭头看着她。 沈玉舒刚想继续说什么,不料一把被冯玉华拽回车里,只见她惊慌的看着她道:“你不想活了,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沈玉舒耸了耸肩肯定道:“自古天道轮回,陈胜吴广起义不就是因为秦朝苛捐杂税民不聊生!” “就是真的也不能乱说!你别忘了这是在什么地方,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到了把你当反贼抓起来,救你都来不及,你不想去见你娘了?”冯玉华焦急道。 沈玉舒望着冯玉华急切的目光,心里也咯噔一下沉默了下来。她没有经历过这一世的什么动荡,但却也知道作为平民百姓不能妄议朝政,他们之前所说的已经是大逆不道,若是再自我发挥,只怕真的谁都保不了她。 冯玉华见沈玉舒沉默,也不再说什么,掀开车帘对着车夫道:“小亮,停下车,我们休息一会儿再走。” 小亮也就是车夫,依言停了下来,他们几个便坐在路旁的大树下修整。 快到冬天,周围山上的树也变的光秃秃的,本以为越到西南树会越绿越浓密,不像在北方一到冬天一点绿色都看不到。只是没想到眼前的景象却是和北方相差无几,小亮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景象道:“怕是过往的难民,见着这些东西还能吃,都拿来裹腹了。” 他们不由看着萧条的官道一时感慨,休息了片刻也便上路。 路上满目萧条,他们也都换上厚重的秋衣,从平安城出发已有二十多天,离玉龙寨也已不远。 这一路上他们听阿旺说着他的故事,他有一个爱他的妻子,也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在来青月山之前他从来也没有出过寨子。他告诉沈玉舒,沈致宁已在玉龙寨里成了亲,是五个长老之中为首的方长老的乘龙快婿,之所以没有让他来找人,是因为如今沈母只认得他一人,也只有他在的时沈母才会安静。 当然沈玉舒也从阿旺的语气里听出五大长老真正的目的只是锦书,所谓的母女相认,不过是给这个隐晦的真相贴了一层温情的标签。 马车一路南行还有两天的路程就到玉龙寨,而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便是平安城那些车夫口中流匪经常出没的五里川。 阿旺说,他出来时这五里川并没有什么流匪出没,冯玉华闻言道:“这些所谓的流匪怕是那些走投无路的难民,活不下去了才落草为寇抢劫过往商客,抢一笔是一笔。” 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的小亮却在这时道:“这里是树林,要埋伏最好不过,咱们还是小心一些。” 冯玉华目光警惕的看着沈玉舒,抓紧她的手道:“若是遇上劫匪,我让你跑,你就跑,别让他们抓住你,你跟着顾公子学得那些三脚猫功夫没有实战经验,到时候我会在玉龙寨门口找你,听到了吗?” 沈玉舒反握住师姐的手,坚定道:“我可以陪你的,要跑我们大家一起跑!” 冯玉华急道:“师父让我们互相照顾,你武功才学了多久,呆在我身边会让我分心,你还是先跑比较好!” 沈玉舒和冯玉华正相互推诿着,坐在车外的阿旺已探进身来道:“遇到流匪的话,我们一个都跑不了。你们还是保护好自己,这地方太安静了,有些不对头!” 沈玉舒和冯玉华的手不由得握的更紧,冯玉华瞧了瞧车窗外,回过头来问她道:“匕首在身上吗?” 沈玉舒无声的点了点头,那次文灵轩将匕首插进顾曦月胸口后,又给了她一把,比原先的那一把更加锋利,她一直戴在身上。况且青月山里第二年时,顾曦延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的那把云霜刀,刀锋锋利细长,可以让她挥洒自如。 突然只听见阿旺和小亮一起喊道:“小心!” 话音未落,天空便已传来长箭破空而来的声响,冯玉华迅速拉着沈玉舒跳下马车,回头望去,车顶上已插了数十支利剪,上面还带着火光。 没想到流匪还有这样的装备。 如此看来他们不单要劫财,更是想要了他们的命,只听一旁小亮恨道:“亡命之徒!”说着便飞身上前跟一个冲过来的流匪打了起来,没几下就将三五个匪徒打倒在地。 沈玉舒吃惊的望着动作行云流水般的小亮,逐渐将他的身影与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叠在了一起。 不一会儿,小亮和冯玉华便杀出了一条血路,攻击他们的流匪足有二三十人,怪不得很多人都不敢来玉龙寨。若不是冯玉华和小亮,凭沈玉舒一人的武功只怕也对付不了这群流匪。 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似有暴雨袭来。 就在此时,一声厉哨从空中传来,所有流匪便都停止打斗。只见一个满面胡须的人从树上跳了下来,看着他们几个道:“身手不错嘛,若想平平安安的过去,就把身上的钱财留下来,否则别怪我这帮兄弟手下无情,刀剑无眼!” 冯玉华刚想说话,小亮却先开了口道:“我倒要看看,你们手下如何无情刀剑如何无眼!” 那虬髯者看了小亮一眼便道:“哟,大爷在这路上这些日子,还第一次遇到你这样不知好歹的。好,兄弟们,把这些人都杀了,拿了钱财我们好去买酒喝!” 说着那些人便又欺上前来,只见小亮一个闪身迅速越过身前的几个劫匪,来到那个领头的人面前掐住了那虬髯者的脖子道:“我看谁敢再动手!”说着眼看手上又加了一成力道。 沈玉舒心中一动目光微冷,小亮的动作就像是那日在岩州,顾曦延扭断顾曦月手下的脖子的动作一般,如出一辙。 其他劫匪不由得相互望了望向后退了几步,其中一劫匪道:“你想做什么,快放了我们大哥!” 那虬髯者也怒道:“你想做什么?我告诉,这附近阳州城知府都不敢拿我们如何,你要是敢动我,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亮忽然笑了起来道:“这么多年,还第一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说着又用力掐住了虬髯者的脖子。 小亮看着愣在一旁的同伴道:“到我身后来!”他们这才惊醒过来,赶忙跑到他身后。 就这样小亮掐着那人的脖子一路走,那些劫匪一路跟。直到临近一条河谷边,那虬髯者才告饶道:“大侠,小的错了,您就放了小的吧,小的以后再也不敢干这事情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全家都只望着我呢,我求您了!” 此时沈玉舒注意到,小亮肩上有一道一指长的刀口。她抬头正准备说话,突然发现小亮侧脸的皮肤有一小块被掀了起来,那块皮肤下隐隐的呈现的又是不同的肤色。 这时小亮也开口道:“阿旺,从这里有没有捷径可以到玉龙寨,带她俩走,我在这里断后!” 阿旺回头望了望湍急的河面转过身对小亮道:“过了河,再往北走两天,可以到靠近玉龙寨的李家寨,从李家寨向西北再走一天便能到玉龙寨的地界。” 小亮目光阴冷道:“你快带他们渡河,不用管我!” 沈玉舒不由得再望向他,下意识想伸出手将那层人皮面具撕下来,只是冯玉华和阿旺一把抓住她道:“快走,后面又有人来了!” 沈玉舒向树林望去,脚步声传来,看来是其他的劫匪收到消息来救人了。 冯玉华拉着沈玉舒向河中走去,而小亮还掐着虬髯者的脖子背对着他们站在岸边。她知道他是在等他们安全过河,才会大开杀戒。可是那么多人,而他一个人如何应付? 沈玉舒心思纷乱,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放他一个人在那里对一群流匪。就当他们游到河中心时,她察觉河水不深,便突然点了冯玉华的穴,将冯玉华交到阿旺手中道:“带我师姐走,我们在李家寨会合,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那里对付那么多人!”说罢,也不顾阿旺的反对,又向岸边游去。 顾曦延盯着去而复返的沈玉舒,怒道:“你回来找死吗?” 沈玉舒望着他的目光,“我不会放你一个人在这里!” 顾曦延一愣,唇边却不自觉挂上了一抹笑意,“原来觉得你挺笨的,没想到你还聪明,只不过这次可是九死一生了,他们人多我就算武功在高强也顶不了多长时间!” 面前之人的声音变了,变得比原来宏厚了许多,沈玉舒在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的惊叹道:“果真是你!” “你不是方才就知道了么。”顾曦延冷笑一声,目光移向渐渐围攻上来的流匪。 沈玉舒不由在心中暗骂,顾曦延,你不怕死,我还怕。 正想着,顾曦延却突然对她说道:“等会儿我说跳河,我们一起跳下去。”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坚毅的眼神,点了点头。 顾曦延和沈玉舒盯着眼前流匪一步一步向后退去,河水的冰凉感瞬间传遍全身,沈玉舒不自觉的抬手抓紧顾曦延的胳膊。 眼看着劫匪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近,沈玉舒的心也跟着紧张到了极点,只听顾曦延说道:“跳!”她便毫不犹豫转身一头钻进了河里,后面顾曦延也紧随而来。 他们躲在水中向河中心潜伏了一段距离,却不敢露出头,只听岸上的人道:“奶奶的,别让老子抓住你,否则大卸八块!老子的脖子都快被扭断了!” 沈玉舒心里骂道,饶了你的狗命还那么废话,若不是顾曦延怕暴露身份,早就杀了你们了,还用我们逃吗? 只是本想躲在河里的他们因为水流湍急,没有坚持一会儿,顾曦延失了力道向下游飘去,沈玉舒大惊拼命抓着他的手也随着他一起向下游飘去。 十七. 只是当时已惘然 2 当沈玉舒踏上行程时,从京都传来了颜风的快马书信,道由于近期京都事务繁忙,让他们三人加快动身前往京都。 其实颜风的意思很明显,他要在京都安家,帮助丞相夺得帝位改变天子以令诸侯的局面,只是他表面上帮的是丞相其实暗地里帮的还是顾曦延。 顾曦月如今虽然失了褒国公府这个助力,但是顾德却依然维护这个儿子,顾曦延也无法短时间内动手做什么,一切的一切便只能处于一个停滞的状态,待到有机会时再一击即中。 沈母见到书信面露不悦,但也并未说什么,只是背过冯玉华告诉沈玉舒,去了京都后,不许她与顾家的人有任何来往。 对于沈母那颗紧绷的心,她也只能象征性的点头答应。 忆起两年前京都短暂的时光,沈玉舒突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文灵轩,也不知道他过的如何。当日岳家村匆匆一见,她因的得知母亲消息,顶撞顾曦延也没来得及跟他好好说句话,便下了西南玉龙寨,等她回到青月山时,文灵轩早已赶回了京都,他们也没有能畅聊一番的机会。 这次定居京都,不知还会不会和他再见面,至少他们还算得上是朋友,还有他那个连顾曦延都不知道身份,绣叶公子…… 马车一路颠簸,到京都已是近一个月之后的事情,沈母的身体本就虚弱在倒春寒中又得了风寒,她们不得不减缓行程,一路煎药照顾。看着沈母憔悴的面容深陷的眼窝,沈玉舒的心又一次跟着紧了起来。 这样匆忙的赶路,等到了京都,沈母说什么都不得卧床静养才行。 京都,颜风派叶知秋在城门口迎接,冯玉华一见到那个身影便已克制不住的眺望。 沈玉舒和沈母不由偷笑起来,沈玉舒偷偷捏了捏冯玉华的袖口促狭道:“别看了,快些下车吧,坐在这里偷瞄人家算什么啊。” 冯玉华一时语塞,沈母却也疲惫的笑着说道:“玉华,要真与你师兄情投意合,伯母便去向你师父说个媒,成全你们。玉华长的这般如花似玉,若是耽误了大好年华可不成啊。” 冯玉华听到沈母如此说,羞怯的低下头,因为沈玉舒坐在她身旁看到了她眼中的一丝失落。她明白冯玉华的心意,也明白她的苦衷。冯玉华就算再愿意,可叶知秋呢,他一心所系的是功名利禄何曾想过要将冯玉华娶过门。 他们之间早已渐行渐远,只盼着冯玉华能尽快想明白。只是……沈玉舒缓缓握紧冯玉华的手,冲她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她们二人的情路,只怕都不会有个好结果。 京都依旧比沈玉舒想象中的还有大,马车行了大约一个时辰穿过萧索的街市才停在一处巨型宅院外。 冯玉华率先掀开车帘跳下车,沈玉舒随后扶着沈母下了车,三人立于棕褐色的府门前仰望着,却听叶知秋一边帮忙收拾东一边说道:“这是当今圣上所赐的宅院,前院是师父住所和会客的地方,后院东侧是小师妹和伯母住的地方,西侧是二师妹住的地方,我住在前院北侧偏房里,这样往来方便些。”说罢,叶知秋将她们三人领进府门,只见府门上写着两个鎏金大字“天枢”。 这就是她们今后生活的地方,虽然离顾府不过是两条街的距离…… 原来忘却比记得所花费的时间还要长。 是夜,沈玉舒端着热茶向颜风书房行去,只是经过侧房时忽然听见房门中传来隐隐的哭泣声,她不由放轻脚步屏着气慢慢靠在墙边,“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心系功名,我也不愿用感情牵绊住你,只是哪怕一眼,哪怕你能好好看我一眼,我都不会像现在这般偷偷来找你。你可知这段日子我有多难熬!” 沈玉舒心中一惊,这是冯玉华的声音,与此同时她更是不敢吭一声,冯玉华那般要强的人,是因为心之所系所以才没有发觉有人在外面偷听。若是让她知道她在外面听见她说这些话,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 只听叶知秋叹了口气,无奈的柔声道:“玉华,这些年你对我的好,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我一介布衣怎能对你许下什么承诺,什么诺言,若没有师父,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成家立业,你那么要好,我,我,配不上啊。” “知秋!我不管你怎么想,这么多年,你我陪着师父走南闯北,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必说。”冯玉华说罢屋内再没了声响。 沈玉舒听见细微衣袂摩擦的声音更是不敢停留,偷偷从屋子的另一边向书房走,走到书房门口还心有余悸,师姐和师兄他们这是……这个时代,婚前做这个是不是犯法的? 沈玉舒迅速甩了甩晕晕乎乎的脑袋,不能再想了。于是长吁了一口气,敲开了书房的门。 房内摆设古朴简易,正对房门的是一张巨大的棋盘,上面还零零星星的散落着几颗黑白子,左手望去墙上挂着一幅星象图。右手边便是颜风的书桌,颜风正坐在书桌旁闭目养神,见沈玉舒进来便缓缓的睁开双眼,对她笑了一下。 沈玉舒将茶水端至颜风桌前道:“师父,趁热喝些茶,天冷。” 颜风捋着下颚的胡须,盯着她道:“这些日子你们在山上,为师牵挂不已,若不是得陛下和丞相首肯,我也不敢轻易接你们来京都,就算来也得另置院落,这样走动起来也不方便。” 沈玉舒轻轻的应了一声,颜风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便又继续道:“为师这些日子一直在想着当初,若是当日对你说了实话,也许你便不会弥足深陷至此。” “师父,当日之事已是过去,不必再提了。不论怎样我相信我们现在走的这一条路没有错。”沈玉舒打断了颜风的话语说道。 颜风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从桌边拿起一封已拆封的信道:“这是今日,从顾府中截获的信函,你还是看看吧。” 沈玉舒见颜风严肃的神情,不敢怠慢便将信接过来,拆开一看竟是不由得一阵火冒三丈,这是顾曦月写给岩州知府的密函,上面明确写着要重新搜出沈家当年所犯的罪证,就算没有也要编出来。 这个顾曦月当日文灵轩没能杀了他,真是天大憾事,他竟然要捏造沈家的罪证,沈家何罪之有? 颜风像是看出她的心思,喝了口茶道:“这些年,玉龙人行事越来越诡秘,皇上早就下了口谕,严禁任何人家中私藏玉龙人。不过光是私藏玉龙人一项罪责还不至于如何,但是如果加上为官数载私自偷藏皇帝寻觅多年天命遗书这项罪,怕是谁出面都保不住沈家。更何况现在你的身份丞相跟顾曦月已知晓,再加上你的母亲,若是皇上怪罪下来……” 沈玉舒用拳头狠狠的砸在桌上怒道:“他顾曦月别欺人太甚,当日满门血海深仇,天香楼之耻,早晚有一天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颜风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站起身来,慢慢踱到那副星象图边,道:“舒儿,拿烛台过来。” 她这才从刚才的气愤中回过神来,将烛台端至那副图前,颜风接过她手中的灯仔细的用手抚摸着那副星象图中的一颗星子道:“本来已经沉溺的星辰突然出现在天边,而且明亮不已,这天怕是就要变了!” 沈玉舒也望向星象图,虽不懂星象之中暗藏的玄机,却还是道:“师父已经做好准备了?” 颜风收回抚摸星图的手,背过身道:“舒儿,你可知为师这些时日都在做什么?” 沈玉舒摇了摇头。 “当年认识顾公子,为师便深知他器宇不凡,将来必成大器,只是他命途坎坷,而且命中变数颇多,我忍不住自己的好奇便与他结交为友,就是想看看他究竟最后会变为哪番景象,想要看看这个少年的结局。” “所以师父才会留在京都,留在丞相府?” “没错,当日我与二公子设计,让丞相得知我通晓天命,便将我引荐给皇上,更说我懂得长生之法。皇上深信不疑,如今命我为天枢官,掌管整个安国的星象占卜,还有炼丹之事,对我做出的预言也不曾怀疑过一丝一毫。” “丞相想利用皇上对您的信任,以天命所归之预言将皇位传给丞相?” 颜风笑了笑道:“也可以这么说,只是皇帝还有儿子。” “那师父的意思是。” “舒儿,越是亲近的人越容易伤害到自己,不是因为你们之间的感情有何变化,而是经不起旁人一再的挑拨离间。”颜风突然转了话锋,让沈玉舒一时接不住。 她恍然间想起她在丞相府后听说了一桩旧闻。她来丞相府的前一年,太子与二皇子勾结在东宫行巫蛊之术欲让已经不问朝政的皇帝早亡,却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被皇上的御林军逮个正着。 同年十月,三皇子因感染时疫病危,不治而亡。来年三月,四皇子戍守边关,被回真部队所袭下落不明,至今生死未卜。 当今皇帝总共就五个儿子,一年多的时间一下去掉四个,没想到丞相如此心狠手辣。而剩下那一个据说是服用了什么成瘾的药物,早如一具行尸走肉,被监禁了起来,成不了气候。 沈玉舒不由脊背发凉,顾德还真是懂得斩草除根这套说法。 “还有一件事情,为师得告诉你。”颜风此刻已有了疲惫之色。 沈玉舒不敢打断颜风的话语,只是在一旁默默的听着。 “你的姨母,当年被大公子设局,本以为可以套到锦书的下落,却不想被丞相知晓,出面相救,所以你的姨母当年偷偷的跟着丞相回了京都,不久便生下了三公子。可是几年后,你姨母却也死在丞相三位夫人的内斗之中。” 沈玉舒接着颜风的话道:“这个我也听顾曦延说过,他说是大夫人许氏借着二夫人慕容氏的手残害三夫人,一石二鸟,一次性去掉了许氏在府中所有的眼中钉。”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的事情绝非如此,为师到这里也不是很清楚了。” 沈玉舒淡淡一笑道:“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师父,谢谢您今日对徒儿说了这么多。徒儿明白如何在这里自求生存,师父不用担心。” 颜风安慰的点了点头道:“舒儿长大了,对了,华儿今年就十九了,你也十八了,过段日子为师张罗给你们找两门好亲事。” 沈玉舒迎合着颜风也笑着道:“是啊,到时候您这个天枢官,可要好好给徒儿们算个良辰吉日,风光出嫁!” 颜风的话没有多久便应验了,开春之际安国西南边陲连日无雨,庄稼全部旱死在田里,皇帝却大修陵寝增加赋税,搞得民不聊生。有很多农民打起了起义的口号要向朝廷讨个说法,大批难民涌入京都,京都之中遍地都成了难民的住所。 而当今皇帝因长期迷恋长生之术大炼丹药,早已将身体亏损,对百姓不闻不问,整个朝堂如今便受丞相一人控制。 日子到了六月初,由顾德监国贴出皇榜安抚难民,对西南派兵不打只招安的态度,让本来战事一触即发的西南边陲安定了下来,而那些起义的农民也没有得到重罚,只是严惩了二十多个带头闹事的人后,将其他一干众人放回了家,极大程度上保证劳动力的补给。 整个诏安过程持续了一个多月,这算是安国历史上时间最短的一次招安。 而在招安中功绩最显着的,便是朝堂上曾经让大家忌惮的顾家二公子,当今吏部侍郎顾曦延,及神武将军之弟如今的神户将军文灵轩。原来早在回到京都的第二年,文灵轩的大哥便让文灵轩辞去了大理寺少卿的职位,专心呆在军营里磨练心智。 也就在此时,顾德派人秘密开始寻找天命遗书的真正下落。 沈玉舒听闻此消息时,大大的舒了一口气,好在那锦书已经给了玉龙寨里的长老,就算顾德找起来,与她无关。 十八. 京中繁华似云烟 1 冯玉华如今在京都繁华的地段弄到了一个小门面,每天都在为那些滞留在京城的难民治病疗伤,打出的是顾府二公子顾曦延的旗号。这样做的目的大家都清楚,却依然秘而不宣,只等着最后的那个结果。 这一日天气晴好,沈玉舒帮着冯玉华给一些逃难来的难民发放避暑的汤药,却感觉有一束目光一直随着她移动,沈玉舒原本不想理会,可是那人几乎从未挪开过视线。沈玉舒实在忍不住那人的目光,转身想要质问,不想对上的却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注视着她的女子衣着朴素,梳着普通少女的双云髻,笑眯眯站在沈玉舒身后望着她,脸上同沈玉舒一般有两个深陷的酒窝,目光清澈笑起来甜甜的招人喜爱。 沈玉舒见她这样,便将肚子里质问的话咽了回去,换了语气道:“姑娘一直跟在在下身后做什么?” 那女子笑盈盈的走上前来,望着沈玉舒道:“实在抱歉打扰姑娘了,姑娘继续忙,我看看就好啦。” 沈玉舒见她如此说,心中升起一丝不快和疑惑,却也不好发作,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只好忍着气道:“我已经忙完了,姑娘要是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吧。” 她似乎感觉到了沈玉舒言语中的不悦,忙上前解释道:“姑娘别误会,我只是好奇罢了,你可是天枢府的沈姑娘?” 沈玉舒见她出口询问无声的点了点头,她便一把拉着她的手道:“我猜的一点都没错,你果真是沈姑娘,你能帮我个忙吗?” 沈玉舒有些抗拒的问道:“什么忙?” 她勾勾手指让沈玉舒靠近她,沈玉舒见她眼神恳切不像是坏人,便将耳朵靠近,只听她道:“我想请你教我庖厨。” 沈玉舒这下更摸不着头脑,问道:“姑娘为何要我教你厨艺,这京都中有的是数一数二的大厨,你找他们便是了。” 没想那姑娘如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道:“不行,就得是你。” 沈玉舒见她如此执着,问道:“姑娘到底是何人?” 她笑了笑道:“你随我来,我便告诉你。”说罢竟是拉着沈玉舒出了诊所。 沈玉舒见她着急,便忙跟一旁的难民道:“麻烦您给师姐说一声,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人早已被她拉出去有一丈远。 沈玉舒跟着她走街串巷,最后停到一户宅院门口。她喘着气指了指院门道:“这就是我家。” 沈玉舒见院门高大气派上面赫然写着“武侯府”三个大字,心中一紧,却面不改色道:“你是武家的小小姐?” 她一听,对沈玉舒竖起大拇指道:“沈姑娘真聪明!” 沈玉舒心中闪过一丝说不出的情绪,盯着她忙作揖道:“民女沈玉舒见过武小姐,方才多有得罪,还请武小姐见谅。” 她见沈玉舒如此,忙拉起沈玉舒道:“没什么见谅不见谅的,我只问你,你这两年可是在青月山中照顾曦延哥哥?” 听她这般说,沈玉舒心中有些明白她到底为何来找她,可是沈玉舒还是恭敬的点头道:“是。” 她放心的笑了笑道:“那就对了。”她一边说一边拉着沈玉舒进了武侯府,“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曦延哥哥了,所以他如今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都不知道。马上要成亲了,我心中慌的很,所以想找个人问问,恰巧有人告诉我天机道人的小徒弟沈玉舒,一直随曦延哥哥在青月山中,照料曦延哥哥,所以我想着问你总好过问那个冰块脸。” 沈玉舒好奇的问道:“冰块脸?” 她点头道:“对!就是每天都跟着曦延哥哥,寸步不离的那个慕容楠。” 沈玉舒听她如此说,脑海中浮现她与荣楠在一起时的场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荣楠为何对这个武小姐如此冷淡。 她边走边继续道:“我叫武悠儿,你以后叫我悠儿就好啦。” 沈玉舒有些拘谨道:“姑娘身份尊贵玉舒不敢乱叫。” 武悠儿笑着将沈玉舒领到厨房,“这有什么,我才不在乎什么身份礼节呢,干嘛把人分的那么清楚,谁生下来不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嘛。” 沈玉舒心头微酸,武悠儿的性格与她相似,可是比她阳光率真。她却早已将自己的张狂收敛,只为在某个人眼中表现的成熟懂事。 武悠儿见沈玉舒望着她不说话,便自顾自的走到厨房里将一众人等都赶了出去,又把沈玉舒拉到她身边,指着案板上放的面团,蔬菜道:“快点告诉我,曦延哥哥都喜欢吃什么,等成亲了我要天天做给他吃。” 沈玉舒心中酸涩,可是表面上却不敢有一丝的表示,接过她正在揉的面团道:“他喜欢吃清淡一点的东西,不喜欢吃甜食,若是面食他喜欢吃煎饼跟馒头。” 武悠儿在一旁看着沈玉舒的动作,认真道:“原来是这样啊,沈姑娘你知道的可真清楚。” 沈玉舒忙笑着掩饰道:“玉舒照顾二公子也有两年了,这些东西还是很容易记的。” 武悠儿继续问着,顾曦延爱喝的茶,平常做的事,沈玉舒一一告诉她,直到她问沈玉舒道:“我记得曦延哥哥喜欢听琴的,可是我却怎么也弹不好一首曲子,爹爹常为了这个笑话我,说我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儿,不如姐姐温柔娴淑。” 沈玉舒将煎饼烙好,放在盘子里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 武悠儿笑了笑道:“也对,不管曦延哥哥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他。”说完她的脸便红了,望着沈玉舒道:“沈姑娘不会觉得我不知羞吧。” 沈玉舒望着她天真的面容,摇摇头道:“怎么会呢,不过我照顾他这几年,倒是不太清楚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武悠儿一听,忙上前揪下一小块煎饼放在嘴里尝鲜,“这个我知道,曦延哥哥曾经告诉我说,不管长大与否都不要失了原来纯真的模样,所以我想曦延哥哥应该喜欢的是那种一尘不染风华绝代女子吧。” 沈玉舒有些无奈的直言道:“可是就我看来,武小姐似乎也不是吧。”话一说出口,沈玉舒便知道唐突,可是她确实也非常好奇,这样的问题她如何作答。不想她的答案却是让沈玉舒吃惊,也让她对她产生了钦佩之意。 武悠儿自信的看着沈玉舒道:“其实你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自己,就算我不是风华绝代美艳动人,但我有一颗爱他的心,就算是曦延哥哥自己也不能阻止我爱他。可是我也不会因为爱他而变成他喜欢的模样,因为那样的话他爱的不是我,而是我变成的模样。” 沈玉舒有些不明白道:“此话怎讲?” 武悠儿笑着眼中一片纯净道:“就是说,爱一个人也不能丢弃自己的尊严,也不能因为爱而迷失了自己。” 武悠儿的话如当头一棒,让沈玉舒看清了这些年自己的愚蠢,为了他她苦练武艺,为了他她几乎磨平了身上所有的棱角,为的只是他能用看平等的目光看着她,而不是居高临下的王者,用那种鄙夷的目光嫌弃她。 多么可笑,为了一份得不到的情爱,她早已变得不是自己,或者说,她从来都不是她自己,她所背负的都是曾经沈玉舒该经历的,而不是她自己。 沈玉舒不禁问起自己从顾曦延那里学了那么多,到底是为了得到他的肯定,还是为了充实自己为了报仇,对他的爱里究竟多少是崇拜,多少只是因为自己的不认输,渴望得到肯定的自证? 沈玉舒正想着,不想却张口问道:“你就不怕,做了这么多他还是不会爱上你?” 武悠儿停下嘴巴,努力的将嘴里的煎饼咽了下去道:“至少我努力过,我更怕的是连努力都不肯,却要去被动的接受他不爱我的事实。我努力过便可以知道他究竟会不会因为我的付出而爱上我。如果那时曦延哥哥还是不爱我,那我便放开手,让他去寻求自己的幸福,绝不会拖累他,也不会因此拖累他心爱的那个人。我娘说过,人这一辈能有一个人让你魂牵梦绕辗转难眠,在你垂暮之年时还依旧记得他的模样,这便是值得的,哪怕他不在你身边,也是值得的。” 沈玉舒听着她的话,心里不知为何有种豁然开朗的情怀,她努力过吗,她甚至连一句喜欢,一句爱,都不敢说出口。 她望着眼前一脸认真的武悠儿,突然心底里发出一个声音,沈玉舒,你输了,这样的女子怎是你努力就能企及,不说家世显贵,单是她这一份对男女之情的看法,对爱的执着都是你所不及的,她心胸如此怎会因为情爱所牵绊?而你呢,只会躲在自己给自己营造的角落里舔舐自己的伤口。文灵轩说的对,你是个懦夫。 武悠儿笑着又拿过一块儿煎饼道:“沈姑娘的厨艺真好,以前在家里,这煎饼我可是连一小块儿都不愿意吃。” 沈玉舒笑着道:“多谢小姐夸奖了。” 沈玉舒望着笑容纯真的武悠儿,突然有一种想要靠近她的冲动,就像她所说的,既然无法改变结局,那便放手让自己的心也放下所有的牵绊,好好享受自由。 她想,这样的女子,顾曦延怎会不喜欢? 这一刻,沈玉舒彻底放下了。 沈玉舒成了武侯府厨房的常客,这几日不是教武悠儿做饭和面,就是让她分清楚哪一个是高粱哪一个是大米,着实也让她这个大小姐体会了一把下人每日忙碌的苦楚。 这一日,沈玉舒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武侯府的大门口,只见门口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沈玉舒本以为是哪位达官显贵的车驾,不想武悠儿一路小跑从府门里出来,只见她穿戴精致,还化了个时下京都闺阁小姐流行的桃花妆。 沈玉舒有些惊讶她这样的装扮,她却焦急道:“你怎么才来啊,快点随我走,要不来不及了!” 沈玉舒被她拽上马车,车子便一路向皇宫的方向奔去,沈玉舒见状紧张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武悠儿不顾一旁丫鬟的反对,将脸上的桃花妆拿手帕擦干净,露出自己白净的皮肤对沈玉舒说道:“去永南王府,王府里每年都会举办赏花会,其实也就是将这些王孙公子,还有一些文人墨客聚在一起讨论天下形势,很多官家小姐,也都乘此机会为自己觅得佳婿。” 沈玉舒有些戏谑的望着盛装的武悠儿道:“难不成你想趁此机会,看看二公子?” 武悠儿听沈玉舒说中心事,脸一红道:“其实还想请你帮个忙。” 沈玉舒道:“什么忙,说来听听?” 武悠儿见沈玉舒询问,便道:“我想弹首曲子给曦延哥哥听,可是你说的那首《永阳怀古》我怎么弹都不顺手,所以想让你帮我在一旁附和一下,免得让曦延哥哥觉得我的琴音难听,反而让他厌恶。舒儿,你一定要帮我,等我跟曦延哥哥成亲了,我一定好好报答你这个媒人。” 沈玉舒忙笑道:“媒人可不敢当,到时候劳烦顾二夫人赏民女几锭金子花花就好啦。” 武悠儿摇着沈玉舒的胳膊道:“还是你最好了,别说几锭金子,就是金山银山我也给你啊。” 沈玉舒笑着点头,算是答应她的请求,可是问题又来了,她早上出门,穿的是一身灰色素衣,这样去永南王府只怕会被挡在门前不让进。 武悠儿也是如此觉得,可是时间紧迫她身边也没有更换的衣物,沈玉舒见马车急行掀开车帘探望,忙让车夫转了个向朝着天枢府的方向行去。 沈玉舒从后门带着武悠儿进了自己的房间,自己便在衣柜里拿出那件她珍藏许久的衣物,沈玉舒一边换衣服一边听武悠儿道:“舒儿,你这房间真是简朴,天机道长每日从皇上身边拿那么多赏银,我以为都给了你们几个徒弟了呢。” 沈玉舒笑道:“哪能呢,师父将那些银子都分给难民和乞丐了,让他们去置办良田重拾耕种,我们也没多少银两可用,有时候还要靠二公子接济。” 说完,沈玉舒已换好衣物从里间出来,武悠儿见沈玉舒如此装扮直瞪着眼睛道:“舒儿,这套衣服你是从哪里做的,真是与你很配啊,你这样一装扮一眼望去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沈玉舒不禁害羞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武悠儿摇着头拉着沈玉舒坐到铜镜旁,她俩一高一低的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武悠儿双手搭在沈玉舒的肩上道:“你等等,我给梳个头,到时候说不定你也能遇见你的那个人呢!” 沈玉舒刚想伸手阻拦,不想她却早她一步将她头上的头绳解开,头发散落在肩,沈玉舒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看着武悠儿在她身后忙碌,思绪却飘向远方,她的那个人…… 七月中旬的永南王府中,各种颜色的鲜花娇艳欲滴。 古人以闭花羞月形容女子容貌,真是一点没有错,这娇艳的花朵比起沈玉舒身旁的武悠儿竟还逊色了几分,沈玉舒笑着夸道:“悠儿,你若是花,必是那大红的牡丹。” 武悠儿也笑道:“那是自然,我也喜欢牡丹,多好的寓意啊,花开富贵。” 她们笑着行走在永南王府的花丛中,却不想这却成了沈玉舒日后对武悠儿最美最难忘的记忆。也只有她,保留了那一份纯真的爱情,消逝在最美的年华,也只有她留住了顾曦延心底里最难以忘怀的情愫,留住了她绝美的容颜。 武悠儿见沈玉舒但笑不语,便捣了捣她道:“你可知你是什么花?” 沈玉舒好奇的望着一脸戏谑的武悠儿道:“莫不是那篱笆墙上的喇叭花?” 武悠儿却摇摇头道:“你在我心里,是春日里盛开的玉兰。” 沈玉舒听着心中一暖问道:“何出此言啊?” 武悠儿拉着她前行,道:“只有玉兰花,才会如此淡雅幽静,在我心里只有玉兰是最纯真的花,它的白不似白梅那般伤情,粉却也不似红梅那般扎眼,总之淡淡的,却让人从心底里就很舒服。” 沈玉舒望着武悠儿道:“其实你也是我心里的那株玉兰,纯真不造作。” 武悠儿笑着握紧沈玉舒的手道:“舒儿,我很高兴我们能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姐妹。我只觉得这世间就只有你能明白我的所思所想。” 沈玉舒见她言辞诚恳,笑着点头道:“有幸能认识你这样的女子,也是我的福气。”武悠儿笑着点了点头,便向前继续行去。 十五. 缘错玉龙不自知 2 冷,就像是掉进冰窟的感觉。好冷,沈玉舒慢慢睁开双眼,目之所及的天空已是清晨,她吃力的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只看到离她不远的河边躺着浑身湿透的顾曦延。 沈玉舒忙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坐在他身前,探着气息,时有时无。 沈玉舒心慌意乱摇晃着他道:“顾曦延,你快醒来啊,别躺在这里,我们还要赶路,师姐和阿旺还在李家寨等我们呢,快起来啊!” 可是不论沈玉舒如何摇晃,顾曦延却怎么都不醒,这下她的心比刚才更加慌张起来,不禁啜泣道:“你别死啊,别吓我了,顾曦延!” 可是他还是一动不动,沈玉舒望着他惨白的脸色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他的脉刚才摸起来就时断时续且微弱,现在又陷入昏迷。 她忙将他扶起一把揽入怀中道:“顾曦延我不会让你死!” 沈玉舒一边用自己的身体给顾曦延取暖,一边望向四周,河边清晨雾很大根本看不清来的方向。 沈玉舒简单包扎了一下他肩上的伤口,却突然发现他的背部也有伤,是一支断箭,看伤口可以确定是昨日那群强盗留下的,不知道是不是急流中被折断,但是也顾不了这许多。 看他还晕着,沈玉舒只能用她拿油布包裹的药粉简单在他伤口处消了毒将箭直接拔了出来,还好箭上并没有猝毒,只是……沈玉舒将他放在地上撩起他的裤管。 果然,他的两条腿从膝盖开始一直到脚踝都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红色,明显是旧伤复发,看来不能走,得先替他疗伤。 还好身上的火折子之类的东西是拿油布裹着的没湿,沈玉舒生了一堆火,拿出银针在火上烧过后便给他针灸。 沈玉舒修习过《清音经》上的内功,如今也派上用场。虽然他们内力悬殊,可是为他度一点真气还是可以。 一直到天亮,顾曦延腿上的肤色才恢复正常,可他还持续发着热,这热恐怕还得有半天才能退,身边没有什么疗伤的药,沈玉舒便只能先等待着他自己恢复。 趁着顾曦延昏迷的档口,沈玉舒便将他的湿衣物脱了下来,放在火堆旁烘干,也把自己身上湿透了的衣物也脱下来放在一旁。好在天气还算给面子,太阳出来之后雾气散去了不少气温也上升了许多不是很冷。 而让,沈玉舒欣慰的是顾曦延的面色比方才好了许多,看来已经开始恢复。 沈玉舒在他身旁坐了一阵儿,看着面色惨白的顾曦延心一横上前又将他搂在怀里,挪着他靠在河边的一棵大树旁。 阳光从树缝钻了进来,让人身上暖暖的,也让困意很快袭来。 沈玉舒在水里泡了一晚上如今也打起哈欠来,没一会儿就渐渐睡去,只是怀里还紧紧搂着顾曦延,双手握着他的双手给他温度。 半梦似醒间,沈玉舒紧了紧怀中的人,对着顾曦延小声啜泣道:“顾曦延,你快点醒来,我对我过去做的事情向你道歉,我不该那样凶你,那并不是你的错,是顾曦月的错。是我能力不够,是我太沉不住气才让你操了那么多的心,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快醒来,我面对过那么多死亡,我现在不想再面对你的死亡,你快点醒来啊……”话没说完,沈玉舒便抵着顾曦延的额头沉沉的睡去。 沈玉舒苏醒时,顿觉浑身暖暖的似是掉入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她不由睁开眼向上望去,看到却是顾曦延结实的胸膛,他一手紧紧的搂着她的肩,另一只手却牢牢的攥着她的一双手。 沈玉舒紧张的想要坐起身,顾曦延却也因怀中人的动作而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她嘴角上扬,眼中透着一丝放心道:“醒了?” 沈玉舒看着顾曦延已经缓和的脸色激动不已,心中一时情难自已起身一把抱住他哭喊起来道:“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真的吓死我了,你以后别这样吓我了好不好!” 顾曦延身子一僵,随即缓和下来轻轻拍着沈玉舒的脊背道:“别哭。” 沈玉舒边哭边坐起身放开他,望着他憔悴的面容道:“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给师父交代,你爹一定会杀了我给你陪葬!” 顾曦延苦笑着替沈玉舒擦掉眼泪道:“怎么会?” 沈玉舒擦着眼泪呛声道:“怎么不会!他杀我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顾曦延听罢,并不多说而是试着想要站起身来,可是他如今就连依靠身旁大树起身都很费力。 沈玉舒本不想伤了他的自尊,可见他试了两次都无法直起身,只好上前扶着他道:“你腿伤犯了,肩上还有伤,别逞能。” 顾曦延无奈只好又坐在地上讪笑道:“他不会杀你,更不会因为我杀你。” 沈玉舒没听明白他的话,可是望着他殇情面容,心中不忍道:“他是你的父亲啊。” 顾曦延眼神一冷望着他道:“他没资格!” 沈玉舒见他如此,不好再接话只是默然的望着他。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的目光,嘘出一口长气,“算了不提他了。”之后他再未说话。 顾曦延的腿行动不便,沈玉舒便找了一支成人高低的粗木给他做了一支简易的拐杖,他们稍作休整便又向上游行去。 只是他们走了一天,才对西南边陲的地形有了更为深切认知,因为就算沿着河流前行,有些地方也被山石环绕,只能绕向远处再绕回河边。 等到达与冯玉华分开的地方时,又是一个清晨。他们身边没有干粮,一路上除了采摘一些被人还没有发现的野果以外,基本上都饿着肚子,不过还是很庆幸这深山老林里的东西还没有被流民当做食物吃光。 他们二人的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被沿途树枝划破狼狈不堪,沈玉舒看着那些破洞,却忽然有了笑意,大着胆子捣了捣一旁的顾曦延道:“顾曦延,你看我俩现在像不像那些流民?” 顾曦延拄着拐杖,望着沈玉舒轻声一笑道:“不论你穿什么,都一样。你其实可以不用在我面前如此,如今叫我曦延也是可以的。” 沈玉舒像是听错了一般,瞪大眼睛望着他许久,不相信这个洁癖大王会允许她当面叫他的名字,便有些不适应道:“你确定?我才不这样叫呢,听着像女孩子的名字。”说罢转过身继续前行,可刚走出几步才觉出自己这话里的调侃。 沈玉舒不由驻足转身有些尴尬的看着顾曦延,顾曦延却淡然道:“那是我娘取的名字,确实有点女孩儿的名字的意思,因为另一层意思是夕颜花。” 沈玉舒回到他身边看向他,好奇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说你娘……夕颜花很美,只可惜我没有见过真正的夕颜花。” 顾曦延淡淡一笑,抬手在半空中,踟躇许久见对方并没有躲避的意思,才又继续将她额头前琐碎的头发重新整理好,“我给你讲个故事。” 沈玉舒望着他,看着他眼中那她看不懂的情绪,便微笑着道:“长路漫漫,说来听听。” 确实是一段很长的故事,里面有欢笑却也只有那么一星半点,其余的皆是痛苦与惋惜。 夕颜,黄昏盛开的花朵,却在第二日便凋谢,就像顾曦延的母亲短暂的一生。 这是他幼年唯一知道的故事,可是从他的字里行间,沈玉舒还是可以肯定这就是他的母亲,那个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的二夫人。 曾经有一位女子生性活泼,容颜娇美,从小因为家道中落日子过得清苦,可这从未使得这个女子随波逐流,至少她自己可以肯定她的内心是丰富多彩的。 女子从小善音律,所以她的父亲便在她十岁那一年,请了一个教坊司里教音律的伶人教她音律,期待有朝一日她可以一曲名动京都,为她寻得一位良人。怎知女孩长大后,却爱上了那个教她音律的琴师。 奈何两人身份悬殊,家中根本不同意婚事。 没多久,一个从未正眼看过他们一眼的富家公子,上门来说是曾在一处听闻女子琴声悦耳动听,想要一睹芳容。女子的父亲借机攀附权贵,没有多想便让女子出门见人。 多情的富家公子,在遇见情窦初开的女子之后,便芳心暗许。可谁曾想这只是一场阴谋,男子假意告诉女子的父亲有心娶女子为妻,可惜家中已经有了结发的妻子并已有了一个十岁大的儿子,所以只能纳为妾室,更是允诺了丰厚的彩礼。 在得知此事后,琴师伤心欲绝悄然离开,而女子更是抵死不从,却不想父亲拿来了琴师的一段手指做要挟,若是不嫁,琴师便是死。 女子为了救心爱之人,便同意了婚事。 只是,女孩家中贫寒,在夫家中没有什么地位,更何况还有一位为人刻薄的正房夫人和长子在,她的日子更是过得清苦。 女子心心念念的是琴师,婚后便一直对自己的丈夫很冷淡,就连琴也不愿意再碰。直到有一天,那名琴师挣脱了女子父亲的看管,偷偷来到女子的夫家。 当琴师见到女子时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因为他所见到人,已犹如一具行尸走肉没有了往日神采。 女子再三要求琴师不要离去,只要日日见上一面便也满足。其实这些事情那位夫家公子都看在眼里,而那个琴师正是他亲自安排在女子身边,为的是探听到女子家族中的隐秘,可是却是无功而返,而那琴师不是别人正是那富家公子的同胞弟弟。 女子进门三年有了一个孩子,一个乖巧的女孩,可惜那女孩没活到三岁便因玩耍时不小心掉进湖中溺亡。从此女子更是以泪洗面,而那个琴师却是一只以下人的身份陪在女子身边不离不弃。 后来琴师真正爱上了这个女子,便劝兄长放弃她从而成全他们,不想富家公子却恼羞成怒杀了自己的弟弟,更是在气急败坏之下强暴了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本想轻生,却被人救下关了起来,没多久女子便发现了自己有了身孕。直到生下一个男孩,公子才将她放了出来。 只是她从来都不知道,她女儿的死是人为,是长房的公子所为,而且正房夫人不但知道此事,更是将这件事情瞒了下来。因为大夫人是不许任何人生下有公子孩子来和自己的孩子平分家产。 那名女子生下男孩后大夫人生气不已,只是此时她们的丈夫已经官拜丞相,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男人,而且丈夫对自己的妻子提出了警告,若是发现她再残害他的孩子,不管妻子娘家的背景多显赫,他还是会杀了她。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夫人不敢再做出什么事情来残害她丈夫另外的孩子。而那个男孩儿也得以平安长大。 男孩儿十岁那年,丞相外出时遇见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更是不顾一切的将她带回了丞相府。 而男孩儿的母亲早已明白她的丈夫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眼中只有权力与欲望,而她所有的希望只有这一个孩子,所以她拼尽所有要保住她的唯一的儿子。 可是当一个人因为在乎一个人时,往往会迷失自己,而被人所利用。 所以当所有人都认为是她在丈夫心爱的人喝的药中下毒时,她没有一句解释,只是望着在坐的大夫人,请求她不论如何要保全她儿子的性命,之后便自尽而亡。而她的丈夫明知事情原委,却也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曾经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就这样含冤而死。 只是,这丞相府中的阴谋却从没有停止过,在丞相三夫人生下三公子后,大夫人便也用慢性毒药将她一点一点毒死,本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让那个男孩看在眼里。也是那个时候,男孩懂得了深宅大院里的阴谋诡计,更懂他的母亲究竟因何而死。 所以他刻苦练武,并悄悄培植自己的势力,为的就是有一天能为自己的母亲还有那个只活到三岁便夭折的姐姐报仇。 十七. 只是当时已惘然 3 七月中旬,已是盛夏炎炎,蝉鸣不断,沈母坐在屋檐下打理着颜风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众多花花草草。 沈玉舒在一旁看着沈母忙碌的身影,竟打起了呵欠,可惜天气炎热,在哪里都睡不着,身上总是粘着一层汗将亵衣和身体不和谐的黏在一起,弄的她难受之极。她不禁怀念那个女人可以在街上穿吊带的时空,她们可以自由的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去跟男人争论高低,而不是困于男人顶天立地的思维之中,蹉跎岁月。 就在沈玉舒正在思忖要不要去泡个澡时,沈母拿着铲土的小铲子,向她笑道:”今日你说得空回来陪陪娘,怎么一个哈欠一个哈欠的打,你师父不是这几日都陪着皇上去行宫避暑了么,你这几天也该没事做才对啊?” 沈玉舒坐在石凳上,上身半趴在石桌上懒懒的说道:“师父带着师兄去了行宫,师姐又在外设馆行医。这几天她那里人手不够,我才去帮帮忙。有个产妇生了三天都生不出来,我和师姐只能陪着那户人家,万一有个闪失可是一尸两命,所以才累成这样啊。可没想到师姐精神头那么好,早起又去那户人家了,不过还好有惊无险,生了个漂亮的小闺女!产妇虽然失血过多,但好在抢救及时,如今正在恢复当中。” 沈母听她说着便也坐在她身旁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还好母女平安。多亏你们这些郎中,老人们总说女人生孩子的时候一只脚在阴间一只脚在阳间,就看命理造化。我原先也不懂,直到生你大哥的时候,才明白过来,当日也是疼的要死要活就是生不下来,要不是你师父及时赶到,我怕是早已与你大哥一同见阎王了,哪还会有你二姐和你啊。” 沈玉舒听着沈母说着这些,眼中一红,一个母亲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将一个孩子完好无损的带到这个世上,而沈母竟是第一胎就险些送了命。 沈玉舒转身一把搂住沈母,往母亲怀里钻道:“娘,这辈子,女儿哪里都不去就这样守着你好不好。” 沈母笑了笑捏着她的鼻子道:“多大的人了,还往娘怀里钻,让外人瞧见了,还以为你长不大呢。” 沈玉舒撒娇道:“就长不大了,谁爱看谁看去!” 沈母无奈的摇了摇头轻轻的有节奏的拍着沈玉舒的背道:“你啊。” 这种节奏让沈玉舒的心踏实下来,困意又慢慢袭来而且愈演愈烈,竟就这样在沈母怀中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玉舒听见有人轻声叫道:“舒儿,快醒醒,快醒醒!”她揉着惺忪的睡眼道:“谁啊?怎么这会儿叫人醒呢!” 等她仔细瞧了身前的人影时,不由的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叫,喜悦道:“文灵轩!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不早叫醒我啊?” 文灵轩眼睛笑成一弯月牙儿一般,“看你在你娘亲怀里睡的那么香,怎么好意思将你叫醒呢,最后还得你娘亲出马才叫得动你。” 沈玉舒回头看看一脸微笑的沈母,不由害羞起来,忙岔开话题道:“娘,我来跟你介绍,这位便是师父口中提到的神户将军文灵轩,也是我的好朋友,他可是救过女儿两回的人!” 说罢有对着文灵轩道:“灵轩这是我娘,岩州城水府大小姐水灵秀!” 只见文灵轩向沈母做了个揖道:“初次见面还请沈夫人多关照,您别听舒儿胡说,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救她那么多回,那是她自己命大。” 沈母笑了笑后,回礼道:“早听妍妍他们提起过将军,说将军是个侠肝义胆的侠客将军,今日一见果真风姿不凡。你们好久不见了,好好聊聊,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食材给你做点吃的。”说罢转身叮嘱了沈玉舒几句就向厨房行去。 沈玉舒望了望母亲远去的背影,心头漫过一丝暖意,回望文灵轩只见他一脸笑意眼中却又饱含惋惜之色瞧着她。她不想去探究那一抹惋惜从何而来,虽然心底有些许明白,忙问道:“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还不向皇上讨赏去,怎么跑天枢府来了?” 他也不客气坐在石凳上懒懒的道:“皇上那里有曦延在做述职,我去不去都一样,好久未见你了,过来瞧瞧你呗。” 沈玉舒心中有些莫名的不自然,却给他倒水掩饰过心理的慌张,只是一时间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往下接话。 他抬眼望向她,柔声道:“舒儿,你与他……” 沈玉舒重重的将水壶放向石桌,还好力气不是很大,否则这小小的水壶非砸烂了不可,她掩过一丝心烦道:“谁,哪个他?” 文灵轩有些忧郁道:“你知道我指的是谁。” 沈玉舒佯装反应过来道:“原来是二公子啊,我与他不过主仆一场,你以为我会对他如何,喜欢他吗?你别忘了他可是顾家的人!” 文灵轩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道:“若真是这样便好,下个月他便要成亲,你可知他娶的是何人?” 怎么谁都要来告诉她他娶的是谁,沈玉舒别过脸不愿继续听下去道:“他与和人成亲与我何干,你别再说这些了我不想听。” 文灵轩看着她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还是没变,越是在乎的事情表面上看着越是不在乎,这一点你俩倒是很像。”说罢起身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最近还是少出门得好,顾曦月知道你回了京都,他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而且现在还多了你娘。” 沈玉舒看着文灵轩远去,不由得愣住。顾曦月,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你,为沈家报仇! 她不是不知道顾曦延娶的是谁只是不愿去多想,京都很多百姓传言,说这个武小姐当年就仰慕顾曦延,只是碍于顾曦延的伤所以武侯府并不看好这门亲事。所以当年这件事情便无人再提,亲事也是一拖再拖,只是没想到武侯府如今会同意这门亲事。 沈玉舒实在想不通,一个当年武学痴人和战场上的魔鬼,怎么还会有姑娘会一直喜欢他。可是突然心底有一个声音传来,就算这样的人你自己不也挺喜欢吗? 沈玉舒连忙甩了甩混乱的脑袋,这些都与她无关,从那天看到那空荡荡的别苑时他的人生便都与她无关…… 沈玉舒盯着文灵轩远去的背影,有一丝的恍惚,不想沈母却在这个时候叫住她。 她回身走到母亲身边,看着她发白的鬓角,帮她将耳边的头发整理整齐,沈母却担忧的望着她,弄得她倒是有些莫名其妙道:“娘,您怎么这样看着我呢?” 沈母拉着她的手道:“有些事情,娘想现在告诉你。” 沈玉舒将母亲拉到石桌旁坐下道:“有什么事情啊,怎么感觉娘亲你神神秘秘的。” 沈玉舒盯着许久,叹了口气道:“你可还记的真宗六年的夏天?” 沈玉舒一手支着脑袋,从另一个沈玉舒的记忆里搜索了一番道:“记得啊,那年夏天岩州城里像个大蒸笼,都快热死人了,我也记得那一年好像是姨母回家了。” 沈母点了点头道:“那一年,你多年不见踪迹的姨母突然回家,水家上上下下都很高兴,可是却不曾想,你姨母竟是为了那个人才肯回来。” 沈玉舒听着有些不明白道:“什么人啊?” 沈母皱了皱眉,若有所思的望着远方道:“要不是你姨母,我沈家也不会遭此劫难!” 沈玉舒心头一紧,难不成灭沈家的过程中,这位毓秀姨母还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她揣着好奇心望着沈母,而沈母的思绪却早已飘回了真宗六年的夏天。 沈母告诉她,当年顾曦月与顾德来到岩州与南国使节私下接触,不想却在庙会上遇到了水毓秀。顾曦月贪图美色,欲调戏,却被顾德出面阻拦,也不知怎的水毓秀竟是与顾德互生情愫暗通款曲,后来水毓秀便不顾家人反对,偷偷跟着顾德来到京都,那时她才知道顾德原是当今丞相,早有妻室。 可是听水毓秀告诉沈母,她在丞相府的日子并不好过,许氏总是找借口针对她,而顾曦月也总是在顾德不在的时候,言语调戏甚至对她动手动脚。她有苦难言但是为了顾曦明却只好忍了。可不曾想许氏以她身份低贱为由将刚出生的顾曦明接到她处抚养,这一养就是好几个月年。 水毓秀实在无法忍受思子之痛,便乞求顾德能把孩子还给她。顾德同意了,顾曦明终是回到了自己母亲身边。 后来顾德看着顾曦明逐渐长大,欲把姨母真正纳为妾室,不想这期间却出了纰漏。顾曦月在纳妾仪式的前一天,迷倒了年纪尚幼的顾曦明,意图强暴水毓秀,这一幕却被顾德逮了个正着。 水毓秀本以为获得幸福就这样毁了,所以当顾德让她离开顾府的时候,她便也忍痛收拾了行囊便回了家。 这是水毓秀告诉沈母关于她的事情,可是有一些她却没有说。当日沈家灭门,沈母将沈玉舒推出沈家后,听闻鬼面人说,要不是水毓秀告诉了顾德顾曦月父子有关沈家藏有锦书的事情,顾曦月还不至于那么早动手,放姨母回来不过是想借此机会探听虚实铲除沈家。 沈玉舒的心咯噔一声,没想到自己的姨母最后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出卖了自己的亲姐姐一家。 沈玉舒望着沈母愁容满面的脸颊,不由得握紧了双拳,这浓郁的恨意,何时才能消灭啊。 十五. 缘错玉龙不自知 3 顾曦延停下了叙述,望着沈玉舒不再说话。而她的心在望着他的时候,莫名的痛了一下,这是他的童年,没有欢乐,只有痛苦与自保。 顾曦延看了沈玉舒许久突然道:“当初父亲和大哥出现在岩州怕是早已知道沈家锦书有何作用。” 沈玉舒见他当话题突然转向沈家,便问起他关于锦书的传闻。 顾曦延告诉她道:“相传锦书中记载着通往玉龙寨的秘密,只要知道了这个秘密,便可号令群雄争霸天下。” 他说完,沈玉舒便推测姨母当时年纪幼小情窦初开,根本就不知道丞相父子的诡计,很可能在沈母处知道了锦书的存在后告诉了丞相,所以沈家才会遭灭门之祸。那些看似沈府对顾德的弹劾,不过是表面的假象。 沈玉舒望着一路前行的顾曦延的身影,他的姐姐、母亲都是被许氏和顾曦月所害,而他在那个危机四伏的家里却能安稳生活了那么多年,到底是怎么样坚持,才能让他走下去? 她恍然就想起了他入苦行僧一般的日子,那是他的克制隐忍,是他对自己母亲和姐姐最后的承诺。 沈玉舒一时不知该怎样说清自己心中的情绪,想了半天走到他身边道:“顾曦延,你很厉害!” 顾曦延楞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问道:“这是何意?” “你可以在父亲不闻不问,兄长加害的情况下在丞相府里生存这么多年,你不厉害谁厉害。”沈玉舒忙解释道。 “这样想想也是,不如你正式加入烟雨楼如何?”他略带调侃的说道。 沈玉舒此时彻底放下那些防备和怨怼,鄙视的看了他一眼道:“算了吧,我怕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快上路了,我们已经耽误很长时间了。”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们向着北方走了两天,到了阿旺所说的李家寨,而顾曦延现在又重新戴上了他的人皮面具,做回了小亮。沈玉舒看着他那张易了容的脸,故意道:“还是小亮长得好看!” 顾曦延一脸认真道:“真的?” 沈玉舒用力点点头,她见他表情有些不对头忙解释道:“我只是开玩笑而已,不用那么当真吧。” 顾曦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道:“玩笑也不准!”说完便自顾自的向寨子里行去。 沈玉舒在后面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是个小气鬼小心眼的洁癖大王。 到了李家寨,却没有发现冯玉华和阿旺的影子,打听后才知道他们怕那些劫匪发现他们会因为他们而劫了村寨,所以没呆多久便启程去了玉龙寨。 知道这个消息后他们便也没多做停留,补充了干粮便也往玉龙寨行去。 路上顾曦延才告诉她,他这次出来是让文灵轩假扮自己在山上,荣楠和叶知秋在一旁伺候,以迷惑山下顾曦月的暗探。 但是他也不能做太久的停留,本想着跟着他们出来看看这玉龙寨之中究竟有何玄机,考察考察民情并安全将他们送进玉龙寨就回去。只是没想到路上会遇到数量庞大的劫匪,所以他打算再待一段时间,最好能安全的与他们一同回青月山。 可沈玉舒心里明白,他不能停留到那个时候,文灵轩毕竟不是他,万一这个时候丞相府派人来看他,或多或少总会露出破绽。 有些事情,沈玉舒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像如今她对他的感觉越来越复杂,像是一个朋友,又像是一个主子,而且有时候还会不由自主的依靠他,心里也总会想着他。 这种情绪这么了她四五天后,她痛定思痛决定不再想那么多,顺其自然,她还是把他当半个主子吧,不然做的太过分了,颜风那边也会骂她不知分寸。 可是沈玉舒不知道自己究竟能管住自己的心多久。 赶到玉龙寨时,已是从李家村出发的第二天午时,他们大老远便看到一个人影站在玉龙寨竹子所造的巨型大门那里徘徊着,不时的还向路上望上一望,看到他们的身影后就大步跑了过来,直到近处才看清是阿旺。 阿旺见到他们平安无事,激动不已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快进去吧,冯姑娘都快急疯了,长老们也在等你呢。” 沈玉舒心中激动焦急的想见到沈母,便小跑跟着阿旺进了苗寨,而顾曦延还是一如既往的少话默默跟在身后,所以阿旺也并没有太在意,只是像贵客那样迎接他。 进了苗寨阿旺直接将沈玉舒带到沈母所在的屋子前,对她说道:“沈姑娘,你还是要有心理准备,你母亲现在状况不是很好,认人都不是很清楚,说话也是颠三倒四,这几日你不在,冯姑娘已经熬了很多药给你娘,可是你娘不是说毒药一口都不喝,就是用身边能用的东西打人,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 站在屋前的那一刻沈玉舒的心已经揪成了一团,这一刻对亲人的她与曾经沈玉舒对亲人的思念融合在了一起,越发浓烈,听到阿旺如此说更是心痛不已。 一直跟在身后的顾曦延,此时上前拍拍她的肩道:“进去吧,不要总站在这里。” 沈玉舒望着他,心中一暖,点了点头抬脚进屋。没想刚踏进屋门,便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她心一紧赶忙冲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站在屋中的那一刻,沈玉舒愣住了,屋里能封住的窗户全都被人从里面封死,一地的碎碗瓷片。 床上一角,缩着一个面目被花白头发遮住一半妇人,她嘴里不停念吼叫道:“毒药,是毒药,我不喝,我不喝!你们都是坏人,都是坏人,你们是来杀我的,走开,走开!” 泪水在这一刻模糊了双眼,沈玉舒一步一步走向床前,看着一脸惊恐的沈母,她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是岁月滑过留下的斑痕,一道一道都如利刀,深深的戳在她的心里。 她轻轻地坐在床前,伸出手想要拨开她的头发,谁知沈母一把打落她的手,跳到床的另一头,一脸惊恐的指着自己的女儿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锦书不在我这里,你别过来。” 沈玉舒浑身一震,没想到沈母的记忆停留在了那一刻。 沈玉舒看着受惊的沈母,不知如何是好。脑海里不禁蹦出当初沈母带沈玉舒姐姐唱的那首儿歌,她试探着便又靠近了沈母几步轻轻的开口唱道:“太阳挂当空,小鸡喔喔叫,小猫喵喵喵,大公鸡脖子粗,喊着宝宝去喂猪,小猪小猪不要叫,等你吃饱了,宝宝就会笑!” 含着泪唱罢,没想到沈母听着却止住了惊恐,慢慢的从床脚爬到沈玉舒面前盯着她半天突然不可思议道:“妍妍?” 沈玉舒一听激动的抓起沈母的手肯定的说了句,“妍妍。”,随即将沈母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又道:“是我,妍妍。妍妍来了,娘亲还要带妍妍去喂小猪。” 沈母似是不信她所听到的和见到的一切,用另一只手颤抖的捧着她的脸道:“你是妍妍?” 沈玉舒用力的点点头,抓着沈母的手道:“是我,是妍妍,妍妍来看您了。”刚说完,不想沈母一头扑到沈玉舒怀里放声大哭道:“老天爷啊,你还活着,我的妍妍还活着,我可怜的孩子啊!” 沈玉舒用力环抱住在她怀里颤抖不已的沈母,也哭喊道:“我们都还活着,我们都活着!” 冯玉华立在一旁见状也不住的流泪,走上前拍着她的肩膀道:“小舒,别哭了,你娘现在状况很不好,我熬了药快些让你娘服下,这样还能压住她体内的余毒的毒性。” 余毒?沈玉舒听冯玉华说,连忙抓起沈母的手探脉。脉象虚浮,明显体内余毒未清的症状,沈玉舒见此情形忙胡乱抹了把眼泪,哄着怀中的沈母道:“娘,想不想和妍妍一起回家?” 沈母坐起身看了一圈沈玉舒身边的人,盯着她用力的点点头道:“他们都是坏人,妍妍你带我走,娘不想呆这里,这里不是家。” 沈玉舒顺势端过冯玉华递过来的药碗,看着沈母道:“那娘亲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生病了,您要养好身体才能跟妍妍走。” 沈母看了眼沈玉舒手中的药,露出迟疑,沈玉舒便继续道:“这是妍妍亲自给娘熬的药,只要娘亲乖乖喝下去病就会好,到时候妍妍就会带娘亲离开这里。” 可沈母看着那一碗药还是不肯喝药,直到后来沈玉舒端着药碗自己喝了一口,再次递给沈母,沈母才肯将药喝了下去。 冯玉华在药里有安神的成分,没一会儿,沈母便在沈玉舒怀里昏睡了过去。 沈玉舒默默擦拭了沈母脸上的泪渍,将她放平躺好,盖好被子。又亲手将沈母的头发整理了一下,看着苍白脸色和消瘦的娘亲,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沈玉舒,我们找到了你的母亲。你终于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个世界里闯荡了。 冯玉华开的药没错,这房间怕是她来后才将窗户封了起来。只是,沈母的毒不是那么好解,就算她和冯玉华拼尽医术也只能将毒性压下去,要解毒还是得颜风来。 “先把眼泪擦了,打起精神。”顾曦延适时递过一块手帕,沈玉舒抬头看了看他,苦笑道:“我一定会治好她,带她离开这里,娘说的对,就算我们真的是玉龙族人,可是这里早已不是我们的家了。” 冯玉华在一旁好奇的看着他们,指了指他们俩,道:“你们这是……” 沈玉舒只好回头走到冯玉华身边低声告诉了她顾曦延的身份。 冯玉华着实惊道:“怎么是他!我还以为跟来的会是文灵轩。” 沈玉舒一听无话可说,也不明白冯玉华为何会以为是文灵轩便也没多做解释,只是跟她说顾曦延不放心她们两个女孩子上路所以才跟来。 冯玉华不由又扭头望了望靠在门框上的顾曦延,啧啧道:“这位顾公子行事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啊。” 沈玉舒无奈,“随他吧。” 沈玉舒和冯玉华还有顾曦延将沈母的房间收拾整理干净住了下来。对于阿旺对顾曦延的质疑,沈玉舒便解释说她们手头没有那么多的银两,所以要等她凑够了银两再送他走。 之后阿旺便热心的帮他们凑起钱来,他打算在他们闲暇之时把寨子里生病或者身体不舒服的人,都召集到这里让沈玉舒和冯玉华为他们瞧病挣钱。 这样热心的举动,让沈玉舒一行人一时之间感动不已,都不知该怎么说才能表达自己的谢意。 可是没想顾曦延却不干了,说什么都不让沈玉舒跟冯玉华坐诊,后来她只能告诉阿旺,说小亮因为水土不服得了重病,一时半会儿不能离开人照顾,阿旺这才对自己的打算作罢。 第二日,沈母不再吵闹,每次沈玉舒将药碗端至她面前时,都会自己先假装尝一口再喂沈母喝下,沈母也只有她在的时候才能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一直看着她叫她乳名“妍妍”。 这晚,沈玉舒照顾沈母睡下,来到门外看着藏蓝色的天空发呆。 繁星点点,如银光点缀着的寂寞夜空,不时还会有流星划过,让沈玉舒心中为之动容不禁感叹起来,没有工业污染的天空,确实要透亮许多。 就在她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时,只听身后传来顾曦延的声音道:“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沈玉舒嘴角有了笑意,回身望向走来的顾曦延,此刻他竟是卸去了面具,恢复了本来面目,“这句话倒是贴切。” 顾曦延走近她身前,学着沈玉舒一般望着天空道:“牛郎织女而已。” 可沈玉舒却不禁羡慕起来,“这首诗的意境真美,却也没有写出牛郎织女的悲惨命运。” 顾曦延好奇道:“非要将结局写出来,一首诗的意境岂不全毁了。” 沈玉舒无奈的摇摇头道:“只可惜牛郎织女,相爱的人终不能相守,一年只能借住鹊桥见一次面。” 顾曦延低下头微笑的看着沈玉舒,“不可惜,他们触犯天规,还能一年见一次,已是玉帝王母格外恩赐了。” 沈玉舒有些不服道:“书中的诗句那么美,可是现实都是一样的惨,那你当日为何还要教我读那么多的书?”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道:“有的人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我却觉得不管事男子还是女子,都要明白自己所处的环境要明白这世间万千道理,读的书越多越不会被眼前的名利所蒙蔽,越看得清这浊世,也越能明白自己要什么。让你读书,是因为你需要将你空空的脑袋填满。以前你读的书是用来治病救人的这是最实际的东西,而我教你的是如何让你用脑子在这个世上保全自己,让自己明白如何才能活下去,明白自己要什么。我不希望我身边人除了懂一点医术,连最起码的自保都不会。那些文人舞文弄墨只是为了抒发自我情感,若真是国破家亡时,那些人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人宰割,这才是最可悲的。人要有情怀,还要有不被打倒的力量。” 十八. 京中繁华似云烟 1 冯玉华如今在京都繁华的地段弄到了一个小门面,每天都在为那些滞留在京城的难民治病疗伤,打出的是顾府二公子顾曦延的旗号。这样做的目的大家都清楚,却依然秘而不宣,只等着最后的那个结果。 这一日天气晴好,沈玉舒帮着冯玉华给一些逃难来的难民发放避暑的汤药,却感觉有一束目光一直随着她移动,沈玉舒原本不想理会,可是那人几乎从未挪开过视线。沈玉舒实在忍不住那人的目光,转身想要质问,不想对上的却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注视着她的女子衣着朴素,梳着普通少女的双云髻,笑眯眯站在沈玉舒身后望着她,脸上同沈玉舒一般有两个深陷的酒窝,目光清澈笑起来甜甜的招人喜爱。 沈玉舒见她这样,便将肚子里质问的话咽了回去,换了语气道:“姑娘一直跟在在下身后做什么?” 那女子笑盈盈的走上前来,望着沈玉舒道:“实在抱歉打扰姑娘了,姑娘继续忙,我看看就好啦。” 沈玉舒见她如此说,心中升起一丝不快和疑惑,却也不好发作,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只好忍着气道:“我已经忙完了,姑娘要是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吧。” 她似乎感觉到了沈玉舒言语中的不悦,忙上前解释道:“姑娘别误会,我只是好奇罢了,你可是天枢府的沈姑娘?” 沈玉舒见她出口询问无声的点了点头,她便一把拉着她的手道:“我猜的一点都没错,你果真是沈姑娘,你能帮我个忙吗?” 沈玉舒有些抗拒的问道:“什么忙?” 她勾勾手指让沈玉舒靠近她,沈玉舒见她眼神恳切不像是坏人,便将耳朵靠近,只听她道:“我想请你教我庖厨。” 沈玉舒这下更摸不着头脑,问道:“姑娘为何要我教你厨艺,这京都中有的是数一数二的大厨,你找他们便是了。” 没想那姑娘如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道:“不行,就得是你。” 沈玉舒见她如此执着,问道:“姑娘到底是何人?” 她笑了笑道:“你随我来,我便告诉你。”说罢竟是拉着沈玉舒出了诊所。 沈玉舒见她着急,便忙跟一旁的难民道:“麻烦您给师姐说一声,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人早已被她拉出去有一丈远。 沈玉舒跟着她走街串巷,最后停到一户宅院门口。她喘着气指了指院门道:“这就是我家。” 沈玉舒见院门高大气派上面赫然写着“武侯府”三个大字,心中一紧,却面不改色道:“你是武家的小小姐?” 她一听,对沈玉舒竖起大拇指道:“沈姑娘真聪明!” 沈玉舒心中闪过一丝说不出的情绪,盯着她忙作揖道:“民女沈玉舒见过武小姐,方才多有得罪,还请武小姐见谅。” 她见沈玉舒如此,忙拉起沈玉舒道:“没什么见谅不见谅的,我只问你,你这两年可是在青月山中照顾曦延哥哥?” 听她这般说,沈玉舒心中有些明白她到底为何来找她,可是沈玉舒还是恭敬的点头道:“是。” 她放心的笑了笑道:“那就对了。”她一边说一边拉着沈玉舒进了武侯府,“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曦延哥哥了,所以他如今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都不知道。马上要成亲了,我心中慌的很,所以想找个人问问,恰巧有人告诉我天机道人的小徒弟沈玉舒,一直随曦延哥哥在青月山中,照料曦延哥哥,所以我想着问你总好过问那个冰块脸。” 沈玉舒好奇的问道:“冰块脸?” 她点头道:“对!就是每天都跟着曦延哥哥,寸步不离的那个慕容楠。” 沈玉舒听她如此说,脑海中浮现她与荣楠在一起时的场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荣楠为何对这个武小姐如此冷淡。 她边走边继续道:“我叫武悠儿,你以后叫我悠儿就好啦。” 沈玉舒有些拘谨道:“姑娘身份尊贵玉舒不敢乱叫。” 武悠儿笑着将沈玉舒领到厨房,“这有什么,我才不在乎什么身份礼节呢,干嘛把人分的那么清楚,谁生下来不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嘛。” 沈玉舒心头微酸,武悠儿的性格与她相似,可是比她阳光率真。她却早已将自己的张狂收敛,只为在某个人眼中表现的成熟懂事。 武悠儿见沈玉舒望着她不说话,便自顾自的走到厨房里将一众人等都赶了出去,又把沈玉舒拉到她身边,指着案板上放的面团,蔬菜道:“快点告诉我,曦延哥哥都喜欢吃什么,等成亲了我要天天做给他吃。” 沈玉舒心中酸涩,可是表面上却不敢有一丝的表示,接过她正在揉的面团道:“他喜欢吃清淡一点的东西,不喜欢吃甜食,若是面食他喜欢吃煎饼跟馒头。” 武悠儿在一旁看着沈玉舒的动作,认真道:“原来是这样啊,沈姑娘你知道的可真清楚。” 沈玉舒忙笑着掩饰道:“玉舒照顾二公子也有两年了,这些东西还是很容易记的。” 武悠儿继续问着,顾曦延爱喝的茶,平常做的事,沈玉舒一一告诉她,直到她问沈玉舒道:“我记得曦延哥哥喜欢听琴的,可是我却怎么也弹不好一首曲子,爹爹常为了这个笑话我,说我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儿,不如姐姐温柔娴淑。” 沈玉舒将煎饼烙好,放在盘子里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 武悠儿笑了笑道:“也对,不管曦延哥哥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他。”说完她的脸便红了,望着沈玉舒道:“沈姑娘不会觉得我不知羞吧。” 沈玉舒望着她天真的面容,摇摇头道:“怎么会呢,不过我照顾他这几年,倒是不太清楚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武悠儿一听,忙上前揪下一小块煎饼放在嘴里尝鲜,“这个我知道,曦延哥哥曾经告诉我说,不管长大与否都不要失了原来纯真的模样,所以我想曦延哥哥应该喜欢的是那种一尘不染风华绝代女子吧。” 沈玉舒有些无奈的直言道:“可是就我看来,武小姐似乎也不是吧。”话一说出口,沈玉舒便知道唐突,可是她确实也非常好奇,这样的问题她如何作答。不想她的答案却是让沈玉舒吃惊,也让她对她产生了钦佩之意。 武悠儿自信的看着沈玉舒道:“其实你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自己,就算我不是风华绝代美艳动人,但我有一颗爱他的心,就算是曦延哥哥自己也不能阻止我爱他。可是我也不会因为爱他而变成他喜欢的模样,因为那样的话他爱的不是我,而是我变成的模样。” 沈玉舒有些不明白道:“此话怎讲?” 武悠儿笑着眼中一片纯净道:“就是说,爱一个人也不能丢弃自己的尊严,也不能因为爱而迷失了自己。” 武悠儿的话如当头一棒,让沈玉舒看清了这些年自己的愚蠢,为了他她苦练武艺,为了他她几乎磨平了身上所有的棱角,为的只是他能用看平等的目光看着她,而不是居高临下的王者,用那种鄙夷的目光嫌弃她。 多么可笑,为了一份得不到的情爱,她早已变得不是自己,或者说,她从来都不是她自己,她所背负的都是曾经沈玉舒该经历的,而不是她自己。 沈玉舒不禁问起自己从顾曦延那里学了那么多,到底是为了得到他的肯定,还是为了充实自己为了报仇,对他的爱里究竟多少是崇拜,多少只是因为自己的不认输,渴望得到肯定的自证? 沈玉舒正想着,不想却张口问道:“你就不怕,做了这么多他还是不会爱上你?” 武悠儿停下嘴巴,努力的将嘴里的煎饼咽了下去道:“至少我努力过,我更怕的是连努力都不肯,却要去被动的接受他不爱我的事实。我努力过便可以知道他究竟会不会因为我的付出而爱上我。如果那时曦延哥哥还是不爱我,那我便放开手,让他去寻求自己的幸福,绝不会拖累他,也不会因此拖累他心爱的那个人。我娘说过,人这一辈能有一个人让你魂牵梦绕辗转难眠,在你垂暮之年时还依旧记得他的模样,这便是值得的,哪怕他不在你身边,也是值得的。” 沈玉舒听着她的话,心里不知为何有种豁然开朗的情怀,她努力过吗,她甚至连一句喜欢,一句爱,都不敢说出口。 她望着眼前一脸认真的武悠儿,突然心底里发出一个声音,沈玉舒,你输了,这样的女子怎是你努力就能企及,不说家世显贵,单是她这一份对男女之情的看法,对爱的执着都是你所不及的,她心胸如此怎会因为情爱所牵绊?而你呢,只会躲在自己给自己营造的角落里舔舐自己的伤口。文灵轩说的对,你是个懦夫。 武悠儿笑着又拿过一块儿煎饼道:“沈姑娘的厨艺真好,以前在家里,这煎饼我可是连一小块儿都不愿意吃。” 沈玉舒笑着道:“多谢小姐夸奖了。” 沈玉舒望着笑容纯真的武悠儿,突然有一种想要靠近她的冲动,就像她所说的,既然无法改变结局,那便放手让自己的心也放下所有的牵绊,好好享受自由。 她想,这样的女子,顾曦延怎会不喜欢? 这一刻,沈玉舒彻底放下了。 沈玉舒成了武侯府厨房的常客,这几日不是教武悠儿做饭和面,就是让她分清楚哪一个是高粱哪一个是大米,着实也让她这个大小姐体会了一把下人每日忙碌的苦楚。 这一日,沈玉舒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武侯府的大门口,只见门口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沈玉舒本以为是哪位达官显贵的车驾,不想武悠儿一路小跑从府门里出来,只见她穿戴精致,还化了个时下京都闺阁小姐流行的桃花妆。 沈玉舒有些惊讶她这样的装扮,她却焦急道:“你怎么才来啊,快点随我走,要不来不及了!” 沈玉舒被她拽上马车,车子便一路向皇宫的方向奔去,沈玉舒见状紧张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武悠儿不顾一旁丫鬟的反对,将脸上的桃花妆拿手帕擦干净,露出自己白净的皮肤对沈玉舒说道:“去永南王府,王府里每年都会举办赏花会,其实也就是将这些王孙公子,还有一些文人墨客聚在一起讨论天下形势,很多官家小姐,也都乘此机会为自己觅得佳婿。” 沈玉舒有些戏谑的望着盛装的武悠儿道:“难不成你想趁此机会,看看二公子?” 武悠儿听沈玉舒说中心事,脸一红道:“其实还想请你帮个忙。” 沈玉舒道:“什么忙,说来听听?” 武悠儿见沈玉舒询问,便道:“我想弹首曲子给曦延哥哥听,可是你说的那首《永阳怀古》我怎么弹都不顺手,所以想让你帮我在一旁附和一下,免得让曦延哥哥觉得我的琴音难听,反而让他厌恶。舒儿,你一定要帮我,等我跟曦延哥哥成亲了,我一定好好报答你这个媒人。” 沈玉舒忙笑道:“媒人可不敢当,到时候劳烦顾二夫人赏民女几锭金子花花就好啦。” 武悠儿摇着沈玉舒的胳膊道:“还是你最好了,别说几锭金子,就是金山银山我也给你啊。” 沈玉舒笑着点头,算是答应她的请求,可是问题又来了,她早上出门,穿的是一身灰色素衣,这样去永南王府只怕会被挡在门前不让进。 武悠儿也是如此觉得,可是时间紧迫她身边也没有更换的衣物,沈玉舒见马车急行掀开车帘探望,忙让车夫转了个向朝着天枢府的方向行去。 沈玉舒从后门带着武悠儿进了自己的房间,自己便在衣柜里拿出那件她珍藏许久的衣物,沈玉舒一边换衣服一边听武悠儿道:“舒儿,你这房间真是简朴,天机道长每日从皇上身边拿那么多赏银,我以为都给了你们几个徒弟了呢。” 沈玉舒笑道:“哪能呢,师父将那些银子都分给难民和乞丐了,让他们去置办良田重拾耕种,我们也没多少银两可用,有时候还要靠二公子接济。” 说完,沈玉舒已换好衣物从里间出来,武悠儿见沈玉舒如此装扮直瞪着眼睛道:“舒儿,这套衣服你是从哪里做的,真是与你很配啊,你这样一装扮一眼望去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沈玉舒不禁害羞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武悠儿摇着头拉着沈玉舒坐到铜镜旁,她俩一高一低的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武悠儿双手搭在沈玉舒的肩上道:“你等等,我给梳个头,到时候说不定你也能遇见你的那个人呢!” 沈玉舒刚想伸手阻拦,不想她却早她一步将她头上的头绳解开,头发散落在肩,沈玉舒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看着武悠儿在她身后忙碌,思绪却飘向远方,她的那个人…… 七月中旬的永南王府中,各种颜色的鲜花娇艳欲滴。 古人以闭花羞月形容女子容貌,真是一点没有错,这娇艳的花朵比起沈玉舒身旁的武悠儿竟还逊色了几分,沈玉舒笑着夸道:“悠儿,你若是花,必是那大红的牡丹。” 武悠儿也笑道:“那是自然,我也喜欢牡丹,多好的寓意啊,花开富贵。” 她们笑着行走在永南王府的花丛中,却不想这却成了沈玉舒日后对武悠儿最美最难忘的记忆。也只有她,保留了那一份纯真的爱情,消逝在最美的年华,也只有她留住了顾曦延心底里最难以忘怀的情愫,留住了她绝美的容颜。 武悠儿见沈玉舒但笑不语,便捣了捣她道:“你可知你是什么花?” 沈玉舒好奇的望着一脸戏谑的武悠儿道:“莫不是那篱笆墙上的喇叭花?” 武悠儿却摇摇头道:“你在我心里,是春日里盛开的玉兰。” 沈玉舒听着心中一暖问道:“何出此言啊?” 武悠儿拉着她前行,道:“只有玉兰花,才会如此淡雅幽静,在我心里只有玉兰是最纯真的花,它的白不似白梅那般伤情,粉却也不似红梅那般扎眼,总之淡淡的,却让人从心底里就很舒服。” 沈玉舒望着武悠儿道:“其实你也是我心里的那株玉兰,纯真不造作。” 武悠儿笑着握紧沈玉舒的手道:“舒儿,我很高兴我们能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姐妹。我只觉得这世间就只有你能明白我的所思所想。” 沈玉舒见她言辞诚恳,笑着点头道:“有幸能认识你这样的女子,也是我的福气。”武悠儿笑着点了点头,便向前继续行去。 十五. 缘错玉龙不自知 4 沈玉舒抬头看着他,心想自己好歹也是高学历知识分子后备军,怎么在他眼里就成了脑袋空空的人,只是,这些他又怎么会理解,于是她不由也轻轻的笑了起来道:“那你明白你要什么了吗?” 顾曦延拂过沈玉舒额头的碎发,并没有接她的话,而是问道:“妍妍,是你的小字吗?” 沈玉舒一时红了脸,低下头退了一步点了点头道:“是我的小字,平常也只有家里人这样叫我,到了师父那里师姐他们也都叫我舒儿或者小舒了。” “那我也叫你妍妍。”他柔声说道,这样的语气让沈玉舒心头有了一丝慌张,不明白他今日怎么和常日不同,更是别扭,于是试探道:“你没什么事情吧?” 顾曦延用食指抬起沈玉舒的下巴看着她,眼中没有了往日的冷漠和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而是无限的温柔和情感的宣泄,就这样一点一点靠近,近到她望见他的眼中全是自己的身影,她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沈玉舒惊慌失措的退后一步,“你……我……我……” 顾曦延的手在空中一滞,转而又背过身去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只是来逗逗你罢了,别当真。我方才说了那么多,你可明白你要的是什么了?” 沈玉舒脑海纷乱,全是方才他们近乎鼻尖碰在一起的场景,此刻顾曦延问起,她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不由垂眸沉思片刻理清思绪,重新抬头看着眼前的顾曦延的后背,道:“我想弄明白为什么沈家之事的前因后果,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交代!” 顾曦延听罢回身望着沈玉舒,语重心长道:“沈玉舒,你真的长大了。” 沈玉舒有些不理解道:“怎么了?” 顾曦延突然走上前几步,拉近她与他的距离道:“我倒是好奇,这些年你把我当做什么?” 沈玉舒一听,想也不想便把这几日提醒自己的话语说了出来,“当主子!” 顾曦延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目光犀利道:“主子?” 沈玉舒心绪慌乱的低下头,像是提醒自己一般又点了点,不再多说。她该拿他当什么,朋友吗,可哪个朋友会总是讽刺挖苦她,当老师吗,可似乎又不够形容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她不敢多想了,怕那个答案只是她一个人的空欢喜,会被他嘲笑她的痴人说梦,笑话她的不自量力。 等沈玉舒收拾好情绪再去看他时,他所在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那一日过后,他们如往常一般说话交流,可是却没有再提起那一晚的事情,顾曦延说他要探清玉龙寨之中到底有什么秘密,所以总是昼伏夜出,这也刚好可以在白天解释为他生病了,在卧床休息。 顾曦延足足在玉龙寨之中探查了三日,却无所进展。 那日沈玉舒看着母亲喝下药睡着,便来到他所住的木屋,见他正拿锦书发呆。 沈玉舒见状走上前道:“顾曦延?” 顾曦延听她唤他,才回过神来道:“怎么?” 沈玉舒好奇道:“你在这里发呆做什么,锦书里的东西有进展了?” 顾曦延摇摇头道:“一无所获,不过倒是玉龙寨中的一个地方有进展了。” 沈玉舒忙问道:“什么地方?” 顾曦延将锦书摊在手上,道:“玉龙寨后的凤栖山,那里地势险要却有一条小道迂回而上直达山顶。” 沈玉舒望着他凝重的神色道:“你想去凤栖山看看?”他无声的点点头。 沈玉舒见他决心已下便道:“那晚上我陪你一块儿去。” 顾曦延一听立马摇头道:“不可,这件事情我一个人还好办一点,若是有人陪着反而不妥,更何况沈夫人还病着,你应该照顾她。” 沈玉舒却依旧有些担心道:“可是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他听她这样说将视线从锦书上转移到她的脸上道:“我没事,你还是在这等我的好。” 沈玉舒知他说一不二,只能答应他晚上在这里等他。 这一夜,沈玉舒一个人站在顾曦延的房间里焦急万分,他拿着锦书在入夜之后就一个人去了凤栖山,可是后山的情况她却一无所知。她在白天时专门去问过阿旺,可是他说凤栖山是玉龙寨的禁地,谁也不能上去。 沈玉舒听后心更加慌乱起来,如今她望着烛火发呆,可心中却早已炸开了锅,于是只好盘腿坐在床上修习起《清音经》来,待她入定之后慌乱的心情才有了平复,可是脑海中却浮现出青月山中的岁月。 记得顾曦延第一年在青月山中过年,颜风让叶知秋跟荣楠去买了好多东西,而她则是跟在顾曦延身边。可那时她最开心的事情是,养的鸡跟鸭都下了仔,一窝小鸡一窝小鸭,每天清晨都要起个大早去喂鸡喂鸭。 顾曦延被一群小鸡小鸭弄得心烦意乱,因为那些被沈玉舒放养的小动物们,总喜欢把粪便拉在顾曦延的房门口。 那一段时间,顾曦延房门地上总是一坨一坨的鸡屎跟鸭屎,他有时不注意总会踩上一脚,刚开始他会让荣楠或者她把粪便铲了,再把地拖干净,紧接着收拾沈玉舒一顿。 结果发现干净的地面上小动物们更喜欢,他实在忍无可忍便把她叫去告诉她,要是他再看到自己房间门口有粪便,他就把她变成粪便。 沈玉舒当时以为他只是吓唬自己,可是没想到他却来真的,他没有把她变成粪便,却布置给她一项任务,就是在大年三十前必须背会《清音经》上学剩下的内容,而且还得将《论语》的前一百段都背的滚瓜烂熟,还要负责每日打扫他的门口,否则他就把她养的的动物都宰了炖汤喝。 沈玉舒本不以为然直到见他提刀出门向鸡窝走去,才慌了神只能答应他所有的要求。那一段时间她每日每夜的背诵,没日没夜的看书,直看的自己都快吐了还不肯罢休。 后来顾曦延见她如此不要命,才最终妥协说,只要别把这些鸡鸭还有兔子什么的放养在院子里,她想怎么样都可以。那是他唯一一次的妥协,也是她唯一一次,在与他的斗争中胜利。 那一年过年,没有鞭炮没有烟花,只有她与师姐做的满满当当一桌子菜,跟一坛桂花酒。他们六个人围着桌子做了一圈,大家喝酒吃肉,说着新年的愿望,她跟师姐互相打闹拉着叶知秋做挡箭牌,也是那一次过年她见到顾曦延难得一见的笑容,是那样迷人,那样令人心醉。 门被撞击的声音,让沈玉舒从思绪中回了过来,她忙起身将门闩放下,不想顾曦延却跌进了她的怀里。 沈玉舒见天已经麻麻亮起来,赶忙将他扶到床前躺下,随后将门闩好。 沈玉舒见他气息起伏很快,便问道:“你怎么了?” 顾曦延抓着她的手,起身想要说什么,突然呕出一口血来,便又笔直的倒下昏死过去。沈玉舒心一惊,忙将手抽出来搭在他的手腕上,他受了内伤失血过多。 沈玉舒确定自己的判断后,忙将他的夜行衣从胸前扯开,只见他左腰部有一条长长的刀口,虽然不深却也将他的内衣染透。 沈玉舒手忙脚乱的将他的上衣脱下,又将事先准备好的止血药涂在伤口,药物与皮肉接触的疼痛让他立刻清醒,见她处理伤口,便喘着粗气道:“山上有个山洞,洞里有机关,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那里守着。” 沈玉舒心中一紧,手中却不停道:“什么叫做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顾曦延皱了皱眉道:“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它动作迅速,见首不见尾,我这伤就是它弄的。” 沈玉舒这下更不明白了,却也不能再这个时候问太多,于是便道:“你先好好休息,剩下的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说,不急于这一时。” 顾曦延点了点头,这才闭上了双眼。 沈玉舒处理好伤口已是天亮,她有些疲惫的将被子盖在顾曦延身上,又将一堆染血的衣物偷偷塞进做饭的炉灶里看着它化成灰,才去了沈母的房间。 沈母这几日气色好了许多,不似以前那般憔悴。 沈玉舒见沈母有了笑容面庞,心中安慰不已可却又忐忑,那些一直没有出现的人,也该出现了。 顾曦延的外伤结了痂,内伤却养了很久,那日沈玉舒替他换药时他问她道:“你是郎中,你可知道什么东西长相似人却并非人?” 沈玉舒想了半天道:“这个世界上有种类似于人类的物种,我们称之为野人,时常出没于一些未经人类足迹的深山老林,但是野人几乎无智,伤人也不可能用刀。” 顾曦延有些失望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功夫很厉害,还会控制洞里的机关,只要它一发声,洞里的机关就会发出,我还没反应过来便中了一刀,后来它便上来与我厮打,可是夜色太暗,我只拿了一个火把,根本看不清楚。” 沈玉舒换好药重新包扎好伤口,坐在一旁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怕得回去问问师父,他见多识广也许会知道,再说不是有烟雨楼吗,你让他们好好查查不就知道了。” 顾曦延默然的点了点头,伸手将锦书交给她道:“这个你留着,我打听过了,玉龙寨中的这几位长老都不是好相与的,若是他们要你交出锦书,你就交给他们确保你们几人的安全就好,我怕到时候他们不但要锦书还会要你们的命。” 沈玉舒听到顾曦延最后那几句,心中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句话好像以前在哪里听过,心中一紧道:“不会那么严重吧。” 顾曦延道:“世事难料,我们总得作好准备。” 沈玉舒见他神色凝重便点点头道:“你放心吧,我知道了。” 顾曦延闻言又望了她许久道:“答应我一件事情。” “何事?” “凤栖山中的怪物,我们还没有弄清楚是什么东西,所以在我走后你一定不要擅自闯进去。”他严肃道。 沈玉舒望着他关切的表情,点头微笑道:“知道啦,你快好好休息吧。” 只是一切的计划都赶不上世事无常。 顾曦延受伤三日后,突然收到了文灵轩的飞鸽传书,文灵轩在信中说顾曦月派人来信,说要在年关之前亲自来探望。 顾曦延清楚探望是假,只怕是顾曦月已经等不及想要除掉他才是真。 沈玉舒真恨文灵轩那一刀为何没要了他的命,不禁双手砸在桌子上愤恨道:“为什么老天不降个雷劈死他!” 顾曦延哂笑道:“他不过是一只秋后的蚂蚱,如今要不是顾德用他自己的暗卫护着他,只怕他早就跟着褒国公府那帮畜生一起死了。当下最重要的是要治好你母亲,其他的我来安排就是。” 沈玉舒不解的看向顾曦延,却见他给自己斟茶,轻轻呷了一口,这才缓缓道:“在我爹成为丞相之前,整个大安国第二大姓氏便是褒国公许家。第一代褒国公许正文是大安国有名的开国丞相,他协助端木氏开疆拓土,几乎是殚精竭虑,但是到了顾曦月外祖这一代,却动起了歪心思。” 沈玉舒听到这里,想起文灵轩和冯玉华曾经说起褒国公府,不禁道:“你是说给真宗找术士吗?” 顾曦延蹙眉点了点头,“历代帝王醉心于长生术的不在少数,如今的真宗更是一心修仙炼丹。只是……” 顾曦延侧头望了望窗外的阴雨绵绵的天气,北边在下雪,而西南地区却在入冬之后下起了连绵不绝的雨。 “你师父可曾与你说过真宗是如何修炼的?” 沈玉舒想了想摇了摇头,顾曦延抿唇组织了一番语言开口,“最初真宗只是修炼丹药服用,后来褒国公进言说要用处子之血,真宗便下令宫中未宠幸过的宫女皆要日日放血供他饮用,再后来褒国公引荐的术士说处子之血太过阴寒,只能为药引,要真正的炼丹便要用童子血肉混入丹药才可,所以在你们第一次来青月山之前,褒国公府一只在搜寻十岁以内的童子入宫炼药。” 沈玉舒听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后心发凉,她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唾液,却听顾曦延继续道:“顾曦月在这里面也没少出力,但是他们越是这样做,真宗越糊涂,百姓们对他的厌恶越深切。我爹如今,也不过用颜先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褒国公府吵架灭族,幼童便也被送入了皇宫成了真宗炼丹的药引。” 沈玉舒看着顾曦延淡漠的表情,只觉得似乎在他眼里他根本不在乎一条人命的得失,“可是那些人命……” 顾曦延幽幽望向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乱世之下,保全自己已是不易。沈玉舒,顾好你自己吧,这安国天下只怕很快就要更名换姓。在怜悯别人之前还是先怜悯怜悯你自己吧,你的母亲更需要你的关心爱护。”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神色复杂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她清楚顾曦延所有的理性来源于他幼年时遭受的苦难,他早已忘记亲情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更没有体会过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在他的眼里,他早已将时局分析透彻,并在其中为自己博得最大的利益。 可是她不同,所以即便她可以理解顾曦延所说的每一句话,却无法做到与他一样淡漠的看着这个世界。 沈玉舒与冯玉华送顾曦延到寨门口,看着手中他给她的玉雕梨花,那是他贴身之物从不轻易示人,是她偶然在清洗他的衣物时发现的,竟然与她的梨花坠子有些相似。 当日顾曦延与沈玉舒聊完褒国公府后,当夜便将她唤至他的屋子里。屋中只燃着一盏油灯,顾曦延在微弱灯火下从怀中取出了这多玉梨花,放在手心轻轻用指腹摩挲着,“这是我烟雨楼的标识,只有效忠于烟雨楼的人才有,如今你可愿接受它?” 沈玉舒望着他手中的梨花,“你不是曾经给过我一枚梨花坠子吗?” 顾曦延淡笑摇头,“那朵是我自己雕着玩儿的,这一朵才是信物。沈玉舒,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愿意?” 顾曦延的目光第一次有了一种期待和心虚的试探,渐渐的让沈玉舒也有了一丝异样。既然当日沈玉舒说把他当主子,他就给她这个身份,从今往后沈玉舒就是他顾曦延的下属,只听他的号令。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心里有些乱,但她依旧不自觉的伸手接过了玉梨花,她注视着羊脂玉雕琢成型的玉梨花,忽而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多谢楼主。” 顾曦延心中浮上一抹从未有过的情绪,像是生气又像是酸涩,他讪讪的收了手,抿唇不言,许久才道:“很好。” 如今当沈玉舒看着他绝尘而去时,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失落,她似乎还能感觉到那日躺在他怀中,他胸膛传来的温度跟他强有力的心跳。可是想起他的严厉和莫名其妙冲她发的火,她又恨不得扇他几个耳光才解恨。 十八. 京中繁华似云烟 2 武悠儿带着沈玉舒来到一处凉亭旁,只见一个中年妇人见到武悠儿后,赶忙走上前道:“不知武小姐也来了,真是招呼不周。” 武悠儿笑着道:“见过永南王妃,王妃辛苦了,这王府之中百花争艳,想来王妃也是用心良苦了。” 永南王妃恭敬道:“多谢武小姐夸赞,不知这位姑娘是?” 武悠儿忙拉着沈玉舒介绍道:“这是天机道长的小徒弟,沈玉舒,是我的至交好友。” 永南王妃诧异的看了沈玉舒一眼,不再说什么而是对着武悠儿道:“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还请姑娘快快入席吧。” 武悠儿点头后,又道了声谢,便拉着沈玉舒向宴席的方向走去。 可是她们并没有入席,而是随着乐师们坐在一处距离宴席场地不远的亭子里,周围用白纱遮盖,她们看不清外面的人,而外面的人也看不清她们,只有乐声可以穿透。 沈玉舒坐在武悠儿身后的琴前,调试了一下琴弦,抬头望向一脸兴奋的武悠儿,笑着安慰她道:“你别紧张啊,只是一首曲子而已,有我呢。” 武悠儿有些担忧的拉着沈玉舒的手道:“舒儿,若是曦延哥哥不喜欢怎么办。” 沈玉舒听罢拍着她的手安慰,“你自己不是也说了吗,只要努力了就好啦,你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你有的是时间向他展示你的好,你的爱。你放轻松一点,要不然一会儿手指头僵直,弹出来的琴音也会没有感情了。” 武悠儿一听连忙点头,坐在沈玉舒身前的琴旁,学着她调试起琴音来。 伶官们所在的凉亭,刚好将男女宴席隔在两边,这使得哪一边都可以听到伶人们的奏乐,也方便女子观察一旁男子们的动向。 她们等了一会儿,只见永南王妃亲自前来,向她们使了眼色。武悠儿长出一口气,道:“舒儿。” 沈玉舒向她递去一个肯定的神色,便坐等着永南王开宴。 永南王的声音穿透力极强的从亭外传来,宴席也就此开始,不一会儿她们便得到了奏乐的指示,一旁的伶人们欢快的奏起乐来,而沈玉舒与武悠儿还在等,等一个时机,一个可以一鸣惊人的时机。 只听伶人们第二曲奏罢,永南王忽然说道:“今日来了一位女子,琴艺精湛,还请诸位倾听。” 大家一时好奇,便随声附和。 武悠儿屏退了周围伶人,只余沈玉舒与她二人。凉亭中,沈玉舒见武悠儿手指颤抖的厉害,连一个音符都弹不稳,忙小声道:“你这样弹不出曲子的,你快些做做样子,我在后面帮你。” 武悠儿一听,忙平定心绪,弹出几个音符,不想她用力过猛琴音忽然走高,这一下让在场的人都发出了嘘声,也让她自己更加紧张。 沈玉舒有些焦急道:“你别紧张,我们重新来过,按照手法拨弄琴弦就好。” 武悠儿双眼含泪的点了点头假装拨弦,而沈玉舒则隐在武悠儿身后,开始弹奏起来。 琴声起,方才还有些看笑话的王孙公子,止住了喧哗,满场都响起了悠扬的琴音,婉转动听扣人心弦。 《永阳怀古》曾是与《虞美人》齐名的乐曲,以抒离别之情为主,也以琴音中所示的残垣断壁警示当下。 做此曲的乐师,曾是一个游走四方的流浪者,本也是家境殷实不想却因战乱流离失所,离开了故乡。等到他再次回到故乡之时,早已是物是人非,一片萧索,一片落寞。因此他坐在曾经的家中,望着满目残垣写下了一曲《永阳怀古》,不想却流芳百世流传至今。 一曲闭,沈玉舒长出了一口气,只听一人的掌声传来,随后便是成片的掌声与赞叹,只听永南王道:“不知这一曲,大家可满意?方才想必是姑娘紧张,想来最后这一曲弹的确实行云流水,如梦似幻。不知是何家女子,能有如此高超的琴艺,还不出来让本王与众位公子瞧瞧真面目?” 武悠儿还在愣神,沈玉舒忙扯了扯她的衣角道:“王爷叫你呢。” 武悠儿此时才回过神,忙整理了一下仪容向外走去。 只听她在外道:“在下武侯府武悠儿,今日借赏花会,为众位弹奏一曲,琴技笨拙实是献丑了,还请诸位见谅。” 沈玉舒这时才长吁一口气,偷偷的从一旁的角落里,溜出了凉亭。 永南王方才的做法,明显是与武侯府通过气,所以才会有今日的这一幕,沈玉舒不想想里面有什么复杂难明的关系,便一路来到方才赏花的地方。 花海之中,沈玉舒才放松了紧绷的心旋,伸了个懒腰不想身后却传来声音道:“我就说武悠儿那丫头的琴音怎么会听着如此熟悉,原来竟是你。” 沈玉舒猛然转身望去,只见文灵轩一身铠甲站在她的身后,她便不好意思的笑道:“你听出来啦?” 他笑着上前望着一片花团锦簇道:“你弹出第一个音符,我就知道弹琴的绝不是武悠儿本人,这首《永阳怀古》我曾在青月山中听你弹过,又怎会不记得?” 沈玉舒忙拉着他小声道:“这件事情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悠儿也不是故意的,她练这首曲子好久,可还是没有把握其中精髓,本想着我只是从旁助音,不想她却是紧张,没办法了我才出此下策。” 文灵轩道:“你倒是会帮人,这么大一个扬名的机会,就这么白白让给了那个丫头。” 沈玉舒见他这样说,只是干干的笑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你这是从军营里回来吗,人家公子都是身着锦缎风流倜傥,你这穿的像是要随时上战场了一样。” 文灵轩闻言,眉头紧锁的点头道:“大哥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我能多为他分些力,操些心也是好的。” 沈玉舒见他神色忧郁,便问道:“文将军的身体不好吗,要不要我去瞧瞧?” 文灵轩摇头道:“你师父已经瞧过了,说是消渴之症,大哥自己察觉出来已经晚了,所以治疗也只是在一定程度上拖延病情的恶化而已。” 沈玉舒刚想说些什么安慰他,不想自己的肚子竟不争气的吼叫起来,这倒让文灵轩紧锁的眉头有了一丝舒展,道:“你没吃东西?” 沈玉舒无声的点头,文灵轩将手中的头盔交给她道:“这永南王府你不熟,你在这里等等,我帮你弄点吃的来。”说罢转身去寻吃的。 沈玉舒拿着他那有千斤重的头盔,坐在了花丛旁的石凳上等着,可是过了许久文灵轩却还没有来。沈玉舒不禁有些着急,他是去帮她找什么山珍海味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于是起身便沿着他方才离开的方向去寻他。 不想刚拐过一个弯道,却瞧见前面一高一低两个人影。 顾曦延坐在轮椅上,望着眼前的武悠儿,而武悠儿则是一脸崇拜的望着顾曦延。沈玉舒心上的口子又像是裂开了一般,痛的无法呼吸。 梧桐树下,树影斑驳,顾曦延用沈玉舒从未见过的宠溺目光望着武悠儿。而武悠儿眼中则满满的全是幸福与满足。沈玉舒想,武悠儿成功了,顾曦延就算不爱她的,也是喜欢她的。 沈玉舒望着眼前的一双倩影,心中悲伤,他会爱上的女子,应该是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子,是她望尘莫及穷其一生也无法成为的模样。 她是那么美,那么善良纯真,有显赫的家世,有与他匹配的地位,配他刚好。 “舒儿。”文灵轩的声音打断了沈玉舒的思绪,也让梧桐树下的二人侧目而望。 沈玉舒的慌张全被一旁的文灵轩看在了眼里,文灵轩目光一转,一手拿着食盒,一手拉着她向顾曦延所在的方向走去,道:“走,过去打个招呼吧,你跟曦延也好久没见了。” 是啊,好久,自从青月山上那个不太愉快的早晨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而她为他病了一场,就像是一场劫数,过去了便都要放下。 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为了一些莫名情绪就自怨自艾的小女孩儿。可她也从未想过,长大意味的就是将所有苦楚一个人吞咽,哪怕早已是满口鲜血,表面上还要装作云淡风轻,咬碎了银牙和血吞。 沈玉舒不自然的与文灵轩走上前,武悠儿见是她,忙上前高兴道:“舒儿,我正跟曦延哥哥说你呢。” 沈玉舒咧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道:“我有什么可说的。” 武悠儿拉着沈玉舒的手想说什么,忽见她手中的头盔,眼中露出促狭笑意道:“就说方才找不到你,原来你是去会佳公子了啊,快说说什么情况?” 沈玉舒忙掩饰道:“别误会,我与文公子本就相熟,不想方才碰上了,说了会儿话而已。” 武悠儿做出一副了然的姿态冲着文灵轩道:“文将军,舒儿可是难得一见的好姑娘,你可要把住机会哦。” 文灵轩笑着道:“那是自然。” 沈玉舒没想这两人竟然你一言我一语的给她做起媒来,不由捣了捣文灵轩道:“你们别乱说。”余光却瞥向一旁一直不做声,若有所思的顾曦延。他清瘦了许多,想来是因为丞相府中事物繁杂,他也没有时间去好好照顾自己。 顾曦延感受沈玉舒的目光,便也向她望来,沈玉舒心慌的将视线收回来对着武悠儿道:“武姑娘,我跟灵轩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们还有事先走啦。”说着也不顾文灵轩的态度,拉着他便离去。 出永南王府的路上,沈玉舒一路沉默,文灵轩见状便将食盒递给她道:“这是给你的,拿着先垫吧点儿,一会儿到了街上带你去吃好吃的。” 沈玉舒接过食盒打开一看,里面不同样式的甜点满满一盒,每一块糕点上都印着不同样式的花纹,沈玉舒这才露出些笑容道:“这么好看的点心,倒是让人不忍下嘴了。” 文灵轩笑道:“那就留着供起来,想吃的时候看一眼。” 沈玉舒忍俊不禁,“还有你这样的啊。” 文灵轩拿起一块儿黄颜色的点心递给她道:“快些吃吧,别饿着。” 沈玉舒拿过糕点放在嘴里,入口即化,原来是板栗糕。 等出了永南王府大门,一半的糕点都下了沈玉舒的肚子,文灵轩笑着一路带着她来到集市。 七夕刚过,节后的余温还在,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倒是比他们刚入京都时多了许多,想来顾德稳定朝局的举措也有了实效。 文灵轩的盔甲尤为扎眼,使得行人不住的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沈玉舒低头默默的走着,不想文灵轩突然将她拉过一旁,她还没反应过来,一辆马车便从她身旁擦过。 文灵轩见马车走远,才放开她道:“想什么呢,走路这么不专心。” 沈玉舒歉然,“低着头,没注意,下次注意。” 沈玉舒讨好的话语让文灵轩面色一暖道:“舒儿,你今天这身装扮挺好。” 她笑着摸了摸衣裙道:“好看的衣服就这一身儿,今天要不是怕给武悠儿丢人,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穿。” 文灵轩听沈玉舒提起武悠儿便道:“我倒是忘了问你了,你与武悠儿怎么认识的?” 沈玉舒简单将她与武悠儿相识经过告诉文灵轩,不想文灵轩却皱眉道:“武悠儿有没有告诉你,是谁告诉她关于你在曦延身边的事情?” 沈玉舒想了想摇摇头道:“知道我在二公子身边的人多得很,说不定是丞相府哪个下人也不一定。” 文灵轩点头赞同道:“不论如何,还是小心为上。武悠儿背后的武侯府绝不像看起来那般容易对付,你与她走的近便也要多小心些。” 沈玉舒点点头故作轻松道:“知道啦,文将军。” 文灵轩轻轻一笑,道:“我们再往前走走,这七夕节过了,但许多摊铺却还没收,能逛的地方还挺多。” 沈玉舒赞同的点点头道:“难得你有空,咱们就多逛逛。” 十八. 京中繁华似云烟 2 武悠儿带着沈玉舒来到一处凉亭旁,只见一个中年妇人见到武悠儿后,赶忙走上前道:“不知武小姐也来了,真是招呼不周。” 武悠儿笑着道:“见过永南王妃,王妃辛苦了,这王府之中百花争艳,想来王妃也是用心良苦了。” 永南王妃恭敬道:“多谢武小姐夸赞,不知这位姑娘是?” 武悠儿忙拉着沈玉舒介绍道:“这是天机道长的小徒弟,沈玉舒,是我的至交好友。” 永南王妃诧异的看了沈玉舒一眼,不再说什么而是对着武悠儿道:“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还请姑娘快快入席吧。” 武悠儿点头后,又道了声谢,便拉着沈玉舒向宴席的方向走去。 可是她们并没有入席,而是随着乐师们坐在一处距离宴席场地不远的亭子里,周围用白纱遮盖,她们看不清外面的人,而外面的人也看不清她们,只有乐声可以穿透。 沈玉舒坐在武悠儿身后的琴前,调试了一下琴弦,抬头望向一脸兴奋的武悠儿,笑着安慰她道:“你别紧张啊,只是一首曲子而已,有我呢。” 武悠儿有些担忧的拉着沈玉舒的手道:“舒儿,若是曦延哥哥不喜欢怎么办。” 沈玉舒听罢拍着她的手安慰,“你自己不是也说了吗,只要努力了就好啦,你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你有的是时间向他展示你的好,你的爱。你放轻松一点,要不然一会儿手指头僵直,弹出来的琴音也会没有感情了。” 武悠儿一听连忙点头,坐在沈玉舒身前的琴旁,学着她调试起琴音来。 伶官们所在的凉亭,刚好将男女宴席隔在两边,这使得哪一边都可以听到伶人们的奏乐,也方便女子观察一旁男子们的动向。 她们等了一会儿,只见永南王妃亲自前来,向她们使了眼色。武悠儿长出一口气,道:“舒儿。” 沈玉舒向她递去一个肯定的神色,便坐等着永南王开宴。 永南王的声音穿透力极强的从亭外传来,宴席也就此开始,不一会儿她们便得到了奏乐的指示,一旁的伶人们欢快的奏起乐来,而沈玉舒与武悠儿还在等,等一个时机,一个可以一鸣惊人的时机。 只听伶人们第二曲奏罢,永南王忽然说道:“今日来了一位女子,琴艺精湛,还请诸位倾听。” 大家一时好奇,便随声附和。 武悠儿屏退了周围伶人,只余沈玉舒与她二人。凉亭中,沈玉舒见武悠儿手指颤抖的厉害,连一个音符都弹不稳,忙小声道:“你这样弹不出曲子的,你快些做做样子,我在后面帮你。” 武悠儿一听,忙平定心绪,弹出几个音符,不想她用力过猛琴音忽然走高,这一下让在场的人都发出了嘘声,也让她自己更加紧张。 沈玉舒有些焦急道:“你别紧张,我们重新来过,按照手法拨弄琴弦就好。” 武悠儿双眼含泪的点了点头假装拨弦,而沈玉舒则隐在武悠儿身后,开始弹奏起来。 琴声起,方才还有些看笑话的王孙公子,止住了喧哗,满场都响起了悠扬的琴音,婉转动听扣人心弦。 《永阳怀古》曾是与《虞美人》齐名的乐曲,以抒离别之情为主,也以琴音中所示的残垣断壁警示当下。 做此曲的乐师,曾是一个游走四方的流浪者,本也是家境殷实不想却因战乱流离失所,离开了故乡。等到他再次回到故乡之时,早已是物是人非,一片萧索,一片落寞。因此他坐在曾经的家中,望着满目残垣写下了一曲《永阳怀古》,不想却流芳百世流传至今。 一曲闭,沈玉舒长出了一口气,只听一人的掌声传来,随后便是成片的掌声与赞叹,只听永南王道:“不知这一曲,大家可满意?方才想必是姑娘紧张,想来最后这一曲弹的确实行云流水,如梦似幻。不知是何家女子,能有如此高超的琴艺,还不出来让本王与众位公子瞧瞧真面目?” 武悠儿还在愣神,沈玉舒忙扯了扯她的衣角道:“王爷叫你呢。” 武悠儿此时才回过神,忙整理了一下仪容向外走去。 只听她在外道:“在下武侯府武悠儿,今日借赏花会,为众位弹奏一曲,琴技笨拙实是献丑了,还请诸位见谅。” 沈玉舒这时才长吁一口气,偷偷的从一旁的角落里,溜出了凉亭。 永南王方才的做法,明显是与武侯府通过气,所以才会有今日的这一幕,沈玉舒不想想里面有什么复杂难明的关系,便一路来到方才赏花的地方。 花海之中,沈玉舒才放松了紧绷的心旋,伸了个懒腰不想身后却传来声音道:“我就说武悠儿那丫头的琴音怎么会听着如此熟悉,原来竟是你。” 沈玉舒猛然转身望去,只见文灵轩一身铠甲站在她的身后,她便不好意思的笑道:“你听出来啦?” 他笑着上前望着一片花团锦簇道:“你弹出第一个音符,我就知道弹琴的绝不是武悠儿本人,这首《永阳怀古》我曾在青月山中听你弹过,又怎会不记得?” 沈玉舒忙拉着他小声道:“这件事情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悠儿也不是故意的,她练这首曲子好久,可还是没有把握其中精髓,本想着我只是从旁助音,不想她却是紧张,没办法了我才出此下策。” 文灵轩道:“你倒是会帮人,这么大一个扬名的机会,就这么白白让给了那个丫头。” 沈玉舒见他这样说,只是干干的笑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你这是从军营里回来吗,人家公子都是身着锦缎风流倜傥,你这穿的像是要随时上战场了一样。” 文灵轩闻言,眉头紧锁的点头道:“大哥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我能多为他分些力,操些心也是好的。” 沈玉舒见他神色忧郁,便问道:“文将军的身体不好吗,要不要我去瞧瞧?” 文灵轩摇头道:“你师父已经瞧过了,说是消渴之症,大哥自己察觉出来已经晚了,所以治疗也只是在一定程度上拖延病情的恶化而已。” 沈玉舒刚想说些什么安慰他,不想自己的肚子竟不争气的吼叫起来,这倒让文灵轩紧锁的眉头有了一丝舒展,道:“你没吃东西?” 沈玉舒无声的点头,文灵轩将手中的头盔交给她道:“这永南王府你不熟,你在这里等等,我帮你弄点吃的来。”说罢转身去寻吃的。 沈玉舒拿着他那有千斤重的头盔,坐在了花丛旁的石凳上等着,可是过了许久文灵轩却还没有来。沈玉舒不禁有些着急,他是去帮她找什么山珍海味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于是起身便沿着他方才离开的方向去寻他。 不想刚拐过一个弯道,却瞧见前面一高一低两个人影。 顾曦延坐在轮椅上,望着眼前的武悠儿,而武悠儿则是一脸崇拜的望着顾曦延。沈玉舒心上的口子又像是裂开了一般,痛的无法呼吸。 梧桐树下,树影斑驳,顾曦延用沈玉舒从未见过的宠溺目光望着武悠儿。而武悠儿眼中则满满的全是幸福与满足。沈玉舒想,武悠儿成功了,顾曦延就算不爱她的,也是喜欢她的。 沈玉舒望着眼前的一双倩影,心中悲伤,他会爱上的女子,应该是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子,是她望尘莫及穷其一生也无法成为的模样。 她是那么美,那么善良纯真,有显赫的家世,有与他匹配的地位,配他刚好。 “舒儿。”文灵轩的声音打断了沈玉舒的思绪,也让梧桐树下的二人侧目而望。 沈玉舒的慌张全被一旁的文灵轩看在了眼里,文灵轩目光一转,一手拿着食盒,一手拉着她向顾曦延所在的方向走去,道:“走,过去打个招呼吧,你跟曦延也好久没见了。” 是啊,好久,自从青月山上那个不太愉快的早晨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而她为他病了一场,就像是一场劫数,过去了便都要放下。 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为了一些莫名情绪就自怨自艾的小女孩儿。可她也从未想过,长大意味的就是将所有苦楚一个人吞咽,哪怕早已是满口鲜血,表面上还要装作云淡风轻,咬碎了银牙和血吞。 沈玉舒不自然的与文灵轩走上前,武悠儿见是她,忙上前高兴道:“舒儿,我正跟曦延哥哥说你呢。” 沈玉舒咧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道:“我有什么可说的。” 武悠儿拉着沈玉舒的手想说什么,忽见她手中的头盔,眼中露出促狭笑意道:“就说方才找不到你,原来你是去会佳公子了啊,快说说什么情况?” 沈玉舒忙掩饰道:“别误会,我与文公子本就相熟,不想方才碰上了,说了会儿话而已。” 武悠儿做出一副了然的姿态冲着文灵轩道:“文将军,舒儿可是难得一见的好姑娘,你可要把住机会哦。” 文灵轩笑着道:“那是自然。” 沈玉舒没想这两人竟然你一言我一语的给她做起媒来,不由捣了捣文灵轩道:“你们别乱说。”余光却瞥向一旁一直不做声,若有所思的顾曦延。他清瘦了许多,想来是因为丞相府中事物繁杂,他也没有时间去好好照顾自己。 顾曦延感受沈玉舒的目光,便也向她望来,沈玉舒心慌的将视线收回来对着武悠儿道:“武姑娘,我跟灵轩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们还有事先走啦。”说着也不顾文灵轩的态度,拉着他便离去。 出永南王府的路上,沈玉舒一路沉默,文灵轩见状便将食盒递给她道:“这是给你的,拿着先垫吧点儿,一会儿到了街上带你去吃好吃的。” 沈玉舒接过食盒打开一看,里面不同样式的甜点满满一盒,每一块糕点上都印着不同样式的花纹,沈玉舒这才露出些笑容道:“这么好看的点心,倒是让人不忍下嘴了。” 文灵轩笑道:“那就留着供起来,想吃的时候看一眼。” 沈玉舒忍俊不禁,“还有你这样的啊。” 文灵轩拿起一块儿黄颜色的点心递给她道:“快些吃吧,别饿着。” 沈玉舒拿过糕点放在嘴里,入口即化,原来是板栗糕。 等出了永南王府大门,一半的糕点都下了沈玉舒的肚子,文灵轩笑着一路带着她来到集市。 七夕刚过,节后的余温还在,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倒是比他们刚入京都时多了许多,想来顾德稳定朝局的举措也有了实效。 文灵轩的盔甲尤为扎眼,使得行人不住的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沈玉舒低头默默的走着,不想文灵轩突然将她拉过一旁,她还没反应过来,一辆马车便从她身旁擦过。 文灵轩见马车走远,才放开她道:“想什么呢,走路这么不专心。” 沈玉舒歉然,“低着头,没注意,下次注意。” 沈玉舒讨好的话语让文灵轩面色一暖道:“舒儿,你今天这身装扮挺好。” 她笑着摸了摸衣裙道:“好看的衣服就这一身儿,今天要不是怕给武悠儿丢人,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穿。” 文灵轩听沈玉舒提起武悠儿便道:“我倒是忘了问你了,你与武悠儿怎么认识的?” 沈玉舒简单将她与武悠儿相识经过告诉文灵轩,不想文灵轩却皱眉道:“武悠儿有没有告诉你,是谁告诉她关于你在曦延身边的事情?” 沈玉舒想了想摇摇头道:“知道我在二公子身边的人多得很,说不定是丞相府哪个下人也不一定。” 文灵轩点头赞同道:“不论如何,还是小心为上。武悠儿背后的武侯府绝不像看起来那般容易对付,你与她走的近便也要多小心些。” 沈玉舒点点头故作轻松道:“知道啦,文将军。” 文灵轩轻轻一笑,道:“我们再往前走走,这七夕节过了,但许多摊铺却还没收,能逛的地方还挺多。” 沈玉舒赞同的点点头道:“难得你有空,咱们就多逛逛。” 十六. 玉龙归来明心意 1 沈母的身体状况一天天稳定下来,毒性也已完全被沈玉舒和冯玉华压制住,神智也变得比以往清晰,而当沈玉舒遇见沈致宁的时候已是入冬的第一场雪过后。 沈致宁定定的站在沈母矮小的竹屋前望着自己的堂妹,其实如果没有人告诉沈玉舒,那天沈致宁会来,她已认不出眼前的人就是小时候经常和沈家哥哥一起上树一起打架的宁哥哥。 十年,足够一个人改变了样貌,性格,还有对待亲人的态度。 沈致宁面容略显憔悴,眼神里还有难掩的踟躇和胆怯,整个人感觉比他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也不知道这些年他照顾沈母是怎么熬过来的。 沈致宁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的走上前来,望着门边的沈玉舒道:“妍妍?” 沈玉舒落落大方,微笑的点了点头道:“好久不见,宁哥哥。” 沈致宁看着这样的沈玉舒终是有了一抹发自心底的笑意。 他的脸有些苍白,但从他的笑脸中她才能依稀找到他幼年时的神情。沈玉舒的记忆中沈致宁的胆子一直很小,为此沈二叔不知说过他多少回。 只是现在的沈致宁不知还是否像从前那般。 沈致宁半天不说话,沈玉舒只好先开口道:“听阿旺说,你在玉龙寨成了亲,你过的还好吧?” 沈致宁点了点头,“还好,你花儿嫂子是方长老的女儿,对我很好。我现在帮着处理寨子里的事务,前些日子一直在外头,知道你来了,也抽不出时间来看你。今天刚好空闲了,我便过来瞧瞧。”说着将手中的亦竹篓食物交给她,“这是花儿夏天的时候晒的鱼干,我给你们拿了两条,今年涝灾严重,寨子里吃的东西少,就剩下这些腌制货,我各样都给你拿了些。” 沈玉舒接过竹篓,道:“多谢宁哥哥,其实我来这段时间几位长老虽没有露面,但对我们几个人的食物供应也不缺,还给了我们那么多药材,否则,我和师姐就算医术再强,也治不好我娘。” 从他们三人来到这里,传闻中的那五位长老并没有来找过她,更没有露过面,只是让阿旺和几个寨子里的人给他们送来很多过冬用的食物和衣物。 沈玉舒当时还不明所以,顾曦延却说,寨子里的长老们怕是都活成人精了,知道沈母的病不好,她是没有心思和他们见面说锦书的事,所以他们干脆先不出面,让她治好沈母,心无他念后再商议其他事。 沈玉舒心中苦笑,不就是一张锦书,至于这般费尽心思? 沈致宁看着她不说话,又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道:“妍妍,三日后五位长老邀你做客,就在方长老家。” 沈玉舒盯着沈致宁道:“知道了,我会去的。” 沈玉舒话音落,两人再找不出该说些什么,沈致宁便找借口回了家。 沈玉舒望了望阴霾的天空,长叹了一口气,看来今晚又要下雨了。 回到屋中,沈玉舒看着冯玉华正在为沈母梳头,便上前对冯玉华道:“我来吧。” 冯玉华笑道:“没事儿,伯母这几日精神不错,我们带着她去屋外转转。而且这屋里的木条也可以拆了。” 沈玉舒点了点头,坐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师姐给沈母梳头。 沈母的毒,是一种类似离愁却又比离愁毒性更大的毒药,当时为沈母去毒的人应该有着深厚的内力,将毒的大半逼出沈母的身体。可是余毒未清,加上沈母当年受了不小的惊吓,所以才会变得行为异常。而这种毒在阳光下,却是能发挥最大的功效,寨子里的人不知毒性,在某种程度上,也加重了沈母的病情。 阿旺说,这些年除了沈致宁照顾沈母以外,几位长老还曾派了一个寨子里的妇人来照沈母,只是沈母行为疯癫,那人在照顾了不久便说什么都不肯再来。就这般换了一个又一个,却没有一个人可以长久的。大家久而久之都把沈母当做疯子来对待。 听阿旺的语气,沈玉舒基本可以推断,那位堂嫂这十年来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想到这里,沈玉舒紧紧攥住拳头,那几位长老哪里是照顾沈母,分明只是将沈母留在这里,目的很明显,就是留着沈母一条命,成为拿回锦书的筹码。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能换来沈母自由,就算锦书里有绝世宝藏,她也不屑。更何况,顾曦延临走时叮嘱过他们,这些人如果要就给他们,带走沈母才是重中之重。 更何况,顾曦延也分外好奇自己解不出的锦书,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三日后,沈玉舒如约来到方长老家。 方长老所居住的竹屋,是整个玉龙寨中最大的一间。也被维护的很好,竹屋底下按照玉龙人的传统养了两头猪,只可惜,饥荒的年月猪身上也没有什么膘,看起来干瘦干瘦。但依旧胜过了这寨子中的所有玉龙人。 沈玉舒看着门前背着弯刀的数十名玉龙族青年。心中嘲讽,这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多大的人物。这些人不想着如何将找寻食物供族人活下去,却对这宝物这般上心。莫不是这锦书可以变出吃的来? 沈玉舒心里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有些想笑,便低下头不再理会众人的目光,走进方长老家的主屋。 屋内倒也宽敞,此刻主坐上坐着一位年约五十多岁的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他的眼神如猎狗一般从沈玉舒进门后就一直在观察着她的动向,而两边坐着的是其余四位长老。 沈致宁站在主坐的旁边。 沈玉舒望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胆小的人永远胆小,从上一次见到他她就知道,在这寨子里沈致宁永远都被剥夺了话语权。他们可以让他生存,给他一个显赫的位置,却不会让他有任何可以对玉龙寨事物指手画脚的机会。 沈玉舒收回心绪,正色看着在座的五位长老行了礼,“沈玉舒见过五位长老。” 主座的男子注视着她,却对着一旁的沈致宁道:“宁儿。” 沈致宁听言来到沈玉舒面前,向她一一介绍了几位长老,主座上是方长老,坐在主座东西两边的靠近主座的是冯长老,马长老,次坐的是李长老和刘长老。一一介绍过后,沈致宁便又退到方长老身侧看了看方长老的脸色不再说话。 冯长老见状先开口道:“沈夫人身体可好些了,我们一直想前去探望,只是寨子里事务繁杂,抽不开身,还望沈姑娘见谅!” 沈玉舒客气的回答道:“母亲身体已大为好转,只是西南一带冬季潮湿夏季炎热,更有瘴气环绕,实在对母亲的病情并没有太大帮助。所以这次来小女子也是与诸位长老商议,我要带母亲回归故土,以便更好的医治母亲的顽疾。” “这个……”几位长老相互交换了一下颜色,一旁的冯长老开口刚想继续说下去,方长老却说道:“姑娘的孝心老夫可以理解,只是你的父亲祖上也是玉龙人,所以说玉龙寨便是你的故乡也不为过。” 沈玉舒心中一沉对方长老道:“玉龙人?我沈家在岩州生活近百年,却没有见过一个自称是玉龙族的人来找过我们这一家所谓的玉龙人。直到十年前,几个玉龙人装扮的人来过之后,沈家紧接着便被顾曦月灭门,弄得家破人亡,那时怎么也没有见过一个玉龙人来救我们?” 方长老没想到沈玉舒会说的这么直接,倒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圆场,想了许久,才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情,我们也身不由己。我们后来派人去了沈家,却只看到躺在地上被人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沈夫人和从暗道里救出来的致宁。孩子,你也要体谅我们,我们和你爹也是多年的老友,是不可能放着你们不管的。” 方长老深情并茂的诉说着他们的苦衷,可沈玉舒看着这副嘴脸只觉得恶心。 沈玉舒闻声做了个揖,谢道:“既然如此,那还要多谢几位长老救家母了。”事到如今,她也没必要跟这些人伪装,她倒要看看,这群人如何开口问她要锦书! 几位长老又相互对望了一眼,一旁不做声的刘长老却忽然开了口道:“沈姑娘客气了,你既不愿意留在玉龙寨,我们自是不会强求。不绕弯子,我们几位还有一事相求,只要沈姑娘答应,你和你母亲便可离开。” 就这般沉不住气么,那好,她也不拐弯抹角。 沈玉舒动作缓慢的从怀中取出两只手掌大小的锦书,“我知道几位长老心心念念的就是这张锦书,我也不必多说什么。只是沈家满门都为这锦书所害,所以我交也得交个明白,否则依我师父而言,沾了怨气血腥的东西实为不祥,毁了才是最好,以免祸害他人。” “你!”几位长老同时呼出声,可惜沈玉舒已快步至炭盆前,作势要将锦书丢在里面。 方长老见状却笑着摇摇头道:“沈姑娘,你误会了,老夫这就派人去请你娘和你师姐过来,大家有什么话都好好说。” 沈玉舒讪笑,“这锦书害的我家破人亡,实是不祥得很,若几位长老不肯如实相告,毁了也好,免得它再害了几位长老的家人亲眷!” 说着她便要往火里扔去,此时在场的人都慌了神。就连开始还一脸慈祥的方长老也按耐不住,张开双臂作势要扑上前来,“好,老夫答应你,现在就告诉你。沈姑娘,这下你可满意了?你手中拿的可是你爹用命换回来的东西啊!” “命?是啊,这是我的爹爹用命换来的东西,那么今天我用它来换我娘的命,也很公平!”沈玉舒冷冷的说道。 “好好,老夫这就告诉你。不知沈姑娘可有听过天命遗书?”方长老平定情绪后问道。 “听过,不过是个传说而已。”沈玉舒答道。天命遗书可是这安国许多人都知道的不世传说,据说拿到天命遗书的人便可以号令群雄称霸天下,所以人人都趋之若鹜,可是细细问来,谁都不知道这天命遗书究竟长的什么模样。 方长老急的吞咽了口唾液,继续道:“这可不是什么传说,你手中拿的便是通往天命遗书所藏地点的地图。人人都说得遗书者得天下,而这遗书这么多年一直由玉龙人的一支巫师遗脉来保管,也就是你父亲这一脉。所以为了玉龙族百年大计还请沈姑娘将锦书留下,我们会另找他人保管,你和你的母亲以及师姐都可以得到自由,也不再会为此而丧命。” 说话间沈玉舒观察到方长老紧握着的拳头,心中辨别着对方所说的真伪。 她不会管什么天命遗书,只要能让沈母获得自由,跟她回到安国才是此行的目的。于是她开口道:“你说的这些确实与我一介女子无关,所以我可以把这个东西给你,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讲”方长老神色有所缓和的说道。 “你们现在就去接我娘和我师姐,给我们准备一辆马车和足够的干粮清水,我们即刻要离开这里!”说着她将手故意松了一松,锦书便有一半都近乎贴上了炭盆的边。 所有人见她如此动作下意识都惊呼,只听方长老焦急的说道:“好好好,我现在就命人去准备,还请姑娘不要意气用事,你手中拿的可是玉龙人的奉若神明的宝物啊,若是毁了我们就是玉龙的千古罪人!”说着,给他身后的沈致宁打了个手势,沈致宁便点头下去准备。 沈玉舒攥紧了锦书,镇定自若的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待看到沈致宁满头大汗的回到竹屋时,她便拿着锦书大踏步的出了屋子,来到寨子大门处的马车边。 沈玉舒看着马车上坐着的冯玉华和沈母,向这冯玉华递了眼色,又检查了马车上的干粮和清水,确认无毒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转而看着跟上来的几位长老和寨民。 “这些年,感谢几位长老照顾家母,沈玉舒无以为报,这锦书既然本就是玉龙寨的东西,一直放在我这里也不合适。至于所谓遗书,那更是与我毫无关系。这锦书交予你们后,我娘和我与这里再无任何瓜葛,也请你们不要再来找我们,打扰我们的生活如果你们再找人寻来,我只会让那人有来无回。” 说罢沈玉舒当着众人的面将锦书交到了一直盯着她不放的方长老手中后,转身跳上车狠狠的抽了一下马屁股,马车便飞奔着冲出了玉龙寨大门,却听后面一个人的声音道:“该死的丫头!” 沈玉舒看着车里目光有些涣散的沈母,微微一笑道:“娘,我们回家了!” 沈母看着女儿怀疑的问道:“妍妍,我们这是回家吗?” 沈玉舒满含泪水的点点头,握紧母亲的手,“对啊,妍妍带你回家!” 不曾想,她们刚出玉龙寨越过第一座山丘时,前方却出现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 沈玉舒停下马车,望着不远处的人调侃道:“宁哥哥怎么来了,难不成几位长老又要从我身上要什么玉龙人至宝吗?” 沈致宁满含歉意的看着沈玉舒道:“我见你们走了,便找了个由头从小路上追了过来。妍妍,不论如何,你都是我妹妹,我是真心来送送你和婶婶的。” 沈玉舒与冯玉华对视交换了眼神,想来他一个人也不会做出什么事情,而且沈致宁本来胆子就小,于是她下了车,沈致宁也下了马向她走来道:“妍妍,原谅哥哥,哥哥也是没有办法。” 沈玉舒看着他,放柔了声调,“别这么说,就像你说的,你还是我的宁哥哥。我知道很多事情你夹在中间无法圆场,所以我只能做的绝一些,这样对你也好,至少他们不会觉得是你从中做鬼。你不是还有堂嫂吗,只可惜我无缘与嫂嫂见一面。以后也没有机会见面了,你们好好留在这里过日子吧,寨子里那些有关锦书的事情你也不要再参与了。” 沈致宁听到她如此说,激动解释道:“妍妍,谢谢你能理解我,这些年我过的虽然很苦但是很平静,有花儿在身边陪着我,我心中的忧虑也少了很多。本以为你也像你大哥大姐还有叔叔一样死了,可当我听到你还活着时,我真是恨不得立刻就能见到你。只是,那时长老说,如果我出现,说不定会让一直在搜寻沈家后人的杀手再次出现,没等我找到你,自己先丧了命。而且婶婶当时身体状况并不好,身边离不开人。” “我都知道,宁哥哥,现在的一切都来之不易,你我能活下来已是上天眷顾,所以好好珍惜身边人吧。”沈玉舒安慰道。 沈致宁含泪点点头,“你们也要多保重!”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乳白色小瓷瓶子道:“这是我从岳父那里偷来的东西,说是可以解百毒,你拿着吧。当年他们不肯用这个救婶婶,是害怕婶婶好了之后逃跑,而且那个时候不知道你的下落,他们想用婶婶来逼你,如今用不上了,我偷了出来给你希望这个东西真的能救婶婶。” 沈玉舒接过瓶子,感激的看着他还想要说什么,他却摇了摇头道:“妍妍,时间不多,我得跟你说些重要的事,你可知五位长老为何突然非得要家中的锦书吗?” 十八. 京中繁华似云烟 3 他们二人逛了一路,看着万家灯火,沈玉舒心里却已不似从前那般哀怨。 就算没有了顾曦延,她的日子还要过下去,她还有母亲还有师父师兄师姐。她想她会很好,很好的活下去,去适应这个时空里所有的一切。不只是恨,还有……沈玉舒不由望向一旁正在欣赏花灯的文灵轩,心头暖暖一片。 沈玉舒肚子里的糕点在这路上也消耗的差不多,见不远处有人摆摊卖吃食,便拉着文灵轩上前,望着冒着热气的汤面锅不禁口水直流,转身对着文灵轩道:“今日你陪我走了这么久的路,我请你吃碗面。” 文灵轩失望道:“我陪佳人游街,却只换来一碗面。哎,你说我这将军当的。” 沈玉舒笑着拉着他的胳膊来到小摊旁坐下,老板殷勤的上来问道:“二位客观,想要点什么啊?” 沈玉舒便道:“来两碗卤面,双份卤肉,钱少不了你的。” 老板笑着答应去煮面,沈玉舒见文灵轩坐着有些不自然道:“你不习惯吗?” 文灵轩摇头道:“只是许久没这样过了,有些生疏。” 沈玉舒笑着从桌上的木桶里取出两双筷子,用手巾擦干净道:“那你可要好好熟悉一下了,文大侠。” 文灵轩接过沈玉舒递给他的筷子,笑道:“以前行侠仗义,大多都是吃饱才出来,就算是吃也是去酒楼里点菜,吃路边摊还是第一次。” 沈玉舒笑着道:“那你借这次机会,充分感受一下京都老百姓的普通生活吧!”正说着,老板将两碗面端至他们面前的桌上。 热气腾腾的卤肉面,让沈玉舒心情顿时大好馋虫大作,挥动筷子刚想往嘴里送一口。不想却有个苍老微弱的声音传来,“姑娘,将军大爷行行好,我们已经很多天没吃东西了,求求你们赏口吃的吧。” 沈玉舒停下手中的筷子,与文灵轩对望一眼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老太太领着一个半大的小丫头,浑身破烂,赤着的一双脚上全是血口与泥渍。老太太脸上更是脏乱不堪。一旁小丫头却梳着整齐的辫子,虽然未赤脚,但一双鞋也早已破损,露出十只脚趾,闪着乌黑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沈玉舒面前的卤面,咽着口水。 方才的老板见状,忙上前驱赶道:“哪里来的叫花子,快走快走,到别处要饭去,别打扰我做生意。” 那老板边说,边一把将老太太推搡到一边,岂料老太太脚步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老板忙退到一边指着祖孙俩道:“告诉你,你这一套把戏我一天不知要见多少回,少在那里装死卖活。” 小姑娘见她奶奶倒地,上前推搡着面摊的老板哭道:“不许你欺负我奶奶,你是坏人你走开!” 老板见小丫头推他,伸手刚要打,沈玉舒却已起身道:“老板,这碗面算我请,你让他们祖孙俩吃些东西。” 文灵轩也在一旁道:“老板,好歹一个大男人,何苦与这祖孙俩为难。” 老板见沈玉舒与文灵轩出声,忙解释道:“这位军爷,你有所不知啊,自从咱们南边发了旱灾,这来往京都的流民不断,每天都能遇上好几拨这样的人,你说这一顿两顿我施了也就施了,可是每天这样,谁受得了啊,咱们也是要养家糊口的人。” 沈玉舒温言道:“我们理解老板的苦楚,方才我说了,他们的面算我请,钱不会少了你的。” 老板本想再说什么,可是看到文灵轩一身盔甲,只好摇着头去煮面。 趁这个空档,沈玉舒走上前扶起老奶奶,道:“老奶奶您没摔疼吧?” 老奶奶已哭的满脸泪痕,“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姑娘真是个善心人啊。”一旁的小姑娘也磕头道:“多谢姐姐。” 沈玉舒笑了笑,起身将方才还没吃的面端到老奶奶面前道:“这面是我方才要的,还没吃,你们吃吧。” 老奶奶接过面碗,又将面给了小丫头,可小丫头说什么都要奶奶先吃。 文灵轩见状,端着他那一碗道:“别担心,这还有,你们快吃。” 老奶奶含泪道了万分谢意,才从文灵轩手中接过那一碗面,吃了起来。 沈玉舒心中惆怅,文灵轩却道:“都说天枢府的两位女弟子如在世观音,救死扶伤,被百姓所爱戴,今日让我见到了。” 沈玉舒笑着站起身坐回桌旁道:“这几日在师姐的药铺里帮忙,来往的难民不计其数,若是再不想出的什么法子来,只怕京都会生乱。” 文灵轩道:“你放心,曦延那边已经有了解决的法子,你啊还是安心吃你的面,早些回家吧。” 沈玉舒想也对,顾曦延聪明的脑袋应该早就有了应对之法,哪还轮的上她来操这份心。 文灵轩送沈玉舒回家时,已快至宵禁,不想却在天枢府的门口遇见了武悠儿的贴身丫鬟碧倩。她见沈玉舒回来高兴的走上前来,对着文灵轩作了个揖,又对着沈玉舒道:“沈姑娘回来就好,我家小姐今晚让奴婢来找姑娘过府有要事相商。” 沈玉舒见她神色坦然,便答应她,可也想不出武悠儿究竟有什么事情会大晚上的来找她。 文灵轩本想送她去,可是碧倩说马车已经备好了,让文灵轩放心。 沈玉舒见状也劝道:“应该没什么事情,你无须担心,你也早些回家吧。”文灵轩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天枢府。 沈玉舒看着铺了一床的鲜红嫁衣,才明白她如此焦急的让她来是做什么,她故作轻松的打了个哈欠道:“武大小姐,你大晚上的让我来,就是看你的嫁衣吗。你就不怕我因妒成恨偷了你的嫁衣嫁给二公子?” 武悠儿在铜镜中比划着嫁衣,“你才不会呢,舒儿,你说这两身嫁衣哪一个好看?” 沈玉舒拖着疲惫的眼睛向床上望了望,又向她身上望了望道:“你身上这一身儿好看些,那一身嫁衣太奢华了些。” 武悠儿点头赞同道:“我也觉得是。” 当晚与武悠儿挑完嫁衣,已是子时过,沈玉舒本想回天枢府,可捺不住武悠儿强留,只好同她睡在了一起。 她们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床顶发呆,武悠儿却突然叹了口气道:“怎么办啊,再过五天就要嫁人了,有些舍不得爹娘。” 沈玉舒安慰道:“就算是嫁人了,你也可以回来看他们啊。” 武悠儿转身对着沈玉舒道:“舒儿,我娘说嫁出去的女子与没嫁出去的女子是不一样的,你知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 沈玉舒虽然没经历过男女之事,但也接受过生理卫生课的教育,此刻有些尴尬于武悠儿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可是自己却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只好道:“嫁出去的女子能生娃娃,没嫁出去的女子生不了娃娃。” 武悠儿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啊。” 沈玉舒见她如此,问道:“你怎么问这个啊,我记得没错的话,女子成亲之前都会有一个成亲多年的嬷嬷来教授这些知识的啊。” 武悠儿捂着嘴笑道:“方才你来之前,是有个婆婆来说,可是她说的那些都……都。哎呀,总之我听着好害羞。” 沈玉舒取笑道:“原来敢爱敢恨的武家小姐,也会害羞。” 武悠儿听她取笑她,忽的坐起身来道:“好啊,你敢取笑我,看我不痒死你。”说着就冲沈玉舒来。 两个女孩儿一直玩闹到天发亮,才昏昏沉沉睡去。 直到成亲之前,因武悠儿的缘故,沈玉舒被长留在了武侯府。冯玉华让人传话给沈玉舒说,沈母身体康健让她无须担心,但在武侯府中也要守规矩不能给颜风丢脸。 沈玉舒看着冯玉华的信,一时感慨,她也不想留在这里面对武悠儿,可是她又有什么好的法子可以拒绝她?尤其是每当她看到满心期待要嫁给顾曦延的武悠儿时,她更无法忽略心中的那种难以克制的哀伤和酸涩。 可这一切,武悠儿却并不知晓。 距离武悠儿与顾曦延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沈玉舒的心却越来越不踏实,总感觉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这一日,沈玉舒帮着武悠儿整理了一箱她要带去顾府的衣物后,发现武悠儿一人独自发呆,沈玉舒有些好奇走上前问道:“明日就要成亲了,怎么这个时候发起呆了,后悔了?” 武悠儿转身用一种沈玉舒从来没见过的眼神望着她道:“舒儿,你可有喜欢的人?” 沈玉舒心虚的摇着头道:“我一个山野出来的丫头,哪有什么喜欢的人,我还等着武小姐替我找一位金龟婿呢。” 武悠儿神色难明道:“真的吗?” 沈玉舒肯定道:“真的啊。”说完转身继续帮她整理衣物。不想她忽然抢上前来,一把从沈玉舒脖间将那个梨花坠抽了出来道:“那这个是谁送给你的?” 沈玉舒心下骇然,只能编个理由道:“一个朋友。” 武悠儿怀疑道:“是朋友,还是曦延哥哥?这个玉梨吊坠,我只见他一人有过,可如今在却在你这里!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是不是也喜欢他,你与他在一起那么久,你会喜欢上他也是情有可原,舒儿,你告诉我你别骗我。” 面对武悠儿突如其来的质问,沈玉舒只能抽出她手里的玉梨坠,塞回衣服里,“你喜欢的不一定人人都喜欢,这玉梨坠子是二公子身边荣楠送我的,是我的生辰礼物。” 她不敢,不敢在这一刻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更害怕这样的话会伤害武悠儿,毁了她期盼已久的婚礼。 武悠儿怀疑的望着沈玉舒许久,忽然抱住她道:“舒儿,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明天就要成亲了,我紧张害怕,怕我做的所有努力都是白费的,怕他还是不够喜欢我。” 沈玉舒拍着她的脊背安慰稍稍松了口气,道:“傻丫头,怎么到这个时候却说起这种话来了。” 武悠儿哭着道:“舒儿,曦延哥哥是很宠我,尤其是他从青月山回来之后,我要什么他都会想方设法送给我。可是我总感觉他看我的眼神是那样不真实,像是透过我在看另外一个人。” 沈玉舒心中一紧,难道顾曦延心里住着另外一个人,是谁? 可如今沈玉舒只能道:“也许是你看错了呢,关心则乱,我想你是快成亲有些患得患失,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 沈玉舒缓缓放开武悠儿,看着她哭花的脸,替她拭泪笑道:“你再这样哭明日可怎么上新娘妆啊,肿着个大眼睛入洞房,就不怕你曦延哥哥笑话。” 武悠儿擦着眼泪,嗔道:“不许你这样说,我不哭了还不行吗,对了我倒是想起来了,等会儿娘亲要带着我去庙里祈福,你同我一起去吧。听我姐姐说老神仙很灵验,你求了一定会给你一个好姻缘。” 沈玉舒摇头道:“做新娘子的人是你,我还早呢。” 武悠儿央求道:“舒儿,你就去吧,你也去求神仙保佑,保佑你能快点找到你的如意郎君。” 沈玉舒望着武悠儿期盼的目光,不知该如何拒绝,终是答应下来。 正午时分,一行人来到了位于城南郊的玉佛寺。这是一座皇家寺院,里面清修的尼姑,大都是当年先皇的妃子或是废妃。接待他们的老尼姑须眉苍白,面色和善。因是正午,她们便先在禅房之中休息片刻,等到午时过后再行祈福。 沈玉舒望着玉佛寺周遭静谧空旷的环境,心中却莫名的心慌,只是没想到这一抹心慌很快成为了事实。 午时过,众人都在禅房中休息,沈玉舒心忧武悠儿中午不过吃了些斋菜,便从马车上取了她准备的面点食盒向武悠儿的房间行去。 恍然间,她顿觉身后一凛,迅速转身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尼姑袍的尼姑正执剑她向刺来。 沈玉舒下意识想抽出腰间的云霜刀,手摸到腰间才想起来,到了京都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带过云霜刀在身上,而是一直珍藏在天枢府自己的房间里。 如今遇到这样的情况,却让她后悔万分。沈玉舒迅速扔了,堪堪躲开那人的一剑,见她虽有意杀但功夫上漏洞百出,想来是想隐藏本家功夫外家功夫却没有练到位的缘故。 沈玉舒瞅准时机,闪身到她背后,手刀一劈将她打倒在地,顺势夺过她手中的长剑。怎料对方不过趴在地上转身对她露出一抹计谋得逞的阴笑,沈玉舒心头一紧便听见武悠儿房中有响动。 她想也没想,拿着剑就冲了进去,只见一个黑影正巧从她面前掠过。她还没来得及出剑,便见到了倒在地上武悠儿,血还兀自从她的脖颈中汩汩的流出,像是一小股赤红色的溪流带走了一个女孩儿所有的生机。 沈玉舒发怔,只觉眼前一黑顿觉身上一麻,晕晕乎乎跪倒在地上,只听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大声呼喊道:“求你,你别杀我,别杀我。” 沈玉舒挣扎着执剑起身转向她,原来是方才那个要杀她的女子,她见她脚步摇晃冲上前来,顺势抬起她执剑的手就戳进了自己的胸膛。 沈玉舒震惊的望着眼前一幕来不及反应,只见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道:“杀人啦!是你杀了武小姐,是你!”随后便一头栽倒在地上没了生机。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假尼姑声音刚落,武夫人便被丫鬟扶着冲进了禅房。武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抬手颤抖着指着她,而沈玉舒却因为方才那个黑影所散的麻筋散药效开始发作,说不出一句话,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那个这两日都沉浸在嫁人喜悦中的姑娘,那个满心满眼都是顾曦延的姑娘,突然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死去,这是沈玉舒倒下前脑海里闪过唯一的一句话。 十八. 京中繁华似云烟 3 他们二人逛了一路,看着万家灯火,沈玉舒心里却已不似从前那般哀怨。 就算没有了顾曦延,她的日子还要过下去,她还有母亲还有师父师兄师姐。她想她会很好,很好的活下去,去适应这个时空里所有的一切。不只是恨,还有……沈玉舒不由望向一旁正在欣赏花灯的文灵轩,心头暖暖一片。 沈玉舒肚子里的糕点在这路上也消耗的差不多,见不远处有人摆摊卖吃食,便拉着文灵轩上前,望着冒着热气的汤面锅不禁口水直流,转身对着文灵轩道:“今日你陪我走了这么久的路,我请你吃碗面。” 文灵轩失望道:“我陪佳人游街,却只换来一碗面。哎,你说我这将军当的。” 沈玉舒笑着拉着他的胳膊来到小摊旁坐下,老板殷勤的上来问道:“二位客观,想要点什么啊?” 沈玉舒便道:“来两碗卤面,双份卤肉,钱少不了你的。” 老板笑着答应去煮面,沈玉舒见文灵轩坐着有些不自然道:“你不习惯吗?” 文灵轩摇头道:“只是许久没这样过了,有些生疏。” 沈玉舒笑着从桌上的木桶里取出两双筷子,用手巾擦干净道:“那你可要好好熟悉一下了,文大侠。” 文灵轩接过沈玉舒递给他的筷子,笑道:“以前行侠仗义,大多都是吃饱才出来,就算是吃也是去酒楼里点菜,吃路边摊还是第一次。” 沈玉舒笑着道:“那你借这次机会,充分感受一下京都老百姓的普通生活吧!”正说着,老板将两碗面端至他们面前的桌上。 热气腾腾的卤肉面,让沈玉舒心情顿时大好馋虫大作,挥动筷子刚想往嘴里送一口。不想却有个苍老微弱的声音传来,“姑娘,将军大爷行行好,我们已经很多天没吃东西了,求求你们赏口吃的吧。” 沈玉舒停下手中的筷子,与文灵轩对望一眼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老太太领着一个半大的小丫头,浑身破烂,赤着的一双脚上全是血口与泥渍。老太太脸上更是脏乱不堪。一旁小丫头却梳着整齐的辫子,虽然未赤脚,但一双鞋也早已破损,露出十只脚趾,闪着乌黑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沈玉舒面前的卤面,咽着口水。 方才的老板见状,忙上前驱赶道:“哪里来的叫花子,快走快走,到别处要饭去,别打扰我做生意。” 那老板边说,边一把将老太太推搡到一边,岂料老太太脚步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老板忙退到一边指着祖孙俩道:“告诉你,你这一套把戏我一天不知要见多少回,少在那里装死卖活。” 小姑娘见她奶奶倒地,上前推搡着面摊的老板哭道:“不许你欺负我奶奶,你是坏人你走开!” 老板见小丫头推他,伸手刚要打,沈玉舒却已起身道:“老板,这碗面算我请,你让他们祖孙俩吃些东西。” 文灵轩也在一旁道:“老板,好歹一个大男人,何苦与这祖孙俩为难。” 老板见沈玉舒与文灵轩出声,忙解释道:“这位军爷,你有所不知啊,自从咱们南边发了旱灾,这来往京都的流民不断,每天都能遇上好几拨这样的人,你说这一顿两顿我施了也就施了,可是每天这样,谁受得了啊,咱们也是要养家糊口的人。” 沈玉舒温言道:“我们理解老板的苦楚,方才我说了,他们的面算我请,钱不会少了你的。” 老板本想再说什么,可是看到文灵轩一身盔甲,只好摇着头去煮面。 趁这个空档,沈玉舒走上前扶起老奶奶,道:“老奶奶您没摔疼吧?” 老奶奶已哭的满脸泪痕,“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姑娘真是个善心人啊。”一旁的小姑娘也磕头道:“多谢姐姐。” 沈玉舒笑了笑,起身将方才还没吃的面端到老奶奶面前道:“这面是我方才要的,还没吃,你们吃吧。” 老奶奶接过面碗,又将面给了小丫头,可小丫头说什么都要奶奶先吃。 文灵轩见状,端着他那一碗道:“别担心,这还有,你们快吃。” 老奶奶含泪道了万分谢意,才从文灵轩手中接过那一碗面,吃了起来。 沈玉舒心中惆怅,文灵轩却道:“都说天枢府的两位女弟子如在世观音,救死扶伤,被百姓所爱戴,今日让我见到了。” 沈玉舒笑着站起身坐回桌旁道:“这几日在师姐的药铺里帮忙,来往的难民不计其数,若是再不想出的什么法子来,只怕京都会生乱。” 文灵轩道:“你放心,曦延那边已经有了解决的法子,你啊还是安心吃你的面,早些回家吧。” 沈玉舒想也对,顾曦延聪明的脑袋应该早就有了应对之法,哪还轮的上她来操这份心。 文灵轩送沈玉舒回家时,已快至宵禁,不想却在天枢府的门口遇见了武悠儿的贴身丫鬟碧倩。她见沈玉舒回来高兴的走上前来,对着文灵轩作了个揖,又对着沈玉舒道:“沈姑娘回来就好,我家小姐今晚让奴婢来找姑娘过府有要事相商。” 沈玉舒见她神色坦然,便答应她,可也想不出武悠儿究竟有什么事情会大晚上的来找她。 文灵轩本想送她去,可是碧倩说马车已经备好了,让文灵轩放心。 沈玉舒见状也劝道:“应该没什么事情,你无须担心,你也早些回家吧。”文灵轩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天枢府。 沈玉舒看着铺了一床的鲜红嫁衣,才明白她如此焦急的让她来是做什么,她故作轻松的打了个哈欠道:“武大小姐,你大晚上的让我来,就是看你的嫁衣吗。你就不怕我因妒成恨偷了你的嫁衣嫁给二公子?” 武悠儿在铜镜中比划着嫁衣,“你才不会呢,舒儿,你说这两身嫁衣哪一个好看?” 沈玉舒拖着疲惫的眼睛向床上望了望,又向她身上望了望道:“你身上这一身儿好看些,那一身嫁衣太奢华了些。” 武悠儿点头赞同道:“我也觉得是。” 当晚与武悠儿挑完嫁衣,已是子时过,沈玉舒本想回天枢府,可捺不住武悠儿强留,只好同她睡在了一起。 她们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床顶发呆,武悠儿却突然叹了口气道:“怎么办啊,再过五天就要嫁人了,有些舍不得爹娘。” 沈玉舒安慰道:“就算是嫁人了,你也可以回来看他们啊。” 武悠儿转身对着沈玉舒道:“舒儿,我娘说嫁出去的女子与没嫁出去的女子是不一样的,你知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 沈玉舒虽然没经历过男女之事,但也接受过生理卫生课的教育,此刻有些尴尬于武悠儿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可是自己却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只好道:“嫁出去的女子能生娃娃,没嫁出去的女子生不了娃娃。” 武悠儿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啊。” 沈玉舒见她如此,问道:“你怎么问这个啊,我记得没错的话,女子成亲之前都会有一个成亲多年的嬷嬷来教授这些知识的啊。” 武悠儿捂着嘴笑道:“方才你来之前,是有个婆婆来说,可是她说的那些都……都。哎呀,总之我听着好害羞。” 沈玉舒取笑道:“原来敢爱敢恨的武家小姐,也会害羞。” 武悠儿听她取笑她,忽的坐起身来道:“好啊,你敢取笑我,看我不痒死你。”说着就冲沈玉舒来。 两个女孩儿一直玩闹到天发亮,才昏昏沉沉睡去。 直到成亲之前,因武悠儿的缘故,沈玉舒被长留在了武侯府。冯玉华让人传话给沈玉舒说,沈母身体康健让她无须担心,但在武侯府中也要守规矩不能给颜风丢脸。 沈玉舒看着冯玉华的信,一时感慨,她也不想留在这里面对武悠儿,可是她又有什么好的法子可以拒绝她?尤其是每当她看到满心期待要嫁给顾曦延的武悠儿时,她更无法忽略心中的那种难以克制的哀伤和酸涩。 可这一切,武悠儿却并不知晓。 距离武悠儿与顾曦延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沈玉舒的心却越来越不踏实,总感觉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这一日,沈玉舒帮着武悠儿整理了一箱她要带去顾府的衣物后,发现武悠儿一人独自发呆,沈玉舒有些好奇走上前问道:“明日就要成亲了,怎么这个时候发起呆了,后悔了?” 武悠儿转身用一种沈玉舒从来没见过的眼神望着她道:“舒儿,你可有喜欢的人?” 沈玉舒心虚的摇着头道:“我一个山野出来的丫头,哪有什么喜欢的人,我还等着武小姐替我找一位金龟婿呢。” 武悠儿神色难明道:“真的吗?” 沈玉舒肯定道:“真的啊。”说完转身继续帮她整理衣物。不想她忽然抢上前来,一把从沈玉舒脖间将那个梨花坠抽了出来道:“那这个是谁送给你的?” 沈玉舒心下骇然,只能编个理由道:“一个朋友。” 武悠儿怀疑道:“是朋友,还是曦延哥哥?这个玉梨吊坠,我只见他一人有过,可如今在却在你这里!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是不是也喜欢他,你与他在一起那么久,你会喜欢上他也是情有可原,舒儿,你告诉我你别骗我。” 面对武悠儿突如其来的质问,沈玉舒只能抽出她手里的玉梨坠,塞回衣服里,“你喜欢的不一定人人都喜欢,这玉梨坠子是二公子身边荣楠送我的,是我的生辰礼物。” 她不敢,不敢在这一刻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更害怕这样的话会伤害武悠儿,毁了她期盼已久的婚礼。 武悠儿怀疑的望着沈玉舒许久,忽然抱住她道:“舒儿,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明天就要成亲了,我紧张害怕,怕我做的所有努力都是白费的,怕他还是不够喜欢我。” 沈玉舒拍着她的脊背安慰稍稍松了口气,道:“傻丫头,怎么到这个时候却说起这种话来了。” 武悠儿哭着道:“舒儿,曦延哥哥是很宠我,尤其是他从青月山回来之后,我要什么他都会想方设法送给我。可是我总感觉他看我的眼神是那样不真实,像是透过我在看另外一个人。” 沈玉舒心中一紧,难道顾曦延心里住着另外一个人,是谁? 可如今沈玉舒只能道:“也许是你看错了呢,关心则乱,我想你是快成亲有些患得患失,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 沈玉舒缓缓放开武悠儿,看着她哭花的脸,替她拭泪笑道:“你再这样哭明日可怎么上新娘妆啊,肿着个大眼睛入洞房,就不怕你曦延哥哥笑话。” 武悠儿擦着眼泪,嗔道:“不许你这样说,我不哭了还不行吗,对了我倒是想起来了,等会儿娘亲要带着我去庙里祈福,你同我一起去吧。听我姐姐说老神仙很灵验,你求了一定会给你一个好姻缘。” 沈玉舒摇头道:“做新娘子的人是你,我还早呢。” 武悠儿央求道:“舒儿,你就去吧,你也去求神仙保佑,保佑你能快点找到你的如意郎君。” 沈玉舒望着武悠儿期盼的目光,不知该如何拒绝,终是答应下来。 正午时分,一行人来到了位于城南郊的玉佛寺。这是一座皇家寺院,里面清修的尼姑,大都是当年先皇的妃子或是废妃。接待他们的老尼姑须眉苍白,面色和善。因是正午,她们便先在禅房之中休息片刻,等到午时过后再行祈福。 沈玉舒望着玉佛寺周遭静谧空旷的环境,心中却莫名的心慌,只是没想到这一抹心慌很快成为了事实。 午时过,众人都在禅房中休息,沈玉舒心忧武悠儿中午不过吃了些斋菜,便从马车上取了她准备的面点食盒向武悠儿的房间行去。 恍然间,她顿觉身后一凛,迅速转身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尼姑袍的尼姑正执剑她向刺来。 沈玉舒下意识想抽出腰间的云霜刀,手摸到腰间才想起来,到了京都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带过云霜刀在身上,而是一直珍藏在天枢府自己的房间里。 如今遇到这样的情况,却让她后悔万分。沈玉舒迅速扔了,堪堪躲开那人的一剑,见她虽有意杀但功夫上漏洞百出,想来是想隐藏本家功夫外家功夫却没有练到位的缘故。 沈玉舒瞅准时机,闪身到她背后,手刀一劈将她打倒在地,顺势夺过她手中的长剑。怎料对方不过趴在地上转身对她露出一抹计谋得逞的阴笑,沈玉舒心头一紧便听见武悠儿房中有响动。 她想也没想,拿着剑就冲了进去,只见一个黑影正巧从她面前掠过。她还没来得及出剑,便见到了倒在地上武悠儿,血还兀自从她的脖颈中汩汩的流出,像是一小股赤红色的溪流带走了一个女孩儿所有的生机。 沈玉舒发怔,只觉眼前一黑顿觉身上一麻,晕晕乎乎跪倒在地上,只听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大声呼喊道:“求你,你别杀我,别杀我。” 沈玉舒挣扎着执剑起身转向她,原来是方才那个要杀她的女子,她见她脚步摇晃冲上前来,顺势抬起她执剑的手就戳进了自己的胸膛。 沈玉舒震惊的望着眼前一幕来不及反应,只见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道:“杀人啦!是你杀了武小姐,是你!”随后便一头栽倒在地上没了生机。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假尼姑声音刚落,武夫人便被丫鬟扶着冲进了禅房。武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抬手颤抖着指着她,而沈玉舒却因为方才那个黑影所散的麻筋散药效开始发作,说不出一句话,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那个这两日都沉浸在嫁人喜悦中的姑娘,那个满心满眼都是顾曦延的姑娘,突然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死去,这是沈玉舒倒下前脑海里闪过唯一的一句话。 十六. 玉龙归来明心意 2 沈玉舒摇了摇头,沈致宁便继续说道:“他们这些年不知是跟什么人,想要开启天命遗书,获得遗书里的力量,不论是兵法还是什么,他们想要自立为王。” 沈玉舒不可置信的问道:“他们会不会想的太多了些。” 沈致宁无奈的说道:“天命遗书之事,天下传言甚多,如今真的遗书在玉龙寨之中,他们恐怕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再者说,若是他们依附的是一支强大势力并奉上天命遗书,那不管是谁都会给玉龙人更大的优待,比之现在只会更好。”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瞬间明白过来这群人的用意,一个天命遗书弄的沈家家破人亡,在她看来它是不祥的代名词。可对于这群利欲熏心的人来说,确实难得的机会。 沈玉舒想再说些什么时,沈致宁却紧张的瞥了一眼空荡荡的官道,“你们快走吧,这里不宜久留,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岳父他们肯定还没有完全放弃,若是他们觉得哪里不对头或者凭锦书无法达到他们的目的,肯定还会抓你们回来,快走吧!早点回去,治好婶婶。”说罢便催促她上了马车。 冯玉华见她上了马车,冲着沈致宁点头致谢后便匆忙驾车快速离开了玉龙寨的势力范围,而沈致宁的身影也逐渐的与周围的雪色融为一体。 沈玉舒回过视线握紧手中的瓶子,打开盖子一股异香便迅速溢满整个马车。她不由嘴角上扬,沈致宁说的没错,这个才是难得一见的至宝——回生香。 离开玉龙寨的势力范围的第三天,沈玉舒竟意外在路上遇到了荣楠,他说顾曦延派他来接应她们,害怕流匪作乱伤了她们。况且,他在等着她们回去一起去京都。 看来顾曦延是要赶在年关前回京都去处理丞相府里的事,于是也不多说,而是加快了步伐。 这一路上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沈母神智越来越清楚,可以分得清人和物,也能记起一些往事,并且可以和她还有冯玉华简单的聊天说笑。看得出沈母很喜欢冯玉华而冯玉华也很喜欢跟沈母黏在一起。 路上沈母问起冯玉华家中情况,她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漫天的大雪道:“我本出生在一个殷实之家,只是家道中落后爹娘不久便也病故,剩下我在远房的一个舅舅家里生活。后来遇见师父愿收我为徒,起初舅舅并不同意,但碍于舅母所逼,最终还是答应了,之后我便一直跟着师父四处行医。听说舅舅和舅母做生意去了别的地方,这么多年也失去了联络。” 沈母闻言慈祥的拍着冯玉华的手背道:“都是可怜的孩子,你以后就把我当做你的娘亲吧,你与妍妍的姐姐年龄一般大小,看着你就像看见妍妍的姐姐一样。” 沈玉舒也兴奋的抓着冯玉华的另一只手道:“就是就是,这些年你可不就是我姐姐吗!” 冯玉华激动不已道:“这样太好了,我多了一个妹妹,还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娘亲!” 说罢大家都笑了起来,就连车外的景色都几乎明亮的几分。 路上,沈母也回想起原先的一些事情来。她总是问沈玉舒,颜风现在情况如何,她也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告诉沈母,师父很好,只是被京都里的一些事情拖累住了。 而每次她告诉沈母师父的现状时,沈母总是不由自主的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起初沈玉舒并没意识到这件事有什么不对劲,直到后来她从沈母的神色态度中察觉出了异样。 沈母和颜风之间似乎并不是简单的故交。从沈母的神态上,沈玉舒断定,两人之间只怕另有故事。只是涉及上一辈人的隐私,作为晚辈她却不好张口问。 当她们回到山上时,距离年关也只剩短短十天时间。沈玉舒安顿好沈母后,便开始和冯玉华忙碌起过年的事宜。 腊月二十七,傍晚,颜风风尘仆仆的从京都赶了回来,一身锦衣裹身让沈玉舒觉得耀眼异常。 颜风看到沈玉舒和冯玉华后,一脸心疼道:“你们两受苦了,舒儿,你母亲呢?” 沈玉舒看着颜风难得一见的焦急神色,抿唇不言便带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沈母正半卧在床上缝补衣物,忽见有人进来沈母便也抬头望向门边,沈玉舒只感到娘亲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便泪水连连道:“是你?真的是你!” 颜风也走上前看着沈母道:“这些年不见,夫人还记得贫道?” 沈母本想上前扶一把,但扫过颜风身后一脸注视着他们的沈玉舒,便又尴尬止住,只是虚扶一把道:“怎会不记得,当年若不是颜先生,我家小女怎会活下来,说到底颜先生也算是沈家的救命恩人了。” 沈玉舒见颜风与沈母谈话却眼神躲闪,心里的猜测便被印证了几分,她有心偷听便识趣的退出房间,怎料刚趴在门边时却碰巧遇上要往别苑去的叶知秋。 叶知秋看了看她的动作,指了指门里,沈玉舒忙慌张的上前一把捂上他的嘴,来到厨房边才松了手,看着叶知秋手里提的布袋便问道:“师兄是去别苑送米么?” 叶知秋点点头道:“那边米和面都不多了,要过年了,送点过去不能让他们主仆俩困在这儿。舒儿,你们什么时候学会听墙根儿了?” 沈玉舒干笑了两声,“这不是没听到嘛。” 叶知秋无奈叹息一声,便重新拎起米袋向大门外行去。沈玉舒想起玉龙寨中顾曦延脸上难得一见的微笑,突然发觉他的笑竟透着她曾经从未懂过的青涩与小心,她心头一动来到叶知秋面道:“我替师兄送去吧,刚好我也没有什么事情。” 叶知秋犹豫的看了看她,她却已经将他手里的米布袋拿了过来,微笑道:“师兄就先在观里忙吧,我去去就来。”说着便向别苑的方向跑去。 还好去别苑路上的雪荣楠扫过,否则这一路走起来会异常湿滑。 而沈玉舒的思绪早已飘向顾曦延,想着这几天他过的如何,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伤养的如何,便也不顾叶知秋在后面喊着什么。 沈玉舒进了苑门时才觉出气氛有些不对头,顾曦延房门外站着五个陌生男子,从他们的穿着上来看是丞相府的人无疑。 沈玉舒扫视一圈并没有在几个人中找到荣楠,不由心一沉忙低头提着米袋子悄悄进了厨房。 沈玉舒看着厨房里自己曾经备好的食材,想着快到晚饭的时间,便开始着手煮些清淡汤食,拿出自己备好的黑豆,黄豆一类的和小米熬在一起,没一会儿一锅豆香四溢的杂粮粥便新鲜出炉 就在沈玉舒沉浸在自己日渐精益的厨艺中时,荣楠却突然来到厨房,一看是她,慌忙将厨房门关上拉着她到角落里,又小心的看了看门缝外才对她说道:“你这时候来做什么!?” 沈玉舒不解,“我带了点米,来给顾曦延熬粥。对了,我还没问你呢,这外面怎么多了这么多不认识的人,是丞相派来的接他回去的吗?” 荣楠听沈玉舒这般说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对她道:“是顾曦月的人,他人现在就在房里,这会儿闻到了粥的香味,让我过来看看,要是粥好了,给他端一碗。你这会儿还是先别出去了,免得被他撞见生出什么事来就不好了!” 沈玉舒一听,心中涌上一股恨意,可也知道如今在这里做不了什么,所以她想了片刻计上心来。 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找出两个空碗,盛了两碗粥端给荣楠,“你端过去,就说左边这一碗是专门为顾曦月熬的,让他一定要尝尝味道,你放心,我就呆在这里,哪也不去,不会给顾曦延惹麻烦。” 沈玉舒看着荣楠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将两碗粥端了过去,心里暗笑,我倒要看看你顾曦月有没有胆量喝这碗粥! 果然没多久,顾曦延那边便传来有人夺门而出的声音,沈玉舒冷笑了一声,真是个胆小鬼!不想她没注意手底下一滑竟打碎了窗边放盐的罐子。 顾曦月听见了厨房里的声音,心中愤愤,嘴上便道:“我倒要看看老二在这深山里藏了什么美娇娘!” 说着便往这边走来,沈玉舒听着他一步一步靠近的脚步声,突然想起当日天香楼里的情形,她顺势拿起案板上的菜刀,想只要顾曦月敢进这扇门,她一定杀了他! 只是,顾曦月的脚步声却被顾曦延喝止,只听顾曦延漠然道:“只是从山下请的一个老妈子,大哥也要这般兴师动众吗。我这里可不是你的风月雅苑,什么都往里塞。” 沈玉舒闻言顺着门缝向外望去,只见顾曦月回身瞪着顾曦延半天才道:“大哥只是关心你,让我看看这老妈子究竟配不配给你做饭。” 说着回身便往这边行来,沈玉舒一紧张脚下又碰到了地上已经摔碎的盐罐,弄出了响动,这下顾曦月更是义无反顾的往这边走来。 荣楠见情况不对,率先一步进了厨房,用身体挡住沈玉舒骂道:“干活这么不小心,小心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快把地上的盐都收拾干净!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你再这样,这钱就不让你挣了!”说完给她做了个手势,她便背朝门跪在地上收拾,还不时地装着咳嗽几声。 顾曦月看了这副场景,不齿的道了句,“乡下妇人!”说罢,便不耐烦的和他的几个手下出了别苑。 沈玉舒听见他出门的声音,一屁股坐在地上松了一口气,还好冬天的衣物看着颜色都比较暗,从背影里分不出年龄,否则顾曦月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荣楠见她如此便在一旁安慰道:“地上凉你快起来,公子还在房里等你。” 沈玉舒对着荣楠笑了笑,起身道:“那这里麻烦你了。” 沈玉舒看着桌子上一动未动的粥,便笑了起来。 顾曦延坐在床边望着她也微笑道:“你这招从哪里学的,这么阴,他可是一口都未喝,生怕里面有毒。” 沈玉舒端起一碗粥,走到床前道:“谁让他喝了,要是让他喝了你喝什么呢,这可是专门给你熬的。快喝吧,粥都凉了。”说完便将碗递到他的面前。 顾曦延接过碗,放在鼻前闻了闻道:“那会儿就闻见这粥的香味儿了,现在才能喝。” 沈玉舒望着他一口一口喝粥,心里说不出的满足,“怎么样?好喝吗,豆子还要再煮一段时间的,只是怕你饿着,所以才心急的端过来,可能口感不是很绵软。” 顾曦延将一碗粥喝完,擦着嘴才慢慢的告诉她,“这粥跟当年我娘熬的味道很像。” 沈玉舒心中一暖,端过他手中的空碗放在一边,问道:“对了,顾曦月突然来这里做什么?” 顾曦延面不改色,从袖中取出一方绢帕擦嘴道:“来看看我死了还是活着,有没有机会能杀了我。” 沈玉舒失笑,“那他可真是要失望了,你不仅仅活着,还活的很好。他还真是多疑,两碗粥一点毒都没有,他偏偏觉得你会下毒害他。” 顾曦延直起身子道:“不说他了,你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沈玉舒顿感局促的说,面部表情也显得有些不自然,“就是来看看你的腿好没好,还要不要再继续治疗,还有就是在玉龙寨里受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 顾曦延心领神会,却皱了皱眉道:“我现在还好,腿上没什么毛病,颜先生替我施过针了。” 见他突然如此冷淡,沈玉舒想起他给自己的那朵玉梨花,便从怀中取出放到桌子上道:“其实,就算没有这个,我也已经是烟雨楼的人了不是吗。” 顾曦延轻笑一声拿过玉梨花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扔回沈玉舒怀里道:“既如此,你就好好收着,还有别的事吗?” 沈玉舒有些失望的将玉梨花重新揣在怀中,耸了一下肩,“没事了。” 顾曦延闻言便别过头不再看她,沈玉舒也只能识趣的离开别苑。 路上沈玉舒不断的骂自己,兴冲冲的跑去别苑做什么,真的脑子少根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还不清楚吗,跑去献什么殷情。人家不过逗逗你罢了,又何必上心自讨苦吃。 沈玉舒一边骂着一边把玉梨花拿出来,仔细的瞧着,最终将它重新收进了怀里。 回到观里时,颜风还在沈母那里聊天,沈玉舒敲门进去便看到颜风正在给沈母把脉,她顿时紧张起来也忘了方才与顾曦延之间略显别扭的交谈,轻轻的走到颜风身边,询问道:“师父,我娘体内的毒怎么样了?” 只见颜风皱了皱眉,捋着胡须,“你娘的毒被你们控制的很好,但是没有根除终究是不行。” “师父,我和师姐一直没有弄清楚我娘中的是何毒。”沈玉舒有些焦急道,这也是她拿捏不准的毒药,从脉象上根本判断不出来。 颜风长出了一口气道:“是离魂,用天山冰蚕炼制而成,药性极为猛烈。” 十八. 京中繁华似云烟 4 脊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让沈玉舒不得不慢慢睁开双眼。昏暗的光线中只见不远处一个火盆兹兹的烧着木炭,墙上挂着这种各样带着血的刑具。 她仰起头恢复意识时才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木凳上,一旁一个凶神恶煞的狱卒正拿着一个带血皮鞭冷漠的看着她。 沈玉舒望着他,心中想这是他们对她用的第几回刑了,可惜她已经想不起来。当日昏迷之后被武夫人叫来的大理寺官员,直接押进了大理寺的内狱。至此等待着她的变成了绵延无止的用刑和审问。 沈玉舒不知道自己进来多久,可能有一天,可能有几个时辰,也可能有一辈子。总之,她在现任大理寺卿亲自行刑后不久后就昏阙过去。 拿着皮鞭的狱卒见沈玉舒苏醒,忙上前对着堂上的大人道:“大人,这丫头嘴硬的紧,不来点狠的怕是不会招。” 那人思索片刻,摇摇手道:“不可,如今这女子已是半条命的人,要是再用刑只怕到时候天机道人跟顾公子那里都不好交代。武侯府的意思是必须让她写认罪书,且要处斩,咱们还是得想个计策让她招,不能一味的用刑。” 拿皮鞭的衙役点了点头拍马屁道:“大人明鉴,那小的先把她关进牢里容后再说。”那人点点头后,沈玉舒便被人松了绑拖进了牢房。 牢房之中潮气混杂着不知名的难闻气体熏斥着沈玉舒的鼻腔,让她几欲作呕。她用尽力气靠在墙上,可是刚靠上去,脊背上便是火辣辣的疼。 她一阵抽痛不由望着身上破损污浊的衣物,顾曦延送她的这两件衣服结局都这么悲惨,一件被顾曦月撕了,一件如今也被皮鞭打成了破碎的布条挂在她身上。 她忽觉头顶有风,便抬头望去,原来墙壁之上有个天窗,此刻正透出半点星辰。 武悠儿死了,死的蹊跷,就像是安排好的一般。 沈玉舒想起那个阴笑的尼姑,她是故意露出破绽将手中的剑给她,好让她提剑冲进屋。她与屋里的凶手联合演了这样一出戏,让大家以为她就是杀害武悠儿的凶手,究竟有什么目的? 是顾曦月?以他的脑子能想出这样的计划?那他为什么不直接连沈母也一同抓了来,岂不是一箭双雕?如果不是顾曦月,那又会是谁? 沈玉舒实在想不透,却也受不了潮气的侵袭,紧了紧已经破碎的衣物将自己团成团闭上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疼痛稍稍减轻,沈玉舒微微睁开眼一束阳光已打在牢房的地上。她忙向着那束阳光爬去,直到自己完全的趴在阳光底下,身体才放松了下来。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粗犷的男声道:“你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要是被大人知道了,我是要丢官的。” 只听一个女子声音道:“文大人可是给了你一锭金子的,我们就见个面而已。”那男子不耐烦道:“进去吧,进去吧!” 沈玉舒知道是冯玉华,她抬头望着师姐的双脚出现在自己视线里,才艰难的撑起身体,冲她苦笑道:“师姐。” 冯玉华见她如此,眼泪再也克制不住道:“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说罢,她转身去求方才的官差道:“大哥,我再给你一点银子,你让我进牢房里看看我妹子,她好像病了,你就让我看看她给她把个脉。” 那人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在他面前哭诉,心也不禁软了下来,只好上前打开牢门,沈玉舒见冯玉华冲进来方才拼着的力气瞬间消失,倒了下去。 冯玉华赶忙上前扶住她道:“他们也太狠了。小舒,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沈玉舒靠在冯玉华怀里道:“出去?谈何容易,武夫人亲眼瞧见我杀了那个尼姑,而悠儿的尸体就躺在一边,他们证据确凿我怎么出去?” 冯玉华哭道:“不论如何,我们都会想办法,二公子那边已经派人去查了,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还有文灵轩,你忘了他曾经是大理寺少卿,他认得的人多,他也在游说大理寺卿,搜集证据。” 沈玉舒笑了起来,大声的笑了起来,笑的脊背上的伤都裂开了可还是不停的笑。 冯玉华忙给她喂下一个止血丹,沈玉舒咽下止血丹,抬头望着冯玉华自嘲道:“师姐,你说我是不是跟这个世界的气场不合啊,第一次进京我遇见了顾曦延,第二次进京却是要了我的命。” 冯玉华忙捂着沈玉舒的嘴说道:“胡说什么!你难道不想带着伯母离开这里了,伯母还在家盼着你回去呢?” “家?我哪里来的家,早在十年前顾曦月灭了沈家之后我就没有家了。”沈玉舒突然哭出声道。 冯玉华见她哭也只能默默陪着她流泪,沈玉舒拉着她的手道:“师姐,这一次我想我是逃不了了,不管是谁嫁祸于我,这个黑锅我都只能这样背下来。所以有些话,我想跟你说说。” 冯玉华一听哭的更凶道:“你可别说你死后让我照顾你娘什么的,我可做不到,要照顾你自己出去照顾!” 沈玉舒笑着抬手擦掉冯玉华挂在下巴上的眼泪道:“师姐,娘亲有师父照顾,我是放心的。我想说的是我自己。” 冯玉华止住哭声好奇的盯着沈玉舒道:“你自己?” 沈玉舒微微点头,挣扎着鼓了一口气道:“自从两年前我遇见顾曦延的那一刻,我就应该知道对一个人的感情就算是再逃避,可终究骗不了自己的心。可是我却还是那么傻,为了能跟他比肩同行,不停的练剑、读书,努力成为他喜欢的模样,为的就是想让他将我放在眼里。可是有什么用呢,我永远不过都是一个他人生的旁观者,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我知道我配不上他,只有悠儿,悠儿能配得上他。我心里的恨太浓,浓到我自己都透不过气,浓到我就连自杀的时候都觉得没有什么能比死才解脱。我看不到希望找不到出路。悠儿说的对,如果一个人一味的改变成对方喜欢的样子,而使得对方喜欢上自己,那种喜欢是不真实的,他喜欢的不是你本身,而是你为他营造出的假象罢了。我为了爱他,磨平了身上所有的棱角,失去了自尊自,每天卑微的乞求他能多看我一眼,可我自己却连一句喜欢一句爱都说不出口,我就是个懦夫。” 冯玉华听着沈玉舒的话,早已泣不成声,如今只是啜泣着道:“傻丫头,要是你早些明白这个道理,何故落到今天这翻田地,你努力让武悠儿学习那些顾曦延的喜好,而自己只在一旁默默付出,为的还不就是他,你真是傻透了。” 沈玉舒握紧师姐的手道:“师姐,悠儿喜欢他,悠儿配得上他,看见他们在一起,我是由衷的高兴的,可是我没想到悠儿会死,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冯玉华哭泣着,沈玉舒继续道:“师姐,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啊。” 沈玉舒喘了一口气道:“其实,是顾德跟顾曦月联手利用我姨母灭了沈家,娘亲无法承受自己仅存的一个女儿喜欢上仇人的儿子,所以她告诉我,如果我选择了顾曦延,她就不再认我这个女儿了。师姐,你知道吗,除了师父师兄还有你,娘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我怎么可能失去她啊!” 冯玉华不禁打断沈玉舒的话道:“舒儿,别说了,师姐都知道。” 沈玉舒不再说话,只是窝在冯玉华怀抱里委屈的哭泣,隐约间她似乎听到了一阵木轮划过地面的声音,她以为是顾曦延来看她了,可是许久却没有一个人出现,沈玉舒想是她出现了幻听,才会渴望这个时候能见他一面。 可是见面有什么用呢,就在他们成亲的前一天沈玉舒杀了他的爱人,杀了他的新娘,他怎么会原谅自己。他现在也恨不得杀了她吧。 冯玉华走后,牢房又恢复了以往的沉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杀害武悠儿的凶手,周围的牢房里原本的犯人都被安排在了别处。她看着空旷的走廊和铺满稻草的牢房,心中却莫名的平静下来。 顾曦延,如今我可以肆无忌惮的想你,爱你,在我人生的最后一段有这份爱陪伴,我也不觉得孤独了。 八月初八,原定顾曦延大婚的日子,不想整个京都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坊间流传天机道人的小徒弟谋杀了顾曦延的未婚妻,自己顶着盖头要嫁给顾曦延,不想却被武夫人撞见,将她扭送的大理寺关押,但武悠儿最终却因重伤不治死在了成婚的前一天。 该来的日子总要来,在沈玉舒被关进大理寺的第五日,顾曦延同武侯一同提审沈玉舒这个已经红透京都的要犯。 沈玉舒面无表情甚至毫无生机的跪在堂下,望着主坐上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看起来五十来岁,本是知天命的年纪,却透着憔悴和哀伤。 沈玉舒恭敬的磕头道:“民女沈玉舒,见过几位大人。” 一旁的大理寺官员见武长青与顾曦延都不说话,只好道:“犯人沈玉舒,你可知罪?” 沈玉舒抬头望着武长青道:“民女不知所犯何罪还请大人示下。” 那官员一时语噎,随即道:“将证物呈上来。”说罢,一旁的两名官差将一个木盘放在沈玉舒面前,上面放着当时她从那名尼姑手中抢过的长剑。 那官员道:“这是你谋杀武家小姐的证据,刀刃的宽则与武小姐脖子上的伤口宽则度相吻合,此物是你随身携带,你还想抵赖?” 沈玉舒听他振振有词,可顾曦延只是盯着她看不出任何表情。 沈玉舒望着那样的目光,突然就有了不甘,神色一转,“大人何出此言,当日临走之前武家小姐才告诉我说成亲之前其母要带她去寺庙祈福,我事先一概不知他们究竟要去哪座寺院。是东城门外碣石山畔的净圆寺,还北郊的水月庵,光是围着京都的寺院就不下四所。我一介女流如何能推断出他们要去的是哪一所寺院。再者说,我与武家小姐一路去玉佛寺时,随身携带的除了几两银子外,就只有头上的一个桃木簪子可以当做凶器,同去的武府丫鬟仆妇都是看的一清二楚,你说这剑我随身携带,敢问大人,你可是亲眼所见带剑进了寺院,你可有问过随行的丫鬟仆妇?” 那人不料沈玉舒会如此说,张口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一拍惊堂木道:“好你个牙尖嘴利小丫头,来人用刑。” “慢!”顾曦延突然发声道。 沈玉舒望着他,他比起那日在永南王府面色更加憔悴,他指使身后的荣楠将轮椅推到沈玉舒面前,“当日所发生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沈玉舒正色道:“怎能不记得,八月初七,我被武小姐留在武侯府以已有六七日,我们同吃同住,亲如姐妹。那日我替她收拾陪嫁衣物,她告诉我让我陪她去寺院祈福,我本不想去。可是她还是劝说我陪她,我拗不过她只好答应。进了寺院已是午时,寺院的主持腾出两间禅房供我们稍作休息,待用过午饭再去焚香祝祷。我见武小姐午时斋菜不过动了几筷,心中担心她腹中饥饿,便去马车上替她取食物。我走时她身边还有丫鬟照料,我拿着餐盒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想要杀我的尼姑,她手持的正是这柄长剑。” 沈玉舒抬手指向面前的长剑,继续道:“我学过一些功夫,见她露了破绽便将她打倒在地,抢过长剑,也就在这时我听见武悠儿的房间里传出声响。我便不敢理会那个尼姑,转身冲进了屋,可是我只看到一个黑影在我眼前一闪便从窗边逃窜出去,我更是被那人洒了麻筋散腿脚不利。不想就在此时,方才我打到那个尼姑大喊着求我不要杀她,而后自己却撞上了我提起的剑,也就在这时听到响动的武夫人与众位丫鬟冲了进来,当时麻筋散药劲发作我便昏了过去。” 沈玉舒陈述完毕,望着头顶的顾曦延,他神色难明随后让荣楠推他至武长青身前道:“侯爷,此女的武艺曾是青月山中在下所教,凭她的武功,若是杀悠儿不可能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弄出那么大的伤口。” 武长青盯着顾曦延许久,之后又盯着沈玉舒道:“如果你现在用这把剑杀我,你会怎么做?” 沈玉舒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一个刁钻的问题,道:“还请大人解开我的手铐跟脚镣,让我为侯爷演示。” 一旁被沈玉舒气急的大理寺官员此时到出了声道:“大胆狂徒,若取了你的手铐脚镣你对侯爷跟顾大人行凶怎么办?” 只听顾曦延在一旁道:“高大人放心,她的武功多半是本官所教,本官自然知道破解之法。” 高大人一听顾曦延的话语,瞬间变了脸色陪着笑脸道:“有顾大人在,下官就放心了。”说着挥了挥手命人去了沈玉舒的手铐脚镣。 沈玉舒活动活动双手,直起身来拿起地上的长剑,挽了几个剑花。长剑笨重根本没有云霜刀好使。可是沈玉舒还是来到武长青面前道:“还请侯爷起身。” 武长青依言起身来到堂下,沈玉舒稍作观察便提剑而上,电光火石间沈玉舒已将剑搭在了武长青的脖颈上。沈玉舒见武长青本想出手相抵,却最终放弃,心下感激,忙收了剑,跪在地上道:“请侯爷见谅。” 武长青望着沈玉舒,走上前一步道:“你那一剑使的倒是快如疾风,让老夫一时无法抵挡。” 沈玉舒抬头望着他,只见一旁顾曦延道:“侯爷心下可有断定?” 武长青见顾曦延询问,将目光望向沈玉舒道:“你们都先出去,我有话要私下问她。” 顾曦延闻言点头退下,一旁的高大人也识趣的退了出去关上了大门。 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沈玉舒与武长青二人,沈玉舒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心一点一点收紧。他忽然蹲下身来,将沈玉舒扶起望着她道:“悠儿曾经告诉我,她找到了一个知心相交的朋友,她善良纯真,从无半分私心怨怼。” 沈玉舒听着武长青如此说,心中酸涩流下泪来,武长青见状道:“当日你与悠儿发生争执时,老夫就在门外。” 沈玉舒猛然望着他想起,当日悠儿无缘无故对她发火的那一幕。 武长青继续道:“你为了让悠儿跟顾曦延在一起,所做的事情老夫都知道,所以不管你心里是否爱着门外那个人,作为父亲我都相信悠儿的选择,相信你。” 沈玉舒心下说不出的感激,望着武长青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武长青看着沈玉舒许久,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到沈玉舒面前,上面赫然写着“玉舒亲启”四个字。是武悠儿的字迹,沈玉舒颤抖的接过信函却不敢打开。 武长青拍着沈玉舒的肩道:“信,我已经看过了,若不是这封信,我也不会轻易相信你。”说罢,他不再理会沈玉舒转身推门离开。 沈玉舒望着手中的信,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不住打开,不想里面的内容却是让沈玉舒无法再原谅自己。 “舒儿,明天是我成亲的日子,这一刻我很开心,却也看到了你眼中的忧伤。其实那一日你睡着之时,我无异中看到了你脖颈上的玉梨坠,便什么都明白了。这个坠子,幼时曾是曦延哥哥的贴身之物,但是他很久没有带过了。我本以为他弄丢了,可是没想到却挂在你的身上。曦延哥哥每次望着我时,却不是我,他透过我,看到的人是你。我不知道你们在青月山中经历过什么,可是我能感觉到他对你的不同。你可记得那一日我们在永南王府中,我手抖得一个音符都弹不准,是你帮我圆了场。其实就在遇见你跟文灵轩之前,我已将事情实情告诉了他,因为我不想顶着你的功劳去跟他邀宠,那样的手段实在太过卑劣,也是我所不齿的。岂料他却说,当我重新弹出第一个音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个弹琴的人不是我。我当时问他,他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却只是让我蹲下身来拍着我的脑袋告诉我,其实我与那个人很像。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肯用那种眼神望着我,是想要看到你。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我知道我彻底输了,但是我无法拒绝这一桩婚事,因为这桩婚事里牵连的太多其他本不该牵连的东西。所以,舒儿,我只能在这里用这样的方式跟你说抱歉了,对不起,我嫁给了你心爱的男子。我不明白,为何他不肯用那样的目光直视你,可我却希望你能坚持这一份爱,因为我也在想办法离开一个不爱我的男人。原谅我,无法在不伤害父母不伤害家族的情况下离开他,也请允许我在离开之前的日子里能好好跟他在一起。 谢谢你肯为了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毫无保留的教会了我那么多的东西,让我明白他的喜好。你那么善良那么无私,也只有你才配得上与他站在一起,与他并肩同行。我本以为你会记恨我,可是你却没有,所以我感谢你这样无私的对我好,更加珍惜你我之间的这一份闺中情,我们还是好姐妹,好朋友。” 武悠儿她都知道,可沈玉舒却在那一天早上用那样拙劣的谎言欺骗她,如今却是连一句对不起,她都无法当面告诉她……她颤抖的将信捂在心口,痛哭。 门外,顾曦延默默听着她痛哭的声音神色难明,却听一旁荣楠小声道:“公子,这信的笔记你怎么确定沈姑娘认不出来?” 顾曦延沉默许久,最终淡淡一笑,“无妨。” 沈玉舒拿着武悠儿的信函出大理寺时已是日暮时分,大理寺外没有了顾曦延的身影,有的只是文灵轩还有沈母以及冯玉华焦急的期盼。 沈玉舒魂不守舍的走到他们面前,冲他们笑了笑便昏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好长,而释放沈玉舒的皇榜告示也早已在她睡觉的这一段时间里贴满了京都所有的榜栏。武悠儿之死另有蹊跷,沈玉舒无罪释放。不过短短十六个字。她的一生,便匆匆走完。 十八. 京中繁华似云烟 4 脊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让沈玉舒不得不慢慢睁开双眼。昏暗的光线中只见不远处一个火盆兹兹的烧着木炭,墙上挂着这种各样带着血的刑具。 她仰起头恢复意识时才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木凳上,一旁一个凶神恶煞的狱卒正拿着一个带血皮鞭冷漠的看着她。 沈玉舒望着他,心中想这是他们对她用的第几回刑了,可惜她已经想不起来。当日昏迷之后被武夫人叫来的大理寺官员,直接押进了大理寺的内狱。至此等待着她的变成了绵延无止的用刑和审问。 沈玉舒不知道自己进来多久,可能有一天,可能有几个时辰,也可能有一辈子。总之,她在现任大理寺卿亲自行刑后不久后就昏阙过去。 拿着皮鞭的狱卒见沈玉舒苏醒,忙上前对着堂上的大人道:“大人,这丫头嘴硬的紧,不来点狠的怕是不会招。” 那人思索片刻,摇摇手道:“不可,如今这女子已是半条命的人,要是再用刑只怕到时候天机道人跟顾公子那里都不好交代。武侯府的意思是必须让她写认罪书,且要处斩,咱们还是得想个计策让她招,不能一味的用刑。” 拿皮鞭的衙役点了点头拍马屁道:“大人明鉴,那小的先把她关进牢里容后再说。”那人点点头后,沈玉舒便被人松了绑拖进了牢房。 牢房之中潮气混杂着不知名的难闻气体熏斥着沈玉舒的鼻腔,让她几欲作呕。她用尽力气靠在墙上,可是刚靠上去,脊背上便是火辣辣的疼。 她一阵抽痛不由望着身上破损污浊的衣物,顾曦延送她的这两件衣服结局都这么悲惨,一件被顾曦月撕了,一件如今也被皮鞭打成了破碎的布条挂在她身上。 她忽觉头顶有风,便抬头望去,原来墙壁之上有个天窗,此刻正透出半点星辰。 武悠儿死了,死的蹊跷,就像是安排好的一般。 沈玉舒想起那个阴笑的尼姑,她是故意露出破绽将手中的剑给她,好让她提剑冲进屋。她与屋里的凶手联合演了这样一出戏,让大家以为她就是杀害武悠儿的凶手,究竟有什么目的? 是顾曦月?以他的脑子能想出这样的计划?那他为什么不直接连沈母也一同抓了来,岂不是一箭双雕?如果不是顾曦月,那又会是谁? 沈玉舒实在想不透,却也受不了潮气的侵袭,紧了紧已经破碎的衣物将自己团成团闭上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疼痛稍稍减轻,沈玉舒微微睁开眼一束阳光已打在牢房的地上。她忙向着那束阳光爬去,直到自己完全的趴在阳光底下,身体才放松了下来。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粗犷的男声道:“你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要是被大人知道了,我是要丢官的。” 只听一个女子声音道:“文大人可是给了你一锭金子的,我们就见个面而已。”那男子不耐烦道:“进去吧,进去吧!” 沈玉舒知道是冯玉华,她抬头望着师姐的双脚出现在自己视线里,才艰难的撑起身体,冲她苦笑道:“师姐。” 冯玉华见她如此,眼泪再也克制不住道:“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说罢,她转身去求方才的官差道:“大哥,我再给你一点银子,你让我进牢房里看看我妹子,她好像病了,你就让我看看她给她把个脉。” 那人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在他面前哭诉,心也不禁软了下来,只好上前打开牢门,沈玉舒见冯玉华冲进来方才拼着的力气瞬间消失,倒了下去。 冯玉华赶忙上前扶住她道:“他们也太狠了。小舒,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沈玉舒靠在冯玉华怀里道:“出去?谈何容易,武夫人亲眼瞧见我杀了那个尼姑,而悠儿的尸体就躺在一边,他们证据确凿我怎么出去?” 冯玉华哭道:“不论如何,我们都会想办法,二公子那边已经派人去查了,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还有文灵轩,你忘了他曾经是大理寺少卿,他认得的人多,他也在游说大理寺卿,搜集证据。” 沈玉舒笑了起来,大声的笑了起来,笑的脊背上的伤都裂开了可还是不停的笑。 冯玉华忙给她喂下一个止血丹,沈玉舒咽下止血丹,抬头望着冯玉华自嘲道:“师姐,你说我是不是跟这个世界的气场不合啊,第一次进京我遇见了顾曦延,第二次进京却是要了我的命。” 冯玉华忙捂着沈玉舒的嘴说道:“胡说什么!你难道不想带着伯母离开这里了,伯母还在家盼着你回去呢?” “家?我哪里来的家,早在十年前顾曦月灭了沈家之后我就没有家了。”沈玉舒突然哭出声道。 冯玉华见她哭也只能默默陪着她流泪,沈玉舒拉着她的手道:“师姐,这一次我想我是逃不了了,不管是谁嫁祸于我,这个黑锅我都只能这样背下来。所以有些话,我想跟你说说。” 冯玉华一听哭的更凶道:“你可别说你死后让我照顾你娘什么的,我可做不到,要照顾你自己出去照顾!” 沈玉舒笑着抬手擦掉冯玉华挂在下巴上的眼泪道:“师姐,娘亲有师父照顾,我是放心的。我想说的是我自己。” 冯玉华止住哭声好奇的盯着沈玉舒道:“你自己?” 沈玉舒微微点头,挣扎着鼓了一口气道:“自从两年前我遇见顾曦延的那一刻,我就应该知道对一个人的感情就算是再逃避,可终究骗不了自己的心。可是我却还是那么傻,为了能跟他比肩同行,不停的练剑、读书,努力成为他喜欢的模样,为的就是想让他将我放在眼里。可是有什么用呢,我永远不过都是一个他人生的旁观者,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我知道我配不上他,只有悠儿,悠儿能配得上他。我心里的恨太浓,浓到我自己都透不过气,浓到我就连自杀的时候都觉得没有什么能比死才解脱。我看不到希望找不到出路。悠儿说的对,如果一个人一味的改变成对方喜欢的样子,而使得对方喜欢上自己,那种喜欢是不真实的,他喜欢的不是你本身,而是你为他营造出的假象罢了。我为了爱他,磨平了身上所有的棱角,失去了自尊自,每天卑微的乞求他能多看我一眼,可我自己却连一句喜欢一句爱都说不出口,我就是个懦夫。” 冯玉华听着沈玉舒的话,早已泣不成声,如今只是啜泣着道:“傻丫头,要是你早些明白这个道理,何故落到今天这翻田地,你努力让武悠儿学习那些顾曦延的喜好,而自己只在一旁默默付出,为的还不就是他,你真是傻透了。” 沈玉舒握紧师姐的手道:“师姐,悠儿喜欢他,悠儿配得上他,看见他们在一起,我是由衷的高兴的,可是我没想到悠儿会死,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冯玉华哭泣着,沈玉舒继续道:“师姐,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啊。” 沈玉舒喘了一口气道:“其实,是顾德跟顾曦月联手利用我姨母灭了沈家,娘亲无法承受自己仅存的一个女儿喜欢上仇人的儿子,所以她告诉我,如果我选择了顾曦延,她就不再认我这个女儿了。师姐,你知道吗,除了师父师兄还有你,娘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我怎么可能失去她啊!” 冯玉华不禁打断沈玉舒的话道:“舒儿,别说了,师姐都知道。” 沈玉舒不再说话,只是窝在冯玉华怀抱里委屈的哭泣,隐约间她似乎听到了一阵木轮划过地面的声音,她以为是顾曦延来看她了,可是许久却没有一个人出现,沈玉舒想是她出现了幻听,才会渴望这个时候能见他一面。 可是见面有什么用呢,就在他们成亲的前一天沈玉舒杀了他的爱人,杀了他的新娘,他怎么会原谅自己。他现在也恨不得杀了她吧。 冯玉华走后,牢房又恢复了以往的沉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杀害武悠儿的凶手,周围的牢房里原本的犯人都被安排在了别处。她看着空旷的走廊和铺满稻草的牢房,心中却莫名的平静下来。 顾曦延,如今我可以肆无忌惮的想你,爱你,在我人生的最后一段有这份爱陪伴,我也不觉得孤独了。 八月初八,原定顾曦延大婚的日子,不想整个京都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坊间流传天机道人的小徒弟谋杀了顾曦延的未婚妻,自己顶着盖头要嫁给顾曦延,不想却被武夫人撞见,将她扭送的大理寺关押,但武悠儿最终却因重伤不治死在了成婚的前一天。 该来的日子总要来,在沈玉舒被关进大理寺的第五日,顾曦延同武侯一同提审沈玉舒这个已经红透京都的要犯。 沈玉舒面无表情甚至毫无生机的跪在堂下,望着主坐上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看起来五十来岁,本是知天命的年纪,却透着憔悴和哀伤。 沈玉舒恭敬的磕头道:“民女沈玉舒,见过几位大人。” 一旁的大理寺官员见武长青与顾曦延都不说话,只好道:“犯人沈玉舒,你可知罪?” 沈玉舒抬头望着武长青道:“民女不知所犯何罪还请大人示下。” 那官员一时语噎,随即道:“将证物呈上来。”说罢,一旁的两名官差将一个木盘放在沈玉舒面前,上面放着当时她从那名尼姑手中抢过的长剑。 那官员道:“这是你谋杀武家小姐的证据,刀刃的宽则与武小姐脖子上的伤口宽则度相吻合,此物是你随身携带,你还想抵赖?” 沈玉舒听他振振有词,可顾曦延只是盯着她看不出任何表情。 沈玉舒望着那样的目光,突然就有了不甘,神色一转,“大人何出此言,当日临走之前武家小姐才告诉我说成亲之前其母要带她去寺庙祈福,我事先一概不知他们究竟要去哪座寺院。是东城门外碣石山畔的净圆寺,还北郊的水月庵,光是围着京都的寺院就不下四所。我一介女流如何能推断出他们要去的是哪一所寺院。再者说,我与武家小姐一路去玉佛寺时,随身携带的除了几两银子外,就只有头上的一个桃木簪子可以当做凶器,同去的武府丫鬟仆妇都是看的一清二楚,你说这剑我随身携带,敢问大人,你可是亲眼所见带剑进了寺院,你可有问过随行的丫鬟仆妇?” 那人不料沈玉舒会如此说,张口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一拍惊堂木道:“好你个牙尖嘴利小丫头,来人用刑。” “慢!”顾曦延突然发声道。 沈玉舒望着他,他比起那日在永南王府面色更加憔悴,他指使身后的荣楠将轮椅推到沈玉舒面前,“当日所发生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沈玉舒正色道:“怎能不记得,八月初七,我被武小姐留在武侯府以已有六七日,我们同吃同住,亲如姐妹。那日我替她收拾陪嫁衣物,她告诉我让我陪她去寺院祈福,我本不想去。可是她还是劝说我陪她,我拗不过她只好答应。进了寺院已是午时,寺院的主持腾出两间禅房供我们稍作休息,待用过午饭再去焚香祝祷。我见武小姐午时斋菜不过动了几筷,心中担心她腹中饥饿,便去马车上替她取食物。我走时她身边还有丫鬟照料,我拿着餐盒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想要杀我的尼姑,她手持的正是这柄长剑。” 沈玉舒抬手指向面前的长剑,继续道:“我学过一些功夫,见她露了破绽便将她打倒在地,抢过长剑,也就在这时我听见武悠儿的房间里传出声响。我便不敢理会那个尼姑,转身冲进了屋,可是我只看到一个黑影在我眼前一闪便从窗边逃窜出去,我更是被那人洒了麻筋散腿脚不利。不想就在此时,方才我打到那个尼姑大喊着求我不要杀她,而后自己却撞上了我提起的剑,也就在这时听到响动的武夫人与众位丫鬟冲了进来,当时麻筋散药劲发作我便昏了过去。” 沈玉舒陈述完毕,望着头顶的顾曦延,他神色难明随后让荣楠推他至武长青身前道:“侯爷,此女的武艺曾是青月山中在下所教,凭她的武功,若是杀悠儿不可能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弄出那么大的伤口。” 武长青盯着顾曦延许久,之后又盯着沈玉舒道:“如果你现在用这把剑杀我,你会怎么做?” 沈玉舒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一个刁钻的问题,道:“还请大人解开我的手铐跟脚镣,让我为侯爷演示。” 一旁被沈玉舒气急的大理寺官员此时到出了声道:“大胆狂徒,若取了你的手铐脚镣你对侯爷跟顾大人行凶怎么办?” 只听顾曦延在一旁道:“高大人放心,她的武功多半是本官所教,本官自然知道破解之法。” 高大人一听顾曦延的话语,瞬间变了脸色陪着笑脸道:“有顾大人在,下官就放心了。”说着挥了挥手命人去了沈玉舒的手铐脚镣。 沈玉舒活动活动双手,直起身来拿起地上的长剑,挽了几个剑花。长剑笨重根本没有云霜刀好使。可是沈玉舒还是来到武长青面前道:“还请侯爷起身。” 武长青依言起身来到堂下,沈玉舒稍作观察便提剑而上,电光火石间沈玉舒已将剑搭在了武长青的脖颈上。沈玉舒见武长青本想出手相抵,却最终放弃,心下感激,忙收了剑,跪在地上道:“请侯爷见谅。” 武长青望着沈玉舒,走上前一步道:“你那一剑使的倒是快如疾风,让老夫一时无法抵挡。” 沈玉舒抬头望着他,只见一旁顾曦延道:“侯爷心下可有断定?” 武长青见顾曦延询问,将目光望向沈玉舒道:“你们都先出去,我有话要私下问她。” 顾曦延闻言点头退下,一旁的高大人也识趣的退了出去关上了大门。 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沈玉舒与武长青二人,沈玉舒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心一点一点收紧。他忽然蹲下身来,将沈玉舒扶起望着她道:“悠儿曾经告诉我,她找到了一个知心相交的朋友,她善良纯真,从无半分私心怨怼。” 沈玉舒听着武长青如此说,心中酸涩流下泪来,武长青见状道:“当日你与悠儿发生争执时,老夫就在门外。” 沈玉舒猛然望着他想起,当日悠儿无缘无故对她发火的那一幕。 武长青继续道:“你为了让悠儿跟顾曦延在一起,所做的事情老夫都知道,所以不管你心里是否爱着门外那个人,作为父亲我都相信悠儿的选择,相信你。” 沈玉舒心下说不出的感激,望着武长青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武长青看着沈玉舒许久,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到沈玉舒面前,上面赫然写着“玉舒亲启”四个字。是武悠儿的字迹,沈玉舒颤抖的接过信函却不敢打开。 武长青拍着沈玉舒的肩道:“信,我已经看过了,若不是这封信,我也不会轻易相信你。”说罢,他不再理会沈玉舒转身推门离开。 沈玉舒望着手中的信,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不住打开,不想里面的内容却是让沈玉舒无法再原谅自己。 “舒儿,明天是我成亲的日子,这一刻我很开心,却也看到了你眼中的忧伤。其实那一日你睡着之时,我无异中看到了你脖颈上的玉梨坠,便什么都明白了。这个坠子,幼时曾是曦延哥哥的贴身之物,但是他很久没有带过了。我本以为他弄丢了,可是没想到却挂在你的身上。曦延哥哥每次望着我时,却不是我,他透过我,看到的人是你。我不知道你们在青月山中经历过什么,可是我能感觉到他对你的不同。你可记得那一日我们在永南王府中,我手抖得一个音符都弹不准,是你帮我圆了场。其实就在遇见你跟文灵轩之前,我已将事情实情告诉了他,因为我不想顶着你的功劳去跟他邀宠,那样的手段实在太过卑劣,也是我所不齿的。岂料他却说,当我重新弹出第一个音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个弹琴的人不是我。我当时问他,他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却只是让我蹲下身来拍着我的脑袋告诉我,其实我与那个人很像。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肯用那种眼神望着我,是想要看到你。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我知道我彻底输了,但是我无法拒绝这一桩婚事,因为这桩婚事里牵连的太多其他本不该牵连的东西。所以,舒儿,我只能在这里用这样的方式跟你说抱歉了,对不起,我嫁给了你心爱的男子。我不明白,为何他不肯用那样的目光直视你,可我却希望你能坚持这一份爱,因为我也在想办法离开一个不爱我的男人。原谅我,无法在不伤害父母不伤害家族的情况下离开他,也请允许我在离开之前的日子里能好好跟他在一起。 谢谢你肯为了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毫无保留的教会了我那么多的东西,让我明白他的喜好。你那么善良那么无私,也只有你才配得上与他站在一起,与他并肩同行。我本以为你会记恨我,可是你却没有,所以我感谢你这样无私的对我好,更加珍惜你我之间的这一份闺中情,我们还是好姐妹,好朋友。” 武悠儿她都知道,可沈玉舒却在那一天早上用那样拙劣的谎言欺骗她,如今却是连一句对不起,她都无法当面告诉她……她颤抖的将信捂在心口,痛哭。 门外,顾曦延默默听着她痛哭的声音神色难明,却听一旁荣楠小声道:“公子,这信的笔记你怎么确定沈姑娘认不出来?” 顾曦延沉默许久,最终淡淡一笑,“无妨。” 沈玉舒拿着武悠儿的信函出大理寺时已是日暮时分,大理寺外没有了顾曦延的身影,有的只是文灵轩还有沈母以及冯玉华焦急的期盼。 沈玉舒魂不守舍的走到他们面前,冲他们笑了笑便昏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好长,而释放沈玉舒的皇榜告示也早已在她睡觉的这一段时间里贴满了京都所有的榜栏。武悠儿之死另有蹊跷,沈玉舒无罪释放。不过短短十六个字。她的一生,便匆匆走完。 十六. 玉龙归来明心意 3 沈玉舒记得她在医术里看到过,冰蚕是用来吸取人身上所中之毒而恢复体力的,什么时候成了害人的毒物。 沈玉舒突然想到,当初颜风曾说过,冰蚕生长的地方有一种冰蚕草,两物相生相克,单独用都是顶好的疗伤圣药,但是如果二者合二为一,便是天下至毒。 沈玉舒想及此处不禁恨道:“没想到,顾曦月还有这么厉害的毒药!” 沈母看着沈玉舒,拉她到身边,安慰道:“娘能活着着已是万幸,现如今还能看到你过的好,娘就心满意足了。” 沈玉舒看着沈母却不知该说什么,她无法说明真正的沈玉舒早已不在,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一具皮囊,但看着沈母慈爱的目光,她便将心中的愧疚咽了回去,既然上天重新给了她一个母亲,那么她便要好好的孝顺她,照顾她,替曾经的沈玉舒尽孝。 只是,想起沈母的毒,沈玉舒依旧烦恼,这样的毒解起来也非一朝一夕,况且沈母中毒已久,只怕更是难解。 颜风在一旁道:“以我现在的功力,还勉强能从你娘体内逼出一部分余毒,只是这毒若要根治……” 沈玉舒想起沈致宁临行时给她的东西,便忙从橱柜中翻了出来拿给颜风,“这是我临走时堂哥交给我的回生香,不知这个有没有用。”其实,一出玉龙寨沈玉舒就想给沈母服下,可是事关沈母性命不敢草率行之,所以只能等颜风确定之后再说。 颜风一听忙接过瓶子,打开细细闻了闻道:“这确实是回生香,但里面还缺一味药材,药性不似其他回生香般有效,用不好只怕会更麻烦。” 沈玉舒的心一沉,沮丧道:“这回生香还缺一味什么药,可是现如今到哪去找呢,万一是什么稀缺的药材怎么办?” 颜风望着一脸沮丧的沈玉舒安慰道:“缺的的确是一味很罕见的药材,只不过京都之中却有此物。” 沈玉舒一听立马道:“师父,不管是什么药,我都要取来就我娘!” 沈母感动道:“好孩子,这都是命了……” 沈玉舒却使劲摇头道:“不,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您有事!”说着更是转身抱紧了沈母。 颜风见状叹道:“此物名为血灵芝,常年生长于云天高山之上百年难得一见,当年武侯爷率兵平定叛乱时,皇上以此物作为聘礼娶了武侯爷的小女儿,从那之后此物一直作为侯爷家中至宝供奉,若是现在的武侯爷愿施以援手,我们只需取一小块便可成事。” 武侯府?沈玉舒连武侯府的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他怎么会把血灵芝给素未谋面的他们。更何况那是御赐圣物,谁又会真的用它来入药救人。 沈玉舒正在愁思之中却听颜风说道:“这件事情你倒是可以去问问二公子,丞相府一直与侯府来往密切,说不定能求取一小块也未可知。” 沈玉舒不解,“顾曦延?” 颜风神色一闪,沈玉舒不禁有些心虚。只见颜风起身点了点头好像也没多做怀疑道:“没错,我们可以去问问他,若二公子愿意帮忙最好不过。” 沈玉舒回头看着一脸疑惑的沈母,也不好说什么,便告诉师父道:“那我去问问他。” 颜风犹豫了一下道:“这件事还是为师跟你一起去比较好。” 沈玉舒不明所以,只想着有颜风在,想必顾曦延也不会推辞。 第二日一大早师徒二人便来了别苑,荣楠热情招待他们进了顾曦延的房间。而他正在里面椅床看书,见他们前来,只是礼节性微笑道:“原来是颜先生,不知前来所为何事?” 顾曦延好奇的望向一旁欲言又止的沈玉舒,和一脸云淡风轻的颜风,又道:“颜先生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颜风停顿的了一下道:“老夫直说,舒儿的母亲所中离魂之毒余毒未清,随时都有反噬的危险,现如今我们却缺了一味药引,想请二公子能施以援手,救人一命。” 顾曦延好奇的看了沈玉舒一眼,见她在颜风身后肯定的点了点头,顾曦延便接着说道:“颜先生让本公子帮什么忙?” 颜风双手抱拳作揖道:“还请公子能出面借武侯府血灵芝一用便可成事。” 顾曦延明显一怔,“武侯府,血灵芝?” 沈玉舒不等颜风开口,便焦急的说道:“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顾曦延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沈玉舒却也未多想,只想着快点拿到血灵芝可以将沈母体内的余毒清除。 顾曦延神色复杂的扫过她,停留在颜风身上道:“既然是救人,本公子便修书一封,想来武侯爷也不会不给丞相府这个面子,荣楠。” 荣楠应声而来道:“公子有何吩咐?” “拿纸笔来,本公子给武侯爷写封信,你找人快马加鞭送去,一定要快!”顾曦延对着荣楠冷冷的说道。 沈玉舒虽感觉到了顾曦延言语中的不悦,此时此刻却只能道:“多谢二公子成全。” 颜风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其实,以现在公子和侯府的关系,想来侯爷也不会吝啬那一点血灵芝。” “颜先生!”顾曦延神色一凛打断了颜风接下来的话,“我累了,想要休息,若没别的事情,你们就先回去吧。血灵芝之事,我自会竭尽全力,但若是武侯不肯,我也只能无能为力了。” 颜风一愣,回头看了沈玉舒一眼似是察觉出了些什么,又回过身行礼道:“那就不打扰公子休息了,贫道告辞。” 一路上颜风眉头紧锁,走了一半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望着沈玉舒道:“你与二公子之间是怎么回事?” 山风自上而下,吹乱了她的发,也吹乱的她的心。 颜风语气中带着一丝沈玉舒从来没有听过的薄怒,她只好一五一十的将她和顾曦延的事情说与了他。 颜风听罢眉头却皱的更紧,仰天长叹了一声说道:“世间最能伤人的便是一个‘情’字,为师一辈子都参不透其中玄妙,你又如何能知其中滋味?”说罢,颜风转过身向晴天观行去,只留她一人站在山路上想着颜风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言论。 颜风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劝她不要和顾曦延来往,还是任由他们之间这种奇怪的暧昧持续?那一刻,有什么东西猛烈的撞击了一下她的心头,让她浑身一哆嗦,却像是跌入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情绪环境。 她知道凭顾德在朝中的地位,更知道顾曦延绝不会一直处于这样一个隐秘的状态,他总有一天会回到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总有一天会翱翔于她够不到的九天之上,那时他身边会有很多人,但却没有她的位置。 想到这里,沈玉舒的心里一阵慌乱忙摇了摇头,她这是在瞎想什么,现在首要的目的是解了沈母身上的余毒。 回来的第三天,冯玉华见沈玉舒精神恹恹,便拉着她去山里泡温泉,顺便洗洗一路上换下来的衣物。 冬日的温泉,有一种别样的舒爽。沈玉舒和冯玉华一坐进温泉池中,便不自觉的长舒了一口气,好似旅途的疲惫在这一刻才彻底散去。她们不由的都闭上了双眼,感受温泉水波划过肌肤的丝滑触感。 许久,她们耳边只听得到飞鸟略过山间的鸣叫,冯玉华不由睁眼望着晴空幽幽道:“小舒,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娘知道,你与顾曦延之间的事,她会怎么想?毕竟是顾曦月派人杀了你们全家,你娘很难不会迁怒到顾曦延身上,到时候你怎么办?” 沈玉舒伸手划着水望着氤氲水汽,纠结道:“我也不知道,可是这一切都与顾曦延无关不是吗,他也是受害者。”可是她终究心里没底,“师姐,你可千万别告诉娘顾曦延的事。我怕她知道了会受不了。” 冯玉华叹了口气,“你放心吧,我不会说的。现在你娘的身体这么不稳定,我也不能拿这些事情来刺激她不是。唉,你真是傻到家了,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心呢,顾曦延究竟有什么好啊!” 沈玉舒听师姐这般说,不禁有些委屈,却嘴硬道:“我没有!” 冯玉华无奈道:“当年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也说过你会管住自己的心,可是如今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沈玉舒心虚道:“我不是管的挺好的嘛!” 冯玉华听罢捣了捣她的额头道:“如果你管的好,你会像现在这般犹豫,你会让我瞒着你娘亲顾曦延的身份,小舒别装傻了,你自己心里想什么你自己最清楚。” 沈玉舒心中像是被人狠狠撞击了一下,她心里怎么想的她也很迷茫。她只知道这两年来她几乎与他朝夕相处,他的一言一行不知何时开始牵动着她的心,他的快乐变成了她的快乐,他的忧愁变成了她的忧愁。 沈玉舒努力的练武,努力的按照他所期望的样子成长,可是他看她的眼神永远都是那样冰冷,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偶尔的温情也不过转瞬即逝,甚至不过是他故意为之的调侃。 所以她讨厌他,甚至想要逃离他,不是因为心里没有,而是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到自己期望看到的目光。 沈玉舒恍然想起那日在玉龙寨中的夜晚,他踏月而来,立于星空之下。那样近的距离,只要她一垫脚就可够到他的唇,可是他却在那个时候告诉她,他只是在逗她玩儿罢了。 沈玉舒的心更慌了,猛地将自己全部埋进水里大声的叫喊着,直到冯玉华将她从水中拉了起来,骂道:“你疯了吗,这水里的硫磺会伤眼睛的!” 沈玉舒见冯玉华埋怨,心中的情感突然便瞬间崩塌,转身搂住她哭了起来,“我知道他不爱我,他心里没有我。这两年我努力练刀法,努力读书习字,努力做着他要我做的事情,努力长成他希望我长成的模样。可是他没有,师姐,他心里没有我。他嫌我笨,嫌我蠢,嫌我拖累他,他说他这样对我只是因为不想手底下有没用的人,他只是山中岁月无聊逗弄我罢了。” 冯玉华听罢,叹气轻轻拍着沈玉舒的后背安抚道:“傻丫头,既然知道了,就别再在他身上用心了,等你报了仇,你们就两清了,到时候天高任鸟飞,你们不要再见面就好了。” 沈玉舒点着头,一声一声的啜泣着,冯玉华心疼的替她擦着眼泪,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问道:“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情,都两年了你也应该告诉我了。” 沈玉舒擦着眼泪,委屈道:“什么事儿啊?” 冯玉华见她止住泪水,便道:“那年回青月山,你一个人骑马去天香楼里找顾曦月,之后你告诉我说你被一个大侠所救,可是在救你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却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你不说,我便也不问,因为有些事情我怕问出口来会伤到你,如今时过境迁,你可否告诉我当年在天香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玉舒没想到冯玉华会问这些,组织了一下语言,便把顾曦月想要强暴她的事情说了出来。 冯玉华听罢,眼神惶恐如生临其境一般,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沈玉舒深吸一口气安慰道:“好在那个大侠,来的及时否则顾曦月会对我做什么,他的那些杀手会对我做什么,可想而知了。不过已经都过去了,顾曦月总会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说完后只听冯玉华身后不远处的树林山壁处传来石子滚落的声音,她们不禁回身望去,只见有几个石子松动之后滚落了下来,便也没有在意。 冯玉华后来又安慰了沈玉舒几句,但是也警告她,她喜欢顾曦延这件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也千万不能让沈母知晓。沈玉舒当然也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便点头答应。 那天回来,这件事情便在沈玉舒心里生了根一般,做梦会梦见沈母发现她喜欢顾曦延,之后便自刎了。所以在梦境过后,她总是不住的提醒自己,一定不能让自己的心意流露出来。 新年就这样过去,转眼便是元宵节,本以为年前会走的顾曦延,却并没有离开青月山。 元宵节当天,村子里的人拿了很多食材来观里贺元宵。沈玉舒和叶知秋还有冯玉华也忙着将他们送来的东西一一规整,只是没想到两年都没有音讯的丞相府竟然也送来了很多布匹、绸缎还有药材。 沈玉舒想应该是为顾曦延回丞相府做准备,便也没做他想。 元宵节后不久,荣楠出乎意料的送来了那一小块儿血灵芝。虽然只有大拇指节大一点儿,但是颜风说,就这一点也足够让沈母解毒。 沈母服下颜风配置后的回生香后,一炷香的时间吐出一口绿色液体,昏昏沉沉的睡去。 看着熟睡的沈母,沈玉舒的心中无限感慨,若不是顾曦延肯写那封信给武侯府,沈母现在都还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 沈母昏睡了一晚,第二日一早转醒。看着沈母眼中不再有的浑浊,沈玉舒发自内心的喜悦,从今往后她便能和沈母好好的生活,同时她也祈求老天希望从今往后万事顺遂。 只是沈母醒了,沈玉舒也该去好好感谢一下顾曦延这位恩人。没想到沈母听说她要去感谢送血灵芝的人时,说什么都要跟她一起去,说是要当面谢谢人家的救命之恩。 沈玉舒不好推辞,只能带着沈母去了顾曦延的别苑。 路上沈母问她到底是什么人肯送灵芝相救,沈玉舒只能解释是颜风一位在山中疗养的忘年交。直到现在沈玉舒还是没有勇气将顾曦延的事情告诉沈母,害怕大病初愈的她会受不了,更害怕她知道真相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还好她偷偷让冯玉华提前去给顾曦延打了招呼,不至于穿帮。想到这里沈玉舒调整了心绪,扶着沈母进了别苑。 十九. 婚约照旧换新人 1 京郊,沈玉舒提着一壶酒坐在一座新堆砌的坟前,望着石碑上压得厚实的金黄色纸钱,饮了一口酒。 身后的文灵轩叹息道:“舒儿,你每日都坐在这里有什么用,武悠儿她活不过来了。” 沈玉舒摸着石碑上苍劲有力的字迹,那是顾曦延一笔一划亲自撰写找石匠雕刻,如今就立在她的面前,“爱妻武悠儿之墓”。 悠儿,你还说你输了,我一个活人如何敌得过一个死人?这一辈子我都无法取代你在他心里的位置。沈玉舒想着又喝了一口酒,文灵轩见状实在忍不住打掉她手中的酒瓶,抓着她的双肩逼迫她看着他道:“沈玉舒你够了!每日这样醉生梦死,你当你是情圣还是神仙?” 沈玉舒将文灵轩推开吼道:“不要你管,悠儿的死我也有责任,若是我能早些去房里,说不定就能知道杀她的人是谁,我也不会只能对着一座坟墓愧疚。我要为她抓住真凶,杀了凶手给她报仇,可是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灵轩,为什么会这样,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悠儿那么善良,那样希望嫁给他做他的新娘,为什么就死了?是我害死她的!”沈玉舒哭喊着望着一旁的文灵轩。 文灵轩叹了口气将她搂在怀中道:“别自责了,曦延已经派人去查了,就连武侯府也派人去查了。你要耐心一点,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凶手还活着我们就能找到他。” 沈玉舒听着文灵轩的话,靠在他的怀里放声的哭了起来,心好累好痛…… 许久,文灵轩见沈玉舒哭声变小,将她放开擦着她的泪道:“舒儿,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 沈玉舒也擦着自己的眼泪看着他。 文灵轩犹豫了许久道:“虽然武悠儿死了,可曦延与武侯府的婚事照旧,只是新娘换做了武悠儿的姐姐武玢儿,婚期还在商榷中。” 沈玉舒震惊的望着文灵轩道:“你说什么?” 文灵轩点头道:“你没有听错,武悠儿死了,换做武玢儿嫁给曦延。” 沈玉舒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转身向丞相府跑去,不想被追上来的文灵轩一把拦住道:“舒儿,你要做什么?” 沈玉舒想推开文灵轩,可是却怎么也推不动,只能吼道:“顾曦延还有没有一点人性,悠儿才死去多久,尸骨未寒,他就忙着娶妻还是悠儿的姐姐,他就不怕遭报应吗,悠儿还在天上看着呢!” 文灵轩见沈玉舒如此,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曦延,比起男女情爱,他看中的是权力与高高在上帝位!” 沈玉舒听见文灵轩如此说,心中枉然,使出最大的力气挣脱文灵轩的束缚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文灵轩气道:“他是不是这样的人,我与他相交多年看的最是清楚,舒儿你醒醒,为了这些事情你不值得这样。” 沈玉舒望着文灵轩心中怀疑,这究竟还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侠肝义胆的绣叶公子,她擦了把泪走上前盯着文灵轩道:“文灵轩,你是他的朋友,是他肝胆相照的朋友,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文灵轩也走进一步道:“正因为我是他的朋友,我才能看的如此透彻,这些话我只告诉你,我要让你明白就算是为了武悠儿,你现在都不能这样去找他,坏了他的计划。” 沈玉舒听文灵轩如此说,心中涌起的愤怒稍减,道:“可是我还是得见他一面,有些话我必须要告诉他。” 文灵轩见沈玉舒不再动怒,才放心道:“好,我帮你安排。” 秋风萧瑟,沈玉舒随着荣楠进了一处寂静的院落,上面赫然写着梅园二字。沈玉舒有一丝恍惚,这个梅园让她升出一股没来由的心慌,她望着亭子里纤长的身影,心中感情复杂难明,就像是搅在一起的绸缎,明明感觉一拉便可以拉开,谁知越用劲儿越结成了一个死结。 荣楠适当的退了出去,只留下沈玉舒与顾曦延二人立在亭中。 秋风乍起,吹乱沈玉舒身上的素衣,也吹乱了她方才平复的心情。 顾曦延如沈玉舒一般,穿着一身素衣,她不禁想,他这是在为谁守丧,是为了悠儿? 他望着沈玉舒许久道:“灵轩说你有事找我。” 沈玉舒听见他发问,才收回自己的思绪抿了抿唇道:“是,是关于顾曦月与我姨母的事情。”既然他们共同个敌人是顾曦月,她还是有必要将自己的知道的事情告诉他。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不说话,沈玉舒便继续道:“前些日子听母亲讲起,沈家命案的前一年,姨母曾回过岩州,到过沈家。” 沈玉舒将她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他沉默的听她说完,很久才道:“我知道了,如今顾曦月如惊弓之鸟,他现在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讨好我爹身上,想逼他露出马脚是有些麻烦的。” 沈玉舒听他如此讲,道:“就算是麻烦,你却也是有办法的不是吗。” 他听闻此言,一阵沉默,之后问道:“背上的伤可好些了?” 沈玉舒恭敬道:“多谢公子关心,伤已经大好了。” 他见她神色疏离,只好又沉默下来。以前她见到他只想要逃,到后来只要见到他她就满心欢喜,而如今她见到他心中只会想到武悠儿那纯真无邪的笑脸。 可是悠儿,你可看到了吗,你我心爱的男人为了自己的权利地位,要娶你的姐姐为妻了。 想及此处沈玉舒突然没来由的问他道:“你爱她吗?” 他像是没听到沈玉舒的话一般问道:“什么?” 沈玉舒便重复道:“你爱悠儿吗,还是说你只是为了你的地位和武侯府的势力。” 顾曦延眼神难掩殇情,“事到如今,爱与不爱又有何分别?” 沈玉舒难过的走上前凝望着他道:“有区别,如果你爱她,那么她生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如果不爱,那么你在石碑上撰写的那几个字,对她而言只是一种羞辱!” 顾曦延没想过沈玉舒会用这样尖刻的语气同他对话,他望着沈玉舒怒极反笑,“到底是长大了,不但牙尖嘴利,而且还会反咬一口,真后悔当初教会了你这么多!”说罢他转身就走。 沈玉舒却望着他的背影道:“悠儿说你对我是不同的,这话说倒也没错,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我就一直不明白你的心,如今却是明白了。” 顾曦延停下脚步转身蹙眉瞪向沈玉舒,沈玉舒走上前冲他苦笑,“与你而言,女人只不过是一个个可以利用的棋子工具对吗。比如我可以为你找到天命遗书,而武悠儿或者武玢儿可以让你获得武侯府的庇佑跟支持。二公子,从今往后我会乖乖的做一颗棋子,为你找到天命遗书。”说罢,沈玉舒从他身边走过,不再看他一眼。 走了一半,沈玉舒突然笑着转向道:“对了,二公子,灭了沈家满门的是顾曦月,但罪魁祸首是顾德,这两个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哀莫大于心死,原来心死,是这般痛,这般平静…… “舒儿,又在愣神了,快些拿捣好的川贝过来啊。”冯玉华喊道,沈玉舒闻声忙从纷乱的思绪中拔出脑袋,慢悠悠的将捣好的川贝拿给她。 冯玉华因沈玉舒的事情而关张的医馆重新开业,而沈玉舒则是如当日对顾曦延的承诺,不再惹事只是乖乖的与冯玉华经营这一家医馆。 这小小的医馆倒也被他们经营的风生水起,引得周围许多百姓都只愿意来他们这里瞧病问诊。经历一场牢狱之灾,让沈玉舒长大不少,却也变得不爱说话,不爱笑,只是偶尔对着前来问诊的病人露出一丝微笑。 她想就这样平静的生活也是一件好事情。 沈玉舒帮着冯玉华将川贝放在纸上,突然在此时鼻尖传来一股淡淡的菊香,沈玉舒随即自嘲,这个季节菊花少的可怜,用来泡茶都不易怎么还有人会做成香料熏在衣物上,真是庸人自扰了。 只是眼前忽然跃进一个身穿桃色裙襦跳脱的身影道:“你们哪位是看病的郎中?” 沈玉舒和师姐同声回答道:“我是。” 那女子一愣,沈玉舒见冯玉华还忙着给一位老者的腿上涂抹膏药,于是便走上前道:“我师姐忙,你有什么事情找我也是可以的。” 女子恭敬道:“烦请女郎中跟奴婢走一趟,去了你就知道了!” 沈玉舒见她眉心闪过一抹焦急之色,一想肯定是家里有人患了疾病,想也没想便随她出了门。 拐过一条巷口,只见一座茶馆浮现于眼前,沈玉舒还没来的及细看,便被眼前的人儿一把拖了进去,直奔一间厢房而去。 有了武悠儿事情的先例,沈玉舒心中警觉害怕又遭到什么不测,不由得叫道:“姑娘,就算再急的病,你这样拖着我走,不等走到我先摔跤了。” 她见状这才放缓脚步,转身看着沈玉舒道:“刚才在外面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姑娘见谅只是我家小姐不喜去外间看病,听说你们在外间设馆治病救人,所以只能将你请来这里。” 沈玉舒见她眼中越来越重的焦急之色便也相信她所言非假,不多说其他,“你家小姐得的什么病以前可有郎中瞧过?开过什么药药方还在吗?” 那姑娘摇摇头道:“小姐不愿那些郎中靠近,说是也就开些进补的药物一点用处都没有,还不如不看。要不是因为看你和你师姐是天枢官的徒弟,我也不会请你来,小姐也不会同意。” 正在沈玉舒要说话时,厢房内有个清泉一般的女声传出道:“香儿,还不快叫姑娘进来,你想让我疼死么?” 只见香儿一阵紧张抓着沈玉舒就往厢房内跑去,待到厢房中香儿突然停下脚步,害沈玉舒差点撞在她身上。她刚定下心绪,香儿便将她往前一推,对着帐幔里的人服了服道:“小姐,郎中请来了。”幔帐后的人影点了点头,香儿便退了下去。 刚才一路奔波,根本没时间休息,这会儿缓过神儿大口呼吸着才闻见这屋中全部都是菊花的香气,只是沈玉舒万分好奇这香味儿来自何处。 就在沈玉舒好奇之时,那个声音适时的打断了她的思绪道:“姑娘请进来吧。” 沈玉舒听罢轻轻撩起幔帐走进室内,只见卧榻上躺着一个面色有些暗黄的女子,看年龄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若不是她的面色有异她还真是即冯玉华之后,沈玉舒此生见过最美的女子了,柳叶细眉直入云鬓,樱桃红唇半张半合的喘着气,小巧的鼻翼随着喘气一下一下的张合着,沈玉舒竟看的痴了。 只见她突然轻咳一声,沈玉舒这才从盯着她的痴样中回过神来,这样盯着一个人本就失礼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女子,沈玉舒忙低下头尴尬的作揖道:“恕在下冒昧,还望姑娘见谅!” 女子温柔的笑了一笑,什么叫梨涡浅笑沈玉舒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只是不敢再像刚才那般,只能收起目光立在那里,那姑娘只是将手伸出道:“还请郎中把脉。” 沈玉舒躬身坐在她身旁,她的手腕冰凉是虚寒之症,果不其然脉象与沈玉舒所料相差无几,她便抬头细细端详她的病容,“姑娘这几天是否葵水不净,还有反复之状?” 她羞赧的点了点头道:“上个月葵水未至,这个月偏又反反复复快有十天,而且还伴随难忍的腹痛。” 沈玉舒思虑片刻道:“姑娘不必惊慌,这种事情在下瞧病时常遇见,在下给您开些药,只要服用三个月左右便可见成效,只是姑娘切记不可吃生冷刺激辛辣的东西。” 她点了点头唤道:“香儿。” 香儿恭顺的进到房内,榻上之人说道:“拿笔墨来让郎中写药方。” 香儿点了头便下去准备。 榻上之人复又看着沈玉舒笑道:“你是颜先生两位女徒弟中的哪一位?” 沈玉舒忙说道:“我是小弟子,沈玉舒。” 那女子看了看她道:“我猜也是,坊间盛传颜先生的两位女徒一个灵动可人美丽不可方物,一个娴静内敛温柔可人,若是娶得一位回家去便是毕生之福。” 沈玉舒无奈的笑道:“世人言重了,师姐确实美丽动人,只是我可不是什么娴静内敛的淑女。” 那女子掩面笑了起来道:“没想到,你的性子是这般啊,要不是我下个月就要成亲,真想跟着你出去见识见识。” 沈玉舒好奇的望着她,道:“还是算了吧,姑娘难道不知道前些日子在京都中发生的事情么?” 她歉然道:“当然知道,可是皇榜告示上也写了,你是冤枉的,所以沈姑娘别去理会别人的目光。” 正说着香儿端着笔墨来到身前,沈玉舒提笔写好药方交予香儿叮嘱道:“记得你家小姐每日必须服用,要一直坚持服用方能见效。” 香儿看着药方,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吩咐下人去拿药。”说罢又道:“郎中可随香儿回去了。” 沈玉舒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她现在还不清楚对方知道多少关于颜风的事情,所以她起身行了礼后道:“还请姑娘好生休养,在下告辞。” 那女子也略微点了点头道:“沈姑娘慢走。” 沈玉舒直到回到天枢府,回想起来才惊然发现她连那女子的姓名都不知晓,不经被自己的冲动吓了一身汗,若是今日来拉她走的人是顾曦月的手下假扮,那她的性命岂不是不保? 想及此处更是不敢往下想下去,后心阵阵发凉,好在福大命大,这会儿已经回到天枢府。 十九. 婚约照旧换新人 1 京郊,沈玉舒提着一壶酒坐在一座新堆砌的坟前,望着石碑上压得厚实的金黄色纸钱,饮了一口酒。 身后的文灵轩叹息道:“舒儿,你每日都坐在这里有什么用,武悠儿她活不过来了。” 沈玉舒摸着石碑上苍劲有力的字迹,那是顾曦延一笔一划亲自撰写找石匠雕刻,如今就立在她的面前,“爱妻武悠儿之墓”。 悠儿,你还说你输了,我一个活人如何敌得过一个死人?这一辈子我都无法取代你在他心里的位置。沈玉舒想着又喝了一口酒,文灵轩见状实在忍不住打掉她手中的酒瓶,抓着她的双肩逼迫她看着他道:“沈玉舒你够了!每日这样醉生梦死,你当你是情圣还是神仙?” 沈玉舒将文灵轩推开吼道:“不要你管,悠儿的死我也有责任,若是我能早些去房里,说不定就能知道杀她的人是谁,我也不会只能对着一座坟墓愧疚。我要为她抓住真凶,杀了凶手给她报仇,可是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灵轩,为什么会这样,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悠儿那么善良,那样希望嫁给他做他的新娘,为什么就死了?是我害死她的!”沈玉舒哭喊着望着一旁的文灵轩。 文灵轩叹了口气将她搂在怀中道:“别自责了,曦延已经派人去查了,就连武侯府也派人去查了。你要耐心一点,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凶手还活着我们就能找到他。” 沈玉舒听着文灵轩的话,靠在他的怀里放声的哭了起来,心好累好痛…… 许久,文灵轩见沈玉舒哭声变小,将她放开擦着她的泪道:“舒儿,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 沈玉舒也擦着自己的眼泪看着他。 文灵轩犹豫了许久道:“虽然武悠儿死了,可曦延与武侯府的婚事照旧,只是新娘换做了武悠儿的姐姐武玢儿,婚期还在商榷中。” 沈玉舒震惊的望着文灵轩道:“你说什么?” 文灵轩点头道:“你没有听错,武悠儿死了,换做武玢儿嫁给曦延。” 沈玉舒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转身向丞相府跑去,不想被追上来的文灵轩一把拦住道:“舒儿,你要做什么?” 沈玉舒想推开文灵轩,可是却怎么也推不动,只能吼道:“顾曦延还有没有一点人性,悠儿才死去多久,尸骨未寒,他就忙着娶妻还是悠儿的姐姐,他就不怕遭报应吗,悠儿还在天上看着呢!” 文灵轩见沈玉舒如此,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曦延,比起男女情爱,他看中的是权力与高高在上帝位!” 沈玉舒听见文灵轩如此说,心中枉然,使出最大的力气挣脱文灵轩的束缚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文灵轩气道:“他是不是这样的人,我与他相交多年看的最是清楚,舒儿你醒醒,为了这些事情你不值得这样。” 沈玉舒望着文灵轩心中怀疑,这究竟还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侠肝义胆的绣叶公子,她擦了把泪走上前盯着文灵轩道:“文灵轩,你是他的朋友,是他肝胆相照的朋友,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文灵轩也走进一步道:“正因为我是他的朋友,我才能看的如此透彻,这些话我只告诉你,我要让你明白就算是为了武悠儿,你现在都不能这样去找他,坏了他的计划。” 沈玉舒听文灵轩如此说,心中涌起的愤怒稍减,道:“可是我还是得见他一面,有些话我必须要告诉他。” 文灵轩见沈玉舒不再动怒,才放心道:“好,我帮你安排。” 秋风萧瑟,沈玉舒随着荣楠进了一处寂静的院落,上面赫然写着梅园二字。沈玉舒有一丝恍惚,这个梅园让她升出一股没来由的心慌,她望着亭子里纤长的身影,心中感情复杂难明,就像是搅在一起的绸缎,明明感觉一拉便可以拉开,谁知越用劲儿越结成了一个死结。 荣楠适当的退了出去,只留下沈玉舒与顾曦延二人立在亭中。 秋风乍起,吹乱沈玉舒身上的素衣,也吹乱了她方才平复的心情。 顾曦延如沈玉舒一般,穿着一身素衣,她不禁想,他这是在为谁守丧,是为了悠儿? 他望着沈玉舒许久道:“灵轩说你有事找我。” 沈玉舒听见他发问,才收回自己的思绪抿了抿唇道:“是,是关于顾曦月与我姨母的事情。”既然他们共同个敌人是顾曦月,她还是有必要将自己的知道的事情告诉他。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不说话,沈玉舒便继续道:“前些日子听母亲讲起,沈家命案的前一年,姨母曾回过岩州,到过沈家。” 沈玉舒将她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他沉默的听她说完,很久才道:“我知道了,如今顾曦月如惊弓之鸟,他现在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讨好我爹身上,想逼他露出马脚是有些麻烦的。” 沈玉舒听他如此讲,道:“就算是麻烦,你却也是有办法的不是吗。” 他听闻此言,一阵沉默,之后问道:“背上的伤可好些了?” 沈玉舒恭敬道:“多谢公子关心,伤已经大好了。” 他见她神色疏离,只好又沉默下来。以前她见到他只想要逃,到后来只要见到他她就满心欢喜,而如今她见到他心中只会想到武悠儿那纯真无邪的笑脸。 可是悠儿,你可看到了吗,你我心爱的男人为了自己的权利地位,要娶你的姐姐为妻了。 想及此处沈玉舒突然没来由的问他道:“你爱她吗?” 他像是没听到沈玉舒的话一般问道:“什么?” 沈玉舒便重复道:“你爱悠儿吗,还是说你只是为了你的地位和武侯府的势力。” 顾曦延眼神难掩殇情,“事到如今,爱与不爱又有何分别?” 沈玉舒难过的走上前凝望着他道:“有区别,如果你爱她,那么她生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如果不爱,那么你在石碑上撰写的那几个字,对她而言只是一种羞辱!” 顾曦延没想过沈玉舒会用这样尖刻的语气同他对话,他望着沈玉舒怒极反笑,“到底是长大了,不但牙尖嘴利,而且还会反咬一口,真后悔当初教会了你这么多!”说罢他转身就走。 沈玉舒却望着他的背影道:“悠儿说你对我是不同的,这话说倒也没错,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我就一直不明白你的心,如今却是明白了。” 顾曦延停下脚步转身蹙眉瞪向沈玉舒,沈玉舒走上前冲他苦笑,“与你而言,女人只不过是一个个可以利用的棋子工具对吗。比如我可以为你找到天命遗书,而武悠儿或者武玢儿可以让你获得武侯府的庇佑跟支持。二公子,从今往后我会乖乖的做一颗棋子,为你找到天命遗书。”说罢,沈玉舒从他身边走过,不再看他一眼。 走了一半,沈玉舒突然笑着转向道:“对了,二公子,灭了沈家满门的是顾曦月,但罪魁祸首是顾德,这两个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哀莫大于心死,原来心死,是这般痛,这般平静…… “舒儿,又在愣神了,快些拿捣好的川贝过来啊。”冯玉华喊道,沈玉舒闻声忙从纷乱的思绪中拔出脑袋,慢悠悠的将捣好的川贝拿给她。 冯玉华因沈玉舒的事情而关张的医馆重新开业,而沈玉舒则是如当日对顾曦延的承诺,不再惹事只是乖乖的与冯玉华经营这一家医馆。 这小小的医馆倒也被他们经营的风生水起,引得周围许多百姓都只愿意来他们这里瞧病问诊。经历一场牢狱之灾,让沈玉舒长大不少,却也变得不爱说话,不爱笑,只是偶尔对着前来问诊的病人露出一丝微笑。 她想就这样平静的生活也是一件好事情。 沈玉舒帮着冯玉华将川贝放在纸上,突然在此时鼻尖传来一股淡淡的菊香,沈玉舒随即自嘲,这个季节菊花少的可怜,用来泡茶都不易怎么还有人会做成香料熏在衣物上,真是庸人自扰了。 只是眼前忽然跃进一个身穿桃色裙襦跳脱的身影道:“你们哪位是看病的郎中?” 沈玉舒和师姐同声回答道:“我是。” 那女子一愣,沈玉舒见冯玉华还忙着给一位老者的腿上涂抹膏药,于是便走上前道:“我师姐忙,你有什么事情找我也是可以的。” 女子恭敬道:“烦请女郎中跟奴婢走一趟,去了你就知道了!” 沈玉舒见她眉心闪过一抹焦急之色,一想肯定是家里有人患了疾病,想也没想便随她出了门。 拐过一条巷口,只见一座茶馆浮现于眼前,沈玉舒还没来的及细看,便被眼前的人儿一把拖了进去,直奔一间厢房而去。 有了武悠儿事情的先例,沈玉舒心中警觉害怕又遭到什么不测,不由得叫道:“姑娘,就算再急的病,你这样拖着我走,不等走到我先摔跤了。” 她见状这才放缓脚步,转身看着沈玉舒道:“刚才在外面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姑娘见谅只是我家小姐不喜去外间看病,听说你们在外间设馆治病救人,所以只能将你请来这里。” 沈玉舒见她眼中越来越重的焦急之色便也相信她所言非假,不多说其他,“你家小姐得的什么病以前可有郎中瞧过?开过什么药药方还在吗?” 那姑娘摇摇头道:“小姐不愿那些郎中靠近,说是也就开些进补的药物一点用处都没有,还不如不看。要不是因为看你和你师姐是天枢官的徒弟,我也不会请你来,小姐也不会同意。” 正在沈玉舒要说话时,厢房内有个清泉一般的女声传出道:“香儿,还不快叫姑娘进来,你想让我疼死么?” 只见香儿一阵紧张抓着沈玉舒就往厢房内跑去,待到厢房中香儿突然停下脚步,害沈玉舒差点撞在她身上。她刚定下心绪,香儿便将她往前一推,对着帐幔里的人服了服道:“小姐,郎中请来了。”幔帐后的人影点了点头,香儿便退了下去。 刚才一路奔波,根本没时间休息,这会儿缓过神儿大口呼吸着才闻见这屋中全部都是菊花的香气,只是沈玉舒万分好奇这香味儿来自何处。 就在沈玉舒好奇之时,那个声音适时的打断了她的思绪道:“姑娘请进来吧。” 沈玉舒听罢轻轻撩起幔帐走进室内,只见卧榻上躺着一个面色有些暗黄的女子,看年龄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若不是她的面色有异她还真是即冯玉华之后,沈玉舒此生见过最美的女子了,柳叶细眉直入云鬓,樱桃红唇半张半合的喘着气,小巧的鼻翼随着喘气一下一下的张合着,沈玉舒竟看的痴了。 只见她突然轻咳一声,沈玉舒这才从盯着她的痴样中回过神来,这样盯着一个人本就失礼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女子,沈玉舒忙低下头尴尬的作揖道:“恕在下冒昧,还望姑娘见谅!” 女子温柔的笑了一笑,什么叫梨涡浅笑沈玉舒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只是不敢再像刚才那般,只能收起目光立在那里,那姑娘只是将手伸出道:“还请郎中把脉。” 沈玉舒躬身坐在她身旁,她的手腕冰凉是虚寒之症,果不其然脉象与沈玉舒所料相差无几,她便抬头细细端详她的病容,“姑娘这几天是否葵水不净,还有反复之状?” 她羞赧的点了点头道:“上个月葵水未至,这个月偏又反反复复快有十天,而且还伴随难忍的腹痛。” 沈玉舒思虑片刻道:“姑娘不必惊慌,这种事情在下瞧病时常遇见,在下给您开些药,只要服用三个月左右便可见成效,只是姑娘切记不可吃生冷刺激辛辣的东西。” 她点了点头唤道:“香儿。” 香儿恭顺的进到房内,榻上之人说道:“拿笔墨来让郎中写药方。” 香儿点了头便下去准备。 榻上之人复又看着沈玉舒笑道:“你是颜先生两位女徒弟中的哪一位?” 沈玉舒忙说道:“我是小弟子,沈玉舒。” 那女子看了看她道:“我猜也是,坊间盛传颜先生的两位女徒一个灵动可人美丽不可方物,一个娴静内敛温柔可人,若是娶得一位回家去便是毕生之福。” 沈玉舒无奈的笑道:“世人言重了,师姐确实美丽动人,只是我可不是什么娴静内敛的淑女。” 那女子掩面笑了起来道:“没想到,你的性子是这般啊,要不是我下个月就要成亲,真想跟着你出去见识见识。” 沈玉舒好奇的望着她,道:“还是算了吧,姑娘难道不知道前些日子在京都中发生的事情么?” 她歉然道:“当然知道,可是皇榜告示上也写了,你是冤枉的,所以沈姑娘别去理会别人的目光。” 正说着香儿端着笔墨来到身前,沈玉舒提笔写好药方交予香儿叮嘱道:“记得你家小姐每日必须服用,要一直坚持服用方能见效。” 香儿看着药方,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吩咐下人去拿药。”说罢又道:“郎中可随香儿回去了。” 沈玉舒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她现在还不清楚对方知道多少关于颜风的事情,所以她起身行了礼后道:“还请姑娘好生休养,在下告辞。” 那女子也略微点了点头道:“沈姑娘慢走。” 沈玉舒直到回到天枢府,回想起来才惊然发现她连那女子的姓名都不知晓,不经被自己的冲动吓了一身汗,若是今日来拉她走的人是顾曦月的手下假扮,那她的性命岂不是不保? 想及此处更是不敢往下想下去,后心阵阵发凉,好在福大命大,这会儿已经回到天枢府。 十九. 婚约照旧换新人 2 翌日,文灵轩一大早便来天枢府找沈玉舒,沈玉舒拖着慵懒的身体打着哈欠,跟着他出了门,只是他一路将她带到了京城外的渭河。吹着河风,不一会儿沈玉舒便清醒过来,看着眼前湍急的河流道:“文灵轩,你想干嘛?” 文灵轩只是眼含笑意的看着沈玉舒道:“清醒了?清醒了我们就开始吧!” “什么?”沈玉舒惊喊道。 他忽然将身后的藏着的云霜刀扔给沈玉舒,又抽出自己的长剑对着她道:“这几年你在曦延手下应该学了不少功夫,这几日刚巧军营无事,我们来比划比划如何?” 沈玉舒一听连忙告饶道:“文少将,文大人,你饶了我吧,我已经很久没有练过刀法了,让回去再睡一觉好了。”说着转身便走,不想身后文灵轩道:“你是怕你技不如人,还是说这两年来你那怯懦的性子从本质上还没有改?”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心中一阵刺痛,转身不服输道:“来就来,谁怕谁!” 当沈玉舒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天枢府时,沈母的饭早已热了不知多少回。看着眼前热腾腾的馒头,沈玉舒不顾形象的用手抓着便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诅咒那个可恶的文灵轩。他非要激她与他对打,这倒好一打就是整整一天,她累的都快吐血了,他才说打的过瘾才肯回来。 果真男女之间最大的区别依然是体力。 在这期间他还给了她一个无法回绝的理由,功夫要经常练才不会生疏,他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陪她练功,她应该感谢他才对。这倒好,弄得她腰酸背痛,太阳下山才回家,他还说明天继续。 想到此处沈玉舒一个不小心噎了一口饭,沈母忙递过水杯来。她猛的喝了两口才艰难的将口中的饭咽了下去,沈母轻拍她的背道:“文将军这一天带你去哪儿了?怎么头发也乱了,浑身脏兮兮的鞋上也全是泥。” 沈玉舒看着沈母,道:“就在渭河边,带我练练拳脚。” 沈母一听便笑了起来边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儿边说道:“这个文灵轩啊,练练也好,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有拳脚功夫保护自己总比等着别人救的好。” “可是,他练起武来根本就是个魔鬼!您看弄得我一身的土,一身的臭汗,到现在腿还疼呢!”沈玉舒委屈的说道。 沈母坐语重心长道:“他这样严厉还不是为你好,你应该感谢他的,怎么能怨人家呢。” 听到沈母这般说,沈玉舒想死的心都有。想着与她练武时文灵轩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严厉的变本加厉,活像个罗刹鬼。她叫苦连天了半晌他就当没听见一般,无视她的哀嚎,继续执剑与她厮杀。直到她的两条腿都有些伸不直,开始不停打颤时,他才大呼过瘾的坐在一边。 沈母见沈玉舒不说话,忙又帮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手里道:“我看这个文少将人不错,要是你跟他,娘倒是很乐意。” 沈玉舒一听,心里顿时冷汗涔涔,道:“娘,您一天都在想什么啊,我与他是朋友,更何况像他那样的富家公子,婚事能由得了他自己吗,难不成您想让我做小妾?” 沈母捣一捣沈玉舒的额头道:“傻丫头,娘只是随口一说,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总不能一直跟着你师姐在外抛头露面,我们沈家好歹也算是大户人家。娘如今只剩你这么一个女儿,总不能让你嫁给乡野村夫毁了一生。” 沈玉舒无奈道:“娘,您说什么呢,什么大户人家啊,如今我们能活下来完全是因为师父的庇佑,大户人家……我们早就不是了。” 沈母见她语气里透出的坚决,忧心道:“我自是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若是你爹还在,你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这件事情,原先你师父就跟我提过一回,没想到现在你还是这样的想法。妍妍,你老实告诉娘,你心里是不是还放不下顾家的那个二公子?” 沈玉舒一听急了站起身道:“您怎么说到他身上去了呢,怎么你们总是这样怀疑我逼我呢,娘,当初我愿意跟着他,是因为凭我一己之力根本找不到凶手,更别提报仇了。这些我都是跟您说过的,您怎么现在还这样说我呢,我已经答应过您不会那样做,我便不会。” 沈母见女儿生气,两手一摊道:“好好好,不逼你,你自己知道就好。至于报仇的事情,你依靠他也罢不依靠他也罢,总之你自己想清楚,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你们之间的那些弯弯绕,我只知道再这样下去,他耽误了我女儿的终生大事才是真的,仇要报,但是也不能耽误了你。” 沈玉舒见沈母也生了气,只好放柔语气宽慰道:“娘,您就放心吧,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可是您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要不是他暗中提携,师父跟师兄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而且顾曦月也不可能这么久了都不找上门来杀我们,问我们要锦书。” 沈母望了望沈玉舒担忧道:“妍妍,娘是心疼你啊。” 沈玉舒无声的点了点头,靠在娘怀里不再说话。道理她都懂,可是她又如何能这么快放下一个曾经牵肠挂肚的人,投入别人怀抱。 就这样在颜风和叶知秋回来的那一天沈玉舒两条腿像断了一般竟是挪不动一步,合不到一起。就连她自己也分外惆怅,看来文灵轩说的对,这功夫还是要天天练的。 冯玉华和叶知秋见到沈玉舒如此,却是在一旁偷笑不止,就连颜风脸上也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沈玉舒倒是心里有了疑问这是怎么了,看到她受苦大家都这么开心吗? 当晚,颜风将沈玉舒叫至书房,语重心长道:“舒儿,这些日子为师一直忙于丞相和陛下的事情,没能好好安慰你,今日有时间,先跟你好好谈谈。” 沈玉舒见颜风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心中有了些许了然道:“师父是想说我跟二公子的事情吗?” 颜风摸着胡须点了点头道:“二公子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 沈玉舒心中难言的情绪瞬间充斥了大脑,想也不想就道:“这与我何干?” 颜风道:“是与你无关,可是却与武悠儿有关,你可想听?” 沈玉舒见颜风神色严肃,默默的点了点头。 颜风见她如此,便道:“武侯府的人想将武悠儿的姐姐嫁给二公子,二公子当时并不同意,说他心中的妻子只有武悠儿一人,谁也无法取代,若是成亲也可,但武玢儿过门只能为妾。武侯府的人不知怎的,竟然同意了。” 沈玉舒心中不快道:“他说的倒是有板有眼,可心里怎么想的谁知道。” 颜风叹了口气道:“你没有见过武玢儿,你不知她是什么样的人,总之这一次算是我们都算漏了。” 沈玉舒听颜风这样说,不解道:“这个武玢儿是什么人?” 颜风道:“这个为师也不清楚,但是你想武悠儿过世不过一个月,武侯府的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她却可以说服自己的父亲将这门亲事延续下去,光是这样的手段只怕没几个女子能比得过。” 沈玉舒心中一紧道:“师父怎知,是她游说侯爷的?” 颜风摇摇头道:“当日你出了大理寺,侯爷便去了丞相府,说既然武悠儿已死且二公子对悠儿情深意重,那这亲事就是没成也算是成了,二公子还是侯府的女婿。丞相也认同了这样的说法,更是交换了婚帖算是结了这门亲事。可是没想才过了几日侯爷就修书一封给丞相,说这亲事还得商议,若是丞相不嫌,就把自己的另一个女儿嫁给二公子。舒儿,你说一个人的想法怎能转的如此之快,要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是侯爷自己有问题。” 沈玉舒想了半天,嗤笑道:“莫不是武玢儿投怀送抱,生米煮成熟饭了,所以这亲事必须结。” 颜风见沈玉舒如猜中,不置可否的点头道:“你说的也八九不离十。” 沈玉舒一怔,没想到这个武玢儿这么豪放。 颜风见沈玉舒面露惊讶,便道:“武玢儿不似武悠儿那般爱抛头露面,而是久居深闺多年,很多人上门求亲她自己都不答应。那日不知为何她独自一人来到丞相府上,在听风苑中照顾了二公子一整夜,这件事情本身被二公子方面的人压了下来,就连丞相都不知道,谁曾想武玢儿回去家之后应该是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侯爷,事已至此侯爷只好答应这门亲事,总是这事儿啊,谁都觉得心里不痛快。” 沈玉舒心里确实也不痛快,不管什么原因,顾曦延都已是武悠儿名义上的丈夫,就算是照顾,丞相府里那么多丫鬟仆妇怎么轮的上她一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大小姐。况且还是一整夜,这一夜能发生的事情太多,当然能让人误会的事情也太多。他们俩就算一晚上什么都没有干,在武侯爷眼中也完全变了模样。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听着是多刺激多香艳的场景,要是传出去,顾曦延只有一张嘴,怎敌得过京都百姓的悠悠之口? 如此说来,是沈玉舒倒是冤枉了顾曦延?可不论如何如果他坚持,又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管是什么原因他让武玢儿在他身边呆了一夜,才制造出了这样的局面。 颜风见沈玉舒不说话,只好道:“等到十一月,武悠儿的百日忌一过,便要举行纳妾的仪式,但毕竟是丧期不满一年,所以仪式一切从简。过些日子,丞相府会有一个宴会,为此庆贺。” 沈玉舒心中冷笑,原来就算是沈玉舒误会顾曦延与武玢儿之间的种种,可是有一个事实还是没有变,他还是娶了武玢儿,这里面夹在了多少男人的义务,多少权力的欲望,还有多少的无可奈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这些日子过得尤为平静,顾曦延如今将大部分注意力都转移到帮助顾德夺得帝位这一件事情上,再加上顾曦月不断挑刺,双方竟是完全忽略了沈玉舒这个关键的人。 这日因着丞相府的宴会跟不久之后顾曦延的大婚,文灵轩要帮忙,所以放过了沈玉舒与他切磋武艺的事情,沈玉舒只有在这个时候万分感激,这世上竟还有一个日子是文灵轩不得不去的。 这一日,丞相府前门庭若市有很多达官显贵都来做客,沈玉舒女扮男装随着颜风一同来到顾府时着实被眼前的人来人往吓了一跳,没想到顾德已这般得人心。 那个真宗怕是真的没几天好活了…… 顾府中修葺一新,看来为了这门亲事他们早已着手准备,沈玉舒看着满目红绸锦缎,及正堂之上那个正在被曹管家一点一点挂上去的烫金囍字,心头一揪。悠儿,这一切本都只属于你的,可是如今却换做了另外一个人,你泉下有知,可会难过可会心酸? 沈玉舒想这便也是她与他最好的结局,他在不知道她的心思时候,娶了武悠儿的姐姐,而她便做回颜先生的小弟子沈玉舒,从今往后她与他还有什么关系? 沈玉舒见颜风与一旁的达官显贵相聊甚欢,便一个人偷偷潜去内院。 听风苑不知如今会是什么样子,想来也与大堂一样挂满了红灯笼,一派喜气。 今日因顾曦月和顾曦延有公事不在府内,沈玉舒才会女扮男装的混进来,否则沈玉舒是不会来这里半步。 看着手中的玉梨花,心中一酸竟是有些舍不得。想着顾曦延洞房花烛,便又无法再将这玉梨花放在身旁。原来,就算是心死,要忘了一个人还是那样艰难。 沈玉舒站在听风苑门口四下查探了一下,确定无人后便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不由得让她心底一震,这哪里有半分办喜事的样子,没有高挂的红灯笼,没有忙上忙下的仆妇,就连打扫院子的家丁也没有。这院子里就像是没人住过一般,十月的院落梨叶凋落,让人生出丝丝寒意。 顾曦延他这是做什么,不是要成亲了吗?不是娶那个武侯府家的小姐吗,不是说后天十一月是他大喜的日子吗? 沈玉舒看着满院的寂静,心中竟是透着一丝莫名的怅然,悠儿,我们是不是都误会他了,他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男子。沈玉舒不由被自己的这种念头吓住,回头一想却是好奇怎么会有人在成亲时,将自己所住的院子不落一丝红。 沈玉舒在院中呆站了很久突然回神,心道不能久留便匆匆忙忙的推开顾曦延的房门。见里面无人,悄悄的将玉梨花放在他枕边,她望着静躺在枕边的玉梨花,又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玉坠子,心中道,对不起,我能还给你的只有这个了,那一个我舍不得。 思绪沉淀沈玉舒便欲离开,只是不经意间扫过柜橱时,才发现上面大红的新郎服和一顶新郎官帽,脚步不由得向那柜橱走去,这衣服沿着袖沿绣着一圈云龙图案,胸口处绣着一只嘴巴半开半合的蟒瞪大了眼睛,面目狰狞,这婚服做工细致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而它如今就放在那橱柜之上。 顾曦延穿着他一定很好看吧,他时而皱眉时而温柔的眼神突然又出现在沈玉舒脑海之中,那么真切仿佛从未离开过。沈玉舒正痴想着,不料听到身后穿来一个青涩打男声道:“你胆子倒挺大,竟敢私自来听风苑,你可知这是谁人所住?” 沈玉舒猛然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形比沈玉舒高出些许的少年,沈玉舒盯着他道:“不过两年时间,三公子竟是将我忘了呢。” 那人正是当初在顾府里处处与沈玉舒不合的顾曦明,还被沈玉舒打了屁股的,也是她在这世上除了沈母和堂哥以外唯一的血亲。可他身上终究有着一半顾家的血液,否则她来京城这么久沈母也不会阻止她来找他。 只是也许作为丞相三公子的他并不知情,而沈玉舒此刻也只能这般望着他,沈玉舒的表弟。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是很快有掩饰下去看着沈玉舒道:“你还敢来这里,你可知大哥因你差点变成废人,你还敢回来?你就不怕我喊人将你当做贼抓起来?” 十九. 婚约照旧换新人 2 翌日,文灵轩一大早便来天枢府找沈玉舒,沈玉舒拖着慵懒的身体打着哈欠,跟着他出了门,只是他一路将她带到了京城外的渭河。吹着河风,不一会儿沈玉舒便清醒过来,看着眼前湍急的河流道:“文灵轩,你想干嘛?” 文灵轩只是眼含笑意的看着沈玉舒道:“清醒了?清醒了我们就开始吧!” “什么?”沈玉舒惊喊道。 他忽然将身后的藏着的云霜刀扔给沈玉舒,又抽出自己的长剑对着她道:“这几年你在曦延手下应该学了不少功夫,这几日刚巧军营无事,我们来比划比划如何?” 沈玉舒一听连忙告饶道:“文少将,文大人,你饶了我吧,我已经很久没有练过刀法了,让回去再睡一觉好了。”说着转身便走,不想身后文灵轩道:“你是怕你技不如人,还是说这两年来你那怯懦的性子从本质上还没有改?”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心中一阵刺痛,转身不服输道:“来就来,谁怕谁!” 当沈玉舒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天枢府时,沈母的饭早已热了不知多少回。看着眼前热腾腾的馒头,沈玉舒不顾形象的用手抓着便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诅咒那个可恶的文灵轩。他非要激她与他对打,这倒好一打就是整整一天,她累的都快吐血了,他才说打的过瘾才肯回来。 果真男女之间最大的区别依然是体力。 在这期间他还给了她一个无法回绝的理由,功夫要经常练才不会生疏,他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陪她练功,她应该感谢他才对。这倒好,弄得她腰酸背痛,太阳下山才回家,他还说明天继续。 想到此处沈玉舒一个不小心噎了一口饭,沈母忙递过水杯来。她猛的喝了两口才艰难的将口中的饭咽了下去,沈母轻拍她的背道:“文将军这一天带你去哪儿了?怎么头发也乱了,浑身脏兮兮的鞋上也全是泥。” 沈玉舒看着沈母,道:“就在渭河边,带我练练拳脚。” 沈母一听便笑了起来边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儿边说道:“这个文灵轩啊,练练也好,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有拳脚功夫保护自己总比等着别人救的好。” “可是,他练起武来根本就是个魔鬼!您看弄得我一身的土,一身的臭汗,到现在腿还疼呢!”沈玉舒委屈的说道。 沈母坐语重心长道:“他这样严厉还不是为你好,你应该感谢他的,怎么能怨人家呢。” 听到沈母这般说,沈玉舒想死的心都有。想着与她练武时文灵轩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严厉的变本加厉,活像个罗刹鬼。她叫苦连天了半晌他就当没听见一般,无视她的哀嚎,继续执剑与她厮杀。直到她的两条腿都有些伸不直,开始不停打颤时,他才大呼过瘾的坐在一边。 沈母见沈玉舒不说话,忙又帮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手里道:“我看这个文少将人不错,要是你跟他,娘倒是很乐意。” 沈玉舒一听,心里顿时冷汗涔涔,道:“娘,您一天都在想什么啊,我与他是朋友,更何况像他那样的富家公子,婚事能由得了他自己吗,难不成您想让我做小妾?” 沈母捣一捣沈玉舒的额头道:“傻丫头,娘只是随口一说,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总不能一直跟着你师姐在外抛头露面,我们沈家好歹也算是大户人家。娘如今只剩你这么一个女儿,总不能让你嫁给乡野村夫毁了一生。” 沈玉舒无奈道:“娘,您说什么呢,什么大户人家啊,如今我们能活下来完全是因为师父的庇佑,大户人家……我们早就不是了。” 沈母见她语气里透出的坚决,忧心道:“我自是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若是你爹还在,你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这件事情,原先你师父就跟我提过一回,没想到现在你还是这样的想法。妍妍,你老实告诉娘,你心里是不是还放不下顾家的那个二公子?” 沈玉舒一听急了站起身道:“您怎么说到他身上去了呢,怎么你们总是这样怀疑我逼我呢,娘,当初我愿意跟着他,是因为凭我一己之力根本找不到凶手,更别提报仇了。这些我都是跟您说过的,您怎么现在还这样说我呢,我已经答应过您不会那样做,我便不会。” 沈母见女儿生气,两手一摊道:“好好好,不逼你,你自己知道就好。至于报仇的事情,你依靠他也罢不依靠他也罢,总之你自己想清楚,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你们之间的那些弯弯绕,我只知道再这样下去,他耽误了我女儿的终生大事才是真的,仇要报,但是也不能耽误了你。” 沈玉舒见沈母也生了气,只好放柔语气宽慰道:“娘,您就放心吧,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可是您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要不是他暗中提携,师父跟师兄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而且顾曦月也不可能这么久了都不找上门来杀我们,问我们要锦书。” 沈母望了望沈玉舒担忧道:“妍妍,娘是心疼你啊。” 沈玉舒无声的点了点头,靠在娘怀里不再说话。道理她都懂,可是她又如何能这么快放下一个曾经牵肠挂肚的人,投入别人怀抱。 就这样在颜风和叶知秋回来的那一天沈玉舒两条腿像断了一般竟是挪不动一步,合不到一起。就连她自己也分外惆怅,看来文灵轩说的对,这功夫还是要天天练的。 冯玉华和叶知秋见到沈玉舒如此,却是在一旁偷笑不止,就连颜风脸上也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沈玉舒倒是心里有了疑问这是怎么了,看到她受苦大家都这么开心吗? 当晚,颜风将沈玉舒叫至书房,语重心长道:“舒儿,这些日子为师一直忙于丞相和陛下的事情,没能好好安慰你,今日有时间,先跟你好好谈谈。” 沈玉舒见颜风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心中有了些许了然道:“师父是想说我跟二公子的事情吗?” 颜风摸着胡须点了点头道:“二公子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 沈玉舒心中难言的情绪瞬间充斥了大脑,想也不想就道:“这与我何干?” 颜风道:“是与你无关,可是却与武悠儿有关,你可想听?” 沈玉舒见颜风神色严肃,默默的点了点头。 颜风见她如此,便道:“武侯府的人想将武悠儿的姐姐嫁给二公子,二公子当时并不同意,说他心中的妻子只有武悠儿一人,谁也无法取代,若是成亲也可,但武玢儿过门只能为妾。武侯府的人不知怎的,竟然同意了。” 沈玉舒心中不快道:“他说的倒是有板有眼,可心里怎么想的谁知道。” 颜风叹了口气道:“你没有见过武玢儿,你不知她是什么样的人,总之这一次算是我们都算漏了。” 沈玉舒听颜风这样说,不解道:“这个武玢儿是什么人?” 颜风道:“这个为师也不清楚,但是你想武悠儿过世不过一个月,武侯府的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她却可以说服自己的父亲将这门亲事延续下去,光是这样的手段只怕没几个女子能比得过。” 沈玉舒心中一紧道:“师父怎知,是她游说侯爷的?” 颜风摇摇头道:“当日你出了大理寺,侯爷便去了丞相府,说既然武悠儿已死且二公子对悠儿情深意重,那这亲事就是没成也算是成了,二公子还是侯府的女婿。丞相也认同了这样的说法,更是交换了婚帖算是结了这门亲事。可是没想才过了几日侯爷就修书一封给丞相,说这亲事还得商议,若是丞相不嫌,就把自己的另一个女儿嫁给二公子。舒儿,你说一个人的想法怎能转的如此之快,要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是侯爷自己有问题。” 沈玉舒想了半天,嗤笑道:“莫不是武玢儿投怀送抱,生米煮成熟饭了,所以这亲事必须结。” 颜风见沈玉舒如猜中,不置可否的点头道:“你说的也八九不离十。” 沈玉舒一怔,没想到这个武玢儿这么豪放。 颜风见沈玉舒面露惊讶,便道:“武玢儿不似武悠儿那般爱抛头露面,而是久居深闺多年,很多人上门求亲她自己都不答应。那日不知为何她独自一人来到丞相府上,在听风苑中照顾了二公子一整夜,这件事情本身被二公子方面的人压了下来,就连丞相都不知道,谁曾想武玢儿回去家之后应该是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侯爷,事已至此侯爷只好答应这门亲事,总是这事儿啊,谁都觉得心里不痛快。” 沈玉舒心里确实也不痛快,不管什么原因,顾曦延都已是武悠儿名义上的丈夫,就算是照顾,丞相府里那么多丫鬟仆妇怎么轮的上她一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大小姐。况且还是一整夜,这一夜能发生的事情太多,当然能让人误会的事情也太多。他们俩就算一晚上什么都没有干,在武侯爷眼中也完全变了模样。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听着是多刺激多香艳的场景,要是传出去,顾曦延只有一张嘴,怎敌得过京都百姓的悠悠之口? 如此说来,是沈玉舒倒是冤枉了顾曦延?可不论如何如果他坚持,又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管是什么原因他让武玢儿在他身边呆了一夜,才制造出了这样的局面。 颜风见沈玉舒不说话,只好道:“等到十一月,武悠儿的百日忌一过,便要举行纳妾的仪式,但毕竟是丧期不满一年,所以仪式一切从简。过些日子,丞相府会有一个宴会,为此庆贺。” 沈玉舒心中冷笑,原来就算是沈玉舒误会顾曦延与武玢儿之间的种种,可是有一个事实还是没有变,他还是娶了武玢儿,这里面夹在了多少男人的义务,多少权力的欲望,还有多少的无可奈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这些日子过得尤为平静,顾曦延如今将大部分注意力都转移到帮助顾德夺得帝位这一件事情上,再加上顾曦月不断挑刺,双方竟是完全忽略了沈玉舒这个关键的人。 这日因着丞相府的宴会跟不久之后顾曦延的大婚,文灵轩要帮忙,所以放过了沈玉舒与他切磋武艺的事情,沈玉舒只有在这个时候万分感激,这世上竟还有一个日子是文灵轩不得不去的。 这一日,丞相府前门庭若市有很多达官显贵都来做客,沈玉舒女扮男装随着颜风一同来到顾府时着实被眼前的人来人往吓了一跳,没想到顾德已这般得人心。 那个真宗怕是真的没几天好活了…… 顾府中修葺一新,看来为了这门亲事他们早已着手准备,沈玉舒看着满目红绸锦缎,及正堂之上那个正在被曹管家一点一点挂上去的烫金囍字,心头一揪。悠儿,这一切本都只属于你的,可是如今却换做了另外一个人,你泉下有知,可会难过可会心酸? 沈玉舒想这便也是她与他最好的结局,他在不知道她的心思时候,娶了武悠儿的姐姐,而她便做回颜先生的小弟子沈玉舒,从今往后她与他还有什么关系? 沈玉舒见颜风与一旁的达官显贵相聊甚欢,便一个人偷偷潜去内院。 听风苑不知如今会是什么样子,想来也与大堂一样挂满了红灯笼,一派喜气。 今日因顾曦月和顾曦延有公事不在府内,沈玉舒才会女扮男装的混进来,否则沈玉舒是不会来这里半步。 看着手中的玉梨花,心中一酸竟是有些舍不得。想着顾曦延洞房花烛,便又无法再将这玉梨花放在身旁。原来,就算是心死,要忘了一个人还是那样艰难。 沈玉舒站在听风苑门口四下查探了一下,确定无人后便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不由得让她心底一震,这哪里有半分办喜事的样子,没有高挂的红灯笼,没有忙上忙下的仆妇,就连打扫院子的家丁也没有。这院子里就像是没人住过一般,十月的院落梨叶凋落,让人生出丝丝寒意。 顾曦延他这是做什么,不是要成亲了吗?不是娶那个武侯府家的小姐吗,不是说后天十一月是他大喜的日子吗? 沈玉舒看着满院的寂静,心中竟是透着一丝莫名的怅然,悠儿,我们是不是都误会他了,他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男子。沈玉舒不由被自己的这种念头吓住,回头一想却是好奇怎么会有人在成亲时,将自己所住的院子不落一丝红。 沈玉舒在院中呆站了很久突然回神,心道不能久留便匆匆忙忙的推开顾曦延的房门。见里面无人,悄悄的将玉梨花放在他枕边,她望着静躺在枕边的玉梨花,又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玉坠子,心中道,对不起,我能还给你的只有这个了,那一个我舍不得。 思绪沉淀沈玉舒便欲离开,只是不经意间扫过柜橱时,才发现上面大红的新郎服和一顶新郎官帽,脚步不由得向那柜橱走去,这衣服沿着袖沿绣着一圈云龙图案,胸口处绣着一只嘴巴半开半合的蟒瞪大了眼睛,面目狰狞,这婚服做工细致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而它如今就放在那橱柜之上。 顾曦延穿着他一定很好看吧,他时而皱眉时而温柔的眼神突然又出现在沈玉舒脑海之中,那么真切仿佛从未离开过。沈玉舒正痴想着,不料听到身后穿来一个青涩打男声道:“你胆子倒挺大,竟敢私自来听风苑,你可知这是谁人所住?” 沈玉舒猛然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形比沈玉舒高出些许的少年,沈玉舒盯着他道:“不过两年时间,三公子竟是将我忘了呢。” 那人正是当初在顾府里处处与沈玉舒不合的顾曦明,还被沈玉舒打了屁股的,也是她在这世上除了沈母和堂哥以外唯一的血亲。可他身上终究有着一半顾家的血液,否则她来京城这么久沈母也不会阻止她来找他。 只是也许作为丞相三公子的他并不知情,而沈玉舒此刻也只能这般望着他,沈玉舒的表弟。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是很快有掩饰下去看着沈玉舒道:“你还敢来这里,你可知大哥因你差点变成废人,你还敢回来?你就不怕我喊人将你当做贼抓起来?” 十九. 婚约照旧换新人 3 沈玉舒嗤笑道:“三公子若是想用这一招来报当日的仇,您只管叫人好了。”说罢便欲离开此地。 只是忽听顾曦明开口道:“表姐?”语气中竟是带着些依赖带着些试探。 沈玉舒驻足回过身望向他,不真切的问道:“你叫我什么?” 他走上前来细细的看着沈玉舒道:“你是我表姐二哥说的,这可是真的?” 沈玉舒看着他眼中期盼的神色,心中一软,点了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害我母亲之人可是大夫人?”他突然提高声调厉声问道,沈玉舒望着他眼中攒动的火苗,不知该如何说。 不想他却将这种短暂的沉默当做了默认,突然抓住沈玉舒的肩道:“果真如此,没想到这么多年我竟然认贼作母,该死的许氏我会让她比死更难受!” 沈玉舒心中一冷,顾曦明往日的那派纨绔子弟作风荡然无存,如今在他眼中看到的只是与年龄不相符的仇恨,这样的仇恨她如此熟悉,它正在一步一步侵蚀着他的心灵,就像她被仇恨所包围,心灵的不到释放,就算再多的欢乐,涌上心头的也不过一抹酸涩与孤寂。 可是现在的她已走出心困,而顾曦明却踏入了仇恨的漩涡,还兀自在仇恨里沉沦。 “你是怎么知道的?”沈玉舒反问他道。 “是二哥这次回来告诉我的。起初我还不信,如今看来,这是真的了。”他双手垂下,紧握双拳。 沈玉舒反手抓住他的双臂道:“你想怎么做,她可是丞相的发妻!” 顾曦明一愣,忽然轻笑着放开沈玉舒道:“表姐好大的口气,你当初还不是主动送上门差点让大哥杀了!” 沈玉舒心中忽然传来一声衣物被撕扯的声音,当日若不是文灵轩及时赶到,后果真的不敢想象。 突然想到弑母这样的逆行发生在顾曦明身上,若是有一天丞相登上皇位,这等大逆不道之举只怕会毁了顾曦明的前途。可沈玉舒心中也恨,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把这些心中的思虑告诉他,因为就连如今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想过自己去找顾曦月报仇,可又担心会毁了顾曦延那隐秘的计划,所以沈玉舒只能装作不在乎,只能忍。当见到顾曦明在她面前逐渐冷漠的眼神她心中也跟着冷起来。 顾曦月如今还只是丞相嫡子,若是等丞相荣登大宝,只怕报仇之事会难上加难,倒是顾曦延的计划于布局究竟会不会帮到她,会起多大作用她都不得而知,所以报仇的事情刻不容缓。 沈玉舒望着顾曦明,突然想到明面上不能做的事情,私下里不是不可以,沈玉舒不能做或者无法做的事情,每天在丞相府的顾曦明却可以轻易完成,沈玉舒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了一跳。 她看着顾曦明,道:“你可知你杀了她,你的父亲会如何看你这大逆不道之举?” 他嘴角掠过一丝冷笑眼中充满血丝,“何须让爹爹知道,若是你愿意与我联合我自有法子,更何况恨极那老妇的又不止我一人!” 沈玉舒这才想起顾曦延的生母也是被老夫人害死,这般看来沈玉舒再说什么也是无益。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道:“顾曦明,我不会与你联手,但是我也告诉你不管你做什么切记不可让人抓住你的把柄否则就算有人想保你,也无从下手。至于顾夫人,若你能杀了她,你可要想清楚后果。这里我不便久留,你自己思虑清楚。再者说,我不与你联手不代表我不会帮你,你若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只是行事要隐秘不能让我娘发现。” 他眼中突然闪过疑惑之色道:“这倒奇了,你既然想报仇为何又这般推脱。还有你娘可是我的亲姨母,为何你我之间的事情还要瞒着她?” 沈玉舒不愿解释沈母对顾家的恨,所以只能敷衍他道:“时间不多了,我得赶紧回到师父身边,这些事情一句话两句话的说不清楚,等下次有时间了再跟你说。”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便匆匆出了房门向外堂行去。还好这一路没有人发现,沈玉舒回到宴席之上,随意动了动筷子便又跟着借口有事的颜风出了丞相府。 十一月二十四,是一年难得一见的好日子,颜风很早就出了门,如今叶知秋被安排在顾曦延身边坐了顾曦延的门客,而颜风则随着顾德在顾府中宴请宾客。 今天冯玉华和沈母则是大门一步都不迈的陪伴在沈玉舒身边,就在这种感觉将她憋的快要窒息快逼疯她的时候,文灵轩却突然出现在了天枢府,说是带她出去散散心,沈玉舒当时想也没想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立马跟他出了门。 沈玉舒问他们去哪里,他只是笑着道:“去了就知道。” 等沈玉舒走到聚宝斋门口时似乎明白过来他是要做什么,只是心里还是不确定,问道:“今日顾曦延大婚,你怎么不去参加婚礼?” “前几日军营里有事,我便回了军营,今日是偷偷从军营里赶过来的,可是天色已晚,那样虚伪客套的场面我看着都觉得恶心,而且去了可能也帮不了什么忙,还不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反正那疯子知道我的秉性也不会说什么。”文灵轩笃定的说道。 听他如此说,沈玉舒便不再多问。 直到换了一身夜行衣与带着面具的文灵轩卧在户部尚书的房顶上时,她才真正明白过来,这个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寒风吹过丝丝寒意直逼人心,沈玉舒就是穿得再厚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扶了扶脸上的银白色面具悄声的问道:“本以为你会带我去吃顿好吃的,没想原来是来做梁上君子了,敢问绣叶公子,你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我快冻死了!” 文灵轩朝她笑了一下道:“别急这户部尚书王录家我已经盯了很久,你放心好戏马上就开始了,注意力集中一点丢了命别怪我!”说罢竟是不再理沈玉舒,目光向不远处的一个亮灯的屋里瞧去。 沈玉舒没好气的瞪了文灵轩一眼,将目光放在了那所屋子,盘算着等会儿怎么逃出户部尚书府的大门,就在此时文灵轩拉着沈玉舒道:“好戏开始了,换地方!” 沈玉舒一愣,还没等多做反应腰间力道传来已是将她悬空抱向尚书府的后院,等停在一处幽暗的石壁之后时,沈玉舒才察觉这似乎是一间女子的住所周围竹林围绕还有一团一团已经枯萎的月季芍药,只是不知是王录的老婆、小妾、还是女儿的住处。 文灵轩真是挑了个好时候,今晚王录这些官员们都去参加顾曦延那所谓一切从简的婚宴,一时半刻根本回不来。文灵轩寻了这个空档才进来,不知道他是只偷些银子,还是连带着要把这尚书府给搬空。 沈玉舒想了想还是觉得后面一个推断比较合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绣叶公子,怎么会只为了几个散碎银子来户部尚书府呢,岂不是太丢人了。 正在思索间,肩上突然有道力气重压过来,沈玉舒屏住气还是一个没踩稳直接倒了下去,看来她的内功还是没有练到家,文灵轩只是用了几分掌力就将她压的这般无力招架。 就在她屁股快挨地的时候,文灵轩双手将她陡然抱起圈在怀中,轻声道:“好戏开始了!” 沈玉舒不禁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方望去。 石壁前是一片不算浓密的竹林,而就在她透过竹林向房间那边的方向望去时,右边的拱门突然疾步进来一个穿着懒散的男子。他嘴边一圈青色的胡茬在摇曳的灯笼下显得格外厚重,头发蓬乱的散在肩上。只见此人目光之中透着些许警觉,不时的还四处张望一圈,确定周围有没有人。 这让沈玉舒到是好奇起来,这样一个男人趁着户部尚书王录不在家,偷偷来到府邸里究竟要干什么。 只见他四下张望确定无人后,便在窗下学了几声猫叫,之后竹林前紧闭的房门突然开了一道缝,且里面的昏暗的灯突然亮了几分。 沈玉舒这才反应过来脑海里蹦出两个字——偷情! 怪不得文灵轩说好戏开始了,沈玉舒按捺不住看好戏的心情,情绪激动起来。 这样偷窥男女偷情还是第一次,这让她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虽然说不光明正大,但人类潜藏的窥伺欲早已战胜了道德底线。沈玉舒回身望文灵轩银白色的面具罩着根本看不出他的表情,于是她只能又继续观察着房内动静。 那男子进房不久灯火瞬间熄灭,文灵轩见状忙给沈玉舒打手势,于是他俩从石壁后转出,悄悄的来到房门下,只听房中没一会儿便传出男子粗重的呼吸及女子的低吟声,这声音顿时让沈玉舒耳根发烫。 抬头看在一旁的文灵轩,他竟然仍在细细静听房中的动静,沈玉舒不由一阵气愤,这么大老远来沈玉舒以为是来盗财没想到却是来听墙根看人家偷情。 文灵轩似乎感受到了沈玉舒眼神所含的愤怒,转头望着她拍了拍她的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悄然潜进屋内。沈玉舒随后也跟了进去,只见外间地上散落着衣物有男子的长衫,也有女子的裙襦。 沈玉舒刚想停住脚步,只听里间女子听到了外间的响动发出声音道:“什么人!” 只是她这个人字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哽在喉咙,文灵轩已经适时点了他二人的穴,沈玉舒快步走到里间压低声音问文灵轩道:“你这是做什么?” 文灵轩笑了一声,走到床边的墙壁处来回摸索的一阵,随之他面前的墙壁轰然大开,露出一个半人多高的壁橱,壁橱中央放着一尊金雕观音像,盈盈闪烁的光芒将原本晦暗的内室瞬间照亮。 沈玉舒看着那尊观音竟然呆住了,好个户部尚书,没想到在家里还藏了这么一尊金观音。如今安国南部因旱情几乎颗粒无收,国库空虚没想到这些官员私底下竟是如此敛财成风。 而床上的那两位也不由得愣住,想必他们也不知道这房屋中竟然还有如此机关跟这么大一尊观音像。 沈玉舒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却见文灵轩已从怀中取出一块大黑布,将观音包裹进去,随后又将墙壁关合。他的动作一气呵成,转身拉着沈玉舒便往外间走,等走出房门他突然对沈玉舒说道:“我在石壁后等你,那屋内是王录新纳的小妾,你去房门外叫喊人过来,该喊什么不用我教你了吧?” 沈玉舒顿时玩心大起,这个文灵轩竟然还会玩儿移祸江东这一招,沈玉舒冲他一笑跑到拱门边隐藏起来,但见有人在外,夹着嗓子大声叫喊起来:“快来人哪,快来人姨太太房间里着火啦,快来救人啊!”说罢见那人向外跑去,沈玉舒不禁偷笑起来,真想看看那两个偷情的人结局如何,只是身后一只大手已将她连腰抱起就飞出了尚书府邸,一路往聚宝斋而去。 等到了聚宝斋换了衣物,文灵轩不紧不慢的坐下来道:“今日过的如何?” 沈玉舒大喇喇的往他身边坐下道:“感觉不错,很刺激,如果能留下来看那对男女怎样下场就更好玩儿了。” 他突然给沈玉舒额头上一个爆栗道:“没想你倒是玩心很大。” 沈玉舒根本不顾他说什么,心思全其中在那尊观音像上忙问道:“你怎么知道那尊金观音在那里?你盯了他们这么久就是为了这尊观音像?” 文灵轩看了看沈玉舒,眼中有着一丝她无法探究的深意道:“那尊观音像原是我爹在世时私藏的珍品,当日我娘与人私奔时偷了这金观音,我找寻多年却没想前些日子却在王录那里打听到了消息。” 沈玉舒还想说什么,没想他却起身道:“好啦,热闹瞧完了,我送你回家!” 沈玉舒站起身不情愿道:“你打算怎么处理那尊金观音?” 他伸了懒腰轻轻拍了拍沈玉舒的头,“老黄头会拿去将它化了,再做成金定子,再换成银子捐给难民,你不如算一算这樽金观音能换多少银子。” 沈玉舒心中一正崇拜之情油然而生,当大侠真好。 文灵轩看她如此眼光变得温柔起来道:“傻丫头,回家了。” 十九. 婚约照旧换新人 3 沈玉舒嗤笑道:“三公子若是想用这一招来报当日的仇,您只管叫人好了。”说罢便欲离开此地。 只是忽听顾曦明开口道:“表姐?”语气中竟是带着些依赖带着些试探。 沈玉舒驻足回过身望向他,不真切的问道:“你叫我什么?” 他走上前来细细的看着沈玉舒道:“你是我表姐二哥说的,这可是真的?” 沈玉舒看着他眼中期盼的神色,心中一软,点了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害我母亲之人可是大夫人?”他突然提高声调厉声问道,沈玉舒望着他眼中攒动的火苗,不知该如何说。 不想他却将这种短暂的沉默当做了默认,突然抓住沈玉舒的肩道:“果真如此,没想到这么多年我竟然认贼作母,该死的许氏我会让她比死更难受!” 沈玉舒心中一冷,顾曦明往日的那派纨绔子弟作风荡然无存,如今在他眼中看到的只是与年龄不相符的仇恨,这样的仇恨她如此熟悉,它正在一步一步侵蚀着他的心灵,就像她被仇恨所包围,心灵的不到释放,就算再多的欢乐,涌上心头的也不过一抹酸涩与孤寂。 可是现在的她已走出心困,而顾曦明却踏入了仇恨的漩涡,还兀自在仇恨里沉沦。 “你是怎么知道的?”沈玉舒反问他道。 “是二哥这次回来告诉我的。起初我还不信,如今看来,这是真的了。”他双手垂下,紧握双拳。 沈玉舒反手抓住他的双臂道:“你想怎么做,她可是丞相的发妻!” 顾曦明一愣,忽然轻笑着放开沈玉舒道:“表姐好大的口气,你当初还不是主动送上门差点让大哥杀了!” 沈玉舒心中忽然传来一声衣物被撕扯的声音,当日若不是文灵轩及时赶到,后果真的不敢想象。 突然想到弑母这样的逆行发生在顾曦明身上,若是有一天丞相登上皇位,这等大逆不道之举只怕会毁了顾曦明的前途。可沈玉舒心中也恨,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把这些心中的思虑告诉他,因为就连如今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想过自己去找顾曦月报仇,可又担心会毁了顾曦延那隐秘的计划,所以沈玉舒只能装作不在乎,只能忍。当见到顾曦明在她面前逐渐冷漠的眼神她心中也跟着冷起来。 顾曦月如今还只是丞相嫡子,若是等丞相荣登大宝,只怕报仇之事会难上加难,倒是顾曦延的计划于布局究竟会不会帮到她,会起多大作用她都不得而知,所以报仇的事情刻不容缓。 沈玉舒望着顾曦明,突然想到明面上不能做的事情,私下里不是不可以,沈玉舒不能做或者无法做的事情,每天在丞相府的顾曦明却可以轻易完成,沈玉舒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了一跳。 她看着顾曦明,道:“你可知你杀了她,你的父亲会如何看你这大逆不道之举?” 他嘴角掠过一丝冷笑眼中充满血丝,“何须让爹爹知道,若是你愿意与我联合我自有法子,更何况恨极那老妇的又不止我一人!” 沈玉舒这才想起顾曦延的生母也是被老夫人害死,这般看来沈玉舒再说什么也是无益。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道:“顾曦明,我不会与你联手,但是我也告诉你不管你做什么切记不可让人抓住你的把柄否则就算有人想保你,也无从下手。至于顾夫人,若你能杀了她,你可要想清楚后果。这里我不便久留,你自己思虑清楚。再者说,我不与你联手不代表我不会帮你,你若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只是行事要隐秘不能让我娘发现。” 他眼中突然闪过疑惑之色道:“这倒奇了,你既然想报仇为何又这般推脱。还有你娘可是我的亲姨母,为何你我之间的事情还要瞒着她?” 沈玉舒不愿解释沈母对顾家的恨,所以只能敷衍他道:“时间不多了,我得赶紧回到师父身边,这些事情一句话两句话的说不清楚,等下次有时间了再跟你说。”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便匆匆出了房门向外堂行去。还好这一路没有人发现,沈玉舒回到宴席之上,随意动了动筷子便又跟着借口有事的颜风出了丞相府。 十一月二十四,是一年难得一见的好日子,颜风很早就出了门,如今叶知秋被安排在顾曦延身边坐了顾曦延的门客,而颜风则随着顾德在顾府中宴请宾客。 今天冯玉华和沈母则是大门一步都不迈的陪伴在沈玉舒身边,就在这种感觉将她憋的快要窒息快逼疯她的时候,文灵轩却突然出现在了天枢府,说是带她出去散散心,沈玉舒当时想也没想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立马跟他出了门。 沈玉舒问他们去哪里,他只是笑着道:“去了就知道。” 等沈玉舒走到聚宝斋门口时似乎明白过来他是要做什么,只是心里还是不确定,问道:“今日顾曦延大婚,你怎么不去参加婚礼?” “前几日军营里有事,我便回了军营,今日是偷偷从军营里赶过来的,可是天色已晚,那样虚伪客套的场面我看着都觉得恶心,而且去了可能也帮不了什么忙,还不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反正那疯子知道我的秉性也不会说什么。”文灵轩笃定的说道。 听他如此说,沈玉舒便不再多问。 直到换了一身夜行衣与带着面具的文灵轩卧在户部尚书的房顶上时,她才真正明白过来,这个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寒风吹过丝丝寒意直逼人心,沈玉舒就是穿得再厚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扶了扶脸上的银白色面具悄声的问道:“本以为你会带我去吃顿好吃的,没想原来是来做梁上君子了,敢问绣叶公子,你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我快冻死了!” 文灵轩朝她笑了一下道:“别急这户部尚书王录家我已经盯了很久,你放心好戏马上就开始了,注意力集中一点丢了命别怪我!”说罢竟是不再理沈玉舒,目光向不远处的一个亮灯的屋里瞧去。 沈玉舒没好气的瞪了文灵轩一眼,将目光放在了那所屋子,盘算着等会儿怎么逃出户部尚书府的大门,就在此时文灵轩拉着沈玉舒道:“好戏开始了,换地方!” 沈玉舒一愣,还没等多做反应腰间力道传来已是将她悬空抱向尚书府的后院,等停在一处幽暗的石壁之后时,沈玉舒才察觉这似乎是一间女子的住所周围竹林围绕还有一团一团已经枯萎的月季芍药,只是不知是王录的老婆、小妾、还是女儿的住处。 文灵轩真是挑了个好时候,今晚王录这些官员们都去参加顾曦延那所谓一切从简的婚宴,一时半刻根本回不来。文灵轩寻了这个空档才进来,不知道他是只偷些银子,还是连带着要把这尚书府给搬空。 沈玉舒想了想还是觉得后面一个推断比较合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绣叶公子,怎么会只为了几个散碎银子来户部尚书府呢,岂不是太丢人了。 正在思索间,肩上突然有道力气重压过来,沈玉舒屏住气还是一个没踩稳直接倒了下去,看来她的内功还是没有练到家,文灵轩只是用了几分掌力就将她压的这般无力招架。 就在她屁股快挨地的时候,文灵轩双手将她陡然抱起圈在怀中,轻声道:“好戏开始了!” 沈玉舒不禁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方望去。 石壁前是一片不算浓密的竹林,而就在她透过竹林向房间那边的方向望去时,右边的拱门突然疾步进来一个穿着懒散的男子。他嘴边一圈青色的胡茬在摇曳的灯笼下显得格外厚重,头发蓬乱的散在肩上。只见此人目光之中透着些许警觉,不时的还四处张望一圈,确定周围有没有人。 这让沈玉舒到是好奇起来,这样一个男人趁着户部尚书王录不在家,偷偷来到府邸里究竟要干什么。 只见他四下张望确定无人后,便在窗下学了几声猫叫,之后竹林前紧闭的房门突然开了一道缝,且里面的昏暗的灯突然亮了几分。 沈玉舒这才反应过来脑海里蹦出两个字——偷情! 怪不得文灵轩说好戏开始了,沈玉舒按捺不住看好戏的心情,情绪激动起来。 这样偷窥男女偷情还是第一次,这让她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虽然说不光明正大,但人类潜藏的窥伺欲早已战胜了道德底线。沈玉舒回身望文灵轩银白色的面具罩着根本看不出他的表情,于是她只能又继续观察着房内动静。 那男子进房不久灯火瞬间熄灭,文灵轩见状忙给沈玉舒打手势,于是他俩从石壁后转出,悄悄的来到房门下,只听房中没一会儿便传出男子粗重的呼吸及女子的低吟声,这声音顿时让沈玉舒耳根发烫。 抬头看在一旁的文灵轩,他竟然仍在细细静听房中的动静,沈玉舒不由一阵气愤,这么大老远来沈玉舒以为是来盗财没想到却是来听墙根看人家偷情。 文灵轩似乎感受到了沈玉舒眼神所含的愤怒,转头望着她拍了拍她的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悄然潜进屋内。沈玉舒随后也跟了进去,只见外间地上散落着衣物有男子的长衫,也有女子的裙襦。 沈玉舒刚想停住脚步,只听里间女子听到了外间的响动发出声音道:“什么人!” 只是她这个人字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哽在喉咙,文灵轩已经适时点了他二人的穴,沈玉舒快步走到里间压低声音问文灵轩道:“你这是做什么?” 文灵轩笑了一声,走到床边的墙壁处来回摸索的一阵,随之他面前的墙壁轰然大开,露出一个半人多高的壁橱,壁橱中央放着一尊金雕观音像,盈盈闪烁的光芒将原本晦暗的内室瞬间照亮。 沈玉舒看着那尊观音竟然呆住了,好个户部尚书,没想到在家里还藏了这么一尊金观音。如今安国南部因旱情几乎颗粒无收,国库空虚没想到这些官员私底下竟是如此敛财成风。 而床上的那两位也不由得愣住,想必他们也不知道这房屋中竟然还有如此机关跟这么大一尊观音像。 沈玉舒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却见文灵轩已从怀中取出一块大黑布,将观音包裹进去,随后又将墙壁关合。他的动作一气呵成,转身拉着沈玉舒便往外间走,等走出房门他突然对沈玉舒说道:“我在石壁后等你,那屋内是王录新纳的小妾,你去房门外叫喊人过来,该喊什么不用我教你了吧?” 沈玉舒顿时玩心大起,这个文灵轩竟然还会玩儿移祸江东这一招,沈玉舒冲他一笑跑到拱门边隐藏起来,但见有人在外,夹着嗓子大声叫喊起来:“快来人哪,快来人姨太太房间里着火啦,快来救人啊!”说罢见那人向外跑去,沈玉舒不禁偷笑起来,真想看看那两个偷情的人结局如何,只是身后一只大手已将她连腰抱起就飞出了尚书府邸,一路往聚宝斋而去。 等到了聚宝斋换了衣物,文灵轩不紧不慢的坐下来道:“今日过的如何?” 沈玉舒大喇喇的往他身边坐下道:“感觉不错,很刺激,如果能留下来看那对男女怎样下场就更好玩儿了。” 他突然给沈玉舒额头上一个爆栗道:“没想你倒是玩心很大。” 沈玉舒根本不顾他说什么,心思全其中在那尊观音像上忙问道:“你怎么知道那尊金观音在那里?你盯了他们这么久就是为了这尊观音像?” 文灵轩看了看沈玉舒,眼中有着一丝她无法探究的深意道:“那尊观音像原是我爹在世时私藏的珍品,当日我娘与人私奔时偷了这金观音,我找寻多年却没想前些日子却在王录那里打听到了消息。” 沈玉舒还想说什么,没想他却起身道:“好啦,热闹瞧完了,我送你回家!” 沈玉舒站起身不情愿道:“你打算怎么处理那尊金观音?” 他伸了懒腰轻轻拍了拍沈玉舒的头,“老黄头会拿去将它化了,再做成金定子,再换成银子捐给难民,你不如算一算这樽金观音能换多少银子。” 沈玉舒心中一正崇拜之情油然而生,当大侠真好。 文灵轩看她如此眼光变得温柔起来道:“傻丫头,回家了。” 十九. 婚约照旧换新人 4 回到天枢府时夜已深,沈玉舒不敢打扰他人便双手捅在袖子里别了文灵轩,提气翻过天枢府的墙院。 她摸索着向房中行去,经过沈母房间时却听里面仍有动静,想是沈母担心她未回家还未睡,于是便轻脚上前想敲房门道一声平安,但就在她伸手准备敲向门的刹那,突然听见颜风的声音从沈母房中传出,虽然声音低微但沈玉舒还是一字一句听了个真切。 “你放手!”沈母微怒喝道,只是颜风似乎不听劝说道:“当年放手铸成今生大错,如今还要我看你受苦,我做不到!” 沈玉舒听着心里如被人狠击了一拳,颜风继续说道:“秀儿,我知你明白我的心,我去和舒儿说清楚,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会明白你的苦衷。” 沈母急道:“你与她说什么,她还是个孩子,你我之间早已在我与沈傲成亲时便已结束,当年你既然狠心抛下我去寻仙问道,就该知道是这种结果。如今何苦又来纠缠?” 颜风叹了口气道:“当年我一心求道,不顾家人与你的劝阻,之后却后悔莫及。当日见沈家遭灭门之祸,本想去救你,没想到终究是晚了一步救下的只有舒儿。这么多年我将舒儿当做亲生女儿一般教她。舒儿聪明但是心中的恨意难消,原先每日都会从噩梦中惊醒,直到两年多前她才懂得将仇恨和对家人的思念放在心中,就连我这个师父如今也不知她心中所思所想。” 听到这里沈玉舒的捂着嘴巴的袖管早已被泪水侵湿,颜风,沈母,原来竟是这般过往。 “颜富,当日你那般执着,我如何劝你都不听。沈傲说你不会再回来,我便遵循父命嫁与他,他对我很好,只是我心中却仍念着你,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但我不说他也不问。我们的日子过的很安逸,直到你的再次出现,颜富你既然走了,为何还要回来……”沈母泣声说道。 原来,原来如此,沈母逼沈玉舒对顾曦延斩断情丝,可如今自己却与颜风旧情不灭,若不是她今日听到,还不知他们要瞒自己到什么时候。 沈玉舒不禁抽泣了一声,“谁在外面?”颜风的声音突然传来,只是沈玉舒已经没有力气没有勇气躲在一边,而是一掌打开了沈母的房门。 就在颜风望见沈玉舒的那一霎那,沈玉舒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颜风救沈玉舒不过是因为沈母,不是因为心疼她,呵护她,而沈母居然在心里从来都没有爱过沈父。怪不得颜风总会说,把沈玉舒教不好如何对得起她的母亲,原来如此。 月光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投射在昏暗的房间里,沈玉舒看不清他们的脸,只听见沈母微弱的喊了一声:“妍妍!” 颜风看着沈玉舒眼神中充满复杂而愧疚的神情,她的心就这样被蹂躏再蹂躏,直到无法呼吸,或者说早已窒息。 沈母只是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看着站在门边的颜风。沈玉舒一步一步后退,那是她的母亲,她一遍一遍提醒自己,只是脚步却不曾停下,就这样那扇门离沈玉舒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沈玉舒转身准备离开时,颜风突然上前拦住她的去路道:“舒儿,你听为师跟你解释。” 沈玉舒不知怎的突然一掌打向颜风,却还是偏了一些打中了师父身后的门框,门框随之应声倒地。 沈玉舒苦笑道:“解释,还需要解释什么?”说罢她转身便逃离开沈母的房间。 也好,就这样吧,她走了,他们爱做什么,爱怎样再续前缘都不关她的事情,这一刻,她只想远离这个地方和这些人…… 黑暗之中的京都大街,让人觉得像是人心一般,黑暗到根本看不清前方的道路,而她的心终于还是走不出那座困住自己昏暗的没有阳光的城池。 泪水打湿了脸颊,夹杂着晚风寒冷吹在脸上冰冷刺骨,亦如冰刺一般,刺进她的脸颊穿过她的胸膛,豁然将本已结痂的伤口拉得更大,她又该去哪? 走着走着脚步却停了下来,转身望去,没想竟不知不觉走到了顾府的侧门,门前那顶大红的灯笼还在轻风中摇曳。 他,现在应该拥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入眠了吧,他的洞房花烛,他的光明前途,无量人生。对于沈玉舒来说却是悲剧的开始,她该怎么面对。 顾曦延,我好想见见你,哪怕一眼,远远的一眼就好,只是现如今这样的念头都是一种奢求。 沈玉舒望着那盏摇曳的红灯笼,眼前仿佛出现一身红衣的顾曦延,他就那样走来经过的她身边,她回身望去只见大红的婚房内床榻上正坐着一个顶着大红盖头的新娘,顾曦延微笑着向那个新娘走去,可掀起的盖头下既不是她也不是武悠儿,而是一张模糊的人脸。 只是命运由不得沈玉舒,也由不得顾曦延。 沈玉舒只顾着伤怀却不料身后突然出现两名黑衣人,当她感觉到劲风一扫而来时,为时已晚。她回身堪堪躲过那人刺来的一剑才发现,两人竟是她多日未见的鬼面人。 沈玉舒不禁冷笑道:“顾曦月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你们可以这样为他卖命。” 那人见沈玉舒躲开,不容她多想便又欺上前来刺向她,她见那二人与自己功夫相差无几,甚至比她还高上一些,她便抽出腰间的云霜刀,奋力回击却只是徒劳。 硬碰硬,沈玉舒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她只能跑。 只是鬼面人哪容得她逃跑,另外一人挥剑挡住沈玉舒的去路,她气急道:“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在这里杀人,不连累了你们的主子,丞相也不会放过你们在他府前胡来!” 其中一人冷笑一声,却还是没有说话,而是提剑刺向她,可是她早已避闪不及。眼见着那一剑就要刺进她胸口时,身后忽然冲出一个身影挡在沈玉舒身前,手中长剑一挥,那名黑衣人的剑应声而断。 玄色的衣袖在夜色下随风飘摇,而沈玉舒望着挡在身前的人影时一阵恍惚,只弱弱的喊出一声“顾曦延”便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沈母和颜风的脸交替的出现在沈玉舒的脑海里,曾经那么深爱的亲人如今却伤她最深,沈玉舒想逃离却终逃不出血肉至亲的一脉相承。 她该怎么办,连她自己都无法逃出自己心中那座城,怎么还能逃离出情感的束缚? 口中一阵温热的液体划过,沈玉舒动了动手指,似乎被什么人握着,手心传来对方手中的温暖,那种踏实的感觉又一次回到沈玉舒的心中。 她是那样贪恋那种踏实的感觉,似乎很久很久都没有感觉过了。 沈玉舒试着将沉重的眼皮抬起,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熟悉而又焦虑的眼睛,沈玉舒盯着那双眼睛慢慢的看清床边坐着人,“小惠!” 小惠显然没有想到沈玉舒会这么苏醒,猛然低头惊喜的看着她道:“舒儿姐姐,你可醒了!” 沈玉舒看着她疑惑的问道:“这是在哪里?” 小惠将床头放着的一碗汤拿在手慢慢搅着跟沈玉舒说道:“你在三公子的别苑里。昨晚三公子路过时听见侧门那里有打斗声,出去一看却发现你倒在门边,就便把你送来清苑了。” 顾曦明?可她昏倒前明明记得是顾曦延打走了那两个黑衣人,怎么会是顾曦明呢,难道是她记忆出了问题? 小惠端着碗做到沈玉舒身前道:“这是公子命人炖的乌鸡汤,最是补身子了,叮嘱你醒了一定要喝。” 沈玉舒坐起身才想到,还算顾曦明有良心认沈玉舒这个表姐。于是从小惠手中接过碗,一口一口的喝着,只是嘴里却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你怎么在这里呢?”沈玉舒问小惠。 小惠接过空碗放在托盘内道:“公子说府里容不下我,所以将我调来这里,这里比府里清闲,公子若来了我们便好好伺候,公子不来也没有什么大事情,不像在府中其他地方要那般处处都要谨言慎行。” “看来你家公子,还是蛮疼你的!”沈玉舒微笑道。 小惠羞红了脸低头道:“公子是可怜我罢了,小惠只不过是个低贱的下人。” 沈玉舒在她眼中明明看到那一丝胜过一丝的情愫在悄然生长,心中慨叹。 就这样沈玉舒暂时在清苑中住了下来,也是因为沈玉舒真的不知该去向何处,所以只能选择暂时住在这个吃喝不愁遮风挡雨的地方。 可是从她住进来后没有见过顾曦明。小惠才告诉她,顾曦明很少来清苑,一个月不见得能来一回,除非是心里不痛快时才会独自一人来这里散散心。 骄阳普照,这一年很快又要过去,沈玉舒静静的坐在清苑池塘边的凉亭里,看着在身下聚集又散开的一群锦鲤,心中缺失了一块。那晚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人分明就是顾曦延,那身玄色衣袍,是她见他穿过最多次的衣袍,不会认错。 “表姐身体可是大好了?”身后传来顾曦明带着一丝调侃的话语,沈玉舒回过身,那个人影站在夕阳之中慢慢向她走来,他的眉目间和顾曦延有着些相似,但是仔细看却又看不出到底哪里像,也许这就是血亲的神奇之处。 可顾曦延似乎又与他和顾曦月长得没有那么的相似。总之说不上是哪里不像,也说不出哪里像。 沈玉舒正思索着,顾曦明已经来到她身边坐下道:“表姐总是这样走神,让我如何开口说呢?” 沈玉舒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见他不知何时已经将她手中的鱼食拿到自己手里在一下一下往池塘里撒着,那群远去的锦鲤又重新聚拢在凉亭周围争抢着食物,弄得水花四溅。 沈玉舒道:“你想说什么?难不成真的想把我打你的那几巴掌还回来?” 顾曦明笑着将最后一把鱼食撒进池塘里,拍了拍手转身望着沈玉舒道:“表姐难道不想知道当日我是如何发现你的吗?难道也不好奇怎么会有人在顾府门前下杀手?” 沈玉舒怎会不知道杀自己的人是谁,只是没想到他会胆子那么大,在自己家门口动手。 十六. 玉龙归来明心意 4 房中顾曦延一身月白色长袍安静的坐在桌旁,见沈玉舒带着母亲进来绽出礼节性的笑容,“沈夫人来了,恕在下腿脚不便,不能起身迎客,请坐。” 沈玉舒和沈母向着顾曦延做了揖,沈玉舒便立在沈母身后她说道:“娘,这位就是送与灵芝的……”只是沈玉舒的话还没说完,顾曦延便截住她的话道:“在下是丞相顾德府中二郎,顾曦延。” 沈玉舒心里咯噔一声,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让冯玉华给他打过招呼了吗?怎么还说自己是顾曦延,沈玉舒不禁将心悬了起来,尴尬的盯着沈母的举动,可沈母却似乎没有任何其他反应只是客气道:“多谢恩公赠送灵芝之恩,老妇感激涕零,此次专门为答谢恩公而来。” 顾曦延看了看沈母,淡淡一笑道:“沈夫人何必客气,这是在下应当做的事,沈姑娘当日在府中对在下也是颇多照顾,为在下施针,医治腿疾,这区区灵芝,在下义不容辞。” 就这样,沈母和顾曦延客气的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直到了正午,沈母自说乏累,她们才告辞出了别苑。 出了别苑大门后,沈母的脸色便没有方才的从容和淡定,一脸阴沉的看着沈玉舒,一句话也没说。 沈母向前走了几步,盯着眼前一方大树背对着自己的女儿,“你与他认识多久了?” 沈玉舒不敢隐瞒,“两年多。” 沈母的话语根本听不出她此时的情绪,她只能试探着说道:“娘,顾曦延他……” “你不用多说,他是谁你师父已经告诉我了。他眉眼间很有顾德当年的风采。”沈母冷淡的说道。 沈玉舒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慢慢的走到她的身边,扶着她道:“娘,当年血洗沈家的是顾曦月,与顾曦延无关,他也是受害者。而且他答应过我,会帮我们沈家报仇。” 沈母闻言猛然转过身来,狠狠的给了沈玉舒一记耳光。沈玉舒当场愣在那里,却也知道这巴掌的由来,她扑通一声便跪在沈母身前道:“娘,是妍妍错了!” “他是受害者?亏你说的出口!我沈家与顾家的仇不共戴天!今日我谢谢他救命之恩,来日我不许你与顾家的人有任何的来往,就算是有来往,也是杀他的那一天!我沈家人,不需要依靠别人来报自家的仇!”沈母恨道,身体也因为情绪的波动而颤抖起来。 沈玉舒见状忙扶住沈母颤抖的身体,流下泪来,肿起的脸颊也因为泪水的剐蹭而如刀刺般疼痛,“娘,我们如今无权无势如何能报得大仇?我曾经也以为自己可以,可是顾曦月身边高手如林,女儿如何能进得了他的身,如何能取他性命。顾曦延与顾曦月之间也有仇,我们可以依附于他让他来为我们报仇啊。”沈玉舒解释道,可是这一番解释她自己听来都牵强,更何况是历经沧桑尝遍世态的沈母。 沈母听到女儿这番言语,不由得一愣,突然蹲下身来抓着她的肩膀,死死的盯着她道:“妍妍,你不会是喜欢上这个顾曦延了?” 沈玉舒看着沈母略微充血的眼神不敢隐瞒,但她更不敢说出口,忙摇了摇头继续道:“女儿深知顾曦延是何人,不敢轻易动心,娘您不要误会妍妍!” 沈母见她如此,叹了口气,将她肩膀抓的更紧道:“你抬起头来,你若是爱上他,你便不再有我这个娘亲,也不再是沈家的后人!从今往后我们便断绝母女关系!” 沈玉舒猛然抬头不敢相信,昔日慈祥的母亲,如此刻竟能说出如此狠绝的话语。她看着沈母期盼又担心但更多的是仇恨的目光,委屈道:“娘,您不能这样逼我。” 沈母见状,起身俯视着她道:“好,那你听我说。你不想想,顾德一生风流,已年过四十时还能将你当时才十六岁的姨母迷的连你外公外婆都不要了,更不用说他那个从十二岁便开始女人不断的长子顾曦月,他们顾家的男人,哪一个会真正爱上一个女人?女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达到目的的踏脚石!你爱上他,注定没有结局,更何况顾曦月还是血洗沈家的凶手,而顾德更是帮凶,我沈家的血案不管与他顾曦延有没有关系,父债子偿却是天经地义。我不会同意我的女儿和顾家的男人有任何关系。你明白就好,若是不明白,便在此处好好想想清楚,趁你还没有弥足深陷尽早断了这份心思,你便是爹娘的好女儿,好妍妍!” 沈玉舒听着沈母的话,心里越发冰凉,沈母何时变得如此决绝不复当年的温柔贤淑,一心只想着如何报仇?就如当初的她一般,可是仇恨又能支撑一个人走多久。 沈玉舒浑身像被人抽干了一般,瘫坐在石阶上,望着沈母不知该如何作答。山里的天却又阴了下来,看着又要下一场雪。冷风呼啸,吹起沈母衣角,却吹不动她立于自己女儿身前的躯体。 沈母望着她并没有再说什么,叹了口气道:“妍妍,你好好想想,娘亲不会逼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事情,你若是不愿报仇那娘亲便带你隐居于此不问世事。只是你不许对他动心,至于他能不能为他自己和沈家报仇,那是另一回事情。”说罢,沈母便径自回观里去了。 夜真冷,沈玉舒瘫坐着看着满目雪白,记得当日在玉龙寨顾曦延教会她的那首诗其中有一句叫天阶夜色凉如水,而她此时心里却是寒如冰一般进退两难。她以为一切都会有个圆满的结果,就像她跳河时会被人救起一样,总会在危难时找到解决的办法。 可是这一次,她却找不到任何的出路。她到底该如何作答,难道她真的对顾曦延用情已深,所以才会这般犹豫,难道就没有其他的途径了吗? 这个夜晚,沈玉舒悄悄的折回别苑,站在门口透着门缝儿,看到顾曦延房间中一颗烛灯摇摇曳曳,在窗上映衬出一个宽大的身影,手中拿着书不时的还会看到他翻书的动作。 看到这一幕沈玉舒的心顿时一酸,这样一个本应该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的公子,如今却在这深山老林里过着这样清苦的日子。看着他的身影,不由想起当日一同在温泉时的情景,每天他都会按时的去泡温泉,每天他都会按时的练武,每天他都会抱着一本不知名的书看的津津有味,不时的还要教授她书里的知识,日子过的单调而乏味,可是他却坚持两年多。 他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不应该一辈子埋没在这山林之中。京都有他自己的牵挂,还有他未为他娘亲报的仇。如果她一直在他身边,以顾曦月的心性一定会用各种阴毒的招数来对付他们。 沈玉舒想起自己的遭遇,竟是越想越是害怕,只能愣愣的盯着那烛火旁的身影发呆。 泪,无声的滑落。沈玉舒知道,她对他动了情,却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她不会成为他爱的人,她只是依附于他的一个对付顾曦月的诱饵。虽然他们之间经历过生死,可能会让他对她的态度有所不同,可她不得不认清事实,顾曦延,他是顾曦月的弟弟,顾德的儿子,是她此生的遥不可及。 可是她还没有好好跟他告别,好好跟他说再见…… 第二日清晨,沈玉舒将自己好好梳妆一番,留书一封便径自去了顾曦延的别苑,其实她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可是既然相聚时日越来越少,那么就好好珍惜剩下在一起的时光。 沈玉舒告诉沈母,自己会出去十天,若是十天后她还没有回来,那么沈母便不再有她这个女儿,若是十天后她回来了,那么她便是决定留在沈母身边,不再与顾家的人有任何关系。 靠近院子的每一步都空前的沉重,重到每一脚抬起来,沈玉舒都想逃开那个结局。 进门,沈玉舒却见顾曦延坐在院中的水井边,像她当日那般抬头享受着这冬日的阳光。日光在他的脸颊上划出一个金灿灿的侧颜,她看着这一幕竟是痴了。 顾曦延听到动静,缓慢的将头转向她神色复杂的望着她。她的心揪了一下,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上前道:“这么早就醒了啊,天气凉应该多睡一会儿。” 顾曦延却忽然伸出手紧紧抓着沈玉舒的手,皱了皱眉道:“手怎么这么凉?昨夜没睡好吗?” 沈玉舒心一阵慌乱,忙抽手退了一步,“还好,只是你昨天说你是顾家二公子的时候我着实吓了一跳。” 顾曦延见她拘谨道:“我就是我,何必要说做别人?” 沈玉舒莞尔一笑,“早知道就不让师姐跟你打招呼了。” 顾曦延笑着第一次略带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头道:“说你长大了,却还是那个不知死活的傻丫头。” 沈玉舒摸着他刮过的鼻头,心中一暖,却犹豫着不知该怎么问他,他似乎看出她的心事一般说道:“怎么了?有心事?” 沈玉舒看着他深邃的眼眸,试探的问道:“顾曦延,若是有一天我离开你了,你会想我吗?” 顾曦延的表情一滞,眼神里闪过一丝什么,但是太快了,快到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你离开?是你娘对你说了什么吗?”他问道。 沈玉舒连忙摇摇头,走到院中的大树旁,摸着粗壮的树干道:“不是,只是觉得这青月山中的日子过得真快,一晃两年就过去了。” 顾曦延起身来到她身边,双手背过身静静的望着她,并不说话。 沈玉舒被他望的脸一阵红,忙低下头道:“你可别这么望着我,我面皮薄。” 顾曦延嗤笑一声道:“面皮薄,这话说出来谁信?” 沈玉舒一听不由来气,可一想到所剩无几的时日,却是又将那份苦涩咽下道:“我是面皮厚,所以才赖着你,倒是要谢谢二公子肯教授我那么多的知识,还有武艺,所以作为报答,这几天院子里的活儿本姑娘全包了。” 顾曦延眼中透着一丝怀疑,“你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了。” 沈玉舒不敢看他的眼睛,忙走到自己原先所住的屋门口道:“这不是报答你的知遇之恩吗?” 顾曦延站在原地问道:“仅此而已?” 沈玉舒用力的点了点头道:“仅此而已,你先忙你的,我等会儿就去做饭,院子里荣大哥也没好好收拾,吃完饭我就来收拾院子。” 沈玉舒背着他,不敢让他看到自己泪流如注的模样,生怕他笑话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 只听身后的顾曦延叹了口气道:“不忙着收拾,这院子也住不了多久了。”听他说完,沈玉舒的心海犹如西北风刮过一片荒凉,是啊,何必再收拾呢,他就要离开了,这一走他可还会回来,可还会想起这院中的两年时光? 沈玉舒忙擦了把眼泪,推开房门道:“这不是还没走呢吗,你爱干净,我还是打扫一下的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嘛。”只是身后再没有声音来回应她。 沈玉舒转身望去,不大的院子里除了满院没来的及清扫的落叶,就只剩下一口井,孤孤单单的正如她此刻心,空落落的任凭这冬风呼啸而过。 这些日子,不知是否是沈玉舒的错觉,总觉着顾曦延看着她的眼神复杂难说,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只能尽心的去照顾他。 顾曦延那天并没有告诉她她所问出的那一句话,可是她想他还是会想她的吧,毕竟她给他添了那么多的麻烦,给他的计划里制造了那么多的意料之外,他应该会记得她,记得她这个惹祸精,记得她骂他洁癖大王。 这日傍晚沈玉舒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走到顾曦延房门口,不想大门紧闭,看来他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完,她本想转身将饭菜端回厨房,却听道房里荣楠不大不小的声音传了出来道:“公子,已经拖了这么久,再不回去,丞相那边怕是也要起疑心的,更何况武侯府已经差人问过很多回了。” 顾曦延冷冷道:“问便问吧,你怕什么。” 荣楠一时语塞,停顿了许久道:“府里差人来说,丞相和武侯府商议过了,日子定在了八月初八。” “够了荣楠,今天你话太多!”顾曦延压低了声音隐含怒意,随后她听到了茶杯破碎的的声音。 沈玉舒怕顾曦延脾气上来责罚荣楠,便赶忙推门进去,只见荣楠跪在顾曦延面前,茶杯破碎在荣楠旁边的地上,地上散开的水渍还冒着热气,荣楠裤腿上也粘上了茶渍。 顾曦延一脸冷漠,而荣楠却是忧心忡忡的样子,沈玉舒见此情形便打圆场道:“快吃饭吧,一会儿菜都要凉了,有什么要紧事情吃完饭再说。” 说罢,便招呼着顾曦延坐在桌前,只是荣楠还跪在那里不肯动一下。 沈玉舒见状也不敢出声,望着脸色不太好的顾曦延。 过了一会儿,顾曦延长出一口气,淡淡的说道:“起来吧,地上凉。坐下吃饭!” 荣楠听到此话,才慢慢站起来,走到桌前,看了看沈玉舒也不说什么,默默地坐在桌子的一边吃起饭来。 此刻,沈玉舒才松了一口气,而顾曦延也没再发脾气。 当晚,她正独自坐在房间里缝补顾曦延有些破损的冬衣。她现在干的活儿,差不多跟个老妈子一样,可是她却很满足。 不想没一会儿困意袭来,她便靠在床沿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只是她将头埋在胳膊弯儿里睡的也不踏实,听见屋外有人声响动也听不真切。只觉得,好像有人进来,又有人出去,之后又是一些东西的破碎声。像是被梦魇住,醒不来也睡不好。 等沈玉舒睁开双眼时已是清晨,她心中慌乱想着昨日迷糊间听到响动,赶忙收拾了缝补好的的冬衣,向顾曦延房中行去。 门开了一条缝儿,从缝儿里向屋里望去,屋内的炭火不知何时已熄灭,只余一缕青烟从盆中冉冉向上空飘去,地上皆是一些破碎的瓷片和撕毁的丝绸锦缎,凳子也七横八竖的躺在地上。 沈玉舒不知昨日发生了何事,忙推开门,进到屋内后却闻见一股浓郁的酒味从里屋飘来,她将挡路的凳子扶起,便轻手轻脚向里屋行去。 只见顾曦延横坐在地上靠着床沿,身边都是些空了的酒瓶,他手中还抱着一个酒瓶昏睡着。 沈玉舒忙将手中的冬衣放在一边,上前将他扶起,可他没有醒,她又不得不叫了荣楠来一起将他扶上床。 看着熟睡的顾曦延,沈玉舒总觉得昨日他和荣楠谈话隐约透露出的些许信息,担心的问道:“荣大哥,昨晚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些瓷器和布匹是丞相送来的吗?” 荣楠看了一眼顾曦延后说道:“昨晚府里有人来了,催着我们回丞相府,还说了些事情,想是公子不高兴了吧,早早打发着我去睡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清楚。” 沈玉舒看着荣楠犹犹豫豫的样子,便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荣楠紧张了一下道:“你还是先去做些早饭来,公子昨夜喝成这样肯定需要些醒酒的汤药。” 沈玉舒见他不愿多言,便也不好再问。 等沈玉舒端着醒酒汤和五谷粥再次进屋时,荣楠已将房屋清扫干净,顾曦延也醒了过来。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只是眼中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毫无生机。沈玉舒担心他还醉着,将粥放在桌上,便快步走到床边坐下来,摸着他的额头道:“也没有发烧啊,怎么感觉你整个人都没有生气呢,难不成是腿疾又犯了!” 沈玉舒紧张的想要掀起他的裤腿,却被他抬手阻拦,她有些尴尬自己第一反应后的举动,便道歉道:“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的伤。” 顾曦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她,突然抬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只是手伸到半空中时却又收了回去道:“这里不用你伺候,荣楠,让她出去。” 沈玉舒见他开口说话,心稍稍放了下来,便将醒酒汤和粥都端到床边的矮几上漠然道:“就算是让我出去,也要先吃东西。” 顾曦延闻言却忽然抓着她的手轻声的说道:“那天你问我,如果你离开了,我可会想你,那你呢?如果我离开了,你会不会想我?” 他这句话问得沈玉舒心头一惊,她抽出手拿过勺子搅了搅又吹了吹热乎乎的五谷粥,“当然会想了,想你这几年是怎么折磨我,怎么打我,怎么骂我……”沈玉舒顿了顿,继续道:“怎么告诉我这世间道理,怎么陪着我长大,怎么让我明白……”剩下的话,沈玉舒没有再说,而是将碗递给他,冲他做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道:“趁热吃。” 顾曦延接过碗,却又将碗放在一边又说,淡淡道:“你走吧。” 沈玉舒望着他,眼中一酸,却故意道:“好,我走,好心帮你熬粥,没想到还被你这样不待见,什么人啊!” “我就是这样的人,看不惯你可以滚!”顾曦延忽然神色激动的说道。 沈玉舒见他表情并不是开玩笑的模样,也生起气来猛拍了一下床沿,也不顾手疼不疼甩给他一句“有病”一走了之。 刚过完元宵节,就来这么一出,这个顾曦延最应该治的不是腿,而是他的脑子! 十天就这样过完了,没有沈玉舒预期的悲伤或温馨,反而让她莫名的有些生气郁闷。 顾曦延总是这样,对她好的时候,让她觉得他就是可以依赖一辈子的人,对她不好的时候就像是恨不得杀了她一般。 每当她想要试着走进他对他好,他总是将她一巴掌又扇出去很远,当她努力再靠近的时候,他便又故技重施。似乎所有人都成为了他的玩物,任由他消遣。 沈玉舒不禁自问,到底是看上这家伙什么了,这几日对他言听计从卑躬屈膝,就是想着给他给自己都留个美好的回忆,却不想他竟是这样把她赶了,简直是莫名其妙。 十九. 婚约照旧换新人 4 回到天枢府时夜已深,沈玉舒不敢打扰他人便双手捅在袖子里别了文灵轩,提气翻过天枢府的墙院。 她摸索着向房中行去,经过沈母房间时却听里面仍有动静,想是沈母担心她未回家还未睡,于是便轻脚上前想敲房门道一声平安,但就在她伸手准备敲向门的刹那,突然听见颜风的声音从沈母房中传出,虽然声音低微但沈玉舒还是一字一句听了个真切。 “你放手!”沈母微怒喝道,只是颜风似乎不听劝说道:“当年放手铸成今生大错,如今还要我看你受苦,我做不到!” 沈玉舒听着心里如被人狠击了一拳,颜风继续说道:“秀儿,我知你明白我的心,我去和舒儿说清楚,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会明白你的苦衷。” 沈母急道:“你与她说什么,她还是个孩子,你我之间早已在我与沈傲成亲时便已结束,当年你既然狠心抛下我去寻仙问道,就该知道是这种结果。如今何苦又来纠缠?” 颜风叹了口气道:“当年我一心求道,不顾家人与你的劝阻,之后却后悔莫及。当日见沈家遭灭门之祸,本想去救你,没想到终究是晚了一步救下的只有舒儿。这么多年我将舒儿当做亲生女儿一般教她。舒儿聪明但是心中的恨意难消,原先每日都会从噩梦中惊醒,直到两年多前她才懂得将仇恨和对家人的思念放在心中,就连我这个师父如今也不知她心中所思所想。” 听到这里沈玉舒的捂着嘴巴的袖管早已被泪水侵湿,颜风,沈母,原来竟是这般过往。 “颜富,当日你那般执着,我如何劝你都不听。沈傲说你不会再回来,我便遵循父命嫁与他,他对我很好,只是我心中却仍念着你,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但我不说他也不问。我们的日子过的很安逸,直到你的再次出现,颜富你既然走了,为何还要回来……”沈母泣声说道。 原来,原来如此,沈母逼沈玉舒对顾曦延斩断情丝,可如今自己却与颜风旧情不灭,若不是她今日听到,还不知他们要瞒自己到什么时候。 沈玉舒不禁抽泣了一声,“谁在外面?”颜风的声音突然传来,只是沈玉舒已经没有力气没有勇气躲在一边,而是一掌打开了沈母的房门。 就在颜风望见沈玉舒的那一霎那,沈玉舒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颜风救沈玉舒不过是因为沈母,不是因为心疼她,呵护她,而沈母居然在心里从来都没有爱过沈父。怪不得颜风总会说,把沈玉舒教不好如何对得起她的母亲,原来如此。 月光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投射在昏暗的房间里,沈玉舒看不清他们的脸,只听见沈母微弱的喊了一声:“妍妍!” 颜风看着沈玉舒眼神中充满复杂而愧疚的神情,她的心就这样被蹂躏再蹂躏,直到无法呼吸,或者说早已窒息。 沈母只是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看着站在门边的颜风。沈玉舒一步一步后退,那是她的母亲,她一遍一遍提醒自己,只是脚步却不曾停下,就这样那扇门离沈玉舒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沈玉舒转身准备离开时,颜风突然上前拦住她的去路道:“舒儿,你听为师跟你解释。” 沈玉舒不知怎的突然一掌打向颜风,却还是偏了一些打中了师父身后的门框,门框随之应声倒地。 沈玉舒苦笑道:“解释,还需要解释什么?”说罢她转身便逃离开沈母的房间。 也好,就这样吧,她走了,他们爱做什么,爱怎样再续前缘都不关她的事情,这一刻,她只想远离这个地方和这些人…… 黑暗之中的京都大街,让人觉得像是人心一般,黑暗到根本看不清前方的道路,而她的心终于还是走不出那座困住自己昏暗的没有阳光的城池。 泪水打湿了脸颊,夹杂着晚风寒冷吹在脸上冰冷刺骨,亦如冰刺一般,刺进她的脸颊穿过她的胸膛,豁然将本已结痂的伤口拉得更大,她又该去哪? 走着走着脚步却停了下来,转身望去,没想竟不知不觉走到了顾府的侧门,门前那顶大红的灯笼还在轻风中摇曳。 他,现在应该拥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入眠了吧,他的洞房花烛,他的光明前途,无量人生。对于沈玉舒来说却是悲剧的开始,她该怎么面对。 顾曦延,我好想见见你,哪怕一眼,远远的一眼就好,只是现如今这样的念头都是一种奢求。 沈玉舒望着那盏摇曳的红灯笼,眼前仿佛出现一身红衣的顾曦延,他就那样走来经过的她身边,她回身望去只见大红的婚房内床榻上正坐着一个顶着大红盖头的新娘,顾曦延微笑着向那个新娘走去,可掀起的盖头下既不是她也不是武悠儿,而是一张模糊的人脸。 只是命运由不得沈玉舒,也由不得顾曦延。 沈玉舒只顾着伤怀却不料身后突然出现两名黑衣人,当她感觉到劲风一扫而来时,为时已晚。她回身堪堪躲过那人刺来的一剑才发现,两人竟是她多日未见的鬼面人。 沈玉舒不禁冷笑道:“顾曦月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你们可以这样为他卖命。” 那人见沈玉舒躲开,不容她多想便又欺上前来刺向她,她见那二人与自己功夫相差无几,甚至比她还高上一些,她便抽出腰间的云霜刀,奋力回击却只是徒劳。 硬碰硬,沈玉舒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她只能跑。 只是鬼面人哪容得她逃跑,另外一人挥剑挡住沈玉舒的去路,她气急道:“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在这里杀人,不连累了你们的主子,丞相也不会放过你们在他府前胡来!” 其中一人冷笑一声,却还是没有说话,而是提剑刺向她,可是她早已避闪不及。眼见着那一剑就要刺进她胸口时,身后忽然冲出一个身影挡在沈玉舒身前,手中长剑一挥,那名黑衣人的剑应声而断。 玄色的衣袖在夜色下随风飘摇,而沈玉舒望着挡在身前的人影时一阵恍惚,只弱弱的喊出一声“顾曦延”便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沈母和颜风的脸交替的出现在沈玉舒的脑海里,曾经那么深爱的亲人如今却伤她最深,沈玉舒想逃离却终逃不出血肉至亲的一脉相承。 她该怎么办,连她自己都无法逃出自己心中那座城,怎么还能逃离出情感的束缚? 口中一阵温热的液体划过,沈玉舒动了动手指,似乎被什么人握着,手心传来对方手中的温暖,那种踏实的感觉又一次回到沈玉舒的心中。 她是那样贪恋那种踏实的感觉,似乎很久很久都没有感觉过了。 沈玉舒试着将沉重的眼皮抬起,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熟悉而又焦虑的眼睛,沈玉舒盯着那双眼睛慢慢的看清床边坐着人,“小惠!” 小惠显然没有想到沈玉舒会这么苏醒,猛然低头惊喜的看着她道:“舒儿姐姐,你可醒了!” 沈玉舒看着她疑惑的问道:“这是在哪里?” 小惠将床头放着的一碗汤拿在手慢慢搅着跟沈玉舒说道:“你在三公子的别苑里。昨晚三公子路过时听见侧门那里有打斗声,出去一看却发现你倒在门边,就便把你送来清苑了。” 顾曦明?可她昏倒前明明记得是顾曦延打走了那两个黑衣人,怎么会是顾曦明呢,难道是她记忆出了问题? 小惠端着碗做到沈玉舒身前道:“这是公子命人炖的乌鸡汤,最是补身子了,叮嘱你醒了一定要喝。” 沈玉舒坐起身才想到,还算顾曦明有良心认沈玉舒这个表姐。于是从小惠手中接过碗,一口一口的喝着,只是嘴里却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你怎么在这里呢?”沈玉舒问小惠。 小惠接过空碗放在托盘内道:“公子说府里容不下我,所以将我调来这里,这里比府里清闲,公子若来了我们便好好伺候,公子不来也没有什么大事情,不像在府中其他地方要那般处处都要谨言慎行。” “看来你家公子,还是蛮疼你的!”沈玉舒微笑道。 小惠羞红了脸低头道:“公子是可怜我罢了,小惠只不过是个低贱的下人。” 沈玉舒在她眼中明明看到那一丝胜过一丝的情愫在悄然生长,心中慨叹。 就这样沈玉舒暂时在清苑中住了下来,也是因为沈玉舒真的不知该去向何处,所以只能选择暂时住在这个吃喝不愁遮风挡雨的地方。 可是从她住进来后没有见过顾曦明。小惠才告诉她,顾曦明很少来清苑,一个月不见得能来一回,除非是心里不痛快时才会独自一人来这里散散心。 骄阳普照,这一年很快又要过去,沈玉舒静静的坐在清苑池塘边的凉亭里,看着在身下聚集又散开的一群锦鲤,心中缺失了一块。那晚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人分明就是顾曦延,那身玄色衣袍,是她见他穿过最多次的衣袍,不会认错。 “表姐身体可是大好了?”身后传来顾曦明带着一丝调侃的话语,沈玉舒回过身,那个人影站在夕阳之中慢慢向她走来,他的眉目间和顾曦延有着些相似,但是仔细看却又看不出到底哪里像,也许这就是血亲的神奇之处。 可顾曦延似乎又与他和顾曦月长得没有那么的相似。总之说不上是哪里不像,也说不出哪里像。 沈玉舒正思索着,顾曦明已经来到她身边坐下道:“表姐总是这样走神,让我如何开口说呢?” 沈玉舒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见他不知何时已经将她手中的鱼食拿到自己手里在一下一下往池塘里撒着,那群远去的锦鲤又重新聚拢在凉亭周围争抢着食物,弄得水花四溅。 沈玉舒道:“你想说什么?难不成真的想把我打你的那几巴掌还回来?” 顾曦明笑着将最后一把鱼食撒进池塘里,拍了拍手转身望着沈玉舒道:“表姐难道不想知道当日我是如何发现你的吗?难道也不好奇怎么会有人在顾府门前下杀手?” 沈玉舒怎会不知道杀自己的人是谁,只是没想到他会胆子那么大,在自己家门口动手。 十九. 婚约照旧换新人 5 顾曦明见沈玉舒不说话便径自说了下去,“那日二哥大婚,晚间还有些宾客未散,我与那些人喝酒,却听见府侧草丛微动,我一时好奇冲出去想看个究竟,只是等我出去时那边已没有了动静。我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却听见有个声音从侧门那边发出,很明显是有人想要引我去那里,只是那声音到侧门时便消失了。我一时无法确定是怎么回事便命人打开侧门,却没想发下你躺在台阶上,而且……而且……”他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往下说,沈玉舒听到这里也脸红起来。 “后来我请了郎中来,才知你没事。”他继续道。 谁会知道当日沈玉舒晕倒是因为葵水导致血气不足,且耗力过多所致…… 沈玉舒看着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刚想开口时,顾曦明却抢在她前头说道:“大哥这几日不在京都,他的人手很多都随着他一起去边陲了,所以这段时间你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不用担心会有人突然冒出来杀你!” 说罢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还要赶回顾府去,你好好休息。” 沈玉舒眼神复杂难明的起身道:“好,那你早些回去,没有事情就先别来这里,免得顾曦月的人起疑。” 顾曦明笑了笑道:“表姐,我原以为你会问我二哥的事情,没想到你却连一句都不曾提起,真不知道二哥为何那么照顾你。”说罢不等沈玉舒反应过来,便匆匆离去。 照顾她,这话从何说起呢,他何时照顾过她了?不都是她在照顾他吗。 第二日,沈玉舒原以为顾曦明不会再来这里,可没想到当她见到他时他脸上竟带着丝丝兴奋。他命人给她带了一张假面乔装后便带到了顾府顾夫人的床前。 最初沈玉舒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直到沈玉舒看到顾夫人青黄色的面庞心中才明白过来。 许氏躺在床榻上,身边除了安安静静的小丫鬟以外,还有面色憔悴的顾曦月,没想到他竟然从边陲赶了回来,而此时顾曦月脸上也挂上了一丝担忧的神色。 沈玉舒心虚不敢多看,害怕他会看穿自己的伪装。 探了脉,沈玉舒放低声音躬身道:“老夫人年老体弱只能这样将养着,待我开几服药调一调,只是我也不敢担保老夫人还能撑多久。” 顾曦月眼中冒火的冲过来想要揪住她的衣领,而她正准备抽出袖中的匕首时,只见顾曦明已抢上前拉住了冲过来的顾曦月道:“大哥,他只是个郎中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先保住老夫人的命要紧!” 顾曦明朝沈玉舒打了色,她便识时务的退出房门。没一会儿顾曦明也出了房间,看了沈玉舒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话只顾走自己的,沈玉舒便跟在他后面,直到了他住的听雨轩,见四下无人他才转头问道:“那老东西究竟是死是活?” 沈玉舒看了他一眼,道:“要活便能活,要死便也能死。” 许氏的脉象比沈玉舒当初所探之时明显还要虚浮几成,只怕不是她病入膏肓而是有人已经开始想要她的命而给她下了毒。 “此话怎讲?”顾曦明一脸疑问道。 沈玉舒注视着他,思忖难道不是他吗,那会是谁,顾曦延?沈玉舒又不敢确定,只能探究的问道:“你应该比我清楚,你不是一直要她死吗?” 顾曦明愣了一下,说道:“我是想让那老东西死,可不是这么个死法,我一定要让她慢慢受折磨而死!” 沈玉舒心中一紧,不紧不慢的道:“你的目的达到了,有人想让她死,给她下了药,她活不了多久。如果你想让她在众人面前承认当年害死你母亲的事实,怕是要加快些进度。” 他看着沈玉舒突然笑了起来道:“没想到一向善良的表姐,心也这么狠啊。” 沈玉舒望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顾曦明心中有些许无奈,“我,没有心。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顾曦明显然没有想到沈玉舒会说这样的话,他眼中还带着怀疑的神色看着她道:“难不成你这是看破红尘了么?”说罢也没有理沈玉舒便接着道:“好了,你这就自己回别苑去吧,若是有什么事情我会来找你的。” 沈玉舒点了点头便提着药箱往顾府外走去。 没想到走着走着天上竟飘起雪来,她见雪势渐大只能跑起来,可还没跑出几步融化的雪水已经打湿了衣衫,沈玉舒只能先到附近的树下躲避,这雪下的突如其来,连一丝征兆都没有,她躲都躲不及就被大雪差点埋了。 偏巧不巧沈玉舒挡雪的地方竟然是听风苑的后园拱门,沈玉舒回身望着,忍不住从拱门里向里面瞧去,大雪中的听风苑被银装覆盖,看不真切。她默默立在拱门旁,希望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里好看吗?”一声低沉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玉舒僵住了身体不敢回头,只听见木轮从地面划过划过雪水的声音,直到那个声音停在了她身侧。 沈玉舒朝下方望去,一身玄色棉袄罩住他坚实的身躯,一根灰色的布带系着他雪打不乱的头发,浓黑的眉毛整齐的贴在突出的眉骨上,而高挺的鼻梁上尽然还挂着几滴未擦的雪花片,眼神中透出一丝深沉成熟的感觉,比她之前所见到他淡定许多。 没想到短短几个月他的变化竟如此之大。 他们就互相望着对方,他似乎并没有气恼她的不请自来,可她心中的那道伤疤却又被狠狠的撕扯了一下,痛到不能自己。 沈玉舒不知该如何解释,却是顾曦延先开口道:“既然来了,进去喝杯茶暖暖身子等雪下的小了再走。” 沈玉舒从未怀疑他的辨识能力,他们对视的瞬间他就已经知道她是谁。 屋内的摆设与当日沈玉舒来时并没有多大的改变,而她却没有找到一样女子的事物,他不是成亲了吗?为何这房间内却还是他一人所用的东西。 沈玉舒不敢多想,规规矩矩的坐在茶桌旁,看着对面的顾曦延烹煮茶叶,她以为一杯茶很快就会喝完,可是没想到他从烧水开始竟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外面的大雪似乎也格外给他面子,一直落不停。 沈玉舒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望着他一个人在那里忙碌着,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为何会突然请她来喝茶,是因为大雪路难行,还是说他也想从她嘴里知道许氏的病情。 正思索间,便听见他的声音传来,还是那样富有磁性,让她不禁沉醉其中,“你可知你师父他们为了找你快将整个京都翻个遍了,你却在这里给许氏探脉!” 沈玉舒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她此刻的悲伤和彷徨,还是倔强道:“我不会回去!” 只听他似乎叹了口气道:“许氏的事情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曦明那里我自会去说。” 可沈玉舒现在满心所想的并不是这件事情,想及此处她竟然随口说道:“武玢儿她对你好吗?”说出来后她才反应过来,猛的抬头却看见他眼中一抹受伤,沈玉舒忙将头转向别处,余光看见他将手中的茶壶放在一旁,取了帕子擦了擦手,不做声。 沈玉舒泄气道:“我知道我不该问你这些,我也没有资格过问你顾曦延的家事。可是,你若心里还有悠儿,就别忘了替她找出真正的凶手,让她能含笑九泉。天色也不早了,我还要出府去,这便告辞了。” 沈玉舒起身往门口走去,腰上一紧竟是他起身搂住了她。 她心中惊异他如此亲密举动,挣扎着想挣脱他的手臂,只是他的力气却让她根本撼动不了半分,于是她只好放弃了挣扎,忍着泪道:“你又是在逗我吗?” 他不说话,气息却一直在她耳边和脖颈间游走,他沉重的呼吸不断充斥在她的脖颈间肌肤,像是在隐忍,又像是一种冲破牢笼的爆发,惹得她浑身一阵酥麻,却听他细微的声音传进她的耳窝,那种带着心碎带着无奈的话语,让她一颗心都有些酥软,“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可知这样来顾府,可能会送命!顾曦月更有可能拿你当诱饵来杀了你们母女!” 泪无声的滑落,打在他的手臂上,沈玉舒猛地回身望着他深邃的眼眸,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是做的不对,可师父他们就可以什么都瞒着我吗?就像你,也从未真正相信过我真的可以!”沈玉舒微微泣声道。 他松开在她腰间的力道,“上一辈人的事情由他们自己解决就好,你不是还要报仇吗,就这样被击倒了爬不起来了?” “我是想要报仇,可我现在却找不到报仇的意义了,不如你来告诉我,该如何面对他们!” 顾曦延叹了口气,回坐在木轮椅上,“你只要明确自己的目的,其他的都不要在乎。我说过我会帮你,你记住这一点就好。回去,回到天枢府,那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你应该成熟一点,懂得掩饰自己的内心。” 沈玉舒望着他,心中不知滋味,他说的对,她不该这样任性的跑出来,她该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沈玉舒长出了一口气,走到他身边道:“有句话我想问你。” 顾曦延盯着沈玉舒,她便继续道:“许氏身上毒可是你下的?” 顾曦延一听,面色一紧皱眉道:“你说她中毒了?” 沈玉舒见他神色如此,便知毒不是他所下,只能点点头道:“下毒的人药量把握的很好,许氏如今的身体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若是你们想要从她嘴里知道点什么,最好趁早动手。” 顾曦延听罢,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 那日后,沈玉舒没有再去过顾府,也没有再继续住在顾曦明的别苑,那里虽然很安逸,但她觉得总有双眼睛在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而顾曦明并没有对此解释什么,只是让小惠为她收拾了一些行李。 沈玉舒走时他无声的望着她,却忽然嗤笑了一声道:“二哥就是二哥,只要一句话,所有的人所有的事便都会回到他的掌控之中!” 当时沈玉舒并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而当她明白过来时她与顾曦延的人生轨迹却又被纠缠在了一起理不清。 当沈玉舒看到文灵轩的时候,他一脸微笑的坐在天枢府的大堂上,颜风、母亲、叶知秋、冯玉华都在。沈玉舒看着这些人一时无话可说,只能搪塞道:“我困了。”说罢,便径直朝房间走去,不再理会他人。 此刻的她真的想离开这里,顾曦延已经是别人的丈夫,她从小接受的是一夫一妻制和情感道德教育更不允许她去争夺别人的丈夫,更何况顾曦延对她恐怕也没有那份意思,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而如今,沈玉舒更不会把她对他的感情再告诉任何人,就这样埋在心底也好,就这样他当他的丞相府的二公子,她当她的小郎中。 青月山上的日子终究已经过去,而她眼前要面对的是如何处理颜风与沈母的旧情。 十七. 只是当时已惘然 1 沈玉舒从未想过,他们之间就连最后的道别也不过是她一个人的伤怀。她以为他们会有不一样的可能,也许他也会有那么一丝的真情流露,可是,这一刻她才明白,他没有。 至始自终,顾曦延都仅仅是顾曦延,他从未对任何人动过心,也一直都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他犹如高山之上的松柏,挺拔自立,而她这一刻却如攀援的藤曼萌生出想要依赖的错觉。 沈玉舒沮丧的回到晴天观里时,所有人都在准备着去京都的行李,见她回来冯玉华便上前催促道:“小舒,快去收拾行李,我们明天就要出发去京都了!” 可沈玉舒只是浑浑噩噩的进了房间,反手将门锁了起来。 冯玉华和沈母见沈玉舒落寞身影,不禁小声议论道:“这丫头今儿又哪里不对劲了,几天都没回来,回来就像是丢了魂儿似的像什么样子!” 沈母心中清楚,嘴上却只是叹息一声,“随她吧。” 话音落,颜风的声音传来,“收拾的如何?顾府里派人传来消息说二公子婚期定在八初月八,如今是一月二十。二公子今日午后动身,我和玉华先跟着去,知秋你和玉舒还有沈夫人收尾后明日启程。我已在京都置了宅子,你们届时直接去宅子就是。” 沈玉舒立在房中听着颜风的声音心中大惊,脑袋里翻来覆去只有颜风的一句话,“二公子的婚期定在八月初八” 八月初八,原来今日一早荣楠难以启齿的是这件事,原来她的心思连荣楠都看透了。 顾曦延要成亲了,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刻沈玉舒觉得自己的一腔懵懂真心就像是一个笑话,她像小丑一样,在顾曦延面前上演一出又一出所谓的单相思的戏码,落在他眼里只怕都只成了一个供他消磨无聊岁月的游戏。 一时间沈玉舒不知哪来的勇气,打开门跑出去追问颜风道:“师父,您说的可是真的?” 颜风见她神色有异,问道:“你是说我们去京都还是说二公子大婚?” “两者皆是!” 颜风捋着花白的胡须,心疼的望着沈玉舒道:“丞相府中有要事,需要我帮忙,所以为师只能举家迁至京都。而二公子的婚事,是丞相府和武侯府早年就定下的婚约,只不过因为二公子的伤势反复,所以一直没有定日子罢了。” “武侯府?”沈玉舒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颜风点了点头道:“是武侯府,武侯府的二姑娘。” 沈玉舒的心好像被人用力撕扯,心中的洞仿佛又被人戳的更大了,震的她头晕眼花之际,鲜血淋漓。他要成亲了,是武侯府的二姑娘。脑海里瞬间想起他今早问她那句话,“如果我离开了,你会不会想我?”可那时她是怎么回答他的。 她突然很想告诉他,如果他死了她会跟他一起死,可是如果眼睁睁看着他跟别人成亲了,她会比死还难过。难道这就是她对他的想法吗? 原来,她已是这般的爱他。 沈玉舒迫不及待想要证明什么,于是不顾沈母在身后的呼喊,跑出了晴天观一路直奔别苑而去。她现在才明白心中所想才想着要去告诉他是不是有些晚了?老天也给她开了多大的一个玩笑,让她现在才明白了自己内心其实并不单单是懵懂仰慕和欢喜,而是一份她期盼已久的爱慕。 她爱上了一个洁癖大王,这样的字眼出现在她脑海里时,她想笑,可是脸颊上却全都是泪。 沈玉舒一路狂奔,可是还是晚了,她看到的只是空无一人分外萧索的别苑。仿佛这座院落又恢复到曾经无人居住的日子,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烟火气。 她一点一点滑座在门槛上,望着空落落的别苑,胸口好痛却哭也哭不出来。 他在时不觉得有多重要,只觉得被他骂被他呵责已经是她习惯的一部分,因为天天见面,甚至分外想要逃离,可内心却是知道就算逃跑,也会被他用各种方式抓回去。 可如今,他真的离开了,就连最后的告别也没有。 沈玉舒骤然想起他说的话,他让她滚,不止一次的让她滚,所以他讨厌她对吗。他对她好,只是想让他悲剧的人生里有一点喜剧的色彩,他只是不想让生活那么枯燥,所以他教武功,教她怎样做一个懂得自己要什么,懂得如何活下去的人。他只是无聊了才那么做,他只是无聊了才会问她会不会想他。 他,不爱。 从今以后形同陌路,他是高高在上的顾二公子,而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路过他人生某个阶段的路人甲。可是他答应她,会帮她报仇,他说过他说过的话答应过的事都是作数的,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可是,他真的会跟她这样一个小丫头什么话都言出必行,什么事都说到做到吗?杀顾曦月何其难,他就这样走了,甚至都没有跟她说明他接下来的计划。 离开别苑,沈玉舒并没有回晴天观,而是的沿着山路走上崖峰顶上,望着泛红云海,大声的哭了出来。山顶寒风刺骨,却不及她的心冷,她哭的声嘶力竭,也许是哭的太用力了,不会儿便累了。 沈玉舒望着眼前的红云,身体像是空了一般瘫坐在积雪的地上,将头倒在雪地上望着那片云海渐渐进入了梦魇。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一个声音似乎是顾曦延的又似乎不是,只是听他一直在说道:“小舒,你这是在气我么,你快点醒来,醒了我便带你离开这里。”只是这种声音像是在太虚幻境中一般飘忽不定,越飘越远怎么抓也抓不住……她好想答应他,好想告诉他,你等等我就醒了,你等等我。可是眼皮却沉的抬都抬不起来。 她只能不住的呼喊着回来,只是毫无应答,就这样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脑海里忽然蹿出这两年的记忆,记得真宗十五年,她过十六岁生辰,顾曦延送了她一个玉坠子,是他喜欢的梨花样式。真宗十六年,十七岁生辰她在外面过的,那时她练了一年的刀法,他说应该出去历练历练,便带她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小镇,那是她第一次用刀,生疏的可笑,他却不停的在一旁指点她,手臂再抬高一点,力在狠一点。那次是她第一次杀人,一个面目猥琐的男人。 那本是烟雨楼里的任务,他却交给她,她害怕,他却告诉她,鸟儿总有长大的那一天,总有飞出鸟巢的那一天,她不可能一直缩在山里面,如果要报仇,这样的人以后多得是,如果她不杀他便会来杀她。 她犹豫,他却上前握紧了她持刀的手,带着她的人她的刀捅进了那个人的胸口,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人抽搐了几下,僵直的倒在地上,鲜血还汩汩的从胸口上涌出来。她头晕恶心,更痛恨顾曦延为的霸道严苛,可是她内心却也知道,要报仇心必须狠。 那次生辰,她整夜梦到的都是鲜血淋漓的场景。等她回到青月山的时候,冯玉华跟叶知秋早将礼物送上,就连颜风也送了她一些小玩意儿。她本以为顾曦延不会送她什么,却不想等她回到茅屋时,床上赫然摆着一个修长的雕纹精致木龛。 她上前打开木龛,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把修长的刀,一把如剑长,锋利无比的刀,刀鞘是用玄铁加犀牛皮做成坚硬无比,刀柄上镶着一颗月白色的猫眼石,刀面呈月白色,与猫眼石交相呼应。 她拿着刀不停在屋子里笔画着,爱不释手。只听门外一个人咳了一声,她便兴奋的拿着刀跑了出去,只见雾气中,顾曦延一身白色长袍立在门边,她激动的望着他,“多谢你!” 他鄙夷的看了她一眼,“这是云霜刀,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你要好好用它。” 她点了点头,又开始不停的比划,可是自己笨拙的动作却引得一旁的顾曦延不住骂道:“脑子到哪里去了,谁告诉你这刀是这样使的,我看这一年多的刀法是白学了!” 她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委屈的看着他道:“是你教我的,现在还来训我。” 他听她如此说,一时语噎,她害怕他又会像刚开始教她武功那样,一个动作做不好就拿手里的木条抽她的背。可是没想是,这一次他却是平静的走到她身边,将手放在她握着刀的手背上,忽然提气比划起来,他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她的手被他握着随着他的身体一起流动,可是她的眼神却从未离开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他的侧脸弧度好美,她怎么以前就没有发现。 可是不一会儿,他也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突然放开手退到一旁,生气的望着她道:“沈玉舒,你要是觉得看着我的脸就能练好功夫,你这个仇也就不用报了。” 她心虚的瞥了他一眼,见他不说话便忙开始认真练起他方才教的动作,而他见她开始练刀,却转身回了房间。 她有些失望,望着他的房间暗下决心一定要练好云霜刀,她要跟他并肩站在一起,她不能让他看轻自己,总有一天她要成那个配得上他的人,成为他身边的不可替代。 只是,一切都是她一个人一厢情愿罢了。 口干舌燥,像是有团火堵在胸口,可突然又变成了一块冰,冻得她直打哆嗦。挣扎再挣扎,终于睁开了双眼浑身无力,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支起上身,却发现已躺在自己的床上,只听外间传来沈母和冯玉华的声音。 沈母道:“妍妍昏睡了三天了若是再不醒可怎么办,是我逼的太急了点。” 冯玉华一旁柔声安慰道:“伯母无需焦虑,师父说今日小舒便会转醒,咱们还是先把药端进去吧。” 沈母叹了口气道:“我可怜的孩子。” 冯玉华也是边叹气边推开房门,沈玉舒怕他们看到自己这般便又假寐听她们的谈话。 原来她已病了三天,思绪刚回来便听见冯玉华将碗放在床头边柜上的声音,她拉着沈玉舒的手探了探,又伸手摸了摸额头道:“伯母,舒儿的身子已无大碍了。” 沈母坐在床边抓沈玉舒的手轻柔的抚摸着,她能感到沈母手的颤抖,正欲睁开双眼却听见沈母说道:“顾曦延有什么好,说道到底他也是沈家的仇人,你何苦为他如此伤害自己,你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必去丞相府找他让他给你陪葬!” 沈玉舒听着心不由一惊,再也忍不住慢慢睁开双眼。只见沈母正在替她捏被褥,见她醒了沈母止不住惊喜道:“妍妍你可醒了,娘都担心死了,可别再乱跑了啊。” 冯玉华快步将柜子上的药端至她面前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快把药喝了,师父专门叮嘱的,一定要在醒来时喝。” 沈玉舒看着沈母和师姐忙碌的身影,不禁虚弱问道:“师父呢?” 她二人互看了一眼,冯玉华才道:“师父因你的病耽搁了一日昨日和师兄去京都了。” 沈母将沈玉舒身后的软枕竖立起来,她靠着软枕望着沈母憔悴的双眸却不知作何解释,只能端起碗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沈玉舒将碗还给冯玉华,淡淡的笑了一下道:“我们也别耽搁太久了,明日出发吧。” 冯玉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沈母拦住,担心的问道:“妍妍,你的身体还没痊愈,要不再等两日吧,也不急于一时。” 沈母看着她一改刚才担心的神色,又严肃道:“妍妍,既然你醒了,娘亲也跟你说清楚。顾曦延他已经要成亲了,你与他不论曾经如何,以后都不过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罢了。你记住你与他的缘分已尽,从今往后你若愿意咱们便住在山上,不问世事可好?” 沈母说着忽然叹了口气继续道:“娘也不要你去报什么仇了,咱娘儿俩就在这里好好生活,你若愿意嫁人,娘便着你师父在附近镇子里寻一户好人家,将来成家生个一儿半女,踏踏实实过日子。” 沈玉舒看着沈母决绝的眼神,苦笑道:“我何时说过要与他在一起了,我只是在山上看风景看的入了迷,睡着了而已,哪里是您说的那样啊。况且,我也没想过现在嫁人,您就别再说这些话了好吗?” 沈母静静的盯着沈玉舒许久,道:“不是就好。” “哎呀,好了娘,我刚清醒过来您就说这样的话,听着闹不闹心啊,好了好了,你说再休息两日那就再休息两日,我困了我要休息。”如今沈玉舒只这样打马虎眼了。 说罢,她自己转身将枕头放平,缓缓躺下,便闭上双眼再不理会其他。 累,真的好累,不管是谁她此刻都不想再理会了,只想这样沉沉的睡去…… 沈玉舒有些惆怅,这一场情爱,还没有开始已经宣告结束…… 十九. 婚约照旧换新人 5 顾曦明见沈玉舒不说话便径自说了下去,“那日二哥大婚,晚间还有些宾客未散,我与那些人喝酒,却听见府侧草丛微动,我一时好奇冲出去想看个究竟,只是等我出去时那边已没有了动静。我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却听见有个声音从侧门那边发出,很明显是有人想要引我去那里,只是那声音到侧门时便消失了。我一时无法确定是怎么回事便命人打开侧门,却没想发下你躺在台阶上,而且……而且……”他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往下说,沈玉舒听到这里也脸红起来。 “后来我请了郎中来,才知你没事。”他继续道。 谁会知道当日沈玉舒晕倒是因为葵水导致血气不足,且耗力过多所致…… 沈玉舒看着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刚想开口时,顾曦明却抢在她前头说道:“大哥这几日不在京都,他的人手很多都随着他一起去边陲了,所以这段时间你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不用担心会有人突然冒出来杀你!” 说罢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还要赶回顾府去,你好好休息。” 沈玉舒眼神复杂难明的起身道:“好,那你早些回去,没有事情就先别来这里,免得顾曦月的人起疑。” 顾曦明笑了笑道:“表姐,我原以为你会问我二哥的事情,没想到你却连一句都不曾提起,真不知道二哥为何那么照顾你。”说罢不等沈玉舒反应过来,便匆匆离去。 照顾她,这话从何说起呢,他何时照顾过她了?不都是她在照顾他吗。 第二日,沈玉舒原以为顾曦明不会再来这里,可没想到当她见到他时他脸上竟带着丝丝兴奋。他命人给她带了一张假面乔装后便带到了顾府顾夫人的床前。 最初沈玉舒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直到沈玉舒看到顾夫人青黄色的面庞心中才明白过来。 许氏躺在床榻上,身边除了安安静静的小丫鬟以外,还有面色憔悴的顾曦月,没想到他竟然从边陲赶了回来,而此时顾曦月脸上也挂上了一丝担忧的神色。 沈玉舒心虚不敢多看,害怕他会看穿自己的伪装。 探了脉,沈玉舒放低声音躬身道:“老夫人年老体弱只能这样将养着,待我开几服药调一调,只是我也不敢担保老夫人还能撑多久。” 顾曦月眼中冒火的冲过来想要揪住她的衣领,而她正准备抽出袖中的匕首时,只见顾曦明已抢上前拉住了冲过来的顾曦月道:“大哥,他只是个郎中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先保住老夫人的命要紧!” 顾曦明朝沈玉舒打了色,她便识时务的退出房门。没一会儿顾曦明也出了房间,看了沈玉舒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话只顾走自己的,沈玉舒便跟在他后面,直到了他住的听雨轩,见四下无人他才转头问道:“那老东西究竟是死是活?” 沈玉舒看了他一眼,道:“要活便能活,要死便也能死。” 许氏的脉象比沈玉舒当初所探之时明显还要虚浮几成,只怕不是她病入膏肓而是有人已经开始想要她的命而给她下了毒。 “此话怎讲?”顾曦明一脸疑问道。 沈玉舒注视着他,思忖难道不是他吗,那会是谁,顾曦延?沈玉舒又不敢确定,只能探究的问道:“你应该比我清楚,你不是一直要她死吗?” 顾曦明愣了一下,说道:“我是想让那老东西死,可不是这么个死法,我一定要让她慢慢受折磨而死!” 沈玉舒心中一紧,不紧不慢的道:“你的目的达到了,有人想让她死,给她下了药,她活不了多久。如果你想让她在众人面前承认当年害死你母亲的事实,怕是要加快些进度。” 他看着沈玉舒突然笑了起来道:“没想到一向善良的表姐,心也这么狠啊。” 沈玉舒望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顾曦明心中有些许无奈,“我,没有心。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顾曦明显然没有想到沈玉舒会说这样的话,他眼中还带着怀疑的神色看着她道:“难不成你这是看破红尘了么?”说罢也没有理沈玉舒便接着道:“好了,你这就自己回别苑去吧,若是有什么事情我会来找你的。” 沈玉舒点了点头便提着药箱往顾府外走去。 没想到走着走着天上竟飘起雪来,她见雪势渐大只能跑起来,可还没跑出几步融化的雪水已经打湿了衣衫,沈玉舒只能先到附近的树下躲避,这雪下的突如其来,连一丝征兆都没有,她躲都躲不及就被大雪差点埋了。 偏巧不巧沈玉舒挡雪的地方竟然是听风苑的后园拱门,沈玉舒回身望着,忍不住从拱门里向里面瞧去,大雪中的听风苑被银装覆盖,看不真切。她默默立在拱门旁,希望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里好看吗?”一声低沉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玉舒僵住了身体不敢回头,只听见木轮从地面划过划过雪水的声音,直到那个声音停在了她身侧。 沈玉舒朝下方望去,一身玄色棉袄罩住他坚实的身躯,一根灰色的布带系着他雪打不乱的头发,浓黑的眉毛整齐的贴在突出的眉骨上,而高挺的鼻梁上尽然还挂着几滴未擦的雪花片,眼神中透出一丝深沉成熟的感觉,比她之前所见到他淡定许多。 没想到短短几个月他的变化竟如此之大。 他们就互相望着对方,他似乎并没有气恼她的不请自来,可她心中的那道伤疤却又被狠狠的撕扯了一下,痛到不能自己。 沈玉舒不知该如何解释,却是顾曦延先开口道:“既然来了,进去喝杯茶暖暖身子等雪下的小了再走。” 沈玉舒从未怀疑他的辨识能力,他们对视的瞬间他就已经知道她是谁。 屋内的摆设与当日沈玉舒来时并没有多大的改变,而她却没有找到一样女子的事物,他不是成亲了吗?为何这房间内却还是他一人所用的东西。 沈玉舒不敢多想,规规矩矩的坐在茶桌旁,看着对面的顾曦延烹煮茶叶,她以为一杯茶很快就会喝完,可是没想到他从烧水开始竟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外面的大雪似乎也格外给他面子,一直落不停。 沈玉舒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望着他一个人在那里忙碌着,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为何会突然请她来喝茶,是因为大雪路难行,还是说他也想从她嘴里知道许氏的病情。 正思索间,便听见他的声音传来,还是那样富有磁性,让她不禁沉醉其中,“你可知你师父他们为了找你快将整个京都翻个遍了,你却在这里给许氏探脉!” 沈玉舒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她此刻的悲伤和彷徨,还是倔强道:“我不会回去!” 只听他似乎叹了口气道:“许氏的事情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曦明那里我自会去说。” 可沈玉舒现在满心所想的并不是这件事情,想及此处她竟然随口说道:“武玢儿她对你好吗?”说出来后她才反应过来,猛的抬头却看见他眼中一抹受伤,沈玉舒忙将头转向别处,余光看见他将手中的茶壶放在一旁,取了帕子擦了擦手,不做声。 沈玉舒泄气道:“我知道我不该问你这些,我也没有资格过问你顾曦延的家事。可是,你若心里还有悠儿,就别忘了替她找出真正的凶手,让她能含笑九泉。天色也不早了,我还要出府去,这便告辞了。” 沈玉舒起身往门口走去,腰上一紧竟是他起身搂住了她。 她心中惊异他如此亲密举动,挣扎着想挣脱他的手臂,只是他的力气却让她根本撼动不了半分,于是她只好放弃了挣扎,忍着泪道:“你又是在逗我吗?” 他不说话,气息却一直在她耳边和脖颈间游走,他沉重的呼吸不断充斥在她的脖颈间肌肤,像是在隐忍,又像是一种冲破牢笼的爆发,惹得她浑身一阵酥麻,却听他细微的声音传进她的耳窝,那种带着心碎带着无奈的话语,让她一颗心都有些酥软,“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可知这样来顾府,可能会送命!顾曦月更有可能拿你当诱饵来杀了你们母女!” 泪无声的滑落,打在他的手臂上,沈玉舒猛地回身望着他深邃的眼眸,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是做的不对,可师父他们就可以什么都瞒着我吗?就像你,也从未真正相信过我真的可以!”沈玉舒微微泣声道。 他松开在她腰间的力道,“上一辈人的事情由他们自己解决就好,你不是还要报仇吗,就这样被击倒了爬不起来了?” “我是想要报仇,可我现在却找不到报仇的意义了,不如你来告诉我,该如何面对他们!” 顾曦延叹了口气,回坐在木轮椅上,“你只要明确自己的目的,其他的都不要在乎。我说过我会帮你,你记住这一点就好。回去,回到天枢府,那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你应该成熟一点,懂得掩饰自己的内心。” 沈玉舒望着他,心中不知滋味,他说的对,她不该这样任性的跑出来,她该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沈玉舒长出了一口气,走到他身边道:“有句话我想问你。” 顾曦延盯着沈玉舒,她便继续道:“许氏身上毒可是你下的?” 顾曦延一听,面色一紧皱眉道:“你说她中毒了?” 沈玉舒见他神色如此,便知毒不是他所下,只能点点头道:“下毒的人药量把握的很好,许氏如今的身体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若是你们想要从她嘴里知道点什么,最好趁早动手。” 顾曦延听罢,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 那日后,沈玉舒没有再去过顾府,也没有再继续住在顾曦明的别苑,那里虽然很安逸,但她觉得总有双眼睛在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而顾曦明并没有对此解释什么,只是让小惠为她收拾了一些行李。 沈玉舒走时他无声的望着她,却忽然嗤笑了一声道:“二哥就是二哥,只要一句话,所有的人所有的事便都会回到他的掌控之中!” 当时沈玉舒并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而当她明白过来时她与顾曦延的人生轨迹却又被纠缠在了一起理不清。 当沈玉舒看到文灵轩的时候,他一脸微笑的坐在天枢府的大堂上,颜风、母亲、叶知秋、冯玉华都在。沈玉舒看着这些人一时无话可说,只能搪塞道:“我困了。”说罢,便径直朝房间走去,不再理会他人。 此刻的她真的想离开这里,顾曦延已经是别人的丈夫,她从小接受的是一夫一妻制和情感道德教育更不允许她去争夺别人的丈夫,更何况顾曦延对她恐怕也没有那份意思,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而如今,沈玉舒更不会把她对他的感情再告诉任何人,就这样埋在心底也好,就这样他当他的丞相府的二公子,她当她的小郎中。 青月山上的日子终究已经过去,而她眼前要面对的是如何处理颜风与沈母的旧情。 二十. 大漠孤烟不复求 1 十一月剩下的日子过得异常平静,沈玉舒回到了天枢府,只是一切早已失了原来的模样。 她不再和颜风沈母说一句话,有时候见到他们甚至扭头就走。不是她不愿意说,而是她总在看到颜风跟母亲时想到死去的沈父。那些鲜血淋漓的场景交织在她的午夜梦回,就像是另外一个她无力的挣扎。 二者在她内心深处交战,痛苦。 冯玉华和叶知秋每日见到沈玉舒如此却也是欲言又止,最终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任由她沉默不严。 冯玉华对于叶知秋的情愫不减半分,但叶知秋对她却依旧若即若离。沈玉舒看着天枢府中由绿变黄,枯萎的落叶和花枝,突然发现自己越来越厌倦这个地方,让人窒息的空气,让人难过的心情,每分每秒都想要逃离。 所以当文灵轩说奉皇命要去大漠替顾德寻找天命遗书时,沈玉舒便死磨硬泡的要跟着他一起去。只是他说什么都不答应,于是沈玉舒便上演了自己的盘蛇功夫,围追堵截弄得文灵轩头大,不得不搬出了顾曦延来劝她。 那日傍晚,文灵轩带沈玉舒去了顾曦延在郊外的行馆,行馆比起梅园精致小巧,而文灵轩带她走进这里后便悄然里开。 沈玉舒如今跟顾曦延的关系变得诡异的微妙,这种微妙让她心痒,也让她心慌,更让她有种对不起武悠儿的感觉。沈玉舒看着满院的梨树,入秋之后,梨子早已被采摘干净,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犹如老人枯瘦的指节伸入半空中。 梨树间悠然出现一个月白色的身影,手握长箫吹着一曲《春花秋月》。 顾曦延的箫声让沈玉舒大吃一惊,没想到他还会乐器。 夕阳下修长的身影在听到树枝婆娑时,停下了口中的曲子,淡然的转过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道:“过来。” 沈玉舒的心便醉了,她缓缓来到他身边,看来他今日的心情倒是不错,肯露出一个笑容。 树枝挂乱了沈玉舒额前的头发,他看着细心的帮她整理,说道:“就这么想离开京都?” 沈玉舒望着他的动作适当的退后一步保持了一定距离,“我留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有时候只会添乱,母亲有师父他们照顾,我也放心,所以没有什么好牵挂的。” 顾曦延带着沈玉舒走到凉亭中坐下,“你可知灵轩这趟是去做什么吗?” 沈玉舒微笑的看着他道:“知道,是为你父亲寻找天命遗书。所以我更加疑惑的是丞相不是知道天命遗书在玉龙人那里吗,怎么又派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寻找?” “天命遗书到底在哪里,目前还没有定论。玉龙寨的人说在他们手中,也许只是为了他们自己的权益而做出的噱头,并不一定是事实,因为到现在他们也没有真正开启锦书上的地图,找到所谓的结果,所以我已派人将整个玉龙寨监控起来。对于天命遗书的传言有很多,玉龙有,回真也有,南边的白国,甚至北边的胡然也有,但是传言就是传言。朝堂动荡,距离我爹称帝的日子不远,若是在称帝的时候拿到天命遗书,这无疑是让世人更加肯定他是天命所归的主宰。回真只不过是一个选择,但这趟西去世事难料,文灵轩不带你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何况这件事情本是我爹交代下去的,与我只是推荐了个人而已。” 沈玉舒拿出以往在青月山中求他让她回晴天观的招数央求道:“顾曦延,就让我去吧,我在也可以帮帮文灵轩,你别忘了我可是郎中而且还会武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顾曦延眼中目光流转的望着她,嘴角微微上扬道:“你有多久没有这样对我说过话了?” 沈玉舒一愣,方才的酝酿的情绪减了一半。是啊,她有多久没有这样跟他说过话了,是那日青月山中两人最后的不欢而散,是她确定他心里没有她,是她知道武悠儿要成为他的妻子,还是看着他娶了武悠儿的姐姐,那么多的记忆情绪纠结于胸,却让她失去了与他对话的勇气。 他望着她道:“这几次见你,你都像个刺猬,什么也听不进去还使劲把你的刺往外竖,你可知这样即伤人也伤己。” 沈玉舒见他埋怨,心中苦涩,确不知该作何解释。 “我不同意。”他见沈玉舒不说话,平静而坚定的说道。 沈玉舒看着他严肃的神情,汗毛瞬间立了起来,心底没来由升出一股叛逆,嗔道:“我又不是你的物品,凭什么由你决定我的去留!”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微微蹙眉,“你的武功比之灵轩差了不少,去了只会添乱,文灵轩说不过你。再者,天枢府那边也不会同意!就你那点微末医术,救自己都够呛,怎么帮灵轩?”他的神情严肃,让她不由一冷,他这是做什么,她只是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想一直呆在京都这个让人发霉的地方。可似乎在他眼里,这已成了她逃跑的借口。 沈玉舒抿唇不言,许久深吸一口气,缓和了自己的心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况且你不是有自己的计划吗。我只是想抽出一些时间出去看看,我还从来没有去过沙漠,大漠孤烟一定很美吧,就让我去见识见识大漠孤烟的感觉不好吗?我呢,幼时遭逢大变,之后一直生活在青月山,在之后就是京都,从来都不曾真正独立去做过一件事去过一个地方。你们总是期待我要长大,可该怎么长大你们谁有说的清?如今我想出去开阔视野充实自己的内心,难道也有错?凭什么男子就可立于天地间,而女人就要永远依附于你们!” “你!”顾曦延神色凛然,他从未听过哪个女子会说出这番惊天动地的叛逆话语,唯有眼前人,看似乖顺,实则内心从未真正归顺过任何人。就算他在青月山中对她严苛,她也从未因此而屈服。 想起山中岁月,他眼中神色一缓,无奈叹息道:“还是老样子片刻都停不下来!” “还请二公子答应我的请求,我保证不会添乱,只会尽心竭力的帮助文灵轩完成任务!”沈玉舒也学着他神色坚定的说道。 他见她难得这般严肃,倒是有了笑意道:“怎么,这么有把握?” 沈玉舒用力的点了点头,“你们不都说让我变得成熟吗,如今我只想按照自己的心愿去做一件事,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却体会这世事万千,去真正独立行走,成为我自己!这并不代表我就会抛弃谁,放弃谁,或者忘记曾经的苦难和仇恨啊。” 在这一刻沈玉舒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话语,不知道顾曦延会怎么想她说的这些话,他会相信还是会随便听听了事。她也不知该如何告诉他,她其实已厌倦了这里的一切……她想要大口的呼吸,毫无顾忌。 顾曦延看着她期盼的目光,第一次不想再违拗她的心愿,最终思索良久答应了她的请求,“好,既如此,我准了,但是你要记得不要给灵轩添乱。” 沈玉舒见他答应,这才松了口气,看来这辈子他都是她的主子了,什么事情都得请示他才能的应允,才能彻底放心。 她不由露出淡淡的微笑,“顾曦延,谢谢你的放手。” 顾曦延望着她难得放松的神情,心中莫名抽动,表情却无任何变化,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长萧,忽而也露出笑容,“我等着你们回来。” 沈玉舒临行前一夜,颜风忍不住还是将她叫到书房中,看着她愧疚的说出了他跟沈母的故事。 原来,当年颜风也算是殷实之家出来的公子,却是一心问道醉心于一切求仙。那时他和沈母也算是父母双方订了亲的,可是就在此时颜风得到了一个学武的好机会。所以他不顾婚期将至,不顾家人反对,毅然离开了岩州。 沈父当年是颜风的至交好友,在颜风不在的日子里对沈母一家也算破颇为照顾,外公相较之下只觉得沈傲为人谦逊有礼,脚踏实地,便毁了与颜家的婚约,将沈母嫁给了沈父。 沈母一开始并不同意,直到最后得知颜风已经出家为道,伤心过后决绝的嫁给了沈父。 沈玉舒听完颜风说的这些后,嘲讽道:“师父告诉徒儿这些,是让徒儿原谅你们,还是解释说你们是情有可原呢?” 颜风有些不自然的说道:“为师只不过是想告诉你事实,为师出家多年后才悟出一些人事道理,只是为时已晚,为师也只是不希望你走我和你娘的老路。” “妍妍,是娘不该瞒着你。”沈玉舒正准备反驳时,沈母不知何时进了书房,站在一旁说道。 沈玉舒看着沈母,厉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骗我在先,要是你们是让我原谅你们,对不起我做不到。你们当我爹不存在吗,他做错了什么,你们这样对得起他吗?” “舒儿,我们并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父亲的事情!”颜风解释道。 “没有做过,不代表心里没有!那晚我听见的,也算没有做过吗,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想听,也不想管。师父您别忘了,沈家的冤情未明,我爹尸骨未寒,他们依旧在看着我们!”说罢,沈玉舒径自出了书房,不再理会书房之中沈母的哭泣和颜风安慰沈母的话语,“秀儿,别哭了,早晚有一天舒儿她会明白的,她现在还小。” 不,沈玉舒不会原谅自己的母亲竟然心底在爱着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嫁给她的父亲,为她营造出夫妻和顺举案齐眉的假象。 若是不爱,为何又要强求? 沈玉舒收拾好行囊上路时,文灵轩千叮万嘱她不可惹是生非,沈玉舒笑着说他只是小题大做而已,她能惹什么事情,她是郎中是顾曦延派来照看他的人。 文灵轩听沈玉舒这样解释,只是摇着头不再多说。他没想过顾曦延会真的同意沈玉舒跟他一起来大漠,所以心里想必也在怨恨顾曦延的安排。 他们本以为这条路不会走很久,没想刚出安国西域边陲,便遇到了到处打家劫舍的流匪。沈玉舒不愿看到那些百姓受难,便呆在安国与回真国的交界处为那些受伤得病的人们疗伤治病。眼看流匪猖獗,难民数量越来越大,而大家都当沈玉舒是观世音在世,不是跪拜就是顶礼膜拜,更是替她立了长生牌位,文灵轩只在一旁敢怒不敢言。 因为是救人,沈玉舒便用绣叶公子的名号止住文灵轩的所有的劝诫。沈玉舒警告他若是不让她留下来先治疗这些难民,他就妄称大侠,也不配江湖上给他的这个称号。没想到这招果然管用,文灵轩果真听话的不再有任何怨言。 只是人越来越多,情势越来越超出沈玉舒和文灵轩控制的范围,本来是好心的救人而现在却成了大家对沈玉舒和文灵轩的围攻,无奈之下文灵轩与沈玉舒只能乔装打扮留下一封书信,让那些人去找知府老爷后便偷偷跑了。一直到了回真国境内,文灵轩和沈玉舒才放慢脚步,得空欣赏大漠孤烟的美景。 “你可真的是个麻烦精,让你走你不走这下连我都搭进去了,还好溜得快,要不我们就要被那些流匪和难民围攻致死了。”文灵轩怨道。 沈玉舒看着他一脸的疲惫,不由低声下气道:“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只想治病救人,你这样的态度可是有失大侠风范啊。” “我的态度早都被你磨没了,你知道我们这次做什么吗,你知不知道你救助他们的后果可能会让我们暴露行踪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甚至会因此丢掉性命!”文灵轩气道。 沈玉舒脑袋像是被人打了一棍一般开了窍,她没想到救人有时候也变成了错误。可她看着那些因为流匪而流离失所的难民时,总是心有不忍,想到他们终归是条人命,她就将所有的事情抛在了脑后,从来没想过那么多不能治病救人的道理。 听到他这样说,她沉默了。她觉得独立自主这句口号,真正做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十七. 只是当时已惘然 2 当沈玉舒踏上行程时,从京都传来了颜风的快马书信,道由于近期京都事务繁忙,让他们三人加快动身前往京都。 其实颜风的意思很明显,他要在京都安家,帮助丞相夺得帝位改变天子以令诸侯的局面,只是他表面上帮的是丞相其实暗地里帮的还是顾曦延。 顾曦月如今虽然失了褒国公府这个助力,但是顾德却依然维护这个儿子,顾曦延也无法短时间内动手做什么,一切的一切便只能处于一个停滞的状态,待到有机会时再一击即中。 沈母见到书信面露不悦,但也并未说什么,只是背过冯玉华告诉沈玉舒,去了京都后,不许她与顾家的人有任何来往。 对于沈母那颗紧绷的心,她也只能象征性的点头答应。 忆起两年前京都短暂的时光,沈玉舒突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文灵轩,也不知道他过的如何。当日岳家村匆匆一见,她因的得知母亲消息,顶撞顾曦延也没来得及跟他好好说句话,便下了西南玉龙寨,等她回到青月山时,文灵轩早已赶回了京都,他们也没有能畅聊一番的机会。 这次定居京都,不知还会不会和他再见面,至少他们还算得上是朋友,还有他那个连顾曦延都不知道身份,绣叶公子…… 马车一路颠簸,到京都已是近一个月之后的事情,沈母的身体本就虚弱在倒春寒中又得了风寒,她们不得不减缓行程,一路煎药照顾。看着沈母憔悴的面容深陷的眼窝,沈玉舒的心又一次跟着紧了起来。 这样匆忙的赶路,等到了京都,沈母说什么都不得卧床静养才行。 京都,颜风派叶知秋在城门口迎接,冯玉华一见到那个身影便已克制不住的眺望。 沈玉舒和沈母不由偷笑起来,沈玉舒偷偷捏了捏冯玉华的袖口促狭道:“别看了,快些下车吧,坐在这里偷瞄人家算什么啊。” 冯玉华一时语塞,沈母却也疲惫的笑着说道:“玉华,要真与你师兄情投意合,伯母便去向你师父说个媒,成全你们。玉华长的这般如花似玉,若是耽误了大好年华可不成啊。” 冯玉华听到沈母如此说,羞怯的低下头,因为沈玉舒坐在她身旁看到了她眼中的一丝失落。她明白冯玉华的心意,也明白她的苦衷。冯玉华就算再愿意,可叶知秋呢,他一心所系的是功名利禄何曾想过要将冯玉华娶过门。 他们之间早已渐行渐远,只盼着冯玉华能尽快想明白。只是……沈玉舒缓缓握紧冯玉华的手,冲她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她们二人的情路,只怕都不会有个好结果。 京都依旧比沈玉舒想象中的还有大,马车行了大约一个时辰穿过萧索的街市才停在一处巨型宅院外。 冯玉华率先掀开车帘跳下车,沈玉舒随后扶着沈母下了车,三人立于棕褐色的府门前仰望着,却听叶知秋一边帮忙收拾东一边说道:“这是当今圣上所赐的宅院,前院是师父住所和会客的地方,后院东侧是小师妹和伯母住的地方,西侧是二师妹住的地方,我住在前院北侧偏房里,这样往来方便些。”说罢,叶知秋将她们三人领进府门,只见府门上写着两个鎏金大字“天枢”。 这就是她们今后生活的地方,虽然离顾府不过是两条街的距离…… 原来忘却比记得所花费的时间还要长。 是夜,沈玉舒端着热茶向颜风书房行去,只是经过侧房时忽然听见房门中传来隐隐的哭泣声,她不由放轻脚步屏着气慢慢靠在墙边,“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心系功名,我也不愿用感情牵绊住你,只是哪怕一眼,哪怕你能好好看我一眼,我都不会像现在这般偷偷来找你。你可知这段日子我有多难熬!” 沈玉舒心中一惊,这是冯玉华的声音,与此同时她更是不敢吭一声,冯玉华那般要强的人,是因为心之所系所以才没有发觉有人在外面偷听。若是让她知道她在外面听见她说这些话,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 只听叶知秋叹了口气,无奈的柔声道:“玉华,这些年你对我的好,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我一介布衣怎能对你许下什么承诺,什么诺言,若没有师父,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成家立业,你那么要好,我,我,配不上啊。” “知秋!我不管你怎么想,这么多年,你我陪着师父走南闯北,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必说。”冯玉华说罢屋内再没了声响。 沈玉舒听见细微衣袂摩擦的声音更是不敢停留,偷偷从屋子的另一边向书房走,走到书房门口还心有余悸,师姐和师兄他们这是……这个时代,婚前做这个是不是犯法的? 沈玉舒迅速甩了甩晕晕乎乎的脑袋,不能再想了。于是长吁了一口气,敲开了书房的门。 房内摆设古朴简易,正对房门的是一张巨大的棋盘,上面还零零星星的散落着几颗黑白子,左手望去墙上挂着一幅星象图。右手边便是颜风的书桌,颜风正坐在书桌旁闭目养神,见沈玉舒进来便缓缓的睁开双眼,对她笑了一下。 沈玉舒将茶水端至颜风桌前道:“师父,趁热喝些茶,天冷。” 颜风捋着下颚的胡须,盯着她道:“这些日子你们在山上,为师牵挂不已,若不是得陛下和丞相首肯,我也不敢轻易接你们来京都,就算来也得另置院落,这样走动起来也不方便。” 沈玉舒轻轻的应了一声,颜风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便又继续道:“为师这些日子一直在想着当初,若是当日对你说了实话,也许你便不会弥足深陷至此。” “师父,当日之事已是过去,不必再提了。不论怎样我相信我们现在走的这一条路没有错。”沈玉舒打断了颜风的话语说道。 颜风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从桌边拿起一封已拆封的信道:“这是今日,从顾府中截获的信函,你还是看看吧。” 沈玉舒见颜风严肃的神情,不敢怠慢便将信接过来,拆开一看竟是不由得一阵火冒三丈,这是顾曦月写给岩州知府的密函,上面明确写着要重新搜出沈家当年所犯的罪证,就算没有也要编出来。 这个顾曦月当日文灵轩没能杀了他,真是天大憾事,他竟然要捏造沈家的罪证,沈家何罪之有? 颜风像是看出她的心思,喝了口茶道:“这些年,玉龙人行事越来越诡秘,皇上早就下了口谕,严禁任何人家中私藏玉龙人。不过光是私藏玉龙人一项罪责还不至于如何,但是如果加上为官数载私自偷藏皇帝寻觅多年天命遗书这项罪,怕是谁出面都保不住沈家。更何况现在你的身份丞相跟顾曦月已知晓,再加上你的母亲,若是皇上怪罪下来……” 沈玉舒用拳头狠狠的砸在桌上怒道:“他顾曦月别欺人太甚,当日满门血海深仇,天香楼之耻,早晚有一天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颜风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站起身来,慢慢踱到那副星象图边,道:“舒儿,拿烛台过来。” 她这才从刚才的气愤中回过神来,将烛台端至那副图前,颜风接过她手中的灯仔细的用手抚摸着那副星象图中的一颗星子道:“本来已经沉溺的星辰突然出现在天边,而且明亮不已,这天怕是就要变了!” 沈玉舒也望向星象图,虽不懂星象之中暗藏的玄机,却还是道:“师父已经做好准备了?” 颜风收回抚摸星图的手,背过身道:“舒儿,你可知为师这些时日都在做什么?” 沈玉舒摇了摇头。 “当年认识顾公子,为师便深知他器宇不凡,将来必成大器,只是他命途坎坷,而且命中变数颇多,我忍不住自己的好奇便与他结交为友,就是想看看他究竟最后会变为哪番景象,想要看看这个少年的结局。” “所以师父才会留在京都,留在丞相府?” “没错,当日我与二公子设计,让丞相得知我通晓天命,便将我引荐给皇上,更说我懂得长生之法。皇上深信不疑,如今命我为天枢官,掌管整个安国的星象占卜,还有炼丹之事,对我做出的预言也不曾怀疑过一丝一毫。” “丞相想利用皇上对您的信任,以天命所归之预言将皇位传给丞相?” 颜风笑了笑道:“也可以这么说,只是皇帝还有儿子。” “那师父的意思是。” “舒儿,越是亲近的人越容易伤害到自己,不是因为你们之间的感情有何变化,而是经不起旁人一再的挑拨离间。”颜风突然转了话锋,让沈玉舒一时接不住。 她恍然间想起她在丞相府后听说了一桩旧闻。她来丞相府的前一年,太子与二皇子勾结在东宫行巫蛊之术欲让已经不问朝政的皇帝早亡,却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被皇上的御林军逮个正着。 同年十月,三皇子因感染时疫病危,不治而亡。来年三月,四皇子戍守边关,被回真部队所袭下落不明,至今生死未卜。 当今皇帝总共就五个儿子,一年多的时间一下去掉四个,没想到丞相如此心狠手辣。而剩下那一个据说是服用了什么成瘾的药物,早如一具行尸走肉,被监禁了起来,成不了气候。 沈玉舒不由脊背发凉,顾德还真是懂得斩草除根这套说法。 “还有一件事情,为师得告诉你。”颜风此刻已有了疲惫之色。 沈玉舒不敢打断颜风的话语,只是在一旁默默的听着。 “你的姨母,当年被大公子设局,本以为可以套到锦书的下落,却不想被丞相知晓,出面相救,所以你的姨母当年偷偷的跟着丞相回了京都,不久便生下了三公子。可是几年后,你姨母却也死在丞相三位夫人的内斗之中。” 沈玉舒接着颜风的话道:“这个我也听顾曦延说过,他说是大夫人许氏借着二夫人慕容氏的手残害三夫人,一石二鸟,一次性去掉了许氏在府中所有的眼中钉。”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的事情绝非如此,为师到这里也不是很清楚了。” 沈玉舒淡淡一笑道:“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师父,谢谢您今日对徒儿说了这么多。徒儿明白如何在这里自求生存,师父不用担心。” 颜风安慰的点了点头道:“舒儿长大了,对了,华儿今年就十九了,你也十八了,过段日子为师张罗给你们找两门好亲事。” 沈玉舒迎合着颜风也笑着道:“是啊,到时候您这个天枢官,可要好好给徒儿们算个良辰吉日,风光出嫁!” 颜风的话没有多久便应验了,开春之际安国西南边陲连日无雨,庄稼全部旱死在田里,皇帝却大修陵寝增加赋税,搞得民不聊生。有很多农民打起了起义的口号要向朝廷讨个说法,大批难民涌入京都,京都之中遍地都成了难民的住所。 而当今皇帝因长期迷恋长生之术大炼丹药,早已将身体亏损,对百姓不闻不问,整个朝堂如今便受丞相一人控制。 日子到了六月初,由顾德监国贴出皇榜安抚难民,对西南派兵不打只招安的态度,让本来战事一触即发的西南边陲安定了下来,而那些起义的农民也没有得到重罚,只是严惩了二十多个带头闹事的人后,将其他一干众人放回了家,极大程度上保证劳动力的补给。 整个诏安过程持续了一个多月,这算是安国历史上时间最短的一次招安。 而在招安中功绩最显着的,便是朝堂上曾经让大家忌惮的顾家二公子,当今吏部侍郎顾曦延,及神武将军之弟如今的神户将军文灵轩。原来早在回到京都的第二年,文灵轩的大哥便让文灵轩辞去了大理寺少卿的职位,专心呆在军营里磨练心智。 也就在此时,顾德派人秘密开始寻找天命遗书的真正下落。 沈玉舒听闻此消息时,大大的舒了一口气,好在那锦书已经给了玉龙寨里的长老,就算顾德找起来,与她无关。 二十. 大漠孤烟不复求 1 十一月剩下的日子过得异常平静,沈玉舒回到了天枢府,只是一切早已失了原来的模样。 她不再和颜风沈母说一句话,有时候见到他们甚至扭头就走。不是她不愿意说,而是她总在看到颜风跟母亲时想到死去的沈父。那些鲜血淋漓的场景交织在她的午夜梦回,就像是另外一个她无力的挣扎。 二者在她内心深处交战,痛苦。 冯玉华和叶知秋每日见到沈玉舒如此却也是欲言又止,最终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任由她沉默不严。 冯玉华对于叶知秋的情愫不减半分,但叶知秋对她却依旧若即若离。沈玉舒看着天枢府中由绿变黄,枯萎的落叶和花枝,突然发现自己越来越厌倦这个地方,让人窒息的空气,让人难过的心情,每分每秒都想要逃离。 所以当文灵轩说奉皇命要去大漠替顾德寻找天命遗书时,沈玉舒便死磨硬泡的要跟着他一起去。只是他说什么都不答应,于是沈玉舒便上演了自己的盘蛇功夫,围追堵截弄得文灵轩头大,不得不搬出了顾曦延来劝她。 那日傍晚,文灵轩带沈玉舒去了顾曦延在郊外的行馆,行馆比起梅园精致小巧,而文灵轩带她走进这里后便悄然里开。 沈玉舒如今跟顾曦延的关系变得诡异的微妙,这种微妙让她心痒,也让她心慌,更让她有种对不起武悠儿的感觉。沈玉舒看着满院的梨树,入秋之后,梨子早已被采摘干净,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犹如老人枯瘦的指节伸入半空中。 梨树间悠然出现一个月白色的身影,手握长箫吹着一曲《春花秋月》。 顾曦延的箫声让沈玉舒大吃一惊,没想到他还会乐器。 夕阳下修长的身影在听到树枝婆娑时,停下了口中的曲子,淡然的转过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道:“过来。” 沈玉舒的心便醉了,她缓缓来到他身边,看来他今日的心情倒是不错,肯露出一个笑容。 树枝挂乱了沈玉舒额前的头发,他看着细心的帮她整理,说道:“就这么想离开京都?” 沈玉舒望着他的动作适当的退后一步保持了一定距离,“我留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有时候只会添乱,母亲有师父他们照顾,我也放心,所以没有什么好牵挂的。” 顾曦延带着沈玉舒走到凉亭中坐下,“你可知灵轩这趟是去做什么吗?” 沈玉舒微笑的看着他道:“知道,是为你父亲寻找天命遗书。所以我更加疑惑的是丞相不是知道天命遗书在玉龙人那里吗,怎么又派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寻找?” “天命遗书到底在哪里,目前还没有定论。玉龙寨的人说在他们手中,也许只是为了他们自己的权益而做出的噱头,并不一定是事实,因为到现在他们也没有真正开启锦书上的地图,找到所谓的结果,所以我已派人将整个玉龙寨监控起来。对于天命遗书的传言有很多,玉龙有,回真也有,南边的白国,甚至北边的胡然也有,但是传言就是传言。朝堂动荡,距离我爹称帝的日子不远,若是在称帝的时候拿到天命遗书,这无疑是让世人更加肯定他是天命所归的主宰。回真只不过是一个选择,但这趟西去世事难料,文灵轩不带你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何况这件事情本是我爹交代下去的,与我只是推荐了个人而已。” 沈玉舒拿出以往在青月山中求他让她回晴天观的招数央求道:“顾曦延,就让我去吧,我在也可以帮帮文灵轩,你别忘了我可是郎中而且还会武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顾曦延眼中目光流转的望着她,嘴角微微上扬道:“你有多久没有这样对我说过话了?” 沈玉舒一愣,方才的酝酿的情绪减了一半。是啊,她有多久没有这样跟他说过话了,是那日青月山中两人最后的不欢而散,是她确定他心里没有她,是她知道武悠儿要成为他的妻子,还是看着他娶了武悠儿的姐姐,那么多的记忆情绪纠结于胸,却让她失去了与他对话的勇气。 他望着她道:“这几次见你,你都像个刺猬,什么也听不进去还使劲把你的刺往外竖,你可知这样即伤人也伤己。” 沈玉舒见他埋怨,心中苦涩,确不知该作何解释。 “我不同意。”他见沈玉舒不说话,平静而坚定的说道。 沈玉舒看着他严肃的神情,汗毛瞬间立了起来,心底没来由升出一股叛逆,嗔道:“我又不是你的物品,凭什么由你决定我的去留!”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微微蹙眉,“你的武功比之灵轩差了不少,去了只会添乱,文灵轩说不过你。再者,天枢府那边也不会同意!就你那点微末医术,救自己都够呛,怎么帮灵轩?”他的神情严肃,让她不由一冷,他这是做什么,她只是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想一直呆在京都这个让人发霉的地方。可似乎在他眼里,这已成了她逃跑的借口。 沈玉舒抿唇不言,许久深吸一口气,缓和了自己的心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况且你不是有自己的计划吗。我只是想抽出一些时间出去看看,我还从来没有去过沙漠,大漠孤烟一定很美吧,就让我去见识见识大漠孤烟的感觉不好吗?我呢,幼时遭逢大变,之后一直生活在青月山,在之后就是京都,从来都不曾真正独立去做过一件事去过一个地方。你们总是期待我要长大,可该怎么长大你们谁有说的清?如今我想出去开阔视野充实自己的内心,难道也有错?凭什么男子就可立于天地间,而女人就要永远依附于你们!” “你!”顾曦延神色凛然,他从未听过哪个女子会说出这番惊天动地的叛逆话语,唯有眼前人,看似乖顺,实则内心从未真正归顺过任何人。就算他在青月山中对她严苛,她也从未因此而屈服。 想起山中岁月,他眼中神色一缓,无奈叹息道:“还是老样子片刻都停不下来!” “还请二公子答应我的请求,我保证不会添乱,只会尽心竭力的帮助文灵轩完成任务!”沈玉舒也学着他神色坚定的说道。 他见她难得这般严肃,倒是有了笑意道:“怎么,这么有把握?” 沈玉舒用力的点了点头,“你们不都说让我变得成熟吗,如今我只想按照自己的心愿去做一件事,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却体会这世事万千,去真正独立行走,成为我自己!这并不代表我就会抛弃谁,放弃谁,或者忘记曾经的苦难和仇恨啊。” 在这一刻沈玉舒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话语,不知道顾曦延会怎么想她说的这些话,他会相信还是会随便听听了事。她也不知该如何告诉他,她其实已厌倦了这里的一切……她想要大口的呼吸,毫无顾忌。 顾曦延看着她期盼的目光,第一次不想再违拗她的心愿,最终思索良久答应了她的请求,“好,既如此,我准了,但是你要记得不要给灵轩添乱。” 沈玉舒见他答应,这才松了口气,看来这辈子他都是她的主子了,什么事情都得请示他才能的应允,才能彻底放心。 她不由露出淡淡的微笑,“顾曦延,谢谢你的放手。” 顾曦延望着她难得放松的神情,心中莫名抽动,表情却无任何变化,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长萧,忽而也露出笑容,“我等着你们回来。” 沈玉舒临行前一夜,颜风忍不住还是将她叫到书房中,看着她愧疚的说出了他跟沈母的故事。 原来,当年颜风也算是殷实之家出来的公子,却是一心问道醉心于一切求仙。那时他和沈母也算是父母双方订了亲的,可是就在此时颜风得到了一个学武的好机会。所以他不顾婚期将至,不顾家人反对,毅然离开了岩州。 沈父当年是颜风的至交好友,在颜风不在的日子里对沈母一家也算破颇为照顾,外公相较之下只觉得沈傲为人谦逊有礼,脚踏实地,便毁了与颜家的婚约,将沈母嫁给了沈父。 沈母一开始并不同意,直到最后得知颜风已经出家为道,伤心过后决绝的嫁给了沈父。 沈玉舒听完颜风说的这些后,嘲讽道:“师父告诉徒儿这些,是让徒儿原谅你们,还是解释说你们是情有可原呢?” 颜风有些不自然的说道:“为师只不过是想告诉你事实,为师出家多年后才悟出一些人事道理,只是为时已晚,为师也只是不希望你走我和你娘的老路。” “妍妍,是娘不该瞒着你。”沈玉舒正准备反驳时,沈母不知何时进了书房,站在一旁说道。 沈玉舒看着沈母,厉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骗我在先,要是你们是让我原谅你们,对不起我做不到。你们当我爹不存在吗,他做错了什么,你们这样对得起他吗?” “舒儿,我们并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父亲的事情!”颜风解释道。 “没有做过,不代表心里没有!那晚我听见的,也算没有做过吗,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想听,也不想管。师父您别忘了,沈家的冤情未明,我爹尸骨未寒,他们依旧在看着我们!”说罢,沈玉舒径自出了书房,不再理会书房之中沈母的哭泣和颜风安慰沈母的话语,“秀儿,别哭了,早晚有一天舒儿她会明白的,她现在还小。” 不,沈玉舒不会原谅自己的母亲竟然心底在爱着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嫁给她的父亲,为她营造出夫妻和顺举案齐眉的假象。 若是不爱,为何又要强求? 沈玉舒收拾好行囊上路时,文灵轩千叮万嘱她不可惹是生非,沈玉舒笑着说他只是小题大做而已,她能惹什么事情,她是郎中是顾曦延派来照看他的人。 文灵轩听沈玉舒这样解释,只是摇着头不再多说。他没想过顾曦延会真的同意沈玉舒跟他一起来大漠,所以心里想必也在怨恨顾曦延的安排。 他们本以为这条路不会走很久,没想刚出安国西域边陲,便遇到了到处打家劫舍的流匪。沈玉舒不愿看到那些百姓受难,便呆在安国与回真国的交界处为那些受伤得病的人们疗伤治病。眼看流匪猖獗,难民数量越来越大,而大家都当沈玉舒是观世音在世,不是跪拜就是顶礼膜拜,更是替她立了长生牌位,文灵轩只在一旁敢怒不敢言。 因为是救人,沈玉舒便用绣叶公子的名号止住文灵轩的所有的劝诫。沈玉舒警告他若是不让她留下来先治疗这些难民,他就妄称大侠,也不配江湖上给他的这个称号。没想到这招果然管用,文灵轩果真听话的不再有任何怨言。 只是人越来越多,情势越来越超出沈玉舒和文灵轩控制的范围,本来是好心的救人而现在却成了大家对沈玉舒和文灵轩的围攻,无奈之下文灵轩与沈玉舒只能乔装打扮留下一封书信,让那些人去找知府老爷后便偷偷跑了。一直到了回真国境内,文灵轩和沈玉舒才放慢脚步,得空欣赏大漠孤烟的美景。 “你可真的是个麻烦精,让你走你不走这下连我都搭进去了,还好溜得快,要不我们就要被那些流匪和难民围攻致死了。”文灵轩怨道。 沈玉舒看着他一脸的疲惫,不由低声下气道:“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只想治病救人,你这样的态度可是有失大侠风范啊。” “我的态度早都被你磨没了,你知道我们这次做什么吗,你知不知道你救助他们的后果可能会让我们暴露行踪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甚至会因此丢掉性命!”文灵轩气道。 沈玉舒脑袋像是被人打了一棍一般开了窍,她没想到救人有时候也变成了错误。可她看着那些因为流匪而流离失所的难民时,总是心有不忍,想到他们终归是条人命,她就将所有的事情抛在了脑后,从来没想过那么多不能治病救人的道理。 听到他这样说,她沉默了。她觉得独立自主这句口号,真正做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二十. 大漠孤烟不复求 2 回真,安国西北部的邻国,有着与安国不一样的民俗风情。当地人讲的多是当地的回真语,不过懂得汉话的人也不少,两国之间贸易频繁,主要以羊毛与丝绸运输为主还有一些贩卖茶叶与香料贸易。 沈玉舒按照方位算了算,如果放在另一个时空,这里的地形更接近于河西走廊和罗布泊一带,但是比之稍显湿润。 一路上沈玉舒对新奇的东西好奇不已,总是围着一栋栋奇形怪状的建筑物驻足观看很久难以自拔。她感叹造物者的神奇,有了安国那样注重儒家文化的国度,也有像回真国这样信奉天神而崇尚宗教的国度,在这里宗教的意志甚至高于律法。 而回真的女人们出门要将脸上为着丝巾才可以遮住容貌,从头到脚捂得严实,只留下一双灵动的眼睛来观察周遭的世界,有些像另一个时空里的中亚,但是却对衣着的颜色没有任何限制。而男人则可以肆无忌惮的走在街道上,留着山羊胡带着四方帽,满街都充斥的异域烤肉和奶茶的味道。 沈玉舒不禁感叹,“真是一个神奇的国度!” 可惜他们仅仅在回真的都城黑河停留了两天,补充了所需的装备,便向回真西北的阿丹啥沙漠出发。 回真西北边陲的阿丹沙漠是当年回真开国皇帝的陵墓所在,而现如今已经埋没在层层的沙漠之下无法探寻其真实方位,只有皇室传人才知道进入王陵的真正方位与密道。而文灵轩他们所得到的具体消息,便是从一个皇室成员那里知晓。 而对于天命遗书的传言,最初由来也是回真建国的一段传说。 回真曾经只是一个西域的小部落,它的第三代首领在征战途中获得了一件神器而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开创了现如今回真国兴兴向荣的局面。而那件神器却伴随着首领与世长辞一起长眠于阿丹沙漠之下的回真皇陵。 当然在经久不衰的民间传说中,那件神器演变成了如今每一个帝王都想要拥有的天命遗书。 有传言说当年的首领胡延对各式各样的书籍都很是感兴趣尤其是对兵书,当日征战更是抱着一部兵书不离手,并从中悟出很多作战的方法,才使得回真所向披靡由一个部落变成如今的回真王朝。 不管传言是真是假,这次文灵轩与沈玉舒也要探个究竟,只是荒凉的大漠中,他们根本无法知晓皇陵具体到底在什么地方,而带领他们的回真向导也在进入沙漠第二天后不知所踪,当然他也不是空手走的,就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给他们下了迷药,他们的钱财也因此被洗劫一空。 这样的结果最直接导致的就是两个从未荒野求生过的人,在荒漠中迷失了方向,仅靠沈玉舒在颜风那里耳濡目染的一些微弱的星象知识也无法在沙漠中准确的找到他们的位置。 最要命的是他们携带的淡水和干粮仅够三天饮用,一旦水和干粮消耗尽,他们还找不到沙漠的出口的话,等待沈玉舒和文灵轩的便是渴死饿死冻死在这十二月的沙漠之中。 十二月的阿丹沙漠,没有风的时候还好一些,若是刮起大风伴随着沙粒在空中肆虐,寒风刺骨,沈玉舒跟文灵轩只能想方设法的不让自己被埋在黄沙之下。 这种情形下,沈玉舒和文灵轩不得不将行囊中所有能穿上身的衣物都穿在了身上,艰难的前行在沙漠中。除了远处飞扬的沙粒和脚下软绵的沙土外,大地间再没有了其他的颜色。 天还是蓝色,蓝的让沈玉舒想起颜风口中所描述的大海,广阔无垠,只是在海上漂泊的人不会渴死吧,而他们现在真的要被渴死了。 沈玉舒累到虚脱,一屁股坐在沙丘上,望着站在她身旁一脸疲惫嘴唇干涩起痂的文灵轩道:“水只剩半壶了,而且还结了冰,我们要是再找不到路出去,可真的就要冻死在这沙漠里了。”沈玉舒摇了摇腰间的水袋,传来一阵听令哐啷的响声。 文灵轩擦了一把脸上的尘土,也坐了下来看着眼前无垠荒漠,“我们没有地图,只能按照你辨认的星象所指的大致方向走。听给我们消息人说,皇室的人一般都是走在这片沙漠上一天就消失不见了,以我的推断皇陵应该是在沙漠的底下,说不定我们现在就在皇陵的上方。” 沈玉舒躺了下来随手抓了一把沙土看着沙砾从自己的指缝飞速流下,“真是领教了回真人的诡计多端,我都有点希望这会儿能有个回真皇帝死了来这里埋葬,我们就能知道皇陵具体所在。广袤沙漠,我们如今只怕就是走到死也不会找到皇陵入口所在。” 文灵轩无奈的注视眼前无边无际的沙漠,“都说外乡人好骗,如今我也是体会了一把被人骗的滋味,你受不了了吗?” 沈玉舒把玩着手中沙土,嘴硬道:“怎么受不了,我可是什么苦都能吃的人!我是恨那个向导原来是个骗子。不要让我抓住他,否则我非把他也扔进沙漠不给他水喝,看他还敢如何。” 文灵轩眺望着远处沙漠,气馁道:“这么苦,都不知道你跟来干什么。” 沈玉舒转过身背对着文灵轩悄声说道:“我不想呆在京都。” 刚说完,身子猛地被人揪了起来,文灵轩睁着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她道:“那你可知你会死在这里,你要是死了你母亲怎么办!?” 沈玉舒挡开他抓着她肩膀的手,“我娘还有师父,而我什么都没有。” 文灵轩气急道:“沈玉舒,人不能活的这么自私,你总是觉得你什么都没有,别人夺取了你的一切,但是你有想过别人吗?你总是将你自己所有的痛苦不堪一再放大,要让你身边所有的人都跟你一起痛苦,你才满意吗?” 沈玉舒听他这样怨她,明白方才自己说的话有些严重,“这些话你两年前就跟我说过。可是有些事情就是堵在心里,憋得难受,尤其是在悠儿死了之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情绪就是会在心里越来越重。我知道这样怨恨我娘不对,可是我就忍不住。灵轩,你知道吗,我现在只要一想起我爹,我就觉得自己好无能。”沈玉舒擦了把眼泪,望着文灵轩。 文灵轩心疼的望着沈玉舒委屈的神情,叹了口气道:“别哭了,本来就没多少水,你再一哭,体内水分消耗更快了。” 文灵轩眼神也放柔和了许多,“你还有我们,舒儿,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自己还有那些真正关心你的,好吗?” 沈玉舒忍着泪道:“谢谢你,文灵轩。” 文灵轩冲她笑了笑叹了一口气望着前方沙漠道:“这沙漠一望无际我们怕是再也走不出去了。舒儿,你怕死吗?” 沈玉舒目光坚定,给文灵轩打气道:“不怕,我出门前用铜钱占卜过,咱们这一次是有惊无险,得偿所愿。所以我不会死,你更不会死!” 文灵轩咧开了一个苦涩的微笑,直让脸上皴掉的皮肤褶在一起道:“借你吉言。” 文灵轩说罢望着沈玉舒,叹了口气又道:“说些题外话。别总觉得顾曦明是你的表弟便会对你很好,他当初将你半囚禁在清苑中,目的只是想借你的手杀了许氏,若是东窗事发好栽赃嫁祸!” 沈玉舒目光一滞,不确定的盯着文灵轩,似乎他刚才所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 他看着沈玉舒继续说道:“他想让你替他杀了许氏,不管是用何种方法只要不连累到他头上便好,只是他没想到有人比他先动了手,顾夫人的毒没人能解,也没人敢解。” 沈玉舒心头隐隐有了答案,却还是问道:“为什么许氏中毒没人敢解?” 文灵轩叹了口气道:“曦延在我们走前一天查到给顾夫人下毒的,是丞相身边的曹管家。” 文灵轩的话证实了沈玉舒的猜测。 沈母有一句话是对的,顾德从来只将自己的妻子妾室当做助他登上高位的青云梯,曾经娶许氏是为了褒国公家的权势,纳慕容氏是为了得到慕容家的秘密,收了自己的姨母,是为了沈氏锦书。只要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就算是死他也不在乎。如今顾夫人何尝不是因为母家家道中落而失去了利用价值,所以才招致杀生之祸。 那顾曦延的母亲呢,许氏一死,又有谁还会知道当年顾府之事的真相? 文灵轩见沈玉舒不说话,便拍了拍她的肩道:“有些事情,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一旦说出来就算是真相也不会有人相信。而且不久之后丞相也将不再是丞相,没有人有这个胆量拿天子的家事做文章。” 沈玉舒心中一冷,是的,顾德就要成为安国的皇帝,他为了登上帝位诛杀了当今皇上的众多子嗣,软禁了皇帝唯一在世的皇子。为的就是这一天,而他们来这大漠不也是为了让他能更有把握顺理成章继承皇位吗? 如今万事俱备欠的只是皇上的退位让贤的诏书,如若真宗有异,逼宫便是计划之中的事情。这么多年的经营,朝中对顾德的态度早已都在他的掌控之内,天下悠悠之口也早已只知顾德的贤明而非他篡权的大逆不道。 说到底,天下谁做皇帝其实并不要紧,老百姓要的永远都只是脚下一亩三分地里是否能种出庄家,自己是否能在皇权之下有生存的空间罢了。 想及此处,沈玉舒也叹了口气,对文灵轩道:“没想到朝堂之上如此复杂。” 文灵轩看了看沈玉舒,解下腰中水壶,小口抿了抿道:“朝堂之事谁都说不准,连我现在都不确定绣叶这个身份还能对曦延隐瞒多久。” 沈玉舒正准备继续说的时候,忽然瞥见远处山坡上冒出了一个黑点,慢慢的向他们靠近,再近一些才发现是一个人,身上似乎还背着什么东西。 沈玉舒不敢确定,捣了捣身边的文灵轩,指着那个人的方向道:“灵轩,你看那是不是个人?” 文灵轩顺着沈玉舒手指的方向望去,不安道:“这里怎么会突然有人,先躲起来,万一来者不善就不好对付了。” 沈玉舒依言和文灵轩赶忙躲在一旁沙丘下,偷偷望向来人。只见那人衣衫褴褛,背着的东西到近处才发现也是一个人。他跌跌撞撞的背着那个人走着,没想到脚下一拌背上的人便摔了一跤,那人又将原先背着的人拖着向他们这边的沙丘行来。 行到距离他们百米处时,那人突然坐了下来,不一会儿又起身观察了半天身边躺着人,之后从腰间抽出一把有半截手臂长短的刀,向着那人的脖颈划了一刀。 沈玉舒心惊叫出声来,文灵轩连忙捂住她的嘴,只见那人见血流出立马上前吸允。 沈玉舒浑身颤抖的看着这一幕,随后回望一旁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的文灵轩道:“他在吸人血!” 文灵轩对沈玉舒做了噤声的手势,拉着她就向相反的方向跑,还没有跑几步便被那个怪物发现行踪,举着刀便向他们追来。 沈玉舒和文灵轩加快步伐向前奔跑,文灵轩一边跑一边道:“那人不是怪物,是在沙漠中呆久了没有水喝。没有食物只能喝人血吃人肉,他喝血的那个肯定也是在沙漠中迷路的人,说不定还是他的同伴!不想死的就快些跑!” 沈玉舒越听越心惊胆战,想着若是他们还找不到皇陵,走不出沙漠他们会不会也像那些人一样吃了对方的肉,喝了对方的血来维持生命。 只是现实不允许他们多想,沈玉舒脚下已一个趔趄从沙脊上滚了下来,文灵轩没能抓的住她反而被她带倒一起滚下了沙丘。 那人也随之而来,只是不知为何,他只是站在沙丘上看着他们不再前行。 沈玉舒头晕眼花的停在了较为平坦的沙地上,本想着可以站起来查看一下身边晕阙的文灵轩。方才他为了保护她将自己压在她身下,没想到沙地里有硬物,文灵轩撞击了头部已晕了过去。 沈玉舒刚慢慢挪动步伐却不料身下沙土一松,她和文灵轩整个身体便都陷了进去。她越是挣扎往下陷的速度越是快,她害怕的大喊道:“灵轩,你醒醒啊,我们就快要死了,你倒是说句临别遗言也好啊!你醒醒啊!” 文灵轩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瞧清眼前的状况,慌忙拉起沈玉舒的手道:“是流沙!你别挣扎,越是挣扎陷的越快,听我的提气慢慢游。” 沈玉舒停止挣扎学着文灵轩的样子缓慢像漩涡外游,只是原本缓慢移动的流沙,此时却加快了速度往下漏。 文灵轩紧抓着沈玉舒的手,望着她给她一个充满信心的笑容,用最后的光明向她道:“别放手!” 只是这句话说完,他们已被流沙埋没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十七. 只是当时已惘然 3 七月中旬,已是盛夏炎炎,蝉鸣不断,沈母坐在屋檐下打理着颜风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众多花花草草。 沈玉舒在一旁看着沈母忙碌的身影,竟打起了呵欠,可惜天气炎热,在哪里都睡不着,身上总是粘着一层汗将亵衣和身体不和谐的黏在一起,弄的她难受之极。她不禁怀念那个女人可以在街上穿吊带的时空,她们可以自由的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去跟男人争论高低,而不是困于男人顶天立地的思维之中,蹉跎岁月。 就在沈玉舒正在思忖要不要去泡个澡时,沈母拿着铲土的小铲子,向她笑道:”今日你说得空回来陪陪娘,怎么一个哈欠一个哈欠的打,你师父不是这几日都陪着皇上去行宫避暑了么,你这几天也该没事做才对啊?” 沈玉舒坐在石凳上,上身半趴在石桌上懒懒的说道:“师父带着师兄去了行宫,师姐又在外设馆行医。这几天她那里人手不够,我才去帮帮忙。有个产妇生了三天都生不出来,我和师姐只能陪着那户人家,万一有个闪失可是一尸两命,所以才累成这样啊。可没想到师姐精神头那么好,早起又去那户人家了,不过还好有惊无险,生了个漂亮的小闺女!产妇虽然失血过多,但好在抢救及时,如今正在恢复当中。” 沈母听她说着便也坐在她身旁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还好母女平安。多亏你们这些郎中,老人们总说女人生孩子的时候一只脚在阴间一只脚在阳间,就看命理造化。我原先也不懂,直到生你大哥的时候,才明白过来,当日也是疼的要死要活就是生不下来,要不是你师父及时赶到,我怕是早已与你大哥一同见阎王了,哪还会有你二姐和你啊。” 沈玉舒听着沈母说着这些,眼中一红,一个母亲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将一个孩子完好无损的带到这个世上,而沈母竟是第一胎就险些送了命。 沈玉舒转身一把搂住沈母,往母亲怀里钻道:“娘,这辈子,女儿哪里都不去就这样守着你好不好。” 沈母笑了笑捏着她的鼻子道:“多大的人了,还往娘怀里钻,让外人瞧见了,还以为你长不大呢。” 沈玉舒撒娇道:“就长不大了,谁爱看谁看去!” 沈母无奈的摇了摇头轻轻的有节奏的拍着沈玉舒的背道:“你啊。” 这种节奏让沈玉舒的心踏实下来,困意又慢慢袭来而且愈演愈烈,竟就这样在沈母怀中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玉舒听见有人轻声叫道:“舒儿,快醒醒,快醒醒!”她揉着惺忪的睡眼道:“谁啊?怎么这会儿叫人醒呢!” 等她仔细瞧了身前的人影时,不由的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叫,喜悦道:“文灵轩!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不早叫醒我啊?” 文灵轩眼睛笑成一弯月牙儿一般,“看你在你娘亲怀里睡的那么香,怎么好意思将你叫醒呢,最后还得你娘亲出马才叫得动你。” 沈玉舒回头看看一脸微笑的沈母,不由害羞起来,忙岔开话题道:“娘,我来跟你介绍,这位便是师父口中提到的神户将军文灵轩,也是我的好朋友,他可是救过女儿两回的人!” 说罢有对着文灵轩道:“灵轩这是我娘,岩州城水府大小姐水灵秀!” 只见文灵轩向沈母做了个揖道:“初次见面还请沈夫人多关照,您别听舒儿胡说,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救她那么多回,那是她自己命大。” 沈母笑了笑后,回礼道:“早听妍妍他们提起过将军,说将军是个侠肝义胆的侠客将军,今日一见果真风姿不凡。你们好久不见了,好好聊聊,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食材给你做点吃的。”说罢转身叮嘱了沈玉舒几句就向厨房行去。 沈玉舒望了望母亲远去的背影,心头漫过一丝暖意,回望文灵轩只见他一脸笑意眼中却又饱含惋惜之色瞧着她。她不想去探究那一抹惋惜从何而来,虽然心底有些许明白,忙问道:“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还不向皇上讨赏去,怎么跑天枢府来了?” 他也不客气坐在石凳上懒懒的道:“皇上那里有曦延在做述职,我去不去都一样,好久未见你了,过来瞧瞧你呗。” 沈玉舒心中有些莫名的不自然,却给他倒水掩饰过心理的慌张,只是一时间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往下接话。 他抬眼望向她,柔声道:“舒儿,你与他……” 沈玉舒重重的将水壶放向石桌,还好力气不是很大,否则这小小的水壶非砸烂了不可,她掩过一丝心烦道:“谁,哪个他?” 文灵轩有些忧郁道:“你知道我指的是谁。” 沈玉舒佯装反应过来道:“原来是二公子啊,我与他不过主仆一场,你以为我会对他如何,喜欢他吗?你别忘了他可是顾家的人!” 文灵轩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道:“若真是这样便好,下个月他便要成亲,你可知他娶的是何人?” 怎么谁都要来告诉她他娶的是谁,沈玉舒别过脸不愿继续听下去道:“他与和人成亲与我何干,你别再说这些了我不想听。” 文灵轩看着她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还是没变,越是在乎的事情表面上看着越是不在乎,这一点你俩倒是很像。”说罢起身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最近还是少出门得好,顾曦月知道你回了京都,他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而且现在还多了你娘。” 沈玉舒看着文灵轩远去,不由得愣住。顾曦月,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你,为沈家报仇! 她不是不知道顾曦延娶的是谁只是不愿去多想,京都很多百姓传言,说这个武小姐当年就仰慕顾曦延,只是碍于顾曦延的伤所以武侯府并不看好这门亲事。所以当年这件事情便无人再提,亲事也是一拖再拖,只是没想到武侯府如今会同意这门亲事。 沈玉舒实在想不通,一个当年武学痴人和战场上的魔鬼,怎么还会有姑娘会一直喜欢他。可是突然心底有一个声音传来,就算这样的人你自己不也挺喜欢吗? 沈玉舒连忙甩了甩混乱的脑袋,这些都与她无关,从那天看到那空荡荡的别苑时他的人生便都与她无关…… 沈玉舒盯着文灵轩远去的背影,有一丝的恍惚,不想沈母却在这个时候叫住她。 她回身走到母亲身边,看着她发白的鬓角,帮她将耳边的头发整理整齐,沈母却担忧的望着她,弄得她倒是有些莫名其妙道:“娘,您怎么这样看着我呢?” 沈母拉着她的手道:“有些事情,娘想现在告诉你。” 沈玉舒将母亲拉到石桌旁坐下道:“有什么事情啊,怎么感觉娘亲你神神秘秘的。” 沈玉舒盯着许久,叹了口气道:“你可还记的真宗六年的夏天?” 沈玉舒一手支着脑袋,从另一个沈玉舒的记忆里搜索了一番道:“记得啊,那年夏天岩州城里像个大蒸笼,都快热死人了,我也记得那一年好像是姨母回家了。” 沈母点了点头道:“那一年,你多年不见踪迹的姨母突然回家,水家上上下下都很高兴,可是却不曾想,你姨母竟是为了那个人才肯回来。” 沈玉舒听着有些不明白道:“什么人啊?” 沈母皱了皱眉,若有所思的望着远方道:“要不是你姨母,我沈家也不会遭此劫难!” 沈玉舒心头一紧,难不成灭沈家的过程中,这位毓秀姨母还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她揣着好奇心望着沈母,而沈母的思绪却早已飘回了真宗六年的夏天。 沈母告诉她,当年顾曦月与顾德来到岩州与南国使节私下接触,不想却在庙会上遇到了水毓秀。顾曦月贪图美色,欲调戏,却被顾德出面阻拦,也不知怎的水毓秀竟是与顾德互生情愫暗通款曲,后来水毓秀便不顾家人反对,偷偷跟着顾德来到京都,那时她才知道顾德原是当今丞相,早有妻室。 可是听水毓秀告诉沈母,她在丞相府的日子并不好过,许氏总是找借口针对她,而顾曦月也总是在顾德不在的时候,言语调戏甚至对她动手动脚。她有苦难言但是为了顾曦明却只好忍了。可不曾想许氏以她身份低贱为由将刚出生的顾曦明接到她处抚养,这一养就是好几个月年。 水毓秀实在无法忍受思子之痛,便乞求顾德能把孩子还给她。顾德同意了,顾曦明终是回到了自己母亲身边。 后来顾德看着顾曦明逐渐长大,欲把姨母真正纳为妾室,不想这期间却出了纰漏。顾曦月在纳妾仪式的前一天,迷倒了年纪尚幼的顾曦明,意图强暴水毓秀,这一幕却被顾德逮了个正着。 水毓秀本以为获得幸福就这样毁了,所以当顾德让她离开顾府的时候,她便也忍痛收拾了行囊便回了家。 这是水毓秀告诉沈母关于她的事情,可是有一些她却没有说。当日沈家灭门,沈母将沈玉舒推出沈家后,听闻鬼面人说,要不是水毓秀告诉了顾德顾曦月父子有关沈家藏有锦书的事情,顾曦月还不至于那么早动手,放姨母回来不过是想借此机会探听虚实铲除沈家。 沈玉舒的心咯噔一声,没想到自己的姨母最后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出卖了自己的亲姐姐一家。 沈玉舒望着沈母愁容满面的脸颊,不由得握紧了双拳,这浓郁的恨意,何时才能消灭啊。 二十. 大漠孤烟不复求 2 回真,安国西北部的邻国,有着与安国不一样的民俗风情。当地人讲的多是当地的回真语,不过懂得汉话的人也不少,两国之间贸易频繁,主要以羊毛与丝绸运输为主还有一些贩卖茶叶与香料贸易。 沈玉舒按照方位算了算,如果放在另一个时空,这里的地形更接近于河西走廊和罗布泊一带,但是比之稍显湿润。 一路上沈玉舒对新奇的东西好奇不已,总是围着一栋栋奇形怪状的建筑物驻足观看很久难以自拔。她感叹造物者的神奇,有了安国那样注重儒家文化的国度,也有像回真国这样信奉天神而崇尚宗教的国度,在这里宗教的意志甚至高于律法。 而回真的女人们出门要将脸上为着丝巾才可以遮住容貌,从头到脚捂得严实,只留下一双灵动的眼睛来观察周遭的世界,有些像另一个时空里的中亚,但是却对衣着的颜色没有任何限制。而男人则可以肆无忌惮的走在街道上,留着山羊胡带着四方帽,满街都充斥的异域烤肉和奶茶的味道。 沈玉舒不禁感叹,“真是一个神奇的国度!” 可惜他们仅仅在回真的都城黑河停留了两天,补充了所需的装备,便向回真西北的阿丹啥沙漠出发。 回真西北边陲的阿丹沙漠是当年回真开国皇帝的陵墓所在,而现如今已经埋没在层层的沙漠之下无法探寻其真实方位,只有皇室传人才知道进入王陵的真正方位与密道。而文灵轩他们所得到的具体消息,便是从一个皇室成员那里知晓。 而对于天命遗书的传言,最初由来也是回真建国的一段传说。 回真曾经只是一个西域的小部落,它的第三代首领在征战途中获得了一件神器而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开创了现如今回真国兴兴向荣的局面。而那件神器却伴随着首领与世长辞一起长眠于阿丹沙漠之下的回真皇陵。 当然在经久不衰的民间传说中,那件神器演变成了如今每一个帝王都想要拥有的天命遗书。 有传言说当年的首领胡延对各式各样的书籍都很是感兴趣尤其是对兵书,当日征战更是抱着一部兵书不离手,并从中悟出很多作战的方法,才使得回真所向披靡由一个部落变成如今的回真王朝。 不管传言是真是假,这次文灵轩与沈玉舒也要探个究竟,只是荒凉的大漠中,他们根本无法知晓皇陵具体到底在什么地方,而带领他们的回真向导也在进入沙漠第二天后不知所踪,当然他也不是空手走的,就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给他们下了迷药,他们的钱财也因此被洗劫一空。 这样的结果最直接导致的就是两个从未荒野求生过的人,在荒漠中迷失了方向,仅靠沈玉舒在颜风那里耳濡目染的一些微弱的星象知识也无法在沙漠中准确的找到他们的位置。 最要命的是他们携带的淡水和干粮仅够三天饮用,一旦水和干粮消耗尽,他们还找不到沙漠的出口的话,等待沈玉舒和文灵轩的便是渴死饿死冻死在这十二月的沙漠之中。 十二月的阿丹沙漠,没有风的时候还好一些,若是刮起大风伴随着沙粒在空中肆虐,寒风刺骨,沈玉舒跟文灵轩只能想方设法的不让自己被埋在黄沙之下。 这种情形下,沈玉舒和文灵轩不得不将行囊中所有能穿上身的衣物都穿在了身上,艰难的前行在沙漠中。除了远处飞扬的沙粒和脚下软绵的沙土外,大地间再没有了其他的颜色。 天还是蓝色,蓝的让沈玉舒想起颜风口中所描述的大海,广阔无垠,只是在海上漂泊的人不会渴死吧,而他们现在真的要被渴死了。 沈玉舒累到虚脱,一屁股坐在沙丘上,望着站在她身旁一脸疲惫嘴唇干涩起痂的文灵轩道:“水只剩半壶了,而且还结了冰,我们要是再找不到路出去,可真的就要冻死在这沙漠里了。”沈玉舒摇了摇腰间的水袋,传来一阵听令哐啷的响声。 文灵轩擦了一把脸上的尘土,也坐了下来看着眼前无垠荒漠,“我们没有地图,只能按照你辨认的星象所指的大致方向走。听给我们消息人说,皇室的人一般都是走在这片沙漠上一天就消失不见了,以我的推断皇陵应该是在沙漠的底下,说不定我们现在就在皇陵的上方。” 沈玉舒躺了下来随手抓了一把沙土看着沙砾从自己的指缝飞速流下,“真是领教了回真人的诡计多端,我都有点希望这会儿能有个回真皇帝死了来这里埋葬,我们就能知道皇陵具体所在。广袤沙漠,我们如今只怕就是走到死也不会找到皇陵入口所在。” 文灵轩无奈的注视眼前无边无际的沙漠,“都说外乡人好骗,如今我也是体会了一把被人骗的滋味,你受不了了吗?” 沈玉舒把玩着手中沙土,嘴硬道:“怎么受不了,我可是什么苦都能吃的人!我是恨那个向导原来是个骗子。不要让我抓住他,否则我非把他也扔进沙漠不给他水喝,看他还敢如何。” 文灵轩眺望着远处沙漠,气馁道:“这么苦,都不知道你跟来干什么。” 沈玉舒转过身背对着文灵轩悄声说道:“我不想呆在京都。” 刚说完,身子猛地被人揪了起来,文灵轩睁着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她道:“那你可知你会死在这里,你要是死了你母亲怎么办!?” 沈玉舒挡开他抓着她肩膀的手,“我娘还有师父,而我什么都没有。” 文灵轩气急道:“沈玉舒,人不能活的这么自私,你总是觉得你什么都没有,别人夺取了你的一切,但是你有想过别人吗?你总是将你自己所有的痛苦不堪一再放大,要让你身边所有的人都跟你一起痛苦,你才满意吗?” 沈玉舒听他这样怨她,明白方才自己说的话有些严重,“这些话你两年前就跟我说过。可是有些事情就是堵在心里,憋得难受,尤其是在悠儿死了之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情绪就是会在心里越来越重。我知道这样怨恨我娘不对,可是我就忍不住。灵轩,你知道吗,我现在只要一想起我爹,我就觉得自己好无能。”沈玉舒擦了把眼泪,望着文灵轩。 文灵轩心疼的望着沈玉舒委屈的神情,叹了口气道:“别哭了,本来就没多少水,你再一哭,体内水分消耗更快了。” 文灵轩眼神也放柔和了许多,“你还有我们,舒儿,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自己还有那些真正关心你的,好吗?” 沈玉舒忍着泪道:“谢谢你,文灵轩。” 文灵轩冲她笑了笑叹了一口气望着前方沙漠道:“这沙漠一望无际我们怕是再也走不出去了。舒儿,你怕死吗?” 沈玉舒目光坚定,给文灵轩打气道:“不怕,我出门前用铜钱占卜过,咱们这一次是有惊无险,得偿所愿。所以我不会死,你更不会死!” 文灵轩咧开了一个苦涩的微笑,直让脸上皴掉的皮肤褶在一起道:“借你吉言。” 文灵轩说罢望着沈玉舒,叹了口气又道:“说些题外话。别总觉得顾曦明是你的表弟便会对你很好,他当初将你半囚禁在清苑中,目的只是想借你的手杀了许氏,若是东窗事发好栽赃嫁祸!” 沈玉舒目光一滞,不确定的盯着文灵轩,似乎他刚才所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 他看着沈玉舒继续说道:“他想让你替他杀了许氏,不管是用何种方法只要不连累到他头上便好,只是他没想到有人比他先动了手,顾夫人的毒没人能解,也没人敢解。” 沈玉舒心头隐隐有了答案,却还是问道:“为什么许氏中毒没人敢解?” 文灵轩叹了口气道:“曦延在我们走前一天查到给顾夫人下毒的,是丞相身边的曹管家。” 文灵轩的话证实了沈玉舒的猜测。 沈母有一句话是对的,顾德从来只将自己的妻子妾室当做助他登上高位的青云梯,曾经娶许氏是为了褒国公家的权势,纳慕容氏是为了得到慕容家的秘密,收了自己的姨母,是为了沈氏锦书。只要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就算是死他也不在乎。如今顾夫人何尝不是因为母家家道中落而失去了利用价值,所以才招致杀生之祸。 那顾曦延的母亲呢,许氏一死,又有谁还会知道当年顾府之事的真相? 文灵轩见沈玉舒不说话,便拍了拍她的肩道:“有些事情,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一旦说出来就算是真相也不会有人相信。而且不久之后丞相也将不再是丞相,没有人有这个胆量拿天子的家事做文章。” 沈玉舒心中一冷,是的,顾德就要成为安国的皇帝,他为了登上帝位诛杀了当今皇上的众多子嗣,软禁了皇帝唯一在世的皇子。为的就是这一天,而他们来这大漠不也是为了让他能更有把握顺理成章继承皇位吗? 如今万事俱备欠的只是皇上的退位让贤的诏书,如若真宗有异,逼宫便是计划之中的事情。这么多年的经营,朝中对顾德的态度早已都在他的掌控之内,天下悠悠之口也早已只知顾德的贤明而非他篡权的大逆不道。 说到底,天下谁做皇帝其实并不要紧,老百姓要的永远都只是脚下一亩三分地里是否能种出庄家,自己是否能在皇权之下有生存的空间罢了。 想及此处,沈玉舒也叹了口气,对文灵轩道:“没想到朝堂之上如此复杂。” 文灵轩看了看沈玉舒,解下腰中水壶,小口抿了抿道:“朝堂之事谁都说不准,连我现在都不确定绣叶这个身份还能对曦延隐瞒多久。” 沈玉舒正准备继续说的时候,忽然瞥见远处山坡上冒出了一个黑点,慢慢的向他们靠近,再近一些才发现是一个人,身上似乎还背着什么东西。 沈玉舒不敢确定,捣了捣身边的文灵轩,指着那个人的方向道:“灵轩,你看那是不是个人?” 文灵轩顺着沈玉舒手指的方向望去,不安道:“这里怎么会突然有人,先躲起来,万一来者不善就不好对付了。” 沈玉舒依言和文灵轩赶忙躲在一旁沙丘下,偷偷望向来人。只见那人衣衫褴褛,背着的东西到近处才发现也是一个人。他跌跌撞撞的背着那个人走着,没想到脚下一拌背上的人便摔了一跤,那人又将原先背着的人拖着向他们这边的沙丘行来。 行到距离他们百米处时,那人突然坐了下来,不一会儿又起身观察了半天身边躺着人,之后从腰间抽出一把有半截手臂长短的刀,向着那人的脖颈划了一刀。 沈玉舒心惊叫出声来,文灵轩连忙捂住她的嘴,只见那人见血流出立马上前吸允。 沈玉舒浑身颤抖的看着这一幕,随后回望一旁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的文灵轩道:“他在吸人血!” 文灵轩对沈玉舒做了噤声的手势,拉着她就向相反的方向跑,还没有跑几步便被那个怪物发现行踪,举着刀便向他们追来。 沈玉舒和文灵轩加快步伐向前奔跑,文灵轩一边跑一边道:“那人不是怪物,是在沙漠中呆久了没有水喝。没有食物只能喝人血吃人肉,他喝血的那个肯定也是在沙漠中迷路的人,说不定还是他的同伴!不想死的就快些跑!” 沈玉舒越听越心惊胆战,想着若是他们还找不到皇陵,走不出沙漠他们会不会也像那些人一样吃了对方的肉,喝了对方的血来维持生命。 只是现实不允许他们多想,沈玉舒脚下已一个趔趄从沙脊上滚了下来,文灵轩没能抓的住她反而被她带倒一起滚下了沙丘。 那人也随之而来,只是不知为何,他只是站在沙丘上看着他们不再前行。 沈玉舒头晕眼花的停在了较为平坦的沙地上,本想着可以站起来查看一下身边晕阙的文灵轩。方才他为了保护她将自己压在她身下,没想到沙地里有硬物,文灵轩撞击了头部已晕了过去。 沈玉舒刚慢慢挪动步伐却不料身下沙土一松,她和文灵轩整个身体便都陷了进去。她越是挣扎往下陷的速度越是快,她害怕的大喊道:“灵轩,你醒醒啊,我们就快要死了,你倒是说句临别遗言也好啊!你醒醒啊!” 文灵轩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瞧清眼前的状况,慌忙拉起沈玉舒的手道:“是流沙!你别挣扎,越是挣扎陷的越快,听我的提气慢慢游。” 沈玉舒停止挣扎学着文灵轩的样子缓慢像漩涡外游,只是原本缓慢移动的流沙,此时却加快了速度往下漏。 文灵轩紧抓着沈玉舒的手,望着她给她一个充满信心的笑容,用最后的光明向她道:“别放手!” 只是这句话说完,他们已被流沙埋没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二十一. 大漠陵寝思故人 1 动了动手,动了动脚,似乎和活着的时候一样灵活,她真的死了吗?为什么睁开双眼闭上双眼,都是一片黑暗。 沈玉舒尝试着坐起身掐了掐自己的脸,还是很疼,动了动手脚也没有骨折脱臼的疼痛,心中才放缓了一口气,却又略微失望,原本她以为这场劫难中重新回到原来的世界,只可惜,似乎这种事情发生也需要一定概率,而这样的概率只怕比圆周率小数点后的位数更小。 她自嘲的笑了一声,站起来摸索着文灵轩的方位,他们一起掉下来,他应该离她不远。 黑暗中沈玉舒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有什么未知的生物正在静静等待着她送到嘴边。 就在沈玉舒向前摸索时,身后突然传来文灵轩的声音,“舒儿,你还好吧?”。 沈玉舒吓了一跳,迅速转过身伸手摸索着,终是在黑暗中摸到了同样伸手向她而来的文灵轩的手,双手交握,她不禁一把抱住他哭了起来,“文灵轩,吓死我了,我已为我们都死了!”。 文灵轩安慰的拍着她的肩哄道:“我们没死,别哭啊!” 沈玉舒这才抽泣着放开文灵轩。 文灵轩伸手在怀里摸索着,找到了一个火折子打开,光线忽明忽暗的晃动着。映着火光,沈玉舒发现他眉骨上流下的丝丝血迹,她忙紧张道:“你受伤了?” 说罢就要伸手去查看他的伤口,他见状反将沈玉舒的手紧道:“就是蹭破点皮,你别紧张。” 沈玉舒的手心传来他掌心的温度心中稍事放心,却忙将手抽出来扶着他道:“没事就好,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文灵轩眼神微微一滞,转过头观察四周道:“按照之前我们所在方位估计,这里应该是回真皇陵中的某处甬道。” “皇陵?!”沈玉舒好奇带惊讶的问道,而她的声音也回响在空旷的黑暗之中不断的重复着皇陵两个字,文灵轩赶忙捂住沈玉舒的嘴道:“嘘,小声点。” 沈玉舒张望了一下四周,她也曾参观过位于西北地区的魏晋墓,可那种甬道是绵延而下,却不似这里皆由石砖加固,是平缓无坡的一段坦途。 他们身后是一面雕花墙壁,团型花纹犹如一只巨大的凤凰正紧紧的盯着他们,而他们眼前的则是一望无际不知深浅的甬道。 沈玉舒下意识靠近文灵轩,道了:“灵轩。” 文灵轩给她投去一抹安心的微笑,牵着她的手将火折子举过头顶,他们抬头望去可火折子的微弱的火光却照不到顶端。 他们只好边走边四处查探有没有其他出口,走了大约有半柱香的时间,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堵石墙,好的是上边有一个未燃的火把。文灵轩忙用火折子点燃了火把,随着火把逐渐点燃眼前瞬间明亮了许多,他们这也才发现,不知道何时他们已经身处在一间陵室之中。 沈玉舒回身望向来时的路,早已经被黑暗吞没的无影无踪。 陵室造型与沈玉舒在回真国都中所见到的建筑极为相似,顶部都是半弧形的吊顶。 沈玉舒看着眼前的一切不自主的发问道:“这就是皇陵?” 文灵轩也观察着点了点头道:“此处应该是某位皇室人员的陪葬室,只是不知为何这里这么空旷,陪葬的东西也没有。” 说着文灵轩轻轻的在墙壁上触摸一番,随即看着手中摸下来的石粉道:“这墙壁是新砌的,上面的石灰还在掉粉。” 沈玉舒看着这些墙壁道:“这个地方三面都是墙,难道除了我们方才走的那个甬道以外没有其他出口了。” 文灵轩仔细在四周查看了一番道:“怕是有机关,你退开些我试试看。” 沈玉舒依言向后退开几步,文灵轩敲了敲三面的墙壁,之后在中间第二面墙壁前停下来站在墙壁下运力推了起来,顺着他的力道深入那面墙竟然缓缓转动起来。 沈玉舒好奇想知道墙壁后是什么,便想上前一探,不料随着石壁大开空气陡然变味,弥漫着一股腐烂的腥臭以及一丝怪异气味。 她忙上前拉这文灵轩退到一旁,道:“不可贸然向前,气味有变怕是尸毒之类的东西,要小心!” 文灵轩闻言,急忙扯下衣袖上的一截布料捂在她的口鼻上,随后又扯下一截捂在自己的口鼻上才道:“跟在我后面。” 他们进入墓室,才发现室内有三个陪葬室大。文灵轩就近点燃了近处的墙壁上的火把,才发现这间大墓室周边用镶金边的石砖堆砌,正中间摆放着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从衣着上看是个女子。 文灵轩见状道:“这里应该是回真皇帝妃子的陵墓。” 沈玉舒看着四周摆放整齐的随葬品,有布匹、衣物、晶石、玛瑙、铜鼎、玉器还有一个半新的梳妆台,上面放着梳妆用的篦子,以及簪头的步摇。她不禁心下疑惑这回真的皇陵之中为何会有步摇,步摇不是汉人女子才用的东西吗。 沈玉舒走到梳妆柜旁观察,这步摇似乎是前几年流行的款式。她想了想又来到那具正在腐烂的尸体旁。 按照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已经死亡有五年左右的时间,衣物虽然完好无损,但是肉身已经腐烂,软瘫如泥,如今只能依稀辨认出该女子的容貌娇艳。 女子死于最绚丽的年龄。 沈玉舒观察着尸体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只是一时半刻又说不出来。 “大漠之中竟然能有汉人用的东西,真是稀奇。这皇陵倒是建的奢华。”文灵轩慨叹道。 沈玉舒听到文灵轩的话突然灵光一闪道:“大漠,对啊,这里是大漠,那就真的奇怪了。” 文灵轩靠过来问道:“怎么了?” 沈玉舒指着尸体道:“这里是大漠终年无雨常年干旱,尸体大多会被风干而体型等保存完好,且一般都在尸棺内保存,你再看这具不但没有棺椁,而且尸体腐烂严重,这明显不符合大漠的气候下的死亡特征。” 文灵轩也好奇的观察了半天,道:“想必她中了腐尸毒,在死亡之后身体会一直溃烂!” 沈玉舒扭头一脸惊讶的盯着他道:“这个你也懂?” 文灵轩嗤笑着,用手比划道:“就那么一点点。”说罢,看了看周围的景物道:“这里不宜久留,还是早点去找那个所谓的神器。” 沈玉舒点点头,跟着文灵轩走向他方才发现的另一个墓室,可她还是不时回望着那一具尸体,她应该有很多故事吧…… 从文灵轩口中,沈玉舒得知回真皇陵通常都不会建造的很大,而且相互联通,可他们如今却一直在绕圈,不是进了这间墓室便是又进了刚才那间金碧辉煌的墓室。 沈玉舒在走了五圈之后,实在是脚痛不已顺势往甬道地下一坐道:“灵轩,我走不动了,你走吧,让我好好休息一会儿。” 文灵轩赶忙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道:“你要不想走我们便休息一下再走,本就是寒冬,你千万别坐在地上。” “灵轩,这到底怎样才能进到胡延的墓室啊,我们绕着这里已经五圈了,到现在也没找到入口机关。”沈玉舒无奈道。 文灵轩此时也有些不知所措,观察了一番这陵寝内室,“只怕这只是外层建筑,要进到里层去,还是要寻找刚才那种机关才可以,我们不妨再找找看吧。” 沈玉舒点点头依言摸索着墙壁边走边敲,可惜墙壁都是实的。文灵轩和沈玉舒敲敲打打半天又转回了那件间腐尸的墓室。 那具尸体安静的躺在墓室中央,盛放尸体的石台底下是回真惯用的月季花纹雕刻,沈玉舒这时仔细观察才发现尸体右下方的这一边什么也没有雕刻,而只是写了几行字。 刚才他们没有拿火把仔细瞧过,如今求生的欲望却是让沈玉舒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她不想死在这暗无天日的皇陵里。 于是沈玉舒上前,用火把照亮了尸体右侧下的石壁,这才发现那里刻着的是一首古诗,是用汉字书写。 沈玉舒不禁读出声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文灵轩本也在四周查探,听到沈玉舒的声音循声而来道:“舒儿,怎么了?” 沈玉舒回头望向他兴奋道:“灵轩你快来看,这里有首汉诗。” 文灵轩依沈玉舒所指,看过后也好奇道:“这里怎么会有汉诗,难道这墓主人是汉人?” 沈玉舒拿手抚摸着刻了字的凹痕,七月七日长生殿,是写唐明皇与杨贵妃之间的事情,只是奇怪了为何那个语字的一点是凸起的,摸起来似乎可以压下去。沈玉舒望着文灵轩,文灵轩也惊奇的看着她发现的这个不寻常的地方。 沈玉舒见他并没有出言反对,便用力按了下去。只听见轰隆一声,整个放尸体的石台都向左偏移了一米,露出石台下赫然出现一条两人宽窄的台阶直通地下。 沈玉舒想上前查探不想文灵轩一把将她护在身后,自己拿着火把照了照,发现四五级台阶之下便一段向下的斜坡,于是回身拉着沈玉舒道:“抓紧些,我们慢些走下去看看!” 沈玉舒点了点头抓紧了文灵轩的胳膊,随着他慢慢往下走。走完五级台阶,眼前出现的是一条很长的向下延伸的坡道,文灵轩向前照了照,便看到不远处下方隐隐有一种奇异的暗光在稳定的散射。 沈玉舒望着文灵轩手中的火把忽明忽暗,但一直都没有熄灭的征兆,看来这里就算是常年无人,却也是绝对的透风,而且她能感觉空气中夹杂着些许湿气,这让她更加好奇,这大漠之下陵寝之中为何会有如此浓重的湿气。 如果湿气如此浓郁,只有一种可能,这座皇陵之下连接着一条巨大的地下河或者湖泊。这也便能解释为何那具尸体会腐烂,也许根本不是什么腐尸毒,而是潮气作祟。 十八. 京中繁华似云烟 1 冯玉华如今在京都繁华的地段弄到了一个小门面,每天都在为那些滞留在京城的难民治病疗伤,打出的是顾府二公子顾曦延的旗号。这样做的目的大家都清楚,却依然秘而不宣,只等着最后的那个结果。 这一日天气晴好,沈玉舒帮着冯玉华给一些逃难来的难民发放避暑的汤药,却感觉有一束目光一直随着她移动,沈玉舒原本不想理会,可是那人几乎从未挪开过视线。沈玉舒实在忍不住那人的目光,转身想要质问,不想对上的却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注视着她的女子衣着朴素,梳着普通少女的双云髻,笑眯眯站在沈玉舒身后望着她,脸上同沈玉舒一般有两个深陷的酒窝,目光清澈笑起来甜甜的招人喜爱。 沈玉舒见她这样,便将肚子里质问的话咽了回去,换了语气道:“姑娘一直跟在在下身后做什么?” 那女子笑盈盈的走上前来,望着沈玉舒道:“实在抱歉打扰姑娘了,姑娘继续忙,我看看就好啦。” 沈玉舒见她如此说,心中升起一丝不快和疑惑,却也不好发作,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只好忍着气道:“我已经忙完了,姑娘要是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吧。” 她似乎感觉到了沈玉舒言语中的不悦,忙上前解释道:“姑娘别误会,我只是好奇罢了,你可是天枢府的沈姑娘?” 沈玉舒见她出口询问无声的点了点头,她便一把拉着她的手道:“我猜的一点都没错,你果真是沈姑娘,你能帮我个忙吗?” 沈玉舒有些抗拒的问道:“什么忙?” 她勾勾手指让沈玉舒靠近她,沈玉舒见她眼神恳切不像是坏人,便将耳朵靠近,只听她道:“我想请你教我庖厨。” 沈玉舒这下更摸不着头脑,问道:“姑娘为何要我教你厨艺,这京都中有的是数一数二的大厨,你找他们便是了。” 没想那姑娘如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道:“不行,就得是你。” 沈玉舒见她如此执着,问道:“姑娘到底是何人?” 她笑了笑道:“你随我来,我便告诉你。”说罢竟是拉着沈玉舒出了诊所。 沈玉舒见她着急,便忙跟一旁的难民道:“麻烦您给师姐说一声,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人早已被她拉出去有一丈远。 沈玉舒跟着她走街串巷,最后停到一户宅院门口。她喘着气指了指院门道:“这就是我家。” 沈玉舒见院门高大气派上面赫然写着“武侯府”三个大字,心中一紧,却面不改色道:“你是武家的小小姐?” 她一听,对沈玉舒竖起大拇指道:“沈姑娘真聪明!” 沈玉舒心中闪过一丝说不出的情绪,盯着她忙作揖道:“民女沈玉舒见过武小姐,方才多有得罪,还请武小姐见谅。” 她见沈玉舒如此,忙拉起沈玉舒道:“没什么见谅不见谅的,我只问你,你这两年可是在青月山中照顾曦延哥哥?” 听她这般说,沈玉舒心中有些明白她到底为何来找她,可是沈玉舒还是恭敬的点头道:“是。” 她放心的笑了笑道:“那就对了。”她一边说一边拉着沈玉舒进了武侯府,“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曦延哥哥了,所以他如今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都不知道。马上要成亲了,我心中慌的很,所以想找个人问问,恰巧有人告诉我天机道人的小徒弟沈玉舒,一直随曦延哥哥在青月山中,照料曦延哥哥,所以我想着问你总好过问那个冰块脸。” 沈玉舒好奇的问道:“冰块脸?” 她点头道:“对!就是每天都跟着曦延哥哥,寸步不离的那个慕容楠。” 沈玉舒听她如此说,脑海中浮现她与荣楠在一起时的场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荣楠为何对这个武小姐如此冷淡。 她边走边继续道:“我叫武悠儿,你以后叫我悠儿就好啦。” 沈玉舒有些拘谨道:“姑娘身份尊贵玉舒不敢乱叫。” 武悠儿笑着将沈玉舒领到厨房,“这有什么,我才不在乎什么身份礼节呢,干嘛把人分的那么清楚,谁生下来不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嘛。” 沈玉舒心头微酸,武悠儿的性格与她相似,可是比她阳光率真。她却早已将自己的张狂收敛,只为在某个人眼中表现的成熟懂事。 武悠儿见沈玉舒望着她不说话,便自顾自的走到厨房里将一众人等都赶了出去,又把沈玉舒拉到她身边,指着案板上放的面团,蔬菜道:“快点告诉我,曦延哥哥都喜欢吃什么,等成亲了我要天天做给他吃。” 沈玉舒心中酸涩,可是表面上却不敢有一丝的表示,接过她正在揉的面团道:“他喜欢吃清淡一点的东西,不喜欢吃甜食,若是面食他喜欢吃煎饼跟馒头。” 武悠儿在一旁看着沈玉舒的动作,认真道:“原来是这样啊,沈姑娘你知道的可真清楚。” 沈玉舒忙笑着掩饰道:“玉舒照顾二公子也有两年了,这些东西还是很容易记的。” 武悠儿继续问着,顾曦延爱喝的茶,平常做的事,沈玉舒一一告诉她,直到她问沈玉舒道:“我记得曦延哥哥喜欢听琴的,可是我却怎么也弹不好一首曲子,爹爹常为了这个笑话我,说我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儿,不如姐姐温柔娴淑。” 沈玉舒将煎饼烙好,放在盘子里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 武悠儿笑了笑道:“也对,不管曦延哥哥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他。”说完她的脸便红了,望着沈玉舒道:“沈姑娘不会觉得我不知羞吧。” 沈玉舒望着她天真的面容,摇摇头道:“怎么会呢,不过我照顾他这几年,倒是不太清楚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武悠儿一听,忙上前揪下一小块煎饼放在嘴里尝鲜,“这个我知道,曦延哥哥曾经告诉我说,不管长大与否都不要失了原来纯真的模样,所以我想曦延哥哥应该喜欢的是那种一尘不染风华绝代女子吧。” 沈玉舒有些无奈的直言道:“可是就我看来,武小姐似乎也不是吧。”话一说出口,沈玉舒便知道唐突,可是她确实也非常好奇,这样的问题她如何作答。不想她的答案却是让沈玉舒吃惊,也让她对她产生了钦佩之意。 武悠儿自信的看着沈玉舒道:“其实你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自己,就算我不是风华绝代美艳动人,但我有一颗爱他的心,就算是曦延哥哥自己也不能阻止我爱他。可是我也不会因为爱他而变成他喜欢的模样,因为那样的话他爱的不是我,而是我变成的模样。” 沈玉舒有些不明白道:“此话怎讲?” 武悠儿笑着眼中一片纯净道:“就是说,爱一个人也不能丢弃自己的尊严,也不能因为爱而迷失了自己。” 武悠儿的话如当头一棒,让沈玉舒看清了这些年自己的愚蠢,为了他她苦练武艺,为了他她几乎磨平了身上所有的棱角,为的只是他能用看平等的目光看着她,而不是居高临下的王者,用那种鄙夷的目光嫌弃她。 多么可笑,为了一份得不到的情爱,她早已变得不是自己,或者说,她从来都不是她自己,她所背负的都是曾经沈玉舒该经历的,而不是她自己。 沈玉舒不禁问起自己从顾曦延那里学了那么多,到底是为了得到他的肯定,还是为了充实自己为了报仇,对他的爱里究竟多少是崇拜,多少只是因为自己的不认输,渴望得到肯定的自证? 沈玉舒正想着,不想却张口问道:“你就不怕,做了这么多他还是不会爱上你?” 武悠儿停下嘴巴,努力的将嘴里的煎饼咽了下去道:“至少我努力过,我更怕的是连努力都不肯,却要去被动的接受他不爱我的事实。我努力过便可以知道他究竟会不会因为我的付出而爱上我。如果那时曦延哥哥还是不爱我,那我便放开手,让他去寻求自己的幸福,绝不会拖累他,也不会因此拖累他心爱的那个人。我娘说过,人这一辈能有一个人让你魂牵梦绕辗转难眠,在你垂暮之年时还依旧记得他的模样,这便是值得的,哪怕他不在你身边,也是值得的。” 沈玉舒听着她的话,心里不知为何有种豁然开朗的情怀,她努力过吗,她甚至连一句喜欢,一句爱,都不敢说出口。 她望着眼前一脸认真的武悠儿,突然心底里发出一个声音,沈玉舒,你输了,这样的女子怎是你努力就能企及,不说家世显贵,单是她这一份对男女之情的看法,对爱的执着都是你所不及的,她心胸如此怎会因为情爱所牵绊?而你呢,只会躲在自己给自己营造的角落里舔舐自己的伤口。文灵轩说的对,你是个懦夫。 武悠儿笑着又拿过一块儿煎饼道:“沈姑娘的厨艺真好,以前在家里,这煎饼我可是连一小块儿都不愿意吃。” 沈玉舒笑着道:“多谢小姐夸奖了。” 沈玉舒望着笑容纯真的武悠儿,突然有一种想要靠近她的冲动,就像她所说的,既然无法改变结局,那便放手让自己的心也放下所有的牵绊,好好享受自由。 她想,这样的女子,顾曦延怎会不喜欢? 这一刻,沈玉舒彻底放下了。 沈玉舒成了武侯府厨房的常客,这几日不是教武悠儿做饭和面,就是让她分清楚哪一个是高粱哪一个是大米,着实也让她这个大小姐体会了一把下人每日忙碌的苦楚。 这一日,沈玉舒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武侯府的大门口,只见门口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沈玉舒本以为是哪位达官显贵的车驾,不想武悠儿一路小跑从府门里出来,只见她穿戴精致,还化了个时下京都闺阁小姐流行的桃花妆。 沈玉舒有些惊讶她这样的装扮,她却焦急道:“你怎么才来啊,快点随我走,要不来不及了!” 沈玉舒被她拽上马车,车子便一路向皇宫的方向奔去,沈玉舒见状紧张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武悠儿不顾一旁丫鬟的反对,将脸上的桃花妆拿手帕擦干净,露出自己白净的皮肤对沈玉舒说道:“去永南王府,王府里每年都会举办赏花会,其实也就是将这些王孙公子,还有一些文人墨客聚在一起讨论天下形势,很多官家小姐,也都乘此机会为自己觅得佳婿。” 沈玉舒有些戏谑的望着盛装的武悠儿道:“难不成你想趁此机会,看看二公子?” 武悠儿听沈玉舒说中心事,脸一红道:“其实还想请你帮个忙。” 沈玉舒道:“什么忙,说来听听?” 武悠儿见沈玉舒询问,便道:“我想弹首曲子给曦延哥哥听,可是你说的那首《永阳怀古》我怎么弹都不顺手,所以想让你帮我在一旁附和一下,免得让曦延哥哥觉得我的琴音难听,反而让他厌恶。舒儿,你一定要帮我,等我跟曦延哥哥成亲了,我一定好好报答你这个媒人。” 沈玉舒忙笑道:“媒人可不敢当,到时候劳烦顾二夫人赏民女几锭金子花花就好啦。” 武悠儿摇着沈玉舒的胳膊道:“还是你最好了,别说几锭金子,就是金山银山我也给你啊。” 沈玉舒笑着点头,算是答应她的请求,可是问题又来了,她早上出门,穿的是一身灰色素衣,这样去永南王府只怕会被挡在门前不让进。 武悠儿也是如此觉得,可是时间紧迫她身边也没有更换的衣物,沈玉舒见马车急行掀开车帘探望,忙让车夫转了个向朝着天枢府的方向行去。 沈玉舒从后门带着武悠儿进了自己的房间,自己便在衣柜里拿出那件她珍藏许久的衣物,沈玉舒一边换衣服一边听武悠儿道:“舒儿,你这房间真是简朴,天机道长每日从皇上身边拿那么多赏银,我以为都给了你们几个徒弟了呢。” 沈玉舒笑道:“哪能呢,师父将那些银子都分给难民和乞丐了,让他们去置办良田重拾耕种,我们也没多少银两可用,有时候还要靠二公子接济。” 说完,沈玉舒已换好衣物从里间出来,武悠儿见沈玉舒如此装扮直瞪着眼睛道:“舒儿,这套衣服你是从哪里做的,真是与你很配啊,你这样一装扮一眼望去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沈玉舒不禁害羞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武悠儿摇着头拉着沈玉舒坐到铜镜旁,她俩一高一低的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武悠儿双手搭在沈玉舒的肩上道:“你等等,我给梳个头,到时候说不定你也能遇见你的那个人呢!” 沈玉舒刚想伸手阻拦,不想她却早她一步将她头上的头绳解开,头发散落在肩,沈玉舒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看着武悠儿在她身后忙碌,思绪却飘向远方,她的那个人…… 七月中旬的永南王府中,各种颜色的鲜花娇艳欲滴。 古人以闭花羞月形容女子容貌,真是一点没有错,这娇艳的花朵比起沈玉舒身旁的武悠儿竟还逊色了几分,沈玉舒笑着夸道:“悠儿,你若是花,必是那大红的牡丹。” 武悠儿也笑道:“那是自然,我也喜欢牡丹,多好的寓意啊,花开富贵。” 她们笑着行走在永南王府的花丛中,却不想这却成了沈玉舒日后对武悠儿最美最难忘的记忆。也只有她,保留了那一份纯真的爱情,消逝在最美的年华,也只有她留住了顾曦延心底里最难以忘怀的情愫,留住了她绝美的容颜。 武悠儿见沈玉舒但笑不语,便捣了捣她道:“你可知你是什么花?” 沈玉舒好奇的望着一脸戏谑的武悠儿道:“莫不是那篱笆墙上的喇叭花?” 武悠儿却摇摇头道:“你在我心里,是春日里盛开的玉兰。” 沈玉舒听着心中一暖问道:“何出此言啊?” 武悠儿拉着她前行,道:“只有玉兰花,才会如此淡雅幽静,在我心里只有玉兰是最纯真的花,它的白不似白梅那般伤情,粉却也不似红梅那般扎眼,总之淡淡的,却让人从心底里就很舒服。” 沈玉舒望着武悠儿道:“其实你也是我心里的那株玉兰,纯真不造作。” 武悠儿笑着握紧沈玉舒的手道:“舒儿,我很高兴我们能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姐妹。我只觉得这世间就只有你能明白我的所思所想。” 沈玉舒见她言辞诚恳,笑着点头道:“有幸能认识你这样的女子,也是我的福气。”武悠儿笑着点了点头,便向前继续行去。 二十一. 大漠陵寝思故人 1 动了动手,动了动脚,似乎和活着的时候一样灵活,她真的死了吗?为什么睁开双眼闭上双眼,都是一片黑暗。 沈玉舒尝试着坐起身掐了掐自己的脸,还是很疼,动了动手脚也没有骨折脱臼的疼痛,心中才放缓了一口气,却又略微失望,原本她以为这场劫难中重新回到原来的世界,只可惜,似乎这种事情发生也需要一定概率,而这样的概率只怕比圆周率小数点后的位数更小。 她自嘲的笑了一声,站起来摸索着文灵轩的方位,他们一起掉下来,他应该离她不远。 黑暗中沈玉舒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有什么未知的生物正在静静等待着她送到嘴边。 就在沈玉舒向前摸索时,身后突然传来文灵轩的声音,“舒儿,你还好吧?”。 沈玉舒吓了一跳,迅速转过身伸手摸索着,终是在黑暗中摸到了同样伸手向她而来的文灵轩的手,双手交握,她不禁一把抱住他哭了起来,“文灵轩,吓死我了,我已为我们都死了!”。 文灵轩安慰的拍着她的肩哄道:“我们没死,别哭啊!” 沈玉舒这才抽泣着放开文灵轩。 文灵轩伸手在怀里摸索着,找到了一个火折子打开,光线忽明忽暗的晃动着。映着火光,沈玉舒发现他眉骨上流下的丝丝血迹,她忙紧张道:“你受伤了?” 说罢就要伸手去查看他的伤口,他见状反将沈玉舒的手紧道:“就是蹭破点皮,你别紧张。” 沈玉舒的手心传来他掌心的温度心中稍事放心,却忙将手抽出来扶着他道:“没事就好,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文灵轩眼神微微一滞,转过头观察四周道:“按照之前我们所在方位估计,这里应该是回真皇陵中的某处甬道。” “皇陵?!”沈玉舒好奇带惊讶的问道,而她的声音也回响在空旷的黑暗之中不断的重复着皇陵两个字,文灵轩赶忙捂住沈玉舒的嘴道:“嘘,小声点。” 沈玉舒张望了一下四周,她也曾参观过位于西北地区的魏晋墓,可那种甬道是绵延而下,却不似这里皆由石砖加固,是平缓无坡的一段坦途。 他们身后是一面雕花墙壁,团型花纹犹如一只巨大的凤凰正紧紧的盯着他们,而他们眼前的则是一望无际不知深浅的甬道。 沈玉舒下意识靠近文灵轩,道了:“灵轩。” 文灵轩给她投去一抹安心的微笑,牵着她的手将火折子举过头顶,他们抬头望去可火折子的微弱的火光却照不到顶端。 他们只好边走边四处查探有没有其他出口,走了大约有半柱香的时间,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堵石墙,好的是上边有一个未燃的火把。文灵轩忙用火折子点燃了火把,随着火把逐渐点燃眼前瞬间明亮了许多,他们这也才发现,不知道何时他们已经身处在一间陵室之中。 沈玉舒回身望向来时的路,早已经被黑暗吞没的无影无踪。 陵室造型与沈玉舒在回真国都中所见到的建筑极为相似,顶部都是半弧形的吊顶。 沈玉舒看着眼前的一切不自主的发问道:“这就是皇陵?” 文灵轩也观察着点了点头道:“此处应该是某位皇室人员的陪葬室,只是不知为何这里这么空旷,陪葬的东西也没有。” 说着文灵轩轻轻的在墙壁上触摸一番,随即看着手中摸下来的石粉道:“这墙壁是新砌的,上面的石灰还在掉粉。” 沈玉舒看着这些墙壁道:“这个地方三面都是墙,难道除了我们方才走的那个甬道以外没有其他出口了。” 文灵轩仔细在四周查看了一番道:“怕是有机关,你退开些我试试看。” 沈玉舒依言向后退开几步,文灵轩敲了敲三面的墙壁,之后在中间第二面墙壁前停下来站在墙壁下运力推了起来,顺着他的力道深入那面墙竟然缓缓转动起来。 沈玉舒好奇想知道墙壁后是什么,便想上前一探,不料随着石壁大开空气陡然变味,弥漫着一股腐烂的腥臭以及一丝怪异气味。 她忙上前拉这文灵轩退到一旁,道:“不可贸然向前,气味有变怕是尸毒之类的东西,要小心!” 文灵轩闻言,急忙扯下衣袖上的一截布料捂在她的口鼻上,随后又扯下一截捂在自己的口鼻上才道:“跟在我后面。” 他们进入墓室,才发现室内有三个陪葬室大。文灵轩就近点燃了近处的墙壁上的火把,才发现这间大墓室周边用镶金边的石砖堆砌,正中间摆放着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从衣着上看是个女子。 文灵轩见状道:“这里应该是回真皇帝妃子的陵墓。” 沈玉舒看着四周摆放整齐的随葬品,有布匹、衣物、晶石、玛瑙、铜鼎、玉器还有一个半新的梳妆台,上面放着梳妆用的篦子,以及簪头的步摇。她不禁心下疑惑这回真的皇陵之中为何会有步摇,步摇不是汉人女子才用的东西吗。 沈玉舒走到梳妆柜旁观察,这步摇似乎是前几年流行的款式。她想了想又来到那具正在腐烂的尸体旁。 按照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已经死亡有五年左右的时间,衣物虽然完好无损,但是肉身已经腐烂,软瘫如泥,如今只能依稀辨认出该女子的容貌娇艳。 女子死于最绚丽的年龄。 沈玉舒观察着尸体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只是一时半刻又说不出来。 “大漠之中竟然能有汉人用的东西,真是稀奇。这皇陵倒是建的奢华。”文灵轩慨叹道。 沈玉舒听到文灵轩的话突然灵光一闪道:“大漠,对啊,这里是大漠,那就真的奇怪了。” 文灵轩靠过来问道:“怎么了?” 沈玉舒指着尸体道:“这里是大漠终年无雨常年干旱,尸体大多会被风干而体型等保存完好,且一般都在尸棺内保存,你再看这具不但没有棺椁,而且尸体腐烂严重,这明显不符合大漠的气候下的死亡特征。” 文灵轩也好奇的观察了半天,道:“想必她中了腐尸毒,在死亡之后身体会一直溃烂!” 沈玉舒扭头一脸惊讶的盯着他道:“这个你也懂?” 文灵轩嗤笑着,用手比划道:“就那么一点点。”说罢,看了看周围的景物道:“这里不宜久留,还是早点去找那个所谓的神器。” 沈玉舒点点头,跟着文灵轩走向他方才发现的另一个墓室,可她还是不时回望着那一具尸体,她应该有很多故事吧…… 从文灵轩口中,沈玉舒得知回真皇陵通常都不会建造的很大,而且相互联通,可他们如今却一直在绕圈,不是进了这间墓室便是又进了刚才那间金碧辉煌的墓室。 沈玉舒在走了五圈之后,实在是脚痛不已顺势往甬道地下一坐道:“灵轩,我走不动了,你走吧,让我好好休息一会儿。” 文灵轩赶忙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道:“你要不想走我们便休息一下再走,本就是寒冬,你千万别坐在地上。” “灵轩,这到底怎样才能进到胡延的墓室啊,我们绕着这里已经五圈了,到现在也没找到入口机关。”沈玉舒无奈道。 文灵轩此时也有些不知所措,观察了一番这陵寝内室,“只怕这只是外层建筑,要进到里层去,还是要寻找刚才那种机关才可以,我们不妨再找找看吧。” 沈玉舒点点头依言摸索着墙壁边走边敲,可惜墙壁都是实的。文灵轩和沈玉舒敲敲打打半天又转回了那件间腐尸的墓室。 那具尸体安静的躺在墓室中央,盛放尸体的石台底下是回真惯用的月季花纹雕刻,沈玉舒这时仔细观察才发现尸体右下方的这一边什么也没有雕刻,而只是写了几行字。 刚才他们没有拿火把仔细瞧过,如今求生的欲望却是让沈玉舒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她不想死在这暗无天日的皇陵里。 于是沈玉舒上前,用火把照亮了尸体右侧下的石壁,这才发现那里刻着的是一首古诗,是用汉字书写。 沈玉舒不禁读出声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文灵轩本也在四周查探,听到沈玉舒的声音循声而来道:“舒儿,怎么了?” 沈玉舒回头望向他兴奋道:“灵轩你快来看,这里有首汉诗。” 文灵轩依沈玉舒所指,看过后也好奇道:“这里怎么会有汉诗,难道这墓主人是汉人?” 沈玉舒拿手抚摸着刻了字的凹痕,七月七日长生殿,是写唐明皇与杨贵妃之间的事情,只是奇怪了为何那个语字的一点是凸起的,摸起来似乎可以压下去。沈玉舒望着文灵轩,文灵轩也惊奇的看着她发现的这个不寻常的地方。 沈玉舒见他并没有出言反对,便用力按了下去。只听见轰隆一声,整个放尸体的石台都向左偏移了一米,露出石台下赫然出现一条两人宽窄的台阶直通地下。 沈玉舒想上前查探不想文灵轩一把将她护在身后,自己拿着火把照了照,发现四五级台阶之下便一段向下的斜坡,于是回身拉着沈玉舒道:“抓紧些,我们慢些走下去看看!” 沈玉舒点了点头抓紧了文灵轩的胳膊,随着他慢慢往下走。走完五级台阶,眼前出现的是一条很长的向下延伸的坡道,文灵轩向前照了照,便看到不远处下方隐隐有一种奇异的暗光在稳定的散射。 沈玉舒望着文灵轩手中的火把忽明忽暗,但一直都没有熄灭的征兆,看来这里就算是常年无人,却也是绝对的透风,而且她能感觉空气中夹杂着些许湿气,这让她更加好奇,这大漠之下陵寝之中为何会有如此浓重的湿气。 如果湿气如此浓郁,只有一种可能,这座皇陵之下连接着一条巨大的地下河或者湖泊。这也便能解释为何那具尸体会腐烂,也许根本不是什么腐尸毒,而是潮气作祟。 二十一. 大漠陵寝思故人 2 文灵轩走在前面一声不响,沈玉舒心里害怕的拉着他的胳膊紧紧贴着他。 文灵轩见状反握住她的手道:“别害怕,有我呢。” 沈玉舒闻言用力挤出个笑容,天知道她现在的笑容有多难看。 困在这陵寝里风不清日月,更计算不出时间,沈玉舒现在已不知饿是什么滋味,只是下意识的跟着文灵轩向前走去。忽然文灵轩止住脚步,沈玉舒却毫无防备的一头撞在了文灵轩背上,没想文灵轩脚底一滑他们顺势就向甬道底下滚去。 他们以为这个甬道会很长,没想滚了三四圈就停了下来。 文灵轩忙起身回头询问道:“舒儿,你还好吗?” 沈玉舒坐在地上揉着头,道:“还好,你停下来也不说一声儿,痛死我了!” 文灵轩忙拾起一旁火把,查看沈玉舒的额头笑道:“这里坡道没了,是一个很空旷的寝室。” 沈玉舒这才抬头开始观察起这间墓室。 墓室很大,而且散发着淡淡的亮光,沈玉舒抬头望去,只见墓室顶四角放置着四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而室内正中间摆放着与她一般高的一人粗的石柱,石柱上放置着一个做工精致的木棺。就像是一个跷跷板被巧妙的将力量均匀分布,不至于上方的木棺掉落。 沈玉舒再查看四周,只见几面墙壁上都画着一个身着铠甲手拿长刀的将军,面容与回真人的轮廓相似,都是高鼻梁深眼窝。这四幅画连在一起讲述的就是这个将军的一生,从小时候的放牧放羊到年轻征战沙场带兵打仗,直到荣归故里埋于大漠。 只是这墓室之中也太过空旷了些,除了那石柱上的木棺和四顶夜明珠和壁画以外,并没有任何陪葬的物品。 文灵轩看着四周的景象,道:“这应该就是胡延的陵墓了。” “什么?这就是胡延的墓室?”沈玉舒有些震惊也有些不相信的问道。这样简单的墓室实在超出了沈玉舒对皇家墓室的想象,毕竟在另一个时空里光是陕西出土那一群汉代墓,唐代墓里,普通官员的墓室都比这里要奢华数百倍,更别说胡延还是回真的开国皇帝。 文灵轩没有回答她,而是走到棺木处抬头望道:“这与我们了解到的墓室一样,回真三世胡延,因伤不治死于行宫享年五十九岁,其墓室简约,不似其他部落首领,只于墓室四周悬挂南海百年夜明珠四颗,其棺木至于石柱之上,以作万物朝贺之势。但别看简单,只怕是上面墓室里所有东西加起来都比不过这四颗夜明珠的价格。” 沈玉舒听着文灵轩说了心下了然,不禁好奇问道:“那神器真的在这里吗?” 文灵轩眼中闪过一丝怀疑,“找找看,既然这里这么空旷说不定会有密室。” 沈玉舒随着文灵轩摸遍了四周每个角落,只是所有的墙壁都是实墙,没有密室的可能。随后文灵轩将视线放在石柱上的木棺上,绕着木棺转了几圈随之飞身稳稳的落在木棺之上。 沈玉舒见他飞身而上心也悬了起来,这个木棺是被轻微的平衡力至于石柱之上,若是文灵轩脚下不稳搞不好木棺会被一脚弄翻。 文灵轩慢慢在木棺上移动观察,随后他起身踢出一脚将棺盖掀起,伸手又将棺盖接住,缓缓落地将棺盖放在沈玉舒面前,没想到这具木棺竟然没有被钉死。 沈玉舒便观察棺盖,棺盖内侧用回真文和汉文写了这位胡延的生平事迹,比壁画之上的要详尽不少。 原来胡延是汉回混血,早年被回真各个部落所嫌弃,而自己的母亲也因为与汉人通婚而被判了背叛神教的罪过而被处以石刑,也就是被乱石砸死。母亲死后,他以乞讨为生,直到回真开始与周围部落开战,他从军屡立战功,族人才逐渐接纳了他,给了他一个将军的职位。而在此期间,他也踏上自己父亲的国度,领略的不一样的风光。他学习汉书,学习中原史,汲取知识,用了近五年的时间才又回到了回真,整顿兵力按照汉人兵法改良兵力,兴农田,兴水利,使得回真逐渐变得强盛。他更是借此机会成立了回真国,成为了一代帝王。 沈玉舒的注意力全然放在木棺上,给立于棺椁上的文灵轩读着棺盖上的文字,他们却并没有发现在棺盖被掀起的一霎那,木棺下的石柱稍稍向上升起了半寸。文灵轩听了这棺盖上的解释,眉头紧锁,“他既然效仿汉人,为何一句都不提天命遗书。” 沈玉舒也有了疑惑,“按理说,他若是真的有天命遗书,不可能连提都不提,可按照棺盖上的文字来看,他之所以能建立回真国,完全是因为他效仿了许多中原法制和农耕水利技术所致,若是如此,那么他所读的也便是我们都能读到的东西,除非他的老师是世外高人,手中有天命遗书。只是……” 文灵轩问道:“只是什么?” 沈玉舒想起玉龙寨中的经历,“玉龙寨中长老说我沈家锦书才是指向天命遗书的地图,如果是真,胡延只怕根本就没有天命遗书,而真正的天命遗书依然是我给玉龙寨长老的锦书所指的东西,而不是在回真。胡延只是给自己效仿中原的做法套上了一个可以被回真人接受的帽子。否则,族中长者和宗教又怎会将权力给一个汉回混血的人,让他来建立不世功勋。” 文灵轩闻言也点头赞同,“不论如何既然来了,我们还是好好搜寻一番。”于是又将目光投向了棺椁。 不一会儿,文灵轩的眼神却变了,沈玉舒不知他看到了什么,眼神里掠过一丝不解,又掠过一丝惊异,随后伸手在棺里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本薄薄的羊皮卷。随后便跳了下来,将羊皮卷拿到沈玉舒举起的火把前细细查看。 沈玉舒也好奇的凑上前去,文灵轩翻开羊皮卷的第一页上面是空空如也,翻开第二页上面也是只字未有,羊皮卷总共就三页,他们翻来覆去都没有发现任何文字。 文灵轩不解的皱紧了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随后又拿着火把对羊皮卷进行烘烤,但是没有出现任何字迹。 沈玉舒看着文灵轩急切的样子道:“你这样做也不是办法,我来看看。” 文灵轩将羊皮卷小册子给了她,她拿着瞧了半天,又放在鼻尖闻了闻并没有异味,也没有药水的味道,之后又用唾液弄湿了一角,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沈玉舒不敢肯定的道:“这个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就只是一个无字的羊皮册子。” 文灵轩愣住,随后又飞上木棺,搜索了半天,不一会儿略显失望的跳下来,道:“看来你推断的不错,所有的传言都是假的,这里并没有什么天命遗书。” 沈玉舒拿着册子又端详了半天,确定它是最普通不过的一本羊皮册子后,“既然没有找到,也不要在这里逗留太久,免得打扰古人清幽,走吧!” “毁我回真皇陵岂能说走就走?”沈玉舒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厚重的男子声音,伴随着空悠的回响,着实让他们吓得不轻,直以为是胡延王诈尸。 沈玉舒不由抬头望向文灵轩,文灵轩也是一脸惊愕,想来是他们太注意那本册子,反而忽视了身后的动向。 文灵轩抢上前来,将沈玉舒护在身后道:“来者何人,是人是鬼!” 那人慢慢从黑暗的甬道里走了出来,他一身回真人的装扮,棉袄上的刺绣都是金线锁绣,在火把忽明忽暗的光线里闪着金光。他眉骨高挺,眼窝深邃,是典型回真人的长相。 此刻他目露凶光的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来我回真皇陵,还问我来者何人,我没有将你们抓去献与我国陛下已是最大的仁慈!” 那人向前近一步,文灵轩便护着沈玉舒向后退一步,一直退到石柱旁,文灵轩忽然说道:“你想怎样?” “很简单,你手中的那本天命遗书!”那人冷淡的指着沈玉舒手中的羊皮册子说道。 沈玉舒手中一紧,盯着对方。 只见文灵轩不痛不痒的说道:“什么天命遗书,我们只是在大漠中迷了路,误打误撞进了皇陵。” 那人听见笑了起来道:“误打误撞?这个误打误撞难道还需要打开木棺来一看究竟吗?!” 文灵轩从腰间抽出长剑在握,道:“对不住,我们也只是好奇而已。” 那人盯着沈玉舒手中的册子阴笑道:“你若是将这小姑娘手中的书册交给我,我便放你们离开,还带你出皇陵走出大漠,若不肯,那你们就在这里给先祖陪葬!” “先祖?”沈玉舒和文灵轩同时说出口,那人一愣笑了笑道:“你们以为能堂而皇之进入皇陵的,除了皇族以外还能有什么人,我倒是很好奇你们这两个外来客是如何进得来着百年皇陵的!” “我们真的是迷路在沙漠之中,被人追杀,才误闯进来。”沈玉舒装无辜的说道,她不知道这句话有几分可信,只要能打乱他的思绪就好,拖延一会儿是一会儿。 那人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沈玉舒不敢放过这个机会忙解释道:“我们夫妻二人本想穿过阿丹沙漠走一条捷径去西北边的雪山采雪莲,不想不单被带向导骗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财,还在沙漠中碰到了食人血的怪物,逃命间迷了路,遇到流沙才进了这皇陵。”沈玉舒语气悲伤,充满无辜,就连文灵轩眼中都闪过怀疑,他们一路经历是不是真的如沈玉舒所言。 沈玉舒捣了捣文灵轩的胳膊给他做眼色,文灵轩赶忙道:“事实便如夫人所言,你若不信我们也没有办法!” 十八. 京中繁华似云烟 2 武悠儿带着沈玉舒来到一处凉亭旁,只见一个中年妇人见到武悠儿后,赶忙走上前道:“不知武小姐也来了,真是招呼不周。” 武悠儿笑着道:“见过永南王妃,王妃辛苦了,这王府之中百花争艳,想来王妃也是用心良苦了。” 永南王妃恭敬道:“多谢武小姐夸赞,不知这位姑娘是?” 武悠儿忙拉着沈玉舒介绍道:“这是天机道长的小徒弟,沈玉舒,是我的至交好友。” 永南王妃诧异的看了沈玉舒一眼,不再说什么而是对着武悠儿道:“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还请姑娘快快入席吧。” 武悠儿点头后,又道了声谢,便拉着沈玉舒向宴席的方向走去。 可是她们并没有入席,而是随着乐师们坐在一处距离宴席场地不远的亭子里,周围用白纱遮盖,她们看不清外面的人,而外面的人也看不清她们,只有乐声可以穿透。 沈玉舒坐在武悠儿身后的琴前,调试了一下琴弦,抬头望向一脸兴奋的武悠儿,笑着安慰她道:“你别紧张啊,只是一首曲子而已,有我呢。” 武悠儿有些担忧的拉着沈玉舒的手道:“舒儿,若是曦延哥哥不喜欢怎么办。” 沈玉舒听罢拍着她的手安慰,“你自己不是也说了吗,只要努力了就好啦,你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你有的是时间向他展示你的好,你的爱。你放轻松一点,要不然一会儿手指头僵直,弹出来的琴音也会没有感情了。” 武悠儿一听连忙点头,坐在沈玉舒身前的琴旁,学着她调试起琴音来。 伶官们所在的凉亭,刚好将男女宴席隔在两边,这使得哪一边都可以听到伶人们的奏乐,也方便女子观察一旁男子们的动向。 她们等了一会儿,只见永南王妃亲自前来,向她们使了眼色。武悠儿长出一口气,道:“舒儿。” 沈玉舒向她递去一个肯定的神色,便坐等着永南王开宴。 永南王的声音穿透力极强的从亭外传来,宴席也就此开始,不一会儿她们便得到了奏乐的指示,一旁的伶人们欢快的奏起乐来,而沈玉舒与武悠儿还在等,等一个时机,一个可以一鸣惊人的时机。 只听伶人们第二曲奏罢,永南王忽然说道:“今日来了一位女子,琴艺精湛,还请诸位倾听。” 大家一时好奇,便随声附和。 武悠儿屏退了周围伶人,只余沈玉舒与她二人。凉亭中,沈玉舒见武悠儿手指颤抖的厉害,连一个音符都弹不稳,忙小声道:“你这样弹不出曲子的,你快些做做样子,我在后面帮你。” 武悠儿一听,忙平定心绪,弹出几个音符,不想她用力过猛琴音忽然走高,这一下让在场的人都发出了嘘声,也让她自己更加紧张。 沈玉舒有些焦急道:“你别紧张,我们重新来过,按照手法拨弄琴弦就好。” 武悠儿双眼含泪的点了点头假装拨弦,而沈玉舒则隐在武悠儿身后,开始弹奏起来。 琴声起,方才还有些看笑话的王孙公子,止住了喧哗,满场都响起了悠扬的琴音,婉转动听扣人心弦。 《永阳怀古》曾是与《虞美人》齐名的乐曲,以抒离别之情为主,也以琴音中所示的残垣断壁警示当下。 做此曲的乐师,曾是一个游走四方的流浪者,本也是家境殷实不想却因战乱流离失所,离开了故乡。等到他再次回到故乡之时,早已是物是人非,一片萧索,一片落寞。因此他坐在曾经的家中,望着满目残垣写下了一曲《永阳怀古》,不想却流芳百世流传至今。 一曲闭,沈玉舒长出了一口气,只听一人的掌声传来,随后便是成片的掌声与赞叹,只听永南王道:“不知这一曲,大家可满意?方才想必是姑娘紧张,想来最后这一曲弹的确实行云流水,如梦似幻。不知是何家女子,能有如此高超的琴艺,还不出来让本王与众位公子瞧瞧真面目?” 武悠儿还在愣神,沈玉舒忙扯了扯她的衣角道:“王爷叫你呢。” 武悠儿此时才回过神,忙整理了一下仪容向外走去。 只听她在外道:“在下武侯府武悠儿,今日借赏花会,为众位弹奏一曲,琴技笨拙实是献丑了,还请诸位见谅。” 沈玉舒这时才长吁一口气,偷偷的从一旁的角落里,溜出了凉亭。 永南王方才的做法,明显是与武侯府通过气,所以才会有今日的这一幕,沈玉舒不想想里面有什么复杂难明的关系,便一路来到方才赏花的地方。 花海之中,沈玉舒才放松了紧绷的心旋,伸了个懒腰不想身后却传来声音道:“我就说武悠儿那丫头的琴音怎么会听着如此熟悉,原来竟是你。” 沈玉舒猛然转身望去,只见文灵轩一身铠甲站在她的身后,她便不好意思的笑道:“你听出来啦?” 他笑着上前望着一片花团锦簇道:“你弹出第一个音符,我就知道弹琴的绝不是武悠儿本人,这首《永阳怀古》我曾在青月山中听你弹过,又怎会不记得?” 沈玉舒忙拉着他小声道:“这件事情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悠儿也不是故意的,她练这首曲子好久,可还是没有把握其中精髓,本想着我只是从旁助音,不想她却是紧张,没办法了我才出此下策。” 文灵轩道:“你倒是会帮人,这么大一个扬名的机会,就这么白白让给了那个丫头。” 沈玉舒见他这样说,只是干干的笑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你这是从军营里回来吗,人家公子都是身着锦缎风流倜傥,你这穿的像是要随时上战场了一样。” 文灵轩闻言,眉头紧锁的点头道:“大哥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我能多为他分些力,操些心也是好的。” 沈玉舒见他神色忧郁,便问道:“文将军的身体不好吗,要不要我去瞧瞧?” 文灵轩摇头道:“你师父已经瞧过了,说是消渴之症,大哥自己察觉出来已经晚了,所以治疗也只是在一定程度上拖延病情的恶化而已。” 沈玉舒刚想说些什么安慰他,不想自己的肚子竟不争气的吼叫起来,这倒让文灵轩紧锁的眉头有了一丝舒展,道:“你没吃东西?” 沈玉舒无声的点头,文灵轩将手中的头盔交给她道:“这永南王府你不熟,你在这里等等,我帮你弄点吃的来。”说罢转身去寻吃的。 沈玉舒拿着他那有千斤重的头盔,坐在了花丛旁的石凳上等着,可是过了许久文灵轩却还没有来。沈玉舒不禁有些着急,他是去帮她找什么山珍海味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于是起身便沿着他方才离开的方向去寻他。 不想刚拐过一个弯道,却瞧见前面一高一低两个人影。 顾曦延坐在轮椅上,望着眼前的武悠儿,而武悠儿则是一脸崇拜的望着顾曦延。沈玉舒心上的口子又像是裂开了一般,痛的无法呼吸。 梧桐树下,树影斑驳,顾曦延用沈玉舒从未见过的宠溺目光望着武悠儿。而武悠儿眼中则满满的全是幸福与满足。沈玉舒想,武悠儿成功了,顾曦延就算不爱她的,也是喜欢她的。 沈玉舒望着眼前的一双倩影,心中悲伤,他会爱上的女子,应该是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子,是她望尘莫及穷其一生也无法成为的模样。 她是那么美,那么善良纯真,有显赫的家世,有与他匹配的地位,配他刚好。 “舒儿。”文灵轩的声音打断了沈玉舒的思绪,也让梧桐树下的二人侧目而望。 沈玉舒的慌张全被一旁的文灵轩看在了眼里,文灵轩目光一转,一手拿着食盒,一手拉着她向顾曦延所在的方向走去,道:“走,过去打个招呼吧,你跟曦延也好久没见了。” 是啊,好久,自从青月山上那个不太愉快的早晨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而她为他病了一场,就像是一场劫数,过去了便都要放下。 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为了一些莫名情绪就自怨自艾的小女孩儿。可她也从未想过,长大意味的就是将所有苦楚一个人吞咽,哪怕早已是满口鲜血,表面上还要装作云淡风轻,咬碎了银牙和血吞。 沈玉舒不自然的与文灵轩走上前,武悠儿见是她,忙上前高兴道:“舒儿,我正跟曦延哥哥说你呢。” 沈玉舒咧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道:“我有什么可说的。” 武悠儿拉着沈玉舒的手想说什么,忽见她手中的头盔,眼中露出促狭笑意道:“就说方才找不到你,原来你是去会佳公子了啊,快说说什么情况?” 沈玉舒忙掩饰道:“别误会,我与文公子本就相熟,不想方才碰上了,说了会儿话而已。” 武悠儿做出一副了然的姿态冲着文灵轩道:“文将军,舒儿可是难得一见的好姑娘,你可要把住机会哦。” 文灵轩笑着道:“那是自然。” 沈玉舒没想这两人竟然你一言我一语的给她做起媒来,不由捣了捣文灵轩道:“你们别乱说。”余光却瞥向一旁一直不做声,若有所思的顾曦延。他清瘦了许多,想来是因为丞相府中事物繁杂,他也没有时间去好好照顾自己。 顾曦延感受沈玉舒的目光,便也向她望来,沈玉舒心慌的将视线收回来对着武悠儿道:“武姑娘,我跟灵轩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们还有事先走啦。”说着也不顾文灵轩的态度,拉着他便离去。 出永南王府的路上,沈玉舒一路沉默,文灵轩见状便将食盒递给她道:“这是给你的,拿着先垫吧点儿,一会儿到了街上带你去吃好吃的。” 沈玉舒接过食盒打开一看,里面不同样式的甜点满满一盒,每一块糕点上都印着不同样式的花纹,沈玉舒这才露出些笑容道:“这么好看的点心,倒是让人不忍下嘴了。” 文灵轩笑道:“那就留着供起来,想吃的时候看一眼。” 沈玉舒忍俊不禁,“还有你这样的啊。” 文灵轩拿起一块儿黄颜色的点心递给她道:“快些吃吧,别饿着。” 沈玉舒拿过糕点放在嘴里,入口即化,原来是板栗糕。 等出了永南王府大门,一半的糕点都下了沈玉舒的肚子,文灵轩笑着一路带着她来到集市。 七夕刚过,节后的余温还在,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倒是比他们刚入京都时多了许多,想来顾德稳定朝局的举措也有了实效。 文灵轩的盔甲尤为扎眼,使得行人不住的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沈玉舒低头默默的走着,不想文灵轩突然将她拉过一旁,她还没反应过来,一辆马车便从她身旁擦过。 文灵轩见马车走远,才放开她道:“想什么呢,走路这么不专心。” 沈玉舒歉然,“低着头,没注意,下次注意。” 沈玉舒讨好的话语让文灵轩面色一暖道:“舒儿,你今天这身装扮挺好。” 她笑着摸了摸衣裙道:“好看的衣服就这一身儿,今天要不是怕给武悠儿丢人,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穿。” 文灵轩听沈玉舒提起武悠儿便道:“我倒是忘了问你了,你与武悠儿怎么认识的?” 沈玉舒简单将她与武悠儿相识经过告诉文灵轩,不想文灵轩却皱眉道:“武悠儿有没有告诉你,是谁告诉她关于你在曦延身边的事情?” 沈玉舒想了想摇摇头道:“知道我在二公子身边的人多得很,说不定是丞相府哪个下人也不一定。” 文灵轩点头赞同道:“不论如何,还是小心为上。武悠儿背后的武侯府绝不像看起来那般容易对付,你与她走的近便也要多小心些。” 沈玉舒点点头故作轻松道:“知道啦,文将军。” 文灵轩轻轻一笑,道:“我们再往前走走,这七夕节过了,但许多摊铺却还没收,能逛的地方还挺多。” 沈玉舒赞同的点点头道:“难得你有空,咱们就多逛逛。” 二十一. 大漠陵寝思故人 2 文灵轩走在前面一声不响,沈玉舒心里害怕的拉着他的胳膊紧紧贴着他。 文灵轩见状反握住她的手道:“别害怕,有我呢。” 沈玉舒闻言用力挤出个笑容,天知道她现在的笑容有多难看。 困在这陵寝里风不清日月,更计算不出时间,沈玉舒现在已不知饿是什么滋味,只是下意识的跟着文灵轩向前走去。忽然文灵轩止住脚步,沈玉舒却毫无防备的一头撞在了文灵轩背上,没想文灵轩脚底一滑他们顺势就向甬道底下滚去。 他们以为这个甬道会很长,没想滚了三四圈就停了下来。 文灵轩忙起身回头询问道:“舒儿,你还好吗?” 沈玉舒坐在地上揉着头,道:“还好,你停下来也不说一声儿,痛死我了!” 文灵轩忙拾起一旁火把,查看沈玉舒的额头笑道:“这里坡道没了,是一个很空旷的寝室。” 沈玉舒这才抬头开始观察起这间墓室。 墓室很大,而且散发着淡淡的亮光,沈玉舒抬头望去,只见墓室顶四角放置着四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而室内正中间摆放着与她一般高的一人粗的石柱,石柱上放置着一个做工精致的木棺。就像是一个跷跷板被巧妙的将力量均匀分布,不至于上方的木棺掉落。 沈玉舒再查看四周,只见几面墙壁上都画着一个身着铠甲手拿长刀的将军,面容与回真人的轮廓相似,都是高鼻梁深眼窝。这四幅画连在一起讲述的就是这个将军的一生,从小时候的放牧放羊到年轻征战沙场带兵打仗,直到荣归故里埋于大漠。 只是这墓室之中也太过空旷了些,除了那石柱上的木棺和四顶夜明珠和壁画以外,并没有任何陪葬的物品。 文灵轩看着四周的景象,道:“这应该就是胡延的陵墓了。” “什么?这就是胡延的墓室?”沈玉舒有些震惊也有些不相信的问道。这样简单的墓室实在超出了沈玉舒对皇家墓室的想象,毕竟在另一个时空里光是陕西出土那一群汉代墓,唐代墓里,普通官员的墓室都比这里要奢华数百倍,更别说胡延还是回真的开国皇帝。 文灵轩没有回答她,而是走到棺木处抬头望道:“这与我们了解到的墓室一样,回真三世胡延,因伤不治死于行宫享年五十九岁,其墓室简约,不似其他部落首领,只于墓室四周悬挂南海百年夜明珠四颗,其棺木至于石柱之上,以作万物朝贺之势。但别看简单,只怕是上面墓室里所有东西加起来都比不过这四颗夜明珠的价格。” 沈玉舒听着文灵轩说了心下了然,不禁好奇问道:“那神器真的在这里吗?” 文灵轩眼中闪过一丝怀疑,“找找看,既然这里这么空旷说不定会有密室。” 沈玉舒随着文灵轩摸遍了四周每个角落,只是所有的墙壁都是实墙,没有密室的可能。随后文灵轩将视线放在石柱上的木棺上,绕着木棺转了几圈随之飞身稳稳的落在木棺之上。 沈玉舒见他飞身而上心也悬了起来,这个木棺是被轻微的平衡力至于石柱之上,若是文灵轩脚下不稳搞不好木棺会被一脚弄翻。 文灵轩慢慢在木棺上移动观察,随后他起身踢出一脚将棺盖掀起,伸手又将棺盖接住,缓缓落地将棺盖放在沈玉舒面前,没想到这具木棺竟然没有被钉死。 沈玉舒便观察棺盖,棺盖内侧用回真文和汉文写了这位胡延的生平事迹,比壁画之上的要详尽不少。 原来胡延是汉回混血,早年被回真各个部落所嫌弃,而自己的母亲也因为与汉人通婚而被判了背叛神教的罪过而被处以石刑,也就是被乱石砸死。母亲死后,他以乞讨为生,直到回真开始与周围部落开战,他从军屡立战功,族人才逐渐接纳了他,给了他一个将军的职位。而在此期间,他也踏上自己父亲的国度,领略的不一样的风光。他学习汉书,学习中原史,汲取知识,用了近五年的时间才又回到了回真,整顿兵力按照汉人兵法改良兵力,兴农田,兴水利,使得回真逐渐变得强盛。他更是借此机会成立了回真国,成为了一代帝王。 沈玉舒的注意力全然放在木棺上,给立于棺椁上的文灵轩读着棺盖上的文字,他们却并没有发现在棺盖被掀起的一霎那,木棺下的石柱稍稍向上升起了半寸。文灵轩听了这棺盖上的解释,眉头紧锁,“他既然效仿汉人,为何一句都不提天命遗书。” 沈玉舒也有了疑惑,“按理说,他若是真的有天命遗书,不可能连提都不提,可按照棺盖上的文字来看,他之所以能建立回真国,完全是因为他效仿了许多中原法制和农耕水利技术所致,若是如此,那么他所读的也便是我们都能读到的东西,除非他的老师是世外高人,手中有天命遗书。只是……” 文灵轩问道:“只是什么?” 沈玉舒想起玉龙寨中的经历,“玉龙寨中长老说我沈家锦书才是指向天命遗书的地图,如果是真,胡延只怕根本就没有天命遗书,而真正的天命遗书依然是我给玉龙寨长老的锦书所指的东西,而不是在回真。胡延只是给自己效仿中原的做法套上了一个可以被回真人接受的帽子。否则,族中长者和宗教又怎会将权力给一个汉回混血的人,让他来建立不世功勋。” 文灵轩闻言也点头赞同,“不论如何既然来了,我们还是好好搜寻一番。”于是又将目光投向了棺椁。 不一会儿,文灵轩的眼神却变了,沈玉舒不知他看到了什么,眼神里掠过一丝不解,又掠过一丝惊异,随后伸手在棺里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本薄薄的羊皮卷。随后便跳了下来,将羊皮卷拿到沈玉舒举起的火把前细细查看。 沈玉舒也好奇的凑上前去,文灵轩翻开羊皮卷的第一页上面是空空如也,翻开第二页上面也是只字未有,羊皮卷总共就三页,他们翻来覆去都没有发现任何文字。 文灵轩不解的皱紧了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随后又拿着火把对羊皮卷进行烘烤,但是没有出现任何字迹。 沈玉舒看着文灵轩急切的样子道:“你这样做也不是办法,我来看看。” 文灵轩将羊皮卷小册子给了她,她拿着瞧了半天,又放在鼻尖闻了闻并没有异味,也没有药水的味道,之后又用唾液弄湿了一角,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沈玉舒不敢肯定的道:“这个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就只是一个无字的羊皮册子。” 文灵轩愣住,随后又飞上木棺,搜索了半天,不一会儿略显失望的跳下来,道:“看来你推断的不错,所有的传言都是假的,这里并没有什么天命遗书。” 沈玉舒拿着册子又端详了半天,确定它是最普通不过的一本羊皮册子后,“既然没有找到,也不要在这里逗留太久,免得打扰古人清幽,走吧!” “毁我回真皇陵岂能说走就走?”沈玉舒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厚重的男子声音,伴随着空悠的回响,着实让他们吓得不轻,直以为是胡延王诈尸。 沈玉舒不由抬头望向文灵轩,文灵轩也是一脸惊愕,想来是他们太注意那本册子,反而忽视了身后的动向。 文灵轩抢上前来,将沈玉舒护在身后道:“来者何人,是人是鬼!” 那人慢慢从黑暗的甬道里走了出来,他一身回真人的装扮,棉袄上的刺绣都是金线锁绣,在火把忽明忽暗的光线里闪着金光。他眉骨高挺,眼窝深邃,是典型回真人的长相。 此刻他目露凶光的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来我回真皇陵,还问我来者何人,我没有将你们抓去献与我国陛下已是最大的仁慈!” 那人向前近一步,文灵轩便护着沈玉舒向后退一步,一直退到石柱旁,文灵轩忽然说道:“你想怎样?” “很简单,你手中的那本天命遗书!”那人冷淡的指着沈玉舒手中的羊皮册子说道。 沈玉舒手中一紧,盯着对方。 只见文灵轩不痛不痒的说道:“什么天命遗书,我们只是在大漠中迷了路,误打误撞进了皇陵。” 那人听见笑了起来道:“误打误撞?这个误打误撞难道还需要打开木棺来一看究竟吗?!” 文灵轩从腰间抽出长剑在握,道:“对不住,我们也只是好奇而已。” 那人盯着沈玉舒手中的册子阴笑道:“你若是将这小姑娘手中的书册交给我,我便放你们离开,还带你出皇陵走出大漠,若不肯,那你们就在这里给先祖陪葬!” “先祖?”沈玉舒和文灵轩同时说出口,那人一愣笑了笑道:“你们以为能堂而皇之进入皇陵的,除了皇族以外还能有什么人,我倒是很好奇你们这两个外来客是如何进得来着百年皇陵的!” “我们真的是迷路在沙漠之中,被人追杀,才误闯进来。”沈玉舒装无辜的说道,她不知道这句话有几分可信,只要能打乱他的思绪就好,拖延一会儿是一会儿。 那人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沈玉舒不敢放过这个机会忙解释道:“我们夫妻二人本想穿过阿丹沙漠走一条捷径去西北边的雪山采雪莲,不想不单被带向导骗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财,还在沙漠中碰到了食人血的怪物,逃命间迷了路,遇到流沙才进了这皇陵。”沈玉舒语气悲伤,充满无辜,就连文灵轩眼中都闪过怀疑,他们一路经历是不是真的如沈玉舒所言。 沈玉舒捣了捣文灵轩的胳膊给他做眼色,文灵轩赶忙道:“事实便如夫人所言,你若不信我们也没有办法!” 二十一. 大漠陵寝思故人 3 那人来回踱步目光却一直盯着沈玉舒和文灵轩二人,“那你们又怎么解释亵渎亡灵,抢夺遗书之事?想说谎最好先打打草稿!”说罢突然出手向文灵轩袭来,文灵轩忙将沈玉舒推在一边抽剑堪堪接过一招,没想那人招式陡变却又向沈玉舒袭来。 文灵轩艰难阻拦,只是那人已抢先一步来到沈玉舒的面前,用手掐着沈玉舒的脖颈一指压在沈玉舒的喉咙处道:“我不想为难你们,将天命遗书交出来!” 沈玉舒嘴里艰难的吐出几个字道:“这羊皮册子是空的,你想要拿去!”说罢将手中的羊皮卷向文灵轩手中的火把扔去,那本册子不偏不倚的打在火把上,瞬间燃烧了起来。 男子见状松开了沈玉舒向羊皮册子飞去,可他终究晚了一步。文灵轩故意将火把对准了册子,一下就燃掉了大部分,文灵轩见那人扑了过来忙闪在一旁。 册子掉在地上继续燃烧,男子慌忙用手去抓,不料火焰烧到了他的衣袖,他不得不又将火烧的册子扔了出去,转而拍打他袖上火苗。 眼看着所谓的天命遗书就这样燃烧殆尽,男子眼中布满血丝的将视线移到沈玉舒与文灵轩身上道:“毁我回真至宝,纳命来!”说罢,抽出腰间的短刀向文灵轩和沈玉舒扑来。 沈玉舒与文灵轩用刀剑挡过他劈下来的一刀后,文灵轩抓着沈玉舒便往甬道里奔去,只听那人在身后追赶,道:“我的天命遗书!” 等他们到了甬道的尽头时,来时打开的石壁早已封闭。回头望去,男子也奔至他们面前诡笑着道:“你们以为皇陵好进也好出吗?”说罢便又拿刀砍过来。 只是他的动作刚做到一半便停了下来,沈玉舒们顺着他的目光向脚底看去,不知何时脚下的石砖早已被水浸湿,甬道两旁的石砖缝隙中还不断的在往出溢水。 沈玉舒一惊抓紧文灵轩的胳膊,文灵轩看着这一幕不慌不忙的说道:“往墓室里走,这里空间太小就算没被淹死也很容易窒息!” 男子听到了文灵轩的话语,率先便向陵寝里跑去,沈玉舒和文灵轩跟在后面,一路奔到墓室时,墓室里的水已经没过膝盖,冰冷刺骨。 只见男子在四面墙壁上不停的摸索,直到失望的靠在一面墙壁上,苦笑了一声:“妄我费尽心思让你们来到这里,没想到却也害了自己!” 沈玉舒和文灵轩相互对视一眼,文灵轩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那人站直身体,看着他们道:“你们以为,这皇陵随便的皇族成员都知道他的所在吗,若不是我潜人装作喝醉酒将皇陵的信息透露给你们安国的使节,你们能这么容易就找得到这里?” 文灵轩提着手中长剑,指向他道:“你想让安国人来当你的替罪羊,等你拿到天命遗书就杀了我们,在外界看来便是两个安国人盗取了皇陵,这样你便可以推脱的干净,而且你还可以借此机会造谣,以擅闯回真皇陵为由对安国开战!” “是又如何,这天命遗书与其埋没在这暗无天日的皇陵中,不如为我所用,到时候我回真又岂会还是偏安一隅的小国吗?”男子冰冷的说道。 沈玉舒不禁气急提刀指向他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文灵轩回看沈玉舒一眼道:“熟知陵寝构造的,除了回真皇帝鄂里克以外还能有什么人。” 鄂里克赞许的看着文灵轩道:“我见你武功高强,不如留在回真为我效力如何?金银财宝,如花美眷,享之不尽!” 文灵轩嗤笑一声道:“金银财宝安国充盈,如花美眷怎敌得过与相爱之人长相厮守的情谊?陛下拿这种事情来诱惑我,真不知道是小看了我,还是小看了你自己。” 文灵轩与鄂里克对话间,水面已经涨到了他们腰部,刺骨的冰冷让沈玉舒心中浮上慌乱,紧紧抓着文灵轩的手不愿松开。 文灵轩看着沈玉舒,眼中充满歉意道:“早知如此说什么都不答应带你来这里,也罢,只不过委屈了你枉送了性命。” 听文灵轩言语温柔,沈玉舒刚才一颗紧张的心顿时安静了下来,她看着文灵轩道:“天命不可违,既然老天要让我们死在这里,我坦然接受就好,你无须自责,谢谢这一路来的照顾。只是我还有一个疑问。”说罢沈玉舒转头问一旁面色清冷的鄂里克道:“大漠之中何来这样的水域?” 鄂里克听见沈玉舒与文灵轩的对话,慢慢挪到他们身前,看着沈玉舒和文灵轩道:“你们这夫妻还真有意思,死到临头不说些甜言蜜语,竟还在这里问我这样的问题!告诉你,回真皇陵旁就是大漠的地下河。” “原来如此”,文灵轩了然的说了一句。 水流不断上涨,沈玉舒心口被水流挤压难受之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可肺部却依然觉得缺氧。他们三人紧紧靠在墙壁上看着自己的身体随着水面升起的速度一点点的往上浮,直到伸手就能够到陵寝的顶端。 鄂里克不会凫水,只是一个劲的抓着墙壁扑打着水花,沈玉舒看着忙喊道:“你不能一直这样,放松点就自然会飘起来,别耗费体力。” 鄂里克明白沈玉舒的意思,慢慢放松了身体,她见他如此不甘心的吼道:“这里是你家的陵墓,你难道不知道如何出去吗!” 鄂里克喘着气说道:“我只知道进来出去只有一条路,而且胡延的墓穴我也是第一次进来,根本不知道里面还有机关!” 沈玉舒恨极口不择言的骂道:“狗皇帝!活该自己把自己淹死在这里!” 鄂里克眼中冒着怒火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直到文灵轩道:“你们别慌,借着夜明珠的光线我潜下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之类的!” 说罢就要往水里扎去,沈玉舒忙一把揪住文灵轩道:“水温这么低,你下去会冻坏的!” 文灵轩飘在水面道:“不试试怎么行,你放心我不会有事!”说罢便一头扎进了水里。 沈玉舒一边和鄂里克对望着一边希望水下的文灵轩能找一些线索。直到文灵轩冒出水面,看着他眼中失望的神色,鄂里克也是失望之极。 沈玉舒身体感觉越来越冷,本就是寒冬还要泡在更加冰冷的地下河水中,实在让她无法再继续坦然面对。她大口喘着气仰头看着陵寝的吊顶,直到身边的鄂里克和文灵轩同时发出“咦”的一声,沈玉舒忙问道:“怎么了?” 此时的水已经淹到了脖颈,若是再不出去的话,怕是真的要淹死在这里。文灵轩思索后,拉着沈玉舒向中间游去,可她刚游了几步腰间一紧身后被人牢牢的扯住。不知道何时鄂里克在沈玉舒腰上栓了一条绳索,他露出怀疑的神色对文灵轩道:“你游过去便可,但她得留在我身边!” 沈玉舒见文灵轩眼中的凌厉之色忙宽慰道:“你放心去,我没事!” 文灵轩犹豫了一下,便又向中间游去,此时木棺已经被冲到了另外的角落里。文灵轩游到陵寝中央后又潜到石柱那里,不一会儿便浮出水面道:“快将四颗夜明珠拿下来!” 沈玉舒一听,忙挪动身体向最近的那颗夜明珠游去,只是鄂里克还在身后紧拉着她不放,她不由焦急的转身吼道:“你要想活命,就松开!” 鄂里克见沈玉舒怒目圆睁一时松了手,两只手转而牢牢的把住墙壁凸出来的地方。 夜明珠很沉,沈玉舒费了好大劲才将它从固定的灯架上取了下来。 文灵轩拿齐四颗夜明珠看着沈玉舒道:“快些,石柱顶上原来被木棺压着的地方有四个弧形的凹槽,我们潜下去将四颗夜明珠按在石柱上的四个弧形凹槽内用力往下压。” 沈玉舒忙点了头,随着他一起潜到水底的石柱上,通过夜明珠自身亮度,他们将四颗珠子按在凹槽内用力向下压。随着他们的动作石柱松动了起来,只是沈玉舒和文灵轩的力气却无法将石柱抬高,于是她又浮出水面游到鄂里克身旁道:“随我下水!” 文灵轩随后也浮出水面游到他们面前道:“我猜的没错,只要将石柱抬高插如陵寝顶端的圆洞内,如钥匙一般转动,想必就可以出去了快一点,否则水淹没这里我们谁也逃不了!” 鄂里克刚想说什么,沈玉舒已经拉着他下了水,他便学着沈玉舒的方式闭气。 沈玉舒带着鄂里克向石柱游去,之后他们用力将石柱抬起向顶端圆洞中插入,当他们再次浮出水面时,能浮出水面的也只有半张脸的距离。 他们缓了口气随后又潜入水中,用力将石柱扭动,随即在水中听到一声机括转动的声音,只觉得有外力将她向上推了一把。随后眼前一亮便顺着水流冲了出去,在半空中打了个转便重重的摔在地上。 沈玉舒瘫坐在地上咳嗽着将嘴里的水吐了出来,她这才发现他们已然在一间正在修建的墓室内,而她身旁的文灵轩不知何时已经晕厥。她忙上前查看脉搏,文灵轩脉象微弱,她忙又解开他的衣襟之间胸口和腹部呈现青紫,显然受了内伤。 沈玉舒赶忙掐着文灵轩的人中道:“灵轩,你醒醒啊!你别吓我,你快醒醒啊!”说罢文灵轩忽然咳嗽一身,吐出些血水来又没了声响。 鄂里克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沈玉舒身后道:“没用的,陵寝里用来冲击顶端的巨石砸到了他的后背,他不会醒了!” 沈玉舒一愣,转身看着一旁同样憔悴的鄂里克道:“不会醒?” 鄂里克点点头,走到沈玉舒身后道:“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死了,你现在就算救他也只能保得住他现在不死!” 沈玉舒搂着文灵轩,想着这一路走来他对她照顾和关心。她没有什么朋友,只有他和冯玉华能和她聊得来,她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决不能! 想到这里沈玉舒突然心生一计,将文灵轩放平在地上,抽出云霜刀指着鄂里克道:“你最好期望他能活,否则你也休想走出这里,我定叫你与我们陪葬!” 鄂里克不可置信的盯着沈玉舒,没了声响。沈玉舒见状转身又将文灵轩楼在怀中背对着鄂里克道:“你难道不想知道那册子上写的是什么吗?” 说罢回身才发现鄂里克不知何时已经将手中的刀对准了她的背。她顺着刀尖盯着他,目不转睛。 鄂里克神色复杂思虑了半天道:“你想怎样?” 沈玉舒看着怀中面色苍白的文灵轩,又望向鄂里克道:“很简单,你帮我救他,等他的伤好了我便将羊皮册子上所写的东西告诉你。” 鄂里克收起刀,看着沈玉舒的目光想了一会儿,“我凭什么相信你!” 沈玉舒冷笑,紧了紧怀中的文灵轩,“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 鄂里克抿唇犹豫片刻走到她身边蹲下,查看了一下文灵轩的伤势,又看着沈玉舒道:“成交!”说罢将文灵轩扛在肩上带她沿着一条长长的甬道走出了皇陵。 原来这皇陵有一处是直接与黑河皇宫相连。而这一条暗道里可以通马车,甚至可以容得下十人并排前行。 而他们出了那座修建的皇陵后,无边的暗道上早已停了一辆四驾马车。沈玉舒微微一愣,却见鄂里克已将文灵轩放在马车厢里,冲着她道:“请吧。” 沈玉舒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看了一眼鄂里克,便上了马车。 鄂里克随即坐在车架前,挥动马鞭,马车向前行去,他却转身看着沈玉舒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沈玉舒边将文灵轩的湿衣服脱下,将一旁的羊毛毯裹在他身上,这才道:“沈玉舒。” 鄂里克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挑了挑眉,指了指车厢的座椅,“箱子里有干衣服,你给我拿一件,你自己也换了。” 沈玉舒忙掀开座椅,从里面取出干净衣物递给鄂里克,鄂里克却毫无遮掩的在她面前换了起来。沈玉舒一惊,忙将头转向另一边,却听鄂里克轻笑一声,“你们俩不是夫妻。” 沈玉舒道:“是不是与你何干?” 鄂里克笑了笑,将湿衣服扔在了一旁地上,才道:“倒是朵带刺的。” 沈玉舒一听,咬了咬牙,“不敢,还要仰仗陛下相救。” 鄂里克冷笑一声,刚想再说什么,沈玉舒却已将车厢门关上,不再理会。 十八. 京中繁华似云烟 3 他们二人逛了一路,看着万家灯火,沈玉舒心里却已不似从前那般哀怨。 就算没有了顾曦延,她的日子还要过下去,她还有母亲还有师父师兄师姐。她想她会很好,很好的活下去,去适应这个时空里所有的一切。不只是恨,还有……沈玉舒不由望向一旁正在欣赏花灯的文灵轩,心头暖暖一片。 沈玉舒肚子里的糕点在这路上也消耗的差不多,见不远处有人摆摊卖吃食,便拉着文灵轩上前,望着冒着热气的汤面锅不禁口水直流,转身对着文灵轩道:“今日你陪我走了这么久的路,我请你吃碗面。” 文灵轩失望道:“我陪佳人游街,却只换来一碗面。哎,你说我这将军当的。” 沈玉舒笑着拉着他的胳膊来到小摊旁坐下,老板殷勤的上来问道:“二位客观,想要点什么啊?” 沈玉舒便道:“来两碗卤面,双份卤肉,钱少不了你的。” 老板笑着答应去煮面,沈玉舒见文灵轩坐着有些不自然道:“你不习惯吗?” 文灵轩摇头道:“只是许久没这样过了,有些生疏。” 沈玉舒笑着从桌上的木桶里取出两双筷子,用手巾擦干净道:“那你可要好好熟悉一下了,文大侠。” 文灵轩接过沈玉舒递给他的筷子,笑道:“以前行侠仗义,大多都是吃饱才出来,就算是吃也是去酒楼里点菜,吃路边摊还是第一次。” 沈玉舒笑着道:“那你借这次机会,充分感受一下京都老百姓的普通生活吧!”正说着,老板将两碗面端至他们面前的桌上。 热气腾腾的卤肉面,让沈玉舒心情顿时大好馋虫大作,挥动筷子刚想往嘴里送一口。不想却有个苍老微弱的声音传来,“姑娘,将军大爷行行好,我们已经很多天没吃东西了,求求你们赏口吃的吧。” 沈玉舒停下手中的筷子,与文灵轩对望一眼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老太太领着一个半大的小丫头,浑身破烂,赤着的一双脚上全是血口与泥渍。老太太脸上更是脏乱不堪。一旁小丫头却梳着整齐的辫子,虽然未赤脚,但一双鞋也早已破损,露出十只脚趾,闪着乌黑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沈玉舒面前的卤面,咽着口水。 方才的老板见状,忙上前驱赶道:“哪里来的叫花子,快走快走,到别处要饭去,别打扰我做生意。” 那老板边说,边一把将老太太推搡到一边,岂料老太太脚步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老板忙退到一边指着祖孙俩道:“告诉你,你这一套把戏我一天不知要见多少回,少在那里装死卖活。” 小姑娘见她奶奶倒地,上前推搡着面摊的老板哭道:“不许你欺负我奶奶,你是坏人你走开!” 老板见小丫头推他,伸手刚要打,沈玉舒却已起身道:“老板,这碗面算我请,你让他们祖孙俩吃些东西。” 文灵轩也在一旁道:“老板,好歹一个大男人,何苦与这祖孙俩为难。” 老板见沈玉舒与文灵轩出声,忙解释道:“这位军爷,你有所不知啊,自从咱们南边发了旱灾,这来往京都的流民不断,每天都能遇上好几拨这样的人,你说这一顿两顿我施了也就施了,可是每天这样,谁受得了啊,咱们也是要养家糊口的人。” 沈玉舒温言道:“我们理解老板的苦楚,方才我说了,他们的面算我请,钱不会少了你的。” 老板本想再说什么,可是看到文灵轩一身盔甲,只好摇着头去煮面。 趁这个空档,沈玉舒走上前扶起老奶奶,道:“老奶奶您没摔疼吧?” 老奶奶已哭的满脸泪痕,“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姑娘真是个善心人啊。”一旁的小姑娘也磕头道:“多谢姐姐。” 沈玉舒笑了笑,起身将方才还没吃的面端到老奶奶面前道:“这面是我方才要的,还没吃,你们吃吧。” 老奶奶接过面碗,又将面给了小丫头,可小丫头说什么都要奶奶先吃。 文灵轩见状,端着他那一碗道:“别担心,这还有,你们快吃。” 老奶奶含泪道了万分谢意,才从文灵轩手中接过那一碗面,吃了起来。 沈玉舒心中惆怅,文灵轩却道:“都说天枢府的两位女弟子如在世观音,救死扶伤,被百姓所爱戴,今日让我见到了。” 沈玉舒笑着站起身坐回桌旁道:“这几日在师姐的药铺里帮忙,来往的难民不计其数,若是再不想出的什么法子来,只怕京都会生乱。” 文灵轩道:“你放心,曦延那边已经有了解决的法子,你啊还是安心吃你的面,早些回家吧。” 沈玉舒想也对,顾曦延聪明的脑袋应该早就有了应对之法,哪还轮的上她来操这份心。 文灵轩送沈玉舒回家时,已快至宵禁,不想却在天枢府的门口遇见了武悠儿的贴身丫鬟碧倩。她见沈玉舒回来高兴的走上前来,对着文灵轩作了个揖,又对着沈玉舒道:“沈姑娘回来就好,我家小姐今晚让奴婢来找姑娘过府有要事相商。” 沈玉舒见她神色坦然,便答应她,可也想不出武悠儿究竟有什么事情会大晚上的来找她。 文灵轩本想送她去,可是碧倩说马车已经备好了,让文灵轩放心。 沈玉舒见状也劝道:“应该没什么事情,你无须担心,你也早些回家吧。”文灵轩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天枢府。 沈玉舒看着铺了一床的鲜红嫁衣,才明白她如此焦急的让她来是做什么,她故作轻松的打了个哈欠道:“武大小姐,你大晚上的让我来,就是看你的嫁衣吗。你就不怕我因妒成恨偷了你的嫁衣嫁给二公子?” 武悠儿在铜镜中比划着嫁衣,“你才不会呢,舒儿,你说这两身嫁衣哪一个好看?” 沈玉舒拖着疲惫的眼睛向床上望了望,又向她身上望了望道:“你身上这一身儿好看些,那一身嫁衣太奢华了些。” 武悠儿点头赞同道:“我也觉得是。” 当晚与武悠儿挑完嫁衣,已是子时过,沈玉舒本想回天枢府,可捺不住武悠儿强留,只好同她睡在了一起。 她们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床顶发呆,武悠儿却突然叹了口气道:“怎么办啊,再过五天就要嫁人了,有些舍不得爹娘。” 沈玉舒安慰道:“就算是嫁人了,你也可以回来看他们啊。” 武悠儿转身对着沈玉舒道:“舒儿,我娘说嫁出去的女子与没嫁出去的女子是不一样的,你知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 沈玉舒虽然没经历过男女之事,但也接受过生理卫生课的教育,此刻有些尴尬于武悠儿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可是自己却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只好道:“嫁出去的女子能生娃娃,没嫁出去的女子生不了娃娃。” 武悠儿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啊。” 沈玉舒见她如此,问道:“你怎么问这个啊,我记得没错的话,女子成亲之前都会有一个成亲多年的嬷嬷来教授这些知识的啊。” 武悠儿捂着嘴笑道:“方才你来之前,是有个婆婆来说,可是她说的那些都……都。哎呀,总之我听着好害羞。” 沈玉舒取笑道:“原来敢爱敢恨的武家小姐,也会害羞。” 武悠儿听她取笑她,忽的坐起身来道:“好啊,你敢取笑我,看我不痒死你。”说着就冲沈玉舒来。 两个女孩儿一直玩闹到天发亮,才昏昏沉沉睡去。 直到成亲之前,因武悠儿的缘故,沈玉舒被长留在了武侯府。冯玉华让人传话给沈玉舒说,沈母身体康健让她无须担心,但在武侯府中也要守规矩不能给颜风丢脸。 沈玉舒看着冯玉华的信,一时感慨,她也不想留在这里面对武悠儿,可是她又有什么好的法子可以拒绝她?尤其是每当她看到满心期待要嫁给顾曦延的武悠儿时,她更无法忽略心中的那种难以克制的哀伤和酸涩。 可这一切,武悠儿却并不知晓。 距离武悠儿与顾曦延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沈玉舒的心却越来越不踏实,总感觉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这一日,沈玉舒帮着武悠儿整理了一箱她要带去顾府的衣物后,发现武悠儿一人独自发呆,沈玉舒有些好奇走上前问道:“明日就要成亲了,怎么这个时候发起呆了,后悔了?” 武悠儿转身用一种沈玉舒从来没见过的眼神望着她道:“舒儿,你可有喜欢的人?” 沈玉舒心虚的摇着头道:“我一个山野出来的丫头,哪有什么喜欢的人,我还等着武小姐替我找一位金龟婿呢。” 武悠儿神色难明道:“真的吗?” 沈玉舒肯定道:“真的啊。”说完转身继续帮她整理衣物。不想她忽然抢上前来,一把从沈玉舒脖间将那个梨花坠抽了出来道:“那这个是谁送给你的?” 沈玉舒心下骇然,只能编个理由道:“一个朋友。” 武悠儿怀疑道:“是朋友,还是曦延哥哥?这个玉梨吊坠,我只见他一人有过,可如今在却在你这里!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是不是也喜欢他,你与他在一起那么久,你会喜欢上他也是情有可原,舒儿,你告诉我你别骗我。” 面对武悠儿突如其来的质问,沈玉舒只能抽出她手里的玉梨坠,塞回衣服里,“你喜欢的不一定人人都喜欢,这玉梨坠子是二公子身边荣楠送我的,是我的生辰礼物。” 她不敢,不敢在这一刻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更害怕这样的话会伤害武悠儿,毁了她期盼已久的婚礼。 武悠儿怀疑的望着沈玉舒许久,忽然抱住她道:“舒儿,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明天就要成亲了,我紧张害怕,怕我做的所有努力都是白费的,怕他还是不够喜欢我。” 沈玉舒拍着她的脊背安慰稍稍松了口气,道:“傻丫头,怎么到这个时候却说起这种话来了。” 武悠儿哭着道:“舒儿,曦延哥哥是很宠我,尤其是他从青月山回来之后,我要什么他都会想方设法送给我。可是我总感觉他看我的眼神是那样不真实,像是透过我在看另外一个人。” 沈玉舒心中一紧,难道顾曦延心里住着另外一个人,是谁? 可如今沈玉舒只能道:“也许是你看错了呢,关心则乱,我想你是快成亲有些患得患失,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 沈玉舒缓缓放开武悠儿,看着她哭花的脸,替她拭泪笑道:“你再这样哭明日可怎么上新娘妆啊,肿着个大眼睛入洞房,就不怕你曦延哥哥笑话。” 武悠儿擦着眼泪,嗔道:“不许你这样说,我不哭了还不行吗,对了我倒是想起来了,等会儿娘亲要带着我去庙里祈福,你同我一起去吧。听我姐姐说老神仙很灵验,你求了一定会给你一个好姻缘。” 沈玉舒摇头道:“做新娘子的人是你,我还早呢。” 武悠儿央求道:“舒儿,你就去吧,你也去求神仙保佑,保佑你能快点找到你的如意郎君。” 沈玉舒望着武悠儿期盼的目光,不知该如何拒绝,终是答应下来。 正午时分,一行人来到了位于城南郊的玉佛寺。这是一座皇家寺院,里面清修的尼姑,大都是当年先皇的妃子或是废妃。接待他们的老尼姑须眉苍白,面色和善。因是正午,她们便先在禅房之中休息片刻,等到午时过后再行祈福。 沈玉舒望着玉佛寺周遭静谧空旷的环境,心中却莫名的心慌,只是没想到这一抹心慌很快成为了事实。 午时过,众人都在禅房中休息,沈玉舒心忧武悠儿中午不过吃了些斋菜,便从马车上取了她准备的面点食盒向武悠儿的房间行去。 恍然间,她顿觉身后一凛,迅速转身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尼姑袍的尼姑正执剑她向刺来。 沈玉舒下意识想抽出腰间的云霜刀,手摸到腰间才想起来,到了京都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带过云霜刀在身上,而是一直珍藏在天枢府自己的房间里。 如今遇到这样的情况,却让她后悔万分。沈玉舒迅速扔了,堪堪躲开那人的一剑,见她虽有意杀但功夫上漏洞百出,想来是想隐藏本家功夫外家功夫却没有练到位的缘故。 沈玉舒瞅准时机,闪身到她背后,手刀一劈将她打倒在地,顺势夺过她手中的长剑。怎料对方不过趴在地上转身对她露出一抹计谋得逞的阴笑,沈玉舒心头一紧便听见武悠儿房中有响动。 她想也没想,拿着剑就冲了进去,只见一个黑影正巧从她面前掠过。她还没来得及出剑,便见到了倒在地上武悠儿,血还兀自从她的脖颈中汩汩的流出,像是一小股赤红色的溪流带走了一个女孩儿所有的生机。 沈玉舒发怔,只觉眼前一黑顿觉身上一麻,晕晕乎乎跪倒在地上,只听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大声呼喊道:“求你,你别杀我,别杀我。” 沈玉舒挣扎着执剑起身转向她,原来是方才那个要杀她的女子,她见她脚步摇晃冲上前来,顺势抬起她执剑的手就戳进了自己的胸膛。 沈玉舒震惊的望着眼前一幕来不及反应,只见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道:“杀人啦!是你杀了武小姐,是你!”随后便一头栽倒在地上没了生机。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假尼姑声音刚落,武夫人便被丫鬟扶着冲进了禅房。武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抬手颤抖着指着她,而沈玉舒却因为方才那个黑影所散的麻筋散药效开始发作,说不出一句话,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那个这两日都沉浸在嫁人喜悦中的姑娘,那个满心满眼都是顾曦延的姑娘,突然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死去,这是沈玉舒倒下前脑海里闪过唯一的一句话。 二十一. 大漠陵寝思故人 3 那人来回踱步目光却一直盯着沈玉舒和文灵轩二人,“那你们又怎么解释亵渎亡灵,抢夺遗书之事?想说谎最好先打打草稿!”说罢突然出手向文灵轩袭来,文灵轩忙将沈玉舒推在一边抽剑堪堪接过一招,没想那人招式陡变却又向沈玉舒袭来。 文灵轩艰难阻拦,只是那人已抢先一步来到沈玉舒的面前,用手掐着沈玉舒的脖颈一指压在沈玉舒的喉咙处道:“我不想为难你们,将天命遗书交出来!” 沈玉舒嘴里艰难的吐出几个字道:“这羊皮册子是空的,你想要拿去!”说罢将手中的羊皮卷向文灵轩手中的火把扔去,那本册子不偏不倚的打在火把上,瞬间燃烧了起来。 男子见状松开了沈玉舒向羊皮册子飞去,可他终究晚了一步。文灵轩故意将火把对准了册子,一下就燃掉了大部分,文灵轩见那人扑了过来忙闪在一旁。 册子掉在地上继续燃烧,男子慌忙用手去抓,不料火焰烧到了他的衣袖,他不得不又将火烧的册子扔了出去,转而拍打他袖上火苗。 眼看着所谓的天命遗书就这样燃烧殆尽,男子眼中布满血丝的将视线移到沈玉舒与文灵轩身上道:“毁我回真至宝,纳命来!”说罢,抽出腰间的短刀向文灵轩和沈玉舒扑来。 沈玉舒与文灵轩用刀剑挡过他劈下来的一刀后,文灵轩抓着沈玉舒便往甬道里奔去,只听那人在身后追赶,道:“我的天命遗书!” 等他们到了甬道的尽头时,来时打开的石壁早已封闭。回头望去,男子也奔至他们面前诡笑着道:“你们以为皇陵好进也好出吗?”说罢便又拿刀砍过来。 只是他的动作刚做到一半便停了下来,沈玉舒们顺着他的目光向脚底看去,不知何时脚下的石砖早已被水浸湿,甬道两旁的石砖缝隙中还不断的在往出溢水。 沈玉舒一惊抓紧文灵轩的胳膊,文灵轩看着这一幕不慌不忙的说道:“往墓室里走,这里空间太小就算没被淹死也很容易窒息!” 男子听到了文灵轩的话语,率先便向陵寝里跑去,沈玉舒和文灵轩跟在后面,一路奔到墓室时,墓室里的水已经没过膝盖,冰冷刺骨。 只见男子在四面墙壁上不停的摸索,直到失望的靠在一面墙壁上,苦笑了一声:“妄我费尽心思让你们来到这里,没想到却也害了自己!” 沈玉舒和文灵轩相互对视一眼,文灵轩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那人站直身体,看着他们道:“你们以为,这皇陵随便的皇族成员都知道他的所在吗,若不是我潜人装作喝醉酒将皇陵的信息透露给你们安国的使节,你们能这么容易就找得到这里?” 文灵轩提着手中长剑,指向他道:“你想让安国人来当你的替罪羊,等你拿到天命遗书就杀了我们,在外界看来便是两个安国人盗取了皇陵,这样你便可以推脱的干净,而且你还可以借此机会造谣,以擅闯回真皇陵为由对安国开战!” “是又如何,这天命遗书与其埋没在这暗无天日的皇陵中,不如为我所用,到时候我回真又岂会还是偏安一隅的小国吗?”男子冰冷的说道。 沈玉舒不禁气急提刀指向他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文灵轩回看沈玉舒一眼道:“熟知陵寝构造的,除了回真皇帝鄂里克以外还能有什么人。” 鄂里克赞许的看着文灵轩道:“我见你武功高强,不如留在回真为我效力如何?金银财宝,如花美眷,享之不尽!” 文灵轩嗤笑一声道:“金银财宝安国充盈,如花美眷怎敌得过与相爱之人长相厮守的情谊?陛下拿这种事情来诱惑我,真不知道是小看了我,还是小看了你自己。” 文灵轩与鄂里克对话间,水面已经涨到了他们腰部,刺骨的冰冷让沈玉舒心中浮上慌乱,紧紧抓着文灵轩的手不愿松开。 文灵轩看着沈玉舒,眼中充满歉意道:“早知如此说什么都不答应带你来这里,也罢,只不过委屈了你枉送了性命。” 听文灵轩言语温柔,沈玉舒刚才一颗紧张的心顿时安静了下来,她看着文灵轩道:“天命不可违,既然老天要让我们死在这里,我坦然接受就好,你无须自责,谢谢这一路来的照顾。只是我还有一个疑问。”说罢沈玉舒转头问一旁面色清冷的鄂里克道:“大漠之中何来这样的水域?” 鄂里克听见沈玉舒与文灵轩的对话,慢慢挪到他们身前,看着沈玉舒和文灵轩道:“你们这夫妻还真有意思,死到临头不说些甜言蜜语,竟还在这里问我这样的问题!告诉你,回真皇陵旁就是大漠的地下河。” “原来如此”,文灵轩了然的说了一句。 水流不断上涨,沈玉舒心口被水流挤压难受之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可肺部却依然觉得缺氧。他们三人紧紧靠在墙壁上看着自己的身体随着水面升起的速度一点点的往上浮,直到伸手就能够到陵寝的顶端。 鄂里克不会凫水,只是一个劲的抓着墙壁扑打着水花,沈玉舒看着忙喊道:“你不能一直这样,放松点就自然会飘起来,别耗费体力。” 鄂里克明白沈玉舒的意思,慢慢放松了身体,她见他如此不甘心的吼道:“这里是你家的陵墓,你难道不知道如何出去吗!” 鄂里克喘着气说道:“我只知道进来出去只有一条路,而且胡延的墓穴我也是第一次进来,根本不知道里面还有机关!” 沈玉舒恨极口不择言的骂道:“狗皇帝!活该自己把自己淹死在这里!” 鄂里克眼中冒着怒火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直到文灵轩道:“你们别慌,借着夜明珠的光线我潜下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之类的!” 说罢就要往水里扎去,沈玉舒忙一把揪住文灵轩道:“水温这么低,你下去会冻坏的!” 文灵轩飘在水面道:“不试试怎么行,你放心我不会有事!”说罢便一头扎进了水里。 沈玉舒一边和鄂里克对望着一边希望水下的文灵轩能找一些线索。直到文灵轩冒出水面,看着他眼中失望的神色,鄂里克也是失望之极。 沈玉舒身体感觉越来越冷,本就是寒冬还要泡在更加冰冷的地下河水中,实在让她无法再继续坦然面对。她大口喘着气仰头看着陵寝的吊顶,直到身边的鄂里克和文灵轩同时发出“咦”的一声,沈玉舒忙问道:“怎么了?” 此时的水已经淹到了脖颈,若是再不出去的话,怕是真的要淹死在这里。文灵轩思索后,拉着沈玉舒向中间游去,可她刚游了几步腰间一紧身后被人牢牢的扯住。不知道何时鄂里克在沈玉舒腰上栓了一条绳索,他露出怀疑的神色对文灵轩道:“你游过去便可,但她得留在我身边!” 沈玉舒见文灵轩眼中的凌厉之色忙宽慰道:“你放心去,我没事!” 文灵轩犹豫了一下,便又向中间游去,此时木棺已经被冲到了另外的角落里。文灵轩游到陵寝中央后又潜到石柱那里,不一会儿便浮出水面道:“快将四颗夜明珠拿下来!” 沈玉舒一听,忙挪动身体向最近的那颗夜明珠游去,只是鄂里克还在身后紧拉着她不放,她不由焦急的转身吼道:“你要想活命,就松开!” 鄂里克见沈玉舒怒目圆睁一时松了手,两只手转而牢牢的把住墙壁凸出来的地方。 夜明珠很沉,沈玉舒费了好大劲才将它从固定的灯架上取了下来。 文灵轩拿齐四颗夜明珠看着沈玉舒道:“快些,石柱顶上原来被木棺压着的地方有四个弧形的凹槽,我们潜下去将四颗夜明珠按在石柱上的四个弧形凹槽内用力往下压。” 沈玉舒忙点了头,随着他一起潜到水底的石柱上,通过夜明珠自身亮度,他们将四颗珠子按在凹槽内用力向下压。随着他们的动作石柱松动了起来,只是沈玉舒和文灵轩的力气却无法将石柱抬高,于是她又浮出水面游到鄂里克身旁道:“随我下水!” 文灵轩随后也浮出水面游到他们面前道:“我猜的没错,只要将石柱抬高插如陵寝顶端的圆洞内,如钥匙一般转动,想必就可以出去了快一点,否则水淹没这里我们谁也逃不了!” 鄂里克刚想说什么,沈玉舒已经拉着他下了水,他便学着沈玉舒的方式闭气。 沈玉舒带着鄂里克向石柱游去,之后他们用力将石柱抬起向顶端圆洞中插入,当他们再次浮出水面时,能浮出水面的也只有半张脸的距离。 他们缓了口气随后又潜入水中,用力将石柱扭动,随即在水中听到一声机括转动的声音,只觉得有外力将她向上推了一把。随后眼前一亮便顺着水流冲了出去,在半空中打了个转便重重的摔在地上。 沈玉舒瘫坐在地上咳嗽着将嘴里的水吐了出来,她这才发现他们已然在一间正在修建的墓室内,而她身旁的文灵轩不知何时已经晕厥。她忙上前查看脉搏,文灵轩脉象微弱,她忙又解开他的衣襟之间胸口和腹部呈现青紫,显然受了内伤。 沈玉舒赶忙掐着文灵轩的人中道:“灵轩,你醒醒啊!你别吓我,你快醒醒啊!”说罢文灵轩忽然咳嗽一身,吐出些血水来又没了声响。 鄂里克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沈玉舒身后道:“没用的,陵寝里用来冲击顶端的巨石砸到了他的后背,他不会醒了!” 沈玉舒一愣,转身看着一旁同样憔悴的鄂里克道:“不会醒?” 鄂里克点点头,走到沈玉舒身后道:“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死了,你现在就算救他也只能保得住他现在不死!” 沈玉舒搂着文灵轩,想着这一路走来他对她照顾和关心。她没有什么朋友,只有他和冯玉华能和她聊得来,她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决不能! 想到这里沈玉舒突然心生一计,将文灵轩放平在地上,抽出云霜刀指着鄂里克道:“你最好期望他能活,否则你也休想走出这里,我定叫你与我们陪葬!” 鄂里克不可置信的盯着沈玉舒,没了声响。沈玉舒见状转身又将文灵轩楼在怀中背对着鄂里克道:“你难道不想知道那册子上写的是什么吗?” 说罢回身才发现鄂里克不知何时已经将手中的刀对准了她的背。她顺着刀尖盯着他,目不转睛。 鄂里克神色复杂思虑了半天道:“你想怎样?” 沈玉舒看着怀中面色苍白的文灵轩,又望向鄂里克道:“很简单,你帮我救他,等他的伤好了我便将羊皮册子上所写的东西告诉你。” 鄂里克收起刀,看着沈玉舒的目光想了一会儿,“我凭什么相信你!” 沈玉舒冷笑,紧了紧怀中的文灵轩,“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 鄂里克抿唇犹豫片刻走到她身边蹲下,查看了一下文灵轩的伤势,又看着沈玉舒道:“成交!”说罢将文灵轩扛在肩上带她沿着一条长长的甬道走出了皇陵。 原来这皇陵有一处是直接与黑河皇宫相连。而这一条暗道里可以通马车,甚至可以容得下十人并排前行。 而他们出了那座修建的皇陵后,无边的暗道上早已停了一辆四驾马车。沈玉舒微微一愣,却见鄂里克已将文灵轩放在马车厢里,冲着她道:“请吧。” 沈玉舒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看了一眼鄂里克,便上了马车。 鄂里克随即坐在车架前,挥动马鞭,马车向前行去,他却转身看着沈玉舒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沈玉舒边将文灵轩的湿衣服脱下,将一旁的羊毛毯裹在他身上,这才道:“沈玉舒。” 鄂里克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挑了挑眉,指了指车厢的座椅,“箱子里有干衣服,你给我拿一件,你自己也换了。” 沈玉舒忙掀开座椅,从里面取出干净衣物递给鄂里克,鄂里克却毫无遮掩的在她面前换了起来。沈玉舒一惊,忙将头转向另一边,却听鄂里克轻笑一声,“你们俩不是夫妻。” 沈玉舒道:“是不是与你何干?” 鄂里克笑了笑,将湿衣服扔在了一旁地上,才道:“倒是朵带刺的。” 沈玉舒一听,咬了咬牙,“不敢,还要仰仗陛下相救。” 鄂里克冷笑一声,刚想再说什么,沈玉舒却已将车厢门关上,不再理会。 二十二. 回真皇宫遇佳人 1 鄂里克的皇宫里充满着异域的迷迭香气,让人如坠幻境,每一栋建筑物的风格都与沈玉舒在黑河集市上所见到的一般,每间房间看起来都一个空旷的弧形吊顶,房内一应俱全,纯羊毛编织的地毯隔绝了地上的寒气,房中又生了炭盆温暖如春。 沈玉舒从浴盆的水中弹出脑袋,她清洗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和冻疮。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为了活命不知冷和饥饿为何物,在冷水里泡了那么长时间,身上多处冻伤,为了救文灵轩也不觉的多寒冷,直到随着鄂里克的马车来到黑河皇宫为文灵轩擦净伤口包扎好后,她终是支撑不住昏睡在了文灵轩的榻前。 文灵轩的伤起初非常严重,呼吸都是时断时续,沈玉舒费尽心力在他床前守了两天才算控制住了伤势恶化。文灵轩伤了心脉,她替他针灸了十天时间总算是将伤情控制住,幸好文灵轩是练家子有内功护体否则当日便殒命在皇陵之中。 可如今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所以为了能彻底治好文灵轩的伤势,沈玉舒逼着鄂里克找了全城最好的药材,每日按时给文灵轩服下,只期盼他能好的快一点。 庆幸的事,文灵轩在昏迷了十三天后终于苏醒过来。沈玉舒握着文灵轩的手,在文灵轩恢复意识的那一刹那被他反握在手里,他想要起身,沈玉舒却轻轻的又按着他躺下,含泪道:“灵轩,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醒不过来。” 文灵轩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握紧她的手道:“有你这个小神医在,我一定没事,你不是说咱们这一次是有惊无险吗。” 沈玉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骗你的话也信。” 文灵轩笑着看着她却不在说话,那一刻他们劫后余生,满心欢喜。 她看着文灵轩眼中那抹柔情,她的心也瞬间软了,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他们都还活着还要值得庆幸。 鄂里克不时的会来探望文灵轩的近况,沈玉舒知道他是焦急文灵轩的病不好,她不肯将羊皮卷上的东西吐露给他。沈玉舒将这件事情告诉文灵轩后,他沉思良久告诉沈玉舒,且先这样拖着,待他伤势转好在视情况而定。 水温渐凉,沈玉舒从浴盆中出来,拿起旁边早已备好的衣物换上,对镜梳妆。她望着镜中有些憔悴的自己,第一次观察着这张与自己曾经截然不同的脸。沈玉舒比自己的曾经要可爱几分,如今也已是亭亭玉立。如果她是出生在普通人家,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想必早已是成亲嫁人。 阿丹沙漠中的一切过往,让她明白了许多曾经参不透的道理,她也早已不去想原先对顾曦延的那份感情,只盼望有朝一日能报仇雪恨,带着母亲离开。可是一想到沈母与颜风之间的感情,她心中又忐忑起来,只怕沈母是不会离开颜风了。 沈玉舒想起京都纷乱的事情,望着镜子里的容颜,突然自问道:“难道这辈子你只能这样生活在仇恨之中?” 话音落,身后已有个声音传来道:“那又你想如何?” 沈玉舒猛然起身回头,道:“原来陛下喜欢这样悄无声息的站在别人背后听墙根儿啊!” “听墙根儿,这个词倒是很有意思!朕以前从未听过。”鄂里克说着走到沈玉舒面前,看着沈玉舒放在梳妆台上的篦子道:“朕的玲儿曾经也喜欢这些汉人的玩意儿。” 沈玉舒好奇他口中的玲儿是否就是她在陵寝里看到那一具尸体,于是出口问道:“玲儿是汉人?” 他看了沈玉舒一眼,幽幽道:“她是我最宠爱的妃子,但是神主容不下她,命人用毒毒死了她。你们在陵寝见过面,只可惜我连她的尸体都保存不好。” 沈玉舒想起那具已经腐烂的尸体,看来确实是腐尸毒无疑,“国家大义重要还是儿女私情重要,陛下心里早已做了选择,又何必在这里缅怀不可能回到的过去。” 若不是他自己默许,怎么会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谋害皇帝妃嫔。 他望着沈玉舒,眼中闪现怒意,但是强忍着没有发作却另开了话题道:“朕今日来,是想带你去见个人。” “什么人?”沈玉舒问道。 “去了就知道。”他说完话,看了看沈玉舒身上的衣物,露出一抹笑意继续道:“你穿回真女子的衣物还挺好看。” 沈玉舒咧了咧嘴,并不答话,而是道:“容我修整一番,随你去。” 沈玉舒随着鄂里克来到的是黑河皇宫一处相对偏僻的住所,一进屋入眼的是厚重的纱帘一层一层垂在地上,遮挡了他们的视线。 沈玉舒好奇地看着鄂里克,鄂里克却皱了皱眉道:“其他人都退下!”随后几个守在一旁的丫鬟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此时帘子后才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道:“鄂里克?” 鄂里克掀开帘子向沈玉舒使了个眼色,沈玉舒便随着他向里走去,只听鄂里克道:“姐姐,我带了一名中原的大夫前来给你瞧病。” 最后一层床上的纱帘挡住了女子的容颜以及身形,沈玉舒只隐约能看到对方身体稍显臃肿,只是那人一听沈玉舒是来瞧病的,忙伸手将帘子拉住慌张的说道:“我没有什么病,你无须担心,倒是阿丽娜那里应该找个郎中瞧瞧。” 鄂里克叹气道:“姐姐,都这么久了你还想瞒着我吗?”说罢突然将帘子扯开,里面的人影猛然一惊,下意识一旁的毯子捂上腹部。 沈玉舒这才发现她腹部微微隆起俨然是孕妇姿态。沈玉舒从二人对话中便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只是别人的家事她又如何开口。 忽然听鄂里克愠怒的声音对沈玉舒道:“给公主把脉!” 沈玉舒被鄂里克神情惊到,不敢怠慢忙走上前把脉。 公主本欲将手抽回去,她忙拉着她的手,冲她投去一个安慰笑容道:“公主不必紧张,我不是回真人。”公主听罢才将攥成拳头的手放松开来。 沈玉舒边把脉便思忖,从脉象上来看这孩子在他母亲肚子里呆的不是很安稳,她不由抬头看着公主那眉目与鄂里克长得分外相似的脸,她多了几许女子的媚态和阴柔,眼中满是惶恐之色。 她紧张的捂着自己的肚子,好像深怕沈玉舒会将她的孩子夺走一般,心中已有了答案,只能适时宽慰道:“公主莫怕,宝宝在肚子里很好,只是母体有些虚弱了,需要好好调理一番,不知驸马现在何处,何不让他回来照顾你们母子。” 沈玉舒回头望着站在一旁的鄂里克,没想到鄂里克突然发怒道:“驸马爷!姐姐真是好福气竟然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有了丈夫!到不知这位驸马何时娶的姐姐,何时珠胎暗结!” 沈玉舒心中一紧,才知言语冒失说错话了,忙又回头望着半卧在的榻上的公主却不知该怎么表示自己的歉意。 只见公主满眼含泪哭道:“鄂里克,你不能这样做。要怪就怪我一个人,与其他人无关。就按神教规定来处罚我吧,求你放过其他人!” 沈玉舒刚想说什么,没想到鄂里克一把捞起她,吼道:“这里不需要你!滚!”说罢,一把将沈玉舒扔出房间后自己又进了房间将门锁了起来。 沈玉舒害怕鄂里克激动的情绪,会不受控制做出什么事情伤害了公主肚子里的孩子,于是急忙拍门大叫道:“鄂里克,你开门啊,她可是你姐姐,你别激动你别冲动啊!” 只是任凭沈玉舒怎么敲门,鄂里克就是不开门,她只能站在门外隐约听见公主的哭声和东西打翻的声音。 人越是焦急越是脑子一根筋不懂得转弯,沈玉舒只能处在门外等着鄂里克开门却忘记凭自己的功力,一掌劈开门是易如反掌。 沈玉舒着急的来回踱步,却没想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个小人儿跟着她一起踱步,来来回回,直到她在一旁笑出声沈玉舒才发现她。 一个十二三岁大的小女孩儿正站在她背后,编着一头的花辫子穿着华丽的回真服装,有些害羞的站在那儿冲着她甜甜的笑着。 沈玉舒愣住,走到她身边收起方才焦躁的情绪问道:“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家里人呢?” 小女孩儿睁着双迷人的大眼睛睫毛浓密而修长,一动不动的充满疑惑的望着她。沈玉舒直被她望的有些不好意思,生怕愤怒的鄂里克会不会突然出来又对这个小姑娘撒气,只好拉着她的手道:“这里不好玩儿,我带你去别的地方。”说罢就想拉着她离开,只是没想她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偶尔望一望向公主的房间。突然便挣脱沈玉舒的手,跑到公主房间门口冲她指了指里面,然后用力敲打着公主的房门。 沈玉舒不明所以的走上前,没想到不一会儿鄂里克竟是打开了房门,看见那个小女孩儿后眼神放的柔和许多,站在门口蹲下身来抚摸着女孩儿的头发道:“阿丽娜,你怎么来这里了,是想哥哥姐姐了吗?” 十八. 京中繁华似云烟 4 脊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让沈玉舒不得不慢慢睁开双眼。昏暗的光线中只见不远处一个火盆兹兹的烧着木炭,墙上挂着这种各样带着血的刑具。 她仰起头恢复意识时才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木凳上,一旁一个凶神恶煞的狱卒正拿着一个带血皮鞭冷漠的看着她。 沈玉舒望着他,心中想这是他们对她用的第几回刑了,可惜她已经想不起来。当日昏迷之后被武夫人叫来的大理寺官员,直接押进了大理寺的内狱。至此等待着她的变成了绵延无止的用刑和审问。 沈玉舒不知道自己进来多久,可能有一天,可能有几个时辰,也可能有一辈子。总之,她在现任大理寺卿亲自行刑后不久后就昏阙过去。 拿着皮鞭的狱卒见沈玉舒苏醒,忙上前对着堂上的大人道:“大人,这丫头嘴硬的紧,不来点狠的怕是不会招。” 那人思索片刻,摇摇手道:“不可,如今这女子已是半条命的人,要是再用刑只怕到时候天机道人跟顾公子那里都不好交代。武侯府的意思是必须让她写认罪书,且要处斩,咱们还是得想个计策让她招,不能一味的用刑。” 拿皮鞭的衙役点了点头拍马屁道:“大人明鉴,那小的先把她关进牢里容后再说。”那人点点头后,沈玉舒便被人松了绑拖进了牢房。 牢房之中潮气混杂着不知名的难闻气体熏斥着沈玉舒的鼻腔,让她几欲作呕。她用尽力气靠在墙上,可是刚靠上去,脊背上便是火辣辣的疼。 她一阵抽痛不由望着身上破损污浊的衣物,顾曦延送她的这两件衣服结局都这么悲惨,一件被顾曦月撕了,一件如今也被皮鞭打成了破碎的布条挂在她身上。 她忽觉头顶有风,便抬头望去,原来墙壁之上有个天窗,此刻正透出半点星辰。 武悠儿死了,死的蹊跷,就像是安排好的一般。 沈玉舒想起那个阴笑的尼姑,她是故意露出破绽将手中的剑给她,好让她提剑冲进屋。她与屋里的凶手联合演了这样一出戏,让大家以为她就是杀害武悠儿的凶手,究竟有什么目的? 是顾曦月?以他的脑子能想出这样的计划?那他为什么不直接连沈母也一同抓了来,岂不是一箭双雕?如果不是顾曦月,那又会是谁? 沈玉舒实在想不透,却也受不了潮气的侵袭,紧了紧已经破碎的衣物将自己团成团闭上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疼痛稍稍减轻,沈玉舒微微睁开眼一束阳光已打在牢房的地上。她忙向着那束阳光爬去,直到自己完全的趴在阳光底下,身体才放松了下来。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粗犷的男声道:“你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要是被大人知道了,我是要丢官的。” 只听一个女子声音道:“文大人可是给了你一锭金子的,我们就见个面而已。”那男子不耐烦道:“进去吧,进去吧!” 沈玉舒知道是冯玉华,她抬头望着师姐的双脚出现在自己视线里,才艰难的撑起身体,冲她苦笑道:“师姐。” 冯玉华见她如此,眼泪再也克制不住道:“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说罢,她转身去求方才的官差道:“大哥,我再给你一点银子,你让我进牢房里看看我妹子,她好像病了,你就让我看看她给她把个脉。” 那人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在他面前哭诉,心也不禁软了下来,只好上前打开牢门,沈玉舒见冯玉华冲进来方才拼着的力气瞬间消失,倒了下去。 冯玉华赶忙上前扶住她道:“他们也太狠了。小舒,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沈玉舒靠在冯玉华怀里道:“出去?谈何容易,武夫人亲眼瞧见我杀了那个尼姑,而悠儿的尸体就躺在一边,他们证据确凿我怎么出去?” 冯玉华哭道:“不论如何,我们都会想办法,二公子那边已经派人去查了,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还有文灵轩,你忘了他曾经是大理寺少卿,他认得的人多,他也在游说大理寺卿,搜集证据。” 沈玉舒笑了起来,大声的笑了起来,笑的脊背上的伤都裂开了可还是不停的笑。 冯玉华忙给她喂下一个止血丹,沈玉舒咽下止血丹,抬头望着冯玉华自嘲道:“师姐,你说我是不是跟这个世界的气场不合啊,第一次进京我遇见了顾曦延,第二次进京却是要了我的命。” 冯玉华忙捂着沈玉舒的嘴说道:“胡说什么!你难道不想带着伯母离开这里了,伯母还在家盼着你回去呢?” “家?我哪里来的家,早在十年前顾曦月灭了沈家之后我就没有家了。”沈玉舒突然哭出声道。 冯玉华见她哭也只能默默陪着她流泪,沈玉舒拉着她的手道:“师姐,这一次我想我是逃不了了,不管是谁嫁祸于我,这个黑锅我都只能这样背下来。所以有些话,我想跟你说说。” 冯玉华一听哭的更凶道:“你可别说你死后让我照顾你娘什么的,我可做不到,要照顾你自己出去照顾!” 沈玉舒笑着抬手擦掉冯玉华挂在下巴上的眼泪道:“师姐,娘亲有师父照顾,我是放心的。我想说的是我自己。” 冯玉华止住哭声好奇的盯着沈玉舒道:“你自己?” 沈玉舒微微点头,挣扎着鼓了一口气道:“自从两年前我遇见顾曦延的那一刻,我就应该知道对一个人的感情就算是再逃避,可终究骗不了自己的心。可是我却还是那么傻,为了能跟他比肩同行,不停的练剑、读书,努力成为他喜欢的模样,为的就是想让他将我放在眼里。可是有什么用呢,我永远不过都是一个他人生的旁观者,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我知道我配不上他,只有悠儿,悠儿能配得上他。我心里的恨太浓,浓到我自己都透不过气,浓到我就连自杀的时候都觉得没有什么能比死才解脱。我看不到希望找不到出路。悠儿说的对,如果一个人一味的改变成对方喜欢的样子,而使得对方喜欢上自己,那种喜欢是不真实的,他喜欢的不是你本身,而是你为他营造出的假象罢了。我为了爱他,磨平了身上所有的棱角,失去了自尊自,每天卑微的乞求他能多看我一眼,可我自己却连一句喜欢一句爱都说不出口,我就是个懦夫。” 冯玉华听着沈玉舒的话,早已泣不成声,如今只是啜泣着道:“傻丫头,要是你早些明白这个道理,何故落到今天这翻田地,你努力让武悠儿学习那些顾曦延的喜好,而自己只在一旁默默付出,为的还不就是他,你真是傻透了。” 沈玉舒握紧师姐的手道:“师姐,悠儿喜欢他,悠儿配得上他,看见他们在一起,我是由衷的高兴的,可是我没想到悠儿会死,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冯玉华哭泣着,沈玉舒继续道:“师姐,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啊。” 沈玉舒喘了一口气道:“其实,是顾德跟顾曦月联手利用我姨母灭了沈家,娘亲无法承受自己仅存的一个女儿喜欢上仇人的儿子,所以她告诉我,如果我选择了顾曦延,她就不再认我这个女儿了。师姐,你知道吗,除了师父师兄还有你,娘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我怎么可能失去她啊!” 冯玉华不禁打断沈玉舒的话道:“舒儿,别说了,师姐都知道。” 沈玉舒不再说话,只是窝在冯玉华怀抱里委屈的哭泣,隐约间她似乎听到了一阵木轮划过地面的声音,她以为是顾曦延来看她了,可是许久却没有一个人出现,沈玉舒想是她出现了幻听,才会渴望这个时候能见他一面。 可是见面有什么用呢,就在他们成亲的前一天沈玉舒杀了他的爱人,杀了他的新娘,他怎么会原谅自己。他现在也恨不得杀了她吧。 冯玉华走后,牢房又恢复了以往的沉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杀害武悠儿的凶手,周围的牢房里原本的犯人都被安排在了别处。她看着空旷的走廊和铺满稻草的牢房,心中却莫名的平静下来。 顾曦延,如今我可以肆无忌惮的想你,爱你,在我人生的最后一段有这份爱陪伴,我也不觉得孤独了。 八月初八,原定顾曦延大婚的日子,不想整个京都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坊间流传天机道人的小徒弟谋杀了顾曦延的未婚妻,自己顶着盖头要嫁给顾曦延,不想却被武夫人撞见,将她扭送的大理寺关押,但武悠儿最终却因重伤不治死在了成婚的前一天。 该来的日子总要来,在沈玉舒被关进大理寺的第五日,顾曦延同武侯一同提审沈玉舒这个已经红透京都的要犯。 沈玉舒面无表情甚至毫无生机的跪在堂下,望着主坐上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看起来五十来岁,本是知天命的年纪,却透着憔悴和哀伤。 沈玉舒恭敬的磕头道:“民女沈玉舒,见过几位大人。” 一旁的大理寺官员见武长青与顾曦延都不说话,只好道:“犯人沈玉舒,你可知罪?” 沈玉舒抬头望着武长青道:“民女不知所犯何罪还请大人示下。” 那官员一时语噎,随即道:“将证物呈上来。”说罢,一旁的两名官差将一个木盘放在沈玉舒面前,上面放着当时她从那名尼姑手中抢过的长剑。 那官员道:“这是你谋杀武家小姐的证据,刀刃的宽则与武小姐脖子上的伤口宽则度相吻合,此物是你随身携带,你还想抵赖?” 沈玉舒听他振振有词,可顾曦延只是盯着她看不出任何表情。 沈玉舒望着那样的目光,突然就有了不甘,神色一转,“大人何出此言,当日临走之前武家小姐才告诉我说成亲之前其母要带她去寺庙祈福,我事先一概不知他们究竟要去哪座寺院。是东城门外碣石山畔的净圆寺,还北郊的水月庵,光是围着京都的寺院就不下四所。我一介女流如何能推断出他们要去的是哪一所寺院。再者说,我与武家小姐一路去玉佛寺时,随身携带的除了几两银子外,就只有头上的一个桃木簪子可以当做凶器,同去的武府丫鬟仆妇都是看的一清二楚,你说这剑我随身携带,敢问大人,你可是亲眼所见带剑进了寺院,你可有问过随行的丫鬟仆妇?” 那人不料沈玉舒会如此说,张口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一拍惊堂木道:“好你个牙尖嘴利小丫头,来人用刑。” “慢!”顾曦延突然发声道。 沈玉舒望着他,他比起那日在永南王府面色更加憔悴,他指使身后的荣楠将轮椅推到沈玉舒面前,“当日所发生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沈玉舒正色道:“怎能不记得,八月初七,我被武小姐留在武侯府以已有六七日,我们同吃同住,亲如姐妹。那日我替她收拾陪嫁衣物,她告诉我让我陪她去寺院祈福,我本不想去。可是她还是劝说我陪她,我拗不过她只好答应。进了寺院已是午时,寺院的主持腾出两间禅房供我们稍作休息,待用过午饭再去焚香祝祷。我见武小姐午时斋菜不过动了几筷,心中担心她腹中饥饿,便去马车上替她取食物。我走时她身边还有丫鬟照料,我拿着餐盒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想要杀我的尼姑,她手持的正是这柄长剑。” 沈玉舒抬手指向面前的长剑,继续道:“我学过一些功夫,见她露了破绽便将她打倒在地,抢过长剑,也就在这时我听见武悠儿的房间里传出声响。我便不敢理会那个尼姑,转身冲进了屋,可是我只看到一个黑影在我眼前一闪便从窗边逃窜出去,我更是被那人洒了麻筋散腿脚不利。不想就在此时,方才我打到那个尼姑大喊着求我不要杀她,而后自己却撞上了我提起的剑,也就在这时听到响动的武夫人与众位丫鬟冲了进来,当时麻筋散药劲发作我便昏了过去。” 沈玉舒陈述完毕,望着头顶的顾曦延,他神色难明随后让荣楠推他至武长青身前道:“侯爷,此女的武艺曾是青月山中在下所教,凭她的武功,若是杀悠儿不可能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弄出那么大的伤口。” 武长青盯着顾曦延许久,之后又盯着沈玉舒道:“如果你现在用这把剑杀我,你会怎么做?” 沈玉舒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一个刁钻的问题,道:“还请大人解开我的手铐跟脚镣,让我为侯爷演示。” 一旁被沈玉舒气急的大理寺官员此时到出了声道:“大胆狂徒,若取了你的手铐脚镣你对侯爷跟顾大人行凶怎么办?” 只听顾曦延在一旁道:“高大人放心,她的武功多半是本官所教,本官自然知道破解之法。” 高大人一听顾曦延的话语,瞬间变了脸色陪着笑脸道:“有顾大人在,下官就放心了。”说着挥了挥手命人去了沈玉舒的手铐脚镣。 沈玉舒活动活动双手,直起身来拿起地上的长剑,挽了几个剑花。长剑笨重根本没有云霜刀好使。可是沈玉舒还是来到武长青面前道:“还请侯爷起身。” 武长青依言起身来到堂下,沈玉舒稍作观察便提剑而上,电光火石间沈玉舒已将剑搭在了武长青的脖颈上。沈玉舒见武长青本想出手相抵,却最终放弃,心下感激,忙收了剑,跪在地上道:“请侯爷见谅。” 武长青望着沈玉舒,走上前一步道:“你那一剑使的倒是快如疾风,让老夫一时无法抵挡。” 沈玉舒抬头望着他,只见一旁顾曦延道:“侯爷心下可有断定?” 武长青见顾曦延询问,将目光望向沈玉舒道:“你们都先出去,我有话要私下问她。” 顾曦延闻言点头退下,一旁的高大人也识趣的退了出去关上了大门。 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沈玉舒与武长青二人,沈玉舒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心一点一点收紧。他忽然蹲下身来,将沈玉舒扶起望着她道:“悠儿曾经告诉我,她找到了一个知心相交的朋友,她善良纯真,从无半分私心怨怼。” 沈玉舒听着武长青如此说,心中酸涩流下泪来,武长青见状道:“当日你与悠儿发生争执时,老夫就在门外。” 沈玉舒猛然望着他想起,当日悠儿无缘无故对她发火的那一幕。 武长青继续道:“你为了让悠儿跟顾曦延在一起,所做的事情老夫都知道,所以不管你心里是否爱着门外那个人,作为父亲我都相信悠儿的选择,相信你。” 沈玉舒心下说不出的感激,望着武长青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武长青看着沈玉舒许久,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到沈玉舒面前,上面赫然写着“玉舒亲启”四个字。是武悠儿的字迹,沈玉舒颤抖的接过信函却不敢打开。 武长青拍着沈玉舒的肩道:“信,我已经看过了,若不是这封信,我也不会轻易相信你。”说罢,他不再理会沈玉舒转身推门离开。 沈玉舒望着手中的信,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不住打开,不想里面的内容却是让沈玉舒无法再原谅自己。 “舒儿,明天是我成亲的日子,这一刻我很开心,却也看到了你眼中的忧伤。其实那一日你睡着之时,我无异中看到了你脖颈上的玉梨坠,便什么都明白了。这个坠子,幼时曾是曦延哥哥的贴身之物,但是他很久没有带过了。我本以为他弄丢了,可是没想到却挂在你的身上。曦延哥哥每次望着我时,却不是我,他透过我,看到的人是你。我不知道你们在青月山中经历过什么,可是我能感觉到他对你的不同。你可记得那一日我们在永南王府中,我手抖得一个音符都弹不准,是你帮我圆了场。其实就在遇见你跟文灵轩之前,我已将事情实情告诉了他,因为我不想顶着你的功劳去跟他邀宠,那样的手段实在太过卑劣,也是我所不齿的。岂料他却说,当我重新弹出第一个音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个弹琴的人不是我。我当时问他,他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却只是让我蹲下身来拍着我的脑袋告诉我,其实我与那个人很像。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肯用那种眼神望着我,是想要看到你。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我知道我彻底输了,但是我无法拒绝这一桩婚事,因为这桩婚事里牵连的太多其他本不该牵连的东西。所以,舒儿,我只能在这里用这样的方式跟你说抱歉了,对不起,我嫁给了你心爱的男子。我不明白,为何他不肯用那样的目光直视你,可我却希望你能坚持这一份爱,因为我也在想办法离开一个不爱我的男人。原谅我,无法在不伤害父母不伤害家族的情况下离开他,也请允许我在离开之前的日子里能好好跟他在一起。 谢谢你肯为了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毫无保留的教会了我那么多的东西,让我明白他的喜好。你那么善良那么无私,也只有你才配得上与他站在一起,与他并肩同行。我本以为你会记恨我,可是你却没有,所以我感谢你这样无私的对我好,更加珍惜你我之间的这一份闺中情,我们还是好姐妹,好朋友。” 武悠儿她都知道,可沈玉舒却在那一天早上用那样拙劣的谎言欺骗她,如今却是连一句对不起,她都无法当面告诉她……她颤抖的将信捂在心口,痛哭。 门外,顾曦延默默听着她痛哭的声音神色难明,却听一旁荣楠小声道:“公子,这信的笔记你怎么确定沈姑娘认不出来?” 顾曦延沉默许久,最终淡淡一笑,“无妨。” 沈玉舒拿着武悠儿的信函出大理寺时已是日暮时分,大理寺外没有了顾曦延的身影,有的只是文灵轩还有沈母以及冯玉华焦急的期盼。 沈玉舒魂不守舍的走到他们面前,冲他们笑了笑便昏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好长,而释放沈玉舒的皇榜告示也早已在她睡觉的这一段时间里贴满了京都所有的榜栏。武悠儿之死另有蹊跷,沈玉舒无罪释放。不过短短十六个字。她的一生,便匆匆走完。 二十二. 回真皇宫遇佳人 1 鄂里克的皇宫里充满着异域的迷迭香气,让人如坠幻境,每一栋建筑物的风格都与沈玉舒在黑河集市上所见到的一般,每间房间看起来都一个空旷的弧形吊顶,房内一应俱全,纯羊毛编织的地毯隔绝了地上的寒气,房中又生了炭盆温暖如春。 沈玉舒从浴盆的水中弹出脑袋,她清洗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和冻疮。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为了活命不知冷和饥饿为何物,在冷水里泡了那么长时间,身上多处冻伤,为了救文灵轩也不觉的多寒冷,直到随着鄂里克的马车来到黑河皇宫为文灵轩擦净伤口包扎好后,她终是支撑不住昏睡在了文灵轩的榻前。 文灵轩的伤起初非常严重,呼吸都是时断时续,沈玉舒费尽心力在他床前守了两天才算控制住了伤势恶化。文灵轩伤了心脉,她替他针灸了十天时间总算是将伤情控制住,幸好文灵轩是练家子有内功护体否则当日便殒命在皇陵之中。 可如今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所以为了能彻底治好文灵轩的伤势,沈玉舒逼着鄂里克找了全城最好的药材,每日按时给文灵轩服下,只期盼他能好的快一点。 庆幸的事,文灵轩在昏迷了十三天后终于苏醒过来。沈玉舒握着文灵轩的手,在文灵轩恢复意识的那一刹那被他反握在手里,他想要起身,沈玉舒却轻轻的又按着他躺下,含泪道:“灵轩,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醒不过来。” 文灵轩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握紧她的手道:“有你这个小神医在,我一定没事,你不是说咱们这一次是有惊无险吗。” 沈玉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骗你的话也信。” 文灵轩笑着看着她却不在说话,那一刻他们劫后余生,满心欢喜。 她看着文灵轩眼中那抹柔情,她的心也瞬间软了,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他们都还活着还要值得庆幸。 鄂里克不时的会来探望文灵轩的近况,沈玉舒知道他是焦急文灵轩的病不好,她不肯将羊皮卷上的东西吐露给他。沈玉舒将这件事情告诉文灵轩后,他沉思良久告诉沈玉舒,且先这样拖着,待他伤势转好在视情况而定。 水温渐凉,沈玉舒从浴盆中出来,拿起旁边早已备好的衣物换上,对镜梳妆。她望着镜中有些憔悴的自己,第一次观察着这张与自己曾经截然不同的脸。沈玉舒比自己的曾经要可爱几分,如今也已是亭亭玉立。如果她是出生在普通人家,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想必早已是成亲嫁人。 阿丹沙漠中的一切过往,让她明白了许多曾经参不透的道理,她也早已不去想原先对顾曦延的那份感情,只盼望有朝一日能报仇雪恨,带着母亲离开。可是一想到沈母与颜风之间的感情,她心中又忐忑起来,只怕沈母是不会离开颜风了。 沈玉舒想起京都纷乱的事情,望着镜子里的容颜,突然自问道:“难道这辈子你只能这样生活在仇恨之中?” 话音落,身后已有个声音传来道:“那又你想如何?” 沈玉舒猛然起身回头,道:“原来陛下喜欢这样悄无声息的站在别人背后听墙根儿啊!” “听墙根儿,这个词倒是很有意思!朕以前从未听过。”鄂里克说着走到沈玉舒面前,看着沈玉舒放在梳妆台上的篦子道:“朕的玲儿曾经也喜欢这些汉人的玩意儿。” 沈玉舒好奇他口中的玲儿是否就是她在陵寝里看到那一具尸体,于是出口问道:“玲儿是汉人?” 他看了沈玉舒一眼,幽幽道:“她是我最宠爱的妃子,但是神主容不下她,命人用毒毒死了她。你们在陵寝见过面,只可惜我连她的尸体都保存不好。” 沈玉舒想起那具已经腐烂的尸体,看来确实是腐尸毒无疑,“国家大义重要还是儿女私情重要,陛下心里早已做了选择,又何必在这里缅怀不可能回到的过去。” 若不是他自己默许,怎么会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谋害皇帝妃嫔。 他望着沈玉舒,眼中闪现怒意,但是强忍着没有发作却另开了话题道:“朕今日来,是想带你去见个人。” “什么人?”沈玉舒问道。 “去了就知道。”他说完话,看了看沈玉舒身上的衣物,露出一抹笑意继续道:“你穿回真女子的衣物还挺好看。” 沈玉舒咧了咧嘴,并不答话,而是道:“容我修整一番,随你去。” 沈玉舒随着鄂里克来到的是黑河皇宫一处相对偏僻的住所,一进屋入眼的是厚重的纱帘一层一层垂在地上,遮挡了他们的视线。 沈玉舒好奇地看着鄂里克,鄂里克却皱了皱眉道:“其他人都退下!”随后几个守在一旁的丫鬟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此时帘子后才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道:“鄂里克?” 鄂里克掀开帘子向沈玉舒使了个眼色,沈玉舒便随着他向里走去,只听鄂里克道:“姐姐,我带了一名中原的大夫前来给你瞧病。” 最后一层床上的纱帘挡住了女子的容颜以及身形,沈玉舒只隐约能看到对方身体稍显臃肿,只是那人一听沈玉舒是来瞧病的,忙伸手将帘子拉住慌张的说道:“我没有什么病,你无须担心,倒是阿丽娜那里应该找个郎中瞧瞧。” 鄂里克叹气道:“姐姐,都这么久了你还想瞒着我吗?”说罢突然将帘子扯开,里面的人影猛然一惊,下意识一旁的毯子捂上腹部。 沈玉舒这才发现她腹部微微隆起俨然是孕妇姿态。沈玉舒从二人对话中便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只是别人的家事她又如何开口。 忽然听鄂里克愠怒的声音对沈玉舒道:“给公主把脉!” 沈玉舒被鄂里克神情惊到,不敢怠慢忙走上前把脉。 公主本欲将手抽回去,她忙拉着她的手,冲她投去一个安慰笑容道:“公主不必紧张,我不是回真人。”公主听罢才将攥成拳头的手放松开来。 沈玉舒边把脉便思忖,从脉象上来看这孩子在他母亲肚子里呆的不是很安稳,她不由抬头看着公主那眉目与鄂里克长得分外相似的脸,她多了几许女子的媚态和阴柔,眼中满是惶恐之色。 她紧张的捂着自己的肚子,好像深怕沈玉舒会将她的孩子夺走一般,心中已有了答案,只能适时宽慰道:“公主莫怕,宝宝在肚子里很好,只是母体有些虚弱了,需要好好调理一番,不知驸马现在何处,何不让他回来照顾你们母子。” 沈玉舒回头望着站在一旁的鄂里克,没想到鄂里克突然发怒道:“驸马爷!姐姐真是好福气竟然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有了丈夫!到不知这位驸马何时娶的姐姐,何时珠胎暗结!” 沈玉舒心中一紧,才知言语冒失说错话了,忙又回头望着半卧在的榻上的公主却不知该怎么表示自己的歉意。 只见公主满眼含泪哭道:“鄂里克,你不能这样做。要怪就怪我一个人,与其他人无关。就按神教规定来处罚我吧,求你放过其他人!” 沈玉舒刚想说什么,没想到鄂里克一把捞起她,吼道:“这里不需要你!滚!”说罢,一把将沈玉舒扔出房间后自己又进了房间将门锁了起来。 沈玉舒害怕鄂里克激动的情绪,会不受控制做出什么事情伤害了公主肚子里的孩子,于是急忙拍门大叫道:“鄂里克,你开门啊,她可是你姐姐,你别激动你别冲动啊!” 只是任凭沈玉舒怎么敲门,鄂里克就是不开门,她只能站在门外隐约听见公主的哭声和东西打翻的声音。 人越是焦急越是脑子一根筋不懂得转弯,沈玉舒只能处在门外等着鄂里克开门却忘记凭自己的功力,一掌劈开门是易如反掌。 沈玉舒着急的来回踱步,却没想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个小人儿跟着她一起踱步,来来回回,直到她在一旁笑出声沈玉舒才发现她。 一个十二三岁大的小女孩儿正站在她背后,编着一头的花辫子穿着华丽的回真服装,有些害羞的站在那儿冲着她甜甜的笑着。 沈玉舒愣住,走到她身边收起方才焦躁的情绪问道:“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家里人呢?” 小女孩儿睁着双迷人的大眼睛睫毛浓密而修长,一动不动的充满疑惑的望着她。沈玉舒直被她望的有些不好意思,生怕愤怒的鄂里克会不会突然出来又对这个小姑娘撒气,只好拉着她的手道:“这里不好玩儿,我带你去别的地方。”说罢就想拉着她离开,只是没想她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偶尔望一望向公主的房间。突然便挣脱沈玉舒的手,跑到公主房间门口冲她指了指里面,然后用力敲打着公主的房门。 沈玉舒不明所以的走上前,没想到不一会儿鄂里克竟是打开了房门,看见那个小女孩儿后眼神放的柔和许多,站在门口蹲下身来抚摸着女孩儿的头发道:“阿丽娜,你怎么来这里了,是想哥哥姐姐了吗?” 二十二. 回真皇宫遇佳人 2 阿丽娜点了点头拉着鄂里克的手指向沈玉舒,鄂里克看着沈玉舒道:“你怎么还没有离开!”许是阿丽娜的出现让鄂里克的脾气有所收敛,他问话的语气也没有先前的愤怒。 沈玉舒见状哂笑道:“还没有给陛下汇报在下探脉的结果,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鄂里克拉着阿丽娜的手站起身来,走到沈玉舒面前介绍道:“阿丽娜,这是沈姑娘,专门来给姐姐看病的。沈姑娘,这是阿丽娜我最小的妹妹,也是回真国最尊贵的二公主!” 沈玉舒按照回真礼节给阿丽娜行了礼,可阿丽娜只是在那里笑着看着沈玉舒并不说话。 沈玉舒这才察觉出不对劲,鄂里克也突然开口道:“阿丽娜不太会开口说话,从小就有的毛病!” 沈玉舒闻言心中惋惜,这么漂亮的姑娘居然不会说话,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于是她弯下身看着笑嘻嘻的阿丽娜,道:“要不让我瞧瞧,看看能不能找出原因在哪里?” 鄂里克怀疑的说道:“你有那么大本事?” “试试不就知道了!”沈玉舒自信的说道。 鄂里克看着沈玉舒煞有介事的模样,突然面色一冷道:“你不是说要汇报吗?” 沈玉舒忙收起方才看着阿丽娜的笑容,正色道:“大公主的胎像不稳,你们要做好早产的准备。” “什么?”鄂里克一些不可置信的望着沈玉舒。 沈玉舒点了点头继续道:“我的诊断不会有错。”心里却道,你这么惊吓你的姐姐,她不早产才怪。 “那你可有什么办法?”鄂里克问道。 “你还是乘早请个产婆来,我只是郎中不会接生,而且公主怀胎已有六个月,我先给她开些安胎的药,要是再耽误下去,怕是大人和孩子都保不住。” 鄂里克沉默的望着沈玉舒不再多说一句话,只余下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的阿丽娜好奇的望着他们不明所以。 鄂里克犹豫片刻,随即问道:“你……有没有办法可以保住这个孩子?” 沈玉舒诧异,“你不是不想你姐姐生下这个孩子吗?而且,我方才听你们言语之间,你姐姐并没有嫁人,按照神教惯例,你姐姐只怕也活不了。什么时候回真的皇令可以凌驾于神教令之上了?” 鄂里克并没有回话而是神色复杂的看着沈玉舒,此时阿丽娜却伸手握紧了沈玉舒的手,冲她露出一抹天真明媚的笑容。 沈玉舒看着阿丽娜,忽而一笑,“真是可笑,堂堂一国皇帝,却要听信所谓的教令,连自己的姐姐都护不住。” 鄂里克冷笑一声,“你不必如此阴阳怪气跟我说话,这种事就算是放在安国只怕也不会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沈玉舒冷冷道:“可是你选择保住这个孩子不是吗?” 鄂里克冷笑一声,却不答话,而是指了指阿丽娜道:“这里的事我自会处理,你先看看阿丽娜吧,看看她还能不能开口说话。” 沈玉舒瞧着阿丽娜,随即点头道:“好。” 随后几日,沈玉舒为阿丽娜做了详细的检查,发现其实阿丽娜的声带和喉结等构造摸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可能是因为幼童时期遭遇过什么打击或者经历过什么,所以她才不愿意说话。 在沈玉舒悉心的照顾和引导下,一个月后阿丽娜终于能开口,而她第一个叫的就是她这个行为乖张的大哥——鄂里克。 那一刻鄂里克肉眼可见的动容,抱着自己的妹妹在皇宫中心的喷泉旁转了无数圈,直转的周围宫人都开始劝阻自己的皇帝,免得伤了阿丽娜。 而一旁的沈玉舒则欣慰的看着这一幕,发自内心的替阿丽娜高兴。只要她循序渐进的练习发声,慢慢的便会和正常人一样表达。再也不会成为一个哑巴。 这日阳光明媚一扫往日的阴霾,大雪覆盖了整座黑河都城,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别样的璀璨光芒。 文灵轩已能下床走路,沈玉舒见他在房间里再待下去就要发霉,便扶着他在皇宫散步,而阿丽娜像只花蝴蝶一般飞舞在沈玉舒和文灵轩周围,他们的心情都浮上了一抹难得的惬意。 虽然阿丽娜现在还不能讲出一句完整的话,但是已经能说出很多的词语,这让本来对沈玉舒有偏见和怀疑的鄂里克现如今对她充满感激。沈玉舒也因此由当初的处处受监视的囚禁犯变成处处受人尊敬的沈姑娘。 甚至还有些宫人会偷偷的跑来让她给他们瞧瞧病,她更是都热情的答应下来,只有文灵轩一脸担忧的问道:“你身上也有伤,怎么可以这么劳累。” 沈玉舒拿着阿丽娜刚刚摘来梅花,闻了闻道:“我可是有用不完的力气,更何况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若是我连这本分都忘了,还配当郎中吗?” 阿丽娜拿着一株梅花在一旁,冲着沈玉舒竖起大拇指,道:“姐姐,对!” 沈玉舒和文灵轩看着阿丽娜明媚的脸庞,也笑着点头竖起大拇指,道:“对!” 文灵轩看着她们笑眯眯的模样,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跟着她们一起竖起大拇指笑了起来。 在文灵轩恢复身体的第三个月,好景不长的大公主乌琳娜已开始胎动异常频繁。沈玉舒不得不加大了安胎药的计量尽量维持,生怕乌琳娜会出事。她提前跟鄂里克打过招呼要请些产婆回来,沈玉舒只郎中,不会接生。 可鄂里克怕节外生枝,并且他对这件事情心有诟病,拖拖拉拉一直不肯请。目前除了乌琳娜身边的贴身丫鬟和鄂里克知道此事之外,也就是沈玉舒和文灵轩知道。 鄂里克说若是让神教长老知道这件事,按照教规,未婚有孕的女子是要被剖腹取子后再用火刑烧死母子二人。沈玉舒一直以为人命面前,凡事都可商量,如今才知教规森严,是无数条性命也难以跨域的鸿沟。 他们将人性牢牢的困于门外,将所谓的教法奉为神明。 也难怪,在胡延之后,回真所有的帝王在无一个可以有如此功绩,并不是天命遗书的遗落,而是这等级分明不通人性的教规早已将智慧封印。 沈玉舒知道这件事情后,气愤的告诉鄂里克一定要把乌琳娜的那个男人找出来,凭什么乌琳娜在这里受着孕育生命的痛苦,随时可能一尸两命,他却可以在外逍遥!而且鄂里克自己都不确定能瞒过宗教长老多久。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比不上保住乌琳娜母子来的重要。 就在他们在回真皇宫的第四个月,文灵轩的身体刚复原了七八成的时候,乌琳娜开始了产前小规模的阵痛。 沈玉舒收到消息,便守在乌琳娜身边寸步不离,而鄂里克在屋外焦急一直在询问结果,可她现在无法给出他任何答案,只能冲出房门吼道:“站在这里干什么,你又帮不上忙,有本事去找那个让你姐姐在这里受苦的罪魁祸首,别在这里质问我!” 鄂里克目光一怔,这才停止了询问,沈玉舒盯着他,他也盯着沈玉舒眼神里充满了暴怒的火苗,感觉随时都有杀人的可能,可渐渐的火苗却在乌琳娜无法隐忍的痛呼中熄灭。 沈玉舒知道鄂里克对他姐姐以及妹妹的感情很深,哪怕知道乌林娜违反教规未婚产子,他还是愿意违反教义护着自己的家人。这让沈玉舒这些日子以来,对他也有了一些改观。 沈玉舒望着焦急暴躁的鄂里克,明白若是此时乌林娜的男人站在这里,鄂里克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这个让他姐姐受如此折磨的人。 “啊,痛死我了,啊!”乌琳娜一声一声的喊叫着,但是如今没有人能分担她的疼痛。她已经痛了整整一天,羊水已破若是羊水流尽了孩子再不出来,怕是大人和孩子都会有危险。 沈玉舒转身回到床边掀开乌琳娜的衣服,顺着她的肚子往下摸,心里一沉,这从触感上判断,孩子应该是屁股堵在了产道口,如果强行生产只怕是真的会要了大人小孩两条命。 沈玉舒一时没了主意,为了守住这件事情不外泄,伺候乌琳娜的产婆也是鄂里克专门请来的汉人,看着疼痛不已的乌琳娜对着沈玉舒道:“姑娘倒是想个主意,这样下去大人小孩都保不住啊!” 沈玉舒探了一下乌琳娜的脉搏,倒是比她预想的要好一些。她想了许久打定主意了转身对着产婆道:“你现在去帮我抓一服药,熬好后让文公子端进来,快去!” 沈玉舒给产婆的方子是颜风交给她的麻沸散,一般人不知道那是什么,若是实在没有办法,沈玉舒也只能兵行险招——剖腹取子。 颜风曾教他们,人身体里的病有时候是光用药是治不好的,就如身上的脓疮一般,只有把它连根拔除才可以起到治疗的作用,而华佗的刮骨疗伤就是最好的先例。 这一刻沈玉舒无比怀念现代医学的效率,遇到这种情况时,产科大夫会毫不犹豫的剖腹产以保大人和小孩两条命。 沈玉舒思索了许久,为今之计只有这一个选择,用她特制的刀具剖开乌琳娜的肚子,将孩子取出来,否则她只能坐在这里目睹乌林娜与孩子一同死亡。 只是,她看了看周遭的环境,心中忧虑这里不是无菌室,更不具备手术条件,要怎样才能将伤口感染降到最低?她想来想去,只能冲着门外的鄂里克吼道:“去给我找点艾草过来,将房里都熏上!拿干净的棉花和酒,高浓度的酒!” 鄂里克此刻也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见沈玉舒又吩咐自是亲自去准备物品。 沈玉舒便先用针灸暂时稳住了乌琳娜的胎气,只等着一切准备就绪。她不禁握紧乌琳娜的手,小声道:“公主,我有一个法子可以将孩子取出来,可是要在你身上划一刀,这一刀可能会要了你的命,也可能会让你之后感染而死。你可还愿意?” 乌琳娜想也不想,握紧沈玉舒的手道:“沈姑娘,我只有这一个孩子,它是我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希望,我不怕,哪怕在我身上划上千刀上万刀,只要能保住这个孩子的命,我都不怕。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替我保住它!” 沈玉舒见乌琳娜无助的泪光,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勇气,“好!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 阿丽娜点了点头拉着鄂里克的手指向沈玉舒,鄂里克看着沈玉舒道:“你怎么还没有离开!”许是阿丽娜的出现让鄂里克的脾气有所收敛,他问话的语气也没有先前的愤怒。 沈玉舒见状哂笑道:“还没有给陛下汇报在下探脉的结果,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鄂里克拉着阿丽娜的手站起身来,走到沈玉舒面前介绍道:“阿丽娜,这是沈姑娘,专门来给姐姐看病的。沈姑娘,这是阿丽娜我最小的妹妹,也是回真国最尊贵的二公主!” 沈玉舒按照回真礼节给阿丽娜行了礼,可阿丽娜只是在那里笑着看着沈玉舒并不说话。 沈玉舒这才察觉出不对劲,鄂里克也突然开口道:“阿丽娜不太会开口说话,从小就有的毛病!” 沈玉舒闻言心中惋惜,这么漂亮的姑娘居然不会说话,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于是她弯下身看着笑嘻嘻的阿丽娜,道:“要不让我瞧瞧,看看能不能找出原因在哪里?” 鄂里克怀疑的说道:“你有那么大本事?” “试试不就知道了!”沈玉舒自信的说道。 鄂里克看着沈玉舒煞有介事的模样,突然面色一冷道:“你不是说要汇报吗?” 沈玉舒忙收起方才看着阿丽娜的笑容,正色道:“大公主的胎像不稳,你们要做好早产的准备。” “什么?”鄂里克一些不可置信的望着沈玉舒。 沈玉舒点了点头继续道:“我的诊断不会有错。”心里却道,你这么惊吓你的姐姐,她不早产才怪。 “那你可有什么办法?”鄂里克问道。 “你还是乘早请个产婆来,我只是郎中不会接生,而且公主怀胎已有六个月,我先给她开些安胎的药,要是再耽误下去,怕是大人和孩子都保不住。” 鄂里克沉默的望着沈玉舒不再多说一句话,只余下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的阿丽娜好奇的望着他们不明所以。 鄂里克犹豫片刻,随即问道:“你……有没有办法可以保住这个孩子?” 沈玉舒诧异,“你不是不想你姐姐生下这个孩子吗?而且,我方才听你们言语之间,你姐姐并没有嫁人,按照神教惯例,你姐姐只怕也活不了。什么时候回真的皇令可以凌驾于神教令之上了?” 鄂里克并没有回话而是神色复杂的看着沈玉舒,此时阿丽娜却伸手握紧了沈玉舒的手,冲她露出一抹天真明媚的笑容。 沈玉舒看着阿丽娜,忽而一笑,“真是可笑,堂堂一国皇帝,却要听信所谓的教令,连自己的姐姐都护不住。” 鄂里克冷笑一声,“你不必如此阴阳怪气跟我说话,这种事就算是放在安国只怕也不会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沈玉舒冷冷道:“可是你选择保住这个孩子不是吗?” 鄂里克冷笑一声,却不答话,而是指了指阿丽娜道:“这里的事我自会处理,你先看看阿丽娜吧,看看她还能不能开口说话。” 沈玉舒瞧着阿丽娜,随即点头道:“好。” 随后几日,沈玉舒为阿丽娜做了详细的检查,发现其实阿丽娜的声带和喉结等构造摸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可能是因为幼童时期遭遇过什么打击或者经历过什么,所以她才不愿意说话。 在沈玉舒悉心的照顾和引导下,一个月后阿丽娜终于能开口,而她第一个叫的就是她这个行为乖张的大哥——鄂里克。 那一刻鄂里克肉眼可见的动容,抱着自己的妹妹在皇宫中心的喷泉旁转了无数圈,直转的周围宫人都开始劝阻自己的皇帝,免得伤了阿丽娜。 而一旁的沈玉舒则欣慰的看着这一幕,发自内心的替阿丽娜高兴。只要她循序渐进的练习发声,慢慢的便会和正常人一样表达。再也不会成为一个哑巴。 这日阳光明媚一扫往日的阴霾,大雪覆盖了整座黑河都城,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别样的璀璨光芒。 文灵轩已能下床走路,沈玉舒见他在房间里再待下去就要发霉,便扶着他在皇宫散步,而阿丽娜像只花蝴蝶一般飞舞在沈玉舒和文灵轩周围,他们的心情都浮上了一抹难得的惬意。 虽然阿丽娜现在还不能讲出一句完整的话,但是已经能说出很多的词语,这让本来对沈玉舒有偏见和怀疑的鄂里克现如今对她充满感激。沈玉舒也因此由当初的处处受监视的囚禁犯变成处处受人尊敬的沈姑娘。 甚至还有些宫人会偷偷的跑来让她给他们瞧瞧病,她更是都热情的答应下来,只有文灵轩一脸担忧的问道:“你身上也有伤,怎么可以这么劳累。” 沈玉舒拿着阿丽娜刚刚摘来梅花,闻了闻道:“我可是有用不完的力气,更何况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若是我连这本分都忘了,还配当郎中吗?” 阿丽娜拿着一株梅花在一旁,冲着沈玉舒竖起大拇指,道:“姐姐,对!” 沈玉舒和文灵轩看着阿丽娜明媚的脸庞,也笑着点头竖起大拇指,道:“对!” 文灵轩看着她们笑眯眯的模样,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跟着她们一起竖起大拇指笑了起来。 在文灵轩恢复身体的第三个月,好景不长的大公主乌琳娜已开始胎动异常频繁。沈玉舒不得不加大了安胎药的计量尽量维持,生怕乌琳娜会出事。她提前跟鄂里克打过招呼要请些产婆回来,沈玉舒只郎中,不会接生。 可鄂里克怕节外生枝,并且他对这件事情心有诟病,拖拖拉拉一直不肯请。目前除了乌琳娜身边的贴身丫鬟和鄂里克知道此事之外,也就是沈玉舒和文灵轩知道。 鄂里克说若是让神教长老知道这件事,按照教规,未婚有孕的女子是要被剖腹取子后再用火刑烧死母子二人。沈玉舒一直以为人命面前,凡事都可商量,如今才知教规森严,是无数条性命也难以跨域的鸿沟。 他们将人性牢牢的困于门外,将所谓的教法奉为神明。 也难怪,在胡延之后,回真所有的帝王在无一个可以有如此功绩,并不是天命遗书的遗落,而是这等级分明不通人性的教规早已将智慧封印。 沈玉舒知道这件事情后,气愤的告诉鄂里克一定要把乌琳娜的那个男人找出来,凭什么乌琳娜在这里受着孕育生命的痛苦,随时可能一尸两命,他却可以在外逍遥!而且鄂里克自己都不确定能瞒过宗教长老多久。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比不上保住乌琳娜母子来的重要。 就在他们在回真皇宫的第四个月,文灵轩的身体刚复原了七八成的时候,乌琳娜开始了产前小规模的阵痛。 沈玉舒收到消息,便守在乌琳娜身边寸步不离,而鄂里克在屋外焦急一直在询问结果,可她现在无法给出他任何答案,只能冲出房门吼道:“站在这里干什么,你又帮不上忙,有本事去找那个让你姐姐在这里受苦的罪魁祸首,别在这里质问我!” 鄂里克目光一怔,这才停止了询问,沈玉舒盯着他,他也盯着沈玉舒眼神里充满了暴怒的火苗,感觉随时都有杀人的可能,可渐渐的火苗却在乌琳娜无法隐忍的痛呼中熄灭。 沈玉舒知道鄂里克对他姐姐以及妹妹的感情很深,哪怕知道乌林娜违反教规未婚产子,他还是愿意违反教义护着自己的家人。这让沈玉舒这些日子以来,对他也有了一些改观。 沈玉舒望着焦急暴躁的鄂里克,明白若是此时乌林娜的男人站在这里,鄂里克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这个让他姐姐受如此折磨的人。 “啊,痛死我了,啊!”乌琳娜一声一声的喊叫着,但是如今没有人能分担她的疼痛。她已经痛了整整一天,羊水已破若是羊水流尽了孩子再不出来,怕是大人和孩子都会有危险。 沈玉舒转身回到床边掀开乌琳娜的衣服,顺着她的肚子往下摸,心里一沉,这从触感上判断,孩子应该是屁股堵在了产道口,如果强行生产只怕是真的会要了大人小孩两条命。 沈玉舒一时没了主意,为了守住这件事情不外泄,伺候乌琳娜的产婆也是鄂里克专门请来的汉人,看着疼痛不已的乌琳娜对着沈玉舒道:“姑娘倒是想个主意,这样下去大人小孩都保不住啊!” 沈玉舒探了一下乌琳娜的脉搏,倒是比她预想的要好一些。她想了许久打定主意了转身对着产婆道:“你现在去帮我抓一服药,熬好后让文公子端进来,快去!” 沈玉舒给产婆的方子是颜风交给她的麻沸散,一般人不知道那是什么,若是实在没有办法,沈玉舒也只能兵行险招——剖腹取子。 颜风曾教他们,人身体里的病有时候是光用药是治不好的,就如身上的脓疮一般,只有把它连根拔除才可以起到治疗的作用,而华佗的刮骨疗伤就是最好的先例。 这一刻沈玉舒无比怀念现代医学的效率,遇到这种情况时,产科大夫会毫不犹豫的剖腹产以保大人和小孩两条命。 沈玉舒思索了许久,为今之计只有这一个选择,用她特制的刀具剖开乌琳娜的肚子,将孩子取出来,否则她只能坐在这里目睹乌林娜与孩子一同死亡。 只是,她看了看周遭的环境,心中忧虑这里不是无菌室,更不具备手术条件,要怎样才能将伤口感染降到最低?她想来想去,只能冲着门外的鄂里克吼道:“去给我找点艾草过来,将房里都熏上!拿干净的棉花和酒,高浓度的酒!” 鄂里克此刻也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见沈玉舒又吩咐自是亲自去准备物品。 沈玉舒便先用针灸暂时稳住了乌琳娜的胎气,只等着一切准备就绪。她不禁握紧乌琳娜的手,小声道:“公主,我有一个法子可以将孩子取出来,可是要在你身上划一刀,这一刀可能会要了你的命,也可能会让你之后感染而死。你可还愿意?” 乌琳娜想也不想,握紧沈玉舒的手道:“沈姑娘,我只有这一个孩子,它是我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希望,我不怕,哪怕在我身上划上千刀上万刀,只要能保住这个孩子的命,我都不怕。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替我保住它!” 沈玉舒见乌琳娜无助的泪光,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勇气,“好!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 十九. 婚约照旧换新人 1
二十二. 回真皇宫遇佳人 2 阿丽娜点了点头拉着鄂里克的手指向沈玉舒,鄂里克看着沈玉舒道:“你怎么还没有离开!”许是阿丽娜的出现让鄂里克的脾气有所收敛,他问话的语气也没有先前的愤怒。 沈玉舒见状哂笑道:“还没有给陛下汇报在下探脉的结果,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鄂里克拉着阿丽娜的手站起身来,走到沈玉舒面前介绍道:“阿丽娜,这是沈姑娘,专门来给姐姐看病的。沈姑娘,这是阿丽娜我最小的妹妹,也是回真国最尊贵的二公主!” 沈玉舒按照回真礼节给阿丽娜行了礼,可阿丽娜只是在那里笑着看着沈玉舒并不说话。 沈玉舒这才察觉出不对劲,鄂里克也突然开口道:“阿丽娜不太会开口说话,从小就有的毛病!” 沈玉舒闻言心中惋惜,这么漂亮的姑娘居然不会说话,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于是她弯下身看着笑嘻嘻的阿丽娜,道:“要不让我瞧瞧,看看能不能找出原因在哪里?” 鄂里克怀疑的说道:“你有那么大本事?” “试试不就知道了!”沈玉舒自信的说道。 鄂里克看着沈玉舒煞有介事的模样,突然面色一冷道:“你不是说要汇报吗?” 沈玉舒忙收起方才看着阿丽娜的笑容,正色道:“大公主的胎像不稳,你们要做好早产的准备。” “什么?”鄂里克一些不可置信的望着沈玉舒。 沈玉舒点了点头继续道:“我的诊断不会有错。”心里却道,你这么惊吓你的姐姐,她不早产才怪。 “那你可有什么办法?”鄂里克问道。 “你还是乘早请个产婆来,我只是郎中不会接生,而且公主怀胎已有六个月,我先给她开些安胎的药,要是再耽误下去,怕是大人和孩子都保不住。” 鄂里克沉默的望着沈玉舒不再多说一句话,只余下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的阿丽娜好奇的望着他们不明所以。 鄂里克犹豫片刻,随即问道:“你……有没有办法可以保住这个孩子?” 沈玉舒诧异,“你不是不想你姐姐生下这个孩子吗?而且,我方才听你们言语之间,你姐姐并没有嫁人,按照神教惯例,你姐姐只怕也活不了。什么时候回真的皇令可以凌驾于神教令之上了?” 鄂里克并没有回话而是神色复杂的看着沈玉舒,此时阿丽娜却伸手握紧了沈玉舒的手,冲她露出一抹天真明媚的笑容。 沈玉舒看着阿丽娜,忽而一笑,“真是可笑,堂堂一国皇帝,却要听信所谓的教令,连自己的姐姐都护不住。” 鄂里克冷笑一声,“你不必如此阴阳怪气跟我说话,这种事就算是放在安国只怕也不会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沈玉舒冷冷道:“可是你选择保住这个孩子不是吗?” 鄂里克冷笑一声,却不答话,而是指了指阿丽娜道:“这里的事我自会处理,你先看看阿丽娜吧,看看她还能不能开口说话。” 沈玉舒瞧着阿丽娜,随即点头道:“好。” 随后几日,沈玉舒为阿丽娜做了详细的检查,发现其实阿丽娜的声带和喉结等构造摸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可能是因为幼童时期遭遇过什么打击或者经历过什么,所以她才不愿意说话。 在沈玉舒悉心的照顾和引导下,一个月后阿丽娜终于能开口,而她第一个叫的就是她这个行为乖张的大哥——鄂里克。 那一刻鄂里克肉眼可见的动容,抱着自己的妹妹在皇宫中心的喷泉旁转了无数圈,直转的周围宫人都开始劝阻自己的皇帝,免得伤了阿丽娜。 而一旁的沈玉舒则欣慰的看着这一幕,发自内心的替阿丽娜高兴。只要她循序渐进的练习发声,慢慢的便会和正常人一样表达。再也不会成为一个哑巴。 这日阳光明媚一扫往日的阴霾,大雪覆盖了整座黑河都城,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别样的璀璨光芒。 文灵轩已能下床走路,沈玉舒见他在房间里再待下去就要发霉,便扶着他在皇宫散步,而阿丽娜像只花蝴蝶一般飞舞在沈玉舒和文灵轩周围,他们的心情都浮上了一抹难得的惬意。 虽然阿丽娜现在还不能讲出一句完整的话,但是已经能说出很多的词语,这让本来对沈玉舒有偏见和怀疑的鄂里克现如今对她充满感激。沈玉舒也因此由当初的处处受监视的囚禁犯变成处处受人尊敬的沈姑娘。 甚至还有些宫人会偷偷的跑来让她给他们瞧瞧病,她更是都热情的答应下来,只有文灵轩一脸担忧的问道:“你身上也有伤,怎么可以这么劳累。” 沈玉舒拿着阿丽娜刚刚摘来梅花,闻了闻道:“我可是有用不完的力气,更何况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若是我连这本分都忘了,还配当郎中吗?” 阿丽娜拿着一株梅花在一旁,冲着沈玉舒竖起大拇指,道:“姐姐,对!” 沈玉舒和文灵轩看着阿丽娜明媚的脸庞,也笑着点头竖起大拇指,道:“对!” 文灵轩看着她们笑眯眯的模样,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跟着她们一起竖起大拇指笑了起来。 在文灵轩恢复身体的第三个月,好景不长的大公主乌琳娜已开始胎动异常频繁。沈玉舒不得不加大了安胎药的计量尽量维持,生怕乌琳娜会出事。她提前跟鄂里克打过招呼要请些产婆回来,沈玉舒只郎中,不会接生。 可鄂里克怕节外生枝,并且他对这件事情心有诟病,拖拖拉拉一直不肯请。目前除了乌琳娜身边的贴身丫鬟和鄂里克知道此事之外,也就是沈玉舒和文灵轩知道。 鄂里克说若是让神教长老知道这件事,按照教规,未婚有孕的女子是要被剖腹取子后再用火刑烧死母子二人。沈玉舒一直以为人命面前,凡事都可商量,如今才知教规森严,是无数条性命也难以跨域的鸿沟。 他们将人性牢牢的困于门外,将所谓的教法奉为神明。 也难怪,在胡延之后,回真所有的帝王在无一个可以有如此功绩,并不是天命遗书的遗落,而是这等级分明不通人性的教规早已将智慧封印。 沈玉舒知道这件事情后,气愤的告诉鄂里克一定要把乌琳娜的那个男人找出来,凭什么乌琳娜在这里受着孕育生命的痛苦,随时可能一尸两命,他却可以在外逍遥!而且鄂里克自己都不确定能瞒过宗教长老多久。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比不上保住乌琳娜母子来的重要。 就在他们在回真皇宫的第四个月,文灵轩的身体刚复原了七八成的时候,乌琳娜开始了产前小规模的阵痛。 沈玉舒收到消息,便守在乌琳娜身边寸步不离,而鄂里克在屋外焦急一直在询问结果,可她现在无法给出他任何答案,只能冲出房门吼道:“站在这里干什么,你又帮不上忙,有本事去找那个让你姐姐在这里受苦的罪魁祸首,别在这里质问我!” 鄂里克目光一怔,这才停止了询问,沈玉舒盯着他,他也盯着沈玉舒眼神里充满了暴怒的火苗,感觉随时都有杀人的可能,可渐渐的火苗却在乌琳娜无法隐忍的痛呼中熄灭。 沈玉舒知道鄂里克对他姐姐以及妹妹的感情很深,哪怕知道乌林娜违反教规未婚产子,他还是愿意违反教义护着自己的家人。这让沈玉舒这些日子以来,对他也有了一些改观。 沈玉舒望着焦急暴躁的鄂里克,明白若是此时乌林娜的男人站在这里,鄂里克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这个让他姐姐受如此折磨的人。 “啊,痛死我了,啊!”乌琳娜一声一声的喊叫着,但是如今没有人能分担她的疼痛。她已经痛了整整一天,羊水已破若是羊水流尽了孩子再不出来,怕是大人和孩子都会有危险。 沈玉舒转身回到床边掀开乌琳娜的衣服,顺着她的肚子往下摸,心里一沉,这从触感上判断,孩子应该是屁股堵在了产道口,如果强行生产只怕是真的会要了大人小孩两条命。 沈玉舒一时没了主意,为了守住这件事情不外泄,伺候乌琳娜的产婆也是鄂里克专门请来的汉人,看着疼痛不已的乌琳娜对着沈玉舒道:“姑娘倒是想个主意,这样下去大人小孩都保不住啊!” 沈玉舒探了一下乌琳娜的脉搏,倒是比她预想的要好一些。她想了许久打定主意了转身对着产婆道:“你现在去帮我抓一服药,熬好后让文公子端进来,快去!” 沈玉舒给产婆的方子是颜风交给她的麻沸散,一般人不知道那是什么,若是实在没有办法,沈玉舒也只能兵行险招——剖腹取子。 颜风曾教他们,人身体里的病有时候是光用药是治不好的,就如身上的脓疮一般,只有把它连根拔除才可以起到治疗的作用,而华佗的刮骨疗伤就是最好的先例。 这一刻沈玉舒无比怀念现代医学的效率,遇到这种情况时,产科大夫会毫不犹豫的剖腹产以保大人和小孩两条命。 沈玉舒思索了许久,为今之计只有这一个选择,用她特制的刀具剖开乌琳娜的肚子,将孩子取出来,否则她只能坐在这里目睹乌林娜与孩子一同死亡。 只是,她看了看周遭的环境,心中忧虑这里不是无菌室,更不具备手术条件,要怎样才能将伤口感染降到最低?她想来想去,只能冲着门外的鄂里克吼道:“去给我找点艾草过来,将房里都熏上!拿干净的棉花和酒,高浓度的酒!” 鄂里克此刻也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见沈玉舒又吩咐自是亲自去准备物品。 沈玉舒便先用针灸暂时稳住了乌琳娜的胎气,只等着一切准备就绪。她不禁握紧乌琳娜的手,小声道:“公主,我有一个法子可以将孩子取出来,可是要在你身上划一刀,这一刀可能会要了你的命,也可能会让你之后感染而死。你可还愿意?” 乌琳娜想也不想,握紧沈玉舒的手道:“沈姑娘,我只有这一个孩子,它是我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希望,我不怕,哪怕在我身上划上千刀上万刀,只要能保住这个孩子的命,我都不怕。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替我保住它!” 沈玉舒见乌琳娜无助的泪光,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勇气,“好!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 二十二. 回真皇宫遇佳人 3 半个时辰后文灵轩端着药碗走了进来,沈玉舒将他挡在最外间的纱帘外叮嘱,“你就站在这里别走,一会儿若是有事我得叫你帮忙。” 文灵轩充满疑惑,一个女人生孩子他一个男子又能帮上什么忙,却还是依言站在了纱帘外,沈玉舒伸手出去他又将药碗递给了她,沈玉舒本欲将手收回来,不想他却轻轻抓着她的手腕道:“舒儿,你在里面可好?”他关心的询问,让沈玉舒心中一暖道:“你放心,有我在,没事儿。” 说罢沈玉舒端着药和产婆走进了里间,而沈玉舒又将产婆挡在中间的纱帘外道:“你就站在这里,没我的允许不准踏进里间一步!”产婆犹豫的望了望里间的乌琳娜,又望了望沈玉舒表情犹豫的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鄂里克已命人将艾草取来,沈玉舒便指挥外间的文灵轩点燃艾草,熏满整个房间。 沈玉舒将手中的药喂乌琳娜喝下,心想还好出门时,害怕路上遇到什么危急时刻需要用的,沈玉舒便带着颜风给她特制小刀具,还有自己用羊肠做的长线,她当初只是怕文灵轩受伤需要缝合小范围的刀口,没想到如今却要用来缝合乌琳娜,她此刻庆幸自己的未雨绸缪否则乌琳娜真的是没救了。 沈玉舒看着乌琳娜渐渐涣散的目光却带着汗渍泪渍的面庞,定了定心神将头发盘在头顶用干净的棉布捂紧,更用棉布做了简易的口罩戴在脸上捂住口鼻,随即将一些随身携带高浓度酒涂抹在乌琳娜隆起的肚子上,紧接着将膏药状的表层麻药涂在了她隆起的肚子上她选定的位置。 沈玉舒望着一旁炭盆里不时攒动的火苗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将手中的小刀一一用酒消毒火上烘烤,随即又给自己手上用酒消毒,稳住自己的气息开始动刀。 她曾学医,却因为晕血不得不转了专业研究人类社会。这一时空,她却要不断克服自己的恐惧,对血,对这个世界。 这两年,除了和顾曦延一同修习他所让她学的那些东西以外,她更不愿落下颜风曾经教给沈玉舒的那些医学。 她不怕,她要做那个可以为他遮风挡雨的人,更想顶天立地立于这世间,而不再依附于他成为攀缘的凌霄花。 她不断练习,不断充实,如今她终于找了到自己存在的真正意义。 一个时辰后,孩子呱呱坠地,因为在母体里有些缺氧,孩子浑身带着青紫色斑,啼哭也不如其他刚出生的小孩子明亮,不过沈玉舒仔细检查了一番至少还算健康。 她将孩子放在一边准备好的小毯上,唤了一声产婆,紧接着便开始缝合乌琳娜的伤口,若是再耽搁下去,她怕乌琳娜会痛醒。 当产婆望着沈玉舒在做什么时整个人都惊呆在那里,沈玉舒见她目不转睛便对她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道:“若是想死,就好好站在这里!” 产婆这才回神道:“姑娘您真是神人啊。” 沈玉舒累及却目不转睛的缝合伤口,“是个女孩儿,收拾干净抱出去领赏吧!” 沈玉舒说罢用袖子擦了把额间冒出的汗水,其实衣服也早已被汗水浸透,回身看着平躺在床上的安静的睡着的乌琳娜,自言自语道:“你放心,孩子和你都很平安,我答应过会保护你和孩子,我做到了。” 沈玉舒眼前忽然便闪现那日她为乌琳娜诊脉一幕。乌琳娜起先并不愿别人知道她怀孕的事情对沈玉舒的把脉更是排斥,直到她告诉她若是一直这样遮掩,对孩子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时,她才勉强同意让她把脉。 那次把脉后乌琳娜一把抓住沈玉舒的手哭着央求道:“沈姑娘,我求你了,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他的父亲不在我身边,我不能再失去他,求求你不管怎样一定要保住孩子。” 沈玉舒见她哭的雨带梨花,不忍说什么严重的话只能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请你相信我,我不会让孩子和你有事的,不光是我,鄂里克也在竭尽全力保护你们。” 当初的话还犹然在耳,如今却已成现实。沈玉舒缝合了乌琳娜的伤口确定无碍后,掀开纱帘拖着疲惫的身躯向屋外走去,刚撩起最后一层纱帘就见文灵轩冲到她身前。 “舒儿,你没事吧?”文灵轩急切的问道,眼神充满关切之色。 她想一定是她现在的样子太过狼狈导致他会如此看她,只是她已经在乌琳娜床前撑了两天两夜了精力早已消耗殆尽。听到文灵轩的声音,她拼着最后一丝意识冲他露出一抹放心的笑容,只觉得无比放松,脚下一软便向后仰着昏睡过去。 眼睛眨了眨,似乎恢复了些知觉身体与精神也没有那么疲累。沈玉舒向榻边看去,只见文灵轩正温柔的望着她,眼中充满怜惜与心疼。 沈玉舒本想忽略他眼中所流露出的情谊,但是一切又都无法让她在此时装作视而不见忽,她撑起身体道:“我怎么躺在这里?” 文灵轩掠过沈玉舒头上的发丝,给她肩上披了一个棉袄才道:“我抱你回来的,你昏睡了一天。” 沈玉舒将身上棉袄紧了紧,他却突然道:“你知道吗,你当时的样子特别吓人,我以为你身上的血都是你流的!”说着将又枕头竖放在她身后让她靠着舒服。 沈玉舒噗嗤一声笑道:“我可不是沙漠里那个吃人的怪物!” 文灵轩倒了杯水递给她,道:“当时你浑身都是血,手上、脸上、衣服上,我还以为你活不了了,结果一探脉才知自己虚惊一场。” 沈玉舒微笑着喝了一口水解释道:“那是乌琳娜的血,不过还好母女平安,不然我罪过可就大了。”文灵轩见沈玉舒如是说,脸上显现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沈玉舒见他神色有异坐起身,望着他道:“有什么事还不能跟我说的,别把你憋坏了,还得我来治。” 文灵轩看了看沈玉舒身体转向一旁叹了口气,道:“舒儿,你可知我们来这里有四个多月,安国发生了什么?” “四个月!没想到我们竟然离开了这么久,安国……想必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吧。”沈玉舒惆怅的说道。对于安国这个词,这些日子她实在是将它忘在了脑后。如今文灵轩提起,她才回想起来安国的一切,还有属于另一个沈玉舒的血海深仇。 原来没有顾曦延的日子,她可以过得如此充实如此安心,原来没有安国的纷纷扰扰,她的心可以无比的自由洒脱不受约束,就算是在荒无人烟的大漠,就算是在暗无天日的皇陵,她都不曾被眼前的一切所困扰,心反而有了一种解脱。 原来每个人临近死亡与崩溃的边缘时,都会觉得老天的不公,可是当经历过生死,经历过大起大落,再从死亡的边缘走回现实时,一切却都不再是从前的样子。才会参透许多曾经的执念,曾经的欲望。 文灵轩点了一下头继续说道:“丞相已荣登大宝一月有余,并改国号为陈,年号为惠元,封顾曦月为太子,顾曦延为秦王,顾曦明为晋王。” 沈玉舒愣愣的道:“意料之中,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也没想到,我们出了趟远门,真宗十八年春就变成了惠元元年春。” 文灵轩转身望着沈玉舒道:“丞相登帝位的前一天,有人毒死了丞相发妻。” 沈玉舒心中思忖,她怎会不知顾夫人如何死,如果说谁能明目张胆的在顾府里下毒而不被人所知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顾德本人。 沈玉舒不由想起顾夫人初见她时惊恐的表情,只能叹一句罪有应得。 突然想到丞相毒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那他们的儿子呢?那个风流的顾曦月会不会已经知道他父亲所做的一切? 果真是圣心难测,杀了他的母亲又给了他们的儿子太子的之位,这算是一种补偿,还是一种交易? 还是说,这就是所谓杀母留子? 沈玉舒不由冷笑,这顾府里的事只怕好戏才开始。 文灵轩看她并没有说下去的欲望,犹豫许久道:“我临走前,曦延曾说他会在丞相登基之前杀了顾曦月,如今看来他还是失败了。” 沈玉舒一愣,“这个他没与我说过。” 文灵轩纠结于沈玉舒的态度,却继续道:“褒国公府被灭以后,我们都以为顾曦月撑不了多久,但是没想到丞相却护起了他,曦延其实已经暗地里行动过几次了,但都已失败告终。丞相也警告了曦延,如果曦延再出手,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沈玉舒冷笑,“这对父子还真是可笑,不过都与我无关了。” 文灵轩诧异,“你不是想要让曦延替你沈家报仇吗?” 沈玉舒坦然一笑,“是,但我自己也可报。” 文灵轩不解,“舒儿,我越来越不懂你了。” 沈玉舒看着房间中的陈设,怅然道:“灵轩,经过这一趟旅行,我觉得我什么都可以放下了。真的,这个仇,原本就是我沈家的事,要怎么处理也是我来决定。当初依附于他,确实是我做的决定,可我也有离开他的权利不是吗,我现在才明白,与其依赖别人去完成自己的事,不如自己亲自来完成更加保险。你瞧,顾曦延那样厉害的人,在对付顾曦月这件事情上也有失败的时候,我又为什么要去让他代替我呢?他的恨是他的,而我的只是我的。” 文灵轩目光幽深的望着沈玉舒不可思议道:“舒儿,你已经不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沈玉舒了。你……” 沈玉舒温柔一笑,“不好吗?我想成为我想成为的人,而不是别人眼中我想成为的人啊。” 文灵轩释然一笑,刮了刮沈玉舒的鼻尖,“那我应该是第一个见证你成长的人,是不是也是我的幸运?” 沈玉舒第一次觉得她可以坦然的接受文灵轩略显亲昵的举动,她不禁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重新躺下道:“自然是我们的幸运。放心吧,那个曾经郁郁寡欢的沈玉舒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十九. 婚约照旧换新人 2 翌日,文灵轩一大早便来天枢府找沈玉舒,沈玉舒拖着慵懒的身体打着哈欠,跟着他出了门,只是他一路将她带到了京城外的渭河。吹着河风,不一会儿沈玉舒便清醒过来,看着眼前湍急的河流道:“文灵轩,你想干嘛?” 文灵轩只是眼含笑意的看着沈玉舒道:“清醒了?清醒了我们就开始吧!” “什么?”沈玉舒惊喊道。 他忽然将身后的藏着的云霜刀扔给沈玉舒,又抽出自己的长剑对着她道:“这几年你在曦延手下应该学了不少功夫,这几日刚巧军营无事,我们来比划比划如何?” 沈玉舒一听连忙告饶道:“文少将,文大人,你饶了我吧,我已经很久没有练过刀法了,让回去再睡一觉好了。”说着转身便走,不想身后文灵轩道:“你是怕你技不如人,还是说这两年来你那怯懦的性子从本质上还没有改?”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心中一阵刺痛,转身不服输道:“来就来,谁怕谁!” 当沈玉舒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天枢府时,沈母的饭早已热了不知多少回。看着眼前热腾腾的馒头,沈玉舒不顾形象的用手抓着便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诅咒那个可恶的文灵轩。他非要激她与他对打,这倒好一打就是整整一天,她累的都快吐血了,他才说打的过瘾才肯回来。 果真男女之间最大的区别依然是体力。 在这期间他还给了她一个无法回绝的理由,功夫要经常练才不会生疏,他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陪她练功,她应该感谢他才对。这倒好,弄得她腰酸背痛,太阳下山才回家,他还说明天继续。 想到此处沈玉舒一个不小心噎了一口饭,沈母忙递过水杯来。她猛的喝了两口才艰难的将口中的饭咽了下去,沈母轻拍她的背道:“文将军这一天带你去哪儿了?怎么头发也乱了,浑身脏兮兮的鞋上也全是泥。” 沈玉舒看着沈母,道:“就在渭河边,带我练练拳脚。” 沈母一听便笑了起来边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儿边说道:“这个文灵轩啊,练练也好,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有拳脚功夫保护自己总比等着别人救的好。” “可是,他练起武来根本就是个魔鬼!您看弄得我一身的土,一身的臭汗,到现在腿还疼呢!”沈玉舒委屈的说道。 沈母坐语重心长道:“他这样严厉还不是为你好,你应该感谢他的,怎么能怨人家呢。” 听到沈母这般说,沈玉舒想死的心都有。想着与她练武时文灵轩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严厉的变本加厉,活像个罗刹鬼。她叫苦连天了半晌他就当没听见一般,无视她的哀嚎,继续执剑与她厮杀。直到她的两条腿都有些伸不直,开始不停打颤时,他才大呼过瘾的坐在一边。 沈母见沈玉舒不说话,忙又帮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手里道:“我看这个文少将人不错,要是你跟他,娘倒是很乐意。” 沈玉舒一听,心里顿时冷汗涔涔,道:“娘,您一天都在想什么啊,我与他是朋友,更何况像他那样的富家公子,婚事能由得了他自己吗,难不成您想让我做小妾?” 沈母捣一捣沈玉舒的额头道:“傻丫头,娘只是随口一说,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总不能一直跟着你师姐在外抛头露面,我们沈家好歹也算是大户人家。娘如今只剩你这么一个女儿,总不能让你嫁给乡野村夫毁了一生。” 沈玉舒无奈道:“娘,您说什么呢,什么大户人家啊,如今我们能活下来完全是因为师父的庇佑,大户人家……我们早就不是了。” 沈母见她语气里透出的坚决,忧心道:“我自是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若是你爹还在,你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这件事情,原先你师父就跟我提过一回,没想到现在你还是这样的想法。妍妍,你老实告诉娘,你心里是不是还放不下顾家的那个二公子?” 沈玉舒一听急了站起身道:“您怎么说到他身上去了呢,怎么你们总是这样怀疑我逼我呢,娘,当初我愿意跟着他,是因为凭我一己之力根本找不到凶手,更别提报仇了。这些我都是跟您说过的,您怎么现在还这样说我呢,我已经答应过您不会那样做,我便不会。” 沈母见女儿生气,两手一摊道:“好好好,不逼你,你自己知道就好。至于报仇的事情,你依靠他也罢不依靠他也罢,总之你自己想清楚,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你们之间的那些弯弯绕,我只知道再这样下去,他耽误了我女儿的终生大事才是真的,仇要报,但是也不能耽误了你。” 沈玉舒见沈母也生了气,只好放柔语气宽慰道:“娘,您就放心吧,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可是您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要不是他暗中提携,师父跟师兄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而且顾曦月也不可能这么久了都不找上门来杀我们,问我们要锦书。” 沈母望了望沈玉舒担忧道:“妍妍,娘是心疼你啊。” 沈玉舒无声的点了点头,靠在娘怀里不再说话。道理她都懂,可是她又如何能这么快放下一个曾经牵肠挂肚的人,投入别人怀抱。 就这样在颜风和叶知秋回来的那一天沈玉舒两条腿像断了一般竟是挪不动一步,合不到一起。就连她自己也分外惆怅,看来文灵轩说的对,这功夫还是要天天练的。 冯玉华和叶知秋见到沈玉舒如此,却是在一旁偷笑不止,就连颜风脸上也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沈玉舒倒是心里有了疑问这是怎么了,看到她受苦大家都这么开心吗? 当晚,颜风将沈玉舒叫至书房,语重心长道:“舒儿,这些日子为师一直忙于丞相和陛下的事情,没能好好安慰你,今日有时间,先跟你好好谈谈。” 沈玉舒见颜风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心中有了些许了然道:“师父是想说我跟二公子的事情吗?” 颜风摸着胡须点了点头道:“二公子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 沈玉舒心中难言的情绪瞬间充斥了大脑,想也不想就道:“这与我何干?” 颜风道:“是与你无关,可是却与武悠儿有关,你可想听?” 沈玉舒见颜风神色严肃,默默的点了点头。 颜风见她如此,便道:“武侯府的人想将武悠儿的姐姐嫁给二公子,二公子当时并不同意,说他心中的妻子只有武悠儿一人,谁也无法取代,若是成亲也可,但武玢儿过门只能为妾。武侯府的人不知怎的,竟然同意了。” 沈玉舒心中不快道:“他说的倒是有板有眼,可心里怎么想的谁知道。” 颜风叹了口气道:“你没有见过武玢儿,你不知她是什么样的人,总之这一次算是我们都算漏了。” 沈玉舒听颜风这样说,不解道:“这个武玢儿是什么人?” 颜风道:“这个为师也不清楚,但是你想武悠儿过世不过一个月,武侯府的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她却可以说服自己的父亲将这门亲事延续下去,光是这样的手段只怕没几个女子能比得过。” 沈玉舒心中一紧道:“师父怎知,是她游说侯爷的?” 颜风摇摇头道:“当日你出了大理寺,侯爷便去了丞相府,说既然武悠儿已死且二公子对悠儿情深意重,那这亲事就是没成也算是成了,二公子还是侯府的女婿。丞相也认同了这样的说法,更是交换了婚帖算是结了这门亲事。可是没想才过了几日侯爷就修书一封给丞相,说这亲事还得商议,若是丞相不嫌,就把自己的另一个女儿嫁给二公子。舒儿,你说一个人的想法怎能转的如此之快,要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是侯爷自己有问题。” 沈玉舒想了半天,嗤笑道:“莫不是武玢儿投怀送抱,生米煮成熟饭了,所以这亲事必须结。” 颜风见沈玉舒如猜中,不置可否的点头道:“你说的也八九不离十。” 沈玉舒一怔,没想到这个武玢儿这么豪放。 颜风见沈玉舒面露惊讶,便道:“武玢儿不似武悠儿那般爱抛头露面,而是久居深闺多年,很多人上门求亲她自己都不答应。那日不知为何她独自一人来到丞相府上,在听风苑中照顾了二公子一整夜,这件事情本身被二公子方面的人压了下来,就连丞相都不知道,谁曾想武玢儿回去家之后应该是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侯爷,事已至此侯爷只好答应这门亲事,总是这事儿啊,谁都觉得心里不痛快。” 沈玉舒心里确实也不痛快,不管什么原因,顾曦延都已是武悠儿名义上的丈夫,就算是照顾,丞相府里那么多丫鬟仆妇怎么轮的上她一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大小姐。况且还是一整夜,这一夜能发生的事情太多,当然能让人误会的事情也太多。他们俩就算一晚上什么都没有干,在武侯爷眼中也完全变了模样。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听着是多刺激多香艳的场景,要是传出去,顾曦延只有一张嘴,怎敌得过京都百姓的悠悠之口? 如此说来,是沈玉舒倒是冤枉了顾曦延?可不论如何如果他坚持,又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管是什么原因他让武玢儿在他身边呆了一夜,才制造出了这样的局面。 颜风见沈玉舒不说话,只好道:“等到十一月,武悠儿的百日忌一过,便要举行纳妾的仪式,但毕竟是丧期不满一年,所以仪式一切从简。过些日子,丞相府会有一个宴会,为此庆贺。” 沈玉舒心中冷笑,原来就算是沈玉舒误会顾曦延与武玢儿之间的种种,可是有一个事实还是没有变,他还是娶了武玢儿,这里面夹在了多少男人的义务,多少权力的欲望,还有多少的无可奈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这些日子过得尤为平静,顾曦延如今将大部分注意力都转移到帮助顾德夺得帝位这一件事情上,再加上顾曦月不断挑刺,双方竟是完全忽略了沈玉舒这个关键的人。 这日因着丞相府的宴会跟不久之后顾曦延的大婚,文灵轩要帮忙,所以放过了沈玉舒与他切磋武艺的事情,沈玉舒只有在这个时候万分感激,这世上竟还有一个日子是文灵轩不得不去的。 这一日,丞相府前门庭若市有很多达官显贵都来做客,沈玉舒女扮男装随着颜风一同来到顾府时着实被眼前的人来人往吓了一跳,没想到顾德已这般得人心。 那个真宗怕是真的没几天好活了…… 顾府中修葺一新,看来为了这门亲事他们早已着手准备,沈玉舒看着满目红绸锦缎,及正堂之上那个正在被曹管家一点一点挂上去的烫金囍字,心头一揪。悠儿,这一切本都只属于你的,可是如今却换做了另外一个人,你泉下有知,可会难过可会心酸? 沈玉舒想这便也是她与他最好的结局,他在不知道她的心思时候,娶了武悠儿的姐姐,而她便做回颜先生的小弟子沈玉舒,从今往后她与他还有什么关系? 沈玉舒见颜风与一旁的达官显贵相聊甚欢,便一个人偷偷潜去内院。 听风苑不知如今会是什么样子,想来也与大堂一样挂满了红灯笼,一派喜气。 今日因顾曦月和顾曦延有公事不在府内,沈玉舒才会女扮男装的混进来,否则沈玉舒是不会来这里半步。 看着手中的玉梨花,心中一酸竟是有些舍不得。想着顾曦延洞房花烛,便又无法再将这玉梨花放在身旁。原来,就算是心死,要忘了一个人还是那样艰难。 沈玉舒站在听风苑门口四下查探了一下,确定无人后便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不由得让她心底一震,这哪里有半分办喜事的样子,没有高挂的红灯笼,没有忙上忙下的仆妇,就连打扫院子的家丁也没有。这院子里就像是没人住过一般,十月的院落梨叶凋落,让人生出丝丝寒意。 顾曦延他这是做什么,不是要成亲了吗?不是娶那个武侯府家的小姐吗,不是说后天十一月是他大喜的日子吗? 沈玉舒看着满院的寂静,心中竟是透着一丝莫名的怅然,悠儿,我们是不是都误会他了,他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男子。沈玉舒不由被自己的这种念头吓住,回头一想却是好奇怎么会有人在成亲时,将自己所住的院子不落一丝红。 沈玉舒在院中呆站了很久突然回神,心道不能久留便匆匆忙忙的推开顾曦延的房门。见里面无人,悄悄的将玉梨花放在他枕边,她望着静躺在枕边的玉梨花,又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玉坠子,心中道,对不起,我能还给你的只有这个了,那一个我舍不得。 思绪沉淀沈玉舒便欲离开,只是不经意间扫过柜橱时,才发现上面大红的新郎服和一顶新郎官帽,脚步不由得向那柜橱走去,这衣服沿着袖沿绣着一圈云龙图案,胸口处绣着一只嘴巴半开半合的蟒瞪大了眼睛,面目狰狞,这婚服做工细致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而它如今就放在那橱柜之上。 顾曦延穿着他一定很好看吧,他时而皱眉时而温柔的眼神突然又出现在沈玉舒脑海之中,那么真切仿佛从未离开过。沈玉舒正痴想着,不料听到身后穿来一个青涩打男声道:“你胆子倒挺大,竟敢私自来听风苑,你可知这是谁人所住?” 沈玉舒猛然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形比沈玉舒高出些许的少年,沈玉舒盯着他道:“不过两年时间,三公子竟是将我忘了呢。” 那人正是当初在顾府里处处与沈玉舒不合的顾曦明,还被沈玉舒打了屁股的,也是她在这世上除了沈母和堂哥以外唯一的血亲。可他身上终究有着一半顾家的血液,否则她来京城这么久沈母也不会阻止她来找他。 只是也许作为丞相三公子的他并不知情,而沈玉舒此刻也只能这般望着他,沈玉舒的表弟。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是很快有掩饰下去看着沈玉舒道:“你还敢来这里,你可知大哥因你差点变成废人,你还敢回来?你就不怕我喊人将你当做贼抓起来?” 二十三. 相助母女得圆满 1 沈玉舒不想再去想这些与她无关的事情,便说自己还是很累。文灵轩见状只好无言的离开。 待文灵轩离开后,她却又睁开双眼盯着屋顶发起呆来。顾曦延摇身一变成了一国秦王,她对他的一腔爱恋也该随着这一切终止。而那些他与顾曦月和顾德之间的斗争,也与自己无关了,他若愿意为沈家之事出力,她分外感激,若是就此作罢,她也不会再纠结了。 天理昭昭,总有办法让沈家之事大白于天下。 回真经历的这一切更让她明白,这一生除了生死根本没有什么还值得放在心里纠结。所以她要学着放下,给自己的人生做一次减法。 沈玉舒休息了一天攒足了精神,便迫不及待的又来到乌琳娜的寝殿。毕竟这个时代消毒这种事情实在是无法做到十成把握,她更加担心乌琳娜的伤口会发炎危及生命。 就在她刚准备敲门时却听见屋内鄂里克的声音怒道:“我已允许你生下这个孩子,你为何还不知足?我只不过把她送到其他地方让她好好活下去,怎的就是让你骨肉分离了?你若想见她,我自有法子让你见就是了!” 乌琳娜却哭诉道:“孩子已经没有了父亲,你还狠心要将她送到乎伦城去。这不等同于将我们母女分离了吗?鄂里克我求求你,你即让我生下她,就让她呆在我的身边吧。这些年我过的有多苦你难道不知道吗,在别人眼里我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女,待我三十一过便要去宗庙里受戒成为圣女,便再也与你和阿丽娜无法相见。是这个孩子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让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有值得留恋的东西,你不能为了你的皇位就将她送去那么远的地方,让我母女分离!” 沈玉舒站在屋外听着这段话内心五味杂陈。鄂里克曾经说过,他为了姐姐的这个孩子已经杀了很多皇宫中很多伺候乌琳娜的仆人,就是怕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宗教里的长老对他的这一行径已经相当不满意,若是被他们知晓他如此暴虐的原因是大公主未婚生子。那样的话不管是孩子还是大公主,他作为皇帝都无法撼动不了神教的教规,甚至也会遭到神教的惩戒失去皇位。到那时他连阿丽娜都护不住。 就在沈玉舒思索间,鄂里克说道:“不管你怎么说怎么理解,我都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小阿林。你若想不通,我也没有别的法子。总之等孩子满月一过我便将她送走,这是对你们最好的结局!”说罢便出了房门。 沈玉舒与鄂里克撞了个满怀,鄂里克看着她叹了口气道:“你怎么会在这?” 沈玉舒见他满脸疲惫,实话实说道:“我来看看大公主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没想到你在这里,你想把阿林送到那里去?” 鄂里克回头望了望乌琳娜的屋子,向她使了个眼色,沈玉舒便与他走到一边,他压低声音道:“这孩子若是再留在乌琳娜身边,保不准就连她的命我都保不住,而且宗教的长老已经有所怀疑。所以我想将阿林送到西北边关的乎伦城去,离皇都远这样就算长老们想怎样一时半刻也抓不到证据。” 沈玉舒看着鄂里克紧皱的眉道:“可是你这样做有考虑过乌琳娜的感受吗,她没有爱人,身边就这么一个孩子,她拼劲全力才将她生了下来,你却要送去那么远的地方,你就不怕大公主思女心切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伤害自己。” 鄂里克望着远处的一颗枣树愁眉不展道:“我已无计可施,阿林若再待下去,祸及的人便会更多,我若没了皇位又那什么来保护乌琳娜和阿丽娜,我不能为了阿林失去皇位!” 沈玉舒想了想,突然脑海中冒出一个主意,她望向鄂里克忽然问道:“你们神教里对祥瑞之事怎么看?” 鄂里克诧异,却道:“自是分外信任,若是遇到祥瑞之事定然也是举族膜拜,奉若神明的指引。” 沈玉舒忽而一笑抓着鄂里克的袖口道:“你若是相信我,这件事就交给我,我有办法!” 其实沈玉舒的办法很简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既然神教这么相信祥瑞,她便造一个祥瑞保住阿林。 于是,她出主意让鄂里克张贴了一张告示,说大公主因常年独自一人忧郁成疾,作为皇帝的姐姐皇帝也为此忧心忡忡。不料一夜鄂里克和乌琳娜还有阿丽娜三人,同时梦见阿丹沙漠边缘有金光一闪而过,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们那里即将有祥瑞诞生。鄂里克醒来后将信将疑,但还是着人去沙漠边缘查探,怎料去的人什么也没有看到只发现沙漠中躺着一名刚出生不久的女婴,手中还握着一节狼骨,宫人不敢耽搁便将孩子抱了回来。 大公主见婴儿手中狼骨后分外惊奇,经人推断那一节狼骨是沙漠狼王的骨头,更是认为婴儿就是所谓的吉兆祥瑞,于是便留在宫中收做义女,养于膝下。 告示贴了,其他掩人耳目的事情就由鄂里克来做,而那节所谓狼王之骨,其实是当初鄂里克狩猎时所射击的一块普通狼骨罢了。 这件事情就这样的结束了,虽然听鄂里克的口气,宗族里长老还是有所怀疑但没有证据也就此作罢,毕竟没有哪个人真的会去质疑所谓的祥瑞。 沈玉舒笑着想,要如何再去找证据呢,相关的人不是乌林娜身边忠心耿耿只为主子的丫鬟,就是鄂里克身边的铁血侍卫,为了主子谁又会将这一件事情说出去。而沈玉舒跟文灵轩本就是两个外人,他们说的话又有谁会相信。而且沈玉舒与鄂里克早有协议在前,他们根本不会讲这件事情讲出去,至于那个产婆,为了守住秘密,她将永远留在乌琳娜身边照顾小阿琳。 没有让乌林娜母女分离沈玉舒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当沈玉舒见到乌琳娜光明正大的抱着阿林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心中说不出的高兴与感动。尤其看着乌琳娜激动的面庞和紧紧环住孩子的手臂,沈玉舒不禁流下泪来,一旁的文灵轩直感叹道:“以前只是觉得你受委屈会难过会哭,如今怎的见人家母女团聚也哭,真是个爱哭鬼!” 那日为乌琳娜庆贺喜得义子的喜宴上,乌琳娜激动地拉着沈玉舒悄悄对道:“沈姑娘,这辈子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你救了我,让我可以平安生下了这个孩子,又让她能光明正大的在我身边长大,这份恩情你让我如何报答。” 沈玉舒反握住乌琳娜的手微笑道:“是你自己帮了你自己,若不是你的坚持,孩子也不会呆在你身边。我只是帮着出出注意,你爱你的孩子,而我更希望我所医的人不管是从心上还是身体上都得到恢复。你开心了,那么我所做的一切也就有价值了。” 乌琳娜怀中的小阿林似乎听到了沈玉舒与她母亲说的话与她有关,好奇的望着沈玉舒,于是沈玉舒逗弄着阿林,满心的笑着道:“小阿林,别忘了哦,你可是我接生的,要叫我姨母的哦!”阿林在乌琳娜怀中咧了咧嘴冲沈玉舒笑了起来,露出两排粉嫩的牙床。 乌琳娜也激动的笑着说道:“你与你的心上人能天天在一起真是幸福,什么时候也生个孩子。” “心上人?”沈玉舒没有反应过来她话中的含义,好奇的望着乌林娜,乌琳娜便向文灵轩所在的方向瞧了瞧,沈玉舒这才明白过来,当日她告诉鄂里克她与文灵轩是夫妻,想必乌林娜也是从鄂里克那里听到了这句话。 沈玉舒不好意思的沉默着,乌琳娜以为她是害羞便继续说道:“文公子一表人才,又这么关心你,你可真是好福气。相爱相守不易,你们一定要好好在一起珍惜彼此。” 就在沈玉舒与乌林娜交谈之际,文灵轩似乎知道他们在说他似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朝她这边望过来。沈玉舒望着不远处的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一路上他们历经生死,他对她如何她又岂能不明白,她心里虽然放下了许多,可还是有一道坎儿跨不过,逃不了。 乌琳娜见沈玉舒不说话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转而哄着怀中的阿林。 喜宴第二日,天气开始由大雪传晴,仿佛老天也认可了阿林出世是一个吉兆一般。听阿丽娜说这是天气回暖的征兆,文灵轩望着晴朗的天空,也说道:“我的伤大部分已经痊愈,前几日安国来信说京都还有事情需要处理。舒儿,咱们也该动身回家了。” 沈玉舒在院中看着逐渐发芽的桃树,“说离开谈何容易,我还没有告诉鄂里克羊皮卷上的东西,他怎么可能放我们离开。” 文灵轩皱着眉思索了一阵,忽而一笑道:“你那么聪明,故技重施一次又何妨?” 沈玉舒一愣,反应过来文灵轩是何意,也笑了起来,“那我可得咬文嚼字一番了。” 没过几天,沈玉舒和文灵轩就向鄂里克提出要回安国的请求,不出所料鄂里克并没有轻易放他们离去。虽然沈玉舒帮了他的姐姐,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只是一种交易,而沈玉舒和文灵轩在这回真皇宫中真正的身份还是囚犯,鄂里克就算对他们再好,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要的是那本根本不存在的天命遗书。 也就在他们表明离开之意那日后,沈玉舒终于知道该怎么表达那遗书上的东西。 二十二. 回真皇宫遇佳人 3 半个时辰后文灵轩端着药碗走了进来,沈玉舒将他挡在最外间的纱帘外叮嘱,“你就站在这里别走,一会儿若是有事我得叫你帮忙。” 文灵轩充满疑惑,一个女人生孩子他一个男子又能帮上什么忙,却还是依言站在了纱帘外,沈玉舒伸手出去他又将药碗递给了她,沈玉舒本欲将手收回来,不想他却轻轻抓着她的手腕道:“舒儿,你在里面可好?”他关心的询问,让沈玉舒心中一暖道:“你放心,有我在,没事儿。” 说罢沈玉舒端着药和产婆走进了里间,而沈玉舒又将产婆挡在中间的纱帘外道:“你就站在这里,没我的允许不准踏进里间一步!”产婆犹豫的望了望里间的乌琳娜,又望了望沈玉舒表情犹豫的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鄂里克已命人将艾草取来,沈玉舒便指挥外间的文灵轩点燃艾草,熏满整个房间。 沈玉舒将手中的药喂乌琳娜喝下,心想还好出门时,害怕路上遇到什么危急时刻需要用的,沈玉舒便带着颜风给她特制小刀具,还有自己用羊肠做的长线,她当初只是怕文灵轩受伤需要缝合小范围的刀口,没想到如今却要用来缝合乌琳娜,她此刻庆幸自己的未雨绸缪否则乌琳娜真的是没救了。 沈玉舒看着乌琳娜渐渐涣散的目光却带着汗渍泪渍的面庞,定了定心神将头发盘在头顶用干净的棉布捂紧,更用棉布做了简易的口罩戴在脸上捂住口鼻,随即将一些随身携带高浓度酒涂抹在乌琳娜隆起的肚子上,紧接着将膏药状的表层麻药涂在了她隆起的肚子上她选定的位置。 沈玉舒望着一旁炭盆里不时攒动的火苗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将手中的小刀一一用酒消毒火上烘烤,随即又给自己手上用酒消毒,稳住自己的气息开始动刀。 她曾学医,却因为晕血不得不转了专业研究人类社会。这一时空,她却要不断克服自己的恐惧,对血,对这个世界。 这两年,除了和顾曦延一同修习他所让她学的那些东西以外,她更不愿落下颜风曾经教给沈玉舒的那些医学。 她不怕,她要做那个可以为他遮风挡雨的人,更想顶天立地立于这世间,而不再依附于他成为攀缘的凌霄花。 她不断练习,不断充实,如今她终于找了到自己存在的真正意义。 一个时辰后,孩子呱呱坠地,因为在母体里有些缺氧,孩子浑身带着青紫色斑,啼哭也不如其他刚出生的小孩子明亮,不过沈玉舒仔细检查了一番至少还算健康。 她将孩子放在一边准备好的小毯上,唤了一声产婆,紧接着便开始缝合乌琳娜的伤口,若是再耽搁下去,她怕乌琳娜会痛醒。 当产婆望着沈玉舒在做什么时整个人都惊呆在那里,沈玉舒见她目不转睛便对她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道:“若是想死,就好好站在这里!” 产婆这才回神道:“姑娘您真是神人啊。” 沈玉舒累及却目不转睛的缝合伤口,“是个女孩儿,收拾干净抱出去领赏吧!” 沈玉舒说罢用袖子擦了把额间冒出的汗水,其实衣服也早已被汗水浸透,回身看着平躺在床上的安静的睡着的乌琳娜,自言自语道:“你放心,孩子和你都很平安,我答应过会保护你和孩子,我做到了。” 沈玉舒眼前忽然便闪现那日她为乌琳娜诊脉一幕。乌琳娜起先并不愿别人知道她怀孕的事情对沈玉舒的把脉更是排斥,直到她告诉她若是一直这样遮掩,对孩子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时,她才勉强同意让她把脉。 那次把脉后乌琳娜一把抓住沈玉舒的手哭着央求道:“沈姑娘,我求你了,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他的父亲不在我身边,我不能再失去他,求求你不管怎样一定要保住孩子。” 沈玉舒见她哭的雨带梨花,不忍说什么严重的话只能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请你相信我,我不会让孩子和你有事的,不光是我,鄂里克也在竭尽全力保护你们。” 当初的话还犹然在耳,如今却已成现实。沈玉舒缝合了乌琳娜的伤口确定无碍后,掀开纱帘拖着疲惫的身躯向屋外走去,刚撩起最后一层纱帘就见文灵轩冲到她身前。 “舒儿,你没事吧?”文灵轩急切的问道,眼神充满关切之色。 她想一定是她现在的样子太过狼狈导致他会如此看她,只是她已经在乌琳娜床前撑了两天两夜了精力早已消耗殆尽。听到文灵轩的声音,她拼着最后一丝意识冲他露出一抹放心的笑容,只觉得无比放松,脚下一软便向后仰着昏睡过去。 眼睛眨了眨,似乎恢复了些知觉身体与精神也没有那么疲累。沈玉舒向榻边看去,只见文灵轩正温柔的望着她,眼中充满怜惜与心疼。 沈玉舒本想忽略他眼中所流露出的情谊,但是一切又都无法让她在此时装作视而不见忽,她撑起身体道:“我怎么躺在这里?” 文灵轩掠过沈玉舒头上的发丝,给她肩上披了一个棉袄才道:“我抱你回来的,你昏睡了一天。” 沈玉舒将身上棉袄紧了紧,他却突然道:“你知道吗,你当时的样子特别吓人,我以为你身上的血都是你流的!”说着将又枕头竖放在她身后让她靠着舒服。 沈玉舒噗嗤一声笑道:“我可不是沙漠里那个吃人的怪物!” 文灵轩倒了杯水递给她,道:“当时你浑身都是血,手上、脸上、衣服上,我还以为你活不了了,结果一探脉才知自己虚惊一场。” 沈玉舒微笑着喝了一口水解释道:“那是乌琳娜的血,不过还好母女平安,不然我罪过可就大了。”文灵轩见沈玉舒如是说,脸上显现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沈玉舒见他神色有异坐起身,望着他道:“有什么事还不能跟我说的,别把你憋坏了,还得我来治。” 文灵轩看了看沈玉舒身体转向一旁叹了口气,道:“舒儿,你可知我们来这里有四个多月,安国发生了什么?” “四个月!没想到我们竟然离开了这么久,安国……想必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吧。”沈玉舒惆怅的说道。对于安国这个词,这些日子她实在是将它忘在了脑后。如今文灵轩提起,她才回想起来安国的一切,还有属于另一个沈玉舒的血海深仇。 原来没有顾曦延的日子,她可以过得如此充实如此安心,原来没有安国的纷纷扰扰,她的心可以无比的自由洒脱不受约束,就算是在荒无人烟的大漠,就算是在暗无天日的皇陵,她都不曾被眼前的一切所困扰,心反而有了一种解脱。 原来每个人临近死亡与崩溃的边缘时,都会觉得老天的不公,可是当经历过生死,经历过大起大落,再从死亡的边缘走回现实时,一切却都不再是从前的样子。才会参透许多曾经的执念,曾经的欲望。 文灵轩点了一下头继续说道:“丞相已荣登大宝一月有余,并改国号为陈,年号为惠元,封顾曦月为太子,顾曦延为秦王,顾曦明为晋王。” 沈玉舒愣愣的道:“意料之中,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也没想到,我们出了趟远门,真宗十八年春就变成了惠元元年春。” 文灵轩转身望着沈玉舒道:“丞相登帝位的前一天,有人毒死了丞相发妻。” 沈玉舒心中思忖,她怎会不知顾夫人如何死,如果说谁能明目张胆的在顾府里下毒而不被人所知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顾德本人。 沈玉舒不由想起顾夫人初见她时惊恐的表情,只能叹一句罪有应得。 突然想到丞相毒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那他们的儿子呢?那个风流的顾曦月会不会已经知道他父亲所做的一切? 果真是圣心难测,杀了他的母亲又给了他们的儿子太子的之位,这算是一种补偿,还是一种交易? 还是说,这就是所谓杀母留子? 沈玉舒不由冷笑,这顾府里的事只怕好戏才开始。 文灵轩看她并没有说下去的欲望,犹豫许久道:“我临走前,曦延曾说他会在丞相登基之前杀了顾曦月,如今看来他还是失败了。” 沈玉舒一愣,“这个他没与我说过。” 文灵轩纠结于沈玉舒的态度,却继续道:“褒国公府被灭以后,我们都以为顾曦月撑不了多久,但是没想到丞相却护起了他,曦延其实已经暗地里行动过几次了,但都已失败告终。丞相也警告了曦延,如果曦延再出手,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沈玉舒冷笑,“这对父子还真是可笑,不过都与我无关了。” 文灵轩诧异,“你不是想要让曦延替你沈家报仇吗?” 沈玉舒坦然一笑,“是,但我自己也可报。” 文灵轩不解,“舒儿,我越来越不懂你了。” 沈玉舒看着房间中的陈设,怅然道:“灵轩,经过这一趟旅行,我觉得我什么都可以放下了。真的,这个仇,原本就是我沈家的事,要怎么处理也是我来决定。当初依附于他,确实是我做的决定,可我也有离开他的权利不是吗,我现在才明白,与其依赖别人去完成自己的事,不如自己亲自来完成更加保险。你瞧,顾曦延那样厉害的人,在对付顾曦月这件事情上也有失败的时候,我又为什么要去让他代替我呢?他的恨是他的,而我的只是我的。” 文灵轩目光幽深的望着沈玉舒不可思议道:“舒儿,你已经不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沈玉舒了。你……” 沈玉舒温柔一笑,“不好吗?我想成为我想成为的人,而不是别人眼中我想成为的人啊。” 文灵轩释然一笑,刮了刮沈玉舒的鼻尖,“那我应该是第一个见证你成长的人,是不是也是我的幸运?” 沈玉舒第一次觉得她可以坦然的接受文灵轩略显亲昵的举动,她不禁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重新躺下道:“自然是我们的幸运。放心吧,那个曾经郁郁寡欢的沈玉舒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二十三. 相助母女得圆满 2 沈玉舒喝了口水缓和了一下即将表露的紧张情绪,扭头看了看身边一脸淡定的文灵轩,随即又望向皇座上喝着酒却一言不发的鄂里克。 许久,鄂里克放下手中的酒杯望向沈玉舒,沈玉舒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望差点将手中的水杯掉了下去,忙强自镇定的将水杯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鄂里克摆出一副帝王姿态正色道:“既然你们真要离开回真,那我们就把我们之间的账好好清一清,你说呢沈姑娘?” 沈玉舒看着鄂里克因为严肃而有些变形的脸道:“羊皮卷上只有几句话而已,还望陛下能取纸笔来,好好记一记。” 鄂里克一招手,身后的女仆便将早已备好的笔墨纸砚拿了上来,沈玉舒看着放在她面的一张白纸,咽了一口唾沫,既然取所谓的天命遗书表面上是为了加持顾德登帝的可信度,背地里其实还是为了顾曦延,那么这一次她索性一帮帮到底。 一旁淡定喝茶的文灵轩突然看着沈玉舒,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轻微点了点头,她见他如此便拿起笔蘸了墨写了起来。 她绞尽脑汁想了数日,总结起来只不过是句二十字的箴言,可如今写起来手还是有些发抖,毕竟这么大的谎她还从没撒过。 沈玉舒收起笔,侍婢便将纸盛到了鄂里克面前,鄂里克看完后突然发问道:“沈姑娘确定就是这些吗?” 沈玉舒点了下头道:“不错,就这是这几个字,你也知道胡延曾经求学于中原五年之久,况且他的父亲还是中原汉人,他棺盖上的墓志铭更是用汉语和回真语两种文字所写。我们看到的羊皮册上前半段便是回真语我读不懂,可后半段用了的是汉语,我却记得清楚。” 鄂里克拿着纸微微的念出声来道:“江山无限,四海归一,乱世风云,夕颜盛世。夕颜?” 鄂里克念完后,将纸扔进了炭盆里,换了一副怡然的表情对着他们道:“安国换了主人,如今我们也是要派人去送上一份贺礼,你们就随着回真的使节一同回安国去吧!我说到做到。” 沈玉舒和文灵轩对望了一眼不再说话,向着鄂里克拜了拜退出了他的书房。 出了书房,沈玉舒腿一软就想向地上栽去,文灵轩见她如此一把扶住她,沈玉舒靠在他怀中冲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道:“说这样的话,干这样的事,还挺爽的。” 文灵轩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忙拉着她回了屋。 鄂里克这一次信守了承诺,三日后便安排他们随着使节离开了黑河。 马车一路沿着黑河的街市行着,沈玉舒顺着车帘子的缝隙向外张望,心中有些兴奋更多的是一种担忧,又要回到安国去了,回到那个纷扰复杂的京都,她的心也因此罩上了一层阴霾。 她看着手中临行时阿丽娜送给她的沙枣种子和阿丽娜亲手做的布娃娃心中不舍,她说希望在安国的土地上也能长出沙漠里的沙枣树,能让沈玉舒不要忘记黑河的一切。而那个布娃娃就是阿丽娜,每当沈玉舒看到布娃娃就会想起她,就不会把她忘记了。 沈玉舒摸着布娃娃粗糙的脸颊,仿佛阿丽娜还在身边用稚嫩的声音喊着,“舒姐姐,舒姐姐,你看阿丽娜的娃娃长得漂亮吗?那是阿丽娜漂亮,还是布娃娃漂亮?”随之浮现的便是阿丽娜明亮的笑容。 就这样走了,真舍不得阿丽娜和刚出生的小阿林啊。 沈玉舒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文灵轩却将布帘的缝隙合上,挡住了外界的一切,对她说道:“别难过了,等回到安国我再带你去寻宝,就像是上次在礼部尚书家里一样。” 沈玉舒坐直了身子,看着一脸温柔的文灵轩,“安国已经不是以前的安国,我们认识的人身份都变了,我却还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们,说实话我有些不想回去了。” 文灵轩眼神变了变继续道:“难道你不想见你娘你师父他们吗,还有你师姐和师兄,他们都在等你回家。” 沈玉舒低头不语,其实不是不想回去,只是不想面对那些纷纷扰扰的事情。虽然总会在文灵轩的消息中得知他们的近况,知道他们过得很好,但总还是觉得缺了些什么。想来是因为从被人砸死到这个世界以来,她总是少了一份归属感。 “家?沈家已经没有了,天枢府是师父的住所,我似乎一直都是在依赖的别人生存。”沈玉舒神情落寞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心。 颜风和沈母的关系,犹如沈玉舒心中的一根刺扎在心里,她无法忽视它的存在和给她体内残存的另一个沈玉舒的意识带来的伤害,却又无法将它拔出来。她永远也无法像一真正的沈玉舒那样去切身体会母女之间的情谊。 “难道这样不对吗?女子生存一直都是依附于男子,三纲五常中不也说明,夫为妻纲,三从四德里也说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文灵轩故意问道。 沈玉舒轻轻一笑,望着他道:“所以,这就是症结所在,分明我可以自己生存,却偏偏要因世俗去依赖别人,将自己的生死都寄托于另外一个人,一个可能会背叛我,会抛弃我的人,如果必须要去依附,要去依赖,那么我为什么不可以选择我自己?” 文灵轩看着沈玉舒淡然的目光,却并不明白这样普世的观念为什么在她眼里似乎都是错误,只是他想起这些日子她眼中难得光彩,却突然明白,眼前的女孩儿从来都不是他们认为的那种养在深闺的女子。她也可以成为参天巨树去庇护他人,也可如男子一般称为他人的倚靠。 不,在回真,她已经如松柏一般发了芽抽了枝,为在乎的人投下了一片阴凉。文灵轩心头不禁浮上一抹欣慰,这样的她竟是比之曾经更让他心动。 只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说明这一切,他想等一等,等她完全忘记那个在她心上留下深刻痕迹的人,等她彻底的与曾经做一个了断。那时他相信他会紧紧的牵着她的手,共同面对一切风雨。 文灵轩见她如此,微笑道:“话说本公子一直很好奇,你是用什么方法让乌琳娜生下阿林的。曾经问你,你总不说。现在你能否告诉本公子,产婆几次出来都说是难产的迹象,怎么你一进去,不一会儿便让乌琳娜将孩子生了下来还是母女平安,能不能告诉本公子你到底用了什么什么法子?” 沈玉舒神秘的一笑道:“你想听神话版本的,还是现实版本的?” 文灵轩目光一转,“现实版本!” 沈玉舒诡异一笑,她继续道:“女子孕育生命的地方称为‘子宫’,意为子之宫殿,居于女子肚脐下三寸左右的小腹中。而我不过是用锋利的小刀将子宫剖开,把娃娃取出来,再把她子宫和表层的皮肉用绣花针穿上羊肠所制的线缝合,之后再涂抹高浓度的酒水消毒以防感染,并在乌琳娜宫里连熏了三天的艾草防止空气中杂质侵染乌琳娜的身体和伤口。你给我的那一碗是先辈华佗所制的麻沸散,只要人喝了便不觉得痛,所以之后你也没有再听过乌琳娜的叫喊声。就这样,现实版,是不是很无聊。” 文灵轩的眼睛越瞪越大,“我不信,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邪门的办法将孩子生出来,你莫诳我!说实话!” 沈玉舒有些自得的说道:“这有什么,当年华佗不也是给关云长喝了麻沸散,刮骨疗伤,而且我师父不知道这样在岳家村里为那些受伤的村名干过多少回呢。我看的眼熟,等你以后受伤了,我如法炮制,绝对药到病除!” 文灵轩此刻才完全相信沈玉舒所说的一切,不由抱拳道:“小生佩服!” 沈玉舒轻轻一笑,“神话版的,还听吗?” 文灵轩摇了摇头,“神话版的哪有这现实版刺激。” 沈玉舒见他如此,突然起了好奇心道:“跟我说说你吧,在京都没少听人说你文家出的是文武全才护国将军,怎么在你这里就成了劫富济贫的大侠。” 文灵轩促狭的看着她道:“想从我这打听什么就直说,用不着套我的话。” 沈玉舒好奇地往他身边挪了挪,“那你给我讲讲呗,市井流言里都说你家出了两个将才,你大哥和你都是文武双全,你给我讲讲你们怎么个文武双全。” “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我大哥那才是文武双全,忠肝义胆,至于我嘛,若能及我大哥的十分之一就不错了。” 文灵轩说着掀起车帘瞧了瞧窗外,继续道:“当年因为我娘的事情,父亲将我送到寺庙里寄养这你也是知道的。后来父亲去世,是大哥排除众议,将我从寺庙里接了回来,还请了最好的先生教我读书习字。朝堂上大哥很早就在私下里和丞相站在一边,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能和曦延走的这么近的一个原因。大哥年长我将近二十岁,年轻时跟着我爹立下赫赫战功三十岁上封了神武将军,领军百万保卫边关。只是不曾想真宗十五年七八月间大哥早年战场上旧疾复发,一卧病榻便缠绵至今。当日我从青月山赶回将军府时,大哥情况已有所好转,只是现如今已经不能领兵打仗,而前线的事情也一律交给二哥处理。可二哥他……因为我娘的事情一向不喜欢我,所以我虽然是神户将军,却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跟你们在一起,干一些其他的事情。” 沈玉舒看着文灵轩越来越凝重的表情安慰道:“你大哥会没事的,你别担心,长兄如父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不如这样,等回到京城我再去给你大哥把把脉说不定,你大哥的病根本没什么大不了,几服药就能好呢。你也真是的,这件事情在青月山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文灵轩歉意的说道:“当日在青月山上要不是你,我这条命也没那么容易捡回来,怎么好再麻烦你。更何况当时情况紧急,我一心只想着回去见大哥最后一面。好的事是你师父已经给大哥瞧过病了。” 沈玉舒闻言忙问道:“如何?” 文灵轩叹了口气道:“你师父没有告诉你?” 沈玉舒一听支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师父到底说过没有,只好摇了摇头。文灵轩见状只好继续道:“颜先生说,如今只能这样将养着。消渴之症无解,况且当日发现时已晚。”沈玉舒听到这里,心头一酸。 沈玉舒见文灵轩面色难看,只好抱歉道:“对不起啊灵轩,师父都没办法的事情,我肯定也没有法子,可是也没顾得上安慰你,真是妄为朋友一场了!” 文灵轩笑着望着沈玉舒道:“其实没什么关系,我这次离家的时候大哥气色看着还不错,等你回去了带你去见他如何?” 沈玉舒忙点着头道:“我一定去!”随后沈玉舒故意板着脸,“文灵轩,下次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啊!不然朋友没得做,到那时候我就去告诉所有人你就是大侠绣叶公子!唔……” 文灵轩突然捂着沈玉舒的嘴道:“我的姑奶奶,你再这样大声说,出不了明天所有人都能知道,这秘密你不守也罢。”说完才讪讪的放开沈玉舒的嘴。 沈玉舒促狭笑道:“知道就好!” 文灵轩突然凝望着沈玉舒,嘴唇动了动,沈玉舒看着他好奇问道:“你说什么?” 文灵轩忙笑着道:“没什么。” 二十三. 相助母女得圆满 1 沈玉舒不想再去想这些与她无关的事情,便说自己还是很累。文灵轩见状只好无言的离开。 待文灵轩离开后,她却又睁开双眼盯着屋顶发起呆来。顾曦延摇身一变成了一国秦王,她对他的一腔爱恋也该随着这一切终止。而那些他与顾曦月和顾德之间的斗争,也与自己无关了,他若愿意为沈家之事出力,她分外感激,若是就此作罢,她也不会再纠结了。 天理昭昭,总有办法让沈家之事大白于天下。 回真经历的这一切更让她明白,这一生除了生死根本没有什么还值得放在心里纠结。所以她要学着放下,给自己的人生做一次减法。 沈玉舒休息了一天攒足了精神,便迫不及待的又来到乌琳娜的寝殿。毕竟这个时代消毒这种事情实在是无法做到十成把握,她更加担心乌琳娜的伤口会发炎危及生命。 就在她刚准备敲门时却听见屋内鄂里克的声音怒道:“我已允许你生下这个孩子,你为何还不知足?我只不过把她送到其他地方让她好好活下去,怎的就是让你骨肉分离了?你若想见她,我自有法子让你见就是了!” 乌琳娜却哭诉道:“孩子已经没有了父亲,你还狠心要将她送到乎伦城去。这不等同于将我们母女分离了吗?鄂里克我求求你,你即让我生下她,就让她呆在我的身边吧。这些年我过的有多苦你难道不知道吗,在别人眼里我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女,待我三十一过便要去宗庙里受戒成为圣女,便再也与你和阿丽娜无法相见。是这个孩子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让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有值得留恋的东西,你不能为了你的皇位就将她送去那么远的地方,让我母女分离!” 沈玉舒站在屋外听着这段话内心五味杂陈。鄂里克曾经说过,他为了姐姐的这个孩子已经杀了很多皇宫中很多伺候乌琳娜的仆人,就是怕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宗教里的长老对他的这一行径已经相当不满意,若是被他们知晓他如此暴虐的原因是大公主未婚生子。那样的话不管是孩子还是大公主,他作为皇帝都无法撼动不了神教的教规,甚至也会遭到神教的惩戒失去皇位。到那时他连阿丽娜都护不住。 就在沈玉舒思索间,鄂里克说道:“不管你怎么说怎么理解,我都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小阿林。你若想不通,我也没有别的法子。总之等孩子满月一过我便将她送走,这是对你们最好的结局!”说罢便出了房门。 沈玉舒与鄂里克撞了个满怀,鄂里克看着她叹了口气道:“你怎么会在这?” 沈玉舒见他满脸疲惫,实话实说道:“我来看看大公主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没想到你在这里,你想把阿林送到那里去?” 鄂里克回头望了望乌琳娜的屋子,向她使了个眼色,沈玉舒便与他走到一边,他压低声音道:“这孩子若是再留在乌琳娜身边,保不准就连她的命我都保不住,而且宗教的长老已经有所怀疑。所以我想将阿林送到西北边关的乎伦城去,离皇都远这样就算长老们想怎样一时半刻也抓不到证据。” 沈玉舒看着鄂里克紧皱的眉道:“可是你这样做有考虑过乌琳娜的感受吗,她没有爱人,身边就这么一个孩子,她拼劲全力才将她生了下来,你却要送去那么远的地方,你就不怕大公主思女心切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伤害自己。” 鄂里克望着远处的一颗枣树愁眉不展道:“我已无计可施,阿林若再待下去,祸及的人便会更多,我若没了皇位又那什么来保护乌琳娜和阿丽娜,我不能为了阿林失去皇位!” 沈玉舒想了想,突然脑海中冒出一个主意,她望向鄂里克忽然问道:“你们神教里对祥瑞之事怎么看?” 鄂里克诧异,却道:“自是分外信任,若是遇到祥瑞之事定然也是举族膜拜,奉若神明的指引。” 沈玉舒忽而一笑抓着鄂里克的袖口道:“你若是相信我,这件事就交给我,我有办法!” 其实沈玉舒的办法很简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既然神教这么相信祥瑞,她便造一个祥瑞保住阿林。 于是,她出主意让鄂里克张贴了一张告示,说大公主因常年独自一人忧郁成疾,作为皇帝的姐姐皇帝也为此忧心忡忡。不料一夜鄂里克和乌琳娜还有阿丽娜三人,同时梦见阿丹沙漠边缘有金光一闪而过,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们那里即将有祥瑞诞生。鄂里克醒来后将信将疑,但还是着人去沙漠边缘查探,怎料去的人什么也没有看到只发现沙漠中躺着一名刚出生不久的女婴,手中还握着一节狼骨,宫人不敢耽搁便将孩子抱了回来。 大公主见婴儿手中狼骨后分外惊奇,经人推断那一节狼骨是沙漠狼王的骨头,更是认为婴儿就是所谓的吉兆祥瑞,于是便留在宫中收做义女,养于膝下。 告示贴了,其他掩人耳目的事情就由鄂里克来做,而那节所谓狼王之骨,其实是当初鄂里克狩猎时所射击的一块普通狼骨罢了。 这件事情就这样的结束了,虽然听鄂里克的口气,宗族里长老还是有所怀疑但没有证据也就此作罢,毕竟没有哪个人真的会去质疑所谓的祥瑞。 沈玉舒笑着想,要如何再去找证据呢,相关的人不是乌林娜身边忠心耿耿只为主子的丫鬟,就是鄂里克身边的铁血侍卫,为了主子谁又会将这一件事情说出去。而沈玉舒跟文灵轩本就是两个外人,他们说的话又有谁会相信。而且沈玉舒与鄂里克早有协议在前,他们根本不会讲这件事情讲出去,至于那个产婆,为了守住秘密,她将永远留在乌琳娜身边照顾小阿琳。 没有让乌林娜母女分离沈玉舒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当沈玉舒见到乌琳娜光明正大的抱着阿林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心中说不出的高兴与感动。尤其看着乌琳娜激动的面庞和紧紧环住孩子的手臂,沈玉舒不禁流下泪来,一旁的文灵轩直感叹道:“以前只是觉得你受委屈会难过会哭,如今怎的见人家母女团聚也哭,真是个爱哭鬼!” 那日为乌琳娜庆贺喜得义子的喜宴上,乌琳娜激动地拉着沈玉舒悄悄对道:“沈姑娘,这辈子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你救了我,让我可以平安生下了这个孩子,又让她能光明正大的在我身边长大,这份恩情你让我如何报答。” 沈玉舒反握住乌琳娜的手微笑道:“是你自己帮了你自己,若不是你的坚持,孩子也不会呆在你身边。我只是帮着出出注意,你爱你的孩子,而我更希望我所医的人不管是从心上还是身体上都得到恢复。你开心了,那么我所做的一切也就有价值了。” 乌琳娜怀中的小阿林似乎听到了沈玉舒与她母亲说的话与她有关,好奇的望着沈玉舒,于是沈玉舒逗弄着阿林,满心的笑着道:“小阿林,别忘了哦,你可是我接生的,要叫我姨母的哦!”阿林在乌琳娜怀中咧了咧嘴冲沈玉舒笑了起来,露出两排粉嫩的牙床。 乌琳娜也激动的笑着说道:“你与你的心上人能天天在一起真是幸福,什么时候也生个孩子。” “心上人?”沈玉舒没有反应过来她话中的含义,好奇的望着乌林娜,乌琳娜便向文灵轩所在的方向瞧了瞧,沈玉舒这才明白过来,当日她告诉鄂里克她与文灵轩是夫妻,想必乌林娜也是从鄂里克那里听到了这句话。 沈玉舒不好意思的沉默着,乌琳娜以为她是害羞便继续说道:“文公子一表人才,又这么关心你,你可真是好福气。相爱相守不易,你们一定要好好在一起珍惜彼此。” 就在沈玉舒与乌林娜交谈之际,文灵轩似乎知道他们在说他似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朝她这边望过来。沈玉舒望着不远处的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一路上他们历经生死,他对她如何她又岂能不明白,她心里虽然放下了许多,可还是有一道坎儿跨不过,逃不了。 乌琳娜见沈玉舒不说话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转而哄着怀中的阿林。 喜宴第二日,天气开始由大雪传晴,仿佛老天也认可了阿林出世是一个吉兆一般。听阿丽娜说这是天气回暖的征兆,文灵轩望着晴朗的天空,也说道:“我的伤大部分已经痊愈,前几日安国来信说京都还有事情需要处理。舒儿,咱们也该动身回家了。” 沈玉舒在院中看着逐渐发芽的桃树,“说离开谈何容易,我还没有告诉鄂里克羊皮卷上的东西,他怎么可能放我们离开。” 文灵轩皱着眉思索了一阵,忽而一笑道:“你那么聪明,故技重施一次又何妨?” 沈玉舒一愣,反应过来文灵轩是何意,也笑了起来,“那我可得咬文嚼字一番了。” 没过几天,沈玉舒和文灵轩就向鄂里克提出要回安国的请求,不出所料鄂里克并没有轻易放他们离去。虽然沈玉舒帮了他的姐姐,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只是一种交易,而沈玉舒和文灵轩在这回真皇宫中真正的身份还是囚犯,鄂里克就算对他们再好,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要的是那本根本不存在的天命遗书。 也就在他们表明离开之意那日后,沈玉舒终于知道该怎么表达那遗书上的东西。 十九. 婚约照旧换新人 3 沈玉舒嗤笑道:“三公子若是想用这一招来报当日的仇,您只管叫人好了。”说罢便欲离开此地。 只是忽听顾曦明开口道:“表姐?”语气中竟是带着些依赖带着些试探。 沈玉舒驻足回过身望向他,不真切的问道:“你叫我什么?” 他走上前来细细的看着沈玉舒道:“你是我表姐二哥说的,这可是真的?” 沈玉舒看着他眼中期盼的神色,心中一软,点了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害我母亲之人可是大夫人?”他突然提高声调厉声问道,沈玉舒望着他眼中攒动的火苗,不知该如何说。 不想他却将这种短暂的沉默当做了默认,突然抓住沈玉舒的肩道:“果真如此,没想到这么多年我竟然认贼作母,该死的许氏我会让她比死更难受!” 沈玉舒心中一冷,顾曦明往日的那派纨绔子弟作风荡然无存,如今在他眼中看到的只是与年龄不相符的仇恨,这样的仇恨她如此熟悉,它正在一步一步侵蚀着他的心灵,就像她被仇恨所包围,心灵的不到释放,就算再多的欢乐,涌上心头的也不过一抹酸涩与孤寂。 可是现在的她已走出心困,而顾曦明却踏入了仇恨的漩涡,还兀自在仇恨里沉沦。 “你是怎么知道的?”沈玉舒反问他道。 “是二哥这次回来告诉我的。起初我还不信,如今看来,这是真的了。”他双手垂下,紧握双拳。 沈玉舒反手抓住他的双臂道:“你想怎么做,她可是丞相的发妻!” 顾曦明一愣,忽然轻笑着放开沈玉舒道:“表姐好大的口气,你当初还不是主动送上门差点让大哥杀了!” 沈玉舒心中忽然传来一声衣物被撕扯的声音,当日若不是文灵轩及时赶到,后果真的不敢想象。 突然想到弑母这样的逆行发生在顾曦明身上,若是有一天丞相登上皇位,这等大逆不道之举只怕会毁了顾曦明的前途。可沈玉舒心中也恨,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把这些心中的思虑告诉他,因为就连如今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想过自己去找顾曦月报仇,可又担心会毁了顾曦延那隐秘的计划,所以沈玉舒只能装作不在乎,只能忍。当见到顾曦明在她面前逐渐冷漠的眼神她心中也跟着冷起来。 顾曦月如今还只是丞相嫡子,若是等丞相荣登大宝,只怕报仇之事会难上加难,倒是顾曦延的计划于布局究竟会不会帮到她,会起多大作用她都不得而知,所以报仇的事情刻不容缓。 沈玉舒望着顾曦明,突然想到明面上不能做的事情,私下里不是不可以,沈玉舒不能做或者无法做的事情,每天在丞相府的顾曦明却可以轻易完成,沈玉舒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了一跳。 她看着顾曦明,道:“你可知你杀了她,你的父亲会如何看你这大逆不道之举?” 他嘴角掠过一丝冷笑眼中充满血丝,“何须让爹爹知道,若是你愿意与我联合我自有法子,更何况恨极那老妇的又不止我一人!” 沈玉舒这才想起顾曦延的生母也是被老夫人害死,这般看来沈玉舒再说什么也是无益。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道:“顾曦明,我不会与你联手,但是我也告诉你不管你做什么切记不可让人抓住你的把柄否则就算有人想保你,也无从下手。至于顾夫人,若你能杀了她,你可要想清楚后果。这里我不便久留,你自己思虑清楚。再者说,我不与你联手不代表我不会帮你,你若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只是行事要隐秘不能让我娘发现。” 他眼中突然闪过疑惑之色道:“这倒奇了,你既然想报仇为何又这般推脱。还有你娘可是我的亲姨母,为何你我之间的事情还要瞒着她?” 沈玉舒不愿解释沈母对顾家的恨,所以只能敷衍他道:“时间不多了,我得赶紧回到师父身边,这些事情一句话两句话的说不清楚,等下次有时间了再跟你说。”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便匆匆出了房门向外堂行去。还好这一路没有人发现,沈玉舒回到宴席之上,随意动了动筷子便又跟着借口有事的颜风出了丞相府。 十一月二十四,是一年难得一见的好日子,颜风很早就出了门,如今叶知秋被安排在顾曦延身边坐了顾曦延的门客,而颜风则随着顾德在顾府中宴请宾客。 今天冯玉华和沈母则是大门一步都不迈的陪伴在沈玉舒身边,就在这种感觉将她憋的快要窒息快逼疯她的时候,文灵轩却突然出现在了天枢府,说是带她出去散散心,沈玉舒当时想也没想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立马跟他出了门。 沈玉舒问他们去哪里,他只是笑着道:“去了就知道。” 等沈玉舒走到聚宝斋门口时似乎明白过来他是要做什么,只是心里还是不确定,问道:“今日顾曦延大婚,你怎么不去参加婚礼?” “前几日军营里有事,我便回了军营,今日是偷偷从军营里赶过来的,可是天色已晚,那样虚伪客套的场面我看着都觉得恶心,而且去了可能也帮不了什么忙,还不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反正那疯子知道我的秉性也不会说什么。”文灵轩笃定的说道。 听他如此说,沈玉舒便不再多问。 直到换了一身夜行衣与带着面具的文灵轩卧在户部尚书的房顶上时,她才真正明白过来,这个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寒风吹过丝丝寒意直逼人心,沈玉舒就是穿得再厚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扶了扶脸上的银白色面具悄声的问道:“本以为你会带我去吃顿好吃的,没想原来是来做梁上君子了,敢问绣叶公子,你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我快冻死了!” 文灵轩朝她笑了一下道:“别急这户部尚书王录家我已经盯了很久,你放心好戏马上就开始了,注意力集中一点丢了命别怪我!”说罢竟是不再理沈玉舒,目光向不远处的一个亮灯的屋里瞧去。 沈玉舒没好气的瞪了文灵轩一眼,将目光放在了那所屋子,盘算着等会儿怎么逃出户部尚书府的大门,就在此时文灵轩拉着沈玉舒道:“好戏开始了,换地方!” 沈玉舒一愣,还没等多做反应腰间力道传来已是将她悬空抱向尚书府的后院,等停在一处幽暗的石壁之后时,沈玉舒才察觉这似乎是一间女子的住所周围竹林围绕还有一团一团已经枯萎的月季芍药,只是不知是王录的老婆、小妾、还是女儿的住处。 文灵轩真是挑了个好时候,今晚王录这些官员们都去参加顾曦延那所谓一切从简的婚宴,一时半刻根本回不来。文灵轩寻了这个空档才进来,不知道他是只偷些银子,还是连带着要把这尚书府给搬空。 沈玉舒想了想还是觉得后面一个推断比较合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绣叶公子,怎么会只为了几个散碎银子来户部尚书府呢,岂不是太丢人了。 正在思索间,肩上突然有道力气重压过来,沈玉舒屏住气还是一个没踩稳直接倒了下去,看来她的内功还是没有练到家,文灵轩只是用了几分掌力就将她压的这般无力招架。 就在她屁股快挨地的时候,文灵轩双手将她陡然抱起圈在怀中,轻声道:“好戏开始了!” 沈玉舒不禁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方望去。 石壁前是一片不算浓密的竹林,而就在她透过竹林向房间那边的方向望去时,右边的拱门突然疾步进来一个穿着懒散的男子。他嘴边一圈青色的胡茬在摇曳的灯笼下显得格外厚重,头发蓬乱的散在肩上。只见此人目光之中透着些许警觉,不时的还四处张望一圈,确定周围有没有人。 这让沈玉舒到是好奇起来,这样一个男人趁着户部尚书王录不在家,偷偷来到府邸里究竟要干什么。 只见他四下张望确定无人后,便在窗下学了几声猫叫,之后竹林前紧闭的房门突然开了一道缝,且里面的昏暗的灯突然亮了几分。 沈玉舒这才反应过来脑海里蹦出两个字——偷情! 怪不得文灵轩说好戏开始了,沈玉舒按捺不住看好戏的心情,情绪激动起来。 这样偷窥男女偷情还是第一次,这让她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虽然说不光明正大,但人类潜藏的窥伺欲早已战胜了道德底线。沈玉舒回身望文灵轩银白色的面具罩着根本看不出他的表情,于是她只能又继续观察着房内动静。 那男子进房不久灯火瞬间熄灭,文灵轩见状忙给沈玉舒打手势,于是他俩从石壁后转出,悄悄的来到房门下,只听房中没一会儿便传出男子粗重的呼吸及女子的低吟声,这声音顿时让沈玉舒耳根发烫。 抬头看在一旁的文灵轩,他竟然仍在细细静听房中的动静,沈玉舒不由一阵气愤,这么大老远来沈玉舒以为是来盗财没想到却是来听墙根看人家偷情。 文灵轩似乎感受到了沈玉舒眼神所含的愤怒,转头望着她拍了拍她的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悄然潜进屋内。沈玉舒随后也跟了进去,只见外间地上散落着衣物有男子的长衫,也有女子的裙襦。 沈玉舒刚想停住脚步,只听里间女子听到了外间的响动发出声音道:“什么人!” 只是她这个人字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哽在喉咙,文灵轩已经适时点了他二人的穴,沈玉舒快步走到里间压低声音问文灵轩道:“你这是做什么?” 文灵轩笑了一声,走到床边的墙壁处来回摸索的一阵,随之他面前的墙壁轰然大开,露出一个半人多高的壁橱,壁橱中央放着一尊金雕观音像,盈盈闪烁的光芒将原本晦暗的内室瞬间照亮。 沈玉舒看着那尊观音竟然呆住了,好个户部尚书,没想到在家里还藏了这么一尊金观音。如今安国南部因旱情几乎颗粒无收,国库空虚没想到这些官员私底下竟是如此敛财成风。 而床上的那两位也不由得愣住,想必他们也不知道这房屋中竟然还有如此机关跟这么大一尊观音像。 沈玉舒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却见文灵轩已从怀中取出一块大黑布,将观音包裹进去,随后又将墙壁关合。他的动作一气呵成,转身拉着沈玉舒便往外间走,等走出房门他突然对沈玉舒说道:“我在石壁后等你,那屋内是王录新纳的小妾,你去房门外叫喊人过来,该喊什么不用我教你了吧?” 沈玉舒顿时玩心大起,这个文灵轩竟然还会玩儿移祸江东这一招,沈玉舒冲他一笑跑到拱门边隐藏起来,但见有人在外,夹着嗓子大声叫喊起来:“快来人哪,快来人姨太太房间里着火啦,快来救人啊!”说罢见那人向外跑去,沈玉舒不禁偷笑起来,真想看看那两个偷情的人结局如何,只是身后一只大手已将她连腰抱起就飞出了尚书府邸,一路往聚宝斋而去。 等到了聚宝斋换了衣物,文灵轩不紧不慢的坐下来道:“今日过的如何?” 沈玉舒大喇喇的往他身边坐下道:“感觉不错,很刺激,如果能留下来看那对男女怎样下场就更好玩儿了。” 他突然给沈玉舒额头上一个爆栗道:“没想你倒是玩心很大。” 沈玉舒根本不顾他说什么,心思全其中在那尊观音像上忙问道:“你怎么知道那尊金观音在那里?你盯了他们这么久就是为了这尊观音像?” 文灵轩看了看沈玉舒,眼中有着一丝她无法探究的深意道:“那尊观音像原是我爹在世时私藏的珍品,当日我娘与人私奔时偷了这金观音,我找寻多年却没想前些日子却在王录那里打听到了消息。” 沈玉舒还想说什么,没想他却起身道:“好啦,热闹瞧完了,我送你回家!” 沈玉舒站起身不情愿道:“你打算怎么处理那尊金观音?” 他伸了懒腰轻轻拍了拍沈玉舒的头,“老黄头会拿去将它化了,再做成金定子,再换成银子捐给难民,你不如算一算这樽金观音能换多少银子。” 沈玉舒心中一正崇拜之情油然而生,当大侠真好。 文灵轩看她如此眼光变得温柔起来道:“傻丫头,回家了。” 二十四. 重回玉龙遇杀敌 1 在回真境内走了赶了十天的路,终于到了安国境内。 沈玉舒看着一路上露出嫩芽儿的树木,虽然还不是很绿,但她似乎已能感受到春的气息在逐渐靠近。这让她心情大好,用力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才重新坐回了马车中。 这日回真使节休息在安国边境的一个驿站。 驿站后有一条小河,傍晚休息时沈玉舒和文灵轩便坐在小河边,看着一路向东缓缓流逝的河流发呆。 沈玉舒看着河面上的倒影,不由的扮起鬼脸来。 看着河水印出她搞怪的脸,一旁的文灵轩笑着说道:“舒儿,女子都要求行正坐端,你再看看你!” 沈玉舒不服气,对着他道:“怎么了,我又不是京都城里娇滴滴的大小姐,再说了你怕是还做不出这个样子,才说这话的吧,哼!” 文灵轩受不得沈玉舒的激将,也将脸倒映在河面上,道:“你看着!” 说罢,文灵轩用手将耳朵揪了起来,同时还将舌头伸出眼睛上翻。 沈玉舒望着他做的鬼脸,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就在此时文灵轩突然将她压在身下,沈玉舒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做什么。刚想反抗,只见他手中已多了一枚一指粗细的钢钉,钢钉上还串着一张纸条。 沈玉舒一惊,是谁能在这个时候发现她和文灵轩混在回真的使节团里? 文灵轩将沈玉舒拉起来,坐到一边,将手中的纸条展开来阅读,不禁有些心疼的望着她。 沈玉舒见他神色不对心里一紧,忙抢过文灵轩手中的纸条,细细阅读,上面只写着五个字,“沈夫人有难!” 沈玉舒的手不停地在发抖,一股由心底而发的愤怒瞬间便游走于全身每一寸肌肤,沈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颜风和叶知秋这样的高手在身边都护不住她! 她不禁抓着文灵轩的手急切道:“灵轩,师父不是一直都陪在娘身边吗?他为什么会让娘有危险啊,我现在就要回去!” 文灵轩连忙安慰道:“你先别急,我去给使节吐温说一声,你去收拾行李我们连夜上路,一同回去!” 驿站的马很快,沈玉舒和文灵轩用了三天的时间就赶回了京都。可是刚一进城门,文家就有人来将文灵轩带回了将军府说神武将军病情反复要见他。文灵轩不得不跟仆从回将军府,临走前却叮嘱沈玉舒,切不可与颜风再起争执,救沈母的事情为大。沈玉舒见他神色凝重,点头答应。 当沈玉舒风尘仆仆的来到天枢府时,她只看到了面容憔悴一脸自责的颜风,一时间她也不知该如何出口责备他。 她想颜风也尽力了吧。 叶知秋见沈玉舒不说话,忙缓解气氛道:“你总算回来了,这几个月你们去哪里了?我们直到五日前才有了你们的消息。” 沈玉舒看着师兄,焦急道:“你先别管我去了哪里,快说我娘到底怎么了,我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叶知秋歉意的说道:“两个月前顾曦月派人来搜府,说天枢窝藏朝廷要犯随后就将人带走,当时师父与我都在宫中处理事情完全不知情。后来才知道太子早已与玉龙人勾结在一起,他们将你娘掳去了玉龙寨。走时还留下信函说如果你四月初到不了玉龙寨他们就用当地巫师生祭了你母亲。师父之前派了很多人去玉龙寨但都杳无音讯,派出去找你们的人也没有线索,大家都快急疯了。” 两个月,沈母被掳已有两个月了! 沈玉舒定定的看着面容凝重的叶知秋,生生将所有的疑问咽了回去,如今再去埋怨他人已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抓进时间去找母亲。 沈玉舒打定主意转身就走,不想却被颜风阻拦,“舒儿,你这要做什么!” 沈玉舒冷冷道:“救母亲。” 颜风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到沈玉舒面前道:“舒儿,这一次他们是冲你来的。你一个人只怕危险。” 沈玉舒望着颜风道:“那师父的意思是与我同去吗?” 颜风面色瞬时显露尴尬,“陛下身边离不开人,我这几日找了五名高手与你同行,你有什么事皆可与他们商议。待我处理完陛下的事自会赶去与你汇合。” 沈玉舒看了一眼身旁的叶知秋,随即点头道:“也好,不过还请你们答应我,这件事绝对不可以告诉顾曦延和文灵轩。”随即她想起从入府到现在,她都没有见到冯玉华的身影,不禁疑惑,“师兄,我师姐去哪里了?怎么不见她人?” 叶知秋一时语咽看向颜风,颜风忙道:“玉华被我派去采药,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沈玉舒了然,忙又道:“既如此,这件事也不必与师姐说了,免得她担心。” 沈玉舒得到消息后并没有在天枢府多做停留,重新收拾了行李连夜奔向了玉龙寨。 颜风给她的五名高手中,较年长的叫乔二,也是高手中的头。他们一行刚过渭河,乔二便告诉沈玉舒,他们身后有尾巴。 沈玉舒停住脚步盯着远处的城墙,心思却无比清晰,“不用管他们,只要他们不出手我们便也不出手,且让他们跟着,赶路要紧!”说罢,扬起马鞭狠狠的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向前奔去。 这一路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尽头,沈玉舒快马行了五天,终于在乔二跟其他人的阻拦下放慢的前行的脚步。她连着几日没有休息,到了玉龙寨地界的时候已经是精疲力竭到了极点。 玉龙寨一带流民叛乱刚平定不久,途中所经的县城中更是一片萧索。他们六人骑马一路都没遇上几个人,直到出了一个小县城北才发现了玉龙人的踪迹。 那些人都配着刀,见到他们便拔出刀走到他们面前一脸凶相,其中一个络腮胡的玉龙人看了看沈玉舒直截了当的问道:“你就是沈玉舒?” 乔二刚想说话,沈玉舒一把拦住迎马上前道:“我就是!” 那人怀疑的看了看她,“老长老说了,只能你一人前来,其他人都不许进玉龙寨,否则就把命留在这里!” 乔二几人听罢就想发作,沈玉舒忙用马鞭拦着他在他耳边悄声说道:“你快去报信,我先去看看他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乔二犹豫着不想走,可终是在沈玉舒的眼神下调转了马头,沈玉舒见乔二和其他四人走远便对着那络腮胡子道:“我们走吧。” 那人向身后几个带刀的玉龙人做了手势,其中一人便前来牵着沈玉舒的马向前行去。 约莫行了半天路,沈玉舒才发现他们走的不是去往玉龙寨的路,而是通往凤岐山旁支的一条山路。 她心中一沉,不由问出声:“我们不是去玉龙寨?” 牵着马的玉龙人回答道:“去祭坛,这几日长老们都聚在那里。” “祭坛?”沈玉舒问道,那人回过头来道:“对啊,这祭坛啊……” “阿虎,闭上你的嘴!”络腮胡子打断了阿虎的话。 祭坛,为什么要去祭坛?他们把沈母怎么样了,颜风说他随后就会到,到底什么时候能到,他们万一去了玉龙寨而沈玉舒和沈母又在祭坛,他们能赶得及救他们吗? 沈玉舒望着道路两旁绿油油的樟树,这些浓密的树木让她的心纷乱,如今却只能强自镇定,听络腮胡子的语气祭坛马上就要到了。 他们在茂密的樟树林中行走了将近一天的时间,终于到了所谓的玉龙祭坛。 一个两百多平米见方的圆形广场,中间竖着一顶一人粗的木桩,木桩上面还顶着三个牲畜的头骨,有牛、有羊、还有猪,祭坛地上用洁白的鹅卵石围绕出了十二生肖的轮廓。 沈玉舒这才想起曾经阿旺说过,玉龙人崇拜的十二神便是汉人的十二生肖,每一个神兽代表着一个月份。 广场一侧有几顶茅草房,看起来更像是个简陋的牢房。这日天气燥热,沈玉舒抬头向远处望去,原来这所谓的祭坛是在凤岐山的另一侧,距离玉龙寨几乎越过了凤岐山的半个脊梁。 沈玉舒下马,络腮胡子便领着她向茅草房边行去。 直到了茅草屋外,方长老才从正中间的茅屋中走了出来,一脸堆笑道:“沈姑娘果然守信!” 沈玉舒退后一步,抽出腰间的云霜刀指着方长老怒道:“我已将锦书给了你们,你们为何还要联合顾曦月掳走我娘,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一旁的刘长老摸着山羊胡道:“这锦书我们是拿了,只是还需要姑娘来为我们解一解。” 沈玉舒愣道:“解一解?那上面既然是你玉龙人的宝贝,你们不应早就弄清楚了吗?” 方长老鬼笑了一下道:“我们请沈姑娘来,便是为了解这锦书上的迷,只是沈姑娘不好请啊,我们只能先将沈夫人请来了。” 沈玉舒懒得与这些老狐狸周旋便直接问道:“我娘呢,你们将她囚禁在哪里?如果我娘有事,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方长老看了看身边的四位长老然后对沈玉舒说道:“姑娘莫急,只要四月十五一过,我们便将你娘带来见你,只是这些日子还要委屈姑娘一下。” 沈玉舒皱了皱眉道:“方长老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长老假笑了一声,招了招手,沈玉舒身边的络腮胡子就要上前捆她。 沈玉舒见状反身给那个络腮胡就是一刀,他显是没料到沈玉舒会出手,而且一出手就要了他的命。沈玉舒见他流着血倒在地上,握紧云霜刀转身来到方长老的面前,她用刀架在他脖子上道:“我可等不到四月十五,我现在就要见她!” 方长老显然没料到沈玉舒会武功这件事,眼中终是露出惶恐之色,忙解释道:“沈姑娘莫要动怒,我们这就带你去见你娘。”说罢忙向身后的四位长老挥了挥手,沈玉舒便挟着方长老向关着沈母的牢房走去。 牢房外,沈玉舒看到沈母疲惫的坐在草垛上心口一酸,喊了一声,“娘!”。 沈母听到沈玉舒的呼唤,似是有些不相信的冲到窗边,见真的是沈玉舒后一把拉住她的手道:“谁让你来的,你来做什么啊!”说罢便哭了起来。 沈玉舒只好道:“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沈母流着泪道:“傻孩子,是我害了你啊!”没想到沈母刚说完,便面部抽搐的倒在地上。 沈玉舒心惊的望着这一幕,转身又用刀指着方长老道:“你们给我娘下了什么?” 方长老阴笑,“姑娘不必紧张,只是一些毒性很小的蛊,只要姑娘肯与我们合作,我们自会解了你母亲身上的蛊毒,让你们母女团聚。” 沈玉舒怒道:“你们这帮混蛋!”作势就要杀人。 不料方长老却不为所动,又挥了挥手一旁守着牢房的人便打开房门,将一盆透明的液体灌进了沈母的口中。不一会儿沈母便停止了抽出,可是人却再也站不起来。 沈玉舒心痛的望着在她眼前发生的一幕,不得已收了云霜刀交给一旁的方长老,“我听你们的。” 随后从沈玉舒身后上来两个人,押着她把她扔进了一间与沈母相隔甚远的茅草房,当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便听见一声落锁的声响。 沈玉舒望着牢房外的湛蓝的天空,此刻她真的有些不懂这些人的作为,更觉得围绕在她身边的这一切更像是一场荒唐的笑话。 沈玉舒在草屋内呆了整整六日,他们除了派人给她一些吃食和水以外,再没有出现过。 直到四月十四日傍晚,方长老带着一个女人来到这里,那个女人长得及其艳丽,眼中带着野性的妖艳,动人心魄。她通体穿着黑色的玉龙族服饰,头上的装扮不似一般玉龙族少女,而是更加华贵成套银饰。 沈玉舒正在好奇这女子是谁时,方长老开口道:“花儿,你去检查检查。” 沈玉舒猛然反应过来,原来这个女人就是沈致宁的妻子,沈玉舒的堂嫂。 那段时间在玉龙寨,沈玉舒可是一次都没有见过她,沈致宁当日总说堂嫂有事情。可如今这样看来,沈玉舒这位堂嫂的位分在玉龙寨中怕是不低。 沈玉舒因为这几日并没有得到太多的食物和水,再加上前几日的长途跋涉,这本来就已经精疲力竭的身体终于垮了下来,这几日一直在发低烧的她如今只能半卧在草席上,提不起精神。 花儿盯着沈玉舒看了许久,对着她爹道:“没问题了,今晚就可以开坛设法,我现在就回去准备。” 沈玉舒看着花儿和方长老走出草屋,透过窗户,她看见外面有些许阴云正缓缓而来。 她对他们所要做的事根本毫无头绪。 是夜,方长老连同四位长老一起将沈玉舒捆绑起来,拴在木棍上扛了出去。一路火光耀眼,而她晕晕乎乎辨不清方向,只觉的四周空气越来越冷,她身上的衣物也越来越不保暖。 沈玉舒看着旁边看守她的人手中明亮的火把,哈了口气,一时间白雾腾腾,如今她的手已经有些冻僵的感觉,脚趾头也有些麻木。 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被放在了平坦的地上,眼前的景象让她一惊,这是个人工打磨的巨型石洞,她面前是一扇用整片墨玉雕刻的石门。因为光线的作用,沈玉舒看见石门上似乎雕刻着一些奇异的花纹,却又无从辨认。 而一旁的几位长老也表情严肃的站立着。 见沈玉舒转醒,花儿上前捏开她的嘴道:“吃下去!” 二十三. 相助母女得圆满 2 沈玉舒喝了口水缓和了一下即将表露的紧张情绪,扭头看了看身边一脸淡定的文灵轩,随即又望向皇座上喝着酒却一言不发的鄂里克。 许久,鄂里克放下手中的酒杯望向沈玉舒,沈玉舒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望差点将手中的水杯掉了下去,忙强自镇定的将水杯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鄂里克摆出一副帝王姿态正色道:“既然你们真要离开回真,那我们就把我们之间的账好好清一清,你说呢沈姑娘?” 沈玉舒看着鄂里克因为严肃而有些变形的脸道:“羊皮卷上只有几句话而已,还望陛下能取纸笔来,好好记一记。” 鄂里克一招手,身后的女仆便将早已备好的笔墨纸砚拿了上来,沈玉舒看着放在她面的一张白纸,咽了一口唾沫,既然取所谓的天命遗书表面上是为了加持顾德登帝的可信度,背地里其实还是为了顾曦延,那么这一次她索性一帮帮到底。 一旁淡定喝茶的文灵轩突然看着沈玉舒,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轻微点了点头,她见他如此便拿起笔蘸了墨写了起来。 她绞尽脑汁想了数日,总结起来只不过是句二十字的箴言,可如今写起来手还是有些发抖,毕竟这么大的谎她还从没撒过。 沈玉舒收起笔,侍婢便将纸盛到了鄂里克面前,鄂里克看完后突然发问道:“沈姑娘确定就是这些吗?” 沈玉舒点了下头道:“不错,就这是这几个字,你也知道胡延曾经求学于中原五年之久,况且他的父亲还是中原汉人,他棺盖上的墓志铭更是用汉语和回真语两种文字所写。我们看到的羊皮册上前半段便是回真语我读不懂,可后半段用了的是汉语,我却记得清楚。” 鄂里克拿着纸微微的念出声来道:“江山无限,四海归一,乱世风云,夕颜盛世。夕颜?” 鄂里克念完后,将纸扔进了炭盆里,换了一副怡然的表情对着他们道:“安国换了主人,如今我们也是要派人去送上一份贺礼,你们就随着回真的使节一同回安国去吧!我说到做到。” 沈玉舒和文灵轩对望了一眼不再说话,向着鄂里克拜了拜退出了他的书房。 出了书房,沈玉舒腿一软就想向地上栽去,文灵轩见她如此一把扶住她,沈玉舒靠在他怀中冲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道:“说这样的话,干这样的事,还挺爽的。” 文灵轩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忙拉着她回了屋。 鄂里克这一次信守了承诺,三日后便安排他们随着使节离开了黑河。 马车一路沿着黑河的街市行着,沈玉舒顺着车帘子的缝隙向外张望,心中有些兴奋更多的是一种担忧,又要回到安国去了,回到那个纷扰复杂的京都,她的心也因此罩上了一层阴霾。 她看着手中临行时阿丽娜送给她的沙枣种子和阿丽娜亲手做的布娃娃心中不舍,她说希望在安国的土地上也能长出沙漠里的沙枣树,能让沈玉舒不要忘记黑河的一切。而那个布娃娃就是阿丽娜,每当沈玉舒看到布娃娃就会想起她,就不会把她忘记了。 沈玉舒摸着布娃娃粗糙的脸颊,仿佛阿丽娜还在身边用稚嫩的声音喊着,“舒姐姐,舒姐姐,你看阿丽娜的娃娃长得漂亮吗?那是阿丽娜漂亮,还是布娃娃漂亮?”随之浮现的便是阿丽娜明亮的笑容。 就这样走了,真舍不得阿丽娜和刚出生的小阿林啊。 沈玉舒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文灵轩却将布帘的缝隙合上,挡住了外界的一切,对她说道:“别难过了,等回到安国我再带你去寻宝,就像是上次在礼部尚书家里一样。” 沈玉舒坐直了身子,看着一脸温柔的文灵轩,“安国已经不是以前的安国,我们认识的人身份都变了,我却还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们,说实话我有些不想回去了。” 文灵轩眼神变了变继续道:“难道你不想见你娘你师父他们吗,还有你师姐和师兄,他们都在等你回家。” 沈玉舒低头不语,其实不是不想回去,只是不想面对那些纷纷扰扰的事情。虽然总会在文灵轩的消息中得知他们的近况,知道他们过得很好,但总还是觉得缺了些什么。想来是因为从被人砸死到这个世界以来,她总是少了一份归属感。 “家?沈家已经没有了,天枢府是师父的住所,我似乎一直都是在依赖的别人生存。”沈玉舒神情落寞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心。 颜风和沈母的关系,犹如沈玉舒心中的一根刺扎在心里,她无法忽视它的存在和给她体内残存的另一个沈玉舒的意识带来的伤害,却又无法将它拔出来。她永远也无法像一真正的沈玉舒那样去切身体会母女之间的情谊。 “难道这样不对吗?女子生存一直都是依附于男子,三纲五常中不也说明,夫为妻纲,三从四德里也说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文灵轩故意问道。 沈玉舒轻轻一笑,望着他道:“所以,这就是症结所在,分明我可以自己生存,却偏偏要因世俗去依赖别人,将自己的生死都寄托于另外一个人,一个可能会背叛我,会抛弃我的人,如果必须要去依附,要去依赖,那么我为什么不可以选择我自己?” 文灵轩看着沈玉舒淡然的目光,却并不明白这样普世的观念为什么在她眼里似乎都是错误,只是他想起这些日子她眼中难得光彩,却突然明白,眼前的女孩儿从来都不是他们认为的那种养在深闺的女子。她也可以成为参天巨树去庇护他人,也可如男子一般称为他人的倚靠。 不,在回真,她已经如松柏一般发了芽抽了枝,为在乎的人投下了一片阴凉。文灵轩心头不禁浮上一抹欣慰,这样的她竟是比之曾经更让他心动。 只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说明这一切,他想等一等,等她完全忘记那个在她心上留下深刻痕迹的人,等她彻底的与曾经做一个了断。那时他相信他会紧紧的牵着她的手,共同面对一切风雨。 文灵轩见她如此,微笑道:“话说本公子一直很好奇,你是用什么方法让乌琳娜生下阿林的。曾经问你,你总不说。现在你能否告诉本公子,产婆几次出来都说是难产的迹象,怎么你一进去,不一会儿便让乌琳娜将孩子生了下来还是母女平安,能不能告诉本公子你到底用了什么什么法子?” 沈玉舒神秘的一笑道:“你想听神话版本的,还是现实版本的?” 文灵轩目光一转,“现实版本!” 沈玉舒诡异一笑,她继续道:“女子孕育生命的地方称为‘子宫’,意为子之宫殿,居于女子肚脐下三寸左右的小腹中。而我不过是用锋利的小刀将子宫剖开,把娃娃取出来,再把她子宫和表层的皮肉用绣花针穿上羊肠所制的线缝合,之后再涂抹高浓度的酒水消毒以防感染,并在乌琳娜宫里连熏了三天的艾草防止空气中杂质侵染乌琳娜的身体和伤口。你给我的那一碗是先辈华佗所制的麻沸散,只要人喝了便不觉得痛,所以之后你也没有再听过乌琳娜的叫喊声。就这样,现实版,是不是很无聊。” 文灵轩的眼睛越瞪越大,“我不信,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邪门的办法将孩子生出来,你莫诳我!说实话!” 沈玉舒有些自得的说道:“这有什么,当年华佗不也是给关云长喝了麻沸散,刮骨疗伤,而且我师父不知道这样在岳家村里为那些受伤的村名干过多少回呢。我看的眼熟,等你以后受伤了,我如法炮制,绝对药到病除!” 文灵轩此刻才完全相信沈玉舒所说的一切,不由抱拳道:“小生佩服!” 沈玉舒轻轻一笑,“神话版的,还听吗?” 文灵轩摇了摇头,“神话版的哪有这现实版刺激。” 沈玉舒见他如此,突然起了好奇心道:“跟我说说你吧,在京都没少听人说你文家出的是文武全才护国将军,怎么在你这里就成了劫富济贫的大侠。” 文灵轩促狭的看着她道:“想从我这打听什么就直说,用不着套我的话。” 沈玉舒好奇地往他身边挪了挪,“那你给我讲讲呗,市井流言里都说你家出了两个将才,你大哥和你都是文武双全,你给我讲讲你们怎么个文武双全。” “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我大哥那才是文武双全,忠肝义胆,至于我嘛,若能及我大哥的十分之一就不错了。” 文灵轩说着掀起车帘瞧了瞧窗外,继续道:“当年因为我娘的事情,父亲将我送到寺庙里寄养这你也是知道的。后来父亲去世,是大哥排除众议,将我从寺庙里接了回来,还请了最好的先生教我读书习字。朝堂上大哥很早就在私下里和丞相站在一边,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能和曦延走的这么近的一个原因。大哥年长我将近二十岁,年轻时跟着我爹立下赫赫战功三十岁上封了神武将军,领军百万保卫边关。只是不曾想真宗十五年七八月间大哥早年战场上旧疾复发,一卧病榻便缠绵至今。当日我从青月山赶回将军府时,大哥情况已有所好转,只是现如今已经不能领兵打仗,而前线的事情也一律交给二哥处理。可二哥他……因为我娘的事情一向不喜欢我,所以我虽然是神户将军,却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跟你们在一起,干一些其他的事情。” 沈玉舒看着文灵轩越来越凝重的表情安慰道:“你大哥会没事的,你别担心,长兄如父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不如这样,等回到京城我再去给你大哥把把脉说不定,你大哥的病根本没什么大不了,几服药就能好呢。你也真是的,这件事情在青月山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文灵轩歉意的说道:“当日在青月山上要不是你,我这条命也没那么容易捡回来,怎么好再麻烦你。更何况当时情况紧急,我一心只想着回去见大哥最后一面。好的事是你师父已经给大哥瞧过病了。” 沈玉舒闻言忙问道:“如何?” 文灵轩叹了口气道:“你师父没有告诉你?” 沈玉舒一听支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师父到底说过没有,只好摇了摇头。文灵轩见状只好继续道:“颜先生说,如今只能这样将养着。消渴之症无解,况且当日发现时已晚。”沈玉舒听到这里,心头一酸。 沈玉舒见文灵轩面色难看,只好抱歉道:“对不起啊灵轩,师父都没办法的事情,我肯定也没有法子,可是也没顾得上安慰你,真是妄为朋友一场了!” 文灵轩笑着望着沈玉舒道:“其实没什么关系,我这次离家的时候大哥气色看着还不错,等你回去了带你去见他如何?” 沈玉舒忙点着头道:“我一定去!”随后沈玉舒故意板着脸,“文灵轩,下次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啊!不然朋友没得做,到那时候我就去告诉所有人你就是大侠绣叶公子!唔……” 文灵轩突然捂着沈玉舒的嘴道:“我的姑奶奶,你再这样大声说,出不了明天所有人都能知道,这秘密你不守也罢。”说完才讪讪的放开沈玉舒的嘴。 沈玉舒促狭笑道:“知道就好!” 文灵轩突然凝望着沈玉舒,嘴唇动了动,沈玉舒看着他好奇问道:“你说什么?” 文灵轩忙笑着道:“没什么。” 十九. 婚约照旧换新人 4 回到天枢府时夜已深,沈玉舒不敢打扰他人便双手捅在袖子里别了文灵轩,提气翻过天枢府的墙院。 她摸索着向房中行去,经过沈母房间时却听里面仍有动静,想是沈母担心她未回家还未睡,于是便轻脚上前想敲房门道一声平安,但就在她伸手准备敲向门的刹那,突然听见颜风的声音从沈母房中传出,虽然声音低微但沈玉舒还是一字一句听了个真切。 “你放手!”沈母微怒喝道,只是颜风似乎不听劝说道:“当年放手铸成今生大错,如今还要我看你受苦,我做不到!” 沈玉舒听着心里如被人狠击了一拳,颜风继续说道:“秀儿,我知你明白我的心,我去和舒儿说清楚,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会明白你的苦衷。” 沈母急道:“你与她说什么,她还是个孩子,你我之间早已在我与沈傲成亲时便已结束,当年你既然狠心抛下我去寻仙问道,就该知道是这种结果。如今何苦又来纠缠?” 颜风叹了口气道:“当年我一心求道,不顾家人与你的劝阻,之后却后悔莫及。当日见沈家遭灭门之祸,本想去救你,没想到终究是晚了一步救下的只有舒儿。这么多年我将舒儿当做亲生女儿一般教她。舒儿聪明但是心中的恨意难消,原先每日都会从噩梦中惊醒,直到两年多前她才懂得将仇恨和对家人的思念放在心中,就连我这个师父如今也不知她心中所思所想。” 听到这里沈玉舒的捂着嘴巴的袖管早已被泪水侵湿,颜风,沈母,原来竟是这般过往。 “颜富,当日你那般执着,我如何劝你都不听。沈傲说你不会再回来,我便遵循父命嫁与他,他对我很好,只是我心中却仍念着你,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但我不说他也不问。我们的日子过的很安逸,直到你的再次出现,颜富你既然走了,为何还要回来……”沈母泣声说道。 原来,原来如此,沈母逼沈玉舒对顾曦延斩断情丝,可如今自己却与颜风旧情不灭,若不是她今日听到,还不知他们要瞒自己到什么时候。 沈玉舒不禁抽泣了一声,“谁在外面?”颜风的声音突然传来,只是沈玉舒已经没有力气没有勇气躲在一边,而是一掌打开了沈母的房门。 就在颜风望见沈玉舒的那一霎那,沈玉舒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颜风救沈玉舒不过是因为沈母,不是因为心疼她,呵护她,而沈母居然在心里从来都没有爱过沈父。怪不得颜风总会说,把沈玉舒教不好如何对得起她的母亲,原来如此。 月光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投射在昏暗的房间里,沈玉舒看不清他们的脸,只听见沈母微弱的喊了一声:“妍妍!” 颜风看着沈玉舒眼神中充满复杂而愧疚的神情,她的心就这样被蹂躏再蹂躏,直到无法呼吸,或者说早已窒息。 沈母只是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看着站在门边的颜风。沈玉舒一步一步后退,那是她的母亲,她一遍一遍提醒自己,只是脚步却不曾停下,就这样那扇门离沈玉舒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沈玉舒转身准备离开时,颜风突然上前拦住她的去路道:“舒儿,你听为师跟你解释。” 沈玉舒不知怎的突然一掌打向颜风,却还是偏了一些打中了师父身后的门框,门框随之应声倒地。 沈玉舒苦笑道:“解释,还需要解释什么?”说罢她转身便逃离开沈母的房间。 也好,就这样吧,她走了,他们爱做什么,爱怎样再续前缘都不关她的事情,这一刻,她只想远离这个地方和这些人…… 黑暗之中的京都大街,让人觉得像是人心一般,黑暗到根本看不清前方的道路,而她的心终于还是走不出那座困住自己昏暗的没有阳光的城池。 泪水打湿了脸颊,夹杂着晚风寒冷吹在脸上冰冷刺骨,亦如冰刺一般,刺进她的脸颊穿过她的胸膛,豁然将本已结痂的伤口拉得更大,她又该去哪? 走着走着脚步却停了下来,转身望去,没想竟不知不觉走到了顾府的侧门,门前那顶大红的灯笼还在轻风中摇曳。 他,现在应该拥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入眠了吧,他的洞房花烛,他的光明前途,无量人生。对于沈玉舒来说却是悲剧的开始,她该怎么面对。 顾曦延,我好想见见你,哪怕一眼,远远的一眼就好,只是现如今这样的念头都是一种奢求。 沈玉舒望着那盏摇曳的红灯笼,眼前仿佛出现一身红衣的顾曦延,他就那样走来经过的她身边,她回身望去只见大红的婚房内床榻上正坐着一个顶着大红盖头的新娘,顾曦延微笑着向那个新娘走去,可掀起的盖头下既不是她也不是武悠儿,而是一张模糊的人脸。 只是命运由不得沈玉舒,也由不得顾曦延。 沈玉舒只顾着伤怀却不料身后突然出现两名黑衣人,当她感觉到劲风一扫而来时,为时已晚。她回身堪堪躲过那人刺来的一剑才发现,两人竟是她多日未见的鬼面人。 沈玉舒不禁冷笑道:“顾曦月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你们可以这样为他卖命。” 那人见沈玉舒躲开,不容她多想便又欺上前来刺向她,她见那二人与自己功夫相差无几,甚至比她还高上一些,她便抽出腰间的云霜刀,奋力回击却只是徒劳。 硬碰硬,沈玉舒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她只能跑。 只是鬼面人哪容得她逃跑,另外一人挥剑挡住沈玉舒的去路,她气急道:“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在这里杀人,不连累了你们的主子,丞相也不会放过你们在他府前胡来!” 其中一人冷笑一声,却还是没有说话,而是提剑刺向她,可是她早已避闪不及。眼见着那一剑就要刺进她胸口时,身后忽然冲出一个身影挡在沈玉舒身前,手中长剑一挥,那名黑衣人的剑应声而断。 玄色的衣袖在夜色下随风飘摇,而沈玉舒望着挡在身前的人影时一阵恍惚,只弱弱的喊出一声“顾曦延”便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沈母和颜风的脸交替的出现在沈玉舒的脑海里,曾经那么深爱的亲人如今却伤她最深,沈玉舒想逃离却终逃不出血肉至亲的一脉相承。 她该怎么办,连她自己都无法逃出自己心中那座城,怎么还能逃离出情感的束缚? 口中一阵温热的液体划过,沈玉舒动了动手指,似乎被什么人握着,手心传来对方手中的温暖,那种踏实的感觉又一次回到沈玉舒的心中。 她是那样贪恋那种踏实的感觉,似乎很久很久都没有感觉过了。 沈玉舒试着将沉重的眼皮抬起,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熟悉而又焦虑的眼睛,沈玉舒盯着那双眼睛慢慢的看清床边坐着人,“小惠!” 小惠显然没有想到沈玉舒会这么苏醒,猛然低头惊喜的看着她道:“舒儿姐姐,你可醒了!” 沈玉舒看着她疑惑的问道:“这是在哪里?” 小惠将床头放着的一碗汤拿在手慢慢搅着跟沈玉舒说道:“你在三公子的别苑里。昨晚三公子路过时听见侧门那里有打斗声,出去一看却发现你倒在门边,就便把你送来清苑了。” 顾曦明?可她昏倒前明明记得是顾曦延打走了那两个黑衣人,怎么会是顾曦明呢,难道是她记忆出了问题? 小惠端着碗做到沈玉舒身前道:“这是公子命人炖的乌鸡汤,最是补身子了,叮嘱你醒了一定要喝。” 沈玉舒坐起身才想到,还算顾曦明有良心认沈玉舒这个表姐。于是从小惠手中接过碗,一口一口的喝着,只是嘴里却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你怎么在这里呢?”沈玉舒问小惠。 小惠接过空碗放在托盘内道:“公子说府里容不下我,所以将我调来这里,这里比府里清闲,公子若来了我们便好好伺候,公子不来也没有什么大事情,不像在府中其他地方要那般处处都要谨言慎行。” “看来你家公子,还是蛮疼你的!”沈玉舒微笑道。 小惠羞红了脸低头道:“公子是可怜我罢了,小惠只不过是个低贱的下人。” 沈玉舒在她眼中明明看到那一丝胜过一丝的情愫在悄然生长,心中慨叹。 就这样沈玉舒暂时在清苑中住了下来,也是因为沈玉舒真的不知该去向何处,所以只能选择暂时住在这个吃喝不愁遮风挡雨的地方。 可是从她住进来后没有见过顾曦明。小惠才告诉她,顾曦明很少来清苑,一个月不见得能来一回,除非是心里不痛快时才会独自一人来这里散散心。 骄阳普照,这一年很快又要过去,沈玉舒静静的坐在清苑池塘边的凉亭里,看着在身下聚集又散开的一群锦鲤,心中缺失了一块。那晚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人分明就是顾曦延,那身玄色衣袍,是她见他穿过最多次的衣袍,不会认错。 “表姐身体可是大好了?”身后传来顾曦明带着一丝调侃的话语,沈玉舒回过身,那个人影站在夕阳之中慢慢向她走来,他的眉目间和顾曦延有着些相似,但是仔细看却又看不出到底哪里像,也许这就是血亲的神奇之处。 可顾曦延似乎又与他和顾曦月长得没有那么的相似。总之说不上是哪里不像,也说不出哪里像。 沈玉舒正思索着,顾曦明已经来到她身边坐下道:“表姐总是这样走神,让我如何开口说呢?” 沈玉舒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见他不知何时已经将她手中的鱼食拿到自己手里在一下一下往池塘里撒着,那群远去的锦鲤又重新聚拢在凉亭周围争抢着食物,弄得水花四溅。 沈玉舒道:“你想说什么?难不成真的想把我打你的那几巴掌还回来?” 顾曦明笑着将最后一把鱼食撒进池塘里,拍了拍手转身望着沈玉舒道:“表姐难道不想知道当日我是如何发现你的吗?难道也不好奇怎么会有人在顾府门前下杀手?” 沈玉舒怎会不知道杀自己的人是谁,只是没想到他会胆子那么大,在自己家门口动手。 二十四. 重回玉龙遇杀敌 1 在回真境内走了赶了十天的路,终于到了安国境内。 沈玉舒看着一路上露出嫩芽儿的树木,虽然还不是很绿,但她似乎已能感受到春的气息在逐渐靠近。这让她心情大好,用力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才重新坐回了马车中。 这日回真使节休息在安国边境的一个驿站。 驿站后有一条小河,傍晚休息时沈玉舒和文灵轩便坐在小河边,看着一路向东缓缓流逝的河流发呆。 沈玉舒看着河面上的倒影,不由的扮起鬼脸来。 看着河水印出她搞怪的脸,一旁的文灵轩笑着说道:“舒儿,女子都要求行正坐端,你再看看你!” 沈玉舒不服气,对着他道:“怎么了,我又不是京都城里娇滴滴的大小姐,再说了你怕是还做不出这个样子,才说这话的吧,哼!” 文灵轩受不得沈玉舒的激将,也将脸倒映在河面上,道:“你看着!” 说罢,文灵轩用手将耳朵揪了起来,同时还将舌头伸出眼睛上翻。 沈玉舒望着他做的鬼脸,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就在此时文灵轩突然将她压在身下,沈玉舒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做什么。刚想反抗,只见他手中已多了一枚一指粗细的钢钉,钢钉上还串着一张纸条。 沈玉舒一惊,是谁能在这个时候发现她和文灵轩混在回真的使节团里? 文灵轩将沈玉舒拉起来,坐到一边,将手中的纸条展开来阅读,不禁有些心疼的望着她。 沈玉舒见他神色不对心里一紧,忙抢过文灵轩手中的纸条,细细阅读,上面只写着五个字,“沈夫人有难!” 沈玉舒的手不停地在发抖,一股由心底而发的愤怒瞬间便游走于全身每一寸肌肤,沈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颜风和叶知秋这样的高手在身边都护不住她! 她不禁抓着文灵轩的手急切道:“灵轩,师父不是一直都陪在娘身边吗?他为什么会让娘有危险啊,我现在就要回去!” 文灵轩连忙安慰道:“你先别急,我去给使节吐温说一声,你去收拾行李我们连夜上路,一同回去!” 驿站的马很快,沈玉舒和文灵轩用了三天的时间就赶回了京都。可是刚一进城门,文家就有人来将文灵轩带回了将军府说神武将军病情反复要见他。文灵轩不得不跟仆从回将军府,临走前却叮嘱沈玉舒,切不可与颜风再起争执,救沈母的事情为大。沈玉舒见他神色凝重,点头答应。 当沈玉舒风尘仆仆的来到天枢府时,她只看到了面容憔悴一脸自责的颜风,一时间她也不知该如何出口责备他。 她想颜风也尽力了吧。 叶知秋见沈玉舒不说话,忙缓解气氛道:“你总算回来了,这几个月你们去哪里了?我们直到五日前才有了你们的消息。” 沈玉舒看着师兄,焦急道:“你先别管我去了哪里,快说我娘到底怎么了,我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叶知秋歉意的说道:“两个月前顾曦月派人来搜府,说天枢窝藏朝廷要犯随后就将人带走,当时师父与我都在宫中处理事情完全不知情。后来才知道太子早已与玉龙人勾结在一起,他们将你娘掳去了玉龙寨。走时还留下信函说如果你四月初到不了玉龙寨他们就用当地巫师生祭了你母亲。师父之前派了很多人去玉龙寨但都杳无音讯,派出去找你们的人也没有线索,大家都快急疯了。” 两个月,沈母被掳已有两个月了! 沈玉舒定定的看着面容凝重的叶知秋,生生将所有的疑问咽了回去,如今再去埋怨他人已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抓进时间去找母亲。 沈玉舒打定主意转身就走,不想却被颜风阻拦,“舒儿,你这要做什么!” 沈玉舒冷冷道:“救母亲。” 颜风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到沈玉舒面前道:“舒儿,这一次他们是冲你来的。你一个人只怕危险。” 沈玉舒望着颜风道:“那师父的意思是与我同去吗?” 颜风面色瞬时显露尴尬,“陛下身边离不开人,我这几日找了五名高手与你同行,你有什么事皆可与他们商议。待我处理完陛下的事自会赶去与你汇合。” 沈玉舒看了一眼身旁的叶知秋,随即点头道:“也好,不过还请你们答应我,这件事绝对不可以告诉顾曦延和文灵轩。”随即她想起从入府到现在,她都没有见到冯玉华的身影,不禁疑惑,“师兄,我师姐去哪里了?怎么不见她人?” 叶知秋一时语咽看向颜风,颜风忙道:“玉华被我派去采药,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沈玉舒了然,忙又道:“既如此,这件事也不必与师姐说了,免得她担心。” 沈玉舒得到消息后并没有在天枢府多做停留,重新收拾了行李连夜奔向了玉龙寨。 颜风给她的五名高手中,较年长的叫乔二,也是高手中的头。他们一行刚过渭河,乔二便告诉沈玉舒,他们身后有尾巴。 沈玉舒停住脚步盯着远处的城墙,心思却无比清晰,“不用管他们,只要他们不出手我们便也不出手,且让他们跟着,赶路要紧!”说罢,扬起马鞭狠狠的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向前奔去。 这一路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尽头,沈玉舒快马行了五天,终于在乔二跟其他人的阻拦下放慢的前行的脚步。她连着几日没有休息,到了玉龙寨地界的时候已经是精疲力竭到了极点。 玉龙寨一带流民叛乱刚平定不久,途中所经的县城中更是一片萧索。他们六人骑马一路都没遇上几个人,直到出了一个小县城北才发现了玉龙人的踪迹。 那些人都配着刀,见到他们便拔出刀走到他们面前一脸凶相,其中一个络腮胡的玉龙人看了看沈玉舒直截了当的问道:“你就是沈玉舒?” 乔二刚想说话,沈玉舒一把拦住迎马上前道:“我就是!” 那人怀疑的看了看她,“老长老说了,只能你一人前来,其他人都不许进玉龙寨,否则就把命留在这里!” 乔二几人听罢就想发作,沈玉舒忙用马鞭拦着他在他耳边悄声说道:“你快去报信,我先去看看他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乔二犹豫着不想走,可终是在沈玉舒的眼神下调转了马头,沈玉舒见乔二和其他四人走远便对着那络腮胡子道:“我们走吧。” 那人向身后几个带刀的玉龙人做了手势,其中一人便前来牵着沈玉舒的马向前行去。 约莫行了半天路,沈玉舒才发现他们走的不是去往玉龙寨的路,而是通往凤岐山旁支的一条山路。 她心中一沉,不由问出声:“我们不是去玉龙寨?” 牵着马的玉龙人回答道:“去祭坛,这几日长老们都聚在那里。” “祭坛?”沈玉舒问道,那人回过头来道:“对啊,这祭坛啊……” “阿虎,闭上你的嘴!”络腮胡子打断了阿虎的话。 祭坛,为什么要去祭坛?他们把沈母怎么样了,颜风说他随后就会到,到底什么时候能到,他们万一去了玉龙寨而沈玉舒和沈母又在祭坛,他们能赶得及救他们吗? 沈玉舒望着道路两旁绿油油的樟树,这些浓密的树木让她的心纷乱,如今却只能强自镇定,听络腮胡子的语气祭坛马上就要到了。 他们在茂密的樟树林中行走了将近一天的时间,终于到了所谓的玉龙祭坛。 一个两百多平米见方的圆形广场,中间竖着一顶一人粗的木桩,木桩上面还顶着三个牲畜的头骨,有牛、有羊、还有猪,祭坛地上用洁白的鹅卵石围绕出了十二生肖的轮廓。 沈玉舒这才想起曾经阿旺说过,玉龙人崇拜的十二神便是汉人的十二生肖,每一个神兽代表着一个月份。 广场一侧有几顶茅草房,看起来更像是个简陋的牢房。这日天气燥热,沈玉舒抬头向远处望去,原来这所谓的祭坛是在凤岐山的另一侧,距离玉龙寨几乎越过了凤岐山的半个脊梁。 沈玉舒下马,络腮胡子便领着她向茅草房边行去。 直到了茅草屋外,方长老才从正中间的茅屋中走了出来,一脸堆笑道:“沈姑娘果然守信!” 沈玉舒退后一步,抽出腰间的云霜刀指着方长老怒道:“我已将锦书给了你们,你们为何还要联合顾曦月掳走我娘,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一旁的刘长老摸着山羊胡道:“这锦书我们是拿了,只是还需要姑娘来为我们解一解。” 沈玉舒愣道:“解一解?那上面既然是你玉龙人的宝贝,你们不应早就弄清楚了吗?” 方长老鬼笑了一下道:“我们请沈姑娘来,便是为了解这锦书上的迷,只是沈姑娘不好请啊,我们只能先将沈夫人请来了。” 沈玉舒懒得与这些老狐狸周旋便直接问道:“我娘呢,你们将她囚禁在哪里?如果我娘有事,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方长老看了看身边的四位长老然后对沈玉舒说道:“姑娘莫急,只要四月十五一过,我们便将你娘带来见你,只是这些日子还要委屈姑娘一下。” 沈玉舒皱了皱眉道:“方长老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长老假笑了一声,招了招手,沈玉舒身边的络腮胡子就要上前捆她。 沈玉舒见状反身给那个络腮胡就是一刀,他显是没料到沈玉舒会出手,而且一出手就要了他的命。沈玉舒见他流着血倒在地上,握紧云霜刀转身来到方长老的面前,她用刀架在他脖子上道:“我可等不到四月十五,我现在就要见她!” 方长老显然没料到沈玉舒会武功这件事,眼中终是露出惶恐之色,忙解释道:“沈姑娘莫要动怒,我们这就带你去见你娘。”说罢忙向身后的四位长老挥了挥手,沈玉舒便挟着方长老向关着沈母的牢房走去。 牢房外,沈玉舒看到沈母疲惫的坐在草垛上心口一酸,喊了一声,“娘!”。 沈母听到沈玉舒的呼唤,似是有些不相信的冲到窗边,见真的是沈玉舒后一把拉住她的手道:“谁让你来的,你来做什么啊!”说罢便哭了起来。 沈玉舒只好道:“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沈母流着泪道:“傻孩子,是我害了你啊!”没想到沈母刚说完,便面部抽搐的倒在地上。 沈玉舒心惊的望着这一幕,转身又用刀指着方长老道:“你们给我娘下了什么?” 方长老阴笑,“姑娘不必紧张,只是一些毒性很小的蛊,只要姑娘肯与我们合作,我们自会解了你母亲身上的蛊毒,让你们母女团聚。” 沈玉舒怒道:“你们这帮混蛋!”作势就要杀人。 不料方长老却不为所动,又挥了挥手一旁守着牢房的人便打开房门,将一盆透明的液体灌进了沈母的口中。不一会儿沈母便停止了抽出,可是人却再也站不起来。 沈玉舒心痛的望着在她眼前发生的一幕,不得已收了云霜刀交给一旁的方长老,“我听你们的。” 随后从沈玉舒身后上来两个人,押着她把她扔进了一间与沈母相隔甚远的茅草房,当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便听见一声落锁的声响。 沈玉舒望着牢房外的湛蓝的天空,此刻她真的有些不懂这些人的作为,更觉得围绕在她身边的这一切更像是一场荒唐的笑话。 沈玉舒在草屋内呆了整整六日,他们除了派人给她一些吃食和水以外,再没有出现过。 直到四月十四日傍晚,方长老带着一个女人来到这里,那个女人长得及其艳丽,眼中带着野性的妖艳,动人心魄。她通体穿着黑色的玉龙族服饰,头上的装扮不似一般玉龙族少女,而是更加华贵成套银饰。 沈玉舒正在好奇这女子是谁时,方长老开口道:“花儿,你去检查检查。” 沈玉舒猛然反应过来,原来这个女人就是沈致宁的妻子,沈玉舒的堂嫂。 那段时间在玉龙寨,沈玉舒可是一次都没有见过她,沈致宁当日总说堂嫂有事情。可如今这样看来,沈玉舒这位堂嫂的位分在玉龙寨中怕是不低。 沈玉舒因为这几日并没有得到太多的食物和水,再加上前几日的长途跋涉,这本来就已经精疲力竭的身体终于垮了下来,这几日一直在发低烧的她如今只能半卧在草席上,提不起精神。 花儿盯着沈玉舒看了许久,对着她爹道:“没问题了,今晚就可以开坛设法,我现在就回去准备。” 沈玉舒看着花儿和方长老走出草屋,透过窗户,她看见外面有些许阴云正缓缓而来。 她对他们所要做的事根本毫无头绪。 是夜,方长老连同四位长老一起将沈玉舒捆绑起来,拴在木棍上扛了出去。一路火光耀眼,而她晕晕乎乎辨不清方向,只觉的四周空气越来越冷,她身上的衣物也越来越不保暖。 沈玉舒看着旁边看守她的人手中明亮的火把,哈了口气,一时间白雾腾腾,如今她的手已经有些冻僵的感觉,脚趾头也有些麻木。 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被放在了平坦的地上,眼前的景象让她一惊,这是个人工打磨的巨型石洞,她面前是一扇用整片墨玉雕刻的石门。因为光线的作用,沈玉舒看见石门上似乎雕刻着一些奇异的花纹,却又无从辨认。 而一旁的几位长老也表情严肃的站立着。 见沈玉舒转醒,花儿上前捏开她的嘴道:“吃下去!” 十九. 婚约照旧换新人 5 顾曦明见沈玉舒不说话便径自说了下去,“那日二哥大婚,晚间还有些宾客未散,我与那些人喝酒,却听见府侧草丛微动,我一时好奇冲出去想看个究竟,只是等我出去时那边已没有了动静。我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却听见有个声音从侧门那边发出,很明显是有人想要引我去那里,只是那声音到侧门时便消失了。我一时无法确定是怎么回事便命人打开侧门,却没想发下你躺在台阶上,而且……而且……”他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往下说,沈玉舒听到这里也脸红起来。 “后来我请了郎中来,才知你没事。”他继续道。 谁会知道当日沈玉舒晕倒是因为葵水导致血气不足,且耗力过多所致…… 沈玉舒看着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刚想开口时,顾曦明却抢在她前头说道:“大哥这几日不在京都,他的人手很多都随着他一起去边陲了,所以这段时间你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不用担心会有人突然冒出来杀你!” 说罢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还要赶回顾府去,你好好休息。” 沈玉舒眼神复杂难明的起身道:“好,那你早些回去,没有事情就先别来这里,免得顾曦月的人起疑。” 顾曦明笑了笑道:“表姐,我原以为你会问我二哥的事情,没想到你却连一句都不曾提起,真不知道二哥为何那么照顾你。”说罢不等沈玉舒反应过来,便匆匆离去。 照顾她,这话从何说起呢,他何时照顾过她了?不都是她在照顾他吗。 第二日,沈玉舒原以为顾曦明不会再来这里,可没想到当她见到他时他脸上竟带着丝丝兴奋。他命人给她带了一张假面乔装后便带到了顾府顾夫人的床前。 最初沈玉舒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直到沈玉舒看到顾夫人青黄色的面庞心中才明白过来。 许氏躺在床榻上,身边除了安安静静的小丫鬟以外,还有面色憔悴的顾曦月,没想到他竟然从边陲赶了回来,而此时顾曦月脸上也挂上了一丝担忧的神色。 沈玉舒心虚不敢多看,害怕他会看穿自己的伪装。 探了脉,沈玉舒放低声音躬身道:“老夫人年老体弱只能这样将养着,待我开几服药调一调,只是我也不敢担保老夫人还能撑多久。” 顾曦月眼中冒火的冲过来想要揪住她的衣领,而她正准备抽出袖中的匕首时,只见顾曦明已抢上前拉住了冲过来的顾曦月道:“大哥,他只是个郎中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先保住老夫人的命要紧!” 顾曦明朝沈玉舒打了色,她便识时务的退出房门。没一会儿顾曦明也出了房间,看了沈玉舒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话只顾走自己的,沈玉舒便跟在他后面,直到了他住的听雨轩,见四下无人他才转头问道:“那老东西究竟是死是活?” 沈玉舒看了他一眼,道:“要活便能活,要死便也能死。” 许氏的脉象比沈玉舒当初所探之时明显还要虚浮几成,只怕不是她病入膏肓而是有人已经开始想要她的命而给她下了毒。 “此话怎讲?”顾曦明一脸疑问道。 沈玉舒注视着他,思忖难道不是他吗,那会是谁,顾曦延?沈玉舒又不敢确定,只能探究的问道:“你应该比我清楚,你不是一直要她死吗?” 顾曦明愣了一下,说道:“我是想让那老东西死,可不是这么个死法,我一定要让她慢慢受折磨而死!” 沈玉舒心中一紧,不紧不慢的道:“你的目的达到了,有人想让她死,给她下了药,她活不了多久。如果你想让她在众人面前承认当年害死你母亲的事实,怕是要加快些进度。” 他看着沈玉舒突然笑了起来道:“没想到一向善良的表姐,心也这么狠啊。” 沈玉舒望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顾曦明心中有些许无奈,“我,没有心。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顾曦明显然没有想到沈玉舒会说这样的话,他眼中还带着怀疑的神色看着她道:“难不成你这是看破红尘了么?”说罢也没有理沈玉舒便接着道:“好了,你这就自己回别苑去吧,若是有什么事情我会来找你的。” 沈玉舒点了点头便提着药箱往顾府外走去。 没想到走着走着天上竟飘起雪来,她见雪势渐大只能跑起来,可还没跑出几步融化的雪水已经打湿了衣衫,沈玉舒只能先到附近的树下躲避,这雪下的突如其来,连一丝征兆都没有,她躲都躲不及就被大雪差点埋了。 偏巧不巧沈玉舒挡雪的地方竟然是听风苑的后园拱门,沈玉舒回身望着,忍不住从拱门里向里面瞧去,大雪中的听风苑被银装覆盖,看不真切。她默默立在拱门旁,希望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里好看吗?”一声低沉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玉舒僵住了身体不敢回头,只听见木轮从地面划过划过雪水的声音,直到那个声音停在了她身侧。 沈玉舒朝下方望去,一身玄色棉袄罩住他坚实的身躯,一根灰色的布带系着他雪打不乱的头发,浓黑的眉毛整齐的贴在突出的眉骨上,而高挺的鼻梁上尽然还挂着几滴未擦的雪花片,眼神中透出一丝深沉成熟的感觉,比她之前所见到他淡定许多。 没想到短短几个月他的变化竟如此之大。 他们就互相望着对方,他似乎并没有气恼她的不请自来,可她心中的那道伤疤却又被狠狠的撕扯了一下,痛到不能自己。 沈玉舒不知该如何解释,却是顾曦延先开口道:“既然来了,进去喝杯茶暖暖身子等雪下的小了再走。” 沈玉舒从未怀疑他的辨识能力,他们对视的瞬间他就已经知道她是谁。 屋内的摆设与当日沈玉舒来时并没有多大的改变,而她却没有找到一样女子的事物,他不是成亲了吗?为何这房间内却还是他一人所用的东西。 沈玉舒不敢多想,规规矩矩的坐在茶桌旁,看着对面的顾曦延烹煮茶叶,她以为一杯茶很快就会喝完,可是没想到他从烧水开始竟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外面的大雪似乎也格外给他面子,一直落不停。 沈玉舒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望着他一个人在那里忙碌着,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为何会突然请她来喝茶,是因为大雪路难行,还是说他也想从她嘴里知道许氏的病情。 正思索间,便听见他的声音传来,还是那样富有磁性,让她不禁沉醉其中,“你可知你师父他们为了找你快将整个京都翻个遍了,你却在这里给许氏探脉!” 沈玉舒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她此刻的悲伤和彷徨,还是倔强道:“我不会回去!” 只听他似乎叹了口气道:“许氏的事情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曦明那里我自会去说。” 可沈玉舒现在满心所想的并不是这件事情,想及此处她竟然随口说道:“武玢儿她对你好吗?”说出来后她才反应过来,猛的抬头却看见他眼中一抹受伤,沈玉舒忙将头转向别处,余光看见他将手中的茶壶放在一旁,取了帕子擦了擦手,不做声。 沈玉舒泄气道:“我知道我不该问你这些,我也没有资格过问你顾曦延的家事。可是,你若心里还有悠儿,就别忘了替她找出真正的凶手,让她能含笑九泉。天色也不早了,我还要出府去,这便告辞了。” 沈玉舒起身往门口走去,腰上一紧竟是他起身搂住了她。 她心中惊异他如此亲密举动,挣扎着想挣脱他的手臂,只是他的力气却让她根本撼动不了半分,于是她只好放弃了挣扎,忍着泪道:“你又是在逗我吗?” 他不说话,气息却一直在她耳边和脖颈间游走,他沉重的呼吸不断充斥在她的脖颈间肌肤,像是在隐忍,又像是一种冲破牢笼的爆发,惹得她浑身一阵酥麻,却听他细微的声音传进她的耳窝,那种带着心碎带着无奈的话语,让她一颗心都有些酥软,“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可知这样来顾府,可能会送命!顾曦月更有可能拿你当诱饵来杀了你们母女!” 泪无声的滑落,打在他的手臂上,沈玉舒猛地回身望着他深邃的眼眸,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是做的不对,可师父他们就可以什么都瞒着我吗?就像你,也从未真正相信过我真的可以!”沈玉舒微微泣声道。 他松开在她腰间的力道,“上一辈人的事情由他们自己解决就好,你不是还要报仇吗,就这样被击倒了爬不起来了?” “我是想要报仇,可我现在却找不到报仇的意义了,不如你来告诉我,该如何面对他们!” 顾曦延叹了口气,回坐在木轮椅上,“你只要明确自己的目的,其他的都不要在乎。我说过我会帮你,你记住这一点就好。回去,回到天枢府,那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你应该成熟一点,懂得掩饰自己的内心。” 沈玉舒望着他,心中不知滋味,他说的对,她不该这样任性的跑出来,她该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沈玉舒长出了一口气,走到他身边道:“有句话我想问你。” 顾曦延盯着沈玉舒,她便继续道:“许氏身上毒可是你下的?” 顾曦延一听,面色一紧皱眉道:“你说她中毒了?” 沈玉舒见他神色如此,便知毒不是他所下,只能点点头道:“下毒的人药量把握的很好,许氏如今的身体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若是你们想要从她嘴里知道点什么,最好趁早动手。” 顾曦延听罢,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 那日后,沈玉舒没有再去过顾府,也没有再继续住在顾曦明的别苑,那里虽然很安逸,但她觉得总有双眼睛在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而顾曦明并没有对此解释什么,只是让小惠为她收拾了一些行李。 沈玉舒走时他无声的望着她,却忽然嗤笑了一声道:“二哥就是二哥,只要一句话,所有的人所有的事便都会回到他的掌控之中!” 当时沈玉舒并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而当她明白过来时她与顾曦延的人生轨迹却又被纠缠在了一起理不清。 当沈玉舒看到文灵轩的时候,他一脸微笑的坐在天枢府的大堂上,颜风、母亲、叶知秋、冯玉华都在。沈玉舒看着这些人一时无话可说,只能搪塞道:“我困了。”说罢,便径直朝房间走去,不再理会他人。 此刻的她真的想离开这里,顾曦延已经是别人的丈夫,她从小接受的是一夫一妻制和情感道德教育更不允许她去争夺别人的丈夫,更何况顾曦延对她恐怕也没有那份意思,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而如今,沈玉舒更不会把她对他的感情再告诉任何人,就这样埋在心底也好,就这样他当他的丞相府的二公子,她当她的小郎中。 青月山上的日子终究已经过去,而她眼前要面对的是如何处理颜风与沈母的旧情。 二十四. 重回玉龙遇杀敌 2 沈玉舒刚想挣扎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喉间滑向胃脏深处游走,吐也吐不出来。她不禁干呕了几下,一旁的方长老厌恶的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沈玉舒望着这群人,猛然从人群里发现了沈致宁的身影,他表情关切,但是看了看花儿和方长老后,又将脸别到另一边不再看她。 就在此刻,沈玉舒胃脏中突然一阵痉挛,感觉有什东西在身体和血脉中游走,像是要破茧而出难受至极。 她痛的在地上打起了滚,眼睛的余光扫过已经被松绑的自己的手腕,不知何时自己的血管已变成了肉眼可见的一条条清晰的脉络,在黑暗中泛着莹莹绿光。 她不禁痛苦的看着花儿喊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听沈玉舒吼叫,忙有几个人上前将她抓了起来,方长老看着她痛苦的摸样,却笑着道:“没什么,只是一些蛊虫而已,等到你身体都开始发光时,我们便可将这玉门打开。” 蛊虫?他们这些人疯了吗?她只是一个人,他们到底要拿她做什么!? 沈玉舒心中愤怒,而那种疼痛已经由皮肤血脉渗进了骨髓,她强忍着锥心的痛,盯着头顶这些望着她的人。 沈玉舒痛的蜷缩成一团,焦躁的人群却突然安静下来,隐约间她看到一个人影向她走来,那个人有六七岁的孩童那么高,赤着双足拄着拐杖慢慢向她靠近。待走到沈玉舒面前时,那人忽然蹲了下来,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 沈玉舒见到她的面庞时,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顾曦延曾经在玉龙寨中问沈玉舒的一句话,“你可相信这世上有鬼?”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鬼还是什么东西,她的骨头凸显面皮塌陷褶皱,眼窝深深的窝在眼眶里闪着异常兴奋的光芒,嘴里没有一颗牙齿,却又露出干涸的牙床,一脸的褶皱让沈玉舒认不出此人是男是女。 她恍然想起顾曦延当日偷进凤岐山时的情景,他一身的伤回到玉龙寨告诉她凤岐山的山洞里有个非人非鬼的怪物,难道就是眼前的这个东西。 它盯着沈玉舒看了看,又转向另一边,用一种尖细的她从未听过的声调道:“这丫头倒是跟当年的月歌长得格外相似,就这么死了也怪可惜的,你们用完了给我留着。” 一旁花儿恭敬道:“就依阳日大神所言!” 听到这话,阳日又走到花儿身边道:“那个私闯灵洞的贼抓到了吗?” 花儿一听慌忙的摇头道:“还望大神赎罪,我们还没有抓到!” 阳日一听,忽然举起手中拐杖向空中挥舞了一个圆,一边挥舞一边道:“你么这群废物!”只听她的声调其高,而且回声奇大,震的在场的人都捂着耳朵跪倒在地,就连长老们也不例外。 方长老见状,赶忙跪着向阳日道:“大神莫要动怒,等我们打开了灵洞,取得了里面的宝藏,有谁还会来欺负我们玉龙寨!” 阳日听罢将拐杖握在手里,转身疾步来到方长老面前道:“你们心里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振兴玉龙寨是假,得到灵洞里的宝物才是真!” 方长老听罢,惶恐的磕着头解释道:“阳日大神息怒,阳日大神息怒,晚辈们绝没有这个意思,一切都是为了玉龙寨的未来!” 阳日闻言尖声哈哈笑了起来,直笑得沈玉舒毛骨悚然,她也走到沈玉舒面前盯着她道:“丫头,你可知道我是谁?” 此时沈玉舒的身体早已呈现出一种由内而外发着青光的状态,疼痛感倒是减轻了一些。沈玉舒艰难撑起身体,坐了起来望着她枯瘦干瘪的面容道:“我应该知道你是谁吗?” 阳日咯咯咯的笑着道:“告诉你,我已经活了……让我算算,沈竹是你的什么人?” 沈玉舒皱眉望着她道:“这与你有何关系?” 她露着牙床笑着来到沈玉舒身前道:“当然有关系。小姑娘,沈竹的妻子是我嫡亲的姐姐,你说你跟我是什么关系啊?” 她的反问,让沈玉舒从心底里油然生出一股惧意,她向后挪动些许,盯着她道:“怎么可能!” 沈竹是沈玉舒父亲的曾祖父,是沈家在岩州的第一代主家,沈玉舒爹是沈竹嫡系后人,可眼前之人怎么可能是沈竹妻子的妹妹,她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阳日见沈玉舒不说话,有些失望道:“哎,告诉谁谁都不信,算了,等他们用完你,我们有的是时间。就让我来告诉你,你沈家当年是怎么毁了玉龙寨!”说罢,她转向一旁跪倒在地的花儿道:“时间到了,你们继续,我走了!” 等他们再抬起头时,山洞里早已没了阳日的身影。沈玉舒惊奇的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心中想她武功这么高,怪不得顾曦延当时会折在她手里。 就在此时,花儿站起身穿过人群来到沈玉舒面前,抓着她的手指用十枚粗细均匀的金针刺进她的十根指尖,随后迅速将她的十根指头放在了玉门边缘的浮雕十个依次排开的指头粗细的凹槽内。 在这瞬间沈玉舒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凹槽的另一边穿梭而来,紧紧咬住了自己手指上的伤口不断的吮吸着她的血液,可她却根本无法挣脱。 沈玉舒痛苦的大叫一声,却不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喉咙间像是卡着什么东西阻止了她一切可能向外求援的动作,只听见有人大笑着道:“开了,终于开了!几百年无人问津,如今这扇大门终于开了,哈哈哈……” 沈玉舒看着张开的大门眼神涣散,瘫软的跪在了门边而方才手上传来的吮吸感也在大门敞开的瞬间消失。 只听方长老吩咐道:“把她给我带进来,说不定里面的机关还得用她的血来解!” 一旁从未出声的沈致宁此时却突然冲到沈玉舒的面前扶着她,道:“她已经虚弱成这样,你们就不能缓一缓?” 花儿见此情形过来便是一记耳光道:“没用的男人,不用她的血,难道要用我们女儿的吗?你可别忘了是谁给了你现在的一切,锦书上铭文写到,要用大祭司血脉中的处女之血才可启动墨玉门,你现在到来装好人!” 沈玉舒冷笑一声,看着一旁脸色难看的沈致宁和花儿道:“原来,我也就这点用处。” 沈致宁听见沈玉舒的声音,愧疚的将头扭过一边,随后花儿便让两个人将沈致宁推搡到一边架着沈玉舒走进了玉门。 沈玉舒虚弱的看着墨玉门后的一切,里面似乎是一块天然形成的玉石,人为的在玉石上安插了很多机关,墙壁四周都雕刻着奇形怪状的纹路和人脸,而随着他们前进的步伐,纹路和人脸的表情都在不断的变化。 直到停在一扇比墨玉门小一半的石门旁时,那些人又将沈玉舒的十根手指放在与墨玉门边类似的凹槽内。 沈玉舒看着方长老他们贪婪的目光,周身一阵揪痛就像有无数的细针一下一下扎着她的身体。身体感觉被吸空了一般,过度失血已经让她没有力气在说出半个字,甚至眼前的景物也开始模糊起来。 沈玉舒攒了最后一丝力气笑出声,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人是怎么个死法,我会记得你们每个人的嘴脸,就算到了阴曹地府,我也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说罢便失去了知觉。 * 好暖和啊,好像跌进了一眼温泉水中一般,浑身暖暖的。那种温暖似乎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东西,沈玉舒迷恋的徜徉在其中不肯离去。 忽然感觉顾曦延在身旁叫她,一声一声唤她妍妍。那声音好听极了,她忙伸手抱住他撒娇道:“顾曦延,原来只有这样我才可以抱着你,我好想一直抱着你不撒手,我好想我们还在青月山。”说着说着身体便被他抱起来腾空而上。 可是不一会儿身体周遭却感到了丝丝凉意,沈玉舒有些寒冷的皱眉道:“顾曦延。”可惜再没有人回答她,不一会儿她又跌进了一个温热的环境中。 那种温热在她体内游走了很久很久,最后与她的身体融为一体,只是突然身上开始燥热,喉间一腥吐出个什么东西来,接着便又跌入无尽的沉睡中,好像身边一直有个温热的物体不停在给她传递着温暖,直达心底。 沈玉舒苏醒时,阳光耀眼的从窗户缝里透了进来,她看着周围的景物不由一怔,这不是青月山晴天观她和师姐的房间吗?她怎么会来这里? 沈玉舒不禁细细回想着在石洞里的一切,她晕倒前只记得那几个长老因开启墨玉门而兴奋的扭曲的脸,其他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连那扇门背后有什么她都不知道。 沈玉舒活动了手指,触碰到一个人的手指尖。心一紧,扭头望去,只见有个人正躺在她的身边,脸色苍白。待沈玉舒细细观察才发现这个满脸胡茬,面色苍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多日未见的文灵轩。 沈玉舒有些害怕,不知道为何会同他躺在一张床上。这事越想越不对,便猛地坐起来检查自己的身体,这才发现穿的是一身雪白的里衣,衣着完好无损,身体也没有什么异样。 沈玉舒努力的回想玉龙寨中经历的一切,却什么都记不起来,并没有发觉身旁的文灵轩早已转醒。 直到他惊喜的猛然坐起身看着她时,她才回过神来。 他语气激动的抓着她的肩道:“舒儿,你终于醒了。”说完还不忘检查一番,见她没事后,忽又将她抱在怀中道:“我真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沈玉舒闻言脸颊顿时红了起来,忙从他怀中逃了出来,转移话题焦急的问道:“我怎么会在晴天观?其他人呢?我娘呢,她怎么样了?” 文灵轩眼中闪过一丝神伤,忙掩饰道:“你娘中了玉龙人的五灵蛊,被你师父带去京都疗伤了,你放心前几日颜先生来信说你娘已无大碍,只是身体虚弱不便行走,得在天枢府好好休养。你一回去就能见到她。” 沈玉舒头有些晕的看着文灵轩,文灵轩继续道:“当日你被带走后乔二他们一行五人遇袭,只有他拼死逃了出来,我们这才知道你的去向,只是还是耽搁了,大军杀进凤岐山石洞的时候,所有人都被生擒,唯独找不到你。后来才发现你被他们关进了石洞底层的隔断内。 你师父救起你时你已气若游丝,颜先生说,若是再耽搁一天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颜先生为你探了脉说你中了光灵蛊,这种蛊会在短时间内将你体内的血液量增加至原来的数倍。如今血尽,必须推功过血方可保命。” “我便当即给你过了血,好歹暂时压制了你体内的蛊毒,只是你体内的蛊毒相当怪异,我一直在压制但是它的能量却越来越强大。直到后来从那巫女的口中得知,这光灵蛊属阴要用女子的元气养着才可以活,如果想要连根拔除,就必须找一个极热的地方运内力将蛊毒逼出,极阴对极阳才能奏效,所以我依你师父的嘱托带你来晴天观。可是泡了十天的温泉都没有醒,我是真怕你醒不过来。” 沈玉舒心仿佛狠狠被扎了一下,泪就这样滑落下来,一滴又一滴,她突然笑着看文灵轩道:“文灵轩,谢谢你又救了我一回。” 文灵轩忙着解释,沈玉舒却止住了他的话,“灵轩,你能不告诉我,天命遗书究竟在不在那个洞里?” 文灵轩犹豫了一下,点头道:“那群人正庆幸自己找到遗书时,曦延的军队就将他们全部抓获,而真正的天命遗书已经送往京都,交给丞相了。” 沈玉舒哦了一声,沉默一阵道:“那天命遗书上写的什么?” 文灵轩摇摇头,却忽然一笑道:“你说鄂里克要是知道我们骗了他,他会不会被气死。” 沈玉舒听罢也虚弱的笑了起来,“有什么办法,保命要紧。” 文灵轩想了想点了点头,望着她不再说话。 沈玉舒见他目光潋滟,忙低下头羞怯的下了床,突然回望着坐在床边的文灵轩道:“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这里,京都无事吗?” 文灵轩苦笑了一声道:“你以为过血一次就可以么,要在十天内不断注入才可以压制蛊毒,两天前我才将你体内的蛊毒全部逼出来。我怎么可能放下你一个人,你师父要照顾你娘,你师兄又陪着曦延去了行宫,你……” 沈玉舒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摸样,心中莫名一痛不由放柔了语气道:“灵轩,你我之间这债是还不清了!” 他微笑着坐起身看向她,“只要你无事便好。” 沈玉舒笑了笑,活动了一下筋骨觉得似乎除了有些虚弱外再无任何其他症状,便重新坐回床边,看着文灵轩道:“灵轩,这几日我便好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吧。” 文灵轩眼神瞬间有了光彩,靠近沈玉舒道:“你不会是真的以身相许吧,其实我……”文灵轩说话间,沈玉舒却已起身从一旁衣柜里找了一套自己的旧衣穿上,随意将头发挽在脑后,又将袖子撸了起来。 文灵轩见她如此,不禁好奇道:“舒儿,你这是做什么?” 沈玉舒笑了笑道:“自然是打野味给你补身子了,就像从前一样。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保证在回京都时将你养的白白胖胖的!”说着便抬脚出了屋子。 屋中,文灵轩终是起身穿戴整齐,看着屋外灿烂的日光,心里似乎也跟着被阳光照的透亮。 沈玉舒也许是脑袋这几日被蛊毒侵蚀,转的有些慢,并没有多想其他。直到他们二人养好身体,回到京都才知晓自己的师姐冯玉华已经失踪近四个月,怪不得当日沈玉舒问及叶知秋师姐的情况时,他眼中闪烁不定支支吾吾的说颜风另有交代。 冯玉华离家出走了! 二十五. 千疮百孔心难说 1 回到京都已是五月初,天气转热,满城杜鹃也已开尽,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支,枝头上还冒着几朵粉色或红的花朵。 沈玉舒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不过比起当日刚醒来时,已经好了许多。 而文灵轩对她的情谊,已经明显到她无法忽视的地步。她不是没有察觉,不是不动心,只是她心中那么多的牵绊,又怎么能彻底放下去与他在一起,于是在她离开青月山的前一日,她便向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那日星辰入海,浩瀚璀璨,他们二人坐在廊下台阶上数着星星,沈玉舒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灵轩,你喜欢我吗?” 文灵轩微微一愣,看着她点了点头毫不掩饰道:“喜欢。” 沈玉舒忽而一笑,“灵轩,我从小到大,只喜欢过一个人,可是我知道我与他不会有什么结局,所以也早放手。可我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是为沈家讨个公道,跟顾曦月的这笔债不能就这么算了,所以……” 文灵轩紧握着她的手道:“舒儿,我不求你能喜欢我爱我,只要能守在你身边陪着你,便是我最大的幸福。” 沈玉舒闻言微微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文灵轩不解,沈玉舒却笑着道:“给我一些时间,让我自己可以理清我的情绪,好吗?” 文灵轩目光一转,浮上一层显而易见的喜悦,用力的点了点头,“我等你。” 那时的她从未想过,这一句等,他们便蹉跎了剩下所有的岁月。 回到天枢府时沈母早已是热泪盈眶的倚在门边等着她。沈玉舒知道她心中的苦不亚于她心中的,只是当沈玉舒看到颜风扶着沈母的手时,原本的兴奋与感动瞬间荡然无存。 沈玉舒到现在也无法接受沈母与颜风之间的感情,就算是他们的感情在先,她也无法接受,那是内心深处另一个自己最直接的情绪表达。 沈玉舒淡然的看着满脸泪痕的沈母,和一脸关切的颜风,只淡淡道了一声:“我回来了。”便默默回了自己的房间,她需要时间去接受,去与内心深处的另一个她妥协。她不能再让那个她占了上风,毁了来之不易的宁静。沈母身边需要人照顾,而情感的陪伴是沈玉舒这个做女儿的无法做到的。 就在沈玉舒回来的第二日,从行宫伴驾的叶知秋回到了天枢府。沈玉舒见到他后,愤怒的上前给了自己师兄一记耳光,恨道:“你将师姐逼去哪里了,你可知你这样伤她,她会做出什么事情吗?她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你为何要这样对她!叶知秋,若是师姐有什么不测我不会放过你!” 叶知秋捂着通红的面颊,嘶声说道:“我怎会知她去了哪里,若是知晓她会走,你以为我会答应吗!” “你怎么不会,你现在满脑子都是你的功名利禄,生怕师姐耽误了你的前程,所以你便使计将师姐逼走了对不对?叶知秋,枉她对你一片情深,她真真是爱错了人!爱上谁都比爱上你这样的大混蛋好!”沈玉舒怒道。 叶知秋从来没被人这样数落过,听到沈玉舒怒话,叹息了一声抱着头蹲下身来。他们便僵在大厅里不发一语。 就在此时突然小厮来报说是有位姑娘前来请沈玉舒去给她家小姐诊脉。 这没来由的邀请还是在她回来的第二天,这时间未免也算的太准了些,直让沈玉舒心中有些生气。 沈玉舒查觉有异,问小厮道:“你可知是谁家的丫鬟?” 小厮摇摇头道:“只说见过沈姑娘,说沈姑娘一去便知。” 沈玉舒转而望向一脸狼狈的叶知秋道:“找不到师姐,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叶知秋看着沈玉舒,苦笑道:“不用你原谅,若是找不到她,这一世荣华要来何用?”说罢竟自离去。 沈玉舒看着叶知秋的背影心中酸涩,心想是她刚才的话说重了么?一旁察言观色的小厮此时不由催促了一声,沈玉舒一听皱了皱眉,整了整衣襟便去了门口。 沈玉舒看着眼前杏黄色的衣衫飘动,脑袋里反复回想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一个小姑娘,只见那姑娘倒是热情的迎上前来,做了揖道:“沈姑娘可回来了,还记得我家小姐吗?” 沈玉舒看了她半天,突然想起当时邀她去看茶馆病的那家不知姓名的小姐,这不就是她的丫鬟香儿吗,沈玉舒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香儿姑娘,好久不见,我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香儿笑了笑道:“姑娘真是会说话,倒是姑娘你几个月不见竟是消瘦成这副模样,真真儿让人心疼。这次奴婢来便是请姑娘去给我家小姐再号号脉,我家小姐最近总是胸闷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的缘故。” 沈玉舒听着香儿的话,只好吩咐小厮取了她的药箱来,随着香儿去了当初给她家小姐看病的茶楼。 还是当初那间房间,所有的摆设与当初并无不同,只是如今这位小姐却做了少妇的装扮将头发盘了起来,沈玉舒那时才想到当时她说过好像是要成亲的。 那小姐见了沈玉舒客气道:“这几日听闻沈姑娘回了京都,想着见一面却一直无缘,今日可算是见到了。” 沈玉舒虚笑了一声道:“小姐请我来,不是为了诊脉吗?” 那女子羞了一下,道:“姑娘聪慧,还请姑娘把脉。” 沈玉舒本以为她这番做法是有孕之状,只是探了脉才知是最近饮食不规律胃里有些胀气,便开了一个消食的方子递给站在一旁的香儿手里。 香儿接过药方,望了望坐在一旁的女子,服了服身子才退了出去。沈玉舒只当没有其他事便起身准备作揖走人,没想那女子却走到她身边微笑着说道:“姑娘为我诊了两次脉,却从不问姓名,都不好奇我是什么人吗?” 沈玉舒礼节性的微笑着望着她明媚的目光道:“如果您愿意告诉我,不是早就说了吗,如今不说想来也是小姐不想让人知道身份或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吧。” 那女子回身又坐在沈玉舒身旁的贵妃榻上眼神有些许游离,“姑娘聪明,那么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有一事相求还望沈姑娘能帮我一把,若是事成了,姑娘叫我如何答谢都可以,若是不成……那也是我与他的缘分尽了吧。” 沈玉舒听得云里雾里道:“你到底想让我帮你什么?” 那女子掩面害羞道:“我嫁与夫家已近一年,可是这肚子半点没有动静,外人眼中都道是我身体羸弱无法生育,只有我心里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还请沈姑娘能帮我开些助孕的药物,若生下一男半女,妾身不胜感激!” 沈玉舒听她言辞恳切,这个时代中女子多半一生的愿望也不过是为自己所爱之人生下他们自己的孩子,心中一动便应承下来,随后她探了脉,却怀疑道:“你身体是有些弱,但女子体质大多如此,倒也不至于不孕,我想不是你太心急了,就恐怕是你丈夫他……”不能行人事,只是之后的话她没好意思开口。 女子羞红了脸小声道:“沈姑娘真是高人,一探脉便知。你可知如今我……我仍是处子之身,如何能为夫家生孩子?” 沈玉舒一听顿时尴尬的脸红起来,有些手足无措道:“这是你们夫妻间的事情,恐怕我一个外人不好帮忙。” 女子目光纠结望着沈玉舒道:“沈姑娘请你体谅我的难处,我不敢去求别人来帮这个忙,只能求你了!” 沈玉舒心中有些慌,心想她不会是要她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想及此处赶忙道:“我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她见沈玉舒言辞松动微笑了一下,脸又红了起来,“沈姑娘莫担心,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想请沈姑娘为我配些动情的药物,可以助我得到夫君垂爱便可。” 沈玉舒一听松了口气道:“就这样吗?” 她微微点点头。沈玉舒却起了疑,他们成婚近一年都没有夫妻之实,可看这妇人模样明显是想要圆房的,看来是她夫君那里不肯,所以才拖到现在。只是这种事情,她若做了会不会损阴德?若是让她丈夫知道了,会不会找人来寻事打死她? 她正犹豫间,却听对方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与夫君成亲之前不过在幼时见过一面,说不上有多相熟。如今成婚,夫君每日醉心事业,且家中事务繁杂,我也抽不开身陪着他,所以我们之间一直都不是很熟络。但家中老人催的紧,所以我不得不另想他法,这才找上姑娘。姑娘同为女子定然能理解我的苦楚,夫君如何且不说,这深宅大院若没个一男半女,我一个妇人又怎么活?若是哪天夫君离世,我岂不是要被吃了绝户?”她说着说着便流下泪来。 沈玉舒看着也心里难过,这样的世道,女人在哪里过活都不容易,更遑论她一个嫁为人妻一辈子都得仰仗夫家过日子的女人,若是有一个疼爱她的丈夫也就罢了,若是没有,只怕日子更难熬。 想及此处,沈玉舒终是深吸一口气,望着她那柔情似水的目光,心还是软了下来。她抿唇点了点头,“明日这个时辰,你来取药便是。只是……算了明日再说吧,现在说你也听不进去。” 女子闻言激动的抓着沈玉舒的手道:“沈姑娘太谢谢你了,以后你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沈玉舒失笑道:“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如何来找你。” 女子一时语咽,随后道:“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到这个茶楼来,就说一位姓吴的姑娘叫你来的,他们便不会为难你还会来通知我。” 沈玉舒笑了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记得明天来取药。” 吴姑娘点了点头,沈玉舒看着她感激的眼神,心中有些慌乱,突然间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之极,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次日,沈玉舒按约定来到茶楼没想到她竟早早的到了。 沈玉舒淡笑坐下将药交给她,“这是你想要的药,只是每次只能用红豆大小的剂量,多了对你丈夫身体没好处,你也知道纵欲过度伤根本,你若不想早早守寡便听我一言。我给你的这些足有一钱,大约是三次的剂量,你自己把握机会吧。” 吴姑娘激动的让香儿将药收了起来,沈玉舒看着她眼神,叹了口气道:“吴姑娘,在下还是要劝劝你,情爱这件事情有时候强求不得,像你这样温柔待人的姑娘假以时日夫君又怎会不爱?更何况你还如此年轻,你这样做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 吴姑娘身子一僵,忙掩去眼中的慌乱,“沈姑娘有所不知,我这也是身不由己。本想着如你所说,只要我坚持对他好,百炼钢终有一天会化作绕指柔。我嫁的是大户人家,娘家又希望我能早些为夫君生个孩子巩固地位,将两家关系稳固。如果没有孩子保不齐他会不会三妻四妾的娶进门来,到时候我又该如何自处,如何面对娘家。所以权衡一下我也只能这样做了,他给不了我他的心,那么我问他要个孩子来打发漫长岁月也无不可。总之怀胎十月的不是他,教养孩子的也不会是他。” 沈玉舒看着她目光盈盈,言辞凿凿不好再开口说什么。本来别人家的事情也不是她能操心的起的,况且两日来她都是同一套说辞,想来她已然坚定了想法,若是再劝,保不齐她又从别处找更浓的催情药来,反而更容易出事。 沈玉舒望了望她,“那我便祝姑娘能早日达成心愿!”说罢收拾药箱便要离开,待走到门边时吴姑娘突然说道:“还请姑娘为我保密,今日之事只有你知我知香儿知,还请姑娘不要将此事说与他人。” 沈玉舒回头笑了笑道:“吴姑娘多虑了,我连姑娘是谁,家住哪里,夫家是谁都不知道,又谈何说告诉别人呢。” 她似乎放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沈玉舒眼中一冷,不论如何,她,沈玉舒不会再见,高门大宅里的这些事情还是少惹为妙。 二十. 大漠孤烟不复求 1 十一月剩下的日子过得异常平静,沈玉舒回到了天枢府,只是一切早已失了原来的模样。 她不再和颜风沈母说一句话,有时候见到他们甚至扭头就走。不是她不愿意说,而是她总在看到颜风跟母亲时想到死去的沈父。那些鲜血淋漓的场景交织在她的午夜梦回,就像是另外一个她无力的挣扎。 二者在她内心深处交战,痛苦。 冯玉华和叶知秋每日见到沈玉舒如此却也是欲言又止,最终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任由她沉默不严。 冯玉华对于叶知秋的情愫不减半分,但叶知秋对她却依旧若即若离。沈玉舒看着天枢府中由绿变黄,枯萎的落叶和花枝,突然发现自己越来越厌倦这个地方,让人窒息的空气,让人难过的心情,每分每秒都想要逃离。 所以当文灵轩说奉皇命要去大漠替顾德寻找天命遗书时,沈玉舒便死磨硬泡的要跟着他一起去。只是他说什么都不答应,于是沈玉舒便上演了自己的盘蛇功夫,围追堵截弄得文灵轩头大,不得不搬出了顾曦延来劝她。 那日傍晚,文灵轩带沈玉舒去了顾曦延在郊外的行馆,行馆比起梅园精致小巧,而文灵轩带她走进这里后便悄然里开。 沈玉舒如今跟顾曦延的关系变得诡异的微妙,这种微妙让她心痒,也让她心慌,更让她有种对不起武悠儿的感觉。沈玉舒看着满院的梨树,入秋之后,梨子早已被采摘干净,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犹如老人枯瘦的指节伸入半空中。 梨树间悠然出现一个月白色的身影,手握长箫吹着一曲《春花秋月》。 顾曦延的箫声让沈玉舒大吃一惊,没想到他还会乐器。 夕阳下修长的身影在听到树枝婆娑时,停下了口中的曲子,淡然的转过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道:“过来。” 沈玉舒的心便醉了,她缓缓来到他身边,看来他今日的心情倒是不错,肯露出一个笑容。 树枝挂乱了沈玉舒额前的头发,他看着细心的帮她整理,说道:“就这么想离开京都?” 沈玉舒望着他的动作适当的退后一步保持了一定距离,“我留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有时候只会添乱,母亲有师父他们照顾,我也放心,所以没有什么好牵挂的。” 顾曦延带着沈玉舒走到凉亭中坐下,“你可知灵轩这趟是去做什么吗?” 沈玉舒微笑的看着他道:“知道,是为你父亲寻找天命遗书。所以我更加疑惑的是丞相不是知道天命遗书在玉龙人那里吗,怎么又派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寻找?” “天命遗书到底在哪里,目前还没有定论。玉龙寨的人说在他们手中,也许只是为了他们自己的权益而做出的噱头,并不一定是事实,因为到现在他们也没有真正开启锦书上的地图,找到所谓的结果,所以我已派人将整个玉龙寨监控起来。对于天命遗书的传言有很多,玉龙有,回真也有,南边的白国,甚至北边的胡然也有,但是传言就是传言。朝堂动荡,距离我爹称帝的日子不远,若是在称帝的时候拿到天命遗书,这无疑是让世人更加肯定他是天命所归的主宰。回真只不过是一个选择,但这趟西去世事难料,文灵轩不带你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何况这件事情本是我爹交代下去的,与我只是推荐了个人而已。” 沈玉舒拿出以往在青月山中求他让她回晴天观的招数央求道:“顾曦延,就让我去吧,我在也可以帮帮文灵轩,你别忘了我可是郎中而且还会武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顾曦延眼中目光流转的望着她,嘴角微微上扬道:“你有多久没有这样对我说过话了?” 沈玉舒一愣,方才的酝酿的情绪减了一半。是啊,她有多久没有这样跟他说过话了,是那日青月山中两人最后的不欢而散,是她确定他心里没有她,是她知道武悠儿要成为他的妻子,还是看着他娶了武悠儿的姐姐,那么多的记忆情绪纠结于胸,却让她失去了与他对话的勇气。 他望着她道:“这几次见你,你都像个刺猬,什么也听不进去还使劲把你的刺往外竖,你可知这样即伤人也伤己。” 沈玉舒见他埋怨,心中苦涩,确不知该作何解释。 “我不同意。”他见沈玉舒不说话,平静而坚定的说道。 沈玉舒看着他严肃的神情,汗毛瞬间立了起来,心底没来由升出一股叛逆,嗔道:“我又不是你的物品,凭什么由你决定我的去留!”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微微蹙眉,“你的武功比之灵轩差了不少,去了只会添乱,文灵轩说不过你。再者,天枢府那边也不会同意!就你那点微末医术,救自己都够呛,怎么帮灵轩?”他的神情严肃,让她不由一冷,他这是做什么,她只是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想一直呆在京都这个让人发霉的地方。可似乎在他眼里,这已成了她逃跑的借口。 沈玉舒抿唇不言,许久深吸一口气,缓和了自己的心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况且你不是有自己的计划吗。我只是想抽出一些时间出去看看,我还从来没有去过沙漠,大漠孤烟一定很美吧,就让我去见识见识大漠孤烟的感觉不好吗?我呢,幼时遭逢大变,之后一直生活在青月山,在之后就是京都,从来都不曾真正独立去做过一件事去过一个地方。你们总是期待我要长大,可该怎么长大你们谁有说的清?如今我想出去开阔视野充实自己的内心,难道也有错?凭什么男子就可立于天地间,而女人就要永远依附于你们!” “你!”顾曦延神色凛然,他从未听过哪个女子会说出这番惊天动地的叛逆话语,唯有眼前人,看似乖顺,实则内心从未真正归顺过任何人。就算他在青月山中对她严苛,她也从未因此而屈服。 想起山中岁月,他眼中神色一缓,无奈叹息道:“还是老样子片刻都停不下来!” “还请二公子答应我的请求,我保证不会添乱,只会尽心竭力的帮助文灵轩完成任务!”沈玉舒也学着他神色坚定的说道。 他见她难得这般严肃,倒是有了笑意道:“怎么,这么有把握?” 沈玉舒用力的点了点头,“你们不都说让我变得成熟吗,如今我只想按照自己的心愿去做一件事,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却体会这世事万千,去真正独立行走,成为我自己!这并不代表我就会抛弃谁,放弃谁,或者忘记曾经的苦难和仇恨啊。” 在这一刻沈玉舒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话语,不知道顾曦延会怎么想她说的这些话,他会相信还是会随便听听了事。她也不知该如何告诉他,她其实已厌倦了这里的一切……她想要大口的呼吸,毫无顾忌。 顾曦延看着她期盼的目光,第一次不想再违拗她的心愿,最终思索良久答应了她的请求,“好,既如此,我准了,但是你要记得不要给灵轩添乱。” 沈玉舒见他答应,这才松了口气,看来这辈子他都是她的主子了,什么事情都得请示他才能的应允,才能彻底放心。 她不由露出淡淡的微笑,“顾曦延,谢谢你的放手。” 顾曦延望着她难得放松的神情,心中莫名抽动,表情却无任何变化,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长萧,忽而也露出笑容,“我等着你们回来。” 沈玉舒临行前一夜,颜风忍不住还是将她叫到书房中,看着她愧疚的说出了他跟沈母的故事。 原来,当年颜风也算是殷实之家出来的公子,却是一心问道醉心于一切求仙。那时他和沈母也算是父母双方订了亲的,可是就在此时颜风得到了一个学武的好机会。所以他不顾婚期将至,不顾家人反对,毅然离开了岩州。 沈父当年是颜风的至交好友,在颜风不在的日子里对沈母一家也算破颇为照顾,外公相较之下只觉得沈傲为人谦逊有礼,脚踏实地,便毁了与颜家的婚约,将沈母嫁给了沈父。 沈母一开始并不同意,直到最后得知颜风已经出家为道,伤心过后决绝的嫁给了沈父。 沈玉舒听完颜风说的这些后,嘲讽道:“师父告诉徒儿这些,是让徒儿原谅你们,还是解释说你们是情有可原呢?” 颜风有些不自然的说道:“为师只不过是想告诉你事实,为师出家多年后才悟出一些人事道理,只是为时已晚,为师也只是不希望你走我和你娘的老路。” “妍妍,是娘不该瞒着你。”沈玉舒正准备反驳时,沈母不知何时进了书房,站在一旁说道。 沈玉舒看着沈母,厉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骗我在先,要是你们是让我原谅你们,对不起我做不到。你们当我爹不存在吗,他做错了什么,你们这样对得起他吗?” “舒儿,我们并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父亲的事情!”颜风解释道。 “没有做过,不代表心里没有!那晚我听见的,也算没有做过吗,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想听,也不想管。师父您别忘了,沈家的冤情未明,我爹尸骨未寒,他们依旧在看着我们!”说罢,沈玉舒径自出了书房,不再理会书房之中沈母的哭泣和颜风安慰沈母的话语,“秀儿,别哭了,早晚有一天舒儿她会明白的,她现在还小。” 不,沈玉舒不会原谅自己的母亲竟然心底在爱着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嫁给她的父亲,为她营造出夫妻和顺举案齐眉的假象。 若是不爱,为何又要强求? 沈玉舒收拾好行囊上路时,文灵轩千叮万嘱她不可惹是生非,沈玉舒笑着说他只是小题大做而已,她能惹什么事情,她是郎中是顾曦延派来照看他的人。 文灵轩听沈玉舒这样解释,只是摇着头不再多说。他没想过顾曦延会真的同意沈玉舒跟他一起来大漠,所以心里想必也在怨恨顾曦延的安排。 他们本以为这条路不会走很久,没想刚出安国西域边陲,便遇到了到处打家劫舍的流匪。沈玉舒不愿看到那些百姓受难,便呆在安国与回真国的交界处为那些受伤得病的人们疗伤治病。眼看流匪猖獗,难民数量越来越大,而大家都当沈玉舒是观世音在世,不是跪拜就是顶礼膜拜,更是替她立了长生牌位,文灵轩只在一旁敢怒不敢言。 因为是救人,沈玉舒便用绣叶公子的名号止住文灵轩的所有的劝诫。沈玉舒警告他若是不让她留下来先治疗这些难民,他就妄称大侠,也不配江湖上给他的这个称号。没想到这招果然管用,文灵轩果真听话的不再有任何怨言。 只是人越来越多,情势越来越超出沈玉舒和文灵轩控制的范围,本来是好心的救人而现在却成了大家对沈玉舒和文灵轩的围攻,无奈之下文灵轩与沈玉舒只能乔装打扮留下一封书信,让那些人去找知府老爷后便偷偷跑了。一直到了回真国境内,文灵轩和沈玉舒才放慢脚步,得空欣赏大漠孤烟的美景。 “你可真的是个麻烦精,让你走你不走这下连我都搭进去了,还好溜得快,要不我们就要被那些流匪和难民围攻致死了。”文灵轩怨道。 沈玉舒看着他一脸的疲惫,不由低声下气道:“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只想治病救人,你这样的态度可是有失大侠风范啊。” “我的态度早都被你磨没了,你知道我们这次做什么吗,你知不知道你救助他们的后果可能会让我们暴露行踪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甚至会因此丢掉性命!”文灵轩气道。 沈玉舒脑袋像是被人打了一棍一般开了窍,她没想到救人有时候也变成了错误。可她看着那些因为流匪而流离失所的难民时,总是心有不忍,想到他们终归是条人命,她就将所有的事情抛在了脑后,从来没想过那么多不能治病救人的道理。 听到他这样说,她沉默了。她觉得独立自主这句口号,真正做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二十四. 重回玉龙遇杀敌 2 沈玉舒刚想挣扎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喉间滑向胃脏深处游走,吐也吐不出来。她不禁干呕了几下,一旁的方长老厌恶的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沈玉舒望着这群人,猛然从人群里发现了沈致宁的身影,他表情关切,但是看了看花儿和方长老后,又将脸别到另一边不再看她。 就在此刻,沈玉舒胃脏中突然一阵痉挛,感觉有什东西在身体和血脉中游走,像是要破茧而出难受至极。 她痛的在地上打起了滚,眼睛的余光扫过已经被松绑的自己的手腕,不知何时自己的血管已变成了肉眼可见的一条条清晰的脉络,在黑暗中泛着莹莹绿光。 她不禁痛苦的看着花儿喊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听沈玉舒吼叫,忙有几个人上前将她抓了起来,方长老看着她痛苦的摸样,却笑着道:“没什么,只是一些蛊虫而已,等到你身体都开始发光时,我们便可将这玉门打开。” 蛊虫?他们这些人疯了吗?她只是一个人,他们到底要拿她做什么!? 沈玉舒心中愤怒,而那种疼痛已经由皮肤血脉渗进了骨髓,她强忍着锥心的痛,盯着头顶这些望着她的人。 沈玉舒痛的蜷缩成一团,焦躁的人群却突然安静下来,隐约间她看到一个人影向她走来,那个人有六七岁的孩童那么高,赤着双足拄着拐杖慢慢向她靠近。待走到沈玉舒面前时,那人忽然蹲了下来,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 沈玉舒见到她的面庞时,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顾曦延曾经在玉龙寨中问沈玉舒的一句话,“你可相信这世上有鬼?”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鬼还是什么东西,她的骨头凸显面皮塌陷褶皱,眼窝深深的窝在眼眶里闪着异常兴奋的光芒,嘴里没有一颗牙齿,却又露出干涸的牙床,一脸的褶皱让沈玉舒认不出此人是男是女。 她恍然想起顾曦延当日偷进凤岐山时的情景,他一身的伤回到玉龙寨告诉她凤岐山的山洞里有个非人非鬼的怪物,难道就是眼前的这个东西。 它盯着沈玉舒看了看,又转向另一边,用一种尖细的她从未听过的声调道:“这丫头倒是跟当年的月歌长得格外相似,就这么死了也怪可惜的,你们用完了给我留着。” 一旁花儿恭敬道:“就依阳日大神所言!” 听到这话,阳日又走到花儿身边道:“那个私闯灵洞的贼抓到了吗?” 花儿一听慌忙的摇头道:“还望大神赎罪,我们还没有抓到!” 阳日一听,忽然举起手中拐杖向空中挥舞了一个圆,一边挥舞一边道:“你么这群废物!”只听她的声调其高,而且回声奇大,震的在场的人都捂着耳朵跪倒在地,就连长老们也不例外。 方长老见状,赶忙跪着向阳日道:“大神莫要动怒,等我们打开了灵洞,取得了里面的宝藏,有谁还会来欺负我们玉龙寨!” 阳日听罢将拐杖握在手里,转身疾步来到方长老面前道:“你们心里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振兴玉龙寨是假,得到灵洞里的宝物才是真!” 方长老听罢,惶恐的磕着头解释道:“阳日大神息怒,阳日大神息怒,晚辈们绝没有这个意思,一切都是为了玉龙寨的未来!” 阳日闻言尖声哈哈笑了起来,直笑得沈玉舒毛骨悚然,她也走到沈玉舒面前盯着她道:“丫头,你可知道我是谁?” 此时沈玉舒的身体早已呈现出一种由内而外发着青光的状态,疼痛感倒是减轻了一些。沈玉舒艰难撑起身体,坐了起来望着她枯瘦干瘪的面容道:“我应该知道你是谁吗?” 阳日咯咯咯的笑着道:“告诉你,我已经活了……让我算算,沈竹是你的什么人?” 沈玉舒皱眉望着她道:“这与你有何关系?” 她露着牙床笑着来到沈玉舒身前道:“当然有关系。小姑娘,沈竹的妻子是我嫡亲的姐姐,你说你跟我是什么关系啊?” 她的反问,让沈玉舒从心底里油然生出一股惧意,她向后挪动些许,盯着她道:“怎么可能!” 沈竹是沈玉舒父亲的曾祖父,是沈家在岩州的第一代主家,沈玉舒爹是沈竹嫡系后人,可眼前之人怎么可能是沈竹妻子的妹妹,她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阳日见沈玉舒不说话,有些失望道:“哎,告诉谁谁都不信,算了,等他们用完你,我们有的是时间。就让我来告诉你,你沈家当年是怎么毁了玉龙寨!”说罢,她转向一旁跪倒在地的花儿道:“时间到了,你们继续,我走了!” 等他们再抬起头时,山洞里早已没了阳日的身影。沈玉舒惊奇的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心中想她武功这么高,怪不得顾曦延当时会折在她手里。 就在此时,花儿站起身穿过人群来到沈玉舒面前,抓着她的手指用十枚粗细均匀的金针刺进她的十根指尖,随后迅速将她的十根指头放在了玉门边缘的浮雕十个依次排开的指头粗细的凹槽内。 在这瞬间沈玉舒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凹槽的另一边穿梭而来,紧紧咬住了自己手指上的伤口不断的吮吸着她的血液,可她却根本无法挣脱。 沈玉舒痛苦的大叫一声,却不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喉咙间像是卡着什么东西阻止了她一切可能向外求援的动作,只听见有人大笑着道:“开了,终于开了!几百年无人问津,如今这扇大门终于开了,哈哈哈……” 沈玉舒看着张开的大门眼神涣散,瘫软的跪在了门边而方才手上传来的吮吸感也在大门敞开的瞬间消失。 只听方长老吩咐道:“把她给我带进来,说不定里面的机关还得用她的血来解!” 一旁从未出声的沈致宁此时却突然冲到沈玉舒的面前扶着她,道:“她已经虚弱成这样,你们就不能缓一缓?” 花儿见此情形过来便是一记耳光道:“没用的男人,不用她的血,难道要用我们女儿的吗?你可别忘了是谁给了你现在的一切,锦书上铭文写到,要用大祭司血脉中的处女之血才可启动墨玉门,你现在到来装好人!” 沈玉舒冷笑一声,看着一旁脸色难看的沈致宁和花儿道:“原来,我也就这点用处。” 沈致宁听见沈玉舒的声音,愧疚的将头扭过一边,随后花儿便让两个人将沈致宁推搡到一边架着沈玉舒走进了玉门。 沈玉舒虚弱的看着墨玉门后的一切,里面似乎是一块天然形成的玉石,人为的在玉石上安插了很多机关,墙壁四周都雕刻着奇形怪状的纹路和人脸,而随着他们前进的步伐,纹路和人脸的表情都在不断的变化。 直到停在一扇比墨玉门小一半的石门旁时,那些人又将沈玉舒的十根手指放在与墨玉门边类似的凹槽内。 沈玉舒看着方长老他们贪婪的目光,周身一阵揪痛就像有无数的细针一下一下扎着她的身体。身体感觉被吸空了一般,过度失血已经让她没有力气在说出半个字,甚至眼前的景物也开始模糊起来。 沈玉舒攒了最后一丝力气笑出声,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人是怎么个死法,我会记得你们每个人的嘴脸,就算到了阴曹地府,我也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说罢便失去了知觉。 * 好暖和啊,好像跌进了一眼温泉水中一般,浑身暖暖的。那种温暖似乎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东西,沈玉舒迷恋的徜徉在其中不肯离去。 忽然感觉顾曦延在身旁叫她,一声一声唤她妍妍。那声音好听极了,她忙伸手抱住他撒娇道:“顾曦延,原来只有这样我才可以抱着你,我好想一直抱着你不撒手,我好想我们还在青月山。”说着说着身体便被他抱起来腾空而上。 可是不一会儿身体周遭却感到了丝丝凉意,沈玉舒有些寒冷的皱眉道:“顾曦延。”可惜再没有人回答她,不一会儿她又跌进了一个温热的环境中。 那种温热在她体内游走了很久很久,最后与她的身体融为一体,只是突然身上开始燥热,喉间一腥吐出个什么东西来,接着便又跌入无尽的沉睡中,好像身边一直有个温热的物体不停在给她传递着温暖,直达心底。 沈玉舒苏醒时,阳光耀眼的从窗户缝里透了进来,她看着周围的景物不由一怔,这不是青月山晴天观她和师姐的房间吗?她怎么会来这里? 沈玉舒不禁细细回想着在石洞里的一切,她晕倒前只记得那几个长老因开启墨玉门而兴奋的扭曲的脸,其他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连那扇门背后有什么她都不知道。 沈玉舒活动了手指,触碰到一个人的手指尖。心一紧,扭头望去,只见有个人正躺在她的身边,脸色苍白。待沈玉舒细细观察才发现这个满脸胡茬,面色苍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多日未见的文灵轩。 沈玉舒有些害怕,不知道为何会同他躺在一张床上。这事越想越不对,便猛地坐起来检查自己的身体,这才发现穿的是一身雪白的里衣,衣着完好无损,身体也没有什么异样。 沈玉舒努力的回想玉龙寨中经历的一切,却什么都记不起来,并没有发觉身旁的文灵轩早已转醒。 直到他惊喜的猛然坐起身看着她时,她才回过神来。 他语气激动的抓着她的肩道:“舒儿,你终于醒了。”说完还不忘检查一番,见她没事后,忽又将她抱在怀中道:“我真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沈玉舒闻言脸颊顿时红了起来,忙从他怀中逃了出来,转移话题焦急的问道:“我怎么会在晴天观?其他人呢?我娘呢,她怎么样了?” 文灵轩眼中闪过一丝神伤,忙掩饰道:“你娘中了玉龙人的五灵蛊,被你师父带去京都疗伤了,你放心前几日颜先生来信说你娘已无大碍,只是身体虚弱不便行走,得在天枢府好好休养。你一回去就能见到她。” 沈玉舒头有些晕的看着文灵轩,文灵轩继续道:“当日你被带走后乔二他们一行五人遇袭,只有他拼死逃了出来,我们这才知道你的去向,只是还是耽搁了,大军杀进凤岐山石洞的时候,所有人都被生擒,唯独找不到你。后来才发现你被他们关进了石洞底层的隔断内。 你师父救起你时你已气若游丝,颜先生说,若是再耽搁一天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颜先生为你探了脉说你中了光灵蛊,这种蛊会在短时间内将你体内的血液量增加至原来的数倍。如今血尽,必须推功过血方可保命。” “我便当即给你过了血,好歹暂时压制了你体内的蛊毒,只是你体内的蛊毒相当怪异,我一直在压制但是它的能量却越来越强大。直到后来从那巫女的口中得知,这光灵蛊属阴要用女子的元气养着才可以活,如果想要连根拔除,就必须找一个极热的地方运内力将蛊毒逼出,极阴对极阳才能奏效,所以我依你师父的嘱托带你来晴天观。可是泡了十天的温泉都没有醒,我是真怕你醒不过来。” 沈玉舒心仿佛狠狠被扎了一下,泪就这样滑落下来,一滴又一滴,她突然笑着看文灵轩道:“文灵轩,谢谢你又救了我一回。” 文灵轩忙着解释,沈玉舒却止住了他的话,“灵轩,你能不告诉我,天命遗书究竟在不在那个洞里?” 文灵轩犹豫了一下,点头道:“那群人正庆幸自己找到遗书时,曦延的军队就将他们全部抓获,而真正的天命遗书已经送往京都,交给丞相了。” 沈玉舒哦了一声,沉默一阵道:“那天命遗书上写的什么?” 文灵轩摇摇头,却忽然一笑道:“你说鄂里克要是知道我们骗了他,他会不会被气死。” 沈玉舒听罢也虚弱的笑了起来,“有什么办法,保命要紧。” 文灵轩想了想点了点头,望着她不再说话。 沈玉舒见他目光潋滟,忙低下头羞怯的下了床,突然回望着坐在床边的文灵轩道:“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这里,京都无事吗?” 文灵轩苦笑了一声道:“你以为过血一次就可以么,要在十天内不断注入才可以压制蛊毒,两天前我才将你体内的蛊毒全部逼出来。我怎么可能放下你一个人,你师父要照顾你娘,你师兄又陪着曦延去了行宫,你……” 沈玉舒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摸样,心中莫名一痛不由放柔了语气道:“灵轩,你我之间这债是还不清了!” 他微笑着坐起身看向她,“只要你无事便好。” 沈玉舒笑了笑,活动了一下筋骨觉得似乎除了有些虚弱外再无任何其他症状,便重新坐回床边,看着文灵轩道:“灵轩,这几日我便好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吧。” 文灵轩眼神瞬间有了光彩,靠近沈玉舒道:“你不会是真的以身相许吧,其实我……”文灵轩说话间,沈玉舒却已起身从一旁衣柜里找了一套自己的旧衣穿上,随意将头发挽在脑后,又将袖子撸了起来。 文灵轩见她如此,不禁好奇道:“舒儿,你这是做什么?” 沈玉舒笑了笑道:“自然是打野味给你补身子了,就像从前一样。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保证在回京都时将你养的白白胖胖的!”说着便抬脚出了屋子。 屋中,文灵轩终是起身穿戴整齐,看着屋外灿烂的日光,心里似乎也跟着被阳光照的透亮。 沈玉舒也许是脑袋这几日被蛊毒侵蚀,转的有些慢,并没有多想其他。直到他们二人养好身体,回到京都才知晓自己的师姐冯玉华已经失踪近四个月,怪不得当日沈玉舒问及叶知秋师姐的情况时,他眼中闪烁不定支支吾吾的说颜风另有交代。 冯玉华离家出走了! 二十五. 千疮百孔心难说 2 顾曦延似乎彻底从沈玉舒的世界中消失了,她很久很久没有他的消息。她不希望见到他,可是却又不经意的会想起他。可这种思念,也早已与曾经浓烈的爱恋不同。 她想,她确实已没有那么爱他了吧,只不过是因为他是她第一次的心动,所以才会久久无法忘怀。 沈玉舒看着天枢府里沈母种植的花草已渐繁盛,不禁看着一株兰花久久凝思。冯玉华不知所踪几个月了,派出去寻找的人都毫无进展,沈玉舒看着叶知秋日渐消瘦的脸颊,心中担忧之余竟只剩下两个字——活该。如果不是他最初醉心于虚妄的功名利禄,冯玉华又怎么会离家出走到现在都不露面。 就在她问候叶知秋祖宗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厚重的男子声音道:“沈姑娘别来无恙!” 沈玉舒回身望去竟是数月未见的荣楠,她不禁露出久违笑意道:“荣大哥,好久不见啊。” 荣楠望着沈玉舒,眼中担忧道:“几月不见,不想你竟单薄成这副模样。” 沈玉舒摸着自己的脸颊,笑了笑道:“是吗?能活着已经不错了。” 荣楠没想到沈玉舒会说这样的话,忙干咳了几声道:“王爷在别苑设了酒席,请姑娘过府一叙。” 沈玉舒心中纳闷,无缘无故顾曦延却要设宴招待她,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毕竟她离开安国到现在,他们还没有正式互通过彼此掌握的消息。 马车颠簸一路来到京都郊区的王府别苑,清风拂过,他便站立在那片花海之中。茕茕孑立,形单影只,这是沈玉舒见到他的第一反应。他的目光让她觉得疏离陌生,又带着些许孤单落寞。 他看着她,她望着他心中坦然的一步一步走进他,他忽而笑着道:“你怎么憔悴成这般模样?” 沈玉舒退了半步道:“多日不见,王爷今日怎有兴趣邀民女来喝酒了?” 他一愣失笑道:“民女?” 沈玉舒心中酸涩,强忍欢笑,“您如今贵为王爷,而玉舒只是天枢府里可有可无的一方郎中,不是民女又是什么?” 顾曦延看着沈玉舒疏离的举止,沉默半晌,“这一段时间你不在,可知朝中发生了多少事?” 沈玉舒疑问道:“丞相登基为帝,年号惠元。您如今已是秦王殿下了。” 他听沈玉舒如此平淡的语气,眼中略显不快,而后背过手盯着沈玉舒道:“本王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想着如今回来就能报仇,别忘了他已经是太子,而且当初他闯进天枢府抓人之时已经将沈家旧案又提交给了父皇。” 沈玉舒看着他眼神道:“这个,难道不在你的意料之中吗?” 沈玉舒望着他眼中透着的不甘心,透着她看不懂的倔强,透着她从未看懂的一切,他却皱了皱眉道:“妍妍,他毕竟是太子,想要搬到太子谈何容易,更何况父皇一直在派暗卫保护他,我根本无法近他的身!” 泪水模糊了双眼,连他的脸也看不真切,“我知道了。也就是说秦王殿下从今往后不会再过问沈家的事情了,就算将来陛下重审此案,你也不会过问了对吗?” 他眼中一抹受伤的神色,沈玉舒方才还强自镇定的心却也跟着痛了起来,他望着她,“我们需要从长计议。留下来,你总会寻得报仇的机会,这次我一定会帮你。” 沈玉舒摇了摇头,“多谢王爷厚爱,如今母亲身体不好还需要我多照顾,报仇的事情,我已看开许多。既然王爷为难,那沈玉舒会去寻找别的方法,民女还是先回去了。” 鬼夕颜神色一凛道:“你现在也学会敷衍我,找借口了?” 沈玉舒看着他道:“只是不想呆在这里,看着这样的你。” 顾曦延放缓了神色,但眼中怒气未消。沈玉舒心中微颤,他已不再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顾曦延。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是万人之上的秦王,给她的感觉更是越发的难以捉摸。 “王爷”荣楠声音适时的打断了沈玉舒与顾曦延之间的对视。 顾曦延语气冷淡的问道:“何事?” 荣楠上前向顾曦延耳语了几句,转身看了沈玉舒一眼道:“你在这里等等,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一会儿来与你细说。” 沈玉舒无声的点了点头,便望着他消失在一片梅林之中。 那日,沈玉舒没有等到说要信守承诺而来顾曦延,荣楠告诉她,王妃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沈玉舒苦笑着看了看一旁有些难做的荣楠道:“我回天枢府了。” 一路上沈玉舒看着绿树成荫的道路只觉得陌生,问送她回天枢府的荣楠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以前来别苑不曾走过这条路?” 荣楠回答道:“这里原是是京郊的五里亭,亭子已经被毁了,现在只有这些树木而已。” “五里亭,那是什么地方?”沈玉舒有些好奇,不想荣楠面色有些僵硬道:“是先朝皇帝自缢的地方,当地也有人叫这里鬼帝坡,说是经常闹鬼,如今便也没人来了。” 原来先朝皇帝端木氏是在这里被逼自缢身亡,通过荣楠的话语,沈玉舒了解到了当时那一幕惨剧。 顾德终是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向真宗逼宫,可让人可气又可笑的事情是,顾德逼宫时真宗竟然还坐在炼丹房中想要飞升成仙,完全不把顾德当回事。 随后真宗就被顾曦月五花大绑扔在了朝堂之上,众人竟是沉默的一句反对的话语也没有。 顾德本着仁德之名不愿杀了他,着人将真宗秘密押往先朝皇陵。在路上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情的真宗不堪屈辱偷奔出来,自缢于五里亭。 恩恩怨怨何时了,沈玉舒听着荣楠平稳的声线就像是在描述一个很久远的故事。而这个故事里,顾曦延又在做什么,他帮着他的父皇谋取皇位,却看着他最恨的人成了东宫太子。 透过树叶的阳光像一道道刺扎进了沈玉舒的眼眶,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不料马车在这时骤然停下,她掀开车帘,只见十人组成的铁骑整齐划一的站在马车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站在中间为首的将领抱拳道:“奉旨请沈姑娘入宫。” 沈玉舒想不明白是怎么么一回事,扭头望着一旁的荣楠,荣楠却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悔恨,突然他收起所有的情绪望着沈玉舒道:“方才公子离开,是被人带进了宫。带公子进宫的人告诉我,若想让公子出来,只能带你去换,还请你谅解,也希望你能跟公子一同回来。” 沈玉舒望着荣楠,心下一片苦涩,“我是不是只是你们眼中一件可以利用的物品,对吗荣大哥?” 荣楠沉默不再说话,而沈玉舒起身下车,随着那十人进了宫。 站在皇宫清心殿里,明黄的桌面鎏金的兽首铜鼎檀香阵阵,沈玉舒观察着殿内的装饰,却听一个尖细的太监声从门外传来道:“皇上驾到!” 沈玉舒闻言躬身下跪,“吾皇万岁!” 明黄色的长靴在她身前转了转,随后坐上龙座冷淡道:“抬起头。” 沈玉舒依言将头抬了起来,他眼中一愣似乎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又好像沉浸回忆里一般,许久才收回了目光道:“你们太像了,尤其是眼神。” 沈玉舒恭敬的回道:“民女不是水灵秀,还请皇上不要认错。”沈玉舒态度冷淡,想来顾德也没想到她会用这样的语气对待新朝天子。 顾德听罢走下坐榻,来到沈玉舒身边道:“你倒是胆子不小,平身。” 沈玉舒起身,顾德却盯着她不肯挪步,沈玉舒不禁道:“陛下还要这样盯着草民多久?” 顾德冷笑着移开了目光,“你可知朕找你前来所谓何事?” 沈玉舒垂眸,“我入宫便可换秦王回去。” 顾德缓步走到沈玉舒身后,缓缓将嘴搭在她耳边,“朕要你消失!” 沈玉舒闻言一怔,他见她不语,转身来到她身前道:“顾家与你沈家结怨多年,你心中如何想,朕清楚,朕不希望有人因为此事利用朕的儿子。” 沈玉舒听顾德讲着这些,心中不由冷笑,原来她与他之间在外人眼中竟是相互利用,也罢!沈玉舒笑了笑道:“陛下怎知我是在利用王爷,若是王爷这么好利用,他还配做这秦王吗?” 顾德目光凛冽的望着沈玉舒,“朕给你机会,你自己走,否则朕随时可以用沈家旧案杀了你和你的母亲!” 沈玉舒失笑了一下,想起曾经顾曦月对自己所做的种种,想起沈府满门倒在血海之中的模样,想起自己在凤岐山里几乎丢了性命,而这一切不过是沈家一份人人都想要锦书,如今锦书已尽归他手,她便没了利用价值,就连留在这个世上都不配了吗? 沈玉舒想着这些年遭受的屈辱,故意激怒顾德说道:“陛下好见识,陛下以为我为何与顾曦延在一起?” 顾德只是冷冷的注视着她。 沈玉舒见他不语,目光猩红像是着了魔一般,缓缓抬手指着他冷笑着道:“当年若非你首肯顾曦月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杀光沈家满门,别以为你们不说,我就不清楚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现在害怕我这个沈家后人来寻仇丢了你的仁德之名,还是会推翻你新建的朝代,自己当皇帝?不怕告诉你,我接近顾曦延就是为了要挑拨他与顾曦月,还有与你之间的关系,好让你们父子决裂自相残杀,也让你们尝尝我当年失去亲人是什么滋味!天家父子,我呸!给我父亲提鞋都不配!” 顾德的眼眶睁大,怒气呼之欲出扇了沈玉舒一个耳光,“放肆!” 沈玉舒也面色冷了下来,这一刻心里的所有情绪已不受她的控制,像是在心底爆发的火山,岩浆滚烫而出,烧毁了她所有的理智。心中的恨,心中的怨在一瞬间如火山爆发喷泄而出。 沈玉舒心中报仇的那头没有断过,可也知道如今报仇是难上加难,心思早已不似当年那般执着。可他们反而步步逼近,若是这样下去,她除了反击已无路可走。那个心底最深处的沈玉舒在这一刻便悄然挣脱了束缚,控制了这具她早已拱手相让的躯体。 她捂着被打的疼痛的面颊,狠狠的盯着顾德道:“只要我沈玉舒活着,便要看你顾家的人一个个死绝,我要看着你们自相残杀,兄弟阋墙,二世而亡!顾曦延便是第一个!” 沈玉舒愤怒的盯着此时怒火中烧的顾德,残存的理智渐渐地又回到了身体里,她目光闪烁,只觉得今日只怕再难走出这座宫殿。正在此时,身侧不远处的朱门轻启,沈玉舒回头看去,脸色铁青的顾曦延就站在门的那一边,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沈玉舒见他面色阴冷,心中了然,想必方才的沈玉舒所说的话他全都听的一清二楚。 顾曦延眼神阴郁,如暴雨来袭的黑夜,他缓步来到沈玉舒身前,不顾在场的顾德,忽然抬起手用力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了起来。 沈玉舒挣扎了一下却避无可避的盯上他的一双深邃的双眸,看到了他眼中最深的伤和眼中的惊还有眼中的恨,更有一种莫名诡异的红光在一点点吞噬他黑色的眼瞳。 顾曦延用力捏着沈玉舒的下巴,一字一句道:“你便是这样一个女人!”说完,放开手给了她重重的一巴掌。 沈玉舒招架不住扑倒在地,左脸颊疼痛不已,一股血腥瞬间从嘴角溢出。余光扫过顾德,却发现他嘴角微扬的笑意。 被人设计的屈辱涌上心头,只是话一说出,沈玉舒盯着顾曦延便再也没了解释,这一刻说什么都是徒劳。 顾曦延走到沈玉舒身边蹲下身,捏着她的脸道:“本王倒要看看你要用什么方法来做这一切!”说罢,也不顾眼前的顾德,拽起沈玉舒便向外冲去。 沈玉舒不知他会对她做什么,只是想到以往他对敌人的狠辣,心底油然升起惶恐不由喊出声道:“顾曦延,你放开我!放开!” 沈玉舒不知被他拽着走了多久,忽然他一拐进一处无人的院落。沈玉舒心中害怕到了极点,不想他却将她一把摔在地上。 沈玉舒胳膊手掌吃痛,但看着他双眼想要吃人的模样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并不断往后退去,想要站起身来,可他却步步紧逼向她靠近一脚踩住她的衣裙,让她无暇他顾。 二十五. 千疮百孔心难说 1 回到京都已是五月初,天气转热,满城杜鹃也已开尽,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支,枝头上还冒着几朵粉色或红的花朵。 沈玉舒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不过比起当日刚醒来时,已经好了许多。 而文灵轩对她的情谊,已经明显到她无法忽视的地步。她不是没有察觉,不是不动心,只是她心中那么多的牵绊,又怎么能彻底放下去与他在一起,于是在她离开青月山的前一日,她便向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那日星辰入海,浩瀚璀璨,他们二人坐在廊下台阶上数着星星,沈玉舒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灵轩,你喜欢我吗?” 文灵轩微微一愣,看着她点了点头毫不掩饰道:“喜欢。” 沈玉舒忽而一笑,“灵轩,我从小到大,只喜欢过一个人,可是我知道我与他不会有什么结局,所以也早放手。可我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是为沈家讨个公道,跟顾曦月的这笔债不能就这么算了,所以……” 文灵轩紧握着她的手道:“舒儿,我不求你能喜欢我爱我,只要能守在你身边陪着你,便是我最大的幸福。” 沈玉舒闻言微微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文灵轩不解,沈玉舒却笑着道:“给我一些时间,让我自己可以理清我的情绪,好吗?” 文灵轩目光一转,浮上一层显而易见的喜悦,用力的点了点头,“我等你。” 那时的她从未想过,这一句等,他们便蹉跎了剩下所有的岁月。 回到天枢府时沈母早已是热泪盈眶的倚在门边等着她。沈玉舒知道她心中的苦不亚于她心中的,只是当沈玉舒看到颜风扶着沈母的手时,原本的兴奋与感动瞬间荡然无存。 沈玉舒到现在也无法接受沈母与颜风之间的感情,就算是他们的感情在先,她也无法接受,那是内心深处另一个自己最直接的情绪表达。 沈玉舒淡然的看着满脸泪痕的沈母,和一脸关切的颜风,只淡淡道了一声:“我回来了。”便默默回了自己的房间,她需要时间去接受,去与内心深处的另一个她妥协。她不能再让那个她占了上风,毁了来之不易的宁静。沈母身边需要人照顾,而情感的陪伴是沈玉舒这个做女儿的无法做到的。 就在沈玉舒回来的第二日,从行宫伴驾的叶知秋回到了天枢府。沈玉舒见到他后,愤怒的上前给了自己师兄一记耳光,恨道:“你将师姐逼去哪里了,你可知你这样伤她,她会做出什么事情吗?她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你为何要这样对她!叶知秋,若是师姐有什么不测我不会放过你!” 叶知秋捂着通红的面颊,嘶声说道:“我怎会知她去了哪里,若是知晓她会走,你以为我会答应吗!” “你怎么不会,你现在满脑子都是你的功名利禄,生怕师姐耽误了你的前程,所以你便使计将师姐逼走了对不对?叶知秋,枉她对你一片情深,她真真是爱错了人!爱上谁都比爱上你这样的大混蛋好!”沈玉舒怒道。 叶知秋从来没被人这样数落过,听到沈玉舒怒话,叹息了一声抱着头蹲下身来。他们便僵在大厅里不发一语。 就在此时突然小厮来报说是有位姑娘前来请沈玉舒去给她家小姐诊脉。 这没来由的邀请还是在她回来的第二天,这时间未免也算的太准了些,直让沈玉舒心中有些生气。 沈玉舒查觉有异,问小厮道:“你可知是谁家的丫鬟?” 小厮摇摇头道:“只说见过沈姑娘,说沈姑娘一去便知。” 沈玉舒转而望向一脸狼狈的叶知秋道:“找不到师姐,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叶知秋看着沈玉舒,苦笑道:“不用你原谅,若是找不到她,这一世荣华要来何用?”说罢竟自离去。 沈玉舒看着叶知秋的背影心中酸涩,心想是她刚才的话说重了么?一旁察言观色的小厮此时不由催促了一声,沈玉舒一听皱了皱眉,整了整衣襟便去了门口。 沈玉舒看着眼前杏黄色的衣衫飘动,脑袋里反复回想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一个小姑娘,只见那姑娘倒是热情的迎上前来,做了揖道:“沈姑娘可回来了,还记得我家小姐吗?” 沈玉舒看了她半天,突然想起当时邀她去看茶馆病的那家不知姓名的小姐,这不就是她的丫鬟香儿吗,沈玉舒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香儿姑娘,好久不见,我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香儿笑了笑道:“姑娘真是会说话,倒是姑娘你几个月不见竟是消瘦成这副模样,真真儿让人心疼。这次奴婢来便是请姑娘去给我家小姐再号号脉,我家小姐最近总是胸闷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的缘故。” 沈玉舒听着香儿的话,只好吩咐小厮取了她的药箱来,随着香儿去了当初给她家小姐看病的茶楼。 还是当初那间房间,所有的摆设与当初并无不同,只是如今这位小姐却做了少妇的装扮将头发盘了起来,沈玉舒那时才想到当时她说过好像是要成亲的。 那小姐见了沈玉舒客气道:“这几日听闻沈姑娘回了京都,想着见一面却一直无缘,今日可算是见到了。” 沈玉舒虚笑了一声道:“小姐请我来,不是为了诊脉吗?” 那女子羞了一下,道:“姑娘聪慧,还请姑娘把脉。” 沈玉舒本以为她这番做法是有孕之状,只是探了脉才知是最近饮食不规律胃里有些胀气,便开了一个消食的方子递给站在一旁的香儿手里。 香儿接过药方,望了望坐在一旁的女子,服了服身子才退了出去。沈玉舒只当没有其他事便起身准备作揖走人,没想那女子却走到她身边微笑着说道:“姑娘为我诊了两次脉,却从不问姓名,都不好奇我是什么人吗?” 沈玉舒礼节性的微笑着望着她明媚的目光道:“如果您愿意告诉我,不是早就说了吗,如今不说想来也是小姐不想让人知道身份或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吧。” 那女子回身又坐在沈玉舒身旁的贵妃榻上眼神有些许游离,“姑娘聪明,那么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有一事相求还望沈姑娘能帮我一把,若是事成了,姑娘叫我如何答谢都可以,若是不成……那也是我与他的缘分尽了吧。” 沈玉舒听得云里雾里道:“你到底想让我帮你什么?” 那女子掩面害羞道:“我嫁与夫家已近一年,可是这肚子半点没有动静,外人眼中都道是我身体羸弱无法生育,只有我心里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还请沈姑娘能帮我开些助孕的药物,若生下一男半女,妾身不胜感激!” 沈玉舒听她言辞恳切,这个时代中女子多半一生的愿望也不过是为自己所爱之人生下他们自己的孩子,心中一动便应承下来,随后她探了脉,却怀疑道:“你身体是有些弱,但女子体质大多如此,倒也不至于不孕,我想不是你太心急了,就恐怕是你丈夫他……”不能行人事,只是之后的话她没好意思开口。 女子羞红了脸小声道:“沈姑娘真是高人,一探脉便知。你可知如今我……我仍是处子之身,如何能为夫家生孩子?” 沈玉舒一听顿时尴尬的脸红起来,有些手足无措道:“这是你们夫妻间的事情,恐怕我一个外人不好帮忙。” 女子目光纠结望着沈玉舒道:“沈姑娘请你体谅我的难处,我不敢去求别人来帮这个忙,只能求你了!” 沈玉舒心中有些慌,心想她不会是要她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想及此处赶忙道:“我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她见沈玉舒言辞松动微笑了一下,脸又红了起来,“沈姑娘莫担心,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想请沈姑娘为我配些动情的药物,可以助我得到夫君垂爱便可。” 沈玉舒一听松了口气道:“就这样吗?” 她微微点点头。沈玉舒却起了疑,他们成婚近一年都没有夫妻之实,可看这妇人模样明显是想要圆房的,看来是她夫君那里不肯,所以才拖到现在。只是这种事情,她若做了会不会损阴德?若是让她丈夫知道了,会不会找人来寻事打死她? 她正犹豫间,却听对方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与夫君成亲之前不过在幼时见过一面,说不上有多相熟。如今成婚,夫君每日醉心事业,且家中事务繁杂,我也抽不开身陪着他,所以我们之间一直都不是很熟络。但家中老人催的紧,所以我不得不另想他法,这才找上姑娘。姑娘同为女子定然能理解我的苦楚,夫君如何且不说,这深宅大院若没个一男半女,我一个妇人又怎么活?若是哪天夫君离世,我岂不是要被吃了绝户?”她说着说着便流下泪来。 沈玉舒看着也心里难过,这样的世道,女人在哪里过活都不容易,更遑论她一个嫁为人妻一辈子都得仰仗夫家过日子的女人,若是有一个疼爱她的丈夫也就罢了,若是没有,只怕日子更难熬。 想及此处,沈玉舒终是深吸一口气,望着她那柔情似水的目光,心还是软了下来。她抿唇点了点头,“明日这个时辰,你来取药便是。只是……算了明日再说吧,现在说你也听不进去。” 女子闻言激动的抓着沈玉舒的手道:“沈姑娘太谢谢你了,以后你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沈玉舒失笑道:“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如何来找你。” 女子一时语咽,随后道:“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到这个茶楼来,就说一位姓吴的姑娘叫你来的,他们便不会为难你还会来通知我。” 沈玉舒笑了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记得明天来取药。” 吴姑娘点了点头,沈玉舒看着她感激的眼神,心中有些慌乱,突然间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之极,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次日,沈玉舒按约定来到茶楼没想到她竟早早的到了。 沈玉舒淡笑坐下将药交给她,“这是你想要的药,只是每次只能用红豆大小的剂量,多了对你丈夫身体没好处,你也知道纵欲过度伤根本,你若不想早早守寡便听我一言。我给你的这些足有一钱,大约是三次的剂量,你自己把握机会吧。” 吴姑娘激动的让香儿将药收了起来,沈玉舒看着她眼神,叹了口气道:“吴姑娘,在下还是要劝劝你,情爱这件事情有时候强求不得,像你这样温柔待人的姑娘假以时日夫君又怎会不爱?更何况你还如此年轻,你这样做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 吴姑娘身子一僵,忙掩去眼中的慌乱,“沈姑娘有所不知,我这也是身不由己。本想着如你所说,只要我坚持对他好,百炼钢终有一天会化作绕指柔。我嫁的是大户人家,娘家又希望我能早些为夫君生个孩子巩固地位,将两家关系稳固。如果没有孩子保不齐他会不会三妻四妾的娶进门来,到时候我又该如何自处,如何面对娘家。所以权衡一下我也只能这样做了,他给不了我他的心,那么我问他要个孩子来打发漫长岁月也无不可。总之怀胎十月的不是他,教养孩子的也不会是他。” 沈玉舒看着她目光盈盈,言辞凿凿不好再开口说什么。本来别人家的事情也不是她能操心的起的,况且两日来她都是同一套说辞,想来她已然坚定了想法,若是再劝,保不齐她又从别处找更浓的催情药来,反而更容易出事。 沈玉舒望了望她,“那我便祝姑娘能早日达成心愿!”说罢收拾药箱便要离开,待走到门边时吴姑娘突然说道:“还请姑娘为我保密,今日之事只有你知我知香儿知,还请姑娘不要将此事说与他人。” 沈玉舒回头笑了笑道:“吴姑娘多虑了,我连姑娘是谁,家住哪里,夫家是谁都不知道,又谈何说告诉别人呢。” 她似乎放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沈玉舒眼中一冷,不论如何,她,沈玉舒不会再见,高门大宅里的这些事情还是少惹为妙。 二十五. 千疮百孔心难说 3 沈玉舒慌乱的喊道:“顾曦延,你要再往前一步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顾曦延看着沈玉舒眼神如坠寒冰,犹如返回人世的阿修罗,忽然挑眉露出一抹她从未见过的诡异笑容,俯视着她道:“你不是要利用我吗?” 心在滴血在后悔,明明知道是被顾德算计才压制不住内心另一个自己的冲动,却没想过他会全部听到,那些话伤他至深,更伤她至深。 沈玉舒见他脚步停留一刻,想要起身逃离,却不想他突然俯身用手抓紧她的双臂道:“本王倒要看看,以你一己之力如何利用我!”一双猩红双眼直望的沈玉舒心口犹如风雪侵蚀一般。 沈玉舒无法与顾曦延的力气抗衡,只有不住的挣扎道:“顾曦延,你醒醒!你放开我,你这样和禽兽有何分别!跟顾曦月有什么分别!” 顾曦延低头缓缓靠近她的脸颊,直到彼此鼻尖碰触,他看着她眼眸中的惊恐,却像是猎人看到了被自己玩弄鼓掌的猎物,没有丝毫怜悯,他低沉着声线,语气里带着一丝轻蔑道:“禽兽?比起你的算计,本王可是真真差了许多!” 沈玉舒听着顾曦延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惧意,哭喊道:“顾曦延,不要!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不要……不要……你放开我,放开我!顾曦延我求求你放开我!你醒一醒啊,顾曦延!” 顾曦延抬手绕过沈玉舒的后脑用力扯住了她的头发,迫使他们对视,他冷笑着看着她哭泣哀嚎的模样,“就你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得到本王的真心!” 沈玉舒目光涣散的看着顾曦延冷血的面容,她清楚今日一切就算她在用力挣扎都无法挽回。 沈玉舒不知何时将目光移向园中才露出一点粉嫩的合欢花蕊,脑袋一片空白。 腥红散去,顾曦延像是做了一场梦,此刻才有了清醒,他觉得有一个什么东西似乎是温热的,颤抖的,隔开了地砖上的寒凉。 他心头一慌,迅速低头望去,瞳孔却渐渐收缩成一个墨染的黑点。他慌忙起身,瘫坐在一旁看着她狼狈的模样,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做的一切。 沈玉舒惊慌失措,迅速将身体蜷作一团,保护她仅存的最后一丝尊严。 顾曦延脑海中凌乱的记忆让他手足无措,看着她裙摆上斑驳的血迹,颤抖着声线自言自语,“我都做了些什么!?”说罢,便想要去将眼前的人抱在怀中,更想要说些什么,可他伸出双手,却又停滞在距离她一寸远的地方不敢再上前一分。 大错铸成,他又有什么资格再去碰她? 沈玉舒蜷缩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丝安全感,她见他伸手,忙躲向一侧,抬起一只手挥动着不想让他再靠近自己分毫,她的眼泪在这一刻如黄河决堤奔流而下,她环抱着自己的双肩,一声一声的啜泣,“求求你,求你离开,不要碰我,我求你……” 说罢,沈玉舒缓缓将衣物穿戴整齐,目光发寒。 顾曦延看着这一幕幕的残破,理智逐渐回归,深吸一口气凝望着沈玉舒,道:“妍妍,我……” 沈玉舒披散着头发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眼神虚无冷漠的望向远方,“不要叫我妍妍,你不配!”余光扫在地上,她瞥见自己藏在身上的匕首,就落在不远处。她便跌跌撞撞的跑过去一把拾起匕首,转身就往顾曦延身上刺去,可是就在刀尖挨上他胸口的那一瞬间,她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有鲜血顺着胸口缓缓滴落染红了他露出几寸的白色亵衣,血红一瞬间就侵染了沈玉舒的双眼。 他是她曾经深爱过的男子,是那个在青月山中手把手教她武功,手把手教她读书习字的先生,是那个她虽然总挂在嘴边称为“洁癖大王”却总是可以赖在他床上的冷脸公子,是曾经也给过她一个念想让她明白什么是爱的男人,可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她与他究竟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注定这辈子会是这般结局。 她分明清楚方才的他失去了理智甚至情感,是在被人故意操纵了情绪,可她依旧无法原谅这一切的发生。 “我会娶你!”顾曦延伸手缓缓攀上她的手背,语气有些激动道。 只是这一切在沈玉舒看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沈玉舒流着泪默默看着院子的大门,突然将手中匕首仍在地上慢慢向门挪去,双腿就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腰也是痛的厉害,可他并没有出手拦她。 泪无声的滑落,她对着身后的人道:“从今往后,我沈玉舒与你顾曦延再无任何瓜葛,此生不复相见。若是再见必是让你顾家偿还所有的时候。”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颓败的身形,心中说不出的痛苦,他的失控是一场精心策划,可他却伤了她,那个闯入他的世界后就再未离开过的她。她曾努力的爱他,他只以为他几乎就要够到她的时候,他却亲手毁掉了这一切。 顾曦延不由捏紧了拳头,缓缓起身,眼眸之中第一次有了不同以往的杀意。 沈玉舒不知道她是如何回的天枢府,也忘记了如何躲过了沈母和颜风的问询,偷偷回到房间。部分裙摆上面还染着血迹,若要瞒过其他人只能将衣物烧掉。 沈玉舒竟冷静的可怕。她迅速换了衣服,自己去厨房烧了热水,她要洗澡,洗干净自己一身的污秽肮脏。 浴盆里,沈玉舒盯着木盆的边缘一遍一遍擦洗着自己的身体,直擦到皮肤已经开始泛出红印也不肯罢休,眼中因水汽一片模糊。 沈玉舒将自己埋在水中,不停的哭喊着,这样也许外界就不会听见她的心碎,她的哭喊她的无助还有她的痛。 夜已深只听蝉儿还不停的在窗外叫着,沈玉舒僵直的靠在早已凉透的浴盆水里,突然窗外人影晃动,不一会儿便进了她的房间,见她坐在浴盆中,那人停住脚步,转过身道:“舒儿,我不知道这么晚你在洗澡,抱歉。” 沈玉舒听见声响,坐起身冷冷的说道:“你来了。” 沈玉舒跨出浴盆,穿好衣物看着背过身的文灵轩道:“这么晚你来做什么?” 文灵轩转过身来,眼中带着一抹受伤的神色,她如今能做到的也只有无视这样的眼神。他见她面色冷淡,道:“曦延他……” 沈玉舒像是听到了最好的笑话一般道:“文灵轩,你要还当我是你的朋友,从今往后就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他!” 文灵轩见她如此决绝,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 她累了,身体,心里都好累……她握紧了拳头,看着窗外的夜色。顾德、顾曦月、顾曦延,这笔债她一定要一笔一笔讨回来! 文灵轩见她神色有异,忙上前道:“舒儿,我会保护你,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我不想再等了,你来我身边吧,我不会……” 沈玉舒望着眼前的文灵轩道:“保护我?文家是顾德的从龙之臣,你怎么保护我,造反吗?” 文灵轩一时语咽,不再说话。 “灵轩,谢谢你救过我,也谢谢你曾经对我所说的等我,只是如今这份爱我还不起了。就当是一场梦,梦醒了,你还会遇到更好的人。”沈玉舒冷冷的扭头不再看他。 脊背上的蛰疼时不时的传来,让她无法忘记今日所受的耻辱,这样的她还如何配得上文灵轩一腔爱意。等沈玉舒再转过头时,文灵轩已经消失了。 沈玉舒来到镜前,细细端看着镜中的人儿,沈玉舒,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那么一切就靠自己吧! 第二日,沈玉舒以身体不适为由将自己锁在屋内,细细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做。最终沈玉舒想到了办法,既然顾曦月是当年的真凶,那么就先从他下手。她细细筹划一番,才沉沉的睡去。不想所有的计划却在第三日有了变数。 这日有个穿着破烂的小女孩儿来到天枢府,给了她一张纸条,上面只写着一个玉字。沈玉舒心下说不出的惊喜,原来师姐还在京都。 七月盛夏,顾曦延独坐在行馆梨树下。他已有三日未上朝,朝堂上都以为他是旧疾复发不便出门,只有他心里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女人消失了,在从皇宫离开的第三日,天枢府里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他犹记得当日的情形,被假消息骗出行馆之后,却被带至皇宫偏殿,顾德来见他,趁他不备点了他的穴道,给他喝了一杯东西,致使无法动弹,不想没多久便听见大殿之上父亲与她的争执。 当他听到她歇斯底里说出她接近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勾引他利用他,挑拨父子关系时,他终究是迟疑了。他开始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她,那个笑起来犹如天边弯月一般的女子。他从未想过这个女人的心会是这般的狠毒。 他努力挣开穴道,却不想体内压制多年的魔性突然开始反噬。他努力想要变得清晰,强忍着剧痛慢慢走出偏殿,却还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被魔性反噬,失去了理智。 等到他再次清醒时,只见到身下早已泪如雨下赤*裸着身体的她。他明白,这是顾德的计谋,可他不明白顾德为何会这样做。 他在她出了门之后悄悄的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裹着破碎的衣物,步履蹒跚的进了天枢府的后门。他明白,他从此失去了见到她的机会,也许永远只能是歉疚和无止境的自责。 他恍然想起当日在凤岐山中的情形…… 当日他本不在京都,可是还是放心不下玉龙寨中的一切,尤其是那个似人似鬼的东西,便先颜风和文灵轩一步来到凤岐山,可他终究是来的晚了,他没有见到那个曾经在黑夜里袭击他的怪物,却见到倒在地上面色苍白的她。 她血管根根暴起闪着莹莹绿光,面色苍白,怎么喊也喊不醒,他只好用《清音经》中的转气之法将她身体里的蛊毒转移到自己身上,想着自己的武功高强终是可以将蛊毒压制住,也就在此时颜风与文灵轩随后赶到。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没有做片刻停留只将昏迷的她交给文灵轩,什么也没说的离开了凤岐山。 等到颜风回到京都,他才将此事告诉颜风。颜风为他把脉,封了他周身的几处穴道才将反噬的蛊毒压制住,不想却在那一日被怒气引导,竟是将自己体内多年压制的魔性也激发出来。 顾曦延后悔不已,却也无可奈何。那日后第三天,他着人带着他精心挑选的聘礼去了天枢府想要弥补他所造成的伤害,不想得到的却是她失踪的消息…… 他手中把玩着那朵在听风苑里发现的玉梨花,只听门外一个声音叫喊道:“顾曦延,你给我出来!” 荣楠在一旁解释道:“文公子,王爷现在不想见任何人,还请公子回去吧。” “不想见,我倒要看看这个疯子躲在里面做什么!” 说着竟不顾荣楠的阻拦,径自闯了进来。 当文灵轩见到顾曦延悠闲的坐在梨树下,不由更加气愤,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顾曦延从座椅上揪了起来道:“顾曦延,你怎么还有脸能悠然的坐在这里,你可知舒儿她不见了,要不是你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怎能如此对她!” 顾曦延神色冷漠的看着怒火中烧的文灵轩道:“放手!” 文灵轩不肯却被顾曦延一掌打了开去,顾曦延随即整了整衣衫道:“是本王的错,本王会弥补,不需要你在这里打抱不平!” “顾曦延,你曾经告诉我关于她的一切都是假的?”文灵轩怒吼道。 “荣楠,送文公子出去。”顾曦延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便向别苑门外行去,不再理会文灵轩的怒吼。 回到王府,顾曦延命人传回了一个暗影道:“查的如何?” 那人摇了摇头道:“属下在每一个出城的必经之路上都安插了眼线,但还是没有沈姑娘的消息。依属下判断,沈姑娘必定还没有出城。” “没出城,便派人在京都挨家挨户的查,必须找到她,给本王完好无损的带回来!乔二,希望这次不会再出差错。”顾曦延用阴冷的目光盯着眼前的乔二。 “是,属下明白。”乔二顿时额头上渗出了了一层密密的汗水领命下去。 顾曦延单手靠在座椅上,揉着有些疼痛的眉间,妍妍,你到底在哪里? 其实顾曦延也不明白什么时候起,她在他心里的位置变得比任何人都重了几分。也许是那一日清晨早起透过窗棱看到了喂鸡喂鸭,满脸笑容的她,也许是那日她为自己洗被单,被太阳所折射的那一抹镶了金边的倩影,也可能是她为了哄文灵轩所奏的那一曲《虞美人》。 太多的过往纠织在一起,让他觉得她在他的身边成了理所当然。他想,如果她要呆在自己身边,那应该与他一样应该有武功,能与他比肩而战的,所以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来亲自教授她武艺。用他的标准要求她,按照他对理想中妻子的模样来要求她,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她永远呆在自己身边。 直到他那日偶尔兴起回到温泉旁一人蹲靠在石壁旁沉思时,听到她的哭泣,听到她对她师姐诉说自己的种种时,他才发现他的心其实早已逃不出了某个人。他也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竟是为了自己的想法忽略了她心里的落差感和失落感。 也是从那一刻起,他决定让她不再趟报仇的这一趟浑水,所以他决定远离她,远离到别人都觉的她存不存在都与自己无关的距离。却不想这样的做法却伤她至深,更让她误会了自己。 武悠儿的死,是他们心里都过不去的一个坎儿,本以为放她去大漠,她可以自由自在的过一段时间,等她回来后他便可以好好将她保护起来不受一丝伤害,可是事情总是事与愿违。就像现在,他明知道就算送去的聘礼再名贵再奢华,也无法弥补对她造成的伤害……甚至他心中已清楚,她根本不会接受这一切,可是他还是想要去试一试。 这些年对她的态度,便是一次又一次失败的尝试,只似如今,就连这样的机会也没有了…… 日子似乎突然间被静了音,波澜不兴。 顾德以仁德治天下,不久就出现了万众归心的局面。减免税赋、遏制旱情的举措更是让每一个安国的老百姓都人人称颂,惠元元年便号称陈国太平盛世的前奏。 天枢府在这样盛世前奏之中却显得惨淡不已,不是因为天枢官的过失,而是因为,天枢府一下失去了两位百姓一直奉为天女般的女神医。大家都唏嘘不已,也不知道这天枢府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有人便开始猜测,两位女神医其实真是天女下凡,解救众生,眼见安国易主,虽然萧条,但大家都对这个新皇帝的仁政加以赞许,万众归一,所以天女便放心离开人世回到天上去了。 猜测终归是猜测,唯有沈母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坐在女儿曾经睡觉的床榻之上不住的哭泣着,门外颜风扶着门框却也无从安慰床榻上的沈母。 他们派人手在京都之中搜寻了整整一个月,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先是冯玉华,后是沈玉舒,两个他视为女儿的孩子就像是逐个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了下落。 二十五. 千疮百孔心难说 2 顾曦延似乎彻底从沈玉舒的世界中消失了,她很久很久没有他的消息。她不希望见到他,可是却又不经意的会想起他。可这种思念,也早已与曾经浓烈的爱恋不同。 她想,她确实已没有那么爱他了吧,只不过是因为他是她第一次的心动,所以才会久久无法忘怀。 沈玉舒看着天枢府里沈母种植的花草已渐繁盛,不禁看着一株兰花久久凝思。冯玉华不知所踪几个月了,派出去寻找的人都毫无进展,沈玉舒看着叶知秋日渐消瘦的脸颊,心中担忧之余竟只剩下两个字——活该。如果不是他最初醉心于虚妄的功名利禄,冯玉华又怎么会离家出走到现在都不露面。 就在她问候叶知秋祖宗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厚重的男子声音道:“沈姑娘别来无恙!” 沈玉舒回身望去竟是数月未见的荣楠,她不禁露出久违笑意道:“荣大哥,好久不见啊。” 荣楠望着沈玉舒,眼中担忧道:“几月不见,不想你竟单薄成这副模样。” 沈玉舒摸着自己的脸颊,笑了笑道:“是吗?能活着已经不错了。” 荣楠没想到沈玉舒会说这样的话,忙干咳了几声道:“王爷在别苑设了酒席,请姑娘过府一叙。” 沈玉舒心中纳闷,无缘无故顾曦延却要设宴招待她,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毕竟她离开安国到现在,他们还没有正式互通过彼此掌握的消息。 马车颠簸一路来到京都郊区的王府别苑,清风拂过,他便站立在那片花海之中。茕茕孑立,形单影只,这是沈玉舒见到他的第一反应。他的目光让她觉得疏离陌生,又带着些许孤单落寞。 他看着她,她望着他心中坦然的一步一步走进他,他忽而笑着道:“你怎么憔悴成这般模样?” 沈玉舒退了半步道:“多日不见,王爷今日怎有兴趣邀民女来喝酒了?” 他一愣失笑道:“民女?” 沈玉舒心中酸涩,强忍欢笑,“您如今贵为王爷,而玉舒只是天枢府里可有可无的一方郎中,不是民女又是什么?” 顾曦延看着沈玉舒疏离的举止,沉默半晌,“这一段时间你不在,可知朝中发生了多少事?” 沈玉舒疑问道:“丞相登基为帝,年号惠元。您如今已是秦王殿下了。” 他听沈玉舒如此平淡的语气,眼中略显不快,而后背过手盯着沈玉舒道:“本王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想着如今回来就能报仇,别忘了他已经是太子,而且当初他闯进天枢府抓人之时已经将沈家旧案又提交给了父皇。” 沈玉舒看着他眼神道:“这个,难道不在你的意料之中吗?” 沈玉舒望着他眼中透着的不甘心,透着她看不懂的倔强,透着她从未看懂的一切,他却皱了皱眉道:“妍妍,他毕竟是太子,想要搬到太子谈何容易,更何况父皇一直在派暗卫保护他,我根本无法近他的身!” 泪水模糊了双眼,连他的脸也看不真切,“我知道了。也就是说秦王殿下从今往后不会再过问沈家的事情了,就算将来陛下重审此案,你也不会过问了对吗?” 他眼中一抹受伤的神色,沈玉舒方才还强自镇定的心却也跟着痛了起来,他望着她,“我们需要从长计议。留下来,你总会寻得报仇的机会,这次我一定会帮你。” 沈玉舒摇了摇头,“多谢王爷厚爱,如今母亲身体不好还需要我多照顾,报仇的事情,我已看开许多。既然王爷为难,那沈玉舒会去寻找别的方法,民女还是先回去了。” 鬼夕颜神色一凛道:“你现在也学会敷衍我,找借口了?” 沈玉舒看着他道:“只是不想呆在这里,看着这样的你。” 顾曦延放缓了神色,但眼中怒气未消。沈玉舒心中微颤,他已不再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顾曦延。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是万人之上的秦王,给她的感觉更是越发的难以捉摸。 “王爷”荣楠声音适时的打断了沈玉舒与顾曦延之间的对视。 顾曦延语气冷淡的问道:“何事?” 荣楠上前向顾曦延耳语了几句,转身看了沈玉舒一眼道:“你在这里等等,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一会儿来与你细说。” 沈玉舒无声的点了点头,便望着他消失在一片梅林之中。 那日,沈玉舒没有等到说要信守承诺而来顾曦延,荣楠告诉她,王妃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沈玉舒苦笑着看了看一旁有些难做的荣楠道:“我回天枢府了。” 一路上沈玉舒看着绿树成荫的道路只觉得陌生,问送她回天枢府的荣楠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以前来别苑不曾走过这条路?” 荣楠回答道:“这里原是是京郊的五里亭,亭子已经被毁了,现在只有这些树木而已。” “五里亭,那是什么地方?”沈玉舒有些好奇,不想荣楠面色有些僵硬道:“是先朝皇帝自缢的地方,当地也有人叫这里鬼帝坡,说是经常闹鬼,如今便也没人来了。” 原来先朝皇帝端木氏是在这里被逼自缢身亡,通过荣楠的话语,沈玉舒了解到了当时那一幕惨剧。 顾德终是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向真宗逼宫,可让人可气又可笑的事情是,顾德逼宫时真宗竟然还坐在炼丹房中想要飞升成仙,完全不把顾德当回事。 随后真宗就被顾曦月五花大绑扔在了朝堂之上,众人竟是沉默的一句反对的话语也没有。 顾德本着仁德之名不愿杀了他,着人将真宗秘密押往先朝皇陵。在路上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情的真宗不堪屈辱偷奔出来,自缢于五里亭。 恩恩怨怨何时了,沈玉舒听着荣楠平稳的声线就像是在描述一个很久远的故事。而这个故事里,顾曦延又在做什么,他帮着他的父皇谋取皇位,却看着他最恨的人成了东宫太子。 透过树叶的阳光像一道道刺扎进了沈玉舒的眼眶,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不料马车在这时骤然停下,她掀开车帘,只见十人组成的铁骑整齐划一的站在马车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站在中间为首的将领抱拳道:“奉旨请沈姑娘入宫。” 沈玉舒想不明白是怎么么一回事,扭头望着一旁的荣楠,荣楠却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悔恨,突然他收起所有的情绪望着沈玉舒道:“方才公子离开,是被人带进了宫。带公子进宫的人告诉我,若想让公子出来,只能带你去换,还请你谅解,也希望你能跟公子一同回来。” 沈玉舒望着荣楠,心下一片苦涩,“我是不是只是你们眼中一件可以利用的物品,对吗荣大哥?” 荣楠沉默不再说话,而沈玉舒起身下车,随着那十人进了宫。 站在皇宫清心殿里,明黄的桌面鎏金的兽首铜鼎檀香阵阵,沈玉舒观察着殿内的装饰,却听一个尖细的太监声从门外传来道:“皇上驾到!” 沈玉舒闻言躬身下跪,“吾皇万岁!” 明黄色的长靴在她身前转了转,随后坐上龙座冷淡道:“抬起头。” 沈玉舒依言将头抬了起来,他眼中一愣似乎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又好像沉浸回忆里一般,许久才收回了目光道:“你们太像了,尤其是眼神。” 沈玉舒恭敬的回道:“民女不是水灵秀,还请皇上不要认错。”沈玉舒态度冷淡,想来顾德也没想到她会用这样的语气对待新朝天子。 顾德听罢走下坐榻,来到沈玉舒身边道:“你倒是胆子不小,平身。” 沈玉舒起身,顾德却盯着她不肯挪步,沈玉舒不禁道:“陛下还要这样盯着草民多久?” 顾德冷笑着移开了目光,“你可知朕找你前来所谓何事?” 沈玉舒垂眸,“我入宫便可换秦王回去。” 顾德缓步走到沈玉舒身后,缓缓将嘴搭在她耳边,“朕要你消失!” 沈玉舒闻言一怔,他见她不语,转身来到她身前道:“顾家与你沈家结怨多年,你心中如何想,朕清楚,朕不希望有人因为此事利用朕的儿子。” 沈玉舒听顾德讲着这些,心中不由冷笑,原来她与他之间在外人眼中竟是相互利用,也罢!沈玉舒笑了笑道:“陛下怎知我是在利用王爷,若是王爷这么好利用,他还配做这秦王吗?” 顾德目光凛冽的望着沈玉舒,“朕给你机会,你自己走,否则朕随时可以用沈家旧案杀了你和你的母亲!” 沈玉舒失笑了一下,想起曾经顾曦月对自己所做的种种,想起沈府满门倒在血海之中的模样,想起自己在凤岐山里几乎丢了性命,而这一切不过是沈家一份人人都想要锦书,如今锦书已尽归他手,她便没了利用价值,就连留在这个世上都不配了吗? 沈玉舒想着这些年遭受的屈辱,故意激怒顾德说道:“陛下好见识,陛下以为我为何与顾曦延在一起?” 顾德只是冷冷的注视着她。 沈玉舒见他不语,目光猩红像是着了魔一般,缓缓抬手指着他冷笑着道:“当年若非你首肯顾曦月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杀光沈家满门,别以为你们不说,我就不清楚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现在害怕我这个沈家后人来寻仇丢了你的仁德之名,还是会推翻你新建的朝代,自己当皇帝?不怕告诉你,我接近顾曦延就是为了要挑拨他与顾曦月,还有与你之间的关系,好让你们父子决裂自相残杀,也让你们尝尝我当年失去亲人是什么滋味!天家父子,我呸!给我父亲提鞋都不配!” 顾德的眼眶睁大,怒气呼之欲出扇了沈玉舒一个耳光,“放肆!” 沈玉舒也面色冷了下来,这一刻心里的所有情绪已不受她的控制,像是在心底爆发的火山,岩浆滚烫而出,烧毁了她所有的理智。心中的恨,心中的怨在一瞬间如火山爆发喷泄而出。 沈玉舒心中报仇的那头没有断过,可也知道如今报仇是难上加难,心思早已不似当年那般执着。可他们反而步步逼近,若是这样下去,她除了反击已无路可走。那个心底最深处的沈玉舒在这一刻便悄然挣脱了束缚,控制了这具她早已拱手相让的躯体。 她捂着被打的疼痛的面颊,狠狠的盯着顾德道:“只要我沈玉舒活着,便要看你顾家的人一个个死绝,我要看着你们自相残杀,兄弟阋墙,二世而亡!顾曦延便是第一个!” 沈玉舒愤怒的盯着此时怒火中烧的顾德,残存的理智渐渐地又回到了身体里,她目光闪烁,只觉得今日只怕再难走出这座宫殿。正在此时,身侧不远处的朱门轻启,沈玉舒回头看去,脸色铁青的顾曦延就站在门的那一边,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沈玉舒见他面色阴冷,心中了然,想必方才的沈玉舒所说的话他全都听的一清二楚。 顾曦延眼神阴郁,如暴雨来袭的黑夜,他缓步来到沈玉舒身前,不顾在场的顾德,忽然抬起手用力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了起来。 沈玉舒挣扎了一下却避无可避的盯上他的一双深邃的双眸,看到了他眼中最深的伤和眼中的惊还有眼中的恨,更有一种莫名诡异的红光在一点点吞噬他黑色的眼瞳。 顾曦延用力捏着沈玉舒的下巴,一字一句道:“你便是这样一个女人!”说完,放开手给了她重重的一巴掌。 沈玉舒招架不住扑倒在地,左脸颊疼痛不已,一股血腥瞬间从嘴角溢出。余光扫过顾德,却发现他嘴角微扬的笑意。 被人设计的屈辱涌上心头,只是话一说出,沈玉舒盯着顾曦延便再也没了解释,这一刻说什么都是徒劳。 顾曦延走到沈玉舒身边蹲下身,捏着她的脸道:“本王倒要看看你要用什么方法来做这一切!”说罢,也不顾眼前的顾德,拽起沈玉舒便向外冲去。 沈玉舒不知他会对她做什么,只是想到以往他对敌人的狠辣,心底油然升起惶恐不由喊出声道:“顾曦延,你放开我!放开!” 沈玉舒不知被他拽着走了多久,忽然他一拐进一处无人的院落。沈玉舒心中害怕到了极点,不想他却将她一把摔在地上。 沈玉舒胳膊手掌吃痛,但看着他双眼想要吃人的模样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并不断往后退去,想要站起身来,可他却步步紧逼向她靠近一脚踩住她的衣裙,让她无暇他顾。 二十. 大漠孤烟不复求 2 回真,安国西北部的邻国,有着与安国不一样的民俗风情。当地人讲的多是当地的回真语,不过懂得汉话的人也不少,两国之间贸易频繁,主要以羊毛与丝绸运输为主还有一些贩卖茶叶与香料贸易。 沈玉舒按照方位算了算,如果放在另一个时空,这里的地形更接近于河西走廊和罗布泊一带,但是比之稍显湿润。 一路上沈玉舒对新奇的东西好奇不已,总是围着一栋栋奇形怪状的建筑物驻足观看很久难以自拔。她感叹造物者的神奇,有了安国那样注重儒家文化的国度,也有像回真国这样信奉天神而崇尚宗教的国度,在这里宗教的意志甚至高于律法。 而回真的女人们出门要将脸上为着丝巾才可以遮住容貌,从头到脚捂得严实,只留下一双灵动的眼睛来观察周遭的世界,有些像另一个时空里的中亚,但是却对衣着的颜色没有任何限制。而男人则可以肆无忌惮的走在街道上,留着山羊胡带着四方帽,满街都充斥的异域烤肉和奶茶的味道。 沈玉舒不禁感叹,“真是一个神奇的国度!” 可惜他们仅仅在回真的都城黑河停留了两天,补充了所需的装备,便向回真西北的阿丹啥沙漠出发。 回真西北边陲的阿丹沙漠是当年回真开国皇帝的陵墓所在,而现如今已经埋没在层层的沙漠之下无法探寻其真实方位,只有皇室传人才知道进入王陵的真正方位与密道。而文灵轩他们所得到的具体消息,便是从一个皇室成员那里知晓。 而对于天命遗书的传言,最初由来也是回真建国的一段传说。 回真曾经只是一个西域的小部落,它的第三代首领在征战途中获得了一件神器而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开创了现如今回真国兴兴向荣的局面。而那件神器却伴随着首领与世长辞一起长眠于阿丹沙漠之下的回真皇陵。 当然在经久不衰的民间传说中,那件神器演变成了如今每一个帝王都想要拥有的天命遗书。 有传言说当年的首领胡延对各式各样的书籍都很是感兴趣尤其是对兵书,当日征战更是抱着一部兵书不离手,并从中悟出很多作战的方法,才使得回真所向披靡由一个部落变成如今的回真王朝。 不管传言是真是假,这次文灵轩与沈玉舒也要探个究竟,只是荒凉的大漠中,他们根本无法知晓皇陵具体到底在什么地方,而带领他们的回真向导也在进入沙漠第二天后不知所踪,当然他也不是空手走的,就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给他们下了迷药,他们的钱财也因此被洗劫一空。 这样的结果最直接导致的就是两个从未荒野求生过的人,在荒漠中迷失了方向,仅靠沈玉舒在颜风那里耳濡目染的一些微弱的星象知识也无法在沙漠中准确的找到他们的位置。 最要命的是他们携带的淡水和干粮仅够三天饮用,一旦水和干粮消耗尽,他们还找不到沙漠的出口的话,等待沈玉舒和文灵轩的便是渴死饿死冻死在这十二月的沙漠之中。 十二月的阿丹沙漠,没有风的时候还好一些,若是刮起大风伴随着沙粒在空中肆虐,寒风刺骨,沈玉舒跟文灵轩只能想方设法的不让自己被埋在黄沙之下。 这种情形下,沈玉舒和文灵轩不得不将行囊中所有能穿上身的衣物都穿在了身上,艰难的前行在沙漠中。除了远处飞扬的沙粒和脚下软绵的沙土外,大地间再没有了其他的颜色。 天还是蓝色,蓝的让沈玉舒想起颜风口中所描述的大海,广阔无垠,只是在海上漂泊的人不会渴死吧,而他们现在真的要被渴死了。 沈玉舒累到虚脱,一屁股坐在沙丘上,望着站在她身旁一脸疲惫嘴唇干涩起痂的文灵轩道:“水只剩半壶了,而且还结了冰,我们要是再找不到路出去,可真的就要冻死在这沙漠里了。”沈玉舒摇了摇腰间的水袋,传来一阵听令哐啷的响声。 文灵轩擦了一把脸上的尘土,也坐了下来看着眼前无垠荒漠,“我们没有地图,只能按照你辨认的星象所指的大致方向走。听给我们消息人说,皇室的人一般都是走在这片沙漠上一天就消失不见了,以我的推断皇陵应该是在沙漠的底下,说不定我们现在就在皇陵的上方。” 沈玉舒躺了下来随手抓了一把沙土看着沙砾从自己的指缝飞速流下,“真是领教了回真人的诡计多端,我都有点希望这会儿能有个回真皇帝死了来这里埋葬,我们就能知道皇陵具体所在。广袤沙漠,我们如今只怕就是走到死也不会找到皇陵入口所在。” 文灵轩无奈的注视眼前无边无际的沙漠,“都说外乡人好骗,如今我也是体会了一把被人骗的滋味,你受不了了吗?” 沈玉舒把玩着手中沙土,嘴硬道:“怎么受不了,我可是什么苦都能吃的人!我是恨那个向导原来是个骗子。不要让我抓住他,否则我非把他也扔进沙漠不给他水喝,看他还敢如何。” 文灵轩眺望着远处沙漠,气馁道:“这么苦,都不知道你跟来干什么。” 沈玉舒转过身背对着文灵轩悄声说道:“我不想呆在京都。” 刚说完,身子猛地被人揪了起来,文灵轩睁着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她道:“那你可知你会死在这里,你要是死了你母亲怎么办!?” 沈玉舒挡开他抓着她肩膀的手,“我娘还有师父,而我什么都没有。” 文灵轩气急道:“沈玉舒,人不能活的这么自私,你总是觉得你什么都没有,别人夺取了你的一切,但是你有想过别人吗?你总是将你自己所有的痛苦不堪一再放大,要让你身边所有的人都跟你一起痛苦,你才满意吗?” 沈玉舒听他这样怨她,明白方才自己说的话有些严重,“这些话你两年前就跟我说过。可是有些事情就是堵在心里,憋得难受,尤其是在悠儿死了之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情绪就是会在心里越来越重。我知道这样怨恨我娘不对,可是我就忍不住。灵轩,你知道吗,我现在只要一想起我爹,我就觉得自己好无能。”沈玉舒擦了把眼泪,望着文灵轩。 文灵轩心疼的望着沈玉舒委屈的神情,叹了口气道:“别哭了,本来就没多少水,你再一哭,体内水分消耗更快了。” 文灵轩眼神也放柔和了许多,“你还有我们,舒儿,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自己还有那些真正关心你的,好吗?” 沈玉舒忍着泪道:“谢谢你,文灵轩。” 文灵轩冲她笑了笑叹了一口气望着前方沙漠道:“这沙漠一望无际我们怕是再也走不出去了。舒儿,你怕死吗?” 沈玉舒目光坚定,给文灵轩打气道:“不怕,我出门前用铜钱占卜过,咱们这一次是有惊无险,得偿所愿。所以我不会死,你更不会死!” 文灵轩咧开了一个苦涩的微笑,直让脸上皴掉的皮肤褶在一起道:“借你吉言。” 文灵轩说罢望着沈玉舒,叹了口气又道:“说些题外话。别总觉得顾曦明是你的表弟便会对你很好,他当初将你半囚禁在清苑中,目的只是想借你的手杀了许氏,若是东窗事发好栽赃嫁祸!” 沈玉舒目光一滞,不确定的盯着文灵轩,似乎他刚才所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 他看着沈玉舒继续说道:“他想让你替他杀了许氏,不管是用何种方法只要不连累到他头上便好,只是他没想到有人比他先动了手,顾夫人的毒没人能解,也没人敢解。” 沈玉舒心头隐隐有了答案,却还是问道:“为什么许氏中毒没人敢解?” 文灵轩叹了口气道:“曦延在我们走前一天查到给顾夫人下毒的,是丞相身边的曹管家。” 文灵轩的话证实了沈玉舒的猜测。 沈母有一句话是对的,顾德从来只将自己的妻子妾室当做助他登上高位的青云梯,曾经娶许氏是为了褒国公家的权势,纳慕容氏是为了得到慕容家的秘密,收了自己的姨母,是为了沈氏锦书。只要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就算是死他也不在乎。如今顾夫人何尝不是因为母家家道中落而失去了利用价值,所以才招致杀生之祸。 那顾曦延的母亲呢,许氏一死,又有谁还会知道当年顾府之事的真相? 文灵轩见沈玉舒不说话,便拍了拍她的肩道:“有些事情,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一旦说出来就算是真相也不会有人相信。而且不久之后丞相也将不再是丞相,没有人有这个胆量拿天子的家事做文章。” 沈玉舒心中一冷,是的,顾德就要成为安国的皇帝,他为了登上帝位诛杀了当今皇上的众多子嗣,软禁了皇帝唯一在世的皇子。为的就是这一天,而他们来这大漠不也是为了让他能更有把握顺理成章继承皇位吗? 如今万事俱备欠的只是皇上的退位让贤的诏书,如若真宗有异,逼宫便是计划之中的事情。这么多年的经营,朝中对顾德的态度早已都在他的掌控之内,天下悠悠之口也早已只知顾德的贤明而非他篡权的大逆不道。 说到底,天下谁做皇帝其实并不要紧,老百姓要的永远都只是脚下一亩三分地里是否能种出庄家,自己是否能在皇权之下有生存的空间罢了。 想及此处,沈玉舒也叹了口气,对文灵轩道:“没想到朝堂之上如此复杂。” 文灵轩看了看沈玉舒,解下腰中水壶,小口抿了抿道:“朝堂之事谁都说不准,连我现在都不确定绣叶这个身份还能对曦延隐瞒多久。” 沈玉舒正准备继续说的时候,忽然瞥见远处山坡上冒出了一个黑点,慢慢的向他们靠近,再近一些才发现是一个人,身上似乎还背着什么东西。 沈玉舒不敢确定,捣了捣身边的文灵轩,指着那个人的方向道:“灵轩,你看那是不是个人?” 文灵轩顺着沈玉舒手指的方向望去,不安道:“这里怎么会突然有人,先躲起来,万一来者不善就不好对付了。” 沈玉舒依言和文灵轩赶忙躲在一旁沙丘下,偷偷望向来人。只见那人衣衫褴褛,背着的东西到近处才发现也是一个人。他跌跌撞撞的背着那个人走着,没想到脚下一拌背上的人便摔了一跤,那人又将原先背着的人拖着向他们这边的沙丘行来。 行到距离他们百米处时,那人突然坐了下来,不一会儿又起身观察了半天身边躺着人,之后从腰间抽出一把有半截手臂长短的刀,向着那人的脖颈划了一刀。 沈玉舒心惊叫出声来,文灵轩连忙捂住她的嘴,只见那人见血流出立马上前吸允。 沈玉舒浑身颤抖的看着这一幕,随后回望一旁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的文灵轩道:“他在吸人血!” 文灵轩对沈玉舒做了噤声的手势,拉着她就向相反的方向跑,还没有跑几步便被那个怪物发现行踪,举着刀便向他们追来。 沈玉舒和文灵轩加快步伐向前奔跑,文灵轩一边跑一边道:“那人不是怪物,是在沙漠中呆久了没有水喝。没有食物只能喝人血吃人肉,他喝血的那个肯定也是在沙漠中迷路的人,说不定还是他的同伴!不想死的就快些跑!” 沈玉舒越听越心惊胆战,想着若是他们还找不到皇陵,走不出沙漠他们会不会也像那些人一样吃了对方的肉,喝了对方的血来维持生命。 只是现实不允许他们多想,沈玉舒脚下已一个趔趄从沙脊上滚了下来,文灵轩没能抓的住她反而被她带倒一起滚下了沙丘。 那人也随之而来,只是不知为何,他只是站在沙丘上看着他们不再前行。 沈玉舒头晕眼花的停在了较为平坦的沙地上,本想着可以站起来查看一下身边晕阙的文灵轩。方才他为了保护她将自己压在她身下,没想到沙地里有硬物,文灵轩撞击了头部已晕了过去。 沈玉舒刚慢慢挪动步伐却不料身下沙土一松,她和文灵轩整个身体便都陷了进去。她越是挣扎往下陷的速度越是快,她害怕的大喊道:“灵轩,你醒醒啊,我们就快要死了,你倒是说句临别遗言也好啊!你醒醒啊!” 文灵轩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瞧清眼前的状况,慌忙拉起沈玉舒的手道:“是流沙!你别挣扎,越是挣扎陷的越快,听我的提气慢慢游。” 沈玉舒停止挣扎学着文灵轩的样子缓慢像漩涡外游,只是原本缓慢移动的流沙,此时却加快了速度往下漏。 文灵轩紧抓着沈玉舒的手,望着她给她一个充满信心的笑容,用最后的光明向她道:“别放手!” 只是这句话说完,他们已被流沙埋没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二十五. 千疮百孔心难说 3 沈玉舒慌乱的喊道:“顾曦延,你要再往前一步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顾曦延看着沈玉舒眼神如坠寒冰,犹如返回人世的阿修罗,忽然挑眉露出一抹她从未见过的诡异笑容,俯视着她道:“你不是要利用我吗?” 心在滴血在后悔,明明知道是被顾德算计才压制不住内心另一个自己的冲动,却没想过他会全部听到,那些话伤他至深,更伤她至深。 沈玉舒见他脚步停留一刻,想要起身逃离,却不想他突然俯身用手抓紧她的双臂道:“本王倒要看看,以你一己之力如何利用我!”一双猩红双眼直望的沈玉舒心口犹如风雪侵蚀一般。 沈玉舒无法与顾曦延的力气抗衡,只有不住的挣扎道:“顾曦延,你醒醒!你放开我,你这样和禽兽有何分别!跟顾曦月有什么分别!” 顾曦延低头缓缓靠近她的脸颊,直到彼此鼻尖碰触,他看着她眼眸中的惊恐,却像是猎人看到了被自己玩弄鼓掌的猎物,没有丝毫怜悯,他低沉着声线,语气里带着一丝轻蔑道:“禽兽?比起你的算计,本王可是真真差了许多!” 沈玉舒听着顾曦延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惧意,哭喊道:“顾曦延,不要!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不要……不要……你放开我,放开我!顾曦延我求求你放开我!你醒一醒啊,顾曦延!” 顾曦延抬手绕过沈玉舒的后脑用力扯住了她的头发,迫使他们对视,他冷笑着看着她哭泣哀嚎的模样,“就你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得到本王的真心!” 沈玉舒目光涣散的看着顾曦延冷血的面容,她清楚今日一切就算她在用力挣扎都无法挽回。 沈玉舒不知何时将目光移向园中才露出一点粉嫩的合欢花蕊,脑袋一片空白。 腥红散去,顾曦延像是做了一场梦,此刻才有了清醒,他觉得有一个什么东西似乎是温热的,颤抖的,隔开了地砖上的寒凉。 他心头一慌,迅速低头望去,瞳孔却渐渐收缩成一个墨染的黑点。他慌忙起身,瘫坐在一旁看着她狼狈的模样,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做的一切。 沈玉舒惊慌失措,迅速将身体蜷作一团,保护她仅存的最后一丝尊严。 顾曦延脑海中凌乱的记忆让他手足无措,看着她裙摆上斑驳的血迹,颤抖着声线自言自语,“我都做了些什么!?”说罢,便想要去将眼前的人抱在怀中,更想要说些什么,可他伸出双手,却又停滞在距离她一寸远的地方不敢再上前一分。 大错铸成,他又有什么资格再去碰她? 沈玉舒蜷缩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丝安全感,她见他伸手,忙躲向一侧,抬起一只手挥动着不想让他再靠近自己分毫,她的眼泪在这一刻如黄河决堤奔流而下,她环抱着自己的双肩,一声一声的啜泣,“求求你,求你离开,不要碰我,我求你……” 说罢,沈玉舒缓缓将衣物穿戴整齐,目光发寒。 顾曦延看着这一幕幕的残破,理智逐渐回归,深吸一口气凝望着沈玉舒,道:“妍妍,我……” 沈玉舒披散着头发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眼神虚无冷漠的望向远方,“不要叫我妍妍,你不配!”余光扫在地上,她瞥见自己藏在身上的匕首,就落在不远处。她便跌跌撞撞的跑过去一把拾起匕首,转身就往顾曦延身上刺去,可是就在刀尖挨上他胸口的那一瞬间,她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有鲜血顺着胸口缓缓滴落染红了他露出几寸的白色亵衣,血红一瞬间就侵染了沈玉舒的双眼。 他是她曾经深爱过的男子,是那个在青月山中手把手教她武功,手把手教她读书习字的先生,是那个她虽然总挂在嘴边称为“洁癖大王”却总是可以赖在他床上的冷脸公子,是曾经也给过她一个念想让她明白什么是爱的男人,可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她与他究竟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注定这辈子会是这般结局。 她分明清楚方才的他失去了理智甚至情感,是在被人故意操纵了情绪,可她依旧无法原谅这一切的发生。 “我会娶你!”顾曦延伸手缓缓攀上她的手背,语气有些激动道。 只是这一切在沈玉舒看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沈玉舒流着泪默默看着院子的大门,突然将手中匕首仍在地上慢慢向门挪去,双腿就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腰也是痛的厉害,可他并没有出手拦她。 泪无声的滑落,她对着身后的人道:“从今往后,我沈玉舒与你顾曦延再无任何瓜葛,此生不复相见。若是再见必是让你顾家偿还所有的时候。”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颓败的身形,心中说不出的痛苦,他的失控是一场精心策划,可他却伤了她,那个闯入他的世界后就再未离开过的她。她曾努力的爱他,他只以为他几乎就要够到她的时候,他却亲手毁掉了这一切。 顾曦延不由捏紧了拳头,缓缓起身,眼眸之中第一次有了不同以往的杀意。 沈玉舒不知道她是如何回的天枢府,也忘记了如何躲过了沈母和颜风的问询,偷偷回到房间。部分裙摆上面还染着血迹,若要瞒过其他人只能将衣物烧掉。 沈玉舒竟冷静的可怕。她迅速换了衣服,自己去厨房烧了热水,她要洗澡,洗干净自己一身的污秽肮脏。 浴盆里,沈玉舒盯着木盆的边缘一遍一遍擦洗着自己的身体,直擦到皮肤已经开始泛出红印也不肯罢休,眼中因水汽一片模糊。 沈玉舒将自己埋在水中,不停的哭喊着,这样也许外界就不会听见她的心碎,她的哭喊她的无助还有她的痛。 夜已深只听蝉儿还不停的在窗外叫着,沈玉舒僵直的靠在早已凉透的浴盆水里,突然窗外人影晃动,不一会儿便进了她的房间,见她坐在浴盆中,那人停住脚步,转过身道:“舒儿,我不知道这么晚你在洗澡,抱歉。” 沈玉舒听见声响,坐起身冷冷的说道:“你来了。” 沈玉舒跨出浴盆,穿好衣物看着背过身的文灵轩道:“这么晚你来做什么?” 文灵轩转过身来,眼中带着一抹受伤的神色,她如今能做到的也只有无视这样的眼神。他见她面色冷淡,道:“曦延他……” 沈玉舒像是听到了最好的笑话一般道:“文灵轩,你要还当我是你的朋友,从今往后就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他!” 文灵轩见她如此决绝,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 她累了,身体,心里都好累……她握紧了拳头,看着窗外的夜色。顾德、顾曦月、顾曦延,这笔债她一定要一笔一笔讨回来! 文灵轩见她神色有异,忙上前道:“舒儿,我会保护你,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我不想再等了,你来我身边吧,我不会……” 沈玉舒望着眼前的文灵轩道:“保护我?文家是顾德的从龙之臣,你怎么保护我,造反吗?” 文灵轩一时语咽,不再说话。 “灵轩,谢谢你救过我,也谢谢你曾经对我所说的等我,只是如今这份爱我还不起了。就当是一场梦,梦醒了,你还会遇到更好的人。”沈玉舒冷冷的扭头不再看他。 脊背上的蛰疼时不时的传来,让她无法忘记今日所受的耻辱,这样的她还如何配得上文灵轩一腔爱意。等沈玉舒再转过头时,文灵轩已经消失了。 沈玉舒来到镜前,细细端看着镜中的人儿,沈玉舒,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那么一切就靠自己吧! 第二日,沈玉舒以身体不适为由将自己锁在屋内,细细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做。最终沈玉舒想到了办法,既然顾曦月是当年的真凶,那么就先从他下手。她细细筹划一番,才沉沉的睡去。不想所有的计划却在第三日有了变数。 这日有个穿着破烂的小女孩儿来到天枢府,给了她一张纸条,上面只写着一个玉字。沈玉舒心下说不出的惊喜,原来师姐还在京都。 七月盛夏,顾曦延独坐在行馆梨树下。他已有三日未上朝,朝堂上都以为他是旧疾复发不便出门,只有他心里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女人消失了,在从皇宫离开的第三日,天枢府里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他犹记得当日的情形,被假消息骗出行馆之后,却被带至皇宫偏殿,顾德来见他,趁他不备点了他的穴道,给他喝了一杯东西,致使无法动弹,不想没多久便听见大殿之上父亲与她的争执。 当他听到她歇斯底里说出她接近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勾引他利用他,挑拨父子关系时,他终究是迟疑了。他开始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她,那个笑起来犹如天边弯月一般的女子。他从未想过这个女人的心会是这般的狠毒。 他努力挣开穴道,却不想体内压制多年的魔性突然开始反噬。他努力想要变得清晰,强忍着剧痛慢慢走出偏殿,却还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被魔性反噬,失去了理智。 等到他再次清醒时,只见到身下早已泪如雨下赤*裸着身体的她。他明白,这是顾德的计谋,可他不明白顾德为何会这样做。 他在她出了门之后悄悄的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裹着破碎的衣物,步履蹒跚的进了天枢府的后门。他明白,他从此失去了见到她的机会,也许永远只能是歉疚和无止境的自责。 他恍然想起当日在凤岐山中的情形…… 当日他本不在京都,可是还是放心不下玉龙寨中的一切,尤其是那个似人似鬼的东西,便先颜风和文灵轩一步来到凤岐山,可他终究是来的晚了,他没有见到那个曾经在黑夜里袭击他的怪物,却见到倒在地上面色苍白的她。 她血管根根暴起闪着莹莹绿光,面色苍白,怎么喊也喊不醒,他只好用《清音经》中的转气之法将她身体里的蛊毒转移到自己身上,想着自己的武功高强终是可以将蛊毒压制住,也就在此时颜风与文灵轩随后赶到。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没有做片刻停留只将昏迷的她交给文灵轩,什么也没说的离开了凤岐山。 等到颜风回到京都,他才将此事告诉颜风。颜风为他把脉,封了他周身的几处穴道才将反噬的蛊毒压制住,不想却在那一日被怒气引导,竟是将自己体内多年压制的魔性也激发出来。 顾曦延后悔不已,却也无可奈何。那日后第三天,他着人带着他精心挑选的聘礼去了天枢府想要弥补他所造成的伤害,不想得到的却是她失踪的消息…… 他手中把玩着那朵在听风苑里发现的玉梨花,只听门外一个声音叫喊道:“顾曦延,你给我出来!” 荣楠在一旁解释道:“文公子,王爷现在不想见任何人,还请公子回去吧。” “不想见,我倒要看看这个疯子躲在里面做什么!” 说着竟不顾荣楠的阻拦,径自闯了进来。 当文灵轩见到顾曦延悠闲的坐在梨树下,不由更加气愤,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顾曦延从座椅上揪了起来道:“顾曦延,你怎么还有脸能悠然的坐在这里,你可知舒儿她不见了,要不是你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怎能如此对她!” 顾曦延神色冷漠的看着怒火中烧的文灵轩道:“放手!” 文灵轩不肯却被顾曦延一掌打了开去,顾曦延随即整了整衣衫道:“是本王的错,本王会弥补,不需要你在这里打抱不平!” “顾曦延,你曾经告诉我关于她的一切都是假的?”文灵轩怒吼道。 “荣楠,送文公子出去。”顾曦延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便向别苑门外行去,不再理会文灵轩的怒吼。 回到王府,顾曦延命人传回了一个暗影道:“查的如何?” 那人摇了摇头道:“属下在每一个出城的必经之路上都安插了眼线,但还是没有沈姑娘的消息。依属下判断,沈姑娘必定还没有出城。” “没出城,便派人在京都挨家挨户的查,必须找到她,给本王完好无损的带回来!乔二,希望这次不会再出差错。”顾曦延用阴冷的目光盯着眼前的乔二。 “是,属下明白。”乔二顿时额头上渗出了了一层密密的汗水领命下去。 顾曦延单手靠在座椅上,揉着有些疼痛的眉间,妍妍,你到底在哪里? 其实顾曦延也不明白什么时候起,她在他心里的位置变得比任何人都重了几分。也许是那一日清晨早起透过窗棱看到了喂鸡喂鸭,满脸笑容的她,也许是那日她为自己洗被单,被太阳所折射的那一抹镶了金边的倩影,也可能是她为了哄文灵轩所奏的那一曲《虞美人》。 太多的过往纠织在一起,让他觉得她在他的身边成了理所当然。他想,如果她要呆在自己身边,那应该与他一样应该有武功,能与他比肩而战的,所以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来亲自教授她武艺。用他的标准要求她,按照他对理想中妻子的模样来要求她,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她永远呆在自己身边。 直到他那日偶尔兴起回到温泉旁一人蹲靠在石壁旁沉思时,听到她的哭泣,听到她对她师姐诉说自己的种种时,他才发现他的心其实早已逃不出了某个人。他也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竟是为了自己的想法忽略了她心里的落差感和失落感。 也是从那一刻起,他决定让她不再趟报仇的这一趟浑水,所以他决定远离她,远离到别人都觉的她存不存在都与自己无关的距离。却不想这样的做法却伤她至深,更让她误会了自己。 武悠儿的死,是他们心里都过不去的一个坎儿,本以为放她去大漠,她可以自由自在的过一段时间,等她回来后他便可以好好将她保护起来不受一丝伤害,可是事情总是事与愿违。就像现在,他明知道就算送去的聘礼再名贵再奢华,也无法弥补对她造成的伤害……甚至他心中已清楚,她根本不会接受这一切,可是他还是想要去试一试。 这些年对她的态度,便是一次又一次失败的尝试,只似如今,就连这样的机会也没有了…… 日子似乎突然间被静了音,波澜不兴。 顾德以仁德治天下,不久就出现了万众归心的局面。减免税赋、遏制旱情的举措更是让每一个安国的老百姓都人人称颂,惠元元年便号称陈国太平盛世的前奏。 天枢府在这样盛世前奏之中却显得惨淡不已,不是因为天枢官的过失,而是因为,天枢府一下失去了两位百姓一直奉为天女般的女神医。大家都唏嘘不已,也不知道这天枢府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有人便开始猜测,两位女神医其实真是天女下凡,解救众生,眼见安国易主,虽然萧条,但大家都对这个新皇帝的仁政加以赞许,万众归一,所以天女便放心离开人世回到天上去了。 猜测终归是猜测,唯有沈母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坐在女儿曾经睡觉的床榻之上不住的哭泣着,门外颜风扶着门框却也无从安慰床榻上的沈母。 他们派人手在京都之中搜寻了整整一个月,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先是冯玉华,后是沈玉舒,两个他视为女儿的孩子就像是逐个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了下落。 二十六. 姻缘皆错相互惜 1 沈玉舒收到冯玉华的信,便迫不及待的带上了她存下的一些银两随着那个小姑娘来到城郊外一处破烂的瓦房中。她不知道冯玉华如今如何生存,只能做最坏的打算,至少这个时候什么都没有银子来的重要。 烂瓦房里,蹲着大大小小数十名流民,自他们来的京都便只靠官府施粥度日。沈玉舒看着这一幕,心中一紧,冯玉华难不成遭了难,怎么会留在这样的地方。 领着她的小姑娘倒是活泼,一路蹦蹦跳跳将她引入一间还算遮风避雨的破屋,冲着她指了指道:“那个就是让我送信的姐姐。” 沈玉舒望去,只见冯玉华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正在为一名老者诊脉。只是,沈玉舒看着冯玉华的侧身,她隆起的肚子俨然已有七个月的模样…… 沈玉舒忍着泪,缓缓上前道了句,“师姐。”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冯玉华原本温柔的目光,再听到她的呼唤时,忽然一愣,转身望着她。她们就这般对视了许久,直到老者开口,“姑娘,我这脉……” 冯玉华这才敛了情绪,转身冲着老者道:“爷爷,您没大事,但是记得每日施粥时,一定要吃不要再让给孙儿了,否则身体扛不住。您先休息,我等会儿再与您说。” 冯玉华安顿好老者,冲着沈玉舒露出一抹微笑,“小舒,好久不见。” 此刻沈玉舒再也克制不住,上前一把抱住冯玉华哭了起来,“师姐,你为什么要走啊,为什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冯玉华眼中含泪替沈玉舒顺着气,“这不是见到了吗,小舒,别哭了,我还有话与你说。” 沈玉舒闻言这才放开冯玉华,望着她道:“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 冯玉华目光一冷却摇摇头,“我不会回去了。” 沈玉舒惊讶道:“为什么啊,你怀着师兄的孩子,难道不该让他知道,来负起父亲的责任吗?你不知道师兄都快急疯了。” 冯玉华微微一笑,“就让他去急吧。” 沈玉舒不理解,冯玉华却已拉着她来到一处无人的角落,缓缓坐下,这才将沈玉舒不在的这几个月里的事娓娓道出。 冯玉华告诉她,她去玉龙寨时,她便已有了身孕,当时她本想告诉叶知秋,可没想到,自从顾德登基,天枢府被犒赏,叶知秋便更加醉心于功名,更与一位朝中官员的女儿议亲。 她知道这门亲事叶知秋不会拒绝,所以不想让叶知秋左右为难,她更不想委曲求全成为叶知秋的妾室或是外室,不想没有尊严的依赖叶知秋对她的怜悯度日。所以她离开了天枢府,乔装打扮混在了流民之中,躲过了一次一次的搜查。 沈玉舒听完冯玉华的自述,心中五味杂陈,那座天枢府像是她们姐妹的牢笼,她如今竟是感受不到一点家的温暖。与其留在那里空耗岁月,倒不如彻底离去,再无瓜葛。 沈玉舒看着冯玉华隆起的肚子,心中叹息,“师姐,可是你一个人如何养活这个孩子?” 冯玉华微微一笑道:“之前开医馆还有些积蓄,再加上天枢府中师父给的那些足够了。” 沈玉舒“哦”了一声,道:“我还带了些钱出来。” 冯玉华握着沈玉舒的手柔声道:“我给你送信,是为了让你不再担心,你回去后千万别透露了我的行踪。我不想知秋为难,更不想这样回去让大家替我操心。” 沈玉舒思索良久,看着这里目光涣散的流民,小声道:“我也不想回去了。” 冯玉华一愣,“你不回去怎么成,伯母还在天枢府等你。” 沈玉舒苦涩的摇了摇头,“师姐,先让我陪着你吧。至少这样我能安心一些,至于其他的事,等你这里安顿好了,再说不迟。” 冯玉华心中有疑却也不好发问,便只能握紧她的手道:“也好,有你陪着我,我倒是能放心不少。” 姐妹俩就这般彻底与天枢府断了联络,租了一间祖孙二人的小屋住在了京都外城。而沈玉舒则扮了男装,在外人眼里,他们不过是来跑生意的小夫妻暂时住在这里,还从黑市上搞了一道假的身份文牒,倒是没什么人怀疑。 有侍卫来盘查时都由房东的小孙女儿出门,沈玉舒粗着嗓子来打发,官兵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每次也都随意看看就算完成任务。官兵衙役这样的做派倒是让他们安全了不少,也躲过了一次次的搜查。 这日天气正好,沈玉舒帮着老奶奶将晒好的被褥归拢,却听冯玉华在身后道:“小舒。” 沈玉舒以为师姐身体不适,忙放下手中活计上前问道:“师姐,是哪里不舒服吗?” 冯玉华摇摇头道:“我有话与你说,你进来。” 沈玉舒看着对方神色,便知有些事终究还是要说出来才能释怀,因此,她便听话的跟着冯玉华进了屋。 屋中,床上正铺着她们两人给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的衣物鞋袜,冯玉华坐在床边,看了看这些东西眼中透露无限柔情,随即转而看着一旁也坐下沈玉舒道:“小舒,这么久了,你也该告诉我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连伯母你都不愿见了。” 沈玉舒垂眸拿着一件小孩儿的衣物摩挲着,却缓缓流下泪来,将这几个月所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冯玉华听后痛心的抓着她的手,“小舒,我也不知该怎么劝你。可是有一点,我很确定,顾曦延他就算再混蛋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来对你,你跟我说他当时神色有异,你可有想过是别的原因?” 沈玉舒闻言不确定的摇了摇头,却听冯玉华道:“师父曾经说过,顾曦延走火入魔后,心中魔性一直被压抑,是因为你翻译出了所有《消音经》上的胡文才让他有了克制之法,可是这不代表他完全就消除了那些魔性。你说他神色有异说不定就是因为那些潜藏在心里的魔性占据理智所导致。而且当日宫中经过,我听来听去,觉得是顾德有意为之,也许他是为了将你们分开,又或者顾德就是为了让你们产生误会。不过,就算如此,顾曦延克制不住自己伤害你,也是他的不对。” 沈玉舒擦了眼角的泪,“师姐,如今说再多也无用,我已不想去想当日发生的事情,我只想报仇,而且我已经有了一些计划。” 冯玉华蹙眉看着沈玉舒道:“那你应该回天枢府去,而不是留在这里陪我啊。”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师姐,这一段时间,我哪里都不会去,直到你顺利生产,也让我自己静一静。” 师姐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露出笑容,沈玉舒也随之摸着道:“我的小外甥一定是个健康活泼的孩子。” “只可惜他没有父亲。” “他有我们就够了。” 转眼八月桂花遍地,沈玉舒和冯玉华的日子也过的平淡充实。 这日午后,沈玉舒正晾晒菜干,忽觉自己头晕的厉害,便回屋休息,可到晚间吃什么都提不起胃口。冯玉华以为她是精神紧张加劳累过度,便叮嘱她给自己把个脉,熬点补气血的汤药,多休息休息。 沈玉舒依言,可这一号她才察觉自己身体的异样,她,竟然怀孕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居然已经静悄悄的在她的肚子里待了快两个月,它的脉象强而有力,生机勃勃,并没有因为她的劳累而有所损伤。 她以为的食欲不振,到后来吃着东西就会觉得恶心,每日昏昏沉沉的记忆也时好时坏,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孩子在汲取母体的营养。 这个结果让她自己吓了一跳,沈玉舒摸着还平坦的毫无凸起的肚子,她从未想过那日的事情会让她有了这个孩子,这是顾曦延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血脉很奇妙,不过是一场他们谁又没有料到的事件,却能让他们在那一刻就种下了这样的因果。 可一想到那日他暴怒的眼神和举动,她心中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个孩子的存在。所以,她想要尽快解决这个麻烦。 本以为可以瞒住所有人,还是被一起住着的老奶奶看出了端倪。这日老奶奶趁着冯玉华午休惋惜的对沈玉舒说道:“孩子,你跟奶奶说实话,你们是不是就是天枢府找的那两个女神医?” 沈玉舒看着老奶奶诚恳的目光,默默地点了点头。 “孩子,你和你师姐如今都有孕在身,为何不回到你们丈夫身边?” 沈玉舒抿唇含泪,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冯玉华不愿连累叶知秋,而她更不愿回到那个早已不是家的地方,压抑自己。 只是,还未等她回话,冯玉华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些许慌张和颤抖的说道:“小舒,我好像要生了。” 沈玉舒连忙停下和奶奶对话,奔到师姐房里。 按照预产期来算,冯玉华也是这几日了。可沈玉舒不是产婆,也只有在大漠帮乌琳娜接生的一次经验,根本不足以应对产妇的生产。此刻不免焦急起来,转身出门老奶奶见状一把拉住沈玉舒道:“小舒,你别慌,还有我在呢。这十里八乡我也算是接生过一些孩子的,我帮你。” 沈玉舒像是遇上了救命稻草,忙扶着老奶奶进了屋,老奶奶迅速的摸了摸冯玉华的胎位,松了口气道:“孩子位置不错,小华我告诉你怎么用劲儿,你跟我一起做,咱们就能快一点!” 冯玉华抓紧了枕头点了点头,便听到老奶奶道:“吸气,呼气,用力。”冯玉华便照着做。 而沈玉舒只能在一旁紧张的准备生产完需要的棉布,热水,还有剪刀随后又候在床边。 祸不单行,没想就在此时,又一轮的搜查开始了,冯玉华的阵痛却越来越强烈。 只见冯玉华面色泛白豆大的汗珠如雨下,抓着沈玉舒的手一阵一阵的喊着痛。沈玉舒只能边抓着她的手,边用手去感觉师姐腹中胎儿的动静。 突然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沈玉舒回头看见三四个衙差凶悍的站在门口,见到里面如此场景不由皆是一愣,沈玉舒见如此只能粗着嗓子大叫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生孩子吗?” 为首的一个衙差见状,忙说道:“公子见谅,我们听见有女子的叫喊声,以为这里有什么凶案发生,所以才闯进来。” 冯玉华此刻痛的已说不出话来,沈玉舒只能勉强站起身道:“都给我出去,出去!” 就在此时,奶奶望着沈玉舒焦急的说道:“舒儿,快些头要出来了。” 沈玉舒一个激灵,奶奶这样慌不择言只怕会让这群人起疑。于是忙转身对着床上的冯玉华道:“舒儿,你坚持一下,放心,孩子和你都会没事的。” 那些衙差迟疑的看了她们片刻,便急忙退了出去,为首的衙差还不忘对她们几个道歉。 冯玉华终是在黄昏时分将孩子生了下来,好在一切顺利母子平安。沈玉舒抱着孩子,细细的看着,也许是因为自己肚子里也孕育着生命的缘故,所以在看到冯玉华的孩子时,真是爱不释手。皱皱巴巴的孩子也不过自己手臂的大小,挤着一双眼睛嘴巴却不停的叫唤着,红彤彤的身体和小屁股竟是看得她心头温软一片。 冯玉华生产后身体非常虚弱,还好有老奶奶在,所以弥补了沈玉舒在照顾孩子方面的经验不足。 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个粉嘟嘟的小孩儿牵着走,在孩子的啼哭中过了一日又一日,直到满月时,沈玉舒看着自己荷包里所剩无几的银子,长长的叹了口气。 冯玉华和孩子如今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断了粮。 她思前想后,还是让小红,也就是老奶奶的孙女儿,拿着她珍藏的金叶子去了聚宝斋。 文灵轩不出意外的,当日夜里便赶到了她躲藏的院落。 他看到她的刹那,不容分说的一把将她揽进怀中道:“舒儿,我总算找到你了,我找了你那么久,差点以为你已经离开京都。” 沈玉舒心中浮上一层淡淡的欢喜,却依然尴尬的拍了拍文灵轩的肩道:“灵轩,你先放开我,我快被你勒死了。” 文灵轩忙将她松开,满目欣喜道:“舒儿,你……” 沈玉舒又尴尬的笑了笑道:“我挺好的,你别担心。师姐给师兄生了一个胖娃娃,可有趣了,我带你去瞧瞧。” 沈玉舒赶忙进屋,将孩子抱了出来递给文灵轩。 文灵轩抱着孩子,整个身体却僵硬起来呈现一种奇怪的姿势,生怕把孩子摔在地上,整条胳膊抱着孩子一动不动,表情却兴奋道:“他还这么小,这个做叔叔的,来得急也没有什么见面礼送给他。” 沈玉舒微笑道:“你能来帮我们,已经让我们很感激了。本来没有打算告诉你我在哪里的,可是有些事情我确实是不知道该找谁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只要你的事情我都不会拒绝。对了,孩子叫什么名字?”文灵轩兴奋的问着。 沈玉舒遗憾的摇了摇头道:“还没想好呢,我和师姐都不知道给他起个什么名字的好,你不如给一点建议?” 文灵轩想了想道:“这个孩子是叶知秋的,一叶而知秋,不如就要他一一吧。” “一一?倒是个好名字,但是文公子,人家可是个小子!”沈玉舒没好气道。 “叫平安吧。”冯玉华的声音突然传来,沈玉舒转身忙上前扶着冯玉华来到文灵轩面前,道:“师姐,你这刚满月,还是别出来了。” 文灵轩忙上前将在他怀里开始乱动的平安放回冯玉华怀中,松了一口气道:“叫平安也不错,哪个父母不希望孩子平平安安的一辈子。” 沈玉舒听见文灵轩这样说不由得一愣,心下一片茫然。 冯玉华见状忙道:“文公子说的极是,我就是想到这一点才会起这个名字。” 沈玉舒闻言,抿唇垂眸半晌无语。冯玉华不由叹了口气,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二十六. 姻缘皆错相互惜 1 沈玉舒收到冯玉华的信,便迫不及待的带上了她存下的一些银两随着那个小姑娘来到城郊外一处破烂的瓦房中。她不知道冯玉华如今如何生存,只能做最坏的打算,至少这个时候什么都没有银子来的重要。 烂瓦房里,蹲着大大小小数十名流民,自他们来的京都便只靠官府施粥度日。沈玉舒看着这一幕,心中一紧,冯玉华难不成遭了难,怎么会留在这样的地方。 领着她的小姑娘倒是活泼,一路蹦蹦跳跳将她引入一间还算遮风避雨的破屋,冲着她指了指道:“那个就是让我送信的姐姐。” 沈玉舒望去,只见冯玉华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正在为一名老者诊脉。只是,沈玉舒看着冯玉华的侧身,她隆起的肚子俨然已有七个月的模样…… 沈玉舒忍着泪,缓缓上前道了句,“师姐。”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冯玉华原本温柔的目光,再听到她的呼唤时,忽然一愣,转身望着她。她们就这般对视了许久,直到老者开口,“姑娘,我这脉……” 冯玉华这才敛了情绪,转身冲着老者道:“爷爷,您没大事,但是记得每日施粥时,一定要吃不要再让给孙儿了,否则身体扛不住。您先休息,我等会儿再与您说。” 冯玉华安顿好老者,冲着沈玉舒露出一抹微笑,“小舒,好久不见。” 此刻沈玉舒再也克制不住,上前一把抱住冯玉华哭了起来,“师姐,你为什么要走啊,为什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冯玉华眼中含泪替沈玉舒顺着气,“这不是见到了吗,小舒,别哭了,我还有话与你说。” 沈玉舒闻言这才放开冯玉华,望着她道:“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 冯玉华目光一冷却摇摇头,“我不会回去了。” 沈玉舒惊讶道:“为什么啊,你怀着师兄的孩子,难道不该让他知道,来负起父亲的责任吗?你不知道师兄都快急疯了。” 冯玉华微微一笑,“就让他去急吧。” 沈玉舒不理解,冯玉华却已拉着她来到一处无人的角落,缓缓坐下,这才将沈玉舒不在的这几个月里的事娓娓道出。 冯玉华告诉她,她去玉龙寨时,她便已有了身孕,当时她本想告诉叶知秋,可没想到,自从顾德登基,天枢府被犒赏,叶知秋便更加醉心于功名,更与一位朝中官员的女儿议亲。 她知道这门亲事叶知秋不会拒绝,所以不想让叶知秋左右为难,她更不想委曲求全成为叶知秋的妾室或是外室,不想没有尊严的依赖叶知秋对她的怜悯度日。所以她离开了天枢府,乔装打扮混在了流民之中,躲过了一次一次的搜查。 沈玉舒听完冯玉华的自述,心中五味杂陈,那座天枢府像是她们姐妹的牢笼,她如今竟是感受不到一点家的温暖。与其留在那里空耗岁月,倒不如彻底离去,再无瓜葛。 沈玉舒看着冯玉华隆起的肚子,心中叹息,“师姐,可是你一个人如何养活这个孩子?” 冯玉华微微一笑道:“之前开医馆还有些积蓄,再加上天枢府中师父给的那些足够了。” 沈玉舒“哦”了一声,道:“我还带了些钱出来。” 冯玉华握着沈玉舒的手柔声道:“我给你送信,是为了让你不再担心,你回去后千万别透露了我的行踪。我不想知秋为难,更不想这样回去让大家替我操心。” 沈玉舒思索良久,看着这里目光涣散的流民,小声道:“我也不想回去了。” 冯玉华一愣,“你不回去怎么成,伯母还在天枢府等你。” 沈玉舒苦涩的摇了摇头,“师姐,先让我陪着你吧。至少这样我能安心一些,至于其他的事,等你这里安顿好了,再说不迟。” 冯玉华心中有疑却也不好发问,便只能握紧她的手道:“也好,有你陪着我,我倒是能放心不少。” 姐妹俩就这般彻底与天枢府断了联络,租了一间祖孙二人的小屋住在了京都外城。而沈玉舒则扮了男装,在外人眼里,他们不过是来跑生意的小夫妻暂时住在这里,还从黑市上搞了一道假的身份文牒,倒是没什么人怀疑。 有侍卫来盘查时都由房东的小孙女儿出门,沈玉舒粗着嗓子来打发,官兵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每次也都随意看看就算完成任务。官兵衙役这样的做派倒是让他们安全了不少,也躲过了一次次的搜查。 这日天气正好,沈玉舒帮着老奶奶将晒好的被褥归拢,却听冯玉华在身后道:“小舒。” 沈玉舒以为师姐身体不适,忙放下手中活计上前问道:“师姐,是哪里不舒服吗?” 冯玉华摇摇头道:“我有话与你说,你进来。” 沈玉舒看着对方神色,便知有些事终究还是要说出来才能释怀,因此,她便听话的跟着冯玉华进了屋。 屋中,床上正铺着她们两人给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的衣物鞋袜,冯玉华坐在床边,看了看这些东西眼中透露无限柔情,随即转而看着一旁也坐下沈玉舒道:“小舒,这么久了,你也该告诉我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连伯母你都不愿见了。” 沈玉舒垂眸拿着一件小孩儿的衣物摩挲着,却缓缓流下泪来,将这几个月所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冯玉华听后痛心的抓着她的手,“小舒,我也不知该怎么劝你。可是有一点,我很确定,顾曦延他就算再混蛋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来对你,你跟我说他当时神色有异,你可有想过是别的原因?” 沈玉舒闻言不确定的摇了摇头,却听冯玉华道:“师父曾经说过,顾曦延走火入魔后,心中魔性一直被压抑,是因为你翻译出了所有《消音经》上的胡文才让他有了克制之法,可是这不代表他完全就消除了那些魔性。你说他神色有异说不定就是因为那些潜藏在心里的魔性占据理智所导致。而且当日宫中经过,我听来听去,觉得是顾德有意为之,也许他是为了将你们分开,又或者顾德就是为了让你们产生误会。不过,就算如此,顾曦延克制不住自己伤害你,也是他的不对。” 沈玉舒擦了眼角的泪,“师姐,如今说再多也无用,我已不想去想当日发生的事情,我只想报仇,而且我已经有了一些计划。” 冯玉华蹙眉看着沈玉舒道:“那你应该回天枢府去,而不是留在这里陪我啊。”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师姐,这一段时间,我哪里都不会去,直到你顺利生产,也让我自己静一静。” 师姐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露出笑容,沈玉舒也随之摸着道:“我的小外甥一定是个健康活泼的孩子。” “只可惜他没有父亲。” “他有我们就够了。” 转眼八月桂花遍地,沈玉舒和冯玉华的日子也过的平淡充实。 这日午后,沈玉舒正晾晒菜干,忽觉自己头晕的厉害,便回屋休息,可到晚间吃什么都提不起胃口。冯玉华以为她是精神紧张加劳累过度,便叮嘱她给自己把个脉,熬点补气血的汤药,多休息休息。 沈玉舒依言,可这一号她才察觉自己身体的异样,她,竟然怀孕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居然已经静悄悄的在她的肚子里待了快两个月,它的脉象强而有力,生机勃勃,并没有因为她的劳累而有所损伤。 她以为的食欲不振,到后来吃着东西就会觉得恶心,每日昏昏沉沉的记忆也时好时坏,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孩子在汲取母体的营养。 这个结果让她自己吓了一跳,沈玉舒摸着还平坦的毫无凸起的肚子,她从未想过那日的事情会让她有了这个孩子,这是顾曦延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血脉很奇妙,不过是一场他们谁又没有料到的事件,却能让他们在那一刻就种下了这样的因果。 可一想到那日他暴怒的眼神和举动,她心中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个孩子的存在。所以,她想要尽快解决这个麻烦。 本以为可以瞒住所有人,还是被一起住着的老奶奶看出了端倪。这日老奶奶趁着冯玉华午休惋惜的对沈玉舒说道:“孩子,你跟奶奶说实话,你们是不是就是天枢府找的那两个女神医?” 沈玉舒看着老奶奶诚恳的目光,默默地点了点头。 “孩子,你和你师姐如今都有孕在身,为何不回到你们丈夫身边?” 沈玉舒抿唇含泪,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冯玉华不愿连累叶知秋,而她更不愿回到那个早已不是家的地方,压抑自己。 只是,还未等她回话,冯玉华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些许慌张和颤抖的说道:“小舒,我好像要生了。” 沈玉舒连忙停下和奶奶对话,奔到师姐房里。 按照预产期来算,冯玉华也是这几日了。可沈玉舒不是产婆,也只有在大漠帮乌琳娜接生的一次经验,根本不足以应对产妇的生产。此刻不免焦急起来,转身出门老奶奶见状一把拉住沈玉舒道:“小舒,你别慌,还有我在呢。这十里八乡我也算是接生过一些孩子的,我帮你。” 沈玉舒像是遇上了救命稻草,忙扶着老奶奶进了屋,老奶奶迅速的摸了摸冯玉华的胎位,松了口气道:“孩子位置不错,小华我告诉你怎么用劲儿,你跟我一起做,咱们就能快一点!” 冯玉华抓紧了枕头点了点头,便听到老奶奶道:“吸气,呼气,用力。”冯玉华便照着做。 而沈玉舒只能在一旁紧张的准备生产完需要的棉布,热水,还有剪刀随后又候在床边。 祸不单行,没想就在此时,又一轮的搜查开始了,冯玉华的阵痛却越来越强烈。 只见冯玉华面色泛白豆大的汗珠如雨下,抓着沈玉舒的手一阵一阵的喊着痛。沈玉舒只能边抓着她的手,边用手去感觉师姐腹中胎儿的动静。 突然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沈玉舒回头看见三四个衙差凶悍的站在门口,见到里面如此场景不由皆是一愣,沈玉舒见如此只能粗着嗓子大叫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生孩子吗?” 为首的一个衙差见状,忙说道:“公子见谅,我们听见有女子的叫喊声,以为这里有什么凶案发生,所以才闯进来。” 冯玉华此刻痛的已说不出话来,沈玉舒只能勉强站起身道:“都给我出去,出去!” 就在此时,奶奶望着沈玉舒焦急的说道:“舒儿,快些头要出来了。” 沈玉舒一个激灵,奶奶这样慌不择言只怕会让这群人起疑。于是忙转身对着床上的冯玉华道:“舒儿,你坚持一下,放心,孩子和你都会没事的。” 那些衙差迟疑的看了她们片刻,便急忙退了出去,为首的衙差还不忘对她们几个道歉。 冯玉华终是在黄昏时分将孩子生了下来,好在一切顺利母子平安。沈玉舒抱着孩子,细细的看着,也许是因为自己肚子里也孕育着生命的缘故,所以在看到冯玉华的孩子时,真是爱不释手。皱皱巴巴的孩子也不过自己手臂的大小,挤着一双眼睛嘴巴却不停的叫唤着,红彤彤的身体和小屁股竟是看得她心头温软一片。 冯玉华生产后身体非常虚弱,还好有老奶奶在,所以弥补了沈玉舒在照顾孩子方面的经验不足。 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个粉嘟嘟的小孩儿牵着走,在孩子的啼哭中过了一日又一日,直到满月时,沈玉舒看着自己荷包里所剩无几的银子,长长的叹了口气。 冯玉华和孩子如今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断了粮。 她思前想后,还是让小红,也就是老奶奶的孙女儿,拿着她珍藏的金叶子去了聚宝斋。 文灵轩不出意外的,当日夜里便赶到了她躲藏的院落。 他看到她的刹那,不容分说的一把将她揽进怀中道:“舒儿,我总算找到你了,我找了你那么久,差点以为你已经离开京都。” 沈玉舒心中浮上一层淡淡的欢喜,却依然尴尬的拍了拍文灵轩的肩道:“灵轩,你先放开我,我快被你勒死了。” 文灵轩忙将她松开,满目欣喜道:“舒儿,你……” 沈玉舒又尴尬的笑了笑道:“我挺好的,你别担心。师姐给师兄生了一个胖娃娃,可有趣了,我带你去瞧瞧。” 沈玉舒赶忙进屋,将孩子抱了出来递给文灵轩。 文灵轩抱着孩子,整个身体却僵硬起来呈现一种奇怪的姿势,生怕把孩子摔在地上,整条胳膊抱着孩子一动不动,表情却兴奋道:“他还这么小,这个做叔叔的,来得急也没有什么见面礼送给他。” 沈玉舒微笑道:“你能来帮我们,已经让我们很感激了。本来没有打算告诉你我在哪里的,可是有些事情我确实是不知道该找谁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只要你的事情我都不会拒绝。对了,孩子叫什么名字?”文灵轩兴奋的问着。 沈玉舒遗憾的摇了摇头道:“还没想好呢,我和师姐都不知道给他起个什么名字的好,你不如给一点建议?” 文灵轩想了想道:“这个孩子是叶知秋的,一叶而知秋,不如就要他一一吧。” “一一?倒是个好名字,但是文公子,人家可是个小子!”沈玉舒没好气道。 “叫平安吧。”冯玉华的声音突然传来,沈玉舒转身忙上前扶着冯玉华来到文灵轩面前,道:“师姐,你这刚满月,还是别出来了。” 文灵轩忙上前将在他怀里开始乱动的平安放回冯玉华怀中,松了一口气道:“叫平安也不错,哪个父母不希望孩子平平安安的一辈子。” 沈玉舒听见文灵轩这样说不由得一愣,心下一片茫然。 冯玉华见状忙道:“文公子说的极是,我就是想到这一点才会起这个名字。” 沈玉舒闻言,抿唇垂眸半晌无语。冯玉华不由叹了口气,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二十一. 大漠陵寝思故人 1 动了动手,动了动脚,似乎和活着的时候一样灵活,她真的死了吗?为什么睁开双眼闭上双眼,都是一片黑暗。 沈玉舒尝试着坐起身掐了掐自己的脸,还是很疼,动了动手脚也没有骨折脱臼的疼痛,心中才放缓了一口气,却又略微失望,原本她以为这场劫难中重新回到原来的世界,只可惜,似乎这种事情发生也需要一定概率,而这样的概率只怕比圆周率小数点后的位数更小。 她自嘲的笑了一声,站起来摸索着文灵轩的方位,他们一起掉下来,他应该离她不远。 黑暗中沈玉舒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有什么未知的生物正在静静等待着她送到嘴边。 就在沈玉舒向前摸索时,身后突然传来文灵轩的声音,“舒儿,你还好吧?”。 沈玉舒吓了一跳,迅速转过身伸手摸索着,终是在黑暗中摸到了同样伸手向她而来的文灵轩的手,双手交握,她不禁一把抱住他哭了起来,“文灵轩,吓死我了,我已为我们都死了!”。 文灵轩安慰的拍着她的肩哄道:“我们没死,别哭啊!” 沈玉舒这才抽泣着放开文灵轩。 文灵轩伸手在怀里摸索着,找到了一个火折子打开,光线忽明忽暗的晃动着。映着火光,沈玉舒发现他眉骨上流下的丝丝血迹,她忙紧张道:“你受伤了?” 说罢就要伸手去查看他的伤口,他见状反将沈玉舒的手紧道:“就是蹭破点皮,你别紧张。” 沈玉舒的手心传来他掌心的温度心中稍事放心,却忙将手抽出来扶着他道:“没事就好,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文灵轩眼神微微一滞,转过头观察四周道:“按照之前我们所在方位估计,这里应该是回真皇陵中的某处甬道。” “皇陵?!”沈玉舒好奇带惊讶的问道,而她的声音也回响在空旷的黑暗之中不断的重复着皇陵两个字,文灵轩赶忙捂住沈玉舒的嘴道:“嘘,小声点。” 沈玉舒张望了一下四周,她也曾参观过位于西北地区的魏晋墓,可那种甬道是绵延而下,却不似这里皆由石砖加固,是平缓无坡的一段坦途。 他们身后是一面雕花墙壁,团型花纹犹如一只巨大的凤凰正紧紧的盯着他们,而他们眼前的则是一望无际不知深浅的甬道。 沈玉舒下意识靠近文灵轩,道了:“灵轩。” 文灵轩给她投去一抹安心的微笑,牵着她的手将火折子举过头顶,他们抬头望去可火折子的微弱的火光却照不到顶端。 他们只好边走边四处查探有没有其他出口,走了大约有半柱香的时间,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堵石墙,好的是上边有一个未燃的火把。文灵轩忙用火折子点燃了火把,随着火把逐渐点燃眼前瞬间明亮了许多,他们这也才发现,不知道何时他们已经身处在一间陵室之中。 沈玉舒回身望向来时的路,早已经被黑暗吞没的无影无踪。 陵室造型与沈玉舒在回真国都中所见到的建筑极为相似,顶部都是半弧形的吊顶。 沈玉舒看着眼前的一切不自主的发问道:“这就是皇陵?” 文灵轩也观察着点了点头道:“此处应该是某位皇室人员的陪葬室,只是不知为何这里这么空旷,陪葬的东西也没有。” 说着文灵轩轻轻的在墙壁上触摸一番,随即看着手中摸下来的石粉道:“这墙壁是新砌的,上面的石灰还在掉粉。” 沈玉舒看着这些墙壁道:“这个地方三面都是墙,难道除了我们方才走的那个甬道以外没有其他出口了。” 文灵轩仔细在四周查看了一番道:“怕是有机关,你退开些我试试看。” 沈玉舒依言向后退开几步,文灵轩敲了敲三面的墙壁,之后在中间第二面墙壁前停下来站在墙壁下运力推了起来,顺着他的力道深入那面墙竟然缓缓转动起来。 沈玉舒好奇想知道墙壁后是什么,便想上前一探,不料随着石壁大开空气陡然变味,弥漫着一股腐烂的腥臭以及一丝怪异气味。 她忙上前拉这文灵轩退到一旁,道:“不可贸然向前,气味有变怕是尸毒之类的东西,要小心!” 文灵轩闻言,急忙扯下衣袖上的一截布料捂在她的口鼻上,随后又扯下一截捂在自己的口鼻上才道:“跟在我后面。” 他们进入墓室,才发现室内有三个陪葬室大。文灵轩就近点燃了近处的墙壁上的火把,才发现这间大墓室周边用镶金边的石砖堆砌,正中间摆放着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从衣着上看是个女子。 文灵轩见状道:“这里应该是回真皇帝妃子的陵墓。” 沈玉舒看着四周摆放整齐的随葬品,有布匹、衣物、晶石、玛瑙、铜鼎、玉器还有一个半新的梳妆台,上面放着梳妆用的篦子,以及簪头的步摇。她不禁心下疑惑这回真的皇陵之中为何会有步摇,步摇不是汉人女子才用的东西吗。 沈玉舒走到梳妆柜旁观察,这步摇似乎是前几年流行的款式。她想了想又来到那具正在腐烂的尸体旁。 按照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已经死亡有五年左右的时间,衣物虽然完好无损,但是肉身已经腐烂,软瘫如泥,如今只能依稀辨认出该女子的容貌娇艳。 女子死于最绚丽的年龄。 沈玉舒观察着尸体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只是一时半刻又说不出来。 “大漠之中竟然能有汉人用的东西,真是稀奇。这皇陵倒是建的奢华。”文灵轩慨叹道。 沈玉舒听到文灵轩的话突然灵光一闪道:“大漠,对啊,这里是大漠,那就真的奇怪了。” 文灵轩靠过来问道:“怎么了?” 沈玉舒指着尸体道:“这里是大漠终年无雨常年干旱,尸体大多会被风干而体型等保存完好,且一般都在尸棺内保存,你再看这具不但没有棺椁,而且尸体腐烂严重,这明显不符合大漠的气候下的死亡特征。” 文灵轩也好奇的观察了半天,道:“想必她中了腐尸毒,在死亡之后身体会一直溃烂!” 沈玉舒扭头一脸惊讶的盯着他道:“这个你也懂?” 文灵轩嗤笑着,用手比划道:“就那么一点点。”说罢,看了看周围的景物道:“这里不宜久留,还是早点去找那个所谓的神器。” 沈玉舒点点头,跟着文灵轩走向他方才发现的另一个墓室,可她还是不时回望着那一具尸体,她应该有很多故事吧…… 从文灵轩口中,沈玉舒得知回真皇陵通常都不会建造的很大,而且相互联通,可他们如今却一直在绕圈,不是进了这间墓室便是又进了刚才那间金碧辉煌的墓室。 沈玉舒在走了五圈之后,实在是脚痛不已顺势往甬道地下一坐道:“灵轩,我走不动了,你走吧,让我好好休息一会儿。” 文灵轩赶忙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道:“你要不想走我们便休息一下再走,本就是寒冬,你千万别坐在地上。” “灵轩,这到底怎样才能进到胡延的墓室啊,我们绕着这里已经五圈了,到现在也没找到入口机关。”沈玉舒无奈道。 文灵轩此时也有些不知所措,观察了一番这陵寝内室,“只怕这只是外层建筑,要进到里层去,还是要寻找刚才那种机关才可以,我们不妨再找找看吧。” 沈玉舒点点头依言摸索着墙壁边走边敲,可惜墙壁都是实的。文灵轩和沈玉舒敲敲打打半天又转回了那件间腐尸的墓室。 那具尸体安静的躺在墓室中央,盛放尸体的石台底下是回真惯用的月季花纹雕刻,沈玉舒这时仔细观察才发现尸体右下方的这一边什么也没有雕刻,而只是写了几行字。 刚才他们没有拿火把仔细瞧过,如今求生的欲望却是让沈玉舒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她不想死在这暗无天日的皇陵里。 于是沈玉舒上前,用火把照亮了尸体右侧下的石壁,这才发现那里刻着的是一首古诗,是用汉字书写。 沈玉舒不禁读出声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文灵轩本也在四周查探,听到沈玉舒的声音循声而来道:“舒儿,怎么了?” 沈玉舒回头望向他兴奋道:“灵轩你快来看,这里有首汉诗。” 文灵轩依沈玉舒所指,看过后也好奇道:“这里怎么会有汉诗,难道这墓主人是汉人?” 沈玉舒拿手抚摸着刻了字的凹痕,七月七日长生殿,是写唐明皇与杨贵妃之间的事情,只是奇怪了为何那个语字的一点是凸起的,摸起来似乎可以压下去。沈玉舒望着文灵轩,文灵轩也惊奇的看着她发现的这个不寻常的地方。 沈玉舒见他并没有出言反对,便用力按了下去。只听见轰隆一声,整个放尸体的石台都向左偏移了一米,露出石台下赫然出现一条两人宽窄的台阶直通地下。 沈玉舒想上前查探不想文灵轩一把将她护在身后,自己拿着火把照了照,发现四五级台阶之下便一段向下的斜坡,于是回身拉着沈玉舒道:“抓紧些,我们慢些走下去看看!” 沈玉舒点了点头抓紧了文灵轩的胳膊,随着他慢慢往下走。走完五级台阶,眼前出现的是一条很长的向下延伸的坡道,文灵轩向前照了照,便看到不远处下方隐隐有一种奇异的暗光在稳定的散射。 沈玉舒望着文灵轩手中的火把忽明忽暗,但一直都没有熄灭的征兆,看来这里就算是常年无人,却也是绝对的透风,而且她能感觉空气中夹杂着些许湿气,这让她更加好奇,这大漠之下陵寝之中为何会有如此浓重的湿气。 如果湿气如此浓郁,只有一种可能,这座皇陵之下连接着一条巨大的地下河或者湖泊。这也便能解释为何那具尸体会腐烂,也许根本不是什么腐尸毒,而是潮气作祟。 二十六. 姻缘皆错相互惜 2 文灵轩直到快宵禁时,留下一些银两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这里。沈玉舒再三叮嘱他不要把她的行踪告诉任何人包括颜风跟沈母。文灵轩却有犹豫,“舒儿,他们怎么说也是你的母亲和师父,你就忍心看着他们为你伤神吗?” 沈玉舒无奈道:“我只是现在不想见他们,等我想通了,自然会回去。” 文灵轩默默看着她,不由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沈玉舒望着远去的文灵轩心中惆怅回身进屋,收拾起平安的尿布。 冯玉华见她闷闷不乐,一边摇晃着不肯入眠的平安一边道:“小舒,你现在也是有身孕的人,不能总这样愁眉不展的,否则对孩子不好。” 沈玉舒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坐在冯玉华身旁,向她吐露她心中的想法道:“师姐,我,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冯玉华诧异一把握紧她的手,“小舒,你可知私自堕胎按照新朝律法是要蹲大牢的,再者说,不论大人做了什么,这个孩子都没有罪过!” “道理我都懂。师姐,你可知道我每次探脉检查胎像时,就会想起那天在宫里发生的事情,我就无法正视它的存在,它是顾曦延的孩子啊。顾家与沈家隔着血海深仇,我如何能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又让他承受这些他本不该承受的事情,他应该出生在与世无争的家庭,而不是在我的肚子里跟着我遭受痛苦的一生,这对他来说不公平。”沈玉舒低声哭泣道。 冯玉华叹了口气握紧她冰冷的双手,温和道:“我之前跟你想的差不多,知秋他醉心于功名,要娶那个官家的小姐,我有这个孩子等于是让知秋难做,更让自己没法生存。可是我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将平安生了下来,平安已经不能得到父爱了,我不能再强行夺走他的生命。其实有了这个孩子我才知道,孕育一个生命是多么奇妙的事情,你可以感受到一个孩子在你的肚子里成长,一点一点的与你成为血肉至亲,无法割舍。可是,我也无法强求你改变你自己的想法,孩子长在你的肚子里,它的去留都由你决定。” 沈玉舒听着冯玉华的话,心中矛盾不已。她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如果生下他,等他长大了她该怎么跟他解释,她是如何有的他? 而且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报仇,有了这个孩子她便有了牵挂有了忌惮,又怎么可能全身心的去报仇。沈玉舒思前想后,都无法说服自己留下这个孩子。而要堕胎只能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否则一旦被人知道就是杀头的罪,而且还会连累身边的人。 想及此处,沈玉舒安慰冯玉华道:“师姐,你容我想想吧。” 冯玉华见她不肯多言却也知道只怕她早已决定,只好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九月一个晴朗的午后,沈玉舒找了个借口偷偷拿了一些没用的破布便出了门,只告诉冯玉华和老奶奶出去置办一些生活必须品。 沈玉舒一路出城来到渭河边,望着湍急的河流想,如果孩子掉了尸体顺着河流水流而下最能掩藏痕迹,她可以用破布止住下身的血迹迅速回城,以免露出马脚。 沈玉舒选好地点,颤抖的从怀中拿出早已配好的堕胎药,却犹豫不决。她看着湍急的河水,神情恍惚心情更是无法言说。 河水倒影出她憔悴的容颜,自从颜风带她下山已两年有余,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她无法承受又不得不被动去接受。如今她早已无法再承担这个孩子的存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向旁人去解释,去掩饰。 沈玉舒想到这里定下心绪,拿起瓶中的汤药就要吞下。 “舒儿,你要做什么!”只听文灵轩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沈玉舒的手腕霎时吃痛不已,手一抖堕胎药尽数撒进了一旁的渭河之中。沈玉舒见随波逐流的药液,回身怒道:“文灵轩,你要做什么?” 文灵轩抢上几步,一把将她抱在怀中:“舒儿,你师姐都告诉我了,孩子是无辜的,你不能这样对他!” 沈玉舒推搡开文灵轩,流着泪吼道:“你懂什么,他留在这个世上就是多余的,是耻辱!我不能留着他,是他的父亲害死我一家,给了我那样的伤痛,我不会留着他,文灵轩,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 文灵轩抓住沈玉舒的手腕道:“孩子不是没有父亲,你可知就在你失踪的那一天他派人去天枢府送了聘礼,还亲自登门向颜先生求你为侧妃,你连一句解释都没有给他,你有问过孩子吗?” 沈玉舒心中一怔,凝望着文灵轩道:“顾曦延做这些能弥补什么?孩子每天在我的肚子里,就是在不断的提醒我,我的过去有多么的不堪多么的愚蠢,他是我一辈子的耻辱!”沈玉舒的泪顺着脸颊留了下来,打湿了文灵轩伸出的手。 文灵轩心疼的擦着她眼角的泪水道:“舒儿,我们总会有办法,你别这样好吗,我们回去,把一切都告诉曦延,事到如今他是孩子的父亲知道该怎样做才是对你们最好。” 沈玉舒一听忙抓着文灵轩的胳膊道:“灵轩,你要还当我是朋友,这件事情就别告诉任何人,就连娘亲和师父那里也不能说。我求你了,我不想再去过那样压抑的日子……我,我,我真的好痛。”一阵一阵的疼痛从腹部传来,沈玉舒不由的向下倒去,文灵轩建见状一把抱住她道:“舒儿,舒儿,我都答应你,你别这样吓我!” “灵轩,求你了,我真的好痛。”沈玉舒有些气若游丝的抓着文灵轩的衣襟说道。 文灵轩见状一把将她横抱起来道:“舒儿,我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相信我。”说罢,抱着她便向城内跑去,路上她早已昏迷不醒。 等沈玉舒恢复意识时,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一旁冯玉华正在吹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沈玉舒想试着起身,冯玉华却一把按住她道:“这么大本事,你再动试试,小心我点你的穴,乖着点来把药喝了。”说着便将药放在她嘴边。 沈玉舒将头别过一边,冯玉华不由泄气道:“小舒,你这牛脾气上来谁都拿你没办法,我是为你好才告诉文公子的。” 沈玉舒闻声转头望着冯玉华哭了出来,这么久那么多的情感压抑在心头,一瞬间都爆发出来,她不想说只想哭。 冯玉华见状忙把药放在一旁搂着她,拍着她的背道:“小舒,我知道你苦,想哭就哭吧,只是哭完之后千万别再做傻事了,好吗?” 沈玉舒点了点头却哭的更凶。 日上三竿,沈玉舒从沉睡中苏醒。昨晚冯玉华告诉她,她因为激动导致胎像不稳,所以最近一段时间要好好休息,否则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堕胎无异于自杀。 沈玉舒躺在床上,望着有些残破的屋顶。手一下一下轻抚着自己的腹部,孩子,既然我无法从自己的肚子里将你拿掉,那么从今往后,你只属于我一个人,我们便相依为命的过日子吧。 立秋之后,树木急速的枯黄,整个京都又进入了一年一度落叶成堆的季节。 经过冯玉华细心调养沈玉舒的身体终于恢复不少,只是这间屋子怕是不能再住,当日已有衙差发现异样,说不定还会来再次盘查。 沈玉舒和冯玉华商定过后,便想着动身另寻住处,说什么也不能连累了这对好心收留他们的祖孙。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已经到了十月底,天气逐渐转寒。文灵轩便让黄首良送来了过冬的棉衣,才让他们四人能过的舒服一些,而沈玉舒的肚子也在这个时候开始凸显出来,有时她甚至时不时的还会感觉到孩子的胎动,这种其妙的律动让她兴奋又心酸。 她从未想过会孕育一个生命,也从未体会过一个母亲究竟该做些什么,只是当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时,她似乎便能理解沈母的一些举止和态度,如果有一日她的孩子也爱上了某个与她有龃龉的人家的孩子,她也是不会乐意的。 只是,她又想起另一个空间里的母亲,那个将她保护的密不透风的母亲,她便又想,自己也不能做一个把孩子保护的很好的母亲,总是要让孩子自己去经历些风雨,这样才能长成参天大树。可是一想到孩子会长大,她心里又是一阵酸涩。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也让她明白人世间还有那么多未体会过的欢乐,她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带着孩子一起活下去。 这日冯玉华抱着平安在院子里散步悠闲道:“小舒,要是你生的是个女儿,就给我家平安定个娃娃亲吧。” 沈玉舒笑着将晒干的萝卜条收起来道:“好啊,你家平安一定是个照顾老婆的好男人!” 说笑间,小红却焦急的跑回来抓着沈玉舒的衣袖道:“沈姐姐,外面好多官兵,正在一家一户的搜呢。” 时至傍晚,各家早已炊烟袅袅生火做饭,这时还有官兵来搜查,事情只怕不简单,于是沈玉舒忙问道:“你可看清,是官兵,还是什么人?” 小红摇了摇头思索道:“不知道,不过他们里面有几个穿的很华丽,不像是官差。” 沈玉舒回身望着同样一脸忧心的师姐,正想说什么,只听大门已被人一脚踹开。 来者不善。 冯玉华忙走上前将平安放在沈玉舒怀中,挡在她身前道:“几位官爷,这样冒冒失失的闯进我家,所谓何事?” 一个身穿华服个子高大的男子拨开身前官兵,来到冯玉华身前。沈玉舒见状知道今日这一劫终究躲不过,于是乘乱偷偷告诉小红去聚宝斋,小红点了点头,乘人不注意从墙缝边溜了出去。 “你们可是朝廷要拿的要犯,跟我们回衙门。”那人指着冯玉华道。 “回衙门?敢问这位官爷,小女子犯了什么罪,可有海捕文书?”冯玉华也毫不客气的回道。 那人低头摸了摸下巴,向后挥了挥手,突然她们周围便被官兵和穿华服的人带来的人团团围住。 小红奶奶本在厨房,听见响动忙跑了出来,那人一见有外人在,上前一刀便将老奶奶捅死在了他们面前。 沈玉舒看着这一幕目光一愣,抱紧了怀中的平安。心中也更加仇恨起顾曦月,这个心如蛇蝎的男人。 冯玉华见状也不客气的动了手,那人武功不弱,可比起冯玉华稍微差了一些,其他人见状知道她不好对付,便也一下子都涌了过去。 沈玉舒本想上前相助,可是一摸腰间才想起来,云霜刀留在了天枢府,可她如今又怀着孕,若是动武只怕伤及腹中胎儿,更护不住平安。于是她只能焦急抱着平安,不知该如何帮忙。 就在此时平安似乎感受到了空气里的危险忽然大哭,在沈玉舒怀中挣扎,其中一人见状一声冷笑向她袭来。 沈玉舒慌忙的退后了几步抄起身边的柴火棍就扔了过去,与此同时,冯玉华不知从哪里夺来一把刀,冲到她面前迅速戳进了那人的心脏。 那人在二人面前抽搐了两下便倒在地上失去了呼吸。 只是平安的哭声终究让冯玉华分了心,穿着华服的那个首领乘势给冯玉华腰上便是一刀,冯玉华吃痛捂住伤口背对着沈玉舒护在她身前向大门退去。 沈玉舒神情凝重,挽着冯玉华的胳膊小声道:“师姐,我们逃。” 冯玉华不回头的悄声对她说,“他们人这么多,想冲出去很难。这样,我先引开他们的注意,你抱着孩子快跑。” 沈玉舒摇了摇头,握紧冯玉华的胳膊道:“要跑,我们一起跑!” “哪那么多废话,他们要抓的是你,你跑了他们自然不会为难我,只要拖住他们片刻就好。”冯玉华说着甩开她的手,又冲上去与那几人打了起来。 沈玉舒见状不敢有一丝犹豫只能抱着平安,按照冯玉华冲开的路跑了出去,只听身后有人道:“主子说一个不留,不能让她跑了,追!” 沈玉舒还没有跑出几米远便被拦了下来,此时太阳已经落山,整个巷子都沉浸在黑暗中,唯见对方的刀在闪着寒光。 沈玉舒一手抱着平安一手捂着肚子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她身边没有趁手的兵器,更没有可以当做兵器的物件,如今只能拼死护住平安。 那人一见沈玉舒如此毫不犹豫的举刀向她砍来,只听“叮”的一声,那人的刀竟被打落在地,断成两节。 沈玉舒抬头望去,文灵轩已带着她曾经熟悉的面具越过房顶,跳了下来挡在她的身前,对着来人阴冷道:“太子府的人还真有本事。不过今儿落到我手里,就让你们有去无回!” 说罢,从怀中掏出几片锈叶射进了那几个人体内,那些人一声不发的就倒在了地上没了声音。 沈玉舒松了一口气,脚步趔趄,文灵轩转身扶住她道:“舒儿,你没事吧?” 沈玉舒摇了摇头忙抓着文灵轩道:“快去帮师姐!” 文灵轩听罢,不再顾她转而向院中飞奔。沈玉舒抱着平安小跑跟在后面,肚子此时不禁有些疼痛,沈玉舒只能摸着肚子,心里说道,宝宝别怕,咱们有救了。 等沈玉舒走到院中之时,所有人都已经被文灵轩解决。可是眼前这一幕还是让沈玉舒呆在当场说不出话来,冯玉华倒在文灵轩怀里,惨白的嘴角不停的向外溢着血,胸口还汩汩的流着血。 沈玉舒见状心中一冷,忙跑到冯玉华身边,艰难的跪了下来。 天灰暗阴冷,地彻骨冰寒。 冯玉华伸出手,沈玉舒忙将平安放在她怀中,她接过平安搂在怀里,抚摸着平安冻得有些通红的小脸道:“平安,娘亲没有办法陪你走下去了,我可怜的孩子。” 沈玉舒听罢一把握住冯玉华的手啜泣道:“师姐,你不会有事的,别忘了,我们都是郎中,你提住气我给你度气,平安他还这么小,他离不开你!” 冯玉华咳了一口血,微笑道:“小舒,没用的,为今师姐只求你一件事。” “师姐你说,别说是一件,一千件一万件小舒都答应你!”沈玉舒哭喊道,多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们还留在青月山,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隔三差五的还会跑到温泉里洗个澡,聊聊女孩儿家的心事,聊一聊师兄。 冯玉华苦涩的笑了一声,“傻丫头,我只希望平安能回到知秋身边。能享受到一个正常孩子该享受的父爱。” 沈玉舒闻言用力的点点头道:“我答应你,可平安也需要娘啊,师姐。” 冯玉华的声音越来越弱,手也越来越没有力气道:“平安,要好好的活下去……”说罢竟是再也没有了声音。 沈玉舒慌忙的抓起师姐的手探脉,脉象已近消失。可她还是不罢休的不停的压着师姐的人中,和任何一个可以让她醒来的穴道。 直到文灵轩抓着她的手道:“舒儿,你师姐她胸口中剑,已经去了。” 沈玉舒不相信,她怎么都不会相信,那个从小跟她吵架拌嘴,现如今如同姐姐一般照顾她的师姐就这样留下自己不满百天的儿子,离开了这个世界。都是她的错,都是她惹来的这一世债! 突然天空飘下了雪花,渐渐覆盖了冯玉华的身体,也落在沈玉舒和文灵轩和肩头。泪已成痂,沈玉舒缓缓从冯玉华怀中接过平安,紧紧抱在怀里,用包裹遮盖了平安的小脸。她闭上双眼抿唇一腔恨意如挣脱束缚的野兽在她的心海咆哮怒吼。 老天,你也在哭泣吗? 沈玉舒猛然睁眼,仰望满目雪白,“顾曦月,我沈玉舒对天发誓,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二十六. 姻缘皆错相互惜 2 文灵轩直到快宵禁时,留下一些银两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这里。沈玉舒再三叮嘱他不要把她的行踪告诉任何人包括颜风跟沈母。文灵轩却有犹豫,“舒儿,他们怎么说也是你的母亲和师父,你就忍心看着他们为你伤神吗?” 沈玉舒无奈道:“我只是现在不想见他们,等我想通了,自然会回去。” 文灵轩默默看着她,不由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沈玉舒望着远去的文灵轩心中惆怅回身进屋,收拾起平安的尿布。 冯玉华见她闷闷不乐,一边摇晃着不肯入眠的平安一边道:“小舒,你现在也是有身孕的人,不能总这样愁眉不展的,否则对孩子不好。” 沈玉舒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坐在冯玉华身旁,向她吐露她心中的想法道:“师姐,我,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冯玉华诧异一把握紧她的手,“小舒,你可知私自堕胎按照新朝律法是要蹲大牢的,再者说,不论大人做了什么,这个孩子都没有罪过!” “道理我都懂。师姐,你可知道我每次探脉检查胎像时,就会想起那天在宫里发生的事情,我就无法正视它的存在,它是顾曦延的孩子啊。顾家与沈家隔着血海深仇,我如何能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又让他承受这些他本不该承受的事情,他应该出生在与世无争的家庭,而不是在我的肚子里跟着我遭受痛苦的一生,这对他来说不公平。”沈玉舒低声哭泣道。 冯玉华叹了口气握紧她冰冷的双手,温和道:“我之前跟你想的差不多,知秋他醉心于功名,要娶那个官家的小姐,我有这个孩子等于是让知秋难做,更让自己没法生存。可是我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将平安生了下来,平安已经不能得到父爱了,我不能再强行夺走他的生命。其实有了这个孩子我才知道,孕育一个生命是多么奇妙的事情,你可以感受到一个孩子在你的肚子里成长,一点一点的与你成为血肉至亲,无法割舍。可是,我也无法强求你改变你自己的想法,孩子长在你的肚子里,它的去留都由你决定。” 沈玉舒听着冯玉华的话,心中矛盾不已。她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如果生下他,等他长大了她该怎么跟他解释,她是如何有的他? 而且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报仇,有了这个孩子她便有了牵挂有了忌惮,又怎么可能全身心的去报仇。沈玉舒思前想后,都无法说服自己留下这个孩子。而要堕胎只能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否则一旦被人知道就是杀头的罪,而且还会连累身边的人。 想及此处,沈玉舒安慰冯玉华道:“师姐,你容我想想吧。” 冯玉华见她不肯多言却也知道只怕她早已决定,只好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九月一个晴朗的午后,沈玉舒找了个借口偷偷拿了一些没用的破布便出了门,只告诉冯玉华和老奶奶出去置办一些生活必须品。 沈玉舒一路出城来到渭河边,望着湍急的河流想,如果孩子掉了尸体顺着河流水流而下最能掩藏痕迹,她可以用破布止住下身的血迹迅速回城,以免露出马脚。 沈玉舒选好地点,颤抖的从怀中拿出早已配好的堕胎药,却犹豫不决。她看着湍急的河水,神情恍惚心情更是无法言说。 河水倒影出她憔悴的容颜,自从颜风带她下山已两年有余,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她无法承受又不得不被动去接受。如今她早已无法再承担这个孩子的存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向旁人去解释,去掩饰。 沈玉舒想到这里定下心绪,拿起瓶中的汤药就要吞下。 “舒儿,你要做什么!”只听文灵轩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沈玉舒的手腕霎时吃痛不已,手一抖堕胎药尽数撒进了一旁的渭河之中。沈玉舒见随波逐流的药液,回身怒道:“文灵轩,你要做什么?” 文灵轩抢上几步,一把将她抱在怀中:“舒儿,你师姐都告诉我了,孩子是无辜的,你不能这样对他!” 沈玉舒推搡开文灵轩,流着泪吼道:“你懂什么,他留在这个世上就是多余的,是耻辱!我不能留着他,是他的父亲害死我一家,给了我那样的伤痛,我不会留着他,文灵轩,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 文灵轩抓住沈玉舒的手腕道:“孩子不是没有父亲,你可知就在你失踪的那一天他派人去天枢府送了聘礼,还亲自登门向颜先生求你为侧妃,你连一句解释都没有给他,你有问过孩子吗?” 沈玉舒心中一怔,凝望着文灵轩道:“顾曦延做这些能弥补什么?孩子每天在我的肚子里,就是在不断的提醒我,我的过去有多么的不堪多么的愚蠢,他是我一辈子的耻辱!”沈玉舒的泪顺着脸颊留了下来,打湿了文灵轩伸出的手。 文灵轩心疼的擦着她眼角的泪水道:“舒儿,我们总会有办法,你别这样好吗,我们回去,把一切都告诉曦延,事到如今他是孩子的父亲知道该怎样做才是对你们最好。” 沈玉舒一听忙抓着文灵轩的胳膊道:“灵轩,你要还当我是朋友,这件事情就别告诉任何人,就连娘亲和师父那里也不能说。我求你了,我不想再去过那样压抑的日子……我,我,我真的好痛。”一阵一阵的疼痛从腹部传来,沈玉舒不由的向下倒去,文灵轩建见状一把抱住她道:“舒儿,舒儿,我都答应你,你别这样吓我!” “灵轩,求你了,我真的好痛。”沈玉舒有些气若游丝的抓着文灵轩的衣襟说道。 文灵轩见状一把将她横抱起来道:“舒儿,我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相信我。”说罢,抱着她便向城内跑去,路上她早已昏迷不醒。 等沈玉舒恢复意识时,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一旁冯玉华正在吹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沈玉舒想试着起身,冯玉华却一把按住她道:“这么大本事,你再动试试,小心我点你的穴,乖着点来把药喝了。”说着便将药放在她嘴边。 沈玉舒将头别过一边,冯玉华不由泄气道:“小舒,你这牛脾气上来谁都拿你没办法,我是为你好才告诉文公子的。” 沈玉舒闻声转头望着冯玉华哭了出来,这么久那么多的情感压抑在心头,一瞬间都爆发出来,她不想说只想哭。 冯玉华见状忙把药放在一旁搂着她,拍着她的背道:“小舒,我知道你苦,想哭就哭吧,只是哭完之后千万别再做傻事了,好吗?” 沈玉舒点了点头却哭的更凶。 日上三竿,沈玉舒从沉睡中苏醒。昨晚冯玉华告诉她,她因为激动导致胎像不稳,所以最近一段时间要好好休息,否则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堕胎无异于自杀。 沈玉舒躺在床上,望着有些残破的屋顶。手一下一下轻抚着自己的腹部,孩子,既然我无法从自己的肚子里将你拿掉,那么从今往后,你只属于我一个人,我们便相依为命的过日子吧。 立秋之后,树木急速的枯黄,整个京都又进入了一年一度落叶成堆的季节。 经过冯玉华细心调养沈玉舒的身体终于恢复不少,只是这间屋子怕是不能再住,当日已有衙差发现异样,说不定还会来再次盘查。 沈玉舒和冯玉华商定过后,便想着动身另寻住处,说什么也不能连累了这对好心收留他们的祖孙。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已经到了十月底,天气逐渐转寒。文灵轩便让黄首良送来了过冬的棉衣,才让他们四人能过的舒服一些,而沈玉舒的肚子也在这个时候开始凸显出来,有时她甚至时不时的还会感觉到孩子的胎动,这种其妙的律动让她兴奋又心酸。 她从未想过会孕育一个生命,也从未体会过一个母亲究竟该做些什么,只是当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时,她似乎便能理解沈母的一些举止和态度,如果有一日她的孩子也爱上了某个与她有龃龉的人家的孩子,她也是不会乐意的。 只是,她又想起另一个空间里的母亲,那个将她保护的密不透风的母亲,她便又想,自己也不能做一个把孩子保护的很好的母亲,总是要让孩子自己去经历些风雨,这样才能长成参天大树。可是一想到孩子会长大,她心里又是一阵酸涩。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也让她明白人世间还有那么多未体会过的欢乐,她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带着孩子一起活下去。 这日冯玉华抱着平安在院子里散步悠闲道:“小舒,要是你生的是个女儿,就给我家平安定个娃娃亲吧。” 沈玉舒笑着将晒干的萝卜条收起来道:“好啊,你家平安一定是个照顾老婆的好男人!” 说笑间,小红却焦急的跑回来抓着沈玉舒的衣袖道:“沈姐姐,外面好多官兵,正在一家一户的搜呢。” 时至傍晚,各家早已炊烟袅袅生火做饭,这时还有官兵来搜查,事情只怕不简单,于是沈玉舒忙问道:“你可看清,是官兵,还是什么人?” 小红摇了摇头思索道:“不知道,不过他们里面有几个穿的很华丽,不像是官差。” 沈玉舒回身望着同样一脸忧心的师姐,正想说什么,只听大门已被人一脚踹开。 来者不善。 冯玉华忙走上前将平安放在沈玉舒怀中,挡在她身前道:“几位官爷,这样冒冒失失的闯进我家,所谓何事?” 一个身穿华服个子高大的男子拨开身前官兵,来到冯玉华身前。沈玉舒见状知道今日这一劫终究躲不过,于是乘乱偷偷告诉小红去聚宝斋,小红点了点头,乘人不注意从墙缝边溜了出去。 “你们可是朝廷要拿的要犯,跟我们回衙门。”那人指着冯玉华道。 “回衙门?敢问这位官爷,小女子犯了什么罪,可有海捕文书?”冯玉华也毫不客气的回道。 那人低头摸了摸下巴,向后挥了挥手,突然她们周围便被官兵和穿华服的人带来的人团团围住。 小红奶奶本在厨房,听见响动忙跑了出来,那人一见有外人在,上前一刀便将老奶奶捅死在了他们面前。 沈玉舒看着这一幕目光一愣,抱紧了怀中的平安。心中也更加仇恨起顾曦月,这个心如蛇蝎的男人。 冯玉华见状也不客气的动了手,那人武功不弱,可比起冯玉华稍微差了一些,其他人见状知道她不好对付,便也一下子都涌了过去。 沈玉舒本想上前相助,可是一摸腰间才想起来,云霜刀留在了天枢府,可她如今又怀着孕,若是动武只怕伤及腹中胎儿,更护不住平安。于是她只能焦急抱着平安,不知该如何帮忙。 就在此时平安似乎感受到了空气里的危险忽然大哭,在沈玉舒怀中挣扎,其中一人见状一声冷笑向她袭来。 沈玉舒慌忙的退后了几步抄起身边的柴火棍就扔了过去,与此同时,冯玉华不知从哪里夺来一把刀,冲到她面前迅速戳进了那人的心脏。 那人在二人面前抽搐了两下便倒在地上失去了呼吸。 只是平安的哭声终究让冯玉华分了心,穿着华服的那个首领乘势给冯玉华腰上便是一刀,冯玉华吃痛捂住伤口背对着沈玉舒护在她身前向大门退去。 沈玉舒神情凝重,挽着冯玉华的胳膊小声道:“师姐,我们逃。” 冯玉华不回头的悄声对她说,“他们人这么多,想冲出去很难。这样,我先引开他们的注意,你抱着孩子快跑。” 沈玉舒摇了摇头,握紧冯玉华的胳膊道:“要跑,我们一起跑!” “哪那么多废话,他们要抓的是你,你跑了他们自然不会为难我,只要拖住他们片刻就好。”冯玉华说着甩开她的手,又冲上去与那几人打了起来。 沈玉舒见状不敢有一丝犹豫只能抱着平安,按照冯玉华冲开的路跑了出去,只听身后有人道:“主子说一个不留,不能让她跑了,追!” 沈玉舒还没有跑出几米远便被拦了下来,此时太阳已经落山,整个巷子都沉浸在黑暗中,唯见对方的刀在闪着寒光。 沈玉舒一手抱着平安一手捂着肚子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她身边没有趁手的兵器,更没有可以当做兵器的物件,如今只能拼死护住平安。 那人一见沈玉舒如此毫不犹豫的举刀向她砍来,只听“叮”的一声,那人的刀竟被打落在地,断成两节。 沈玉舒抬头望去,文灵轩已带着她曾经熟悉的面具越过房顶,跳了下来挡在她的身前,对着来人阴冷道:“太子府的人还真有本事。不过今儿落到我手里,就让你们有去无回!” 说罢,从怀中掏出几片锈叶射进了那几个人体内,那些人一声不发的就倒在了地上没了声音。 沈玉舒松了一口气,脚步趔趄,文灵轩转身扶住她道:“舒儿,你没事吧?” 沈玉舒摇了摇头忙抓着文灵轩道:“快去帮师姐!” 文灵轩听罢,不再顾她转而向院中飞奔。沈玉舒抱着平安小跑跟在后面,肚子此时不禁有些疼痛,沈玉舒只能摸着肚子,心里说道,宝宝别怕,咱们有救了。 等沈玉舒走到院中之时,所有人都已经被文灵轩解决。可是眼前这一幕还是让沈玉舒呆在当场说不出话来,冯玉华倒在文灵轩怀里,惨白的嘴角不停的向外溢着血,胸口还汩汩的流着血。 沈玉舒见状心中一冷,忙跑到冯玉华身边,艰难的跪了下来。 天灰暗阴冷,地彻骨冰寒。 冯玉华伸出手,沈玉舒忙将平安放在她怀中,她接过平安搂在怀里,抚摸着平安冻得有些通红的小脸道:“平安,娘亲没有办法陪你走下去了,我可怜的孩子。” 沈玉舒听罢一把握住冯玉华的手啜泣道:“师姐,你不会有事的,别忘了,我们都是郎中,你提住气我给你度气,平安他还这么小,他离不开你!” 冯玉华咳了一口血,微笑道:“小舒,没用的,为今师姐只求你一件事。” “师姐你说,别说是一件,一千件一万件小舒都答应你!”沈玉舒哭喊道,多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们还留在青月山,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隔三差五的还会跑到温泉里洗个澡,聊聊女孩儿家的心事,聊一聊师兄。 冯玉华苦涩的笑了一声,“傻丫头,我只希望平安能回到知秋身边。能享受到一个正常孩子该享受的父爱。” 沈玉舒闻言用力的点点头道:“我答应你,可平安也需要娘啊,师姐。” 冯玉华的声音越来越弱,手也越来越没有力气道:“平安,要好好的活下去……”说罢竟是再也没有了声音。 沈玉舒慌忙的抓起师姐的手探脉,脉象已近消失。可她还是不罢休的不停的压着师姐的人中,和任何一个可以让她醒来的穴道。 直到文灵轩抓着她的手道:“舒儿,你师姐她胸口中剑,已经去了。” 沈玉舒不相信,她怎么都不会相信,那个从小跟她吵架拌嘴,现如今如同姐姐一般照顾她的师姐就这样留下自己不满百天的儿子,离开了这个世界。都是她的错,都是她惹来的这一世债! 突然天空飘下了雪花,渐渐覆盖了冯玉华的身体,也落在沈玉舒和文灵轩和肩头。泪已成痂,沈玉舒缓缓从冯玉华怀中接过平安,紧紧抱在怀里,用包裹遮盖了平安的小脸。她闭上双眼抿唇一腔恨意如挣脱束缚的野兽在她的心海咆哮怒吼。 老天,你也在哭泣吗? 沈玉舒猛然睁眼,仰望满目雪白,“顾曦月,我沈玉舒对天发誓,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二十一. 大漠陵寝思故人 2 文灵轩走在前面一声不响,沈玉舒心里害怕的拉着他的胳膊紧紧贴着他。 文灵轩见状反握住她的手道:“别害怕,有我呢。” 沈玉舒闻言用力挤出个笑容,天知道她现在的笑容有多难看。 困在这陵寝里风不清日月,更计算不出时间,沈玉舒现在已不知饿是什么滋味,只是下意识的跟着文灵轩向前走去。忽然文灵轩止住脚步,沈玉舒却毫无防备的一头撞在了文灵轩背上,没想文灵轩脚底一滑他们顺势就向甬道底下滚去。 他们以为这个甬道会很长,没想滚了三四圈就停了下来。 文灵轩忙起身回头询问道:“舒儿,你还好吗?” 沈玉舒坐在地上揉着头,道:“还好,你停下来也不说一声儿,痛死我了!” 文灵轩忙拾起一旁火把,查看沈玉舒的额头笑道:“这里坡道没了,是一个很空旷的寝室。” 沈玉舒这才抬头开始观察起这间墓室。 墓室很大,而且散发着淡淡的亮光,沈玉舒抬头望去,只见墓室顶四角放置着四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而室内正中间摆放着与她一般高的一人粗的石柱,石柱上放置着一个做工精致的木棺。就像是一个跷跷板被巧妙的将力量均匀分布,不至于上方的木棺掉落。 沈玉舒再查看四周,只见几面墙壁上都画着一个身着铠甲手拿长刀的将军,面容与回真人的轮廓相似,都是高鼻梁深眼窝。这四幅画连在一起讲述的就是这个将军的一生,从小时候的放牧放羊到年轻征战沙场带兵打仗,直到荣归故里埋于大漠。 只是这墓室之中也太过空旷了些,除了那石柱上的木棺和四顶夜明珠和壁画以外,并没有任何陪葬的物品。 文灵轩看着四周的景象,道:“这应该就是胡延的陵墓了。” “什么?这就是胡延的墓室?”沈玉舒有些震惊也有些不相信的问道。这样简单的墓室实在超出了沈玉舒对皇家墓室的想象,毕竟在另一个时空里光是陕西出土那一群汉代墓,唐代墓里,普通官员的墓室都比这里要奢华数百倍,更别说胡延还是回真的开国皇帝。 文灵轩没有回答她,而是走到棺木处抬头望道:“这与我们了解到的墓室一样,回真三世胡延,因伤不治死于行宫享年五十九岁,其墓室简约,不似其他部落首领,只于墓室四周悬挂南海百年夜明珠四颗,其棺木至于石柱之上,以作万物朝贺之势。但别看简单,只怕是上面墓室里所有东西加起来都比不过这四颗夜明珠的价格。” 沈玉舒听着文灵轩说了心下了然,不禁好奇问道:“那神器真的在这里吗?” 文灵轩眼中闪过一丝怀疑,“找找看,既然这里这么空旷说不定会有密室。” 沈玉舒随着文灵轩摸遍了四周每个角落,只是所有的墙壁都是实墙,没有密室的可能。随后文灵轩将视线放在石柱上的木棺上,绕着木棺转了几圈随之飞身稳稳的落在木棺之上。 沈玉舒见他飞身而上心也悬了起来,这个木棺是被轻微的平衡力至于石柱之上,若是文灵轩脚下不稳搞不好木棺会被一脚弄翻。 文灵轩慢慢在木棺上移动观察,随后他起身踢出一脚将棺盖掀起,伸手又将棺盖接住,缓缓落地将棺盖放在沈玉舒面前,没想到这具木棺竟然没有被钉死。 沈玉舒便观察棺盖,棺盖内侧用回真文和汉文写了这位胡延的生平事迹,比壁画之上的要详尽不少。 原来胡延是汉回混血,早年被回真各个部落所嫌弃,而自己的母亲也因为与汉人通婚而被判了背叛神教的罪过而被处以石刑,也就是被乱石砸死。母亲死后,他以乞讨为生,直到回真开始与周围部落开战,他从军屡立战功,族人才逐渐接纳了他,给了他一个将军的职位。而在此期间,他也踏上自己父亲的国度,领略的不一样的风光。他学习汉书,学习中原史,汲取知识,用了近五年的时间才又回到了回真,整顿兵力按照汉人兵法改良兵力,兴农田,兴水利,使得回真逐渐变得强盛。他更是借此机会成立了回真国,成为了一代帝王。 沈玉舒的注意力全然放在木棺上,给立于棺椁上的文灵轩读着棺盖上的文字,他们却并没有发现在棺盖被掀起的一霎那,木棺下的石柱稍稍向上升起了半寸。文灵轩听了这棺盖上的解释,眉头紧锁,“他既然效仿汉人,为何一句都不提天命遗书。” 沈玉舒也有了疑惑,“按理说,他若是真的有天命遗书,不可能连提都不提,可按照棺盖上的文字来看,他之所以能建立回真国,完全是因为他效仿了许多中原法制和农耕水利技术所致,若是如此,那么他所读的也便是我们都能读到的东西,除非他的老师是世外高人,手中有天命遗书。只是……” 文灵轩问道:“只是什么?” 沈玉舒想起玉龙寨中的经历,“玉龙寨中长老说我沈家锦书才是指向天命遗书的地图,如果是真,胡延只怕根本就没有天命遗书,而真正的天命遗书依然是我给玉龙寨长老的锦书所指的东西,而不是在回真。胡延只是给自己效仿中原的做法套上了一个可以被回真人接受的帽子。否则,族中长者和宗教又怎会将权力给一个汉回混血的人,让他来建立不世功勋。” 文灵轩闻言也点头赞同,“不论如何既然来了,我们还是好好搜寻一番。”于是又将目光投向了棺椁。 不一会儿,文灵轩的眼神却变了,沈玉舒不知他看到了什么,眼神里掠过一丝不解,又掠过一丝惊异,随后伸手在棺里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本薄薄的羊皮卷。随后便跳了下来,将羊皮卷拿到沈玉舒举起的火把前细细查看。 沈玉舒也好奇的凑上前去,文灵轩翻开羊皮卷的第一页上面是空空如也,翻开第二页上面也是只字未有,羊皮卷总共就三页,他们翻来覆去都没有发现任何文字。 文灵轩不解的皱紧了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随后又拿着火把对羊皮卷进行烘烤,但是没有出现任何字迹。 沈玉舒看着文灵轩急切的样子道:“你这样做也不是办法,我来看看。” 文灵轩将羊皮卷小册子给了她,她拿着瞧了半天,又放在鼻尖闻了闻并没有异味,也没有药水的味道,之后又用唾液弄湿了一角,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沈玉舒不敢肯定的道:“这个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就只是一个无字的羊皮册子。” 文灵轩愣住,随后又飞上木棺,搜索了半天,不一会儿略显失望的跳下来,道:“看来你推断的不错,所有的传言都是假的,这里并没有什么天命遗书。” 沈玉舒拿着册子又端详了半天,确定它是最普通不过的一本羊皮册子后,“既然没有找到,也不要在这里逗留太久,免得打扰古人清幽,走吧!” “毁我回真皇陵岂能说走就走?”沈玉舒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厚重的男子声音,伴随着空悠的回响,着实让他们吓得不轻,直以为是胡延王诈尸。 沈玉舒不由抬头望向文灵轩,文灵轩也是一脸惊愕,想来是他们太注意那本册子,反而忽视了身后的动向。 文灵轩抢上前来,将沈玉舒护在身后道:“来者何人,是人是鬼!” 那人慢慢从黑暗的甬道里走了出来,他一身回真人的装扮,棉袄上的刺绣都是金线锁绣,在火把忽明忽暗的光线里闪着金光。他眉骨高挺,眼窝深邃,是典型回真人的长相。 此刻他目露凶光的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来我回真皇陵,还问我来者何人,我没有将你们抓去献与我国陛下已是最大的仁慈!” 那人向前近一步,文灵轩便护着沈玉舒向后退一步,一直退到石柱旁,文灵轩忽然说道:“你想怎样?” “很简单,你手中的那本天命遗书!”那人冷淡的指着沈玉舒手中的羊皮册子说道。 沈玉舒手中一紧,盯着对方。 只见文灵轩不痛不痒的说道:“什么天命遗书,我们只是在大漠中迷了路,误打误撞进了皇陵。” 那人听见笑了起来道:“误打误撞?这个误打误撞难道还需要打开木棺来一看究竟吗?!” 文灵轩从腰间抽出长剑在握,道:“对不住,我们也只是好奇而已。” 那人盯着沈玉舒手中的册子阴笑道:“你若是将这小姑娘手中的书册交给我,我便放你们离开,还带你出皇陵走出大漠,若不肯,那你们就在这里给先祖陪葬!” “先祖?”沈玉舒和文灵轩同时说出口,那人一愣笑了笑道:“你们以为能堂而皇之进入皇陵的,除了皇族以外还能有什么人,我倒是很好奇你们这两个外来客是如何进得来着百年皇陵的!” “我们真的是迷路在沙漠之中,被人追杀,才误闯进来。”沈玉舒装无辜的说道,她不知道这句话有几分可信,只要能打乱他的思绪就好,拖延一会儿是一会儿。 那人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沈玉舒不敢放过这个机会忙解释道:“我们夫妻二人本想穿过阿丹沙漠走一条捷径去西北边的雪山采雪莲,不想不单被带向导骗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财,还在沙漠中碰到了食人血的怪物,逃命间迷了路,遇到流沙才进了这皇陵。”沈玉舒语气悲伤,充满无辜,就连文灵轩眼中都闪过怀疑,他们一路经历是不是真的如沈玉舒所言。 沈玉舒捣了捣文灵轩的胳膊给他做眼色,文灵轩赶忙道:“事实便如夫人所言,你若不信我们也没有办法!” 二十七. 苦心孤诣谋复仇 1 城西郊一座无名坟茔边跪着一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男子,如果不仔细辨认已瞧不出那人原先俊朗模样。 沈玉舒站在远处的树丛中望着这样的叶知秋,心中说不出的酸楚,他已经这样跪在师姐坟前五天了,谁人来劝都劝不回他。可是,斯人已逝,他就算在这里跪穿了坟茔,里面的人也不会再醒过来了。 那个飘雪的夜晚,文灵轩将她安置在聚宝斋后,便以绣叶公子的身份去了天枢府,将师兄一路引去那间院落,也就在那晚沈玉舒决定先不将平安交还给叶知秋。 他不配拥有这个孩子,这是沈玉舒脑海中冒出的念头,所以她将平安一起带到了聚宝斋。从今以后她便是平安的姨母,她会好好的照顾平安,带着平安长大。 叶知秋憔悴的容颜在寒风中更显凄楚。 文灵轩在沈玉舒身后看着狼狈的叶知秋,道:“还是不打算把平安给他?” 沈玉舒点了点头,“他现在的状态,就算有平安,也没办法很好的照顾孩子。让他好好为他自己犯过的错付出代价吧。既然他那么想娶一个有强大势力的妻子,平安也不必留在他身边被人欺凌。等他们成亲了,他们会有自己的孩子,平安有我就够了。” 文灵轩无奈叹息,直到如今说什么沈玉舒都不会听,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肩头道:“天冷,还是先回去吧。” 沈玉舒默默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再无留恋。 * 顾曦延坐在轮椅上视线扫过大雪之下掩埋的尸体,对身后的人道:“没有其他痕迹吗?” 身后的人点了点头道:“属下赶到时,这些人已死去多时。至于其他,属下还在搜寻。” 其他下属搜寻这,从屋子里掀开了厚重门帘,顾曦延下意识一瞥,忙道:“屋子里是什么东西?” 荣楠忙进了屋子,随后取出一些婴儿用的尿布和衣物,“公子,是婴儿用的东西,看着应该不过三四个月大。” 顾曦延诧异,随即问道:“不是说这里居住的是一对祖孙,怎么会有婴儿的东西?” 荣楠道:“问过周围了,这里之前还居住过一对年轻夫妻,但是具邻居形容样貌,应该就是沈姑娘和冯姑娘。” 顾曦延心中疑惑更甚,看着荣楠手中的衣物挥了挥手。 沈玉舒在经历了皇宫之事后,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一定会伺机而动,与其广撒网去找隐匿的她,倒不如调转目标监视顾曦月来的实际。 果然那日荣楠来报说太子府傍晚突然派出一小波杀手混在官差中,向着外城的方向而去,他便忙派人跟踪起来。可是等到他来到现场时,早已不见那些人的踪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情,顾曦延不由望着漫天大雪,心中长叹,沈玉舒,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荣楠推着顾曦延,观察着这些尸体,忽然他在顾曦延身后“咦”了一声,蹲在一具尸体旁,伸手从那人喉结的部位取出一件铁器。观察后,用手帕包裹着呈给顾曦延。 顾曦延拿过铁器细细观察,目光深邃,“绣叶?” 只是奇怪,绣叶平时只是劫富济贫何时开始参与这些杀人的勾当?这让顾曦延不由思考起来。当年烟雨楼的人告诉他是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从天香楼里救出了沈玉舒,具探子回报,那个救了沈玉舒的人就是绣叶,而沈玉舒回到青月山却绝口不提,反而说是文灵轩救了自己。 如今又是这个绣叶,看来他们之间一定还有他不知道秘密,或者说,顾曦延看着手中斑驳的绣叶目光微凝,绣叶就是文灵轩! 顾曦延已不期待能找到沈玉舒的下落,他也没有勇气再去找她。找到了能做什么?她不会原谅他了,永远都不会了。 与其找她,倒不如试着再去撕开固若金汤的太子府,这一次他不能再失败。 荣楠似乎察觉了自己主子的意图,不禁蹙眉担忧,“公子,我们不能再冒然对付太子了,这一年多来,烟雨楼大部分的人员都已牺牲在与太子府的对弈中。而且陛下也警告过咱们……” 顾曦延蹙眉打断了荣楠的话语,“我什么时候怕过他!这次不论如何一定要杀了顾曦月,我的仇,我娘的仇,还有整个慕容氏的仇,我都要报!” 荣楠焦虑更甚,“公子,您当时救沈姑娘已经耗掉了你一半的内力,之后又和太子府的高手对决,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又被陛下下了药,还被王妃设计,这样的身体不能再强撑下去,就算是为了整个慕容氏,属下求您,多顾及顾及您自己吧!” 顾曦延苦笑,“荣楠,我如今还剩下什么,娘死的时候说的那些话难道你都忘了吗?我不过一具残破身躯,只要能为我娘,为慕容氏,就是舍了这条命又如何?” 荣楠紧咬下唇摇了摇头,“属下没有望,慕容氏的债,属下也从未有一刻忘记。当年如果不是丞相,整个慕容氏都不会遭受覆灭的结局。只是,除此之外,属下更愿您能活下去!” 顾曦延望着满地尸体冷笑,“荣楠,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他留着我也不过是为了那处秘境之所。这么多年,他何曾与我有过半分父子亲情?如今,他为了一个顾曦月,不惜将我所有羽翼斩断,他不配做我的父亲!我活着,就是要让他亲眼看着他所有在乎的一切化为灰烬!” 荣楠捏紧了拳头,“公子,属下不怕死,只是怕您会出危险,您是慕容氏最后的希望了。” 顾曦延摇摇头,“错了,我终究姓顾,你才是慕容氏的首领,是整个家族的希望。”顾曦延长吁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荣楠,我们回府,这次一定要一举歼灭,这个世上我不信有我烟雨楼做不成的事。” 顾曦延在放弃搜寻沈玉舒下落后,转而监视起太子府的动静,他将朝堂之上自己所有针对顾曦月额弹劾和指控都撤了回来。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所以他相信沈玉舒还会出现。她心中对顾曦月的恨不亚于他,所以他需要等她的出现,去完成他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窗外飞雪漫天,沈玉舒望着摇篮中的平安从最初的哭闹中变得安静。她想他现在肯定以为她是他的母亲吧。还好平安在那一夜没有任何事,她的肚子也算安稳,孩子没有再不安的乱动,否则她怎么对得起师姐的临终托孤。 她等不了那么久了,顾曦月,我要你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那日沈玉舒见黄首良悠闲的园中散步,便上前相问道:“黄叔,不知您在岩州可认识什么人?” 黄首良有些不知所以的说道:“倒是认识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 “这些朋友之中有没有可靠之人,舒儿想托黄叔做件事情。” 黄首良看了看沈玉舒笑道:“沈姑娘但说无妨。” “黄叔能否托人在岩州放个消息。” “姑娘请讲。” 沈玉舒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将打好的底稿说了出来。 黄首良耐心听完沈玉舒所说的内容后,面色阴沉道:“姑娘,你可知,你这样做的后果,顾曦月如今已是当朝太子,几句流言蜚语并撼动不了他的地位,反而有可能为找来杀身之祸啊。” “黄叔放心,就算撼动不了,流言起众口铄金,就算是皇上,如今改朝换代,他江山不稳,只怕更怕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地位不保。顾曦月为人鲁莽冲动,这些年若不是顾德护着他,他也不知道会死多少回,流言起,他若是不听劝阻亲自彻查,那么也算是我们的一种成功。总有人会借此机会将他所做的罪行公之于众。我不相信,顾德到那时还会护着这个儿子。”沈玉舒沉着的说到。 师姐,如果你在天有灵,定要让害死你的真凶得到应有的报应! 黄首良答应了沈玉舒的请求,不久文灵轩便来找她问她此事。沈玉舒向他说明意图后,他点了点头道:“这倒不失为一条计策,如今他虽为太子却武功尽失,最怕的就是有人会撼动他太子之位,以顾曦月的性格一定会将此事彻查,杀之而后快。而且曦延的人也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只是,舒儿,这样做你会不会太冒险了?” “我人在京都,消息却是从岩州传出,我怎会危险?怕是顾曦月以为我人在岩州,还会派大量杀手去岩州杀我,到时候他府上高手一半都不在,剩下一半的人手,再想法子调开,这样他自然成了无抓的狮子,任凭他再凶猛我们想要除掉他也易如反掌了。况且,此招如果还是行不通,还有我师父。他深谙堪舆之术,顾德又对卜卦问吉之事深信不疑。不论怎样,这一次我一定要将这太子府撕开一条缝,哪怕只能钻进去一根绣花针,我都不会放弃!” 文灵轩听罢,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眼神望着她道:“我原以为你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没想到你这计策如今却是最好用的,这样就连曦延那边都可以省去很多力气,你不知道,这一年多他为了搬到顾曦月费了多少劲,他自己都差点折在里头。” 沈玉舒不想再听到有关顾曦延的任何消息,便忙转了话锋,“当年本就是以我为饵,才确定顾曦月是真凶,如今我只是把当年的那滩水搅得更浑而已,至于谁会坐收渔利,这不是我该操心的范围。我能做的只有这些,至于到时候如何解决顾曦月剩下的人手,就看你和秦王殿下如何合作了。” 沈玉舒心中感慨,原来人不是不会算计,不是不会运筹帷幄,只是心中有一处温暖在,便不想用最卑劣的手段去谋算他人。既然沈玉舒的命运中注定有这场劫数,那么就算她在逃离也无法逃离已定的宿命。 既然她不曾离开这座心海,会在遇到沈家之事时突然冲破阻碍控制这具身体,那么这一次就彻底让她们合而为一,解决掉一切的烦恼根源。 她受够了,她也一样。 顾曦月派去岩州调查的人员必是亲信中的亲信,到时候她要利用顾曦延的人手让那些人有去无回! 我们就来静静倒数吧! 沈玉舒见文灵轩低头思索,便走到院中央,看着难得皎洁的月色,摸着肚子。顾曦延,你不会知道你还有这么一个孩子,我更不会让孩子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因为我将亲手将他的父族推入悬崖。既然我为诱饵,便让这诱饵发挥她最开始就应该具备的功效吧…… 果然,十二月文灵轩便带回消息,顾曦月派去岩州的人全军覆没,只留下顾德明面上派去调查的两名钦差,而两名钦差却早已是顾曦延的人手,所以在上京述职时也只说是,顾曦月的暗卫入了岩州便嚣张跋扈,惹恼了当地的暗势力,对方买通高手杀了他们片甲不留。 两名钦差为了交差,捉了几个当地的暗势力头目,押送京都,听后审判。 顾德心中窝火,却也拿钦差和他们手中的供词没有任何办法。 顾曦月吃了暗亏,肯定会再加派人手调查谣言的源头,可是他在明沈玉舒在暗,他更是无从下手。紧接着便在顾德交代的朝中事宜上,出了大错。收到了顾德责罚,责令他禁足太子府两个月,罚奉半年。 听文灵轩带回的消息,顾曦月如今在禁足太子府。可他们都明白,顾德是不想这个儿子再被有心之人利用。 只是,沈玉舒心头却依然有疑问,顾曦月这样的鲁莽冲动的性子,为什么顾德还要立他为太子?这个疑问,她最终问了文灵轩。 “这是陛下和曾经褒国公府的交易。”文灵轩淡淡道。 沈玉舒不解,文灵轩便继续道:“朝中之事复杂多变,之前也从未与你说过这些。当年褒国公府被检举揭发是陛下暗中所为,只是当年褒国公也就是顾曦月的舅舅在狱中并不肯承认这一切,顾夫人更是在府中闹的不可开交,直到最后,陛下应允此事不牵扯顾曦月后,褒国公才认了罪。只是陛下登基前,还是杀了顾夫人。也许是被褒国公府打压的太久了,陛下到如今提起许氏一门,都恨的咬牙切齿。但是作为,帝王,他又不得不护着顾曦月。” 文灵轩说到这里突然哂笑一声,“舒儿,你不觉得顾曦月就是个活靶子吗?” 沈玉舒看着文灵轩的目光,恍然大悟,“你是说,顾德将顾曦月当做了另外两个儿子的磨刀石?” 文灵轩点点头,“不论是朝堂中还是朝堂外,人人都知顾曦月是个胸无点墨,彻头彻尾的绣花枕头,这样的人就算有朝一日登上皇位也会被推翻,所以倒不如一开始就给他甜头,那么他这个位置便更加具有诱惑性。” 沈玉舒不禁冷笑,“帝王术,果真难懂。” 文灵轩无奈惆怅,“这也是我为什么厌烦朝堂的原因,人事纷杂,周旋于其中,太累了。” 沈玉舒望着文灵轩怅然目光,心里也知他说的是实情。她来到这个世界,被动接受另一个沈玉舒所有的命运安排,她也曾努力逃离掌控,可是却终究逃不过宿命。 “灵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文灵轩望着她微微一笑,相顾无言。 顾曦月府中如今戒备森严,来往的人都要进行盘查。沈玉舒冷笑,原来顾德这么害怕自己树立起来的磨刀石莫名其妙的死亡。 文灵轩哂笑,“就是因为作孽太多,所以才会如此惧怕,这次可真是帮了曦延大忙了,也让我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三人成虎’,什么叫做‘众口铄金’。” 沈玉舒笑了笑不再说话。有个意图沈玉舒从未告诉过任何人,顾曦月只要在暗中派人调查,一定会发现在岩州灭了他一半人手的就是顾曦延的人,到时他又会怎么对待顾曦延。 沈玉舒这一次,却偏偏想要看一看这兄弟反目的戏码里,究竟顾曦延能有多少胜算。 二十七. 苦心孤诣谋复仇 1 城西郊一座无名坟茔边跪着一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男子,如果不仔细辨认已瞧不出那人原先俊朗模样。 沈玉舒站在远处的树丛中望着这样的叶知秋,心中说不出的酸楚,他已经这样跪在师姐坟前五天了,谁人来劝都劝不回他。可是,斯人已逝,他就算在这里跪穿了坟茔,里面的人也不会再醒过来了。 那个飘雪的夜晚,文灵轩将她安置在聚宝斋后,便以绣叶公子的身份去了天枢府,将师兄一路引去那间院落,也就在那晚沈玉舒决定先不将平安交还给叶知秋。 他不配拥有这个孩子,这是沈玉舒脑海中冒出的念头,所以她将平安一起带到了聚宝斋。从今以后她便是平安的姨母,她会好好的照顾平安,带着平安长大。 叶知秋憔悴的容颜在寒风中更显凄楚。 文灵轩在沈玉舒身后看着狼狈的叶知秋,道:“还是不打算把平安给他?” 沈玉舒点了点头,“他现在的状态,就算有平安,也没办法很好的照顾孩子。让他好好为他自己犯过的错付出代价吧。既然他那么想娶一个有强大势力的妻子,平安也不必留在他身边被人欺凌。等他们成亲了,他们会有自己的孩子,平安有我就够了。” 文灵轩无奈叹息,直到如今说什么沈玉舒都不会听,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肩头道:“天冷,还是先回去吧。” 沈玉舒默默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再无留恋。 * 顾曦延坐在轮椅上视线扫过大雪之下掩埋的尸体,对身后的人道:“没有其他痕迹吗?” 身后的人点了点头道:“属下赶到时,这些人已死去多时。至于其他,属下还在搜寻。” 其他下属搜寻这,从屋子里掀开了厚重门帘,顾曦延下意识一瞥,忙道:“屋子里是什么东西?” 荣楠忙进了屋子,随后取出一些婴儿用的尿布和衣物,“公子,是婴儿用的东西,看着应该不过三四个月大。” 顾曦延诧异,随即问道:“不是说这里居住的是一对祖孙,怎么会有婴儿的东西?” 荣楠道:“问过周围了,这里之前还居住过一对年轻夫妻,但是具邻居形容样貌,应该就是沈姑娘和冯姑娘。” 顾曦延心中疑惑更甚,看着荣楠手中的衣物挥了挥手。 沈玉舒在经历了皇宫之事后,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一定会伺机而动,与其广撒网去找隐匿的她,倒不如调转目标监视顾曦月来的实际。 果然那日荣楠来报说太子府傍晚突然派出一小波杀手混在官差中,向着外城的方向而去,他便忙派人跟踪起来。可是等到他来到现场时,早已不见那些人的踪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情,顾曦延不由望着漫天大雪,心中长叹,沈玉舒,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荣楠推着顾曦延,观察着这些尸体,忽然他在顾曦延身后“咦”了一声,蹲在一具尸体旁,伸手从那人喉结的部位取出一件铁器。观察后,用手帕包裹着呈给顾曦延。 顾曦延拿过铁器细细观察,目光深邃,“绣叶?” 只是奇怪,绣叶平时只是劫富济贫何时开始参与这些杀人的勾当?这让顾曦延不由思考起来。当年烟雨楼的人告诉他是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从天香楼里救出了沈玉舒,具探子回报,那个救了沈玉舒的人就是绣叶,而沈玉舒回到青月山却绝口不提,反而说是文灵轩救了自己。 如今又是这个绣叶,看来他们之间一定还有他不知道秘密,或者说,顾曦延看着手中斑驳的绣叶目光微凝,绣叶就是文灵轩! 顾曦延已不期待能找到沈玉舒的下落,他也没有勇气再去找她。找到了能做什么?她不会原谅他了,永远都不会了。 与其找她,倒不如试着再去撕开固若金汤的太子府,这一次他不能再失败。 荣楠似乎察觉了自己主子的意图,不禁蹙眉担忧,“公子,我们不能再冒然对付太子了,这一年多来,烟雨楼大部分的人员都已牺牲在与太子府的对弈中。而且陛下也警告过咱们……” 顾曦延蹙眉打断了荣楠的话语,“我什么时候怕过他!这次不论如何一定要杀了顾曦月,我的仇,我娘的仇,还有整个慕容氏的仇,我都要报!” 荣楠焦虑更甚,“公子,您当时救沈姑娘已经耗掉了你一半的内力,之后又和太子府的高手对决,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又被陛下下了药,还被王妃设计,这样的身体不能再强撑下去,就算是为了整个慕容氏,属下求您,多顾及顾及您自己吧!” 顾曦延苦笑,“荣楠,我如今还剩下什么,娘死的时候说的那些话难道你都忘了吗?我不过一具残破身躯,只要能为我娘,为慕容氏,就是舍了这条命又如何?” 荣楠紧咬下唇摇了摇头,“属下没有望,慕容氏的债,属下也从未有一刻忘记。当年如果不是丞相,整个慕容氏都不会遭受覆灭的结局。只是,除此之外,属下更愿您能活下去!” 顾曦延望着满地尸体冷笑,“荣楠,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他留着我也不过是为了那处秘境之所。这么多年,他何曾与我有过半分父子亲情?如今,他为了一个顾曦月,不惜将我所有羽翼斩断,他不配做我的父亲!我活着,就是要让他亲眼看着他所有在乎的一切化为灰烬!” 荣楠捏紧了拳头,“公子,属下不怕死,只是怕您会出危险,您是慕容氏最后的希望了。” 顾曦延摇摇头,“错了,我终究姓顾,你才是慕容氏的首领,是整个家族的希望。”顾曦延长吁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荣楠,我们回府,这次一定要一举歼灭,这个世上我不信有我烟雨楼做不成的事。” 顾曦延在放弃搜寻沈玉舒下落后,转而监视起太子府的动静,他将朝堂之上自己所有针对顾曦月额弹劾和指控都撤了回来。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所以他相信沈玉舒还会出现。她心中对顾曦月的恨不亚于他,所以他需要等她的出现,去完成他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窗外飞雪漫天,沈玉舒望着摇篮中的平安从最初的哭闹中变得安静。她想他现在肯定以为她是他的母亲吧。还好平安在那一夜没有任何事,她的肚子也算安稳,孩子没有再不安的乱动,否则她怎么对得起师姐的临终托孤。 她等不了那么久了,顾曦月,我要你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那日沈玉舒见黄首良悠闲的园中散步,便上前相问道:“黄叔,不知您在岩州可认识什么人?” 黄首良有些不知所以的说道:“倒是认识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 “这些朋友之中有没有可靠之人,舒儿想托黄叔做件事情。” 黄首良看了看沈玉舒笑道:“沈姑娘但说无妨。” “黄叔能否托人在岩州放个消息。” “姑娘请讲。” 沈玉舒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将打好的底稿说了出来。 黄首良耐心听完沈玉舒所说的内容后,面色阴沉道:“姑娘,你可知,你这样做的后果,顾曦月如今已是当朝太子,几句流言蜚语并撼动不了他的地位,反而有可能为找来杀身之祸啊。” “黄叔放心,就算撼动不了,流言起众口铄金,就算是皇上,如今改朝换代,他江山不稳,只怕更怕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地位不保。顾曦月为人鲁莽冲动,这些年若不是顾德护着他,他也不知道会死多少回,流言起,他若是不听劝阻亲自彻查,那么也算是我们的一种成功。总有人会借此机会将他所做的罪行公之于众。我不相信,顾德到那时还会护着这个儿子。”沈玉舒沉着的说到。 师姐,如果你在天有灵,定要让害死你的真凶得到应有的报应! 黄首良答应了沈玉舒的请求,不久文灵轩便来找她问她此事。沈玉舒向他说明意图后,他点了点头道:“这倒不失为一条计策,如今他虽为太子却武功尽失,最怕的就是有人会撼动他太子之位,以顾曦月的性格一定会将此事彻查,杀之而后快。而且曦延的人也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只是,舒儿,这样做你会不会太冒险了?” “我人在京都,消息却是从岩州传出,我怎会危险?怕是顾曦月以为我人在岩州,还会派大量杀手去岩州杀我,到时候他府上高手一半都不在,剩下一半的人手,再想法子调开,这样他自然成了无抓的狮子,任凭他再凶猛我们想要除掉他也易如反掌了。况且,此招如果还是行不通,还有我师父。他深谙堪舆之术,顾德又对卜卦问吉之事深信不疑。不论怎样,这一次我一定要将这太子府撕开一条缝,哪怕只能钻进去一根绣花针,我都不会放弃!” 文灵轩听罢,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眼神望着她道:“我原以为你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没想到你这计策如今却是最好用的,这样就连曦延那边都可以省去很多力气,你不知道,这一年多他为了搬到顾曦月费了多少劲,他自己都差点折在里头。” 沈玉舒不想再听到有关顾曦延的任何消息,便忙转了话锋,“当年本就是以我为饵,才确定顾曦月是真凶,如今我只是把当年的那滩水搅得更浑而已,至于谁会坐收渔利,这不是我该操心的范围。我能做的只有这些,至于到时候如何解决顾曦月剩下的人手,就看你和秦王殿下如何合作了。” 沈玉舒心中感慨,原来人不是不会算计,不是不会运筹帷幄,只是心中有一处温暖在,便不想用最卑劣的手段去谋算他人。既然沈玉舒的命运中注定有这场劫数,那么就算她在逃离也无法逃离已定的宿命。 既然她不曾离开这座心海,会在遇到沈家之事时突然冲破阻碍控制这具身体,那么这一次就彻底让她们合而为一,解决掉一切的烦恼根源。 她受够了,她也一样。 顾曦月派去岩州调查的人员必是亲信中的亲信,到时候她要利用顾曦延的人手让那些人有去无回! 我们就来静静倒数吧! 沈玉舒见文灵轩低头思索,便走到院中央,看着难得皎洁的月色,摸着肚子。顾曦延,你不会知道你还有这么一个孩子,我更不会让孩子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因为我将亲手将他的父族推入悬崖。既然我为诱饵,便让这诱饵发挥她最开始就应该具备的功效吧…… 果然,十二月文灵轩便带回消息,顾曦月派去岩州的人全军覆没,只留下顾德明面上派去调查的两名钦差,而两名钦差却早已是顾曦延的人手,所以在上京述职时也只说是,顾曦月的暗卫入了岩州便嚣张跋扈,惹恼了当地的暗势力,对方买通高手杀了他们片甲不留。 两名钦差为了交差,捉了几个当地的暗势力头目,押送京都,听后审判。 顾德心中窝火,却也拿钦差和他们手中的供词没有任何办法。 顾曦月吃了暗亏,肯定会再加派人手调查谣言的源头,可是他在明沈玉舒在暗,他更是无从下手。紧接着便在顾德交代的朝中事宜上,出了大错。收到了顾德责罚,责令他禁足太子府两个月,罚奉半年。 听文灵轩带回的消息,顾曦月如今在禁足太子府。可他们都明白,顾德是不想这个儿子再被有心之人利用。 只是,沈玉舒心头却依然有疑问,顾曦月这样的鲁莽冲动的性子,为什么顾德还要立他为太子?这个疑问,她最终问了文灵轩。 “这是陛下和曾经褒国公府的交易。”文灵轩淡淡道。 沈玉舒不解,文灵轩便继续道:“朝中之事复杂多变,之前也从未与你说过这些。当年褒国公府被检举揭发是陛下暗中所为,只是当年褒国公也就是顾曦月的舅舅在狱中并不肯承认这一切,顾夫人更是在府中闹的不可开交,直到最后,陛下应允此事不牵扯顾曦月后,褒国公才认了罪。只是陛下登基前,还是杀了顾夫人。也许是被褒国公府打压的太久了,陛下到如今提起许氏一门,都恨的咬牙切齿。但是作为,帝王,他又不得不护着顾曦月。” 文灵轩说到这里突然哂笑一声,“舒儿,你不觉得顾曦月就是个活靶子吗?” 沈玉舒看着文灵轩的目光,恍然大悟,“你是说,顾德将顾曦月当做了另外两个儿子的磨刀石?” 文灵轩点点头,“不论是朝堂中还是朝堂外,人人都知顾曦月是个胸无点墨,彻头彻尾的绣花枕头,这样的人就算有朝一日登上皇位也会被推翻,所以倒不如一开始就给他甜头,那么他这个位置便更加具有诱惑性。” 沈玉舒不禁冷笑,“帝王术,果真难懂。” 文灵轩无奈惆怅,“这也是我为什么厌烦朝堂的原因,人事纷杂,周旋于其中,太累了。” 沈玉舒望着文灵轩怅然目光,心里也知他说的是实情。她来到这个世界,被动接受另一个沈玉舒所有的命运安排,她也曾努力逃离掌控,可是却终究逃不过宿命。 “灵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文灵轩望着她微微一笑,相顾无言。 顾曦月府中如今戒备森严,来往的人都要进行盘查。沈玉舒冷笑,原来顾德这么害怕自己树立起来的磨刀石莫名其妙的死亡。 文灵轩哂笑,“就是因为作孽太多,所以才会如此惧怕,这次可真是帮了曦延大忙了,也让我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三人成虎’,什么叫做‘众口铄金’。” 沈玉舒笑了笑不再说话。有个意图沈玉舒从未告诉过任何人,顾曦月只要在暗中派人调查,一定会发现在岩州灭了他一半人手的就是顾曦延的人,到时他又会怎么对待顾曦延。 沈玉舒这一次,却偏偏想要看一看这兄弟反目的戏码里,究竟顾曦延能有多少胜算。 二十一. 大漠陵寝思故人 3 那人来回踱步目光却一直盯着沈玉舒和文灵轩二人,“那你们又怎么解释亵渎亡灵,抢夺遗书之事?想说谎最好先打打草稿!”说罢突然出手向文灵轩袭来,文灵轩忙将沈玉舒推在一边抽剑堪堪接过一招,没想那人招式陡变却又向沈玉舒袭来。 文灵轩艰难阻拦,只是那人已抢先一步来到沈玉舒的面前,用手掐着沈玉舒的脖颈一指压在沈玉舒的喉咙处道:“我不想为难你们,将天命遗书交出来!” 沈玉舒嘴里艰难的吐出几个字道:“这羊皮册子是空的,你想要拿去!”说罢将手中的羊皮卷向文灵轩手中的火把扔去,那本册子不偏不倚的打在火把上,瞬间燃烧了起来。 男子见状松开了沈玉舒向羊皮册子飞去,可他终究晚了一步。文灵轩故意将火把对准了册子,一下就燃掉了大部分,文灵轩见那人扑了过来忙闪在一旁。 册子掉在地上继续燃烧,男子慌忙用手去抓,不料火焰烧到了他的衣袖,他不得不又将火烧的册子扔了出去,转而拍打他袖上火苗。 眼看着所谓的天命遗书就这样燃烧殆尽,男子眼中布满血丝的将视线移到沈玉舒与文灵轩身上道:“毁我回真至宝,纳命来!”说罢,抽出腰间的短刀向文灵轩和沈玉舒扑来。 沈玉舒与文灵轩用刀剑挡过他劈下来的一刀后,文灵轩抓着沈玉舒便往甬道里奔去,只听那人在身后追赶,道:“我的天命遗书!” 等他们到了甬道的尽头时,来时打开的石壁早已封闭。回头望去,男子也奔至他们面前诡笑着道:“你们以为皇陵好进也好出吗?”说罢便又拿刀砍过来。 只是他的动作刚做到一半便停了下来,沈玉舒们顺着他的目光向脚底看去,不知何时脚下的石砖早已被水浸湿,甬道两旁的石砖缝隙中还不断的在往出溢水。 沈玉舒一惊抓紧文灵轩的胳膊,文灵轩看着这一幕不慌不忙的说道:“往墓室里走,这里空间太小就算没被淹死也很容易窒息!” 男子听到了文灵轩的话语,率先便向陵寝里跑去,沈玉舒和文灵轩跟在后面,一路奔到墓室时,墓室里的水已经没过膝盖,冰冷刺骨。 只见男子在四面墙壁上不停的摸索,直到失望的靠在一面墙壁上,苦笑了一声:“妄我费尽心思让你们来到这里,没想到却也害了自己!” 沈玉舒和文灵轩相互对视一眼,文灵轩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那人站直身体,看着他们道:“你们以为,这皇陵随便的皇族成员都知道他的所在吗,若不是我潜人装作喝醉酒将皇陵的信息透露给你们安国的使节,你们能这么容易就找得到这里?” 文灵轩提着手中长剑,指向他道:“你想让安国人来当你的替罪羊,等你拿到天命遗书就杀了我们,在外界看来便是两个安国人盗取了皇陵,这样你便可以推脱的干净,而且你还可以借此机会造谣,以擅闯回真皇陵为由对安国开战!” “是又如何,这天命遗书与其埋没在这暗无天日的皇陵中,不如为我所用,到时候我回真又岂会还是偏安一隅的小国吗?”男子冰冷的说道。 沈玉舒不禁气急提刀指向他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文灵轩回看沈玉舒一眼道:“熟知陵寝构造的,除了回真皇帝鄂里克以外还能有什么人。” 鄂里克赞许的看着文灵轩道:“我见你武功高强,不如留在回真为我效力如何?金银财宝,如花美眷,享之不尽!” 文灵轩嗤笑一声道:“金银财宝安国充盈,如花美眷怎敌得过与相爱之人长相厮守的情谊?陛下拿这种事情来诱惑我,真不知道是小看了我,还是小看了你自己。” 文灵轩与鄂里克对话间,水面已经涨到了他们腰部,刺骨的冰冷让沈玉舒心中浮上慌乱,紧紧抓着文灵轩的手不愿松开。 文灵轩看着沈玉舒,眼中充满歉意道:“早知如此说什么都不答应带你来这里,也罢,只不过委屈了你枉送了性命。” 听文灵轩言语温柔,沈玉舒刚才一颗紧张的心顿时安静了下来,她看着文灵轩道:“天命不可违,既然老天要让我们死在这里,我坦然接受就好,你无须自责,谢谢这一路来的照顾。只是我还有一个疑问。”说罢沈玉舒转头问一旁面色清冷的鄂里克道:“大漠之中何来这样的水域?” 鄂里克听见沈玉舒与文灵轩的对话,慢慢挪到他们身前,看着沈玉舒和文灵轩道:“你们这夫妻还真有意思,死到临头不说些甜言蜜语,竟还在这里问我这样的问题!告诉你,回真皇陵旁就是大漠的地下河。” “原来如此”,文灵轩了然的说了一句。 水流不断上涨,沈玉舒心口被水流挤压难受之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可肺部却依然觉得缺氧。他们三人紧紧靠在墙壁上看着自己的身体随着水面升起的速度一点点的往上浮,直到伸手就能够到陵寝的顶端。 鄂里克不会凫水,只是一个劲的抓着墙壁扑打着水花,沈玉舒看着忙喊道:“你不能一直这样,放松点就自然会飘起来,别耗费体力。” 鄂里克明白沈玉舒的意思,慢慢放松了身体,她见他如此不甘心的吼道:“这里是你家的陵墓,你难道不知道如何出去吗!” 鄂里克喘着气说道:“我只知道进来出去只有一条路,而且胡延的墓穴我也是第一次进来,根本不知道里面还有机关!” 沈玉舒恨极口不择言的骂道:“狗皇帝!活该自己把自己淹死在这里!” 鄂里克眼中冒着怒火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直到文灵轩道:“你们别慌,借着夜明珠的光线我潜下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之类的!” 说罢就要往水里扎去,沈玉舒忙一把揪住文灵轩道:“水温这么低,你下去会冻坏的!” 文灵轩飘在水面道:“不试试怎么行,你放心我不会有事!”说罢便一头扎进了水里。 沈玉舒一边和鄂里克对望着一边希望水下的文灵轩能找一些线索。直到文灵轩冒出水面,看着他眼中失望的神色,鄂里克也是失望之极。 沈玉舒身体感觉越来越冷,本就是寒冬还要泡在更加冰冷的地下河水中,实在让她无法再继续坦然面对。她大口喘着气仰头看着陵寝的吊顶,直到身边的鄂里克和文灵轩同时发出“咦”的一声,沈玉舒忙问道:“怎么了?” 此时的水已经淹到了脖颈,若是再不出去的话,怕是真的要淹死在这里。文灵轩思索后,拉着沈玉舒向中间游去,可她刚游了几步腰间一紧身后被人牢牢的扯住。不知道何时鄂里克在沈玉舒腰上栓了一条绳索,他露出怀疑的神色对文灵轩道:“你游过去便可,但她得留在我身边!” 沈玉舒见文灵轩眼中的凌厉之色忙宽慰道:“你放心去,我没事!” 文灵轩犹豫了一下,便又向中间游去,此时木棺已经被冲到了另外的角落里。文灵轩游到陵寝中央后又潜到石柱那里,不一会儿便浮出水面道:“快将四颗夜明珠拿下来!” 沈玉舒一听,忙挪动身体向最近的那颗夜明珠游去,只是鄂里克还在身后紧拉着她不放,她不由焦急的转身吼道:“你要想活命,就松开!” 鄂里克见沈玉舒怒目圆睁一时松了手,两只手转而牢牢的把住墙壁凸出来的地方。 夜明珠很沉,沈玉舒费了好大劲才将它从固定的灯架上取了下来。 文灵轩拿齐四颗夜明珠看着沈玉舒道:“快些,石柱顶上原来被木棺压着的地方有四个弧形的凹槽,我们潜下去将四颗夜明珠按在石柱上的四个弧形凹槽内用力往下压。” 沈玉舒忙点了头,随着他一起潜到水底的石柱上,通过夜明珠自身亮度,他们将四颗珠子按在凹槽内用力向下压。随着他们的动作石柱松动了起来,只是沈玉舒和文灵轩的力气却无法将石柱抬高,于是她又浮出水面游到鄂里克身旁道:“随我下水!” 文灵轩随后也浮出水面游到他们面前道:“我猜的没错,只要将石柱抬高插如陵寝顶端的圆洞内,如钥匙一般转动,想必就可以出去了快一点,否则水淹没这里我们谁也逃不了!” 鄂里克刚想说什么,沈玉舒已经拉着他下了水,他便学着沈玉舒的方式闭气。 沈玉舒带着鄂里克向石柱游去,之后他们用力将石柱抬起向顶端圆洞中插入,当他们再次浮出水面时,能浮出水面的也只有半张脸的距离。 他们缓了口气随后又潜入水中,用力将石柱扭动,随即在水中听到一声机括转动的声音,只觉得有外力将她向上推了一把。随后眼前一亮便顺着水流冲了出去,在半空中打了个转便重重的摔在地上。 沈玉舒瘫坐在地上咳嗽着将嘴里的水吐了出来,她这才发现他们已然在一间正在修建的墓室内,而她身旁的文灵轩不知何时已经晕厥。她忙上前查看脉搏,文灵轩脉象微弱,她忙又解开他的衣襟之间胸口和腹部呈现青紫,显然受了内伤。 沈玉舒赶忙掐着文灵轩的人中道:“灵轩,你醒醒啊!你别吓我,你快醒醒啊!”说罢文灵轩忽然咳嗽一身,吐出些血水来又没了声响。 鄂里克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沈玉舒身后道:“没用的,陵寝里用来冲击顶端的巨石砸到了他的后背,他不会醒了!” 沈玉舒一愣,转身看着一旁同样憔悴的鄂里克道:“不会醒?” 鄂里克点点头,走到沈玉舒身后道:“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死了,你现在就算救他也只能保得住他现在不死!” 沈玉舒搂着文灵轩,想着这一路走来他对她照顾和关心。她没有什么朋友,只有他和冯玉华能和她聊得来,她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决不能! 想到这里沈玉舒突然心生一计,将文灵轩放平在地上,抽出云霜刀指着鄂里克道:“你最好期望他能活,否则你也休想走出这里,我定叫你与我们陪葬!” 鄂里克不可置信的盯着沈玉舒,没了声响。沈玉舒见状转身又将文灵轩楼在怀中背对着鄂里克道:“你难道不想知道那册子上写的是什么吗?” 说罢回身才发现鄂里克不知何时已经将手中的刀对准了她的背。她顺着刀尖盯着他,目不转睛。 鄂里克神色复杂思虑了半天道:“你想怎样?” 沈玉舒看着怀中面色苍白的文灵轩,又望向鄂里克道:“很简单,你帮我救他,等他的伤好了我便将羊皮册子上所写的东西告诉你。” 鄂里克收起刀,看着沈玉舒的目光想了一会儿,“我凭什么相信你!” 沈玉舒冷笑,紧了紧怀中的文灵轩,“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 鄂里克抿唇犹豫片刻走到她身边蹲下,查看了一下文灵轩的伤势,又看着沈玉舒道:“成交!”说罢将文灵轩扛在肩上带她沿着一条长长的甬道走出了皇陵。 原来这皇陵有一处是直接与黑河皇宫相连。而这一条暗道里可以通马车,甚至可以容得下十人并排前行。 而他们出了那座修建的皇陵后,无边的暗道上早已停了一辆四驾马车。沈玉舒微微一愣,却见鄂里克已将文灵轩放在马车厢里,冲着她道:“请吧。” 沈玉舒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看了一眼鄂里克,便上了马车。 鄂里克随即坐在车架前,挥动马鞭,马车向前行去,他却转身看着沈玉舒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沈玉舒边将文灵轩的湿衣服脱下,将一旁的羊毛毯裹在他身上,这才道:“沈玉舒。” 鄂里克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挑了挑眉,指了指车厢的座椅,“箱子里有干衣服,你给我拿一件,你自己也换了。” 沈玉舒忙掀开座椅,从里面取出干净衣物递给鄂里克,鄂里克却毫无遮掩的在她面前换了起来。沈玉舒一惊,忙将头转向另一边,却听鄂里克轻笑一声,“你们俩不是夫妻。” 沈玉舒道:“是不是与你何干?” 鄂里克笑了笑,将湿衣服扔在了一旁地上,才道:“倒是朵带刺的。” 沈玉舒一听,咬了咬牙,“不敢,还要仰仗陛下相救。” 鄂里克冷笑一声,刚想再说什么,沈玉舒却已将车厢门关上,不再理会。 二十七. 苦心孤诣谋复仇 2 这日,文灵轩突然入夜来聚宝斋探望沈玉舒,但面色凝重,说什么都有些提不起精神。 沈玉舒见他如此不禁问道:“灵轩,可是心里有什么事吗,一直觉得你闷闷不乐。” 文灵轩见状惆怅道:“是大哥,这两年来他身体越来越弱,颜先生探过脉,说是大哥只怕就在这几天了。所以,舒儿,今日一过我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来探望你,我想要好好陪陪大哥。” 沈玉舒听闻,点了点头道:“应该的,我这里没事你放心去。” 文灵轩望着沈玉舒关切的目光,面有犹豫,却还是开口道:“舒儿,你,你能帮我个忙吗?” 沈玉舒见状毫不犹豫道:“你说吧,只要我能帮的上的。” “大哥一生除了希望他唯一的儿子若雨能有出息以外,就是希望我能成家立业。可如今我身边还没有妻室陪伴左右,大哥每每提及此事都觉得亏欠我许多。”文灵轩有些惆怅的说道。 “你是想让我假装是你的妻室,去还了你大哥的一桩心事?”沈玉舒问道。 文灵轩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沈玉舒深呼吸了一口,坦然道:“这种事情你早该告诉我,说实话,我也想见见一直疼爱你的大哥。你瞧,我如今挺着肚子去,怕是你大哥更加会安心。” 文灵轩见状将沈玉舒揽入怀道:“舒儿,谢谢你。” 沈玉舒安慰文灵轩柔声道:“灵轩,别说这些见外的话,要不是你,我不会活下来,帮你是应该的。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不希望有人认出我来,给你添麻烦。” 文灵轩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第二日,沈玉舒戴上了一顶厚厚的幕篱将自己面容遮挡,黄首良驾着马车送她入了京都内城。 将军府的下人有一部分是随着神武将军征战过沙场的,沈玉舒一进府便感觉到了将军府不同其他府邸的正气森严。所有人都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就像是这府中的主人并没有病入膏肓一般。 文灵宇住的地方名为汀香水榭,十二月的严寒,水榭中所有的树木早已枯了枝丫立于园中,被修建整齐,就像是站了一排军姿。 沈玉舒看着满目苍凉停留了一下,便随着文灵轩进了房间。 房间之中充斥浓浓的药草味,一闻便知这是颜风经常用来为将死之人吊住命脉的药。只是沈玉舒如今有孕在身,刚取下幕篱便被这突如其来的浓烈药味刺激到用手捂住口鼻。 文灵轩见状只能歉意的望着她,她忙对他报以微笑道:“没事的,我们进去吧。” 他们走进内室,只见床榻之上半卧着一个中年男子,体型消瘦面色蜡黄,不见当年风采。 沈玉舒和文灵轩走上前,文灵轩扶着她坐在床榻一旁,屏退了下人,文灵宇听见响动这才睁开了双眼,眼神虽然浑浊却依旧透着曾经无法掩饰的犀利。见到文灵轩和沈玉舒之后,露出了一丝笑容道:“灵轩说今日会带一个人来给我惊喜,没想到竟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 沈玉舒见状忙请安道:“是妾身的不是,还望将军见谅。” 文灵轩将沈玉舒扶起身道:“怎是你的错,要错也是我的错。” 文灵宇见状笑了起来道:“灵轩昨日说自己在外面有一个真心相对的女子,且有了身孕,一直在外安胎,起初我以为这小子框我,没想竟是真的。你叫什么名字?” 沈玉舒刚想说出口,一旁文灵轩忙说道:“大哥怎么忘了,昨日不是告诉过你,她姓邱,叫小碧。” 沈玉舒顺势点了点头。 文灵宇盯着沈玉舒瞧了一会儿说道:“这丫头倒是长得不错,还有个酒窝,有点你三妹妹当年的样子,就是……” 沈玉舒和文灵轩都提了一口气,却听文灵宇笑着道:“看起来有些憨的,倒不像是灵轩能找的姑娘。” 沈玉舒和文灵轩一听,相视一笑。 沈玉舒道:“将军夸赞了,平日里倒是灵轩帮我多一些,我呢却是傻一些,笨笨的,灵轩不嫌弃我就好了。” 文灵宇笑了笑道:“他这个臭小子,能有你这么个体贴人,已经不错了,成日里不回家,要放在以前,我非踹他几脚军法处置。”说罢文灵宇却又咳嗽起来,方才欢乐的氛围也因为这一长串的咳嗽声打散。 文灵轩默默的坐在沈玉舒身边,听着自己的兄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沈玉舒聊着天,最终疲惫的伸手拍了拍沈玉舒放在床沿的手背,“这几日,你就跟灵轩住在家中吧,灵轩能有你这样的女孩子相伴左右也是他的福气,你们要好好珍惜。既然有了孩子,就早一点过了婚帖成亲,免得遭人闲话。况且养外室也不是大户人家所为。” 沈玉舒听后不由得望向文灵轩,文灵轩忙给她使眼色,她便欣然答应了文灵宇的提议,暂时住了下来。 是夜,沈玉舒住进了文灵轩幼时的房间,自从文灵轩被封为神户将军后,便另造府邸,在一年前搬了出去。 沈玉舒好奇的观察着房内的景象,房屋的摆设简单平常,只是在书柜上,沈玉舒翻出了一张泛黄未裱的画,画的是一个女子手中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沈玉舒正看得出神文灵轩的声音却从门口传来。 “画中人,是我娘,那个孩子是我。”他淡然道。 沈玉舒拿着画回身走到他面前,他便将手中的宵夜放在桌上,拿过她手中的画道:“那时我娘还是父亲最疼爱的妾室,这幅画是我爹当年亲手所画,没想还没来得及裱起来,娘就跟着那个男人跑了。” 沈玉舒伸手握住文灵轩的手道:“你没有再去寻过她?” 文灵轩无奈的摇头,将画又收了起来道:“娘亲那样做,已是整个文家的耻辱,当年那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文家也成了整个京都人的笑柄,我为何还要去寻她?” 沈玉舒见此情形只好转移话题道:“灵轩,你拿的是什么吃食真好看?” 文灵轩听闻,忙将碟子端到她面前道:“这是芙蓉枣糕,里面放了牛乳,你尝尝。” 沈玉舒见他如此,便拿起一小块尝起来,入口香甜软糯更有一股久违的奶香味,便说道:“灵轩,这个芙蓉枣糕可真好吃,香甜又不腻,还有淡淡的牛乳香。” 文灵轩笑着道:“你要是喜欢,明日我再命人做一些。” 沈玉舒忙摇头道:“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也嫌腻,这些就够了。” 文灵轩看着沈玉舒的模样,心中一动,“这一切要是真的该多好。” 沈玉舒垂眸,神色已转为伤怀,“灵轩,当日在青月山,你说你会等我,可现在,我却不想让你再等我了,我不值得。” 文灵轩却握紧了她的手,柔声道:“等不等,不由你说了算,我说了才算。好了,别多想,先睡觉吧。” 只是话音落,二人看着唯一的一张床铺尴尬的沉默了,文灵轩见她的犹豫便率先开口道:“你先睡吧,大哥那边还要人伺候,我去看看,搞不好就睡在大哥那里。” 沈玉舒不好意思的开口道:“这样妥当吗?” 文灵轩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陪着大哥聊了一天了,快睡吧,孩子也要休息。我先过去了。” 说罢,又对沈玉舒笑了笑,看了看她的肚子,转身离开。 沈玉舒见文灵轩离去,便脱了外衣躺在床上,床铺上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她便抚上隆起的肚子沉沉睡去。 自她显怀以来到没有孕吐,反而尤其的嗜睡,总是白日里哄着平安就靠在摇篮边睡着,有几次若不是黄首良眼疾手快扶住她,她便要一头栽倒在地上。如今月份渐大,嗜睡倒是好了一些,但依然是挨上床就能睡。 沈玉舒醒来之时,院子里不知何时已飘起了漫天大雪。沈玉舒怕有人认出她来,便戴上了幕篱出了房门想看雪景,没想却在门外廊檐下遇见了若有所思的文灵轩。 沈玉舒走上前轻声的唤道:“灵轩。” 文灵轩猛然回神,“你醒了,你这是……” 沈玉舒笑掀起幕篱一角,望着文灵轩道:“我怕有人认出来,所以还是伪装一下的好,想必你在外有红颜知己的事情已经被外人知道了吧。” 文灵轩点了点头道:“有些事,不长腿却跑得很快。” 沈玉舒笑着将目光移向院中的雪景中,房顶院落中早已白皑皑一片,分不清所以,她不禁伸手接过几朵雪花,感受到寒意后又将手缩了回来。 “就算神武将军府的人嘴巴牢,可你昨日大庭广众的带着一个女人进了将军府,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怎么可能有不透风的墙?” 文灵轩上前想要解释却被一阵急促焦急的声音打断道:“八爷,八爷,将军不行了!” 缠绵病榻多年的神武将军终还是在所有人的不舍下撒手人寰,全府上下都沉浸在悲哀之中,其临终遗言只是面求皇上将神武将军之位封给自己的八弟文灵轩。 初听到这消息时朝中大臣们一片哗然,都觉得让一个没见过几次世面的神户将军担任神武大将军一职为陈国戍守边关大为不妥。但鉴于神武将军两朝元老且为陈国平定诸多危难的身份,再加之皇上的允诺,原本有异议的人便也不敢再多加阻拦。 毕竟在顾德年轻式微时,只有文灵宇坚定的站在了顾德这一边,为他登基助了一臂之力。若不是文家军,当日封锁了整座皇宫,先一步囚禁了真宗,顾德如今的帝位只怕还不能坐的如此稳固。 于私,顾德与文灵宇私交甚深,于公,从龙之臣也该有一定的殊荣表彰。而这一切,最终按照文灵宇的遗言来办,便可堵住所有人的嘴。 文灵宇的葬礼繁琐而隆重,顾德亲自前来吊唁。钦封文灵轩为神武大将军的圣旨也在当天一同在文灵宇的灵堂前宣读。 可当日却还是生出了许多事。文灵轩的嫂嫂,文将军的夫人李如却是哭倒在众人面前不顾礼法要让顾德给个说法,为何这将军之位给了文灵轩,而不是文家长孙她的儿子文若雨。文若雨更是指着文灵轩破口大骂说他根本就不是文家的子孙,他爹是一时被迷了心窍才会说那些话。 二十七. 苦心孤诣谋复仇 2 这日,文灵轩突然入夜来聚宝斋探望沈玉舒,但面色凝重,说什么都有些提不起精神。 沈玉舒见他如此不禁问道:“灵轩,可是心里有什么事吗,一直觉得你闷闷不乐。” 文灵轩见状惆怅道:“是大哥,这两年来他身体越来越弱,颜先生探过脉,说是大哥只怕就在这几天了。所以,舒儿,今日一过我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来探望你,我想要好好陪陪大哥。” 沈玉舒听闻,点了点头道:“应该的,我这里没事你放心去。” 文灵轩望着沈玉舒关切的目光,面有犹豫,却还是开口道:“舒儿,你,你能帮我个忙吗?” 沈玉舒见状毫不犹豫道:“你说吧,只要我能帮的上的。” “大哥一生除了希望他唯一的儿子若雨能有出息以外,就是希望我能成家立业。可如今我身边还没有妻室陪伴左右,大哥每每提及此事都觉得亏欠我许多。”文灵轩有些惆怅的说道。 “你是想让我假装是你的妻室,去还了你大哥的一桩心事?”沈玉舒问道。 文灵轩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沈玉舒深呼吸了一口,坦然道:“这种事情你早该告诉我,说实话,我也想见见一直疼爱你的大哥。你瞧,我如今挺着肚子去,怕是你大哥更加会安心。” 文灵轩见状将沈玉舒揽入怀道:“舒儿,谢谢你。” 沈玉舒安慰文灵轩柔声道:“灵轩,别说这些见外的话,要不是你,我不会活下来,帮你是应该的。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不希望有人认出我来,给你添麻烦。” 文灵轩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第二日,沈玉舒戴上了一顶厚厚的幕篱将自己面容遮挡,黄首良驾着马车送她入了京都内城。 将军府的下人有一部分是随着神武将军征战过沙场的,沈玉舒一进府便感觉到了将军府不同其他府邸的正气森严。所有人都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就像是这府中的主人并没有病入膏肓一般。 文灵宇住的地方名为汀香水榭,十二月的严寒,水榭中所有的树木早已枯了枝丫立于园中,被修建整齐,就像是站了一排军姿。 沈玉舒看着满目苍凉停留了一下,便随着文灵轩进了房间。 房间之中充斥浓浓的药草味,一闻便知这是颜风经常用来为将死之人吊住命脉的药。只是沈玉舒如今有孕在身,刚取下幕篱便被这突如其来的浓烈药味刺激到用手捂住口鼻。 文灵轩见状只能歉意的望着她,她忙对他报以微笑道:“没事的,我们进去吧。” 他们走进内室,只见床榻之上半卧着一个中年男子,体型消瘦面色蜡黄,不见当年风采。 沈玉舒和文灵轩走上前,文灵轩扶着她坐在床榻一旁,屏退了下人,文灵宇听见响动这才睁开了双眼,眼神虽然浑浊却依旧透着曾经无法掩饰的犀利。见到文灵轩和沈玉舒之后,露出了一丝笑容道:“灵轩说今日会带一个人来给我惊喜,没想到竟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 沈玉舒见状忙请安道:“是妾身的不是,还望将军见谅。” 文灵轩将沈玉舒扶起身道:“怎是你的错,要错也是我的错。” 文灵宇见状笑了起来道:“灵轩昨日说自己在外面有一个真心相对的女子,且有了身孕,一直在外安胎,起初我以为这小子框我,没想竟是真的。你叫什么名字?” 沈玉舒刚想说出口,一旁文灵轩忙说道:“大哥怎么忘了,昨日不是告诉过你,她姓邱,叫小碧。” 沈玉舒顺势点了点头。 文灵宇盯着沈玉舒瞧了一会儿说道:“这丫头倒是长得不错,还有个酒窝,有点你三妹妹当年的样子,就是……” 沈玉舒和文灵轩都提了一口气,却听文灵宇笑着道:“看起来有些憨的,倒不像是灵轩能找的姑娘。” 沈玉舒和文灵轩一听,相视一笑。 沈玉舒道:“将军夸赞了,平日里倒是灵轩帮我多一些,我呢却是傻一些,笨笨的,灵轩不嫌弃我就好了。” 文灵宇笑了笑道:“他这个臭小子,能有你这么个体贴人,已经不错了,成日里不回家,要放在以前,我非踹他几脚军法处置。”说罢文灵宇却又咳嗽起来,方才欢乐的氛围也因为这一长串的咳嗽声打散。 文灵轩默默的坐在沈玉舒身边,听着自己的兄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沈玉舒聊着天,最终疲惫的伸手拍了拍沈玉舒放在床沿的手背,“这几日,你就跟灵轩住在家中吧,灵轩能有你这样的女孩子相伴左右也是他的福气,你们要好好珍惜。既然有了孩子,就早一点过了婚帖成亲,免得遭人闲话。况且养外室也不是大户人家所为。” 沈玉舒听后不由得望向文灵轩,文灵轩忙给她使眼色,她便欣然答应了文灵宇的提议,暂时住了下来。 是夜,沈玉舒住进了文灵轩幼时的房间,自从文灵轩被封为神户将军后,便另造府邸,在一年前搬了出去。 沈玉舒好奇的观察着房内的景象,房屋的摆设简单平常,只是在书柜上,沈玉舒翻出了一张泛黄未裱的画,画的是一个女子手中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沈玉舒正看得出神文灵轩的声音却从门口传来。 “画中人,是我娘,那个孩子是我。”他淡然道。 沈玉舒拿着画回身走到他面前,他便将手中的宵夜放在桌上,拿过她手中的画道:“那时我娘还是父亲最疼爱的妾室,这幅画是我爹当年亲手所画,没想还没来得及裱起来,娘就跟着那个男人跑了。” 沈玉舒伸手握住文灵轩的手道:“你没有再去寻过她?” 文灵轩无奈的摇头,将画又收了起来道:“娘亲那样做,已是整个文家的耻辱,当年那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文家也成了整个京都人的笑柄,我为何还要去寻她?” 沈玉舒见此情形只好转移话题道:“灵轩,你拿的是什么吃食真好看?” 文灵轩听闻,忙将碟子端到她面前道:“这是芙蓉枣糕,里面放了牛乳,你尝尝。” 沈玉舒见他如此,便拿起一小块尝起来,入口香甜软糯更有一股久违的奶香味,便说道:“灵轩,这个芙蓉枣糕可真好吃,香甜又不腻,还有淡淡的牛乳香。” 文灵轩笑着道:“你要是喜欢,明日我再命人做一些。” 沈玉舒忙摇头道:“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也嫌腻,这些就够了。” 文灵轩看着沈玉舒的模样,心中一动,“这一切要是真的该多好。” 沈玉舒垂眸,神色已转为伤怀,“灵轩,当日在青月山,你说你会等我,可现在,我却不想让你再等我了,我不值得。” 文灵轩却握紧了她的手,柔声道:“等不等,不由你说了算,我说了才算。好了,别多想,先睡觉吧。” 只是话音落,二人看着唯一的一张床铺尴尬的沉默了,文灵轩见她的犹豫便率先开口道:“你先睡吧,大哥那边还要人伺候,我去看看,搞不好就睡在大哥那里。” 沈玉舒不好意思的开口道:“这样妥当吗?” 文灵轩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陪着大哥聊了一天了,快睡吧,孩子也要休息。我先过去了。” 说罢,又对沈玉舒笑了笑,看了看她的肚子,转身离开。 沈玉舒见文灵轩离去,便脱了外衣躺在床上,床铺上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她便抚上隆起的肚子沉沉睡去。 自她显怀以来到没有孕吐,反而尤其的嗜睡,总是白日里哄着平安就靠在摇篮边睡着,有几次若不是黄首良眼疾手快扶住她,她便要一头栽倒在地上。如今月份渐大,嗜睡倒是好了一些,但依然是挨上床就能睡。 沈玉舒醒来之时,院子里不知何时已飘起了漫天大雪。沈玉舒怕有人认出她来,便戴上了幕篱出了房门想看雪景,没想却在门外廊檐下遇见了若有所思的文灵轩。 沈玉舒走上前轻声的唤道:“灵轩。” 文灵轩猛然回神,“你醒了,你这是……” 沈玉舒笑掀起幕篱一角,望着文灵轩道:“我怕有人认出来,所以还是伪装一下的好,想必你在外有红颜知己的事情已经被外人知道了吧。” 文灵轩点了点头道:“有些事,不长腿却跑得很快。” 沈玉舒笑着将目光移向院中的雪景中,房顶院落中早已白皑皑一片,分不清所以,她不禁伸手接过几朵雪花,感受到寒意后又将手缩了回来。 “就算神武将军府的人嘴巴牢,可你昨日大庭广众的带着一个女人进了将军府,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怎么可能有不透风的墙?” 文灵轩上前想要解释却被一阵急促焦急的声音打断道:“八爷,八爷,将军不行了!” 缠绵病榻多年的神武将军终还是在所有人的不舍下撒手人寰,全府上下都沉浸在悲哀之中,其临终遗言只是面求皇上将神武将军之位封给自己的八弟文灵轩。 初听到这消息时朝中大臣们一片哗然,都觉得让一个没见过几次世面的神户将军担任神武大将军一职为陈国戍守边关大为不妥。但鉴于神武将军两朝元老且为陈国平定诸多危难的身份,再加之皇上的允诺,原本有异议的人便也不敢再多加阻拦。 毕竟在顾德年轻式微时,只有文灵宇坚定的站在了顾德这一边,为他登基助了一臂之力。若不是文家军,当日封锁了整座皇宫,先一步囚禁了真宗,顾德如今的帝位只怕还不能坐的如此稳固。 于私,顾德与文灵宇私交甚深,于公,从龙之臣也该有一定的殊荣表彰。而这一切,最终按照文灵宇的遗言来办,便可堵住所有人的嘴。 文灵宇的葬礼繁琐而隆重,顾德亲自前来吊唁。钦封文灵轩为神武大将军的圣旨也在当天一同在文灵宇的灵堂前宣读。 可当日却还是生出了许多事。文灵轩的嫂嫂,文将军的夫人李如却是哭倒在众人面前不顾礼法要让顾德给个说法,为何这将军之位给了文灵轩,而不是文家长孙她的儿子文若雨。文若雨更是指着文灵轩破口大骂说他根本就不是文家的子孙,他爹是一时被迷了心窍才会说那些话。 二十七. 苦心孤诣谋复仇 3 沈玉舒站在远处廊下望着他们娘俩一唱一和,将原本隆重悲哀的葬礼弄得乌烟瘴气,最后还是随在皇上身边的顾曦延下令将所谓精神失常的母子俩带了出去,葬礼才能如期举行。 沈玉舒不知文灵宇若要在世看到他的老婆孩子这般不争气会是个什么样子,但是她从文灵轩的眼中看到的是前所未有苦闷和哀伤,他是在乎他的嫂嫂和侄儿的,否则为何对他们的谩骂不发一言,只是跪在哥哥灵前默默承受。 文灵轩有条不紊的处理了文灵宇的丧事,便马不停蹄的去了京都西郊的神武营。军中不能一日无帅,而他又是新上任的年轻将帅,不论是文家人还是朝中,输完双眼睛盯着他,这时候的他更是不能有任何的松懈与怠慢。 不久,文灵轩便做出一个决定,让从未有过当兵经历的文若雨留在神武营,担任中将一职随军历练。 沈玉舒虽不明白他要为何要这样做,但看到他疲惫的面容也不再多置一词。 沈玉舒在文灵轩全身心面对军中要事后,回到了聚宝斋。平安在黄首良和沈玉舒的精心照料下也慢慢的长大。 而秦王府更是在除夕之夜放出消息,王妃怀孕,预产期尽然与沈玉舒的惊人的相似,都是惠元二年三,四月交替的日子。大家都为这件事情高兴同时,却有人还在议论秦王那样每天坐在木轮椅上的人竟然还能有孩子。 惠元元年便这样悄然滑过。 沈玉舒听着黄首良说着这些坊间大大小小的小道消息和八卦,突然想到了一幕不太正常的地方。当日她被带进皇宫,见到的顾曦延是用双腿走出偏殿。这么说来,顾曦延的事情早已被顾德看破,被骗的只是局外人而已。 如此想来,她的计划得加紧步伐。 黄首良同样也带来天枢府的消息,沈母因思念她而一病不起,颜风每日都呆在顾德身边无暇分身,只能让精神稍微恢复一些的叶知秋来照顾沈母。 沈玉舒心中酸涩,颜风与沈母当年也是真情,只是碍于颜风问道的执着最终错过了彼此。可是沈玉舒如今不能分心在这些事情上,但她更舍不得沈母再为她操劳,于是便叫人带了一封信到天枢府告知自己平安。 信中沈玉舒告诉他们她已离开了陈国,生活在回真,由于她曾经在大漠救过回真国王一命,所以他对她也算照顾,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等她玩儿够了便会回来。 沈玉舒能做的只有这么多,更多的心思还是要花在复仇上,如今太子势力逐渐减弱,并在岩州失去大批亲信,现今只能将剩下的人都养在身边。而顾曦延的隐形势力却是在不断壮大。 沈玉舒要制造一种假象,不,是真像,让顾曦月认为跟他作对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弟弟顾曦延。沈玉舒想起当日在大漠编出的那几句箴言。于是,便又买通了来陈国做生意的几个回真人,将这几句胡编乱造的箴言放了出去。 不久她便感受到了这二十个字的强大力量。 顾曦月果然因这二十字的箴言狂怒不止,不论朝堂上还是私下,都将矛头指向了顾曦延,而这一次因为那区区二十字的箴言,舆论来的更加猛烈。 大家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天命遗书长的什么样子,可大家都知道从古流传至今的一句话——得遗书者得天下。 所以那几句箴言犹如重磅炸弹,在整个陈国掀起了轩然大波。街头巷间都在讨论这几句话,大家都在说以后的皇位只会落在顾曦延手中,不会再有旁人。 皇位之争在流言蜚语撕开太子府一角后,由原先的暗斗,变为明斗,顾曦月开始有意无意的针对顾曦延提出的所有利国利民的国策,开始有意无意打压顾曦延在朝中所有部署的官员,开始有意无意当着顾德面暗讽顾曦延的母亲。 只是沈玉舒知道这一仗,顾曦月必输无疑,他斗不过那个心思谁都猜不透的顾曦延。而这二十字一出,顾曦延无异也被推在了风口浪尖上,据说如今出行做事处处透着小心谨慎,更是向顾德表示自己无心皇位。 看来这几句话不但让顾曦月暴跳如雷欲将顾曦延处之而后快,更是让顾曦延如坐针毡害怕在外人眼中坐实他想要谋求皇位之举。 这日沈玉舒见过文灵轩后,用黄首良安排好的马车一路来到大街上散心。如今顾曦月早已不似从前那般爪牙众多,所以沈玉舒的行动范围也适当的扩大了许多。从原先的聚宝斋,变成了聚宝斋外整条街,到现在,她可以坐着马车行在整座京都外城,不用再担心她的生命会受到威胁。 过年后的喜气依旧浓烈,街市上热热闹闹的都是摆摊的小商贩儿,大家脸上洋溢着喜气的笑容,沈玉舒欣赏着顾德经营的这一派太平盛世,不想耳边却传来一阵一阵熟悉的琴音。 沈玉舒心下一动,忙让车夫停下车细细听去,可没想琴音却又消失了,沈玉舒有些急躁的将车帘掀开,却发下马车竟然停在了天香楼的门口。 时至午时,天香楼中还没有到迎来送往的时辰,所以显得分外萧索。这琴音熟悉的让沈玉舒永生难忘,可是她转念一想还是让车夫继续行驶回了聚宝斋。 沈玉舒拿着刀,对着镜子望了又望,身后的黄首良不住的叹气道:“姑娘何苦用此险招,公子不是说过一切尽在秦王的掌控之中,我们只要坐等结果就好。” 沈玉舒微笑的从镜子里望向身后的黄首良道:“黄叔,你说过只要我屏住力道,不深不浅的割下去,你是有把握治好我脸上的伤的对吗?” 黄首良听沈玉舒如此说,叹着气点了点头,却又道:“其实我给你找张人皮面具就成了,何苦做真的?” 沈玉舒摇摇头,“做戏做全套,只有真的才可以瞒过所有人。” 黄首良见她下定了决心,欲言又止,无奈的沉默。 于是沈玉舒想也不想伸手就给左脸颊靠近耳边的地方划了一刀。鲜血瞬间顺着脖颈流进了内衣里,沈玉舒忍着痛望着一旁面露担忧的黄叔道:“还是照我说的做,灵轩那边就先不要告诉他,这一切就拜托黄叔了。” 黄首良蹙眉叹了口气,只能不住的摇着头扶起沈玉舒向外走去。 天寒地冻的正月里,沈玉舒穿着单薄破损的衣物游荡在漆黑的街道上,血已经凝固,可是冷风吹来仍然生疼不已。她扶着肚子跌跌撞撞的走到天香楼的后门处,用力敲了几下门喊了一声救命便晕了过去…… 沈玉舒想了很多借顾曦延的手来对付顾曦月的方法,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天香楼。 如果沈玉舒的推断没有错,听雪园里肯定还有顾曦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找到那些秘密,对于现在的顾曦月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的事情,不过就算他再傻也该知道听雪园这块地方如今得严加看守。所以沈玉舒只能出此下策。 女人最容易心软尤其是对一个挺着肚子没有男人还破了像的女人。 沈玉舒庆幸当日的琴音帮了她这个大忙。 沈玉舒躺在胭脂粉味儿浓郁的床榻上,看着眼前这个脂粉抹得能刮下来和面的鸨娘虚弱道:“多谢妈妈救命之恩!” 那鸨娘媚笑了一下,“你醒了就好啦,方才郎中说你没什么事,就是受惊过度,休息一段日子就好。” 沈玉舒见她倒是热心,便感谢道:“小女子如今身无分文,真不知该如何报答妈妈的这一份恩情。” 鸨娘见沈玉舒眉眼长得倒是不错,但是一道疤却毁了她以色侍人的可能,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她的肚子,“你如今挺着个肚子,先养好伤再说吧,可惜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儿,就这么毁了,你说到底是谁能下的去这个手呢。” 沈玉舒一听委屈的哭了起来,将想好的托词说出,“小女子名叫水碧,曾是洪州水氏的一个旁支,家中经营御墨生意。一年前,我家被人诬陷私藏贡品,满门都被流放。恰逢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我一家被释,但谁曾想我们回洪州的路上遇到劫匪,竟是将我强掳回家,还将我强暴,说是要是我敢逃就杀了全家。我本以为自己不逃跑全家就能活命,不想还是没能躲过那一场杀戮,他不但杀了我全家,还要杀我。他动辄对我打骂,完全不顾我还怀有身孕,两日前我好不容趁他睡着之际狠下心逃跑,却还是被他发觉捉了回去还用刀划花了我的脸,说这样就没人敢收留我。到最后我没办法,给他下了药,这才偷跑出来,来京都投奔亲戚,可我到了亲戚家,才知道他们早就搬走不知去向了,你说我一个女子遭此劫难,有时候真想着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沈玉舒哭得更大声,直惹得鸨娘也跟着抹泪,“这世道真是不给咱们活路了啊!你放心,在咱们天香楼里,没人会欺负你,你且先住下好好养胎,等身体好了妈妈给你找个差事做做,准保让你跟孩子都饿不下!” 沈玉舒听她肯收留她,心中大为动容道:“那多谢鸨娘了。” 两日后,沈玉舒身体无大碍,鸨娘便来问她,“水姑娘,你也知道我这天香楼里不养闲人,也不知姑娘会些什么,或者有什么才艺?” 沈玉舒坐在床边,道:“才艺倒是没有什么,曾学过多年的筝,再就是缝缝补补的女红了。” 鸨娘想了想,道:“既如此,可否请姑娘弹奏一曲,我来听听?” 沈玉舒淡笑点了点头,鸨娘便带着她来到第二层院落,按照沈玉舒的记忆,天香楼里共有九层,听雪园是最中心的一层,也是供顾曦月和他的友人专属的园子。 这两日,沈玉舒也从窗缝中观察过,几乎没有人往听雪园去,似乎听雪园已无人来往。可是到夜里,沈玉舒偶尔听到的房檐上传来的细微脚步,便知,顾曦月的勾当都放在午夜之后。 第二层院落名为闻音,住着所有的乐师和艺伎。鸨娘领着沈玉舒来到筝房,听了沈玉舒的琴声后,不禁眼中放光,“没想到水姑娘琴艺竟然如此出众,这若是在我这里挂牌迎客,只怕那些爱听曲的文人要踏破了门槛。” 沈玉舒不由一笑,道:“鸨娘莫要夸我,我如今这副模样,哪还能做这样的事。” 鸨娘闻声一笑,“我自是知道你们这些官家小姐的尊严脸面。不过,我也说了,我这里不养闲人,正巧,我这里进了一批雏,你替我教她们弹琴吧,若是能挑出一两个有天赋的,也算是报了我收留你的恩情,你看怎么样?” 沈玉舒一听,自是满心欢喜的答应,“水碧自是感激鸨娘的恩情!” 只是,沈玉舒看到鸨娘所谓的雏儿时,却还是震惊了。 第三层蛾豆园,沈玉舒望着屋中密密麻麻的幼童,心中更加郁结,鸨娘站在一旁见她不说话,便道:“这三十个孩子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一部分将来是要送进京都高门大户做瘦马,所以要用心培养,他们的琴艺就交给水妹妹了。” 沈玉舒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心里的鄙夷生生压了下去,微笑着冲鸨娘道:“自是不负鸨娘期待。” 就这样沈玉舒留在了天香楼,做了琴师教授那些初入天香楼的女孩儿们琴艺,这几日倒也过得水波不兴。 二十七. 苦心孤诣谋复仇 3 沈玉舒站在远处廊下望着他们娘俩一唱一和,将原本隆重悲哀的葬礼弄得乌烟瘴气,最后还是随在皇上身边的顾曦延下令将所谓精神失常的母子俩带了出去,葬礼才能如期举行。 沈玉舒不知文灵宇若要在世看到他的老婆孩子这般不争气会是个什么样子,但是她从文灵轩的眼中看到的是前所未有苦闷和哀伤,他是在乎他的嫂嫂和侄儿的,否则为何对他们的谩骂不发一言,只是跪在哥哥灵前默默承受。 文灵轩有条不紊的处理了文灵宇的丧事,便马不停蹄的去了京都西郊的神武营。军中不能一日无帅,而他又是新上任的年轻将帅,不论是文家人还是朝中,输完双眼睛盯着他,这时候的他更是不能有任何的松懈与怠慢。 不久,文灵轩便做出一个决定,让从未有过当兵经历的文若雨留在神武营,担任中将一职随军历练。 沈玉舒虽不明白他要为何要这样做,但看到他疲惫的面容也不再多置一词。 沈玉舒在文灵轩全身心面对军中要事后,回到了聚宝斋。平安在黄首良和沈玉舒的精心照料下也慢慢的长大。 而秦王府更是在除夕之夜放出消息,王妃怀孕,预产期尽然与沈玉舒的惊人的相似,都是惠元二年三,四月交替的日子。大家都为这件事情高兴同时,却有人还在议论秦王那样每天坐在木轮椅上的人竟然还能有孩子。 惠元元年便这样悄然滑过。 沈玉舒听着黄首良说着这些坊间大大小小的小道消息和八卦,突然想到了一幕不太正常的地方。当日她被带进皇宫,见到的顾曦延是用双腿走出偏殿。这么说来,顾曦延的事情早已被顾德看破,被骗的只是局外人而已。 如此想来,她的计划得加紧步伐。 黄首良同样也带来天枢府的消息,沈母因思念她而一病不起,颜风每日都呆在顾德身边无暇分身,只能让精神稍微恢复一些的叶知秋来照顾沈母。 沈玉舒心中酸涩,颜风与沈母当年也是真情,只是碍于颜风问道的执着最终错过了彼此。可是沈玉舒如今不能分心在这些事情上,但她更舍不得沈母再为她操劳,于是便叫人带了一封信到天枢府告知自己平安。 信中沈玉舒告诉他们她已离开了陈国,生活在回真,由于她曾经在大漠救过回真国王一命,所以他对她也算照顾,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等她玩儿够了便会回来。 沈玉舒能做的只有这么多,更多的心思还是要花在复仇上,如今太子势力逐渐减弱,并在岩州失去大批亲信,现今只能将剩下的人都养在身边。而顾曦延的隐形势力却是在不断壮大。 沈玉舒要制造一种假象,不,是真像,让顾曦月认为跟他作对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弟弟顾曦延。沈玉舒想起当日在大漠编出的那几句箴言。于是,便又买通了来陈国做生意的几个回真人,将这几句胡编乱造的箴言放了出去。 不久她便感受到了这二十个字的强大力量。 顾曦月果然因这二十字的箴言狂怒不止,不论朝堂上还是私下,都将矛头指向了顾曦延,而这一次因为那区区二十字的箴言,舆论来的更加猛烈。 大家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天命遗书长的什么样子,可大家都知道从古流传至今的一句话——得遗书者得天下。 所以那几句箴言犹如重磅炸弹,在整个陈国掀起了轩然大波。街头巷间都在讨论这几句话,大家都在说以后的皇位只会落在顾曦延手中,不会再有旁人。 皇位之争在流言蜚语撕开太子府一角后,由原先的暗斗,变为明斗,顾曦月开始有意无意的针对顾曦延提出的所有利国利民的国策,开始有意无意打压顾曦延在朝中所有部署的官员,开始有意无意当着顾德面暗讽顾曦延的母亲。 只是沈玉舒知道这一仗,顾曦月必输无疑,他斗不过那个心思谁都猜不透的顾曦延。而这二十字一出,顾曦延无异也被推在了风口浪尖上,据说如今出行做事处处透着小心谨慎,更是向顾德表示自己无心皇位。 看来这几句话不但让顾曦月暴跳如雷欲将顾曦延处之而后快,更是让顾曦延如坐针毡害怕在外人眼中坐实他想要谋求皇位之举。 这日沈玉舒见过文灵轩后,用黄首良安排好的马车一路来到大街上散心。如今顾曦月早已不似从前那般爪牙众多,所以沈玉舒的行动范围也适当的扩大了许多。从原先的聚宝斋,变成了聚宝斋外整条街,到现在,她可以坐着马车行在整座京都外城,不用再担心她的生命会受到威胁。 过年后的喜气依旧浓烈,街市上热热闹闹的都是摆摊的小商贩儿,大家脸上洋溢着喜气的笑容,沈玉舒欣赏着顾德经营的这一派太平盛世,不想耳边却传来一阵一阵熟悉的琴音。 沈玉舒心下一动,忙让车夫停下车细细听去,可没想琴音却又消失了,沈玉舒有些急躁的将车帘掀开,却发下马车竟然停在了天香楼的门口。 时至午时,天香楼中还没有到迎来送往的时辰,所以显得分外萧索。这琴音熟悉的让沈玉舒永生难忘,可是她转念一想还是让车夫继续行驶回了聚宝斋。 沈玉舒拿着刀,对着镜子望了又望,身后的黄首良不住的叹气道:“姑娘何苦用此险招,公子不是说过一切尽在秦王的掌控之中,我们只要坐等结果就好。” 沈玉舒微笑的从镜子里望向身后的黄首良道:“黄叔,你说过只要我屏住力道,不深不浅的割下去,你是有把握治好我脸上的伤的对吗?” 黄首良听沈玉舒如此说,叹着气点了点头,却又道:“其实我给你找张人皮面具就成了,何苦做真的?” 沈玉舒摇摇头,“做戏做全套,只有真的才可以瞒过所有人。” 黄首良见她下定了决心,欲言又止,无奈的沉默。 于是沈玉舒想也不想伸手就给左脸颊靠近耳边的地方划了一刀。鲜血瞬间顺着脖颈流进了内衣里,沈玉舒忍着痛望着一旁面露担忧的黄叔道:“还是照我说的做,灵轩那边就先不要告诉他,这一切就拜托黄叔了。” 黄首良蹙眉叹了口气,只能不住的摇着头扶起沈玉舒向外走去。 天寒地冻的正月里,沈玉舒穿着单薄破损的衣物游荡在漆黑的街道上,血已经凝固,可是冷风吹来仍然生疼不已。她扶着肚子跌跌撞撞的走到天香楼的后门处,用力敲了几下门喊了一声救命便晕了过去…… 沈玉舒想了很多借顾曦延的手来对付顾曦月的方法,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天香楼。 如果沈玉舒的推断没有错,听雪园里肯定还有顾曦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找到那些秘密,对于现在的顾曦月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的事情,不过就算他再傻也该知道听雪园这块地方如今得严加看守。所以沈玉舒只能出此下策。 女人最容易心软尤其是对一个挺着肚子没有男人还破了像的女人。 沈玉舒庆幸当日的琴音帮了她这个大忙。 沈玉舒躺在胭脂粉味儿浓郁的床榻上,看着眼前这个脂粉抹得能刮下来和面的鸨娘虚弱道:“多谢妈妈救命之恩!” 那鸨娘媚笑了一下,“你醒了就好啦,方才郎中说你没什么事,就是受惊过度,休息一段日子就好。” 沈玉舒见她倒是热心,便感谢道:“小女子如今身无分文,真不知该如何报答妈妈的这一份恩情。” 鸨娘见沈玉舒眉眼长得倒是不错,但是一道疤却毁了她以色侍人的可能,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她的肚子,“你如今挺着个肚子,先养好伤再说吧,可惜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儿,就这么毁了,你说到底是谁能下的去这个手呢。” 沈玉舒一听委屈的哭了起来,将想好的托词说出,“小女子名叫水碧,曾是洪州水氏的一个旁支,家中经营御墨生意。一年前,我家被人诬陷私藏贡品,满门都被流放。恰逢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我一家被释,但谁曾想我们回洪州的路上遇到劫匪,竟是将我强掳回家,还将我强暴,说是要是我敢逃就杀了全家。我本以为自己不逃跑全家就能活命,不想还是没能躲过那一场杀戮,他不但杀了我全家,还要杀我。他动辄对我打骂,完全不顾我还怀有身孕,两日前我好不容趁他睡着之际狠下心逃跑,却还是被他发觉捉了回去还用刀划花了我的脸,说这样就没人敢收留我。到最后我没办法,给他下了药,这才偷跑出来,来京都投奔亲戚,可我到了亲戚家,才知道他们早就搬走不知去向了,你说我一个女子遭此劫难,有时候真想着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沈玉舒哭得更大声,直惹得鸨娘也跟着抹泪,“这世道真是不给咱们活路了啊!你放心,在咱们天香楼里,没人会欺负你,你且先住下好好养胎,等身体好了妈妈给你找个差事做做,准保让你跟孩子都饿不下!” 沈玉舒听她肯收留她,心中大为动容道:“那多谢鸨娘了。” 两日后,沈玉舒身体无大碍,鸨娘便来问她,“水姑娘,你也知道我这天香楼里不养闲人,也不知姑娘会些什么,或者有什么才艺?” 沈玉舒坐在床边,道:“才艺倒是没有什么,曾学过多年的筝,再就是缝缝补补的女红了。” 鸨娘想了想,道:“既如此,可否请姑娘弹奏一曲,我来听听?” 沈玉舒淡笑点了点头,鸨娘便带着她来到第二层院落,按照沈玉舒的记忆,天香楼里共有九层,听雪园是最中心的一层,也是供顾曦月和他的友人专属的园子。 这两日,沈玉舒也从窗缝中观察过,几乎没有人往听雪园去,似乎听雪园已无人来往。可是到夜里,沈玉舒偶尔听到的房檐上传来的细微脚步,便知,顾曦月的勾当都放在午夜之后。 第二层院落名为闻音,住着所有的乐师和艺伎。鸨娘领着沈玉舒来到筝房,听了沈玉舒的琴声后,不禁眼中放光,“没想到水姑娘琴艺竟然如此出众,这若是在我这里挂牌迎客,只怕那些爱听曲的文人要踏破了门槛。” 沈玉舒不由一笑,道:“鸨娘莫要夸我,我如今这副模样,哪还能做这样的事。” 鸨娘闻声一笑,“我自是知道你们这些官家小姐的尊严脸面。不过,我也说了,我这里不养闲人,正巧,我这里进了一批雏,你替我教她们弹琴吧,若是能挑出一两个有天赋的,也算是报了我收留你的恩情,你看怎么样?” 沈玉舒一听,自是满心欢喜的答应,“水碧自是感激鸨娘的恩情!” 只是,沈玉舒看到鸨娘所谓的雏儿时,却还是震惊了。 第三层蛾豆园,沈玉舒望着屋中密密麻麻的幼童,心中更加郁结,鸨娘站在一旁见她不说话,便道:“这三十个孩子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一部分将来是要送进京都高门大户做瘦马,所以要用心培养,他们的琴艺就交给水妹妹了。” 沈玉舒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心里的鄙夷生生压了下去,微笑着冲鸨娘道:“自是不负鸨娘期待。” 就这样沈玉舒留在了天香楼,做了琴师教授那些初入天香楼的女孩儿们琴艺,这几日倒也过得水波不兴。 二十八. 天香楼中遇故人 1 这日沈玉舒正在天香楼一楼的侧厅之中教授女孩儿基本的琴技指法,期间隐约又听到了当日在天香楼外听到旋律,比之上次更加清晰,琴声婉转似有说不完的心事。 沈玉舒见此情形微笑着对身边的小姑娘道:“楚儿,今日教你一首曲子,你可记好了,以后等你技艺练纯熟了,这首曲子便能让你名扬整个陈国。”楚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将位置让开。 沈玉舒不敢有一丝犹豫,生怕琴音就此消失,所以忙弹奏起来。果然不出一会儿,天香楼一层院的阁楼房门被丫鬟打开,紧接着从里面走出一个年轻的丫头,对着楼下喊道:“喂,是你们谁在弹琴打扰了姑姑的清修?” 楚儿有些害怕的拉着沈玉舒的衣襟道:“水师父您别弹了,否则三楼的瑶姑姑又要骂人了!” 沈玉舒好奇的停下手中的旋律,望着那一抹倩影从三楼向她们走来,小声问身边的楚儿道:“为何那瑶姑姑要骂人?” 楚儿贴着沈玉舒的耳边道:“水师父有所不知,这个瑶姑姑曾是咱们这里最红的头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就闭门不见客了,就连鸨娘也没办法。后来鸨娘想把她赶走,可她却将自己所赚来的银两都交给了鸨娘赎了身。说是自己早已无家可归,鸨娘见她可怜又给了鸨娘一大笔银子便好心将她留了下来,直到现在。她脾气大的很,对我们都是呼来喝去的,我们都怕她。” 沈玉舒笑道:“小丫头懂得倒挺多!” 楚儿无奈道:“水师父才来不久,还不知道这天香楼中藏着多少事儿,楚儿也是怕行差踏错以后怕是就再也没有机会学习琴艺,更谈何成为头牌?” 沈玉舒一想心中酸涩,楚儿不过十岁年纪,却深谙世俗道理,无非是早早的踏入了红尘,若要保命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只能想方设法的投其所好,逆来顺受不敢有一丝违背。这样皇权倾轧的朝代,女子没有任何权利选择她们想要走的路。 说话间那女子已经下楼来到她们身前,目光从楚儿身上转向沈玉舒,不屑一顾道:“方才弹琴的是你?” 沈玉舒默然的点了点头,她又继续道:“你琴艺倒是不错,姑姑要见你,你跟我走吧。”说罢竟是自顾自的转身上楼。沈玉舒见状忙叮嘱楚儿勤加练习,便跟着那人来到阁楼。 阁楼上只有一间房,房中装饰朴素中夹杂着一些她在回真所见的西域风格,沈玉舒心中了然不语。只听一旁带她上楼的女子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准备姑姑的吃食。”说罢退出门去,重重的将门关严。 沈玉舒心下好笑,这女子倒是嫉妒起她这个怀着孕毁了容的女子。 沈玉舒想罢,也不顾其他柔声道:“多年未见,瑶姑姑可还记得青月山中过往?” 那人从里间走出来,沈玉舒望着曾经灿若桃花,如今却面色灰暗蜡黄枯瘦的中年女子,心中感慨万千。 胡瑶姬徐徐向她走来,有一丝怀疑盯着她道:“你是玉舒?” 沈玉舒听她说出名字,笑着取下脸上遮疤的纱巾,“是我,瑶姑姑。”眼前的胡瑶姬便是当年颜风搭救过的那名胡姬,只是不曾想这么多年她竟然还在京都。 胡瑶姬见沈玉舒承认,望着她的脸许久道:“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竟然在这里见到了你。你的脸……” 沈玉舒微笑着拉起她的手,“玉舒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我的脸是皮外伤不碍事,过几日结了痂就好了。” 她听沈玉舒说完顺着沈玉舒的手望去,看到她圆滚的肚子一愣,“你都要做母亲了,可你夫君呢?他怎么会让你来到这种地方!?” 沈玉舒叹了口气,胡瑶姬顺势带她进到里间坐在榻上,给她倒了杯水,“发生了什么事?” 沈玉舒接过水放在案几上,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姑姑在京都这么久难道就没有听说过什么?” 胡瑶姬一愣,笑道:“我在这里这么多年不假,却早就不闻窗外事了,如今听到的最近的消息也是去年顾德登基为帝吧。” 沈玉舒见她目光忧愁,便将自己的遭遇隐去一半,将她在世面上听到的跟她去伪存真的说了一遍。 胡瑶姬听完沈玉舒的叙述目光闪烁,“玉舒,你说的可是真的,是顾曦月灭了整个沈家!” 沈玉舒握紧拳头恨道:“我何苦骗瑶姑姑,若不是顾曦月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胡瑶姬不禁惋惜道:“既然如此,你来到天香楼是打算如何?” 沈玉舒见她问的直接,有些怀疑道:“姑姑在天香楼的日子比舒儿久,舒儿倒也好奇姑姑为何当年不辞而别,如今却隐藏在这天香楼里?” 胡瑶姬听罢,一笑道:“你这丫头竟是怀疑到我头上了,也罢,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来这里的目的与你差不多。” 沈玉舒听罢心中了然,果然她们的目的都一样,忙问道:“难不成顾曦月也曾杀了姑姑的至亲吗?” 胡瑶姬点点后又摇了摇头道:“倒不是至亲,却是对我有知遇之恩的两位恩人,而且杀人的不是顾曦月而是顾德。” 沈玉舒见她瞳孔收缩,仇恨席卷而来,便想继续问下去,不料她忽然拉着她的手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难不成是顾曦月?” 沈玉舒一听笑着摇摇头,胡瑶姬见状惊恐道:“难不成是顾德那个畜生的?” 沈玉舒只觉得离谱,忙解释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我不想说,但并不是姑姑所说的这二人,还请姑姑见谅。” 胡瑶姬一听放下心来道:“也罢,今日你在这里已经呆的很久了,你且先回去,我要见你的话,自会让小春来找你。” 沈玉舒见她这么直接的下了逐客令,不好再问询便依言离开了阁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不想没几日,胡瑶姬竟是亲自来她房里找她,这让她大感意外之余也一场兴奋,因为她从未想过胡瑶姬会主动成为她的同盟军。 沈玉舒半卧在床榻上,望着眼前一身夜行衣的胡瑶姬,“没想过姑姑还会武功。” 胡瑶姬来到沈玉舒床前坐下道:“这是无关紧要的事,我今日来有其他的事情跟你说。” 沈玉舒见她表情严肃,问道:“何事?” 只见胡瑶姬望着忽明忽暗的烛光,突然伸手用暗器将烛火打灭,幽然的叹了口气才说道:“你可知当日我为何会伤成那副模样?” 沈玉舒摇摇头道:“姑姑的事情,师父向来不准我们问的。” 胡瑶姬继续道:“颜先生倒是信守诺言,不过今日我还是要告诉你,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而我也不想带着这秘密去见死去的恩人。” 沈玉舒问道:“姑姑有什么事情大可以说出来,玉舒不会告诉任何人。”其实沈玉舒心里想,就算你说了什么,你的恩人已死,秘密说出去又有谁人信,关键是以她如今认识的人来看,她又能告诉谁呢? 只听胡瑶姬幽幽的开口道:“你照顾了顾曦延那么久,不会不知道他的母亲是谁吧。” 沈玉舒在黑暗中点头,胡瑶姬便继续道:“当年慕容姑娘待字闺中之时,结识了一位琴艺超群的琴师,名叫上官复,那人从慕容姑娘十岁左右起教授她琴艺,自那以后二人可谓是形影不离的神仙眷侣,我便是在十四岁上被他二人从人贩子手中救了出来,从此跟在那位琴师身边伺候他。你可知那琴师真正的身份是何人?” 沈玉舒接话道:“是顾德的弟弟,顾贤,他二人的名字倒叫的好,贤德贤德,却生平没干过几件号称贤德的事情。” 胡瑶姬听罢哂笑,“这话倒也不全对,顾德那老匹夫是没干过几件贤德的事,可是贤公子却不是。他与慕容姑娘救下我时我已剩下半条命,是他们衣不解带的在我身边端水喂药,我才活了过来。只是没想到一切都被顾德毁了,他不但毁了自己的弟弟,更是毁了慕容姐姐,当日青月山中我那一身伤全是拜他所赐!” 沈玉舒一听急切的问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胡瑶姬见沈玉舒询问,平复了一下情绪,压低声音道:“当年慕容姑娘拗不过家里人嫁进了丞相府,却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直到贤公子以琴师的身份再次入府陪伴左右,慕容姑娘的心情才稍有好转。说到这里,我倒想问问你,你跟着顾曦延那么久,你可听过他身后有一个组织名叫烟雨楼?” 沈玉舒答道:“我知道。” 胡瑶姬了然道:“我想也是,但只怕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烟雨楼不但是一个组织更是一个确切的地方,它就在陈国的某一处皇室还未染指的丛林之中,谁都找不到,所以久而久之大家都认为那只是一个不存在的传说罢了。” 沈玉舒恍然大悟,却依旧疑惑道:“这与顾德有什么关系?” 胡瑶姬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起初也不知道,直到随着贤公子进了丞相府才清楚。顾德是故意将自己的弟弟派到慕容家去,查探烟雨楼真正所在,不想自己的弟弟却对慕容姐姐动了情,他见贤公子不肯再为他探寻烟雨楼的位置,只好自己重金将慕容姑娘纳为妾室。” 这一下沈玉舒就更不明白了,问道:“为何不让自己的弟弟娶,非要横刀夺爱才过瘾!” 二十八. 天香楼中遇故人 1 这日沈玉舒正在天香楼一楼的侧厅之中教授女孩儿基本的琴技指法,期间隐约又听到了当日在天香楼外听到旋律,比之上次更加清晰,琴声婉转似有说不完的心事。 沈玉舒见此情形微笑着对身边的小姑娘道:“楚儿,今日教你一首曲子,你可记好了,以后等你技艺练纯熟了,这首曲子便能让你名扬整个陈国。”楚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将位置让开。 沈玉舒不敢有一丝犹豫,生怕琴音就此消失,所以忙弹奏起来。果然不出一会儿,天香楼一层院的阁楼房门被丫鬟打开,紧接着从里面走出一个年轻的丫头,对着楼下喊道:“喂,是你们谁在弹琴打扰了姑姑的清修?” 楚儿有些害怕的拉着沈玉舒的衣襟道:“水师父您别弹了,否则三楼的瑶姑姑又要骂人了!” 沈玉舒好奇的停下手中的旋律,望着那一抹倩影从三楼向她们走来,小声问身边的楚儿道:“为何那瑶姑姑要骂人?” 楚儿贴着沈玉舒的耳边道:“水师父有所不知,这个瑶姑姑曾是咱们这里最红的头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就闭门不见客了,就连鸨娘也没办法。后来鸨娘想把她赶走,可她却将自己所赚来的银两都交给了鸨娘赎了身。说是自己早已无家可归,鸨娘见她可怜又给了鸨娘一大笔银子便好心将她留了下来,直到现在。她脾气大的很,对我们都是呼来喝去的,我们都怕她。” 沈玉舒笑道:“小丫头懂得倒挺多!” 楚儿无奈道:“水师父才来不久,还不知道这天香楼中藏着多少事儿,楚儿也是怕行差踏错以后怕是就再也没有机会学习琴艺,更谈何成为头牌?” 沈玉舒一想心中酸涩,楚儿不过十岁年纪,却深谙世俗道理,无非是早早的踏入了红尘,若要保命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只能想方设法的投其所好,逆来顺受不敢有一丝违背。这样皇权倾轧的朝代,女子没有任何权利选择她们想要走的路。 说话间那女子已经下楼来到她们身前,目光从楚儿身上转向沈玉舒,不屑一顾道:“方才弹琴的是你?” 沈玉舒默然的点了点头,她又继续道:“你琴艺倒是不错,姑姑要见你,你跟我走吧。”说罢竟是自顾自的转身上楼。沈玉舒见状忙叮嘱楚儿勤加练习,便跟着那人来到阁楼。 阁楼上只有一间房,房中装饰朴素中夹杂着一些她在回真所见的西域风格,沈玉舒心中了然不语。只听一旁带她上楼的女子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准备姑姑的吃食。”说罢退出门去,重重的将门关严。 沈玉舒心下好笑,这女子倒是嫉妒起她这个怀着孕毁了容的女子。 沈玉舒想罢,也不顾其他柔声道:“多年未见,瑶姑姑可还记得青月山中过往?” 那人从里间走出来,沈玉舒望着曾经灿若桃花,如今却面色灰暗蜡黄枯瘦的中年女子,心中感慨万千。 胡瑶姬徐徐向她走来,有一丝怀疑盯着她道:“你是玉舒?” 沈玉舒听她说出名字,笑着取下脸上遮疤的纱巾,“是我,瑶姑姑。”眼前的胡瑶姬便是当年颜风搭救过的那名胡姬,只是不曾想这么多年她竟然还在京都。 胡瑶姬见沈玉舒承认,望着她的脸许久道:“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竟然在这里见到了你。你的脸……” 沈玉舒微笑着拉起她的手,“玉舒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我的脸是皮外伤不碍事,过几日结了痂就好了。” 她听沈玉舒说完顺着沈玉舒的手望去,看到她圆滚的肚子一愣,“你都要做母亲了,可你夫君呢?他怎么会让你来到这种地方!?” 沈玉舒叹了口气,胡瑶姬顺势带她进到里间坐在榻上,给她倒了杯水,“发生了什么事?” 沈玉舒接过水放在案几上,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姑姑在京都这么久难道就没有听说过什么?” 胡瑶姬一愣,笑道:“我在这里这么多年不假,却早就不闻窗外事了,如今听到的最近的消息也是去年顾德登基为帝吧。” 沈玉舒见她目光忧愁,便将自己的遭遇隐去一半,将她在世面上听到的跟她去伪存真的说了一遍。 胡瑶姬听完沈玉舒的叙述目光闪烁,“玉舒,你说的可是真的,是顾曦月灭了整个沈家!” 沈玉舒握紧拳头恨道:“我何苦骗瑶姑姑,若不是顾曦月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胡瑶姬不禁惋惜道:“既然如此,你来到天香楼是打算如何?” 沈玉舒见她问的直接,有些怀疑道:“姑姑在天香楼的日子比舒儿久,舒儿倒也好奇姑姑为何当年不辞而别,如今却隐藏在这天香楼里?” 胡瑶姬听罢,一笑道:“你这丫头竟是怀疑到我头上了,也罢,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来这里的目的与你差不多。” 沈玉舒听罢心中了然,果然她们的目的都一样,忙问道:“难不成顾曦月也曾杀了姑姑的至亲吗?” 胡瑶姬点点后又摇了摇头道:“倒不是至亲,却是对我有知遇之恩的两位恩人,而且杀人的不是顾曦月而是顾德。” 沈玉舒见她瞳孔收缩,仇恨席卷而来,便想继续问下去,不料她忽然拉着她的手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难不成是顾曦月?” 沈玉舒一听笑着摇摇头,胡瑶姬见状惊恐道:“难不成是顾德那个畜生的?” 沈玉舒只觉得离谱,忙解释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我不想说,但并不是姑姑所说的这二人,还请姑姑见谅。” 胡瑶姬一听放下心来道:“也罢,今日你在这里已经呆的很久了,你且先回去,我要见你的话,自会让小春来找你。” 沈玉舒见她这么直接的下了逐客令,不好再问询便依言离开了阁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不想没几日,胡瑶姬竟是亲自来她房里找她,这让她大感意外之余也一场兴奋,因为她从未想过胡瑶姬会主动成为她的同盟军。 沈玉舒半卧在床榻上,望着眼前一身夜行衣的胡瑶姬,“没想过姑姑还会武功。” 胡瑶姬来到沈玉舒床前坐下道:“这是无关紧要的事,我今日来有其他的事情跟你说。” 沈玉舒见她表情严肃,问道:“何事?” 只见胡瑶姬望着忽明忽暗的烛光,突然伸手用暗器将烛火打灭,幽然的叹了口气才说道:“你可知当日我为何会伤成那副模样?” 沈玉舒摇摇头道:“姑姑的事情,师父向来不准我们问的。” 胡瑶姬继续道:“颜先生倒是信守诺言,不过今日我还是要告诉你,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而我也不想带着这秘密去见死去的恩人。” 沈玉舒问道:“姑姑有什么事情大可以说出来,玉舒不会告诉任何人。”其实沈玉舒心里想,就算你说了什么,你的恩人已死,秘密说出去又有谁人信,关键是以她如今认识的人来看,她又能告诉谁呢? 只听胡瑶姬幽幽的开口道:“你照顾了顾曦延那么久,不会不知道他的母亲是谁吧。” 沈玉舒在黑暗中点头,胡瑶姬便继续道:“当年慕容姑娘待字闺中之时,结识了一位琴艺超群的琴师,名叫上官复,那人从慕容姑娘十岁左右起教授她琴艺,自那以后二人可谓是形影不离的神仙眷侣,我便是在十四岁上被他二人从人贩子手中救了出来,从此跟在那位琴师身边伺候他。你可知那琴师真正的身份是何人?” 沈玉舒接话道:“是顾德的弟弟,顾贤,他二人的名字倒叫的好,贤德贤德,却生平没干过几件号称贤德的事情。” 胡瑶姬听罢哂笑,“这话倒也不全对,顾德那老匹夫是没干过几件贤德的事,可是贤公子却不是。他与慕容姑娘救下我时我已剩下半条命,是他们衣不解带的在我身边端水喂药,我才活了过来。只是没想到一切都被顾德毁了,他不但毁了自己的弟弟,更是毁了慕容姐姐,当日青月山中我那一身伤全是拜他所赐!” 沈玉舒一听急切的问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胡瑶姬见沈玉舒询问,平复了一下情绪,压低声音道:“当年慕容姑娘拗不过家里人嫁进了丞相府,却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直到贤公子以琴师的身份再次入府陪伴左右,慕容姑娘的心情才稍有好转。说到这里,我倒想问问你,你跟着顾曦延那么久,你可听过他身后有一个组织名叫烟雨楼?” 沈玉舒答道:“我知道。” 胡瑶姬了然道:“我想也是,但只怕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烟雨楼不但是一个组织更是一个确切的地方,它就在陈国的某一处皇室还未染指的丛林之中,谁都找不到,所以久而久之大家都认为那只是一个不存在的传说罢了。” 沈玉舒恍然大悟,却依旧疑惑道:“这与顾德有什么关系?” 胡瑶姬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起初也不知道,直到随着贤公子进了丞相府才清楚。顾德是故意将自己的弟弟派到慕容家去,查探烟雨楼真正所在,不想自己的弟弟却对慕容姐姐动了情,他见贤公子不肯再为他探寻烟雨楼的位置,只好自己重金将慕容姑娘纳为妾室。” 这一下沈玉舒就更不明白了,问道:“为何不让自己的弟弟娶,非要横刀夺爱才过瘾!” 二十八. 天香楼中遇故人 2 胡瑶姬叹了口气道:“贤公子秉性善良,不似顾德那般奸猾狡诈,所以顾德才会出此下策。只可惜直到慕容姑娘被人害死,顾德都没有查到烟雨楼究竟在哪里。” 沈玉舒见胡瑶姬兀自沉浸在往日的悲痛中,有些不明白她今日来的目的究竟是为何,可是却不好相问,只能等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她一个人回忆了许久,才突然道:“顾德与南国私相勾结是事实,这多半都是顾曦月从中联系,否则你以为就凭顾德收买的那几个朝中大臣,他就能篡权夺位当皇帝?好在天不亡贤公子,让他还有后人留存于世,能为自己的父亲报仇雪恨。” 沈玉舒心头一惊猜出几分,问道:“姑姑所谓的后人,难道指的是当今秦王顾曦延?”沈玉舒借着投进窗户纸的微光见瑶姑姑无声的点了点头,心下更是震惊万分,她从未想过顾曦延不是顾德的亲子。 胡瑶姬见沈玉舒不说话,“今日我把这些告诉了你,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将这些事情告诉顾曦延,不要让他认贼作父,污了他父亲的一世名节!当年顾德杀害了贤公子,还要来杀我,我诈死才逃过了一节,幸得你师父相救带我回了青月山,否则这个秘密只怕要被我带进棺材了。” 沈玉舒不解道:“姑姑为什么不亲自告诉顾曦延?” 胡瑶姬哂笑一声,“曦延从小跟着顾德长大,就算我说了,他又会信我几分?与其告诉他,不如我先找到顾德和顾曦月所有的证据,再与他说明这一切!至少在我死之前,也算是为贤公子和慕容姐姐报了仇!” 沈玉舒一听,连忙坐起身问道:“姑姑,在你死之前是什么意思?” 胡瑶姬凄然将手塞进沈玉舒的手里道:“你是颜先生的徒弟,你自己把把脉不就知道了。” 沈玉舒听她这样说,忙将她的手背翻转过来。随着她的手搭上她的脉搏的那一刻,沈玉舒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如今胡瑶姬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她之所以还能如正常人一般说话进食,是因为她服用了瞬间能将人的气血提升的归真散。此药一旦停用,会加速人体的衰弱,甚至会要了服用者的性命。 沈玉舒心下难过道:“姑姑何须如此,其实你可以告诉顾曦延这一切,让他为自己的父母报仇啊!” 胡瑶姬反手握着沈玉舒的手道:“我只想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要报仇,曦延他从小已经背负的太多了,这个仇我若能帮他完成,我也算对得起他父母的照顾了。我如今告诉你这一切,只是不希望带着秘密去见慕容姐姐和贤公子罢了。” 沈玉舒的泪水瞬间滑落,为了复仇她与胡瑶姬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胡瑶姬见状叹息一声伸手擦掉沈玉舒脸上的泪水道:“玉舒,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既然愿意留下肚子里的孩子,为何还要让他跟着你走这条路。你可知你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论是对是错,有一天也许都会报应在孩子身上,你带着你满腔仇恨的身体孕育他,对他未必是一件好事。” 沈玉舒心中苦涩,“他不能选择父母,正如我生为沈家人无法选择不去报仇,所以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他只有跟我一起面对了。” 胡瑶姬道:“哪怕孩子会因此而丧命吗?” 沈玉舒没想到胡瑶姬会这样说,心中猛地一惊慌乱的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一时沉默了下来。 胡瑶姬叹了口气,轻轻抚摸沈玉舒的肚子道:“我在天香楼中已有八年,已探查到顾德与顾曦月大部分与南国往来的账目,都放在听雪园中,只要能拿到这些账目我们就有胜算!” 沈玉舒不禁蹙眉,“听雪园里戒备森严,高手如林,拿账目何其困难。” 胡瑶姬一愣,像是想到什么问道:“你说你爹曾经是岩州太守,我听说当年也曾上奏当时的真宗皇帝,说顾德里通外国,不知你爹那里可留下了什么证据?” 沈玉舒想了想,摇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那时我年纪还小。况且,顾曦延曾经告诉我,有关沈家的卷宗都已被毁,无从查起,想来就算有证据也早被毁了。” 胡瑶姬一听来的精神道:“你家宅院如今如何?是否变卖?”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我已有十二年未曾回过家,如今也不知家中如何。” 胡瑶姬思索片刻,道:“安国一般官宦人家为了避难或者私藏宝物,都会修筑暗格或者暗房。你家有没有?” 沈玉舒想了想,依旧摇了摇头,“我当时年纪太小了,根本记不得这些事。” 胡瑶姬打住沈玉舒的话语,“不管有没有终归是要走一趟心里才踏实。”说罢她嘱咐沈玉舒好生照顾自己,转身离开了她的房间。 时至五更天,沈玉舒见胡瑶姬匆忙离开,心知她一定是去了岩州的沈家老宅。她心中纷乱,一方面期盼着胡瑶姬真的能找到些什么,一方面更是被胡瑶姬的话语所震慑。这场孤注一掷的复仇,真的会给孩子带了报应吗? 岩州沈家老宅若是换了主人,只怕暗格里的东西也早已不复存在,若是无人住……顾曦月又怎么会放过搜查,若是有东西,顾曦延又怎会现在还未拿到手,还要用她来做诱饵? 一连五日,沈玉舒没有再见过胡瑶姬,她身旁的丫头小春告诉其他人姑姑病了,不愿见人。 直到第六天的傍晚,沈玉舒见到了风尘仆仆归来的胡瑶姬,她兴奋的关上沈玉舒的房门,拉着她来到床边,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书册双手递给沈玉舒。 沈玉舒心头一惊,忙接过来打开仔细查探。 她从未想过沈家老宅里居然还留有沈父的手笔,更没想过经历过灭门和数次搜查的老宅里还会藏有这些书册。 爹您终于帮了女儿一把,书册里记载着顾德与顾曦月往来南国的时间,与所交易的东西的清晰账目,只不过这账目外标注了一个“三”,沈玉舒翻看许久才确定,这只是众多往来账目中的一本。也不知当年沈父费了多大的工夫才弄到这一本账目。 而当年灭门,只怕一方面是锦书,一方面便是这个账本。只是往事复杂,他们都不是当事人,谁也说不清楚当年沈傲与顾德之间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恩怨。 沈玉舒将账本合起来,望着胡瑶姬道:“姑姑可否给我一天的时间,这里面有些东西我要改一改。” 胡瑶姬皱眉疑惑道:“还用改什么,直接呈到大理寺去,看他们还怎么狡辩!” 沈玉舒见她不解,忙解释道:“顾德如今已是皇帝,想要搬到他倒不如直接再来一次改朝换代,但是试问你我如今有这个能力吗?倒不如从已经朝不保夕的顾曦月下手更为妥当,只要我们找到了听雪园里剩下的账目,我不相信顾德到时候还能安稳的坐这个皇位,这个儿子就是他最好的垫背。” 胡瑶姬听沈玉舒如此说,沮丧道:“可是旧账新做,如何掩人耳目?我要杀的是顾德,就算他贵为天子,我也要杀了他为慕容姐姐和贤公子报仇!” 沈玉舒自信道:“姑姑莫急,市面上为何会有以假乱真的瓷器赝品?既然瓷器能作假,为何一本账目不能做,况且我们只是改动上面的人物名称,其余一律不动,等我做好了,自然有办法把它做得跟刚从暗格中拿出来的一般,您就放心好了。” 胡瑶姬将信将疑的离开了沈玉舒的房间,而沈玉舒则稍作乔装离开了天香楼直奔聚宝斋,作假这种事情还有谁能比得上聚宝斋的老板黄首良? 等沈玉舒拿着做好的账本交给胡瑶姬后,她也不禁感叹这作假的功夫。那日她问沈玉舒该将账本送到何人手里,沈玉舒想了许久道:“如今顾曦月最恨的人是顾曦延,那我们就把账本送到顾曦延手里,他自会知道如何做。” 是夜,沈玉舒因为要等胡瑶姬从顾曦延那里回来,便睡在了她的房内。她的房间内檀香中夹杂着少许西域的迷迭香,让沈玉舒昏昏欲睡,不一会儿便睡的失去了意识。迷迷糊糊间沈玉舒听得有人在她头顶说话,可是说的什么却听不真切。 当沈玉舒醒来时,已是鸡鸣时分。沈玉舒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坐起身,只见胡瑶姬早已睡着在床边的贵妃榻上。 沈玉舒歉然的起身,轻轻叫醒睡着的胡瑶姬,“姑姑回来怎么也不告诉玉舒一声儿,竟让我就那么睡着,自己倒委屈睡在这里。” 胡瑶姬笑着揉了揉惺忪睡眼,“我见你睡得沉,怕吵了你和孩子。” 沈玉舒笑了一下将胡瑶姬扶到床边,胡瑶姬坐下后才告诉她,账本如今已经躺在顾曦延的桌案上,就看顾曦延如何利用。 而她们只要监视好天香楼的一举一动就好。 时光飞快,转眼已是二月,本以为顾德还会对顾曦月留一点父子情面,可是账本的事情一出,却加快了太子府的衰败。 二月初,沈玉舒正在教授楚儿新的曲子时,穿着官府的官差衙役毫无预兆的将天香楼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沈玉舒见状默然的退到一旁不起眼的角落里,忽然身旁一个人便将她拉进更为隐秘的阴暗处,沈玉舒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胡瑶姬早已站在了她的身旁,将她护了起来。 沈玉舒感念她肯如此帮她,便出言道:“姑姑多谢你了。” 胡瑶姬轻声一笑,“应该的。” 沈玉舒只当是因为他们当年师徒一场的缘故,便不做多想也对她笑了。 只听一个官差吼道:“天香楼里的人都给我听着,从今天起天香楼因窝藏太子府要犯被官府查封,你们要是想活命就乖乖听话,等排除了嫌疑就放你们离开!” 鸨娘一听,忙扭着身子上前道:“这位官爷,咱们天香楼是做生意的,怎么可能惹那种人呢,莫不是您查错地方了?” 那官差倒也公事公办,“查没查错,你心里清楚。来人,将这些人都给我看管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她们离开大厅一步!”说罢大手一挥,瞬间他们身旁围上来了众多衙役,提着刀不苟言笑。 胡瑶姬见状小声道:“这些人赶得倒也巧,方才我才按照你说的毁了听雪园最后一层机关,如今只怕进听雪园是不费吹灰之力了。” 沈玉舒闻言握紧胡瑶姬的手不发一言。 搜查直到半夜才结束,听雪园中发生了什么他们不得而知,只是听到许久的打斗声后,便见到衙役们拿着一箱一箱的珠宝首饰,黄金白银从里面出来。 本在一旁已经不做声的鸨娘,忽然间夺过身旁守卫的刀,对着那些官差喊道:“我褒国公府的东西,岂容你们这些人拿走!”说着便冲了上去与那些官差对打起来。 二十二. 回真皇宫遇佳人 1 鄂里克的皇宫里充满着异域的迷迭香气,让人如坠幻境,每一栋建筑物的风格都与沈玉舒在黑河集市上所见到的一般,每间房间看起来都一个空旷的弧形吊顶,房内一应俱全,纯羊毛编织的地毯隔绝了地上的寒气,房中又生了炭盆温暖如春。 沈玉舒从浴盆的水中弹出脑袋,她清洗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和冻疮。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为了活命不知冷和饥饿为何物,在冷水里泡了那么长时间,身上多处冻伤,为了救文灵轩也不觉的多寒冷,直到随着鄂里克的马车来到黑河皇宫为文灵轩擦净伤口包扎好后,她终是支撑不住昏睡在了文灵轩的榻前。 文灵轩的伤起初非常严重,呼吸都是时断时续,沈玉舒费尽心力在他床前守了两天才算控制住了伤势恶化。文灵轩伤了心脉,她替他针灸了十天时间总算是将伤情控制住,幸好文灵轩是练家子有内功护体否则当日便殒命在皇陵之中。 可如今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所以为了能彻底治好文灵轩的伤势,沈玉舒逼着鄂里克找了全城最好的药材,每日按时给文灵轩服下,只期盼他能好的快一点。 庆幸的事,文灵轩在昏迷了十三天后终于苏醒过来。沈玉舒握着文灵轩的手,在文灵轩恢复意识的那一刹那被他反握在手里,他想要起身,沈玉舒却轻轻的又按着他躺下,含泪道:“灵轩,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醒不过来。” 文灵轩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握紧她的手道:“有你这个小神医在,我一定没事,你不是说咱们这一次是有惊无险吗。” 沈玉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骗你的话也信。” 文灵轩笑着看着她却不在说话,那一刻他们劫后余生,满心欢喜。 她看着文灵轩眼中那抹柔情,她的心也瞬间软了,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他们都还活着还要值得庆幸。 鄂里克不时的会来探望文灵轩的近况,沈玉舒知道他是焦急文灵轩的病不好,她不肯将羊皮卷上的东西吐露给他。沈玉舒将这件事情告诉文灵轩后,他沉思良久告诉沈玉舒,且先这样拖着,待他伤势转好在视情况而定。 水温渐凉,沈玉舒从浴盆中出来,拿起旁边早已备好的衣物换上,对镜梳妆。她望着镜中有些憔悴的自己,第一次观察着这张与自己曾经截然不同的脸。沈玉舒比自己的曾经要可爱几分,如今也已是亭亭玉立。如果她是出生在普通人家,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想必早已是成亲嫁人。 阿丹沙漠中的一切过往,让她明白了许多曾经参不透的道理,她也早已不去想原先对顾曦延的那份感情,只盼望有朝一日能报仇雪恨,带着母亲离开。可是一想到沈母与颜风之间的感情,她心中又忐忑起来,只怕沈母是不会离开颜风了。 沈玉舒想起京都纷乱的事情,望着镜子里的容颜,突然自问道:“难道这辈子你只能这样生活在仇恨之中?” 话音落,身后已有个声音传来道:“那又你想如何?” 沈玉舒猛然起身回头,道:“原来陛下喜欢这样悄无声息的站在别人背后听墙根儿啊!” “听墙根儿,这个词倒是很有意思!朕以前从未听过。”鄂里克说着走到沈玉舒面前,看着沈玉舒放在梳妆台上的篦子道:“朕的玲儿曾经也喜欢这些汉人的玩意儿。” 沈玉舒好奇他口中的玲儿是否就是她在陵寝里看到那一具尸体,于是出口问道:“玲儿是汉人?” 他看了沈玉舒一眼,幽幽道:“她是我最宠爱的妃子,但是神主容不下她,命人用毒毒死了她。你们在陵寝见过面,只可惜我连她的尸体都保存不好。” 沈玉舒想起那具已经腐烂的尸体,看来确实是腐尸毒无疑,“国家大义重要还是儿女私情重要,陛下心里早已做了选择,又何必在这里缅怀不可能回到的过去。” 若不是他自己默许,怎么会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谋害皇帝妃嫔。 他望着沈玉舒,眼中闪现怒意,但是强忍着没有发作却另开了话题道:“朕今日来,是想带你去见个人。” “什么人?”沈玉舒问道。 “去了就知道。”他说完话,看了看沈玉舒身上的衣物,露出一抹笑意继续道:“你穿回真女子的衣物还挺好看。” 沈玉舒咧了咧嘴,并不答话,而是道:“容我修整一番,随你去。” 沈玉舒随着鄂里克来到的是黑河皇宫一处相对偏僻的住所,一进屋入眼的是厚重的纱帘一层一层垂在地上,遮挡了他们的视线。 沈玉舒好奇地看着鄂里克,鄂里克却皱了皱眉道:“其他人都退下!”随后几个守在一旁的丫鬟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此时帘子后才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道:“鄂里克?” 鄂里克掀开帘子向沈玉舒使了个眼色,沈玉舒便随着他向里走去,只听鄂里克道:“姐姐,我带了一名中原的大夫前来给你瞧病。” 最后一层床上的纱帘挡住了女子的容颜以及身形,沈玉舒只隐约能看到对方身体稍显臃肿,只是那人一听沈玉舒是来瞧病的,忙伸手将帘子拉住慌张的说道:“我没有什么病,你无须担心,倒是阿丽娜那里应该找个郎中瞧瞧。” 鄂里克叹气道:“姐姐,都这么久了你还想瞒着我吗?”说罢突然将帘子扯开,里面的人影猛然一惊,下意识一旁的毯子捂上腹部。 沈玉舒这才发现她腹部微微隆起俨然是孕妇姿态。沈玉舒从二人对话中便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只是别人的家事她又如何开口。 忽然听鄂里克愠怒的声音对沈玉舒道:“给公主把脉!” 沈玉舒被鄂里克神情惊到,不敢怠慢忙走上前把脉。 公主本欲将手抽回去,她忙拉着她的手,冲她投去一个安慰笑容道:“公主不必紧张,我不是回真人。”公主听罢才将攥成拳头的手放松开来。 沈玉舒边把脉便思忖,从脉象上来看这孩子在他母亲肚子里呆的不是很安稳,她不由抬头看着公主那眉目与鄂里克长得分外相似的脸,她多了几许女子的媚态和阴柔,眼中满是惶恐之色。 她紧张的捂着自己的肚子,好像深怕沈玉舒会将她的孩子夺走一般,心中已有了答案,只能适时宽慰道:“公主莫怕,宝宝在肚子里很好,只是母体有些虚弱了,需要好好调理一番,不知驸马现在何处,何不让他回来照顾你们母子。” 沈玉舒回头望着站在一旁的鄂里克,没想到鄂里克突然发怒道:“驸马爷!姐姐真是好福气竟然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有了丈夫!到不知这位驸马何时娶的姐姐,何时珠胎暗结!” 沈玉舒心中一紧,才知言语冒失说错话了,忙又回头望着半卧在的榻上的公主却不知该怎么表示自己的歉意。 只见公主满眼含泪哭道:“鄂里克,你不能这样做。要怪就怪我一个人,与其他人无关。就按神教规定来处罚我吧,求你放过其他人!” 沈玉舒刚想说什么,没想到鄂里克一把捞起她,吼道:“这里不需要你!滚!”说罢,一把将沈玉舒扔出房间后自己又进了房间将门锁了起来。 沈玉舒害怕鄂里克激动的情绪,会不受控制做出什么事情伤害了公主肚子里的孩子,于是急忙拍门大叫道:“鄂里克,你开门啊,她可是你姐姐,你别激动你别冲动啊!” 只是任凭沈玉舒怎么敲门,鄂里克就是不开门,她只能站在门外隐约听见公主的哭声和东西打翻的声音。 人越是焦急越是脑子一根筋不懂得转弯,沈玉舒只能处在门外等着鄂里克开门却忘记凭自己的功力,一掌劈开门是易如反掌。 沈玉舒着急的来回踱步,却没想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个小人儿跟着她一起踱步,来来回回,直到她在一旁笑出声沈玉舒才发现她。 一个十二三岁大的小女孩儿正站在她背后,编着一头的花辫子穿着华丽的回真服装,有些害羞的站在那儿冲着她甜甜的笑着。 沈玉舒愣住,走到她身边收起方才焦躁的情绪问道:“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家里人呢?” 小女孩儿睁着双迷人的大眼睛睫毛浓密而修长,一动不动的充满疑惑的望着她。沈玉舒直被她望的有些不好意思,生怕愤怒的鄂里克会不会突然出来又对这个小姑娘撒气,只好拉着她的手道:“这里不好玩儿,我带你去别的地方。”说罢就想拉着她离开,只是没想她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偶尔望一望向公主的房间。突然便挣脱沈玉舒的手,跑到公主房间门口冲她指了指里面,然后用力敲打着公主的房门。 沈玉舒不明所以的走上前,没想到不一会儿鄂里克竟是打开了房门,看见那个小女孩儿后眼神放的柔和许多,站在门口蹲下身来抚摸着女孩儿的头发道:“阿丽娜,你怎么来这里了,是想哥哥姐姐了吗?” 二十八. 天香楼中遇故人 3 这一幕谁也没想到,那些衙役见一个女人对自己动刀,刚开始还有几分顾忌,只是没想鸨娘使的都是招招毙命的招数,所以没几下那些官差便围攻上去没了方才的心慈手软。 这鸨娘功夫不弱,四五个官差竟是将她攻不下,到最后还是被外间的弓箭手一箭毙了命,尸体才随之被人抬了出去。 沈玉舒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下说不出的滋味。助纣为虐,当是如此下场。 沈玉舒因进听雪园的时间最短也没有任何文书身契,得到了官差的网开一面,并没有将沈玉舒抓进大理寺严加审问,而是当场就将她放了。随沈玉舒一同放的还有胡瑶姬和几个天香楼新收的小丫头。 清晨之中沈玉舒望着天香楼的摇摇欲坠牌匾,一时心情难说,胡瑶姬见她如此叹息一声来到她身边,道:“别看了,天香楼都被查封了,顾曦月这次只怕逃不了了。” 沈玉舒恨道:“他死一千次一万次都死不足惜!” 胡瑶姬见状安慰上前道:“我以前有个宅院在这附近,是贤公子当年的住所,你若是愿意就随我去那里吧。” 沈玉舒摇摇头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姑姑先去吧,若是我想找你便去那里找你就是了。”胡瑶姬闻言,也不再多劝她,只是将几个无家可归的小丫头一同带在身旁,向她所说的那个院子走去。 沈玉舒见她拐过一条巷口消失不见,心中说不出的感慨,胡瑶姬还能活多久谁都说不准,保不齐今日一别就是永别。沈玉舒想起她在青月山中对她的照顾,教授琴艺的情分,心下不忍转身跟了上去。 可就在她拐过巷口时,却瞧见不远处胡瑶姬正在和一个人说话,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顾曦延身边的得力助手——荣楠! 这一惊着实不小,沈玉舒赶忙将自己隐在墙角的阴暗中,隐约听着他们的对话。 胡瑶姬道:“你让曦延放心,我会劝玉舒留在我身边,她如今大着肚子想必一时想不明白才会离开。” 荣楠道:“那就有劳姑姑了,等忙完了这一阵儿,公子就接您回烟雨楼。” 沈玉舒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如坠地狱,她见荣楠又小声说了几句话便离开,才一步步走上前。 胡瑶姬忽见沈玉舒来,忙一脸高兴的上前挽着她的手道:“玉舒,你怎么又回来了,这样也好咱们就住在这里哪里都不去了。等你把孩子生下来了,我们带他到各处游历一番可好?” 沈玉舒看着她的笑脸说不出的厌恶,抽出手道:“姑姑当日将所有的钱财都交给了天香楼的鸨娘,如今我也是身无分文,我们去哪里游历,还是说姑姑靠上了有钱有权的主子?” 胡瑶姬听罢一怔道:“玉舒,你怎么能这么说?” 沈玉舒失笑道:“那我还要请教姑姑,我该怎么说?你与顾曦延合起伙来骗我,你还要我怎么说!” 胡瑶姬身子一僵道:“你胡说什么!” 沈玉舒指着荣楠消失的方向噙着泪,“方才那个人是谁你我都清楚,姑姑,你何苦还在这里瞒着我!” 胡瑶姬一听蹙眉道:“玉舒,我是为了你好,你怀了延儿的孩子,我这样做是为了你跟孩子好!” 沈玉舒一听心中更气,道:“是谁告诉你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是顾曦延自己吗?那他也太小瞧我了!姑姑,他可不是我的男人!” 胡瑶姬不可置信,一把拉过沈玉舒的手道:“玉舒,这种毁名节的事情不可乱说!” 沈玉舒一把甩开她的手道:“毁名节?我的名节早已经被顾曦延毁了!瑶姑姑,我那么相信你,你为什么要骗我!你的账本究竟是沈家老宅里找到的,还是顾曦延给你让你来我这里卖好!” 胡瑶姬目光一怔,终是流下泪来,“玉舒,姑姑真是为你好!” 沈玉舒苦笑了一声,“你若是真为了我好,就不应该骗我!也怪我自己傻,你突然告诉我顾曦延的身世,我还当你真的不久于人世才肯吐露真相,想必当日你就已经将我的行踪都告诉他了吧。” 胡瑶姬沉默了,两行泪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沈玉舒转身不再看她一眼,“你告诉他,我的事情不需要他来管,顾曦月死了,下一个就是他!” 桃花盛开的季节,顾曦月在朝堂之争中终是败下阵来,顾德以太子德行有失为由,罢了顾曦月的职务,只留太子之名却收回了太子印,将顾曦月重新囚禁在太子府中,无召不得入宫,更不得出太子府半步。 这里面多少有顾德想要掩盖罪行的行为,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可让沈玉舒始料未及的是让顾曦月彻底败下阵的,不是顾曦延,而是原来她一直忽略的晋王顾曦明。 晋王顾曦明,皇帝顾德最小的一个儿子,对顾曦月恨之入骨。而他则是以当年母亲死因不明为由,派人重查当年事情,这自然有顾曦延从中的一臂之力,将本来已经无所遁形案件,变得明了之极。 不论是真的目击者还是编造出来谎言,都让顾曦月百口莫辩。而顾曦延趁此机会翻出当日顾曦月想要重新审理的岩州太守沈傲灭门案的借口,命大理寺重新搜集证据,顺带拿出了账本,顾曦月反而成了勾结南国意图谋反的叛国者。 多好啊,不用沈玉舒再想办法,顾家的人已借着沈家灭门案的由头,迫不及待的开始内斗了。 沈玉舒抱着平安,望着院子里盛开的桃花,平安长的越来越像叶知秋,可她依然希望可以在这张小脸上找到一些属于冯玉华的影子。 叶知秋目前恢复了一些精神,不论是医术还是谋算都得到了顾曦延的重用。身边说媒的人更是从未间断,但叶知秋却再未动过这样心思。沈玉舒听着这些消息,深深的叹了口气,看来是该把平安送回他父亲身边的时候了。 这日沈玉舒收拾好平安所有的衣物和玩具,让黄首良找了一辆马车将平安送回了天枢府。 沈玉舒带着幕篱在不远处望着带着人皮面具的黄首良,将平安交到了叶知秋怀中,叶知秋如获至宝一般,将平安紧紧的抱在怀中不再撒手。而黄首良则按照他们商议好的故事哄骗他,说冯玉华是临终托孤于人,但前些时日平安一直身体不好,所以不能见死不救,便耽误了将平安送还的日子。 叶知秋听闻感谢再三,要留下黄首良,可是被黄首良婉言拒绝。 “沈姐姐,为何我们不能将平安养在身边?”沈玉舒身旁的小红问道,自从那日被顾曦月的人追杀后,小红奶奶也命丧黄泉,小红无父无母便留在了聚宝斋。 沈玉舒看着叶知秋将平安抱进天枢府后才转身对小红说道:“孩子需要父亲,有些爱只有父亲才能给予他。” 小红有些不解,沈玉舒微笑着摸了摸小红的头道:“你再大一点就知道了。” 文灵轩在平安送走后的第三天,回到了聚宝斋。他推了推空荡荡的摇篮,神情有些恍惚,沈玉舒见状对他说道:“你军务繁忙,还要抽空来看我,对不住了。” 文灵轩对沈玉舒笑了笑道:“在你这里我好歹能不用想那么多,舒儿,这些日子你……” 沈玉舒给他倒了杯茶,递给他道:“怎么了?” 文灵轩接过茶,望着她道:“且先不说你消失的那一个多月在做什么,就说孩子马上就要出世了,你真的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沈玉舒见文灵轩如此,自己心里也有些矛盾道:“我不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可是知道了又如何?他们不断会问我孩子是谁的,我这些日子都在哪都在做什么,而且如果顾曦月发现我的行踪,一定会追杀,到时候跟我有关的人以我的能力怕是一个都保不住。” 文灵轩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喝了一口茶,一阵沉默之后方又开口道:“北部草原有异动,皇上命我领兵北上,以防不测。我怕是有很长一段日子不能再来照顾你了。” 沈玉舒闻言道:“带兵打仗本就是你的职责,你去吧,一定要打胜仗回来,别忘了你如今可是神武大将军。” 文灵轩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沈玉舒,伸手抚上她的脸道:“舒儿,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好好保重自己,还有,你的复仇计划能不能先暂缓一下,等孩子出世后再说。” 沈玉舒握着他抚摸自己脸颊的手温柔一笑,“打铁要乘热,不过我答应你,你不在的日子,我不会那么激进。我会先把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 文灵轩反握住沈玉舒的手,欣慰道:“那就好,舒儿,其实……我不介意来做孩子的父亲。” 沈玉舒愣了一下,她从未想过文灵轩会将这件事情说的如此直白,不禁笑了起来,道:“灵轩,你在开什么玩笑。” “不,舒儿,我是认真的。你这样总不是长久之计,孩子需要父亲,而我愿意当他的父亲,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文灵轩严肃道。 沈玉舒扭过头不再看他道:“灵轩,这样的话语我就当你是一时兴起,以后不要再说了。” “舒儿!”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回将军府去吧,我这里没事的。”沈玉舒说罢故意走向床边收拾自己的衣物,而文灵轩也不再说话,没多久只听身后人一声叹息之后便离开了房间。 沈玉舒不禁停下手中事务,转身望着门外空荡的院落自言自语,“灵轩,我已连累你太多,如今又怎么能再连累了你的名声。 二十八. 天香楼中遇故人 2 胡瑶姬叹了口气道:“贤公子秉性善良,不似顾德那般奸猾狡诈,所以顾德才会出此下策。只可惜直到慕容姑娘被人害死,顾德都没有查到烟雨楼究竟在哪里。” 沈玉舒见胡瑶姬兀自沉浸在往日的悲痛中,有些不明白她今日来的目的究竟是为何,可是却不好相问,只能等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她一个人回忆了许久,才突然道:“顾德与南国私相勾结是事实,这多半都是顾曦月从中联系,否则你以为就凭顾德收买的那几个朝中大臣,他就能篡权夺位当皇帝?好在天不亡贤公子,让他还有后人留存于世,能为自己的父亲报仇雪恨。” 沈玉舒心头一惊猜出几分,问道:“姑姑所谓的后人,难道指的是当今秦王顾曦延?”沈玉舒借着投进窗户纸的微光见瑶姑姑无声的点了点头,心下更是震惊万分,她从未想过顾曦延不是顾德的亲子。 胡瑶姬见沈玉舒不说话,“今日我把这些告诉了你,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将这些事情告诉顾曦延,不要让他认贼作父,污了他父亲的一世名节!当年顾德杀害了贤公子,还要来杀我,我诈死才逃过了一节,幸得你师父相救带我回了青月山,否则这个秘密只怕要被我带进棺材了。” 沈玉舒不解道:“姑姑为什么不亲自告诉顾曦延?” 胡瑶姬哂笑一声,“曦延从小跟着顾德长大,就算我说了,他又会信我几分?与其告诉他,不如我先找到顾德和顾曦月所有的证据,再与他说明这一切!至少在我死之前,也算是为贤公子和慕容姐姐报了仇!” 沈玉舒一听,连忙坐起身问道:“姑姑,在你死之前是什么意思?” 胡瑶姬凄然将手塞进沈玉舒的手里道:“你是颜先生的徒弟,你自己把把脉不就知道了。” 沈玉舒听她这样说,忙将她的手背翻转过来。随着她的手搭上她的脉搏的那一刻,沈玉舒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如今胡瑶姬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她之所以还能如正常人一般说话进食,是因为她服用了瞬间能将人的气血提升的归真散。此药一旦停用,会加速人体的衰弱,甚至会要了服用者的性命。 沈玉舒心下难过道:“姑姑何须如此,其实你可以告诉顾曦延这一切,让他为自己的父母报仇啊!” 胡瑶姬反手握着沈玉舒的手道:“我只想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要报仇,曦延他从小已经背负的太多了,这个仇我若能帮他完成,我也算对得起他父母的照顾了。我如今告诉你这一切,只是不希望带着秘密去见慕容姐姐和贤公子罢了。” 沈玉舒的泪水瞬间滑落,为了复仇她与胡瑶姬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胡瑶姬见状叹息一声伸手擦掉沈玉舒脸上的泪水道:“玉舒,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既然愿意留下肚子里的孩子,为何还要让他跟着你走这条路。你可知你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论是对是错,有一天也许都会报应在孩子身上,你带着你满腔仇恨的身体孕育他,对他未必是一件好事。” 沈玉舒心中苦涩,“他不能选择父母,正如我生为沈家人无法选择不去报仇,所以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他只有跟我一起面对了。” 胡瑶姬道:“哪怕孩子会因此而丧命吗?” 沈玉舒没想到胡瑶姬会这样说,心中猛地一惊慌乱的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一时沉默了下来。 胡瑶姬叹了口气,轻轻抚摸沈玉舒的肚子道:“我在天香楼中已有八年,已探查到顾德与顾曦月大部分与南国往来的账目,都放在听雪园中,只要能拿到这些账目我们就有胜算!” 沈玉舒不禁蹙眉,“听雪园里戒备森严,高手如林,拿账目何其困难。” 胡瑶姬一愣,像是想到什么问道:“你说你爹曾经是岩州太守,我听说当年也曾上奏当时的真宗皇帝,说顾德里通外国,不知你爹那里可留下了什么证据?” 沈玉舒想了想,摇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那时我年纪还小。况且,顾曦延曾经告诉我,有关沈家的卷宗都已被毁,无从查起,想来就算有证据也早被毁了。” 胡瑶姬一听来的精神道:“你家宅院如今如何?是否变卖?”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我已有十二年未曾回过家,如今也不知家中如何。” 胡瑶姬思索片刻,道:“安国一般官宦人家为了避难或者私藏宝物,都会修筑暗格或者暗房。你家有没有?” 沈玉舒想了想,依旧摇了摇头,“我当时年纪太小了,根本记不得这些事。” 胡瑶姬打住沈玉舒的话语,“不管有没有终归是要走一趟心里才踏实。”说罢她嘱咐沈玉舒好生照顾自己,转身离开了她的房间。 时至五更天,沈玉舒见胡瑶姬匆忙离开,心知她一定是去了岩州的沈家老宅。她心中纷乱,一方面期盼着胡瑶姬真的能找到些什么,一方面更是被胡瑶姬的话语所震慑。这场孤注一掷的复仇,真的会给孩子带了报应吗? 岩州沈家老宅若是换了主人,只怕暗格里的东西也早已不复存在,若是无人住……顾曦月又怎么会放过搜查,若是有东西,顾曦延又怎会现在还未拿到手,还要用她来做诱饵? 一连五日,沈玉舒没有再见过胡瑶姬,她身旁的丫头小春告诉其他人姑姑病了,不愿见人。 直到第六天的傍晚,沈玉舒见到了风尘仆仆归来的胡瑶姬,她兴奋的关上沈玉舒的房门,拉着她来到床边,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书册双手递给沈玉舒。 沈玉舒心头一惊,忙接过来打开仔细查探。 她从未想过沈家老宅里居然还留有沈父的手笔,更没想过经历过灭门和数次搜查的老宅里还会藏有这些书册。 爹您终于帮了女儿一把,书册里记载着顾德与顾曦月往来南国的时间,与所交易的东西的清晰账目,只不过这账目外标注了一个“三”,沈玉舒翻看许久才确定,这只是众多往来账目中的一本。也不知当年沈父费了多大的工夫才弄到这一本账目。 而当年灭门,只怕一方面是锦书,一方面便是这个账本。只是往事复杂,他们都不是当事人,谁也说不清楚当年沈傲与顾德之间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恩怨。 沈玉舒将账本合起来,望着胡瑶姬道:“姑姑可否给我一天的时间,这里面有些东西我要改一改。” 胡瑶姬皱眉疑惑道:“还用改什么,直接呈到大理寺去,看他们还怎么狡辩!” 沈玉舒见她不解,忙解释道:“顾德如今已是皇帝,想要搬到他倒不如直接再来一次改朝换代,但是试问你我如今有这个能力吗?倒不如从已经朝不保夕的顾曦月下手更为妥当,只要我们找到了听雪园里剩下的账目,我不相信顾德到时候还能安稳的坐这个皇位,这个儿子就是他最好的垫背。” 胡瑶姬听沈玉舒如此说,沮丧道:“可是旧账新做,如何掩人耳目?我要杀的是顾德,就算他贵为天子,我也要杀了他为慕容姐姐和贤公子报仇!” 沈玉舒自信道:“姑姑莫急,市面上为何会有以假乱真的瓷器赝品?既然瓷器能作假,为何一本账目不能做,况且我们只是改动上面的人物名称,其余一律不动,等我做好了,自然有办法把它做得跟刚从暗格中拿出来的一般,您就放心好了。” 胡瑶姬将信将疑的离开了沈玉舒的房间,而沈玉舒则稍作乔装离开了天香楼直奔聚宝斋,作假这种事情还有谁能比得上聚宝斋的老板黄首良? 等沈玉舒拿着做好的账本交给胡瑶姬后,她也不禁感叹这作假的功夫。那日她问沈玉舒该将账本送到何人手里,沈玉舒想了许久道:“如今顾曦月最恨的人是顾曦延,那我们就把账本送到顾曦延手里,他自会知道如何做。” 是夜,沈玉舒因为要等胡瑶姬从顾曦延那里回来,便睡在了她的房内。她的房间内檀香中夹杂着少许西域的迷迭香,让沈玉舒昏昏欲睡,不一会儿便睡的失去了意识。迷迷糊糊间沈玉舒听得有人在她头顶说话,可是说的什么却听不真切。 当沈玉舒醒来时,已是鸡鸣时分。沈玉舒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坐起身,只见胡瑶姬早已睡着在床边的贵妃榻上。 沈玉舒歉然的起身,轻轻叫醒睡着的胡瑶姬,“姑姑回来怎么也不告诉玉舒一声儿,竟让我就那么睡着,自己倒委屈睡在这里。” 胡瑶姬笑着揉了揉惺忪睡眼,“我见你睡得沉,怕吵了你和孩子。” 沈玉舒笑了一下将胡瑶姬扶到床边,胡瑶姬坐下后才告诉她,账本如今已经躺在顾曦延的桌案上,就看顾曦延如何利用。 而她们只要监视好天香楼的一举一动就好。 时光飞快,转眼已是二月,本以为顾德还会对顾曦月留一点父子情面,可是账本的事情一出,却加快了太子府的衰败。 二月初,沈玉舒正在教授楚儿新的曲子时,穿着官府的官差衙役毫无预兆的将天香楼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沈玉舒见状默然的退到一旁不起眼的角落里,忽然身旁一个人便将她拉进更为隐秘的阴暗处,沈玉舒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胡瑶姬早已站在了她的身旁,将她护了起来。 沈玉舒感念她肯如此帮她,便出言道:“姑姑多谢你了。” 胡瑶姬轻声一笑,“应该的。” 沈玉舒只当是因为他们当年师徒一场的缘故,便不做多想也对她笑了。 只听一个官差吼道:“天香楼里的人都给我听着,从今天起天香楼因窝藏太子府要犯被官府查封,你们要是想活命就乖乖听话,等排除了嫌疑就放你们离开!” 鸨娘一听,忙扭着身子上前道:“这位官爷,咱们天香楼是做生意的,怎么可能惹那种人呢,莫不是您查错地方了?” 那官差倒也公事公办,“查没查错,你心里清楚。来人,将这些人都给我看管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她们离开大厅一步!”说罢大手一挥,瞬间他们身旁围上来了众多衙役,提着刀不苟言笑。 胡瑶姬见状小声道:“这些人赶得倒也巧,方才我才按照你说的毁了听雪园最后一层机关,如今只怕进听雪园是不费吹灰之力了。” 沈玉舒闻言握紧胡瑶姬的手不发一言。 搜查直到半夜才结束,听雪园中发生了什么他们不得而知,只是听到许久的打斗声后,便见到衙役们拿着一箱一箱的珠宝首饰,黄金白银从里面出来。 本在一旁已经不做声的鸨娘,忽然间夺过身旁守卫的刀,对着那些官差喊道:“我褒国公府的东西,岂容你们这些人拿走!”说着便冲了上去与那些官差对打起来。 二十二. 回真皇宫遇佳人 2 阿丽娜点了点头拉着鄂里克的手指向沈玉舒,鄂里克看着沈玉舒道:“你怎么还没有离开!”许是阿丽娜的出现让鄂里克的脾气有所收敛,他问话的语气也没有先前的愤怒。 沈玉舒见状哂笑道:“还没有给陛下汇报在下探脉的结果,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鄂里克拉着阿丽娜的手站起身来,走到沈玉舒面前介绍道:“阿丽娜,这是沈姑娘,专门来给姐姐看病的。沈姑娘,这是阿丽娜我最小的妹妹,也是回真国最尊贵的二公主!” 沈玉舒按照回真礼节给阿丽娜行了礼,可阿丽娜只是在那里笑着看着沈玉舒并不说话。 沈玉舒这才察觉出不对劲,鄂里克也突然开口道:“阿丽娜不太会开口说话,从小就有的毛病!” 沈玉舒闻言心中惋惜,这么漂亮的姑娘居然不会说话,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于是她弯下身看着笑嘻嘻的阿丽娜,道:“要不让我瞧瞧,看看能不能找出原因在哪里?” 鄂里克怀疑的说道:“你有那么大本事?” “试试不就知道了!”沈玉舒自信的说道。 鄂里克看着沈玉舒煞有介事的模样,突然面色一冷道:“你不是说要汇报吗?” 沈玉舒忙收起方才看着阿丽娜的笑容,正色道:“大公主的胎像不稳,你们要做好早产的准备。” “什么?”鄂里克一些不可置信的望着沈玉舒。 沈玉舒点了点头继续道:“我的诊断不会有错。”心里却道,你这么惊吓你的姐姐,她不早产才怪。 “那你可有什么办法?”鄂里克问道。 “你还是乘早请个产婆来,我只是郎中不会接生,而且公主怀胎已有六个月,我先给她开些安胎的药,要是再耽误下去,怕是大人和孩子都保不住。” 鄂里克沉默的望着沈玉舒不再多说一句话,只余下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的阿丽娜好奇的望着他们不明所以。 鄂里克犹豫片刻,随即问道:“你……有没有办法可以保住这个孩子?” 沈玉舒诧异,“你不是不想你姐姐生下这个孩子吗?而且,我方才听你们言语之间,你姐姐并没有嫁人,按照神教惯例,你姐姐只怕也活不了。什么时候回真的皇令可以凌驾于神教令之上了?” 鄂里克并没有回话而是神色复杂的看着沈玉舒,此时阿丽娜却伸手握紧了沈玉舒的手,冲她露出一抹天真明媚的笑容。 沈玉舒看着阿丽娜,忽而一笑,“真是可笑,堂堂一国皇帝,却要听信所谓的教令,连自己的姐姐都护不住。” 鄂里克冷笑一声,“你不必如此阴阳怪气跟我说话,这种事就算是放在安国只怕也不会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沈玉舒冷冷道:“可是你选择保住这个孩子不是吗?” 鄂里克冷笑一声,却不答话,而是指了指阿丽娜道:“这里的事我自会处理,你先看看阿丽娜吧,看看她还能不能开口说话。” 沈玉舒瞧着阿丽娜,随即点头道:“好。” 随后几日,沈玉舒为阿丽娜做了详细的检查,发现其实阿丽娜的声带和喉结等构造摸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可能是因为幼童时期遭遇过什么打击或者经历过什么,所以她才不愿意说话。 在沈玉舒悉心的照顾和引导下,一个月后阿丽娜终于能开口,而她第一个叫的就是她这个行为乖张的大哥——鄂里克。 那一刻鄂里克肉眼可见的动容,抱着自己的妹妹在皇宫中心的喷泉旁转了无数圈,直转的周围宫人都开始劝阻自己的皇帝,免得伤了阿丽娜。 而一旁的沈玉舒则欣慰的看着这一幕,发自内心的替阿丽娜高兴。只要她循序渐进的练习发声,慢慢的便会和正常人一样表达。再也不会成为一个哑巴。 这日阳光明媚一扫往日的阴霾,大雪覆盖了整座黑河都城,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别样的璀璨光芒。 文灵轩已能下床走路,沈玉舒见他在房间里再待下去就要发霉,便扶着他在皇宫散步,而阿丽娜像只花蝴蝶一般飞舞在沈玉舒和文灵轩周围,他们的心情都浮上了一抹难得的惬意。 虽然阿丽娜现在还不能讲出一句完整的话,但是已经能说出很多的词语,这让本来对沈玉舒有偏见和怀疑的鄂里克现如今对她充满感激。沈玉舒也因此由当初的处处受监视的囚禁犯变成处处受人尊敬的沈姑娘。 甚至还有些宫人会偷偷的跑来让她给他们瞧瞧病,她更是都热情的答应下来,只有文灵轩一脸担忧的问道:“你身上也有伤,怎么可以这么劳累。” 沈玉舒拿着阿丽娜刚刚摘来梅花,闻了闻道:“我可是有用不完的力气,更何况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若是我连这本分都忘了,还配当郎中吗?” 阿丽娜拿着一株梅花在一旁,冲着沈玉舒竖起大拇指,道:“姐姐,对!” 沈玉舒和文灵轩看着阿丽娜明媚的脸庞,也笑着点头竖起大拇指,道:“对!” 文灵轩看着她们笑眯眯的模样,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跟着她们一起竖起大拇指笑了起来。 在文灵轩恢复身体的第三个月,好景不长的大公主乌琳娜已开始胎动异常频繁。沈玉舒不得不加大了安胎药的计量尽量维持,生怕乌琳娜会出事。她提前跟鄂里克打过招呼要请些产婆回来,沈玉舒只郎中,不会接生。 可鄂里克怕节外生枝,并且他对这件事情心有诟病,拖拖拉拉一直不肯请。目前除了乌琳娜身边的贴身丫鬟和鄂里克知道此事之外,也就是沈玉舒和文灵轩知道。 鄂里克说若是让神教长老知道这件事,按照教规,未婚有孕的女子是要被剖腹取子后再用火刑烧死母子二人。沈玉舒一直以为人命面前,凡事都可商量,如今才知教规森严,是无数条性命也难以跨域的鸿沟。 他们将人性牢牢的困于门外,将所谓的教法奉为神明。 也难怪,在胡延之后,回真所有的帝王在无一个可以有如此功绩,并不是天命遗书的遗落,而是这等级分明不通人性的教规早已将智慧封印。 沈玉舒知道这件事情后,气愤的告诉鄂里克一定要把乌琳娜的那个男人找出来,凭什么乌琳娜在这里受着孕育生命的痛苦,随时可能一尸两命,他却可以在外逍遥!而且鄂里克自己都不确定能瞒过宗教长老多久。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比不上保住乌琳娜母子来的重要。 就在他们在回真皇宫的第四个月,文灵轩的身体刚复原了七八成的时候,乌琳娜开始了产前小规模的阵痛。 沈玉舒收到消息,便守在乌琳娜身边寸步不离,而鄂里克在屋外焦急一直在询问结果,可她现在无法给出他任何答案,只能冲出房门吼道:“站在这里干什么,你又帮不上忙,有本事去找那个让你姐姐在这里受苦的罪魁祸首,别在这里质问我!” 鄂里克目光一怔,这才停止了询问,沈玉舒盯着他,他也盯着沈玉舒眼神里充满了暴怒的火苗,感觉随时都有杀人的可能,可渐渐的火苗却在乌琳娜无法隐忍的痛呼中熄灭。 沈玉舒知道鄂里克对他姐姐以及妹妹的感情很深,哪怕知道乌林娜违反教规未婚产子,他还是愿意违反教义护着自己的家人。这让沈玉舒这些日子以来,对他也有了一些改观。 沈玉舒望着焦急暴躁的鄂里克,明白若是此时乌林娜的男人站在这里,鄂里克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这个让他姐姐受如此折磨的人。 “啊,痛死我了,啊!”乌琳娜一声一声的喊叫着,但是如今没有人能分担她的疼痛。她已经痛了整整一天,羊水已破若是羊水流尽了孩子再不出来,怕是大人和孩子都会有危险。 沈玉舒转身回到床边掀开乌琳娜的衣服,顺着她的肚子往下摸,心里一沉,这从触感上判断,孩子应该是屁股堵在了产道口,如果强行生产只怕是真的会要了大人小孩两条命。 沈玉舒一时没了主意,为了守住这件事情不外泄,伺候乌琳娜的产婆也是鄂里克专门请来的汉人,看着疼痛不已的乌琳娜对着沈玉舒道:“姑娘倒是想个主意,这样下去大人小孩都保不住啊!” 沈玉舒探了一下乌琳娜的脉搏,倒是比她预想的要好一些。她想了许久打定主意了转身对着产婆道:“你现在去帮我抓一服药,熬好后让文公子端进来,快去!” 沈玉舒给产婆的方子是颜风交给她的麻沸散,一般人不知道那是什么,若是实在没有办法,沈玉舒也只能兵行险招——剖腹取子。 颜风曾教他们,人身体里的病有时候是光用药是治不好的,就如身上的脓疮一般,只有把它连根拔除才可以起到治疗的作用,而华佗的刮骨疗伤就是最好的先例。 这一刻沈玉舒无比怀念现代医学的效率,遇到这种情况时,产科大夫会毫不犹豫的剖腹产以保大人和小孩两条命。 沈玉舒思索了许久,为今之计只有这一个选择,用她特制的刀具剖开乌琳娜的肚子,将孩子取出来,否则她只能坐在这里目睹乌林娜与孩子一同死亡。 只是,她看了看周遭的环境,心中忧虑这里不是无菌室,更不具备手术条件,要怎样才能将伤口感染降到最低?她想来想去,只能冲着门外的鄂里克吼道:“去给我找点艾草过来,将房里都熏上!拿干净的棉花和酒,高浓度的酒!” 鄂里克此刻也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见沈玉舒又吩咐自是亲自去准备物品。 沈玉舒便先用针灸暂时稳住了乌琳娜的胎气,只等着一切准备就绪。她不禁握紧乌琳娜的手,小声道:“公主,我有一个法子可以将孩子取出来,可是要在你身上划一刀,这一刀可能会要了你的命,也可能会让你之后感染而死。你可还愿意?” 乌琳娜想也不想,握紧沈玉舒的手道:“沈姑娘,我只有这一个孩子,它是我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希望,我不怕,哪怕在我身上划上千刀上万刀,只要能保住这个孩子的命,我都不怕。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替我保住它!” 沈玉舒见乌琳娜无助的泪光,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勇气,“好!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 二十二. 回真皇宫遇佳人 3 半个时辰后文灵轩端着药碗走了进来,沈玉舒将他挡在最外间的纱帘外叮嘱,“你就站在这里别走,一会儿若是有事我得叫你帮忙。” 文灵轩充满疑惑,一个女人生孩子他一个男子又能帮上什么忙,却还是依言站在了纱帘外,沈玉舒伸手出去他又将药碗递给了她,沈玉舒本欲将手收回来,不想他却轻轻抓着她的手腕道:“舒儿,你在里面可好?”他关心的询问,让沈玉舒心中一暖道:“你放心,有我在,没事儿。” 说罢沈玉舒端着药和产婆走进了里间,而沈玉舒又将产婆挡在中间的纱帘外道:“你就站在这里,没我的允许不准踏进里间一步!”产婆犹豫的望了望里间的乌琳娜,又望了望沈玉舒表情犹豫的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鄂里克已命人将艾草取来,沈玉舒便指挥外间的文灵轩点燃艾草,熏满整个房间。 沈玉舒将手中的药喂乌琳娜喝下,心想还好出门时,害怕路上遇到什么危急时刻需要用的,沈玉舒便带着颜风给她特制小刀具,还有自己用羊肠做的长线,她当初只是怕文灵轩受伤需要缝合小范围的刀口,没想到如今却要用来缝合乌琳娜,她此刻庆幸自己的未雨绸缪否则乌琳娜真的是没救了。 沈玉舒看着乌琳娜渐渐涣散的目光却带着汗渍泪渍的面庞,定了定心神将头发盘在头顶用干净的棉布捂紧,更用棉布做了简易的口罩戴在脸上捂住口鼻,随即将一些随身携带高浓度酒涂抹在乌琳娜隆起的肚子上,紧接着将膏药状的表层麻药涂在了她隆起的肚子上她选定的位置。 沈玉舒望着一旁炭盆里不时攒动的火苗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将手中的小刀一一用酒消毒火上烘烤,随即又给自己手上用酒消毒,稳住自己的气息开始动刀。 她曾学医,却因为晕血不得不转了专业研究人类社会。这一时空,她却要不断克服自己的恐惧,对血,对这个世界。 这两年,除了和顾曦延一同修习他所让她学的那些东西以外,她更不愿落下颜风曾经教给沈玉舒的那些医学。 她不怕,她要做那个可以为他遮风挡雨的人,更想顶天立地立于这世间,而不再依附于他成为攀缘的凌霄花。 她不断练习,不断充实,如今她终于找了到自己存在的真正意义。 一个时辰后,孩子呱呱坠地,因为在母体里有些缺氧,孩子浑身带着青紫色斑,啼哭也不如其他刚出生的小孩子明亮,不过沈玉舒仔细检查了一番至少还算健康。 她将孩子放在一边准备好的小毯上,唤了一声产婆,紧接着便开始缝合乌琳娜的伤口,若是再耽搁下去,她怕乌琳娜会痛醒。 当产婆望着沈玉舒在做什么时整个人都惊呆在那里,沈玉舒见她目不转睛便对她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道:“若是想死,就好好站在这里!” 产婆这才回神道:“姑娘您真是神人啊。” 沈玉舒累及却目不转睛的缝合伤口,“是个女孩儿,收拾干净抱出去领赏吧!” 沈玉舒说罢用袖子擦了把额间冒出的汗水,其实衣服也早已被汗水浸透,回身看着平躺在床上的安静的睡着的乌琳娜,自言自语道:“你放心,孩子和你都很平安,我答应过会保护你和孩子,我做到了。” 沈玉舒眼前忽然便闪现那日她为乌琳娜诊脉一幕。乌琳娜起先并不愿别人知道她怀孕的事情对沈玉舒的把脉更是排斥,直到她告诉她若是一直这样遮掩,对孩子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时,她才勉强同意让她把脉。 那次把脉后乌琳娜一把抓住沈玉舒的手哭着央求道:“沈姑娘,我求你了,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他的父亲不在我身边,我不能再失去他,求求你不管怎样一定要保住孩子。” 沈玉舒见她哭的雨带梨花,不忍说什么严重的话只能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请你相信我,我不会让孩子和你有事的,不光是我,鄂里克也在竭尽全力保护你们。” 当初的话还犹然在耳,如今却已成现实。沈玉舒缝合了乌琳娜的伤口确定无碍后,掀开纱帘拖着疲惫的身躯向屋外走去,刚撩起最后一层纱帘就见文灵轩冲到她身前。 “舒儿,你没事吧?”文灵轩急切的问道,眼神充满关切之色。 她想一定是她现在的样子太过狼狈导致他会如此看她,只是她已经在乌琳娜床前撑了两天两夜了精力早已消耗殆尽。听到文灵轩的声音,她拼着最后一丝意识冲他露出一抹放心的笑容,只觉得无比放松,脚下一软便向后仰着昏睡过去。 眼睛眨了眨,似乎恢复了些知觉身体与精神也没有那么疲累。沈玉舒向榻边看去,只见文灵轩正温柔的望着她,眼中充满怜惜与心疼。 沈玉舒本想忽略他眼中所流露出的情谊,但是一切又都无法让她在此时装作视而不见忽,她撑起身体道:“我怎么躺在这里?” 文灵轩掠过沈玉舒头上的发丝,给她肩上披了一个棉袄才道:“我抱你回来的,你昏睡了一天。” 沈玉舒将身上棉袄紧了紧,他却突然道:“你知道吗,你当时的样子特别吓人,我以为你身上的血都是你流的!”说着将又枕头竖放在她身后让她靠着舒服。 沈玉舒噗嗤一声笑道:“我可不是沙漠里那个吃人的怪物!” 文灵轩倒了杯水递给她,道:“当时你浑身都是血,手上、脸上、衣服上,我还以为你活不了了,结果一探脉才知自己虚惊一场。” 沈玉舒微笑着喝了一口水解释道:“那是乌琳娜的血,不过还好母女平安,不然我罪过可就大了。”文灵轩见沈玉舒如是说,脸上显现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沈玉舒见他神色有异坐起身,望着他道:“有什么事还不能跟我说的,别把你憋坏了,还得我来治。” 文灵轩看了看沈玉舒身体转向一旁叹了口气,道:“舒儿,你可知我们来这里有四个多月,安国发生了什么?” “四个月!没想到我们竟然离开了这么久,安国……想必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吧。”沈玉舒惆怅的说道。对于安国这个词,这些日子她实在是将它忘在了脑后。如今文灵轩提起,她才回想起来安国的一切,还有属于另一个沈玉舒的血海深仇。 原来没有顾曦延的日子,她可以过得如此充实如此安心,原来没有安国的纷纷扰扰,她的心可以无比的自由洒脱不受约束,就算是在荒无人烟的大漠,就算是在暗无天日的皇陵,她都不曾被眼前的一切所困扰,心反而有了一种解脱。 原来每个人临近死亡与崩溃的边缘时,都会觉得老天的不公,可是当经历过生死,经历过大起大落,再从死亡的边缘走回现实时,一切却都不再是从前的样子。才会参透许多曾经的执念,曾经的欲望。 文灵轩点了一下头继续说道:“丞相已荣登大宝一月有余,并改国号为陈,年号为惠元,封顾曦月为太子,顾曦延为秦王,顾曦明为晋王。” 沈玉舒愣愣的道:“意料之中,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也没想到,我们出了趟远门,真宗十八年春就变成了惠元元年春。” 文灵轩转身望着沈玉舒道:“丞相登帝位的前一天,有人毒死了丞相发妻。” 沈玉舒心中思忖,她怎会不知顾夫人如何死,如果说谁能明目张胆的在顾府里下毒而不被人所知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顾德本人。 沈玉舒不由想起顾夫人初见她时惊恐的表情,只能叹一句罪有应得。 突然想到丞相毒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那他们的儿子呢?那个风流的顾曦月会不会已经知道他父亲所做的一切? 果真是圣心难测,杀了他的母亲又给了他们的儿子太子的之位,这算是一种补偿,还是一种交易? 还是说,这就是所谓杀母留子? 沈玉舒不由冷笑,这顾府里的事只怕好戏才开始。 文灵轩看她并没有说下去的欲望,犹豫许久道:“我临走前,曦延曾说他会在丞相登基之前杀了顾曦月,如今看来他还是失败了。” 沈玉舒一愣,“这个他没与我说过。” 文灵轩纠结于沈玉舒的态度,却继续道:“褒国公府被灭以后,我们都以为顾曦月撑不了多久,但是没想到丞相却护起了他,曦延其实已经暗地里行动过几次了,但都已失败告终。丞相也警告了曦延,如果曦延再出手,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沈玉舒冷笑,“这对父子还真是可笑,不过都与我无关了。” 文灵轩诧异,“你不是想要让曦延替你沈家报仇吗?” 沈玉舒坦然一笑,“是,但我自己也可报。” 文灵轩不解,“舒儿,我越来越不懂你了。” 沈玉舒看着房间中的陈设,怅然道:“灵轩,经过这一趟旅行,我觉得我什么都可以放下了。真的,这个仇,原本就是我沈家的事,要怎么处理也是我来决定。当初依附于他,确实是我做的决定,可我也有离开他的权利不是吗,我现在才明白,与其依赖别人去完成自己的事,不如自己亲自来完成更加保险。你瞧,顾曦延那样厉害的人,在对付顾曦月这件事情上也有失败的时候,我又为什么要去让他代替我呢?他的恨是他的,而我的只是我的。” 文灵轩目光幽深的望着沈玉舒不可思议道:“舒儿,你已经不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沈玉舒了。你……” 沈玉舒温柔一笑,“不好吗?我想成为我想成为的人,而不是别人眼中我想成为的人啊。” 文灵轩释然一笑,刮了刮沈玉舒的鼻尖,“那我应该是第一个见证你成长的人,是不是也是我的幸运?” 沈玉舒第一次觉得她可以坦然的接受文灵轩略显亲昵的举动,她不禁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重新躺下道:“自然是我们的幸运。放心吧,那个曾经郁郁寡欢的沈玉舒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二十八. 天香楼中遇故人 3 这一幕谁也没想到,那些衙役见一个女人对自己动刀,刚开始还有几分顾忌,只是没想鸨娘使的都是招招毙命的招数,所以没几下那些官差便围攻上去没了方才的心慈手软。 这鸨娘功夫不弱,四五个官差竟是将她攻不下,到最后还是被外间的弓箭手一箭毙了命,尸体才随之被人抬了出去。 沈玉舒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下说不出的滋味。助纣为虐,当是如此下场。 沈玉舒因进听雪园的时间最短也没有任何文书身契,得到了官差的网开一面,并没有将沈玉舒抓进大理寺严加审问,而是当场就将她放了。随沈玉舒一同放的还有胡瑶姬和几个天香楼新收的小丫头。 清晨之中沈玉舒望着天香楼的摇摇欲坠牌匾,一时心情难说,胡瑶姬见她如此叹息一声来到她身边,道:“别看了,天香楼都被查封了,顾曦月这次只怕逃不了了。” 沈玉舒恨道:“他死一千次一万次都死不足惜!” 胡瑶姬见状安慰上前道:“我以前有个宅院在这附近,是贤公子当年的住所,你若是愿意就随我去那里吧。” 沈玉舒摇摇头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姑姑先去吧,若是我想找你便去那里找你就是了。”胡瑶姬闻言,也不再多劝她,只是将几个无家可归的小丫头一同带在身旁,向她所说的那个院子走去。 沈玉舒见她拐过一条巷口消失不见,心中说不出的感慨,胡瑶姬还能活多久谁都说不准,保不齐今日一别就是永别。沈玉舒想起她在青月山中对她的照顾,教授琴艺的情分,心下不忍转身跟了上去。 可就在她拐过巷口时,却瞧见不远处胡瑶姬正在和一个人说话,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顾曦延身边的得力助手——荣楠! 这一惊着实不小,沈玉舒赶忙将自己隐在墙角的阴暗中,隐约听着他们的对话。 胡瑶姬道:“你让曦延放心,我会劝玉舒留在我身边,她如今大着肚子想必一时想不明白才会离开。” 荣楠道:“那就有劳姑姑了,等忙完了这一阵儿,公子就接您回烟雨楼。” 沈玉舒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如坠地狱,她见荣楠又小声说了几句话便离开,才一步步走上前。 胡瑶姬忽见沈玉舒来,忙一脸高兴的上前挽着她的手道:“玉舒,你怎么又回来了,这样也好咱们就住在这里哪里都不去了。等你把孩子生下来了,我们带他到各处游历一番可好?” 沈玉舒看着她的笑脸说不出的厌恶,抽出手道:“姑姑当日将所有的钱财都交给了天香楼的鸨娘,如今我也是身无分文,我们去哪里游历,还是说姑姑靠上了有钱有权的主子?” 胡瑶姬听罢一怔道:“玉舒,你怎么能这么说?” 沈玉舒失笑道:“那我还要请教姑姑,我该怎么说?你与顾曦延合起伙来骗我,你还要我怎么说!” 胡瑶姬身子一僵道:“你胡说什么!” 沈玉舒指着荣楠消失的方向噙着泪,“方才那个人是谁你我都清楚,姑姑,你何苦还在这里瞒着我!” 胡瑶姬一听蹙眉道:“玉舒,我是为了你好,你怀了延儿的孩子,我这样做是为了你跟孩子好!” 沈玉舒一听心中更气,道:“是谁告诉你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是顾曦延自己吗?那他也太小瞧我了!姑姑,他可不是我的男人!” 胡瑶姬不可置信,一把拉过沈玉舒的手道:“玉舒,这种毁名节的事情不可乱说!” 沈玉舒一把甩开她的手道:“毁名节?我的名节早已经被顾曦延毁了!瑶姑姑,我那么相信你,你为什么要骗我!你的账本究竟是沈家老宅里找到的,还是顾曦延给你让你来我这里卖好!” 胡瑶姬目光一怔,终是流下泪来,“玉舒,姑姑真是为你好!” 沈玉舒苦笑了一声,“你若是真为了我好,就不应该骗我!也怪我自己傻,你突然告诉我顾曦延的身世,我还当你真的不久于人世才肯吐露真相,想必当日你就已经将我的行踪都告诉他了吧。” 胡瑶姬沉默了,两行泪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沈玉舒转身不再看她一眼,“你告诉他,我的事情不需要他来管,顾曦月死了,下一个就是他!” 桃花盛开的季节,顾曦月在朝堂之争中终是败下阵来,顾德以太子德行有失为由,罢了顾曦月的职务,只留太子之名却收回了太子印,将顾曦月重新囚禁在太子府中,无召不得入宫,更不得出太子府半步。 这里面多少有顾德想要掩盖罪行的行为,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可让沈玉舒始料未及的是让顾曦月彻底败下阵的,不是顾曦延,而是原来她一直忽略的晋王顾曦明。 晋王顾曦明,皇帝顾德最小的一个儿子,对顾曦月恨之入骨。而他则是以当年母亲死因不明为由,派人重查当年事情,这自然有顾曦延从中的一臂之力,将本来已经无所遁形案件,变得明了之极。 不论是真的目击者还是编造出来谎言,都让顾曦月百口莫辩。而顾曦延趁此机会翻出当日顾曦月想要重新审理的岩州太守沈傲灭门案的借口,命大理寺重新搜集证据,顺带拿出了账本,顾曦月反而成了勾结南国意图谋反的叛国者。 多好啊,不用沈玉舒再想办法,顾家的人已借着沈家灭门案的由头,迫不及待的开始内斗了。 沈玉舒抱着平安,望着院子里盛开的桃花,平安长的越来越像叶知秋,可她依然希望可以在这张小脸上找到一些属于冯玉华的影子。 叶知秋目前恢复了一些精神,不论是医术还是谋算都得到了顾曦延的重用。身边说媒的人更是从未间断,但叶知秋却再未动过这样心思。沈玉舒听着这些消息,深深的叹了口气,看来是该把平安送回他父亲身边的时候了。 这日沈玉舒收拾好平安所有的衣物和玩具,让黄首良找了一辆马车将平安送回了天枢府。 沈玉舒带着幕篱在不远处望着带着人皮面具的黄首良,将平安交到了叶知秋怀中,叶知秋如获至宝一般,将平安紧紧的抱在怀中不再撒手。而黄首良则按照他们商议好的故事哄骗他,说冯玉华是临终托孤于人,但前些时日平安一直身体不好,所以不能见死不救,便耽误了将平安送还的日子。 叶知秋听闻感谢再三,要留下黄首良,可是被黄首良婉言拒绝。 “沈姐姐,为何我们不能将平安养在身边?”沈玉舒身旁的小红问道,自从那日被顾曦月的人追杀后,小红奶奶也命丧黄泉,小红无父无母便留在了聚宝斋。 沈玉舒看着叶知秋将平安抱进天枢府后才转身对小红说道:“孩子需要父亲,有些爱只有父亲才能给予他。” 小红有些不解,沈玉舒微笑着摸了摸小红的头道:“你再大一点就知道了。” 文灵轩在平安送走后的第三天,回到了聚宝斋。他推了推空荡荡的摇篮,神情有些恍惚,沈玉舒见状对他说道:“你军务繁忙,还要抽空来看我,对不住了。” 文灵轩对沈玉舒笑了笑道:“在你这里我好歹能不用想那么多,舒儿,这些日子你……” 沈玉舒给他倒了杯茶,递给他道:“怎么了?” 文灵轩接过茶,望着她道:“且先不说你消失的那一个多月在做什么,就说孩子马上就要出世了,你真的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沈玉舒见文灵轩如此,自己心里也有些矛盾道:“我不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可是知道了又如何?他们不断会问我孩子是谁的,我这些日子都在哪都在做什么,而且如果顾曦月发现我的行踪,一定会追杀,到时候跟我有关的人以我的能力怕是一个都保不住。” 文灵轩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喝了一口茶,一阵沉默之后方又开口道:“北部草原有异动,皇上命我领兵北上,以防不测。我怕是有很长一段日子不能再来照顾你了。” 沈玉舒闻言道:“带兵打仗本就是你的职责,你去吧,一定要打胜仗回来,别忘了你如今可是神武大将军。” 文灵轩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沈玉舒,伸手抚上她的脸道:“舒儿,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好好保重自己,还有,你的复仇计划能不能先暂缓一下,等孩子出世后再说。” 沈玉舒握着他抚摸自己脸颊的手温柔一笑,“打铁要乘热,不过我答应你,你不在的日子,我不会那么激进。我会先把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 文灵轩反握住沈玉舒的手,欣慰道:“那就好,舒儿,其实……我不介意来做孩子的父亲。” 沈玉舒愣了一下,她从未想过文灵轩会将这件事情说的如此直白,不禁笑了起来,道:“灵轩,你在开什么玩笑。” “不,舒儿,我是认真的。你这样总不是长久之计,孩子需要父亲,而我愿意当他的父亲,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文灵轩严肃道。 沈玉舒扭过头不再看他道:“灵轩,这样的话语我就当你是一时兴起,以后不要再说了。” “舒儿!”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回将军府去吧,我这里没事的。”沈玉舒说罢故意走向床边收拾自己的衣物,而文灵轩也不再说话,没多久只听身后人一声叹息之后便离开了房间。 沈玉舒不禁停下手中事务,转身望着门外空荡的院落自言自语,“灵轩,我已连累你太多,如今又怎么能再连累了你的名声。 二十九. 沈家旧宅魂归天 1 沈府案牵涉数年,曾经几次被翻出到最后都不了了之,而这一次,顾德依旧故技重施想要压制。 顾曦延以退为进,只等着顾曦月自投罗网。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顾曦延所有的计划里,沈玉舒永远是一个可以扰乱所有安排的关键。 终究,他所有的计划,都在她这里变了方向。 沈玉舒还是食言了,文灵轩走后不久,她便以为冯玉华扫墓为由带着小红离开了聚宝斋。顾曦月如今是一只惊弓之鸟,只要再稍稍加点火,他就必死无疑。沈玉舒抓住这一点,让小红悄悄在夜晚给太子府送去一张字条。 上面只写着一句话,三月十五岩州沈府旧宅。小红很机灵,并没有让跟踪她的太子府人发现她的行踪,随后她按照沈玉舒的吩咐便偷偷的躲了起来,等到无人跟踪之时回了聚宝斋。 而沈玉舒,则雇了一辆马车去了岩州城。 她不想然孩子一出世就活在这场上一辈人未完结的恩怨里,所以她要在他出生之前结束这一切。 顾曦月,我要让你在沈家祖先的凝视下死无葬身之地。 时至春初,岩州城中早已绿树环绕一派祥和,沈玉舒坐在马车上望着一幢幢一排排熟悉又陌生的房屋,心中不禁生出一股近乡情更怯的情感来。 当年顾曦延带她来这里执行任务,她并没有多做停留,一方面是怕耽误行程,一方面则是害怕太阳升起大雾消散,她看到的岩州全貌会无法与记忆中的岩州重叠。 时过境迁,她还是害怕那些因时光而褪色的记忆。那些记忆犹如垂死之人的临终挣扎,不停的在她脑海里闪现,却又让她无法捉摸。 沈玉舒望着路上来来回回的行人,想要寻找一张熟悉的面孔,才发现自己早已成了外乡人。岩州城的乡音早已被淡化,如今能想起来的不过是一句“阿爹”“姆妈”罢了。 谁是谁的过客,谁又能在谁的心里存在多久?这一刻她没有任何答案。 一路打听过后,沈玉舒才知道沈府旧宅因当年的血案,成了一栋远近闻名的鬼宅,没有人再愿意出钱买下,更没有人敢拆了它。据说里面总在夜晚之时伴有哭泣之声传出,岩州的老百姓都认为是沈家冤魂作祟。 沈玉舒听到这样的传闻,心中想到这样的鬼怪传说也刚好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可是她挺着肚子一些事情总是不好办,就在一筹莫展之时她想起了外公一家。当年沈府命案后,听颜风说外公和外婆由于一时之间经受不住打击相继离世。 外公外婆一生只有两个女儿,所以整个水家也因此由兴衰变为没落。 当沈玉舒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水家时已是黄昏。敲开水家大门,面前浮现的是一张久违的与记忆之中重叠在一起的皱纹满布的脸,那是水家看门护院的老者,沈玉舒辨别之后,询问道:“是水爷爷吗?” 那人听之一愣,直了直佝偻的身板,观察沈玉舒道:“夫人是……” 沈玉舒忙兴奋的说道:“水爷爷,我是玉舒啊,我娘是水灵秀。” 老者听沈玉舒说完睁大了双眼仔细看着沈玉舒道:“你,玉舒小姐啊,真是您?” 沈玉舒激动道:“水爷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能不能先让我进去?”水爷爷一听忙让开身,带沈玉舒进了门。 如今的水家大宅已不复往日荣光,入眼的尽是一幅破败景象。沈玉舒走到正厅之中向四周望了望,水爷爷见状,擦了擦她身旁的木椅道:“小姐先坐下,唉,这么多年没想孙小姐还活着,真是老天爷保佑。孙小姐这是有孕啦,怎么没跟姑爷一起回来?” 沈玉舒摸了摸圆滚的肚子道:“此事说来话长,对了,水爷爷,水家现在还剩下多少人?” 水爷爷停下手中的活计,长叹一声道:“除了老朽,还有老朽的一个孙子,再没其他人了,儿子当兵去了,驻守在岩州城外的军营里,不时常回来。” 沈玉舒“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水爷爷见状问道:“孙小姐,怎么这日子回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让老奴有个准备啊,这些年您过得可还好?” 沈玉舒坐了下来道:“我与母亲一直在山中过活,这次来的匆忙,不过还真有一事。” 水爷爷好奇的看着沈玉舒,沈玉舒继续道:“水爷爷,您应该也听说了,前段日子,皇上命人来岩州重新彻查沈家当年的案子。” 水爷爷肯定的点了点头道:“大家都说,当年的事情是太子干的,沈家那么多条人命啊,说没就没了。要是老爷在天有灵,死也瞑目了。” 沈玉舒激动,点头肯定道:“没错是他,可是皇上如今只是囚禁了他,并没有进一步惩戒。” 水爷爷闻声一愣,“小姐您这是?” “水爷爷,玉舒想让您帮帮忙去准备一些东西,咱们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若不是他杀了沈家满门,外公外婆又怎么会悲痛欲绝而离世。” 水爷爷疑惑的看了沈玉舒许久道:“孙小姐想要为沈家报仇?” 沈玉舒点了点头盯着院子里的一株核桃树道:“顾曦月作孽太多,如今我要亲手杀了他。” 水爷爷一听急了道:“孙小姐啊,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您如今还怀着孕呢,怎么能干这种事,这要是姑爷知道了,还不怨死老奴啊!” 沈玉舒听水爷爷如此关心她,心软道:“水爷爷,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您放心,只是让您去准备一些东西,并没有说现在就要报仇。至于我的夫君,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事情。” 水爷爷怀疑道:“真的?” 沈玉舒点了点头,水爷爷才露出笑容道:“这样就好,顾曦月他作恶多端自有老天爷惩罚,您如今回来还是先养养身子吧。”说着竟是去给沈玉舒准备晚饭去了。 沈玉舒的积蓄不多,又变卖了一些水家不用的老古董凑了一些银两,才买齐了她所要的东西——硝石跟硫磺,还有木炭,还有一些成品的烟花管。 水爷爷的孙子今年有十六岁,长得眉清目秀,叫水生。沈玉舒教他将所有的硝石和硫磺、木炭用十几节大小相同的胳膊粗细且长短相同的竹筒装满。并将这些东西在夜晚之时偷偷的都埋在了沈家老宅周围。 当然这些都是瞒着水爷爷做的,沈玉舒知道文灵轩、水爷爷都是为她着想为她肚子里孩子担心,可是她不能等,她不清楚顾德会不会又要顾念父子之情,饶了顾曦月,就算是数罪并罚,顾德只怕也不会轻易要了顾曦月的命。他还要用顾曦月命显示自己的仁德。 可是,谁又为死去的人去显示仁德? 所以她又让水生在沈家宅院中按照沈玉舒所说的阵法,摆放了许多暗柱,总之只要顾曦月敢踏进沈家旧宅,就让他有来无回。 沈玉舒望着眼前准备的差不多的宅院,拿出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可能是产期将至,她行动越来越沉重,走几步路都会喘好久。 水生见状忙将腰里的水壶递给她道:“舒儿姐,你弄这些做什么啊?” 沈玉舒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水,道:“杀太子。” 水生瞪大了眼睛道:“舒儿姐,你别吓我,你如今这个样子怎么杀得了当朝太子,你不要命了?” 沈玉舒笑着对他道:“这件事情不要告诉你爷爷,要不然他会扒了你的皮。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水生犹豫道:“倒不是爷爷的关系,是你,你怎么会想到杀太子呢,皇上不是已经将他囚禁了吗?” 沈玉舒叹道:“虎毒不食子,想让顾德杀了自己的儿子,比登天还难。倒不如我自己动手,不但让他坐实了所有的罪证,还要替沈家的冤魂讨一个公道。” 水生望着沈玉舒一脸不可思议,却也不再说话。 如今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到三月十五顾曦月的出现。 京都,顾曦延在书房中拿着本兵书来回的翻着可就是静不下心来,忽听房外人声传来道:“王爷,王妃来了。”顾曦延面无表情,只说了一声,“进来”。 武玢儿端着一碗莲子羹,步履缓慢的进了书房,顾曦延抬眼望去,便看到了她圆滚滚的肚子。 武玢儿害羞的笑了笑道:“王爷,这是妾亲自炖的莲子羹,夜深了王爷还是用些膳,早些休息。” 顾曦延放下手中的书道:“我说的话,难道你听不懂吗?” 武玢儿有些手足无措,忙走到顾曦延身边,将手搭在顾曦延肩上,“王爷,你我是夫妻,怎么能如此见外。” 顾曦延一把打落武玢儿的手,却看都不看她一眼,“谁给你的权力和本王如此说话,这些事情以后都不需要你做,你好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安心养胎。” 武玢儿眼中一抹受伤的神色道:“王爷,妾只是想着您。” “好了,王妃可以出去了,这里不需要你。武玢儿,你想要的本王已经给你,希望你不要再打扰本王。”顾曦延冷淡的说道。 “王爷如此对我,难道就是因为当日我犯下的错吗?”武玢儿不甘心道。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不论是那些迷情香还是你,这个孩子本王给你,目的就是让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本王。”顾曦延阴郁道。 “王爷如此绝情,难道就是因为着迷情香是出自沈姑娘之手?”武玢儿哭泣道。 “够了!本王告诉过你,在本王面前不许你再提起她!”顾曦延顺势打翻了桌上的莲子羹,这一幕让武玢儿心惊肉跳的没了声音。 不久门外传来荣楠的声音,“王爷,属下有要事相告。” 顾曦延缓了一口气道:“荣楠,先送王妃回去。记住以后没有本王亲口允许,王妃不得踏入这里一步。” 武玢儿的心越来越冷,但又无可奈何道:“妾遵命。”说罢,离开了书房。 顾曦延看着地上打翻的莲子羹皱着眉,直到荣楠声音再次传来“王爷。”顾曦延抬起头,见荣楠一脸严肃。 荣楠见状继续道:“太子府的探子传来消息,顾曦月乔装出了府向岩州城去了。” 顾曦延听后道:“派乔二和雪莹带十人赶去岩州,有什么消息立即回报!” 荣楠闻言领命下去。 顾曦延不由的叹道:“妍妍,总算有你的消息了。” 荣楠走后不久,一个瘦弱的身影来到顾曦延的书房,顾曦延见那一抹身影缓慢挪进书房,起身迎上去道:“姑姑怎么来了?” 胡瑶姬惆怅道:“怎能不来呢,要不是我玉舒她也不会走。” 顾曦延见状安慰道:“姑姑无需挂怀,我如今已经知道她的下落,也派了人,只要将她平安带回来就好。” 胡瑶姬闻言坐在一旁道:“我老了,你们的事情也管不动了,延儿这几日我始终觉得顾德应该查到我与你私下见了面,你最近做事千万要小心。” 顾曦延也坐回轮椅上道:“姑姑放心,若是姑姑不愿留在京都,我着人送您回烟雨楼吧。那里的疯老头兴许能治好你身上归真散的毒。” 胡瑶姬听罢,赞同道:“也好,留在这里若是被人撞见反而弄巧成拙。”说罢起身打算离开,当她走到门口时却又回身望着顾曦延道:“延儿,爱一个人不能总藏在心里,一定要说出来让她明白。”顾曦延无声的点了点头。 胡瑶姬见状叹了口气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胡瑶姬离去后,顾曦延再次陷入了沉思。胡瑶姬在母亲死的当年便失踪了,直到今年突然出现,说来也有十几年的时间。 突然出现的故人给顾曦延带了更加震惊的消息,沈玉舒这些日子一直生活在天香楼里,还挺着孕肚。 顾曦延不敢相信这个孩子是不是那一日结的果,但他需要去保护她。所以,当胡瑶姬说明她要做的事情后,他便欣然同意。 沈玉舒毕竟才入天香楼,而胡瑶姬已经在里面八年,已经快要接近顾曦月的听雪园,所以他想送她一个好意,让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出现才会有这么快的步调。 只是他还是搞砸了。 顾曦延想到这些,不禁一拳砸在书桌上,气愤不已。他想要弥补,却越来越找不到方向。 二十三. 相助母女得圆满 1 沈玉舒不想再去想这些与她无关的事情,便说自己还是很累。文灵轩见状只好无言的离开。 待文灵轩离开后,她却又睁开双眼盯着屋顶发起呆来。顾曦延摇身一变成了一国秦王,她对他的一腔爱恋也该随着这一切终止。而那些他与顾曦月和顾德之间的斗争,也与自己无关了,他若愿意为沈家之事出力,她分外感激,若是就此作罢,她也不会再纠结了。 天理昭昭,总有办法让沈家之事大白于天下。 回真经历的这一切更让她明白,这一生除了生死根本没有什么还值得放在心里纠结。所以她要学着放下,给自己的人生做一次减法。 沈玉舒休息了一天攒足了精神,便迫不及待的又来到乌琳娜的寝殿。毕竟这个时代消毒这种事情实在是无法做到十成把握,她更加担心乌琳娜的伤口会发炎危及生命。 就在她刚准备敲门时却听见屋内鄂里克的声音怒道:“我已允许你生下这个孩子,你为何还不知足?我只不过把她送到其他地方让她好好活下去,怎的就是让你骨肉分离了?你若想见她,我自有法子让你见就是了!” 乌琳娜却哭诉道:“孩子已经没有了父亲,你还狠心要将她送到乎伦城去。这不等同于将我们母女分离了吗?鄂里克我求求你,你即让我生下她,就让她呆在我的身边吧。这些年我过的有多苦你难道不知道吗,在别人眼里我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女,待我三十一过便要去宗庙里受戒成为圣女,便再也与你和阿丽娜无法相见。是这个孩子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让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有值得留恋的东西,你不能为了你的皇位就将她送去那么远的地方,让我母女分离!” 沈玉舒站在屋外听着这段话内心五味杂陈。鄂里克曾经说过,他为了姐姐的这个孩子已经杀了很多皇宫中很多伺候乌琳娜的仆人,就是怕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宗教里的长老对他的这一行径已经相当不满意,若是被他们知晓他如此暴虐的原因是大公主未婚生子。那样的话不管是孩子还是大公主,他作为皇帝都无法撼动不了神教的教规,甚至也会遭到神教的惩戒失去皇位。到那时他连阿丽娜都护不住。 就在沈玉舒思索间,鄂里克说道:“不管你怎么说怎么理解,我都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小阿林。你若想不通,我也没有别的法子。总之等孩子满月一过我便将她送走,这是对你们最好的结局!”说罢便出了房门。 沈玉舒与鄂里克撞了个满怀,鄂里克看着她叹了口气道:“你怎么会在这?” 沈玉舒见他满脸疲惫,实话实说道:“我来看看大公主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没想到你在这里,你想把阿林送到那里去?” 鄂里克回头望了望乌琳娜的屋子,向她使了个眼色,沈玉舒便与他走到一边,他压低声音道:“这孩子若是再留在乌琳娜身边,保不准就连她的命我都保不住,而且宗教的长老已经有所怀疑。所以我想将阿林送到西北边关的乎伦城去,离皇都远这样就算长老们想怎样一时半刻也抓不到证据。” 沈玉舒看着鄂里克紧皱的眉道:“可是你这样做有考虑过乌琳娜的感受吗,她没有爱人,身边就这么一个孩子,她拼劲全力才将她生了下来,你却要送去那么远的地方,你就不怕大公主思女心切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伤害自己。” 鄂里克望着远处的一颗枣树愁眉不展道:“我已无计可施,阿林若再待下去,祸及的人便会更多,我若没了皇位又那什么来保护乌琳娜和阿丽娜,我不能为了阿林失去皇位!” 沈玉舒想了想,突然脑海中冒出一个主意,她望向鄂里克忽然问道:“你们神教里对祥瑞之事怎么看?” 鄂里克诧异,却道:“自是分外信任,若是遇到祥瑞之事定然也是举族膜拜,奉若神明的指引。” 沈玉舒忽而一笑抓着鄂里克的袖口道:“你若是相信我,这件事就交给我,我有办法!” 其实沈玉舒的办法很简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既然神教这么相信祥瑞,她便造一个祥瑞保住阿林。 于是,她出主意让鄂里克张贴了一张告示,说大公主因常年独自一人忧郁成疾,作为皇帝的姐姐皇帝也为此忧心忡忡。不料一夜鄂里克和乌琳娜还有阿丽娜三人,同时梦见阿丹沙漠边缘有金光一闪而过,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们那里即将有祥瑞诞生。鄂里克醒来后将信将疑,但还是着人去沙漠边缘查探,怎料去的人什么也没有看到只发现沙漠中躺着一名刚出生不久的女婴,手中还握着一节狼骨,宫人不敢耽搁便将孩子抱了回来。 大公主见婴儿手中狼骨后分外惊奇,经人推断那一节狼骨是沙漠狼王的骨头,更是认为婴儿就是所谓的吉兆祥瑞,于是便留在宫中收做义女,养于膝下。 告示贴了,其他掩人耳目的事情就由鄂里克来做,而那节所谓狼王之骨,其实是当初鄂里克狩猎时所射击的一块普通狼骨罢了。 这件事情就这样的结束了,虽然听鄂里克的口气,宗族里长老还是有所怀疑但没有证据也就此作罢,毕竟没有哪个人真的会去质疑所谓的祥瑞。 沈玉舒笑着想,要如何再去找证据呢,相关的人不是乌林娜身边忠心耿耿只为主子的丫鬟,就是鄂里克身边的铁血侍卫,为了主子谁又会将这一件事情说出去。而沈玉舒跟文灵轩本就是两个外人,他们说的话又有谁会相信。而且沈玉舒与鄂里克早有协议在前,他们根本不会讲这件事情讲出去,至于那个产婆,为了守住秘密,她将永远留在乌琳娜身边照顾小阿琳。 没有让乌林娜母女分离沈玉舒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当沈玉舒见到乌琳娜光明正大的抱着阿林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心中说不出的高兴与感动。尤其看着乌琳娜激动的面庞和紧紧环住孩子的手臂,沈玉舒不禁流下泪来,一旁的文灵轩直感叹道:“以前只是觉得你受委屈会难过会哭,如今怎的见人家母女团聚也哭,真是个爱哭鬼!” 那日为乌琳娜庆贺喜得义子的喜宴上,乌琳娜激动地拉着沈玉舒悄悄对道:“沈姑娘,这辈子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你救了我,让我可以平安生下了这个孩子,又让她能光明正大的在我身边长大,这份恩情你让我如何报答。” 沈玉舒反握住乌琳娜的手微笑道:“是你自己帮了你自己,若不是你的坚持,孩子也不会呆在你身边。我只是帮着出出注意,你爱你的孩子,而我更希望我所医的人不管是从心上还是身体上都得到恢复。你开心了,那么我所做的一切也就有价值了。” 乌琳娜怀中的小阿林似乎听到了沈玉舒与她母亲说的话与她有关,好奇的望着沈玉舒,于是沈玉舒逗弄着阿林,满心的笑着道:“小阿林,别忘了哦,你可是我接生的,要叫我姨母的哦!”阿林在乌琳娜怀中咧了咧嘴冲沈玉舒笑了起来,露出两排粉嫩的牙床。 乌琳娜也激动的笑着说道:“你与你的心上人能天天在一起真是幸福,什么时候也生个孩子。” “心上人?”沈玉舒没有反应过来她话中的含义,好奇的望着乌林娜,乌琳娜便向文灵轩所在的方向瞧了瞧,沈玉舒这才明白过来,当日她告诉鄂里克她与文灵轩是夫妻,想必乌林娜也是从鄂里克那里听到了这句话。 沈玉舒不好意思的沉默着,乌琳娜以为她是害羞便继续说道:“文公子一表人才,又这么关心你,你可真是好福气。相爱相守不易,你们一定要好好在一起珍惜彼此。” 就在沈玉舒与乌林娜交谈之际,文灵轩似乎知道他们在说他似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朝她这边望过来。沈玉舒望着不远处的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一路上他们历经生死,他对她如何她又岂能不明白,她心里虽然放下了许多,可还是有一道坎儿跨不过,逃不了。 乌琳娜见沈玉舒不说话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转而哄着怀中的阿林。 喜宴第二日,天气开始由大雪传晴,仿佛老天也认可了阿林出世是一个吉兆一般。听阿丽娜说这是天气回暖的征兆,文灵轩望着晴朗的天空,也说道:“我的伤大部分已经痊愈,前几日安国来信说京都还有事情需要处理。舒儿,咱们也该动身回家了。” 沈玉舒在院中看着逐渐发芽的桃树,“说离开谈何容易,我还没有告诉鄂里克羊皮卷上的东西,他怎么可能放我们离开。” 文灵轩皱着眉思索了一阵,忽而一笑道:“你那么聪明,故技重施一次又何妨?” 沈玉舒一愣,反应过来文灵轩是何意,也笑了起来,“那我可得咬文嚼字一番了。” 没过几天,沈玉舒和文灵轩就向鄂里克提出要回安国的请求,不出所料鄂里克并没有轻易放他们离去。虽然沈玉舒帮了他的姐姐,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只是一种交易,而沈玉舒和文灵轩在这回真皇宫中真正的身份还是囚犯,鄂里克就算对他们再好,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要的是那本根本不存在的天命遗书。 也就在他们表明离开之意那日后,沈玉舒终于知道该怎么表达那遗书上的东西。 二十九. 沈家旧宅魂归天 1 沈府案牵涉数年,曾经几次被翻出到最后都不了了之,而这一次,顾德依旧故技重施想要压制。 顾曦延以退为进,只等着顾曦月自投罗网。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顾曦延所有的计划里,沈玉舒永远是一个可以扰乱所有安排的关键。 终究,他所有的计划,都在她这里变了方向。 沈玉舒还是食言了,文灵轩走后不久,她便以为冯玉华扫墓为由带着小红离开了聚宝斋。顾曦月如今是一只惊弓之鸟,只要再稍稍加点火,他就必死无疑。沈玉舒抓住这一点,让小红悄悄在夜晚给太子府送去一张字条。 上面只写着一句话,三月十五岩州沈府旧宅。小红很机灵,并没有让跟踪她的太子府人发现她的行踪,随后她按照沈玉舒的吩咐便偷偷的躲了起来,等到无人跟踪之时回了聚宝斋。 而沈玉舒,则雇了一辆马车去了岩州城。 她不想然孩子一出世就活在这场上一辈人未完结的恩怨里,所以她要在他出生之前结束这一切。 顾曦月,我要让你在沈家祖先的凝视下死无葬身之地。 时至春初,岩州城中早已绿树环绕一派祥和,沈玉舒坐在马车上望着一幢幢一排排熟悉又陌生的房屋,心中不禁生出一股近乡情更怯的情感来。 当年顾曦延带她来这里执行任务,她并没有多做停留,一方面是怕耽误行程,一方面则是害怕太阳升起大雾消散,她看到的岩州全貌会无法与记忆中的岩州重叠。 时过境迁,她还是害怕那些因时光而褪色的记忆。那些记忆犹如垂死之人的临终挣扎,不停的在她脑海里闪现,却又让她无法捉摸。 沈玉舒望着路上来来回回的行人,想要寻找一张熟悉的面孔,才发现自己早已成了外乡人。岩州城的乡音早已被淡化,如今能想起来的不过是一句“阿爹”“姆妈”罢了。 谁是谁的过客,谁又能在谁的心里存在多久?这一刻她没有任何答案。 一路打听过后,沈玉舒才知道沈府旧宅因当年的血案,成了一栋远近闻名的鬼宅,没有人再愿意出钱买下,更没有人敢拆了它。据说里面总在夜晚之时伴有哭泣之声传出,岩州的老百姓都认为是沈家冤魂作祟。 沈玉舒听到这样的传闻,心中想到这样的鬼怪传说也刚好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可是她挺着肚子一些事情总是不好办,就在一筹莫展之时她想起了外公一家。当年沈府命案后,听颜风说外公和外婆由于一时之间经受不住打击相继离世。 外公外婆一生只有两个女儿,所以整个水家也因此由兴衰变为没落。 当沈玉舒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水家时已是黄昏。敲开水家大门,面前浮现的是一张久违的与记忆之中重叠在一起的皱纹满布的脸,那是水家看门护院的老者,沈玉舒辨别之后,询问道:“是水爷爷吗?” 那人听之一愣,直了直佝偻的身板,观察沈玉舒道:“夫人是……” 沈玉舒忙兴奋的说道:“水爷爷,我是玉舒啊,我娘是水灵秀。” 老者听沈玉舒说完睁大了双眼仔细看着沈玉舒道:“你,玉舒小姐啊,真是您?” 沈玉舒激动道:“水爷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能不能先让我进去?”水爷爷一听忙让开身,带沈玉舒进了门。 如今的水家大宅已不复往日荣光,入眼的尽是一幅破败景象。沈玉舒走到正厅之中向四周望了望,水爷爷见状,擦了擦她身旁的木椅道:“小姐先坐下,唉,这么多年没想孙小姐还活着,真是老天爷保佑。孙小姐这是有孕啦,怎么没跟姑爷一起回来?” 沈玉舒摸了摸圆滚的肚子道:“此事说来话长,对了,水爷爷,水家现在还剩下多少人?” 水爷爷停下手中的活计,长叹一声道:“除了老朽,还有老朽的一个孙子,再没其他人了,儿子当兵去了,驻守在岩州城外的军营里,不时常回来。” 沈玉舒“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水爷爷见状问道:“孙小姐,怎么这日子回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让老奴有个准备啊,这些年您过得可还好?” 沈玉舒坐了下来道:“我与母亲一直在山中过活,这次来的匆忙,不过还真有一事。” 水爷爷好奇的看着沈玉舒,沈玉舒继续道:“水爷爷,您应该也听说了,前段日子,皇上命人来岩州重新彻查沈家当年的案子。” 水爷爷肯定的点了点头道:“大家都说,当年的事情是太子干的,沈家那么多条人命啊,说没就没了。要是老爷在天有灵,死也瞑目了。” 沈玉舒激动,点头肯定道:“没错是他,可是皇上如今只是囚禁了他,并没有进一步惩戒。” 水爷爷闻声一愣,“小姐您这是?” “水爷爷,玉舒想让您帮帮忙去准备一些东西,咱们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若不是他杀了沈家满门,外公外婆又怎么会悲痛欲绝而离世。” 水爷爷疑惑的看了沈玉舒许久道:“孙小姐想要为沈家报仇?” 沈玉舒点了点头盯着院子里的一株核桃树道:“顾曦月作孽太多,如今我要亲手杀了他。” 水爷爷一听急了道:“孙小姐啊,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您如今还怀着孕呢,怎么能干这种事,这要是姑爷知道了,还不怨死老奴啊!” 沈玉舒听水爷爷如此关心她,心软道:“水爷爷,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您放心,只是让您去准备一些东西,并没有说现在就要报仇。至于我的夫君,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事情。” 水爷爷怀疑道:“真的?” 沈玉舒点了点头,水爷爷才露出笑容道:“这样就好,顾曦月他作恶多端自有老天爷惩罚,您如今回来还是先养养身子吧。”说着竟是去给沈玉舒准备晚饭去了。 沈玉舒的积蓄不多,又变卖了一些水家不用的老古董凑了一些银两,才买齐了她所要的东西——硝石跟硫磺,还有木炭,还有一些成品的烟花管。 水爷爷的孙子今年有十六岁,长得眉清目秀,叫水生。沈玉舒教他将所有的硝石和硫磺、木炭用十几节大小相同的胳膊粗细且长短相同的竹筒装满。并将这些东西在夜晚之时偷偷的都埋在了沈家老宅周围。 当然这些都是瞒着水爷爷做的,沈玉舒知道文灵轩、水爷爷都是为她着想为她肚子里孩子担心,可是她不能等,她不清楚顾德会不会又要顾念父子之情,饶了顾曦月,就算是数罪并罚,顾德只怕也不会轻易要了顾曦月的命。他还要用顾曦月命显示自己的仁德。 可是,谁又为死去的人去显示仁德? 所以她又让水生在沈家宅院中按照沈玉舒所说的阵法,摆放了许多暗柱,总之只要顾曦月敢踏进沈家旧宅,就让他有来无回。 沈玉舒望着眼前准备的差不多的宅院,拿出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可能是产期将至,她行动越来越沉重,走几步路都会喘好久。 水生见状忙将腰里的水壶递给她道:“舒儿姐,你弄这些做什么啊?” 沈玉舒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水,道:“杀太子。” 水生瞪大了眼睛道:“舒儿姐,你别吓我,你如今这个样子怎么杀得了当朝太子,你不要命了?” 沈玉舒笑着对他道:“这件事情不要告诉你爷爷,要不然他会扒了你的皮。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水生犹豫道:“倒不是爷爷的关系,是你,你怎么会想到杀太子呢,皇上不是已经将他囚禁了吗?” 沈玉舒叹道:“虎毒不食子,想让顾德杀了自己的儿子,比登天还难。倒不如我自己动手,不但让他坐实了所有的罪证,还要替沈家的冤魂讨一个公道。” 水生望着沈玉舒一脸不可思议,却也不再说话。 如今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到三月十五顾曦月的出现。 京都,顾曦延在书房中拿着本兵书来回的翻着可就是静不下心来,忽听房外人声传来道:“王爷,王妃来了。”顾曦延面无表情,只说了一声,“进来”。 武玢儿端着一碗莲子羹,步履缓慢的进了书房,顾曦延抬眼望去,便看到了她圆滚滚的肚子。 武玢儿害羞的笑了笑道:“王爷,这是妾亲自炖的莲子羹,夜深了王爷还是用些膳,早些休息。” 顾曦延放下手中的书道:“我说的话,难道你听不懂吗?” 武玢儿有些手足无措,忙走到顾曦延身边,将手搭在顾曦延肩上,“王爷,你我是夫妻,怎么能如此见外。” 顾曦延一把打落武玢儿的手,却看都不看她一眼,“谁给你的权力和本王如此说话,这些事情以后都不需要你做,你好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安心养胎。” 武玢儿眼中一抹受伤的神色道:“王爷,妾只是想着您。” “好了,王妃可以出去了,这里不需要你。武玢儿,你想要的本王已经给你,希望你不要再打扰本王。”顾曦延冷淡的说道。 “王爷如此对我,难道就是因为当日我犯下的错吗?”武玢儿不甘心道。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不论是那些迷情香还是你,这个孩子本王给你,目的就是让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本王。”顾曦延阴郁道。 “王爷如此绝情,难道就是因为着迷情香是出自沈姑娘之手?”武玢儿哭泣道。 “够了!本王告诉过你,在本王面前不许你再提起她!”顾曦延顺势打翻了桌上的莲子羹,这一幕让武玢儿心惊肉跳的没了声音。 不久门外传来荣楠的声音,“王爷,属下有要事相告。” 顾曦延缓了一口气道:“荣楠,先送王妃回去。记住以后没有本王亲口允许,王妃不得踏入这里一步。” 武玢儿的心越来越冷,但又无可奈何道:“妾遵命。”说罢,离开了书房。 顾曦延看着地上打翻的莲子羹皱着眉,直到荣楠声音再次传来“王爷。”顾曦延抬起头,见荣楠一脸严肃。 荣楠见状继续道:“太子府的探子传来消息,顾曦月乔装出了府向岩州城去了。” 顾曦延听后道:“派乔二和雪莹带十人赶去岩州,有什么消息立即回报!” 荣楠闻言领命下去。 顾曦延不由的叹道:“妍妍,总算有你的消息了。” 荣楠走后不久,一个瘦弱的身影来到顾曦延的书房,顾曦延见那一抹身影缓慢挪进书房,起身迎上去道:“姑姑怎么来了?” 胡瑶姬惆怅道:“怎能不来呢,要不是我玉舒她也不会走。” 顾曦延见状安慰道:“姑姑无需挂怀,我如今已经知道她的下落,也派了人,只要将她平安带回来就好。” 胡瑶姬闻言坐在一旁道:“我老了,你们的事情也管不动了,延儿这几日我始终觉得顾德应该查到我与你私下见了面,你最近做事千万要小心。” 顾曦延也坐回轮椅上道:“姑姑放心,若是姑姑不愿留在京都,我着人送您回烟雨楼吧。那里的疯老头兴许能治好你身上归真散的毒。” 胡瑶姬听罢,赞同道:“也好,留在这里若是被人撞见反而弄巧成拙。”说罢起身打算离开,当她走到门口时却又回身望着顾曦延道:“延儿,爱一个人不能总藏在心里,一定要说出来让她明白。”顾曦延无声的点了点头。 胡瑶姬见状叹了口气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胡瑶姬离去后,顾曦延再次陷入了沉思。胡瑶姬在母亲死的当年便失踪了,直到今年突然出现,说来也有十几年的时间。 突然出现的故人给顾曦延带了更加震惊的消息,沈玉舒这些日子一直生活在天香楼里,还挺着孕肚。 顾曦延不敢相信这个孩子是不是那一日结的果,但他需要去保护她。所以,当胡瑶姬说明她要做的事情后,他便欣然同意。 沈玉舒毕竟才入天香楼,而胡瑶姬已经在里面八年,已经快要接近顾曦月的听雪园,所以他想送她一个好意,让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出现才会有这么快的步调。 只是他还是搞砸了。 顾曦延想到这些,不禁一拳砸在书桌上,气愤不已。他想要弥补,却越来越找不到方向。 二十九. 沈家旧宅魂归天 2 三月十五,沈玉舒悄悄潜入沈家旧宅,对一路跟随她的水生说道:“你记得,只要顾曦月进了这间院落你就想办法点燃周围的稻草,见我手势,将我们做的火药点燃。此地不宜久留,做完这些,你就离开,记得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你。” 水生懵懂点头将自己隐藏在角落中,而沈玉舒则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正厅中央,她缓缓落座望着门口,静等顾曦月的到来。 夕阳西下,顾曦月一袭夜行装扮,意料之中踹开了沈宅大门。夕照的阳光将顾曦月和沈玉舒的身影拉的修长。 顾曦月咬牙切齿步步上前,直到庭院中央,指着沈玉舒骂道:“臭娘儿们,原来你一直躲在这里。老子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跟那个死瘸子搞的鬼!” 沈玉舒缓慢起身,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顾曦月别来无恙,没想到被皇上禁足都还能跑的出来,看来皇上应该重新审视一下太子的能力。” “你!”顾曦月吼了一声,却没有贸然上前,他如今学乖了,观察了一番周围,“你想怎么样,没想你还挺着个大肚子。呵呵,水性杨花的女人,是谁搞大了肚子,让我猜猜,是那个死瘸子,还是那个文灵轩,还是叶知秋。” 沈玉舒用力要紧后牙关愤怒的盯着他,“如若不是当日你杀了沈家满门,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沈玉舒背过手向身后的躲藏在一旁的水生打了打手势,继续说道:“顾曦月,你不会不记得这个地方吧。” 顾曦月听之抬头不屑的扫视了一下四周,“我怎会不记得,当年还是我亲手杀了沈傲,若是他肯听话交出那些账目和锦书,沈家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不过……” 顾曦月露出一抹淫*笑,走进一步,“你姐姐的皮肤可比你嫩多了!只可惜,她挣扎的太厉害,否则,我也不会折断了她的腰!” 沈玉舒泪眼朦胧,指着顾曦月道:“顾曦月!” 顾曦月见沈玉舒如此,冷笑道:“你把我引到此处究竟想要如何,这次我定要让你和腹中胎儿一起见阎王!”说着从腰间拔出长剑向沈玉舒走来。 沈玉舒退后一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讪笑道:“顾曦月,我要是你就不会轻易来岩州,不信你回头看看。” 顾曦月疑惑转身,就在此时一条火线瞬间弥漫开挡住了顾曦月的去路,而沈玉舒也在他回头的一瞬间跑开。 沈玉舒接过水生早为她准备好的火把,将她来的路上桐油点燃,由于周围布满了已经点燃了枯草,房屋燃烧起来异常迅速,看着大火中暴怒的顾曦月,沈玉舒不由大笑起来。 顾曦月见沈玉舒如此疯狂模样气急败坏的朝着她的方向冲来,一边冲一边骂道:“老子今天就杀了你!” 沈玉舒见状一把将水生推开道:“去把火药点了,快!” 水生听言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不料此时沈玉舒肚子传来一阵阵痛痛,她心中慌乱不由捂着肚子道:“顾曦月,你跑不了了,我今日就跟你同归于尽,以慰我沈家满门生灵!”说罢她站在原地,看着他向她刺来。 就在他的剑刺向沈玉舒的一瞬间,沈玉舒忽然侧身躲开,转身从地上捡起早已准备好的长剑刺向他。 顾曦月显然没有想到沈玉舒会还击,更是暴跳如雷的骂道:“没想到那个死瘸子还教了你这些东西!” 沈玉舒嘲讽的冲他道:“原来太子殿下还不知道啊!”这句话说完沈他们早已剑尖相对,顾曦月道:“我该知道什么!?” 沈玉舒忍着时不时传来的阵痛,额头上的汗早已浸湿了她的眼角,她见双目通红的顾曦月不禁刺激他道:“你的好弟弟顾曦延根本就不是你的亲弟弟!而你的父亲顾德留着你这条命,也不过是用来做顾曦延和顾曦明的踏脚石,他们谁只要能扳倒你,谁就是下一任太子陈国未来的皇帝!” 没想就在此时,整个厅堂里传来巨大的轰鸣声,顾曦月目光还未从沈玉舒的话中回过神来,他直勾勾的抬头望去,他所站之处刚好是房梁之下,火药的爆炸让原本就年久失修的院落瞬间崩塌。 沈玉舒本以为顾曦月会被埋在房屋之内,只是没想他竟然在最后一刻,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带入了正在倒塌的侧厅内。沈玉舒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顾曦月也摔倒在一旁。 沈玉舒不敢有一丝犹疑挣扎起身便向外跑去,没想顾曦月还是抓住了她怒吼道:“你到底在这里做了什么!” 沈玉舒恨道:“顾曦月,我说过会让你挫骨扬灰,灰飞烟灭!你还没有见识过火药的厉害吧,如今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死无全尸!” 与此同时沈玉舒顺势从怀中抽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趁他暴怒之时一刀刺进了已经接近崩溃的顾曦月的心脏。 “上次那一刀没能要了你的命,这一次太子殿下,下地狱去吧!”沈玉舒盯着顾曦月布满血丝的双眼,恶狠狠道。 顾曦月双眼写满了震惊和不可置信,用扭曲的目光望着沈玉舒,两手放在胸前望着胸前的匕首,挣扎了片刻缓缓向后倒去。他用手指着沈玉舒,那种对死亡的恐惧,对生的欲望,对沈玉舒的仇恨全部都写在了脸上,和那一双垂死都要想抓住沈玉舒的双手之上。 顾曦月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沈玉舒摇摇晃晃捂着肚子起身走上前俯视顾曦月的双眼,“当年你杀死沈家上下七十三口人的时候,可有想过有今天?你杀死我师姐的时候,可有想过有一天你会死在我的手上?” 顾曦月听罢忽然吐出一口血来,指着沈玉舒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玉舒像是听到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几近疯狂道:“顾曦月,别侮辱鬼这个字眼了,你不会做鬼,因为你会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沈玉舒看着他气息逐渐微弱,又火上浇油刺激他道:“对了,我敬爱的太子殿下,临终我再送你一个真相,顾曦延虽然不是你的亲弟弟,可您这一死,您觉得这太子之位会落在谁的上呢?” 果然,这几句话让本已气息奄奄的顾曦月瞬间面目狰狞,可是他想要说什么已经迟了,不一会儿他的瞳孔逐渐放大,微弱的挣扎了一下终于没了动静。 沈玉舒望着顾曦月的尸体,心中说不出的解脱。顾曦月,你终于还是死在我的手里。爹哥哥姐姐,你们可瞧见了,玉舒终是替沈家报了仇! 就在此时沈玉舒忽听屋顶房梁之上木梁劈啪作响,抬头望去巨大的房梁犹如地狱火柱掉落,她向后退了一步,可还是被火柱上的带火星的木块砸中了脚踝倒在了地上。 倒地的瞬间她的肚子又开始不间歇的痛了起来,沈玉舒不禁捂着肚子望着四周围的熊熊烈火,宝宝,看来娘亲是逃不出去了,只可惜你还没能看一眼这个世界。 就在她绝望的看着这熊熊烈火时,却觉额头一凉,似乎有一滴雨点砸落,她不禁向外看去,却到一个人影向她奔来,定睛一看,竟是去而复返的水生。 原来水生跑开半路却见沈宅火光冲天,担心沈玉舒有事便又折了回来。水生见沈玉舒身下一片血迹,大惊失色,上前扶起沈玉舒关心道:“玉舒姐,你这是怎么了!” 沈玉舒借着水生的劲用力喘息道:“水生,快走,我怕是要生了!” 水生焦急道:“我答应爷爷要护着你的,我救你出去!” 沈玉舒忍痛道:“水生,别管我!” 水生却不容分说的撑着沈玉舒往外奔去,怎料火势汹涌,水生一时间也没了办法。焦急间只听天空一声炸雷,原本只余一抹余晖的夕阳早已不见踪迹,天空浓重的乌云遮盖了原本藏青色的天空。瞬时间漂泊大雨侵泄如下,浇灭了沈宅大部分的火焰。 水生一见,趁势一脚踢开面前带火的木梁,扶着意识模糊的沈玉舒逃出了沈宅。他们两人沿着巷子艰难奔逃,沈玉舒却忽听打斗声由远及近,似乎有一群人踏雨而来。 沈玉舒心头一紧,猜测是顾曦月的鬼面人,她不禁扯紧水生的袖子,小声道:“水生,这里有没有藏人的地方。” 水生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点了点头道:“这里有个破屋,我小时候来玩儿过。” 沈玉舒此刻肚子似乎又没了动静让她恢复了些许精神,“快躲起来!有人来了!” 水生不敢耽搁,忙带着沈玉舒转了个弯,躲进了就近的一条巷子里的破屋。 他们刚躲进去,沈玉舒便听见街头上已经传来的一对人马的呼啸而过,只听其中一人道:“一定把人救下来!” 说罢他们脚步不停的向着深宅奔去。 沈玉舒心头一惊,果然是顾曦月的人,可此肚子又传来一阵阵痛,让她脸色瞬间扭曲。 水生看着沈玉舒的模样忙看了看破屋外的情形,十指不见的雨夜里除了噼啪作响的雨水声外,似乎再无任何声响,而那群人早已奔向了沈宅。水生见状,大着胆子道:“玉舒姐,你等我,我去找辆架子车!” 沈玉舒此时痛的也只能点点头松开了水生的手。 水生找到架子车的时候,已经过了近一个时辰,沈玉舒在漆黑的夜里几乎将下唇咬碎,却也忍不住不断提高频率的疼痛。她一便一便轻抚着肚子,将脸上的泪水擦干。不断的自我安抚着,希望孩子可以稍稍听话一点。 就这样她越来越陷入了绝望,直到她听到门框轻响,“玉舒姐!”后,才稍事放下心来。 腹部传来的阵痛感让沈玉舒在晕厥的临界点上来回徘徊,映入眼的已经是水府中她临时的房间内,此时只听房间外下着大雨雨打在窗上犹如一支支利箭。 沈玉舒痛的已经无法言语,立在屋外的水爷爷更是无计可施。水生出去找稳婆已经近一个时辰,却依然未归,只怕这雨天也无人愿意来接生。 沈玉舒痛苦的望着房梁,如果再生不出来或者的等待稳婆,她和孩子只会陷入更加未知的危险,生育过程永远都是一场有关于母子生命的鏖战。她已经让孩子跟着她遭受了这么多的苦难,如今不能让孩子再跟着她去承担这重风险,她咬紧牙关深呼一口气,平地里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水爷爷,帮我烧些热水,拿一把剪刀过来,我自己生!” 水爷爷担心道:“孙小姐,这怎么能行!” 沈玉舒忍痛道:“水爷爷,您快去,若耽误了时间,一尸两命!” 沈玉舒满头是汗,脱掉了自己的外裙和衬裤,伸手试探着摸了摸,大约已经开到五指模样,她用力深呼吸,按照曾经科普知识中的方式一次一次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然后用力。 她不禁抓紧了身下的床单,绝望的看着房顶,自言自语,“宝宝,妈妈知道是妈妈对不起你,你若还愿意让我做你的妈妈,咱们一起努力,妈妈一定会护着你,宝宝加油!” 这句话像是一句咒语,让她的肚子瞬间又有了动静,她忙屏着呼吸再次开始新一轮的呼吸循环。 沈玉舒声嘶力竭的吼着,汗早已浸透了身下的床单,这个孩子似乎特别顽皮,她直生了一天一夜才将他生出来,近乎将她所有的精气都抽离了身体。 没想就在孩子出生的一刹那,本来骤雨大作的天空却突然放晴,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彩虹,而她同时因体力透支在听到孩子啼哭一声后,终是歇了一口气近乎晕厥。 她强撑精神看着床褥上躺在血泊中的孩子,身上还带着母体中的胎脂和脐带,终是流下泪来,与此同时水生终于带着稳婆踏进了她的房间。 沈玉舒也在看到稳婆的那一刻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头昏昏沉沉,眼前飞扬的还是沈家爆炸时通天的火光和顾曦月狰狞的面孔,脚踝和脸颊上都火辣辣的痛着。 沈玉舒动了动手指,还好除了有些无力以外手指并没有像脸部那样疼痛,她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只见水爷爷和水生正关切的坐在她的床边。 她缓缓撑起身体,扫视一圈,问道:“我的孩子呢!” 水生忙起身道:“孩子在那里!”说着让开身子,沈玉舒才发现水生身后一个竹子编织的摇篮,摇篮中躺着一个熟睡的婴儿。 沈玉舒看着婴儿模样,水爷爷忙将孩子抱起来到她身边,“孙小姐,你瞧啊,是个小公子呢!”说着将孩子放在了床边。 沈玉舒虚弱的看着皱皱巴巴的孩子,孩子半睁着双眼,有一下没一下的伸着舌头舔着嘴巴打着哈欠,红彤彤一团,模样好玩儿极了。她不禁露出一抹笑意,眼泪也随之流了下来。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这么放下了,却又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爱意破土而出包裹了她,让她重新有了力量。 她抬手擦了眼泪将孩子一双小手攥在手心,抬眼看着水爷爷爷孙两人,感激道:“玉舒多谢水爷爷和水生相救,这份大恩无以为报。”随即她,思索一阵,道:“这座宅子的地契可在?” 水爷爷道:“地契一直都收着。” 沈玉舒毫不犹豫道:“水爷爷,劳烦您将地契拿来。” 水爷爷一听忙吩咐水生取了地契。 沈玉舒看着手中地契,心中已有了计较,她半卧着看着水爷爷的目光,道:“水爷爷,这些年您替我外公一家守着这座宅院,实是不易,如今我做主将这宅子赠与你们一家,从今日起你们就是这水家的主人。” 水爷爷一听忙抬手挥了挥,道:“孙小姐,使不得啊,这是老爷一生的心血怎么能给我呢!老奴何德何能能受这样的恩惠!孙小姐,既然您已经回来了,这宅子便是你的。” 沈玉舒温柔一笑道:“水爷爷,您太见外了,当年在水府,也是在您肩头上玩儿过的孩子,这宅子……” 沈玉舒仰头看了看,也知道这个时代人们对于尊卑承诺都分外看中,若是这件事放在现代社会,不知道多少人会欣然接受这样的相赠,“房契您就留着吧,我娘如今住在京都天枢府中,若是这里有任何事您可以让水生去找我娘。” 水爷爷一听,双眸震惊,“你说大小姐也还活着!” 沈玉舒点点头,简单将母亲和自己的遭遇叙述了一遍,只是没想到水爷爷竟是抹起眼泪来,“小姐和孙小姐受苦了,如今顾曦月已死,咱们也算是给沈家报了仇!” 沈玉舒抿唇看着怀中熟睡的孩子,点了点头,顾曦月死了,一切都结束了,她会带着孩子去过另外的生活,真正属于她的日子。 水爷爷见她神色低沉,试探着问道:“孙小姐,前几日老奴一直不敢问,姑爷怎么敢放您一个人来做这些事啊!” 沈玉舒凄然一笑,“水爷爷,他……”沈玉舒也不知怎的却突然想起文灵轩的一双笑眼,心念一动道:“水爷爷,能让水生帮我送封信吗?” 整整一个月,沈玉舒都被水爷爷叮嘱在屋子里躺在床上坐月子,吃食虽然简陋了些,却已是水爷爷和水生能拿的出的最好食材,直到文灵轩的出现。 文灵轩来是一个午后,明媚的春日里,岩州开遍了杜鹃花,姹紫嫣红,文灵轩顶着青色的胡茬和通红的双眼推门而入。 沈玉舒望着许久不见的文灵轩,心中愧疚不已,她只是为了报平安,却不曾想他竟是亲自来了岩州。而这意味着什么,沈玉舒心里也早已清楚。 沈玉舒本半卧在床榻上假寐,见到文灵轩后心头无比酸涩和委屈,她扯着沙哑的嗓音唤了一句,“灵轩,对不起,然你担心了。”便再说不出话来。 “你还问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倒要问问你,答应我的事,为何扭脸人就不见了!要不是我回京都小红告诉我你给顾曦月的信件,我真以为你是不是躲起来不肯见我。沈玉舒,你真是好样的,你真是女中豪杰!”文灵轩虽气却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再也不肯松手。 “灵轩,你……”沈玉舒忽的就流着泪无言以对,她知道她这个决定既自私又自负,可是她没有办法,她想给沈家一个交代,给内心深处的沈玉舒一个交代。所以她只能撇开一切,不连累任何人。 “还好那场大雨浇灭了沈家大半部分大火,否则我只怕真的见不到你了!”沈玉舒缓缓道。 文灵轩闻声不禁放开她,抬手轻抚她的面颊,道:“以后这样的事,交给我来好吗?不要再让你自己冒这个险了!” 沈玉舒感激的冲文灵轩笑了一下,似是想起什么文灵轩开始打量沈玉舒的肚子,惊道:“舒儿,你的孩子呢!” 沈玉舒挪开一步,指着床里头道:“在那里。” 文灵轩含笑激动上前,将床上的孩子抱起,动作却笨拙的有趣,孩子看着文灵轩更是充满了困惑。 沈玉舒忙接过孩子,抱在怀中,“你以前没抱过小孩吗?” 文灵轩摸了摸孩子的头,憨笑道:“没有抱过这么小的。” 沈玉舒望着文灵轩不由一笑,低头看着孩子有些微红的脸庞,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歉疚,“灵轩,这辈子欠你的我真不知道怎么才能还的清。” 文灵轩淡淡微笑,握紧了沈玉舒的手,深情脉脉的看着她,“舒儿,顾曦月已经死了,你可不可以放下你心中的仇恨,跟我回京都从此平安的生活,我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子,给你一个温暖的家。” 沈玉舒见文灵轩言辞恳切,心口的委屈和愧疚决堤而下,他一直都是如此,只懂得默默地守护,从来也不肯越界做些什么,反而给了她足够的空间去思考去成长。如今她经历了人生起落和绝望,她只愿与他相守,过这一世平静。 沈玉舒腾出一只手来,将文灵轩的手握住激动道:“我跟你回去。” “舒儿,你?”文灵轩似是不相信,也激动的反握住她的手问道。 沈玉舒无声的点了点头,泪水顺势而下。 文灵轩,我欠你的只有这样才能偿还,也许做你的妻子,与你一起才会抚平我内心的愧疚和不安。只有呆在你的身边,我才会觉得踏实有安全感。我累了,我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每天睁开眼都可以看见自己的家人围绕在自己身边。这才是我一生想要追求的幸福。我不想逃了,我只想找个地方,找个肩膀一直靠着,靠到这一辈子都过去。 文灵轩见她终于点头,激动的上前将她和孩子搂在怀中道:“舒儿,我答应你,我会好好待你和孩子。” 沈玉舒伸出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袖哭着,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沈玉舒的左脸在当日大火之中被烧伤,虽然靠近耳根面积不大也不是很严重,但还是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泡,蛰的人生疼。因为要治疗脸颊上的伤,用的药会让她无法给孩子哺乳,所以她最终决定,脸上的伤每日只要表皮清理就好,如果要敷药怎么都要等到孩子长到四个多月之后再说。 也正因为当日的这个决定,沈玉舒脸上留下了一小块铜钱大小,再难遮去的疤痕。 二十九. 沈家旧宅魂归天 2 三月十五,沈玉舒悄悄潜入沈家旧宅,对一路跟随她的水生说道:“你记得,只要顾曦月进了这间院落你就想办法点燃周围的稻草,见我手势,将我们做的火药点燃。此地不宜久留,做完这些,你就离开,记得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你。” 水生懵懂点头将自己隐藏在角落中,而沈玉舒则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正厅中央,她缓缓落座望着门口,静等顾曦月的到来。 夕阳西下,顾曦月一袭夜行装扮,意料之中踹开了沈宅大门。夕照的阳光将顾曦月和沈玉舒的身影拉的修长。 顾曦月咬牙切齿步步上前,直到庭院中央,指着沈玉舒骂道:“臭娘儿们,原来你一直躲在这里。老子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跟那个死瘸子搞的鬼!” 沈玉舒缓慢起身,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顾曦月别来无恙,没想到被皇上禁足都还能跑的出来,看来皇上应该重新审视一下太子的能力。” “你!”顾曦月吼了一声,却没有贸然上前,他如今学乖了,观察了一番周围,“你想怎么样,没想你还挺着个大肚子。呵呵,水性杨花的女人,是谁搞大了肚子,让我猜猜,是那个死瘸子,还是那个文灵轩,还是叶知秋。” 沈玉舒用力要紧后牙关愤怒的盯着他,“如若不是当日你杀了沈家满门,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沈玉舒背过手向身后的躲藏在一旁的水生打了打手势,继续说道:“顾曦月,你不会不记得这个地方吧。” 顾曦月听之抬头不屑的扫视了一下四周,“我怎会不记得,当年还是我亲手杀了沈傲,若是他肯听话交出那些账目和锦书,沈家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不过……” 顾曦月露出一抹淫*笑,走进一步,“你姐姐的皮肤可比你嫩多了!只可惜,她挣扎的太厉害,否则,我也不会折断了她的腰!” 沈玉舒泪眼朦胧,指着顾曦月道:“顾曦月!” 顾曦月见沈玉舒如此,冷笑道:“你把我引到此处究竟想要如何,这次我定要让你和腹中胎儿一起见阎王!”说着从腰间拔出长剑向沈玉舒走来。 沈玉舒退后一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讪笑道:“顾曦月,我要是你就不会轻易来岩州,不信你回头看看。” 顾曦月疑惑转身,就在此时一条火线瞬间弥漫开挡住了顾曦月的去路,而沈玉舒也在他回头的一瞬间跑开。 沈玉舒接过水生早为她准备好的火把,将她来的路上桐油点燃,由于周围布满了已经点燃了枯草,房屋燃烧起来异常迅速,看着大火中暴怒的顾曦月,沈玉舒不由大笑起来。 顾曦月见沈玉舒如此疯狂模样气急败坏的朝着她的方向冲来,一边冲一边骂道:“老子今天就杀了你!” 沈玉舒见状一把将水生推开道:“去把火药点了,快!” 水生听言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不料此时沈玉舒肚子传来一阵阵痛痛,她心中慌乱不由捂着肚子道:“顾曦月,你跑不了了,我今日就跟你同归于尽,以慰我沈家满门生灵!”说罢她站在原地,看着他向她刺来。 就在他的剑刺向沈玉舒的一瞬间,沈玉舒忽然侧身躲开,转身从地上捡起早已准备好的长剑刺向他。 顾曦月显然没有想到沈玉舒会还击,更是暴跳如雷的骂道:“没想到那个死瘸子还教了你这些东西!” 沈玉舒嘲讽的冲他道:“原来太子殿下还不知道啊!”这句话说完沈他们早已剑尖相对,顾曦月道:“我该知道什么!?” 沈玉舒忍着时不时传来的阵痛,额头上的汗早已浸湿了她的眼角,她见双目通红的顾曦月不禁刺激他道:“你的好弟弟顾曦延根本就不是你的亲弟弟!而你的父亲顾德留着你这条命,也不过是用来做顾曦延和顾曦明的踏脚石,他们谁只要能扳倒你,谁就是下一任太子陈国未来的皇帝!” 没想就在此时,整个厅堂里传来巨大的轰鸣声,顾曦月目光还未从沈玉舒的话中回过神来,他直勾勾的抬头望去,他所站之处刚好是房梁之下,火药的爆炸让原本就年久失修的院落瞬间崩塌。 沈玉舒本以为顾曦月会被埋在房屋之内,只是没想他竟然在最后一刻,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带入了正在倒塌的侧厅内。沈玉舒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顾曦月也摔倒在一旁。 沈玉舒不敢有一丝犹疑挣扎起身便向外跑去,没想顾曦月还是抓住了她怒吼道:“你到底在这里做了什么!” 沈玉舒恨道:“顾曦月,我说过会让你挫骨扬灰,灰飞烟灭!你还没有见识过火药的厉害吧,如今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死无全尸!” 与此同时沈玉舒顺势从怀中抽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趁他暴怒之时一刀刺进了已经接近崩溃的顾曦月的心脏。 “上次那一刀没能要了你的命,这一次太子殿下,下地狱去吧!”沈玉舒盯着顾曦月布满血丝的双眼,恶狠狠道。 顾曦月双眼写满了震惊和不可置信,用扭曲的目光望着沈玉舒,两手放在胸前望着胸前的匕首,挣扎了片刻缓缓向后倒去。他用手指着沈玉舒,那种对死亡的恐惧,对生的欲望,对沈玉舒的仇恨全部都写在了脸上,和那一双垂死都要想抓住沈玉舒的双手之上。 顾曦月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沈玉舒摇摇晃晃捂着肚子起身走上前俯视顾曦月的双眼,“当年你杀死沈家上下七十三口人的时候,可有想过有今天?你杀死我师姐的时候,可有想过有一天你会死在我的手上?” 顾曦月听罢忽然吐出一口血来,指着沈玉舒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玉舒像是听到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几近疯狂道:“顾曦月,别侮辱鬼这个字眼了,你不会做鬼,因为你会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沈玉舒看着他气息逐渐微弱,又火上浇油刺激他道:“对了,我敬爱的太子殿下,临终我再送你一个真相,顾曦延虽然不是你的亲弟弟,可您这一死,您觉得这太子之位会落在谁的上呢?” 果然,这几句话让本已气息奄奄的顾曦月瞬间面目狰狞,可是他想要说什么已经迟了,不一会儿他的瞳孔逐渐放大,微弱的挣扎了一下终于没了动静。 沈玉舒望着顾曦月的尸体,心中说不出的解脱。顾曦月,你终于还是死在我的手里。爹哥哥姐姐,你们可瞧见了,玉舒终是替沈家报了仇! 就在此时沈玉舒忽听屋顶房梁之上木梁劈啪作响,抬头望去巨大的房梁犹如地狱火柱掉落,她向后退了一步,可还是被火柱上的带火星的木块砸中了脚踝倒在了地上。 倒地的瞬间她的肚子又开始不间歇的痛了起来,沈玉舒不禁捂着肚子望着四周围的熊熊烈火,宝宝,看来娘亲是逃不出去了,只可惜你还没能看一眼这个世界。 就在她绝望的看着这熊熊烈火时,却觉额头一凉,似乎有一滴雨点砸落,她不禁向外看去,却到一个人影向她奔来,定睛一看,竟是去而复返的水生。 原来水生跑开半路却见沈宅火光冲天,担心沈玉舒有事便又折了回来。水生见沈玉舒身下一片血迹,大惊失色,上前扶起沈玉舒关心道:“玉舒姐,你这是怎么了!” 沈玉舒借着水生的劲用力喘息道:“水生,快走,我怕是要生了!” 水生焦急道:“我答应爷爷要护着你的,我救你出去!” 沈玉舒忍痛道:“水生,别管我!” 水生却不容分说的撑着沈玉舒往外奔去,怎料火势汹涌,水生一时间也没了办法。焦急间只听天空一声炸雷,原本只余一抹余晖的夕阳早已不见踪迹,天空浓重的乌云遮盖了原本藏青色的天空。瞬时间漂泊大雨侵泄如下,浇灭了沈宅大部分的火焰。 水生一见,趁势一脚踢开面前带火的木梁,扶着意识模糊的沈玉舒逃出了沈宅。他们两人沿着巷子艰难奔逃,沈玉舒却忽听打斗声由远及近,似乎有一群人踏雨而来。 沈玉舒心头一紧,猜测是顾曦月的鬼面人,她不禁扯紧水生的袖子,小声道:“水生,这里有没有藏人的地方。” 水生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点了点头道:“这里有个破屋,我小时候来玩儿过。” 沈玉舒此刻肚子似乎又没了动静让她恢复了些许精神,“快躲起来!有人来了!” 水生不敢耽搁,忙带着沈玉舒转了个弯,躲进了就近的一条巷子里的破屋。 他们刚躲进去,沈玉舒便听见街头上已经传来的一对人马的呼啸而过,只听其中一人道:“一定把人救下来!” 说罢他们脚步不停的向着深宅奔去。 沈玉舒心头一惊,果然是顾曦月的人,可此肚子又传来一阵阵痛,让她脸色瞬间扭曲。 水生看着沈玉舒的模样忙看了看破屋外的情形,十指不见的雨夜里除了噼啪作响的雨水声外,似乎再无任何声响,而那群人早已奔向了沈宅。水生见状,大着胆子道:“玉舒姐,你等我,我去找辆架子车!” 沈玉舒此时痛的也只能点点头松开了水生的手。 水生找到架子车的时候,已经过了近一个时辰,沈玉舒在漆黑的夜里几乎将下唇咬碎,却也忍不住不断提高频率的疼痛。她一便一便轻抚着肚子,将脸上的泪水擦干。不断的自我安抚着,希望孩子可以稍稍听话一点。 就这样她越来越陷入了绝望,直到她听到门框轻响,“玉舒姐!”后,才稍事放下心来。 腹部传来的阵痛感让沈玉舒在晕厥的临界点上来回徘徊,映入眼的已经是水府中她临时的房间内,此时只听房间外下着大雨雨打在窗上犹如一支支利箭。 沈玉舒痛的已经无法言语,立在屋外的水爷爷更是无计可施。水生出去找稳婆已经近一个时辰,却依然未归,只怕这雨天也无人愿意来接生。 沈玉舒痛苦的望着房梁,如果再生不出来或者的等待稳婆,她和孩子只会陷入更加未知的危险,生育过程永远都是一场有关于母子生命的鏖战。她已经让孩子跟着她遭受了这么多的苦难,如今不能让孩子再跟着她去承担这重风险,她咬紧牙关深呼一口气,平地里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水爷爷,帮我烧些热水,拿一把剪刀过来,我自己生!” 水爷爷担心道:“孙小姐,这怎么能行!” 沈玉舒忍痛道:“水爷爷,您快去,若耽误了时间,一尸两命!” 沈玉舒满头是汗,脱掉了自己的外裙和衬裤,伸手试探着摸了摸,大约已经开到五指模样,她用力深呼吸,按照曾经科普知识中的方式一次一次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然后用力。 她不禁抓紧了身下的床单,绝望的看着房顶,自言自语,“宝宝,妈妈知道是妈妈对不起你,你若还愿意让我做你的妈妈,咱们一起努力,妈妈一定会护着你,宝宝加油!” 这句话像是一句咒语,让她的肚子瞬间又有了动静,她忙屏着呼吸再次开始新一轮的呼吸循环。 沈玉舒声嘶力竭的吼着,汗早已浸透了身下的床单,这个孩子似乎特别顽皮,她直生了一天一夜才将他生出来,近乎将她所有的精气都抽离了身体。 没想就在孩子出生的一刹那,本来骤雨大作的天空却突然放晴,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彩虹,而她同时因体力透支在听到孩子啼哭一声后,终是歇了一口气近乎晕厥。 她强撑精神看着床褥上躺在血泊中的孩子,身上还带着母体中的胎脂和脐带,终是流下泪来,与此同时水生终于带着稳婆踏进了她的房间。 沈玉舒也在看到稳婆的那一刻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头昏昏沉沉,眼前飞扬的还是沈家爆炸时通天的火光和顾曦月狰狞的面孔,脚踝和脸颊上都火辣辣的痛着。 沈玉舒动了动手指,还好除了有些无力以外手指并没有像脸部那样疼痛,她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只见水爷爷和水生正关切的坐在她的床边。 她缓缓撑起身体,扫视一圈,问道:“我的孩子呢!” 水生忙起身道:“孩子在那里!”说着让开身子,沈玉舒才发现水生身后一个竹子编织的摇篮,摇篮中躺着一个熟睡的婴儿。 沈玉舒看着婴儿模样,水爷爷忙将孩子抱起来到她身边,“孙小姐,你瞧啊,是个小公子呢!”说着将孩子放在了床边。 沈玉舒虚弱的看着皱皱巴巴的孩子,孩子半睁着双眼,有一下没一下的伸着舌头舔着嘴巴打着哈欠,红彤彤一团,模样好玩儿极了。她不禁露出一抹笑意,眼泪也随之流了下来。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这么放下了,却又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爱意破土而出包裹了她,让她重新有了力量。 她抬手擦了眼泪将孩子一双小手攥在手心,抬眼看着水爷爷爷孙两人,感激道:“玉舒多谢水爷爷和水生相救,这份大恩无以为报。”随即她,思索一阵,道:“这座宅子的地契可在?” 水爷爷道:“地契一直都收着。” 沈玉舒毫不犹豫道:“水爷爷,劳烦您将地契拿来。” 水爷爷一听忙吩咐水生取了地契。 沈玉舒看着手中地契,心中已有了计较,她半卧着看着水爷爷的目光,道:“水爷爷,这些年您替我外公一家守着这座宅院,实是不易,如今我做主将这宅子赠与你们一家,从今日起你们就是这水家的主人。” 水爷爷一听忙抬手挥了挥,道:“孙小姐,使不得啊,这是老爷一生的心血怎么能给我呢!老奴何德何能能受这样的恩惠!孙小姐,既然您已经回来了,这宅子便是你的。” 沈玉舒温柔一笑道:“水爷爷,您太见外了,当年在水府,也是在您肩头上玩儿过的孩子,这宅子……” 沈玉舒仰头看了看,也知道这个时代人们对于尊卑承诺都分外看中,若是这件事放在现代社会,不知道多少人会欣然接受这样的相赠,“房契您就留着吧,我娘如今住在京都天枢府中,若是这里有任何事您可以让水生去找我娘。” 水爷爷一听,双眸震惊,“你说大小姐也还活着!” 沈玉舒点点头,简单将母亲和自己的遭遇叙述了一遍,只是没想到水爷爷竟是抹起眼泪来,“小姐和孙小姐受苦了,如今顾曦月已死,咱们也算是给沈家报了仇!” 沈玉舒抿唇看着怀中熟睡的孩子,点了点头,顾曦月死了,一切都结束了,她会带着孩子去过另外的生活,真正属于她的日子。 水爷爷见她神色低沉,试探着问道:“孙小姐,前几日老奴一直不敢问,姑爷怎么敢放您一个人来做这些事啊!” 沈玉舒凄然一笑,“水爷爷,他……”沈玉舒也不知怎的却突然想起文灵轩的一双笑眼,心念一动道:“水爷爷,能让水生帮我送封信吗?” 整整一个月,沈玉舒都被水爷爷叮嘱在屋子里躺在床上坐月子,吃食虽然简陋了些,却已是水爷爷和水生能拿的出的最好食材,直到文灵轩的出现。 文灵轩来是一个午后,明媚的春日里,岩州开遍了杜鹃花,姹紫嫣红,文灵轩顶着青色的胡茬和通红的双眼推门而入。 沈玉舒望着许久不见的文灵轩,心中愧疚不已,她只是为了报平安,却不曾想他竟是亲自来了岩州。而这意味着什么,沈玉舒心里也早已清楚。 沈玉舒本半卧在床榻上假寐,见到文灵轩后心头无比酸涩和委屈,她扯着沙哑的嗓音唤了一句,“灵轩,对不起,然你担心了。”便再说不出话来。 “你还问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倒要问问你,答应我的事,为何扭脸人就不见了!要不是我回京都小红告诉我你给顾曦月的信件,我真以为你是不是躲起来不肯见我。沈玉舒,你真是好样的,你真是女中豪杰!”文灵轩虽气却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再也不肯松手。 “灵轩,你……”沈玉舒忽的就流着泪无言以对,她知道她这个决定既自私又自负,可是她没有办法,她想给沈家一个交代,给内心深处的沈玉舒一个交代。所以她只能撇开一切,不连累任何人。 “还好那场大雨浇灭了沈家大半部分大火,否则我只怕真的见不到你了!”沈玉舒缓缓道。 文灵轩闻声不禁放开她,抬手轻抚她的面颊,道:“以后这样的事,交给我来好吗?不要再让你自己冒这个险了!” 沈玉舒感激的冲文灵轩笑了一下,似是想起什么文灵轩开始打量沈玉舒的肚子,惊道:“舒儿,你的孩子呢!” 沈玉舒挪开一步,指着床里头道:“在那里。” 文灵轩含笑激动上前,将床上的孩子抱起,动作却笨拙的有趣,孩子看着文灵轩更是充满了困惑。 沈玉舒忙接过孩子,抱在怀中,“你以前没抱过小孩吗?” 文灵轩摸了摸孩子的头,憨笑道:“没有抱过这么小的。” 沈玉舒望着文灵轩不由一笑,低头看着孩子有些微红的脸庞,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歉疚,“灵轩,这辈子欠你的我真不知道怎么才能还的清。” 文灵轩淡淡微笑,握紧了沈玉舒的手,深情脉脉的看着她,“舒儿,顾曦月已经死了,你可不可以放下你心中的仇恨,跟我回京都从此平安的生活,我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子,给你一个温暖的家。” 沈玉舒见文灵轩言辞恳切,心口的委屈和愧疚决堤而下,他一直都是如此,只懂得默默地守护,从来也不肯越界做些什么,反而给了她足够的空间去思考去成长。如今她经历了人生起落和绝望,她只愿与他相守,过这一世平静。 沈玉舒腾出一只手来,将文灵轩的手握住激动道:“我跟你回去。” “舒儿,你?”文灵轩似是不相信,也激动的反握住她的手问道。 沈玉舒无声的点了点头,泪水顺势而下。 文灵轩,我欠你的只有这样才能偿还,也许做你的妻子,与你一起才会抚平我内心的愧疚和不安。只有呆在你的身边,我才会觉得踏实有安全感。我累了,我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每天睁开眼都可以看见自己的家人围绕在自己身边。这才是我一生想要追求的幸福。我不想逃了,我只想找个地方,找个肩膀一直靠着,靠到这一辈子都过去。 文灵轩见她终于点头,激动的上前将她和孩子搂在怀中道:“舒儿,我答应你,我会好好待你和孩子。” 沈玉舒伸出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袖哭着,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沈玉舒的左脸在当日大火之中被烧伤,虽然靠近耳根面积不大也不是很严重,但还是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泡,蛰的人生疼。因为要治疗脸颊上的伤,用的药会让她无法给孩子哺乳,所以她最终决定,脸上的伤每日只要表皮清理就好,如果要敷药怎么都要等到孩子长到四个多月之后再说。 也正因为当日的这个决定,沈玉舒脸上留下了一小块铜钱大小,再难遮去的疤痕。 二十三. 相助母女得圆满 2 沈玉舒喝了口水缓和了一下即将表露的紧张情绪,扭头看了看身边一脸淡定的文灵轩,随即又望向皇座上喝着酒却一言不发的鄂里克。 许久,鄂里克放下手中的酒杯望向沈玉舒,沈玉舒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望差点将手中的水杯掉了下去,忙强自镇定的将水杯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鄂里克摆出一副帝王姿态正色道:“既然你们真要离开回真,那我们就把我们之间的账好好清一清,你说呢沈姑娘?” 沈玉舒看着鄂里克因为严肃而有些变形的脸道:“羊皮卷上只有几句话而已,还望陛下能取纸笔来,好好记一记。” 鄂里克一招手,身后的女仆便将早已备好的笔墨纸砚拿了上来,沈玉舒看着放在她面的一张白纸,咽了一口唾沫,既然取所谓的天命遗书表面上是为了加持顾德登帝的可信度,背地里其实还是为了顾曦延,那么这一次她索性一帮帮到底。 一旁淡定喝茶的文灵轩突然看着沈玉舒,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轻微点了点头,她见他如此便拿起笔蘸了墨写了起来。 她绞尽脑汁想了数日,总结起来只不过是句二十字的箴言,可如今写起来手还是有些发抖,毕竟这么大的谎她还从没撒过。 沈玉舒收起笔,侍婢便将纸盛到了鄂里克面前,鄂里克看完后突然发问道:“沈姑娘确定就是这些吗?” 沈玉舒点了下头道:“不错,就这是这几个字,你也知道胡延曾经求学于中原五年之久,况且他的父亲还是中原汉人,他棺盖上的墓志铭更是用汉语和回真语两种文字所写。我们看到的羊皮册上前半段便是回真语我读不懂,可后半段用了的是汉语,我却记得清楚。” 鄂里克拿着纸微微的念出声来道:“江山无限,四海归一,乱世风云,夕颜盛世。夕颜?” 鄂里克念完后,将纸扔进了炭盆里,换了一副怡然的表情对着他们道:“安国换了主人,如今我们也是要派人去送上一份贺礼,你们就随着回真的使节一同回安国去吧!我说到做到。” 沈玉舒和文灵轩对望了一眼不再说话,向着鄂里克拜了拜退出了他的书房。 出了书房,沈玉舒腿一软就想向地上栽去,文灵轩见她如此一把扶住她,沈玉舒靠在他怀中冲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道:“说这样的话,干这样的事,还挺爽的。” 文灵轩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忙拉着她回了屋。 鄂里克这一次信守了承诺,三日后便安排他们随着使节离开了黑河。 马车一路沿着黑河的街市行着,沈玉舒顺着车帘子的缝隙向外张望,心中有些兴奋更多的是一种担忧,又要回到安国去了,回到那个纷扰复杂的京都,她的心也因此罩上了一层阴霾。 她看着手中临行时阿丽娜送给她的沙枣种子和阿丽娜亲手做的布娃娃心中不舍,她说希望在安国的土地上也能长出沙漠里的沙枣树,能让沈玉舒不要忘记黑河的一切。而那个布娃娃就是阿丽娜,每当沈玉舒看到布娃娃就会想起她,就不会把她忘记了。 沈玉舒摸着布娃娃粗糙的脸颊,仿佛阿丽娜还在身边用稚嫩的声音喊着,“舒姐姐,舒姐姐,你看阿丽娜的娃娃长得漂亮吗?那是阿丽娜漂亮,还是布娃娃漂亮?”随之浮现的便是阿丽娜明亮的笑容。 就这样走了,真舍不得阿丽娜和刚出生的小阿林啊。 沈玉舒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文灵轩却将布帘的缝隙合上,挡住了外界的一切,对她说道:“别难过了,等回到安国我再带你去寻宝,就像是上次在礼部尚书家里一样。” 沈玉舒坐直了身子,看着一脸温柔的文灵轩,“安国已经不是以前的安国,我们认识的人身份都变了,我却还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们,说实话我有些不想回去了。” 文灵轩眼神变了变继续道:“难道你不想见你娘你师父他们吗,还有你师姐和师兄,他们都在等你回家。” 沈玉舒低头不语,其实不是不想回去,只是不想面对那些纷纷扰扰的事情。虽然总会在文灵轩的消息中得知他们的近况,知道他们过得很好,但总还是觉得缺了些什么。想来是因为从被人砸死到这个世界以来,她总是少了一份归属感。 “家?沈家已经没有了,天枢府是师父的住所,我似乎一直都是在依赖的别人生存。”沈玉舒神情落寞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心。 颜风和沈母的关系,犹如沈玉舒心中的一根刺扎在心里,她无法忽视它的存在和给她体内残存的另一个沈玉舒的意识带来的伤害,却又无法将它拔出来。她永远也无法像一真正的沈玉舒那样去切身体会母女之间的情谊。 “难道这样不对吗?女子生存一直都是依附于男子,三纲五常中不也说明,夫为妻纲,三从四德里也说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文灵轩故意问道。 沈玉舒轻轻一笑,望着他道:“所以,这就是症结所在,分明我可以自己生存,却偏偏要因世俗去依赖别人,将自己的生死都寄托于另外一个人,一个可能会背叛我,会抛弃我的人,如果必须要去依附,要去依赖,那么我为什么不可以选择我自己?” 文灵轩看着沈玉舒淡然的目光,却并不明白这样普世的观念为什么在她眼里似乎都是错误,只是他想起这些日子她眼中难得光彩,却突然明白,眼前的女孩儿从来都不是他们认为的那种养在深闺的女子。她也可以成为参天巨树去庇护他人,也可如男子一般称为他人的倚靠。 不,在回真,她已经如松柏一般发了芽抽了枝,为在乎的人投下了一片阴凉。文灵轩心头不禁浮上一抹欣慰,这样的她竟是比之曾经更让他心动。 只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说明这一切,他想等一等,等她完全忘记那个在她心上留下深刻痕迹的人,等她彻底的与曾经做一个了断。那时他相信他会紧紧的牵着她的手,共同面对一切风雨。 文灵轩见她如此,微笑道:“话说本公子一直很好奇,你是用什么方法让乌琳娜生下阿林的。曾经问你,你总不说。现在你能否告诉本公子,产婆几次出来都说是难产的迹象,怎么你一进去,不一会儿便让乌琳娜将孩子生了下来还是母女平安,能不能告诉本公子你到底用了什么什么法子?” 沈玉舒神秘的一笑道:“你想听神话版本的,还是现实版本的?” 文灵轩目光一转,“现实版本!” 沈玉舒诡异一笑,她继续道:“女子孕育生命的地方称为‘子宫’,意为子之宫殿,居于女子肚脐下三寸左右的小腹中。而我不过是用锋利的小刀将子宫剖开,把娃娃取出来,再把她子宫和表层的皮肉用绣花针穿上羊肠所制的线缝合,之后再涂抹高浓度的酒水消毒以防感染,并在乌琳娜宫里连熏了三天的艾草防止空气中杂质侵染乌琳娜的身体和伤口。你给我的那一碗是先辈华佗所制的麻沸散,只要人喝了便不觉得痛,所以之后你也没有再听过乌琳娜的叫喊声。就这样,现实版,是不是很无聊。” 文灵轩的眼睛越瞪越大,“我不信,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邪门的办法将孩子生出来,你莫诳我!说实话!” 沈玉舒有些自得的说道:“这有什么,当年华佗不也是给关云长喝了麻沸散,刮骨疗伤,而且我师父不知道这样在岳家村里为那些受伤的村名干过多少回呢。我看的眼熟,等你以后受伤了,我如法炮制,绝对药到病除!” 文灵轩此刻才完全相信沈玉舒所说的一切,不由抱拳道:“小生佩服!” 沈玉舒轻轻一笑,“神话版的,还听吗?” 文灵轩摇了摇头,“神话版的哪有这现实版刺激。” 沈玉舒见他如此,突然起了好奇心道:“跟我说说你吧,在京都没少听人说你文家出的是文武全才护国将军,怎么在你这里就成了劫富济贫的大侠。” 文灵轩促狭的看着她道:“想从我这打听什么就直说,用不着套我的话。” 沈玉舒好奇地往他身边挪了挪,“那你给我讲讲呗,市井流言里都说你家出了两个将才,你大哥和你都是文武双全,你给我讲讲你们怎么个文武双全。” “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我大哥那才是文武双全,忠肝义胆,至于我嘛,若能及我大哥的十分之一就不错了。” 文灵轩说着掀起车帘瞧了瞧窗外,继续道:“当年因为我娘的事情,父亲将我送到寺庙里寄养这你也是知道的。后来父亲去世,是大哥排除众议,将我从寺庙里接了回来,还请了最好的先生教我读书习字。朝堂上大哥很早就在私下里和丞相站在一边,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能和曦延走的这么近的一个原因。大哥年长我将近二十岁,年轻时跟着我爹立下赫赫战功三十岁上封了神武将军,领军百万保卫边关。只是不曾想真宗十五年七八月间大哥早年战场上旧疾复发,一卧病榻便缠绵至今。当日我从青月山赶回将军府时,大哥情况已有所好转,只是现如今已经不能领兵打仗,而前线的事情也一律交给二哥处理。可二哥他……因为我娘的事情一向不喜欢我,所以我虽然是神户将军,却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跟你们在一起,干一些其他的事情。” 沈玉舒看着文灵轩越来越凝重的表情安慰道:“你大哥会没事的,你别担心,长兄如父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不如这样,等回到京城我再去给你大哥把把脉说不定,你大哥的病根本没什么大不了,几服药就能好呢。你也真是的,这件事情在青月山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文灵轩歉意的说道:“当日在青月山上要不是你,我这条命也没那么容易捡回来,怎么好再麻烦你。更何况当时情况紧急,我一心只想着回去见大哥最后一面。好的事是你师父已经给大哥瞧过病了。” 沈玉舒闻言忙问道:“如何?” 文灵轩叹了口气道:“你师父没有告诉你?” 沈玉舒一听支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师父到底说过没有,只好摇了摇头。文灵轩见状只好继续道:“颜先生说,如今只能这样将养着。消渴之症无解,况且当日发现时已晚。”沈玉舒听到这里,心头一酸。 沈玉舒见文灵轩面色难看,只好抱歉道:“对不起啊灵轩,师父都没办法的事情,我肯定也没有法子,可是也没顾得上安慰你,真是妄为朋友一场了!” 文灵轩笑着望着沈玉舒道:“其实没什么关系,我这次离家的时候大哥气色看着还不错,等你回去了带你去见他如何?” 沈玉舒忙点着头道:“我一定去!”随后沈玉舒故意板着脸,“文灵轩,下次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啊!不然朋友没得做,到那时候我就去告诉所有人你就是大侠绣叶公子!唔……” 文灵轩突然捂着沈玉舒的嘴道:“我的姑奶奶,你再这样大声说,出不了明天所有人都能知道,这秘密你不守也罢。”说完才讪讪的放开沈玉舒的嘴。 沈玉舒促狭笑道:“知道就好!” 文灵轩突然凝望着沈玉舒,嘴唇动了动,沈玉舒看着他好奇问道:“你说什么?” 文灵轩忙笑着道:“没什么。” 三十. 京都风云忽骤起 1 三月十五,顾曦延正在上朝之际,秦王府突然传来消息,武玢儿胎动频繁怕是要早产。顾曦延却还是等到早朝结束才命人将他抬回府。 顾曦延坐在武玢儿房间外侧,做足了一个丈夫一个初为人父之人的职责,听着里面传来一阵一阵女子痛苦的叫喊声,心中烦躁。只能又命人将轮椅推至院中,不料却下起了大雨,让他心中更添了一抹焦躁。 武玢儿最终在十六日午后将孩子生了下来,一个男孩儿,母子平安。 于此同时岩州传来消息,私自离京的顾曦月不出意料的死在沈府旧宅之内,当晚沈府传来接二连三的爆炸声,致使烟雨楼的部众无法进入沈宅查探,只是杀了所有顾曦月随行的鬼面人,待岩州大雨初停才进去找到了顾曦月被烧焦的尸首。 乔二呈上一把匕首道:“这是在废墟中找到的,插在顾曦月胸口。” 顾曦延没有接过匕首,只是微微出神的看了一阵,随即道:“收好匕首,记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备轿进宫。” 乔二闻言将匕首重新收了起来,想了想还是说道:“王爷,沈姑娘被水家收留,文将军收到信就去了,咱们要不要赶在文将军之前把沈姑娘接回来?” 顾曦延抬手挥了挥,道:“她平安生产了吗?” 乔二默默点了点头。 顾曦延望着廊檐下滴滴答答的雨滴,自嘲一笑,“不必了。把楼里的人都撤回来吧。” 皇宫之中,顾德略显憔悴的倚在龙椅上,望着堂下的顾曦延道:“太子尸首呢?” 顾曦延回禀道:“大火之中已烧的面目全非,只能从头饰上确定是他本人无疑。且太子府下人也禀明,太子前几日偷偷离开太子府,去了岩州。” 顾德摸了摸胡子继续道:“这件事情如今只能先搁置起来,秦王你知道诏书该如何拟,朕累了。” “儿臣遵旨。” 顾德说罢起身离开了御书房,只留下顾曦延独自一人望着空空如也的龙椅。 惠元二年三月二十日,朝廷发出皇榜太子德行有失,不听劝阻私自离府,皇上废除太子,同月二十三日太子自焚于岩州沈家旧宅,死前留下罪状对当年谋害沈傲一家之事供认不讳。 一时安国百姓都觉得这个太子死有余辜,不过死前承认罪行也算是为沈家一家平反昭雪。只可惜沈家当年活下来的那个丫头,也就是天枢官的小徒弟却早已不知下落,其母也因思女心切一病不起。 顾德做足了面子,赏了沈玉舒母亲一大笔银两还有各式绫罗绸缎珠宝数箱,以示抚慰,便草草接过这一页不再让任何人谈及。 顾曦延坐在书房前,望着雨中岩州的方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只盼你一切如愿。” 沈玉舒在水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坐月子,却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心中不由笑了起来,所有的罪名让顾曦月一个人背了个干净。顾德,你这一招嫁祸他人真是干的漂亮,只可惜让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背了黑锅,未免也太阴毒了点。 如今顾曦月一死,沈玉舒知道想要杀顾德,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她清醒的知道自己没有荆轲刺秦的勇气,也没有与荆轲比肩的能力。 在文灵轩到达岩州的十五天后,沈玉舒跟着文灵轩回到了京都,百姓们依旧安居乐业,似乎朝堂上的翻天覆地与他们毫无干系。 与此同时沈玉舒也听闻秦王世子竟是与她的孩子出生在同一天,不过她是在清晨,而对方却是午后,她真是觉得有种造化弄人。 秦王世子单名一个“洛”字,而沈玉舒的孩子却叫做“朗”,只因那一日生他之时天气由大雨滂沱转为晴空万里,朗朗晴日,便是她对孩子最好的期盼。 沈玉舒知道她的回归,必然会引起很多人的猜忌,可如今她已不在乎这些,她有了孩子,有了文灵轩,这便够了。 文灵轩以外室的身份将沈玉舒带回了将军府,只是姓名还是用了当日见文灵轩大哥之时用的名字,邱小碧。所有人也都对她客气有佳,尊她一声夫人。 可她清楚自己就算换了身份换了姓名,却换不了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于是在沈玉舒安顿好小朗后便来到了阔别已久的天枢府。 颜风和沈母还有叶知秋这日都在,沈母见到阔别已久的女儿后,不容分说的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哭喊着:“我可怜的孩子,你到底去哪里了,你不要娘亲了吗,你怎么就这样狠心离开娘呢?” 沈玉舒眼睛一酸流下泪来忙安慰道:“娘,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您别哭了。” 沈母放开沈玉舒,抹着眼泪细细瞧道:“妍妍,你怎么瘦成这样啊,我可怜的孩子。” 沈玉舒忍住眼泪道:“快别说这些了,这次来我主要是想告诉大家,我和灵轩已经准备成亲了。” “什么?”一旁一直不做声的颜风却在听到此消息时有一瞬间的惊讶。 沈玉舒望着颜风点了点头道:“是真的。” “妍妍,你什么时候和文将军走在一起,为何当日不告诉娘?”沈母焦急道。 “其实当日离开天枢府后,我一直跟文灵轩在一起,日久生情,最后便私定了终身。”沈玉舒掩饰道。 沈母不由得蹙眉,“婚姻大事,再怎么说你也不应该私自做主。不过文将军倒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好男子。” 沈玉舒见此情形,便道:“我来这里也主要是想告诉大家一声我很好,还有将军府里的人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所以我以后可能不能光明正大的来看你们,以免旁人起疑。” 沈母一听急道:“为何要这样?” 沈玉舒忙解释道:“顾德当年恨我挑拨顾曦月与顾曦延的关系,如今要是得知我回来了,还不知道要怎样对付我。娘,如今沈家之事清白以辨,我只想跟着灵轩好好过日子,不想惹那么多麻烦。” 沈母听罢虽然心中酸涩,可看到女儿难得明媚的面容,也只好道:“只要你自己过的好就好。” 沈玉舒微微一笑不再说话,随后叶知秋道:“舒儿,既然回来了,去见见平安吧。” 沈玉舒听罢转身望着叶知秋道:“师兄这些日子,精神可是大好了。师妹确实也有许多话想私下对你说。” 叶知秋见状,便带她去了他和平安住的房间。 平安已经开始长牙,见着什么东西都喜欢往嘴里放,沈玉舒逗着平安玩儿了一会儿,便把她和冯玉华的遭遇告诉了叶知秋。 叶知秋闻言后瘫软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看着沈玉舒痛哭起来,“舒儿,没想到玉华竟是这样,是我对不起他们母子啊。” “师兄,其实最初我本不想将平安交给你,你的状况根本不适合带孩子,而且京中当日都在盛传你与吏部侍郎严冰的女儿要成婚了。”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叶知秋抱着头小声啜泣起来。 “师姐为了保护我和平安,最后惨死在顾曦月的手下,如今大仇得报,师姐也应该能含笑九泉了。”沈玉舒望着摇篮里的平安叹了口气。 叶知秋听到这句话,猛然抬起头道:“舒儿,你说什么?” 沈玉舒叹了口气,将平安抱起来走到叶知秋身边道:“顾曦月是我杀的。” 叶知秋不可思议的盯着沈玉舒许久,才恍然道:“竟然真的是你!” 沈玉舒沉默的点了点头,之后许久才道:“师兄这件事情,请你不要告诉娘亲和师父。顾德如今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我如今前来已是十分冒险。我不能再连累你们,所以只能方才编了那个谎来骗我娘。” 叶知秋起身接过平安,担忧道:“那你呆在文将军身边可安全?” 沈玉舒点点头道:“我如今换了身份,灵轩说他会想办法帮我在户部那里入个籍,到时候若是有人怀疑,有名有姓的,谁也不好说什么。” 叶知秋叹了口气道:“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舒儿,你可知你失踪这些日子,秦王他……” “师兄!”,沈玉舒打断他的话,“我如今已经跟灵轩在一起了,以前的事情就当是年少不懂事吧。如今大仇得报,我与顾曦延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师兄,你还是多一些祝福给我们一家三口。” 师兄闻言目光一怔,“一家三口?” 沈玉舒点了点头,目光柔和道:“是啊,我有一个孩子也是一个男孩,刚过满月,很可爱,等过些时候带平安去看看小朗,让他们一起玩儿。” 叶知秋只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只是看沈玉舒明显比之曾经更显温润的目光,却也只好道:“那我祝你们一家幸福,过几日便带平安去看弟弟。” 沈玉舒也只是告诉师兄她有了孩子,至于孩子的父亲是谁,她并没有说的太明确。如今大家都知道她和文灵轩在一起,如此便够了。 沈玉舒回到将军府后一整晚文灵轩都没有回府。沈玉舒担忧的让管家去打听消息,这才知道文灵轩连夜被宣召入宫面圣。 沈玉舒以为是因为文灵轩擅自离京多日皇上要责备,心里便一直忐忑不安。可这一次,她想要和文灵轩一同面对。 “嘶”顾德当着文灵轩还有顾曦延和顾曦明的面将边境传来的奏折撕了个粉碎,并将奏本全部打翻在地。 顾曦明忙上前道:“父皇息怒!” “息怒?你叫朕如何息怒,神武将军你倒是给朕解释解释,为何从前战无不胜的神武营,竟在一日之间被西柔打的惨败,还让对方掳去上百只马匹和几千石粮草!你这个神武将军是干什么吃的!”顾德指着文灵轩厉声问道。 文灵轩见状忙跪在地上道:“还请皇上息怒,微臣这就回神武大营,必定重整军队,重树我陈国国威。” 一旁不做声的顾曦延顺势说道:“父皇,如今动怒也于事无补,关键是要遏止这次消息的走漏,万不可让百姓得知。其次儿臣愿意随神武将军一起去永州,查探究竟,为父皇分忧。” 顾曦明见状马上也跪请道:“父皇,儿臣也愿意随神武将军一同前往。” 顾德转身背对着三人缓和了方才的怒火,思虑片刻道:“明儿年纪尚小,这次就由秦王随神武将军一同前往永州,担任督军一职,务必摸清西柔的目的。还有将失去的粮草和马匹补齐。此事不可耽误,你们回去收拾行装即刻启程。” “遵旨!” 三人从御书房出来,顾曦明抱拳对着顾曦延和文灵轩道:“二哥真是好福气,这次就有劳二哥为父皇排忧解难了,还望二哥和将军能全胜而归。” “三弟言重,三弟陪伴父皇左右才是真能为父皇解难。”顾曦延面无表情道。 顾曦明听之,双手背在身后捏成拳,皮笑肉不笑,“弟弟不耽误二哥与文将军的行程,告辞。”说罢径自出了皇宫。 顾曦延转动轮椅对文灵轩道:“你也回去收拾一下,来王府找我,我们一同从王府出发。” 傍晚,沈玉舒戴着幕篱站在将军府门口来回张望着,直到远处出现了文灵轩骑马的身影,才忙奔上前去。 文灵轩一见是沈玉舒,忙加快马步到她身前,跳下马上前将她手攥在自己手心,兴奋道:“天气还凉,怎么等在外面?” 沈玉舒忙道:“怎么这会儿才回来,是不是皇上因为你私自离京的事情责罚你了?” 文灵轩笑着道:“舒儿原来这样关心我啊。” 沈玉舒听这样说,不由害羞,轻打了他一拳,“我都担心死了,你还这样说。” 他抓着她的手安慰,“没事,只不过神武营有要事,所以皇上留我这个将军在皇宫商议对策。”说着将缰绳递给了小厮,拉着沈玉舒进了将军府。 书房中,文灵轩屏退了下人才告诉她,神武营昨日发生的事情。 沈玉舒不由惊道:“早听西柔往来陈国的商旅说过,如今西柔新继位的可汗鹰哲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这次事情会不会跟他有关?” 文灵轩抿了一口茶,“现在都还是猜测,但是西柔冒然袭营确实很蹊跷,也让人着气,所以我和秦王要连夜赶去永州。你刚回来,我却没有办法陪你们母子了,真实有些恼火。” 沈玉舒笑着上前挽住文灵轩的胳膊,“国家大事当前,我们啊就在将军府等你回来啦。” 文灵轩起身抱住沈玉舒道:“舒儿,有你和小朗在身边,我只觉得真是幸福。” 沈玉舒见他如此,微笑着哄着他道:“那就早些回来,这次换我和小朗等着你。” 吃过晚饭,文灵轩简易收拾了行装便去秦王府与顾曦延会合。 沈玉舒抱着小朗在将军府门口望着文灵轩远去的背影,心中纠结。她一直反复问自己这样选择究竟对不对,对文灵轩到底是爱还是恒久不化的愧疚,她找不出答案。可是她想把心里的愧疚都化作一腔爱意奔赴。 小朗似乎感受到了沈玉舒的不安一般,突然哭了起来,一旁的丫鬟道:“夫人,外面风大,小公子会着凉的。” 沈玉舒见状只好抱着小朗,转身进了将军府。 草原腹地西柔王营中,厚重的毡房内挂着一张巨大的九州地图,陈国、回真、白国、南国全都在上面标注明细。 一个矫健的身影手拿一杯浓香的马奶酒边喝着边仔细观察着地图的每一角落,此人双眼如鹰般犀利,不管是在何处都胜在他那一双摄人心魄的双眼。 突然那人伸手一把按住地图上陈国所在位置,嘴角扬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文灵轩加快步伐赶到秦王府与顾曦延汇合后,便离开了京都一路向北行去。路上两人均是沉默不语,直到在驿馆中传来前方消息后,两人才难得坐在了一起。 自那日神武营被袭,西柔再无动静,这让顾曦延和文灵轩都不明白究竟西柔此次目的何在。 商议无果,文灵轩起身便想要回屋休息,没想顾曦延却忽然道:“她还好吗?” 文灵轩像是没有听清楚顾曦延所说的话,转向顾曦延问道:“什么?” 顾曦延起身望着窗外的月色道:“她在你身边很好,你会给她她想要的平静。” “曦延,你。”文灵轩道。 “我找了她快一年,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每次有了她的消息等我赶去时却又是空欢喜一场,总不见她的身影。”顾曦延落寞的身影立在窗户边,月光的照射让他的面目一半清明,一半黑暗中,正如他的性格一般,让文灵轩感觉到了一丝不适,可却又说不出这种感觉的来源。 他知道顾曦延心里有一个人,可他却从未明确的从顾曦延的口中听起过那个人的名字。正如他也知道沈玉舒心里也住着另外一个人,可是他不问,他豁达的面对自己心爱的人,因为他相信总有一天自己的满腔真情可以感动她,所以他等。 幸运的是,他终究在一些事情上先了顾曦延很多步,他先他找到了她,所以他是幸福的。 文灵轩坦然道:“我会保护她,不会让她再受到伤害,不过曦延你也不要忘记你曾经对她造成的伤害,那件事情上我和她都不会原谅你!” 顾曦延回声笑道:“她已经是你的妻。我不会再去找她,她杀死了顾曦月,对我来说她做的已经足够,我只盼着她以后安稳度日。” 文灵轩嘴角上扬微笑故意道:“是啊,还有我们的孩子,曦延,我和她会很幸福。” 顾曦延眼神一滞,忙又转为正常,“那便希望你们一家三口幸福,但是如果你辜负她,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文灵轩坦然道:“我不会。” 那一夜,两个有曾经有了隔阂的朋友,一时间放下了所有的芥蒂,重新聚在了一起。 顾曦延和文灵轩赶了五日的路程,来到了神武大营,军中一片狼藉,文灵轩不由气愤的抓着一个小兵道:“文少将和文中将在哪里?” 那小兵吓了一跳,忙跑去将两位将军请到了主营中。 顾曦延坐在主座上调侃道:“文中将,文少将,你文家怎的将神武大营守成这样?” 文灵涵忙跪在地上请罪道:“还请王爷恕罪,属下实在不知鹰哲的军队会突然出现在永州城,神武军一时大意,再者如今在军中都是些新兵根本没有见过真正的战场所以才会被乘虚而入。” “哦,这样说来你文家军竟是一点罪过都没有了?”顾曦延反问道。 一旁文灵轩和文若雨也跪了下来道:“请王爷责罚!” 顾曦延继续道:“如今还不是问罪的时候,不过这个罪本王暂且给你们记着。如此说来真是鹰哲的军队了,文中将你可探听到西柔方面对此次事件的反应?” 文灵涵道:“属下探听到,这鹰哲早已觊觎中土多年,如今羽翼渐丰大有夺取入主中原之势。” “王爷,如此看来,这一次只是鹰哲对陈国兵力的试探。”文灵轩道。 顾曦延点了点头道:“目前西柔军队有何动向?” “回王爷,西柔大军已经回王营了。”文若雨道。 “如此,我们先着手清点损失,早些将细节上报朝廷,让朝廷拨粮响和马匹来充实军队。” “是!” 三十. 京都风云忽骤起 1 三月十五,顾曦延正在上朝之际,秦王府突然传来消息,武玢儿胎动频繁怕是要早产。顾曦延却还是等到早朝结束才命人将他抬回府。 顾曦延坐在武玢儿房间外侧,做足了一个丈夫一个初为人父之人的职责,听着里面传来一阵一阵女子痛苦的叫喊声,心中烦躁。只能又命人将轮椅推至院中,不料却下起了大雨,让他心中更添了一抹焦躁。 武玢儿最终在十六日午后将孩子生了下来,一个男孩儿,母子平安。 于此同时岩州传来消息,私自离京的顾曦月不出意料的死在沈府旧宅之内,当晚沈府传来接二连三的爆炸声,致使烟雨楼的部众无法进入沈宅查探,只是杀了所有顾曦月随行的鬼面人,待岩州大雨初停才进去找到了顾曦月被烧焦的尸首。 乔二呈上一把匕首道:“这是在废墟中找到的,插在顾曦月胸口。” 顾曦延没有接过匕首,只是微微出神的看了一阵,随即道:“收好匕首,记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备轿进宫。” 乔二闻言将匕首重新收了起来,想了想还是说道:“王爷,沈姑娘被水家收留,文将军收到信就去了,咱们要不要赶在文将军之前把沈姑娘接回来?” 顾曦延抬手挥了挥,道:“她平安生产了吗?” 乔二默默点了点头。 顾曦延望着廊檐下滴滴答答的雨滴,自嘲一笑,“不必了。把楼里的人都撤回来吧。” 皇宫之中,顾德略显憔悴的倚在龙椅上,望着堂下的顾曦延道:“太子尸首呢?” 顾曦延回禀道:“大火之中已烧的面目全非,只能从头饰上确定是他本人无疑。且太子府下人也禀明,太子前几日偷偷离开太子府,去了岩州。” 顾德摸了摸胡子继续道:“这件事情如今只能先搁置起来,秦王你知道诏书该如何拟,朕累了。” “儿臣遵旨。” 顾德说罢起身离开了御书房,只留下顾曦延独自一人望着空空如也的龙椅。 惠元二年三月二十日,朝廷发出皇榜太子德行有失,不听劝阻私自离府,皇上废除太子,同月二十三日太子自焚于岩州沈家旧宅,死前留下罪状对当年谋害沈傲一家之事供认不讳。 一时安国百姓都觉得这个太子死有余辜,不过死前承认罪行也算是为沈家一家平反昭雪。只可惜沈家当年活下来的那个丫头,也就是天枢官的小徒弟却早已不知下落,其母也因思女心切一病不起。 顾德做足了面子,赏了沈玉舒母亲一大笔银两还有各式绫罗绸缎珠宝数箱,以示抚慰,便草草接过这一页不再让任何人谈及。 顾曦延坐在书房前,望着雨中岩州的方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只盼你一切如愿。” 沈玉舒在水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坐月子,却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心中不由笑了起来,所有的罪名让顾曦月一个人背了个干净。顾德,你这一招嫁祸他人真是干的漂亮,只可惜让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背了黑锅,未免也太阴毒了点。 如今顾曦月一死,沈玉舒知道想要杀顾德,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她清醒的知道自己没有荆轲刺秦的勇气,也没有与荆轲比肩的能力。 在文灵轩到达岩州的十五天后,沈玉舒跟着文灵轩回到了京都,百姓们依旧安居乐业,似乎朝堂上的翻天覆地与他们毫无干系。 与此同时沈玉舒也听闻秦王世子竟是与她的孩子出生在同一天,不过她是在清晨,而对方却是午后,她真是觉得有种造化弄人。 秦王世子单名一个“洛”字,而沈玉舒的孩子却叫做“朗”,只因那一日生他之时天气由大雨滂沱转为晴空万里,朗朗晴日,便是她对孩子最好的期盼。 沈玉舒知道她的回归,必然会引起很多人的猜忌,可如今她已不在乎这些,她有了孩子,有了文灵轩,这便够了。 文灵轩以外室的身份将沈玉舒带回了将军府,只是姓名还是用了当日见文灵轩大哥之时用的名字,邱小碧。所有人也都对她客气有佳,尊她一声夫人。 可她清楚自己就算换了身份换了姓名,却换不了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于是在沈玉舒安顿好小朗后便来到了阔别已久的天枢府。 颜风和沈母还有叶知秋这日都在,沈母见到阔别已久的女儿后,不容分说的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哭喊着:“我可怜的孩子,你到底去哪里了,你不要娘亲了吗,你怎么就这样狠心离开娘呢?” 沈玉舒眼睛一酸流下泪来忙安慰道:“娘,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您别哭了。” 沈母放开沈玉舒,抹着眼泪细细瞧道:“妍妍,你怎么瘦成这样啊,我可怜的孩子。” 沈玉舒忍住眼泪道:“快别说这些了,这次来我主要是想告诉大家,我和灵轩已经准备成亲了。” “什么?”一旁一直不做声的颜风却在听到此消息时有一瞬间的惊讶。 沈玉舒望着颜风点了点头道:“是真的。” “妍妍,你什么时候和文将军走在一起,为何当日不告诉娘?”沈母焦急道。 “其实当日离开天枢府后,我一直跟文灵轩在一起,日久生情,最后便私定了终身。”沈玉舒掩饰道。 沈母不由得蹙眉,“婚姻大事,再怎么说你也不应该私自做主。不过文将军倒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好男子。” 沈玉舒见此情形,便道:“我来这里也主要是想告诉大家一声我很好,还有将军府里的人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所以我以后可能不能光明正大的来看你们,以免旁人起疑。” 沈母一听急道:“为何要这样?” 沈玉舒忙解释道:“顾德当年恨我挑拨顾曦月与顾曦延的关系,如今要是得知我回来了,还不知道要怎样对付我。娘,如今沈家之事清白以辨,我只想跟着灵轩好好过日子,不想惹那么多麻烦。” 沈母听罢虽然心中酸涩,可看到女儿难得明媚的面容,也只好道:“只要你自己过的好就好。” 沈玉舒微微一笑不再说话,随后叶知秋道:“舒儿,既然回来了,去见见平安吧。” 沈玉舒听罢转身望着叶知秋道:“师兄这些日子,精神可是大好了。师妹确实也有许多话想私下对你说。” 叶知秋见状,便带她去了他和平安住的房间。 平安已经开始长牙,见着什么东西都喜欢往嘴里放,沈玉舒逗着平安玩儿了一会儿,便把她和冯玉华的遭遇告诉了叶知秋。 叶知秋闻言后瘫软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看着沈玉舒痛哭起来,“舒儿,没想到玉华竟是这样,是我对不起他们母子啊。” “师兄,其实最初我本不想将平安交给你,你的状况根本不适合带孩子,而且京中当日都在盛传你与吏部侍郎严冰的女儿要成婚了。”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叶知秋抱着头小声啜泣起来。 “师姐为了保护我和平安,最后惨死在顾曦月的手下,如今大仇得报,师姐也应该能含笑九泉了。”沈玉舒望着摇篮里的平安叹了口气。 叶知秋听到这句话,猛然抬起头道:“舒儿,你说什么?” 沈玉舒叹了口气,将平安抱起来走到叶知秋身边道:“顾曦月是我杀的。” 叶知秋不可思议的盯着沈玉舒许久,才恍然道:“竟然真的是你!” 沈玉舒沉默的点了点头,之后许久才道:“师兄这件事情,请你不要告诉娘亲和师父。顾德如今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我如今前来已是十分冒险。我不能再连累你们,所以只能方才编了那个谎来骗我娘。” 叶知秋起身接过平安,担忧道:“那你呆在文将军身边可安全?” 沈玉舒点点头道:“我如今换了身份,灵轩说他会想办法帮我在户部那里入个籍,到时候若是有人怀疑,有名有姓的,谁也不好说什么。” 叶知秋叹了口气道:“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舒儿,你可知你失踪这些日子,秦王他……” “师兄!”,沈玉舒打断他的话,“我如今已经跟灵轩在一起了,以前的事情就当是年少不懂事吧。如今大仇得报,我与顾曦延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师兄,你还是多一些祝福给我们一家三口。” 师兄闻言目光一怔,“一家三口?” 沈玉舒点了点头,目光柔和道:“是啊,我有一个孩子也是一个男孩,刚过满月,很可爱,等过些时候带平安去看看小朗,让他们一起玩儿。” 叶知秋只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只是看沈玉舒明显比之曾经更显温润的目光,却也只好道:“那我祝你们一家幸福,过几日便带平安去看弟弟。” 沈玉舒也只是告诉师兄她有了孩子,至于孩子的父亲是谁,她并没有说的太明确。如今大家都知道她和文灵轩在一起,如此便够了。 沈玉舒回到将军府后一整晚文灵轩都没有回府。沈玉舒担忧的让管家去打听消息,这才知道文灵轩连夜被宣召入宫面圣。 沈玉舒以为是因为文灵轩擅自离京多日皇上要责备,心里便一直忐忑不安。可这一次,她想要和文灵轩一同面对。 “嘶”顾德当着文灵轩还有顾曦延和顾曦明的面将边境传来的奏折撕了个粉碎,并将奏本全部打翻在地。 顾曦明忙上前道:“父皇息怒!” “息怒?你叫朕如何息怒,神武将军你倒是给朕解释解释,为何从前战无不胜的神武营,竟在一日之间被西柔打的惨败,还让对方掳去上百只马匹和几千石粮草!你这个神武将军是干什么吃的!”顾德指着文灵轩厉声问道。 文灵轩见状忙跪在地上道:“还请皇上息怒,微臣这就回神武大营,必定重整军队,重树我陈国国威。” 一旁不做声的顾曦延顺势说道:“父皇,如今动怒也于事无补,关键是要遏止这次消息的走漏,万不可让百姓得知。其次儿臣愿意随神武将军一起去永州,查探究竟,为父皇分忧。” 顾曦明见状马上也跪请道:“父皇,儿臣也愿意随神武将军一同前往。” 顾德转身背对着三人缓和了方才的怒火,思虑片刻道:“明儿年纪尚小,这次就由秦王随神武将军一同前往永州,担任督军一职,务必摸清西柔的目的。还有将失去的粮草和马匹补齐。此事不可耽误,你们回去收拾行装即刻启程。” “遵旨!” 三人从御书房出来,顾曦明抱拳对着顾曦延和文灵轩道:“二哥真是好福气,这次就有劳二哥为父皇排忧解难了,还望二哥和将军能全胜而归。” “三弟言重,三弟陪伴父皇左右才是真能为父皇解难。”顾曦延面无表情道。 顾曦明听之,双手背在身后捏成拳,皮笑肉不笑,“弟弟不耽误二哥与文将军的行程,告辞。”说罢径自出了皇宫。 顾曦延转动轮椅对文灵轩道:“你也回去收拾一下,来王府找我,我们一同从王府出发。” 傍晚,沈玉舒戴着幕篱站在将军府门口来回张望着,直到远处出现了文灵轩骑马的身影,才忙奔上前去。 文灵轩一见是沈玉舒,忙加快马步到她身前,跳下马上前将她手攥在自己手心,兴奋道:“天气还凉,怎么等在外面?” 沈玉舒忙道:“怎么这会儿才回来,是不是皇上因为你私自离京的事情责罚你了?” 文灵轩笑着道:“舒儿原来这样关心我啊。” 沈玉舒听这样说,不由害羞,轻打了他一拳,“我都担心死了,你还这样说。” 他抓着她的手安慰,“没事,只不过神武营有要事,所以皇上留我这个将军在皇宫商议对策。”说着将缰绳递给了小厮,拉着沈玉舒进了将军府。 书房中,文灵轩屏退了下人才告诉她,神武营昨日发生的事情。 沈玉舒不由惊道:“早听西柔往来陈国的商旅说过,如今西柔新继位的可汗鹰哲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这次事情会不会跟他有关?” 文灵轩抿了一口茶,“现在都还是猜测,但是西柔冒然袭营确实很蹊跷,也让人着气,所以我和秦王要连夜赶去永州。你刚回来,我却没有办法陪你们母子了,真实有些恼火。” 沈玉舒笑着上前挽住文灵轩的胳膊,“国家大事当前,我们啊就在将军府等你回来啦。” 文灵轩起身抱住沈玉舒道:“舒儿,有你和小朗在身边,我只觉得真是幸福。” 沈玉舒见他如此,微笑着哄着他道:“那就早些回来,这次换我和小朗等着你。” 吃过晚饭,文灵轩简易收拾了行装便去秦王府与顾曦延会合。 沈玉舒抱着小朗在将军府门口望着文灵轩远去的背影,心中纠结。她一直反复问自己这样选择究竟对不对,对文灵轩到底是爱还是恒久不化的愧疚,她找不出答案。可是她想把心里的愧疚都化作一腔爱意奔赴。 小朗似乎感受到了沈玉舒的不安一般,突然哭了起来,一旁的丫鬟道:“夫人,外面风大,小公子会着凉的。” 沈玉舒见状只好抱着小朗,转身进了将军府。 草原腹地西柔王营中,厚重的毡房内挂着一张巨大的九州地图,陈国、回真、白国、南国全都在上面标注明细。 一个矫健的身影手拿一杯浓香的马奶酒边喝着边仔细观察着地图的每一角落,此人双眼如鹰般犀利,不管是在何处都胜在他那一双摄人心魄的双眼。 突然那人伸手一把按住地图上陈国所在位置,嘴角扬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文灵轩加快步伐赶到秦王府与顾曦延汇合后,便离开了京都一路向北行去。路上两人均是沉默不语,直到在驿馆中传来前方消息后,两人才难得坐在了一起。 自那日神武营被袭,西柔再无动静,这让顾曦延和文灵轩都不明白究竟西柔此次目的何在。 商议无果,文灵轩起身便想要回屋休息,没想顾曦延却忽然道:“她还好吗?” 文灵轩像是没有听清楚顾曦延所说的话,转向顾曦延问道:“什么?” 顾曦延起身望着窗外的月色道:“她在你身边很好,你会给她她想要的平静。” “曦延,你。”文灵轩道。 “我找了她快一年,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每次有了她的消息等我赶去时却又是空欢喜一场,总不见她的身影。”顾曦延落寞的身影立在窗户边,月光的照射让他的面目一半清明,一半黑暗中,正如他的性格一般,让文灵轩感觉到了一丝不适,可却又说不出这种感觉的来源。 他知道顾曦延心里有一个人,可他却从未明确的从顾曦延的口中听起过那个人的名字。正如他也知道沈玉舒心里也住着另外一个人,可是他不问,他豁达的面对自己心爱的人,因为他相信总有一天自己的满腔真情可以感动她,所以他等。 幸运的是,他终究在一些事情上先了顾曦延很多步,他先他找到了她,所以他是幸福的。 文灵轩坦然道:“我会保护她,不会让她再受到伤害,不过曦延你也不要忘记你曾经对她造成的伤害,那件事情上我和她都不会原谅你!” 顾曦延回声笑道:“她已经是你的妻。我不会再去找她,她杀死了顾曦月,对我来说她做的已经足够,我只盼着她以后安稳度日。” 文灵轩嘴角上扬微笑故意道:“是啊,还有我们的孩子,曦延,我和她会很幸福。” 顾曦延眼神一滞,忙又转为正常,“那便希望你们一家三口幸福,但是如果你辜负她,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文灵轩坦然道:“我不会。” 那一夜,两个有曾经有了隔阂的朋友,一时间放下了所有的芥蒂,重新聚在了一起。 顾曦延和文灵轩赶了五日的路程,来到了神武大营,军中一片狼藉,文灵轩不由气愤的抓着一个小兵道:“文少将和文中将在哪里?” 那小兵吓了一跳,忙跑去将两位将军请到了主营中。 顾曦延坐在主座上调侃道:“文中将,文少将,你文家怎的将神武大营守成这样?” 文灵涵忙跪在地上请罪道:“还请王爷恕罪,属下实在不知鹰哲的军队会突然出现在永州城,神武军一时大意,再者如今在军中都是些新兵根本没有见过真正的战场所以才会被乘虚而入。” “哦,这样说来你文家军竟是一点罪过都没有了?”顾曦延反问道。 一旁文灵轩和文若雨也跪了下来道:“请王爷责罚!” 顾曦延继续道:“如今还不是问罪的时候,不过这个罪本王暂且给你们记着。如此说来真是鹰哲的军队了,文中将你可探听到西柔方面对此次事件的反应?” 文灵涵道:“属下探听到,这鹰哲早已觊觎中土多年,如今羽翼渐丰大有夺取入主中原之势。” “王爷,如此看来,这一次只是鹰哲对陈国兵力的试探。”文灵轩道。 顾曦延点了点头道:“目前西柔军队有何动向?” “回王爷,西柔大军已经回王营了。”文若雨道。 “如此,我们先着手清点损失,早些将细节上报朝廷,让朝廷拨粮响和马匹来充实军队。” “是!” 二十四. 重回玉龙遇杀敌 1 在回真境内走了赶了十天的路,终于到了安国境内。 沈玉舒看着一路上露出嫩芽儿的树木,虽然还不是很绿,但她似乎已能感受到春的气息在逐渐靠近。这让她心情大好,用力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才重新坐回了马车中。 这日回真使节休息在安国边境的一个驿站。 驿站后有一条小河,傍晚休息时沈玉舒和文灵轩便坐在小河边,看着一路向东缓缓流逝的河流发呆。 沈玉舒看着河面上的倒影,不由的扮起鬼脸来。 看着河水印出她搞怪的脸,一旁的文灵轩笑着说道:“舒儿,女子都要求行正坐端,你再看看你!” 沈玉舒不服气,对着他道:“怎么了,我又不是京都城里娇滴滴的大小姐,再说了你怕是还做不出这个样子,才说这话的吧,哼!” 文灵轩受不得沈玉舒的激将,也将脸倒映在河面上,道:“你看着!” 说罢,文灵轩用手将耳朵揪了起来,同时还将舌头伸出眼睛上翻。 沈玉舒望着他做的鬼脸,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就在此时文灵轩突然将她压在身下,沈玉舒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做什么。刚想反抗,只见他手中已多了一枚一指粗细的钢钉,钢钉上还串着一张纸条。 沈玉舒一惊,是谁能在这个时候发现她和文灵轩混在回真的使节团里? 文灵轩将沈玉舒拉起来,坐到一边,将手中的纸条展开来阅读,不禁有些心疼的望着她。 沈玉舒见他神色不对心里一紧,忙抢过文灵轩手中的纸条,细细阅读,上面只写着五个字,“沈夫人有难!” 沈玉舒的手不停地在发抖,一股由心底而发的愤怒瞬间便游走于全身每一寸肌肤,沈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颜风和叶知秋这样的高手在身边都护不住她! 她不禁抓着文灵轩的手急切道:“灵轩,师父不是一直都陪在娘身边吗?他为什么会让娘有危险啊,我现在就要回去!” 文灵轩连忙安慰道:“你先别急,我去给使节吐温说一声,你去收拾行李我们连夜上路,一同回去!” 驿站的马很快,沈玉舒和文灵轩用了三天的时间就赶回了京都。可是刚一进城门,文家就有人来将文灵轩带回了将军府说神武将军病情反复要见他。文灵轩不得不跟仆从回将军府,临走前却叮嘱沈玉舒,切不可与颜风再起争执,救沈母的事情为大。沈玉舒见他神色凝重,点头答应。 当沈玉舒风尘仆仆的来到天枢府时,她只看到了面容憔悴一脸自责的颜风,一时间她也不知该如何出口责备他。 她想颜风也尽力了吧。 叶知秋见沈玉舒不说话,忙缓解气氛道:“你总算回来了,这几个月你们去哪里了?我们直到五日前才有了你们的消息。” 沈玉舒看着师兄,焦急道:“你先别管我去了哪里,快说我娘到底怎么了,我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叶知秋歉意的说道:“两个月前顾曦月派人来搜府,说天枢窝藏朝廷要犯随后就将人带走,当时师父与我都在宫中处理事情完全不知情。后来才知道太子早已与玉龙人勾结在一起,他们将你娘掳去了玉龙寨。走时还留下信函说如果你四月初到不了玉龙寨他们就用当地巫师生祭了你母亲。师父之前派了很多人去玉龙寨但都杳无音讯,派出去找你们的人也没有线索,大家都快急疯了。” 两个月,沈母被掳已有两个月了! 沈玉舒定定的看着面容凝重的叶知秋,生生将所有的疑问咽了回去,如今再去埋怨他人已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抓进时间去找母亲。 沈玉舒打定主意转身就走,不想却被颜风阻拦,“舒儿,你这要做什么!” 沈玉舒冷冷道:“救母亲。” 颜风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到沈玉舒面前道:“舒儿,这一次他们是冲你来的。你一个人只怕危险。” 沈玉舒望着颜风道:“那师父的意思是与我同去吗?” 颜风面色瞬时显露尴尬,“陛下身边离不开人,我这几日找了五名高手与你同行,你有什么事皆可与他们商议。待我处理完陛下的事自会赶去与你汇合。” 沈玉舒看了一眼身旁的叶知秋,随即点头道:“也好,不过还请你们答应我,这件事绝对不可以告诉顾曦延和文灵轩。”随即她想起从入府到现在,她都没有见到冯玉华的身影,不禁疑惑,“师兄,我师姐去哪里了?怎么不见她人?” 叶知秋一时语咽看向颜风,颜风忙道:“玉华被我派去采药,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沈玉舒了然,忙又道:“既如此,这件事也不必与师姐说了,免得她担心。” 沈玉舒得到消息后并没有在天枢府多做停留,重新收拾了行李连夜奔向了玉龙寨。 颜风给她的五名高手中,较年长的叫乔二,也是高手中的头。他们一行刚过渭河,乔二便告诉沈玉舒,他们身后有尾巴。 沈玉舒停住脚步盯着远处的城墙,心思却无比清晰,“不用管他们,只要他们不出手我们便也不出手,且让他们跟着,赶路要紧!”说罢,扬起马鞭狠狠的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向前奔去。 这一路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尽头,沈玉舒快马行了五天,终于在乔二跟其他人的阻拦下放慢的前行的脚步。她连着几日没有休息,到了玉龙寨地界的时候已经是精疲力竭到了极点。 玉龙寨一带流民叛乱刚平定不久,途中所经的县城中更是一片萧索。他们六人骑马一路都没遇上几个人,直到出了一个小县城北才发现了玉龙人的踪迹。 那些人都配着刀,见到他们便拔出刀走到他们面前一脸凶相,其中一个络腮胡的玉龙人看了看沈玉舒直截了当的问道:“你就是沈玉舒?” 乔二刚想说话,沈玉舒一把拦住迎马上前道:“我就是!” 那人怀疑的看了看她,“老长老说了,只能你一人前来,其他人都不许进玉龙寨,否则就把命留在这里!” 乔二几人听罢就想发作,沈玉舒忙用马鞭拦着他在他耳边悄声说道:“你快去报信,我先去看看他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乔二犹豫着不想走,可终是在沈玉舒的眼神下调转了马头,沈玉舒见乔二和其他四人走远便对着那络腮胡子道:“我们走吧。” 那人向身后几个带刀的玉龙人做了手势,其中一人便前来牵着沈玉舒的马向前行去。 约莫行了半天路,沈玉舒才发现他们走的不是去往玉龙寨的路,而是通往凤岐山旁支的一条山路。 她心中一沉,不由问出声:“我们不是去玉龙寨?” 牵着马的玉龙人回答道:“去祭坛,这几日长老们都聚在那里。” “祭坛?”沈玉舒问道,那人回过头来道:“对啊,这祭坛啊……” “阿虎,闭上你的嘴!”络腮胡子打断了阿虎的话。 祭坛,为什么要去祭坛?他们把沈母怎么样了,颜风说他随后就会到,到底什么时候能到,他们万一去了玉龙寨而沈玉舒和沈母又在祭坛,他们能赶得及救他们吗? 沈玉舒望着道路两旁绿油油的樟树,这些浓密的树木让她的心纷乱,如今却只能强自镇定,听络腮胡子的语气祭坛马上就要到了。 他们在茂密的樟树林中行走了将近一天的时间,终于到了所谓的玉龙祭坛。 一个两百多平米见方的圆形广场,中间竖着一顶一人粗的木桩,木桩上面还顶着三个牲畜的头骨,有牛、有羊、还有猪,祭坛地上用洁白的鹅卵石围绕出了十二生肖的轮廓。 沈玉舒这才想起曾经阿旺说过,玉龙人崇拜的十二神便是汉人的十二生肖,每一个神兽代表着一个月份。 广场一侧有几顶茅草房,看起来更像是个简陋的牢房。这日天气燥热,沈玉舒抬头向远处望去,原来这所谓的祭坛是在凤岐山的另一侧,距离玉龙寨几乎越过了凤岐山的半个脊梁。 沈玉舒下马,络腮胡子便领着她向茅草房边行去。 直到了茅草屋外,方长老才从正中间的茅屋中走了出来,一脸堆笑道:“沈姑娘果然守信!” 沈玉舒退后一步,抽出腰间的云霜刀指着方长老怒道:“我已将锦书给了你们,你们为何还要联合顾曦月掳走我娘,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一旁的刘长老摸着山羊胡道:“这锦书我们是拿了,只是还需要姑娘来为我们解一解。” 沈玉舒愣道:“解一解?那上面既然是你玉龙人的宝贝,你们不应早就弄清楚了吗?” 方长老鬼笑了一下道:“我们请沈姑娘来,便是为了解这锦书上的迷,只是沈姑娘不好请啊,我们只能先将沈夫人请来了。” 沈玉舒懒得与这些老狐狸周旋便直接问道:“我娘呢,你们将她囚禁在哪里?如果我娘有事,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方长老看了看身边的四位长老然后对沈玉舒说道:“姑娘莫急,只要四月十五一过,我们便将你娘带来见你,只是这些日子还要委屈姑娘一下。” 沈玉舒皱了皱眉道:“方长老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长老假笑了一声,招了招手,沈玉舒身边的络腮胡子就要上前捆她。 沈玉舒见状反身给那个络腮胡就是一刀,他显是没料到沈玉舒会出手,而且一出手就要了他的命。沈玉舒见他流着血倒在地上,握紧云霜刀转身来到方长老的面前,她用刀架在他脖子上道:“我可等不到四月十五,我现在就要见她!” 方长老显然没料到沈玉舒会武功这件事,眼中终是露出惶恐之色,忙解释道:“沈姑娘莫要动怒,我们这就带你去见你娘。”说罢忙向身后的四位长老挥了挥手,沈玉舒便挟着方长老向关着沈母的牢房走去。 牢房外,沈玉舒看到沈母疲惫的坐在草垛上心口一酸,喊了一声,“娘!”。 沈母听到沈玉舒的呼唤,似是有些不相信的冲到窗边,见真的是沈玉舒后一把拉住她的手道:“谁让你来的,你来做什么啊!”说罢便哭了起来。 沈玉舒只好道:“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沈母流着泪道:“傻孩子,是我害了你啊!”没想到沈母刚说完,便面部抽搐的倒在地上。 沈玉舒心惊的望着这一幕,转身又用刀指着方长老道:“你们给我娘下了什么?” 方长老阴笑,“姑娘不必紧张,只是一些毒性很小的蛊,只要姑娘肯与我们合作,我们自会解了你母亲身上的蛊毒,让你们母女团聚。” 沈玉舒怒道:“你们这帮混蛋!”作势就要杀人。 不料方长老却不为所动,又挥了挥手一旁守着牢房的人便打开房门,将一盆透明的液体灌进了沈母的口中。不一会儿沈母便停止了抽出,可是人却再也站不起来。 沈玉舒心痛的望着在她眼前发生的一幕,不得已收了云霜刀交给一旁的方长老,“我听你们的。” 随后从沈玉舒身后上来两个人,押着她把她扔进了一间与沈母相隔甚远的茅草房,当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便听见一声落锁的声响。 沈玉舒望着牢房外的湛蓝的天空,此刻她真的有些不懂这些人的作为,更觉得围绕在她身边的这一切更像是一场荒唐的笑话。 沈玉舒在草屋内呆了整整六日,他们除了派人给她一些吃食和水以外,再没有出现过。 直到四月十四日傍晚,方长老带着一个女人来到这里,那个女人长得及其艳丽,眼中带着野性的妖艳,动人心魄。她通体穿着黑色的玉龙族服饰,头上的装扮不似一般玉龙族少女,而是更加华贵成套银饰。 沈玉舒正在好奇这女子是谁时,方长老开口道:“花儿,你去检查检查。” 沈玉舒猛然反应过来,原来这个女人就是沈致宁的妻子,沈玉舒的堂嫂。 那段时间在玉龙寨,沈玉舒可是一次都没有见过她,沈致宁当日总说堂嫂有事情。可如今这样看来,沈玉舒这位堂嫂的位分在玉龙寨中怕是不低。 沈玉舒因为这几日并没有得到太多的食物和水,再加上前几日的长途跋涉,这本来就已经精疲力竭的身体终于垮了下来,这几日一直在发低烧的她如今只能半卧在草席上,提不起精神。 花儿盯着沈玉舒看了许久,对着她爹道:“没问题了,今晚就可以开坛设法,我现在就回去准备。” 沈玉舒看着花儿和方长老走出草屋,透过窗户,她看见外面有些许阴云正缓缓而来。 她对他们所要做的事根本毫无头绪。 是夜,方长老连同四位长老一起将沈玉舒捆绑起来,拴在木棍上扛了出去。一路火光耀眼,而她晕晕乎乎辨不清方向,只觉的四周空气越来越冷,她身上的衣物也越来越不保暖。 沈玉舒看着旁边看守她的人手中明亮的火把,哈了口气,一时间白雾腾腾,如今她的手已经有些冻僵的感觉,脚趾头也有些麻木。 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被放在了平坦的地上,眼前的景象让她一惊,这是个人工打磨的巨型石洞,她面前是一扇用整片墨玉雕刻的石门。因为光线的作用,沈玉舒看见石门上似乎雕刻着一些奇异的花纹,却又无从辨认。 而一旁的几位长老也表情严肃的站立着。 见沈玉舒转醒,花儿上前捏开她的嘴道:“吃下去!” 三十. 京都风云忽骤起 2 转眼已是初夏时节,沈玉舒抱着小朗在院中散步。 沈玉舒望着小朗嘴里若隐若现的两颗小乳牙,开心不已,小朗也开始长牙了,口水一直流不停,沈玉舒只能不厌其烦的给他一遍一遍的擦着,最后实在没办法便给他围了两侧啖巾。 这日老管家来到沈玉舒身边道:“夫人,秦王府派人来传,说是王妃要犒劳这些常年戍守边关的将士亲眷,请帖也送到了咱们府上了。” 沈玉舒摘了一朵牡丹去了花粉放在小朗的手心,问道:“何时?” 管家拿着请帖看道:“明日傍晚,过府用晚膳。还请了戏班子,请家眷们看戏。” 沈玉舒想了想道:“既然请了,文叔你帮我备些礼品。” 管家领命下去后,一旁帮着带孩子的女婢瑾儿却道:“秦王侧妃如今是在为秦王笼络人心呢。” 沈玉舒看着她道:“哦,是这样啊。” 瑾儿点了点头道:“夫人您刚来京都,有些事情您可能还不知道,其实王妃与王爷的关系并不是很好,据说王妃当日生产,王爷都没怎么过问过,就连世子也没见过几面。” 沈玉舒不由皱了皱眉道:“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瑾儿见沈玉舒脸色不不悦,忙低头道:“都是下人们传的。” 沈玉舒将小朗抱紧了些道:“以后这些话还是少传,都是些闲言碎语。有关皇室的更是不能再传,若是我再听到你们有谁私下议论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就净身出府去。” 身后的丫鬟们吓的一个个跪在地上,喊着再也不敢了。 沈玉舒深知谣言的力量有多大,当日顾曦月不就是因为文灵轩与她在回真瞎编的那二十字箴言,失去了耐心,才会因此一步一步错了下去,让他们有了机会在太子府撕出一条一条裂口。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在将军府,便又提醒道:“你们记着,咱们这是将军府,将军在军中讲究的就是纪律严明,如今在府中也一样。” 第二日傍晚,沈玉舒梳了一个平常发髻,头上插了一只白玉簪。 沈玉舒望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的刀疤刚好,如今却又成了这幅模样,要恢复如初基本没有任何希望,所以只能用除疤的药慢慢淡化,这幅身躯的面容与曾经的自己有着巨大的不同,原本的自己眼睛虽是双眼皮却不是很大,且常年戴眼镜的缘故,整个眼球都有些凸出来,取了眼镜就会觉得整个人的目光都充满了一种天然呆的感觉,身材更是不必说,长期读书久坐的缘故,腰里还有一层赘肉,虽然个子也有一米七,但总体给人的感觉是不精神也不活泼。 而这副身躯,也许是青春期营养并不好,又接二连三遇到许多事,总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瘦弱感,虽然生小朗让她胖了些许,但也仅是看起来圆润了一些,大体上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她有一双弯月似的眼眸,不笑时清冷,一笑时便如一弯月,让人看起来温温润润的没有任何的攻击性,更不会让人感觉她会武功。 她痴痴的望着镜中的模样,顶着这一张脸已经快五年了,但偶尔还是会被镜子里的模样惊到,她想着着些年的遭遇不由叹了口气,重新戴上了面纱起身去了秦王府。 秦王府。沈玉舒见一旁三三两两的女眷向里走,恍惚间像是真宗十八年的夏天,她跟武悠儿来到了永南王府的场景,那时的她从不知之后的人生会有那么多的曲折。 沈玉舒正在出神回忆过往,瑾儿不禁轻轻捣了捣她,她才回过神来。 沈玉舒见此情形心道,秦王妃还是真有号召力,竟然能来这么多的人,看来她只要找个不起眼的位置,安安静静的等到宴席结束便可回去。 进了府递了名帖,并没有见到传说中秦王妃的身影,倒是见到那日大闹文灵宇丧礼的文大哥的结发妻子李如。 沈玉舒见李如正与一位妇人站在回廊下交谈,总不好再遮掩,便上前给她行了礼道:“弟媳邱小碧见过大嫂。” 李氏有瞬间愣了愣,道:“你是……” 沈玉舒笑着上前,“妹妹是灵轩的妾侍,邱小碧,未能及时去拜见嫂嫂还望嫂嫂见谅。” 李如一听这才会想起曾经匆匆一面的女子,她不由上下打量了一番沈玉舒道:“什么时候连妾都可以登堂入室了,入王府赴宴了。”说罢竟是不再理沈玉舒,弄得沈玉舒一时尴尬不已。 一旁瑾儿不由道:“夫人,您何必呢。” 沈玉舒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果然女人之间的战争一点也不亚于男人硝烟弥漫的战场,她悄悄对瑾儿说道:“我们出门代表的是将军府,她即是嫂嫂,我对她行礼便是理所应当。至于我的身份,等我和将军成了亲,过了宗帖他们变也不会如此了。好了,宴会就要开始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下吧。” 沈玉舒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刚坐定,秦王府的下人便来到她身前问道:“夫人可是神武将军的内人?” 沈玉舒见状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那人脸上带着笑道:“还请夫人上座。” “我坐在这里就好,我与将军还未行礼所以……”沈玉舒忙解释道。 那人面露难色道:“王妃让咱们请夫人上座,毕竟夫人是神武将军的内眷,还望夫人别为难咱们这些下人。” 沈玉舒见他言辞恳切,并不想为难这些讨生活的奴仆,只能叹了口气道:“好吧,你带我去。” 没想这秦王妃会如此安排,竟将沈玉舒的位置摆在离她最近的地方,万众瞩目,让沈玉舒浑身都不自然。她不禁看着右首空置的主座,突然也有了好奇,这位王妃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曾经她听武悠儿说过,说她的姐姐为人温柔但话极少,平日里也不怎么爱出门,总是喜欢宅在自己的一方小屋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可是每当家中父母生辰时,这位姐姐却总能拿出惊艳众人的绣品为父母贺寿。 当时沈玉舒还问过,“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与顾曦延定亲的是你不是你姐姐呢?” 武悠儿解释,“我姐姐曾经是议过亲的,还是永南王府的小世子,但是议亲的第二年世子就因病去世了。从那以后姐姐沉闷了近乎一年,再议的亲事便都因身体抱恙推拒了。” 如今沈玉舒想起,不禁心里也有许多感慨,缘分这个东西还真是种无法言说的东西。 许久之后,只听一声丫鬟的声音传来“王妃到。”在坐内眷便都起身行礼垂首,“恭迎王妃”。只见一双金丝绣鞋晃过沈玉舒的眼角,立于主座的位置上道:“免礼!大家都坐吧。” 这一声即熟悉又陌生,沈玉舒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不过听她说免礼,沈玉舒便也起身抬头向她望去。那一刻她脚下一软,一个站不稳向下瘫去一双目光近乎焊在了武玢儿的身上。 一旁的瑾儿见状忙上前扶住沈玉舒问道:“夫人,您怎么了?” 沈玉舒赶忙摇了摇头顺势坐下,胸口伤疤像是被人又插了一把刀,所有的旧伤都在一瞬间开始反噬。 怎么会是她? 吴小姐,武小姐,沈玉舒你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大傻瓜! 武玢儿见沈玉舒也是一愣,她估计也没想到沈玉舒就是文灵轩的内人。她们对视瞬间,面色都暗了下来。 沈玉舒轻抿茶水,平定了自己的心绪,提醒自己不能慌。如今她是神武将军内眷,如今还在这里代表着将军府,她不能慌不能失礼。 只听见武玢儿沉默了一会儿道:“众位嫂嫂弟妹,今日将大家聚在此处一是给咱们这些家眷们一些机相互联络感情,再者姐姐妹妹们的夫君常年为陈国戍守边关,在这里我代表秦王殿下犒劳一下我们这些为男人留守后方的女子们。” 身旁身后的人女人们都冲着武玢儿说着客气话,沈玉舒却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瑾儿在一旁不住的使眼色给她,可她就是盯着武玢儿一句话也没有说。 武玢儿见状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继续着她的话语,她之后说了什么沈玉舒一句都没有听进去,直到感觉有人在不断的捣她,她才回过神来。 瑾儿忙低声给沈玉舒说道:“夫人,娘娘问您话呢。” “什么话?”沈玉舒问瑾儿道。 “问您叫什么呢。”瑾儿提示道。 沈玉舒忙躬身对着王妃道:“妾身邱氏见过王妃。”奇怪她不是知道沈玉舒叫什么吗。 果然王妃笑道:“奇怪了,夫人不是天枢官颜风的小徒弟沈姑娘吗?” 她这一句话一出,身后的人们像炸开了锅一般,只听有人道:“原来她就是那个女神医,不是失踪了吗,原来是嫁给神武将军了,她为何一直戴着面纱啊,沈家不是已经洗刷冤屈了吗。” 武玢儿唇角浮上一抹不可察觉的笑意,却迅速半掩着唇,佯装失言道:“神武将军能娶的神医为妻,可真是羡煞旁人啊,如今沈家冤屈大白于天下,夫人又何须用面纱遮颜呢。” 沈玉舒并没有察觉到武玢儿的刻意,却也从她语气里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她抿唇下定了决定缓缓取下来面纱。 坐在她就近的几位内眷瞬间变看到了她脸上清晰的疤痕,不由都低声轻呼,想回对视不发一语。 武玢儿眼神里也有了一抹尴尬,忙笑了笑道:“原来夫人脸上有伤,倒是本妃唐突了,香儿!” 一旁香儿适时的拍了拍手掌,不一会儿,戏班子便上前开始了他们表演。她没有给沈玉舒任何解释的机会,就直接将她的真实身份公诸于众。沈玉舒这一下才是真的慌乱了起来,头上冷害瞬间密布。 武玢儿一系列的举措,到底想要做什么? 就算武玢儿是无心之举,只怕今夜一过,她的身份便再也掩盖不住,那么那些藏在暗处顾曦月的旧部,还有顾德,会怎样对她谁都未可知。 戏台上咿咿呀呀,拿腔作调,台下只有沈玉舒一人食不知味思绪纷乱,直到秦王府的家丁在她耳边道:“王妃娘娘请夫人里面一叙。”沈玉舒自知躲不过,便随丫鬟进了王妃的卧室。 卧室中,沈玉舒不敢有一丝的慌乱,甚至不敢多看一眼,直到听到武玢儿将所有的下人遣了出去,只留她与她二人,沈玉舒才缓缓抬起头来。 屋子装饰华丽,明亮刺眼,竟是与顾曦延喜欢的清雅风格完全相反。 武玢儿邀沈玉舒坐下道:“那日与姑娘一别已有一年,没想姑娘原来是躲起来嫁了人。” 沈玉舒微笑道:“一年很短。”既然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如今再隐瞒,只会引起她的怀疑。 武玢儿继续道:“还望姑娘见谅,当日没有用真姓名。” 沈玉舒忙道:“妾身理解。只可惜妾身的身份倒是让娘娘一语道破了。” “那……” 沈玉舒听她言辞尴尬便接话道:“娘娘放心,当日的事情只有你知我知,妾身只会紧守秘密。妾身的身份,也还请娘娘受累给大家解释一下。” 王妃了然道:“姑娘真是聪明,那么还请姑娘说到做到,这件事情不要告诉其他人。你的身份我自然会替你解释。” 沈玉舒点了点头道:“还请娘娘见谅,妾身生子有些不适,想先回府。” “既然身子不适,早些回去也是应当的,听说你生了孩子?”武玢儿突然话锋一转,让沈玉舒也有些纳闷,但她依然耐心道:“娘娘真是消息灵通,不过我的孩子命薄,早产一月有余,不像世子这般有福气。” 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种解释是沈玉舒和文灵轩想好的说辞。 “原来如此,那夫人可真是要用心照料了。”武玢儿不痛不痒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让沈玉舒听得云里雾里。 最后沈玉舒只好道:“是啊,天色不早了,还请王妃见谅。” “你去吧。”武玢儿淡淡的说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沈玉舒服了服身,退出了卧室。 经过这么多年的洗礼,她绝不相信武玢儿时无心之过,至于武玢儿要做什么她不感兴趣更不愿意让自己陷入其中成了别人的工具,这次实属她自己失算。在文灵轩和顾曦延回到京都之前,她都不会再轻易出门。 只是……沈玉舒想起自己亲手调制的迷情药竟然成全了武玢儿和顾曦延,心中便总觉得像是有一只带利爪的小兽在不停的用它的爪子划着她的心头,虽说不上鲜血淋淋却也让她觉得痛的难受。她和顾曦延之间真的是有一种让人诡异的缘分,让他们既无法彻底分离却又无法再彼此靠近。 沈玉舒边走,看着四周坠入夜幕的灌木丛和灌木间零星冒出来的点点黄色的小花发愣,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颜风曾经说这个武玢儿心思深沉,城府极深。同样是门阀世家,顾曦月和顾曦延可以彼此杀戮,那武玢儿和对武悠儿呢? 这个想法让沈玉舒脊背一阵发凉,不论如何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酒,一壶接着一壶,神智却越来越清醒,清醒的记得武玢儿所说的每一句话,清醒的记得悠儿那灿若明珠的笑容,原来她竟是无形中帮了武玢儿这么大一个忙。 沈玉舒浑浑噩噩睡了一整天,直到第二日午后才醒,她一睁眼忙起身查看摇篮中的小朗。只见这小子正自顾自的玩着自己的尿布。她不由一笑,趴在摇篮边想,昨日她告诉武玢儿孩子是早产,她想应该不会去质疑孩子的身世。 毕竟沈玉舒和顾曦延之间的事情原本也只有冯玉华知道的比较清楚,文灵轩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而这事情就算到了顾德那里,他怀疑孩子的身世,怕是也不会告诉顾曦延。 只是……万一顾德要是斩草除根怎么办? 沈玉舒不由为小朗担心起来。脑海中更是闪现出当日胡瑶姬的那句话,“不管你将来做的一切是对是错,也许都会报应在孩子身上。” 沈玉舒拉着小朗胖嘟嘟的小手,心下不安起来。当日说要孩子与她一同承受,可是如今看着小朗明媚的面庞,她怎么都不愿意那样的一幕发生,她可以舍了自己的命,但不能舍掉孩子的命。 沈玉舒暗暗发誓,若是有人敢,她便遇神杀生遇佛杀佛,带这那人一起下地狱。 天枢府里沈玉舒没有再回去过,只是偶尔会让叶知秋带平安过来,让平安和小朗一同玩耍,表面上装作让叶知秋给她探病,或者也可以说是借师兄替文灵轩拉拢秦王。 沈母身边有颜风照顾,她自是放心,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沈玉舒经历过这番遭遇,心中早已看淡许多,若是他们真的依然有情,颜风也算是母亲的倚靠。 日子一晃,便已到了一年的夏末,文灵轩来信道,永州军务繁忙无暇分身回京看望他们,对小朗甚是想念,想让沈玉舒请个画师画幅母子图与他,以慰相思之苦,更是答应她等他回京之后定会到天枢府亲自请罪,并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当日文灵轩走的匆忙,入籍之事虽已商定,但却始终没有付诸行动。沈玉舒听之感动不已,遂叫人画了一幅她抱着小朗的画让人送去了永州。 这日正午刚吃过饭,管家小跑进来说是晋王亲自前来,也不知有什么事情。沈玉舒有些摸不着头脑,顾曦明这个时候来做什么,这个家伙的心思她一直都摸不透。虽然他是自己的表弟,可似乎他们之间也只有这一层血缘关系。 沈玉舒还记得当初文灵轩告诉她,顾曦明想利用自己杀了顾夫人,却被顾曦延将她劝走的事情,如今不知他来又要做什么。 不过来者是客,何况是晋王殿下,沈玉舒只能不失礼数的将他请进来。 “殿下,怎么今日来将军府?”沈玉舒恭敬的问道。 “表姐,你让表弟好找啊。”顾曦明直接道。 沈玉舒闻言笑了笑,她早已想到就算武玢儿真的替她解释了身份,但她当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一嘴,只怕这京都早已传疯,“殿下说哪里话。” “表姐,你的脸……”顾曦明欲言又止。 “我的脸前些日子烫伤了,这一段时间都在敷药,只是一直不见好。”沈玉舒故作忧愁道。 “表姐为何不请颜先生为你治疗。”他问道。 “这点小事怎好劳烦师父,再者这点烫伤我自己可以治。”沈玉舒面无表情道。 顾曦明闻之不再说话。沈玉舒却有些郁闷,这个家伙到底来干嘛?他见沈玉舒不说话,便继续道:“表姐,这次我来,是想请表姐帮个忙。” 沈玉舒总算是明白他来干什么,道:“王爷有什么事情还需要我来帮忙?” “其实姐姐与我母亲长的很像,所以弟弟想请姐姐帮我圆一个儿时的夙愿。” “什么?”沈玉舒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他笑了一下,道:“只是一个小忙,举手之劳而已。” 沈玉舒心下犹豫道:“不管是什么忙,你还是找别人吧,我如今孩子还小离不开人。” 顾曦明见状忽然上前攥住沈玉舒的手腕道:“这个忙只有姐姐能帮我,至于孩子,请姐姐放心,我自会派人好好照料!” 沈玉舒听罢,一把甩开他的手,望着他道:“顾曦明,你要是敢动小朗一根汗毛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顾曦明冷哼了一声继续道:“就凭你一个人?我劝姐姐还是帮我这个忙的好,我保证孩子没事,再怎么说我也还是孩子的表舅父。” 沈玉舒见他神色阴冷不像作假,心中诽腹,如今文灵轩不在京都,若是顾曦明真的想要做什么,只怕也没有人能阻挡他,与其与他对立不如退一步先听听他要做什么,再做打算,于是便道:“你最好说到做到,要是我发现你伤了小朗,我第一个先杀了你,到时候别怪我没顾念什么亲情。” 他嘴角微扬道:“成交!” 当沈玉舒穿上顾曦明给她的衣物后,沈玉舒才明白过来,这小子想要做什么。 沈玉舒穿着薄如蝉翼的碧色纱衣,盯着镜中的带着一张假面的自己。 而顾曦明立于她身后道:“姐姐可听过白居易的那首《长恨歌》?” 沈玉舒转身起来,望着他道:“怎能没听过?人人都道杨贵妃红颜祸水,而白居易的诗中却咏诵他们之间绵绵情意。‘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顾曦明听罢,幽然的开口道:“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沈玉舒听罢,道:“你想做什么我知道,可是你也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顾曦明道:“姐姐放心,你只管去做就是了。” 其实,沈玉舒这样说只是想确定他究竟会不会对小朗下手。早在她来之前,已经偷偷将小朗送到了聚宝斋黄首良那里,路上她不放心,还命将军府的人分了四路,都做相同打扮,好在顾曦明似乎只是用这个幌子来吓唬她而已。 三十. 京都风云忽骤起 2 转眼已是初夏时节,沈玉舒抱着小朗在院中散步。 沈玉舒望着小朗嘴里若隐若现的两颗小乳牙,开心不已,小朗也开始长牙了,口水一直流不停,沈玉舒只能不厌其烦的给他一遍一遍的擦着,最后实在没办法便给他围了两侧啖巾。 这日老管家来到沈玉舒身边道:“夫人,秦王府派人来传,说是王妃要犒劳这些常年戍守边关的将士亲眷,请帖也送到了咱们府上了。” 沈玉舒摘了一朵牡丹去了花粉放在小朗的手心,问道:“何时?” 管家拿着请帖看道:“明日傍晚,过府用晚膳。还请了戏班子,请家眷们看戏。” 沈玉舒想了想道:“既然请了,文叔你帮我备些礼品。” 管家领命下去后,一旁帮着带孩子的女婢瑾儿却道:“秦王侧妃如今是在为秦王笼络人心呢。” 沈玉舒看着她道:“哦,是这样啊。” 瑾儿点了点头道:“夫人您刚来京都,有些事情您可能还不知道,其实王妃与王爷的关系并不是很好,据说王妃当日生产,王爷都没怎么过问过,就连世子也没见过几面。” 沈玉舒不由皱了皱眉道:“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瑾儿见沈玉舒脸色不不悦,忙低头道:“都是下人们传的。” 沈玉舒将小朗抱紧了些道:“以后这些话还是少传,都是些闲言碎语。有关皇室的更是不能再传,若是我再听到你们有谁私下议论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就净身出府去。” 身后的丫鬟们吓的一个个跪在地上,喊着再也不敢了。 沈玉舒深知谣言的力量有多大,当日顾曦月不就是因为文灵轩与她在回真瞎编的那二十字箴言,失去了耐心,才会因此一步一步错了下去,让他们有了机会在太子府撕出一条一条裂口。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在将军府,便又提醒道:“你们记着,咱们这是将军府,将军在军中讲究的就是纪律严明,如今在府中也一样。” 第二日傍晚,沈玉舒梳了一个平常发髻,头上插了一只白玉簪。 沈玉舒望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的刀疤刚好,如今却又成了这幅模样,要恢复如初基本没有任何希望,所以只能用除疤的药慢慢淡化,这幅身躯的面容与曾经的自己有着巨大的不同,原本的自己眼睛虽是双眼皮却不是很大,且常年戴眼镜的缘故,整个眼球都有些凸出来,取了眼镜就会觉得整个人的目光都充满了一种天然呆的感觉,身材更是不必说,长期读书久坐的缘故,腰里还有一层赘肉,虽然个子也有一米七,但总体给人的感觉是不精神也不活泼。 而这副身躯,也许是青春期营养并不好,又接二连三遇到许多事,总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瘦弱感,虽然生小朗让她胖了些许,但也仅是看起来圆润了一些,大体上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她有一双弯月似的眼眸,不笑时清冷,一笑时便如一弯月,让人看起来温温润润的没有任何的攻击性,更不会让人感觉她会武功。 她痴痴的望着镜中的模样,顶着这一张脸已经快五年了,但偶尔还是会被镜子里的模样惊到,她想着着些年的遭遇不由叹了口气,重新戴上了面纱起身去了秦王府。 秦王府。沈玉舒见一旁三三两两的女眷向里走,恍惚间像是真宗十八年的夏天,她跟武悠儿来到了永南王府的场景,那时的她从不知之后的人生会有那么多的曲折。 沈玉舒正在出神回忆过往,瑾儿不禁轻轻捣了捣她,她才回过神来。 沈玉舒见此情形心道,秦王妃还是真有号召力,竟然能来这么多的人,看来她只要找个不起眼的位置,安安静静的等到宴席结束便可回去。 进了府递了名帖,并没有见到传说中秦王妃的身影,倒是见到那日大闹文灵宇丧礼的文大哥的结发妻子李如。 沈玉舒见李如正与一位妇人站在回廊下交谈,总不好再遮掩,便上前给她行了礼道:“弟媳邱小碧见过大嫂。” 李氏有瞬间愣了愣,道:“你是……” 沈玉舒笑着上前,“妹妹是灵轩的妾侍,邱小碧,未能及时去拜见嫂嫂还望嫂嫂见谅。” 李如一听这才会想起曾经匆匆一面的女子,她不由上下打量了一番沈玉舒道:“什么时候连妾都可以登堂入室了,入王府赴宴了。”说罢竟是不再理沈玉舒,弄得沈玉舒一时尴尬不已。 一旁瑾儿不由道:“夫人,您何必呢。” 沈玉舒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果然女人之间的战争一点也不亚于男人硝烟弥漫的战场,她悄悄对瑾儿说道:“我们出门代表的是将军府,她即是嫂嫂,我对她行礼便是理所应当。至于我的身份,等我和将军成了亲,过了宗帖他们变也不会如此了。好了,宴会就要开始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下吧。” 沈玉舒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刚坐定,秦王府的下人便来到她身前问道:“夫人可是神武将军的内人?” 沈玉舒见状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那人脸上带着笑道:“还请夫人上座。” “我坐在这里就好,我与将军还未行礼所以……”沈玉舒忙解释道。 那人面露难色道:“王妃让咱们请夫人上座,毕竟夫人是神武将军的内眷,还望夫人别为难咱们这些下人。” 沈玉舒见他言辞恳切,并不想为难这些讨生活的奴仆,只能叹了口气道:“好吧,你带我去。” 没想这秦王妃会如此安排,竟将沈玉舒的位置摆在离她最近的地方,万众瞩目,让沈玉舒浑身都不自然。她不禁看着右首空置的主座,突然也有了好奇,这位王妃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曾经她听武悠儿说过,说她的姐姐为人温柔但话极少,平日里也不怎么爱出门,总是喜欢宅在自己的一方小屋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可是每当家中父母生辰时,这位姐姐却总能拿出惊艳众人的绣品为父母贺寿。 当时沈玉舒还问过,“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与顾曦延定亲的是你不是你姐姐呢?” 武悠儿解释,“我姐姐曾经是议过亲的,还是永南王府的小世子,但是议亲的第二年世子就因病去世了。从那以后姐姐沉闷了近乎一年,再议的亲事便都因身体抱恙推拒了。” 如今沈玉舒想起,不禁心里也有许多感慨,缘分这个东西还真是种无法言说的东西。 许久之后,只听一声丫鬟的声音传来“王妃到。”在坐内眷便都起身行礼垂首,“恭迎王妃”。只见一双金丝绣鞋晃过沈玉舒的眼角,立于主座的位置上道:“免礼!大家都坐吧。” 这一声即熟悉又陌生,沈玉舒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不过听她说免礼,沈玉舒便也起身抬头向她望去。那一刻她脚下一软,一个站不稳向下瘫去一双目光近乎焊在了武玢儿的身上。 一旁的瑾儿见状忙上前扶住沈玉舒问道:“夫人,您怎么了?” 沈玉舒赶忙摇了摇头顺势坐下,胸口伤疤像是被人又插了一把刀,所有的旧伤都在一瞬间开始反噬。 怎么会是她? 吴小姐,武小姐,沈玉舒你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大傻瓜! 武玢儿见沈玉舒也是一愣,她估计也没想到沈玉舒就是文灵轩的内人。她们对视瞬间,面色都暗了下来。 沈玉舒轻抿茶水,平定了自己的心绪,提醒自己不能慌。如今她是神武将军内眷,如今还在这里代表着将军府,她不能慌不能失礼。 只听见武玢儿沉默了一会儿道:“众位嫂嫂弟妹,今日将大家聚在此处一是给咱们这些家眷们一些机相互联络感情,再者姐姐妹妹们的夫君常年为陈国戍守边关,在这里我代表秦王殿下犒劳一下我们这些为男人留守后方的女子们。” 身旁身后的人女人们都冲着武玢儿说着客气话,沈玉舒却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瑾儿在一旁不住的使眼色给她,可她就是盯着武玢儿一句话也没有说。 武玢儿见状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继续着她的话语,她之后说了什么沈玉舒一句都没有听进去,直到感觉有人在不断的捣她,她才回过神来。 瑾儿忙低声给沈玉舒说道:“夫人,娘娘问您话呢。” “什么话?”沈玉舒问瑾儿道。 “问您叫什么呢。”瑾儿提示道。 沈玉舒忙躬身对着王妃道:“妾身邱氏见过王妃。”奇怪她不是知道沈玉舒叫什么吗。 果然王妃笑道:“奇怪了,夫人不是天枢官颜风的小徒弟沈姑娘吗?” 她这一句话一出,身后的人们像炸开了锅一般,只听有人道:“原来她就是那个女神医,不是失踪了吗,原来是嫁给神武将军了,她为何一直戴着面纱啊,沈家不是已经洗刷冤屈了吗。” 武玢儿唇角浮上一抹不可察觉的笑意,却迅速半掩着唇,佯装失言道:“神武将军能娶的神医为妻,可真是羡煞旁人啊,如今沈家冤屈大白于天下,夫人又何须用面纱遮颜呢。” 沈玉舒并没有察觉到武玢儿的刻意,却也从她语气里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她抿唇下定了决定缓缓取下来面纱。 坐在她就近的几位内眷瞬间变看到了她脸上清晰的疤痕,不由都低声轻呼,想回对视不发一语。 武玢儿眼神里也有了一抹尴尬,忙笑了笑道:“原来夫人脸上有伤,倒是本妃唐突了,香儿!” 一旁香儿适时的拍了拍手掌,不一会儿,戏班子便上前开始了他们表演。她没有给沈玉舒任何解释的机会,就直接将她的真实身份公诸于众。沈玉舒这一下才是真的慌乱了起来,头上冷害瞬间密布。 武玢儿一系列的举措,到底想要做什么? 就算武玢儿是无心之举,只怕今夜一过,她的身份便再也掩盖不住,那么那些藏在暗处顾曦月的旧部,还有顾德,会怎样对她谁都未可知。 戏台上咿咿呀呀,拿腔作调,台下只有沈玉舒一人食不知味思绪纷乱,直到秦王府的家丁在她耳边道:“王妃娘娘请夫人里面一叙。”沈玉舒自知躲不过,便随丫鬟进了王妃的卧室。 卧室中,沈玉舒不敢有一丝的慌乱,甚至不敢多看一眼,直到听到武玢儿将所有的下人遣了出去,只留她与她二人,沈玉舒才缓缓抬起头来。 屋子装饰华丽,明亮刺眼,竟是与顾曦延喜欢的清雅风格完全相反。 武玢儿邀沈玉舒坐下道:“那日与姑娘一别已有一年,没想姑娘原来是躲起来嫁了人。” 沈玉舒微笑道:“一年很短。”既然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如今再隐瞒,只会引起她的怀疑。 武玢儿继续道:“还望姑娘见谅,当日没有用真姓名。” 沈玉舒忙道:“妾身理解。只可惜妾身的身份倒是让娘娘一语道破了。” “那……” 沈玉舒听她言辞尴尬便接话道:“娘娘放心,当日的事情只有你知我知,妾身只会紧守秘密。妾身的身份,也还请娘娘受累给大家解释一下。” 王妃了然道:“姑娘真是聪明,那么还请姑娘说到做到,这件事情不要告诉其他人。你的身份我自然会替你解释。” 沈玉舒点了点头道:“还请娘娘见谅,妾身生子有些不适,想先回府。” “既然身子不适,早些回去也是应当的,听说你生了孩子?”武玢儿突然话锋一转,让沈玉舒也有些纳闷,但她依然耐心道:“娘娘真是消息灵通,不过我的孩子命薄,早产一月有余,不像世子这般有福气。” 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种解释是沈玉舒和文灵轩想好的说辞。 “原来如此,那夫人可真是要用心照料了。”武玢儿不痛不痒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让沈玉舒听得云里雾里。 最后沈玉舒只好道:“是啊,天色不早了,还请王妃见谅。” “你去吧。”武玢儿淡淡的说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沈玉舒服了服身,退出了卧室。 经过这么多年的洗礼,她绝不相信武玢儿时无心之过,至于武玢儿要做什么她不感兴趣更不愿意让自己陷入其中成了别人的工具,这次实属她自己失算。在文灵轩和顾曦延回到京都之前,她都不会再轻易出门。 只是……沈玉舒想起自己亲手调制的迷情药竟然成全了武玢儿和顾曦延,心中便总觉得像是有一只带利爪的小兽在不停的用它的爪子划着她的心头,虽说不上鲜血淋淋却也让她觉得痛的难受。她和顾曦延之间真的是有一种让人诡异的缘分,让他们既无法彻底分离却又无法再彼此靠近。 沈玉舒边走,看着四周坠入夜幕的灌木丛和灌木间零星冒出来的点点黄色的小花发愣,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颜风曾经说这个武玢儿心思深沉,城府极深。同样是门阀世家,顾曦月和顾曦延可以彼此杀戮,那武玢儿和对武悠儿呢? 这个想法让沈玉舒脊背一阵发凉,不论如何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酒,一壶接着一壶,神智却越来越清醒,清醒的记得武玢儿所说的每一句话,清醒的记得悠儿那灿若明珠的笑容,原来她竟是无形中帮了武玢儿这么大一个忙。 沈玉舒浑浑噩噩睡了一整天,直到第二日午后才醒,她一睁眼忙起身查看摇篮中的小朗。只见这小子正自顾自的玩着自己的尿布。她不由一笑,趴在摇篮边想,昨日她告诉武玢儿孩子是早产,她想应该不会去质疑孩子的身世。 毕竟沈玉舒和顾曦延之间的事情原本也只有冯玉华知道的比较清楚,文灵轩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而这事情就算到了顾德那里,他怀疑孩子的身世,怕是也不会告诉顾曦延。 只是……万一顾德要是斩草除根怎么办? 沈玉舒不由为小朗担心起来。脑海中更是闪现出当日胡瑶姬的那句话,“不管你将来做的一切是对是错,也许都会报应在孩子身上。” 沈玉舒拉着小朗胖嘟嘟的小手,心下不安起来。当日说要孩子与她一同承受,可是如今看着小朗明媚的面庞,她怎么都不愿意那样的一幕发生,她可以舍了自己的命,但不能舍掉孩子的命。 沈玉舒暗暗发誓,若是有人敢,她便遇神杀生遇佛杀佛,带这那人一起下地狱。 天枢府里沈玉舒没有再回去过,只是偶尔会让叶知秋带平安过来,让平安和小朗一同玩耍,表面上装作让叶知秋给她探病,或者也可以说是借师兄替文灵轩拉拢秦王。 沈母身边有颜风照顾,她自是放心,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沈玉舒经历过这番遭遇,心中早已看淡许多,若是他们真的依然有情,颜风也算是母亲的倚靠。 日子一晃,便已到了一年的夏末,文灵轩来信道,永州军务繁忙无暇分身回京看望他们,对小朗甚是想念,想让沈玉舒请个画师画幅母子图与他,以慰相思之苦,更是答应她等他回京之后定会到天枢府亲自请罪,并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当日文灵轩走的匆忙,入籍之事虽已商定,但却始终没有付诸行动。沈玉舒听之感动不已,遂叫人画了一幅她抱着小朗的画让人送去了永州。 这日正午刚吃过饭,管家小跑进来说是晋王亲自前来,也不知有什么事情。沈玉舒有些摸不着头脑,顾曦明这个时候来做什么,这个家伙的心思她一直都摸不透。虽然他是自己的表弟,可似乎他们之间也只有这一层血缘关系。 沈玉舒还记得当初文灵轩告诉她,顾曦明想利用自己杀了顾夫人,却被顾曦延将她劝走的事情,如今不知他来又要做什么。 不过来者是客,何况是晋王殿下,沈玉舒只能不失礼数的将他请进来。 “殿下,怎么今日来将军府?”沈玉舒恭敬的问道。 “表姐,你让表弟好找啊。”顾曦明直接道。 沈玉舒闻言笑了笑,她早已想到就算武玢儿真的替她解释了身份,但她当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一嘴,只怕这京都早已传疯,“殿下说哪里话。” “表姐,你的脸……”顾曦明欲言又止。 “我的脸前些日子烫伤了,这一段时间都在敷药,只是一直不见好。”沈玉舒故作忧愁道。 “表姐为何不请颜先生为你治疗。”他问道。 “这点小事怎好劳烦师父,再者这点烫伤我自己可以治。”沈玉舒面无表情道。 顾曦明闻之不再说话。沈玉舒却有些郁闷,这个家伙到底来干嘛?他见沈玉舒不说话,便继续道:“表姐,这次我来,是想请表姐帮个忙。” 沈玉舒总算是明白他来干什么,道:“王爷有什么事情还需要我来帮忙?” “其实姐姐与我母亲长的很像,所以弟弟想请姐姐帮我圆一个儿时的夙愿。” “什么?”沈玉舒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他笑了一下,道:“只是一个小忙,举手之劳而已。” 沈玉舒心下犹豫道:“不管是什么忙,你还是找别人吧,我如今孩子还小离不开人。” 顾曦明见状忽然上前攥住沈玉舒的手腕道:“这个忙只有姐姐能帮我,至于孩子,请姐姐放心,我自会派人好好照料!” 沈玉舒听罢,一把甩开他的手,望着他道:“顾曦明,你要是敢动小朗一根汗毛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顾曦明冷哼了一声继续道:“就凭你一个人?我劝姐姐还是帮我这个忙的好,我保证孩子没事,再怎么说我也还是孩子的表舅父。” 沈玉舒见他神色阴冷不像作假,心中诽腹,如今文灵轩不在京都,若是顾曦明真的想要做什么,只怕也没有人能阻挡他,与其与他对立不如退一步先听听他要做什么,再做打算,于是便道:“你最好说到做到,要是我发现你伤了小朗,我第一个先杀了你,到时候别怪我没顾念什么亲情。” 他嘴角微扬道:“成交!” 当沈玉舒穿上顾曦明给她的衣物后,沈玉舒才明白过来,这小子想要做什么。 沈玉舒穿着薄如蝉翼的碧色纱衣,盯着镜中的带着一张假面的自己。 而顾曦明立于她身后道:“姐姐可听过白居易的那首《长恨歌》?” 沈玉舒转身起来,望着他道:“怎能没听过?人人都道杨贵妃红颜祸水,而白居易的诗中却咏诵他们之间绵绵情意。‘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顾曦明听罢,幽然的开口道:“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沈玉舒听罢,道:“你想做什么我知道,可是你也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顾曦明道:“姐姐放心,你只管去做就是了。” 其实,沈玉舒这样说只是想确定他究竟会不会对小朗下手。早在她来之前,已经偷偷将小朗送到了聚宝斋黄首良那里,路上她不放心,还命将军府的人分了四路,都做相同打扮,好在顾曦明似乎只是用这个幌子来吓唬她而已。 三十. 京都风云忽骤起 3 大殿之上,顾德一人独坐龙椅,身旁除了近身伺候的李公公再无他人。龙首香炉中盘旋着若有似无得香,让人闻之萌生一股肃然之感。 顾曦明上前拱手道:“父皇今日龙体可还安康。” 顾德招了招手,“老样子,就连天枢官和叶太医也没有办法。” 顾曦明见状关心道:“父皇龙体可是国之根本,千万马虎不得。” “哦,明儿可有办法?”顾德问道。 “父皇病情如此反复怕是心中忧思太重的缘故,儿臣前些日子认识了一位寻仙的道士,他有一向绝技。”顾曦明献媚道。 “什么绝技?”顾德有一丝好奇道。 “他身怀仙术,可以用精力唤出所求之人心中一直思念的人的魂魄,父皇当年最疼爱母亲,儿臣不忍父皇受这相思之苦,所以便花重金将其请来,来为父皇唤出母亲的魂魄,让父母相聚片刻,也算是全了儿子一片孝心。” “果真如此,明儿真是费心了。”顾德发怔的看着顾曦明不冷不热道。 “能为父皇分忧解难是儿臣的本分。”顾曦明激动道:“快请仙者。”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道士服的道人便站在了朝堂上。 顾德见此人其貌不扬,身上的灰蓝色的道袍也已有了年头,不禁怀疑道:“明儿,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道士?” “正是。”顾曦明答道。 那道士一听慌忙跪下道:“频道璇玑见过吾皇。” 顾德挥了挥手道:“起身。” 道士应声而起,顾德又问道:“听晋王说你会唤出已死之人的魂魄,让朕能见到朕想念之人?” “回皇上,贫道多年来修习幻境之术,倒不是唤出魂魄,而是帮人圆梦重聚实乃微薄的伎俩,晋王看得起贫道,邀贫道来为皇上编织幻境与佳人重聚,实乃贫道几世修来的福份,贫道自当竭尽全力为皇上一试。”璇玑恭敬的说道。 “如此说来,倒是有劳璇玑道长了,不知你可有何要求?”顾德问道。 “皇上有所不知,编织幻境乃是耗损真气之事,不可有外力打扰,所以贫道肯请皇上屏退左右,好让贫道能全心为皇上织梦。”璇玑要求道。 一旁伺候顾德的李公公转身道:“大胆道人,怎敢对陛下提此要求。”忽而转身又对顾德道:“陛下,奴才不放心啊。” 顾德想了想道:“无妨,尔等且先退下。不论何人前来,都不准打扰朕。” 顾曦明与李公公听言,便躬身退出大殿,将大殿的门扣了起来。 大殿中,顾德安静的坐在龙椅之上,只见那道士不知从怀中掏出何物向空中一撒,整个大殿便围绕在一片云雾之中。不一会儿,只听那道士念咒之声从不远处传来,顾德怀揣着一丝兴奋的走下龙椅,只身站在大殿中央。 “贫道已通晓天帝为陛下圆梦,幻境之门已为陛下打开,陛下稍等片刻便可与思念之人团聚,但请陛下切记时间有限。随后幻境之门关闭,陛下便不可多做留恋了。”璇玑严肃道。 等顾德循声望去之时,早已不见了道士的踪影。如今眼前云雾缭绕,顾德漫步在云雾之中,不知昼夜。 “陛下。”一个轻柔的女子之声从幻境之中传来却如坠云端一般听不真切,不远处有一个妖娆的身影越走越近。云团之中忽现一位少女,穿着碧色裙衫,头上挽着一个少妇髻,唇红欲滴,明媚动人。那女子伸出手来,向着顾德道:“陛下,可还记得奴家?” 顾德似有不信的将手伸出,握住那女子冰凉的道:“毓秀,是你吗,你可知朕多想念你!” 那女子温柔一笑,“陛下若是真的想念奴家,为何今日才肯来见奴家。” 顾德不由感动的将那女子揽入怀中道:“毓秀,是朕的错。” 女子摇了摇头含泪道:“不许陛下这样说,当年是毓秀的不对。” 顾德一怔,放开手中的人,细细端详道:“当日要不是你与月儿苟且,让朕发现你们躺在一起,朕也不至于下狠手杀了你!” “什么?”那女子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 顾德颇有悔恨之色道:“毓秀,我为了保住顾家的清白,只能杀了你。至于月儿,当年褒国公府得端木氏庇佑,许氏又嚣张跋扈,朕当日式微只能隐忍着,不过还好如今那老妇已被我派人毒死,太子也已给秦王和沈玉舒杀了,朕心中的这根刺也该拔了,如今见你不怨恨朕,朕着实开心的紧。” 女子有一瞬间失色,忙掩饰道:“陛下,何须对当日的事情挂怀。”说着便又上前握住顾德的手。 顾德见状笑了起来道:“是不需要挂怀,不过月儿的死可还是要好好感谢你那个从未谋面的外甥女,若不是她,月儿又如何会死的的这般快,就连朕都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让他顺理成章的死去。你那个外甥女可是帮了朕一个大忙,你说朕该如何谢谢她?” 顾德说着伸出手抚摸那女子的容颜,突然一把撕掉那女子脸上假面,迅速捏紧了女子的脖间,目光也瞬间转为阴冷,嘴角噙着狠厉的笑容,挑眉,“你可知道,一个人就算换了容貌,身上独有的气味却不会消失。这么美的脖子,断了真是可惜。”说罢,竟是用力掐了下去。 女子顺手将袖中的匕首抽出,试图刺进顾德的胸口。说时迟那时快,顾德反手一掌打在女子胸口。待女子喘不过气时,才松了手,将那女子狠狠的摔在地上。 大殿上只剩下沈玉舒和顾德两个人,他走到沈玉舒身边用那种幽怨的眼神望着她,将手中的假面扔到她面前道:“你若不像她也就罢了,可偏偏长了一副相似的容貌,真是让人看了都觉得恶心!” “你早就知道了?”沈玉舒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望着顾德的问道。 沈玉舒能感觉到自己喉头的腥甜还在不断的上涌,顾德一掌打在她胸口位置,肋骨就算没有断,也该裂了。 “哈哈哈,你以为你和明儿的这点雕虫小技能瞒得过朕?说实话朕不想杀你,你若不杀太子,朕真可以放过你!”顾德慢慢蹲在沈玉舒面前。 “你想杀了我为你的儿子报仇?”沈玉舒擦了嘴角的血,坐起身子吼道。 “月儿他的确该死,我倒是谢谢你帮我杀了他!”顾德字字珠玑,而沈玉舒却听的惊心。 沈玉舒颤抖道:“虎毒不食子,你竟然连自己的孩子和结发妻子都不放过!” “亲生儿子?结发之妻?哈哈哈,结发之妻会毒害自己的夫君,教唆自己的儿子玷污父亲的姬妾?亲生儿子会毫不犹豫的上了姨娘的床榻共赴巫山?!”顾德怒道。 “不过,朕还是要让你死,如果你不死延儿终归不会心甘情愿为我所用,所以你不得不死!”顾德突然捏住沈玉舒的下巴,“不过朕真舍不得这张和毓秀一样的面容!” “你想做什么?”沈玉舒想推开他,但是顾德力气太大,纵使她使出所有力气,也推不开。沈玉舒的下巴被他捏得生疼,眼眶中因疼痛积满泪水。 “朕不想做什么,只是想好好看看你这张脸,看够了便送你上路。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替我解决了那么大个麻烦!”顾德阴冷的说道。 “顾德,你个禽兽!你放开我!”沈玉舒吼叫道。 “你长的再像也不是毓秀,朕讨厌你这张脸,顶着和毓秀相似的脸,却不是她,所以我愿毁了她,就像当日一般,不容他人玷污!” “你放开我!”沈玉舒失声问道。 “当日我撞破她与顾曦月的奸情,便以明儿为要挟让她回到沈家替我查找你父亲手中握有的罪证,只要她找到了回到顾府,她便还是我的三夫人。只可惜我的女人,不容他人玷污。既然她已经被月儿睡了,就算她对我表忠心,也只会让我觉得恶心。许氏那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我稍稍表现出来一点犹豫,那个蠢货便已急不可待的亲自动手。如今,你也一样,只要是像她的,都要随着她一起消逝!” 沈玉舒看着顾德那张逐渐狰狞的脸,心中恐惧油然而升。换做以前她也许不会害怕,可是如今她心中那么多的牵挂,那么多的不舍,她害怕真的害怕。 顾德望着一点点陷入绝望的沈玉舒,嘴角忽而一笑,揪起她的衣领,在她耳边道:“顾曦明还真以为,朕心中之人就是他的母亲,真是不自量力!” 沈玉舒心中一惊,只觉得顾德一只手已重新捏上了自己的脖颈,一点点用力,窒息感便瞬间传来。 “启禀陛下,秦王回京有要事奏报陛下,已在宫外等候。”李公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顾德眼神一转诡异的盯着沈玉舒,“我们不如再玩一次,这次我们来看看秦王又会说什么。” 沈玉舒目光一怔,顾德已迅速点了她的穴道,她霎时便动不得说不出,眼看着他将自己藏在龙座之后。 此时烟雾早已散去大半,沈玉舒在龙椅后不一会儿,便听见轮椅划过地面的声音,随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彻大殿,“儿臣见过父皇!” “这样匆忙从永州赶回来,可是有要事向朕禀报?”顾德语重心长的说道,而沈玉舒听着就像是心里钻了只蝎子一般。顾德平日里看起来和颜悦色,还素来以仁德治天下,陈国众人无一不服,无一不歌颂他敬仰他。没想到他的背后却是如此不堪,不仅杀了心爱的女人,更是杀了结发妻,亲生子,那剩下的两个儿子呢,他恐怕早已算计清楚。 “儿臣有军情急奏,本是来向父皇说明神武营之情,没想今日刚进京时突然收到前线传来的信函,鹰哲已在昨日率部攻下永州。神武将军带兵退至洪州死伤过半!请求朝廷派兵增援!”顾曦延说的缓慢,但沈玉舒还是能听出他字里行间的焦灼压抑还有担忧。 死伤过半,鹰哲之勇难道比传言中的还要厉害? “什么?!神武将军文灵轩是怎么当的!来人,给我把晋王找来!”顾德怒道。 “是。” 沈玉舒本以为他们会等待顾曦明加入后继续讨论军情,却没想顾德在此时话锋一转问道:“延儿,朕另有一事想问你。”顾德的语气怪异,让沈玉舒不得不提着心细细听。 “父皇请讲。” “昨日有人来报,说是在文将军府中见过沈玉舒,我派人查探了一番,却是无果。延儿,你可知她如今现在何处?”顾德问道。 “儿臣不知。”顾曦延规规矩矩的答道。 “太子就这样被这妖女所害尸骨尽毁,你为何要帮着那妖女说话?”顾德一掌拍在龙椅的扶手上愠怒道。 “回父皇儿臣不敢,自那日皇宫中一别,儿臣与她再无任何往来,何来帮她说话一说?还请父皇明察。”顾曦延淡漠道。 “明察?难道你与她在青月山上都是旁人杜撰?”顾德质问道。 “父皇若是这样问,儿臣只能说,当日儿臣确实想利用她套取沈家秘密,但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儿臣便放弃了,只看着颜先生的面子一直留在儿臣身边。至于其他,天地昭昭,还请父皇不要信了他人的谣言!”顾曦延解释道。 原来,他对她也只不过一时兴起逗弄而已,永远都只是利用罢了。 “好啊。”顾德惆怅道。 “父皇!”顾曦延想出言相劝。 “那好,朕再问你,若是你再见到沈玉舒你会怎么做?”顾德语气有种志得意满的高傲。 “父皇,沈玉舒她……”顾曦延刚想说话,顾德却已一把将沈玉舒从龙椅后提了出来,摔在了顾曦延身前。 胳膊摔在地上的痛和胸口不时传来的疼痛,让沈玉舒眼眶微酸,她抬起头望着坐在轮椅上惊愕的顾曦延,苦笑了一声,喉头一甜又吐出一口血来,低下了头。 “她如今在你面前,你可要对得起你大哥。”顾德突然阴笑的翘起了嘴角。 沈玉舒闭上眼该结束的都会结束,死在你手里总比受顾德的折磨强。沈玉舒听到轮椅的靠近,头顶传来顾曦延低沉的声线,“父皇,沈玉舒就交给儿臣吧。” “不可,妖女不死,朕心不甘。你当着朕的面结果了她,朕才能放心!”顾德道。 忽然间沈玉舒只觉的一只大手掐上了她的后颈,慢慢的从她后颈之上注入了一道真气,随后手缓慢开始收紧。 沈玉舒脑中顿时空白一片,“顾曦延,你我从今两不相欠。”不知为何,沈玉舒竟然开口说出这样一句话。 脖颈上力道稍松,沈玉舒以为他收了手,不想却突然又加重了力道。罢了,罢了,沈玉舒眼前闪现出他站在梨花树下向她微笑的面容,永远上扬的嘴角和深邃的双眸。他便是这样一点一点走进了她的心,却又用最惨烈的方式将那一颗心撕得粉碎。 她没有感受到所谓的窒息,却迅速陷入了无知无觉的黑暗。 原来死,也可以这么容易。 “姑娘,姑娘!醒醒啊!”沈玉舒听到有人的叫喊,猛然睁大了双眼坐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阴曹地府吗? 沈玉舒转身望着一旁眼睛瞪的老圆的女孩儿,困惑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女孩显然没料到沈玉舒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道:“这是梅园,是秦王殿下在京中的一处私宅。” “我没死?”沈玉舒诧异。 女孩儿却微笑回答,“姑娘没死,当日王爷用穴道封住了姑娘的命脉,姑娘才躲过大劫。陛下当日还派了仵作来检查姑娘的尸身,确认无误后,才准王爷将姑娘尸体带走。姑娘已经躺了两日了,王爷说今日午时姑娘一定会醒的,结果姑娘真的就醒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沈玉舒扶到梳妆台前替她梳洗打扮,沈玉舒闻言才回过神来望着铜镜中的身影,待她瞧清楚铜镜中的人影时突然将铜镜摔在一旁,镜中之人她根本不认得不由尖叫道:“我的脸!” “姑娘莫惊,王爷只是用了焕颜术将姑娘的容貌改变了,这样就没有人能认出姑娘来,姑娘以后就不怕皇上再来追杀!”她娓娓道来,沈玉舒却听得不可思议,世上竟然真的存在焕颜术。 以前只听颜风说起过,而且也只在另一时空里的现代技术,如今自己却成了焕颜术的亲身经历者。 沈玉舒平复了心情,又拿起方才摔在一旁的铜镜细细端详,这才发现耳后银光闪闪像是有个什么东西插在自己的皮肤里,刚想用手去碰,女孩儿上前一把拦住道:“姑娘不可,穴道已封,若是姑娘强行取出银针,会有生命危险。” 沈玉舒扭头看着她道:“你倒是知道的挺多,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难道不记得我了,我叫雪莹,是秦王专门调来伺候姑娘的。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叫我去做。”她笑着答道,沈玉舒见她言辞之中与她甚是熟悉,猛地想起青月山中的那个身影,不由问道:“是你?” 雪莹笑笑的望着沈玉舒道:“我以为姐姐,早把我忘了呢。” 沈玉舒高兴的拉起她的手道:“怎么会,当年练武那么辛苦,身边除了师姐,也就是你偶尔趁二公子不在的时候,跑来跟我说话。后来你走了,我一个人那段时间别提有多难受了。” 雪莹一听也高兴道:“姐姐终于肯叫一声二公子了!” 沈玉舒闻之一愣,心中泛起苦涩,她是有多久没有叫过他一声“二公子”了,就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 沈玉舒的心情瞬间被人浇了一盆凉水,清醒过来后她问道:“秦王人呢?”这是怎么了,她不明白他为何又要救她? “王爷昨日随晋王去京郊大营了,明日傍晚才能回来,王爷叮嘱让我好好伺候姐姐。”她见沈玉舒面色不好,只好回答沈玉舒的问题。 只是这般恭敬反倒叫沈玉舒不好意思起来道:“你别这样总说伺候伺候的,我又不是你的主子。” 她没想沈玉舒会这么说,眼中有些动容。沈玉舒见状不再说什么,直起身来向门外行去。沈玉舒望着窗外的繁华的梨树,心中不禁问道,顾曦延,你我之间究竟是谁欠了谁? 雪莹见状,走到沈玉舒身边道:“姐姐,其实你这样恨王爷是没有道理的。” 沈玉舒转身望着她道:“为何这样说?” 雪莹听罢,本想说什么,但眼睛不由自主向外间一瞟突然又止住话,道:“王爷其实为了你做了很多事情,我现在不能说,只希望姐姐有朝一日能明白王爷的苦心。” 沈玉舒没好气道:“他为我做了什么,与我无关,也弥补不了他对我造成的伤害。” 雪莹闻言,只好道:“姐姐可记得当日在青月山中,我曾告诉你我与一个人打了一个赌的事情吗?” 沈玉舒点了点头道:“记得,你赌我不但能学会《清音经》上的武功,而且武功还会很好,如今看来你那个赌注是赢了一大半了吧。” 雪莹抿嘴一笑道:“姐姐说的是,只不过如今我的赌注又加了一条,所以还没有赢。” 沈玉舒好奇道:“加了什么?不会又是与我有关的吧?” 雪莹点点头道:“姐姐说对了,我加的一条就是,你跟王爷终归会在一起的。” 沈玉舒目光一滞心下无奈,对着雪莹道:“看来这场赌局,你是赢不了了。” 雪莹疑惑道:“为什么呢?” 沈玉舒失笑道:“除非哪一天,我什么都忘了,忘了他对我所做过的一切,忘了那些他带给我的伤害。我也许会跟他在一起,否则这辈子都不会,永远不会。”说完,沈玉舒没再看雪莹一眼,而是观察起周围的暗哨来。 顾曦延虽说让她在这里隐蔽,但她观察周围之后发现,其实这里的看守明面上只有几个家丁护院,暗地里影卫密布,凭她自己的能力,可外面的人却也进不来。 所有的大门都有人把守,沈玉舒望着梅园外的天心中情绪复杂。 他将她锁在这里,到底为了什么? 二十四. 重回玉龙遇杀敌 2 沈玉舒刚想挣扎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喉间滑向胃脏深处游走,吐也吐不出来。她不禁干呕了几下,一旁的方长老厌恶的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沈玉舒望着这群人,猛然从人群里发现了沈致宁的身影,他表情关切,但是看了看花儿和方长老后,又将脸别到另一边不再看她。 就在此刻,沈玉舒胃脏中突然一阵痉挛,感觉有什东西在身体和血脉中游走,像是要破茧而出难受至极。 她痛的在地上打起了滚,眼睛的余光扫过已经被松绑的自己的手腕,不知何时自己的血管已变成了肉眼可见的一条条清晰的脉络,在黑暗中泛着莹莹绿光。 她不禁痛苦的看着花儿喊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听沈玉舒吼叫,忙有几个人上前将她抓了起来,方长老看着她痛苦的摸样,却笑着道:“没什么,只是一些蛊虫而已,等到你身体都开始发光时,我们便可将这玉门打开。” 蛊虫?他们这些人疯了吗?她只是一个人,他们到底要拿她做什么!? 沈玉舒心中愤怒,而那种疼痛已经由皮肤血脉渗进了骨髓,她强忍着锥心的痛,盯着头顶这些望着她的人。 沈玉舒痛的蜷缩成一团,焦躁的人群却突然安静下来,隐约间她看到一个人影向她走来,那个人有六七岁的孩童那么高,赤着双足拄着拐杖慢慢向她靠近。待走到沈玉舒面前时,那人忽然蹲了下来,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 沈玉舒见到她的面庞时,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顾曦延曾经在玉龙寨中问沈玉舒的一句话,“你可相信这世上有鬼?”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鬼还是什么东西,她的骨头凸显面皮塌陷褶皱,眼窝深深的窝在眼眶里闪着异常兴奋的光芒,嘴里没有一颗牙齿,却又露出干涸的牙床,一脸的褶皱让沈玉舒认不出此人是男是女。 她恍然想起顾曦延当日偷进凤岐山时的情景,他一身的伤回到玉龙寨告诉她凤岐山的山洞里有个非人非鬼的怪物,难道就是眼前的这个东西。 它盯着沈玉舒看了看,又转向另一边,用一种尖细的她从未听过的声调道:“这丫头倒是跟当年的月歌长得格外相似,就这么死了也怪可惜的,你们用完了给我留着。” 一旁花儿恭敬道:“就依阳日大神所言!” 听到这话,阳日又走到花儿身边道:“那个私闯灵洞的贼抓到了吗?” 花儿一听慌忙的摇头道:“还望大神赎罪,我们还没有抓到!” 阳日一听,忽然举起手中拐杖向空中挥舞了一个圆,一边挥舞一边道:“你么这群废物!”只听她的声调其高,而且回声奇大,震的在场的人都捂着耳朵跪倒在地,就连长老们也不例外。 方长老见状,赶忙跪着向阳日道:“大神莫要动怒,等我们打开了灵洞,取得了里面的宝藏,有谁还会来欺负我们玉龙寨!” 阳日听罢将拐杖握在手里,转身疾步来到方长老面前道:“你们心里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振兴玉龙寨是假,得到灵洞里的宝物才是真!” 方长老听罢,惶恐的磕着头解释道:“阳日大神息怒,阳日大神息怒,晚辈们绝没有这个意思,一切都是为了玉龙寨的未来!” 阳日闻言尖声哈哈笑了起来,直笑得沈玉舒毛骨悚然,她也走到沈玉舒面前盯着她道:“丫头,你可知道我是谁?” 此时沈玉舒的身体早已呈现出一种由内而外发着青光的状态,疼痛感倒是减轻了一些。沈玉舒艰难撑起身体,坐了起来望着她枯瘦干瘪的面容道:“我应该知道你是谁吗?” 阳日咯咯咯的笑着道:“告诉你,我已经活了……让我算算,沈竹是你的什么人?” 沈玉舒皱眉望着她道:“这与你有何关系?” 她露着牙床笑着来到沈玉舒身前道:“当然有关系。小姑娘,沈竹的妻子是我嫡亲的姐姐,你说你跟我是什么关系啊?” 她的反问,让沈玉舒从心底里油然生出一股惧意,她向后挪动些许,盯着她道:“怎么可能!” 沈竹是沈玉舒父亲的曾祖父,是沈家在岩州的第一代主家,沈玉舒爹是沈竹嫡系后人,可眼前之人怎么可能是沈竹妻子的妹妹,她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阳日见沈玉舒不说话,有些失望道:“哎,告诉谁谁都不信,算了,等他们用完你,我们有的是时间。就让我来告诉你,你沈家当年是怎么毁了玉龙寨!”说罢,她转向一旁跪倒在地的花儿道:“时间到了,你们继续,我走了!” 等他们再抬起头时,山洞里早已没了阳日的身影。沈玉舒惊奇的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心中想她武功这么高,怪不得顾曦延当时会折在她手里。 就在此时,花儿站起身穿过人群来到沈玉舒面前,抓着她的手指用十枚粗细均匀的金针刺进她的十根指尖,随后迅速将她的十根指头放在了玉门边缘的浮雕十个依次排开的指头粗细的凹槽内。 在这瞬间沈玉舒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凹槽的另一边穿梭而来,紧紧咬住了自己手指上的伤口不断的吮吸着她的血液,可她却根本无法挣脱。 沈玉舒痛苦的大叫一声,却不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喉咙间像是卡着什么东西阻止了她一切可能向外求援的动作,只听见有人大笑着道:“开了,终于开了!几百年无人问津,如今这扇大门终于开了,哈哈哈……” 沈玉舒看着张开的大门眼神涣散,瘫软的跪在了门边而方才手上传来的吮吸感也在大门敞开的瞬间消失。 只听方长老吩咐道:“把她给我带进来,说不定里面的机关还得用她的血来解!” 一旁从未出声的沈致宁此时却突然冲到沈玉舒的面前扶着她,道:“她已经虚弱成这样,你们就不能缓一缓?” 花儿见此情形过来便是一记耳光道:“没用的男人,不用她的血,难道要用我们女儿的吗?你可别忘了是谁给了你现在的一切,锦书上铭文写到,要用大祭司血脉中的处女之血才可启动墨玉门,你现在到来装好人!” 沈玉舒冷笑一声,看着一旁脸色难看的沈致宁和花儿道:“原来,我也就这点用处。” 沈致宁听见沈玉舒的声音,愧疚的将头扭过一边,随后花儿便让两个人将沈致宁推搡到一边架着沈玉舒走进了玉门。 沈玉舒虚弱的看着墨玉门后的一切,里面似乎是一块天然形成的玉石,人为的在玉石上安插了很多机关,墙壁四周都雕刻着奇形怪状的纹路和人脸,而随着他们前进的步伐,纹路和人脸的表情都在不断的变化。 直到停在一扇比墨玉门小一半的石门旁时,那些人又将沈玉舒的十根手指放在与墨玉门边类似的凹槽内。 沈玉舒看着方长老他们贪婪的目光,周身一阵揪痛就像有无数的细针一下一下扎着她的身体。身体感觉被吸空了一般,过度失血已经让她没有力气在说出半个字,甚至眼前的景物也开始模糊起来。 沈玉舒攒了最后一丝力气笑出声,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人是怎么个死法,我会记得你们每个人的嘴脸,就算到了阴曹地府,我也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说罢便失去了知觉。 * 好暖和啊,好像跌进了一眼温泉水中一般,浑身暖暖的。那种温暖似乎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东西,沈玉舒迷恋的徜徉在其中不肯离去。 忽然感觉顾曦延在身旁叫她,一声一声唤她妍妍。那声音好听极了,她忙伸手抱住他撒娇道:“顾曦延,原来只有这样我才可以抱着你,我好想一直抱着你不撒手,我好想我们还在青月山。”说着说着身体便被他抱起来腾空而上。 可是不一会儿身体周遭却感到了丝丝凉意,沈玉舒有些寒冷的皱眉道:“顾曦延。”可惜再没有人回答她,不一会儿她又跌进了一个温热的环境中。 那种温热在她体内游走了很久很久,最后与她的身体融为一体,只是突然身上开始燥热,喉间一腥吐出个什么东西来,接着便又跌入无尽的沉睡中,好像身边一直有个温热的物体不停在给她传递着温暖,直达心底。 沈玉舒苏醒时,阳光耀眼的从窗户缝里透了进来,她看着周围的景物不由一怔,这不是青月山晴天观她和师姐的房间吗?她怎么会来这里? 沈玉舒不禁细细回想着在石洞里的一切,她晕倒前只记得那几个长老因开启墨玉门而兴奋的扭曲的脸,其他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连那扇门背后有什么她都不知道。 沈玉舒活动了手指,触碰到一个人的手指尖。心一紧,扭头望去,只见有个人正躺在她的身边,脸色苍白。待沈玉舒细细观察才发现这个满脸胡茬,面色苍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多日未见的文灵轩。 沈玉舒有些害怕,不知道为何会同他躺在一张床上。这事越想越不对,便猛地坐起来检查自己的身体,这才发现穿的是一身雪白的里衣,衣着完好无损,身体也没有什么异样。 沈玉舒努力的回想玉龙寨中经历的一切,却什么都记不起来,并没有发觉身旁的文灵轩早已转醒。 直到他惊喜的猛然坐起身看着她时,她才回过神来。 他语气激动的抓着她的肩道:“舒儿,你终于醒了。”说完还不忘检查一番,见她没事后,忽又将她抱在怀中道:“我真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沈玉舒闻言脸颊顿时红了起来,忙从他怀中逃了出来,转移话题焦急的问道:“我怎么会在晴天观?其他人呢?我娘呢,她怎么样了?” 文灵轩眼中闪过一丝神伤,忙掩饰道:“你娘中了玉龙人的五灵蛊,被你师父带去京都疗伤了,你放心前几日颜先生来信说你娘已无大碍,只是身体虚弱不便行走,得在天枢府好好休养。你一回去就能见到她。” 沈玉舒头有些晕的看着文灵轩,文灵轩继续道:“当日你被带走后乔二他们一行五人遇袭,只有他拼死逃了出来,我们这才知道你的去向,只是还是耽搁了,大军杀进凤岐山石洞的时候,所有人都被生擒,唯独找不到你。后来才发现你被他们关进了石洞底层的隔断内。 你师父救起你时你已气若游丝,颜先生说,若是再耽搁一天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颜先生为你探了脉说你中了光灵蛊,这种蛊会在短时间内将你体内的血液量增加至原来的数倍。如今血尽,必须推功过血方可保命。” “我便当即给你过了血,好歹暂时压制了你体内的蛊毒,只是你体内的蛊毒相当怪异,我一直在压制但是它的能量却越来越强大。直到后来从那巫女的口中得知,这光灵蛊属阴要用女子的元气养着才可以活,如果想要连根拔除,就必须找一个极热的地方运内力将蛊毒逼出,极阴对极阳才能奏效,所以我依你师父的嘱托带你来晴天观。可是泡了十天的温泉都没有醒,我是真怕你醒不过来。” 沈玉舒心仿佛狠狠被扎了一下,泪就这样滑落下来,一滴又一滴,她突然笑着看文灵轩道:“文灵轩,谢谢你又救了我一回。” 文灵轩忙着解释,沈玉舒却止住了他的话,“灵轩,你能不告诉我,天命遗书究竟在不在那个洞里?” 文灵轩犹豫了一下,点头道:“那群人正庆幸自己找到遗书时,曦延的军队就将他们全部抓获,而真正的天命遗书已经送往京都,交给丞相了。” 沈玉舒哦了一声,沉默一阵道:“那天命遗书上写的什么?” 文灵轩摇摇头,却忽然一笑道:“你说鄂里克要是知道我们骗了他,他会不会被气死。” 沈玉舒听罢也虚弱的笑了起来,“有什么办法,保命要紧。” 文灵轩想了想点了点头,望着她不再说话。 沈玉舒见他目光潋滟,忙低下头羞怯的下了床,突然回望着坐在床边的文灵轩道:“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这里,京都无事吗?” 文灵轩苦笑了一声道:“你以为过血一次就可以么,要在十天内不断注入才可以压制蛊毒,两天前我才将你体内的蛊毒全部逼出来。我怎么可能放下你一个人,你师父要照顾你娘,你师兄又陪着曦延去了行宫,你……” 沈玉舒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摸样,心中莫名一痛不由放柔了语气道:“灵轩,你我之间这债是还不清了!” 他微笑着坐起身看向她,“只要你无事便好。” 沈玉舒笑了笑,活动了一下筋骨觉得似乎除了有些虚弱外再无任何其他症状,便重新坐回床边,看着文灵轩道:“灵轩,这几日我便好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吧。” 文灵轩眼神瞬间有了光彩,靠近沈玉舒道:“你不会是真的以身相许吧,其实我……”文灵轩说话间,沈玉舒却已起身从一旁衣柜里找了一套自己的旧衣穿上,随意将头发挽在脑后,又将袖子撸了起来。 文灵轩见她如此,不禁好奇道:“舒儿,你这是做什么?” 沈玉舒笑了笑道:“自然是打野味给你补身子了,就像从前一样。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保证在回京都时将你养的白白胖胖的!”说着便抬脚出了屋子。 屋中,文灵轩终是起身穿戴整齐,看着屋外灿烂的日光,心里似乎也跟着被阳光照的透亮。 沈玉舒也许是脑袋这几日被蛊毒侵蚀,转的有些慢,并没有多想其他。直到他们二人养好身体,回到京都才知晓自己的师姐冯玉华已经失踪近四个月,怪不得当日沈玉舒问及叶知秋师姐的情况时,他眼中闪烁不定支支吾吾的说颜风另有交代。 冯玉华离家出走了! 二十五. 千疮百孔心难说 1 回到京都已是五月初,天气转热,满城杜鹃也已开尽,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支,枝头上还冒着几朵粉色或红的花朵。 沈玉舒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不过比起当日刚醒来时,已经好了许多。 而文灵轩对她的情谊,已经明显到她无法忽视的地步。她不是没有察觉,不是不动心,只是她心中那么多的牵绊,又怎么能彻底放下去与他在一起,于是在她离开青月山的前一日,她便向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那日星辰入海,浩瀚璀璨,他们二人坐在廊下台阶上数着星星,沈玉舒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灵轩,你喜欢我吗?” 文灵轩微微一愣,看着她点了点头毫不掩饰道:“喜欢。” 沈玉舒忽而一笑,“灵轩,我从小到大,只喜欢过一个人,可是我知道我与他不会有什么结局,所以也早放手。可我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是为沈家讨个公道,跟顾曦月的这笔债不能就这么算了,所以……” 文灵轩紧握着她的手道:“舒儿,我不求你能喜欢我爱我,只要能守在你身边陪着你,便是我最大的幸福。” 沈玉舒闻言微微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文灵轩不解,沈玉舒却笑着道:“给我一些时间,让我自己可以理清我的情绪,好吗?” 文灵轩目光一转,浮上一层显而易见的喜悦,用力的点了点头,“我等你。” 那时的她从未想过,这一句等,他们便蹉跎了剩下所有的岁月。 回到天枢府时沈母早已是热泪盈眶的倚在门边等着她。沈玉舒知道她心中的苦不亚于她心中的,只是当沈玉舒看到颜风扶着沈母的手时,原本的兴奋与感动瞬间荡然无存。 沈玉舒到现在也无法接受沈母与颜风之间的感情,就算是他们的感情在先,她也无法接受,那是内心深处另一个自己最直接的情绪表达。 沈玉舒淡然的看着满脸泪痕的沈母,和一脸关切的颜风,只淡淡道了一声:“我回来了。”便默默回了自己的房间,她需要时间去接受,去与内心深处的另一个她妥协。她不能再让那个她占了上风,毁了来之不易的宁静。沈母身边需要人照顾,而情感的陪伴是沈玉舒这个做女儿的无法做到的。 就在沈玉舒回来的第二日,从行宫伴驾的叶知秋回到了天枢府。沈玉舒见到他后,愤怒的上前给了自己师兄一记耳光,恨道:“你将师姐逼去哪里了,你可知你这样伤她,她会做出什么事情吗?她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你为何要这样对她!叶知秋,若是师姐有什么不测我不会放过你!” 叶知秋捂着通红的面颊,嘶声说道:“我怎会知她去了哪里,若是知晓她会走,你以为我会答应吗!” “你怎么不会,你现在满脑子都是你的功名利禄,生怕师姐耽误了你的前程,所以你便使计将师姐逼走了对不对?叶知秋,枉她对你一片情深,她真真是爱错了人!爱上谁都比爱上你这样的大混蛋好!”沈玉舒怒道。 叶知秋从来没被人这样数落过,听到沈玉舒怒话,叹息了一声抱着头蹲下身来。他们便僵在大厅里不发一语。 就在此时突然小厮来报说是有位姑娘前来请沈玉舒去给她家小姐诊脉。 这没来由的邀请还是在她回来的第二天,这时间未免也算的太准了些,直让沈玉舒心中有些生气。 沈玉舒查觉有异,问小厮道:“你可知是谁家的丫鬟?” 小厮摇摇头道:“只说见过沈姑娘,说沈姑娘一去便知。” 沈玉舒转而望向一脸狼狈的叶知秋道:“找不到师姐,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叶知秋看着沈玉舒,苦笑道:“不用你原谅,若是找不到她,这一世荣华要来何用?”说罢竟自离去。 沈玉舒看着叶知秋的背影心中酸涩,心想是她刚才的话说重了么?一旁察言观色的小厮此时不由催促了一声,沈玉舒一听皱了皱眉,整了整衣襟便去了门口。 沈玉舒看着眼前杏黄色的衣衫飘动,脑袋里反复回想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一个小姑娘,只见那姑娘倒是热情的迎上前来,做了揖道:“沈姑娘可回来了,还记得我家小姐吗?” 沈玉舒看了她半天,突然想起当时邀她去看茶馆病的那家不知姓名的小姐,这不就是她的丫鬟香儿吗,沈玉舒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香儿姑娘,好久不见,我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香儿笑了笑道:“姑娘真是会说话,倒是姑娘你几个月不见竟是消瘦成这副模样,真真儿让人心疼。这次奴婢来便是请姑娘去给我家小姐再号号脉,我家小姐最近总是胸闷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的缘故。” 沈玉舒听着香儿的话,只好吩咐小厮取了她的药箱来,随着香儿去了当初给她家小姐看病的茶楼。 还是当初那间房间,所有的摆设与当初并无不同,只是如今这位小姐却做了少妇的装扮将头发盘了起来,沈玉舒那时才想到当时她说过好像是要成亲的。 那小姐见了沈玉舒客气道:“这几日听闻沈姑娘回了京都,想着见一面却一直无缘,今日可算是见到了。” 沈玉舒虚笑了一声道:“小姐请我来,不是为了诊脉吗?” 那女子羞了一下,道:“姑娘聪慧,还请姑娘把脉。” 沈玉舒本以为她这番做法是有孕之状,只是探了脉才知是最近饮食不规律胃里有些胀气,便开了一个消食的方子递给站在一旁的香儿手里。 香儿接过药方,望了望坐在一旁的女子,服了服身子才退了出去。沈玉舒只当没有其他事便起身准备作揖走人,没想那女子却走到她身边微笑着说道:“姑娘为我诊了两次脉,却从不问姓名,都不好奇我是什么人吗?” 沈玉舒礼节性的微笑着望着她明媚的目光道:“如果您愿意告诉我,不是早就说了吗,如今不说想来也是小姐不想让人知道身份或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吧。” 那女子回身又坐在沈玉舒身旁的贵妃榻上眼神有些许游离,“姑娘聪明,那么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有一事相求还望沈姑娘能帮我一把,若是事成了,姑娘叫我如何答谢都可以,若是不成……那也是我与他的缘分尽了吧。” 沈玉舒听得云里雾里道:“你到底想让我帮你什么?” 那女子掩面害羞道:“我嫁与夫家已近一年,可是这肚子半点没有动静,外人眼中都道是我身体羸弱无法生育,只有我心里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还请沈姑娘能帮我开些助孕的药物,若生下一男半女,妾身不胜感激!” 沈玉舒听她言辞恳切,这个时代中女子多半一生的愿望也不过是为自己所爱之人生下他们自己的孩子,心中一动便应承下来,随后她探了脉,却怀疑道:“你身体是有些弱,但女子体质大多如此,倒也不至于不孕,我想不是你太心急了,就恐怕是你丈夫他……”不能行人事,只是之后的话她没好意思开口。 女子羞红了脸小声道:“沈姑娘真是高人,一探脉便知。你可知如今我……我仍是处子之身,如何能为夫家生孩子?” 沈玉舒一听顿时尴尬的脸红起来,有些手足无措道:“这是你们夫妻间的事情,恐怕我一个外人不好帮忙。” 女子目光纠结望着沈玉舒道:“沈姑娘请你体谅我的难处,我不敢去求别人来帮这个忙,只能求你了!” 沈玉舒心中有些慌,心想她不会是要她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想及此处赶忙道:“我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她见沈玉舒言辞松动微笑了一下,脸又红了起来,“沈姑娘莫担心,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想请沈姑娘为我配些动情的药物,可以助我得到夫君垂爱便可。” 沈玉舒一听松了口气道:“就这样吗?” 她微微点点头。沈玉舒却起了疑,他们成婚近一年都没有夫妻之实,可看这妇人模样明显是想要圆房的,看来是她夫君那里不肯,所以才拖到现在。只是这种事情,她若做了会不会损阴德?若是让她丈夫知道了,会不会找人来寻事打死她? 她正犹豫间,却听对方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与夫君成亲之前不过在幼时见过一面,说不上有多相熟。如今成婚,夫君每日醉心事业,且家中事务繁杂,我也抽不开身陪着他,所以我们之间一直都不是很熟络。但家中老人催的紧,所以我不得不另想他法,这才找上姑娘。姑娘同为女子定然能理解我的苦楚,夫君如何且不说,这深宅大院若没个一男半女,我一个妇人又怎么活?若是哪天夫君离世,我岂不是要被吃了绝户?”她说着说着便流下泪来。 沈玉舒看着也心里难过,这样的世道,女人在哪里过活都不容易,更遑论她一个嫁为人妻一辈子都得仰仗夫家过日子的女人,若是有一个疼爱她的丈夫也就罢了,若是没有,只怕日子更难熬。 想及此处,沈玉舒终是深吸一口气,望着她那柔情似水的目光,心还是软了下来。她抿唇点了点头,“明日这个时辰,你来取药便是。只是……算了明日再说吧,现在说你也听不进去。” 女子闻言激动的抓着沈玉舒的手道:“沈姑娘太谢谢你了,以后你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沈玉舒失笑道:“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如何来找你。” 女子一时语咽,随后道:“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到这个茶楼来,就说一位姓吴的姑娘叫你来的,他们便不会为难你还会来通知我。” 沈玉舒笑了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记得明天来取药。” 吴姑娘点了点头,沈玉舒看着她感激的眼神,心中有些慌乱,突然间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之极,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次日,沈玉舒按约定来到茶楼没想到她竟早早的到了。 沈玉舒淡笑坐下将药交给她,“这是你想要的药,只是每次只能用红豆大小的剂量,多了对你丈夫身体没好处,你也知道纵欲过度伤根本,你若不想早早守寡便听我一言。我给你的这些足有一钱,大约是三次的剂量,你自己把握机会吧。” 吴姑娘激动的让香儿将药收了起来,沈玉舒看着她眼神,叹了口气道:“吴姑娘,在下还是要劝劝你,情爱这件事情有时候强求不得,像你这样温柔待人的姑娘假以时日夫君又怎会不爱?更何况你还如此年轻,你这样做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 吴姑娘身子一僵,忙掩去眼中的慌乱,“沈姑娘有所不知,我这也是身不由己。本想着如你所说,只要我坚持对他好,百炼钢终有一天会化作绕指柔。我嫁的是大户人家,娘家又希望我能早些为夫君生个孩子巩固地位,将两家关系稳固。如果没有孩子保不齐他会不会三妻四妾的娶进门来,到时候我又该如何自处,如何面对娘家。所以权衡一下我也只能这样做了,他给不了我他的心,那么我问他要个孩子来打发漫长岁月也无不可。总之怀胎十月的不是他,教养孩子的也不会是他。” 沈玉舒看着她目光盈盈,言辞凿凿不好再开口说什么。本来别人家的事情也不是她能操心的起的,况且两日来她都是同一套说辞,想来她已然坚定了想法,若是再劝,保不齐她又从别处找更浓的催情药来,反而更容易出事。 沈玉舒望了望她,“那我便祝姑娘能早日达成心愿!”说罢收拾药箱便要离开,待走到门边时吴姑娘突然说道:“还请姑娘为我保密,今日之事只有你知我知香儿知,还请姑娘不要将此事说与他人。” 沈玉舒回头笑了笑道:“吴姑娘多虑了,我连姑娘是谁,家住哪里,夫家是谁都不知道,又谈何说告诉别人呢。” 她似乎放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沈玉舒眼中一冷,不论如何,她,沈玉舒不会再见,高门大宅里的这些事情还是少惹为妙。 二十五. 千疮百孔心难说 2 顾曦延似乎彻底从沈玉舒的世界中消失了,她很久很久没有他的消息。她不希望见到他,可是却又不经意的会想起他。可这种思念,也早已与曾经浓烈的爱恋不同。 她想,她确实已没有那么爱他了吧,只不过是因为他是她第一次的心动,所以才会久久无法忘怀。 沈玉舒看着天枢府里沈母种植的花草已渐繁盛,不禁看着一株兰花久久凝思。冯玉华不知所踪几个月了,派出去寻找的人都毫无进展,沈玉舒看着叶知秋日渐消瘦的脸颊,心中担忧之余竟只剩下两个字——活该。如果不是他最初醉心于虚妄的功名利禄,冯玉华又怎么会离家出走到现在都不露面。 就在她问候叶知秋祖宗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厚重的男子声音道:“沈姑娘别来无恙!” 沈玉舒回身望去竟是数月未见的荣楠,她不禁露出久违笑意道:“荣大哥,好久不见啊。” 荣楠望着沈玉舒,眼中担忧道:“几月不见,不想你竟单薄成这副模样。” 沈玉舒摸着自己的脸颊,笑了笑道:“是吗?能活着已经不错了。” 荣楠没想到沈玉舒会说这样的话,忙干咳了几声道:“王爷在别苑设了酒席,请姑娘过府一叙。” 沈玉舒心中纳闷,无缘无故顾曦延却要设宴招待她,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毕竟她离开安国到现在,他们还没有正式互通过彼此掌握的消息。 马车颠簸一路来到京都郊区的王府别苑,清风拂过,他便站立在那片花海之中。茕茕孑立,形单影只,这是沈玉舒见到他的第一反应。他的目光让她觉得疏离陌生,又带着些许孤单落寞。 他看着她,她望着他心中坦然的一步一步走进他,他忽而笑着道:“你怎么憔悴成这般模样?” 沈玉舒退了半步道:“多日不见,王爷今日怎有兴趣邀民女来喝酒了?” 他一愣失笑道:“民女?” 沈玉舒心中酸涩,强忍欢笑,“您如今贵为王爷,而玉舒只是天枢府里可有可无的一方郎中,不是民女又是什么?” 顾曦延看着沈玉舒疏离的举止,沉默半晌,“这一段时间你不在,可知朝中发生了多少事?” 沈玉舒疑问道:“丞相登基为帝,年号惠元。您如今已是秦王殿下了。” 他听沈玉舒如此平淡的语气,眼中略显不快,而后背过手盯着沈玉舒道:“本王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想着如今回来就能报仇,别忘了他已经是太子,而且当初他闯进天枢府抓人之时已经将沈家旧案又提交给了父皇。” 沈玉舒看着他眼神道:“这个,难道不在你的意料之中吗?” 沈玉舒望着他眼中透着的不甘心,透着她看不懂的倔强,透着她从未看懂的一切,他却皱了皱眉道:“妍妍,他毕竟是太子,想要搬到太子谈何容易,更何况父皇一直在派暗卫保护他,我根本无法近他的身!” 泪水模糊了双眼,连他的脸也看不真切,“我知道了。也就是说秦王殿下从今往后不会再过问沈家的事情了,就算将来陛下重审此案,你也不会过问了对吗?” 他眼中一抹受伤的神色,沈玉舒方才还强自镇定的心却也跟着痛了起来,他望着她,“我们需要从长计议。留下来,你总会寻得报仇的机会,这次我一定会帮你。” 沈玉舒摇了摇头,“多谢王爷厚爱,如今母亲身体不好还需要我多照顾,报仇的事情,我已看开许多。既然王爷为难,那沈玉舒会去寻找别的方法,民女还是先回去了。” 鬼夕颜神色一凛道:“你现在也学会敷衍我,找借口了?” 沈玉舒看着他道:“只是不想呆在这里,看着这样的你。” 顾曦延放缓了神色,但眼中怒气未消。沈玉舒心中微颤,他已不再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顾曦延。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是万人之上的秦王,给她的感觉更是越发的难以捉摸。 “王爷”荣楠声音适时的打断了沈玉舒与顾曦延之间的对视。 顾曦延语气冷淡的问道:“何事?” 荣楠上前向顾曦延耳语了几句,转身看了沈玉舒一眼道:“你在这里等等,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一会儿来与你细说。” 沈玉舒无声的点了点头,便望着他消失在一片梅林之中。 那日,沈玉舒没有等到说要信守承诺而来顾曦延,荣楠告诉她,王妃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沈玉舒苦笑着看了看一旁有些难做的荣楠道:“我回天枢府了。” 一路上沈玉舒看着绿树成荫的道路只觉得陌生,问送她回天枢府的荣楠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以前来别苑不曾走过这条路?” 荣楠回答道:“这里原是是京郊的五里亭,亭子已经被毁了,现在只有这些树木而已。” “五里亭,那是什么地方?”沈玉舒有些好奇,不想荣楠面色有些僵硬道:“是先朝皇帝自缢的地方,当地也有人叫这里鬼帝坡,说是经常闹鬼,如今便也没人来了。” 原来先朝皇帝端木氏是在这里被逼自缢身亡,通过荣楠的话语,沈玉舒了解到了当时那一幕惨剧。 顾德终是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向真宗逼宫,可让人可气又可笑的事情是,顾德逼宫时真宗竟然还坐在炼丹房中想要飞升成仙,完全不把顾德当回事。 随后真宗就被顾曦月五花大绑扔在了朝堂之上,众人竟是沉默的一句反对的话语也没有。 顾德本着仁德之名不愿杀了他,着人将真宗秘密押往先朝皇陵。在路上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情的真宗不堪屈辱偷奔出来,自缢于五里亭。 恩恩怨怨何时了,沈玉舒听着荣楠平稳的声线就像是在描述一个很久远的故事。而这个故事里,顾曦延又在做什么,他帮着他的父皇谋取皇位,却看着他最恨的人成了东宫太子。 透过树叶的阳光像一道道刺扎进了沈玉舒的眼眶,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不料马车在这时骤然停下,她掀开车帘,只见十人组成的铁骑整齐划一的站在马车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站在中间为首的将领抱拳道:“奉旨请沈姑娘入宫。” 沈玉舒想不明白是怎么么一回事,扭头望着一旁的荣楠,荣楠却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悔恨,突然他收起所有的情绪望着沈玉舒道:“方才公子离开,是被人带进了宫。带公子进宫的人告诉我,若想让公子出来,只能带你去换,还请你谅解,也希望你能跟公子一同回来。” 沈玉舒望着荣楠,心下一片苦涩,“我是不是只是你们眼中一件可以利用的物品,对吗荣大哥?” 荣楠沉默不再说话,而沈玉舒起身下车,随着那十人进了宫。 站在皇宫清心殿里,明黄的桌面鎏金的兽首铜鼎檀香阵阵,沈玉舒观察着殿内的装饰,却听一个尖细的太监声从门外传来道:“皇上驾到!” 沈玉舒闻言躬身下跪,“吾皇万岁!” 明黄色的长靴在她身前转了转,随后坐上龙座冷淡道:“抬起头。” 沈玉舒依言将头抬了起来,他眼中一愣似乎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又好像沉浸回忆里一般,许久才收回了目光道:“你们太像了,尤其是眼神。” 沈玉舒恭敬的回道:“民女不是水灵秀,还请皇上不要认错。”沈玉舒态度冷淡,想来顾德也没想到她会用这样的语气对待新朝天子。 顾德听罢走下坐榻,来到沈玉舒身边道:“你倒是胆子不小,平身。” 沈玉舒起身,顾德却盯着她不肯挪步,沈玉舒不禁道:“陛下还要这样盯着草民多久?” 顾德冷笑着移开了目光,“你可知朕找你前来所谓何事?” 沈玉舒垂眸,“我入宫便可换秦王回去。” 顾德缓步走到沈玉舒身后,缓缓将嘴搭在她耳边,“朕要你消失!” 沈玉舒闻言一怔,他见她不语,转身来到她身前道:“顾家与你沈家结怨多年,你心中如何想,朕清楚,朕不希望有人因为此事利用朕的儿子。” 沈玉舒听顾德讲着这些,心中不由冷笑,原来她与他之间在外人眼中竟是相互利用,也罢!沈玉舒笑了笑道:“陛下怎知我是在利用王爷,若是王爷这么好利用,他还配做这秦王吗?” 顾德目光凛冽的望着沈玉舒,“朕给你机会,你自己走,否则朕随时可以用沈家旧案杀了你和你的母亲!” 沈玉舒失笑了一下,想起曾经顾曦月对自己所做的种种,想起沈府满门倒在血海之中的模样,想起自己在凤岐山里几乎丢了性命,而这一切不过是沈家一份人人都想要锦书,如今锦书已尽归他手,她便没了利用价值,就连留在这个世上都不配了吗? 沈玉舒想着这些年遭受的屈辱,故意激怒顾德说道:“陛下好见识,陛下以为我为何与顾曦延在一起?” 顾德只是冷冷的注视着她。 沈玉舒见他不语,目光猩红像是着了魔一般,缓缓抬手指着他冷笑着道:“当年若非你首肯顾曦月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杀光沈家满门,别以为你们不说,我就不清楚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现在害怕我这个沈家后人来寻仇丢了你的仁德之名,还是会推翻你新建的朝代,自己当皇帝?不怕告诉你,我接近顾曦延就是为了要挑拨他与顾曦月,还有与你之间的关系,好让你们父子决裂自相残杀,也让你们尝尝我当年失去亲人是什么滋味!天家父子,我呸!给我父亲提鞋都不配!” 顾德的眼眶睁大,怒气呼之欲出扇了沈玉舒一个耳光,“放肆!” 沈玉舒也面色冷了下来,这一刻心里的所有情绪已不受她的控制,像是在心底爆发的火山,岩浆滚烫而出,烧毁了她所有的理智。心中的恨,心中的怨在一瞬间如火山爆发喷泄而出。 沈玉舒心中报仇的那头没有断过,可也知道如今报仇是难上加难,心思早已不似当年那般执着。可他们反而步步逼近,若是这样下去,她除了反击已无路可走。那个心底最深处的沈玉舒在这一刻便悄然挣脱了束缚,控制了这具她早已拱手相让的躯体。 她捂着被打的疼痛的面颊,狠狠的盯着顾德道:“只要我沈玉舒活着,便要看你顾家的人一个个死绝,我要看着你们自相残杀,兄弟阋墙,二世而亡!顾曦延便是第一个!” 沈玉舒愤怒的盯着此时怒火中烧的顾德,残存的理智渐渐地又回到了身体里,她目光闪烁,只觉得今日只怕再难走出这座宫殿。正在此时,身侧不远处的朱门轻启,沈玉舒回头看去,脸色铁青的顾曦延就站在门的那一边,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沈玉舒见他面色阴冷,心中了然,想必方才的沈玉舒所说的话他全都听的一清二楚。 顾曦延眼神阴郁,如暴雨来袭的黑夜,他缓步来到沈玉舒身前,不顾在场的顾德,忽然抬起手用力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了起来。 沈玉舒挣扎了一下却避无可避的盯上他的一双深邃的双眸,看到了他眼中最深的伤和眼中的惊还有眼中的恨,更有一种莫名诡异的红光在一点点吞噬他黑色的眼瞳。 顾曦延用力捏着沈玉舒的下巴,一字一句道:“你便是这样一个女人!”说完,放开手给了她重重的一巴掌。 沈玉舒招架不住扑倒在地,左脸颊疼痛不已,一股血腥瞬间从嘴角溢出。余光扫过顾德,却发现他嘴角微扬的笑意。 被人设计的屈辱涌上心头,只是话一说出,沈玉舒盯着顾曦延便再也没了解释,这一刻说什么都是徒劳。 顾曦延走到沈玉舒身边蹲下身,捏着她的脸道:“本王倒要看看你要用什么方法来做这一切!”说罢,也不顾眼前的顾德,拽起沈玉舒便向外冲去。 沈玉舒不知他会对她做什么,只是想到以往他对敌人的狠辣,心底油然升起惶恐不由喊出声道:“顾曦延,你放开我!放开!” 沈玉舒不知被他拽着走了多久,忽然他一拐进一处无人的院落。沈玉舒心中害怕到了极点,不想他却将她一把摔在地上。 沈玉舒胳膊手掌吃痛,但看着他双眼想要吃人的模样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并不断往后退去,想要站起身来,可他却步步紧逼向她靠近一脚踩住她的衣裙,让她无暇他顾。 三十. 京都风云忽骤起 3 大殿之上,顾德一人独坐龙椅,身旁除了近身伺候的李公公再无他人。龙首香炉中盘旋着若有似无得香,让人闻之萌生一股肃然之感。 顾曦明上前拱手道:“父皇今日龙体可还安康。” 顾德招了招手,“老样子,就连天枢官和叶太医也没有办法。” 顾曦明见状关心道:“父皇龙体可是国之根本,千万马虎不得。” “哦,明儿可有办法?”顾德问道。 “父皇病情如此反复怕是心中忧思太重的缘故,儿臣前些日子认识了一位寻仙的道士,他有一向绝技。”顾曦明献媚道。 “什么绝技?”顾德有一丝好奇道。 “他身怀仙术,可以用精力唤出所求之人心中一直思念的人的魂魄,父皇当年最疼爱母亲,儿臣不忍父皇受这相思之苦,所以便花重金将其请来,来为父皇唤出母亲的魂魄,让父母相聚片刻,也算是全了儿子一片孝心。” “果真如此,明儿真是费心了。”顾德发怔的看着顾曦明不冷不热道。 “能为父皇分忧解难是儿臣的本分。”顾曦明激动道:“快请仙者。”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道士服的道人便站在了朝堂上。 顾德见此人其貌不扬,身上的灰蓝色的道袍也已有了年头,不禁怀疑道:“明儿,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道士?” “正是。”顾曦明答道。 那道士一听慌忙跪下道:“频道璇玑见过吾皇。” 顾德挥了挥手道:“起身。” 道士应声而起,顾德又问道:“听晋王说你会唤出已死之人的魂魄,让朕能见到朕想念之人?” “回皇上,贫道多年来修习幻境之术,倒不是唤出魂魄,而是帮人圆梦重聚实乃微薄的伎俩,晋王看得起贫道,邀贫道来为皇上编织幻境与佳人重聚,实乃贫道几世修来的福份,贫道自当竭尽全力为皇上一试。”璇玑恭敬的说道。 “如此说来,倒是有劳璇玑道长了,不知你可有何要求?”顾德问道。 “皇上有所不知,编织幻境乃是耗损真气之事,不可有外力打扰,所以贫道肯请皇上屏退左右,好让贫道能全心为皇上织梦。”璇玑要求道。 一旁伺候顾德的李公公转身道:“大胆道人,怎敢对陛下提此要求。”忽而转身又对顾德道:“陛下,奴才不放心啊。” 顾德想了想道:“无妨,尔等且先退下。不论何人前来,都不准打扰朕。” 顾曦明与李公公听言,便躬身退出大殿,将大殿的门扣了起来。 大殿中,顾德安静的坐在龙椅之上,只见那道士不知从怀中掏出何物向空中一撒,整个大殿便围绕在一片云雾之中。不一会儿,只听那道士念咒之声从不远处传来,顾德怀揣着一丝兴奋的走下龙椅,只身站在大殿中央。 “贫道已通晓天帝为陛下圆梦,幻境之门已为陛下打开,陛下稍等片刻便可与思念之人团聚,但请陛下切记时间有限。随后幻境之门关闭,陛下便不可多做留恋了。”璇玑严肃道。 等顾德循声望去之时,早已不见了道士的踪影。如今眼前云雾缭绕,顾德漫步在云雾之中,不知昼夜。 “陛下。”一个轻柔的女子之声从幻境之中传来却如坠云端一般听不真切,不远处有一个妖娆的身影越走越近。云团之中忽现一位少女,穿着碧色裙衫,头上挽着一个少妇髻,唇红欲滴,明媚动人。那女子伸出手来,向着顾德道:“陛下,可还记得奴家?” 顾德似有不信的将手伸出,握住那女子冰凉的道:“毓秀,是你吗,你可知朕多想念你!” 那女子温柔一笑,“陛下若是真的想念奴家,为何今日才肯来见奴家。” 顾德不由感动的将那女子揽入怀中道:“毓秀,是朕的错。” 女子摇了摇头含泪道:“不许陛下这样说,当年是毓秀的不对。” 顾德一怔,放开手中的人,细细端详道:“当日要不是你与月儿苟且,让朕发现你们躺在一起,朕也不至于下狠手杀了你!” “什么?”那女子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 顾德颇有悔恨之色道:“毓秀,我为了保住顾家的清白,只能杀了你。至于月儿,当年褒国公府得端木氏庇佑,许氏又嚣张跋扈,朕当日式微只能隐忍着,不过还好如今那老妇已被我派人毒死,太子也已给秦王和沈玉舒杀了,朕心中的这根刺也该拔了,如今见你不怨恨朕,朕着实开心的紧。” 女子有一瞬间失色,忙掩饰道:“陛下,何须对当日的事情挂怀。”说着便又上前握住顾德的手。 顾德见状笑了起来道:“是不需要挂怀,不过月儿的死可还是要好好感谢你那个从未谋面的外甥女,若不是她,月儿又如何会死的的这般快,就连朕都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让他顺理成章的死去。你那个外甥女可是帮了朕一个大忙,你说朕该如何谢谢她?” 顾德说着伸出手抚摸那女子的容颜,突然一把撕掉那女子脸上假面,迅速捏紧了女子的脖间,目光也瞬间转为阴冷,嘴角噙着狠厉的笑容,挑眉,“你可知道,一个人就算换了容貌,身上独有的气味却不会消失。这么美的脖子,断了真是可惜。”说罢,竟是用力掐了下去。 女子顺手将袖中的匕首抽出,试图刺进顾德的胸口。说时迟那时快,顾德反手一掌打在女子胸口。待女子喘不过气时,才松了手,将那女子狠狠的摔在地上。 大殿上只剩下沈玉舒和顾德两个人,他走到沈玉舒身边用那种幽怨的眼神望着她,将手中的假面扔到她面前道:“你若不像她也就罢了,可偏偏长了一副相似的容貌,真是让人看了都觉得恶心!” “你早就知道了?”沈玉舒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望着顾德的问道。 沈玉舒能感觉到自己喉头的腥甜还在不断的上涌,顾德一掌打在她胸口位置,肋骨就算没有断,也该裂了。 “哈哈哈,你以为你和明儿的这点雕虫小技能瞒得过朕?说实话朕不想杀你,你若不杀太子,朕真可以放过你!”顾德慢慢蹲在沈玉舒面前。 “你想杀了我为你的儿子报仇?”沈玉舒擦了嘴角的血,坐起身子吼道。 “月儿他的确该死,我倒是谢谢你帮我杀了他!”顾德字字珠玑,而沈玉舒却听的惊心。 沈玉舒颤抖道:“虎毒不食子,你竟然连自己的孩子和结发妻子都不放过!” “亲生儿子?结发之妻?哈哈哈,结发之妻会毒害自己的夫君,教唆自己的儿子玷污父亲的姬妾?亲生儿子会毫不犹豫的上了姨娘的床榻共赴巫山?!”顾德怒道。 “不过,朕还是要让你死,如果你不死延儿终归不会心甘情愿为我所用,所以你不得不死!”顾德突然捏住沈玉舒的下巴,“不过朕真舍不得这张和毓秀一样的面容!” “你想做什么?”沈玉舒想推开他,但是顾德力气太大,纵使她使出所有力气,也推不开。沈玉舒的下巴被他捏得生疼,眼眶中因疼痛积满泪水。 “朕不想做什么,只是想好好看看你这张脸,看够了便送你上路。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替我解决了那么大个麻烦!”顾德阴冷的说道。 “顾德,你个禽兽!你放开我!”沈玉舒吼叫道。 “你长的再像也不是毓秀,朕讨厌你这张脸,顶着和毓秀相似的脸,却不是她,所以我愿毁了她,就像当日一般,不容他人玷污!” “你放开我!”沈玉舒失声问道。 “当日我撞破她与顾曦月的奸情,便以明儿为要挟让她回到沈家替我查找你父亲手中握有的罪证,只要她找到了回到顾府,她便还是我的三夫人。只可惜我的女人,不容他人玷污。既然她已经被月儿睡了,就算她对我表忠心,也只会让我觉得恶心。许氏那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我稍稍表现出来一点犹豫,那个蠢货便已急不可待的亲自动手。如今,你也一样,只要是像她的,都要随着她一起消逝!” 沈玉舒看着顾德那张逐渐狰狞的脸,心中恐惧油然而升。换做以前她也许不会害怕,可是如今她心中那么多的牵挂,那么多的不舍,她害怕真的害怕。 顾德望着一点点陷入绝望的沈玉舒,嘴角忽而一笑,揪起她的衣领,在她耳边道:“顾曦明还真以为,朕心中之人就是他的母亲,真是不自量力!” 沈玉舒心中一惊,只觉得顾德一只手已重新捏上了自己的脖颈,一点点用力,窒息感便瞬间传来。 “启禀陛下,秦王回京有要事奏报陛下,已在宫外等候。”李公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顾德眼神一转诡异的盯着沈玉舒,“我们不如再玩一次,这次我们来看看秦王又会说什么。” 沈玉舒目光一怔,顾德已迅速点了她的穴道,她霎时便动不得说不出,眼看着他将自己藏在龙座之后。 此时烟雾早已散去大半,沈玉舒在龙椅后不一会儿,便听见轮椅划过地面的声音,随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彻大殿,“儿臣见过父皇!” “这样匆忙从永州赶回来,可是有要事向朕禀报?”顾德语重心长的说道,而沈玉舒听着就像是心里钻了只蝎子一般。顾德平日里看起来和颜悦色,还素来以仁德治天下,陈国众人无一不服,无一不歌颂他敬仰他。没想到他的背后却是如此不堪,不仅杀了心爱的女人,更是杀了结发妻,亲生子,那剩下的两个儿子呢,他恐怕早已算计清楚。 “儿臣有军情急奏,本是来向父皇说明神武营之情,没想今日刚进京时突然收到前线传来的信函,鹰哲已在昨日率部攻下永州。神武将军带兵退至洪州死伤过半!请求朝廷派兵增援!”顾曦延说的缓慢,但沈玉舒还是能听出他字里行间的焦灼压抑还有担忧。 死伤过半,鹰哲之勇难道比传言中的还要厉害? “什么?!神武将军文灵轩是怎么当的!来人,给我把晋王找来!”顾德怒道。 “是。” 沈玉舒本以为他们会等待顾曦明加入后继续讨论军情,却没想顾德在此时话锋一转问道:“延儿,朕另有一事想问你。”顾德的语气怪异,让沈玉舒不得不提着心细细听。 “父皇请讲。” “昨日有人来报,说是在文将军府中见过沈玉舒,我派人查探了一番,却是无果。延儿,你可知她如今现在何处?”顾德问道。 “儿臣不知。”顾曦延规规矩矩的答道。 “太子就这样被这妖女所害尸骨尽毁,你为何要帮着那妖女说话?”顾德一掌拍在龙椅的扶手上愠怒道。 “回父皇儿臣不敢,自那日皇宫中一别,儿臣与她再无任何往来,何来帮她说话一说?还请父皇明察。”顾曦延淡漠道。 “明察?难道你与她在青月山上都是旁人杜撰?”顾德质问道。 “父皇若是这样问,儿臣只能说,当日儿臣确实想利用她套取沈家秘密,但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儿臣便放弃了,只看着颜先生的面子一直留在儿臣身边。至于其他,天地昭昭,还请父皇不要信了他人的谣言!”顾曦延解释道。 原来,他对她也只不过一时兴起逗弄而已,永远都只是利用罢了。 “好啊。”顾德惆怅道。 “父皇!”顾曦延想出言相劝。 “那好,朕再问你,若是你再见到沈玉舒你会怎么做?”顾德语气有种志得意满的高傲。 “父皇,沈玉舒她……”顾曦延刚想说话,顾德却已一把将沈玉舒从龙椅后提了出来,摔在了顾曦延身前。 胳膊摔在地上的痛和胸口不时传来的疼痛,让沈玉舒眼眶微酸,她抬起头望着坐在轮椅上惊愕的顾曦延,苦笑了一声,喉头一甜又吐出一口血来,低下了头。 “她如今在你面前,你可要对得起你大哥。”顾德突然阴笑的翘起了嘴角。 沈玉舒闭上眼该结束的都会结束,死在你手里总比受顾德的折磨强。沈玉舒听到轮椅的靠近,头顶传来顾曦延低沉的声线,“父皇,沈玉舒就交给儿臣吧。” “不可,妖女不死,朕心不甘。你当着朕的面结果了她,朕才能放心!”顾德道。 忽然间沈玉舒只觉的一只大手掐上了她的后颈,慢慢的从她后颈之上注入了一道真气,随后手缓慢开始收紧。 沈玉舒脑中顿时空白一片,“顾曦延,你我从今两不相欠。”不知为何,沈玉舒竟然开口说出这样一句话。 脖颈上力道稍松,沈玉舒以为他收了手,不想却突然又加重了力道。罢了,罢了,沈玉舒眼前闪现出他站在梨花树下向她微笑的面容,永远上扬的嘴角和深邃的双眸。他便是这样一点一点走进了她的心,却又用最惨烈的方式将那一颗心撕得粉碎。 她没有感受到所谓的窒息,却迅速陷入了无知无觉的黑暗。 原来死,也可以这么容易。 “姑娘,姑娘!醒醒啊!”沈玉舒听到有人的叫喊,猛然睁大了双眼坐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阴曹地府吗? 沈玉舒转身望着一旁眼睛瞪的老圆的女孩儿,困惑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女孩显然没料到沈玉舒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道:“这是梅园,是秦王殿下在京中的一处私宅。” “我没死?”沈玉舒诧异。 女孩儿却微笑回答,“姑娘没死,当日王爷用穴道封住了姑娘的命脉,姑娘才躲过大劫。陛下当日还派了仵作来检查姑娘的尸身,确认无误后,才准王爷将姑娘尸体带走。姑娘已经躺了两日了,王爷说今日午时姑娘一定会醒的,结果姑娘真的就醒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沈玉舒扶到梳妆台前替她梳洗打扮,沈玉舒闻言才回过神来望着铜镜中的身影,待她瞧清楚铜镜中的人影时突然将铜镜摔在一旁,镜中之人她根本不认得不由尖叫道:“我的脸!” “姑娘莫惊,王爷只是用了焕颜术将姑娘的容貌改变了,这样就没有人能认出姑娘来,姑娘以后就不怕皇上再来追杀!”她娓娓道来,沈玉舒却听得不可思议,世上竟然真的存在焕颜术。 以前只听颜风说起过,而且也只在另一时空里的现代技术,如今自己却成了焕颜术的亲身经历者。 沈玉舒平复了心情,又拿起方才摔在一旁的铜镜细细端详,这才发现耳后银光闪闪像是有个什么东西插在自己的皮肤里,刚想用手去碰,女孩儿上前一把拦住道:“姑娘不可,穴道已封,若是姑娘强行取出银针,会有生命危险。” 沈玉舒扭头看着她道:“你倒是知道的挺多,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难道不记得我了,我叫雪莹,是秦王专门调来伺候姑娘的。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叫我去做。”她笑着答道,沈玉舒见她言辞之中与她甚是熟悉,猛地想起青月山中的那个身影,不由问道:“是你?” 雪莹笑笑的望着沈玉舒道:“我以为姐姐,早把我忘了呢。” 沈玉舒高兴的拉起她的手道:“怎么会,当年练武那么辛苦,身边除了师姐,也就是你偶尔趁二公子不在的时候,跑来跟我说话。后来你走了,我一个人那段时间别提有多难受了。” 雪莹一听也高兴道:“姐姐终于肯叫一声二公子了!” 沈玉舒闻之一愣,心中泛起苦涩,她是有多久没有叫过他一声“二公子”了,就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 沈玉舒的心情瞬间被人浇了一盆凉水,清醒过来后她问道:“秦王人呢?”这是怎么了,她不明白他为何又要救她? “王爷昨日随晋王去京郊大营了,明日傍晚才能回来,王爷叮嘱让我好好伺候姐姐。”她见沈玉舒面色不好,只好回答沈玉舒的问题。 只是这般恭敬反倒叫沈玉舒不好意思起来道:“你别这样总说伺候伺候的,我又不是你的主子。” 她没想沈玉舒会这么说,眼中有些动容。沈玉舒见状不再说什么,直起身来向门外行去。沈玉舒望着窗外的繁华的梨树,心中不禁问道,顾曦延,你我之间究竟是谁欠了谁? 雪莹见状,走到沈玉舒身边道:“姐姐,其实你这样恨王爷是没有道理的。” 沈玉舒转身望着她道:“为何这样说?” 雪莹听罢,本想说什么,但眼睛不由自主向外间一瞟突然又止住话,道:“王爷其实为了你做了很多事情,我现在不能说,只希望姐姐有朝一日能明白王爷的苦心。” 沈玉舒没好气道:“他为我做了什么,与我无关,也弥补不了他对我造成的伤害。” 雪莹闻言,只好道:“姐姐可记得当日在青月山中,我曾告诉你我与一个人打了一个赌的事情吗?” 沈玉舒点了点头道:“记得,你赌我不但能学会《清音经》上的武功,而且武功还会很好,如今看来你那个赌注是赢了一大半了吧。” 雪莹抿嘴一笑道:“姐姐说的是,只不过如今我的赌注又加了一条,所以还没有赢。” 沈玉舒好奇道:“加了什么?不会又是与我有关的吧?” 雪莹点点头道:“姐姐说对了,我加的一条就是,你跟王爷终归会在一起的。” 沈玉舒目光一滞心下无奈,对着雪莹道:“看来这场赌局,你是赢不了了。” 雪莹疑惑道:“为什么呢?” 沈玉舒失笑道:“除非哪一天,我什么都忘了,忘了他对我所做过的一切,忘了那些他带给我的伤害。我也许会跟他在一起,否则这辈子都不会,永远不会。”说完,沈玉舒没再看雪莹一眼,而是观察起周围的暗哨来。 顾曦延虽说让她在这里隐蔽,但她观察周围之后发现,其实这里的看守明面上只有几个家丁护院,暗地里影卫密布,凭她自己的能力,可外面的人却也进不来。 所有的大门都有人把守,沈玉舒望着梅园外的天心中情绪复杂。 他将她锁在这里,到底为了什么? 二十五. 千疮百孔心难说 3 沈玉舒慌乱的喊道:“顾曦延,你要再往前一步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顾曦延看着沈玉舒眼神如坠寒冰,犹如返回人世的阿修罗,忽然挑眉露出一抹她从未见过的诡异笑容,俯视着她道:“你不是要利用我吗?” 心在滴血在后悔,明明知道是被顾德算计才压制不住内心另一个自己的冲动,却没想过他会全部听到,那些话伤他至深,更伤她至深。 沈玉舒见他脚步停留一刻,想要起身逃离,却不想他突然俯身用手抓紧她的双臂道:“本王倒要看看,以你一己之力如何利用我!”一双猩红双眼直望的沈玉舒心口犹如风雪侵蚀一般。 沈玉舒无法与顾曦延的力气抗衡,只有不住的挣扎道:“顾曦延,你醒醒!你放开我,你这样和禽兽有何分别!跟顾曦月有什么分别!” 顾曦延低头缓缓靠近她的脸颊,直到彼此鼻尖碰触,他看着她眼眸中的惊恐,却像是猎人看到了被自己玩弄鼓掌的猎物,没有丝毫怜悯,他低沉着声线,语气里带着一丝轻蔑道:“禽兽?比起你的算计,本王可是真真差了许多!” 沈玉舒听着顾曦延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惧意,哭喊道:“顾曦延,不要!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不要……不要……你放开我,放开我!顾曦延我求求你放开我!你醒一醒啊,顾曦延!” 顾曦延抬手绕过沈玉舒的后脑用力扯住了她的头发,迫使他们对视,他冷笑着看着她哭泣哀嚎的模样,“就你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得到本王的真心!” 沈玉舒目光涣散的看着顾曦延冷血的面容,她清楚今日一切就算她在用力挣扎都无法挽回。 沈玉舒不知何时将目光移向园中才露出一点粉嫩的合欢花蕊,脑袋一片空白。 腥红散去,顾曦延像是做了一场梦,此刻才有了清醒,他觉得有一个什么东西似乎是温热的,颤抖的,隔开了地砖上的寒凉。 他心头一慌,迅速低头望去,瞳孔却渐渐收缩成一个墨染的黑点。他慌忙起身,瘫坐在一旁看着她狼狈的模样,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做的一切。 沈玉舒惊慌失措,迅速将身体蜷作一团,保护她仅存的最后一丝尊严。 顾曦延脑海中凌乱的记忆让他手足无措,看着她裙摆上斑驳的血迹,颤抖着声线自言自语,“我都做了些什么!?”说罢,便想要去将眼前的人抱在怀中,更想要说些什么,可他伸出双手,却又停滞在距离她一寸远的地方不敢再上前一分。 大错铸成,他又有什么资格再去碰她? 沈玉舒蜷缩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丝安全感,她见他伸手,忙躲向一侧,抬起一只手挥动着不想让他再靠近自己分毫,她的眼泪在这一刻如黄河决堤奔流而下,她环抱着自己的双肩,一声一声的啜泣,“求求你,求你离开,不要碰我,我求你……” 说罢,沈玉舒缓缓将衣物穿戴整齐,目光发寒。 顾曦延看着这一幕幕的残破,理智逐渐回归,深吸一口气凝望着沈玉舒,道:“妍妍,我……” 沈玉舒披散着头发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眼神虚无冷漠的望向远方,“不要叫我妍妍,你不配!”余光扫在地上,她瞥见自己藏在身上的匕首,就落在不远处。她便跌跌撞撞的跑过去一把拾起匕首,转身就往顾曦延身上刺去,可是就在刀尖挨上他胸口的那一瞬间,她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有鲜血顺着胸口缓缓滴落染红了他露出几寸的白色亵衣,血红一瞬间就侵染了沈玉舒的双眼。 他是她曾经深爱过的男子,是那个在青月山中手把手教她武功,手把手教她读书习字的先生,是那个她虽然总挂在嘴边称为“洁癖大王”却总是可以赖在他床上的冷脸公子,是曾经也给过她一个念想让她明白什么是爱的男人,可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她与他究竟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注定这辈子会是这般结局。 她分明清楚方才的他失去了理智甚至情感,是在被人故意操纵了情绪,可她依旧无法原谅这一切的发生。 “我会娶你!”顾曦延伸手缓缓攀上她的手背,语气有些激动道。 只是这一切在沈玉舒看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沈玉舒流着泪默默看着院子的大门,突然将手中匕首仍在地上慢慢向门挪去,双腿就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腰也是痛的厉害,可他并没有出手拦她。 泪无声的滑落,她对着身后的人道:“从今往后,我沈玉舒与你顾曦延再无任何瓜葛,此生不复相见。若是再见必是让你顾家偿还所有的时候。”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颓败的身形,心中说不出的痛苦,他的失控是一场精心策划,可他却伤了她,那个闯入他的世界后就再未离开过的她。她曾努力的爱他,他只以为他几乎就要够到她的时候,他却亲手毁掉了这一切。 顾曦延不由捏紧了拳头,缓缓起身,眼眸之中第一次有了不同以往的杀意。 沈玉舒不知道她是如何回的天枢府,也忘记了如何躲过了沈母和颜风的问询,偷偷回到房间。部分裙摆上面还染着血迹,若要瞒过其他人只能将衣物烧掉。 沈玉舒竟冷静的可怕。她迅速换了衣服,自己去厨房烧了热水,她要洗澡,洗干净自己一身的污秽肮脏。 浴盆里,沈玉舒盯着木盆的边缘一遍一遍擦洗着自己的身体,直擦到皮肤已经开始泛出红印也不肯罢休,眼中因水汽一片模糊。 沈玉舒将自己埋在水中,不停的哭喊着,这样也许外界就不会听见她的心碎,她的哭喊她的无助还有她的痛。 夜已深只听蝉儿还不停的在窗外叫着,沈玉舒僵直的靠在早已凉透的浴盆水里,突然窗外人影晃动,不一会儿便进了她的房间,见她坐在浴盆中,那人停住脚步,转过身道:“舒儿,我不知道这么晚你在洗澡,抱歉。” 沈玉舒听见声响,坐起身冷冷的说道:“你来了。” 沈玉舒跨出浴盆,穿好衣物看着背过身的文灵轩道:“这么晚你来做什么?” 文灵轩转过身来,眼中带着一抹受伤的神色,她如今能做到的也只有无视这样的眼神。他见她面色冷淡,道:“曦延他……” 沈玉舒像是听到了最好的笑话一般道:“文灵轩,你要还当我是你的朋友,从今往后就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他!” 文灵轩见她如此决绝,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 她累了,身体,心里都好累……她握紧了拳头,看着窗外的夜色。顾德、顾曦月、顾曦延,这笔债她一定要一笔一笔讨回来! 文灵轩见她神色有异,忙上前道:“舒儿,我会保护你,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我不想再等了,你来我身边吧,我不会……” 沈玉舒望着眼前的文灵轩道:“保护我?文家是顾德的从龙之臣,你怎么保护我,造反吗?” 文灵轩一时语咽,不再说话。 “灵轩,谢谢你救过我,也谢谢你曾经对我所说的等我,只是如今这份爱我还不起了。就当是一场梦,梦醒了,你还会遇到更好的人。”沈玉舒冷冷的扭头不再看他。 脊背上的蛰疼时不时的传来,让她无法忘记今日所受的耻辱,这样的她还如何配得上文灵轩一腔爱意。等沈玉舒再转过头时,文灵轩已经消失了。 沈玉舒来到镜前,细细端看着镜中的人儿,沈玉舒,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那么一切就靠自己吧! 第二日,沈玉舒以身体不适为由将自己锁在屋内,细细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做。最终沈玉舒想到了办法,既然顾曦月是当年的真凶,那么就先从他下手。她细细筹划一番,才沉沉的睡去。不想所有的计划却在第三日有了变数。 这日有个穿着破烂的小女孩儿来到天枢府,给了她一张纸条,上面只写着一个玉字。沈玉舒心下说不出的惊喜,原来师姐还在京都。 七月盛夏,顾曦延独坐在行馆梨树下。他已有三日未上朝,朝堂上都以为他是旧疾复发不便出门,只有他心里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女人消失了,在从皇宫离开的第三日,天枢府里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他犹记得当日的情形,被假消息骗出行馆之后,却被带至皇宫偏殿,顾德来见他,趁他不备点了他的穴道,给他喝了一杯东西,致使无法动弹,不想没多久便听见大殿之上父亲与她的争执。 当他听到她歇斯底里说出她接近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勾引他利用他,挑拨父子关系时,他终究是迟疑了。他开始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她,那个笑起来犹如天边弯月一般的女子。他从未想过这个女人的心会是这般的狠毒。 他努力挣开穴道,却不想体内压制多年的魔性突然开始反噬。他努力想要变得清晰,强忍着剧痛慢慢走出偏殿,却还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被魔性反噬,失去了理智。 等到他再次清醒时,只见到身下早已泪如雨下赤*裸着身体的她。他明白,这是顾德的计谋,可他不明白顾德为何会这样做。 他在她出了门之后悄悄的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裹着破碎的衣物,步履蹒跚的进了天枢府的后门。他明白,他从此失去了见到她的机会,也许永远只能是歉疚和无止境的自责。 他恍然想起当日在凤岐山中的情形…… 当日他本不在京都,可是还是放心不下玉龙寨中的一切,尤其是那个似人似鬼的东西,便先颜风和文灵轩一步来到凤岐山,可他终究是来的晚了,他没有见到那个曾经在黑夜里袭击他的怪物,却见到倒在地上面色苍白的她。 她血管根根暴起闪着莹莹绿光,面色苍白,怎么喊也喊不醒,他只好用《清音经》中的转气之法将她身体里的蛊毒转移到自己身上,想着自己的武功高强终是可以将蛊毒压制住,也就在此时颜风与文灵轩随后赶到。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没有做片刻停留只将昏迷的她交给文灵轩,什么也没说的离开了凤岐山。 等到颜风回到京都,他才将此事告诉颜风。颜风为他把脉,封了他周身的几处穴道才将反噬的蛊毒压制住,不想却在那一日被怒气引导,竟是将自己体内多年压制的魔性也激发出来。 顾曦延后悔不已,却也无可奈何。那日后第三天,他着人带着他精心挑选的聘礼去了天枢府想要弥补他所造成的伤害,不想得到的却是她失踪的消息…… 他手中把玩着那朵在听风苑里发现的玉梨花,只听门外一个声音叫喊道:“顾曦延,你给我出来!” 荣楠在一旁解释道:“文公子,王爷现在不想见任何人,还请公子回去吧。” “不想见,我倒要看看这个疯子躲在里面做什么!” 说着竟不顾荣楠的阻拦,径自闯了进来。 当文灵轩见到顾曦延悠闲的坐在梨树下,不由更加气愤,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顾曦延从座椅上揪了起来道:“顾曦延,你怎么还有脸能悠然的坐在这里,你可知舒儿她不见了,要不是你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怎能如此对她!” 顾曦延神色冷漠的看着怒火中烧的文灵轩道:“放手!” 文灵轩不肯却被顾曦延一掌打了开去,顾曦延随即整了整衣衫道:“是本王的错,本王会弥补,不需要你在这里打抱不平!” “顾曦延,你曾经告诉我关于她的一切都是假的?”文灵轩怒吼道。 “荣楠,送文公子出去。”顾曦延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便向别苑门外行去,不再理会文灵轩的怒吼。 回到王府,顾曦延命人传回了一个暗影道:“查的如何?” 那人摇了摇头道:“属下在每一个出城的必经之路上都安插了眼线,但还是没有沈姑娘的消息。依属下判断,沈姑娘必定还没有出城。” “没出城,便派人在京都挨家挨户的查,必须找到她,给本王完好无损的带回来!乔二,希望这次不会再出差错。”顾曦延用阴冷的目光盯着眼前的乔二。 “是,属下明白。”乔二顿时额头上渗出了了一层密密的汗水领命下去。 顾曦延单手靠在座椅上,揉着有些疼痛的眉间,妍妍,你到底在哪里? 其实顾曦延也不明白什么时候起,她在他心里的位置变得比任何人都重了几分。也许是那一日清晨早起透过窗棱看到了喂鸡喂鸭,满脸笑容的她,也许是那日她为自己洗被单,被太阳所折射的那一抹镶了金边的倩影,也可能是她为了哄文灵轩所奏的那一曲《虞美人》。 太多的过往纠织在一起,让他觉得她在他的身边成了理所当然。他想,如果她要呆在自己身边,那应该与他一样应该有武功,能与他比肩而战的,所以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来亲自教授她武艺。用他的标准要求她,按照他对理想中妻子的模样来要求她,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她永远呆在自己身边。 直到他那日偶尔兴起回到温泉旁一人蹲靠在石壁旁沉思时,听到她的哭泣,听到她对她师姐诉说自己的种种时,他才发现他的心其实早已逃不出了某个人。他也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竟是为了自己的想法忽略了她心里的落差感和失落感。 也是从那一刻起,他决定让她不再趟报仇的这一趟浑水,所以他决定远离她,远离到别人都觉的她存不存在都与自己无关的距离。却不想这样的做法却伤她至深,更让她误会了自己。 武悠儿的死,是他们心里都过不去的一个坎儿,本以为放她去大漠,她可以自由自在的过一段时间,等她回来后他便可以好好将她保护起来不受一丝伤害,可是事情总是事与愿违。就像现在,他明知道就算送去的聘礼再名贵再奢华,也无法弥补对她造成的伤害……甚至他心中已清楚,她根本不会接受这一切,可是他还是想要去试一试。 这些年对她的态度,便是一次又一次失败的尝试,只似如今,就连这样的机会也没有了…… 日子似乎突然间被静了音,波澜不兴。 顾德以仁德治天下,不久就出现了万众归心的局面。减免税赋、遏制旱情的举措更是让每一个安国的老百姓都人人称颂,惠元元年便号称陈国太平盛世的前奏。 天枢府在这样盛世前奏之中却显得惨淡不已,不是因为天枢官的过失,而是因为,天枢府一下失去了两位百姓一直奉为天女般的女神医。大家都唏嘘不已,也不知道这天枢府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有人便开始猜测,两位女神医其实真是天女下凡,解救众生,眼见安国易主,虽然萧条,但大家都对这个新皇帝的仁政加以赞许,万众归一,所以天女便放心离开人世回到天上去了。 猜测终归是猜测,唯有沈母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坐在女儿曾经睡觉的床榻之上不住的哭泣着,门外颜风扶着门框却也无从安慰床榻上的沈母。 他们派人手在京都之中搜寻了整整一个月,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先是冯玉华,后是沈玉舒,两个他视为女儿的孩子就像是逐个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了下落。 三十. 京都风云忽骤起 4 沈玉舒看着梅园的花开花败却不见顾曦延来见她,心中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她昏迷之前,顾曦延入宫理由是文灵轩军情告急,那文灵轩会不会出什么危险。还有小朗,也不知她失踪了这么久,他在黄首良那里乖不乖。 就在沈玉舒的思绪一片混乱时雪莹已悄然立于身后道:“舒儿姐,明日是八月十五了。” 沈玉舒目光发怔,她不知不觉竟已在梅园呆了近两个月,此时她早已没了耐心,“雪莹你可帮我打听到将军府的消息了,小朗怎么样了?” “姐姐不用担心,当日我已经按你说的地方派人去将小朗保护起来了,烟雨楼的人在,小朗不会有事的。”雪莹宽慰沈玉舒道。 “保护起来?”沈玉舒总觉得这个词有另外一层意思,她不禁央求雪莹,“雪莹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雪莹乖巧的点了点头,“只要雪莹能办到的一定帮你办到。” “明日八月十五,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我的孩子,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我们母子见一面?”沈玉舒有些无奈又有些惆怅道。 雪莹闻声面露难色,“这个……我尽量吧。” “是不是王爷有什么吩咐?”沈玉舒见她表情为难问道。 “不是,只是小公子所在的地方不是我负责的,所以问起人来比较麻烦,明日有没有结果我现在也不能保证。”雪莹有些为难道。 沈玉舒听罢恳求道:“雪莹,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不论如何拜托你了。” 雪莹忙安慰沈玉舒道:“姐姐放心,我既然答应你了,一定会尽力做到。” 沈玉舒看着雪莹圆圆的脸庞,只得说服自己将心放下来,至少顾曦延的烟雨楼不会伤害小朗。 沈玉舒想通此节,深呼了一口气将目光转移到屋檐外的梨树上,她缓缓来到树下伸手触摸着繁茂的梨树仰望枝头遮天的绿幕。 这梅园她也曾来过一次,说是叫梅园其实里面只有几株梅花树,其余大部分的都是梨树,如今正值夏季,梨树茂密近乎将一座院子遮的只剩下院子中心的一点阳光。她望着这参天的梨树,心中无限惆怅,这梅园她该如何才能逃的出去…… “你的摸样,我真的不敢再确定你就是妍妍。”顾曦延低沉的声音从沈玉舒身后传来,沈玉舒心头一惊猛然转身,雪莹已经不知去向。身后只有顾曦延一袭月蓝色素衣,立于她三步远,正用一种她从未看到过的神情注视着她,似乎还有一丝难掩的悸动。 沈玉舒发愣的看着他,他却以向她走来。 她回神退后几步,警惕道:“王爷这样悄无声息出现在我身后,所为何意?” “我来看看你,外界父皇耳目众多,我担心他会再抓了你!”顾曦延面色因沈玉舒的举动闪现出一丝不悦。 沈玉舒哂笑,“你为我用了焕颜术,谁又能认出我就是沈玉舒?我杀了顾曦月,如今又被顾德所不容,你为何还要救我?”说着,眼泪已布满的眼眶。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对她的亏欠弥补,还是又要用她去做什么不可告人的诱饵。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不许你去。你可知现如今永州兵荒马乱,你去了等于去送死!”顾曦延突然抓着沈玉舒的肩膀盯着她,像是要从她这里得到一种回应。 沈玉舒胳膊被捏的生疼,想掰开他的手,但顾曦延突然用力搂住她,唇就毫无预兆的压了下来,带着一丝干涩又那样的狠,附着在她的唇畔上。 沈玉舒想要挣脱却不想被他压住后脑,无法反抗。 沈玉舒忍无可忍,无计可施一口咬上了他的唇瓣,“嘶!”他吃痛这才松开她,抬手擦拭唇上的血迹随即盯着她不发一语。 “你难道又想对我用强吗?”沈玉舒愤恨的盯着他道。 顾曦延双眸陡然一沉,“妍妍,那日之事是我不对,我也说过会娶你,只是你不声不响的就走了,后来又突然出现在将军府,你让我如何不疑,如何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王爷说的当真好笑,当日若不是灵轩照顾我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如今我和他两情相悦,他现在有难我不能不去找他!”沈玉舒激动,胸口不断的起伏不定,引发旧伤呼吸困难,下意识捂上胸口蹙眉喘息。 顾曦延见沈玉舒神色决绝,心口微痛上前一步,想要再次抚上她的双臂,可是想了想抬起的手却又讪讪的放了下来,垂在了衣边,“妍妍,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伤害过你,你别这样好吗?我如今为你换了容颜,你可以安心呆在这里,我答应过灵轩不让你有事,永州你不能去。我也知道你想见小朗,明日我就让人送来,你们母子就呆在这里安心等待,明日我便会离开京城北上永州,你放心我不会再来打扰你。等战事结束,我自会让你们团圆。” “还请王爷放我离开梅园!”沈玉舒看着顾曦延的目光坚决道,她再也不想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眼前这个人身上,她不想让自己再失望再痛苦。 “离开这里?难道你真的爱上了文灵轩?!”他目中寒光乍现上前一步将她逼至树干上,让沈玉舒也为之一寒。 沈玉舒目光闪烁,泪水早已滑落,道:“爱上了又如何,难不成你换了我的容颜,还能换的了我的心?!” 顾曦延一怔凝望着沈玉舒的双眸,眼神中闪过显而易见的痛苦之色,“妍妍,你真的变了!” “变的何止是我,你不也一样吗?你以为你和武玢儿的孩子是怎么来的?”心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所有的肮脏与不堪全都一瞬间涌现了出来。 “怎么?不相信吗,若不是你的好王妃日日希望与你有个孩子为顾家延续香火,求人求到我这里来,我又怎么会给她催情的药物,让你迷失心智,她又怎么会有了你的孩子?”沈玉舒故意道。 “你胡说什么!”顾曦延怒吼一声不可置信的退了一步。 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沾满了衣襟,刺得脸上冰凉一片,沈玉舒擦去脸上的泪水嘴角浮上讥笑,“当日,是我给了她迷情香。”既然已经如此,不如让那些不堪与肮脏流个干净。 “这些……我知道。”顾曦延缓缓背过身去跟沈玉舒说。 “你都知道?你根本不知道!那些年我有多么爱你,为了你做了多少努力。”沈玉舒缓步走到他身边,望着他的直挺的脊背。曾经她也以为这副肩膀可以给她一个依靠,可是后来才发现人生中有太多的风雨是他给予她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对你着了魔,你的笑你的怒,我都那么喜欢。为了你的一句话,我可彻夜彻夜的在林子里练刀法。为了你的一句赞美,我可以将自己根本不喜欢的《论语》倒背如流。可你呢?” 沈玉舒来他身前,望着他不可置信的目光继续道:“二公子,舒儿不是个玩偶,你高兴了哄哄,不高兴了就把我推到一边。我努力,努力要与你并驾齐驱比肩而立,却眼睁睁的看着你与武悠儿定亲,之后又娶了她的姐姐。我不断地说服自己,你是有原因的,你心里是不会背叛悠儿的,可顾曦延,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我仿佛被你抛在了九霄云外,你不理我,我就自己找事情做,填补那些年心中的惶恐。我害怕有一天自己没用了,你就会不要我,弃我如敝履。我每天都害怕你不理我,害怕你不开心,可是还会因为自己的性格惹你生气。为了你我变成一个将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的人,就像是刺猬没了刺,只想让你能舒服的抚摸一下,可是你却不要我了,不要浑身只剩下血肉模糊一片的我了。”沈玉舒哭泣道,顾曦延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她听着她的话,不发一语。 沈玉舒见状擦了一把眼泪,忽而露出一抹凄苦的笑意,“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有多傻,所以我很早以前就放弃了。顾曦延,爱你真的是我到这个世上做的最痛苦最艰难的事,所以我不爱了。”说罢,转身便向梨树旁的小道上走去。 隐藏了这么多年的情感,今天就让它全部结束吧。如今她有孩子,有文灵轩,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这就足够了。 只是没想沈玉舒还没走出几步,竟被顾曦延一把扯回怀中,她挣扎却看到他受伤的眼神,于是她停下挣扎望着他自嘲道:“二公子,是想笑话我吗,笑话我的不自量力,笑话我曾经的痴心妄想?” 顾曦延一点点靠近,直到彼此鼻尖触碰,他才停下,他的气息缓缓吐出印在她的面颊上,温温热热的,让沈玉舒原本的心锁突然有了缝隙,“妍妍,我心里的那个人从来没变过,一直都是你。你可知我对你的爱一点也不比你的少?” 沈玉舒身体僵直慌乱的听着他的这句话,闭着眼睛眼泪夺眶而出,她摇着头道:“顾曦延,事到如今你又何必骗我。” 顾曦延望着她的眉眼,目光难得转为柔情,“我以为,你懂。只是没想到你什么都不懂。”说完竟是轻轻的又吻上了她的唇,这一次他没有了方才的霸道,只是轻轻的试探着她的唇畔。 沈玉舒望着他,感受着他唇瓣间的温柔,心也不听话的软了下来。原来,有些人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终究还是逃不了。这一刻,她放纵自己回应着他的吻。不想他突然将她横抱起来,转身进了房间。 顾曦延压在沈玉舒的身上,吻从未间断,先是唇然后是额头鼻尖,直到他轻吻到沈玉舒的脖颈时,沈玉舒感受到了身体所传来的燥热心里乱作一团,似乎记忆也出现了错乱。他像是感受到了她身体的从僵持转为放松,心中欢喜更用力的吻了下去,手也下意识探入了她的衣襟,将她的外衣退去,双手游走在她的肌肤之间一路向下随即就要去解她的腰带。 她睁大双眼,望着顾曦延迷离的眼神,一把将他推开,将衣服披在身上躲向床角。 顾曦延此刻也恢复了理智见状想要上前,却被沈玉舒阻止,她带着哭腔,不敢再看,只是不住的挥动的双手,“我求求你,离开。” 顾曦延的想要抚上她肩头的手在空中一滞,“妍妍,只要你愿意,我可以……” “够了!”沈玉舒打断顾曦延的话语,她看着他哭了起来,“我已经是灵轩的未婚妻,我不能对不起他。你走吧,也请你放过我吧……” 顾曦延闻言神色一冷,跨步上床一把将她拎起来,恨道:“放过你?搅混一池春水,闯入我心尖的人是你,如今你说走就走的还是你,天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你爱我,便一辈子只能爱我一个人!你若是敢爱上文灵轩,就让他去死!” 沈玉舒从未想过顾曦延在感情上如此霸道,满脸泪痕颓然开口,“随你的便吧,我累了,我只想有个家,有个可以一辈子都不用挪窝的地方,一直呆到死。” 话闭,沈玉舒缓缓抽出顾曦延紧握的双臂,下了床向屋外行去,边走边将耳后的银针依依拔出,“顾曦延,我说过我们两不相欠了。”耳中顿时一阵轰鸣,却听到大步赶来的顾曦延唤她道:“妍妍,你做什么,不可!” 只是他的话,说的太晚,沈玉舒已经一头栽了下去,这一栽便是五日。 恍惚间沈玉舒听见孩子的哭喊声听到顾曦延在唤她,她想要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到,她能感觉是小朗在哭,却使不出任何力气,在昏迷中挣扎了许久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来。 头痛的要命却也来不及顾,只顺着孩子啼哭声的方向跑去,没想身后一个人抓住她的手臂道:“姑娘还在针灸,这是要跑去哪里?” 沈玉舒挣扎看着那个拦住去路的老者,“我听见我的孩子在哭,我要去见他。” “原来如此,你在这里做好,老夫去把孩子抱来就是。”他道。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便乖乖坐下来,他见沈玉舒坐下摇着头出了房间,沈玉舒才发现自己身在一间农户家中。 那老者不一会儿便将孩子抱来。 沈玉舒见到小朗,忙上前抱他却不想被老者拦住道:“你倒是先把自己身体养好了再来抱孩子,你这么虚弱抱得动孩子吗,这小家伙儿这些日子可是重的很哪。” 沈玉舒有些迫不及待道:“这是我的孩子,我抱抱他都不可以吗?” “得得,说不过你,你去好好躺下,我把他放在你身边。”那老者摇头晃脑的道。 沈玉舒赶忙听话的躺在床上,那老者依言将小朗放在床的内侧,沈玉舒摸着小朗的小脸,这几日她不在身边,就算顾曦延再无情,对于这个孩子他还是给予了很好的照顾,小朗并没有因为她不在身边而变得瘦弱。 沈玉舒哄好小朗,才对那一言不发的老者道:“你是谁,为什么我们母子会在这里?” 那老者不说话,站起身来在她的发间摸索着,不一会儿拔出一根银针道:“感觉如何啦,小丫头?” 沈玉舒凝神感觉道:“是比刚才好一些了。”沈玉舒愣了一下,赶忙向耳后摸去,那几枚银针早已不见踪影。 那老者笑着将银针擦了擦收了起来,道:“嗯,那就好,看来老夫的医术还是可圈可点的,比你师父如何啊?” “我师父?”沈玉舒疑惑道。 “没错,你师父难道没有提过他还有两个师弟吗?”那老者一脸失望道。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从未提起过。” “这个老家伙,不过这倒是他的作风。”老者道。 “你到底是谁?”沈玉舒见他医术非凡如今又说颜风有师弟,心中便也猜出几分想必他是颜风的两个师弟中的一个,只不过不知他到底是哪一个。 “我就是个糟老头子,你叫我华佗、扁鹊、孙思邈,随便你啦。”这老头还一点都不谦虚。 “既如此我就叫你糟老头好了,什么华佗扁鹊,您也太看得起您自己的医术了吧!”沈玉舒故意激他道。 “我的医术天下无双,就算是我师兄在,他也比不过我,不过你师父的医术还是可以的,赶明儿啊,去京都问他讨点酒喝也会会他,看看他的医术这些年有没有精进。”他盘算着说道。 “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沈玉舒有些好奇的问他可他的回答却让沈玉舒脑袋糊涂了不少。 “这里是雪谷,至于你嘛,我也是受人所托,否则我才不救人呢。”那老者看着沈玉舒,又在一旁慨叹道:“老天真是不公啊,偏偏这焕颜术让有些人面目狰狞,却又让有的人美貌无双。不过在我看来终究不是自己的脸,用着也不方便!” “什么意思?”沈玉舒问道。 他看了看沈玉舒,突然回身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找出一面铜镜给沈玉舒道:“你的伤疤我已经帮你掩盖起来了,容貌嘛,倒是跟原来的有些相似但是又似是而非。” 沈玉舒忙接过铜镜仔细观察,她的脸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只是不论是皮肤还是容貌细细看又跟原来不太一样。乍一看不是她,可是细细瞧起来又有几分相似。 那老者见状,却笑了起来,道出缘由,那银针插在耳后怪难看的,所以他换了暗针,除非用内力逼,否则暗针留在体内不用独门方法是拔不出来的,从外面也看不出来,就像是她天生的面容一般。 沈玉舒有些不可置信道:“怎么会这样?” “托付我的人告诉我,你原先的容貌害了你,所以让我尽量的在保有你原先的容貌的同时又让其他人看不出来,这样你便可安全了。” 沈玉舒哄着小朗道:“师叔,是谁托你?” “你倒是聪明,那你应该很清楚,不就是顾曦延那个臭小子,也亏他能放下京都的一大摊子事儿,亲自将你送到雪谷之中。”糟老头慨叹道。 “是他?”沈玉舒不禁回想起梅园中的那一幕,心下有些慌乱。 糟老头点了点头道:“他是你的情郎吧?” 沈玉舒望着有些困意的小朗,用力将小朗扶在自己怀中,“我已经嫁人了,丈夫是神武将军文灵轩。” “原来如此,我见他如此紧张你的安危,以为你是他的家眷。”糟老头道。 “可能是因为灵轩与他是好友,所以他才会救我。”沈玉舒掩饰道。 “唉,男女情爱最是折磨人,老夫也不懂。这几日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你还是和孩子好好呆在这里,等到外面有消息了,老夫再来告诉你。”说罢竟是起身要走。 “师叔,您不住在这里吗?”沈玉舒问道。 糟老头摇了摇头道:“这里是个小山村,我住在东头,这里我本来用来当药庐的,你且先住下吧。” 沈玉舒望着对方离去,心中却不知该如何自处,一面担忧着文灵轩的安危,一面对顾曦延的做法不理解。 她不禁望着怀里的小朗,只有这个孩子依然天真无邪的睡在自己怀里,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沈玉舒不禁温柔叹息一声,亲了亲小朗的额头。 又是一年重阳,沈玉舒和小朗也跟当地的村民熟络起来,原来这里是常州南边的积越山脚下的山村,常年与外界没有什么联系,民风淳朴,颇有一股桃花源的味道。 沈玉舒想若是有一日能跟小朗和灵轩在这里安静的生活,应该是最幸福了。 如今小朗已近半岁,沈玉舒望着他的样子,心中不禁惆怅起来,小朗和顾曦延长的很像,尤其是眉宇之间的神态。小朗皱眉的神情几乎与顾曦延一模一样,沈玉舒不由叹道,终归是父子,有这样惊人相似的面貌。现在只是一个小孩子,可若是等小朗大了,只怕有许多秘密便无法再隐瞒。 文灵轩如今大难当前,她焦急万分却毫无对策,好几次想要打听外界的消息都是无果,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自己去一探究竟。她肯定,当日顾曦延将她囚禁在梅园肯定是有事情瞒着她。 这日,沈玉舒抱着小朗来到糟老头家里,见他正在研究草药,便上前道:“师叔如此好学,想必医术一定高于师父许多了。” 师叔见她至此,便夸赞自己,自得道:“那是自然,你师父如今醉心于功名,早把自己学过什么都忘了。” “师叔就不想去京都和我师叔切磋医术吗?”沈玉舒激道。 “丫头,我看你是想回京都了吧?”师叔了然道。 沈玉舒哄了哄在她怀中咿咿呀呀学说话的小朗继续道:“师叔聪明。倒不是舒儿想回去,只是想让师叔帮个忙。” “丫头,有话直说。” “小朗年幼,他与他父亲分离至今,已是音讯全无,可若带着孩子去找灵轩我又担心孩子跟着我受苦,所以想让师叔帮我将孩子送到京都我师父那里,天枢府自会照顾好孩子。” “原来是这样啊,可那小子并没有托我送孩子啊,这个……”糟老头有些犹豫道。 “师叔,我知道您最热心了,您就帮我这个忙吧,等我与灵轩相聚,班师回京一定好好谢谢师叔。”沈玉舒第一次试着撒娇,心里早已是恶寒一片。 糟老头停下手中的活思虑片刻,道:“好吧,老夫就把这小家伙带回京都去,顺便也去见见师兄。不过我可告诉你,丫头,你出了这里可不能告诉任何这里有个村庄,外面如今兵荒马乱,老夫可不想因为你们几个外人毁了积越山村的安宁。” “师叔你放心,舒儿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多谢师叔相助!”沈玉舒宽慰道。 三十. 京都风云忽骤起 4 沈玉舒看着梅园的花开花败却不见顾曦延来见她,心中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她昏迷之前,顾曦延入宫理由是文灵轩军情告急,那文灵轩会不会出什么危险。还有小朗,也不知她失踪了这么久,他在黄首良那里乖不乖。 就在沈玉舒的思绪一片混乱时雪莹已悄然立于身后道:“舒儿姐,明日是八月十五了。” 沈玉舒目光发怔,她不知不觉竟已在梅园呆了近两个月,此时她早已没了耐心,“雪莹你可帮我打听到将军府的消息了,小朗怎么样了?” “姐姐不用担心,当日我已经按你说的地方派人去将小朗保护起来了,烟雨楼的人在,小朗不会有事的。”雪莹宽慰沈玉舒道。 “保护起来?”沈玉舒总觉得这个词有另外一层意思,她不禁央求雪莹,“雪莹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雪莹乖巧的点了点头,“只要雪莹能办到的一定帮你办到。” “明日八月十五,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我的孩子,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我们母子见一面?”沈玉舒有些无奈又有些惆怅道。 雪莹闻声面露难色,“这个……我尽量吧。” “是不是王爷有什么吩咐?”沈玉舒见她表情为难问道。 “不是,只是小公子所在的地方不是我负责的,所以问起人来比较麻烦,明日有没有结果我现在也不能保证。”雪莹有些为难道。 沈玉舒听罢恳求道:“雪莹,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不论如何拜托你了。” 雪莹忙安慰沈玉舒道:“姐姐放心,我既然答应你了,一定会尽力做到。” 沈玉舒看着雪莹圆圆的脸庞,只得说服自己将心放下来,至少顾曦延的烟雨楼不会伤害小朗。 沈玉舒想通此节,深呼了一口气将目光转移到屋檐外的梨树上,她缓缓来到树下伸手触摸着繁茂的梨树仰望枝头遮天的绿幕。 这梅园她也曾来过一次,说是叫梅园其实里面只有几株梅花树,其余大部分的都是梨树,如今正值夏季,梨树茂密近乎将一座院子遮的只剩下院子中心的一点阳光。她望着这参天的梨树,心中无限惆怅,这梅园她该如何才能逃的出去…… “你的摸样,我真的不敢再确定你就是妍妍。”顾曦延低沉的声音从沈玉舒身后传来,沈玉舒心头一惊猛然转身,雪莹已经不知去向。身后只有顾曦延一袭月蓝色素衣,立于她三步远,正用一种她从未看到过的神情注视着她,似乎还有一丝难掩的悸动。 沈玉舒发愣的看着他,他却以向她走来。 她回神退后几步,警惕道:“王爷这样悄无声息出现在我身后,所为何意?” “我来看看你,外界父皇耳目众多,我担心他会再抓了你!”顾曦延面色因沈玉舒的举动闪现出一丝不悦。 沈玉舒哂笑,“你为我用了焕颜术,谁又能认出我就是沈玉舒?我杀了顾曦月,如今又被顾德所不容,你为何还要救我?”说着,眼泪已布满的眼眶。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对她的亏欠弥补,还是又要用她去做什么不可告人的诱饵。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不许你去。你可知现如今永州兵荒马乱,你去了等于去送死!”顾曦延突然抓着沈玉舒的肩膀盯着她,像是要从她这里得到一种回应。 沈玉舒胳膊被捏的生疼,想掰开他的手,但顾曦延突然用力搂住她,唇就毫无预兆的压了下来,带着一丝干涩又那样的狠,附着在她的唇畔上。 沈玉舒想要挣脱却不想被他压住后脑,无法反抗。 沈玉舒忍无可忍,无计可施一口咬上了他的唇瓣,“嘶!”他吃痛这才松开她,抬手擦拭唇上的血迹随即盯着她不发一语。 “你难道又想对我用强吗?”沈玉舒愤恨的盯着他道。 顾曦延双眸陡然一沉,“妍妍,那日之事是我不对,我也说过会娶你,只是你不声不响的就走了,后来又突然出现在将军府,你让我如何不疑,如何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王爷说的当真好笑,当日若不是灵轩照顾我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如今我和他两情相悦,他现在有难我不能不去找他!”沈玉舒激动,胸口不断的起伏不定,引发旧伤呼吸困难,下意识捂上胸口蹙眉喘息。 顾曦延见沈玉舒神色决绝,心口微痛上前一步,想要再次抚上她的双臂,可是想了想抬起的手却又讪讪的放了下来,垂在了衣边,“妍妍,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伤害过你,你别这样好吗?我如今为你换了容颜,你可以安心呆在这里,我答应过灵轩不让你有事,永州你不能去。我也知道你想见小朗,明日我就让人送来,你们母子就呆在这里安心等待,明日我便会离开京城北上永州,你放心我不会再来打扰你。等战事结束,我自会让你们团圆。” “还请王爷放我离开梅园!”沈玉舒看着顾曦延的目光坚决道,她再也不想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眼前这个人身上,她不想让自己再失望再痛苦。 “离开这里?难道你真的爱上了文灵轩?!”他目中寒光乍现上前一步将她逼至树干上,让沈玉舒也为之一寒。 沈玉舒目光闪烁,泪水早已滑落,道:“爱上了又如何,难不成你换了我的容颜,还能换的了我的心?!” 顾曦延一怔凝望着沈玉舒的双眸,眼神中闪过显而易见的痛苦之色,“妍妍,你真的变了!” “变的何止是我,你不也一样吗?你以为你和武玢儿的孩子是怎么来的?”心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所有的肮脏与不堪全都一瞬间涌现了出来。 “怎么?不相信吗,若不是你的好王妃日日希望与你有个孩子为顾家延续香火,求人求到我这里来,我又怎么会给她催情的药物,让你迷失心智,她又怎么会有了你的孩子?”沈玉舒故意道。 “你胡说什么!”顾曦延怒吼一声不可置信的退了一步。 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沾满了衣襟,刺得脸上冰凉一片,沈玉舒擦去脸上的泪水嘴角浮上讥笑,“当日,是我给了她迷情香。”既然已经如此,不如让那些不堪与肮脏流个干净。 “这些……我知道。”顾曦延缓缓背过身去跟沈玉舒说。 “你都知道?你根本不知道!那些年我有多么爱你,为了你做了多少努力。”沈玉舒缓步走到他身边,望着他的直挺的脊背。曾经她也以为这副肩膀可以给她一个依靠,可是后来才发现人生中有太多的风雨是他给予她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对你着了魔,你的笑你的怒,我都那么喜欢。为了你的一句话,我可彻夜彻夜的在林子里练刀法。为了你的一句赞美,我可以将自己根本不喜欢的《论语》倒背如流。可你呢?” 沈玉舒来他身前,望着他不可置信的目光继续道:“二公子,舒儿不是个玩偶,你高兴了哄哄,不高兴了就把我推到一边。我努力,努力要与你并驾齐驱比肩而立,却眼睁睁的看着你与武悠儿定亲,之后又娶了她的姐姐。我不断地说服自己,你是有原因的,你心里是不会背叛悠儿的,可顾曦延,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我仿佛被你抛在了九霄云外,你不理我,我就自己找事情做,填补那些年心中的惶恐。我害怕有一天自己没用了,你就会不要我,弃我如敝履。我每天都害怕你不理我,害怕你不开心,可是还会因为自己的性格惹你生气。为了你我变成一个将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的人,就像是刺猬没了刺,只想让你能舒服的抚摸一下,可是你却不要我了,不要浑身只剩下血肉模糊一片的我了。”沈玉舒哭泣道,顾曦延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她听着她的话,不发一语。 沈玉舒见状擦了一把眼泪,忽而露出一抹凄苦的笑意,“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有多傻,所以我很早以前就放弃了。顾曦延,爱你真的是我到这个世上做的最痛苦最艰难的事,所以我不爱了。”说罢,转身便向梨树旁的小道上走去。 隐藏了这么多年的情感,今天就让它全部结束吧。如今她有孩子,有文灵轩,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这就足够了。 只是没想沈玉舒还没走出几步,竟被顾曦延一把扯回怀中,她挣扎却看到他受伤的眼神,于是她停下挣扎望着他自嘲道:“二公子,是想笑话我吗,笑话我的不自量力,笑话我曾经的痴心妄想?” 顾曦延一点点靠近,直到彼此鼻尖触碰,他才停下,他的气息缓缓吐出印在她的面颊上,温温热热的,让沈玉舒原本的心锁突然有了缝隙,“妍妍,我心里的那个人从来没变过,一直都是你。你可知我对你的爱一点也不比你的少?” 沈玉舒身体僵直慌乱的听着他的这句话,闭着眼睛眼泪夺眶而出,她摇着头道:“顾曦延,事到如今你又何必骗我。” 顾曦延望着她的眉眼,目光难得转为柔情,“我以为,你懂。只是没想到你什么都不懂。”说完竟是轻轻的又吻上了她的唇,这一次他没有了方才的霸道,只是轻轻的试探着她的唇畔。 沈玉舒望着他,感受着他唇瓣间的温柔,心也不听话的软了下来。原来,有些人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终究还是逃不了。这一刻,她放纵自己回应着他的吻。不想他突然将她横抱起来,转身进了房间。 顾曦延压在沈玉舒的身上,吻从未间断,先是唇然后是额头鼻尖,直到他轻吻到沈玉舒的脖颈时,沈玉舒感受到了身体所传来的燥热心里乱作一团,似乎记忆也出现了错乱。他像是感受到了她身体的从僵持转为放松,心中欢喜更用力的吻了下去,手也下意识探入了她的衣襟,将她的外衣退去,双手游走在她的肌肤之间一路向下随即就要去解她的腰带。 她睁大双眼,望着顾曦延迷离的眼神,一把将他推开,将衣服披在身上躲向床角。 顾曦延此刻也恢复了理智见状想要上前,却被沈玉舒阻止,她带着哭腔,不敢再看,只是不住的挥动的双手,“我求求你,离开。” 顾曦延的想要抚上她肩头的手在空中一滞,“妍妍,只要你愿意,我可以……” “够了!”沈玉舒打断顾曦延的话语,她看着他哭了起来,“我已经是灵轩的未婚妻,我不能对不起他。你走吧,也请你放过我吧……” 顾曦延闻言神色一冷,跨步上床一把将她拎起来,恨道:“放过你?搅混一池春水,闯入我心尖的人是你,如今你说走就走的还是你,天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你爱我,便一辈子只能爱我一个人!你若是敢爱上文灵轩,就让他去死!” 沈玉舒从未想过顾曦延在感情上如此霸道,满脸泪痕颓然开口,“随你的便吧,我累了,我只想有个家,有个可以一辈子都不用挪窝的地方,一直呆到死。” 话闭,沈玉舒缓缓抽出顾曦延紧握的双臂,下了床向屋外行去,边走边将耳后的银针依依拔出,“顾曦延,我说过我们两不相欠了。”耳中顿时一阵轰鸣,却听到大步赶来的顾曦延唤她道:“妍妍,你做什么,不可!” 只是他的话,说的太晚,沈玉舒已经一头栽了下去,这一栽便是五日。 恍惚间沈玉舒听见孩子的哭喊声听到顾曦延在唤她,她想要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到,她能感觉是小朗在哭,却使不出任何力气,在昏迷中挣扎了许久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来。 头痛的要命却也来不及顾,只顺着孩子啼哭声的方向跑去,没想身后一个人抓住她的手臂道:“姑娘还在针灸,这是要跑去哪里?” 沈玉舒挣扎看着那个拦住去路的老者,“我听见我的孩子在哭,我要去见他。” “原来如此,你在这里做好,老夫去把孩子抱来就是。”他道。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便乖乖坐下来,他见沈玉舒坐下摇着头出了房间,沈玉舒才发现自己身在一间农户家中。 那老者不一会儿便将孩子抱来。 沈玉舒见到小朗,忙上前抱他却不想被老者拦住道:“你倒是先把自己身体养好了再来抱孩子,你这么虚弱抱得动孩子吗,这小家伙儿这些日子可是重的很哪。” 沈玉舒有些迫不及待道:“这是我的孩子,我抱抱他都不可以吗?” “得得,说不过你,你去好好躺下,我把他放在你身边。”那老者摇头晃脑的道。 沈玉舒赶忙听话的躺在床上,那老者依言将小朗放在床的内侧,沈玉舒摸着小朗的小脸,这几日她不在身边,就算顾曦延再无情,对于这个孩子他还是给予了很好的照顾,小朗并没有因为她不在身边而变得瘦弱。 沈玉舒哄好小朗,才对那一言不发的老者道:“你是谁,为什么我们母子会在这里?” 那老者不说话,站起身来在她的发间摸索着,不一会儿拔出一根银针道:“感觉如何啦,小丫头?” 沈玉舒凝神感觉道:“是比刚才好一些了。”沈玉舒愣了一下,赶忙向耳后摸去,那几枚银针早已不见踪影。 那老者笑着将银针擦了擦收了起来,道:“嗯,那就好,看来老夫的医术还是可圈可点的,比你师父如何啊?” “我师父?”沈玉舒疑惑道。 “没错,你师父难道没有提过他还有两个师弟吗?”那老者一脸失望道。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从未提起过。” “这个老家伙,不过这倒是他的作风。”老者道。 “你到底是谁?”沈玉舒见他医术非凡如今又说颜风有师弟,心中便也猜出几分想必他是颜风的两个师弟中的一个,只不过不知他到底是哪一个。 “我就是个糟老头子,你叫我华佗、扁鹊、孙思邈,随便你啦。”这老头还一点都不谦虚。 “既如此我就叫你糟老头好了,什么华佗扁鹊,您也太看得起您自己的医术了吧!”沈玉舒故意激他道。 “我的医术天下无双,就算是我师兄在,他也比不过我,不过你师父的医术还是可以的,赶明儿啊,去京都问他讨点酒喝也会会他,看看他的医术这些年有没有精进。”他盘算着说道。 “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沈玉舒有些好奇的问他可他的回答却让沈玉舒脑袋糊涂了不少。 “这里是雪谷,至于你嘛,我也是受人所托,否则我才不救人呢。”那老者看着沈玉舒,又在一旁慨叹道:“老天真是不公啊,偏偏这焕颜术让有些人面目狰狞,却又让有的人美貌无双。不过在我看来终究不是自己的脸,用着也不方便!” “什么意思?”沈玉舒问道。 他看了看沈玉舒,突然回身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找出一面铜镜给沈玉舒道:“你的伤疤我已经帮你掩盖起来了,容貌嘛,倒是跟原来的有些相似但是又似是而非。” 沈玉舒忙接过铜镜仔细观察,她的脸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只是不论是皮肤还是容貌细细看又跟原来不太一样。乍一看不是她,可是细细瞧起来又有几分相似。 那老者见状,却笑了起来,道出缘由,那银针插在耳后怪难看的,所以他换了暗针,除非用内力逼,否则暗针留在体内不用独门方法是拔不出来的,从外面也看不出来,就像是她天生的面容一般。 沈玉舒有些不可置信道:“怎么会这样?” “托付我的人告诉我,你原先的容貌害了你,所以让我尽量的在保有你原先的容貌的同时又让其他人看不出来,这样你便可安全了。” 沈玉舒哄着小朗道:“师叔,是谁托你?” “你倒是聪明,那你应该很清楚,不就是顾曦延那个臭小子,也亏他能放下京都的一大摊子事儿,亲自将你送到雪谷之中。”糟老头慨叹道。 “是他?”沈玉舒不禁回想起梅园中的那一幕,心下有些慌乱。 糟老头点了点头道:“他是你的情郎吧?” 沈玉舒望着有些困意的小朗,用力将小朗扶在自己怀中,“我已经嫁人了,丈夫是神武将军文灵轩。” “原来如此,我见他如此紧张你的安危,以为你是他的家眷。”糟老头道。 “可能是因为灵轩与他是好友,所以他才会救我。”沈玉舒掩饰道。 “唉,男女情爱最是折磨人,老夫也不懂。这几日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你还是和孩子好好呆在这里,等到外面有消息了,老夫再来告诉你。”说罢竟是起身要走。 “师叔,您不住在这里吗?”沈玉舒问道。 糟老头摇了摇头道:“这里是个小山村,我住在东头,这里我本来用来当药庐的,你且先住下吧。” 沈玉舒望着对方离去,心中却不知该如何自处,一面担忧着文灵轩的安危,一面对顾曦延的做法不理解。 她不禁望着怀里的小朗,只有这个孩子依然天真无邪的睡在自己怀里,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沈玉舒不禁温柔叹息一声,亲了亲小朗的额头。 又是一年重阳,沈玉舒和小朗也跟当地的村民熟络起来,原来这里是常州南边的积越山脚下的山村,常年与外界没有什么联系,民风淳朴,颇有一股桃花源的味道。 沈玉舒想若是有一日能跟小朗和灵轩在这里安静的生活,应该是最幸福了。 如今小朗已近半岁,沈玉舒望着他的样子,心中不禁惆怅起来,小朗和顾曦延长的很像,尤其是眉宇之间的神态。小朗皱眉的神情几乎与顾曦延一模一样,沈玉舒不由叹道,终归是父子,有这样惊人相似的面貌。现在只是一个小孩子,可若是等小朗大了,只怕有许多秘密便无法再隐瞒。 文灵轩如今大难当前,她焦急万分却毫无对策,好几次想要打听外界的消息都是无果,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自己去一探究竟。她肯定,当日顾曦延将她囚禁在梅园肯定是有事情瞒着她。 这日,沈玉舒抱着小朗来到糟老头家里,见他正在研究草药,便上前道:“师叔如此好学,想必医术一定高于师父许多了。” 师叔见她至此,便夸赞自己,自得道:“那是自然,你师父如今醉心于功名,早把自己学过什么都忘了。” “师叔就不想去京都和我师叔切磋医术吗?”沈玉舒激道。 “丫头,我看你是想回京都了吧?”师叔了然道。 沈玉舒哄了哄在她怀中咿咿呀呀学说话的小朗继续道:“师叔聪明。倒不是舒儿想回去,只是想让师叔帮个忙。” “丫头,有话直说。” “小朗年幼,他与他父亲分离至今,已是音讯全无,可若带着孩子去找灵轩我又担心孩子跟着我受苦,所以想让师叔帮我将孩子送到京都我师父那里,天枢府自会照顾好孩子。” “原来是这样啊,可那小子并没有托我送孩子啊,这个……”糟老头有些犹豫道。 “师叔,我知道您最热心了,您就帮我这个忙吧,等我与灵轩相聚,班师回京一定好好谢谢师叔。”沈玉舒第一次试着撒娇,心里早已是恶寒一片。 糟老头停下手中的活思虑片刻,道:“好吧,老夫就把这小家伙带回京都去,顺便也去见见师兄。不过我可告诉你,丫头,你出了这里可不能告诉任何这里有个村庄,外面如今兵荒马乱,老夫可不想因为你们几个外人毁了积越山村的安宁。” “师叔你放心,舒儿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多谢师叔相助!”沈玉舒宽慰道。 三十一. 军中定情共此生 1 十一月的天,在北方已是寒冷之极。沈玉舒哈了哈有些冻僵的手指,从怀中取出一块冻得有些僵硬的馒头啃了一口,继续前行。 离洪州不远了,可还是打听不到任何消息,想是文灵轩下令而为,不准将军中之事散播。当日顾曦延问沈玉舒是不是爱上了文灵轩,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文灵轩给她的感觉永远都会温暖的平和无争的,跟他在一起总有一种踏实感,她太需要这样一种感觉让她自己情绪稳定下来,去过一个正常人过的生活。 临行前,糟老头给沈玉舒很多药丸,说这些药都是他新研制出的东西,若是一直留在这雪谷当中,也得不到用处,不如让她拿出去好好试试看看这些药究竟都是些什么功效。 沈玉舒在一一问过用途之后,便也欣然带在身上。但她还是问糟老头讨了一张假面敷于脸上,她的真容终究因当时太过任性拔出银针而无法恢复,可如今这幅尊荣又太多显眼,所以只好贴个假面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没想到沈玉舒临走前,糟老头竟然还将她一年多未见的云霜刀还给了她,还给了她一笔银钱,说顾曦延让她将刀留在身边防身用,而钱是沈母托将军府给她留的,是顾德对沈家的抚慰金。沈玉舒本不想拿,可是一想这一路诸多荆棘,还是有一件武器傍身比较好,而且这银两也是母亲给的,所以最终都收了下来。 碰巧的是,沈玉舒刚出了雪谷,就遇到了一队贩卖布匹去洪州的货商,一番交谈后便跟着他们一路向洪州进发。只是,他们行了三日却遇大雪封路,沈玉舒担心文灵轩,便不听商旅劝阻自己一人上了路。 她一人足足走了两日,只见平原丘陵大雪茫茫之中,山路旁炊烟袅袅显然一户人家,她心中兴奋便加快脚步像那户人家行去。直到近处才瞧清楚,竟是一家茶馆客栈。 门前摇晃着一个破旧的灯笼,沈玉舒忙抖了抖身上落下的大雪,跨进了茶馆。 茶馆之中除了店家和一个小二以外,只剩下坐在角落里的两个客人。 沈玉舒一进门,那两人便盯着她瞧了半天,她怕惹事压低了自己的帽檐不多理会,转身走到距离他们相对较远的方桌旁坐定。 刚坐下,店小二便殷情的上前道:“这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沈玉舒粗着嗓子低声道:“给我来碗面,外加一盘牛肉。还有给我十个馒头,路上带。”小二点头下去准备。 谁想面刚端上桌,沈玉舒筷子还没动,方才一直盯着她看的两个男子,便走上前来,一个坐在她对面,一个坐在了她旁边。 坐在她对面目光如炬身形矫健的男子,见沈玉舒盯着他,忽而一笑道:“小弟莫要见怪,我这个弟弟见你所拿刀的刀鞘如银光闪烁甚是好看,不知兄弟能否赏个脸借我们兄弟俩瞧上一瞧?” 沈玉舒见他礼貌有佳,不好推却,可是这云霜刀乃是她贴身的兵刃,出门在外她也深谙刀不离人,人不离刀的道理,所以只好歉意的抱拳道:“还望哥哥见谅,这兵刃我从不借与他人。” 身旁骨瘦如柴的男子,调侃道:“不就是把刀,还不能见人了,又不是个大姑娘还要遮遮掩掩的,老子偏要看,你能奈我何?”说着,竟是伸手要将桌上的刀拿起。 沈玉舒见状先他一步拿过刀,站起身质问道:“不愿意借,便要明抢吗?这是哪一路的江湖规矩?” 身形矫健的男子,此时也站起身道:“还望这位小兄弟见谅,我这弟弟是个急性子。”说着,转身望着恶狠狠盯着沈玉舒的男子道:“差不多得了,人家不愿意看就算了,我们还要赶路快些走吧。” 不料那名瘦弱男子听了这话,反而来了脾气,一把甩开他大哥的手道:“小爷我还从来没有遇过这种不识好歹的人,今日这刀小爷我还非看不可了!”话音刚落,便一脚将身下的长凳踢向沈玉舒。 沈玉舒见状抽刀一挥,一条长凳瞬时变成两半。随着长凳落地,沈玉舒回刀入鞘,用刀鞘指着那名瘦弱男子道:“我看你们根本是故意寻事!” 瘦弱男子不顾他大哥劝阻,吼道:“故意又如何,我见你是个小白脸儿,放下刀我便放你走,否则别怪大爷我不客气!” 沈玉舒一听笑道:“哟,方才还是小爷,如今便是大爷了,这辈分升的真快,你可把你大哥放在哪里?” 那人一听,挥拳打来,道:“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小白脸,看本大爷今天怎么收拾你!”沈玉舒见他挥拳而来,便用刀鞘上前抵挡,一刀将他的手掌击落。 只听他的手掌咔嚓一声竟是骨折,沈玉舒这一下愣在了当场,没想这家伙这么不经打。沈玉舒正反应间,那身形矫健的男子上前一把抱住兀自在地上痛的大叫的男子,指着沈玉舒道:“这位兄弟,我兄弟只不过想看看你的刀,你何故下此狠手?” 沈玉舒歉意道:“他要打我难道我还不能回击了,再者说谁能想到你这兄弟这么不经打。”沈玉舒见他目光不善,便转身从桌上拿起小二准备好的干粮,就想上路。 不想刚走到门口,那男子上前拦住沈玉舒去路道:“伤了我兄弟,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沈玉舒见他如此,不耐烦道:“你们挑的事,如今还赖上我了,那你说你想如何?” 他见沈玉舒问询,想了想道:“我兄弟想看你的刀,如今为了这刀伤成这样,你就让他看一眼,了了他这一桩心事我就放你走。” 沈玉舒听罢不由来气,你说看就看,那我成什么人了,于是抱拳道:“这位大哥,小弟方才已经说过了,这刀我从不给外人看。不过我略懂医术,不如我给他接上他的断骨,这事就这么了了如何?” 他们正商量着,只听一旁那瘦弱男子吼道:“大哥,我看这小白脸来路不正,只不过一把刀为何这般不能让我们见!”他大哥一听,眼中闪现出怀疑的神色,沈玉舒见状提起警觉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不想他果真欺上前来,道:“小兄弟得罪了,今日这刀我们兄弟二人还非看不可,如今永州被攻,洪州岌岌可危,我兄弟二人可不能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沈玉舒听他如此说,便知今日之事没个了结,他们兄弟二人是不会放她走,只好挥刀又跟此人打斗起来。不想此人武功不弱,与她斗了进五十个回合,却不分胜负。 沈玉舒见状擦了一把额间的汗,心下想,这人武功若是放在战场上,可谓是难得一见的将才。于是趁着这个空档问道:“这么好的武功,不放在驱逐西柔人的战场上,而是用在对付我这个小人身上,真是可惜了。” 那男子似对沈玉舒也有这般感慨,张口刚想说话,不料旁边观战的瘦子走上前道:“知道自己是小人就好。” 沈玉舒听罢,转身对他笑道:“在下也从未承认过自己是君子啊,更可况君子与小人本就在一念之间,像你这种不经过别人允许,就要强行拿走别人事物的人,不是小人又是什么?” 那瘦子闻之用那只还能动的手,指着沈玉舒道:“大哥,给我收拾这个小白脸!”这话刚落音,不想茶馆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寒风骤然而至顺着大门吹进了本来异常暖和的茶馆,不由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 只见厚重门帘被一柄官刀撩起,随之走进来一个年纪约四十来岁,穿着军服的男子,他面色憔悴,目光扫视了一圈因打斗而毁掉的店铺,忽而又将视线转向他们三人,怒道:“谁干的?” 不想沈玉舒身旁的两人见状齐齐指向她,沈玉舒心中叫苦不迭。只见那人走到沈玉舒身前,盯着她看了许久,道:“大敌当前,你们这些成年男子,不去保卫国家竟在这里互殴?” 沈玉舒刚想说话,身旁那个瘦弱的男子道:“回这位爷话,这个小白脸来路不明,手中一把长刀说什么也不让我们瞧,为此还打断了我的手,依小人推断,此人怕是西柔奸细专为刺探我军军情而来。” 他说的头头是道,沈玉舒听得心中冷汗涔涔,不想此时另一旁的健硕男子打断瘦子的话道:“回将军,我兄弟只是一时猜测罢了,我与他二人本是常州府的衙役,此次专为参军而来。”说着从怀中拿出名帖递上。 那将军接过名帖看了半天才道:“既然如此,你们这就随我回军营。至于你嘛……”他上前一步,细细观察一番后,道:“来人,此人身份不明给我带回军营严加审问,若是没有事,就给我在军营里好好效力,省的这些人成天在外惹是生非!” 随着他话音刚落,沈玉舒身前便多了两个士兵的身影,二话不说就将她绑了,而后拉出茶馆拴在马上一路拖到了他们所谓的大营。就在出茶馆的一瞬间,沈玉舒还听到了茶馆老板的哭喊声,不为别的,只为那些他们因为打架而损毁的桌椅板凳。 健硕男子听罢,从怀中掏出几两银子,交到老板手中,随后跟着部队一同来了军营。 进入兵营后沈玉舒才得知,这是文若雨所统领的军队,由于神武军死伤惨重,征兵的通告已经发往全国各地。文若雨则是领命在靠近洪州的一个县郊安营扎寨,训练新兵。 抓沈玉舒回来的将军本欲将沈玉舒好好审问一番,不想当日与沈玉舒打架的健硕男子却替她求了情。那将军见他如此肯定,虽然怀疑却也只好将她放了。可是沈玉舒却被安了一个嫌疑人的角色,留在了军营之中,成了一个小兵,处处受人监视。 在军营的这几日,沈玉舒见每个人都愁容惨淡,便不好询问什么,可心中挂念文灵轩,便想乘人不备偷偷跑出大营,却被那个瘦子发现抓回来禀告上级,将她又一顿痛打。 直到最后那个跟着她一同入军营的健硕男子替她求情,她才得以躲过那能打死人的鞭刑,成为了一个专攻后勤的小兵。而她也不敢再轻易奔逃,她这条命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折腾了。 沈玉舒在这大营里随着新兵操练了三月之久,一直到来年惠元三年一月初,文若雨的身影才出现在了他本该出现的新兵营中,命他们即刻拔营前往前线支援。 走在路上身旁的郭启也就是那个与沈玉舒一直对着干,还时不时跟踪她,见她逃跑就去打小报告的瘦子,一直在絮絮叨叨着神武大营的不是,“原先还以为神武大营何等伟岸,却不想这个文将军却是个喜怒无常的家伙,你说我们这些才刚熟悉军营的人哪有能耐上战场啊。真是搞不懂这些将军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一旁的李云也就是那个曾经帮沈玉舒在袁本将军面前,洗去嫌疑的健硕男子,捣了捣他的胳膊道:“小声点儿,要是让文将军听到了,还不要了你的脑袋。沈冰,你别一个人走在那里不说话啊,如今你咋不跑了?” “你以为我不想跑啊,我是去永州投奔亲戚,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你俩,之后又让袁副将抓了来,你也知道我跑了几次都没跑成,还被郭启告了黑状,挨了那么多鞭子。我也不敢在跑了,就只能在这里混日子。不过能上战场杀敌卫国,我也是很乐意的。”沈玉舒笑着答道。 郭启一听,在旁不咸不淡的说道:“我那不是黑状是白状,谁让你跑来着。” 沈玉舒一听,挥拳轻轻打了他当日被她打断的右手腕,他见状猛地将手缩进袖管里警惕的盯着她,沈玉舒便得意道:“别忘了当日是谁大人不记小人过,帮你接的骨!” 郭启一听,一时语噎不再说话。 当日进到军营洗去嫌疑后,沈玉舒便住进了新兵营帐,只是那床铺是大通铺,沈玉舒扫了一圈将视线放在了最边上的那张床铺上,不想这靠边的床铺竟然是李云与郭启二人的,而最边上的那张床铺上睡的却是郭启。 沈玉舒想了半天不知该怎么跟他说,不想却见他怒气冲冲的回到了营帐内,大骂军医是个庸医治不好他的手。他正骂着见到沈玉舒,上前就要给她几拳,沈玉舒见状连忙抓住机会,跟他说自己能治好他的手,但是他要把床铺跟她换一换。 他将信将疑的不肯,一旁的李云却说,如今在军营里出也出不去,不如就试试看。不想沈玉舒还真的将郭启的手腕治好了,他倒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当下就将床铺跟她换了。 可是本想着他能不再跟她作对,不想他却是自那以后乐此不疲的一直给她找麻烦告状,害的她没少挨鞭子,她更是后悔怎么就治好他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李云笑着看沈玉舒道:“沈冰啊,不是我说你,这当兵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你若想混日子搞不好哪天就去见阎罗了。” 周围的士兵听李云这般说,都笑了起来。 三十一. 军中定情共此生 1 十一月的天,在北方已是寒冷之极。沈玉舒哈了哈有些冻僵的手指,从怀中取出一块冻得有些僵硬的馒头啃了一口,继续前行。 离洪州不远了,可还是打听不到任何消息,想是文灵轩下令而为,不准将军中之事散播。当日顾曦延问沈玉舒是不是爱上了文灵轩,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文灵轩给她的感觉永远都会温暖的平和无争的,跟他在一起总有一种踏实感,她太需要这样一种感觉让她自己情绪稳定下来,去过一个正常人过的生活。 临行前,糟老头给沈玉舒很多药丸,说这些药都是他新研制出的东西,若是一直留在这雪谷当中,也得不到用处,不如让她拿出去好好试试看看这些药究竟都是些什么功效。 沈玉舒在一一问过用途之后,便也欣然带在身上。但她还是问糟老头讨了一张假面敷于脸上,她的真容终究因当时太过任性拔出银针而无法恢复,可如今这幅尊荣又太多显眼,所以只好贴个假面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没想到沈玉舒临走前,糟老头竟然还将她一年多未见的云霜刀还给了她,还给了她一笔银钱,说顾曦延让她将刀留在身边防身用,而钱是沈母托将军府给她留的,是顾德对沈家的抚慰金。沈玉舒本不想拿,可是一想这一路诸多荆棘,还是有一件武器傍身比较好,而且这银两也是母亲给的,所以最终都收了下来。 碰巧的是,沈玉舒刚出了雪谷,就遇到了一队贩卖布匹去洪州的货商,一番交谈后便跟着他们一路向洪州进发。只是,他们行了三日却遇大雪封路,沈玉舒担心文灵轩,便不听商旅劝阻自己一人上了路。 她一人足足走了两日,只见平原丘陵大雪茫茫之中,山路旁炊烟袅袅显然一户人家,她心中兴奋便加快脚步像那户人家行去。直到近处才瞧清楚,竟是一家茶馆客栈。 门前摇晃着一个破旧的灯笼,沈玉舒忙抖了抖身上落下的大雪,跨进了茶馆。 茶馆之中除了店家和一个小二以外,只剩下坐在角落里的两个客人。 沈玉舒一进门,那两人便盯着她瞧了半天,她怕惹事压低了自己的帽檐不多理会,转身走到距离他们相对较远的方桌旁坐定。 刚坐下,店小二便殷情的上前道:“这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沈玉舒粗着嗓子低声道:“给我来碗面,外加一盘牛肉。还有给我十个馒头,路上带。”小二点头下去准备。 谁想面刚端上桌,沈玉舒筷子还没动,方才一直盯着她看的两个男子,便走上前来,一个坐在她对面,一个坐在了她旁边。 坐在她对面目光如炬身形矫健的男子,见沈玉舒盯着他,忽而一笑道:“小弟莫要见怪,我这个弟弟见你所拿刀的刀鞘如银光闪烁甚是好看,不知兄弟能否赏个脸借我们兄弟俩瞧上一瞧?” 沈玉舒见他礼貌有佳,不好推却,可是这云霜刀乃是她贴身的兵刃,出门在外她也深谙刀不离人,人不离刀的道理,所以只好歉意的抱拳道:“还望哥哥见谅,这兵刃我从不借与他人。” 身旁骨瘦如柴的男子,调侃道:“不就是把刀,还不能见人了,又不是个大姑娘还要遮遮掩掩的,老子偏要看,你能奈我何?”说着,竟是伸手要将桌上的刀拿起。 沈玉舒见状先他一步拿过刀,站起身质问道:“不愿意借,便要明抢吗?这是哪一路的江湖规矩?” 身形矫健的男子,此时也站起身道:“还望这位小兄弟见谅,我这弟弟是个急性子。”说着,转身望着恶狠狠盯着沈玉舒的男子道:“差不多得了,人家不愿意看就算了,我们还要赶路快些走吧。” 不料那名瘦弱男子听了这话,反而来了脾气,一把甩开他大哥的手道:“小爷我还从来没有遇过这种不识好歹的人,今日这刀小爷我还非看不可了!”话音刚落,便一脚将身下的长凳踢向沈玉舒。 沈玉舒见状抽刀一挥,一条长凳瞬时变成两半。随着长凳落地,沈玉舒回刀入鞘,用刀鞘指着那名瘦弱男子道:“我看你们根本是故意寻事!” 瘦弱男子不顾他大哥劝阻,吼道:“故意又如何,我见你是个小白脸儿,放下刀我便放你走,否则别怪大爷我不客气!” 沈玉舒一听笑道:“哟,方才还是小爷,如今便是大爷了,这辈分升的真快,你可把你大哥放在哪里?” 那人一听,挥拳打来,道:“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小白脸,看本大爷今天怎么收拾你!”沈玉舒见他挥拳而来,便用刀鞘上前抵挡,一刀将他的手掌击落。 只听他的手掌咔嚓一声竟是骨折,沈玉舒这一下愣在了当场,没想这家伙这么不经打。沈玉舒正反应间,那身形矫健的男子上前一把抱住兀自在地上痛的大叫的男子,指着沈玉舒道:“这位兄弟,我兄弟只不过想看看你的刀,你何故下此狠手?” 沈玉舒歉意道:“他要打我难道我还不能回击了,再者说谁能想到你这兄弟这么不经打。”沈玉舒见他目光不善,便转身从桌上拿起小二准备好的干粮,就想上路。 不想刚走到门口,那男子上前拦住沈玉舒去路道:“伤了我兄弟,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沈玉舒见他如此,不耐烦道:“你们挑的事,如今还赖上我了,那你说你想如何?” 他见沈玉舒问询,想了想道:“我兄弟想看你的刀,如今为了这刀伤成这样,你就让他看一眼,了了他这一桩心事我就放你走。” 沈玉舒听罢不由来气,你说看就看,那我成什么人了,于是抱拳道:“这位大哥,小弟方才已经说过了,这刀我从不给外人看。不过我略懂医术,不如我给他接上他的断骨,这事就这么了了如何?” 他们正商量着,只听一旁那瘦弱男子吼道:“大哥,我看这小白脸来路不正,只不过一把刀为何这般不能让我们见!”他大哥一听,眼中闪现出怀疑的神色,沈玉舒见状提起警觉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不想他果真欺上前来,道:“小兄弟得罪了,今日这刀我们兄弟二人还非看不可,如今永州被攻,洪州岌岌可危,我兄弟二人可不能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沈玉舒听他如此说,便知今日之事没个了结,他们兄弟二人是不会放她走,只好挥刀又跟此人打斗起来。不想此人武功不弱,与她斗了进五十个回合,却不分胜负。 沈玉舒见状擦了一把额间的汗,心下想,这人武功若是放在战场上,可谓是难得一见的将才。于是趁着这个空档问道:“这么好的武功,不放在驱逐西柔人的战场上,而是用在对付我这个小人身上,真是可惜了。” 那男子似对沈玉舒也有这般感慨,张口刚想说话,不料旁边观战的瘦子走上前道:“知道自己是小人就好。” 沈玉舒听罢,转身对他笑道:“在下也从未承认过自己是君子啊,更可况君子与小人本就在一念之间,像你这种不经过别人允许,就要强行拿走别人事物的人,不是小人又是什么?” 那瘦子闻之用那只还能动的手,指着沈玉舒道:“大哥,给我收拾这个小白脸!”这话刚落音,不想茶馆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寒风骤然而至顺着大门吹进了本来异常暖和的茶馆,不由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 只见厚重门帘被一柄官刀撩起,随之走进来一个年纪约四十来岁,穿着军服的男子,他面色憔悴,目光扫视了一圈因打斗而毁掉的店铺,忽而又将视线转向他们三人,怒道:“谁干的?” 不想沈玉舒身旁的两人见状齐齐指向她,沈玉舒心中叫苦不迭。只见那人走到沈玉舒身前,盯着她看了许久,道:“大敌当前,你们这些成年男子,不去保卫国家竟在这里互殴?” 沈玉舒刚想说话,身旁那个瘦弱的男子道:“回这位爷话,这个小白脸来路不明,手中一把长刀说什么也不让我们瞧,为此还打断了我的手,依小人推断,此人怕是西柔奸细专为刺探我军军情而来。” 他说的头头是道,沈玉舒听得心中冷汗涔涔,不想此时另一旁的健硕男子打断瘦子的话道:“回将军,我兄弟只是一时猜测罢了,我与他二人本是常州府的衙役,此次专为参军而来。”说着从怀中拿出名帖递上。 那将军接过名帖看了半天才道:“既然如此,你们这就随我回军营。至于你嘛……”他上前一步,细细观察一番后,道:“来人,此人身份不明给我带回军营严加审问,若是没有事,就给我在军营里好好效力,省的这些人成天在外惹是生非!” 随着他话音刚落,沈玉舒身前便多了两个士兵的身影,二话不说就将她绑了,而后拉出茶馆拴在马上一路拖到了他们所谓的大营。就在出茶馆的一瞬间,沈玉舒还听到了茶馆老板的哭喊声,不为别的,只为那些他们因为打架而损毁的桌椅板凳。 健硕男子听罢,从怀中掏出几两银子,交到老板手中,随后跟着部队一同来了军营。 进入兵营后沈玉舒才得知,这是文若雨所统领的军队,由于神武军死伤惨重,征兵的通告已经发往全国各地。文若雨则是领命在靠近洪州的一个县郊安营扎寨,训练新兵。 抓沈玉舒回来的将军本欲将沈玉舒好好审问一番,不想当日与沈玉舒打架的健硕男子却替她求了情。那将军见他如此肯定,虽然怀疑却也只好将她放了。可是沈玉舒却被安了一个嫌疑人的角色,留在了军营之中,成了一个小兵,处处受人监视。 在军营的这几日,沈玉舒见每个人都愁容惨淡,便不好询问什么,可心中挂念文灵轩,便想乘人不备偷偷跑出大营,却被那个瘦子发现抓回来禀告上级,将她又一顿痛打。 直到最后那个跟着她一同入军营的健硕男子替她求情,她才得以躲过那能打死人的鞭刑,成为了一个专攻后勤的小兵。而她也不敢再轻易奔逃,她这条命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折腾了。 沈玉舒在这大营里随着新兵操练了三月之久,一直到来年惠元三年一月初,文若雨的身影才出现在了他本该出现的新兵营中,命他们即刻拔营前往前线支援。 走在路上身旁的郭启也就是那个与沈玉舒一直对着干,还时不时跟踪她,见她逃跑就去打小报告的瘦子,一直在絮絮叨叨着神武大营的不是,“原先还以为神武大营何等伟岸,却不想这个文将军却是个喜怒无常的家伙,你说我们这些才刚熟悉军营的人哪有能耐上战场啊。真是搞不懂这些将军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一旁的李云也就是那个曾经帮沈玉舒在袁本将军面前,洗去嫌疑的健硕男子,捣了捣他的胳膊道:“小声点儿,要是让文将军听到了,还不要了你的脑袋。沈冰,你别一个人走在那里不说话啊,如今你咋不跑了?” “你以为我不想跑啊,我是去永州投奔亲戚,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你俩,之后又让袁副将抓了来,你也知道我跑了几次都没跑成,还被郭启告了黑状,挨了那么多鞭子。我也不敢在跑了,就只能在这里混日子。不过能上战场杀敌卫国,我也是很乐意的。”沈玉舒笑着答道。 郭启一听,在旁不咸不淡的说道:“我那不是黑状是白状,谁让你跑来着。” 沈玉舒一听,挥拳轻轻打了他当日被她打断的右手腕,他见状猛地将手缩进袖管里警惕的盯着她,沈玉舒便得意道:“别忘了当日是谁大人不记小人过,帮你接的骨!” 郭启一听,一时语噎不再说话。 当日进到军营洗去嫌疑后,沈玉舒便住进了新兵营帐,只是那床铺是大通铺,沈玉舒扫了一圈将视线放在了最边上的那张床铺上,不想这靠边的床铺竟然是李云与郭启二人的,而最边上的那张床铺上睡的却是郭启。 沈玉舒想了半天不知该怎么跟他说,不想却见他怒气冲冲的回到了营帐内,大骂军医是个庸医治不好他的手。他正骂着见到沈玉舒,上前就要给她几拳,沈玉舒见状连忙抓住机会,跟他说自己能治好他的手,但是他要把床铺跟她换一换。 他将信将疑的不肯,一旁的李云却说,如今在军营里出也出不去,不如就试试看。不想沈玉舒还真的将郭启的手腕治好了,他倒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当下就将床铺跟她换了。 可是本想着他能不再跟她作对,不想他却是自那以后乐此不疲的一直给她找麻烦告状,害的她没少挨鞭子,她更是后悔怎么就治好他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李云笑着看沈玉舒道:“沈冰啊,不是我说你,这当兵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你若想混日子搞不好哪天就去见阎罗了。” 周围的士兵听李云这般说,都笑了起来。 三十一. 军中定情共此生 2 大兵行至距离神武大营五里的地方安营扎寨,而文若雨则是领着众干将令去了神武大营向文灵轩汇报,听说秦王目前也在军营之中。 沈玉舒见大家都安顿好,几个将军又不在军中,便趁机又溜了出来,却不想被刚洗澡回来的李云撞了个满怀,李云兴冲冲的看着沈玉舒道:“沈兄弟莫不是又要溜?我劝你还是好好在大营呆着吧,你若再逃,军营里只当逃兵论处,不单单你要被杀,连你的家人都放不过!” 沈玉舒堆了一脸笑看着李云道:“李大哥,你就让我出去吧,我不是逃跑,只是想去大营逛逛,看看真正的神武大营是个什么模样,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来过军营。” “什么?你想去……不成不成你这样是有违军纪,要按军法算。”李云说着便要拉她回营。 沈玉舒见此情形忙使了个回旋踢将他踢翻在地道:“来都来了,去看看都不成吗。李大哥若不去,小弟自己去去便回。”说罢,也不顾地上愣神的李云,便一头扎进了密林之中向着神武大营的方向去了。 树林如今已是枯萎,杂草枯黄,等沈玉舒到神武大营边上时已是傍晚,本来急切的要见到文灵轩的心情在此时却是犹豫了起来。 沈玉舒撕掉敷在脸上的假面,心想如今这幅容貌,他又能认出她是谁吗,别的不说难道他也不会怀疑她是鹰哲派来的探子? 正在犹豫之中却不料,身后有两人说话声渐行渐近,沈玉舒赶忙将自己藏在枯草之中,便听见说话之人人声已近。 “文若雨那个有勇无谋的家伙,老子随便激了他几句,他就去找他八叔告状了,真是个草包驴蛋,你说老将军怎么会有这么个儿子!” 另一人接话道:“可不是吗,你看他那张脸,只听得那么几句就气的跟猴屁股似的,我看啊有他小叔受的喽。” “哈哈哈,文家出了这么个草包,就算他小叔再神勇,也怕是要让他给拖垮了,我看这一仗啊,又会像半年前那样喽,不过还好有秦王在,估计不会被打的那么惨。” “得了吧,秦王还不就是一个瘫子,能有多大能耐。不过话说回来,你说这大冷的天文若雨会带他小叔去哪儿?” “还能去哪,不就是湖边么,那里宽敞,打起架来也展得开不是。” “哈,你老哥闯下这祸,若是让秦王知道了,还不扒了你的皮,军法处置!” “老弟放心,你也太小看我了……走走走,我让下人从京都给运来了一车高粱红,全是十年以上的窖藏,去我营帐喝酒去!”说着便行向新兵营的方向。 沈玉舒从树丛里直起身,方才说话的一个是袁本,另一个却不知是谁。 这个袁本大敌当前竟然敢私自命人从京都拉来整车的酒!若是文灵轩他们知道了,真不知道这两人如何收场,军营之中竟然敢饮酒作乐,真是不把国家的安危放在心上。 沈玉舒回想起方才他们说的情形,心中有些纳闷,湖,哪里有湖? 沈玉舒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他们所说的湖在哪里,直到太阳完全落下才隐隐的从月光里看到湖面的倒影。可她也早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湖水清澈如镜,沈玉舒如今却没心思欣赏这柔美的湖光,满脑子都是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原来这神武大营不服文灵轩的大有人在,竟然还挑拨文若雨来和他叔叔单挑。 沈玉舒正想着,耳边不出所料的传来了刀剑相撞的声音,她忙循声望去,只见两个矫健的身影早已扭打在了一起,直到一个人不堪重负倒在地上。 沈玉舒轻声缓步前移,便听到文若雨的声音传入耳中,“当初是你抢了我爹的将军之位还逼死了他,如今你还要杀了我不成,文灵轩你好狠的心!” “多说无益,如今战事在即,你却听信他人之言来寻衅滋事,你眼里还有国家安危吗?!”文灵轩语气虽怒,却颇有将相之风。 “我眼里没有,你有!你把我爹的将军之位还给我!”沈玉舒一听真想上去抽文若雨两耳光,怎么会有这么冥顽不灵的人,可是想想自己以前,也不就是这样不听劝,所以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我可以给你,但不是还更不是现在。等你有了可以统领全军能力之时,我自会向皇上请命将神武将军一职赐给你。”文灵轩冷声道。 “你当真?”文若雨问道,言语中已经有了激动之情。 “当真,只是你要拿出你的战绩来让众人诚服才可以,否则就算我愿意给你,只怕也会有人不服。”文灵轩道。 “你说话算话,一言为定!”文若雨道,像是生怕文灵轩回反悔一般。 “一言为定!”文灵轩硬气道。言罢,文若雨才从地上爬起,掸了掸身上的土自行去了。 而文灵轩却一个踉跄半跪在了地上,沈玉舒刚想上前,谁知脚下一滑,径直跌进了湖里。她所站之处本就比文灵轩他们所在的湖边高出一人多,又是在这样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跌落,湖水刺骨的冰,她刚扑腾着游了两下呛了几口水,腿脚便开始抽筋疼痛不已。使出力气慌忙浮出水面喊了一声救命,便又淹在水中。 蚀骨的冰冷和窒息感瞬间袭来,让她逐渐的失去意识。就在此时突然感觉身子一轻竟是被人救了起来,她赶忙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咳嗽着吐出几口水来,抬眼一瞧竟是文灵轩。 沈玉舒高兴的刚想对他说话,他却被她怪异的表情给吓住了,将沈玉舒反手扣住按在水中喝问道:“你是谁哪个营的小兵,深夜至此意欲何为?” “我……”沈玉舒心中慌乱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她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正在此时,他的手忽然抚上了她的脸颊,从她耳下一寸处将她方才为了避嫌又贴在脸上的假面撕了下来。 他拿着手中的假面,扔到一旁的湖水中,掐住沈玉舒的脖子道:“你到底是何人?竟敢假扮陈国士兵?” “我,是我,舒儿……”沈玉舒想她的声音他应该听的出。 “舒儿?看来你还是做了点功课啊,不过你觉得的你拿一个死人来当借口,会不会残忍了一点?!”说罢他竟是又用了一分力。 “灵轩,真的是我。我没死,顾曦延他用焕颜术给我换了面容,真的是我。”沈玉舒窒息的结巴着说道。 呼吸越来越不顺畅,沈玉舒只能拼命的解释这几句,直到他真的放开了自己。而她却因突然失去重心再加之呼吸不畅,脑袋里早已是晕厥一片,跌倒在水里便爬不起来。 就在此时文灵轩猛然将她捞出水面,细细观察狞笑了一声,“我听闻焕颜术中耳后要有半寸银针稳固,你却没有,你叫我如何信你!” “咳咳咳,有人为我插入了暗针,在外面根本看不出来。你若不信,你可以摸摸我的耳廓下四周是不是有些鼓起的小包,暗针就在小包之下。”沈玉舒喘着粗气虚弱的回答道。 文灵轩将信将疑的伸手摸了片刻,心中欣喜,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道:“舒儿,真的是你吗?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我以为……”文灵轩激动的再说不出话来。 死?为什么他会认为她已经死了?可是如今这个场面不容她多做解释,“将军,我们能先上岸吗?我冷。”沈玉舒打着哆嗦说道。 文灵轩闻言突然将她横抱起来,提气运功,用轻功将她直接带回了神武大营他的营帐之中。神武大营巡逻的官兵都像见了鬼一样,看着他们的将军大冬天的抱着一个湿身的小兵进了将军营帐,暗自思忖这将军唱的是哪出。 沈玉舒不敢多看周围的士兵,不仅因为怕他们瞧见自己的容貌,更是因为自己的脸已经红了起来,脖子也跟着烧了起来。 神武将军营帐之中用一扇屏风隔开,前面是神武营讨论军事的地方,后面则是文灵轩的休息之所。 “舒儿,这是我的衣物,你莫嫌弃先换着,我去去就来。”说罢,文灵轩将衣物放在榻边,便急匆匆的起身向外行去。待沈玉舒打着冷战脱下湿透的兵服时,外间便传来文灵轩的声音,“二位将军好兴致,有闲情关心在下的家务事,不如来关心关心如何让文少将建功立业的好。” “末将不明白将军此言何意?”沈玉舒听出这就是方才在树丛间说话的另一人,赶忙穿好衣物,偷偷从屏风的缝隙中向外望去。看到的却是文灵轩宽大的背影,沈玉舒有些颓丧,却也不再多看,只是静听。 “刘副将也是我大哥手下的老人了,为何独独到我这里我见到的不是刘将军的骁勇之势而是妇人长舌?刘将军若有那闲情逸致去讨论本将的家务事,不如去秦王帐里讨论讨论用兵之策。本将已经提醒过你多次,你却还是一意孤行!”文灵轩语气中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震慑力。 “文灵轩我告诉你,我是辅佐了你大哥,可不代表我还要辅佐你!你敢这么跟我说话,老子还不伺候你了,老子今日就脱了这身军服,你爱如何便如何!” “刘将军言重了,将军只不过是气急才会质问几句,大战在即,刘将军切不可意气用事。”一旁有人忽然插话道。 “怎么两位将军这么有兴致,这么晚了,还要在神武将军这里商议军事吗?”顾曦延的声音突然传来,让沈玉舒浑身又打了个冷颤。 几个人都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便听见文灵轩的声音道:“这么晚,打扰王爷休息,是末将的过失。” “将军言重了,今日之事本王已知晓。刘将军,你这张嘴巴本王早有听闻,只是今时今日你如此做法实是在动摇军心。”顾曦延不紧不慢的说道。 “殿下。”刘将军有些气不过 “好了,今日之事本王不予追究,但若是本王再听到这样挑拨离间动摇军心的话,刘将军,你该是知道本王是怎么处置这一类人的。”顾曦延冷冷的说道。 “属下,明白。”那刘将军气不过,却也不好再发作。 “很好,天色已晚明日还有要事,都回去睡吧。”顾曦延打圆场道。 “是!” 文灵轩不再说话,沈玉舒只听见几个人把还在骂骂咧咧的刘将军劝出大营。军帐中突然间安静异常。 文灵轩见刘将军出了营帐,轻轻砸了一拳面前桌案,“我文家世代忠良,却不想今次跌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大哥的副将都不服我,更何况若雨?” 顾曦延轻轻道:“每个人总得有时间让他变得成熟,当日神武将军之位,是随了你大哥的心愿传给你,至于其他,你不用多想。当前要紧的,是探查出鹰哲的主力部队到底在哪里。” 文灵轩道:“是,末将知道了。” 又是一阵沉默后,顾曦延突然开口道:“方才有人说,你抱了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兵进了营帐,现下人在哪里?” 文灵轩忙解释,“哦,那个小兵冻伤了,我见他可怜给他了一些药便让他离开。” “既如此,本王也不打扰你休息了。”顾曦延说罢便推着轮椅出了营帐。 沈玉舒听顾曦延出了营帐,叹了口气从屏风后转出道:“灵轩,你别心急,有人不服气咱们才有动力让他们服气。” “我就指望他能早日建功立业,我便可以早点将这将军之位还给若雨,以服众人。”文灵轩又将沈玉舒拉回屏风后,坐在床榻上说道。 沈玉舒见他情绪低落,便不再询问他为何只知她死不知她活的消息,岔开话提道:“你的衣服也湿了,不要去换换么?这么冷的天,别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沈玉舒见他沉思,便也不等他说直接将他的铠甲一一卸了下来,这盔甲沈玉舒当日一时兴起还穿过,沉重异常,他却穿着能健步如飞。果真性别区别造就的力量悬殊,在细枝末节上就能显现出来。 直到将他胸前的护甲铜镜脱下来时,沈玉舒才发现他右胸上殷红一片,忙解开上衣查看。 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含情脉脉的望着她道:“舒儿,你可知当我听到你死于秦王之手时,我的有多痛心。我恨不得当下便赶回京都质问他为何杀了你,我更不信他能下得了狠心将你杀了。我不相信你就这么死了,直到我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是秦王亲手掐死了你,我才相信了几分。 可我当时赶回京都,却寻不到你的尸体,甚至小朗也没了踪迹,军情紧急我便又只能赶回军中,并找寻你尸体的是事情交给一直在暗处的黄叔。后来黄叔说,你的尸首被秦王送回了天枢府,颜先生亲自葬了你,而小朗也偷偷被送回了天枢府,我才慢慢肯接受你死去的事实,却不想你如今却好端端的又站到了我面前,我真是欢喜!” 沈玉舒微微笑着心下了然,原来当时竟是这样,她没有再说其他只是柔声安慰道:“顾曦延封住了我周身的穴道做假死状骗过了皇上,他命人为我换了容颜将我囚禁在梅园之中,不让我出来。直到后来我对他说了一切,他才肯放了我……” 沈玉舒将自己所经历的全部都说了出来,顿时心中轻松不少。 文灵轩轻轻搂着她,鼻尖蹭着她的脖颈道:“舒儿,那我们是不是也该感谢他救了你一命。” 沈玉舒轻推了文灵轩一下,道:“灵轩,我们不提他了好吗?” 文灵轩听罢,搂她搂的更紧道:“好,我们不提他,只要有你在身边就好,只是可怜了小朗。” 沈玉舒环住文灵轩的腰,贪婪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别担心,小朗在我娘那里,天枢府的人一定会给他最好的照顾,等这次战役结束了,我们就回去接他。” 文灵轩听罢才安心的出了一口气,“舒儿,等这场仗结束了,我们回京都,我要风风光光的把你娶进门,给你一个名分。” 沈玉舒听着他这样说,心中欢喜的点头,悬了很久的心在一瞬间放了下来,困意也在此时席卷而来,不知不觉间竟是迷迷糊糊睡在了文灵轩的怀里。 那日之后,沈玉舒便以沈冰的身份留在文灵轩身边做了个看守将军营的小兵。沈玉舒本想回到新兵营去,可是文灵轩却说什么都不让她走,说是怕她身份曝光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倒不如留在他身边,便没人再敢说什么。 沈玉舒见他目光闪烁,心中一软便留了下来。 那日袁本来商议军事,不曾想当日正是沈玉舒伺候在文灵轩身边与她打了个照面。沈玉舒装作若无其事的站在神武将军面前,端着厨子做好的饭菜为文灵轩布着菜。 袁本却突然道:“我说这几日沈冰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却不想来了将军的大营,我还以为这家伙又跑到永州找亲戚去了,让我一顿好找!” 沈玉舒闻言手中一滞,文灵轩却满面笑容的望了望沈玉舒,对着袁本说道:“那日在湖边,我听见有人喊救命,没想救起来却是这么个小兵。他说他是袁将军手下,本将便想将他送回去,却不想他却说要去永州城寻亲戚不想当兵,还求我放了他。我有些气也有些好笑便把他抓回来,给我做个看门的守卫。我看他还敢不敢再跑,把军队当儿戏,我当然要好好治治他,你说呢袁将军?” 袁本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了两声不再说话。 其实自那日入夜文灵轩将沈玉舒抱回大营,军营里已经盛传神武将军其实有断袖之癖,原来是秦王如今又看上了一个小兵,大家一副了然的表情瞧着沈玉舒却让她无奈之极。她委屈的将此事告诉文灵轩,他却笑着道,军中没有什么可消遣的东西,就让他们拿这个去消遣一下寂寞好了。 听到文灵轩这样说,沈玉舒也只能有苦自己咽。 二十六. 姻缘皆错相互惜 1 沈玉舒收到冯玉华的信,便迫不及待的带上了她存下的一些银两随着那个小姑娘来到城郊外一处破烂的瓦房中。她不知道冯玉华如今如何生存,只能做最坏的打算,至少这个时候什么都没有银子来的重要。 烂瓦房里,蹲着大大小小数十名流民,自他们来的京都便只靠官府施粥度日。沈玉舒看着这一幕,心中一紧,冯玉华难不成遭了难,怎么会留在这样的地方。 领着她的小姑娘倒是活泼,一路蹦蹦跳跳将她引入一间还算遮风避雨的破屋,冲着她指了指道:“那个就是让我送信的姐姐。” 沈玉舒望去,只见冯玉华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正在为一名老者诊脉。只是,沈玉舒看着冯玉华的侧身,她隆起的肚子俨然已有七个月的模样…… 沈玉舒忍着泪,缓缓上前道了句,“师姐。”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冯玉华原本温柔的目光,再听到她的呼唤时,忽然一愣,转身望着她。她们就这般对视了许久,直到老者开口,“姑娘,我这脉……” 冯玉华这才敛了情绪,转身冲着老者道:“爷爷,您没大事,但是记得每日施粥时,一定要吃不要再让给孙儿了,否则身体扛不住。您先休息,我等会儿再与您说。” 冯玉华安顿好老者,冲着沈玉舒露出一抹微笑,“小舒,好久不见。” 此刻沈玉舒再也克制不住,上前一把抱住冯玉华哭了起来,“师姐,你为什么要走啊,为什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冯玉华眼中含泪替沈玉舒顺着气,“这不是见到了吗,小舒,别哭了,我还有话与你说。” 沈玉舒闻言这才放开冯玉华,望着她道:“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 冯玉华目光一冷却摇摇头,“我不会回去了。” 沈玉舒惊讶道:“为什么啊,你怀着师兄的孩子,难道不该让他知道,来负起父亲的责任吗?你不知道师兄都快急疯了。” 冯玉华微微一笑,“就让他去急吧。” 沈玉舒不理解,冯玉华却已拉着她来到一处无人的角落,缓缓坐下,这才将沈玉舒不在的这几个月里的事娓娓道出。 冯玉华告诉她,她去玉龙寨时,她便已有了身孕,当时她本想告诉叶知秋,可没想到,自从顾德登基,天枢府被犒赏,叶知秋便更加醉心于功名,更与一位朝中官员的女儿议亲。 她知道这门亲事叶知秋不会拒绝,所以不想让叶知秋左右为难,她更不想委曲求全成为叶知秋的妾室或是外室,不想没有尊严的依赖叶知秋对她的怜悯度日。所以她离开了天枢府,乔装打扮混在了流民之中,躲过了一次一次的搜查。 沈玉舒听完冯玉华的自述,心中五味杂陈,那座天枢府像是她们姐妹的牢笼,她如今竟是感受不到一点家的温暖。与其留在那里空耗岁月,倒不如彻底离去,再无瓜葛。 沈玉舒看着冯玉华隆起的肚子,心中叹息,“师姐,可是你一个人如何养活这个孩子?” 冯玉华微微一笑道:“之前开医馆还有些积蓄,再加上天枢府中师父给的那些足够了。” 沈玉舒“哦”了一声,道:“我还带了些钱出来。” 冯玉华握着沈玉舒的手柔声道:“我给你送信,是为了让你不再担心,你回去后千万别透露了我的行踪。我不想知秋为难,更不想这样回去让大家替我操心。” 沈玉舒思索良久,看着这里目光涣散的流民,小声道:“我也不想回去了。” 冯玉华一愣,“你不回去怎么成,伯母还在天枢府等你。” 沈玉舒苦涩的摇了摇头,“师姐,先让我陪着你吧。至少这样我能安心一些,至于其他的事,等你这里安顿好了,再说不迟。” 冯玉华心中有疑却也不好发问,便只能握紧她的手道:“也好,有你陪着我,我倒是能放心不少。” 姐妹俩就这般彻底与天枢府断了联络,租了一间祖孙二人的小屋住在了京都外城。而沈玉舒则扮了男装,在外人眼里,他们不过是来跑生意的小夫妻暂时住在这里,还从黑市上搞了一道假的身份文牒,倒是没什么人怀疑。 有侍卫来盘查时都由房东的小孙女儿出门,沈玉舒粗着嗓子来打发,官兵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每次也都随意看看就算完成任务。官兵衙役这样的做派倒是让他们安全了不少,也躲过了一次次的搜查。 这日天气正好,沈玉舒帮着老奶奶将晒好的被褥归拢,却听冯玉华在身后道:“小舒。” 沈玉舒以为师姐身体不适,忙放下手中活计上前问道:“师姐,是哪里不舒服吗?” 冯玉华摇摇头道:“我有话与你说,你进来。” 沈玉舒看着对方神色,便知有些事终究还是要说出来才能释怀,因此,她便听话的跟着冯玉华进了屋。 屋中,床上正铺着她们两人给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的衣物鞋袜,冯玉华坐在床边,看了看这些东西眼中透露无限柔情,随即转而看着一旁也坐下沈玉舒道:“小舒,这么久了,你也该告诉我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连伯母你都不愿见了。” 沈玉舒垂眸拿着一件小孩儿的衣物摩挲着,却缓缓流下泪来,将这几个月所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冯玉华听后痛心的抓着她的手,“小舒,我也不知该怎么劝你。可是有一点,我很确定,顾曦延他就算再混蛋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来对你,你跟我说他当时神色有异,你可有想过是别的原因?” 沈玉舒闻言不确定的摇了摇头,却听冯玉华道:“师父曾经说过,顾曦延走火入魔后,心中魔性一直被压抑,是因为你翻译出了所有《消音经》上的胡文才让他有了克制之法,可是这不代表他完全就消除了那些魔性。你说他神色有异说不定就是因为那些潜藏在心里的魔性占据理智所导致。而且当日宫中经过,我听来听去,觉得是顾德有意为之,也许他是为了将你们分开,又或者顾德就是为了让你们产生误会。不过,就算如此,顾曦延克制不住自己伤害你,也是他的不对。” 沈玉舒擦了眼角的泪,“师姐,如今说再多也无用,我已不想去想当日发生的事情,我只想报仇,而且我已经有了一些计划。” 冯玉华蹙眉看着沈玉舒道:“那你应该回天枢府去,而不是留在这里陪我啊。”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师姐,这一段时间,我哪里都不会去,直到你顺利生产,也让我自己静一静。” 师姐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露出笑容,沈玉舒也随之摸着道:“我的小外甥一定是个健康活泼的孩子。” “只可惜他没有父亲。” “他有我们就够了。” 转眼八月桂花遍地,沈玉舒和冯玉华的日子也过的平淡充实。 这日午后,沈玉舒正晾晒菜干,忽觉自己头晕的厉害,便回屋休息,可到晚间吃什么都提不起胃口。冯玉华以为她是精神紧张加劳累过度,便叮嘱她给自己把个脉,熬点补气血的汤药,多休息休息。 沈玉舒依言,可这一号她才察觉自己身体的异样,她,竟然怀孕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居然已经静悄悄的在她的肚子里待了快两个月,它的脉象强而有力,生机勃勃,并没有因为她的劳累而有所损伤。 她以为的食欲不振,到后来吃着东西就会觉得恶心,每日昏昏沉沉的记忆也时好时坏,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孩子在汲取母体的营养。 这个结果让她自己吓了一跳,沈玉舒摸着还平坦的毫无凸起的肚子,她从未想过那日的事情会让她有了这个孩子,这是顾曦延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血脉很奇妙,不过是一场他们谁又没有料到的事件,却能让他们在那一刻就种下了这样的因果。 可一想到那日他暴怒的眼神和举动,她心中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个孩子的存在。所以,她想要尽快解决这个麻烦。 本以为可以瞒住所有人,还是被一起住着的老奶奶看出了端倪。这日老奶奶趁着冯玉华午休惋惜的对沈玉舒说道:“孩子,你跟奶奶说实话,你们是不是就是天枢府找的那两个女神医?” 沈玉舒看着老奶奶诚恳的目光,默默地点了点头。 “孩子,你和你师姐如今都有孕在身,为何不回到你们丈夫身边?” 沈玉舒抿唇含泪,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冯玉华不愿连累叶知秋,而她更不愿回到那个早已不是家的地方,压抑自己。 只是,还未等她回话,冯玉华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些许慌张和颤抖的说道:“小舒,我好像要生了。” 沈玉舒连忙停下和奶奶对话,奔到师姐房里。 按照预产期来算,冯玉华也是这几日了。可沈玉舒不是产婆,也只有在大漠帮乌琳娜接生的一次经验,根本不足以应对产妇的生产。此刻不免焦急起来,转身出门老奶奶见状一把拉住沈玉舒道:“小舒,你别慌,还有我在呢。这十里八乡我也算是接生过一些孩子的,我帮你。” 沈玉舒像是遇上了救命稻草,忙扶着老奶奶进了屋,老奶奶迅速的摸了摸冯玉华的胎位,松了口气道:“孩子位置不错,小华我告诉你怎么用劲儿,你跟我一起做,咱们就能快一点!” 冯玉华抓紧了枕头点了点头,便听到老奶奶道:“吸气,呼气,用力。”冯玉华便照着做。 而沈玉舒只能在一旁紧张的准备生产完需要的棉布,热水,还有剪刀随后又候在床边。 祸不单行,没想就在此时,又一轮的搜查开始了,冯玉华的阵痛却越来越强烈。 只见冯玉华面色泛白豆大的汗珠如雨下,抓着沈玉舒的手一阵一阵的喊着痛。沈玉舒只能边抓着她的手,边用手去感觉师姐腹中胎儿的动静。 突然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沈玉舒回头看见三四个衙差凶悍的站在门口,见到里面如此场景不由皆是一愣,沈玉舒见如此只能粗着嗓子大叫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生孩子吗?” 为首的一个衙差见状,忙说道:“公子见谅,我们听见有女子的叫喊声,以为这里有什么凶案发生,所以才闯进来。” 冯玉华此刻痛的已说不出话来,沈玉舒只能勉强站起身道:“都给我出去,出去!” 就在此时,奶奶望着沈玉舒焦急的说道:“舒儿,快些头要出来了。” 沈玉舒一个激灵,奶奶这样慌不择言只怕会让这群人起疑。于是忙转身对着床上的冯玉华道:“舒儿,你坚持一下,放心,孩子和你都会没事的。” 那些衙差迟疑的看了她们片刻,便急忙退了出去,为首的衙差还不忘对她们几个道歉。 冯玉华终是在黄昏时分将孩子生了下来,好在一切顺利母子平安。沈玉舒抱着孩子,细细的看着,也许是因为自己肚子里也孕育着生命的缘故,所以在看到冯玉华的孩子时,真是爱不释手。皱皱巴巴的孩子也不过自己手臂的大小,挤着一双眼睛嘴巴却不停的叫唤着,红彤彤的身体和小屁股竟是看得她心头温软一片。 冯玉华生产后身体非常虚弱,还好有老奶奶在,所以弥补了沈玉舒在照顾孩子方面的经验不足。 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个粉嘟嘟的小孩儿牵着走,在孩子的啼哭中过了一日又一日,直到满月时,沈玉舒看着自己荷包里所剩无几的银子,长长的叹了口气。 冯玉华和孩子如今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断了粮。 她思前想后,还是让小红,也就是老奶奶的孙女儿,拿着她珍藏的金叶子去了聚宝斋。 文灵轩不出意外的,当日夜里便赶到了她躲藏的院落。 他看到她的刹那,不容分说的一把将她揽进怀中道:“舒儿,我总算找到你了,我找了你那么久,差点以为你已经离开京都。” 沈玉舒心中浮上一层淡淡的欢喜,却依然尴尬的拍了拍文灵轩的肩道:“灵轩,你先放开我,我快被你勒死了。” 文灵轩忙将她松开,满目欣喜道:“舒儿,你……” 沈玉舒又尴尬的笑了笑道:“我挺好的,你别担心。师姐给师兄生了一个胖娃娃,可有趣了,我带你去瞧瞧。” 沈玉舒赶忙进屋,将孩子抱了出来递给文灵轩。 文灵轩抱着孩子,整个身体却僵硬起来呈现一种奇怪的姿势,生怕把孩子摔在地上,整条胳膊抱着孩子一动不动,表情却兴奋道:“他还这么小,这个做叔叔的,来得急也没有什么见面礼送给他。” 沈玉舒微笑道:“你能来帮我们,已经让我们很感激了。本来没有打算告诉你我在哪里的,可是有些事情我确实是不知道该找谁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只要你的事情我都不会拒绝。对了,孩子叫什么名字?”文灵轩兴奋的问着。 沈玉舒遗憾的摇了摇头道:“还没想好呢,我和师姐都不知道给他起个什么名字的好,你不如给一点建议?” 文灵轩想了想道:“这个孩子是叶知秋的,一叶而知秋,不如就要他一一吧。” “一一?倒是个好名字,但是文公子,人家可是个小子!”沈玉舒没好气道。 “叫平安吧。”冯玉华的声音突然传来,沈玉舒转身忙上前扶着冯玉华来到文灵轩面前,道:“师姐,你这刚满月,还是别出来了。” 文灵轩忙上前将在他怀里开始乱动的平安放回冯玉华怀中,松了一口气道:“叫平安也不错,哪个父母不希望孩子平平安安的一辈子。” 沈玉舒听见文灵轩这样说不由得一愣,心下一片茫然。 冯玉华见状忙道:“文公子说的极是,我就是想到这一点才会起这个名字。” 沈玉舒闻言,抿唇垂眸半晌无语。冯玉华不由叹了口气,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沈玉舒收到冯玉华的信,便迫不及待的带上了她存下的一些银两随着那个小姑娘来到城郊外一处破烂的瓦房中。她不知道冯玉华如今如何生存,只能做最坏的打算,至少这个时候什么都没有银子来的重要。 烂瓦房里,蹲着大大小小数十名流民,自他们来的京都便只靠官府施粥度日。沈玉舒看着这一幕,心中一紧,冯玉华难不成遭了难,怎么会留在这样的地方。 领着她的小姑娘倒是活泼,一路蹦蹦跳跳将她引入一间还算遮风避雨的破屋,冲着她指了指道:“那个就是让我送信的姐姐。” 沈玉舒望去,只见冯玉华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正在为一名老者诊脉。只是,沈玉舒看着冯玉华的侧身,她隆起的肚子俨然已有七个月的模样…… 沈玉舒忍着泪,缓缓上前道了句,“师姐。”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冯玉华原本温柔的目光,再听到她的呼唤时,忽然一愣,转身望着她。她们就这般对视了许久,直到老者开口,“姑娘,我这脉……” 冯玉华这才敛了情绪,转身冲着老者道:“爷爷,您没大事,但是记得每日施粥时,一定要吃不要再让给孙儿了,否则身体扛不住。您先休息,我等会儿再与您说。” 冯玉华安顿好老者,冲着沈玉舒露出一抹微笑,“小舒,好久不见。” 此刻沈玉舒再也克制不住,上前一把抱住冯玉华哭了起来,“师姐,你为什么要走啊,为什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冯玉华眼中含泪替沈玉舒顺着气,“这不是见到了吗,小舒,别哭了,我还有话与你说。” 沈玉舒闻言这才放开冯玉华,望着她道:“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 冯玉华目光一冷却摇摇头,“我不会回去了。” 沈玉舒惊讶道:“为什么啊,你怀着师兄的孩子,难道不该让他知道,来负起父亲的责任吗?你不知道师兄都快急疯了。” 冯玉华微微一笑,“就让他去急吧。” 沈玉舒不理解,冯玉华却已拉着她来到一处无人的角落,缓缓坐下,这才将沈玉舒不在的这几个月里的事娓娓道出。 冯玉华告诉她,她去玉龙寨时,她便已有了身孕,当时她本想告诉叶知秋,可没想到,自从顾德登基,天枢府被犒赏,叶知秋便更加醉心于功名,更与一位朝中官员的女儿议亲。 她知道这门亲事叶知秋不会拒绝,所以不想让叶知秋左右为难,她更不想委曲求全成为叶知秋的妾室或是外室,不想没有尊严的依赖叶知秋对她的怜悯度日。所以她离开了天枢府,乔装打扮混在了流民之中,躲过了一次一次的搜查。 沈玉舒听完冯玉华的自述,心中五味杂陈,那座天枢府像是她们姐妹的牢笼,她如今竟是感受不到一点家的温暖。与其留在那里空耗岁月,倒不如彻底离去,再无瓜葛。 沈玉舒看着冯玉华隆起的肚子,心中叹息,“师姐,可是你一个人如何养活这个孩子?” 冯玉华微微一笑道:“之前开医馆还有些积蓄,再加上天枢府中师父给的那些足够了。” 沈玉舒“哦”了一声,道:“我还带了些钱出来。” 冯玉华握着沈玉舒的手柔声道:“我给你送信,是为了让你不再担心,你回去后千万别透露了我的行踪。我不想知秋为难,更不想这样回去让大家替我操心。” 沈玉舒思索良久,看着这里目光涣散的流民,小声道:“我也不想回去了。” 冯玉华一愣,“你不回去怎么成,伯母还在天枢府等你。” 沈玉舒苦涩的摇了摇头,“师姐,先让我陪着你吧。至少这样我能安心一些,至于其他的事,等你这里安顿好了,再说不迟。” 冯玉华心中有疑却也不好发问,便只能握紧她的手道:“也好,有你陪着我,我倒是能放心不少。” 姐妹俩就这般彻底与天枢府断了联络,租了一间祖孙二人的小屋住在了京都外城。而沈玉舒则扮了男装,在外人眼里,他们不过是来跑生意的小夫妻暂时住在这里,还从黑市上搞了一道假的身份文牒,倒是没什么人怀疑。 有侍卫来盘查时都由房东的小孙女儿出门,沈玉舒粗着嗓子来打发,官兵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每次也都随意看看就算完成任务。官兵衙役这样的做派倒是让他们安全了不少,也躲过了一次次的搜查。 这日天气正好,沈玉舒帮着老奶奶将晒好的被褥归拢,却听冯玉华在身后道:“小舒。” 沈玉舒以为师姐身体不适,忙放下手中活计上前问道:“师姐,是哪里不舒服吗?” 冯玉华摇摇头道:“我有话与你说,你进来。” 沈玉舒看着对方神色,便知有些事终究还是要说出来才能释怀,因此,她便听话的跟着冯玉华进了屋。 屋中,床上正铺着她们两人给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的衣物鞋袜,冯玉华坐在床边,看了看这些东西眼中透露无限柔情,随即转而看着一旁也坐下沈玉舒道:“小舒,这么久了,你也该告诉我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连伯母你都不愿见了。” 沈玉舒垂眸拿着一件小孩儿的衣物摩挲着,却缓缓流下泪来,将这几个月所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冯玉华听后痛心的抓着她的手,“小舒,我也不知该怎么劝你。可是有一点,我很确定,顾曦延他就算再混蛋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来对你,你跟我说他当时神色有异,你可有想过是别的原因?” 沈玉舒闻言不确定的摇了摇头,却听冯玉华道:“师父曾经说过,顾曦延走火入魔后,心中魔性一直被压抑,是因为你翻译出了所有《消音经》上的胡文才让他有了克制之法,可是这不代表他完全就消除了那些魔性。你说他神色有异说不定就是因为那些潜藏在心里的魔性占据理智所导致。而且当日宫中经过,我听来听去,觉得是顾德有意为之,也许他是为了将你们分开,又或者顾德就是为了让你们产生误会。不过,就算如此,顾曦延克制不住自己伤害你,也是他的不对。” 沈玉舒擦了眼角的泪,“师姐,如今说再多也无用,我已不想去想当日发生的事情,我只想报仇,而且我已经有了一些计划。” 冯玉华蹙眉看着沈玉舒道:“那你应该回天枢府去,而不是留在这里陪我啊。”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师姐,这一段时间,我哪里都不会去,直到你顺利生产,也让我自己静一静。” 师姐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露出笑容,沈玉舒也随之摸着道:“我的小外甥一定是个健康活泼的孩子。” “只可惜他没有父亲。” “他有我们就够了。” 转眼八月桂花遍地,沈玉舒和冯玉华的日子也过的平淡充实。 这日午后,沈玉舒正晾晒菜干,忽觉自己头晕的厉害,便回屋休息,可到晚间吃什么都提不起胃口。冯玉华以为她是精神紧张加劳累过度,便叮嘱她给自己把个脉,熬点补气血的汤药,多休息休息。 沈玉舒依言,可这一号她才察觉自己身体的异样,她,竟然怀孕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居然已经静悄悄的在她的肚子里待了快两个月,它的脉象强而有力,生机勃勃,并没有因为她的劳累而有所损伤。 她以为的食欲不振,到后来吃着东西就会觉得恶心,每日昏昏沉沉的记忆也时好时坏,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孩子在汲取母体的营养。 这个结果让她自己吓了一跳,沈玉舒摸着还平坦的毫无凸起的肚子,她从未想过那日的事情会让她有了这个孩子,这是顾曦延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血脉很奇妙,不过是一场他们谁又没有料到的事件,却能让他们在那一刻就种下了这样的因果。 可一想到那日他暴怒的眼神和举动,她心中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个孩子的存在。所以,她想要尽快解决这个麻烦。 本以为可以瞒住所有人,还是被一起住着的老奶奶看出了端倪。这日老奶奶趁着冯玉华午休惋惜的对沈玉舒说道:“孩子,你跟奶奶说实话,你们是不是就是天枢府找的那两个女神医?” 沈玉舒看着老奶奶诚恳的目光,默默地点了点头。 “孩子,你和你师姐如今都有孕在身,为何不回到你们丈夫身边?” 沈玉舒抿唇含泪,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冯玉华不愿连累叶知秋,而她更不愿回到那个早已不是家的地方,压抑自己。 只是,还未等她回话,冯玉华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些许慌张和颤抖的说道:“小舒,我好像要生了。” 沈玉舒连忙停下和奶奶对话,奔到师姐房里。 按照预产期来算,冯玉华也是这几日了。可沈玉舒不是产婆,也只有在大漠帮乌琳娜接生的一次经验,根本不足以应对产妇的生产。此刻不免焦急起来,转身出门老奶奶见状一把拉住沈玉舒道:“小舒,你别慌,还有我在呢。这十里八乡我也算是接生过一些孩子的,我帮你。” 沈玉舒像是遇上了救命稻草,忙扶着老奶奶进了屋,老奶奶迅速的摸了摸冯玉华的胎位,松了口气道:“孩子位置不错,小华我告诉你怎么用劲儿,你跟我一起做,咱们就能快一点!” 冯玉华抓紧了枕头点了点头,便听到老奶奶道:“吸气,呼气,用力。”冯玉华便照着做。 而沈玉舒只能在一旁紧张的准备生产完需要的棉布,热水,还有剪刀随后又候在床边。 祸不单行,没想就在此时,又一轮的搜查开始了,冯玉华的阵痛却越来越强烈。 只见冯玉华面色泛白豆大的汗珠如雨下,抓着沈玉舒的手一阵一阵的喊着痛。沈玉舒只能边抓着她的手,边用手去感觉师姐腹中胎儿的动静。 突然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沈玉舒回头看见三四个衙差凶悍的站在门口,见到里面如此场景不由皆是一愣,沈玉舒见如此只能粗着嗓子大叫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生孩子吗?” 为首的一个衙差见状,忙说道:“公子见谅,我们听见有女子的叫喊声,以为这里有什么凶案发生,所以才闯进来。” 冯玉华此刻痛的已说不出话来,沈玉舒只能勉强站起身道:“都给我出去,出去!” 就在此时,奶奶望着沈玉舒焦急的说道:“舒儿,快些头要出来了。” 沈玉舒一个激灵,奶奶这样慌不择言只怕会让这群人起疑。于是忙转身对着床上的冯玉华道:“舒儿,你坚持一下,放心,孩子和你都会没事的。” 那些衙差迟疑的看了她们片刻,便急忙退了出去,为首的衙差还不忘对她们几个道歉。 冯玉华终是在黄昏时分将孩子生了下来,好在一切顺利母子平安。沈玉舒抱着孩子,细细的看着,也许是因为自己肚子里也孕育着生命的缘故,所以在看到冯玉华的孩子时,真是爱不释手。皱皱巴巴的孩子也不过自己手臂的大小,挤着一双眼睛嘴巴却不停的叫唤着,红彤彤的身体和小屁股竟是看得她心头温软一片。 冯玉华生产后身体非常虚弱,还好有老奶奶在,所以弥补了沈玉舒在照顾孩子方面的经验不足。 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个粉嘟嘟的小孩儿牵着走,在孩子的啼哭中过了一日又一日,直到满月时,沈玉舒看着自己荷包里所剩无几的银子,长长的叹了口气。 冯玉华和孩子如今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断了粮。 她思前想后,还是让小红,也就是老奶奶的孙女儿,拿着她珍藏的金叶子去了聚宝斋。 文灵轩不出意外的,当日夜里便赶到了她躲藏的院落。 他看到她的刹那,不容分说的一把将她揽进怀中道:“舒儿,我总算找到你了,我找了你那么久,差点以为你已经离开京都。” 沈玉舒心中浮上一层淡淡的欢喜,却依然尴尬的拍了拍文灵轩的肩道:“灵轩,你先放开我,我快被你勒死了。” 文灵轩忙将她松开,满目欣喜道:“舒儿,你……” 沈玉舒又尴尬的笑了笑道:“我挺好的,你别担心。师姐给师兄生了一个胖娃娃,可有趣了,我带你去瞧瞧。” 沈玉舒赶忙进屋,将孩子抱了出来递给文灵轩。 文灵轩抱着孩子,整个身体却僵硬起来呈现一种奇怪的姿势,生怕把孩子摔在地上,整条胳膊抱着孩子一动不动,表情却兴奋道:“他还这么小,这个做叔叔的,来得急也没有什么见面礼送给他。” 沈玉舒微笑道:“你能来帮我们,已经让我们很感激了。本来没有打算告诉你我在哪里的,可是有些事情我确实是不知道该找谁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只要你的事情我都不会拒绝。对了,孩子叫什么名字?”文灵轩兴奋的问着。 沈玉舒遗憾的摇了摇头道:“还没想好呢,我和师姐都不知道给他起个什么名字的好,你不如给一点建议?” 文灵轩想了想道:“这个孩子是叶知秋的,一叶而知秋,不如就要他一一吧。” “一一?倒是个好名字,但是文公子,人家可是个小子!”沈玉舒没好气道。 “叫平安吧。”冯玉华的声音突然传来,沈玉舒转身忙上前扶着冯玉华来到文灵轩面前,道:“师姐,你这刚满月,还是别出来了。” 文灵轩忙上前将在他怀里开始乱动的平安放回冯玉华怀中,松了一口气道:“叫平安也不错,哪个父母不希望孩子平平安安的一辈子。” 沈玉舒听见文灵轩这样说不由得一愣,心下一片茫然。 冯玉华见状忙道:“文公子说的极是,我就是想到这一点才会起这个名字。” 沈玉舒闻言,抿唇垂眸半晌无语。冯玉华不由叹了口气,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三十一. 军中定情共此生 3 三十一. 军中定情共此生 2 大兵行至距离神武大营五里的地方安营扎寨,而文若雨则是领着众干将令去了神武大营向文灵轩汇报,听说秦王目前也在军营之中。 沈玉舒见大家都安顿好,几个将军又不在军中,便趁机又溜了出来,却不想被刚洗澡回来的李云撞了个满怀,李云兴冲冲的看着沈玉舒道:“沈兄弟莫不是又要溜?我劝你还是好好在大营呆着吧,你若再逃,军营里只当逃兵论处,不单单你要被杀,连你的家人都放不过!” 沈玉舒堆了一脸笑看着李云道:“李大哥,你就让我出去吧,我不是逃跑,只是想去大营逛逛,看看真正的神武大营是个什么模样,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来过军营。” “什么?你想去……不成不成你这样是有违军纪,要按军法算。”李云说着便要拉她回营。 沈玉舒见此情形忙使了个回旋踢将他踢翻在地道:“来都来了,去看看都不成吗。李大哥若不去,小弟自己去去便回。”说罢,也不顾地上愣神的李云,便一头扎进了密林之中向着神武大营的方向去了。 树林如今已是枯萎,杂草枯黄,等沈玉舒到神武大营边上时已是傍晚,本来急切的要见到文灵轩的心情在此时却是犹豫了起来。 沈玉舒撕掉敷在脸上的假面,心想如今这幅容貌,他又能认出她是谁吗,别的不说难道他也不会怀疑她是鹰哲派来的探子? 正在犹豫之中却不料,身后有两人说话声渐行渐近,沈玉舒赶忙将自己藏在枯草之中,便听见说话之人人声已近。 “文若雨那个有勇无谋的家伙,老子随便激了他几句,他就去找他八叔告状了,真是个草包驴蛋,你说老将军怎么会有这么个儿子!” 另一人接话道:“可不是吗,你看他那张脸,只听得那么几句就气的跟猴屁股似的,我看啊有他小叔受的喽。” “哈哈哈,文家出了这么个草包,就算他小叔再神勇,也怕是要让他给拖垮了,我看这一仗啊,又会像半年前那样喽,不过还好有秦王在,估计不会被打的那么惨。” “得了吧,秦王还不就是一个瘫子,能有多大能耐。不过话说回来,你说这大冷的天文若雨会带他小叔去哪儿?” “还能去哪,不就是湖边么,那里宽敞,打起架来也展得开不是。” “哈,你老哥闯下这祸,若是让秦王知道了,还不扒了你的皮,军法处置!” “老弟放心,你也太小看我了……走走走,我让下人从京都给运来了一车高粱红,全是十年以上的窖藏,去我营帐喝酒去!”说着便行向新兵营的方向。 沈玉舒从树丛里直起身,方才说话的一个是袁本,另一个却不知是谁。 这个袁本大敌当前竟然敢私自命人从京都拉来整车的酒!若是文灵轩他们知道了,真不知道这两人如何收场,军营之中竟然敢饮酒作乐,真是不把国家的安危放在心上。 沈玉舒回想起方才他们说的情形,心中有些纳闷,湖,哪里有湖? 沈玉舒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他们所说的湖在哪里,直到太阳完全落下才隐隐的从月光里看到湖面的倒影。可她也早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湖水清澈如镜,沈玉舒如今却没心思欣赏这柔美的湖光,满脑子都是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原来这神武大营不服文灵轩的大有人在,竟然还挑拨文若雨来和他叔叔单挑。 沈玉舒正想着,耳边不出所料的传来了刀剑相撞的声音,她忙循声望去,只见两个矫健的身影早已扭打在了一起,直到一个人不堪重负倒在地上。 沈玉舒轻声缓步前移,便听到文若雨的声音传入耳中,“当初是你抢了我爹的将军之位还逼死了他,如今你还要杀了我不成,文灵轩你好狠的心!” “多说无益,如今战事在即,你却听信他人之言来寻衅滋事,你眼里还有国家安危吗?!”文灵轩语气虽怒,却颇有将相之风。 “我眼里没有,你有!你把我爹的将军之位还给我!”沈玉舒一听真想上去抽文若雨两耳光,怎么会有这么冥顽不灵的人,可是想想自己以前,也不就是这样不听劝,所以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我可以给你,但不是还更不是现在。等你有了可以统领全军能力之时,我自会向皇上请命将神武将军一职赐给你。”文灵轩冷声道。 “你当真?”文若雨问道,言语中已经有了激动之情。 “当真,只是你要拿出你的战绩来让众人诚服才可以,否则就算我愿意给你,只怕也会有人不服。”文灵轩道。 “你说话算话,一言为定!”文若雨道,像是生怕文灵轩回反悔一般。 “一言为定!”文灵轩硬气道。言罢,文若雨才从地上爬起,掸了掸身上的土自行去了。 而文灵轩却一个踉跄半跪在了地上,沈玉舒刚想上前,谁知脚下一滑,径直跌进了湖里。她所站之处本就比文灵轩他们所在的湖边高出一人多,又是在这样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跌落,湖水刺骨的冰,她刚扑腾着游了两下呛了几口水,腿脚便开始抽筋疼痛不已。使出力气慌忙浮出水面喊了一声救命,便又淹在水中。 蚀骨的冰冷和窒息感瞬间袭来,让她逐渐的失去意识。就在此时突然感觉身子一轻竟是被人救了起来,她赶忙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咳嗽着吐出几口水来,抬眼一瞧竟是文灵轩。 沈玉舒高兴的刚想对他说话,他却被她怪异的表情给吓住了,将沈玉舒反手扣住按在水中喝问道:“你是谁哪个营的小兵,深夜至此意欲何为?” “我……”沈玉舒心中慌乱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她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正在此时,他的手忽然抚上了她的脸颊,从她耳下一寸处将她方才为了避嫌又贴在脸上的假面撕了下来。 他拿着手中的假面,扔到一旁的湖水中,掐住沈玉舒的脖子道:“你到底是何人?竟敢假扮陈国士兵?” “我,是我,舒儿……”沈玉舒想她的声音他应该听的出。 “舒儿?看来你还是做了点功课啊,不过你觉得的你拿一个死人来当借口,会不会残忍了一点?!”说罢他竟是又用了一分力。 “灵轩,真的是我。我没死,顾曦延他用焕颜术给我换了面容,真的是我。”沈玉舒窒息的结巴着说道。 呼吸越来越不顺畅,沈玉舒只能拼命的解释这几句,直到他真的放开了自己。而她却因突然失去重心再加之呼吸不畅,脑袋里早已是晕厥一片,跌倒在水里便爬不起来。 就在此时文灵轩猛然将她捞出水面,细细观察狞笑了一声,“我听闻焕颜术中耳后要有半寸银针稳固,你却没有,你叫我如何信你!” “咳咳咳,有人为我插入了暗针,在外面根本看不出来。你若不信,你可以摸摸我的耳廓下四周是不是有些鼓起的小包,暗针就在小包之下。”沈玉舒喘着粗气虚弱的回答道。 文灵轩将信将疑的伸手摸了片刻,心中欣喜,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道:“舒儿,真的是你吗?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我以为……”文灵轩激动的再说不出话来。 死?为什么他会认为她已经死了?可是如今这个场面不容她多做解释,“将军,我们能先上岸吗?我冷。”沈玉舒打着哆嗦说道。 文灵轩闻言突然将她横抱起来,提气运功,用轻功将她直接带回了神武大营他的营帐之中。神武大营巡逻的官兵都像见了鬼一样,看着他们的将军大冬天的抱着一个湿身的小兵进了将军营帐,暗自思忖这将军唱的是哪出。 沈玉舒不敢多看周围的士兵,不仅因为怕他们瞧见自己的容貌,更是因为自己的脸已经红了起来,脖子也跟着烧了起来。 神武将军营帐之中用一扇屏风隔开,前面是神武营讨论军事的地方,后面则是文灵轩的休息之所。 “舒儿,这是我的衣物,你莫嫌弃先换着,我去去就来。”说罢,文灵轩将衣物放在榻边,便急匆匆的起身向外行去。待沈玉舒打着冷战脱下湿透的兵服时,外间便传来文灵轩的声音,“二位将军好兴致,有闲情关心在下的家务事,不如来关心关心如何让文少将建功立业的好。” “末将不明白将军此言何意?”沈玉舒听出这就是方才在树丛间说话的另一人,赶忙穿好衣物,偷偷从屏风的缝隙中向外望去。看到的却是文灵轩宽大的背影,沈玉舒有些颓丧,却也不再多看,只是静听。 “刘副将也是我大哥手下的老人了,为何独独到我这里我见到的不是刘将军的骁勇之势而是妇人长舌?刘将军若有那闲情逸致去讨论本将的家务事,不如去秦王帐里讨论讨论用兵之策。本将已经提醒过你多次,你却还是一意孤行!”文灵轩语气中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震慑力。 “文灵轩我告诉你,我是辅佐了你大哥,可不代表我还要辅佐你!你敢这么跟我说话,老子还不伺候你了,老子今日就脱了这身军服,你爱如何便如何!” “刘将军言重了,将军只不过是气急才会质问几句,大战在即,刘将军切不可意气用事。”一旁有人忽然插话道。 “怎么两位将军这么有兴致,这么晚了,还要在神武将军这里商议军事吗?”顾曦延的声音突然传来,让沈玉舒浑身又打了个冷颤。 几个人都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便听见文灵轩的声音道:“这么晚,打扰王爷休息,是末将的过失。” “将军言重了,今日之事本王已知晓。刘将军,你这张嘴巴本王早有听闻,只是今时今日你如此做法实是在动摇军心。”顾曦延不紧不慢的说道。 “殿下。”刘将军有些气不过 “好了,今日之事本王不予追究,但若是本王再听到这样挑拨离间动摇军心的话,刘将军,你该是知道本王是怎么处置这一类人的。”顾曦延冷冷的说道。 “属下,明白。”那刘将军气不过,却也不好再发作。 “很好,天色已晚明日还有要事,都回去睡吧。”顾曦延打圆场道。 “是!” 文灵轩不再说话,沈玉舒只听见几个人把还在骂骂咧咧的刘将军劝出大营。军帐中突然间安静异常。 文灵轩见刘将军出了营帐,轻轻砸了一拳面前桌案,“我文家世代忠良,却不想今次跌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大哥的副将都不服我,更何况若雨?” 顾曦延轻轻道:“每个人总得有时间让他变得成熟,当日神武将军之位,是随了你大哥的心愿传给你,至于其他,你不用多想。当前要紧的,是探查出鹰哲的主力部队到底在哪里。” 文灵轩道:“是,末将知道了。” 又是一阵沉默后,顾曦延突然开口道:“方才有人说,你抱了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兵进了营帐,现下人在哪里?” 文灵轩忙解释,“哦,那个小兵冻伤了,我见他可怜给他了一些药便让他离开。” “既如此,本王也不打扰你休息了。”顾曦延说罢便推着轮椅出了营帐。 沈玉舒听顾曦延出了营帐,叹了口气从屏风后转出道:“灵轩,你别心急,有人不服气咱们才有动力让他们服气。” “我就指望他能早日建功立业,我便可以早点将这将军之位还给若雨,以服众人。”文灵轩又将沈玉舒拉回屏风后,坐在床榻上说道。 沈玉舒见他情绪低落,便不再询问他为何只知她死不知她活的消息,岔开话提道:“你的衣服也湿了,不要去换换么?这么冷的天,别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沈玉舒见他沉思,便也不等他说直接将他的铠甲一一卸了下来,这盔甲沈玉舒当日一时兴起还穿过,沉重异常,他却穿着能健步如飞。果真性别区别造就的力量悬殊,在细枝末节上就能显现出来。 直到将他胸前的护甲铜镜脱下来时,沈玉舒才发现他右胸上殷红一片,忙解开上衣查看。 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含情脉脉的望着她道:“舒儿,你可知当我听到你死于秦王之手时,我的有多痛心。我恨不得当下便赶回京都质问他为何杀了你,我更不信他能下得了狠心将你杀了。我不相信你就这么死了,直到我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是秦王亲手掐死了你,我才相信了几分。 可我当时赶回京都,却寻不到你的尸体,甚至小朗也没了踪迹,军情紧急我便又只能赶回军中,并找寻你尸体的是事情交给一直在暗处的黄叔。后来黄叔说,你的尸首被秦王送回了天枢府,颜先生亲自葬了你,而小朗也偷偷被送回了天枢府,我才慢慢肯接受你死去的事实,却不想你如今却好端端的又站到了我面前,我真是欢喜!” 沈玉舒微微笑着心下了然,原来当时竟是这样,她没有再说其他只是柔声安慰道:“顾曦延封住了我周身的穴道做假死状骗过了皇上,他命人为我换了容颜将我囚禁在梅园之中,不让我出来。直到后来我对他说了一切,他才肯放了我……” 沈玉舒将自己所经历的全部都说了出来,顿时心中轻松不少。 文灵轩轻轻搂着她,鼻尖蹭着她的脖颈道:“舒儿,那我们是不是也该感谢他救了你一命。” 沈玉舒轻推了文灵轩一下,道:“灵轩,我们不提他了好吗?” 文灵轩听罢,搂她搂的更紧道:“好,我们不提他,只要有你在身边就好,只是可怜了小朗。” 沈玉舒环住文灵轩的腰,贪婪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别担心,小朗在我娘那里,天枢府的人一定会给他最好的照顾,等这次战役结束了,我们就回去接他。” 文灵轩听罢才安心的出了一口气,“舒儿,等这场仗结束了,我们回京都,我要风风光光的把你娶进门,给你一个名分。” 沈玉舒听着他这样说,心中欢喜的点头,悬了很久的心在一瞬间放了下来,困意也在此时席卷而来,不知不觉间竟是迷迷糊糊睡在了文灵轩的怀里。 那日之后,沈玉舒便以沈冰的身份留在文灵轩身边做了个看守将军营的小兵。沈玉舒本想回到新兵营去,可是文灵轩却说什么都不让她走,说是怕她身份曝光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倒不如留在他身边,便没人再敢说什么。 沈玉舒见他目光闪烁,心中一软便留了下来。 那日袁本来商议军事,不曾想当日正是沈玉舒伺候在文灵轩身边与她打了个照面。沈玉舒装作若无其事的站在神武将军面前,端着厨子做好的饭菜为文灵轩布着菜。 袁本却突然道:“我说这几日沈冰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却不想来了将军的大营,我还以为这家伙又跑到永州找亲戚去了,让我一顿好找!” 沈玉舒闻言手中一滞,文灵轩却满面笑容的望了望沈玉舒,对着袁本说道:“那日在湖边,我听见有人喊救命,没想救起来却是这么个小兵。他说他是袁将军手下,本将便想将他送回去,却不想他却说要去永州城寻亲戚不想当兵,还求我放了他。我有些气也有些好笑便把他抓回来,给我做个看门的守卫。我看他还敢不敢再跑,把军队当儿戏,我当然要好好治治他,你说呢袁将军?” 袁本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了两声不再说话。 其实自那日入夜文灵轩将沈玉舒抱回大营,军营里已经盛传神武将军其实有断袖之癖,原来是秦王如今又看上了一个小兵,大家一副了然的表情瞧着沈玉舒却让她无奈之极。她委屈的将此事告诉文灵轩,他却笑着道,军中没有什么可消遣的东西,就让他们拿这个去消遣一下寂寞好了。 听到文灵轩这样说,沈玉舒也只能有苦自己咽。 二十六. 姻缘皆错相互惜 2 文灵轩直到快宵禁时,留下一些银两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这里。沈玉舒再三叮嘱他不要把她的行踪告诉任何人包括颜风跟沈母。文灵轩却有犹豫,“舒儿,他们怎么说也是你的母亲和师父,你就忍心看着他们为你伤神吗?” 沈玉舒无奈道:“我只是现在不想见他们,等我想通了,自然会回去。” 文灵轩默默看着她,不由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沈玉舒望着远去的文灵轩心中惆怅回身进屋,收拾起平安的尿布。 冯玉华见她闷闷不乐,一边摇晃着不肯入眠的平安一边道:“小舒,你现在也是有身孕的人,不能总这样愁眉不展的,否则对孩子不好。” 沈玉舒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坐在冯玉华身旁,向她吐露她心中的想法道:“师姐,我,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冯玉华诧异一把握紧她的手,“小舒,你可知私自堕胎按照新朝律法是要蹲大牢的,再者说,不论大人做了什么,这个孩子都没有罪过!” “道理我都懂。师姐,你可知道我每次探脉检查胎像时,就会想起那天在宫里发生的事情,我就无法正视它的存在,它是顾曦延的孩子啊。顾家与沈家隔着血海深仇,我如何能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又让他承受这些他本不该承受的事情,他应该出生在与世无争的家庭,而不是在我的肚子里跟着我遭受痛苦的一生,这对他来说不公平。”沈玉舒低声哭泣道。 冯玉华叹了口气握紧她冰冷的双手,温和道:“我之前跟你想的差不多,知秋他醉心于功名,要娶那个官家的小姐,我有这个孩子等于是让知秋难做,更让自己没法生存。可是我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将平安生了下来,平安已经不能得到父爱了,我不能再强行夺走他的生命。其实有了这个孩子我才知道,孕育一个生命是多么奇妙的事情,你可以感受到一个孩子在你的肚子里成长,一点一点的与你成为血肉至亲,无法割舍。可是,我也无法强求你改变你自己的想法,孩子长在你的肚子里,它的去留都由你决定。” 沈玉舒听着冯玉华的话,心中矛盾不已。她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如果生下他,等他长大了她该怎么跟他解释,她是如何有的他? 而且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报仇,有了这个孩子她便有了牵挂有了忌惮,又怎么可能全身心的去报仇。沈玉舒思前想后,都无法说服自己留下这个孩子。而要堕胎只能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否则一旦被人知道就是杀头的罪,而且还会连累身边的人。 想及此处,沈玉舒安慰冯玉华道:“师姐,你容我想想吧。” 冯玉华见她不肯多言却也知道只怕她早已决定,只好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九月一个晴朗的午后,沈玉舒找了个借口偷偷拿了一些没用的破布便出了门,只告诉冯玉华和老奶奶出去置办一些生活必须品。 沈玉舒一路出城来到渭河边,望着湍急的河流想,如果孩子掉了尸体顺着河流水流而下最能掩藏痕迹,她可以用破布止住下身的血迹迅速回城,以免露出马脚。 沈玉舒选好地点,颤抖的从怀中拿出早已配好的堕胎药,却犹豫不决。她看着湍急的河水,神情恍惚心情更是无法言说。 河水倒影出她憔悴的容颜,自从颜风带她下山已两年有余,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她无法承受又不得不被动去接受。如今她早已无法再承担这个孩子的存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向旁人去解释,去掩饰。 沈玉舒想到这里定下心绪,拿起瓶中的汤药就要吞下。 “舒儿,你要做什么!”只听文灵轩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沈玉舒的手腕霎时吃痛不已,手一抖堕胎药尽数撒进了一旁的渭河之中。沈玉舒见随波逐流的药液,回身怒道:“文灵轩,你要做什么?” 文灵轩抢上几步,一把将她抱在怀中:“舒儿,你师姐都告诉我了,孩子是无辜的,你不能这样对他!” 沈玉舒推搡开文灵轩,流着泪吼道:“你懂什么,他留在这个世上就是多余的,是耻辱!我不能留着他,是他的父亲害死我一家,给了我那样的伤痛,我不会留着他,文灵轩,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 文灵轩抓住沈玉舒的手腕道:“孩子不是没有父亲,你可知就在你失踪的那一天他派人去天枢府送了聘礼,还亲自登门向颜先生求你为侧妃,你连一句解释都没有给他,你有问过孩子吗?” 沈玉舒心中一怔,凝望着文灵轩道:“顾曦延做这些能弥补什么?孩子每天在我的肚子里,就是在不断的提醒我,我的过去有多么的不堪多么的愚蠢,他是我一辈子的耻辱!”沈玉舒的泪顺着脸颊留了下来,打湿了文灵轩伸出的手。 文灵轩心疼的擦着她眼角的泪水道:“舒儿,我们总会有办法,你别这样好吗,我们回去,把一切都告诉曦延,事到如今他是孩子的父亲知道该怎样做才是对你们最好。” 沈玉舒一听忙抓着文灵轩的胳膊道:“灵轩,你要还当我是朋友,这件事情就别告诉任何人,就连娘亲和师父那里也不能说。我求你了,我不想再去过那样压抑的日子……我,我,我真的好痛。”一阵一阵的疼痛从腹部传来,沈玉舒不由的向下倒去,文灵轩建见状一把抱住她道:“舒儿,舒儿,我都答应你,你别这样吓我!” “灵轩,求你了,我真的好痛。”沈玉舒有些气若游丝的抓着文灵轩的衣襟说道。 文灵轩见状一把将她横抱起来道:“舒儿,我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相信我。”说罢,抱着她便向城内跑去,路上她早已昏迷不醒。 等沈玉舒恢复意识时,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一旁冯玉华正在吹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沈玉舒想试着起身,冯玉华却一把按住她道:“这么大本事,你再动试试,小心我点你的穴,乖着点来把药喝了。”说着便将药放在她嘴边。 沈玉舒将头别过一边,冯玉华不由泄气道:“小舒,你这牛脾气上来谁都拿你没办法,我是为你好才告诉文公子的。” 沈玉舒闻声转头望着冯玉华哭了出来,这么久那么多的情感压抑在心头,一瞬间都爆发出来,她不想说只想哭。 冯玉华见状忙把药放在一旁搂着她,拍着她的背道:“小舒,我知道你苦,想哭就哭吧,只是哭完之后千万别再做傻事了,好吗?” 沈玉舒点了点头却哭的更凶。 日上三竿,沈玉舒从沉睡中苏醒。昨晚冯玉华告诉她,她因为激动导致胎像不稳,所以最近一段时间要好好休息,否则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堕胎无异于自杀。 沈玉舒躺在床上,望着有些残破的屋顶。手一下一下轻抚着自己的腹部,孩子,既然我无法从自己的肚子里将你拿掉,那么从今往后,你只属于我一个人,我们便相依为命的过日子吧。 立秋之后,树木急速的枯黄,整个京都又进入了一年一度落叶成堆的季节。 经过冯玉华细心调养沈玉舒的身体终于恢复不少,只是这间屋子怕是不能再住,当日已有衙差发现异样,说不定还会来再次盘查。 沈玉舒和冯玉华商定过后,便想着动身另寻住处,说什么也不能连累了这对好心收留他们的祖孙。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已经到了十月底,天气逐渐转寒。文灵轩便让黄首良送来了过冬的棉衣,才让他们四人能过的舒服一些,而沈玉舒的肚子也在这个时候开始凸显出来,有时她甚至时不时的还会感觉到孩子的胎动,这种其妙的律动让她兴奋又心酸。 她从未想过会孕育一个生命,也从未体会过一个母亲究竟该做些什么,只是当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时,她似乎便能理解沈母的一些举止和态度,如果有一日她的孩子也爱上了某个与她有龃龉的人家的孩子,她也是不会乐意的。 只是,她又想起另一个空间里的母亲,那个将她保护的密不透风的母亲,她便又想,自己也不能做一个把孩子保护的很好的母亲,总是要让孩子自己去经历些风雨,这样才能长成参天大树。可是一想到孩子会长大,她心里又是一阵酸涩。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也让她明白人世间还有那么多未体会过的欢乐,她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带着孩子一起活下去。 这日冯玉华抱着平安在院子里散步悠闲道:“小舒,要是你生的是个女儿,就给我家平安定个娃娃亲吧。” 沈玉舒笑着将晒干的萝卜条收起来道:“好啊,你家平安一定是个照顾老婆的好男人!” 说笑间,小红却焦急的跑回来抓着沈玉舒的衣袖道:“沈姐姐,外面好多官兵,正在一家一户的搜呢。” 时至傍晚,各家早已炊烟袅袅生火做饭,这时还有官兵来搜查,事情只怕不简单,于是沈玉舒忙问道:“你可看清,是官兵,还是什么人?” 小红摇了摇头思索道:“不知道,不过他们里面有几个穿的很华丽,不像是官差。” 沈玉舒回身望着同样一脸忧心的师姐,正想说什么,只听大门已被人一脚踹开。 来者不善。 冯玉华忙走上前将平安放在沈玉舒怀中,挡在她身前道:“几位官爷,这样冒冒失失的闯进我家,所谓何事?” 一个身穿华服个子高大的男子拨开身前官兵,来到冯玉华身前。沈玉舒见状知道今日这一劫终究躲不过,于是乘乱偷偷告诉小红去聚宝斋,小红点了点头,乘人不注意从墙缝边溜了出去。 “你们可是朝廷要拿的要犯,跟我们回衙门。”那人指着冯玉华道。 “回衙门?敢问这位官爷,小女子犯了什么罪,可有海捕文书?”冯玉华也毫不客气的回道。 那人低头摸了摸下巴,向后挥了挥手,突然她们周围便被官兵和穿华服的人带来的人团团围住。 小红奶奶本在厨房,听见响动忙跑了出来,那人一见有外人在,上前一刀便将老奶奶捅死在了他们面前。 沈玉舒看着这一幕目光一愣,抱紧了怀中的平安。心中也更加仇恨起顾曦月,这个心如蛇蝎的男人。 冯玉华见状也不客气的动了手,那人武功不弱,可比起冯玉华稍微差了一些,其他人见状知道她不好对付,便也一下子都涌了过去。 沈玉舒本想上前相助,可是一摸腰间才想起来,云霜刀留在了天枢府,可她如今又怀着孕,若是动武只怕伤及腹中胎儿,更护不住平安。于是她只能焦急抱着平安,不知该如何帮忙。 就在此时平安似乎感受到了空气里的危险忽然大哭,在沈玉舒怀中挣扎,其中一人见状一声冷笑向她袭来。 沈玉舒慌忙的退后了几步抄起身边的柴火棍就扔了过去,与此同时,冯玉华不知从哪里夺来一把刀,冲到她面前迅速戳进了那人的心脏。 那人在二人面前抽搐了两下便倒在地上失去了呼吸。 只是平安的哭声终究让冯玉华分了心,穿着华服的那个首领乘势给冯玉华腰上便是一刀,冯玉华吃痛捂住伤口背对着沈玉舒护在她身前向大门退去。 沈玉舒神情凝重,挽着冯玉华的胳膊小声道:“师姐,我们逃。” 冯玉华不回头的悄声对她说,“他们人这么多,想冲出去很难。这样,我先引开他们的注意,你抱着孩子快跑。” 沈玉舒摇了摇头,握紧冯玉华的胳膊道:“要跑,我们一起跑!” “哪那么多废话,他们要抓的是你,你跑了他们自然不会为难我,只要拖住他们片刻就好。”冯玉华说着甩开她的手,又冲上去与那几人打了起来。 沈玉舒见状不敢有一丝犹豫只能抱着平安,按照冯玉华冲开的路跑了出去,只听身后有人道:“主子说一个不留,不能让她跑了,追!” 沈玉舒还没有跑出几米远便被拦了下来,此时太阳已经落山,整个巷子都沉浸在黑暗中,唯见对方的刀在闪着寒光。 沈玉舒一手抱着平安一手捂着肚子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她身边没有趁手的兵器,更没有可以当做兵器的物件,如今只能拼死护住平安。 那人一见沈玉舒如此毫不犹豫的举刀向她砍来,只听“叮”的一声,那人的刀竟被打落在地,断成两节。 沈玉舒抬头望去,文灵轩已带着她曾经熟悉的面具越过房顶,跳了下来挡在她的身前,对着来人阴冷道:“太子府的人还真有本事。不过今儿落到我手里,就让你们有去无回!” 说罢,从怀中掏出几片锈叶射进了那几个人体内,那些人一声不发的就倒在了地上没了声音。 沈玉舒松了一口气,脚步趔趄,文灵轩转身扶住她道:“舒儿,你没事吧?” 沈玉舒摇了摇头忙抓着文灵轩道:“快去帮师姐!” 文灵轩听罢,不再顾她转而向院中飞奔。沈玉舒抱着平安小跑跟在后面,肚子此时不禁有些疼痛,沈玉舒只能摸着肚子,心里说道,宝宝别怕,咱们有救了。 等沈玉舒走到院中之时,所有人都已经被文灵轩解决。可是眼前这一幕还是让沈玉舒呆在当场说不出话来,冯玉华倒在文灵轩怀里,惨白的嘴角不停的向外溢着血,胸口还汩汩的流着血。 沈玉舒见状心中一冷,忙跑到冯玉华身边,艰难的跪了下来。 天灰暗阴冷,地彻骨冰寒。 冯玉华伸出手,沈玉舒忙将平安放在她怀中,她接过平安搂在怀里,抚摸着平安冻得有些通红的小脸道:“平安,娘亲没有办法陪你走下去了,我可怜的孩子。” 沈玉舒听罢一把握住冯玉华的手啜泣道:“师姐,你不会有事的,别忘了,我们都是郎中,你提住气我给你度气,平安他还这么小,他离不开你!” 冯玉华咳了一口血,微笑道:“小舒,没用的,为今师姐只求你一件事。” “师姐你说,别说是一件,一千件一万件小舒都答应你!”沈玉舒哭喊道,多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们还留在青月山,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隔三差五的还会跑到温泉里洗个澡,聊聊女孩儿家的心事,聊一聊师兄。 冯玉华苦涩的笑了一声,“傻丫头,我只希望平安能回到知秋身边。能享受到一个正常孩子该享受的父爱。” 沈玉舒闻言用力的点点头道:“我答应你,可平安也需要娘啊,师姐。” 冯玉华的声音越来越弱,手也越来越没有力气道:“平安,要好好的活下去……”说罢竟是再也没有了声音。 沈玉舒慌忙的抓起师姐的手探脉,脉象已近消失。可她还是不罢休的不停的压着师姐的人中,和任何一个可以让她醒来的穴道。 直到文灵轩抓着她的手道:“舒儿,你师姐她胸口中剑,已经去了。” 沈玉舒不相信,她怎么都不会相信,那个从小跟她吵架拌嘴,现如今如同姐姐一般照顾她的师姐就这样留下自己不满百天的儿子,离开了这个世界。都是她的错,都是她惹来的这一世债! 突然天空飘下了雪花,渐渐覆盖了冯玉华的身体,也落在沈玉舒和文灵轩和肩头。泪已成痂,沈玉舒缓缓从冯玉华怀中接过平安,紧紧抱在怀里,用包裹遮盖了平安的小脸。她闭上双眼抿唇一腔恨意如挣脱束缚的野兽在她的心海咆哮怒吼。 老天,你也在哭泣吗? 沈玉舒猛然睁眼,仰望满目雪白,“顾曦月,我沈玉舒对天发誓,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三十一. 军中定情共此生 3 这几日开始刮起暴风雪,很多将士都多多少少有冻伤的症状,文灵轩见此情形忧心不已,沈玉舒便与军中医官一同研制药方抑制冻伤和风寒的蔓延。更让人揪心的是,在暴风雪过后没几天,鹰哲的骑兵又开始在洪州边境滋扰。 文灵轩为此几日都未合眼,沈玉舒也是跟着军医研究了很多药方,才逐渐控制住了军中蔓延的风寒。 沈玉舒擦了擦因为忙碌而渗出的汗水,想着这几日都没有好好洗个澡,便偷偷拿了换洗的衣物去了湖边。时至春寒料峭,冰冷的湖水让她混沌的大脑逐渐开明。 沈玉舒用手做碗,舀了水浇在脸上,却突然听到生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今日洗脸并没有敷面具,此时生怕有人来查,于是猛的潜进水里屏住呼吸,顿时冻的她牙关打颤手脚麻木,赶忙运用内功护住周身。 只听见水面上有个男人的声音道:“奇怪,刚才明明看见有个人,怎么眨眼功夫就没了?”沈玉舒细细辨认,便知是李云的声音。 “老哥,你是看错了吧,这里离兵营这么近,周围又没有村落,怎么可能有女人?”一旁说话的是郭启。 “不可能,绝对是一个女子!”李云的辨识能力和判断力,在新兵营中是一绝,没有他辨识不了的东西。 既然他这么肯定,一旁的郭启也来了兴致道:“若真是有个小娘子,便唤她出来供我俩调笑几句解解闷儿也成啊。大哥,你瞧这湖水这么清,干脆洗把脸洗个澡,总好过在兵营里连澡都洗不了。” “也是,走,湖水虽然凉,洗把脸也不碍事。不过我可警告你,调戏妇女按军法是要杖毙的,你小子可别乱来。”李云说着便开始和郭启往沈玉舒这里的湖边走来。 沈玉舒心中说不出的惊慌,只能慢慢在水中向别的方向游去,潜水了没多远只听身后一人大喝道:“什么人!”说罢一阵疾风劲扫向她背后袭来。 沈玉舒避无可避只能浮出水面回身迎上一掌。 李云的功夫与沈玉舒差不多,而且沈玉舒又是猛然起身回头,他一惊之下手下一软,倒让沈玉舒得了先机,点了他一处穴道,沈玉舒望着一脸惊异的李云笑了笑,向岸边游去。 还在岸上不明所以的郭启因为李云挡住了视线,并没有看到李云身后的沈玉舒,还在一旁问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站在湖里不冻啊?” 沈玉舒心里暗笑,你的大哥这会儿若是能说出话来,我这点穴功夫就白练这么多年了。沈玉舒游上岸,见四处无人,慌忙贴上假面,湿漉漉的回了大营,却没想在将军营外又遇见了袁本。 沈玉舒顿时觉得今日肯定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竟是让她把什么人都遇上了。那袁本望着沈玉舒看了又看,却摸着胡子笑了起来道:“沈老弟可真是会攀高枝啊。” “属下不明白将军的意思。”沈玉舒对他抱拳躬身道。 “什么意思?你不是天天想回永州城见亲戚吗,怎么这会儿却不着急了呢!”袁本调笑道,言语中颇有不满。 “回禀将军,当日神武将军已经解释过了,属下只是奉命行事!”沈玉舒恭敬的答道。 这个袁本,当日在军营之中对他们这些新兵便是百般刁难,更是因为沈玉舒身份不明挨了他好多鞭子。更不用说训练了,还记得当日他因郭启训练时腿脚不利,便挨了他军棍,沈玉舒见他出手狠辣,上前阻拦,他却连着她一块儿打了十军棍,疼得她几日都下不来床,还得偷偷找没人的地方上药。如今听他这样说,沈玉舒确实是有些气愤。 “袁将军,今日来了怎么不进帐反倒在帐外与我的侍卫交谈起来了,莫不是袁将军想把他要回去?”文灵轩缓缓走出帐。 袁本一见文灵轩忙上前陪笑道:“将军莫误会,属下只是与旧部交谈几句,还望将军见谅。” 沈玉舒赶忙走到文灵轩身前抱拳,“参见将军” “本将让你准备的药物准备的如何?怎么还有闲工夫在这里聊天,目无军纪,难不成想挨军棍了!”文灵轩这话听着颇有一种指桑骂槐的意思。 “启禀将军,药材已经准备妥当,属下刚回大营便被袁将军叫住,说是属下来将军这里伺候是攀高枝云云,正说着不料将军您就出来了。”既然你袁本当初那样对他们这些新兵,她也就不客气了反正她不是什么君子,当小人告状也无所谓,文灵轩在这里,他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你!”袁本怒指着沈玉舒,沈玉舒见他眉毛上挑心里真是乐开花儿了。“袁将军,风寒当前,你还是先去看看将士们的风寒控制的如何了。”文灵轩打断了袁本的怒气。 袁本听罢愤愤不平的走开,临了还不忘深深的望沈玉舒几眼,沈玉舒朝他笑了笑一副你奈我和的模样,他更是气的胡子都吹了起来,只是碍于文灵轩又不好发作,只能甩了甩袖跑走开了。 沈玉舒跟着文灵轩进了营帐,“你去哪儿了?怎么这样湿着就回来了,那几个医官都说没见到你人。”文灵轩语气柔和,很难把他同刚才的那个颇有气势的神武将军联系在一起。 沈玉舒解释道:“我去洗澡了啊,这大营里全都是男人,难不成你也让我像男人一样不洗澡吗?” “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不过这几日你还是少一个人走动。探子来报,鹰哲派出一小路铁骑查探我军境况,我怕万一你遇到了就麻烦了。”文灵轩有些担忧道。 沈玉舒心下歉然,她不是不知道,如今军情越来越紧急,战事一触即发。 于是她忙安慰着文灵轩,“我知道了,这几日我不出兵营了,就留在这里照看那些生病的将士。你也别担心啦,把心思都放在如何抗敌上吧。” “这就好,你快去将湿衣服换了,这样的天要是你也得了风寒就不好了。”他催促道。 沈玉舒冲文灵轩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屏风后。 不料就在她刚将干净衣物换上时,却听前面传来顾曦延的声音道:“本王要跟将军私聊,你们暂且退下。” 只听随行的士兵退出了营帐,营帐里瞬时安静了下来,只余火盆中的木炭在哔哔啵啵作响。沈玉舒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人皮面具已被头发上的水珠浸湿,她此刻不能再做伪装。 若是此时被顾曦延得知她在这里,不知道又会生出多少事来,经过梅园中的那一次,沈玉舒才明白顾曦延对情爱的理解近乎霸道决绝,眼里更对此容不得一点沙子,所以能不跟他有牵连,便不跟他有牵连,就是在军中,只要见到他的地方她都绕道走,生怕他瞧出自己是谁。 虽然说她能来这里,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放手,可不知为何,如今她确实是怕见到他。 “灵轩,听闻你身边的侍卫沈冰医术高明,才来了一个月就将全军的冻伤和风寒都控制住了。”沈玉舒听不出顾曦延语气里的意思。 只听文灵轩道:“是啊,没想这么个小兵居然还有两下子。” “如今还要瞒我!”这一下沈玉舒听出了顾曦延的怒气。 “末将不明白,秦王殿下什么意思。”文灵轩掩饰道。 “女子不得进入军营,军中不得私藏女子,违令者军棍五十,鞭刑四十,每一项都是要命的惩罚,你不会不明白。”顾曦延说罢,突然起身向屏风后走来。 文灵轩一时没有拦住,就见沈玉舒被顾曦延提溜到了自己面前。 “我早该知道,你会藏在这里!”顾曦延恨道。 沈玉舒抬头望着顾曦延道:“既然王爷知道,那么就请王爷将我按军法处置即可,不关文将军的事!” “你说的轻巧,人是在他神武将军的帐中发现的,你以为他会脱了干系?”顾曦延反问道。 “这倒奇怪了,发现我的人是王爷,只要王爷不说,不就什么事情都没了。所以还请王爷仁慈,放过灵轩,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沈玉舒正色望着顾曦延,只让他眉头渐渐地拧在了一起。 “舒儿,你无须这样!”文灵轩拉着沈玉舒的手,看着一旁同样拉着沈玉舒的顾曦延。 顾曦延目光向下,看着他们拉着的手,眼神一冷松开了沈玉舒的手坐回轮椅上,望着他们道:“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灵轩看好她,若是她惹出什么麻烦为你是问。” 灵轩忙抱拳道:“是,臣遵命!” 顾曦延又望了望沈玉舒道:“你一个女子,住在男子帐中终归不妥,明日本王命人给你找个地方住。” 沈玉舒忙谢道:“多谢王爷。” 顾曦延神色难明的看了他们许久,最终一言不发转身推着轮椅出了营帐。 沈玉舒和文灵轩长出了一口气,两个做贼心虚的人此刻像是被先生捉住了痛处,只能按照对方吩咐完成作业。 第二日一大早,沈玉舒便来到顾曦延让她住的地方。倒是个好地方,粮库背后的一个小营帐,平常是看守粮库的士兵们轮休的地方,如今却成了她的私人住处,能在军营中同众位将军一样有个独处的营帐,沈玉舒只怕是第一人了。 也不知顾曦延用了什么样的借口,给了她这样的殊荣,只怕这军营里也要传遍了。 沈玉舒望着眼前的营帐,叹了口气,终归还是给文灵轩添了麻烦,也终究逃不过他。 两军交战的日子在一个爽朗的午后,鹰哲的勇武沈玉舒早就有所耳闻,如今看来他的目的只怕不只是攻入陈国这么简单。 文灵轩望着前方鹰哲的部队,不由一阵冷笑,“一群蛮夷,怎为我所惧怕,将士们听令,若取西柔汗王首级者,赏金千万封万户侯!” “胜,胜,胜!”陈国兵士用长刀拍着盾牌强有力的喊着。 鹰哲率兵十万,夺得永州之后,滋扰洪州多时。前几日顾曦延和文灵轩才确定了鹰哲真正的主力军,便马不停蹄的开始围剿。这一仗文灵轩铁定是要分出胜负,更是要让鹰哲退出陈国边境。 只是寡不敌众,陈国军加上新兵营一万兵力才仅有六万,这一仗根本无法战胜,再加上地势是平缓的平原地带,鹰哲更是利用地形如虎添翼。 沈玉舒并没有陪同文灵轩上战场,而是留在军营之中照料那些生病受伤的士兵。 沈玉舒望着眼前这个胳膊被砍去半截的士兵,心下不忍,但还是镇定的给他换了药重新将断臂包扎。包扎完毕后,她一边收拾药物一边想着,师叔给的这些药基本上都是医治皮外伤跟刀伤的药,似乎他已料到如今这幅局面一样,转念又一想,也不知如今文灵轩他们前线战况如何。 就连顾曦延都跟着上了战场,也不知道有多大的胜算。 她正兀自想着,身后突然有人说话道:“沈侍卫,这里有个药方有劳你看一下,其他的人,我信不过。” 沈玉舒一听慌忙转身,眼前浮现出许久未见的一张脸。荣楠憔悴的盯着她,她对他笑了一下接过他手中的药方,查看了一下问道:“这方子是我……是谁开的?”沈玉舒差点脱口而出“师父”二字。 荣楠哂笑,“谁开的,沈侍卫难道不清楚?” 沈玉舒见他识破自己的身份,尴尬的挑眉,“我们换个地方说。” 荣楠见她如此,便依着她来到粮库背后她所住的营帐里,这里相对安全一些,说话也不会被人听见。 沈玉舒此时才歉然道:“荣大哥,没想你竟然也会在这里。” 荣楠微笑着扫视了一圈沈玉舒的帐篷,“军力薄弱,我随神机营一同前来支援罢了。前几日听王爷说你在这里,我还有些不信,如今真是见到你了。” 沈玉舒无奈的笑道:“不管怎样,我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你说是吗?” 荣楠无奈笑着摇头道:“这辈子,只怕是难了。这方子到底如何?” 沈玉舒见他把话题扯回来,便将方子上一些药材的分量指给他看,“师父所开的方子没错,只不过这药方上的药,剂量有些重,如果是用来抑制体内的蛊毒的话这个方子立时就能见效。如果只是一般的毒性,只怕得把药量稍微改改。” 荣楠皱眉道:“怎么改?” 沈玉舒见他神色有异,便提笔拿出一张纸重新写了方子给他道:“如果中毒不是很严重,就用这个方子吧。师父的那个方子虽然好,但是对患者本身伤害也很大,用的久了无异于毒药。” 荣楠接过方子,仔细瞧了瞧收进怀中,才对沈玉舒说道:“你就不想知道,这方子是你师父给谁开的?” 沈玉舒听他这般说,心中来气故意道:“不想知道。” 荣楠听罢,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我其实想问你很久了。” 沈玉舒见他没有走的意思,便也顺着他的话道:“你问吧。” 荣楠思虑片刻道:“王爷对你的心意你既已知晓,为何还要留在文将军身边?据我所知你不是对王爷没有情谊。” 沈玉舒更加生气道:“这似乎不关荣大哥的事情吧,莫不是你家王爷让你来问我的?” 荣楠闻言忙道:“是我自己。你可知道你不在的这些年,王爷怎么过来的。” 沈玉舒转身走向门边道:“他如何过来,我没兴趣知道,荣大哥,你若是一直同我谈论你家王爷如何如何,我便要送客了。” 荣楠长出一口气道:“王爷当日写与你的信件,你为何只字不回?” 沈玉舒诧异她从未收到过顾曦延的任何信件,转身问道:“他何时写过信件给我了?” 荣楠这一下眼中也露出怀疑的神色道:“你何苦用这样的话来骗我,当日是我亲手将信件送到你师姐手中,托她交给你。” 这下沈玉舒就更不明白了,问道:“他什么时候写了信,师姐从未给过我什么信件。” 荣楠见沈玉舒神色如常,不似说谎,便走上前道:“那日永南王府回来后,王爷便写了一封信让我交到你手上,我在天枢府外等了许久也不见你回来,适时神机营中还有事,我便将信件交到你师姐手中,可是你一直都没有回信。” 沈玉舒这下焦急道:“我确实没有收到信函,他说了什么要紧事么?” 荣楠道:“你不是说他的事情与你无关了吗,为何现下有这般好奇了?” 沈玉舒听着心中不是滋味,忙想再询问,不想外间突然传来士兵的叫喊声道:“西柔突袭,快关营门!” 沈玉舒一听与荣楠对望一眼,他眼中也满是警惕,率先冲出营帐,沈玉舒随后提刀跟了出去。 二十七. 苦心孤诣谋复仇 1 城西郊一座无名坟茔边跪着一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男子,如果不仔细辨认已瞧不出那人原先俊朗模样。 沈玉舒站在远处的树丛中望着这样的叶知秋,心中说不出的酸楚,他已经这样跪在师姐坟前五天了,谁人来劝都劝不回他。可是,斯人已逝,他就算在这里跪穿了坟茔,里面的人也不会再醒过来了。 那个飘雪的夜晚,文灵轩将她安置在聚宝斋后,便以绣叶公子的身份去了天枢府,将师兄一路引去那间院落,也就在那晚沈玉舒决定先不将平安交还给叶知秋。 他不配拥有这个孩子,这是沈玉舒脑海中冒出的念头,所以她将平安一起带到了聚宝斋。从今以后她便是平安的姨母,她会好好的照顾平安,带着平安长大。 叶知秋憔悴的容颜在寒风中更显凄楚。 文灵轩在沈玉舒身后看着狼狈的叶知秋,道:“还是不打算把平安给他?” 沈玉舒点了点头,“他现在的状态,就算有平安,也没办法很好的照顾孩子。让他好好为他自己犯过的错付出代价吧。既然他那么想娶一个有强大势力的妻子,平安也不必留在他身边被人欺凌。等他们成亲了,他们会有自己的孩子,平安有我就够了。” 文灵轩无奈叹息,直到如今说什么沈玉舒都不会听,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肩头道:“天冷,还是先回去吧。” 沈玉舒默默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再无留恋。 * 顾曦延坐在轮椅上视线扫过大雪之下掩埋的尸体,对身后的人道:“没有其他痕迹吗?” 身后的人点了点头道:“属下赶到时,这些人已死去多时。至于其他,属下还在搜寻。” 其他下属搜寻这,从屋子里掀开了厚重门帘,顾曦延下意识一瞥,忙道:“屋子里是什么东西?” 荣楠忙进了屋子,随后取出一些婴儿用的尿布和衣物,“公子,是婴儿用的东西,看着应该不过三四个月大。” 顾曦延诧异,随即问道:“不是说这里居住的是一对祖孙,怎么会有婴儿的东西?” 荣楠道:“问过周围了,这里之前还居住过一对年轻夫妻,但是具邻居形容样貌,应该就是沈姑娘和冯姑娘。” 顾曦延心中疑惑更甚,看着荣楠手中的衣物挥了挥手。 沈玉舒在经历了皇宫之事后,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一定会伺机而动,与其广撒网去找隐匿的她,倒不如调转目标监视顾曦月来的实际。 果然那日荣楠来报说太子府傍晚突然派出一小波杀手混在官差中,向着外城的方向而去,他便忙派人跟踪起来。可是等到他来到现场时,早已不见那些人的踪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情,顾曦延不由望着漫天大雪,心中长叹,沈玉舒,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荣楠推着顾曦延,观察着这些尸体,忽然他在顾曦延身后“咦”了一声,蹲在一具尸体旁,伸手从那人喉结的部位取出一件铁器。观察后,用手帕包裹着呈给顾曦延。 顾曦延拿过铁器细细观察,目光深邃,“绣叶?” 只是奇怪,绣叶平时只是劫富济贫何时开始参与这些杀人的勾当?这让顾曦延不由思考起来。当年烟雨楼的人告诉他是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从天香楼里救出了沈玉舒,具探子回报,那个救了沈玉舒的人就是绣叶,而沈玉舒回到青月山却绝口不提,反而说是文灵轩救了自己。 如今又是这个绣叶,看来他们之间一定还有他不知道秘密,或者说,顾曦延看着手中斑驳的绣叶目光微凝,绣叶就是文灵轩! 顾曦延已不期待能找到沈玉舒的下落,他也没有勇气再去找她。找到了能做什么?她不会原谅他了,永远都不会了。 与其找她,倒不如试着再去撕开固若金汤的太子府,这一次他不能再失败。 荣楠似乎察觉了自己主子的意图,不禁蹙眉担忧,“公子,我们不能再冒然对付太子了,这一年多来,烟雨楼大部分的人员都已牺牲在与太子府的对弈中。而且陛下也警告过咱们……” 顾曦延蹙眉打断了荣楠的话语,“我什么时候怕过他!这次不论如何一定要杀了顾曦月,我的仇,我娘的仇,还有整个慕容氏的仇,我都要报!” 荣楠焦虑更甚,“公子,您当时救沈姑娘已经耗掉了你一半的内力,之后又和太子府的高手对决,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又被陛下下了药,还被王妃设计,这样的身体不能再强撑下去,就算是为了整个慕容氏,属下求您,多顾及顾及您自己吧!” 顾曦延苦笑,“荣楠,我如今还剩下什么,娘死的时候说的那些话难道你都忘了吗?我不过一具残破身躯,只要能为我娘,为慕容氏,就是舍了这条命又如何?” 荣楠紧咬下唇摇了摇头,“属下没有望,慕容氏的债,属下也从未有一刻忘记。当年如果不是丞相,整个慕容氏都不会遭受覆灭的结局。只是,除此之外,属下更愿您能活下去!” 顾曦延望着满地尸体冷笑,“荣楠,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他留着我也不过是为了那处秘境之所。这么多年,他何曾与我有过半分父子亲情?如今,他为了一个顾曦月,不惜将我所有羽翼斩断,他不配做我的父亲!我活着,就是要让他亲眼看着他所有在乎的一切化为灰烬!” 荣楠捏紧了拳头,“公子,属下不怕死,只是怕您会出危险,您是慕容氏最后的希望了。” 顾曦延摇摇头,“错了,我终究姓顾,你才是慕容氏的首领,是整个家族的希望。”顾曦延长吁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荣楠,我们回府,这次一定要一举歼灭,这个世上我不信有我烟雨楼做不成的事。” 顾曦延在放弃搜寻沈玉舒下落后,转而监视起太子府的动静,他将朝堂之上自己所有针对顾曦月额弹劾和指控都撤了回来。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所以他相信沈玉舒还会出现。她心中对顾曦月的恨不亚于他,所以他需要等她的出现,去完成他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窗外飞雪漫天,沈玉舒望着摇篮中的平安从最初的哭闹中变得安静。她想他现在肯定以为她是他的母亲吧。还好平安在那一夜没有任何事,她的肚子也算安稳,孩子没有再不安的乱动,否则她怎么对得起师姐的临终托孤。 她等不了那么久了,顾曦月,我要你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那日沈玉舒见黄首良悠闲的园中散步,便上前相问道:“黄叔,不知您在岩州可认识什么人?” 黄首良有些不知所以的说道:“倒是认识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 “这些朋友之中有没有可靠之人,舒儿想托黄叔做件事情。” 黄首良看了看沈玉舒笑道:“沈姑娘但说无妨。” “黄叔能否托人在岩州放个消息。” “姑娘请讲。” 沈玉舒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将打好的底稿说了出来。 黄首良耐心听完沈玉舒所说的内容后,面色阴沉道:“姑娘,你可知,你这样做的后果,顾曦月如今已是当朝太子,几句流言蜚语并撼动不了他的地位,反而有可能为找来杀身之祸啊。” “黄叔放心,就算撼动不了,流言起众口铄金,就算是皇上,如今改朝换代,他江山不稳,只怕更怕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地位不保。顾曦月为人鲁莽冲动,这些年若不是顾德护着他,他也不知道会死多少回,流言起,他若是不听劝阻亲自彻查,那么也算是我们的一种成功。总有人会借此机会将他所做的罪行公之于众。我不相信,顾德到那时还会护着这个儿子。”沈玉舒沉着的说到。 师姐,如果你在天有灵,定要让害死你的真凶得到应有的报应! 黄首良答应了沈玉舒的请求,不久文灵轩便来找她问她此事。沈玉舒向他说明意图后,他点了点头道:“这倒不失为一条计策,如今他虽为太子却武功尽失,最怕的就是有人会撼动他太子之位,以顾曦月的性格一定会将此事彻查,杀之而后快。而且曦延的人也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只是,舒儿,这样做你会不会太冒险了?” “我人在京都,消息却是从岩州传出,我怎会危险?怕是顾曦月以为我人在岩州,还会派大量杀手去岩州杀我,到时候他府上高手一半都不在,剩下一半的人手,再想法子调开,这样他自然成了无抓的狮子,任凭他再凶猛我们想要除掉他也易如反掌了。况且,此招如果还是行不通,还有我师父。他深谙堪舆之术,顾德又对卜卦问吉之事深信不疑。不论怎样,这一次我一定要将这太子府撕开一条缝,哪怕只能钻进去一根绣花针,我都不会放弃!” 文灵轩听罢,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眼神望着她道:“我原以为你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没想到你这计策如今却是最好用的,这样就连曦延那边都可以省去很多力气,你不知道,这一年多他为了搬到顾曦月费了多少劲,他自己都差点折在里头。” 沈玉舒不想再听到有关顾曦延的任何消息,便忙转了话锋,“当年本就是以我为饵,才确定顾曦月是真凶,如今我只是把当年的那滩水搅得更浑而已,至于谁会坐收渔利,这不是我该操心的范围。我能做的只有这些,至于到时候如何解决顾曦月剩下的人手,就看你和秦王殿下如何合作了。” 沈玉舒心中感慨,原来人不是不会算计,不是不会运筹帷幄,只是心中有一处温暖在,便不想用最卑劣的手段去谋算他人。既然沈玉舒的命运中注定有这场劫数,那么就算她在逃离也无法逃离已定的宿命。 既然她不曾离开这座心海,会在遇到沈家之事时突然冲破阻碍控制这具身体,那么这一次就彻底让她们合而为一,解决掉一切的烦恼根源。 她受够了,她也一样。 顾曦月派去岩州调查的人员必是亲信中的亲信,到时候她要利用顾曦延的人手让那些人有去无回! 我们就来静静倒数吧! 沈玉舒见文灵轩低头思索,便走到院中央,看着难得皎洁的月色,摸着肚子。顾曦延,你不会知道你还有这么一个孩子,我更不会让孩子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因为我将亲手将他的父族推入悬崖。既然我为诱饵,便让这诱饵发挥她最开始就应该具备的功效吧…… 果然,十二月文灵轩便带回消息,顾曦月派去岩州的人全军覆没,只留下顾德明面上派去调查的两名钦差,而两名钦差却早已是顾曦延的人手,所以在上京述职时也只说是,顾曦月的暗卫入了岩州便嚣张跋扈,惹恼了当地的暗势力,对方买通高手杀了他们片甲不留。 两名钦差为了交差,捉了几个当地的暗势力头目,押送京都,听后审判。 顾德心中窝火,却也拿钦差和他们手中的供词没有任何办法。 顾曦月吃了暗亏,肯定会再加派人手调查谣言的源头,可是他在明沈玉舒在暗,他更是无从下手。紧接着便在顾德交代的朝中事宜上,出了大错。收到了顾德责罚,责令他禁足太子府两个月,罚奉半年。 听文灵轩带回的消息,顾曦月如今在禁足太子府。可他们都明白,顾德是不想这个儿子再被有心之人利用。 只是,沈玉舒心头却依然有疑问,顾曦月这样的鲁莽冲动的性子,为什么顾德还要立他为太子?这个疑问,她最终问了文灵轩。 “这是陛下和曾经褒国公府的交易。”文灵轩淡淡道。 沈玉舒不解,文灵轩便继续道:“朝中之事复杂多变,之前也从未与你说过这些。当年褒国公府被检举揭发是陛下暗中所为,只是当年褒国公也就是顾曦月的舅舅在狱中并不肯承认这一切,顾夫人更是在府中闹的不可开交,直到最后,陛下应允此事不牵扯顾曦月后,褒国公才认了罪。只是陛下登基前,还是杀了顾夫人。也许是被褒国公府打压的太久了,陛下到如今提起许氏一门,都恨的咬牙切齿。但是作为,帝王,他又不得不护着顾曦月。” 文灵轩说到这里突然哂笑一声,“舒儿,你不觉得顾曦月就是个活靶子吗?” 沈玉舒看着文灵轩的目光,恍然大悟,“你是说,顾德将顾曦月当做了另外两个儿子的磨刀石?” 文灵轩点点头,“不论是朝堂中还是朝堂外,人人都知顾曦月是个胸无点墨,彻头彻尾的绣花枕头,这样的人就算有朝一日登上皇位也会被推翻,所以倒不如一开始就给他甜头,那么他这个位置便更加具有诱惑性。” 沈玉舒不禁冷笑,“帝王术,果真难懂。” 文灵轩无奈惆怅,“这也是我为什么厌烦朝堂的原因,人事纷杂,周旋于其中,太累了。” 沈玉舒望着文灵轩怅然目光,心里也知他说的是实情。她来到这个世界,被动接受另一个沈玉舒所有的命运安排,她也曾努力逃离掌控,可是却终究逃不过宿命。 “灵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文灵轩望着她微微一笑,相顾无言。 顾曦月府中如今戒备森严,来往的人都要进行盘查。沈玉舒冷笑,原来顾德这么害怕自己树立起来的磨刀石莫名其妙的死亡。 文灵轩哂笑,“就是因为作孽太多,所以才会如此惧怕,这次可真是帮了曦延大忙了,也让我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三人成虎’,什么叫做‘众口铄金’。” 沈玉舒笑了笑不再说话。有个意图沈玉舒从未告诉过任何人,顾曦月只要在暗中派人调查,一定会发现在岩州灭了他一半人手的就是顾曦延的人,到时他又会怎么对待顾曦延。 沈玉舒这一次,却偏偏想要看一看这兄弟反目的戏码里,究竟顾曦延能有多少胜算。 三十一. 军中定情共此生 4 神武营忽然涌现出百名西柔士兵,各个拿刀相向与守卫士兵相互砍杀。 沈玉舒心下大惊,这西柔人是怎么来的,难不成军中出了奸细?只是现下不禁她多想,眼前便赫然出现了一个拿着弯刀向她砍来的士兵。 沈玉舒因心中有事,没有防范,眼看着弯刀落下,才手忙脚乱的抽刀相迎,却是为时晚矣。就在此时荣楠突然抽刀替她挡住那西柔人的一击,将她护在身后。 沈玉舒见状,心下骂自己道,都什么时候了,保命要紧怎么还能想那么多分神的事情。于是赶忙抽刀与荣楠背靠背,望着眼前的西柔士兵。 荣楠见状道:“今日不论如何都要撑到王爷他们回营,你做的到吗?可别吓得尿裤子!” 沈玉舒哼笑,“谁尿裤子谁就不是娘生的!”说罢率先发出攻击,成功的将一个西柔士兵砍倒在地。 荣楠见状大笑着也挥刀向面前的西柔人砍去,他的笑响彻云霄,当时便震的沈玉舒五脏六腑都跟着打起颤来。时过境迁后,沈玉舒才想到,这也许就是为什么陈国百姓会给荣楠起了一个“虎啸将军”的名称来历吧。 不多时,沈玉舒与荣楠身边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下了许多尸体,也正因如此,一旁本来与其他安国将士相互砍杀的西柔士兵,也逐渐将视线转移到了沈玉舒与荣楠身上,向他们靠近。 留守大营的士兵本就不多,大多是荣楠带来的神机营将士,还有那些受伤还没来得急转移的士兵。神机营的将士见荣楠如此神勇,也燃起了内心的斗志,更加奋不顾身的砍杀着身边的西柔士兵。 沈玉舒将云霜刀从眼前一个面目狰狞的西柔士兵腹中抽出,只见他瞪着涣散的瞳孔向后倒去。她心中害怕,但也知道如今两军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若是一念之仁,很可能会要了自己或是身旁荣楠性命。他们必须撑到文灵轩和顾曦延的大军回来,必须! 沈玉舒抹了一把脸上的污血,转身又与荣楠背靠背,喘着粗气。 荣楠也喘着粗气道:“这一年多未见你,你武功精进不少。”一旁的西柔士兵见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如今便不敢贸然上前挑衅,只是在一旁将沈玉舒与荣楠团团围住,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沈玉舒玩笑道:“那你应该夸我找了个好师父!”说罢,沈玉舒便又挥刀开始不断的砍杀,荣楠见状咆哮一声,也提刀向前杀去。 这一仗不知打了多久,直打到沈玉舒精疲力竭,却不敢有一丝懈怠。一柄云霜刀被鲜血染的早已失去了原来的寒光。身上的衣物被汗水和着血水浸透,沈玉舒感觉不到寒冷感觉不到任何情感,只是机械的与身前的西柔士兵对战。 直到了傍晚,他们拼尽全力才解决掉了所有进攻神武营的西柔士兵。除了有八个受伤被俘的以外,其余近八百人,尽数被他们剿灭。这次战役,尽管不知前方战场上如何,如今他们这里却是大获全胜,虽然敌军突袭他们却没有死一兵一卒,堪称奇迹。 沈玉舒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景物,头晕眼花,肚子里一阵一阵泛着恶心。荣楠背靠着沈玉舒滑坐在地上,沈玉舒顺势也坐了下去。忽然荣楠哈哈大笑起来,沈玉舒听罢也跟着他笑起来,笑声随着他越来越高亢,竟是将最后的力量附着于笑声宣泄而出,释放着自己。 一旁的将士们,见他们如此情形,便也大声呼喊道:“慕容将军神勇,沈侍卫神勇,陈国必胜!” 沈玉舒看着眼前这一幕,开心的举起手中的长刀表达自己胜利的喜悦之情。他们没有等到顾曦延和文灵轩回来支援,便已将这些西柔士兵铲平,这对她来说是何等了不起的举动,她好想现在就大声的告诉他们,她,沈玉舒一个女人,不单可以行医救人,也可以提刀上阵杀敌。她不输男子,也从来都不是谁的附属品,谁的诱饵或是工具。 她可傲然与天地间,做她自己想做的一切,为她所在乎的人撑出一片天地。 就在将士们欢呼雀跃之时,久闭的神武营大门终于被人打开。可眼前的场景却是让他们再也笑不出来。部队开拔之时,走的是近七万人,回来之时却只剩下不到四万。这一仗,就算是他们这里赢了,可终归还是输了。 文灵轩抱着头盔走上前,一脸疲惫的望着眼前的景象,怒吼道:“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这里会有这么多西柔士兵的尸体?!” 荣楠见状起身相迎道:“文将军有所不知,大军走后不久便有上百西柔士兵突袭神武营。我们与之鏖战了近一日,才将他们全部消灭,只余下这八名受伤的俘虏,等着王爷与将军回来处置。” 文灵轩瞪大了眼睛,沈玉舒才发现他眼中布满了细长的血丝,她移动视线望向一旁顾曦延,他也如文灵轩一般疲惫憔悴。总之两人的面色都有一种落寞之感。 文灵轩听荣楠解释,将头盔往身后的士兵手中一递,走上前道:“可恶的鹰哲,没想到他竟然使这釜底抽薪的招数!” 沈玉舒见状上抱拳道:“回禀将军,好在这些进入神武营的西柔士兵没有一个逃脱,都被我等就地正法。” 文灵轩一听,忙走上前想要拉住沈玉舒,沈玉舒忙退后一步给他使眼色,他才住手道:“你们干得漂亮。”随后回声对秦王道:“还请王爷示下。” 顾曦延此时,早已被荣楠从马上扶下,坐在了准备好的轮椅上。木轮咯吱咯吱的划过地面,来到文灵轩身边,转身对一干将士说道:“今日,我们虽败犹荣,他西柔大军也没得什么好处,我们守住了洪州,有朝一日一定能夺回永州,还我国一片太平盛世。今日一役,多亏慕容将军与众人守护大营,所以从今日起,本王升慕容将军为虎威将军,众人可有异议?至于俘虏,一概斩杀将尸体悬挂于洪州城城楼之上,供百姓观摩。” 这些士兵九死一生,如今早已已是说不出话来,沈玉舒从一些士兵的脸上看出了对西柔人的愤恨,要不是顾曦延和文灵轩在这里,说不定还会有人出来将这些西柔人的尸体蹂躏。 顾曦延如此处置俘虏的办法,竟是没有一人出来反对。沈玉舒心下骇然,冷兵器时代的战场,永远都无法用人道主义的方式去看待。仁慈,是留给自己人的,对于敌人就算是笃信佛的文灵轩也无法做到心慈手软。 荣楠听顾曦延如此说,忙跪下道:“多谢王爷抬爱,守护边疆守护大营是末将职责所在,实是不敢担此重任!” 顾曦延虚扶了一下荣楠,待荣楠起身才道:“今日你立此大功,何来不敢担此重任一说,你本就是神机营主事,如今整个神机营本王大可放心的交给你,父皇那里本王自会去说。” 荣楠听罢感激不尽,说道:“末将一人不敢领功,若不是沈护卫与众位将士从旁相助,末将也不能有如此作为。” 顾曦延听罢,转眼望着沈玉舒道:“文将军身边一个小小侍卫,尽然武功如此过人,实乃文将军之福气。” 沈玉舒见他话里有话,上前道:“属下不敢领功,能护得神武营安全,便是属下最大的希望。” 文灵轩见状道:“王爷,这沈冰医术过人,可胆小怕事,您还是多赏他些金银财宝的好。” 顾曦延晦涩的笑了一下道:“此事我们从长计议,今日一战,众位将领都累了,且回去休息。”这时众人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向营帐里行去。顾曦延也转身被荣楠推着回了自己的营帐。 累的虚脱的沈玉舒也跟着文灵轩来到他的营帐之中。 营帐中只剩他二人时,沈玉舒终是冲着眼前的文灵轩微笑道:“幸不辱命!” 文灵轩上前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以后不许这样拼命!” 沈玉舒虚弱的安慰道:“这是你的神武营,是陈国的希望,永州已失,若是洪州不保,陈国百姓何来安稳日子可言?” 文灵轩听罢,抱紧了她道:“舒儿,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沈玉舒听他如此说,笑着道:“我的文将军,可别给我带高帽子了,你也说了,我胆小怕事,我这是为了保命,要不然我怎么回去见我儿子?” 文灵轩此时,才放开她检查她的身上,沈玉舒忙拉住他的手道:“我身上没有伤,到是慕容将军为了救我,被人在胳膊上砍了一刀。” 文灵轩这才放心道:“你没事就好,你医术好,记得给荣楠好好疗伤。” 沈玉舒点了点头见他疲惫,想也知道西柔人并不好对付,于是替他卸去沉重的盔甲,“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给荣楠送药。”说罢扶着他卧在榻上,见他疲惫望了望她这才闭上了双眼,她便替他盖好棉被,才转身离开。 沈玉舒拿着师叔给的生肌膏,在顾曦延的营帐外等了好久也不见荣楠出来,却又担心他的伤势,便壮着胆子禀报道:“启禀王爷,沈冰求见。” 只听里面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答道:“进来。” 沈玉舒犹豫了一下,掀开门帘进了营帐,却没有瞧见荣楠身影,便询问道:“敢问王爷,慕容将军现在何处?” 顾曦延坐在桌案旁盯着沈玉舒疲惫道:“他去医官那里取药了。” 沈玉舒见状有些讪讪的小声道:“早知他去取药,我就不送了。” 顾曦延见沈玉舒小声嘀咕,问道:“你说什么?” 沈玉舒一听忙解释道:“没什么,荣大哥今日为了护我,被西柔人砍了一刀,我来给他送药的。” 顾曦延听罢,不冷不热道:“你倒是关心他。” 沈玉舒听这话语,心中不适,“荣大哥为了我受了伤,我当然得关心他了。” 顾曦延听罢哼哼的笑了一声,随后却咳了起来,沈玉舒见状忙问道:“你怎么了?” 顾曦延止住咳嗽,对她挥挥手道:“本王的事情还轮不着你一个侍卫来操心!” 沈玉舒一听来气道:“顾曦延,你非要如此对我,心里才好受是吗?!” 顾曦延见状,抬眼望着她道:“我如何对你,你不清楚吗?是谁放你来这里的,你莫要忘了!” 沈玉舒听罢一时语噎,竟不知如何作答,就在此时荣楠胳膊上绑着绷带进了营帐,见沈玉舒在一时惊讶道:“怎么你在这里?” 沈玉舒见他询问,一把将手中的药瓶递给他道:“这是给你治伤的生肌膏。”说罢转身就要走,可走到门前心中实在是气不过,明明是他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情,为何到头来她却成了那个忘恩负义的人,于是转身又对着荣楠道:“荣大哥可要记得,你家主子治失心疯的药千万不能停!”说罢也不顾荣楠瞪大的双眼,转身出了顾曦延的营帐。 看着那些虚弱的将士,沈玉舒心里不是滋味,药材不够,粮草也不够,他们派出向朝廷请求支援的将士也是一去不返,拨粮饷的事情犹如石沉大海一般,无人问津。顾曦延不得不下令在洪州等地就地筹集粮饷,更动员当地乡绅商贾进行募捐。 顾德这是要削弱神武营的力量,还是想让神武营从此消失,为何朝廷什么补给都跟不上,需要商人来募捐才能筹到粮饷? 沈玉舒想不透,却也无从多想。 那一日后沈玉舒几天都守在受伤的士兵之中,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想着去将军营看看文灵轩。走到大营门口,却听见里面的吵杂声,好像是袁本的声音和刘向的声音。 “皇上荣登大位不久,国力不强,鹰哲如今还不是仗着我们国库空虚兵力薄弱所致。真是让人气的牙痒痒,你说好端端的一个新兵营,战了不到两日竟是仅剩下不到两千人。” “可不是,哎呀,你说如今可是如何是好。王爷,文将军你们倒是说说话啊。” “为今之计,恐怕只有就近求援了。”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沈玉舒猛然心惊,这是颜风的声音。 沈玉舒激动万分,本想进去,却被一人拦住,沈玉舒转身望去竟是李云。他的脸因伤还包着一半,却笑嘻嘻的问道:“沈兄弟,多日不见,还以为你真的去永州寻亲戚了。” 沈玉舒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当日之事还望李兄见谅!” “那日不怪你,你倒是好啊,自己一个人跑来大营,袁将军当时为了这件事情可没少责怪我们!”李云叹道。 “我不是故意的。”沈玉舒歉意道。 沈玉舒歉然的看着他,李云摇了摇手道:“不说了不说了,如今能见到几个活着的新兵已经是福气,能活着就好。” 沈玉舒见他面有忧色,心中难过的问道:“怎么不见郭启?” 李云一听叹气道:“郭启受了重伤,现下被转移去附近的一个县城养伤了,过几日我也会过去。” 沈玉舒听罢安慰道:“活着就好。” 她本想跟李云再说几句,却听帐内发出一声气急的吼声道:“放肆,他鄂里克怎可如此要挟我军?!” “将军三思啊,鹰哲如今只盯着陈国就是因为他回真有个虎啸关易守难攻。”袁本道。 “你们都退下,容本王和将军想想对策。”顾曦延道。 “遵命!”说罢,这些将军副将鱼贯而出,沈玉舒忙告辞了李云匆匆进了营帐。 文灵轩一手支着额头闭目养神,顾曦延也是同样的动作。 顾曦延见有人进来,也不抬眼便说道:“本王说了,让本王和文将军再想想!” “你们还要想多久?”沈玉舒道。 文灵轩一愣,迅速起身行至沈玉舒面前,“舒儿,这几日辛苦你了,这本是男人的事情,如今却连累了你。” “这是什么话,没有国何来家?我能帮上你们我才是真正高兴呢。”沈玉舒温柔一笑安慰道。 “我跟王爷如今是一筹莫展。”文灵轩有些颓丧道。 “那你们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打算怎么做?鄂里克他拿什么要挟你们了?”沈玉舒询问道。 “没什么,只是我想去会会鄂里克,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文灵轩眼神中有一抹坚定。 “那我陪你一起去!”沈玉舒上前道。 “不许去!”顾曦延此时突然道顺带看向文灵轩,眼神里多了一抹质问。 “王爷放心,我曾去过回真,鄂里克的姐姐和妹妹我都熟识。”沈玉舒解释道。 顾曦延还想说什么,却被文灵轩打断,“那……好吧,你去收拾收拾行李,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文灵轩道。 沈玉舒愣神道:“这么急吗?” 顾曦延似乎察觉了什么望着沈玉舒,眼神一转,“如今兵力不足,只能联合回真来对付鹰哲。只是军中之人……当日袭营一事便可见一斑,未免消息走漏只能让灵轩亲自去。若是你要跟着,必须答应本王小心行事,不能拖灵轩的后腿。” 沈玉舒见他严肃,便也郑重的答应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事。”可她见他两人神色,心中却在怀疑,文灵轩答应的这样爽快,顾曦延难得不反对,莫不是他们另有计划? 是夜,沈玉舒改换一身粗布麻衣静静的等在了文灵轩去回真的必经之路上。果然不一会儿只见文灵轩一人携剑而来,他换了装束作普通男子装扮。 沈玉舒见他走来,突然从树丛里窜了出来,笑道:“文将军这么急是要去哪里呢?” 文灵轩的手下意识的握在剑柄上,见是她才放下戒备,惊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沈玉舒走上前,“你白天答应的那么爽快,肯定有古怪,果真让我等到了。文灵轩你好过分啊!” 文灵轩听罢,道:“这次就当我过分了,快回去!”说着拉着沈玉舒就往军营里走。 沈玉舒撕扯着文灵轩的手,“文灵轩,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杀不了我我就一定要跟你去。” 文灵轩一听停下脚步,转身望着沈玉舒愠怒道:“你怎么这么倔,王爷都已经说过了,此去路途艰险,鄂里克哪会那么容易就跟我们联合起来抗击西柔,万一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沈玉舒听他如此说,鼻子一酸流下泪来,上前一把搂住文灵轩的腰,将头埋在他怀里,“我不管,我就是要跟着你,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你休想就这样把我丢在这里,是你自己说的不管天堂地狱你都跟定我了,我也一样!除非你不要我了!” 沈玉舒正说着,文灵轩身后却忽然有一个声音道:“将军,这是王爷让我给你的……” 沈玉舒听罢,猛然放开文灵轩脸上一阵尴尬,文灵轩也突然转过身怒道:“什么事?” 那小兵见状犹豫的走上前来,将怀中的东西递给文灵轩道:“这是王爷递交给回真王的信函,王爷怕将军此去回真王会诸多刁难,所以写了封信函希望对将军此行有所帮助。” 文灵轩默默的将信函收在怀里,打发那个小兵离开,不想那小兵却是一步三回头的望着沈玉舒。 沈玉舒见他如此心思一转,上前抓起那小兵的衣领便道:“看什看,是没见过我,还是没见过夫妻吵架!” 那小兵一听,更加震惊,文灵轩见她说这样的话,更是慌忙的一把将她拉回来捂住她的嘴,忙给那小兵打手势让那小兵离开。 沈玉舒见那小兵走的远了,才轻轻咬了一口文灵轩的虎口,待他放开她的嘴后诡谲的一笑道:“我还是不跟你去了。” 文灵轩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来了笑意道:“夫人为何不去了?” 沈玉舒整了整衣服,擦干了眼泪,“路途艰辛,还是留在军营中比较好,每天好吃好喝的多好啊。要是有人看我不顺眼,我便把身份一亮,我看他们谁敢欺负我!” 文灵轩一听笑容更加明亮,走上前将她揽在怀里,彻底没了招,“真是个磨人的家伙,怕了你了。” 沈玉舒听出他的语气中的无奈和宠溺,心里浮上浓浓的甜蜜,高兴的搂着他的脖子道:“这么说文将军同意啦?” 文灵轩见她如此,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快走吧,时间不等人,若是西柔大军突然来袭只怕王爷一个人可顶不住!到时候我们就真的无家可归了!”沈玉舒闻言欣然点头,便牵着他的手离开了军营。 他们不敢骑马招摇,徒步向西走了两日到达虎啸关。这里可谓是回真东北部的天然屏障,也无怪乎鹰哲揪着陈国不放,若是陈国北部有这样一道屏障,鹰哲也不会这般大肆进攻了。 三十一. 军中定情共此生 4 神武营忽然涌现出百名西柔士兵,各个拿刀相向与守卫士兵相互砍杀。 沈玉舒心下大惊,这西柔人是怎么来的,难不成军中出了奸细?只是现下不禁她多想,眼前便赫然出现了一个拿着弯刀向她砍来的士兵。 沈玉舒因心中有事,没有防范,眼看着弯刀落下,才手忙脚乱的抽刀相迎,却是为时晚矣。就在此时荣楠突然抽刀替她挡住那西柔人的一击,将她护在身后。 沈玉舒见状,心下骂自己道,都什么时候了,保命要紧怎么还能想那么多分神的事情。于是赶忙抽刀与荣楠背靠背,望着眼前的西柔士兵。 荣楠见状道:“今日不论如何都要撑到王爷他们回营,你做的到吗?可别吓得尿裤子!” 沈玉舒哼笑,“谁尿裤子谁就不是娘生的!”说罢率先发出攻击,成功的将一个西柔士兵砍倒在地。 荣楠见状大笑着也挥刀向面前的西柔人砍去,他的笑响彻云霄,当时便震的沈玉舒五脏六腑都跟着打起颤来。时过境迁后,沈玉舒才想到,这也许就是为什么陈国百姓会给荣楠起了一个“虎啸将军”的名称来历吧。 不多时,沈玉舒与荣楠身边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下了许多尸体,也正因如此,一旁本来与其他安国将士相互砍杀的西柔士兵,也逐渐将视线转移到了沈玉舒与荣楠身上,向他们靠近。 留守大营的士兵本就不多,大多是荣楠带来的神机营将士,还有那些受伤还没来得急转移的士兵。神机营的将士见荣楠如此神勇,也燃起了内心的斗志,更加奋不顾身的砍杀着身边的西柔士兵。 沈玉舒将云霜刀从眼前一个面目狰狞的西柔士兵腹中抽出,只见他瞪着涣散的瞳孔向后倒去。她心中害怕,但也知道如今两军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若是一念之仁,很可能会要了自己或是身旁荣楠性命。他们必须撑到文灵轩和顾曦延的大军回来,必须! 沈玉舒抹了一把脸上的污血,转身又与荣楠背靠背,喘着粗气。 荣楠也喘着粗气道:“这一年多未见你,你武功精进不少。”一旁的西柔士兵见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如今便不敢贸然上前挑衅,只是在一旁将沈玉舒与荣楠团团围住,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沈玉舒玩笑道:“那你应该夸我找了个好师父!”说罢,沈玉舒便又挥刀开始不断的砍杀,荣楠见状咆哮一声,也提刀向前杀去。 这一仗不知打了多久,直打到沈玉舒精疲力竭,却不敢有一丝懈怠。一柄云霜刀被鲜血染的早已失去了原来的寒光。身上的衣物被汗水和着血水浸透,沈玉舒感觉不到寒冷感觉不到任何情感,只是机械的与身前的西柔士兵对战。 直到了傍晚,他们拼尽全力才解决掉了所有进攻神武营的西柔士兵。除了有八个受伤被俘的以外,其余近八百人,尽数被他们剿灭。这次战役,尽管不知前方战场上如何,如今他们这里却是大获全胜,虽然敌军突袭他们却没有死一兵一卒,堪称奇迹。 沈玉舒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景物,头晕眼花,肚子里一阵一阵泛着恶心。荣楠背靠着沈玉舒滑坐在地上,沈玉舒顺势也坐了下去。忽然荣楠哈哈大笑起来,沈玉舒听罢也跟着他笑起来,笑声随着他越来越高亢,竟是将最后的力量附着于笑声宣泄而出,释放着自己。 一旁的将士们,见他们如此情形,便也大声呼喊道:“慕容将军神勇,沈侍卫神勇,陈国必胜!” 沈玉舒看着眼前这一幕,开心的举起手中的长刀表达自己胜利的喜悦之情。他们没有等到顾曦延和文灵轩回来支援,便已将这些西柔士兵铲平,这对她来说是何等了不起的举动,她好想现在就大声的告诉他们,她,沈玉舒一个女人,不单可以行医救人,也可以提刀上阵杀敌。她不输男子,也从来都不是谁的附属品,谁的诱饵或是工具。 她可傲然与天地间,做她自己想做的一切,为她所在乎的人撑出一片天地。 就在将士们欢呼雀跃之时,久闭的神武营大门终于被人打开。可眼前的场景却是让他们再也笑不出来。部队开拔之时,走的是近七万人,回来之时却只剩下不到四万。这一仗,就算是他们这里赢了,可终归还是输了。 文灵轩抱着头盔走上前,一脸疲惫的望着眼前的景象,怒吼道:“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这里会有这么多西柔士兵的尸体?!” 荣楠见状起身相迎道:“文将军有所不知,大军走后不久便有上百西柔士兵突袭神武营。我们与之鏖战了近一日,才将他们全部消灭,只余下这八名受伤的俘虏,等着王爷与将军回来处置。” 文灵轩瞪大了眼睛,沈玉舒才发现他眼中布满了细长的血丝,她移动视线望向一旁顾曦延,他也如文灵轩一般疲惫憔悴。总之两人的面色都有一种落寞之感。 文灵轩听荣楠解释,将头盔往身后的士兵手中一递,走上前道:“可恶的鹰哲,没想到他竟然使这釜底抽薪的招数!” 沈玉舒见状上抱拳道:“回禀将军,好在这些进入神武营的西柔士兵没有一个逃脱,都被我等就地正法。” 文灵轩一听,忙走上前想要拉住沈玉舒,沈玉舒忙退后一步给他使眼色,他才住手道:“你们干得漂亮。”随后回声对秦王道:“还请王爷示下。” 顾曦延此时,早已被荣楠从马上扶下,坐在了准备好的轮椅上。木轮咯吱咯吱的划过地面,来到文灵轩身边,转身对一干将士说道:“今日,我们虽败犹荣,他西柔大军也没得什么好处,我们守住了洪州,有朝一日一定能夺回永州,还我国一片太平盛世。今日一役,多亏慕容将军与众人守护大营,所以从今日起,本王升慕容将军为虎威将军,众人可有异议?至于俘虏,一概斩杀将尸体悬挂于洪州城城楼之上,供百姓观摩。” 这些士兵九死一生,如今早已已是说不出话来,沈玉舒从一些士兵的脸上看出了对西柔人的愤恨,要不是顾曦延和文灵轩在这里,说不定还会有人出来将这些西柔人的尸体蹂躏。 顾曦延如此处置俘虏的办法,竟是没有一人出来反对。沈玉舒心下骇然,冷兵器时代的战场,永远都无法用人道主义的方式去看待。仁慈,是留给自己人的,对于敌人就算是笃信佛的文灵轩也无法做到心慈手软。 荣楠听顾曦延如此说,忙跪下道:“多谢王爷抬爱,守护边疆守护大营是末将职责所在,实是不敢担此重任!” 顾曦延虚扶了一下荣楠,待荣楠起身才道:“今日你立此大功,何来不敢担此重任一说,你本就是神机营主事,如今整个神机营本王大可放心的交给你,父皇那里本王自会去说。” 荣楠听罢感激不尽,说道:“末将一人不敢领功,若不是沈护卫与众位将士从旁相助,末将也不能有如此作为。” 顾曦延听罢,转眼望着沈玉舒道:“文将军身边一个小小侍卫,尽然武功如此过人,实乃文将军之福气。” 沈玉舒见他话里有话,上前道:“属下不敢领功,能护得神武营安全,便是属下最大的希望。” 文灵轩见状道:“王爷,这沈冰医术过人,可胆小怕事,您还是多赏他些金银财宝的好。” 顾曦延晦涩的笑了一下道:“此事我们从长计议,今日一战,众位将领都累了,且回去休息。”这时众人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向营帐里行去。顾曦延也转身被荣楠推着回了自己的营帐。 累的虚脱的沈玉舒也跟着文灵轩来到他的营帐之中。 营帐中只剩他二人时,沈玉舒终是冲着眼前的文灵轩微笑道:“幸不辱命!” 文灵轩上前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以后不许这样拼命!” 沈玉舒虚弱的安慰道:“这是你的神武营,是陈国的希望,永州已失,若是洪州不保,陈国百姓何来安稳日子可言?” 文灵轩听罢,抱紧了她道:“舒儿,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沈玉舒听他如此说,笑着道:“我的文将军,可别给我带高帽子了,你也说了,我胆小怕事,我这是为了保命,要不然我怎么回去见我儿子?” 文灵轩此时,才放开她检查她的身上,沈玉舒忙拉住他的手道:“我身上没有伤,到是慕容将军为了救我,被人在胳膊上砍了一刀。” 文灵轩这才放心道:“你没事就好,你医术好,记得给荣楠好好疗伤。” 沈玉舒点了点头见他疲惫,想也知道西柔人并不好对付,于是替他卸去沉重的盔甲,“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给荣楠送药。”说罢扶着他卧在榻上,见他疲惫望了望她这才闭上了双眼,她便替他盖好棉被,才转身离开。 沈玉舒拿着师叔给的生肌膏,在顾曦延的营帐外等了好久也不见荣楠出来,却又担心他的伤势,便壮着胆子禀报道:“启禀王爷,沈冰求见。” 只听里面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答道:“进来。” 沈玉舒犹豫了一下,掀开门帘进了营帐,却没有瞧见荣楠身影,便询问道:“敢问王爷,慕容将军现在何处?” 顾曦延坐在桌案旁盯着沈玉舒疲惫道:“他去医官那里取药了。” 沈玉舒见状有些讪讪的小声道:“早知他去取药,我就不送了。” 顾曦延见沈玉舒小声嘀咕,问道:“你说什么?” 沈玉舒一听忙解释道:“没什么,荣大哥今日为了护我,被西柔人砍了一刀,我来给他送药的。” 顾曦延听罢,不冷不热道:“你倒是关心他。” 沈玉舒听这话语,心中不适,“荣大哥为了我受了伤,我当然得关心他了。” 顾曦延听罢哼哼的笑了一声,随后却咳了起来,沈玉舒见状忙问道:“你怎么了?” 顾曦延止住咳嗽,对她挥挥手道:“本王的事情还轮不着你一个侍卫来操心!” 沈玉舒一听来气道:“顾曦延,你非要如此对我,心里才好受是吗?!” 顾曦延见状,抬眼望着她道:“我如何对你,你不清楚吗?是谁放你来这里的,你莫要忘了!” 沈玉舒听罢一时语噎,竟不知如何作答,就在此时荣楠胳膊上绑着绷带进了营帐,见沈玉舒在一时惊讶道:“怎么你在这里?” 沈玉舒见他询问,一把将手中的药瓶递给他道:“这是给你治伤的生肌膏。”说罢转身就要走,可走到门前心中实在是气不过,明明是他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情,为何到头来她却成了那个忘恩负义的人,于是转身又对着荣楠道:“荣大哥可要记得,你家主子治失心疯的药千万不能停!”说罢也不顾荣楠瞪大的双眼,转身出了顾曦延的营帐。 看着那些虚弱的将士,沈玉舒心里不是滋味,药材不够,粮草也不够,他们派出向朝廷请求支援的将士也是一去不返,拨粮饷的事情犹如石沉大海一般,无人问津。顾曦延不得不下令在洪州等地就地筹集粮饷,更动员当地乡绅商贾进行募捐。 顾德这是要削弱神武营的力量,还是想让神武营从此消失,为何朝廷什么补给都跟不上,需要商人来募捐才能筹到粮饷? 沈玉舒想不透,却也无从多想。 那一日后沈玉舒几天都守在受伤的士兵之中,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想着去将军营看看文灵轩。走到大营门口,却听见里面的吵杂声,好像是袁本的声音和刘向的声音。 “皇上荣登大位不久,国力不强,鹰哲如今还不是仗着我们国库空虚兵力薄弱所致。真是让人气的牙痒痒,你说好端端的一个新兵营,战了不到两日竟是仅剩下不到两千人。” “可不是,哎呀,你说如今可是如何是好。王爷,文将军你们倒是说说话啊。” “为今之计,恐怕只有就近求援了。”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沈玉舒猛然心惊,这是颜风的声音。 沈玉舒激动万分,本想进去,却被一人拦住,沈玉舒转身望去竟是李云。他的脸因伤还包着一半,却笑嘻嘻的问道:“沈兄弟,多日不见,还以为你真的去永州寻亲戚了。” 沈玉舒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当日之事还望李兄见谅!” “那日不怪你,你倒是好啊,自己一个人跑来大营,袁将军当时为了这件事情可没少责怪我们!”李云叹道。 “我不是故意的。”沈玉舒歉意道。 沈玉舒歉然的看着他,李云摇了摇手道:“不说了不说了,如今能见到几个活着的新兵已经是福气,能活着就好。” 沈玉舒见他面有忧色,心中难过的问道:“怎么不见郭启?” 李云一听叹气道:“郭启受了重伤,现下被转移去附近的一个县城养伤了,过几日我也会过去。” 沈玉舒听罢安慰道:“活着就好。” 她本想跟李云再说几句,却听帐内发出一声气急的吼声道:“放肆,他鄂里克怎可如此要挟我军?!” “将军三思啊,鹰哲如今只盯着陈国就是因为他回真有个虎啸关易守难攻。”袁本道。 “你们都退下,容本王和将军想想对策。”顾曦延道。 “遵命!”说罢,这些将军副将鱼贯而出,沈玉舒忙告辞了李云匆匆进了营帐。 文灵轩一手支着额头闭目养神,顾曦延也是同样的动作。 顾曦延见有人进来,也不抬眼便说道:“本王说了,让本王和文将军再想想!” “你们还要想多久?”沈玉舒道。 文灵轩一愣,迅速起身行至沈玉舒面前,“舒儿,这几日辛苦你了,这本是男人的事情,如今却连累了你。” “这是什么话,没有国何来家?我能帮上你们我才是真正高兴呢。”沈玉舒温柔一笑安慰道。 “我跟王爷如今是一筹莫展。”文灵轩有些颓丧道。 “那你们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打算怎么做?鄂里克他拿什么要挟你们了?”沈玉舒询问道。 “没什么,只是我想去会会鄂里克,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文灵轩眼神中有一抹坚定。 “那我陪你一起去!”沈玉舒上前道。 “不许去!”顾曦延此时突然道顺带看向文灵轩,眼神里多了一抹质问。 “王爷放心,我曾去过回真,鄂里克的姐姐和妹妹我都熟识。”沈玉舒解释道。 顾曦延还想说什么,却被文灵轩打断,“那……好吧,你去收拾收拾行李,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文灵轩道。 沈玉舒愣神道:“这么急吗?” 顾曦延似乎察觉了什么望着沈玉舒,眼神一转,“如今兵力不足,只能联合回真来对付鹰哲。只是军中之人……当日袭营一事便可见一斑,未免消息走漏只能让灵轩亲自去。若是你要跟着,必须答应本王小心行事,不能拖灵轩的后腿。” 沈玉舒见他严肃,便也郑重的答应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事。”可她见他两人神色,心中却在怀疑,文灵轩答应的这样爽快,顾曦延难得不反对,莫不是他们另有计划? 是夜,沈玉舒改换一身粗布麻衣静静的等在了文灵轩去回真的必经之路上。果然不一会儿只见文灵轩一人携剑而来,他换了装束作普通男子装扮。 沈玉舒见他走来,突然从树丛里窜了出来,笑道:“文将军这么急是要去哪里呢?” 文灵轩的手下意识的握在剑柄上,见是她才放下戒备,惊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沈玉舒走上前,“你白天答应的那么爽快,肯定有古怪,果真让我等到了。文灵轩你好过分啊!” 文灵轩听罢,道:“这次就当我过分了,快回去!”说着拉着沈玉舒就往军营里走。 沈玉舒撕扯着文灵轩的手,“文灵轩,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杀不了我我就一定要跟你去。” 文灵轩一听停下脚步,转身望着沈玉舒愠怒道:“你怎么这么倔,王爷都已经说过了,此去路途艰险,鄂里克哪会那么容易就跟我们联合起来抗击西柔,万一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沈玉舒听他如此说,鼻子一酸流下泪来,上前一把搂住文灵轩的腰,将头埋在他怀里,“我不管,我就是要跟着你,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你休想就这样把我丢在这里,是你自己说的不管天堂地狱你都跟定我了,我也一样!除非你不要我了!” 沈玉舒正说着,文灵轩身后却忽然有一个声音道:“将军,这是王爷让我给你的……” 沈玉舒听罢,猛然放开文灵轩脸上一阵尴尬,文灵轩也突然转过身怒道:“什么事?” 那小兵见状犹豫的走上前来,将怀中的东西递给文灵轩道:“这是王爷递交给回真王的信函,王爷怕将军此去回真王会诸多刁难,所以写了封信函希望对将军此行有所帮助。” 文灵轩默默的将信函收在怀里,打发那个小兵离开,不想那小兵却是一步三回头的望着沈玉舒。 沈玉舒见他如此心思一转,上前抓起那小兵的衣领便道:“看什看,是没见过我,还是没见过夫妻吵架!” 那小兵一听,更加震惊,文灵轩见她说这样的话,更是慌忙的一把将她拉回来捂住她的嘴,忙给那小兵打手势让那小兵离开。 沈玉舒见那小兵走的远了,才轻轻咬了一口文灵轩的虎口,待他放开她的嘴后诡谲的一笑道:“我还是不跟你去了。” 文灵轩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来了笑意道:“夫人为何不去了?” 沈玉舒整了整衣服,擦干了眼泪,“路途艰辛,还是留在军营中比较好,每天好吃好喝的多好啊。要是有人看我不顺眼,我便把身份一亮,我看他们谁敢欺负我!” 文灵轩一听笑容更加明亮,走上前将她揽在怀里,彻底没了招,“真是个磨人的家伙,怕了你了。” 沈玉舒听出他的语气中的无奈和宠溺,心里浮上浓浓的甜蜜,高兴的搂着他的脖子道:“这么说文将军同意啦?” 文灵轩见她如此,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快走吧,时间不等人,若是西柔大军突然来袭只怕王爷一个人可顶不住!到时候我们就真的无家可归了!”沈玉舒闻言欣然点头,便牵着他的手离开了军营。 他们不敢骑马招摇,徒步向西走了两日到达虎啸关。这里可谓是回真东北部的天然屏障,也无怪乎鹰哲揪着陈国不放,若是陈国北部有这样一道屏障,鹰哲也不会这般大肆进攻了。 二十七. 苦心孤诣谋复仇 2 这日,文灵轩突然入夜来聚宝斋探望沈玉舒,但面色凝重,说什么都有些提不起精神。 沈玉舒见他如此不禁问道:“灵轩,可是心里有什么事吗,一直觉得你闷闷不乐。” 文灵轩见状惆怅道:“是大哥,这两年来他身体越来越弱,颜先生探过脉,说是大哥只怕就在这几天了。所以,舒儿,今日一过我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来探望你,我想要好好陪陪大哥。” 沈玉舒听闻,点了点头道:“应该的,我这里没事你放心去。” 文灵轩望着沈玉舒关切的目光,面有犹豫,却还是开口道:“舒儿,你,你能帮我个忙吗?” 沈玉舒见状毫不犹豫道:“你说吧,只要我能帮的上的。” “大哥一生除了希望他唯一的儿子若雨能有出息以外,就是希望我能成家立业。可如今我身边还没有妻室陪伴左右,大哥每每提及此事都觉得亏欠我许多。”文灵轩有些惆怅的说道。 “你是想让我假装是你的妻室,去还了你大哥的一桩心事?”沈玉舒问道。 文灵轩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沈玉舒深呼吸了一口,坦然道:“这种事情你早该告诉我,说实话,我也想见见一直疼爱你的大哥。你瞧,我如今挺着肚子去,怕是你大哥更加会安心。” 文灵轩见状将沈玉舒揽入怀道:“舒儿,谢谢你。” 沈玉舒安慰文灵轩柔声道:“灵轩,别说这些见外的话,要不是你,我不会活下来,帮你是应该的。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不希望有人认出我来,给你添麻烦。” 文灵轩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第二日,沈玉舒戴上了一顶厚厚的幕篱将自己面容遮挡,黄首良驾着马车送她入了京都内城。 将军府的下人有一部分是随着神武将军征战过沙场的,沈玉舒一进府便感觉到了将军府不同其他府邸的正气森严。所有人都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就像是这府中的主人并没有病入膏肓一般。 文灵宇住的地方名为汀香水榭,十二月的严寒,水榭中所有的树木早已枯了枝丫立于园中,被修建整齐,就像是站了一排军姿。 沈玉舒看着满目苍凉停留了一下,便随着文灵轩进了房间。 房间之中充斥浓浓的药草味,一闻便知这是颜风经常用来为将死之人吊住命脉的药。只是沈玉舒如今有孕在身,刚取下幕篱便被这突如其来的浓烈药味刺激到用手捂住口鼻。 文灵轩见状只能歉意的望着她,她忙对他报以微笑道:“没事的,我们进去吧。” 他们走进内室,只见床榻之上半卧着一个中年男子,体型消瘦面色蜡黄,不见当年风采。 沈玉舒和文灵轩走上前,文灵轩扶着她坐在床榻一旁,屏退了下人,文灵宇听见响动这才睁开了双眼,眼神虽然浑浊却依旧透着曾经无法掩饰的犀利。见到文灵轩和沈玉舒之后,露出了一丝笑容道:“灵轩说今日会带一个人来给我惊喜,没想到竟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 沈玉舒见状忙请安道:“是妾身的不是,还望将军见谅。” 文灵轩将沈玉舒扶起身道:“怎是你的错,要错也是我的错。” 文灵宇见状笑了起来道:“灵轩昨日说自己在外面有一个真心相对的女子,且有了身孕,一直在外安胎,起初我以为这小子框我,没想竟是真的。你叫什么名字?” 沈玉舒刚想说出口,一旁文灵轩忙说道:“大哥怎么忘了,昨日不是告诉过你,她姓邱,叫小碧。” 沈玉舒顺势点了点头。 文灵宇盯着沈玉舒瞧了一会儿说道:“这丫头倒是长得不错,还有个酒窝,有点你三妹妹当年的样子,就是……” 沈玉舒和文灵轩都提了一口气,却听文灵宇笑着道:“看起来有些憨的,倒不像是灵轩能找的姑娘。” 沈玉舒和文灵轩一听,相视一笑。 沈玉舒道:“将军夸赞了,平日里倒是灵轩帮我多一些,我呢却是傻一些,笨笨的,灵轩不嫌弃我就好了。” 文灵宇笑了笑道:“他这个臭小子,能有你这么个体贴人,已经不错了,成日里不回家,要放在以前,我非踹他几脚军法处置。”说罢文灵宇却又咳嗽起来,方才欢乐的氛围也因为这一长串的咳嗽声打散。 文灵轩默默的坐在沈玉舒身边,听着自己的兄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沈玉舒聊着天,最终疲惫的伸手拍了拍沈玉舒放在床沿的手背,“这几日,你就跟灵轩住在家中吧,灵轩能有你这样的女孩子相伴左右也是他的福气,你们要好好珍惜。既然有了孩子,就早一点过了婚帖成亲,免得遭人闲话。况且养外室也不是大户人家所为。” 沈玉舒听后不由得望向文灵轩,文灵轩忙给她使眼色,她便欣然答应了文灵宇的提议,暂时住了下来。 是夜,沈玉舒住进了文灵轩幼时的房间,自从文灵轩被封为神户将军后,便另造府邸,在一年前搬了出去。 沈玉舒好奇的观察着房内的景象,房屋的摆设简单平常,只是在书柜上,沈玉舒翻出了一张泛黄未裱的画,画的是一个女子手中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沈玉舒正看得出神文灵轩的声音却从门口传来。 “画中人,是我娘,那个孩子是我。”他淡然道。 沈玉舒拿着画回身走到他面前,他便将手中的宵夜放在桌上,拿过她手中的画道:“那时我娘还是父亲最疼爱的妾室,这幅画是我爹当年亲手所画,没想还没来得及裱起来,娘就跟着那个男人跑了。” 沈玉舒伸手握住文灵轩的手道:“你没有再去寻过她?” 文灵轩无奈的摇头,将画又收了起来道:“娘亲那样做,已是整个文家的耻辱,当年那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文家也成了整个京都人的笑柄,我为何还要去寻她?” 沈玉舒见此情形只好转移话题道:“灵轩,你拿的是什么吃食真好看?” 文灵轩听闻,忙将碟子端到她面前道:“这是芙蓉枣糕,里面放了牛乳,你尝尝。” 沈玉舒见他如此,便拿起一小块尝起来,入口香甜软糯更有一股久违的奶香味,便说道:“灵轩,这个芙蓉枣糕可真好吃,香甜又不腻,还有淡淡的牛乳香。” 文灵轩笑着道:“你要是喜欢,明日我再命人做一些。” 沈玉舒忙摇头道:“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也嫌腻,这些就够了。” 文灵轩看着沈玉舒的模样,心中一动,“这一切要是真的该多好。” 沈玉舒垂眸,神色已转为伤怀,“灵轩,当日在青月山,你说你会等我,可现在,我却不想让你再等我了,我不值得。” 文灵轩却握紧了她的手,柔声道:“等不等,不由你说了算,我说了才算。好了,别多想,先睡觉吧。” 只是话音落,二人看着唯一的一张床铺尴尬的沉默了,文灵轩见她的犹豫便率先开口道:“你先睡吧,大哥那边还要人伺候,我去看看,搞不好就睡在大哥那里。” 沈玉舒不好意思的开口道:“这样妥当吗?” 文灵轩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陪着大哥聊了一天了,快睡吧,孩子也要休息。我先过去了。” 说罢,又对沈玉舒笑了笑,看了看她的肚子,转身离开。 沈玉舒见文灵轩离去,便脱了外衣躺在床上,床铺上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她便抚上隆起的肚子沉沉睡去。 自她显怀以来到没有孕吐,反而尤其的嗜睡,总是白日里哄着平安就靠在摇篮边睡着,有几次若不是黄首良眼疾手快扶住她,她便要一头栽倒在地上。如今月份渐大,嗜睡倒是好了一些,但依然是挨上床就能睡。 沈玉舒醒来之时,院子里不知何时已飘起了漫天大雪。沈玉舒怕有人认出她来,便戴上了幕篱出了房门想看雪景,没想却在门外廊檐下遇见了若有所思的文灵轩。 沈玉舒走上前轻声的唤道:“灵轩。” 文灵轩猛然回神,“你醒了,你这是……” 沈玉舒笑掀起幕篱一角,望着文灵轩道:“我怕有人认出来,所以还是伪装一下的好,想必你在外有红颜知己的事情已经被外人知道了吧。” 文灵轩点了点头道:“有些事,不长腿却跑得很快。” 沈玉舒笑着将目光移向院中的雪景中,房顶院落中早已白皑皑一片,分不清所以,她不禁伸手接过几朵雪花,感受到寒意后又将手缩了回来。 “就算神武将军府的人嘴巴牢,可你昨日大庭广众的带着一个女人进了将军府,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怎么可能有不透风的墙?” 文灵轩上前想要解释却被一阵急促焦急的声音打断道:“八爷,八爷,将军不行了!” 缠绵病榻多年的神武将军终还是在所有人的不舍下撒手人寰,全府上下都沉浸在悲哀之中,其临终遗言只是面求皇上将神武将军之位封给自己的八弟文灵轩。 初听到这消息时朝中大臣们一片哗然,都觉得让一个没见过几次世面的神户将军担任神武大将军一职为陈国戍守边关大为不妥。但鉴于神武将军两朝元老且为陈国平定诸多危难的身份,再加之皇上的允诺,原本有异议的人便也不敢再多加阻拦。 毕竟在顾德年轻式微时,只有文灵宇坚定的站在了顾德这一边,为他登基助了一臂之力。若不是文家军,当日封锁了整座皇宫,先一步囚禁了真宗,顾德如今的帝位只怕还不能坐的如此稳固。 于私,顾德与文灵宇私交甚深,于公,从龙之臣也该有一定的殊荣表彰。而这一切,最终按照文灵宇的遗言来办,便可堵住所有人的嘴。 文灵宇的葬礼繁琐而隆重,顾德亲自前来吊唁。钦封文灵轩为神武大将军的圣旨也在当天一同在文灵宇的灵堂前宣读。 可当日却还是生出了许多事。文灵轩的嫂嫂,文将军的夫人李如却是哭倒在众人面前不顾礼法要让顾德给个说法,为何这将军之位给了文灵轩,而不是文家长孙她的儿子文若雨。文若雨更是指着文灵轩破口大骂说他根本就不是文家的子孙,他爹是一时被迷了心窍才会说那些话。 三十二. 一朝借兵定盟约 1 沈玉舒和文灵轩一路马不停蹄来到虎啸关下,递了拜官文贴说明来意,便有人来引他们去了黑河皇都。可是等他们到了黑河,回真的官员将他们安排在驿馆之中后便没了踪影。接下来几天,他们甚至都没有听到鄂里克的要见他们的消息。 驿馆中的衙差们只知道成日给他们准备饭菜,其余的问询起来也是一概不知。这样足足呆了三日,沈玉舒实在是受不了,跺脚想要去抓个人来逼问。 文灵轩拦住她柔声道:“来之前,我已料到鄂里克不会轻易见我们,如今我们有求于他,只能忍着。你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冲动。” 沈玉舒气不过道:“鄂里克当日让我救他姐姐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姿态。” 文灵轩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别急,既来之则安之,你要是实在闷得慌,我陪你出去走走。” 沈玉舒大惊道:“我们不是被软禁了吗,怎么还可以出去呢?” 文灵轩像是看怪物一般看着她道:“谁告诉你我们被软禁了?” 沈玉舒这才反应过来,自从进了驿馆沈玉舒便自以为鄂里克将他们囚禁起来不见,所以从未踏出这驿馆一步,每每望见驿馆周围的士兵,便更是既定的认为他们是来守着他们,怕他们逃跑的,浑然忘记他们是来求他出兵,走不走由他们自己说了算。 文灵轩见她神色混沌,便拉着她道:“既然如此,为夫便陪娘子在这黑河城中逛逛了。” 沈玉舒见他如此,开心道:“那就听相公的。”说着二人便出了驿馆向黑河最繁华的街市行去,只不过一路上都能感觉到有人在不远处跟踪。 黑河的街市繁华异常,比之陈国京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有一点,街市上凡是女子皆在脸上覆上一层薄纱掩面,沈玉舒知道这是回真人的习俗,若是不经女子同意揭开女子面纱的男子,必须得娶这女子过门,否则按照他们所信仰的神教教规,这个男子是会被处以火刑,女子会入神教为神女一辈子都无法再嫁人生子。 沈玉舒虽然没有敷假面,却着男装走在街市上便没了这层束缚,她望着灯火辉煌的黑河都城,心中泛出一丝莫名的情感。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属于她跟文灵轩,这也许就是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人从生到死,落叶归根,总是要死在自己的家园故乡里才算安稳。 只是,何处才是她的故乡? 文灵轩见沈玉舒面有忧愁,拉着她的手问道:“你没事吧?” 沈玉舒冲他笑笑,“没事,只不过想起自己身在异乡,心中有些惆怅罢了。灵轩,我漂泊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跟你在一起可以安稳的过日子,没想西柔却跟陈国打起仗来,真希望这场仗能早些打完,还陈国一个太平,我们也好过过安稳日子。” 文灵轩目光温柔的望着她,紧了紧她的手道:“舒儿,你是不是厌倦了?”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望着繁华的街市道:“是啊,从前心中有仇恨,所以强忍着自己去做那些事情,可如今我真的累了,只想要跟你和小朗好好过日子,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若是有机会继承师姐的衣钵开个医馆也好。” 文灵轩笑着道:“会的,等这仗打完了,我们就回京都去,若你不想呆在那里,我便陪你游山玩水乐逍遥,你若想开医馆,我们便找一个山水秀丽的地方定居,我教书,你开医馆,好不好?” 沈玉舒见他如此说,笑道:“那就有劳夫君大人了。” 说话间沈玉舒瞧见一个卖小饰品的摊点,便拉着文灵轩走上前去,只见这街摊上令郎满目的摆着各种各样的吊坠铃铛。 沈玉舒挑了许久,挑中一对铜质的腰坠,两面铜铃坠上各雕着一只麒麟,一只嘴里喷火,一只嘴里喷水,看着好玩极了。 那店家见沈玉舒拿着这对麒麟坠爱不释手,便用回真语说了几句,沈玉舒听罢和文灵轩面面相觑不明所以,那老板见状又笑着用汉话讲道:“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力啊,这对麒麟坠子可是我这里最好的工艺了。” 沈玉舒一听问道:“最好的工艺,那你卖多少钱?” 那老板想了想,扎出五个手指道:“你们是外来客,我便宜一点卖给你,五两银子。” 沈玉舒一听,惊道:“五两银子!你不如去抢好了,这个麒麟坠最多就值一两!” 摊主道:“这位公子啊,我也是做生意的,你若诚心要,便四两银子拿去,多的我也不要你的。” 沈玉舒听罢,正想上前再砍价,只见文灵轩从怀中大方的掏出一锭五两纹银,给了老板,道:“不用找了。”说罢拿起两个麒麟坠子,拉着她的手离开了那个摊位。 路上沈玉舒愤懑道:“灵轩,你这么大方,不如把那五两银子给我好了,何苦便宜那个黑心的老板。” 文灵轩笑着将两个麒麟坠交给她道:“既然你喜欢,何必在意价钱。” 沈玉舒又好气又好笑,“文将军真是个大方人。”说着便将那只喷火的麒麟坠子系在他腰间的束带上。 文灵轩见沈玉舒如此,笑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个。” 沈玉舒理所当然道:“那你以为我为了什么,告诉你你系上这个麒麟坠,就是我沈家的人了,谁也不能把你带走了。”随后又将那只喷水的麒麟系在自己的腰带上。 文灵轩见她如此,伸手拉住她的一双手放在他手心里道:“舒儿,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幸福的家。” 沈玉舒笑道:“别给我承诺这个,还是先保住陈国要紧。” 文灵轩温柔一笑点点头,又拉着她道:“走,为夫带你去吃好吃的去。”说着便领她走进了一家羊肉馆。 热腾腾的羊汤让沈玉舒吃的浑身都发热,不想刚吃完,便听到旁桌吵嚷的声音。只见一个中原打扮的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模样,却沿着嘴唇留着一圈浓密的精炼的胡须,吼道:“好你个回真骗子,还我钱来!” 另一人讪笑,“这买卖是你情我愿的,怎么反倒我成了骗子呢。” 中原人气道:“是你答应我们几人从阿丹沙漠里横穿过去,去雪山采雪莲,没想到你一到沙漠里竟然就不见人了。还好有人认得回来的路,没有让我们整个驼队迷失方向。你个回真骗子,今日看我不打死你!” 沈玉舒跟文灵轩听到这里,已经对事情了然于心,他们互相一望,便又同时向那中原人的方向望去。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这个回真人便是当日哄骗她跟文灵轩进入阿丹沙漠的人,名叫阿尔汗。 沈玉舒见状便要上去理论,文灵轩却一把拦住她,走上前道:“阿尔汗,你可还记得我?” 阿尔汗本来与那中原人撕扯在一起,听到文灵轩问话便道:“不认识不认识,哪里来的回哪去!” 文灵轩听罢,上前越过那个中原一把揪住阿尔汗的衣领,言语冰冷道:“你可瞧仔细了,认识还是不认识!” 阿尔汗此时才抬头望向文灵轩,没想他忽然大叫道:“鬼啊!” 文灵轩哈哈笑着一把将阿尔汗摔在地上,一脚踩在阿尔汗胸口道:“是人是鬼,你还不知道吗?” 沈玉舒见状也走上前踢了阿尔汗一脚,恨道:“阿尔汗,今天总算逮到你了!” 那中原人男子见他们如此行为,便上前问询道:“敢问公子,是否也是被这个无良的奸商坑骗了?” 沈玉舒道:“何止是骗,差点连命都没了,要不是老天保佑,我们俩也走不出那个沙漠!” 中原人一听来了精神,向沈玉舒抱拳道:“原来是同乡,在这里真是幸会。公子有所不知,这个阿尔汗,声称自己熟悉沙漠地形,哄骗我们几人进入他所谓沙漠近道。可是没想到我们一进沙漠,他就下药迷晕了我们偷了我们钱财,不见人了。要不是无风无雨的,天气还算晴朗,容易辨别的出方向,我们几个人早死在沙漠里了!” 阿尔汗此时见自己已是得不到便宜,便求饶道:“这位大爷,我求你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干了。” 文灵轩听罢,怒道:“你还想有下次。” 阿尔汗刚想开口再求饶,不想文灵轩却打断他的话语道:“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喝人血吃人肉的怪物!” 沈玉舒一听心中浮现出当日在沙漠中的场景,她与文灵轩本坐在一个土丘砍死吮吸那人流出的血液。沈玉舒当日因害怕并没有仔细看那人究竟长得什么样子,如今想来那人穿着确实与阿尔汗十分相似。 沈玉舒想及此处,指着地上的阿尔汗道:“你好狠的心,不但哄骗过往商客,竟然还要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阿尔汗一听急了,挣扎着要从文灵轩脚下逃脱,可是怎么挣扎都不管用,便吼道:“原来是你们,要不是你们两个人,我怎么会喝人血!” 文灵轩听罢用力的又踩了下去,“你还有理了,是我们让你吃人肉喝人血,行那畜生都不会干的事吗?” 阿尔汗怒道:“要不是你俩要去沙漠深处,钱袋子跟干粮又藏得那样紧,我怎么会在沙漠里也迷了路。我若不喝那人的血,我怎么走的出沙漠!” 沈玉舒听罢,上前又是一脚道:“是你自己饥不择食罔顾人伦,还好意思说我们!要不是我俩逃的及时,只怕你连我们都不放过!” 阿尔汗怒道:“是那人自己活该。” 文灵轩听罢,道:“这样倒是你有苦衷了。还请这位大哥麻烦报个官,将这个吃人肉喝人血的怪物给抓了,看看他到底坑骗了多少过往商客。” 一旁的中原人男子听罢,便走出饭馆儿,不一会儿便带着两个回真衙役来到这里。回真衙役见到阿尔汗,用回真语说了几句话,只见地上的阿莫尔汗焦急的用回真语对答。 那官兵见状,指着他们几个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你们几个骗了他的钱财,还要杀他?” 沈玉舒一听,道:“这人还真是敢说,明明是他坑骗过往商客,被我们逮个正着。” 官兵见状露出怀疑的神色,文灵轩便道:“这位官爷,你既然与他熟识,想必也知道他是个惯犯,可是当日他将我二人哄骗进沙漠,随后自己迷路吃了一个人,才得以活下来。这样的人你们若还将他留在世上,只怕他会坑害更多的人。” 那官兵闻言道:“怎么可能?” 沈玉舒走上前道:“不信你问他!” 不想阿尔汗却用汉话道:“我没有我没有,是他们骗了我的钱,还要杀我灭口!” 沈玉舒见状叹了口气蹲下身道:“当日的事情,除了我俩以外,也没有人瞧见,就算你现在矢口否认我们也拿你没办法。但是,我曾看过一本医书,上面记载说如果一个人吃了另一个人的肉,身上就会得一种病,起初与常人无异,但是隔上两三年后,身上就会开始一块儿一块儿的腐烂,直到最后你会亲眼看着你身上的肉,一点一点从你的骨头上剥落才会死。” 阿尔汗见沈玉舒神色凝重,心下早已信了一半。 沈玉舒见状便继续道:“若是不但吃了肉,还喝了血,估计就没多久好活了,因为那人的灵魂会跟着他的血肉,一块儿进入你的身体,每天在你身体里游荡。”说着沈玉舒瞪着空洞的双眼盯着他,将手压在他的胸口道:“有时候灵魂会游在肚子里吃你吃过食物,有时候会在你的心里搅得你心慌意乱,到最后他会侵蚀你的大脑,让你从里向外的腐烂。” 阿尔汗见沈玉舒如此神色,早已全然信了她的胡言乱语,慌忙的叫喊道:“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喝了他的血,喝了他的血啊!我没有吃他的肉,我没有!” 一旁的官兵听罢,指着阿我尔汗道:“好你个阿尔汗,本以为你只是哄骗人家的钱财,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出这等恶事,神主保佑,让我今天能认清这个人的真面目。”说着上前从文灵轩脚下提起早已被沈玉舒吓得精神失常的阿尔汗。 瞬间一股骚味随着阿尔汗起身,传便了整个饭馆儿,沈玉舒这才发现阿尔汗早已不知何时屎尿混了一裤裆。 文灵轩见状将她护在身后,向着一旁的衙差道:“这个骗子,就交给你们了。” 衙差点了点头,一脸嫌弃的将阿尔汗带出了饭馆。阿尔汗在出饭馆的一路上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我只是喝了血,喝了血!” 衙役走后,沈玉舒捂着口鼻扯了扯文灵轩的衣袖道:“灵轩,我们走吧,这里真是晦气。” 文灵轩见状沉默的点了点头,便要带她走。 不想一旁的中原人男子却追了上来,他抱拳感激道:“多谢两位出手相助,要不然仅凭我一人之力,只怕今日要制服他便困难了。” 文灵轩也抱拳回道:“这是应该的,我们当日也上过此人的当。留这样的人在世上,还不知要坑骗多少无知商旅。” 二十七. 苦心孤诣谋复仇 3 沈玉舒站在远处廊下望着他们娘俩一唱一和,将原本隆重悲哀的葬礼弄得乌烟瘴气,最后还是随在皇上身边的顾曦延下令将所谓精神失常的母子俩带了出去,葬礼才能如期举行。 沈玉舒不知文灵宇若要在世看到他的老婆孩子这般不争气会是个什么样子,但是她从文灵轩的眼中看到的是前所未有苦闷和哀伤,他是在乎他的嫂嫂和侄儿的,否则为何对他们的谩骂不发一言,只是跪在哥哥灵前默默承受。 文灵轩有条不紊的处理了文灵宇的丧事,便马不停蹄的去了京都西郊的神武营。军中不能一日无帅,而他又是新上任的年轻将帅,不论是文家人还是朝中,输完双眼睛盯着他,这时候的他更是不能有任何的松懈与怠慢。 不久,文灵轩便做出一个决定,让从未有过当兵经历的文若雨留在神武营,担任中将一职随军历练。 沈玉舒虽不明白他要为何要这样做,但看到他疲惫的面容也不再多置一词。 沈玉舒在文灵轩全身心面对军中要事后,回到了聚宝斋。平安在黄首良和沈玉舒的精心照料下也慢慢的长大。 而秦王府更是在除夕之夜放出消息,王妃怀孕,预产期尽然与沈玉舒的惊人的相似,都是惠元二年三,四月交替的日子。大家都为这件事情高兴同时,却有人还在议论秦王那样每天坐在木轮椅上的人竟然还能有孩子。 惠元元年便这样悄然滑过。 沈玉舒听着黄首良说着这些坊间大大小小的小道消息和八卦,突然想到了一幕不太正常的地方。当日她被带进皇宫,见到的顾曦延是用双腿走出偏殿。这么说来,顾曦延的事情早已被顾德看破,被骗的只是局外人而已。 如此想来,她的计划得加紧步伐。 黄首良同样也带来天枢府的消息,沈母因思念她而一病不起,颜风每日都呆在顾德身边无暇分身,只能让精神稍微恢复一些的叶知秋来照顾沈母。 沈玉舒心中酸涩,颜风与沈母当年也是真情,只是碍于颜风问道的执着最终错过了彼此。可是沈玉舒如今不能分心在这些事情上,但她更舍不得沈母再为她操劳,于是便叫人带了一封信到天枢府告知自己平安。 信中沈玉舒告诉他们她已离开了陈国,生活在回真,由于她曾经在大漠救过回真国王一命,所以他对她也算照顾,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等她玩儿够了便会回来。 沈玉舒能做的只有这么多,更多的心思还是要花在复仇上,如今太子势力逐渐减弱,并在岩州失去大批亲信,现今只能将剩下的人都养在身边。而顾曦延的隐形势力却是在不断壮大。 沈玉舒要制造一种假象,不,是真像,让顾曦月认为跟他作对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弟弟顾曦延。沈玉舒想起当日在大漠编出的那几句箴言。于是,便又买通了来陈国做生意的几个回真人,将这几句胡编乱造的箴言放了出去。 不久她便感受到了这二十个字的强大力量。 顾曦月果然因这二十字的箴言狂怒不止,不论朝堂上还是私下,都将矛头指向了顾曦延,而这一次因为那区区二十字的箴言,舆论来的更加猛烈。 大家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天命遗书长的什么样子,可大家都知道从古流传至今的一句话——得遗书者得天下。 所以那几句箴言犹如重磅炸弹,在整个陈国掀起了轩然大波。街头巷间都在讨论这几句话,大家都在说以后的皇位只会落在顾曦延手中,不会再有旁人。 皇位之争在流言蜚语撕开太子府一角后,由原先的暗斗,变为明斗,顾曦月开始有意无意的针对顾曦延提出的所有利国利民的国策,开始有意无意打压顾曦延在朝中所有部署的官员,开始有意无意当着顾德面暗讽顾曦延的母亲。 只是沈玉舒知道这一仗,顾曦月必输无疑,他斗不过那个心思谁都猜不透的顾曦延。而这二十字一出,顾曦延无异也被推在了风口浪尖上,据说如今出行做事处处透着小心谨慎,更是向顾德表示自己无心皇位。 看来这几句话不但让顾曦月暴跳如雷欲将顾曦延处之而后快,更是让顾曦延如坐针毡害怕在外人眼中坐实他想要谋求皇位之举。 这日沈玉舒见过文灵轩后,用黄首良安排好的马车一路来到大街上散心。如今顾曦月早已不似从前那般爪牙众多,所以沈玉舒的行动范围也适当的扩大了许多。从原先的聚宝斋,变成了聚宝斋外整条街,到现在,她可以坐着马车行在整座京都外城,不用再担心她的生命会受到威胁。 过年后的喜气依旧浓烈,街市上热热闹闹的都是摆摊的小商贩儿,大家脸上洋溢着喜气的笑容,沈玉舒欣赏着顾德经营的这一派太平盛世,不想耳边却传来一阵一阵熟悉的琴音。 沈玉舒心下一动,忙让车夫停下车细细听去,可没想琴音却又消失了,沈玉舒有些急躁的将车帘掀开,却发下马车竟然停在了天香楼的门口。 时至午时,天香楼中还没有到迎来送往的时辰,所以显得分外萧索。这琴音熟悉的让沈玉舒永生难忘,可是她转念一想还是让车夫继续行驶回了聚宝斋。 沈玉舒拿着刀,对着镜子望了又望,身后的黄首良不住的叹气道:“姑娘何苦用此险招,公子不是说过一切尽在秦王的掌控之中,我们只要坐等结果就好。” 沈玉舒微笑的从镜子里望向身后的黄首良道:“黄叔,你说过只要我屏住力道,不深不浅的割下去,你是有把握治好我脸上的伤的对吗?” 黄首良听沈玉舒如此说,叹着气点了点头,却又道:“其实我给你找张人皮面具就成了,何苦做真的?” 沈玉舒摇摇头,“做戏做全套,只有真的才可以瞒过所有人。” 黄首良见她下定了决心,欲言又止,无奈的沉默。 于是沈玉舒想也不想伸手就给左脸颊靠近耳边的地方划了一刀。鲜血瞬间顺着脖颈流进了内衣里,沈玉舒忍着痛望着一旁面露担忧的黄叔道:“还是照我说的做,灵轩那边就先不要告诉他,这一切就拜托黄叔了。” 黄首良蹙眉叹了口气,只能不住的摇着头扶起沈玉舒向外走去。 天寒地冻的正月里,沈玉舒穿着单薄破损的衣物游荡在漆黑的街道上,血已经凝固,可是冷风吹来仍然生疼不已。她扶着肚子跌跌撞撞的走到天香楼的后门处,用力敲了几下门喊了一声救命便晕了过去…… 沈玉舒想了很多借顾曦延的手来对付顾曦月的方法,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天香楼。 如果沈玉舒的推断没有错,听雪园里肯定还有顾曦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找到那些秘密,对于现在的顾曦月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的事情,不过就算他再傻也该知道听雪园这块地方如今得严加看守。所以沈玉舒只能出此下策。 女人最容易心软尤其是对一个挺着肚子没有男人还破了像的女人。 沈玉舒庆幸当日的琴音帮了她这个大忙。 沈玉舒躺在胭脂粉味儿浓郁的床榻上,看着眼前这个脂粉抹得能刮下来和面的鸨娘虚弱道:“多谢妈妈救命之恩!” 那鸨娘媚笑了一下,“你醒了就好啦,方才郎中说你没什么事,就是受惊过度,休息一段日子就好。” 沈玉舒见她倒是热心,便感谢道:“小女子如今身无分文,真不知该如何报答妈妈的这一份恩情。” 鸨娘见沈玉舒眉眼长得倒是不错,但是一道疤却毁了她以色侍人的可能,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她的肚子,“你如今挺着个肚子,先养好伤再说吧,可惜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儿,就这么毁了,你说到底是谁能下的去这个手呢。” 沈玉舒一听委屈的哭了起来,将想好的托词说出,“小女子名叫水碧,曾是洪州水氏的一个旁支,家中经营御墨生意。一年前,我家被人诬陷私藏贡品,满门都被流放。恰逢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我一家被释,但谁曾想我们回洪州的路上遇到劫匪,竟是将我强掳回家,还将我强暴,说是要是我敢逃就杀了全家。我本以为自己不逃跑全家就能活命,不想还是没能躲过那一场杀戮,他不但杀了我全家,还要杀我。他动辄对我打骂,完全不顾我还怀有身孕,两日前我好不容趁他睡着之际狠下心逃跑,却还是被他发觉捉了回去还用刀划花了我的脸,说这样就没人敢收留我。到最后我没办法,给他下了药,这才偷跑出来,来京都投奔亲戚,可我到了亲戚家,才知道他们早就搬走不知去向了,你说我一个女子遭此劫难,有时候真想着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沈玉舒哭得更大声,直惹得鸨娘也跟着抹泪,“这世道真是不给咱们活路了啊!你放心,在咱们天香楼里,没人会欺负你,你且先住下好好养胎,等身体好了妈妈给你找个差事做做,准保让你跟孩子都饿不下!” 沈玉舒听她肯收留她,心中大为动容道:“那多谢鸨娘了。” 两日后,沈玉舒身体无大碍,鸨娘便来问她,“水姑娘,你也知道我这天香楼里不养闲人,也不知姑娘会些什么,或者有什么才艺?” 沈玉舒坐在床边,道:“才艺倒是没有什么,曾学过多年的筝,再就是缝缝补补的女红了。” 鸨娘想了想,道:“既如此,可否请姑娘弹奏一曲,我来听听?” 沈玉舒淡笑点了点头,鸨娘便带着她来到第二层院落,按照沈玉舒的记忆,天香楼里共有九层,听雪园是最中心的一层,也是供顾曦月和他的友人专属的园子。 这两日,沈玉舒也从窗缝中观察过,几乎没有人往听雪园去,似乎听雪园已无人来往。可是到夜里,沈玉舒偶尔听到的房檐上传来的细微脚步,便知,顾曦月的勾当都放在午夜之后。 第二层院落名为闻音,住着所有的乐师和艺伎。鸨娘领着沈玉舒来到筝房,听了沈玉舒的琴声后,不禁眼中放光,“没想到水姑娘琴艺竟然如此出众,这若是在我这里挂牌迎客,只怕那些爱听曲的文人要踏破了门槛。” 沈玉舒不由一笑,道:“鸨娘莫要夸我,我如今这副模样,哪还能做这样的事。” 鸨娘闻声一笑,“我自是知道你们这些官家小姐的尊严脸面。不过,我也说了,我这里不养闲人,正巧,我这里进了一批雏,你替我教她们弹琴吧,若是能挑出一两个有天赋的,也算是报了我收留你的恩情,你看怎么样?” 沈玉舒一听,自是满心欢喜的答应,“水碧自是感激鸨娘的恩情!” 只是,沈玉舒看到鸨娘所谓的雏儿时,却还是震惊了。 第三层蛾豆园,沈玉舒望着屋中密密麻麻的幼童,心中更加郁结,鸨娘站在一旁见她不说话,便道:“这三十个孩子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一部分将来是要送进京都高门大户做瘦马,所以要用心培养,他们的琴艺就交给水妹妹了。” 沈玉舒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心里的鄙夷生生压了下去,微笑着冲鸨娘道:“自是不负鸨娘期待。” 就这样沈玉舒留在了天香楼,做了琴师教授那些初入天香楼的女孩儿们琴艺,这几日倒也过得水波不兴。 三十二. 一朝借兵定盟约 1 沈玉舒和文灵轩一路马不停蹄来到虎啸关下,递了拜官文贴说明来意,便有人来引他们去了黑河皇都。可是等他们到了黑河,回真的官员将他们安排在驿馆之中后便没了踪影。接下来几天,他们甚至都没有听到鄂里克的要见他们的消息。 驿馆中的衙差们只知道成日给他们准备饭菜,其余的问询起来也是一概不知。这样足足呆了三日,沈玉舒实在是受不了,跺脚想要去抓个人来逼问。 文灵轩拦住她柔声道:“来之前,我已料到鄂里克不会轻易见我们,如今我们有求于他,只能忍着。你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冲动。” 沈玉舒气不过道:“鄂里克当日让我救他姐姐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姿态。” 文灵轩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别急,既来之则安之,你要是实在闷得慌,我陪你出去走走。” 沈玉舒大惊道:“我们不是被软禁了吗,怎么还可以出去呢?” 文灵轩像是看怪物一般看着她道:“谁告诉你我们被软禁了?” 沈玉舒这才反应过来,自从进了驿馆沈玉舒便自以为鄂里克将他们囚禁起来不见,所以从未踏出这驿馆一步,每每望见驿馆周围的士兵,便更是既定的认为他们是来守着他们,怕他们逃跑的,浑然忘记他们是来求他出兵,走不走由他们自己说了算。 文灵轩见她神色混沌,便拉着她道:“既然如此,为夫便陪娘子在这黑河城中逛逛了。” 沈玉舒见他如此,开心道:“那就听相公的。”说着二人便出了驿馆向黑河最繁华的街市行去,只不过一路上都能感觉到有人在不远处跟踪。 黑河的街市繁华异常,比之陈国京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有一点,街市上凡是女子皆在脸上覆上一层薄纱掩面,沈玉舒知道这是回真人的习俗,若是不经女子同意揭开女子面纱的男子,必须得娶这女子过门,否则按照他们所信仰的神教教规,这个男子是会被处以火刑,女子会入神教为神女一辈子都无法再嫁人生子。 沈玉舒虽然没有敷假面,却着男装走在街市上便没了这层束缚,她望着灯火辉煌的黑河都城,心中泛出一丝莫名的情感。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属于她跟文灵轩,这也许就是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人从生到死,落叶归根,总是要死在自己的家园故乡里才算安稳。 只是,何处才是她的故乡? 文灵轩见沈玉舒面有忧愁,拉着她的手问道:“你没事吧?” 沈玉舒冲他笑笑,“没事,只不过想起自己身在异乡,心中有些惆怅罢了。灵轩,我漂泊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跟你在一起可以安稳的过日子,没想西柔却跟陈国打起仗来,真希望这场仗能早些打完,还陈国一个太平,我们也好过过安稳日子。” 文灵轩目光温柔的望着她,紧了紧她的手道:“舒儿,你是不是厌倦了?”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望着繁华的街市道:“是啊,从前心中有仇恨,所以强忍着自己去做那些事情,可如今我真的累了,只想要跟你和小朗好好过日子,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若是有机会继承师姐的衣钵开个医馆也好。” 文灵轩笑着道:“会的,等这仗打完了,我们就回京都去,若你不想呆在那里,我便陪你游山玩水乐逍遥,你若想开医馆,我们便找一个山水秀丽的地方定居,我教书,你开医馆,好不好?” 沈玉舒见他如此说,笑道:“那就有劳夫君大人了。” 说话间沈玉舒瞧见一个卖小饰品的摊点,便拉着文灵轩走上前去,只见这街摊上令郎满目的摆着各种各样的吊坠铃铛。 沈玉舒挑了许久,挑中一对铜质的腰坠,两面铜铃坠上各雕着一只麒麟,一只嘴里喷火,一只嘴里喷水,看着好玩极了。 那店家见沈玉舒拿着这对麒麟坠爱不释手,便用回真语说了几句,沈玉舒听罢和文灵轩面面相觑不明所以,那老板见状又笑着用汉话讲道:“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力啊,这对麒麟坠子可是我这里最好的工艺了。” 沈玉舒一听问道:“最好的工艺,那你卖多少钱?” 那老板想了想,扎出五个手指道:“你们是外来客,我便宜一点卖给你,五两银子。” 沈玉舒一听,惊道:“五两银子!你不如去抢好了,这个麒麟坠最多就值一两!” 摊主道:“这位公子啊,我也是做生意的,你若诚心要,便四两银子拿去,多的我也不要你的。” 沈玉舒听罢,正想上前再砍价,只见文灵轩从怀中大方的掏出一锭五两纹银,给了老板,道:“不用找了。”说罢拿起两个麒麟坠子,拉着她的手离开了那个摊位。 路上沈玉舒愤懑道:“灵轩,你这么大方,不如把那五两银子给我好了,何苦便宜那个黑心的老板。” 文灵轩笑着将两个麒麟坠交给她道:“既然你喜欢,何必在意价钱。” 沈玉舒又好气又好笑,“文将军真是个大方人。”说着便将那只喷火的麒麟坠子系在他腰间的束带上。 文灵轩见沈玉舒如此,笑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个。” 沈玉舒理所当然道:“那你以为我为了什么,告诉你你系上这个麒麟坠,就是我沈家的人了,谁也不能把你带走了。”随后又将那只喷水的麒麟系在自己的腰带上。 文灵轩见她如此,伸手拉住她的一双手放在他手心里道:“舒儿,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幸福的家。” 沈玉舒笑道:“别给我承诺这个,还是先保住陈国要紧。” 文灵轩温柔一笑点点头,又拉着她道:“走,为夫带你去吃好吃的去。”说着便领她走进了一家羊肉馆。 热腾腾的羊汤让沈玉舒吃的浑身都发热,不想刚吃完,便听到旁桌吵嚷的声音。只见一个中原打扮的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模样,却沿着嘴唇留着一圈浓密的精炼的胡须,吼道:“好你个回真骗子,还我钱来!” 另一人讪笑,“这买卖是你情我愿的,怎么反倒我成了骗子呢。” 中原人气道:“是你答应我们几人从阿丹沙漠里横穿过去,去雪山采雪莲,没想到你一到沙漠里竟然就不见人了。还好有人认得回来的路,没有让我们整个驼队迷失方向。你个回真骗子,今日看我不打死你!” 沈玉舒跟文灵轩听到这里,已经对事情了然于心,他们互相一望,便又同时向那中原人的方向望去。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这个回真人便是当日哄骗她跟文灵轩进入阿丹沙漠的人,名叫阿尔汗。 沈玉舒见状便要上去理论,文灵轩却一把拦住她,走上前道:“阿尔汗,你可还记得我?” 阿尔汗本来与那中原人撕扯在一起,听到文灵轩问话便道:“不认识不认识,哪里来的回哪去!” 文灵轩听罢,上前越过那个中原一把揪住阿尔汗的衣领,言语冰冷道:“你可瞧仔细了,认识还是不认识!” 阿尔汗此时才抬头望向文灵轩,没想他忽然大叫道:“鬼啊!” 文灵轩哈哈笑着一把将阿尔汗摔在地上,一脚踩在阿尔汗胸口道:“是人是鬼,你还不知道吗?” 沈玉舒见状也走上前踢了阿尔汗一脚,恨道:“阿尔汗,今天总算逮到你了!” 那中原人男子见他们如此行为,便上前问询道:“敢问公子,是否也是被这个无良的奸商坑骗了?” 沈玉舒道:“何止是骗,差点连命都没了,要不是老天保佑,我们俩也走不出那个沙漠!” 中原人一听来了精神,向沈玉舒抱拳道:“原来是同乡,在这里真是幸会。公子有所不知,这个阿尔汗,声称自己熟悉沙漠地形,哄骗我们几人进入他所谓沙漠近道。可是没想到我们一进沙漠,他就下药迷晕了我们偷了我们钱财,不见人了。要不是无风无雨的,天气还算晴朗,容易辨别的出方向,我们几个人早死在沙漠里了!” 阿尔汗此时见自己已是得不到便宜,便求饶道:“这位大爷,我求你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干了。” 文灵轩听罢,怒道:“你还想有下次。” 阿尔汗刚想开口再求饶,不想文灵轩却打断他的话语道:“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喝人血吃人肉的怪物!” 沈玉舒一听心中浮现出当日在沙漠中的场景,她与文灵轩本坐在一个土丘砍死吮吸那人流出的血液。沈玉舒当日因害怕并没有仔细看那人究竟长得什么样子,如今想来那人穿着确实与阿尔汗十分相似。 沈玉舒想及此处,指着地上的阿尔汗道:“你好狠的心,不但哄骗过往商客,竟然还要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阿尔汗一听急了,挣扎着要从文灵轩脚下逃脱,可是怎么挣扎都不管用,便吼道:“原来是你们,要不是你们两个人,我怎么会喝人血!” 文灵轩听罢用力的又踩了下去,“你还有理了,是我们让你吃人肉喝人血,行那畜生都不会干的事吗?” 阿尔汗怒道:“要不是你俩要去沙漠深处,钱袋子跟干粮又藏得那样紧,我怎么会在沙漠里也迷了路。我若不喝那人的血,我怎么走的出沙漠!” 沈玉舒听罢,上前又是一脚道:“是你自己饥不择食罔顾人伦,还好意思说我们!要不是我俩逃的及时,只怕你连我们都不放过!” 阿尔汗怒道:“是那人自己活该。” 文灵轩听罢,道:“这样倒是你有苦衷了。还请这位大哥麻烦报个官,将这个吃人肉喝人血的怪物给抓了,看看他到底坑骗了多少过往商客。” 一旁的中原人男子听罢,便走出饭馆儿,不一会儿便带着两个回真衙役来到这里。回真衙役见到阿尔汗,用回真语说了几句话,只见地上的阿莫尔汗焦急的用回真语对答。 那官兵见状,指着他们几个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你们几个骗了他的钱财,还要杀他?” 沈玉舒一听,道:“这人还真是敢说,明明是他坑骗过往商客,被我们逮个正着。” 官兵见状露出怀疑的神色,文灵轩便道:“这位官爷,你既然与他熟识,想必也知道他是个惯犯,可是当日他将我二人哄骗进沙漠,随后自己迷路吃了一个人,才得以活下来。这样的人你们若还将他留在世上,只怕他会坑害更多的人。” 那官兵闻言道:“怎么可能?” 沈玉舒走上前道:“不信你问他!” 不想阿尔汗却用汉话道:“我没有我没有,是他们骗了我的钱,还要杀我灭口!” 沈玉舒见状叹了口气蹲下身道:“当日的事情,除了我俩以外,也没有人瞧见,就算你现在矢口否认我们也拿你没办法。但是,我曾看过一本医书,上面记载说如果一个人吃了另一个人的肉,身上就会得一种病,起初与常人无异,但是隔上两三年后,身上就会开始一块儿一块儿的腐烂,直到最后你会亲眼看着你身上的肉,一点一点从你的骨头上剥落才会死。” 阿尔汗见沈玉舒神色凝重,心下早已信了一半。 沈玉舒见状便继续道:“若是不但吃了肉,还喝了血,估计就没多久好活了,因为那人的灵魂会跟着他的血肉,一块儿进入你的身体,每天在你身体里游荡。”说着沈玉舒瞪着空洞的双眼盯着他,将手压在他的胸口道:“有时候灵魂会游在肚子里吃你吃过食物,有时候会在你的心里搅得你心慌意乱,到最后他会侵蚀你的大脑,让你从里向外的腐烂。” 阿尔汗见沈玉舒如此神色,早已全然信了她的胡言乱语,慌忙的叫喊道:“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喝了他的血,喝了他的血啊!我没有吃他的肉,我没有!” 一旁的官兵听罢,指着阿我尔汗道:“好你个阿尔汗,本以为你只是哄骗人家的钱财,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出这等恶事,神主保佑,让我今天能认清这个人的真面目。”说着上前从文灵轩脚下提起早已被沈玉舒吓得精神失常的阿尔汗。 瞬间一股骚味随着阿尔汗起身,传便了整个饭馆儿,沈玉舒这才发现阿尔汗早已不知何时屎尿混了一裤裆。 文灵轩见状将她护在身后,向着一旁的衙差道:“这个骗子,就交给你们了。” 衙差点了点头,一脸嫌弃的将阿尔汗带出了饭馆。阿尔汗在出饭馆的一路上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我只是喝了血,喝了血!” 衙役走后,沈玉舒捂着口鼻扯了扯文灵轩的衣袖道:“灵轩,我们走吧,这里真是晦气。” 文灵轩见状沉默的点了点头,便要带她走。 不想一旁的中原人男子却追了上来,他抱拳感激道:“多谢两位出手相助,要不然仅凭我一人之力,只怕今日要制服他便困难了。” 文灵轩也抱拳回道:“这是应该的,我们当日也上过此人的当。留这样的人在世上,还不知要坑骗多少无知商旅。” 二十八. 天香楼中遇故人 1 这日沈玉舒正在天香楼一楼的侧厅之中教授女孩儿基本的琴技指法,期间隐约又听到了当日在天香楼外听到旋律,比之上次更加清晰,琴声婉转似有说不完的心事。 沈玉舒见此情形微笑着对身边的小姑娘道:“楚儿,今日教你一首曲子,你可记好了,以后等你技艺练纯熟了,这首曲子便能让你名扬整个陈国。”楚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将位置让开。 沈玉舒不敢有一丝犹豫,生怕琴音就此消失,所以忙弹奏起来。果然不出一会儿,天香楼一层院的阁楼房门被丫鬟打开,紧接着从里面走出一个年轻的丫头,对着楼下喊道:“喂,是你们谁在弹琴打扰了姑姑的清修?” 楚儿有些害怕的拉着沈玉舒的衣襟道:“水师父您别弹了,否则三楼的瑶姑姑又要骂人了!” 沈玉舒好奇的停下手中的旋律,望着那一抹倩影从三楼向她们走来,小声问身边的楚儿道:“为何那瑶姑姑要骂人?” 楚儿贴着沈玉舒的耳边道:“水师父有所不知,这个瑶姑姑曾是咱们这里最红的头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就闭门不见客了,就连鸨娘也没办法。后来鸨娘想把她赶走,可她却将自己所赚来的银两都交给了鸨娘赎了身。说是自己早已无家可归,鸨娘见她可怜又给了鸨娘一大笔银子便好心将她留了下来,直到现在。她脾气大的很,对我们都是呼来喝去的,我们都怕她。” 沈玉舒笑道:“小丫头懂得倒挺多!” 楚儿无奈道:“水师父才来不久,还不知道这天香楼中藏着多少事儿,楚儿也是怕行差踏错以后怕是就再也没有机会学习琴艺,更谈何成为头牌?” 沈玉舒一想心中酸涩,楚儿不过十岁年纪,却深谙世俗道理,无非是早早的踏入了红尘,若要保命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只能想方设法的投其所好,逆来顺受不敢有一丝违背。这样皇权倾轧的朝代,女子没有任何权利选择她们想要走的路。 说话间那女子已经下楼来到她们身前,目光从楚儿身上转向沈玉舒,不屑一顾道:“方才弹琴的是你?” 沈玉舒默然的点了点头,她又继续道:“你琴艺倒是不错,姑姑要见你,你跟我走吧。”说罢竟是自顾自的转身上楼。沈玉舒见状忙叮嘱楚儿勤加练习,便跟着那人来到阁楼。 阁楼上只有一间房,房中装饰朴素中夹杂着一些她在回真所见的西域风格,沈玉舒心中了然不语。只听一旁带她上楼的女子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准备姑姑的吃食。”说罢退出门去,重重的将门关严。 沈玉舒心下好笑,这女子倒是嫉妒起她这个怀着孕毁了容的女子。 沈玉舒想罢,也不顾其他柔声道:“多年未见,瑶姑姑可还记得青月山中过往?” 那人从里间走出来,沈玉舒望着曾经灿若桃花,如今却面色灰暗蜡黄枯瘦的中年女子,心中感慨万千。 胡瑶姬徐徐向她走来,有一丝怀疑盯着她道:“你是玉舒?” 沈玉舒听她说出名字,笑着取下脸上遮疤的纱巾,“是我,瑶姑姑。”眼前的胡瑶姬便是当年颜风搭救过的那名胡姬,只是不曾想这么多年她竟然还在京都。 胡瑶姬见沈玉舒承认,望着她的脸许久道:“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竟然在这里见到了你。你的脸……” 沈玉舒微笑着拉起她的手,“玉舒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我的脸是皮外伤不碍事,过几日结了痂就好了。” 她听沈玉舒说完顺着沈玉舒的手望去,看到她圆滚的肚子一愣,“你都要做母亲了,可你夫君呢?他怎么会让你来到这种地方!?” 沈玉舒叹了口气,胡瑶姬顺势带她进到里间坐在榻上,给她倒了杯水,“发生了什么事?” 沈玉舒接过水放在案几上,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姑姑在京都这么久难道就没有听说过什么?” 胡瑶姬一愣,笑道:“我在这里这么多年不假,却早就不闻窗外事了,如今听到的最近的消息也是去年顾德登基为帝吧。” 沈玉舒见她目光忧愁,便将自己的遭遇隐去一半,将她在世面上听到的跟她去伪存真的说了一遍。 胡瑶姬听完沈玉舒的叙述目光闪烁,“玉舒,你说的可是真的,是顾曦月灭了整个沈家!” 沈玉舒握紧拳头恨道:“我何苦骗瑶姑姑,若不是顾曦月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胡瑶姬不禁惋惜道:“既然如此,你来到天香楼是打算如何?” 沈玉舒见她问的直接,有些怀疑道:“姑姑在天香楼的日子比舒儿久,舒儿倒也好奇姑姑为何当年不辞而别,如今却隐藏在这天香楼里?” 胡瑶姬听罢,一笑道:“你这丫头竟是怀疑到我头上了,也罢,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来这里的目的与你差不多。” 沈玉舒听罢心中了然,果然她们的目的都一样,忙问道:“难不成顾曦月也曾杀了姑姑的至亲吗?” 胡瑶姬点点后又摇了摇头道:“倒不是至亲,却是对我有知遇之恩的两位恩人,而且杀人的不是顾曦月而是顾德。” 沈玉舒见她瞳孔收缩,仇恨席卷而来,便想继续问下去,不料她忽然拉着她的手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难不成是顾曦月?” 沈玉舒一听笑着摇摇头,胡瑶姬见状惊恐道:“难不成是顾德那个畜生的?” 沈玉舒只觉得离谱,忙解释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我不想说,但并不是姑姑所说的这二人,还请姑姑见谅。” 胡瑶姬一听放下心来道:“也罢,今日你在这里已经呆的很久了,你且先回去,我要见你的话,自会让小春来找你。” 沈玉舒见她这么直接的下了逐客令,不好再问询便依言离开了阁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不想没几日,胡瑶姬竟是亲自来她房里找她,这让她大感意外之余也一场兴奋,因为她从未想过胡瑶姬会主动成为她的同盟军。 沈玉舒半卧在床榻上,望着眼前一身夜行衣的胡瑶姬,“没想过姑姑还会武功。” 胡瑶姬来到沈玉舒床前坐下道:“这是无关紧要的事,我今日来有其他的事情跟你说。” 沈玉舒见她表情严肃,问道:“何事?” 只见胡瑶姬望着忽明忽暗的烛光,突然伸手用暗器将烛火打灭,幽然的叹了口气才说道:“你可知当日我为何会伤成那副模样?” 沈玉舒摇摇头道:“姑姑的事情,师父向来不准我们问的。” 胡瑶姬继续道:“颜先生倒是信守诺言,不过今日我还是要告诉你,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而我也不想带着这秘密去见死去的恩人。” 沈玉舒问道:“姑姑有什么事情大可以说出来,玉舒不会告诉任何人。”其实沈玉舒心里想,就算你说了什么,你的恩人已死,秘密说出去又有谁人信,关键是以她如今认识的人来看,她又能告诉谁呢? 只听胡瑶姬幽幽的开口道:“你照顾了顾曦延那么久,不会不知道他的母亲是谁吧。” 沈玉舒在黑暗中点头,胡瑶姬便继续道:“当年慕容姑娘待字闺中之时,结识了一位琴艺超群的琴师,名叫上官复,那人从慕容姑娘十岁左右起教授她琴艺,自那以后二人可谓是形影不离的神仙眷侣,我便是在十四岁上被他二人从人贩子手中救了出来,从此跟在那位琴师身边伺候他。你可知那琴师真正的身份是何人?” 沈玉舒接话道:“是顾德的弟弟,顾贤,他二人的名字倒叫的好,贤德贤德,却生平没干过几件号称贤德的事情。” 胡瑶姬听罢哂笑,“这话倒也不全对,顾德那老匹夫是没干过几件贤德的事,可是贤公子却不是。他与慕容姑娘救下我时我已剩下半条命,是他们衣不解带的在我身边端水喂药,我才活了过来。只是没想到一切都被顾德毁了,他不但毁了自己的弟弟,更是毁了慕容姐姐,当日青月山中我那一身伤全是拜他所赐!” 沈玉舒一听急切的问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胡瑶姬见沈玉舒询问,平复了一下情绪,压低声音道:“当年慕容姑娘拗不过家里人嫁进了丞相府,却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直到贤公子以琴师的身份再次入府陪伴左右,慕容姑娘的心情才稍有好转。说到这里,我倒想问问你,你跟着顾曦延那么久,你可听过他身后有一个组织名叫烟雨楼?” 沈玉舒答道:“我知道。” 胡瑶姬了然道:“我想也是,但只怕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烟雨楼不但是一个组织更是一个确切的地方,它就在陈国的某一处皇室还未染指的丛林之中,谁都找不到,所以久而久之大家都认为那只是一个不存在的传说罢了。” 沈玉舒恍然大悟,却依旧疑惑道:“这与顾德有什么关系?” 胡瑶姬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起初也不知道,直到随着贤公子进了丞相府才清楚。顾德是故意将自己的弟弟派到慕容家去,查探烟雨楼真正所在,不想自己的弟弟却对慕容姐姐动了情,他见贤公子不肯再为他探寻烟雨楼的位置,只好自己重金将慕容姑娘纳为妾室。” 这一下沈玉舒就更不明白了,问道:“为何不让自己的弟弟娶,非要横刀夺爱才过瘾!” 三十二. 一朝借兵定盟约 2 男子道:“多谢二位,在下金一忠陈国洪州人士,二位若是哪日到了洪州,便来我府上做客,我一定好好招待二位。” 文灵轩一听,“原来你是洪州义商金一忠。” 金一忠听罢,反而不好意思道:“什么义商,那是大家抬举,我就是个普通的生意人而已。” 文灵轩接话道:“素闻洪州金一忠不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还是有情有义的爱国志士,此次陈国与西柔作战,战士们的棉鞋内衣,多半是金老爷捐出。怎能说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呢。” 金一忠笑道:“哪里哪里,为国效力本就是百姓应该做的。”说着他随着他们一同出了饭馆。此时大街上早已过了灯火通明的时辰,该收摊的早已回了家,只余下一些捡破烂的老人和小孩。 文灵轩道:“不知此次金爷来这里,所为何事?” 金一忠叹了口气道:“前方战事吃紧,药材短缺,我听闻朝廷供给一直给不上,本想着带着几个生意上的伙伴,来这里打通一条去往雪山的商路,可以将雪山周围才生长的药材运进陈国,解解将士们用药荒,不想商路还没打通,却被这阿尔汗骗了。我那几个同伴如今患了风寒,还躺在客栈里,我自视体格健硕,今次也没染上风寒。我见那几个同伴躺在床上整日汤药不离口,心中更是气愤,这几日便游荡在街市上誓要找到欺瞒我们的阿尔汗讨个说法。不想今日却被二位所助,真是万幸。” 沈玉舒听罢笑道:“金爷哪里话,我们也是被那个阿尔汗骗了。不知你那几位同伴风寒可好些了,在下不才学过几年医术,要是用的上的金爷千万别客气。” 金一忠笑道:“小兄弟倒是个重情义的人,我那几位朋友风寒已渐好。只是在下如今还不知二位姓名,不知可否相告,好让在下将来有一日还二位今日的恩情。” 文灵轩笑道:“恩情算不上,大家本来就是同乡,相互帮助也是应该的。在下文轩,这位是沈冰。” 金一忠道:“今日多谢二位,在下还要回去照顾几位朋友,就不打扰二位了。”说罢抱拳行礼后,与他们分开拐了个弯儿消失在了街口。 沈玉舒见金一忠去的远了,长出了一口气道:“老天终归开眼,让我们今日又碰上了那个阿尔汗。” 文灵轩走到沈玉舒身边笑着道:“是啊,要不是今日的事情,我还不知道你竟然胡诌起来那么像模像样,我听了都以为是真的。” 沈玉舒尴尬的一笑,牵起文灵轩的手向驿馆走去,“当日的事情,只有你我亲眼目睹,就是说出来又有谁会信。这阿尔汗亏心事做多了,夜间总归睡不踏实,你瞧他眼下的一圈黑就知道他晚上不是失眠就是多梦。我再胡乱说一通,不由得他不信。” 文灵轩笑道:“你个鬼丫头。” 沈玉舒吐了吐舌头笑道:“我是个鬼丫头,那你是什么?” 文灵轩笑了笑摇摇头不再说话,而是将她的手攥紧向前行去。 快到驿馆时,沈玉舒想起什么,问道:“灵轩,那个金一忠真的那么有钱?” 文灵轩估计没有想到沈玉舒会突然问这么个问题,想了许久才道:“要是说他是陈国第二富,估计没谁能排第一了。” 沈玉舒一听打趣道:“就连皇上也不行?” 文灵轩道:“嗯,皇上登基之初国库早已被安真宗耗的差不多了。要不是这个金一忠联合几个爱国商人捐出一半家产供我们打仗,只怕这陈国的北边就要被西柔侵占光了。所以皇上感念他恩义之举,要封他个官做,他却一口回绝,说自己本是末流商人如何能做官。后来皇上便封了他这个义商的名号,愿天下商人都如他一般以国家大义为先。当日神武营大军到了洪州,本想着去见见他,可是他出门做生意去了,否则今日我也不会认不出他来,如今想来他原来是来了回真寻药。” 沈玉舒听罢,道:“当个有钱人就是好啊!” 文灵轩一听挑眉道:“这好像不是我说的重点。” 沈玉舒笑着走进驿馆道:“可这是事实,我要是有那么多钱,我也捐,反正捐完了我还有,怕什么?” 文灵轩笑着道:“你就是把所有家财都散尽了,也不用怕。” 沈玉舒好奇道:“为什么?” 文灵轩见状将沈玉舒搂在他面前,嘴唇挨在她耳边,轻声道:“因为你有我。” 沈玉舒心中一阵甜蜜,“我差点忘了,我可是找了个能偷会盗的梁上君子!”说罢,她突然抽身向房里跑去。 只听文灵轩在身后笑道:“这点你倒是说对了。” 在这之后,他们足足又等了五日,鄂里克才派人通传说让他们进宫面圣。 空旷的朝堂上,只余鄂里克一人,还有堂下的沈玉舒与文灵轩,气氛诡异之极,可沈玉舒却半点声儿都不敢出。 文灵轩沉默了一阵抱拳作揖,“陈国神武将军文灵轩见过回真王。” 鄂里克哂笑,“原来你便是神武将军,如今沈姑娘何在?” 鄂里克问的奇怪,但沈玉舒又不好说什么,只能从文灵轩身后站了出来依着中原女子礼节行礼,“沈玉舒见过回真王,没想到王上还记得在下。” “记得,当然记得,这个世界上敢威胁我的人也就是你了吧,哼哼!”鄂里克傲慢的笑声绕于大殿久久不息。 沈玉舒和文灵轩不敢有一丝怠慢,只能安静的等着他笑声结束。 “你的样貌如今怎成了这幅摸样?”鄂里克突然止住笑声指着沈玉舒问道。 沈玉舒淡然道:“回陛下,民女在陈国生了一场病毁了容貌,家人为了保护我所以将我的真实面容隐藏,不过请陛下放心,民女便是如假包换的沈玉舒” “我可没有怀疑你,就算你的样貌便了,可是你的声音和仪态动作都与当初一般,并无任何变化。”鄂里克摸着他嘴角的胡须笑盈盈的望着沈玉舒。 沈玉舒心中一慌,顾德曾经对她说过类似的话语,可是后来她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她到现在都忘不了。鄂里克今日看她的眼神十分怪异,总让她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陛下,臣这次前来,是想请陛下出兵,联合两国兵力抗击西柔。”文灵轩打断鄂里克的话语道。 “文将军刚到,何必说那些战场上的伤心事,莫的搞坏了相见的气氛。今日已晚,有什么事情来日再说吧。”鄂里克说着便又着人带他们回了驿馆。 “啪!”文灵轩一掌打在椅子扶手上气道:“这个鄂里克分明是不想出兵!枉我们在这里等了他八日之久。” 沈玉舒忙到了杯水端到文灵轩身前,“你先别着急,我估计等会儿就会有人来叫我进宫了,到时候我想办法让乌琳娜去跟鄂里克说说,看看鄂里克究竟想要怎样。” “什么?你还要进宫?今日在大殿,你不是没有看到鄂里克望你的眼神!”文灵轩抓着沈玉舒的手道。 “那不然呢,边关无主帅,军心动摇,若是出个什么闪失,你回去如何向皇上交代?守得住边关是你的功,守不住便是你的祸,若是打了败仗回到朝廷总还是会有人向皇帝进言你的不是,到时候怕是比死更难受!”沈玉舒关切的望着文灵轩道。 文灵轩眼神闪烁,沈玉舒心中一冷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文灵轩放开沈玉舒的手,踱步道窗前望着月色道:“你可知皇上为何迟迟不肯拨粮饷军饷与我,他就是要借此次会战削弱神武营的势力,等到神武营的兵力都耗得差不多时,皇上才会派自己的亲信来结束这场战争。神武营当初的辉煌看来是让皇上胆怯了。一个万人之上的天子,有时候还没有一个商人看的清楚。他竟然害怕以我神武营的兵力联合秦王的势力推翻他,还几次三番的在暗中挑拨我和秦王的关系,削弱我的实力。唉,大哥将这几万将士的身家性命交予我,我却弄得如此狼狈,我到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大哥的质问?” 沈玉舒见他神情萎顿,也不知如何劝他,就在此时门外小厮来报,说是宫中派人来通传让她进宫与大公主相见。 沈玉舒望着一旁有些憔悴的文灵轩,“你好生在这里呆着,我一定会回来,到时候,我们也一定有办法打赢这一仗!” 沈玉舒转身要走,文灵轩却突然抓住她。她手中一冰,感觉有个什么东西滑进手掌,抬手一看竟是一把匕首。“若是鄂里克敢欺负你,你也不用想太多,你知道该怎么做!” 沈玉舒望着文灵轩点了点头,冲他投去一个安心的微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轿辇行了有半柱香的时间,来到了皇宫内院。沈玉舒下了轿,望着熟悉的场景,回想起当日在皇宫中与阿丽娜一起堆雪人的情景,不过两年光景,却恍如隔世。 “玉舒姐姐?”身后一个动听女声传来,沈玉舒回身望去那人却又止步不前,“你是谁?你不是玉舒姐姐。”阿丽娜不相信道。 “她是你的玉舒姐姐,只不过换了容貌而已。”鄂里克徐徐从阿丽娜的身后走来,拍着阿丽娜的肩膀道。 阿丽娜闻言,不再犹豫冲进了沈玉舒的怀抱,“玉舒姐姐,我还以为你把我们都忘了呢,你怎么才回来啊,小阿林都会跑会跳了!可就是不见你回来看我们。” 沈玉舒笑着抚摸着阿丽娜柔顺的头发,当年的小女孩如今已与她一般高低,道:“我也想来看你啊,只是这一趟隔着千山万水哪那么容易呢!” 阿丽娜放开沈玉舒,小手轻抚上沈玉舒的面颊道:“姐姐如今模样变了,可细细看起来却又与曾经相似,是什么办法让姐姐变成这个样子了啊?” 沈玉舒将阿丽娜的手放在手心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一觉醒来便变了摸样,我也好奇的紧!” “玉舒姐姐,你这次来了还走吗?”阿丽娜好奇的又问道。 “既然都回来了,你的玉舒姐姐当然不会走了!”一旁的鄂里克肯定道。 沈玉舒听着心中一惊,但又不好发作,只能冲着阿丽娜笑了笑。 “原来是陛下叫我来的,并不是大公主,陛下这是要做什么呢?”沈玉舒满含笑意的望着他。 “老朋友叙叙旧,何必紧张?”鄂里克摸了摸阿丽娜的头发继续道:“还不去睡觉,这么晚了,你玉舒姐姐也该休息了,明日再与她玩儿也不迟。” 沈玉舒下意识的抓紧了阿丽娜的手,阿丽娜不明所以的望了沈玉舒一眼道:“玉舒姐姐,要不今晚你就留在这里跟我睡吧,我有好多故事想要告诉你呢,走嘛走嘛,我的宫殿离这里不远的。你今晚就别去行馆了。” 沈玉舒望着阿丽娜一脸真诚,余光扫过鄂里克瞬间僵硬的面庞,笑着答应了下来。还好今日有阿丽娜做了掩护,鄂里克怕是真的对她动了别的心思…… 第二日,沈玉舒本以为鄂里克会召见文灵轩,却不想他一直跟着她和阿丽娜玩儿在一起。阿丽娜见兄长难得能整日陪伴她,高兴的不得了,先是去了大公主那里接上小阿林,便是在皇宫中到处的嬉戏。 沈玉舒虽万分焦急,但也不好违逆阿丽娜一张纯净的笑脸,只能隐忍不发,只盼着有个机会能劝鄂里克出兵相助。 此时沈玉舒正坐在柳树下望着眼前的跳脱的阿丽娜,身边突然传来鄂里克的声音道:“你这容貌我看着挺受用的,想必文将军也是爱不释手吧?” “灵轩若是也像陛下这般好美色,恐怕这陈国边境早已是鹰哲的囊中之物!”他既然说起来,沈玉舒便怎么都要将话题引到战事上,否则沈玉舒会以为他是在用另外一种手段将她和文灵轩分开囚禁。 “这个嘛……哈哈,不瞒你说,我向陈国提了很多条件,为的只是不出兵而已,却没想到他会亲自前来。你说如果现在鹰哲向神武大营攻击的话,包括你们的秦王在内他们还能活几个人?”鄂里克走上前盯着沈玉舒,眼神中充满了诡谲之色。 “你!”沈玉舒心下惊慌不已,站起身盯着他,若是此时鄂里克早已与鹰哲联合起来,那她和文灵轩就真的是羊入虎口,搞不好鄂里克转脸就会把他们杀了,或是直接将他们送到鹰哲的营帐里去邀功,获得更多的财富。 “别急别急,朕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不过我不想出兵却是真的。”他淡定的眼神让沈玉舒心中更加慌乱,但是又不能不问他。 沈玉舒不由问道:“那请问陛下,您如何才肯发兵相助?您可知陈国、回真、西柔地形呈三角之势,若是西柔破了陈国,只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回真。陛下应该知道,回真北部虽然有虎啸关,但是东部与陈国接壤的地方却是渭河平原,地势平坦,鹰哲若是从那里进攻回真,只怕不出一个月回真便也是西柔人的囊中之物。” 二十八. 天香楼中遇故人 2 胡瑶姬叹了口气道:“贤公子秉性善良,不似顾德那般奸猾狡诈,所以顾德才会出此下策。只可惜直到慕容姑娘被人害死,顾德都没有查到烟雨楼究竟在哪里。” 沈玉舒见胡瑶姬兀自沉浸在往日的悲痛中,有些不明白她今日来的目的究竟是为何,可是却不好相问,只能等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她一个人回忆了许久,才突然道:“顾德与南国私相勾结是事实,这多半都是顾曦月从中联系,否则你以为就凭顾德收买的那几个朝中大臣,他就能篡权夺位当皇帝?好在天不亡贤公子,让他还有后人留存于世,能为自己的父亲报仇雪恨。” 沈玉舒心头一惊猜出几分,问道:“姑姑所谓的后人,难道指的是当今秦王顾曦延?”沈玉舒借着投进窗户纸的微光见瑶姑姑无声的点了点头,心下更是震惊万分,她从未想过顾曦延不是顾德的亲子。 胡瑶姬见沈玉舒不说话,“今日我把这些告诉了你,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将这些事情告诉顾曦延,不要让他认贼作父,污了他父亲的一世名节!当年顾德杀害了贤公子,还要来杀我,我诈死才逃过了一节,幸得你师父相救带我回了青月山,否则这个秘密只怕要被我带进棺材了。” 沈玉舒不解道:“姑姑为什么不亲自告诉顾曦延?” 胡瑶姬哂笑一声,“曦延从小跟着顾德长大,就算我说了,他又会信我几分?与其告诉他,不如我先找到顾德和顾曦月所有的证据,再与他说明这一切!至少在我死之前,也算是为贤公子和慕容姐姐报了仇!” 沈玉舒一听,连忙坐起身问道:“姑姑,在你死之前是什么意思?” 胡瑶姬凄然将手塞进沈玉舒的手里道:“你是颜先生的徒弟,你自己把把脉不就知道了。” 沈玉舒听她这样说,忙将她的手背翻转过来。随着她的手搭上她的脉搏的那一刻,沈玉舒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如今胡瑶姬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她之所以还能如正常人一般说话进食,是因为她服用了瞬间能将人的气血提升的归真散。此药一旦停用,会加速人体的衰弱,甚至会要了服用者的性命。 沈玉舒心下难过道:“姑姑何须如此,其实你可以告诉顾曦延这一切,让他为自己的父母报仇啊!” 胡瑶姬反手握着沈玉舒的手道:“我只想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要报仇,曦延他从小已经背负的太多了,这个仇我若能帮他完成,我也算对得起他父母的照顾了。我如今告诉你这一切,只是不希望带着秘密去见慕容姐姐和贤公子罢了。” 沈玉舒的泪水瞬间滑落,为了复仇她与胡瑶姬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胡瑶姬见状叹息一声伸手擦掉沈玉舒脸上的泪水道:“玉舒,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既然愿意留下肚子里的孩子,为何还要让他跟着你走这条路。你可知你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论是对是错,有一天也许都会报应在孩子身上,你带着你满腔仇恨的身体孕育他,对他未必是一件好事。” 沈玉舒心中苦涩,“他不能选择父母,正如我生为沈家人无法选择不去报仇,所以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他只有跟我一起面对了。” 胡瑶姬道:“哪怕孩子会因此而丧命吗?” 沈玉舒没想到胡瑶姬会这样说,心中猛地一惊慌乱的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一时沉默了下来。 胡瑶姬叹了口气,轻轻抚摸沈玉舒的肚子道:“我在天香楼中已有八年,已探查到顾德与顾曦月大部分与南国往来的账目,都放在听雪园中,只要能拿到这些账目我们就有胜算!” 沈玉舒不禁蹙眉,“听雪园里戒备森严,高手如林,拿账目何其困难。” 胡瑶姬一愣,像是想到什么问道:“你说你爹曾经是岩州太守,我听说当年也曾上奏当时的真宗皇帝,说顾德里通外国,不知你爹那里可留下了什么证据?” 沈玉舒想了想,摇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那时我年纪还小。况且,顾曦延曾经告诉我,有关沈家的卷宗都已被毁,无从查起,想来就算有证据也早被毁了。” 胡瑶姬一听来的精神道:“你家宅院如今如何?是否变卖?”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我已有十二年未曾回过家,如今也不知家中如何。” 胡瑶姬思索片刻,道:“安国一般官宦人家为了避难或者私藏宝物,都会修筑暗格或者暗房。你家有没有?” 沈玉舒想了想,依旧摇了摇头,“我当时年纪太小了,根本记不得这些事。” 胡瑶姬打住沈玉舒的话语,“不管有没有终归是要走一趟心里才踏实。”说罢她嘱咐沈玉舒好生照顾自己,转身离开了她的房间。 时至五更天,沈玉舒见胡瑶姬匆忙离开,心知她一定是去了岩州的沈家老宅。她心中纷乱,一方面期盼着胡瑶姬真的能找到些什么,一方面更是被胡瑶姬的话语所震慑。这场孤注一掷的复仇,真的会给孩子带了报应吗? 岩州沈家老宅若是换了主人,只怕暗格里的东西也早已不复存在,若是无人住……顾曦月又怎么会放过搜查,若是有东西,顾曦延又怎会现在还未拿到手,还要用她来做诱饵? 一连五日,沈玉舒没有再见过胡瑶姬,她身旁的丫头小春告诉其他人姑姑病了,不愿见人。 直到第六天的傍晚,沈玉舒见到了风尘仆仆归来的胡瑶姬,她兴奋的关上沈玉舒的房门,拉着她来到床边,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书册双手递给沈玉舒。 沈玉舒心头一惊,忙接过来打开仔细查探。 她从未想过沈家老宅里居然还留有沈父的手笔,更没想过经历过灭门和数次搜查的老宅里还会藏有这些书册。 爹您终于帮了女儿一把,书册里记载着顾德与顾曦月往来南国的时间,与所交易的东西的清晰账目,只不过这账目外标注了一个“三”,沈玉舒翻看许久才确定,这只是众多往来账目中的一本。也不知当年沈父费了多大的工夫才弄到这一本账目。 而当年灭门,只怕一方面是锦书,一方面便是这个账本。只是往事复杂,他们都不是当事人,谁也说不清楚当年沈傲与顾德之间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恩怨。 沈玉舒将账本合起来,望着胡瑶姬道:“姑姑可否给我一天的时间,这里面有些东西我要改一改。” 胡瑶姬皱眉疑惑道:“还用改什么,直接呈到大理寺去,看他们还怎么狡辩!” 沈玉舒见她不解,忙解释道:“顾德如今已是皇帝,想要搬到他倒不如直接再来一次改朝换代,但是试问你我如今有这个能力吗?倒不如从已经朝不保夕的顾曦月下手更为妥当,只要我们找到了听雪园里剩下的账目,我不相信顾德到时候还能安稳的坐这个皇位,这个儿子就是他最好的垫背。” 胡瑶姬听沈玉舒如此说,沮丧道:“可是旧账新做,如何掩人耳目?我要杀的是顾德,就算他贵为天子,我也要杀了他为慕容姐姐和贤公子报仇!” 沈玉舒自信道:“姑姑莫急,市面上为何会有以假乱真的瓷器赝品?既然瓷器能作假,为何一本账目不能做,况且我们只是改动上面的人物名称,其余一律不动,等我做好了,自然有办法把它做得跟刚从暗格中拿出来的一般,您就放心好了。” 胡瑶姬将信将疑的离开了沈玉舒的房间,而沈玉舒则稍作乔装离开了天香楼直奔聚宝斋,作假这种事情还有谁能比得上聚宝斋的老板黄首良? 等沈玉舒拿着做好的账本交给胡瑶姬后,她也不禁感叹这作假的功夫。那日她问沈玉舒该将账本送到何人手里,沈玉舒想了许久道:“如今顾曦月最恨的人是顾曦延,那我们就把账本送到顾曦延手里,他自会知道如何做。” 是夜,沈玉舒因为要等胡瑶姬从顾曦延那里回来,便睡在了她的房内。她的房间内檀香中夹杂着少许西域的迷迭香,让沈玉舒昏昏欲睡,不一会儿便睡的失去了意识。迷迷糊糊间沈玉舒听得有人在她头顶说话,可是说的什么却听不真切。 当沈玉舒醒来时,已是鸡鸣时分。沈玉舒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坐起身,只见胡瑶姬早已睡着在床边的贵妃榻上。 沈玉舒歉然的起身,轻轻叫醒睡着的胡瑶姬,“姑姑回来怎么也不告诉玉舒一声儿,竟让我就那么睡着,自己倒委屈睡在这里。” 胡瑶姬笑着揉了揉惺忪睡眼,“我见你睡得沉,怕吵了你和孩子。” 沈玉舒笑了一下将胡瑶姬扶到床边,胡瑶姬坐下后才告诉她,账本如今已经躺在顾曦延的桌案上,就看顾曦延如何利用。 而她们只要监视好天香楼的一举一动就好。 时光飞快,转眼已是二月,本以为顾德还会对顾曦月留一点父子情面,可是账本的事情一出,却加快了太子府的衰败。 二月初,沈玉舒正在教授楚儿新的曲子时,穿着官府的官差衙役毫无预兆的将天香楼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沈玉舒见状默然的退到一旁不起眼的角落里,忽然身旁一个人便将她拉进更为隐秘的阴暗处,沈玉舒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胡瑶姬早已站在了她的身旁,将她护了起来。 沈玉舒感念她肯如此帮她,便出言道:“姑姑多谢你了。” 胡瑶姬轻声一笑,“应该的。” 沈玉舒只当是因为他们当年师徒一场的缘故,便不做多想也对她笑了。 只听一个官差吼道:“天香楼里的人都给我听着,从今天起天香楼因窝藏太子府要犯被官府查封,你们要是想活命就乖乖听话,等排除了嫌疑就放你们离开!” 鸨娘一听,忙扭着身子上前道:“这位官爷,咱们天香楼是做生意的,怎么可能惹那种人呢,莫不是您查错地方了?” 那官差倒也公事公办,“查没查错,你心里清楚。来人,将这些人都给我看管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她们离开大厅一步!”说罢大手一挥,瞬间他们身旁围上来了众多衙役,提着刀不苟言笑。 胡瑶姬见状小声道:“这些人赶得倒也巧,方才我才按照你说的毁了听雪园最后一层机关,如今只怕进听雪园是不费吹灰之力了。” 沈玉舒闻言握紧胡瑶姬的手不发一言。 搜查直到半夜才结束,听雪园中发生了什么他们不得而知,只是听到许久的打斗声后,便见到衙役们拿着一箱一箱的珠宝首饰,黄金白银从里面出来。 本在一旁已经不做声的鸨娘,忽然间夺过身旁守卫的刀,对着那些官差喊道:“我褒国公府的东西,岂容你们这些人拿走!”说着便冲了上去与那些官差对打起来。 三十二. 一朝借兵定盟约 3 “你倒是分析的清楚。”鄂里克笑道,“原先我只是想着要些金银布匹,战车粮草马匹,不过如今看来我倒是想换换条件。”他看着沈玉舒,一步一步走进。可沈玉舒身后便是一个水潭,也是退无可退。 就在此时他忽然抱住沈玉舒的腰将她拉进他面前道:“这么聪明的女子,朕已经错过一次,这次便不可能再错过,只要文灵轩他肯把你留在这里,什么都好说!” 沈玉舒听罢挣扎了一下,却不想他抱的更紧,便急忙道:“陛下不是想在这里做什么吧?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还有阿丽娜她们,陛下难不成连天子脸面都不顾了吗?” “人?你倒是瞧瞧看还有没有人?”鄂里克突然道。 沈玉舒依言望去,果真如他所言,偌大的花园之中此时已经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了,方才阿丽娜嬉闹的地方如今也是空无一人。 沈玉舒心慌意乱间,突然想起身后的水潭。上次来时好奇用木棍试过水深,虽然水深没腰,但对于这个旱鸭子的回真皇帝就好比地狱,沈玉舒想罢堆了一脸笑道:“陛下既然这么喜欢我,那不如……” “那便如何?”他眼神迷离起来,嘴唇更是不断的靠近沈玉舒的脸,沈玉舒见状慢慢的引着他向后退去,猛然脚下一滞抓住鄂里克的腰带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背摔。 本以为鄂里克会顺势跌进水潭里,却没想他早知她有此招手腕一转竟是拉着她一同掉进了水潭。 就在此时突然周围人影窜动,早有侍候在一旁的卫兵前来将他们拉上了岸。 沈玉舒因为避闪不及喝了几口潭水,鄂里克也好不到那里去,浑身上下都被水潭中的水草染成了绿色的,活像一只王八。 沈玉舒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有人上来便给了她一巴掌道:“大胆的陈国人,竟敢拉王上下水。来人哪,拖下去!” “慢着!”鄂里克阻止道,接过一旁侍卫递来的巾帕擦着脸上的水渍,侍卫闻言便不再说什么,静静的等候鄂里克的裁决。 鄂里克擦干脸上的水渍抖了抖衣服上的水草,站了起来望着沈玉舒,喘息道:“你就这么不想留在这里,文灵轩他有什么好能让你这样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你若是跟了我,便是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 鄂里克前半段的话顾曦延也曾说过,只可惜当时的人用的是情,所以就算对方语气再急切,沈玉舒也不觉得冒犯,而如今,她只觉得鄂里克说的这些对她而言不单单恶心更是一种亵渎,“他有的,你永远都不会有!” 沈玉舒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愤恨的看着他。 “罢了,来人先将她锁起来,未经我允许不得放她!”鄂里克冰冷道。 “陛下,将她关在何处?”一旁侍卫问道。 “就关在书房的暗房里。”说完鄂里克便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花园,而沈玉舒则是很快的被上了锁甲关在了书房,那个鄂里克口中的暗房里。 沈玉舒观察着这个暗房,床铺、桌椅茶具、书籍一应俱全,倒更像是个隔离人世的宁静空间,若不是她手脚都锁着铁链被人扔在床铺上,她真想好好的细细看看这里的陈设家居,因为这里完全是中原人家的装修。 沈玉舒以为鄂里克很快就会来找她,却不想她等了很久都没有人再来过,而她自己也因为长期睡眠不足,实在支撑不下去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 沈玉舒不分昼夜的睡了醒醒了睡,不知过了多久,才突然听见有人挪动暗房机关的声音。她听见响动立马紧张的瞪大双眼弹坐起来望着暗房的门边,只见一个瘦小的人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沈玉舒定睛一看急道:“阿丽娜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别让你大哥知道!”沈玉舒催促着阿丽娜,只是她好像是和空气说话一般,阿丽娜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走近她的身边,一脸失望的望着她。 “玉舒姐姐,我大哥说你不想嫁给他,所以他才将你锁在这里。玉舒姐姐,我大哥哪里不好啊,他是回真的王你为什么不肯嫁给他?”没想到阿丽娜张口却问的是这种问题。 沈玉舒无措道:“阿丽娜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理解。你大哥固然是回真的国王,可是我不爱他。我在陈国已经成亲而且还有了孩子,我怎么可能抛下自己的丈夫儿子再嫁给别人?” “爱?爱是什么啊?玉舒姐姐,你有孩子了?”阿丽娜摇晃着沈玉舒问着。 沈玉舒只好解释道:“你还小,等你再大一些就懂了。我的孩子已经快一岁了,若不是因为陈国与西柔的这场战乱,我也不会抛下孩子来这里。阿丽娜,你是会理解我的对吗?” 阿丽娜听罢,气道:“那就是大哥的不是了,他怎么能拆散玉舒姐姐与夫君呢,姐姐不答应也不至于把姐姐锁在这里。我来给姐姐解锁!”说着她尽然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小巧玲珑的钥匙,上前来将沈玉舒手腕脚腕上的铁链铁锁一一解开。 沈玉舒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腕和脚腕,焦急的问道:“阿丽娜,你来这里你大哥知道吗?” “大哥被我和大姐灌醉了,这会儿怕是还醒不来呢!是姐姐让我来救你的。”阿丽娜扬起小脸有些得意的望着沈玉舒。 沈玉舒无奈的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却听见鄂里克的声音从暗房外传来道:“你和大姐灌我的那些酒,你以为就可以把我灌醉吗?你和大姐也太小看我这个皇帝了!” 阿丽娜闻声一慌跳了起来躲在沈玉舒身后望着鄂里克,沈玉舒也顺势将阿丽娜护的更紧。鄂里克生气的望着沈玉舒和阿丽娜不发一语。 沈玉舒见状不知道鄂里克究竟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便道:“鄂里克有什么事情你冲着我来!” “好,如你所愿。阿丽娜出去!”鄂里克上前抓住阿丽娜的手就往外走,阿丽娜不愿意却敌不过鄂里克的力量,只好道:“大哥,玉舒姐姐都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而且还有了孩子,你怎么还能把她关在这里,难道你真的忍心让他们夫妻分离,母子相隔两地吗?大哥你不可以这么狠心!” 鄂里克怒道:“谁告诉这些,这不关你的事!” 阿丽娜许是从未听鄂里克用如此语气跟她说过话,眼中积满了泪水望着沈玉舒。 沈玉舒见状也不忍心道:“阿丽娜快回去睡觉吧,我没事,你别担心,也请你告诉乌琳娜别担心我。” 随着沈玉舒最后的一个字说出口,只听暗房的门重重的重新合起来。一切又恢复到了先前的状态,暗房里安静的连呼吸的声音都听得清楚。 “你把我关在这里到底想怎样?”沈玉舒望着去而复返的鄂里克怒道。 “我说过我只是想留下你,而且我的条件已经向文将军说清楚了,只要留你在这里我就同意出兵助他!”鄂里克压低声音说道。 “你做梦,我是不会留在这里的!”沈玉舒怒吼道。 “有意思,我就喜欢这样的你。”鄂里克走上前来,眼中露出一抹笑意。 沈玉舒不想看他索性将头扭到一边,心中暗暗想着对策,他答应出兵了,她和文灵轩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个答案,为何到这时却成了这样两难的局面。 沈玉舒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样大的价值,会让鄂里克以她为交换条件才肯出兵。可沈玉舒不是物品,由不得别人将她转来转去。 沈玉舒想了许久静了静心转过头望着一旁一言不发的鄂里克道:“你说,只要我留在这里你就肯出兵?” “没错!”鄂里克笃定的说道。 沈玉舒见他答应,便道:“好,我答应你。可是鄂里克,你如此做为,便是我来到回真与你生活一辈子,你也得不到我的心。” 鄂里克自信道:“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我相信我总会得到你的心。” 沈玉舒冷冷的笑了几声,“你错了,你今天所做的一切就已经注定了我们的结局,你要知道我不是任人宰割的物品,你如此以我为条件才肯出兵,你觉得以我的性格,我还会对你动心吗?” 鄂里克闻言沉默下来,许久后道:“只要你呆在我身边,我总是有办法。” 沈玉舒见他如此自负,心中不禁来气,这个鄂里克对自己的姐姐妹妹便是百般的顺从,对旁人却是一点情面也不顾。 沈玉舒见他如此,便也提出自己的条件道:“我要见灵轩。” 鄂里克诧异的看着沈玉舒道:“见他做什么?” “想要留我在这里,就先听我的。如果你不让我见他,你以为凭他的武功会找不到我吗?到时候只怕你想留我在身边,得到的也不过一具尸体罢了。”沈玉舒带着威胁味道的问着反问着他。 “好!”鄂里克想了许久才答应她道。 沈玉舒见他言语间终于松了口,便赶忙又道:“你若是想要留下我,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鄂里克兴奋的问道。 “你应该对文灵轩也有所了解,若是此次我真的留在回真,只怕文灵轩会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所以我要随军去前线,只要你答应我这个条件我就答应你,战事一结束便来回真。”沈玉舒不知道鄂里克还相不相信她所说的话,但缓兵之计只能这样走一步看一步。 “这个么……”他果然有些犹豫的望着沈玉舒道。 沈玉舒见如此表情冷笑了一声,“到陛下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吗?若没有我和文灵轩相助,恐怕陛下当日就淹死在皇陵里了吧!”沈玉舒故意旧事重提,就是要让他记得当时的情景,好让他答应她此刻的要求。 沈玉舒见鄂里克眉心皱了皱后,突然下定决心一般对着她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得先把这个吃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粒粉色拇指指盖大小的药丸。 “什么东西?”沈玉舒心中一惊,问道。 “这个叫做无忧散,名字虽然好听却是剧毒无比,吃下去后不会马上发作,只需每三个月吃一次解药即可控制住身上毒性蔓延。本想你若不留下来,我便将这药给你吃了让你就算不死心塌地,也得留在这里。如今你要随军,这样也好,吃了它我就相信你说的话。”鄂里克将药丸递到沈玉舒面前冷漠道。 沈玉舒见他神色笃定,便不再犹豫上前一把拿过药丸放入嘴中。药丸入口即化,透着一丝甘甜顺着唾液流进了胃部。 “你如今可以看看你右手的腕部血管,是否已经开始呈先出轻微的红色,若是这红色延续到胸口便是有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但你只要乖乖的按照你说的做每三个月我便会按时给你解药。等你回了回真,我便给你解毒。”鄂里克见她吃了药才对她说道。 沈玉舒闻言卷起右手的袖子观察,只见手腕上果然如他所说,已经隐约能看出一小点粉色的印记附着在青色血管之上,她见状抬头望着他,“如今我药也吃了,你也可以放心了吧。不过还请你保密,我要见文灵轩!” 鄂里克听罢,笑道:“这是你我的约定,我还没有傻到自己把这事说去了,坏了我的好事。” 沈玉舒见他放心露出放心的神色,“希望陛下言出必行,出兵助陈国攻打西柔。” 鄂里克见沈玉舒如此,笑着不再说话,转身出了暗房。 宫门口,文灵轩焦急的来回踱着步,见到沈玉舒出来忙拉着她的手道:“舒儿,你怎么样,这几日鄂里克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是乌琳娜和阿丽娜她们舍不得我罢了。”沈玉舒劝慰着焦急又气愤的文灵轩道。 文灵轩闻言终是松了一口气,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舒儿,我不会再放任你一个人离开!” 沈玉舒忙轻拍着他的背道:“灵轩,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快上路吧。” 二十八. 天香楼中遇故人 3 这一幕谁也没想到,那些衙役见一个女人对自己动刀,刚开始还有几分顾忌,只是没想鸨娘使的都是招招毙命的招数,所以没几下那些官差便围攻上去没了方才的心慈手软。 这鸨娘功夫不弱,四五个官差竟是将她攻不下,到最后还是被外间的弓箭手一箭毙了命,尸体才随之被人抬了出去。 沈玉舒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下说不出的滋味。助纣为虐,当是如此下场。 沈玉舒因进听雪园的时间最短也没有任何文书身契,得到了官差的网开一面,并没有将沈玉舒抓进大理寺严加审问,而是当场就将她放了。随沈玉舒一同放的还有胡瑶姬和几个天香楼新收的小丫头。 清晨之中沈玉舒望着天香楼的摇摇欲坠牌匾,一时心情难说,胡瑶姬见她如此叹息一声来到她身边,道:“别看了,天香楼都被查封了,顾曦月这次只怕逃不了了。” 沈玉舒恨道:“他死一千次一万次都死不足惜!” 胡瑶姬见状安慰上前道:“我以前有个宅院在这附近,是贤公子当年的住所,你若是愿意就随我去那里吧。” 沈玉舒摇摇头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姑姑先去吧,若是我想找你便去那里找你就是了。”胡瑶姬闻言,也不再多劝她,只是将几个无家可归的小丫头一同带在身旁,向她所说的那个院子走去。 沈玉舒见她拐过一条巷口消失不见,心中说不出的感慨,胡瑶姬还能活多久谁都说不准,保不齐今日一别就是永别。沈玉舒想起她在青月山中对她的照顾,教授琴艺的情分,心下不忍转身跟了上去。 可就在她拐过巷口时,却瞧见不远处胡瑶姬正在和一个人说话,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顾曦延身边的得力助手——荣楠! 这一惊着实不小,沈玉舒赶忙将自己隐在墙角的阴暗中,隐约听着他们的对话。 胡瑶姬道:“你让曦延放心,我会劝玉舒留在我身边,她如今大着肚子想必一时想不明白才会离开。” 荣楠道:“那就有劳姑姑了,等忙完了这一阵儿,公子就接您回烟雨楼。” 沈玉舒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如坠地狱,她见荣楠又小声说了几句话便离开,才一步步走上前。 胡瑶姬忽见沈玉舒来,忙一脸高兴的上前挽着她的手道:“玉舒,你怎么又回来了,这样也好咱们就住在这里哪里都不去了。等你把孩子生下来了,我们带他到各处游历一番可好?” 沈玉舒看着她的笑脸说不出的厌恶,抽出手道:“姑姑当日将所有的钱财都交给了天香楼的鸨娘,如今我也是身无分文,我们去哪里游历,还是说姑姑靠上了有钱有权的主子?” 胡瑶姬听罢一怔道:“玉舒,你怎么能这么说?” 沈玉舒失笑道:“那我还要请教姑姑,我该怎么说?你与顾曦延合起伙来骗我,你还要我怎么说!” 胡瑶姬身子一僵道:“你胡说什么!” 沈玉舒指着荣楠消失的方向噙着泪,“方才那个人是谁你我都清楚,姑姑,你何苦还在这里瞒着我!” 胡瑶姬一听蹙眉道:“玉舒,我是为了你好,你怀了延儿的孩子,我这样做是为了你跟孩子好!” 沈玉舒一听心中更气,道:“是谁告诉你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是顾曦延自己吗?那他也太小瞧我了!姑姑,他可不是我的男人!” 胡瑶姬不可置信,一把拉过沈玉舒的手道:“玉舒,这种毁名节的事情不可乱说!” 沈玉舒一把甩开她的手道:“毁名节?我的名节早已经被顾曦延毁了!瑶姑姑,我那么相信你,你为什么要骗我!你的账本究竟是沈家老宅里找到的,还是顾曦延给你让你来我这里卖好!” 胡瑶姬目光一怔,终是流下泪来,“玉舒,姑姑真是为你好!” 沈玉舒苦笑了一声,“你若是真为了我好,就不应该骗我!也怪我自己傻,你突然告诉我顾曦延的身世,我还当你真的不久于人世才肯吐露真相,想必当日你就已经将我的行踪都告诉他了吧。” 胡瑶姬沉默了,两行泪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沈玉舒转身不再看她一眼,“你告诉他,我的事情不需要他来管,顾曦月死了,下一个就是他!” 桃花盛开的季节,顾曦月在朝堂之争中终是败下阵来,顾德以太子德行有失为由,罢了顾曦月的职务,只留太子之名却收回了太子印,将顾曦月重新囚禁在太子府中,无召不得入宫,更不得出太子府半步。 这里面多少有顾德想要掩盖罪行的行为,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可让沈玉舒始料未及的是让顾曦月彻底败下阵的,不是顾曦延,而是原来她一直忽略的晋王顾曦明。 晋王顾曦明,皇帝顾德最小的一个儿子,对顾曦月恨之入骨。而他则是以当年母亲死因不明为由,派人重查当年事情,这自然有顾曦延从中的一臂之力,将本来已经无所遁形案件,变得明了之极。 不论是真的目击者还是编造出来谎言,都让顾曦月百口莫辩。而顾曦延趁此机会翻出当日顾曦月想要重新审理的岩州太守沈傲灭门案的借口,命大理寺重新搜集证据,顺带拿出了账本,顾曦月反而成了勾结南国意图谋反的叛国者。 多好啊,不用沈玉舒再想办法,顾家的人已借着沈家灭门案的由头,迫不及待的开始内斗了。 沈玉舒抱着平安,望着院子里盛开的桃花,平安长的越来越像叶知秋,可她依然希望可以在这张小脸上找到一些属于冯玉华的影子。 叶知秋目前恢复了一些精神,不论是医术还是谋算都得到了顾曦延的重用。身边说媒的人更是从未间断,但叶知秋却再未动过这样心思。沈玉舒听着这些消息,深深的叹了口气,看来是该把平安送回他父亲身边的时候了。 这日沈玉舒收拾好平安所有的衣物和玩具,让黄首良找了一辆马车将平安送回了天枢府。 沈玉舒带着幕篱在不远处望着带着人皮面具的黄首良,将平安交到了叶知秋怀中,叶知秋如获至宝一般,将平安紧紧的抱在怀中不再撒手。而黄首良则按照他们商议好的故事哄骗他,说冯玉华是临终托孤于人,但前些时日平安一直身体不好,所以不能见死不救,便耽误了将平安送还的日子。 叶知秋听闻感谢再三,要留下黄首良,可是被黄首良婉言拒绝。 “沈姐姐,为何我们不能将平安养在身边?”沈玉舒身旁的小红问道,自从那日被顾曦月的人追杀后,小红奶奶也命丧黄泉,小红无父无母便留在了聚宝斋。 沈玉舒看着叶知秋将平安抱进天枢府后才转身对小红说道:“孩子需要父亲,有些爱只有父亲才能给予他。” 小红有些不解,沈玉舒微笑着摸了摸小红的头道:“你再大一点就知道了。” 文灵轩在平安送走后的第三天,回到了聚宝斋。他推了推空荡荡的摇篮,神情有些恍惚,沈玉舒见状对他说道:“你军务繁忙,还要抽空来看我,对不住了。” 文灵轩对沈玉舒笑了笑道:“在你这里我好歹能不用想那么多,舒儿,这些日子你……” 沈玉舒给他倒了杯茶,递给他道:“怎么了?” 文灵轩接过茶,望着她道:“且先不说你消失的那一个多月在做什么,就说孩子马上就要出世了,你真的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沈玉舒见文灵轩如此,自己心里也有些矛盾道:“我不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可是知道了又如何?他们不断会问我孩子是谁的,我这些日子都在哪都在做什么,而且如果顾曦月发现我的行踪,一定会追杀,到时候跟我有关的人以我的能力怕是一个都保不住。” 文灵轩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喝了一口茶,一阵沉默之后方又开口道:“北部草原有异动,皇上命我领兵北上,以防不测。我怕是有很长一段日子不能再来照顾你了。” 沈玉舒闻言道:“带兵打仗本就是你的职责,你去吧,一定要打胜仗回来,别忘了你如今可是神武大将军。” 文灵轩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沈玉舒,伸手抚上她的脸道:“舒儿,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好好保重自己,还有,你的复仇计划能不能先暂缓一下,等孩子出世后再说。” 沈玉舒握着他抚摸自己脸颊的手温柔一笑,“打铁要乘热,不过我答应你,你不在的日子,我不会那么激进。我会先把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 文灵轩反握住沈玉舒的手,欣慰道:“那就好,舒儿,其实……我不介意来做孩子的父亲。” 沈玉舒愣了一下,她从未想过文灵轩会将这件事情说的如此直白,不禁笑了起来,道:“灵轩,你在开什么玩笑。” “不,舒儿,我是认真的。你这样总不是长久之计,孩子需要父亲,而我愿意当他的父亲,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文灵轩严肃道。 沈玉舒扭过头不再看他道:“灵轩,这样的话语我就当你是一时兴起,以后不要再说了。” “舒儿!”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回将军府去吧,我这里没事的。”沈玉舒说罢故意走向床边收拾自己的衣物,而文灵轩也不再说话,没多久只听身后人一声叹息之后便离开了房间。 沈玉舒不禁停下手中事务,转身望着门外空荡的院落自言自语,“灵轩,我已连累你太多,如今又怎么能再连累了你的名声。 二十九. 沈家旧宅魂归天 1 沈府案牵涉数年,曾经几次被翻出到最后都不了了之,而这一次,顾德依旧故技重施想要压制。 顾曦延以退为进,只等着顾曦月自投罗网。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顾曦延所有的计划里,沈玉舒永远是一个可以扰乱所有安排的关键。 终究,他所有的计划,都在她这里变了方向。 沈玉舒还是食言了,文灵轩走后不久,她便以为冯玉华扫墓为由带着小红离开了聚宝斋。顾曦月如今是一只惊弓之鸟,只要再稍稍加点火,他就必死无疑。沈玉舒抓住这一点,让小红悄悄在夜晚给太子府送去一张字条。 上面只写着一句话,三月十五岩州沈府旧宅。小红很机灵,并没有让跟踪她的太子府人发现她的行踪,随后她按照沈玉舒的吩咐便偷偷的躲了起来,等到无人跟踪之时回了聚宝斋。 而沈玉舒,则雇了一辆马车去了岩州城。 她不想然孩子一出世就活在这场上一辈人未完结的恩怨里,所以她要在他出生之前结束这一切。 顾曦月,我要让你在沈家祖先的凝视下死无葬身之地。 时至春初,岩州城中早已绿树环绕一派祥和,沈玉舒坐在马车上望着一幢幢一排排熟悉又陌生的房屋,心中不禁生出一股近乡情更怯的情感来。 当年顾曦延带她来这里执行任务,她并没有多做停留,一方面是怕耽误行程,一方面则是害怕太阳升起大雾消散,她看到的岩州全貌会无法与记忆中的岩州重叠。 时过境迁,她还是害怕那些因时光而褪色的记忆。那些记忆犹如垂死之人的临终挣扎,不停的在她脑海里闪现,却又让她无法捉摸。 沈玉舒望着路上来来回回的行人,想要寻找一张熟悉的面孔,才发现自己早已成了外乡人。岩州城的乡音早已被淡化,如今能想起来的不过是一句“阿爹”“姆妈”罢了。 谁是谁的过客,谁又能在谁的心里存在多久?这一刻她没有任何答案。 一路打听过后,沈玉舒才知道沈府旧宅因当年的血案,成了一栋远近闻名的鬼宅,没有人再愿意出钱买下,更没有人敢拆了它。据说里面总在夜晚之时伴有哭泣之声传出,岩州的老百姓都认为是沈家冤魂作祟。 沈玉舒听到这样的传闻,心中想到这样的鬼怪传说也刚好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可是她挺着肚子一些事情总是不好办,就在一筹莫展之时她想起了外公一家。当年沈府命案后,听颜风说外公和外婆由于一时之间经受不住打击相继离世。 外公外婆一生只有两个女儿,所以整个水家也因此由兴衰变为没落。 当沈玉舒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水家时已是黄昏。敲开水家大门,面前浮现的是一张久违的与记忆之中重叠在一起的皱纹满布的脸,那是水家看门护院的老者,沈玉舒辨别之后,询问道:“是水爷爷吗?” 那人听之一愣,直了直佝偻的身板,观察沈玉舒道:“夫人是……” 沈玉舒忙兴奋的说道:“水爷爷,我是玉舒啊,我娘是水灵秀。” 老者听沈玉舒说完睁大了双眼仔细看着沈玉舒道:“你,玉舒小姐啊,真是您?” 沈玉舒激动道:“水爷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能不能先让我进去?”水爷爷一听忙让开身,带沈玉舒进了门。 如今的水家大宅已不复往日荣光,入眼的尽是一幅破败景象。沈玉舒走到正厅之中向四周望了望,水爷爷见状,擦了擦她身旁的木椅道:“小姐先坐下,唉,这么多年没想孙小姐还活着,真是老天爷保佑。孙小姐这是有孕啦,怎么没跟姑爷一起回来?” 沈玉舒摸了摸圆滚的肚子道:“此事说来话长,对了,水爷爷,水家现在还剩下多少人?” 水爷爷停下手中的活计,长叹一声道:“除了老朽,还有老朽的一个孙子,再没其他人了,儿子当兵去了,驻守在岩州城外的军营里,不时常回来。” 沈玉舒“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水爷爷见状问道:“孙小姐,怎么这日子回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让老奴有个准备啊,这些年您过得可还好?” 沈玉舒坐了下来道:“我与母亲一直在山中过活,这次来的匆忙,不过还真有一事。” 水爷爷好奇的看着沈玉舒,沈玉舒继续道:“水爷爷,您应该也听说了,前段日子,皇上命人来岩州重新彻查沈家当年的案子。” 水爷爷肯定的点了点头道:“大家都说,当年的事情是太子干的,沈家那么多条人命啊,说没就没了。要是老爷在天有灵,死也瞑目了。” 沈玉舒激动,点头肯定道:“没错是他,可是皇上如今只是囚禁了他,并没有进一步惩戒。” 水爷爷闻声一愣,“小姐您这是?” “水爷爷,玉舒想让您帮帮忙去准备一些东西,咱们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若不是他杀了沈家满门,外公外婆又怎么会悲痛欲绝而离世。” 水爷爷疑惑的看了沈玉舒许久道:“孙小姐想要为沈家报仇?” 沈玉舒点了点头盯着院子里的一株核桃树道:“顾曦月作孽太多,如今我要亲手杀了他。” 水爷爷一听急了道:“孙小姐啊,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您如今还怀着孕呢,怎么能干这种事,这要是姑爷知道了,还不怨死老奴啊!” 沈玉舒听水爷爷如此关心她,心软道:“水爷爷,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您放心,只是让您去准备一些东西,并没有说现在就要报仇。至于我的夫君,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事情。” 水爷爷怀疑道:“真的?” 沈玉舒点了点头,水爷爷才露出笑容道:“这样就好,顾曦月他作恶多端自有老天爷惩罚,您如今回来还是先养养身子吧。”说着竟是去给沈玉舒准备晚饭去了。 沈玉舒的积蓄不多,又变卖了一些水家不用的老古董凑了一些银两,才买齐了她所要的东西——硝石跟硫磺,还有木炭,还有一些成品的烟花管。 水爷爷的孙子今年有十六岁,长得眉清目秀,叫水生。沈玉舒教他将所有的硝石和硫磺、木炭用十几节大小相同的胳膊粗细且长短相同的竹筒装满。并将这些东西在夜晚之时偷偷的都埋在了沈家老宅周围。 当然这些都是瞒着水爷爷做的,沈玉舒知道文灵轩、水爷爷都是为她着想为她肚子里孩子担心,可是她不能等,她不清楚顾德会不会又要顾念父子之情,饶了顾曦月,就算是数罪并罚,顾德只怕也不会轻易要了顾曦月的命。他还要用顾曦月命显示自己的仁德。 可是,谁又为死去的人去显示仁德? 所以她又让水生在沈家宅院中按照沈玉舒所说的阵法,摆放了许多暗柱,总之只要顾曦月敢踏进沈家旧宅,就让他有来无回。 沈玉舒望着眼前准备的差不多的宅院,拿出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可能是产期将至,她行动越来越沉重,走几步路都会喘好久。 水生见状忙将腰里的水壶递给她道:“舒儿姐,你弄这些做什么啊?” 沈玉舒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水,道:“杀太子。” 水生瞪大了眼睛道:“舒儿姐,你别吓我,你如今这个样子怎么杀得了当朝太子,你不要命了?” 沈玉舒笑着对他道:“这件事情不要告诉你爷爷,要不然他会扒了你的皮。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水生犹豫道:“倒不是爷爷的关系,是你,你怎么会想到杀太子呢,皇上不是已经将他囚禁了吗?” 沈玉舒叹道:“虎毒不食子,想让顾德杀了自己的儿子,比登天还难。倒不如我自己动手,不但让他坐实了所有的罪证,还要替沈家的冤魂讨一个公道。” 水生望着沈玉舒一脸不可思议,却也不再说话。 如今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到三月十五顾曦月的出现。 京都,顾曦延在书房中拿着本兵书来回的翻着可就是静不下心来,忽听房外人声传来道:“王爷,王妃来了。”顾曦延面无表情,只说了一声,“进来”。 武玢儿端着一碗莲子羹,步履缓慢的进了书房,顾曦延抬眼望去,便看到了她圆滚滚的肚子。 武玢儿害羞的笑了笑道:“王爷,这是妾亲自炖的莲子羹,夜深了王爷还是用些膳,早些休息。” 顾曦延放下手中的书道:“我说的话,难道你听不懂吗?” 武玢儿有些手足无措,忙走到顾曦延身边,将手搭在顾曦延肩上,“王爷,你我是夫妻,怎么能如此见外。” 顾曦延一把打落武玢儿的手,却看都不看她一眼,“谁给你的权力和本王如此说话,这些事情以后都不需要你做,你好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安心养胎。” 武玢儿眼中一抹受伤的神色道:“王爷,妾只是想着您。” “好了,王妃可以出去了,这里不需要你。武玢儿,你想要的本王已经给你,希望你不要再打扰本王。”顾曦延冷淡的说道。 “王爷如此对我,难道就是因为当日我犯下的错吗?”武玢儿不甘心道。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不论是那些迷情香还是你,这个孩子本王给你,目的就是让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本王。”顾曦延阴郁道。 “王爷如此绝情,难道就是因为着迷情香是出自沈姑娘之手?”武玢儿哭泣道。 “够了!本王告诉过你,在本王面前不许你再提起她!”顾曦延顺势打翻了桌上的莲子羹,这一幕让武玢儿心惊肉跳的没了声音。 不久门外传来荣楠的声音,“王爷,属下有要事相告。” 顾曦延缓了一口气道:“荣楠,先送王妃回去。记住以后没有本王亲口允许,王妃不得踏入这里一步。” 武玢儿的心越来越冷,但又无可奈何道:“妾遵命。”说罢,离开了书房。 顾曦延看着地上打翻的莲子羹皱着眉,直到荣楠声音再次传来“王爷。”顾曦延抬起头,见荣楠一脸严肃。 荣楠见状继续道:“太子府的探子传来消息,顾曦月乔装出了府向岩州城去了。” 顾曦延听后道:“派乔二和雪莹带十人赶去岩州,有什么消息立即回报!” 荣楠闻言领命下去。 顾曦延不由的叹道:“妍妍,总算有你的消息了。” 荣楠走后不久,一个瘦弱的身影来到顾曦延的书房,顾曦延见那一抹身影缓慢挪进书房,起身迎上去道:“姑姑怎么来了?” 胡瑶姬惆怅道:“怎能不来呢,要不是我玉舒她也不会走。” 顾曦延见状安慰道:“姑姑无需挂怀,我如今已经知道她的下落,也派了人,只要将她平安带回来就好。” 胡瑶姬闻言坐在一旁道:“我老了,你们的事情也管不动了,延儿这几日我始终觉得顾德应该查到我与你私下见了面,你最近做事千万要小心。” 顾曦延也坐回轮椅上道:“姑姑放心,若是姑姑不愿留在京都,我着人送您回烟雨楼吧。那里的疯老头兴许能治好你身上归真散的毒。” 胡瑶姬听罢,赞同道:“也好,留在这里若是被人撞见反而弄巧成拙。”说罢起身打算离开,当她走到门口时却又回身望着顾曦延道:“延儿,爱一个人不能总藏在心里,一定要说出来让她明白。”顾曦延无声的点了点头。 胡瑶姬见状叹了口气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胡瑶姬离去后,顾曦延再次陷入了沉思。胡瑶姬在母亲死的当年便失踪了,直到今年突然出现,说来也有十几年的时间。 突然出现的故人给顾曦延带了更加震惊的消息,沈玉舒这些日子一直生活在天香楼里,还挺着孕肚。 顾曦延不敢相信这个孩子是不是那一日结的果,但他需要去保护她。所以,当胡瑶姬说明她要做的事情后,他便欣然同意。 沈玉舒毕竟才入天香楼,而胡瑶姬已经在里面八年,已经快要接近顾曦月的听雪园,所以他想送她一个好意,让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出现才会有这么快的步调。 只是他还是搞砸了。 顾曦延想到这些,不禁一拳砸在书桌上,气愤不已。他想要弥补,却越来越找不到方向。 三十二. 一朝借兵定盟约 4 沈玉舒与文灵轩一路出黑河皇都,在东郊的回真兵营里清点了五万回真将士,出发回了陈国。只是事从紧急,他们沿着西柔的边境绕近路到达洪州。本以为这五万人的部队,怎么也会被西柔人发现,所以他们已经做好万全的应战准备。可是一路上却是一个西柔人的身影都没有出现。 沈玉舒心中奇怪,便对文灵轩道:“这里怎么说都应该有西柔人出现,否则也太不合情理。” 文灵轩瞧了瞧广阔的草原地带,“不管如何,我们还是先回到洪州与神武营汇合后再说。只怕鹰哲是故意放我们过境。” 沈玉舒听文灵轩这样解释,心更是悬了起来。 惠元三年四月,回真命大将鄂温帅五万兵力援助陈国与鹰哲抗衡。陈国终于迎来了苦等多日的全面胜利,西柔兵败退出永州,永州在时隔近一年后又重新回到陈国领土。但鹰哲的部队却并没有退进草原腹地,而是在陈国边境安营扎寨补充兵力马匹,似要准备卷土重来。 而这次大获全胜,顾曦延为整个神武营及回真将领将士在永州郊外的军营里举行了一次盛大的庆功宴。于此秦王善用兵及仁德之名传遍整个军队。 那日沈玉舒因为高兴这场战役的结束,而且许多将士都来向她敬酒,言语之间对她当日与荣楠一同杀敌的情景颇为敬仰,她推挡不过便也喝了不少酒。只是等一圈都敬完她才有空回身搜寻了许久,却看不到文灵轩的人影后,她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早早的回到粮库背后的小营帐里整理衣物准备入眠。 沈玉舒疲惫的躺在榻上就觉得天旋地转,不一会儿胃里便开始翻滚,于是忙起身跑到营帐后面吐了起来。直到将所吃的饭吐了干净,她才擦了把嘴起身往回走,不想回身却见到一个身影。 粮库背后灯火黯淡根本看不清楚对方的面目,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她面前,她一想这会儿来的一定是文灵轩,便上前道:“灵轩,我没事儿了,就是有些头晕。” 等走到那人身前,沈玉舒看清他的面目后,方才的酒一下醒了一大半,她慌忙行礼道:“见过王爷。” 顾曦延见她摇摇晃晃的脚步虚浮,便走上前来,踟躇半晌才轻声道:“方才见你不对劲,你还好吗。” 沈玉舒笑道:“我能有什么不对劲的,无非是吃了些不该吃的,喝了些不该喝的,这会儿五脏庙里造反罢了。” “舒儿,这一路辛苦你了。”顾曦延忽然柔声说道。 “王爷这是在感谢我吗?”沈玉舒努力站起来,却不想脚下一软便跌了下去,顾曦延见状忙上前扶她,她便顺势跌进他的怀中。 沈玉舒望着他的眼神伸手触摸着他有些冰凉的脸庞,突然用力捏了起来,哭诉道:“顾曦延,你知道吗,我永远不会忘记这张脸,那日在皇宫中我不停的求你放开我,求你饶了我,求你不要对我做那样的事情,可你却一句都听不进去。我不会忘记这张脸的主人有多冷漠,有多残忍,哪怕他心里真的是爱我的,我也没有办法做到感同身受。你知道吗,有关顾曦月的谣言是我散播的,关于你的谣言也是我散播的,我就是要挑拨你们兄弟间的感情,当然你们兄弟也没有什么感情。” “妍妍,你醉了,我送你回房。”顾曦延语气淡漠,横抱起沈玉舒向她的房间走去。 沈玉舒听话的将头靠在顾曦延肩上,兀自高兴道:“‘江山无限,四海归一,乱世风云,夕颜盛世’这只不过是我跟文灵轩为了脱身,哄骗鄂里克的话罢了。顾曦月他真是傻,他怎么就上当了呢,怎么就信以为真了呢?”说完之后的沈玉舒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那晚之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她却始终没有再想起来。 翌日天气晴好,顾曦延在与众人商议之后决定明日一早班师回京,只留下部分军队留守以防西柔忽然卷土重来,命令一下所有人都开始忙碌着收拾清点回京都的东西。 沈玉舒因为前一日喝了太多酒,昏睡了一夜,直到第二日午时过后才醒,一整天都头晕脑胀,因此收拾行囊的活就变的特别慢,直到大军已经开始拔营时她才大致收拾好了行囊。 因为人多,天气也逐渐转热,所以行军速度并不快以防士兵中暑。 沈玉舒骑马跟在文灵轩身旁打了个哈欠见他发愣,便小声问道:“灵轩,你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文灵轩冲她笑了一下道:“没事,可能是昨晚睡的不好。” 沈玉舒见他如此也不好再问什么,但总觉得哪里似乎出了什么岔子她却想不透。正思索间,顾曦延身边的小兵来报,说顾曦延身体不适,请她去马车上诊脉。 沈玉舒本不愿意去,只是一旁的文灵轩劝她道:“好歹他是王爷,大庭广众之下你给他留点面子。”沈玉舒听他这样说只好不情愿的去了。 顾曦延的车内焚着淡淡的鹅梨香,沁人心脾。他坐在车内案几后正看着书,见她进来后,将书放下对着她淡淡道:“来了。” 沈玉舒无声的点了点头坐下,顾曦延望着她有一丝的恍惚,忙掩饰着将手伸了出来。 沈玉舒搭上去,初时感觉脉象还算平稳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随后感觉出了一丝细微的不对劲,他的脉象正常里透着古怪。可她还未查清楚,搭上去的手突然被顾曦延扣住翻转过来,沈玉舒躲闪不及便被他掀开了她掩饰的还算好的右腕衣袖。 沈玉舒想把手抽出来却被他抓的更紧,他看着她右手腕上随着血管延伸的红色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事情不需要王爷操心。”沈玉舒回避着他犀利的目光。 “是吗?也许本王应该去问问文将军。”他盯着她冷冷的说道。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沈玉舒慌忙的掩饰道。 “那你倒是解释一下你体内的无忧散是怎么回事!”他咄咄逼人的问她道。 沈玉舒心中慌乱一时语噎,顾曦延见状放缓了语气,“你有多久没有服解药了?” “王爷,属下已经探过脉了,王爷只是操劳过度,待属下去开些药让王爷好好补补,王爷多注意休息,属下这就告辞了。”说罢,沈玉舒用力挣脱了顾曦延的手,转身离开。 “妍妍,究竟我如何做,你才会原谅我!”身后顾曦延的声音传来,沈玉舒的心撕裂一般的痛,脚步停滞了一下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便径直走了。 如何原谅?我曾爱你,你也伤我至深。我总能梦到你在玉龙寨时看我的眼神,你在梅园中所说的那句爱我。我纠结挣扎,可如今我们之间隔着那么多的恨,又如何让我原谅你。换做你你又如何能原谅一个伤害你至深的人? 班师回朝的半路上,他们意料之外的接到了顾德的诏书。顾德突发疾病,召集两位皇子进宫侍疾,神武大军以及神机营将士必须在五日之内赶回京郊大营,全军无召不得擅自出行。回真大军分散在神武营和神机营两营之中驻扎,待论功行赏之后再回回真。 沈玉舒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无比痛快,顾德终于要死了,就算她没有杀他,他也熬不过这尘世注定的生老病死,阴阳交替。 顾曦延接到诏书便与文灵轩率领一小队人马提前赶往京都,当然这些人里沈玉舒也在内。 新帝登基三载便病入膏肓,去年死了一个太子顾曦月,如今只剩下颇有建树的秦王顾曦延,和一直守在皇帝身边为其处理政事的晋王顾曦明。去年据说顾德纳了妃还生了一个小儿子,如今也不过刚过半岁的样子。 这皇储之位究竟应该给谁,只怕朝堂之中早已是争论不休,就等着两位主人公上场。 从文灵轩口中沈玉舒得知,支持顾曦延和顾曦明的朝臣在朝中各占一半,可这得民心的却是独是顾曦延一人,尤其是当年在玉龙寨平叛动乱一事更是赢得百姓的赞许。 此刻他们一行人骑马至平安城外围的丛林中,却没想正午过后天空却飘起了大雨。 春雨绵绵却无停意,一行人只能寻找了一间猎户废弃的小屋躲雨,却没想这雨一下就是一整天。 沈玉舒伏在窗边望着倾盆的大雨,眼前不住的浮现出小朗的笑脸,归心似箭。 临走前,沈玉舒专门去找了拿着她这三个月解药的回真将领鄂温,向他说明缘由。鄂温待她倒是极客气,二话不说就给了她定量的解药,只是沈玉舒在谢过他后鄂温却说了一句,“希望姑娘信守诺言。” 沈玉舒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她想在她有限的时间里去看看小朗。小朗还那么小,她已经有快半年没有见过他了,不知道他长高了没有,会不会叫娘,外婆。越想孩子,她心里越是充满了愧疚,小朗还那么小,她实是不该早早给孩子断了奶,母子分离这么久。这次回去,她说什么都要好好的陪伴小朗,不能再让他经受这样的分离之苦。 这雨一下便是半日,直到傍晚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夜色渐浓,文灵轩来到沈玉舒身旁道:“舒儿,还有几日就回京了,你别担心。” 沈玉舒转身对他道:“我真的好想小朗啊。” “我也是,小家伙现在应该长高了吧,我觉得他长得像你。”文灵轩聊道,可是言语间满是疏离。 “是吗,我一直觉得他只有下巴那里长得像我。”沈玉舒不愿打断这份几日来才有的场景道。 “舒儿,你……”文灵轩话还没有说完,身后的侍卫们便上前来叫他们去吃东西。 不想就在此时,忽从屋外射进一支利箭直向顾曦延面门而去,随后又接连数箭,竟是再未间断。 文灵轩见状抢步护在沈玉舒身前,剩下的侍卫都护在顾曦延身前,打落箭羽。 沈玉舒见此情形捏了捏文灵轩的肩膀,冷冷道:“都是冲着顾曦延来的。” 文灵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一阵箭雨过后,众人见外界不再有任何反应便集体向屋外行去,虽然知道也许那些人就是为了引他们出来,可是没有其他的办法,躲在屋里也只有坐以待毙。 沈玉舒被文灵轩护在身后出了门,雨点打在他们身上没一会儿大家便全都湿透了。 雨水模糊了眼睛更无法让火把燃烧,昏暗的环境中沈玉舒根本看不清树林中的动向。他们一步一步向前行着,突然数只利箭破雨而来,文灵轩奋力的将射来的箭挡在一边,一阵箭雨过后,躲在树林里的人终于浮现出来。 他们人大约有二十人,身着黑色夜行衣,从步伐上来看武功不低。沈玉舒望着为首的一个,那人蒙着面,却听着他阴冷的语气发号施令,“一个不留。” 黑衣人的出手速度极快,文灵轩便无法一直护沈玉舒周全,终是在几招之后,被对方剥离了她的身边,全身投入了战斗之中。 沈玉舒慌忙从腰间抽出云霜刀护在身前,她不能让自己陷入险境,让文灵轩分神。她向后退到门边,没想对方的人在一片混战之后发现了她,其中一人举刀向她袭来。 她将云霜刀举起在空中挥舞,没想身形被人忽然压低,一个身影已挡在她身前替她挥刀杀了对方。沈玉舒起身望去,竟是顾曦延。 沈玉舒望着他道:“我不需要你来保护!” “你胡闹什么!”顾曦延怒道。 “我就算没命也不需要你管!”沈玉舒嘶吼道。 顾曦延不再理会沈玉舒转身看了看正在与对方缠斗的士兵和文灵轩,转身拉着沈玉舒,“跟我走!”说罢便向屋后丛林中处奔去。 沈玉舒用力扯着他的手道:“你放开我!” 顾曦延听罢猛然松手,沈玉舒重心不稳直接坐在了地上,屁股顿时火辣辣的疼。 沈玉舒惊愕的望着他,顾曦延却一把揪住她的领口道:“你若是想让灵轩活下来,就先跟我走。” 沈玉舒慌了神,不觉间竟被他拉着跑出了很远。待她再次反应过来时打斗的声音也早已淹没在一片雨声中。 沈玉舒见此情形趁顾曦延不注意甩开了他的手,“你可以一个人逃走,我却不能,我不能让灵轩一个人留在那里面对那么多的危险。” “你回去就能帮到忙吗,你觉得你的武功天下无敌?”顾曦延也没好气的道。 “至少我可以陪他一起死!”说罢,沈玉舒转身向来的方向奔去。 顾曦延气急上前一把拉住她,“你不想想你儿子吗,他还那么小。难不成你要让他一个不到一岁的孩童没了父母,这一世孤苦无依?只要你在文灵轩身边,他一心护你没有多久就会露出功夫破绽,届时他是护你,还是护他自己!” 沈玉舒听到他这样说一时清醒过来。她不由抬头望想顾曦延,雨水打湿了他的脸颊,不知道是谁的血还留在他的脖间顺着雨水滑进了他的衣服里。 “你放心,以灵轩的身手不会出问题。况且他曾经告诉我不论出了什么事情都要保护你!”顾曦延道。 沈玉舒长出了一口气道:“这样最好,我不想欠你,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小心”顾曦延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转身挡在她身前。 沈玉舒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一支利箭已穿过了顾曦延的胸膛,她盯着箭头上顺势带下来的血,瞬间恍惚。 顾曦延撑着一口气,将手中的剑掷出,刺进了对方的咽喉。 这一幕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她来看却像是万年。她倒吸一口气,挪动步子,想上前去查探顾曦延的伤口,却不想顾曦延的身体已直挺挺的向她所在的方向倒了下去。 他身上还插着箭若是倒在地上只怕会造成二次伤害,沈玉舒下意识一把抱住他,护着他随他一起倒在地上,箭头在倒地的瞬间也刺进了她的大腿。 沈玉舒有些吃痛伸手去触摸了一下自己的伤口,还好只是刺破了表皮。她挣扎着起身看着怀中昏厥的顾曦延不知所错,夜色已深又下着雨,她看不清他伤口的情形,也无法替他疗伤。 他在她怀里微弱呼吸了片刻,逐渐清醒,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找个避雨的山洞。” 他这一句话让沈玉舒找到了主心骨,她忙扶起他道:“那你坚持住。”他虚弱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沈玉舒扶着顾曦延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借着暗淡的夜光找到了一个小山洞,说是山洞其实也只是一个浅的山石凹槽。不过好一点的是,可以不再淋雨。 沈玉舒将顾曦延扶进山洞靠着石壁坐下,忙从怀中拿出用油布包裹的火折子,找了石洞周围一点干柴点了一个火堆。虽然有些目标明显,但是顾曦延现在必须处理伤口,她只能这样做。 沈玉舒借着火光毫不犹豫撕开了他左胸的衣料,还好箭靠近左肩头离心脏很远,也没有伤及动脉和骨头,这是最好的结果。 沈玉舒望着面色苍白的顾曦延,“没伤及要害,我现在试着要拔箭了,你忍着点痛。” “为什么?”顾曦延问沈玉舒。 沈玉舒无暇顾及他,从怀中拿出匕首,用匕首一点一点把纯钢的箭头挑下来,又一点一点把参差不齐的木头削平整。 她准备完毕后,从身上找出了师叔当时给她的一大堆药瓶,当时为了救那些重伤的士兵用掉了不少,现在还剩下一点,不过已经够用。 沈玉舒拿出人参丸,不容分说直接塞进顾曦延嘴里说道:“这个含好了,等会儿我拔箭的时候,能帮你提口气。” 沈玉舒正准备伸手拔箭时,顾曦延突然抓着她的手道:“为什么要救我?” 沈玉舒看着他凌乱的模样,却道:“灵轩说过你会是一个好皇帝。” “你不是恨我吗?”顾曦延虚弱道。 “当然,不过你我之间的事情等到你伤好了再说,你记着你欠我的总有一天我会讨回来,但现在,请你提好你的气,我要把箭了。”沈玉舒漠然的说道。 沈玉舒脱掉了他的上衣,露出结实的肩膀,她自己也提了一口气,用力一拔,血喷涌而出,溅了她一脸,也溅在了她的身上。可她也顾不了那么多,忙把准备好的止血药涂在他前后心的伤口上,又给他吃了一些师叔留给她疗伤的雪颜丸,不但有疗伤的功效,习武之人吃了还有增强内力的作用。 整个过程,顾曦延却始终一言不发。 沈玉舒看着他吃了药才又给他穿好衣物,开始处理自己腿上的伤口。还好只流了一些血,涂抹一点止血药就无碍。 外间的雨逐渐小了下来,她坐靠在石壁上听着外间的雨声,双手环于胸前,身后顾曦延已沉沉的睡去。 这一刻,她只觉得命运真的是一件及其可笑的事情,她越是想躲着他,他越是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他出现在她面前。 这样想着她迷迷糊糊地的睡了过去。 二十九. 沈家旧宅魂归天 2 三月十五,沈玉舒悄悄潜入沈家旧宅,对一路跟随她的水生说道:“你记得,只要顾曦月进了这间院落你就想办法点燃周围的稻草,见我手势,将我们做的火药点燃。此地不宜久留,做完这些,你就离开,记得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你。” 水生懵懂点头将自己隐藏在角落中,而沈玉舒则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正厅中央,她缓缓落座望着门口,静等顾曦月的到来。 夕阳西下,顾曦月一袭夜行装扮,意料之中踹开了沈宅大门。夕照的阳光将顾曦月和沈玉舒的身影拉的修长。 顾曦月咬牙切齿步步上前,直到庭院中央,指着沈玉舒骂道:“臭娘儿们,原来你一直躲在这里。老子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跟那个死瘸子搞的鬼!” 沈玉舒缓慢起身,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顾曦月别来无恙,没想到被皇上禁足都还能跑的出来,看来皇上应该重新审视一下太子的能力。” “你!”顾曦月吼了一声,却没有贸然上前,他如今学乖了,观察了一番周围,“你想怎么样,没想你还挺着个大肚子。呵呵,水性杨花的女人,是谁搞大了肚子,让我猜猜,是那个死瘸子,还是那个文灵轩,还是叶知秋。” 沈玉舒用力要紧后牙关愤怒的盯着他,“如若不是当日你杀了沈家满门,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沈玉舒背过手向身后的躲藏在一旁的水生打了打手势,继续说道:“顾曦月,你不会不记得这个地方吧。” 顾曦月听之抬头不屑的扫视了一下四周,“我怎会不记得,当年还是我亲手杀了沈傲,若是他肯听话交出那些账目和锦书,沈家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不过……” 顾曦月露出一抹淫*笑,走进一步,“你姐姐的皮肤可比你嫩多了!只可惜,她挣扎的太厉害,否则,我也不会折断了她的腰!” 沈玉舒泪眼朦胧,指着顾曦月道:“顾曦月!” 顾曦月见沈玉舒如此,冷笑道:“你把我引到此处究竟想要如何,这次我定要让你和腹中胎儿一起见阎王!”说着从腰间拔出长剑向沈玉舒走来。 沈玉舒退后一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讪笑道:“顾曦月,我要是你就不会轻易来岩州,不信你回头看看。” 顾曦月疑惑转身,就在此时一条火线瞬间弥漫开挡住了顾曦月的去路,而沈玉舒也在他回头的一瞬间跑开。 沈玉舒接过水生早为她准备好的火把,将她来的路上桐油点燃,由于周围布满了已经点燃了枯草,房屋燃烧起来异常迅速,看着大火中暴怒的顾曦月,沈玉舒不由大笑起来。 顾曦月见沈玉舒如此疯狂模样气急败坏的朝着她的方向冲来,一边冲一边骂道:“老子今天就杀了你!” 沈玉舒见状一把将水生推开道:“去把火药点了,快!” 水生听言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不料此时沈玉舒肚子传来一阵阵痛痛,她心中慌乱不由捂着肚子道:“顾曦月,你跑不了了,我今日就跟你同归于尽,以慰我沈家满门生灵!”说罢她站在原地,看着他向她刺来。 就在他的剑刺向沈玉舒的一瞬间,沈玉舒忽然侧身躲开,转身从地上捡起早已准备好的长剑刺向他。 顾曦月显然没有想到沈玉舒会还击,更是暴跳如雷的骂道:“没想到那个死瘸子还教了你这些东西!” 沈玉舒嘲讽的冲他道:“原来太子殿下还不知道啊!”这句话说完沈他们早已剑尖相对,顾曦月道:“我该知道什么!?” 沈玉舒忍着时不时传来的阵痛,额头上的汗早已浸湿了她的眼角,她见双目通红的顾曦月不禁刺激他道:“你的好弟弟顾曦延根本就不是你的亲弟弟!而你的父亲顾德留着你这条命,也不过是用来做顾曦延和顾曦明的踏脚石,他们谁只要能扳倒你,谁就是下一任太子陈国未来的皇帝!” 没想就在此时,整个厅堂里传来巨大的轰鸣声,顾曦月目光还未从沈玉舒的话中回过神来,他直勾勾的抬头望去,他所站之处刚好是房梁之下,火药的爆炸让原本就年久失修的院落瞬间崩塌。 沈玉舒本以为顾曦月会被埋在房屋之内,只是没想他竟然在最后一刻,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带入了正在倒塌的侧厅内。沈玉舒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顾曦月也摔倒在一旁。 沈玉舒不敢有一丝犹疑挣扎起身便向外跑去,没想顾曦月还是抓住了她怒吼道:“你到底在这里做了什么!” 沈玉舒恨道:“顾曦月,我说过会让你挫骨扬灰,灰飞烟灭!你还没有见识过火药的厉害吧,如今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死无全尸!” 与此同时沈玉舒顺势从怀中抽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趁他暴怒之时一刀刺进了已经接近崩溃的顾曦月的心脏。 “上次那一刀没能要了你的命,这一次太子殿下,下地狱去吧!”沈玉舒盯着顾曦月布满血丝的双眼,恶狠狠道。 顾曦月双眼写满了震惊和不可置信,用扭曲的目光望着沈玉舒,两手放在胸前望着胸前的匕首,挣扎了片刻缓缓向后倒去。他用手指着沈玉舒,那种对死亡的恐惧,对生的欲望,对沈玉舒的仇恨全部都写在了脸上,和那一双垂死都要想抓住沈玉舒的双手之上。 顾曦月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沈玉舒摇摇晃晃捂着肚子起身走上前俯视顾曦月的双眼,“当年你杀死沈家上下七十三口人的时候,可有想过有今天?你杀死我师姐的时候,可有想过有一天你会死在我的手上?” 顾曦月听罢忽然吐出一口血来,指着沈玉舒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玉舒像是听到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几近疯狂道:“顾曦月,别侮辱鬼这个字眼了,你不会做鬼,因为你会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沈玉舒看着他气息逐渐微弱,又火上浇油刺激他道:“对了,我敬爱的太子殿下,临终我再送你一个真相,顾曦延虽然不是你的亲弟弟,可您这一死,您觉得这太子之位会落在谁的上呢?” 果然,这几句话让本已气息奄奄的顾曦月瞬间面目狰狞,可是他想要说什么已经迟了,不一会儿他的瞳孔逐渐放大,微弱的挣扎了一下终于没了动静。 沈玉舒望着顾曦月的尸体,心中说不出的解脱。顾曦月,你终于还是死在我的手里。爹哥哥姐姐,你们可瞧见了,玉舒终是替沈家报了仇! 就在此时沈玉舒忽听屋顶房梁之上木梁劈啪作响,抬头望去巨大的房梁犹如地狱火柱掉落,她向后退了一步,可还是被火柱上的带火星的木块砸中了脚踝倒在了地上。 倒地的瞬间她的肚子又开始不间歇的痛了起来,沈玉舒不禁捂着肚子望着四周围的熊熊烈火,宝宝,看来娘亲是逃不出去了,只可惜你还没能看一眼这个世界。 就在她绝望的看着这熊熊烈火时,却觉额头一凉,似乎有一滴雨点砸落,她不禁向外看去,却到一个人影向她奔来,定睛一看,竟是去而复返的水生。 原来水生跑开半路却见沈宅火光冲天,担心沈玉舒有事便又折了回来。水生见沈玉舒身下一片血迹,大惊失色,上前扶起沈玉舒关心道:“玉舒姐,你这是怎么了!” 沈玉舒借着水生的劲用力喘息道:“水生,快走,我怕是要生了!” 水生焦急道:“我答应爷爷要护着你的,我救你出去!” 沈玉舒忍痛道:“水生,别管我!” 水生却不容分说的撑着沈玉舒往外奔去,怎料火势汹涌,水生一时间也没了办法。焦急间只听天空一声炸雷,原本只余一抹余晖的夕阳早已不见踪迹,天空浓重的乌云遮盖了原本藏青色的天空。瞬时间漂泊大雨侵泄如下,浇灭了沈宅大部分的火焰。 水生一见,趁势一脚踢开面前带火的木梁,扶着意识模糊的沈玉舒逃出了沈宅。他们两人沿着巷子艰难奔逃,沈玉舒却忽听打斗声由远及近,似乎有一群人踏雨而来。 沈玉舒心头一紧,猜测是顾曦月的鬼面人,她不禁扯紧水生的袖子,小声道:“水生,这里有没有藏人的地方。” 水生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点了点头道:“这里有个破屋,我小时候来玩儿过。” 沈玉舒此刻肚子似乎又没了动静让她恢复了些许精神,“快躲起来!有人来了!” 水生不敢耽搁,忙带着沈玉舒转了个弯,躲进了就近的一条巷子里的破屋。 他们刚躲进去,沈玉舒便听见街头上已经传来的一对人马的呼啸而过,只听其中一人道:“一定把人救下来!” 说罢他们脚步不停的向着深宅奔去。 沈玉舒心头一惊,果然是顾曦月的人,可此肚子又传来一阵阵痛,让她脸色瞬间扭曲。 水生看着沈玉舒的模样忙看了看破屋外的情形,十指不见的雨夜里除了噼啪作响的雨水声外,似乎再无任何声响,而那群人早已奔向了沈宅。水生见状,大着胆子道:“玉舒姐,你等我,我去找辆架子车!” 沈玉舒此时痛的也只能点点头松开了水生的手。 水生找到架子车的时候,已经过了近一个时辰,沈玉舒在漆黑的夜里几乎将下唇咬碎,却也忍不住不断提高频率的疼痛。她一便一便轻抚着肚子,将脸上的泪水擦干。不断的自我安抚着,希望孩子可以稍稍听话一点。 就这样她越来越陷入了绝望,直到她听到门框轻响,“玉舒姐!”后,才稍事放下心来。 腹部传来的阵痛感让沈玉舒在晕厥的临界点上来回徘徊,映入眼的已经是水府中她临时的房间内,此时只听房间外下着大雨雨打在窗上犹如一支支利箭。 沈玉舒痛的已经无法言语,立在屋外的水爷爷更是无计可施。水生出去找稳婆已经近一个时辰,却依然未归,只怕这雨天也无人愿意来接生。 沈玉舒痛苦的望着房梁,如果再生不出来或者的等待稳婆,她和孩子只会陷入更加未知的危险,生育过程永远都是一场有关于母子生命的鏖战。她已经让孩子跟着她遭受了这么多的苦难,如今不能让孩子再跟着她去承担这重风险,她咬紧牙关深呼一口气,平地里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水爷爷,帮我烧些热水,拿一把剪刀过来,我自己生!” 水爷爷担心道:“孙小姐,这怎么能行!” 沈玉舒忍痛道:“水爷爷,您快去,若耽误了时间,一尸两命!” 沈玉舒满头是汗,脱掉了自己的外裙和衬裤,伸手试探着摸了摸,大约已经开到五指模样,她用力深呼吸,按照曾经科普知识中的方式一次一次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然后用力。 她不禁抓紧了身下的床单,绝望的看着房顶,自言自语,“宝宝,妈妈知道是妈妈对不起你,你若还愿意让我做你的妈妈,咱们一起努力,妈妈一定会护着你,宝宝加油!” 这句话像是一句咒语,让她的肚子瞬间又有了动静,她忙屏着呼吸再次开始新一轮的呼吸循环。 沈玉舒声嘶力竭的吼着,汗早已浸透了身下的床单,这个孩子似乎特别顽皮,她直生了一天一夜才将他生出来,近乎将她所有的精气都抽离了身体。 没想就在孩子出生的一刹那,本来骤雨大作的天空却突然放晴,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彩虹,而她同时因体力透支在听到孩子啼哭一声后,终是歇了一口气近乎晕厥。 她强撑精神看着床褥上躺在血泊中的孩子,身上还带着母体中的胎脂和脐带,终是流下泪来,与此同时水生终于带着稳婆踏进了她的房间。 沈玉舒也在看到稳婆的那一刻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头昏昏沉沉,眼前飞扬的还是沈家爆炸时通天的火光和顾曦月狰狞的面孔,脚踝和脸颊上都火辣辣的痛着。 沈玉舒动了动手指,还好除了有些无力以外手指并没有像脸部那样疼痛,她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只见水爷爷和水生正关切的坐在她的床边。 她缓缓撑起身体,扫视一圈,问道:“我的孩子呢!” 水生忙起身道:“孩子在那里!”说着让开身子,沈玉舒才发现水生身后一个竹子编织的摇篮,摇篮中躺着一个熟睡的婴儿。 沈玉舒看着婴儿模样,水爷爷忙将孩子抱起来到她身边,“孙小姐,你瞧啊,是个小公子呢!”说着将孩子放在了床边。 沈玉舒虚弱的看着皱皱巴巴的孩子,孩子半睁着双眼,有一下没一下的伸着舌头舔着嘴巴打着哈欠,红彤彤一团,模样好玩儿极了。她不禁露出一抹笑意,眼泪也随之流了下来。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这么放下了,却又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爱意破土而出包裹了她,让她重新有了力量。 她抬手擦了眼泪将孩子一双小手攥在手心,抬眼看着水爷爷爷孙两人,感激道:“玉舒多谢水爷爷和水生相救,这份大恩无以为报。”随即她,思索一阵,道:“这座宅子的地契可在?” 水爷爷道:“地契一直都收着。” 沈玉舒毫不犹豫道:“水爷爷,劳烦您将地契拿来。” 水爷爷一听忙吩咐水生取了地契。 沈玉舒看着手中地契,心中已有了计较,她半卧着看着水爷爷的目光,道:“水爷爷,这些年您替我外公一家守着这座宅院,实是不易,如今我做主将这宅子赠与你们一家,从今日起你们就是这水家的主人。” 水爷爷一听忙抬手挥了挥,道:“孙小姐,使不得啊,这是老爷一生的心血怎么能给我呢!老奴何德何能能受这样的恩惠!孙小姐,既然您已经回来了,这宅子便是你的。” 沈玉舒温柔一笑道:“水爷爷,您太见外了,当年在水府,也是在您肩头上玩儿过的孩子,这宅子……” 沈玉舒仰头看了看,也知道这个时代人们对于尊卑承诺都分外看中,若是这件事放在现代社会,不知道多少人会欣然接受这样的相赠,“房契您就留着吧,我娘如今住在京都天枢府中,若是这里有任何事您可以让水生去找我娘。” 水爷爷一听,双眸震惊,“你说大小姐也还活着!” 沈玉舒点点头,简单将母亲和自己的遭遇叙述了一遍,只是没想到水爷爷竟是抹起眼泪来,“小姐和孙小姐受苦了,如今顾曦月已死,咱们也算是给沈家报了仇!” 沈玉舒抿唇看着怀中熟睡的孩子,点了点头,顾曦月死了,一切都结束了,她会带着孩子去过另外的生活,真正属于她的日子。 水爷爷见她神色低沉,试探着问道:“孙小姐,前几日老奴一直不敢问,姑爷怎么敢放您一个人来做这些事啊!” 沈玉舒凄然一笑,“水爷爷,他……”沈玉舒也不知怎的却突然想起文灵轩的一双笑眼,心念一动道:“水爷爷,能让水生帮我送封信吗?” 整整一个月,沈玉舒都被水爷爷叮嘱在屋子里躺在床上坐月子,吃食虽然简陋了些,却已是水爷爷和水生能拿的出的最好食材,直到文灵轩的出现。 文灵轩来是一个午后,明媚的春日里,岩州开遍了杜鹃花,姹紫嫣红,文灵轩顶着青色的胡茬和通红的双眼推门而入。 沈玉舒望着许久不见的文灵轩,心中愧疚不已,她只是为了报平安,却不曾想他竟是亲自来了岩州。而这意味着什么,沈玉舒心里也早已清楚。 沈玉舒本半卧在床榻上假寐,见到文灵轩后心头无比酸涩和委屈,她扯着沙哑的嗓音唤了一句,“灵轩,对不起,然你担心了。”便再说不出话来。 “你还问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倒要问问你,答应我的事,为何扭脸人就不见了!要不是我回京都小红告诉我你给顾曦月的信件,我真以为你是不是躲起来不肯见我。沈玉舒,你真是好样的,你真是女中豪杰!”文灵轩虽气却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再也不肯松手。 “灵轩,你……”沈玉舒忽的就流着泪无言以对,她知道她这个决定既自私又自负,可是她没有办法,她想给沈家一个交代,给内心深处的沈玉舒一个交代。所以她只能撇开一切,不连累任何人。 “还好那场大雨浇灭了沈家大半部分大火,否则我只怕真的见不到你了!”沈玉舒缓缓道。 文灵轩闻声不禁放开她,抬手轻抚她的面颊,道:“以后这样的事,交给我来好吗?不要再让你自己冒这个险了!” 沈玉舒感激的冲文灵轩笑了一下,似是想起什么文灵轩开始打量沈玉舒的肚子,惊道:“舒儿,你的孩子呢!” 沈玉舒挪开一步,指着床里头道:“在那里。” 文灵轩含笑激动上前,将床上的孩子抱起,动作却笨拙的有趣,孩子看着文灵轩更是充满了困惑。 沈玉舒忙接过孩子,抱在怀中,“你以前没抱过小孩吗?” 文灵轩摸了摸孩子的头,憨笑道:“没有抱过这么小的。” 沈玉舒望着文灵轩不由一笑,低头看着孩子有些微红的脸庞,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歉疚,“灵轩,这辈子欠你的我真不知道怎么才能还的清。” 文灵轩淡淡微笑,握紧了沈玉舒的手,深情脉脉的看着她,“舒儿,顾曦月已经死了,你可不可以放下你心中的仇恨,跟我回京都从此平安的生活,我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子,给你一个温暖的家。” 沈玉舒见文灵轩言辞恳切,心口的委屈和愧疚决堤而下,他一直都是如此,只懂得默默地守护,从来也不肯越界做些什么,反而给了她足够的空间去思考去成长。如今她经历了人生起落和绝望,她只愿与他相守,过这一世平静。 沈玉舒腾出一只手来,将文灵轩的手握住激动道:“我跟你回去。” “舒儿,你?”文灵轩似是不相信,也激动的反握住她的手问道。 沈玉舒无声的点了点头,泪水顺势而下。 文灵轩,我欠你的只有这样才能偿还,也许做你的妻子,与你一起才会抚平我内心的愧疚和不安。只有呆在你的身边,我才会觉得踏实有安全感。我累了,我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每天睁开眼都可以看见自己的家人围绕在自己身边。这才是我一生想要追求的幸福。我不想逃了,我只想找个地方,找个肩膀一直靠着,靠到这一辈子都过去。 文灵轩见她终于点头,激动的上前将她和孩子搂在怀中道:“舒儿,我答应你,我会好好待你和孩子。” 沈玉舒伸出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袖哭着,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沈玉舒的左脸在当日大火之中被烧伤,虽然靠近耳根面积不大也不是很严重,但还是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泡,蛰的人生疼。因为要治疗脸颊上的伤,用的药会让她无法给孩子哺乳,所以她最终决定,脸上的伤每日只要表皮清理就好,如果要敷药怎么都要等到孩子长到四个多月之后再说。 也正因为当日的这个决定,沈玉舒脸上留下了一小块铜钱大小,再难遮去的疤痕。 三十二. 一朝借兵定盟约 2 男子道:“多谢二位,在下金一忠陈国洪州人士,二位若是哪日到了洪州,便来我府上做客,我一定好好招待二位。” 文灵轩一听,“原来你是洪州义商金一忠。” 金一忠听罢,反而不好意思道:“什么义商,那是大家抬举,我就是个普通的生意人而已。” 文灵轩接话道:“素闻洪州金一忠不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还是有情有义的爱国志士,此次陈国与西柔作战,战士们的棉鞋内衣,多半是金老爷捐出。怎能说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呢。” 金一忠笑道:“哪里哪里,为国效力本就是百姓应该做的。”说着他随着他们一同出了饭馆。此时大街上早已过了灯火通明的时辰,该收摊的早已回了家,只余下一些捡破烂的老人和小孩。 文灵轩道:“不知此次金爷来这里,所为何事?” 金一忠叹了口气道:“前方战事吃紧,药材短缺,我听闻朝廷供给一直给不上,本想着带着几个生意上的伙伴,来这里打通一条去往雪山的商路,可以将雪山周围才生长的药材运进陈国,解解将士们用药荒,不想商路还没打通,却被这阿尔汗骗了。我那几个同伴如今患了风寒,还躺在客栈里,我自视体格健硕,今次也没染上风寒。我见那几个同伴躺在床上整日汤药不离口,心中更是气愤,这几日便游荡在街市上誓要找到欺瞒我们的阿尔汗讨个说法。不想今日却被二位所助,真是万幸。” 沈玉舒听罢笑道:“金爷哪里话,我们也是被那个阿尔汗骗了。不知你那几位同伴风寒可好些了,在下不才学过几年医术,要是用的上的金爷千万别客气。” 金一忠笑道:“小兄弟倒是个重情义的人,我那几位朋友风寒已渐好。只是在下如今还不知二位姓名,不知可否相告,好让在下将来有一日还二位今日的恩情。” 文灵轩笑道:“恩情算不上,大家本来就是同乡,相互帮助也是应该的。在下文轩,这位是沈冰。” 金一忠道:“今日多谢二位,在下还要回去照顾几位朋友,就不打扰二位了。”说罢抱拳行礼后,与他们分开拐了个弯儿消失在了街口。 沈玉舒见金一忠去的远了,长出了一口气道:“老天终归开眼,让我们今日又碰上了那个阿尔汗。” 文灵轩走到沈玉舒身边笑着道:“是啊,要不是今日的事情,我还不知道你竟然胡诌起来那么像模像样,我听了都以为是真的。” 沈玉舒尴尬的一笑,牵起文灵轩的手向驿馆走去,“当日的事情,只有你我亲眼目睹,就是说出来又有谁会信。这阿尔汗亏心事做多了,夜间总归睡不踏实,你瞧他眼下的一圈黑就知道他晚上不是失眠就是多梦。我再胡乱说一通,不由得他不信。” 文灵轩笑道:“你个鬼丫头。” 沈玉舒吐了吐舌头笑道:“我是个鬼丫头,那你是什么?” 文灵轩笑了笑摇摇头不再说话,而是将她的手攥紧向前行去。 快到驿馆时,沈玉舒想起什么,问道:“灵轩,那个金一忠真的那么有钱?” 文灵轩估计没有想到沈玉舒会突然问这么个问题,想了许久才道:“要是说他是陈国第二富,估计没谁能排第一了。” 沈玉舒一听打趣道:“就连皇上也不行?” 文灵轩道:“嗯,皇上登基之初国库早已被安真宗耗的差不多了。要不是这个金一忠联合几个爱国商人捐出一半家产供我们打仗,只怕这陈国的北边就要被西柔侵占光了。所以皇上感念他恩义之举,要封他个官做,他却一口回绝,说自己本是末流商人如何能做官。后来皇上便封了他这个义商的名号,愿天下商人都如他一般以国家大义为先。当日神武营大军到了洪州,本想着去见见他,可是他出门做生意去了,否则今日我也不会认不出他来,如今想来他原来是来了回真寻药。” 沈玉舒听罢,道:“当个有钱人就是好啊!” 文灵轩一听挑眉道:“这好像不是我说的重点。” 沈玉舒笑着走进驿馆道:“可这是事实,我要是有那么多钱,我也捐,反正捐完了我还有,怕什么?” 文灵轩笑着道:“你就是把所有家财都散尽了,也不用怕。” 沈玉舒好奇道:“为什么?” 文灵轩见状将沈玉舒搂在他面前,嘴唇挨在她耳边,轻声道:“因为你有我。” 沈玉舒心中一阵甜蜜,“我差点忘了,我可是找了个能偷会盗的梁上君子!”说罢,她突然抽身向房里跑去。 只听文灵轩在身后笑道:“这点你倒是说对了。” 在这之后,他们足足又等了五日,鄂里克才派人通传说让他们进宫面圣。 空旷的朝堂上,只余鄂里克一人,还有堂下的沈玉舒与文灵轩,气氛诡异之极,可沈玉舒却半点声儿都不敢出。 文灵轩沉默了一阵抱拳作揖,“陈国神武将军文灵轩见过回真王。” 鄂里克哂笑,“原来你便是神武将军,如今沈姑娘何在?” 鄂里克问的奇怪,但沈玉舒又不好说什么,只能从文灵轩身后站了出来依着中原女子礼节行礼,“沈玉舒见过回真王,没想到王上还记得在下。” “记得,当然记得,这个世界上敢威胁我的人也就是你了吧,哼哼!”鄂里克傲慢的笑声绕于大殿久久不息。 沈玉舒和文灵轩不敢有一丝怠慢,只能安静的等着他笑声结束。 “你的样貌如今怎成了这幅摸样?”鄂里克突然止住笑声指着沈玉舒问道。 沈玉舒淡然道:“回陛下,民女在陈国生了一场病毁了容貌,家人为了保护我所以将我的真实面容隐藏,不过请陛下放心,民女便是如假包换的沈玉舒” “我可没有怀疑你,就算你的样貌便了,可是你的声音和仪态动作都与当初一般,并无任何变化。”鄂里克摸着他嘴角的胡须笑盈盈的望着沈玉舒。 沈玉舒心中一慌,顾德曾经对她说过类似的话语,可是后来她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她到现在都忘不了。鄂里克今日看她的眼神十分怪异,总让她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陛下,臣这次前来,是想请陛下出兵,联合两国兵力抗击西柔。”文灵轩打断鄂里克的话语道。 “文将军刚到,何必说那些战场上的伤心事,莫的搞坏了相见的气氛。今日已晚,有什么事情来日再说吧。”鄂里克说着便又着人带他们回了驿馆。 “啪!”文灵轩一掌打在椅子扶手上气道:“这个鄂里克分明是不想出兵!枉我们在这里等了他八日之久。” 沈玉舒忙到了杯水端到文灵轩身前,“你先别着急,我估计等会儿就会有人来叫我进宫了,到时候我想办法让乌琳娜去跟鄂里克说说,看看鄂里克究竟想要怎样。” “什么?你还要进宫?今日在大殿,你不是没有看到鄂里克望你的眼神!”文灵轩抓着沈玉舒的手道。 “那不然呢,边关无主帅,军心动摇,若是出个什么闪失,你回去如何向皇上交代?守得住边关是你的功,守不住便是你的祸,若是打了败仗回到朝廷总还是会有人向皇帝进言你的不是,到时候怕是比死更难受!”沈玉舒关切的望着文灵轩道。 文灵轩眼神闪烁,沈玉舒心中一冷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文灵轩放开沈玉舒的手,踱步道窗前望着月色道:“你可知皇上为何迟迟不肯拨粮饷军饷与我,他就是要借此次会战削弱神武营的势力,等到神武营的兵力都耗得差不多时,皇上才会派自己的亲信来结束这场战争。神武营当初的辉煌看来是让皇上胆怯了。一个万人之上的天子,有时候还没有一个商人看的清楚。他竟然害怕以我神武营的兵力联合秦王的势力推翻他,还几次三番的在暗中挑拨我和秦王的关系,削弱我的实力。唉,大哥将这几万将士的身家性命交予我,我却弄得如此狼狈,我到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大哥的质问?” 沈玉舒见他神情萎顿,也不知如何劝他,就在此时门外小厮来报,说是宫中派人来通传让她进宫与大公主相见。 沈玉舒望着一旁有些憔悴的文灵轩,“你好生在这里呆着,我一定会回来,到时候,我们也一定有办法打赢这一仗!” 沈玉舒转身要走,文灵轩却突然抓住她。她手中一冰,感觉有个什么东西滑进手掌,抬手一看竟是一把匕首。“若是鄂里克敢欺负你,你也不用想太多,你知道该怎么做!” 沈玉舒望着文灵轩点了点头,冲他投去一个安心的微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轿辇行了有半柱香的时间,来到了皇宫内院。沈玉舒下了轿,望着熟悉的场景,回想起当日在皇宫中与阿丽娜一起堆雪人的情景,不过两年光景,却恍如隔世。 “玉舒姐姐?”身后一个动听女声传来,沈玉舒回身望去那人却又止步不前,“你是谁?你不是玉舒姐姐。”阿丽娜不相信道。 “她是你的玉舒姐姐,只不过换了容貌而已。”鄂里克徐徐从阿丽娜的身后走来,拍着阿丽娜的肩膀道。 阿丽娜闻言,不再犹豫冲进了沈玉舒的怀抱,“玉舒姐姐,我还以为你把我们都忘了呢,你怎么才回来啊,小阿林都会跑会跳了!可就是不见你回来看我们。” 沈玉舒笑着抚摸着阿丽娜柔顺的头发,当年的小女孩如今已与她一般高低,道:“我也想来看你啊,只是这一趟隔着千山万水哪那么容易呢!” 阿丽娜放开沈玉舒,小手轻抚上沈玉舒的面颊道:“姐姐如今模样变了,可细细看起来却又与曾经相似,是什么办法让姐姐变成这个样子了啊?” 沈玉舒将阿丽娜的手放在手心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一觉醒来便变了摸样,我也好奇的紧!” “玉舒姐姐,你这次来了还走吗?”阿丽娜好奇的又问道。 “既然都回来了,你的玉舒姐姐当然不会走了!”一旁的鄂里克肯定道。 沈玉舒听着心中一惊,但又不好发作,只能冲着阿丽娜笑了笑。 “原来是陛下叫我来的,并不是大公主,陛下这是要做什么呢?”沈玉舒满含笑意的望着他。 “老朋友叙叙旧,何必紧张?”鄂里克摸了摸阿丽娜的头发继续道:“还不去睡觉,这么晚了,你玉舒姐姐也该休息了,明日再与她玩儿也不迟。” 沈玉舒下意识的抓紧了阿丽娜的手,阿丽娜不明所以的望了沈玉舒一眼道:“玉舒姐姐,要不今晚你就留在这里跟我睡吧,我有好多故事想要告诉你呢,走嘛走嘛,我的宫殿离这里不远的。你今晚就别去行馆了。” 沈玉舒望着阿丽娜一脸真诚,余光扫过鄂里克瞬间僵硬的面庞,笑着答应了下来。还好今日有阿丽娜做了掩护,鄂里克怕是真的对她动了别的心思…… 第二日,沈玉舒本以为鄂里克会召见文灵轩,却不想他一直跟着她和阿丽娜玩儿在一起。阿丽娜见兄长难得能整日陪伴她,高兴的不得了,先是去了大公主那里接上小阿林,便是在皇宫中到处的嬉戏。 沈玉舒虽万分焦急,但也不好违逆阿丽娜一张纯净的笑脸,只能隐忍不发,只盼着有个机会能劝鄂里克出兵相助。 此时沈玉舒正坐在柳树下望着眼前的跳脱的阿丽娜,身边突然传来鄂里克的声音道:“你这容貌我看着挺受用的,想必文将军也是爱不释手吧?” “灵轩若是也像陛下这般好美色,恐怕这陈国边境早已是鹰哲的囊中之物!”他既然说起来,沈玉舒便怎么都要将话题引到战事上,否则沈玉舒会以为他是在用另外一种手段将她和文灵轩分开囚禁。 “这个嘛……哈哈,不瞒你说,我向陈国提了很多条件,为的只是不出兵而已,却没想到他会亲自前来。你说如果现在鹰哲向神武大营攻击的话,包括你们的秦王在内他们还能活几个人?”鄂里克走上前盯着沈玉舒,眼神中充满了诡谲之色。 “你!”沈玉舒心下惊慌不已,站起身盯着他,若是此时鄂里克早已与鹰哲联合起来,那她和文灵轩就真的是羊入虎口,搞不好鄂里克转脸就会把他们杀了,或是直接将他们送到鹰哲的营帐里去邀功,获得更多的财富。 “别急别急,朕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不过我不想出兵却是真的。”他淡定的眼神让沈玉舒心中更加慌乱,但是又不能不问他。 沈玉舒不由问道:“那请问陛下,您如何才肯发兵相助?您可知陈国、回真、西柔地形呈三角之势,若是西柔破了陈国,只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回真。陛下应该知道,回真北部虽然有虎啸关,但是东部与陈国接壤的地方却是渭河平原,地势平坦,鹰哲若是从那里进攻回真,只怕不出一个月回真便也是西柔人的囊中之物。” 三十三. 京都坎坷错良缘 1 天空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沈玉舒猛然惊醒,梦里的情形依旧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她不停的喊着救命却无人理会,她亲眼目睹顾曦月举刀杀了沈府满门,最后还拿着沈父的人头在向她炫耀。她不停的奔跑,却跑不出自己的噩梦跑不出顾曦月那狰狞的面容。突然她便看到了顾曦延,他拿着一把刀,刀尖上还滴着血,是他送她的云霜刀,直勾勾的对着她就要砍下来。 沈玉舒大口喘着气,望着一边昏睡的顾曦延,心中浮上的是难以克制的窒息和痛苦,她不由缓缓拿起放在一旁的匕首盯着他,心里忽然有一个声音传来杀了他这一切就都结束了,她便可以彻底解脱不再纠结。 沈玉舒清楚是因为那个梦,心里深处的另一个人突然又冒了出来想要控制她,因为沈玉舒与他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那个人也开始痛苦。 沈玉舒颤抖着双手却无法面对自己的心,真的好痛。她想结束这一切,不再看到他,这样心里的那个人也就不会时不时的冒出来扰乱她所有的思绪,还有向往已久的平静。也许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安稳稳的呆在文灵轩身边,真正做一个好妻子。 可她还是犹豫了,这一刻她已分不清是她想杀了顾曦延还是心底深处的那个沈玉舒想杀了他。她忍着泪,看着熟睡的顾曦延心中只觉得一片纷乱交错。就在此时却听见灵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心一慌赶忙将匕首藏在身后,却还是被一路赶来文灵轩看到她的慌乱。 文灵轩上前,一把扯出她拿着匕首的胳膊,压低声线道:“舒儿,你想做什么?” 沈玉舒的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道:“我不知道,我,我,也许这样我们大家都能解脱,只有这样也许我才能原谅他原谅自己!” “舒儿,你不能这样,他是秦王,你就此若杀了他朝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就连我都不会原谅你!”文灵轩眼中有些许失望的神情望着沈玉舒道。 沈玉舒看着手中明晃晃的匕首,不知该如何自处。 文灵轩见状不再理她,转而到她身后观察顾曦延伤势。他摸了摸顾曦延的额头,对她冷冷的说道:“有些发烧,我们尽快回京。”说罢,将顾曦延背在身上,向来的方向走去。 沈玉舒愣在原地,直到文灵轩的声音传来道:“舒儿,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别忘了小朗还在京都等我们。” 沈玉舒直到听到小朗的名字,才幡然醒悟,忙将匕首收起来。她怎么会那么傻一次又一次让心里那个早该消失的人占据理智,小朗还在,她怎么可以想到自杀,还要杀掉他的父亲?若是有一天他知道了,他一个人孤苦无依又该如何生存下去? 沈玉舒第一次对心里那个潜藏的意识有了厌恶,第一次希望她彻底从这具身体里消失。 平安城,文灵轩重新清点了人数,这次跟来的四十名侍卫有一半多都活了下来。而对方损失惨重,听文灵轩在路上讲起,对方二十人几乎全军覆没,他们只留重伤一人,故意放了回去,并派人跟随,以便查出幕后主使。 顾曦延在到达平安城后,高烧不退。 沈玉舒把身上能用的药都用在他的身上,总算才控制住了病情。但是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堪忧并不适宜继续长途跋涉。 由于随行的人员里面只有沈玉舒一个郎中,所以她自然而然又一次担任起照顾顾曦延的任务,彻夜守在他的床前等待着他的好转。 沈玉舒望着床上紧闭双眼的顾曦延,感觉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青月山中,他还是那样沉默,而她则是每日都伺候他的衣食住行,俨然一个狗腿子。 他的肤色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当日去玉龙寨时受的那一次箭伤,伤口如今安静的躺在他的后背上,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他做的一切。 可让沈玉舒好奇的是他胸口的一点红痣,并是与生俱来,像是后天被人点上去的,因为她的记忆里他的胸口光洁如玉没有任何瑕疵。沈玉舒不由叹道,他的事情总是这样,让人琢磨不透。 顾曦延昏迷的第三天,沈玉舒像这几日一般给他身体做着降温,擦着他额间的汗渍。 文灵轩站在门外见她如此,敲了敲门框走了进来坐在顾曦延床边望了望他,对沈玉舒说:“舒儿,你去休息一会儿吧,这几天你都没有怎么合过眼,别是王爷还没好,你先垮了。” 沈玉舒摇了摇头,将毛巾放在脸盆中用水摆了摆,蹙眉道:“他现在高烧不退,应该是当日拔箭的时候受了感染,还是我在一旁照看着比较好,这样大家都比较放心。” “舒儿,有些事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文灵轩有些犹豫的说道。 沈玉舒将毛巾拧干,望着他微笑道:“什么事情啊,若是三日前的事情你就别说了,我知道我不该那么做,而且我向你保证,我以后都不会这样做了。” “舒儿,不是这件事情,是关于曦延的。”文灵轩解释道。 沈玉舒疑惑道:“他能有什么事情还需要你告诉我?” “你可记得当年他练过西域雨禅大师传授的西域武功?”文灵轩道。 沈玉舒放好毛巾坐在床边的小札上,“这个我知道,跟现在有什么关系吗?” 文灵轩拉过她的手道:“他所练的武功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班若罗,传到我们这里叫做……” “天心神功,一直藏在那本《清音经》里。”沈玉舒接着文灵轩的话道。 文灵轩默默点了点头,“这种武功,有一个最大缺点,就是不能急于求成,若是时间或是练功人的功力不够时,最容易急火攻心也就是走火入魔。走火入魔之后瞳孔会由正常的黑色转为棕红,一旦清醒过来,他就不太会记得入魔时所发生的事情。”文灵轩幽幽的开口道。 “灵轩,你到底想说什么?”沈玉舒心中有种莫名的慌乱,像是一个正在等待着被揭开的真相,赫然浮现在她眼前,可她却已经胆怯不敢去触碰它。 “这些年因为你师父的治疗,和温泉水的滋润,还有你翻译的那本经书,他都把魔性压制的很好。我甚至都已为他的魔性已经完全消除,直到去年不知他做了什么体内的魔性复发了,可是后来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又将魔性压了下去,一直控制的很好。”文灵轩道。 “灵轩,你是想说他当日会那样对我,是因为体内魔性未除吗?”沈玉舒有些不相信文灵轩的话。 文灵轩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点了点头道:“舒儿,我曾经为那件事情找过他,可他什么也没有说。后来我听荣楠说起,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不过好的一点雨禅大师去年来到京都一直住在净圆寺,王爷之后也去找过他,也就在那以后,他体内的魔性才算是完全的控制住了。” 沈玉舒听到文灵轩这样说,回想起当日的情形,确实顾曦延当时瞳孔闪烁着不正常的红棕,若是这样的话……沈玉舒忙抓起文灵轩的手道:“那小朗呢,小朗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文灵轩拍了拍沈玉舒的手轻声安慰道:“应该不会有问题,若是不放心,我们回京都了好好让颜先生再诊断一下,或者带他去找雨禅法师让法师看一看。” 沈玉舒这才稍事放心点了点头,她望着文灵轩露出来的青色胡茬,忽然道:“灵轩,你为什么选择现在告诉我这些?” “我本应该早些告诉你,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当日见你对他起了杀意,我才觉得还是要跟你说清楚,不能让你陷在仇恨中不能自拔。我希望你能快乐,舒儿,顾曦月已经死了,有些仇恨该放下了。你相信我,曦延有错,但他内心并不想这样伤害你,他对当日的事情也一直心存愧疚。”文灵轩柔声道。 “灵轩,若我告诉你是顾德和顾曦月两个人合谋灭了沈家,你会怎么劝我?”沈玉舒故意问道。 “舒儿,这件事情若是这样,便已是没有办法再继续。你可知皇上大限将至,有什么事情都该结束了。舒儿,我想好了,这次回京都等朝堂之上的事情处理完,我就把神武将军的位置交给若雨,带着你和小朗归隐山林。我们开一家医馆你行医治病我可以教孩子们练武强身健体,就像你设想的那样过日子,你觉得如何?”文灵轩紧握着沈玉舒的手期盼的问道。 沈玉舒从他眼神里看到了她从未见过的希望。 她抽出手搂着他的脖子轻声说道:“真希望这样的日子,快点到来,我们带着小朗过我们自己想过的日子。” “对了,还要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婚礼,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文灵轩的妻子。我会好好待你,好好待小朗,我们还要再生一个女儿,像你一样美。” 沈玉舒听罢放开他,双手托着脸道:“我一点都不美,而且还会老得很快,很快就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了。” 文灵轩宠溺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头,重新将她揽在怀中道:“我会跟你一起变老,直到白发苍苍时,我们一起坐在院子里看着儿孙们嬉笑打闹。” 沈玉舒搂着文灵轩的腰心中温暖一片,“大将军一言九鼎,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文灵轩笑笑道:“本将军向来说话算数。” 沈玉舒听罢,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前几日为什么对我不冷不热的?” 文灵轩身子一僵,将她紧了紧道:“是我庸人自扰罢了。” 沈玉舒听罢只好道:“原来向来行事果决的神武将军,也会有庸人自扰的一天啊。” 文灵轩轻轻一笑,抱紧了她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沈玉舒在文灵轩的怀抱中仿佛看见床上的人拳头紧紧攥了起来,可是再仔细看去,却是和往常一样。 顾曦延在昏迷四日后清醒,不听沈玉舒的劝阻,马不停蹄的赶往京都。到达京都时已是离开平安城后的第六个傍晚。 文灵轩和顾曦延连家都没有回,便匆忙的被带进了宫,而沈玉舒更是思子心切的马不停蹄去了阔别已久的天枢府。 不想刚踏进天枢府的大门,便见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跑到她面前,躲在她身后,只见前方不远处浮现出叶知秋一张气急败坏的脸道:“叶平安,你给我出来,谁让你乱动我的药材的,今天不打你屁股我就对不起叶知秋这三个字,你给我出来!” 沈玉舒身旁的小人儿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父亲,沈玉舒见状笑了起来道:“师兄什么时候养成这样一副暴脾气了,跟孩子发什么火?” 说着沈玉舒将身后的平安抱了起来道:“有小姨在,爹爹不敢打你的。” 叶知秋见到沈玉舒突然不语,停在原地望着她,直到她将平安抱到他身边。平安如今已经快两岁了,没想见了她倒也不认生,沈玉舒抱着也不哭不闹。 沈玉舒见叶知秋不说话,便主动上前说道:“师兄,许久不见认不出我了?” “舒儿?怎么会……你的样貌,这这怎么可能!难道是焕颜术?”叶知秋不可思议道。 “这有什么不可能,老子的医术这么高明这焕颜术只是冰山一角罢了。”只见一个白胡子老者一路嗑着瓜子向他们走来。 沈玉舒见到师叔一派悠闲姿态笑道:“多日不见,师叔可是找到好地方吃东西啦。” “臭丫头,还好意思说,老夫我来京都这么久了被你师父收在这里哪里都不能去。”师叔抱怨道。 “师叔,您不是要和师父一较高低吗,怎么能天天想着出去呢。”沈玉舒将怀中的平安放到地上,可他还是怯生生的躲在她身后不肯向他爹那里挪一步。 沈玉舒见状,佯装生气的对叶知秋说:“师兄,你怎么能这样打孩子,要是师姐知道了一定会伤心的。” 叶知秋这时才回过神来道:“你倒是护着他,你怎么不问问这家伙干了什么,我好好的药庐里炼药,他不知道从哪里跑进来,把我的药庐的药材全给弄混了,还烧了一大半。今天我要不收拾他,我就不是他爹!”说着就举起手来就要打平安。 平安见状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沈玉舒忙又抱起平安哄道:“平安乖,不哭了,走小姨待你去见弟弟。” “是奶奶那里的小弟弟吗?”平安一边哭一边问道,两颗晶莹的泪珠挂在眼眶上,随着眼睛扑闪扑闪晃动着。 沈玉舒笑着帮他擦着眼泪,道:“是呀,姨姨这就带你去。师叔,我们一块去吧。” “不理他了?”师叔指着叶知秋问沈玉舒道。 “理他做什么,好不容易回来就见到师兄打孩子。看来啊,该被打的人是他!”沈玉舒说完,便抱着平安和师叔向后院走去。路上只见平安不老实的在她怀里向身后的叶知秋做了一个鬼脸,沈玉舒心中笑道,这家伙脾气真是跟师姐一般,爱作弄人。 等沈玉舒抱着平安来到沈母住的房间时,沈母刚哄着小朗睡下。平安见到床上的小朗从沈玉舒怀里跳了下来,跑到床前拉着沈母袖子道:“奶奶,奶奶,姨姨来了,姨姨来看弟弟了。” 沈母顺着平安的手指看向沈玉舒和师叔,师叔笑了笑回身继续嗑瓜子出了门,只剩下沈玉舒望着有些憔悴的沈母。 “这位姑娘是……”沈母有些疑惑的问道。 “娘,是我,妍妍。”沈玉舒话一出口,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妍妍?你的脸,怎么,怎么……”沈母有些激动地站起来走到她身边道。 沈玉舒上前哭着握着沈母的手道:“是我,师叔用换颜术换了我的容貌,这样皇上就不会发觉我还活着。娘,这半年来辛苦你了。” 沈母听罢流着泪抚摸着沈玉舒的脸颊道:“果真是你,我不累,有小朗在身边我感觉踏实,只要你不怪我就好。” 沈玉舒笑了起来,拥抱沈母道:“娘,我回来了,您以后都不用担心我了。” 沈母拍着沈玉舒的背道:“回来就好,灵轩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沈玉舒放开沈母,走到床边,平安不知何时已经睡在了小朗的身旁两个小家伙小脸通红,一看就是在做美梦。沈玉舒脱了平安的鞋,将平安的小身体摆正放好盖好被子,又小朗轻轻的抱在怀中,亲了亲他的小脸,便一下一下轻拍着仔细瞧着,小朗如今眉眼长开了很多,若是换做别人抱在大街上,她肯定认不出这就是自己的孩子,她低声道:“灵轩他有要事随着秦王进宫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你这孩子,跟灵轩成亲不声不响,有了孩子也不声不响的。你师父怎么都找不到你,之后你师叔便抱着小朗上门,说是你的孩子,之后才知道你去了洪州前线,我可真是吓坏了。你师父后来也去了洪州,却还是找不到你。” “有些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娘,天色晚了,我想抱孩子去我那屋睡。”沈玉舒询问道。 沈母走上前看着熟睡的小朗,“孩子怕是一时半刻认生,还是先放在我这里,明天起早来,慢慢再跟他联络感情吧。”沈玉舒一想沈母说得对,便又看了看小朗,将他放回床上,才起身回屋睡了觉。 第二日,沈玉舒起了个大早随意收拾了一下换回女装便跑去沈母的屋子,没想沈母早就抱着小朗在花园里散步。 盛夏已是末尾,天气开始转凉起来,沈母给小朗穿的很厚,沈玉舒走上前冲小朗笑道:“小朗,娘亲回来啦。” 小朗有些好奇的望着她,一边还唆着自己的大拇指,沈母忙哄着小朗道:“小朗,看那是你娘啊,让娘亲抱抱好不好啊。”小朗有些抗拒,但听见外婆这样说,还是张开了怀抱。 沈玉舒见小朗张臂膀便急忙将他抱在怀中,小朗好奇的望着她,却弄得她有些措手不及。“妍妍,慢慢来,孩子很久不见你了,有陌生感是肯定的。”沈母安慰道。 沈玉舒点了点头流着泪紧了紧怀中小人儿,随后跟着沈母一起哄着小朗逗着小朗玩儿,没多久平安也跑了过来,跟着她们一起玩儿。 沈玉舒心里从未像现在这样踏实开心过,尤其是看到小朗那灿若星辰的笑容,她的烦恼似乎都消失了。直到傍晚,将军府来人告诉她文灵轩已经回府有要事相商,让她尽快过去,她才收了心。 可沈玉舒放不下小朗,便把小朗也一同抱到了将军府。 三十三. 京都坎坷错良缘 2 文灵轩愁眉不展的坐在花园槐树下喝着茶,沈玉舒远远的吩咐下人不要打扰,便抱着小朗悄悄来到文灵轩身后,只听文灵轩头也不回的道:“都说了不是夫人回来就不要来打扰,拿本将军的话当耳旁风是吗?” “当耳旁风的不是他们是我,没想到将军脾气这么大啊。”沈玉舒笑着走到他身前。 “舒儿!小朗!”文灵轩见是沈玉舒和小朗,开心的从她怀中将小朗接过去,没想小朗倒也不哭不闹听话的窝在文灵轩怀中,好奇的望着他。 “知道你也很久没见这个小家伙了,所以特地把他带来见见你啊。”沈玉舒笑着整理者文灵轩有些琐碎的头发,道:“做将军的人,怎么头发也不往整齐的梳。” 文灵轩腾出一支手握着她的手道:“不是有你吗。” 沈玉舒听着文灵轩的话语,心中甜蜜。 “对了,你不是说有要事跟我商量吗,什么事情啊?”沈玉舒问道。 文灵轩听罢叹了口气将小朗递给她道:“皇上是真的大限将至,颜先生在给皇上诊脉出宫之后,被人劫持如今下落不明,陛下的存放脉案的地方也有被人侵入的痕迹。秦王吩咐去找颜先生的人到现在也都没有下落。” “你是说,师父他被人劫持了?怎么会,师父他武功高强怎么会被人劫持?”沈玉舒担忧道。 “也是有可能的,只有颜先生才知道皇上真正的病因,怕是有人不想真相被暴露,才会出此下策。”文灵轩面色沉重道。 “所以呢?”沈玉舒问道。 “舒儿,能否劳烦你进宫一趟。你师兄和整个天枢府的人都被监视着,而且你师兄前一段时间被皇上责罚思过在家,无召不得出府。如今只有你了,我们一定要知道皇上究竟怎么了,才好有万全的准备。”文灵轩歉然道。 沈玉舒蹙眉望着一脸担忧之色的文灵轩,“那……要我准备什么吗?” 文灵轩疲惫道:“无需准备什么,你如今的样子只怕皇上也认不出来,只要探明脉象确定皇上究竟是得了什么病即可,我们会派人保护你。” 沈玉舒望着一脸担忧的文灵轩道:“我知道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三日后午时,你换好装随我去秦王府,秦王会告诉你该如何做。”文灵轩道。 “怎么还要去秦王府?”沈玉舒疑惑道。 “皇上病危,所有臣子必须谨守职位,无诏不得私自入宫或者离开京都。只有两位王爷被应允入宫轮流侍疾。也是因为到现在皇上都没有言明皇位传给两位皇子中的哪一位缘故,只怕现如今只要有一方的人马有任何动作,都会被按谋反处置。”文灵轩皱着眉道。 沈玉舒摸了摸小朗的小脸,心中繁乱,“我明白了,那你要替我照顾好小朗啊。还有先把我娘接过来吧,若是她一直呆在天枢府,师父这么久不回去她肯定会起疑心。” “我知道了,那你跟小朗先在这里休息,三日后我好带你去秦王府。”他柔声道。 沈玉舒听了他的话,点点头继续哄着在怀中有些不安分的小朗。心想还有三日时间,刚好给了她一个喘息的机会,让她弄清楚一些事情。 沈玉舒和小朗快入睡时,沈母被人接到了将军府。 沈玉舒怕她起疑便向沈母说明三日后要进宫,小朗无人照料只能接她来这里,果然沈母一脸担忧的望着沈玉舒道:“这些年娘不在你身边,也不清楚你的心思,可是那宫里还是不要去的好。上一次进去,就差些回不来,要换了容貌才能活下来,这一次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你师父这几日也是都在宫里伺候久了,也不见个消息,真是要急死我了。” 沈玉舒忙安慰道:“娘,你别担心了,我听灵轩说了,皇上病情比较复杂,师父又深得皇上信任,所以一时半刻回不来,等我去了,也就知晓究竟是怎么回事,等我回来告诉你,你别这么担心了。” 沈母见她如此说,便小心翼翼的看着她道:“妍妍,娘和你师父之间……” “娘,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会介意了,只要师父和你好其实我也没什么好反对的,我已经想通了,人生在世能有一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人守在身边,也是福气。”沈玉舒安慰道。 沈母一把抓着沈玉舒的手,满眼含泪道:“妍妍,你能不怪娘就好,娘真怕因为这件事情你会怪我一辈子,我在这世上就剩下你一个亲人了,娘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让你心里有什么芥蒂。” “好啦,娘,大晚上的别再说这些了,过几天我还要进宫呢,你先哄着小朗睡下,我去看看灵轩。”说着,沈玉舒起身看了看小朗有些睡眼惺忪的眼神,又交代了沈母几句便出了屋子。 院子里入夜后有些凉,沈玉舒端着刚煮好的粥,走到灵轩的卧室前推门而进。只见文灵轩正擦着他的那柄青锋剑,这把剑已经随他多年又随他征战沙场,不知这剑下埋葬着多少敌人。 文灵轩见沈玉舒进来,忙将剑插入鞘,道:“怎么还没睡,伯母已经来了?” 沈玉舒笑着道:“嗯,已经让娘和小朗睡下了,知道你还没睡便去厨房里给你做了点小米粥当夜宵。”说着便将粥放在他八仙榻的案几上。 文灵轩满眼幸福的走过来从身后环抱着她,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道:“舒儿,有你在身边真幸福。” 沈玉舒听罢转身搂着他的脖子道:“灵轩,谢谢你给了我这样平静的生活。我……” 沈玉舒以为她可以开口,她以为她会对他全盘拖出那些压在心里的话,这样的幸福终究是镜花水月,她不能再陪着他了。她知道鄂里克的人一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若是替她有半分逃跑的念头,怕是第一个会受牵连的就是小朗和文灵轩。 文灵轩见她吞吞吐吐,望着她好奇道:“怎么一个‘我’字就没了下文?” 沈玉舒忙掩饰着将头埋进他怀里道:“就是觉得感动,觉得幸福,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表达。” 文灵轩拍了拍她的脑袋笑了起来道:“傻瓜,等你从皇宫回来,我们就挑个日子成亲吧,我不想这样耽误你,让你这样不明不白的跟着我。况且若是陛下龙驭宾天,我们的亲事至少又得等一年了。” 沈玉舒听着心里暖暖的,眼泪也随着他这一句话流了下来道:“我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的婚礼,我只在乎你,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好,拜个天地过了婚帖我便是你的妻子。” 文灵轩紧紧抱着她,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了一个吻,又将脸靠在她的头发上道:“舒儿,这些年我看着你报仇看着你失去自我,真心替你担忧。我说过等我们成亲了,神武大营的事情也有一个结果,我们就离开这里,这朝堂上的事情我见的多了,心也跟着累,是一点也提不起兴趣。” 沈玉舒也抱紧他的腰,将脸埋的更深一点道:“嗯,我等着那一天。” 文灵轩见沈玉舒这样,突然松了力道,望着她许久后吻了下来,他的唇很软还带着些茶水的味道。她回应着他,他便更加用力的吻了下来,就像是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 他吻着她的唇,她的脸,又顺着脖颈吻着。而她的身体也随之起了反应,她抽出环着他腰的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不由得轻颤呻吟一声。 文灵轩听见忽然停了下来,又狠狠抱着她道:“舒儿,我爱你,我不会让你就这样跟了我,等我们成亲,我会好好爱你,答应你的一切我都会做到。” 沈玉舒心里感动到了极点,可那一句“我爱你”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要走了,要离开了,若是此刻说出口,她又该怎么面对即将到来的分离?她想了许久才道:“灵轩,你就这样抱抱我好吗?” 文灵轩并没有出声,但他的手放在她脊背上的力道还是又紧了一分。沈玉舒望着桌上摇曳的烛火,心中却徒增了一番凄凉,这样的日子终究是要在不远的将来由她画上句号。 第二日一早,沈玉舒哄过小朗吃了早饭,便一个人出了府。她在街上缓步前行,想了许久该怎样问黄首良后,便向聚宝斋行去。 不料刚拐过一个街口却遇上了一脸焦急的荣楠。沈玉舒见他行色匆忙,手中还拿着药,心下好奇他这是要做什么,又忽然想到他那日给她的药方,心下想到了什么便跟了上去。 不出所料,他停在了当日胡瑶姬的宅院外。 荣楠回头望了望,见没有人跟踪,便迅速闪进了府。 沈玉舒见他如此小心翼翼,便提气攀上墙壁翻了过去,循着他的身影来到一座房间门口。她刚到房间外不远处只听里面不断的传出咳嗽的声音。她心中紧张,轻轻的走上前顺着窗子缝儿向里望去。 只见胡瑶姬半卧在床上,而顾曦延则与荣楠立在床边。 胡瑶姬又咳嗽了几声,伸手望向顾曦延,顾曦延见状忙坐在床边握住胡瑶姬的手道:“姑姑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一定帮姑姑实现。” 胡瑶姬听闻露出一个惨白的微笑道:“没什么事,我也没什么心愿,只有遗憾罢了。” 顾曦延低声道:“姑姑要是有遗憾,说出来延儿帮你去完成。” 胡瑶姬又笑了笑道:“当年你母亲对我恩重如山,她死时我也曾答应她要好好照顾你,只可惜顾德却不放过我,他追杀了我这么多年,如今终是要死了,只可惜我却要死在他前头不能看着他下地狱,我便只好在地狱里等着他!” 顾曦延眼中透出一抹凄惶,“姑姑别这么说,我们总有办法治好你身上归真散的毒。” 胡瑶姬摇摇头,“这毒早已深入骨髓,就连那个风老头都没有办法,你能有什么法子?姑姑只是觉得后悔,没能帮你留住玉舒,就让她那么走了。” 顾曦延听罢,紧了紧握在手中胡瑶姬枯瘦的手道:“我与她之间,有太多无法逾越的鸿沟。也许也是没有那个缘分吧,其实我也想通了,只要她跟文灵轩过的舒心安稳,我便成全他们。” 胡瑶姬流着泪,道:“我的傻孩子,这都是姑姑的错啊!” 顾曦延苦涩的笑了一下道:“不是姑姑的错,是我自己,若不是我硬要拉着她淌这一趟浑水,她也不会过得这样苦。” 胡瑶姬听着却神色恍惚,再也使不出力气说话。 顾曦延见状只好将胡瑶姬放平躺好,“姑姑,你好好休息,延儿明日再来看你。” 胡瑶姬此时神智早已不清不楚道:“公子,小姐,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顾曦延见胡瑶姬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着,便小声对荣楠道:“你这几日若无事,便来这里照顾她,要是有什么事情马上来报。” 荣楠低声道:“属下明白。” 顾曦延见荣楠答应,长出了一口气向屋外走来。沈玉舒见状忙快步躲进了近处的一个拐角里,见顾曦延与荣楠去的远了,才回身悄悄进了屋。 胡瑶姬以为是顾曦延去而复返,便道:“延儿,姑姑如今只有一个心愿,就是你能把舒儿劝回来,好好跟你过日子。” 沈玉舒听罢,幽然开口道:“姑姑,您的心愿只怕这一世只能是个心愿了。” 胡瑶姬听罢,猛然坐起身来,盯着沈玉舒许久道:“风老头的焕颜术如今真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说完又猛地咳嗽起来。 沈玉舒见她咳得厉害,心下不忍忙从床边的案几上的茶壶里到了一杯水,扶着她喝下,又替她顺了顺气道:“姑姑这是何苦?” 胡瑶姬摇着头道:“公子这一生只留下这唯一的血脉,我不想让他过得不幸福,可是却又眼睁睁的瞧着他陷在仇恨里无法自拔,明明爱着你却又说不出口。” 沈玉舒听罢将胡瑶姬放平,坐在床边道:“姑姑,我以为你身上的归真散是拿来哄我的话,没想却是真的,你可怪我当日那样凶你?” 胡瑶姬一听,拉着沈玉舒的手道:“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怎么没有早一点再见到你,若是我能早些见到你,也许你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沈玉舒苦笑道:“难不成姑姑还有法子让我原谅顾曦延?” 胡瑶姬笑道:“我倒没有那通天的本领,我能做的只是让你不要这样怨恨他罢了。” 沈玉舒沉默的看着胡瑶姬,忽然她像是记起什么来,拉紧她的手道:“舒儿,你生的孩子是男是女,取名字了没有?” 此时沈玉舒早已流下泪来道:“我生了个男孩,只取了小名叫小朗,晴朗的朗。” 胡瑶姬听着安心的笑了一下,道:“事到如今,我已是个将死之人,你可不可以告诉姑姑,这孩子究竟是不是延儿的。” 沈玉舒一听心酸,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全面崩塌,她轻轻点点头道:“和他长得很像,可就是没有一处像我。孩子已经会叫娘亲了,等姑姑身子好些了,我带他来见你好不好,到时候你可要给他包个大红包啊,也把你的琴艺教给他!” 胡瑶姬疲惫道:“如今你终于肯说实话,我真开心延儿有后了,我死也算是能瞑目了。可惜延儿如今还对自己的身世一知半解,我却答应了小姐不能说。舒儿,你找个机会告诉他吧,就算不为报仇,总是要让他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我才算是死的安心。” 沈玉舒听罢,流着泪点头道:“姑姑放心,我这就去告诉他,让他知道他自己是谁,让他以后要加倍的孝敬你,把你当亲生母亲一样孝敬。” 胡瑶姬无力的摇了一下头道:“他已经把我当做母亲来孝敬了,这些日子在外打仗,信却从来没断过,他真是个很好的孩子啊,若不是顾德他又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沈玉舒擦了一把泪道:“那您就要活得更久一点,让他多孝顺你一段时间。” 胡瑶姬微笑着气若游丝,“活不久啦。”说着便昏睡了过去。 沈玉舒见胡瑶姬如此模样差点哭出了声,慌忙忍住转身便跑出了那座宅院。她出了府,游荡在街上,以前的一幕幕便赫然浮现在眼前。 那时她年纪还小,胡瑶姬教的曲子她怎么都弹不好,胡瑶姬一直骂她笨。直到有一天她可以完整的弹出一首曲子时,胡瑶姬才告诉她,其实她已经比同龄人的琴艺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倍,可是她却不敢夸她,害怕她骄傲。 那个曾经在青月山中养伤,教她和冯玉华琴和琵琶的女子,就这样躺在那张床上渐渐失去气息,满心都是对恩人的愧疚和对现实的不甘。 沈玉舒心中不禁自问,难道她也要变成她那样才能看清自己?她不要,她不要这样,她不要自己在死的时候也像胡瑶姬那样后悔,今生错失了那么多的如果。 胡瑶姬如今最大的心愿,莫过于让顾曦延彻底知晓自己的身世,为今沈玉舒只能帮她完成这最后的心愿,让她能了无牵挂的离开人世。虽然她答应过她等她死后再说,可是她不想看着她带着遗憾离开。 沈玉舒想到这里,便转身向秦王府奔去。 三十. 京都风云忽骤起 1 三月十五,顾曦延正在上朝之际,秦王府突然传来消息,武玢儿胎动频繁怕是要早产。顾曦延却还是等到早朝结束才命人将他抬回府。 顾曦延坐在武玢儿房间外侧,做足了一个丈夫一个初为人父之人的职责,听着里面传来一阵一阵女子痛苦的叫喊声,心中烦躁。只能又命人将轮椅推至院中,不料却下起了大雨,让他心中更添了一抹焦躁。 武玢儿最终在十六日午后将孩子生了下来,一个男孩儿,母子平安。 于此同时岩州传来消息,私自离京的顾曦月不出意料的死在沈府旧宅之内,当晚沈府传来接二连三的爆炸声,致使烟雨楼的部众无法进入沈宅查探,只是杀了所有顾曦月随行的鬼面人,待岩州大雨初停才进去找到了顾曦月被烧焦的尸首。 乔二呈上一把匕首道:“这是在废墟中找到的,插在顾曦月胸口。” 顾曦延没有接过匕首,只是微微出神的看了一阵,随即道:“收好匕首,记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备轿进宫。” 乔二闻言将匕首重新收了起来,想了想还是说道:“王爷,沈姑娘被水家收留,文将军收到信就去了,咱们要不要赶在文将军之前把沈姑娘接回来?” 顾曦延抬手挥了挥,道:“她平安生产了吗?” 乔二默默点了点头。 顾曦延望着廊檐下滴滴答答的雨滴,自嘲一笑,“不必了。把楼里的人都撤回来吧。” 皇宫之中,顾德略显憔悴的倚在龙椅上,望着堂下的顾曦延道:“太子尸首呢?” 顾曦延回禀道:“大火之中已烧的面目全非,只能从头饰上确定是他本人无疑。且太子府下人也禀明,太子前几日偷偷离开太子府,去了岩州。” 顾德摸了摸胡子继续道:“这件事情如今只能先搁置起来,秦王你知道诏书该如何拟,朕累了。” “儿臣遵旨。” 顾德说罢起身离开了御书房,只留下顾曦延独自一人望着空空如也的龙椅。 惠元二年三月二十日,朝廷发出皇榜太子德行有失,不听劝阻私自离府,皇上废除太子,同月二十三日太子自焚于岩州沈家旧宅,死前留下罪状对当年谋害沈傲一家之事供认不讳。 一时安国百姓都觉得这个太子死有余辜,不过死前承认罪行也算是为沈家一家平反昭雪。只可惜沈家当年活下来的那个丫头,也就是天枢官的小徒弟却早已不知下落,其母也因思女心切一病不起。 顾德做足了面子,赏了沈玉舒母亲一大笔银两还有各式绫罗绸缎珠宝数箱,以示抚慰,便草草接过这一页不再让任何人谈及。 顾曦延坐在书房前,望着雨中岩州的方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只盼你一切如愿。” 沈玉舒在水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坐月子,却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心中不由笑了起来,所有的罪名让顾曦月一个人背了个干净。顾德,你这一招嫁祸他人真是干的漂亮,只可惜让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背了黑锅,未免也太阴毒了点。 如今顾曦月一死,沈玉舒知道想要杀顾德,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她清醒的知道自己没有荆轲刺秦的勇气,也没有与荆轲比肩的能力。 在文灵轩到达岩州的十五天后,沈玉舒跟着文灵轩回到了京都,百姓们依旧安居乐业,似乎朝堂上的翻天覆地与他们毫无干系。 与此同时沈玉舒也听闻秦王世子竟是与她的孩子出生在同一天,不过她是在清晨,而对方却是午后,她真是觉得有种造化弄人。 秦王世子单名一个“洛”字,而沈玉舒的孩子却叫做“朗”,只因那一日生他之时天气由大雨滂沱转为晴空万里,朗朗晴日,便是她对孩子最好的期盼。 沈玉舒知道她的回归,必然会引起很多人的猜忌,可如今她已不在乎这些,她有了孩子,有了文灵轩,这便够了。 文灵轩以外室的身份将沈玉舒带回了将军府,只是姓名还是用了当日见文灵轩大哥之时用的名字,邱小碧。所有人也都对她客气有佳,尊她一声夫人。 可她清楚自己就算换了身份换了姓名,却换不了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于是在沈玉舒安顿好小朗后便来到了阔别已久的天枢府。 颜风和沈母还有叶知秋这日都在,沈母见到阔别已久的女儿后,不容分说的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哭喊着:“我可怜的孩子,你到底去哪里了,你不要娘亲了吗,你怎么就这样狠心离开娘呢?” 沈玉舒眼睛一酸流下泪来忙安慰道:“娘,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您别哭了。” 沈母放开沈玉舒,抹着眼泪细细瞧道:“妍妍,你怎么瘦成这样啊,我可怜的孩子。” 沈玉舒忍住眼泪道:“快别说这些了,这次来我主要是想告诉大家,我和灵轩已经准备成亲了。” “什么?”一旁一直不做声的颜风却在听到此消息时有一瞬间的惊讶。 沈玉舒望着颜风点了点头道:“是真的。” “妍妍,你什么时候和文将军走在一起,为何当日不告诉娘?”沈母焦急道。 “其实当日离开天枢府后,我一直跟文灵轩在一起,日久生情,最后便私定了终身。”沈玉舒掩饰道。 沈母不由得蹙眉,“婚姻大事,再怎么说你也不应该私自做主。不过文将军倒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好男子。” 沈玉舒见此情形,便道:“我来这里也主要是想告诉大家一声我很好,还有将军府里的人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所以我以后可能不能光明正大的来看你们,以免旁人起疑。” 沈母一听急道:“为何要这样?” 沈玉舒忙解释道:“顾德当年恨我挑拨顾曦月与顾曦延的关系,如今要是得知我回来了,还不知道要怎样对付我。娘,如今沈家之事清白以辨,我只想跟着灵轩好好过日子,不想惹那么多麻烦。” 沈母听罢虽然心中酸涩,可看到女儿难得明媚的面容,也只好道:“只要你自己过的好就好。” 沈玉舒微微一笑不再说话,随后叶知秋道:“舒儿,既然回来了,去见见平安吧。” 沈玉舒听罢转身望着叶知秋道:“师兄这些日子,精神可是大好了。师妹确实也有许多话想私下对你说。” 叶知秋见状,便带她去了他和平安住的房间。 平安已经开始长牙,见着什么东西都喜欢往嘴里放,沈玉舒逗着平安玩儿了一会儿,便把她和冯玉华的遭遇告诉了叶知秋。 叶知秋闻言后瘫软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看着沈玉舒痛哭起来,“舒儿,没想到玉华竟是这样,是我对不起他们母子啊。” “师兄,其实最初我本不想将平安交给你,你的状况根本不适合带孩子,而且京中当日都在盛传你与吏部侍郎严冰的女儿要成婚了。”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叶知秋抱着头小声啜泣起来。 “师姐为了保护我和平安,最后惨死在顾曦月的手下,如今大仇得报,师姐也应该能含笑九泉了。”沈玉舒望着摇篮里的平安叹了口气。 叶知秋听到这句话,猛然抬起头道:“舒儿,你说什么?” 沈玉舒叹了口气,将平安抱起来走到叶知秋身边道:“顾曦月是我杀的。” 叶知秋不可思议的盯着沈玉舒许久,才恍然道:“竟然真的是你!” 沈玉舒沉默的点了点头,之后许久才道:“师兄这件事情,请你不要告诉娘亲和师父。顾德如今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我如今前来已是十分冒险。我不能再连累你们,所以只能方才编了那个谎来骗我娘。” 叶知秋起身接过平安,担忧道:“那你呆在文将军身边可安全?” 沈玉舒点点头道:“我如今换了身份,灵轩说他会想办法帮我在户部那里入个籍,到时候若是有人怀疑,有名有姓的,谁也不好说什么。” 叶知秋叹了口气道:“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舒儿,你可知你失踪这些日子,秦王他……” “师兄!”,沈玉舒打断他的话,“我如今已经跟灵轩在一起了,以前的事情就当是年少不懂事吧。如今大仇得报,我与顾曦延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师兄,你还是多一些祝福给我们一家三口。” 师兄闻言目光一怔,“一家三口?” 沈玉舒点了点头,目光柔和道:“是啊,我有一个孩子也是一个男孩,刚过满月,很可爱,等过些时候带平安去看看小朗,让他们一起玩儿。” 叶知秋只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只是看沈玉舒明显比之曾经更显温润的目光,却也只好道:“那我祝你们一家幸福,过几日便带平安去看弟弟。” 沈玉舒也只是告诉师兄她有了孩子,至于孩子的父亲是谁,她并没有说的太明确。如今大家都知道她和文灵轩在一起,如此便够了。 沈玉舒回到将军府后一整晚文灵轩都没有回府。沈玉舒担忧的让管家去打听消息,这才知道文灵轩连夜被宣召入宫面圣。 沈玉舒以为是因为文灵轩擅自离京多日皇上要责备,心里便一直忐忑不安。可这一次,她想要和文灵轩一同面对。 “嘶”顾德当着文灵轩还有顾曦延和顾曦明的面将边境传来的奏折撕了个粉碎,并将奏本全部打翻在地。 顾曦明忙上前道:“父皇息怒!” “息怒?你叫朕如何息怒,神武将军你倒是给朕解释解释,为何从前战无不胜的神武营,竟在一日之间被西柔打的惨败,还让对方掳去上百只马匹和几千石粮草!你这个神武将军是干什么吃的!”顾德指着文灵轩厉声问道。 文灵轩见状忙跪在地上道:“还请皇上息怒,微臣这就回神武大营,必定重整军队,重树我陈国国威。” 一旁不做声的顾曦延顺势说道:“父皇,如今动怒也于事无补,关键是要遏止这次消息的走漏,万不可让百姓得知。其次儿臣愿意随神武将军一起去永州,查探究竟,为父皇分忧。” 顾曦明见状马上也跪请道:“父皇,儿臣也愿意随神武将军一同前往。” 顾德转身背对着三人缓和了方才的怒火,思虑片刻道:“明儿年纪尚小,这次就由秦王随神武将军一同前往永州,担任督军一职,务必摸清西柔的目的。还有将失去的粮草和马匹补齐。此事不可耽误,你们回去收拾行装即刻启程。” “遵旨!” 三人从御书房出来,顾曦明抱拳对着顾曦延和文灵轩道:“二哥真是好福气,这次就有劳二哥为父皇排忧解难了,还望二哥和将军能全胜而归。” “三弟言重,三弟陪伴父皇左右才是真能为父皇解难。”顾曦延面无表情道。 顾曦明听之,双手背在身后捏成拳,皮笑肉不笑,“弟弟不耽误二哥与文将军的行程,告辞。”说罢径自出了皇宫。 顾曦延转动轮椅对文灵轩道:“你也回去收拾一下,来王府找我,我们一同从王府出发。” 傍晚,沈玉舒戴着幕篱站在将军府门口来回张望着,直到远处出现了文灵轩骑马的身影,才忙奔上前去。 文灵轩一见是沈玉舒,忙加快马步到她身前,跳下马上前将她手攥在自己手心,兴奋道:“天气还凉,怎么等在外面?” 沈玉舒忙道:“怎么这会儿才回来,是不是皇上因为你私自离京的事情责罚你了?” 文灵轩笑着道:“舒儿原来这样关心我啊。” 沈玉舒听这样说,不由害羞,轻打了他一拳,“我都担心死了,你还这样说。” 他抓着她的手安慰,“没事,只不过神武营有要事,所以皇上留我这个将军在皇宫商议对策。”说着将缰绳递给了小厮,拉着沈玉舒进了将军府。 书房中,文灵轩屏退了下人才告诉她,神武营昨日发生的事情。 沈玉舒不由惊道:“早听西柔往来陈国的商旅说过,如今西柔新继位的可汗鹰哲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这次事情会不会跟他有关?” 文灵轩抿了一口茶,“现在都还是猜测,但是西柔冒然袭营确实很蹊跷,也让人着气,所以我和秦王要连夜赶去永州。你刚回来,我却没有办法陪你们母子了,真实有些恼火。” 沈玉舒笑着上前挽住文灵轩的胳膊,“国家大事当前,我们啊就在将军府等你回来啦。” 文灵轩起身抱住沈玉舒道:“舒儿,有你和小朗在身边,我只觉得真是幸福。” 沈玉舒见他如此,微笑着哄着他道:“那就早些回来,这次换我和小朗等着你。” 吃过晚饭,文灵轩简易收拾了行装便去秦王府与顾曦延会合。 沈玉舒抱着小朗在将军府门口望着文灵轩远去的背影,心中纠结。她一直反复问自己这样选择究竟对不对,对文灵轩到底是爱还是恒久不化的愧疚,她找不出答案。可是她想把心里的愧疚都化作一腔爱意奔赴。 小朗似乎感受到了沈玉舒的不安一般,突然哭了起来,一旁的丫鬟道:“夫人,外面风大,小公子会着凉的。” 沈玉舒见状只好抱着小朗,转身进了将军府。 草原腹地西柔王营中,厚重的毡房内挂着一张巨大的九州地图,陈国、回真、白国、南国全都在上面标注明细。 一个矫健的身影手拿一杯浓香的马奶酒边喝着边仔细观察着地图的每一角落,此人双眼如鹰般犀利,不管是在何处都胜在他那一双摄人心魄的双眼。 突然那人伸手一把按住地图上陈国所在位置,嘴角扬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文灵轩加快步伐赶到秦王府与顾曦延汇合后,便离开了京都一路向北行去。路上两人均是沉默不语,直到在驿馆中传来前方消息后,两人才难得坐在了一起。 自那日神武营被袭,西柔再无动静,这让顾曦延和文灵轩都不明白究竟西柔此次目的何在。 商议无果,文灵轩起身便想要回屋休息,没想顾曦延却忽然道:“她还好吗?” 文灵轩像是没有听清楚顾曦延所说的话,转向顾曦延问道:“什么?” 顾曦延起身望着窗外的月色道:“她在你身边很好,你会给她她想要的平静。” “曦延,你。”文灵轩道。 “我找了她快一年,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每次有了她的消息等我赶去时却又是空欢喜一场,总不见她的身影。”顾曦延落寞的身影立在窗户边,月光的照射让他的面目一半清明,一半黑暗中,正如他的性格一般,让文灵轩感觉到了一丝不适,可却又说不出这种感觉的来源。 他知道顾曦延心里有一个人,可他却从未明确的从顾曦延的口中听起过那个人的名字。正如他也知道沈玉舒心里也住着另外一个人,可是他不问,他豁达的面对自己心爱的人,因为他相信总有一天自己的满腔真情可以感动她,所以他等。 幸运的是,他终究在一些事情上先了顾曦延很多步,他先他找到了她,所以他是幸福的。 文灵轩坦然道:“我会保护她,不会让她再受到伤害,不过曦延你也不要忘记你曾经对她造成的伤害,那件事情上我和她都不会原谅你!” 顾曦延回声笑道:“她已经是你的妻。我不会再去找她,她杀死了顾曦月,对我来说她做的已经足够,我只盼着她以后安稳度日。” 文灵轩嘴角上扬微笑故意道:“是啊,还有我们的孩子,曦延,我和她会很幸福。” 顾曦延眼神一滞,忙又转为正常,“那便希望你们一家三口幸福,但是如果你辜负她,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文灵轩坦然道:“我不会。” 那一夜,两个有曾经有了隔阂的朋友,一时间放下了所有的芥蒂,重新聚在了一起。 顾曦延和文灵轩赶了五日的路程,来到了神武大营,军中一片狼藉,文灵轩不由气愤的抓着一个小兵道:“文少将和文中将在哪里?” 那小兵吓了一跳,忙跑去将两位将军请到了主营中。 顾曦延坐在主座上调侃道:“文中将,文少将,你文家怎的将神武大营守成这样?” 文灵涵忙跪在地上请罪道:“还请王爷恕罪,属下实在不知鹰哲的军队会突然出现在永州城,神武军一时大意,再者如今在军中都是些新兵根本没有见过真正的战场所以才会被乘虚而入。” “哦,这样说来你文家军竟是一点罪过都没有了?”顾曦延反问道。 一旁文灵轩和文若雨也跪了下来道:“请王爷责罚!” 顾曦延继续道:“如今还不是问罪的时候,不过这个罪本王暂且给你们记着。如此说来真是鹰哲的军队了,文中将你可探听到西柔方面对此次事件的反应?” 文灵涵道:“属下探听到,这鹰哲早已觊觎中土多年,如今羽翼渐丰大有夺取入主中原之势。” “王爷,如此看来,这一次只是鹰哲对陈国兵力的试探。”文灵轩道。 顾曦延点了点头道:“目前西柔军队有何动向?” “回王爷,西柔大军已经回王营了。”文若雨道。 “如此,我们先着手清点损失,早些将细节上报朝廷,让朝廷拨粮响和马匹来充实军队。” “是!” 三十二. 一朝借兵定盟约 3 “你倒是分析的清楚。”鄂里克笑道,“原先我只是想着要些金银布匹,战车粮草马匹,不过如今看来我倒是想换换条件。”他看着沈玉舒,一步一步走进。可沈玉舒身后便是一个水潭,也是退无可退。 就在此时他忽然抱住沈玉舒的腰将她拉进他面前道:“这么聪明的女子,朕已经错过一次,这次便不可能再错过,只要文灵轩他肯把你留在这里,什么都好说!” 沈玉舒听罢挣扎了一下,却不想他抱的更紧,便急忙道:“陛下不是想在这里做什么吧?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还有阿丽娜她们,陛下难不成连天子脸面都不顾了吗?” “人?你倒是瞧瞧看还有没有人?”鄂里克突然道。 沈玉舒依言望去,果真如他所言,偌大的花园之中此时已经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了,方才阿丽娜嬉闹的地方如今也是空无一人。 沈玉舒心慌意乱间,突然想起身后的水潭。上次来时好奇用木棍试过水深,虽然水深没腰,但对于这个旱鸭子的回真皇帝就好比地狱,沈玉舒想罢堆了一脸笑道:“陛下既然这么喜欢我,那不如……” “那便如何?”他眼神迷离起来,嘴唇更是不断的靠近沈玉舒的脸,沈玉舒见状慢慢的引着他向后退去,猛然脚下一滞抓住鄂里克的腰带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背摔。 本以为鄂里克会顺势跌进水潭里,却没想他早知她有此招手腕一转竟是拉着她一同掉进了水潭。 就在此时突然周围人影窜动,早有侍候在一旁的卫兵前来将他们拉上了岸。 沈玉舒因为避闪不及喝了几口潭水,鄂里克也好不到那里去,浑身上下都被水潭中的水草染成了绿色的,活像一只王八。 沈玉舒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有人上来便给了她一巴掌道:“大胆的陈国人,竟敢拉王上下水。来人哪,拖下去!” “慢着!”鄂里克阻止道,接过一旁侍卫递来的巾帕擦着脸上的水渍,侍卫闻言便不再说什么,静静的等候鄂里克的裁决。 鄂里克擦干脸上的水渍抖了抖衣服上的水草,站了起来望着沈玉舒,喘息道:“你就这么不想留在这里,文灵轩他有什么好能让你这样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你若是跟了我,便是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 鄂里克前半段的话顾曦延也曾说过,只可惜当时的人用的是情,所以就算对方语气再急切,沈玉舒也不觉得冒犯,而如今,她只觉得鄂里克说的这些对她而言不单单恶心更是一种亵渎,“他有的,你永远都不会有!” 沈玉舒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愤恨的看着他。 “罢了,来人先将她锁起来,未经我允许不得放她!”鄂里克冰冷道。 “陛下,将她关在何处?”一旁侍卫问道。 “就关在书房的暗房里。”说完鄂里克便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花园,而沈玉舒则是很快的被上了锁甲关在了书房,那个鄂里克口中的暗房里。 沈玉舒观察着这个暗房,床铺、桌椅茶具、书籍一应俱全,倒更像是个隔离人世的宁静空间,若不是她手脚都锁着铁链被人扔在床铺上,她真想好好的细细看看这里的陈设家居,因为这里完全是中原人家的装修。 沈玉舒以为鄂里克很快就会来找她,却不想她等了很久都没有人再来过,而她自己也因为长期睡眠不足,实在支撑不下去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 沈玉舒不分昼夜的睡了醒醒了睡,不知过了多久,才突然听见有人挪动暗房机关的声音。她听见响动立马紧张的瞪大双眼弹坐起来望着暗房的门边,只见一个瘦小的人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沈玉舒定睛一看急道:“阿丽娜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别让你大哥知道!”沈玉舒催促着阿丽娜,只是她好像是和空气说话一般,阿丽娜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走近她的身边,一脸失望的望着她。 “玉舒姐姐,我大哥说你不想嫁给他,所以他才将你锁在这里。玉舒姐姐,我大哥哪里不好啊,他是回真的王你为什么不肯嫁给他?”没想到阿丽娜张口却问的是这种问题。 沈玉舒无措道:“阿丽娜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理解。你大哥固然是回真的国王,可是我不爱他。我在陈国已经成亲而且还有了孩子,我怎么可能抛下自己的丈夫儿子再嫁给别人?” “爱?爱是什么啊?玉舒姐姐,你有孩子了?”阿丽娜摇晃着沈玉舒问着。 沈玉舒只好解释道:“你还小,等你再大一些就懂了。我的孩子已经快一岁了,若不是因为陈国与西柔的这场战乱,我也不会抛下孩子来这里。阿丽娜,你是会理解我的对吗?” 阿丽娜听罢,气道:“那就是大哥的不是了,他怎么能拆散玉舒姐姐与夫君呢,姐姐不答应也不至于把姐姐锁在这里。我来给姐姐解锁!”说着她尽然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小巧玲珑的钥匙,上前来将沈玉舒手腕脚腕上的铁链铁锁一一解开。 沈玉舒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腕和脚腕,焦急的问道:“阿丽娜,你来这里你大哥知道吗?” “大哥被我和大姐灌醉了,这会儿怕是还醒不来呢!是姐姐让我来救你的。”阿丽娜扬起小脸有些得意的望着沈玉舒。 沈玉舒无奈的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却听见鄂里克的声音从暗房外传来道:“你和大姐灌我的那些酒,你以为就可以把我灌醉吗?你和大姐也太小看我这个皇帝了!” 阿丽娜闻声一慌跳了起来躲在沈玉舒身后望着鄂里克,沈玉舒也顺势将阿丽娜护的更紧。鄂里克生气的望着沈玉舒和阿丽娜不发一语。 沈玉舒见状不知道鄂里克究竟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便道:“鄂里克有什么事情你冲着我来!” “好,如你所愿。阿丽娜出去!”鄂里克上前抓住阿丽娜的手就往外走,阿丽娜不愿意却敌不过鄂里克的力量,只好道:“大哥,玉舒姐姐都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而且还有了孩子,你怎么还能把她关在这里,难道你真的忍心让他们夫妻分离,母子相隔两地吗?大哥你不可以这么狠心!” 鄂里克怒道:“谁告诉这些,这不关你的事!” 阿丽娜许是从未听鄂里克用如此语气跟她说过话,眼中积满了泪水望着沈玉舒。 沈玉舒见状也不忍心道:“阿丽娜快回去睡觉吧,我没事,你别担心,也请你告诉乌琳娜别担心我。” 随着沈玉舒最后的一个字说出口,只听暗房的门重重的重新合起来。一切又恢复到了先前的状态,暗房里安静的连呼吸的声音都听得清楚。 “你把我关在这里到底想怎样?”沈玉舒望着去而复返的鄂里克怒道。 “我说过我只是想留下你,而且我的条件已经向文将军说清楚了,只要留你在这里我就同意出兵助他!”鄂里克压低声音说道。 “你做梦,我是不会留在这里的!”沈玉舒怒吼道。 “有意思,我就喜欢这样的你。”鄂里克走上前来,眼中露出一抹笑意。 沈玉舒不想看他索性将头扭到一边,心中暗暗想着对策,他答应出兵了,她和文灵轩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个答案,为何到这时却成了这样两难的局面。 沈玉舒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样大的价值,会让鄂里克以她为交换条件才肯出兵。可沈玉舒不是物品,由不得别人将她转来转去。 沈玉舒想了许久静了静心转过头望着一旁一言不发的鄂里克道:“你说,只要我留在这里你就肯出兵?” “没错!”鄂里克笃定的说道。 沈玉舒见他答应,便道:“好,我答应你。可是鄂里克,你如此做为,便是我来到回真与你生活一辈子,你也得不到我的心。” 鄂里克自信道:“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我相信我总会得到你的心。” 沈玉舒冷冷的笑了几声,“你错了,你今天所做的一切就已经注定了我们的结局,你要知道我不是任人宰割的物品,你如此以我为条件才肯出兵,你觉得以我的性格,我还会对你动心吗?” 鄂里克闻言沉默下来,许久后道:“只要你呆在我身边,我总是有办法。” 沈玉舒见他如此自负,心中不禁来气,这个鄂里克对自己的姐姐妹妹便是百般的顺从,对旁人却是一点情面也不顾。 沈玉舒见他如此,便也提出自己的条件道:“我要见灵轩。” 鄂里克诧异的看着沈玉舒道:“见他做什么?” “想要留我在这里,就先听我的。如果你不让我见他,你以为凭他的武功会找不到我吗?到时候只怕你想留我在身边,得到的也不过一具尸体罢了。”沈玉舒带着威胁味道的问着反问着他。 “好!”鄂里克想了许久才答应她道。 沈玉舒见他言语间终于松了口,便赶忙又道:“你若是想要留下我,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鄂里克兴奋的问道。 “你应该对文灵轩也有所了解,若是此次我真的留在回真,只怕文灵轩会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所以我要随军去前线,只要你答应我这个条件我就答应你,战事一结束便来回真。”沈玉舒不知道鄂里克还相不相信她所说的话,但缓兵之计只能这样走一步看一步。 “这个么……”他果然有些犹豫的望着沈玉舒道。 沈玉舒见如此表情冷笑了一声,“到陛下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吗?若没有我和文灵轩相助,恐怕陛下当日就淹死在皇陵里了吧!”沈玉舒故意旧事重提,就是要让他记得当时的情景,好让他答应她此刻的要求。 沈玉舒见鄂里克眉心皱了皱后,突然下定决心一般对着她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得先把这个吃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粒粉色拇指指盖大小的药丸。 “什么东西?”沈玉舒心中一惊,问道。 “这个叫做无忧散,名字虽然好听却是剧毒无比,吃下去后不会马上发作,只需每三个月吃一次解药即可控制住身上毒性蔓延。本想你若不留下来,我便将这药给你吃了让你就算不死心塌地,也得留在这里。如今你要随军,这样也好,吃了它我就相信你说的话。”鄂里克将药丸递到沈玉舒面前冷漠道。 沈玉舒见他神色笃定,便不再犹豫上前一把拿过药丸放入嘴中。药丸入口即化,透着一丝甘甜顺着唾液流进了胃部。 “你如今可以看看你右手的腕部血管,是否已经开始呈先出轻微的红色,若是这红色延续到胸口便是有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但你只要乖乖的按照你说的做每三个月我便会按时给你解药。等你回了回真,我便给你解毒。”鄂里克见她吃了药才对她说道。 沈玉舒闻言卷起右手的袖子观察,只见手腕上果然如他所说,已经隐约能看出一小点粉色的印记附着在青色血管之上,她见状抬头望着他,“如今我药也吃了,你也可以放心了吧。不过还请你保密,我要见文灵轩!” 鄂里克听罢,笑道:“这是你我的约定,我还没有傻到自己把这事说去了,坏了我的好事。” 沈玉舒见他放心露出放心的神色,“希望陛下言出必行,出兵助陈国攻打西柔。” 鄂里克见沈玉舒如此,笑着不再说话,转身出了暗房。 宫门口,文灵轩焦急的来回踱着步,见到沈玉舒出来忙拉着她的手道:“舒儿,你怎么样,这几日鄂里克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是乌琳娜和阿丽娜她们舍不得我罢了。”沈玉舒劝慰着焦急又气愤的文灵轩道。 文灵轩闻言终是松了一口气,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舒儿,我不会再放任你一个人离开!” 沈玉舒忙轻拍着他的背道:“灵轩,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快上路吧。” 三十. 京都风云忽骤起 2 转眼已是初夏时节,沈玉舒抱着小朗在院中散步。 沈玉舒望着小朗嘴里若隐若现的两颗小乳牙,开心不已,小朗也开始长牙了,口水一直流不停,沈玉舒只能不厌其烦的给他一遍一遍的擦着,最后实在没办法便给他围了两侧啖巾。 这日老管家来到沈玉舒身边道:“夫人,秦王府派人来传,说是王妃要犒劳这些常年戍守边关的将士亲眷,请帖也送到了咱们府上了。” 沈玉舒摘了一朵牡丹去了花粉放在小朗的手心,问道:“何时?” 管家拿着请帖看道:“明日傍晚,过府用晚膳。还请了戏班子,请家眷们看戏。” 沈玉舒想了想道:“既然请了,文叔你帮我备些礼品。” 管家领命下去后,一旁帮着带孩子的女婢瑾儿却道:“秦王侧妃如今是在为秦王笼络人心呢。” 沈玉舒看着她道:“哦,是这样啊。” 瑾儿点了点头道:“夫人您刚来京都,有些事情您可能还不知道,其实王妃与王爷的关系并不是很好,据说王妃当日生产,王爷都没怎么过问过,就连世子也没见过几面。” 沈玉舒不由皱了皱眉道:“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瑾儿见沈玉舒脸色不不悦,忙低头道:“都是下人们传的。” 沈玉舒将小朗抱紧了些道:“以后这些话还是少传,都是些闲言碎语。有关皇室的更是不能再传,若是我再听到你们有谁私下议论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就净身出府去。” 身后的丫鬟们吓的一个个跪在地上,喊着再也不敢了。 沈玉舒深知谣言的力量有多大,当日顾曦月不就是因为文灵轩与她在回真瞎编的那二十字箴言,失去了耐心,才会因此一步一步错了下去,让他们有了机会在太子府撕出一条一条裂口。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在将军府,便又提醒道:“你们记着,咱们这是将军府,将军在军中讲究的就是纪律严明,如今在府中也一样。” 第二日傍晚,沈玉舒梳了一个平常发髻,头上插了一只白玉簪。 沈玉舒望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的刀疤刚好,如今却又成了这幅模样,要恢复如初基本没有任何希望,所以只能用除疤的药慢慢淡化,这幅身躯的面容与曾经的自己有着巨大的不同,原本的自己眼睛虽是双眼皮却不是很大,且常年戴眼镜的缘故,整个眼球都有些凸出来,取了眼镜就会觉得整个人的目光都充满了一种天然呆的感觉,身材更是不必说,长期读书久坐的缘故,腰里还有一层赘肉,虽然个子也有一米七,但总体给人的感觉是不精神也不活泼。 而这副身躯,也许是青春期营养并不好,又接二连三遇到许多事,总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瘦弱感,虽然生小朗让她胖了些许,但也仅是看起来圆润了一些,大体上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她有一双弯月似的眼眸,不笑时清冷,一笑时便如一弯月,让人看起来温温润润的没有任何的攻击性,更不会让人感觉她会武功。 她痴痴的望着镜中的模样,顶着这一张脸已经快五年了,但偶尔还是会被镜子里的模样惊到,她想着着些年的遭遇不由叹了口气,重新戴上了面纱起身去了秦王府。 秦王府。沈玉舒见一旁三三两两的女眷向里走,恍惚间像是真宗十八年的夏天,她跟武悠儿来到了永南王府的场景,那时的她从不知之后的人生会有那么多的曲折。 沈玉舒正在出神回忆过往,瑾儿不禁轻轻捣了捣她,她才回过神来。 沈玉舒见此情形心道,秦王妃还是真有号召力,竟然能来这么多的人,看来她只要找个不起眼的位置,安安静静的等到宴席结束便可回去。 进了府递了名帖,并没有见到传说中秦王妃的身影,倒是见到那日大闹文灵宇丧礼的文大哥的结发妻子李如。 沈玉舒见李如正与一位妇人站在回廊下交谈,总不好再遮掩,便上前给她行了礼道:“弟媳邱小碧见过大嫂。” 李氏有瞬间愣了愣,道:“你是……” 沈玉舒笑着上前,“妹妹是灵轩的妾侍,邱小碧,未能及时去拜见嫂嫂还望嫂嫂见谅。” 李如一听这才会想起曾经匆匆一面的女子,她不由上下打量了一番沈玉舒道:“什么时候连妾都可以登堂入室了,入王府赴宴了。”说罢竟是不再理沈玉舒,弄得沈玉舒一时尴尬不已。 一旁瑾儿不由道:“夫人,您何必呢。” 沈玉舒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果然女人之间的战争一点也不亚于男人硝烟弥漫的战场,她悄悄对瑾儿说道:“我们出门代表的是将军府,她即是嫂嫂,我对她行礼便是理所应当。至于我的身份,等我和将军成了亲,过了宗帖他们变也不会如此了。好了,宴会就要开始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下吧。” 沈玉舒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刚坐定,秦王府的下人便来到她身前问道:“夫人可是神武将军的内人?” 沈玉舒见状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那人脸上带着笑道:“还请夫人上座。” “我坐在这里就好,我与将军还未行礼所以……”沈玉舒忙解释道。 那人面露难色道:“王妃让咱们请夫人上座,毕竟夫人是神武将军的内眷,还望夫人别为难咱们这些下人。” 沈玉舒见他言辞恳切,并不想为难这些讨生活的奴仆,只能叹了口气道:“好吧,你带我去。” 没想这秦王妃会如此安排,竟将沈玉舒的位置摆在离她最近的地方,万众瞩目,让沈玉舒浑身都不自然。她不禁看着右首空置的主座,突然也有了好奇,这位王妃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曾经她听武悠儿说过,说她的姐姐为人温柔但话极少,平日里也不怎么爱出门,总是喜欢宅在自己的一方小屋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可是每当家中父母生辰时,这位姐姐却总能拿出惊艳众人的绣品为父母贺寿。 当时沈玉舒还问过,“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与顾曦延定亲的是你不是你姐姐呢?” 武悠儿解释,“我姐姐曾经是议过亲的,还是永南王府的小世子,但是议亲的第二年世子就因病去世了。从那以后姐姐沉闷了近乎一年,再议的亲事便都因身体抱恙推拒了。” 如今沈玉舒想起,不禁心里也有许多感慨,缘分这个东西还真是种无法言说的东西。 许久之后,只听一声丫鬟的声音传来“王妃到。”在坐内眷便都起身行礼垂首,“恭迎王妃”。只见一双金丝绣鞋晃过沈玉舒的眼角,立于主座的位置上道:“免礼!大家都坐吧。” 这一声即熟悉又陌生,沈玉舒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不过听她说免礼,沈玉舒便也起身抬头向她望去。那一刻她脚下一软,一个站不稳向下瘫去一双目光近乎焊在了武玢儿的身上。 一旁的瑾儿见状忙上前扶住沈玉舒问道:“夫人,您怎么了?” 沈玉舒赶忙摇了摇头顺势坐下,胸口伤疤像是被人又插了一把刀,所有的旧伤都在一瞬间开始反噬。 怎么会是她? 吴小姐,武小姐,沈玉舒你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大傻瓜! 武玢儿见沈玉舒也是一愣,她估计也没想到沈玉舒就是文灵轩的内人。她们对视瞬间,面色都暗了下来。 沈玉舒轻抿茶水,平定了自己的心绪,提醒自己不能慌。如今她是神武将军内眷,如今还在这里代表着将军府,她不能慌不能失礼。 只听见武玢儿沉默了一会儿道:“众位嫂嫂弟妹,今日将大家聚在此处一是给咱们这些家眷们一些机相互联络感情,再者姐姐妹妹们的夫君常年为陈国戍守边关,在这里我代表秦王殿下犒劳一下我们这些为男人留守后方的女子们。” 身旁身后的人女人们都冲着武玢儿说着客气话,沈玉舒却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瑾儿在一旁不住的使眼色给她,可她就是盯着武玢儿一句话也没有说。 武玢儿见状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继续着她的话语,她之后说了什么沈玉舒一句都没有听进去,直到感觉有人在不断的捣她,她才回过神来。 瑾儿忙低声给沈玉舒说道:“夫人,娘娘问您话呢。” “什么话?”沈玉舒问瑾儿道。 “问您叫什么呢。”瑾儿提示道。 沈玉舒忙躬身对着王妃道:“妾身邱氏见过王妃。”奇怪她不是知道沈玉舒叫什么吗。 果然王妃笑道:“奇怪了,夫人不是天枢官颜风的小徒弟沈姑娘吗?” 她这一句话一出,身后的人们像炸开了锅一般,只听有人道:“原来她就是那个女神医,不是失踪了吗,原来是嫁给神武将军了,她为何一直戴着面纱啊,沈家不是已经洗刷冤屈了吗。” 武玢儿唇角浮上一抹不可察觉的笑意,却迅速半掩着唇,佯装失言道:“神武将军能娶的神医为妻,可真是羡煞旁人啊,如今沈家冤屈大白于天下,夫人又何须用面纱遮颜呢。” 沈玉舒并没有察觉到武玢儿的刻意,却也从她语气里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她抿唇下定了决定缓缓取下来面纱。 坐在她就近的几位内眷瞬间变看到了她脸上清晰的疤痕,不由都低声轻呼,想回对视不发一语。 武玢儿眼神里也有了一抹尴尬,忙笑了笑道:“原来夫人脸上有伤,倒是本妃唐突了,香儿!” 一旁香儿适时的拍了拍手掌,不一会儿,戏班子便上前开始了他们表演。她没有给沈玉舒任何解释的机会,就直接将她的真实身份公诸于众。沈玉舒这一下才是真的慌乱了起来,头上冷害瞬间密布。 武玢儿一系列的举措,到底想要做什么? 就算武玢儿是无心之举,只怕今夜一过,她的身份便再也掩盖不住,那么那些藏在暗处顾曦月的旧部,还有顾德,会怎样对她谁都未可知。 戏台上咿咿呀呀,拿腔作调,台下只有沈玉舒一人食不知味思绪纷乱,直到秦王府的家丁在她耳边道:“王妃娘娘请夫人里面一叙。”沈玉舒自知躲不过,便随丫鬟进了王妃的卧室。 卧室中,沈玉舒不敢有一丝的慌乱,甚至不敢多看一眼,直到听到武玢儿将所有的下人遣了出去,只留她与她二人,沈玉舒才缓缓抬起头来。 屋子装饰华丽,明亮刺眼,竟是与顾曦延喜欢的清雅风格完全相反。 武玢儿邀沈玉舒坐下道:“那日与姑娘一别已有一年,没想姑娘原来是躲起来嫁了人。” 沈玉舒微笑道:“一年很短。”既然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如今再隐瞒,只会引起她的怀疑。 武玢儿继续道:“还望姑娘见谅,当日没有用真姓名。” 沈玉舒忙道:“妾身理解。只可惜妾身的身份倒是让娘娘一语道破了。” “那……” 沈玉舒听她言辞尴尬便接话道:“娘娘放心,当日的事情只有你知我知,妾身只会紧守秘密。妾身的身份,也还请娘娘受累给大家解释一下。” 王妃了然道:“姑娘真是聪明,那么还请姑娘说到做到,这件事情不要告诉其他人。你的身份我自然会替你解释。” 沈玉舒点了点头道:“还请娘娘见谅,妾身生子有些不适,想先回府。” “既然身子不适,早些回去也是应当的,听说你生了孩子?”武玢儿突然话锋一转,让沈玉舒也有些纳闷,但她依然耐心道:“娘娘真是消息灵通,不过我的孩子命薄,早产一月有余,不像世子这般有福气。” 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种解释是沈玉舒和文灵轩想好的说辞。 “原来如此,那夫人可真是要用心照料了。”武玢儿不痛不痒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让沈玉舒听得云里雾里。 最后沈玉舒只好道:“是啊,天色不早了,还请王妃见谅。” “你去吧。”武玢儿淡淡的说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沈玉舒服了服身,退出了卧室。 经过这么多年的洗礼,她绝不相信武玢儿时无心之过,至于武玢儿要做什么她不感兴趣更不愿意让自己陷入其中成了别人的工具,这次实属她自己失算。在文灵轩和顾曦延回到京都之前,她都不会再轻易出门。 只是……沈玉舒想起自己亲手调制的迷情药竟然成全了武玢儿和顾曦延,心中便总觉得像是有一只带利爪的小兽在不停的用它的爪子划着她的心头,虽说不上鲜血淋淋却也让她觉得痛的难受。她和顾曦延之间真的是有一种让人诡异的缘分,让他们既无法彻底分离却又无法再彼此靠近。 沈玉舒边走,看着四周坠入夜幕的灌木丛和灌木间零星冒出来的点点黄色的小花发愣,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颜风曾经说这个武玢儿心思深沉,城府极深。同样是门阀世家,顾曦月和顾曦延可以彼此杀戮,那武玢儿和对武悠儿呢? 这个想法让沈玉舒脊背一阵发凉,不论如何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酒,一壶接着一壶,神智却越来越清醒,清醒的记得武玢儿所说的每一句话,清醒的记得悠儿那灿若明珠的笑容,原来她竟是无形中帮了武玢儿这么大一个忙。 沈玉舒浑浑噩噩睡了一整天,直到第二日午后才醒,她一睁眼忙起身查看摇篮中的小朗。只见这小子正自顾自的玩着自己的尿布。她不由一笑,趴在摇篮边想,昨日她告诉武玢儿孩子是早产,她想应该不会去质疑孩子的身世。 毕竟沈玉舒和顾曦延之间的事情原本也只有冯玉华知道的比较清楚,文灵轩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而这事情就算到了顾德那里,他怀疑孩子的身世,怕是也不会告诉顾曦延。 只是……万一顾德要是斩草除根怎么办? 沈玉舒不由为小朗担心起来。脑海中更是闪现出当日胡瑶姬的那句话,“不管你将来做的一切是对是错,也许都会报应在孩子身上。” 沈玉舒拉着小朗胖嘟嘟的小手,心下不安起来。当日说要孩子与她一同承受,可是如今看着小朗明媚的面庞,她怎么都不愿意那样的一幕发生,她可以舍了自己的命,但不能舍掉孩子的命。 沈玉舒暗暗发誓,若是有人敢,她便遇神杀生遇佛杀佛,带这那人一起下地狱。 天枢府里沈玉舒没有再回去过,只是偶尔会让叶知秋带平安过来,让平安和小朗一同玩耍,表面上装作让叶知秋给她探病,或者也可以说是借师兄替文灵轩拉拢秦王。 沈母身边有颜风照顾,她自是放心,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沈玉舒经历过这番遭遇,心中早已看淡许多,若是他们真的依然有情,颜风也算是母亲的倚靠。 日子一晃,便已到了一年的夏末,文灵轩来信道,永州军务繁忙无暇分身回京看望他们,对小朗甚是想念,想让沈玉舒请个画师画幅母子图与他,以慰相思之苦,更是答应她等他回京之后定会到天枢府亲自请罪,并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当日文灵轩走的匆忙,入籍之事虽已商定,但却始终没有付诸行动。沈玉舒听之感动不已,遂叫人画了一幅她抱着小朗的画让人送去了永州。 这日正午刚吃过饭,管家小跑进来说是晋王亲自前来,也不知有什么事情。沈玉舒有些摸不着头脑,顾曦明这个时候来做什么,这个家伙的心思她一直都摸不透。虽然他是自己的表弟,可似乎他们之间也只有这一层血缘关系。 沈玉舒还记得当初文灵轩告诉她,顾曦明想利用自己杀了顾夫人,却被顾曦延将她劝走的事情,如今不知他来又要做什么。 不过来者是客,何况是晋王殿下,沈玉舒只能不失礼数的将他请进来。 “殿下,怎么今日来将军府?”沈玉舒恭敬的问道。 “表姐,你让表弟好找啊。”顾曦明直接道。 沈玉舒闻言笑了笑,她早已想到就算武玢儿真的替她解释了身份,但她当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一嘴,只怕这京都早已传疯,“殿下说哪里话。” “表姐,你的脸……”顾曦明欲言又止。 “我的脸前些日子烫伤了,这一段时间都在敷药,只是一直不见好。”沈玉舒故作忧愁道。 “表姐为何不请颜先生为你治疗。”他问道。 “这点小事怎好劳烦师父,再者这点烫伤我自己可以治。”沈玉舒面无表情道。 顾曦明闻之不再说话。沈玉舒却有些郁闷,这个家伙到底来干嘛?他见沈玉舒不说话,便继续道:“表姐,这次我来,是想请表姐帮个忙。” 沈玉舒总算是明白他来干什么,道:“王爷有什么事情还需要我来帮忙?” “其实姐姐与我母亲长的很像,所以弟弟想请姐姐帮我圆一个儿时的夙愿。” “什么?”沈玉舒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他笑了一下,道:“只是一个小忙,举手之劳而已。” 沈玉舒心下犹豫道:“不管是什么忙,你还是找别人吧,我如今孩子还小离不开人。” 顾曦明见状忽然上前攥住沈玉舒的手腕道:“这个忙只有姐姐能帮我,至于孩子,请姐姐放心,我自会派人好好照料!” 沈玉舒听罢,一把甩开他的手,望着他道:“顾曦明,你要是敢动小朗一根汗毛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顾曦明冷哼了一声继续道:“就凭你一个人?我劝姐姐还是帮我这个忙的好,我保证孩子没事,再怎么说我也还是孩子的表舅父。” 沈玉舒见他神色阴冷不像作假,心中诽腹,如今文灵轩不在京都,若是顾曦明真的想要做什么,只怕也没有人能阻挡他,与其与他对立不如退一步先听听他要做什么,再做打算,于是便道:“你最好说到做到,要是我发现你伤了小朗,我第一个先杀了你,到时候别怪我没顾念什么亲情。” 他嘴角微扬道:“成交!” 当沈玉舒穿上顾曦明给她的衣物后,沈玉舒才明白过来,这小子想要做什么。 沈玉舒穿着薄如蝉翼的碧色纱衣,盯着镜中的带着一张假面的自己。 而顾曦明立于她身后道:“姐姐可听过白居易的那首《长恨歌》?” 沈玉舒转身起来,望着他道:“怎能没听过?人人都道杨贵妃红颜祸水,而白居易的诗中却咏诵他们之间绵绵情意。‘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顾曦明听罢,幽然的开口道:“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沈玉舒听罢,道:“你想做什么我知道,可是你也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顾曦明道:“姐姐放心,你只管去做就是了。” 其实,沈玉舒这样说只是想确定他究竟会不会对小朗下手。早在她来之前,已经偷偷将小朗送到了聚宝斋黄首良那里,路上她不放心,还命将军府的人分了四路,都做相同打扮,好在顾曦明似乎只是用这个幌子来吓唬她而已。 三十二. 一朝借兵定盟约 4 沈玉舒与文灵轩一路出黑河皇都,在东郊的回真兵营里清点了五万回真将士,出发回了陈国。只是事从紧急,他们沿着西柔的边境绕近路到达洪州。本以为这五万人的部队,怎么也会被西柔人发现,所以他们已经做好万全的应战准备。可是一路上却是一个西柔人的身影都没有出现。 沈玉舒心中奇怪,便对文灵轩道:“这里怎么说都应该有西柔人出现,否则也太不合情理。” 文灵轩瞧了瞧广阔的草原地带,“不管如何,我们还是先回到洪州与神武营汇合后再说。只怕鹰哲是故意放我们过境。” 沈玉舒听文灵轩这样解释,心更是悬了起来。 惠元三年四月,回真命大将鄂温帅五万兵力援助陈国与鹰哲抗衡。陈国终于迎来了苦等多日的全面胜利,西柔兵败退出永州,永州在时隔近一年后又重新回到陈国领土。但鹰哲的部队却并没有退进草原腹地,而是在陈国边境安营扎寨补充兵力马匹,似要准备卷土重来。 而这次大获全胜,顾曦延为整个神武营及回真将领将士在永州郊外的军营里举行了一次盛大的庆功宴。于此秦王善用兵及仁德之名传遍整个军队。 那日沈玉舒因为高兴这场战役的结束,而且许多将士都来向她敬酒,言语之间对她当日与荣楠一同杀敌的情景颇为敬仰,她推挡不过便也喝了不少酒。只是等一圈都敬完她才有空回身搜寻了许久,却看不到文灵轩的人影后,她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早早的回到粮库背后的小营帐里整理衣物准备入眠。 沈玉舒疲惫的躺在榻上就觉得天旋地转,不一会儿胃里便开始翻滚,于是忙起身跑到营帐后面吐了起来。直到将所吃的饭吐了干净,她才擦了把嘴起身往回走,不想回身却见到一个身影。 粮库背后灯火黯淡根本看不清楚对方的面目,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她面前,她一想这会儿来的一定是文灵轩,便上前道:“灵轩,我没事儿了,就是有些头晕。” 等走到那人身前,沈玉舒看清他的面目后,方才的酒一下醒了一大半,她慌忙行礼道:“见过王爷。” 顾曦延见她摇摇晃晃的脚步虚浮,便走上前来,踟躇半晌才轻声道:“方才见你不对劲,你还好吗。” 沈玉舒笑道:“我能有什么不对劲的,无非是吃了些不该吃的,喝了些不该喝的,这会儿五脏庙里造反罢了。” “舒儿,这一路辛苦你了。”顾曦延忽然柔声说道。 “王爷这是在感谢我吗?”沈玉舒努力站起来,却不想脚下一软便跌了下去,顾曦延见状忙上前扶她,她便顺势跌进他的怀中。 沈玉舒望着他的眼神伸手触摸着他有些冰凉的脸庞,突然用力捏了起来,哭诉道:“顾曦延,你知道吗,我永远不会忘记这张脸,那日在皇宫中我不停的求你放开我,求你饶了我,求你不要对我做那样的事情,可你却一句都听不进去。我不会忘记这张脸的主人有多冷漠,有多残忍,哪怕他心里真的是爱我的,我也没有办法做到感同身受。你知道吗,有关顾曦月的谣言是我散播的,关于你的谣言也是我散播的,我就是要挑拨你们兄弟间的感情,当然你们兄弟也没有什么感情。” “妍妍,你醉了,我送你回房。”顾曦延语气淡漠,横抱起沈玉舒向她的房间走去。 沈玉舒听话的将头靠在顾曦延肩上,兀自高兴道:“‘江山无限,四海归一,乱世风云,夕颜盛世’这只不过是我跟文灵轩为了脱身,哄骗鄂里克的话罢了。顾曦月他真是傻,他怎么就上当了呢,怎么就信以为真了呢?”说完之后的沈玉舒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那晚之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她却始终没有再想起来。 翌日天气晴好,顾曦延在与众人商议之后决定明日一早班师回京,只留下部分军队留守以防西柔忽然卷土重来,命令一下所有人都开始忙碌着收拾清点回京都的东西。 沈玉舒因为前一日喝了太多酒,昏睡了一夜,直到第二日午时过后才醒,一整天都头晕脑胀,因此收拾行囊的活就变的特别慢,直到大军已经开始拔营时她才大致收拾好了行囊。 因为人多,天气也逐渐转热,所以行军速度并不快以防士兵中暑。 沈玉舒骑马跟在文灵轩身旁打了个哈欠见他发愣,便小声问道:“灵轩,你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文灵轩冲她笑了一下道:“没事,可能是昨晚睡的不好。” 沈玉舒见他如此也不好再问什么,但总觉得哪里似乎出了什么岔子她却想不透。正思索间,顾曦延身边的小兵来报,说顾曦延身体不适,请她去马车上诊脉。 沈玉舒本不愿意去,只是一旁的文灵轩劝她道:“好歹他是王爷,大庭广众之下你给他留点面子。”沈玉舒听他这样说只好不情愿的去了。 顾曦延的车内焚着淡淡的鹅梨香,沁人心脾。他坐在车内案几后正看着书,见她进来后,将书放下对着她淡淡道:“来了。” 沈玉舒无声的点了点头坐下,顾曦延望着她有一丝的恍惚,忙掩饰着将手伸了出来。 沈玉舒搭上去,初时感觉脉象还算平稳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随后感觉出了一丝细微的不对劲,他的脉象正常里透着古怪。可她还未查清楚,搭上去的手突然被顾曦延扣住翻转过来,沈玉舒躲闪不及便被他掀开了她掩饰的还算好的右腕衣袖。 沈玉舒想把手抽出来却被他抓的更紧,他看着她右手腕上随着血管延伸的红色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事情不需要王爷操心。”沈玉舒回避着他犀利的目光。 “是吗?也许本王应该去问问文将军。”他盯着她冷冷的说道。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沈玉舒慌忙的掩饰道。 “那你倒是解释一下你体内的无忧散是怎么回事!”他咄咄逼人的问她道。 沈玉舒心中慌乱一时语噎,顾曦延见状放缓了语气,“你有多久没有服解药了?” “王爷,属下已经探过脉了,王爷只是操劳过度,待属下去开些药让王爷好好补补,王爷多注意休息,属下这就告辞了。”说罢,沈玉舒用力挣脱了顾曦延的手,转身离开。 “妍妍,究竟我如何做,你才会原谅我!”身后顾曦延的声音传来,沈玉舒的心撕裂一般的痛,脚步停滞了一下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便径直走了。 如何原谅?我曾爱你,你也伤我至深。我总能梦到你在玉龙寨时看我的眼神,你在梅园中所说的那句爱我。我纠结挣扎,可如今我们之间隔着那么多的恨,又如何让我原谅你。换做你你又如何能原谅一个伤害你至深的人? 班师回朝的半路上,他们意料之外的接到了顾德的诏书。顾德突发疾病,召集两位皇子进宫侍疾,神武大军以及神机营将士必须在五日之内赶回京郊大营,全军无召不得擅自出行。回真大军分散在神武营和神机营两营之中驻扎,待论功行赏之后再回回真。 沈玉舒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无比痛快,顾德终于要死了,就算她没有杀他,他也熬不过这尘世注定的生老病死,阴阳交替。 顾曦延接到诏书便与文灵轩率领一小队人马提前赶往京都,当然这些人里沈玉舒也在内。 新帝登基三载便病入膏肓,去年死了一个太子顾曦月,如今只剩下颇有建树的秦王顾曦延,和一直守在皇帝身边为其处理政事的晋王顾曦明。去年据说顾德纳了妃还生了一个小儿子,如今也不过刚过半岁的样子。 这皇储之位究竟应该给谁,只怕朝堂之中早已是争论不休,就等着两位主人公上场。 从文灵轩口中沈玉舒得知,支持顾曦延和顾曦明的朝臣在朝中各占一半,可这得民心的却是独是顾曦延一人,尤其是当年在玉龙寨平叛动乱一事更是赢得百姓的赞许。 此刻他们一行人骑马至平安城外围的丛林中,却没想正午过后天空却飘起了大雨。 春雨绵绵却无停意,一行人只能寻找了一间猎户废弃的小屋躲雨,却没想这雨一下就是一整天。 沈玉舒伏在窗边望着倾盆的大雨,眼前不住的浮现出小朗的笑脸,归心似箭。 临走前,沈玉舒专门去找了拿着她这三个月解药的回真将领鄂温,向他说明缘由。鄂温待她倒是极客气,二话不说就给了她定量的解药,只是沈玉舒在谢过他后鄂温却说了一句,“希望姑娘信守诺言。” 沈玉舒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她想在她有限的时间里去看看小朗。小朗还那么小,她已经有快半年没有见过他了,不知道他长高了没有,会不会叫娘,外婆。越想孩子,她心里越是充满了愧疚,小朗还那么小,她实是不该早早给孩子断了奶,母子分离这么久。这次回去,她说什么都要好好的陪伴小朗,不能再让他经受这样的分离之苦。 这雨一下便是半日,直到傍晚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夜色渐浓,文灵轩来到沈玉舒身旁道:“舒儿,还有几日就回京了,你别担心。” 沈玉舒转身对他道:“我真的好想小朗啊。” “我也是,小家伙现在应该长高了吧,我觉得他长得像你。”文灵轩聊道,可是言语间满是疏离。 “是吗,我一直觉得他只有下巴那里长得像我。”沈玉舒不愿打断这份几日来才有的场景道。 “舒儿,你……”文灵轩话还没有说完,身后的侍卫们便上前来叫他们去吃东西。 不想就在此时,忽从屋外射进一支利箭直向顾曦延面门而去,随后又接连数箭,竟是再未间断。 文灵轩见状抢步护在沈玉舒身前,剩下的侍卫都护在顾曦延身前,打落箭羽。 沈玉舒见此情形捏了捏文灵轩的肩膀,冷冷道:“都是冲着顾曦延来的。” 文灵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一阵箭雨过后,众人见外界不再有任何反应便集体向屋外行去,虽然知道也许那些人就是为了引他们出来,可是没有其他的办法,躲在屋里也只有坐以待毙。 沈玉舒被文灵轩护在身后出了门,雨点打在他们身上没一会儿大家便全都湿透了。 雨水模糊了眼睛更无法让火把燃烧,昏暗的环境中沈玉舒根本看不清树林中的动向。他们一步一步向前行着,突然数只利箭破雨而来,文灵轩奋力的将射来的箭挡在一边,一阵箭雨过后,躲在树林里的人终于浮现出来。 他们人大约有二十人,身着黑色夜行衣,从步伐上来看武功不低。沈玉舒望着为首的一个,那人蒙着面,却听着他阴冷的语气发号施令,“一个不留。” 黑衣人的出手速度极快,文灵轩便无法一直护沈玉舒周全,终是在几招之后,被对方剥离了她的身边,全身投入了战斗之中。 沈玉舒慌忙从腰间抽出云霜刀护在身前,她不能让自己陷入险境,让文灵轩分神。她向后退到门边,没想对方的人在一片混战之后发现了她,其中一人举刀向她袭来。 她将云霜刀举起在空中挥舞,没想身形被人忽然压低,一个身影已挡在她身前替她挥刀杀了对方。沈玉舒起身望去,竟是顾曦延。 沈玉舒望着他道:“我不需要你来保护!” “你胡闹什么!”顾曦延怒道。 “我就算没命也不需要你管!”沈玉舒嘶吼道。 顾曦延不再理会沈玉舒转身看了看正在与对方缠斗的士兵和文灵轩,转身拉着沈玉舒,“跟我走!”说罢便向屋后丛林中处奔去。 沈玉舒用力扯着他的手道:“你放开我!” 顾曦延听罢猛然松手,沈玉舒重心不稳直接坐在了地上,屁股顿时火辣辣的疼。 沈玉舒惊愕的望着他,顾曦延却一把揪住她的领口道:“你若是想让灵轩活下来,就先跟我走。” 沈玉舒慌了神,不觉间竟被他拉着跑出了很远。待她再次反应过来时打斗的声音也早已淹没在一片雨声中。 沈玉舒见此情形趁顾曦延不注意甩开了他的手,“你可以一个人逃走,我却不能,我不能让灵轩一个人留在那里面对那么多的危险。” “你回去就能帮到忙吗,你觉得你的武功天下无敌?”顾曦延也没好气的道。 “至少我可以陪他一起死!”说罢,沈玉舒转身向来的方向奔去。 顾曦延气急上前一把拉住她,“你不想想你儿子吗,他还那么小。难不成你要让他一个不到一岁的孩童没了父母,这一世孤苦无依?只要你在文灵轩身边,他一心护你没有多久就会露出功夫破绽,届时他是护你,还是护他自己!” 沈玉舒听到他这样说一时清醒过来。她不由抬头望想顾曦延,雨水打湿了他的脸颊,不知道是谁的血还留在他的脖间顺着雨水滑进了他的衣服里。 “你放心,以灵轩的身手不会出问题。况且他曾经告诉我不论出了什么事情都要保护你!”顾曦延道。 沈玉舒长出了一口气道:“这样最好,我不想欠你,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小心”顾曦延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转身挡在她身前。 沈玉舒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一支利箭已穿过了顾曦延的胸膛,她盯着箭头上顺势带下来的血,瞬间恍惚。 顾曦延撑着一口气,将手中的剑掷出,刺进了对方的咽喉。 这一幕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她来看却像是万年。她倒吸一口气,挪动步子,想上前去查探顾曦延的伤口,却不想顾曦延的身体已直挺挺的向她所在的方向倒了下去。 他身上还插着箭若是倒在地上只怕会造成二次伤害,沈玉舒下意识一把抱住他,护着他随他一起倒在地上,箭头在倒地的瞬间也刺进了她的大腿。 沈玉舒有些吃痛伸手去触摸了一下自己的伤口,还好只是刺破了表皮。她挣扎着起身看着怀中昏厥的顾曦延不知所错,夜色已深又下着雨,她看不清他伤口的情形,也无法替他疗伤。 他在她怀里微弱呼吸了片刻,逐渐清醒,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找个避雨的山洞。” 他这一句话让沈玉舒找到了主心骨,她忙扶起他道:“那你坚持住。”他虚弱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沈玉舒扶着顾曦延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借着暗淡的夜光找到了一个小山洞,说是山洞其实也只是一个浅的山石凹槽。不过好一点的是,可以不再淋雨。 沈玉舒将顾曦延扶进山洞靠着石壁坐下,忙从怀中拿出用油布包裹的火折子,找了石洞周围一点干柴点了一个火堆。虽然有些目标明显,但是顾曦延现在必须处理伤口,她只能这样做。 沈玉舒借着火光毫不犹豫撕开了他左胸的衣料,还好箭靠近左肩头离心脏很远,也没有伤及动脉和骨头,这是最好的结果。 沈玉舒望着面色苍白的顾曦延,“没伤及要害,我现在试着要拔箭了,你忍着点痛。” “为什么?”顾曦延问沈玉舒。 沈玉舒无暇顾及他,从怀中拿出匕首,用匕首一点一点把纯钢的箭头挑下来,又一点一点把参差不齐的木头削平整。 她准备完毕后,从身上找出了师叔当时给她的一大堆药瓶,当时为了救那些重伤的士兵用掉了不少,现在还剩下一点,不过已经够用。 沈玉舒拿出人参丸,不容分说直接塞进顾曦延嘴里说道:“这个含好了,等会儿我拔箭的时候,能帮你提口气。” 沈玉舒正准备伸手拔箭时,顾曦延突然抓着她的手道:“为什么要救我?” 沈玉舒看着他凌乱的模样,却道:“灵轩说过你会是一个好皇帝。” “你不是恨我吗?”顾曦延虚弱道。 “当然,不过你我之间的事情等到你伤好了再说,你记着你欠我的总有一天我会讨回来,但现在,请你提好你的气,我要把箭了。”沈玉舒漠然的说道。 沈玉舒脱掉了他的上衣,露出结实的肩膀,她自己也提了一口气,用力一拔,血喷涌而出,溅了她一脸,也溅在了她的身上。可她也顾不了那么多,忙把准备好的止血药涂在他前后心的伤口上,又给他吃了一些师叔留给她疗伤的雪颜丸,不但有疗伤的功效,习武之人吃了还有增强内力的作用。 整个过程,顾曦延却始终一言不发。 沈玉舒看着他吃了药才又给他穿好衣物,开始处理自己腿上的伤口。还好只流了一些血,涂抹一点止血药就无碍。 外间的雨逐渐小了下来,她坐靠在石壁上听着外间的雨声,双手环于胸前,身后顾曦延已沉沉的睡去。 这一刻,她只觉得命运真的是一件及其可笑的事情,她越是想躲着他,他越是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他出现在她面前。 这样想着她迷迷糊糊地的睡了过去。 三十三. 京都坎坷错良缘 3 沈玉舒站在秦王府门口,望着朱红的大门心中忐忑,可还是坚定的走上前让人通报,说沈冰求见。 沈玉舒脸上还挂着泪,被人一路引来顾曦延的书房后,那人便悄然退了出去,只余下沈玉舒与顾曦延两人。 她见他望着自己不语,便平定了一下心绪,擦了把下巴上的泪珠道:“我来是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顾曦延疑惑的望着她,她见他不说话,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沈玉舒的故事讲完,他却还定定的坐在书桌边空洞的望着她,像是她说的都是不关他的事。 沈玉舒见他没有反应,便强忍住泪水道:“姑姑生平最大的愿望,除了能杀了顾德以外,只怕就是能让你知晓你真正的父亲是谁。可是你的脾气心思她这么多年一直都猜不透,所以才不敢冒然将这件事情告诉你,怕你会接受不了,毕竟你叫了顾德二十几年的父亲,换做谁都接受不了。况且她总想着杀了顾德报了仇再将这些告诉你,替你除去心头大患,可是如今姑姑快死了,她不想带着这个遗憾去见你爹娘。” 顾曦延望着泪眼婆娑的沈玉舒,隐忍开口道:“你怎么知道她快死了?”说完他突然恍然大悟,眼神转向门外,并不理沈玉舒就向外跑去。等沈玉舒出了书房,他早已施展轻功向胡瑶姬所在的院落奔去,没了人影。 沈玉舒见状也才明白过来,胡瑶姬想必当时早就知道她在门外,一直等着顾曦延走了,她才肯跟她说那些话。沈玉舒想到这里,便也提气追赶过去。 等她喘着气来到胡瑶姬的房间时,只见顾曦延萧索的身形抱着双眼闭合的胡瑶姬,双目无神的瞪着前方。沈玉舒见他如此情形,泪水忍不住的流了出来。慢慢走上前,握着胡瑶姬的已经开始冰凉的手,说不出话来。 顾曦延见沈玉舒如此,忽然大掌一挥将她打到一旁。沈玉舒受了他一掌,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望着他,随后起身走到他身前,一手扶着他的肩道:“姑姑已经去了,你还是早些让她入土为安吧。” 顾曦延双目通红的望着沈玉舒,冷冰冰的道:“你不是讨厌与我牵扯上任何关系吗,如今却来这里装好人。滚,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同情和怜悯!” 沈玉舒听罢忍住泪水道:“顾曦延,我是替姑姑想,她是胡人一身飘在异乡,你难道还想让她死不瞑目吗?” 顾曦延听罢却不再理会沈玉舒,不多时荣楠也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见沈玉舒在,眼中透出一丝疑惑却不再说什么,只听顾曦延道:“帮本王将她带走,本王不想看到她。” 荣楠听罢点头答应,拉着沈玉舒的衣袖向她使了个眼色,她还想再说却还是叹了口气顺从的跟着荣楠出到门外。 沈玉舒低声啜泣着,听荣楠道:“你怎么在这里出现了,瑶姑姑死了,公子心里不好受,你别怪他。” 沈玉舒忍泪道:“我不怪他,我只怪我自己。是我自己没用,没能救的了瑶姑姑。” 荣楠叹了口气,拍着沈玉舒的肩道:“这不怪你,就连你师叔都说她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了。我们本来打算把她送回烟雨楼,可是她的身体太弱,刚出了京都便一病不起,我们只能将她又接了回来。没想却……哎……” 沈玉舒听罢更是泣不成声。姑姑,我好想说我已经不怪你骗我了,我好想告诉你,其实我心里已经放下了所有的恨,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沈玉舒正哭着,顾曦延却抱着胡瑶姬的遗体从房间里出来。他面色苍白目光涣散,道:“荣楠,姑姑生前有吩咐,把尸体焚了,将骨灰带回西域胡国。”说完,他便又抱着胡瑶姬的尸体向外行去,荣楠紧随其后。 沈玉舒知道此刻顾曦延不愿见她,便只默默的跟在他身后,跟着他们一路来到渭河边。荣楠准备了干柴,顾曦延见荣楠准备好后,才将胡瑶姬的尸体放在干柴之上,亲手拿着火把点燃了木柴。 火焰腾飞在空中打着旋儿向天空中窜动着,沈玉舒在距离顾曦延身后不远的地方,望着胡瑶姬的尸体一点一点的在大火中变成一团灰色的骨灰。 直到傍晚,大火才慢慢熄灭。顾曦延走上前,私下裙摆上的一块布,从火堆里挑拣出胡瑶姬的骨灰盛在布里。随后他将骨灰包好,吩咐了荣楠几句,荣楠听罢便跑开了。 沈玉舒见他萧索的背影说不出的难过,可是又不敢走上前去安慰他。她心中不禁问自己,为何到如今还是这样放不下他,还是这样关心他在乎他,可是她已经找不到答案。她默默的盯着他的背影,在落日余晖里不断的被拉长。 直到太阳全部落山,荣楠才回到河边,手中拿着一个瓷制骨灰坛。顾曦延接过亲手将胡瑶姬的骨灰连同那一块儿衣料都放了进去。随后才将骨灰坛交给荣楠,又嘱咐了荣楠几句,才转身向城里行去。 他见沈玉舒还站在他身后并不理她,径自在路上走着。沈玉舒见他如此放心不下,只好又跟在他身后。 顾曦延绕了很远的路来到秦王府的后门口,他望了望头顶在微风中摇曳的灯笼停下脚步,回身望着不远处的沈玉舒,冷冷的道:“若不急着回去,进来坐坐吧。” 沈玉舒见他终是肯跟她说话,心中颇感安慰道:“不用了,见到你没事就好,天色不早了,我还要回去照顾小朗。”说完她终是冲他微笑了一下,转身便要离开。 不想他却走上前一把从身后将她揽在怀中。他的气息那样的近,就像那日在梅园之中。 沈玉舒心中慌乱,却不愿在此时违抗他,他心里是苦的,她能感觉到。他这一生对他好的人那么少,就连她曾经也是那样的恨他。可他如今却肯将他最脆弱的一面展现在她的面前,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让他在平添悲伤。 早已在心中筑起的防线轰然坍塌,心里的隐藏的情感又一次宣泄出来。他似乎是感觉到她心里的变化,将她搬过身与他面对面站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他眼中是她如今能清楚辨认出的悲伤,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道:“想哭的话,就哭吧,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不想他望着她竟真的流下泪来。沈玉舒见状伸出另一只手来,双手托上他的脸颊擦掉脸上的泪,自己却又不争气的哭了起来,他的脸那样的冰,让她瞬间便感受到了他心底深处的孤独无助。 顾曦延见沈玉舒流泪,突然间低下身来将她脸上泪珠全部都亲在自己的唇上。沈玉舒被他忽然的举动吓得惊慌失措愣在当场,他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顺着沈玉舒的脸颊便吻在了她的唇上。 沈玉舒僵直这身体不知该怎样回应,他却又停了下来,抱紧她道:“妍妍,我们能不能不要在彼此折磨,回来吧。” 沈玉舒听他如此说,心仿佛被融化了一般,就想此刻便跟着他去了。可是残存了理智告诉她,她不可以这样做,她不可以伤害另一个许她一生一世的人。 沈玉舒慌忙的推开他,流着泪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就像已经化成骨灰的瑶姑姑不可能再活过来一样。曦延,放手吧,我要嫁给灵轩了。就像你说的,我们不要再彼此折磨,彼此伤害,放手让对方自由。” 顾曦延眼带忧伤,突然又将她抱在怀里,嘴唇搭在沈玉舒耳边突然苦笑一声道:“我就知道只有你最狠心,说不爱便不爱,说放手便放手。但是我也说过,我不会放你走,若你真敢嫁给文灵轩,那就等着替他收尸,我说到做到!” 沈玉舒流着泪想要推开顾曦延,不想却只是与他面对面抱着,沈玉舒望着顾曦延的眼睛在他眼中看到那一丝的不甘心,直到她身后传来文灵轩错愕的声音道:“你们在做什么?” 沈玉舒猛然推开抱着她的顾曦延向身后望去,只见文灵轩错愕的脸庞半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文灵轩走上几步并没有说话,盯着沈玉舒看了许久转身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沈玉舒心中慌乱,叫了一声“灵轩”便想追上去解释。 不料顾曦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他身边,怒道:“今日你若跟他走,就别怪我来日无情!” 沈玉舒见他如此,流着泪苦笑道:“王爷若是真想杀了文将军,那么我也不会独活,我会陪着他一起死!”说罢沈玉舒猛地甩开顾曦延的手,转身向文灵轩消失的方向奔去。 沈玉舒心中懊悔,一直想着追上文灵轩以后该如何向他解释,但却找不到一个两全的法子,只好想着先追上他再说。好在文灵轩并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回到了将军府。 沈玉舒满头大汗的在他的寝室之中找到一言不发,双眼通红的文灵轩。她愧疚的走到他身边,低声唤他,“灵轩。” 不想文灵轩忽的站起身瞪着沈玉舒怒道:“我以为,我的真情会换来你对我的真心,可没想你竟然背着我跑去跟他幽会,要不是我今日有要事去找他,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沈玉舒听他将这件事描绘的这样不堪,心中也不悦,上前一步道:“灵轩,今日的事情是我错了,我不该去找他,但事出有因,你能不能听我一句解释?你不能如此误会我!” 文灵轩转身走向桌边愠怒道:“那夫人倒是告诉我,这么晚了你为何会出现在秦王府的后门口,还跟他搂在一起?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夫君,有没有这个家?” 沈玉舒心中刺痛,可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文灵轩。如今他和顾曦延之间嫌隙渐生,她若是在此时道出实情,只怕她自己都不敢确定文灵轩会有怎样的反应。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缓和了心绪走上前道:“我怎能没有你,没有这个家?今日确实是事发突然,所以我没来得急告诉你,但我跟他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灵轩你要相信我!我既然做出了选择,绝无反悔!”说着沈玉舒上前想要拉着他的手。 不想文灵轩一把甩开,头也不回道:“相信你?我亲眼看到你与他抱在一起,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与其信你与他之间什么都没有,还不如信你与他旧情未灭来的好!” 沈玉舒闻言心中如万箭穿心一般痛苦难言,可是还是忍着泪道:“文灵轩,你不能这么说我!” 文灵轩听罢,转身怒望着沈玉舒道:“那你倒是告诉我,你们今日都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沈玉舒见他面色难看却有苦难言,心中不断提醒自己不能告诉他有关胡瑶姬和顾曦延生世的事情,无奈道:“灵轩,我不想骗你,但这件事我真的不能告诉你。” 文灵轩听罢,忽然苦笑着,越笑越大声道:“我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竟然还想着你能爱上我,心里会有我。原来你心里彻头彻尾只有他顾曦延!” 沈玉舒闻言,也怒了起来道:“文灵轩,我以为我们生死与共同甘共苦,你会理解我会相信我,可是你竟然怀疑我对你的心意!” 文灵轩也怒道:“你的心意?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什么也不肯说,什么都藏在心里,我只能靠猜才能明白几分你的心意,你对顾曦延的感情我都看在眼里。我以为我能忍,毕竟现在跟你在一起的人是我,不是他。可是你呢,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对得起我对你的一片心吗?你要是心里真有我,你就不会跟他抱在一起!” 沈玉舒听罢流着泪,伸手拉着文灵轩的手央求道:“灵轩,我知道今日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我跟你道歉。求你别这样对我,好吗?” 文灵轩听她如此低声下气说话只怕也是第一次,可他眼神转了转还是狠下心抽走他的手,靠在身后的桌沿边,低着头沉默不语。 沈玉舒本想走进他,可是他伸手阻止她道:“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沈玉舒见他不肯抬头,心下虽然不忍,却还是离开了他的房间。 夜色正浓,沈玉舒却心中痛苦不堪,她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终归是自己的错,文灵轩他生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沈玉舒刚踏进自己屋子的门,沈母便抱着熟睡的小朗走上前,面露焦急之色问道:“方才怎么了?那么大动静,莫不是你跟灵轩闹别扭了?” 沈玉舒忙擦了把脸上的眼泪,从沈母怀中接过小朗抱在怀里,“是闹了点别扭,可是夫妻间哪有不闹别扭的呢,过一阵儿就好了,您别担心。” 沈母叹了口气道:“小夫妻之间最经不住的就是成日的吵架,灵轩他在外面也不易,你要多关心关心他。” 沈玉舒咧出个微笑道:“知道了。”说罢便抱着小朗向床边走去。刚把小朗放在床上后,沈玉舒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一旁沈母道:“娘,两年多前你可曾见过师姐给我送过一封信?” 沈母面色一滞道:“我怎么记得,那时我身体还没有恢复很好,根本没见过。” 沈玉舒见沈母如此说,心下已然明白。母亲,你何苦这样,若是当日我收到了那封信,也许现在就不会有这样的局面。但转念一想沈母又有什么错,她满心觉得顾曦延并非良配,而且是顾德和顾曦月一手造成了沈家的惨案,她无论如何这辈子都跨不过这个坎儿,如今也是关心她才会有如此的举动。 沈玉舒叹了口气道:“哦,那也许是遗失在哪里了吧。” 沈母见沈玉舒不追究,试探的问道:“很重要的东西吗?” 沈玉舒摇摇头道:“也没多重要,而且也过了这么多年了。” 沈母见状放心道:“天色不早了,你也快睡吧。”说着转身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沈玉舒见沈母出了屋,走上前将房间里的烛火一一熄灭,一个人和衣躺在小朗的身边,轻轻拍着小朗,可是却怎么都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顾曦延和文灵轩的脸孔就会交替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一个阴冷沉寂,一个温暖如春,如此一来她迷迷糊糊的一直到天亮也没睡踏实。 不知谁家的公鸡打了鸣,沈玉舒睁开了双眼盯着房顶,心想文灵轩这一晚肯定也没睡踏实,于是起身将小朗交代给前来伺候的一个小丫鬟。 沈玉舒见来人不是曾经伺候在她身旁的瑾儿,好奇道:“瑾儿去哪了?” 那小丫鬟恭敬道:“奴婢也不知瑾儿姐姐在哪里。” 沈玉舒见她不知,便不再询问,转身出了屋子,向文灵轩的房间走去。 沈玉舒刚走到房门口伸手准备敲门,却闻见从房间里飘出的一股浓烈的酒味儿,刺的她连忙捂住了口鼻。文灵轩原来昨夜竟然在这里喝了一夜的酒,沈玉舒想到这里担心他醉酒误事,便推门而入。 文灵轩的床帘捂得严实,她轻手轻脚的走上前,慢慢撩起床帘一角想要唤文灵轩起床,没想眼前的场景却是惊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一颗心就要从胸口里跳出来。 只见文灵轩赤裸着身体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睡得低沉,身上还趴着一个同样赤*裸的女子,那女子如藕般的双臂还紧紧缠绕在文灵轩的脖颈上,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今日一早不见踪影的瑾儿。 沈玉舒见他二人睡的熟,再也忍不住情绪,惊慌失措的捂着跳动不已的胸口,转身跑出了房间。 她一路跑回自己的房间,从里将门扣死才无力的蹲坐在地上,便再也忍不住泪水将头埋进臂弯里哭了起来。 原来,被自己关心的人伤害是这种感觉,顾曦延我似乎有点懂你心中的痛了…… 沈玉舒不知哭了多久,听见小朗在床上咿咿呀呀的说话,才慢悠悠的支起身子擦了眼泪向床边走去。沈玉舒心中好奇怎么不见方才那个丫头,只见小朗睁大了双眼望着她,忽然一笑伸出手来要她抱抱,嘴里还结结巴巴的叫着,“娘,娘。” 沈玉舒心酸的将小朗抱起来搂在怀中,心中却满是方才在文灵轩房中见到的场景。 灵轩你是在用这样的方法来报复我吗? 她不由低头望着小朗天真的面容,他确实长的越来越像顾曦延,只不过小朗的眼里全是纯真的笑容,没有被世俗污染的痕迹,不似顾曦延眼里全是深邃难懂的情怀。 小朗见沈玉舒盯着他忽然伸手指着枕边的一个小木偶,沈玉舒见状伸手取过来放在他手里,只见他抱着木偶独自玩儿着再不撒手。沈玉舒无神的望着小朗手中的木偶,苦涩的一笑,这个木偶还是文灵轩做给小朗玩儿的,那时他告诉她要给她一个家,要带着她离开这里,如今他们之间却已然回不到在军营,在回真中两心相知的日子。 沈玉舒想到这里擦干眼泪抱着小朗走出门来到沈母的屋子里,将小朗放进沈母的怀里道:“娘,我有些事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沈母见她面色不悦,便漠然的点点头,将小朗抱回了屋子。 三十. 京都风云忽骤起 3 大殿之上,顾德一人独坐龙椅,身旁除了近身伺候的李公公再无他人。龙首香炉中盘旋着若有似无得香,让人闻之萌生一股肃然之感。 顾曦明上前拱手道:“父皇今日龙体可还安康。” 顾德招了招手,“老样子,就连天枢官和叶太医也没有办法。” 顾曦明见状关心道:“父皇龙体可是国之根本,千万马虎不得。” “哦,明儿可有办法?”顾德问道。 “父皇病情如此反复怕是心中忧思太重的缘故,儿臣前些日子认识了一位寻仙的道士,他有一向绝技。”顾曦明献媚道。 “什么绝技?”顾德有一丝好奇道。 “他身怀仙术,可以用精力唤出所求之人心中一直思念的人的魂魄,父皇当年最疼爱母亲,儿臣不忍父皇受这相思之苦,所以便花重金将其请来,来为父皇唤出母亲的魂魄,让父母相聚片刻,也算是全了儿子一片孝心。” “果真如此,明儿真是费心了。”顾德发怔的看着顾曦明不冷不热道。 “能为父皇分忧解难是儿臣的本分。”顾曦明激动道:“快请仙者。”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道士服的道人便站在了朝堂上。 顾德见此人其貌不扬,身上的灰蓝色的道袍也已有了年头,不禁怀疑道:“明儿,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道士?” “正是。”顾曦明答道。 那道士一听慌忙跪下道:“频道璇玑见过吾皇。” 顾德挥了挥手道:“起身。” 道士应声而起,顾德又问道:“听晋王说你会唤出已死之人的魂魄,让朕能见到朕想念之人?” “回皇上,贫道多年来修习幻境之术,倒不是唤出魂魄,而是帮人圆梦重聚实乃微薄的伎俩,晋王看得起贫道,邀贫道来为皇上编织幻境与佳人重聚,实乃贫道几世修来的福份,贫道自当竭尽全力为皇上一试。”璇玑恭敬的说道。 “如此说来,倒是有劳璇玑道长了,不知你可有何要求?”顾德问道。 “皇上有所不知,编织幻境乃是耗损真气之事,不可有外力打扰,所以贫道肯请皇上屏退左右,好让贫道能全心为皇上织梦。”璇玑要求道。 一旁伺候顾德的李公公转身道:“大胆道人,怎敢对陛下提此要求。”忽而转身又对顾德道:“陛下,奴才不放心啊。” 顾德想了想道:“无妨,尔等且先退下。不论何人前来,都不准打扰朕。” 顾曦明与李公公听言,便躬身退出大殿,将大殿的门扣了起来。 大殿中,顾德安静的坐在龙椅之上,只见那道士不知从怀中掏出何物向空中一撒,整个大殿便围绕在一片云雾之中。不一会儿,只听那道士念咒之声从不远处传来,顾德怀揣着一丝兴奋的走下龙椅,只身站在大殿中央。 “贫道已通晓天帝为陛下圆梦,幻境之门已为陛下打开,陛下稍等片刻便可与思念之人团聚,但请陛下切记时间有限。随后幻境之门关闭,陛下便不可多做留恋了。”璇玑严肃道。 等顾德循声望去之时,早已不见了道士的踪影。如今眼前云雾缭绕,顾德漫步在云雾之中,不知昼夜。 “陛下。”一个轻柔的女子之声从幻境之中传来却如坠云端一般听不真切,不远处有一个妖娆的身影越走越近。云团之中忽现一位少女,穿着碧色裙衫,头上挽着一个少妇髻,唇红欲滴,明媚动人。那女子伸出手来,向着顾德道:“陛下,可还记得奴家?” 顾德似有不信的将手伸出,握住那女子冰凉的道:“毓秀,是你吗,你可知朕多想念你!” 那女子温柔一笑,“陛下若是真的想念奴家,为何今日才肯来见奴家。” 顾德不由感动的将那女子揽入怀中道:“毓秀,是朕的错。” 女子摇了摇头含泪道:“不许陛下这样说,当年是毓秀的不对。” 顾德一怔,放开手中的人,细细端详道:“当日要不是你与月儿苟且,让朕发现你们躺在一起,朕也不至于下狠手杀了你!” “什么?”那女子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 顾德颇有悔恨之色道:“毓秀,我为了保住顾家的清白,只能杀了你。至于月儿,当年褒国公府得端木氏庇佑,许氏又嚣张跋扈,朕当日式微只能隐忍着,不过还好如今那老妇已被我派人毒死,太子也已给秦王和沈玉舒杀了,朕心中的这根刺也该拔了,如今见你不怨恨朕,朕着实开心的紧。” 女子有一瞬间失色,忙掩饰道:“陛下,何须对当日的事情挂怀。”说着便又上前握住顾德的手。 顾德见状笑了起来道:“是不需要挂怀,不过月儿的死可还是要好好感谢你那个从未谋面的外甥女,若不是她,月儿又如何会死的的这般快,就连朕都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让他顺理成章的死去。你那个外甥女可是帮了朕一个大忙,你说朕该如何谢谢她?” 顾德说着伸出手抚摸那女子的容颜,突然一把撕掉那女子脸上假面,迅速捏紧了女子的脖间,目光也瞬间转为阴冷,嘴角噙着狠厉的笑容,挑眉,“你可知道,一个人就算换了容貌,身上独有的气味却不会消失。这么美的脖子,断了真是可惜。”说罢,竟是用力掐了下去。 女子顺手将袖中的匕首抽出,试图刺进顾德的胸口。说时迟那时快,顾德反手一掌打在女子胸口。待女子喘不过气时,才松了手,将那女子狠狠的摔在地上。 大殿上只剩下沈玉舒和顾德两个人,他走到沈玉舒身边用那种幽怨的眼神望着她,将手中的假面扔到她面前道:“你若不像她也就罢了,可偏偏长了一副相似的容貌,真是让人看了都觉得恶心!” “你早就知道了?”沈玉舒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望着顾德的问道。 沈玉舒能感觉到自己喉头的腥甜还在不断的上涌,顾德一掌打在她胸口位置,肋骨就算没有断,也该裂了。 “哈哈哈,你以为你和明儿的这点雕虫小技能瞒得过朕?说实话朕不想杀你,你若不杀太子,朕真可以放过你!”顾德慢慢蹲在沈玉舒面前。 “你想杀了我为你的儿子报仇?”沈玉舒擦了嘴角的血,坐起身子吼道。 “月儿他的确该死,我倒是谢谢你帮我杀了他!”顾德字字珠玑,而沈玉舒却听的惊心。 沈玉舒颤抖道:“虎毒不食子,你竟然连自己的孩子和结发妻子都不放过!” “亲生儿子?结发之妻?哈哈哈,结发之妻会毒害自己的夫君,教唆自己的儿子玷污父亲的姬妾?亲生儿子会毫不犹豫的上了姨娘的床榻共赴巫山?!”顾德怒道。 “不过,朕还是要让你死,如果你不死延儿终归不会心甘情愿为我所用,所以你不得不死!”顾德突然捏住沈玉舒的下巴,“不过朕真舍不得这张和毓秀一样的面容!” “你想做什么?”沈玉舒想推开他,但是顾德力气太大,纵使她使出所有力气,也推不开。沈玉舒的下巴被他捏得生疼,眼眶中因疼痛积满泪水。 “朕不想做什么,只是想好好看看你这张脸,看够了便送你上路。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替我解决了那么大个麻烦!”顾德阴冷的说道。 “顾德,你个禽兽!你放开我!”沈玉舒吼叫道。 “你长的再像也不是毓秀,朕讨厌你这张脸,顶着和毓秀相似的脸,却不是她,所以我愿毁了她,就像当日一般,不容他人玷污!” “你放开我!”沈玉舒失声问道。 “当日我撞破她与顾曦月的奸情,便以明儿为要挟让她回到沈家替我查找你父亲手中握有的罪证,只要她找到了回到顾府,她便还是我的三夫人。只可惜我的女人,不容他人玷污。既然她已经被月儿睡了,就算她对我表忠心,也只会让我觉得恶心。许氏那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我稍稍表现出来一点犹豫,那个蠢货便已急不可待的亲自动手。如今,你也一样,只要是像她的,都要随着她一起消逝!” 沈玉舒看着顾德那张逐渐狰狞的脸,心中恐惧油然而升。换做以前她也许不会害怕,可是如今她心中那么多的牵挂,那么多的不舍,她害怕真的害怕。 顾德望着一点点陷入绝望的沈玉舒,嘴角忽而一笑,揪起她的衣领,在她耳边道:“顾曦明还真以为,朕心中之人就是他的母亲,真是不自量力!” 沈玉舒心中一惊,只觉得顾德一只手已重新捏上了自己的脖颈,一点点用力,窒息感便瞬间传来。 “启禀陛下,秦王回京有要事奏报陛下,已在宫外等候。”李公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顾德眼神一转诡异的盯着沈玉舒,“我们不如再玩一次,这次我们来看看秦王又会说什么。” 沈玉舒目光一怔,顾德已迅速点了她的穴道,她霎时便动不得说不出,眼看着他将自己藏在龙座之后。 此时烟雾早已散去大半,沈玉舒在龙椅后不一会儿,便听见轮椅划过地面的声音,随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彻大殿,“儿臣见过父皇!” “这样匆忙从永州赶回来,可是有要事向朕禀报?”顾德语重心长的说道,而沈玉舒听着就像是心里钻了只蝎子一般。顾德平日里看起来和颜悦色,还素来以仁德治天下,陈国众人无一不服,无一不歌颂他敬仰他。没想到他的背后却是如此不堪,不仅杀了心爱的女人,更是杀了结发妻,亲生子,那剩下的两个儿子呢,他恐怕早已算计清楚。 “儿臣有军情急奏,本是来向父皇说明神武营之情,没想今日刚进京时突然收到前线传来的信函,鹰哲已在昨日率部攻下永州。神武将军带兵退至洪州死伤过半!请求朝廷派兵增援!”顾曦延说的缓慢,但沈玉舒还是能听出他字里行间的焦灼压抑还有担忧。 死伤过半,鹰哲之勇难道比传言中的还要厉害? “什么?!神武将军文灵轩是怎么当的!来人,给我把晋王找来!”顾德怒道。 “是。” 沈玉舒本以为他们会等待顾曦明加入后继续讨论军情,却没想顾德在此时话锋一转问道:“延儿,朕另有一事想问你。”顾德的语气怪异,让沈玉舒不得不提着心细细听。 “父皇请讲。” “昨日有人来报,说是在文将军府中见过沈玉舒,我派人查探了一番,却是无果。延儿,你可知她如今现在何处?”顾德问道。 “儿臣不知。”顾曦延规规矩矩的答道。 “太子就这样被这妖女所害尸骨尽毁,你为何要帮着那妖女说话?”顾德一掌拍在龙椅的扶手上愠怒道。 “回父皇儿臣不敢,自那日皇宫中一别,儿臣与她再无任何往来,何来帮她说话一说?还请父皇明察。”顾曦延淡漠道。 “明察?难道你与她在青月山上都是旁人杜撰?”顾德质问道。 “父皇若是这样问,儿臣只能说,当日儿臣确实想利用她套取沈家秘密,但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儿臣便放弃了,只看着颜先生的面子一直留在儿臣身边。至于其他,天地昭昭,还请父皇不要信了他人的谣言!”顾曦延解释道。 原来,他对她也只不过一时兴起逗弄而已,永远都只是利用罢了。 “好啊。”顾德惆怅道。 “父皇!”顾曦延想出言相劝。 “那好,朕再问你,若是你再见到沈玉舒你会怎么做?”顾德语气有种志得意满的高傲。 “父皇,沈玉舒她……”顾曦延刚想说话,顾德却已一把将沈玉舒从龙椅后提了出来,摔在了顾曦延身前。 胳膊摔在地上的痛和胸口不时传来的疼痛,让沈玉舒眼眶微酸,她抬起头望着坐在轮椅上惊愕的顾曦延,苦笑了一声,喉头一甜又吐出一口血来,低下了头。 “她如今在你面前,你可要对得起你大哥。”顾德突然阴笑的翘起了嘴角。 沈玉舒闭上眼该结束的都会结束,死在你手里总比受顾德的折磨强。沈玉舒听到轮椅的靠近,头顶传来顾曦延低沉的声线,“父皇,沈玉舒就交给儿臣吧。” “不可,妖女不死,朕心不甘。你当着朕的面结果了她,朕才能放心!”顾德道。 忽然间沈玉舒只觉的一只大手掐上了她的后颈,慢慢的从她后颈之上注入了一道真气,随后手缓慢开始收紧。 沈玉舒脑中顿时空白一片,“顾曦延,你我从今两不相欠。”不知为何,沈玉舒竟然开口说出这样一句话。 脖颈上力道稍松,沈玉舒以为他收了手,不想却突然又加重了力道。罢了,罢了,沈玉舒眼前闪现出他站在梨花树下向她微笑的面容,永远上扬的嘴角和深邃的双眸。他便是这样一点一点走进了她的心,却又用最惨烈的方式将那一颗心撕得粉碎。 她没有感受到所谓的窒息,却迅速陷入了无知无觉的黑暗。 原来死,也可以这么容易。 “姑娘,姑娘!醒醒啊!”沈玉舒听到有人的叫喊,猛然睁大了双眼坐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阴曹地府吗? 沈玉舒转身望着一旁眼睛瞪的老圆的女孩儿,困惑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女孩显然没料到沈玉舒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道:“这是梅园,是秦王殿下在京中的一处私宅。” “我没死?”沈玉舒诧异。 女孩儿却微笑回答,“姑娘没死,当日王爷用穴道封住了姑娘的命脉,姑娘才躲过大劫。陛下当日还派了仵作来检查姑娘的尸身,确认无误后,才准王爷将姑娘尸体带走。姑娘已经躺了两日了,王爷说今日午时姑娘一定会醒的,结果姑娘真的就醒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沈玉舒扶到梳妆台前替她梳洗打扮,沈玉舒闻言才回过神来望着铜镜中的身影,待她瞧清楚铜镜中的人影时突然将铜镜摔在一旁,镜中之人她根本不认得不由尖叫道:“我的脸!” “姑娘莫惊,王爷只是用了焕颜术将姑娘的容貌改变了,这样就没有人能认出姑娘来,姑娘以后就不怕皇上再来追杀!”她娓娓道来,沈玉舒却听得不可思议,世上竟然真的存在焕颜术。 以前只听颜风说起过,而且也只在另一时空里的现代技术,如今自己却成了焕颜术的亲身经历者。 沈玉舒平复了心情,又拿起方才摔在一旁的铜镜细细端详,这才发现耳后银光闪闪像是有个什么东西插在自己的皮肤里,刚想用手去碰,女孩儿上前一把拦住道:“姑娘不可,穴道已封,若是姑娘强行取出银针,会有生命危险。” 沈玉舒扭头看着她道:“你倒是知道的挺多,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难道不记得我了,我叫雪莹,是秦王专门调来伺候姑娘的。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叫我去做。”她笑着答道,沈玉舒见她言辞之中与她甚是熟悉,猛地想起青月山中的那个身影,不由问道:“是你?” 雪莹笑笑的望着沈玉舒道:“我以为姐姐,早把我忘了呢。” 沈玉舒高兴的拉起她的手道:“怎么会,当年练武那么辛苦,身边除了师姐,也就是你偶尔趁二公子不在的时候,跑来跟我说话。后来你走了,我一个人那段时间别提有多难受了。” 雪莹一听也高兴道:“姐姐终于肯叫一声二公子了!” 沈玉舒闻之一愣,心中泛起苦涩,她是有多久没有叫过他一声“二公子”了,就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 沈玉舒的心情瞬间被人浇了一盆凉水,清醒过来后她问道:“秦王人呢?”这是怎么了,她不明白他为何又要救她? “王爷昨日随晋王去京郊大营了,明日傍晚才能回来,王爷叮嘱让我好好伺候姐姐。”她见沈玉舒面色不好,只好回答沈玉舒的问题。 只是这般恭敬反倒叫沈玉舒不好意思起来道:“你别这样总说伺候伺候的,我又不是你的主子。” 她没想沈玉舒会这么说,眼中有些动容。沈玉舒见状不再说什么,直起身来向门外行去。沈玉舒望着窗外的繁华的梨树,心中不禁问道,顾曦延,你我之间究竟是谁欠了谁? 雪莹见状,走到沈玉舒身边道:“姐姐,其实你这样恨王爷是没有道理的。” 沈玉舒转身望着她道:“为何这样说?” 雪莹听罢,本想说什么,但眼睛不由自主向外间一瞟突然又止住话,道:“王爷其实为了你做了很多事情,我现在不能说,只希望姐姐有朝一日能明白王爷的苦心。” 沈玉舒没好气道:“他为我做了什么,与我无关,也弥补不了他对我造成的伤害。” 雪莹闻言,只好道:“姐姐可记得当日在青月山中,我曾告诉你我与一个人打了一个赌的事情吗?” 沈玉舒点了点头道:“记得,你赌我不但能学会《清音经》上的武功,而且武功还会很好,如今看来你那个赌注是赢了一大半了吧。” 雪莹抿嘴一笑道:“姐姐说的是,只不过如今我的赌注又加了一条,所以还没有赢。” 沈玉舒好奇道:“加了什么?不会又是与我有关的吧?” 雪莹点点头道:“姐姐说对了,我加的一条就是,你跟王爷终归会在一起的。” 沈玉舒目光一滞心下无奈,对着雪莹道:“看来这场赌局,你是赢不了了。” 雪莹疑惑道:“为什么呢?” 沈玉舒失笑道:“除非哪一天,我什么都忘了,忘了他对我所做过的一切,忘了那些他带给我的伤害。我也许会跟他在一起,否则这辈子都不会,永远不会。”说完,沈玉舒没再看雪莹一眼,而是观察起周围的暗哨来。 顾曦延虽说让她在这里隐蔽,但她观察周围之后发现,其实这里的看守明面上只有几个家丁护院,暗地里影卫密布,凭她自己的能力,可外面的人却也进不来。 所有的大门都有人把守,沈玉舒望着梅园外的天心中情绪复杂。 他将她锁在这里,到底为了什么? 三十三. 京都坎坷错良缘 4 沈玉舒无精打采的来到聚宝斋门前,可时候还早聚宝斋并没有开门做生意。她只好按照她与黄首良曾经约定过的接头方法,短三声长两声敲着门。不一会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沈玉舒本以为是聚宝斋的伙计,没想开门的竟是黄首良自己,他看到沈玉舒时,眼神一怔方又回到正常的神情,露出一个引来送往的笑容道:“原来是沈姑娘,请进。” 沈玉舒冲他微笑了一下,侧身进了聚宝斋。 黄首良为沈玉舒奉上了一杯龙井,茶杯中清丝萦绕,沈玉舒便望着茶杯发起呆来,只听黄首良道:“姑娘这个时候不呆在将军府里,来小人这里不知有何事?” 沈玉舒回过神目光一转问道:“黄叔应该清楚我来这里所谓何事。” 黄首良笑了笑,起身拿起一块儿抹布开始擦拭他摆在桌上的一盏琉璃花瓶,道:“姑娘聪明,倒是我愚蠢了。” 沈玉舒笑着走上前,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黄叔就那么不想让我和你家公子在一起?就连我活着的消息都不肯向他透露半个字?” 黄首良放下手中的花瓶,转身目光冷漠的盯着沈玉舒道:“公子自从跟你在一起后,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劫富济贫的事情也不干了,只知道成天围着你转,好端端一个为民请命的大侠,如今却变成了你的奴隶一般,老夫心里瞧着就不舒服。” 沈玉舒苦笑,泪在眼眶里打着转道:“黄叔一片心意为了灵轩,如今看来倒是我的错了。” 黄首良冷哼一声道:“老夫当日救你,从未想过你竟然能将公子与秦王两人哄得团团转,当真是好本事。可是这一套,你千不该万不该用在公子身上,他生性纯良,怎会抵得住你的诱惑。如今好好的亲事不结,偏偏把你养在府里不清不楚,还带着个孽种。我没有将此事告诉公子,就是怕他还会陷在情欲里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沈玉舒抹了把泪道:“你口口声声为了你家公子,可你真的明白你家公子心里要的是什么吗?” 黄首良忽然指着沈玉舒道:“老夫就算不明白公子心里要什么,可也不会让你这么个女人呆在他身边,毁了他!跟你在一起的人,哪一个有好下场,看看你师姐便是前车之鉴!” 沈玉舒听罢心中酸涩,她以为只要她努力,她便可以好好的呆在文灵轩身边,可是没想到原来有那么多的人是这样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竟然视她如瘟神一般,她听罢啜泣了一声,“那么如今要恭喜黄叔心愿达成了。” 黄首良一听疑惑道:“你是何意?” 沈玉舒擦了把眼泪伸出右手将袖子卷起,手臂内侧便赫然出现一道半寸长的红色印记,顺着手腕血管一路攀升,“黄叔既然懂医术,那么这条红色的印记也应该知晓吧。” 黄首良随之低下头看了一眼张口便道:“无忧散!” 沈玉舒见他说中放下袖子,将手腕掩藏起来,“当日去回真借兵,鄂里克要以我作条件才肯答允,为此还逼我服下了无忧散,我若是不按约定去回真,只怕一时半刻这无忧散就会要了我的命。所以黄叔,你不用担心我会再迷惑灵轩了,很快我就会离开这里。” 黄首良没想到会是这样,惊道:“你竟然为公子吃了无忧散?” 沈玉舒一笑道:“倒不是为他,陈国北部当日危在旦夕,若舍我一人之命能换回陈国十年安稳,想想倒也值得。有这十年我们休养生息卷土重来,难道还会怕西柔?” 黄首良听罢忽然对沈玉舒抱拳道:“在下佩服姑娘一片侠肝义胆,代公子谢过了!” 沈玉舒见他如此,接着道:“谢倒不必,灵轩并不知道这件事,我想黄叔也不会说出去。如今我只求黄叔在我走后能关了这聚宝斋,让灵轩没有后顾之忧。” 黄首良道:“姑娘何出此言?” 沈玉舒道:“秦王那么聪明,灵轩天天跟他在一起,他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过江湖上的绣叶公子究竟是何人?我没记错的话,追查绣叶公子下落的事情,一直是顾曦延手下如今的神虎将军慕容楠在做,他们手段如何不用我说黄叔也知晓。您难道真的要让灵轩被抓了才甘心?” 黄首良听罢沉思了一会儿道:“这个老夫倒是没想过。” 沈玉舒见他面色阴沉,不再多说道:“黄叔,其实你不用担心灵轩会为了我如何,他身边已经有别的女子了。” 黄首良猛然盯着沈玉舒道:“公子竟然还有别的女人?” 沈玉舒苦笑道:“等我走了,有劳黄叔劝劝灵轩,早日娶了那姑娘好生过日子吧。” 黄首良笑道:“这是自然,公子为了你荒废了大好时光,等你走了,我自然要帮他寻一门好亲事。” 沈玉舒见他如此说心下纠结,却微笑了一下道:“那我就不打扰黄叔做生意了。”说罢也不等黄首良再张口,便转身离开了聚宝斋。 天色还早,沈玉舒走在大街上望着三三两两的人群,心中酸楚。她不会去回真,小朗还那么小怎么离得开她,还有沈母怎么办,颜风如今还是下落不明,若是有个万一,沈母一个人留在京都可怎么过日子? 沈玉舒想来想去,摆在眼前的路只剩下了一条。 可是她不甘心,她还没有看着小朗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她若是就这么死了,他可怎么办?可是不死又能如何?这是一盘死局,她不论落子何处,都只有一个结局。 沈玉舒一个人靠在墙边想破了脑袋,可是还是那一条路罢了。想到这里,她唯有苦笑一声,沈玉舒啊沈玉舒,你活了这么多年原来也只不过是被命运裹挟的苦命人罢了。 沈玉舒回到将军府时正午已过,她绕过文灵轩如今紧闭的房门来到沈母的房间,不想沈母正在给小朗缝衣服,而小朗则一个人坐在床上玩儿木偶。沈母见她回来,高兴地将她拉到她身边坐下,拿着她正缝制的衣服给她看道:“妍妍,你看这是娘给小朗做的新衣,小朗如今身体长得快,得多做几身儿穿。” 沈玉舒见沈母如此高兴,出口问道:“娘,你不用这么辛苦,这本来是该我做的。” 沈母听罢,拉着她的手道:“你做,我做都一样。小朗长的可真快啊,过了年就要两岁了。” 沈玉舒点了点头道:“是啊,孩子长得可真快。”说着她走到床边望着小朗在床里玩,不想沈母也走到她身边问道:“妍妍,娘问你一件事,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 沈玉舒见沈母神色紧张便道:“什么事啊。” 沈母瞅了瞅小朗道:“你不在的日子里,有一日小朗发烧,你师兄给小朗来探脉,说是小朗在母体里受了惊才会身子虚弱,可你师兄也说孩子并不是早产,而是足月产的,最多也就提前了五六天。” 沈玉舒一听转身望着沈母道:“您都知道了?” 沈母见沈玉舒如此神情道:“妍妍,娘只要你一句实话,这孩子究竟是不是文灵轩的?我如今怎么看都觉着他跟灵轩一点都不像。” 沈玉舒苦笑着坐在床边道:“这个孩子是顾曦延的。” 沈母这一惊非同小可,立马坐在她身边道:“妍妍,你好糊涂,你难道忘了他顾家是如何对我们的了吗?如今你又跟文灵轩在一起,你就不怕灵轩知道了,会不要你?” 沈玉舒盯着自己的的鞋尖,只肯回答沈母后面一个问题道:“灵轩他知道。” 沈母听罢,不住的叹气道:“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沈玉舒见沈母流着泪,便劝道:“娘,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们不再提他了好吗?等我从宫里回来,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我带着你和小朗找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我们祖孙三人平平安安的生活。” 沈母哭着一把拉住沈玉舒的手道:“妍妍,我们能去哪儿呢,娘都这么老了,到哪里不是连累你。” 沈玉舒也默默流着泪道:“我们可以回到青月山,在那里过日子不也很好?” 沈母伸手擦着沈玉舒眼角的泪道:“我苦命的孩子,你师父如今还在宫里呢,沈母怎么能这样一走了之,怎么也要等你师父回来了,跟他告了别再走。” 沈玉舒听罢,反握住沈母的手道:“那就等师父来了,我们一起回青月山。” 沈母流着泪却满眼笑意的点了点头,不再过问为何她会和顾曦延生了小朗的事情,这反而让沈玉舒心中有了一丝愧疚。 沈玉舒一整晚,都坐在床边守着熟睡的小朗。隔着窗户她都能瞧见天上的月亮那么亮,那么圆,夜是那么黑,那么长。就这样望着望着,便到了天麻亮。 天刚大亮,便听一人轻轻敲着她的房门,她扭头向门口望去没有出声。不一会儿敲门的声音便消失了,想是来人听见房间里没动静以为她还睡着,便离开了。 沈玉舒见状支起身子,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一道刺眼的阳光便就此射进了她的视线,刺的她一手捂住眼睛泪流不止。她擦了把眼泪向外瞧去,只见一个健硕身影停留在房间外不远处,来回踱着步。 沈玉舒见他背对着自己,便走上前道:“这么早就起了,怎么不多睡会儿?”但却只字未提她昨日撞见的那一幕。 文灵轩转过身,青色的胡茬附着在他的下巴上,看上去憔悴不已,她心中一酸本想再问他是否昨夜没睡,不想他却先开了口道:“睡不着,看着天亮了,过来看看你和小朗。” 沈玉舒见他神色疏离之中带着歉疚,心一阵抽痛,但还是冲他微笑了一下道:“进去坐坐吧,小朗还睡着,我这去准备早饭。”说着她便向厨房走去,不想文灵轩一把拉住她道:“不用了,我已经要下人备好了。舒儿,今日的事情,你没忘吧?” 沈玉舒见他提起,便道:“怎么会忘,我以为你们怎么也要等到快午时的时候才会来接我。” 文灵轩听罢歉然道:“害怕事情有变化,所以要提前准备。” 沈玉舒见他如此,便道:“那你等会儿,我去把小朗交给我娘。” 文灵轩听沈玉舒如此说,才放开了她的手。 沈玉舒悄悄进了屋,将熟睡的小朗抱起来,亲了亲他的额头脸蛋儿,才来到沈母房中。沈母想是也没料到沈玉舒会一大早就进宫,神色紧张的安顿道:“那宫里,你去过一回,可是差点就没了命,这次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千万别让皇上认出你来。” 沈玉舒点了点头,将小朗放在沈母怀中,又摸了摸小朗的脸道:“我知道的,我会小心行事。”说罢便想转身离开,不想沈母忽然叫住沈玉舒,踟蹰半天才道:“妍妍,若是见了你师父,你记得让他给我捎个信儿回来,报声平安。” 沈玉舒笑道:“这是一定的,娘你就先在将军府等我们吧。” 沈母听罢,这才放心的冲她笑了一下,抱着小朗进了屋子。 沈玉舒见沈母回屋便去文灵轩的房间找他,不想却瞧见了一改往日奴仆打扮的瑾儿正在给文灵轩收拾屋子,而文灵轩却不知在哪里。 沈玉舒见状本想转身离开,不想瑾儿竟是叫住沈玉舒,欢喜道:“夫人来了。”说着满脸堆笑的走向她,沈玉舒向后退一步拉开二人距离,“灵轩他现在何处?” 瑾儿面色一僵,“将军在门口。” 沈玉舒了然后,这才盯着她问道:“瑾儿,你可是喜欢将军?” 瑾儿一听,羞愧的低下头道:“夫人。” 沈玉舒见她羞红了脖颈,便冷淡道:“你若喜欢他,就好好留在他身边照顾他,那日的事情我都瞧见了。” 瑾儿一听,慌忙的抬头解释道:“夫人,那日将军喝醉了,奴婢……” 沈玉舒打住她的话道:“不用说了,我还有事。”说完她转身就走。 说不嫉妒,说不难过只不过自欺欺人罢了。沈玉舒见瑾儿眼中露出的欢喜与激动,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只能强忍着泪水来到将军府门口。只见文灵轩早已备好的马车,亲自将套子紧了紧,见她出来表情一滞,上前道:“马车准备好了,我这就送你过去。” 沈玉舒长出了一口气,“灵轩,若是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你身边了你……” 文灵轩听沈玉舒说这样的丧气话,忙打断她蹙眉道:“咱们不说这些,你上车吧。” 沈玉舒见他不肯说,便也不再询问而是听他的话,上了车。 马车颠簸一路来到秦王府的侧门,沈玉舒下了车才瞧出这便是那日文灵轩撞见沈玉舒与顾曦延抱在一起的地方。她心中涌出一阵酸涩,心也跟着纠结起来。 文灵轩默不作声的上前领着她进了门,不想刚拐过一个回廊,便遇见了抱着孩子的武玢儿,沈玉舒一见忙躲在文灵轩身后,文灵轩自然而然挡住她,上前作揖道:“文灵轩见过侧妃。” 武玢儿笑着走上前,将孩子交给一旁伺候的香儿,道:“许久不见将军了,不知将军这几日还好?” 文灵轩恭敬道:“托侧妃鸿福,末将过得还算如意。” 武玢儿一听叹了口气道:“文将军果然是久经沙场的将帅。” 沈玉舒听出武玢儿话里有话可也不敢出声,只听身前的文灵轩道:“王妃若无其他事,末将这便去找王爷了。” 武玢儿面色一转,走到文灵轩身侧瞧着文灵轩身后的沈玉舒道:“文将军领着这么美的人儿,这是要做什么?莫不是领来给王爷做侧妃的?” 沈玉舒心中一紧,文灵轩今日能如约领她来这秦王府,已是下了很大决心,这武玢儿若是在这里添油加醋再说一会儿,只怕文灵轩再好的涵养也经不住。于是她上前一步拉着文灵轩的手,笑望着武玢儿,行礼道:“是贱妾不懂规矩了,奴家是文将军在前线救回来的女子,与文将军一见倾心,如今领妾身来这里只不过是想让王爷过过眼,看奴家能否配的上将军罢了,王妃可别误会了。” 沈玉舒只感觉文灵轩拉着她的手紧了紧,她便抬头冲他笑了一下。 武玢儿见此情形自知无趣,便收起虚伪的笑容目光一冷道:“姑娘倒是说的好听。” 沈玉舒冲她微笑了一下不再说话,只听文灵轩道:“王妃若没有其他事,末将先领着贱内去见王爷了。” 武玢儿道:“将军真是个心大之人,前些日子才不见了一个为你生了儿子的妾室沈玉舒,这连一年都没有,便又有美人入怀相伴。”说罢带着香儿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沈玉舒见武玢儿离开,这才松开文灵轩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她真是怕武玢儿认出她来,不过如此看来她是只顾着调侃文灵轩,并没有注意她。 文灵轩见她如此不忍心道:“这一趟,难为你了。” 沈玉舒重新拉着他的手,目光柔和的望着他道:“为了你我愿意。” 文灵轩紧了紧沈玉舒的手,不再说话,他们便向顾曦延所在的书房行去。有些事情似乎并不比说清楚,他们便会自然而然的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将一切裂缝用微笑掩埋。 顾曦延早已等候在梨香院的书房内,见文灵轩和沈玉舒来,也没说什么便吩咐身旁的下人去准备茶水,之后偌大的书房之中就剩下他们三人。 三十. 京都风云忽骤起 4 沈玉舒看着梅园的花开花败却不见顾曦延来见她,心中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她昏迷之前,顾曦延入宫理由是文灵轩军情告急,那文灵轩会不会出什么危险。还有小朗,也不知她失踪了这么久,他在黄首良那里乖不乖。 就在沈玉舒的思绪一片混乱时雪莹已悄然立于身后道:“舒儿姐,明日是八月十五了。” 沈玉舒目光发怔,她不知不觉竟已在梅园呆了近两个月,此时她早已没了耐心,“雪莹你可帮我打听到将军府的消息了,小朗怎么样了?” “姐姐不用担心,当日我已经按你说的地方派人去将小朗保护起来了,烟雨楼的人在,小朗不会有事的。”雪莹宽慰沈玉舒道。 “保护起来?”沈玉舒总觉得这个词有另外一层意思,她不禁央求雪莹,“雪莹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雪莹乖巧的点了点头,“只要雪莹能办到的一定帮你办到。” “明日八月十五,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我的孩子,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我们母子见一面?”沈玉舒有些无奈又有些惆怅道。 雪莹闻声面露难色,“这个……我尽量吧。” “是不是王爷有什么吩咐?”沈玉舒见她表情为难问道。 “不是,只是小公子所在的地方不是我负责的,所以问起人来比较麻烦,明日有没有结果我现在也不能保证。”雪莹有些为难道。 沈玉舒听罢恳求道:“雪莹,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不论如何拜托你了。” 雪莹忙安慰沈玉舒道:“姐姐放心,我既然答应你了,一定会尽力做到。” 沈玉舒看着雪莹圆圆的脸庞,只得说服自己将心放下来,至少顾曦延的烟雨楼不会伤害小朗。 沈玉舒想通此节,深呼了一口气将目光转移到屋檐外的梨树上,她缓缓来到树下伸手触摸着繁茂的梨树仰望枝头遮天的绿幕。 这梅园她也曾来过一次,说是叫梅园其实里面只有几株梅花树,其余大部分的都是梨树,如今正值夏季,梨树茂密近乎将一座院子遮的只剩下院子中心的一点阳光。她望着这参天的梨树,心中无限惆怅,这梅园她该如何才能逃的出去…… “你的摸样,我真的不敢再确定你就是妍妍。”顾曦延低沉的声音从沈玉舒身后传来,沈玉舒心头一惊猛然转身,雪莹已经不知去向。身后只有顾曦延一袭月蓝色素衣,立于她三步远,正用一种她从未看到过的神情注视着她,似乎还有一丝难掩的悸动。 沈玉舒发愣的看着他,他却以向她走来。 她回神退后几步,警惕道:“王爷这样悄无声息出现在我身后,所为何意?” “我来看看你,外界父皇耳目众多,我担心他会再抓了你!”顾曦延面色因沈玉舒的举动闪现出一丝不悦。 沈玉舒哂笑,“你为我用了焕颜术,谁又能认出我就是沈玉舒?我杀了顾曦月,如今又被顾德所不容,你为何还要救我?”说着,眼泪已布满的眼眶。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对她的亏欠弥补,还是又要用她去做什么不可告人的诱饵。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不许你去。你可知现如今永州兵荒马乱,你去了等于去送死!”顾曦延突然抓着沈玉舒的肩膀盯着她,像是要从她这里得到一种回应。 沈玉舒胳膊被捏的生疼,想掰开他的手,但顾曦延突然用力搂住她,唇就毫无预兆的压了下来,带着一丝干涩又那样的狠,附着在她的唇畔上。 沈玉舒想要挣脱却不想被他压住后脑,无法反抗。 沈玉舒忍无可忍,无计可施一口咬上了他的唇瓣,“嘶!”他吃痛这才松开她,抬手擦拭唇上的血迹随即盯着她不发一语。 “你难道又想对我用强吗?”沈玉舒愤恨的盯着他道。 顾曦延双眸陡然一沉,“妍妍,那日之事是我不对,我也说过会娶你,只是你不声不响的就走了,后来又突然出现在将军府,你让我如何不疑,如何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王爷说的当真好笑,当日若不是灵轩照顾我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如今我和他两情相悦,他现在有难我不能不去找他!”沈玉舒激动,胸口不断的起伏不定,引发旧伤呼吸困难,下意识捂上胸口蹙眉喘息。 顾曦延见沈玉舒神色决绝,心口微痛上前一步,想要再次抚上她的双臂,可是想了想抬起的手却又讪讪的放了下来,垂在了衣边,“妍妍,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伤害过你,你别这样好吗?我如今为你换了容颜,你可以安心呆在这里,我答应过灵轩不让你有事,永州你不能去。我也知道你想见小朗,明日我就让人送来,你们母子就呆在这里安心等待,明日我便会离开京城北上永州,你放心我不会再来打扰你。等战事结束,我自会让你们团圆。” “还请王爷放我离开梅园!”沈玉舒看着顾曦延的目光坚决道,她再也不想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眼前这个人身上,她不想让自己再失望再痛苦。 “离开这里?难道你真的爱上了文灵轩?!”他目中寒光乍现上前一步将她逼至树干上,让沈玉舒也为之一寒。 沈玉舒目光闪烁,泪水早已滑落,道:“爱上了又如何,难不成你换了我的容颜,还能换的了我的心?!” 顾曦延一怔凝望着沈玉舒的双眸,眼神中闪过显而易见的痛苦之色,“妍妍,你真的变了!” “变的何止是我,你不也一样吗?你以为你和武玢儿的孩子是怎么来的?”心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所有的肮脏与不堪全都一瞬间涌现了出来。 “怎么?不相信吗,若不是你的好王妃日日希望与你有个孩子为顾家延续香火,求人求到我这里来,我又怎么会给她催情的药物,让你迷失心智,她又怎么会有了你的孩子?”沈玉舒故意道。 “你胡说什么!”顾曦延怒吼一声不可置信的退了一步。 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沾满了衣襟,刺得脸上冰凉一片,沈玉舒擦去脸上的泪水嘴角浮上讥笑,“当日,是我给了她迷情香。”既然已经如此,不如让那些不堪与肮脏流个干净。 “这些……我知道。”顾曦延缓缓背过身去跟沈玉舒说。 “你都知道?你根本不知道!那些年我有多么爱你,为了你做了多少努力。”沈玉舒缓步走到他身边,望着他的直挺的脊背。曾经她也以为这副肩膀可以给她一个依靠,可是后来才发现人生中有太多的风雨是他给予她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对你着了魔,你的笑你的怒,我都那么喜欢。为了你的一句话,我可彻夜彻夜的在林子里练刀法。为了你的一句赞美,我可以将自己根本不喜欢的《论语》倒背如流。可你呢?” 沈玉舒来他身前,望着他不可置信的目光继续道:“二公子,舒儿不是个玩偶,你高兴了哄哄,不高兴了就把我推到一边。我努力,努力要与你并驾齐驱比肩而立,却眼睁睁的看着你与武悠儿定亲,之后又娶了她的姐姐。我不断地说服自己,你是有原因的,你心里是不会背叛悠儿的,可顾曦延,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我仿佛被你抛在了九霄云外,你不理我,我就自己找事情做,填补那些年心中的惶恐。我害怕有一天自己没用了,你就会不要我,弃我如敝履。我每天都害怕你不理我,害怕你不开心,可是还会因为自己的性格惹你生气。为了你我变成一个将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的人,就像是刺猬没了刺,只想让你能舒服的抚摸一下,可是你却不要我了,不要浑身只剩下血肉模糊一片的我了。”沈玉舒哭泣道,顾曦延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她听着她的话,不发一语。 沈玉舒见状擦了一把眼泪,忽而露出一抹凄苦的笑意,“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有多傻,所以我很早以前就放弃了。顾曦延,爱你真的是我到这个世上做的最痛苦最艰难的事,所以我不爱了。”说罢,转身便向梨树旁的小道上走去。 隐藏了这么多年的情感,今天就让它全部结束吧。如今她有孩子,有文灵轩,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这就足够了。 只是没想沈玉舒还没走出几步,竟被顾曦延一把扯回怀中,她挣扎却看到他受伤的眼神,于是她停下挣扎望着他自嘲道:“二公子,是想笑话我吗,笑话我的不自量力,笑话我曾经的痴心妄想?” 顾曦延一点点靠近,直到彼此鼻尖触碰,他才停下,他的气息缓缓吐出印在她的面颊上,温温热热的,让沈玉舒原本的心锁突然有了缝隙,“妍妍,我心里的那个人从来没变过,一直都是你。你可知我对你的爱一点也不比你的少?” 沈玉舒身体僵直慌乱的听着他的这句话,闭着眼睛眼泪夺眶而出,她摇着头道:“顾曦延,事到如今你又何必骗我。” 顾曦延望着她的眉眼,目光难得转为柔情,“我以为,你懂。只是没想到你什么都不懂。”说完竟是轻轻的又吻上了她的唇,这一次他没有了方才的霸道,只是轻轻的试探着她的唇畔。 沈玉舒望着他,感受着他唇瓣间的温柔,心也不听话的软了下来。原来,有些人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终究还是逃不了。这一刻,她放纵自己回应着他的吻。不想他突然将她横抱起来,转身进了房间。 顾曦延压在沈玉舒的身上,吻从未间断,先是唇然后是额头鼻尖,直到他轻吻到沈玉舒的脖颈时,沈玉舒感受到了身体所传来的燥热心里乱作一团,似乎记忆也出现了错乱。他像是感受到了她身体的从僵持转为放松,心中欢喜更用力的吻了下去,手也下意识探入了她的衣襟,将她的外衣退去,双手游走在她的肌肤之间一路向下随即就要去解她的腰带。 她睁大双眼,望着顾曦延迷离的眼神,一把将他推开,将衣服披在身上躲向床角。 顾曦延此刻也恢复了理智见状想要上前,却被沈玉舒阻止,她带着哭腔,不敢再看,只是不住的挥动的双手,“我求求你,离开。” 顾曦延的想要抚上她肩头的手在空中一滞,“妍妍,只要你愿意,我可以……” “够了!”沈玉舒打断顾曦延的话语,她看着他哭了起来,“我已经是灵轩的未婚妻,我不能对不起他。你走吧,也请你放过我吧……” 顾曦延闻言神色一冷,跨步上床一把将她拎起来,恨道:“放过你?搅混一池春水,闯入我心尖的人是你,如今你说走就走的还是你,天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你爱我,便一辈子只能爱我一个人!你若是敢爱上文灵轩,就让他去死!” 沈玉舒从未想过顾曦延在感情上如此霸道,满脸泪痕颓然开口,“随你的便吧,我累了,我只想有个家,有个可以一辈子都不用挪窝的地方,一直呆到死。” 话闭,沈玉舒缓缓抽出顾曦延紧握的双臂,下了床向屋外行去,边走边将耳后的银针依依拔出,“顾曦延,我说过我们两不相欠了。”耳中顿时一阵轰鸣,却听到大步赶来的顾曦延唤她道:“妍妍,你做什么,不可!” 只是他的话,说的太晚,沈玉舒已经一头栽了下去,这一栽便是五日。 恍惚间沈玉舒听见孩子的哭喊声听到顾曦延在唤她,她想要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到,她能感觉是小朗在哭,却使不出任何力气,在昏迷中挣扎了许久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来。 头痛的要命却也来不及顾,只顺着孩子啼哭声的方向跑去,没想身后一个人抓住她的手臂道:“姑娘还在针灸,这是要跑去哪里?” 沈玉舒挣扎看着那个拦住去路的老者,“我听见我的孩子在哭,我要去见他。” “原来如此,你在这里做好,老夫去把孩子抱来就是。”他道。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便乖乖坐下来,他见沈玉舒坐下摇着头出了房间,沈玉舒才发现自己身在一间农户家中。 那老者不一会儿便将孩子抱来。 沈玉舒见到小朗,忙上前抱他却不想被老者拦住道:“你倒是先把自己身体养好了再来抱孩子,你这么虚弱抱得动孩子吗,这小家伙儿这些日子可是重的很哪。” 沈玉舒有些迫不及待道:“这是我的孩子,我抱抱他都不可以吗?” “得得,说不过你,你去好好躺下,我把他放在你身边。”那老者摇头晃脑的道。 沈玉舒赶忙听话的躺在床上,那老者依言将小朗放在床的内侧,沈玉舒摸着小朗的小脸,这几日她不在身边,就算顾曦延再无情,对于这个孩子他还是给予了很好的照顾,小朗并没有因为她不在身边而变得瘦弱。 沈玉舒哄好小朗,才对那一言不发的老者道:“你是谁,为什么我们母子会在这里?” 那老者不说话,站起身来在她的发间摸索着,不一会儿拔出一根银针道:“感觉如何啦,小丫头?” 沈玉舒凝神感觉道:“是比刚才好一些了。”沈玉舒愣了一下,赶忙向耳后摸去,那几枚银针早已不见踪影。 那老者笑着将银针擦了擦收了起来,道:“嗯,那就好,看来老夫的医术还是可圈可点的,比你师父如何啊?” “我师父?”沈玉舒疑惑道。 “没错,你师父难道没有提过他还有两个师弟吗?”那老者一脸失望道。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从未提起过。” “这个老家伙,不过这倒是他的作风。”老者道。 “你到底是谁?”沈玉舒见他医术非凡如今又说颜风有师弟,心中便也猜出几分想必他是颜风的两个师弟中的一个,只不过不知他到底是哪一个。 “我就是个糟老头子,你叫我华佗、扁鹊、孙思邈,随便你啦。”这老头还一点都不谦虚。 “既如此我就叫你糟老头好了,什么华佗扁鹊,您也太看得起您自己的医术了吧!”沈玉舒故意激他道。 “我的医术天下无双,就算是我师兄在,他也比不过我,不过你师父的医术还是可以的,赶明儿啊,去京都问他讨点酒喝也会会他,看看他的医术这些年有没有精进。”他盘算着说道。 “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沈玉舒有些好奇的问他可他的回答却让沈玉舒脑袋糊涂了不少。 “这里是雪谷,至于你嘛,我也是受人所托,否则我才不救人呢。”那老者看着沈玉舒,又在一旁慨叹道:“老天真是不公啊,偏偏这焕颜术让有些人面目狰狞,却又让有的人美貌无双。不过在我看来终究不是自己的脸,用着也不方便!” “什么意思?”沈玉舒问道。 他看了看沈玉舒,突然回身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找出一面铜镜给沈玉舒道:“你的伤疤我已经帮你掩盖起来了,容貌嘛,倒是跟原来的有些相似但是又似是而非。” 沈玉舒忙接过铜镜仔细观察,她的脸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只是不论是皮肤还是容貌细细看又跟原来不太一样。乍一看不是她,可是细细瞧起来又有几分相似。 那老者见状,却笑了起来,道出缘由,那银针插在耳后怪难看的,所以他换了暗针,除非用内力逼,否则暗针留在体内不用独门方法是拔不出来的,从外面也看不出来,就像是她天生的面容一般。 沈玉舒有些不可置信道:“怎么会这样?” “托付我的人告诉我,你原先的容貌害了你,所以让我尽量的在保有你原先的容貌的同时又让其他人看不出来,这样你便可安全了。” 沈玉舒哄着小朗道:“师叔,是谁托你?” “你倒是聪明,那你应该很清楚,不就是顾曦延那个臭小子,也亏他能放下京都的一大摊子事儿,亲自将你送到雪谷之中。”糟老头慨叹道。 “是他?”沈玉舒不禁回想起梅园中的那一幕,心下有些慌乱。 糟老头点了点头道:“他是你的情郎吧?” 沈玉舒望着有些困意的小朗,用力将小朗扶在自己怀中,“我已经嫁人了,丈夫是神武将军文灵轩。” “原来如此,我见他如此紧张你的安危,以为你是他的家眷。”糟老头道。 “可能是因为灵轩与他是好友,所以他才会救我。”沈玉舒掩饰道。 “唉,男女情爱最是折磨人,老夫也不懂。这几日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你还是和孩子好好呆在这里,等到外面有消息了,老夫再来告诉你。”说罢竟是起身要走。 “师叔,您不住在这里吗?”沈玉舒问道。 糟老头摇了摇头道:“这里是个小山村,我住在东头,这里我本来用来当药庐的,你且先住下吧。” 沈玉舒望着对方离去,心中却不知该如何自处,一面担忧着文灵轩的安危,一面对顾曦延的做法不理解。 她不禁望着怀里的小朗,只有这个孩子依然天真无邪的睡在自己怀里,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沈玉舒不禁温柔叹息一声,亲了亲小朗的额头。 又是一年重阳,沈玉舒和小朗也跟当地的村民熟络起来,原来这里是常州南边的积越山脚下的山村,常年与外界没有什么联系,民风淳朴,颇有一股桃花源的味道。 沈玉舒想若是有一日能跟小朗和灵轩在这里安静的生活,应该是最幸福了。 如今小朗已近半岁,沈玉舒望着他的样子,心中不禁惆怅起来,小朗和顾曦延长的很像,尤其是眉宇之间的神态。小朗皱眉的神情几乎与顾曦延一模一样,沈玉舒不由叹道,终归是父子,有这样惊人相似的面貌。现在只是一个小孩子,可若是等小朗大了,只怕有许多秘密便无法再隐瞒。 文灵轩如今大难当前,她焦急万分却毫无对策,好几次想要打听外界的消息都是无果,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自己去一探究竟。她肯定,当日顾曦延将她囚禁在梅园肯定是有事情瞒着她。 这日,沈玉舒抱着小朗来到糟老头家里,见他正在研究草药,便上前道:“师叔如此好学,想必医术一定高于师父许多了。” 师叔见她至此,便夸赞自己,自得道:“那是自然,你师父如今醉心于功名,早把自己学过什么都忘了。” “师叔就不想去京都和我师叔切磋医术吗?”沈玉舒激道。 “丫头,我看你是想回京都了吧?”师叔了然道。 沈玉舒哄了哄在她怀中咿咿呀呀学说话的小朗继续道:“师叔聪明。倒不是舒儿想回去,只是想让师叔帮个忙。” “丫头,有话直说。” “小朗年幼,他与他父亲分离至今,已是音讯全无,可若带着孩子去找灵轩我又担心孩子跟着我受苦,所以想让师叔帮我将孩子送到京都我师父那里,天枢府自会照顾好孩子。” “原来是这样啊,可那小子并没有托我送孩子啊,这个……”糟老头有些犹豫道。 “师叔,我知道您最热心了,您就帮我这个忙吧,等我与灵轩相聚,班师回京一定好好谢谢师叔。”沈玉舒第一次试着撒娇,心里早已是恶寒一片。 糟老头停下手中的活思虑片刻,道:“好吧,老夫就把这小家伙带回京都去,顺便也去见见师兄。不过我可告诉你,丫头,你出了这里可不能告诉任何这里有个村庄,外面如今兵荒马乱,老夫可不想因为你们几个外人毁了积越山村的安宁。” “师叔你放心,舒儿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多谢师叔相助!”沈玉舒宽慰道。 三十三. 京都坎坷错良缘 1 天空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沈玉舒猛然惊醒,梦里的情形依旧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她不停的喊着救命却无人理会,她亲眼目睹顾曦月举刀杀了沈府满门,最后还拿着沈父的人头在向她炫耀。她不停的奔跑,却跑不出自己的噩梦跑不出顾曦月那狰狞的面容。突然她便看到了顾曦延,他拿着一把刀,刀尖上还滴着血,是他送她的云霜刀,直勾勾的对着她就要砍下来。 沈玉舒大口喘着气,望着一边昏睡的顾曦延,心中浮上的是难以克制的窒息和痛苦,她不由缓缓拿起放在一旁的匕首盯着他,心里忽然有一个声音传来杀了他这一切就都结束了,她便可以彻底解脱不再纠结。 沈玉舒清楚是因为那个梦,心里深处的另一个人突然又冒了出来想要控制她,因为沈玉舒与他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那个人也开始痛苦。 沈玉舒颤抖着双手却无法面对自己的心,真的好痛。她想结束这一切,不再看到他,这样心里的那个人也就不会时不时的冒出来扰乱她所有的思绪,还有向往已久的平静。也许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安稳稳的呆在文灵轩身边,真正做一个好妻子。 可她还是犹豫了,这一刻她已分不清是她想杀了顾曦延还是心底深处的那个沈玉舒想杀了他。她忍着泪,看着熟睡的顾曦延心中只觉得一片纷乱交错。就在此时却听见灵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心一慌赶忙将匕首藏在身后,却还是被一路赶来文灵轩看到她的慌乱。 文灵轩上前,一把扯出她拿着匕首的胳膊,压低声线道:“舒儿,你想做什么?” 沈玉舒的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道:“我不知道,我,我,也许这样我们大家都能解脱,只有这样也许我才能原谅他原谅自己!” “舒儿,你不能这样,他是秦王,你就此若杀了他朝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就连我都不会原谅你!”文灵轩眼中有些许失望的神情望着沈玉舒道。 沈玉舒看着手中明晃晃的匕首,不知该如何自处。 文灵轩见状不再理她,转而到她身后观察顾曦延伤势。他摸了摸顾曦延的额头,对她冷冷的说道:“有些发烧,我们尽快回京。”说罢,将顾曦延背在身上,向来的方向走去。 沈玉舒愣在原地,直到文灵轩的声音传来道:“舒儿,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别忘了小朗还在京都等我们。” 沈玉舒直到听到小朗的名字,才幡然醒悟,忙将匕首收起来。她怎么会那么傻一次又一次让心里那个早该消失的人占据理智,小朗还在,她怎么可以想到自杀,还要杀掉他的父亲?若是有一天他知道了,他一个人孤苦无依又该如何生存下去? 沈玉舒第一次对心里那个潜藏的意识有了厌恶,第一次希望她彻底从这具身体里消失。 平安城,文灵轩重新清点了人数,这次跟来的四十名侍卫有一半多都活了下来。而对方损失惨重,听文灵轩在路上讲起,对方二十人几乎全军覆没,他们只留重伤一人,故意放了回去,并派人跟随,以便查出幕后主使。 顾曦延在到达平安城后,高烧不退。 沈玉舒把身上能用的药都用在他的身上,总算才控制住了病情。但是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堪忧并不适宜继续长途跋涉。 由于随行的人员里面只有沈玉舒一个郎中,所以她自然而然又一次担任起照顾顾曦延的任务,彻夜守在他的床前等待着他的好转。 沈玉舒望着床上紧闭双眼的顾曦延,感觉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青月山中,他还是那样沉默,而她则是每日都伺候他的衣食住行,俨然一个狗腿子。 他的肤色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当日去玉龙寨时受的那一次箭伤,伤口如今安静的躺在他的后背上,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他做的一切。 可让沈玉舒好奇的是他胸口的一点红痣,并是与生俱来,像是后天被人点上去的,因为她的记忆里他的胸口光洁如玉没有任何瑕疵。沈玉舒不由叹道,他的事情总是这样,让人琢磨不透。 顾曦延昏迷的第三天,沈玉舒像这几日一般给他身体做着降温,擦着他额间的汗渍。 文灵轩站在门外见她如此,敲了敲门框走了进来坐在顾曦延床边望了望他,对沈玉舒说:“舒儿,你去休息一会儿吧,这几天你都没有怎么合过眼,别是王爷还没好,你先垮了。” 沈玉舒摇了摇头,将毛巾放在脸盆中用水摆了摆,蹙眉道:“他现在高烧不退,应该是当日拔箭的时候受了感染,还是我在一旁照看着比较好,这样大家都比较放心。” “舒儿,有些事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文灵轩有些犹豫的说道。 沈玉舒将毛巾拧干,望着他微笑道:“什么事情啊,若是三日前的事情你就别说了,我知道我不该那么做,而且我向你保证,我以后都不会这样做了。” “舒儿,不是这件事情,是关于曦延的。”文灵轩解释道。 沈玉舒疑惑道:“他能有什么事情还需要你告诉我?” “你可记得当年他练过西域雨禅大师传授的西域武功?”文灵轩道。 沈玉舒放好毛巾坐在床边的小札上,“这个我知道,跟现在有什么关系吗?” 文灵轩拉过她的手道:“他所练的武功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班若罗,传到我们这里叫做……” “天心神功,一直藏在那本《清音经》里。”沈玉舒接着文灵轩的话道。 文灵轩默默点了点头,“这种武功,有一个最大缺点,就是不能急于求成,若是时间或是练功人的功力不够时,最容易急火攻心也就是走火入魔。走火入魔之后瞳孔会由正常的黑色转为棕红,一旦清醒过来,他就不太会记得入魔时所发生的事情。”文灵轩幽幽的开口道。 “灵轩,你到底想说什么?”沈玉舒心中有种莫名的慌乱,像是一个正在等待着被揭开的真相,赫然浮现在她眼前,可她却已经胆怯不敢去触碰它。 “这些年因为你师父的治疗,和温泉水的滋润,还有你翻译的那本经书,他都把魔性压制的很好。我甚至都已为他的魔性已经完全消除,直到去年不知他做了什么体内的魔性复发了,可是后来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又将魔性压了下去,一直控制的很好。”文灵轩道。 “灵轩,你是想说他当日会那样对我,是因为体内魔性未除吗?”沈玉舒有些不相信文灵轩的话。 文灵轩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点了点头道:“舒儿,我曾经为那件事情找过他,可他什么也没有说。后来我听荣楠说起,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不过好的一点雨禅大师去年来到京都一直住在净圆寺,王爷之后也去找过他,也就在那以后,他体内的魔性才算是完全的控制住了。” 沈玉舒听到文灵轩这样说,回想起当日的情形,确实顾曦延当时瞳孔闪烁着不正常的红棕,若是这样的话……沈玉舒忙抓起文灵轩的手道:“那小朗呢,小朗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文灵轩拍了拍沈玉舒的手轻声安慰道:“应该不会有问题,若是不放心,我们回京都了好好让颜先生再诊断一下,或者带他去找雨禅法师让法师看一看。” 沈玉舒这才稍事放心点了点头,她望着文灵轩露出来的青色胡茬,忽然道:“灵轩,你为什么选择现在告诉我这些?” “我本应该早些告诉你,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当日见你对他起了杀意,我才觉得还是要跟你说清楚,不能让你陷在仇恨中不能自拔。我希望你能快乐,舒儿,顾曦月已经死了,有些仇恨该放下了。你相信我,曦延有错,但他内心并不想这样伤害你,他对当日的事情也一直心存愧疚。”文灵轩柔声道。 “灵轩,若我告诉你是顾德和顾曦月两个人合谋灭了沈家,你会怎么劝我?”沈玉舒故意问道。 “舒儿,这件事情若是这样,便已是没有办法再继续。你可知皇上大限将至,有什么事情都该结束了。舒儿,我想好了,这次回京都等朝堂之上的事情处理完,我就把神武将军的位置交给若雨,带着你和小朗归隐山林。我们开一家医馆你行医治病我可以教孩子们练武强身健体,就像你设想的那样过日子,你觉得如何?”文灵轩紧握着沈玉舒的手期盼的问道。 沈玉舒从他眼神里看到了她从未见过的希望。 她抽出手搂着他的脖子轻声说道:“真希望这样的日子,快点到来,我们带着小朗过我们自己想过的日子。” “对了,还要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婚礼,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文灵轩的妻子。我会好好待你,好好待小朗,我们还要再生一个女儿,像你一样美。” 沈玉舒听罢放开他,双手托着脸道:“我一点都不美,而且还会老得很快,很快就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了。” 文灵轩宠溺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头,重新将她揽在怀中道:“我会跟你一起变老,直到白发苍苍时,我们一起坐在院子里看着儿孙们嬉笑打闹。” 沈玉舒搂着文灵轩的腰心中温暖一片,“大将军一言九鼎,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文灵轩笑笑道:“本将军向来说话算数。” 沈玉舒听罢,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前几日为什么对我不冷不热的?” 文灵轩身子一僵,将她紧了紧道:“是我庸人自扰罢了。” 沈玉舒听罢只好道:“原来向来行事果决的神武将军,也会有庸人自扰的一天啊。” 文灵轩轻轻一笑,抱紧了她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沈玉舒在文灵轩的怀抱中仿佛看见床上的人拳头紧紧攥了起来,可是再仔细看去,却是和往常一样。 顾曦延在昏迷四日后清醒,不听沈玉舒的劝阻,马不停蹄的赶往京都。到达京都时已是离开平安城后的第六个傍晚。 文灵轩和顾曦延连家都没有回,便匆忙的被带进了宫,而沈玉舒更是思子心切的马不停蹄去了阔别已久的天枢府。 不想刚踏进天枢府的大门,便见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跑到她面前,躲在她身后,只见前方不远处浮现出叶知秋一张气急败坏的脸道:“叶平安,你给我出来,谁让你乱动我的药材的,今天不打你屁股我就对不起叶知秋这三个字,你给我出来!” 沈玉舒身旁的小人儿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父亲,沈玉舒见状笑了起来道:“师兄什么时候养成这样一副暴脾气了,跟孩子发什么火?” 说着沈玉舒将身后的平安抱了起来道:“有小姨在,爹爹不敢打你的。” 叶知秋见到沈玉舒突然不语,停在原地望着她,直到她将平安抱到他身边。平安如今已经快两岁了,没想见了她倒也不认生,沈玉舒抱着也不哭不闹。 沈玉舒见叶知秋不说话,便主动上前说道:“师兄,许久不见认不出我了?” “舒儿?怎么会……你的样貌,这这怎么可能!难道是焕颜术?”叶知秋不可思议道。 “这有什么不可能,老子的医术这么高明这焕颜术只是冰山一角罢了。”只见一个白胡子老者一路嗑着瓜子向他们走来。 沈玉舒见到师叔一派悠闲姿态笑道:“多日不见,师叔可是找到好地方吃东西啦。” “臭丫头,还好意思说,老夫我来京都这么久了被你师父收在这里哪里都不能去。”师叔抱怨道。 “师叔,您不是要和师父一较高低吗,怎么能天天想着出去呢。”沈玉舒将怀中的平安放到地上,可他还是怯生生的躲在她身后不肯向他爹那里挪一步。 沈玉舒见状,佯装生气的对叶知秋说:“师兄,你怎么能这样打孩子,要是师姐知道了一定会伤心的。” 叶知秋这时才回过神来道:“你倒是护着他,你怎么不问问这家伙干了什么,我好好的药庐里炼药,他不知道从哪里跑进来,把我的药庐的药材全给弄混了,还烧了一大半。今天我要不收拾他,我就不是他爹!”说着就举起手来就要打平安。 平安见状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沈玉舒忙又抱起平安哄道:“平安乖,不哭了,走小姨待你去见弟弟。” “是奶奶那里的小弟弟吗?”平安一边哭一边问道,两颗晶莹的泪珠挂在眼眶上,随着眼睛扑闪扑闪晃动着。 沈玉舒笑着帮他擦着眼泪,道:“是呀,姨姨这就带你去。师叔,我们一块去吧。” “不理他了?”师叔指着叶知秋问沈玉舒道。 “理他做什么,好不容易回来就见到师兄打孩子。看来啊,该被打的人是他!”沈玉舒说完,便抱着平安和师叔向后院走去。路上只见平安不老实的在她怀里向身后的叶知秋做了一个鬼脸,沈玉舒心中笑道,这家伙脾气真是跟师姐一般,爱作弄人。 等沈玉舒抱着平安来到沈母住的房间时,沈母刚哄着小朗睡下。平安见到床上的小朗从沈玉舒怀里跳了下来,跑到床前拉着沈母袖子道:“奶奶,奶奶,姨姨来了,姨姨来看弟弟了。” 沈母顺着平安的手指看向沈玉舒和师叔,师叔笑了笑回身继续嗑瓜子出了门,只剩下沈玉舒望着有些憔悴的沈母。 “这位姑娘是……”沈母有些疑惑的问道。 “娘,是我,妍妍。”沈玉舒话一出口,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妍妍?你的脸,怎么,怎么……”沈母有些激动地站起来走到她身边道。 沈玉舒上前哭着握着沈母的手道:“是我,师叔用换颜术换了我的容貌,这样皇上就不会发觉我还活着。娘,这半年来辛苦你了。” 沈母听罢流着泪抚摸着沈玉舒的脸颊道:“果真是你,我不累,有小朗在身边我感觉踏实,只要你不怪我就好。” 沈玉舒笑了起来,拥抱沈母道:“娘,我回来了,您以后都不用担心我了。” 沈母拍着沈玉舒的背道:“回来就好,灵轩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沈玉舒放开沈母,走到床边,平安不知何时已经睡在了小朗的身旁两个小家伙小脸通红,一看就是在做美梦。沈玉舒脱了平安的鞋,将平安的小身体摆正放好盖好被子,又小朗轻轻的抱在怀中,亲了亲他的小脸,便一下一下轻拍着仔细瞧着,小朗如今眉眼长开了很多,若是换做别人抱在大街上,她肯定认不出这就是自己的孩子,她低声道:“灵轩他有要事随着秦王进宫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你这孩子,跟灵轩成亲不声不响,有了孩子也不声不响的。你师父怎么都找不到你,之后你师叔便抱着小朗上门,说是你的孩子,之后才知道你去了洪州前线,我可真是吓坏了。你师父后来也去了洪州,却还是找不到你。” “有些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娘,天色晚了,我想抱孩子去我那屋睡。”沈玉舒询问道。 沈母走上前看着熟睡的小朗,“孩子怕是一时半刻认生,还是先放在我这里,明天起早来,慢慢再跟他联络感情吧。”沈玉舒一想沈母说得对,便又看了看小朗,将他放回床上,才起身回屋睡了觉。 第二日,沈玉舒起了个大早随意收拾了一下换回女装便跑去沈母的屋子,没想沈母早就抱着小朗在花园里散步。 盛夏已是末尾,天气开始转凉起来,沈母给小朗穿的很厚,沈玉舒走上前冲小朗笑道:“小朗,娘亲回来啦。” 小朗有些好奇的望着她,一边还唆着自己的大拇指,沈母忙哄着小朗道:“小朗,看那是你娘啊,让娘亲抱抱好不好啊。”小朗有些抗拒,但听见外婆这样说,还是张开了怀抱。 沈玉舒见小朗张臂膀便急忙将他抱在怀中,小朗好奇的望着她,却弄得她有些措手不及。“妍妍,慢慢来,孩子很久不见你了,有陌生感是肯定的。”沈母安慰道。 沈玉舒点了点头流着泪紧了紧怀中小人儿,随后跟着沈母一起哄着小朗逗着小朗玩儿,没多久平安也跑了过来,跟着她们一起玩儿。 沈玉舒心里从未像现在这样踏实开心过,尤其是看到小朗那灿若星辰的笑容,她的烦恼似乎都消失了。直到傍晚,将军府来人告诉她文灵轩已经回府有要事相商,让她尽快过去,她才收了心。 可沈玉舒放不下小朗,便把小朗也一同抱到了将军府。 三十三. 京都坎坷错良缘 5 沈玉舒有些局促不安,文灵轩见状便拉着她的手坐下,冲她微笑。顾曦延有意无意的向他们握在一起的双手瞥了一眼,又别过目光道:“今日进宫一事必须得小心行事,沈姑娘,你身上可有什么防身的东西?” 沈玉舒摇了摇头,心中纳闷不过是诊脉何须带着武器,就连云霜刀沈玉舒都放在将军府里。顾曦延像是早已知晓一般,从书桌下方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折叠的匕首。 “这种匕首比平常的普通的匕首更短小也更好收藏,你拿着以防万一。若是被人抓住这柄匕首要么刺进对方的心脏,要么是你自己的胸口。”顾曦延语气冰冷的将匕首递给沈玉舒,眼神更是让沈玉舒害怕。 文灵轩面色不悦道:“秦王何须这样吓她。” 沈玉舒一听忙道:“灵轩,我明白的。” 顾曦延见状继续道:“荣楠打探到消息,褒国公府余孽未除一直潜伏在宫里,那十几个人在太子死后就神秘消失了,所以他们很有可能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而为旧主报仇,所以你要小心。还有一点,进了宫我只能陪你到父皇所住的毓秀园外围,探脉时我们都不在你身边,所以会发生什么我们也不好预测,但你要记住,把完脉若是中途有人劫了你问你父皇的病情,你只能一口咬定你自己医术不精,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什么病。如果他们要杀你,这柄匕首该怎么用你应该知道。” “还有呢?”沈玉舒冷冷的问道,原来你顾曦延只不过也是个把我往火坑里推的人罢了,权利面前我永远都是那个被牺牲掉的棋子。 “还有就是,父皇的病可能是伪装的。”顾曦延眉间紧锁成一个川字,文灵轩的脸色也跟着不好看起来。 “若是伪装,又会怎么样?”沈玉舒见状问道。 “那么你进宫就是死,我也不例外。陛下脉案一直有专人看管,除了太医院的院首以外,再无人知晓,所以你进宫探完脉,他们会让你去太医院写脉案,为了保密,他们一定会让你留在太医院里一段时间,确保陛下脉案不会被我们知晓。只要你入了太医院,我便安排人将你换出来。届时你必须告诉我们陛下究竟是什么病。”顾曦延沉重的说道。 沈玉舒明白他的意思,顾德生性多疑,若是有人敢打听有关于他的一切都是死,那么急切的想要知道他究竟病况如何的秦王,便也就此坐实了想要谋夺皇位的罪名,而沈玉舒又是被秦王安排进宫的郎中,那么肯定首当其冲就是把她斩了。 沈玉舒不由自主的摸着自己的脖子,哼了一声道:“没想到进宫给皇帝把个脉还要担上我的性命。” “舒儿,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文灵轩面露忧色的抓紧沈玉舒的手道。 沈玉舒冲他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说完,转头望着顾曦延,“那么就劳烦秦王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进宫吧。” 顾曦延神色复杂的看了沈玉舒一眼,不再说话。 马车颠簸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宫门外。沈玉舒着男装下了车,望着巍峨的皇宫,心中惆怅。她在这里死过一回,今天居然又跟当初杀她的人一起来到这里,真是讽刺至极。 荣楠在此时推着顾曦延来到沈玉舒身边,他静静的如她一般望着巍峨的宫墙道:“走吧。” 沈玉舒见他就要进宫,忙上前道:“王爷请稍等,我还有话跟灵轩说。”话音刚落,沈玉舒转身跑到不远处一直跟着他们文灵轩身前。 文灵轩见沈玉舒走来,下了马问道:“怎么了?” 沈玉舒低着头忍住泪水道:“今日出门我问你的话,你可还记得?” 文灵轩神色一变,“不许你胡说。” 沈玉舒抬起头道:“若是我死了,我要你好好活下去。娶妻生子,安生过日子。” 文灵轩再也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舒儿,我此生有你就够了!” 沈玉舒流着泪拍了拍挽住他的肩膀道:“灵轩,瑾儿在我身边伺候,是个机灵的丫头,你与她已有了夫妻之实,还是早日将她娶进门,别像我一样不明不白的,叫人嚼舌根。” 文灵轩身体一僵,放开沈玉舒面露愧疚道:“你,都知道了?” 沈玉舒点着头抹了把眼泪道:“灵轩。” 文灵轩见沈玉舒如此,叹了口气道:“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舒儿,等你回来我们就离开,我真的受够了京都这座牢笼。” 沈玉舒点了点头,望着他腰间的麒麟坠道:“灵轩,我不在了就让它陪着你。” 文灵轩苦涩的笑了一下,伸手抹去沈玉舒脸上的泪珠道:“什么都别说,好好进宫去,我等你回来。” 沈玉舒见他如此终是暂时放下了心结,笑着转身向顾曦延的方向走去。 正午的日光下,文灵轩的影子如一个圆点一般静静的呆在他的身下,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进了宫,她的心便更是果决的握紧拳头想,就算是死也不去回真! 沈玉舒跟在顾曦延身后不敢说话,一路上都安静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只听见身边的轮椅划过地面的声音,在此时被不断放大。走在长街上的宫人们都有些心不在焉却又小心谨慎。 皇上重病,他们这些伺候主子的人都得在这个时候夹着尾巴做人做事,深怕有一点错处都可能没了自己的小命。 沈玉舒见到这样的场景真替这些人感到可悲,在皇宫中过着不愁吃喝的日子,心却是比外面的百姓还要累,就连心都不得自由。主子开心了赏你几个银锭,主子不开心了那么这些人就又变成了主子的出气筒,什么解气主子便把什么往他们身上招呼。 沈玉舒慨叹着宫人的命苦,却听一个尖细的生音传进耳朵,“呦,王爷,今儿怎么这个点儿就来了,皇上方才还说这几天您刚回京不久,身子不好就不用来请安了。” 顾曦延假笑道:“父皇体恤儿臣,但做儿子的可不能忘了孝顺。李公公,今日父皇的身体可有好些?” 李公公堆了一脸的笑道:“皇上今儿个还是老样子,一直咳。哎,您说说好不容易让颜天师弄清楚皇上到底是什么病,还没来得及说呢,颜天师就失踪了,派了多少人找就是找不到人啊,太医院里的也不中用,只知道调理,结果到现在也没个好结果,不知王爷那里可有消息。” 顾曦延摇了摇头道:“宫里派出去的人都没消息,本王那几个下属又怎么会有消息。不过本王今日来倒是带了一郎中,原先在军中救治过很多伤病医术也算不错,所以来给父皇瞧瞧,若是能瞧出是什么病,也好对症下药不是。” 沈玉舒从来没有在顾曦延口中一次性听到这么多虚假的话语,弄得她都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就在此时李公公朝沈玉舒望了一眼道:“那就有劳王爷了,皇上的病啊总算是有人能瞧了,不知这位郎中怎么称呼?” 沈玉舒听见李公公这样说,也忙按照事先预备好的说辞拱手做了个揖道:“小人姓沈名冰,第一次进宫还请公公见谅,小的有不周之处在这里向公公赔罪了。” 李公公笑了笑,由于年纪大了又没有胡子,那张脸在阳光显得格外的白和扭曲,“还是个能说会道的郎中,得,王爷,奴才这就领这位沈郎中进去,还劳烦王爷在这里等候。” 李公公说完又转向沈玉舒道:“沈郎中,跟咱家走吧。” 沈玉舒低头应了一声转身瞧了瞧身边的顾曦延,只见他意味深长的望着她不再说话。 顾曦延目送着沈玉舒进了毓秀园,心里矛盾不已,要不是叶知秋犯了错了被罚在家,说什么他也不会送她去宫里,倒不是怕她杀了顾德,而是怕顾德会认出她又一次杀了她,而这次他却无法再从顾德手里救下她。 还记得当日顾德亲自将她推到他身前,那一刻他的心都跟着死了一般,他没有想过顾德竟然会给自己玩儿这么一出。可如今他谁都信不过,只有她说的话,他能信。 如今他恨不得自己能亲手结果了顾德。当他从沈玉舒口中得知自己身世的那一刻起,他便无时无刻不想着杀了顾德替自己的生父生母报仇雪恨,还有胡瑶姬的仇,他都一笔一笔算在了顾德的头上。 他叫了顾德二十几年的父亲,也算是报答了他的一番养育之恩,如今他只想弄清楚这个顾德究竟是真病,还是装病。至于皇位他以前从未想过,可是如今他偏要将这皇位弄到手,好让顾德看看,自己苦心孤诣得来的皇位最终还是没能守住。 他想到这里转念又一想,自己最好的朋友就要娶自己最爱的女人,这是多么讽刺的事情。是他把爱藏得太深,还是这个女人就是个傻瓜感受不到?也罢,她留在文灵轩身边好歹时不时的还能见一面,就算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也好,当日说的也不过一时气话罢了。 “王爷。”荣楠突然出声,打断了顾曦延自嘲的思绪。 “怎么了?”顾曦延问道。 荣楠继续道:“今儿清晨刚得到消息,还没来得急跟您说,就来了宫里了。” 顾曦延皱眉问道:“什么消息?” 荣楠见顾曦延面色不悦,试探的说道:“一个是关于晋王的,还有一个是关于沈姑娘的。” “老三?他最近不是一直呆在家中,不过他倒是好,竟然收留了太子的余党。”顾曦延冷哼一声说道。 “王爷,晋王这几日行为有些异常,据来人报说晋王将自己的一个姬妾送给了掌管京都御林军的王冲大人。” “怎么回事?”顾曦延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臣也没查出来,只知道王大人甚是喜欢,就为了这个送给晋王一个东海百年产的血珊瑚做答谢。”荣楠答道。 “竟然连自己的姬妾都送了人,他到底在盘算什么?”顾曦延正小声说着便听见了顾曦明的生音从不远处传来道:“二哥今日来这么早。” 顾曦延面色一变,转身对着顾曦明微笑道:“三弟也很早,每日来给父皇请安是份内的事情,早来一些也是对的。” “二哥说的对,做弟弟的还是得跟二哥好好学学,怎么李公公不在这里伺候着,把二哥一个人撇在这里了?”顾曦明张望了一下四周,问道。 “本王请了个军里的一个郎中来给父皇看脉,李公公也跟着进去伺候了。”顾曦延淡然道。 “原来如此,那我也先不进去了,在这陪二哥等等。”顾曦明笑道。 “好。”顾曦延不在说话,只是盯着不远处花园里的一株已经快掉光叶子的玉兰。 “二哥,最近我听说神武将军快成亲了。”顾曦明不阴不阳的忽然说道。 顾曦延一听,语气冰冷道:“三弟消息倒是灵通。” “我还听说,那姑娘长的不错,如今可是要当将军夫人了。”顾曦明道。 “没想三弟对这些也感兴趣。”顾曦延不冷不热道。 “二哥有所不知,小弟我之所以感兴趣,是因为这京中对这一门亲事看法颇多啊。”顾曦明挑起话题继续道。 “哦?”顾曦延有些不耐烦起来。 “当日二哥也知道,文将军一心都扑在我表姐身上,可如今表姐才去世多久,他便亟不可待的又娶回一房妾室,实在是有些薄情寡义,我听说这个妾室是文将军执行公务时带回来的女子,还有的说……” “三弟,若是要跟我讨论这些京都闺阁女子才讨论的闲言碎语,我不想听。”顾曦延摆摆手道。 顾曦明话语一顿,道:“我倒是忘了,二哥是个除了公务以外不问外事的人,倒是小弟给二哥添无聊了。” 两兄弟正不咸不淡的说着话,就见李公公出了院子,朝他们走来。 李公公行了礼对着两位王爷道:“王爷,皇上知道今日二位王爷都到了,所以宣二位王爷进去呢。” “今日来的真是巧,没想这么多天了,父皇居然肯见我们。”顾曦明兴奋的说道。 说罢两人便进了毓秀园。 这毓秀园端的是文雅之气,不像其他宫中那样雕梁画栋繁花似锦,路旁的园子里只种着些玉兰和梅树。顾曦延见状便想,想必这些都是顾曦明的生母曾经所喜爱的植物,睹物思人想必顾德心中还是放不下那个女人。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明知与她不可能却还是希望她能多看他一眼,多说几句话,哪怕是跟他对着干都好,只要能见到她。可他却伤她那样深,那样重。他与她之间终究是不可能了,就算没有文灵轩,以她的性子也不会原谅自己像从前那样回到他身边。 李公公带着两位王爷不急不慢的向顾德住的毓阁之中行去。 此时顾曦延却心慌起来,沈玉舒进去少说也有半柱香的时间,怎的现在却不见人?莫不是皇上真的没有病,就地就将她给杀了,可是这房间之中却也没有血腥的味道飘出。 他知道他这是关心则乱,可他还是不由的不担心她的安危。荣楠推着他到门外,被李公公拦了下来道:“慕容将军见谅,皇上要见的是两位王爷,其他的人一概不准进,剩下的路就由奴才代劳了。” 荣楠有些犹豫,顾曦延见状道:“那就有劳李公公了,荣楠你在这里候着。” “是,王爷”荣楠便听话的退了一步,由着李公公将顾曦延推进了顾德的寝殿。 寝殿内焚着檀香,让人的心绪也跟着平静下来,顾曦延不动声色的环顾着四周,可是却依然没有见到沈玉舒的身影,先下好奇便问道:“李公公,本王请来的郎中到哪里去了,为何不见人?” “回王爷,您也知道宫里规矩的,那沈郎中给皇上把完脉后要去太医院写脉案的,而且皇上赏了他些银子,这会儿啊,已经被领去太医院了。”李公公回的滴水不漏,顾曦延却知这只是推辞,却不好发作,只得在袖中捏紧了拳头。 顾曦延不禁后悔,他实是不该让她来做这件事。 不一会儿,李公公推着顾曦延,还有在一旁不说话的顾曦明来到了顾德的卧榻前。两人行过礼,便听厚重的纱帘之后传来一阵阵咳嗽的声音,李公公听见忙将茶水递了进去。 顾德喝了一口水后,便打发李公公将帘帐撩了起来,不一会儿纱帘后显现出一张因病而骨瘦如柴身体和眼窝深陷的目光浑浊的双眼,顾德嘴唇已经干瘪,上面还起了痂。 顾德望着顾曦延跟顾曦明道:“你们今日来,朕很欣慰,太子死后朕身边只剩下你们两个成年的儿子,你们做的朕都很满意,尤其是延儿。” “父皇过奖了,这都是儿臣分内的事情。”顾曦延恭敬的答道。 “不过,朕唯一遗憾的是你这双腿,终究是行走困难。”顾德有些惋惜的看着顾曦延。 一旁的顾曦明突然开了腔道:“说起来,儿子也替二哥难过,这些年虽说为国家做了许多事,可终究这双腿让人惋惜。” 顾曦延听罢没有出声的看了顾曦明一眼,此时顾德继续说道:“朕这病,怕是时日不多,所以今天乘着你们来请安,朕就告诉你们,这遗诏朕已经拟好了,待朕归天之时李年自会在朕的卧榻前宣读遗诏,至于遗诏中皇位该给你们之中的哪一个,到时你们也就清楚了,但是……”话还没有说完,顾德又是一阵咳嗽,李公公想上前相帮,却被顾德挥退。 顾德平息了一下呼吸继续道:“但是,若在这之前,你们任何一个人要是不规矩,就别怪朕不念父子之情。那个人就随朕陪葬即可。” “是,儿臣明白。”顾曦延和顾曦明同声答道。 “延儿,你先出去吧,朕有些话要对明儿说。”顾德疲惫的说道。 “是,父皇。”顾曦延恭敬的答道。 李公公听罢,上前推着顾曦延离开了顾德的寝宫。行至毓秀园的门口,荣楠便上前来从李公公手中接过顾曦延的木轮椅,道:“多谢公公了。” 李公公堆了一脸笑道:“应该的应该的,那老奴就不多陪了,那位郎中写完脉案,老奴自会送他出宫,还请王爷不要担心。” 顾曦延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直到李公公进了毓秀园才悄声对一旁的荣楠说道:“宫里的人,可以用了。” “是”荣楠不再多说,便推着顾曦延出了宫。 宫外,顾曦延上了马车揉了揉有些紧绷的太阳穴,突然抬头喊道:“荣楠!” 荣楠在一旁回应道:“王爷,有何事?” “进来回话。”顾曦延厉声道。 荣楠依言上了马车之后,马车便一路向秦王府行去…… 宫门的观景楼上,李公公望着远去的马车,对着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说道:“人交给你们了,可给我看住喽,皇上吩咐了,若是秦王有一点动静,就地就给处决了明白吗?” 一旁的小太监忙道:“是,公公。” 李公公听罢,望着远去的马车嘲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如今还是要自保啊!” 三十一. 军中定情共此生 1 十一月的天,在北方已是寒冷之极。沈玉舒哈了哈有些冻僵的手指,从怀中取出一块冻得有些僵硬的馒头啃了一口,继续前行。 离洪州不远了,可还是打听不到任何消息,想是文灵轩下令而为,不准将军中之事散播。当日顾曦延问沈玉舒是不是爱上了文灵轩,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文灵轩给她的感觉永远都会温暖的平和无争的,跟他在一起总有一种踏实感,她太需要这样一种感觉让她自己情绪稳定下来,去过一个正常人过的生活。 临行前,糟老头给沈玉舒很多药丸,说这些药都是他新研制出的东西,若是一直留在这雪谷当中,也得不到用处,不如让她拿出去好好试试看看这些药究竟都是些什么功效。 沈玉舒在一一问过用途之后,便也欣然带在身上。但她还是问糟老头讨了一张假面敷于脸上,她的真容终究因当时太过任性拔出银针而无法恢复,可如今这幅尊荣又太多显眼,所以只好贴个假面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没想到沈玉舒临走前,糟老头竟然还将她一年多未见的云霜刀还给了她,还给了她一笔银钱,说顾曦延让她将刀留在身边防身用,而钱是沈母托将军府给她留的,是顾德对沈家的抚慰金。沈玉舒本不想拿,可是一想这一路诸多荆棘,还是有一件武器傍身比较好,而且这银两也是母亲给的,所以最终都收了下来。 碰巧的是,沈玉舒刚出了雪谷,就遇到了一队贩卖布匹去洪州的货商,一番交谈后便跟着他们一路向洪州进发。只是,他们行了三日却遇大雪封路,沈玉舒担心文灵轩,便不听商旅劝阻自己一人上了路。 她一人足足走了两日,只见平原丘陵大雪茫茫之中,山路旁炊烟袅袅显然一户人家,她心中兴奋便加快脚步像那户人家行去。直到近处才瞧清楚,竟是一家茶馆客栈。 门前摇晃着一个破旧的灯笼,沈玉舒忙抖了抖身上落下的大雪,跨进了茶馆。 茶馆之中除了店家和一个小二以外,只剩下坐在角落里的两个客人。 沈玉舒一进门,那两人便盯着她瞧了半天,她怕惹事压低了自己的帽檐不多理会,转身走到距离他们相对较远的方桌旁坐定。 刚坐下,店小二便殷情的上前道:“这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沈玉舒粗着嗓子低声道:“给我来碗面,外加一盘牛肉。还有给我十个馒头,路上带。”小二点头下去准备。 谁想面刚端上桌,沈玉舒筷子还没动,方才一直盯着她看的两个男子,便走上前来,一个坐在她对面,一个坐在了她旁边。 坐在她对面目光如炬身形矫健的男子,见沈玉舒盯着他,忽而一笑道:“小弟莫要见怪,我这个弟弟见你所拿刀的刀鞘如银光闪烁甚是好看,不知兄弟能否赏个脸借我们兄弟俩瞧上一瞧?” 沈玉舒见他礼貌有佳,不好推却,可是这云霜刀乃是她贴身的兵刃,出门在外她也深谙刀不离人,人不离刀的道理,所以只好歉意的抱拳道:“还望哥哥见谅,这兵刃我从不借与他人。” 身旁骨瘦如柴的男子,调侃道:“不就是把刀,还不能见人了,又不是个大姑娘还要遮遮掩掩的,老子偏要看,你能奈我何?”说着,竟是伸手要将桌上的刀拿起。 沈玉舒见状先他一步拿过刀,站起身质问道:“不愿意借,便要明抢吗?这是哪一路的江湖规矩?” 身形矫健的男子,此时也站起身道:“还望这位小兄弟见谅,我这弟弟是个急性子。”说着,转身望着恶狠狠盯着沈玉舒的男子道:“差不多得了,人家不愿意看就算了,我们还要赶路快些走吧。” 不料那名瘦弱男子听了这话,反而来了脾气,一把甩开他大哥的手道:“小爷我还从来没有遇过这种不识好歹的人,今日这刀小爷我还非看不可了!”话音刚落,便一脚将身下的长凳踢向沈玉舒。 沈玉舒见状抽刀一挥,一条长凳瞬时变成两半。随着长凳落地,沈玉舒回刀入鞘,用刀鞘指着那名瘦弱男子道:“我看你们根本是故意寻事!” 瘦弱男子不顾他大哥劝阻,吼道:“故意又如何,我见你是个小白脸儿,放下刀我便放你走,否则别怪大爷我不客气!” 沈玉舒一听笑道:“哟,方才还是小爷,如今便是大爷了,这辈分升的真快,你可把你大哥放在哪里?” 那人一听,挥拳打来,道:“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小白脸,看本大爷今天怎么收拾你!”沈玉舒见他挥拳而来,便用刀鞘上前抵挡,一刀将他的手掌击落。 只听他的手掌咔嚓一声竟是骨折,沈玉舒这一下愣在了当场,没想这家伙这么不经打。沈玉舒正反应间,那身形矫健的男子上前一把抱住兀自在地上痛的大叫的男子,指着沈玉舒道:“这位兄弟,我兄弟只不过想看看你的刀,你何故下此狠手?” 沈玉舒歉意道:“他要打我难道我还不能回击了,再者说谁能想到你这兄弟这么不经打。”沈玉舒见他目光不善,便转身从桌上拿起小二准备好的干粮,就想上路。 不想刚走到门口,那男子上前拦住沈玉舒去路道:“伤了我兄弟,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沈玉舒见他如此,不耐烦道:“你们挑的事,如今还赖上我了,那你说你想如何?” 他见沈玉舒问询,想了想道:“我兄弟想看你的刀,如今为了这刀伤成这样,你就让他看一眼,了了他这一桩心事我就放你走。” 沈玉舒听罢不由来气,你说看就看,那我成什么人了,于是抱拳道:“这位大哥,小弟方才已经说过了,这刀我从不给外人看。不过我略懂医术,不如我给他接上他的断骨,这事就这么了了如何?” 他们正商量着,只听一旁那瘦弱男子吼道:“大哥,我看这小白脸来路不正,只不过一把刀为何这般不能让我们见!”他大哥一听,眼中闪现出怀疑的神色,沈玉舒见状提起警觉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不想他果真欺上前来,道:“小兄弟得罪了,今日这刀我们兄弟二人还非看不可,如今永州被攻,洪州岌岌可危,我兄弟二人可不能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沈玉舒听他如此说,便知今日之事没个了结,他们兄弟二人是不会放她走,只好挥刀又跟此人打斗起来。不想此人武功不弱,与她斗了进五十个回合,却不分胜负。 沈玉舒见状擦了一把额间的汗,心下想,这人武功若是放在战场上,可谓是难得一见的将才。于是趁着这个空档问道:“这么好的武功,不放在驱逐西柔人的战场上,而是用在对付我这个小人身上,真是可惜了。” 那男子似对沈玉舒也有这般感慨,张口刚想说话,不料旁边观战的瘦子走上前道:“知道自己是小人就好。” 沈玉舒听罢,转身对他笑道:“在下也从未承认过自己是君子啊,更可况君子与小人本就在一念之间,像你这种不经过别人允许,就要强行拿走别人事物的人,不是小人又是什么?” 那瘦子闻之用那只还能动的手,指着沈玉舒道:“大哥,给我收拾这个小白脸!”这话刚落音,不想茶馆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寒风骤然而至顺着大门吹进了本来异常暖和的茶馆,不由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 只见厚重门帘被一柄官刀撩起,随之走进来一个年纪约四十来岁,穿着军服的男子,他面色憔悴,目光扫视了一圈因打斗而毁掉的店铺,忽而又将视线转向他们三人,怒道:“谁干的?” 不想沈玉舒身旁的两人见状齐齐指向她,沈玉舒心中叫苦不迭。只见那人走到沈玉舒身前,盯着她看了许久,道:“大敌当前,你们这些成年男子,不去保卫国家竟在这里互殴?” 沈玉舒刚想说话,身旁那个瘦弱的男子道:“回这位爷话,这个小白脸来路不明,手中一把长刀说什么也不让我们瞧,为此还打断了我的手,依小人推断,此人怕是西柔奸细专为刺探我军军情而来。” 他说的头头是道,沈玉舒听得心中冷汗涔涔,不想此时另一旁的健硕男子打断瘦子的话道:“回将军,我兄弟只是一时猜测罢了,我与他二人本是常州府的衙役,此次专为参军而来。”说着从怀中拿出名帖递上。 那将军接过名帖看了半天才道:“既然如此,你们这就随我回军营。至于你嘛……”他上前一步,细细观察一番后,道:“来人,此人身份不明给我带回军营严加审问,若是没有事,就给我在军营里好好效力,省的这些人成天在外惹是生非!” 随着他话音刚落,沈玉舒身前便多了两个士兵的身影,二话不说就将她绑了,而后拉出茶馆拴在马上一路拖到了他们所谓的大营。就在出茶馆的一瞬间,沈玉舒还听到了茶馆老板的哭喊声,不为别的,只为那些他们因为打架而损毁的桌椅板凳。 健硕男子听罢,从怀中掏出几两银子,交到老板手中,随后跟着部队一同来了军营。 进入兵营后沈玉舒才得知,这是文若雨所统领的军队,由于神武军死伤惨重,征兵的通告已经发往全国各地。文若雨则是领命在靠近洪州的一个县郊安营扎寨,训练新兵。 抓沈玉舒回来的将军本欲将沈玉舒好好审问一番,不想当日与沈玉舒打架的健硕男子却替她求了情。那将军见他如此肯定,虽然怀疑却也只好将她放了。可是沈玉舒却被安了一个嫌疑人的角色,留在了军营之中,成了一个小兵,处处受人监视。 在军营的这几日,沈玉舒见每个人都愁容惨淡,便不好询问什么,可心中挂念文灵轩,便想乘人不备偷偷跑出大营,却被那个瘦子发现抓回来禀告上级,将她又一顿痛打。 直到最后那个跟着她一同入军营的健硕男子替她求情,她才得以躲过那能打死人的鞭刑,成为了一个专攻后勤的小兵。而她也不敢再轻易奔逃,她这条命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折腾了。 沈玉舒在这大营里随着新兵操练了三月之久,一直到来年惠元三年一月初,文若雨的身影才出现在了他本该出现的新兵营中,命他们即刻拔营前往前线支援。 走在路上身旁的郭启也就是那个与沈玉舒一直对着干,还时不时跟踪她,见她逃跑就去打小报告的瘦子,一直在絮絮叨叨着神武大营的不是,“原先还以为神武大营何等伟岸,却不想这个文将军却是个喜怒无常的家伙,你说我们这些才刚熟悉军营的人哪有能耐上战场啊。真是搞不懂这些将军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一旁的李云也就是那个曾经帮沈玉舒在袁本将军面前,洗去嫌疑的健硕男子,捣了捣他的胳膊道:“小声点儿,要是让文将军听到了,还不要了你的脑袋。沈冰,你别一个人走在那里不说话啊,如今你咋不跑了?” “你以为我不想跑啊,我是去永州投奔亲戚,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你俩,之后又让袁副将抓了来,你也知道我跑了几次都没跑成,还被郭启告了黑状,挨了那么多鞭子。我也不敢在跑了,就只能在这里混日子。不过能上战场杀敌卫国,我也是很乐意的。”沈玉舒笑着答道。 郭启一听,在旁不咸不淡的说道:“我那不是黑状是白状,谁让你跑来着。” 沈玉舒一听,挥拳轻轻打了他当日被她打断的右手腕,他见状猛地将手缩进袖管里警惕的盯着她,沈玉舒便得意道:“别忘了当日是谁大人不记小人过,帮你接的骨!” 郭启一听,一时语噎不再说话。 当日进到军营洗去嫌疑后,沈玉舒便住进了新兵营帐,只是那床铺是大通铺,沈玉舒扫了一圈将视线放在了最边上的那张床铺上,不想这靠边的床铺竟然是李云与郭启二人的,而最边上的那张床铺上睡的却是郭启。 沈玉舒想了半天不知该怎么跟他说,不想却见他怒气冲冲的回到了营帐内,大骂军医是个庸医治不好他的手。他正骂着见到沈玉舒,上前就要给她几拳,沈玉舒见状连忙抓住机会,跟他说自己能治好他的手,但是他要把床铺跟她换一换。 他将信将疑的不肯,一旁的李云却说,如今在军营里出也出不去,不如就试试看。不想沈玉舒还真的将郭启的手腕治好了,他倒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当下就将床铺跟她换了。 可是本想着他能不再跟她作对,不想他却是自那以后乐此不疲的一直给她找麻烦告状,害的她没少挨鞭子,她更是后悔怎么就治好他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李云笑着看沈玉舒道:“沈冰啊,不是我说你,这当兵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你若想混日子搞不好哪天就去见阎罗了。” 周围的士兵听李云这般说,都笑了起来。 三十三. 京都坎坷错良缘 2 文灵轩愁眉不展的坐在花园槐树下喝着茶,沈玉舒远远的吩咐下人不要打扰,便抱着小朗悄悄来到文灵轩身后,只听文灵轩头也不回的道:“都说了不是夫人回来就不要来打扰,拿本将军的话当耳旁风是吗?” “当耳旁风的不是他们是我,没想到将军脾气这么大啊。”沈玉舒笑着走到他身前。 “舒儿!小朗!”文灵轩见是沈玉舒和小朗,开心的从她怀中将小朗接过去,没想小朗倒也不哭不闹听话的窝在文灵轩怀中,好奇的望着他。 “知道你也很久没见这个小家伙了,所以特地把他带来见见你啊。”沈玉舒笑着整理者文灵轩有些琐碎的头发,道:“做将军的人,怎么头发也不往整齐的梳。” 文灵轩腾出一支手握着她的手道:“不是有你吗。” 沈玉舒听着文灵轩的话语,心中甜蜜。 “对了,你不是说有要事跟我商量吗,什么事情啊?”沈玉舒问道。 文灵轩听罢叹了口气将小朗递给她道:“皇上是真的大限将至,颜先生在给皇上诊脉出宫之后,被人劫持如今下落不明,陛下的存放脉案的地方也有被人侵入的痕迹。秦王吩咐去找颜先生的人到现在也都没有下落。” “你是说,师父他被人劫持了?怎么会,师父他武功高强怎么会被人劫持?”沈玉舒担忧道。 “也是有可能的,只有颜先生才知道皇上真正的病因,怕是有人不想真相被暴露,才会出此下策。”文灵轩面色沉重道。 “所以呢?”沈玉舒问道。 “舒儿,能否劳烦你进宫一趟。你师兄和整个天枢府的人都被监视着,而且你师兄前一段时间被皇上责罚思过在家,无召不得出府。如今只有你了,我们一定要知道皇上究竟怎么了,才好有万全的准备。”文灵轩歉然道。 沈玉舒蹙眉望着一脸担忧之色的文灵轩,“那……要我准备什么吗?” 文灵轩疲惫道:“无需准备什么,你如今的样子只怕皇上也认不出来,只要探明脉象确定皇上究竟是得了什么病即可,我们会派人保护你。” 沈玉舒望着一脸担忧的文灵轩道:“我知道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三日后午时,你换好装随我去秦王府,秦王会告诉你该如何做。”文灵轩道。 “怎么还要去秦王府?”沈玉舒疑惑道。 “皇上病危,所有臣子必须谨守职位,无诏不得私自入宫或者离开京都。只有两位王爷被应允入宫轮流侍疾。也是因为到现在皇上都没有言明皇位传给两位皇子中的哪一位缘故,只怕现如今只要有一方的人马有任何动作,都会被按谋反处置。”文灵轩皱着眉道。 沈玉舒摸了摸小朗的小脸,心中繁乱,“我明白了,那你要替我照顾好小朗啊。还有先把我娘接过来吧,若是她一直呆在天枢府,师父这么久不回去她肯定会起疑心。” “我知道了,那你跟小朗先在这里休息,三日后我好带你去秦王府。”他柔声道。 沈玉舒听了他的话,点点头继续哄着在怀中有些不安分的小朗。心想还有三日时间,刚好给了她一个喘息的机会,让她弄清楚一些事情。 沈玉舒和小朗快入睡时,沈母被人接到了将军府。 沈玉舒怕她起疑便向沈母说明三日后要进宫,小朗无人照料只能接她来这里,果然沈母一脸担忧的望着沈玉舒道:“这些年娘不在你身边,也不清楚你的心思,可是那宫里还是不要去的好。上一次进去,就差些回不来,要换了容貌才能活下来,这一次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你师父这几日也是都在宫里伺候久了,也不见个消息,真是要急死我了。” 沈玉舒忙安慰道:“娘,你别担心了,我听灵轩说了,皇上病情比较复杂,师父又深得皇上信任,所以一时半刻回不来,等我去了,也就知晓究竟是怎么回事,等我回来告诉你,你别这么担心了。” 沈母见她如此说,便小心翼翼的看着她道:“妍妍,娘和你师父之间……” “娘,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会介意了,只要师父和你好其实我也没什么好反对的,我已经想通了,人生在世能有一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人守在身边,也是福气。”沈玉舒安慰道。 沈母一把抓着沈玉舒的手,满眼含泪道:“妍妍,你能不怪娘就好,娘真怕因为这件事情你会怪我一辈子,我在这世上就剩下你一个亲人了,娘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让你心里有什么芥蒂。” “好啦,娘,大晚上的别再说这些了,过几天我还要进宫呢,你先哄着小朗睡下,我去看看灵轩。”说着,沈玉舒起身看了看小朗有些睡眼惺忪的眼神,又交代了沈母几句便出了屋子。 院子里入夜后有些凉,沈玉舒端着刚煮好的粥,走到灵轩的卧室前推门而进。只见文灵轩正擦着他的那柄青锋剑,这把剑已经随他多年又随他征战沙场,不知这剑下埋葬着多少敌人。 文灵轩见沈玉舒进来,忙将剑插入鞘,道:“怎么还没睡,伯母已经来了?” 沈玉舒笑着道:“嗯,已经让娘和小朗睡下了,知道你还没睡便去厨房里给你做了点小米粥当夜宵。”说着便将粥放在他八仙榻的案几上。 文灵轩满眼幸福的走过来从身后环抱着她,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道:“舒儿,有你在身边真幸福。” 沈玉舒听罢转身搂着他的脖子道:“灵轩,谢谢你给了我这样平静的生活。我……” 沈玉舒以为她可以开口,她以为她会对他全盘拖出那些压在心里的话,这样的幸福终究是镜花水月,她不能再陪着他了。她知道鄂里克的人一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若是替她有半分逃跑的念头,怕是第一个会受牵连的就是小朗和文灵轩。 文灵轩见她吞吞吐吐,望着她好奇道:“怎么一个‘我’字就没了下文?” 沈玉舒忙掩饰着将头埋进他怀里道:“就是觉得感动,觉得幸福,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表达。” 文灵轩拍了拍她的脑袋笑了起来道:“傻瓜,等你从皇宫回来,我们就挑个日子成亲吧,我不想这样耽误你,让你这样不明不白的跟着我。况且若是陛下龙驭宾天,我们的亲事至少又得等一年了。” 沈玉舒听着心里暖暖的,眼泪也随着他这一句话流了下来道:“我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的婚礼,我只在乎你,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好,拜个天地过了婚帖我便是你的妻子。” 文灵轩紧紧抱着她,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了一个吻,又将脸靠在她的头发上道:“舒儿,这些年我看着你报仇看着你失去自我,真心替你担忧。我说过等我们成亲了,神武大营的事情也有一个结果,我们就离开这里,这朝堂上的事情我见的多了,心也跟着累,是一点也提不起兴趣。” 沈玉舒也抱紧他的腰,将脸埋的更深一点道:“嗯,我等着那一天。” 文灵轩见沈玉舒这样,突然松了力道,望着她许久后吻了下来,他的唇很软还带着些茶水的味道。她回应着他,他便更加用力的吻了下来,就像是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 他吻着她的唇,她的脸,又顺着脖颈吻着。而她的身体也随之起了反应,她抽出环着他腰的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不由得轻颤呻吟一声。 文灵轩听见忽然停了下来,又狠狠抱着她道:“舒儿,我爱你,我不会让你就这样跟了我,等我们成亲,我会好好爱你,答应你的一切我都会做到。” 沈玉舒心里感动到了极点,可那一句“我爱你”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要走了,要离开了,若是此刻说出口,她又该怎么面对即将到来的分离?她想了许久才道:“灵轩,你就这样抱抱我好吗?” 文灵轩并没有出声,但他的手放在她脊背上的力道还是又紧了一分。沈玉舒望着桌上摇曳的烛火,心中却徒增了一番凄凉,这样的日子终究是要在不远的将来由她画上句号。 第二日一早,沈玉舒哄过小朗吃了早饭,便一个人出了府。她在街上缓步前行,想了许久该怎样问黄首良后,便向聚宝斋行去。 不料刚拐过一个街口却遇上了一脸焦急的荣楠。沈玉舒见他行色匆忙,手中还拿着药,心下好奇他这是要做什么,又忽然想到他那日给她的药方,心下想到了什么便跟了上去。 不出所料,他停在了当日胡瑶姬的宅院外。 荣楠回头望了望,见没有人跟踪,便迅速闪进了府。 沈玉舒见他如此小心翼翼,便提气攀上墙壁翻了过去,循着他的身影来到一座房间门口。她刚到房间外不远处只听里面不断的传出咳嗽的声音。她心中紧张,轻轻的走上前顺着窗子缝儿向里望去。 只见胡瑶姬半卧在床上,而顾曦延则与荣楠立在床边。 胡瑶姬又咳嗽了几声,伸手望向顾曦延,顾曦延见状忙坐在床边握住胡瑶姬的手道:“姑姑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一定帮姑姑实现。” 胡瑶姬听闻露出一个惨白的微笑道:“没什么事,我也没什么心愿,只有遗憾罢了。” 顾曦延低声道:“姑姑要是有遗憾,说出来延儿帮你去完成。” 胡瑶姬又笑了笑道:“当年你母亲对我恩重如山,她死时我也曾答应她要好好照顾你,只可惜顾德却不放过我,他追杀了我这么多年,如今终是要死了,只可惜我却要死在他前头不能看着他下地狱,我便只好在地狱里等着他!” 顾曦延眼中透出一抹凄惶,“姑姑别这么说,我们总有办法治好你身上归真散的毒。” 胡瑶姬摇摇头,“这毒早已深入骨髓,就连那个风老头都没有办法,你能有什么法子?姑姑只是觉得后悔,没能帮你留住玉舒,就让她那么走了。” 顾曦延听罢,紧了紧握在手中胡瑶姬枯瘦的手道:“我与她之间,有太多无法逾越的鸿沟。也许也是没有那个缘分吧,其实我也想通了,只要她跟文灵轩过的舒心安稳,我便成全他们。” 胡瑶姬流着泪,道:“我的傻孩子,这都是姑姑的错啊!” 顾曦延苦涩的笑了一下道:“不是姑姑的错,是我自己,若不是我硬要拉着她淌这一趟浑水,她也不会过得这样苦。” 胡瑶姬听着却神色恍惚,再也使不出力气说话。 顾曦延见状只好将胡瑶姬放平躺好,“姑姑,你好好休息,延儿明日再来看你。” 胡瑶姬此时神智早已不清不楚道:“公子,小姐,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顾曦延见胡瑶姬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着,便小声对荣楠道:“你这几日若无事,便来这里照顾她,要是有什么事情马上来报。” 荣楠低声道:“属下明白。” 顾曦延见荣楠答应,长出了一口气向屋外走来。沈玉舒见状忙快步躲进了近处的一个拐角里,见顾曦延与荣楠去的远了,才回身悄悄进了屋。 胡瑶姬以为是顾曦延去而复返,便道:“延儿,姑姑如今只有一个心愿,就是你能把舒儿劝回来,好好跟你过日子。” 沈玉舒听罢,幽然开口道:“姑姑,您的心愿只怕这一世只能是个心愿了。” 胡瑶姬听罢,猛然坐起身来,盯着沈玉舒许久道:“风老头的焕颜术如今真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说完又猛地咳嗽起来。 沈玉舒见她咳得厉害,心下不忍忙从床边的案几上的茶壶里到了一杯水,扶着她喝下,又替她顺了顺气道:“姑姑这是何苦?” 胡瑶姬摇着头道:“公子这一生只留下这唯一的血脉,我不想让他过得不幸福,可是却又眼睁睁的瞧着他陷在仇恨里无法自拔,明明爱着你却又说不出口。” 沈玉舒听罢将胡瑶姬放平,坐在床边道:“姑姑,我以为你身上的归真散是拿来哄我的话,没想却是真的,你可怪我当日那样凶你?” 胡瑶姬一听,拉着沈玉舒的手道:“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怎么没有早一点再见到你,若是我能早些见到你,也许你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沈玉舒苦笑道:“难不成姑姑还有法子让我原谅顾曦延?” 胡瑶姬笑道:“我倒没有那通天的本领,我能做的只是让你不要这样怨恨他罢了。” 沈玉舒沉默的看着胡瑶姬,忽然她像是记起什么来,拉紧她的手道:“舒儿,你生的孩子是男是女,取名字了没有?” 此时沈玉舒早已流下泪来道:“我生了个男孩,只取了小名叫小朗,晴朗的朗。” 胡瑶姬听着安心的笑了一下,道:“事到如今,我已是个将死之人,你可不可以告诉姑姑,这孩子究竟是不是延儿的。” 沈玉舒一听心酸,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全面崩塌,她轻轻点点头道:“和他长得很像,可就是没有一处像我。孩子已经会叫娘亲了,等姑姑身子好些了,我带他来见你好不好,到时候你可要给他包个大红包啊,也把你的琴艺教给他!” 胡瑶姬疲惫道:“如今你终于肯说实话,我真开心延儿有后了,我死也算是能瞑目了。可惜延儿如今还对自己的身世一知半解,我却答应了小姐不能说。舒儿,你找个机会告诉他吧,就算不为报仇,总是要让他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我才算是死的安心。” 沈玉舒听罢,流着泪点头道:“姑姑放心,我这就去告诉他,让他知道他自己是谁,让他以后要加倍的孝敬你,把你当亲生母亲一样孝敬。” 胡瑶姬无力的摇了一下头道:“他已经把我当做母亲来孝敬了,这些日子在外打仗,信却从来没断过,他真是个很好的孩子啊,若不是顾德他又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沈玉舒擦了一把泪道:“那您就要活得更久一点,让他多孝顺你一段时间。” 胡瑶姬微笑着气若游丝,“活不久啦。”说着便昏睡了过去。 沈玉舒见胡瑶姬如此模样差点哭出了声,慌忙忍住转身便跑出了那座宅院。她出了府,游荡在街上,以前的一幕幕便赫然浮现在眼前。 那时她年纪还小,胡瑶姬教的曲子她怎么都弹不好,胡瑶姬一直骂她笨。直到有一天她可以完整的弹出一首曲子时,胡瑶姬才告诉她,其实她已经比同龄人的琴艺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倍,可是她却不敢夸她,害怕她骄傲。 那个曾经在青月山中养伤,教她和冯玉华琴和琵琶的女子,就这样躺在那张床上渐渐失去气息,满心都是对恩人的愧疚和对现实的不甘。 沈玉舒心中不禁自问,难道她也要变成她那样才能看清自己?她不要,她不要这样,她不要自己在死的时候也像胡瑶姬那样后悔,今生错失了那么多的如果。 胡瑶姬如今最大的心愿,莫过于让顾曦延彻底知晓自己的身世,为今沈玉舒只能帮她完成这最后的心愿,让她能了无牵挂的离开人世。虽然她答应过她等她死后再说,可是她不想看着她带着遗憾离开。 沈玉舒想到这里,便转身向秦王府奔去。 三十四. 囚于宫中设计逃 1 头有些晕,沈玉舒活动了一下眼珠,睁开眼坐起身来观察周围,也不知道这是哪里,究竟是在宫外还是宫内,更不知道她昏迷了多久。 沈玉舒摇晃了一下还有些晕的脑袋,才想起当日的那一幕。 幕帘之后,李公公扶起颤巍巍的顾德,待顾德坐起身李公公揭开珠帘便躬身而退。李公公并没有强行让她下跪,她还在思索,到底要不要跪下请个安时,顾德却咳嗽起来。 沈玉舒望着龙榻上的顾德,因为病情双颊已经凹陷颧骨此时显得尤为突出,眼窝也深陷下去泛出一种青紫色明显是中毒的迹象,他用枯瘦的手指,指着沈玉舒道:“果真是你,就知道延儿舍不得杀你!” 沈玉舒见他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便也不再伪装,冷笑道:“没想到陛下这样都能认出我来。是,我没死!” “哈哈哈,也罢也罢,延儿终究是违背了我的旨意不肯杀你,还让人换了你的容貌,以为这样我就查不出来。好儿子,真是好儿子!咳咳咳……” “皇上不是为了在我面前夸自己的儿子有多好的吧,我这条命能留到现在也多亏了王爷。”沈玉舒有心想激怒他道。如今看到他这幅模样她心里说不出的痛快,原来你顾德惹下的人这么多,就算没有我还是会有人要了你的命。如今她心中便明白顾德的毒是从何而来,想必是顾曦延命人动的手脚。 “是啊,神武将军怕也是吃了这个亏。你在他们之间摇摆不定,将我这陈国朝堂视为儿戏,你……唉……命啊!” 沈玉舒不懂顾德到底想做什么,从她见他说过那些不痛不痒的话之后,李公公忽然从她身后悄无声息的在她嘴上蒙上一块儿浸有蒙汗药的手帕,随后她便失去了知觉。 在这个院落,有专人照看,茶饭不缺。可沈玉舒搞不懂顾德到底要用她来做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他已经知晓了顾曦延的心思,只怕是不久就会会有所行动。他把她囚禁在这里难道是要拿她牵制住文灵轩吗? 沈玉舒不敢多想,只要想的多便寝食难安,她只能将所有的思绪专注在逃离这里上,可是伺候她的却是个哑巴太监,什么也问不出。 沈玉舒之前甚至想要杀了他,可是若是杀了他,顾德指不定还会派别的人来,她如今身上中了蒙汗药,提不起一丝真气,就连这个哑巴她也打不过。于是她只能呆在这个院子里仰望着四方天。 如今已是十二月中旬的天气,隔着窗子都能瞧见天空上飘洒而下的雪花,屋子里一点暖意也无,冷的让她牙冠发颤。 沈玉舒醒来的第五日那个哑巴没有来,她猜测是外面出了什么变故,但还是担心外面发生的事情会波及到文灵轩和小朗,更加是坐立不安,没多久舌头上和嘴唇上便起了一层水泡。 这日她见那哑巴没有来便悄悄的来到房门口向外张望,还好只有两个侍卫,沈玉舒心思一转猛然推开大门,对着着他们俩吼道:“我要出去在院子里走走!” 那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答应让她在这四方院子里走几圈活动活动,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以为已经失去武功的沈玉舒点穴手法却是学的出神入化,她趁他们不注意瞬间点住了他们的穴道。 沈玉舒看着被她捆在房间里的两个侍卫道:“两位大哥,对不住了,你们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说罢她便脱了一个侍卫的衣物换上,望着他俩愤怒的眼神将他们手脚绑住关在房间里,向门外行去。 只是还没走几步便被人给叫住说什么皇宫重地不能随便走动,得来全不费功夫如此一来沈玉舒便肯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果真是还在皇宫之中。 她不熟悉皇宫地形,如此乱走只怕很快会暴露行踪,因此走到一个水池边,见有一个侍女正在给池里的鲤鱼喂食,便悄悄来到她的身后,忽然点住她的穴道,将她拉到一旁的假山石后,低声威胁道:“小姑娘长得真是漂亮,这里无人不如陪大爷玩玩儿?” 那宫女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见她说了这么一句,眼泪瞬间流了一脸,鼻涕也跟着冒了出来。 沈玉舒见状心中不忍,终归都是女人,便道:“不陪大爷玩儿,那大爷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否则大爷就不客气了!” 那小姑娘害怕的点了点头,沈玉舒便解开她的穴道,将她用她的腰带绑起来,问道:“毓秀园在哪边,怎么走?” 小姑娘哭道:“就在假山向东不远处拐过乾元殿西侧就到。” 沈玉舒见她说的清楚,便起身道:“多谢了。”说罢又点了她的哑穴以防她叫喊,换了这宫女的衣物这才离开。 沈玉舒沿着那个宫女给她指的方向不一会儿,就到了毓秀园的门口,可是那里却空无一人。沈玉舒见来来回回的太监宫女行色匆匆,便上前拉住一个小太监细声细气问道:“这位公公,不知大家这都是怎么了,都神色匆匆的。” 那公公见状忙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骂道:“你想作死吗,皇上都快殡天了你竟然不知道?你是哪个宫里奴才!” 沈玉舒解释道:“奴才是浣衣局的,平时也不出来,今日不知怎么了浣衣局的姑姑们都不愿出来,才叫我出来给各宫送衣物,这不刚送完衣物,就见大家都这样小心就想问问公公到底是怎么了,再者也怕自己做错了事受罚。” “原来是浣衣局的,怪不得看着你眼生,那本公公就发一次善心告诉你,皇上如今就剩下一口气了,所有大臣都跪在养心殿门外守着,就等着皇上下遗诏了。告诉你,当差可要小心一点,要不然这几日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那公公提醒道。 沈玉舒赶忙作揖道:“多谢公公提醒,奴才知道该怎么做了。” “知道就好,本公公还有要事要忙,你也赶紧回浣衣局去吧。”说完他便小心翼翼的离开了。 原来大家都在养心殿,这么说文灵轩肯定也在那里,沈玉舒一定得敢去告诉他们,那日她虽没有给顾德把脉,却也看出他是中毒,而且这种毒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达到效果,要每日一点点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顾德变成那副样子,若是这毒是顾曦延下的也就罢了,若是别人只怕片刻间就要出大事,沈玉舒一定要赶快去告诉文灵轩和顾曦延。 沈玉舒悄悄的来到养心殿不远处的竹林边上将自己隐藏好才向前望去。只见养心殿外跪满了满朝文武,就连很久都没有见的的顾曦明也安安静静的跪在那里,直到顾曦延由荣楠推着木轮椅而来,一众刚才还鸦雀无声的大臣们便开始聒噪起来。 沈玉舒犹记得当日顾曦明将她弄进宫,后来却没了身影,如此看来只怕这下毒的人,他也有嫌疑。 沈玉舒离的不远,刚好能听到有些大臣的声音道:“秦王说好听点是个腿脚不方便的,怎么能登大宝治理国家?更何况秦王当年嗜血成性杀了那么多人,这样的魔王要是当了皇帝老百姓还有活头?” 沈玉舒听见这样的话,心中耻笑道,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还不就是为了自己的那一点点小利扯上百姓。 “大人有所不知,这些年晋王在京中协助皇上治理国事,当地百姓也十分拥戴,我想啊这皇位怎么也是传给晋王的了。”一旁有人帮腔道。 这些大臣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沈玉舒却被那个身穿铠甲的身影所吸引。今日他是带剑进宫,为的就是怕有人乘此机会犯上作乱,沈玉舒望着那个身影胸口有种被撕扯的感觉。她以为他们可以好好的在一起,却不想如今也隔着这么多的是非。 沈玉舒又望向顾曦延他如今神色忧郁,竟比沈玉舒当日见的还要清瘦几分,不一会儿只见顾曦明走上前跟文灵轩耳语了几句,便和一个大臣进了养心殿,顾曦延随后也被李公公推进了养心殿,留下众位大臣在外间猜测。 不多时,后宫中唯一的妃子突然奔上前来,扑倒在养心殿门外哭诉了起来道:“陛下,您就再看一眼臣妾吧,陛下!” 这女子哭的声嘶力竭,只是养心殿的大门却一直紧闭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撼动。 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李公公才跌跌撞撞双目无神的从养心殿中出来,“咚”的一声跪在众位大臣面前向天哭喊道:“皇上殡天了!” 之后那些本来还在揣测皇位继承权的众人表情一变立马哭声连天,沈玉舒不禁有些慨叹道,这些大臣的演技一个个都不输影帝。 随后方才在养心殿中的四人也都陆陆续续的慢慢走出养心殿,而文灵轩手中拿着一张明黄色的绸布,正是遗诏。 文灵轩见哭声连片安抚了痛哭流涕的众人,展开手中的诏书读道:“奉皇帝诏曰,今有秦王顾曦延得天之助,军功显卓,即帝位。乃顺应天命矣,众人自当勤其左右,治理国家,以安邦定国为己任。晋王多年协助朕处理政务,今命为北关大将军,不日出发驻守边关常州,恪尽职守,不得有误。自即日起晋王居于常州,无招不得回京。吾老年有月妃为伴,甚为安心,其幼子封武阳王居于宫中由宫人抚养,今次特许月妃殉葬,钦此!” 如此简短的遗诏却安排了所有人的命运,沈玉舒怅然,权力对于男人的吸引力远比一个女人来的直接和透彻。 突然文灵轩身后的一个藏青色的身影行了出来跪在两王下首的位置道:“臣有疑义,秦王虽有治国之才带兵之能,但终究行动不便,很多事情恐是无法自理,这遗诏从养心殿内便由将军一人拿着,其中到底写了什么作为臣子也向看个究竟。” 只见他话刚一说完,顾曦延便开了口道:“龚大人真是个好官!”这不痛不痒的短短一句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打了寒战。一旁哭哭啼啼的月妃见状扑倒在龚大人怀中道:“父亲!” 原来月妃是他的女儿,只是一个女儿已经要殉葬,他却还在顾曦延面前质疑他的皇位归属权,只怕下场也不会好过。 果然顾曦延霍的站了起来,所有的人皆是一阵惊愕的望着这个本来应该双腿残疾的王爷。 他慢慢走到龚汉年身旁道:“龚大人,本王哪点配不上那个皇位,嗯?” 龚汉年想必也是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颤抖着身体结结巴巴的道:“王爷,你的腿……不……不是,王爷,大家都清楚王爷的母家只是一介布衣,若论出生晋王母家乃是江南大户水家,虽然如今家道中落,可还是……这……” 此时沈玉舒真的开始佩服起这个龚大人,如此的情况之下竟然还能找这样的理由,到底是骗别人还是骗自己呢。 “哦,如今众卿家都在,那朕倒要说说,朕的母亲朕的母家到底是何许人!慕容将军还请将慕容氏族谱拿来,让几位大人都好好瞧瞧。”顾曦延说罢,伸手向荣楠方向。 只见荣楠像是早有准备,从身后的行囊中取出有一人臂长的卷轴递到顾曦延手里。 顾曦延随手又递给跪着的龚汉年,只见龚汉年抖抖索索的打开看了一眼,便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地上,随后又躬身跪倒在顾曦延面前大呼万岁。 这一幕让本来还有疑义的其他大臣都不敢再说话,而是全都如龚大人一般,跪了下来对着顾曦延高呼万岁。 文灵轩也适时的将一直攥在手上遗诏拿到龚大人面前,道:“龚大人,这遗诏就交给您了,您可要看仔细了上面到底写的是些什么。” 而另一边的顾曦明也只能跟着跪了下来,但是沈玉舒看的清楚,他眼中写的满都是不甘与屈辱。 沈玉舒心想难道这诏书真的有问题,沈玉舒正想着,不料忽然顾曦明抬起头,大声说道:“不可能,父皇当日是属意我的,怎么遗诏上会写的二哥,我不信!” 说着站起身从已经有些呆滞的龚汉年手中一把夺过遗诏看了起来,他逐字逐句看过后,遗诏便从他的手中滑落,猛然跪了下来,磕了重重的一个头道:“臣弟,叩见皇上。” 顾曦延嘴角上扬上前扶起顾曦明道:“三弟,快快请起。” 沈玉舒见情形,心中想这一时半刻逃出宫是不可能了,如今宫里绝对戒备森严,而沈玉舒又不想让顾曦延找到她,她不想再跟他不清不楚让文灵轩误会。所以只能先躲起来等大家都散去后直接去找文灵轩,她消失了这么久他们肯定也都着急着寻她。 没想刚迈出步,不料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用手帕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鼻腔里顿时传来一股难闻的味道,沈玉舒这反应过来帕子上涂了药,自己又着了道,没挣扎多久便晕了过去。 沈玉舒再次醒来,又躺回了那间破旧的庭院中,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没想身体这次却是连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别动,这药力没有四五个时辰散不了,姑娘还是乖乖躺在这儿吧。”沈玉舒循声望去,只见李公公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的站在房门口望着他,手中还拿着她一直随身收藏的顾曦延给她的匕首。 当日顾曦延将这个匕首给她后,她便贴身收藏还没有来得及用它。 沈玉舒见他对这个东西翻来覆去的查看似乎颇有疑问便开口道:“公公就这么喜欢这物件儿,不如我就将这匕首送给公公好了。” “不敢不敢,老奴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掂量的清楚,不必姑娘操心。”他的声音就像台上唱戏男伶,声音尖细难听,入耳后简直要把沈玉舒的耳膜刺破。 “那么就请公公将东西还给我!”沈玉舒冷声怒道也不客气,这种奴才皇帝一死等着他的就是无尽的地狱,尤其像顾曦延这种对敌人毫不手软的人,对这些奴才更是不会怜惜半分。 沈玉舒隐约猜出他的用意,但并不说破只等着他开口。 “姑娘可知这东西还有一个用处吗?”李公公意味深长的问道。“哦?这东西除了杀人难道还有别的用处?那我可要洗耳恭听了。”沈玉舒故意道。 “其实有它在身上,无异于咱家的护身符啊。”李公公咧嘴说道。 “原来如此,那公公可要收藏好了,免得哪天丢了,就连命都保不住。”沈玉舒故意恍然大悟的说道。 他在这里尖声尖气的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要她用手中的这把出自秦王府的匕首换了他的性命,只是他求错人了,在顾曦延眼里,她如今还算什么,怕是连朋友都算不上。 “公公想要如何开口便是,何必说那么多令人费解晦涩难懂的话,我读书少可听不懂你那文绉绉的语句!”沈玉舒气道。 李公公轻声一笑,“姑娘聪慧,那么就请姑娘好好在这里呆上一阵子,待到外界一切风平浪静时,自有用姑娘的时候!” 沈玉舒哈哈大笑一声道:“我原来这么有用处,就连个太监也要利用我保命!” 李公公一听,伸出兰花指指着沈玉舒怒目道:“你!” 沈玉舒抬眼望着他道:“难道我说错了不成,你若是听顾德的话,当日杀了我,只怕现在也是孤魂野鬼一条。如今你违背顾德的旨意,将我囚禁在这里,还不就是想要保住你的命吗?” 李公公听罢,摇着头笑道:“牙尖嘴利,怪不得秦王跟文将军都被你耍得团团转。”说罢,他便转身离开。 沈玉舒心中来气,为什么最近遇上的人都这样说她,先是黄首良,后是顾德,如今再加这个李公公。难不成她真的如他们所说,在世人眼中是个妖女? 这个老东西,如今沈玉舒算是见识到了。不过呆在顾德身边这么久,而且还伺候过前朝真宗皇帝,知道那么多宫廷秘闻怕是离死也不远,怪不得他这么焦急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要把她囚禁起来,看来真是把她当成护身符。 三十一. 军中定情共此生 2 大兵行至距离神武大营五里的地方安营扎寨,而文若雨则是领着众干将令去了神武大营向文灵轩汇报,听说秦王目前也在军营之中。 沈玉舒见大家都安顿好,几个将军又不在军中,便趁机又溜了出来,却不想被刚洗澡回来的李云撞了个满怀,李云兴冲冲的看着沈玉舒道:“沈兄弟莫不是又要溜?我劝你还是好好在大营呆着吧,你若再逃,军营里只当逃兵论处,不单单你要被杀,连你的家人都放不过!” 沈玉舒堆了一脸笑看着李云道:“李大哥,你就让我出去吧,我不是逃跑,只是想去大营逛逛,看看真正的神武大营是个什么模样,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来过军营。” “什么?你想去……不成不成你这样是有违军纪,要按军法算。”李云说着便要拉她回营。 沈玉舒见此情形忙使了个回旋踢将他踢翻在地道:“来都来了,去看看都不成吗。李大哥若不去,小弟自己去去便回。”说罢,也不顾地上愣神的李云,便一头扎进了密林之中向着神武大营的方向去了。 树林如今已是枯萎,杂草枯黄,等沈玉舒到神武大营边上时已是傍晚,本来急切的要见到文灵轩的心情在此时却是犹豫了起来。 沈玉舒撕掉敷在脸上的假面,心想如今这幅容貌,他又能认出她是谁吗,别的不说难道他也不会怀疑她是鹰哲派来的探子? 正在犹豫之中却不料,身后有两人说话声渐行渐近,沈玉舒赶忙将自己藏在枯草之中,便听见说话之人人声已近。 “文若雨那个有勇无谋的家伙,老子随便激了他几句,他就去找他八叔告状了,真是个草包驴蛋,你说老将军怎么会有这么个儿子!” 另一人接话道:“可不是吗,你看他那张脸,只听得那么几句就气的跟猴屁股似的,我看啊有他小叔受的喽。” “哈哈哈,文家出了这么个草包,就算他小叔再神勇,也怕是要让他给拖垮了,我看这一仗啊,又会像半年前那样喽,不过还好有秦王在,估计不会被打的那么惨。” “得了吧,秦王还不就是一个瘫子,能有多大能耐。不过话说回来,你说这大冷的天文若雨会带他小叔去哪儿?” “还能去哪,不就是湖边么,那里宽敞,打起架来也展得开不是。” “哈,你老哥闯下这祸,若是让秦王知道了,还不扒了你的皮,军法处置!” “老弟放心,你也太小看我了……走走走,我让下人从京都给运来了一车高粱红,全是十年以上的窖藏,去我营帐喝酒去!”说着便行向新兵营的方向。 沈玉舒从树丛里直起身,方才说话的一个是袁本,另一个却不知是谁。 这个袁本大敌当前竟然敢私自命人从京都拉来整车的酒!若是文灵轩他们知道了,真不知道这两人如何收场,军营之中竟然敢饮酒作乐,真是不把国家的安危放在心上。 沈玉舒回想起方才他们说的情形,心中有些纳闷,湖,哪里有湖? 沈玉舒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他们所说的湖在哪里,直到太阳完全落下才隐隐的从月光里看到湖面的倒影。可她也早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湖水清澈如镜,沈玉舒如今却没心思欣赏这柔美的湖光,满脑子都是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原来这神武大营不服文灵轩的大有人在,竟然还挑拨文若雨来和他叔叔单挑。 沈玉舒正想着,耳边不出所料的传来了刀剑相撞的声音,她忙循声望去,只见两个矫健的身影早已扭打在了一起,直到一个人不堪重负倒在地上。 沈玉舒轻声缓步前移,便听到文若雨的声音传入耳中,“当初是你抢了我爹的将军之位还逼死了他,如今你还要杀了我不成,文灵轩你好狠的心!” “多说无益,如今战事在即,你却听信他人之言来寻衅滋事,你眼里还有国家安危吗?!”文灵轩语气虽怒,却颇有将相之风。 “我眼里没有,你有!你把我爹的将军之位还给我!”沈玉舒一听真想上去抽文若雨两耳光,怎么会有这么冥顽不灵的人,可是想想自己以前,也不就是这样不听劝,所以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我可以给你,但不是还更不是现在。等你有了可以统领全军能力之时,我自会向皇上请命将神武将军一职赐给你。”文灵轩冷声道。 “你当真?”文若雨问道,言语中已经有了激动之情。 “当真,只是你要拿出你的战绩来让众人诚服才可以,否则就算我愿意给你,只怕也会有人不服。”文灵轩道。 “你说话算话,一言为定!”文若雨道,像是生怕文灵轩回反悔一般。 “一言为定!”文灵轩硬气道。言罢,文若雨才从地上爬起,掸了掸身上的土自行去了。 而文灵轩却一个踉跄半跪在了地上,沈玉舒刚想上前,谁知脚下一滑,径直跌进了湖里。她所站之处本就比文灵轩他们所在的湖边高出一人多,又是在这样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跌落,湖水刺骨的冰,她刚扑腾着游了两下呛了几口水,腿脚便开始抽筋疼痛不已。使出力气慌忙浮出水面喊了一声救命,便又淹在水中。 蚀骨的冰冷和窒息感瞬间袭来,让她逐渐的失去意识。就在此时突然感觉身子一轻竟是被人救了起来,她赶忙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咳嗽着吐出几口水来,抬眼一瞧竟是文灵轩。 沈玉舒高兴的刚想对他说话,他却被她怪异的表情给吓住了,将沈玉舒反手扣住按在水中喝问道:“你是谁哪个营的小兵,深夜至此意欲何为?” “我……”沈玉舒心中慌乱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她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正在此时,他的手忽然抚上了她的脸颊,从她耳下一寸处将她方才为了避嫌又贴在脸上的假面撕了下来。 他拿着手中的假面,扔到一旁的湖水中,掐住沈玉舒的脖子道:“你到底是何人?竟敢假扮陈国士兵?” “我,是我,舒儿……”沈玉舒想她的声音他应该听的出。 “舒儿?看来你还是做了点功课啊,不过你觉得的你拿一个死人来当借口,会不会残忍了一点?!”说罢他竟是又用了一分力。 “灵轩,真的是我。我没死,顾曦延他用焕颜术给我换了面容,真的是我。”沈玉舒窒息的结巴着说道。 呼吸越来越不顺畅,沈玉舒只能拼命的解释这几句,直到他真的放开了自己。而她却因突然失去重心再加之呼吸不畅,脑袋里早已是晕厥一片,跌倒在水里便爬不起来。 就在此时文灵轩猛然将她捞出水面,细细观察狞笑了一声,“我听闻焕颜术中耳后要有半寸银针稳固,你却没有,你叫我如何信你!” “咳咳咳,有人为我插入了暗针,在外面根本看不出来。你若不信,你可以摸摸我的耳廓下四周是不是有些鼓起的小包,暗针就在小包之下。”沈玉舒喘着粗气虚弱的回答道。 文灵轩将信将疑的伸手摸了片刻,心中欣喜,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道:“舒儿,真的是你吗?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我以为……”文灵轩激动的再说不出话来。 死?为什么他会认为她已经死了?可是如今这个场面不容她多做解释,“将军,我们能先上岸吗?我冷。”沈玉舒打着哆嗦说道。 文灵轩闻言突然将她横抱起来,提气运功,用轻功将她直接带回了神武大营他的营帐之中。神武大营巡逻的官兵都像见了鬼一样,看着他们的将军大冬天的抱着一个湿身的小兵进了将军营帐,暗自思忖这将军唱的是哪出。 沈玉舒不敢多看周围的士兵,不仅因为怕他们瞧见自己的容貌,更是因为自己的脸已经红了起来,脖子也跟着烧了起来。 神武将军营帐之中用一扇屏风隔开,前面是神武营讨论军事的地方,后面则是文灵轩的休息之所。 “舒儿,这是我的衣物,你莫嫌弃先换着,我去去就来。”说罢,文灵轩将衣物放在榻边,便急匆匆的起身向外行去。待沈玉舒打着冷战脱下湿透的兵服时,外间便传来文灵轩的声音,“二位将军好兴致,有闲情关心在下的家务事,不如来关心关心如何让文少将建功立业的好。” “末将不明白将军此言何意?”沈玉舒听出这就是方才在树丛间说话的另一人,赶忙穿好衣物,偷偷从屏风的缝隙中向外望去。看到的却是文灵轩宽大的背影,沈玉舒有些颓丧,却也不再多看,只是静听。 “刘副将也是我大哥手下的老人了,为何独独到我这里我见到的不是刘将军的骁勇之势而是妇人长舌?刘将军若有那闲情逸致去讨论本将的家务事,不如去秦王帐里讨论讨论用兵之策。本将已经提醒过你多次,你却还是一意孤行!”文灵轩语气中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震慑力。 “文灵轩我告诉你,我是辅佐了你大哥,可不代表我还要辅佐你!你敢这么跟我说话,老子还不伺候你了,老子今日就脱了这身军服,你爱如何便如何!” “刘将军言重了,将军只不过是气急才会质问几句,大战在即,刘将军切不可意气用事。”一旁有人忽然插话道。 “怎么两位将军这么有兴致,这么晚了,还要在神武将军这里商议军事吗?”顾曦延的声音突然传来,让沈玉舒浑身又打了个冷颤。 几个人都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便听见文灵轩的声音道:“这么晚,打扰王爷休息,是末将的过失。” “将军言重了,今日之事本王已知晓。刘将军,你这张嘴巴本王早有听闻,只是今时今日你如此做法实是在动摇军心。”顾曦延不紧不慢的说道。 “殿下。”刘将军有些气不过 “好了,今日之事本王不予追究,但若是本王再听到这样挑拨离间动摇军心的话,刘将军,你该是知道本王是怎么处置这一类人的。”顾曦延冷冷的说道。 “属下,明白。”那刘将军气不过,却也不好再发作。 “很好,天色已晚明日还有要事,都回去睡吧。”顾曦延打圆场道。 “是!” 文灵轩不再说话,沈玉舒只听见几个人把还在骂骂咧咧的刘将军劝出大营。军帐中突然间安静异常。 文灵轩见刘将军出了营帐,轻轻砸了一拳面前桌案,“我文家世代忠良,却不想今次跌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大哥的副将都不服我,更何况若雨?” 顾曦延轻轻道:“每个人总得有时间让他变得成熟,当日神武将军之位,是随了你大哥的心愿传给你,至于其他,你不用多想。当前要紧的,是探查出鹰哲的主力部队到底在哪里。” 文灵轩道:“是,末将知道了。” 又是一阵沉默后,顾曦延突然开口道:“方才有人说,你抱了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兵进了营帐,现下人在哪里?” 文灵轩忙解释,“哦,那个小兵冻伤了,我见他可怜给他了一些药便让他离开。” “既如此,本王也不打扰你休息了。”顾曦延说罢便推着轮椅出了营帐。 沈玉舒听顾曦延出了营帐,叹了口气从屏风后转出道:“灵轩,你别心急,有人不服气咱们才有动力让他们服气。” “我就指望他能早日建功立业,我便可以早点将这将军之位还给若雨,以服众人。”文灵轩又将沈玉舒拉回屏风后,坐在床榻上说道。 沈玉舒见他情绪低落,便不再询问他为何只知她死不知她活的消息,岔开话提道:“你的衣服也湿了,不要去换换么?这么冷的天,别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沈玉舒见他沉思,便也不等他说直接将他的铠甲一一卸了下来,这盔甲沈玉舒当日一时兴起还穿过,沉重异常,他却穿着能健步如飞。果真性别区别造就的力量悬殊,在细枝末节上就能显现出来。 直到将他胸前的护甲铜镜脱下来时,沈玉舒才发现他右胸上殷红一片,忙解开上衣查看。 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含情脉脉的望着她道:“舒儿,你可知当我听到你死于秦王之手时,我的有多痛心。我恨不得当下便赶回京都质问他为何杀了你,我更不信他能下得了狠心将你杀了。我不相信你就这么死了,直到我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是秦王亲手掐死了你,我才相信了几分。 可我当时赶回京都,却寻不到你的尸体,甚至小朗也没了踪迹,军情紧急我便又只能赶回军中,并找寻你尸体的是事情交给一直在暗处的黄叔。后来黄叔说,你的尸首被秦王送回了天枢府,颜先生亲自葬了你,而小朗也偷偷被送回了天枢府,我才慢慢肯接受你死去的事实,却不想你如今却好端端的又站到了我面前,我真是欢喜!” 沈玉舒微微笑着心下了然,原来当时竟是这样,她没有再说其他只是柔声安慰道:“顾曦延封住了我周身的穴道做假死状骗过了皇上,他命人为我换了容颜将我囚禁在梅园之中,不让我出来。直到后来我对他说了一切,他才肯放了我……” 沈玉舒将自己所经历的全部都说了出来,顿时心中轻松不少。 文灵轩轻轻搂着她,鼻尖蹭着她的脖颈道:“舒儿,那我们是不是也该感谢他救了你一命。” 沈玉舒轻推了文灵轩一下,道:“灵轩,我们不提他了好吗?” 文灵轩听罢,搂她搂的更紧道:“好,我们不提他,只要有你在身边就好,只是可怜了小朗。” 沈玉舒环住文灵轩的腰,贪婪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别担心,小朗在我娘那里,天枢府的人一定会给他最好的照顾,等这次战役结束了,我们就回去接他。” 文灵轩听罢才安心的出了一口气,“舒儿,等这场仗结束了,我们回京都,我要风风光光的把你娶进门,给你一个名分。” 沈玉舒听着他这样说,心中欢喜的点头,悬了很久的心在一瞬间放了下来,困意也在此时席卷而来,不知不觉间竟是迷迷糊糊睡在了文灵轩的怀里。 那日之后,沈玉舒便以沈冰的身份留在文灵轩身边做了个看守将军营的小兵。沈玉舒本想回到新兵营去,可是文灵轩却说什么都不让她走,说是怕她身份曝光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倒不如留在他身边,便没人再敢说什么。 沈玉舒见他目光闪烁,心中一软便留了下来。 那日袁本来商议军事,不曾想当日正是沈玉舒伺候在文灵轩身边与她打了个照面。沈玉舒装作若无其事的站在神武将军面前,端着厨子做好的饭菜为文灵轩布着菜。 袁本却突然道:“我说这几日沈冰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却不想来了将军的大营,我还以为这家伙又跑到永州找亲戚去了,让我一顿好找!” 沈玉舒闻言手中一滞,文灵轩却满面笑容的望了望沈玉舒,对着袁本说道:“那日在湖边,我听见有人喊救命,没想救起来却是这么个小兵。他说他是袁将军手下,本将便想将他送回去,却不想他却说要去永州城寻亲戚不想当兵,还求我放了他。我有些气也有些好笑便把他抓回来,给我做个看门的守卫。我看他还敢不敢再跑,把军队当儿戏,我当然要好好治治他,你说呢袁将军?” 袁本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了两声不再说话。 其实自那日入夜文灵轩将沈玉舒抱回大营,军营里已经盛传神武将军其实有断袖之癖,原来是秦王如今又看上了一个小兵,大家一副了然的表情瞧着沈玉舒却让她无奈之极。她委屈的将此事告诉文灵轩,他却笑着道,军中没有什么可消遣的东西,就让他们拿这个去消遣一下寂寞好了。 听到文灵轩这样说,沈玉舒也只能有苦自己咽。 三十四. 囚于宫中设计逃 3 等沈玉舒再次睁开眼时却已是深夜,她见床边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坐着,以为是文灵轩,便起身一把抱住他欢喜道:“灵轩,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你不知道我在这里呢,你来了就好,带我回家吧。” 对方本来抱着她的手一僵,她感觉出了不对,触手摸到的是用金丝绣成的盘龙图案,这种样式的衣服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可以穿。 沈玉舒猛然放开他,道:“是你!” 他的眼睛在黑夜之中显得格外的明亮就像两颗星星一般的望着她,“在皇宫里,除了我还会有谁可以半夜出来。” 沈玉舒忽然想到白天做的那个梦,脸上一阵红,还好黑夜中他看的不真切,于是向后靠了靠跟他拉开距离,冷淡道:“灵轩呢,他为什么不接我回去。” “他还不知道你在这里。”顾曦延平淡的说道。 “灵轩不知道?顾曦延,你到底想干什么?”沈玉舒质问他道。 他却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道:“既然你身体开始恢复,那么还是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他整了整衣服便离开了房间,沈玉舒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害怕,顾曦延如今已是皇帝,他为何要将她囚禁在这里还不让文灵轩知道,难道是文灵轩出了什么事情? 思及此处,沈玉舒暗下决心,她一定要出去探个究竟。 第二日风老头按时来给她把脉查看伤势,她见他眼下一圈青色,便关心道:“师叔,您是有多久没睡了,着眼眶都青了。” 师叔把脉的手颤了一下,忙掩饰起来道:“还不是你儿子给闹的,这几天不知怎么了文灵轩那小子怎么哄,孩子都不好好睡觉,我只能一边看着你,一边看着孩子,活像个老妈子。” 沈玉舒一听,紧张道:“小朗怎么会这样,平时都挺乖的孩子。”沈玉舒顿了一下,因为从风老头的脸上她看出了别的表情,那种有些纠结和烦躁神色已经溢于言表。 沈玉舒神经紧绷起来,抓起师叔的手道:“是不是小朗出什么事了?” 风老头叹了一口气,“那小子就是有些闹,我看了孩子是长身体没什么大事,你别担心。” “那到底是怎么了,师叔,您倒是告诉我啊!”沈玉舒焦急的问道。 风老头摇了摇头道:“我答应了他不能说,所以舒儿,你还是不要问了。如今你中的无忧散马上也到了该吃解药的时候了,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怎么中的毒。” 沈玉舒听他说小朗没事,一颗心算是放下了一半道:“师叔,这毒是我自己中的,都是我的私事,也请师叔不要过问了。” 风老头忙道:“你可知你的无忧散里还有别的成分,只要遇到寒冷或是情绪激动就会加速它的蔓延,你难道不想要命了?” 沈玉舒将袖子卷了起来,看着蔓延至肘关节的那道蜿蜒的红线道:“师叔,你说这无忧散里还有别的东西?” “是啊,我前几日取了一点你的血回去研究了一下,这无忧散里加了大量的彼岸草,这草最是能腐蚀人的血脉,而且会随着血液流动的速度加速它蔓延,我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抑制它的方法。”风老头严肃的说道,这种神情是沈玉舒认识他以来从未见到过的。 可是沈玉舒却装作不在乎道:“师叔,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左右的了的,这毒既然是我中下,我自会想办法把它解了,您别担心。对了,师叔,您可不可以帮我给灵轩带个话,就说我在宫里,让他放心。” 风老头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想我堂堂一代医圣竟然解不了你的毒,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说罢竟是不再理沈玉舒,独自收拾好药箱走了,弄得沈玉舒一头雾水。 这几日沈玉舒总感觉心里慌的紧,肯定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所以在傍晚沈玉舒乘着汶水阁宫人换班的时候,偷偷点了一个伺候她的小宫女的穴,将她放在她的床上盖好被子,又换上她的衣服低着头跑了出去。 可能是因为顾曦延的命令这些人都一直在她身边不发一语,问什么都不回答。 沈玉舒费了好大力气才弄清方向后便向着养心殿的方向疾步行去,就在这途中沈玉舒听见有宫女说顾曦延在养心殿发火好像文灵轩也在,沈玉舒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便一路来到养心殿不远处的那片竹林边上。 此刻天上时不时的还飘着几片微小的雪花,沈玉舒搓了搓冰冷的双手等了半天终于看见一个小宫女拿着食盒从竹林边经过向着养心殿走去,沈玉舒忙跟上去将她点倒,拿过她的食盒装模作样的走到了养心殿门口。 刚上了台阶,便见到伺候顾曦延的太监向沈玉舒这里疾步走来,“都什么时辰了才过来,告诉你等会儿皇上要是怪罪下来,小心你的脑袋,拿个点心都这么慢,你说你还能干什么,还不快拿进去!”沈玉舒听罢忙低着头拿着食盒进了养心殿。 沈玉舒低着头向前走,却不知该将食盒放在哪里,不想听到内殿里传来文灵轩的声音道:“臣不明白皇上方才所指的是什么。” “灵轩,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这面具和夜行衣都是从聚宝斋里搜出来的证物,而且还搜出许多当初上报朝廷丢失奇珍异宝,你还想抵赖?是神武将军的位置做的时间太长,还是大侠的梦做的太久了,绣叶公子?”顾曦延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好像叙述的是一个故事一般。 “皇上既然已清楚,为何还要质问臣?”文灵轩的语气中明显的带着几丝不悦。 “朕要你亲口承认!”顾曦延隐忍道。 “承认了又如何?”文灵轩反问道。 “灵轩,你我多年交情,如今我能登上帝位,你功不可没,若不是你与她当日犯险去了回真,胡诌了那二十字的箴言,我又怎么会这么容易的就坐在这里?”顾曦延语气柔和了许多说道。 “皇上若还记得当日舒儿为你所做的一切,您就应该现在就把她还给我,而不是囚禁在皇宫中不见天日!”文灵轩有些气急道。 “哦?是吗?”顾曦延的语气有些怪道。 “灵轩,我知道绣叶公子这些年打着的都是劫富济贫的旗号,在百姓心目中威望颇高,我也不希望百姓失去这样一个精神寄托。这件事情一旦被其他人知道,肯定会变成挑拨你我之间关系的筹码,而且很有可能还会祸及文家其他的人,比如你大哥唯一的儿子。”顾曦延淡然的说道。 文灵轩跪在地上不发一语,沉默了很久突然抬起头来道:“皇上想怎么做?” “如果你能出兵打赢这场仗,舒儿我便还给你。不过你要清楚,如今皇宫可比你那个将军府要安全的多,舒儿呆在这里不少吃不少穿,更不会有人来杀了她!”顾曦延淡然的说道。 文灵轩一时无话可讲只听顾曦延继续说道:“当日你承诺会好好呵护她,我才愿意放手成全。” “难道皇上还觊觎臣妻不成,皇上莫要忘了舒儿如今已是我的未婚妻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文灵轩怒道。 沈玉舒实在听不下去,心道,难道在他们的眼中她只是一个筹码,一个可以让文灵轩出兵打仗的交易? “那民女倒要问问皇上要怎样才肯满意?”沈玉舒忽然抬起头将食盒放在一边从容的走到与文灵轩并排的位置地方停了下来,望着那个坐在龙榻上的顾曦延,皇帝的身份让他有了比当初还要沉稳的气质,更深邃的目光。 “舒儿,你!”文灵轩骤一见沈玉舒有些激动的想要来拉着她的手。 “你一直在偷听?很好!”顾曦延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道。 顾曦延不再说话,只是把刚才守在殿门外的大太监叫了进来道:“常盛,你这差事如今是越做越轻松了,自己去敬事房领二十棍再来听命!” “奴,奴才遵旨。”常盛望了沈玉舒一眼,不敢在说话悄悄地退了出去。 沈玉舒心中不忍,却还是讪笑着盯着龙榻上的顾曦延等着他给她一个答案。而他却是在常盛退出去以后便轻声的笑了起来,低着头又摇了摇。 沈玉舒见状拉起文灵轩便出了养心殿,本以为顾曦延会阻拦,不想他却没有再发一语,任由他们离开。 沈玉舒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对她,明明知道她被他老子囚禁在皇宫却并不说破,而是换了个地方将她藏起来。而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文灵轩就是绣叶公子的,他这是在做什么,威胁吗?用她来威胁一个神武大将军是不是有些太高估她的价值? 那个黄首良,早就让他关了聚宝斋,却还是晚了一步。 “舒儿……”文灵轩忽然停下脚步望着沈玉舒,可沈玉舒走的太快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这些事情,并没有注意身旁的文灵轩已经停了下来,直到走出去十几步才发现。 沈玉舒回身望着眼眶微青的文灵轩,心顿时软了下来,又走到的他的身边拉起他的手,他的手心里传来丝丝暖意,她想就这样吧,过去的一概不究,她马上就要死了,只要能在死前还能安安稳稳的过一段平静的日子,便也就足够了,于是她微笑道:“灵轩,带我回家吧。” 文灵轩并没有说话,用另一只手将沈玉舒额前的碎发捋在耳后望着她点了点头。 将军府。 傍晚便下起了鹅毛一般的大雪。沈玉舒抱着小朗望着文灵轩整理着一些路上要带的书籍,静静的坐在榻上望着他。 “灵轩,他这样对你,你为何还要替他去打仗?”沈玉舒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若是我自己,我就是拼了命也不会同意他拿这些来要挟我,只是现在不同,鹰哲如今迅速的卷土重来,若是北城关被鹰哲的铁蹄踏破一个缺口,那我陈国几千万百姓与良田将便是一场浩劫。我不想看到那样的一幕,而且我也不能让你留在他身边,若不是他今日去找我,我便想夜间偷偷进宫去带你离开。”文灵轩停下手中的忙碌坐到沈玉舒身边。 沈玉舒望着他心里满是歉疚,他望着她歉然的笑了笑道:“舒儿,我让你失望了,那日我说过要保护你,却又让你身陷囹圄。” 沈玉舒忽然捂上他的嘴,复又靠在他怀里道:“别说了,你马上就要去打仗,这几天就好好休息。我亲自下厨给你做饭吃,你不是说我做的菜最好吃了吗?等你回来我天天做给你吃好不好?” 沈玉舒不知道是因为他要出征的缘故,还是因为她将不久于人世,总之她的情绪和性情都变得柔和了不少。 文灵轩望着沈玉舒又望了望她怀里睡熟的小朗道:“他都知道了。” 沈玉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什么?” 文灵轩看了看沈玉舒,叹了一口气抓着小朗的手道:“他知道孩子是他的了。” 沈玉舒有些不可置信的道:“他,他怎么会知道。” 文灵轩站起身来,望着窗外的大雪道:“那日他从宫里回来,便来到将军府,让我将小朗抱给他瞧瞧。也许是因为他知道孩子的事情,所以今日你拉着我离开皇宫,他才没有多加阻拦。” 沈玉舒听着文灵轩说着,看着怀中小朗的一张小脸,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美梦嘴角一直挂着笑还在流口水。 “灵轩,我们成亲吧。”沈玉舒坚定的说道。 文灵轩回身望着沈玉舒道:“舒儿,其实你可以到他身边去,这些年他心里爱着的那个人一直是你。” 沈玉舒将小朗放在软榻上盖好被子,道:“可我不爱他了,灵轩。” 沈玉舒走到灵轩身边环抱着他道:“灵轩,这个孩子若不是你当日劝我,我是不会要他的。若不是你我们母子更不会有今天不愁金银的日子过,有你在我身边,我怎么会爱别人,灵轩你是要赶我走吗?” 文灵轩的紧紧的抱着她道:“舒儿,我怎么舍得,我只是有些懊悔,本来打算与你归隐山林,不想鹰哲前几日突然发难,向着北城关的常州永州一带发起了进攻,晋王新官上任,根本不是鹰哲的对手。” 沈玉舒安慰道:“灵轩,我不管这些,我只希望你平安,我们能快快乐乐的在一起,就够了,你放心去打仗,家里有我呢。或者我可以向上次一样陪你去。” 文灵轩急切摇头,“我不能再让你跟着我冒险了,战场上瞬息万变,我总会有顾不得你的时候。” 沈玉舒望着文灵轩深情目光,紧咬下唇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终是道:“好,我答应你。” 文灵轩的心跳的很厉害,突然放开沈玉舒望着她的双眼道:“舒儿,有件事情必须告诉你。” 沈玉舒等着他继续说,却不想他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沈玉舒见状道:“怎么了灵轩?” 文灵轩似乎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一般道:“你师父他……在你失踪几日后,我们在南城废旧的城隍庙里找到了他的尸体。” 沈玉舒身体一僵,不相信文灵轩说的话道:“灵轩你说什么呢,师父怎么会死,他武功那么高。” 文灵轩皱着眉望着沈玉舒不再说话,沈玉舒看他眼神坚定这才相信他所说的,沈玉舒不停的摇着头道:“不会的,不可能,师父怎么会死,怎么会,是谁干的?” 文灵轩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我们查看过刀伤,都是普通刀所伤根本查不出什么异样,甚至连武功路数都查不出来,对方深谙如何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一切都做的几乎天衣无缝。” 沈玉舒的泪止不住的往下落道:“怎么办,师父死了,娘怎么办,灵轩,师父他就这样死了,就这样死了,他死之前我都没有跟他好好说过话,灵轩。” 文灵轩抱住沈玉舒道:“这件事情还在调查中,我们一定会查出真凶。” 沈玉舒哭得声嘶力竭,颜风就这样死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他和母亲之间的事情她不再反对,他们两个人好不容易能走到一起,她如今只希望他们能好好的在一起。却不想他就这样死了。 这么多年,颜风一直像一位父亲一般照顾他们三个,可是到现在她甚至是谁杀了他都不知道。 文灵轩抱着她,任由她在他怀里哭泣着,直到她哭累了睡在他的怀里。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沈玉舒的一颗心却再也暖不起来。 三十一. 军中定情共此生 3 这几日开始刮起暴风雪,很多将士都多多少少有冻伤的症状,文灵轩见此情形忧心不已,沈玉舒便与军中医官一同研制药方抑制冻伤和风寒的蔓延。更让人揪心的是,在暴风雪过后没几天,鹰哲的骑兵又开始在洪州边境滋扰。 文灵轩为此几日都未合眼,沈玉舒也是跟着军医研究了很多药方,才逐渐控制住了军中蔓延的风寒。 沈玉舒擦了擦因为忙碌而渗出的汗水,想着这几日都没有好好洗个澡,便偷偷拿了换洗的衣物去了湖边。时至春寒料峭,冰冷的湖水让她混沌的大脑逐渐开明。 沈玉舒用手做碗,舀了水浇在脸上,却突然听到生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今日洗脸并没有敷面具,此时生怕有人来查,于是猛的潜进水里屏住呼吸,顿时冻的她牙关打颤手脚麻木,赶忙运用内功护住周身。 只听见水面上有个男人的声音道:“奇怪,刚才明明看见有个人,怎么眨眼功夫就没了?”沈玉舒细细辨认,便知是李云的声音。 “老哥,你是看错了吧,这里离兵营这么近,周围又没有村落,怎么可能有女人?”一旁说话的是郭启。 “不可能,绝对是一个女子!”李云的辨识能力和判断力,在新兵营中是一绝,没有他辨识不了的东西。 既然他这么肯定,一旁的郭启也来了兴致道:“若真是有个小娘子,便唤她出来供我俩调笑几句解解闷儿也成啊。大哥,你瞧这湖水这么清,干脆洗把脸洗个澡,总好过在兵营里连澡都洗不了。” “也是,走,湖水虽然凉,洗把脸也不碍事。不过我可警告你,调戏妇女按军法是要杖毙的,你小子可别乱来。”李云说着便开始和郭启往沈玉舒这里的湖边走来。 沈玉舒心中说不出的惊慌,只能慢慢在水中向别的方向游去,潜水了没多远只听身后一人大喝道:“什么人!”说罢一阵疾风劲扫向她背后袭来。 沈玉舒避无可避只能浮出水面回身迎上一掌。 李云的功夫与沈玉舒差不多,而且沈玉舒又是猛然起身回头,他一惊之下手下一软,倒让沈玉舒得了先机,点了他一处穴道,沈玉舒望着一脸惊异的李云笑了笑,向岸边游去。 还在岸上不明所以的郭启因为李云挡住了视线,并没有看到李云身后的沈玉舒,还在一旁问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站在湖里不冻啊?” 沈玉舒心里暗笑,你的大哥这会儿若是能说出话来,我这点穴功夫就白练这么多年了。沈玉舒游上岸,见四处无人,慌忙贴上假面,湿漉漉的回了大营,却没想在将军营外又遇见了袁本。 沈玉舒顿时觉得今日肯定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竟是让她把什么人都遇上了。那袁本望着沈玉舒看了又看,却摸着胡子笑了起来道:“沈老弟可真是会攀高枝啊。” “属下不明白将军的意思。”沈玉舒对他抱拳躬身道。 “什么意思?你不是天天想回永州城见亲戚吗,怎么这会儿却不着急了呢!”袁本调笑道,言语中颇有不满。 “回禀将军,当日神武将军已经解释过了,属下只是奉命行事!”沈玉舒恭敬的答道。 这个袁本,当日在军营之中对他们这些新兵便是百般刁难,更是因为沈玉舒身份不明挨了他好多鞭子。更不用说训练了,还记得当日他因郭启训练时腿脚不利,便挨了他军棍,沈玉舒见他出手狠辣,上前阻拦,他却连着她一块儿打了十军棍,疼得她几日都下不来床,还得偷偷找没人的地方上药。如今听他这样说,沈玉舒确实是有些气愤。 “袁将军,今日来了怎么不进帐反倒在帐外与我的侍卫交谈起来了,莫不是袁将军想把他要回去?”文灵轩缓缓走出帐。 袁本一见文灵轩忙上前陪笑道:“将军莫误会,属下只是与旧部交谈几句,还望将军见谅。” 沈玉舒赶忙走到文灵轩身前抱拳,“参见将军” “本将让你准备的药物准备的如何?怎么还有闲工夫在这里聊天,目无军纪,难不成想挨军棍了!”文灵轩这话听着颇有一种指桑骂槐的意思。 “启禀将军,药材已经准备妥当,属下刚回大营便被袁将军叫住,说是属下来将军这里伺候是攀高枝云云,正说着不料将军您就出来了。”既然你袁本当初那样对他们这些新兵,她也就不客气了反正她不是什么君子,当小人告状也无所谓,文灵轩在这里,他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你!”袁本怒指着沈玉舒,沈玉舒见他眉毛上挑心里真是乐开花儿了。“袁将军,风寒当前,你还是先去看看将士们的风寒控制的如何了。”文灵轩打断了袁本的怒气。 袁本听罢愤愤不平的走开,临了还不忘深深的望沈玉舒几眼,沈玉舒朝他笑了笑一副你奈我和的模样,他更是气的胡子都吹了起来,只是碍于文灵轩又不好发作,只能甩了甩袖跑走开了。 沈玉舒跟着文灵轩进了营帐,“你去哪儿了?怎么这样湿着就回来了,那几个医官都说没见到你人。”文灵轩语气柔和,很难把他同刚才的那个颇有气势的神武将军联系在一起。 沈玉舒解释道:“我去洗澡了啊,这大营里全都是男人,难不成你也让我像男人一样不洗澡吗?” “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不过这几日你还是少一个人走动。探子来报,鹰哲派出一小路铁骑查探我军境况,我怕万一你遇到了就麻烦了。”文灵轩有些担忧道。 沈玉舒心下歉然,她不是不知道,如今军情越来越紧急,战事一触即发。 于是她忙安慰着文灵轩,“我知道了,这几日我不出兵营了,就留在这里照看那些生病的将士。你也别担心啦,把心思都放在如何抗敌上吧。” “这就好,你快去将湿衣服换了,这样的天要是你也得了风寒就不好了。”他催促道。 沈玉舒冲文灵轩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屏风后。 不料就在她刚将干净衣物换上时,却听前面传来顾曦延的声音道:“本王要跟将军私聊,你们暂且退下。” 只听随行的士兵退出了营帐,营帐里瞬时安静了下来,只余火盆中的木炭在哔哔啵啵作响。沈玉舒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人皮面具已被头发上的水珠浸湿,她此刻不能再做伪装。 若是此时被顾曦延得知她在这里,不知道又会生出多少事来,经过梅园中的那一次,沈玉舒才明白顾曦延对情爱的理解近乎霸道决绝,眼里更对此容不得一点沙子,所以能不跟他有牵连,便不跟他有牵连,就是在军中,只要见到他的地方她都绕道走,生怕他瞧出自己是谁。 虽然说她能来这里,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放手,可不知为何,如今她确实是怕见到他。 “灵轩,听闻你身边的侍卫沈冰医术高明,才来了一个月就将全军的冻伤和风寒都控制住了。”沈玉舒听不出顾曦延语气里的意思。 只听文灵轩道:“是啊,没想这么个小兵居然还有两下子。” “如今还要瞒我!”这一下沈玉舒听出了顾曦延的怒气。 “末将不明白,秦王殿下什么意思。”文灵轩掩饰道。 “女子不得进入军营,军中不得私藏女子,违令者军棍五十,鞭刑四十,每一项都是要命的惩罚,你不会不明白。”顾曦延说罢,突然起身向屏风后走来。 文灵轩一时没有拦住,就见沈玉舒被顾曦延提溜到了自己面前。 “我早该知道,你会藏在这里!”顾曦延恨道。 沈玉舒抬头望着顾曦延道:“既然王爷知道,那么就请王爷将我按军法处置即可,不关文将军的事!” “你说的轻巧,人是在他神武将军的帐中发现的,你以为他会脱了干系?”顾曦延反问道。 “这倒奇怪了,发现我的人是王爷,只要王爷不说,不就什么事情都没了。所以还请王爷仁慈,放过灵轩,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沈玉舒正色望着顾曦延,只让他眉头渐渐地拧在了一起。 “舒儿,你无须这样!”文灵轩拉着沈玉舒的手,看着一旁同样拉着沈玉舒的顾曦延。 顾曦延目光向下,看着他们拉着的手,眼神一冷松开了沈玉舒的手坐回轮椅上,望着他们道:“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灵轩看好她,若是她惹出什么麻烦为你是问。” 灵轩忙抱拳道:“是,臣遵命!” 顾曦延又望了望沈玉舒道:“你一个女子,住在男子帐中终归不妥,明日本王命人给你找个地方住。” 沈玉舒忙谢道:“多谢王爷。” 顾曦延神色难明的看了他们许久,最终一言不发转身推着轮椅出了营帐。 沈玉舒和文灵轩长出了一口气,两个做贼心虚的人此刻像是被先生捉住了痛处,只能按照对方吩咐完成作业。 第二日一大早,沈玉舒便来到顾曦延让她住的地方。倒是个好地方,粮库背后的一个小营帐,平常是看守粮库的士兵们轮休的地方,如今却成了她的私人住处,能在军营中同众位将军一样有个独处的营帐,沈玉舒只怕是第一人了。 也不知顾曦延用了什么样的借口,给了她这样的殊荣,只怕这军营里也要传遍了。 沈玉舒望着眼前的营帐,叹了口气,终归还是给文灵轩添了麻烦,也终究逃不过他。 两军交战的日子在一个爽朗的午后,鹰哲的勇武沈玉舒早就有所耳闻,如今看来他的目的只怕不只是攻入陈国这么简单。 文灵轩望着前方鹰哲的部队,不由一阵冷笑,“一群蛮夷,怎为我所惧怕,将士们听令,若取西柔汗王首级者,赏金千万封万户侯!” “胜,胜,胜!”陈国兵士用长刀拍着盾牌强有力的喊着。 鹰哲率兵十万,夺得永州之后,滋扰洪州多时。前几日顾曦延和文灵轩才确定了鹰哲真正的主力军,便马不停蹄的开始围剿。这一仗文灵轩铁定是要分出胜负,更是要让鹰哲退出陈国边境。 只是寡不敌众,陈国军加上新兵营一万兵力才仅有六万,这一仗根本无法战胜,再加上地势是平缓的平原地带,鹰哲更是利用地形如虎添翼。 沈玉舒并没有陪同文灵轩上战场,而是留在军营之中照料那些生病受伤的士兵。 沈玉舒望着眼前这个胳膊被砍去半截的士兵,心下不忍,但还是镇定的给他换了药重新将断臂包扎。包扎完毕后,她一边收拾药物一边想着,师叔给的这些药基本上都是医治皮外伤跟刀伤的药,似乎他已料到如今这幅局面一样,转念又一想,也不知如今文灵轩他们前线战况如何。 就连顾曦延都跟着上了战场,也不知道有多大的胜算。 她正兀自想着,身后突然有人说话道:“沈侍卫,这里有个药方有劳你看一下,其他的人,我信不过。” 沈玉舒一听慌忙转身,眼前浮现出许久未见的一张脸。荣楠憔悴的盯着她,她对他笑了一下接过他手中的药方,查看了一下问道:“这方子是我……是谁开的?”沈玉舒差点脱口而出“师父”二字。 荣楠哂笑,“谁开的,沈侍卫难道不清楚?” 沈玉舒见他识破自己的身份,尴尬的挑眉,“我们换个地方说。” 荣楠见她如此,便依着她来到粮库背后她所住的营帐里,这里相对安全一些,说话也不会被人听见。 沈玉舒此时才歉然道:“荣大哥,没想你竟然也会在这里。” 荣楠微笑着扫视了一圈沈玉舒的帐篷,“军力薄弱,我随神机营一同前来支援罢了。前几日听王爷说你在这里,我还有些不信,如今真是见到你了。” 沈玉舒无奈的笑道:“不管怎样,我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你说是吗?” 荣楠无奈笑着摇头道:“这辈子,只怕是难了。这方子到底如何?” 沈玉舒见他把话题扯回来,便将方子上一些药材的分量指给他看,“师父所开的方子没错,只不过这药方上的药,剂量有些重,如果是用来抑制体内的蛊毒的话这个方子立时就能见效。如果只是一般的毒性,只怕得把药量稍微改改。” 荣楠皱眉道:“怎么改?” 沈玉舒见他神色有异,便提笔拿出一张纸重新写了方子给他道:“如果中毒不是很严重,就用这个方子吧。师父的那个方子虽然好,但是对患者本身伤害也很大,用的久了无异于毒药。” 荣楠接过方子,仔细瞧了瞧收进怀中,才对沈玉舒说道:“你就不想知道,这方子是你师父给谁开的?” 沈玉舒听他这般说,心中来气故意道:“不想知道。” 荣楠听罢,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我其实想问你很久了。” 沈玉舒见他没有走的意思,便也顺着他的话道:“你问吧。” 荣楠思虑片刻道:“王爷对你的心意你既已知晓,为何还要留在文将军身边?据我所知你不是对王爷没有情谊。” 沈玉舒更加生气道:“这似乎不关荣大哥的事情吧,莫不是你家王爷让你来问我的?” 荣楠闻言忙道:“是我自己。你可知道你不在的这些年,王爷怎么过来的。” 沈玉舒转身走向门边道:“他如何过来,我没兴趣知道,荣大哥,你若是一直同我谈论你家王爷如何如何,我便要送客了。” 荣楠长出一口气道:“王爷当日写与你的信件,你为何只字不回?” 沈玉舒诧异她从未收到过顾曦延的任何信件,转身问道:“他何时写过信件给我了?” 荣楠这一下眼中也露出怀疑的神色道:“你何苦用这样的话来骗我,当日是我亲手将信件送到你师姐手中,托她交给你。” 这下沈玉舒就更不明白了,问道:“他什么时候写了信,师姐从未给过我什么信件。” 荣楠见沈玉舒神色如常,不似说谎,便走上前道:“那日永南王府回来后,王爷便写了一封信让我交到你手上,我在天枢府外等了许久也不见你回来,适时神机营中还有事,我便将信件交到你师姐手中,可是你一直都没有回信。” 沈玉舒这下焦急道:“我确实没有收到信函,他说了什么要紧事么?” 荣楠道:“你不是说他的事情与你无关了吗,为何现下有这般好奇了?” 沈玉舒听着心中不是滋味,忙想再询问,不想外间突然传来士兵的叫喊声道:“西柔突袭,快关营门!” 沈玉舒一听与荣楠对望一眼,他眼中也满是警惕,率先冲出营帐,沈玉舒随后提刀跟了出去。 三十三. 京都坎坷错良缘 3 沈玉舒站在秦王府门口,望着朱红的大门心中忐忑,可还是坚定的走上前让人通报,说沈冰求见。 沈玉舒脸上还挂着泪,被人一路引来顾曦延的书房后,那人便悄然退了出去,只余下沈玉舒与顾曦延两人。 她见他望着自己不语,便平定了一下心绪,擦了把下巴上的泪珠道:“我来是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顾曦延疑惑的望着她,她见他不说话,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沈玉舒的故事讲完,他却还定定的坐在书桌边空洞的望着她,像是她说的都是不关他的事。 沈玉舒见他没有反应,便强忍住泪水道:“姑姑生平最大的愿望,除了能杀了顾德以外,只怕就是能让你知晓你真正的父亲是谁。可是你的脾气心思她这么多年一直都猜不透,所以才不敢冒然将这件事情告诉你,怕你会接受不了,毕竟你叫了顾德二十几年的父亲,换做谁都接受不了。况且她总想着杀了顾德报了仇再将这些告诉你,替你除去心头大患,可是如今姑姑快死了,她不想带着这个遗憾去见你爹娘。” 顾曦延望着泪眼婆娑的沈玉舒,隐忍开口道:“你怎么知道她快死了?”说完他突然恍然大悟,眼神转向门外,并不理沈玉舒就向外跑去。等沈玉舒出了书房,他早已施展轻功向胡瑶姬所在的院落奔去,没了人影。 沈玉舒见状也才明白过来,胡瑶姬想必当时早就知道她在门外,一直等着顾曦延走了,她才肯跟她说那些话。沈玉舒想到这里,便也提气追赶过去。 等她喘着气来到胡瑶姬的房间时,只见顾曦延萧索的身形抱着双眼闭合的胡瑶姬,双目无神的瞪着前方。沈玉舒见他如此情形,泪水忍不住的流了出来。慢慢走上前,握着胡瑶姬的已经开始冰凉的手,说不出话来。 顾曦延见沈玉舒如此,忽然大掌一挥将她打到一旁。沈玉舒受了他一掌,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望着他,随后起身走到他身前,一手扶着他的肩道:“姑姑已经去了,你还是早些让她入土为安吧。” 顾曦延双目通红的望着沈玉舒,冷冰冰的道:“你不是讨厌与我牵扯上任何关系吗,如今却来这里装好人。滚,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同情和怜悯!” 沈玉舒听罢忍住泪水道:“顾曦延,我是替姑姑想,她是胡人一身飘在异乡,你难道还想让她死不瞑目吗?” 顾曦延听罢却不再理会沈玉舒,不多时荣楠也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见沈玉舒在,眼中透出一丝疑惑却不再说什么,只听顾曦延道:“帮本王将她带走,本王不想看到她。” 荣楠听罢点头答应,拉着沈玉舒的衣袖向她使了个眼色,她还想再说却还是叹了口气顺从的跟着荣楠出到门外。 沈玉舒低声啜泣着,听荣楠道:“你怎么在这里出现了,瑶姑姑死了,公子心里不好受,你别怪他。” 沈玉舒忍泪道:“我不怪他,我只怪我自己。是我自己没用,没能救的了瑶姑姑。” 荣楠叹了口气,拍着沈玉舒的肩道:“这不怪你,就连你师叔都说她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了。我们本来打算把她送回烟雨楼,可是她的身体太弱,刚出了京都便一病不起,我们只能将她又接了回来。没想却……哎……” 沈玉舒听罢更是泣不成声。姑姑,我好想说我已经不怪你骗我了,我好想告诉你,其实我心里已经放下了所有的恨,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沈玉舒正哭着,顾曦延却抱着胡瑶姬的遗体从房间里出来。他面色苍白目光涣散,道:“荣楠,姑姑生前有吩咐,把尸体焚了,将骨灰带回西域胡国。”说完,他便又抱着胡瑶姬的尸体向外行去,荣楠紧随其后。 沈玉舒知道此刻顾曦延不愿见她,便只默默的跟在他身后,跟着他们一路来到渭河边。荣楠准备了干柴,顾曦延见荣楠准备好后,才将胡瑶姬的尸体放在干柴之上,亲手拿着火把点燃了木柴。 火焰腾飞在空中打着旋儿向天空中窜动着,沈玉舒在距离顾曦延身后不远的地方,望着胡瑶姬的尸体一点一点的在大火中变成一团灰色的骨灰。 直到傍晚,大火才慢慢熄灭。顾曦延走上前,私下裙摆上的一块布,从火堆里挑拣出胡瑶姬的骨灰盛在布里。随后他将骨灰包好,吩咐了荣楠几句,荣楠听罢便跑开了。 沈玉舒见他萧索的背影说不出的难过,可是又不敢走上前去安慰他。她心中不禁问自己,为何到如今还是这样放不下他,还是这样关心他在乎他,可是她已经找不到答案。她默默的盯着他的背影,在落日余晖里不断的被拉长。 直到太阳全部落山,荣楠才回到河边,手中拿着一个瓷制骨灰坛。顾曦延接过亲手将胡瑶姬的骨灰连同那一块儿衣料都放了进去。随后才将骨灰坛交给荣楠,又嘱咐了荣楠几句,才转身向城里行去。 他见沈玉舒还站在他身后并不理她,径自在路上走着。沈玉舒见他如此放心不下,只好又跟在他身后。 顾曦延绕了很远的路来到秦王府的后门口,他望了望头顶在微风中摇曳的灯笼停下脚步,回身望着不远处的沈玉舒,冷冷的道:“若不急着回去,进来坐坐吧。” 沈玉舒见他终是肯跟她说话,心中颇感安慰道:“不用了,见到你没事就好,天色不早了,我还要回去照顾小朗。”说完她终是冲他微笑了一下,转身便要离开。 不想他却走上前一把从身后将她揽在怀中。他的气息那样的近,就像那日在梅园之中。 沈玉舒心中慌乱,却不愿在此时违抗他,他心里是苦的,她能感觉到。他这一生对他好的人那么少,就连她曾经也是那样的恨他。可他如今却肯将他最脆弱的一面展现在她的面前,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让他在平添悲伤。 早已在心中筑起的防线轰然坍塌,心里的隐藏的情感又一次宣泄出来。他似乎是感觉到她心里的变化,将她搬过身与他面对面站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他眼中是她如今能清楚辨认出的悲伤,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道:“想哭的话,就哭吧,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不想他望着她竟真的流下泪来。沈玉舒见状伸出另一只手来,双手托上他的脸颊擦掉脸上的泪,自己却又不争气的哭了起来,他的脸那样的冰,让她瞬间便感受到了他心底深处的孤独无助。 顾曦延见沈玉舒流泪,突然间低下身来将她脸上泪珠全部都亲在自己的唇上。沈玉舒被他忽然的举动吓得惊慌失措愣在当场,他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顺着沈玉舒的脸颊便吻在了她的唇上。 沈玉舒僵直这身体不知该怎样回应,他却又停了下来,抱紧她道:“妍妍,我们能不能不要在彼此折磨,回来吧。” 沈玉舒听他如此说,心仿佛被融化了一般,就想此刻便跟着他去了。可是残存了理智告诉她,她不可以这样做,她不可以伤害另一个许她一生一世的人。 沈玉舒慌忙的推开他,流着泪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就像已经化成骨灰的瑶姑姑不可能再活过来一样。曦延,放手吧,我要嫁给灵轩了。就像你说的,我们不要再彼此折磨,彼此伤害,放手让对方自由。” 顾曦延眼带忧伤,突然又将她抱在怀里,嘴唇搭在沈玉舒耳边突然苦笑一声道:“我就知道只有你最狠心,说不爱便不爱,说放手便放手。但是我也说过,我不会放你走,若你真敢嫁给文灵轩,那就等着替他收尸,我说到做到!” 沈玉舒流着泪想要推开顾曦延,不想却只是与他面对面抱着,沈玉舒望着顾曦延的眼睛在他眼中看到那一丝的不甘心,直到她身后传来文灵轩错愕的声音道:“你们在做什么?” 沈玉舒猛然推开抱着她的顾曦延向身后望去,只见文灵轩错愕的脸庞半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文灵轩走上几步并没有说话,盯着沈玉舒看了许久转身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沈玉舒心中慌乱,叫了一声“灵轩”便想追上去解释。 不料顾曦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他身边,怒道:“今日你若跟他走,就别怪我来日无情!” 沈玉舒见他如此,流着泪苦笑道:“王爷若是真想杀了文将军,那么我也不会独活,我会陪着他一起死!”说罢沈玉舒猛地甩开顾曦延的手,转身向文灵轩消失的方向奔去。 沈玉舒心中懊悔,一直想着追上文灵轩以后该如何向他解释,但却找不到一个两全的法子,只好想着先追上他再说。好在文灵轩并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回到了将军府。 沈玉舒满头大汗的在他的寝室之中找到一言不发,双眼通红的文灵轩。她愧疚的走到他身边,低声唤他,“灵轩。” 不想文灵轩忽的站起身瞪着沈玉舒怒道:“我以为,我的真情会换来你对我的真心,可没想你竟然背着我跑去跟他幽会,要不是我今日有要事去找他,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沈玉舒听他将这件事描绘的这样不堪,心中也不悦,上前一步道:“灵轩,今日的事情是我错了,我不该去找他,但事出有因,你能不能听我一句解释?你不能如此误会我!” 文灵轩转身走向桌边愠怒道:“那夫人倒是告诉我,这么晚了你为何会出现在秦王府的后门口,还跟他搂在一起?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夫君,有没有这个家?” 沈玉舒心中刺痛,可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文灵轩。如今他和顾曦延之间嫌隙渐生,她若是在此时道出实情,只怕她自己都不敢确定文灵轩会有怎样的反应。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缓和了心绪走上前道:“我怎能没有你,没有这个家?今日确实是事发突然,所以我没来得急告诉你,但我跟他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灵轩你要相信我!我既然做出了选择,绝无反悔!”说着沈玉舒上前想要拉着他的手。 不想文灵轩一把甩开,头也不回道:“相信你?我亲眼看到你与他抱在一起,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与其信你与他之间什么都没有,还不如信你与他旧情未灭来的好!” 沈玉舒闻言心中如万箭穿心一般痛苦难言,可是还是忍着泪道:“文灵轩,你不能这么说我!” 文灵轩听罢,转身怒望着沈玉舒道:“那你倒是告诉我,你们今日都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沈玉舒见他面色难看却有苦难言,心中不断提醒自己不能告诉他有关胡瑶姬和顾曦延生世的事情,无奈道:“灵轩,我不想骗你,但这件事我真的不能告诉你。” 文灵轩听罢,忽然苦笑着,越笑越大声道:“我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竟然还想着你能爱上我,心里会有我。原来你心里彻头彻尾只有他顾曦延!” 沈玉舒闻言,也怒了起来道:“文灵轩,我以为我们生死与共同甘共苦,你会理解我会相信我,可是你竟然怀疑我对你的心意!” 文灵轩也怒道:“你的心意?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什么也不肯说,什么都藏在心里,我只能靠猜才能明白几分你的心意,你对顾曦延的感情我都看在眼里。我以为我能忍,毕竟现在跟你在一起的人是我,不是他。可是你呢,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对得起我对你的一片心吗?你要是心里真有我,你就不会跟他抱在一起!” 沈玉舒听罢流着泪,伸手拉着文灵轩的手央求道:“灵轩,我知道今日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我跟你道歉。求你别这样对我,好吗?” 文灵轩听她如此低声下气说话只怕也是第一次,可他眼神转了转还是狠下心抽走他的手,靠在身后的桌沿边,低着头沉默不语。 沈玉舒本想走进他,可是他伸手阻止她道:“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沈玉舒见他不肯抬头,心下虽然不忍,却还是离开了他的房间。 夜色正浓,沈玉舒却心中痛苦不堪,她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终归是自己的错,文灵轩他生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沈玉舒刚踏进自己屋子的门,沈母便抱着熟睡的小朗走上前,面露焦急之色问道:“方才怎么了?那么大动静,莫不是你跟灵轩闹别扭了?” 沈玉舒忙擦了把脸上的眼泪,从沈母怀中接过小朗抱在怀里,“是闹了点别扭,可是夫妻间哪有不闹别扭的呢,过一阵儿就好了,您别担心。” 沈母叹了口气道:“小夫妻之间最经不住的就是成日的吵架,灵轩他在外面也不易,你要多关心关心他。” 沈玉舒咧出个微笑道:“知道了。”说罢便抱着小朗向床边走去。刚把小朗放在床上后,沈玉舒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一旁沈母道:“娘,两年多前你可曾见过师姐给我送过一封信?” 沈母面色一滞道:“我怎么记得,那时我身体还没有恢复很好,根本没见过。” 沈玉舒见沈母如此说,心下已然明白。母亲,你何苦这样,若是当日我收到了那封信,也许现在就不会有这样的局面。但转念一想沈母又有什么错,她满心觉得顾曦延并非良配,而且是顾德和顾曦月一手造成了沈家的惨案,她无论如何这辈子都跨不过这个坎儿,如今也是关心她才会有如此的举动。 沈玉舒叹了口气道:“哦,那也许是遗失在哪里了吧。” 沈母见沈玉舒不追究,试探的问道:“很重要的东西吗?” 沈玉舒摇摇头道:“也没多重要,而且也过了这么多年了。” 沈母见状放心道:“天色不早了,你也快睡吧。”说着转身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沈玉舒见沈母出了屋,走上前将房间里的烛火一一熄灭,一个人和衣躺在小朗的身边,轻轻拍着小朗,可是却怎么都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顾曦延和文灵轩的脸孔就会交替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一个阴冷沉寂,一个温暖如春,如此一来她迷迷糊糊的一直到天亮也没睡踏实。 不知谁家的公鸡打了鸣,沈玉舒睁开了双眼盯着房顶,心想文灵轩这一晚肯定也没睡踏实,于是起身将小朗交代给前来伺候的一个小丫鬟。 沈玉舒见来人不是曾经伺候在她身旁的瑾儿,好奇道:“瑾儿去哪了?” 那小丫鬟恭敬道:“奴婢也不知瑾儿姐姐在哪里。” 沈玉舒见她不知,便不再询问,转身出了屋子,向文灵轩的房间走去。 沈玉舒刚走到房门口伸手准备敲门,却闻见从房间里飘出的一股浓烈的酒味儿,刺的她连忙捂住了口鼻。文灵轩原来昨夜竟然在这里喝了一夜的酒,沈玉舒想到这里担心他醉酒误事,便推门而入。 文灵轩的床帘捂得严实,她轻手轻脚的走上前,慢慢撩起床帘一角想要唤文灵轩起床,没想眼前的场景却是惊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一颗心就要从胸口里跳出来。 只见文灵轩赤裸着身体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睡得低沉,身上还趴着一个同样赤*裸的女子,那女子如藕般的双臂还紧紧缠绕在文灵轩的脖颈上,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今日一早不见踪影的瑾儿。 沈玉舒见他二人睡的熟,再也忍不住情绪,惊慌失措的捂着跳动不已的胸口,转身跑出了房间。 她一路跑回自己的房间,从里将门扣死才无力的蹲坐在地上,便再也忍不住泪水将头埋进臂弯里哭了起来。 原来,被自己关心的人伤害是这种感觉,顾曦延我似乎有点懂你心中的痛了…… 沈玉舒不知哭了多久,听见小朗在床上咿咿呀呀的说话,才慢悠悠的支起身子擦了眼泪向床边走去。沈玉舒心中好奇怎么不见方才那个丫头,只见小朗睁大了双眼望着她,忽然一笑伸出手来要她抱抱,嘴里还结结巴巴的叫着,“娘,娘。” 沈玉舒心酸的将小朗抱起来搂在怀中,心中却满是方才在文灵轩房中见到的场景。 灵轩你是在用这样的方法来报复我吗? 她不由低头望着小朗天真的面容,他确实长的越来越像顾曦延,只不过小朗的眼里全是纯真的笑容,没有被世俗污染的痕迹,不似顾曦延眼里全是深邃难懂的情怀。 小朗见沈玉舒盯着他忽然伸手指着枕边的一个小木偶,沈玉舒见状伸手取过来放在他手里,只见他抱着木偶独自玩儿着再不撒手。沈玉舒无神的望着小朗手中的木偶,苦涩的一笑,这个木偶还是文灵轩做给小朗玩儿的,那时他告诉她要给她一个家,要带着她离开这里,如今他们之间却已然回不到在军营,在回真中两心相知的日子。 沈玉舒想到这里擦干眼泪抱着小朗走出门来到沈母的屋子里,将小朗放进沈母的怀里道:“娘,我有些事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沈母见她面色不悦,便漠然的点点头,将小朗抱回了屋子。 三十一. 军中定情共此生 4 神武营忽然涌现出百名西柔士兵,各个拿刀相向与守卫士兵相互砍杀。 沈玉舒心下大惊,这西柔人是怎么来的,难不成军中出了奸细?只是现下不禁她多想,眼前便赫然出现了一个拿着弯刀向她砍来的士兵。 沈玉舒因心中有事,没有防范,眼看着弯刀落下,才手忙脚乱的抽刀相迎,却是为时晚矣。就在此时荣楠突然抽刀替她挡住那西柔人的一击,将她护在身后。 沈玉舒见状,心下骂自己道,都什么时候了,保命要紧怎么还能想那么多分神的事情。于是赶忙抽刀与荣楠背靠背,望着眼前的西柔士兵。 荣楠见状道:“今日不论如何都要撑到王爷他们回营,你做的到吗?可别吓得尿裤子!” 沈玉舒哼笑,“谁尿裤子谁就不是娘生的!”说罢率先发出攻击,成功的将一个西柔士兵砍倒在地。 荣楠见状大笑着也挥刀向面前的西柔人砍去,他的笑响彻云霄,当时便震的沈玉舒五脏六腑都跟着打起颤来。时过境迁后,沈玉舒才想到,这也许就是为什么陈国百姓会给荣楠起了一个“虎啸将军”的名称来历吧。 不多时,沈玉舒与荣楠身边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下了许多尸体,也正因如此,一旁本来与其他安国将士相互砍杀的西柔士兵,也逐渐将视线转移到了沈玉舒与荣楠身上,向他们靠近。 留守大营的士兵本就不多,大多是荣楠带来的神机营将士,还有那些受伤还没来得急转移的士兵。神机营的将士见荣楠如此神勇,也燃起了内心的斗志,更加奋不顾身的砍杀着身边的西柔士兵。 沈玉舒将云霜刀从眼前一个面目狰狞的西柔士兵腹中抽出,只见他瞪着涣散的瞳孔向后倒去。她心中害怕,但也知道如今两军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若是一念之仁,很可能会要了自己或是身旁荣楠性命。他们必须撑到文灵轩和顾曦延的大军回来,必须! 沈玉舒抹了一把脸上的污血,转身又与荣楠背靠背,喘着粗气。 荣楠也喘着粗气道:“这一年多未见你,你武功精进不少。”一旁的西柔士兵见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如今便不敢贸然上前挑衅,只是在一旁将沈玉舒与荣楠团团围住,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沈玉舒玩笑道:“那你应该夸我找了个好师父!”说罢,沈玉舒便又挥刀开始不断的砍杀,荣楠见状咆哮一声,也提刀向前杀去。 这一仗不知打了多久,直打到沈玉舒精疲力竭,却不敢有一丝懈怠。一柄云霜刀被鲜血染的早已失去了原来的寒光。身上的衣物被汗水和着血水浸透,沈玉舒感觉不到寒冷感觉不到任何情感,只是机械的与身前的西柔士兵对战。 直到了傍晚,他们拼尽全力才解决掉了所有进攻神武营的西柔士兵。除了有八个受伤被俘的以外,其余近八百人,尽数被他们剿灭。这次战役,尽管不知前方战场上如何,如今他们这里却是大获全胜,虽然敌军突袭他们却没有死一兵一卒,堪称奇迹。 沈玉舒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景物,头晕眼花,肚子里一阵一阵泛着恶心。荣楠背靠着沈玉舒滑坐在地上,沈玉舒顺势也坐了下去。忽然荣楠哈哈大笑起来,沈玉舒听罢也跟着他笑起来,笑声随着他越来越高亢,竟是将最后的力量附着于笑声宣泄而出,释放着自己。 一旁的将士们,见他们如此情形,便也大声呼喊道:“慕容将军神勇,沈侍卫神勇,陈国必胜!” 沈玉舒看着眼前这一幕,开心的举起手中的长刀表达自己胜利的喜悦之情。他们没有等到顾曦延和文灵轩回来支援,便已将这些西柔士兵铲平,这对她来说是何等了不起的举动,她好想现在就大声的告诉他们,她,沈玉舒一个女人,不单可以行医救人,也可以提刀上阵杀敌。她不输男子,也从来都不是谁的附属品,谁的诱饵或是工具。 她可傲然与天地间,做她自己想做的一切,为她所在乎的人撑出一片天地。 就在将士们欢呼雀跃之时,久闭的神武营大门终于被人打开。可眼前的场景却是让他们再也笑不出来。部队开拔之时,走的是近七万人,回来之时却只剩下不到四万。这一仗,就算是他们这里赢了,可终归还是输了。 文灵轩抱着头盔走上前,一脸疲惫的望着眼前的景象,怒吼道:“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这里会有这么多西柔士兵的尸体?!” 荣楠见状起身相迎道:“文将军有所不知,大军走后不久便有上百西柔士兵突袭神武营。我们与之鏖战了近一日,才将他们全部消灭,只余下这八名受伤的俘虏,等着王爷与将军回来处置。” 文灵轩瞪大了眼睛,沈玉舒才发现他眼中布满了细长的血丝,她移动视线望向一旁顾曦延,他也如文灵轩一般疲惫憔悴。总之两人的面色都有一种落寞之感。 文灵轩听荣楠解释,将头盔往身后的士兵手中一递,走上前道:“可恶的鹰哲,没想到他竟然使这釜底抽薪的招数!” 沈玉舒见状上抱拳道:“回禀将军,好在这些进入神武营的西柔士兵没有一个逃脱,都被我等就地正法。” 文灵轩一听,忙走上前想要拉住沈玉舒,沈玉舒忙退后一步给他使眼色,他才住手道:“你们干得漂亮。”随后回声对秦王道:“还请王爷示下。” 顾曦延此时,早已被荣楠从马上扶下,坐在了准备好的轮椅上。木轮咯吱咯吱的划过地面,来到文灵轩身边,转身对一干将士说道:“今日,我们虽败犹荣,他西柔大军也没得什么好处,我们守住了洪州,有朝一日一定能夺回永州,还我国一片太平盛世。今日一役,多亏慕容将军与众人守护大营,所以从今日起,本王升慕容将军为虎威将军,众人可有异议?至于俘虏,一概斩杀将尸体悬挂于洪州城城楼之上,供百姓观摩。” 这些士兵九死一生,如今早已已是说不出话来,沈玉舒从一些士兵的脸上看出了对西柔人的愤恨,要不是顾曦延和文灵轩在这里,说不定还会有人出来将这些西柔人的尸体蹂躏。 顾曦延如此处置俘虏的办法,竟是没有一人出来反对。沈玉舒心下骇然,冷兵器时代的战场,永远都无法用人道主义的方式去看待。仁慈,是留给自己人的,对于敌人就算是笃信佛的文灵轩也无法做到心慈手软。 荣楠听顾曦延如此说,忙跪下道:“多谢王爷抬爱,守护边疆守护大营是末将职责所在,实是不敢担此重任!” 顾曦延虚扶了一下荣楠,待荣楠起身才道:“今日你立此大功,何来不敢担此重任一说,你本就是神机营主事,如今整个神机营本王大可放心的交给你,父皇那里本王自会去说。” 荣楠听罢感激不尽,说道:“末将一人不敢领功,若不是沈护卫与众位将士从旁相助,末将也不能有如此作为。” 顾曦延听罢,转眼望着沈玉舒道:“文将军身边一个小小侍卫,尽然武功如此过人,实乃文将军之福气。” 沈玉舒见他话里有话,上前道:“属下不敢领功,能护得神武营安全,便是属下最大的希望。” 文灵轩见状道:“王爷,这沈冰医术过人,可胆小怕事,您还是多赏他些金银财宝的好。” 顾曦延晦涩的笑了一下道:“此事我们从长计议,今日一战,众位将领都累了,且回去休息。”这时众人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向营帐里行去。顾曦延也转身被荣楠推着回了自己的营帐。 累的虚脱的沈玉舒也跟着文灵轩来到他的营帐之中。 营帐中只剩他二人时,沈玉舒终是冲着眼前的文灵轩微笑道:“幸不辱命!” 文灵轩上前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以后不许这样拼命!” 沈玉舒虚弱的安慰道:“这是你的神武营,是陈国的希望,永州已失,若是洪州不保,陈国百姓何来安稳日子可言?” 文灵轩听罢,抱紧了她道:“舒儿,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沈玉舒听他如此说,笑着道:“我的文将军,可别给我带高帽子了,你也说了,我胆小怕事,我这是为了保命,要不然我怎么回去见我儿子?” 文灵轩此时,才放开她检查她的身上,沈玉舒忙拉住他的手道:“我身上没有伤,到是慕容将军为了救我,被人在胳膊上砍了一刀。” 文灵轩这才放心道:“你没事就好,你医术好,记得给荣楠好好疗伤。” 沈玉舒点了点头见他疲惫,想也知道西柔人并不好对付,于是替他卸去沉重的盔甲,“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给荣楠送药。”说罢扶着他卧在榻上,见他疲惫望了望她这才闭上了双眼,她便替他盖好棉被,才转身离开。 沈玉舒拿着师叔给的生肌膏,在顾曦延的营帐外等了好久也不见荣楠出来,却又担心他的伤势,便壮着胆子禀报道:“启禀王爷,沈冰求见。” 只听里面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答道:“进来。” 沈玉舒犹豫了一下,掀开门帘进了营帐,却没有瞧见荣楠身影,便询问道:“敢问王爷,慕容将军现在何处?” 顾曦延坐在桌案旁盯着沈玉舒疲惫道:“他去医官那里取药了。” 沈玉舒见状有些讪讪的小声道:“早知他去取药,我就不送了。” 顾曦延见沈玉舒小声嘀咕,问道:“你说什么?” 沈玉舒一听忙解释道:“没什么,荣大哥今日为了护我,被西柔人砍了一刀,我来给他送药的。” 顾曦延听罢,不冷不热道:“你倒是关心他。” 沈玉舒听这话语,心中不适,“荣大哥为了我受了伤,我当然得关心他了。” 顾曦延听罢哼哼的笑了一声,随后却咳了起来,沈玉舒见状忙问道:“你怎么了?” 顾曦延止住咳嗽,对她挥挥手道:“本王的事情还轮不着你一个侍卫来操心!” 沈玉舒一听来气道:“顾曦延,你非要如此对我,心里才好受是吗?!” 顾曦延见状,抬眼望着她道:“我如何对你,你不清楚吗?是谁放你来这里的,你莫要忘了!” 沈玉舒听罢一时语噎,竟不知如何作答,就在此时荣楠胳膊上绑着绷带进了营帐,见沈玉舒在一时惊讶道:“怎么你在这里?” 沈玉舒见他询问,一把将手中的药瓶递给他道:“这是给你治伤的生肌膏。”说罢转身就要走,可走到门前心中实在是气不过,明明是他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情,为何到头来她却成了那个忘恩负义的人,于是转身又对着荣楠道:“荣大哥可要记得,你家主子治失心疯的药千万不能停!”说罢也不顾荣楠瞪大的双眼,转身出了顾曦延的营帐。 看着那些虚弱的将士,沈玉舒心里不是滋味,药材不够,粮草也不够,他们派出向朝廷请求支援的将士也是一去不返,拨粮饷的事情犹如石沉大海一般,无人问津。顾曦延不得不下令在洪州等地就地筹集粮饷,更动员当地乡绅商贾进行募捐。 顾德这是要削弱神武营的力量,还是想让神武营从此消失,为何朝廷什么补给都跟不上,需要商人来募捐才能筹到粮饷? 沈玉舒想不透,却也无从多想。 那一日后沈玉舒几天都守在受伤的士兵之中,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想着去将军营看看文灵轩。走到大营门口,却听见里面的吵杂声,好像是袁本的声音和刘向的声音。 “皇上荣登大位不久,国力不强,鹰哲如今还不是仗着我们国库空虚兵力薄弱所致。真是让人气的牙痒痒,你说好端端的一个新兵营,战了不到两日竟是仅剩下不到两千人。” “可不是,哎呀,你说如今可是如何是好。王爷,文将军你们倒是说说话啊。” “为今之计,恐怕只有就近求援了。”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沈玉舒猛然心惊,这是颜风的声音。 沈玉舒激动万分,本想进去,却被一人拦住,沈玉舒转身望去竟是李云。他的脸因伤还包着一半,却笑嘻嘻的问道:“沈兄弟,多日不见,还以为你真的去永州寻亲戚了。” 沈玉舒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当日之事还望李兄见谅!” “那日不怪你,你倒是好啊,自己一个人跑来大营,袁将军当时为了这件事情可没少责怪我们!”李云叹道。 “我不是故意的。”沈玉舒歉意道。 沈玉舒歉然的看着他,李云摇了摇手道:“不说了不说了,如今能见到几个活着的新兵已经是福气,能活着就好。” 沈玉舒见他面有忧色,心中难过的问道:“怎么不见郭启?” 李云一听叹气道:“郭启受了重伤,现下被转移去附近的一个县城养伤了,过几日我也会过去。” 沈玉舒听罢安慰道:“活着就好。” 她本想跟李云再说几句,却听帐内发出一声气急的吼声道:“放肆,他鄂里克怎可如此要挟我军?!” “将军三思啊,鹰哲如今只盯着陈国就是因为他回真有个虎啸关易守难攻。”袁本道。 “你们都退下,容本王和将军想想对策。”顾曦延道。 “遵命!”说罢,这些将军副将鱼贯而出,沈玉舒忙告辞了李云匆匆进了营帐。 文灵轩一手支着额头闭目养神,顾曦延也是同样的动作。 顾曦延见有人进来,也不抬眼便说道:“本王说了,让本王和文将军再想想!” “你们还要想多久?”沈玉舒道。 文灵轩一愣,迅速起身行至沈玉舒面前,“舒儿,这几日辛苦你了,这本是男人的事情,如今却连累了你。” “这是什么话,没有国何来家?我能帮上你们我才是真正高兴呢。”沈玉舒温柔一笑安慰道。 “我跟王爷如今是一筹莫展。”文灵轩有些颓丧道。 “那你们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打算怎么做?鄂里克他拿什么要挟你们了?”沈玉舒询问道。 “没什么,只是我想去会会鄂里克,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文灵轩眼神中有一抹坚定。 “那我陪你一起去!”沈玉舒上前道。 “不许去!”顾曦延此时突然道顺带看向文灵轩,眼神里多了一抹质问。 “王爷放心,我曾去过回真,鄂里克的姐姐和妹妹我都熟识。”沈玉舒解释道。 顾曦延还想说什么,却被文灵轩打断,“那……好吧,你去收拾收拾行李,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文灵轩道。 沈玉舒愣神道:“这么急吗?” 顾曦延似乎察觉了什么望着沈玉舒,眼神一转,“如今兵力不足,只能联合回真来对付鹰哲。只是军中之人……当日袭营一事便可见一斑,未免消息走漏只能让灵轩亲自去。若是你要跟着,必须答应本王小心行事,不能拖灵轩的后腿。” 沈玉舒见他严肃,便也郑重的答应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事。”可她见他两人神色,心中却在怀疑,文灵轩答应的这样爽快,顾曦延难得不反对,莫不是他们另有计划? 是夜,沈玉舒改换一身粗布麻衣静静的等在了文灵轩去回真的必经之路上。果然不一会儿只见文灵轩一人携剑而来,他换了装束作普通男子装扮。 沈玉舒见他走来,突然从树丛里窜了出来,笑道:“文将军这么急是要去哪里呢?” 文灵轩的手下意识的握在剑柄上,见是她才放下戒备,惊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沈玉舒走上前,“你白天答应的那么爽快,肯定有古怪,果真让我等到了。文灵轩你好过分啊!” 文灵轩听罢,道:“这次就当我过分了,快回去!”说着拉着沈玉舒就往军营里走。 沈玉舒撕扯着文灵轩的手,“文灵轩,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杀不了我我就一定要跟你去。” 文灵轩一听停下脚步,转身望着沈玉舒愠怒道:“你怎么这么倔,王爷都已经说过了,此去路途艰险,鄂里克哪会那么容易就跟我们联合起来抗击西柔,万一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沈玉舒听他如此说,鼻子一酸流下泪来,上前一把搂住文灵轩的腰,将头埋在他怀里,“我不管,我就是要跟着你,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你休想就这样把我丢在这里,是你自己说的不管天堂地狱你都跟定我了,我也一样!除非你不要我了!” 沈玉舒正说着,文灵轩身后却忽然有一个声音道:“将军,这是王爷让我给你的……” 沈玉舒听罢,猛然放开文灵轩脸上一阵尴尬,文灵轩也突然转过身怒道:“什么事?” 那小兵见状犹豫的走上前来,将怀中的东西递给文灵轩道:“这是王爷递交给回真王的信函,王爷怕将军此去回真王会诸多刁难,所以写了封信函希望对将军此行有所帮助。” 文灵轩默默的将信函收在怀里,打发那个小兵离开,不想那小兵却是一步三回头的望着沈玉舒。 沈玉舒见他如此心思一转,上前抓起那小兵的衣领便道:“看什看,是没见过我,还是没见过夫妻吵架!” 那小兵一听,更加震惊,文灵轩见她说这样的话,更是慌忙的一把将她拉回来捂住她的嘴,忙给那小兵打手势让那小兵离开。 沈玉舒见那小兵走的远了,才轻轻咬了一口文灵轩的虎口,待他放开她的嘴后诡谲的一笑道:“我还是不跟你去了。” 文灵轩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来了笑意道:“夫人为何不去了?” 沈玉舒整了整衣服,擦干了眼泪,“路途艰辛,还是留在军营中比较好,每天好吃好喝的多好啊。要是有人看我不顺眼,我便把身份一亮,我看他们谁敢欺负我!” 文灵轩一听笑容更加明亮,走上前将她揽在怀里,彻底没了招,“真是个磨人的家伙,怕了你了。” 沈玉舒听出他的语气中的无奈和宠溺,心里浮上浓浓的甜蜜,高兴的搂着他的脖子道:“这么说文将军同意啦?” 文灵轩见她如此,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快走吧,时间不等人,若是西柔大军突然来袭只怕王爷一个人可顶不住!到时候我们就真的无家可归了!”沈玉舒闻言欣然点头,便牵着他的手离开了军营。 他们不敢骑马招摇,徒步向西走了两日到达虎啸关。这里可谓是回真东北部的天然屏障,也无怪乎鹰哲揪着陈国不放,若是陈国北部有这样一道屏障,鹰哲也不会这般大肆进攻了。 三十五. 旧约难违遇故人 1 天上飘着雪,像是一朵朵细小的白色花朵,落在地上堆叠城一片一片的白。 沈玉舒望着灰黑色的天空心却空空的,冯玉华死时,她好歹直到凶手是谁,可颜风的死,她根本不知道凶手躲在何处,正如武悠儿的死一般,凶手无迹可寻。 立案调查多日未果,大理寺便将此事搁置起来,天枢官的死则变成了京都除了武悠儿之死以外的另一个无头悬案。 沈玉舒端着药走过熟悉的回廊,来到天枢府沈母的卧室前,叶知秋正在里面为沈母施针,见她来便起身来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舒儿,我有话跟你说。” 沈玉舒将药放在桌上,随着叶知秋出了门。 院子里白茫茫的一片,落叶已被天枢府仆役们洒扫,行走的路也被打扫的干净留下清晰的一条印记延伸至院门处。 叶知秋望着她,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递到她手上,她望着那件东西无声的笑了一下。 “这是从师父的衣袋里掉出来的,我趁人不注意时收了起来,舒儿,这件事很蹊跷。”叶知秋表情凝重道。 沈玉舒握着手里拇指大小的木雕梨花,哂笑道:“怎么事事都有他,怎么可能。” 叶知秋点头道:“凶手有意要混淆视听,只是不想我将这件东西收了起来罢了。” 沈玉舒猛然抬头道:“只是为了皇位,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师父知道他那么多不为人知的过往,他会杀师父掩盖事实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叶知秋皱了一下眉道:“舒儿,你对他怎么会有这么深的误会!” “不是误会是事实,顾德的遗诏不就是他找人掉了包吗!”沈玉舒忍不住说道。 叶知秋忙上前捂住沈玉舒的嘴怒道:“你胡说什么!” “师兄,你不用瞒我,我都知道。”沈玉舒强忍着眼泪道。 叶知秋叹了一口气道:“舒儿,不管你怎么想他都没有做这样的事,也绝不可能杀师父。” 沈玉舒望着叶知秋有些不可置信道:“你怎么就那么相信他?” “那你为什么不肯相信他!”叶知秋这话一出口,倒是将沈玉舒问住了,她突然想到由始至终她似乎从来都没有选择过相信顾曦延。也许是因为他是曾是顾德的儿子,又也许是因为他当日对她做的事情她依然耿耿于怀。 叶知秋不再说话,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只剩下沈玉舒独自在走廊中发愣。 这么多年,她总是自怨自艾,总是觉得他不信任她,所以她也从未对他抱有过任何信任,所以当他调侃她,骂她,伤害她的时候,她会觉得他原本就是如此,也从未想过其他原因。直到当日文灵轩告诉她顾曦延在宫中对她所做的一切可能会有其他原因诱发时,她似乎心里有了一分理解,可那些情有可原却因为之后两人的争吵对峙逐渐淡化。 如今想来,她似乎也从未认认真真去认识这个人,这个突如其来闯入她人生的人。 沈玉舒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如今理不理解他已经不重要了,他终究不会是她人生里那个人。 沈母的病时好时坏,睡梦里还会不时呓语几句,大多都是有关颜风的话语。沈玉舒和叶知秋还有风老头用尽了方法也无法让娘亲好转,风老头最后在她面前叹了一句,“心病还须心药医”便离开了。 沈玉舒在天枢府里呆了整整五日,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将军府,想着和文灵轩和小朗团聚一日明日再去天枢府照顾沈母,不想却在门口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人上前来用不太标准的中原话道:“沈姑娘,还记得在下吗?” 沈玉舒望着高挺的鼻梁猛然想起,“你是回真的使臣吐温。” 吐温笑笑道:“正是在下。” 他的笑让沈玉舒有一丝的不快,“大人来有事吗?” “姑娘应该清楚在下为什么来这里,姑娘的解药明日将会奉上,不过还请姑娘来回真驿馆一趟,亲自来取。”吐温说道。 沈玉舒看着吐温神色冷淡,有些不解,但他却行了一个回真礼后匆匆离开了将军府。 沈玉舒这才想起来也是到吃解药的时间了,这些日子她都快忘记了她与鄂里克的约定,也快忘记那个曾经为了成全文灵轩的大义许下的诺言。 沈玉舒踏着雪,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文灵轩答应她这几天都会住在家里不去兵营,有什么事情直接在书房处理。沈玉舒和他难得有这样安静的日子。她站在书房门口望着书桌后专注的看着前线的传来的急报的他,不时的皱皱眉,她明白前线的事情再耽误不得。 文灵轩长吁了一口气,从文案中回过神来抬头接茶盏时却瞥见门边注视着他的沈玉舒,不由一笑,“怎么站在哪里,快进来,外面冷啊。” 沈玉舒笑了笑踏进门槛来到文灵轩身边,替他整理桌上的文案,“明日出发对吗?” 文灵轩沉默的点了点头,“军情紧急,不能再耽搁了。” 沈玉舒抿唇不言,文灵轩看着她落寞的目光,不由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伯母那边出了什么事?” 沈玉舒微微摇摇头,“娘亲她是心病,若是自己想不开,我们做再多事也无用。” 文灵轩伸了个懒腰起身下意识想要将沈玉舒揽入怀中,只是伸出的手在触碰到她的衣衫时却又讪讪的放了下来,撑在了桌案上,怅然道:“心病还须心药医。” 沈玉舒察觉文灵轩的疏离,她清楚他们之间一些问题需要开诚布公的聊一次,可是明日他便要启程,军中还有那么多的事在等着他,她便又硬生生的将那些无措迷茫和对他的依赖压制在心里,道:“灵轩,明日你就要出发了,晚上我亲自下厨给你坐一桌饭吧,为你践行。” 文灵轩看着她期盼的模样,心中酸涩,表面却依旧挂着笑意道:“好,好久没吃过你做的菜了,确实也很想念。” 沈玉舒微微一笑,道:“好,那我这会儿去准备。” 傍晚,沈玉舒哄小朗睡下,便和文灵轩坐在餐桌旁,她做了一桌家常饭,文灵轩看着满桌自己爱吃的饭菜,不禁一笑,“舒儿,难得你还记得我爱吃什么。” 沈玉舒微微一笑,捡了一块鱼肉放在文灵轩碗中道:“这有什么难啊,以后你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你尝尝鱼肉,我用水蒸过后,有用姜丝附着上倒了一层酱汁,用热油淋过。” 文灵轩一听倒是新奇道:“这鱼还有这种做法?” 沈玉舒笑了笑道:“自然是有的。” 文灵轩笑着将鱼肉送入口中,细细品味后,眼神明亮,“舒儿,这鱼肉真鲜美。” 沈玉舒笑着,道:“再尝尝这个排骨汤,我用粟米和黄豆一同熬制,还有那个鸡腿,我是用烤肉的方式做的,还有那个白菜豆腐,我用猪骨汤吊的……” 沈玉舒忙着介绍自己做的饭菜,却不想文灵轩已停下动作,静静的看着她。直到她察觉出他的目光,这才缓缓停下话语,疑惑道:“灵轩,看着我做什么?” 文灵轩温柔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此刻真的特别幸福。” 沈玉舒心中悸动,眼中却已有了泪,“灵轩……” 文灵轩轻抚她的脸庞,柔声道:“舒儿。”说着便上前将她抱在怀中,“舒儿,谢谢你。” 她回过神来替文灵轩紧了紧他,“灵轩,我在家等你。” 灵轩抚摸着她的头发,“舒儿,答应你的婚礼只能等我回来再举行了。” 沈玉舒笑道:“如今我还会在乎那种形式吗,只要你在就好了。” 文灵轩宠溺的吻了吻沈玉舒的额头道:“舒儿,之前我等你,这次换你等我。” 沈玉舒望着他,有些不舍,而文灵轩的目光中也多了许多她读不懂的情怀。 沈玉舒犹豫了许久,还是出口问道:“瑾儿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如今打算拿她怎么办?” 文灵轩叹了口气松开她,“当日我醉酒误事也是后悔,是我对不住她,如今若是她想嫁人,我便找个好人家多出些钱给她做彩礼便是,将军府出去的,自是不会亏待她。” 沈玉舒却不敢苟同这样的处理办法,问道:“若她不想嫁呢?” 文灵轩面露犹豫显然从未想过瑾儿会不嫁,沈玉舒见他沉默,便开口道:“其实我看得出来,瑾儿心里也是喜欢你的,就留她在身边吧。” 文灵轩见沈玉舒如此说,叹了口气道:“舒儿,是我对不起你,那天我以为是你,所以才情不自禁,如果我知道是她,我说什么也不会这样的事,去毁了一个女子的清白!” 沈玉舒笑着抚摸着他的脸道:“我们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 文灵轩苦涩的一笑,“舒儿,对不起……” 沈玉舒温柔一笑,道:“灵轩,我们不说这些好吗,今天是为你践行的,再说下去饭菜就要冷了。” 文灵轩听话的点了点头。 两人一顿饭吃了近两个时辰,饭后沈玉舒下意识想要与文灵轩一同回房,可文灵轩却已用军务繁忙先将她送回了她的房间,随即便又一头钻进了书房直至天明。 翌日,文灵轩收拾好了行装,便去了军营与部队会合,她随着他来到整装待发的部队前,望着浩荡的神武大军心中惆怅。 大军就这样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出发了。 灵轩,这次只怕是你我的永别,往后的日子里我只盼着你找到属于自己真正的幸福。 沈玉舒知道有些事情是该有个了结,所以当神武大军消失在地平线上之后,沈玉舒坚定的牵过事先准备好的马直奔回真驿馆而去。 沈玉舒来到驿馆时,吐温早就等候在了驿馆门口,见她骑马前来,上前一步帮她拉住马。一旁跟着沈玉舒的家丁见状喝道:“大胆奴才!” 沈玉舒忙转身道:“不得无礼!”说罢起身下马。 吐温见沈玉舒下马,将马缰绳递到一旁走过来的将军府家丁手里,才对沈玉舒说道:“在这里等候姑娘多时,还请姑娘移步里面说话。” 沈玉舒见他恭恭敬敬,也没想那么多,环顾四周,道:“好”说罢便又转身嘱咐道:“你们几不必等我先回府去吧。”那几个家丁应了一声便缓缓离去。 沈玉舒随着吐温来到他的房间外,吐温打开房门将沈玉舒让进去,沈玉舒瞧了瞧屋内的陈设,转身望着吐温道:“这几日我失踪,倒是让你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吐温笑道:“回真有些急事,鄂温大人早在来到京都的第十天上带兵回了回真。我是专门留下来寻找姑娘下落的,万幸姑娘平安无事了。” 沈玉舒冷笑一声,“有劳大人了,今日我来是告诉你,这解药你不必再给我,我不会随你去回真。” 吐温面色一滞,“姑娘可是认真的?” 沈玉舒点头,“当日出此下策不过是想要鄂里克出兵罢了,鄂里克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若是你们强行要把我带到回真去,鄂里克得到的不过也是一具尸体罢了。” 吐温刚想说什么,只听门外一个声音传进来道:“是吗,那我倒也看看你会不会死!” 吐温一听忙让至一边,鄂里克便赫然出现在了她面前,他穿着陈国人的装束,束着发,面色惨淡像是经历过一场大病一般。 沈玉舒见他神情不善,向后退一步道:“你竟然来这里。” 鄂里克一听,挥挥手让吐温退出房间。一时间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沈玉舒千算万算都没有想过鄂里克会亲自来陈国带她去回真。 沈玉舒心中一紧道:“鄂里克,如今我跟你明说了,我是不会去回真的。” 鄂里克大步上前,怒道:“你这是要撕毁你我之间的承诺!你可知你这样的行径若是在回真是什么样的下场!”说着便要来拉她,沈玉舒见他动作快,便早有准备侧身一闪,鄂里克扑了的空,愤怒的又向沈玉舒袭来。 沈玉舒见状只好抽出袖中事先藏好的匕首,指着他道:“鄂里克你若逼我,我即刻就死在你面!”说完又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脖颈动脉。 鄂里克一惊停住脚下的步伐,眼神犀利,“你就是死,我也要带你去回真!” 沈玉舒摇着头道:“鄂里克,对不起,我知道是我食言了,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随你去,我做不到,也请你不要逼我。我已经吃了无忧散,也知道命不久矣,就当是对我的惩罚,让我死在京都,陪着我的家人好不好?” 鄂里克深吸一口气将手背过身去,凝神看着沈玉舒,“你先把刀放下,这件事从长计议。” 沈玉舒见他语气转柔,以为他真的肯放过自己便将匕首放下,走上前一步道:“鄂里克,陈国是我的家,当日我那样做是我对不住你。你也有家人,你该理解我的痛苦,就让我死在这里吧。也算是存了我的清白和大义!” 鄂里克走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想要抚摸沈玉舒的面颊,却她被用手挡开,不想他的另一只手快速的划过她的鼻尖。 沈玉舒闻见一股奇香瞬间吸入鼻腔传至肺腑,不一会儿周身便像是没了骨头一般,瘫软在了地上。 沈玉舒瞪着双眼,望着顶头的鄂里克,只见鄂里克笑着蹲下身,“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要带你走。你如今使不出力气,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自杀以保清白,以存大义!” 沈玉舒大口呼吸,嘴里半天才挤出两个字“卑鄙”,不想鄂里克只是笑了笑,将吐温唤进来。 吐温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他们似有准备一般抬进来一口大箱,随后他们将沈玉舒手脚绑死放入了箱中。就在箱子盖儿合上的一霎那,鄂里克走上前笑这对沈玉舒说道:“很快我们就到了,委屈你了。” 沈玉舒见他笑容扭曲,心中恶心却因药力发作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曦延这几日都睡在御书房,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有太多的奏折需要批阅。虽然很累可他还是有一丝兴奋和期待,因为他知道她会来,她是个不喜欢做承诺,但是只要做了承诺便一定会遵守的人,当然除了他以外。 当日他不说话,看着她拉着文灵轩离开了养心殿,不是他想,而是他在赌,赌她会因为文灵轩的事情心甘情愿来到这里,可他又在自责,因为这样做太过卑鄙。 可是他忍不住,他不想再失去她,哪怕她是为了别人才到了他的身边。他们有孩子,也许他只能寄希望于孩子,让她看在孩子的面上能对自己好一点,不至于每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横眉冷对。 顾曦延想到这里不禁苦笑,没想到他堂堂一代帝王,竟然到了要用一个孩子来让心爱的人回心转意的地步。原来在爱情面前,就算再坚强的人,也会变得这样卑微而没有尊严。 他合上最后一本奏折闭着眼睛仰躺在椅子上,想着小朗的小脸,想着小朗在他怀里笑嘻嘻的望着他的场景,嘴边不禁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正想着,常盛的声音传却进了耳朵“皇上。” 顾曦延被人搅了心情皱了皱眉,睁开眼道:“说。” “皇上,跟踪沈姑娘的人传来消息,说沈姑娘今日晌午进了回真在京中所设的驿馆到现在还没出来。” 顾曦延猛地坐起身道:“叫荣楠来见我!” 荣楠来到皇宫时已是入夜,他马不停蹄的从神机营到了驿馆然后又赶来皇宫,便瞧见顾曦延颓坐在龙椅上,他不敢多言下跪道:“皇上。” 顾曦延见到荣楠后焦急道:“找到了吗?” “回皇上,臣去驿馆时已是空无一人,想必他们早就有所防备,已经离开京都。”荣楠气愤道,什么人竟然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就将人掳走。 “再派人去找,记住这件事情吩咐给将军府的所有人还有天枢府的人,但切记不能声张,要是走漏一丝消息让他们一个个提头来见!还有,将小朗接到宫里来。”顾曦延说的平淡,可是话语之中隐藏的狠辣还是让荣楠有些许的担忧。 顾曦延体内压制的魔性如今因为从沈玉舒身上过的蛊毒,已经出现了反噬的症状,若是克制不住很有可能会因此丧命。 荣楠不敢有一刻的耽误,立马回身出了皇宫。 沈玉舒望着眼前布满血丝的一双眼睛不敢出声,鄂里克直勾勾的盯着她,让她心里发毛。他见她不说话便道:“怎么,还想跑?” 沈玉舒听见这话,突然笑了起来道:“鄂里克,我们之间的约定是我无法信守承诺,可你这样做只会害了你自己,我已经是灵轩的妻子,你这样绑架我到回真,灵轩若是知道了定不会放过你。” 鄂里克也笑了起来,嘴角上起的干痂让看起来憔悴不少道:“我既然做了,就不怕别人来说,更何况你也是知道是你毁约在先,如今我抓你去回真兑现承诺有什么不对!” “鄂里克,我问你,你爱我吗?”沈玉舒盯着鄂里克的眼睛问道。 “什么?”鄂里克问道。 “一个人爱一个人是希望她幸福快乐,而不是不择手段的将她囚禁在你身边,这样她不会得到快乐,你也爱的痛苦。”沈玉舒解释道。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不可能。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将军府接你的儿子了,有了儿子在身边我想你就不会那么想陈国了。”鄂里克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让沈玉舒无从再继续与他交谈。 那日本想去驿馆拿了药跟使节吐温说清楚,沈玉舒知道这件事情上是她做的不对,可她舍不得的东西太多,根本无法就这样离开陈国,若是他们逼迫她,她只有死在他们面前。沈玉舒答应问灵轩会给他温暖一辈子的家,可她现在都做了些什么。 沈玉舒自己给自己挖了这么大的一坑,让所有人都跟着她跳进了这个坑里,第一次发现原来她也是个不守承诺的人。 鄂里克见沈玉舒不再说话长出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想要摸她的脸,她忙躲到一边,他的手在空中一滞又缩了回去道:“马上就到夜平关了,过了关就是回真的天下,你放心我会对你好,你身上的无忧散我也会找人给你解开,不过你从今往后不能再想着回陈国,回真就是你的家。” 沈玉舒听这样说闭上眼睛安静的坐在颠簸的马车里,这是多么讽刺的一句话。如今她连死都做不到。 鄂里克把沈玉舒用带夹层的木箱运出京都,才将她放出来可又命人给她换了回真人的男装,又在她脸上涂了东西所以在过夜平关的时候,首领将士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妥,拿到通关文帖就放他们出了关。 沈玉舒此时也由衷佩服鄂里克的胆量,竟然会只带着几个随从就来到陈国。 宫灯早早的就让宫人们点的透亮,顾曦延望着天边的一抹夕阳心中忧虑不已,身后乔二回禀道:“主上,回真传来消息当日回真王之所以会出兵是不想得罪您和烟雨楼,之前柔妃的事他还欠着咱们一个人情。回真王利用此次借兵想将沈姑娘留在身边不过是随意的借口罢了,沈姑娘答应只要回真王出兵就会留在回真,属下想沈姑娘中的无忧散肯定与这件事有关,回真王生性多疑,想是怕沈姑娘食言才用无忧散来控制她。” “这个朕已知晓,你派人盯紧了,只要有机会就给朕把人救出来!”顾曦延隐忍道。 “是。”乔二领命转身离开。 身后的人影消失了,大地也完全沉浸在一片晚霞之中,太阳已经落在了天的那一边。他本想回御书房继续批阅奏折,却不想走到御花园边上时听到了几个宫女的笑声,寻声望去,只见四五个宫女围着一个掌事宫女在说笑,那大宫女怀中抱着一个面容娇俏可爱的孩子。 其中一个小宫女笑着对那名抱孩子的掌事宫女说:“香儿姐姐,你看小皇子长得多像咱们娘娘啊,长大了一定是个美男子。” 香儿笑着回道:“可不是,今儿天气好娘娘让我抱着皇子出来透透气,可是娘娘却病着,真是让人操心。” “皇上没有去看娘娘吗?”其中一个宫女问道。 香儿叹了口气道:“皇上日理万机,心思都在国事上,怎么会有空来看娘娘呢,就连皇子都是好几日看不上一眼。” “不对啊,我听萧姑姑说皇上今儿个还去了汶水阁,看了文将军的孩子,还赐了好多东西呢。”一个不知死活的笑宫女说道。 三十二. 一朝借兵定盟约 1 沈玉舒和文灵轩一路马不停蹄来到虎啸关下,递了拜官文贴说明来意,便有人来引他们去了黑河皇都。可是等他们到了黑河,回真的官员将他们安排在驿馆之中后便没了踪影。接下来几天,他们甚至都没有听到鄂里克的要见他们的消息。 驿馆中的衙差们只知道成日给他们准备饭菜,其余的问询起来也是一概不知。这样足足呆了三日,沈玉舒实在是受不了,跺脚想要去抓个人来逼问。 文灵轩拦住她柔声道:“来之前,我已料到鄂里克不会轻易见我们,如今我们有求于他,只能忍着。你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冲动。” 沈玉舒气不过道:“鄂里克当日让我救他姐姐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姿态。” 文灵轩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别急,既来之则安之,你要是实在闷得慌,我陪你出去走走。” 沈玉舒大惊道:“我们不是被软禁了吗,怎么还可以出去呢?” 文灵轩像是看怪物一般看着她道:“谁告诉你我们被软禁了?” 沈玉舒这才反应过来,自从进了驿馆沈玉舒便自以为鄂里克将他们囚禁起来不见,所以从未踏出这驿馆一步,每每望见驿馆周围的士兵,便更是既定的认为他们是来守着他们,怕他们逃跑的,浑然忘记他们是来求他出兵,走不走由他们自己说了算。 文灵轩见她神色混沌,便拉着她道:“既然如此,为夫便陪娘子在这黑河城中逛逛了。” 沈玉舒见他如此,开心道:“那就听相公的。”说着二人便出了驿馆向黑河最繁华的街市行去,只不过一路上都能感觉到有人在不远处跟踪。 黑河的街市繁华异常,比之陈国京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有一点,街市上凡是女子皆在脸上覆上一层薄纱掩面,沈玉舒知道这是回真人的习俗,若是不经女子同意揭开女子面纱的男子,必须得娶这女子过门,否则按照他们所信仰的神教教规,这个男子是会被处以火刑,女子会入神教为神女一辈子都无法再嫁人生子。 沈玉舒虽然没有敷假面,却着男装走在街市上便没了这层束缚,她望着灯火辉煌的黑河都城,心中泛出一丝莫名的情感。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属于她跟文灵轩,这也许就是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人从生到死,落叶归根,总是要死在自己的家园故乡里才算安稳。 只是,何处才是她的故乡? 文灵轩见沈玉舒面有忧愁,拉着她的手问道:“你没事吧?” 沈玉舒冲他笑笑,“没事,只不过想起自己身在异乡,心中有些惆怅罢了。灵轩,我漂泊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跟你在一起可以安稳的过日子,没想西柔却跟陈国打起仗来,真希望这场仗能早些打完,还陈国一个太平,我们也好过过安稳日子。” 文灵轩目光温柔的望着她,紧了紧她的手道:“舒儿,你是不是厌倦了?”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望着繁华的街市道:“是啊,从前心中有仇恨,所以强忍着自己去做那些事情,可如今我真的累了,只想要跟你和小朗好好过日子,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若是有机会继承师姐的衣钵开个医馆也好。” 文灵轩笑着道:“会的,等这仗打完了,我们就回京都去,若你不想呆在那里,我便陪你游山玩水乐逍遥,你若想开医馆,我们便找一个山水秀丽的地方定居,我教书,你开医馆,好不好?” 沈玉舒见他如此说,笑道:“那就有劳夫君大人了。” 说话间沈玉舒瞧见一个卖小饰品的摊点,便拉着文灵轩走上前去,只见这街摊上令郎满目的摆着各种各样的吊坠铃铛。 沈玉舒挑了许久,挑中一对铜质的腰坠,两面铜铃坠上各雕着一只麒麟,一只嘴里喷火,一只嘴里喷水,看着好玩极了。 那店家见沈玉舒拿着这对麒麟坠爱不释手,便用回真语说了几句,沈玉舒听罢和文灵轩面面相觑不明所以,那老板见状又笑着用汉话讲道:“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力啊,这对麒麟坠子可是我这里最好的工艺了。” 沈玉舒一听问道:“最好的工艺,那你卖多少钱?” 那老板想了想,扎出五个手指道:“你们是外来客,我便宜一点卖给你,五两银子。” 沈玉舒一听,惊道:“五两银子!你不如去抢好了,这个麒麟坠最多就值一两!” 摊主道:“这位公子啊,我也是做生意的,你若诚心要,便四两银子拿去,多的我也不要你的。” 沈玉舒听罢,正想上前再砍价,只见文灵轩从怀中大方的掏出一锭五两纹银,给了老板,道:“不用找了。”说罢拿起两个麒麟坠子,拉着她的手离开了那个摊位。 路上沈玉舒愤懑道:“灵轩,你这么大方,不如把那五两银子给我好了,何苦便宜那个黑心的老板。” 文灵轩笑着将两个麒麟坠交给她道:“既然你喜欢,何必在意价钱。” 沈玉舒又好气又好笑,“文将军真是个大方人。”说着便将那只喷火的麒麟坠子系在他腰间的束带上。 文灵轩见沈玉舒如此,笑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个。” 沈玉舒理所当然道:“那你以为我为了什么,告诉你你系上这个麒麟坠,就是我沈家的人了,谁也不能把你带走了。”随后又将那只喷水的麒麟系在自己的腰带上。 文灵轩见她如此,伸手拉住她的一双手放在他手心里道:“舒儿,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幸福的家。” 沈玉舒笑道:“别给我承诺这个,还是先保住陈国要紧。” 文灵轩温柔一笑点点头,又拉着她道:“走,为夫带你去吃好吃的去。”说着便领她走进了一家羊肉馆。 热腾腾的羊汤让沈玉舒吃的浑身都发热,不想刚吃完,便听到旁桌吵嚷的声音。只见一个中原打扮的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模样,却沿着嘴唇留着一圈浓密的精炼的胡须,吼道:“好你个回真骗子,还我钱来!” 另一人讪笑,“这买卖是你情我愿的,怎么反倒我成了骗子呢。” 中原人气道:“是你答应我们几人从阿丹沙漠里横穿过去,去雪山采雪莲,没想到你一到沙漠里竟然就不见人了。还好有人认得回来的路,没有让我们整个驼队迷失方向。你个回真骗子,今日看我不打死你!” 沈玉舒跟文灵轩听到这里,已经对事情了然于心,他们互相一望,便又同时向那中原人的方向望去。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这个回真人便是当日哄骗她跟文灵轩进入阿丹沙漠的人,名叫阿尔汗。 沈玉舒见状便要上去理论,文灵轩却一把拦住她,走上前道:“阿尔汗,你可还记得我?” 阿尔汗本来与那中原人撕扯在一起,听到文灵轩问话便道:“不认识不认识,哪里来的回哪去!” 文灵轩听罢,上前越过那个中原一把揪住阿尔汗的衣领,言语冰冷道:“你可瞧仔细了,认识还是不认识!” 阿尔汗此时才抬头望向文灵轩,没想他忽然大叫道:“鬼啊!” 文灵轩哈哈笑着一把将阿尔汗摔在地上,一脚踩在阿尔汗胸口道:“是人是鬼,你还不知道吗?” 沈玉舒见状也走上前踢了阿尔汗一脚,恨道:“阿尔汗,今天总算逮到你了!” 那中原人男子见他们如此行为,便上前问询道:“敢问公子,是否也是被这个无良的奸商坑骗了?” 沈玉舒道:“何止是骗,差点连命都没了,要不是老天保佑,我们俩也走不出那个沙漠!” 中原人一听来了精神,向沈玉舒抱拳道:“原来是同乡,在这里真是幸会。公子有所不知,这个阿尔汗,声称自己熟悉沙漠地形,哄骗我们几人进入他所谓沙漠近道。可是没想到我们一进沙漠,他就下药迷晕了我们偷了我们钱财,不见人了。要不是无风无雨的,天气还算晴朗,容易辨别的出方向,我们几个人早死在沙漠里了!” 阿尔汗此时见自己已是得不到便宜,便求饶道:“这位大爷,我求你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干了。” 文灵轩听罢,怒道:“你还想有下次。” 阿尔汗刚想开口再求饶,不想文灵轩却打断他的话语道:“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喝人血吃人肉的怪物!” 沈玉舒一听心中浮现出当日在沙漠中的场景,她与文灵轩本坐在一个土丘砍死吮吸那人流出的血液。沈玉舒当日因害怕并没有仔细看那人究竟长得什么样子,如今想来那人穿着确实与阿尔汗十分相似。 沈玉舒想及此处,指着地上的阿尔汗道:“你好狠的心,不但哄骗过往商客,竟然还要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阿尔汗一听急了,挣扎着要从文灵轩脚下逃脱,可是怎么挣扎都不管用,便吼道:“原来是你们,要不是你们两个人,我怎么会喝人血!” 文灵轩听罢用力的又踩了下去,“你还有理了,是我们让你吃人肉喝人血,行那畜生都不会干的事吗?” 阿尔汗怒道:“要不是你俩要去沙漠深处,钱袋子跟干粮又藏得那样紧,我怎么会在沙漠里也迷了路。我若不喝那人的血,我怎么走的出沙漠!” 沈玉舒听罢,上前又是一脚道:“是你自己饥不择食罔顾人伦,还好意思说我们!要不是我俩逃的及时,只怕你连我们都不放过!” 阿尔汗怒道:“是那人自己活该。” 文灵轩听罢,道:“这样倒是你有苦衷了。还请这位大哥麻烦报个官,将这个吃人肉喝人血的怪物给抓了,看看他到底坑骗了多少过往商客。” 一旁的中原人男子听罢,便走出饭馆儿,不一会儿便带着两个回真衙役来到这里。回真衙役见到阿尔汗,用回真语说了几句话,只见地上的阿莫尔汗焦急的用回真语对答。 那官兵见状,指着他们几个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你们几个骗了他的钱财,还要杀他?” 沈玉舒一听,道:“这人还真是敢说,明明是他坑骗过往商客,被我们逮个正着。” 官兵见状露出怀疑的神色,文灵轩便道:“这位官爷,你既然与他熟识,想必也知道他是个惯犯,可是当日他将我二人哄骗进沙漠,随后自己迷路吃了一个人,才得以活下来。这样的人你们若还将他留在世上,只怕他会坑害更多的人。” 那官兵闻言道:“怎么可能?” 沈玉舒走上前道:“不信你问他!” 不想阿尔汗却用汉话道:“我没有我没有,是他们骗了我的钱,还要杀我灭口!” 沈玉舒见状叹了口气蹲下身道:“当日的事情,除了我俩以外,也没有人瞧见,就算你现在矢口否认我们也拿你没办法。但是,我曾看过一本医书,上面记载说如果一个人吃了另一个人的肉,身上就会得一种病,起初与常人无异,但是隔上两三年后,身上就会开始一块儿一块儿的腐烂,直到最后你会亲眼看着你身上的肉,一点一点从你的骨头上剥落才会死。” 阿尔汗见沈玉舒神色凝重,心下早已信了一半。 沈玉舒见状便继续道:“若是不但吃了肉,还喝了血,估计就没多久好活了,因为那人的灵魂会跟着他的血肉,一块儿进入你的身体,每天在你身体里游荡。”说着沈玉舒瞪着空洞的双眼盯着他,将手压在他的胸口道:“有时候灵魂会游在肚子里吃你吃过食物,有时候会在你的心里搅得你心慌意乱,到最后他会侵蚀你的大脑,让你从里向外的腐烂。” 阿尔汗见沈玉舒如此神色,早已全然信了她的胡言乱语,慌忙的叫喊道:“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喝了他的血,喝了他的血啊!我没有吃他的肉,我没有!” 一旁的官兵听罢,指着阿我尔汗道:“好你个阿尔汗,本以为你只是哄骗人家的钱财,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出这等恶事,神主保佑,让我今天能认清这个人的真面目。”说着上前从文灵轩脚下提起早已被沈玉舒吓得精神失常的阿尔汗。 瞬间一股骚味随着阿尔汗起身,传便了整个饭馆儿,沈玉舒这才发现阿尔汗早已不知何时屎尿混了一裤裆。 文灵轩见状将她护在身后,向着一旁的衙差道:“这个骗子,就交给你们了。” 衙差点了点头,一脸嫌弃的将阿尔汗带出了饭馆。阿尔汗在出饭馆的一路上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我只是喝了血,喝了血!” 衙役走后,沈玉舒捂着口鼻扯了扯文灵轩的衣袖道:“灵轩,我们走吧,这里真是晦气。” 文灵轩见状沉默的点了点头,便要带她走。 不想一旁的中原人男子却追了上来,他抱拳感激道:“多谢两位出手相助,要不然仅凭我一人之力,只怕今日要制服他便困难了。” 文灵轩也抱拳回道:“这是应该的,我们当日也上过此人的当。留这样的人在世上,还不知要坑骗多少无知商旅。” 三十五. 旧约难违遇故人 2 香儿脸上露出一丝不悦,“再怎么赐也是将军的孩子,哪比得上皇子金贵呢,可是礼节上还得守,咱们娘娘才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也是啊,那日我也瞧见了,皇上抱着文将军的孩子,满脸都是笑,我进宫这么久了可还从没见过皇上笑过。”不知哪个小宫女不合时宜的又说了这么一句,一旁的小宫女们听了却再没了话。 抱着小皇子的香儿脸色更加难看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刚才说话的小宫女无声的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道:“兴许是奴婢看错了。” 就在此时,顾曦延从远处行来,那群宫女见到皇上赶忙跪下前呼万岁。 顾曦延脸色阴沉道:“宫闱之事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常盛!” 常盛跟在顾曦延身后道:“奴才在。” “这几个,杖毙,她。”顾曦延又指向一旁不住颤抖的香儿,又看了眼香儿怀中的孩子道:“这个关进刑部大牢,没有朕的口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免得教坏了年幼的皇子!” 常盛道了一声“是”,便吩咐跟随的太监们将几个宫女都拖了下去,只听见一路哭声连天。 顾曦延望了望还跪在地上的香儿,走上前从香儿颤抖的怀中接过顾洛,顾洛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嘴巴张着时不时的还唆一唆自己的拇指,咯咯的笑着望着顾曦延。 顾曦延抱好顾洛,对着常盛道:“既然皇贵妃不会教养孩子,那么朕亲自教,从今日起洛儿就随朕住在养心殿,让贵妃好好养病!”说着抱着顾洛转身便向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武玢儿拾起矮几上的茶杯摔了出去,一地的粉碎。伺候在一旁的宫人们噤若寒蝉,跪了满地。 为什么,她怎么做,他还是不会将她放在心上,她为他保密一切,为他生孩子,可他就是连正眼都不瞧上一眼。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原来比不上武悠儿,如今还比不过沈玉舒。他对一个大臣的孩子都可以那样好,为什么独独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却是很少过问。如今好不容易过问了,她本该高兴,可是却连孩子都让自己见了! 就在此时,突然有一个华丽的身影走了进来,见碎了一地的瓷敢忙走到武玢儿的床前握着武玢儿的手道:“姐姐何须如此难过,不值得。” 武玢儿抬眼望去,原来是礼部侍郎王畹之女新晋的兰贵人。 武玢儿一把甩开兰贵人的手道:“兰贵人难道连礼数都不懂了吗,见了本宫连行礼都忘了?” 兰贵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忙道:“这不是担心姐姐的身体,就没管那么多。姐姐您可千万别动怒,今儿个我听了个消息,想必能让姐姐的病好的更快一点,所以就巴巴的赶了过来。” 武玢儿没好气的道:“你能有什么好消息。” 兰贵人人诡异的笑了笑,把嘴靠近武玢儿的耳边,一阵耳语之后武玢儿的气色却是比原先好了很多,盯着兰贵人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兰贵人拍了拍床上的武玢儿的手背道:“这个消息是我从宫外好不容易得来的,绝对不会有假,要不然皇上为何瞒的这样紧,还不就是怕神武将军无心打仗,还有如今神武将军的身份皇上已经知道了,这样做不就能牵制住他们吗。” 武玢儿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谁会来救她,沈玉舒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灵轩去了前线,颜风死了,叶知秋要照顾平安,沈母还病着。将军府其他的下人怕是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能全身心的照顾小朗。难道还要期待顾曦延来救她吗? 沈玉舒忽然回想当日在宫里疗伤时,做的那个梦,梦境是那么真实,沈玉舒甚至都能感觉到他在她身上抚摸着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那不是一个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梦里他告诉她,他爱她。她当时是那样的开心满足,只愿沉沦在梦里不再醒来。但梦终归是梦,终有醒的一天,比如现在。 沈玉舒望着马车外荒凉的戈壁,看着远处挂在天边的一轮圆月,还有三日的路程就到了回真的黑河皇都,倒那时她该怎么办,她不可能嫁给鄂里克,也不可以留在回真,她要想办法逃回去,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国土之上,不做一个游离他乡的孤魂野鬼。 路上大家都不说话,沈玉舒盯着马车中闭目养神的鄂里克,心中说不出来的厌恶。突然一路跟随的吐温掀起车帘看了沈玉舒一眼,又转身对着鄂里克道:“王上,西柔那边有消息了。” 鄂里克听之猛然睁开双眼,随着吐温下了车。 西柔,他们怎么会跟西柔有联系,不是当初给陈国借兵的时候就跟文灵轩签下结盟书了吗?沈玉舒心中有疑,便偷偷撩起车帘的一个边听着不远处鄂里克和吐温的对话。 “鹰哲的部队已经攻下常州,斩杀了神武营的一个将军好像是文灵涵,鹰哲派人来传话说,希望我们按兵不动,到时候平分陈国的领土。”吐温压低了声音在说,可是戈壁空旷无风,他的声音还是传进了沈玉舒的耳朵。 沈玉舒心中大惊,他们原来做的是这个打算,先卖个便宜给陈国,其实真正意图是跟北边的西柔瓜分陈国的领土,扩充自己。 “告诉鹰哲,我们会按他说的做,不过条件得重新谈,如今顾曦延治理陈国颇有建树,我怕他这样盲目的打下去会吃亏。别忘了顾曦延身边还有一个神武将军,还有慕容家的烟雨楼,这两股力量都不可小觑,这几年因为顾曦延跟文灵轩之间似乎有隔阂,所以他们两股势力还没有完全融合在一起,若是他们合并起来,怕是不好办。”鄂里克冷言道。 “是,属下明白。可属下还有个疑问?”吐温答道。 “说。” “这个女人该怎么办?”吐温指向沈玉舒,沈玉舒忙将车帘放好,又将耳朵搭在车门听着。 “她?她现在神武将军的夫人,据说那个文灵轩对这个老婆是百依百顺,爱的不得了,有了她还怕文灵轩到时候不肯倒戈?”鄂里克嗤笑一声道。 “王上跟鹰哲汗王想的周全,只是就这一个女人,只怕……”吐温犹豫道。 “放心,朕自有办法。”鄂里克自信的说道。 沈玉舒见他们对话已近结束,忙坐直身体握紧了拳头,鄂里克你怎可这样就撕毁了两国签订不到一年的盟书,你是一国之王怎可如此行事! 沈玉舒心中气愤不已难以平静,没多久鄂里克便回到车上,沈玉舒见他进来顺势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鄂里克硬生生接了她一个耳光,转手也给她一耳光,沈玉舒嘴角瞬时尝到了一丝腥甜,她捂着脸望着他。 他见她不说话,一把揪起她的领口道:“朕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别惹毛了我!” “陛下原来做的是这个打算,我以为你只是怪我不信守承诺所以才会出此下策,我心里或多或少对你还有所愧疚,可如今你竟然要与西柔联盟攻打陈国,还利用我来牵制文灵轩!鄂里克你好卑鄙,你别忘了曾经我们还救过你的命!” 沈玉舒盯着他的双眼一动不动,他突然放开她,坐到一边道:“你知道了也好,当日我之所以同意借兵是因为我想弄清楚陈国兵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你,只不过是附加条件的而已和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当然如果文灵轩为了你跟我们合作,我想驻守北关的晋王也不会那么难对付!如今你好好给我留在黑河,若是我发现你有什么动作,我只会让文灵轩死的很难看!” “鄂里克,你若是这样想注定只会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有价值,文灵轩再怎么说都是陈国的神武将军,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通敌卖国!倒是你这样不信守承诺,就算将来打下天下鹰哲会跟你守承诺吗?”沈玉舒故意问道。 “好利的一张嘴,还是顾好你的生死吧,其他不需要你一个女人来操心。况且食言的又何止我一个,沈玉舒你不也没有信守诺言来回真吗?”鄂里克说道。 沈玉舒突然讪笑道:“是,所以死就是我的下场,可只怕你与我的下场都是一样!” 鄂里克对着沈玉舒咧了一下唇角道:“我们走着瞧。” 回真皇都近在眼前,沈玉舒已不知道过了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她望着远处的城墙,心里说不出的焦急。若是进了皇宫想要逃出去便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沈玉舒的武功对付一两个人还可以,若是人太多,只怕还是会被抓回来,她到底该怎么办。 如今事关紧急,她根本无法再去想自己死了会如何,只盼着能逃出去,将这个消息告诉文灵轩,让他早作准备。 鄂里克此时正闭目养神,可能是她的叹息声音太大,他睁开眼望着前方道:“我说过,你最好别想着逃跑,鹰哲的部队一天一天在吞噬陈国的领土,你若是不听话,说不定哪一天鹰哲的箭雨就会射向你心爱的相公!” 沈玉舒心中一动没有表情的看着他道:“鄂里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鄂里克道。 “我知道我这样的做法叫做背信弃义自作自受。你的做法呢?这边跟陈国签订盟书,助陈国击退西柔,另一边又跟西柔联合起来想要吞并陈国,你这叫什么?”沈玉舒故意问道。 鄂里克那日并没有回答沈玉舒这个问题,只是默默地在一旁闭起了双眼直到进入皇宫。 入宫后他倒是对沈玉舒礼待有佳,让沈玉舒和许久不见的阿丽娜住在一起,听说乌林娜则是早先带着女儿阿林去了西边的乎延城,说是要酬谢天神,三年都不会回来。 沈玉舒有些惋惜见不到阿林,心里更担心如今外面的局势。阿丽娜这里的宫人得了鄂里克的命令不但将沈玉舒严加看管更不会向她透露任何消息,就连阿丽娜问也得不到答案。沈玉舒心中焦急,可如此场景她竟是无计可施。 这日天气正好,沈玉舒跟阿丽娜坐在池水边的亭子里闲聊。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让她们俩都倍感无聊。 不知什么时候沈玉舒沉默的不再说话,而是出神的望着碧绿的池水发呆,已经是初春的日子,柳树吐嫩芽,草色遥看近却无。鄂里克将她半幽禁在这里后便没有来过,听阿丽娜说是朝中事务繁忙脱不开身。 沈玉舒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却是放下了一些,如今看来他们没有抓到小朗,这便是好的。至少有些情况之下,沈玉舒可以毫无顾忌的去拼命。 “舒姐姐。”阿丽娜小声的唤沈玉舒道。 沈玉舒回过神来,转头望着她道:“怎么了?” “你跟我说说你们陈国的人吧,你们陈国的皇帝,听我大哥说他可厉害了,从一个腿脚不便的人变成了皇帝。我还听说当初好多人都不服他当皇帝,最后都被他的才能所折服了呢。”阿丽娜说道。 沈玉舒看着阿丽娜脸上稚嫩而好奇的表情,却突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中问自己这些年她了解顾曦延有多少。 还记得当年在玉龙寨的那一晚,他握着她的手让她不要轻举妄动,眼神关怀,她却只是担忧沈母,根本没有将他的目光放在心上,只当他如平常一般在逗她玩儿。等到她真的明白过来自己心中所想时,他却已是别人的新郎,别人的丈夫。 沈玉舒对他若即若离,想要离开却是如何都逃不出他的视线,她想她与他这辈子也只能有这般结局。这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 叶知秋说她对顾曦延的误会很深,她却不知道这种误会从何而来,又会延续到什么时候,他的隐忍和城府带给他今天的荣耀,也在某种程度上带给了她和小朗绝对的安全。 沈玉舒不用再担心有人会为了掩盖罪行杀了他们母子,也不会担心明日又是一个颠沛流离的岁月。想及此处才发现,原来只有站在至高点上,拥有了无上的权利才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一切。 沈玉舒突然明白,原来她不知不觉中一直生存在他的保护之下。 这两年她一直在问自己是否原谅他所做的事情,她却惊讶的发现心中似乎早已放下。如今身陷囹圄,却是尤为怀念当初在青月山上的日子,那样平淡那样安详,只有她和他,她每天给他做饭洗衣,娴熟的就像是天生就该这样照顾他。 而他也从最初的排斥变为接受,甚至习惯。可到底是她先习惯了他,还是他先习惯了她?沈玉舒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那个时候最想做的就是逃离那样枯燥的生活,却不想如今却是最为怀念。 阿丽娜见沈玉舒不说话,捣了捣她的胳膊。沈玉舒笑了笑忙掩饰了一下心中的惆怅,“你怎么想知道他呢?” “我就是觉得他好厉害啊,姐姐,你见过他吗?你认识他吗?”阿丽娜连续问道。 “他是皇帝,你说呢?不过也只是原来在丞相府时时常见面罢了,如今灵轩又是陈国神武大将军,要说不认识也说不过去。”沈玉舒微笑道。 “哦,那你了解他吗?”阿丽娜好奇道。 “算……了解吧,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很努力的人,却在人前装作很颓废。他的兄长不喜欢他,自己的父亲害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可他一直都被蒙在鼓里,直到长大成人后才知晓。” “他的身世原来这么悲惨啊。”阿丽娜怜惜道。 “他喜欢武功,是一个武痴,以前只要有机会便会到处搜寻武学秘籍回来钻研。”沈玉舒继续道。 阿丽娜倚在木栏上望着湖面思绪却飘向了远方幽幽然的开口道:“真想见见他!” 那几日做梦,总会梦见顾曦延深邃的眼眸静静的望着她不发一语。沈玉舒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样的场景,她不断提醒自己她心中爱着的是文灵轩,但事实却是她总在回忆跟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光。她不该这样,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搞得自己心神不宁,还有那个梦境总是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想着想着便想起当日鄂里克和吐温谈论时所说的烟雨楼,他们原来知道烟雨楼一直都在顾曦延的管制下,可要是说将烟雨楼的势力跟文灵轩的势力联合,却是不可能。毕竟烟雨楼中的人都是江湖上的刺客杀手,有的甚至见不得光。 以顾曦延的个性,他会怎么做?沈玉舒的心思百转千回,却也无可奈何,心中更加担忧起文灵轩的处境。 没想到鹰哲这么快就会卷土重来,再加上回真,陈国此次可谓是腹背受敌,若是这一仗输了,只怕陈国就会从此消失,万里的山河尽会落入西柔铁蹄之下,到时候千万百姓该如何生存,若是鹰哲是一位明君便罢,若是他屠戮成性,那么带给陈国百姓的只有无止境的灭顶之灾。 沈玉舒想到这里,心中更是仇恨气西柔人来,为何他们不好好呆在自己的领地里安稳生活,却要来侵占别人的土地? 三十二. 一朝借兵定盟约 2 男子道:“多谢二位,在下金一忠陈国洪州人士,二位若是哪日到了洪州,便来我府上做客,我一定好好招待二位。” 文灵轩一听,“原来你是洪州义商金一忠。” 金一忠听罢,反而不好意思道:“什么义商,那是大家抬举,我就是个普通的生意人而已。” 文灵轩接话道:“素闻洪州金一忠不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还是有情有义的爱国志士,此次陈国与西柔作战,战士们的棉鞋内衣,多半是金老爷捐出。怎能说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呢。” 金一忠笑道:“哪里哪里,为国效力本就是百姓应该做的。”说着他随着他们一同出了饭馆。此时大街上早已过了灯火通明的时辰,该收摊的早已回了家,只余下一些捡破烂的老人和小孩。 文灵轩道:“不知此次金爷来这里,所为何事?” 金一忠叹了口气道:“前方战事吃紧,药材短缺,我听闻朝廷供给一直给不上,本想着带着几个生意上的伙伴,来这里打通一条去往雪山的商路,可以将雪山周围才生长的药材运进陈国,解解将士们用药荒,不想商路还没打通,却被这阿尔汗骗了。我那几个同伴如今患了风寒,还躺在客栈里,我自视体格健硕,今次也没染上风寒。我见那几个同伴躺在床上整日汤药不离口,心中更是气愤,这几日便游荡在街市上誓要找到欺瞒我们的阿尔汗讨个说法。不想今日却被二位所助,真是万幸。” 沈玉舒听罢笑道:“金爷哪里话,我们也是被那个阿尔汗骗了。不知你那几位同伴风寒可好些了,在下不才学过几年医术,要是用的上的金爷千万别客气。” 金一忠笑道:“小兄弟倒是个重情义的人,我那几位朋友风寒已渐好。只是在下如今还不知二位姓名,不知可否相告,好让在下将来有一日还二位今日的恩情。” 文灵轩笑道:“恩情算不上,大家本来就是同乡,相互帮助也是应该的。在下文轩,这位是沈冰。” 金一忠道:“今日多谢二位,在下还要回去照顾几位朋友,就不打扰二位了。”说罢抱拳行礼后,与他们分开拐了个弯儿消失在了街口。 沈玉舒见金一忠去的远了,长出了一口气道:“老天终归开眼,让我们今日又碰上了那个阿尔汗。” 文灵轩走到沈玉舒身边笑着道:“是啊,要不是今日的事情,我还不知道你竟然胡诌起来那么像模像样,我听了都以为是真的。” 沈玉舒尴尬的一笑,牵起文灵轩的手向驿馆走去,“当日的事情,只有你我亲眼目睹,就是说出来又有谁会信。这阿尔汗亏心事做多了,夜间总归睡不踏实,你瞧他眼下的一圈黑就知道他晚上不是失眠就是多梦。我再胡乱说一通,不由得他不信。” 文灵轩笑道:“你个鬼丫头。” 沈玉舒吐了吐舌头笑道:“我是个鬼丫头,那你是什么?” 文灵轩笑了笑摇摇头不再说话,而是将她的手攥紧向前行去。 快到驿馆时,沈玉舒想起什么,问道:“灵轩,那个金一忠真的那么有钱?” 文灵轩估计没有想到沈玉舒会突然问这么个问题,想了许久才道:“要是说他是陈国第二富,估计没谁能排第一了。” 沈玉舒一听打趣道:“就连皇上也不行?” 文灵轩道:“嗯,皇上登基之初国库早已被安真宗耗的差不多了。要不是这个金一忠联合几个爱国商人捐出一半家产供我们打仗,只怕这陈国的北边就要被西柔侵占光了。所以皇上感念他恩义之举,要封他个官做,他却一口回绝,说自己本是末流商人如何能做官。后来皇上便封了他这个义商的名号,愿天下商人都如他一般以国家大义为先。当日神武营大军到了洪州,本想着去见见他,可是他出门做生意去了,否则今日我也不会认不出他来,如今想来他原来是来了回真寻药。” 沈玉舒听罢,道:“当个有钱人就是好啊!” 文灵轩一听挑眉道:“这好像不是我说的重点。” 沈玉舒笑着走进驿馆道:“可这是事实,我要是有那么多钱,我也捐,反正捐完了我还有,怕什么?” 文灵轩笑着道:“你就是把所有家财都散尽了,也不用怕。” 沈玉舒好奇道:“为什么?” 文灵轩见状将沈玉舒搂在他面前,嘴唇挨在她耳边,轻声道:“因为你有我。” 沈玉舒心中一阵甜蜜,“我差点忘了,我可是找了个能偷会盗的梁上君子!”说罢,她突然抽身向房里跑去。 只听文灵轩在身后笑道:“这点你倒是说对了。” 在这之后,他们足足又等了五日,鄂里克才派人通传说让他们进宫面圣。 空旷的朝堂上,只余鄂里克一人,还有堂下的沈玉舒与文灵轩,气氛诡异之极,可沈玉舒却半点声儿都不敢出。 文灵轩沉默了一阵抱拳作揖,“陈国神武将军文灵轩见过回真王。” 鄂里克哂笑,“原来你便是神武将军,如今沈姑娘何在?” 鄂里克问的奇怪,但沈玉舒又不好说什么,只能从文灵轩身后站了出来依着中原女子礼节行礼,“沈玉舒见过回真王,没想到王上还记得在下。” “记得,当然记得,这个世界上敢威胁我的人也就是你了吧,哼哼!”鄂里克傲慢的笑声绕于大殿久久不息。 沈玉舒和文灵轩不敢有一丝怠慢,只能安静的等着他笑声结束。 “你的样貌如今怎成了这幅摸样?”鄂里克突然止住笑声指着沈玉舒问道。 沈玉舒淡然道:“回陛下,民女在陈国生了一场病毁了容貌,家人为了保护我所以将我的真实面容隐藏,不过请陛下放心,民女便是如假包换的沈玉舒” “我可没有怀疑你,就算你的样貌便了,可是你的声音和仪态动作都与当初一般,并无任何变化。”鄂里克摸着他嘴角的胡须笑盈盈的望着沈玉舒。 沈玉舒心中一慌,顾德曾经对她说过类似的话语,可是后来她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她到现在都忘不了。鄂里克今日看她的眼神十分怪异,总让她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陛下,臣这次前来,是想请陛下出兵,联合两国兵力抗击西柔。”文灵轩打断鄂里克的话语道。 “文将军刚到,何必说那些战场上的伤心事,莫的搞坏了相见的气氛。今日已晚,有什么事情来日再说吧。”鄂里克说着便又着人带他们回了驿馆。 “啪!”文灵轩一掌打在椅子扶手上气道:“这个鄂里克分明是不想出兵!枉我们在这里等了他八日之久。” 沈玉舒忙到了杯水端到文灵轩身前,“你先别着急,我估计等会儿就会有人来叫我进宫了,到时候我想办法让乌琳娜去跟鄂里克说说,看看鄂里克究竟想要怎样。” “什么?你还要进宫?今日在大殿,你不是没有看到鄂里克望你的眼神!”文灵轩抓着沈玉舒的手道。 “那不然呢,边关无主帅,军心动摇,若是出个什么闪失,你回去如何向皇上交代?守得住边关是你的功,守不住便是你的祸,若是打了败仗回到朝廷总还是会有人向皇帝进言你的不是,到时候怕是比死更难受!”沈玉舒关切的望着文灵轩道。 文灵轩眼神闪烁,沈玉舒心中一冷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文灵轩放开沈玉舒的手,踱步道窗前望着月色道:“你可知皇上为何迟迟不肯拨粮饷军饷与我,他就是要借此次会战削弱神武营的势力,等到神武营的兵力都耗得差不多时,皇上才会派自己的亲信来结束这场战争。神武营当初的辉煌看来是让皇上胆怯了。一个万人之上的天子,有时候还没有一个商人看的清楚。他竟然害怕以我神武营的兵力联合秦王的势力推翻他,还几次三番的在暗中挑拨我和秦王的关系,削弱我的实力。唉,大哥将这几万将士的身家性命交予我,我却弄得如此狼狈,我到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大哥的质问?” 沈玉舒见他神情萎顿,也不知如何劝他,就在此时门外小厮来报,说是宫中派人来通传让她进宫与大公主相见。 沈玉舒望着一旁有些憔悴的文灵轩,“你好生在这里呆着,我一定会回来,到时候,我们也一定有办法打赢这一仗!” 沈玉舒转身要走,文灵轩却突然抓住她。她手中一冰,感觉有个什么东西滑进手掌,抬手一看竟是一把匕首。“若是鄂里克敢欺负你,你也不用想太多,你知道该怎么做!” 沈玉舒望着文灵轩点了点头,冲他投去一个安心的微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轿辇行了有半柱香的时间,来到了皇宫内院。沈玉舒下了轿,望着熟悉的场景,回想起当日在皇宫中与阿丽娜一起堆雪人的情景,不过两年光景,却恍如隔世。 “玉舒姐姐?”身后一个动听女声传来,沈玉舒回身望去那人却又止步不前,“你是谁?你不是玉舒姐姐。”阿丽娜不相信道。 “她是你的玉舒姐姐,只不过换了容貌而已。”鄂里克徐徐从阿丽娜的身后走来,拍着阿丽娜的肩膀道。 阿丽娜闻言,不再犹豫冲进了沈玉舒的怀抱,“玉舒姐姐,我还以为你把我们都忘了呢,你怎么才回来啊,小阿林都会跑会跳了!可就是不见你回来看我们。” 沈玉舒笑着抚摸着阿丽娜柔顺的头发,当年的小女孩如今已与她一般高低,道:“我也想来看你啊,只是这一趟隔着千山万水哪那么容易呢!” 阿丽娜放开沈玉舒,小手轻抚上沈玉舒的面颊道:“姐姐如今模样变了,可细细看起来却又与曾经相似,是什么办法让姐姐变成这个样子了啊?” 沈玉舒将阿丽娜的手放在手心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一觉醒来便变了摸样,我也好奇的紧!” “玉舒姐姐,你这次来了还走吗?”阿丽娜好奇的又问道。 “既然都回来了,你的玉舒姐姐当然不会走了!”一旁的鄂里克肯定道。 沈玉舒听着心中一惊,但又不好发作,只能冲着阿丽娜笑了笑。 “原来是陛下叫我来的,并不是大公主,陛下这是要做什么呢?”沈玉舒满含笑意的望着他。 “老朋友叙叙旧,何必紧张?”鄂里克摸了摸阿丽娜的头发继续道:“还不去睡觉,这么晚了,你玉舒姐姐也该休息了,明日再与她玩儿也不迟。” 沈玉舒下意识的抓紧了阿丽娜的手,阿丽娜不明所以的望了沈玉舒一眼道:“玉舒姐姐,要不今晚你就留在这里跟我睡吧,我有好多故事想要告诉你呢,走嘛走嘛,我的宫殿离这里不远的。你今晚就别去行馆了。” 沈玉舒望着阿丽娜一脸真诚,余光扫过鄂里克瞬间僵硬的面庞,笑着答应了下来。还好今日有阿丽娜做了掩护,鄂里克怕是真的对她动了别的心思…… 第二日,沈玉舒本以为鄂里克会召见文灵轩,却不想他一直跟着她和阿丽娜玩儿在一起。阿丽娜见兄长难得能整日陪伴她,高兴的不得了,先是去了大公主那里接上小阿林,便是在皇宫中到处的嬉戏。 沈玉舒虽万分焦急,但也不好违逆阿丽娜一张纯净的笑脸,只能隐忍不发,只盼着有个机会能劝鄂里克出兵相助。 此时沈玉舒正坐在柳树下望着眼前的跳脱的阿丽娜,身边突然传来鄂里克的声音道:“你这容貌我看着挺受用的,想必文将军也是爱不释手吧?” “灵轩若是也像陛下这般好美色,恐怕这陈国边境早已是鹰哲的囊中之物!”他既然说起来,沈玉舒便怎么都要将话题引到战事上,否则沈玉舒会以为他是在用另外一种手段将她和文灵轩分开囚禁。 “这个嘛……哈哈,不瞒你说,我向陈国提了很多条件,为的只是不出兵而已,却没想到他会亲自前来。你说如果现在鹰哲向神武大营攻击的话,包括你们的秦王在内他们还能活几个人?”鄂里克走上前盯着沈玉舒,眼神中充满了诡谲之色。 “你!”沈玉舒心下惊慌不已,站起身盯着他,若是此时鄂里克早已与鹰哲联合起来,那她和文灵轩就真的是羊入虎口,搞不好鄂里克转脸就会把他们杀了,或是直接将他们送到鹰哲的营帐里去邀功,获得更多的财富。 “别急别急,朕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不过我不想出兵却是真的。”他淡定的眼神让沈玉舒心中更加慌乱,但是又不能不问他。 沈玉舒不由问道:“那请问陛下,您如何才肯发兵相助?您可知陈国、回真、西柔地形呈三角之势,若是西柔破了陈国,只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回真。陛下应该知道,回真北部虽然有虎啸关,但是东部与陈国接壤的地方却是渭河平原,地势平坦,鹰哲若是从那里进攻回真,只怕不出一个月回真便也是西柔人的囊中之物。” 三十五. 旧约难违遇故人 3 沈玉舒在黑河皇都呆了将近两个月,阿丽娜似乎是得了命令,到哪里都跟着她。这倒也无所谓,因为她相信阿丽娜对她是真诚的,她一直相信她只是单纯的关心她的安危,害怕她的哥哥欺负她而已。 这日天气晴朗,想着阿丽娜这几日身体都不太好,有些咳嗽,便做了一个香囊,里面放了一些甘草之类的药草,闻一闻可以止咳。 沈玉舒正将香囊的最后几针线缝合时,一个黑影忽然从门边闪了进来,沈玉舒吓了一跳,忙将桌上的剪刀握在手中向那人望去。 那影子向外望了望将门反锁,回身看向沈玉舒并扯掉了罩在面部的黑纱。 “师兄!”沈玉舒叫出声,“兄”字还没说完泪已经控制不住掉了下来。 叶知秋上前忙堵住沈玉舒的嘴,沈玉舒望着叶知秋有些憔悴的面容抱住他无声的哭了起来,叶知秋只好哄着她道:“舒儿,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来带你回陈国。” 沈玉舒激动的点了点头,可是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这里到处都是看守,你能进来已是万幸,你再带着我怎么出去?我现在中了毒,根本使不出什么力气。” “我自有办法,不过可能要久一点,只要上了路他们总有疏忽的时候。”叶知秋确信的说。 “上路?”沈玉舒问道。 “你难道不知道,鹰哲与鄂里克联手大举进攻陈国北部永、常两州。北关城等五座城池已经沦陷,他们现如今久攻不下青月山忘情崖下的天脉城,而守城的是文灵轩所带的文家军及整个神武营的部队,他们想用你去威胁灵轩打开城门,不攻自破!天脉城是陈国北边最后的一道天然屏障,若是城就此一破,陈国北部的屏障便彻底沦入西柔的马蹄之下,整个陈国将再无宁日。”叶知秋语气沉重,沈玉舒听的心惊肉跳,鄂里克原来玩的是这个把戏。 沈玉舒赶忙胡乱将眼泪一抹,抓住叶知秋的胳膊道:“师兄,你有什么计策?” 那天叶知秋告诉沈玉舒,小朗如今被接近宫由宫中专人抚养,沈母的身体逐渐好转,只是精神有些不济并没有大碍。沈玉舒听到家人平安总算放下了些心,也开始准备起叶知秋的计划。 可叶知秋就这样抛下才两岁多的平安来找她实在她心中过意不去,叶知秋却告诉沈玉舒平安在他离开陈国之后被接进了烟雨楼,有人照料。要不是在京都所有的事情都有了一个着落,他也不会这样贸然来寻她。 看来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她去慢慢梳理,叶知秋当日离开前告诉她,顾曦延派了另一个人来找她估计这两天就会来跟他会合,到时候他们就更有把握逃离回真,回陈国去。 但目前沈玉舒在回真的消息一直都被封锁着,怕的就是文灵轩得知此事会分心,导致前线战事陷入僵局或是出现差错。所以目前文灵轩那里得知的消息则是,沈玉舒以照顾沈母身体为由长居在天枢府,足不出户罢了。 顾曦延把一切都计划的很好,叶知秋打算乔装之后与她一同上路去前线,然后乘机将她救出来。不论如何不能让她成了要挟文灵轩的筹码,陷文灵轩于不义。 天气一日日转暖,终于在一个晴朗的午后,阔别多日的鄂里克来到她所住的院子,他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有些许饱经风霜的憔悴,沈玉舒望着这样的他不发一语。 他见状走到沈玉舒身前道:“知道我要带你去哪里了吗?” “我知道。”沈玉舒装作毫不在意的说道,一边将手中缝制的香囊放进桌上的竹篮里。手指抚摸着刚绣好荷叶的香囊道:“终究是见不到乌林娜和阿林了,记得将这个香囊交给阿林,就说是我为她准备的生辰贺礼。” “谢谢你还这么关心她。”鄂里克的语气里有一丝动容。 沈玉舒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于是问道:“鄂里克,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和鹰哲联手对付陈国?你已与陈国结盟,而如今这样背信弃义不像是你的作风。” 鄂里克没有回答她,而是望向院中参天的胡杨柳道:“没有什么,陈国如今新主即位国力单薄,我正好可以乘此机会向东推进我回真领土,可回真力量不够联合鹰哲是最好不过。” 沈玉舒看着鄂里克的背影道:“到现在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说的这一面之词吗?”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得带你上路,你收拾东西,傍晚就会有人来接你出宫。你最好不要想着逃跑,别忘了你身上无忧散的毒还差一次解药,才能彻底解开。”说罢,没有再向她望上一眼便离开了这座院子。 果然,傍晚便有十名便衣装扮的士兵来到宫中将她带出了皇宫,坐上了去往西柔大营的马车。 沈玉舒掀开车帘望着戈壁上一轮初升的月牙,这样的夜,这样的凄凉,她却逃不开躲不掉等着她的结局。 她心中不禁有一丝慌乱,不知叶知秋现身在何处。 沈玉舒想好了自己的计策,只有四个字“玉石俱焚”。若是终避不开成为要挟文灵轩筹码的那一日,她便以死明志,总之鄂里克别想用她去达到他隐藏于心底的目的。 这几日战事陷入了僵局,顾曦延作出决定,将烟雨楼的势力融入军队,以增强军队的抵御能力。于是他派人将荣楠召进宫,吩咐了许多,荣楠走后顾曦延陷入新一轮的沉思。 鄂里克到底为甚么冒着天下人耻笑的名头,也要毁去两国结盟的誓约。他终是想不通,也得不到一点消息。 突然脑海中出现了一张纯真的笑脸,在问着自己道:“二公子,饭菜我已准备好了,山上野味多但也不能多吃,尤其是你这样身体虚的人。我采了些野菜,煮了粥,你要多吃一点啊。你看鸡窝里的老母鸡又下蛋了,过几天给你做鸡蛋羹,在蛋羹上滴一点芝麻油,那个对身体可是好得很啊。” 想起这一幕,嘴边似乎还残存着当日野菜和米粥的余香,可是从青月山回到京都后,这粥再怎么吃也吃不出当日的味道,就像人一样,一旦离开,再相见也不是原来的滋味。 他放手,让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却不曾想她弄得自己遍体鳞伤;他放手,让另外一个男人更好的疼爱她,让她得到应有的一切,却为何还是这样嫉妒。 他嫉妒当日只有他一人所能欣赏的面容,如今却成为他人所爱,嫉妒他曾经得到的她所有的目光也仰望,如今却成为了另一个人的专属。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极力的找出文灵轩的弱点,也许他是想用这样的方法告诉她,自己比文灵轩更强大。可她终究不肯再将目光往自己身上转移半分。 顾曦延一路想着,不由自主的来到了汶水阁,听到里面孩子的啼哭声,他突然一阵清醒,至少这个孩子是真实的,就算她不爱他,在他面前极力的隐瞒孩子的身世,他还是感激她为他生下了小朗。 啼哭声不断放大,顾曦延一把推开屋门,新来的奶娘仍旧不停的哄着怀中小脸涨红的孩子。几个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宫人在看到顾曦延的一刹那全部跪倒在地。 顾曦延抢上前一把从奶娘手中抱过小朗,厉声责问道:“你们几个连一个孩子都带不好,要你们有何用!” 奶娘忙下跪解释道:“回皇上,这几日春雨不绝,文少爷估计是白天受了风寒,所以才会如此,奴才正在给小少爷喂药,可小少爷怎么都不吃。” 顾曦延听罢,将孩子打横抱在怀里哄了哄,小朗一下便止住了啼哭,通红的小脸望着顾曦延。顾曦延伸手,一旁的常盛忙有眼色的将桌边的小碗儿汤药端放在顾曦延的手中。 顾曦延接过药碗放在鼻边闻了闻,“这么苦的药,孩子怎么喝,让乳母喝了,化成乳汁哄孩子喝!” 一旁的奶娘赶忙道:“回皇上,奴婢刚才试了孩子不肯喝。” 顾曦延抬头望向跪满一地的宫人怒道:“这些个人竟然连一个孩子都哄不下,常盛,告诉敬事房这几个人各打十大板,发配到浣衣局半年!” 常盛一听不敢不从,领命离去。 顾曦延回过目光望着怀中的小朗,将小朗竖着抱起来,却温柔笑道:“你这小子,脾气到挺大,跟你娘一样,都不服人管。” 小朗听不懂顾曦延嘴里说的话,只是好奇的望着他,随后吱吱呜呜的学着他喊出一声“小子!” 顾曦延笑的大声,将小朗一双脚放在自己腿上,让小朗可以自己站好。 顾曦延抚摸着小朗的额头道:“你不是小子,你是我的儿子。” 马车一路颠簸,秘密行了五日终于到达了回真与西柔边境的虎啸关,这一出关便是鹰哲的天下。一路上鄂里克都未做停留,沈玉舒以为他会带着她直接奔向鹰哲的大营,不想他却在虎啸关前停了下来,让队伍休整一天时间第二日清晨再行离开。 这是她可能唯一的机会,否则再无更合适的时间,叶知秋一路上都暗自跟着队伍,只要她逃离便可与他们汇合。 是夜,沈玉舒喝了些水假装困乏独自在马车上休息,鄂里克也没多留意她。 沈玉舒人在马车中焦急的等待着叶知秋的前来,就怕他有个闪失,救她不成反倒害了自己。 月上枝头,士兵们都已安睡,鄂里克也在不远处依着一根粗壮的老槐树睡下。沈玉舒静静的听着车外的声响,不一会儿果然听见有细微的脚步声向她这里靠近。沈玉舒连忙将贴身的匕首握在手中,那人走进一把掀开车帘,沈玉舒见来人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师兄,你怎么现在才来。” 叶知秋伸出手,拉着她跳下马车,悄悄的向树林里行去,走出将近三里远时,叶知秋才开口道:“现在是深夜,我只能等他们都熟睡了才能来救你,我已跟皇上派来的乔二会合,他就在东边不远处的溪边等我们。” 沈玉舒兴奋的点了点头,在黑夜中摸索着跟着叶知秋前行。 不想刚行出不远,忽听空中“磳”的一声,箭雨破空而来。叶知秋猛然回身挡在沈玉舒身前挥舞着长剑挡过一支箭,一瞬间四周燃起了数只火把,他们已然在回真士兵的包围当中。 士兵让出一人宽的路,鄂里克从士兵身后迎面缓缓行来,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和一丝了然于胸的讥笑道:“怎么,沈姑娘就想这样离开?” 沈玉舒从叶知秋身后走上前道:“鄂里克,我不会成为你要挟灵轩的筹码,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要么就放我和我师兄离开,至少我还会感激你。” 鄂里克走到沈玉舒面前收起了笑意盯着她道:“你的感激在我看来一文不值,你最好乖乖的跟我到西柔去,否则你的这位师兄别想活过今晚!”说罢他突然将沈玉舒拉进他怀里用胳膊勒着她的脖子。 一旁士兵见状将她和叶知秋隔开,叶知秋忙挥舞着剑柄与士兵斗了起来。就在此时沈玉舒听见鄂里克吩咐身旁一直未有动作的弓箭手道:“放箭!” “不要!”沈玉舒挣扎着喊出声,可一支羽箭已经划破长空射向了叶知秋的后心。叶知秋似是听见了箭羽之声,突然回身躲过这夺命的一箭,不想他身旁的一个士兵却乘此空隙将一把弯刀划进了叶知秋的腹部。 黑夜中沈玉舒看不到血的颜色,只能听见血滴在草丛里的细微声音。 鄂里克勒着沈玉舒看着受伤的叶知秋道:“沈姑娘可要想明白了,到底跟不跟我去,你师兄能躲过第一箭我不相信受了伤的他还能躲过第二第三箭。” 沈玉舒浑身颤抖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单膝跪地的叶知秋道:“鄂里克,你放开我,我跟你走。只要你放过他,我跟你走!” 鄂里克满意的声音响彻在沈玉舒的耳边道:“这就对了,放人!”说罢,鄂里克不容分说的拉着沈玉舒就离开那片树林,沈玉舒忽觉不对一边想要挣脱鄂里克的手,一边喊道:“鄂里克,你怎么可以这样,师兄他受伤了,你这样放任他一个人在这里,不是等于让他去送死吗!” 鄂里克听言手臂用力一甩,沈玉舒顺势向前扑倒在地,他也跟上来扯住沈玉舒左手手臂拉近她与他的距离,沈玉舒能看出他眼中疲惫的愤怒。 鄂里克压制着怒火,“别一再挑战我的耐心,我答应你放了他,可我没有答应你在哪里放了他,你若想让他活命最好现在就给我闭嘴,否则我立刻派人去杀了他!” 沈玉舒怒火中烧,盯着鄂里克不再说话。 鄂里克见状一把提起沈玉舒将她五花大绑,口中也绑了布条之后扔进了马车,他走下车望着车上的沈玉舒道:“我如此客气对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就这样好好呆在车里到西柔营帐吧,你的最后一次解药到那时给你也不迟。” 沈玉舒盯着鄂里克眼角划过一滴泪,鄂里克见状突然将车帘放了下来隔绝了她与他对视的目光。 西柔营帐中,鹰哲一边喝着马奶酒一边观察着地图上天脉城四周的地形,这已经是他不知道多少次观察这里的地形了,他总希望能从这张地图中寻找出突破天脉城的地方,可是一直徒劳无获。 和陈国的神武营在天脉城和青月山这样天险之下已经僵持了两个多月。所有的将士都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上前挑战这位神武将军,可却都是斗志昂扬的去灰头土脸的回,有的甚至死在当场。 就在两日前自己的一个副将背着自己去找神武将军,妄图将神武将军的人头带回来献给自己的可汗以彰显自己的能力,却不想送到鹰哲面前的却是那副将本人的头颅。 鹰哲想及此处有些忍无可忍的将手中酒碗扔在了地上。就在此时手下有人来报说多日不曾有消息传来的鄂里克如今就在大营外求见。 鹰哲听闻后大笑起来,对着帐篷里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道:“你瞧瞧,你的弟弟还是讲信用的。” 只见那个女人手上和脚上都拴着铁镣行动不便,但手中还搂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孩子有些惊恐的望着眼前这个高大威猛的男子,突然哇的一声哭出生来。 鹰哲走上前不顾那女子的求救,将孩子一把抱了起来举过头顶道:“哭什么,我们西柔人的子女可以流血可以流汗就是不能流泪,不许哭!这才是我们西柔人的好子孙!” 那名女子想要上前夺过孩子,却碍于铁链的长度只能呆在原地,不断的吼道:“鹰哲,她还是个孩子你别这样吓她,我求求你了,快放她下来!” 鹰哲依言将孩子放下又抱在怀中,望着一脸急切的担忧的女子,“乌林娜,这些年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受尽回真人的白眼,如今我让你做我的大妃让你名正言顺扬眉吐气,也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你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你为何不允?” 乌林娜一脸泪痕的望着鹰哲道:“我不会做你的大妃,我也不会让阿林成为西柔的公主。你我之间早在你一声不响离开之时就已有了了断,你这样又是何必,想嫁给你做大妃的人大有人在。我求你放过我们母女吧!” 鹰哲瞧着怀中惊魂未定的阿林,擦了擦阿林小脸上的泪痕盯着阿林道:“是,但按西柔人的规矩第一个为丈夫生下孩子的女人才能是大妃,所以只有你才是我的大妃。至于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不会与你计较。只要你和阿林乖乖呆在这里等到你弟弟将我交代给他的任务完成,说不定我会考虑一下你弟弟的建议,将你放回回真过一段时间。不过阿林要留在我的身边,她可是巫师钦定的天神的化身,我不会让西柔人的天女跟你回回真。” “鹰哲!把孩子还给我!”乌林娜有些歇斯底里的吼道。 鹰哲却抱着阿林出了帐篷,不再理会帐篷中那个已经被他折磨的几近崩溃的乌林娜。 此时,鄂里克恭敬的站在可汗营帐外不远处的地方,只见鹰哲抱着阿林出了营帐,一路向他走来。鄂里克可以清楚的从鹰哲脸上找到那种他曾经拥有的自信的笑容。 记得五年前,鹰哲出登汗位,本想借此机会将本来分散的西柔部族融合为一,可此举太过急功近利,引起很多部族头领的不满,其中一部族的首领是当年同样有资格登上汗位的鹰哲的堂兄巴鲁。 巴鲁因此怀恨在心借着鹰哲外出巡视边疆时暗下杀手,不想鹰哲却逃过此劫暂时躲进了回真境内。不知是何因缘竟然与回真的大公主乌林娜相识,便有了之后乌林娜有孕之事。可鹰哲那时早已重返西柔没有给乌林娜任何承诺和交代。 乌林娜心灰意冷的生下孩子阿林,本想就此带着孩子好好生活,不想却在自己带着阿林在外游玩时,被鹰哲的手下强行带到了西柔营帐。乌林娜本以为鹰哲对她旧情不忘,可没想到鹰哲只是用自己来要挟鄂里克,让鄂里克背弃与陈国所结之约,与西柔立盟。 鄂里克无可奈何只能按照鹰哲所说,将沈玉舒带到了西柔,希望能用此举换回乌林娜和阿林。可此时鄂里克却不知等待自己和回真的却是灭国之灾。 鹰哲抱着阿林来到鄂里克的面前,鄂里克恭敬地行了礼后道:“按照你的吩咐,文夫人已带到。” 鹰哲哈哈大笑着伸出拍了拍鄂里克的肩膀道:“就知道你不会不信守承诺,不过也是巧啊,要不是你当初一时私欲给那个女人下了无忧散,现在怕是也没有这么顺利将她带到这里来。” 鄂里克心中愤怒,但表面平静的道:“可汗如今可否按照约定将乌林娜和阿林放回回真,在下自当竭尽全力辅佐可汗夺得天下。” 鹰哲看着鄂里克许久嘴角咧出一个胜利的微笑道:“这个不急,难道我西柔还会亏待自己可汗的大妃和命定的天女吗,先把那个女子带上来我瞧瞧!” 说话间早有士兵将五花大绑的沈玉舒押了上来。 沈玉舒看着鹰哲怀中的孩子瞬间什么都明白过来。沈玉舒瞪着鄂里克,鄂里克却将脸别过一边不敢看她。 “松绑。”鹰哲豪爽的声音响彻在空气中。士兵们依言给她松了绑,她自己便取下嘴上绑着的布条,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和胳膊,盯着鹰哲不发一语。鹰哲见状走到沈玉舒身前观察了他她半天道:“你就是神武将军文灵轩的女人?” 沈玉舒听言笑了一声道:“可汗明察,我与文将军并无半点关系。” “哦?”鹰哲的语气里带着怀疑道:“我听闻文将军虽未与他的妻子行大礼,可已育有一子,在京都中认识的人都尊称她一声文夫人。” “可汗不可听信谣言,我确实与文将军熟识却没有像可汗所说的那样。我是有个儿子但并不是文将军之子,可汗莫要毁了文将军的清白,像我这样的女子怎么能配得上文将军这样的大英雄。”沈玉舒辩解道。为今之计只有撇清文灵轩与她的关系才有一点机会可能保全他和自己。 没想鹰哲哈哈大笑道:“鄂里克,这就是你带来的人,可她并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你说怎么办?”说罢将目光投向了一旁不发一言的鄂里克。 鄂里克见此情形突然盯着沈玉舒走上前来,沈玉舒有些吃不准鄂里克想要做什么,往后退去,不想被身后的士兵一把按住动弹不得。 鄂里克上前望了沈玉舒许久,突然伸手将她的头上的木赞抽出,握在手中对着鹰哲道:“是与不是,将这枚簪子送至神武营看看文灵轩的反应即知。” 沈玉舒见状吼道:“鄂里克,那簪子是我父亲亲手所做,不许你拿走!这与文灵轩毫无关系。” 鹰哲将簪子接过来在手中看了看道:“既是夫妻,想必你身上的物件也是他所熟悉的。好,就依鄂里克之言,派人送去。来人,将这个女人带到草棚里去看好,别让她逃了!” 沈玉舒挣扎对一边被押走一边盯着鄂里克,可是鄂里克没有再说一句话,而目光却又如刚才一般又转向了其他方向。 鹰哲所谓的草棚,其实是一顶储藏干草一类马匹饲料的小帐篷,里面闷热不堪。沈玉舒席地而坐,不一会儿身上便出了一身的汗。她看了看四周围的干草,如今却是不知从哪里逃跑,才能不被追回来。 三十二. 一朝借兵定盟约 3 “你倒是分析的清楚。”鄂里克笑道,“原先我只是想着要些金银布匹,战车粮草马匹,不过如今看来我倒是想换换条件。”他看着沈玉舒,一步一步走进。可沈玉舒身后便是一个水潭,也是退无可退。 就在此时他忽然抱住沈玉舒的腰将她拉进他面前道:“这么聪明的女子,朕已经错过一次,这次便不可能再错过,只要文灵轩他肯把你留在这里,什么都好说!” 沈玉舒听罢挣扎了一下,却不想他抱的更紧,便急忙道:“陛下不是想在这里做什么吧?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还有阿丽娜她们,陛下难不成连天子脸面都不顾了吗?” “人?你倒是瞧瞧看还有没有人?”鄂里克突然道。 沈玉舒依言望去,果真如他所言,偌大的花园之中此时已经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了,方才阿丽娜嬉闹的地方如今也是空无一人。 沈玉舒心慌意乱间,突然想起身后的水潭。上次来时好奇用木棍试过水深,虽然水深没腰,但对于这个旱鸭子的回真皇帝就好比地狱,沈玉舒想罢堆了一脸笑道:“陛下既然这么喜欢我,那不如……” “那便如何?”他眼神迷离起来,嘴唇更是不断的靠近沈玉舒的脸,沈玉舒见状慢慢的引着他向后退去,猛然脚下一滞抓住鄂里克的腰带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背摔。 本以为鄂里克会顺势跌进水潭里,却没想他早知她有此招手腕一转竟是拉着她一同掉进了水潭。 就在此时突然周围人影窜动,早有侍候在一旁的卫兵前来将他们拉上了岸。 沈玉舒因为避闪不及喝了几口潭水,鄂里克也好不到那里去,浑身上下都被水潭中的水草染成了绿色的,活像一只王八。 沈玉舒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有人上来便给了她一巴掌道:“大胆的陈国人,竟敢拉王上下水。来人哪,拖下去!” “慢着!”鄂里克阻止道,接过一旁侍卫递来的巾帕擦着脸上的水渍,侍卫闻言便不再说什么,静静的等候鄂里克的裁决。 鄂里克擦干脸上的水渍抖了抖衣服上的水草,站了起来望着沈玉舒,喘息道:“你就这么不想留在这里,文灵轩他有什么好能让你这样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你若是跟了我,便是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 鄂里克前半段的话顾曦延也曾说过,只可惜当时的人用的是情,所以就算对方语气再急切,沈玉舒也不觉得冒犯,而如今,她只觉得鄂里克说的这些对她而言不单单恶心更是一种亵渎,“他有的,你永远都不会有!” 沈玉舒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愤恨的看着他。 “罢了,来人先将她锁起来,未经我允许不得放她!”鄂里克冰冷道。 “陛下,将她关在何处?”一旁侍卫问道。 “就关在书房的暗房里。”说完鄂里克便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花园,而沈玉舒则是很快的被上了锁甲关在了书房,那个鄂里克口中的暗房里。 沈玉舒观察着这个暗房,床铺、桌椅茶具、书籍一应俱全,倒更像是个隔离人世的宁静空间,若不是她手脚都锁着铁链被人扔在床铺上,她真想好好的细细看看这里的陈设家居,因为这里完全是中原人家的装修。 沈玉舒以为鄂里克很快就会来找她,却不想她等了很久都没有人再来过,而她自己也因为长期睡眠不足,实在支撑不下去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 沈玉舒不分昼夜的睡了醒醒了睡,不知过了多久,才突然听见有人挪动暗房机关的声音。她听见响动立马紧张的瞪大双眼弹坐起来望着暗房的门边,只见一个瘦小的人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沈玉舒定睛一看急道:“阿丽娜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别让你大哥知道!”沈玉舒催促着阿丽娜,只是她好像是和空气说话一般,阿丽娜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走近她的身边,一脸失望的望着她。 “玉舒姐姐,我大哥说你不想嫁给他,所以他才将你锁在这里。玉舒姐姐,我大哥哪里不好啊,他是回真的王你为什么不肯嫁给他?”没想到阿丽娜张口却问的是这种问题。 沈玉舒无措道:“阿丽娜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理解。你大哥固然是回真的国王,可是我不爱他。我在陈国已经成亲而且还有了孩子,我怎么可能抛下自己的丈夫儿子再嫁给别人?” “爱?爱是什么啊?玉舒姐姐,你有孩子了?”阿丽娜摇晃着沈玉舒问着。 沈玉舒只好解释道:“你还小,等你再大一些就懂了。我的孩子已经快一岁了,若不是因为陈国与西柔的这场战乱,我也不会抛下孩子来这里。阿丽娜,你是会理解我的对吗?” 阿丽娜听罢,气道:“那就是大哥的不是了,他怎么能拆散玉舒姐姐与夫君呢,姐姐不答应也不至于把姐姐锁在这里。我来给姐姐解锁!”说着她尽然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小巧玲珑的钥匙,上前来将沈玉舒手腕脚腕上的铁链铁锁一一解开。 沈玉舒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腕和脚腕,焦急的问道:“阿丽娜,你来这里你大哥知道吗?” “大哥被我和大姐灌醉了,这会儿怕是还醒不来呢!是姐姐让我来救你的。”阿丽娜扬起小脸有些得意的望着沈玉舒。 沈玉舒无奈的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却听见鄂里克的声音从暗房外传来道:“你和大姐灌我的那些酒,你以为就可以把我灌醉吗?你和大姐也太小看我这个皇帝了!” 阿丽娜闻声一慌跳了起来躲在沈玉舒身后望着鄂里克,沈玉舒也顺势将阿丽娜护的更紧。鄂里克生气的望着沈玉舒和阿丽娜不发一语。 沈玉舒见状不知道鄂里克究竟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便道:“鄂里克有什么事情你冲着我来!” “好,如你所愿。阿丽娜出去!”鄂里克上前抓住阿丽娜的手就往外走,阿丽娜不愿意却敌不过鄂里克的力量,只好道:“大哥,玉舒姐姐都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而且还有了孩子,你怎么还能把她关在这里,难道你真的忍心让他们夫妻分离,母子相隔两地吗?大哥你不可以这么狠心!” 鄂里克怒道:“谁告诉这些,这不关你的事!” 阿丽娜许是从未听鄂里克用如此语气跟她说过话,眼中积满了泪水望着沈玉舒。 沈玉舒见状也不忍心道:“阿丽娜快回去睡觉吧,我没事,你别担心,也请你告诉乌琳娜别担心我。” 随着沈玉舒最后的一个字说出口,只听暗房的门重重的重新合起来。一切又恢复到了先前的状态,暗房里安静的连呼吸的声音都听得清楚。 “你把我关在这里到底想怎样?”沈玉舒望着去而复返的鄂里克怒道。 “我说过我只是想留下你,而且我的条件已经向文将军说清楚了,只要留你在这里我就同意出兵助他!”鄂里克压低声音说道。 “你做梦,我是不会留在这里的!”沈玉舒怒吼道。 “有意思,我就喜欢这样的你。”鄂里克走上前来,眼中露出一抹笑意。 沈玉舒不想看他索性将头扭到一边,心中暗暗想着对策,他答应出兵了,她和文灵轩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个答案,为何到这时却成了这样两难的局面。 沈玉舒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样大的价值,会让鄂里克以她为交换条件才肯出兵。可沈玉舒不是物品,由不得别人将她转来转去。 沈玉舒想了许久静了静心转过头望着一旁一言不发的鄂里克道:“你说,只要我留在这里你就肯出兵?” “没错!”鄂里克笃定的说道。 沈玉舒见他答应,便道:“好,我答应你。可是鄂里克,你如此做为,便是我来到回真与你生活一辈子,你也得不到我的心。” 鄂里克自信道:“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我相信我总会得到你的心。” 沈玉舒冷冷的笑了几声,“你错了,你今天所做的一切就已经注定了我们的结局,你要知道我不是任人宰割的物品,你如此以我为条件才肯出兵,你觉得以我的性格,我还会对你动心吗?” 鄂里克闻言沉默下来,许久后道:“只要你呆在我身边,我总是有办法。” 沈玉舒见他如此自负,心中不禁来气,这个鄂里克对自己的姐姐妹妹便是百般的顺从,对旁人却是一点情面也不顾。 沈玉舒见他如此,便也提出自己的条件道:“我要见灵轩。” 鄂里克诧异的看着沈玉舒道:“见他做什么?” “想要留我在这里,就先听我的。如果你不让我见他,你以为凭他的武功会找不到我吗?到时候只怕你想留我在身边,得到的也不过一具尸体罢了。”沈玉舒带着威胁味道的问着反问着他。 “好!”鄂里克想了许久才答应她道。 沈玉舒见他言语间终于松了口,便赶忙又道:“你若是想要留下我,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鄂里克兴奋的问道。 “你应该对文灵轩也有所了解,若是此次我真的留在回真,只怕文灵轩会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所以我要随军去前线,只要你答应我这个条件我就答应你,战事一结束便来回真。”沈玉舒不知道鄂里克还相不相信她所说的话,但缓兵之计只能这样走一步看一步。 “这个么……”他果然有些犹豫的望着沈玉舒道。 沈玉舒见如此表情冷笑了一声,“到陛下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吗?若没有我和文灵轩相助,恐怕陛下当日就淹死在皇陵里了吧!”沈玉舒故意旧事重提,就是要让他记得当时的情景,好让他答应她此刻的要求。 沈玉舒见鄂里克眉心皱了皱后,突然下定决心一般对着她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得先把这个吃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粒粉色拇指指盖大小的药丸。 “什么东西?”沈玉舒心中一惊,问道。 “这个叫做无忧散,名字虽然好听却是剧毒无比,吃下去后不会马上发作,只需每三个月吃一次解药即可控制住身上毒性蔓延。本想你若不留下来,我便将这药给你吃了让你就算不死心塌地,也得留在这里。如今你要随军,这样也好,吃了它我就相信你说的话。”鄂里克将药丸递到沈玉舒面前冷漠道。 沈玉舒见他神色笃定,便不再犹豫上前一把拿过药丸放入嘴中。药丸入口即化,透着一丝甘甜顺着唾液流进了胃部。 “你如今可以看看你右手的腕部血管,是否已经开始呈先出轻微的红色,若是这红色延续到胸口便是有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但你只要乖乖的按照你说的做每三个月我便会按时给你解药。等你回了回真,我便给你解毒。”鄂里克见她吃了药才对她说道。 沈玉舒闻言卷起右手的袖子观察,只见手腕上果然如他所说,已经隐约能看出一小点粉色的印记附着在青色血管之上,她见状抬头望着他,“如今我药也吃了,你也可以放心了吧。不过还请你保密,我要见文灵轩!” 鄂里克听罢,笑道:“这是你我的约定,我还没有傻到自己把这事说去了,坏了我的好事。” 沈玉舒见他放心露出放心的神色,“希望陛下言出必行,出兵助陈国攻打西柔。” 鄂里克见沈玉舒如此,笑着不再说话,转身出了暗房。 宫门口,文灵轩焦急的来回踱着步,见到沈玉舒出来忙拉着她的手道:“舒儿,你怎么样,这几日鄂里克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是乌琳娜和阿丽娜她们舍不得我罢了。”沈玉舒劝慰着焦急又气愤的文灵轩道。 文灵轩闻言终是松了一口气,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舒儿,我不会再放任你一个人离开!” 沈玉舒忙轻拍着他的背道:“灵轩,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快上路吧。” 三十六. 身在西柔心在陈 1 天脉城,陈国常、永二州之中常州东部的一道天然屏障,保护了陈国后方的大片肥沃的土壤,让百姓得以仰仗生息。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了军队驻扎的要塞和与西柔划界的唯一抵御地点,若是天脉城失守,西柔便可长驱直入,夺取京都只是时间问题。 文灵轩对着眼前的地形沙盘不断演化着战场上可能出现的情况。鹰哲如今不出兵一是忌惮神武营的实力,二是上次交锋之时双方都损失惨重。 鹰哲虽快速将常、永二州大部分土地吞入西柔版图但旗下士兵死伤约有数十万,目前看来鹰哲虽胜尤败。 而陈国方面,文灵轩率领神武营与鹰哲在永州城五里外的松柏关一战,因后备补给不利且人员内部矛盾深化才导致永州又一次失守,所以他火速做出决断放弃永州而保存神武营兵力以备再次进攻夺回永州。为此他失去了一位兄长,二哥文灵涵。 文灵轩盯着沙盘出神的想到,如今两方势力都在这个档口上心照不宣的选择休战,只待双方有了缓和之后再进行较量。而文灵轩明白天脉城背靠青月山的忘情崖易守难攻,选择在这里驻扎休整兵力将军营重整,不但有后方的充足补给还不用担心鹰哲的部队突袭。这一驻扎便是数月,由春暖花开直至盛夏时节。 这一夜文灵轩心中烦闷,遂着了轻便的素衣悄悄行出军营。夏夜的树林中传来知了不紧不慢的鸣叫,文灵轩突然想起那一年在青月山上的时光。沈玉舒那时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子,心中的仇恨和冲动刚因在顾曦月那里吃了亏而有所收敛。 自己也在这期间逐渐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起初自己并没有发觉,直到自己发现顾曦延同样对她不一样的态度时这才察觉,原来自己的心早已被这个倔强且脾气有些暴躁的女孩儿所打动。 他不由自己的想要帮助她安慰她,只想让她留在自己的身边永远保护她。可是在她眼中很久很久却只有一个人的身影存在过。虽然她极力克制着自己情感,可还是被他发现了端倪。 他想过成全,所以很长时间只是作为朋友陪在她身边。直到他得知顾曦延受到顾德的蛊惑导致隐藏于心底魔性爆发,对她做了那件事后,他便下决心要保护她不再让她受伤害。可不曾想她却失踪了,失踪的那么彻底。 文灵轩仰望着天空许久,不知如今她和小朗在京都生活的如何,还有那个瑾儿。当日他因为撞见顾曦延与沈玉舒抱在一起,心生怨气,喝了一夜的酒,不想醒来时却瞧见身边睡着瑾儿。 他慌忙起身,那女子也睁开了双眼,文灵轩当时血直往头上涌,不知该怎么办。反而是瑾儿识大体的说道:“将军,今日的事情是奴婢不对,奴婢如今已是将军的人了,若是将军不嫌弃,奴婢只愿一生都陪着将军,不离左右,奴婢绝不跟夫人争宠。” 文灵轩当时懊悔不已,什么话也没说披着衣服就出了门。 他正思索间,兵营方向却跑来两个士兵。文灵轩心中一紧想,难不成营中出了什么要事,忙上前迎道:“怎么了?” 那二人喘着气,其中一人道:“启禀将军,营中来了不明来路的两个男子,其中一个身受重伤,他们称与将军是旧识,所以属下不敢怠慢特来请将军回营。” 文灵轩听罢一想,事情似乎有些不对,便连忙随着两个士兵回了营。 昏暗的营帐中,军医正在为受伤的叶知秋包扎腰部的伤口。 文灵轩坐在一旁,脸色晦暗道:“为何现在才肯来告诉我,他大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瞒着我!” 立于一旁的乔二道:“主上也是想不动声色的把人带回来,所以才拖了这么久,如今文夫人怕是已经到了西柔人的营帐。将军,接下来就怕鹰哲以文夫人做要挟,让您开城门。” 文灵轩攥紧了拳头用力的砸向桌沿,桌上的茶杯受外力侵袭,跳弹了一下,倒在一边打了几个转儿。 乔二见状不再说话,只听床上的叶知秋咳嗽了一声睁开了双眼道:“鄂里克将舒儿绑至回真,是因为吃了鄂里克给她的无忧散,解药一直都在鄂里克手中,若是她三个月不服用解药就会死。在这之前鄂里克的姐姐和外甥女却被鹰哲掳劫到了西柔,所以鄂里克听鹰哲吩咐又将舒儿带到了西柔想要换回自己的姐姐和外甥。” 文灵轩听闻一愣道:“她怎么会食了无忧散,我怎么都不知道。” 叶知秋拖着困乏的声音道:“她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一个人,若不是当日在宫中师叔将她救下,我们大家都被蒙在鼓里。只是其中缘由我也不是很清楚,师父死后我忙于烟雨楼的一些事宜很少与她碰面。” “傻丫头。”文灵轩有些心痛的自言自语道。 三人正在对话间,营帐外传来文若雨的声音道:“叔父可在里面?” 文灵轩言道:“何事?” 文若雨继续道:“鹰哲拍使者前来说有东西要交给叔父,还请叔父移步。” 文灵轩听罢起身准备出营帐,叶知秋见状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望着文灵轩道:“此时见你怕是与舒儿之事有关,你切要小心应对。” 文灵轩停顿了一下目光一转,掀开帐帘出去了。 沈玉舒不知在这草棚里呆了多少天,每日只有一些干粮和一碗清水,她瞧着草棚顶上透出来的几丝光晕,想起了小朗。叶知秋说她被掳走之后,顾曦延便以将军之子的名头为由将小朗接近了宫里暂住。 其实这样也好,文灵轩说顾曦延已经知道了小朗的身份,她想作为小朗亲生父亲应该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孩子。沈玉舒抱着双膝坐在地上,目光注视着前方,突然间小朗的笑脸便出现在了眼前,沈玉舒望着小朗的笑脸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孩子很听话,不怎么哭闹,在谁怀里都能睡的很香甜。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回到京都,还能不见到她日思夜想的孩子。 “你倒是悠闲,在这种地方都能笑的出来。”门边一个身影背着光而来,在地上形成一个狭长的暗影。 沈玉舒用手遮住眼睛道:“哭也无济于事啊。” 那人笑了笑,道:“随我来。” 沈玉舒听话的跟着鹰哲出了草棚,穿过军营的大半,来到一个偌大的营帐外。鹰哲停下脚步目光如炬的盯着沈玉舒道:“我听闻你是个女郎中。” 沈玉舒点了点头苦笑道:“这可能是我如今所有的利用价值里唯一一个可以让我活下去的价值。” “你倒是看得明白。”鹰哲哼了一口气道。 “我不看明白一点,你也不会放我出来。是不是可汗有什么疑难杂症不方便让军医知晓所以才将我放出来替您瞧瞧,要是出了事也好推在我一个外人身上。”沈玉舒冷冷的说道。 鹰哲好奇的看着沈玉舒道:“真佩服你的想象力,确实是有人得了病,不过不是我。”鹰哲指了指一旁的营帐,“你进去就知道了,不过你听好了,你要是治不好,我就把你脱光了绑起来掉在营帐外的大旗杆上,好让那个神武将军丢丢脸!” 沈玉舒走上前道:“你放心,这天底下还没有我治不好的病。”说罢,掀起帐帘,进了帐篷里。 这座帐篷可能因为长期没有通风缘故,里面充斥了各种难闻的味道。沈玉舒捂着鼻子搜寻了一圈,才望见床榻上卧着一个身影。 沈玉舒走上前一瞧,心中大惊忙跪在床榻边拉着那人的手摇着她的肩道:“乌林娜,乌林娜,你醒醒,是我舒儿啊!” 乌林娜的脸色铁青眼窝深陷的缓缓睁开双眼,伸出双手在空中摸索,沈玉舒一些吃惊将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可乌林娜的眼神却没有任何反应。 沈玉舒惊恐的一把抓住乌林娜的手激动道:“乌林娜,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乌林娜这才反握住沈玉舒的手微笑道:“舒儿,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鄂里克也不会这样对你,他是喜爱你的当初给你吃无忧散只是怕你会一去不返,你不要怪他。” 沈玉舒的眼泪再也收不住,断了线似的滚下来,滴在乌林娜的手背上,“我不怪他,是我自己不好,乌林娜鹰哲他怎么会囚禁你和阿林呢?” 乌林娜咳了几声,虚弱道:“舒儿,一切都是我的孽。当初我就不该听信鹰哲的花言巧语,这样就不会有阿林,就不会有鄂里克带你来西柔之事。” 沈玉舒恍然明白这其中因果,只是如今乌琳娜气若游丝,她已无暇再顾及其中细节,而是道:“乌林娜,我们先不说这些,让我给你瞧瞧你的病,你的眼睛这是……” 乌林娜摇了摇另一只手,“舒儿,别再为我操心了,这一路来到西柔,被鹰哲关在这里我已经想明白了,是我自作孽便让我来结束一切。只是舒儿,希望你能答应我,如果我有不测一定要保住阿林的性命,我不相信鹰哲的话,就连鄂里克的话我也不信!”乌林娜情绪激动起来。 沈玉舒见状只能温言安慰,“好,我答应你,你先等一等,帐篷外有人来了,我去看看。”沈玉舒放开乌林娜的手,一个箭步冲出帐篷看着还站在原地的鹰哲冷冷道:“可汗还在这里。” 鹰哲没有接着沈玉舒的话说,而是问道:“病瞧的怎么样了?” 沈玉舒缓和了一下心情道:“可汗若是还想让帐中之人活下来,便要听在下几句话。” 鹰哲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道:“你说说看。” 沈玉舒也不理会他脸上的表情,“第一,最好找一个通风的帐篷或者房屋让她住进去,且每日要定时通风通气。第二,病人如今有眼疾在身,所以需要有专门的人在身边伺候,最好是懂得病人习惯的人在身边。第三,病人不但身体有疾,且心病更重,所以想要让她的病灶快点消除最好的方法是心药来医,也就是说尽量满足病人的需求,让她心情保持平和愉悦。” 鹰哲身边一个光头的将军听罢抽出腰刀就要向沈玉舒看来道:“一个蛮人的女子,竟敢给王上提这么多要求,找死!” 鹰哲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瞪了那光头一眼,光头便乖乖的将腰刀收了回去。 鹰哲转而盯着沈玉舒道:“凭什么要让本王听你的?” “就凭我救的人是你女儿的亲生母亲!”沈玉舒不温不火的说了一句,观察着鹰哲脸上的表情。 鹰哲思忖许久道:“我答应你,不过你要保证治好她!” 沈玉舒道:“大王放心,只要听我方才提的那些方法,她不出两个月身病心病即可痊愈,若是事有差池,那我也不敢保证她会如何。” 鹰哲笑道:“你这女子真会说话。赫哲,就按照她说的做,要是治不好大妃,你们一个个提头来见!” 方才的光头见此情形有些不情愿的领了命。 沈玉舒看了看一旁若有所思的望着帐篷的鹰哲不再说话,转身进了帐篷。 鹰哲手下人办事很快,在沈玉舒给乌林娜简单擦洗了一下之后便将她们带到了一处民宅,是一个简易的四合院。听这里的看守说,这座院子本来是永州一个员外家在郊外的别院。刚建好没多久西柔人就攻打了过来,所以一次都没有用过。沈玉舒看了看这座宅子,倒是有些像当年青月山中顾曦延住的那座。 鹰哲不知从哪里找来两名中年妇人伺候乌林娜,两名妇女眼中都透着惶恐的神色看着带着她们进门的守卫。 沈玉舒将乌林娜安顿好,见她手上脚上还铐着铁链,便出门寻侍卫道:“这就是你们可汗对待大妃的礼节吗,给你们的大妃身上带着手铐脚铐,大妃的病怎么会好!” 两个侍卫听罢,支支吾吾的不知怎么解释。门口尾随她们而来的赫哲道:“带这些东西就是怕她跑了,我看给你也带上最好,顽固不化的蛮子!” 沈玉舒看见赫哲眼中的一丝戏谑,“这可是你们汗王的意思?若是,那么请麻烦转告你们汗王。你们大妃这病恕在下无能为力,还请另请高明!” 赫哲一时语噎,只好讪讪的吩咐侍卫进屋除去了乌林娜手脚上的铁铐。沈玉舒见乌林娜手腕上淤青的痕迹心中难过不已。忙吩咐一旁听命的老妈妈烧些水来为乌林娜好好洗洗。她不禁心头发涩,好好一个回真公主,如今早已被折磨的不人不鬼。 因为长期没有通过风呼吸过新鲜空气的缘故,乌林娜整个都萎靡不振,沈玉舒给她洗漱完哄她睡下时,她突然睁大眼睛抓住沈玉舒道:“舒儿,你可见过阿林?” 沈玉舒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只在初进营帐的时候见鹰哲抱着她,之后便再没见过了。听说鹰哲一直将阿林放在自己的营帐中养着,阿林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不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怎么样的。你先放心的睡下,等病好了,我们才有力气面对外面的事情。” 乌林娜似是放下心来,安心躺下双眼无神的望着床顶,眼角滑落的泪滴打湿了枕头,“舒儿,那年我因为一些琐事与鄂里克吵了架,心中有怨气便带着阿丽娜去回真东北边境的阿兰寺祈福。我还记得那一夜风那么大,眼看着雨就要下下来。我怕阿丽娜着凉起身去关窗子,没想却在窗子外瞧见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我怕惊倒阿丽娜,便悄悄跑出去一探究竟,没想就这样遇见了他。鹰哲那时被自己的堂兄追杀,虽然已经贵为王上却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我见他可怜便背着鄂里克和阿丽娜悄悄收留了他。他对我很好,说会一辈子爱我守着我,我想尽办法治好他身上的伤。那时他总说要带我回西柔去,我却只当他这是在安慰我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他告诉我时机已经成熟他要回西柔去了,我才担心起来。当时我并不知自己已经怀了阿林,若是知道也许现在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他要带我走,我却想让他留在回真,没想第二日清晨他便一个人不声不响连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了。我想他那时应该是对我断了情,所以自己从那以后心也死了。可没想如今他会用这样的方式捆绑着我们母女在他身边。舒儿,你知道吗,他说阿林是西柔的天女会给西柔带来祥瑞,若不是为了这个由头他早就不会不要我们了。” 沈玉舒听着替乌林娜盖好被子道:“原来你与他是这样相识。” 乌林娜无声的流着泪道:“舒儿,你说我该怎么办,鄂里克是我的亲弟弟,他这样为我受制于鹰哲,我真是想了结自己不要让他这样为难。” 沈玉舒忙安慰道:“乌林娜,你别这样想,活着才有希望,你知道吗,曾经我也自杀过,若不是文灵轩救了我,根本不会有现在的我。” 乌林娜握住沈玉舒的手道:“你这样坚强没想到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沈玉舒笑了笑道:“这可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你先好好养病,等你身体好一些精神头好的时候,我再慢慢讲给你听如何?” 乌林娜疲惫的眨了眨眼睛道:“也是。” 沈玉舒安排好乌林娜睡着,便开始着手药物的事情,乌林娜气虚体寒,当年生子的亏虚还没有补回来,用药不能太猛。且施以金针作为辅助,效果可能会更好。想及此处,沈玉舒便问老妈妈要来纸笔开始写药方。 当老妈妈退出房间,四周安静下来后,沈玉舒自嘲的问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明明知道自己是鹰哲要挟文灵轩的筹码,如今不想着逃跑或者以死明志,却还留在这里给乌琳娜治病。这座宅院后面就是绵延不绝的山脉直绕向青月山后山崖壁,逃进里面躲几天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也可解了文灵轩的难题。 可沈玉舒叹了口气回身望了望沉睡的乌林娜却又心有不忍,乌林娜一辈子孤苦,若有能力还是治好她的身体再走不迟。 三十三. 京都坎坷错良缘 4 沈玉舒无精打采的来到聚宝斋门前,可时候还早聚宝斋并没有开门做生意。她只好按照她与黄首良曾经约定过的接头方法,短三声长两声敲着门。不一会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沈玉舒本以为是聚宝斋的伙计,没想开门的竟是黄首良自己,他看到沈玉舒时,眼神一怔方又回到正常的神情,露出一个引来送往的笑容道:“原来是沈姑娘,请进。” 沈玉舒冲他微笑了一下,侧身进了聚宝斋。 黄首良为沈玉舒奉上了一杯龙井,茶杯中清丝萦绕,沈玉舒便望着茶杯发起呆来,只听黄首良道:“姑娘这个时候不呆在将军府里,来小人这里不知有何事?” 沈玉舒回过神目光一转问道:“黄叔应该清楚我来这里所谓何事。” 黄首良笑了笑,起身拿起一块儿抹布开始擦拭他摆在桌上的一盏琉璃花瓶,道:“姑娘聪明,倒是我愚蠢了。” 沈玉舒笑着走上前,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黄叔就那么不想让我和你家公子在一起?就连我活着的消息都不肯向他透露半个字?” 黄首良放下手中的花瓶,转身目光冷漠的盯着沈玉舒道:“公子自从跟你在一起后,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劫富济贫的事情也不干了,只知道成天围着你转,好端端一个为民请命的大侠,如今却变成了你的奴隶一般,老夫心里瞧着就不舒服。” 沈玉舒苦笑,泪在眼眶里打着转道:“黄叔一片心意为了灵轩,如今看来倒是我的错了。” 黄首良冷哼一声道:“老夫当日救你,从未想过你竟然能将公子与秦王两人哄得团团转,当真是好本事。可是这一套,你千不该万不该用在公子身上,他生性纯良,怎会抵得住你的诱惑。如今好好的亲事不结,偏偏把你养在府里不清不楚,还带着个孽种。我没有将此事告诉公子,就是怕他还会陷在情欲里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沈玉舒抹了把泪道:“你口口声声为了你家公子,可你真的明白你家公子心里要的是什么吗?” 黄首良忽然指着沈玉舒道:“老夫就算不明白公子心里要什么,可也不会让你这么个女人呆在他身边,毁了他!跟你在一起的人,哪一个有好下场,看看你师姐便是前车之鉴!” 沈玉舒听罢心中酸涩,她以为只要她努力,她便可以好好的呆在文灵轩身边,可是没想到原来有那么多的人是这样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竟然视她如瘟神一般,她听罢啜泣了一声,“那么如今要恭喜黄叔心愿达成了。” 黄首良一听疑惑道:“你是何意?” 沈玉舒擦了把眼泪伸出右手将袖子卷起,手臂内侧便赫然出现一道半寸长的红色印记,顺着手腕血管一路攀升,“黄叔既然懂医术,那么这条红色的印记也应该知晓吧。” 黄首良随之低下头看了一眼张口便道:“无忧散!” 沈玉舒见他说中放下袖子,将手腕掩藏起来,“当日去回真借兵,鄂里克要以我作条件才肯答允,为此还逼我服下了无忧散,我若是不按约定去回真,只怕一时半刻这无忧散就会要了我的命。所以黄叔,你不用担心我会再迷惑灵轩了,很快我就会离开这里。” 黄首良没想到会是这样,惊道:“你竟然为公子吃了无忧散?” 沈玉舒一笑道:“倒不是为他,陈国北部当日危在旦夕,若舍我一人之命能换回陈国十年安稳,想想倒也值得。有这十年我们休养生息卷土重来,难道还会怕西柔?” 黄首良听罢忽然对沈玉舒抱拳道:“在下佩服姑娘一片侠肝义胆,代公子谢过了!” 沈玉舒见他如此,接着道:“谢倒不必,灵轩并不知道这件事,我想黄叔也不会说出去。如今我只求黄叔在我走后能关了这聚宝斋,让灵轩没有后顾之忧。” 黄首良道:“姑娘何出此言?” 沈玉舒道:“秦王那么聪明,灵轩天天跟他在一起,他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过江湖上的绣叶公子究竟是何人?我没记错的话,追查绣叶公子下落的事情,一直是顾曦延手下如今的神虎将军慕容楠在做,他们手段如何不用我说黄叔也知晓。您难道真的要让灵轩被抓了才甘心?” 黄首良听罢沉思了一会儿道:“这个老夫倒是没想过。” 沈玉舒见他面色阴沉,不再多说道:“黄叔,其实你不用担心灵轩会为了我如何,他身边已经有别的女子了。” 黄首良猛然盯着沈玉舒道:“公子竟然还有别的女人?” 沈玉舒苦笑道:“等我走了,有劳黄叔劝劝灵轩,早日娶了那姑娘好生过日子吧。” 黄首良笑道:“这是自然,公子为了你荒废了大好时光,等你走了,我自然要帮他寻一门好亲事。” 沈玉舒见他如此说心下纠结,却微笑了一下道:“那我就不打扰黄叔做生意了。”说罢也不等黄首良再张口,便转身离开了聚宝斋。 天色还早,沈玉舒走在大街上望着三三两两的人群,心中酸楚。她不会去回真,小朗还那么小怎么离得开她,还有沈母怎么办,颜风如今还是下落不明,若是有个万一,沈母一个人留在京都可怎么过日子? 沈玉舒想来想去,摆在眼前的路只剩下了一条。 可是她不甘心,她还没有看着小朗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她若是就这么死了,他可怎么办?可是不死又能如何?这是一盘死局,她不论落子何处,都只有一个结局。 沈玉舒一个人靠在墙边想破了脑袋,可是还是那一条路罢了。想到这里,她唯有苦笑一声,沈玉舒啊沈玉舒,你活了这么多年原来也只不过是被命运裹挟的苦命人罢了。 沈玉舒回到将军府时正午已过,她绕过文灵轩如今紧闭的房门来到沈母的房间,不想沈母正在给小朗缝衣服,而小朗则一个人坐在床上玩儿木偶。沈母见她回来,高兴地将她拉到她身边坐下,拿着她正缝制的衣服给她看道:“妍妍,你看这是娘给小朗做的新衣,小朗如今身体长得快,得多做几身儿穿。” 沈玉舒见沈母如此高兴,出口问道:“娘,你不用这么辛苦,这本来是该我做的。” 沈母听罢,拉着她的手道:“你做,我做都一样。小朗长的可真快啊,过了年就要两岁了。” 沈玉舒点了点头道:“是啊,孩子长得可真快。”说着她走到床边望着小朗在床里玩,不想沈母也走到她身边问道:“妍妍,娘问你一件事,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 沈玉舒见沈母神色紧张便道:“什么事啊。” 沈母瞅了瞅小朗道:“你不在的日子里,有一日小朗发烧,你师兄给小朗来探脉,说是小朗在母体里受了惊才会身子虚弱,可你师兄也说孩子并不是早产,而是足月产的,最多也就提前了五六天。” 沈玉舒一听转身望着沈母道:“您都知道了?” 沈母见沈玉舒如此神情道:“妍妍,娘只要你一句实话,这孩子究竟是不是文灵轩的?我如今怎么看都觉着他跟灵轩一点都不像。” 沈玉舒苦笑着坐在床边道:“这个孩子是顾曦延的。” 沈母这一惊非同小可,立马坐在她身边道:“妍妍,你好糊涂,你难道忘了他顾家是如何对我们的了吗?如今你又跟文灵轩在一起,你就不怕灵轩知道了,会不要你?” 沈玉舒盯着自己的的鞋尖,只肯回答沈母后面一个问题道:“灵轩他知道。” 沈母听罢,不住的叹气道:“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沈玉舒见沈母流着泪,便劝道:“娘,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们不再提他了好吗?等我从宫里回来,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我带着你和小朗找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我们祖孙三人平平安安的生活。” 沈母哭着一把拉住沈玉舒的手道:“妍妍,我们能去哪儿呢,娘都这么老了,到哪里不是连累你。” 沈玉舒也默默流着泪道:“我们可以回到青月山,在那里过日子不也很好?” 沈母伸手擦着沈玉舒眼角的泪道:“我苦命的孩子,你师父如今还在宫里呢,沈母怎么能这样一走了之,怎么也要等你师父回来了,跟他告了别再走。” 沈玉舒听罢,反握住沈母的手道:“那就等师父来了,我们一起回青月山。” 沈母流着泪却满眼笑意的点了点头,不再过问为何她会和顾曦延生了小朗的事情,这反而让沈玉舒心中有了一丝愧疚。 沈玉舒一整晚,都坐在床边守着熟睡的小朗。隔着窗户她都能瞧见天上的月亮那么亮,那么圆,夜是那么黑,那么长。就这样望着望着,便到了天麻亮。 天刚大亮,便听一人轻轻敲着她的房门,她扭头向门口望去没有出声。不一会儿敲门的声音便消失了,想是来人听见房间里没动静以为她还睡着,便离开了。 沈玉舒见状支起身子,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一道刺眼的阳光便就此射进了她的视线,刺的她一手捂住眼睛泪流不止。她擦了把眼泪向外瞧去,只见一个健硕身影停留在房间外不远处,来回踱着步。 沈玉舒见他背对着自己,便走上前道:“这么早就起了,怎么不多睡会儿?”但却只字未提她昨日撞见的那一幕。 文灵轩转过身,青色的胡茬附着在他的下巴上,看上去憔悴不已,她心中一酸本想再问他是否昨夜没睡,不想他却先开了口道:“睡不着,看着天亮了,过来看看你和小朗。” 沈玉舒见他神色疏离之中带着歉疚,心一阵抽痛,但还是冲他微笑了一下道:“进去坐坐吧,小朗还睡着,我这去准备早饭。”说着她便向厨房走去,不想文灵轩一把拉住她道:“不用了,我已经要下人备好了。舒儿,今日的事情,你没忘吧?” 沈玉舒见他提起,便道:“怎么会忘,我以为你们怎么也要等到快午时的时候才会来接我。” 文灵轩听罢歉然道:“害怕事情有变化,所以要提前准备。” 沈玉舒见他如此,便道:“那你等会儿,我去把小朗交给我娘。” 文灵轩听沈玉舒如此说,才放开了她的手。 沈玉舒悄悄进了屋,将熟睡的小朗抱起来,亲了亲他的额头脸蛋儿,才来到沈母房中。沈母想是也没料到沈玉舒会一大早就进宫,神色紧张的安顿道:“那宫里,你去过一回,可是差点就没了命,这次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千万别让皇上认出你来。” 沈玉舒点了点头,将小朗放在沈母怀中,又摸了摸小朗的脸道:“我知道的,我会小心行事。”说罢便想转身离开,不想沈母忽然叫住沈玉舒,踟蹰半天才道:“妍妍,若是见了你师父,你记得让他给我捎个信儿回来,报声平安。” 沈玉舒笑道:“这是一定的,娘你就先在将军府等我们吧。” 沈母听罢,这才放心的冲她笑了一下,抱着小朗进了屋子。 沈玉舒见沈母回屋便去文灵轩的房间找他,不想却瞧见了一改往日奴仆打扮的瑾儿正在给文灵轩收拾屋子,而文灵轩却不知在哪里。 沈玉舒见状本想转身离开,不想瑾儿竟是叫住沈玉舒,欢喜道:“夫人来了。”说着满脸堆笑的走向她,沈玉舒向后退一步拉开二人距离,“灵轩他现在何处?” 瑾儿面色一僵,“将军在门口。” 沈玉舒了然后,这才盯着她问道:“瑾儿,你可是喜欢将军?” 瑾儿一听,羞愧的低下头道:“夫人。” 沈玉舒见她羞红了脖颈,便冷淡道:“你若喜欢他,就好好留在他身边照顾他,那日的事情我都瞧见了。” 瑾儿一听,慌忙的抬头解释道:“夫人,那日将军喝醉了,奴婢……” 沈玉舒打住她的话道:“不用说了,我还有事。”说完她转身就走。 说不嫉妒,说不难过只不过自欺欺人罢了。沈玉舒见瑾儿眼中露出的欢喜与激动,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只能强忍着泪水来到将军府门口。只见文灵轩早已备好的马车,亲自将套子紧了紧,见她出来表情一滞,上前道:“马车准备好了,我这就送你过去。” 沈玉舒长出了一口气,“灵轩,若是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你身边了你……” 文灵轩听沈玉舒说这样的丧气话,忙打断她蹙眉道:“咱们不说这些,你上车吧。” 沈玉舒见他不肯说,便也不再询问而是听他的话,上了车。 马车颠簸一路来到秦王府的侧门,沈玉舒下了车才瞧出这便是那日文灵轩撞见沈玉舒与顾曦延抱在一起的地方。她心中涌出一阵酸涩,心也跟着纠结起来。 文灵轩默不作声的上前领着她进了门,不想刚拐过一个回廊,便遇见了抱着孩子的武玢儿,沈玉舒一见忙躲在文灵轩身后,文灵轩自然而然挡住她,上前作揖道:“文灵轩见过侧妃。” 武玢儿笑着走上前,将孩子交给一旁伺候的香儿,道:“许久不见将军了,不知将军这几日还好?” 文灵轩恭敬道:“托侧妃鸿福,末将过得还算如意。” 武玢儿一听叹了口气道:“文将军果然是久经沙场的将帅。” 沈玉舒听出武玢儿话里有话可也不敢出声,只听身前的文灵轩道:“王妃若无其他事,末将这便去找王爷了。” 武玢儿面色一转,走到文灵轩身侧瞧着文灵轩身后的沈玉舒道:“文将军领着这么美的人儿,这是要做什么?莫不是领来给王爷做侧妃的?” 沈玉舒心中一紧,文灵轩今日能如约领她来这秦王府,已是下了很大决心,这武玢儿若是在这里添油加醋再说一会儿,只怕文灵轩再好的涵养也经不住。于是她上前一步拉着文灵轩的手,笑望着武玢儿,行礼道:“是贱妾不懂规矩了,奴家是文将军在前线救回来的女子,与文将军一见倾心,如今领妾身来这里只不过是想让王爷过过眼,看奴家能否配的上将军罢了,王妃可别误会了。” 沈玉舒只感觉文灵轩拉着她的手紧了紧,她便抬头冲他笑了一下。 武玢儿见此情形自知无趣,便收起虚伪的笑容目光一冷道:“姑娘倒是说的好听。” 沈玉舒冲她微笑了一下不再说话,只听文灵轩道:“王妃若没有其他事,末将先领着贱内去见王爷了。” 武玢儿道:“将军真是个心大之人,前些日子才不见了一个为你生了儿子的妾室沈玉舒,这连一年都没有,便又有美人入怀相伴。”说罢带着香儿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沈玉舒见武玢儿离开,这才松开文灵轩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她真是怕武玢儿认出她来,不过如此看来她是只顾着调侃文灵轩,并没有注意她。 文灵轩见她如此不忍心道:“这一趟,难为你了。” 沈玉舒重新拉着他的手,目光柔和的望着他道:“为了你我愿意。” 文灵轩紧了紧沈玉舒的手,不再说话,他们便向顾曦延所在的书房行去。有些事情似乎并不比说清楚,他们便会自然而然的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将一切裂缝用微笑掩埋。 顾曦延早已等候在梨香院的书房内,见文灵轩和沈玉舒来,也没说什么便吩咐身旁的下人去准备茶水,之后偌大的书房之中就剩下他们三人。 三十六. 身在西柔心在陈 2 这几日倒是清闲,鹰哲因为军情之事并没有来打扰过乌林娜和沈玉舒,也让沈玉舒给乌林娜的疗程可以比预料的更快一些。 乌林娜经过十日的调养,身体已见大好眼睛也恢复了清明,沈玉舒见她不爱吃药,便吩咐两个老妈妈将一部分药材都炖在汤中,以食疗的方法让乌林娜喝下。 乌林娜每日都会说很多感激沈玉舒的话,弄得沈玉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日乌林娜望着院中参天的梧桐树道:“舒儿,你说鄂里克现在在做什么,还有阿丽娜?” 沈玉舒盯着自己修改的药方一遍一遍的审核道:“我不知道阿丽娜在做什么,鄂里克的事情我却知道一点,听说他在西柔还挺吃的开,鹰哲有些决策上的事情都会听一听鄂里克的建议。” 乌林娜叹了口气,眼神转向沈玉舒关切道:“舒儿,你不恨鄂里克撕毁盟约相助西柔?” 沈玉舒放下药方道:“当然恨,若不是他这样做,我想今日陈国也不会如此被动。” 乌林娜流下泪来道:“舒儿,是我们对不起你们陈国啊。” 沈玉舒走上前递了一方手帕过去道:“乌林娜,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别哭了,否则刚好一些的身体一又要垮了。” 乌林娜接过手帕拭了拭眼角的泪水道:“你说的对。”随后勉强的笑了笑不再言语。 沈玉舒以为她思念家人便不再打扰,打算将药方拿去给守门的侍卫让他们去抓药,不想刚行到房门口时,乌林娜又开口道:“舒儿,我一直想不明白是什么事情能让你这样的女子都动了轻生的念头,你能告诉我吗?” 沈玉舒停下脚步叹了一口气,回身走到乌林娜身边坐下道:“你可知陈国前一任皇帝顾德共有三子,长子顾曦月,次子顾曦延,幼子顾曦明?” 乌林娜点了点头道:“知道,我记得当时有消息传来说顾曦月本是陈国太子,不想因为行事张狂不知收敛,所以被人暗杀。” 沈玉舒无奈的笑了一下道:“差不多,暗杀顾曦月的人就是我。” 乌林娜瞪着这几日稍微清明一些的双眼不可思议道:“你?你怎么会有能力做那样的事?” 沈玉舒安慰她更像是安慰她自己道:“其实我自己也不相信,不过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当时我被仇恨冲昏了头,所以才会有如此行为。” 那天沈玉舒跟乌林娜说了很多,几乎将自己的身世全都说给她听,说完之后心中竟是说不出的畅快,可她没有告诉她小朗的身世,不是因为她怕她告诉谁,而是这件事情对于她来说犹如一根刺扎在心头,虽然她爱小朗,可她还是不愿提及那一段过往。 事后乌林娜对沈玉舒说道:“舒儿,我本以为自己很可怜,虽身在皇族却连寻常人家的亲情有时都难以享受,可听了你的事情,我觉得我还算幸运。” 沈玉舒笑了起来道:“大公主这是在嘲笑我吗?” 乌林娜连忙摇头道:“不不不,你别误会。” 沈玉舒笑道:“我知道公主是什么意思,我不会误会也不会生气,毕竟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现在我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回去见见我的孩子,灵轩还有我的母亲。” 乌林娜望着沈玉舒许久,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道:“舒儿,我来帮你,鹰哲毕竟跟我有阿林在,他或多或少会听我的,还有鄂里克。” 沈玉舒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没用的,如今我是能牵动灵轩的最后一颗棋子,他们是不会放了我的,能让我来给你治病跟你住在这里,怕是他们都思虑了很久,就怕我逃走。” 乌林娜闻言抓着沈玉舒的手感激的看着沈玉舒不再说话。 雨季方至,屋外的梧桐树因为雨声发出啪啪啪的声音,沈玉舒披了一件麻布外衣提着灯笼站在屋檐下望着灯火中落下的雨滴,在院中的石砖地上汇成一条条细小的水流。 灵轩,不知你可安好,我如今成了你的负累,你可还愿与我相伴一生。我这是多可笑,到了这个地步还要怀疑你对我的态度会不会有改变,我们还能不能有结果。这辈子我终究欠你太多,若有来生只盼我们不要再遇见,这样你就不会总是要救我要被我连累,我也不会总是这样怀疑自己。 诀别就在沈玉舒意想不到那一刻悄悄地拉开帷幕。 整整下了五日的大雨,天空终于放晴,天气也随之热了起来。十几日的治疗乌林娜的身体好了许多,鹰哲似乎也是因此挑了这个雨过天晴的日子带着阿林和鄂里克来到这里。 沈玉舒本在书桌前写着一些补气养血的药方子,抬头便望见鹰哲刀光似的眼神,沈玉舒心里打了个哆嗦放下笔道:“你们终于还是来了。” 鄂里克从鹰哲的身后走上前,望着沈玉舒半天,却不知该怎么开口,沈玉舒便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伸手向鹰哲拉着阿林笑道:“阿林,还记得姑姑吗?来姑姑抱你去见妈妈。” 阿林睁大了双眼跟着沈玉舒道:“妈妈,妈妈!”抬头又望了望牵着她手的鹰哲。 鹰哲笑着将阿林交给沈玉舒道:“去见见她。” 沈玉舒见他主动交出阿林,便抱起阿林向乌林娜住的里间走去。 乌林娜早前刚服了汤药,这会儿还在睡着,沈玉舒抱着阿林悄悄走到床前,将阿林放在床边对着阿林道:“阿林,快摸摸妈妈的脸,妈妈就醒了,就能跟阿林亲亲。” 阿林似懂非懂的按照沈玉舒说的话,摸了摸乌林娜泛起熟睡红润的脸颊。乌林娜明显在睡梦中慌了一下,睁开了双眼。 沈玉舒见状笑道:“不愧是母女,阿林给你带来了。” 乌林娜见到阿林猛然坐起身,一把将阿林搂入怀中无声的哭了起来,阿林有些不舒服的在乌林娜的怀里扭捏着。 沈玉舒笑着摸了摸阿林的头,又对着乌林娜道:“我的任务完成了。”是的,该完成的都完成了,她的价值也只剩下最后的一项。 沈玉舒走向外间,对着鹰哲和鄂里克道:“你们不进去看看她?” 鹰哲摇了摇头道:“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急于一时。不过有些事却是要与文夫人好好商议一番了。” 沈玉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外面,鹰哲便和鄂里克识趣的向院子里走去。 院中梧桐花已落,大片大片的梧桐叶将阳光分散成无数道细线,洒在院中的地砖上,他们三人站在梧桐树下,鹰哲率先开口道:“文夫人该知道我想说什么,时候差不多了,陈国那边探子来报,文灵轩得知你在我营中早已暴跳如雷,要不是身边的人劝着,都要闯营来杀我。” “我知道,您不就是想等着他人心涣散无心领兵的时候来个致命一击吗,而我便是那个导火索了。”沈玉舒看着梧桐粗壮的树干说道。 “你很聪明,我不想对你用强,今夜你自己收拾好东西,我派人来接你。”鹰哲说的很客气,就像是沈玉舒去的地方是他家,他来请她做客一般。 沈玉舒笑了笑道:“收拾东西?可汗觉得我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 鹰哲面色一滞不再说话,向着身边的鄂里克递了个眼色便转身离去。 鄂里克留了下来,沈玉舒知道他只是为了看住她,以免她在这最危急的时刻逃走。其实她想过逃走,可这样只是解救了自己,而不是所有人,战争终究在所难免,她不能因为自己而牺牲掉数以万计的陈国将士的性命,她不想死后还要背上一个红颜祸水亡国灭族的名号。 所以,她在等,等一个机会,她在想,想一个办法,让她可以帮文灵轩减少一些负担,她知道自己力量薄弱可她还是想赌一把,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 沈玉舒见鄂里克不说话便先开口道:“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鄂里克本来沉默的脸上突然有些不自然道:“什么忙。” “我需要一些药物,可是我现在没有自由,只有你能帮我弄到。”沈玉舒故作乞求的看着鄂里克。 鄂里克道:“大姐的病不是已经好了吗?” “病虽然好了,可还是需要固本,所以还需要坚持吃一段时间,我修改了一下药方,可上面的三种药配不齐了,都差了一些。”说着,沈玉舒从腰间拿出一直藏起来的药方递给鄂里克。 鄂里克接过药方,小声念道:“硝石一斤,木炭八两,硫磺一斤,这是什么药方,我怎么从没见过。” 沈玉舒解释道:“你要是见过,你就是陈国人了,这方子是我师父独门秘方,能治标治本,关键是这是固本培元的良方,我很少用,要不是乌林娜病入膏肓我也不敢拿这样的方子出来。这些够她吃很久,只要她按时服用三年身体就可以恢复以往。” 鄂里克听罢将药方收进怀中道:“好,你什么时候要?” 沈玉舒抬头手搭了一个凉棚望了望天际道:“如今快响午了,太阳偏西一刻时给我,这样我还有时间配药。” 鄂里克点了点头道:“好,我这就差人去办。” “等等。”沈玉舒叫住准备出门的鄂里克道。 “怎么了?”鄂里克转身问道。 “你最好分三个人去办,要不然一个人去医馆,抓药的看这样大的剂量估计不会给的。”沈玉舒掩饰道。 “我知道了。”鄂里克说罢,便出了院门。 沈玉舒见他出去,便急忙走进自己住的那一间房,关上房门走到床前将被褥翻开,里面藏着的全是她制作好的一节一节的火药。 鄂里克,只能怪你自己没见识,当年我用这东西炸了整个沈家老宅,如今我更可以用这个炸了你整个军营,也可以用这个结束自己,为文灵轩除去后顾之忧! 没过多久,便有人来接沈玉舒去军营,见她大包小包拿了拿了许多,不由得有些怀疑,还好有鄂里克在前头挡着倒也顺利的通过搜查。 夜里因前几日下过雨有些凉,沈玉舒将身上的衣物往紧的裹了裹。他们确实没有对她用强,而是很客气的围在她的身边,还有人帮她拿着行李,她见到这场景不由得笑出声来。 鄂里克有些怀疑的走到身边道:“大难临头了,还有心笑,你就不怕这条命真的就这么断送了?” 沈玉舒侧过头对鄂里克说道:“那我还不是得好好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只是觉得,这样一番场景不像是拿我去要挟人,而是请我去做客。” 鄂里克看着沈玉舒坦然的模样,长吁一口气不再说话。 鄂里克一直将沈玉舒送到军营里专门为她设置的牢笼门口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沈玉舒看了看用毛毡和木桩简易搭起来的笼子,这笼子只有一人容身的大小,里面用稻草铺了一层用作休息,角落里还有一个小水瓮一个碗,没有桌子凳子。 沈玉舒心里自嘲道,沈玉舒,这就是你活在人世的最后的住所吗? “看看还需要什么,我派人去准备。”鄂里克道。 沈玉舒摇摇头道:“不用了,那些药可能还要配个一两天的,等配好了,你再过来取吧。”说罢,沈玉舒从一旁的士兵手中接过厚重的包袱,便进了笼子。 夜里漆黑一片,只有烛光随着毛毡的缝隙吹进来的风不停的摇曳着。 沈玉舒小心将火药一包一包的分好,在自己身上藏了一包大的,剩下的她将它们用药捻子一包一包的连在一起,虽然都是小包,但是只要连起来同时引爆,她确信可以将整个主营和粮库炸毁。 沈玉舒正思索怎样将这些火药放在粮库和主营周围时,突然一阵风来,将原本就微弱的烛光熄灭。沈玉舒起身向门边走去,想向巡夜的士兵要个火折子,突然感觉身后一凉,惊道:“什么人!” “姑娘别怕,可还记得梅园雪莹?”一个女子的声音压低从沈玉舒身后传来。 沈玉舒激动的赶忙转身想在黑暗中瞧得更清楚一些,可是奈何伸手不见五指,只好作罢,眼睛望向前方道:“雪莹?” “是我,玉舒姐,我来救你了,今夜无月,你这就随我逃出西柔大营。”雪莹说着抓着她的手就向外走去。 沈玉舒赶忙停下道:“不行,我不能走。” 雪莹疑道:“今夜不走,就没有机会走了,明日便是决战之时,我们烟雨楼众人便是要赶着两军对战之前将您救出去!” “什么,明日便要开战了?”沈玉舒有些不相信道。 “是呀,连主子都亲自坐镇这次战役了,战书是十五天前就下了的,为了摸清您的藏身之所,我们足足推后了十日。所以姐姐不管有什么事情,我们一定要走,快一点,乔大哥他们在军营外接应。”雪莹说着又要拉她出营。 什么?顾曦延也来了,这次难道是生死战吗。 沈玉舒思绪纷乱,连忙制止雪莹拉着她的动作,“雪莹正因为这样,我更不能轻易走了,而且你要帮我。” 雪莹疑惑道:“姐姐有什么事情未了?” 沈玉舒拉着她摸索着坐下,将火药的用法和要摆放的地点都告诉她,沈玉舒要她等到清晨时,与她兵分两路,她在这里引开众人的视线,她去摆放炸药,并在双方开战前的一刻钟时引爆炸药。 沈玉舒和雪莹就这样手拉着手坐了一个晚上,她并没有告诉雪莹最大的一包炸药就在自己身上。 天开始麻亮起来时,沈玉舒紧张的长出了一口气,走向门边大喊道:“有人吗,来人哪,我要见鹰哲!”沈玉舒扯着嗓子喊了好久,才跑来两个凶恶的士兵用不太流利的汉文道:“喊什么喊!” “我要见鹰哲,他背信弃义,不守承诺!”沈玉舒叫道。 那两个士兵见沈玉舒气势凶凶,便开了牢笼的门拽着她去了主营帐。沈玉舒乘他们不注意时,偷偷的回望了一眼关着沈玉舒的笼子,风扫过门帘,里面已是空无一人。 还没到主营,鹰哲和鄂里克便从里面走了出来,见沈玉舒被士兵扣着,便走上前,鹰哲审视着她道:“本想去找你,自己就送上门了。”随后指着沈玉舒身旁的两个士兵道:“你俩把她绑了,绑在我西柔狼王旗的旗杆上。” 沈玉舒还没来得及说话,身边的士兵便拉着她离开。沈玉舒有些气不过道:“鹰哲,你骗我!” 营地之中站满了西柔士兵,沈玉舒被五花大绑立于在旗杆之上,鄂里克看着沈玉舒,“文夫人,文灵轩不肯降西柔,所以我们只好用你来试一试。” 沈玉舒鄙视的看着鄂里克道:“鄂里克,以前我只是觉得你为了家人才会这样对我,所以我对你还有同情和理解。如今我只觉得你很可悲,不但出卖了自己的国家,还有自己的灵魂。你以为你倾尽国力帮助鹰哲就可以得到西柔人的帮助而助回真吗?你错了,鹰哲对于西柔以外的人民从来都是暴政。你以为他真的对乌林娜好吗,前几天我在乌林娜平日所服的药中都发现不同剂量的天麻散,这种药平日里用于安神,但如果长时间服用人就会神智不清出现幻觉,直到最后的死亡。你可听说过有一种毒药叫离魂,它的主要成分就是天麻散!” 鄂里克不可置信的看着沈玉舒,最后像是下了个决心道:“我知道你现在说的这些都是挑拨离间的话,我不会相信,你好自为之。”说罢不再理沈玉舒,朝着鹰哲所在的方向走去。 沈玉舒绝望的抬头望向天空,乌云密布恐大雨将至,她不禁开始担心那些炸药会不会起作用。 正担心时,耳边传来鹰哲响彻云霄的声音道:“我西柔的子民们,今日便是与陈国决一死战的日子,当年我的父王受辱于陈国的天启帝,如今我们要一雪前耻,不但要洗去西柔的耻辱,更要将陈国变为我们的牧场。让我们的家人都能有一个安身温暖的家,我们是上天的使者,让我们为西柔为我的父王更为我们的天神而战!出发!” 说罢鹰哲抽出腰间的弯刀指向天脉城的方向率领大军一路前行而去。 三十三. 京都坎坷错良缘 5 沈玉舒有些局促不安,文灵轩见状便拉着她的手坐下,冲她微笑。顾曦延有意无意的向他们握在一起的双手瞥了一眼,又别过目光道:“今日进宫一事必须得小心行事,沈姑娘,你身上可有什么防身的东西?” 沈玉舒摇了摇头,心中纳闷不过是诊脉何须带着武器,就连云霜刀沈玉舒都放在将军府里。顾曦延像是早已知晓一般,从书桌下方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折叠的匕首。 “这种匕首比平常的普通的匕首更短小也更好收藏,你拿着以防万一。若是被人抓住这柄匕首要么刺进对方的心脏,要么是你自己的胸口。”顾曦延语气冰冷的将匕首递给沈玉舒,眼神更是让沈玉舒害怕。 文灵轩面色不悦道:“秦王何须这样吓她。” 沈玉舒一听忙道:“灵轩,我明白的。” 顾曦延见状继续道:“荣楠打探到消息,褒国公府余孽未除一直潜伏在宫里,那十几个人在太子死后就神秘消失了,所以他们很有可能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而为旧主报仇,所以你要小心。还有一点,进了宫我只能陪你到父皇所住的毓秀园外围,探脉时我们都不在你身边,所以会发生什么我们也不好预测,但你要记住,把完脉若是中途有人劫了你问你父皇的病情,你只能一口咬定你自己医术不精,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什么病。如果他们要杀你,这柄匕首该怎么用你应该知道。” “还有呢?”沈玉舒冷冷的问道,原来你顾曦延只不过也是个把我往火坑里推的人罢了,权利面前我永远都是那个被牺牲掉的棋子。 “还有就是,父皇的病可能是伪装的。”顾曦延眉间紧锁成一个川字,文灵轩的脸色也跟着不好看起来。 “若是伪装,又会怎么样?”沈玉舒见状问道。 “那么你进宫就是死,我也不例外。陛下脉案一直有专人看管,除了太医院的院首以外,再无人知晓,所以你进宫探完脉,他们会让你去太医院写脉案,为了保密,他们一定会让你留在太医院里一段时间,确保陛下脉案不会被我们知晓。只要你入了太医院,我便安排人将你换出来。届时你必须告诉我们陛下究竟是什么病。”顾曦延沉重的说道。 沈玉舒明白他的意思,顾德生性多疑,若是有人敢打听有关于他的一切都是死,那么急切的想要知道他究竟病况如何的秦王,便也就此坐实了想要谋夺皇位的罪名,而沈玉舒又是被秦王安排进宫的郎中,那么肯定首当其冲就是把她斩了。 沈玉舒不由自主的摸着自己的脖子,哼了一声道:“没想到进宫给皇帝把个脉还要担上我的性命。” “舒儿,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文灵轩面露忧色的抓紧沈玉舒的手道。 沈玉舒冲他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说完,转头望着顾曦延,“那么就劳烦秦王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进宫吧。” 顾曦延神色复杂的看了沈玉舒一眼,不再说话。 马车颠簸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宫门外。沈玉舒着男装下了车,望着巍峨的皇宫,心中惆怅。她在这里死过一回,今天居然又跟当初杀她的人一起来到这里,真是讽刺至极。 荣楠在此时推着顾曦延来到沈玉舒身边,他静静的如她一般望着巍峨的宫墙道:“走吧。” 沈玉舒见他就要进宫,忙上前道:“王爷请稍等,我还有话跟灵轩说。”话音刚落,沈玉舒转身跑到不远处一直跟着他们文灵轩身前。 文灵轩见沈玉舒走来,下了马问道:“怎么了?” 沈玉舒低着头忍住泪水道:“今日出门我问你的话,你可还记得?” 文灵轩神色一变,“不许你胡说。” 沈玉舒抬起头道:“若是我死了,我要你好好活下去。娶妻生子,安生过日子。” 文灵轩再也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舒儿,我此生有你就够了!” 沈玉舒流着泪拍了拍挽住他的肩膀道:“灵轩,瑾儿在我身边伺候,是个机灵的丫头,你与她已有了夫妻之实,还是早日将她娶进门,别像我一样不明不白的,叫人嚼舌根。” 文灵轩身体一僵,放开沈玉舒面露愧疚道:“你,都知道了?” 沈玉舒点着头抹了把眼泪道:“灵轩。” 文灵轩见沈玉舒如此,叹了口气道:“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舒儿,等你回来我们就离开,我真的受够了京都这座牢笼。” 沈玉舒点了点头,望着他腰间的麒麟坠道:“灵轩,我不在了就让它陪着你。” 文灵轩苦涩的笑了一下,伸手抹去沈玉舒脸上的泪珠道:“什么都别说,好好进宫去,我等你回来。” 沈玉舒见他如此终是暂时放下了心结,笑着转身向顾曦延的方向走去。 正午的日光下,文灵轩的影子如一个圆点一般静静的呆在他的身下,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进了宫,她的心便更是果决的握紧拳头想,就算是死也不去回真! 沈玉舒跟在顾曦延身后不敢说话,一路上都安静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只听见身边的轮椅划过地面的声音,在此时被不断放大。走在长街上的宫人们都有些心不在焉却又小心谨慎。 皇上重病,他们这些伺候主子的人都得在这个时候夹着尾巴做人做事,深怕有一点错处都可能没了自己的小命。 沈玉舒见到这样的场景真替这些人感到可悲,在皇宫中过着不愁吃喝的日子,心却是比外面的百姓还要累,就连心都不得自由。主子开心了赏你几个银锭,主子不开心了那么这些人就又变成了主子的出气筒,什么解气主子便把什么往他们身上招呼。 沈玉舒慨叹着宫人的命苦,却听一个尖细的生音传进耳朵,“呦,王爷,今儿怎么这个点儿就来了,皇上方才还说这几天您刚回京不久,身子不好就不用来请安了。” 顾曦延假笑道:“父皇体恤儿臣,但做儿子的可不能忘了孝顺。李公公,今日父皇的身体可有好些?” 李公公堆了一脸的笑道:“皇上今儿个还是老样子,一直咳。哎,您说说好不容易让颜天师弄清楚皇上到底是什么病,还没来得及说呢,颜天师就失踪了,派了多少人找就是找不到人啊,太医院里的也不中用,只知道调理,结果到现在也没个好结果,不知王爷那里可有消息。” 顾曦延摇了摇头道:“宫里派出去的人都没消息,本王那几个下属又怎么会有消息。不过本王今日来倒是带了一郎中,原先在军中救治过很多伤病医术也算不错,所以来给父皇瞧瞧,若是能瞧出是什么病,也好对症下药不是。” 沈玉舒从来没有在顾曦延口中一次性听到这么多虚假的话语,弄得她都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就在此时李公公朝沈玉舒望了一眼道:“那就有劳王爷了,皇上的病啊总算是有人能瞧了,不知这位郎中怎么称呼?” 沈玉舒听见李公公这样说,也忙按照事先预备好的说辞拱手做了个揖道:“小人姓沈名冰,第一次进宫还请公公见谅,小的有不周之处在这里向公公赔罪了。” 李公公笑了笑,由于年纪大了又没有胡子,那张脸在阳光显得格外的白和扭曲,“还是个能说会道的郎中,得,王爷,奴才这就领这位沈郎中进去,还劳烦王爷在这里等候。” 李公公说完又转向沈玉舒道:“沈郎中,跟咱家走吧。” 沈玉舒低头应了一声转身瞧了瞧身边的顾曦延,只见他意味深长的望着她不再说话。 顾曦延目送着沈玉舒进了毓秀园,心里矛盾不已,要不是叶知秋犯了错了被罚在家,说什么他也不会送她去宫里,倒不是怕她杀了顾德,而是怕顾德会认出她又一次杀了她,而这次他却无法再从顾德手里救下她。 还记得当日顾德亲自将她推到他身前,那一刻他的心都跟着死了一般,他没有想过顾德竟然会给自己玩儿这么一出。可如今他谁都信不过,只有她说的话,他能信。 如今他恨不得自己能亲手结果了顾德。当他从沈玉舒口中得知自己身世的那一刻起,他便无时无刻不想着杀了顾德替自己的生父生母报仇雪恨,还有胡瑶姬的仇,他都一笔一笔算在了顾德的头上。 他叫了顾德二十几年的父亲,也算是报答了他的一番养育之恩,如今他只想弄清楚这个顾德究竟是真病,还是装病。至于皇位他以前从未想过,可是如今他偏要将这皇位弄到手,好让顾德看看,自己苦心孤诣得来的皇位最终还是没能守住。 他想到这里转念又一想,自己最好的朋友就要娶自己最爱的女人,这是多么讽刺的事情。是他把爱藏得太深,还是这个女人就是个傻瓜感受不到?也罢,她留在文灵轩身边好歹时不时的还能见一面,就算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也好,当日说的也不过一时气话罢了。 “王爷。”荣楠突然出声,打断了顾曦延自嘲的思绪。 “怎么了?”顾曦延问道。 荣楠继续道:“今儿清晨刚得到消息,还没来得急跟您说,就来了宫里了。” 顾曦延皱眉问道:“什么消息?” 荣楠见顾曦延面色不悦,试探的说道:“一个是关于晋王的,还有一个是关于沈姑娘的。” “老三?他最近不是一直呆在家中,不过他倒是好,竟然收留了太子的余党。”顾曦延冷哼一声说道。 “王爷,晋王这几日行为有些异常,据来人报说晋王将自己的一个姬妾送给了掌管京都御林军的王冲大人。” “怎么回事?”顾曦延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臣也没查出来,只知道王大人甚是喜欢,就为了这个送给晋王一个东海百年产的血珊瑚做答谢。”荣楠答道。 “竟然连自己的姬妾都送了人,他到底在盘算什么?”顾曦延正小声说着便听见了顾曦明的生音从不远处传来道:“二哥今日来这么早。” 顾曦延面色一变,转身对着顾曦明微笑道:“三弟也很早,每日来给父皇请安是份内的事情,早来一些也是对的。” “二哥说的对,做弟弟的还是得跟二哥好好学学,怎么李公公不在这里伺候着,把二哥一个人撇在这里了?”顾曦明张望了一下四周,问道。 “本王请了个军里的一个郎中来给父皇看脉,李公公也跟着进去伺候了。”顾曦延淡然道。 “原来如此,那我也先不进去了,在这陪二哥等等。”顾曦明笑道。 “好。”顾曦延不在说话,只是盯着不远处花园里的一株已经快掉光叶子的玉兰。 “二哥,最近我听说神武将军快成亲了。”顾曦明不阴不阳的忽然说道。 顾曦延一听,语气冰冷道:“三弟消息倒是灵通。” “我还听说,那姑娘长的不错,如今可是要当将军夫人了。”顾曦明道。 “没想三弟对这些也感兴趣。”顾曦延不冷不热道。 “二哥有所不知,小弟我之所以感兴趣,是因为这京中对这一门亲事看法颇多啊。”顾曦明挑起话题继续道。 “哦?”顾曦延有些不耐烦起来。 “当日二哥也知道,文将军一心都扑在我表姐身上,可如今表姐才去世多久,他便亟不可待的又娶回一房妾室,实在是有些薄情寡义,我听说这个妾室是文将军执行公务时带回来的女子,还有的说……” “三弟,若是要跟我讨论这些京都闺阁女子才讨论的闲言碎语,我不想听。”顾曦延摆摆手道。 顾曦明话语一顿,道:“我倒是忘了,二哥是个除了公务以外不问外事的人,倒是小弟给二哥添无聊了。” 两兄弟正不咸不淡的说着话,就见李公公出了院子,朝他们走来。 李公公行了礼对着两位王爷道:“王爷,皇上知道今日二位王爷都到了,所以宣二位王爷进去呢。” “今日来的真是巧,没想这么多天了,父皇居然肯见我们。”顾曦明兴奋的说道。 说罢两人便进了毓秀园。 这毓秀园端的是文雅之气,不像其他宫中那样雕梁画栋繁花似锦,路旁的园子里只种着些玉兰和梅树。顾曦延见状便想,想必这些都是顾曦明的生母曾经所喜爱的植物,睹物思人想必顾德心中还是放不下那个女人。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明知与她不可能却还是希望她能多看他一眼,多说几句话,哪怕是跟他对着干都好,只要能见到她。可他却伤她那样深,那样重。他与她之间终究是不可能了,就算没有文灵轩,以她的性子也不会原谅自己像从前那样回到他身边。 李公公带着两位王爷不急不慢的向顾德住的毓阁之中行去。 此时顾曦延却心慌起来,沈玉舒进去少说也有半柱香的时间,怎的现在却不见人?莫不是皇上真的没有病,就地就将她给杀了,可是这房间之中却也没有血腥的味道飘出。 他知道他这是关心则乱,可他还是不由的不担心她的安危。荣楠推着他到门外,被李公公拦了下来道:“慕容将军见谅,皇上要见的是两位王爷,其他的人一概不准进,剩下的路就由奴才代劳了。” 荣楠有些犹豫,顾曦延见状道:“那就有劳李公公了,荣楠你在这里候着。” “是,王爷”荣楠便听话的退了一步,由着李公公将顾曦延推进了顾德的寝殿。 寝殿内焚着檀香,让人的心绪也跟着平静下来,顾曦延不动声色的环顾着四周,可是却依然没有见到沈玉舒的身影,先下好奇便问道:“李公公,本王请来的郎中到哪里去了,为何不见人?” “回王爷,您也知道宫里规矩的,那沈郎中给皇上把完脉后要去太医院写脉案的,而且皇上赏了他些银子,这会儿啊,已经被领去太医院了。”李公公回的滴水不漏,顾曦延却知这只是推辞,却不好发作,只得在袖中捏紧了拳头。 顾曦延不禁后悔,他实是不该让她来做这件事。 不一会儿,李公公推着顾曦延,还有在一旁不说话的顾曦明来到了顾德的卧榻前。两人行过礼,便听厚重的纱帘之后传来一阵阵咳嗽的声音,李公公听见忙将茶水递了进去。 顾德喝了一口水后,便打发李公公将帘帐撩了起来,不一会儿纱帘后显现出一张因病而骨瘦如柴身体和眼窝深陷的目光浑浊的双眼,顾德嘴唇已经干瘪,上面还起了痂。 顾德望着顾曦延跟顾曦明道:“你们今日来,朕很欣慰,太子死后朕身边只剩下你们两个成年的儿子,你们做的朕都很满意,尤其是延儿。” “父皇过奖了,这都是儿臣分内的事情。”顾曦延恭敬的答道。 “不过,朕唯一遗憾的是你这双腿,终究是行走困难。”顾德有些惋惜的看着顾曦延。 一旁的顾曦明突然开了腔道:“说起来,儿子也替二哥难过,这些年虽说为国家做了许多事,可终究这双腿让人惋惜。” 顾曦延听罢没有出声的看了顾曦明一眼,此时顾德继续说道:“朕这病,怕是时日不多,所以今天乘着你们来请安,朕就告诉你们,这遗诏朕已经拟好了,待朕归天之时李年自会在朕的卧榻前宣读遗诏,至于遗诏中皇位该给你们之中的哪一个,到时你们也就清楚了,但是……”话还没有说完,顾德又是一阵咳嗽,李公公想上前相帮,却被顾德挥退。 顾德平息了一下呼吸继续道:“但是,若在这之前,你们任何一个人要是不规矩,就别怪朕不念父子之情。那个人就随朕陪葬即可。” “是,儿臣明白。”顾曦延和顾曦明同声答道。 “延儿,你先出去吧,朕有些话要对明儿说。”顾德疲惫的说道。 “是,父皇。”顾曦延恭敬的答道。 李公公听罢,上前推着顾曦延离开了顾德的寝宫。行至毓秀园的门口,荣楠便上前来从李公公手中接过顾曦延的木轮椅,道:“多谢公公了。” 李公公堆了一脸笑道:“应该的应该的,那老奴就不多陪了,那位郎中写完脉案,老奴自会送他出宫,还请王爷不要担心。” 顾曦延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直到李公公进了毓秀园才悄声对一旁的荣楠说道:“宫里的人,可以用了。” “是”荣楠不再多说,便推着顾曦延出了宫。 宫外,顾曦延上了马车揉了揉有些紧绷的太阳穴,突然抬头喊道:“荣楠!” 荣楠在一旁回应道:“王爷,有何事?” “进来回话。”顾曦延厉声道。 荣楠依言上了马车之后,马车便一路向秦王府行去…… 宫门的观景楼上,李公公望着远去的马车,对着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说道:“人交给你们了,可给我看住喽,皇上吩咐了,若是秦王有一点动静,就地就给处决了明白吗?” 一旁的小太监忙道:“是,公公。” 李公公听罢,望着远去的马车嘲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如今还是要自保啊!” 三十七. 一曲离歌咏别离 1 天脉城外,一百里处神武大营前。顾曦延和文灵轩二人身着铠甲手握长剑,骑着高头大马望着马下的数万士兵。 顾曦延头带金色头盔,上面雕着一只金龙,他提起马缰绳走上前声如洪钟,“将士们,今日一战关乎陈国生死,为了我们的家园田地不被人践踏,为了我们的妻子儿女不被蹂躏,跟我一起将欺侮我们的西柔人赶出陈国。没有国,便没有家,将士们,拿出你们的勇气,为了身后的家园同胞,出征!” 绑着沈玉舒的旗杆插在鹰哲所坐的马车上,马车摇摇晃晃几欲将她的五脏都颠出来。她心中默默的计算着时间,祈祷雪莹能赶在两军交战之前将火药全部点燃。 正思索间,马车突然一停,她便随着旗杆晃动了几下,才注意到所有的士兵都望向了前方,便也抬头望去。 不远处是一片草场,草场的另一头只见身着金黄的盔甲的顾曦延和身着红色铠甲的文灵轩骑马立于军队之前。 沈玉舒心中慌乱又激动,抿唇含泪。 鹰哲见沈玉舒如此在她身前招了招手,便有一名士兵为他牵来一匹马,他下车骑上马,又吩咐士兵将她看好,便骑着马向军队的最前方走去。 两军的距离就这样缓慢的不断的靠近,只见前方鹰哲突然将弯刀举向天空后又对准陈国的士兵,沈玉舒便知真正的战争在这一刻打响。 两军刚交上火,狼烟四起时,沈玉舒身下的驮车的马匹便开始躁动不安,拉着马的士兵不时安抚着马匹,就在此时突然身后传来巨大声响,沈玉舒知道是雪莹已经点燃了火药。 西柔士兵顿时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不知是谁吼了一声道:“陈国的将士们,西柔大营已经被我等炸毁,他们没了后路,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此声一出,大家都激动起来,炸毁西柔大营无异于给陈国的士兵增添了气势,这时砍杀起来更比先前还要勇猛。 沈玉舒被绑于旗杆之上,不断的在人群总搜寻着文灵轩和顾曦延的身影。突然肩膀一松,绑住她的麻绳已经落地,顺势也有个冰凉的器物贴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沈玉舒的脑袋轰的一声,手下意识的向腰间摸去,这一摸却也让她心凉到谷底,先前备好的火药包不知何时早已丢失不见,腰里空空的只剩下松松垂在腰垮上的腰带。 一个嘶哑的声音传入沈玉舒耳中,“沈玉舒,你骗我!”是鄂里克的声音! 沈玉舒怒吼道:“我何时骗过你!” “那你告诉我,那些你所谓的给乌林娜准备的药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刀又逼近了沈玉舒的动脉几分。 沈玉舒见此情形定了定神,咽了口口水,“鄂里克,你到现在才知道,会不会有些太晚了,那些东西是药,不过不是给人吃的,而是能让整个西柔大营葬身火海的火药!” 鄂里克的刀明显停顿了一下,沈玉舒闭着眼睛等待着他的刀划过自己脖颈的那一刻,只是那一刻许久之后一直没有到来。等沈玉舒睁开眼时,眼前出现的是一个身着明黄色盔甲金色头盔还在微弱的阳光闪着夺目光彩的人。 他的盔甲上还残留着不知是谁的血迹,不知是他的还是所杀西柔士兵的,而他身后随之跑来了一个满脸是血的男子。 刀还架在沈玉舒的脖子上,鄂里克望着顾曦延和文灵轩不住的向后退,沈玉舒也只能跟着他一起往后退去。 文灵轩几次想抢上前来,却都被顾曦延制止住。 顾曦延见此情形率先发话道:“鄂里克,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鄂里克惨笑了一声,“没有什么好处,只是我既然已与鹰哲结为同盟,便也只好如此,沈玉舒是文将军心头所爱,如今文将军不肯放下手中长剑,我也只好用她来保命!” 突然一旁传来鹰哲的声音道:“鄂里克,你还在等什么,杀了这个妖女,她害我西柔数千将士性命,死不足惜!” 鄂里克转头看向鹰哲道:“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我回真的士兵在这一役中,皆是前锋,早已被陈国士兵斩杀殆尽,而你西柔士兵才死了几个!” 鹰哲举着还在滴血的弯刀,向前一步道:“你误会了,我们还有机会,你快快杀了这个妖女随我逃命,我们去找乌林娜!” “哈哈哈,乌林娜?刚才早有人传来消息,乌林娜在房中自尽了,这是她写的遗书,你自己好好看看你都对她做了什么!”说着鄂里克愤怒的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又将那纸扔给了不远处的鹰哲。 也就在此时乘着鹰哲接过遗书的一刹那,顾曦延率先发难向鹰哲攻去,而文灵轩紧随其后向鄂里克袭来。 鄂里克架着沈玉舒向后退去,不料忙中出错脚下被一个士兵的尸体所绊,带着沈玉舒一起摔了个跟头,刀在瞬间划破了沈玉舒的咽喉处的皮肤。 幸好沈玉舒学过功夫,忙歪了脑袋,躲过了匕首的深入。而她更是乘着这个机会脱身转身向文灵轩跑去,一边跑一边唤了声,“灵轩!” 不想沈玉舒没跑出几步却突然感觉脊背一凉,有一个锋利的东西从她的后背左腰下方径直划上了右肩,瞬间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她便再也坚持不住向前扑倒。 文灵轩大惊抢上几步一把将她搂在怀中,焦急的望着她,“舒儿,舒儿!” 沈玉舒痛的几乎晕厥却还是撑着几丝力气道:“灵轩,我终于见到你了,对不起,是我太任性太胡闹了!” 文灵轩将她搂紧了几分道:“我从未怪过你,舒儿,我不怪你!” 说话间,忽然听沈玉舒身后传来鄂里克的喊声,文灵轩闻之举剑相击,只是抱着她终究不便,堪堪抵挡了鄂里克几刀之后,还是被鄂里克在左臂上划了一道鲜红的口子。 “这里有我,你去对付鄂里克!”叶知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文灵轩像是得到了定心丸一般将沈玉舒放开,专心与鄂里克打斗起来。 沈玉舒这一下失了重心趴在了地上,眼前顿时一黑头晕目眩。恍惚间眼前出现了一双手,沈玉舒便扶了上去道:“师兄我还坚持的住。” 只听那人道:“背上这么大的口子,你确定你还坚持的住?” 沈玉舒听声音不对抬头望去,却见到一双如炬般的眼神,里面饱含关切之意。她想将手挣脱,不想他却抓的越紧道:“别逞能!” 沈玉舒向他身旁望去,叶知秋正浑身是血的望着她,她看着叶知秋说道:“师兄。” “哎。”叶知秋回道,可是尾音里已有了明显的颤抖。 就在沈玉舒思绪还飘在叶知秋眼中的疼惜里时,突然只听她上方的顾曦延大喝一声道:“灵轩,穷寇莫追!”说罢,便将沈玉舒往叶知秋的方向一送追了出去。 叶知秋慌忙间检查了她背上的伤道:“还好没伤到筋骨,来先把止血药吃了,等回到天脉城我再给你仔细包扎。” 沈玉舒听话点了点头,将叶知秋从怀中取出的药丸咽下,抬头向文灵轩他们所打斗的地方望去,只见前方火光弥漫,不等沈玉舒有所反应前方不远的树林中便传来轰的一声,陈国所有的将士和西柔将士在这一刻都停止了打斗向着树林边望去。 沈玉舒脑袋像是被人狠狠的敲了一下,跌跌撞撞的借着叶知秋给她的外力起身,向火光冲天的地方跑去。忽然此时天边雷声震动,憋了一日的雨终于下了下来。 沈玉舒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跑到了火光旁时,大火已经被雨水熄灭,灌木林里还冒着缕缕青烟,沈玉舒搜寻遍地找不到文灵轩的身影,突然脚下一滑,瘫坐在地上。 沈玉舒不知道打在脸上的究竟是泪还是雨水,只是不停的在雨中寻找着,手里不断地摸索着。 不一会儿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只断臂,手中还握着一把弯刀。沈玉舒识得,这是鄂里克的弯刀,那这个手臂呢。 沈玉舒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就在断臂不远的地方,沈玉舒看到了方才还带在文灵轩头上头盔,头盔上的孔雀翎早已被雨水打湿与泥浆混在了一起。她麻木的一点一点爬过去伸手拿过那顶头盔,紧紧的抱在怀中,放声大哭起来,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嗓音直哭到沙哑却还是止不住泪水,不知过了多久,她抬头望着灰暗的天空大吼了一声“灵轩”眼前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沈玉舒一直都很迷糊,时而清醒时而又沉睡,做梦梦见的全是她与文灵轩的过往,从相识相知到相守,他付出的永远都比她多。她总是有麻烦了,才会去找他,他总是微笑着回应她去帮她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 他从未嫌弃过她,也从未亏待过她,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对她好,保护她。可她都做了什么!一次又一次将他推入漩涡之中,让他替她背负那么多的痛苦折磨。 “她的伤没事了吧?”身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让沈玉舒感觉很踏实,可又有些担心,灵轩此时在哪里。 “没事了,可是她无忧散的毒并没有完全解开,鄂里克一死,现在连制解药的方法都没有了。”一旁有个声音回复道。 “你师叔呢?” “这个臣也说不上,当日师叔取了舒儿的血来化验,到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结果,一切只有等到回了京都才知道。” “也好,有鹰哲的消息了吗?” “目前乔二那边传来消息说,鹰哲经此一役损失惨重,那日战败便偷偷帅余部回了西柔。” “回真那边呢?” 话音刚落突沈玉舒感觉有一只手搭上了她的额头,反复摸了摸,似乎在确定什么。 “鄂里克已死回真人心涣散,还不到十日便分裂为东西两派,一派主张归降陈国,一派主张归降西柔,只有少部分认为可以举部西迁往呼延城去避祸,重整旗鼓。” “很好,让回真那边的探子再继续打探消息。” “晋王那边呢?” “他的账,我们回京再慢慢算。” 那人帮沈玉舒捏了捏被角,屋内便没了声息。 很久很久,沈玉舒听到了鸟儿啼鸣,像是两只欢快的黄鹂在窗外的树梢悠然歌唱,她缓缓睁开双眼却又捂上了眼睛无声的哭了起来,直到有一双手将她的手慢慢掰开。 顾曦延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将她眼角的泪水拭干,一边擦拭一边道:“难过就大声哭出来,别憋坏了自己,等你哭完了,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沈玉舒想起他这话的前半句,她曾经也对他说起过,便望着床顶大声的哭了出来宣泄着自己的悲愤,“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努力,最终我关心的,关心我的都离我而去,我究竟做错了什么,父亲,哥哥姐姐,师姐,师父,如今又是灵轩,该死的是我,不是他们啊!” 沈玉舒用力的砸着身下的床越哭声音越大,整个人都抖了起来。顾曦延见状急忙将她扶起来,轻拍着她肩头帮她顺气,“这不关你的事,妍妍振作一点,你还有小朗,还有你的母亲,你可知你突然不见了,她有多担心多着急!” 沈玉舒哽咽着望着顾曦延道:“我娘她还好吗?” “她好吗,你说她能好吗,你不见了这么久,你师父的死因也未查明,两头事情扯着,她能好吗?那日我带着小朗去见她,她却连抱小朗的力气都没有。”顾曦延柔声道。 沈玉舒哭道:“顾曦延,究竟是我欠你的还是你欠我的?为什么这辈子我们要这样纠缠不清?让这么多人为我而死。” 顾曦延将她平躺放好盖上被子,冷淡道:“这些很重要吗,就当是我欠你的吧。你还是先休息,有很多事要等你精神好一些了再告诉你。”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看着他眼中的关切之意,心有不忍沙哑着嗓音道:“那我能再问你一句吗?”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除了你当日抱在怀中的那个头盔,文家军又找到灵轩的铠甲和一把断剑,至于尸骨,按照你师兄的推断,该是被炸成粉碎了。所以这几日我们在事发地为灵轩立了一个英雄冢,等你伤好了,雪莹会陪你去看他。” 沈玉舒难过的闭上眼睛,不再说话。顾曦延默默坐在她的床边,直到她又一次昏昏沉沉睡去。 睡梦中沈玉舒听见一个悠远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道:“好好睡吧,一切都交给我。”这个声音在这一刻让她感觉分外踏实,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她不是不想背负,只是她太累了,她好想文灵轩啊。 三十四. 囚于宫中设计逃 1 头有些晕,沈玉舒活动了一下眼珠,睁开眼坐起身来观察周围,也不知道这是哪里,究竟是在宫外还是宫内,更不知道她昏迷了多久。 沈玉舒摇晃了一下还有些晕的脑袋,才想起当日的那一幕。 幕帘之后,李公公扶起颤巍巍的顾德,待顾德坐起身李公公揭开珠帘便躬身而退。李公公并没有强行让她下跪,她还在思索,到底要不要跪下请个安时,顾德却咳嗽起来。 沈玉舒望着龙榻上的顾德,因为病情双颊已经凹陷颧骨此时显得尤为突出,眼窝也深陷下去泛出一种青紫色明显是中毒的迹象,他用枯瘦的手指,指着沈玉舒道:“果真是你,就知道延儿舍不得杀你!” 沈玉舒见他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便也不再伪装,冷笑道:“没想到陛下这样都能认出我来。是,我没死!” “哈哈哈,也罢也罢,延儿终究是违背了我的旨意不肯杀你,还让人换了你的容貌,以为这样我就查不出来。好儿子,真是好儿子!咳咳咳……” “皇上不是为了在我面前夸自己的儿子有多好的吧,我这条命能留到现在也多亏了王爷。”沈玉舒有心想激怒他道。如今看到他这幅模样她心里说不出的痛快,原来你顾德惹下的人这么多,就算没有我还是会有人要了你的命。如今她心中便明白顾德的毒是从何而来,想必是顾曦延命人动的手脚。 “是啊,神武将军怕也是吃了这个亏。你在他们之间摇摆不定,将我这陈国朝堂视为儿戏,你……唉……命啊!” 沈玉舒不懂顾德到底想做什么,从她见他说过那些不痛不痒的话之后,李公公忽然从她身后悄无声息的在她嘴上蒙上一块儿浸有蒙汗药的手帕,随后她便失去了知觉。 在这个院落,有专人照看,茶饭不缺。可沈玉舒搞不懂顾德到底要用她来做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他已经知晓了顾曦延的心思,只怕是不久就会会有所行动。他把她囚禁在这里难道是要拿她牵制住文灵轩吗? 沈玉舒不敢多想,只要想的多便寝食难安,她只能将所有的思绪专注在逃离这里上,可是伺候她的却是个哑巴太监,什么也问不出。 沈玉舒之前甚至想要杀了他,可是若是杀了他,顾德指不定还会派别的人来,她如今身上中了蒙汗药,提不起一丝真气,就连这个哑巴她也打不过。于是她只能呆在这个院子里仰望着四方天。 如今已是十二月中旬的天气,隔着窗子都能瞧见天空上飘洒而下的雪花,屋子里一点暖意也无,冷的让她牙冠发颤。 沈玉舒醒来的第五日那个哑巴没有来,她猜测是外面出了什么变故,但还是担心外面发生的事情会波及到文灵轩和小朗,更加是坐立不安,没多久舌头上和嘴唇上便起了一层水泡。 这日她见那哑巴没有来便悄悄的来到房门口向外张望,还好只有两个侍卫,沈玉舒心思一转猛然推开大门,对着着他们俩吼道:“我要出去在院子里走走!” 那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答应让她在这四方院子里走几圈活动活动,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以为已经失去武功的沈玉舒点穴手法却是学的出神入化,她趁他们不注意瞬间点住了他们的穴道。 沈玉舒看着被她捆在房间里的两个侍卫道:“两位大哥,对不住了,你们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说罢她便脱了一个侍卫的衣物换上,望着他俩愤怒的眼神将他们手脚绑住关在房间里,向门外行去。 只是还没走几步便被人给叫住说什么皇宫重地不能随便走动,得来全不费功夫如此一来沈玉舒便肯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果真是还在皇宫之中。 她不熟悉皇宫地形,如此乱走只怕很快会暴露行踪,因此走到一个水池边,见有一个侍女正在给池里的鲤鱼喂食,便悄悄来到她的身后,忽然点住她的穴道,将她拉到一旁的假山石后,低声威胁道:“小姑娘长得真是漂亮,这里无人不如陪大爷玩玩儿?” 那宫女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见她说了这么一句,眼泪瞬间流了一脸,鼻涕也跟着冒了出来。 沈玉舒见状心中不忍,终归都是女人,便道:“不陪大爷玩儿,那大爷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否则大爷就不客气了!” 那小姑娘害怕的点了点头,沈玉舒便解开她的穴道,将她用她的腰带绑起来,问道:“毓秀园在哪边,怎么走?” 小姑娘哭道:“就在假山向东不远处拐过乾元殿西侧就到。” 沈玉舒见她说的清楚,便起身道:“多谢了。”说罢又点了她的哑穴以防她叫喊,换了这宫女的衣物这才离开。 沈玉舒沿着那个宫女给她指的方向不一会儿,就到了毓秀园的门口,可是那里却空无一人。沈玉舒见来来回回的太监宫女行色匆匆,便上前拉住一个小太监细声细气问道:“这位公公,不知大家这都是怎么了,都神色匆匆的。” 那公公见状忙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骂道:“你想作死吗,皇上都快殡天了你竟然不知道?你是哪个宫里奴才!” 沈玉舒解释道:“奴才是浣衣局的,平时也不出来,今日不知怎么了浣衣局的姑姑们都不愿出来,才叫我出来给各宫送衣物,这不刚送完衣物,就见大家都这样小心就想问问公公到底是怎么了,再者也怕自己做错了事受罚。” “原来是浣衣局的,怪不得看着你眼生,那本公公就发一次善心告诉你,皇上如今就剩下一口气了,所有大臣都跪在养心殿门外守着,就等着皇上下遗诏了。告诉你,当差可要小心一点,要不然这几日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那公公提醒道。 沈玉舒赶忙作揖道:“多谢公公提醒,奴才知道该怎么做了。” “知道就好,本公公还有要事要忙,你也赶紧回浣衣局去吧。”说完他便小心翼翼的离开了。 原来大家都在养心殿,这么说文灵轩肯定也在那里,沈玉舒一定得敢去告诉他们,那日她虽没有给顾德把脉,却也看出他是中毒,而且这种毒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达到效果,要每日一点点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顾德变成那副样子,若是这毒是顾曦延下的也就罢了,若是别人只怕片刻间就要出大事,沈玉舒一定要赶快去告诉文灵轩和顾曦延。 沈玉舒悄悄的来到养心殿不远处的竹林边上将自己隐藏好才向前望去。只见养心殿外跪满了满朝文武,就连很久都没有见的的顾曦明也安安静静的跪在那里,直到顾曦延由荣楠推着木轮椅而来,一众刚才还鸦雀无声的大臣们便开始聒噪起来。 沈玉舒犹记得当日顾曦明将她弄进宫,后来却没了身影,如此看来只怕这下毒的人,他也有嫌疑。 沈玉舒离的不远,刚好能听到有些大臣的声音道:“秦王说好听点是个腿脚不方便的,怎么能登大宝治理国家?更何况秦王当年嗜血成性杀了那么多人,这样的魔王要是当了皇帝老百姓还有活头?” 沈玉舒听见这样的话,心中耻笑道,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还不就是为了自己的那一点点小利扯上百姓。 “大人有所不知,这些年晋王在京中协助皇上治理国事,当地百姓也十分拥戴,我想啊这皇位怎么也是传给晋王的了。”一旁有人帮腔道。 这些大臣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沈玉舒却被那个身穿铠甲的身影所吸引。今日他是带剑进宫,为的就是怕有人乘此机会犯上作乱,沈玉舒望着那个身影胸口有种被撕扯的感觉。她以为他们可以好好的在一起,却不想如今也隔着这么多的是非。 沈玉舒又望向顾曦延他如今神色忧郁,竟比沈玉舒当日见的还要清瘦几分,不一会儿只见顾曦明走上前跟文灵轩耳语了几句,便和一个大臣进了养心殿,顾曦延随后也被李公公推进了养心殿,留下众位大臣在外间猜测。 不多时,后宫中唯一的妃子突然奔上前来,扑倒在养心殿门外哭诉了起来道:“陛下,您就再看一眼臣妾吧,陛下!” 这女子哭的声嘶力竭,只是养心殿的大门却一直紧闭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撼动。 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李公公才跌跌撞撞双目无神的从养心殿中出来,“咚”的一声跪在众位大臣面前向天哭喊道:“皇上殡天了!” 之后那些本来还在揣测皇位继承权的众人表情一变立马哭声连天,沈玉舒不禁有些慨叹道,这些大臣的演技一个个都不输影帝。 随后方才在养心殿中的四人也都陆陆续续的慢慢走出养心殿,而文灵轩手中拿着一张明黄色的绸布,正是遗诏。 文灵轩见哭声连片安抚了痛哭流涕的众人,展开手中的诏书读道:“奉皇帝诏曰,今有秦王顾曦延得天之助,军功显卓,即帝位。乃顺应天命矣,众人自当勤其左右,治理国家,以安邦定国为己任。晋王多年协助朕处理政务,今命为北关大将军,不日出发驻守边关常州,恪尽职守,不得有误。自即日起晋王居于常州,无招不得回京。吾老年有月妃为伴,甚为安心,其幼子封武阳王居于宫中由宫人抚养,今次特许月妃殉葬,钦此!” 如此简短的遗诏却安排了所有人的命运,沈玉舒怅然,权力对于男人的吸引力远比一个女人来的直接和透彻。 突然文灵轩身后的一个藏青色的身影行了出来跪在两王下首的位置道:“臣有疑义,秦王虽有治国之才带兵之能,但终究行动不便,很多事情恐是无法自理,这遗诏从养心殿内便由将军一人拿着,其中到底写了什么作为臣子也向看个究竟。” 只见他话刚一说完,顾曦延便开了口道:“龚大人真是个好官!”这不痛不痒的短短一句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打了寒战。一旁哭哭啼啼的月妃见状扑倒在龚大人怀中道:“父亲!” 原来月妃是他的女儿,只是一个女儿已经要殉葬,他却还在顾曦延面前质疑他的皇位归属权,只怕下场也不会好过。 果然顾曦延霍的站了起来,所有的人皆是一阵惊愕的望着这个本来应该双腿残疾的王爷。 他慢慢走到龚汉年身旁道:“龚大人,本王哪点配不上那个皇位,嗯?” 龚汉年想必也是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颤抖着身体结结巴巴的道:“王爷,你的腿……不……不是,王爷,大家都清楚王爷的母家只是一介布衣,若论出生晋王母家乃是江南大户水家,虽然如今家道中落,可还是……这……” 此时沈玉舒真的开始佩服起这个龚大人,如此的情况之下竟然还能找这样的理由,到底是骗别人还是骗自己呢。 “哦,如今众卿家都在,那朕倒要说说,朕的母亲朕的母家到底是何许人!慕容将军还请将慕容氏族谱拿来,让几位大人都好好瞧瞧。”顾曦延说罢,伸手向荣楠方向。 只见荣楠像是早有准备,从身后的行囊中取出有一人臂长的卷轴递到顾曦延手里。 顾曦延随手又递给跪着的龚汉年,只见龚汉年抖抖索索的打开看了一眼,便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地上,随后又躬身跪倒在顾曦延面前大呼万岁。 这一幕让本来还有疑义的其他大臣都不敢再说话,而是全都如龚大人一般,跪了下来对着顾曦延高呼万岁。 文灵轩也适时的将一直攥在手上遗诏拿到龚大人面前,道:“龚大人,这遗诏就交给您了,您可要看仔细了上面到底写的是些什么。” 而另一边的顾曦明也只能跟着跪了下来,但是沈玉舒看的清楚,他眼中写的满都是不甘与屈辱。 沈玉舒心想难道这诏书真的有问题,沈玉舒正想着,不料忽然顾曦明抬起头,大声说道:“不可能,父皇当日是属意我的,怎么遗诏上会写的二哥,我不信!” 说着站起身从已经有些呆滞的龚汉年手中一把夺过遗诏看了起来,他逐字逐句看过后,遗诏便从他的手中滑落,猛然跪了下来,磕了重重的一个头道:“臣弟,叩见皇上。” 顾曦延嘴角上扬上前扶起顾曦明道:“三弟,快快请起。” 沈玉舒见情形,心中想这一时半刻逃出宫是不可能了,如今宫里绝对戒备森严,而沈玉舒又不想让顾曦延找到她,她不想再跟他不清不楚让文灵轩误会。所以只能先躲起来等大家都散去后直接去找文灵轩,她消失了这么久他们肯定也都着急着寻她。 没想刚迈出步,不料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用手帕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鼻腔里顿时传来一股难闻的味道,沈玉舒这反应过来帕子上涂了药,自己又着了道,没挣扎多久便晕了过去。 沈玉舒再次醒来,又躺回了那间破旧的庭院中,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没想身体这次却是连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别动,这药力没有四五个时辰散不了,姑娘还是乖乖躺在这儿吧。”沈玉舒循声望去,只见李公公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的站在房门口望着他,手中还拿着她一直随身收藏的顾曦延给她的匕首。 当日顾曦延将这个匕首给她后,她便贴身收藏还没有来得及用它。 沈玉舒见他对这个东西翻来覆去的查看似乎颇有疑问便开口道:“公公就这么喜欢这物件儿,不如我就将这匕首送给公公好了。” “不敢不敢,老奴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掂量的清楚,不必姑娘操心。”他的声音就像台上唱戏男伶,声音尖细难听,入耳后简直要把沈玉舒的耳膜刺破。 “那么就请公公将东西还给我!”沈玉舒冷声怒道也不客气,这种奴才皇帝一死等着他的就是无尽的地狱,尤其像顾曦延这种对敌人毫不手软的人,对这些奴才更是不会怜惜半分。 沈玉舒隐约猜出他的用意,但并不说破只等着他开口。 “姑娘可知这东西还有一个用处吗?”李公公意味深长的问道。“哦?这东西除了杀人难道还有别的用处?那我可要洗耳恭听了。”沈玉舒故意道。 “其实有它在身上,无异于咱家的护身符啊。”李公公咧嘴说道。 “原来如此,那公公可要收藏好了,免得哪天丢了,就连命都保不住。”沈玉舒故意恍然大悟的说道。 他在这里尖声尖气的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要她用手中的这把出自秦王府的匕首换了他的性命,只是他求错人了,在顾曦延眼里,她如今还算什么,怕是连朋友都算不上。 “公公想要如何开口便是,何必说那么多令人费解晦涩难懂的话,我读书少可听不懂你那文绉绉的语句!”沈玉舒气道。 李公公轻声一笑,“姑娘聪慧,那么就请姑娘好好在这里呆上一阵子,待到外界一切风平浪静时,自有用姑娘的时候!” 沈玉舒哈哈大笑一声道:“我原来这么有用处,就连个太监也要利用我保命!” 李公公一听,伸出兰花指指着沈玉舒怒目道:“你!” 沈玉舒抬眼望着他道:“难道我说错了不成,你若是听顾德的话,当日杀了我,只怕现在也是孤魂野鬼一条。如今你违背顾德的旨意,将我囚禁在这里,还不就是想要保住你的命吗?” 李公公听罢,摇着头笑道:“牙尖嘴利,怪不得秦王跟文将军都被你耍得团团转。”说罢,他便转身离开。 沈玉舒心中来气,为什么最近遇上的人都这样说她,先是黄首良,后是顾德,如今再加这个李公公。难不成她真的如他们所说,在世人眼中是个妖女? 这个老东西,如今沈玉舒算是见识到了。不过呆在顾德身边这么久,而且还伺候过前朝真宗皇帝,知道那么多宫廷秘闻怕是离死也不远,怪不得他这么焦急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要把她囚禁起来,看来真是把她当成护身符。 三十二. 一朝借兵定盟约 4 沈玉舒与文灵轩一路出黑河皇都,在东郊的回真兵营里清点了五万回真将士,出发回了陈国。只是事从紧急,他们沿着西柔的边境绕近路到达洪州。本以为这五万人的部队,怎么也会被西柔人发现,所以他们已经做好万全的应战准备。可是一路上却是一个西柔人的身影都没有出现。 沈玉舒心中奇怪,便对文灵轩道:“这里怎么说都应该有西柔人出现,否则也太不合情理。” 文灵轩瞧了瞧广阔的草原地带,“不管如何,我们还是先回到洪州与神武营汇合后再说。只怕鹰哲是故意放我们过境。” 沈玉舒听文灵轩这样解释,心更是悬了起来。 惠元三年四月,回真命大将鄂温帅五万兵力援助陈国与鹰哲抗衡。陈国终于迎来了苦等多日的全面胜利,西柔兵败退出永州,永州在时隔近一年后又重新回到陈国领土。但鹰哲的部队却并没有退进草原腹地,而是在陈国边境安营扎寨补充兵力马匹,似要准备卷土重来。 而这次大获全胜,顾曦延为整个神武营及回真将领将士在永州郊外的军营里举行了一次盛大的庆功宴。于此秦王善用兵及仁德之名传遍整个军队。 那日沈玉舒因为高兴这场战役的结束,而且许多将士都来向她敬酒,言语之间对她当日与荣楠一同杀敌的情景颇为敬仰,她推挡不过便也喝了不少酒。只是等一圈都敬完她才有空回身搜寻了许久,却看不到文灵轩的人影后,她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早早的回到粮库背后的小营帐里整理衣物准备入眠。 沈玉舒疲惫的躺在榻上就觉得天旋地转,不一会儿胃里便开始翻滚,于是忙起身跑到营帐后面吐了起来。直到将所吃的饭吐了干净,她才擦了把嘴起身往回走,不想回身却见到一个身影。 粮库背后灯火黯淡根本看不清楚对方的面目,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她面前,她一想这会儿来的一定是文灵轩,便上前道:“灵轩,我没事儿了,就是有些头晕。” 等走到那人身前,沈玉舒看清他的面目后,方才的酒一下醒了一大半,她慌忙行礼道:“见过王爷。” 顾曦延见她摇摇晃晃的脚步虚浮,便走上前来,踟躇半晌才轻声道:“方才见你不对劲,你还好吗。” 沈玉舒笑道:“我能有什么不对劲的,无非是吃了些不该吃的,喝了些不该喝的,这会儿五脏庙里造反罢了。” “舒儿,这一路辛苦你了。”顾曦延忽然柔声说道。 “王爷这是在感谢我吗?”沈玉舒努力站起来,却不想脚下一软便跌了下去,顾曦延见状忙上前扶她,她便顺势跌进他的怀中。 沈玉舒望着他的眼神伸手触摸着他有些冰凉的脸庞,突然用力捏了起来,哭诉道:“顾曦延,你知道吗,我永远不会忘记这张脸,那日在皇宫中我不停的求你放开我,求你饶了我,求你不要对我做那样的事情,可你却一句都听不进去。我不会忘记这张脸的主人有多冷漠,有多残忍,哪怕他心里真的是爱我的,我也没有办法做到感同身受。你知道吗,有关顾曦月的谣言是我散播的,关于你的谣言也是我散播的,我就是要挑拨你们兄弟间的感情,当然你们兄弟也没有什么感情。” “妍妍,你醉了,我送你回房。”顾曦延语气淡漠,横抱起沈玉舒向她的房间走去。 沈玉舒听话的将头靠在顾曦延肩上,兀自高兴道:“‘江山无限,四海归一,乱世风云,夕颜盛世’这只不过是我跟文灵轩为了脱身,哄骗鄂里克的话罢了。顾曦月他真是傻,他怎么就上当了呢,怎么就信以为真了呢?”说完之后的沈玉舒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那晚之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她却始终没有再想起来。 翌日天气晴好,顾曦延在与众人商议之后决定明日一早班师回京,只留下部分军队留守以防西柔忽然卷土重来,命令一下所有人都开始忙碌着收拾清点回京都的东西。 沈玉舒因为前一日喝了太多酒,昏睡了一夜,直到第二日午时过后才醒,一整天都头晕脑胀,因此收拾行囊的活就变的特别慢,直到大军已经开始拔营时她才大致收拾好了行囊。 因为人多,天气也逐渐转热,所以行军速度并不快以防士兵中暑。 沈玉舒骑马跟在文灵轩身旁打了个哈欠见他发愣,便小声问道:“灵轩,你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文灵轩冲她笑了一下道:“没事,可能是昨晚睡的不好。” 沈玉舒见他如此也不好再问什么,但总觉得哪里似乎出了什么岔子她却想不透。正思索间,顾曦延身边的小兵来报,说顾曦延身体不适,请她去马车上诊脉。 沈玉舒本不愿意去,只是一旁的文灵轩劝她道:“好歹他是王爷,大庭广众之下你给他留点面子。”沈玉舒听他这样说只好不情愿的去了。 顾曦延的车内焚着淡淡的鹅梨香,沁人心脾。他坐在车内案几后正看着书,见她进来后,将书放下对着她淡淡道:“来了。” 沈玉舒无声的点了点头坐下,顾曦延望着她有一丝的恍惚,忙掩饰着将手伸了出来。 沈玉舒搭上去,初时感觉脉象还算平稳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随后感觉出了一丝细微的不对劲,他的脉象正常里透着古怪。可她还未查清楚,搭上去的手突然被顾曦延扣住翻转过来,沈玉舒躲闪不及便被他掀开了她掩饰的还算好的右腕衣袖。 沈玉舒想把手抽出来却被他抓的更紧,他看着她右手腕上随着血管延伸的红色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事情不需要王爷操心。”沈玉舒回避着他犀利的目光。 “是吗?也许本王应该去问问文将军。”他盯着她冷冷的说道。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沈玉舒慌忙的掩饰道。 “那你倒是解释一下你体内的无忧散是怎么回事!”他咄咄逼人的问她道。 沈玉舒心中慌乱一时语噎,顾曦延见状放缓了语气,“你有多久没有服解药了?” “王爷,属下已经探过脉了,王爷只是操劳过度,待属下去开些药让王爷好好补补,王爷多注意休息,属下这就告辞了。”说罢,沈玉舒用力挣脱了顾曦延的手,转身离开。 “妍妍,究竟我如何做,你才会原谅我!”身后顾曦延的声音传来,沈玉舒的心撕裂一般的痛,脚步停滞了一下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便径直走了。 如何原谅?我曾爱你,你也伤我至深。我总能梦到你在玉龙寨时看我的眼神,你在梅园中所说的那句爱我。我纠结挣扎,可如今我们之间隔着那么多的恨,又如何让我原谅你。换做你你又如何能原谅一个伤害你至深的人? 班师回朝的半路上,他们意料之外的接到了顾德的诏书。顾德突发疾病,召集两位皇子进宫侍疾,神武大军以及神机营将士必须在五日之内赶回京郊大营,全军无召不得擅自出行。回真大军分散在神武营和神机营两营之中驻扎,待论功行赏之后再回回真。 沈玉舒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无比痛快,顾德终于要死了,就算她没有杀他,他也熬不过这尘世注定的生老病死,阴阳交替。 顾曦延接到诏书便与文灵轩率领一小队人马提前赶往京都,当然这些人里沈玉舒也在内。 新帝登基三载便病入膏肓,去年死了一个太子顾曦月,如今只剩下颇有建树的秦王顾曦延,和一直守在皇帝身边为其处理政事的晋王顾曦明。去年据说顾德纳了妃还生了一个小儿子,如今也不过刚过半岁的样子。 这皇储之位究竟应该给谁,只怕朝堂之中早已是争论不休,就等着两位主人公上场。 从文灵轩口中沈玉舒得知,支持顾曦延和顾曦明的朝臣在朝中各占一半,可这得民心的却是独是顾曦延一人,尤其是当年在玉龙寨平叛动乱一事更是赢得百姓的赞许。 此刻他们一行人骑马至平安城外围的丛林中,却没想正午过后天空却飘起了大雨。 春雨绵绵却无停意,一行人只能寻找了一间猎户废弃的小屋躲雨,却没想这雨一下就是一整天。 沈玉舒伏在窗边望着倾盆的大雨,眼前不住的浮现出小朗的笑脸,归心似箭。 临走前,沈玉舒专门去找了拿着她这三个月解药的回真将领鄂温,向他说明缘由。鄂温待她倒是极客气,二话不说就给了她定量的解药,只是沈玉舒在谢过他后鄂温却说了一句,“希望姑娘信守诺言。” 沈玉舒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她想在她有限的时间里去看看小朗。小朗还那么小,她已经有快半年没有见过他了,不知道他长高了没有,会不会叫娘,外婆。越想孩子,她心里越是充满了愧疚,小朗还那么小,她实是不该早早给孩子断了奶,母子分离这么久。这次回去,她说什么都要好好的陪伴小朗,不能再让他经受这样的分离之苦。 这雨一下便是半日,直到傍晚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夜色渐浓,文灵轩来到沈玉舒身旁道:“舒儿,还有几日就回京了,你别担心。” 沈玉舒转身对他道:“我真的好想小朗啊。” “我也是,小家伙现在应该长高了吧,我觉得他长得像你。”文灵轩聊道,可是言语间满是疏离。 “是吗,我一直觉得他只有下巴那里长得像我。”沈玉舒不愿打断这份几日来才有的场景道。 “舒儿,你……”文灵轩话还没有说完,身后的侍卫们便上前来叫他们去吃东西。 不想就在此时,忽从屋外射进一支利箭直向顾曦延面门而去,随后又接连数箭,竟是再未间断。 文灵轩见状抢步护在沈玉舒身前,剩下的侍卫都护在顾曦延身前,打落箭羽。 沈玉舒见此情形捏了捏文灵轩的肩膀,冷冷道:“都是冲着顾曦延来的。” 文灵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一阵箭雨过后,众人见外界不再有任何反应便集体向屋外行去,虽然知道也许那些人就是为了引他们出来,可是没有其他的办法,躲在屋里也只有坐以待毙。 沈玉舒被文灵轩护在身后出了门,雨点打在他们身上没一会儿大家便全都湿透了。 雨水模糊了眼睛更无法让火把燃烧,昏暗的环境中沈玉舒根本看不清树林中的动向。他们一步一步向前行着,突然数只利箭破雨而来,文灵轩奋力的将射来的箭挡在一边,一阵箭雨过后,躲在树林里的人终于浮现出来。 他们人大约有二十人,身着黑色夜行衣,从步伐上来看武功不低。沈玉舒望着为首的一个,那人蒙着面,却听着他阴冷的语气发号施令,“一个不留。” 黑衣人的出手速度极快,文灵轩便无法一直护沈玉舒周全,终是在几招之后,被对方剥离了她的身边,全身投入了战斗之中。 沈玉舒慌忙从腰间抽出云霜刀护在身前,她不能让自己陷入险境,让文灵轩分神。她向后退到门边,没想对方的人在一片混战之后发现了她,其中一人举刀向她袭来。 她将云霜刀举起在空中挥舞,没想身形被人忽然压低,一个身影已挡在她身前替她挥刀杀了对方。沈玉舒起身望去,竟是顾曦延。 沈玉舒望着他道:“我不需要你来保护!” “你胡闹什么!”顾曦延怒道。 “我就算没命也不需要你管!”沈玉舒嘶吼道。 顾曦延不再理会沈玉舒转身看了看正在与对方缠斗的士兵和文灵轩,转身拉着沈玉舒,“跟我走!”说罢便向屋后丛林中处奔去。 沈玉舒用力扯着他的手道:“你放开我!” 顾曦延听罢猛然松手,沈玉舒重心不稳直接坐在了地上,屁股顿时火辣辣的疼。 沈玉舒惊愕的望着他,顾曦延却一把揪住她的领口道:“你若是想让灵轩活下来,就先跟我走。” 沈玉舒慌了神,不觉间竟被他拉着跑出了很远。待她再次反应过来时打斗的声音也早已淹没在一片雨声中。 沈玉舒见此情形趁顾曦延不注意甩开了他的手,“你可以一个人逃走,我却不能,我不能让灵轩一个人留在那里面对那么多的危险。” “你回去就能帮到忙吗,你觉得你的武功天下无敌?”顾曦延也没好气的道。 “至少我可以陪他一起死!”说罢,沈玉舒转身向来的方向奔去。 顾曦延气急上前一把拉住她,“你不想想你儿子吗,他还那么小。难不成你要让他一个不到一岁的孩童没了父母,这一世孤苦无依?只要你在文灵轩身边,他一心护你没有多久就会露出功夫破绽,届时他是护你,还是护他自己!” 沈玉舒听到他这样说一时清醒过来。她不由抬头望想顾曦延,雨水打湿了他的脸颊,不知道是谁的血还留在他的脖间顺着雨水滑进了他的衣服里。 “你放心,以灵轩的身手不会出问题。况且他曾经告诉我不论出了什么事情都要保护你!”顾曦延道。 沈玉舒长出了一口气道:“这样最好,我不想欠你,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小心”顾曦延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转身挡在她身前。 沈玉舒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一支利箭已穿过了顾曦延的胸膛,她盯着箭头上顺势带下来的血,瞬间恍惚。 顾曦延撑着一口气,将手中的剑掷出,刺进了对方的咽喉。 这一幕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她来看却像是万年。她倒吸一口气,挪动步子,想上前去查探顾曦延的伤口,却不想顾曦延的身体已直挺挺的向她所在的方向倒了下去。 他身上还插着箭若是倒在地上只怕会造成二次伤害,沈玉舒下意识一把抱住他,护着他随他一起倒在地上,箭头在倒地的瞬间也刺进了她的大腿。 沈玉舒有些吃痛伸手去触摸了一下自己的伤口,还好只是刺破了表皮。她挣扎着起身看着怀中昏厥的顾曦延不知所错,夜色已深又下着雨,她看不清他伤口的情形,也无法替他疗伤。 他在她怀里微弱呼吸了片刻,逐渐清醒,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找个避雨的山洞。” 他这一句话让沈玉舒找到了主心骨,她忙扶起他道:“那你坚持住。”他虚弱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沈玉舒扶着顾曦延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借着暗淡的夜光找到了一个小山洞,说是山洞其实也只是一个浅的山石凹槽。不过好一点的是,可以不再淋雨。 沈玉舒将顾曦延扶进山洞靠着石壁坐下,忙从怀中拿出用油布包裹的火折子,找了石洞周围一点干柴点了一个火堆。虽然有些目标明显,但是顾曦延现在必须处理伤口,她只能这样做。 沈玉舒借着火光毫不犹豫撕开了他左胸的衣料,还好箭靠近左肩头离心脏很远,也没有伤及动脉和骨头,这是最好的结果。 沈玉舒望着面色苍白的顾曦延,“没伤及要害,我现在试着要拔箭了,你忍着点痛。” “为什么?”顾曦延问沈玉舒。 沈玉舒无暇顾及他,从怀中拿出匕首,用匕首一点一点把纯钢的箭头挑下来,又一点一点把参差不齐的木头削平整。 她准备完毕后,从身上找出了师叔当时给她的一大堆药瓶,当时为了救那些重伤的士兵用掉了不少,现在还剩下一点,不过已经够用。 沈玉舒拿出人参丸,不容分说直接塞进顾曦延嘴里说道:“这个含好了,等会儿我拔箭的时候,能帮你提口气。” 沈玉舒正准备伸手拔箭时,顾曦延突然抓着她的手道:“为什么要救我?” 沈玉舒看着他凌乱的模样,却道:“灵轩说过你会是一个好皇帝。” “你不是恨我吗?”顾曦延虚弱道。 “当然,不过你我之间的事情等到你伤好了再说,你记着你欠我的总有一天我会讨回来,但现在,请你提好你的气,我要把箭了。”沈玉舒漠然的说道。 沈玉舒脱掉了他的上衣,露出结实的肩膀,她自己也提了一口气,用力一拔,血喷涌而出,溅了她一脸,也溅在了她的身上。可她也顾不了那么多,忙把准备好的止血药涂在他前后心的伤口上,又给他吃了一些师叔留给她疗伤的雪颜丸,不但有疗伤的功效,习武之人吃了还有增强内力的作用。 整个过程,顾曦延却始终一言不发。 沈玉舒看着他吃了药才又给他穿好衣物,开始处理自己腿上的伤口。还好只流了一些血,涂抹一点止血药就无碍。 外间的雨逐渐小了下来,她坐靠在石壁上听着外间的雨声,双手环于胸前,身后顾曦延已沉沉的睡去。 这一刻,她只觉得命运真的是一件及其可笑的事情,她越是想躲着他,他越是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他出现在她面前。 这样想着她迷迷糊糊地的睡了过去。 三十七. 一曲离歌咏别离 2 沈玉舒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昏昏沉沉的只觉口干,于是便起床去寻点水来喝,用胳膊撑起身体时,才觉得背部有种撕裂般的感觉,不禁疼的“嘶”了一声。身旁突然窜出个身影,吓的她胳膊一软重重的摔在床上,背部更是疼上加疼。 那人见状忙将沈玉舒扶起道:“姐姐醒了怎么不叫我呢。” 沈玉舒一边揉了揉胳膊一边疲惫道:“我以为这里没有人。” 雪莹有些不好意思道:“姐姐对不起啊,我平常咋咋呼呼惯了,你别介意啊。”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不会,就是别这样吓我,我现在禁不起吓。” 雪莹有些歉疚道:“姐姐是不是想喝水啊,我这就给你倒去,你等着啊。” 沈玉舒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突然听见外面雷声阵阵,便问雪莹道:“我昏睡了几日了?这是哪里?” 雪莹一边倒水一边答道:“姐姐昏睡了整整十日,我们在天脉城里的邱员外家,所有的伤员都在这里养伤,主上说这里的事情快处理完了,再过个半个月我们就能回京都了。” 沈玉舒望着窗沿道:“雪莹,能帮我把窗户打开吗,我想看看外面。” 雪莹将沈玉舒扶起在她身后塞了一个软绵绵的枕头,见她靠的舒服了,才将茶杯递给她后乖巧的将窗户打开,一阵凉风顺着窗户便吹了进来。沈玉舒喝了口水稍稍有了些精神道:“雪莹,陪我去将军冢吧,我想见见他。” 一座青石碑,上面只刻着“神武营将军冢”六个大字笔锋苍劲有力显示具有胸襟气魄之人才能写出如此性如流水不失个性的字来,雪莹撑着伞扶着沈玉舒道:“姐姐,斯人已逝,您别太难过了。” 沈玉舒松开雪莹的手,向前走去伸出手抚摸着石碑上的字迹,突然有种熟悉感,雪莹像是察觉了沈玉舒的想法,还没等沈玉舒说出口便解释道:“这是主上亲自写的,说是为了这些死去的将士们,他们是陈国的荣耀。” 沈玉舒空洞的望着这几个字道:“死了多少人?” 雪莹突然语调一变道:“说起这个就来气,这次战役西柔二十万兵马,我们连一半儿都没有,本来主子亲自挂帅让晋王爷领援兵相助,不想仗都打完了,王爷的兵马连个影儿都没见,要不是主子怕出事提前将烟雨楼的势力全部调拨来天脉城,别说是我们炸了西柔的王营,就是再杀他几万将士,我们也只有全军覆没的份儿。主子为此都快气死了,可是碍于自己的弟弟,说是等回了京都在做打算。” “顾曦明他怎么可以这样?”沈玉舒握紧拳头有些颤抖道,心中更加来气,要不是他不领援兵前来支援,也许文灵轩就不会惨死,也许他们如今便可以离开这个地方找一处隐世之所,安静度日。 可是一切都只是如果,那个人为了她,为了陈国和鄂里克同归于尽,她心中苦的如倾倒了盛黄连的碗,让她哭不出说不出。 “可不是,主子一直不让我给姐姐说这些,就怕你动怒影响伤口愈合,可是我真是觉得要是王爷的援军能到,文将军他也……”雪莹含泪一时不敢再往下说。 可沈玉舒也知道她想说什么,当日战况她身临其境,鹰哲败了,可陈国却也虽胜尤败伤亡惨重。她不知该怎么继续,回身望向天脉城后青烟萦绕的青月山道:“雪莹,去青月山要几日路程?” “如果快的话一日便可到,若是还要上山就还得一日路程。”雪莹也随着沈玉舒望向青月山高耸入云的山头道。 沈玉舒和雪莹偷偷雇了一辆马车来到青月山脚下的岳家村时,是第二天的傍晚。 沈玉舒疲惫的靠在雪莹身上,雪莹见状担忧道:“姐姐你身体还没复原,背上那么长一条伤口还没愈合呢,我们这样偷偷出来,主子知道了会骂死我的。” 沈玉舒笑了笑道:“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敢骂你,再说了,你要是真怕你家主子骂你,你就不会陪我来了。” 雪莹嘿嘿的笑了一声扶着沈玉舒道:“还是姐姐聪明,我们赶紧上山去吧。” 山下的岳家村还是原先的模样,当年为村民分酒分药的祠堂如今大门紧闭在夕阳中落寞不已,因是傍晚每家每户都炊烟袅袅一派祥和,似乎这里从来没有受过战争的伤害。 沈玉舒站在祠堂门口向四周望了望,想起当日在祠堂中的情景,心酸的叹了口气对雪莹道:“我们上山去吧。” 沈玉舒本以为可以去两年多未见的晴天观好好瞧瞧,没想晴天观大门紧锁,沈玉舒这才想起来晴天观大门的钥匙在她们进京后,就给了叶知秋保管。因此她们只好向山上当年顾曦延所住的小院走去,不想小院的门却开着。 沈玉舒望了望半开半闭的院门走了进去,看着院中的树木,树干比当日不知要粗了多少,满地落叶也无人打扫。像是一座被掏空了灵魂的孤城,没有丝毫的生气。 雪莹困顿的打了个哈欠道:“姐姐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找个地方睡吧,大晚上的小心别着了凉,你身上还有伤。” 沈玉舒掩饰的点了点头道:“也对,晚上也没什么好看的,就去我原来住的那间房住吧。”说着指了指院子西北角的小屋。 房间中的陈设没有变,甚至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她望着雪莹在一旁收拾床铺,便道:“当年在这里没少被你家主子欺负。” 雪莹边忙活边笑道:“主子对我们都很严厉的,对姐姐你可算是上心的紧了。当年我们几个看着主子教你功夫,都觉得主子一定是疯了,怎么会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学武功,而且你那时的脾气那么倔。后来啊,我们见你那么用功,才慢慢改变了这可看法,觉得主子是找对人了。” 沈玉舒听着疑惑道:“什么叫找对人了?” 雪莹一听停下手中的活,走到沈玉舒身前来道:“姐姐,其实有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得给你说,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因为我答应主子还有乔大哥不说的。可我如今看着你跟主子越走越远,却觉得还是非说不可了。” 沈玉舒见她神情严肃,便道:“到底是什么事?” 雪莹沉默了许久才张口道:“那年我们都在温泉旁驻扎,主子便命我们几人陪你练功夫,一天下来你就浑身都是伤了,主子更是亲手打了你一棍子。” 沈玉舒想到当年的事,也笑起来道:“可不是,为了这件事,我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练武不能让他瞧不起我。” 雪莹听罢来了精神,继续道:“后来我不是悄悄来给你送疗伤的药吗。其实那药是主子让我给你的,可他却说什么都不肯让你知道。” 沈玉舒这一惊非同小可,便问道:“他为何要这样做,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那时只不过是报仇心切所以才急于求成罢了。” 雪莹叹道:“我也是这样问乔大哥的,可是他说既然是主子嘱咐的,就按照主子说的做就好了,我一个丫头问那么多干嘛。所以我只能照做了,那几日都来给你疗伤上药。后来我才知道,怕是那时主子就对你动了情,所以才会那么照顾你,却又不想你伤了自尊。” 沈玉舒苦笑,“他伤我伤的还不够多吗,我如今能做的只不过是抱着我这颗自尊心守一辈子罢了。再说,也许他只是不想让我那么快就死了呢。” 雪莹忙解释道:“姐姐,不是这样的,主子是爱你的!” 沈玉舒望着雪莹焦急的面容道:“雪莹,你长这么大你知道什么叫做情爱吗?” 雪莹见沈玉舒这样问,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主子对你不就是吗,他那么爱你,为了不让你卷入这场仇恨,他才宁愿对你不管不问,让太子以为你只是无关重要的一个棋子罢了。他为了掩人耳目还宁愿娶了武侯府的小姐。” 沈玉舒忽然流着泪打断雪莹的话道:“可是悠儿死了,是因为我悠儿才会死。雪莹,爱情也许是一种放手,可不是他所作出的放手。爱情是成全,是无私的为对方牺牲,而不是他所谓的放手转而又将我囚禁起来!” 雪莹闻言沉默了起来,沈玉舒将脸上的泪擦干,起身走到雪莹身边拉着她的手道:“雪莹,如果你遇见了一个你可以为他付出所有甚至生命的人,也许你就会懂,情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这样你的心才会自由,他也才会快乐。你总不会希望你爱的人因为的爱,而备受折磨痛苦一生吧?” 雪莹似懂非懂的点头道:“姐姐,你难道真的不能跟主子在一起吗?” 沈玉舒摇头道:“以前也许我还有奢望,可如今我的心里只有灵轩。” 雪莹望着沈玉舒不再说话,转身继续铺床去了。 沈玉舒望着雪莹纤细的背影,心中苦涩,她不是不爱顾曦延,而是不能接受他的方式,他那样自私的爱,越来越让她感觉到她只不过是他占有欲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罢了。他的爱让她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她还怎么能跟他毫无芥蒂的在一起? 他们之间如今除了小朗还有什么?沈玉舒一想到武悠儿纯真的笑容,她就觉得自己是那样的不堪。如今文灵轩也死了,她该怎么办,她生命中的阳光就这样消失了,那个带给她希望的人就这样,突然的离开了她,她的心好像也跟着一起死去了一样。 深夜树林里静悄悄的一片就连蝉鸣的声音也没有,沈玉舒打着灯笼一路来到忘情峰上的观峰崖边。天边依旧灰暗一片乌云滚滚,而脚下的悬崖,云雾缭绕犹如仙境。 沈玉舒盯着脚下的悬崖许久突然跪了下来,双手捂脸哭了起来。这里没有人,没人会知道她的难过和悲伤还有绝望,在这一刻她才敢真正释放自己内心的痛苦。 灵轩,你回来吧,我一个人坚持不下去,我坚持不下去了,我该怎么办。灵轩,我来陪你好吗,我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了此残生,小朗有他的亲生父亲,母亲有师兄照顾,你身边又有谁呢,我来陪你好不好,我来陪你。 沈玉舒想到这里用袖子将眼泪擦干,慢慢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向悬崖边走去,刚走到悬崖边一只脚伸向云雾缭绕的悬崖下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个声音道:“妍妍你做什么,快回来!” 沈玉舒将脚收了回来,回头望向不远处匆忙赶来的叶知秋和顾曦延还有雪莹,说话的是顾曦延,他大口呼吸着正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沈玉舒哽咽望着他道:“你别过来!顾曦延,帮我好好照顾小朗,他意外来到这个世上,我却没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但你可以给他,他是你的孩子。” 顾曦延紧张上前一步,瞥了一眼沈玉舒身后的悬崖转而又望着她,“妍妍,我早知道小朗是我的孩子。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但是你当初生下他,你不能就这样抛弃他。你有问过孩子的感受吗,你替孩子想过吗,还有你的母亲,她年轻时惨遭家变她的丈夫还有两个孩子都死了,如今只剩下你一个,难道你要她晚年时再次忍受丧子之痛吗,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不能什么事情都只为你自己想!” 沈玉舒听着顾曦延的话,回头望向天边,不远处的云海之上泛出了一丝亮光让周边的云彩都染上了纯白的光晕,沈玉舒看着不断泛白的天边,心中忽然涌出一丝不舍。 顾曦延的话没错,当日她跳河自尽,文灵轩救了自己后也说过同样的话,她不能这么自私,不能只为她自己。 沈玉舒对着东方升起的太阳心中充满了激动之情,“你说的对,是我太自私了。” 顾曦延听罢,嘴角露出一丝安心笑容,伸出双手向她走来道:“妍妍,听话把手给我。” 沈玉舒回身刚将手伸出,不想脚下一滑向后倒去。她紧闭双眼心中一凉,不想手指尖忽然触碰到一个人的手掌,随着外力她似乎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坠落,而是睁眼后却被顾曦延稳稳的接在怀里。 沈玉舒看着他额头上细密的汗水,又望向一旁焦急的叶知秋,这才歉意的哭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越哭越大声,直到最后声嘶力竭。 他们见沈玉舒流泪却放心的露出了一个微笑,顾曦延将她扶起交给一旁的雪莹,雪莹扶着她悄悄的在她耳边说道:“姐姐你可真行啊,都快吓死我了,还好主子和叶公子及时赶到,要不这次我不用挨骂直接死定了。” 沈玉舒握紧了雪莹的手道:“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让你们为我操心了。” 雪莹见状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而沈玉舒却回头望向那一轮升起的太阳。灵轩,是你吗,是你在告诉我要好好活下去,对吗?那我答应你,我要坚强的活下去,好好照顾母亲照顾孩子,不再让你为我操心。 三十七. 一曲离歌咏别离 3 天空开始转晴,却也是秋日将至,这一年沈玉舒经历太多,如今只想好好活下去,为了母亲更为了小朗。 大军拔营后只留了一些伤重者在天脉城继续养伤,而沈玉舒因急于回京都见母亲和孩子,便硬着头皮,让叶知秋和雪莹去求顾曦延能带她离开。他们实行车轮战术求了整整三日,顾曦延实在承受不住叶知秋和雪莹的轮番劝说,只好在军队启程前一天,诏她入营。 沈玉舒见他坐在主座上批阅五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折,很长时间都不抬头,便也静悄悄的坐在他下首的位置,一动不动的看着地上的黄土出神。 不想就在她看的出神的时候,他突然说道:“你可曾与灵轩举行了婚礼,你的名字可上了他文家族谱和礼部婚书?” 顾曦延的突然发问,让沈玉舒猛然抬头有些不知所措道:“这有什么关系吗,我和灵轩还没有举行过婚礼,你是知道的,没有婚书,没有婚礼,如何上得了族谱?” 顾曦延揉了揉脖颈继续道:“那你回到京都,要住在哪里?” 沈玉舒茫然道:“自然是将军府。” “据我所知,将军府的宅子还在灵轩大哥名下,你没有婚书,没有婚礼,那宅子你怕是没法继续住了。”顾曦延目光冷淡的说道。 沈玉舒听着有些不明白顾曦延的意思,不禁皱眉望着他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以文家的家规,是不会收留你继续住在将军府中。你回到京都,便意味着无家可归,或者只能回到天枢府。”顾曦延严肃的望着沈玉舒道。 沈玉舒心中不可置信,嘴上却道:“他们不能这样不近人情,如果真的这样,我可以去找师兄。” “你想让自己背上一个品行不端还有荡妇的名声的话,大可以去找知秋。”顾曦延答道。 沈玉舒一听低头思索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你这样说,无非是想告诉我你才是可以给我依靠的人,可以收留我的人罢了。” “你错了,我是可以收留你,可以给你依靠,可是,妍妍那样太危险。最好的方法是你远走他乡,隐姓埋名的生活。”顾曦延目光诚恳的说道。 沈玉舒想了半天觉得他这个提议倒也不错,“这样倒也好,可是师父的死因还没查明,我怎么可以这样一走了之。” “正要跟你说这件事情,颜先生的事情,烟雨楼的已经有了头绪,应该是太子府逃离的余孽所为。”顾曦延答道。 “太子余党?太子余孽当年不是就已经清除干净了吗?”沈玉舒来气道,没想到顾曦月死了这么久,他的手下人却还在暗中为自己的主子报仇,可真是一帮忠君的好奴才。 顾曦延叹了口气道:“当初为稳定大局才会那样说。其实顾曦月死后他手下无关紧要的人便各自散去,但那些依附于他的褒国公府的旧部却就此失了踪迹,这些人有的潜伏在宫里,有的浪迹于江湖,伺机而动想要杀我。总之颜先生当日在宫中应该是得知了消息便去寻找他们的踪迹,没想就这样断送了性命。” 沈玉舒握紧拳头忍住泪水,“他们怎么会知道?当年的事情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真相。他们怎么不来找我,反而找上了你?” 顾曦延眼中透出一丝疑惑道:“这个我也一直想不明白。” 沈玉舒双手攒成拳头,愤怒的砸了一拳身旁的扶手。 顾曦延见状又叹了一口气幽幽的望着她,“你还想为你师父报仇?” 沈玉舒漠然的点了点头,抬袖拭去泪水道:“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太多,有的是我无能为力无法控制,有的却是我一手造成。要不是我报仇心切,不听劝阻那样冲动的杀了顾曦月,这些人就不会气急败坏的怀疑上你,更不会杀了师父,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顾曦延起身来到她身边,眉头紧锁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谁也不想这样,颜先生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会为他找出真凶,这些事情……其实交给我来做就好了。” 沈玉舒抬头望向他,第一次有了愧疚之意,“顾曦延,谢谢你如今还愿意这样帮我。” 顾曦延抿唇无奈笑了一下,“是我欠你的。” 沈玉舒低下头惆怅的摇了摇道:“等这些事情都结束了,我会带着小朗离开这里,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其实从悠儿死后这些年我明白了很多,我不属于京都也不想背负那些仇恨度日,我只想过平静自由的生活,我相信有你治理的陈国,会有一幅盛世景象,我和小朗也会在的你的庇佑下安稳生活。” 顾曦延的手在她肩上一僵,低头望着她道:“妍妍,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 沈玉舒抬头见他神色古怪,便站起来和他分开些距离道:“什么事情?” 顾曦延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口说道:“我想把小朗留在宫里,给他请最好先生教他读书写字。虽然我不能直接与他相认,但我可以收他做义子,名义上他还是灵轩的孩子。”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深邃的眼眸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不可思议的又退后一步,“顾曦延,你不能这样做,小朗虽然是你的孩子,可我们并不是夫妻,我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长在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小朗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希望,你不能这样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顾曦延也望着沈玉舒低声道:“妍妍,就让我自私一次,小朗是我的孩子,我不想让他离开,不想让他想曾经的我一样得不到正常的父爱,我更不想让你离开我!” “什么意思?”沈玉舒不可置信道。 顾曦延见沈玉舒面色不悦住嘴不再说话,缓了好久突然走上前抓着她的双肩将她拉至他的面前说道:“妍妍,我本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这些年我对你的感情,你早就知道,我只是想让你和小朗留在我身边,哪怕就只是这样远远的看着你们母子。” 沈玉舒心中一惊,挣扎着从他身前退后一步,顺势给了他一个耳光道:“顾曦延,你不可以这样无耻!” “我怎么无耻了,你原本就是我的,小朗也是我的,我要求我的女人在我的身边有什么无耻?别忘了你在宫里对我说过什么?”顾曦延吼道。 沈玉舒心中惊诧,“我说过什么?” 顾曦延苦笑一声,走上前伸出一只手抚摸着沈玉舒的面颊,眼中一片苦涩,“你告诉我,你宁愿是在做梦,你可以跟我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你告诉我你不想离开我!” 沈玉舒听着他的话,心中血泪翻涌,原来那日的事情不是梦竟是真的,她与他之间竟真的又有一次的肌肤之亲? 沈玉舒震惊摇着头向后退去不断地告诉自己道:“不是的,那只是个梦,是个梦!”说罢喉头一股腥甜瞬时就涌了上来,她强忍着将涌上喉间的血液压在嘴里。 顾曦延走上前一步盯着她道:“你若说那是梦,不如说那是心底最真实的愿望!妍妍,既然如此,你何苦再折磨自己?我们放下过往,重新开始难道不好吗?我可以允许你曾经与文灵轩有过肌肤之亲,心里有一个属于文灵轩的位置,可以允许每年这个时候你去祭奠他,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还不够吗?!” 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滑落,沈玉舒不再说话,而是望着他,许久之后长出一口气缓缓的道:“顾曦延,人不可以这么无耻!也许当年在青月山上,在玉龙寨中我是喜欢你的,甚至在京都我都是喜欢你的,而且这种喜欢持续了很久。可那已经过去了,我可以原谅你当时心智失常对我做的事,可我不会原谅你硬生生的从我身边抢走我的孩子。那日是我迷失心智跟你发生了关系,可我现在爱的是灵轩,我只会爱着他,就算他死了,我也不会再爱上你了。就算你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又如何,你一次又一次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来亵渎一份纯洁的爱,从这一点出发灵轩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我的心里只有他!你口口声声说心里有我,可在我最痛苦,最难过的时候只有灵轩陪在我身边。他活着的时候我没有办法跟他相守完成我们的承诺,如今他死了我不想再做对不起他的事情,永远都不会!” 顾曦延听罢,眼神一变正想再说什么,不料营外有人大声喘气吼道:“我要见陛下,快些,快些!” 顾曦延听见营帐外的呼喊只好放开沈玉舒调整了一下心绪道:“进来。” 沈玉舒则是慌忙将头转向了顾曦延桌案的方向擦拭泪水,之后才转过身来。 那人急匆匆的冲进营帐,见沈玉舒在场有些踟蹰又焦急的望了顾曦延一眼。顾曦延转身回到座位上,望向来人道:“不是说有急事,说!” 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下跪开口说道:“回皇上话,大皇子和文小公子在宫中玩耍时受了伤,怕是,怕是……” 沈玉舒脑袋“嗡”的一声,心口像是被人重拳一击,冲上前抓住那人衣领惊怒道:“小朗怎么了!” 那人见沈玉舒惊恐,忙说道:“乳母领着两个孩子在锦鲤池边玩耍,不料乳母一时没看住两个孩子跌跌撞撞的摔进了池塘,等宫人发现时已有些来不及,救上来时两个孩子都没了气息。御医救了很久才救回来,可是目前情况还是不乐观,宫中太医怕皇上着急命属下马不停蹄前来禀报,望皇上能尽快回宫决议!” 那人望着沈玉舒又望了望顾曦延,咽了口唾沫抱拳低头不敢再说话。沈玉舒脑袋如撞钟般嗡嗡作响不停,浑身像过电一般从脚开始麻木起来。她不知她是怎样松开那人,机械的转身望向顾曦延。 顾曦延见到她的表情一脸惊恐的望着她道:“妍妍。” 他话未说完,沈玉舒再也忍不住喉头的腥甜“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便比值的向身后地上倒去,顾曦延见状抢步上前一把抱住她对着来人喊道:“快去请叶军医。快!” 沈玉舒倒在顾曦延怀里拼命的大口吸气却是感觉呼出来的气比吸进肺腑里的越来越多,喉咙里像是堵上什么,越来越喘不过气来,于是她撑着最后的神智和力气伸手抓着顾曦延的衣领将自己与他拉近,瞪着眼睛愤怒道:“这下没人会跟你抢了。”说罢,双手一松便没了知觉。 顾曦延望着怀中昏死过去的沈玉舒,脑袋里乱成一团,他不禁想到,两个刚刚年满两周岁不久,才学会走路的孩子怎么会掉进锦鲤池,他出征之前还特意叮嘱过宫人要小心看护,怎么又会出了这么大的篓子!随后又望向怀里的沈玉舒,心道,妍妍,你可千万不能再有事了。 “陛下。”叶知秋不顾君臣之礼冲进营帐焦急的喊道。 顾曦延抬头望了叶知秋一眼,而又低下头将沈玉舒往怀中紧了紧才抱起来,一边走向自己的床榻一边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道:“方才宫里来人说孩子出事了,妍妍她一口气没上来,吐了口血就晕了过去,你快看看要不要紧。” 叶知秋闻言忙上前把脉,不久又卷起沈玉舒的右袖筒,只见一道筷子粗细的红线由手腕起蜿蜒向上直达右手肘肘腕,而整个右手肘由里至外全部变淡紫色。叶知秋一见之下慌忙的抬头向顾曦延说道:“不好,舒儿毒发了!” 顾曦延听罢,抢上前从叶知秋手中夺过沈玉舒的右臂细细观察,之后慌忙对叶知秋道:“可有方法抑制毒发?” “属下没办法,可说不定师叔有。我先封住舒儿的几处大穴连夜带她回京,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叶知秋慌忙的望着顾曦延说道。 顾曦延看了看沈玉舒发青的脸色道:“我们准备回京,我与你一同回去。”叶知秋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伸手封住沈玉舒身上几处大穴,便起身准备东西去了。 顾曦延盯着沈玉舒握紧她冰凉的手,目不转睛道:“妍妍,你要坚持。” 舒儿,舒儿,沈玉舒听见有人叫她却昏昏沉沉的睁不开眼,试了几次终于拼了一股劲儿,睁开了双眼。只见眼前云雾弥漫,看不清方向,沈玉舒回身向后望去,只见云雾中不远处有个身影在向她走来。 “舒儿,你来了!”那人一边向她走,一边说道,声音有些飘渺传入耳中却熟悉。 沈玉舒眼窝一热,向那个方向奔跑过去,可是脚下就像是踩了棉花一般,使不上劲。 沈玉舒费了很大力气才跑到那人身前,她伸手向他脸上摸去,触手冰凉一片,可她也不管不顾的一把抱住他哭喊道:“灵轩,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文灵轩拍了拍她的脊背道:“我这不是来了吗,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知道我受苦你为什么还要离开,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没有你我有多难熬。”沈玉舒撒娇道。 “舒儿我也好想你。”文灵轩温和的说道。 沈玉舒哭道:“灵轩,你带我走吧,这里的日子太难熬了,如今小朗也没有了,我已经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了。” 文灵轩放开沈玉舒,擦干她脸上的泪水,温柔的看着沈玉舒道:“谁说小朗没了,我见他好好在宫中玩耍,你不能这样说他。” 沈玉舒抬头望向灵轩啜泣道:“宫里的人说,小朗,小朗溺水,怕是救不活了。” 文灵轩笑了笑道:“你要相信曦延,他不会让孩子有事的。” 沈玉舒啜泣着,却怀疑道:“真的么?” 文灵轩整理了一下她凌乱的碎发道:“你不相信别人,还不相信我吗?我不会骗你,你要好好的坚强的活下去,不能就这样跟我走,不然你娘亲该怎么办?” 沈玉舒听着文灵轩这样说,接话道:“顾曦延很无耻,他竟然要我跟他在一起。” 文灵轩笑道:“那都是气话,不过曦延喜欢你是真的,如今我已不在你身边,你若是喜欢他,你们可以……” 沈玉舒没等文灵轩将话说完便道:“他喜欢我又如何,我讨厌他,我只想跟你在一起。灵轩,我爱你,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等着你来娶我,等着做你的新娘,我们以后还要生好多好多孩子,你要带我去过田园般的生活,你不能就这样离开啊。” 文灵轩亲了亲沈玉舒的脸颊道:“傻丫头,任何事物在这个世上都有他的缘法,缘起缘灭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老天既然让你活了下来,必是还有未完的缘分等着你。” 沈玉舒听了他的话,释然的点了点头道:“灵轩,那你能这样时常来梦里陪我吗?” 文灵轩道:“好,我答应你我会回来看你,可你也要答应我,好好的活下去。” “嗯,我答应你。”沈玉舒握着文灵轩的双手对着他笑道。 文灵轩惆怅的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后忽然消失了,沈玉舒见他凭空消失了便紧张的叫喊着他的名字,可是声音就像是入了风一般,消散在空中没有任何反应。就在此时她脚下突然一空随之向下跌落,便又失去了意识。 三十三. 京都坎坷错良缘 1 天空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沈玉舒猛然惊醒,梦里的情形依旧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她不停的喊着救命却无人理会,她亲眼目睹顾曦月举刀杀了沈府满门,最后还拿着沈父的人头在向她炫耀。她不停的奔跑,却跑不出自己的噩梦跑不出顾曦月那狰狞的面容。突然她便看到了顾曦延,他拿着一把刀,刀尖上还滴着血,是他送她的云霜刀,直勾勾的对着她就要砍下来。 沈玉舒大口喘着气,望着一边昏睡的顾曦延,心中浮上的是难以克制的窒息和痛苦,她不由缓缓拿起放在一旁的匕首盯着他,心里忽然有一个声音传来杀了他这一切就都结束了,她便可以彻底解脱不再纠结。 沈玉舒清楚是因为那个梦,心里深处的另一个人突然又冒了出来想要控制她,因为沈玉舒与他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那个人也开始痛苦。 沈玉舒颤抖着双手却无法面对自己的心,真的好痛。她想结束这一切,不再看到他,这样心里的那个人也就不会时不时的冒出来扰乱她所有的思绪,还有向往已久的平静。也许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安稳稳的呆在文灵轩身边,真正做一个好妻子。 可她还是犹豫了,这一刻她已分不清是她想杀了顾曦延还是心底深处的那个沈玉舒想杀了他。她忍着泪,看着熟睡的顾曦延心中只觉得一片纷乱交错。就在此时却听见灵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心一慌赶忙将匕首藏在身后,却还是被一路赶来文灵轩看到她的慌乱。 文灵轩上前,一把扯出她拿着匕首的胳膊,压低声线道:“舒儿,你想做什么?” 沈玉舒的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道:“我不知道,我,我,也许这样我们大家都能解脱,只有这样也许我才能原谅他原谅自己!” “舒儿,你不能这样,他是秦王,你就此若杀了他朝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就连我都不会原谅你!”文灵轩眼中有些许失望的神情望着沈玉舒道。 沈玉舒看着手中明晃晃的匕首,不知该如何自处。 文灵轩见状不再理她,转而到她身后观察顾曦延伤势。他摸了摸顾曦延的额头,对她冷冷的说道:“有些发烧,我们尽快回京。”说罢,将顾曦延背在身上,向来的方向走去。 沈玉舒愣在原地,直到文灵轩的声音传来道:“舒儿,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别忘了小朗还在京都等我们。” 沈玉舒直到听到小朗的名字,才幡然醒悟,忙将匕首收起来。她怎么会那么傻一次又一次让心里那个早该消失的人占据理智,小朗还在,她怎么可以想到自杀,还要杀掉他的父亲?若是有一天他知道了,他一个人孤苦无依又该如何生存下去? 沈玉舒第一次对心里那个潜藏的意识有了厌恶,第一次希望她彻底从这具身体里消失。 平安城,文灵轩重新清点了人数,这次跟来的四十名侍卫有一半多都活了下来。而对方损失惨重,听文灵轩在路上讲起,对方二十人几乎全军覆没,他们只留重伤一人,故意放了回去,并派人跟随,以便查出幕后主使。 顾曦延在到达平安城后,高烧不退。 沈玉舒把身上能用的药都用在他的身上,总算才控制住了病情。但是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堪忧并不适宜继续长途跋涉。 由于随行的人员里面只有沈玉舒一个郎中,所以她自然而然又一次担任起照顾顾曦延的任务,彻夜守在他的床前等待着他的好转。 沈玉舒望着床上紧闭双眼的顾曦延,感觉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青月山中,他还是那样沉默,而她则是每日都伺候他的衣食住行,俨然一个狗腿子。 他的肤色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当日去玉龙寨时受的那一次箭伤,伤口如今安静的躺在他的后背上,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他做的一切。 可让沈玉舒好奇的是他胸口的一点红痣,并是与生俱来,像是后天被人点上去的,因为她的记忆里他的胸口光洁如玉没有任何瑕疵。沈玉舒不由叹道,他的事情总是这样,让人琢磨不透。 顾曦延昏迷的第三天,沈玉舒像这几日一般给他身体做着降温,擦着他额间的汗渍。 文灵轩站在门外见她如此,敲了敲门框走了进来坐在顾曦延床边望了望他,对沈玉舒说:“舒儿,你去休息一会儿吧,这几天你都没有怎么合过眼,别是王爷还没好,你先垮了。” 沈玉舒摇了摇头,将毛巾放在脸盆中用水摆了摆,蹙眉道:“他现在高烧不退,应该是当日拔箭的时候受了感染,还是我在一旁照看着比较好,这样大家都比较放心。” “舒儿,有些事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文灵轩有些犹豫的说道。 沈玉舒将毛巾拧干,望着他微笑道:“什么事情啊,若是三日前的事情你就别说了,我知道我不该那么做,而且我向你保证,我以后都不会这样做了。” “舒儿,不是这件事情,是关于曦延的。”文灵轩解释道。 沈玉舒疑惑道:“他能有什么事情还需要你告诉我?” “你可记得当年他练过西域雨禅大师传授的西域武功?”文灵轩道。 沈玉舒放好毛巾坐在床边的小札上,“这个我知道,跟现在有什么关系吗?” 文灵轩拉过她的手道:“他所练的武功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班若罗,传到我们这里叫做……” “天心神功,一直藏在那本《清音经》里。”沈玉舒接着文灵轩的话道。 文灵轩默默点了点头,“这种武功,有一个最大缺点,就是不能急于求成,若是时间或是练功人的功力不够时,最容易急火攻心也就是走火入魔。走火入魔之后瞳孔会由正常的黑色转为棕红,一旦清醒过来,他就不太会记得入魔时所发生的事情。”文灵轩幽幽的开口道。 “灵轩,你到底想说什么?”沈玉舒心中有种莫名的慌乱,像是一个正在等待着被揭开的真相,赫然浮现在她眼前,可她却已经胆怯不敢去触碰它。 “这些年因为你师父的治疗,和温泉水的滋润,还有你翻译的那本经书,他都把魔性压制的很好。我甚至都已为他的魔性已经完全消除,直到去年不知他做了什么体内的魔性复发了,可是后来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又将魔性压了下去,一直控制的很好。”文灵轩道。 “灵轩,你是想说他当日会那样对我,是因为体内魔性未除吗?”沈玉舒有些不相信文灵轩的话。 文灵轩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点了点头道:“舒儿,我曾经为那件事情找过他,可他什么也没有说。后来我听荣楠说起,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不过好的一点雨禅大师去年来到京都一直住在净圆寺,王爷之后也去找过他,也就在那以后,他体内的魔性才算是完全的控制住了。” 沈玉舒听到文灵轩这样说,回想起当日的情形,确实顾曦延当时瞳孔闪烁着不正常的红棕,若是这样的话……沈玉舒忙抓起文灵轩的手道:“那小朗呢,小朗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文灵轩拍了拍沈玉舒的手轻声安慰道:“应该不会有问题,若是不放心,我们回京都了好好让颜先生再诊断一下,或者带他去找雨禅法师让法师看一看。” 沈玉舒这才稍事放心点了点头,她望着文灵轩露出来的青色胡茬,忽然道:“灵轩,你为什么选择现在告诉我这些?” “我本应该早些告诉你,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当日见你对他起了杀意,我才觉得还是要跟你说清楚,不能让你陷在仇恨中不能自拔。我希望你能快乐,舒儿,顾曦月已经死了,有些仇恨该放下了。你相信我,曦延有错,但他内心并不想这样伤害你,他对当日的事情也一直心存愧疚。”文灵轩柔声道。 “灵轩,若我告诉你是顾德和顾曦月两个人合谋灭了沈家,你会怎么劝我?”沈玉舒故意问道。 “舒儿,这件事情若是这样,便已是没有办法再继续。你可知皇上大限将至,有什么事情都该结束了。舒儿,我想好了,这次回京都等朝堂之上的事情处理完,我就把神武将军的位置交给若雨,带着你和小朗归隐山林。我们开一家医馆你行医治病我可以教孩子们练武强身健体,就像你设想的那样过日子,你觉得如何?”文灵轩紧握着沈玉舒的手期盼的问道。 沈玉舒从他眼神里看到了她从未见过的希望。 她抽出手搂着他的脖子轻声说道:“真希望这样的日子,快点到来,我们带着小朗过我们自己想过的日子。” “对了,还要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婚礼,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文灵轩的妻子。我会好好待你,好好待小朗,我们还要再生一个女儿,像你一样美。” 沈玉舒听罢放开他,双手托着脸道:“我一点都不美,而且还会老得很快,很快就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了。” 文灵轩宠溺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头,重新将她揽在怀中道:“我会跟你一起变老,直到白发苍苍时,我们一起坐在院子里看着儿孙们嬉笑打闹。” 沈玉舒搂着文灵轩的腰心中温暖一片,“大将军一言九鼎,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文灵轩笑笑道:“本将军向来说话算数。” 沈玉舒听罢,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前几日为什么对我不冷不热的?” 文灵轩身子一僵,将她紧了紧道:“是我庸人自扰罢了。” 沈玉舒听罢只好道:“原来向来行事果决的神武将军,也会有庸人自扰的一天啊。” 文灵轩轻轻一笑,抱紧了她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沈玉舒在文灵轩的怀抱中仿佛看见床上的人拳头紧紧攥了起来,可是再仔细看去,却是和往常一样。 顾曦延在昏迷四日后清醒,不听沈玉舒的劝阻,马不停蹄的赶往京都。到达京都时已是离开平安城后的第六个傍晚。 文灵轩和顾曦延连家都没有回,便匆忙的被带进了宫,而沈玉舒更是思子心切的马不停蹄去了阔别已久的天枢府。 不想刚踏进天枢府的大门,便见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跑到她面前,躲在她身后,只见前方不远处浮现出叶知秋一张气急败坏的脸道:“叶平安,你给我出来,谁让你乱动我的药材的,今天不打你屁股我就对不起叶知秋这三个字,你给我出来!” 沈玉舒身旁的小人儿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父亲,沈玉舒见状笑了起来道:“师兄什么时候养成这样一副暴脾气了,跟孩子发什么火?” 说着沈玉舒将身后的平安抱了起来道:“有小姨在,爹爹不敢打你的。” 叶知秋见到沈玉舒突然不语,停在原地望着她,直到她将平安抱到他身边。平安如今已经快两岁了,没想见了她倒也不认生,沈玉舒抱着也不哭不闹。 沈玉舒见叶知秋不说话,便主动上前说道:“师兄,许久不见认不出我了?” “舒儿?怎么会……你的样貌,这这怎么可能!难道是焕颜术?”叶知秋不可思议道。 “这有什么不可能,老子的医术这么高明这焕颜术只是冰山一角罢了。”只见一个白胡子老者一路嗑着瓜子向他们走来。 沈玉舒见到师叔一派悠闲姿态笑道:“多日不见,师叔可是找到好地方吃东西啦。” “臭丫头,还好意思说,老夫我来京都这么久了被你师父收在这里哪里都不能去。”师叔抱怨道。 “师叔,您不是要和师父一较高低吗,怎么能天天想着出去呢。”沈玉舒将怀中的平安放到地上,可他还是怯生生的躲在她身后不肯向他爹那里挪一步。 沈玉舒见状,佯装生气的对叶知秋说:“师兄,你怎么能这样打孩子,要是师姐知道了一定会伤心的。” 叶知秋这时才回过神来道:“你倒是护着他,你怎么不问问这家伙干了什么,我好好的药庐里炼药,他不知道从哪里跑进来,把我的药庐的药材全给弄混了,还烧了一大半。今天我要不收拾他,我就不是他爹!”说着就举起手来就要打平安。 平安见状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沈玉舒忙又抱起平安哄道:“平安乖,不哭了,走小姨待你去见弟弟。” “是奶奶那里的小弟弟吗?”平安一边哭一边问道,两颗晶莹的泪珠挂在眼眶上,随着眼睛扑闪扑闪晃动着。 沈玉舒笑着帮他擦着眼泪,道:“是呀,姨姨这就带你去。师叔,我们一块去吧。” “不理他了?”师叔指着叶知秋问沈玉舒道。 “理他做什么,好不容易回来就见到师兄打孩子。看来啊,该被打的人是他!”沈玉舒说完,便抱着平安和师叔向后院走去。路上只见平安不老实的在她怀里向身后的叶知秋做了一个鬼脸,沈玉舒心中笑道,这家伙脾气真是跟师姐一般,爱作弄人。 等沈玉舒抱着平安来到沈母住的房间时,沈母刚哄着小朗睡下。平安见到床上的小朗从沈玉舒怀里跳了下来,跑到床前拉着沈母袖子道:“奶奶,奶奶,姨姨来了,姨姨来看弟弟了。” 沈母顺着平安的手指看向沈玉舒和师叔,师叔笑了笑回身继续嗑瓜子出了门,只剩下沈玉舒望着有些憔悴的沈母。 “这位姑娘是……”沈母有些疑惑的问道。 “娘,是我,妍妍。”沈玉舒话一出口,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妍妍?你的脸,怎么,怎么……”沈母有些激动地站起来走到她身边道。 沈玉舒上前哭着握着沈母的手道:“是我,师叔用换颜术换了我的容貌,这样皇上就不会发觉我还活着。娘,这半年来辛苦你了。” 沈母听罢流着泪抚摸着沈玉舒的脸颊道:“果真是你,我不累,有小朗在身边我感觉踏实,只要你不怪我就好。” 沈玉舒笑了起来,拥抱沈母道:“娘,我回来了,您以后都不用担心我了。” 沈母拍着沈玉舒的背道:“回来就好,灵轩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沈玉舒放开沈母,走到床边,平安不知何时已经睡在了小朗的身旁两个小家伙小脸通红,一看就是在做美梦。沈玉舒脱了平安的鞋,将平安的小身体摆正放好盖好被子,又小朗轻轻的抱在怀中,亲了亲他的小脸,便一下一下轻拍着仔细瞧着,小朗如今眉眼长开了很多,若是换做别人抱在大街上,她肯定认不出这就是自己的孩子,她低声道:“灵轩他有要事随着秦王进宫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你这孩子,跟灵轩成亲不声不响,有了孩子也不声不响的。你师父怎么都找不到你,之后你师叔便抱着小朗上门,说是你的孩子,之后才知道你去了洪州前线,我可真是吓坏了。你师父后来也去了洪州,却还是找不到你。” “有些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娘,天色晚了,我想抱孩子去我那屋睡。”沈玉舒询问道。 沈母走上前看着熟睡的小朗,“孩子怕是一时半刻认生,还是先放在我这里,明天起早来,慢慢再跟他联络感情吧。”沈玉舒一想沈母说得对,便又看了看小朗,将他放回床上,才起身回屋睡了觉。 第二日,沈玉舒起了个大早随意收拾了一下换回女装便跑去沈母的屋子,没想沈母早就抱着小朗在花园里散步。 盛夏已是末尾,天气开始转凉起来,沈母给小朗穿的很厚,沈玉舒走上前冲小朗笑道:“小朗,娘亲回来啦。” 小朗有些好奇的望着她,一边还唆着自己的大拇指,沈母忙哄着小朗道:“小朗,看那是你娘啊,让娘亲抱抱好不好啊。”小朗有些抗拒,但听见外婆这样说,还是张开了怀抱。 沈玉舒见小朗张臂膀便急忙将他抱在怀中,小朗好奇的望着她,却弄得她有些措手不及。“妍妍,慢慢来,孩子很久不见你了,有陌生感是肯定的。”沈母安慰道。 沈玉舒点了点头流着泪紧了紧怀中小人儿,随后跟着沈母一起哄着小朗逗着小朗玩儿,没多久平安也跑了过来,跟着她们一起玩儿。 沈玉舒心里从未像现在这样踏实开心过,尤其是看到小朗那灿若星辰的笑容,她的烦恼似乎都消失了。直到傍晚,将军府来人告诉她文灵轩已经回府有要事相商,让她尽快过去,她才收了心。 可沈玉舒放不下小朗,便把小朗也一同抱到了将军府。 三十三. 京都坎坷错良缘 2 文灵轩愁眉不展的坐在花园槐树下喝着茶,沈玉舒远远的吩咐下人不要打扰,便抱着小朗悄悄来到文灵轩身后,只听文灵轩头也不回的道:“都说了不是夫人回来就不要来打扰,拿本将军的话当耳旁风是吗?” “当耳旁风的不是他们是我,没想到将军脾气这么大啊。”沈玉舒笑着走到他身前。 “舒儿!小朗!”文灵轩见是沈玉舒和小朗,开心的从她怀中将小朗接过去,没想小朗倒也不哭不闹听话的窝在文灵轩怀中,好奇的望着他。 “知道你也很久没见这个小家伙了,所以特地把他带来见见你啊。”沈玉舒笑着整理者文灵轩有些琐碎的头发,道:“做将军的人,怎么头发也不往整齐的梳。” 文灵轩腾出一支手握着她的手道:“不是有你吗。” 沈玉舒听着文灵轩的话语,心中甜蜜。 “对了,你不是说有要事跟我商量吗,什么事情啊?”沈玉舒问道。 文灵轩听罢叹了口气将小朗递给她道:“皇上是真的大限将至,颜先生在给皇上诊脉出宫之后,被人劫持如今下落不明,陛下的存放脉案的地方也有被人侵入的痕迹。秦王吩咐去找颜先生的人到现在也都没有下落。” “你是说,师父他被人劫持了?怎么会,师父他武功高强怎么会被人劫持?”沈玉舒担忧道。 “也是有可能的,只有颜先生才知道皇上真正的病因,怕是有人不想真相被暴露,才会出此下策。”文灵轩面色沉重道。 “所以呢?”沈玉舒问道。 “舒儿,能否劳烦你进宫一趟。你师兄和整个天枢府的人都被监视着,而且你师兄前一段时间被皇上责罚思过在家,无召不得出府。如今只有你了,我们一定要知道皇上究竟怎么了,才好有万全的准备。”文灵轩歉然道。 沈玉舒蹙眉望着一脸担忧之色的文灵轩,“那……要我准备什么吗?” 文灵轩疲惫道:“无需准备什么,你如今的样子只怕皇上也认不出来,只要探明脉象确定皇上究竟是得了什么病即可,我们会派人保护你。” 沈玉舒望着一脸担忧的文灵轩道:“我知道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三日后午时,你换好装随我去秦王府,秦王会告诉你该如何做。”文灵轩道。 “怎么还要去秦王府?”沈玉舒疑惑道。 “皇上病危,所有臣子必须谨守职位,无诏不得私自入宫或者离开京都。只有两位王爷被应允入宫轮流侍疾。也是因为到现在皇上都没有言明皇位传给两位皇子中的哪一位缘故,只怕现如今只要有一方的人马有任何动作,都会被按谋反处置。”文灵轩皱着眉道。 沈玉舒摸了摸小朗的小脸,心中繁乱,“我明白了,那你要替我照顾好小朗啊。还有先把我娘接过来吧,若是她一直呆在天枢府,师父这么久不回去她肯定会起疑心。” “我知道了,那你跟小朗先在这里休息,三日后我好带你去秦王府。”他柔声道。 沈玉舒听了他的话,点点头继续哄着在怀中有些不安分的小朗。心想还有三日时间,刚好给了她一个喘息的机会,让她弄清楚一些事情。 沈玉舒和小朗快入睡时,沈母被人接到了将军府。 沈玉舒怕她起疑便向沈母说明三日后要进宫,小朗无人照料只能接她来这里,果然沈母一脸担忧的望着沈玉舒道:“这些年娘不在你身边,也不清楚你的心思,可是那宫里还是不要去的好。上一次进去,就差些回不来,要换了容貌才能活下来,这一次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你师父这几日也是都在宫里伺候久了,也不见个消息,真是要急死我了。” 沈玉舒忙安慰道:“娘,你别担心了,我听灵轩说了,皇上病情比较复杂,师父又深得皇上信任,所以一时半刻回不来,等我去了,也就知晓究竟是怎么回事,等我回来告诉你,你别这么担心了。” 沈母见她如此说,便小心翼翼的看着她道:“妍妍,娘和你师父之间……” “娘,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会介意了,只要师父和你好其实我也没什么好反对的,我已经想通了,人生在世能有一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人守在身边,也是福气。”沈玉舒安慰道。 沈母一把抓着沈玉舒的手,满眼含泪道:“妍妍,你能不怪娘就好,娘真怕因为这件事情你会怪我一辈子,我在这世上就剩下你一个亲人了,娘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让你心里有什么芥蒂。” “好啦,娘,大晚上的别再说这些了,过几天我还要进宫呢,你先哄着小朗睡下,我去看看灵轩。”说着,沈玉舒起身看了看小朗有些睡眼惺忪的眼神,又交代了沈母几句便出了屋子。 院子里入夜后有些凉,沈玉舒端着刚煮好的粥,走到灵轩的卧室前推门而进。只见文灵轩正擦着他的那柄青锋剑,这把剑已经随他多年又随他征战沙场,不知这剑下埋葬着多少敌人。 文灵轩见沈玉舒进来,忙将剑插入鞘,道:“怎么还没睡,伯母已经来了?” 沈玉舒笑着道:“嗯,已经让娘和小朗睡下了,知道你还没睡便去厨房里给你做了点小米粥当夜宵。”说着便将粥放在他八仙榻的案几上。 文灵轩满眼幸福的走过来从身后环抱着她,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道:“舒儿,有你在身边真幸福。” 沈玉舒听罢转身搂着他的脖子道:“灵轩,谢谢你给了我这样平静的生活。我……” 沈玉舒以为她可以开口,她以为她会对他全盘拖出那些压在心里的话,这样的幸福终究是镜花水月,她不能再陪着他了。她知道鄂里克的人一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若是替她有半分逃跑的念头,怕是第一个会受牵连的就是小朗和文灵轩。 文灵轩见她吞吞吐吐,望着她好奇道:“怎么一个‘我’字就没了下文?” 沈玉舒忙掩饰着将头埋进他怀里道:“就是觉得感动,觉得幸福,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表达。” 文灵轩拍了拍她的脑袋笑了起来道:“傻瓜,等你从皇宫回来,我们就挑个日子成亲吧,我不想这样耽误你,让你这样不明不白的跟着我。况且若是陛下龙驭宾天,我们的亲事至少又得等一年了。” 沈玉舒听着心里暖暖的,眼泪也随着他这一句话流了下来道:“我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的婚礼,我只在乎你,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好,拜个天地过了婚帖我便是你的妻子。” 文灵轩紧紧抱着她,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了一个吻,又将脸靠在她的头发上道:“舒儿,这些年我看着你报仇看着你失去自我,真心替你担忧。我说过等我们成亲了,神武大营的事情也有一个结果,我们就离开这里,这朝堂上的事情我见的多了,心也跟着累,是一点也提不起兴趣。” 沈玉舒也抱紧他的腰,将脸埋的更深一点道:“嗯,我等着那一天。” 文灵轩见沈玉舒这样,突然松了力道,望着她许久后吻了下来,他的唇很软还带着些茶水的味道。她回应着他,他便更加用力的吻了下来,就像是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 他吻着她的唇,她的脸,又顺着脖颈吻着。而她的身体也随之起了反应,她抽出环着他腰的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不由得轻颤呻吟一声。 文灵轩听见忽然停了下来,又狠狠抱着她道:“舒儿,我爱你,我不会让你就这样跟了我,等我们成亲,我会好好爱你,答应你的一切我都会做到。” 沈玉舒心里感动到了极点,可那一句“我爱你”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要走了,要离开了,若是此刻说出口,她又该怎么面对即将到来的分离?她想了许久才道:“灵轩,你就这样抱抱我好吗?” 文灵轩并没有出声,但他的手放在她脊背上的力道还是又紧了一分。沈玉舒望着桌上摇曳的烛火,心中却徒增了一番凄凉,这样的日子终究是要在不远的将来由她画上句号。 第二日一早,沈玉舒哄过小朗吃了早饭,便一个人出了府。她在街上缓步前行,想了许久该怎样问黄首良后,便向聚宝斋行去。 不料刚拐过一个街口却遇上了一脸焦急的荣楠。沈玉舒见他行色匆忙,手中还拿着药,心下好奇他这是要做什么,又忽然想到他那日给她的药方,心下想到了什么便跟了上去。 不出所料,他停在了当日胡瑶姬的宅院外。 荣楠回头望了望,见没有人跟踪,便迅速闪进了府。 沈玉舒见他如此小心翼翼,便提气攀上墙壁翻了过去,循着他的身影来到一座房间门口。她刚到房间外不远处只听里面不断的传出咳嗽的声音。她心中紧张,轻轻的走上前顺着窗子缝儿向里望去。 只见胡瑶姬半卧在床上,而顾曦延则与荣楠立在床边。 胡瑶姬又咳嗽了几声,伸手望向顾曦延,顾曦延见状忙坐在床边握住胡瑶姬的手道:“姑姑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一定帮姑姑实现。” 胡瑶姬听闻露出一个惨白的微笑道:“没什么事,我也没什么心愿,只有遗憾罢了。” 顾曦延低声道:“姑姑要是有遗憾,说出来延儿帮你去完成。” 胡瑶姬又笑了笑道:“当年你母亲对我恩重如山,她死时我也曾答应她要好好照顾你,只可惜顾德却不放过我,他追杀了我这么多年,如今终是要死了,只可惜我却要死在他前头不能看着他下地狱,我便只好在地狱里等着他!” 顾曦延眼中透出一抹凄惶,“姑姑别这么说,我们总有办法治好你身上归真散的毒。” 胡瑶姬摇摇头,“这毒早已深入骨髓,就连那个风老头都没有办法,你能有什么法子?姑姑只是觉得后悔,没能帮你留住玉舒,就让她那么走了。” 顾曦延听罢,紧了紧握在手中胡瑶姬枯瘦的手道:“我与她之间,有太多无法逾越的鸿沟。也许也是没有那个缘分吧,其实我也想通了,只要她跟文灵轩过的舒心安稳,我便成全他们。” 胡瑶姬流着泪,道:“我的傻孩子,这都是姑姑的错啊!” 顾曦延苦涩的笑了一下道:“不是姑姑的错,是我自己,若不是我硬要拉着她淌这一趟浑水,她也不会过得这样苦。” 胡瑶姬听着却神色恍惚,再也使不出力气说话。 顾曦延见状只好将胡瑶姬放平躺好,“姑姑,你好好休息,延儿明日再来看你。” 胡瑶姬此时神智早已不清不楚道:“公子,小姐,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顾曦延见胡瑶姬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着,便小声对荣楠道:“你这几日若无事,便来这里照顾她,要是有什么事情马上来报。” 荣楠低声道:“属下明白。” 顾曦延见荣楠答应,长出了一口气向屋外走来。沈玉舒见状忙快步躲进了近处的一个拐角里,见顾曦延与荣楠去的远了,才回身悄悄进了屋。 胡瑶姬以为是顾曦延去而复返,便道:“延儿,姑姑如今只有一个心愿,就是你能把舒儿劝回来,好好跟你过日子。” 沈玉舒听罢,幽然开口道:“姑姑,您的心愿只怕这一世只能是个心愿了。” 胡瑶姬听罢,猛然坐起身来,盯着沈玉舒许久道:“风老头的焕颜术如今真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说完又猛地咳嗽起来。 沈玉舒见她咳得厉害,心下不忍忙从床边的案几上的茶壶里到了一杯水,扶着她喝下,又替她顺了顺气道:“姑姑这是何苦?” 胡瑶姬摇着头道:“公子这一生只留下这唯一的血脉,我不想让他过得不幸福,可是却又眼睁睁的瞧着他陷在仇恨里无法自拔,明明爱着你却又说不出口。” 沈玉舒听罢将胡瑶姬放平,坐在床边道:“姑姑,我以为你身上的归真散是拿来哄我的话,没想却是真的,你可怪我当日那样凶你?” 胡瑶姬一听,拉着沈玉舒的手道:“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怎么没有早一点再见到你,若是我能早些见到你,也许你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沈玉舒苦笑道:“难不成姑姑还有法子让我原谅顾曦延?” 胡瑶姬笑道:“我倒没有那通天的本领,我能做的只是让你不要这样怨恨他罢了。” 沈玉舒沉默的看着胡瑶姬,忽然她像是记起什么来,拉紧她的手道:“舒儿,你生的孩子是男是女,取名字了没有?” 此时沈玉舒早已流下泪来道:“我生了个男孩,只取了小名叫小朗,晴朗的朗。” 胡瑶姬听着安心的笑了一下,道:“事到如今,我已是个将死之人,你可不可以告诉姑姑,这孩子究竟是不是延儿的。” 沈玉舒一听心酸,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全面崩塌,她轻轻点点头道:“和他长得很像,可就是没有一处像我。孩子已经会叫娘亲了,等姑姑身子好些了,我带他来见你好不好,到时候你可要给他包个大红包啊,也把你的琴艺教给他!” 胡瑶姬疲惫道:“如今你终于肯说实话,我真开心延儿有后了,我死也算是能瞑目了。可惜延儿如今还对自己的身世一知半解,我却答应了小姐不能说。舒儿,你找个机会告诉他吧,就算不为报仇,总是要让他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我才算是死的安心。” 沈玉舒听罢,流着泪点头道:“姑姑放心,我这就去告诉他,让他知道他自己是谁,让他以后要加倍的孝敬你,把你当亲生母亲一样孝敬。” 胡瑶姬无力的摇了一下头道:“他已经把我当做母亲来孝敬了,这些日子在外打仗,信却从来没断过,他真是个很好的孩子啊,若不是顾德他又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沈玉舒擦了一把泪道:“那您就要活得更久一点,让他多孝顺你一段时间。” 胡瑶姬微笑着气若游丝,“活不久啦。”说着便昏睡了过去。 沈玉舒见胡瑶姬如此模样差点哭出了声,慌忙忍住转身便跑出了那座宅院。她出了府,游荡在街上,以前的一幕幕便赫然浮现在眼前。 那时她年纪还小,胡瑶姬教的曲子她怎么都弹不好,胡瑶姬一直骂她笨。直到有一天她可以完整的弹出一首曲子时,胡瑶姬才告诉她,其实她已经比同龄人的琴艺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倍,可是她却不敢夸她,害怕她骄傲。 那个曾经在青月山中养伤,教她和冯玉华琴和琵琶的女子,就这样躺在那张床上渐渐失去气息,满心都是对恩人的愧疚和对现实的不甘。 沈玉舒心中不禁自问,难道她也要变成她那样才能看清自己?她不要,她不要这样,她不要自己在死的时候也像胡瑶姬那样后悔,今生错失了那么多的如果。 胡瑶姬如今最大的心愿,莫过于让顾曦延彻底知晓自己的身世,为今沈玉舒只能帮她完成这最后的心愿,让她能了无牵挂的离开人世。虽然她答应过她等她死后再说,可是她不想看着她带着遗憾离开。 沈玉舒想到这里,便转身向秦王府奔去。 三十八. 为爱疯魔斯人去 皇宫之中,武玢儿焦急的在凤藻宫中乱转,坐在一旁喝茶的武长青见状道:“玢儿,别转了,爹爹眼都被你转晕了。” 武玢儿闻言疾步至武长青身前道:“爹,你说洛儿会不会有意外,为什么他回来后就将两个孩子都放在养心殿中,不让我们探望?我都好就没有见过洛儿了,也不知他究竟如何!” 武长青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你放心,再怎么说洛儿都是他的儿子。再说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干什么事情总要担风险,为了洛儿的将来你要挺住,千万不能漏了马脚。” 武玢儿懊悔道:“爹,当初我就不同意这样做,杀一个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连累洛儿。” “不做真了,顾曦延怎么会上当,我们又怎么洗去嫌疑?”武长青说道。 武玢儿眼中有泪道:“说是这样说,可我总觉得这样做会害了洛儿啊。” “你就是太优柔寡断才会外面的野女人骑在头上,你说你与他成亲这么久,他做秦王的时候你怎么就没发现他的腿是装的,你怎么就没发现他在外面还有个女人,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幸亏为父发现的早,等到两个孩子都大了,到时候立太子时,只怕还会出意外。”武长青生气道。 “爹!”武玢儿急切道。 武长青继续说道:“爹怎么了,是你说顾曦延成日都抱着文灵轩的儿子笑,你心里不舒服。爹可全是为了你,爹就你和悠儿两个女儿,不知你们都着了什么魔偏要喜欢他这个瘸子!要不是我武家帮忙,他这个皇位能做的这么稳!比起他,我倒是更中意他顾家的小儿子,有他老子的聪明和手段,要不是他,我还不知道这神武将军头上戴着那么大个绿帽子,还在替别人养孩子。” “爹,您就别再说风凉话了,养心殿那边一点儿风都透不出来,您不担心我还担心着呢。”武玢儿急的跺脚道。 武长青像是没听见女儿声音一般,继续说道:“从安国开国以来,向来是立贤不立长,你忘了当年天武帝可是把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堂弟。虽说现在陈国已经换了主子,可咱们还是不得不防。要是外面女人生的孩子有一天认祖归宗,顾曦延喜欢了立为太子,武家可真是什么都指望不上。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你说那小子为啥到现在还不立后,你说空着那个后位真是为了祭奠你妹妹,我看他是用这一招压着我们武家,你怎么就不懂!” 武玢儿听着她父亲说着,眼睛却始终盯着凤藻宫的宫门外,心绪也飘向了远方。 当日听探脉的御医说,两个孩子的状况都是凶险万分,要是稍有不适便会命丧黄泉。 她听御医这样说,便突然想到家中那颗血灵芝,那可是救命的良药,于是便传话给家里带来了一小块儿血灵芝,泡了水让宫人背过人偷偷给自己的孩子服下。 她知道这样做是损阴德的事情,可是她这样做也不是第一次了,为了自己的儿子和家族,还有那个人的心,她也只有像成亲时一般再赌这一次,希望结局能像父亲和她想象的那样好。 可顾曦延自回到京都,也是在养心殿中足足呆了六日都没有再出来,这让本来就心虚的武玢儿更加焦急,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为何六日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自香儿等人闲聊说错话,顾曦延将孩子带回了养心殿亲自教养后,她几乎就没有怎么见过这个孩子。那是她十月怀胎生生下的孩子,可如今竟是需要顾曦延的允许她才能看上一眼。而这样的机会,这近一年来也不过是在节日之时。 自入了宫,她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会坐上皇后的位置,可是他宁愿空着后位给自己的妹妹,也不肯立她为后,哪怕武长青联合内阁施压,他也未曾动摇半分。 如今……武玢儿攥紧了手中的丝帕,这一次,她兵行险着说什么都要铺平顾洛的皇权之路。 养心殿中,顾曦延疲惫的望向床榻之上的对着双脚而躺着的两个孩子,叶知秋不断地施针探脉。 叶知秋许久之后最终还是起身与自己的师叔对望了一眼,向着顾曦延走来。 顾曦延望着叶知秋走近的身影,心早已揪成了一团。 叶知秋本想跪下,不料被顾曦延出手拦住,顾曦延眼中布满血丝问道:“两个孩子怎么样了?”叶知秋向床榻回望了一眼,轻轻搭在顾曦延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话。之后顾曦延便脸色铁青的向床边走去。其实论样貌,小朗要长得更像自己,如今却是无法挽回了…… 顾曦延忍了再忍,冲着一旁叶知秋道:“这件事,不论如何不能告诉妍妍。只要武家人还没有完全暴露出来,这件事就必须瞒到底。” 叶知秋欲替自己的师妹争辩几句,却身后的师叔阻拦。只见师叔冲着他摇了摇头,他便蹙眉深吸一口气垂首道:“属下明白。” 沈玉舒气息虚弱的躺在梅园的房间内,望着床顶晕晕乎乎的想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她知道自那日吐血之后,自己的时日便是用十根手指都能算的过来。 她用力支起瘦弱的身躯跌跌撞撞向门口走去,就单单这几步路,却让她走的眼睛直发黑。她摇摇晃晃的推开门,便见到当日陪她一同去玉龙寨的乔二站在外边一言不发的盯着她。 沈玉舒见他不说话,便转身向大门的方向走去,这时乔二才走上前一把拦住沈玉舒道:“姑娘中了毒,还是回房休息比较好。” 沈玉舒用力打开他拦住自己的手,喘着粗气望着他道:“我要去见我儿子!你让开!” 不料乔二却用身体挡住她道:“姑娘不能去,小公子如今正在宫中,有众位太医救治,还请你放心在这里养伤。” 沈玉舒冷哼了一声,望着他道:“这是你们主子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乔二语噎的沉默下来,不想就在这时雪莹突然闪到她身前,挡住乔二道:“乔大哥,姐姐只不过想见见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让她去?” 乔二皱眉道:“主子有令!” 雪莹气道:“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个脾气,好,今日我也不听你的了,我看你跟主子能拿我怎么样,你们男人跟不懂什么叫做母子连心。你们既然这么狠心,那我呆在烟雨楼里还有什么意思!”说罢雪莹竟然抽出腰间的长剑与乔二对打起来。 沈玉舒见雪莹如此帮自己,顺手封住了自己几处经脉穴道,按照当日所学《清音经》上的口诀,将少之又少的真气全部聚集在丹田,提气向皇宫的方向奔去。 沈玉舒奔走了半日,终是在太阳落山之时来到皇宫。她见皇宫外守卫森严,心中惦记小朗的安危,便也不顾死活的上前打倒一名守卫,夺过他手中的长剑向里面冲去。 这一幕让严守宫门的侍卫们都暗自心惊,不想她一个女人竟然能轻而易举的打到侍卫,于是他们便都上前来与她缠斗。 其实沈玉舒自己也不知道这名侍卫是如何被她打倒,她思子心切便也顾不得许多,手中不觉招数竟是一招一招使的越来越狠,到最后便全是《清音经》中的杀招。 心口更像是堆着一团火,一会儿又堆着一块冰,忽冷忽热意识也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只觉得眼前刀光剑影血肉模糊一片,可她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见小朗,她不能让孩子一个人呆在冰冷的皇宫里。就算孩子真的不行了,她也要带他离开,她做母亲的已经没能好好照顾他,不能让他死都见不到她这个娘亲。 沈玉舒砍杀着身边不断涌出的御林军侍卫,一路向记忆中养心殿的方向冲去。仿佛间她似乎听到了小朗的哭喊声,一声一声喊着娘亲,一声一声让她带他离开。沈玉舒不知道这个声音是真实还是虚幻,却因为这个声音有了源源不断力量,屏住一口气向前冲去。 沈玉舒不敢向身后看,只怕自己只要看上一眼就没有力气再向前行去。她不住的祈求着老天爷,若是要惩罚就惩罚她一个人,求老天放过她的孩子,他还那么小刚学会咿咿呀呀的说话喊妈妈,为什么就那么狠心? 还是真的如胡瑶姬所言,她所做的一切不管是对还是错都会报应在孩子身上。 那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如果真的是她错,她宁愿自己坠入阿鼻地狱受尽苦难,也不愿亲眼见到自己的儿子就这样死去。老天爷,你究竟在不在,为什么你肯听听我的话,放过我的孩子? 养心殿外,宫人们早已被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的沈玉舒吓得不敢有一人上前阻拦。 不知为何沈玉舒视线此时变得异常模糊,模糊间见殿门关着,便将手中的方才夺过的剑扔在一旁,上前摸索着推开大门。沈玉舒整理了一下仪容,将头上的簪子紧了紧,柔声道:“小朗,妈妈来接你啦,快来看妈妈呀。”可是空荡荡的养心殿中却没有人回答她的话语。 沈玉舒心中焦急,眼中却是再看不清身前的事物,只能摸索着前进,直到将桌案上的花瓶都摔了一地,自己不知被绊倒了多少回才摸到床边。 模糊间沈玉舒望见床上有个小身影,便知是自己的孩子。 沈玉舒伸手摸着孩子的身体,眼睛凑到孩子的面目前,她见他紧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一般,便轻轻的将他抱在怀里,轻摇着小朗哄道:“小朗,妈妈来啦,妈妈来接你回家了,你快睁开眼看看妈妈啊?” 顾曦延在养心殿中呆了整整六天,可朝中事物繁杂,无奈只好在第七日上来到御书房中处理堆积如山的奏折,如今战事稍歇,该是休养生息的好时候,他思索着出台减免赋税的法案,让百姓能安于生产,恢复农贸。 不想他正思索间,常盛忽然跌跌撞撞的推开门,绊了一脚便趴着来到他身前,一边爬一边用颤巍巍的声音道:“万岁爷,不好了,沈姑娘她来宫里见小公子了,她,她,她一路伤了好多御林军侍卫。这会儿人正在养心殿里,谁都不敢进去!” 顾曦延一听心中大惊,将手中的奏折一扔便起身飞快的向养心殿冲去。这一路,他看到数十具尸体横倒在养心殿外的长街上,这一幕让他心惊,他从不知沈玉舒如今的武功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这是他从未教过的武功,却不知她从何处学得。 他来到养心殿外时,宫人们才大着胆子从一旁的石柱后现出身来,慌忙的跪了一地哭喊起来,其中一人哭喊道:“万岁爷,您可来了,今日闯进了一个女罗刹杀了这么多的人,奴才们都快吓死了,还好万岁爷保佑啊!” 顾曦延一听心中焦急,也不顾众人劝阻,抬脚便进了养心殿。顾曦延一进养心殿只觉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他心中一紧便向床边奔去。 等他来到距离龙床还有几步的时候,他愣住了。只见沈玉舒的雪白的衣衫被鲜血染红,眼中流出的竟不是泪,而是血,而她的头发正一点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发根逐渐变白! 血泪一滴一滴的滴在孩子的衣服和脸上,那一幕诡异的就连顾曦延自己都忍不住心中发颤。 他知道她会来,可是他从未想过她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犹如堕入人间的厉鬼。他脚步颤抖的想走上前,不想沈玉舒突然转头用一双血泪模糊的眼睛盯着前方游离的问道:“是小朗吗?你来找妈妈了,你也知道妈妈一个人孤独寂寞,你也不忍心离开妈妈吧!” 顾曦延心中大惊,见此情形只怕沈玉舒早已神志不清,于是他便不顾其他的走上前道:“妍妍,是我!” 不想沈玉舒却皱着眉,想了许久似是想不起来他是谁一般道:“谁是妍妍,妍妍是谁!” 顾曦延见状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柔声道:“妍妍是你。” 沈玉舒听罢抱着孩子的尸体站起身来,向顾曦延一步一步走来,衣服上的血水兀自一滴滴的落在了大理石铺就的地砖上,赤裸的一双纤足踩上地上碎裂的瓷片,扎出血来,一步一个血印,看的顾曦延心中惊颤。 沈玉舒边走,边诡异的笑了起来,道:“我不是妍妍,我是小朗的娘亲,我一辈子都是小朗的娘亲。小朗乖,娘亲这就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们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生活,好不好?” 顾曦延见状向后退了一步,堵住门口道:“你想去哪里?” 沈玉舒循声向顾曦延望去,顾曦延此刻才瞧清楚沈玉舒的双眼除了在流血以外,眼珠的颜色也变了,变成了一种比枣红还要暗一些的色泽,在落日的映照下显得恐怖。 那双眼睛凑上来瞧了瞧他,哈哈哈的笑起来,笑声凄厉响彻云霄,忽而又转为哭声将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了一片凄凉而又鬼魅的诡异氛围之下。 随着哭声的延续,宫里的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呕吐头晕,身体弱的便直接昏死过去双耳流血,身体强壮一些的拼着最后几丝力气扯下衣料塞进耳朵里,阻挡这凄凉而又绝望哭腔刺激耳膜。 顾曦延听到沈玉舒如此摄人心魄的哭声,也是承受不住慌忙间运用内力抵挡如此可怖的声音,可他终究关心则乱一方面要抵挡魔音入耳,一方面还要担心沈玉舒的情况,没多久竟是吐出一口血来,昏死过去。 这一晕便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等他再次醒过来时,人已经躺在龙床之上,床下的大理石地面干净的就像当日所发生的一切如一场梦一般,而沈玉舒却已无迹可寻。 这几日京都百姓的心情时而沉重时而开心,一方面是因为陈国打了胜仗普天同庆,一方面是因为两个月前从宫里传出消息,养在皇帝身边神武将军文灵轩的独子,在玩耍时掉进池塘不幸殒命,而文将军的红颜知己也是孩子的母亲在得知此事之后便吐血身亡,该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助当今皇帝登基有功的颜风的三弟子沈玉舒。 而沈玉舒的母亲在得知消息之后,本欲自戕,却被沈玉舒的师兄叶知秋救下,如今已是了却红尘遁入空门,出家在京都东郊的水月庵为尼。 而更惊天的消息是,十日前传出靠近陈国的东回真为了向陈国示好,将原回真王鄂里克的妹妹阿丽娜公主嫁与陈国皇帝顾曦延,以结两国秦晋之好,以保东回真能依靠陈国而生存下来,婚嫁的队伍这几日便会到达京都。 再次,皇帝唯一的弟弟晋王殿下因在战争中没有及时将援军赶至前线,导致陈国损兵折将上万,又间接导致了神武将军文灵轩死于战场。顾曦延下旨传晋王进京,没收一半家产囚禁于顾家老宅之中闭门思过不得踏出半步,与此同时没收晋王所掌管的北路军虎符,而后又将虎符授予了自己的岳丈武侯武长青,一时武家成为了陈国文人权贵争相求见的地方,有的甚至为见武长青一面不惜变卖所有家产。 大街更是传开了一句顺口溜,“今日踏进武侯府,明日衣锦还乡土”,就连半大的孩子也是乐此不疲的将这一句话当做童谣传颂着。 而当今皇帝自登基以来为了纪念当年死去的武家幺女武悠儿便并没有立后,所以这位皇贵妃也就是武悠儿的姐姐便是宫中权力最大的女人,与皇后无异。自此,武家便成了这次陈国与柔然战争后,陈国最大的赢家。 三十四. 囚于宫中设计逃 3 等沈玉舒再次睁开眼时却已是深夜,她见床边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坐着,以为是文灵轩,便起身一把抱住他欢喜道:“灵轩,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你不知道我在这里呢,你来了就好,带我回家吧。” 对方本来抱着她的手一僵,她感觉出了不对,触手摸到的是用金丝绣成的盘龙图案,这种样式的衣服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可以穿。 沈玉舒猛然放开他,道:“是你!” 他的眼睛在黑夜之中显得格外的明亮就像两颗星星一般的望着她,“在皇宫里,除了我还会有谁可以半夜出来。” 沈玉舒忽然想到白天做的那个梦,脸上一阵红,还好黑夜中他看的不真切,于是向后靠了靠跟他拉开距离,冷淡道:“灵轩呢,他为什么不接我回去。” “他还不知道你在这里。”顾曦延平淡的说道。 “灵轩不知道?顾曦延,你到底想干什么?”沈玉舒质问他道。 他却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道:“既然你身体开始恢复,那么还是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他整了整衣服便离开了房间,沈玉舒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害怕,顾曦延如今已是皇帝,他为何要将她囚禁在这里还不让文灵轩知道,难道是文灵轩出了什么事情? 思及此处,沈玉舒暗下决心,她一定要出去探个究竟。 第二日风老头按时来给她把脉查看伤势,她见他眼下一圈青色,便关心道:“师叔,您是有多久没睡了,着眼眶都青了。” 师叔把脉的手颤了一下,忙掩饰起来道:“还不是你儿子给闹的,这几天不知怎么了文灵轩那小子怎么哄,孩子都不好好睡觉,我只能一边看着你,一边看着孩子,活像个老妈子。” 沈玉舒一听,紧张道:“小朗怎么会这样,平时都挺乖的孩子。”沈玉舒顿了一下,因为从风老头的脸上她看出了别的表情,那种有些纠结和烦躁神色已经溢于言表。 沈玉舒神经紧绷起来,抓起师叔的手道:“是不是小朗出什么事了?” 风老头叹了一口气,“那小子就是有些闹,我看了孩子是长身体没什么大事,你别担心。” “那到底是怎么了,师叔,您倒是告诉我啊!”沈玉舒焦急的问道。 风老头摇了摇头道:“我答应了他不能说,所以舒儿,你还是不要问了。如今你中的无忧散马上也到了该吃解药的时候了,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怎么中的毒。” 沈玉舒听他说小朗没事,一颗心算是放下了一半道:“师叔,这毒是我自己中的,都是我的私事,也请师叔不要过问了。” 风老头忙道:“你可知你的无忧散里还有别的成分,只要遇到寒冷或是情绪激动就会加速它的蔓延,你难道不想要命了?” 沈玉舒将袖子卷了起来,看着蔓延至肘关节的那道蜿蜒的红线道:“师叔,你说这无忧散里还有别的东西?” “是啊,我前几日取了一点你的血回去研究了一下,这无忧散里加了大量的彼岸草,这草最是能腐蚀人的血脉,而且会随着血液流动的速度加速它蔓延,我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抑制它的方法。”风老头严肃的说道,这种神情是沈玉舒认识他以来从未见到过的。 可是沈玉舒却装作不在乎道:“师叔,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左右的了的,这毒既然是我中下,我自会想办法把它解了,您别担心。对了,师叔,您可不可以帮我给灵轩带个话,就说我在宫里,让他放心。” 风老头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想我堂堂一代医圣竟然解不了你的毒,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说罢竟是不再理沈玉舒,独自收拾好药箱走了,弄得沈玉舒一头雾水。 这几日沈玉舒总感觉心里慌的紧,肯定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所以在傍晚沈玉舒乘着汶水阁宫人换班的时候,偷偷点了一个伺候她的小宫女的穴,将她放在她的床上盖好被子,又换上她的衣服低着头跑了出去。 可能是因为顾曦延的命令这些人都一直在她身边不发一语,问什么都不回答。 沈玉舒费了好大力气才弄清方向后便向着养心殿的方向疾步行去,就在这途中沈玉舒听见有宫女说顾曦延在养心殿发火好像文灵轩也在,沈玉舒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便一路来到养心殿不远处的那片竹林边上。 此刻天上时不时的还飘着几片微小的雪花,沈玉舒搓了搓冰冷的双手等了半天终于看见一个小宫女拿着食盒从竹林边经过向着养心殿走去,沈玉舒忙跟上去将她点倒,拿过她的食盒装模作样的走到了养心殿门口。 刚上了台阶,便见到伺候顾曦延的太监向沈玉舒这里疾步走来,“都什么时辰了才过来,告诉你等会儿皇上要是怪罪下来,小心你的脑袋,拿个点心都这么慢,你说你还能干什么,还不快拿进去!”沈玉舒听罢忙低着头拿着食盒进了养心殿。 沈玉舒低着头向前走,却不知该将食盒放在哪里,不想听到内殿里传来文灵轩的声音道:“臣不明白皇上方才所指的是什么。” “灵轩,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这面具和夜行衣都是从聚宝斋里搜出来的证物,而且还搜出许多当初上报朝廷丢失奇珍异宝,你还想抵赖?是神武将军的位置做的时间太长,还是大侠的梦做的太久了,绣叶公子?”顾曦延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好像叙述的是一个故事一般。 “皇上既然已清楚,为何还要质问臣?”文灵轩的语气中明显的带着几丝不悦。 “朕要你亲口承认!”顾曦延隐忍道。 “承认了又如何?”文灵轩反问道。 “灵轩,你我多年交情,如今我能登上帝位,你功不可没,若不是你与她当日犯险去了回真,胡诌了那二十字的箴言,我又怎么会这么容易的就坐在这里?”顾曦延语气柔和了许多说道。 “皇上若还记得当日舒儿为你所做的一切,您就应该现在就把她还给我,而不是囚禁在皇宫中不见天日!”文灵轩有些气急道。 “哦?是吗?”顾曦延的语气有些怪道。 “灵轩,我知道绣叶公子这些年打着的都是劫富济贫的旗号,在百姓心目中威望颇高,我也不希望百姓失去这样一个精神寄托。这件事情一旦被其他人知道,肯定会变成挑拨你我之间关系的筹码,而且很有可能还会祸及文家其他的人,比如你大哥唯一的儿子。”顾曦延淡然的说道。 文灵轩跪在地上不发一语,沉默了很久突然抬起头来道:“皇上想怎么做?” “如果你能出兵打赢这场仗,舒儿我便还给你。不过你要清楚,如今皇宫可比你那个将军府要安全的多,舒儿呆在这里不少吃不少穿,更不会有人来杀了她!”顾曦延淡然的说道。 文灵轩一时无话可讲只听顾曦延继续说道:“当日你承诺会好好呵护她,我才愿意放手成全。” “难道皇上还觊觎臣妻不成,皇上莫要忘了舒儿如今已是我的未婚妻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文灵轩怒道。 沈玉舒实在听不下去,心道,难道在他们的眼中她只是一个筹码,一个可以让文灵轩出兵打仗的交易? “那民女倒要问问皇上要怎样才肯满意?”沈玉舒忽然抬起头将食盒放在一边从容的走到与文灵轩并排的位置地方停了下来,望着那个坐在龙榻上的顾曦延,皇帝的身份让他有了比当初还要沉稳的气质,更深邃的目光。 “舒儿,你!”文灵轩骤一见沈玉舒有些激动的想要来拉着她的手。 “你一直在偷听?很好!”顾曦延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道。 顾曦延不再说话,只是把刚才守在殿门外的大太监叫了进来道:“常盛,你这差事如今是越做越轻松了,自己去敬事房领二十棍再来听命!” “奴,奴才遵旨。”常盛望了沈玉舒一眼,不敢在说话悄悄地退了出去。 沈玉舒心中不忍,却还是讪笑着盯着龙榻上的顾曦延等着他给她一个答案。而他却是在常盛退出去以后便轻声的笑了起来,低着头又摇了摇。 沈玉舒见状拉起文灵轩便出了养心殿,本以为顾曦延会阻拦,不想他却没有再发一语,任由他们离开。 沈玉舒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对她,明明知道她被他老子囚禁在皇宫却并不说破,而是换了个地方将她藏起来。而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文灵轩就是绣叶公子的,他这是在做什么,威胁吗?用她来威胁一个神武大将军是不是有些太高估她的价值? 那个黄首良,早就让他关了聚宝斋,却还是晚了一步。 “舒儿……”文灵轩忽然停下脚步望着沈玉舒,可沈玉舒走的太快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这些事情,并没有注意身旁的文灵轩已经停了下来,直到走出去十几步才发现。 沈玉舒回身望着眼眶微青的文灵轩,心顿时软了下来,又走到的他的身边拉起他的手,他的手心里传来丝丝暖意,她想就这样吧,过去的一概不究,她马上就要死了,只要能在死前还能安安稳稳的过一段平静的日子,便也就足够了,于是她微笑道:“灵轩,带我回家吧。” 文灵轩并没有说话,用另一只手将沈玉舒额前的碎发捋在耳后望着她点了点头。 将军府。 傍晚便下起了鹅毛一般的大雪。沈玉舒抱着小朗望着文灵轩整理着一些路上要带的书籍,静静的坐在榻上望着他。 “灵轩,他这样对你,你为何还要替他去打仗?”沈玉舒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若是我自己,我就是拼了命也不会同意他拿这些来要挟我,只是现在不同,鹰哲如今迅速的卷土重来,若是北城关被鹰哲的铁蹄踏破一个缺口,那我陈国几千万百姓与良田将便是一场浩劫。我不想看到那样的一幕,而且我也不能让你留在他身边,若不是他今日去找我,我便想夜间偷偷进宫去带你离开。”文灵轩停下手中的忙碌坐到沈玉舒身边。 沈玉舒望着他心里满是歉疚,他望着她歉然的笑了笑道:“舒儿,我让你失望了,那日我说过要保护你,却又让你身陷囹圄。” 沈玉舒忽然捂上他的嘴,复又靠在他怀里道:“别说了,你马上就要去打仗,这几天就好好休息。我亲自下厨给你做饭吃,你不是说我做的菜最好吃了吗?等你回来我天天做给你吃好不好?” 沈玉舒不知道是因为他要出征的缘故,还是因为她将不久于人世,总之她的情绪和性情都变得柔和了不少。 文灵轩望着沈玉舒又望了望她怀里睡熟的小朗道:“他都知道了。” 沈玉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什么?” 文灵轩看了看沈玉舒,叹了一口气抓着小朗的手道:“他知道孩子是他的了。” 沈玉舒有些不可置信的道:“他,他怎么会知道。” 文灵轩站起身来,望着窗外的大雪道:“那日他从宫里回来,便来到将军府,让我将小朗抱给他瞧瞧。也许是因为他知道孩子的事情,所以今日你拉着我离开皇宫,他才没有多加阻拦。” 沈玉舒听着文灵轩说着,看着怀中小朗的一张小脸,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美梦嘴角一直挂着笑还在流口水。 “灵轩,我们成亲吧。”沈玉舒坚定的说道。 文灵轩回身望着沈玉舒道:“舒儿,其实你可以到他身边去,这些年他心里爱着的那个人一直是你。” 沈玉舒将小朗放在软榻上盖好被子,道:“可我不爱他了,灵轩。” 沈玉舒走到灵轩身边环抱着他道:“灵轩,这个孩子若不是你当日劝我,我是不会要他的。若不是你我们母子更不会有今天不愁金银的日子过,有你在我身边,我怎么会爱别人,灵轩你是要赶我走吗?” 文灵轩的紧紧的抱着她道:“舒儿,我怎么舍得,我只是有些懊悔,本来打算与你归隐山林,不想鹰哲前几日突然发难,向着北城关的常州永州一带发起了进攻,晋王新官上任,根本不是鹰哲的对手。” 沈玉舒安慰道:“灵轩,我不管这些,我只希望你平安,我们能快快乐乐的在一起,就够了,你放心去打仗,家里有我呢。或者我可以向上次一样陪你去。” 文灵轩急切摇头,“我不能再让你跟着我冒险了,战场上瞬息万变,我总会有顾不得你的时候。” 沈玉舒望着文灵轩深情目光,紧咬下唇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终是道:“好,我答应你。” 文灵轩的心跳的很厉害,突然放开沈玉舒望着她的双眼道:“舒儿,有件事情必须告诉你。” 沈玉舒等着他继续说,却不想他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沈玉舒见状道:“怎么了灵轩?” 文灵轩似乎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一般道:“你师父他……在你失踪几日后,我们在南城废旧的城隍庙里找到了他的尸体。” 沈玉舒身体一僵,不相信文灵轩说的话道:“灵轩你说什么呢,师父怎么会死,他武功那么高。” 文灵轩皱着眉望着沈玉舒不再说话,沈玉舒看他眼神坚定这才相信他所说的,沈玉舒不停的摇着头道:“不会的,不可能,师父怎么会死,怎么会,是谁干的?” 文灵轩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我们查看过刀伤,都是普通刀所伤根本查不出什么异样,甚至连武功路数都查不出来,对方深谙如何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一切都做的几乎天衣无缝。” 沈玉舒的泪止不住的往下落道:“怎么办,师父死了,娘怎么办,灵轩,师父他就这样死了,就这样死了,他死之前我都没有跟他好好说过话,灵轩。” 文灵轩抱住沈玉舒道:“这件事情还在调查中,我们一定会查出真凶。” 沈玉舒哭得声嘶力竭,颜风就这样死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他和母亲之间的事情她不再反对,他们两个人好不容易能走到一起,她如今只希望他们能好好的在一起。却不想他就这样死了。 这么多年,颜风一直像一位父亲一般照顾他们三个,可是到现在她甚至是谁杀了他都不知道。 文灵轩抱着她,任由她在他怀里哭泣着,直到她哭累了睡在他的怀里。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沈玉舒的一颗心却再也暖不起来。 三十三. 京都坎坷错良缘 3 沈玉舒站在秦王府门口,望着朱红的大门心中忐忑,可还是坚定的走上前让人通报,说沈冰求见。 沈玉舒脸上还挂着泪,被人一路引来顾曦延的书房后,那人便悄然退了出去,只余下沈玉舒与顾曦延两人。 她见他望着自己不语,便平定了一下心绪,擦了把下巴上的泪珠道:“我来是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顾曦延疑惑的望着她,她见他不说话,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沈玉舒的故事讲完,他却还定定的坐在书桌边空洞的望着她,像是她说的都是不关他的事。 沈玉舒见他没有反应,便强忍住泪水道:“姑姑生平最大的愿望,除了能杀了顾德以外,只怕就是能让你知晓你真正的父亲是谁。可是你的脾气心思她这么多年一直都猜不透,所以才不敢冒然将这件事情告诉你,怕你会接受不了,毕竟你叫了顾德二十几年的父亲,换做谁都接受不了。况且她总想着杀了顾德报了仇再将这些告诉你,替你除去心头大患,可是如今姑姑快死了,她不想带着这个遗憾去见你爹娘。” 顾曦延望着泪眼婆娑的沈玉舒,隐忍开口道:“你怎么知道她快死了?”说完他突然恍然大悟,眼神转向门外,并不理沈玉舒就向外跑去。等沈玉舒出了书房,他早已施展轻功向胡瑶姬所在的院落奔去,没了人影。 沈玉舒见状也才明白过来,胡瑶姬想必当时早就知道她在门外,一直等着顾曦延走了,她才肯跟她说那些话。沈玉舒想到这里,便也提气追赶过去。 等她喘着气来到胡瑶姬的房间时,只见顾曦延萧索的身形抱着双眼闭合的胡瑶姬,双目无神的瞪着前方。沈玉舒见他如此情形,泪水忍不住的流了出来。慢慢走上前,握着胡瑶姬的已经开始冰凉的手,说不出话来。 顾曦延见沈玉舒如此,忽然大掌一挥将她打到一旁。沈玉舒受了他一掌,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望着他,随后起身走到他身前,一手扶着他的肩道:“姑姑已经去了,你还是早些让她入土为安吧。” 顾曦延双目通红的望着沈玉舒,冷冰冰的道:“你不是讨厌与我牵扯上任何关系吗,如今却来这里装好人。滚,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同情和怜悯!” 沈玉舒听罢忍住泪水道:“顾曦延,我是替姑姑想,她是胡人一身飘在异乡,你难道还想让她死不瞑目吗?” 顾曦延听罢却不再理会沈玉舒,不多时荣楠也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见沈玉舒在,眼中透出一丝疑惑却不再说什么,只听顾曦延道:“帮本王将她带走,本王不想看到她。” 荣楠听罢点头答应,拉着沈玉舒的衣袖向她使了个眼色,她还想再说却还是叹了口气顺从的跟着荣楠出到门外。 沈玉舒低声啜泣着,听荣楠道:“你怎么在这里出现了,瑶姑姑死了,公子心里不好受,你别怪他。” 沈玉舒忍泪道:“我不怪他,我只怪我自己。是我自己没用,没能救的了瑶姑姑。” 荣楠叹了口气,拍着沈玉舒的肩道:“这不怪你,就连你师叔都说她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了。我们本来打算把她送回烟雨楼,可是她的身体太弱,刚出了京都便一病不起,我们只能将她又接了回来。没想却……哎……” 沈玉舒听罢更是泣不成声。姑姑,我好想说我已经不怪你骗我了,我好想告诉你,其实我心里已经放下了所有的恨,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沈玉舒正哭着,顾曦延却抱着胡瑶姬的遗体从房间里出来。他面色苍白目光涣散,道:“荣楠,姑姑生前有吩咐,把尸体焚了,将骨灰带回西域胡国。”说完,他便又抱着胡瑶姬的尸体向外行去,荣楠紧随其后。 沈玉舒知道此刻顾曦延不愿见她,便只默默的跟在他身后,跟着他们一路来到渭河边。荣楠准备了干柴,顾曦延见荣楠准备好后,才将胡瑶姬的尸体放在干柴之上,亲手拿着火把点燃了木柴。 火焰腾飞在空中打着旋儿向天空中窜动着,沈玉舒在距离顾曦延身后不远的地方,望着胡瑶姬的尸体一点一点的在大火中变成一团灰色的骨灰。 直到傍晚,大火才慢慢熄灭。顾曦延走上前,私下裙摆上的一块布,从火堆里挑拣出胡瑶姬的骨灰盛在布里。随后他将骨灰包好,吩咐了荣楠几句,荣楠听罢便跑开了。 沈玉舒见他萧索的背影说不出的难过,可是又不敢走上前去安慰他。她心中不禁问自己,为何到如今还是这样放不下他,还是这样关心他在乎他,可是她已经找不到答案。她默默的盯着他的背影,在落日余晖里不断的被拉长。 直到太阳全部落山,荣楠才回到河边,手中拿着一个瓷制骨灰坛。顾曦延接过亲手将胡瑶姬的骨灰连同那一块儿衣料都放了进去。随后才将骨灰坛交给荣楠,又嘱咐了荣楠几句,才转身向城里行去。 他见沈玉舒还站在他身后并不理她,径自在路上走着。沈玉舒见他如此放心不下,只好又跟在他身后。 顾曦延绕了很远的路来到秦王府的后门口,他望了望头顶在微风中摇曳的灯笼停下脚步,回身望着不远处的沈玉舒,冷冷的道:“若不急着回去,进来坐坐吧。” 沈玉舒见他终是肯跟她说话,心中颇感安慰道:“不用了,见到你没事就好,天色不早了,我还要回去照顾小朗。”说完她终是冲他微笑了一下,转身便要离开。 不想他却走上前一把从身后将她揽在怀中。他的气息那样的近,就像那日在梅园之中。 沈玉舒心中慌乱,却不愿在此时违抗他,他心里是苦的,她能感觉到。他这一生对他好的人那么少,就连她曾经也是那样的恨他。可他如今却肯将他最脆弱的一面展现在她的面前,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让他在平添悲伤。 早已在心中筑起的防线轰然坍塌,心里的隐藏的情感又一次宣泄出来。他似乎是感觉到她心里的变化,将她搬过身与他面对面站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他眼中是她如今能清楚辨认出的悲伤,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道:“想哭的话,就哭吧,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不想他望着她竟真的流下泪来。沈玉舒见状伸出另一只手来,双手托上他的脸颊擦掉脸上的泪,自己却又不争气的哭了起来,他的脸那样的冰,让她瞬间便感受到了他心底深处的孤独无助。 顾曦延见沈玉舒流泪,突然间低下身来将她脸上泪珠全部都亲在自己的唇上。沈玉舒被他忽然的举动吓得惊慌失措愣在当场,他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顺着沈玉舒的脸颊便吻在了她的唇上。 沈玉舒僵直这身体不知该怎样回应,他却又停了下来,抱紧她道:“妍妍,我们能不能不要在彼此折磨,回来吧。” 沈玉舒听他如此说,心仿佛被融化了一般,就想此刻便跟着他去了。可是残存了理智告诉她,她不可以这样做,她不可以伤害另一个许她一生一世的人。 沈玉舒慌忙的推开他,流着泪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就像已经化成骨灰的瑶姑姑不可能再活过来一样。曦延,放手吧,我要嫁给灵轩了。就像你说的,我们不要再彼此折磨,彼此伤害,放手让对方自由。” 顾曦延眼带忧伤,突然又将她抱在怀里,嘴唇搭在沈玉舒耳边突然苦笑一声道:“我就知道只有你最狠心,说不爱便不爱,说放手便放手。但是我也说过,我不会放你走,若你真敢嫁给文灵轩,那就等着替他收尸,我说到做到!” 沈玉舒流着泪想要推开顾曦延,不想却只是与他面对面抱着,沈玉舒望着顾曦延的眼睛在他眼中看到那一丝的不甘心,直到她身后传来文灵轩错愕的声音道:“你们在做什么?” 沈玉舒猛然推开抱着她的顾曦延向身后望去,只见文灵轩错愕的脸庞半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文灵轩走上几步并没有说话,盯着沈玉舒看了许久转身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沈玉舒心中慌乱,叫了一声“灵轩”便想追上去解释。 不料顾曦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他身边,怒道:“今日你若跟他走,就别怪我来日无情!” 沈玉舒见他如此,流着泪苦笑道:“王爷若是真想杀了文将军,那么我也不会独活,我会陪着他一起死!”说罢沈玉舒猛地甩开顾曦延的手,转身向文灵轩消失的方向奔去。 沈玉舒心中懊悔,一直想着追上文灵轩以后该如何向他解释,但却找不到一个两全的法子,只好想着先追上他再说。好在文灵轩并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回到了将军府。 沈玉舒满头大汗的在他的寝室之中找到一言不发,双眼通红的文灵轩。她愧疚的走到他身边,低声唤他,“灵轩。” 不想文灵轩忽的站起身瞪着沈玉舒怒道:“我以为,我的真情会换来你对我的真心,可没想你竟然背着我跑去跟他幽会,要不是我今日有要事去找他,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沈玉舒听他将这件事描绘的这样不堪,心中也不悦,上前一步道:“灵轩,今日的事情是我错了,我不该去找他,但事出有因,你能不能听我一句解释?你不能如此误会我!” 文灵轩转身走向桌边愠怒道:“那夫人倒是告诉我,这么晚了你为何会出现在秦王府的后门口,还跟他搂在一起?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夫君,有没有这个家?” 沈玉舒心中刺痛,可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文灵轩。如今他和顾曦延之间嫌隙渐生,她若是在此时道出实情,只怕她自己都不敢确定文灵轩会有怎样的反应。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缓和了心绪走上前道:“我怎能没有你,没有这个家?今日确实是事发突然,所以我没来得急告诉你,但我跟他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灵轩你要相信我!我既然做出了选择,绝无反悔!”说着沈玉舒上前想要拉着他的手。 不想文灵轩一把甩开,头也不回道:“相信你?我亲眼看到你与他抱在一起,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与其信你与他之间什么都没有,还不如信你与他旧情未灭来的好!” 沈玉舒闻言心中如万箭穿心一般痛苦难言,可是还是忍着泪道:“文灵轩,你不能这么说我!” 文灵轩听罢,转身怒望着沈玉舒道:“那你倒是告诉我,你们今日都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沈玉舒见他面色难看却有苦难言,心中不断提醒自己不能告诉他有关胡瑶姬和顾曦延生世的事情,无奈道:“灵轩,我不想骗你,但这件事我真的不能告诉你。” 文灵轩听罢,忽然苦笑着,越笑越大声道:“我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竟然还想着你能爱上我,心里会有我。原来你心里彻头彻尾只有他顾曦延!” 沈玉舒闻言,也怒了起来道:“文灵轩,我以为我们生死与共同甘共苦,你会理解我会相信我,可是你竟然怀疑我对你的心意!” 文灵轩也怒道:“你的心意?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什么也不肯说,什么都藏在心里,我只能靠猜才能明白几分你的心意,你对顾曦延的感情我都看在眼里。我以为我能忍,毕竟现在跟你在一起的人是我,不是他。可是你呢,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对得起我对你的一片心吗?你要是心里真有我,你就不会跟他抱在一起!” 沈玉舒听罢流着泪,伸手拉着文灵轩的手央求道:“灵轩,我知道今日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我跟你道歉。求你别这样对我,好吗?” 文灵轩听她如此低声下气说话只怕也是第一次,可他眼神转了转还是狠下心抽走他的手,靠在身后的桌沿边,低着头沉默不语。 沈玉舒本想走进他,可是他伸手阻止她道:“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沈玉舒见他不肯抬头,心下虽然不忍,却还是离开了他的房间。 夜色正浓,沈玉舒却心中痛苦不堪,她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终归是自己的错,文灵轩他生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沈玉舒刚踏进自己屋子的门,沈母便抱着熟睡的小朗走上前,面露焦急之色问道:“方才怎么了?那么大动静,莫不是你跟灵轩闹别扭了?” 沈玉舒忙擦了把脸上的眼泪,从沈母怀中接过小朗抱在怀里,“是闹了点别扭,可是夫妻间哪有不闹别扭的呢,过一阵儿就好了,您别担心。” 沈母叹了口气道:“小夫妻之间最经不住的就是成日的吵架,灵轩他在外面也不易,你要多关心关心他。” 沈玉舒咧出个微笑道:“知道了。”说罢便抱着小朗向床边走去。刚把小朗放在床上后,沈玉舒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一旁沈母道:“娘,两年多前你可曾见过师姐给我送过一封信?” 沈母面色一滞道:“我怎么记得,那时我身体还没有恢复很好,根本没见过。” 沈玉舒见沈母如此说,心下已然明白。母亲,你何苦这样,若是当日我收到了那封信,也许现在就不会有这样的局面。但转念一想沈母又有什么错,她满心觉得顾曦延并非良配,而且是顾德和顾曦月一手造成了沈家的惨案,她无论如何这辈子都跨不过这个坎儿,如今也是关心她才会有如此的举动。 沈玉舒叹了口气道:“哦,那也许是遗失在哪里了吧。” 沈母见沈玉舒不追究,试探的问道:“很重要的东西吗?” 沈玉舒摇摇头道:“也没多重要,而且也过了这么多年了。” 沈母见状放心道:“天色不早了,你也快睡吧。”说着转身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沈玉舒见沈母出了屋,走上前将房间里的烛火一一熄灭,一个人和衣躺在小朗的身边,轻轻拍着小朗,可是却怎么都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顾曦延和文灵轩的脸孔就会交替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一个阴冷沉寂,一个温暖如春,如此一来她迷迷糊糊的一直到天亮也没睡踏实。 不知谁家的公鸡打了鸣,沈玉舒睁开了双眼盯着房顶,心想文灵轩这一晚肯定也没睡踏实,于是起身将小朗交代给前来伺候的一个小丫鬟。 沈玉舒见来人不是曾经伺候在她身旁的瑾儿,好奇道:“瑾儿去哪了?” 那小丫鬟恭敬道:“奴婢也不知瑾儿姐姐在哪里。” 沈玉舒见她不知,便不再询问,转身出了屋子,向文灵轩的房间走去。 沈玉舒刚走到房门口伸手准备敲门,却闻见从房间里飘出的一股浓烈的酒味儿,刺的她连忙捂住了口鼻。文灵轩原来昨夜竟然在这里喝了一夜的酒,沈玉舒想到这里担心他醉酒误事,便推门而入。 文灵轩的床帘捂得严实,她轻手轻脚的走上前,慢慢撩起床帘一角想要唤文灵轩起床,没想眼前的场景却是惊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一颗心就要从胸口里跳出来。 只见文灵轩赤裸着身体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睡得低沉,身上还趴着一个同样赤*裸的女子,那女子如藕般的双臂还紧紧缠绕在文灵轩的脖颈上,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今日一早不见踪影的瑾儿。 沈玉舒见他二人睡的熟,再也忍不住情绪,惊慌失措的捂着跳动不已的胸口,转身跑出了房间。 她一路跑回自己的房间,从里将门扣死才无力的蹲坐在地上,便再也忍不住泪水将头埋进臂弯里哭了起来。 原来,被自己关心的人伤害是这种感觉,顾曦延我似乎有点懂你心中的痛了…… 沈玉舒不知哭了多久,听见小朗在床上咿咿呀呀的说话,才慢悠悠的支起身子擦了眼泪向床边走去。沈玉舒心中好奇怎么不见方才那个丫头,只见小朗睁大了双眼望着她,忽然一笑伸出手来要她抱抱,嘴里还结结巴巴的叫着,“娘,娘。” 沈玉舒心酸的将小朗抱起来搂在怀中,心中却满是方才在文灵轩房中见到的场景。 灵轩你是在用这样的方法来报复我吗? 她不由低头望着小朗天真的面容,他确实长的越来越像顾曦延,只不过小朗的眼里全是纯真的笑容,没有被世俗污染的痕迹,不似顾曦延眼里全是深邃难懂的情怀。 小朗见沈玉舒盯着他忽然伸手指着枕边的一个小木偶,沈玉舒见状伸手取过来放在他手里,只见他抱着木偶独自玩儿着再不撒手。沈玉舒无神的望着小朗手中的木偶,苦涩的一笑,这个木偶还是文灵轩做给小朗玩儿的,那时他告诉她要给她一个家,要带着她离开这里,如今他们之间却已然回不到在军营,在回真中两心相知的日子。 沈玉舒想到这里擦干眼泪抱着小朗走出门来到沈母的屋子里,将小朗放进沈母的怀里道:“娘,我有些事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沈母见她面色不悦,便漠然的点点头,将小朗抱回了屋子。 三十九. 故人相见不相知 1 今日是李云巡夜的第五天,自从他从战场上退伍回家已有一年,如今已是崇德二年夏末。常州靠近西柔草原,天气已然开始骤降,这几日巡夜他更是穿上了秋季的衣物才能抵御住风寒的侵袭。 他哈了一口气搓了搓冻僵的手,扭头向一旁墙边拄着拐正在撒尿的郭启道:“你倒是快一点儿啊,你一泡尿要撒到过年吗?” 郭启听罢抖了抖身子,将裤子提好,拄着拐一瘸一拐的笑着向李云走来,“方才在金爷那里喝的多了点,这会儿开闸放水不行啊,再说了不过是普通的巡夜,还能被一泡尿耽误了功夫。” 李云好笑道:“就你这张嘴,你说说给你惹过多少麻烦了,如今好不容易活下来,还不知悔改。” 郭启赔笑道:“我知道我这张嘴欠收拾,这不有大哥你呢吗,有你在一旁提点不就好了。” 李云听罢没好气摇了摇头,提着灯笼向前走去。 如今他与郭启回到了常州,重新做回了一名巡夜的衙役,经过西柔那场仗,他早已厌倦了打打杀杀,只想着安稳的过日子。 那袁本本来见他还算灵敏便想将他留在身边为他所用,并且提出了丰厚的奖赏。郭启见到如此多的奖赏早就心痒难耐,只待李云答应便可将这些金银财宝都拿回家。不想李云却是一口回绝,带着没了半条腿的他回了常州,又做回官府衙役。 想到这里,郭启道:“大哥,我就不明白了,那袁将军给咱们那么丰厚的报酬,你咋就不动心呢,非要拉着我回常州干这破烂差事。你说要是你当初答应了,我们现在不是坐在那三进三出的大院子里喝酒吃茶了吗,何苦在这里挨饿受冻?” 李云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容易,那日袁将军是个什么模样,咱不都瞧见了吗,你以为他真是想让我们留在军营里为国效力?他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培养势力罢了,你个傻蛋懂什么!” 郭启气不过道:“只要有银子不就行了!” 李云叹口气摇头道:“这朝廷里的事情咱们哪懂啊,我只知道去年那会儿刚打完仗有一日我在军营里巡夜,瞧见一个人进了袁将军的营帐,当时好奇便上去查探,你猜那人是谁?” 郭启此时也来了兴趣问道:“谁?” 李云道:“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统领北路军的晋王。我曾经在京都中出差之时,见过他一面所以认得他。” 郭启大惊道:“晋王?他当日率领援军迟迟不来相助,却是在我们打赢了,悄悄来军营见袁将军。” 李云道:“这里面有什么事我也不懂,我们当日效力于神武营,文将军死了,文若雨短期内又不成气候,神武营里谁都不服谁,谁都觉得自己能当这个神武将军,这一年早已是四分五裂。如今晋王来找袁将军只怕是想让袁将军投靠他,你说说这里面能有什么好事,咱一个老实人可不想无缘无故送了性命,银子固然好,但还得有命花才行。说你不懂吧,这一点你可曾想过?” 郭启听罢,道:“还好有大哥在,要不然小弟这条命没了都还在帮别人数钱。话说回来,要不是晋王当日的援军迟迟不到,文将军哪会死,我这条腿也不会被那个西柔人一刀砍没了。” 李云道:“就是说,不过如今皇上不是下令了吗,不但没收了晋王一半的家产,就连虎符都一并没收了,如今晋王如阶下囚一般活在京都,他自己可有曾料到。” 郭启赞同的点点头,忽然表情惊恐望着前方一慌伸手指着不远处失声道:“大哥,你快看那是鬼吗?” 李云听罢笑道:“哪有鬼,只怕你心中有鬼吧!”说着便向郭启所指的方向看去,却只见月光下的常州城街道上,除了几只出来觅食的野狗夜猫,什么都没有,李云便来气的捣了郭启一拳道:“啥都没有,你个死小子居然还学会耍我了。” 郭启焦急道:“是真的,大哥我敢对天发誓我没看错,就是一个白影一闪就没了。”说着还举起了手就要发誓。 李云见状无奈道:“好好,我信你。今日你喝了不少酒,还是早些回去睡吧,这巡夜的事情我一个人也能干。” 郭启这才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道:“那怎么行,万一遇上什么事我还能帮你。” 李云笑指着郭启的右半条腿道:“你还是算了吧,早些回去休息,我再逛逛,这天也马上亮了。” 郭启听罢,只好笑着转身离开拄着拐摇摇晃晃的向家走去。 李云见郭启回了家,才又小跑了几步热了热身拿着刀提着灯笼开始巡夜。这几日其实常州城之中并不安宁,有五户人家一夜之间都失踪了孩子,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孩子在哪里。 而且失踪的方式都是相同的,是在家中熟睡之时,家人忽略了孩子的安全便不见了,就像有鬼在作祟一般,而且几乎都是一两岁的男孩儿。而就在这五户人家的失踪案发生不久,太守老爷为此案一筹莫展之时,陈国有名的义商金一忠却忽然造访。还请了他们这些退役的士兵吃了一顿丰盛的大餐,说是要答谢这些将士为国效力的一番功劳。 酒席间李云喝的有些多,见金一忠向自己敬酒便起身想要推托,不想金一忠却是拉着他聊了起来,问他最近常州城可太平,他们日子过得可好之类的。他一听心中烦闷便把这几日的苦水都倒了出来。 金一忠一听便道:“这类案子,这一年我也听说过不少,说是孩子无缘无故就失踪了,等到找到的时候,却是时隔多月在家附近。而且都是一两岁的小孩儿,你问什么他也回答不出。” 李云心中一想,这个人估计是在别的地方作案多了,怕泄露的身份才又跑到常州这个地方来继续作案。他一想不由得来气,好个偷孩子的贼人,不管是什么原因,要是有一天让他抓住了,他非要拿在军营里的军法来处置这个人才好。 这一夜风平浪静的过去,李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其时他已成亲近一年,妻子是个老实的庄稼妇人,大字不识一个,却对他尤为的好。每日端茶递水料理家务任劳任怨,大家都说是李云的福气,李云自己也非常中意自己的这个妻子,虽说没读过书,却是明白事理,请客吃饭来人客气也从不跟他计较太多。 如今李云巡夜回到家,妻子早已将做好的早饭热腾腾的摆上了桌。李云见那白亮亮的馒头,心中一暖道:“淑贤,你何苦这样费神,不是说日子快到了,让你在家多休息,有什么事情让我娘多帮着些就成。” 汪淑贤羞涩的笑了一下,将一碗粥端到李云面前道:“伺候你本来就是我做妻子的事情,怎么敢劳烦婆婆。再说了,郎中不是说了吗,离娃娃出世还有几天呢,不碍事。”说完用手在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上轻轻画着圈。 李云望着汪淑贤的肚子安心的笑了起来,不再说话将一碗粥喝了,便去睡觉。这一觉直睡到傍晚才醒,不想却是被郭启的破锣嗓子喊醒的。 只见郭启一脸惊愕的冲进他的房间,将他拉起来道:“大哥,出事了你怎么还睡着?” 李云见郭启神色慌张心中一紧,连忙穿上鞋问道:“出啥事了?” 郭启道:“王太守家的小儿子不见了!” 李云一听心下大惊,这王太守家的小儿子才两岁多,怎么就不见了。于是他一边将衣服穿好随着郭启出了门,却不想在门口遇见了刚买菜回来的汪淑贤。 汪淑贤见他神色匆忙,忙问道:“怎么了,都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李云忙上前安慰道:“太守家里有点事,我过去看看,晚饭你跟娘吃吧,不用等我了!”说罢再不顾其他与郭启一同去了太守府。 不想在路上遇上同样前去太守府的金一忠,金一忠见他俩神色严肃便上前道:“二位可是为了王太守的小儿子失踪一案而来?” 郭启点点头道:“金爷猜的没错,今日午后王太守说是儿子在奶娘那里睡着,奶娘转身去拿尿布,不想回来孩子就不见了。这会儿太守正着急呢。金爷是为何到太守府去?” 金一忠摸着下巴上的络腮胡子道:“我也是为了这件事,我与王太守是旧识,所以前去打探一番,看看能否帮上什么忙。” 李云一听这才开口道:“劳烦金爷了,我们这就去太守看看。”说罢三人便同向太守行去。 太守府坐落在常州城较繁华的北大街中段,若是在这里偷东西来来回回免不了被行人逮个正着,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敢在白天偷了太守府的家,还将公子爷绑了去。难不成是强盗,想要勒索银两? 李云一路想着来到了太守,刚一进太守府的大门,便听到女子哭天喊地的声音,“我的儿啊,你到底在哪里啊,到底是哪个狠心的将你掳了去,让娘在这里哭断肠啊!” 李云不耐烦的皱了皱眉,这王太守的二姨太是出了名的难缠,王太守又是出了名的胆小怕事耳根软,有了这个二姨太在身边,这王太守就连公差有时候还要看这二姨太的脸色来办。 李云、郭启、金一忠三人相互望了一眼,便向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只见一个妇人坐在后院的草地上抱着个小孩子穿的老虎鞋,哭的撕心裂肺。 李云也是即将为人父的人,看到这个场景便自然而然的想到自己未出世的孩子,若是有一天有人来掳走了自己的孩子,只怕淑贤也会如此哭的肝肠寸断吧。 想到这里李云握紧拳头率先走上前,向一旁劝说妇人的王太守道:“下官李云见过太守大人。” 王太守一听像是遇到救星一般,拉着李云走到一边才道:“你可算来了,如今这可怎么办?” 李云沉思了一会儿,道:“下官想去小公子丢失的房间里看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王太守一听忙命人领着李云和郭启去了乳母的房间,留下金一忠陪在太守身旁,一同劝慰哭泣的二姨太。 李云郭启来到乳母房间,观察里面陈设。这里一切陈设俭朴,一眼便可望穿,是怎么都找不到犯人留下的痕迹。李云查探了一圈心中憋屈,本想就此离开,可转念一想又来到了小公子所睡的摇篮边。只见摇篮中除了小公子所用的棉被枕头被褥,再无其他。 郭启见状走上前来,不顾李云的阻拦,拿起枕头在手中把玩道:“大哥,我看这案子破不了,凶手如此谨慎显然是个老手,你看他啥线索都没留下。我看啊,这案子还是尽早报到大理寺去,让他们京都的人来查吧。” 李云摇摇头道:“这怎么行,孩子丢了这都第六个了,要是再这样丢下去,只怕整个常州城的一到两岁的男娃都会失踪。” 郭启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道:“这倒也是,可是……大哥,你快看着枕头上是什么东西?” 李云一惊忙向郭启手中的枕头瞧去,只见郭启一手拿着枕头,一手从枕头上捡起几根雪白的发丝。 李云从郭启手中接过发丝,观察了许久,心中想道,莫不是一个老人干的,可是若是一个老人,他的步伐怎么可能如此来无影去无踪。但如今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线索,便忙出了房间,抓住一个下人问道:“你可知道最近府里来没来过神色异样的老人?” 那仆人摇了摇头道:“府里没有老人,都是些年轻的家仆,也没来过外人。” 李云这一下更是一头雾水,忙去寻找奶娘。 那奶娘正跪在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二姨太的身旁,委屈的哭着鼻子,倏地见李云郭启二人,心中不免害怕。孩子总归是在她照看的时候丢的,她就怕被人说是自己偷,更是竭力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如今见李云与郭启二人气势汹汹的来找她,她心中虽然明知自己清白却也开始慌乱起来。 三十三. 京都坎坷错良缘 4 沈玉舒无精打采的来到聚宝斋门前,可时候还早聚宝斋并没有开门做生意。她只好按照她与黄首良曾经约定过的接头方法,短三声长两声敲着门。不一会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沈玉舒本以为是聚宝斋的伙计,没想开门的竟是黄首良自己,他看到沈玉舒时,眼神一怔方又回到正常的神情,露出一个引来送往的笑容道:“原来是沈姑娘,请进。” 沈玉舒冲他微笑了一下,侧身进了聚宝斋。 黄首良为沈玉舒奉上了一杯龙井,茶杯中清丝萦绕,沈玉舒便望着茶杯发起呆来,只听黄首良道:“姑娘这个时候不呆在将军府里,来小人这里不知有何事?” 沈玉舒回过神目光一转问道:“黄叔应该清楚我来这里所谓何事。” 黄首良笑了笑,起身拿起一块儿抹布开始擦拭他摆在桌上的一盏琉璃花瓶,道:“姑娘聪明,倒是我愚蠢了。” 沈玉舒笑着走上前,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黄叔就那么不想让我和你家公子在一起?就连我活着的消息都不肯向他透露半个字?” 黄首良放下手中的花瓶,转身目光冷漠的盯着沈玉舒道:“公子自从跟你在一起后,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劫富济贫的事情也不干了,只知道成天围着你转,好端端一个为民请命的大侠,如今却变成了你的奴隶一般,老夫心里瞧着就不舒服。” 沈玉舒苦笑,泪在眼眶里打着转道:“黄叔一片心意为了灵轩,如今看来倒是我的错了。” 黄首良冷哼一声道:“老夫当日救你,从未想过你竟然能将公子与秦王两人哄得团团转,当真是好本事。可是这一套,你千不该万不该用在公子身上,他生性纯良,怎会抵得住你的诱惑。如今好好的亲事不结,偏偏把你养在府里不清不楚,还带着个孽种。我没有将此事告诉公子,就是怕他还会陷在情欲里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沈玉舒抹了把泪道:“你口口声声为了你家公子,可你真的明白你家公子心里要的是什么吗?” 黄首良忽然指着沈玉舒道:“老夫就算不明白公子心里要什么,可也不会让你这么个女人呆在他身边,毁了他!跟你在一起的人,哪一个有好下场,看看你师姐便是前车之鉴!” 沈玉舒听罢心中酸涩,她以为只要她努力,她便可以好好的呆在文灵轩身边,可是没想到原来有那么多的人是这样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竟然视她如瘟神一般,她听罢啜泣了一声,“那么如今要恭喜黄叔心愿达成了。” 黄首良一听疑惑道:“你是何意?” 沈玉舒擦了把眼泪伸出右手将袖子卷起,手臂内侧便赫然出现一道半寸长的红色印记,顺着手腕血管一路攀升,“黄叔既然懂医术,那么这条红色的印记也应该知晓吧。” 黄首良随之低下头看了一眼张口便道:“无忧散!” 沈玉舒见他说中放下袖子,将手腕掩藏起来,“当日去回真借兵,鄂里克要以我作条件才肯答允,为此还逼我服下了无忧散,我若是不按约定去回真,只怕一时半刻这无忧散就会要了我的命。所以黄叔,你不用担心我会再迷惑灵轩了,很快我就会离开这里。” 黄首良没想到会是这样,惊道:“你竟然为公子吃了无忧散?” 沈玉舒一笑道:“倒不是为他,陈国北部当日危在旦夕,若舍我一人之命能换回陈国十年安稳,想想倒也值得。有这十年我们休养生息卷土重来,难道还会怕西柔?” 黄首良听罢忽然对沈玉舒抱拳道:“在下佩服姑娘一片侠肝义胆,代公子谢过了!” 沈玉舒见他如此,接着道:“谢倒不必,灵轩并不知道这件事,我想黄叔也不会说出去。如今我只求黄叔在我走后能关了这聚宝斋,让灵轩没有后顾之忧。” 黄首良道:“姑娘何出此言?” 沈玉舒道:“秦王那么聪明,灵轩天天跟他在一起,他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过江湖上的绣叶公子究竟是何人?我没记错的话,追查绣叶公子下落的事情,一直是顾曦延手下如今的神虎将军慕容楠在做,他们手段如何不用我说黄叔也知晓。您难道真的要让灵轩被抓了才甘心?” 黄首良听罢沉思了一会儿道:“这个老夫倒是没想过。” 沈玉舒见他面色阴沉,不再多说道:“黄叔,其实你不用担心灵轩会为了我如何,他身边已经有别的女子了。” 黄首良猛然盯着沈玉舒道:“公子竟然还有别的女人?” 沈玉舒苦笑道:“等我走了,有劳黄叔劝劝灵轩,早日娶了那姑娘好生过日子吧。” 黄首良笑道:“这是自然,公子为了你荒废了大好时光,等你走了,我自然要帮他寻一门好亲事。” 沈玉舒见他如此说心下纠结,却微笑了一下道:“那我就不打扰黄叔做生意了。”说罢也不等黄首良再张口,便转身离开了聚宝斋。 天色还早,沈玉舒走在大街上望着三三两两的人群,心中酸楚。她不会去回真,小朗还那么小怎么离得开她,还有沈母怎么办,颜风如今还是下落不明,若是有个万一,沈母一个人留在京都可怎么过日子? 沈玉舒想来想去,摆在眼前的路只剩下了一条。 可是她不甘心,她还没有看着小朗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她若是就这么死了,他可怎么办?可是不死又能如何?这是一盘死局,她不论落子何处,都只有一个结局。 沈玉舒一个人靠在墙边想破了脑袋,可是还是那一条路罢了。想到这里,她唯有苦笑一声,沈玉舒啊沈玉舒,你活了这么多年原来也只不过是被命运裹挟的苦命人罢了。 沈玉舒回到将军府时正午已过,她绕过文灵轩如今紧闭的房门来到沈母的房间,不想沈母正在给小朗缝衣服,而小朗则一个人坐在床上玩儿木偶。沈母见她回来,高兴地将她拉到她身边坐下,拿着她正缝制的衣服给她看道:“妍妍,你看这是娘给小朗做的新衣,小朗如今身体长得快,得多做几身儿穿。” 沈玉舒见沈母如此高兴,出口问道:“娘,你不用这么辛苦,这本来是该我做的。” 沈母听罢,拉着她的手道:“你做,我做都一样。小朗长的可真快啊,过了年就要两岁了。” 沈玉舒点了点头道:“是啊,孩子长得可真快。”说着她走到床边望着小朗在床里玩,不想沈母也走到她身边问道:“妍妍,娘问你一件事,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 沈玉舒见沈母神色紧张便道:“什么事啊。” 沈母瞅了瞅小朗道:“你不在的日子里,有一日小朗发烧,你师兄给小朗来探脉,说是小朗在母体里受了惊才会身子虚弱,可你师兄也说孩子并不是早产,而是足月产的,最多也就提前了五六天。” 沈玉舒一听转身望着沈母道:“您都知道了?” 沈母见沈玉舒如此神情道:“妍妍,娘只要你一句实话,这孩子究竟是不是文灵轩的?我如今怎么看都觉着他跟灵轩一点都不像。” 沈玉舒苦笑着坐在床边道:“这个孩子是顾曦延的。” 沈母这一惊非同小可,立马坐在她身边道:“妍妍,你好糊涂,你难道忘了他顾家是如何对我们的了吗?如今你又跟文灵轩在一起,你就不怕灵轩知道了,会不要你?” 沈玉舒盯着自己的的鞋尖,只肯回答沈母后面一个问题道:“灵轩他知道。” 沈母听罢,不住的叹气道:“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沈玉舒见沈母流着泪,便劝道:“娘,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们不再提他了好吗?等我从宫里回来,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我带着你和小朗找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我们祖孙三人平平安安的生活。” 沈母哭着一把拉住沈玉舒的手道:“妍妍,我们能去哪儿呢,娘都这么老了,到哪里不是连累你。” 沈玉舒也默默流着泪道:“我们可以回到青月山,在那里过日子不也很好?” 沈母伸手擦着沈玉舒眼角的泪道:“我苦命的孩子,你师父如今还在宫里呢,沈母怎么能这样一走了之,怎么也要等你师父回来了,跟他告了别再走。” 沈玉舒听罢,反握住沈母的手道:“那就等师父来了,我们一起回青月山。” 沈母流着泪却满眼笑意的点了点头,不再过问为何她会和顾曦延生了小朗的事情,这反而让沈玉舒心中有了一丝愧疚。 沈玉舒一整晚,都坐在床边守着熟睡的小朗。隔着窗户她都能瞧见天上的月亮那么亮,那么圆,夜是那么黑,那么长。就这样望着望着,便到了天麻亮。 天刚大亮,便听一人轻轻敲着她的房门,她扭头向门口望去没有出声。不一会儿敲门的声音便消失了,想是来人听见房间里没动静以为她还睡着,便离开了。 沈玉舒见状支起身子,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一道刺眼的阳光便就此射进了她的视线,刺的她一手捂住眼睛泪流不止。她擦了把眼泪向外瞧去,只见一个健硕身影停留在房间外不远处,来回踱着步。 沈玉舒见他背对着自己,便走上前道:“这么早就起了,怎么不多睡会儿?”但却只字未提她昨日撞见的那一幕。 文灵轩转过身,青色的胡茬附着在他的下巴上,看上去憔悴不已,她心中一酸本想再问他是否昨夜没睡,不想他却先开了口道:“睡不着,看着天亮了,过来看看你和小朗。” 沈玉舒见他神色疏离之中带着歉疚,心一阵抽痛,但还是冲他微笑了一下道:“进去坐坐吧,小朗还睡着,我这去准备早饭。”说着她便向厨房走去,不想文灵轩一把拉住她道:“不用了,我已经要下人备好了。舒儿,今日的事情,你没忘吧?” 沈玉舒见他提起,便道:“怎么会忘,我以为你们怎么也要等到快午时的时候才会来接我。” 文灵轩听罢歉然道:“害怕事情有变化,所以要提前准备。” 沈玉舒见他如此,便道:“那你等会儿,我去把小朗交给我娘。” 文灵轩听沈玉舒如此说,才放开了她的手。 沈玉舒悄悄进了屋,将熟睡的小朗抱起来,亲了亲他的额头脸蛋儿,才来到沈母房中。沈母想是也没料到沈玉舒会一大早就进宫,神色紧张的安顿道:“那宫里,你去过一回,可是差点就没了命,这次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千万别让皇上认出你来。” 沈玉舒点了点头,将小朗放在沈母怀中,又摸了摸小朗的脸道:“我知道的,我会小心行事。”说罢便想转身离开,不想沈母忽然叫住沈玉舒,踟蹰半天才道:“妍妍,若是见了你师父,你记得让他给我捎个信儿回来,报声平安。” 沈玉舒笑道:“这是一定的,娘你就先在将军府等我们吧。” 沈母听罢,这才放心的冲她笑了一下,抱着小朗进了屋子。 沈玉舒见沈母回屋便去文灵轩的房间找他,不想却瞧见了一改往日奴仆打扮的瑾儿正在给文灵轩收拾屋子,而文灵轩却不知在哪里。 沈玉舒见状本想转身离开,不想瑾儿竟是叫住沈玉舒,欢喜道:“夫人来了。”说着满脸堆笑的走向她,沈玉舒向后退一步拉开二人距离,“灵轩他现在何处?” 瑾儿面色一僵,“将军在门口。” 沈玉舒了然后,这才盯着她问道:“瑾儿,你可是喜欢将军?” 瑾儿一听,羞愧的低下头道:“夫人。” 沈玉舒见她羞红了脖颈,便冷淡道:“你若喜欢他,就好好留在他身边照顾他,那日的事情我都瞧见了。” 瑾儿一听,慌忙的抬头解释道:“夫人,那日将军喝醉了,奴婢……” 沈玉舒打住她的话道:“不用说了,我还有事。”说完她转身就走。 说不嫉妒,说不难过只不过自欺欺人罢了。沈玉舒见瑾儿眼中露出的欢喜与激动,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只能强忍着泪水来到将军府门口。只见文灵轩早已备好的马车,亲自将套子紧了紧,见她出来表情一滞,上前道:“马车准备好了,我这就送你过去。” 沈玉舒长出了一口气,“灵轩,若是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你身边了你……” 文灵轩听沈玉舒说这样的丧气话,忙打断她蹙眉道:“咱们不说这些,你上车吧。” 沈玉舒见他不肯说,便也不再询问而是听他的话,上了车。 马车颠簸一路来到秦王府的侧门,沈玉舒下了车才瞧出这便是那日文灵轩撞见沈玉舒与顾曦延抱在一起的地方。她心中涌出一阵酸涩,心也跟着纠结起来。 文灵轩默不作声的上前领着她进了门,不想刚拐过一个回廊,便遇见了抱着孩子的武玢儿,沈玉舒一见忙躲在文灵轩身后,文灵轩自然而然挡住她,上前作揖道:“文灵轩见过侧妃。” 武玢儿笑着走上前,将孩子交给一旁伺候的香儿,道:“许久不见将军了,不知将军这几日还好?” 文灵轩恭敬道:“托侧妃鸿福,末将过得还算如意。” 武玢儿一听叹了口气道:“文将军果然是久经沙场的将帅。” 沈玉舒听出武玢儿话里有话可也不敢出声,只听身前的文灵轩道:“王妃若无其他事,末将这便去找王爷了。” 武玢儿面色一转,走到文灵轩身侧瞧着文灵轩身后的沈玉舒道:“文将军领着这么美的人儿,这是要做什么?莫不是领来给王爷做侧妃的?” 沈玉舒心中一紧,文灵轩今日能如约领她来这秦王府,已是下了很大决心,这武玢儿若是在这里添油加醋再说一会儿,只怕文灵轩再好的涵养也经不住。于是她上前一步拉着文灵轩的手,笑望着武玢儿,行礼道:“是贱妾不懂规矩了,奴家是文将军在前线救回来的女子,与文将军一见倾心,如今领妾身来这里只不过是想让王爷过过眼,看奴家能否配的上将军罢了,王妃可别误会了。” 沈玉舒只感觉文灵轩拉着她的手紧了紧,她便抬头冲他笑了一下。 武玢儿见此情形自知无趣,便收起虚伪的笑容目光一冷道:“姑娘倒是说的好听。” 沈玉舒冲她微笑了一下不再说话,只听文灵轩道:“王妃若没有其他事,末将先领着贱内去见王爷了。” 武玢儿道:“将军真是个心大之人,前些日子才不见了一个为你生了儿子的妾室沈玉舒,这连一年都没有,便又有美人入怀相伴。”说罢带着香儿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沈玉舒见武玢儿离开,这才松开文灵轩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她真是怕武玢儿认出她来,不过如此看来她是只顾着调侃文灵轩,并没有注意她。 文灵轩见她如此不忍心道:“这一趟,难为你了。” 沈玉舒重新拉着他的手,目光柔和的望着他道:“为了你我愿意。” 文灵轩紧了紧沈玉舒的手,不再说话,他们便向顾曦延所在的书房行去。有些事情似乎并不比说清楚,他们便会自然而然的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将一切裂缝用微笑掩埋。 顾曦延早已等候在梨香院的书房内,见文灵轩和沈玉舒来,也没说什么便吩咐身旁的下人去准备茶水,之后偌大的书房之中就剩下他们三人。 三十五. 旧约难违遇故人 1 天上飘着雪,像是一朵朵细小的白色花朵,落在地上堆叠城一片一片的白。 沈玉舒望着灰黑色的天空心却空空的,冯玉华死时,她好歹直到凶手是谁,可颜风的死,她根本不知道凶手躲在何处,正如武悠儿的死一般,凶手无迹可寻。 立案调查多日未果,大理寺便将此事搁置起来,天枢官的死则变成了京都除了武悠儿之死以外的另一个无头悬案。 沈玉舒端着药走过熟悉的回廊,来到天枢府沈母的卧室前,叶知秋正在里面为沈母施针,见她来便起身来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舒儿,我有话跟你说。” 沈玉舒将药放在桌上,随着叶知秋出了门。 院子里白茫茫的一片,落叶已被天枢府仆役们洒扫,行走的路也被打扫的干净留下清晰的一条印记延伸至院门处。 叶知秋望着她,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递到她手上,她望着那件东西无声的笑了一下。 “这是从师父的衣袋里掉出来的,我趁人不注意时收了起来,舒儿,这件事很蹊跷。”叶知秋表情凝重道。 沈玉舒握着手里拇指大小的木雕梨花,哂笑道:“怎么事事都有他,怎么可能。” 叶知秋点头道:“凶手有意要混淆视听,只是不想我将这件东西收了起来罢了。” 沈玉舒猛然抬头道:“只是为了皇位,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师父知道他那么多不为人知的过往,他会杀师父掩盖事实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叶知秋皱了一下眉道:“舒儿,你对他怎么会有这么深的误会!” “不是误会是事实,顾德的遗诏不就是他找人掉了包吗!”沈玉舒忍不住说道。 叶知秋忙上前捂住沈玉舒的嘴怒道:“你胡说什么!” “师兄,你不用瞒我,我都知道。”沈玉舒强忍着眼泪道。 叶知秋叹了一口气道:“舒儿,不管你怎么想他都没有做这样的事,也绝不可能杀师父。” 沈玉舒望着叶知秋有些不可置信道:“你怎么就那么相信他?” “那你为什么不肯相信他!”叶知秋这话一出口,倒是将沈玉舒问住了,她突然想到由始至终她似乎从来都没有选择过相信顾曦延。也许是因为他是曾是顾德的儿子,又也许是因为他当日对她做的事情她依然耿耿于怀。 叶知秋不再说话,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只剩下沈玉舒独自在走廊中发愣。 这么多年,她总是自怨自艾,总是觉得他不信任她,所以她也从未对他抱有过任何信任,所以当他调侃她,骂她,伤害她的时候,她会觉得他原本就是如此,也从未想过其他原因。直到当日文灵轩告诉她顾曦延在宫中对她所做的一切可能会有其他原因诱发时,她似乎心里有了一分理解,可那些情有可原却因为之后两人的争吵对峙逐渐淡化。 如今想来,她似乎也从未认认真真去认识这个人,这个突如其来闯入她人生的人。 沈玉舒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如今理不理解他已经不重要了,他终究不会是她人生里那个人。 沈母的病时好时坏,睡梦里还会不时呓语几句,大多都是有关颜风的话语。沈玉舒和叶知秋还有风老头用尽了方法也无法让娘亲好转,风老头最后在她面前叹了一句,“心病还须心药医”便离开了。 沈玉舒在天枢府里呆了整整五日,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将军府,想着和文灵轩和小朗团聚一日明日再去天枢府照顾沈母,不想却在门口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人上前来用不太标准的中原话道:“沈姑娘,还记得在下吗?” 沈玉舒望着高挺的鼻梁猛然想起,“你是回真的使臣吐温。” 吐温笑笑道:“正是在下。” 他的笑让沈玉舒有一丝的不快,“大人来有事吗?” “姑娘应该清楚在下为什么来这里,姑娘的解药明日将会奉上,不过还请姑娘来回真驿馆一趟,亲自来取。”吐温说道。 沈玉舒看着吐温神色冷淡,有些不解,但他却行了一个回真礼后匆匆离开了将军府。 沈玉舒这才想起来也是到吃解药的时间了,这些日子她都快忘记了她与鄂里克的约定,也快忘记那个曾经为了成全文灵轩的大义许下的诺言。 沈玉舒踏着雪,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文灵轩答应她这几天都会住在家里不去兵营,有什么事情直接在书房处理。沈玉舒和他难得有这样安静的日子。她站在书房门口望着书桌后专注的看着前线的传来的急报的他,不时的皱皱眉,她明白前线的事情再耽误不得。 文灵轩长吁了一口气,从文案中回过神来抬头接茶盏时却瞥见门边注视着他的沈玉舒,不由一笑,“怎么站在哪里,快进来,外面冷啊。” 沈玉舒笑了笑踏进门槛来到文灵轩身边,替他整理桌上的文案,“明日出发对吗?” 文灵轩沉默的点了点头,“军情紧急,不能再耽搁了。” 沈玉舒抿唇不言,文灵轩看着她落寞的目光,不由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伯母那边出了什么事?” 沈玉舒微微摇摇头,“娘亲她是心病,若是自己想不开,我们做再多事也无用。” 文灵轩伸了个懒腰起身下意识想要将沈玉舒揽入怀中,只是伸出的手在触碰到她的衣衫时却又讪讪的放了下来,撑在了桌案上,怅然道:“心病还须心药医。” 沈玉舒察觉文灵轩的疏离,她清楚他们之间一些问题需要开诚布公的聊一次,可是明日他便要启程,军中还有那么多的事在等着他,她便又硬生生的将那些无措迷茫和对他的依赖压制在心里,道:“灵轩,明日你就要出发了,晚上我亲自下厨给你坐一桌饭吧,为你践行。” 文灵轩看着她期盼的模样,心中酸涩,表面却依旧挂着笑意道:“好,好久没吃过你做的菜了,确实也很想念。” 沈玉舒微微一笑,道:“好,那我这会儿去准备。” 傍晚,沈玉舒哄小朗睡下,便和文灵轩坐在餐桌旁,她做了一桌家常饭,文灵轩看着满桌自己爱吃的饭菜,不禁一笑,“舒儿,难得你还记得我爱吃什么。” 沈玉舒微微一笑,捡了一块鱼肉放在文灵轩碗中道:“这有什么难啊,以后你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你尝尝鱼肉,我用水蒸过后,有用姜丝附着上倒了一层酱汁,用热油淋过。” 文灵轩一听倒是新奇道:“这鱼还有这种做法?” 沈玉舒笑了笑道:“自然是有的。” 文灵轩笑着将鱼肉送入口中,细细品味后,眼神明亮,“舒儿,这鱼肉真鲜美。” 沈玉舒笑着,道:“再尝尝这个排骨汤,我用粟米和黄豆一同熬制,还有那个鸡腿,我是用烤肉的方式做的,还有那个白菜豆腐,我用猪骨汤吊的……” 沈玉舒忙着介绍自己做的饭菜,却不想文灵轩已停下动作,静静的看着她。直到她察觉出他的目光,这才缓缓停下话语,疑惑道:“灵轩,看着我做什么?” 文灵轩温柔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此刻真的特别幸福。” 沈玉舒心中悸动,眼中却已有了泪,“灵轩……” 文灵轩轻抚她的脸庞,柔声道:“舒儿。”说着便上前将她抱在怀中,“舒儿,谢谢你。” 她回过神来替文灵轩紧了紧他,“灵轩,我在家等你。” 灵轩抚摸着她的头发,“舒儿,答应你的婚礼只能等我回来再举行了。” 沈玉舒笑道:“如今我还会在乎那种形式吗,只要你在就好了。” 文灵轩宠溺的吻了吻沈玉舒的额头道:“舒儿,之前我等你,这次换你等我。” 沈玉舒望着他,有些不舍,而文灵轩的目光中也多了许多她读不懂的情怀。 沈玉舒犹豫了许久,还是出口问道:“瑾儿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如今打算拿她怎么办?” 文灵轩叹了口气松开她,“当日我醉酒误事也是后悔,是我对不住她,如今若是她想嫁人,我便找个好人家多出些钱给她做彩礼便是,将军府出去的,自是不会亏待她。” 沈玉舒却不敢苟同这样的处理办法,问道:“若她不想嫁呢?” 文灵轩面露犹豫显然从未想过瑾儿会不嫁,沈玉舒见他沉默,便开口道:“其实我看得出来,瑾儿心里也是喜欢你的,就留她在身边吧。” 文灵轩见沈玉舒如此说,叹了口气道:“舒儿,是我对不起你,那天我以为是你,所以才情不自禁,如果我知道是她,我说什么也不会这样的事,去毁了一个女子的清白!” 沈玉舒笑着抚摸着他的脸道:“我们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 文灵轩苦涩的一笑,“舒儿,对不起……” 沈玉舒温柔一笑,道:“灵轩,我们不说这些好吗,今天是为你践行的,再说下去饭菜就要冷了。” 文灵轩听话的点了点头。 两人一顿饭吃了近两个时辰,饭后沈玉舒下意识想要与文灵轩一同回房,可文灵轩却已用军务繁忙先将她送回了她的房间,随即便又一头钻进了书房直至天明。 翌日,文灵轩收拾好了行装,便去了军营与部队会合,她随着他来到整装待发的部队前,望着浩荡的神武大军心中惆怅。 大军就这样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出发了。 灵轩,这次只怕是你我的永别,往后的日子里我只盼着你找到属于自己真正的幸福。 沈玉舒知道有些事情是该有个了结,所以当神武大军消失在地平线上之后,沈玉舒坚定的牵过事先准备好的马直奔回真驿馆而去。 沈玉舒来到驿馆时,吐温早就等候在了驿馆门口,见她骑马前来,上前一步帮她拉住马。一旁跟着沈玉舒的家丁见状喝道:“大胆奴才!” 沈玉舒忙转身道:“不得无礼!”说罢起身下马。 吐温见沈玉舒下马,将马缰绳递到一旁走过来的将军府家丁手里,才对沈玉舒说道:“在这里等候姑娘多时,还请姑娘移步里面说话。” 沈玉舒见他恭恭敬敬,也没想那么多,环顾四周,道:“好”说罢便又转身嘱咐道:“你们几不必等我先回府去吧。”那几个家丁应了一声便缓缓离去。 沈玉舒随着吐温来到他的房间外,吐温打开房门将沈玉舒让进去,沈玉舒瞧了瞧屋内的陈设,转身望着吐温道:“这几日我失踪,倒是让你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吐温笑道:“回真有些急事,鄂温大人早在来到京都的第十天上带兵回了回真。我是专门留下来寻找姑娘下落的,万幸姑娘平安无事了。” 沈玉舒冷笑一声,“有劳大人了,今日我来是告诉你,这解药你不必再给我,我不会随你去回真。” 吐温面色一滞,“姑娘可是认真的?” 沈玉舒点头,“当日出此下策不过是想要鄂里克出兵罢了,鄂里克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若是你们强行要把我带到回真去,鄂里克得到的不过也是一具尸体罢了。” 吐温刚想说什么,只听门外一个声音传进来道:“是吗,那我倒也看看你会不会死!” 吐温一听忙让至一边,鄂里克便赫然出现在了她面前,他穿着陈国人的装束,束着发,面色惨淡像是经历过一场大病一般。 沈玉舒见他神情不善,向后退一步道:“你竟然来这里。” 鄂里克一听,挥挥手让吐温退出房间。一时间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沈玉舒千算万算都没有想过鄂里克会亲自来陈国带她去回真。 沈玉舒心中一紧道:“鄂里克,如今我跟你明说了,我是不会去回真的。” 鄂里克大步上前,怒道:“你这是要撕毁你我之间的承诺!你可知你这样的行径若是在回真是什么样的下场!”说着便要来拉她,沈玉舒见他动作快,便早有准备侧身一闪,鄂里克扑了的空,愤怒的又向沈玉舒袭来。 沈玉舒见状只好抽出袖中事先藏好的匕首,指着他道:“鄂里克你若逼我,我即刻就死在你面!”说完又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脖颈动脉。 鄂里克一惊停住脚下的步伐,眼神犀利,“你就是死,我也要带你去回真!” 沈玉舒摇着头道:“鄂里克,对不起,我知道是我食言了,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随你去,我做不到,也请你不要逼我。我已经吃了无忧散,也知道命不久矣,就当是对我的惩罚,让我死在京都,陪着我的家人好不好?” 鄂里克深吸一口气将手背过身去,凝神看着沈玉舒,“你先把刀放下,这件事从长计议。” 沈玉舒见他语气转柔,以为他真的肯放过自己便将匕首放下,走上前一步道:“鄂里克,陈国是我的家,当日我那样做是我对不住你。你也有家人,你该理解我的痛苦,就让我死在这里吧。也算是存了我的清白和大义!” 鄂里克走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想要抚摸沈玉舒的面颊,却她被用手挡开,不想他的另一只手快速的划过她的鼻尖。 沈玉舒闻见一股奇香瞬间吸入鼻腔传至肺腑,不一会儿周身便像是没了骨头一般,瘫软在了地上。 沈玉舒瞪着双眼,望着顶头的鄂里克,只见鄂里克笑着蹲下身,“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要带你走。你如今使不出力气,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自杀以保清白,以存大义!” 沈玉舒大口呼吸,嘴里半天才挤出两个字“卑鄙”,不想鄂里克只是笑了笑,将吐温唤进来。 吐温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他们似有准备一般抬进来一口大箱,随后他们将沈玉舒手脚绑死放入了箱中。就在箱子盖儿合上的一霎那,鄂里克走上前笑这对沈玉舒说道:“很快我们就到了,委屈你了。” 沈玉舒见他笑容扭曲,心中恶心却因药力发作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曦延这几日都睡在御书房,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有太多的奏折需要批阅。虽然很累可他还是有一丝兴奋和期待,因为他知道她会来,她是个不喜欢做承诺,但是只要做了承诺便一定会遵守的人,当然除了他以外。 当日他不说话,看着她拉着文灵轩离开了养心殿,不是他想,而是他在赌,赌她会因为文灵轩的事情心甘情愿来到这里,可他又在自责,因为这样做太过卑鄙。 可是他忍不住,他不想再失去她,哪怕她是为了别人才到了他的身边。他们有孩子,也许他只能寄希望于孩子,让她看在孩子的面上能对自己好一点,不至于每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横眉冷对。 顾曦延想到这里不禁苦笑,没想到他堂堂一代帝王,竟然到了要用一个孩子来让心爱的人回心转意的地步。原来在爱情面前,就算再坚强的人,也会变得这样卑微而没有尊严。 他合上最后一本奏折闭着眼睛仰躺在椅子上,想着小朗的小脸,想着小朗在他怀里笑嘻嘻的望着他的场景,嘴边不禁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正想着,常盛的声音传却进了耳朵“皇上。” 顾曦延被人搅了心情皱了皱眉,睁开眼道:“说。” “皇上,跟踪沈姑娘的人传来消息,说沈姑娘今日晌午进了回真在京中所设的驿馆到现在还没出来。” 顾曦延猛地坐起身道:“叫荣楠来见我!” 荣楠来到皇宫时已是入夜,他马不停蹄的从神机营到了驿馆然后又赶来皇宫,便瞧见顾曦延颓坐在龙椅上,他不敢多言下跪道:“皇上。” 顾曦延见到荣楠后焦急道:“找到了吗?” “回皇上,臣去驿馆时已是空无一人,想必他们早就有所防备,已经离开京都。”荣楠气愤道,什么人竟然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就将人掳走。 “再派人去找,记住这件事情吩咐给将军府的所有人还有天枢府的人,但切记不能声张,要是走漏一丝消息让他们一个个提头来见!还有,将小朗接到宫里来。”顾曦延说的平淡,可是话语之中隐藏的狠辣还是让荣楠有些许的担忧。 顾曦延体内压制的魔性如今因为从沈玉舒身上过的蛊毒,已经出现了反噬的症状,若是克制不住很有可能会因此丧命。 荣楠不敢有一刻的耽误,立马回身出了皇宫。 沈玉舒望着眼前布满血丝的一双眼睛不敢出声,鄂里克直勾勾的盯着她,让她心里发毛。他见她不说话便道:“怎么,还想跑?” 沈玉舒听见这话,突然笑了起来道:“鄂里克,我们之间的约定是我无法信守承诺,可你这样做只会害了你自己,我已经是灵轩的妻子,你这样绑架我到回真,灵轩若是知道了定不会放过你。” 鄂里克也笑了起来,嘴角上起的干痂让看起来憔悴不少道:“我既然做了,就不怕别人来说,更何况你也是知道是你毁约在先,如今我抓你去回真兑现承诺有什么不对!” “鄂里克,我问你,你爱我吗?”沈玉舒盯着鄂里克的眼睛问道。 “什么?”鄂里克问道。 “一个人爱一个人是希望她幸福快乐,而不是不择手段的将她囚禁在你身边,这样她不会得到快乐,你也爱的痛苦。”沈玉舒解释道。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不可能。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将军府接你的儿子了,有了儿子在身边我想你就不会那么想陈国了。”鄂里克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让沈玉舒无从再继续与他交谈。 那日本想去驿馆拿了药跟使节吐温说清楚,沈玉舒知道这件事情上是她做的不对,可她舍不得的东西太多,根本无法就这样离开陈国,若是他们逼迫她,她只有死在他们面前。沈玉舒答应问灵轩会给他温暖一辈子的家,可她现在都做了些什么。 沈玉舒自己给自己挖了这么大的一坑,让所有人都跟着她跳进了这个坑里,第一次发现原来她也是个不守承诺的人。 鄂里克见沈玉舒不再说话长出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想要摸她的脸,她忙躲到一边,他的手在空中一滞又缩了回去道:“马上就到夜平关了,过了关就是回真的天下,你放心我会对你好,你身上的无忧散我也会找人给你解开,不过你从今往后不能再想着回陈国,回真就是你的家。” 沈玉舒听这样说闭上眼睛安静的坐在颠簸的马车里,这是多么讽刺的一句话。如今她连死都做不到。 鄂里克把沈玉舒用带夹层的木箱运出京都,才将她放出来可又命人给她换了回真人的男装,又在她脸上涂了东西所以在过夜平关的时候,首领将士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妥,拿到通关文帖就放他们出了关。 沈玉舒此时也由衷佩服鄂里克的胆量,竟然会只带着几个随从就来到陈国。 宫灯早早的就让宫人们点的透亮,顾曦延望着天边的一抹夕阳心中忧虑不已,身后乔二回禀道:“主上,回真传来消息当日回真王之所以会出兵是不想得罪您和烟雨楼,之前柔妃的事他还欠着咱们一个人情。回真王利用此次借兵想将沈姑娘留在身边不过是随意的借口罢了,沈姑娘答应只要回真王出兵就会留在回真,属下想沈姑娘中的无忧散肯定与这件事有关,回真王生性多疑,想是怕沈姑娘食言才用无忧散来控制她。” “这个朕已知晓,你派人盯紧了,只要有机会就给朕把人救出来!”顾曦延隐忍道。 “是。”乔二领命转身离开。 身后的人影消失了,大地也完全沉浸在一片晚霞之中,太阳已经落在了天的那一边。他本想回御书房继续批阅奏折,却不想走到御花园边上时听到了几个宫女的笑声,寻声望去,只见四五个宫女围着一个掌事宫女在说笑,那大宫女怀中抱着一个面容娇俏可爱的孩子。 其中一个小宫女笑着对那名抱孩子的掌事宫女说:“香儿姐姐,你看小皇子长得多像咱们娘娘啊,长大了一定是个美男子。” 香儿笑着回道:“可不是,今儿天气好娘娘让我抱着皇子出来透透气,可是娘娘却病着,真是让人操心。” “皇上没有去看娘娘吗?”其中一个宫女问道。 香儿叹了口气道:“皇上日理万机,心思都在国事上,怎么会有空来看娘娘呢,就连皇子都是好几日看不上一眼。” “不对啊,我听萧姑姑说皇上今儿个还去了汶水阁,看了文将军的孩子,还赐了好多东西呢。”一个不知死活的笑宫女说道。 三十九. 故人相见不相知 2 李云见乳母神色紧张,只好将面色放缓道:“是你在照顾小公子?” 乳母点了点头不说话,李云见状道:“得罪了。”说着便伸手将乳母头发散了下来,只见青丝绕背,却无一根白发。 李云心中气馁只好又抱歉道:“我们在小公子用的枕头上发现了几根白发,却不知府里有没有老人家。“ 金一忠一听上前道:“还请在下瞧上一眼。” 李云听罢,也没想太多便将手中的头发都交给了金一忠,只见金一忠拿在手里观察了许久,忽然道:“这头发由发根至发梢全白,只怕作案的人少说也有七八十岁了。” 李云摇头道:“现在这都只是猜测而已。”他想了想便又问乳母道:“你在伺候小公子的时候,可有发现周围有何异样?” 乳母想了想摇了摇头,“小公子那会儿哭的厉害,我好不容易哄他睡下,便转身到一旁的衣橱里找尿布,只感觉身后有一股风,我以为是外面刮了风,便去关了窗户,回身后小公子就不见了。” 一旁大哭不止的二姨太这一听,反而止住了哭声站起身来,冲上前一把揪住了乳母的衣领吼道:“我看就是你这个狐狸精勾引老爷不成,害了我的孩子,你把孩子还给我!” 乳母一听哭喊道:“夫人,您不能这样冤枉我,我是一心一意来照顾小公子的,我没有勾引老爷啊。” 王太守见状也劝道:“你骂人也要有个分寸,这都什么时候了,找孩子要紧!” 二姨太这才抽泣着放开乳母,李云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个头绪,反而一旁的金一忠悄无声息的将一根白发卷起来塞入袖中,转而将剩下的头发还给李云,对王太守告辞道:“在下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处理先走一步,若是有什么需要便来流云客栈找在下。”说罢便转身离开。 金一忠一路出了太守府,并没有去流云客栈而是向常州城西北角上的一间民宅行去。他到了民宅后门,见四周无人这才短短的敲了两声门,不一会儿门开了缝儿,金一忠忙顺着一人宽的缝儿进了院子。 民宅的前院里站着一个纤长的身影,望着傍晚的落日出神,只听身后一人道:“金一忠见过主上。” 那人这才转身目光冷道:“可有消息了?” 金一忠忙从袖中拿出那根雪白的长发,递给他道:“我们追踪了这么久,估计不会错,这根头发是当时留在现场的,我们可以找风叔看看。” 顾曦延半眯着眼睛道:“估计不会错?” 金一忠忙躬身低头道:“属下肯定,这常州城中的情形与当日在平安城中的一模一样,失踪的都是与朗少爷一般大小的男孩儿。” 顾曦延道:“那就好,记住一定要把人给我活着带回来!” 金一忠听罢领命下去。 方才还有些人气的民宅之中,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顾曦延盯着远处夕阳自言自语道:“一年了,妍妍,没想你还活着。” 李云与郭启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何人所为,只好先各自回家休息,待到有头绪后再想办法。不料李云刚一进家门,便撞上了正准备出门的母亲,他见母亲火急火燎便道:“娘,这是怎么了,这么晚还要出去。” 李云娘一见李云忙上前抓住李云道:“儿啊,淑贤她要生了,娘这是要去请产婆啊!” 李云一听,心中兴奋又担心道:“不是说还要几日吗,怎么这个时候就生了?” 李云娘道:“女人生孩子哪有那么准的,早几天晚几天都是正常,快别说了,娘去找产婆去。” 李云忙拦住要出门的娘道:“我去,我留在这里也照顾不好淑贤,还是您留在这里方便些。”说罢转身便向街口的崔妈妈家行去。 李云一路焦急的将产婆带回家,一个人守在房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时至夜晚,天上早已是月明星稀,李云焦急的等待这孩子降临。 直到午夜时分只听孩子的一声啼哭响彻天空,李云一听高兴的向天吼道:“我做爹了!”不想忽然只觉身后一阵冷风吹来,李云心中一紧,望着天想,如今月光偏东,怎会有风?直觉告诉他身后一定有人! 于是他抽出腰间的佩刀转身,只见在月光的照耀下一个白色物体蹲坐在他家的墙头上,正出神的向房里瞧去。李云心中大惊想,这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不想那物体却是鬼魅般的突然又到了他的身前,他这才瞧清楚原来是个人。 那人雪白的长发落地,一缕头发挡住了面庞看不真切,浑身上下衣不蔽体也早已分不出衣料原先的颜色,赤着一双脚上面全是泥,借着月光只瞧见她一双朱红色的双眼,在眼眶中不停的打转。 李云瞬时被眼前这个人惊住了,他心下骇然,这究竟是人是鬼,莫不是地狱跑上来的阿修罗?只见那人无视他的存在,一步一步向房内走去,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在念叨着:“朗儿,我的朗儿,你来看妈妈了吗,妈妈这就带你回家去。” 李云听着忙挥刀上前挡住去路道:“好你个掳人孩童的妖怪,今日我就要将你拿下,替众位父母讨一个公道!” 只见来人晃动着脑袋道:“朗儿不怕,妈妈这就带你走。”之后反反复复嘴里只重复着一句话。 李云见状便向她袭来,可此人身法诡异至极。李云只觉得眼前白影一闪,那人便已然到了他的身后,不理会他冲进了房间,当他反应过来时只听淑贤在房中叫喊道:“我的孩子!” 待李云转身,只见那人早已抱着自己的孩子出了房间来到院中。 那人抱着孩子站在院中哄道:“朗儿,我的朗儿,是娘不好,娘这就带你回家,咱们跟师公姨母一同离开这里好不好。” 李云慌忙挥刀上前,不料那人似乎料到他有此一招,抽出抱着孩子的一只手,作爪状上前扣住他的刀,刀背一转迅速的搭在了他的脖颈上。 李云一惊不敢动弹,却见李母从房里冲了出来,见到这一幕就要上前拼命,却被李云大声喝止。李云转而望向一旁还抓这刀的这个女人道:“你究竟是谁,想要干什么?” 那女子忽然抬头,靠近他仔细观察起来,随着那女子的靠近他这才瞧清楚女子的容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军营外湖中点了自己穴道的神秘女子。那时她的一颦一笑都还犹然回荡在他的脑海之中,却不想一别几年,这人竟是变成了这副模样。他这时也才瞧清楚,那女子的眼中虽是赤红的颜色,却是像被捂上了一层雾一般没有光彩。 他心中早已乱作一团眼神不断的瞟向那女子怀中的孩童,只见那女子不断的靠近,直到鼻尖触碰后,女子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忽然大笑起来道:“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她的笑声让周围的人都开始又有了头晕心颤的感觉。李云强忍着丹田中的真气乱撞,伸手想要抢回自己的孩子,不料却被那人识破,扣住刀的手一转便握着刀用力的砍了下去。 李云见状慌忙躲开,可肩头上的肉还是被削掉了一块,疼的他捂着肩龇牙咧嘴,眼看着那人抱着自己的孩子越过院墙,消失在了黑暗里,只余孩子的啼哭声不断地飘向远方。 李云见此情形哪敢再关心自己身上的伤势,随便拿了块原本用作尿布的布块扎在自己右肩头上,便追了上去。他顺着方才孩子啼哭声消失的方向一路追寻,不想却来到了常州城西郊的一片乱坟岗中。 李云忍着痛在乱坟岗中不断搜寻着孩子和那个女人的踪迹,却是怎么也寻不到,两个人竟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李云不禁想起昨日郭启说的话,想必昨日郭启看到也是这个人,李云心中惦记刚出世的孩子,却也替这个女子惋惜,当年姣好的容貌如今怎会变得如此人不人鬼不鬼,躲在这乱坟岗里? 他正搜索间,只听身后脚步声不断靠近,李云猛然回身用刀指着来人,却见金一忠一脸焦急满头是汗的站在他身后,李云见是金一忠松了一口气,道:“怎么是金爷?” 金一忠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道:“今日我处理完生意,遇见郭启匆忙往你家走,说是大嫂要生了过去瞧瞧,我一听想着是好事,不想去了才知道出了这等大事,郭启赶不过来,我只好来看看需不需要在下帮忙。” 李云靠着近旁的一棵大树心里骂道,你个做生意的怎么管这么多事,可明着他也不好违逆金一忠一片好心,只好道:“多谢金爷相助,但过我瞧那人武功出神入化,只怕不好对付,还请金爷快去府衙多叫些人来。” 金一忠一听笑道:“郭兄弟早就去了。” 李云一听便不再多想,又开始搜寻起来。可是一夜过去,树林中雾障渐起,却是再也寻不出踪迹。 金一忠跟着李云也是焦急,好不容易那人露了行踪,却是就这样跟丢了,若是回去怎么向主上交待?这一年主子为了这个女人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朝中事物又是那样繁杂,势力又纵横交错,眼看着主子身体每况愈下,他们这些做手下的却是连沈玉舒的一根毫毛都寻不到,真是急死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消息,说什么都不能就这样不见了。 金一忠擦了一把头上汗,继续跟在李云身旁在树林中搜寻。也不知他们走了多远,在树林中兜兜转转不辨方向,似是走出了常州城的地界,只见大雾中眼前忽然显现出了一座废弃的观音庙。 李云望着倒在门框边的观音庙牌匾转而向金一忠道:“金爷,想必那人此刻便在庙中,还请金爷先回去搬救兵,她实是一个难对付的角色,凭你我二人之力绝不是她的对手。” 金一忠一听道:“这怎么行,我既然来了就不能让李兄一人对付她,我们还是稍作观察再说。” 李云心中说不出的焦急牵挂,他的孩子刚出世他还不清楚孩子是男是女,就遇上这样的事情,他作为父亲却是救他不出,真是自责不已。 金一忠像是懂得了此刻李云的心思,张口安慰道:“李兄别担心,我们定能将你的孩子救出来。” 李云苦涩的摇摇头不再说话,而是缓慢的向观音庙中行去。 金一忠见状只好悄悄的跟在李云的身后,可是就在他们准备抬脚进观音庙时,却听到身后有三人脚步声传来。李云止步转身瞧去,只见为首一人眉目清晰棱角分明,穿着一身玄色衣袍,腰束玉带,显然一个世家公子模样。 金一忠一见,忙上前拜道:“见过主子。” 顾曦延点了一下头,忙问道:“人可在里面?” 金一忠见一旁李云错愕的望着这一幕,不多解释只摇头道:“属下正要与李兄弟进去查看。” 顾曦延听罢,也不顾一旁叶知秋和乔二的劝阻,径自越过李云向观音庙中行去。 金一忠见状忙上前劝道:“主子,如今姑娘武功到底是何修为我们都不知,单看李兄弟肩上的一块肉硬生生便被坎没了,主子这样冒然进去便是不妥啊。” 顾曦延冷哼一声道:“她武功如何,我做师父的怎能不知?”说罢竟是再不理会身后众人独自一人进了庙中。 李云见状担心自己的孩子便第二个进了观音庙。金一忠叹了口气向乔二和叶知秋对望一眼,三人便跟在李云身后进了庙中。 只见观音庙中烛台倒塌一派萧索,不时的还会有野鸡窜来窜去,显然是将这观音庙当做了自己的窝。 顾曦延脚步放缓,边走边观察着周围的景物。当他们走进观音庙正殿望去,堂上的观音像已是面目全非,想来这庙已经有数十年无人来过。 顾曦延心中焦急,随便看了看观音庙正殿中的事物,见找寻不到自己想要的人便向后殿行去。他刚绕过观音像,来到正殿后门时,不想后殿侧房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似乎在哼着歌谣,语带慈祥,像是在哄孩子睡觉。 李云见乳母神色紧张,只好将面色放缓道:“是你在照顾小公子?” 乳母点了点头不说话,李云见状道:“得罪了。”说着便伸手将乳母头发散了下来,只见青丝绕背,却无一根白发。 李云心中气馁只好又抱歉道:“我们在小公子用的枕头上发现了几根白发,却不知府里有没有老人家。“ 金一忠一听上前道:“还请在下瞧上一眼。” 李云听罢,也没想太多便将手中的头发都交给了金一忠,只见金一忠拿在手里观察了许久,忽然道:“这头发由发根至发梢全白,只怕作案的人少说也有七八十岁了。” 李云摇头道:“现在这都只是猜测而已。”他想了想便又问乳母道:“你在伺候小公子的时候,可有发现周围有何异样?” 乳母想了想摇了摇头,“小公子那会儿哭的厉害,我好不容易哄他睡下,便转身到一旁的衣橱里找尿布,只感觉身后有一股风,我以为是外面刮了风,便去关了窗户,回身后小公子就不见了。” 一旁大哭不止的二姨太这一听,反而止住了哭声站起身来,冲上前一把揪住了乳母的衣领吼道:“我看就是你这个狐狸精勾引老爷不成,害了我的孩子,你把孩子还给我!” 乳母一听哭喊道:“夫人,您不能这样冤枉我,我是一心一意来照顾小公子的,我没有勾引老爷啊。” 王太守见状也劝道:“你骂人也要有个分寸,这都什么时候了,找孩子要紧!” 二姨太这才抽泣着放开乳母,李云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个头绪,反而一旁的金一忠悄无声息的将一根白发卷起来塞入袖中,转而将剩下的头发还给李云,对王太守告辞道:“在下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处理先走一步,若是有什么需要便来流云客栈找在下。”说罢便转身离开。 金一忠一路出了太守府,并没有去流云客栈而是向常州城西北角上的一间民宅行去。他到了民宅后门,见四周无人这才短短的敲了两声门,不一会儿门开了缝儿,金一忠忙顺着一人宽的缝儿进了院子。 民宅的前院里站着一个纤长的身影,望着傍晚的落日出神,只听身后一人道:“金一忠见过主上。” 那人这才转身目光冷道:“可有消息了?” 金一忠忙从袖中拿出那根雪白的长发,递给他道:“我们追踪了这么久,估计不会错,这根头发是当时留在现场的,我们可以找风叔看看。” 顾曦延半眯着眼睛道:“估计不会错?” 金一忠忙躬身低头道:“属下肯定,这常州城中的情形与当日在平安城中的一模一样,失踪的都是与朗少爷一般大小的男孩儿。” 顾曦延道:“那就好,记住一定要把人给我活着带回来!” 金一忠听罢领命下去。 方才还有些人气的民宅之中,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顾曦延盯着远处夕阳自言自语道:“一年了,妍妍,没想你还活着。” 李云与郭启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何人所为,只好先各自回家休息,待到有头绪后再想办法。不料李云刚一进家门,便撞上了正准备出门的母亲,他见母亲火急火燎便道:“娘,这是怎么了,这么晚还要出去。” 李云娘一见李云忙上前抓住李云道:“儿啊,淑贤她要生了,娘这是要去请产婆啊!” 李云一听,心中兴奋又担心道:“不是说还要几日吗,怎么这个时候就生了?” 李云娘道:“女人生孩子哪有那么准的,早几天晚几天都是正常,快别说了,娘去找产婆去。” 李云忙拦住要出门的娘道:“我去,我留在这里也照顾不好淑贤,还是您留在这里方便些。”说罢转身便向街口的崔妈妈家行去。 李云一路焦急的将产婆带回家,一个人守在房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时至夜晚,天上早已是月明星稀,李云焦急的等待这孩子降临。 直到午夜时分只听孩子的一声啼哭响彻天空,李云一听高兴的向天吼道:“我做爹了!”不想忽然只觉身后一阵冷风吹来,李云心中一紧,望着天想,如今月光偏东,怎会有风?直觉告诉他身后一定有人! 于是他抽出腰间的佩刀转身,只见在月光的照耀下一个白色物体蹲坐在他家的墙头上,正出神的向房里瞧去。李云心中大惊想,这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不想那物体却是鬼魅般的突然又到了他的身前,他这才瞧清楚原来是个人。 那人雪白的长发落地,一缕头发挡住了面庞看不真切,浑身上下衣不蔽体也早已分不出衣料原先的颜色,赤着一双脚上面全是泥,借着月光只瞧见她一双朱红色的双眼,在眼眶中不停的打转。 李云瞬时被眼前这个人惊住了,他心下骇然,这究竟是人是鬼,莫不是地狱跑上来的阿修罗?只见那人无视他的存在,一步一步向房内走去,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在念叨着:“朗儿,我的朗儿,你来看妈妈了吗,妈妈这就带你回家去。” 李云听着忙挥刀上前挡住去路道:“好你个掳人孩童的妖怪,今日我就要将你拿下,替众位父母讨一个公道!” 只见来人晃动着脑袋道:“朗儿不怕,妈妈这就带你走。”之后反反复复嘴里只重复着一句话。 李云见状便向她袭来,可此人身法诡异至极。李云只觉得眼前白影一闪,那人便已然到了他的身后,不理会他冲进了房间,当他反应过来时只听淑贤在房中叫喊道:“我的孩子!” 待李云转身,只见那人早已抱着自己的孩子出了房间来到院中。 那人抱着孩子站在院中哄道:“朗儿,我的朗儿,是娘不好,娘这就带你回家,咱们跟师公姨母一同离开这里好不好。” 李云慌忙挥刀上前,不料那人似乎料到他有此一招,抽出抱着孩子的一只手,作爪状上前扣住他的刀,刀背一转迅速的搭在了他的脖颈上。 李云一惊不敢动弹,却见李母从房里冲了出来,见到这一幕就要上前拼命,却被李云大声喝止。李云转而望向一旁还抓这刀的这个女人道:“你究竟是谁,想要干什么?” 那女子忽然抬头,靠近他仔细观察起来,随着那女子的靠近他这才瞧清楚女子的容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军营外湖中点了自己穴道的神秘女子。那时她的一颦一笑都还犹然回荡在他的脑海之中,却不想一别几年,这人竟是变成了这副模样。他这时也才瞧清楚,那女子的眼中虽是赤红的颜色,却是像被捂上了一层雾一般没有光彩。 他心中早已乱作一团眼神不断的瞟向那女子怀中的孩童,只见那女子不断的靠近,直到鼻尖触碰后,女子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忽然大笑起来道:“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她的笑声让周围的人都开始又有了头晕心颤的感觉。李云强忍着丹田中的真气乱撞,伸手想要抢回自己的孩子,不料却被那人识破,扣住刀的手一转便握着刀用力的砍了下去。 李云见状慌忙躲开,可肩头上的肉还是被削掉了一块,疼的他捂着肩龇牙咧嘴,眼看着那人抱着自己的孩子越过院墙,消失在了黑暗里,只余孩子的啼哭声不断地飘向远方。 李云见此情形哪敢再关心自己身上的伤势,随便拿了块原本用作尿布的布块扎在自己右肩头上,便追了上去。他顺着方才孩子啼哭声消失的方向一路追寻,不想却来到了常州城西郊的一片乱坟岗中。 李云忍着痛在乱坟岗中不断搜寻着孩子和那个女人的踪迹,却是怎么也寻不到,两个人竟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李云不禁想起昨日郭启说的话,想必昨日郭启看到也是这个人,李云心中惦记刚出世的孩子,却也替这个女子惋惜,当年姣好的容貌如今怎会变得如此人不人鬼不鬼,躲在这乱坟岗里? 他正搜索间,只听身后脚步声不断靠近,李云猛然回身用刀指着来人,却见金一忠一脸焦急满头是汗的站在他身后,李云见是金一忠松了一口气,道:“怎么是金爷?” 金一忠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道:“今日我处理完生意,遇见郭启匆忙往你家走,说是大嫂要生了过去瞧瞧,我一听想着是好事,不想去了才知道出了这等大事,郭启赶不过来,我只好来看看需不需要在下帮忙。” 李云靠着近旁的一棵大树心里骂道,你个做生意的怎么管这么多事,可明着他也不好违逆金一忠一片好心,只好道:“多谢金爷相助,但过我瞧那人武功出神入化,只怕不好对付,还请金爷快去府衙多叫些人来。” 金一忠一听笑道:“郭兄弟早就去了。” 李云一听便不再多想,又开始搜寻起来。可是一夜过去,树林中雾障渐起,却是再也寻不出踪迹。 金一忠跟着李云也是焦急,好不容易那人露了行踪,却是就这样跟丢了,若是回去怎么向主上交待?这一年主子为了这个女人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朝中事物又是那样繁杂,势力又纵横交错,眼看着主子身体每况愈下,他们这些做手下的却是连沈玉舒的一根毫毛都寻不到,真是急死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消息,说什么都不能就这样不见了。 金一忠擦了一把头上汗,继续跟在李云身旁在树林中搜寻。也不知他们走了多远,在树林中兜兜转转不辨方向,似是走出了常州城的地界,只见大雾中眼前忽然显现出了一座废弃的观音庙。 李云望着倒在门框边的观音庙牌匾转而向金一忠道:“金爷,想必那人此刻便在庙中,还请金爷先回去搬救兵,她实是一个难对付的角色,凭你我二人之力绝不是她的对手。” 金一忠一听道:“这怎么行,我既然来了就不能让李兄一人对付她,我们还是稍作观察再说。” 李云心中说不出的焦急牵挂,他的孩子刚出世他还不清楚孩子是男是女,就遇上这样的事情,他作为父亲却是救他不出,真是自责不已。 金一忠像是懂得了此刻李云的心思,张口安慰道:“李兄别担心,我们定能将你的孩子救出来。” 李云苦涩的摇摇头不再说话,而是缓慢的向观音庙中行去。 金一忠见状只好悄悄的跟在李云的身后,可是就在他们准备抬脚进观音庙时,却听到身后有三人脚步声传来。李云止步转身瞧去,只见为首一人眉目清晰棱角分明,穿着一身玄色衣袍,腰束玉带,显然一个世家公子模样。 金一忠一见,忙上前拜道:“见过主子。” 顾曦延点了一下头,忙问道:“人可在里面?” 金一忠见一旁李云错愕的望着这一幕,不多解释只摇头道:“属下正要与李兄弟进去查看。” 顾曦延听罢,也不顾一旁叶知秋和乔二的劝阻,径自越过李云向观音庙中行去。 金一忠见状忙上前劝道:“主子,如今姑娘武功到底是何修为我们都不知,单看李兄弟肩上的一块肉硬生生便被坎没了,主子这样冒然进去便是不妥啊。” 顾曦延冷哼一声道:“她武功如何,我做师父的怎能不知?”说罢竟是再不理会身后众人独自一人进了庙中。 李云见状担心自己的孩子便第二个进了观音庙。金一忠叹了口气向乔二和叶知秋对望一眼,三人便跟在李云身后进了庙中。 只见观音庙中烛台倒塌一派萧索,不时的还会有野鸡窜来窜去,显然是将这观音庙当做了自己的窝。 顾曦延脚步放缓,边走边观察着周围的景物。当他们走进观音庙正殿望去,堂上的观音像已是面目全非,想来这庙已经有数十年无人来过。 顾曦延心中焦急,随便看了看观音庙正殿中的事物,见找寻不到自己想要的人便向后殿行去。他刚绕过观音像,来到正殿后门时,不想后殿侧房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似乎在哼着歌谣,语带慈祥,像是在哄孩子睡觉。 三十三. 京都坎坷错良缘 5 三十五. 旧约难违遇故人 2 香儿脸上露出一丝不悦,“再怎么赐也是将军的孩子,哪比得上皇子金贵呢,可是礼节上还得守,咱们娘娘才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也是啊,那日我也瞧见了,皇上抱着文将军的孩子,满脸都是笑,我进宫这么久了可还从没见过皇上笑过。”不知哪个小宫女不合时宜的又说了这么一句,一旁的小宫女们听了却再没了话。 抱着小皇子的香儿脸色更加难看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刚才说话的小宫女无声的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道:“兴许是奴婢看错了。” 就在此时,顾曦延从远处行来,那群宫女见到皇上赶忙跪下前呼万岁。 顾曦延脸色阴沉道:“宫闱之事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常盛!” 常盛跟在顾曦延身后道:“奴才在。” “这几个,杖毙,她。”顾曦延又指向一旁不住颤抖的香儿,又看了眼香儿怀中的孩子道:“这个关进刑部大牢,没有朕的口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免得教坏了年幼的皇子!” 常盛道了一声“是”,便吩咐跟随的太监们将几个宫女都拖了下去,只听见一路哭声连天。 顾曦延望了望还跪在地上的香儿,走上前从香儿颤抖的怀中接过顾洛,顾洛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嘴巴张着时不时的还唆一唆自己的拇指,咯咯的笑着望着顾曦延。 顾曦延抱好顾洛,对着常盛道:“既然皇贵妃不会教养孩子,那么朕亲自教,从今日起洛儿就随朕住在养心殿,让贵妃好好养病!”说着抱着顾洛转身便向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武玢儿拾起矮几上的茶杯摔了出去,一地的粉碎。伺候在一旁的宫人们噤若寒蝉,跪了满地。 为什么,她怎么做,他还是不会将她放在心上,她为他保密一切,为他生孩子,可他就是连正眼都不瞧上一眼。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原来比不上武悠儿,如今还比不过沈玉舒。他对一个大臣的孩子都可以那样好,为什么独独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却是很少过问。如今好不容易过问了,她本该高兴,可是却连孩子都让自己见了! 就在此时,突然有一个华丽的身影走了进来,见碎了一地的瓷敢忙走到武玢儿的床前握着武玢儿的手道:“姐姐何须如此难过,不值得。” 武玢儿抬眼望去,原来是礼部侍郎王畹之女新晋的兰贵人。 武玢儿一把甩开兰贵人的手道:“兰贵人难道连礼数都不懂了吗,见了本宫连行礼都忘了?” 兰贵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忙道:“这不是担心姐姐的身体,就没管那么多。姐姐您可千万别动怒,今儿个我听了个消息,想必能让姐姐的病好的更快一点,所以就巴巴的赶了过来。” 武玢儿没好气的道:“你能有什么好消息。” 兰贵人人诡异的笑了笑,把嘴靠近武玢儿的耳边,一阵耳语之后武玢儿的气色却是比原先好了很多,盯着兰贵人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兰贵人拍了拍床上的武玢儿的手背道:“这个消息是我从宫外好不容易得来的,绝对不会有假,要不然皇上为何瞒的这样紧,还不就是怕神武将军无心打仗,还有如今神武将军的身份皇上已经知道了,这样做不就能牵制住他们吗。” 武玢儿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谁会来救她,沈玉舒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灵轩去了前线,颜风死了,叶知秋要照顾平安,沈母还病着。将军府其他的下人怕是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能全身心的照顾小朗。难道还要期待顾曦延来救她吗? 沈玉舒忽然回想当日在宫里疗伤时,做的那个梦,梦境是那么真实,沈玉舒甚至都能感觉到他在她身上抚摸着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那不是一个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梦里他告诉她,他爱她。她当时是那样的开心满足,只愿沉沦在梦里不再醒来。但梦终归是梦,终有醒的一天,比如现在。 沈玉舒望着马车外荒凉的戈壁,看着远处挂在天边的一轮圆月,还有三日的路程就到了回真的黑河皇都,倒那时她该怎么办,她不可能嫁给鄂里克,也不可以留在回真,她要想办法逃回去,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国土之上,不做一个游离他乡的孤魂野鬼。 路上大家都不说话,沈玉舒盯着马车中闭目养神的鄂里克,心中说不出来的厌恶。突然一路跟随的吐温掀起车帘看了沈玉舒一眼,又转身对着鄂里克道:“王上,西柔那边有消息了。” 鄂里克听之猛然睁开双眼,随着吐温下了车。 西柔,他们怎么会跟西柔有联系,不是当初给陈国借兵的时候就跟文灵轩签下结盟书了吗?沈玉舒心中有疑,便偷偷撩起车帘的一个边听着不远处鄂里克和吐温的对话。 “鹰哲的部队已经攻下常州,斩杀了神武营的一个将军好像是文灵涵,鹰哲派人来传话说,希望我们按兵不动,到时候平分陈国的领土。”吐温压低了声音在说,可是戈壁空旷无风,他的声音还是传进了沈玉舒的耳朵。 沈玉舒心中大惊,他们原来做的是这个打算,先卖个便宜给陈国,其实真正意图是跟北边的西柔瓜分陈国的领土,扩充自己。 “告诉鹰哲,我们会按他说的做,不过条件得重新谈,如今顾曦延治理陈国颇有建树,我怕他这样盲目的打下去会吃亏。别忘了顾曦延身边还有一个神武将军,还有慕容家的烟雨楼,这两股力量都不可小觑,这几年因为顾曦延跟文灵轩之间似乎有隔阂,所以他们两股势力还没有完全融合在一起,若是他们合并起来,怕是不好办。”鄂里克冷言道。 “是,属下明白。可属下还有个疑问?”吐温答道。 “说。” “这个女人该怎么办?”吐温指向沈玉舒,沈玉舒忙将车帘放好,又将耳朵搭在车门听着。 “她?她现在神武将军的夫人,据说那个文灵轩对这个老婆是百依百顺,爱的不得了,有了她还怕文灵轩到时候不肯倒戈?”鄂里克嗤笑一声道。 “王上跟鹰哲汗王想的周全,只是就这一个女人,只怕……”吐温犹豫道。 “放心,朕自有办法。”鄂里克自信的说道。 沈玉舒见他们对话已近结束,忙坐直身体握紧了拳头,鄂里克你怎可这样就撕毁了两国签订不到一年的盟书,你是一国之王怎可如此行事! 沈玉舒心中气愤不已难以平静,没多久鄂里克便回到车上,沈玉舒见他进来顺势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鄂里克硬生生接了她一个耳光,转手也给她一耳光,沈玉舒嘴角瞬时尝到了一丝腥甜,她捂着脸望着他。 他见她不说话,一把揪起她的领口道:“朕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别惹毛了我!” “陛下原来做的是这个打算,我以为你只是怪我不信守承诺所以才会出此下策,我心里或多或少对你还有所愧疚,可如今你竟然要与西柔联盟攻打陈国,还利用我来牵制文灵轩!鄂里克你好卑鄙,你别忘了曾经我们还救过你的命!” 沈玉舒盯着他的双眼一动不动,他突然放开她,坐到一边道:“你知道了也好,当日我之所以同意借兵是因为我想弄清楚陈国兵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你,只不过是附加条件的而已和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当然如果文灵轩为了你跟我们合作,我想驻守北关的晋王也不会那么难对付!如今你好好给我留在黑河,若是我发现你有什么动作,我只会让文灵轩死的很难看!” “鄂里克,你若是这样想注定只会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有价值,文灵轩再怎么说都是陈国的神武将军,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通敌卖国!倒是你这样不信守承诺,就算将来打下天下鹰哲会跟你守承诺吗?”沈玉舒故意问道。 “好利的一张嘴,还是顾好你的生死吧,其他不需要你一个女人来操心。况且食言的又何止我一个,沈玉舒你不也没有信守诺言来回真吗?”鄂里克说道。 沈玉舒突然讪笑道:“是,所以死就是我的下场,可只怕你与我的下场都是一样!” 鄂里克对着沈玉舒咧了一下唇角道:“我们走着瞧。” 回真皇都近在眼前,沈玉舒已不知道过了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她望着远处的城墙,心里说不出的焦急。若是进了皇宫想要逃出去便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沈玉舒的武功对付一两个人还可以,若是人太多,只怕还是会被抓回来,她到底该怎么办。 如今事关紧急,她根本无法再去想自己死了会如何,只盼着能逃出去,将这个消息告诉文灵轩,让他早作准备。 鄂里克此时正闭目养神,可能是她的叹息声音太大,他睁开眼望着前方道:“我说过,你最好别想着逃跑,鹰哲的部队一天一天在吞噬陈国的领土,你若是不听话,说不定哪一天鹰哲的箭雨就会射向你心爱的相公!” 沈玉舒心中一动没有表情的看着他道:“鄂里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鄂里克道。 “我知道我这样的做法叫做背信弃义自作自受。你的做法呢?这边跟陈国签订盟书,助陈国击退西柔,另一边又跟西柔联合起来想要吞并陈国,你这叫什么?”沈玉舒故意问道。 鄂里克那日并没有回答沈玉舒这个问题,只是默默地在一旁闭起了双眼直到进入皇宫。 入宫后他倒是对沈玉舒礼待有佳,让沈玉舒和许久不见的阿丽娜住在一起,听说乌林娜则是早先带着女儿阿林去了西边的乎延城,说是要酬谢天神,三年都不会回来。 沈玉舒有些惋惜见不到阿林,心里更担心如今外面的局势。阿丽娜这里的宫人得了鄂里克的命令不但将沈玉舒严加看管更不会向她透露任何消息,就连阿丽娜问也得不到答案。沈玉舒心中焦急,可如此场景她竟是无计可施。 这日天气正好,沈玉舒跟阿丽娜坐在池水边的亭子里闲聊。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让她们俩都倍感无聊。 不知什么时候沈玉舒沉默的不再说话,而是出神的望着碧绿的池水发呆,已经是初春的日子,柳树吐嫩芽,草色遥看近却无。鄂里克将她半幽禁在这里后便没有来过,听阿丽娜说是朝中事务繁忙脱不开身。 沈玉舒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却是放下了一些,如今看来他们没有抓到小朗,这便是好的。至少有些情况之下,沈玉舒可以毫无顾忌的去拼命。 “舒姐姐。”阿丽娜小声的唤沈玉舒道。 沈玉舒回过神来,转头望着她道:“怎么了?” “你跟我说说你们陈国的人吧,你们陈国的皇帝,听我大哥说他可厉害了,从一个腿脚不便的人变成了皇帝。我还听说当初好多人都不服他当皇帝,最后都被他的才能所折服了呢。”阿丽娜说道。 沈玉舒看着阿丽娜脸上稚嫩而好奇的表情,却突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中问自己这些年她了解顾曦延有多少。 还记得当年在玉龙寨的那一晚,他握着她的手让她不要轻举妄动,眼神关怀,她却只是担忧沈母,根本没有将他的目光放在心上,只当他如平常一般在逗她玩儿。等到她真的明白过来自己心中所想时,他却已是别人的新郎,别人的丈夫。 沈玉舒对他若即若离,想要离开却是如何都逃不出他的视线,她想她与他这辈子也只能有这般结局。这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 叶知秋说她对顾曦延的误会很深,她却不知道这种误会从何而来,又会延续到什么时候,他的隐忍和城府带给他今天的荣耀,也在某种程度上带给了她和小朗绝对的安全。 沈玉舒不用再担心有人会为了掩盖罪行杀了他们母子,也不会担心明日又是一个颠沛流离的岁月。想及此处才发现,原来只有站在至高点上,拥有了无上的权利才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一切。 沈玉舒突然明白,原来她不知不觉中一直生存在他的保护之下。 这两年她一直在问自己是否原谅他所做的事情,她却惊讶的发现心中似乎早已放下。如今身陷囹圄,却是尤为怀念当初在青月山上的日子,那样平淡那样安详,只有她和他,她每天给他做饭洗衣,娴熟的就像是天生就该这样照顾他。 而他也从最初的排斥变为接受,甚至习惯。可到底是她先习惯了他,还是他先习惯了她?沈玉舒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那个时候最想做的就是逃离那样枯燥的生活,却不想如今却是最为怀念。 阿丽娜见沈玉舒不说话,捣了捣她的胳膊。沈玉舒笑了笑忙掩饰了一下心中的惆怅,“你怎么想知道他呢?” “我就是觉得他好厉害啊,姐姐,你见过他吗?你认识他吗?”阿丽娜连续问道。 “他是皇帝,你说呢?不过也只是原来在丞相府时时常见面罢了,如今灵轩又是陈国神武大将军,要说不认识也说不过去。”沈玉舒微笑道。 “哦,那你了解他吗?”阿丽娜好奇道。 “算……了解吧,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很努力的人,却在人前装作很颓废。他的兄长不喜欢他,自己的父亲害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可他一直都被蒙在鼓里,直到长大成人后才知晓。” “他的身世原来这么悲惨啊。”阿丽娜怜惜道。 “他喜欢武功,是一个武痴,以前只要有机会便会到处搜寻武学秘籍回来钻研。”沈玉舒继续道。 阿丽娜倚在木栏上望着湖面思绪却飘向了远方幽幽然的开口道:“真想见见他!” 那几日做梦,总会梦见顾曦延深邃的眼眸静静的望着她不发一语。沈玉舒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样的场景,她不断提醒自己她心中爱着的是文灵轩,但事实却是她总在回忆跟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光。她不该这样,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搞得自己心神不宁,还有那个梦境总是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想着想着便想起当日鄂里克和吐温谈论时所说的烟雨楼,他们原来知道烟雨楼一直都在顾曦延的管制下,可要是说将烟雨楼的势力跟文灵轩的势力联合,却是不可能。毕竟烟雨楼中的人都是江湖上的刺客杀手,有的甚至见不得光。 以顾曦延的个性,他会怎么做?沈玉舒的心思百转千回,却也无可奈何,心中更加担忧起文灵轩的处境。 没想到鹰哲这么快就会卷土重来,再加上回真,陈国此次可谓是腹背受敌,若是这一仗输了,只怕陈国就会从此消失,万里的山河尽会落入西柔铁蹄之下,到时候千万百姓该如何生存,若是鹰哲是一位明君便罢,若是他屠戮成性,那么带给陈国百姓的只有无止境的灭顶之灾。 沈玉舒想到这里,心中更是仇恨气西柔人来,为何他们不好好呆在自己的领地里安稳生活,却要来侵占别人的土地? 三十九. 故人相见不相知 3 顾曦延与李云一听,便齐步向那间房冲去,到了门边顾曦延率先冲了进去,却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都干了什么!?好端端的一个人,却被自己所谓的爱折磨成这副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坐在塌了一半的炕头上,衣服破烂的早已遮不住身体,一双脚上满是插在上面的木刺荆棘,血水活着泥糊在脚上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顾曦延心中难过,却还是忍着心疼走上前,李云见状则是跟在顾曦延身后提起了刀,随时准备跟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拼命。不想顾曦延听见响动转身按住他的刀背,冷着脸轻声道:“不需要。”转而又像那个身影走去。 李云闻言只好止住了步伐,不知为何他相信眼前这个人,他可以控制那个神智失常的女子,可以救他的孩子。 顾曦延慢慢向前走去,沈玉舒却还沉浸在歌谣之中,一下一下轻拍着怀中不安分的孩子。她哄了哄孩子,孩子却没有预料之中睡着而是更加不安分起来,不想沈玉舒睁着双眼空洞的冲着空中微笑了一下道:“朗儿是饿了吗,娘给朗儿喂奶朗儿就不饿了,到时候朗儿要听话乖乖睡觉觉哦。”说着沈玉舒便将自己胸前破烂的衣襟解开开始哺乳。 孩子本以为可以吮吸到乳汁便张大嘴吮吸,不想吸了几口却是什么都吸不到,于是松开了沈玉舒大哭了起来。 沈玉舒一听什么也不顾的慌忙将孩子抱紧道:“朗儿,是妈妈弄疼你了吗,我的乖孩子,你怎么不吃奶,你吃了奶才能长大,才能长结实。” 顾曦延听到这里心酸的看着这一幕,身后的李云早已转过身去,叶知秋虽担心沈玉舒的身体,在李云之后跟了进来,见到这一幕也是慌忙了退出了房间,将乔二和金一忠拦在门外。 顾曦延忍了许久还是流下一行热泪,他越哭越觉得愧疚,竟是再收不住眼泪。他心中不住悔恨埋怨自己,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许会换一种方式爱她,不让她受这样的苦楚。若是能重来,他宁愿选择当年默默的放手,真正成全她和文灵轩的一桩姻缘,而不是在这里看着她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变得疯魔。 顾曦延别过头擦掉脸上泪水,不顾其他的走上前。沈玉舒这时才像是感觉到有其他人存在,将孩子抱紧站了起来,跳下炕,吼道:“什么人,你们是来杀我的孩子对不对,你们杀了我,我的孩子是无辜的,杀了我!” 顾曦延听罢靠近沈玉舒,柔声道:“妍妍,是我。” 沈玉舒侧耳听着,忽然伸出手向前摸索,顾曦延见状一把拉住她的污浊不堪的手,将她拉到身前。沈玉舒这时才垫着脚将一对赤红的双眼对着他,瞧了半天忽然仰天笑道:“你不是他,你不是他。”说着猝不及防的给顾曦延胸口一掌,就想要逃。 不想李云听到响动转身拦住沈玉舒的去路,他骤然转身,见沈玉舒怀中抱着孩子,孩子的一只手还搭载沈玉舒裸露的胸脯上。 李云忙尴尬的将头又转过一边,道:“这位姑娘,你有什么事都好说,可能否将我的孩子还给我?还有其他的几名孩童,他们的父母都在家中等着他们回家。” 沈玉舒一听吼道:“什么别人家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是我的朗儿,你们是来杀他的对吗?是顾曦延派你来的对不对,他要灵轩死,灵轩便死了,他却不让我去陪灵轩。他还抢走了我的朗儿,不让我见他,朗儿死了也不让我见。如今我好不容易见到朗儿,他便又派人来抢。我不给,朗儿是我一个人的,我不给你,不会让你杀了他!” 沈玉舒说着辨别声音的方向使出一招向李云的喉间抓去。顾曦延一见沈玉舒使得是杀招,便在也不顾其他的冲上去吼道:“小心!” 李云听到顾曦延的话语,这才回过身来,堪堪的侧身躲过对方杀招,不想沈玉舒后招接踵而至,幸好顾曦延抢先一步将她引去他那边,李云这才缓过神来稍作休息。李云喘息着回想方才沈玉舒的话,她口中似乎出现了当今圣上的名讳。 听到屋内传来打斗声,叶知秋便也冲进了房间,只见沈玉舒怀中抱着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与顾曦延扭打在一起,叶知秋心中焦急她的身体状况,便上挡在沈玉舒面前道:“舒儿,是我,我是师兄啊!” 沈玉舒一听这才住手道:“师兄?” 叶知秋见沈玉舒怀疑,便道:“是我,你难道将从小与你一同长大的师兄忘记了,那你可还记得你师姐,记得平安?” 沈玉舒一听忽然哭道:“师兄,师姐让顾曦月杀死了,你去为她报仇好不好?” 叶知秋一听也是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好,我这就去为你师姐报仇。”叶知秋说完这句话,像身旁的顾曦延使了个眼色,顾曦延便悄悄的移到沈玉舒身后,脱下身上的外袍,等待时机。 叶知秋见状便继续,试探的道:“舒儿,你怀里的孩子确实不是朗儿,是其他人家的孩子。朗儿如今在我那里跟平安玩儿,我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沈玉舒听闻露出一丝怀疑,下意识将孩子抱紧道:“不,这就是我的朗儿,我刚才还喂他吃了奶,他就是我的朗儿。” 叶知秋见状道:“舒儿,你的朗儿今年多大了,我记得他有两岁了,可你怀中的孩子只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婴儿罢了,不信你仔细瞧瞧,你摸摸他的身形大小。” 沈玉舒听罢,摸着孩子的小手忽然笑道:“对啊,是我记错了,朗儿两岁了,这个不是朗儿。”说着将孩子交给师兄笑道:“师兄是我记错了,快把孩子还给他的父母吧!” 叶知秋一听信以为真就要接过孩子,一旁的李云见沈玉舒嘴角不动声色诡秘的一笑,却是捏了一把汗向前移步。不想就在叶知秋准备接过孩子的同时,沈玉舒右手招数一变一掌便向叶知秋胸口拍去,李云早作好准备,见状忙将叶知秋拉向一边。 沈玉舒听见自己一掌打空,便大吼着向叶知秋的方向奔去,想要再拍上一掌,顾曦延趁此机会抢步上前,用自己的外衣一把将她抱在怀中紧扣她的腰。 沈玉舒怀中的孩子此时也感觉到了不对又哭喊了起来,沈玉舒一听挣扎吼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叶知秋见顾曦延从身后抱住了她,便上前一步将她怀中的孩子抢了过来,交给一旁的李云。 李云接过自己的孩子,见孩子身上完好无损,心中这才安定下来,可是耳边却也传来沈玉舒的撕心裂肺的吼声,一声比一声长,一声比一声凄厉绝望,像是满腔的悲伤都化作这一声声的嘶吼传向四周,惊得观音庙中树间栖息的鸟儿扑闪着翅膀都四相飞去。 顾曦延一边想办法阻止怀中的沈玉舒挣扎,一边冲叶知秋吼道:“叶知秋,你愣在那里做什么!”此时守在门外的金一忠与乔二两人也冲了进来,见此情形却是不知该怎么办。 只见沈玉舒的力气大的惊人,顾曦延已然控制不住她的挣扎。想要上前帮忙的二人,却是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就在此时,叶知秋上前迅速封住沈玉舒周身的几处要穴,又将一颗药丸喂进沈玉舒的嘴里。不一会儿沈玉舒才停止了挣扎与哭喊,睁着一双赤红而又无神的双眼躺在顾曦延怀里,一下一下的颤抖着,嘴里还不停的说道:“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要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随后身子一软,便昏睡了过去。 此时顾曦延早已是一头大汗,他抱着怀中沉睡的沈玉舒不顾别人走出破旧的禅房,望着初升的太阳,心中涌起阵阵酸涩。这一年总算是找到她了,如今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要想办法治好她的病。他要给她真正的自由,不要再因为他的爱而痛苦,他要放手。在她可以独自飞翔的那一天,他甘愿放手看着她自由翱翔。 顾曦延盯着怀中沈玉舒出神,李云随后也抱着孩子走了出来,望着顾曦延道:“在下谢过这位公子相助。” 顾曦延冷冷道:“不是为了你。” 金一忠见状忙上前将李云拉到一旁道:“李兄弟,实在对不住啊,今日的事情还请你在王太守面前掩饰几句,就说孩子都找到了,人不见了。其他的事情还望李兄多担待。” 李云听罢有一丝不悦道:“此人乃是常州城要犯,我怎可就此放过她!” 叶知秋听罢,上前道:“这位兄弟,我听金爷说你曾经也是神武营的一名士兵?” 李云点了点头,叶知秋便继续道:“在下太医院叶知秋,曾是神武将军文灵轩的好朋友。” 李云听闻心下已然明白,他们口中的这位主子究竟是何人。如今看来就算他不想了结,此事也只能就此了结了。 就在双方都沉默下来时,乔二从一旁的屋中出来,冲他们道:“五个孩子都在另一间破屋里睡觉,属下看过了,都没有大碍。” 李云听乔二这句话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看了看一旁抱着沈玉舒顾曦延,道:“我明白该如何做。” 顾曦延听李云答应,这才抱着沈玉舒离开了观音庙,随后金一忠、叶知秋、乔二也跟着离开。 李云本以为他们就此走了,不想金一忠却又折了回来,望着李云道:“李兄弟,今日的事情还请你不要泄露出去,日后若要有什么难处,尽管拿着这个来洪州找我。”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枚手掌大小的木牌,上面雕着一朵梨花。 李云接过木牌看了看冲着金一忠颔首。 金一忠见状笑道:“李兄弟是个聪明人,在下这就告辞了。” 李云沉默不再说话,金一忠遂又笑了笑转身离开。 李云走出观音庙望着这几人远去的背影,他从未想过当日在军营外见到的女子,竟然是当今皇上所爱。当日的种种还历历在目,那女子的音容笑貌还时常徘徊在自己的梦中,久久不能忘却。如今相见,却是人已疯魔,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好在以后她不用再漂泊,不会再如行尸走肉一般没有了依靠。 李云长吁一口气看了看怀中的孩子,转身回了观音庙。 三十四. 囚于宫中设计逃 1 头有些晕,沈玉舒活动了一下眼珠,睁开眼坐起身来观察周围,也不知道这是哪里,究竟是在宫外还是宫内,更不知道她昏迷了多久。 沈玉舒摇晃了一下还有些晕的脑袋,才想起当日的那一幕。 幕帘之后,李公公扶起颤巍巍的顾德,待顾德坐起身李公公揭开珠帘便躬身而退。李公公并没有强行让她下跪,她还在思索,到底要不要跪下请个安时,顾德却咳嗽起来。 沈玉舒望着龙榻上的顾德,因为病情双颊已经凹陷颧骨此时显得尤为突出,眼窝也深陷下去泛出一种青紫色明显是中毒的迹象,他用枯瘦的手指,指着沈玉舒道:“果真是你,就知道延儿舍不得杀你!” 沈玉舒见他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便也不再伪装,冷笑道:“没想到陛下这样都能认出我来。是,我没死!” “哈哈哈,也罢也罢,延儿终究是违背了我的旨意不肯杀你,还让人换了你的容貌,以为这样我就查不出来。好儿子,真是好儿子!咳咳咳……” “皇上不是为了在我面前夸自己的儿子有多好的吧,我这条命能留到现在也多亏了王爷。”沈玉舒有心想激怒他道。如今看到他这幅模样她心里说不出的痛快,原来你顾德惹下的人这么多,就算没有我还是会有人要了你的命。如今她心中便明白顾德的毒是从何而来,想必是顾曦延命人动的手脚。 “是啊,神武将军怕也是吃了这个亏。你在他们之间摇摆不定,将我这陈国朝堂视为儿戏,你……唉……命啊!” 沈玉舒不懂顾德到底想做什么,从她见他说过那些不痛不痒的话之后,李公公忽然从她身后悄无声息的在她嘴上蒙上一块儿浸有蒙汗药的手帕,随后她便失去了知觉。 在这个院落,有专人照看,茶饭不缺。可沈玉舒搞不懂顾德到底要用她来做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他已经知晓了顾曦延的心思,只怕是不久就会会有所行动。他把她囚禁在这里难道是要拿她牵制住文灵轩吗? 沈玉舒不敢多想,只要想的多便寝食难安,她只能将所有的思绪专注在逃离这里上,可是伺候她的却是个哑巴太监,什么也问不出。 沈玉舒之前甚至想要杀了他,可是若是杀了他,顾德指不定还会派别的人来,她如今身上中了蒙汗药,提不起一丝真气,就连这个哑巴她也打不过。于是她只能呆在这个院子里仰望着四方天。 如今已是十二月中旬的天气,隔着窗子都能瞧见天空上飘洒而下的雪花,屋子里一点暖意也无,冷的让她牙冠发颤。 沈玉舒醒来的第五日那个哑巴没有来,她猜测是外面出了什么变故,但还是担心外面发生的事情会波及到文灵轩和小朗,更加是坐立不安,没多久舌头上和嘴唇上便起了一层水泡。 这日她见那哑巴没有来便悄悄的来到房门口向外张望,还好只有两个侍卫,沈玉舒心思一转猛然推开大门,对着着他们俩吼道:“我要出去在院子里走走!” 那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答应让她在这四方院子里走几圈活动活动,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以为已经失去武功的沈玉舒点穴手法却是学的出神入化,她趁他们不注意瞬间点住了他们的穴道。 沈玉舒看着被她捆在房间里的两个侍卫道:“两位大哥,对不住了,你们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说罢她便脱了一个侍卫的衣物换上,望着他俩愤怒的眼神将他们手脚绑住关在房间里,向门外行去。 只是还没走几步便被人给叫住说什么皇宫重地不能随便走动,得来全不费功夫如此一来沈玉舒便肯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果真是还在皇宫之中。 她不熟悉皇宫地形,如此乱走只怕很快会暴露行踪,因此走到一个水池边,见有一个侍女正在给池里的鲤鱼喂食,便悄悄来到她的身后,忽然点住她的穴道,将她拉到一旁的假山石后,低声威胁道:“小姑娘长得真是漂亮,这里无人不如陪大爷玩玩儿?” 那宫女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见她说了这么一句,眼泪瞬间流了一脸,鼻涕也跟着冒了出来。 沈玉舒见状心中不忍,终归都是女人,便道:“不陪大爷玩儿,那大爷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否则大爷就不客气了!” 那小姑娘害怕的点了点头,沈玉舒便解开她的穴道,将她用她的腰带绑起来,问道:“毓秀园在哪边,怎么走?” 小姑娘哭道:“就在假山向东不远处拐过乾元殿西侧就到。” 沈玉舒见她说的清楚,便起身道:“多谢了。”说罢又点了她的哑穴以防她叫喊,换了这宫女的衣物这才离开。 沈玉舒沿着那个宫女给她指的方向不一会儿,就到了毓秀园的门口,可是那里却空无一人。沈玉舒见来来回回的太监宫女行色匆匆,便上前拉住一个小太监细声细气问道:“这位公公,不知大家这都是怎么了,都神色匆匆的。” 那公公见状忙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骂道:“你想作死吗,皇上都快殡天了你竟然不知道?你是哪个宫里奴才!” 沈玉舒解释道:“奴才是浣衣局的,平时也不出来,今日不知怎么了浣衣局的姑姑们都不愿出来,才叫我出来给各宫送衣物,这不刚送完衣物,就见大家都这样小心就想问问公公到底是怎么了,再者也怕自己做错了事受罚。” “原来是浣衣局的,怪不得看着你眼生,那本公公就发一次善心告诉你,皇上如今就剩下一口气了,所有大臣都跪在养心殿门外守着,就等着皇上下遗诏了。告诉你,当差可要小心一点,要不然这几日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那公公提醒道。 沈玉舒赶忙作揖道:“多谢公公提醒,奴才知道该怎么做了。” “知道就好,本公公还有要事要忙,你也赶紧回浣衣局去吧。”说完他便小心翼翼的离开了。 原来大家都在养心殿,这么说文灵轩肯定也在那里,沈玉舒一定得敢去告诉他们,那日她虽没有给顾德把脉,却也看出他是中毒,而且这种毒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达到效果,要每日一点点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顾德变成那副样子,若是这毒是顾曦延下的也就罢了,若是别人只怕片刻间就要出大事,沈玉舒一定要赶快去告诉文灵轩和顾曦延。 沈玉舒悄悄的来到养心殿不远处的竹林边上将自己隐藏好才向前望去。只见养心殿外跪满了满朝文武,就连很久都没有见的的顾曦明也安安静静的跪在那里,直到顾曦延由荣楠推着木轮椅而来,一众刚才还鸦雀无声的大臣们便开始聒噪起来。 沈玉舒犹记得当日顾曦明将她弄进宫,后来却没了身影,如此看来只怕这下毒的人,他也有嫌疑。 沈玉舒离的不远,刚好能听到有些大臣的声音道:“秦王说好听点是个腿脚不方便的,怎么能登大宝治理国家?更何况秦王当年嗜血成性杀了那么多人,这样的魔王要是当了皇帝老百姓还有活头?” 沈玉舒听见这样的话,心中耻笑道,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还不就是为了自己的那一点点小利扯上百姓。 “大人有所不知,这些年晋王在京中协助皇上治理国事,当地百姓也十分拥戴,我想啊这皇位怎么也是传给晋王的了。”一旁有人帮腔道。 这些大臣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沈玉舒却被那个身穿铠甲的身影所吸引。今日他是带剑进宫,为的就是怕有人乘此机会犯上作乱,沈玉舒望着那个身影胸口有种被撕扯的感觉。她以为他们可以好好的在一起,却不想如今也隔着这么多的是非。 沈玉舒又望向顾曦延他如今神色忧郁,竟比沈玉舒当日见的还要清瘦几分,不一会儿只见顾曦明走上前跟文灵轩耳语了几句,便和一个大臣进了养心殿,顾曦延随后也被李公公推进了养心殿,留下众位大臣在外间猜测。 不多时,后宫中唯一的妃子突然奔上前来,扑倒在养心殿门外哭诉了起来道:“陛下,您就再看一眼臣妾吧,陛下!” 这女子哭的声嘶力竭,只是养心殿的大门却一直紧闭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撼动。 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李公公才跌跌撞撞双目无神的从养心殿中出来,“咚”的一声跪在众位大臣面前向天哭喊道:“皇上殡天了!” 之后那些本来还在揣测皇位继承权的众人表情一变立马哭声连天,沈玉舒不禁有些慨叹道,这些大臣的演技一个个都不输影帝。 随后方才在养心殿中的四人也都陆陆续续的慢慢走出养心殿,而文灵轩手中拿着一张明黄色的绸布,正是遗诏。 文灵轩见哭声连片安抚了痛哭流涕的众人,展开手中的诏书读道:“奉皇帝诏曰,今有秦王顾曦延得天之助,军功显卓,即帝位。乃顺应天命矣,众人自当勤其左右,治理国家,以安邦定国为己任。晋王多年协助朕处理政务,今命为北关大将军,不日出发驻守边关常州,恪尽职守,不得有误。自即日起晋王居于常州,无招不得回京。吾老年有月妃为伴,甚为安心,其幼子封武阳王居于宫中由宫人抚养,今次特许月妃殉葬,钦此!” 如此简短的遗诏却安排了所有人的命运,沈玉舒怅然,权力对于男人的吸引力远比一个女人来的直接和透彻。 突然文灵轩身后的一个藏青色的身影行了出来跪在两王下首的位置道:“臣有疑义,秦王虽有治国之才带兵之能,但终究行动不便,很多事情恐是无法自理,这遗诏从养心殿内便由将军一人拿着,其中到底写了什么作为臣子也向看个究竟。” 只见他话刚一说完,顾曦延便开了口道:“龚大人真是个好官!”这不痛不痒的短短一句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打了寒战。一旁哭哭啼啼的月妃见状扑倒在龚大人怀中道:“父亲!” 原来月妃是他的女儿,只是一个女儿已经要殉葬,他却还在顾曦延面前质疑他的皇位归属权,只怕下场也不会好过。 果然顾曦延霍的站了起来,所有的人皆是一阵惊愕的望着这个本来应该双腿残疾的王爷。 他慢慢走到龚汉年身旁道:“龚大人,本王哪点配不上那个皇位,嗯?” 龚汉年想必也是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颤抖着身体结结巴巴的道:“王爷,你的腿……不……不是,王爷,大家都清楚王爷的母家只是一介布衣,若论出生晋王母家乃是江南大户水家,虽然如今家道中落,可还是……这……” 此时沈玉舒真的开始佩服起这个龚大人,如此的情况之下竟然还能找这样的理由,到底是骗别人还是骗自己呢。 “哦,如今众卿家都在,那朕倒要说说,朕的母亲朕的母家到底是何许人!慕容将军还请将慕容氏族谱拿来,让几位大人都好好瞧瞧。”顾曦延说罢,伸手向荣楠方向。 只见荣楠像是早有准备,从身后的行囊中取出有一人臂长的卷轴递到顾曦延手里。 顾曦延随手又递给跪着的龚汉年,只见龚汉年抖抖索索的打开看了一眼,便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地上,随后又躬身跪倒在顾曦延面前大呼万岁。 这一幕让本来还有疑义的其他大臣都不敢再说话,而是全都如龚大人一般,跪了下来对着顾曦延高呼万岁。 文灵轩也适时的将一直攥在手上遗诏拿到龚大人面前,道:“龚大人,这遗诏就交给您了,您可要看仔细了上面到底写的是些什么。” 而另一边的顾曦明也只能跟着跪了下来,但是沈玉舒看的清楚,他眼中写的满都是不甘与屈辱。 沈玉舒心想难道这诏书真的有问题,沈玉舒正想着,不料忽然顾曦明抬起头,大声说道:“不可能,父皇当日是属意我的,怎么遗诏上会写的二哥,我不信!” 说着站起身从已经有些呆滞的龚汉年手中一把夺过遗诏看了起来,他逐字逐句看过后,遗诏便从他的手中滑落,猛然跪了下来,磕了重重的一个头道:“臣弟,叩见皇上。” 顾曦延嘴角上扬上前扶起顾曦明道:“三弟,快快请起。” 沈玉舒见情形,心中想这一时半刻逃出宫是不可能了,如今宫里绝对戒备森严,而沈玉舒又不想让顾曦延找到她,她不想再跟他不清不楚让文灵轩误会。所以只能先躲起来等大家都散去后直接去找文灵轩,她消失了这么久他们肯定也都着急着寻她。 没想刚迈出步,不料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用手帕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鼻腔里顿时传来一股难闻的味道,沈玉舒这反应过来帕子上涂了药,自己又着了道,没挣扎多久便晕了过去。 沈玉舒再次醒来,又躺回了那间破旧的庭院中,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没想身体这次却是连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别动,这药力没有四五个时辰散不了,姑娘还是乖乖躺在这儿吧。”沈玉舒循声望去,只见李公公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的站在房门口望着他,手中还拿着她一直随身收藏的顾曦延给她的匕首。 当日顾曦延将这个匕首给她后,她便贴身收藏还没有来得及用它。 沈玉舒见他对这个东西翻来覆去的查看似乎颇有疑问便开口道:“公公就这么喜欢这物件儿,不如我就将这匕首送给公公好了。” “不敢不敢,老奴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掂量的清楚,不必姑娘操心。”他的声音就像台上唱戏男伶,声音尖细难听,入耳后简直要把沈玉舒的耳膜刺破。 “那么就请公公将东西还给我!”沈玉舒冷声怒道也不客气,这种奴才皇帝一死等着他的就是无尽的地狱,尤其像顾曦延这种对敌人毫不手软的人,对这些奴才更是不会怜惜半分。 沈玉舒隐约猜出他的用意,但并不说破只等着他开口。 “姑娘可知这东西还有一个用处吗?”李公公意味深长的问道。“哦?这东西除了杀人难道还有别的用处?那我可要洗耳恭听了。”沈玉舒故意道。 “其实有它在身上,无异于咱家的护身符啊。”李公公咧嘴说道。 “原来如此,那公公可要收藏好了,免得哪天丢了,就连命都保不住。”沈玉舒故意恍然大悟的说道。 他在这里尖声尖气的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要她用手中的这把出自秦王府的匕首换了他的性命,只是他求错人了,在顾曦延眼里,她如今还算什么,怕是连朋友都算不上。 “公公想要如何开口便是,何必说那么多令人费解晦涩难懂的话,我读书少可听不懂你那文绉绉的语句!”沈玉舒气道。 李公公轻声一笑,“姑娘聪慧,那么就请姑娘好好在这里呆上一阵子,待到外界一切风平浪静时,自有用姑娘的时候!” 沈玉舒哈哈大笑一声道:“我原来这么有用处,就连个太监也要利用我保命!” 李公公一听,伸出兰花指指着沈玉舒怒目道:“你!” 沈玉舒抬眼望着他道:“难道我说错了不成,你若是听顾德的话,当日杀了我,只怕现在也是孤魂野鬼一条。如今你违背顾德的旨意,将我囚禁在这里,还不就是想要保住你的命吗?” 李公公听罢,摇着头笑道:“牙尖嘴利,怪不得秦王跟文将军都被你耍得团团转。”说罢,他便转身离开。 沈玉舒心中来气,为什么最近遇上的人都这样说她,先是黄首良,后是顾德,如今再加这个李公公。难不成她真的如他们所说,在世人眼中是个妖女? 这个老东西,如今沈玉舒算是见识到了。不过呆在顾德身边这么久,而且还伺候过前朝真宗皇帝,知道那么多宫廷秘闻怕是离死也不远,怪不得他这么焦急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要把她囚禁起来,看来真是把她当成护身符。 三十五. 旧约难违遇故人 3 沈玉舒在黑河皇都呆了将近两个月,阿丽娜似乎是得了命令,到哪里都跟着她。这倒也无所谓,因为她相信阿丽娜对她是真诚的,她一直相信她只是单纯的关心她的安危,害怕她的哥哥欺负她而已。 这日天气晴朗,想着阿丽娜这几日身体都不太好,有些咳嗽,便做了一个香囊,里面放了一些甘草之类的药草,闻一闻可以止咳。 沈玉舒正将香囊的最后几针线缝合时,一个黑影忽然从门边闪了进来,沈玉舒吓了一跳,忙将桌上的剪刀握在手中向那人望去。 那影子向外望了望将门反锁,回身看向沈玉舒并扯掉了罩在面部的黑纱。 “师兄!”沈玉舒叫出声,“兄”字还没说完泪已经控制不住掉了下来。 叶知秋上前忙堵住沈玉舒的嘴,沈玉舒望着叶知秋有些憔悴的面容抱住他无声的哭了起来,叶知秋只好哄着她道:“舒儿,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来带你回陈国。” 沈玉舒激动的点了点头,可是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这里到处都是看守,你能进来已是万幸,你再带着我怎么出去?我现在中了毒,根本使不出什么力气。” “我自有办法,不过可能要久一点,只要上了路他们总有疏忽的时候。”叶知秋确信的说。 “上路?”沈玉舒问道。 “你难道不知道,鹰哲与鄂里克联手大举进攻陈国北部永、常两州。北关城等五座城池已经沦陷,他们现如今久攻不下青月山忘情崖下的天脉城,而守城的是文灵轩所带的文家军及整个神武营的部队,他们想用你去威胁灵轩打开城门,不攻自破!天脉城是陈国北边最后的一道天然屏障,若是城就此一破,陈国北部的屏障便彻底沦入西柔的马蹄之下,整个陈国将再无宁日。”叶知秋语气沉重,沈玉舒听的心惊肉跳,鄂里克原来玩的是这个把戏。 沈玉舒赶忙胡乱将眼泪一抹,抓住叶知秋的胳膊道:“师兄,你有什么计策?” 那天叶知秋告诉沈玉舒,小朗如今被接近宫由宫中专人抚养,沈母的身体逐渐好转,只是精神有些不济并没有大碍。沈玉舒听到家人平安总算放下了些心,也开始准备起叶知秋的计划。 可叶知秋就这样抛下才两岁多的平安来找她实在她心中过意不去,叶知秋却告诉沈玉舒平安在他离开陈国之后被接进了烟雨楼,有人照料。要不是在京都所有的事情都有了一个着落,他也不会这样贸然来寻她。 看来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她去慢慢梳理,叶知秋当日离开前告诉她,顾曦延派了另一个人来找她估计这两天就会来跟他会合,到时候他们就更有把握逃离回真,回陈国去。 但目前沈玉舒在回真的消息一直都被封锁着,怕的就是文灵轩得知此事会分心,导致前线战事陷入僵局或是出现差错。所以目前文灵轩那里得知的消息则是,沈玉舒以照顾沈母身体为由长居在天枢府,足不出户罢了。 顾曦延把一切都计划的很好,叶知秋打算乔装之后与她一同上路去前线,然后乘机将她救出来。不论如何不能让她成了要挟文灵轩的筹码,陷文灵轩于不义。 天气一日日转暖,终于在一个晴朗的午后,阔别多日的鄂里克来到她所住的院子,他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有些许饱经风霜的憔悴,沈玉舒望着这样的他不发一语。 他见状走到沈玉舒身前道:“知道我要带你去哪里了吗?” “我知道。”沈玉舒装作毫不在意的说道,一边将手中缝制的香囊放进桌上的竹篮里。手指抚摸着刚绣好荷叶的香囊道:“终究是见不到乌林娜和阿林了,记得将这个香囊交给阿林,就说是我为她准备的生辰贺礼。” “谢谢你还这么关心她。”鄂里克的语气里有一丝动容。 沈玉舒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于是问道:“鄂里克,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和鹰哲联手对付陈国?你已与陈国结盟,而如今这样背信弃义不像是你的作风。” 鄂里克没有回答她,而是望向院中参天的胡杨柳道:“没有什么,陈国如今新主即位国力单薄,我正好可以乘此机会向东推进我回真领土,可回真力量不够联合鹰哲是最好不过。” 沈玉舒看着鄂里克的背影道:“到现在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说的这一面之词吗?”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得带你上路,你收拾东西,傍晚就会有人来接你出宫。你最好不要想着逃跑,别忘了你身上无忧散的毒还差一次解药,才能彻底解开。”说罢,没有再向她望上一眼便离开了这座院子。 果然,傍晚便有十名便衣装扮的士兵来到宫中将她带出了皇宫,坐上了去往西柔大营的马车。 沈玉舒掀开车帘望着戈壁上一轮初升的月牙,这样的夜,这样的凄凉,她却逃不开躲不掉等着她的结局。 她心中不禁有一丝慌乱,不知叶知秋现身在何处。 沈玉舒想好了自己的计策,只有四个字“玉石俱焚”。若是终避不开成为要挟文灵轩筹码的那一日,她便以死明志,总之鄂里克别想用她去达到他隐藏于心底的目的。 这几日战事陷入了僵局,顾曦延作出决定,将烟雨楼的势力融入军队,以增强军队的抵御能力。于是他派人将荣楠召进宫,吩咐了许多,荣楠走后顾曦延陷入新一轮的沉思。 鄂里克到底为甚么冒着天下人耻笑的名头,也要毁去两国结盟的誓约。他终是想不通,也得不到一点消息。 突然脑海中出现了一张纯真的笑脸,在问着自己道:“二公子,饭菜我已准备好了,山上野味多但也不能多吃,尤其是你这样身体虚的人。我采了些野菜,煮了粥,你要多吃一点啊。你看鸡窝里的老母鸡又下蛋了,过几天给你做鸡蛋羹,在蛋羹上滴一点芝麻油,那个对身体可是好得很啊。” 想起这一幕,嘴边似乎还残存着当日野菜和米粥的余香,可是从青月山回到京都后,这粥再怎么吃也吃不出当日的味道,就像人一样,一旦离开,再相见也不是原来的滋味。 他放手,让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却不曾想她弄得自己遍体鳞伤;他放手,让另外一个男人更好的疼爱她,让她得到应有的一切,却为何还是这样嫉妒。 他嫉妒当日只有他一人所能欣赏的面容,如今却成为他人所爱,嫉妒他曾经得到的她所有的目光也仰望,如今却成为了另一个人的专属。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极力的找出文灵轩的弱点,也许他是想用这样的方法告诉她,自己比文灵轩更强大。可她终究不肯再将目光往自己身上转移半分。 顾曦延一路想着,不由自主的来到了汶水阁,听到里面孩子的啼哭声,他突然一阵清醒,至少这个孩子是真实的,就算她不爱他,在他面前极力的隐瞒孩子的身世,他还是感激她为他生下了小朗。 啼哭声不断放大,顾曦延一把推开屋门,新来的奶娘仍旧不停的哄着怀中小脸涨红的孩子。几个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宫人在看到顾曦延的一刹那全部跪倒在地。 顾曦延抢上前一把从奶娘手中抱过小朗,厉声责问道:“你们几个连一个孩子都带不好,要你们有何用!” 奶娘忙下跪解释道:“回皇上,这几日春雨不绝,文少爷估计是白天受了风寒,所以才会如此,奴才正在给小少爷喂药,可小少爷怎么都不吃。” 顾曦延听罢,将孩子打横抱在怀里哄了哄,小朗一下便止住了啼哭,通红的小脸望着顾曦延。顾曦延伸手,一旁的常盛忙有眼色的将桌边的小碗儿汤药端放在顾曦延的手中。 顾曦延接过药碗放在鼻边闻了闻,“这么苦的药,孩子怎么喝,让乳母喝了,化成乳汁哄孩子喝!” 一旁的奶娘赶忙道:“回皇上,奴婢刚才试了孩子不肯喝。” 顾曦延抬头望向跪满一地的宫人怒道:“这些个人竟然连一个孩子都哄不下,常盛,告诉敬事房这几个人各打十大板,发配到浣衣局半年!” 常盛一听不敢不从,领命离去。 顾曦延回过目光望着怀中的小朗,将小朗竖着抱起来,却温柔笑道:“你这小子,脾气到挺大,跟你娘一样,都不服人管。” 小朗听不懂顾曦延嘴里说的话,只是好奇的望着他,随后吱吱呜呜的学着他喊出一声“小子!” 顾曦延笑的大声,将小朗一双脚放在自己腿上,让小朗可以自己站好。 顾曦延抚摸着小朗的额头道:“你不是小子,你是我的儿子。” 马车一路颠簸,秘密行了五日终于到达了回真与西柔边境的虎啸关,这一出关便是鹰哲的天下。一路上鄂里克都未做停留,沈玉舒以为他会带着她直接奔向鹰哲的大营,不想他却在虎啸关前停了下来,让队伍休整一天时间第二日清晨再行离开。 这是她可能唯一的机会,否则再无更合适的时间,叶知秋一路上都暗自跟着队伍,只要她逃离便可与他们汇合。 是夜,沈玉舒喝了些水假装困乏独自在马车上休息,鄂里克也没多留意她。 沈玉舒人在马车中焦急的等待着叶知秋的前来,就怕他有个闪失,救她不成反倒害了自己。 月上枝头,士兵们都已安睡,鄂里克也在不远处依着一根粗壮的老槐树睡下。沈玉舒静静的听着车外的声响,不一会儿果然听见有细微的脚步声向她这里靠近。沈玉舒连忙将贴身的匕首握在手中,那人走进一把掀开车帘,沈玉舒见来人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师兄,你怎么现在才来。” 叶知秋伸出手,拉着她跳下马车,悄悄的向树林里行去,走出将近三里远时,叶知秋才开口道:“现在是深夜,我只能等他们都熟睡了才能来救你,我已跟皇上派来的乔二会合,他就在东边不远处的溪边等我们。” 沈玉舒兴奋的点了点头,在黑夜中摸索着跟着叶知秋前行。 不想刚行出不远,忽听空中“磳”的一声,箭雨破空而来。叶知秋猛然回身挡在沈玉舒身前挥舞着长剑挡过一支箭,一瞬间四周燃起了数只火把,他们已然在回真士兵的包围当中。 士兵让出一人宽的路,鄂里克从士兵身后迎面缓缓行来,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和一丝了然于胸的讥笑道:“怎么,沈姑娘就想这样离开?” 沈玉舒从叶知秋身后走上前道:“鄂里克,我不会成为你要挟灵轩的筹码,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要么就放我和我师兄离开,至少我还会感激你。” 鄂里克走到沈玉舒面前收起了笑意盯着她道:“你的感激在我看来一文不值,你最好乖乖的跟我到西柔去,否则你的这位师兄别想活过今晚!”说罢他突然将沈玉舒拉进他怀里用胳膊勒着她的脖子。 一旁士兵见状将她和叶知秋隔开,叶知秋忙挥舞着剑柄与士兵斗了起来。就在此时沈玉舒听见鄂里克吩咐身旁一直未有动作的弓箭手道:“放箭!” “不要!”沈玉舒挣扎着喊出声,可一支羽箭已经划破长空射向了叶知秋的后心。叶知秋似是听见了箭羽之声,突然回身躲过这夺命的一箭,不想他身旁的一个士兵却乘此空隙将一把弯刀划进了叶知秋的腹部。 黑夜中沈玉舒看不到血的颜色,只能听见血滴在草丛里的细微声音。 鄂里克勒着沈玉舒看着受伤的叶知秋道:“沈姑娘可要想明白了,到底跟不跟我去,你师兄能躲过第一箭我不相信受了伤的他还能躲过第二第三箭。” 沈玉舒浑身颤抖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单膝跪地的叶知秋道:“鄂里克,你放开我,我跟你走。只要你放过他,我跟你走!” 鄂里克满意的声音响彻在沈玉舒的耳边道:“这就对了,放人!”说罢,鄂里克不容分说的拉着沈玉舒就离开那片树林,沈玉舒忽觉不对一边想要挣脱鄂里克的手,一边喊道:“鄂里克,你怎么可以这样,师兄他受伤了,你这样放任他一个人在这里,不是等于让他去送死吗!” 鄂里克听言手臂用力一甩,沈玉舒顺势向前扑倒在地,他也跟上来扯住沈玉舒左手手臂拉近她与他的距离,沈玉舒能看出他眼中疲惫的愤怒。 鄂里克压制着怒火,“别一再挑战我的耐心,我答应你放了他,可我没有答应你在哪里放了他,你若想让他活命最好现在就给我闭嘴,否则我立刻派人去杀了他!” 沈玉舒怒火中烧,盯着鄂里克不再说话。 鄂里克见状一把提起沈玉舒将她五花大绑,口中也绑了布条之后扔进了马车,他走下车望着车上的沈玉舒道:“我如此客气对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就这样好好呆在车里到西柔营帐吧,你的最后一次解药到那时给你也不迟。” 沈玉舒盯着鄂里克眼角划过一滴泪,鄂里克见状突然将车帘放了下来隔绝了她与他对视的目光。 西柔营帐中,鹰哲一边喝着马奶酒一边观察着地图上天脉城四周的地形,这已经是他不知道多少次观察这里的地形了,他总希望能从这张地图中寻找出突破天脉城的地方,可是一直徒劳无获。 和陈国的神武营在天脉城和青月山这样天险之下已经僵持了两个多月。所有的将士都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上前挑战这位神武将军,可却都是斗志昂扬的去灰头土脸的回,有的甚至死在当场。 就在两日前自己的一个副将背着自己去找神武将军,妄图将神武将军的人头带回来献给自己的可汗以彰显自己的能力,却不想送到鹰哲面前的却是那副将本人的头颅。 鹰哲想及此处有些忍无可忍的将手中酒碗扔在了地上。就在此时手下有人来报说多日不曾有消息传来的鄂里克如今就在大营外求见。 鹰哲听闻后大笑起来,对着帐篷里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道:“你瞧瞧,你的弟弟还是讲信用的。” 只见那个女人手上和脚上都拴着铁镣行动不便,但手中还搂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孩子有些惊恐的望着眼前这个高大威猛的男子,突然哇的一声哭出生来。 鹰哲走上前不顾那女子的求救,将孩子一把抱了起来举过头顶道:“哭什么,我们西柔人的子女可以流血可以流汗就是不能流泪,不许哭!这才是我们西柔人的好子孙!” 那名女子想要上前夺过孩子,却碍于铁链的长度只能呆在原地,不断的吼道:“鹰哲,她还是个孩子你别这样吓她,我求求你了,快放她下来!” 鹰哲依言将孩子放下又抱在怀中,望着一脸急切的担忧的女子,“乌林娜,这些年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受尽回真人的白眼,如今我让你做我的大妃让你名正言顺扬眉吐气,也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你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你为何不允?” 乌林娜一脸泪痕的望着鹰哲道:“我不会做你的大妃,我也不会让阿林成为西柔的公主。你我之间早在你一声不响离开之时就已有了了断,你这样又是何必,想嫁给你做大妃的人大有人在。我求你放过我们母女吧!” 鹰哲瞧着怀中惊魂未定的阿林,擦了擦阿林小脸上的泪痕盯着阿林道:“是,但按西柔人的规矩第一个为丈夫生下孩子的女人才能是大妃,所以只有你才是我的大妃。至于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不会与你计较。只要你和阿林乖乖呆在这里等到你弟弟将我交代给他的任务完成,说不定我会考虑一下你弟弟的建议,将你放回回真过一段时间。不过阿林要留在我的身边,她可是巫师钦定的天神的化身,我不会让西柔人的天女跟你回回真。” “鹰哲!把孩子还给我!”乌林娜有些歇斯底里的吼道。 鹰哲却抱着阿林出了帐篷,不再理会帐篷中那个已经被他折磨的几近崩溃的乌林娜。 此时,鄂里克恭敬的站在可汗营帐外不远处的地方,只见鹰哲抱着阿林出了营帐,一路向他走来。鄂里克可以清楚的从鹰哲脸上找到那种他曾经拥有的自信的笑容。 记得五年前,鹰哲出登汗位,本想借此机会将本来分散的西柔部族融合为一,可此举太过急功近利,引起很多部族头领的不满,其中一部族的首领是当年同样有资格登上汗位的鹰哲的堂兄巴鲁。 巴鲁因此怀恨在心借着鹰哲外出巡视边疆时暗下杀手,不想鹰哲却逃过此劫暂时躲进了回真境内。不知是何因缘竟然与回真的大公主乌林娜相识,便有了之后乌林娜有孕之事。可鹰哲那时早已重返西柔没有给乌林娜任何承诺和交代。 乌林娜心灰意冷的生下孩子阿林,本想就此带着孩子好好生活,不想却在自己带着阿林在外游玩时,被鹰哲的手下强行带到了西柔营帐。乌林娜本以为鹰哲对她旧情不忘,可没想到鹰哲只是用自己来要挟鄂里克,让鄂里克背弃与陈国所结之约,与西柔立盟。 鄂里克无可奈何只能按照鹰哲所说,将沈玉舒带到了西柔,希望能用此举换回乌林娜和阿林。可此时鄂里克却不知等待自己和回真的却是灭国之灾。 鹰哲抱着阿林来到鄂里克的面前,鄂里克恭敬地行了礼后道:“按照你的吩咐,文夫人已带到。” 鹰哲哈哈大笑着伸出拍了拍鄂里克的肩膀道:“就知道你不会不信守承诺,不过也是巧啊,要不是你当初一时私欲给那个女人下了无忧散,现在怕是也没有这么顺利将她带到这里来。” 鄂里克心中愤怒,但表面平静的道:“可汗如今可否按照约定将乌林娜和阿林放回回真,在下自当竭尽全力辅佐可汗夺得天下。” 鹰哲看着鄂里克许久嘴角咧出一个胜利的微笑道:“这个不急,难道我西柔还会亏待自己可汗的大妃和命定的天女吗,先把那个女子带上来我瞧瞧!” 说话间早有士兵将五花大绑的沈玉舒押了上来。 沈玉舒看着鹰哲怀中的孩子瞬间什么都明白过来。沈玉舒瞪着鄂里克,鄂里克却将脸别过一边不敢看她。 “松绑。”鹰哲豪爽的声音响彻在空气中。士兵们依言给她松了绑,她自己便取下嘴上绑着的布条,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和胳膊,盯着鹰哲不发一语。鹰哲见状走到沈玉舒身前观察了他她半天道:“你就是神武将军文灵轩的女人?” 沈玉舒听言笑了一声道:“可汗明察,我与文将军并无半点关系。” “哦?”鹰哲的语气里带着怀疑道:“我听闻文将军虽未与他的妻子行大礼,可已育有一子,在京都中认识的人都尊称她一声文夫人。” “可汗不可听信谣言,我确实与文将军熟识却没有像可汗所说的那样。我是有个儿子但并不是文将军之子,可汗莫要毁了文将军的清白,像我这样的女子怎么能配得上文将军这样的大英雄。”沈玉舒辩解道。为今之计只有撇清文灵轩与她的关系才有一点机会可能保全他和自己。 没想鹰哲哈哈大笑道:“鄂里克,这就是你带来的人,可她并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你说怎么办?”说罢将目光投向了一旁不发一言的鄂里克。 鄂里克见此情形突然盯着沈玉舒走上前来,沈玉舒有些吃不准鄂里克想要做什么,往后退去,不想被身后的士兵一把按住动弹不得。 鄂里克上前望了沈玉舒许久,突然伸手将她的头上的木赞抽出,握在手中对着鹰哲道:“是与不是,将这枚簪子送至神武营看看文灵轩的反应即知。” 沈玉舒见状吼道:“鄂里克,那簪子是我父亲亲手所做,不许你拿走!这与文灵轩毫无关系。” 鹰哲将簪子接过来在手中看了看道:“既是夫妻,想必你身上的物件也是他所熟悉的。好,就依鄂里克之言,派人送去。来人,将这个女人带到草棚里去看好,别让她逃了!” 沈玉舒挣扎对一边被押走一边盯着鄂里克,可是鄂里克没有再说一句话,而目光却又如刚才一般又转向了其他方向。 鹰哲所谓的草棚,其实是一顶储藏干草一类马匹饲料的小帐篷,里面闷热不堪。沈玉舒席地而坐,不一会儿身上便出了一身的汗。她看了看四周围的干草,如今却是不知从哪里逃跑,才能不被追回来。 四十. 烟雨楼中惜过往 1 江湖上所传烟雨楼神秘,无非是找不到烟雨楼真正的位置。其次,烟雨楼主要经营的是互通消息打探情报的任务以及有偿刺杀在江湖上很多人闻之色变。再次,烟雨楼真正的主人是谁,江湖上众说纷纭一直没有定论。 因此烟雨楼神秘无人可知,却也成为了慕容氏最后的藏匿之所。 四匹高头大马立于一座悬崖之下,时至中秋积越山地处西南离玉龙寨不过二百多里的距离,满目望去已是桂花遍地,空气中夹着浓郁的桂花香气。 金一忠行至山前,在崖壁上摸索了一阵,从巨大的藤蔓中抽出了一条黑色乌金铁链用力向下一拉,原本毫无缝隙的石壁之上,赫然涌现出一个三人宽的石洞,石门另一头不远处闪现着些许微弱的光芒。 顾曦延见此情景便抱着沈玉舒率先骑马进了石洞。 金一忠断后,待得四人都进了石洞之后,他在石洞内部拉出一条同外界相似的乌金铁链,顺势又向下一拉,厚重的石门就此关闭,从外界看来与一般石壁并无不同。 四人行不多时,光线逐渐变强,顾曦延不禁攥紧马缰绳,夹紧马肚加快步伐向前跑去。进入一片光芒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宽阔的场地,里面种满了参天的梨树,上面结满了香甜的梨子,再往前走便是一片桃花林,如今桃花已落树叶已经开始凋零,越过桃林便是一座巨大的青石院落群。 建筑群浩大依附于半面山体之上,虽不及皇宫奢华,却是让人望而生畏。其实这座类似于宫殿的楼群早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为当年顾曦延母家先祖慕容氏所建造。 安国初建,慕容氏祖先带兵行至积越山附近盼屯兵于一处雪谷之中,无意间发现这里有一处隐秘,便暗暗记住地形,等到慕容氏得势之时又请人在此间修葺房屋,以防将来慕容氏有灾祸时,可藏身于此。 没想到房屋方才建成,慕容氏就因功高盖主权倾朝野得罪了开国皇帝,以莫须有的罪名囚禁于天牢之中郁郁而终,而他的后人也只得一点关于此地的讯息。为了不引人怀疑,后来慕容氏族人便偷偷在山外修筑了暗门将其封存起来,这暗门便是今日顾曦延一行四人进入的地方。 等到顾曦延母亲这一代时,知道暗门和此地的故人早已逝去多年,这些事情便只当做老人们讲的故事来听,并无人当真。直到顾曦延年少时在母亲遗物中获得讯息,便以游山玩水的名义来到此处查探虚实,才得知先祖并未骗人。于此他便请人重新加固,并将自己一时兴起所成立的烟雨楼搬至此处。 没想短短几年,烟雨楼却成为了陈国乃至邻国间最大的情报中心,顾曦延更是在此间得了不少好处,之后为了以防有人发现,便着人将这里的出口进口做了更多的加固和完善而使其更加隐蔽。 顾曦延抱着沈玉舒来到烟雨楼他所住的问君阁中,命守候在一旁的雪莹烧了热水,亲自为她擦洗着身体。这副身体的主人他曾经是那样珍爱,那样沉溺在对她的情感之中无法自拔,不想如今这具身体身前身后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竟是找不出一块没有受过伤的皮肤来。尤为显眼的便是脊背上那条从腰间延至肩胛的刀疤。 那道伤口在浮出本色的如雪肌肤上是那样的突兀与不自然,顾曦延望着那道伤疤,停下手中的动作轻抚上去,他看了许久暗自发誓从今往后他再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文灵轩做不到的,他便要做到。 直到一浴盆水被洗成了灰色,沈玉舒身上的污浊才被清洗干净,顾曦延命雪莹找来干净的衣服给沈玉舒换上,这才让叶知秋前来探脉。不想与叶知秋同来的还有沈玉舒的师叔,风老头。 疯老头抢先一步抓着沈玉舒的左手腕把脉,许久之后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勾了勾站在一旁的叶知秋,道:“小子,你来把脉,我听听你的见解。” 叶知秋不敢怠慢,忙上前接过沈玉舒的左手腕,把起脉来。 不一会儿叶知秋将沈玉舒的手放回被子里,转身沉重道:“师叔,依我看师妹体内的毒不知为何已被化去了大半,如今疯魔是因为当年闯宫之时真气交错,走火入魔所致。我们只要先化去她体内残留的毒素,然后再以真气疏导她的奇经八脉,将她错乱的真气回归本位,想必师妹的疯症便能好。” 疯老头一听,点头赞同道:“是这么个理,可是你可想过怎样疏导她体内错乱游走的真气?还有你可知她体内的毒为何会被化去大半?” 叶知秋想了半天摇头道:“弟子不知,师妹所练的内功与师父和我不是一路,所以我……” “她学的是《清音经》中的上乘内功又名班若罗,如今走火入魔与我当年相似,只是我当时是急于求成,而她则是怒火攻心所致,修习班若罗最是要求修习者要心无杂念,只要杂念一动便是前功尽弃,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丢失性命。至于她的毒只怕是因她将真气全部聚集在丹田之内,毒素得不到舒张又随着真气游走之后顺着血泪流了出来,恐怕这也是为何妍妍的眼珠会呈现出异样红色的缘故。”顾曦延忽然出声道。 不想疯老头此时哈哈一笑,拍手道:“就等你这句话,只是……” 顾曦延急道:“只是怎么了?” 疯老头叹了口气指着叶知秋道:“这小子有一处地方,没探出来。” 叶知秋疑惑道:“哪一处?” 疯老头转而又抓起沈玉舒的左手腕继续摸着脉道:“她不单单是真气混乱的游走在周身各处,她的穴道上也有些地方不通啊。真气随着毒素被困在一些地方疏导不出来只能找通的地方走,这样到处乱窜,一股真气一直在她的头部横冲直撞这才是她疯魔的主要原因,我还是得先找到她封住的几处穴位,再慢慢看。” 顾曦延听着不禁走上前来,疯老头见状识趣的起身拉着叶知秋出了房间。房间霎时间只剩下顾曦延和沈玉舒两人。 顾曦延痴痴的望着床上的沈玉舒发呆。 她如今服下了叶知秋早前准备的凝心丸,睡姿平稳,胸口规律的上下起伏,犹如正常人一般。顾曦延伸手摸了摸她雪白的头发,心中一柔低身吻了吻她干涩的嘴唇,又亲了亲她的额头,才将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许久,眼角滴下一滴泪来,打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青月山中她的一颦一笑,和那一双动人的酒窝如此真切的浮现在他眼前。那时的她那样的美好满心都是他,为了他的伤她在院子里养鸡,为自己做鸡汤,做鸡蛋羹。他却嫌弃那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在自己门口拉屎的鸡,嫌弃她把一个本来干净的院落硬生生弄成鸡舍。他命她把这些牲畜都弄走,可她却不肯妥协。可最后他让步了,不是他觉得可以忍受,而是有一日清晨,当他起身轻轻推开窗时,瞧见她梳着两个快落地的长辫子在头上围了一个农妇才会扎的头巾,手中拿着一个簸箩在给鸡喂食。那一幕在朝霞的映照下是那样的和谐美好,让他的心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就那样呆呆的望着她不断地撒着稻谷给鸡喂食,嘴角边还洋溢着满足的微笑。不一会儿她将簸箩放在一旁的地上,翻过鸡栏伸手在鸡窝里抹了许久,忽然高兴的将收收回来,手上还握着两个鸡蛋,沈玉舒看着这两个鸡蛋会心的一笑自言自语道:“可以给顾曦延做鸡蛋羹了。你们这群老母鸡可要好好下蛋,让我把顾曦延的身体养的健健康康的,不然他又会骂我了。” 顾曦延就那样望着,他从她的笑脸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宁祥和,就像是她本就该是这幅模样,在这之后他完全无法将以后的她与当日的那个纯洁美好的她联系起来。 是他亲手毁了那一份纯真,亲手将她推倒悬崖边,还不停告诉她这是为了她好。如今回想起来,他不禁自嘲扪心自问,这些年他究竟做了什么?为何现在他竟是如此的痛恨自己的所作所为,若不是他,她不会少年白发躺在这里受苦,若不是他也许她早已和文灵轩双宿双飞,在陈国的某一处世外桃源安静度日,也好过疯魔成这副模样。 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 “妍妍,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顾曦延握紧沈玉舒的手盯着近在眼前熟睡的面庞苦涩的说道。 不知不觉间,顾曦延竟是靠在沈玉舒身旁搂着她睡着了。这一年来他从未睡过如此踏实的一觉,他抱着自己心爱的人,忽然觉得世间的一切繁华,都抵不上这一刻来的真实心安。 清晨,阳光毫无保留的顺着窗棂缝隙射在了问君阁的地砖上,顾曦延揉了揉眼睛起身,望着一旁还在沉睡的沈玉舒,嘴角浮现一抹释怀的微笑。他亲了亲她的额头起身向外走去。 不想刚出门就遇见了乔二,顾曦延目光一凛道:“出了什么事?” 乔二走上前道:“晋王趁主上不在宫中,买通了神武营的袁本,想要助他夺位,而且他私下派人各处扬言你的皇位是篡改遗诏所得,有些朝中大臣已经有了动摇的念头,内阁之中为了稳固朝堂纠察了几个传谣言的商贩。” 顾曦延心中一冷,道:“他倒是有那个本事传闲话。” 乔二此时见周围没人,走上前一步道:“当日我跟着你,为了什么你知道,如今晋王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顾曦延思虑片刻道:“且先让他舒服几天,我们这就会京都。” 乔二向顾曦延身后瞧了一眼道:“她呢?” 顾曦延目光转柔转身望着床上的沈玉舒道:“她留在这里养伤。”之后便向烟雨楼外行去。 乔二愣在问君阁门外,瞧了瞧床上的沈玉舒,又瞧了瞧远去的顾曦延,摇了摇头哂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倒要看看你顾曦延如何过得了,颜先生亲手为你卜出的情劫。” 顾曦延吩咐了雪莹和疯老头留在烟雨楼中照看沈玉舒,务必要将她治好后,又叮嘱金一忠回到洪州,便带着乔二和叶知秋回了京都。 回到京都已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顾曦延疲乏的坐在龙椅上听着常盛跟自己汇报着这几日京都中人人的动向。 听了许久之后,顾曦延睁开双眼道:“常盛,去把荣楠叫来。” 常盛此时说的正起劲,正说到顾曦明如何将自己钟爱的小妾送给了袁本,袁本又是如何疼爱这个小妾之类,忽然听见顾曦延这样说,一时间没回过神来,还在不停的说着。 许久后常盛才觉出不对,抬眼望去,顾曦延正红着双目盯着他,他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的退了下去,派人去请荣楠进宫。 三十四. 囚于宫中设计逃 3 等沈玉舒再次睁开眼时却已是深夜,她见床边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坐着,以为是文灵轩,便起身一把抱住他欢喜道:“灵轩,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你不知道我在这里呢,你来了就好,带我回家吧。” 对方本来抱着她的手一僵,她感觉出了不对,触手摸到的是用金丝绣成的盘龙图案,这种样式的衣服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可以穿。 沈玉舒猛然放开他,道:“是你!” 他的眼睛在黑夜之中显得格外的明亮就像两颗星星一般的望着她,“在皇宫里,除了我还会有谁可以半夜出来。” 沈玉舒忽然想到白天做的那个梦,脸上一阵红,还好黑夜中他看的不真切,于是向后靠了靠跟他拉开距离,冷淡道:“灵轩呢,他为什么不接我回去。” “他还不知道你在这里。”顾曦延平淡的说道。 “灵轩不知道?顾曦延,你到底想干什么?”沈玉舒质问他道。 他却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道:“既然你身体开始恢复,那么还是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他整了整衣服便离开了房间,沈玉舒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害怕,顾曦延如今已是皇帝,他为何要将她囚禁在这里还不让文灵轩知道,难道是文灵轩出了什么事情? 思及此处,沈玉舒暗下决心,她一定要出去探个究竟。 第二日风老头按时来给她把脉查看伤势,她见他眼下一圈青色,便关心道:“师叔,您是有多久没睡了,着眼眶都青了。” 师叔把脉的手颤了一下,忙掩饰起来道:“还不是你儿子给闹的,这几天不知怎么了文灵轩那小子怎么哄,孩子都不好好睡觉,我只能一边看着你,一边看着孩子,活像个老妈子。” 沈玉舒一听,紧张道:“小朗怎么会这样,平时都挺乖的孩子。”沈玉舒顿了一下,因为从风老头的脸上她看出了别的表情,那种有些纠结和烦躁神色已经溢于言表。 沈玉舒神经紧绷起来,抓起师叔的手道:“是不是小朗出什么事了?” 风老头叹了一口气,“那小子就是有些闹,我看了孩子是长身体没什么大事,你别担心。” “那到底是怎么了,师叔,您倒是告诉我啊!”沈玉舒焦急的问道。 风老头摇了摇头道:“我答应了他不能说,所以舒儿,你还是不要问了。如今你中的无忧散马上也到了该吃解药的时候了,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怎么中的毒。” 沈玉舒听他说小朗没事,一颗心算是放下了一半道:“师叔,这毒是我自己中的,都是我的私事,也请师叔不要过问了。” 风老头忙道:“你可知你的无忧散里还有别的成分,只要遇到寒冷或是情绪激动就会加速它的蔓延,你难道不想要命了?” 沈玉舒将袖子卷了起来,看着蔓延至肘关节的那道蜿蜒的红线道:“师叔,你说这无忧散里还有别的东西?” “是啊,我前几日取了一点你的血回去研究了一下,这无忧散里加了大量的彼岸草,这草最是能腐蚀人的血脉,而且会随着血液流动的速度加速它蔓延,我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抑制它的方法。”风老头严肃的说道,这种神情是沈玉舒认识他以来从未见到过的。 可是沈玉舒却装作不在乎道:“师叔,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左右的了的,这毒既然是我中下,我自会想办法把它解了,您别担心。对了,师叔,您可不可以帮我给灵轩带个话,就说我在宫里,让他放心。” 风老头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想我堂堂一代医圣竟然解不了你的毒,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说罢竟是不再理沈玉舒,独自收拾好药箱走了,弄得沈玉舒一头雾水。 这几日沈玉舒总感觉心里慌的紧,肯定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所以在傍晚沈玉舒乘着汶水阁宫人换班的时候,偷偷点了一个伺候她的小宫女的穴,将她放在她的床上盖好被子,又换上她的衣服低着头跑了出去。 可能是因为顾曦延的命令这些人都一直在她身边不发一语,问什么都不回答。 沈玉舒费了好大力气才弄清方向后便向着养心殿的方向疾步行去,就在这途中沈玉舒听见有宫女说顾曦延在养心殿发火好像文灵轩也在,沈玉舒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便一路来到养心殿不远处的那片竹林边上。 此刻天上时不时的还飘着几片微小的雪花,沈玉舒搓了搓冰冷的双手等了半天终于看见一个小宫女拿着食盒从竹林边经过向着养心殿走去,沈玉舒忙跟上去将她点倒,拿过她的食盒装模作样的走到了养心殿门口。 刚上了台阶,便见到伺候顾曦延的太监向沈玉舒这里疾步走来,“都什么时辰了才过来,告诉你等会儿皇上要是怪罪下来,小心你的脑袋,拿个点心都这么慢,你说你还能干什么,还不快拿进去!”沈玉舒听罢忙低着头拿着食盒进了养心殿。 沈玉舒低着头向前走,却不知该将食盒放在哪里,不想听到内殿里传来文灵轩的声音道:“臣不明白皇上方才所指的是什么。” “灵轩,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这面具和夜行衣都是从聚宝斋里搜出来的证物,而且还搜出许多当初上报朝廷丢失奇珍异宝,你还想抵赖?是神武将军的位置做的时间太长,还是大侠的梦做的太久了,绣叶公子?”顾曦延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好像叙述的是一个故事一般。 “皇上既然已清楚,为何还要质问臣?”文灵轩的语气中明显的带着几丝不悦。 “朕要你亲口承认!”顾曦延隐忍道。 “承认了又如何?”文灵轩反问道。 “灵轩,你我多年交情,如今我能登上帝位,你功不可没,若不是你与她当日犯险去了回真,胡诌了那二十字的箴言,我又怎么会这么容易的就坐在这里?”顾曦延语气柔和了许多说道。 “皇上若还记得当日舒儿为你所做的一切,您就应该现在就把她还给我,而不是囚禁在皇宫中不见天日!”文灵轩有些气急道。 “哦?是吗?”顾曦延的语气有些怪道。 “灵轩,我知道绣叶公子这些年打着的都是劫富济贫的旗号,在百姓心目中威望颇高,我也不希望百姓失去这样一个精神寄托。这件事情一旦被其他人知道,肯定会变成挑拨你我之间关系的筹码,而且很有可能还会祸及文家其他的人,比如你大哥唯一的儿子。”顾曦延淡然的说道。 文灵轩跪在地上不发一语,沉默了很久突然抬起头来道:“皇上想怎么做?” “如果你能出兵打赢这场仗,舒儿我便还给你。不过你要清楚,如今皇宫可比你那个将军府要安全的多,舒儿呆在这里不少吃不少穿,更不会有人来杀了她!”顾曦延淡然的说道。 文灵轩一时无话可讲只听顾曦延继续说道:“当日你承诺会好好呵护她,我才愿意放手成全。” “难道皇上还觊觎臣妻不成,皇上莫要忘了舒儿如今已是我的未婚妻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文灵轩怒道。 沈玉舒实在听不下去,心道,难道在他们的眼中她只是一个筹码,一个可以让文灵轩出兵打仗的交易? “那民女倒要问问皇上要怎样才肯满意?”沈玉舒忽然抬起头将食盒放在一边从容的走到与文灵轩并排的位置地方停了下来,望着那个坐在龙榻上的顾曦延,皇帝的身份让他有了比当初还要沉稳的气质,更深邃的目光。 “舒儿,你!”文灵轩骤一见沈玉舒有些激动的想要来拉着她的手。 “你一直在偷听?很好!”顾曦延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道。 顾曦延不再说话,只是把刚才守在殿门外的大太监叫了进来道:“常盛,你这差事如今是越做越轻松了,自己去敬事房领二十棍再来听命!” “奴,奴才遵旨。”常盛望了沈玉舒一眼,不敢在说话悄悄地退了出去。 沈玉舒心中不忍,却还是讪笑着盯着龙榻上的顾曦延等着他给她一个答案。而他却是在常盛退出去以后便轻声的笑了起来,低着头又摇了摇。 沈玉舒见状拉起文灵轩便出了养心殿,本以为顾曦延会阻拦,不想他却没有再发一语,任由他们离开。 沈玉舒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对她,明明知道她被他老子囚禁在皇宫却并不说破,而是换了个地方将她藏起来。而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文灵轩就是绣叶公子的,他这是在做什么,威胁吗?用她来威胁一个神武大将军是不是有些太高估她的价值? 那个黄首良,早就让他关了聚宝斋,却还是晚了一步。 “舒儿……”文灵轩忽然停下脚步望着沈玉舒,可沈玉舒走的太快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这些事情,并没有注意身旁的文灵轩已经停了下来,直到走出去十几步才发现。 沈玉舒回身望着眼眶微青的文灵轩,心顿时软了下来,又走到的他的身边拉起他的手,他的手心里传来丝丝暖意,她想就这样吧,过去的一概不究,她马上就要死了,只要能在死前还能安安稳稳的过一段平静的日子,便也就足够了,于是她微笑道:“灵轩,带我回家吧。” 文灵轩并没有说话,用另一只手将沈玉舒额前的碎发捋在耳后望着她点了点头。 将军府。 傍晚便下起了鹅毛一般的大雪。沈玉舒抱着小朗望着文灵轩整理着一些路上要带的书籍,静静的坐在榻上望着他。 “灵轩,他这样对你,你为何还要替他去打仗?”沈玉舒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若是我自己,我就是拼了命也不会同意他拿这些来要挟我,只是现在不同,鹰哲如今迅速的卷土重来,若是北城关被鹰哲的铁蹄踏破一个缺口,那我陈国几千万百姓与良田将便是一场浩劫。我不想看到那样的一幕,而且我也不能让你留在他身边,若不是他今日去找我,我便想夜间偷偷进宫去带你离开。”文灵轩停下手中的忙碌坐到沈玉舒身边。 沈玉舒望着他心里满是歉疚,他望着她歉然的笑了笑道:“舒儿,我让你失望了,那日我说过要保护你,却又让你身陷囹圄。” 沈玉舒忽然捂上他的嘴,复又靠在他怀里道:“别说了,你马上就要去打仗,这几天就好好休息。我亲自下厨给你做饭吃,你不是说我做的菜最好吃了吗?等你回来我天天做给你吃好不好?” 沈玉舒不知道是因为他要出征的缘故,还是因为她将不久于人世,总之她的情绪和性情都变得柔和了不少。 文灵轩望着沈玉舒又望了望她怀里睡熟的小朗道:“他都知道了。” 沈玉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什么?” 文灵轩看了看沈玉舒,叹了一口气抓着小朗的手道:“他知道孩子是他的了。” 沈玉舒有些不可置信的道:“他,他怎么会知道。” 文灵轩站起身来,望着窗外的大雪道:“那日他从宫里回来,便来到将军府,让我将小朗抱给他瞧瞧。也许是因为他知道孩子的事情,所以今日你拉着我离开皇宫,他才没有多加阻拦。” 沈玉舒听着文灵轩说着,看着怀中小朗的一张小脸,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美梦嘴角一直挂着笑还在流口水。 “灵轩,我们成亲吧。”沈玉舒坚定的说道。 文灵轩回身望着沈玉舒道:“舒儿,其实你可以到他身边去,这些年他心里爱着的那个人一直是你。” 沈玉舒将小朗放在软榻上盖好被子,道:“可我不爱他了,灵轩。” 沈玉舒走到灵轩身边环抱着他道:“灵轩,这个孩子若不是你当日劝我,我是不会要他的。若不是你我们母子更不会有今天不愁金银的日子过,有你在我身边,我怎么会爱别人,灵轩你是要赶我走吗?” 文灵轩的紧紧的抱着她道:“舒儿,我怎么舍得,我只是有些懊悔,本来打算与你归隐山林,不想鹰哲前几日突然发难,向着北城关的常州永州一带发起了进攻,晋王新官上任,根本不是鹰哲的对手。” 沈玉舒安慰道:“灵轩,我不管这些,我只希望你平安,我们能快快乐乐的在一起,就够了,你放心去打仗,家里有我呢。或者我可以向上次一样陪你去。” 文灵轩急切摇头,“我不能再让你跟着我冒险了,战场上瞬息万变,我总会有顾不得你的时候。” 沈玉舒望着文灵轩深情目光,紧咬下唇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终是道:“好,我答应你。” 文灵轩的心跳的很厉害,突然放开沈玉舒望着她的双眼道:“舒儿,有件事情必须告诉你。” 沈玉舒等着他继续说,却不想他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沈玉舒见状道:“怎么了灵轩?” 文灵轩似乎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一般道:“你师父他……在你失踪几日后,我们在南城废旧的城隍庙里找到了他的尸体。” 沈玉舒身体一僵,不相信文灵轩说的话道:“灵轩你说什么呢,师父怎么会死,他武功那么高。” 文灵轩皱着眉望着沈玉舒不再说话,沈玉舒看他眼神坚定这才相信他所说的,沈玉舒不停的摇着头道:“不会的,不可能,师父怎么会死,怎么会,是谁干的?” 文灵轩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我们查看过刀伤,都是普通刀所伤根本查不出什么异样,甚至连武功路数都查不出来,对方深谙如何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一切都做的几乎天衣无缝。” 沈玉舒的泪止不住的往下落道:“怎么办,师父死了,娘怎么办,灵轩,师父他就这样死了,就这样死了,他死之前我都没有跟他好好说过话,灵轩。” 文灵轩抱住沈玉舒道:“这件事情还在调查中,我们一定会查出真凶。” 沈玉舒哭得声嘶力竭,颜风就这样死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他和母亲之间的事情她不再反对,他们两个人好不容易能走到一起,她如今只希望他们能好好的在一起。却不想他就这样死了。 这么多年,颜风一直像一位父亲一般照顾他们三个,可是到现在她甚至是谁杀了他都不知道。 文灵轩抱着她,任由她在他怀里哭泣着,直到她哭累了睡在他的怀里。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沈玉舒的一颗心却再也暖不起来。 三十六. 身在西柔心在陈 1 天脉城,陈国常、永二州之中常州东部的一道天然屏障,保护了陈国后方的大片肥沃的土壤,让百姓得以仰仗生息。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了军队驻扎的要塞和与西柔划界的唯一抵御地点,若是天脉城失守,西柔便可长驱直入,夺取京都只是时间问题。 文灵轩对着眼前的地形沙盘不断演化着战场上可能出现的情况。鹰哲如今不出兵一是忌惮神武营的实力,二是上次交锋之时双方都损失惨重。 鹰哲虽快速将常、永二州大部分土地吞入西柔版图但旗下士兵死伤约有数十万,目前看来鹰哲虽胜尤败。 而陈国方面,文灵轩率领神武营与鹰哲在永州城五里外的松柏关一战,因后备补给不利且人员内部矛盾深化才导致永州又一次失守,所以他火速做出决断放弃永州而保存神武营兵力以备再次进攻夺回永州。为此他失去了一位兄长,二哥文灵涵。 文灵轩盯着沙盘出神的想到,如今两方势力都在这个档口上心照不宣的选择休战,只待双方有了缓和之后再进行较量。而文灵轩明白天脉城背靠青月山的忘情崖易守难攻,选择在这里驻扎休整兵力将军营重整,不但有后方的充足补给还不用担心鹰哲的部队突袭。这一驻扎便是数月,由春暖花开直至盛夏时节。 这一夜文灵轩心中烦闷,遂着了轻便的素衣悄悄行出军营。夏夜的树林中传来知了不紧不慢的鸣叫,文灵轩突然想起那一年在青月山上的时光。沈玉舒那时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子,心中的仇恨和冲动刚因在顾曦月那里吃了亏而有所收敛。 自己也在这期间逐渐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起初自己并没有发觉,直到自己发现顾曦延同样对她不一样的态度时这才察觉,原来自己的心早已被这个倔强且脾气有些暴躁的女孩儿所打动。 他不由自己的想要帮助她安慰她,只想让她留在自己的身边永远保护她。可是在她眼中很久很久却只有一个人的身影存在过。虽然她极力克制着自己情感,可还是被他发现了端倪。 他想过成全,所以很长时间只是作为朋友陪在她身边。直到他得知顾曦延受到顾德的蛊惑导致隐藏于心底魔性爆发,对她做了那件事后,他便下决心要保护她不再让她受伤害。可不曾想她却失踪了,失踪的那么彻底。 文灵轩仰望着天空许久,不知如今她和小朗在京都生活的如何,还有那个瑾儿。当日他因为撞见顾曦延与沈玉舒抱在一起,心生怨气,喝了一夜的酒,不想醒来时却瞧见身边睡着瑾儿。 他慌忙起身,那女子也睁开了双眼,文灵轩当时血直往头上涌,不知该怎么办。反而是瑾儿识大体的说道:“将军,今日的事情是奴婢不对,奴婢如今已是将军的人了,若是将军不嫌弃,奴婢只愿一生都陪着将军,不离左右,奴婢绝不跟夫人争宠。” 文灵轩当时懊悔不已,什么话也没说披着衣服就出了门。 他正思索间,兵营方向却跑来两个士兵。文灵轩心中一紧想,难不成营中出了什么要事,忙上前迎道:“怎么了?” 那二人喘着气,其中一人道:“启禀将军,营中来了不明来路的两个男子,其中一个身受重伤,他们称与将军是旧识,所以属下不敢怠慢特来请将军回营。” 文灵轩听罢一想,事情似乎有些不对,便连忙随着两个士兵回了营。 昏暗的营帐中,军医正在为受伤的叶知秋包扎腰部的伤口。 文灵轩坐在一旁,脸色晦暗道:“为何现在才肯来告诉我,他大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瞒着我!” 立于一旁的乔二道:“主上也是想不动声色的把人带回来,所以才拖了这么久,如今文夫人怕是已经到了西柔人的营帐。将军,接下来就怕鹰哲以文夫人做要挟,让您开城门。” 文灵轩攥紧了拳头用力的砸向桌沿,桌上的茶杯受外力侵袭,跳弹了一下,倒在一边打了几个转儿。 乔二见状不再说话,只听床上的叶知秋咳嗽了一声睁开了双眼道:“鄂里克将舒儿绑至回真,是因为吃了鄂里克给她的无忧散,解药一直都在鄂里克手中,若是她三个月不服用解药就会死。在这之前鄂里克的姐姐和外甥女却被鹰哲掳劫到了西柔,所以鄂里克听鹰哲吩咐又将舒儿带到了西柔想要换回自己的姐姐和外甥。” 文灵轩听闻一愣道:“她怎么会食了无忧散,我怎么都不知道。” 叶知秋拖着困乏的声音道:“她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一个人,若不是当日在宫中师叔将她救下,我们大家都被蒙在鼓里。只是其中缘由我也不是很清楚,师父死后我忙于烟雨楼的一些事宜很少与她碰面。” “傻丫头。”文灵轩有些心痛的自言自语道。 三人正在对话间,营帐外传来文若雨的声音道:“叔父可在里面?” 文灵轩言道:“何事?” 文若雨继续道:“鹰哲拍使者前来说有东西要交给叔父,还请叔父移步。” 文灵轩听罢起身准备出营帐,叶知秋见状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望着文灵轩道:“此时见你怕是与舒儿之事有关,你切要小心应对。” 文灵轩停顿了一下目光一转,掀开帐帘出去了。 沈玉舒不知在这草棚里呆了多少天,每日只有一些干粮和一碗清水,她瞧着草棚顶上透出来的几丝光晕,想起了小朗。叶知秋说她被掳走之后,顾曦延便以将军之子的名头为由将小朗接近了宫里暂住。 其实这样也好,文灵轩说顾曦延已经知道了小朗的身份,她想作为小朗亲生父亲应该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孩子。沈玉舒抱着双膝坐在地上,目光注视着前方,突然间小朗的笑脸便出现在了眼前,沈玉舒望着小朗的笑脸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孩子很听话,不怎么哭闹,在谁怀里都能睡的很香甜。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回到京都,还能不见到她日思夜想的孩子。 “你倒是悠闲,在这种地方都能笑的出来。”门边一个身影背着光而来,在地上形成一个狭长的暗影。 沈玉舒用手遮住眼睛道:“哭也无济于事啊。” 那人笑了笑,道:“随我来。” 沈玉舒听话的跟着鹰哲出了草棚,穿过军营的大半,来到一个偌大的营帐外。鹰哲停下脚步目光如炬的盯着沈玉舒道:“我听闻你是个女郎中。” 沈玉舒点了点头苦笑道:“这可能是我如今所有的利用价值里唯一一个可以让我活下去的价值。” “你倒是看得明白。”鹰哲哼了一口气道。 “我不看明白一点,你也不会放我出来。是不是可汗有什么疑难杂症不方便让军医知晓所以才将我放出来替您瞧瞧,要是出了事也好推在我一个外人身上。”沈玉舒冷冷的说道。 鹰哲好奇的看着沈玉舒道:“真佩服你的想象力,确实是有人得了病,不过不是我。”鹰哲指了指一旁的营帐,“你进去就知道了,不过你听好了,你要是治不好,我就把你脱光了绑起来掉在营帐外的大旗杆上,好让那个神武将军丢丢脸!” 沈玉舒走上前道:“你放心,这天底下还没有我治不好的病。”说罢,掀起帐帘,进了帐篷里。 这座帐篷可能因为长期没有通风缘故,里面充斥了各种难闻的味道。沈玉舒捂着鼻子搜寻了一圈,才望见床榻上卧着一个身影。 沈玉舒走上前一瞧,心中大惊忙跪在床榻边拉着那人的手摇着她的肩道:“乌林娜,乌林娜,你醒醒,是我舒儿啊!” 乌林娜的脸色铁青眼窝深陷的缓缓睁开双眼,伸出双手在空中摸索,沈玉舒一些吃惊将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可乌林娜的眼神却没有任何反应。 沈玉舒惊恐的一把抓住乌林娜的手激动道:“乌林娜,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乌林娜这才反握住沈玉舒的手微笑道:“舒儿,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鄂里克也不会这样对你,他是喜爱你的当初给你吃无忧散只是怕你会一去不返,你不要怪他。” 沈玉舒的眼泪再也收不住,断了线似的滚下来,滴在乌林娜的手背上,“我不怪他,是我自己不好,乌林娜鹰哲他怎么会囚禁你和阿林呢?” 乌林娜咳了几声,虚弱道:“舒儿,一切都是我的孽。当初我就不该听信鹰哲的花言巧语,这样就不会有阿林,就不会有鄂里克带你来西柔之事。” 沈玉舒恍然明白这其中因果,只是如今乌琳娜气若游丝,她已无暇再顾及其中细节,而是道:“乌林娜,我们先不说这些,让我给你瞧瞧你的病,你的眼睛这是……” 乌林娜摇了摇另一只手,“舒儿,别再为我操心了,这一路来到西柔,被鹰哲关在这里我已经想明白了,是我自作孽便让我来结束一切。只是舒儿,希望你能答应我,如果我有不测一定要保住阿林的性命,我不相信鹰哲的话,就连鄂里克的话我也不信!”乌林娜情绪激动起来。 沈玉舒见状只能温言安慰,“好,我答应你,你先等一等,帐篷外有人来了,我去看看。”沈玉舒放开乌林娜的手,一个箭步冲出帐篷看着还站在原地的鹰哲冷冷道:“可汗还在这里。” 鹰哲没有接着沈玉舒的话说,而是问道:“病瞧的怎么样了?” 沈玉舒缓和了一下心情道:“可汗若是还想让帐中之人活下来,便要听在下几句话。” 鹰哲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道:“你说说看。” 沈玉舒也不理会他脸上的表情,“第一,最好找一个通风的帐篷或者房屋让她住进去,且每日要定时通风通气。第二,病人如今有眼疾在身,所以需要有专门的人在身边伺候,最好是懂得病人习惯的人在身边。第三,病人不但身体有疾,且心病更重,所以想要让她的病灶快点消除最好的方法是心药来医,也就是说尽量满足病人的需求,让她心情保持平和愉悦。” 鹰哲身边一个光头的将军听罢抽出腰刀就要向沈玉舒看来道:“一个蛮人的女子,竟敢给王上提这么多要求,找死!” 鹰哲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瞪了那光头一眼,光头便乖乖的将腰刀收了回去。 鹰哲转而盯着沈玉舒道:“凭什么要让本王听你的?” “就凭我救的人是你女儿的亲生母亲!”沈玉舒不温不火的说了一句,观察着鹰哲脸上的表情。 鹰哲思忖许久道:“我答应你,不过你要保证治好她!” 沈玉舒道:“大王放心,只要听我方才提的那些方法,她不出两个月身病心病即可痊愈,若是事有差池,那我也不敢保证她会如何。” 鹰哲笑道:“你这女子真会说话。赫哲,就按照她说的做,要是治不好大妃,你们一个个提头来见!” 方才的光头见此情形有些不情愿的领了命。 沈玉舒看了看一旁若有所思的望着帐篷的鹰哲不再说话,转身进了帐篷。 鹰哲手下人办事很快,在沈玉舒给乌林娜简单擦洗了一下之后便将她们带到了一处民宅,是一个简易的四合院。听这里的看守说,这座院子本来是永州一个员外家在郊外的别院。刚建好没多久西柔人就攻打了过来,所以一次都没有用过。沈玉舒看了看这座宅子,倒是有些像当年青月山中顾曦延住的那座。 鹰哲不知从哪里找来两名中年妇人伺候乌林娜,两名妇女眼中都透着惶恐的神色看着带着她们进门的守卫。 沈玉舒将乌林娜安顿好,见她手上脚上还铐着铁链,便出门寻侍卫道:“这就是你们可汗对待大妃的礼节吗,给你们的大妃身上带着手铐脚铐,大妃的病怎么会好!” 两个侍卫听罢,支支吾吾的不知怎么解释。门口尾随她们而来的赫哲道:“带这些东西就是怕她跑了,我看给你也带上最好,顽固不化的蛮子!” 沈玉舒看见赫哲眼中的一丝戏谑,“这可是你们汗王的意思?若是,那么请麻烦转告你们汗王。你们大妃这病恕在下无能为力,还请另请高明!” 赫哲一时语噎,只好讪讪的吩咐侍卫进屋除去了乌林娜手脚上的铁铐。沈玉舒见乌林娜手腕上淤青的痕迹心中难过不已。忙吩咐一旁听命的老妈妈烧些水来为乌林娜好好洗洗。她不禁心头发涩,好好一个回真公主,如今早已被折磨的不人不鬼。 因为长期没有通过风呼吸过新鲜空气的缘故,乌林娜整个都萎靡不振,沈玉舒给她洗漱完哄她睡下时,她突然睁大眼睛抓住沈玉舒道:“舒儿,你可见过阿林?” 沈玉舒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只在初进营帐的时候见鹰哲抱着她,之后便再没见过了。听说鹰哲一直将阿林放在自己的营帐中养着,阿林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不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怎么样的。你先放心的睡下,等病好了,我们才有力气面对外面的事情。” 乌林娜似是放下心来,安心躺下双眼无神的望着床顶,眼角滑落的泪滴打湿了枕头,“舒儿,那年我因为一些琐事与鄂里克吵了架,心中有怨气便带着阿丽娜去回真东北边境的阿兰寺祈福。我还记得那一夜风那么大,眼看着雨就要下下来。我怕阿丽娜着凉起身去关窗子,没想却在窗子外瞧见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我怕惊倒阿丽娜,便悄悄跑出去一探究竟,没想就这样遇见了他。鹰哲那时被自己的堂兄追杀,虽然已经贵为王上却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我见他可怜便背着鄂里克和阿丽娜悄悄收留了他。他对我很好,说会一辈子爱我守着我,我想尽办法治好他身上的伤。那时他总说要带我回西柔去,我却只当他这是在安慰我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他告诉我时机已经成熟他要回西柔去了,我才担心起来。当时我并不知自己已经怀了阿林,若是知道也许现在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他要带我走,我却想让他留在回真,没想第二日清晨他便一个人不声不响连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了。我想他那时应该是对我断了情,所以自己从那以后心也死了。可没想如今他会用这样的方式捆绑着我们母女在他身边。舒儿,你知道吗,他说阿林是西柔的天女会给西柔带来祥瑞,若不是为了这个由头他早就不会不要我们了。” 沈玉舒听着替乌林娜盖好被子道:“原来你与他是这样相识。” 乌林娜无声的流着泪道:“舒儿,你说我该怎么办,鄂里克是我的亲弟弟,他这样为我受制于鹰哲,我真是想了结自己不要让他这样为难。” 沈玉舒忙安慰道:“乌林娜,你别这样想,活着才有希望,你知道吗,曾经我也自杀过,若不是文灵轩救了我,根本不会有现在的我。” 乌林娜握住沈玉舒的手道:“你这样坚强没想到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沈玉舒笑了笑道:“这可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你先好好养病,等你身体好一些精神头好的时候,我再慢慢讲给你听如何?” 乌林娜疲惫的眨了眨眼睛道:“也是。” 沈玉舒安排好乌林娜睡着,便开始着手药物的事情,乌林娜气虚体寒,当年生子的亏虚还没有补回来,用药不能太猛。且施以金针作为辅助,效果可能会更好。想及此处,沈玉舒便问老妈妈要来纸笔开始写药方。 当老妈妈退出房间,四周安静下来后,沈玉舒自嘲的问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明明知道自己是鹰哲要挟文灵轩的筹码,如今不想着逃跑或者以死明志,却还留在这里给乌琳娜治病。这座宅院后面就是绵延不绝的山脉直绕向青月山后山崖壁,逃进里面躲几天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也可解了文灵轩的难题。 可沈玉舒叹了口气回身望了望沉睡的乌林娜却又心有不忍,乌林娜一辈子孤苦,若有能力还是治好她的身体再走不迟。 四十. 烟雨楼中惜过往 2 荣楠进宫时,已是午夜,顾曦延早已换了家常的外衣,坐在御书房中批改奏折,见荣楠进来,放下手中的奏折望向他,终是松了一丝精神。 荣楠见顾曦延目光虽然疲惫却闪着柔光,心下便知沈玉舒怕是已经找到了,于是他上前跪拜道:“末将见过皇上。” 顾曦延听罢起身走到荣楠身边,道:“起来回话。” 荣楠这才起身道:“不知皇上深夜命末将前来,可是有要紧事?” 顾曦延便道:“神武营那摊子事,如今怎么样?” 荣楠叹了口气道:“神武营如今分为三派,一派是以文若雨为首决心要重振神武营的,一派是以袁本刘向为首,准备投靠晋王的,还有一派,就是中立的,哪一边都不得罪。” 顾曦延冷哼一声道:“他们这些人倒是想的好,袁本那里的事情我已听说了,文若雨那边如何?” 荣楠皱眉道:“文若雨没什么远见,只是听信身边人的教唆罢了,若是他当了这个神武将军只怕会比文灵轩那时还麻烦。” 顾曦延点头长吁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道:“你说的不错,如今神武营早已是外强中干,若是此刻将其收编,实为最好时机。所以荣楠,朕有个想法。” 荣楠严肃道:“陛下请讲。” 顾曦延道:“既然神武营中的将领们,都这么急不可耐的想要自谋出路,朕就成全他们。明日朕便下旨,将袁本刘向交出兵权,解甲归田。封文若雨为神武将军,但是在斗争中保持中立的都划分神机营去,由你统领。” 荣楠皱眉道:“这样一来,神武营岂不是真的名存实亡了。” 顾曦延道:“要分就分的彻底,袁本刘向在神武营中一直不安分,如今一心想要投奔一个被朕囚禁的晋王,那朕就成全他们。至于文若雨,他既然如此想要当这个神武将军,朕便也让他所愿,就当是照顾他文家几代忠良为国捐躯,也算是安慰灵轩的在天之灵。而那些中间派,既然两边都不肯得罪,那就干脆就让他们全部从神武营里出来,免得又跟袁本一行人勾结,由你监管,朕倒也放心。而且,慕容氏也需要更多的权势。” 荣楠点了点头,“这些年,慕容氏总算是有了起色,也多亏了陛下的苦心经营。” 顾曦延哂笑道:“也算是为了我娘,但是荣楠,你要明白过刚易折这个道理,慕容氏曾经辉煌过,也没落过,所以你一定切记不要走了慕容先祖的老路。” 荣楠躬身道:“末将谨记陛下教诲。” 顾曦延见荣楠如此,挥了挥手道:“你且先回去,剩下的事明日再说。”荣楠听罢,点头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御书房里,顾曦延站在中央,望着明黄的龙椅,心中莫名的厌烦。这皇位,只不过是因为报复顾德所以才会夺得,如今他却是万分不想坐在这上面,可是如果不是他来坐,难道要让晋王来坐? 顾曦明如今心怀叵测,只怕将陈国交予这样一个人手中,谁都不会安宁。顾曦延正望着龙椅出神,只听身后常盛的声音传来道:“万岁爷,都二更天了,您还是早些就寝吧。” 顾曦延回过身,望着常盛道:“你方才说了那么多宫外的事情,是不是也该说说宫里的。” 常盛一听,忙上前道:“皇上,这宫里的事情,奴才看着比外头麻烦啊。” 顾曦延道:“说!” 常盛得令后,咽了口口水继续道:“贵妃娘娘那边病倒是好了许多。其余几个的妃子倒没什么动静,倒是月华宫的那一位自从进了宫就没安分过。总说是万岁爷杀了自己的哥哥,要为哥哥报仇,逃跑好几次都被贵妃娘娘抓了回来,板子挨了不少。自杀过一回,又被宫里的丫鬟救了下来,总之成日的闹腾,没有片刻停下来的,如今贵妃裁减了月华宫的用度和人手,但似乎对那位也没什么作用。” 顾曦延听罢道:“派人看住她就好。” 常盛点头答应,想了想又问出声道:“万岁爷,奴才实在不明白,那个回真公主天天想着杀了您,为何咱们还要把她留在身边。还有晋王也是,成日都想要谋权篡位,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顾曦延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御书房向养心殿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作为敌人,只有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才可以清楚的知道他究竟要怎样对付你。还有,脓包不长到化开的时候,是除不尽脓汁的,就算你挤了它,它还是会疯长。正如现在,为了稳住东回真,阿丽娜不能离开宫也不能死。为了连根拔除脓疮,我们只能等。等到他露出马脚,等到脓疮溃烂的时候,我们便可以将之拔除,不留后患。” 常盛听罢,兴奋道:“万岁爷英明。” 顾曦延停下脚步望向天空许久,才又抬脚向养心殿走去。 晋王顾曦明如今被囚禁在早前的丞相府如今的顾府中不得自由,身边也没有什么可以亲近的人,他抬头望着寂寥的月色一阵狂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顾德临死前背过顾曦延对自己说的话。 顾德虚弱的大口喘着气,咳嗽了许久才道:“明儿,你心里是怨恨我这个父亲的,我知道。” 顾曦明听罢,却不吭声。自从那日他利用沈玉舒知道母亲去世的真相后,他便百般隐藏自己对父亲的怨恨,可是一想到这些年父亲对自己的好,他却又心下不忍,转而将一腔怨恨全放在了死去的顾曦月身上。 顾德见顾曦明不说话,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了,为父一直觉得亏欠你太多。” 顾曦明一听,不觉张口道:“父亲知道就好。” 顾德听罢无声的笑了一会儿,道:“明儿,你可知延儿并非我的亲生子。” 顾曦明这一惊着实不小,忙上前问道:“二哥不是您亲生的?” 顾德点点头道:“是你二叔的孩子。当年我为了找寻慕容家隐世之所在,让你二叔潜进早已败落的慕容府中查探,却不想那个不争气的东西,竟然喜欢上了慕容家的小姐,慕容柳。之后他却劝我放弃,我见他如此便重金将慕容柳娶进门,不想这慕容柳却是对你二叔也动了心。这两人一来二去竟在我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当时你的姐姐,溺水身亡不久,我心中又因找不到线索头痛,便没再理会她。不想你二叔却来找我,让我放了慕容柳,他要带慕容柳远走高飞。你可知慕容家的多半家业都在那不为人知的地方藏着,我怎么肯让她走。可自己的弟弟恳求自己,我想了想便先答应下来。 你二叔为了儿女私情,尽然不愿替我再探寻,我怕东窗事发便只好将你二叔囚禁起来,以此作为要挟。谁知道你二叔中了什么邪,竟然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挥刀自杀了。而慕容柳知道此消息后,便也要自尽,谁知被人救下来后,却发现自己怀了身孕。自从你姐姐死后我便没有再碰过她,她这孩子是谁的不用想都知道。” 顾德讲到这里,不禁一拳捣在床上,顾曦明见状上前安慰道:“一个不顾人伦欺侮嫂子,一个背着丈夫偷人,死了也是活该。” 顾德点头道:“话是这么说,可我还是不肯让她就这么死了。想着她把孩子生下来,我便可以以孩子要挟她,到时候时间久了,不由得她不说。不想你大娘这个蠢货,尽然借刀杀人杀了慕容柳。到最后我也没能从她嘴里套出密世的消息。” 顾曦明想了想道:“父皇,如今二哥只怕知道在哪里。” 顾德咳嗽几声望着顾曦明的目光道:“他知道?” 顾曦明点了点头道:“父皇也知道江湖上烟雨楼神秘,主人更是不知其名,可是据我手下人查探,这主人只怕是二哥。至于那烟雨楼,想必一定是慕容家密世之所。否则为何朝廷找寻了这么久,都找不到烟雨楼的下落?” 顾德听罢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这一点为父以前就没有想通过,延儿心思重,不似你大哥好对付。”顾德说道这里,忽然望着顾曦明,“明儿,这皇位除了你再无他人可以登,等你做了皇帝,务必要找出慕容家密世之所。” 顾曦明一听兴奋不已,可转念一想道:“父皇,咱们费那么大心力找到那处密世,又能如何?” 顾德喘了口气道:“当年慕容家先祖,与我顾家先祖同朝为官,可是他却功高盖主,不将当时的皇帝放在眼中。顾家祖上知道皇帝苦恼,便出谋划策将慕容家搬倒了。可是当时咱们做的并不光彩,乃是用了小人的手段才将慕容氏除了。但慕容氏家族里当时一直流传说,慕容家握有顾氏一族诬陷他们的证据,就藏在密世之中。所以我的父亲祖父,都想要找出他们所谓的罪证。可是时间久了,就连活下来的慕容家族的人也早已将此事忘记。可这件事情如今要是曝光,对我们顾家的打击更胜以往,所以我们一定要找到秘世,要是拿不走里面的财富,我们便毁了它,总不能让顾家的罪证现世,让祖上蒙羞。” 顾曦明听着心中颇不赞同,想着这件事情已经过去近两百多年,谁还会在乎当年所发生的事情,只有手中握有的权力才是最真实的。他想到这里,一想等到父皇死后那唾手可得的皇位,便只好答应道:“父皇,儿臣一定会找到那处隐世之所。” 顾德听罢,才点点头道:“还有,我的遗诏就放在龙床的暗格下。若是有一天顾曦延敢夺位,明儿,替为父杀了他。我养了这头狼在身边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还了。” 顾曦明答应着,将顾德扶着平躺下来,看着顾德慢慢睡去。这才起身出了毓秀园。 顾曦明想起这一幕,手中不禁捏起拳头,砸向一旁的柳树,晃得树叶纷纷落下。顾德的遗诏里分明是他,可是为什么到最后却成了顾曦延,他分明不是顾德的儿子,如今却顺理成章的成了一国之主。 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被替代,不甘心就这样成了一个被顾曦延囚禁的王爷。 顾曦明正生着闷气,却听身后一人道:“王爷,妾身炖了老鸭汤,最是补身子了。” 顾曦明收收转身望去,只见小惠端着瓷碗向他这里走来,他见小惠脸上笑意盈盈,心中忽然一动,走上前接过碗喝了一口汤道:“惠儿做的汤,真真是百喝不厌。” 小惠脸一红低下头去道:“只要王爷喜欢,小惠愿意天天给王爷炖汤喝。” 顾曦明笑着伸手抬起小惠的下巴,柔声道:“小惠这样喜欢本王,自然是愿意为本王而死了。” 小惠听罢,坚定道:“只要王爷愿意,小惠就是舍了这条命又如何。” 顾曦明惋惜道:“这么可爱的人儿,本王怎么会舍得让你死。只不过是有些事情要麻烦惠儿罢了。” 小惠激动道:“王爷,小惠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顾曦明听小惠这样说,心中不住的嘲笑道:“天底下的傻丫头还真多。”于是上前将嘴搭在小惠的耳边轻声的说了几句。 小惠的脸色有红转绿再转青,直至面无血色才退后一步,望着眼前这个人,顾曦明见状道:“惠儿,只要你愿意,等这件事情有了了断,你便是我唯一的女人,享受无尚的荣耀。” 小惠听顾曦明信誓旦旦的言语,早已泪如雨下,顾曦明见小惠如此,便又叹了口气道:“既然小惠不愿意,便当做本王什么都没提过。你还是继续每日煲你的汤,替我补身子吧。反正就算补的再好,我也会被顾曦延杀了。”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小惠一听,忙上前从身后抱住顾曦明道:“王爷,小惠愿意。为了你小惠什么都愿意。” 顾曦明听罢,嘴角露出一抹嘲讽,转身换上一抹激动的神色道:“小惠,本王就知道,只有你才是真心待本王的。”说着便亲了小惠的脸颊一下,将小惠抱进自己的怀中。 小惠紧抱着顾曦明流着泪,眼中却满是幸福。 三十五. 旧约难违遇故人 1 天上飘着雪,像是一朵朵细小的白色花朵,落在地上堆叠城一片一片的白。 沈玉舒望着灰黑色的天空心却空空的,冯玉华死时,她好歹直到凶手是谁,可颜风的死,她根本不知道凶手躲在何处,正如武悠儿的死一般,凶手无迹可寻。 立案调查多日未果,大理寺便将此事搁置起来,天枢官的死则变成了京都除了武悠儿之死以外的另一个无头悬案。 沈玉舒端着药走过熟悉的回廊,来到天枢府沈母的卧室前,叶知秋正在里面为沈母施针,见她来便起身来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舒儿,我有话跟你说。” 沈玉舒将药放在桌上,随着叶知秋出了门。 院子里白茫茫的一片,落叶已被天枢府仆役们洒扫,行走的路也被打扫的干净留下清晰的一条印记延伸至院门处。 叶知秋望着她,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递到她手上,她望着那件东西无声的笑了一下。 “这是从师父的衣袋里掉出来的,我趁人不注意时收了起来,舒儿,这件事很蹊跷。”叶知秋表情凝重道。 沈玉舒握着手里拇指大小的木雕梨花,哂笑道:“怎么事事都有他,怎么可能。” 叶知秋点头道:“凶手有意要混淆视听,只是不想我将这件东西收了起来罢了。” 沈玉舒猛然抬头道:“只是为了皇位,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师父知道他那么多不为人知的过往,他会杀师父掩盖事实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叶知秋皱了一下眉道:“舒儿,你对他怎么会有这么深的误会!” “不是误会是事实,顾德的遗诏不就是他找人掉了包吗!”沈玉舒忍不住说道。 叶知秋忙上前捂住沈玉舒的嘴怒道:“你胡说什么!” “师兄,你不用瞒我,我都知道。”沈玉舒强忍着眼泪道。 叶知秋叹了一口气道:“舒儿,不管你怎么想他都没有做这样的事,也绝不可能杀师父。” 沈玉舒望着叶知秋有些不可置信道:“你怎么就那么相信他?” “那你为什么不肯相信他!”叶知秋这话一出口,倒是将沈玉舒问住了,她突然想到由始至终她似乎从来都没有选择过相信顾曦延。也许是因为他是曾是顾德的儿子,又也许是因为他当日对她做的事情她依然耿耿于怀。 叶知秋不再说话,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只剩下沈玉舒独自在走廊中发愣。 这么多年,她总是自怨自艾,总是觉得他不信任她,所以她也从未对他抱有过任何信任,所以当他调侃她,骂她,伤害她的时候,她会觉得他原本就是如此,也从未想过其他原因。直到当日文灵轩告诉她顾曦延在宫中对她所做的一切可能会有其他原因诱发时,她似乎心里有了一分理解,可那些情有可原却因为之后两人的争吵对峙逐渐淡化。 如今想来,她似乎也从未认认真真去认识这个人,这个突如其来闯入她人生的人。 沈玉舒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如今理不理解他已经不重要了,他终究不会是她人生里那个人。 沈母的病时好时坏,睡梦里还会不时呓语几句,大多都是有关颜风的话语。沈玉舒和叶知秋还有风老头用尽了方法也无法让娘亲好转,风老头最后在她面前叹了一句,“心病还须心药医”便离开了。 沈玉舒在天枢府里呆了整整五日,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将军府,想着和文灵轩和小朗团聚一日明日再去天枢府照顾沈母,不想却在门口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人上前来用不太标准的中原话道:“沈姑娘,还记得在下吗?” 沈玉舒望着高挺的鼻梁猛然想起,“你是回真的使臣吐温。” 吐温笑笑道:“正是在下。” 他的笑让沈玉舒有一丝的不快,“大人来有事吗?” “姑娘应该清楚在下为什么来这里,姑娘的解药明日将会奉上,不过还请姑娘来回真驿馆一趟,亲自来取。”吐温说道。 沈玉舒看着吐温神色冷淡,有些不解,但他却行了一个回真礼后匆匆离开了将军府。 沈玉舒这才想起来也是到吃解药的时间了,这些日子她都快忘记了她与鄂里克的约定,也快忘记那个曾经为了成全文灵轩的大义许下的诺言。 沈玉舒踏着雪,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文灵轩答应她这几天都会住在家里不去兵营,有什么事情直接在书房处理。沈玉舒和他难得有这样安静的日子。她站在书房门口望着书桌后专注的看着前线的传来的急报的他,不时的皱皱眉,她明白前线的事情再耽误不得。 文灵轩长吁了一口气,从文案中回过神来抬头接茶盏时却瞥见门边注视着他的沈玉舒,不由一笑,“怎么站在哪里,快进来,外面冷啊。” 沈玉舒笑了笑踏进门槛来到文灵轩身边,替他整理桌上的文案,“明日出发对吗?” 文灵轩沉默的点了点头,“军情紧急,不能再耽搁了。” 沈玉舒抿唇不言,文灵轩看着她落寞的目光,不由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伯母那边出了什么事?” 沈玉舒微微摇摇头,“娘亲她是心病,若是自己想不开,我们做再多事也无用。” 文灵轩伸了个懒腰起身下意识想要将沈玉舒揽入怀中,只是伸出的手在触碰到她的衣衫时却又讪讪的放了下来,撑在了桌案上,怅然道:“心病还须心药医。” 沈玉舒察觉文灵轩的疏离,她清楚他们之间一些问题需要开诚布公的聊一次,可是明日他便要启程,军中还有那么多的事在等着他,她便又硬生生的将那些无措迷茫和对他的依赖压制在心里,道:“灵轩,明日你就要出发了,晚上我亲自下厨给你坐一桌饭吧,为你践行。” 文灵轩看着她期盼的模样,心中酸涩,表面却依旧挂着笑意道:“好,好久没吃过你做的菜了,确实也很想念。” 沈玉舒微微一笑,道:“好,那我这会儿去准备。” 傍晚,沈玉舒哄小朗睡下,便和文灵轩坐在餐桌旁,她做了一桌家常饭,文灵轩看着满桌自己爱吃的饭菜,不禁一笑,“舒儿,难得你还记得我爱吃什么。” 沈玉舒微微一笑,捡了一块鱼肉放在文灵轩碗中道:“这有什么难啊,以后你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你尝尝鱼肉,我用水蒸过后,有用姜丝附着上倒了一层酱汁,用热油淋过。” 文灵轩一听倒是新奇道:“这鱼还有这种做法?” 沈玉舒笑了笑道:“自然是有的。” 文灵轩笑着将鱼肉送入口中,细细品味后,眼神明亮,“舒儿,这鱼肉真鲜美。” 沈玉舒笑着,道:“再尝尝这个排骨汤,我用粟米和黄豆一同熬制,还有那个鸡腿,我是用烤肉的方式做的,还有那个白菜豆腐,我用猪骨汤吊的……” 沈玉舒忙着介绍自己做的饭菜,却不想文灵轩已停下动作,静静的看着她。直到她察觉出他的目光,这才缓缓停下话语,疑惑道:“灵轩,看着我做什么?” 文灵轩温柔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此刻真的特别幸福。” 沈玉舒心中悸动,眼中却已有了泪,“灵轩……” 文灵轩轻抚她的脸庞,柔声道:“舒儿。”说着便上前将她抱在怀中,“舒儿,谢谢你。” 她回过神来替文灵轩紧了紧他,“灵轩,我在家等你。” 灵轩抚摸着她的头发,“舒儿,答应你的婚礼只能等我回来再举行了。” 沈玉舒笑道:“如今我还会在乎那种形式吗,只要你在就好了。” 文灵轩宠溺的吻了吻沈玉舒的额头道:“舒儿,之前我等你,这次换你等我。” 沈玉舒望着他,有些不舍,而文灵轩的目光中也多了许多她读不懂的情怀。 沈玉舒犹豫了许久,还是出口问道:“瑾儿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如今打算拿她怎么办?” 文灵轩叹了口气松开她,“当日我醉酒误事也是后悔,是我对不住她,如今若是她想嫁人,我便找个好人家多出些钱给她做彩礼便是,将军府出去的,自是不会亏待她。” 沈玉舒却不敢苟同这样的处理办法,问道:“若她不想嫁呢?” 文灵轩面露犹豫显然从未想过瑾儿会不嫁,沈玉舒见他沉默,便开口道:“其实我看得出来,瑾儿心里也是喜欢你的,就留她在身边吧。” 文灵轩见沈玉舒如此说,叹了口气道:“舒儿,是我对不起你,那天我以为是你,所以才情不自禁,如果我知道是她,我说什么也不会这样的事,去毁了一个女子的清白!” 沈玉舒笑着抚摸着他的脸道:“我们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 文灵轩苦涩的一笑,“舒儿,对不起……” 沈玉舒温柔一笑,道:“灵轩,我们不说这些好吗,今天是为你践行的,再说下去饭菜就要冷了。” 文灵轩听话的点了点头。 两人一顿饭吃了近两个时辰,饭后沈玉舒下意识想要与文灵轩一同回房,可文灵轩却已用军务繁忙先将她送回了她的房间,随即便又一头钻进了书房直至天明。 翌日,文灵轩收拾好了行装,便去了军营与部队会合,她随着他来到整装待发的部队前,望着浩荡的神武大军心中惆怅。 大军就这样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出发了。 灵轩,这次只怕是你我的永别,往后的日子里我只盼着你找到属于自己真正的幸福。 沈玉舒知道有些事情是该有个了结,所以当神武大军消失在地平线上之后,沈玉舒坚定的牵过事先准备好的马直奔回真驿馆而去。 沈玉舒来到驿馆时,吐温早就等候在了驿馆门口,见她骑马前来,上前一步帮她拉住马。一旁跟着沈玉舒的家丁见状喝道:“大胆奴才!” 沈玉舒忙转身道:“不得无礼!”说罢起身下马。 吐温见沈玉舒下马,将马缰绳递到一旁走过来的将军府家丁手里,才对沈玉舒说道:“在这里等候姑娘多时,还请姑娘移步里面说话。” 沈玉舒见他恭恭敬敬,也没想那么多,环顾四周,道:“好”说罢便又转身嘱咐道:“你们几不必等我先回府去吧。”那几个家丁应了一声便缓缓离去。 沈玉舒随着吐温来到他的房间外,吐温打开房门将沈玉舒让进去,沈玉舒瞧了瞧屋内的陈设,转身望着吐温道:“这几日我失踪,倒是让你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吐温笑道:“回真有些急事,鄂温大人早在来到京都的第十天上带兵回了回真。我是专门留下来寻找姑娘下落的,万幸姑娘平安无事了。” 沈玉舒冷笑一声,“有劳大人了,今日我来是告诉你,这解药你不必再给我,我不会随你去回真。” 吐温面色一滞,“姑娘可是认真的?” 沈玉舒点头,“当日出此下策不过是想要鄂里克出兵罢了,鄂里克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若是你们强行要把我带到回真去,鄂里克得到的不过也是一具尸体罢了。” 吐温刚想说什么,只听门外一个声音传进来道:“是吗,那我倒也看看你会不会死!” 吐温一听忙让至一边,鄂里克便赫然出现在了她面前,他穿着陈国人的装束,束着发,面色惨淡像是经历过一场大病一般。 沈玉舒见他神情不善,向后退一步道:“你竟然来这里。” 鄂里克一听,挥挥手让吐温退出房间。一时间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沈玉舒千算万算都没有想过鄂里克会亲自来陈国带她去回真。 沈玉舒心中一紧道:“鄂里克,如今我跟你明说了,我是不会去回真的。” 鄂里克大步上前,怒道:“你这是要撕毁你我之间的承诺!你可知你这样的行径若是在回真是什么样的下场!”说着便要来拉她,沈玉舒见他动作快,便早有准备侧身一闪,鄂里克扑了的空,愤怒的又向沈玉舒袭来。 沈玉舒见状只好抽出袖中事先藏好的匕首,指着他道:“鄂里克你若逼我,我即刻就死在你面!”说完又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脖颈动脉。 鄂里克一惊停住脚下的步伐,眼神犀利,“你就是死,我也要带你去回真!” 沈玉舒摇着头道:“鄂里克,对不起,我知道是我食言了,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随你去,我做不到,也请你不要逼我。我已经吃了无忧散,也知道命不久矣,就当是对我的惩罚,让我死在京都,陪着我的家人好不好?” 鄂里克深吸一口气将手背过身去,凝神看着沈玉舒,“你先把刀放下,这件事从长计议。” 沈玉舒见他语气转柔,以为他真的肯放过自己便将匕首放下,走上前一步道:“鄂里克,陈国是我的家,当日我那样做是我对不住你。你也有家人,你该理解我的痛苦,就让我死在这里吧。也算是存了我的清白和大义!” 鄂里克走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想要抚摸沈玉舒的面颊,却她被用手挡开,不想他的另一只手快速的划过她的鼻尖。 沈玉舒闻见一股奇香瞬间吸入鼻腔传至肺腑,不一会儿周身便像是没了骨头一般,瘫软在了地上。 沈玉舒瞪着双眼,望着顶头的鄂里克,只见鄂里克笑着蹲下身,“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要带你走。你如今使不出力气,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自杀以保清白,以存大义!” 沈玉舒大口呼吸,嘴里半天才挤出两个字“卑鄙”,不想鄂里克只是笑了笑,将吐温唤进来。 吐温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他们似有准备一般抬进来一口大箱,随后他们将沈玉舒手脚绑死放入了箱中。就在箱子盖儿合上的一霎那,鄂里克走上前笑这对沈玉舒说道:“很快我们就到了,委屈你了。” 沈玉舒见他笑容扭曲,心中恶心却因药力发作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曦延这几日都睡在御书房,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有太多的奏折需要批阅。虽然很累可他还是有一丝兴奋和期待,因为他知道她会来,她是个不喜欢做承诺,但是只要做了承诺便一定会遵守的人,当然除了他以外。 当日他不说话,看着她拉着文灵轩离开了养心殿,不是他想,而是他在赌,赌她会因为文灵轩的事情心甘情愿来到这里,可他又在自责,因为这样做太过卑鄙。 可是他忍不住,他不想再失去她,哪怕她是为了别人才到了他的身边。他们有孩子,也许他只能寄希望于孩子,让她看在孩子的面上能对自己好一点,不至于每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横眉冷对。 顾曦延想到这里不禁苦笑,没想到他堂堂一代帝王,竟然到了要用一个孩子来让心爱的人回心转意的地步。原来在爱情面前,就算再坚强的人,也会变得这样卑微而没有尊严。 他合上最后一本奏折闭着眼睛仰躺在椅子上,想着小朗的小脸,想着小朗在他怀里笑嘻嘻的望着他的场景,嘴边不禁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正想着,常盛的声音传却进了耳朵“皇上。” 顾曦延被人搅了心情皱了皱眉,睁开眼道:“说。” “皇上,跟踪沈姑娘的人传来消息,说沈姑娘今日晌午进了回真在京中所设的驿馆到现在还没出来。” 顾曦延猛地坐起身道:“叫荣楠来见我!” 荣楠来到皇宫时已是入夜,他马不停蹄的从神机营到了驿馆然后又赶来皇宫,便瞧见顾曦延颓坐在龙椅上,他不敢多言下跪道:“皇上。” 顾曦延见到荣楠后焦急道:“找到了吗?” “回皇上,臣去驿馆时已是空无一人,想必他们早就有所防备,已经离开京都。”荣楠气愤道,什么人竟然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就将人掳走。 “再派人去找,记住这件事情吩咐给将军府的所有人还有天枢府的人,但切记不能声张,要是走漏一丝消息让他们一个个提头来见!还有,将小朗接到宫里来。”顾曦延说的平淡,可是话语之中隐藏的狠辣还是让荣楠有些许的担忧。 顾曦延体内压制的魔性如今因为从沈玉舒身上过的蛊毒,已经出现了反噬的症状,若是克制不住很有可能会因此丧命。 荣楠不敢有一刻的耽误,立马回身出了皇宫。 沈玉舒望着眼前布满血丝的一双眼睛不敢出声,鄂里克直勾勾的盯着她,让她心里发毛。他见她不说话便道:“怎么,还想跑?” 沈玉舒听见这话,突然笑了起来道:“鄂里克,我们之间的约定是我无法信守承诺,可你这样做只会害了你自己,我已经是灵轩的妻子,你这样绑架我到回真,灵轩若是知道了定不会放过你。” 鄂里克也笑了起来,嘴角上起的干痂让看起来憔悴不少道:“我既然做了,就不怕别人来说,更何况你也是知道是你毁约在先,如今我抓你去回真兑现承诺有什么不对!” “鄂里克,我问你,你爱我吗?”沈玉舒盯着鄂里克的眼睛问道。 “什么?”鄂里克问道。 “一个人爱一个人是希望她幸福快乐,而不是不择手段的将她囚禁在你身边,这样她不会得到快乐,你也爱的痛苦。”沈玉舒解释道。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不可能。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将军府接你的儿子了,有了儿子在身边我想你就不会那么想陈国了。”鄂里克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让沈玉舒无从再继续与他交谈。 那日本想去驿馆拿了药跟使节吐温说清楚,沈玉舒知道这件事情上是她做的不对,可她舍不得的东西太多,根本无法就这样离开陈国,若是他们逼迫她,她只有死在他们面前。沈玉舒答应问灵轩会给他温暖一辈子的家,可她现在都做了些什么。 沈玉舒自己给自己挖了这么大的一坑,让所有人都跟着她跳进了这个坑里,第一次发现原来她也是个不守承诺的人。 鄂里克见沈玉舒不再说话长出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想要摸她的脸,她忙躲到一边,他的手在空中一滞又缩了回去道:“马上就到夜平关了,过了关就是回真的天下,你放心我会对你好,你身上的无忧散我也会找人给你解开,不过你从今往后不能再想着回陈国,回真就是你的家。” 沈玉舒听这样说闭上眼睛安静的坐在颠簸的马车里,这是多么讽刺的一句话。如今她连死都做不到。 鄂里克把沈玉舒用带夹层的木箱运出京都,才将她放出来可又命人给她换了回真人的男装,又在她脸上涂了东西所以在过夜平关的时候,首领将士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妥,拿到通关文帖就放他们出了关。 沈玉舒此时也由衷佩服鄂里克的胆量,竟然会只带着几个随从就来到陈国。 宫灯早早的就让宫人们点的透亮,顾曦延望着天边的一抹夕阳心中忧虑不已,身后乔二回禀道:“主上,回真传来消息当日回真王之所以会出兵是不想得罪您和烟雨楼,之前柔妃的事他还欠着咱们一个人情。回真王利用此次借兵想将沈姑娘留在身边不过是随意的借口罢了,沈姑娘答应只要回真王出兵就会留在回真,属下想沈姑娘中的无忧散肯定与这件事有关,回真王生性多疑,想是怕沈姑娘食言才用无忧散来控制她。” “这个朕已知晓,你派人盯紧了,只要有机会就给朕把人救出来!”顾曦延隐忍道。 “是。”乔二领命转身离开。 身后的人影消失了,大地也完全沉浸在一片晚霞之中,太阳已经落在了天的那一边。他本想回御书房继续批阅奏折,却不想走到御花园边上时听到了几个宫女的笑声,寻声望去,只见四五个宫女围着一个掌事宫女在说笑,那大宫女怀中抱着一个面容娇俏可爱的孩子。 其中一个小宫女笑着对那名抱孩子的掌事宫女说:“香儿姐姐,你看小皇子长得多像咱们娘娘啊,长大了一定是个美男子。” 香儿笑着回道:“可不是,今儿天气好娘娘让我抱着皇子出来透透气,可是娘娘却病着,真是让人操心。” “皇上没有去看娘娘吗?”其中一个宫女问道。 香儿叹了口气道:“皇上日理万机,心思都在国事上,怎么会有空来看娘娘呢,就连皇子都是好几日看不上一眼。” “不对啊,我听萧姑姑说皇上今儿个还去了汶水阁,看了文将军的孩子,还赐了好多东西呢。”一个不知死活的笑宫女说道。 三十六. 身在西柔心在陈 2 这几日倒是清闲,鹰哲因为军情之事并没有来打扰过乌林娜和沈玉舒,也让沈玉舒给乌林娜的疗程可以比预料的更快一些。 乌林娜经过十日的调养,身体已见大好眼睛也恢复了清明,沈玉舒见她不爱吃药,便吩咐两个老妈妈将一部分药材都炖在汤中,以食疗的方法让乌林娜喝下。 乌林娜每日都会说很多感激沈玉舒的话,弄得沈玉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日乌林娜望着院中参天的梧桐树道:“舒儿,你说鄂里克现在在做什么,还有阿丽娜?” 沈玉舒盯着自己修改的药方一遍一遍的审核道:“我不知道阿丽娜在做什么,鄂里克的事情我却知道一点,听说他在西柔还挺吃的开,鹰哲有些决策上的事情都会听一听鄂里克的建议。” 乌林娜叹了口气,眼神转向沈玉舒关切道:“舒儿,你不恨鄂里克撕毁盟约相助西柔?” 沈玉舒放下药方道:“当然恨,若不是他这样做,我想今日陈国也不会如此被动。” 乌林娜流下泪来道:“舒儿,是我们对不起你们陈国啊。” 沈玉舒走上前递了一方手帕过去道:“乌林娜,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别哭了,否则刚好一些的身体一又要垮了。” 乌林娜接过手帕拭了拭眼角的泪水道:“你说的对。”随后勉强的笑了笑不再言语。 沈玉舒以为她思念家人便不再打扰,打算将药方拿去给守门的侍卫让他们去抓药,不想刚行到房门口时,乌林娜又开口道:“舒儿,我一直想不明白是什么事情能让你这样的女子都动了轻生的念头,你能告诉我吗?” 沈玉舒停下脚步叹了一口气,回身走到乌林娜身边坐下道:“你可知陈国前一任皇帝顾德共有三子,长子顾曦月,次子顾曦延,幼子顾曦明?” 乌林娜点了点头道:“知道,我记得当时有消息传来说顾曦月本是陈国太子,不想因为行事张狂不知收敛,所以被人暗杀。” 沈玉舒无奈的笑了一下道:“差不多,暗杀顾曦月的人就是我。” 乌林娜瞪着这几日稍微清明一些的双眼不可思议道:“你?你怎么会有能力做那样的事?” 沈玉舒安慰她更像是安慰她自己道:“其实我自己也不相信,不过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当时我被仇恨冲昏了头,所以才会有如此行为。” 那天沈玉舒跟乌林娜说了很多,几乎将自己的身世全都说给她听,说完之后心中竟是说不出的畅快,可她没有告诉她小朗的身世,不是因为她怕她告诉谁,而是这件事情对于她来说犹如一根刺扎在心头,虽然她爱小朗,可她还是不愿提及那一段过往。 事后乌林娜对沈玉舒说道:“舒儿,我本以为自己很可怜,虽身在皇族却连寻常人家的亲情有时都难以享受,可听了你的事情,我觉得我还算幸运。” 沈玉舒笑了起来道:“大公主这是在嘲笑我吗?” 乌林娜连忙摇头道:“不不不,你别误会。” 沈玉舒笑道:“我知道公主是什么意思,我不会误会也不会生气,毕竟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现在我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回去见见我的孩子,灵轩还有我的母亲。” 乌林娜望着沈玉舒许久,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道:“舒儿,我来帮你,鹰哲毕竟跟我有阿林在,他或多或少会听我的,还有鄂里克。” 沈玉舒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没用的,如今我是能牵动灵轩的最后一颗棋子,他们是不会放了我的,能让我来给你治病跟你住在这里,怕是他们都思虑了很久,就怕我逃走。” 乌林娜闻言抓着沈玉舒的手感激的看着沈玉舒不再说话。 雨季方至,屋外的梧桐树因为雨声发出啪啪啪的声音,沈玉舒披了一件麻布外衣提着灯笼站在屋檐下望着灯火中落下的雨滴,在院中的石砖地上汇成一条条细小的水流。 灵轩,不知你可安好,我如今成了你的负累,你可还愿与我相伴一生。我这是多可笑,到了这个地步还要怀疑你对我的态度会不会有改变,我们还能不能有结果。这辈子我终究欠你太多,若有来生只盼我们不要再遇见,这样你就不会总是要救我要被我连累,我也不会总是这样怀疑自己。 诀别就在沈玉舒意想不到那一刻悄悄地拉开帷幕。 整整下了五日的大雨,天空终于放晴,天气也随之热了起来。十几日的治疗乌林娜的身体好了许多,鹰哲似乎也是因此挑了这个雨过天晴的日子带着阿林和鄂里克来到这里。 沈玉舒本在书桌前写着一些补气养血的药方子,抬头便望见鹰哲刀光似的眼神,沈玉舒心里打了个哆嗦放下笔道:“你们终于还是来了。” 鄂里克从鹰哲的身后走上前,望着沈玉舒半天,却不知该怎么开口,沈玉舒便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伸手向鹰哲拉着阿林笑道:“阿林,还记得姑姑吗?来姑姑抱你去见妈妈。” 阿林睁大了双眼跟着沈玉舒道:“妈妈,妈妈!”抬头又望了望牵着她手的鹰哲。 鹰哲笑着将阿林交给沈玉舒道:“去见见她。” 沈玉舒见他主动交出阿林,便抱起阿林向乌林娜住的里间走去。 乌林娜早前刚服了汤药,这会儿还在睡着,沈玉舒抱着阿林悄悄走到床前,将阿林放在床边对着阿林道:“阿林,快摸摸妈妈的脸,妈妈就醒了,就能跟阿林亲亲。” 阿林似懂非懂的按照沈玉舒说的话,摸了摸乌林娜泛起熟睡红润的脸颊。乌林娜明显在睡梦中慌了一下,睁开了双眼。 沈玉舒见状笑道:“不愧是母女,阿林给你带来了。” 乌林娜见到阿林猛然坐起身,一把将阿林搂入怀中无声的哭了起来,阿林有些不舒服的在乌林娜的怀里扭捏着。 沈玉舒笑着摸了摸阿林的头,又对着乌林娜道:“我的任务完成了。”是的,该完成的都完成了,她的价值也只剩下最后的一项。 沈玉舒走向外间,对着鹰哲和鄂里克道:“你们不进去看看她?” 鹰哲摇了摇头道:“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急于一时。不过有些事却是要与文夫人好好商议一番了。” 沈玉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外面,鹰哲便和鄂里克识趣的向院子里走去。 院中梧桐花已落,大片大片的梧桐叶将阳光分散成无数道细线,洒在院中的地砖上,他们三人站在梧桐树下,鹰哲率先开口道:“文夫人该知道我想说什么,时候差不多了,陈国那边探子来报,文灵轩得知你在我营中早已暴跳如雷,要不是身边的人劝着,都要闯营来杀我。” “我知道,您不就是想等着他人心涣散无心领兵的时候来个致命一击吗,而我便是那个导火索了。”沈玉舒看着梧桐粗壮的树干说道。 “你很聪明,我不想对你用强,今夜你自己收拾好东西,我派人来接你。”鹰哲说的很客气,就像是沈玉舒去的地方是他家,他来请她做客一般。 沈玉舒笑了笑道:“收拾东西?可汗觉得我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 鹰哲面色一滞不再说话,向着身边的鄂里克递了个眼色便转身离去。 鄂里克留了下来,沈玉舒知道他只是为了看住她,以免她在这最危急的时刻逃走。其实她想过逃走,可这样只是解救了自己,而不是所有人,战争终究在所难免,她不能因为自己而牺牲掉数以万计的陈国将士的性命,她不想死后还要背上一个红颜祸水亡国灭族的名号。 所以,她在等,等一个机会,她在想,想一个办法,让她可以帮文灵轩减少一些负担,她知道自己力量薄弱可她还是想赌一把,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 沈玉舒见鄂里克不说话便先开口道:“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鄂里克本来沉默的脸上突然有些不自然道:“什么忙。” “我需要一些药物,可是我现在没有自由,只有你能帮我弄到。”沈玉舒故作乞求的看着鄂里克。 鄂里克道:“大姐的病不是已经好了吗?” “病虽然好了,可还是需要固本,所以还需要坚持吃一段时间,我修改了一下药方,可上面的三种药配不齐了,都差了一些。”说着,沈玉舒从腰间拿出一直藏起来的药方递给鄂里克。 鄂里克接过药方,小声念道:“硝石一斤,木炭八两,硫磺一斤,这是什么药方,我怎么从没见过。” 沈玉舒解释道:“你要是见过,你就是陈国人了,这方子是我师父独门秘方,能治标治本,关键是这是固本培元的良方,我很少用,要不是乌林娜病入膏肓我也不敢拿这样的方子出来。这些够她吃很久,只要她按时服用三年身体就可以恢复以往。” 鄂里克听罢将药方收进怀中道:“好,你什么时候要?” 沈玉舒抬头手搭了一个凉棚望了望天际道:“如今快响午了,太阳偏西一刻时给我,这样我还有时间配药。” 鄂里克点了点头道:“好,我这就差人去办。” “等等。”沈玉舒叫住准备出门的鄂里克道。 “怎么了?”鄂里克转身问道。 “你最好分三个人去办,要不然一个人去医馆,抓药的看这样大的剂量估计不会给的。”沈玉舒掩饰道。 “我知道了。”鄂里克说罢,便出了院门。 沈玉舒见他出去,便急忙走进自己住的那一间房,关上房门走到床前将被褥翻开,里面藏着的全是她制作好的一节一节的火药。 鄂里克,只能怪你自己没见识,当年我用这东西炸了整个沈家老宅,如今我更可以用这个炸了你整个军营,也可以用这个结束自己,为文灵轩除去后顾之忧! 没过多久,便有人来接沈玉舒去军营,见她大包小包拿了拿了许多,不由得有些怀疑,还好有鄂里克在前头挡着倒也顺利的通过搜查。 夜里因前几日下过雨有些凉,沈玉舒将身上的衣物往紧的裹了裹。他们确实没有对她用强,而是很客气的围在她的身边,还有人帮她拿着行李,她见到这场景不由得笑出声来。 鄂里克有些怀疑的走到身边道:“大难临头了,还有心笑,你就不怕这条命真的就这么断送了?” 沈玉舒侧过头对鄂里克说道:“那我还不是得好好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只是觉得,这样一番场景不像是拿我去要挟人,而是请我去做客。” 鄂里克看着沈玉舒坦然的模样,长吁一口气不再说话。 鄂里克一直将沈玉舒送到军营里专门为她设置的牢笼门口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沈玉舒看了看用毛毡和木桩简易搭起来的笼子,这笼子只有一人容身的大小,里面用稻草铺了一层用作休息,角落里还有一个小水瓮一个碗,没有桌子凳子。 沈玉舒心里自嘲道,沈玉舒,这就是你活在人世的最后的住所吗? “看看还需要什么,我派人去准备。”鄂里克道。 沈玉舒摇摇头道:“不用了,那些药可能还要配个一两天的,等配好了,你再过来取吧。”说罢,沈玉舒从一旁的士兵手中接过厚重的包袱,便进了笼子。 夜里漆黑一片,只有烛光随着毛毡的缝隙吹进来的风不停的摇曳着。 沈玉舒小心将火药一包一包的分好,在自己身上藏了一包大的,剩下的她将它们用药捻子一包一包的连在一起,虽然都是小包,但是只要连起来同时引爆,她确信可以将整个主营和粮库炸毁。 沈玉舒正思索怎样将这些火药放在粮库和主营周围时,突然一阵风来,将原本就微弱的烛光熄灭。沈玉舒起身向门边走去,想向巡夜的士兵要个火折子,突然感觉身后一凉,惊道:“什么人!” “姑娘别怕,可还记得梅园雪莹?”一个女子的声音压低从沈玉舒身后传来。 沈玉舒激动的赶忙转身想在黑暗中瞧得更清楚一些,可是奈何伸手不见五指,只好作罢,眼睛望向前方道:“雪莹?” “是我,玉舒姐,我来救你了,今夜无月,你这就随我逃出西柔大营。”雪莹说着抓着她的手就向外走去。 沈玉舒赶忙停下道:“不行,我不能走。” 雪莹疑道:“今夜不走,就没有机会走了,明日便是决战之时,我们烟雨楼众人便是要赶着两军对战之前将您救出去!” “什么,明日便要开战了?”沈玉舒有些不相信道。 “是呀,连主子都亲自坐镇这次战役了,战书是十五天前就下了的,为了摸清您的藏身之所,我们足足推后了十日。所以姐姐不管有什么事情,我们一定要走,快一点,乔大哥他们在军营外接应。”雪莹说着又要拉她出营。 什么?顾曦延也来了,这次难道是生死战吗。 沈玉舒思绪纷乱,连忙制止雪莹拉着她的动作,“雪莹正因为这样,我更不能轻易走了,而且你要帮我。” 雪莹疑惑道:“姐姐有什么事情未了?” 沈玉舒拉着她摸索着坐下,将火药的用法和要摆放的地点都告诉她,沈玉舒要她等到清晨时,与她兵分两路,她在这里引开众人的视线,她去摆放炸药,并在双方开战前的一刻钟时引爆炸药。 沈玉舒和雪莹就这样手拉着手坐了一个晚上,她并没有告诉雪莹最大的一包炸药就在自己身上。 天开始麻亮起来时,沈玉舒紧张的长出了一口气,走向门边大喊道:“有人吗,来人哪,我要见鹰哲!”沈玉舒扯着嗓子喊了好久,才跑来两个凶恶的士兵用不太流利的汉文道:“喊什么喊!” “我要见鹰哲,他背信弃义,不守承诺!”沈玉舒叫道。 那两个士兵见沈玉舒气势凶凶,便开了牢笼的门拽着她去了主营帐。沈玉舒乘他们不注意时,偷偷的回望了一眼关着沈玉舒的笼子,风扫过门帘,里面已是空无一人。 还没到主营,鹰哲和鄂里克便从里面走了出来,见沈玉舒被士兵扣着,便走上前,鹰哲审视着她道:“本想去找你,自己就送上门了。”随后指着沈玉舒身旁的两个士兵道:“你俩把她绑了,绑在我西柔狼王旗的旗杆上。” 沈玉舒还没来得及说话,身边的士兵便拉着她离开。沈玉舒有些气不过道:“鹰哲,你骗我!” 营地之中站满了西柔士兵,沈玉舒被五花大绑立于在旗杆之上,鄂里克看着沈玉舒,“文夫人,文灵轩不肯降西柔,所以我们只好用你来试一试。” 沈玉舒鄙视的看着鄂里克道:“鄂里克,以前我只是觉得你为了家人才会这样对我,所以我对你还有同情和理解。如今我只觉得你很可悲,不但出卖了自己的国家,还有自己的灵魂。你以为你倾尽国力帮助鹰哲就可以得到西柔人的帮助而助回真吗?你错了,鹰哲对于西柔以外的人民从来都是暴政。你以为他真的对乌林娜好吗,前几天我在乌林娜平日所服的药中都发现不同剂量的天麻散,这种药平日里用于安神,但如果长时间服用人就会神智不清出现幻觉,直到最后的死亡。你可听说过有一种毒药叫离魂,它的主要成分就是天麻散!” 鄂里克不可置信的看着沈玉舒,最后像是下了个决心道:“我知道你现在说的这些都是挑拨离间的话,我不会相信,你好自为之。”说罢不再理沈玉舒,朝着鹰哲所在的方向走去。 沈玉舒绝望的抬头望向天空,乌云密布恐大雨将至,她不禁开始担心那些炸药会不会起作用。 正担心时,耳边传来鹰哲响彻云霄的声音道:“我西柔的子民们,今日便是与陈国决一死战的日子,当年我的父王受辱于陈国的天启帝,如今我们要一雪前耻,不但要洗去西柔的耻辱,更要将陈国变为我们的牧场。让我们的家人都能有一个安身温暖的家,我们是上天的使者,让我们为西柔为我的父王更为我们的天神而战!出发!” 说罢鹰哲抽出腰间的弯刀指向天脉城的方向率领大军一路前行而去。 四十一. 前程往事一笔销 秋日正盛,宫中桂花馥郁芬芳,枫叶正红,宫人们有条不紊的做着手里的活。常盛守在御书房外,看着门中顾曦延埋于桌案中紧蹙的眉头,心中不由担忧。顾德就算再力挽狂澜,也无法扭转安真宗造成的国库亏空的局面,况且与西柔这近三年的战事又消耗了太多民力物力,户部早已拿不出任何钱再来填补亏空。内阁主张增长一些赋税,却被顾曦延一口回绝,战事刚休,若是此时增税,对于百姓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常盛想起这些事,不禁轻轻叹息一声,顾曦延这个皇帝当的,一点也不光鲜亮丽。 顾曦延凝神批着奏折,荣楠却突然未经通传的闯了进来,不但惊了守门的常盛一跳,也让顾曦延一惊抬起头来看着他。 顾曦延心生烦躁,挥了挥手让跟进来的常盛关了门,这才恹恹道:“怎么连规矩都不守了。” 荣楠擦了一把额间细密的汗珠,调整了呼吸,“事出突然,顾不得那些礼数,还请皇上原谅。” “怎么了?”顾曦延放下奏折盯着荣楠道。 “雪莹飞鸽传书,还请陛下过目。”荣楠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放在顾曦延面前的桌子上。 顾曦延瞥了荣楠一眼顺势低头望去,倏地起身拍案,愤愤道:“沈玉舒,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心!备马,叫上叶知秋,快!” 沈玉舒中秋之后便转醒,趁着众人忙碌之际,躲了起来。他们搜寻了许久才从一处暗格里找到她。当时沈玉舒精神已经错乱,不认识任何人更不让任何人靠近,还打伤了烟雨楼中的兄弟,准备逃跑。被抓回来后,又开始伤人,烟雨楼中的设施几乎都被她毁的一干而尽,甚至疯老头的药庐也被毁了大半。 疯老头为了制止沈玉舒,还被她打断了胳膊。烟雨楼中之人如今对沈玉舒一惊无计可施,只能将她绑在药房中,以防她再伤人。如今,雪莹只得飞鸽传书求助于顾曦延,究竟该如何面对沈玉舒这样的狂暴的行为。 崇德二年九月中,回京都不过一个多月的顾曦延又再次站在了烟雨楼下。他望着焦急等待自己的雪莹,问道:“如今怎么样了。” 雪莹不敢隐瞒,便又将信中的事情重复了一遍,如今疯老头连哄带骗的让沈玉舒吃了一粒凝心丸,但为了防止沈玉舒醒来再毁坏烟雨楼中的事物,疯老头便命人将她双手双脚都绕着床绑了起来。但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因为只要沈玉舒安静下来她就会不停的哭,哭声凄厉哀怨,扰的烟雨楼中其他下属都无法入睡。 顾曦延听完雪莹的话时,人已行到沈玉舒所住的房间外。 天空中忽然乌云密布下起雨来,秋雨寒凉,让原本沉重的心情更加无以宣泄,每个人心里都闷闷的,生出了许多厌烦。 众人静立在顾曦延身后不远处,噤若寒蝉。就连平常大大咧咧的疯老头此时也是左手吊着绷带神色凝重的看着顾曦延的背影拧眉沉思,颜风爱徒仅有三人,冯玉华已死,叶知秋早已不似当年那般意气风发钻研医学,其次就是这个深得他师兄心思的关门弟子沈玉舒。她在医道方面有悟性,颇有颜风当年的风采,若是此时再出了差错,他可真是无颜去见沈玉舒的师父了。 就在众人低沉的气压下,顾曦延一掌推开了面前的大门,他一步一步行至床前坐了下来,只见沈玉舒如沉睡一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上还绑着手腕粗细的麻绳防止她挣脱。 他坐在床边望着沈玉舒不发一语,眼中时而狂怒时而温柔,时而又透着些许无奈,直到最后化为浓重的惋惜与心疼,他轻轻抚摸着沈玉舒的脸颊,轻叹,“妍妍,我知道你很痛苦,但何苦这样伤害自己啊。” 说罢,转身向疯老头使了个眼色,疯老头只好上前长出一口气道:“她没事儿。” 叶知秋赶忙问道:“怎么没事,师叔你倒是说清楚啊,舒儿为什么突然就疯魔了。你不是之前来信说她已经无事了吗?” 风老头瞧了瞧还在昏迷的沈玉舒后,对着叶知秋撇了撇嘴,“我说没事,就是说你师妹这条命啊保住了,且我如今也弄清楚她封住的是哪几处穴道。只是这解穴的手法,普天之下除了你师祖以外也就只有你师父会了,当日我可没学这一套点穴功夫,如今如何得解只怕只有你师妹自己才知道。” 叶知秋失望道:“是乾坤无极针。若是如此那只有等师妹神智清醒才可以知道,她究竟封了自己周身哪些穴位,顺序如何,手法如何。师叔,可师妹什么时候才能转醒。” 风老头看了看一旁不发一语的顾曦延,继续道:“醒,明日午时她就会苏醒,可是醒了又如何,她体内的毒素这段时间已被我散去,可她已忘却前尘旧事,如何再有办法解开自己身上的穴道。” 叶知秋一惊不禁心生一股绝望,冯玉华惨死沈玉舒又成这副模样,他这个做师兄的当真对不起师父的一片栽培,如今师父也不在了,师门里就只剩下他和沈玉舒两人,可他就凭他的医术,如何能救得了如今的沈玉舒,想及此处不禁两行热泪低声啜泣起来。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沉睡的面容,却突然发话道:“你说的那么严重,你可有其他的方法,她身上的毒真的好了?” 疯老头看着顾曦延,“陛下可说笑了,她没有中毒,何来解毒一说。” 疯老头背过手看向沈玉舒道:“若要克制她体内残存的无忧散,只有一种药便是忘情散,这忘情散一般人服下就如毒药一般变得痴傻,可中了无忧散的人……我想来想去便只能以毒攻毒试一试了。” 顾曦延道:“你方才说她会忘却前尘旧事,可是已经将忘情散给她服下?” 疯老头点点头道:“那是自然,救人要紧,哪还顾得了这么多。” 顾曦延焦急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 疯老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应该是有的,可我目前也没有什么头绪,先给我两年时间,我要在这里好好研究研究。” 叶知秋和顾曦延听闻不禁同时望向疯老头,失声道:“两年!” 疯老头面露不悦,“怎么?两年很久吗?告诉你们,这种药给我两年时间都是短的,要别人恐怕穷其一生都别想弄清楚这药究竟是怎么回事!而且如今我已经给她服了独门的忘情散,若是此刻将体内的忘情散散了,只怕她即刻就没命了。你们到底要让她活着还是死啊?”说罢指着站在门口的雪莹道:“你,去把烟雨楼里的无忧散都给我拿来。其余的人没事儿的就先该干嘛干嘛去。你们现在就是在这里哭死,难过死,后悔死,她也就这样了!要么,你们把她弄走,另请高明,我也乐得清闲,即刻回雪谷去。” 说罢竟是头也不回的离开,雪莹看了看沉默的顾曦延和叶知秋,急的跺了跺脚,跑出房间找无忧散去了。 问君阁中安静异常,顾曦延无助的看了一眼同样无助的叶知秋道:“你师叔他……”话还没说完叶知秋却看着他坚定道:“师叔说有办法,他就一定有办法。其实方才我在思索,也无需忘情散对于舒儿也是一种解脱,她经历了那么多痛苦折磨,失去了那么多她本该拥有的幸福,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恢复身体,大好的年华实在是不应该沉浸在失去亲人和家人的痛苦里。既然师叔擅自用药让她原来的记忆消失,想必机缘巧合之下也会让她重新记起过往。只盼到那时她已有了一个好归宿,不再为曾经的种种伤心难过。” 顾曦延心中酸楚的重新坐在床边,将沈玉舒的手放入自己的掌心之中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掌心瞬时有了些许温度。他望着她沉静的面庞,用另一只手抚摸着她惨白的脸颊,对叶知秋道:“愿如你所说,当她记起一切时,已拥有了幸福。” 沈玉舒感觉头晕目眩,似乎自己的身体一直在高速旋转,脑海之中不停的有一个声音再哭喊着,“娘,娘!”可是她却看不真切。 她焦急的寻找着出路,却又是四处碰壁。她究竟在哪里?她到底是谁?她不是被坠楼的男人砸死了吗?难道她没有去转世投胎?她究竟在哪里,她究竟是谁?为什么她心里会没来由的难过,没来由的想哭,却找不到诱因,她为什么脑海里一片空白?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妍妍,妍妍!” 沈玉舒抱着脑袋向四周吼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妍妍是谁?”可是却没有人回答她。 突然她旋转的身体缓缓的停了下来,心里也不像之前那般难受,而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她和她一样赤*裸着身体,眼神冰冷,充满了她不懂的仇恨。 她向后退了一步,惊恐的看着她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你跟我长的一模一样?” 那人笑笑道:“我是你啊,你占据了我的身体那么久,难道不记得了?” 沈玉舒慌乱的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对方忽而一笑上前一步,“沈玉舒,你别害怕,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沈玉舒困惑,对方却笑笑道:“抱歉,因为仇恨,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你失去理智,是我做错了。害你这一世短短几年受了这么多的苦,也是我的过错。如今我已释怀,便不想再留在这里和你一起面对这些人和事了。” 沈玉舒不禁发问,“你想做什么?” 对方笑笑,抬手轻抚她的脸颊,“我要走了,这一次彻底的消逝,把这副躯体真正的留给你。” 沈玉舒不解,对方却已流下泪来,“抱歉了,借着这副身体做了那么多伤害你又伤害我自己的事。所以作为补偿,我会带走所有的不愉快和痛苦悲伤,还你一个愉快的人生。” 沈玉舒急切的问道:“你要去哪里?” 对方微笑摇摇头道:“去我该去的地方,投胎转世。只有这样,你我才能都得以解脱。” 沈玉舒困惑,“投胎转世?” 对方点点头,“不跟你说了,等你醒来,会有属于你的全新人生,不要再走以前的老路,记得要快乐啊!”说着,她的身体缓缓浮起,一点点向空中飘去。 沈玉舒望着那个身影渐渐远去,却听她最后一说了一句,“珍惜眼前人啊。” 声音消散,沈玉舒坐了下来,支着脑袋向灰暗的天空望去,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多久了,似乎有很重要的人和事在等着她,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想要出去却怎么也冲不破这片迷雾。 就在沈玉舒思索间,阴霾的天空射下一道刺眼的阳光。她感觉自己的身体瞬间漂浮起来,向着那道阳光飞去,她不由闭上了双眼大口呼吸,感受着失去重力的漂浮。 她是谁似乎已经不重要了,既然她让她快乐,她便要快乐,要忘掉所有的痛苦悲伤,去迎接一个全新的自己和人生。 沈玉舒猛然睁开双眼,只见一个浑身都散发着光芒的男子正坐在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冲她露出一抹微笑道:“妍妍,你终于醒了。”那人目光是那样熟悉又陌生,又是那样满含情谊。让她心中忽而一动,心中像是有一株早已枯萎的枝丫,经历过一次暴风骤雨的洗礼后,再次有了生机,发了芽。 她看着他棱角分明却无比和谐的面容,便也微笑起来,原来,这就是她的眼前人啊。 三十五. 旧约难违遇故人 2 香儿脸上露出一丝不悦,“再怎么赐也是将军的孩子,哪比得上皇子金贵呢,可是礼节上还得守,咱们娘娘才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也是啊,那日我也瞧见了,皇上抱着文将军的孩子,满脸都是笑,我进宫这么久了可还从没见过皇上笑过。”不知哪个小宫女不合时宜的又说了这么一句,一旁的小宫女们听了却再没了话。 抱着小皇子的香儿脸色更加难看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刚才说话的小宫女无声的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道:“兴许是奴婢看错了。” 就在此时,顾曦延从远处行来,那群宫女见到皇上赶忙跪下前呼万岁。 顾曦延脸色阴沉道:“宫闱之事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常盛!” 常盛跟在顾曦延身后道:“奴才在。” “这几个,杖毙,她。”顾曦延又指向一旁不住颤抖的香儿,又看了眼香儿怀中的孩子道:“这个关进刑部大牢,没有朕的口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免得教坏了年幼的皇子!” 常盛道了一声“是”,便吩咐跟随的太监们将几个宫女都拖了下去,只听见一路哭声连天。 顾曦延望了望还跪在地上的香儿,走上前从香儿颤抖的怀中接过顾洛,顾洛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嘴巴张着时不时的还唆一唆自己的拇指,咯咯的笑着望着顾曦延。 顾曦延抱好顾洛,对着常盛道:“既然皇贵妃不会教养孩子,那么朕亲自教,从今日起洛儿就随朕住在养心殿,让贵妃好好养病!”说着抱着顾洛转身便向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武玢儿拾起矮几上的茶杯摔了出去,一地的粉碎。伺候在一旁的宫人们噤若寒蝉,跪了满地。 为什么,她怎么做,他还是不会将她放在心上,她为他保密一切,为他生孩子,可他就是连正眼都不瞧上一眼。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原来比不上武悠儿,如今还比不过沈玉舒。他对一个大臣的孩子都可以那样好,为什么独独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却是很少过问。如今好不容易过问了,她本该高兴,可是却连孩子都让自己见了! 就在此时,突然有一个华丽的身影走了进来,见碎了一地的瓷敢忙走到武玢儿的床前握着武玢儿的手道:“姐姐何须如此难过,不值得。” 武玢儿抬眼望去,原来是礼部侍郎王畹之女新晋的兰贵人。 武玢儿一把甩开兰贵人的手道:“兰贵人难道连礼数都不懂了吗,见了本宫连行礼都忘了?” 兰贵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忙道:“这不是担心姐姐的身体,就没管那么多。姐姐您可千万别动怒,今儿个我听了个消息,想必能让姐姐的病好的更快一点,所以就巴巴的赶了过来。” 武玢儿没好气的道:“你能有什么好消息。” 兰贵人人诡异的笑了笑,把嘴靠近武玢儿的耳边,一阵耳语之后武玢儿的气色却是比原先好了很多,盯着兰贵人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兰贵人拍了拍床上的武玢儿的手背道:“这个消息是我从宫外好不容易得来的,绝对不会有假,要不然皇上为何瞒的这样紧,还不就是怕神武将军无心打仗,还有如今神武将军的身份皇上已经知道了,这样做不就能牵制住他们吗。” 武玢儿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谁会来救她,沈玉舒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灵轩去了前线,颜风死了,叶知秋要照顾平安,沈母还病着。将军府其他的下人怕是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能全身心的照顾小朗。难道还要期待顾曦延来救她吗? 沈玉舒忽然回想当日在宫里疗伤时,做的那个梦,梦境是那么真实,沈玉舒甚至都能感觉到他在她身上抚摸着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那不是一个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梦里他告诉她,他爱她。她当时是那样的开心满足,只愿沉沦在梦里不再醒来。但梦终归是梦,终有醒的一天,比如现在。 沈玉舒望着马车外荒凉的戈壁,看着远处挂在天边的一轮圆月,还有三日的路程就到了回真的黑河皇都,倒那时她该怎么办,她不可能嫁给鄂里克,也不可以留在回真,她要想办法逃回去,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国土之上,不做一个游离他乡的孤魂野鬼。 路上大家都不说话,沈玉舒盯着马车中闭目养神的鄂里克,心中说不出来的厌恶。突然一路跟随的吐温掀起车帘看了沈玉舒一眼,又转身对着鄂里克道:“王上,西柔那边有消息了。” 鄂里克听之猛然睁开双眼,随着吐温下了车。 西柔,他们怎么会跟西柔有联系,不是当初给陈国借兵的时候就跟文灵轩签下结盟书了吗?沈玉舒心中有疑,便偷偷撩起车帘的一个边听着不远处鄂里克和吐温的对话。 “鹰哲的部队已经攻下常州,斩杀了神武营的一个将军好像是文灵涵,鹰哲派人来传话说,希望我们按兵不动,到时候平分陈国的领土。”吐温压低了声音在说,可是戈壁空旷无风,他的声音还是传进了沈玉舒的耳朵。 沈玉舒心中大惊,他们原来做的是这个打算,先卖个便宜给陈国,其实真正意图是跟北边的西柔瓜分陈国的领土,扩充自己。 “告诉鹰哲,我们会按他说的做,不过条件得重新谈,如今顾曦延治理陈国颇有建树,我怕他这样盲目的打下去会吃亏。别忘了顾曦延身边还有一个神武将军,还有慕容家的烟雨楼,这两股力量都不可小觑,这几年因为顾曦延跟文灵轩之间似乎有隔阂,所以他们两股势力还没有完全融合在一起,若是他们合并起来,怕是不好办。”鄂里克冷言道。 “是,属下明白。可属下还有个疑问?”吐温答道。 “说。” “这个女人该怎么办?”吐温指向沈玉舒,沈玉舒忙将车帘放好,又将耳朵搭在车门听着。 “她?她现在神武将军的夫人,据说那个文灵轩对这个老婆是百依百顺,爱的不得了,有了她还怕文灵轩到时候不肯倒戈?”鄂里克嗤笑一声道。 “王上跟鹰哲汗王想的周全,只是就这一个女人,只怕……”吐温犹豫道。 “放心,朕自有办法。”鄂里克自信的说道。 沈玉舒见他们对话已近结束,忙坐直身体握紧了拳头,鄂里克你怎可这样就撕毁了两国签订不到一年的盟书,你是一国之王怎可如此行事! 沈玉舒心中气愤不已难以平静,没多久鄂里克便回到车上,沈玉舒见他进来顺势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鄂里克硬生生接了她一个耳光,转手也给她一耳光,沈玉舒嘴角瞬时尝到了一丝腥甜,她捂着脸望着他。 他见她不说话,一把揪起她的领口道:“朕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别惹毛了我!” “陛下原来做的是这个打算,我以为你只是怪我不信守承诺所以才会出此下策,我心里或多或少对你还有所愧疚,可如今你竟然要与西柔联盟攻打陈国,还利用我来牵制文灵轩!鄂里克你好卑鄙,你别忘了曾经我们还救过你的命!” 沈玉舒盯着他的双眼一动不动,他突然放开她,坐到一边道:“你知道了也好,当日我之所以同意借兵是因为我想弄清楚陈国兵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你,只不过是附加条件的而已和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当然如果文灵轩为了你跟我们合作,我想驻守北关的晋王也不会那么难对付!如今你好好给我留在黑河,若是我发现你有什么动作,我只会让文灵轩死的很难看!” “鄂里克,你若是这样想注定只会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有价值,文灵轩再怎么说都是陈国的神武将军,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通敌卖国!倒是你这样不信守承诺,就算将来打下天下鹰哲会跟你守承诺吗?”沈玉舒故意问道。 “好利的一张嘴,还是顾好你的生死吧,其他不需要你一个女人来操心。况且食言的又何止我一个,沈玉舒你不也没有信守诺言来回真吗?”鄂里克说道。 沈玉舒突然讪笑道:“是,所以死就是我的下场,可只怕你与我的下场都是一样!” 鄂里克对着沈玉舒咧了一下唇角道:“我们走着瞧。” 回真皇都近在眼前,沈玉舒已不知道过了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她望着远处的城墙,心里说不出的焦急。若是进了皇宫想要逃出去便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沈玉舒的武功对付一两个人还可以,若是人太多,只怕还是会被抓回来,她到底该怎么办。 如今事关紧急,她根本无法再去想自己死了会如何,只盼着能逃出去,将这个消息告诉文灵轩,让他早作准备。 鄂里克此时正闭目养神,可能是她的叹息声音太大,他睁开眼望着前方道:“我说过,你最好别想着逃跑,鹰哲的部队一天一天在吞噬陈国的领土,你若是不听话,说不定哪一天鹰哲的箭雨就会射向你心爱的相公!” 沈玉舒心中一动没有表情的看着他道:“鄂里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鄂里克道。 “我知道我这样的做法叫做背信弃义自作自受。你的做法呢?这边跟陈国签订盟书,助陈国击退西柔,另一边又跟西柔联合起来想要吞并陈国,你这叫什么?”沈玉舒故意问道。 鄂里克那日并没有回答沈玉舒这个问题,只是默默地在一旁闭起了双眼直到进入皇宫。 入宫后他倒是对沈玉舒礼待有佳,让沈玉舒和许久不见的阿丽娜住在一起,听说乌林娜则是早先带着女儿阿林去了西边的乎延城,说是要酬谢天神,三年都不会回来。 沈玉舒有些惋惜见不到阿林,心里更担心如今外面的局势。阿丽娜这里的宫人得了鄂里克的命令不但将沈玉舒严加看管更不会向她透露任何消息,就连阿丽娜问也得不到答案。沈玉舒心中焦急,可如此场景她竟是无计可施。 这日天气正好,沈玉舒跟阿丽娜坐在池水边的亭子里闲聊。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让她们俩都倍感无聊。 不知什么时候沈玉舒沉默的不再说话,而是出神的望着碧绿的池水发呆,已经是初春的日子,柳树吐嫩芽,草色遥看近却无。鄂里克将她半幽禁在这里后便没有来过,听阿丽娜说是朝中事务繁忙脱不开身。 沈玉舒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却是放下了一些,如今看来他们没有抓到小朗,这便是好的。至少有些情况之下,沈玉舒可以毫无顾忌的去拼命。 “舒姐姐。”阿丽娜小声的唤沈玉舒道。 沈玉舒回过神来,转头望着她道:“怎么了?” “你跟我说说你们陈国的人吧,你们陈国的皇帝,听我大哥说他可厉害了,从一个腿脚不便的人变成了皇帝。我还听说当初好多人都不服他当皇帝,最后都被他的才能所折服了呢。”阿丽娜说道。 沈玉舒看着阿丽娜脸上稚嫩而好奇的表情,却突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中问自己这些年她了解顾曦延有多少。 还记得当年在玉龙寨的那一晚,他握着她的手让她不要轻举妄动,眼神关怀,她却只是担忧沈母,根本没有将他的目光放在心上,只当他如平常一般在逗她玩儿。等到她真的明白过来自己心中所想时,他却已是别人的新郎,别人的丈夫。 沈玉舒对他若即若离,想要离开却是如何都逃不出他的视线,她想她与他这辈子也只能有这般结局。这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 叶知秋说她对顾曦延的误会很深,她却不知道这种误会从何而来,又会延续到什么时候,他的隐忍和城府带给他今天的荣耀,也在某种程度上带给了她和小朗绝对的安全。 沈玉舒不用再担心有人会为了掩盖罪行杀了他们母子,也不会担心明日又是一个颠沛流离的岁月。想及此处才发现,原来只有站在至高点上,拥有了无上的权利才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一切。 沈玉舒突然明白,原来她不知不觉中一直生存在他的保护之下。 这两年她一直在问自己是否原谅他所做的事情,她却惊讶的发现心中似乎早已放下。如今身陷囹圄,却是尤为怀念当初在青月山上的日子,那样平淡那样安详,只有她和他,她每天给他做饭洗衣,娴熟的就像是天生就该这样照顾他。 而他也从最初的排斥变为接受,甚至习惯。可到底是她先习惯了他,还是他先习惯了她?沈玉舒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那个时候最想做的就是逃离那样枯燥的生活,却不想如今却是最为怀念。 阿丽娜见沈玉舒不说话,捣了捣她的胳膊。沈玉舒笑了笑忙掩饰了一下心中的惆怅,“你怎么想知道他呢?” “我就是觉得他好厉害啊,姐姐,你见过他吗?你认识他吗?”阿丽娜连续问道。 “他是皇帝,你说呢?不过也只是原来在丞相府时时常见面罢了,如今灵轩又是陈国神武大将军,要说不认识也说不过去。”沈玉舒微笑道。 “哦,那你了解他吗?”阿丽娜好奇道。 “算……了解吧,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很努力的人,却在人前装作很颓废。他的兄长不喜欢他,自己的父亲害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可他一直都被蒙在鼓里,直到长大成人后才知晓。” “他的身世原来这么悲惨啊。”阿丽娜怜惜道。 “他喜欢武功,是一个武痴,以前只要有机会便会到处搜寻武学秘籍回来钻研。”沈玉舒继续道。 阿丽娜倚在木栏上望着湖面思绪却飘向了远方幽幽然的开口道:“真想见见他!” 那几日做梦,总会梦见顾曦延深邃的眼眸静静的望着她不发一语。沈玉舒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样的场景,她不断提醒自己她心中爱着的是文灵轩,但事实却是她总在回忆跟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光。她不该这样,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搞得自己心神不宁,还有那个梦境总是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想着想着便想起当日鄂里克和吐温谈论时所说的烟雨楼,他们原来知道烟雨楼一直都在顾曦延的管制下,可要是说将烟雨楼的势力跟文灵轩的势力联合,却是不可能。毕竟烟雨楼中的人都是江湖上的刺客杀手,有的甚至见不得光。 以顾曦延的个性,他会怎么做?沈玉舒的心思百转千回,却也无可奈何,心中更加担忧起文灵轩的处境。 没想到鹰哲这么快就会卷土重来,再加上回真,陈国此次可谓是腹背受敌,若是这一仗输了,只怕陈国就会从此消失,万里的山河尽会落入西柔铁蹄之下,到时候千万百姓该如何生存,若是鹰哲是一位明君便罢,若是他屠戮成性,那么带给陈国百姓的只有无止境的灭顶之灾。 沈玉舒想到这里,心中更是仇恨气西柔人来,为何他们不好好呆在自己的领地里安稳生活,却要来侵占别人的土地? 三十七. 一曲离歌咏别离 1 天脉城外,一百里处神武大营前。顾曦延和文灵轩二人身着铠甲手握长剑,骑着高头大马望着马下的数万士兵。 顾曦延头带金色头盔,上面雕着一只金龙,他提起马缰绳走上前声如洪钟,“将士们,今日一战关乎陈国生死,为了我们的家园田地不被人践踏,为了我们的妻子儿女不被蹂躏,跟我一起将欺侮我们的西柔人赶出陈国。没有国,便没有家,将士们,拿出你们的勇气,为了身后的家园同胞,出征!” 绑着沈玉舒的旗杆插在鹰哲所坐的马车上,马车摇摇晃晃几欲将她的五脏都颠出来。她心中默默的计算着时间,祈祷雪莹能赶在两军交战之前将火药全部点燃。 正思索间,马车突然一停,她便随着旗杆晃动了几下,才注意到所有的士兵都望向了前方,便也抬头望去。 不远处是一片草场,草场的另一头只见身着金黄的盔甲的顾曦延和身着红色铠甲的文灵轩骑马立于军队之前。 沈玉舒心中慌乱又激动,抿唇含泪。 鹰哲见沈玉舒如此在她身前招了招手,便有一名士兵为他牵来一匹马,他下车骑上马,又吩咐士兵将她看好,便骑着马向军队的最前方走去。 两军的距离就这样缓慢的不断的靠近,只见前方鹰哲突然将弯刀举向天空后又对准陈国的士兵,沈玉舒便知真正的战争在这一刻打响。 两军刚交上火,狼烟四起时,沈玉舒身下的驮车的马匹便开始躁动不安,拉着马的士兵不时安抚着马匹,就在此时突然身后传来巨大声响,沈玉舒知道是雪莹已经点燃了火药。 西柔士兵顿时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不知是谁吼了一声道:“陈国的将士们,西柔大营已经被我等炸毁,他们没了后路,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此声一出,大家都激动起来,炸毁西柔大营无异于给陈国的士兵增添了气势,这时砍杀起来更比先前还要勇猛。 沈玉舒被绑于旗杆之上,不断的在人群总搜寻着文灵轩和顾曦延的身影。突然肩膀一松,绑住她的麻绳已经落地,顺势也有个冰凉的器物贴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沈玉舒的脑袋轰的一声,手下意识的向腰间摸去,这一摸却也让她心凉到谷底,先前备好的火药包不知何时早已丢失不见,腰里空空的只剩下松松垂在腰垮上的腰带。 一个嘶哑的声音传入沈玉舒耳中,“沈玉舒,你骗我!”是鄂里克的声音! 沈玉舒怒吼道:“我何时骗过你!” “那你告诉我,那些你所谓的给乌林娜准备的药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刀又逼近了沈玉舒的动脉几分。 沈玉舒见此情形定了定神,咽了口口水,“鄂里克,你到现在才知道,会不会有些太晚了,那些东西是药,不过不是给人吃的,而是能让整个西柔大营葬身火海的火药!” 鄂里克的刀明显停顿了一下,沈玉舒闭着眼睛等待着他的刀划过自己脖颈的那一刻,只是那一刻许久之后一直没有到来。等沈玉舒睁开眼时,眼前出现的是一个身着明黄色盔甲金色头盔还在微弱的阳光闪着夺目光彩的人。 他的盔甲上还残留着不知是谁的血迹,不知是他的还是所杀西柔士兵的,而他身后随之跑来了一个满脸是血的男子。 刀还架在沈玉舒的脖子上,鄂里克望着顾曦延和文灵轩不住的向后退,沈玉舒也只能跟着他一起往后退去。 文灵轩几次想抢上前来,却都被顾曦延制止住。 顾曦延见此情形率先发话道:“鄂里克,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鄂里克惨笑了一声,“没有什么好处,只是我既然已与鹰哲结为同盟,便也只好如此,沈玉舒是文将军心头所爱,如今文将军不肯放下手中长剑,我也只好用她来保命!” 突然一旁传来鹰哲的声音道:“鄂里克,你还在等什么,杀了这个妖女,她害我西柔数千将士性命,死不足惜!” 鄂里克转头看向鹰哲道:“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我回真的士兵在这一役中,皆是前锋,早已被陈国士兵斩杀殆尽,而你西柔士兵才死了几个!” 鹰哲举着还在滴血的弯刀,向前一步道:“你误会了,我们还有机会,你快快杀了这个妖女随我逃命,我们去找乌林娜!” “哈哈哈,乌林娜?刚才早有人传来消息,乌林娜在房中自尽了,这是她写的遗书,你自己好好看看你都对她做了什么!”说着鄂里克愤怒的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又将那纸扔给了不远处的鹰哲。 也就在此时乘着鹰哲接过遗书的一刹那,顾曦延率先发难向鹰哲攻去,而文灵轩紧随其后向鄂里克袭来。 鄂里克架着沈玉舒向后退去,不料忙中出错脚下被一个士兵的尸体所绊,带着沈玉舒一起摔了个跟头,刀在瞬间划破了沈玉舒的咽喉处的皮肤。 幸好沈玉舒学过功夫,忙歪了脑袋,躲过了匕首的深入。而她更是乘着这个机会脱身转身向文灵轩跑去,一边跑一边唤了声,“灵轩!” 不想沈玉舒没跑出几步却突然感觉脊背一凉,有一个锋利的东西从她的后背左腰下方径直划上了右肩,瞬间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她便再也坚持不住向前扑倒。 文灵轩大惊抢上几步一把将她搂在怀中,焦急的望着她,“舒儿,舒儿!” 沈玉舒痛的几乎晕厥却还是撑着几丝力气道:“灵轩,我终于见到你了,对不起,是我太任性太胡闹了!” 文灵轩将她搂紧了几分道:“我从未怪过你,舒儿,我不怪你!” 说话间,忽然听沈玉舒身后传来鄂里克的喊声,文灵轩闻之举剑相击,只是抱着她终究不便,堪堪抵挡了鄂里克几刀之后,还是被鄂里克在左臂上划了一道鲜红的口子。 “这里有我,你去对付鄂里克!”叶知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文灵轩像是得到了定心丸一般将沈玉舒放开,专心与鄂里克打斗起来。 沈玉舒这一下失了重心趴在了地上,眼前顿时一黑头晕目眩。恍惚间眼前出现了一双手,沈玉舒便扶了上去道:“师兄我还坚持的住。” 只听那人道:“背上这么大的口子,你确定你还坚持的住?” 沈玉舒听声音不对抬头望去,却见到一双如炬般的眼神,里面饱含关切之意。她想将手挣脱,不想他却抓的越紧道:“别逞能!” 沈玉舒向他身旁望去,叶知秋正浑身是血的望着她,她看着叶知秋说道:“师兄。” “哎。”叶知秋回道,可是尾音里已有了明显的颤抖。 就在沈玉舒思绪还飘在叶知秋眼中的疼惜里时,突然只听她上方的顾曦延大喝一声道:“灵轩,穷寇莫追!”说罢,便将沈玉舒往叶知秋的方向一送追了出去。 叶知秋慌忙间检查了她背上的伤道:“还好没伤到筋骨,来先把止血药吃了,等回到天脉城我再给你仔细包扎。” 沈玉舒听话点了点头,将叶知秋从怀中取出的药丸咽下,抬头向文灵轩他们所打斗的地方望去,只见前方火光弥漫,不等沈玉舒有所反应前方不远的树林中便传来轰的一声,陈国所有的将士和西柔将士在这一刻都停止了打斗向着树林边望去。 沈玉舒脑袋像是被人狠狠的敲了一下,跌跌撞撞的借着叶知秋给她的外力起身,向火光冲天的地方跑去。忽然此时天边雷声震动,憋了一日的雨终于下了下来。 沈玉舒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跑到了火光旁时,大火已经被雨水熄灭,灌木林里还冒着缕缕青烟,沈玉舒搜寻遍地找不到文灵轩的身影,突然脚下一滑,瘫坐在地上。 沈玉舒不知道打在脸上的究竟是泪还是雨水,只是不停的在雨中寻找着,手里不断地摸索着。 不一会儿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只断臂,手中还握着一把弯刀。沈玉舒识得,这是鄂里克的弯刀,那这个手臂呢。 沈玉舒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就在断臂不远的地方,沈玉舒看到了方才还带在文灵轩头上头盔,头盔上的孔雀翎早已被雨水打湿与泥浆混在了一起。她麻木的一点一点爬过去伸手拿过那顶头盔,紧紧的抱在怀中,放声大哭起来,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嗓音直哭到沙哑却还是止不住泪水,不知过了多久,她抬头望着灰暗的天空大吼了一声“灵轩”眼前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沈玉舒一直都很迷糊,时而清醒时而又沉睡,做梦梦见的全是她与文灵轩的过往,从相识相知到相守,他付出的永远都比她多。她总是有麻烦了,才会去找他,他总是微笑着回应她去帮她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 他从未嫌弃过她,也从未亏待过她,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对她好,保护她。可她都做了什么!一次又一次将他推入漩涡之中,让他替她背负那么多的痛苦折磨。 “她的伤没事了吧?”身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让沈玉舒感觉很踏实,可又有些担心,灵轩此时在哪里。 “没事了,可是她无忧散的毒并没有完全解开,鄂里克一死,现在连制解药的方法都没有了。”一旁有个声音回复道。 “你师叔呢?” “这个臣也说不上,当日师叔取了舒儿的血来化验,到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结果,一切只有等到回了京都才知道。” “也好,有鹰哲的消息了吗?” “目前乔二那边传来消息说,鹰哲经此一役损失惨重,那日战败便偷偷帅余部回了西柔。” “回真那边呢?” 话音刚落突沈玉舒感觉有一只手搭上了她的额头,反复摸了摸,似乎在确定什么。 “鄂里克已死回真人心涣散,还不到十日便分裂为东西两派,一派主张归降陈国,一派主张归降西柔,只有少部分认为可以举部西迁往呼延城去避祸,重整旗鼓。” “很好,让回真那边的探子再继续打探消息。” “晋王那边呢?” “他的账,我们回京再慢慢算。” 那人帮沈玉舒捏了捏被角,屋内便没了声息。 很久很久,沈玉舒听到了鸟儿啼鸣,像是两只欢快的黄鹂在窗外的树梢悠然歌唱,她缓缓睁开双眼却又捂上了眼睛无声的哭了起来,直到有一双手将她的手慢慢掰开。 顾曦延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将她眼角的泪水拭干,一边擦拭一边道:“难过就大声哭出来,别憋坏了自己,等你哭完了,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沈玉舒想起他这话的前半句,她曾经也对他说起过,便望着床顶大声的哭了出来宣泄着自己的悲愤,“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努力,最终我关心的,关心我的都离我而去,我究竟做错了什么,父亲,哥哥姐姐,师姐,师父,如今又是灵轩,该死的是我,不是他们啊!” 沈玉舒用力的砸着身下的床越哭声音越大,整个人都抖了起来。顾曦延见状急忙将她扶起来,轻拍着她肩头帮她顺气,“这不关你的事,妍妍振作一点,你还有小朗,还有你的母亲,你可知你突然不见了,她有多担心多着急!” 沈玉舒哽咽着望着顾曦延道:“我娘她还好吗?” “她好吗,你说她能好吗,你不见了这么久,你师父的死因也未查明,两头事情扯着,她能好吗?那日我带着小朗去见她,她却连抱小朗的力气都没有。”顾曦延柔声道。 沈玉舒哭道:“顾曦延,究竟是我欠你的还是你欠我的?为什么这辈子我们要这样纠缠不清?让这么多人为我而死。” 顾曦延将她平躺放好盖上被子,冷淡道:“这些很重要吗,就当是我欠你的吧。你还是先休息,有很多事要等你精神好一些了再告诉你。”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看着他眼中的关切之意,心有不忍沙哑着嗓音道:“那我能再问你一句吗?”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除了你当日抱在怀中的那个头盔,文家军又找到灵轩的铠甲和一把断剑,至于尸骨,按照你师兄的推断,该是被炸成粉碎了。所以这几日我们在事发地为灵轩立了一个英雄冢,等你伤好了,雪莹会陪你去看他。” 沈玉舒难过的闭上眼睛,不再说话。顾曦延默默坐在她的床边,直到她又一次昏昏沉沉睡去。 睡梦中沈玉舒听见一个悠远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道:“好好睡吧,一切都交给我。”这个声音在这一刻让她感觉分外踏实,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她不是不想背负,只是她太累了,她好想文灵轩啊。 第7章 一言难平终是欺 2 微风沿着少华宫敞开的大门吹了进来,吹动了顾曦延玉冠之上的金色发带,也吹动了武玢儿额前坠着的珍珠流苏。 一时间房间中所有人竟是都忘记了呼吸。 武玢儿不禁眼中含泪,缓缓跪在地上,卑微道:“陛下教训的是,臣妾这就回宫将那些进贡来的东西都还回去,或是变卖折算成白银上缴国库。” 顾曦延看着武玢儿故作卑微的模样,心中莫名解气,不禁摆了摆手道:“算了,皇贵妃挑两件喜欢的留下,剩下的上缴国库充作军饷!” 武玢儿忙点头称是,之后便是一阵沉默,顾曦延见小朗挑了淡蓝色的棉袍,便摸着小朗圆滚滚的脑袋道:“冬衣挑好了,朕这就回御书房去,洛儿,先生的功课你可千万别偷懒,等做好了朕要查。”小朗兴奋的点了点头。 顾曦延转身又对一旁低头不语的武玢儿道:“夜深了,皇贵妃还是回宫吧,别打扰皇子念书!” 武玢儿听罢看着一旁兀自沉浸在新衣服喜悦中的孩子,却也只能硬生生的将思子之情忍了下去,她不敢违拗顾曦延的旨意,只能等待,等到顾洛执掌天下的那一天,于是她服了服身便离去了。 顾曦延看着武玢儿略显落寞的背影,忽然想起沈玉舒当日母子诀别的场景,不由叹了口气,若不是武玢儿心狠手辣用自己孩子性命做局,他又怎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不论是小朗还是顾洛,都是他的孩子,就算武玢儿再不是,他也从未想过迁怒一个无知孩童。用自己孩子的性命去换那个遥不可及的未来。 沈玉舒已忘记前尘往事,可他没有忘,他会为她一笔笔逃回来。 顾曦延想起沈玉舒宛如月牙的笑脸,和脸颊上这些年时常挂着的笑容和酒窝,转身看着开始听话整理书本的小朗,嘴角不由浮上一层欣慰的笑容,至少现在他把他们的孩子教的很好,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顾曦延正出神的看着孩子,常盛却一路奔来擦着汗对他小生道:“皇上,皇上,有信儿了有信儿了!”顾曦延听罢忙带着常盛来到偏僻一点地方问道:“可是她?” 常盛点了点头道:“回禀皇上,有人去叶太医府上报了信儿,说是沈姑娘在天脉城的大牢里!” 顾曦延这一惊着实不小忙抓着常盛的衣领道:“你说的可是真的,通信儿的人在哪?” 常盛道:“具体的奴才也不知道,叶大人如今正候在御书房!” 顾曦延听罢忙迈开步子向御书房行去常盛也紧随其后,两人走得匆忙却不知身后不远处一个身影一闪而过进了小朗的房间。 叶知秋从得知消息直到现在心里都是惴惴不安,来到御书房门口仍是担忧只怕消息有假。不一会儿只见顾曦延匆匆赶来忙跪身行礼,却一把被顾曦延拎了起来他抓着叶知秋问道:“消息是真是假!” 叶知秋忙答道:“来人说是真的,属下已派人去查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顾曦延松了口气道:“是谁带的消息?” 叶知秋道:“是净园寺的一个小和尚,他说他在天脉城化缘时见到一个左脸有疤的女子被当做流匪抓进了大牢,那女子在进去之前告诉他让他来京都找我,说我是那女子的哥哥。” 顾曦延思索片刻道:“既然如此我们先等消息若是真的再去救,这天脉城何时有了流匪,为何当地知府没有任何通报奏报?” 叶知秋回答道:“这些年天脉城外一直都有一些匪贼出没,只是规模不大,这一年多才聚集在一起,倒是成了气候。” 顾曦延点了点头道:“派人下去好好查看一下。今日你先留在宫中,明日还有事要商量。常盛,带叶大人去碧月阁!” 常盛领命带着叶知秋离开,顾曦延闭眼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以为是常盛回命而来便也没睁开眼道:“你是机灵了,这么快就将叶知秋安顿好了!” 可是出声的却是一个女子,“陛下原来将叶大人安顿在了宫里,莫不是有了大事不成!” 顾曦延猛地一睁眼看着来人道:“谁准你来这里的,回宫去!” 那女子道:“回宫?我为什么要回去?哦,臣妾明白了,皇上又想将臣妾关在那四方的宫里了,是吗!?就像关着其他来的回真人一样!” 顾曦延一掌拍向龙椅怒吼道:“丽妃,朕对你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来人带丽妃回宫,不得朕的口谕不准让她踏出宫门半步!”只见书房门口涌进四个带刀侍卫,左右架着丽妃便向门外走去。 丽妃一边走一边喊道:“顾曦延,我的哥哥在天上看着你呢,你们杀了他,他也不会让你们好过!顾曦延我会报复你,你别以为你把我关起来就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顾曦延你会遭报应的!” 顾曦延虚弱的向龙椅上一靠心中怒道:“没想到这么多年,阿丽娜还是一如既往的认为自己的哥哥是一个好人。” 原来当年鄂里克死亡的消息传到回真不久,又传来乌林娜自杀的消息。只是来传消息的柔然人将一切的罪过都怪罪在了顾曦延的身上。 见风使舵的回真大臣没有多久便分为两派,一派主张与陈国议和,另一派却主张与西柔联合待到将来时机成熟之时给陈国致命一击。不料在这样四分五裂的回真国中,那些把希望寄托于陈国的回真大臣,将鄂里克和乌林娜的妹妹阿丽娜以捆绑的方式送来陈国和亲以示友好。 顾曦延本不愿和亲,只是如此便可顺利掌握一部分回真的势力。顾曦延只好答应下来。和亲礼的当夜阿丽娜便悬梁自尽,是宫人们发现的早被救了下来。在那之后,他便命人将阿丽娜看管起来,没有他的命令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阿丽娜由始至终都认为是顾曦延害死了自己的姐姐和哥哥,如今还要自己嫁给他无异于逼她去死。 可是就连自己上吊顾曦延却是没有来看过她一眼,那时她才明白她不过是一个筹码,一个可以控制回真的筹码。自此阿丽娜曾经心中对顾曦延的敬仰崇拜便荡然无存,她只想杀掉顾曦延替自己的哥哥报仇。 可是几次三番都没有成功而是被付了双手双脚关在自己的屋子里整整半年。后来她便学乖了,她假意顺从,这才换取了一定程度上的自由。 可是她杀顾曦延的心思却从未断过,正如今日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趁宫人们不注意溜到御书房准备行刺却还是没有成功。 阿丽娜被锁在月华宫中不得出去,气的将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部砸碎在地,可是除了伺候她的小丫鬟以外没有一个人在意她。阿丽娜见状心中油然而生一抹孤独,望着透进窗缝里的月色难过的哭了起来。 自从哥哥姐姐死后,没有人会在意她的安危死活。就连那些她平常称之为叔叔伯伯的人,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都要将她绑来陈国,离乡背井。 侍卫和丫鬟们见丽妃不再砸东西,便也悄声的退出房门留阿丽娜一人在趴在妆台边哭泣。 夜深,阿丽娜房里突然多了一个身影,那人急速将蜡烛吹灭后站在阿丽娜面前。借着屋外的光线只见此人身着太监的宫衣眼神却透露着些许邪恶与贪婪。 阿丽娜见此人后,却是淡定的擦干眼泪道:“你来做什么,就不怕我告发你!” 那人笑着坐到阿丽娜身边,用手轻轻托起阿丽娜的下巴道:“多漂亮的一个美人,却在这里受苦,真是可惜啊可惜!” 阿丽娜甩过头道:“有什么话就说!” 那人干笑了几声道:“今日多好的机会你却非要跟他说那么多的废话,失了先机!” 阿丽娜气道:“我就是要告诉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那人叹道:“真是可惜,好不容不用被关在这四方天中,如今又是回到原点,你说我当初费尽那么多心思让你获得自由有什么用,还不如让你自生自灭的好!” 阿丽娜不语,借着射进屋子里的月光对着镜子道:“可惜了,我没有按照你的要求来做。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那人走到阿丽娜身后双手放在阿丽娜的肩上望着镜中的影像,“只有你能帮我做这一件事,我可以再帮你一次可是你要答应我不许像今天这样胡来,等到事情成了,我许你一生荣华可好?” 阿丽娜失笑道:“一个刚解了禁足无权无势的王爷,能有什么能力给我一生荣华?” 顾曦明放开阿丽娜的肩笑了几声,“有何不可,我二哥他虽然心狠但是对我这个弟弟他心存愧疚。”突然他掐上阿丽娜的喉咙,嘴唇挨着阿丽娜的耳朵轻声道:“别忘了,他的皇位是从我手里抢去的,我从他手里将皇位拿回来也是理所应当。” 阿丽娜有一丝不安道:“你放开我,那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与我何干!” 顾曦明闻言松开手轻抚阿丽娜的脸庞道:“本王说了,只要你听我的按照我说的做,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 阿丽娜有些不信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顾曦明看着镜子咧嘴笑了笑道:“你可记得当年在回真帮你治好哑病的人?” 阿丽娜突然回身望着顾曦明道:“舒姐姐?她不是已经死了吗,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顾曦明冷笑道:“死?若是真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可是顾曦延是不会让他心爱的女人就这样死的。” 阿丽娜问道:“怎么回事?” 顾曦明伸手放在阿丽娜温软的唇上抚摸一会儿才道:“你的舒姐姐就快回来了,到时候便是你我翻身的机会!在这之前你要做的只有四个字!” 阿丽娜好奇的望着顾曦明,顾曦明突然抱起阿丽娜走到床边将她放在床上看了阿丽娜半天道:“无欲无求!”说罢便吻了下去。 天脉城州府大牢之中,沈玉舒正拿着一个碎了一半儿的碗喝着早已酸涩的茶水。那个肥头大耳的县官就坐在牢门外的审讯椅子上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如此悠闲不由得心中来气道:“好你个玉兰儿见到本官非但不行礼还如此放肆,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沈玉舒放下碗擦了擦嘴道:“曹大人何须发这么大的火呢,我不是已经被你抓进牢里了么。” 那曹县官拍了一则本官对你就不客气了!” 沈玉舒歪着头看着一脸横肉的曹大人道:“画押,凭什么?就凭我抓了你的小老婆逼你出兵救人吗?那我倒要好好想想着供词之上该怎么写!” 曹大人气急指着沈玉舒骂道:“你个泼妇,来人把她给我拉出来鞭刑伺候!” 沈玉舒一脚踢翻面前桌案道:“你个狗官好赖不分,让你救人你偏诸多阻拦,莫不是你早与城外流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否则我在这大牢十日间不见审讯一个匪贼却偏偏来审讯我!” 三十五. 旧约难违遇故人 3 沈玉舒在黑河皇都呆了将近两个月,阿丽娜似乎是得了命令,到哪里都跟着她。这倒也无所谓,因为她相信阿丽娜对她是真诚的,她一直相信她只是单纯的关心她的安危,害怕她的哥哥欺负她而已。 这日天气晴朗,想着阿丽娜这几日身体都不太好,有些咳嗽,便做了一个香囊,里面放了一些甘草之类的药草,闻一闻可以止咳。 沈玉舒正将香囊的最后几针线缝合时,一个黑影忽然从门边闪了进来,沈玉舒吓了一跳,忙将桌上的剪刀握在手中向那人望去。 那影子向外望了望将门反锁,回身看向沈玉舒并扯掉了罩在面部的黑纱。 “师兄!”沈玉舒叫出声,“兄”字还没说完泪已经控制不住掉了下来。 叶知秋上前忙堵住沈玉舒的嘴,沈玉舒望着叶知秋有些憔悴的面容抱住他无声的哭了起来,叶知秋只好哄着她道:“舒儿,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来带你回陈国。” 沈玉舒激动的点了点头,可是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这里到处都是看守,你能进来已是万幸,你再带着我怎么出去?我现在中了毒,根本使不出什么力气。” “我自有办法,不过可能要久一点,只要上了路他们总有疏忽的时候。”叶知秋确信的说。 “上路?”沈玉舒问道。 “你难道不知道,鹰哲与鄂里克联手大举进攻陈国北部永、常两州。北关城等五座城池已经沦陷,他们现如今久攻不下青月山忘情崖下的天脉城,而守城的是文灵轩所带的文家军及整个神武营的部队,他们想用你去威胁灵轩打开城门,不攻自破!天脉城是陈国北边最后的一道天然屏障,若是城就此一破,陈国北部的屏障便彻底沦入西柔的马蹄之下,整个陈国将再无宁日。”叶知秋语气沉重,沈玉舒听的心惊肉跳,鄂里克原来玩的是这个把戏。 沈玉舒赶忙胡乱将眼泪一抹,抓住叶知秋的胳膊道:“师兄,你有什么计策?” 那天叶知秋告诉沈玉舒,小朗如今被接近宫由宫中专人抚养,沈母的身体逐渐好转,只是精神有些不济并没有大碍。沈玉舒听到家人平安总算放下了些心,也开始准备起叶知秋的计划。 可叶知秋就这样抛下才两岁多的平安来找她实在她心中过意不去,叶知秋却告诉沈玉舒平安在他离开陈国之后被接进了烟雨楼,有人照料。要不是在京都所有的事情都有了一个着落,他也不会这样贸然来寻她。 看来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她去慢慢梳理,叶知秋当日离开前告诉她,顾曦延派了另一个人来找她估计这两天就会来跟他会合,到时候他们就更有把握逃离回真,回陈国去。 但目前沈玉舒在回真的消息一直都被封锁着,怕的就是文灵轩得知此事会分心,导致前线战事陷入僵局或是出现差错。所以目前文灵轩那里得知的消息则是,沈玉舒以照顾沈母身体为由长居在天枢府,足不出户罢了。 顾曦延把一切都计划的很好,叶知秋打算乔装之后与她一同上路去前线,然后乘机将她救出来。不论如何不能让她成了要挟文灵轩的筹码,陷文灵轩于不义。 天气一日日转暖,终于在一个晴朗的午后,阔别多日的鄂里克来到她所住的院子,他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有些许饱经风霜的憔悴,沈玉舒望着这样的他不发一语。 他见状走到沈玉舒身前道:“知道我要带你去哪里了吗?” “我知道。”沈玉舒装作毫不在意的说道,一边将手中缝制的香囊放进桌上的竹篮里。手指抚摸着刚绣好荷叶的香囊道:“终究是见不到乌林娜和阿林了,记得将这个香囊交给阿林,就说是我为她准备的生辰贺礼。” “谢谢你还这么关心她。”鄂里克的语气里有一丝动容。 沈玉舒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于是问道:“鄂里克,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和鹰哲联手对付陈国?你已与陈国结盟,而如今这样背信弃义不像是你的作风。” 鄂里克没有回答她,而是望向院中参天的胡杨柳道:“没有什么,陈国如今新主即位国力单薄,我正好可以乘此机会向东推进我回真领土,可回真力量不够联合鹰哲是最好不过。” 沈玉舒看着鄂里克的背影道:“到现在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说的这一面之词吗?”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得带你上路,你收拾东西,傍晚就会有人来接你出宫。你最好不要想着逃跑,别忘了你身上无忧散的毒还差一次解药,才能彻底解开。”说罢,没有再向她望上一眼便离开了这座院子。 果然,傍晚便有十名便衣装扮的士兵来到宫中将她带出了皇宫,坐上了去往西柔大营的马车。 沈玉舒掀开车帘望着戈壁上一轮初升的月牙,这样的夜,这样的凄凉,她却逃不开躲不掉等着她的结局。 她心中不禁有一丝慌乱,不知叶知秋现身在何处。 沈玉舒想好了自己的计策,只有四个字“玉石俱焚”。若是终避不开成为要挟文灵轩筹码的那一日,她便以死明志,总之鄂里克别想用她去达到他隐藏于心底的目的。 这几日战事陷入了僵局,顾曦延作出决定,将烟雨楼的势力融入军队,以增强军队的抵御能力。于是他派人将荣楠召进宫,吩咐了许多,荣楠走后顾曦延陷入新一轮的沉思。 鄂里克到底为甚么冒着天下人耻笑的名头,也要毁去两国结盟的誓约。他终是想不通,也得不到一点消息。 突然脑海中出现了一张纯真的笑脸,在问着自己道:“二公子,饭菜我已准备好了,山上野味多但也不能多吃,尤其是你这样身体虚的人。我采了些野菜,煮了粥,你要多吃一点啊。你看鸡窝里的老母鸡又下蛋了,过几天给你做鸡蛋羹,在蛋羹上滴一点芝麻油,那个对身体可是好得很啊。” 想起这一幕,嘴边似乎还残存着当日野菜和米粥的余香,可是从青月山回到京都后,这粥再怎么吃也吃不出当日的味道,就像人一样,一旦离开,再相见也不是原来的滋味。 他放手,让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却不曾想她弄得自己遍体鳞伤;他放手,让另外一个男人更好的疼爱她,让她得到应有的一切,却为何还是这样嫉妒。 他嫉妒当日只有他一人所能欣赏的面容,如今却成为他人所爱,嫉妒他曾经得到的她所有的目光也仰望,如今却成为了另一个人的专属。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极力的找出文灵轩的弱点,也许他是想用这样的方法告诉她,自己比文灵轩更强大。可她终究不肯再将目光往自己身上转移半分。 顾曦延一路想着,不由自主的来到了汶水阁,听到里面孩子的啼哭声,他突然一阵清醒,至少这个孩子是真实的,就算她不爱他,在他面前极力的隐瞒孩子的身世,他还是感激她为他生下了小朗。 啼哭声不断放大,顾曦延一把推开屋门,新来的奶娘仍旧不停的哄着怀中小脸涨红的孩子。几个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宫人在看到顾曦延的一刹那全部跪倒在地。 顾曦延抢上前一把从奶娘手中抱过小朗,厉声责问道:“你们几个连一个孩子都带不好,要你们有何用!” 奶娘忙下跪解释道:“回皇上,这几日春雨不绝,文少爷估计是白天受了风寒,所以才会如此,奴才正在给小少爷喂药,可小少爷怎么都不吃。” 顾曦延听罢,将孩子打横抱在怀里哄了哄,小朗一下便止住了啼哭,通红的小脸望着顾曦延。顾曦延伸手,一旁的常盛忙有眼色的将桌边的小碗儿汤药端放在顾曦延的手中。 顾曦延接过药碗放在鼻边闻了闻,“这么苦的药,孩子怎么喝,让乳母喝了,化成乳汁哄孩子喝!” 一旁的奶娘赶忙道:“回皇上,奴婢刚才试了孩子不肯喝。” 顾曦延抬头望向跪满一地的宫人怒道:“这些个人竟然连一个孩子都哄不下,常盛,告诉敬事房这几个人各打十大板,发配到浣衣局半年!” 常盛一听不敢不从,领命离去。 顾曦延回过目光望着怀中的小朗,将小朗竖着抱起来,却温柔笑道:“你这小子,脾气到挺大,跟你娘一样,都不服人管。” 小朗听不懂顾曦延嘴里说的话,只是好奇的望着他,随后吱吱呜呜的学着他喊出一声“小子!” 顾曦延笑的大声,将小朗一双脚放在自己腿上,让小朗可以自己站好。 顾曦延抚摸着小朗的额头道:“你不是小子,你是我的儿子。” 马车一路颠簸,秘密行了五日终于到达了回真与西柔边境的虎啸关,这一出关便是鹰哲的天下。一路上鄂里克都未做停留,沈玉舒以为他会带着她直接奔向鹰哲的大营,不想他却在虎啸关前停了下来,让队伍休整一天时间第二日清晨再行离开。 这是她可能唯一的机会,否则再无更合适的时间,叶知秋一路上都暗自跟着队伍,只要她逃离便可与他们汇合。 是夜,沈玉舒喝了些水假装困乏独自在马车上休息,鄂里克也没多留意她。 沈玉舒人在马车中焦急的等待着叶知秋的前来,就怕他有个闪失,救她不成反倒害了自己。 月上枝头,士兵们都已安睡,鄂里克也在不远处依着一根粗壮的老槐树睡下。沈玉舒静静的听着车外的声响,不一会儿果然听见有细微的脚步声向她这里靠近。沈玉舒连忙将贴身的匕首握在手中,那人走进一把掀开车帘,沈玉舒见来人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师兄,你怎么现在才来。” 叶知秋伸出手,拉着她跳下马车,悄悄的向树林里行去,走出将近三里远时,叶知秋才开口道:“现在是深夜,我只能等他们都熟睡了才能来救你,我已跟皇上派来的乔二会合,他就在东边不远处的溪边等我们。” 沈玉舒兴奋的点了点头,在黑夜中摸索着跟着叶知秋前行。 不想刚行出不远,忽听空中“磳”的一声,箭雨破空而来。叶知秋猛然回身挡在沈玉舒身前挥舞着长剑挡过一支箭,一瞬间四周燃起了数只火把,他们已然在回真士兵的包围当中。 士兵让出一人宽的路,鄂里克从士兵身后迎面缓缓行来,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和一丝了然于胸的讥笑道:“怎么,沈姑娘就想这样离开?” 沈玉舒从叶知秋身后走上前道:“鄂里克,我不会成为你要挟灵轩的筹码,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要么就放我和我师兄离开,至少我还会感激你。” 鄂里克走到沈玉舒面前收起了笑意盯着她道:“你的感激在我看来一文不值,你最好乖乖的跟我到西柔去,否则你的这位师兄别想活过今晚!”说罢他突然将沈玉舒拉进他怀里用胳膊勒着她的脖子。 一旁士兵见状将她和叶知秋隔开,叶知秋忙挥舞着剑柄与士兵斗了起来。就在此时沈玉舒听见鄂里克吩咐身旁一直未有动作的弓箭手道:“放箭!” “不要!”沈玉舒挣扎着喊出声,可一支羽箭已经划破长空射向了叶知秋的后心。叶知秋似是听见了箭羽之声,突然回身躲过这夺命的一箭,不想他身旁的一个士兵却乘此空隙将一把弯刀划进了叶知秋的腹部。 黑夜中沈玉舒看不到血的颜色,只能听见血滴在草丛里的细微声音。 鄂里克勒着沈玉舒看着受伤的叶知秋道:“沈姑娘可要想明白了,到底跟不跟我去,你师兄能躲过第一箭我不相信受了伤的他还能躲过第二第三箭。” 沈玉舒浑身颤抖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单膝跪地的叶知秋道:“鄂里克,你放开我,我跟你走。只要你放过他,我跟你走!” 鄂里克满意的声音响彻在沈玉舒的耳边道:“这就对了,放人!”说罢,鄂里克不容分说的拉着沈玉舒就离开那片树林,沈玉舒忽觉不对一边想要挣脱鄂里克的手,一边喊道:“鄂里克,你怎么可以这样,师兄他受伤了,你这样放任他一个人在这里,不是等于让他去送死吗!” 鄂里克听言手臂用力一甩,沈玉舒顺势向前扑倒在地,他也跟上来扯住沈玉舒左手手臂拉近她与他的距离,沈玉舒能看出他眼中疲惫的愤怒。 鄂里克压制着怒火,“别一再挑战我的耐心,我答应你放了他,可我没有答应你在哪里放了他,你若想让他活命最好现在就给我闭嘴,否则我立刻派人去杀了他!” 沈玉舒怒火中烧,盯着鄂里克不再说话。 鄂里克见状一把提起沈玉舒将她五花大绑,口中也绑了布条之后扔进了马车,他走下车望着车上的沈玉舒道:“我如此客气对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就这样好好呆在车里到西柔营帐吧,你的最后一次解药到那时给你也不迟。” 沈玉舒盯着鄂里克眼角划过一滴泪,鄂里克见状突然将车帘放了下来隔绝了她与他对视的目光。 西柔营帐中,鹰哲一边喝着马奶酒一边观察着地图上天脉城四周的地形,这已经是他不知道多少次观察这里的地形了,他总希望能从这张地图中寻找出突破天脉城的地方,可是一直徒劳无获。 和陈国的神武营在天脉城和青月山这样天险之下已经僵持了两个多月。所有的将士都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上前挑战这位神武将军,可却都是斗志昂扬的去灰头土脸的回,有的甚至死在当场。 就在两日前自己的一个副将背着自己去找神武将军,妄图将神武将军的人头带回来献给自己的可汗以彰显自己的能力,却不想送到鹰哲面前的却是那副将本人的头颅。 鹰哲想及此处有些忍无可忍的将手中酒碗扔在了地上。就在此时手下有人来报说多日不曾有消息传来的鄂里克如今就在大营外求见。 鹰哲听闻后大笑起来,对着帐篷里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道:“你瞧瞧,你的弟弟还是讲信用的。” 只见那个女人手上和脚上都拴着铁镣行动不便,但手中还搂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孩子有些惊恐的望着眼前这个高大威猛的男子,突然哇的一声哭出生来。 鹰哲走上前不顾那女子的求救,将孩子一把抱了起来举过头顶道:“哭什么,我们西柔人的子女可以流血可以流汗就是不能流泪,不许哭!这才是我们西柔人的好子孙!” 那名女子想要上前夺过孩子,却碍于铁链的长度只能呆在原地,不断的吼道:“鹰哲,她还是个孩子你别这样吓她,我求求你了,快放她下来!” 鹰哲依言将孩子放下又抱在怀中,望着一脸急切的担忧的女子,“乌林娜,这些年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受尽回真人的白眼,如今我让你做我的大妃让你名正言顺扬眉吐气,也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你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你为何不允?” 乌林娜一脸泪痕的望着鹰哲道:“我不会做你的大妃,我也不会让阿林成为西柔的公主。你我之间早在你一声不响离开之时就已有了了断,你这样又是何必,想嫁给你做大妃的人大有人在。我求你放过我们母女吧!” 鹰哲瞧着怀中惊魂未定的阿林,擦了擦阿林小脸上的泪痕盯着阿林道:“是,但按西柔人的规矩第一个为丈夫生下孩子的女人才能是大妃,所以只有你才是我的大妃。至于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不会与你计较。只要你和阿林乖乖呆在这里等到你弟弟将我交代给他的任务完成,说不定我会考虑一下你弟弟的建议,将你放回回真过一段时间。不过阿林要留在我的身边,她可是巫师钦定的天神的化身,我不会让西柔人的天女跟你回回真。” “鹰哲!把孩子还给我!”乌林娜有些歇斯底里的吼道。 鹰哲却抱着阿林出了帐篷,不再理会帐篷中那个已经被他折磨的几近崩溃的乌林娜。 此时,鄂里克恭敬的站在可汗营帐外不远处的地方,只见鹰哲抱着阿林出了营帐,一路向他走来。鄂里克可以清楚的从鹰哲脸上找到那种他曾经拥有的自信的笑容。 记得五年前,鹰哲出登汗位,本想借此机会将本来分散的西柔部族融合为一,可此举太过急功近利,引起很多部族头领的不满,其中一部族的首领是当年同样有资格登上汗位的鹰哲的堂兄巴鲁。 巴鲁因此怀恨在心借着鹰哲外出巡视边疆时暗下杀手,不想鹰哲却逃过此劫暂时躲进了回真境内。不知是何因缘竟然与回真的大公主乌林娜相识,便有了之后乌林娜有孕之事。可鹰哲那时早已重返西柔没有给乌林娜任何承诺和交代。 乌林娜心灰意冷的生下孩子阿林,本想就此带着孩子好好生活,不想却在自己带着阿林在外游玩时,被鹰哲的手下强行带到了西柔营帐。乌林娜本以为鹰哲对她旧情不忘,可没想到鹰哲只是用自己来要挟鄂里克,让鄂里克背弃与陈国所结之约,与西柔立盟。 鄂里克无可奈何只能按照鹰哲所说,将沈玉舒带到了西柔,希望能用此举换回乌林娜和阿林。可此时鄂里克却不知等待自己和回真的却是灭国之灾。 鹰哲抱着阿林来到鄂里克的面前,鄂里克恭敬地行了礼后道:“按照你的吩咐,文夫人已带到。” 鹰哲哈哈大笑着伸出拍了拍鄂里克的肩膀道:“就知道你不会不信守承诺,不过也是巧啊,要不是你当初一时私欲给那个女人下了无忧散,现在怕是也没有这么顺利将她带到这里来。” 鄂里克心中愤怒,但表面平静的道:“可汗如今可否按照约定将乌林娜和阿林放回回真,在下自当竭尽全力辅佐可汗夺得天下。” 鹰哲看着鄂里克许久嘴角咧出一个胜利的微笑道:“这个不急,难道我西柔还会亏待自己可汗的大妃和命定的天女吗,先把那个女子带上来我瞧瞧!” 说话间早有士兵将五花大绑的沈玉舒押了上来。 沈玉舒看着鹰哲怀中的孩子瞬间什么都明白过来。沈玉舒瞪着鄂里克,鄂里克却将脸别过一边不敢看她。 “松绑。”鹰哲豪爽的声音响彻在空气中。士兵们依言给她松了绑,她自己便取下嘴上绑着的布条,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和胳膊,盯着鹰哲不发一语。鹰哲见状走到沈玉舒身前观察了他她半天道:“你就是神武将军文灵轩的女人?” 沈玉舒听言笑了一声道:“可汗明察,我与文将军并无半点关系。” “哦?”鹰哲的语气里带着怀疑道:“我听闻文将军虽未与他的妻子行大礼,可已育有一子,在京都中认识的人都尊称她一声文夫人。” “可汗不可听信谣言,我确实与文将军熟识却没有像可汗所说的那样。我是有个儿子但并不是文将军之子,可汗莫要毁了文将军的清白,像我这样的女子怎么能配得上文将军这样的大英雄。”沈玉舒辩解道。为今之计只有撇清文灵轩与她的关系才有一点机会可能保全他和自己。 没想鹰哲哈哈大笑道:“鄂里克,这就是你带来的人,可她并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你说怎么办?”说罢将目光投向了一旁不发一言的鄂里克。 鄂里克见此情形突然盯着沈玉舒走上前来,沈玉舒有些吃不准鄂里克想要做什么,往后退去,不想被身后的士兵一把按住动弹不得。 鄂里克上前望了沈玉舒许久,突然伸手将她的头上的木赞抽出,握在手中对着鹰哲道:“是与不是,将这枚簪子送至神武营看看文灵轩的反应即知。” 沈玉舒见状吼道:“鄂里克,那簪子是我父亲亲手所做,不许你拿走!这与文灵轩毫无关系。” 鹰哲将簪子接过来在手中看了看道:“既是夫妻,想必你身上的物件也是他所熟悉的。好,就依鄂里克之言,派人送去。来人,将这个女人带到草棚里去看好,别让她逃了!” 沈玉舒挣扎对一边被押走一边盯着鄂里克,可是鄂里克没有再说一句话,而目光却又如刚才一般又转向了其他方向。 鹰哲所谓的草棚,其实是一顶储藏干草一类马匹饲料的小帐篷,里面闷热不堪。沈玉舒席地而坐,不一会儿身上便出了一身的汗。她看了看四周围的干草,如今却是不知从哪里逃跑,才能不被追回来。 三十七. 一曲离歌咏别离 2 沈玉舒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昏昏沉沉的只觉口干,于是便起床去寻点水来喝,用胳膊撑起身体时,才觉得背部有种撕裂般的感觉,不禁疼的“嘶”了一声。身旁突然窜出个身影,吓的她胳膊一软重重的摔在床上,背部更是疼上加疼。 那人见状忙将沈玉舒扶起道:“姐姐醒了怎么不叫我呢。” 沈玉舒一边揉了揉胳膊一边疲惫道:“我以为这里没有人。” 雪莹有些不好意思道:“姐姐对不起啊,我平常咋咋呼呼惯了,你别介意啊。”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不会,就是别这样吓我,我现在禁不起吓。” 雪莹有些歉疚道:“姐姐是不是想喝水啊,我这就给你倒去,你等着啊。” 沈玉舒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突然听见外面雷声阵阵,便问雪莹道:“我昏睡了几日了?这是哪里?” 雪莹一边倒水一边答道:“姐姐昏睡了整整十日,我们在天脉城里的邱员外家,所有的伤员都在这里养伤,主上说这里的事情快处理完了,再过个半个月我们就能回京都了。” 沈玉舒望着窗沿道:“雪莹,能帮我把窗户打开吗,我想看看外面。” 雪莹将沈玉舒扶起在她身后塞了一个软绵绵的枕头,见她靠的舒服了,才将茶杯递给她后乖巧的将窗户打开,一阵凉风顺着窗户便吹了进来。沈玉舒喝了口水稍稍有了些精神道:“雪莹,陪我去将军冢吧,我想见见他。” 一座青石碑,上面只刻着“神武营将军冢”六个大字笔锋苍劲有力显示具有胸襟气魄之人才能写出如此性如流水不失个性的字来,雪莹撑着伞扶着沈玉舒道:“姐姐,斯人已逝,您别太难过了。” 沈玉舒松开雪莹的手,向前走去伸出手抚摸着石碑上的字迹,突然有种熟悉感,雪莹像是察觉了沈玉舒的想法,还没等沈玉舒说出口便解释道:“这是主上亲自写的,说是为了这些死去的将士们,他们是陈国的荣耀。” 沈玉舒空洞的望着这几个字道:“死了多少人?” 雪莹突然语调一变道:“说起这个就来气,这次战役西柔二十万兵马,我们连一半儿都没有,本来主子亲自挂帅让晋王爷领援兵相助,不想仗都打完了,王爷的兵马连个影儿都没见,要不是主子怕出事提前将烟雨楼的势力全部调拨来天脉城,别说是我们炸了西柔的王营,就是再杀他几万将士,我们也只有全军覆没的份儿。主子为此都快气死了,可是碍于自己的弟弟,说是等回了京都在做打算。” “顾曦明他怎么可以这样?”沈玉舒握紧拳头有些颤抖道,心中更加来气,要不是他不领援兵前来支援,也许文灵轩就不会惨死,也许他们如今便可以离开这个地方找一处隐世之所,安静度日。 可是一切都只是如果,那个人为了她,为了陈国和鄂里克同归于尽,她心中苦的如倾倒了盛黄连的碗,让她哭不出说不出。 “可不是,主子一直不让我给姐姐说这些,就怕你动怒影响伤口愈合,可是我真是觉得要是王爷的援军能到,文将军他也……”雪莹含泪一时不敢再往下说。 可沈玉舒也知道她想说什么,当日战况她身临其境,鹰哲败了,可陈国却也虽胜尤败伤亡惨重。她不知该怎么继续,回身望向天脉城后青烟萦绕的青月山道:“雪莹,去青月山要几日路程?” “如果快的话一日便可到,若是还要上山就还得一日路程。”雪莹也随着沈玉舒望向青月山高耸入云的山头道。 沈玉舒和雪莹偷偷雇了一辆马车来到青月山脚下的岳家村时,是第二天的傍晚。 沈玉舒疲惫的靠在雪莹身上,雪莹见状担忧道:“姐姐你身体还没复原,背上那么长一条伤口还没愈合呢,我们这样偷偷出来,主子知道了会骂死我的。” 沈玉舒笑了笑道:“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敢骂你,再说了,你要是真怕你家主子骂你,你就不会陪我来了。” 雪莹嘿嘿的笑了一声扶着沈玉舒道:“还是姐姐聪明,我们赶紧上山去吧。” 山下的岳家村还是原先的模样,当年为村民分酒分药的祠堂如今大门紧闭在夕阳中落寞不已,因是傍晚每家每户都炊烟袅袅一派祥和,似乎这里从来没有受过战争的伤害。 沈玉舒站在祠堂门口向四周望了望,想起当日在祠堂中的情景,心酸的叹了口气对雪莹道:“我们上山去吧。” 沈玉舒本以为可以去两年多未见的晴天观好好瞧瞧,没想晴天观大门紧锁,沈玉舒这才想起来晴天观大门的钥匙在她们进京后,就给了叶知秋保管。因此她们只好向山上当年顾曦延所住的小院走去,不想小院的门却开着。 沈玉舒望了望半开半闭的院门走了进去,看着院中的树木,树干比当日不知要粗了多少,满地落叶也无人打扫。像是一座被掏空了灵魂的孤城,没有丝毫的生气。 雪莹困顿的打了个哈欠道:“姐姐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找个地方睡吧,大晚上的小心别着了凉,你身上还有伤。” 沈玉舒掩饰的点了点头道:“也对,晚上也没什么好看的,就去我原来住的那间房住吧。”说着指了指院子西北角的小屋。 房间中的陈设没有变,甚至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她望着雪莹在一旁收拾床铺,便道:“当年在这里没少被你家主子欺负。” 雪莹边忙活边笑道:“主子对我们都很严厉的,对姐姐你可算是上心的紧了。当年我们几个看着主子教你功夫,都觉得主子一定是疯了,怎么会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学武功,而且你那时的脾气那么倔。后来啊,我们见你那么用功,才慢慢改变了这可看法,觉得主子是找对人了。” 沈玉舒听着疑惑道:“什么叫找对人了?” 雪莹一听停下手中的活,走到沈玉舒身前来道:“姐姐,其实有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得给你说,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因为我答应主子还有乔大哥不说的。可我如今看着你跟主子越走越远,却觉得还是非说不可了。” 沈玉舒见她神情严肃,便道:“到底是什么事?” 雪莹沉默了许久才张口道:“那年我们都在温泉旁驻扎,主子便命我们几人陪你练功夫,一天下来你就浑身都是伤了,主子更是亲手打了你一棍子。” 沈玉舒想到当年的事,也笑起来道:“可不是,为了这件事,我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练武不能让他瞧不起我。” 雪莹听罢来了精神,继续道:“后来我不是悄悄来给你送疗伤的药吗。其实那药是主子让我给你的,可他却说什么都不肯让你知道。” 沈玉舒这一惊非同小可,便问道:“他为何要这样做,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那时只不过是报仇心切所以才急于求成罢了。” 雪莹叹道:“我也是这样问乔大哥的,可是他说既然是主子嘱咐的,就按照主子说的做就好了,我一个丫头问那么多干嘛。所以我只能照做了,那几日都来给你疗伤上药。后来我才知道,怕是那时主子就对你动了情,所以才会那么照顾你,却又不想你伤了自尊。” 沈玉舒苦笑,“他伤我伤的还不够多吗,我如今能做的只不过是抱着我这颗自尊心守一辈子罢了。再说,也许他只是不想让我那么快就死了呢。” 雪莹忙解释道:“姐姐,不是这样的,主子是爱你的!” 沈玉舒望着雪莹焦急的面容道:“雪莹,你长这么大你知道什么叫做情爱吗?” 雪莹见沈玉舒这样问,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主子对你不就是吗,他那么爱你,为了不让你卷入这场仇恨,他才宁愿对你不管不问,让太子以为你只是无关重要的一个棋子罢了。他为了掩人耳目还宁愿娶了武侯府的小姐。” 沈玉舒忽然流着泪打断雪莹的话道:“可是悠儿死了,是因为我悠儿才会死。雪莹,爱情也许是一种放手,可不是他所作出的放手。爱情是成全,是无私的为对方牺牲,而不是他所谓的放手转而又将我囚禁起来!” 雪莹闻言沉默了起来,沈玉舒将脸上的泪擦干,起身走到雪莹身边拉着她的手道:“雪莹,如果你遇见了一个你可以为他付出所有甚至生命的人,也许你就会懂,情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这样你的心才会自由,他也才会快乐。你总不会希望你爱的人因为的爱,而备受折磨痛苦一生吧?” 雪莹似懂非懂的点头道:“姐姐,你难道真的不能跟主子在一起吗?” 沈玉舒摇头道:“以前也许我还有奢望,可如今我的心里只有灵轩。” 雪莹望着沈玉舒不再说话,转身继续铺床去了。 沈玉舒望着雪莹纤细的背影,心中苦涩,她不是不爱顾曦延,而是不能接受他的方式,他那样自私的爱,越来越让她感觉到她只不过是他占有欲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罢了。他的爱让她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她还怎么能跟他毫无芥蒂的在一起? 他们之间如今除了小朗还有什么?沈玉舒一想到武悠儿纯真的笑容,她就觉得自己是那样的不堪。如今文灵轩也死了,她该怎么办,她生命中的阳光就这样消失了,那个带给她希望的人就这样,突然的离开了她,她的心好像也跟着一起死去了一样。 深夜树林里静悄悄的一片就连蝉鸣的声音也没有,沈玉舒打着灯笼一路来到忘情峰上的观峰崖边。天边依旧灰暗一片乌云滚滚,而脚下的悬崖,云雾缭绕犹如仙境。 沈玉舒盯着脚下的悬崖许久突然跪了下来,双手捂脸哭了起来。这里没有人,没人会知道她的难过和悲伤还有绝望,在这一刻她才敢真正释放自己内心的痛苦。 灵轩,你回来吧,我一个人坚持不下去,我坚持不下去了,我该怎么办。灵轩,我来陪你好吗,我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了此残生,小朗有他的亲生父亲,母亲有师兄照顾,你身边又有谁呢,我来陪你好不好,我来陪你。 沈玉舒想到这里用袖子将眼泪擦干,慢慢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向悬崖边走去,刚走到悬崖边一只脚伸向云雾缭绕的悬崖下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个声音道:“妍妍你做什么,快回来!” 沈玉舒将脚收了回来,回头望向不远处匆忙赶来的叶知秋和顾曦延还有雪莹,说话的是顾曦延,他大口呼吸着正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沈玉舒哽咽望着他道:“你别过来!顾曦延,帮我好好照顾小朗,他意外来到这个世上,我却没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但你可以给他,他是你的孩子。” 顾曦延紧张上前一步,瞥了一眼沈玉舒身后的悬崖转而又望着她,“妍妍,我早知道小朗是我的孩子。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但是你当初生下他,你不能就这样抛弃他。你有问过孩子的感受吗,你替孩子想过吗,还有你的母亲,她年轻时惨遭家变她的丈夫还有两个孩子都死了,如今只剩下你一个,难道你要她晚年时再次忍受丧子之痛吗,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不能什么事情都只为你自己想!” 沈玉舒听着顾曦延的话,回头望向天边,不远处的云海之上泛出了一丝亮光让周边的云彩都染上了纯白的光晕,沈玉舒看着不断泛白的天边,心中忽然涌出一丝不舍。 顾曦延的话没错,当日她跳河自尽,文灵轩救了自己后也说过同样的话,她不能这么自私,不能只为她自己。 沈玉舒对着东方升起的太阳心中充满了激动之情,“你说的对,是我太自私了。” 顾曦延听罢,嘴角露出一丝安心笑容,伸出双手向她走来道:“妍妍,听话把手给我。” 沈玉舒回身刚将手伸出,不想脚下一滑向后倒去。她紧闭双眼心中一凉,不想手指尖忽然触碰到一个人的手掌,随着外力她似乎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坠落,而是睁眼后却被顾曦延稳稳的接在怀里。 沈玉舒看着他额头上细密的汗水,又望向一旁焦急的叶知秋,这才歉意的哭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越哭越大声,直到最后声嘶力竭。 他们见沈玉舒流泪却放心的露出了一个微笑,顾曦延将她扶起交给一旁的雪莹,雪莹扶着她悄悄的在她耳边说道:“姐姐你可真行啊,都快吓死我了,还好主子和叶公子及时赶到,要不这次我不用挨骂直接死定了。” 沈玉舒握紧了雪莹的手道:“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让你们为我操心了。” 雪莹见状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而沈玉舒却回头望向那一轮升起的太阳。灵轩,是你吗,是你在告诉我要好好活下去,对吗?那我答应你,我要坚强的活下去,好好照顾母亲照顾孩子,不再让你为我操心。 第7章 一言难平终是欺 3 曹大人指着一旁不敢动弹的衙役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将她给我绑上,堵上她的嘴!” 沈玉舒大笑一声,“曹大人,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心事!你贵为一方县官竟与匪贼内外勾结狼狈为奸图谋私利,至百姓生死于不顾,我倒要看看你到了皇上那里如何交代!”沈玉舒说着却是被两个衙役从牢里揪出来绑在行刑的架子上。 曹大人气急从一旁的刑具架上拿起鞭子就抽了下去,一鞭子沈玉舒脖子上便留下一道鲜红的血印,沈玉舒倒吸一口凉气骂道:“曹狗官,你这样屈打成招定会有人来收拾你,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画那个什么骗人的押!” 曹大人越听越气,鞭子也是毫不留情的抽了下去。没几下原本还有力气骂人的沈玉舒便没了声音,曹大人见她昏死过去忙命人用盐水将她泼醒。 沈玉舒只觉的伤口上有什么东西径自钻进了血液,啃咬着她每一寸肌肤让她无法忍受这种痛感,她没想到这个狗县官竟是如此狠毒,为了报私仇瞎编了一通无须有得罪名让她画押认罪,她抵死不从却惹来这一身鞭伤。她见状也不管不顾的将能骂的话全都骂了出来,直到自己没了体力,同时身上也早已是体无完肤。 曹大人见沈玉舒身上已被鞭子抽的不成样子,将鞭子扔到一边活动了活动方才用鞭子的那只手对着她道:“老子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说着挥了挥手让衙役将沈玉舒解了下来。 不想就在此时,守门的两个衙役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大人不好了有人劫狱!”曹大人一听傻了眼忙问道:“可看清是什么人劫狱?” 那两名衙役摇了摇头道:“来人蒙着面属下看不清!” 曹大人忙躲在一旁道:“多叫几个人去对付他一定给本官抓活的!”话音未落,只见一个黑影冲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倒了曹县官身边的衙役包括架着沈玉舒的那两个衙役。 曹大人见状发抖道:“来着何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劫狱!” 那人带着银色的面具将沈玉舒一把抱在怀里道:“酷刑之下多冤狱,你也配做一方父母官!” 曹大人吓得跪倒在地道:“大侠饶命啊,小人只是秉公办理啊!”说着颤抖将供状递到那人面前。那人也不接只是随便扫了一眼便一脚将供状踢成两半,吓得曹大人趴在地上不住求饶。 只见那人将受伤的沈玉舒平稳的扶在一旁坐下后一个箭步跨到曹大人面前道:“你想要供状我来帮你!”说着一把提起曹大人来到桌案前将曹大人的右手放在桌案上道:“我说你写,否则砍了你的右手废了你的眼睛!” 曹大人颤抖着肥硕的身躯,不敢违拗生怕小命不保,满口答应。不一会儿那人拿着曹大人写好的供状道:“你若是敢跟上来,这篇供状便会出现在它该出现的地方,别忘了上面不但有你的名字还有你的画押!” 曹大人弓着腰低着头不住的擦着冷汗点头哈腰道:“大侠英明,大侠英明!”只是当曹大人抬起身来时那人与沈玉舒早已没了踪影。 此时曹大人才解气一般的踢着地上受伤的衙役道:“没用的东西!” 地上的衙役呻吟了几声道:“大人息怒啊,谁能斗得过江湖上的绣叶公子啊!” 曹大人一听俯下身抓起方才回话的衙役道:“你刚才说什么,再给本官再说一遍!” 那人不敢抗命忍着疼痛道:“他可是江湖上有名的侠盗绣叶公子专门劫富济贫的,大人难道不知道?” 曹大人吼道:“绣叶公子早在多年前便没了踪迹怎么会来这里救这杀千刀的玉兰儿!” 衙役道:“属下也不知啊,只是那人的装扮与绣叶公子如出一辙,若不是属下早年前曾在京都听家人讲述过绣叶公子的事迹,属下也不敢确定那就是绣叶公子啊!” 曹大人听罢一把将衙役摔在一边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难不成真是多年不见的绣叶公子,本官这次可是逮着机会了!” 沈玉舒虚弱的趴在黑衣人背上感觉身体随之一下一下的晃动着,忙睁眼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只听那人道:“别说话马上到了。” 沈玉舒听罢抬眼瞧去,忙抓着那人的肩膀道:“你带我来万佛寺做什么而且还走得是送果菜的后门?” 那人也不回答直到进了寺院兜兜转转来到一间禅房之中才将她放在床上,这才将面具摘去。 沈玉舒大吃一惊道:“大和尚,怎么会是你?” 忘尘将面具放在一旁道:“怎么不会是我,若不是我赶来还不知道你要被鞭子抽成什么样子,你怎么就不懂得忍忍呢,非要惹怒那个县官!” 沈玉舒虚弱的道:“我就是不服气,为什么这样的人也能做官!” 忘尘解下身上黑色布袍露出里面洁白的袈裟道:“你就是嘴硬!” 沈玉舒却像是见了什么怪物似得盯着忘尘的左袖管道:“你的左臂又长出来了!” 忘尘见沈玉舒好奇笑了一下将左袖筒里的棉布扯了出来道:“总不能让他们认出是我救了你!” 沈玉舒也跟着笑了起来道:“大和尚你这一招真损!”可是没笑几声却扯开了凝固的血痂让她喊起痛起来。 忘尘忙走上前关切道:“舒儿你没事吧?”眼神之中满是关切,让沈玉舒望着有些出神的问却忽略了他方才唤她的名字,道:“我没事,那个狗官也没多大力气,看着吃的肥头大耳的,其实也就是个草包!” 忘尘稍放了心,忙从怀中拿出金疮药道:“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你赶快抹在伤口上免得留下疤。我去给你打点水来,这里有干净的衣物你先换上。”说着将药放在沈玉舒手中转身离去。 沈玉舒望着忘尘的背影有些熟悉的感觉却又陌生,而后又看了看手里的金疮药苦笑道:“这个大和尚,我虽说伤的不重可是抬手还是很疼的,就放个药在这里我一个人怎么抹啊!” 沈玉舒不由摇了摇头,将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脱了下来,只是衣服的碎屑有的已经与血痂凝在一起,每往下脱一点便扯的伤口生疼。 沈玉舒正一点一点小心的脱着衣服不想忘尘却打水回来,忘尘见她正在更衣不好进去,忙转头想离开,可是眼神却停留在了她背上那道足有一尺长的刀疤上。当年战场上的情形便赫然浮现在了眼前,鄂里克那一刀不单砍在她身上,也砍在了他的心里。这么多年,他做梦时还会梦到那鲜血淋漓的场景。 忘尘的手紧握着手中的铜盆发出咯咯的响声,沈玉舒听到门外的声音忙道:“大和尚你快来帮我,后面有几处伤口我胳膊疼够不到!” 忘尘听罢低着头进了门,将水盆放在床边的案几上,接过沈玉舒递过来的金疮药道:“你我男女有别,我去找个寺院里帮忙的婶子来帮你抹。” 沈玉舒忙道:“费那么大劲做什么,你们出家人不是四大皆空的吗,帮我涂个药也这么多讲究,我看你跟莫一是一样,还是别念经了早些还俗吧!” 忘尘听罢只好坐在床边用手挖了一点药膏涂在沈玉舒的肩胛上,药劲儿上来她痛的倒吸了一口气。 忘尘忙停手关切道:“弄疼你了?”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这不算什么的。” 忘尘看着沈玉舒背上的的疤还是没忍住问道:“你说你五年前患了一场大病,你可记得你背上的这个刀疤?”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曾经问过雪莹,雪莹告诉我她只是知道这个伤是别人砍的至于是什么人砍的什么时候砍的她也不清楚。” 忘尘念道:“雪莹?” 沈玉舒点头道:“是啊,是这些年照顾我的一个女孩子,要不是她我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快,我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 忘尘涂好药膏将衣物披在沈玉舒身上便转过身去问道:“你当时病很重吗?” 沈玉舒见忘尘转身忙将一旁的干净衣物穿上,一边穿一边道:“那场病可真是要人命啊,我风伯伯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我救活过来,只是我却什么也不记得了就连说话写字都不会了,都是以后才学会的。” 忘尘一时激动转身望着沈玉舒有些脏的脸道:“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们没有告诉你你怎么的得病,怎么会连说话写字都不会了呢?” 沈玉舒不以为然耸了耸肩,“风伯伯说是因为我跟他们赌气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才会这样。前两年风伯伯每天都要给我扎几针要不然我到现在可能还不能想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所以你给我涂药这一点疼痛与风伯伯扎针时的痛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大和尚,你知道吗,刚醒的那两年我脑子里时常想我究竟是谁,我曾经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是赌了多大气才会吃下那些害人毒药。可是时间久了我也不再想了反而有人开始叫我读书写字,我读的多了便也想开了,与其纠结在不会被想起的过去不如珍惜眼下,就连哥哥都说是老天善待我才给了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忘尘听着却陷入痛苦之中道:“难道就没有人提起你的过去,哪怕一点点?” 沈玉舒活动活动胳膊道:“我问过,可是没有人说过。后来自己想通了也不问了,既然大家都不愿意说那么我也可以肯定我的过去是不好的不光彩的,所以与其知道不如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吧,说不定哪一天就想起来了呢!” 忘尘听罢长出了一口气拿出佛珠念道:“阿弥陀佛,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带你去见你哥哥。” 沈玉舒惊道:“我大哥来啦?” 忘尘漠然道:“我是看着他们一行人出发后,才快马加鞭赶在他们前面想来看看你怎么样了,如今我也放心了。” 沈玉舒却不舍道:“大和尚,跟你在一起久了,突然要分别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忘尘捻着佛珠淡淡一笑道:“缘起缘灭一世轮回,若有缘你我还会相见,没有什么舍不得。”说着他起身便要离开。 沈玉舒却望着忘尘的背影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你很熟悉,我们是不是以前真的见过?大和尚你说过你不骗我的。” 忘尘怅然道:“见过与没见过又有何分别,你在这里好好休息!” 沈玉舒有些生气忘尘如今的态度,于是她开口又激道:“我是不是跟她长得很像?” 忘尘脚步一滞转身道:“你说什么?” 沈玉舒便又重复道:“我是不是跟你的舒儿长的很像,所以你总是把我当做她,看到我也总是叫着她的名字?” 忘尘停下方才手中不停转动的佛珠道:“是贫僧冒失了,你是你她是她,你们不是同一个人。” 沈玉舒越听越生气,可是偏偏又不知道火从哪里来只好故意道:“原来你这样帮我救我是因为我跟你的老相好长得很像,那我真该感谢那个舒儿了!” 忘尘一听也来气将手中的一串佛珠捏个吧响道:“不许你这样诋毁她!” 沈玉舒从未见过忘尘发怒,此时见忘尘一脸怒气才感觉自己的言语说的过重了,于是忙道歉道:“大和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 忘尘听罢却是没有原谅沈玉舒的意思只是怒盯着她半天,突然间眉目一松目光放的柔和许多道:“这不是你的错,是贫僧的错,贫僧已是出家人那些凡尘旧事本不该提!你好生歇息,贫僧已吩咐了寺中其他弟子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今夜子时贫僧带你去见你哥哥,之后贫僧与施主两不相欠!”说罢忘尘转身离去竟是不再多做停留。 沈玉舒懊悔的双手挠了挠头猛地躺下身,却用力过猛让自己身上的伤口都跟着一震瞬时疼遍全身,惹得她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儿用拳头砸了一下床板痛劲儿才有所缓和。沈玉舒想着忘尘盯着她的表情也是浑身的不自在,可是兴许是被折磨精疲力竭,她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夜色渐浓,星辰斑点,万佛寺里一片寂静。 忘尘站在禅房外的窗边听着屋里沈玉舒气息逐渐平稳,才又推门进去。他望着床上入睡的沈玉舒将一旁的被子拉开盖在她身上,又捋了捋她的头发轻声道:“舒儿,这一世终究错过。我不求来世能与你相知,只盼此世你能平安快乐。我会守着你,会看到你有一个好归宿之后再离开,那时我才能真正的放下。我们都要学会放手,学会成全。” 三十六. 身在西柔心在陈 1 天脉城,陈国常、永二州之中常州东部的一道天然屏障,保护了陈国后方的大片肥沃的土壤,让百姓得以仰仗生息。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了军队驻扎的要塞和与西柔划界的唯一抵御地点,若是天脉城失守,西柔便可长驱直入,夺取京都只是时间问题。 文灵轩对着眼前的地形沙盘不断演化着战场上可能出现的情况。鹰哲如今不出兵一是忌惮神武营的实力,二是上次交锋之时双方都损失惨重。 鹰哲虽快速将常、永二州大部分土地吞入西柔版图但旗下士兵死伤约有数十万,目前看来鹰哲虽胜尤败。 而陈国方面,文灵轩率领神武营与鹰哲在永州城五里外的松柏关一战,因后备补给不利且人员内部矛盾深化才导致永州又一次失守,所以他火速做出决断放弃永州而保存神武营兵力以备再次进攻夺回永州。为此他失去了一位兄长,二哥文灵涵。 文灵轩盯着沙盘出神的想到,如今两方势力都在这个档口上心照不宣的选择休战,只待双方有了缓和之后再进行较量。而文灵轩明白天脉城背靠青月山的忘情崖易守难攻,选择在这里驻扎休整兵力将军营重整,不但有后方的充足补给还不用担心鹰哲的部队突袭。这一驻扎便是数月,由春暖花开直至盛夏时节。 这一夜文灵轩心中烦闷,遂着了轻便的素衣悄悄行出军营。夏夜的树林中传来知了不紧不慢的鸣叫,文灵轩突然想起那一年在青月山上的时光。沈玉舒那时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子,心中的仇恨和冲动刚因在顾曦月那里吃了亏而有所收敛。 自己也在这期间逐渐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起初自己并没有发觉,直到自己发现顾曦延同样对她不一样的态度时这才察觉,原来自己的心早已被这个倔强且脾气有些暴躁的女孩儿所打动。 他不由自己的想要帮助她安慰她,只想让她留在自己的身边永远保护她。可是在她眼中很久很久却只有一个人的身影存在过。虽然她极力克制着自己情感,可还是被他发现了端倪。 他想过成全,所以很长时间只是作为朋友陪在她身边。直到他得知顾曦延受到顾德的蛊惑导致隐藏于心底魔性爆发,对她做了那件事后,他便下决心要保护她不再让她受伤害。可不曾想她却失踪了,失踪的那么彻底。 文灵轩仰望着天空许久,不知如今她和小朗在京都生活的如何,还有那个瑾儿。当日他因为撞见顾曦延与沈玉舒抱在一起,心生怨气,喝了一夜的酒,不想醒来时却瞧见身边睡着瑾儿。 他慌忙起身,那女子也睁开了双眼,文灵轩当时血直往头上涌,不知该怎么办。反而是瑾儿识大体的说道:“将军,今日的事情是奴婢不对,奴婢如今已是将军的人了,若是将军不嫌弃,奴婢只愿一生都陪着将军,不离左右,奴婢绝不跟夫人争宠。” 文灵轩当时懊悔不已,什么话也没说披着衣服就出了门。 他正思索间,兵营方向却跑来两个士兵。文灵轩心中一紧想,难不成营中出了什么要事,忙上前迎道:“怎么了?” 那二人喘着气,其中一人道:“启禀将军,营中来了不明来路的两个男子,其中一个身受重伤,他们称与将军是旧识,所以属下不敢怠慢特来请将军回营。” 文灵轩听罢一想,事情似乎有些不对,便连忙随着两个士兵回了营。 昏暗的营帐中,军医正在为受伤的叶知秋包扎腰部的伤口。 文灵轩坐在一旁,脸色晦暗道:“为何现在才肯来告诉我,他大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瞒着我!” 立于一旁的乔二道:“主上也是想不动声色的把人带回来,所以才拖了这么久,如今文夫人怕是已经到了西柔人的营帐。将军,接下来就怕鹰哲以文夫人做要挟,让您开城门。” 文灵轩攥紧了拳头用力的砸向桌沿,桌上的茶杯受外力侵袭,跳弹了一下,倒在一边打了几个转儿。 乔二见状不再说话,只听床上的叶知秋咳嗽了一声睁开了双眼道:“鄂里克将舒儿绑至回真,是因为吃了鄂里克给她的无忧散,解药一直都在鄂里克手中,若是她三个月不服用解药就会死。在这之前鄂里克的姐姐和外甥女却被鹰哲掳劫到了西柔,所以鄂里克听鹰哲吩咐又将舒儿带到了西柔想要换回自己的姐姐和外甥。” 文灵轩听闻一愣道:“她怎么会食了无忧散,我怎么都不知道。” 叶知秋拖着困乏的声音道:“她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一个人,若不是当日在宫中师叔将她救下,我们大家都被蒙在鼓里。只是其中缘由我也不是很清楚,师父死后我忙于烟雨楼的一些事宜很少与她碰面。” “傻丫头。”文灵轩有些心痛的自言自语道。 三人正在对话间,营帐外传来文若雨的声音道:“叔父可在里面?” 文灵轩言道:“何事?” 文若雨继续道:“鹰哲拍使者前来说有东西要交给叔父,还请叔父移步。” 文灵轩听罢起身准备出营帐,叶知秋见状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望着文灵轩道:“此时见你怕是与舒儿之事有关,你切要小心应对。” 文灵轩停顿了一下目光一转,掀开帐帘出去了。 沈玉舒不知在这草棚里呆了多少天,每日只有一些干粮和一碗清水,她瞧着草棚顶上透出来的几丝光晕,想起了小朗。叶知秋说她被掳走之后,顾曦延便以将军之子的名头为由将小朗接近了宫里暂住。 其实这样也好,文灵轩说顾曦延已经知道了小朗的身份,她想作为小朗亲生父亲应该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孩子。沈玉舒抱着双膝坐在地上,目光注视着前方,突然间小朗的笑脸便出现在了眼前,沈玉舒望着小朗的笑脸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孩子很听话,不怎么哭闹,在谁怀里都能睡的很香甜。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回到京都,还能不见到她日思夜想的孩子。 “你倒是悠闲,在这种地方都能笑的出来。”门边一个身影背着光而来,在地上形成一个狭长的暗影。 沈玉舒用手遮住眼睛道:“哭也无济于事啊。” 那人笑了笑,道:“随我来。” 沈玉舒听话的跟着鹰哲出了草棚,穿过军营的大半,来到一个偌大的营帐外。鹰哲停下脚步目光如炬的盯着沈玉舒道:“我听闻你是个女郎中。” 沈玉舒点了点头苦笑道:“这可能是我如今所有的利用价值里唯一一个可以让我活下去的价值。” “你倒是看得明白。”鹰哲哼了一口气道。 “我不看明白一点,你也不会放我出来。是不是可汗有什么疑难杂症不方便让军医知晓所以才将我放出来替您瞧瞧,要是出了事也好推在我一个外人身上。”沈玉舒冷冷的说道。 鹰哲好奇的看着沈玉舒道:“真佩服你的想象力,确实是有人得了病,不过不是我。”鹰哲指了指一旁的营帐,“你进去就知道了,不过你听好了,你要是治不好,我就把你脱光了绑起来掉在营帐外的大旗杆上,好让那个神武将军丢丢脸!” 沈玉舒走上前道:“你放心,这天底下还没有我治不好的病。”说罢,掀起帐帘,进了帐篷里。 这座帐篷可能因为长期没有通风缘故,里面充斥了各种难闻的味道。沈玉舒捂着鼻子搜寻了一圈,才望见床榻上卧着一个身影。 沈玉舒走上前一瞧,心中大惊忙跪在床榻边拉着那人的手摇着她的肩道:“乌林娜,乌林娜,你醒醒,是我舒儿啊!” 乌林娜的脸色铁青眼窝深陷的缓缓睁开双眼,伸出双手在空中摸索,沈玉舒一些吃惊将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可乌林娜的眼神却没有任何反应。 沈玉舒惊恐的一把抓住乌林娜的手激动道:“乌林娜,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乌林娜这才反握住沈玉舒的手微笑道:“舒儿,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鄂里克也不会这样对你,他是喜爱你的当初给你吃无忧散只是怕你会一去不返,你不要怪他。” 沈玉舒的眼泪再也收不住,断了线似的滚下来,滴在乌林娜的手背上,“我不怪他,是我自己不好,乌林娜鹰哲他怎么会囚禁你和阿林呢?” 乌林娜咳了几声,虚弱道:“舒儿,一切都是我的孽。当初我就不该听信鹰哲的花言巧语,这样就不会有阿林,就不会有鄂里克带你来西柔之事。” 沈玉舒恍然明白这其中因果,只是如今乌琳娜气若游丝,她已无暇再顾及其中细节,而是道:“乌林娜,我们先不说这些,让我给你瞧瞧你的病,你的眼睛这是……” 乌林娜摇了摇另一只手,“舒儿,别再为我操心了,这一路来到西柔,被鹰哲关在这里我已经想明白了,是我自作孽便让我来结束一切。只是舒儿,希望你能答应我,如果我有不测一定要保住阿林的性命,我不相信鹰哲的话,就连鄂里克的话我也不信!”乌林娜情绪激动起来。 沈玉舒见状只能温言安慰,“好,我答应你,你先等一等,帐篷外有人来了,我去看看。”沈玉舒放开乌林娜的手,一个箭步冲出帐篷看着还站在原地的鹰哲冷冷道:“可汗还在这里。” 鹰哲没有接着沈玉舒的话说,而是问道:“病瞧的怎么样了?” 沈玉舒缓和了一下心情道:“可汗若是还想让帐中之人活下来,便要听在下几句话。” 鹰哲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道:“你说说看。” 沈玉舒也不理会他脸上的表情,“第一,最好找一个通风的帐篷或者房屋让她住进去,且每日要定时通风通气。第二,病人如今有眼疾在身,所以需要有专门的人在身边伺候,最好是懂得病人习惯的人在身边。第三,病人不但身体有疾,且心病更重,所以想要让她的病灶快点消除最好的方法是心药来医,也就是说尽量满足病人的需求,让她心情保持平和愉悦。” 鹰哲身边一个光头的将军听罢抽出腰刀就要向沈玉舒看来道:“一个蛮人的女子,竟敢给王上提这么多要求,找死!” 鹰哲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瞪了那光头一眼,光头便乖乖的将腰刀收了回去。 鹰哲转而盯着沈玉舒道:“凭什么要让本王听你的?” “就凭我救的人是你女儿的亲生母亲!”沈玉舒不温不火的说了一句,观察着鹰哲脸上的表情。 鹰哲思忖许久道:“我答应你,不过你要保证治好她!” 沈玉舒道:“大王放心,只要听我方才提的那些方法,她不出两个月身病心病即可痊愈,若是事有差池,那我也不敢保证她会如何。” 鹰哲笑道:“你这女子真会说话。赫哲,就按照她说的做,要是治不好大妃,你们一个个提头来见!” 方才的光头见此情形有些不情愿的领了命。 沈玉舒看了看一旁若有所思的望着帐篷的鹰哲不再说话,转身进了帐篷。 鹰哲手下人办事很快,在沈玉舒给乌林娜简单擦洗了一下之后便将她们带到了一处民宅,是一个简易的四合院。听这里的看守说,这座院子本来是永州一个员外家在郊外的别院。刚建好没多久西柔人就攻打了过来,所以一次都没有用过。沈玉舒看了看这座宅子,倒是有些像当年青月山中顾曦延住的那座。 鹰哲不知从哪里找来两名中年妇人伺候乌林娜,两名妇女眼中都透着惶恐的神色看着带着她们进门的守卫。 沈玉舒将乌林娜安顿好,见她手上脚上还铐着铁链,便出门寻侍卫道:“这就是你们可汗对待大妃的礼节吗,给你们的大妃身上带着手铐脚铐,大妃的病怎么会好!” 两个侍卫听罢,支支吾吾的不知怎么解释。门口尾随她们而来的赫哲道:“带这些东西就是怕她跑了,我看给你也带上最好,顽固不化的蛮子!” 沈玉舒看见赫哲眼中的一丝戏谑,“这可是你们汗王的意思?若是,那么请麻烦转告你们汗王。你们大妃这病恕在下无能为力,还请另请高明!” 赫哲一时语噎,只好讪讪的吩咐侍卫进屋除去了乌林娜手脚上的铁铐。沈玉舒见乌林娜手腕上淤青的痕迹心中难过不已。忙吩咐一旁听命的老妈妈烧些水来为乌林娜好好洗洗。她不禁心头发涩,好好一个回真公主,如今早已被折磨的不人不鬼。 因为长期没有通过风呼吸过新鲜空气的缘故,乌林娜整个都萎靡不振,沈玉舒给她洗漱完哄她睡下时,她突然睁大眼睛抓住沈玉舒道:“舒儿,你可见过阿林?” 沈玉舒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只在初进营帐的时候见鹰哲抱着她,之后便再没见过了。听说鹰哲一直将阿林放在自己的营帐中养着,阿林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不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怎么样的。你先放心的睡下,等病好了,我们才有力气面对外面的事情。” 乌林娜似是放下心来,安心躺下双眼无神的望着床顶,眼角滑落的泪滴打湿了枕头,“舒儿,那年我因为一些琐事与鄂里克吵了架,心中有怨气便带着阿丽娜去回真东北边境的阿兰寺祈福。我还记得那一夜风那么大,眼看着雨就要下下来。我怕阿丽娜着凉起身去关窗子,没想却在窗子外瞧见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我怕惊倒阿丽娜,便悄悄跑出去一探究竟,没想就这样遇见了他。鹰哲那时被自己的堂兄追杀,虽然已经贵为王上却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我见他可怜便背着鄂里克和阿丽娜悄悄收留了他。他对我很好,说会一辈子爱我守着我,我想尽办法治好他身上的伤。那时他总说要带我回西柔去,我却只当他这是在安慰我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他告诉我时机已经成熟他要回西柔去了,我才担心起来。当时我并不知自己已经怀了阿林,若是知道也许现在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他要带我走,我却想让他留在回真,没想第二日清晨他便一个人不声不响连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了。我想他那时应该是对我断了情,所以自己从那以后心也死了。可没想如今他会用这样的方式捆绑着我们母女在他身边。舒儿,你知道吗,他说阿林是西柔的天女会给西柔带来祥瑞,若不是为了这个由头他早就不会不要我们了。” 沈玉舒听着替乌林娜盖好被子道:“原来你与他是这样相识。” 乌林娜无声的流着泪道:“舒儿,你说我该怎么办,鄂里克是我的亲弟弟,他这样为我受制于鹰哲,我真是想了结自己不要让他这样为难。” 沈玉舒忙安慰道:“乌林娜,你别这样想,活着才有希望,你知道吗,曾经我也自杀过,若不是文灵轩救了我,根本不会有现在的我。” 乌林娜握住沈玉舒的手道:“你这样坚强没想到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沈玉舒笑了笑道:“这可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你先好好养病,等你身体好一些精神头好的时候,我再慢慢讲给你听如何?” 乌林娜疲惫的眨了眨眼睛道:“也是。” 沈玉舒安排好乌林娜睡着,便开始着手药物的事情,乌林娜气虚体寒,当年生子的亏虚还没有补回来,用药不能太猛。且施以金针作为辅助,效果可能会更好。想及此处,沈玉舒便问老妈妈要来纸笔开始写药方。 当老妈妈退出房间,四周安静下来后,沈玉舒自嘲的问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明明知道自己是鹰哲要挟文灵轩的筹码,如今不想着逃跑或者以死明志,却还留在这里给乌琳娜治病。这座宅院后面就是绵延不绝的山脉直绕向青月山后山崖壁,逃进里面躲几天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也可解了文灵轩的难题。 可沈玉舒叹了口气回身望了望沉睡的乌林娜却又心有不忍,乌林娜一辈子孤苦,若有能力还是治好她的身体再走不迟。 三十七. 一曲离歌咏别离 3 天空开始转晴,却也是秋日将至,这一年沈玉舒经历太多,如今只想好好活下去,为了母亲更为了小朗。 大军拔营后只留了一些伤重者在天脉城继续养伤,而沈玉舒因急于回京都见母亲和孩子,便硬着头皮,让叶知秋和雪莹去求顾曦延能带她离开。他们实行车轮战术求了整整三日,顾曦延实在承受不住叶知秋和雪莹的轮番劝说,只好在军队启程前一天,诏她入营。 沈玉舒见他坐在主座上批阅五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折,很长时间都不抬头,便也静悄悄的坐在他下首的位置,一动不动的看着地上的黄土出神。 不想就在她看的出神的时候,他突然说道:“你可曾与灵轩举行了婚礼,你的名字可上了他文家族谱和礼部婚书?” 顾曦延的突然发问,让沈玉舒猛然抬头有些不知所措道:“这有什么关系吗,我和灵轩还没有举行过婚礼,你是知道的,没有婚书,没有婚礼,如何上得了族谱?” 顾曦延揉了揉脖颈继续道:“那你回到京都,要住在哪里?” 沈玉舒茫然道:“自然是将军府。” “据我所知,将军府的宅子还在灵轩大哥名下,你没有婚书,没有婚礼,那宅子你怕是没法继续住了。”顾曦延目光冷淡的说道。 沈玉舒听着有些不明白顾曦延的意思,不禁皱眉望着他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以文家的家规,是不会收留你继续住在将军府中。你回到京都,便意味着无家可归,或者只能回到天枢府。”顾曦延严肃的望着沈玉舒道。 沈玉舒心中不可置信,嘴上却道:“他们不能这样不近人情,如果真的这样,我可以去找师兄。” “你想让自己背上一个品行不端还有荡妇的名声的话,大可以去找知秋。”顾曦延答道。 沈玉舒一听低头思索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你这样说,无非是想告诉我你才是可以给我依靠的人,可以收留我的人罢了。” “你错了,我是可以收留你,可以给你依靠,可是,妍妍那样太危险。最好的方法是你远走他乡,隐姓埋名的生活。”顾曦延目光诚恳的说道。 沈玉舒想了半天觉得他这个提议倒也不错,“这样倒也好,可是师父的死因还没查明,我怎么可以这样一走了之。” “正要跟你说这件事情,颜先生的事情,烟雨楼的已经有了头绪,应该是太子府逃离的余孽所为。”顾曦延答道。 “太子余党?太子余孽当年不是就已经清除干净了吗?”沈玉舒来气道,没想到顾曦月死了这么久,他的手下人却还在暗中为自己的主子报仇,可真是一帮忠君的好奴才。 顾曦延叹了口气道:“当初为稳定大局才会那样说。其实顾曦月死后他手下无关紧要的人便各自散去,但那些依附于他的褒国公府的旧部却就此失了踪迹,这些人有的潜伏在宫里,有的浪迹于江湖,伺机而动想要杀我。总之颜先生当日在宫中应该是得知了消息便去寻找他们的踪迹,没想就这样断送了性命。” 沈玉舒握紧拳头忍住泪水,“他们怎么会知道?当年的事情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真相。他们怎么不来找我,反而找上了你?” 顾曦延眼中透出一丝疑惑道:“这个我也一直想不明白。” 沈玉舒双手攒成拳头,愤怒的砸了一拳身旁的扶手。 顾曦延见状又叹了一口气幽幽的望着她,“你还想为你师父报仇?” 沈玉舒漠然的点了点头,抬袖拭去泪水道:“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太多,有的是我无能为力无法控制,有的却是我一手造成。要不是我报仇心切,不听劝阻那样冲动的杀了顾曦月,这些人就不会气急败坏的怀疑上你,更不会杀了师父,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顾曦延起身来到她身边,眉头紧锁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谁也不想这样,颜先生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会为他找出真凶,这些事情……其实交给我来做就好了。” 沈玉舒抬头望向他,第一次有了愧疚之意,“顾曦延,谢谢你如今还愿意这样帮我。” 顾曦延抿唇无奈笑了一下,“是我欠你的。” 沈玉舒低下头惆怅的摇了摇道:“等这些事情都结束了,我会带着小朗离开这里,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其实从悠儿死后这些年我明白了很多,我不属于京都也不想背负那些仇恨度日,我只想过平静自由的生活,我相信有你治理的陈国,会有一幅盛世景象,我和小朗也会在的你的庇佑下安稳生活。” 顾曦延的手在她肩上一僵,低头望着她道:“妍妍,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 沈玉舒抬头见他神色古怪,便站起来和他分开些距离道:“什么事情?” 顾曦延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口说道:“我想把小朗留在宫里,给他请最好先生教他读书写字。虽然我不能直接与他相认,但我可以收他做义子,名义上他还是灵轩的孩子。”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深邃的眼眸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不可思议的又退后一步,“顾曦延,你不能这样做,小朗虽然是你的孩子,可我们并不是夫妻,我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长在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小朗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希望,你不能这样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顾曦延也望着沈玉舒低声道:“妍妍,就让我自私一次,小朗是我的孩子,我不想让他离开,不想让他想曾经的我一样得不到正常的父爱,我更不想让你离开我!” “什么意思?”沈玉舒不可置信道。 顾曦延见沈玉舒面色不悦住嘴不再说话,缓了好久突然走上前抓着她的双肩将她拉至他的面前说道:“妍妍,我本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这些年我对你的感情,你早就知道,我只是想让你和小朗留在我身边,哪怕就只是这样远远的看着你们母子。” 沈玉舒心中一惊,挣扎着从他身前退后一步,顺势给了他一个耳光道:“顾曦延,你不可以这样无耻!” “我怎么无耻了,你原本就是我的,小朗也是我的,我要求我的女人在我的身边有什么无耻?别忘了你在宫里对我说过什么?”顾曦延吼道。 沈玉舒心中惊诧,“我说过什么?” 顾曦延苦笑一声,走上前伸出一只手抚摸着沈玉舒的面颊,眼中一片苦涩,“你告诉我,你宁愿是在做梦,你可以跟我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你告诉我你不想离开我!” 沈玉舒听着他的话,心中血泪翻涌,原来那日的事情不是梦竟是真的,她与他之间竟真的又有一次的肌肤之亲? 沈玉舒震惊摇着头向后退去不断地告诉自己道:“不是的,那只是个梦,是个梦!”说罢喉头一股腥甜瞬时就涌了上来,她强忍着将涌上喉间的血液压在嘴里。 顾曦延走上前一步盯着她道:“你若说那是梦,不如说那是心底最真实的愿望!妍妍,既然如此,你何苦再折磨自己?我们放下过往,重新开始难道不好吗?我可以允许你曾经与文灵轩有过肌肤之亲,心里有一个属于文灵轩的位置,可以允许每年这个时候你去祭奠他,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还不够吗?!” 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滑落,沈玉舒不再说话,而是望着他,许久之后长出一口气缓缓的道:“顾曦延,人不可以这么无耻!也许当年在青月山上,在玉龙寨中我是喜欢你的,甚至在京都我都是喜欢你的,而且这种喜欢持续了很久。可那已经过去了,我可以原谅你当时心智失常对我做的事,可我不会原谅你硬生生的从我身边抢走我的孩子。那日是我迷失心智跟你发生了关系,可我现在爱的是灵轩,我只会爱着他,就算他死了,我也不会再爱上你了。就算你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又如何,你一次又一次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来亵渎一份纯洁的爱,从这一点出发灵轩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我的心里只有他!你口口声声说心里有我,可在我最痛苦,最难过的时候只有灵轩陪在我身边。他活着的时候我没有办法跟他相守完成我们的承诺,如今他死了我不想再做对不起他的事情,永远都不会!” 顾曦延听罢,眼神一变正想再说什么,不料营外有人大声喘气吼道:“我要见陛下,快些,快些!” 顾曦延听见营帐外的呼喊只好放开沈玉舒调整了一下心绪道:“进来。” 沈玉舒则是慌忙将头转向了顾曦延桌案的方向擦拭泪水,之后才转过身来。 那人急匆匆的冲进营帐,见沈玉舒在场有些踟蹰又焦急的望了顾曦延一眼。顾曦延转身回到座位上,望向来人道:“不是说有急事,说!” 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下跪开口说道:“回皇上话,大皇子和文小公子在宫中玩耍时受了伤,怕是,怕是……” 沈玉舒脑袋“嗡”的一声,心口像是被人重拳一击,冲上前抓住那人衣领惊怒道:“小朗怎么了!” 那人见沈玉舒惊恐,忙说道:“乳母领着两个孩子在锦鲤池边玩耍,不料乳母一时没看住两个孩子跌跌撞撞的摔进了池塘,等宫人发现时已有些来不及,救上来时两个孩子都没了气息。御医救了很久才救回来,可是目前情况还是不乐观,宫中太医怕皇上着急命属下马不停蹄前来禀报,望皇上能尽快回宫决议!” 那人望着沈玉舒又望了望顾曦延,咽了口唾沫抱拳低头不敢再说话。沈玉舒脑袋如撞钟般嗡嗡作响不停,浑身像过电一般从脚开始麻木起来。她不知她是怎样松开那人,机械的转身望向顾曦延。 顾曦延见到她的表情一脸惊恐的望着她道:“妍妍。” 他话未说完,沈玉舒再也忍不住喉头的腥甜“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便比值的向身后地上倒去,顾曦延见状抢步上前一把抱住她对着来人喊道:“快去请叶军医。快!” 沈玉舒倒在顾曦延怀里拼命的大口吸气却是感觉呼出来的气比吸进肺腑里的越来越多,喉咙里像是堵上什么,越来越喘不过气来,于是她撑着最后的神智和力气伸手抓着顾曦延的衣领将自己与他拉近,瞪着眼睛愤怒道:“这下没人会跟你抢了。”说罢,双手一松便没了知觉。 顾曦延望着怀中昏死过去的沈玉舒,脑袋里乱成一团,他不禁想到,两个刚刚年满两周岁不久,才学会走路的孩子怎么会掉进锦鲤池,他出征之前还特意叮嘱过宫人要小心看护,怎么又会出了这么大的篓子!随后又望向怀里的沈玉舒,心道,妍妍,你可千万不能再有事了。 “陛下。”叶知秋不顾君臣之礼冲进营帐焦急的喊道。 顾曦延抬头望了叶知秋一眼,而又低下头将沈玉舒往怀中紧了紧才抱起来,一边走向自己的床榻一边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道:“方才宫里来人说孩子出事了,妍妍她一口气没上来,吐了口血就晕了过去,你快看看要不要紧。” 叶知秋闻言忙上前把脉,不久又卷起沈玉舒的右袖筒,只见一道筷子粗细的红线由手腕起蜿蜒向上直达右手肘肘腕,而整个右手肘由里至外全部变淡紫色。叶知秋一见之下慌忙的抬头向顾曦延说道:“不好,舒儿毒发了!” 顾曦延听罢,抢上前从叶知秋手中夺过沈玉舒的右臂细细观察,之后慌忙对叶知秋道:“可有方法抑制毒发?” “属下没办法,可说不定师叔有。我先封住舒儿的几处大穴连夜带她回京,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叶知秋慌忙的望着顾曦延说道。 顾曦延看了看沈玉舒发青的脸色道:“我们准备回京,我与你一同回去。”叶知秋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伸手封住沈玉舒身上几处大穴,便起身准备东西去了。 顾曦延盯着沈玉舒握紧她冰凉的手,目不转睛道:“妍妍,你要坚持。” 舒儿,舒儿,沈玉舒听见有人叫她却昏昏沉沉的睁不开眼,试了几次终于拼了一股劲儿,睁开了双眼。只见眼前云雾弥漫,看不清方向,沈玉舒回身向后望去,只见云雾中不远处有个身影在向她走来。 “舒儿,你来了!”那人一边向她走,一边说道,声音有些飘渺传入耳中却熟悉。 沈玉舒眼窝一热,向那个方向奔跑过去,可是脚下就像是踩了棉花一般,使不上劲。 沈玉舒费了很大力气才跑到那人身前,她伸手向他脸上摸去,触手冰凉一片,可她也不管不顾的一把抱住他哭喊道:“灵轩,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文灵轩拍了拍她的脊背道:“我这不是来了吗,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知道我受苦你为什么还要离开,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没有你我有多难熬。”沈玉舒撒娇道。 “舒儿我也好想你。”文灵轩温和的说道。 沈玉舒哭道:“灵轩,你带我走吧,这里的日子太难熬了,如今小朗也没有了,我已经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了。” 文灵轩放开沈玉舒,擦干她脸上的泪水,温柔的看着沈玉舒道:“谁说小朗没了,我见他好好在宫中玩耍,你不能这样说他。” 沈玉舒抬头望向灵轩啜泣道:“宫里的人说,小朗,小朗溺水,怕是救不活了。” 文灵轩笑了笑道:“你要相信曦延,他不会让孩子有事的。” 沈玉舒啜泣着,却怀疑道:“真的么?” 文灵轩整理了一下她凌乱的碎发道:“你不相信别人,还不相信我吗?我不会骗你,你要好好的坚强的活下去,不能就这样跟我走,不然你娘亲该怎么办?” 沈玉舒听着文灵轩这样说,接话道:“顾曦延很无耻,他竟然要我跟他在一起。” 文灵轩笑道:“那都是气话,不过曦延喜欢你是真的,如今我已不在你身边,你若是喜欢他,你们可以……” 沈玉舒没等文灵轩将话说完便道:“他喜欢我又如何,我讨厌他,我只想跟你在一起。灵轩,我爱你,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等着你来娶我,等着做你的新娘,我们以后还要生好多好多孩子,你要带我去过田园般的生活,你不能就这样离开啊。” 文灵轩亲了亲沈玉舒的脸颊道:“傻丫头,任何事物在这个世上都有他的缘法,缘起缘灭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老天既然让你活了下来,必是还有未完的缘分等着你。” 沈玉舒听了他的话,释然的点了点头道:“灵轩,那你能这样时常来梦里陪我吗?” 文灵轩道:“好,我答应你我会回来看你,可你也要答应我,好好的活下去。” “嗯,我答应你。”沈玉舒握着文灵轩的双手对着他笑道。 文灵轩惆怅的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后忽然消失了,沈玉舒见他凭空消失了便紧张的叫喊着他的名字,可是声音就像是入了风一般,消散在空中没有任何反应。就在此时她脚下突然一空随之向下跌落,便又失去了意识。 第8章 魂牵京都始梦华 1 沈玉舒一觉睡到接近子时,才疲惫的伸了一下懒腰清醒过来,不想扯痛了身上伤疤,她便隔着衣袖轻轻拍了拍胳膊和肩上的伤疤准备起身却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个黑影,惊了她一跳。 她在黑暗中辨别一会儿便揭开被子下床,懒懒道:“忘尘法师真是守时啊,这子时还没到就来了。” 忘尘点起油灯又将一件斗篷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才道:“夜里凉,你把这个披上。这个时间你大哥他们应该已经到天脉城了,你出了万佛寺去城东面的州府驿馆应该能找到他们。” 沈玉舒拿起斗篷披在身上,但觉斗篷里有一夹层,她用手一摸夹层里竟然还有东西,沈玉舒好奇的将东西拿出,原来是那县官的供状。她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道:“这个你还留着呢,放在我身上作什么用呢。” 忘尘严肃道:“这个东西虽然没什么用,可是若曹大人真的追究起来,你也可以拿这个吓唬吓唬他,我是个出家人留着这个没用。” 沈玉舒赞同的点了点头将东西卷好又放回夹层里。 忘尘见沈玉舒收拾停当便带着她出了万佛寺。 依旧是今日白天进来的那扇门,可忘尘却止步在门的里侧,沈玉舒有些不解道:“大和尚怎么不走了?” 忘尘捻着佛珠道:“阿弥陀佛,玉兰儿之后的路贫僧不能陪你走了,你沿着这条路向东走第二个路口左转不远处便能看见驿馆大门。” 沈玉舒来气道:“大和尚你不是说好送我回家的吗,怎么在这里就停下了,你这是说话不算话啊!” 忘尘道:“你这一去终究是红尘俗事,贫僧陪同恐诸多不便,既然你兄长已经来此,这条路上没有什么危险,你快去与你大哥会合回京都去吧。” 沈玉舒有些不自然道:“大和尚,你别开玩笑了,快些走吧要不该来不及了,有你在我大哥还不至于拿我怎么样,可是没你我大哥还不知道要怎么惩罚我!”说着上前准备去拉忘尘空着的衣袖。 但忘尘见沈玉舒靠近却退后一步道:“是你做错了事,你大哥骂你几句是应该的。贫僧还有寺中要事要去处理,就不在这里陪施主了。” 沈玉舒听着忘尘说的话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时忘尘早已转身离开。 沈玉舒失笑道:“这算什么啊,当初是你非要送我回来,现如今回来了却又这样对我,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大和尚。”她心中不痛快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忘尘躲在墙角昏暗的地方目送她离去,心中叹了一口气道:“舒儿,我会保护你的。” 沈玉舒按照忘尘所说的路径,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便来到了驿馆外,只见驿馆外围守卫严密一时不敢靠近。沈玉舒在远处思索道:“大哥平常出来就是这样的派头么,这不像他的性格啊,难道住在这里的不是我大哥?” 沈玉舒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大着胆子上前问一问,没想刚走到跟前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沈玉舒忙兴奋上前道:“乔大哥怎么在这里,是跟我大哥一起来的吗?” 乔二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向他奔跑过来的人影,一旁不明所以的侍卫忙要拔刀护在乔二身前却被乔二打发开来,乔二走上前借着灯笼的亮光看清来人的面孔,不由一惊道:“姑娘可算是回来了,这脸上怎么还挂彩了?” 沈玉舒忙掩面道:“一点小伤不算什么,我大哥呢怎么不见我大哥?” 乔二领着沈玉舒进了驿馆道:“叶大人跟主子还有慕容大人去了州府衙门,命我们在这里守卫。姑娘,不是在下说您,这一趟你可真是让叶大人跟主子快急疯了。” 沈玉舒听着愧疚道:“乔大哥实在对不住,当日不该拿雪莹来骗你。” 乔二脸红道:“也是我自己大意。” 沈玉舒笑道:“雪莹怎么没跟来?” 乔二一听脸一沉道:“她因护你不周被主子关了暗房,等找到你她才能解禁出来。” 沈玉舒一听心中更是愧疚不已道:“乔大哥带我去见我大哥和他吧,我自己的犯的错我自己承担不该连累雪莹。” 乔二一听二话不说便带着沈玉舒离开驿馆往州府衙门行去。 州府大牢外曹大人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只见一个修长健硕的身影在牢中检查了许久,突然转过身来用低沉的嗓音问道:“还不说实话,究竟是谁带她走的!” 曹大人忙磕了几个响头哭丧似的喊道:“下官冤枉啊,下官句句都是实话,衙役们也都瞧得清楚是绣叶公子,是绣叶公子啊!” 顾曦延听罢一掌将牢门拍个粉碎道:“还不说实话,你们究竟把她藏在什么地方了!说是不说!” 曹大人万万没想到顾曦延对绣叶公子的身份一清二楚,文灵轩五年前战死沙场尸骨无存,怎么可能在出现救人。这曹大人分明是在将责任往其他人身上推,只是拿一个死人做借口,未免也太阴损了些。 顾曦延越听越来气一脚踹翻跪在他面前的曹大人,拿起荣楠手里的刀便要砍上去。 叶知秋跟荣楠看在眼里忙上前阻拦,叶知秋急着小声道:“陛下息怒,就算是这狗官在推卸责任,找到舒儿之事为大!” 荣楠也劝道:“主子别动怒,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顾曦延听了才将刀还给荣楠,“回驿馆,把这个老东西给朕绑了吊起来直到他说出玉兰儿的下落,否则不许给他吃喝!”一旁的侍卫领命将哇哇乱叫的曹大人绑了起来吊在大牢的房梁上。 顾曦延定了定心神,心中却有些担忧起来,这些日子似乎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如当年练功走火入魔一般,莫不是被压制的魔性因光灵蛊毒又开始反噬?这个念头一冒出着实让他心中一惊。 当日颜风曾给自己把过脉,说只要控制的好,这蛊毒是会被压制的,可自从颜风死后,这蛊毒却是一日更胜一日的在自己体内猖狂,就连叶知秋和疯老头都无法根除。 一旁的叶知秋见顾曦延神色有异忙上前问道:“陛下,您可还好?” 顾曦延闭着眼长出了一口气,方才睁眼道:“回驿馆。”只听这三个字刚从顾曦延嘴里冒出来,却有一个兴奋的女声从门外叫道:“大哥,你们在哪儿!” 叶知秋一听忙跑出大牢,只见沈玉舒裹着斗篷一脸憔悴的站在院中,只有那一双眼睛明亮不已,扫过了自己一眼便奔上前拉着他的手道:“大哥。” 叶知秋见她无事,又想到当初的不辞而别骤然发怒道:“你还知道回来!” 沈玉舒一听本来兴奋的脸颊突然红了起来低头认错道:“大哥,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叶知秋无奈叹息,抬手捣了捣她的额头,道:“你要是再敢这样做小心我把你送回山里去!” 沈玉舒抬头吐了吐舌头笑着扯了扯叶知秋的衣襟道:“大哥才不会这么做呢。” 叶知秋有气道:“我会不会不一定,但是陛下他一定会!” 沈玉舒一听叶知秋提起顾曦延心中如小鹿乱撞一般忙摇晃着叶知秋的手道:“他也来啦,他在哪为什么我没见到他呢。” 叶知秋转身想指明顾曦延所在的方向却只见到空空的大牢门前一个人影都没有。 叶知秋叹了口气对这沈玉舒道:“你这次可真是把他惹怒了。回到驿馆我看你怎么跟他解释!” 沈玉舒有些心虚的委屈道:“是他先不理我的。” 叶知秋敲了一下沈玉舒的脑门道:“还乱说话,还不赶快回去!”说着拉着她便往驿馆走去。 沈玉舒一路上想了很多理由来给顾曦延解释,可是到了驿馆侍卫却不让她进顾曦延所住的房间,只说陛下已经就寝了若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沈玉舒失望不知该怎么办,叶知秋也只好从旁劝解道:“兰儿你还是先去休息吧,明日再来见他,他今日有些不舒服。” 沈玉舒一听双眼浸满眼泪道:“他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吧,是我不对是我错了,大哥你去求求他让我见见他吧!” 叶知秋叹了口气道:“你这丫头怎么这样死心眼,他既然不愿见你便是你在这里哭得昏天黑地他也不会见!” 沈玉舒闻言故意哭得更厉害声音也越发的大了起来,一旁的叶知秋见状脸上也挂不住了,就连给顾曦延守门的侍卫也不好意思起来。 叶知秋听得心里一阵烦躁道:“好了好了,怎么这一趟离家出走什么没学会却学会耍无赖了,平常疯老头给你扎针都不见你掉眼泪,你别再哭了,大哥求求你了!” 沈玉舒一听哭得更来劲道:“我不管,我不管!” 叶知秋听着也无可奈何不知该怎么办突然听到顾曦延房里传出他低沉而浑厚声音道:“哭什么,离家出走还有理了不成!” 沈玉舒一听这才住了嘴止住了哭声,心里却高兴道:“他终是肯跟我说话了!” 只见房门打开顾曦延穿着一件银灰色的袍子从房里走了出来,见她两行泪还挂在脸上心中一丝心疼,却沉着脸道:“你还有脸哭!我问你谁把你从牢里救出来的?” 沈玉舒一听心中有些慌乱哭声一下便停了,她曾答应过忘尘不说出他的事情不透露他身份,如今顾曦延一见她便问到她最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却是让她有些棘手,她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是一个我在路上遇到的朋友。” 顾曦延失笑道:“朋友?谁会有那么大本事冒着砍头的危险去劫狱!” 沈玉舒不敢直视顾曦延的眼睛,忙把头转向另一边道:“就是朋友而已,他救了我就走了,让我来驿馆找你们。” 顾曦延指着沈玉舒道:“看着我,说实话!” 沈玉舒更加不敢看顾曦延的眼神,退了一步道:“我困了,我去睡了!”说着便往她的住所走去,不想刚迈出一步却被顾曦延挡住了去路,顾曦延抓着沈玉舒的肩膀逼迫她直视着他。 一旁的叶知秋看在眼里却不敢发话相劝。 顾曦延的动作扯痛了她身上的伤疤,她疼的皱了皱眉眉,这一切没逃过顾曦延的双眼,他忙松开她将她的袖子撸上去,只见胳膊上长长短短的鞭子印不下数十个。顾曦延心中不忍道:“你这是怎么了?!” 沈玉舒忙抽出自己的胳膊将袖子放下来,噘着嘴道:“没怎么,不需要陛下为小女子操心,小女子如今累了要休息了,陛下请便吧!”沈玉舒说着跑进了自己的屋子将房门从里面拴上。这时与她才松了一口气心里盘算道:“还是得找个可信的理由把忘尘的事情搪塞过去。” 顾曦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叶知秋上前询问道:“陛下!” 顾曦延忙出手止住叶知秋的话道:“先把她身上的伤治好再说。其余的回京都慢慢查,还有把那个天脉城的县官给朕叫来!”叶知秋不敢怠慢忙躬身领命去了。 曹大人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他现在是明白为什么那个玉兰儿气焰如此嚣张,原来身后是这么一尊大佛,还是自己看走眼了。曹大人正心里思索如何让皇上开恩时,顾曦延却亲自审问起来道:“朕再问你一遍,救玉兰儿走的是谁?” 曹大人忙异常诚恳的回答道:“回避下,是一个蒙面的男子属下确实不知是何人啊!” 一旁叶知秋也问道:“你不知是何人,为何当时却告诉皇上是绣叶公子所为?” 曹大人一听连忙解释道:“皇上息怒啊,是属下身边的一个衙役,他曾经见过绣叶公子,所以告诉属下说救人的就是绣叶公子啊!” 叶知秋一听向坐在上方的顾曦延望去,顾曦延盯着跪在地上曹大人许久一言不发。随后站了起来走到曹大人身边冷声道:“朕再问你,玉兰儿身上的伤可是你打的?” 曹大人这一下急了忙磕了好几个响头道:“皇上恕罪啊,皇上恕罪,当时玉兰儿绑架奴才的小妾要挟奴才出兵围剿流匪,奴才也是见自己的小妾被俘一时气不过才让衙役们打了她,要是奴才知道玉兰儿是叶大人的远亲,奴才是绝不会打她的呀!”曹大人原本是想说,没想到玉兰儿跟皇上还有关系,只是这话可大可小他还是说与叶知秋的关系保险一些。 顾曦延一脚踹向曹大人的肩头,那一脚着实重直接将曹大人踹飞出去,随着门框飞在了院子里。顾曦延随后出来叶知秋也跟着出来,顾曦延指着地上打了几个滚口吐鲜血趴在地上起不来的曹大人道:“她做错事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她,谁给你的胆子!” 曹大人此时早已说不出话来,只是红着双眼强撑这身体跪倒不住的磕头。此时从一旁门里蹿出一个身影来到顾曦延跟叶知秋面前道:“曹大人打我是不对,可是你这样对待朝廷命官是不是也太残暴了,他做错了自有刑法等着他!” 说话的正是方才一直躲在屋子里不出来的沈玉舒,此时她听见顾曦延这里有响动便过来看看,没想竟是看到了曹大人如一个肉球一般被踢飞的一幕。沈玉舒生性善良见不得有人在她面前受苦,所以这才出言相劝。 没想顾曦延却动了怒道:“你为这样一个草包说话,也不怕脏了你的嘴,走开!朕自由办法收拾他!” 顾曦延说着从沈玉舒身边走过,没想沈玉舒一把抓住顾曦延的胳膊道:“曦延,算我求你别这样好吗?他打我是他不对,可是你不能因此加上一个暴君的罪名,那样就不是你的罪过而是我,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请你替我想想,当然如果你心里是有我的话。” 三十六. 身在西柔心在陈 2 这几日倒是清闲,鹰哲因为军情之事并没有来打扰过乌林娜和沈玉舒,也让沈玉舒给乌林娜的疗程可以比预料的更快一些。 乌林娜经过十日的调养,身体已见大好眼睛也恢复了清明,沈玉舒见她不爱吃药,便吩咐两个老妈妈将一部分药材都炖在汤中,以食疗的方法让乌林娜喝下。 乌林娜每日都会说很多感激沈玉舒的话,弄得沈玉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日乌林娜望着院中参天的梧桐树道:“舒儿,你说鄂里克现在在做什么,还有阿丽娜?” 沈玉舒盯着自己修改的药方一遍一遍的审核道:“我不知道阿丽娜在做什么,鄂里克的事情我却知道一点,听说他在西柔还挺吃的开,鹰哲有些决策上的事情都会听一听鄂里克的建议。” 乌林娜叹了口气,眼神转向沈玉舒关切道:“舒儿,你不恨鄂里克撕毁盟约相助西柔?” 沈玉舒放下药方道:“当然恨,若不是他这样做,我想今日陈国也不会如此被动。” 乌林娜流下泪来道:“舒儿,是我们对不起你们陈国啊。” 沈玉舒走上前递了一方手帕过去道:“乌林娜,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别哭了,否则刚好一些的身体一又要垮了。” 乌林娜接过手帕拭了拭眼角的泪水道:“你说的对。”随后勉强的笑了笑不再言语。 沈玉舒以为她思念家人便不再打扰,打算将药方拿去给守门的侍卫让他们去抓药,不想刚行到房门口时,乌林娜又开口道:“舒儿,我一直想不明白是什么事情能让你这样的女子都动了轻生的念头,你能告诉我吗?” 沈玉舒停下脚步叹了一口气,回身走到乌林娜身边坐下道:“你可知陈国前一任皇帝顾德共有三子,长子顾曦月,次子顾曦延,幼子顾曦明?” 乌林娜点了点头道:“知道,我记得当时有消息传来说顾曦月本是陈国太子,不想因为行事张狂不知收敛,所以被人暗杀。” 沈玉舒无奈的笑了一下道:“差不多,暗杀顾曦月的人就是我。” 乌林娜瞪着这几日稍微清明一些的双眼不可思议道:“你?你怎么会有能力做那样的事?” 沈玉舒安慰她更像是安慰她自己道:“其实我自己也不相信,不过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当时我被仇恨冲昏了头,所以才会有如此行为。” 那天沈玉舒跟乌林娜说了很多,几乎将自己的身世全都说给她听,说完之后心中竟是说不出的畅快,可她没有告诉她小朗的身世,不是因为她怕她告诉谁,而是这件事情对于她来说犹如一根刺扎在心头,虽然她爱小朗,可她还是不愿提及那一段过往。 事后乌林娜对沈玉舒说道:“舒儿,我本以为自己很可怜,虽身在皇族却连寻常人家的亲情有时都难以享受,可听了你的事情,我觉得我还算幸运。” 沈玉舒笑了起来道:“大公主这是在嘲笑我吗?” 乌林娜连忙摇头道:“不不不,你别误会。” 沈玉舒笑道:“我知道公主是什么意思,我不会误会也不会生气,毕竟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现在我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回去见见我的孩子,灵轩还有我的母亲。” 乌林娜望着沈玉舒许久,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道:“舒儿,我来帮你,鹰哲毕竟跟我有阿林在,他或多或少会听我的,还有鄂里克。” 沈玉舒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没用的,如今我是能牵动灵轩的最后一颗棋子,他们是不会放了我的,能让我来给你治病跟你住在这里,怕是他们都思虑了很久,就怕我逃走。” 乌林娜闻言抓着沈玉舒的手感激的看着沈玉舒不再说话。 雨季方至,屋外的梧桐树因为雨声发出啪啪啪的声音,沈玉舒披了一件麻布外衣提着灯笼站在屋檐下望着灯火中落下的雨滴,在院中的石砖地上汇成一条条细小的水流。 灵轩,不知你可安好,我如今成了你的负累,你可还愿与我相伴一生。我这是多可笑,到了这个地步还要怀疑你对我的态度会不会有改变,我们还能不能有结果。这辈子我终究欠你太多,若有来生只盼我们不要再遇见,这样你就不会总是要救我要被我连累,我也不会总是这样怀疑自己。 诀别就在沈玉舒意想不到那一刻悄悄地拉开帷幕。 整整下了五日的大雨,天空终于放晴,天气也随之热了起来。十几日的治疗乌林娜的身体好了许多,鹰哲似乎也是因此挑了这个雨过天晴的日子带着阿林和鄂里克来到这里。 沈玉舒本在书桌前写着一些补气养血的药方子,抬头便望见鹰哲刀光似的眼神,沈玉舒心里打了个哆嗦放下笔道:“你们终于还是来了。” 鄂里克从鹰哲的身后走上前,望着沈玉舒半天,却不知该怎么开口,沈玉舒便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伸手向鹰哲拉着阿林笑道:“阿林,还记得姑姑吗?来姑姑抱你去见妈妈。” 阿林睁大了双眼跟着沈玉舒道:“妈妈,妈妈!”抬头又望了望牵着她手的鹰哲。 鹰哲笑着将阿林交给沈玉舒道:“去见见她。” 沈玉舒见他主动交出阿林,便抱起阿林向乌林娜住的里间走去。 乌林娜早前刚服了汤药,这会儿还在睡着,沈玉舒抱着阿林悄悄走到床前,将阿林放在床边对着阿林道:“阿林,快摸摸妈妈的脸,妈妈就醒了,就能跟阿林亲亲。” 阿林似懂非懂的按照沈玉舒说的话,摸了摸乌林娜泛起熟睡红润的脸颊。乌林娜明显在睡梦中慌了一下,睁开了双眼。 沈玉舒见状笑道:“不愧是母女,阿林给你带来了。” 乌林娜见到阿林猛然坐起身,一把将阿林搂入怀中无声的哭了起来,阿林有些不舒服的在乌林娜的怀里扭捏着。 沈玉舒笑着摸了摸阿林的头,又对着乌林娜道:“我的任务完成了。”是的,该完成的都完成了,她的价值也只剩下最后的一项。 沈玉舒走向外间,对着鹰哲和鄂里克道:“你们不进去看看她?” 鹰哲摇了摇头道:“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急于一时。不过有些事却是要与文夫人好好商议一番了。” 沈玉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外面,鹰哲便和鄂里克识趣的向院子里走去。 院中梧桐花已落,大片大片的梧桐叶将阳光分散成无数道细线,洒在院中的地砖上,他们三人站在梧桐树下,鹰哲率先开口道:“文夫人该知道我想说什么,时候差不多了,陈国那边探子来报,文灵轩得知你在我营中早已暴跳如雷,要不是身边的人劝着,都要闯营来杀我。” “我知道,您不就是想等着他人心涣散无心领兵的时候来个致命一击吗,而我便是那个导火索了。”沈玉舒看着梧桐粗壮的树干说道。 “你很聪明,我不想对你用强,今夜你自己收拾好东西,我派人来接你。”鹰哲说的很客气,就像是沈玉舒去的地方是他家,他来请她做客一般。 沈玉舒笑了笑道:“收拾东西?可汗觉得我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 鹰哲面色一滞不再说话,向着身边的鄂里克递了个眼色便转身离去。 鄂里克留了下来,沈玉舒知道他只是为了看住她,以免她在这最危急的时刻逃走。其实她想过逃走,可这样只是解救了自己,而不是所有人,战争终究在所难免,她不能因为自己而牺牲掉数以万计的陈国将士的性命,她不想死后还要背上一个红颜祸水亡国灭族的名号。 所以,她在等,等一个机会,她在想,想一个办法,让她可以帮文灵轩减少一些负担,她知道自己力量薄弱可她还是想赌一把,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 沈玉舒见鄂里克不说话便先开口道:“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鄂里克本来沉默的脸上突然有些不自然道:“什么忙。” “我需要一些药物,可是我现在没有自由,只有你能帮我弄到。”沈玉舒故作乞求的看着鄂里克。 鄂里克道:“大姐的病不是已经好了吗?” “病虽然好了,可还是需要固本,所以还需要坚持吃一段时间,我修改了一下药方,可上面的三种药配不齐了,都差了一些。”说着,沈玉舒从腰间拿出一直藏起来的药方递给鄂里克。 鄂里克接过药方,小声念道:“硝石一斤,木炭八两,硫磺一斤,这是什么药方,我怎么从没见过。” 沈玉舒解释道:“你要是见过,你就是陈国人了,这方子是我师父独门秘方,能治标治本,关键是这是固本培元的良方,我很少用,要不是乌林娜病入膏肓我也不敢拿这样的方子出来。这些够她吃很久,只要她按时服用三年身体就可以恢复以往。” 鄂里克听罢将药方收进怀中道:“好,你什么时候要?” 沈玉舒抬头手搭了一个凉棚望了望天际道:“如今快响午了,太阳偏西一刻时给我,这样我还有时间配药。” 鄂里克点了点头道:“好,我这就差人去办。” “等等。”沈玉舒叫住准备出门的鄂里克道。 “怎么了?”鄂里克转身问道。 “你最好分三个人去办,要不然一个人去医馆,抓药的看这样大的剂量估计不会给的。”沈玉舒掩饰道。 “我知道了。”鄂里克说罢,便出了院门。 沈玉舒见他出去,便急忙走进自己住的那一间房,关上房门走到床前将被褥翻开,里面藏着的全是她制作好的一节一节的火药。 鄂里克,只能怪你自己没见识,当年我用这东西炸了整个沈家老宅,如今我更可以用这个炸了你整个军营,也可以用这个结束自己,为文灵轩除去后顾之忧! 没过多久,便有人来接沈玉舒去军营,见她大包小包拿了拿了许多,不由得有些怀疑,还好有鄂里克在前头挡着倒也顺利的通过搜查。 夜里因前几日下过雨有些凉,沈玉舒将身上的衣物往紧的裹了裹。他们确实没有对她用强,而是很客气的围在她的身边,还有人帮她拿着行李,她见到这场景不由得笑出声来。 鄂里克有些怀疑的走到身边道:“大难临头了,还有心笑,你就不怕这条命真的就这么断送了?” 沈玉舒侧过头对鄂里克说道:“那我还不是得好好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只是觉得,这样一番场景不像是拿我去要挟人,而是请我去做客。” 鄂里克看着沈玉舒坦然的模样,长吁一口气不再说话。 鄂里克一直将沈玉舒送到军营里专门为她设置的牢笼门口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沈玉舒看了看用毛毡和木桩简易搭起来的笼子,这笼子只有一人容身的大小,里面用稻草铺了一层用作休息,角落里还有一个小水瓮一个碗,没有桌子凳子。 沈玉舒心里自嘲道,沈玉舒,这就是你活在人世的最后的住所吗? “看看还需要什么,我派人去准备。”鄂里克道。 沈玉舒摇摇头道:“不用了,那些药可能还要配个一两天的,等配好了,你再过来取吧。”说罢,沈玉舒从一旁的士兵手中接过厚重的包袱,便进了笼子。 夜里漆黑一片,只有烛光随着毛毡的缝隙吹进来的风不停的摇曳着。 沈玉舒小心将火药一包一包的分好,在自己身上藏了一包大的,剩下的她将它们用药捻子一包一包的连在一起,虽然都是小包,但是只要连起来同时引爆,她确信可以将整个主营和粮库炸毁。 沈玉舒正思索怎样将这些火药放在粮库和主营周围时,突然一阵风来,将原本就微弱的烛光熄灭。沈玉舒起身向门边走去,想向巡夜的士兵要个火折子,突然感觉身后一凉,惊道:“什么人!” “姑娘别怕,可还记得梅园雪莹?”一个女子的声音压低从沈玉舒身后传来。 沈玉舒激动的赶忙转身想在黑暗中瞧得更清楚一些,可是奈何伸手不见五指,只好作罢,眼睛望向前方道:“雪莹?” “是我,玉舒姐,我来救你了,今夜无月,你这就随我逃出西柔大营。”雪莹说着抓着她的手就向外走去。 沈玉舒赶忙停下道:“不行,我不能走。” 雪莹疑道:“今夜不走,就没有机会走了,明日便是决战之时,我们烟雨楼众人便是要赶着两军对战之前将您救出去!” “什么,明日便要开战了?”沈玉舒有些不相信道。 “是呀,连主子都亲自坐镇这次战役了,战书是十五天前就下了的,为了摸清您的藏身之所,我们足足推后了十日。所以姐姐不管有什么事情,我们一定要走,快一点,乔大哥他们在军营外接应。”雪莹说着又要拉她出营。 什么?顾曦延也来了,这次难道是生死战吗。 沈玉舒思绪纷乱,连忙制止雪莹拉着她的动作,“雪莹正因为这样,我更不能轻易走了,而且你要帮我。” 雪莹疑惑道:“姐姐有什么事情未了?” 沈玉舒拉着她摸索着坐下,将火药的用法和要摆放的地点都告诉她,沈玉舒要她等到清晨时,与她兵分两路,她在这里引开众人的视线,她去摆放炸药,并在双方开战前的一刻钟时引爆炸药。 沈玉舒和雪莹就这样手拉着手坐了一个晚上,她并没有告诉雪莹最大的一包炸药就在自己身上。 天开始麻亮起来时,沈玉舒紧张的长出了一口气,走向门边大喊道:“有人吗,来人哪,我要见鹰哲!”沈玉舒扯着嗓子喊了好久,才跑来两个凶恶的士兵用不太流利的汉文道:“喊什么喊!” “我要见鹰哲,他背信弃义,不守承诺!”沈玉舒叫道。 那两个士兵见沈玉舒气势凶凶,便开了牢笼的门拽着她去了主营帐。沈玉舒乘他们不注意时,偷偷的回望了一眼关着沈玉舒的笼子,风扫过门帘,里面已是空无一人。 还没到主营,鹰哲和鄂里克便从里面走了出来,见沈玉舒被士兵扣着,便走上前,鹰哲审视着她道:“本想去找你,自己就送上门了。”随后指着沈玉舒身旁的两个士兵道:“你俩把她绑了,绑在我西柔狼王旗的旗杆上。” 沈玉舒还没来得及说话,身边的士兵便拉着她离开。沈玉舒有些气不过道:“鹰哲,你骗我!” 营地之中站满了西柔士兵,沈玉舒被五花大绑立于在旗杆之上,鄂里克看着沈玉舒,“文夫人,文灵轩不肯降西柔,所以我们只好用你来试一试。” 沈玉舒鄙视的看着鄂里克道:“鄂里克,以前我只是觉得你为了家人才会这样对我,所以我对你还有同情和理解。如今我只觉得你很可悲,不但出卖了自己的国家,还有自己的灵魂。你以为你倾尽国力帮助鹰哲就可以得到西柔人的帮助而助回真吗?你错了,鹰哲对于西柔以外的人民从来都是暴政。你以为他真的对乌林娜好吗,前几天我在乌林娜平日所服的药中都发现不同剂量的天麻散,这种药平日里用于安神,但如果长时间服用人就会神智不清出现幻觉,直到最后的死亡。你可听说过有一种毒药叫离魂,它的主要成分就是天麻散!” 鄂里克不可置信的看着沈玉舒,最后像是下了个决心道:“我知道你现在说的这些都是挑拨离间的话,我不会相信,你好自为之。”说罢不再理沈玉舒,朝着鹰哲所在的方向走去。 沈玉舒绝望的抬头望向天空,乌云密布恐大雨将至,她不禁开始担心那些炸药会不会起作用。 正担心时,耳边传来鹰哲响彻云霄的声音道:“我西柔的子民们,今日便是与陈国决一死战的日子,当年我的父王受辱于陈国的天启帝,如今我们要一雪前耻,不但要洗去西柔的耻辱,更要将陈国变为我们的牧场。让我们的家人都能有一个安身温暖的家,我们是上天的使者,让我们为西柔为我的父王更为我们的天神而战!出发!” 说罢鹰哲抽出腰间的弯刀指向天脉城的方向率领大军一路前行而去。 第8章 魂牵京都始梦华 2 顾曦延停住脚步回头望了一眼眼含热泪央求自己的沈玉舒,眉目流转,终是叹了口气道:“这次朕就饶了他,不过这个县丞不用他当了,朕回京后另有人选!” 地上的曹大人一听皇帝饶了自己性命忙感激涕零道:“多谢皇上!”只是话还没有说完人便昏死过去,一旁识相的守卫赶忙将昏死过去的曹大人拖了出去。 沈玉舒一展笑颜道:“曦延,谢谢你肯听我的,我保证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烦你了。哥,麻烦你还是派人送我回积越山吧,我觉得还是那里适合我,我以后都不出山了。”说着沈玉舒松开了顾曦延的胳膊,走到叶知秋的身边。 叶知秋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沉默的顾曦延,却也如释重负道:“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平安估计是舍不得你了。” 沈玉舒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强行又挤出一个笑脸道:“没事,如果平安想我了你送他来烟雨楼啊,我出不去了还不许他来吗?” 叶知秋无言拍了拍沈玉舒的肩给她递了个眼色,便把周围的守卫全部带到院子外面。 突然之间院子里除了碎了一地的木屑以外只剩下沈玉舒跟一旁盯着自己的顾曦延。 暮秋的风穿过厅堂,卷起沈玉舒和顾曦延的衣角,像是一种默契的开始,给了他们一道缓缓穿过心头的暖流。 沈玉舒见顾曦延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故作轻松道:“好了,曦延如今这里只剩下我们了,有些话我也可以跟你大大方方的说。” 顾曦延见沈玉舒的表情心中却如被人拿刀割了一下,不见血却生疼生疼。 沈玉舒见顾曦延没有反应以为他还是会对自己如以前一样,便大着胆子道:“我知道这几年你对我的好,可能是我读的书见得世面少,所以这种好当做了男女之情,让你困扰了这么久。现在我走遍大半个陈国也看了许多人文风貌,我也明白了自己的纠结。对不起曦延,是我自作多情,我想你也许只是像照顾妹妹那样照顾我罢了,教我读书写字写诗作画只不过是你对于一个病人的宽容。回到京都我不会再打扰你,你是皇帝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我配不上你,以前都是我一厢情愿痴心妄想,你别介意我以后不会了。”沈玉舒说着泪水早已晕满了整个脸颊。 顾曦延听着沈玉舒的话,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心疼的捧起她的脸为她擦着眼泪。沈玉舒见状突然愣住,顾曦延这五年在自己身边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态,从来没有见过他为什么事情操过心,可是如今她却在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种失而复得的高兴和满足。 沈玉舒一时愣在当场,顾曦延却是慢慢将她揽在怀中一点一点收缩着自己的怀抱将唇搭在她的耳边含泪深情道:“对不起。” 沈玉舒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顾曦延放开沈玉舒,抬手托起她的下巴,眼中透着坚定道:“我不会再放你走了,哪怕将来你会恨我会杀了我,我也不会放你走了!” 沈玉舒听着顾曦延这样说,眼神由喜转悲一把推开顾曦延道:“顾曦延,你这算什么,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不需要你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哄我开心!” 顾曦延却不容分说的上前拥住她道:“妍妍!” 沈玉舒听着顾曦延有些失声的话语停下的挣扎的动作,抬头望向他。顾曦延此时早已卸下周身作为天子的气势。她突然便觉得这么多年来,他是真的在乎她的,只是她不明白这么多年他为何一直对自己若即若离,于是她一把抱住顾曦延道:“曦延,为什么你到现在才明白我对你的爱,为什么要我等这么长的时间,你知不知道我都已经快绝望了,我以为你真的不在乎我,不爱我。” 顾曦延温柔一笑抱着沈玉舒,抵着她的额头,“是我的错,我不该自私的觉得什么都是为你好,反而忽略了你所有的感受,我不会再让你离开。妍妍,我爱你!” 也许只有当着什么都不记得的沈玉舒的面,顾曦延才会这样勇敢的说出自己的爱,只是这一句“我爱你”里包含着太多太多的愧疚与歉意,如今的沈玉舒却是一句都听不出来罢了。 沈玉舒心中大恸,激动的靠在顾曦延宽大的臂弯里望着他的缱绻目光,可仍有些不信的试探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顾曦延望着她期盼的目光,终是卸下了所有包袱,用力的点了点头,时光短暂,他不想再继续蹉跎了他们之间可能相守的岁月,哪怕不过一场镜花水月,他这一次也想抓牢她,学着去用正确的方式爱她。 沈玉舒不可置信的揽上他的脖颈,望着他一脸甜蜜道:“曦延,你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快五年了,我也爱你!” 顾曦延微微松开她,她也抬头望着他。她从未见过他的眼神里有如此深邃的光彩,她被吸引住了,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是他们本该就这样一直相拥着相望着一样。 突然沈玉舒眼神一变惊喜的摇晃着抱着自己的顾曦延道:“曦延你看,下雪了!” 顾曦延随之向天空望去,也释然道:“是啊,我们该回家了!” 沈玉舒听着望着顾曦延道:“家?” 顾曦延刮了一下沈玉舒的小鼻子,宠溺道:“对,我们的家!” 第二日一早天脉城里铺上了薄薄一层霜,沈玉舒紧了紧身上的棉披风哈了一口气,兴奋的走出了驿馆的大门径直向不远的万佛寺行去。 万佛寺此时早课还未结束,有些上香的香客们便跪在地上跟着做早课的和尚们一起念着经。沈玉舒在大殿外向里搜寻了好久也没有见到忘尘的身影,只听一旁的乔二说道:“姑娘若是上香还是请耐心等会儿吧,擅自打断僧侣的早课是不好的。” 沈玉舒无暇顾及一旁儿乔二随口道:“我哪是上香啊,我找人!”沈玉舒说罢言语一滞心知话说错了,忙转身看着乔二解释道:“对不起啊乔大哥,我就是瞎转悠转悠,反正明日一早出发,我呆在驿馆里也没事做,大哥和慕容将军还有曦延像是有忙不完的事情,我一个人闷都要闷死了,你说要是雪莹在这里我还能有个人说话,可是雪莹不在你就让我随便看看嘛!” 乔二没想到如今沈玉舒的嘴皮子这么利索,他只是说了一句话如今她却是拿了好几句话来噎他,他本就是话少之人如今更是无话可答只能道:“那属下在万佛寺外等您,姑娘要是有什么事大声喊我便是。”沈玉舒一听忙开心的打发乔二离开。 沈玉舒见乔二去的远了,便又转身趴在门框上盯着里面的光头僧侣一个一个辨认。就在沈玉舒专心数着和尚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阿弥陀佛,施主,有人请您去后院一叙。” 沈玉舒见那小孩是个光头小沙弥,以为是忘尘派他前来相告,想也没想跟着这个小沙弥便向后院行去。 沈玉舒一路来到后院,只见在前方带路的小沙弥却突然转了个弯不见了。沈玉舒这时才觉出事有蹊跷,那小沙弥一路行来并没有告诉自己,要见自己的究竟是谁,她想及此处忙回身往前殿赶去,不想一个身影却挡住了去路。 沈玉舒退后一步认清来人面容,此人面目陌生应是没有见过,不过穿着得体一看便知家境殷实。 沈玉舒警惕的又退了一步道:“你是谁?” 那人却有些不可思议道:“姐姐竟然连我都不认得了?” 沈玉舒怀疑道:“我应该认得你吗?” 那人低头笑了几声抬头盯着沈玉舒眼神里透着些许神秘道:“真是造化弄人啊,姐姐竟然真的将前尘往事都一并望了,连我这个你最亲的人都忘记了。” 沈玉舒有些不确定道:“你究竟是谁,什么叫做你是我最亲近的人?” 那人围着沈玉舒转圈道:“姐姐,我是你的表弟啊,应该说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你过去是谁的人了。要不是今日有这样的机缘,弟弟我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能跟姐姐见上一面呢。” 直觉让沈玉舒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泛起一阵一阵的厌恶,她根本不相信此人所说的任何一句话,“我若是想知道我的过去,我大可以找我哥哥还有知道我过去的人说,凭什么要找你,你说你是我弟弟,我就得信你吗?” 那人停下脚步,假作若有所思状道:“你说的也对,不过你不信也罢信也罢,我们是表姐弟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就像你我的出生一样。这么久了姐姐就不好奇你身边为什么没有父母,你过去究竟出生在怎样的家庭里吗?” 沈玉舒听着那极其诱惑的话语不禁问出来:“我出生在怎样的家里?” 那人突然挨近沈玉舒,悄悄说道:“你的父亲和亲哥哥姐姐都是被先皇害死的,而你如今却要成为你仇人的儿媳,真真是天意弄人啊!” 沈玉舒一听转身指着来人怒吼道:“你胡说什么!” 那人哈哈哈的笑了几声道:“你不信我说的,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若是哪一天想知道了来这里找我啊,我的好姐姐!”说着将一个纸条塞进沈玉舒的手里,此时前殿传来早课结束的钟声,那人一听之下不再多说转身进了后院消失不见。 沈玉舒一时没有缓过神愣在当场,直到有人在她身边躬身行礼阿弥陀佛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赶忙抓着一个经过自己身边的僧人问道:“请问忘尘师父还在吗?” 那僧人淡淡的道:“忘尘师父昨日已经离开万佛寺不知去向了,施主若是想找忘尘师父可以在这里多等几日,说不定过几日忘尘师父就回来了。” 沈玉舒无奈道:“不是说他是你们这的挂单僧人,怎么他去哪里了你们都不知道。”只是那僧侣说来说去都是一句“阿弥陀佛”,沈玉舒见那僧人如此也没了精神,跺了跺有些冻僵的脚便回到前殿叫上乔二回了驿馆。 沈玉舒一路上胸口都有些堵得慌,莫名的被一个称作是自己表弟的人说了一通没头没尾的话,如今真是干什么都没了心思。尤其是他所说的,自己的父母是被先皇所杀,这事情究竟是真是假。这个疑问惹的沈玉舒脑袋里一团浆糊,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便只好假称自己身体不适早早睡下。 翌日清晨,顾曦延一行人带着沈玉舒便开启了回京都的路途,一路上沈玉舒独自坐在马车中心思凝重,一旁骑马并随的叶知秋和顾曦延看在眼里相互递了个眼色并没有问出口。 他们知道,如今的沈玉舒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性格还是与原来相似,有些事情总是压在心里不肯说出口,若是这时相问只怕也问不出什么,只有等她自己想明白了,愿意说了,再问不迟。 且顾曦延和叶知秋都知道沈玉舒此次出走后性情有了很大的变化,不再像当初那样害怕一切事物,反而成了一个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大家更担心长此以往不知道她还会惹出什么事情,所以一路上大家并没有多做停留到了京都。 沈玉舒按照叶知秋的要求蒙着面纱进了叶府,随后便被看管在自己所居住的玉兰阁中。按照叶知秋的意思这便是离家出走的惩罚——禁足。沈玉舒如今倒也听话,乖乖的安顿了下来,不吵不闹。 不过好在叶知秋也并不是真的让她禁足,毕竟他们更加担心的是她的情绪和身体,所以不过关了她三日便由着她去了。 这日傍晚沈玉舒正百无聊赖的在宅子里散步,行至外墙边她正看着几株枯萎的爬山虎发呆,不曾想墙外却传来一阵阵哭泣声,若有似无。沈玉舒心中担忧,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盯着她的烟雨楼暗卫,吩咐道:“劳烦能将我的幕篱取来吗?” 那人闻声点了点头便去取了幕篱。 沈玉舒戴上幕篱,便轻轻打开了距离围墙最近的一处偏门想要出去,不想侍卫一把拦住她道:“姑娘,叶大人有令不得他允许你不能出宅子半步。” 沈玉舒气馁道:“我就出去看看,大不了你陪着我好了,就在墙边,你难道没听到哭泣声吗?” 侍卫犹豫,沈玉舒却已开了门径自出了宅子。 果然,沈玉舒在墙角边发现了一个人。 沈玉舒有些担心又有些好奇,守卫森严的叶府四周什么时候竟然能有不速之客光顾,于是大着胆子向前查探,只见一个小姑娘正躲在一座架子车旁哭着收拾地上堆积的枯叶,她心中已有了答案便上前问道,“小丫头,你为什么躲在这里哭?”。 那女孩儿闻声一怔瞪着大眼睛望着沈玉舒,沈玉舒也瞪着大眼睛望着她。 沈玉舒看着泪眼汪汪的小女孩儿忽而一笑,掀开了幕篱一角露出真容,道:“真的是你啊?” 小姑娘擦了把眼泪,冲着沈玉舒磕了个头,“见过贵人!” 沈玉舒疑惑,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暗卫,转身又问道:“你一个人为什么在这里哭,是在除不洁司挨骂了吗?” 小女孩儿一边擦眼泪一边道:“我找不到我爹爹了。” 沈玉舒心头一软,问道:“怎么回事啊?” 小女孩儿一边啜泣,一边道:“我爹爹原本在码头帮工,给内城的官宦人家送货品,前不久出了错,所以他们把我爹关起来了,我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他们说我爹爹来了叶家,所以这段日子我一直都在这里想要找我爹爹,但是没有任何消息,所以我才哭的。是不是我惊扰到贵人了?” 沈玉舒挥了挥手道:“没事的,你爹爹帮忙拉什么货怎么会被关起来呢,你确定他是进了叶宅?” 月亮叹了口气点点头,委屈道:“我爹自从进了叶府就没有出来过,所有人都告诉我是叶大人怪我爹爹把货物弄坏了,所以不让我爹爹出去。” 沈玉舒不信道:“我大哥不是那样的人,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了,等我大哥来了我帮你问问!” 月亮一听有些奇怪道:“你大哥……你大哥不会是叶院首吧!” 沈玉舒得意道:“那是自然!” 月亮一听更加奇怪,上下打量了一下沈玉舒道:“那就奇怪了,你大哥姓叶,为什么你姓玉啊?” 沈玉舒一听突然一怔,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当年玉兰儿这个名字是她有记忆以来为顾曦延所取,可自己究竟叫什么却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此时月亮突然发问却是将自己给问住了。沈玉舒双手撑着脑袋想了半天道:“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情很重要吗?” 三十七. 一曲离歌咏别离 1 天脉城外,一百里处神武大营前。顾曦延和文灵轩二人身着铠甲手握长剑,骑着高头大马望着马下的数万士兵。 顾曦延头带金色头盔,上面雕着一只金龙,他提起马缰绳走上前声如洪钟,“将士们,今日一战关乎陈国生死,为了我们的家园田地不被人践踏,为了我们的妻子儿女不被蹂躏,跟我一起将欺侮我们的西柔人赶出陈国。没有国,便没有家,将士们,拿出你们的勇气,为了身后的家园同胞,出征!” 绑着沈玉舒的旗杆插在鹰哲所坐的马车上,马车摇摇晃晃几欲将她的五脏都颠出来。她心中默默的计算着时间,祈祷雪莹能赶在两军交战之前将火药全部点燃。 正思索间,马车突然一停,她便随着旗杆晃动了几下,才注意到所有的士兵都望向了前方,便也抬头望去。 不远处是一片草场,草场的另一头只见身着金黄的盔甲的顾曦延和身着红色铠甲的文灵轩骑马立于军队之前。 沈玉舒心中慌乱又激动,抿唇含泪。 鹰哲见沈玉舒如此在她身前招了招手,便有一名士兵为他牵来一匹马,他下车骑上马,又吩咐士兵将她看好,便骑着马向军队的最前方走去。 两军的距离就这样缓慢的不断的靠近,只见前方鹰哲突然将弯刀举向天空后又对准陈国的士兵,沈玉舒便知真正的战争在这一刻打响。 两军刚交上火,狼烟四起时,沈玉舒身下的驮车的马匹便开始躁动不安,拉着马的士兵不时安抚着马匹,就在此时突然身后传来巨大声响,沈玉舒知道是雪莹已经点燃了火药。 西柔士兵顿时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不知是谁吼了一声道:“陈国的将士们,西柔大营已经被我等炸毁,他们没了后路,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此声一出,大家都激动起来,炸毁西柔大营无异于给陈国的士兵增添了气势,这时砍杀起来更比先前还要勇猛。 沈玉舒被绑于旗杆之上,不断的在人群总搜寻着文灵轩和顾曦延的身影。突然肩膀一松,绑住她的麻绳已经落地,顺势也有个冰凉的器物贴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沈玉舒的脑袋轰的一声,手下意识的向腰间摸去,这一摸却也让她心凉到谷底,先前备好的火药包不知何时早已丢失不见,腰里空空的只剩下松松垂在腰垮上的腰带。 一个嘶哑的声音传入沈玉舒耳中,“沈玉舒,你骗我!”是鄂里克的声音! 沈玉舒怒吼道:“我何时骗过你!” “那你告诉我,那些你所谓的给乌林娜准备的药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刀又逼近了沈玉舒的动脉几分。 沈玉舒见此情形定了定神,咽了口口水,“鄂里克,你到现在才知道,会不会有些太晚了,那些东西是药,不过不是给人吃的,而是能让整个西柔大营葬身火海的火药!” 鄂里克的刀明显停顿了一下,沈玉舒闭着眼睛等待着他的刀划过自己脖颈的那一刻,只是那一刻许久之后一直没有到来。等沈玉舒睁开眼时,眼前出现的是一个身着明黄色盔甲金色头盔还在微弱的阳光闪着夺目光彩的人。 他的盔甲上还残留着不知是谁的血迹,不知是他的还是所杀西柔士兵的,而他身后随之跑来了一个满脸是血的男子。 刀还架在沈玉舒的脖子上,鄂里克望着顾曦延和文灵轩不住的向后退,沈玉舒也只能跟着他一起往后退去。 文灵轩几次想抢上前来,却都被顾曦延制止住。 顾曦延见此情形率先发话道:“鄂里克,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鄂里克惨笑了一声,“没有什么好处,只是我既然已与鹰哲结为同盟,便也只好如此,沈玉舒是文将军心头所爱,如今文将军不肯放下手中长剑,我也只好用她来保命!” 突然一旁传来鹰哲的声音道:“鄂里克,你还在等什么,杀了这个妖女,她害我西柔数千将士性命,死不足惜!” 鄂里克转头看向鹰哲道:“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我回真的士兵在这一役中,皆是前锋,早已被陈国士兵斩杀殆尽,而你西柔士兵才死了几个!” 鹰哲举着还在滴血的弯刀,向前一步道:“你误会了,我们还有机会,你快快杀了这个妖女随我逃命,我们去找乌林娜!” “哈哈哈,乌林娜?刚才早有人传来消息,乌林娜在房中自尽了,这是她写的遗书,你自己好好看看你都对她做了什么!”说着鄂里克愤怒的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又将那纸扔给了不远处的鹰哲。 也就在此时乘着鹰哲接过遗书的一刹那,顾曦延率先发难向鹰哲攻去,而文灵轩紧随其后向鄂里克袭来。 鄂里克架着沈玉舒向后退去,不料忙中出错脚下被一个士兵的尸体所绊,带着沈玉舒一起摔了个跟头,刀在瞬间划破了沈玉舒的咽喉处的皮肤。 幸好沈玉舒学过功夫,忙歪了脑袋,躲过了匕首的深入。而她更是乘着这个机会脱身转身向文灵轩跑去,一边跑一边唤了声,“灵轩!” 不想沈玉舒没跑出几步却突然感觉脊背一凉,有一个锋利的东西从她的后背左腰下方径直划上了右肩,瞬间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她便再也坚持不住向前扑倒。 文灵轩大惊抢上几步一把将她搂在怀中,焦急的望着她,“舒儿,舒儿!” 沈玉舒痛的几乎晕厥却还是撑着几丝力气道:“灵轩,我终于见到你了,对不起,是我太任性太胡闹了!” 文灵轩将她搂紧了几分道:“我从未怪过你,舒儿,我不怪你!” 说话间,忽然听沈玉舒身后传来鄂里克的喊声,文灵轩闻之举剑相击,只是抱着她终究不便,堪堪抵挡了鄂里克几刀之后,还是被鄂里克在左臂上划了一道鲜红的口子。 “这里有我,你去对付鄂里克!”叶知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文灵轩像是得到了定心丸一般将沈玉舒放开,专心与鄂里克打斗起来。 沈玉舒这一下失了重心趴在了地上,眼前顿时一黑头晕目眩。恍惚间眼前出现了一双手,沈玉舒便扶了上去道:“师兄我还坚持的住。” 只听那人道:“背上这么大的口子,你确定你还坚持的住?” 沈玉舒听声音不对抬头望去,却见到一双如炬般的眼神,里面饱含关切之意。她想将手挣脱,不想他却抓的越紧道:“别逞能!” 沈玉舒向他身旁望去,叶知秋正浑身是血的望着她,她看着叶知秋说道:“师兄。” “哎。”叶知秋回道,可是尾音里已有了明显的颤抖。 就在沈玉舒思绪还飘在叶知秋眼中的疼惜里时,突然只听她上方的顾曦延大喝一声道:“灵轩,穷寇莫追!”说罢,便将沈玉舒往叶知秋的方向一送追了出去。 叶知秋慌忙间检查了她背上的伤道:“还好没伤到筋骨,来先把止血药吃了,等回到天脉城我再给你仔细包扎。” 沈玉舒听话点了点头,将叶知秋从怀中取出的药丸咽下,抬头向文灵轩他们所打斗的地方望去,只见前方火光弥漫,不等沈玉舒有所反应前方不远的树林中便传来轰的一声,陈国所有的将士和西柔将士在这一刻都停止了打斗向着树林边望去。 沈玉舒脑袋像是被人狠狠的敲了一下,跌跌撞撞的借着叶知秋给她的外力起身,向火光冲天的地方跑去。忽然此时天边雷声震动,憋了一日的雨终于下了下来。 沈玉舒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跑到了火光旁时,大火已经被雨水熄灭,灌木林里还冒着缕缕青烟,沈玉舒搜寻遍地找不到文灵轩的身影,突然脚下一滑,瘫坐在地上。 沈玉舒不知道打在脸上的究竟是泪还是雨水,只是不停的在雨中寻找着,手里不断地摸索着。 不一会儿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只断臂,手中还握着一把弯刀。沈玉舒识得,这是鄂里克的弯刀,那这个手臂呢。 沈玉舒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就在断臂不远的地方,沈玉舒看到了方才还带在文灵轩头上头盔,头盔上的孔雀翎早已被雨水打湿与泥浆混在了一起。她麻木的一点一点爬过去伸手拿过那顶头盔,紧紧的抱在怀中,放声大哭起来,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嗓音直哭到沙哑却还是止不住泪水,不知过了多久,她抬头望着灰暗的天空大吼了一声“灵轩”眼前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沈玉舒一直都很迷糊,时而清醒时而又沉睡,做梦梦见的全是她与文灵轩的过往,从相识相知到相守,他付出的永远都比她多。她总是有麻烦了,才会去找他,他总是微笑着回应她去帮她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 他从未嫌弃过她,也从未亏待过她,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对她好,保护她。可她都做了什么!一次又一次将他推入漩涡之中,让他替她背负那么多的痛苦折磨。 “她的伤没事了吧?”身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让沈玉舒感觉很踏实,可又有些担心,灵轩此时在哪里。 “没事了,可是她无忧散的毒并没有完全解开,鄂里克一死,现在连制解药的方法都没有了。”一旁有个声音回复道。 “你师叔呢?” “这个臣也说不上,当日师叔取了舒儿的血来化验,到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结果,一切只有等到回了京都才知道。” “也好,有鹰哲的消息了吗?” “目前乔二那边传来消息说,鹰哲经此一役损失惨重,那日战败便偷偷帅余部回了西柔。” “回真那边呢?” 话音刚落突沈玉舒感觉有一只手搭上了她的额头,反复摸了摸,似乎在确定什么。 “鄂里克已死回真人心涣散,还不到十日便分裂为东西两派,一派主张归降陈国,一派主张归降西柔,只有少部分认为可以举部西迁往呼延城去避祸,重整旗鼓。” “很好,让回真那边的探子再继续打探消息。” “晋王那边呢?” “他的账,我们回京再慢慢算。” 那人帮沈玉舒捏了捏被角,屋内便没了声息。 很久很久,沈玉舒听到了鸟儿啼鸣,像是两只欢快的黄鹂在窗外的树梢悠然歌唱,她缓缓睁开双眼却又捂上了眼睛无声的哭了起来,直到有一双手将她的手慢慢掰开。 顾曦延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将她眼角的泪水拭干,一边擦拭一边道:“难过就大声哭出来,别憋坏了自己,等你哭完了,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沈玉舒想起他这话的前半句,她曾经也对他说起过,便望着床顶大声的哭了出来宣泄着自己的悲愤,“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努力,最终我关心的,关心我的都离我而去,我究竟做错了什么,父亲,哥哥姐姐,师姐,师父,如今又是灵轩,该死的是我,不是他们啊!” 沈玉舒用力的砸着身下的床越哭声音越大,整个人都抖了起来。顾曦延见状急忙将她扶起来,轻拍着她肩头帮她顺气,“这不关你的事,妍妍振作一点,你还有小朗,还有你的母亲,你可知你突然不见了,她有多担心多着急!” 沈玉舒哽咽着望着顾曦延道:“我娘她还好吗?” “她好吗,你说她能好吗,你不见了这么久,你师父的死因也未查明,两头事情扯着,她能好吗?那日我带着小朗去见她,她却连抱小朗的力气都没有。”顾曦延柔声道。 沈玉舒哭道:“顾曦延,究竟是我欠你的还是你欠我的?为什么这辈子我们要这样纠缠不清?让这么多人为我而死。” 顾曦延将她平躺放好盖上被子,冷淡道:“这些很重要吗,就当是我欠你的吧。你还是先休息,有很多事要等你精神好一些了再告诉你。”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看着他眼中的关切之意,心有不忍沙哑着嗓音道:“那我能再问你一句吗?”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除了你当日抱在怀中的那个头盔,文家军又找到灵轩的铠甲和一把断剑,至于尸骨,按照你师兄的推断,该是被炸成粉碎了。所以这几日我们在事发地为灵轩立了一个英雄冢,等你伤好了,雪莹会陪你去看他。” 沈玉舒难过的闭上眼睛,不再说话。顾曦延默默坐在她的床边,直到她又一次昏昏沉沉睡去。 睡梦中沈玉舒听见一个悠远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道:“好好睡吧,一切都交给我。”这个声音在这一刻让她感觉分外踏实,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她不是不想背负,只是她太累了,她好想文灵轩啊。 三十八. 为爱疯魔斯人去 皇宫之中,武玢儿焦急的在凤藻宫中乱转,坐在一旁喝茶的武长青见状道:“玢儿,别转了,爹爹眼都被你转晕了。” 武玢儿闻言疾步至武长青身前道:“爹,你说洛儿会不会有意外,为什么他回来后就将两个孩子都放在养心殿中,不让我们探望?我都好就没有见过洛儿了,也不知他究竟如何!” 武长青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你放心,再怎么说洛儿都是他的儿子。再说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干什么事情总要担风险,为了洛儿的将来你要挺住,千万不能漏了马脚。” 武玢儿懊悔道:“爹,当初我就不同意这样做,杀一个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连累洛儿。” “不做真了,顾曦延怎么会上当,我们又怎么洗去嫌疑?”武长青说道。 武玢儿眼中有泪道:“说是这样说,可我总觉得这样做会害了洛儿啊。” “你就是太优柔寡断才会外面的野女人骑在头上,你说你与他成亲这么久,他做秦王的时候你怎么就没发现他的腿是装的,你怎么就没发现他在外面还有个女人,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幸亏为父发现的早,等到两个孩子都大了,到时候立太子时,只怕还会出意外。”武长青生气道。 “爹!”武玢儿急切道。 武长青继续说道:“爹怎么了,是你说顾曦延成日都抱着文灵轩的儿子笑,你心里不舒服。爹可全是为了你,爹就你和悠儿两个女儿,不知你们都着了什么魔偏要喜欢他这个瘸子!要不是我武家帮忙,他这个皇位能做的这么稳!比起他,我倒是更中意他顾家的小儿子,有他老子的聪明和手段,要不是他,我还不知道这神武将军头上戴着那么大个绿帽子,还在替别人养孩子。” “爹,您就别再说风凉话了,养心殿那边一点儿风都透不出来,您不担心我还担心着呢。”武玢儿急的跺脚道。 武长青像是没听见女儿声音一般,继续说道:“从安国开国以来,向来是立贤不立长,你忘了当年天武帝可是把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堂弟。虽说现在陈国已经换了主子,可咱们还是不得不防。要是外面女人生的孩子有一天认祖归宗,顾曦延喜欢了立为太子,武家可真是什么都指望不上。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你说那小子为啥到现在还不立后,你说空着那个后位真是为了祭奠你妹妹,我看他是用这一招压着我们武家,你怎么就不懂!” 武玢儿听着她父亲说着,眼睛却始终盯着凤藻宫的宫门外,心绪也飘向了远方。 当日听探脉的御医说,两个孩子的状况都是凶险万分,要是稍有不适便会命丧黄泉。 她听御医这样说,便突然想到家中那颗血灵芝,那可是救命的良药,于是便传话给家里带来了一小块儿血灵芝,泡了水让宫人背过人偷偷给自己的孩子服下。 她知道这样做是损阴德的事情,可是她这样做也不是第一次了,为了自己的儿子和家族,还有那个人的心,她也只有像成亲时一般再赌这一次,希望结局能像父亲和她想象的那样好。 可顾曦延自回到京都,也是在养心殿中足足呆了六日都没有再出来,这让本来就心虚的武玢儿更加焦急,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为何六日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自香儿等人闲聊说错话,顾曦延将孩子带回了养心殿亲自教养后,她几乎就没有怎么见过这个孩子。那是她十月怀胎生生下的孩子,可如今竟是需要顾曦延的允许她才能看上一眼。而这样的机会,这近一年来也不过是在节日之时。 自入了宫,她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会坐上皇后的位置,可是他宁愿空着后位给自己的妹妹,也不肯立她为后,哪怕武长青联合内阁施压,他也未曾动摇半分。 如今……武玢儿攥紧了手中的丝帕,这一次,她兵行险着说什么都要铺平顾洛的皇权之路。 养心殿中,顾曦延疲惫的望向床榻之上的对着双脚而躺着的两个孩子,叶知秋不断地施针探脉。 叶知秋许久之后最终还是起身与自己的师叔对望了一眼,向着顾曦延走来。 顾曦延望着叶知秋走近的身影,心早已揪成了一团。 叶知秋本想跪下,不料被顾曦延出手拦住,顾曦延眼中布满血丝问道:“两个孩子怎么样了?”叶知秋向床榻回望了一眼,轻轻搭在顾曦延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话。之后顾曦延便脸色铁青的向床边走去。其实论样貌,小朗要长得更像自己,如今却是无法挽回了…… 顾曦延忍了再忍,冲着一旁叶知秋道:“这件事,不论如何不能告诉妍妍。只要武家人还没有完全暴露出来,这件事就必须瞒到底。” 叶知秋欲替自己的师妹争辩几句,却身后的师叔阻拦。只见师叔冲着他摇了摇头,他便蹙眉深吸一口气垂首道:“属下明白。” 沈玉舒气息虚弱的躺在梅园的房间内,望着床顶晕晕乎乎的想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她知道自那日吐血之后,自己的时日便是用十根手指都能算的过来。 她用力支起瘦弱的身躯跌跌撞撞向门口走去,就单单这几步路,却让她走的眼睛直发黑。她摇摇晃晃的推开门,便见到当日陪她一同去玉龙寨的乔二站在外边一言不发的盯着她。 沈玉舒见他不说话,便转身向大门的方向走去,这时乔二才走上前一把拦住沈玉舒道:“姑娘中了毒,还是回房休息比较好。” 沈玉舒用力打开他拦住自己的手,喘着粗气望着他道:“我要去见我儿子!你让开!” 不料乔二却用身体挡住她道:“姑娘不能去,小公子如今正在宫中,有众位太医救治,还请你放心在这里养伤。” 沈玉舒冷哼了一声,望着他道:“这是你们主子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乔二语噎的沉默下来,不想就在这时雪莹突然闪到她身前,挡住乔二道:“乔大哥,姐姐只不过想见见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让她去?” 乔二皱眉道:“主子有令!” 雪莹气道:“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个脾气,好,今日我也不听你的了,我看你跟主子能拿我怎么样,你们男人跟不懂什么叫做母子连心。你们既然这么狠心,那我呆在烟雨楼里还有什么意思!”说罢雪莹竟然抽出腰间的长剑与乔二对打起来。 沈玉舒见雪莹如此帮自己,顺手封住了自己几处经脉穴道,按照当日所学《清音经》上的口诀,将少之又少的真气全部聚集在丹田,提气向皇宫的方向奔去。 沈玉舒奔走了半日,终是在太阳落山之时来到皇宫。她见皇宫外守卫森严,心中惦记小朗的安危,便也不顾死活的上前打倒一名守卫,夺过他手中的长剑向里面冲去。 这一幕让严守宫门的侍卫们都暗自心惊,不想她一个女人竟然能轻而易举的打到侍卫,于是他们便都上前来与她缠斗。 其实沈玉舒自己也不知道这名侍卫是如何被她打倒,她思子心切便也顾不得许多,手中不觉招数竟是一招一招使的越来越狠,到最后便全是《清音经》中的杀招。 心口更像是堆着一团火,一会儿又堆着一块冰,忽冷忽热意识也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只觉得眼前刀光剑影血肉模糊一片,可她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见小朗,她不能让孩子一个人呆在冰冷的皇宫里。就算孩子真的不行了,她也要带他离开,她做母亲的已经没能好好照顾他,不能让他死都见不到她这个娘亲。 沈玉舒砍杀着身边不断涌出的御林军侍卫,一路向记忆中养心殿的方向冲去。仿佛间她似乎听到了小朗的哭喊声,一声一声喊着娘亲,一声一声让她带他离开。沈玉舒不知道这个声音是真实还是虚幻,却因为这个声音有了源源不断力量,屏住一口气向前冲去。 沈玉舒不敢向身后看,只怕自己只要看上一眼就没有力气再向前行去。她不住的祈求着老天爷,若是要惩罚就惩罚她一个人,求老天放过她的孩子,他还那么小刚学会咿咿呀呀的说话喊妈妈,为什么就那么狠心? 还是真的如胡瑶姬所言,她所做的一切不管是对还是错都会报应在孩子身上。 那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如果真的是她错,她宁愿自己坠入阿鼻地狱受尽苦难,也不愿亲眼见到自己的儿子就这样死去。老天爷,你究竟在不在,为什么你肯听听我的话,放过我的孩子? 养心殿外,宫人们早已被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的沈玉舒吓得不敢有一人上前阻拦。 不知为何沈玉舒视线此时变得异常模糊,模糊间见殿门关着,便将手中的方才夺过的剑扔在一旁,上前摸索着推开大门。沈玉舒整理了一下仪容,将头上的簪子紧了紧,柔声道:“小朗,妈妈来接你啦,快来看妈妈呀。”可是空荡荡的养心殿中却没有人回答她的话语。 沈玉舒心中焦急,眼中却是再看不清身前的事物,只能摸索着前进,直到将桌案上的花瓶都摔了一地,自己不知被绊倒了多少回才摸到床边。 模糊间沈玉舒望见床上有个小身影,便知是自己的孩子。 沈玉舒伸手摸着孩子的身体,眼睛凑到孩子的面目前,她见他紧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一般,便轻轻的将他抱在怀里,轻摇着小朗哄道:“小朗,妈妈来啦,妈妈来接你回家了,你快睁开眼看看妈妈啊?” 顾曦延在养心殿中呆了整整六天,可朝中事物繁杂,无奈只好在第七日上来到御书房中处理堆积如山的奏折,如今战事稍歇,该是休养生息的好时候,他思索着出台减免赋税的法案,让百姓能安于生产,恢复农贸。 不想他正思索间,常盛忽然跌跌撞撞的推开门,绊了一脚便趴着来到他身前,一边爬一边用颤巍巍的声音道:“万岁爷,不好了,沈姑娘她来宫里见小公子了,她,她,她一路伤了好多御林军侍卫。这会儿人正在养心殿里,谁都不敢进去!” 顾曦延一听心中大惊,将手中的奏折一扔便起身飞快的向养心殿冲去。这一路,他看到数十具尸体横倒在养心殿外的长街上,这一幕让他心惊,他从不知沈玉舒如今的武功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这是他从未教过的武功,却不知她从何处学得。 他来到养心殿外时,宫人们才大着胆子从一旁的石柱后现出身来,慌忙的跪了一地哭喊起来,其中一人哭喊道:“万岁爷,您可来了,今日闯进了一个女罗刹杀了这么多的人,奴才们都快吓死了,还好万岁爷保佑啊!” 顾曦延一听心中焦急,也不顾众人劝阻,抬脚便进了养心殿。顾曦延一进养心殿只觉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他心中一紧便向床边奔去。 等他来到距离龙床还有几步的时候,他愣住了。只见沈玉舒的雪白的衣衫被鲜血染红,眼中流出的竟不是泪,而是血,而她的头发正一点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发根逐渐变白! 血泪一滴一滴的滴在孩子的衣服和脸上,那一幕诡异的就连顾曦延自己都忍不住心中发颤。 他知道她会来,可是他从未想过她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犹如堕入人间的厉鬼。他脚步颤抖的想走上前,不想沈玉舒突然转头用一双血泪模糊的眼睛盯着前方游离的问道:“是小朗吗?你来找妈妈了,你也知道妈妈一个人孤独寂寞,你也不忍心离开妈妈吧!” 顾曦延心中大惊,见此情形只怕沈玉舒早已神志不清,于是他便不顾其他的走上前道:“妍妍,是我!” 不想沈玉舒却皱着眉,想了许久似是想不起来他是谁一般道:“谁是妍妍,妍妍是谁!” 顾曦延见状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柔声道:“妍妍是你。” 沈玉舒听罢抱着孩子的尸体站起身来,向顾曦延一步一步走来,衣服上的血水兀自一滴滴的落在了大理石铺就的地砖上,赤裸的一双纤足踩上地上碎裂的瓷片,扎出血来,一步一个血印,看的顾曦延心中惊颤。 沈玉舒边走,边诡异的笑了起来,道:“我不是妍妍,我是小朗的娘亲,我一辈子都是小朗的娘亲。小朗乖,娘亲这就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们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生活,好不好?” 顾曦延见状向后退了一步,堵住门口道:“你想去哪里?” 沈玉舒循声向顾曦延望去,顾曦延此刻才瞧清楚沈玉舒的双眼除了在流血以外,眼珠的颜色也变了,变成了一种比枣红还要暗一些的色泽,在落日的映照下显得恐怖。 那双眼睛凑上来瞧了瞧他,哈哈哈的笑起来,笑声凄厉响彻云霄,忽而又转为哭声将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了一片凄凉而又鬼魅的诡异氛围之下。 随着哭声的延续,宫里的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呕吐头晕,身体弱的便直接昏死过去双耳流血,身体强壮一些的拼着最后几丝力气扯下衣料塞进耳朵里,阻挡这凄凉而又绝望哭腔刺激耳膜。 顾曦延听到沈玉舒如此摄人心魄的哭声,也是承受不住慌忙间运用内力抵挡如此可怖的声音,可他终究关心则乱一方面要抵挡魔音入耳,一方面还要担心沈玉舒的情况,没多久竟是吐出一口血来,昏死过去。 这一晕便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等他再次醒过来时,人已经躺在龙床之上,床下的大理石地面干净的就像当日所发生的一切如一场梦一般,而沈玉舒却已无迹可寻。 这几日京都百姓的心情时而沉重时而开心,一方面是因为陈国打了胜仗普天同庆,一方面是因为两个月前从宫里传出消息,养在皇帝身边神武将军文灵轩的独子,在玩耍时掉进池塘不幸殒命,而文将军的红颜知己也是孩子的母亲在得知此事之后便吐血身亡,该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助当今皇帝登基有功的颜风的三弟子沈玉舒。 而沈玉舒的母亲在得知消息之后,本欲自戕,却被沈玉舒的师兄叶知秋救下,如今已是了却红尘遁入空门,出家在京都东郊的水月庵为尼。 而更惊天的消息是,十日前传出靠近陈国的东回真为了向陈国示好,将原回真王鄂里克的妹妹阿丽娜公主嫁与陈国皇帝顾曦延,以结两国秦晋之好,以保东回真能依靠陈国而生存下来,婚嫁的队伍这几日便会到达京都。 再次,皇帝唯一的弟弟晋王殿下因在战争中没有及时将援军赶至前线,导致陈国损兵折将上万,又间接导致了神武将军文灵轩死于战场。顾曦延下旨传晋王进京,没收一半家产囚禁于顾家老宅之中闭门思过不得踏出半步,与此同时没收晋王所掌管的北路军虎符,而后又将虎符授予了自己的岳丈武侯武长青,一时武家成为了陈国文人权贵争相求见的地方,有的甚至为见武长青一面不惜变卖所有家产。 大街更是传开了一句顺口溜,“今日踏进武侯府,明日衣锦还乡土”,就连半大的孩子也是乐此不疲的将这一句话当做童谣传颂着。 而当今皇帝自登基以来为了纪念当年死去的武家幺女武悠儿便并没有立后,所以这位皇贵妃也就是武悠儿的姐姐便是宫中权力最大的女人,与皇后无异。自此,武家便成了这次陈国与柔然战争后,陈国最大的赢家。 第8章 魂牵京都始梦华 3 月亮不可思议道:“当然重要啦,一个人总得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父母是谁是做什么的,不然跟个白痴有什么区别,除非失忆。” 月亮脱口而出的话确实让沈玉舒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捏了捏月亮的小脸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月亮歉意道:“是不是我心直口快说错话了,贵人对不起啊!” 沈玉舒摇了摇手仰望着逐渐深沉的夜幕,道:“不怪你,我是失忆了而且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父母,父母是做什么我也一概不知,从我有记忆起就是大哥在照顾我,他对我好我就当他是我亲大哥又有什么错!” 月亮自起身收拾着落叶,“原来是这样……哎呀!我在你这里耽误的太久了,我要去找我爹啦!” 沈玉舒心思一转,道:“你这样找只怕也找不到你爹爹。” 月亮一听有些泄气道:“这可怎么办啊?” 沈玉舒见月亮泄气,可自己却来了精神,来到月亮身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道:“不如你留在这里给我做个伴吧!” 月亮一听两眼转了几圈,后退摇手道:“那怎么行呢!” 沈玉舒拉着月亮的手道:“你就留下吧,你说我一个人在这里都快闷死了也没人陪我说话!” 月亮道:“你不是有你大哥,我还要找我爹爹的!” 沈玉舒一听高兴起来道:“给你说,多亏了你当时那几个窜天猴,我之后证明了一件事!” 月亮一听也来了精神道:“什么事!” 沈玉舒看着月亮探究的目光,故意道:“我爱的人,也爱着我啊。” 月亮目光一怔,显然没想到沈玉舒的这个回答,思索一下露出笑容道:“那要恭喜贵人了!没想到我间接帮了贵人这么大一个忙。” 沈玉舒忙接话道:“就是,就是,所以为了感谢你你就留下来吧,你爹爹的事情我会找我大哥说清楚的,如果他真是在叶宅出的事,那么我大哥一定会找到你爹爹的!” 月亮想了想道:“那好吧,可是我是除不洁司的人,这样跟你走了,只怕不妥啊。” 沈玉舒拍了拍胸脯道:“这个就包在我身上啦!”说完还不忘向月亮眨了眨眼睛。 入夜,叶知秋盯着沈玉舒和她身后畏畏缩缩的月亮不禁蹙紧了眉头不发一语,沈玉舒见状将月亮挡在身后,道:“大哥,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如今能否让月亮先留下,等她找到爹爹再说?” 叶知秋,长叹一声,思虑一番,终是点了点头,“可以,但是除了你的玉兰阁以外,她不允许在叶宅走动。” 沈玉舒一听,忙点点头道:“大哥,多谢你了!” 就这样成功将月亮留在了自己身边。 这月亮倒也对自己照顾有佳,也算是脾气相投。只是当时自以为能控制局面的沈玉舒,并不知道她的这一举动之后给他们惹来多少祸事。 这一日雪莹从被禁足的房间里放了出来,乔二见雪莹有些憔悴的神情想问一句关心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好什么话都不说的默默陪在雪莹身后一直来到玉兰阁。 雪莹见乔二一路不语已是气的半天,等到玉兰阁的门口时雪莹终于忍不住转身对着乔二道:“我到了,不用你送了!”说罢转身再没看乔二一眼进了玉兰阁。 乔二见雪莹生气的模样,刨了刨自己的脑袋转身离开,觉得女人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动物,她会不由自主的生气,又会自己忽然变得开心,总之从他遇见雪莹之后,他就不明白女孩子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当年雪莹为了帮助沈玉舒进宫见孩子,硬生生接了自己一刀,差点将右手都废了,他担心的要命,雪莹却是不管不顾的骂着自己什么“你们这些臭男人,只会欺负弱女子!”可是乔二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沈玉舒一身武功神出鬼没,雪莹的武功更不在他之下,她们什么时候就变成弱女子了呢? 乔二实在想不明白,望着雪莹跑进玉兰阁的身影,突然嘴边浮上一抹微笑,不论如何总算是能见到她了。 雪莹一进沈玉舒的房门就闻见一股浓郁的花香味儿,她挥了挥手向里面走去,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在给坐在镜子前的沈玉舒装扮着什么,镜中沈玉舒一脸兴奋和甜蜜。 雪莹见那女孩儿眉眼中透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还有一抹妖艳之色,警惕起来但随即又将警惕掩饰下去,对着沈玉舒道:“姐姐,我回来了!” 沈玉舒听见雪莹的声音兴奋的转身望去跑来拉着雪莹的手道:“雪莹你回来啦,这几日我都快闷死了,求了大哥好几次大哥都不放你出来!” 雪莹安慰道:“我没事,我没看好你禁足是应该的。”突然雪莹像是发现了什么,抬起手指着沈玉舒的左脸惊异道:“姐姐,你的疤?” 沈玉舒一听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道:“你发现啦,这可是月亮的功劳,她从他们家里拿来的秘方,说是对祛疤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我才用了几天,你看我的疤是不是没啦?” 雪莹有些不可思议的点了点头,问道:“真有这么神奇?” 沈玉舒点了点头,将站在她身后的月亮拉到雪莹面前道:“这就是月亮,以后你俩就在我身边照顾我,我问过大哥,大哥已经答应了!” 雪莹见月亮满脸笑意的望着自己只好点了点头,月亮也识趣的说道:“雪莹姐姐,以后就请你多多关照了!” 雪莹见月亮眼中的笑意,有些不自然的回了一个笑容,假借叶知秋传唤自己便离开了玉兰阁。 雪莹并没有去找叶知秋,而是换了一套装束离开叶府偷偷进了宫。 御书房内顾曦延正在处理这几日他不在而堆积成山的文案和奏折,此时见雪莹进了宫有些好奇道:“今天不是你进宫的日子!” 雪莹忙下跪抱拳道:“回禀主上,雪莹此次前来是有一事不明。” 顾曦延眼睛未抬手中朱砂笔不断的批改奏折,雪莹见状便继续说了下去。待雪莹说完顾曦延朱砂笔也随之而停,抬眼问道:“你是说姑娘脸上的伤疤不见了?” 雪莹点了点头道:“属下觉得奇怪,姑娘脸上的伤当年风前辈费了好大的劲也只能恢复到如今这个模样,怎么一个小女孩儿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将一个火烧的伤疤就这样治好了。这世间真有这样的疗伤圣药,为何我们烟雨楼却一点消息都不知。” 顾曦延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在地上踱步道:“不是没有可能,你把这件事情告诉乔二让他去找疯老头,说不定那里有我们想要的答案,还有盯着这个月亮既然你觉得她有问题就一定不能放过。如今顾曦明圈禁已解,在他管辖内的各派势力又蠢蠢欲动,我们一定要小心为上。”雪莹一听点头领命下去。 此时顾曦延有些疲惫的坐在了龙椅上,突然胸中一股真气流动不受自己控制。顾曦延不由得抓紧龙椅开始平定心绪,只见他脸上原本因真气流动而变红的双颊在一柱香的时间后才渐渐恢复成平常的样子。顾曦延也不顾满头大汗,猛然向桌子砸了一拳,桌子瞬间碎裂成了几块儿,桌案上的奏折散落一地。 常盛听见御书房里的动静,赶忙进来查探没想只见满地木屑跟碎裂的桌案。常盛担心的冲到顾曦延面前问道:“主子,您这是……” 顾曦延这才接过常盛递过来的手帕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道:“去叫叶太医,记住不要惊动旁人,若是有人问起还是按照以前套路来说。”常盛一听不敢怠慢急急忙忙领命下去。 顾曦延见常盛走后,将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狠狠的盯着前方不再有任何动作也没了话语。 沈玉舒这几日最是开心不过,身边的月亮拿来的配方治好了自己的脸上的伤疤,这样她便可以更好面对顾曦延。沈玉舒盯着镜中的自己心中像吃蜜糖一样甜。 “还照镜子呢!”雪莹端着饭从门外进来。月亮见雪莹进门忙勤快的迎上前道:“雪莹姐姐,我来帮你。”雪莹对着月亮笑了笑将手中的饭菜交给月亮。 沈玉舒此时也从梳妆台前走到饭桌旁道:“听说最近京都很热闹啊,要不我们什么时候出去看看啊,月亮带路!” 雪莹笑道:“姑娘的禁足还没有结束,若是出去了怎么向叶大人交代。” 沈玉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那便再找时间便是。” 雪莹见沈玉舒就这样断了出门的心思,放心下来。见月亮在一旁帮忙布菜忙说道:“月亮,厨房里有些新近的蜜饯,你这会儿去拿吧,记得每一样都要拿。”月亮闻言点了点头,听话的离开房间。 雪莹见月亮出了玉兰阁大门,这才忙将房门关严实拉着沈玉舒道:“姑娘,这是主上让我给你的,今夜子时梅园相聚。”说着雪莹将一个纸条递在沈玉舒手上,沈玉舒打开纸条只见方寸大的只上画着一朵梨花。 沈玉舒心中甜蜜道:“还算他记得我,从回京都到现在才来见我。” 雪莹道:“主子这几天都快忙死了,哪像有些无事可做的人只知道研习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秘方。” 沈玉舒一听乐了道:“雪莹,原来你是在跟月亮较劲啊。” 雪莹淡淡的道:“不是我在跟月亮较劲,只是这个丫头来历不明,你说帮她找爹爹可是这么多日过去了叶府手下的人是一点都没有打听到她所谓那个父亲的下落,姑娘你可是要长个心眼别被人利用了!” 沈玉舒一边吃饭一边道:“利用?我有什么好利用的,她除了知道我是叶府叶知秋的妹妹以外,我可什么都没有跟她说过啊。” 雪莹叹了口气道:“好在你没说,这丫头人小鬼大我们还是少透露一些为妙,尤其是关于烟雨楼的事情可千万不能说啊!” 沈玉舒喝了一口汤道:“知道啦,我已经答应过大哥了不会说的。雪莹你快去准备吧,我还要好好打扮打扮。”雪莹见沈玉舒如此只好讪讪的出了房间。 沈玉舒见雪莹离开便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桌上的菜心里却盘算起来。月亮的出现极为蹊跷,她也让人打探过当时的事情,可是来人却无一点消息。那些当时被叶知秋惩罚的人早都已经放回家里去了,而月亮所说的那个人到现在也没有出现过,家中更是人去楼空无从查起。 沈玉舒之所以将月亮留在身边,一是想看看月亮她究竟要做什么,若真是如她所说只是为了来找父亲,便好好对待她,等她找到父亲再做打算,若是她还有其他的目的那便要好好的盯住这个小丫头,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子时,沈玉舒将月亮打发去厨房帮自己做糕点,便悄悄随雪莹来到叶府后门。后门外早有马车静候,沈玉舒将披风裹严实又在脸上蒙上面纱后才打开后门上了马车。 梅园之中,沈玉舒随着雪莹来到赏梅亭中。此时正值京都深秋院中花草早已枯萎大半,沈玉舒见亭中的顾曦延迎风站立在秋风中,高兴的跑到顾曦延身前,见他只是着了一件单薄的月色长袍,便赶忙将自己的披风脱下来披在顾曦延身上才道:“京都的天都冷了,你怎么还穿这么少,万一着了风寒怎么办?” 顾曦延握住她的手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道:“没事,要不是今日穿的少,也不会看到你对我如此关心。” 沈玉舒一听不好意思低着头轻轻一拳砸在顾曦延胸口道:“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花言巧语了!” 顾曦延笑了笑道:“我说的是实话,妍妍,你今天真美!” 沈玉舒听顾曦延这样说脸不禁红了起来道:“我哪里美了,人家都说武贵妃的美貌天下无敌,我要是能及得她万分之一就不错了。” 顾曦延道:“别说这种话,武贵妃身为后宫妃嫔与你是没有可比性的。” 沈玉舒听罢却有些伤感的松开了顾曦延,转身望着黑夜道:“至少她能陪在你身边,不像我。” 顾曦延这时才明白过来沈玉舒的心思,上前安慰道:“妍妍,接你进宫实在不是我所想,皇宫……不适合你。” 沈玉舒闻言心中一酸流泪道:“我只想陪在你身边,只要有你就好。” 顾曦延忙扭过沈玉舒望着她道:“你别哭,我总有法子跟你在一起,只是需要你等一段时间。” 沈玉舒乖巧的点了点头道:“我理解,曦延你看我脸上的疤已经好了,这一下就算我们俩在一起也没有人会觉得奇怪了。” 顾曦延宠溺的捋了捋沈玉舒的头发道:“我知道,我都看到了,只要你开心就好。” 沈玉舒见到顾曦延神色如此,便出口试探的询问道:“曦延,我是不是有一个表弟?” 顾曦延的手在沈玉舒头发上一滞,目光闪烁道:“怎么问起这个了?” 沈玉舒解释道:“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一下我的亲人都在做什么,为什么父母都不来找我。” 顾曦延一听,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你终是问了我这句话,妍妍你知道我多想让你就这样一直无忧无虑的过下去。” 沈玉舒见状忙解释道:“曦延,我忍了五年,以前是因为不会说话不懂得这些,所以不知道怎么问。可是现在我有些好奇为什么其他人都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我却连这最起码的事情都记不起来。原来不问一是觉得,可能我的过去很不堪,我自己也害怕知道,二来只怕问出口会让大家不高兴,当年风叔脸上的表情,还历历在目。” 顾曦延轻轻在沈玉舒额头上吻了一下,曾经这个动作只有在梦中才会实现,如今却是现实,这让他一时间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沈玉舒见顾曦延神色哀伤,以为是自己问的话惹了他忙道:“曦延,若是你不愿说就算了,我不会再问了。我们就这样好好的走下去,过一辈子也挺好。” 顾曦延叹了口气望着沈玉舒道:“这些事情不应该我告诉你,后天你随我去京郊的水月庵,那里有个人会告诉你一切,到那时你自然会知道答案。” 沈玉舒不禁困惑道:“是什么人啊?” 顾曦延温柔的抚上她的额间,道:“你母亲。” 三十七. 一曲离歌咏别离 2 沈玉舒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昏昏沉沉的只觉口干,于是便起床去寻点水来喝,用胳膊撑起身体时,才觉得背部有种撕裂般的感觉,不禁疼的“嘶”了一声。身旁突然窜出个身影,吓的她胳膊一软重重的摔在床上,背部更是疼上加疼。 那人见状忙将沈玉舒扶起道:“姐姐醒了怎么不叫我呢。” 沈玉舒一边揉了揉胳膊一边疲惫道:“我以为这里没有人。” 雪莹有些不好意思道:“姐姐对不起啊,我平常咋咋呼呼惯了,你别介意啊。”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不会,就是别这样吓我,我现在禁不起吓。” 雪莹有些歉疚道:“姐姐是不是想喝水啊,我这就给你倒去,你等着啊。” 沈玉舒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突然听见外面雷声阵阵,便问雪莹道:“我昏睡了几日了?这是哪里?” 雪莹一边倒水一边答道:“姐姐昏睡了整整十日,我们在天脉城里的邱员外家,所有的伤员都在这里养伤,主上说这里的事情快处理完了,再过个半个月我们就能回京都了。” 沈玉舒望着窗沿道:“雪莹,能帮我把窗户打开吗,我想看看外面。” 雪莹将沈玉舒扶起在她身后塞了一个软绵绵的枕头,见她靠的舒服了,才将茶杯递给她后乖巧的将窗户打开,一阵凉风顺着窗户便吹了进来。沈玉舒喝了口水稍稍有了些精神道:“雪莹,陪我去将军冢吧,我想见见他。” 一座青石碑,上面只刻着“神武营将军冢”六个大字笔锋苍劲有力显示具有胸襟气魄之人才能写出如此性如流水不失个性的字来,雪莹撑着伞扶着沈玉舒道:“姐姐,斯人已逝,您别太难过了。” 沈玉舒松开雪莹的手,向前走去伸出手抚摸着石碑上的字迹,突然有种熟悉感,雪莹像是察觉了沈玉舒的想法,还没等沈玉舒说出口便解释道:“这是主上亲自写的,说是为了这些死去的将士们,他们是陈国的荣耀。” 沈玉舒空洞的望着这几个字道:“死了多少人?” 雪莹突然语调一变道:“说起这个就来气,这次战役西柔二十万兵马,我们连一半儿都没有,本来主子亲自挂帅让晋王爷领援兵相助,不想仗都打完了,王爷的兵马连个影儿都没见,要不是主子怕出事提前将烟雨楼的势力全部调拨来天脉城,别说是我们炸了西柔的王营,就是再杀他几万将士,我们也只有全军覆没的份儿。主子为此都快气死了,可是碍于自己的弟弟,说是等回了京都在做打算。” “顾曦明他怎么可以这样?”沈玉舒握紧拳头有些颤抖道,心中更加来气,要不是他不领援兵前来支援,也许文灵轩就不会惨死,也许他们如今便可以离开这个地方找一处隐世之所,安静度日。 可是一切都只是如果,那个人为了她,为了陈国和鄂里克同归于尽,她心中苦的如倾倒了盛黄连的碗,让她哭不出说不出。 “可不是,主子一直不让我给姐姐说这些,就怕你动怒影响伤口愈合,可是我真是觉得要是王爷的援军能到,文将军他也……”雪莹含泪一时不敢再往下说。 可沈玉舒也知道她想说什么,当日战况她身临其境,鹰哲败了,可陈国却也虽胜尤败伤亡惨重。她不知该怎么继续,回身望向天脉城后青烟萦绕的青月山道:“雪莹,去青月山要几日路程?” “如果快的话一日便可到,若是还要上山就还得一日路程。”雪莹也随着沈玉舒望向青月山高耸入云的山头道。 沈玉舒和雪莹偷偷雇了一辆马车来到青月山脚下的岳家村时,是第二天的傍晚。 沈玉舒疲惫的靠在雪莹身上,雪莹见状担忧道:“姐姐你身体还没复原,背上那么长一条伤口还没愈合呢,我们这样偷偷出来,主子知道了会骂死我的。” 沈玉舒笑了笑道:“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敢骂你,再说了,你要是真怕你家主子骂你,你就不会陪我来了。” 雪莹嘿嘿的笑了一声扶着沈玉舒道:“还是姐姐聪明,我们赶紧上山去吧。” 山下的岳家村还是原先的模样,当年为村民分酒分药的祠堂如今大门紧闭在夕阳中落寞不已,因是傍晚每家每户都炊烟袅袅一派祥和,似乎这里从来没有受过战争的伤害。 沈玉舒站在祠堂门口向四周望了望,想起当日在祠堂中的情景,心酸的叹了口气对雪莹道:“我们上山去吧。” 沈玉舒本以为可以去两年多未见的晴天观好好瞧瞧,没想晴天观大门紧锁,沈玉舒这才想起来晴天观大门的钥匙在她们进京后,就给了叶知秋保管。因此她们只好向山上当年顾曦延所住的小院走去,不想小院的门却开着。 沈玉舒望了望半开半闭的院门走了进去,看着院中的树木,树干比当日不知要粗了多少,满地落叶也无人打扫。像是一座被掏空了灵魂的孤城,没有丝毫的生气。 雪莹困顿的打了个哈欠道:“姐姐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找个地方睡吧,大晚上的小心别着了凉,你身上还有伤。” 沈玉舒掩饰的点了点头道:“也对,晚上也没什么好看的,就去我原来住的那间房住吧。”说着指了指院子西北角的小屋。 房间中的陈设没有变,甚至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她望着雪莹在一旁收拾床铺,便道:“当年在这里没少被你家主子欺负。” 雪莹边忙活边笑道:“主子对我们都很严厉的,对姐姐你可算是上心的紧了。当年我们几个看着主子教你功夫,都觉得主子一定是疯了,怎么会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学武功,而且你那时的脾气那么倔。后来啊,我们见你那么用功,才慢慢改变了这可看法,觉得主子是找对人了。” 沈玉舒听着疑惑道:“什么叫找对人了?” 雪莹一听停下手中的活,走到沈玉舒身前来道:“姐姐,其实有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得给你说,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因为我答应主子还有乔大哥不说的。可我如今看着你跟主子越走越远,却觉得还是非说不可了。” 沈玉舒见她神情严肃,便道:“到底是什么事?” 雪莹沉默了许久才张口道:“那年我们都在温泉旁驻扎,主子便命我们几人陪你练功夫,一天下来你就浑身都是伤了,主子更是亲手打了你一棍子。” 沈玉舒想到当年的事,也笑起来道:“可不是,为了这件事,我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练武不能让他瞧不起我。” 雪莹听罢来了精神,继续道:“后来我不是悄悄来给你送疗伤的药吗。其实那药是主子让我给你的,可他却说什么都不肯让你知道。” 沈玉舒这一惊非同小可,便问道:“他为何要这样做,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那时只不过是报仇心切所以才急于求成罢了。” 雪莹叹道:“我也是这样问乔大哥的,可是他说既然是主子嘱咐的,就按照主子说的做就好了,我一个丫头问那么多干嘛。所以我只能照做了,那几日都来给你疗伤上药。后来我才知道,怕是那时主子就对你动了情,所以才会那么照顾你,却又不想你伤了自尊。” 沈玉舒苦笑,“他伤我伤的还不够多吗,我如今能做的只不过是抱着我这颗自尊心守一辈子罢了。再说,也许他只是不想让我那么快就死了呢。” 雪莹忙解释道:“姐姐,不是这样的,主子是爱你的!” 沈玉舒望着雪莹焦急的面容道:“雪莹,你长这么大你知道什么叫做情爱吗?” 雪莹见沈玉舒这样问,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主子对你不就是吗,他那么爱你,为了不让你卷入这场仇恨,他才宁愿对你不管不问,让太子以为你只是无关重要的一个棋子罢了。他为了掩人耳目还宁愿娶了武侯府的小姐。” 沈玉舒忽然流着泪打断雪莹的话道:“可是悠儿死了,是因为我悠儿才会死。雪莹,爱情也许是一种放手,可不是他所作出的放手。爱情是成全,是无私的为对方牺牲,而不是他所谓的放手转而又将我囚禁起来!” 雪莹闻言沉默了起来,沈玉舒将脸上的泪擦干,起身走到雪莹身边拉着她的手道:“雪莹,如果你遇见了一个你可以为他付出所有甚至生命的人,也许你就会懂,情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这样你的心才会自由,他也才会快乐。你总不会希望你爱的人因为的爱,而备受折磨痛苦一生吧?” 雪莹似懂非懂的点头道:“姐姐,你难道真的不能跟主子在一起吗?” 沈玉舒摇头道:“以前也许我还有奢望,可如今我的心里只有灵轩。” 雪莹望着沈玉舒不再说话,转身继续铺床去了。 沈玉舒望着雪莹纤细的背影,心中苦涩,她不是不爱顾曦延,而是不能接受他的方式,他那样自私的爱,越来越让她感觉到她只不过是他占有欲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罢了。他的爱让她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她还怎么能跟他毫无芥蒂的在一起? 他们之间如今除了小朗还有什么?沈玉舒一想到武悠儿纯真的笑容,她就觉得自己是那样的不堪。如今文灵轩也死了,她该怎么办,她生命中的阳光就这样消失了,那个带给她希望的人就这样,突然的离开了她,她的心好像也跟着一起死去了一样。 深夜树林里静悄悄的一片就连蝉鸣的声音也没有,沈玉舒打着灯笼一路来到忘情峰上的观峰崖边。天边依旧灰暗一片乌云滚滚,而脚下的悬崖,云雾缭绕犹如仙境。 沈玉舒盯着脚下的悬崖许久突然跪了下来,双手捂脸哭了起来。这里没有人,没人会知道她的难过和悲伤还有绝望,在这一刻她才敢真正释放自己内心的痛苦。 灵轩,你回来吧,我一个人坚持不下去,我坚持不下去了,我该怎么办。灵轩,我来陪你好吗,我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了此残生,小朗有他的亲生父亲,母亲有师兄照顾,你身边又有谁呢,我来陪你好不好,我来陪你。 沈玉舒想到这里用袖子将眼泪擦干,慢慢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向悬崖边走去,刚走到悬崖边一只脚伸向云雾缭绕的悬崖下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个声音道:“妍妍你做什么,快回来!” 沈玉舒将脚收了回来,回头望向不远处匆忙赶来的叶知秋和顾曦延还有雪莹,说话的是顾曦延,他大口呼吸着正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沈玉舒哽咽望着他道:“你别过来!顾曦延,帮我好好照顾小朗,他意外来到这个世上,我却没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但你可以给他,他是你的孩子。” 顾曦延紧张上前一步,瞥了一眼沈玉舒身后的悬崖转而又望着她,“妍妍,我早知道小朗是我的孩子。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但是你当初生下他,你不能就这样抛弃他。你有问过孩子的感受吗,你替孩子想过吗,还有你的母亲,她年轻时惨遭家变她的丈夫还有两个孩子都死了,如今只剩下你一个,难道你要她晚年时再次忍受丧子之痛吗,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不能什么事情都只为你自己想!” 沈玉舒听着顾曦延的话,回头望向天边,不远处的云海之上泛出了一丝亮光让周边的云彩都染上了纯白的光晕,沈玉舒看着不断泛白的天边,心中忽然涌出一丝不舍。 顾曦延的话没错,当日她跳河自尽,文灵轩救了自己后也说过同样的话,她不能这么自私,不能只为她自己。 沈玉舒对着东方升起的太阳心中充满了激动之情,“你说的对,是我太自私了。” 顾曦延听罢,嘴角露出一丝安心笑容,伸出双手向她走来道:“妍妍,听话把手给我。” 沈玉舒回身刚将手伸出,不想脚下一滑向后倒去。她紧闭双眼心中一凉,不想手指尖忽然触碰到一个人的手掌,随着外力她似乎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坠落,而是睁眼后却被顾曦延稳稳的接在怀里。 沈玉舒看着他额头上细密的汗水,又望向一旁焦急的叶知秋,这才歉意的哭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越哭越大声,直到最后声嘶力竭。 他们见沈玉舒流泪却放心的露出了一个微笑,顾曦延将她扶起交给一旁的雪莹,雪莹扶着她悄悄的在她耳边说道:“姐姐你可真行啊,都快吓死我了,还好主子和叶公子及时赶到,要不这次我不用挨骂直接死定了。” 沈玉舒握紧了雪莹的手道:“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让你们为我操心了。” 雪莹见状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而沈玉舒却回头望向那一轮升起的太阳。灵轩,是你吗,是你在告诉我要好好活下去,对吗?那我答应你,我要坚强的活下去,好好照顾母亲照顾孩子,不再让你为我操心。 第8章 魂牵京都始梦华 4 十月十五,这日沈玉舒穿戴整齐来到叶知秋家后门等待接她去水月庵的马车,一旁雪莹有些茫然道:“真要去水月庵吗?其实姑娘有些事情你记不得最好了,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呢,难道现如今这样不好吗,有叶太医疼你还有主子的爱,为何还要去寻找当年的事情。” 沈玉舒叹了口气转向她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心里有个结,这个结若是解不开我怎么能坦然的面对曦延。从前我也想罢这些都咽进肚子里去,可是我终是忍不住。况且,他说水月庵中的那个人,是我的母亲啊。” 雪莹看了看沈玉舒坚定的眼神突然摇着头道:“真搞不懂你,就算夫人说了什么,也未必就是站在主子这一边的。” 沈玉舒不明白雪莹为何会有这样的态度,不禁望向她一脸困惑,雪莹无奈叹了口气,“算了,既然主子都决定让你们母女相见,我又如何能反对。但是,姐姐,我还是想提醒你,若是夫人说了什么有关主子的坏话,你可千万不能信!” 沈玉舒笑了笑不再说话,此时车马已行至门前,雪莹扶着她坐上马车道:“姐姐,烟雨楼今日有要事需要我去处理,我不能陪您去了,等事情办完了,我便去水月庵接你。” 沈玉舒点了点头坐进了马车,“你放心吧,既是他安排好的,想来一路上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沈玉舒从未去过水月庵,却也知道这水月庵是旧朝时后宫诸妃嫔在宫外为天家祈福祝祷和太妃修行的皇家寺院。她不禁思索为什么大哥和顾曦延这五年都不曾告诉自己,自己母亲还在世就住在水月庵。 她和母亲之间是有什么嫌隙吗?沈玉舒想着,思绪纷乱,也是在猜不出母亲回跟她说些什么。 马车出了城进了山路后便开始颠簸,沈玉舒心中不禁怀疑,按理说水月庵是皇家寺院应是一路上来往香客不断,路途平坦,就算偶有颠簸也不会如此颠的她七荤八素。 她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只见周围全是参天的大树跟灌木丛,像是来到密林深处。沈玉舒心中一紧想难道有诈?于是大声喝道:“停车!”只是前面赶车之人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一般,还是以继续赶路。如此她更断定,一定是出了岔子。 沈玉舒掀开面前的车帘,只见车外定定坐着车夫,车夫手中拿着马鞭却将头歪过一边不看前方的路,她害怕的将那人转过来,却见不知何时那人喉部早已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血顺着刀口不断的向外流淌。 沈玉舒吓了一跳赶忙抢过他手中的马缰绳喝住马车前行,慌忙下了车,不想那车夫因为车身摇晃一头跌倒在一旁的树丛中没了生机。她见状提着裙摆沿着车辙印的方向向回奔去,却在刚拐过一个弯便见八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沈玉舒警惕后退一步问道:“何人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 为首的黑衣人听罢,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道:“这深山密林之中,敢行凶的无非两种人,一种杀人越货的盗贼,还有一种便是……”他话没有说完,突然向沈玉舒一挥手。她没有反应过来鼻尖传来一阵异香便一头倒下没了力气,她试着想要开口说话,舌头竟也是发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见为首的黑衣人蹲下身,取下了脸上遮面的黑纱露出真容,只见他约莫三十岁左右,眼角微微塌陷显得比真实年纪还要苍老几分,只是嘴角依然有一双梨涡竟是与她有些相似。 男子将她扶起,冲着她露出一抹阴笑,“玉舒,总算是找到你了。我这就带你去见你母亲。” 沈玉舒诧异看着男子,却见他已将她背起,向着水月庵后山的方向行去。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沈玉舒就被带到了水月庵一间偏僻的禅房中。对方将她放在一处背光处的巨型衣橱中,微微一笑,道:“玉舒,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会信,顾曦延说的却也不一定都是真的。婶婶如今虽在水月庵出家为尼,但她身边都是顾曦延的人,我们想见一面也不容易。玉舒,这么多年原来你是忘了所有,也好,今日就让你知道当年的真相。你安静在这里等等,我这就带婶婶来。” 沈玉舒眼睁睁看着他合上衣橱的大门,脚步声远去,她心里慌乱并不清楚他究竟要做什么。 许久,只听禅房大门轻开,有一人已踏入房中,沈玉舒顺着门缝瞧去,却见竟是一早有事告诉她随后在水月庵汇合的顾曦延,只见他穿着他玄色的常服,身披玄色原来他已经到了。 只见顾曦延立于禅房中不过一刻,禅房门又被人掀开,进来了确是一名头落发的尼姑。沈玉舒只能看到尼姑的侧颜,确实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尼姑见了顾曦延行了礼,道:“你来了,舒儿呢?” 顾曦延冷冷道:“她随后就到,但我有件事还需要与你说清楚,我不希望她知道。” 尼姑看了看顾曦延的表情,道:“你说。” 顾曦延上前一步,盯着尼姑许久,道:“么多年了,夫人在这可还习惯?” 尼姑听罢双手合十道:“贫尼留着这条命是为了我那苦命的女儿跟早夭的孙儿祈福,习惯早已是身外之事了。” 顾曦延冷笑一声,道:“玉舒失忆了,如今她爱我爱的无可救药,似乎一切都回到了从前,不过这一次没有人可以阻挡我们在一起,包括你那个孙儿。所以在这之前,我需要你跟我坦白一件事,否则我不会让你女儿来见你。” 沈玉舒听着心头一寒,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她身边几乎千依百顺的顾曦延,背后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尼姑忽的瞪大眼睛上前一步盯着顾曦延,用还拿着佛珠的手指着顾曦延的鼻子道:“是你!原来是你。你为何如此狠毒!” 顾曦延上前一步突然掐上尼姑的咽喉,打断了尼姑的话语,道:“那你倒是告诉我,真正的天命遗书究竟被沈家藏在了哪里?为生玉龙寨里什么都没有!” 尼姑登了登腿艰难的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天命遗书,没想到你顾家的男人竟是如此狠毒,你也流淌着一半……” 尼姑话没说完便被顾曦延怒吼着打断“住嘴!”顾曦延顺势将那尼姑甩在一旁地上,尼姑便口吐鲜血再也站不起身。 尼姑所在的方向沈玉舒正好可以看清她的脸,此时她的嘴角还不停的流着血,腿似乎也被顾曦延那一摔给摔断了,从裤腿上不断涌出鲜血。 沈玉舒心中一痛,不敢相信曾经对她温柔体贴的顾曦延如今却是一个暴虐的杀人狂。 那尼姑拖着一条骨折的腿不断向后挪动着身体。沈玉舒想大喊,只是药效未过她依旧没有任何可以发声的力气,只能焦急又难过的流下泪来。心像是被撕扯出一个巨大的口子鲜血直流,痛的她无法呼吸。 而当她看到尼姑那张脸时,她心中更是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痛和牵绊,记忆像是被人蒙上了一层纱,总是在她想要看清楚事又在脑海里飘向远方。那种感觉让人焦急难耐,如今却是无计可施。 顾曦延一脚踏在老尼姑的断腿处,那尼姑惨叫一声几近昏死过去,他蹲下身来一把提起尼姑的衣领吼道:“枉我好心好意,你若说清楚你们从玉龙寨的山洞里把天命遗书拿到哪里去了,我便让你玉舒来见你让你们母女团圆,你若不肯说,只怕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你的女儿!” 尼姑惨白着脸笑了两声道:“让我相信你?莫说我不知道天命遗书在哪里,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这个衣冠禽兽猪狗不如的畜生!更何况,你怎么不去问一问顾德那个老匹夫!” 顾曦延闻之怒道:“不要命的下作东西,看来你们母女也不必见面了,玉舒我会替你好好照顾!” 尼姑一听,也是一阵冷笑道:“你又何须这般假慈假悲,如今我知她平安无事已是最大的安心!” 顾曦延忽而松了尼姑衣领,道:“你看着她和仇人之子相知相许,你作为母亲竟然还能如此泰然,不过,我有怎会轻易告诉她的过往,就让她这样糊里糊涂的任我摆布才有趣。” 随即他重新抬手搭上尼姑的咽喉,道:“既然你什么都不愿意说,那么也不必活在这世上惹人厌烦!” 说着便用力往尼姑脖颈处捏去,只见尼姑的脸色由红转青,忽然房中冲进一个黑影与顾曦延缠斗,但不过几招之后顾曦延却转身骂了一句,“水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没用的女人!”说罢转身就奔出了房间没了踪影。 沈玉舒心中震惊连带着身体也颤了起来,顾曦延难道你就是这样一个在我面前温柔如水,在别人面前犹如恶鬼的男子吗。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此刻她身上似乎有了些许力气,挣扎着想要起身,黑衣男子查探一番尼姑情形,忙起身开了柜门道:“玉舒,你没事吧!” 沈玉舒冷冷的看着男子,试着张嘴发声,确保自己发声,便道:“你究竟是谁!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方欲言又止,道:“先别管我是谁,快去看看你的母亲,我们最好离开这里再说,顾曦延只怕去而复返,到时候就麻烦了!” 沈玉舒活动一下虚浮的双腿,踉踉跄跄到了尼姑身边,却见她已然命不久矣,她嘴角还挂着血迹,在看到沈玉舒刹那用尽力气伸手喊了一句,“妍妍!”随即便没了气息。 沈玉舒惊慌上前将尼姑抱在怀里,泪水早已汹涌而出,道:“娘,你是我娘对不对!娘,你醒醒啊,这就是怎么了,曦延为什么要杀你!” 只可惜尼姑却在也没了说话的力气,只是目光含笑的望着她渐渐的失去了生机。 她目光涣散的盯着怀中的尸体留下泪来,没想到母女的相见竟是一场诀别,顾曦延难道就不怕她发现这一切吗?这里面为什么有那么多说不通的地方。 此刻她也看清了她身后那人的模样,瘫坐在地上,含泪问他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给我下药,让我看到这一切,你既然在外面,为什么不冲进来救她!” 男子摇了摇头蹙眉,道:“你也看到了,顾曦延武功高强,若是他知道我和你藏在暗处,又怎么会放过我们,如今你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妍妍,跟我走吧!” 沈玉舒突然吼道:“那你就可以看着一无辜的人被他杀死吗!” 那人按住她颤抖的肩膀道:“妍妍,你冷静些!” 沈玉舒听他唤她“妍妍”心中震惊便抬头望着他,那人像是看出了她的疑虑叹了口气道:“妍妍,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的堂兄沈致宁啊!” 沈玉舒盯着他道:“你是我的堂哥?” 沈致宁点了点头忧伤的望着一下一下摸着沈玉舒的头发道:“我可怜的妹子,当初若是哥哥带你走,你就不会发生这么多意外,也不会失忆了!婶婶她更不会遭此惨祸!” 沈玉舒盯着他擦了把泪水道:“我不记得我有堂哥,今日我本是来找我娘的,曦延说我娘会告诉过去的一切!” 沈致宁摇着头将沈玉舒怀中沈母尸体放平在地上,沈玉舒便又看到了那个死不瞑目的母亲,她的眼睛还是盯着她。她望着她的神情心中如针扎一般,颤着手上前终是合上了她的一双满是不甘的双眼。 沈致宁见她不说话,叹了口气道:“妍妍,跟我走吧,我会告诉你一切!” 沈玉舒摇摇头道:“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会信!” 沈致宁没想到沈玉舒如此坚决,不由道:“妍妍,你待在顾曦延身边下场不会好,若不是他玉龙寨不会灭,你是玉龙人啊,为什么要和灭族的仇人在一起!” 沈玉舒盯着沈致宁看了半天,突然推了他一把道:“你究竟是何用意,你到底是谁!” 沈致宁苦笑,道:“我是谁,我是沈家唯一幸存的男丁,唯一没有被杀的男人。我活在这世上只为了能让沈家的案子平反,可没想到顾家的人却如此狠毒,连婶婶这样一个出家人都不放过!”他指着躺在地上的尼姑问沈玉舒道。 沈玉舒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尼姑静静的躺在地上因是她合上了她的双眼,如今她的面部没有方才那般恐怖,转而透着些许安详,眉目间与她却有几分相似。 沈玉舒心中一动复又望向沈致宁,沈致宁继续道:“她是你的生身母亲,岩州水家的大小姐,沈家的当家主母水灵秀!”沈玉舒心中抽痛不禁跌坐沈母身边。 沈致宁俯身扶起她道:“顾曦延的父亲当年连同顾曦延的大哥顾曦月不知从哪里听来我沈家有家传的天命遗书,得天命者得天下。想那顾德和顾曦月黑了心,为了得到天命遗书不但杀害了我沈家七十三口,又拐带了你的姨母。强迫你的姨母为顾德生下儿子,不想却又被顾曦月强暴致死。妍妍,沈家如今只活下你我二人,我本来在玉龙寨之中生活安逸,却不想顾曦延奉他父亲的命令来玉龙寨找天命遗书,屠杀了玉龙寨几百条人命,当时你也在场若不是顾曦延见你懂得如何开启玉龙寨祭祀山洞的青石机关,想必你现在早已是他的刀下魂了。你我祖先皆是玉龙,百年守护玉龙至宝,不想顾家的人不但夺了宝贝还要害死我们的亲人和那么多无辜的生命。我们一定要为我们死去的亲人报仇雪恨!他如今留着你就是为了开启玉龙寨的机关!” 沈玉舒听着沈致宁的话明明他说的都是中原话,可是为什么她却一句都听不懂。她空洞的望着沈致宁只见他的嘴不停在重复着两个字“报仇!”“报仇”。她要报仇吗?顾曦延的父亲害死沈家七十三口人,他又杀了她的母亲,对,她要报仇,她要让顾曦延也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可是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这样?她不想报仇她是爱他的,他是爱她的,她不要报仇。 不对,这里面总是透着些许古怪,仿佛专门为了她上演了这样一幕,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沈玉舒的泪不知流了多少,突然之间沈致宁抓着她的双肩道:“有人来了,妍妍,你快跟我走!”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我哪里都不会去,你说的我也不会信一个字,要走你自己走!” 沈致宁目光一凛,道:“今日之事,你若告诉他,我们谁都活不了!” 沈玉舒冷笑一声,“你放心,在没弄清楚事情经过时,我不会说任何一个字。更何况,我也不相信你就真的是沈致宁!” 沈致宁见沈玉舒不肯随他离去,只好叹了口气,道:“你好自为之。”说罢身形一晃不见了踪影。 沈玉舒颓然的坐在地上,她伸出手抚摸着尼姑还带着温度的脸颊,不断问她:“你是我娘亲吗,你是我娘亲吗?”可是已无人再会回答她的话语。 天人永隔,原来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沈玉舒听见兵器相撞的声音之中夹杂着一个焦急的步伐,她看不清来人,只见到一个修长的身影用剑划开了禅房厚重的门帘来到她的身边,蹲下身来问着她什么,可是她什么都听不见。眼中只看到他还穿着方才杀人时穿的玄色锈金龙的长袍,腰间还是带绑着那一块儿象征着他身份的玉带,真可笑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来这里上演另一出关心她的戏码了吗? 沈玉舒盯着他许久满脑子全都是方才他出手杀人的景象,见到雪莹也在一旁便借着雪莹的半个身子站起身。 她顺势给了顾曦延一个耳光,周围的侍卫加雪莹皆是一愣,雪莹想要上前说什么却被顾曦延喝退回去。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道:“我一直在猜想你知道一切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却不曾想你会给我这一巴掌!” 沈玉舒的泪再度流了下来,上前一步抓着他的衣服盯着他吼道:“我知道什么,你想让我知道什么,我娘死了,被你杀死了!”顾曦延望着她眼中有一丝不解。 沈玉舒顺势拉着他来到母亲的尸体前,只见顾曦延眼中闪过一抹惊异,她不禁嘲笑起他的表情心中苦涩,顾曦延你为何到现在还想骗我。 顾曦延低着头望着沈玉舒眼中有一丝受伤的神色道:“妍妍,你不会是认为是我杀了你的母亲?” 沈玉舒放开他的衣服指着他道:“不是你还会是谁?我在衣橱中亲眼瞧见你亲手掐断了我母亲的脖子,还不断的问她天命遗书究竟在哪里,顾曦延你为了天命遗书竟然杀了那么多人,你不是人!” 沈玉舒怒从中来,气血不畅吐了一口鲜血便向下倒去。顾曦延见状忙上前抱住她焦急的吼道:“快叫叶知秋!” 沈玉舒鼓起力气盯着他抓着他的衣襟道:“顾曦延,我什么都不记得,我只记得我爱你,可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沈玉舒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却还是没有说完她想说的话。 我依然爱你,可也怕这一切都是真的。 三十七. 一曲离歌咏别离 3 天空开始转晴,却也是秋日将至,这一年沈玉舒经历太多,如今只想好好活下去,为了母亲更为了小朗。 大军拔营后只留了一些伤重者在天脉城继续养伤,而沈玉舒因急于回京都见母亲和孩子,便硬着头皮,让叶知秋和雪莹去求顾曦延能带她离开。他们实行车轮战术求了整整三日,顾曦延实在承受不住叶知秋和雪莹的轮番劝说,只好在军队启程前一天,诏她入营。 沈玉舒见他坐在主座上批阅五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折,很长时间都不抬头,便也静悄悄的坐在他下首的位置,一动不动的看着地上的黄土出神。 不想就在她看的出神的时候,他突然说道:“你可曾与灵轩举行了婚礼,你的名字可上了他文家族谱和礼部婚书?” 顾曦延的突然发问,让沈玉舒猛然抬头有些不知所措道:“这有什么关系吗,我和灵轩还没有举行过婚礼,你是知道的,没有婚书,没有婚礼,如何上得了族谱?” 顾曦延揉了揉脖颈继续道:“那你回到京都,要住在哪里?” 沈玉舒茫然道:“自然是将军府。” “据我所知,将军府的宅子还在灵轩大哥名下,你没有婚书,没有婚礼,那宅子你怕是没法继续住了。”顾曦延目光冷淡的说道。 沈玉舒听着有些不明白顾曦延的意思,不禁皱眉望着他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以文家的家规,是不会收留你继续住在将军府中。你回到京都,便意味着无家可归,或者只能回到天枢府。”顾曦延严肃的望着沈玉舒道。 沈玉舒心中不可置信,嘴上却道:“他们不能这样不近人情,如果真的这样,我可以去找师兄。” “你想让自己背上一个品行不端还有荡妇的名声的话,大可以去找知秋。”顾曦延答道。 沈玉舒一听低头思索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你这样说,无非是想告诉我你才是可以给我依靠的人,可以收留我的人罢了。” “你错了,我是可以收留你,可以给你依靠,可是,妍妍那样太危险。最好的方法是你远走他乡,隐姓埋名的生活。”顾曦延目光诚恳的说道。 沈玉舒想了半天觉得他这个提议倒也不错,“这样倒也好,可是师父的死因还没查明,我怎么可以这样一走了之。” “正要跟你说这件事情,颜先生的事情,烟雨楼的已经有了头绪,应该是太子府逃离的余孽所为。”顾曦延答道。 “太子余党?太子余孽当年不是就已经清除干净了吗?”沈玉舒来气道,没想到顾曦月死了这么久,他的手下人却还在暗中为自己的主子报仇,可真是一帮忠君的好奴才。 顾曦延叹了口气道:“当初为稳定大局才会那样说。其实顾曦月死后他手下无关紧要的人便各自散去,但那些依附于他的褒国公府的旧部却就此失了踪迹,这些人有的潜伏在宫里,有的浪迹于江湖,伺机而动想要杀我。总之颜先生当日在宫中应该是得知了消息便去寻找他们的踪迹,没想就这样断送了性命。” 沈玉舒握紧拳头忍住泪水,“他们怎么会知道?当年的事情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真相。他们怎么不来找我,反而找上了你?” 顾曦延眼中透出一丝疑惑道:“这个我也一直想不明白。” 沈玉舒双手攒成拳头,愤怒的砸了一拳身旁的扶手。 顾曦延见状又叹了一口气幽幽的望着她,“你还想为你师父报仇?” 沈玉舒漠然的点了点头,抬袖拭去泪水道:“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太多,有的是我无能为力无法控制,有的却是我一手造成。要不是我报仇心切,不听劝阻那样冲动的杀了顾曦月,这些人就不会气急败坏的怀疑上你,更不会杀了师父,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顾曦延起身来到她身边,眉头紧锁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谁也不想这样,颜先生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会为他找出真凶,这些事情……其实交给我来做就好了。” 沈玉舒抬头望向他,第一次有了愧疚之意,“顾曦延,谢谢你如今还愿意这样帮我。” 顾曦延抿唇无奈笑了一下,“是我欠你的。” 沈玉舒低下头惆怅的摇了摇道:“等这些事情都结束了,我会带着小朗离开这里,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其实从悠儿死后这些年我明白了很多,我不属于京都也不想背负那些仇恨度日,我只想过平静自由的生活,我相信有你治理的陈国,会有一幅盛世景象,我和小朗也会在的你的庇佑下安稳生活。” 顾曦延的手在她肩上一僵,低头望着她道:“妍妍,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 沈玉舒抬头见他神色古怪,便站起来和他分开些距离道:“什么事情?” 顾曦延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口说道:“我想把小朗留在宫里,给他请最好先生教他读书写字。虽然我不能直接与他相认,但我可以收他做义子,名义上他还是灵轩的孩子。”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深邃的眼眸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不可思议的又退后一步,“顾曦延,你不能这样做,小朗虽然是你的孩子,可我们并不是夫妻,我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长在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小朗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希望,你不能这样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顾曦延也望着沈玉舒低声道:“妍妍,就让我自私一次,小朗是我的孩子,我不想让他离开,不想让他想曾经的我一样得不到正常的父爱,我更不想让你离开我!” “什么意思?”沈玉舒不可置信道。 顾曦延见沈玉舒面色不悦住嘴不再说话,缓了好久突然走上前抓着她的双肩将她拉至他的面前说道:“妍妍,我本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这些年我对你的感情,你早就知道,我只是想让你和小朗留在我身边,哪怕就只是这样远远的看着你们母子。” 沈玉舒心中一惊,挣扎着从他身前退后一步,顺势给了他一个耳光道:“顾曦延,你不可以这样无耻!” “我怎么无耻了,你原本就是我的,小朗也是我的,我要求我的女人在我的身边有什么无耻?别忘了你在宫里对我说过什么?”顾曦延吼道。 沈玉舒心中惊诧,“我说过什么?” 顾曦延苦笑一声,走上前伸出一只手抚摸着沈玉舒的面颊,眼中一片苦涩,“你告诉我,你宁愿是在做梦,你可以跟我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你告诉我你不想离开我!” 沈玉舒听着他的话,心中血泪翻涌,原来那日的事情不是梦竟是真的,她与他之间竟真的又有一次的肌肤之亲? 沈玉舒震惊摇着头向后退去不断地告诉自己道:“不是的,那只是个梦,是个梦!”说罢喉头一股腥甜瞬时就涌了上来,她强忍着将涌上喉间的血液压在嘴里。 顾曦延走上前一步盯着她道:“你若说那是梦,不如说那是心底最真实的愿望!妍妍,既然如此,你何苦再折磨自己?我们放下过往,重新开始难道不好吗?我可以允许你曾经与文灵轩有过肌肤之亲,心里有一个属于文灵轩的位置,可以允许每年这个时候你去祭奠他,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还不够吗?!” 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滑落,沈玉舒不再说话,而是望着他,许久之后长出一口气缓缓的道:“顾曦延,人不可以这么无耻!也许当年在青月山上,在玉龙寨中我是喜欢你的,甚至在京都我都是喜欢你的,而且这种喜欢持续了很久。可那已经过去了,我可以原谅你当时心智失常对我做的事,可我不会原谅你硬生生的从我身边抢走我的孩子。那日是我迷失心智跟你发生了关系,可我现在爱的是灵轩,我只会爱着他,就算他死了,我也不会再爱上你了。就算你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又如何,你一次又一次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来亵渎一份纯洁的爱,从这一点出发灵轩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我的心里只有他!你口口声声说心里有我,可在我最痛苦,最难过的时候只有灵轩陪在我身边。他活着的时候我没有办法跟他相守完成我们的承诺,如今他死了我不想再做对不起他的事情,永远都不会!” 顾曦延听罢,眼神一变正想再说什么,不料营外有人大声喘气吼道:“我要见陛下,快些,快些!” 顾曦延听见营帐外的呼喊只好放开沈玉舒调整了一下心绪道:“进来。” 沈玉舒则是慌忙将头转向了顾曦延桌案的方向擦拭泪水,之后才转过身来。 那人急匆匆的冲进营帐,见沈玉舒在场有些踟蹰又焦急的望了顾曦延一眼。顾曦延转身回到座位上,望向来人道:“不是说有急事,说!” 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下跪开口说道:“回皇上话,大皇子和文小公子在宫中玩耍时受了伤,怕是,怕是……” 沈玉舒脑袋“嗡”的一声,心口像是被人重拳一击,冲上前抓住那人衣领惊怒道:“小朗怎么了!” 那人见沈玉舒惊恐,忙说道:“乳母领着两个孩子在锦鲤池边玩耍,不料乳母一时没看住两个孩子跌跌撞撞的摔进了池塘,等宫人发现时已有些来不及,救上来时两个孩子都没了气息。御医救了很久才救回来,可是目前情况还是不乐观,宫中太医怕皇上着急命属下马不停蹄前来禀报,望皇上能尽快回宫决议!” 那人望着沈玉舒又望了望顾曦延,咽了口唾沫抱拳低头不敢再说话。沈玉舒脑袋如撞钟般嗡嗡作响不停,浑身像过电一般从脚开始麻木起来。她不知她是怎样松开那人,机械的转身望向顾曦延。 顾曦延见到她的表情一脸惊恐的望着她道:“妍妍。” 他话未说完,沈玉舒再也忍不住喉头的腥甜“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便比值的向身后地上倒去,顾曦延见状抢步上前一把抱住她对着来人喊道:“快去请叶军医。快!” 沈玉舒倒在顾曦延怀里拼命的大口吸气却是感觉呼出来的气比吸进肺腑里的越来越多,喉咙里像是堵上什么,越来越喘不过气来,于是她撑着最后的神智和力气伸手抓着顾曦延的衣领将自己与他拉近,瞪着眼睛愤怒道:“这下没人会跟你抢了。”说罢,双手一松便没了知觉。 顾曦延望着怀中昏死过去的沈玉舒,脑袋里乱成一团,他不禁想到,两个刚刚年满两周岁不久,才学会走路的孩子怎么会掉进锦鲤池,他出征之前还特意叮嘱过宫人要小心看护,怎么又会出了这么大的篓子!随后又望向怀里的沈玉舒,心道,妍妍,你可千万不能再有事了。 “陛下。”叶知秋不顾君臣之礼冲进营帐焦急的喊道。 顾曦延抬头望了叶知秋一眼,而又低下头将沈玉舒往怀中紧了紧才抱起来,一边走向自己的床榻一边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道:“方才宫里来人说孩子出事了,妍妍她一口气没上来,吐了口血就晕了过去,你快看看要不要紧。” 叶知秋闻言忙上前把脉,不久又卷起沈玉舒的右袖筒,只见一道筷子粗细的红线由手腕起蜿蜒向上直达右手肘肘腕,而整个右手肘由里至外全部变淡紫色。叶知秋一见之下慌忙的抬头向顾曦延说道:“不好,舒儿毒发了!” 顾曦延听罢,抢上前从叶知秋手中夺过沈玉舒的右臂细细观察,之后慌忙对叶知秋道:“可有方法抑制毒发?” “属下没办法,可说不定师叔有。我先封住舒儿的几处大穴连夜带她回京,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叶知秋慌忙的望着顾曦延说道。 顾曦延看了看沈玉舒发青的脸色道:“我们准备回京,我与你一同回去。”叶知秋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伸手封住沈玉舒身上几处大穴,便起身准备东西去了。 顾曦延盯着沈玉舒握紧她冰凉的手,目不转睛道:“妍妍,你要坚持。” 舒儿,舒儿,沈玉舒听见有人叫她却昏昏沉沉的睁不开眼,试了几次终于拼了一股劲儿,睁开了双眼。只见眼前云雾弥漫,看不清方向,沈玉舒回身向后望去,只见云雾中不远处有个身影在向她走来。 “舒儿,你来了!”那人一边向她走,一边说道,声音有些飘渺传入耳中却熟悉。 沈玉舒眼窝一热,向那个方向奔跑过去,可是脚下就像是踩了棉花一般,使不上劲。 沈玉舒费了很大力气才跑到那人身前,她伸手向他脸上摸去,触手冰凉一片,可她也不管不顾的一把抱住他哭喊道:“灵轩,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文灵轩拍了拍她的脊背道:“我这不是来了吗,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知道我受苦你为什么还要离开,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没有你我有多难熬。”沈玉舒撒娇道。 “舒儿我也好想你。”文灵轩温和的说道。 沈玉舒哭道:“灵轩,你带我走吧,这里的日子太难熬了,如今小朗也没有了,我已经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了。” 文灵轩放开沈玉舒,擦干她脸上的泪水,温柔的看着沈玉舒道:“谁说小朗没了,我见他好好在宫中玩耍,你不能这样说他。” 沈玉舒抬头望向灵轩啜泣道:“宫里的人说,小朗,小朗溺水,怕是救不活了。” 文灵轩笑了笑道:“你要相信曦延,他不会让孩子有事的。” 沈玉舒啜泣着,却怀疑道:“真的么?” 文灵轩整理了一下她凌乱的碎发道:“你不相信别人,还不相信我吗?我不会骗你,你要好好的坚强的活下去,不能就这样跟我走,不然你娘亲该怎么办?” 沈玉舒听着文灵轩这样说,接话道:“顾曦延很无耻,他竟然要我跟他在一起。” 文灵轩笑道:“那都是气话,不过曦延喜欢你是真的,如今我已不在你身边,你若是喜欢他,你们可以……” 沈玉舒没等文灵轩将话说完便道:“他喜欢我又如何,我讨厌他,我只想跟你在一起。灵轩,我爱你,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等着你来娶我,等着做你的新娘,我们以后还要生好多好多孩子,你要带我去过田园般的生活,你不能就这样离开啊。” 文灵轩亲了亲沈玉舒的脸颊道:“傻丫头,任何事物在这个世上都有他的缘法,缘起缘灭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老天既然让你活了下来,必是还有未完的缘分等着你。” 沈玉舒听了他的话,释然的点了点头道:“灵轩,那你能这样时常来梦里陪我吗?” 文灵轩道:“好,我答应你我会回来看你,可你也要答应我,好好的活下去。” “嗯,我答应你。”沈玉舒握着文灵轩的双手对着他笑道。 文灵轩惆怅的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后忽然消失了,沈玉舒见他凭空消失了便紧张的叫喊着他的名字,可是声音就像是入了风一般,消散在空中没有任何反应。就在此时她脚下突然一空随之向下跌落,便又失去了意识。 第9章 烟雨楼中风波起 1 崇德六年初,天上还飘着鹅毛般的雪花,在空中飞舞着,缓慢的落在了地上。沈玉舒望着窗外面的大雪,心绪难平。 自那日她昏倒在水月庵中,便被顾曦延直接带回了烟雨楼,不为别的只是因她旧伤复发引带体内的毒素冲破压制,只有烟雨楼里的疯老头才能救她。 回烟雨楼的路上沈玉舒发着高烧,眼前不断的出现顾曦延拗断她母亲脖子的画面。心中的洞便也被撕的更加的大更加的惨不忍睹。好在让她没有那么恨他的是,听大哥说,他将她的母亲厚葬在了水月庵山后的一处净地。等她病好了,便可以前去祭拜。 顾曦延在送她回烟雨楼的路上一言不发,直到后来雪莹告诉她,顾曦延那日一直在宫中接待白国来的使臣,并没有出过宫廷。而她则是因为烟雨楼在京都的据点突然被几名江湖人袭击,乔二在宫中护卫顾曦延,她只好去据点探寻究竟是何事,而那一日她也是与人打了好大一场架才抽身随着顾曦延马不停蹄的来到水月庵。 事发之前,顾曦延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水月庵! 可她明明看到佛堂前顾曦延残杀她母亲的画面,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顾曦延无疑。 沈玉舒将水月庵中所发生的一幕原原本本告诉雪莹后,她想了许久告诉雪莹,现如今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化装成顾曦延的样子去杀了沈夫人,为的是要引起他们之间的误会,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也是从那一日起,沈玉舒曾经偶尔才会做的噩梦变得频繁起来,她总是梦见自己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插进一个男人的胸口,那个男子嘶吼在一片火海中燃烧,可是不一会儿那个男人的脸又变成顾曦延的脸,痛苦的向她求救。 沈玉舒每每被噩梦惊醒时,浑身上下便如浸了水一般黏在汗液里,她一想到梦中那惨不忍睹的画面,心中却说不出的难过。不管那个杀了她母亲的人是不是顾曦延,沈玉舒目前都不想跟他说话,水月庵中的那一幕终究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需要更多的时间去辨别周围人说话的真伪,她开始不再如曾经那般相信他们。 进烟雨楼的前一夜,他们停留在了积越山下的绿柳镇,镇上有一家如归客栈,他们一行人便在这里歇脚,也是从那一日开始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雪。 当日入夜后沈玉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起身倒了一杯水。忽见门外一个身影在徘徊,她以为是戍守的暗卫,便打开门想告诉他们不要这样来回晃荡,这样反而让她更加心神不安。不想打开门却是见到是顾曦延那棱角分明的脸庞。 他的脸在烛火中更显魅惑,沈玉舒盯了他一阵,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回身坐在床边,而他在门口踟蹰了一会儿,还是无奈进来关了门,慢慢走到床边看着她。 沈玉舒看着他挺拔的身姿,有点尴尬便不自然道:“你若没有别的事情,我要睡觉了!”其实她也真是有些乏了。 顾曦延叹了口气终是开口道:“你终究还是认为是我杀了你的母亲。” 沈玉舒听罢本来席卷而来的睡意一下被吹的烟消云散,冷道:“我亲眼所见!” 顾曦延叹息一声,道:“我已与你解释过当日的情形,在你眼里我便是这样的人,那我为何又要让你去见你母亲呢?” 沈玉舒气道:“是,是我看走了眼!你走你走,我不要见到你这个杀人恶魔,你有本事连我一起杀,为何还要留下我,莫不是你真的为了那个什么天命遗书才留下我的命,好让我为你寻它?” 顾曦延心头一惊道:“究竟是谁告诉你天命遗书的事情,是那个假扮我的人,还是你母亲?” 沈玉舒站起身来看着他道:“我就是知道了,原来这些年你们瞒着我的便是这件事,你的父亲杀了我家七十三口对不对,你带着军队扫平了玉龙寨却没找到天命遗书,对不对!” 顾曦延一听也怒着站了起来低吼道:“是谁告诉你这些的,是你的母亲还是那个化妆成我的人!” 沈玉舒冷笑道:“果真被我说中心事了吗,皇帝陛下!” 顾曦延言语一滞,双手背到身后盯着她许久,终是转身向门口走去。 沈玉舒看着他的背影本以为他会离开,不想他却是停在门口,一手扶住门框面对着门道:“我顾曦延确实杀人无数,可也从未像如今这样失败过。妍妍,你没有心吗,还是说就算我拿命来补偿,都换不到你对我一点公平态度?” 沈玉舒一怔回身望着他的背影道:“你说什么?” 可是还没等沈玉舒反应过来,人早已被冲过来的顾曦延抱起压在了床上,他的吻铺天盖地而来,沈玉舒躲闪不及刚想张口阻止,没想到他的舌顺势便滑进了她口中。 沈玉舒拼着自己最大的力气才抓住了他在她身上游走的左手,复又咬了他舌头一口。一丝血腥顺着他的舌头滑进了她的嘴唇里。 沈玉舒喘着气看着捂着嘴唇坐立起来的顾曦延,自己也拉着被他弄乱的衣服坐了起来,盯着他道:“顾曦延,你疯了吗!?” 他一听,目光一冷突然又欺身压着她道:“我早就疯了,从见到你那该死的笑容开始,从你踏进听风苑开始我就疯了,我总想着有一天你能多看我一眼,哪怕一眼我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可你呢,你除了对着那个死人傻笑对着他山盟海誓你侬我侬以外,你可曾想过我,想过我们的孩子!” 沈玉舒心中一惊非同小可,这一刻她忘记挣扎只是盯着他道:“我们的孩子?我们有孩子?” 顾曦延突然住嘴眼神飘忽起来,显然他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是他却继续又道:“是啊,我们还有一个孩子,可是你呢,你跟着那个死人东奔西跑,你可为我们孩子想过!” 这一下沈玉舒更不明白了,她皱着眉不舒服的挣扎道:“顾曦延,你别压着我,你把话说清楚!”可是顾曦延根本没有起身的打算,反而抓着她乱动的手放在他胸口。 她感受到他强有力且有些加速的心跳,脸上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顾曦延盯着沈玉舒不放过她的每一个表情,他突然笑了起来连带着胸口也跟着颤动,“怎么?对我动情了吗。这些年你不是一直追着我跑吗,你那么爱我我怎么会不知道,妍妍,你爱我对不对,那你爱他吗?是不是你们两个人的时候他也这样对你,这样吻你这样亲你,还是说……他就这样要了你,所以你连孩子也不顾了,就这样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走?” 沈玉舒不想再听他胡言乱语,只想早点结束这一切,便叫道:“雪莹,乔二,你家主子魔怔了,快拉他出去!”只是没想到门外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该死,她早该想到雪莹和乔二就算跟她再亲厚,那也是顾曦延派给她的,他们肯定早就听见屋内的动静进而退到别的地方去了。 沈玉舒心中有些害怕,可如此情形激怒顾曦延无异于给自己找不痛快,于是她只能服软道:“曦延,你压疼我了,你起来别这样,我们有什么话好好说!” 顾曦延见状望着沈玉舒许久。沈玉舒望着他夜空般深邃的目光,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可他的嘴唇又凑上来一下一下亲吻着她的额头,她的脸颊还有她的唇,进而是脖子,慢慢的他放开了她的手,而他的手却是一点点解开了她的衣带,探进了她的肚兜。 这一刻,顾曦延不想再忍了,他不想再让她有任何可以逃离的机会,他要她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个人。 沈玉舒被他这样亲昵的举动折腾的感觉天旋地转起来,只能不停地在摇着他道:“曦延,你不能这样,你别!” 可是他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她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时已被他尽数退去,而他此时也光着身子压在她身上望着她的眼睛道:“妍妍,你爱的是我,可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想你想了那么多年,却眼看着你嫁给别人,你为何要这样。我爱你,从那一年你踏入丞相府,从那一年在青月山时,我就知道我逃不了,其实我也不想躲。” 顾曦延望着她的双眼忽然就溢出泪来,她从未见他流过泪,这是唯一的一次。她心疼眼前如此没有男子形象的而又脆弱的他,不禁起身抱紧他,将他的头埋在她的颈间,含泪道:“曦延,是我错了,我是爱你的。我不该听信那些人的花言巧语就这样怀疑你,我以后不会了。求你你别这样难过,看着你这样我的心都要碎了,我会陪着你,我不会离开你去找别人。我一生一世都会跟你在一起,不,是生生世世都与你在一起。” 顾曦延将头从沈玉舒颈间抬起来,看着她眼中含情脉脉,便又低头吻了下来。他多久没有这样可以正式的与她在一起了,哪怕这一刻他知道是心里压制不住的魔性作祟,他也不愿再克制自己的一腔爱恋。她本就该属于他,他不过是在行使一个做丈夫的权利。 那一夜,沈玉舒觉得漫长也觉得幸福,能跟自己的心爱的人合二为一的感觉真是世间最美妙的感觉。可是同时她也留下了许多疑问,比如,她曾经爱过另一个人,却还是跟顾曦延有一个孩子,可孩子在哪里,为什么从没有人跟她提起过。 还有她不叫玉兰儿,她姓沈,可沈家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真像那个沈致宁口中所说的,是顾曦延的父亲和兄长杀害了沈家七十三口人命吗?还有,那个化装成曦延的人又是谁? 到此时沈玉舒才反应过来,想必沈致宁跟那个化装成顾曦延的人是一伙儿的,为的就是要让她跟顾曦延之间有了嫌隙甚至反目成仇,才好达到他们的目的,可如果真如他们所愿了,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沈玉舒带着这很多的疑问迷离的看着在她身上温柔用力的顾曦延,心中说不出的怪异。她现在不想想那么多,她只想跟她爱的人享受这一刻的温存,于是沈玉舒环紧了顾曦延的腰,不断的吻着他的额头他的脸还有他冰凉的唇还有他那结实的胸膛,沉沦在他的爱里无法自拔。 第二日一早,雪莹以为顾曦延早已离开,便来叫沈玉舒起床。不想掀开床幔却见顾曦延正搂着沈玉舒睡在床上,这一幕着实吓了雪莹一跳,附带着也吓了门外乔二一跳。 当她迷糊糊醒来时,雪莹早已忍着笑退了下去,而顾曦延也早已穿着里衣坐在了床边望着她。这时顾曦延的背后窗缝中射出一道炽白的光芒,照得他浑身都沐浴在阳光里,犹如天神下凡,沈玉舒竟是被他如此的形象看的痴了,心中隐隐划过一抹记忆,像是在很久以前他也这样坐在床边看着她一般。直到他刮了刮她的鼻子她才回过神来。 他眼带笑意趴到她身边悄声道:“昨晚我……” 沈玉舒一想到昨晚,不禁一阵羞赧脸红用被子捂着下半张脸道:“你小声点,让雪莹他们听见了多不好意思!” 顾曦延笑着牵起沈玉舒的手到他唇边轻啄了一下,复又放在他手里不断婆娑着道:“妍妍,我会想办法让你跟我在一起,我不想在与你分开了!这一路你可知我有多煎熬!” 沈玉舒听着激动的点了点头松开他的手,伸出臂膀环住他的脖子盯着他道:“我愿意,曦延,我也不想与你分开。” 顾曦延听罢笑的更加灿烂就连一向深邃的眼眸里也全是笑意,他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又道:“其实自我们从天脉城回来,我便已经有此打算,只是宫中险阻,我怕你受伤,所以一直很犹豫。” 沈玉舒摇了摇头起身裹着被子看着他道:“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顾曦延温柔一笑,“如今已是十月末,马上就要过年了,年前你可愿入宫?可是你要答应我先在烟雨楼里把身体调养好。” 沈玉舒有些泄气噘着嘴嘟囔道:“我还要去烟雨楼吗?留在大哥家里不是一样?” 顾曦延伸手从一旁的矮几上拿过她的衣服披在她的背上才道:“你身体本就虚弱,疯老头的药怕是已经研制成功了,到时候就可以解掉你身上无忧散的余毒还有……总之到时候我来接你。” 沈玉舒见他目光诚恳也只好点头答应,可想了半天中还是问出口道:“曦延,你昨晚说我们有一个孩子,怎么你从来没告诉过我?难道我们曾经就在一起,那为什么这五年你都不曾与我说起这些事呢?” 顾曦延穿衣的动作一滞,也没有看她道:“进了宫我再告诉你,现如今你先养好身体。” 沈玉舒见他不愿多说便也不敢多问,只是她想起这些年他只有顾洛一个儿子,并没有多余的子嗣,若她真的有一个孩子,那这个孩子现如今在哪里?顾曦延这样不肯告诉她,难道是孩子已经夭折了? 想及此处沈玉舒猛然回想起水月庵中那个顾曦延和她母亲的对话,母亲说她是为了她苦命的女儿和早夭的孙儿才来到水月庵祈福的。若她真是她的女儿,那么她那个早夭的孙儿……沈玉舒心中一阵寒冷,便起身抱着顾曦延道:“曦延,我的孩子已经死了对不对?” 顾曦延转身抱着沈玉舒安慰道:“你先别多想,有些事等你的旧疾彻底恢复,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 沈玉舒无声的点了点头流下泪来。顾曦延只好轻柔的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是我没有保护好孩子,以后不会了,相信我!” 沈玉舒泪如泉涌,不再说话。心中第一次感觉到死一般的痛楚,无法用言语表达。 这一日本要进烟雨楼的日程因沈玉舒跟顾曦延耽误大半日,不过好的一点是,疯老头得到顾曦延的默许迈出了烟雨楼,来到绿柳镇查看她的伤势。 而顾曦延在疯老头到的当日,便打道回了京都,其实这一路上从京都送来的奏折就从未间断过,而他不过是在她面前强撑着罢了。 临行当日,沈玉舒依依不舍,他们才表明心意短短几日,便要分离,她实在是舍不得。可她也明白,他们如今只能像牛郎织女一般。于是她故作轻松的将顾曦延送出客栈,望着他一步三回头的回了京都。 第9章 烟雨楼中风波起 2 一回到烟雨楼,疯老头便叫嚷说要给沈玉舒把脉,把周围的人都关在了门外只留下雪莹外室伺候。 沈玉舒伸出手来放在桌上,疯老头便一手摸着沈玉舒的脉一手抠着他自己头上的头皮,沈玉舒看着有些恶心却又不好出声。来的路上就听乔二说,疯老头为了研制解药已经将自己关在药房里一个月了,要不是顾曦延叫他,他可能还不会出来。 沈玉舒不禁怅然道:“风叔真是个医痴啊。” 从沈玉舒清醒到现在已近六年,他除了给她看病,便是将自己关在那个药房里钻研草药,任谁叫门他都不出来。 沈玉舒望着疯老头的脸色,刚想出口相问他却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两手扣头道:“奇了,奇了,你这脸上的伤也好了,体内的余毒也没了,就只剩下当日的忘情散的毒,莫不是你吃了什么东西?” 沈玉舒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在脸上抹了点月亮弄来的膏药,没想几天时间脸上的疤就淡了。” 疯老头有些不可思议道:“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药物,你可带在身上给我瞧瞧!” 沈玉舒歉然道:“东西我留在大哥家里了。” 疯老头不禁摇晃着脑袋道:“可惜啊,可惜啊,丫头。”他突然靠在沈玉舒跟前盯着沈玉舒,弄得沈玉舒有些不自然的看着他的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道:“风叔有什么话请直说,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那疯老头挪开些距离自信道:“老夫已经知道你当初是如何封住你的穴位的,两日后我为你解穴!” 沈玉舒听着他的话语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感激道:“多谢风叔了!” 疯老头听罢摇了摇头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在说:“奇了,奇了,我花了五年时间都没有将她脸上的疤消去,怎的一个小小的膏药便做到了,看来我是真的该出去瞧瞧了,这万里江山真是人才辈出啊。” 沈玉舒望着他远行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这一等,最初说的两日变成了两个月。 沈玉舒望着窗外的大雪,心中别提有多焦急。顾曦延每日都有消息从外界传来,她听着心中温暖思绪也随着他的消息飘去了京都。 沈玉舒不断催促疯老头给她解穴,可是每每到了药房门前就被烟雨楼药坊司的人拦了下来,说是疯老头在里面闭关制药不见人。沈玉舒心中有气便在与顾曦延来往的书信中不断的抱怨。 顾曦延见此情形也只好安慰她,让她耐心一点要彻底解了穴再回京都与他团聚,他信中还提及已经为她准备了专属她的宫殿凤雎宫,地位仅次于皇贵妃。沈玉舒听到消息即高兴又担忧。他这样对她,只怕在京都之中顶着不小的压力。 又一想进了宫她便能天天陪着他,可是他后宫中的妃子她该怎么相处,这是她这两个月来一直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难题。坦白说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跟那些后宫女人相处,更不懂得雪莹教她的那两个字“争宠”。 雪莹那一日傍晚端着窖藏的雪梨到沈玉舒跟前,煞有介事的告诉她,“姐姐既然就要进宫了,后宫之中的女人最要懂的就是要抓住皇上的心。” 沈玉舒有些好奇她会告诉她什么,可是接下来她听到的全是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争宠方法,什么要给顾曦延做一个里面有她头发的香囊,这样她便可以牢牢抓住他的心,还要常在顾曦延面前表现的她很柔弱需要人保护,关键是肚子要争气,一定要一举得男这样在宫里的地位才能稳固。 沈玉舒听着雪莹说的头头是道,传入耳朵后却直让她昏昏欲睡。眼看着她就要睡过去了,雪莹突然又推醒她道:“姐姐,风叔来找你了。” 沈玉舒听罢随着雪莹出了房门,只见一个头发满天炸的老人直立在门口,眼中比之上一次还要红肿,沈玉舒有些担忧疯老头的精神状态,不由关心道:“风叔,你没事吧?” 不料疯老头抓起沈玉舒的手就把她往药房拽,雪莹跟在后头想要阻止,却被沈玉舒用眼神制止。 疯老头如今的状态一定是为了他研制的药物而走火入魔,若是强行逆着他的思维来,只怕一时半刻就要了他的命。 于是沈玉舒被他带着一阵风似的来到药坊门前,只见药坊司院子四周围站着几个惶恐的烟雨楼侍卫,见到风老头本想上前可是见到她的手势,又退了下去。风老头想要带她进药房,突然面前冒出一个人头,竟是多日不见的乔二。 乔二见风老头神情不对,担忧道:“风前辈,今日有探子来报,有一队人马擅闯烟雨楼禁地,还请风前辈带着姑娘躲一躲,莫要让外人伤着。” 沈玉舒一愣随口问道:“烟雨楼这么隐蔽的地方,怎么会有人来闯这不是自寻死路?” 乔二答道:“只怕是有人早已混进了烟雨楼,伺机而动罢了。不过姑娘放心,乔二定会护姑娘周全。还请姑娘随在下避一避。” 沈玉舒刚想说话,不料风老头一把将她拽进药房,指着乔二大叫道:“老夫困在这烟雨楼中五年为的就是摸清这丫头身上封住血脉的手法及穴位,如今眼看就要成功,老夫不准任何人破坏,我管你什么人闯了烟雨楼,谁也不能阻挡老夫解了这丫头身上穴位!” 乔二一听有些急了,沈玉舒见状忙在药房里劝道:“乔大哥,你且听风叔的,他帮我在这里解穴,你们不用担心,保住烟雨楼要紧,别让你家主子担心!”乔二看了看疯老头身后的沈玉舒,只能默默领命下去。 一旁雪莹方要踏进药房,却被疯老头一掌打出去道:“老夫要给丫头解穴,你个毛娃娃凑什么热闹,外间呆着去!”说罢他拉着沈玉舒进了药房里间“砰”地一声将药房的门关了起来。 药房里随着大门的关闭顿时热了起来,沈玉舒这才发觉里面燃着大大小小十个炭盆。 沈玉舒缓了一下心神道:“风叔,你要怎样解我身上的穴位?” 那疯老头怪笑一声道:“老夫自有老夫的办法,丫头你先躺在那边的板床上,记住一会儿施针之时千万不能睡过去,否则前功尽弃啊!” 沈玉舒依言躺在墙边一块厚实的松木板床上盯着房顶,不一会儿只见疯老头拿着一根足有三寸长的银针来到她头顶前,从头顶的方向盯着她道:“你别动,要不然一针扎歪了,你可就成傻子了,老夫可不能让你傻了!” 沈玉舒有些紧张的看了看头顶的疯老头,向他投去一个肯定的眼神,而后抓紧了木板两侧。 疯老头回了沈玉舒一个赞许的眼神道:“丫头挺住,这第一针会痛一些,到第二针会更痛!”说着拿着银针便向沈玉舒头顶的穴位刺去。 这一针下去,沈玉舒早已痛的将指甲全部抠进了松木板中,眼前也是直痛的发黑冒金星,心脏也跟着揪了起来像是被人撕扯着一般。 沈玉舒见疯老头第二针迟迟不落,便想喘一口气,不曾想此时疯老头第二针跟第三针却接二连三的刺了下来,分别在她头顶两侧。那种痛是前所未有的,撕心裂肺的,脑袋里也随之冒出一个念想,这种痛却不及失去亲人的万分之一。 沈玉舒痛的大喊一声径直晕了过去。就在她刚晕过去不久,鼻尖传来一阵刺鼻的腥味儿,沈玉舒猛然睁开眼,疯老头焦急的望着她的眼睛道:“丫头,你可千万不要睡,要不然就再也醒不来了!” 沈玉舒闻言只得集中精神努力的点了点头,这时疯老头连着又刺了三针方才罢手,随后又在她周身点了几处穴道,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沈玉舒道:“丫头,要是有什么感觉一定要跟老夫说,切莫一个人扛着!” 此时沈玉舒早已没有力气点头了,眼眶里的眼珠简直要跳出来一般一直在颤抖着,她努力不让自己睡过去只好盯着房顶的木梁,突然感觉周身一阵轻松,而后一阵寒冷又是一阵燥热,到最后却简直如坠冰窖一般。 沈玉舒不由颤抖的张开嘴道了一声“冷”疯老头一听忙站起来翻着她的眼珠把她的脉。 与此同时,外间传来雪莹的叫声:“什么人!”说罢沈玉舒见雪莹的身影举着长剑追了出去。与人厮打在了一起,不时传来兵器相击的声音。 沈玉舒担心雪莹会出事,忙想起身查看,不料一个黑影从门外窜了进来。沈玉舒还没看清来人的样貌,只见疯老头的手一僵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沈玉舒尖叫一声,只见那黑影已到了她面前,她勉强撑起快被自己冻僵的身体望着他。 沈玉舒大吃一惊,吼道:“是你!” 那人对沈玉舒道:“妹子让我好找,哥哥这就带你出去!”说着就要来拉沈玉舒,沈玉舒挥开他的手道:“什么哥哥!我没有哥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故意让我看到是曦延杀了我母亲!我是不会信的,告诉你,你要是敢碰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沈致宁无奈道:“妍妍,就凭你现在的力气还想自杀,你还是乖乖随哥哥离开这座牢笼,哥哥带你去玉龙寨!”说罢他竟出手将沈玉舒头上的银针逐个拔了出来。沈玉舒一时疼的背过气去,瞬间没了意识。 沈致宁见沈玉舒晕了过去,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这烟雨楼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物。不过妍妍,你若是就这样记起所有来,岂不是太便宜你了。”说罢将沈玉舒打横抱在怀中向外飞了出去。 不想刚出门便遇见了赶来增援的乔二,乔二手握长剑指向沈致宁道:“找了你们这群人这么多年,今日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沈致宁哈哈一笑道:“怎么,狗皇帝那么大的本事,竟然还找不到我们吗,真是个废物!” 乔二道:“快将她放下否则你休想踏出烟雨楼半步!” 沈致宁听罢,蔑视道:“不想堂堂端木皇子,今日竟沦落为看家护院的看门狗,真是可悲!”说罢沈致宁手中忽然多处两个乌黑的圆球,他猛然向地上一砸,只见烟雾立时将他四周包围。 乔二见状忙扑上去却是再寻不到踪迹,只听雪莹在不远处喊道:“乔大哥别追了,那人使得是烟云星!” 乔二这才停住脚步,待到烟雾散尽,才一拳打在地上。 就在此时忽听雪莹叫道:“乔大哥,风叔他……”乔二慌忙执剑冲进房内。只见雪莹抱着身体僵直的疯老头坐在地上,雪莹眼中满是惊慌。 乔二一见忙冲到雪莹身边蹲下身来查看,可是疯老头仍旧是目光呆滞的望向前方收不回来。乔二摸了摸疯老头的脉,安慰雪莹道:“风叔他应该是被那人点了穴,我这就飞鸽传书去京都,让叶知秋过来。” 雪莹摇摇头道:“乔大哥,此人既然能进的来烟雨楼,就已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只怕有一只苍蝇飞出去都会被斩杀殆尽。” 乔二一想确实心中奇怪,烟雨楼向来行使隐秘,这处地方也是从未被外人发现过,怎么这群人就能如此堂而皇之的从密道进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需好好查探一番。乔二想了许久,只好道:“你现在这里照顾风叔,我亲自去一趟京都。记住从今日起,要派人无时无刻的守着烟雨楼的两处出入口,一旦遇到什么危险,你便带领大家进密道,千万别自己逞能硬碰硬!” 雪莹见乔二神色严肃,点了点头,乔二见雪莹乖巧便轻轻抚摸了一下雪莹的脸颊道:“丫头听话,我去去便回。” 雪莹见乔二对自己忽然如此柔声细语,心中一颤想道,原来这个平日里说话少办事严谨的铁面人也会有这样温柔的一面。雪莹不由伸手握住乔二一双粗犷的大手道:“乔大哥,你一路小心,我听你的话,不会逞强的。” 乔二一听这才放心起身离去。 这一路果然如雪莹所料一般,乔二刚踏出烟雨楼的石壁门,便被一群黑衣人为了起来。 乔二心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反而笑了起来道:“这么多人围攻乔某一人,也实在是太看得起在下了。”说罢率先出招,瞬间清理了面前的二人,露出一个空档。 乔二不敢多想,便冲了出去,岂料沈致宁却是站在一群黑衣人之后,冲着自己不断微笑,而方才在烟雨楼中还抱在怀里的沈玉舒,如今却是不知所踪。 乔二不由气道:“当年陛下因姑娘饶你一命,如今却是恩将仇报!” 沈致宁一听冷笑着走上前道:“乔兄弟严重了,当日若不是他顾曦延破了玉龙寨,花儿也不会死的那么惨,玉龙寨中几十条性命也不会被杀!” 乔二也笑了起来道:“真是荒唐,当年你玉龙寨私下勾结顾曦月,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若不是顾曦延一再请求,你以为就凭顾曦月那个草包,能让你们这群玉龙人活下来?” 沈致宁面色一冷,道:“如今活着却是比死更难受,就算当日顾曦月利用玉龙寨在先,可抢夺天命遗书的却是顾曦延无疑。也是他亲手杀死了我的爱妻!” 乔二闻言耻笑道:“你那悍妻视你如草芥,你倒是对她念念不忘。” 沈致宁面色不悦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仇我一定要为她报!” 乔二道:“你要报仇去京都找顾曦延,何必掳了你自己的堂妹,她一介女流能帮得了你什么?” 沈致宁哼了一声道:“一介女流?她心思深重,诡计多端,要不是她当日将顾曦延藏在玉龙寨中,顾曦延又怎会知道天命遗书藏在哪里,凤岐山山洞是如何得进?女人如祸水,我替你家主子了了后患,你应该谢我才是!” 乔二一听,心中怒气渐起便道:“多说无益,今日你们休想拦住我!”说罢长剑在手中挽着剑花向沈致宁袭去…… 几个回合下来,乔二身上早已是伤痕累累,他抹了一把额间的汗水望着不远处的沈致宁。此时的沈致宁也是体无完肤,一身黑衣早已被乔二用剑划的找不出一片完整,而方才还围着乔二的黑衣人此时早已被乔二砍杀在了一旁。 沈致宁望着眼前的场景突然长笑一声道:“堂堂安国皇子,如今也不过是任顾曦延呼来喝去的奴才!” 乔二一听挥剑指向沈致宁道:“这与你何干,你休想用这个来挑拨我与顾曦延的关系!” 沈致宁闷声笑了几声道:“端木毅,该背叛的都已经做过了,何苦在此时给自己戴高帽子!” 乔二听罢怒吼一声就向着沈致宁扑去,不想沈致宁在此时从怀中掏出一枚烟云星向着乔二砸去。 乔二见状躲向一旁,也就在这一瞬间沈致宁借着烟雾逃离了当场。乔二待烟雾散尽再去查探时,除了一地的血迹和黑衣人的尸体再无其他。如今他身上受了伤,可是事不宜迟,若是沈玉舒就此寻不回来,只怕宫中的顾曦延即刻就会疯,乔二思索片刻,掏出一粒碧绿的翠心丸服下,提起一口气向着京都的方向奔去。 三十八. 为爱疯魔斯人去 皇宫之中,武玢儿焦急的在凤藻宫中乱转,坐在一旁喝茶的武长青见状道:“玢儿,别转了,爹爹眼都被你转晕了。” 武玢儿闻言疾步至武长青身前道:“爹,你说洛儿会不会有意外,为什么他回来后就将两个孩子都放在养心殿中,不让我们探望?我都好就没有见过洛儿了,也不知他究竟如何!” 武长青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你放心,再怎么说洛儿都是他的儿子。再说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干什么事情总要担风险,为了洛儿的将来你要挺住,千万不能漏了马脚。” 武玢儿懊悔道:“爹,当初我就不同意这样做,杀一个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连累洛儿。” “不做真了,顾曦延怎么会上当,我们又怎么洗去嫌疑?”武长青说道。 武玢儿眼中有泪道:“说是这样说,可我总觉得这样做会害了洛儿啊。” “你就是太优柔寡断才会外面的野女人骑在头上,你说你与他成亲这么久,他做秦王的时候你怎么就没发现他的腿是装的,你怎么就没发现他在外面还有个女人,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幸亏为父发现的早,等到两个孩子都大了,到时候立太子时,只怕还会出意外。”武长青生气道。 “爹!”武玢儿急切道。 武长青继续说道:“爹怎么了,是你说顾曦延成日都抱着文灵轩的儿子笑,你心里不舒服。爹可全是为了你,爹就你和悠儿两个女儿,不知你们都着了什么魔偏要喜欢他这个瘸子!要不是我武家帮忙,他这个皇位能做的这么稳!比起他,我倒是更中意他顾家的小儿子,有他老子的聪明和手段,要不是他,我还不知道这神武将军头上戴着那么大个绿帽子,还在替别人养孩子。” “爹,您就别再说风凉话了,养心殿那边一点儿风都透不出来,您不担心我还担心着呢。”武玢儿急的跺脚道。 武长青像是没听见女儿声音一般,继续说道:“从安国开国以来,向来是立贤不立长,你忘了当年天武帝可是把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堂弟。虽说现在陈国已经换了主子,可咱们还是不得不防。要是外面女人生的孩子有一天认祖归宗,顾曦延喜欢了立为太子,武家可真是什么都指望不上。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你说那小子为啥到现在还不立后,你说空着那个后位真是为了祭奠你妹妹,我看他是用这一招压着我们武家,你怎么就不懂!” 武玢儿听着她父亲说着,眼睛却始终盯着凤藻宫的宫门外,心绪也飘向了远方。 当日听探脉的御医说,两个孩子的状况都是凶险万分,要是稍有不适便会命丧黄泉。 她听御医这样说,便突然想到家中那颗血灵芝,那可是救命的良药,于是便传话给家里带来了一小块儿血灵芝,泡了水让宫人背过人偷偷给自己的孩子服下。 她知道这样做是损阴德的事情,可是她这样做也不是第一次了,为了自己的儿子和家族,还有那个人的心,她也只有像成亲时一般再赌这一次,希望结局能像父亲和她想象的那样好。 可顾曦延自回到京都,也是在养心殿中足足呆了六日都没有再出来,这让本来就心虚的武玢儿更加焦急,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为何六日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自香儿等人闲聊说错话,顾曦延将孩子带回了养心殿亲自教养后,她几乎就没有怎么见过这个孩子。那是她十月怀胎生生下的孩子,可如今竟是需要顾曦延的允许她才能看上一眼。而这样的机会,这近一年来也不过是在节日之时。 自入了宫,她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会坐上皇后的位置,可是他宁愿空着后位给自己的妹妹,也不肯立她为后,哪怕武长青联合内阁施压,他也未曾动摇半分。 如今……武玢儿攥紧了手中的丝帕,这一次,她兵行险着说什么都要铺平顾洛的皇权之路。 养心殿中,顾曦延疲惫的望向床榻之上的对着双脚而躺着的两个孩子,叶知秋不断地施针探脉。 叶知秋许久之后最终还是起身与自己的师叔对望了一眼,向着顾曦延走来。 顾曦延望着叶知秋走近的身影,心早已揪成了一团。 叶知秋本想跪下,不料被顾曦延出手拦住,顾曦延眼中布满血丝问道:“两个孩子怎么样了?”叶知秋向床榻回望了一眼,轻轻搭在顾曦延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话。之后顾曦延便脸色铁青的向床边走去。其实论样貌,小朗要长得更像自己,如今却是无法挽回了…… 顾曦延忍了再忍,冲着一旁叶知秋道:“这件事,不论如何不能告诉妍妍。只要武家人还没有完全暴露出来,这件事就必须瞒到底。” 叶知秋欲替自己的师妹争辩几句,却身后的师叔阻拦。只见师叔冲着他摇了摇头,他便蹙眉深吸一口气垂首道:“属下明白。” 沈玉舒气息虚弱的躺在梅园的房间内,望着床顶晕晕乎乎的想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她知道自那日吐血之后,自己的时日便是用十根手指都能算的过来。 她用力支起瘦弱的身躯跌跌撞撞向门口走去,就单单这几步路,却让她走的眼睛直发黑。她摇摇晃晃的推开门,便见到当日陪她一同去玉龙寨的乔二站在外边一言不发的盯着她。 沈玉舒见他不说话,便转身向大门的方向走去,这时乔二才走上前一把拦住沈玉舒道:“姑娘中了毒,还是回房休息比较好。” 沈玉舒用力打开他拦住自己的手,喘着粗气望着他道:“我要去见我儿子!你让开!” 不料乔二却用身体挡住她道:“姑娘不能去,小公子如今正在宫中,有众位太医救治,还请你放心在这里养伤。” 沈玉舒冷哼了一声,望着他道:“这是你们主子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乔二语噎的沉默下来,不想就在这时雪莹突然闪到她身前,挡住乔二道:“乔大哥,姐姐只不过想见见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让她去?” 乔二皱眉道:“主子有令!” 雪莹气道:“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个脾气,好,今日我也不听你的了,我看你跟主子能拿我怎么样,你们男人跟不懂什么叫做母子连心。你们既然这么狠心,那我呆在烟雨楼里还有什么意思!”说罢雪莹竟然抽出腰间的长剑与乔二对打起来。 沈玉舒见雪莹如此帮自己,顺手封住了自己几处经脉穴道,按照当日所学《清音经》上的口诀,将少之又少的真气全部聚集在丹田,提气向皇宫的方向奔去。 沈玉舒奔走了半日,终是在太阳落山之时来到皇宫。她见皇宫外守卫森严,心中惦记小朗的安危,便也不顾死活的上前打倒一名守卫,夺过他手中的长剑向里面冲去。 这一幕让严守宫门的侍卫们都暗自心惊,不想她一个女人竟然能轻而易举的打到侍卫,于是他们便都上前来与她缠斗。 其实沈玉舒自己也不知道这名侍卫是如何被她打倒,她思子心切便也顾不得许多,手中不觉招数竟是一招一招使的越来越狠,到最后便全是《清音经》中的杀招。 心口更像是堆着一团火,一会儿又堆着一块冰,忽冷忽热意识也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只觉得眼前刀光剑影血肉模糊一片,可她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见小朗,她不能让孩子一个人呆在冰冷的皇宫里。就算孩子真的不行了,她也要带他离开,她做母亲的已经没能好好照顾他,不能让他死都见不到她这个娘亲。 沈玉舒砍杀着身边不断涌出的御林军侍卫,一路向记忆中养心殿的方向冲去。仿佛间她似乎听到了小朗的哭喊声,一声一声喊着娘亲,一声一声让她带他离开。沈玉舒不知道这个声音是真实还是虚幻,却因为这个声音有了源源不断力量,屏住一口气向前冲去。 沈玉舒不敢向身后看,只怕自己只要看上一眼就没有力气再向前行去。她不住的祈求着老天爷,若是要惩罚就惩罚她一个人,求老天放过她的孩子,他还那么小刚学会咿咿呀呀的说话喊妈妈,为什么就那么狠心? 还是真的如胡瑶姬所言,她所做的一切不管是对还是错都会报应在孩子身上。 那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如果真的是她错,她宁愿自己坠入阿鼻地狱受尽苦难,也不愿亲眼见到自己的儿子就这样死去。老天爷,你究竟在不在,为什么你肯听听我的话,放过我的孩子? 养心殿外,宫人们早已被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的沈玉舒吓得不敢有一人上前阻拦。 不知为何沈玉舒视线此时变得异常模糊,模糊间见殿门关着,便将手中的方才夺过的剑扔在一旁,上前摸索着推开大门。沈玉舒整理了一下仪容,将头上的簪子紧了紧,柔声道:“小朗,妈妈来接你啦,快来看妈妈呀。”可是空荡荡的养心殿中却没有人回答她的话语。 沈玉舒心中焦急,眼中却是再看不清身前的事物,只能摸索着前进,直到将桌案上的花瓶都摔了一地,自己不知被绊倒了多少回才摸到床边。 模糊间沈玉舒望见床上有个小身影,便知是自己的孩子。 沈玉舒伸手摸着孩子的身体,眼睛凑到孩子的面目前,她见他紧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一般,便轻轻的将他抱在怀里,轻摇着小朗哄道:“小朗,妈妈来啦,妈妈来接你回家了,你快睁开眼看看妈妈啊?” 顾曦延在养心殿中呆了整整六天,可朝中事物繁杂,无奈只好在第七日上来到御书房中处理堆积如山的奏折,如今战事稍歇,该是休养生息的好时候,他思索着出台减免赋税的法案,让百姓能安于生产,恢复农贸。 不想他正思索间,常盛忽然跌跌撞撞的推开门,绊了一脚便趴着来到他身前,一边爬一边用颤巍巍的声音道:“万岁爷,不好了,沈姑娘她来宫里见小公子了,她,她,她一路伤了好多御林军侍卫。这会儿人正在养心殿里,谁都不敢进去!” 顾曦延一听心中大惊,将手中的奏折一扔便起身飞快的向养心殿冲去。这一路,他看到数十具尸体横倒在养心殿外的长街上,这一幕让他心惊,他从不知沈玉舒如今的武功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这是他从未教过的武功,却不知她从何处学得。 他来到养心殿外时,宫人们才大着胆子从一旁的石柱后现出身来,慌忙的跪了一地哭喊起来,其中一人哭喊道:“万岁爷,您可来了,今日闯进了一个女罗刹杀了这么多的人,奴才们都快吓死了,还好万岁爷保佑啊!” 顾曦延一听心中焦急,也不顾众人劝阻,抬脚便进了养心殿。顾曦延一进养心殿只觉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他心中一紧便向床边奔去。 等他来到距离龙床还有几步的时候,他愣住了。只见沈玉舒的雪白的衣衫被鲜血染红,眼中流出的竟不是泪,而是血,而她的头发正一点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发根逐渐变白! 血泪一滴一滴的滴在孩子的衣服和脸上,那一幕诡异的就连顾曦延自己都忍不住心中发颤。 他知道她会来,可是他从未想过她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犹如堕入人间的厉鬼。他脚步颤抖的想走上前,不想沈玉舒突然转头用一双血泪模糊的眼睛盯着前方游离的问道:“是小朗吗?你来找妈妈了,你也知道妈妈一个人孤独寂寞,你也不忍心离开妈妈吧!” 顾曦延心中大惊,见此情形只怕沈玉舒早已神志不清,于是他便不顾其他的走上前道:“妍妍,是我!” 不想沈玉舒却皱着眉,想了许久似是想不起来他是谁一般道:“谁是妍妍,妍妍是谁!” 顾曦延见状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柔声道:“妍妍是你。” 沈玉舒听罢抱着孩子的尸体站起身来,向顾曦延一步一步走来,衣服上的血水兀自一滴滴的落在了大理石铺就的地砖上,赤裸的一双纤足踩上地上碎裂的瓷片,扎出血来,一步一个血印,看的顾曦延心中惊颤。 沈玉舒边走,边诡异的笑了起来,道:“我不是妍妍,我是小朗的娘亲,我一辈子都是小朗的娘亲。小朗乖,娘亲这就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们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生活,好不好?” 顾曦延见状向后退了一步,堵住门口道:“你想去哪里?” 沈玉舒循声向顾曦延望去,顾曦延此刻才瞧清楚沈玉舒的双眼除了在流血以外,眼珠的颜色也变了,变成了一种比枣红还要暗一些的色泽,在落日的映照下显得恐怖。 那双眼睛凑上来瞧了瞧他,哈哈哈的笑起来,笑声凄厉响彻云霄,忽而又转为哭声将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了一片凄凉而又鬼魅的诡异氛围之下。 随着哭声的延续,宫里的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呕吐头晕,身体弱的便直接昏死过去双耳流血,身体强壮一些的拼着最后几丝力气扯下衣料塞进耳朵里,阻挡这凄凉而又绝望哭腔刺激耳膜。 顾曦延听到沈玉舒如此摄人心魄的哭声,也是承受不住慌忙间运用内力抵挡如此可怖的声音,可他终究关心则乱一方面要抵挡魔音入耳,一方面还要担心沈玉舒的情况,没多久竟是吐出一口血来,昏死过去。 这一晕便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等他再次醒过来时,人已经躺在龙床之上,床下的大理石地面干净的就像当日所发生的一切如一场梦一般,而沈玉舒却已无迹可寻。 这几日京都百姓的心情时而沉重时而开心,一方面是因为陈国打了胜仗普天同庆,一方面是因为两个月前从宫里传出消息,养在皇帝身边神武将军文灵轩的独子,在玩耍时掉进池塘不幸殒命,而文将军的红颜知己也是孩子的母亲在得知此事之后便吐血身亡,该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助当今皇帝登基有功的颜风的三弟子沈玉舒。 而沈玉舒的母亲在得知消息之后,本欲自戕,却被沈玉舒的师兄叶知秋救下,如今已是了却红尘遁入空门,出家在京都东郊的水月庵为尼。 而更惊天的消息是,十日前传出靠近陈国的东回真为了向陈国示好,将原回真王鄂里克的妹妹阿丽娜公主嫁与陈国皇帝顾曦延,以结两国秦晋之好,以保东回真能依靠陈国而生存下来,婚嫁的队伍这几日便会到达京都。 再次,皇帝唯一的弟弟晋王殿下因在战争中没有及时将援军赶至前线,导致陈国损兵折将上万,又间接导致了神武将军文灵轩死于战场。顾曦延下旨传晋王进京,没收一半家产囚禁于顾家老宅之中闭门思过不得踏出半步,与此同时没收晋王所掌管的北路军虎符,而后又将虎符授予了自己的岳丈武侯武长青,一时武家成为了陈国文人权贵争相求见的地方,有的甚至为见武长青一面不惜变卖所有家产。 大街更是传开了一句顺口溜,“今日踏进武侯府,明日衣锦还乡土”,就连半大的孩子也是乐此不疲的将这一句话当做童谣传颂着。 而当今皇帝自登基以来为了纪念当年死去的武家幺女武悠儿便并没有立后,所以这位皇贵妃也就是武悠儿的姐姐便是宫中权力最大的女人,与皇后无异。自此,武家便成了这次陈国与柔然战争后,陈国最大的赢家。 第9章 烟雨楼中风波起 3 沈致宁望着沉睡的沈玉舒,双手在袖中握紧了拳头,只听一旁一个稚嫩的女声由远及近道:“爹,就算你现在把骨头都捏碎了,我们还是不能杀她!” 沈致宁回身望着徐徐走来的女儿道:“我知道,你快些来做你该做的事。” 女孩儿走到沈致宁身旁,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回身又向四周看了看道:“这凤岐山中的山洞经我们这样一遮掩,就算是顾曦延来了也不会发现,所以您不用着急。” 沈致宁听罢道:“我只是担心,你离开京都太久会被人怀疑。 女孩儿轻视的笑了一声不再说话,而是回头俯身查探沈玉舒的情况,只见她呼吸沉稳,丝毫没有任何清醒的痕迹。 许久之后才起身道:“爹,她如今身上的无忧散和忘情散的毒已经被那个疯老头解了,而且被封的穴道也已被解开,只怕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回想起从前的种种,你们做什么只怕要快。” 沈致宁一听焦急的走到女儿身边道:“你可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她任我们摆布?” 女孩儿自信道:“任人摆布只怕太过明显,顾曦延也会怀疑,所以我们要做就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阳日大神曾经教过我一招名叫摄魂术的巫术,若是配合复颜蛊,我们便可以不费力的封住她的意识,阻止她在短时间内想起过去,在沈玉舒们需要的时候我们再以摄魂术操纵她的行为,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沈致宁兴奋不已道:“好孩子,这办法真是极好!” 女孩儿笑了笑从腰间的一个小瓷瓶中倒出一只通体透白的爬虫,又用另一只手将沈玉舒的手腕翻开,道:“爹,你用小刀在她手腕上割一个小口,我将复颜蛊虫放进去,前些日子我已经用蛊虫喜食的药物涂抹在了她的脸上,如今蛊虫只要闻到带药物气息的血液便会自行爬进去。” 沈致宁一听立刻抽出袖中的匕首,在沈玉舒的右手腕上割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刀口,鲜血便顺着刀口缓缓地的流了出来,只见方才还在女儿手中爬虫,忽然支起身体在空中闻了闻,便向着沈玉舒的手腕伤口处爬去,不一会儿便钻进了沈玉舒的手腕皮下。方才还在滴血的刀口在蛊虫爬进去不一会儿,便迅速的愈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沈致宁看着这一幕震惊不已,一旁的女儿却像是理所应当一般,对着沈玉舒道:“复颜蛊若是单独使用,只会让人身体上的一些疤痕慢慢消退,可是随着疤痕的消退,人也会逐渐死去。若是再加上摄魂术,复颜蛊便会变成摄魂蛊,被下蛊的人便如一个傀儡一般,只要我们想让她死,她便可以乖乖的拿起刀捅在自己的胸口。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杀了顾曦延,如何杀了你自己!” 女孩儿看了看尚在昏迷的沈玉舒后,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随后道:“她还会沉睡一段时间,我们不必一直守在这里。” 沈致宁听罢,点头赞同道:“这样一来,你便回京都去吧!” 女孩儿点了点头,忽然皱眉对着沈致宁道:“爹,你那样相信那个人,你确定他会与我们联手杀了顾曦延?” 沈致宁听罢也皱眉道:“如今我们还有别的什么好法子吗,只能如此走一步看一步了。” 女孩儿忧虑道:“依我看他不是那种可以轻而易举就跟我们交心的人,只怕是拿我们当做挡箭牌而已。爹,你可要想清楚,若是此事败露,我们仅剩玉龙人都会因此而丧命!” 沈致宁忽然不耐烦道:“这我自然知晓,你且先回去管好你自己的事,其余的我自有法子!” 女孩儿听罢,只好又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山洞。 沈致宁望着女儿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烦躁,他不是不知道那人不可信但如今又不可不信,自己早已在那人救下自己与女儿时就已是个活死人罢了,如今只要能为妻子报仇,就算是被人当做棋子也心甘情愿。只是沈致宁却不知他千不该万不该将自己的独生女儿牵连其中。 沈致宁正想着,一旁传出一个枯涩的男声道:“没想到这丫头小小年纪倒是想的通透,沈致宁,只怕你这女儿再大一点就要超过你了。”说着从黑暗中走出一个身影,缓慢的向沈致宁走去。 沈致宁闻声转头望去,那人的面目一半隐在黑色的面具之中,一半露在外。 沈致宁道:“那又如何,只要她能超过我,也不枉我养育她一场。” 那人走上前观察着昏迷的沈玉舒道:“那丫头的法子,真有那么神?” 沈致宁道:“信不信由你,我们该做的已经做了,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那人阴笑一声,伸手轻轻划过沈玉舒光滑的面颊道:“我答应的自然会做到。”言语之间却透着轻蔑,沈致宁也听出了他的语气,忽然手执长剑抵住那人的咽喉道:“你!” 那人哼哼一笑,伸出两只修长的手指挡开沈致宁的剑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怎么,如今就想杀了我?” 沈致宁怒道:“我们为你付出了多少你应该知道,就乔二一人便杀了我十人,更别说顾曦延当年为了救沈玉舒所杀的人!就连与你长相厮守的姬妾,你都可以毫不眨眼的送予他人,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那人摇摇头道:“沈致宁啊沈致宁,你既然已经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只能与我联手。既然已经联手,又何苦怀疑你的盟友,我劝你还是好好看着沈玉舒,免得她多生事端。等到了京都,我自然有办法让你们报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不过才几年光景,你难道就坚持不住了吗?” 沈致宁犹豫的将剑收回去,盯着那人道:“只望你言而有信!” 那人见沈致宁收了剑,笑道:“这是自然。” 顾曦延自从回到京都,一直在周旋于何种各样的政务之中,只得偶尔在沈玉舒的信函之中才能得到片刻的欢愉。当年顾德不顾一切的夺得帝位,国库空虚虽然在顾德的手里有所改善,可到了顾曦延手里仍是有一半的空虚。 他担心这样长此以往,只怕边关将士抱怨增多,就连朝中官员也会倒向另一边。可是他短时间内又如何能凑的出那么多的粮饷?很多大臣都建议他增加赋税来减缓军饷之压,他思虑了许久还是拒绝了这个看似可以解决一切的提议,以民养兵本就增加了百姓的生计负担,若是在这时增加赋税,只怕不久陈国便会怨声四起。 陈国好不容易从六年的战火中缓过点元气,说什么都不能再此时增加赋税。究竟该如何做,这个难题一直困扰着顾曦延。 就在顾曦延对着边关催军饷的折子发愁时,常盛忽然走进道:“陛下,夜已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顾曦延这才放下朱笔,揉了揉酸痛的眉心道:“什么时辰了?” 常盛回身瞧了瞧一旁的滴漏,道:“回皇上已经快二更了。” 顾曦延睁眼道:“有信来吗?” 常盛有些歉然的摇头道:“还没呢,想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一日。皇上,还是先歇息吧,说不定醒了信就来了。” 顾曦延想想便起身向刚修整好的凤雎宫行去,这里是他仿照烟雨楼中沈玉舒所居住的问君阁布置。这里一布置好,他便就此睡在这里,只盼着她能早日进宫。 顾曦延走到凤雎宫时,内心却又不停的思索了起来,到底要用一个什么方式和理由,瞒过其他人将她接进宫来,倒是个难题。 不想就在此时,身后传来武玢儿的声音道:“陛下,一人独居这宫中,究竟是为何?” 顾曦延心中来气,可他也知道如今是不能像以前一样对着来,只能忍了一口气转身道:“朕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静一静罢了,不知贵妃此时在这里。” 武玢儿见顾曦延对她态度温柔,心中一暖道:“臣妾只是念着陛下还未歇息,又听奴婢们说陛下这几日都宿在这新布置的凤雎宫中,臣妾也是好奇,所以今日才过来瞧瞧,不想却遇上了陛下。” 顾曦延温柔一笑道:“这凤雎宫新布置好,朕过来住几天瞧瞧罢了。”说完,顾曦延忽然心中一动道:“贵妃入宫之前在王府相伴左右,实属不易,倒是辛苦你了。” 武玢儿一听大为感动道:“皇上这是哪里话,夫妻之间本就该如此。” 顾曦延长叹一口气,像凤雎宫中望了一眼,转身又对武玢儿道:“这么多年,你虽为皇贵妃,实则统领六宫早已是这后宫之主,所以朕想着年前便将你立为皇后如何?” 顾曦延此话说的实在直接,让当下所有人一时都回不过神来。只见武玢儿满眼激动,忙跪下身道:“臣妾谢陛下隆恩!” 顾曦延上前扶起武玢儿,道:“明天朕就命人挑选的日子,举行封后大典。” 武玢儿从未想过自己梦寐以求的后位,会在今日这样一个场景下获得,心中难掩激动,竟留下泪来。顾曦延这几年对自己基本上是不闻不问,不想今日却是如此温声细语,她忽然开始幻想起以后的日子,会和眼前这个男人过的越来越甜蜜。 顾曦延见武玢儿如此,笑了笑道:“天色不早了,皇后还是回宫歇息吧。” 武玢儿一听本来已经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服了服身道:“臣妾不打扰陛下休息了。”说罢转身离去,心中却是激动的不知该如何自处。 不想一旁的香儿忽然开口道:“娘娘,奴婢怎么觉得这事透着蹊跷呢。” 武玢儿心中一惊道:“有何奇怪?” 香儿继续道:“皇上只是要将娘娘立为皇后,却绝口不提皇子。按理既然封了皇后,且皇子还是皇上的长子嫡子,怎么没有说要立太子的话?” 武玢儿一听,心中也有了忧虑,方才自己只激动于封后的消息,却从未想过顾洛的事情,如今一想确实有些蹊跷,但如今却不好发作,只好道:“这件事你我说说也就罢了,还有你将这消息送出宫去,告诉我爹,让他们不论如何有个准备。”香儿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顾曦延见武玢儿走的远了,才收了脸上的笑容转身进了凤雎宫。一旁的常盛看的明白,走上前笑道:“陛下这招高明,先稳住宫里的,宫外的才能平安进宫。” 顾曦延停下脚步道:“话多!” 常盛一听自知失言,便赶忙走上前伺候顾曦延洗漱,不敢再多说半句。 这一夜顾曦延依旧没有睡踏实,不想后半夜开始做起梦来,梦中总是梦到青月山中沈玉舒迎着日光,侧脸铺着一层光晕真是美极了,不想梦忽然一醒却是常盛焦急的面容。 他心中一沉,猛然起身道:“怎么了?” 常盛不敢有一丝隐瞒,便道:“乔公子受了伤,如今养在梅园,说一定要见陛下一面,有要事禀告。”乔二会受伤,这超出了顾曦延的预料。于是便急忙穿好衣服带着常盛出了宫,一路向梅园行去。 顾曦延一路上都在想,会不会是烟雨楼出了事,还是乔二自己出了事,他多希望是后者而不是前者。可当他从虚弱的乔二口中得知消息后还是被惊的不小。什么也不说便将匆匆将京都的事宜交给荣楠便自己来到了烟雨楼中。 顾曦延到达烟雨楼时,已是事发后六日,烟雨楼中的一切早已井然有序,就像从未发生过那次袭击一般。只有躺在床上昏迷的疯老头,和在京都中养伤的乔二才能证明那场偷袭真的存在。而不久前还在信中抱怨疯老头的女人,如今却没了踪影。 沈致宁,这个名字顾曦延已许久没有听过,不想今日却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从乔二口中听闻,他心中怒气不断冲击的胸口,像是有一团火片刻就要破胸而出。他压制不住一口鲜血吐在问君阁门前,便昏死过去。 等顾曦延再次睁眼时,眼前涌现的是叶知秋风尘仆仆的面容,他挣扎着起身问道:“找的结果如何?” 叶知秋一听,摇了摇头道:“我来的这一路上,早已派人四处查探,金一忠那里也通过气了,可如今还是没有消息。” 顾曦延一拳砸在床沿上道:“一个人不可能就这样凭空消失!沈致宁能去哪儿,玉龙寨、凤岐山这些地方你可有派人找过?” 叶知秋点头道:“都派了,过几日便会有消息传回来。不过话说回来,烟雨楼如此隐秘怎么会有人发现?” 顾曦延此时一边运功调息一边道:“这个我也不明白。” 叶知秋无奈道:“连你也不明白,除非是那人自己跳出来说是怎么回事,否则这事便一辈子都无人知晓了。” 顾曦延苦涩的笑了一下道:“风叔怎么样了?” 叶知秋道:“风叔这两年本就心智有一些偏执,当日又被沈致宁击中要害,只怕一时半刻是醒不过来。” 顾曦延道:“其他人呢?” 叶知秋道:“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舒儿,其余的倒是伤了几个,并没有人死。” 顾曦延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道:“如此看来,只怕是我们之间有了内奸,以后行事得小心一些,如今烟雨楼还是从江湖上消失一段时间为好。” 叶知秋赞同道:“我也是这样想,还有既然这里已然不安全,我们还是早将烟雨楼搬至别处为好。” 顾曦延胸口忽而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捂住胸口忍着痛道:“这个不打紧,我倒要看看还有什么人能闯进来。” 叶知秋见顾曦延如此,便将他放平躺好,这才道:“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乔二受的伤因为路途耽误了时间,只怕以后都不能与人动武了。” 顾曦延心中一紧道:“终是我害了他!”这才闭上了眼睛。叶知秋见状也不再多说,转身出了房门查探疯老头的伤势。 叶知秋走后,顾曦延缓缓睁开双眼,心中说不出的纷乱。这些年所有的事情接踵而至,他早已是身心俱疲,可是他不能倒,若是倒了他身后的烟雨楼便再也没了依靠,而她更是如浮萍一般漂泊。他不可以,也不允许自己在这一刻倒下。 他不禁抬手捂上心口,缓缓调匀气息,他还有时间,有时间去弥补当年的错,有时间去感受她所向往的安宁日子,想到她的笑脸,顾曦延不禁目光一凛,自言自语道:“妍妍,我一定要找到你!等我!” 顾曦延在烟雨楼中休息了两日,待精神恢复一些后,便马不停蹄的回到了京都,时至年关朝中事物繁忙,他只好将搜寻沈玉舒下落的事情交代给叶知秋和金一忠去办,而自己便又投入了繁杂的政事之中。只是每夜宿在凤雎宫中时,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而随后而来的封后大典也是让他再无暇他顾,就连胸口时而传来的疼痛,也只能悄无声息的忍下去。 三十九. 故人相见不相知 1 今日是李云巡夜的第五天,自从他从战场上退伍回家已有一年,如今已是崇德二年夏末。常州靠近西柔草原,天气已然开始骤降,这几日巡夜他更是穿上了秋季的衣物才能抵御住风寒的侵袭。 他哈了一口气搓了搓冻僵的手,扭头向一旁墙边拄着拐正在撒尿的郭启道:“你倒是快一点儿啊,你一泡尿要撒到过年吗?” 郭启听罢抖了抖身子,将裤子提好,拄着拐一瘸一拐的笑着向李云走来,“方才在金爷那里喝的多了点,这会儿开闸放水不行啊,再说了不过是普通的巡夜,还能被一泡尿耽误了功夫。” 李云好笑道:“就你这张嘴,你说说给你惹过多少麻烦了,如今好不容易活下来,还不知悔改。” 郭启赔笑道:“我知道我这张嘴欠收拾,这不有大哥你呢吗,有你在一旁提点不就好了。” 李云听罢没好气摇了摇头,提着灯笼向前走去。 如今他与郭启回到了常州,重新做回了一名巡夜的衙役,经过西柔那场仗,他早已厌倦了打打杀杀,只想着安稳的过日子。 那袁本本来见他还算灵敏便想将他留在身边为他所用,并且提出了丰厚的奖赏。郭启见到如此多的奖赏早就心痒难耐,只待李云答应便可将这些金银财宝都拿回家。不想李云却是一口回绝,带着没了半条腿的他回了常州,又做回官府衙役。 想到这里,郭启道:“大哥,我就不明白了,那袁将军给咱们那么丰厚的报酬,你咋就不动心呢,非要拉着我回常州干这破烂差事。你说要是你当初答应了,我们现在不是坐在那三进三出的大院子里喝酒吃茶了吗,何苦在这里挨饿受冻?” 李云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容易,那日袁将军是个什么模样,咱不都瞧见了吗,你以为他真是想让我们留在军营里为国效力?他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培养势力罢了,你个傻蛋懂什么!” 郭启气不过道:“只要有银子不就行了!” 李云叹口气摇头道:“这朝廷里的事情咱们哪懂啊,我只知道去年那会儿刚打完仗有一日我在军营里巡夜,瞧见一个人进了袁将军的营帐,当时好奇便上去查探,你猜那人是谁?” 郭启此时也来了兴趣问道:“谁?” 李云道:“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统领北路军的晋王。我曾经在京都中出差之时,见过他一面所以认得他。” 郭启大惊道:“晋王?他当日率领援军迟迟不来相助,却是在我们打赢了,悄悄来军营见袁将军。” 李云道:“这里面有什么事我也不懂,我们当日效力于神武营,文将军死了,文若雨短期内又不成气候,神武营里谁都不服谁,谁都觉得自己能当这个神武将军,这一年早已是四分五裂。如今晋王来找袁将军只怕是想让袁将军投靠他,你说说这里面能有什么好事,咱一个老实人可不想无缘无故送了性命,银子固然好,但还得有命花才行。说你不懂吧,这一点你可曾想过?” 郭启听罢,道:“还好有大哥在,要不然小弟这条命没了都还在帮别人数钱。话说回来,要不是晋王当日的援军迟迟不到,文将军哪会死,我这条腿也不会被那个西柔人一刀砍没了。” 李云道:“就是说,不过如今皇上不是下令了吗,不但没收了晋王一半的家产,就连虎符都一并没收了,如今晋王如阶下囚一般活在京都,他自己可有曾料到。” 郭启赞同的点点头,忽然表情惊恐望着前方一慌伸手指着不远处失声道:“大哥,你快看那是鬼吗?” 李云听罢笑道:“哪有鬼,只怕你心中有鬼吧!”说着便向郭启所指的方向看去,却只见月光下的常州城街道上,除了几只出来觅食的野狗夜猫,什么都没有,李云便来气的捣了郭启一拳道:“啥都没有,你个死小子居然还学会耍我了。” 郭启焦急道:“是真的,大哥我敢对天发誓我没看错,就是一个白影一闪就没了。”说着还举起了手就要发誓。 李云见状无奈道:“好好,我信你。今日你喝了不少酒,还是早些回去睡吧,这巡夜的事情我一个人也能干。” 郭启这才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道:“那怎么行,万一遇上什么事我还能帮你。” 李云笑指着郭启的右半条腿道:“你还是算了吧,早些回去休息,我再逛逛,这天也马上亮了。” 郭启听罢,只好笑着转身离开拄着拐摇摇晃晃的向家走去。 李云见郭启回了家,才又小跑了几步热了热身拿着刀提着灯笼开始巡夜。这几日其实常州城之中并不安宁,有五户人家一夜之间都失踪了孩子,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孩子在哪里。 而且失踪的方式都是相同的,是在家中熟睡之时,家人忽略了孩子的安全便不见了,就像有鬼在作祟一般,而且几乎都是一两岁的男孩儿。而就在这五户人家的失踪案发生不久,太守老爷为此案一筹莫展之时,陈国有名的义商金一忠却忽然造访。还请了他们这些退役的士兵吃了一顿丰盛的大餐,说是要答谢这些将士为国效力的一番功劳。 酒席间李云喝的有些多,见金一忠向自己敬酒便起身想要推托,不想金一忠却是拉着他聊了起来,问他最近常州城可太平,他们日子过得可好之类的。他一听心中烦闷便把这几日的苦水都倒了出来。 金一忠一听便道:“这类案子,这一年我也听说过不少,说是孩子无缘无故就失踪了,等到找到的时候,却是时隔多月在家附近。而且都是一两岁的小孩儿,你问什么他也回答不出。” 李云心中一想,这个人估计是在别的地方作案多了,怕泄露的身份才又跑到常州这个地方来继续作案。他一想不由得来气,好个偷孩子的贼人,不管是什么原因,要是有一天让他抓住了,他非要拿在军营里的军法来处置这个人才好。 这一夜风平浪静的过去,李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其时他已成亲近一年,妻子是个老实的庄稼妇人,大字不识一个,却对他尤为的好。每日端茶递水料理家务任劳任怨,大家都说是李云的福气,李云自己也非常中意自己的这个妻子,虽说没读过书,却是明白事理,请客吃饭来人客气也从不跟他计较太多。 如今李云巡夜回到家,妻子早已将做好的早饭热腾腾的摆上了桌。李云见那白亮亮的馒头,心中一暖道:“淑贤,你何苦这样费神,不是说日子快到了,让你在家多休息,有什么事情让我娘多帮着些就成。” 汪淑贤羞涩的笑了一下,将一碗粥端到李云面前道:“伺候你本来就是我做妻子的事情,怎么敢劳烦婆婆。再说了,郎中不是说了吗,离娃娃出世还有几天呢,不碍事。”说完用手在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上轻轻画着圈。 李云望着汪淑贤的肚子安心的笑了起来,不再说话将一碗粥喝了,便去睡觉。这一觉直睡到傍晚才醒,不想却是被郭启的破锣嗓子喊醒的。 只见郭启一脸惊愕的冲进他的房间,将他拉起来道:“大哥,出事了你怎么还睡着?” 李云见郭启神色慌张心中一紧,连忙穿上鞋问道:“出啥事了?” 郭启道:“王太守家的小儿子不见了!” 李云一听心下大惊,这王太守家的小儿子才两岁多,怎么就不见了。于是他一边将衣服穿好随着郭启出了门,却不想在门口遇见了刚买菜回来的汪淑贤。 汪淑贤见他神色匆忙,忙问道:“怎么了,都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李云忙上前安慰道:“太守家里有点事,我过去看看,晚饭你跟娘吃吧,不用等我了!”说罢再不顾其他与郭启一同去了太守府。 不想在路上遇上同样前去太守府的金一忠,金一忠见他俩神色严肃便上前道:“二位可是为了王太守的小儿子失踪一案而来?” 郭启点点头道:“金爷猜的没错,今日午后王太守说是儿子在奶娘那里睡着,奶娘转身去拿尿布,不想回来孩子就不见了。这会儿太守正着急呢。金爷是为何到太守府去?” 金一忠摸着下巴上的络腮胡子道:“我也是为了这件事,我与王太守是旧识,所以前去打探一番,看看能否帮上什么忙。” 李云一听这才开口道:“劳烦金爷了,我们这就去太守看看。”说罢三人便同向太守行去。 太守府坐落在常州城较繁华的北大街中段,若是在这里偷东西来来回回免不了被行人逮个正着,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敢在白天偷了太守府的家,还将公子爷绑了去。难不成是强盗,想要勒索银两? 李云一路想着来到了太守,刚一进太守府的大门,便听到女子哭天喊地的声音,“我的儿啊,你到底在哪里啊,到底是哪个狠心的将你掳了去,让娘在这里哭断肠啊!” 李云不耐烦的皱了皱眉,这王太守的二姨太是出了名的难缠,王太守又是出了名的胆小怕事耳根软,有了这个二姨太在身边,这王太守就连公差有时候还要看这二姨太的脸色来办。 李云、郭启、金一忠三人相互望了一眼,便向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只见一个妇人坐在后院的草地上抱着个小孩子穿的老虎鞋,哭的撕心裂肺。 李云也是即将为人父的人,看到这个场景便自然而然的想到自己未出世的孩子,若是有一天有人来掳走了自己的孩子,只怕淑贤也会如此哭的肝肠寸断吧。 想到这里李云握紧拳头率先走上前,向一旁劝说妇人的王太守道:“下官李云见过太守大人。” 王太守一听像是遇到救星一般,拉着李云走到一边才道:“你可算来了,如今这可怎么办?” 李云沉思了一会儿,道:“下官想去小公子丢失的房间里看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王太守一听忙命人领着李云和郭启去了乳母的房间,留下金一忠陪在太守身旁,一同劝慰哭泣的二姨太。 李云郭启来到乳母房间,观察里面陈设。这里一切陈设俭朴,一眼便可望穿,是怎么都找不到犯人留下的痕迹。李云查探了一圈心中憋屈,本想就此离开,可转念一想又来到了小公子所睡的摇篮边。只见摇篮中除了小公子所用的棉被枕头被褥,再无其他。 郭启见状走上前来,不顾李云的阻拦,拿起枕头在手中把玩道:“大哥,我看这案子破不了,凶手如此谨慎显然是个老手,你看他啥线索都没留下。我看啊,这案子还是尽早报到大理寺去,让他们京都的人来查吧。” 李云摇摇头道:“这怎么行,孩子丢了这都第六个了,要是再这样丢下去,只怕整个常州城的一到两岁的男娃都会失踪。” 郭启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道:“这倒也是,可是……大哥,你快看着枕头上是什么东西?” 李云一惊忙向郭启手中的枕头瞧去,只见郭启一手拿着枕头,一手从枕头上捡起几根雪白的发丝。 李云从郭启手中接过发丝,观察了许久,心中想道,莫不是一个老人干的,可是若是一个老人,他的步伐怎么可能如此来无影去无踪。但如今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线索,便忙出了房间,抓住一个下人问道:“你可知道最近府里来没来过神色异样的老人?” 那仆人摇了摇头道:“府里没有老人,都是些年轻的家仆,也没来过外人。” 李云这一下更是一头雾水,忙去寻找奶娘。 那奶娘正跪在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二姨太的身旁,委屈的哭着鼻子,倏地见李云郭启二人,心中不免害怕。孩子总归是在她照看的时候丢的,她就怕被人说是自己偷,更是竭力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如今见李云与郭启二人气势汹汹的来找她,她心中虽然明知自己清白却也开始慌乱起来。 三十九. 故人相见不相知 1 今日是李云巡夜的第五天,自从他从战场上退伍回家已有一年,如今已是崇德二年夏末。常州靠近西柔草原,天气已然开始骤降,这几日巡夜他更是穿上了秋季的衣物才能抵御住风寒的侵袭。 他哈了一口气搓了搓冻僵的手,扭头向一旁墙边拄着拐正在撒尿的郭启道:“你倒是快一点儿啊,你一泡尿要撒到过年吗?” 郭启听罢抖了抖身子,将裤子提好,拄着拐一瘸一拐的笑着向李云走来,“方才在金爷那里喝的多了点,这会儿开闸放水不行啊,再说了不过是普通的巡夜,还能被一泡尿耽误了功夫。” 李云好笑道:“就你这张嘴,你说说给你惹过多少麻烦了,如今好不容易活下来,还不知悔改。” 郭启赔笑道:“我知道我这张嘴欠收拾,这不有大哥你呢吗,有你在一旁提点不就好了。” 李云听罢没好气摇了摇头,提着灯笼向前走去。 如今他与郭启回到了常州,重新做回了一名巡夜的衙役,经过西柔那场仗,他早已厌倦了打打杀杀,只想着安稳的过日子。 那袁本本来见他还算灵敏便想将他留在身边为他所用,并且提出了丰厚的奖赏。郭启见到如此多的奖赏早就心痒难耐,只待李云答应便可将这些金银财宝都拿回家。不想李云却是一口回绝,带着没了半条腿的他回了常州,又做回官府衙役。 想到这里,郭启道:“大哥,我就不明白了,那袁将军给咱们那么丰厚的报酬,你咋就不动心呢,非要拉着我回常州干这破烂差事。你说要是你当初答应了,我们现在不是坐在那三进三出的大院子里喝酒吃茶了吗,何苦在这里挨饿受冻?” 李云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容易,那日袁将军是个什么模样,咱不都瞧见了吗,你以为他真是想让我们留在军营里为国效力?他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培养势力罢了,你个傻蛋懂什么!” 郭启气不过道:“只要有银子不就行了!” 李云叹口气摇头道:“这朝廷里的事情咱们哪懂啊,我只知道去年那会儿刚打完仗有一日我在军营里巡夜,瞧见一个人进了袁将军的营帐,当时好奇便上去查探,你猜那人是谁?” 郭启此时也来了兴趣问道:“谁?” 李云道:“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统领北路军的晋王。我曾经在京都中出差之时,见过他一面所以认得他。” 郭启大惊道:“晋王?他当日率领援军迟迟不来相助,却是在我们打赢了,悄悄来军营见袁将军。” 李云道:“这里面有什么事我也不懂,我们当日效力于神武营,文将军死了,文若雨短期内又不成气候,神武营里谁都不服谁,谁都觉得自己能当这个神武将军,这一年早已是四分五裂。如今晋王来找袁将军只怕是想让袁将军投靠他,你说说这里面能有什么好事,咱一个老实人可不想无缘无故送了性命,银子固然好,但还得有命花才行。说你不懂吧,这一点你可曾想过?” 郭启听罢,道:“还好有大哥在,要不然小弟这条命没了都还在帮别人数钱。话说回来,要不是晋王当日的援军迟迟不到,文将军哪会死,我这条腿也不会被那个西柔人一刀砍没了。” 李云道:“就是说,不过如今皇上不是下令了吗,不但没收了晋王一半的家产,就连虎符都一并没收了,如今晋王如阶下囚一般活在京都,他自己可有曾料到。” 郭启赞同的点点头,忽然表情惊恐望着前方一慌伸手指着不远处失声道:“大哥,你快看那是鬼吗?” 李云听罢笑道:“哪有鬼,只怕你心中有鬼吧!”说着便向郭启所指的方向看去,却只见月光下的常州城街道上,除了几只出来觅食的野狗夜猫,什么都没有,李云便来气的捣了郭启一拳道:“啥都没有,你个死小子居然还学会耍我了。” 郭启焦急道:“是真的,大哥我敢对天发誓我没看错,就是一个白影一闪就没了。”说着还举起了手就要发誓。 李云见状无奈道:“好好,我信你。今日你喝了不少酒,还是早些回去睡吧,这巡夜的事情我一个人也能干。” 郭启这才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道:“那怎么行,万一遇上什么事我还能帮你。” 李云笑指着郭启的右半条腿道:“你还是算了吧,早些回去休息,我再逛逛,这天也马上亮了。” 郭启听罢,只好笑着转身离开拄着拐摇摇晃晃的向家走去。 李云见郭启回了家,才又小跑了几步热了热身拿着刀提着灯笼开始巡夜。这几日其实常州城之中并不安宁,有五户人家一夜之间都失踪了孩子,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孩子在哪里。 而且失踪的方式都是相同的,是在家中熟睡之时,家人忽略了孩子的安全便不见了,就像有鬼在作祟一般,而且几乎都是一两岁的男孩儿。而就在这五户人家的失踪案发生不久,太守老爷为此案一筹莫展之时,陈国有名的义商金一忠却忽然造访。还请了他们这些退役的士兵吃了一顿丰盛的大餐,说是要答谢这些将士为国效力的一番功劳。 酒席间李云喝的有些多,见金一忠向自己敬酒便起身想要推托,不想金一忠却是拉着他聊了起来,问他最近常州城可太平,他们日子过得可好之类的。他一听心中烦闷便把这几日的苦水都倒了出来。 金一忠一听便道:“这类案子,这一年我也听说过不少,说是孩子无缘无故就失踪了,等到找到的时候,却是时隔多月在家附近。而且都是一两岁的小孩儿,你问什么他也回答不出。” 李云心中一想,这个人估计是在别的地方作案多了,怕泄露的身份才又跑到常州这个地方来继续作案。他一想不由得来气,好个偷孩子的贼人,不管是什么原因,要是有一天让他抓住了,他非要拿在军营里的军法来处置这个人才好。 这一夜风平浪静的过去,李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其时他已成亲近一年,妻子是个老实的庄稼妇人,大字不识一个,却对他尤为的好。每日端茶递水料理家务任劳任怨,大家都说是李云的福气,李云自己也非常中意自己的这个妻子,虽说没读过书,却是明白事理,请客吃饭来人客气也从不跟他计较太多。 如今李云巡夜回到家,妻子早已将做好的早饭热腾腾的摆上了桌。李云见那白亮亮的馒头,心中一暖道:“淑贤,你何苦这样费神,不是说日子快到了,让你在家多休息,有什么事情让我娘多帮着些就成。” 汪淑贤羞涩的笑了一下,将一碗粥端到李云面前道:“伺候你本来就是我做妻子的事情,怎么敢劳烦婆婆。再说了,郎中不是说了吗,离娃娃出世还有几天呢,不碍事。”说完用手在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上轻轻画着圈。 李云望着汪淑贤的肚子安心的笑了起来,不再说话将一碗粥喝了,便去睡觉。这一觉直睡到傍晚才醒,不想却是被郭启的破锣嗓子喊醒的。 只见郭启一脸惊愕的冲进他的房间,将他拉起来道:“大哥,出事了你怎么还睡着?” 李云见郭启神色慌张心中一紧,连忙穿上鞋问道:“出啥事了?” 郭启道:“王太守家的小儿子不见了!” 李云一听心下大惊,这王太守家的小儿子才两岁多,怎么就不见了。于是他一边将衣服穿好随着郭启出了门,却不想在门口遇见了刚买菜回来的汪淑贤。 汪淑贤见他神色匆忙,忙问道:“怎么了,都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李云忙上前安慰道:“太守家里有点事,我过去看看,晚饭你跟娘吃吧,不用等我了!”说罢再不顾其他与郭启一同去了太守府。 不想在路上遇上同样前去太守府的金一忠,金一忠见他俩神色严肃便上前道:“二位可是为了王太守的小儿子失踪一案而来?” 郭启点点头道:“金爷猜的没错,今日午后王太守说是儿子在奶娘那里睡着,奶娘转身去拿尿布,不想回来孩子就不见了。这会儿太守正着急呢。金爷是为何到太守府去?” 金一忠摸着下巴上的络腮胡子道:“我也是为了这件事,我与王太守是旧识,所以前去打探一番,看看能否帮上什么忙。” 李云一听这才开口道:“劳烦金爷了,我们这就去太守看看。”说罢三人便同向太守行去。 太守府坐落在常州城较繁华的北大街中段,若是在这里偷东西来来回回免不了被行人逮个正着,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敢在白天偷了太守府的家,还将公子爷绑了去。难不成是强盗,想要勒索银两? 李云一路想着来到了太守,刚一进太守府的大门,便听到女子哭天喊地的声音,“我的儿啊,你到底在哪里啊,到底是哪个狠心的将你掳了去,让娘在这里哭断肠啊!” 李云不耐烦的皱了皱眉,这王太守的二姨太是出了名的难缠,王太守又是出了名的胆小怕事耳根软,有了这个二姨太在身边,这王太守就连公差有时候还要看这二姨太的脸色来办。 李云、郭启、金一忠三人相互望了一眼,便向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只见一个妇人坐在后院的草地上抱着个小孩子穿的老虎鞋,哭的撕心裂肺。 李云也是即将为人父的人,看到这个场景便自然而然的想到自己未出世的孩子,若是有一天有人来掳走了自己的孩子,只怕淑贤也会如此哭的肝肠寸断吧。 想到这里李云握紧拳头率先走上前,向一旁劝说妇人的王太守道:“下官李云见过太守大人。” 王太守一听像是遇到救星一般,拉着李云走到一边才道:“你可算来了,如今这可怎么办?” 李云沉思了一会儿,道:“下官想去小公子丢失的房间里看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王太守一听忙命人领着李云和郭启去了乳母的房间,留下金一忠陪在太守身旁,一同劝慰哭泣的二姨太。 李云郭启来到乳母房间,观察里面陈设。这里一切陈设俭朴,一眼便可望穿,是怎么都找不到犯人留下的痕迹。李云查探了一圈心中憋屈,本想就此离开,可转念一想又来到了小公子所睡的摇篮边。只见摇篮中除了小公子所用的棉被枕头被褥,再无其他。 郭启见状走上前来,不顾李云的阻拦,拿起枕头在手中把玩道:“大哥,我看这案子破不了,凶手如此谨慎显然是个老手,你看他啥线索都没留下。我看啊,这案子还是尽早报到大理寺去,让他们京都的人来查吧。” 李云摇摇头道:“这怎么行,孩子丢了这都第六个了,要是再这样丢下去,只怕整个常州城的一到两岁的男娃都会失踪。” 郭启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道:“这倒也是,可是……大哥,你快看着枕头上是什么东西?” 李云一惊忙向郭启手中的枕头瞧去,只见郭启一手拿着枕头,一手从枕头上捡起几根雪白的发丝。 李云从郭启手中接过发丝,观察了许久,心中想道,莫不是一个老人干的,可是若是一个老人,他的步伐怎么可能如此来无影去无踪。但如今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线索,便忙出了房间,抓住一个下人问道:“你可知道最近府里来没来过神色异样的老人?” 那仆人摇了摇头道:“府里没有老人,都是些年轻的家仆,也没来过外人。” 李云这一下更是一头雾水,忙去寻找奶娘。 那奶娘正跪在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二姨太的身旁,委屈的哭着鼻子,倏地见李云郭启二人,心中不免害怕。孩子总归是在她照看的时候丢的,她就怕被人说是自己偷,更是竭力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如今见李云与郭启二人气势汹汹的来找她,她心中虽然明知自己清白却也开始慌乱起来。 第10章 落花片片是相思 1 当沈玉舒睁开双眼时,只见自己躺在一座宽大的石桥底下,如今已是冬季,河面变窄露出了以前淹没的桥墩,而她就躺在桥墩旁的石台之上,身上不过披着一件麻布外衣。她揉着有些沉重脑袋想了半天却想不出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了这座桥底下。 她看着身上的衣物不禁发抖,她记得自己在烟雨楼里被疯老头拉着解穴,似乎被什么人给中断了,怎么醒来之后会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难道是做梦? 她迅速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真疼。显然这不是做梦,可是她又怎么会来到这里?这一切太过诡异。 就在沈玉舒震惊之时忽然望见河流的上游处,有个光头的小沙弥正在浣洗着一盆衣物。那小和尚约摸八九岁光景,头上的戒疤在阳光下泛着九个白印。 沈玉舒身上衣服单薄,望着他身旁的一盆衣物便向他走去,想着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也能借她件衣物抵御严寒。 沈玉舒身体发抖的走到他身后,见他专注的洗着衣物又不好打扰,只能轻手轻脚的上去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小沙弥不明所以的站起身时在河水的倒映下看到了身后的沈玉舒,突然大叫一声跌进了河里。 其实当沈玉舒看到自己在河水中的倒影时也吓了一跳,倒影中的自己披头散发面色苍白,活像是个女鬼。她来不及拉住小和尚,赶忙跳进河水里将他拉了上来。 他见到沈玉舒兀自害怕的双手合十大声念着阿弥陀佛,却不敢睁开双眼看她。 沈玉舒笑道:“这会儿佛祖可救不了你!” 小和尚一害怕向后跌坐,头上直冒冷汗指着沈玉舒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道:“你,你可是这河中的女鬼,前来索命?” 沈玉舒摇笑着道:“本姑娘若是女鬼只怕你这白白嫩嫩的小和尚早就被我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小和尚听沈玉舒如此解释稍稍放下心来,跪趴到她跟前仔细观察了她半天才道:“你不是女鬼啊,我师父说了女鬼都没有下巴!”说罢还不忘伸手扯了扯她的下巴。 沈玉舒赶忙将他的手打掉,揉着下巴道:“你师父没有告诉过你,男女授受不亲吗?” 小和尚一听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问她道:“施主,何谓男女授受不亲啊?” 沈玉舒笑了起来道:“这可得问你师父了,他连这都没有教你,可见你这师父也不怎么样!你不如拜我为师好了。” 只见小和尚气急一把将她搡倒道:“不许你辱骂我师父!” 沈玉舒一愣没想到一个小和尚力气跟脾气都这么大,只好抱歉道:“好好,是我错了,我不说你师父了,小师傅能否借我件衣裳吗,我身上衣物单薄早已快冻死啦,方才又将你从河里捞上来,衣服都湿了贴在身上真是难受极了!” 小和尚此时才注意到沈玉舒身上的衣物。沈玉舒见他眼中有了同情之意,忙又故意咳嗽了几声道:“小师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路上遇到劫匪好不容易逃出升天,可不想冻死在这荒郊野外啊!” 那小和尚看了看沈玉舒叹了口气道:“这些衣物你穿不上的都是些我师弟的衣物,你随我来吧,我带你去找些你能穿的。” 沈玉舒一听连忙点头跟着他沿着河流向上游走去,路上还不忘夸他几句。 不想跟着他上了一个小山丘,拐了几个弯竟是走到了京郊净圆寺的门口,小和尚一路上已经告诉她如今已是崇德六年正月初八。她没想到自己一觉苏醒竟是又回了京都,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一个月她究竟在什么地方?又是谁会将自己抛在净圆寺附近?沈玉舒想了半天却是没有一点头绪。 沈玉舒随着小和尚进了净圆寺绕过大殿来到后院,只见后院之中种着一颗参天的菩提树,虽然叶片已然掉落,却也不难想象它枝繁叶茂时的景象。 沈玉舒不禁开口问道:“这菩提树一般多生长的南方,怎么咱们这里却能种活呢,而且还长了那么高?” 那小沙弥在前面摇了摇脑袋道:“我也不知道,等我问过师父了再告诉你!” 沈玉舒听罢只好恭敬的跟在他身后走过那一颗高大的菩提树,正是正午,阳光从树干的缝隙中投射到地面,恍惚间她感觉树下坐着一个老僧人,待她揉了揉双眼再望去时,却只有一地的融雪。 沈玉舒跟着小和尚来到一座禅房前,小和尚放下手中的盆子,合十双手躬身道:“师父,徒儿在路上遇到了一个遭了劫的女施主,女施主想来借几件御寒的冬衣好去找家里人。” 这一路上沈玉舒为了巴结小和尚主动要帮他拿盆子跟浣洗的衣物,可他说什么都不肯只说这是他自己的事情和修行不能假借他人之手,于是沈玉舒只好作罢,如今见他如此不由的感激起来。 只听禅房里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道:“莫问,你如今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什么人都敢往寺里领,如今竟然连女子都领进了寺庙后院,你可知错?” 沈玉舒一听这声音反而乐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你躲在这里不肯见我,于是故意道:“女子又如何,这世间不是男子便是女子,若是真正这样追究起来,还是师父修行还没到家罢了。大千世界善男信女,难道就因为性别不同便入不了寺院吗,那法师讲经论典之时可曾去过尼姑庵?” 突然之间沈玉舒面前房门轰然被打开,沈玉舒没来得及再继续说下去,只见一个雪白的身影已出现在她面前惊叹道:“怎么是你!” 沈玉舒笑嘻嘻望着他道:“忘尘法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一旁小和尚摸着光溜溜的脑袋,眼光在沈玉舒和忘尘身上游走不定,似是在思考为何他师父见了沈玉舒竟会情绪失控。 沈玉舒和忘尘相对视了许久,忘尘似也感觉到了小和尚的游移的目光,索性将沈玉舒一把拉到房里,对着外面的小和尚道:“莫问,你先去晒衣服,等会儿再过来!” 沈玉舒听到了忘尘语气中的心虚,便在一旁偷笑起来。 那小和尚看了看他师父后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抱起地上的木盆转身走了。这时忘尘才关上门,转身对沈玉舒道:“这几日你去哪里了,你可知有多少人在找你!” 沈玉舒好奇道:“你怎么会知道有人在找我?你不是以后不见了吗!” 忘尘言语一噎不知该说什么,一会儿他眼神放松下来变得柔和道:“你不是来找我了吗。” 沈玉舒大喇喇的坐在他念经的蒲团上,围着炭盆将有些冻僵的手放在上面暖着,这种感觉真是舒服极了,沈玉舒的四肢百骸瞬时暖和起来。她一边暖着身子一边道:“那日我去万佛寺找你,可你不在,我以为你把我送到了,就不再见我了。” 忘尘倒满了热腾腾的茶水端到沈玉舒的面前,沈玉舒接过茶水一口一口轻轻吹着喝着。忘尘转而蹲在沈玉舒身边道:“你究竟去哪里了,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沈玉舒停下喝水的动作抬头看他道:“我也不知道我去哪里了,我只知道我在积越山里疗伤,可是一醒来怎么就在渭河河边的桥墩起来。” 忘尘听罢只好叹了口气从床上拿了一件大棉衣披在她身上道:“你且在这里休息,我去给你寻些吃的。” 沈玉舒见他起身就要出去,赶忙拉着他空空的衣袖道:“大和尚,你可知道这几日京都有什么消息吗?” 忘尘并没有看沈玉舒,而是对着木门道:“贫僧只知大年初一皇上祭天之时将陪伴多年的皇贵妃荣升为皇后,执掌六宫。倒是你大哥叶知秋私下里找你快找疯了。” “什么?”沈玉舒不可思议道,心中骤然想起那日在绿柳镇中他靠在她身前说的话,“妍妍,我一刻也不想与你分开了。”难道这就是顾曦延爱她的方式?眼泪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儿,越积越多最终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忘尘见她不说话,转身望着沈玉舒不想却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他抬起右手拍了拍她的肩不再说话出了房门。沈玉舒想忘尘是知道她爱的是顾曦延的吧,否则他不会用这种了然的目光望着她。 她这是怎么了,他只不过是将陪伴多年的皇贵妃武玢儿升为皇后,为何她心中如此难过。他答应接她进宫,转头却与别人恩爱有佳,顾曦延你当我是什么,我只不过才失踪了一个月,你的心就变得如此之快吗? 还是你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可是我不想猜,我猜不透啊。 沈玉舒想着想忽然想起烟雨楼中她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像是沈致宁但她又不是很确定。只是这样一想,她便知烟雨楼里一定出了事,否则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京郊。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忘尘端着一碗热粥和两个馒头进屋时,沈玉舒早已昏睡在他宽大的床榻上,他端着碗走到她身边望着她道:“起来吃些东西再睡,等你养好精神,我带你回叶宅。” 沈玉舒转了个身背朝他呢喃道:“我什么也吃不下,我不想回去。”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沈玉舒赶忙擦了泪起身拿过他手里的粥道:“算了,不吃白不吃,我可不能饿着自己。” 忘尘嗤笑道:“你这算是哪门子伤心,刚说不吃现在又吃了!” 沈玉舒一边喝着粥一边道:“本姑娘饿了就要吃。” 忘尘见状摇了摇头道:“你吃完把碗放桌上,好好休息吧,寺里要开始午课我先去了。” 沈玉舒点了点头继续喝粥。忘尘见她如此便不再多说转身拿过他的僧袍出了房门。 忘尘走后,沈玉舒突然觉得口中干涩,就连香喷喷的米粥如今也是没了味道,她不禁将刚喝进去的粥尽数吐了出来,端着碗坐在床上哭了起来,顾曦延你没良心! 沈玉舒在净圆寺就悄无声息的住了下来,起初忘尘因她身体不适一直让她住在自己的禅房里,可是时间久了终归不是办法,所以忘尘只好将她托付到与净圆寺一直供蔬菜瓜果的一户农家,谎称她是他在外救下来的一个孤女无处落脚。那户农家妇人心地善良倒也没说什么便让她留了下来。 农家夫妇二人都已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听忘尘说夫妇二人原先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儿子从军后战死沙场,女儿远嫁常州两三年才能回来见一次父母。 沈玉舒听着也替这对夫妇惋惜,年纪一大把本该是颐养天年的岁月却还要下地劳作为生活奔波。不过好在净圆寺的小师父们经常会来帮忙锄地挖草,日子倒也说得过去。 忘尘偶尔过来看她时,还是会问起她这些日子究竟去了哪里,可是她也总是歉然的告诉他,她真的记不得。那时他也总是会盯着她看半天叹口气,告诉她最近京都里的事情,可是她却一点心情也没有,不论是对烟雨楼中的事情还是对京都的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久而久之忘尘也不再说了,只是偶尔让莫问来瞧瞧她。 这日算来已是正月二十,沈玉舒随着鸡叫声起了床帮着袁婶子将晒干的荞麦皮一点一点往麻袋里收着,不想从净圆寺的方向蹦蹦跳跳来了一个身影,待身影渐近后沈玉舒才发现原来是忘尘的小徒弟莫问。 沈玉舒见他小脑袋上一圈汗珠想是一路飞奔着过来,忙拍了拍手中的荞麦皮,走到还在大喘气的莫问身边,从一旁的晒衣物的衣架上取下她平常用的帕子递到他跟前,他却并没有接过去,而是抬起衣袖随便摸了一把脸,对着沈玉舒双手合十行了个僧礼,才道:“姑娘,我师父让我来传话,说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皇上要来净圆寺进香,不知姑娘作何打算?” 沈玉舒一听倒是愣了一愣,没想到忘尘把这件事情倒记得一清二楚,于是沈玉舒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没有打算,你告诉你师父就说若是皇上来了,千万别告诉那个皇帝我在这里,要不然朋友没得做!” 那小和尚想不明白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沈玉舒听身后没了响动便转过身看着莫问道:“小和尚,你家师父怎么这么喜欢与人保媒拉纤,难不成你师父出家前是做媒婆的?” 莫问小脸憋得通红道:“不许你辱骂我师父!”说着还跺了跺脚用那只胖胖的小手指着沈玉舒。 沈玉舒一看反而有了笑,故意走到莫问跟前俯下身来盯着莫问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道:“若不是媒婆,你师父怎么这么爱掺和我和别人的事情,我都不急他急的哪门子劲儿啊!” 莫问一时憋着说不出话来,一直跺脚道:“我算是知道师父为何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这女人真是妖精,我师父才不是保媒拉纤的媒婆,他是得道的高僧,是高僧!” 沈玉舒心情顿时大好,却也觉得自己从一个小孩子身上这样取乐有些过分,于是道:“那你说你师父以前是做什么的,若是你说的有理有据,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说你师父是媒婆了。” 莫问看了看沈玉舒放下方才紧绷的情绪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师父以前是做什么的,三年前我家乡遭了水灾师父救了我,后来师父说要远游将我留在净圆寺就不知去向,直到去年入秋才回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也不是一直留在虚缘山上的,原来他们曾经离的这么近,却又在那么远的地方相识。沈玉舒不由感慨这缘分的其妙正想再问询几句,只听身后袁婶子高兴道:“这不是莫问小师父吗,快来婶子这儿,婶子做了你爱吃的葱油饼跟小米粥,喝了再去念经。忘尘师父也真是,这么一大早让你个小孩子来传什么话,快别在外面冻着了!”说着袁婶子跑上前来拉着莫问向屋里走去。 沈玉舒一听有葱油饼和小米粥便也跟着进了屋沾了莫问的光,吃了美美一顿早餐。 三十九. 故人相见不相知 2 李云见乳母神色紧张,只好将面色放缓道:“是你在照顾小公子?” 乳母点了点头不说话,李云见状道:“得罪了。”说着便伸手将乳母头发散了下来,只见青丝绕背,却无一根白发。 李云心中气馁只好又抱歉道:“我们在小公子用的枕头上发现了几根白发,却不知府里有没有老人家。“ 金一忠一听上前道:“还请在下瞧上一眼。” 李云听罢,也没想太多便将手中的头发都交给了金一忠,只见金一忠拿在手里观察了许久,忽然道:“这头发由发根至发梢全白,只怕作案的人少说也有七八十岁了。” 李云摇头道:“现在这都只是猜测而已。”他想了想便又问乳母道:“你在伺候小公子的时候,可有发现周围有何异样?” 乳母想了想摇了摇头,“小公子那会儿哭的厉害,我好不容易哄他睡下,便转身到一旁的衣橱里找尿布,只感觉身后有一股风,我以为是外面刮了风,便去关了窗户,回身后小公子就不见了。” 一旁大哭不止的二姨太这一听,反而止住了哭声站起身来,冲上前一把揪住了乳母的衣领吼道:“我看就是你这个狐狸精勾引老爷不成,害了我的孩子,你把孩子还给我!” 乳母一听哭喊道:“夫人,您不能这样冤枉我,我是一心一意来照顾小公子的,我没有勾引老爷啊。” 王太守见状也劝道:“你骂人也要有个分寸,这都什么时候了,找孩子要紧!” 二姨太这才抽泣着放开乳母,李云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个头绪,反而一旁的金一忠悄无声息的将一根白发卷起来塞入袖中,转而将剩下的头发还给李云,对王太守告辞道:“在下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处理先走一步,若是有什么需要便来流云客栈找在下。”说罢便转身离开。 金一忠一路出了太守府,并没有去流云客栈而是向常州城西北角上的一间民宅行去。他到了民宅后门,见四周无人这才短短的敲了两声门,不一会儿门开了缝儿,金一忠忙顺着一人宽的缝儿进了院子。 民宅的前院里站着一个纤长的身影,望着傍晚的落日出神,只听身后一人道:“金一忠见过主上。” 那人这才转身目光冷道:“可有消息了?” 金一忠忙从袖中拿出那根雪白的长发,递给他道:“我们追踪了这么久,估计不会错,这根头发是当时留在现场的,我们可以找风叔看看。” 顾曦延半眯着眼睛道:“估计不会错?” 金一忠忙躬身低头道:“属下肯定,这常州城中的情形与当日在平安城中的一模一样,失踪的都是与朗少爷一般大小的男孩儿。” 顾曦延道:“那就好,记住一定要把人给我活着带回来!” 金一忠听罢领命下去。 方才还有些人气的民宅之中,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顾曦延盯着远处夕阳自言自语道:“一年了,妍妍,没想你还活着。” 李云与郭启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何人所为,只好先各自回家休息,待到有头绪后再想办法。不料李云刚一进家门,便撞上了正准备出门的母亲,他见母亲火急火燎便道:“娘,这是怎么了,这么晚还要出去。” 李云娘一见李云忙上前抓住李云道:“儿啊,淑贤她要生了,娘这是要去请产婆啊!” 李云一听,心中兴奋又担心道:“不是说还要几日吗,怎么这个时候就生了?” 李云娘道:“女人生孩子哪有那么准的,早几天晚几天都是正常,快别说了,娘去找产婆去。” 李云忙拦住要出门的娘道:“我去,我留在这里也照顾不好淑贤,还是您留在这里方便些。”说罢转身便向街口的崔妈妈家行去。 李云一路焦急的将产婆带回家,一个人守在房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时至夜晚,天上早已是月明星稀,李云焦急的等待这孩子降临。 直到午夜时分只听孩子的一声啼哭响彻天空,李云一听高兴的向天吼道:“我做爹了!”不想忽然只觉身后一阵冷风吹来,李云心中一紧,望着天想,如今月光偏东,怎会有风?直觉告诉他身后一定有人! 于是他抽出腰间的佩刀转身,只见在月光的照耀下一个白色物体蹲坐在他家的墙头上,正出神的向房里瞧去。李云心中大惊想,这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不想那物体却是鬼魅般的突然又到了他的身前,他这才瞧清楚原来是个人。 那人雪白的长发落地,一缕头发挡住了面庞看不真切,浑身上下衣不蔽体也早已分不出衣料原先的颜色,赤着一双脚上面全是泥,借着月光只瞧见她一双朱红色的双眼,在眼眶中不停的打转。 李云瞬时被眼前这个人惊住了,他心下骇然,这究竟是人是鬼,莫不是地狱跑上来的阿修罗?只见那人无视他的存在,一步一步向房内走去,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在念叨着:“朗儿,我的朗儿,你来看妈妈了吗,妈妈这就带你回家去。” 李云听着忙挥刀上前挡住去路道:“好你个掳人孩童的妖怪,今日我就要将你拿下,替众位父母讨一个公道!” 只见来人晃动着脑袋道:“朗儿不怕,妈妈这就带你走。”之后反反复复嘴里只重复着一句话。 李云见状便向她袭来,可此人身法诡异至极。李云只觉得眼前白影一闪,那人便已然到了他的身后,不理会他冲进了房间,当他反应过来时只听淑贤在房中叫喊道:“我的孩子!” 待李云转身,只见那人早已抱着自己的孩子出了房间来到院中。 那人抱着孩子站在院中哄道:“朗儿,我的朗儿,是娘不好,娘这就带你回家,咱们跟师公姨母一同离开这里好不好。” 李云慌忙挥刀上前,不料那人似乎料到他有此一招,抽出抱着孩子的一只手,作爪状上前扣住他的刀,刀背一转迅速的搭在了他的脖颈上。 李云一惊不敢动弹,却见李母从房里冲了出来,见到这一幕就要上前拼命,却被李云大声喝止。李云转而望向一旁还抓这刀的这个女人道:“你究竟是谁,想要干什么?” 那女子忽然抬头,靠近他仔细观察起来,随着那女子的靠近他这才瞧清楚女子的容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军营外湖中点了自己穴道的神秘女子。那时她的一颦一笑都还犹然回荡在他的脑海之中,却不想一别几年,这人竟是变成了这副模样。他这时也才瞧清楚,那女子的眼中虽是赤红的颜色,却是像被捂上了一层雾一般没有光彩。 他心中早已乱作一团眼神不断的瞟向那女子怀中的孩童,只见那女子不断的靠近,直到鼻尖触碰后,女子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忽然大笑起来道:“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她的笑声让周围的人都开始又有了头晕心颤的感觉。李云强忍着丹田中的真气乱撞,伸手想要抢回自己的孩子,不料却被那人识破,扣住刀的手一转便握着刀用力的砍了下去。 李云见状慌忙躲开,可肩头上的肉还是被削掉了一块,疼的他捂着肩龇牙咧嘴,眼看着那人抱着自己的孩子越过院墙,消失在了黑暗里,只余孩子的啼哭声不断地飘向远方。 李云见此情形哪敢再关心自己身上的伤势,随便拿了块原本用作尿布的布块扎在自己右肩头上,便追了上去。他顺着方才孩子啼哭声消失的方向一路追寻,不想却来到了常州城西郊的一片乱坟岗中。 李云忍着痛在乱坟岗中不断搜寻着孩子和那个女人的踪迹,却是怎么也寻不到,两个人竟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李云不禁想起昨日郭启说的话,想必昨日郭启看到也是这个人,李云心中惦记刚出世的孩子,却也替这个女子惋惜,当年姣好的容貌如今怎会变得如此人不人鬼不鬼,躲在这乱坟岗里? 他正搜索间,只听身后脚步声不断靠近,李云猛然回身用刀指着来人,却见金一忠一脸焦急满头是汗的站在他身后,李云见是金一忠松了一口气,道:“怎么是金爷?” 金一忠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道:“今日我处理完生意,遇见郭启匆忙往你家走,说是大嫂要生了过去瞧瞧,我一听想着是好事,不想去了才知道出了这等大事,郭启赶不过来,我只好来看看需不需要在下帮忙。” 李云靠着近旁的一棵大树心里骂道,你个做生意的怎么管这么多事,可明着他也不好违逆金一忠一片好心,只好道:“多谢金爷相助,但过我瞧那人武功出神入化,只怕不好对付,还请金爷快去府衙多叫些人来。” 金一忠一听笑道:“郭兄弟早就去了。” 李云一听便不再多想,又开始搜寻起来。可是一夜过去,树林中雾障渐起,却是再也寻不出踪迹。 金一忠跟着李云也是焦急,好不容易那人露了行踪,却是就这样跟丢了,若是回去怎么向主上交待?这一年主子为了这个女人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朝中事物又是那样繁杂,势力又纵横交错,眼看着主子身体每况愈下,他们这些做手下的却是连沈玉舒的一根毫毛都寻不到,真是急死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消息,说什么都不能就这样不见了。 金一忠擦了一把头上汗,继续跟在李云身旁在树林中搜寻。也不知他们走了多远,在树林中兜兜转转不辨方向,似是走出了常州城的地界,只见大雾中眼前忽然显现出了一座废弃的观音庙。 李云望着倒在门框边的观音庙牌匾转而向金一忠道:“金爷,想必那人此刻便在庙中,还请金爷先回去搬救兵,她实是一个难对付的角色,凭你我二人之力绝不是她的对手。” 金一忠一听道:“这怎么行,我既然来了就不能让李兄一人对付她,我们还是稍作观察再说。” 李云心中说不出的焦急牵挂,他的孩子刚出世他还不清楚孩子是男是女,就遇上这样的事情,他作为父亲却是救他不出,真是自责不已。 金一忠像是懂得了此刻李云的心思,张口安慰道:“李兄别担心,我们定能将你的孩子救出来。” 李云苦涩的摇摇头不再说话,而是缓慢的向观音庙中行去。 金一忠见状只好悄悄的跟在李云的身后,可是就在他们准备抬脚进观音庙时,却听到身后有三人脚步声传来。李云止步转身瞧去,只见为首一人眉目清晰棱角分明,穿着一身玄色衣袍,腰束玉带,显然一个世家公子模样。 金一忠一见,忙上前拜道:“见过主子。” 顾曦延点了一下头,忙问道:“人可在里面?” 金一忠见一旁李云错愕的望着这一幕,不多解释只摇头道:“属下正要与李兄弟进去查看。” 顾曦延听罢,也不顾一旁叶知秋和乔二的劝阻,径自越过李云向观音庙中行去。 金一忠见状忙上前劝道:“主子,如今姑娘武功到底是何修为我们都不知,单看李兄弟肩上的一块肉硬生生便被坎没了,主子这样冒然进去便是不妥啊。” 顾曦延冷哼一声道:“她武功如何,我做师父的怎能不知?”说罢竟是再不理会身后众人独自一人进了庙中。 李云见状担心自己的孩子便第二个进了观音庙。金一忠叹了口气向乔二和叶知秋对望一眼,三人便跟在李云身后进了庙中。 只见观音庙中烛台倒塌一派萧索,不时的还会有野鸡窜来窜去,显然是将这观音庙当做了自己的窝。 顾曦延脚步放缓,边走边观察着周围的景物。当他们走进观音庙正殿望去,堂上的观音像已是面目全非,想来这庙已经有数十年无人来过。 顾曦延心中焦急,随便看了看观音庙正殿中的事物,见找寻不到自己想要的人便向后殿行去。他刚绕过观音像,来到正殿后门时,不想后殿侧房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似乎在哼着歌谣,语带慈祥,像是在哄孩子睡觉。 第1章 玉兰花开开几许 时过境迁,转眼又是一年盛夏时节。 自陈国与西柔一战已有五年,天脉城外昔日的战场也早已被繁盛的野草所覆盖,如今已是崇德六年。 这一日天脉城外自南向北的杂草丛中慢慢悠悠行来一头青驴,只听得驴子脖子上的铃铛有节奏的发出声响,驴蹄嗒嗒作响,驴背上坐着一个年约双十的女子,她身形纤细,着碧色罗衫,头发则梳成一条长辫垂在脑后,肤色略显惨白但也掩盖不住她眸中闪烁的明亮。 女子手拿一柄细长竹竿绑着长长的鱼线,鱼线的一头拴着一个萝卜块儿掉在青驴的面前,青驴不断向前用嘴想叼住萝卜,可距离有些远怎么用嘴拱都吃不到,驴子试了几次发出了有些无奈的叫声,却仍不死心的继续试着,走出去好远。 只见那女子用手拍了拍座下的驴背,笑着露出脸上左右两个浅浅的酒窝,道:“小青,有点出息好不好,不是说好到了将军冢就给你吃食吗,别急啊,就快到了。”说完又夹紧驴肚子,向前赶了几步。 此时正是盛夏,天脉城郊外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花,女子见此景不由激动的跳下驴背,环顾四周心中激荡,自言自语道:“听人说,天脉城之所以叫天脉城是因为青月山绵延几百里的山川挡住了西柔人的铁蹄,犹如一道天然围墙保护陈国百姓,如今可真是开了眼界。果然着山下景色广袤,既有草原亦有山川,恢弘大气!” 说罢,回手摸了摸青驴,“小青,要不是那日在京都听那说书人说这里将军冢是陈国烈士安葬之处,周围有许多平日里见不到的植物药草,还说那神武将军和将军夫人就是在这里生死分离,我根本不知道原来陈国还有这样美的地方,还有这样动人的故事。小青,走我带你去看看将军冢,这日子在这里祭拜英烈的人很多。皇上每年都会派人专人来此祭拜,说不定我们还能看看这当官儿的究竟跟咱们老百姓有啥不同。”于是一人一驴便顶着大太阳,缓步向将军冢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一人一驴便行到了将军冢外的石像旁。只见道路两旁各立六只两人多高的无名巨兽,再往里走便是一个石牌坊,牌坊上写着“傲骨峥魂”四个大字,牌坊之后便是陈国百姓所修葺的巨大的坟茔,坟茔前立一石碑上面写着:“陈国神武将军之衣冠冢”。 字体刚劲有力,写字之人该是有着颇高的书法功底和强劲内功。 衣冠冢四周聚集着很多来此祭拜亲人的百姓和一些如这女子一样慕名而来瞻仰烈士忠魂的文人墨客及江湖豪侠,一时间坟茔四周香烟弥漫,给这景色中又增添了几番虚幻。 女子走到石碑前默默读了这几个字后,目光投向了石碑左下角的落款上,不由得读出声来:“陈国武德帝书于崇德一年夏。” 女子目光潋滟,神色也变的柔和了许多,喃喃道:“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好的书法。对这些死去的将士这样有情,也真是世间少有了。” 此时旁边一名书生见这女子如此说便凑上前说道:“没想姑娘也懂得这书法中的玄妙。” 那女子一惊忙笑答道:“公子说笑了,其实我也不太懂。只不过我想着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的人想必人也坏不到哪里去。” 那书生讶然,心想这女子真是天真,人心复杂怎可单凭写的几个字就观其人品好坏,这些年坊间都流传武德帝是篡改了先皇遗诏才得以登基为帝,且早年武德帝在陈国可是数一数二的混世魔王,杀人不见血,沙场上一人单挑百人而完好无损,这样的人怎可说是人品好。 他想到此处,不禁向那姑娘望去,他所站位置立于女子右侧,只见她笑容满面,出神的望着那几行落款,时而露出小女子的娇羞之态。她长辫垂腰,脸上却粉白如雪,身形消瘦的感觉什么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显大。再看她所穿的碧色罗衫虽然有几处补丁却也干净,想必是爱干净经常洗的缘故。她微笑时脸上的酒窝,让她本来不是很出众的相貌增添了几分灵动,更加让人过目不忘,却又不像那妖娆妩媚的女子,正如一弯明月挂在天边。 书生有些好奇道:“敢问姑娘从何处来此,可是为了祭拜神武将军?” 那女子听罢方才回神道:“哦,我从丰州府来的,听闻神武将军英勇善战,特来此祭拜祭拜这位陈国的大将军。” 书生见状不好多问,只道:“今日天气虽好,姑娘祭拜完还是早些回城去,这些日子这里有流匪,官府抓了好多人,还有些在逃的,说是就藏在这周围的树林里,官府围堵了好几天都没有围堵到,已是着急不已,你一个女子上路可要小心谨慎些,别被流匪抓了去那可就糟了。” 那女子笑了笑道:“流匪?我才不怕呢。” 书生有些忧心想,我是为你好,你一个弱女子若是碰上那强悍的匪贼,可就性命不保了,这女子言谈举止这样怪异莫不是有什么病吧,正想着那女子忽然转身问他道:“这里不是还有皇帝派人来专门祭拜吗,什么时候开始啊?” 书生此时才发现,该女子的左脸颊耳下有一块儿婴儿拳头大小的浅浅粉色疤痕,不禁有些惊讶的望着。 女子不明所以用手在书生眼前晃了晃道:“公子你怎么了?” 书生这才忙将头低下作揖道:“小生失礼了,还望姑娘见谅。” 只听女子道:“什么见谅不见谅的,你这种表情我这一路早已见过许多,已经习惯了。我方才问你呢,皇上派来的人什么时候开始行祭祀之礼啊?” 书生赶忙说道:“官家的祭祀是在早上与日出同时进行,已经行过了,如今这里只有附近乡民和英烈的家眷。” 女子失望的小声嘀咕道:“太可惜了,本来就是为看这个来的,现在却什么也没赶上。” 书生听不太清楚便随口问道:“什么?” 女子对他笑了笑道:“没什么,既然公子说这里不安全,那我就先回城了。对了,聊了这么久还不知公子姓名,可否方便相告也算是交个朋友。” 书生见这女子行为温婉大方,方才的怀疑便也消了,于是放心道:“在下姓莫名一是,不知姑娘姓名可否告知小生也算是交个朋友?” 女子略有尴尬道:“我啊,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 莫一是有些不痛快心想哪有人不知道自己姓名的难道是没有父母的人吗,不想告诉我你叫什么大可不必找这样一个借口。可转念一想,又看了看女子身上打扮,不禁心中一柔,看她如此穿着说不定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这样的女子真是让人可怜。 他正想着,女子看了看天上的白云又摸了摸身边兀自吃的正欢的青驴道:“我只记得那年我醒过来时满目已是飞雪漫天,等我能出门了便已是阳春三月的季节,院子里的玉兰花儿开的正鲜,我问他那花儿叫什么名字,他告诉我叫玉兰,我便上前摘了一朵玉兰递在他手里,问他我的名字叫什么,他说我就是那朵玉兰,从那以后我便是玉兰。” 书生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想发问,那女子转头望向他道:“你就叫我玉兰儿吧。” 莫一是此时已经可以完全确认,面前这个姑娘一定是心智有些缺失,前言不搭后语让人摸不着头脑,只是他心中怕伤了这姑娘的面子于是便温言道:“哦,原来是这样。” 玉兰儿对着莫一是笑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我这就回城去啦,你不回去吗?” 莫一是道:“我是要去西柔,今日因瞻仰先烈行动有些缓了,这就要继续往北行去。” 玉兰儿好奇的问道:“你去西柔做什么?” 莫一是听言望了望偏向西面的太阳,怅然道:“五年前,我大哥也在战场上,可活着回来的人没一个见过我大哥,更没有找到他的尸首。我寻了五年,跑遍了陈国所有的兵营却都没有结果,我不相信大哥已经死了,所以我想去西柔看看,或许大哥被掳去西柔当了俘虏也说不定。” 玉兰儿摸着身边的青驴思索一番对莫一是道:“我在京都的时候听一个西柔商人说过,当年掳去西柔的那些陈国人都被西柔王鹰哲斩杀在了他们的圣山之下,他还将所有俘虏的头颅用铁链串了起来挂在圣山的阶梯上,来炫耀他们虽败犹荣的神迹,你可以去那里找找。” 莫一是心中一紧连忙问道:“还请姑娘告知西柔圣山所在,好让我去找寻我大哥的下落,小生不胜感激!” 玉兰儿接话道:“那商人只说在西柔草原的腹地一个西柔人专门祭祀的地方,却并没有具体说是哪里,不如这样我刚好也想去西柔看看草原,我俩结伴而行如何?” 莫一是看着玉兰儿单薄的身体,犹豫道:“姑娘说笑了,西柔人对陈国人恨之入骨,此去一路荆棘,你一个姑娘家跟着小生上路,若是有个意外小生可如何向姑娘的父母交代,姑娘还是快快回家去吧。” 玉兰儿目光一转,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递给莫一是,莫一是接过一瞧此物是个瓷烧的巴掌大小的葫芦瓶,通体红如鲜血不禁问道:“姑娘这是何物?” 玉兰儿眼神有些神秘道:“这里面有个小虫子,专食人畜之血,若是哪日不食便会躁动不安,可这虫子偏偏又是制毒的良药。如今只剩这一只,我听说西柔草原中有一座虚缘山,山中藏着许多宝贝,其中就包括这种虫子,所以我想去看看,捉几只回来。” 莫一是一听此物吸食人血不由得手一抖差点将葫芦摔在地上,颤抖的将葫芦还给了玉兰儿,道:“姑娘,你这是,你这是……”说了这几个字尽是结结巴巴的再说不出话来。 玉兰儿接过红葫芦又揣在怀中,故作伤怀对莫一是道:“莫公子你别害怕,我有个朋友病了,病的很重,需要用这种虫子做药引治病,我这一路寻来好不容易得到一点结果,只想着能快点找到虫子好救我的朋友。这虫子素来很听话,只要不时的给它喝点血就够了。” 莫一是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劳烦姑娘告诉小生这是什么虫子,怎么会以吸食血液为生?” 玉兰儿解释道:“西域药典记载,此虫名叫血蚴蜓,性喜血,厌光。与血灵芝一起服用有起死回生的效果,医书上还专门记载了一个例子,说从前西域有一个国王因为儿子们争皇位被他其中一个儿子下了毒,御医们都束手无策之时,有人从西柔草原腹地敬献了这么一直血蚴蜓,御医们将血蚴蜓放置于皇帝的手腕静脉处,一天时间蚴死而帝活。所以我一定要找到这种血蚴蜓,莫公子你一定要相信我!” 莫一是见玉兰儿说的诚恳,便也不再怀疑,只是暗自骂道,莫一是啊莫一是,你就不能好好的瞻仰英魂,非要跟个小丫头搭讪说话,搞得自己骑虎难下,如今之计之得带着这个玉兰儿一同上路了,想及此处叹了口气对玉兰儿说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们这就走,说不定还能在天黑之前过了前面这片林子,过了这片林子就是草原的边缘了。” 玉兰儿一听开心道:“太好了,莫公子你真是个大好人啊!” 莫一是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抬脚向北走去,玉兰儿不敢怠慢忙拉着青驴追了上去。 玉兰儿心里如今是乐开了花,随便编了个小谎就能骗的这个书生带她去游西柔,这书生真是好骗之极,哪有什么虫子,那葫芦里面不过是些润肺止咳的琵琶丸而已,这书生呆傻竟不仔细辨认便相信她所说的一切。 不过有一点可不是假的那就是用铁链串起来的人头。当日她确实听到过此消息,但不是从什么西柔商人的口中,而是一个名为金一忠的洪州商人。 玉兰儿眺望北方天边,绵延的灌木丛,在天地交汇处渐渐稀少,转而成为了青青草地越过了地平线向北延伸,她不禁心口激动,第一次离家出走,她一定要过足了瘾再回去! 三十九. 故人相见不相知 2 李云见乳母神色紧张,只好将面色放缓道:“是你在照顾小公子?” 乳母点了点头不说话,李云见状道:“得罪了。”说着便伸手将乳母头发散了下来,只见青丝绕背,却无一根白发。 李云心中气馁只好又抱歉道:“我们在小公子用的枕头上发现了几根白发,却不知府里有没有老人家。“ 金一忠一听上前道:“还请在下瞧上一眼。” 李云听罢,也没想太多便将手中的头发都交给了金一忠,只见金一忠拿在手里观察了许久,忽然道:“这头发由发根至发梢全白,只怕作案的人少说也有七八十岁了。” 李云摇头道:“现在这都只是猜测而已。”他想了想便又问乳母道:“你在伺候小公子的时候,可有发现周围有何异样?” 乳母想了想摇了摇头,“小公子那会儿哭的厉害,我好不容易哄他睡下,便转身到一旁的衣橱里找尿布,只感觉身后有一股风,我以为是外面刮了风,便去关了窗户,回身后小公子就不见了。” 一旁大哭不止的二姨太这一听,反而止住了哭声站起身来,冲上前一把揪住了乳母的衣领吼道:“我看就是你这个狐狸精勾引老爷不成,害了我的孩子,你把孩子还给我!” 乳母一听哭喊道:“夫人,您不能这样冤枉我,我是一心一意来照顾小公子的,我没有勾引老爷啊。” 王太守见状也劝道:“你骂人也要有个分寸,这都什么时候了,找孩子要紧!” 二姨太这才抽泣着放开乳母,李云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个头绪,反而一旁的金一忠悄无声息的将一根白发卷起来塞入袖中,转而将剩下的头发还给李云,对王太守告辞道:“在下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处理先走一步,若是有什么需要便来流云客栈找在下。”说罢便转身离开。 金一忠一路出了太守府,并没有去流云客栈而是向常州城西北角上的一间民宅行去。他到了民宅后门,见四周无人这才短短的敲了两声门,不一会儿门开了缝儿,金一忠忙顺着一人宽的缝儿进了院子。 民宅的前院里站着一个纤长的身影,望着傍晚的落日出神,只听身后一人道:“金一忠见过主上。” 那人这才转身目光冷道:“可有消息了?” 金一忠忙从袖中拿出那根雪白的长发,递给他道:“我们追踪了这么久,估计不会错,这根头发是当时留在现场的,我们可以找风叔看看。” 顾曦延半眯着眼睛道:“估计不会错?” 金一忠忙躬身低头道:“属下肯定,这常州城中的情形与当日在平安城中的一模一样,失踪的都是与朗少爷一般大小的男孩儿。” 顾曦延道:“那就好,记住一定要把人给我活着带回来!” 金一忠听罢领命下去。 方才还有些人气的民宅之中,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顾曦延盯着远处夕阳自言自语道:“一年了,妍妍,没想你还活着。” 李云与郭启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何人所为,只好先各自回家休息,待到有头绪后再想办法。不料李云刚一进家门,便撞上了正准备出门的母亲,他见母亲火急火燎便道:“娘,这是怎么了,这么晚还要出去。” 李云娘一见李云忙上前抓住李云道:“儿啊,淑贤她要生了,娘这是要去请产婆啊!” 李云一听,心中兴奋又担心道:“不是说还要几日吗,怎么这个时候就生了?” 李云娘道:“女人生孩子哪有那么准的,早几天晚几天都是正常,快别说了,娘去找产婆去。” 李云忙拦住要出门的娘道:“我去,我留在这里也照顾不好淑贤,还是您留在这里方便些。”说罢转身便向街口的崔妈妈家行去。 李云一路焦急的将产婆带回家,一个人守在房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时至夜晚,天上早已是月明星稀,李云焦急的等待这孩子降临。 直到午夜时分只听孩子的一声啼哭响彻天空,李云一听高兴的向天吼道:“我做爹了!”不想忽然只觉身后一阵冷风吹来,李云心中一紧,望着天想,如今月光偏东,怎会有风?直觉告诉他身后一定有人! 于是他抽出腰间的佩刀转身,只见在月光的照耀下一个白色物体蹲坐在他家的墙头上,正出神的向房里瞧去。李云心中大惊想,这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不想那物体却是鬼魅般的突然又到了他的身前,他这才瞧清楚原来是个人。 那人雪白的长发落地,一缕头发挡住了面庞看不真切,浑身上下衣不蔽体也早已分不出衣料原先的颜色,赤着一双脚上面全是泥,借着月光只瞧见她一双朱红色的双眼,在眼眶中不停的打转。 李云瞬时被眼前这个人惊住了,他心下骇然,这究竟是人是鬼,莫不是地狱跑上来的阿修罗?只见那人无视他的存在,一步一步向房内走去,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在念叨着:“朗儿,我的朗儿,你来看妈妈了吗,妈妈这就带你回家去。” 李云听着忙挥刀上前挡住去路道:“好你个掳人孩童的妖怪,今日我就要将你拿下,替众位父母讨一个公道!” 只见来人晃动着脑袋道:“朗儿不怕,妈妈这就带你走。”之后反反复复嘴里只重复着一句话。 李云见状便向她袭来,可此人身法诡异至极。李云只觉得眼前白影一闪,那人便已然到了他的身后,不理会他冲进了房间,当他反应过来时只听淑贤在房中叫喊道:“我的孩子!” 待李云转身,只见那人早已抱着自己的孩子出了房间来到院中。 那人抱着孩子站在院中哄道:“朗儿,我的朗儿,是娘不好,娘这就带你回家,咱们跟师公姨母一同离开这里好不好。” 李云慌忙挥刀上前,不料那人似乎料到他有此一招,抽出抱着孩子的一只手,作爪状上前扣住他的刀,刀背一转迅速的搭在了他的脖颈上。 李云一惊不敢动弹,却见李母从房里冲了出来,见到这一幕就要上前拼命,却被李云大声喝止。李云转而望向一旁还抓这刀的这个女人道:“你究竟是谁,想要干什么?” 那女子忽然抬头,靠近他仔细观察起来,随着那女子的靠近他这才瞧清楚女子的容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军营外湖中点了自己穴道的神秘女子。那时她的一颦一笑都还犹然回荡在他的脑海之中,却不想一别几年,这人竟是变成了这副模样。他这时也才瞧清楚,那女子的眼中虽是赤红的颜色,却是像被捂上了一层雾一般没有光彩。 他心中早已乱作一团眼神不断的瞟向那女子怀中的孩童,只见那女子不断的靠近,直到鼻尖触碰后,女子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忽然大笑起来道:“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她的笑声让周围的人都开始又有了头晕心颤的感觉。李云强忍着丹田中的真气乱撞,伸手想要抢回自己的孩子,不料却被那人识破,扣住刀的手一转便握着刀用力的砍了下去。 李云见状慌忙躲开,可肩头上的肉还是被削掉了一块,疼的他捂着肩龇牙咧嘴,眼看着那人抱着自己的孩子越过院墙,消失在了黑暗里,只余孩子的啼哭声不断地飘向远方。 李云见此情形哪敢再关心自己身上的伤势,随便拿了块原本用作尿布的布块扎在自己右肩头上,便追了上去。他顺着方才孩子啼哭声消失的方向一路追寻,不想却来到了常州城西郊的一片乱坟岗中。 李云忍着痛在乱坟岗中不断搜寻着孩子和那个女人的踪迹,却是怎么也寻不到,两个人竟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李云不禁想起昨日郭启说的话,想必昨日郭启看到也是这个人,李云心中惦记刚出世的孩子,却也替这个女子惋惜,当年姣好的容貌如今怎会变得如此人不人鬼不鬼,躲在这乱坟岗里? 他正搜索间,只听身后脚步声不断靠近,李云猛然回身用刀指着来人,却见金一忠一脸焦急满头是汗的站在他身后,李云见是金一忠松了一口气,道:“怎么是金爷?” 金一忠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道:“今日我处理完生意,遇见郭启匆忙往你家走,说是大嫂要生了过去瞧瞧,我一听想着是好事,不想去了才知道出了这等大事,郭启赶不过来,我只好来看看需不需要在下帮忙。” 李云靠着近旁的一棵大树心里骂道,你个做生意的怎么管这么多事,可明着他也不好违逆金一忠一片好心,只好道:“多谢金爷相助,但过我瞧那人武功出神入化,只怕不好对付,还请金爷快去府衙多叫些人来。” 金一忠一听笑道:“郭兄弟早就去了。” 李云一听便不再多想,又开始搜寻起来。可是一夜过去,树林中雾障渐起,却是再也寻不出踪迹。 金一忠跟着李云也是焦急,好不容易那人露了行踪,却是就这样跟丢了,若是回去怎么向主上交待?这一年主子为了这个女人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朝中事物又是那样繁杂,势力又纵横交错,眼看着主子身体每况愈下,他们这些做手下的却是连沈玉舒的一根毫毛都寻不到,真是急死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消息,说什么都不能就这样不见了。 金一忠擦了一把头上汗,继续跟在李云身旁在树林中搜寻。也不知他们走了多远,在树林中兜兜转转不辨方向,似是走出了常州城的地界,只见大雾中眼前忽然显现出了一座废弃的观音庙。 李云望着倒在门框边的观音庙牌匾转而向金一忠道:“金爷,想必那人此刻便在庙中,还请金爷先回去搬救兵,她实是一个难对付的角色,凭你我二人之力绝不是她的对手。” 金一忠一听道:“这怎么行,我既然来了就不能让李兄一人对付她,我们还是稍作观察再说。” 李云心中说不出的焦急牵挂,他的孩子刚出世他还不清楚孩子是男是女,就遇上这样的事情,他作为父亲却是救他不出,真是自责不已。 金一忠像是懂得了此刻李云的心思,张口安慰道:“李兄别担心,我们定能将你的孩子救出来。” 李云苦涩的摇摇头不再说话,而是缓慢的向观音庙中行去。 金一忠见状只好悄悄的跟在李云的身后,可是就在他们准备抬脚进观音庙时,却听到身后有三人脚步声传来。李云止步转身瞧去,只见为首一人眉目清晰棱角分明,穿着一身玄色衣袍,腰束玉带,显然一个世家公子模样。 金一忠一见,忙上前拜道:“见过主子。” 顾曦延点了一下头,忙问道:“人可在里面?” 金一忠见一旁李云错愕的望着这一幕,不多解释只摇头道:“属下正要与李兄弟进去查看。” 顾曦延听罢,也不顾一旁叶知秋和乔二的劝阻,径自越过李云向观音庙中行去。 金一忠见状忙上前劝道:“主子,如今姑娘武功到底是何修为我们都不知,单看李兄弟肩上的一块肉硬生生便被坎没了,主子这样冒然进去便是不妥啊。” 顾曦延冷哼一声道:“她武功如何,我做师父的怎能不知?”说罢竟是再不理会身后众人独自一人进了庙中。 李云见状担心自己的孩子便第二个进了观音庙。金一忠叹了口气向乔二和叶知秋对望一眼,三人便跟在李云身后进了庙中。 只见观音庙中烛台倒塌一派萧索,不时的还会有野鸡窜来窜去,显然是将这观音庙当做了自己的窝。 顾曦延脚步放缓,边走边观察着周围的景物。当他们走进观音庙正殿望去,堂上的观音像已是面目全非,想来这庙已经有数十年无人来过。 顾曦延心中焦急,随便看了看观音庙正殿中的事物,见找寻不到自己想要的人便向后殿行去。他刚绕过观音像,来到正殿后门时,不想后殿侧房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似乎在哼着歌谣,语带慈祥,像是在哄孩子睡觉。 第2章 原上枯草吹又生 1 玉兰儿赶着小青驴一路跟着莫一是向北而行。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错开两三米的距离,玉兰儿曾问莫一是这是为什么,莫一是便告诉她,男女有别虽然一同上路但祖宗礼仪不可废,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玉兰儿听罢有些不高兴,可看到莫一是神色坚定也不好再辩驳什么,只好听其要求,错开几米的距离向前行走。 两人脚程已经放到最快,还是没在天亮前出了这片树林。无奈之下,莫一是找了一处空旷处,生了火拿出怀中的干粮啃了起来。 树林中的夜色孤寂无垠,除了他们此处的篝火外竟是再看不到半点星光,不远处微风吹动树叶发出鬼魅般的沙沙声,让莫一是不由得的打了个哆嗦。幸好他身边还有个人,否则这样的夜,他一个人熬起来也是分外需要勇气。他想着便望向一旁正在看着篝火发呆的玉兰儿,却见火光映照下她的脸色却显得有些诡异的惨白,他以为是她饿了,便将一块馒头干递给她。 玉兰儿没接馒头依旧双手环臂,眼神迷离的看着面前的莫一是,莫一是察觉异样,忙上前询问道:“玉兰儿,你怎么了?” 玉兰儿望着莫一是,嘴唇发颤,浑身都在打哆嗦,“莫公子,我冷,冷的很,就像身上敷着一层冰一样。” 莫一是听罢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伸手摸了摸玉兰儿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犹如冷水一般没什么温度,他赶忙将青驴背上的一件披风披在玉兰儿身上,又将她往火堆跟前挪了挪,这才问道:“你还冷吗?” 玉兰儿点点头,将身子都埋进披风里道:“莫公子,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莫一是看着她如一只受伤的小猫,忧心道:“你这是怎么了,白天不还是好好儿的,怎么这会儿就成了这个样子?” 玉兰儿露出苦涩笑容道:“你别担心,我这几晚一直都这样,想是旧疾复发,可惜我出来的匆忙没有带药,你放心可能一会儿就没事了。” 莫一是不禁问道:“你这是什么病,怎么会身上如此冰凉就像是……”莫一是没往下说,因为他自己有那么一瞬间都觉得自己身边坐着的是不是鬼魅,也只有鬼魅身上才会没有温度。 玉兰儿反倒接话,“你是说我就像是个死人是吗?” 莫一是不语,也算是默认。 玉兰儿望着火堆,哂笑一声道:“五年前我大病一场,之后就有了这个毛病。夏天还好些偶尔会觉得冷,其他三个季节可都不好熬,犯病的时候屋里没日没夜的要放着好几个火盆儿才能暖和一些,哥哥说是因为我之前生病用药时伤了心脉所以才会这样。但给我治病的郎中已是这天下医术超群之人了,可就是看不好,只能用药物控制而已。” 莫一是问道:“什么病会留下这样难缠的病根,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玉兰儿微微一笑道:“大哥没有与我说是什么病,但我知道一定是很难治愈的,否则我也不会这样五年。我一直被关在家里治病,实在太无聊了。我一直觉得我自己没什么病了,可哥哥偏不信我。你还记得我白日里给你说的那个虚缘山吗?那里有很多名贵的药材,我懂些药理,所以才自己跑出来,想着去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药材可以帮我抑制身上的寒气,也不想让哥哥再为我的病忧心。” 莫一是将水袋在火上转了几圈,放在手里摸了摸又转了几圈,感觉水袋有些温度时,这才递给了玉兰儿道:“喝些水吧,水有些温度也许会给你带来一些暖意。” 玉兰儿点点头接过水袋喝了几口,神色总算是缓和了不少,将水袋还给莫一是道:“莫公子,谢谢你,我一定要帮你找到你哥哥来报答你!” 莫一是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将玉兰儿身上的披风紧了紧才说道:“你好好休息,今晚我守夜。” 第二日一早,林中鸟儿啼鸣欢呼,让原本睡梦中的玉兰儿逐渐苏醒过来,阳光从树缝中射到地面投影出斑驳的日光煞是好看。玉兰儿看着斑驳光线兴奋的叫醒守夜时睡过去的莫一是道:“莫公子你快看哪,这里的景色真迷人。” 莫一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向周围瞧去。这个季节鸟语花香时而伴随着清亮的蝉鸣声,让整片树林充满着生机,淡薄的晨雾聚集在林中犹如一处无人问津的仙境。 只是莫一是心有挂念无暇继续欣赏如此美景,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忙起了身道:“时辰迟了,咱们赶紧赶路吧!” 玉兰儿恍然点了点头便也起身收拾行囊,跟着莫一是往北行去。 过得半天功夫待到日头当顶时,二人总算是走出了浓密的树林,眼前是一片一片绵延起伏的草原,目之所及的天与地交界处耸立着一座直插入云端的高山,高山之上白雪覆盖却看不到顶端,而山体犹如巨人的臂膀向两边延伸,绵延数百里隐入了天尽头。 近处是草原,远处是雪山,玉兰儿见此情景不禁高兴的摇着一旁正在擦汗的莫一是的胳膊道:“莫公子你快看哪,最远处那座山应该就是我们要去的虚缘山了。” 莫一是手搭凉棚随着玉兰儿的指向向远处望去,道:“没想到这座虚缘山离天脉城如此之近。” 玉兰儿一手拉着青驴一手拽着莫一是向前走,边走边说道:“莫公子,你快些吧,你别看这山很近,其实是视觉误差,我们要是要走到山脚下少说还得花两天的功夫,我们不要在这里看啦,赶快找个人家问一问这山里的情况才是。” 莫一是赶忙推开拽着自己的玉兰儿,道:“姑娘不可这样,这样有违礼数啊。” 玉兰儿有些生气的拉住青驴,转身看着一脸严肃的莫一是道:“莫公子,这里只有我俩,何必在意那么多繁文缛节,你是出来找兄长的能不能有些男子气概,老这么文绉绉的我看着都别扭。再者说了,昨晚我旧病复发之时你一直在旁照料,那时你怎么不守你的礼数了?” 莫一是慌忙道:“姑娘昨晚生病那是情有可原不得已而为之,小生实是不该有此冒犯之举,还请姑娘见谅,人道是非礼勿言,非礼勿视……” 莫一是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玉兰儿硬生生打断道:“莫公子,你再在这里念你的四书五经,我们可是要天黑都要在这草原上过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这草原上可是有野狼的,一到晚上两眼放光专吃人肉和那些夜不归宿的牲畜。你啊,就看着办吧,我是要先走了,我得找户人家投宿去。”说罢,玉兰儿拉着青驴佯装要离开,莫一是果然背后一阵发凉心想,没想到草原上竟有如此可怕的野兽,那还是赶紧找户农家避一避再说吧。 莫一是想及此处,不等玉兰儿迈出几步忙上前接过玉兰儿手中的缰绳冲玉兰儿道:“姑娘说的是,这里不是讲这些虚礼的地方,咱们还是快些赶路要紧,莫要等到天黑。” 玉兰儿双手叉腰,哈哈笑道:“这就对了,莫公子,有些时候这些繁文缛节是会害死人,我们快些走吧。” 莫一是点了点头,玉兰儿顺势上了驴背,二人一驴继续向北行去。 二人一直走到太阳快落山时,都没有找到一户可以借宿的人家,只找到一个破旧的毡房,除了毡房的骨架就剩下一些披在上面散发着浓重臭气的破烂羊毛毡,不过好歹是有个遮蔽的地方,两人一商议边决定先在这里休息一宿,明日一早再行。 此时莫一是早已生起一个火堆,为了防止玉兰儿会像昨夜一样旧病复发,这一次莫一是将火堆直接堆在了玉兰儿的面前,在火光的映照下玉兰儿脸上红彤彤的煞是有趣,身后的影子也随着火焰的摇摆不断的闪动着印在破羊毛毡上,裂成了四五块。 莫一是看到那影子,心里才彻底放心,不禁自我安慰,这世上是没有鬼神的。 莫一是收了心思一边往火堆里加柴火,一边问玉兰儿道:“玉姑娘,你怎么会懂得那么多草原上的知识,你以前来过草原吗?” 玉兰儿摇了摇头道:“我没来过草原,是有人给我讲故事时说到过草原的情形,而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总会有一些奇怪的词汇和知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的。” 莫一是听罢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是你那个生病的朋友?” 玉兰儿突然停住手里的动作,掩饰道:“不是。” 莫一是有些后悔怎么就问了这么一句,见玉兰儿神情落寞,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没想玉兰儿突然发问道:“莫公子,你有喜欢的女子吗?” 莫一是摇了摇头之后又点了点头,怅然道:“原先有一个,五年前那一场战火,就没了” 玉兰儿听闻有些好奇的问道:“她是死于战乱吗?” 莫一是摇了摇头,目光变得深邃起来,记忆也跟着草原夜晚的风,飘向远方,“其实这件事也不怪她。当年我家也算是富裕之家,哥哥酷爱武学,而我只爱读书习字,爹娘经营着一个绸缎庄,日子也算过的去。战火爆发前的一年我爹娘给我和我大哥都说了亲事,说是等我大哥参军回来先成亲,可没想大哥就这样上了前线再没了消息,未过门的嫂子后来也另嫁他人。而我的未婚妻家中一直是和西柔人做生意的,没想那年她随她父亲去西柔回来的路上不知出了何事,便托人捎信给我说婚约作罢,这件事情让我一直摸不着头脑,后来才听说是她在回来的路上被西柔的几个士兵给……哎,我听说之后在她家门外等了她三天三夜,她就是不肯出来见我,不久她的父母也因此事忧郁成疾相继去世。在那之后我想把她接到我家来照顾,可最后却也只得到她削发为尼的消息。” 玉兰儿听着不禁感叹道:“这姑娘倒是个倔脾气,又不是她的错,你都不嫌弃她,她还有什么好放不下的。要我说她就该上战场,杀他几个西柔兵报仇才是正事。” 莫一是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有所不知,我爹娘在礼法之上看得尤为重要,当日听到这个消息便要去退婚,是我一再阻拦他们才勉强同意。可是,她却……若是我能早点知道陪着她,她便不会出家了,又不是她的错,她也是受害者啊。” 玉兰儿了然道:“我算是找到你的问题所在了,原来是因为你爹娘啊。那你大哥呢?” 三十九. 故人相见不相知 3 顾曦延与李云一听,便齐步向那间房冲去,到了门边顾曦延率先冲了进去,却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都干了什么!?好端端的一个人,却被自己所谓的爱折磨成这副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坐在塌了一半的炕头上,衣服破烂的早已遮不住身体,一双脚上满是插在上面的木刺荆棘,血水活着泥糊在脚上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顾曦延心中难过,却还是忍着心疼走上前,李云见状则是跟在顾曦延身后提起了刀,随时准备跟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拼命。不想顾曦延听见响动转身按住他的刀背,冷着脸轻声道:“不需要。”转而又像那个身影走去。 李云闻言只好止住了步伐,不知为何他相信眼前这个人,他可以控制那个神智失常的女子,可以救他的孩子。 顾曦延慢慢向前走去,沈玉舒却还沉浸在歌谣之中,一下一下轻拍着怀中不安分的孩子。她哄了哄孩子,孩子却没有预料之中睡着而是更加不安分起来,不想沈玉舒睁着双眼空洞的冲着空中微笑了一下道:“朗儿是饿了吗,娘给朗儿喂奶朗儿就不饿了,到时候朗儿要听话乖乖睡觉觉哦。”说着沈玉舒便将自己胸前破烂的衣襟解开开始哺乳。 孩子本以为可以吮吸到乳汁便张大嘴吮吸,不想吸了几口却是什么都吸不到,于是松开了沈玉舒大哭了起来。 沈玉舒一听什么也不顾的慌忙将孩子抱紧道:“朗儿,是妈妈弄疼你了吗,我的乖孩子,你怎么不吃奶,你吃了奶才能长大,才能长结实。” 顾曦延听到这里心酸的看着这一幕,身后的李云早已转过身去,叶知秋虽担心沈玉舒的身体,在李云之后跟了进来,见到这一幕也是慌忙了退出了房间,将乔二和金一忠拦在门外。 顾曦延忍了许久还是流下一行热泪,他越哭越觉得愧疚,竟是再收不住眼泪。他心中不住悔恨埋怨自己,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许会换一种方式爱她,不让她受这样的苦楚。若是能重来,他宁愿选择当年默默的放手,真正成全她和文灵轩的一桩姻缘,而不是在这里看着她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变得疯魔。 顾曦延别过头擦掉脸上泪水,不顾其他的走上前。沈玉舒这时才像是感觉到有其他人存在,将孩子抱紧站了起来,跳下炕,吼道:“什么人,你们是来杀我的孩子对不对,你们杀了我,我的孩子是无辜的,杀了我!” 顾曦延听罢靠近沈玉舒,柔声道:“妍妍,是我。” 沈玉舒侧耳听着,忽然伸出手向前摸索,顾曦延见状一把拉住她的污浊不堪的手,将她拉到身前。沈玉舒这时才垫着脚将一对赤红的双眼对着他,瞧了半天忽然仰天笑道:“你不是他,你不是他。”说着猝不及防的给顾曦延胸口一掌,就想要逃。 不想李云听到响动转身拦住沈玉舒的去路,他骤然转身,见沈玉舒怀中抱着孩子,孩子的一只手还搭载沈玉舒裸露的胸脯上。 李云忙尴尬的将头又转过一边,道:“这位姑娘,你有什么事都好说,可能否将我的孩子还给我?还有其他的几名孩童,他们的父母都在家中等着他们回家。” 沈玉舒一听吼道:“什么别人家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是我的朗儿,你们是来杀他的对吗?是顾曦延派你来的对不对,他要灵轩死,灵轩便死了,他却不让我去陪灵轩。他还抢走了我的朗儿,不让我见他,朗儿死了也不让我见。如今我好不容易见到朗儿,他便又派人来抢。我不给,朗儿是我一个人的,我不给你,不会让你杀了他!” 沈玉舒说着辨别声音的方向使出一招向李云的喉间抓去。顾曦延一见沈玉舒使得是杀招,便在也不顾其他的冲上去吼道:“小心!” 李云听到顾曦延的话语,这才回过身来,堪堪的侧身躲过对方杀招,不想沈玉舒后招接踵而至,幸好顾曦延抢先一步将她引去他那边,李云这才缓过神来稍作休息。李云喘息着回想方才沈玉舒的话,她口中似乎出现了当今圣上的名讳。 听到屋内传来打斗声,叶知秋便也冲进了房间,只见沈玉舒怀中抱着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与顾曦延扭打在一起,叶知秋心中焦急她的身体状况,便上挡在沈玉舒面前道:“舒儿,是我,我是师兄啊!” 沈玉舒一听这才住手道:“师兄?” 叶知秋见沈玉舒怀疑,便道:“是我,你难道将从小与你一同长大的师兄忘记了,那你可还记得你师姐,记得平安?” 沈玉舒一听忽然哭道:“师兄,师姐让顾曦月杀死了,你去为她报仇好不好?” 叶知秋一听也是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好,我这就去为你师姐报仇。”叶知秋说完这句话,像身旁的顾曦延使了个眼色,顾曦延便悄悄的移到沈玉舒身后,脱下身上的外袍,等待时机。 叶知秋见状便继续,试探的道:“舒儿,你怀里的孩子确实不是朗儿,是其他人家的孩子。朗儿如今在我那里跟平安玩儿,我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沈玉舒听闻露出一丝怀疑,下意识将孩子抱紧道:“不,这就是我的朗儿,我刚才还喂他吃了奶,他就是我的朗儿。” 叶知秋见状道:“舒儿,你的朗儿今年多大了,我记得他有两岁了,可你怀中的孩子只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婴儿罢了,不信你仔细瞧瞧,你摸摸他的身形大小。” 沈玉舒听罢,摸着孩子的小手忽然笑道:“对啊,是我记错了,朗儿两岁了,这个不是朗儿。”说着将孩子交给师兄笑道:“师兄是我记错了,快把孩子还给他的父母吧!” 叶知秋一听信以为真就要接过孩子,一旁的李云见沈玉舒嘴角不动声色诡秘的一笑,却是捏了一把汗向前移步。不想就在叶知秋准备接过孩子的同时,沈玉舒右手招数一变一掌便向叶知秋胸口拍去,李云早作好准备,见状忙将叶知秋拉向一边。 沈玉舒听见自己一掌打空,便大吼着向叶知秋的方向奔去,想要再拍上一掌,顾曦延趁此机会抢步上前,用自己的外衣一把将她抱在怀中紧扣她的腰。 沈玉舒怀中的孩子此时也感觉到了不对又哭喊了起来,沈玉舒一听挣扎吼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叶知秋见顾曦延从身后抱住了她,便上前一步将她怀中的孩子抢了过来,交给一旁的李云。 李云接过自己的孩子,见孩子身上完好无损,心中这才安定下来,可是耳边却也传来沈玉舒的撕心裂肺的吼声,一声比一声长,一声比一声凄厉绝望,像是满腔的悲伤都化作这一声声的嘶吼传向四周,惊得观音庙中树间栖息的鸟儿扑闪着翅膀都四相飞去。 顾曦延一边想办法阻止怀中的沈玉舒挣扎,一边冲叶知秋吼道:“叶知秋,你愣在那里做什么!”此时守在门外的金一忠与乔二两人也冲了进来,见此情形却是不知该怎么办。 只见沈玉舒的力气大的惊人,顾曦延已然控制不住她的挣扎。想要上前帮忙的二人,却是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就在此时,叶知秋上前迅速封住沈玉舒周身的几处要穴,又将一颗药丸喂进沈玉舒的嘴里。不一会儿沈玉舒才停止了挣扎与哭喊,睁着一双赤红而又无神的双眼躺在顾曦延怀里,一下一下的颤抖着,嘴里还不停的说道:“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要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随后身子一软,便昏睡了过去。 此时顾曦延早已是一头大汗,他抱着怀中沉睡的沈玉舒不顾别人走出破旧的禅房,望着初升的太阳,心中涌起阵阵酸涩。这一年总算是找到她了,如今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要想办法治好她的病。他要给她真正的自由,不要再因为他的爱而痛苦,他要放手。在她可以独自飞翔的那一天,他甘愿放手看着她自由翱翔。 顾曦延盯着怀中沈玉舒出神,李云随后也抱着孩子走了出来,望着顾曦延道:“在下谢过这位公子相助。” 顾曦延冷冷道:“不是为了你。” 金一忠见状忙上前将李云拉到一旁道:“李兄弟,实在对不住啊,今日的事情还请你在王太守面前掩饰几句,就说孩子都找到了,人不见了。其他的事情还望李兄多担待。” 李云听罢有一丝不悦道:“此人乃是常州城要犯,我怎可就此放过她!” 叶知秋听罢,上前道:“这位兄弟,我听金爷说你曾经也是神武营的一名士兵?” 李云点了点头,叶知秋便继续道:“在下太医院叶知秋,曾是神武将军文灵轩的好朋友。” 李云听闻心下已然明白,他们口中的这位主子究竟是何人。如今看来就算他不想了结,此事也只能就此了结了。 就在双方都沉默下来时,乔二从一旁的屋中出来,冲他们道:“五个孩子都在另一间破屋里睡觉,属下看过了,都没有大碍。” 李云听乔二这句话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看了看一旁抱着沈玉舒顾曦延,道:“我明白该如何做。” 顾曦延听李云答应,这才抱着沈玉舒离开了观音庙,随后金一忠、叶知秋、乔二也跟着离开。 李云本以为他们就此走了,不想金一忠却又折了回来,望着李云道:“李兄弟,今日的事情还请你不要泄露出去,日后若要有什么难处,尽管拿着这个来洪州找我。”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枚手掌大小的木牌,上面雕着一朵梨花。 李云接过木牌看了看冲着金一忠颔首。 金一忠见状笑道:“李兄弟是个聪明人,在下这就告辞了。” 李云沉默不再说话,金一忠遂又笑了笑转身离开。 李云走出观音庙望着这几人远去的背影,他从未想过当日在军营外见到的女子,竟然是当今皇上所爱。当日的种种还历历在目,那女子的音容笑貌还时常徘徊在自己的梦中,久久不能忘却。如今相见,却是人已疯魔,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好在以后她不用再漂泊,不会再如行尸走肉一般没有了依靠。 李云长吁一口气看了看怀中的孩子,转身回了观音庙。 三十九. 故人相见不相知 3 顾曦延与李云一听,便齐步向那间房冲去,到了门边顾曦延率先冲了进去,却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都干了什么!?好端端的一个人,却被自己所谓的爱折磨成这副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坐在塌了一半的炕头上,衣服破烂的早已遮不住身体,一双脚上满是插在上面的木刺荆棘,血水活着泥糊在脚上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顾曦延心中难过,却还是忍着心疼走上前,李云见状则是跟在顾曦延身后提起了刀,随时准备跟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拼命。不想顾曦延听见响动转身按住他的刀背,冷着脸轻声道:“不需要。”转而又像那个身影走去。 李云闻言只好止住了步伐,不知为何他相信眼前这个人,他可以控制那个神智失常的女子,可以救他的孩子。 顾曦延慢慢向前走去,沈玉舒却还沉浸在歌谣之中,一下一下轻拍着怀中不安分的孩子。她哄了哄孩子,孩子却没有预料之中睡着而是更加不安分起来,不想沈玉舒睁着双眼空洞的冲着空中微笑了一下道:“朗儿是饿了吗,娘给朗儿喂奶朗儿就不饿了,到时候朗儿要听话乖乖睡觉觉哦。”说着沈玉舒便将自己胸前破烂的衣襟解开开始哺乳。 孩子本以为可以吮吸到乳汁便张大嘴吮吸,不想吸了几口却是什么都吸不到,于是松开了沈玉舒大哭了起来。 沈玉舒一听什么也不顾的慌忙将孩子抱紧道:“朗儿,是妈妈弄疼你了吗,我的乖孩子,你怎么不吃奶,你吃了奶才能长大,才能长结实。” 顾曦延听到这里心酸的看着这一幕,身后的李云早已转过身去,叶知秋虽担心沈玉舒的身体,在李云之后跟了进来,见到这一幕也是慌忙了退出了房间,将乔二和金一忠拦在门外。 顾曦延忍了许久还是流下一行热泪,他越哭越觉得愧疚,竟是再收不住眼泪。他心中不住悔恨埋怨自己,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许会换一种方式爱她,不让她受这样的苦楚。若是能重来,他宁愿选择当年默默的放手,真正成全她和文灵轩的一桩姻缘,而不是在这里看着她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变得疯魔。 顾曦延别过头擦掉脸上泪水,不顾其他的走上前。沈玉舒这时才像是感觉到有其他人存在,将孩子抱紧站了起来,跳下炕,吼道:“什么人,你们是来杀我的孩子对不对,你们杀了我,我的孩子是无辜的,杀了我!” 顾曦延听罢靠近沈玉舒,柔声道:“妍妍,是我。” 沈玉舒侧耳听着,忽然伸出手向前摸索,顾曦延见状一把拉住她的污浊不堪的手,将她拉到身前。沈玉舒这时才垫着脚将一对赤红的双眼对着他,瞧了半天忽然仰天笑道:“你不是他,你不是他。”说着猝不及防的给顾曦延胸口一掌,就想要逃。 不想李云听到响动转身拦住沈玉舒的去路,他骤然转身,见沈玉舒怀中抱着孩子,孩子的一只手还搭载沈玉舒裸露的胸脯上。 李云忙尴尬的将头又转过一边,道:“这位姑娘,你有什么事都好说,可能否将我的孩子还给我?还有其他的几名孩童,他们的父母都在家中等着他们回家。” 沈玉舒一听吼道:“什么别人家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是我的朗儿,你们是来杀他的对吗?是顾曦延派你来的对不对,他要灵轩死,灵轩便死了,他却不让我去陪灵轩。他还抢走了我的朗儿,不让我见他,朗儿死了也不让我见。如今我好不容易见到朗儿,他便又派人来抢。我不给,朗儿是我一个人的,我不给你,不会让你杀了他!” 沈玉舒说着辨别声音的方向使出一招向李云的喉间抓去。顾曦延一见沈玉舒使得是杀招,便在也不顾其他的冲上去吼道:“小心!” 李云听到顾曦延的话语,这才回过身来,堪堪的侧身躲过对方杀招,不想沈玉舒后招接踵而至,幸好顾曦延抢先一步将她引去他那边,李云这才缓过神来稍作休息。李云喘息着回想方才沈玉舒的话,她口中似乎出现了当今圣上的名讳。 听到屋内传来打斗声,叶知秋便也冲进了房间,只见沈玉舒怀中抱着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与顾曦延扭打在一起,叶知秋心中焦急她的身体状况,便上挡在沈玉舒面前道:“舒儿,是我,我是师兄啊!” 沈玉舒一听这才住手道:“师兄?” 叶知秋见沈玉舒怀疑,便道:“是我,你难道将从小与你一同长大的师兄忘记了,那你可还记得你师姐,记得平安?” 沈玉舒一听忽然哭道:“师兄,师姐让顾曦月杀死了,你去为她报仇好不好?” 叶知秋一听也是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好,我这就去为你师姐报仇。”叶知秋说完这句话,像身旁的顾曦延使了个眼色,顾曦延便悄悄的移到沈玉舒身后,脱下身上的外袍,等待时机。 叶知秋见状便继续,试探的道:“舒儿,你怀里的孩子确实不是朗儿,是其他人家的孩子。朗儿如今在我那里跟平安玩儿,我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沈玉舒听闻露出一丝怀疑,下意识将孩子抱紧道:“不,这就是我的朗儿,我刚才还喂他吃了奶,他就是我的朗儿。” 叶知秋见状道:“舒儿,你的朗儿今年多大了,我记得他有两岁了,可你怀中的孩子只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婴儿罢了,不信你仔细瞧瞧,你摸摸他的身形大小。” 沈玉舒听罢,摸着孩子的小手忽然笑道:“对啊,是我记错了,朗儿两岁了,这个不是朗儿。”说着将孩子交给师兄笑道:“师兄是我记错了,快把孩子还给他的父母吧!” 叶知秋一听信以为真就要接过孩子,一旁的李云见沈玉舒嘴角不动声色诡秘的一笑,却是捏了一把汗向前移步。不想就在叶知秋准备接过孩子的同时,沈玉舒右手招数一变一掌便向叶知秋胸口拍去,李云早作好准备,见状忙将叶知秋拉向一边。 沈玉舒听见自己一掌打空,便大吼着向叶知秋的方向奔去,想要再拍上一掌,顾曦延趁此机会抢步上前,用自己的外衣一把将她抱在怀中紧扣她的腰。 沈玉舒怀中的孩子此时也感觉到了不对又哭喊了起来,沈玉舒一听挣扎吼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叶知秋见顾曦延从身后抱住了她,便上前一步将她怀中的孩子抢了过来,交给一旁的李云。 李云接过自己的孩子,见孩子身上完好无损,心中这才安定下来,可是耳边却也传来沈玉舒的撕心裂肺的吼声,一声比一声长,一声比一声凄厉绝望,像是满腔的悲伤都化作这一声声的嘶吼传向四周,惊得观音庙中树间栖息的鸟儿扑闪着翅膀都四相飞去。 顾曦延一边想办法阻止怀中的沈玉舒挣扎,一边冲叶知秋吼道:“叶知秋,你愣在那里做什么!”此时守在门外的金一忠与乔二两人也冲了进来,见此情形却是不知该怎么办。 只见沈玉舒的力气大的惊人,顾曦延已然控制不住她的挣扎。想要上前帮忙的二人,却是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就在此时,叶知秋上前迅速封住沈玉舒周身的几处要穴,又将一颗药丸喂进沈玉舒的嘴里。不一会儿沈玉舒才停止了挣扎与哭喊,睁着一双赤红而又无神的双眼躺在顾曦延怀里,一下一下的颤抖着,嘴里还不停的说道:“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要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随后身子一软,便昏睡了过去。 此时顾曦延早已是一头大汗,他抱着怀中沉睡的沈玉舒不顾别人走出破旧的禅房,望着初升的太阳,心中涌起阵阵酸涩。这一年总算是找到她了,如今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要想办法治好她的病。他要给她真正的自由,不要再因为他的爱而痛苦,他要放手。在她可以独自飞翔的那一天,他甘愿放手看着她自由翱翔。 顾曦延盯着怀中沈玉舒出神,李云随后也抱着孩子走了出来,望着顾曦延道:“在下谢过这位公子相助。” 顾曦延冷冷道:“不是为了你。” 金一忠见状忙上前将李云拉到一旁道:“李兄弟,实在对不住啊,今日的事情还请你在王太守面前掩饰几句,就说孩子都找到了,人不见了。其他的事情还望李兄多担待。” 李云听罢有一丝不悦道:“此人乃是常州城要犯,我怎可就此放过她!” 叶知秋听罢,上前道:“这位兄弟,我听金爷说你曾经也是神武营的一名士兵?” 李云点了点头,叶知秋便继续道:“在下太医院叶知秋,曾是神武将军文灵轩的好朋友。” 李云听闻心下已然明白,他们口中的这位主子究竟是何人。如今看来就算他不想了结,此事也只能就此了结了。 就在双方都沉默下来时,乔二从一旁的屋中出来,冲他们道:“五个孩子都在另一间破屋里睡觉,属下看过了,都没有大碍。” 李云听乔二这句话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看了看一旁抱着沈玉舒顾曦延,道:“我明白该如何做。” 顾曦延听李云答应,这才抱着沈玉舒离开了观音庙,随后金一忠、叶知秋、乔二也跟着离开。 李云本以为他们就此走了,不想金一忠却又折了回来,望着李云道:“李兄弟,今日的事情还请你不要泄露出去,日后若要有什么难处,尽管拿着这个来洪州找我。”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枚手掌大小的木牌,上面雕着一朵梨花。 李云接过木牌看了看冲着金一忠颔首。 金一忠见状笑道:“李兄弟是个聪明人,在下这就告辞了。” 李云沉默不再说话,金一忠遂又笑了笑转身离开。 李云走出观音庙望着这几人远去的背影,他从未想过当日在军营外见到的女子,竟然是当今皇上所爱。当日的种种还历历在目,那女子的音容笑貌还时常徘徊在自己的梦中,久久不能忘却。如今相见,却是人已疯魔,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好在以后她不用再漂泊,不会再如行尸走肉一般没有了依靠。 李云长吁一口气看了看怀中的孩子,转身回了观音庙。 第2章 原上枯草吹又生 2 莫一是道:“大哥去了前线,之后就没了消息。爹娘因思念大哥无心生意上的事情,在两年前将全部生意都转给了别人。当年死亡的士兵家眷都有朝廷颁发的通告和抚恤,上面标注有死亡人员的姓名和所属军部,可唯独没有我大哥,我去军营问过清点尸体的将士,他们说根本没有找到我大哥的尸首,说不定是被西柔人当做俘虏杀在西柔了,可西柔人战败后的两年就像消失了一般音讯全无,而我又要照顾父母,所以无暇再分身来找大哥。直到两个月前父亲病重拼着最后一口气告诉我说,若是大哥真如人所说死在了西柔,让我定要找到大哥的尸体将其带回陈国,不能让大哥做个孤魂野鬼漂泊他乡。说完这句话爹爹就过世了,没多久母亲也病逝了,我处理完父母的丧礼便出发来找大哥。” 玉兰儿闻言起身走到莫一是身边蹲下身来对莫一是道:“别难过啦,我们一定能找到你大哥的尸首带回陈国,让你的爹爹妈妈能含笑九泉,对了你大哥从军时隶属哪一个军部?” 莫一是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皮纸包,小心的放在膝盖上将其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块用火红的红漆料涂抹的手掌大小的铁牌,上面刻着两个字“神武”。玉兰儿见到那两个子,心中莫名的抽了一下,总有一种熟悉之感,从莫一是膝盖上拿起这枚铁牌看了看又放回去,这才问道:“你大哥在神武营?这块牌子你从哪里来的?” 莫一是收起铁牌,小心的放回怀里道:“这是当年大哥参军时拿回家的,可是后来找不到了,我们都以为这个军牌丢了,没想到三年前我在家灭鼠时在鼠洞里发现了这枚军牌,听我大哥后来写信说因为丢失这块军牌,他挨了五军棍足足在床上躺了十几天。” 玉兰儿见状言而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出口道:“莫公子,五年前的那场战争我亲耳听闻神武营除了早年被转移的一些体弱病残的将士以外,上了战场的几乎无一人生还,就连神武将军自己都战死沙场了啊。” 莫一是点点头道:“这个我知道,只是确实没有发现我大哥的尸体啊。” 玉兰儿接话道:“这就奇怪了,就算当年神武将军跟回真君主鄂里克相斗之时而引发爆炸,那也留下了一些东西呢,一个人不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啊。” 莫一是摸了摸胸口的军牌,坚定道:“所以我一定要找到我大哥,死我也要带他回家。” 玉兰儿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书生,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敬畏之情,“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的,我陪着你一起找。” 莫一是不禁感激的看着玉兰儿,“玉兰儿,谢谢你了。” 玉兰儿笑了笑,“该是我感谢你才对,要不是你愿意带着我上路来西柔,我还不知道要在天脉城里徘徊多久呢。” 莫一是看着玉兰儿的模样,想了想她方才问的问题,不由反问道:“别说我了,你呢,你家里又是什么情况,你哥哥怎么同意你一个人出来,你难道没有成亲吗?” 玉兰儿抿唇摇了摇头,道:“我一直身体不好,所以也没有成亲,爹娘早年间过世了,所以我一直都是哥哥照顾着。这次我也是偷偷跑出来,想自己治病,不想再连累哥哥了。” 莫一是闻言轻叹,“玉兰姑娘,其实你该跟你哥哥打声招呼的,我若是你的兄长,直到你这样出门,一定会着急得不得了。” 玉兰儿坐在莫一是身边,痴痴的望着火苗,委屈道:“我不想回去。” 莫一是见玉兰如此,也是无能为力,如今他们已然快接近虚缘山,此时玉兰儿也一定不会就此放弃,而她一人上路他更加不放心,倒不如带着她待到找到兄长的下落,亲自送她回家解释清楚。 二人聊了很久才相继睡下,没想到了后半夜,莫一是却听到毡房外有着不同寻常的呼吸,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冷战。只见一旁的青驴早已不安的哼哼起来,时不时的甩着自己的蹄子。 莫一是见状直接跳起身来偷偷摸到玉兰儿身边,不断的摇晃着玉兰儿道:“玉姑娘,快醒醒,情形有些不对头,是不是遇上你说的野狼了,你快醒醒。” 玉兰儿听罢猛然眼睛一睁笔直的坐了起来,两人相互望了一眼,忙将只剩下些许火星的火堆重新燃了起来,透过毡布之间的缝隙向外望去。不望则以这一望两人顿时瘫软在了地上,只见毡房周围围了大大小小不下六只野狼,都用它们黑夜里都能看得清的绿莹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毡房。 莫一是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向玉兰儿望去,玉兰儿双手攒在一起不停的揉搓也望着莫一是,忽然身旁的青驴焦躁的跺起脚来,玉兰儿忙上前解开拴在毡房支架上的缰绳想要安慰不安的驴子,没想刚解开缰绳,青驴大叫了一声就要冲出毡房,莫一是只得跟着玉兰儿一起拉住青驴,没想驴子这一声叫喊给了原本还在外观望的野狼们一个讯号,只听得一声悠长的狼嚎声,六只野狼都向毡房冲了过来。 在以前这些野兽是根本不敢靠近毡房半步的,只是现如今草原荒芜人烟稀少,大多数靠近陈国领土的毡房早已没有西柔人的身影,所以这些野兽才敢如此大胆进入毡房。 只见六只野狼将两人一驴围在毡房的角落,莫一是拉着玉兰儿两人紧紧靠在毡房破损的毡布墙上不敢再有一丝动作,生怕一个动作就会惹怒这群野狼。 玉兰儿此时一只手拉着莫一是,一只手还攥着缰绳不肯松手,只听莫一是细如蚊蝇的声音传来道:“快些把缰绳松了,或许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玉兰儿摇了摇头道:“我和小青一路相伴,我不能让它替我送死。” 莫一是咬牙道:“你再不松开,我们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玉姑娘你看看这些野狼,你看它们都瘦成什么样了,肯定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不对,看这情形怕是有一个月没有怎么进过食了,难道你想命丧狼腹吗?” 玉兰儿仍然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不行,我不能这样做,小青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让朋友替我去送死。” 莫一是此时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刚想说话,不想方才一直焦躁的驴子,突然抬起前蹄向前踢去,立在驴蹄前方的一匹狼顺势倒在地上,大口喘起气来。而驴子见有了空隙赶忙向毡房外冲去,玉兰儿不肯松手被拖出去几步一把被莫一是拽回来,这样来回一扯缰绳便断了,驴子见没了束缚更是头也不回的向远处跑去。 玉兰儿看着远去的驴子有些难过念了句,“小青。” 莫一是忙将玉兰儿往身后一藏道:“别再担心你的驴子了,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把眼前这两只野狼赶跑才是最重要的。” 玉兰儿此时才回过心神,只见眼前还立着两匹恶狠狠的野狼正盯着他们,其他的野狼都去追驴子了,而方才被驴子踢了一脚的野狼显然深受重伤,气息逐渐缓慢变弱,没一会儿腹腔便没有了一张一合的动静。 剩下两匹野狼见同伴死在自己面前,对莫一是和玉兰儿更是恨得咬牙切齿,露着一口獠牙不住的将二人逼向了死角。 莫一是有些颤抖的守在玉兰儿身前问道:“玉姑娘,你那位朋友告诉你那么多关于草原的事情,他有没有告诉你遇到这样的情形该怎么办,我看这两只狼已经打算好怎么吃我们了。” 玉兰儿抓着莫一是的肩膀从他身侧探出头来望了望眼前的两匹狼,又看了看周围,突然有了主意趴在莫一是耳边轻声道:“它们怕火,我们想办法一人拿一个火把,它们就会有所忌惮,那时我们再想办法逃出去。” 莫一是点了点头,突然向前一跳,扯下腰带在手里胡乱比划,这一下确实是将两匹狼给镇住了,它们以为莫一是手中拿的是什么厉害武器,不敢贸然上前撕咬。 就在这个档口玉兰儿迅速跑到火堆旁拿起两个火把,一个留在自己手上一个扔向了一旁的莫一是。只是没想到,莫一是并没能如想象中那样接住火把,而是让火把掉在了地上,玉兰儿有些懊恼他怎么就接不住。 野狼在此时也看出了些许门道,突然向手无寸铁的莫一是攻去。 只见两只狼凭空跃起向莫一是扑去,说时迟那时快玉兰儿抢步来到莫一是身前将手中的火把向空中的野狼抡去,只听得其中一匹野狼一声惨叫从空中跌落到地上,扭动着身躯。另一只却是对其不闻不问又上前向进行第二轮攻击,只是它已失了先机,此时玉兰儿早已捡起地上的火把,双手各拿一个火把冲着野狼立在莫一是面前。 莫一是则是如痴呆一般瞪着两个溜圆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忘记了回击。 玉兰儿见身后的莫一是没动劲,忙侧头望去搡了搡还没回过神来的莫一是道:“莫公子,莫公子,这可不是你发呆的时候!” 莫一是此刻才会过神来,叹然道:“玉姑娘,你真是让小生开眼了,没想到你一个姑娘家如此厉害,竟然能一人单挑两只丧心病狂的野狼啊!” 玉兰儿急忙:“夸我也要挑时候,这个时候别夸。你赶紧拿个火把过来,我看这只狼是要跟我们死磕了!” 莫一是听罢赶忙又在玉兰儿和火把的庇佑下拾起火堆中的一个较大的火把。不想莫一是刚拾起火把时方才被玉兰儿打到的那只野狼突然跳起向他扑来,而另一只则同时向玉兰儿扑去。 莫一是见状慌忙将火把举向前方向跳起的野狼捅去,一旁的的玉兰儿则双手并用如使剪刀一般将两支火把呈交叉状向对面的那只狼迎面扑去。 只听得一声狼嚎,莫一是再次睁眼时手中的火把已经穿过了野狼的腹部,只闻得若有似无的肉糊味儿从野狼身上飘来,这头狼应声倒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而玉兰儿这边她将火把以剪刀状竖向野狼时,顺势夹住了野狼的头部,火星顺势便沿着野狼脖颈上的绒毛开始燃烧,大火直漫向全身,野狼四肢爪子想要扑灭身上的火,可却笨拙无比,疼痛哀嚎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凄惨。 玉兰儿和莫一是不禁愣在了当场,野狼浑身是火不停的在毡房的上蹿下跳一会儿又不停的地上翻滚,不曾想直接引燃了破旧的毡布,瞬时大火便开始在毡房里燃烧。 莫一是见状连忙将还在发愣的玉兰儿拉住向毡房外冲去,还好跑的及时,莫一是见天边升起一缕朝霞忙停下脚步回头望向玉兰儿。只见玉兰儿身后的那座毡房早已烧成灰烬。 烟灰不断的向天空和周围飘散,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烤肉的味道,这味道不禁让莫一是一阵恶心。想起当时的情形兀自还惊魂未定道:“还好跑的快,玉姑娘这次可要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们说不定真的死在这里了。玉姑娘,玉姑娘你怎么了?” 莫一是此时才注意到脸色发青的玉兰儿,有些担心以为她又旧病复发。没想玉兰儿只是不停的重复道:“火,好大的火。” 玉兰儿的空白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翻涌,似乎曾经她在某处也见过一场大火,一场爆炸,似乎死了什么人面目狰狞的看着她,可她想不起来,她的记忆只有五年,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莫一是见情况不对,忙摇晃着玉兰儿道:“玉姑娘,你怎么了,跟我说话啊玉姑娘。” 玉兰儿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才抬起头看着莫一是道:“好大的火,我的头好痛好痛。”刚说完玉兰儿就弯下身子吐了起来。 莫一是忙摸了摸玉兰儿的额头还好温度正常,这倒让他安心不少,只是她神情不对,得赶紧找个人家让她好好养养。正思索着,突然感觉手臂一沉,只见方才还弯着腰的玉兰儿已一头向下栽去。 莫一是惊呼一声慌忙将玉兰儿扶起查探,只见她脸色稍微有了些恢复,可人早已昏厥过去。 四十. 烟雨楼中惜过往 1 江湖上所传烟雨楼神秘,无非是找不到烟雨楼真正的位置。其次,烟雨楼主要经营的是互通消息打探情报的任务以及有偿刺杀在江湖上很多人闻之色变。再次,烟雨楼真正的主人是谁,江湖上众说纷纭一直没有定论。 因此烟雨楼神秘无人可知,却也成为了慕容氏最后的藏匿之所。 四匹高头大马立于一座悬崖之下,时至中秋积越山地处西南离玉龙寨不过二百多里的距离,满目望去已是桂花遍地,空气中夹着浓郁的桂花香气。 金一忠行至山前,在崖壁上摸索了一阵,从巨大的藤蔓中抽出了一条黑色乌金铁链用力向下一拉,原本毫无缝隙的石壁之上,赫然涌现出一个三人宽的石洞,石门另一头不远处闪现着些许微弱的光芒。 顾曦延见此情景便抱着沈玉舒率先骑马进了石洞。 金一忠断后,待得四人都进了石洞之后,他在石洞内部拉出一条同外界相似的乌金铁链,顺势又向下一拉,厚重的石门就此关闭,从外界看来与一般石壁并无不同。 四人行不多时,光线逐渐变强,顾曦延不禁攥紧马缰绳,夹紧马肚加快步伐向前跑去。进入一片光芒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宽阔的场地,里面种满了参天的梨树,上面结满了香甜的梨子,再往前走便是一片桃花林,如今桃花已落树叶已经开始凋零,越过桃林便是一座巨大的青石院落群。 建筑群浩大依附于半面山体之上,虽不及皇宫奢华,却是让人望而生畏。其实这座类似于宫殿的楼群早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为当年顾曦延母家先祖慕容氏所建造。 安国初建,慕容氏祖先带兵行至积越山附近盼屯兵于一处雪谷之中,无意间发现这里有一处隐秘,便暗暗记住地形,等到慕容氏得势之时又请人在此间修葺房屋,以防将来慕容氏有灾祸时,可藏身于此。 没想到房屋方才建成,慕容氏就因功高盖主权倾朝野得罪了开国皇帝,以莫须有的罪名囚禁于天牢之中郁郁而终,而他的后人也只得一点关于此地的讯息。为了不引人怀疑,后来慕容氏族人便偷偷在山外修筑了暗门将其封存起来,这暗门便是今日顾曦延一行四人进入的地方。 等到顾曦延母亲这一代时,知道暗门和此地的故人早已逝去多年,这些事情便只当做老人们讲的故事来听,并无人当真。直到顾曦延年少时在母亲遗物中获得讯息,便以游山玩水的名义来到此处查探虚实,才得知先祖并未骗人。于此他便请人重新加固,并将自己一时兴起所成立的烟雨楼搬至此处。 没想短短几年,烟雨楼却成为了陈国乃至邻国间最大的情报中心,顾曦延更是在此间得了不少好处,之后为了以防有人发现,便着人将这里的出口进口做了更多的加固和完善而使其更加隐蔽。 顾曦延抱着沈玉舒来到烟雨楼他所住的问君阁中,命守候在一旁的雪莹烧了热水,亲自为她擦洗着身体。这副身体的主人他曾经是那样珍爱,那样沉溺在对她的情感之中无法自拔,不想如今这具身体身前身后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竟是找不出一块没有受过伤的皮肤来。尤为显眼的便是脊背上那条从腰间延至肩胛的刀疤。 那道伤口在浮出本色的如雪肌肤上是那样的突兀与不自然,顾曦延望着那道伤疤,停下手中的动作轻抚上去,他看了许久暗自发誓从今往后他再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文灵轩做不到的,他便要做到。 直到一浴盆水被洗成了灰色,沈玉舒身上的污浊才被清洗干净,顾曦延命雪莹找来干净的衣服给沈玉舒换上,这才让叶知秋前来探脉。不想与叶知秋同来的还有沈玉舒的师叔,风老头。 疯老头抢先一步抓着沈玉舒的左手腕把脉,许久之后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勾了勾站在一旁的叶知秋,道:“小子,你来把脉,我听听你的见解。” 叶知秋不敢怠慢,忙上前接过沈玉舒的左手腕,把起脉来。 不一会儿叶知秋将沈玉舒的手放回被子里,转身沉重道:“师叔,依我看师妹体内的毒不知为何已被化去了大半,如今疯魔是因为当年闯宫之时真气交错,走火入魔所致。我们只要先化去她体内残留的毒素,然后再以真气疏导她的奇经八脉,将她错乱的真气回归本位,想必师妹的疯症便能好。” 疯老头一听,点头赞同道:“是这么个理,可是你可想过怎样疏导她体内错乱游走的真气?还有你可知她体内的毒为何会被化去大半?” 叶知秋想了半天摇头道:“弟子不知,师妹所练的内功与师父和我不是一路,所以我……” “她学的是《清音经》中的上乘内功又名班若罗,如今走火入魔与我当年相似,只是我当时是急于求成,而她则是怒火攻心所致,修习班若罗最是要求修习者要心无杂念,只要杂念一动便是前功尽弃,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丢失性命。至于她的毒只怕是因她将真气全部聚集在丹田之内,毒素得不到舒张又随着真气游走之后顺着血泪流了出来,恐怕这也是为何妍妍的眼珠会呈现出异样红色的缘故。”顾曦延忽然出声道。 不想疯老头此时哈哈一笑,拍手道:“就等你这句话,只是……” 顾曦延急道:“只是怎么了?” 疯老头叹了口气指着叶知秋道:“这小子有一处地方,没探出来。” 叶知秋疑惑道:“哪一处?” 疯老头转而又抓起沈玉舒的左手腕继续摸着脉道:“她不单单是真气混乱的游走在周身各处,她的穴道上也有些地方不通啊。真气随着毒素被困在一些地方疏导不出来只能找通的地方走,这样到处乱窜,一股真气一直在她的头部横冲直撞这才是她疯魔的主要原因,我还是得先找到她封住的几处穴位,再慢慢看。” 顾曦延听着不禁走上前来,疯老头见状识趣的起身拉着叶知秋出了房间。房间霎时间只剩下顾曦延和沈玉舒两人。 顾曦延痴痴的望着床上的沈玉舒发呆。 她如今服下了叶知秋早前准备的凝心丸,睡姿平稳,胸口规律的上下起伏,犹如正常人一般。顾曦延伸手摸了摸她雪白的头发,心中一柔低身吻了吻她干涩的嘴唇,又亲了亲她的额头,才将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许久,眼角滴下一滴泪来,打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青月山中她的一颦一笑,和那一双动人的酒窝如此真切的浮现在他眼前。那时的她那样的美好满心都是他,为了他的伤她在院子里养鸡,为自己做鸡汤,做鸡蛋羹。他却嫌弃那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在自己门口拉屎的鸡,嫌弃她把一个本来干净的院落硬生生弄成鸡舍。他命她把这些牲畜都弄走,可她却不肯妥协。可最后他让步了,不是他觉得可以忍受,而是有一日清晨,当他起身轻轻推开窗时,瞧见她梳着两个快落地的长辫子在头上围了一个农妇才会扎的头巾,手中拿着一个簸箩在给鸡喂食。那一幕在朝霞的映照下是那样的和谐美好,让他的心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就那样呆呆的望着她不断地撒着稻谷给鸡喂食,嘴角边还洋溢着满足的微笑。不一会儿她将簸箩放在一旁的地上,翻过鸡栏伸手在鸡窝里抹了许久,忽然高兴的将收收回来,手上还握着两个鸡蛋,沈玉舒看着这两个鸡蛋会心的一笑自言自语道:“可以给顾曦延做鸡蛋羹了。你们这群老母鸡可要好好下蛋,让我把顾曦延的身体养的健健康康的,不然他又会骂我了。” 顾曦延就那样望着,他从她的笑脸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宁祥和,就像是她本就该是这幅模样,在这之后他完全无法将以后的她与当日的那个纯洁美好的她联系起来。 是他亲手毁了那一份纯真,亲手将她推倒悬崖边,还不停告诉她这是为了她好。如今回想起来,他不禁自嘲扪心自问,这些年他究竟做了什么?为何现在他竟是如此的痛恨自己的所作所为,若不是他,她不会少年白发躺在这里受苦,若不是他也许她早已和文灵轩双宿双飞,在陈国的某一处世外桃源安静度日,也好过疯魔成这副模样。 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 “妍妍,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顾曦延握紧沈玉舒的手盯着近在眼前熟睡的面庞苦涩的说道。 不知不觉间,顾曦延竟是靠在沈玉舒身旁搂着她睡着了。这一年来他从未睡过如此踏实的一觉,他抱着自己心爱的人,忽然觉得世间的一切繁华,都抵不上这一刻来的真实心安。 清晨,阳光毫无保留的顺着窗棂缝隙射在了问君阁的地砖上,顾曦延揉了揉眼睛起身,望着一旁还在沉睡的沈玉舒,嘴角浮现一抹释怀的微笑。他亲了亲她的额头起身向外走去。 不想刚出门就遇见了乔二,顾曦延目光一凛道:“出了什么事?” 乔二走上前道:“晋王趁主上不在宫中,买通了神武营的袁本,想要助他夺位,而且他私下派人各处扬言你的皇位是篡改遗诏所得,有些朝中大臣已经有了动摇的念头,内阁之中为了稳固朝堂纠察了几个传谣言的商贩。” 顾曦延心中一冷,道:“他倒是有那个本事传闲话。” 乔二此时见周围没人,走上前一步道:“当日我跟着你,为了什么你知道,如今晋王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顾曦延思虑片刻道:“且先让他舒服几天,我们这就会京都。” 乔二向顾曦延身后瞧了一眼道:“她呢?” 顾曦延目光转柔转身望着床上的沈玉舒道:“她留在这里养伤。”之后便向烟雨楼外行去。 乔二愣在问君阁门外,瞧了瞧床上的沈玉舒,又瞧了瞧远去的顾曦延,摇了摇头哂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倒要看看你顾曦延如何过得了,颜先生亲手为你卜出的情劫。” 顾曦延吩咐了雪莹和疯老头留在烟雨楼中照看沈玉舒,务必要将她治好后,又叮嘱金一忠回到洪州,便带着乔二和叶知秋回了京都。 回到京都已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顾曦延疲乏的坐在龙椅上听着常盛跟自己汇报着这几日京都中人人的动向。 听了许久之后,顾曦延睁开双眼道:“常盛,去把荣楠叫来。” 常盛此时说的正起劲,正说到顾曦明如何将自己钟爱的小妾送给了袁本,袁本又是如何疼爱这个小妾之类,忽然听见顾曦延这样说,一时间没回过神来,还在不停的说着。 许久后常盛才觉出不对,抬眼望去,顾曦延正红着双目盯着他,他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的退了下去,派人去请荣楠进宫。 江湖上所传烟雨楼神秘,无非是找不到烟雨楼真正的位置。其次,烟雨楼主要经营的是互通消息打探情报的任务以及有偿刺杀在江湖上很多人闻之色变。再次,烟雨楼真正的主人是谁,江湖上众说纷纭一直没有定论。 因此烟雨楼神秘无人可知,却也成为了慕容氏最后的藏匿之所。 四匹高头大马立于一座悬崖之下,时至中秋积越山地处西南离玉龙寨不过二百多里的距离,满目望去已是桂花遍地,空气中夹着浓郁的桂花香气。 金一忠行至山前,在崖壁上摸索了一阵,从巨大的藤蔓中抽出了一条黑色乌金铁链用力向下一拉,原本毫无缝隙的石壁之上,赫然涌现出一个三人宽的石洞,石门另一头不远处闪现着些许微弱的光芒。 顾曦延见此情景便抱着沈玉舒率先骑马进了石洞。 金一忠断后,待得四人都进了石洞之后,他在石洞内部拉出一条同外界相似的乌金铁链,顺势又向下一拉,厚重的石门就此关闭,从外界看来与一般石壁并无不同。 四人行不多时,光线逐渐变强,顾曦延不禁攥紧马缰绳,夹紧马肚加快步伐向前跑去。进入一片光芒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宽阔的场地,里面种满了参天的梨树,上面结满了香甜的梨子,再往前走便是一片桃花林,如今桃花已落树叶已经开始凋零,越过桃林便是一座巨大的青石院落群。 建筑群浩大依附于半面山体之上,虽不及皇宫奢华,却是让人望而生畏。其实这座类似于宫殿的楼群早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为当年顾曦延母家先祖慕容氏所建造。 安国初建,慕容氏祖先带兵行至积越山附近盼屯兵于一处雪谷之中,无意间发现这里有一处隐秘,便暗暗记住地形,等到慕容氏得势之时又请人在此间修葺房屋,以防将来慕容氏有灾祸时,可藏身于此。 没想到房屋方才建成,慕容氏就因功高盖主权倾朝野得罪了开国皇帝,以莫须有的罪名囚禁于天牢之中郁郁而终,而他的后人也只得一点关于此地的讯息。为了不引人怀疑,后来慕容氏族人便偷偷在山外修筑了暗门将其封存起来,这暗门便是今日顾曦延一行四人进入的地方。 等到顾曦延母亲这一代时,知道暗门和此地的故人早已逝去多年,这些事情便只当做老人们讲的故事来听,并无人当真。直到顾曦延年少时在母亲遗物中获得讯息,便以游山玩水的名义来到此处查探虚实,才得知先祖并未骗人。于此他便请人重新加固,并将自己一时兴起所成立的烟雨楼搬至此处。 没想短短几年,烟雨楼却成为了陈国乃至邻国间最大的情报中心,顾曦延更是在此间得了不少好处,之后为了以防有人发现,便着人将这里的出口进口做了更多的加固和完善而使其更加隐蔽。 顾曦延抱着沈玉舒来到烟雨楼他所住的问君阁中,命守候在一旁的雪莹烧了热水,亲自为她擦洗着身体。这副身体的主人他曾经是那样珍爱,那样沉溺在对她的情感之中无法自拔,不想如今这具身体身前身后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竟是找不出一块没有受过伤的皮肤来。尤为显眼的便是脊背上那条从腰间延至肩胛的刀疤。 那道伤口在浮出本色的如雪肌肤上是那样的突兀与不自然,顾曦延望着那道伤疤,停下手中的动作轻抚上去,他看了许久暗自发誓从今往后他再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文灵轩做不到的,他便要做到。 直到一浴盆水被洗成了灰色,沈玉舒身上的污浊才被清洗干净,顾曦延命雪莹找来干净的衣服给沈玉舒换上,这才让叶知秋前来探脉。不想与叶知秋同来的还有沈玉舒的师叔,风老头。 疯老头抢先一步抓着沈玉舒的左手腕把脉,许久之后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勾了勾站在一旁的叶知秋,道:“小子,你来把脉,我听听你的见解。” 叶知秋不敢怠慢,忙上前接过沈玉舒的左手腕,把起脉来。 不一会儿叶知秋将沈玉舒的手放回被子里,转身沉重道:“师叔,依我看师妹体内的毒不知为何已被化去了大半,如今疯魔是因为当年闯宫之时真气交错,走火入魔所致。我们只要先化去她体内残留的毒素,然后再以真气疏导她的奇经八脉,将她错乱的真气回归本位,想必师妹的疯症便能好。” 疯老头一听,点头赞同道:“是这么个理,可是你可想过怎样疏导她体内错乱游走的真气?还有你可知她体内的毒为何会被化去大半?” 叶知秋想了半天摇头道:“弟子不知,师妹所练的内功与师父和我不是一路,所以我……” “她学的是《清音经》中的上乘内功又名班若罗,如今走火入魔与我当年相似,只是我当时是急于求成,而她则是怒火攻心所致,修习班若罗最是要求修习者要心无杂念,只要杂念一动便是前功尽弃,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丢失性命。至于她的毒只怕是因她将真气全部聚集在丹田之内,毒素得不到舒张又随着真气游走之后顺着血泪流了出来,恐怕这也是为何妍妍的眼珠会呈现出异样红色的缘故。”顾曦延忽然出声道。 不想疯老头此时哈哈一笑,拍手道:“就等你这句话,只是……” 顾曦延急道:“只是怎么了?” 疯老头叹了口气指着叶知秋道:“这小子有一处地方,没探出来。” 叶知秋疑惑道:“哪一处?” 疯老头转而又抓起沈玉舒的左手腕继续摸着脉道:“她不单单是真气混乱的游走在周身各处,她的穴道上也有些地方不通啊。真气随着毒素被困在一些地方疏导不出来只能找通的地方走,这样到处乱窜,一股真气一直在她的头部横冲直撞这才是她疯魔的主要原因,我还是得先找到她封住的几处穴位,再慢慢看。” 顾曦延听着不禁走上前来,疯老头见状识趣的起身拉着叶知秋出了房间。房间霎时间只剩下顾曦延和沈玉舒两人。 顾曦延痴痴的望着床上的沈玉舒发呆。 她如今服下了叶知秋早前准备的凝心丸,睡姿平稳,胸口规律的上下起伏,犹如正常人一般。顾曦延伸手摸了摸她雪白的头发,心中一柔低身吻了吻她干涩的嘴唇,又亲了亲她的额头,才将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许久,眼角滴下一滴泪来,打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青月山中她的一颦一笑,和那一双动人的酒窝如此真切的浮现在他眼前。那时的她那样的美好满心都是他,为了他的伤她在院子里养鸡,为自己做鸡汤,做鸡蛋羹。他却嫌弃那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在自己门口拉屎的鸡,嫌弃她把一个本来干净的院落硬生生弄成鸡舍。他命她把这些牲畜都弄走,可她却不肯妥协。可最后他让步了,不是他觉得可以忍受,而是有一日清晨,当他起身轻轻推开窗时,瞧见她梳着两个快落地的长辫子在头上围了一个农妇才会扎的头巾,手中拿着一个簸箩在给鸡喂食。那一幕在朝霞的映照下是那样的和谐美好,让他的心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就那样呆呆的望着她不断地撒着稻谷给鸡喂食,嘴角边还洋溢着满足的微笑。不一会儿她将簸箩放在一旁的地上,翻过鸡栏伸手在鸡窝里抹了许久,忽然高兴的将收收回来,手上还握着两个鸡蛋,沈玉舒看着这两个鸡蛋会心的一笑自言自语道:“可以给顾曦延做鸡蛋羹了。你们这群老母鸡可要好好下蛋,让我把顾曦延的身体养的健健康康的,不然他又会骂我了。” 顾曦延就那样望着,他从她的笑脸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宁祥和,就像是她本就该是这幅模样,在这之后他完全无法将以后的她与当日的那个纯洁美好的她联系起来。 是他亲手毁了那一份纯真,亲手将她推倒悬崖边,还不停告诉她这是为了她好。如今回想起来,他不禁自嘲扪心自问,这些年他究竟做了什么?为何现在他竟是如此的痛恨自己的所作所为,若不是他,她不会少年白发躺在这里受苦,若不是他也许她早已和文灵轩双宿双飞,在陈国的某一处世外桃源安静度日,也好过疯魔成这副模样。 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 “妍妍,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顾曦延握紧沈玉舒的手盯着近在眼前熟睡的面庞苦涩的说道。 不知不觉间,顾曦延竟是靠在沈玉舒身旁搂着她睡着了。这一年来他从未睡过如此踏实的一觉,他抱着自己心爱的人,忽然觉得世间的一切繁华,都抵不上这一刻来的真实心安。 清晨,阳光毫无保留的顺着窗棂缝隙射在了问君阁的地砖上,顾曦延揉了揉眼睛起身,望着一旁还在沉睡的沈玉舒,嘴角浮现一抹释怀的微笑。他亲了亲她的额头起身向外走去。 不想刚出门就遇见了乔二,顾曦延目光一凛道:“出了什么事?” 乔二走上前道:“晋王趁主上不在宫中,买通了神武营的袁本,想要助他夺位,而且他私下派人各处扬言你的皇位是篡改遗诏所得,有些朝中大臣已经有了动摇的念头,内阁之中为了稳固朝堂纠察了几个传谣言的商贩。” 顾曦延心中一冷,道:“他倒是有那个本事传闲话。” 乔二此时见周围没人,走上前一步道:“当日我跟着你,为了什么你知道,如今晋王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顾曦延思虑片刻道:“且先让他舒服几天,我们这就会京都。” 乔二向顾曦延身后瞧了一眼道:“她呢?” 顾曦延目光转柔转身望着床上的沈玉舒道:“她留在这里养伤。”之后便向烟雨楼外行去。 乔二愣在问君阁门外,瞧了瞧床上的沈玉舒,又瞧了瞧远去的顾曦延,摇了摇头哂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倒要看看你顾曦延如何过得了,颜先生亲手为你卜出的情劫。” 顾曦延吩咐了雪莹和疯老头留在烟雨楼中照看沈玉舒,务必要将她治好后,又叮嘱金一忠回到洪州,便带着乔二和叶知秋回了京都。 回到京都已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顾曦延疲乏的坐在龙椅上听着常盛跟自己汇报着这几日京都中人人的动向。 听了许久之后,顾曦延睁开双眼道:“常盛,去把荣楠叫来。” 常盛此时说的正起劲,正说到顾曦明如何将自己钟爱的小妾送给了袁本,袁本又是如何疼爱这个小妾之类,忽然听见顾曦延这样说,一时间没回过神来,还在不停的说着。 许久后常盛才觉出不对,抬眼望去,顾曦延正红着双目盯着他,他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的退了下去,派人去请荣楠进宫。 四十. 烟雨楼中惜过往 2 四十. 烟雨楼中惜过往 1 江湖上所传烟雨楼神秘,无非是找不到烟雨楼真正的位置。其次,烟雨楼主要经营的是互通消息打探情报的任务以及有偿刺杀在江湖上很多人闻之色变。再次,烟雨楼真正的主人是谁,江湖上众说纷纭一直没有定论。 因此烟雨楼神秘无人可知,却也成为了慕容氏最后的藏匿之所。 四匹高头大马立于一座悬崖之下,时至中秋积越山地处西南离玉龙寨不过二百多里的距离,满目望去已是桂花遍地,空气中夹着浓郁的桂花香气。 金一忠行至山前,在崖壁上摸索了一阵,从巨大的藤蔓中抽出了一条黑色乌金铁链用力向下一拉,原本毫无缝隙的石壁之上,赫然涌现出一个三人宽的石洞,石门另一头不远处闪现着些许微弱的光芒。 顾曦延见此情景便抱着沈玉舒率先骑马进了石洞。 金一忠断后,待得四人都进了石洞之后,他在石洞内部拉出一条同外界相似的乌金铁链,顺势又向下一拉,厚重的石门就此关闭,从外界看来与一般石壁并无不同。 四人行不多时,光线逐渐变强,顾曦延不禁攥紧马缰绳,夹紧马肚加快步伐向前跑去。进入一片光芒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宽阔的场地,里面种满了参天的梨树,上面结满了香甜的梨子,再往前走便是一片桃花林,如今桃花已落树叶已经开始凋零,越过桃林便是一座巨大的青石院落群。 建筑群浩大依附于半面山体之上,虽不及皇宫奢华,却是让人望而生畏。其实这座类似于宫殿的楼群早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为当年顾曦延母家先祖慕容氏所建造。 安国初建,慕容氏祖先带兵行至积越山附近盼屯兵于一处雪谷之中,无意间发现这里有一处隐秘,便暗暗记住地形,等到慕容氏得势之时又请人在此间修葺房屋,以防将来慕容氏有灾祸时,可藏身于此。 没想到房屋方才建成,慕容氏就因功高盖主权倾朝野得罪了开国皇帝,以莫须有的罪名囚禁于天牢之中郁郁而终,而他的后人也只得一点关于此地的讯息。为了不引人怀疑,后来慕容氏族人便偷偷在山外修筑了暗门将其封存起来,这暗门便是今日顾曦延一行四人进入的地方。 等到顾曦延母亲这一代时,知道暗门和此地的故人早已逝去多年,这些事情便只当做老人们讲的故事来听,并无人当真。直到顾曦延年少时在母亲遗物中获得讯息,便以游山玩水的名义来到此处查探虚实,才得知先祖并未骗人。于此他便请人重新加固,并将自己一时兴起所成立的烟雨楼搬至此处。 没想短短几年,烟雨楼却成为了陈国乃至邻国间最大的情报中心,顾曦延更是在此间得了不少好处,之后为了以防有人发现,便着人将这里的出口进口做了更多的加固和完善而使其更加隐蔽。 顾曦延抱着沈玉舒来到烟雨楼他所住的问君阁中,命守候在一旁的雪莹烧了热水,亲自为她擦洗着身体。这副身体的主人他曾经是那样珍爱,那样沉溺在对她的情感之中无法自拔,不想如今这具身体身前身后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竟是找不出一块没有受过伤的皮肤来。尤为显眼的便是脊背上那条从腰间延至肩胛的刀疤。 那道伤口在浮出本色的如雪肌肤上是那样的突兀与不自然,顾曦延望着那道伤疤,停下手中的动作轻抚上去,他看了许久暗自发誓从今往后他再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文灵轩做不到的,他便要做到。 直到一浴盆水被洗成了灰色,沈玉舒身上的污浊才被清洗干净,顾曦延命雪莹找来干净的衣服给沈玉舒换上,这才让叶知秋前来探脉。不想与叶知秋同来的还有沈玉舒的师叔,风老头。 疯老头抢先一步抓着沈玉舒的左手腕把脉,许久之后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勾了勾站在一旁的叶知秋,道:“小子,你来把脉,我听听你的见解。” 叶知秋不敢怠慢,忙上前接过沈玉舒的左手腕,把起脉来。 不一会儿叶知秋将沈玉舒的手放回被子里,转身沉重道:“师叔,依我看师妹体内的毒不知为何已被化去了大半,如今疯魔是因为当年闯宫之时真气交错,走火入魔所致。我们只要先化去她体内残留的毒素,然后再以真气疏导她的奇经八脉,将她错乱的真气回归本位,想必师妹的疯症便能好。” 疯老头一听,点头赞同道:“是这么个理,可是你可想过怎样疏导她体内错乱游走的真气?还有你可知她体内的毒为何会被化去大半?” 叶知秋想了半天摇头道:“弟子不知,师妹所练的内功与师父和我不是一路,所以我……” “她学的是《清音经》中的上乘内功又名班若罗,如今走火入魔与我当年相似,只是我当时是急于求成,而她则是怒火攻心所致,修习班若罗最是要求修习者要心无杂念,只要杂念一动便是前功尽弃,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丢失性命。至于她的毒只怕是因她将真气全部聚集在丹田之内,毒素得不到舒张又随着真气游走之后顺着血泪流了出来,恐怕这也是为何妍妍的眼珠会呈现出异样红色的缘故。”顾曦延忽然出声道。 不想疯老头此时哈哈一笑,拍手道:“就等你这句话,只是……” 顾曦延急道:“只是怎么了?” 疯老头叹了口气指着叶知秋道:“这小子有一处地方,没探出来。” 叶知秋疑惑道:“哪一处?” 疯老头转而又抓起沈玉舒的左手腕继续摸着脉道:“她不单单是真气混乱的游走在周身各处,她的穴道上也有些地方不通啊。真气随着毒素被困在一些地方疏导不出来只能找通的地方走,这样到处乱窜,一股真气一直在她的头部横冲直撞这才是她疯魔的主要原因,我还是得先找到她封住的几处穴位,再慢慢看。” 顾曦延听着不禁走上前来,疯老头见状识趣的起身拉着叶知秋出了房间。房间霎时间只剩下顾曦延和沈玉舒两人。 顾曦延痴痴的望着床上的沈玉舒发呆。 她如今服下了叶知秋早前准备的凝心丸,睡姿平稳,胸口规律的上下起伏,犹如正常人一般。顾曦延伸手摸了摸她雪白的头发,心中一柔低身吻了吻她干涩的嘴唇,又亲了亲她的额头,才将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许久,眼角滴下一滴泪来,打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青月山中她的一颦一笑,和那一双动人的酒窝如此真切的浮现在他眼前。那时的她那样的美好满心都是他,为了他的伤她在院子里养鸡,为自己做鸡汤,做鸡蛋羹。他却嫌弃那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在自己门口拉屎的鸡,嫌弃她把一个本来干净的院落硬生生弄成鸡舍。他命她把这些牲畜都弄走,可她却不肯妥协。可最后他让步了,不是他觉得可以忍受,而是有一日清晨,当他起身轻轻推开窗时,瞧见她梳着两个快落地的长辫子在头上围了一个农妇才会扎的头巾,手中拿着一个簸箩在给鸡喂食。那一幕在朝霞的映照下是那样的和谐美好,让他的心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就那样呆呆的望着她不断地撒着稻谷给鸡喂食,嘴角边还洋溢着满足的微笑。不一会儿她将簸箩放在一旁的地上,翻过鸡栏伸手在鸡窝里抹了许久,忽然高兴的将收收回来,手上还握着两个鸡蛋,沈玉舒看着这两个鸡蛋会心的一笑自言自语道:“可以给顾曦延做鸡蛋羹了。你们这群老母鸡可要好好下蛋,让我把顾曦延的身体养的健健康康的,不然他又会骂我了。” 顾曦延就那样望着,他从她的笑脸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宁祥和,就像是她本就该是这幅模样,在这之后他完全无法将以后的她与当日的那个纯洁美好的她联系起来。 是他亲手毁了那一份纯真,亲手将她推倒悬崖边,还不停告诉她这是为了她好。如今回想起来,他不禁自嘲扪心自问,这些年他究竟做了什么?为何现在他竟是如此的痛恨自己的所作所为,若不是他,她不会少年白发躺在这里受苦,若不是他也许她早已和文灵轩双宿双飞,在陈国的某一处世外桃源安静度日,也好过疯魔成这副模样。 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 “妍妍,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顾曦延握紧沈玉舒的手盯着近在眼前熟睡的面庞苦涩的说道。 不知不觉间,顾曦延竟是靠在沈玉舒身旁搂着她睡着了。这一年来他从未睡过如此踏实的一觉,他抱着自己心爱的人,忽然觉得世间的一切繁华,都抵不上这一刻来的真实心安。 清晨,阳光毫无保留的顺着窗棂缝隙射在了问君阁的地砖上,顾曦延揉了揉眼睛起身,望着一旁还在沉睡的沈玉舒,嘴角浮现一抹释怀的微笑。他亲了亲她的额头起身向外走去。 不想刚出门就遇见了乔二,顾曦延目光一凛道:“出了什么事?” 乔二走上前道:“晋王趁主上不在宫中,买通了神武营的袁本,想要助他夺位,而且他私下派人各处扬言你的皇位是篡改遗诏所得,有些朝中大臣已经有了动摇的念头,内阁之中为了稳固朝堂纠察了几个传谣言的商贩。” 顾曦延心中一冷,道:“他倒是有那个本事传闲话。” 乔二此时见周围没人,走上前一步道:“当日我跟着你,为了什么你知道,如今晋王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顾曦延思虑片刻道:“且先让他舒服几天,我们这就会京都。” 乔二向顾曦延身后瞧了一眼道:“她呢?” 顾曦延目光转柔转身望着床上的沈玉舒道:“她留在这里养伤。”之后便向烟雨楼外行去。 乔二愣在问君阁门外,瞧了瞧床上的沈玉舒,又瞧了瞧远去的顾曦延,摇了摇头哂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倒要看看你顾曦延如何过得了,颜先生亲手为你卜出的情劫。” 顾曦延吩咐了雪莹和疯老头留在烟雨楼中照看沈玉舒,务必要将她治好后,又叮嘱金一忠回到洪州,便带着乔二和叶知秋回了京都。 回到京都已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顾曦延疲乏的坐在龙椅上听着常盛跟自己汇报着这几日京都中人人的动向。 听了许久之后,顾曦延睁开双眼道:“常盛,去把荣楠叫来。” 常盛此时说的正起劲,正说到顾曦明如何将自己钟爱的小妾送给了袁本,袁本又是如何疼爱这个小妾之类,忽然听见顾曦延这样说,一时间没回过神来,还在不停的说着。 许久后常盛才觉出不对,抬眼望去,顾曦延正红着双目盯着他,他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的退了下去,派人去请荣楠进宫。 第3章 虚缘山中遇忘尘 1 草原上的天气变幻异常,莫一是背着昏迷的玉兰儿在风云诡谲的草原上走了整整一日的路程都没有找到一户牧民。眼看着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虚缘山,莫一是心中不禁有些沮丧,早知如此当初何必答应玉兰儿带她来草原,如今这样可如何是好。如今水袋里的水只够支撑一日之用,身旁又没有草药,要是玉兰儿就此昏迷不醒可如何是好。 莫一是想到这里,抽出一只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向远处望去只见天边一抹乌黑的云彩缓慢的向他们所在的方向移来。 莫一是担心不日大雨便要倾盆而下而他还没有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要是自己一人也就罢了,如今身上还背着一个玉兰儿。若是玉兰儿生病再淋雨只怕这病就真的好不了了,想到这里莫一是紧了紧身上绑着玉兰儿和自己的腰带,加快步伐向虚缘山的方向走去。 终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晚霞映照草原的时候,莫一是终于找到一户准备迁徙牧民,是一对年迈的夫妻。丈夫会一点中原话,所以也算是交流无碍。 老奶奶见玉兰儿昏迷便从自己的大包袱里找出一套牧民穿的衣服套在玉兰儿身上,又让丈夫叮嘱莫一是要给玉兰儿喂些水,随后二人便出了毡房去做饭了。 莫一是接了一碗温水来到榻前扶起玉兰儿喝了几口水,只见玉兰儿眉头一皱竟是醒了过来。莫一是见状忙放下手中的碗上前询问道:“玉姑娘,你可醒了!” 玉兰儿虚弱的睁开双眼,看了看周围的景色忽的坐起身来道:“这是哪里?” 莫一是忙道:“这是一户牧民家里,你清晨时昏了过去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只好背着你一路走还好遇到这对夫妇,要不我们可是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玉兰儿揉了揉头道:“我昏睡了多久了,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莫一是拿起一旁的碗又从火堆上的水壶里加了点水端到玉兰儿面前道:“你先喝点水吧,你整整昏迷了一个白天,你现在感觉如何?” 玉兰儿接过碗喝了一口道:“就是觉得有些晕,其他还好。对了你说的那对老夫妇呢?” 莫一是道:“他们去做饭了,让我在这里好好照顾你,这户主人家还会些中原话,妻子说着一口的西柔语。” 玉兰儿了然道:“那是要好好谢谢他们了。” 莫一是点了点头道:“你没事就好了,对了我今日背着你走了一天,可是感觉虚缘山还是离我们很远,恐怕你说的时日我们是到不了了。” 玉兰儿刚想接话,门帘却被人从掀开随着进来了一个体格健硕的老者,他的头发与胡须纠结在一起打着结,但目光透着慈祥和温暖,见到玉兰儿醒了,露出笑容用语调怪异的中原话道:“你醒啦,你哥哥可是急坏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玉兰儿也露出笑容道:“多谢大叔相救!”侧头又向莫一是望了望,意思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会编谎竟将我说成了你的妹子,不过这样一来老人们也不会怀疑什么。 只见那老者摇了摇手走到玉兰儿身前坐在榻上道:“别叫我大叔,我的年纪可以做你的爷爷啦!” 玉兰儿笑了笑道:“那我就叫你老爷爷啦。” 老爷爷笑了笑继续道:“我刚才听说你们要去圣山?” 莫一是有些听不明白道:“圣山?” 老爷爷点了点头指着北方说道:“就是你们汉人所说虚缘山,那是我们西柔人的圣山,其实都是一座山!” 玉兰儿有些好奇,问道:“我知道西柔有一座西柔人敬仰的圣山,可为什么要叫圣山我却不知道。” 老爷爷取了一旁的干牛粪往火堆里添了点才道:“那里住着我们西柔人的天神,有天神的庇佑我们草原才可以水草丰美,牛羊不缺啊。” 莫一是点了点头道:“老人家的意思是那里我们去不得吗?” 老者听后叹了口气道:“原来是去不成的,因为那里是圣地,居住着保佑我们的神灵,有外人来我们只会把他们赶走。现在是不能去,那里已经变成屠宰犯人的场地,到处都是死尸到处都是人头。神灵怒了,不再保佑西柔,所以五年前的战争才会爆发,西柔才会灭!” 玉兰儿和莫一是相互望了一眼,都不是很明白的问道:“为什么呢?” 老者见两人目光诚恳不像坏人,便也打开了话匣子慢悠悠的说了起来。 原来这虚缘山山顶上最早有一座天神庙,庙里供奉着天神化作人像的泥塑,寺庙香火旺盛不绝一直延续了百年。不曾想七年前西柔领袖鹰哲信奉巫女所言,说这个天神庙所在位置压住了西柔的筋骨,且里面的天神早已远去了南边,庙里侍奉天神的僧侣也只是念经根本无法与天神对话。 于是鹰哲派人捣毁了天神的泥塑,将一众僧侣砍杀殆尽,为了祭祀真正的天神鹰哲又从各个部落的俘虏中挑出了两百人,在虚缘山下活祭天神,以告慰天神保佑西柔。 之后鹰哲便开始不断的在陈国北部寻衅滋事意图吞并陈国让西柔长驱南下。与此更是听从巫女的指使将新捕的陈国俘虏远送到虚缘山下进行斩杀祭祀。 玉兰儿和莫一是听罢不禁毛骨悚然,没想到鹰哲如此狠毒,而更可恶的却是那个妖言惑众的巫女,只因她一句话便是上万条的性命,好端端的圣山霎时间变作了修罗场。 老者叹了口气继续道:“五年前西柔战败,鹰哲便带着所剩无几的残兵来到虚缘山下,那时所有人才逐渐明白巫女所言根本全都是谎言,因此所有的士兵齐声要让害人的巫女死在他们面前。鹰哲为了取信于士兵只得将巫女斩杀祭祀天神。据当时亲眼见到巫女被斩的士兵回来说,巫女身上喷出来的血全部都是黑色的。” 玉兰儿有些颤抖的说道:“没想到会是这样。” 莫一是也随声道:“害人终害己,这个巫女罪有因得。”忽然莫一是像是想起什么忙又问道:“老人家,五年前从陈国的带到西柔的俘虏是否都在虚缘山下被斩杀?” 那老者有些惊愕的看了莫一是一眼道:“是这样的,鹰哲对俘虏向来心狠,那时他又吃了败仗所以他把所有的仇恨都转嫁在俘虏的身上,当时他一人就斩杀了近百名俘虏。” 莫一是听罢忧愁的转身望了望玉兰儿,玉兰儿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随后玉兰儿问道:“老爷爷,那我们此去虚缘山还要多久呢?” 老者焦急道:“你这个女娃娃,我说了这么多就是让你们不要去,你怎么不听呢!那个地方是地狱,不能去啊!” 玉兰儿有些歉然道:“老爷爷,你有所不知我们的兄长五年前随军出战西柔,之后便杳无音讯,就连死亡士兵的名册上也没有大哥的消息。如今我二人父母已逝,母亲临终前的愿望就是要将生死不明的大哥找回来,就算找到的只是一堆尸骨,我兄妹二人也要将大哥带回国安葬。” 老者点了点头看着莫一是和玉兰儿道:“原来你们是来找亲人的,怪不得会来这里。也罢也罢,我就告诉你们,这里离圣山少说还有三四天的路程,你们先从这里向东走一天,那里会有一条沿着河流的小路,你们顺着路再向北走便能到圣山。” 莫一是高兴的对着老人家拜了又拜道:“多谢前辈相助,我兄妹二人感激不尽!”心中不禁慨叹,这次总算是有一些兄长的下落了。 二人之后又与老者聊了许久直到老者的妻子将食物拿来,二人吃过后才草草睡下,只是玉兰儿睡得香甜莫一是却是焦虑的无法入睡,没想还没到后半夜天空雷声阵阵竟是下起雨来。 这雨一下又是两天两夜,直到第三日清晨才渐渐停了下来。莫一是心有牵挂等不及就要上路,却被老者强行又留了下来,老者向莫一是解释道:“小伙子,这雨下了这些天草原也变成了沼泽,你要去虚缘山还得再等几天。” 莫一是抓着老人的双手道:“老人家,我思兄心切哪还顾得了这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只是我这妹子身体还没恢复怕是要在你们这里再叨扰几日,等我找到了兄长的尸首便回来找她。” 老者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却被一旁的玉兰儿接了话道:“二哥既然要去那我也跟着去,哪有一人在这里养病不管二哥死活的道理,我还懂些药理,路上好歹相互有个照料。” 莫一是一脸感激道:“玉……妹子你真是有情有义啊,只是路途艰险我怕你的身体撑不住!” 玉兰儿笑着摇摇头道:“有什么撑不住的,我只是觉得咱俩一起来的就得一起回去,要是这样分开若是一人有事,另一个可是一点忙都帮不上了,到那时可怎么办。” 莫一是了然道:“这倒也是,那我们还是一起上路吧。” 只听一旁的老者一边往毡房外走一边叹气道:“这两个娃娃咋这么倔,这样去跟送死有啥两样,也罢也罢,天神保佑啊。” 玉兰儿与莫一是在老人这里补充了一些干粮和清水便按照老人当日所说的路线向虚缘山行去。出发前老人为了安心,特意给他们准备两根手臂粗细高约五尺的木棍,说是在行路前先用木棍敲敲地面以防前方地面有泥沼,若是陷进去可就活不了了。 莫一是与玉兰儿按照老人说的路线,走了两天才走到老人说的那条沿着河流的小路上。这条路上满是泥泞,还没走出几步两人的鞋袜早已是被泥水浸透。玉兰儿本想找个干一些的地方稍作歇息再上路,只见莫一是面色凝重想是心系他兄长,也只好作罢默默的跟在莫一是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如此昼行夜眠足足又走了三日,草地渐稀,地也渐渐变得不平整起来,而他们终是看到了虚缘山脚下的一些碎石。 此时玉兰儿终于长处一口,一屁股坐在身旁大石上,望着眼前巍峨的虚缘山。 莫一是也如玉兰儿一般坐在一方大石上抬头向虚缘山顶望去,只见云雾将山顶围绕让人看不真切,两人见此情形害怕山中有什么变故,歇息了半日便向山顶出发。 他们行到山群之中本以为山中花草茂盛,不想拨开云雾放眼看见色的只是一个巨大的荒坑,高低错落至少有两三米。 玉兰儿向周围望去才发现这里的植被似是被人为砍伐,她又低头看了看地上发黑的土壤,顺手抓起一撮放在鼻尖上闻了闻,忽然面色一变害怕的看着一旁正在观察坑里情形的莫一是。 山中有雾,莫一是不停的向坑中张望想要看清里面的状况,不禁向前迈了好几步直到荒坑的边缘,不想此时玉兰儿山前一把拦住莫一是,慌张道:“莫公子,这里到处透着古怪你可要小心些。” 莫一是问道:“玉姑娘你可是看出什么了吗?” 玉兰儿蹙眉担忧道:“我也不确定,只是这里的树木都被伐光了,土里面透着一股桐油和木炭的味道,我总觉得怪怪的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莫一是点点头道:“好,这里看来是进山的唯一入口了,其他周围都是悬崖峭壁,我们只有入坑向前行走。这样吧,你走在我身后我在前方探路。” 玉兰儿看了看周围的雾气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莫一是走在前头率先迈步入坑中,好在坑边上到还有些缓坡,这使得两人下坑时都不是很费力。不想入坑之后雾气更重就连脚下的路也看不真切。 玉兰儿有些害怕的上前抓着莫一是的胳膊道:“莫公子,我们还是上去吧,这样大的雾搞不好我们会迷路的。也不知道这坑有多大,要是有一座山那么宽那么大,我们可真的要死了。” 莫一是刚想说话安慰一旁的玉兰儿,不想一阵寒风吹过,方才浓重雾气竟是散了一半多,这时二人方才注意起脚下的路来。不想他们原本以为磕磕绊绊的路是因为坑里砂石所致,此时看真切之后才发现原来地上铺满的竟然全是人骨。 莫一是和玉兰儿被这景象吓的不轻,二人瞬时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玉兰儿不禁尖叫一声往莫一是怀里钻去。莫一是只好忙强作镇定安慰怀中的玉兰儿道:“玉姑娘你别害怕,我们还是趁这雾气散开,赶快顺来时的路出去吧!” 玉兰儿在莫一是怀里点了点头,两人便相扶而起向外跑去。不想大雾弥漫之时二人早已转了方向,跑了许久到了坑边才发现呈现在他们眼前的不是方才入坑之时的缓坡而是一座石梯蜿蜒而上不知通向何方。 两人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却听风中传来凄厉的呜咽,像是人的哭泣更像是人的惨叫,他们后心发凉回头看去,大雾弥漫早已看不清原来的路,听着这诡异的声音竟是毫不犹豫的冲上了石梯,不敢再回头。 天色在他们的奔跑中逐渐黑了下来,石梯介于山的夹缝中暗的更早。 莫一是燃起了他随身携带的小火把,这一亮玉兰儿忙尖叫道:“莫公子快些将火灭了!” 莫一是不解刚想问句为什么才想起入坑前玉兰儿所说的话,这里到处都是桐油和木炭的味道。若是这石梯上和山中也有桐油,他燃起的火把一个不小心便会要了二人的命。莫一是想罢赶忙将火把熄灭道:“你不说我差些忘了,这会儿乘着还有些光线我们沿着石梯往上走吧,说不定能到达那座供奉天神泥塑的寺庙好歹也算是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也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僧侣,若是有还能讨些吃的裹腹。” 玉兰儿点了点头,莫一是便扶着玉兰儿向上走去。玉兰儿见莫一是如今不避讳男女之嫌敢上前扶她,突然笑了起来道:“莫公子如今怎么不说那些文绉绉的话语,说什么男女有别啦。” 莫一是苦笑道:“玉姑娘就别取笑在下了,如今还是如姑娘所说保命要紧啊。”两人这样一说方才有些恐怖的气氛瞬间有了些缓和。于是便这样闲聊着向山上走去,这一走又是两个多时辰,直走到云头上方两人见到晨光看清周围物景才松了口气。坐在一旁的一个树桩上稍作休息。此刻他们所在山间已零零星星有了些许植被,而远处的山体上则是白茫茫一片被大雪覆盖看不真切,与山下所见到的情形截然不同。 他们仿佛一日之间从人间到了地狱,又从地狱到了天堂。 第3章 虚缘山中遇忘尘 2 不曾想二人刚休息不到一刻钟的光景,只听头顶钟声敲了三下,有人用平稳而又低沉的声音念起经文来。 玉兰儿与莫一是相视了一下,原来这寺庙中还有僧人在,他们二人两眼放光方才的疲惫也少了许多,兴奋的忙向山顶跑去。其实此时二人早已是精疲力竭,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跑到山顶早已是动弹不得。 只见这山峰上有一座简陋的寺院,周围种着一些高山上特有的花草,此刻正有一名和尚身披月白色袈裟,坐在寺院中的大树下念着经,头上光秃秃的只余下九个戒疤。 玉兰儿和莫一是见到这个和尚后,一屁股瘫坐在寺院门口,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不想这破败的寺院之中竟然还会有和尚,实在是让他们觉得其妙。只见寺院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用篆体写着虚缘二字,牌匾上红漆早已凋落显得萧条不堪。 玉兰儿隔着门看着里面背对着他们念经的和尚不禁叫喊道:“喂,那个念经的和尚,可否来帮我们一把!” 念经声还在持续,和尚却早已起身向他们走来。只见这和尚约有六十多岁年纪,双眉雪白眼神温润与世无争,一派仙风道骨。 玉兰儿见此长相不禁有些痴,脱口而出道:“神仙下凡了。” 和尚停下嘴里的经文对着玉兰儿微笑道:“我只是会念经的凡人,神仙存活在每个人的心中。姑娘既觉得我如神仙看来是姑娘与贫僧还是担得起‘缘’这一字。” 玉兰儿喘了几口气,扶着门框站起身来到和尚的跟前细细瞧了半天道:“‘缘’这个字我可担不起,世间皆有因果怎可用缘这一字就能解释的清。” 和尚听闻笑了笑不再对着玉兰儿说话,而是转向还坐在地上喘气的莫一是道:“施主前来,可是为寻一个答案?” 莫一是听言猛然站起身来,对着老和尚做了个揖道:“还请前辈指引。” 老和尚躬身还礼道:“贫僧法号雨禅,还请二位施主进寺稍作歇息。”说罢领着玉兰儿和莫一是进了寺庙。 玉兰儿听到雨禅二字颇觉熟悉,可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便将此事放在了一边。而一旁的莫一是却是如梦初醒一般抱拳道:“没想到竟能在此间遇见举世闻名的雨禅法师,小生真是三生有幸。” 玉兰儿有些不快道:“举世闻名?我怎么没听说过。” 莫一是忙捣了捣玉兰儿小声道:“玉姑娘你可千万别这么说,雨禅法师可是举国文明的大法师,各国的寺院要是能让雨禅法师讲上一段经,可真是如佛祖在世一般哪!” 雨禅听罢摇了摇头道:“这都是世人安在贫僧身上的名号而已,再多的名号贫僧也只不过是个出家人会念两句经文罢了。施主,这边请。”说着将玉兰儿和莫一是领进了一间屋舍之中,只见屋舍正中挂着一张佛祖的画像,香案上供奉着些许檀香,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与佛祖有关的东西。 玉兰儿查看着屋中景象,道:“没想到这高山之中的寺庙倒也有那么点意思。”莫一是忙咳嗽了几声向玉兰儿使眼色,意为不要亵渎了寺庙和雨禅法师。 不想雨禅竟是颇为赞同道:“心中有佛了,又何须在意这些形式,这些东西无非都是做给世人看的而已,小姑娘倒是很有佛缘嘛。二位想必已经累了,要不在这里先歇息歇息,待贫僧做些斋菜。” 莫一是连忙作揖道:“怎可劳烦法师为我二人做饭,这可真是折煞小生了呀!” 雨禅道:“不妨不妨,这里只有这一间可供他人休息的屋子,剩下两间一间做了厨房一间便是供奉天神的神殿,也是就是老夫睡觉的地方,还请二位多担待。” 玉兰儿温柔一笑,上前道:“这饭菜还是由我来做吧,莫公子像是有很多话要跟法师讲的样子。”说罢玉兰儿冲莫一是笑了一下,忙出了门做饭去了。 莫一是感激玉兰儿举动,见状只得又一次赔罪道:“法师请多担待,玉姑娘生性不受约束,但她人本善良并没有什么恶意。” 雨禅摸了摸不长的胡须道:“老天真是对这女子不薄,正是因为她先前受了太多的约束与坎坷,如今才是这般模样。也好也好,只盼她心中人如今能好好爱护她,她便是一生无忧,这点活泼调皮又算得了什么。” 莫一是有些摸不清雨禅的意思又不好相问便又转了话题道:“听闻法师之前一直常驻陈国京都的净圆寺,怎会出现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啊。” 雨禅笑道:“五年前那场浩劫之后,贫僧与几位佛界好友前来战场超度亡灵以求安息,不想听闻鹰哲在此处屠杀了众多俘虏与民众祭祀所谓天神。贫僧只觉这世间罪孽深重,便又来此为这些无法归家的人们进行超度,一来二去便住在这里,超度之后朋友们自是去修各自的缘法。我却瞧着虚缘寺鲜有人来倒是个参禅的好地方,住着住着便不想走了。” 莫一是了然道:“法师竟是如此心怀慈悲,悲天悯人,小生失敬了。” 雨禅笑道:“老和尚也是没有地方去了,才会在这里安身,这也只因生平却是也做过些恶事,所以心怀慈悲这四个字贫僧担当不起。倒是公子你,来这里索要的答案怕是要费上一番功夫了。” 莫一是心中一紧赶忙问道:“法师此话怎讲?” 雨禅道:“贫僧见你眉眼之间忧思太重,这样纠结于过去不肯放手只怕将来的路也不好走。” 莫一是听罢忽然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响头道:“还请法师明鉴,五年前天脉城一战家兄尸骨无存,听闻鹰哲当年将俘虏来的陈国士兵都处死在虚缘山中祭天,小生这才前来找寻兄长的尸首,只愿找到兄长好带兄长回故乡安葬,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唉,这又是何苦呢!”雨禅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如今五年有余,若你兄长的尸骨真是在这里也早已是一堆白骨,你又何必如此劳心劳力的将他运回国安葬?不如让他就长眠在这大山之中。土地有何分别,无非是人们给每一块土地上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而已,天下山川河流无一不相连,他若有意魂魄便早已随风随水而去了。” 莫一是道:“父母之命不可违,我一定要找到兄长的尸骨,就算不将他带回陈国安葬,我也一定要找到他。” 雨禅大师摇了摇头扶起跪在地上的莫一是道:“施主何必如此纠缠,人已死,你做的着些只是全了你的道义罢了。再者说你们来时经过的那个荒坑,里面的尸骨成千上万你怎知你兄长的尸骨是哪一块儿?” 莫一是纠结一时说不上话来,可想想雨禅所言也不无道理,斯人已逝自己执念之下要带回兄长的尸骨,只不过是要做给世人看看自己一个读书人也有读书人的道义,这些都是做给活人的看的,死人又怎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可是答应父母的话语可又如何是好? 雨禅道:“施主若是纠结于当初答应父母的诺言,贫僧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能看开这些人在少数,若是过意不去,施主不如留在此处为枉去的灵魂念经祈福。这样也可为你的兄长超度亡灵早生极乐。” 莫一是有些犹豫刚想说什么只见玉兰儿已端着饭菜进来便不再开口。 玉兰儿笑着道:“这里的吃食倒是应有尽有,这些野菜可都是美味啊!” 雨禅转身望着一脸兴奋的玉兰儿笑了笑不再说话。 就这样玉兰儿和莫一是暂时休息在了这寺庙之中。 这几日,玉兰儿将寺庙里里外外转了不知多少遍,一直跟莫一是讲这里有多有趣她从未见过之类的话语,也许是玉兰儿太专注于自己的发现和乐趣不觉间漏了马脚。 第五日傍晚二人坐在山头上看晚霞时,莫一是终是问出了口道:“玉姑娘,这些日子你玩儿也玩儿够了,可否告诉小生你究竟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 玉兰儿脸色一僵连忙掩饰道:“不是都跟你说过了,我来这里是为了找寻药材。” 莫一是道:“玉姑娘你别再骗小生了,你那个葫芦里的东西我早已看过,只是些药丸儿根本不是什么血蚴蜓之类的虫子。玉姑娘,莫某真心将你当做朋友,你为何这样骗我?” 玉兰儿见自己的谎言已被戳穿,不禁歉然看着莫一是,“我知道这样肯定瞒不了你多久,可是我也没办法,要是不骗你你会带我来这里吗。” 莫一是气愤道:“玉姑娘,到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肯跟我讲实话吗?” 玉兰儿皱了皱眉道:“好了好了,我跟你讲还不行吗!莫公子你当日说过你与你所爱之人之间的事情,可我当时却并没有告诉你我的故事。我告诉过你五年前我生了一场重病,但是我没跟你说我病好之后忘却了很多事情,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以前做过什么错事,家里所有人都盯着我,不让我踏出家门半步,就跟坐牢一样。直到去年我偷偷藏在大哥去京都的队伍里,只为见一面当年救我的恩人一面。” 玉兰儿叹了口气继续,颓丧道:“之前我不知他是何人,到了京都才知道他是的身份高高在上,我与他身份悬殊可我却喜欢他的紧,在我醒来第一眼见到他时我就喜欢他,可是当我告诉他我的心思后,他却拒绝了。他说我喜欢他是在瞎胡闹,他不会接受我,让我断了这个心思。我问他是为什么,他却什么可信的理由都没有给我,只是一口咬定我们不可能,让我断了念想。于是我一气之下便离家出走,我想着他若是派人来找我就证明他心里是有我的,那么就算他有再多的借口我都会留在他身边。” “所以你一路走来这里将自己置于险境就是为了让那个人来找你?”莫一是接话道。 玉兰儿抿唇无声的点了点头,转而望着莫一是道:“莫公子,你说他会喜欢我吗,会来找我吗?” 莫一是想了想叹气道:“玉姑娘,你这样只会让他更加厌烦,觉得你是在威胁他,若你想证明他爱你他心里有你,你应该想一个其他的办法,而不是让自己身临险境让家人替你担心,若是他因此屈从,我想也只不过是害怕你再出事罢了,这样你又怎么看的清他的真心。你不为别的,总得替你大哥着想,他应该是最担心你的安全的吧。” 玉兰儿点了点头赞同道:“这几日我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可是我既然已经离开了,哪有就这样回去的道理啊!那也太没有面子了。” 莫一是叹了口气苦笑道:“他若是心里有你,总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让你寻到,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回去让家人放心才是你现在该做的事。你好歹还有家人可以依靠不像我,如今孑然一身。” 玉兰儿心一软抓着莫一是的手臂道:“一是,我知道你也是个饱读诗书的人,要不你跟我一块回去,我想办法让大哥在京中给你某个适合你的职位?总比这样过生活好啊。” 莫一是摇摇头道:“我本就不屑于做官,那些溜须拍马之辈也最是让我痛恨,与其做官不如做一个教书先生过的自由自在。” 玉兰儿见莫一是态度坚决,便不好说什么。就在此时,他们忽听啪的一声有重物坠地之声从身后传来,便齐齐转身向后望去。 晚霞中寺院墙边站着一个年纪约二十八九的白衣僧人,饱经风霜的面庞上的一双眼眸呆滞又涣散,他眼含泪水的望向玉兰儿,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一阵微风吹过撩起了空空的左袖管,两人一惊,才发现这名僧人没有左臂,不禁对望了一眼都生出些许好奇。那人脚边放着一个包袱,显然是方才掉落在地上让玉兰儿与莫一是回头的原因。 莫一是见状连忙站起身来,拱手道:“不知这里还有一位法师,在下失敬了,小生莫一是见过法师!” 玉兰儿也跟着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冲着对方微笑行礼,“玉兰儿见过法师。” 只见那人一步一步走向他们,嘴里不停的念叨:“玉兰儿,玉兰儿。不,舒儿,你是舒儿!” 莫一是见法师举止怪异,忙挡在玉兰儿身前道:“法师一路上辛苦了,还是先进寺院中歇息一下吧,雨禅法师正在里面诵经念佛呢。” 那僧人转而望向莫一是有些警惕道:“你是何人?” 莫一是道:“在下莫一是,陈国永州人事,此次前来为寻兄长尸骨带回陈国。” “忘尘,既然回来为何不进来见见为师?”雨禅的声音从寺中传出,此时这名僧人才如梦初醒一般,望着被莫一是挡在身后的玉兰儿退了几步道:“你不是她,她早死了。”说罢提起地上的包袱转身进了寺院。 玉兰儿见忘尘进了寺院,转身从莫一是身后走出来对莫一是道:“这个和尚好奇怪,是不是有病啊莫名其妙!你看他没有左臂啊!” 莫一是思索道:“我们还是别妄下定论了,先进去吧。”说罢两人相伴进了寺庙。 四十. 烟雨楼中惜过往 2 荣楠进宫时,已是午夜,顾曦延早已换了家常的外衣,坐在御书房中批改奏折,见荣楠进来,放下手中的奏折望向他,终是松了一丝精神。 荣楠见顾曦延目光虽然疲惫却闪着柔光,心下便知沈玉舒怕是已经找到了,于是他上前跪拜道:“末将见过皇上。” 顾曦延听罢起身走到荣楠身边,道:“起来回话。” 荣楠这才起身道:“不知皇上深夜命末将前来,可是有要紧事?” 顾曦延便道:“神武营那摊子事,如今怎么样?” 荣楠叹了口气道:“神武营如今分为三派,一派是以文若雨为首决心要重振神武营的,一派是以袁本刘向为首,准备投靠晋王的,还有一派,就是中立的,哪一边都不得罪。” 顾曦延冷哼一声道:“他们这些人倒是想的好,袁本那里的事情我已听说了,文若雨那边如何?” 荣楠皱眉道:“文若雨没什么远见,只是听信身边人的教唆罢了,若是他当了这个神武将军只怕会比文灵轩那时还麻烦。” 顾曦延点头长吁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道:“你说的不错,如今神武营早已是外强中干,若是此刻将其收编,实为最好时机。所以荣楠,朕有个想法。” 荣楠严肃道:“陛下请讲。” 顾曦延道:“既然神武营中的将领们,都这么急不可耐的想要自谋出路,朕就成全他们。明日朕便下旨,将袁本刘向交出兵权,解甲归田。封文若雨为神武将军,但是在斗争中保持中立的都划分神机营去,由你统领。” 荣楠皱眉道:“这样一来,神武营岂不是真的名存实亡了。” 顾曦延道:“要分就分的彻底,袁本刘向在神武营中一直不安分,如今一心想要投奔一个被朕囚禁的晋王,那朕就成全他们。至于文若雨,他既然如此想要当这个神武将军,朕便也让他所愿,就当是照顾他文家几代忠良为国捐躯,也算是安慰灵轩的在天之灵。而那些中间派,既然两边都不肯得罪,那就干脆就让他们全部从神武营里出来,免得又跟袁本一行人勾结,由你监管,朕倒也放心。而且,慕容氏也需要更多的权势。” 荣楠点了点头,“这些年,慕容氏总算是有了起色,也多亏了陛下的苦心经营。” 顾曦延哂笑道:“也算是为了我娘,但是荣楠,你要明白过刚易折这个道理,慕容氏曾经辉煌过,也没落过,所以你一定切记不要走了慕容先祖的老路。” 荣楠躬身道:“末将谨记陛下教诲。” 顾曦延见荣楠如此,挥了挥手道:“你且先回去,剩下的事明日再说。”荣楠听罢,点头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御书房里,顾曦延站在中央,望着明黄的龙椅,心中莫名的厌烦。这皇位,只不过是因为报复顾德所以才会夺得,如今他却是万分不想坐在这上面,可是如果不是他来坐,难道要让晋王来坐? 顾曦明如今心怀叵测,只怕将陈国交予这样一个人手中,谁都不会安宁。顾曦延正望着龙椅出神,只听身后常盛的声音传来道:“万岁爷,都二更天了,您还是早些就寝吧。” 顾曦延回过身,望着常盛道:“你方才说了那么多宫外的事情,是不是也该说说宫里的。” 常盛一听,忙上前道:“皇上,这宫里的事情,奴才看着比外头麻烦啊。” 顾曦延道:“说!” 常盛得令后,咽了口口水继续道:“贵妃娘娘那边病倒是好了许多。其余几个的妃子倒没什么动静,倒是月华宫的那一位自从进了宫就没安分过。总说是万岁爷杀了自己的哥哥,要为哥哥报仇,逃跑好几次都被贵妃娘娘抓了回来,板子挨了不少。自杀过一回,又被宫里的丫鬟救了下来,总之成日的闹腾,没有片刻停下来的,如今贵妃裁减了月华宫的用度和人手,但似乎对那位也没什么作用。” 顾曦延听罢道:“派人看住她就好。” 常盛点头答应,想了想又问出声道:“万岁爷,奴才实在不明白,那个回真公主天天想着杀了您,为何咱们还要把她留在身边。还有晋王也是,成日都想要谋权篡位,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顾曦延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御书房向养心殿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作为敌人,只有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才可以清楚的知道他究竟要怎样对付你。还有,脓包不长到化开的时候,是除不尽脓汁的,就算你挤了它,它还是会疯长。正如现在,为了稳住东回真,阿丽娜不能离开宫也不能死。为了连根拔除脓疮,我们只能等。等到他露出马脚,等到脓疮溃烂的时候,我们便可以将之拔除,不留后患。” 常盛听罢,兴奋道:“万岁爷英明。” 顾曦延停下脚步望向天空许久,才又抬脚向养心殿走去。 晋王顾曦明如今被囚禁在早前的丞相府如今的顾府中不得自由,身边也没有什么可以亲近的人,他抬头望着寂寥的月色一阵狂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顾德临死前背过顾曦延对自己说的话。 顾德虚弱的大口喘着气,咳嗽了许久才道:“明儿,你心里是怨恨我这个父亲的,我知道。” 顾曦明听罢,却不吭声。自从那日他利用沈玉舒知道母亲去世的真相后,他便百般隐藏自己对父亲的怨恨,可是一想到这些年父亲对自己的好,他却又心下不忍,转而将一腔怨恨全放在了死去的顾曦月身上。 顾德见顾曦明不说话,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了,为父一直觉得亏欠你太多。” 顾曦明一听,不觉张口道:“父亲知道就好。” 顾德听罢无声的笑了一会儿,道:“明儿,你可知延儿并非我的亲生子。” 顾曦明这一惊着实不小,忙上前问道:“二哥不是您亲生的?” 顾德点点头道:“是你二叔的孩子。当年我为了找寻慕容家隐世之所在,让你二叔潜进早已败落的慕容府中查探,却不想那个不争气的东西,竟然喜欢上了慕容家的小姐,慕容柳。之后他却劝我放弃,我见他如此便重金将慕容柳娶进门,不想这慕容柳却是对你二叔也动了心。这两人一来二去竟在我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当时你的姐姐,溺水身亡不久,我心中又因找不到线索头痛,便没再理会她。不想你二叔却来找我,让我放了慕容柳,他要带慕容柳远走高飞。你可知慕容家的多半家业都在那不为人知的地方藏着,我怎么肯让她走。可自己的弟弟恳求自己,我想了想便先答应下来。 你二叔为了儿女私情,尽然不愿替我再探寻,我怕东窗事发便只好将你二叔囚禁起来,以此作为要挟。谁知道你二叔中了什么邪,竟然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挥刀自杀了。而慕容柳知道此消息后,便也要自尽,谁知被人救下来后,却发现自己怀了身孕。自从你姐姐死后我便没有再碰过她,她这孩子是谁的不用想都知道。” 顾德讲到这里,不禁一拳捣在床上,顾曦明见状上前安慰道:“一个不顾人伦欺侮嫂子,一个背着丈夫偷人,死了也是活该。” 顾德点头道:“话是这么说,可我还是不肯让她就这么死了。想着她把孩子生下来,我便可以以孩子要挟她,到时候时间久了,不由得她不说。不想你大娘这个蠢货,尽然借刀杀人杀了慕容柳。到最后我也没能从她嘴里套出密世的消息。” 顾曦明想了想道:“父皇,如今二哥只怕知道在哪里。” 顾德咳嗽几声望着顾曦明的目光道:“他知道?” 顾曦明点了点头道:“父皇也知道江湖上烟雨楼神秘,主人更是不知其名,可是据我手下人查探,这主人只怕是二哥。至于那烟雨楼,想必一定是慕容家密世之所。否则为何朝廷找寻了这么久,都找不到烟雨楼的下落?” 顾德听罢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这一点为父以前就没有想通过,延儿心思重,不似你大哥好对付。”顾德说道这里,忽然望着顾曦明,“明儿,这皇位除了你再无他人可以登,等你做了皇帝,务必要找出慕容家密世之所。” 顾曦明一听兴奋不已,可转念一想道:“父皇,咱们费那么大心力找到那处密世,又能如何?” 顾德喘了口气道:“当年慕容家先祖,与我顾家先祖同朝为官,可是他却功高盖主,不将当时的皇帝放在眼中。顾家祖上知道皇帝苦恼,便出谋划策将慕容家搬倒了。可是当时咱们做的并不光彩,乃是用了小人的手段才将慕容氏除了。但慕容氏家族里当时一直流传说,慕容家握有顾氏一族诬陷他们的证据,就藏在密世之中。所以我的父亲祖父,都想要找出他们所谓的罪证。可是时间久了,就连活下来的慕容家族的人也早已将此事忘记。可这件事情如今要是曝光,对我们顾家的打击更胜以往,所以我们一定要找到秘世,要是拿不走里面的财富,我们便毁了它,总不能让顾家的罪证现世,让祖上蒙羞。” 顾曦明听着心中颇不赞同,想着这件事情已经过去近两百多年,谁还会在乎当年所发生的事情,只有手中握有的权力才是最真实的。他想到这里,一想等到父皇死后那唾手可得的皇位,便只好答应道:“父皇,儿臣一定会找到那处隐世之所。” 顾德听罢,才点点头道:“还有,我的遗诏就放在龙床的暗格下。若是有一天顾曦延敢夺位,明儿,替为父杀了他。我养了这头狼在身边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还了。” 顾曦明答应着,将顾德扶着平躺下来,看着顾德慢慢睡去。这才起身出了毓秀园。 顾曦明想起这一幕,手中不禁捏起拳头,砸向一旁的柳树,晃得树叶纷纷落下。顾德的遗诏里分明是他,可是为什么到最后却成了顾曦延,他分明不是顾德的儿子,如今却顺理成章的成了一国之主。 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被替代,不甘心就这样成了一个被顾曦延囚禁的王爷。 顾曦明正生着闷气,却听身后一人道:“王爷,妾身炖了老鸭汤,最是补身子了。” 顾曦明收收转身望去,只见小惠端着瓷碗向他这里走来,他见小惠脸上笑意盈盈,心中忽然一动,走上前接过碗喝了一口汤道:“惠儿做的汤,真真是百喝不厌。” 小惠脸一红低下头去道:“只要王爷喜欢,小惠愿意天天给王爷炖汤喝。” 顾曦明笑着伸手抬起小惠的下巴,柔声道:“小惠这样喜欢本王,自然是愿意为本王而死了。” 小惠听罢,坚定道:“只要王爷愿意,小惠就是舍了这条命又如何。” 顾曦明惋惜道:“这么可爱的人儿,本王怎么会舍得让你死。只不过是有些事情要麻烦惠儿罢了。” 小惠激动道:“王爷,小惠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顾曦明听小惠这样说,心中不住的嘲笑道:“天底下的傻丫头还真多。”于是上前将嘴搭在小惠的耳边轻声的说了几句。 小惠的脸色有红转绿再转青,直至面无血色才退后一步,望着眼前这个人,顾曦明见状道:“惠儿,只要你愿意,等这件事情有了了断,你便是我唯一的女人,享受无尚的荣耀。” 小惠听顾曦明信誓旦旦的言语,早已泪如雨下,顾曦明见小惠如此,便又叹了口气道:“既然小惠不愿意,便当做本王什么都没提过。你还是继续每日煲你的汤,替我补身子吧。反正就算补的再好,我也会被顾曦延杀了。”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小惠一听,忙上前从身后抱住顾曦明道:“王爷,小惠愿意。为了你小惠什么都愿意。” 顾曦明听罢,嘴角露出一抹嘲讽,转身换上一抹激动的神色道:“小惠,本王就知道,只有你才是真心待本王的。”说着便亲了小惠的脸颊一下,将小惠抱进自己的怀中。 小惠紧抱着顾曦明流着泪,眼中却满是幸福。 第4章 似是旧来已是新 1 这一夜玉兰儿睡的很不踏实,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自从前些日子被那场大火的场景吓到之后,她每夜做梦总会梦见一个胸前插着匕首满脸暴怒的男子和冲天的火焰。这让她心情烦闷,却又不知该如何开解。 玉兰儿翻了几次身,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睡,最后索性披了件外衣起身出了房门。 她踏入院中,不想月光之下白日里那名僧人正坐在树下打坐。她不禁好奇,深更露重这和尚怎么坐在这里打坐,就算是夏季这山中依旧寒凉,他不过披了一件僧袍,看起来也并不保暖。 她悄悄走到僧人身边的石凳旁坐了下来,细细观察了僧人一阵,月色之下他的皮肤近乎毫无血色,眼角已有了两道明显的折痕,只是他的眉眼依旧俊朗分明。她双手拖着下巴,心中无限好奇,这样一个人,像是一座无尽秘密的高山,静静的立于她的面前。 没想她刚靠近了一点距离,僧人便出了声道:“施主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玉兰儿尴尬的笑了两声故意道:“原来你没睡啊,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那僧人闻言站起身来,玉兰儿也顺势支起身子抬头望去只是脚下不稳又跌坐下来。 忘尘伸出手想上前扶一把,可伸到一半却又收了回去。 这动作玉兰儿借着月光看得清楚,有些不高兴故意道:“原来世上的男子包括和尚在内,都得严守男女授受不亲这一条信则。那如果我身后是悬崖,师父这一收手我岂不是就要命丧黄泉!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真是好笑之极。” 忘尘复又面对着玉兰儿坐下,手中捻着一串佛珠,语气淡淡,“没想到,姑娘的嘴巴这么不饶人。” 玉兰儿揉了揉有些吃疼的屁股道:“是我嘴巴不饶人,还是你们这些号称四大皆空的僧人心里有杂念啊,忘尘师父这一点只怕你自己心里才清楚吧。” 忘尘没接玉兰儿的话只是定定的看了她许久,抬手指了指她脸上的伤疤,似是试探般的问道:“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弄得,还记得吗?” 玉兰儿反问道:“你的断臂怎么弄的?” 忘尘听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牙尖嘴利的丫头!” 玉兰儿也笑着故意道:“心有杂念的大和尚!” 忘尘听罢摇了摇头不愿再继续,便起身望向月色长吁了口气,“天色晚了,回去睡觉吧。” 玉兰儿伸了个懒腰道:“我睡不着才出来转转的,我才不睡呢。” 忘尘听了想要出声的问一句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道:“今日课业已闭贫僧回屋休息了,玉施主请自便吧。”说罢起身单手做佛手对玉兰儿行了一礼,也不等她说话便径自回屋去了。 玉兰儿见此情形心中莫名有气道:“好一个大和尚,我好心好意问问你,你竟然就这样撇下我,我看你不仅心有杂念而且是有邪念!”说罢站起身看着忘尘的背影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儿。几个石子儿不偏不倚的刚巧打在忘尘的腿上,忘尘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间关了门。 玉兰儿本想着出来走走兴许等会儿睡意会随着时间慢慢袭来就能入睡,这下可好,她再也没了睡觉的心思只能又坐了下来,望着月光发起呆,心里不住的骂道:“该死的大和尚,讨厌的老和尚,我真是吃饱了撑的来这里自讨没趣!” 玉兰儿就这么骂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竟然就这样坐在院子里睡了过去。 玉兰儿一觉醒来已是清晨,只见自己还睡在大树底下,耳边不时的传来诵经念佛声。玉兰儿辨别之后大惊,没想到这雨禅师父这样厉害,不过两日感化,竟让莫一是也跟着念起了经。 这一惊着实不小,她忙怕了拍土起身向雨禅所在的佛堂行去。 玉兰儿来到门前向里一望不禁惊异,莫一是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套灰白的旧僧袍,将原先高束的头发散开,只在身后随便挽了个髻。如今雨禅在前盘腿念经,莫一是则是在后盘腿跟着念。 玉兰儿试探的唤了一声“一是!”可莫一是似乎并没有听见玉兰儿的声音只是一心念着经文。玉兰儿刚想再唤他,怎料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玉兰儿回头望去,不知何时忘尘已经立在了她的身后。 忘尘冲她使了个眼色,她便跟着他来到寺院外。 玉兰儿焦急的问忘尘道:“大和尚,一是他这是怎么了,说好要来找哥哥,怎么这会儿跟着老和尚念起经来啦,哥哥不找了吗?” 忘尘说道:“也许是他释怀了吧,他现在的样子应该是入定,你别去打扰他。” 玉兰儿不解道:“这个老和尚念经我还能理解,可一是他还年轻,大好的前程等着他可他也念起经来啦,大和尚你说这是怎么了?” 忘尘看着一脸疑惑的玉兰儿道:“没什么,他只是将一些前尘往事放下了而已,这也不代表他真的遁入佛道。倒是你,一个姑娘家跟着他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你家里人不管你吗?” 玉兰儿心灰道:“本来是来这里走走看看领略一下草原风光,陪着莫一是找到他兄长的尸首,可如今困在这山上哪里都去不成,如今一是又念经去了,可真是让人心烦,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来虚缘山!” 忘尘不解道:“此话怎讲?” 玉兰儿一听便简要的将自己如何与莫一是相遇如何哄骗莫一是带她来草原,还有在草原上所遇到的事情告诉了忘尘。 忘尘听完蹙眉道:“你倒是会骗人,这下好了你如今在这里不敢下山,是不是害怕山下荒坑里那些尸骨?” 玉兰儿见忘尘说破她的心思,心虚的点点头,“那些尸骨真是可怕,当日因为有大雾所以还有些遮挡,可如今天气好转我怎么敢再下山穿过那一片铺满尸骨的大坑啊。”玉兰儿泄气的靠在寺院的墙上仰天长叹。 忘尘看着她颓丧的模样,心头顿时软了下来,“其实,还有一条下山的路,只不过会绕一些,那条路很隐蔽还算是安全,平日里我下山采买便是走的那条路,你要是想离开我便带你下山去。” 玉兰儿听罢来了精神道:“忘尘师父,我们先别说下山的事情了,我问你个问题行吗?” 忘尘见她忽然称自己为师父有些不自然又有些好笑道:“怎么,有事情求我的时候我就不是大和尚而是师父了?” 玉兰儿不好意思道:“忘尘师父您大人大量,别跟我这小女子一般见识了。” 忘尘抿唇笑了笑,玉兰儿却被忘尘的这个表情给迷住了,玉兰儿盯着忘尘半天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些模糊的记忆却怎么也组合不到一起,忘尘见玉兰儿神色有异忙问道:“舒……玉施主你没事吧?” 玉兰儿此时才回神道:“哦,没事只是觉得你的刚才的表情让我感觉很熟悉,像是以前在哪里见过。” 忘尘皱眉道:“熟悉?” 玉兰儿忽而一笑,露出脸颊上两个明媚深邃的酒窝,安慰忘尘道:“你别担心,我好着呢。对了,我想问你的是为何山下的大坑里有那么重的桐油味儿和木炭味儿呢。” 忘尘见玉兰儿神色恢复正常也放心答道:“当年鹰哲在这里焚烧俘虏的时候留下的。” 玉兰儿惊诧道:“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如传说中的那般残暴凶狠,可是如果被烧死怎么会留下那么多完整的骨骼和头骨?” 忘尘道:“当年鹰哲烧了一半之时天下大雨三天三夜不停,大家都说是天神震怒,鹰哲也害怕了,所以之后将余下的俘虏屠杀在了大坑之中,那些桐油之类的东西就倒灌在了山下的土地里,这么多年了,荒坑周围的山体上都长不出一棵树,几乎是寸草不生。” 玉兰儿了然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鹰哲倒行逆施,这是天谴,不过……忘尘师父怎么知道这么多,你当时在场?你是西柔人吗?” 忘尘神色忧郁摇摇头道:“我随师父在这山中疗伤,当日只见山下大火弥漫,我本想去一探究竟可是身上的伤实在严重我只能看着通天的火焰燃烧了整整一日,直到伤好后下山才知道。” 玉兰儿奇怪道:“你受伤了?” 忘尘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玉兰儿望着忘尘淡然的表情,看着他空空的左袖随着微风轻扬,道:“这么说来,你原来不是和尚。” 忘尘抿唇许久,并没有否认,“五年前师父在死人堆里将我刨了出来一路带我来到山上疗伤,也是那一年我失去我能失去的一切包括这条左臂。” 玉兰儿心中一酸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凄惨的过往,其实能活下来已是不易了,至少你还记得不像我什么也不记得。” 忘尘有一丝不解看着她纯真的目光,问道:“什么都不记得?” 玉兰儿斜靠在墙边望着一脸疑惑的忘尘,苦笑道:“好巧,也是五年前我生了一场大病,据说是吃的药太多了太杂,所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忘尘心潮澎湃,靠近一步,问道:“难道就没有人告诉你你的过去?” 玉兰儿摇了摇头洒脱道:“当时照顾我的人不知道,称作哥哥的人也不愿说,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哥哥说,这是上天对我的眷顾,让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重新活一次。这样也好,谁知道原来的我是什么样子的呢,如果是一个很坏很坏的大坏蛋或者是人尽可夫的荡妇,所以还不如不想起来的好。” 忘尘心中酸涩,没想到当年一别两人竟是这样的结局。他以为她死在那一场浩劫中,她只怕当时也以为他死在那一场爆炸中,所以才会大病一场,将什么都忘了。只是,至少她还活着,就算忘了又如何,那段痛苦的过往,遗忘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 忘尘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顾曦延寻遍战场都无下落的文灵轩。 忘尘故作镇定道:“照顾你的人是谁,怎么会放你一个人在外边这样乱跑,也不怕出了危险!” 玉兰儿道:“他们可能到现在也不知道我跑了,再说我每天不是被接到这个园子里休养两天,就是被接到那个园子里休养几天,烦都烦死了,他们都说我身体不好,不能远行,可我从来不觉得我身体有什么问题,所以我就跑了。” 忘尘一听不禁愠怒道:“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关心你的人更担心。要换做是你的孩子丢了,你还会这样逍遥的在这乱跑吗!” 玉兰儿不明白道:“大和尚,我又没成亲又没孩子跑了就跑了,你这个比喻也太不恰当了吧。” 忘尘一时语噎,她连自己的孩子都忘记了吗?只是如今看着她一脸无辜纯真的模样,他怎么好再去接她的伤疤,这五年她经历过什么,他一无所知,此时又何必说出来让她烦恼痛苦。 忘尘看着不明所以的玉兰儿,一时语噎半天才编出个理由道:“我只是假如,要是你的家人或者亲人也这样乱跑换做是你,你会不担心?” 玉兰儿低头用脚蹭了蹭地道:“莫一是也是这样说,可是我……” 没等玉兰儿说完忘尘便斩钉截铁的道:“别可是了,明日一早我送你下山回家。”说完便沉着脸进了寺门不再理会身后一脸莫名其妙的玉兰儿。 玉兰儿见忘尘进了院门半天才回过神来,心想道:“这大和尚是怎么了,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只是如今的她却如何也想不到面前这个大和尚便是当年神武营大将军文灵轩,而她便是那个陈国人人口中为夫殉情的文夫人沈玉舒。 山上的秋总是比草原上来的早一些,而草原上的秋又比陈国来的更早。 那日沈玉舒听闻忘尘要送她下山回家,心里起初真是非常高兴,心想终于能离开这座虚缘山。可是她一想到家里人焦急的脸和可能会遇到的责骂,就有些犯了愁。就这样回家去了,少不得要被哥哥说被哥哥骂,而且说不定以后的日子都出不了门。 沈玉舒思索了很久,只好先来一个缓兵之策。于是这一日傍晚她吃过东西便拉着翻越经书的莫一是来到寺院墙背后悄声问道:“一是,你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真的不想找你大哥了?” 莫一是低头回避沈玉舒的眼神解释道:“不是不找了,只是我觉得雨禅法师说得对,与其找寻兄长不如在这里为兄长念经祈福愿他早登极乐投胎转世一户好人家,山下那么多骸骨堆叠如山,我也确实找不出哪一具是我兄长的。” 沈玉舒气道:“雨禅是个糊涂蛋,你也糊涂啦。你忘了我俩千辛万苦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你就这样抛下我一个人啊。” 莫一是劝道:“玉姑娘,你来这里纯粹是为了逃避和给自己找乐子,我的心情你又能理解多少,你还是快快回家去吧。” 沈玉舒听罢,故意说道:“哎呀,本来还有些线索想告诉你的,可是你既然没了这个心思那就算了,明日啊我就求那个大和尚带我下山,你就在这里好好念你的经吧。” 莫一是一听忙抬起头问道:“你有线索了?快告诉我!” 沈玉舒笑道:“你不是说你不找了吗,那你还问我这么多做什么,算了算了我还是回家去吧。”说着竟是抬脚要走。 莫一是见状一把抓住沈玉舒道:“玉姑娘休得说笑,就算我不带兄长回去可也得知道他在哪里吧,玉姑娘求你告诉小生吧!” 四十一. 前程往事一笔销 秋日正盛,宫中桂花馥郁芬芳,枫叶正红,宫人们有条不紊的做着手里的活。常盛守在御书房外,看着门中顾曦延埋于桌案中紧蹙的眉头,心中不由担忧。顾德就算再力挽狂澜,也无法扭转安真宗造成的国库亏空的局面,况且与西柔这近三年的战事又消耗了太多民力物力,户部早已拿不出任何钱再来填补亏空。内阁主张增长一些赋税,却被顾曦延一口回绝,战事刚休,若是此时增税,对于百姓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常盛想起这些事,不禁轻轻叹息一声,顾曦延这个皇帝当的,一点也不光鲜亮丽。 顾曦延凝神批着奏折,荣楠却突然未经通传的闯了进来,不但惊了守门的常盛一跳,也让顾曦延一惊抬起头来看着他。 顾曦延心生烦躁,挥了挥手让跟进来的常盛关了门,这才恹恹道:“怎么连规矩都不守了。” 荣楠擦了一把额间细密的汗珠,调整了呼吸,“事出突然,顾不得那些礼数,还请皇上原谅。” “怎么了?”顾曦延放下奏折盯着荣楠道。 “雪莹飞鸽传书,还请陛下过目。”荣楠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放在顾曦延面前的桌子上。 顾曦延瞥了荣楠一眼顺势低头望去,倏地起身拍案,愤愤道:“沈玉舒,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心!备马,叫上叶知秋,快!” 沈玉舒中秋之后便转醒,趁着众人忙碌之际,躲了起来。他们搜寻了许久才从一处暗格里找到她。当时沈玉舒精神已经错乱,不认识任何人更不让任何人靠近,还打伤了烟雨楼中的兄弟,准备逃跑。被抓回来后,又开始伤人,烟雨楼中的设施几乎都被她毁的一干而尽,甚至疯老头的药庐也被毁了大半。 疯老头为了制止沈玉舒,还被她打断了胳膊。烟雨楼中之人如今对沈玉舒一惊无计可施,只能将她绑在药房中,以防她再伤人。如今,雪莹只得飞鸽传书求助于顾曦延,究竟该如何面对沈玉舒这样的狂暴的行为。 崇德二年九月中,回京都不过一个多月的顾曦延又再次站在了烟雨楼下。他望着焦急等待自己的雪莹,问道:“如今怎么样了。” 雪莹不敢隐瞒,便又将信中的事情重复了一遍,如今疯老头连哄带骗的让沈玉舒吃了一粒凝心丸,但为了防止沈玉舒醒来再毁坏烟雨楼中的事物,疯老头便命人将她双手双脚都绕着床绑了起来。但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因为只要沈玉舒安静下来她就会不停的哭,哭声凄厉哀怨,扰的烟雨楼中其他下属都无法入睡。 顾曦延听完雪莹的话时,人已行到沈玉舒所住的房间外。 天空中忽然乌云密布下起雨来,秋雨寒凉,让原本沉重的心情更加无以宣泄,每个人心里都闷闷的,生出了许多厌烦。 众人静立在顾曦延身后不远处,噤若寒蝉。就连平常大大咧咧的疯老头此时也是左手吊着绷带神色凝重的看着顾曦延的背影拧眉沉思,颜风爱徒仅有三人,冯玉华已死,叶知秋早已不似当年那般意气风发钻研医学,其次就是这个深得他师兄心思的关门弟子沈玉舒。她在医道方面有悟性,颇有颜风当年的风采,若是此时再出了差错,他可真是无颜去见沈玉舒的师父了。 就在众人低沉的气压下,顾曦延一掌推开了面前的大门,他一步一步行至床前坐了下来,只见沈玉舒如沉睡一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上还绑着手腕粗细的麻绳防止她挣脱。 他坐在床边望着沈玉舒不发一语,眼中时而狂怒时而温柔,时而又透着些许无奈,直到最后化为浓重的惋惜与心疼,他轻轻抚摸着沈玉舒的脸颊,轻叹,“妍妍,我知道你很痛苦,但何苦这样伤害自己啊。” 说罢,转身向疯老头使了个眼色,疯老头只好上前长出一口气道:“她没事儿。” 叶知秋赶忙问道:“怎么没事,师叔你倒是说清楚啊,舒儿为什么突然就疯魔了。你不是之前来信说她已经无事了吗?” 风老头瞧了瞧还在昏迷的沈玉舒后,对着叶知秋撇了撇嘴,“我说没事,就是说你师妹这条命啊保住了,且我如今也弄清楚她封住的是哪几处穴道。只是这解穴的手法,普天之下除了你师祖以外也就只有你师父会了,当日我可没学这一套点穴功夫,如今如何得解只怕只有你师妹自己才知道。” 叶知秋失望道:“是乾坤无极针。若是如此那只有等师妹神智清醒才可以知道,她究竟封了自己周身哪些穴位,顺序如何,手法如何。师叔,可师妹什么时候才能转醒。” 风老头看了看一旁不发一语的顾曦延,继续道:“醒,明日午时她就会苏醒,可是醒了又如何,她体内的毒素这段时间已被我散去,可她已忘却前尘旧事,如何再有办法解开自己身上的穴道。” 叶知秋一惊不禁心生一股绝望,冯玉华惨死沈玉舒又成这副模样,他这个做师兄的当真对不起师父的一片栽培,如今师父也不在了,师门里就只剩下他和沈玉舒两人,可他就凭他的医术,如何能救得了如今的沈玉舒,想及此处不禁两行热泪低声啜泣起来。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沉睡的面容,却突然发话道:“你说的那么严重,你可有其他的方法,她身上的毒真的好了?” 疯老头看着顾曦延,“陛下可说笑了,她没有中毒,何来解毒一说。” 疯老头背过手看向沈玉舒道:“若要克制她体内残存的无忧散,只有一种药便是忘情散,这忘情散一般人服下就如毒药一般变得痴傻,可中了无忧散的人……我想来想去便只能以毒攻毒试一试了。” 顾曦延道:“你方才说她会忘却前尘旧事,可是已经将忘情散给她服下?” 疯老头点点头道:“那是自然,救人要紧,哪还顾得了这么多。” 顾曦延焦急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 疯老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应该是有的,可我目前也没有什么头绪,先给我两年时间,我要在这里好好研究研究。” 叶知秋和顾曦延听闻不禁同时望向疯老头,失声道:“两年!” 疯老头面露不悦,“怎么?两年很久吗?告诉你们,这种药给我两年时间都是短的,要别人恐怕穷其一生都别想弄清楚这药究竟是怎么回事!而且如今我已经给她服了独门的忘情散,若是此刻将体内的忘情散散了,只怕她即刻就没命了。你们到底要让她活着还是死啊?”说罢指着站在门口的雪莹道:“你,去把烟雨楼里的无忧散都给我拿来。其余的人没事儿的就先该干嘛干嘛去。你们现在就是在这里哭死,难过死,后悔死,她也就这样了!要么,你们把她弄走,另请高明,我也乐得清闲,即刻回雪谷去。” 说罢竟是头也不回的离开,雪莹看了看沉默的顾曦延和叶知秋,急的跺了跺脚,跑出房间找无忧散去了。 问君阁中安静异常,顾曦延无助的看了一眼同样无助的叶知秋道:“你师叔他……”话还没说完叶知秋却看着他坚定道:“师叔说有办法,他就一定有办法。其实方才我在思索,也无需忘情散对于舒儿也是一种解脱,她经历了那么多痛苦折磨,失去了那么多她本该拥有的幸福,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恢复身体,大好的年华实在是不应该沉浸在失去亲人和家人的痛苦里。既然师叔擅自用药让她原来的记忆消失,想必机缘巧合之下也会让她重新记起过往。只盼到那时她已有了一个好归宿,不再为曾经的种种伤心难过。” 顾曦延心中酸楚的重新坐在床边,将沈玉舒的手放入自己的掌心之中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掌心瞬时有了些许温度。他望着她沉静的面庞,用另一只手抚摸着她惨白的脸颊,对叶知秋道:“愿如你所说,当她记起一切时,已拥有了幸福。” 沈玉舒感觉头晕目眩,似乎自己的身体一直在高速旋转,脑海之中不停的有一个声音再哭喊着,“娘,娘!”可是她却看不真切。 她焦急的寻找着出路,却又是四处碰壁。她究竟在哪里?她到底是谁?她不是被坠楼的男人砸死了吗?难道她没有去转世投胎?她究竟在哪里,她究竟是谁?为什么她心里会没来由的难过,没来由的想哭,却找不到诱因,她为什么脑海里一片空白?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妍妍,妍妍!” 沈玉舒抱着脑袋向四周吼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妍妍是谁?”可是却没有人回答她。 突然她旋转的身体缓缓的停了下来,心里也不像之前那般难受,而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她和她一样赤*裸着身体,眼神冰冷,充满了她不懂的仇恨。 她向后退了一步,惊恐的看着她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你跟我长的一模一样?” 那人笑笑道:“我是你啊,你占据了我的身体那么久,难道不记得了?” 沈玉舒慌乱的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对方忽而一笑上前一步,“沈玉舒,你别害怕,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沈玉舒困惑,对方却笑笑道:“抱歉,因为仇恨,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你失去理智,是我做错了。害你这一世短短几年受了这么多的苦,也是我的过错。如今我已释怀,便不想再留在这里和你一起面对这些人和事了。” 沈玉舒不禁发问,“你想做什么?” 对方笑笑,抬手轻抚她的脸颊,“我要走了,这一次彻底的消逝,把这副躯体真正的留给你。” 沈玉舒不解,对方却已流下泪来,“抱歉了,借着这副身体做了那么多伤害你又伤害我自己的事。所以作为补偿,我会带走所有的不愉快和痛苦悲伤,还你一个愉快的人生。” 沈玉舒急切的问道:“你要去哪里?” 对方微笑摇摇头道:“去我该去的地方,投胎转世。只有这样,你我才能都得以解脱。” 沈玉舒困惑,“投胎转世?” 对方点点头,“不跟你说了,等你醒来,会有属于你的全新人生,不要再走以前的老路,记得要快乐啊!”说着,她的身体缓缓浮起,一点点向空中飘去。 沈玉舒望着那个身影渐渐远去,却听她最后一说了一句,“珍惜眼前人啊。” 声音消散,沈玉舒坐了下来,支着脑袋向灰暗的天空望去,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多久了,似乎有很重要的人和事在等着她,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想要出去却怎么也冲不破这片迷雾。 就在沈玉舒思索间,阴霾的天空射下一道刺眼的阳光。她感觉自己的身体瞬间漂浮起来,向着那道阳光飞去,她不由闭上了双眼大口呼吸,感受着失去重力的漂浮。 她是谁似乎已经不重要了,既然她让她快乐,她便要快乐,要忘掉所有的痛苦悲伤,去迎接一个全新的自己和人生。 沈玉舒猛然睁开双眼,只见一个浑身都散发着光芒的男子正坐在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冲她露出一抹微笑道:“妍妍,你终于醒了。”那人目光是那样熟悉又陌生,又是那样满含情谊。让她心中忽而一动,心中像是有一株早已枯萎的枝丫,经历过一次暴风骤雨的洗礼后,再次有了生机,发了芽。 她看着他棱角分明却无比和谐的面容,便也微笑起来,原来,这就是她的眼前人啊。 第4章 似是旧来已是新 2 沈玉舒见莫一是上了钩心里一乐,故意四处张望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知道雨禅身边的那个大和尚吧,那日我跟他聊天时他说他也是五年前受伤被雨禅带到这里来的。我看他体格健硕,身姿挺拔,走路带风,像是以前当过兵,说不定就是鹰哲抓来的俘虏之一呢,要不你去问问他搞不好他会知道些什么,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莫一是听罢松开沈玉舒躬身谢道:“多谢玉姑娘。”之后便跑去找忘尘了。 沈玉舒心里有笑,这个莫一是还不得缠着那个大和尚问个半天,要是能问出些什么说不定就直接让大和尚陪他去找兄长了。这样一来自己还能再在这里盘桓几日想一个完满对策,否则就这样回家只有死路一条。 沈玉舒计划着自己完美的计策,脑海里回想起她离家前一夜的场景。 那一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西边挂着硕大的太阳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她在院子里等着雪莹来找她一起回屋吃饭,却瞧见自己的哥哥和那个人在院子里一个隐秘的亭子里说着什么。 她悄悄走近却还是惊动了他们,于是她只好大大方方的跑到他们身边想乘着这个机会跟他说几句话。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她真的很想他,一直在想为什么他不来找自己,他是不是心里没有自己。 沈玉舒如今见他就在眼前,一腔思念再也克制不住,上前便道:“你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那人见了她没说话,只是告诉自己的哥哥一句:“知秋,好好照顾她,我先回宫了。”说罢竟是不看自己一眼转身便走。 她气不过,便不顾哥哥的阻拦一步跨上前拦住了那人的去路,哭着道:“我到底哪一点不好,为何你要这样对我,难道我的一颗心你看不见吗,那你为什么当初要救我。大哥说若不是你我不会活到现在,你倒是说啊,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那人只是看了看她,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你还是先养好身体回积越山去,京都不适合你。”说完便走了。 沈玉舒心里有气,一旁哥哥无论怎么说她就是听不进去。那一晚,她心里苦的睡也睡不着,于是拉着雪莹在院子里到处走到处逛,直逛到雪莹一靠上椅子就呼呼大睡起来。 沈玉舒见状只好一个人来来回回的在院子里走,发泄心中怨气。 就在这时她看见院墙外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是一个少女的声线在轻哼着什么,她实在好奇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却在要到达时被墙所阻隔,沈玉舒回身望了望沉睡的雪莹犹豫了半天还是爬上墙头。 只见墙头外,停放着一辆架子车,车上装着两个木桶,一旁站着一个手拿火折子的小女孩儿,正将角落里的对方的垃圾拾起扔在桶子里,边干活边哼着歌。女孩儿一身粗布麻衣,梳着两条长辫,忽见墙头上探出一个人影着实被吓得不轻,忙跪倒在地道:“贵人饶命啊,小人只是除不洁司的工人,趁着入夜来清理道路,不想惊扰了贵人休息。” 沈玉舒有些好奇道:“已是宵禁,你在这里放唱歌,也不怕被人抓了去蹲牢房?” 那女孩儿起身点头道:“多谢贵人提醒,我一定不唱了。”说着女孩儿从怀里取出几枚窜天猴,举过头顶,“这些是小人私藏的货品,如今都献给贵人,还望贵人能饶过小的,小的这就清理垃圾去了。” 沈玉舒借着黯淡火光看着她手里的烟火,问道:“你哪来的烟花?” 女孩儿笑笑露出嘴角梨涡,“我就这一点,本想着自己玩儿的,如若贵人不嫌弃,这几个就给贵人解闷吧!” 沈玉舒想了一会儿便跳下墙头接过小女孩儿手中的窜天猴,“一个人也无聊,我也不好都占了你的,不如我们现在就玩了吧!”,说着便和小女孩儿一起放起了烟花,只是没想到窜天猴的声音在夜空中犹如一声暴雷,惊得两人近乎尖叫。 女孩儿一见如此,不禁哭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如今要是被巡夜的捉了,我就要倒霉了,好不容易谋了个差事如今……” 沈玉舒一听,心头一软,道:“没事,有我在,你快走!” 女孩儿揉着眼睛不知该怎么办,却听沈玉舒吼道:“还不快走,等在这里被人抓?” 女孩儿一听,这才回过神来,忙拉着架子车向着另一条巷子里奔去。 对方刚转过弯没了声响,沈玉舒身后不远处的大门赫然大开,雪莹已急急忙忙跑了出来,见她无事慌忙道:“姑娘可是吓死我了,方才怎么会有焰火窜天而上?” 沈玉舒不知事情严重性,只说自己也是见到焰火才出门来,却没想到自己惹了大麻烦。 当夜,自己便被送上了回积越山的路。 她心中不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可是问谁谁都不肯多说一句。她不禁心头难过,想起那人对自己若即若离的态度,和这几年自己心头越来越浓的思念,不禁心生了一股怨气。你不让我做什么我偏做什么,我非要你承认你对我的情谊。 于是,她竟是趁着雪莹入睡之际点燃了从疯老头那里顺来的迷香,乔装打扮后逃离了队伍。 当初离开家,起初她极其兴奋因为她坚定那个人一定会来找她,可是当她离开京都时却没有丝毫有人来寻她的痕迹。她便索性再走远些,可是等她到了平安城还是没有人跟踪她,来找寻她的下落。 最后她其实是心灰意冷走到哪里算哪里了,反正也不会有人来找她了,所以她才会哄骗莫一是带着她来西柔,想要彻底放下对他的一腔爱恋,踏遍陈国领略风光。 但自遇到莫一是,知道了他的过往,她便也是真心想要帮他。想起自己在哥哥房中看到的那些有关天脉城战役的卷宗,她心里更是对神武营业充满了敬佩。 沈玉舒躲在寺院背后回想着之前经历,却听忘尘唤她的声音从寺院里传来,她这才收拾心绪转身跑进了寺院。 沈玉舒踏进院门,只见莫一是正抱着忘尘的大腿,跪倒在地乞求忘尘告诉他兄长的情况,“忘尘法师,小生求求您了,您大慈大悲就告诉我有关我神武营的事情,好让我找到兄长!” 忘尘闻声蹙眉,“我都说了,我不记得。” 莫一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忘尘师父,您就看在我家只剩我一人孤苦无依,父母死不瞑目盼着我大哥落叶归根的份上,我不求能带他回家,只求能找到他葬身之地,念往生咒,替他超度,让他早生极乐。” 忘尘用力想要扯开自己的腿,奈何莫一是抱的太紧他根本动摇不了。 沈玉舒见他二人僵持实在看不下去,来到忘尘身边柔声道:“大和尚,你难道要让一是这样抱着你天荒地老啊,你就告诉他你知道的又能怎样,你就全了他做弟弟的大义吧。” 忘尘蹙眉望着沈玉舒道:“我已出家为僧,前尘皆忘你让我告诉他什么,说多了不过都是些业障,倒不如就此放下,阿弥陀佛。” 沈玉舒急切道:“你们出家人就这么不近人情吗,莫一是他只是想找到自己的哥哥,他有什么错啊,难道你没有家人没有父母吗,你也不是一生下来就四大皆空吧,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 忘尘听沈玉舒这样说,出神的盯着她的脸望了半天,眼神渐渐转为柔和单手扶起莫一是道:“你先起来。” 莫一是抹了一把泪起身道:“师父你肯说了。” 忘尘点了点头道:“你先告诉我你大哥的姓名。” 莫一是连忙从怀里取出当初给沈玉舒看过的那一枚铁牌道:“我大哥叫莫一涵曾在神武大营中效力,五年前天脉城一战失踪至今。” 忘尘接过铁牌,神色一沉道:“你不用说了,你大哥这人我知道。他……他确实已经过世了。” 莫一是听闻心中总算是有了一个着落突然释怀,苦笑道:“找了这些年,终于有了一个结果,多谢大师,还请大师告知家兄是如何殒命的,等我回到陈国也好在父母坟前有个交代。” 忘尘攥紧了那枚铁牌目光深邃,“当日一战本已是胜券在握,可就在结束之时回真王鄂里克用刀架在文夫人脖子上,还好有人引开了鄂里克的视线文夫人得救,文将军却记恨鄂里克以自己妻子性命相要挟,追上去要杀了鄂里克。不曾想在树林里鄂里克找到一捆没有被点燃的火药将文将军捆在自己身边要与文将军同归于尽,文将军气急顺势砍下了鄂里克的右手,只是一切为时已晚。当时你大哥就在文将军身边,为了保护文将军他自己抱着已经疯狂的鄂里克同归于尽了,但文将军终究因为离得最近,也被当场炸成了肉泥尸骨无存,所以,你若说要找你大哥的尸骨只怕是找不到了。不过当年陛下在填埋城外战场上立了一块碑,你若想要祭奠,便去那里吧。” 沈玉舒听着忘尘叙述当时的场景突然间自己就像是置身其中一般,心中突然有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喊了一声“灵轩”,她的心跟着烦躁,头也晕了起来。 那些交错的记忆在脑海里狂啸,她却一个都抓不住,她看着忘尘焦急的模样,却觉得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远,不禁摇摇晃晃的向前迈了一步便昏了过去,只听见身边有一个幽怨的声音喊了一声,“舒儿,舒儿。”之后便没了意识。 沈玉舒醒来时已是傍晚,只见莫一是关切的坐在床边望着她,她摸了摸额头的汗水擦了一把撑起身子,莫一是忙上前相扶,她却挥开莫一是的手,虚弱道:“我自己可以。” 莫一是不好意的将手收了回去道:“你醒了就好,今日之事多谢你了,要不是你给我出主意,忘尘师父只怕也不会吐露这些事情。” 沈玉舒淡淡一笑,“没关系,我们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找你大哥,如今你有了结果,也算是我帮到你了。” 莫一是感激的点了点头,但瞧沈玉舒脸色惨白,不由关心道:“我听忘尘师父说他要带你回家,这是好事,你还是快些跟他回家去免得你家里人担心,还有你这病还是找个郎中好好瞧瞧才是,该吃药就得吃药,不能再任性了。” 沈玉舒一边穿鞋一边说道:“莫大公子这是在赶我走吗,我偏不走,我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莫一是见状劝道:“忘尘师父说你这样拖着时间是没用的,你要是不答应,他说他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回去。” 沈玉舒不屑道:“他又不知道我家在哪里,他能把我绑到哪里去。这话也就是说给你信的,我才不信呢。”说着拍了拍莫一是的肩借着力站起身来,看着莫一是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继续道:“一是,我俩是不是朋友?” 莫一是茫然点了点头。 沈玉舒狡黠一笑又道:“那作为朋友,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忘尘师父口中所说的那条密道在哪里?” 莫一是忽的站起身瞪着沈玉舒道:“你不会是想逃跑吧!” 沈玉舒向莫一是宽心道:“你想哪里去了,我怎么会逃跑呢,我只是想知道那条密道在哪里,好做个准备。你说我又不知路途远近若是备的干粮少了,少不得又挨饿,我总得考察考察地形吧。” 莫一是听着一边点了点头,突然又摇头道:“你别蒙我,别以为我真那么好糊弄。” 沈玉舒见此招不管用,只好道:“算了,你不告诉我,我自然有办法知道,山头就这么大点地儿,我就不信我找不到!”说完扭头出了屋子不再理会身后叫喊自己的莫一是。 第二日一早,忘尘正随着雨禅做早课,忽听莫一是急急忙忙的赶来道:“法师,忘尘师父,那个,那个,玉兰儿不见了!” 忘尘忽的站起身来,一把揪住莫一是焦急道:“不是让你留意着吗,怎么人就没了!” 莫一是咽了口口水道:“我一直在门外守着,可是没里面没动静,我推门一看床上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我想着她应该是顺着那条小路逃跑了。” 忘尘怒道:“是你告诉她的?” 莫一是连忙摇头道:“玉姑娘那么聪明我想是她自己找到了吧!” 忘尘听罢刚想迈步前去找寻,只听得身后雨禅大师叹了口气道:“阿弥陀佛,忘尘你这一去只怕为师再也帮不了你了。” 忘尘停下脚步眼神闪烁回神看着雨禅慈祥的目光,“师父,这一世只要她平安弟子做什么都愿意,五年来弟子放下一切只因当时以为她已不在人世,可如今弟子说什么都不能让她再受伤。” 雨禅站起身望着忘尘道:“莫要忘了,你已是出家人。” 忘尘毫不迟疑道:“弟子知道,这辈子既然已有了这般选择,与她便是尘缘已了,我如今只望她能平安回家。弟子答应师父只要她安全到家,弟子便前来与师父会合,从此青灯古佛暮鼓晨钟,静心修行,还望师父成全。” 雨禅叹了口气转身不在看着忘尘,“也罢,也罢,终究是一场无果的姻缘,让你有个了结也好,是劫是缘全看造化,你去吧!” 第7章 一言难平终是欺 2 微风沿着少华宫敞开的大门吹了进来,吹动了顾曦延玉冠之上的金色发带,也吹动了武玢儿额前坠着的珍珠流苏。 一时间房间中所有人竟是都忘记了呼吸。 武玢儿不禁眼中含泪,缓缓跪在地上,卑微道:“陛下教训的是,臣妾这就回宫将那些进贡来的东西都还回去,或是变卖折算成白银上缴国库。” 顾曦延看着武玢儿故作卑微的模样,心中莫名解气,不禁摆了摆手道:“算了,皇贵妃挑两件喜欢的留下,剩下的上缴国库充作军饷!” 武玢儿忙点头称是,之后便是一阵沉默,顾曦延见小朗挑了淡蓝色的棉袍,便摸着小朗圆滚滚的脑袋道:“冬衣挑好了,朕这就回御书房去,洛儿,先生的功课你可千万别偷懒,等做好了朕要查。”小朗兴奋的点了点头。 顾曦延转身又对一旁低头不语的武玢儿道:“夜深了,皇贵妃还是回宫吧,别打扰皇子念书!” 武玢儿听罢看着一旁兀自沉浸在新衣服喜悦中的孩子,却也只能硬生生的将思子之情忍了下去,她不敢违拗顾曦延的旨意,只能等待,等到顾洛执掌天下的那一天,于是她服了服身便离去了。 顾曦延看着武玢儿略显落寞的背影,忽然想起沈玉舒当日母子诀别的场景,不由叹了口气,若不是武玢儿心狠手辣用自己孩子性命做局,他又怎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不论是小朗还是顾洛,都是他的孩子,就算武玢儿再不是,他也从未想过迁怒一个无知孩童。用自己孩子的性命去换那个遥不可及的未来。 沈玉舒已忘记前尘往事,可他没有忘,他会为她一笔笔逃回来。 顾曦延想起沈玉舒宛如月牙的笑脸,和脸颊上这些年时常挂着的笑容和酒窝,转身看着开始听话整理书本的小朗,嘴角不由浮上一层欣慰的笑容,至少现在他把他们的孩子教的很好,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顾曦延正出神的看着孩子,常盛却一路奔来擦着汗对他小生道:“皇上,皇上,有信儿了有信儿了!”顾曦延听罢忙带着常盛来到偏僻一点地方问道:“可是她?” 常盛点了点头道:“回禀皇上,有人去叶太医府上报了信儿,说是沈姑娘在天脉城的大牢里!” 顾曦延这一惊着实不小忙抓着常盛的衣领道:“你说的可是真的,通信儿的人在哪?” 常盛道:“具体的奴才也不知道,叶大人如今正候在御书房!” 顾曦延听罢忙迈开步子向御书房行去常盛也紧随其后,两人走得匆忙却不知身后不远处一个身影一闪而过进了小朗的房间。 叶知秋从得知消息直到现在心里都是惴惴不安,来到御书房门口仍是担忧只怕消息有假。不一会儿只见顾曦延匆匆赶来忙跪身行礼,却一把被顾曦延拎了起来他抓着叶知秋问道:“消息是真是假!” 叶知秋忙答道:“来人说是真的,属下已派人去查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顾曦延松了口气道:“是谁带的消息?” 叶知秋道:“是净园寺的一个小和尚,他说他在天脉城化缘时见到一个左脸有疤的女子被当做流匪抓进了大牢,那女子在进去之前告诉他让他来京都找我,说我是那女子的哥哥。” 顾曦延思索片刻道:“既然如此我们先等消息若是真的再去救,这天脉城何时有了流匪,为何当地知府没有任何通报奏报?” 叶知秋回答道:“这些年天脉城外一直都有一些匪贼出没,只是规模不大,这一年多才聚集在一起,倒是成了气候。” 顾曦延点了点头道:“派人下去好好查看一下。今日你先留在宫中,明日还有事要商量。常盛,带叶大人去碧月阁!” 常盛领命带着叶知秋离开,顾曦延闭眼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以为是常盛回命而来便也没睁开眼道:“你是机灵了,这么快就将叶知秋安顿好了!” 可是出声的却是一个女子,“陛下原来将叶大人安顿在了宫里,莫不是有了大事不成!” 顾曦延猛地一睁眼看着来人道:“谁准你来这里的,回宫去!” 那女子道:“回宫?我为什么要回去?哦,臣妾明白了,皇上又想将臣妾关在那四方的宫里了,是吗!?就像关着其他来的回真人一样!” 顾曦延一掌拍向龙椅怒吼道:“丽妃,朕对你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来人带丽妃回宫,不得朕的口谕不准让她踏出宫门半步!”只见书房门口涌进四个带刀侍卫,左右架着丽妃便向门外走去。 丽妃一边走一边喊道:“顾曦延,我的哥哥在天上看着你呢,你们杀了他,他也不会让你们好过!顾曦延我会报复你,你别以为你把我关起来就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顾曦延你会遭报应的!” 顾曦延虚弱的向龙椅上一靠心中怒道:“没想到这么多年,阿丽娜还是一如既往的认为自己的哥哥是一个好人。” 原来当年鄂里克死亡的消息传到回真不久,又传来乌林娜自杀的消息。只是来传消息的柔然人将一切的罪过都怪罪在了顾曦延的身上。 见风使舵的回真大臣没有多久便分为两派,一派主张与陈国议和,另一派却主张与西柔联合待到将来时机成熟之时给陈国致命一击。不料在这样四分五裂的回真国中,那些把希望寄托于陈国的回真大臣,将鄂里克和乌林娜的妹妹阿丽娜以捆绑的方式送来陈国和亲以示友好。 顾曦延本不愿和亲,只是如此便可顺利掌握一部分回真的势力。顾曦延只好答应下来。和亲礼的当夜阿丽娜便悬梁自尽,是宫人们发现的早被救了下来。在那之后,他便命人将阿丽娜看管起来,没有他的命令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阿丽娜由始至终都认为是顾曦延害死了自己的姐姐和哥哥,如今还要自己嫁给他无异于逼她去死。 可是就连自己上吊顾曦延却是没有来看过她一眼,那时她才明白她不过是一个筹码,一个可以控制回真的筹码。自此阿丽娜曾经心中对顾曦延的敬仰崇拜便荡然无存,她只想杀掉顾曦延替自己的哥哥报仇。 可是几次三番都没有成功而是被付了双手双脚关在自己的屋子里整整半年。后来她便学乖了,她假意顺从,这才换取了一定程度上的自由。 可是她杀顾曦延的心思却从未断过,正如今日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趁宫人们不注意溜到御书房准备行刺却还是没有成功。 阿丽娜被锁在月华宫中不得出去,气的将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部砸碎在地,可是除了伺候她的小丫鬟以外没有一个人在意她。阿丽娜见状心中油然而生一抹孤独,望着透进窗缝里的月色难过的哭了起来。 自从哥哥姐姐死后,没有人会在意她的安危死活。就连那些她平常称之为叔叔伯伯的人,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都要将她绑来陈国,离乡背井。 侍卫和丫鬟们见丽妃不再砸东西,便也悄声的退出房门留阿丽娜一人在趴在妆台边哭泣。 夜深,阿丽娜房里突然多了一个身影,那人急速将蜡烛吹灭后站在阿丽娜面前。借着屋外的光线只见此人身着太监的宫衣眼神却透露着些许邪恶与贪婪。 阿丽娜见此人后,却是淡定的擦干眼泪道:“你来做什么,就不怕我告发你!” 那人笑着坐到阿丽娜身边,用手轻轻托起阿丽娜的下巴道:“多漂亮的一个美人,却在这里受苦,真是可惜啊可惜!” 阿丽娜甩过头道:“有什么话就说!” 那人干笑了几声道:“今日多好的机会你却非要跟他说那么多的废话,失了先机!” 阿丽娜气道:“我就是要告诉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那人叹道:“真是可惜,好不容不用被关在这四方天中,如今又是回到原点,你说我当初费尽那么多心思让你获得自由有什么用,还不如让你自生自灭的好!” 阿丽娜不语,借着射进屋子里的月光对着镜子道:“可惜了,我没有按照你的要求来做。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那人走到阿丽娜身后双手放在阿丽娜的肩上望着镜中的影像,“只有你能帮我做这一件事,我可以再帮你一次可是你要答应我不许像今天这样胡来,等到事情成了,我许你一生荣华可好?” 阿丽娜失笑道:“一个刚解了禁足无权无势的王爷,能有什么能力给我一生荣华?” 顾曦明放开阿丽娜的肩笑了几声,“有何不可,我二哥他虽然心狠但是对我这个弟弟他心存愧疚。”突然他掐上阿丽娜的喉咙,嘴唇挨着阿丽娜的耳朵轻声道:“别忘了,他的皇位是从我手里抢去的,我从他手里将皇位拿回来也是理所应当。” 阿丽娜有一丝不安道:“你放开我,那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与我何干!” 顾曦明闻言松开手轻抚阿丽娜的脸庞道:“本王说了,只要你听我的按照我说的做,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 阿丽娜有些不信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顾曦明看着镜子咧嘴笑了笑道:“你可记得当年在回真帮你治好哑病的人?” 阿丽娜突然回身望着顾曦明道:“舒姐姐?她不是已经死了吗,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顾曦明冷笑道:“死?若是真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可是顾曦延是不会让他心爱的女人就这样死的。” 阿丽娜问道:“怎么回事?” 顾曦明伸手放在阿丽娜温软的唇上抚摸一会儿才道:“你的舒姐姐就快回来了,到时候便是你我翻身的机会!在这之前你要做的只有四个字!” 阿丽娜好奇的望着顾曦明,顾曦明突然抱起阿丽娜走到床边将她放在床上看了阿丽娜半天道:“无欲无求!”说罢便吻了下去。 天脉城州府大牢之中,沈玉舒正拿着一个碎了一半儿的碗喝着早已酸涩的茶水。那个肥头大耳的县官就坐在牢门外的审讯椅子上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如此悠闲不由得心中来气道:“好你个玉兰儿见到本官非但不行礼还如此放肆,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沈玉舒放下碗擦了擦嘴道:“曹大人何须发这么大的火呢,我不是已经被你抓进牢里了么。” 那曹县官拍了一则本官对你就不客气了!” 沈玉舒歪着头看着一脸横肉的曹大人道:“画押,凭什么?就凭我抓了你的小老婆逼你出兵救人吗?那我倒要好好想想着供词之上该怎么写!” 曹大人气急指着沈玉舒骂道:“你个泼妇,来人把她给我拉出来鞭刑伺候!” 沈玉舒一脚踢翻面前桌案道:“你个狗官好赖不分,让你救人你偏诸多阻拦,莫不是你早与城外流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否则我在这大牢十日间不见审讯一个匪贼却偏偏来审讯我!” 四十一. 前程往事一笔销 秋日正盛,宫中桂花馥郁芬芳,枫叶正红,宫人们有条不紊的做着手里的活。常盛守在御书房外,看着门中顾曦延埋于桌案中紧蹙的眉头,心中不由担忧。顾德就算再力挽狂澜,也无法扭转安真宗造成的国库亏空的局面,况且与西柔这近三年的战事又消耗了太多民力物力,户部早已拿不出任何钱再来填补亏空。内阁主张增长一些赋税,却被顾曦延一口回绝,战事刚休,若是此时增税,对于百姓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常盛想起这些事,不禁轻轻叹息一声,顾曦延这个皇帝当的,一点也不光鲜亮丽。 顾曦延凝神批着奏折,荣楠却突然未经通传的闯了进来,不但惊了守门的常盛一跳,也让顾曦延一惊抬起头来看着他。 顾曦延心生烦躁,挥了挥手让跟进来的常盛关了门,这才恹恹道:“怎么连规矩都不守了。” 荣楠擦了一把额间细密的汗珠,调整了呼吸,“事出突然,顾不得那些礼数,还请皇上原谅。” “怎么了?”顾曦延放下奏折盯着荣楠道。 “雪莹飞鸽传书,还请陛下过目。”荣楠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放在顾曦延面前的桌子上。 顾曦延瞥了荣楠一眼顺势低头望去,倏地起身拍案,愤愤道:“沈玉舒,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心!备马,叫上叶知秋,快!” 沈玉舒中秋之后便转醒,趁着众人忙碌之际,躲了起来。他们搜寻了许久才从一处暗格里找到她。当时沈玉舒精神已经错乱,不认识任何人更不让任何人靠近,还打伤了烟雨楼中的兄弟,准备逃跑。被抓回来后,又开始伤人,烟雨楼中的设施几乎都被她毁的一干而尽,甚至疯老头的药庐也被毁了大半。 疯老头为了制止沈玉舒,还被她打断了胳膊。烟雨楼中之人如今对沈玉舒一惊无计可施,只能将她绑在药房中,以防她再伤人。如今,雪莹只得飞鸽传书求助于顾曦延,究竟该如何面对沈玉舒这样的狂暴的行为。 崇德二年九月中,回京都不过一个多月的顾曦延又再次站在了烟雨楼下。他望着焦急等待自己的雪莹,问道:“如今怎么样了。” 雪莹不敢隐瞒,便又将信中的事情重复了一遍,如今疯老头连哄带骗的让沈玉舒吃了一粒凝心丸,但为了防止沈玉舒醒来再毁坏烟雨楼中的事物,疯老头便命人将她双手双脚都绕着床绑了起来。但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因为只要沈玉舒安静下来她就会不停的哭,哭声凄厉哀怨,扰的烟雨楼中其他下属都无法入睡。 顾曦延听完雪莹的话时,人已行到沈玉舒所住的房间外。 天空中忽然乌云密布下起雨来,秋雨寒凉,让原本沉重的心情更加无以宣泄,每个人心里都闷闷的,生出了许多厌烦。 众人静立在顾曦延身后不远处,噤若寒蝉。就连平常大大咧咧的疯老头此时也是左手吊着绷带神色凝重的看着顾曦延的背影拧眉沉思,颜风爱徒仅有三人,冯玉华已死,叶知秋早已不似当年那般意气风发钻研医学,其次就是这个深得他师兄心思的关门弟子沈玉舒。她在医道方面有悟性,颇有颜风当年的风采,若是此时再出了差错,他可真是无颜去见沈玉舒的师父了。 就在众人低沉的气压下,顾曦延一掌推开了面前的大门,他一步一步行至床前坐了下来,只见沈玉舒如沉睡一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上还绑着手腕粗细的麻绳防止她挣脱。 他坐在床边望着沈玉舒不发一语,眼中时而狂怒时而温柔,时而又透着些许无奈,直到最后化为浓重的惋惜与心疼,他轻轻抚摸着沈玉舒的脸颊,轻叹,“妍妍,我知道你很痛苦,但何苦这样伤害自己啊。” 说罢,转身向疯老头使了个眼色,疯老头只好上前长出一口气道:“她没事儿。” 叶知秋赶忙问道:“怎么没事,师叔你倒是说清楚啊,舒儿为什么突然就疯魔了。你不是之前来信说她已经无事了吗?” 风老头瞧了瞧还在昏迷的沈玉舒后,对着叶知秋撇了撇嘴,“我说没事,就是说你师妹这条命啊保住了,且我如今也弄清楚她封住的是哪几处穴道。只是这解穴的手法,普天之下除了你师祖以外也就只有你师父会了,当日我可没学这一套点穴功夫,如今如何得解只怕只有你师妹自己才知道。” 叶知秋失望道:“是乾坤无极针。若是如此那只有等师妹神智清醒才可以知道,她究竟封了自己周身哪些穴位,顺序如何,手法如何。师叔,可师妹什么时候才能转醒。” 风老头看了看一旁不发一语的顾曦延,继续道:“醒,明日午时她就会苏醒,可是醒了又如何,她体内的毒素这段时间已被我散去,可她已忘却前尘旧事,如何再有办法解开自己身上的穴道。” 叶知秋一惊不禁心生一股绝望,冯玉华惨死沈玉舒又成这副模样,他这个做师兄的当真对不起师父的一片栽培,如今师父也不在了,师门里就只剩下他和沈玉舒两人,可他就凭他的医术,如何能救得了如今的沈玉舒,想及此处不禁两行热泪低声啜泣起来。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沉睡的面容,却突然发话道:“你说的那么严重,你可有其他的方法,她身上的毒真的好了?” 疯老头看着顾曦延,“陛下可说笑了,她没有中毒,何来解毒一说。” 疯老头背过手看向沈玉舒道:“若要克制她体内残存的无忧散,只有一种药便是忘情散,这忘情散一般人服下就如毒药一般变得痴傻,可中了无忧散的人……我想来想去便只能以毒攻毒试一试了。” 顾曦延道:“你方才说她会忘却前尘旧事,可是已经将忘情散给她服下?” 疯老头点点头道:“那是自然,救人要紧,哪还顾得了这么多。” 顾曦延焦急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 疯老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应该是有的,可我目前也没有什么头绪,先给我两年时间,我要在这里好好研究研究。” 叶知秋和顾曦延听闻不禁同时望向疯老头,失声道:“两年!” 疯老头面露不悦,“怎么?两年很久吗?告诉你们,这种药给我两年时间都是短的,要别人恐怕穷其一生都别想弄清楚这药究竟是怎么回事!而且如今我已经给她服了独门的忘情散,若是此刻将体内的忘情散散了,只怕她即刻就没命了。你们到底要让她活着还是死啊?”说罢指着站在门口的雪莹道:“你,去把烟雨楼里的无忧散都给我拿来。其余的人没事儿的就先该干嘛干嘛去。你们现在就是在这里哭死,难过死,后悔死,她也就这样了!要么,你们把她弄走,另请高明,我也乐得清闲,即刻回雪谷去。” 说罢竟是头也不回的离开,雪莹看了看沉默的顾曦延和叶知秋,急的跺了跺脚,跑出房间找无忧散去了。 问君阁中安静异常,顾曦延无助的看了一眼同样无助的叶知秋道:“你师叔他……”话还没说完叶知秋却看着他坚定道:“师叔说有办法,他就一定有办法。其实方才我在思索,也无需忘情散对于舒儿也是一种解脱,她经历了那么多痛苦折磨,失去了那么多她本该拥有的幸福,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恢复身体,大好的年华实在是不应该沉浸在失去亲人和家人的痛苦里。既然师叔擅自用药让她原来的记忆消失,想必机缘巧合之下也会让她重新记起过往。只盼到那时她已有了一个好归宿,不再为曾经的种种伤心难过。” 顾曦延心中酸楚的重新坐在床边,将沈玉舒的手放入自己的掌心之中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掌心瞬时有了些许温度。他望着她沉静的面庞,用另一只手抚摸着她惨白的脸颊,对叶知秋道:“愿如你所说,当她记起一切时,已拥有了幸福。” 沈玉舒感觉头晕目眩,似乎自己的身体一直在高速旋转,脑海之中不停的有一个声音再哭喊着,“娘,娘!”可是她却看不真切。 她焦急的寻找着出路,却又是四处碰壁。她究竟在哪里?她到底是谁?她不是被坠楼的男人砸死了吗?难道她没有去转世投胎?她究竟在哪里,她究竟是谁?为什么她心里会没来由的难过,没来由的想哭,却找不到诱因,她为什么脑海里一片空白?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妍妍,妍妍!” 沈玉舒抱着脑袋向四周吼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妍妍是谁?”可是却没有人回答她。 突然她旋转的身体缓缓的停了下来,心里也不像之前那般难受,而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她和她一样赤*裸着身体,眼神冰冷,充满了她不懂的仇恨。 她向后退了一步,惊恐的看着她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你跟我长的一模一样?” 那人笑笑道:“我是你啊,你占据了我的身体那么久,难道不记得了?” 沈玉舒慌乱的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对方忽而一笑上前一步,“沈玉舒,你别害怕,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沈玉舒困惑,对方却笑笑道:“抱歉,因为仇恨,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你失去理智,是我做错了。害你这一世短短几年受了这么多的苦,也是我的过错。如今我已释怀,便不想再留在这里和你一起面对这些人和事了。” 沈玉舒不禁发问,“你想做什么?” 对方笑笑,抬手轻抚她的脸颊,“我要走了,这一次彻底的消逝,把这副躯体真正的留给你。” 沈玉舒不解,对方却已流下泪来,“抱歉了,借着这副身体做了那么多伤害你又伤害我自己的事。所以作为补偿,我会带走所有的不愉快和痛苦悲伤,还你一个愉快的人生。” 沈玉舒急切的问道:“你要去哪里?” 对方微笑摇摇头道:“去我该去的地方,投胎转世。只有这样,你我才能都得以解脱。” 沈玉舒困惑,“投胎转世?” 对方点点头,“不跟你说了,等你醒来,会有属于你的全新人生,不要再走以前的老路,记得要快乐啊!”说着,她的身体缓缓浮起,一点点向空中飘去。 沈玉舒望着那个身影渐渐远去,却听她最后一说了一句,“珍惜眼前人啊。” 声音消散,沈玉舒坐了下来,支着脑袋向灰暗的天空望去,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多久了,似乎有很重要的人和事在等着她,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想要出去却怎么也冲不破这片迷雾。 就在沈玉舒思索间,阴霾的天空射下一道刺眼的阳光。她感觉自己的身体瞬间漂浮起来,向着那道阳光飞去,她不由闭上了双眼大口呼吸,感受着失去重力的漂浮。 她是谁似乎已经不重要了,既然她让她快乐,她便要快乐,要忘掉所有的痛苦悲伤,去迎接一个全新的自己和人生。 沈玉舒猛然睁开双眼,只见一个浑身都散发着光芒的男子正坐在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冲她露出一抹微笑道:“妍妍,你终于醒了。”那人目光是那样熟悉又陌生,又是那样满含情谊。让她心中忽而一动,心中像是有一株早已枯萎的枝丫,经历过一次暴风骤雨的洗礼后,再次有了生机,发了芽。 她看着他棱角分明却无比和谐的面容,便也微笑起来,原来,这就是她的眼前人啊。 第5章 不想见便不相知 1 忘尘出了寺门对着莫一是道:“你从小路找,我从大路找若是找到了,不论如何都把她给带回来,就算是绑也要把她绑回来!” 莫一是心中好奇,为何忘尘如此在意沈玉舒,可见忘尘脸色铁青不好再说什么赶忙点头找去。 忘尘也未多做停留沿着莫一是和沈玉舒上山的山路一路寻去一会儿便消失在路的一端。 沈玉舒这时才从寺院背后的墙洞里爬了出来,跑到寺院门口一看偷偷笑道:“两个笨蛋,这下我可是知道了。大和尚咱们就此别过,回家的时间还是我自己说了算,你啊就别费心思了。”说着沈玉舒转身向着莫一是方才去的方向行去。 沈玉舒刚踏出一步只听身后有人说道:“玉施主这样戏弄关心你的人可不好啊!” 沈玉舒驻足回身望去,只见雨禅双手合十站在寺院门口微笑的望着她。 沈玉舒不好意思道:“老和尚,不是我戏弄他只是他非逼着我回家,可我还不想回去所以只能出此下策,老和尚你可千万别说出去。那个大和尚平时看起来温和的很,凶起来真吓人你也听到了他要把我绑回家,这样也太没面子了。所以老和尚,咱们也就此别过,将来若是有机会再见啦!”说罢沈玉舒脚底抹油沿着莫一是方才走的地方跑去。 莫一是沿着忘尘所指的小路走了半日也没见到沈玉舒的身影,不禁疑惑起来心想:“这玉兰儿平时看起来乖巧的紧,可是鬼点子也是多的紧,她真会沿着这条小路离开虚缘山吗?可是自己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这条小路的位置所在,就是防着她会跑啊,她怎么忽然就没了影儿了呢?”正想着莫一是一拍脑门儿反应过来不禁叫出来:“好一招投石问路!”却听身后有一人回答道:“现在才反应过来,会不会有些晚呢,莫公子。” 莫一是猛然转身刚想说什么,却感觉后脑上挨了一棍便没了知觉。 沈玉舒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晕过去的莫一是绑在路旁一颗大树上。 她拍了拍莫一是昏迷的脸道:“一是,实在对不住啦。你要念经我也不拦着,所以我离开你也别拦着,只当咱俩从来没见过。后会无期!”说罢便沿着崎岖的小路便向山下行去。 忘尘顺着山路向下走了不到一刻钟便已猜到沈玉舒怕是还在寺中,只是用这一招将自己引开而已。她之前就告诉过自己不愿回家,莫不是叶知秋和天枢府又出了什么事?忘尘想及此处忙赶回了寺院,只见雨禅站在寺门口不住的摇头。 他问什么雨禅只是说一句:“罪过啊罪过。” 忘尘想了半天只有一种可能,莫一是只顾着沿路找寻沈玉舒的下落却没留意身后,沈玉舒肯定是跟着莫一是一路沿着小道儿走了。 忘尘心念着沈玉舒便又匆匆的沿着小路追去,果然在半路上遇见了被绑在树上神志不清的莫一是。忘尘无奈又将莫一是松绑准备将他送回寺院。途中莫一是清醒过来,一摸脑袋后面肿了一个大包,他便叫苦不迭直气愤道,怎会遇上如此女子。 忘尘无奈忽然想到,当日在回真沈玉舒如何戏弄打死都不承认喝了人血的阿尔汗的场景,心中不由好笑,原来她就算忘却前尘,捉弄人阴招却从来没忘过,他只好安慰莫一是几句将其送回寺中便又寻她下落而去。 沈玉舒沿着这条小路走了半日,发现这里其实还是虚缘一脉的一处山谷之中,山路缓和而下,她便顺着向下望去竟然看见一条河流由西向东缓缓流过。河边草木茂盛甚至还有参天的古树,并不像草原那样一望无际。沈玉舒见到此情此景心中欢喜的早将自己偷跑的事情抛至九霄云外,忙加快步伐向下走去。 沈玉舒直走到河边才一屁股坐在石滩上休息起来,这山谷中气温比山上高出许多,她走的冒了一身的汗,现下不禁捧着河水洗了一把脸。 河水清澈见底如镜面一般将她的脸映在河面上,她望着自己的脸出神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左脸颊耳边的那道疤想,自己曾告诉过兄长,自己从来不在意曾经是什么人做过什么,可是每当自己对镜梳妆看到这道疤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偷偷猜想自己曾经究竟经历过什么,为何脸上会有这样一道疤。 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会有未来吗? 沈玉舒带着这样的疑问过了五年,她不是不想问,她曾经偷偷问过雪莹,可雪莹却说她不能说,这之后她也问过叶知秋,可看着叶知秋望着自己忧虑的面容,却又忍不下心。她不想让大哥替她操心难过,所以她把所有的疑问装进了肚子里每日嘻嘻哈哈的过日子。 沈玉舒正望着河里倒影出神,突然间倒影旁又映出一个气急败坏的身影,她一惊叫了一声回头看去,才发现是寻她而来的忘尘,不禁一屁股坐进了河里。 忘尘喘着气,头上的汗水如雨一般浇的他浑身都湿透了,沈玉舒忙站起身来心虚的陪笑道:“呦,这不是忘尘师父吗,你怎么也来啦,我猜肯定是被这里美景吸引而来吧,那小女子我就不打扰忘尘师父赏景了,我这就先走啦。”说着还没等忘尘发话,便向树林浓密的地方跑去。 只是刚跑出几步便被忘尘一把揪住了衣后领,沈玉舒生气道:“大和尚你想干嘛!” 忘尘看着气急的沈玉舒只说了一句:“带你回家。”说着将她往空中一抛,抬手便点了她的穴,随即扶着她坐在地上,从怀中取出麻绳将她的手绑了一起来,又将绳子的另一头拴在自己的腰间,带着她就往南走去。 沈玉舒见此情形不禁破口大骂道:“臭和尚烂和尚,你这算什么,你放开我,我不要回去,你放开我!”只是这话就如石沉大海一般,忘尘听了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是一直朝着南面的出口走去。 沈玉舒不罢休,却转了语气,央求道:“忘尘法师,您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还请您把绳子解开,你放心我不逃我跟你乖乖的回家去好不好啊。” 忘尘依旧不发一语的向前走着。 沈玉舒最后终是沉不住气道:“大和尚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放开我,我都说了我不跑了,你倒是说话啊,你这样送我回家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家在哪里啊,我告诉你你这样绑着我,要是我哥哥知道了他不会饶了你的,你知道我大哥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 忘尘突然站住脚,沈玉舒却兀自说着不停步的扑在了忘尘的背上撞得自己眼冒金星。她抬手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和额头瞪了一眼忘尘道:“大和尚你若是想停下来好歹也要告诉我一声儿啊,疼死我了!” 忘尘见沈玉舒揉着头刚想抬手查看,却又突然将手收了回去道:“你大哥叫叶知秋,现如今是太医院院首。” 沈玉舒手里动作一顿抬头望着忘尘,心慌道:“你怎么知道他叫什么,你是谁?你是不是认识我?” 忘尘见她眼中的期待之情,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道:“京中的红人谁人不知,我不认识你!” 沈玉舒有些不信道:“你不认识我,那你为什么铁了心要送我回去,你到底是谁是不是想拿我要挟我大哥,我告诉你你休想,没想到你一个出家人心肠这样歹毒!” 忘尘翻了个白眼一时没了话语,盯着她半天用手紧了紧腰间的绳子道:“天就要黑了,你要是不想留在这里给野兽当晚餐最好乖乖跟我走。”说着不再理会在身后骂自己的沈玉舒话径直向南行去。 沈玉舒一直从太阳偏西时开始骂一直骂到太阳落山忘尘却始终不再说话,直到他们到了一处石洞里,忘尘升起火堆来将水袋送到她嘴边,她才停了下来。 忘尘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着沈玉舒道:“骂累了就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再上路。” 沈玉舒喝了口水,哑着嗓子道:“那你把我解开,这样绑着手睡觉我难受。” 忘尘道:“这个不行。” 沈玉舒气不过却也再没力气继续骂下去只好蜷着腿道:“我要睡觉了,你出去!” 忘尘听罢起身靠近山洞口的地方又盘腿坐了下来,闭上双眼开始诵起经来。 沈玉舒见状靠在石壁上望着忘尘声音沙哑的道:“大和尚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谁,你是不是认识以前的我?”可是忘尘竟是入定一般不再答话。 沈玉舒也是累的问了这么一句便睡着了。 忘尘睁开眼看着靠在石壁上睡觉的沈玉舒,心绪翻涌,他轻轻起身来到她身边将她耳边碎发挽在耳后,过往的一幕幕便清晰的浮现在了眼前。 五年前还是文灵轩的忘尘,因追逐鄂里克来到树林中,没想鄂里克却找到了她早前遗落在树林中的炸药。鄂里克穷途末路便要引爆炸药抱着文灵轩想要同归于尽,不想被一旁被西柔人砍伤还有气息的莫一涵所救,当时大雨倾盆而下自己炸晕滚落在一旁的泥水潭里,并没有被人发现。 等到自己再次醒来时只感觉左臂处异常疼痛,起身才发现左臂早已被炸毁。面前只有一个眉目慈祥的老和尚,熬着药照顾自己。文灵轩知道这个和尚便是雨禅,他也知道当年顾曦延性情大变也是因雨禅的那本西域武功秘籍所致。他不想与此人有太多的牵扯便要回京都去。 雨禅见他如此执着这才告诉他,就在他昏迷这半个多月里发生的事情,先是沈玉舒的儿子溺亡,此后又是她在得知儿子死讯后大闹皇宫,斩杀御林军最后吐血身亡的消息。他不信雨禅所说的一切执意要自己查清楚一切。可当他拖着重伤的身体,回到京都之时,一切早已有了定数。 按理沈玉舒并未进文家的门没有行过礼,也为入过藉,所以文家并不承认有这样一个女人更加不承认她的儿子。所以她的葬礼全由叶知秋一手操办,将她与小朗一同葬在京都东郊的五里亭旁。 而自己也早已是为国捐躯的英雄,神武营被文若雨接管,却也是兵力锐减不复当日风采。反而武侯府却在此次战役之后迅速崛起。文灵轩得知这些消息后,来到五里亭外的坟堆旁足足跪了三日三夜。当时他早已了无生趣,只愿陪着沈玉舒共赴黄泉。 可当他准备举刀自刎时,赶来的雨禅救了他,那时他生无可恋在沈玉舒的坟前大哭一场,随着雨禅皈依佛门,从此过上青灯苦佛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五年,他也渐渐的放下过往。从此他也多了一项课业,便是每当夕阳西下之时要面朝沈玉舒所埋葬的方向念一篇往生咒来为她超度。 忘尘望着熟睡的沈玉舒却是再也忍不住自己内心的思念,泪如泉涌。他从没想过这一辈子还会见到她,他只有在梦中才会看到她的笑,甜美动人。梦里她总是站在一片油菜花海之中拉着他说道:“灵轩,你看这便是我向往的日子,田园般的生活,我们终于来到了。”可是每当梦醒他看到的永远都会无止境的黑夜。 文灵轩总是懊悔自己当初为那样鲁莽的追逐鄂里克,而将受伤的她交给别人来照顾。他不敢多想,只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找顾曦延问他为何就让她死在宫里。他不是说过他对她的爱一点也不比自己少吗? 忘尘正想着没留意沈玉舒早已醒来,沈玉舒看着忘尘的神色眨了眨眼睛道:“大和尚,你怎么哭了?” 忘尘发愣,忙收起心思,抬手擦了泪,道:“火苗熏的,你再睡一会儿吧,离天亮还早。”说着忘尘起身又坐到了洞口处。 沈玉舒见状望着忘尘道:“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情啦,你都是出家人了四大皆空,看开一点吧。”沈玉舒说着拿起一根木棍捣了捣火苗已经微弱的火堆继续道:“不过我还是挺羡慕你的,至少有个可以让你心痛的过去,不像我什么也不知道。” 忘尘闭着眼睛打坐道:“其实这样最好,那些悲痛有些人想忘却忘不掉。” 沈玉舒听着来了兴致道:“大和尚,你以前也是当过兵的吧。那你知不知道陈国的皇上当年在战场上是何等模样呢?” 忘尘睁眼看着洞外明晰月光,道:“你很在乎他?” 沈玉舒掩饰道:“才不是呢,我只是好奇罢了。” 忘尘复又闭上眼道:“他很有才华,其他的我不了解。” 沈玉舒叹了口气道:“也是,你都在那山上呆了五年了陈国的事情……” 忘尘有些好奇问道:“陈国怎么了?” 沈玉舒继续道:“有些事说了你也不知道,我自己都不清楚呢。” 忘尘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第7章 一言难平终是欺 3 曹大人指着一旁不敢动弹的衙役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将她给我绑上,堵上她的嘴!” 沈玉舒大笑一声,“曹大人,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心事!你贵为一方县官竟与匪贼内外勾结狼狈为奸图谋私利,至百姓生死于不顾,我倒要看看你到了皇上那里如何交代!”沈玉舒说着却是被两个衙役从牢里揪出来绑在行刑的架子上。 曹大人气急从一旁的刑具架上拿起鞭子就抽了下去,一鞭子沈玉舒脖子上便留下一道鲜红的血印,沈玉舒倒吸一口凉气骂道:“曹狗官,你这样屈打成招定会有人来收拾你,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画那个什么骗人的押!” 曹大人越听越气,鞭子也是毫不留情的抽了下去。没几下原本还有力气骂人的沈玉舒便没了声音,曹大人见她昏死过去忙命人用盐水将她泼醒。 沈玉舒只觉的伤口上有什么东西径自钻进了血液,啃咬着她每一寸肌肤让她无法忍受这种痛感,她没想到这个狗县官竟是如此狠毒,为了报私仇瞎编了一通无须有得罪名让她画押认罪,她抵死不从却惹来这一身鞭伤。她见状也不管不顾的将能骂的话全都骂了出来,直到自己没了体力,同时身上也早已是体无完肤。 曹大人见沈玉舒身上已被鞭子抽的不成样子,将鞭子扔到一边活动了活动方才用鞭子的那只手对着她道:“老子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说着挥了挥手让衙役将沈玉舒解了下来。 不想就在此时,守门的两个衙役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大人不好了有人劫狱!”曹大人一听傻了眼忙问道:“可看清是什么人劫狱?” 那两名衙役摇了摇头道:“来人蒙着面属下看不清!” 曹大人忙躲在一旁道:“多叫几个人去对付他一定给本官抓活的!”话音未落,只见一个黑影冲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倒了曹县官身边的衙役包括架着沈玉舒的那两个衙役。 曹大人见状发抖道:“来着何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劫狱!” 那人带着银色的面具将沈玉舒一把抱在怀里道:“酷刑之下多冤狱,你也配做一方父母官!” 曹大人吓得跪倒在地道:“大侠饶命啊,小人只是秉公办理啊!”说着颤抖将供状递到那人面前。那人也不接只是随便扫了一眼便一脚将供状踢成两半,吓得曹大人趴在地上不住求饶。 只见那人将受伤的沈玉舒平稳的扶在一旁坐下后一个箭步跨到曹大人面前道:“你想要供状我来帮你!”说着一把提起曹大人来到桌案前将曹大人的右手放在桌案上道:“我说你写,否则砍了你的右手废了你的眼睛!” 曹大人颤抖着肥硕的身躯,不敢违拗生怕小命不保,满口答应。不一会儿那人拿着曹大人写好的供状道:“你若是敢跟上来,这篇供状便会出现在它该出现的地方,别忘了上面不但有你的名字还有你的画押!” 曹大人弓着腰低着头不住的擦着冷汗点头哈腰道:“大侠英明,大侠英明!”只是当曹大人抬起身来时那人与沈玉舒早已没了踪影。 此时曹大人才解气一般的踢着地上受伤的衙役道:“没用的东西!” 地上的衙役呻吟了几声道:“大人息怒啊,谁能斗得过江湖上的绣叶公子啊!” 曹大人一听俯下身抓起方才回话的衙役道:“你刚才说什么,再给本官再说一遍!” 那人不敢抗命忍着疼痛道:“他可是江湖上有名的侠盗绣叶公子专门劫富济贫的,大人难道不知道?” 曹大人吼道:“绣叶公子早在多年前便没了踪迹怎么会来这里救这杀千刀的玉兰儿!” 衙役道:“属下也不知啊,只是那人的装扮与绣叶公子如出一辙,若不是属下早年前曾在京都听家人讲述过绣叶公子的事迹,属下也不敢确定那就是绣叶公子啊!” 曹大人听罢一把将衙役摔在一边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难不成真是多年不见的绣叶公子,本官这次可是逮着机会了!” 沈玉舒虚弱的趴在黑衣人背上感觉身体随之一下一下的晃动着,忙睁眼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只听那人道:“别说话马上到了。” 沈玉舒听罢抬眼瞧去,忙抓着那人的肩膀道:“你带我来万佛寺做什么而且还走得是送果菜的后门?” 那人也不回答直到进了寺院兜兜转转来到一间禅房之中才将她放在床上,这才将面具摘去。 沈玉舒大吃一惊道:“大和尚,怎么会是你?” 忘尘将面具放在一旁道:“怎么不会是我,若不是我赶来还不知道你要被鞭子抽成什么样子,你怎么就不懂得忍忍呢,非要惹怒那个县官!” 沈玉舒虚弱的道:“我就是不服气,为什么这样的人也能做官!” 忘尘解下身上黑色布袍露出里面洁白的袈裟道:“你就是嘴硬!” 沈玉舒却像是见了什么怪物似得盯着忘尘的左袖管道:“你的左臂又长出来了!” 忘尘见沈玉舒好奇笑了一下将左袖筒里的棉布扯了出来道:“总不能让他们认出是我救了你!” 沈玉舒也跟着笑了起来道:“大和尚你这一招真损!”可是没笑几声却扯开了凝固的血痂让她喊起痛起来。 忘尘忙走上前关切道:“舒儿你没事吧?”眼神之中满是关切,让沈玉舒望着有些出神的问却忽略了他方才唤她的名字,道:“我没事,那个狗官也没多大力气,看着吃的肥头大耳的,其实也就是个草包!” 忘尘稍放了心,忙从怀中拿出金疮药道:“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你赶快抹在伤口上免得留下疤。我去给你打点水来,这里有干净的衣物你先换上。”说着将药放在沈玉舒手中转身离去。 沈玉舒望着忘尘的背影有些熟悉的感觉却又陌生,而后又看了看手里的金疮药苦笑道:“这个大和尚,我虽说伤的不重可是抬手还是很疼的,就放个药在这里我一个人怎么抹啊!” 沈玉舒不由摇了摇头,将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脱了下来,只是衣服的碎屑有的已经与血痂凝在一起,每往下脱一点便扯的伤口生疼。 沈玉舒正一点一点小心的脱着衣服不想忘尘却打水回来,忘尘见她正在更衣不好进去,忙转头想离开,可是眼神却停留在了她背上那道足有一尺长的刀疤上。当年战场上的情形便赫然浮现在了眼前,鄂里克那一刀不单砍在她身上,也砍在了他的心里。这么多年,他做梦时还会梦到那鲜血淋漓的场景。 忘尘的手紧握着手中的铜盆发出咯咯的响声,沈玉舒听到门外的声音忙道:“大和尚你快来帮我,后面有几处伤口我胳膊疼够不到!” 忘尘听罢低着头进了门,将水盆放在床边的案几上,接过沈玉舒递过来的金疮药道:“你我男女有别,我去找个寺院里帮忙的婶子来帮你抹。” 沈玉舒忙道:“费那么大劲做什么,你们出家人不是四大皆空的吗,帮我涂个药也这么多讲究,我看你跟莫一是一样,还是别念经了早些还俗吧!” 忘尘听罢只好坐在床边用手挖了一点药膏涂在沈玉舒的肩胛上,药劲儿上来她痛的倒吸了一口气。 忘尘忙停手关切道:“弄疼你了?”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这不算什么的。” 忘尘看着沈玉舒背上的的疤还是没忍住问道:“你说你五年前患了一场大病,你可记得你背上的这个刀疤?”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曾经问过雪莹,雪莹告诉我她只是知道这个伤是别人砍的至于是什么人砍的什么时候砍的她也不清楚。” 忘尘念道:“雪莹?” 沈玉舒点头道:“是啊,是这些年照顾我的一个女孩子,要不是她我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快,我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 忘尘涂好药膏将衣物披在沈玉舒身上便转过身去问道:“你当时病很重吗?” 沈玉舒见忘尘转身忙将一旁的干净衣物穿上,一边穿一边道:“那场病可真是要人命啊,我风伯伯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我救活过来,只是我却什么也不记得了就连说话写字都不会了,都是以后才学会的。” 忘尘一时激动转身望着沈玉舒有些脏的脸道:“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们没有告诉你你怎么的得病,怎么会连说话写字都不会了呢?” 沈玉舒不以为然耸了耸肩,“风伯伯说是因为我跟他们赌气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才会这样。前两年风伯伯每天都要给我扎几针要不然我到现在可能还不能想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所以你给我涂药这一点疼痛与风伯伯扎针时的痛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大和尚,你知道吗,刚醒的那两年我脑子里时常想我究竟是谁,我曾经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是赌了多大气才会吃下那些害人毒药。可是时间久了我也不再想了反而有人开始叫我读书写字,我读的多了便也想开了,与其纠结在不会被想起的过去不如珍惜眼下,就连哥哥都说是老天善待我才给了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忘尘听着却陷入痛苦之中道:“难道就没有人提起你的过去,哪怕一点点?” 沈玉舒活动活动胳膊道:“我问过,可是没有人说过。后来自己想通了也不问了,既然大家都不愿意说那么我也可以肯定我的过去是不好的不光彩的,所以与其知道不如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吧,说不定哪一天就想起来了呢!” 忘尘听罢长出了一口气拿出佛珠念道:“阿弥陀佛,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带你去见你哥哥。” 沈玉舒惊道:“我大哥来啦?” 忘尘漠然道:“我是看着他们一行人出发后,才快马加鞭赶在他们前面想来看看你怎么样了,如今我也放心了。” 沈玉舒却不舍道:“大和尚,跟你在一起久了,突然要分别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忘尘捻着佛珠淡淡一笑道:“缘起缘灭一世轮回,若有缘你我还会相见,没有什么舍不得。”说着他起身便要离开。 沈玉舒却望着忘尘的背影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你很熟悉,我们是不是以前真的见过?大和尚你说过你不骗我的。” 忘尘怅然道:“见过与没见过又有何分别,你在这里好好休息!” 沈玉舒有些生气忘尘如今的态度,于是她开口又激道:“我是不是跟她长得很像?” 忘尘脚步一滞转身道:“你说什么?” 沈玉舒便又重复道:“我是不是跟你的舒儿长的很像,所以你总是把我当做她,看到我也总是叫着她的名字?” 忘尘停下方才手中不停转动的佛珠道:“是贫僧冒失了,你是你她是她,你们不是同一个人。” 沈玉舒越听越生气,可是偏偏又不知道火从哪里来只好故意道:“原来你这样帮我救我是因为我跟你的老相好长得很像,那我真该感谢那个舒儿了!” 忘尘一听也来气将手中的一串佛珠捏个吧响道:“不许你这样诋毁她!” 沈玉舒从未见过忘尘发怒,此时见忘尘一脸怒气才感觉自己的言语说的过重了,于是忙道歉道:“大和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 忘尘听罢却是没有原谅沈玉舒的意思只是怒盯着她半天,突然间眉目一松目光放的柔和许多道:“这不是你的错,是贫僧的错,贫僧已是出家人那些凡尘旧事本不该提!你好生歇息,贫僧已吩咐了寺中其他弟子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今夜子时贫僧带你去见你哥哥,之后贫僧与施主两不相欠!”说罢忘尘转身离去竟是不再多做停留。 沈玉舒懊悔的双手挠了挠头猛地躺下身,却用力过猛让自己身上的伤口都跟着一震瞬时疼遍全身,惹得她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儿用拳头砸了一下床板痛劲儿才有所缓和。沈玉舒想着忘尘盯着她的表情也是浑身的不自在,可是兴许是被折磨精疲力竭,她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夜色渐浓,星辰斑点,万佛寺里一片寂静。 忘尘站在禅房外的窗边听着屋里沈玉舒气息逐渐平稳,才又推门进去。他望着床上入睡的沈玉舒将一旁的被子拉开盖在她身上,又捋了捋她的头发轻声道:“舒儿,这一世终究错过。我不求来世能与你相知,只盼此世你能平安快乐。我会守着你,会看到你有一个好归宿之后再离开,那时我才能真正的放下。我们都要学会放手,学会成全。” 第6章 天脉剿匪盼相惜 沈玉舒回到房间自言自语的骂着忘尘,收拾自己的行李,越收拾越来气不禁破口大骂道:“我看大和尚是念经念歪了,连救人都不会了,什么出家人,我呸!就吓唬那些傻子去吧,我才不怕呢。有什么了不起,你不救我自己救!” 此时忘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一个人能有多大能耐,我刚才问过了,他们抓了包括孩子在内有六十五人,你一个人能救得了那么多人?” 沈玉舒一听放下手中的包袱双手叉腰背对着忘尘,“我不在乎,总之我不能让那些学堂里的孩子跟着受这份罪,那些孩子是无辜的,你想过那些孩子的父母有多焦急吗,你没孩子你体会不了那样的心情。” 忘尘走上前问道:“你有。”其实忘尘这一句话是肯定的,可是在沈玉舒听来就如这样一句话一样,我没孩子难道你有孩子不成。于是沈玉舒说道:“我是没有孩子,可是我哥哥有啊,将心比心都是爹娘的心头肉,爹娘怎么可能不着急呢。大和尚你不愿意救他们不愿意想办法我不拦着,可你也别拦着我!” 忘尘听着竟然笑出声来道:“不自量力!” 沈玉舒一听急了转身道:“我不自量力总比有些人见死不救的好!” 忘尘盯着沈玉舒的脸不由得捏着她的脸蛋扯着道:“我会救的,可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沈玉舒听忘尘这样说突然来了兴致道:“你肯了,你不是骗我的吧。你要是肯了,别说是一件事就是几千件几万件我都答应你。” 忘尘安慰道:“我没那么多的事情,只是请你不要透露我的身份也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我,尤其是到了京都之后谁问你你都不许说,就连你最亲近的人也不许。” 沈玉舒盯着忘尘看了许久道:“你不会是什么朝廷要犯隐藏在虚缘山上吧?” 忘尘啼笑道:“我若是要犯,此刻只要将你作为要挟就好了,何必费尽心思带你回京都。” 沈玉舒故作聪明道:“说不定你是想捞一笔大的,放长线钓大鱼呢。” 忘尘放开沈玉舒的脸道:“就算是,我也不会用你来做要挟,不过话说回来,你就那么相信我可以救得了他们?” 沈玉舒揉了揉自己的脸想了想道:“我不知道,可是我有一个直觉,只有你可以你有这个能力救他们,而且这种直觉很强烈。” 忘尘叹了口气向门外望了望道:“你别收拾包袱了,好好休息一会儿等你醒来,说不定我就有主意了。” 沈玉舒瞪着忘尘疑问道:“真的?” 忘尘也毫不示弱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舒儿?” “舒儿?”沈玉舒盯着忘尘的眼睛疑惑的问出声来。 忘尘脸色一沉道:“你好好休息。”也没等沈玉舒再说话便回自己房间去。 沈玉舒揉着自己的脸喃喃自语道:“舒儿,舒儿是谁啊。”可是想了半天却也毫无头绪,于是她只好将收好的包袱又打开伸了个懒腰回到床上睡觉去了。 八月夏季已过秋季却迟迟还未来,沈玉舒女扮男装躲在灌木丛中观察着前面的动静,一旁的忘尘手握长剑眼如鹰般盯着前方的一举一动。顺着忘尘盯着的地方望去,两个农夫装扮的人正弯着腰在地里找药草。 沈玉舒悄悄问一旁不做声的忘尘道:“大和尚,你这招管用吗,我们都这样两天了,可是一个人影都没见啊。” 忘尘道:“耐心点,对方也在查探情况。” 沈玉舒有些着急道:“你看王大哥和李大哥都装模作样的在这里挖草药两天了,你说那些绑匪一定会来劫走他们吗?” 忘尘道:“就算不劫走也会抢他们身上的钱财一类的东西。你看有动静了,你在他们身上放的药粉够用吗?” 沈玉舒道:“你放心,那些药粉够用的很。” 忘尘和沈玉舒不再说话紧紧盯着前方。果然王李二人后方的灌木丛中有了动静,不一会儿从树丛里跑出三个拿着刀穿着破烂的男子。其中一个不由分说将沈玉舒口中的王大哥打晕在地,又将一旁的李大哥捆绑起来。 那人又在王大哥身上搜了搜,拿出一些散碎银子和铜板有吐口唾沫道:“妈的,就这么点钱,老子以为是个肥仔呢。走!”说着其余二人押着李大哥便进了灌木丛不见了踪影。 忘尘跟沈玉舒此时才疾步到昏迷的王老六身边,沈玉舒查看了王老六的伤势道:“大和尚,我们还是把他带回城里去,他头上的伤需要用药草来止血。”忘尘点了点头将王老六背上肩头,带着沈玉舒回了天脉城。 城中万佛寺中早已聚集着许多百姓,见忘尘跟沈玉舒驮着王老六回来,大家便一拥而上帮忘尘将王老六扶了下来到一旁去上药了,忘尘见王老六没事便对大家说道:“大家放心,流匪已经上钩了,我们现在需要几个身手好的男子跟我一起出城去,还要带着一条狗。” 大家一听忙踊跃举手都愿意与忘尘同去救人,不一会儿便集结了近五十人的队伍。沈玉舒也叫嚷着要跟去,却一把被当日在客栈中遇到的夫人拦了下来道:“我的姑奶奶,那是男人们拼命的地方你一个女孩子可别去凑热闹。万一丢了性命或是被那帮流匪占了便宜怎么办。” 沈玉舒反驳道:“女子怎么了。” 沈玉舒刚想再说却被忘尘堵了嘴道:“刘夫人说的对,你还是别去了,你的药粉已经帮了我们很多忙,你不能再去冒险。” 沈玉舒叫喊道:“我刚才不是跟你去了也没什么事情啊,为什么现在我就不能去了。” 忘尘只好道:“玉兰儿,你别任性等到遇到危险我们是顾那些被绑的百姓还是顾你一个连刀都不会拿的女子!” 沈玉舒拉着忘尘空空的袖管儿喏声道:“大和尚!” 忘尘却用另一只手将袖管抽了出来转身道:“这事没商量,你在这呆着!”说罢,忘尘头也不回的带着一干人离开了万佛寺。 沈玉舒气的直跺脚道:“大和尚,说好带我去救人现在又说话不算话,我讨厌你!” 刘夫人在一旁劝道:“玉姑娘,忘尘师父也是为你好呢!” 沈玉舒看着忘尘远去的背影气的眼泪跟着流了出来,可如今却也没了办法只好在这里等消息。 沈玉舒放在王老六身上的不是一般的药粉而是可以在夜间辨别出踪迹的荧光粉,王老六身上的荧光粉不仅粘在衣服上银子上也有。就连被抓走的李家大哥身上也涂满了这种粉末,这种粉末提前还给几条看家的狗闻过,只要带着那几条狗够一定会在荧光粉薄弱或消失的地方辨别出准确的方位。 沈玉舒从傍晚直等到半夜一直没有消息,正站在寺院门口张望时,突然从西边踉踉跄跄跑来一个身影,沈玉舒忙叫醒一旁睡觉的刘夫人上前相看。 那男子衣裳带血气喘不已道:“快,快,流匪人数众多,我们扛不住了,快,快。”说着竟是气息越来越弱倒在了一旁。沈玉舒惊恐万分将那人交给刘夫人照料,自己便跑到知府衙门敲起了鸣冤鼓。 当初她跟着忘尘来求过这里的丞县,可是这丞县说什么都不肯帮他们,只说流匪如今早已销声匿迹了,是寻不到的。所以他们才会自己私下帮助这些城民。如今到关键时刻县衙却是连一个守卫都没有。 沈玉舒焦急万分,突然想到一招。于是她又跑到丞县家宅府邸门外,沿着墙壁爬了进去。可是这里廊腰缦回她在里面转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县官住在哪里。她只好冲进一间屋子只见里面装饰豪华,沈玉舒顺手拿起一旁桌上针线篮里的剪刀向床边走去。 沈玉舒解开床帘只见里面睡着一个年约二十的女子,女子生的极其美貌,可她却没有心思欣赏如此美人,她粗鲁的将这女子拽了起来用剪刀抵着女子的喉咙道:“带我去见县老爷!快!” 那女子此时才如梦初醒一般大叫起来。这一叫沈玉舒措手不及可为时已晚,瞬间有几个家丁打扮的人冲进房来。沈玉舒心想如今只好拿她做人质了,看起来她也算是个主子一类的人物,想必那县老爷还有几分忌惮。 于是她索性将该女子反手压在床上,对着家丁道:“把你们县老爷给我叫来,否则我就让她血溅当场!”家丁不敢有违连忙跑去找了县老爷。 果然,不一会儿沈玉舒便听到县老爷那歇斯底里的声音道:“谁这么大胆子,敢劫我的小乖乖,我的小乖乖啊!”说着人已经踏进了屋子。 沈玉舒骑在女子身上一手锢住女子的手一手拿着剪刀对着女子的脖颈,看着县老爷道:“大人,你可是想清楚了,要是答应了我,我就放了她,要是不答应我就在这里杀了她给那些在流匪手中死去的百姓陪葬!” 县老爷大叫道:“好你个玉兰儿,本官告诉你,你要是敢伤了我的小乖乖我要你好看!” 沈玉舒哈哈大笑道:“县老爷,我倒是要看看你要把我怎么好看,我现在就杀了你的小乖乖!”说着作势要一剪子刀捅下去,不料沈玉舒身下的女人却突然嚎啕大哭道:“老爷,你就这样看着她欺负我,老爷你就答应她,难道你不顾我的死活了吗,老爷!” 县老爷急的肥大的脸上冒出了一层汗扶住门框焦急道:“玉兰儿,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你别伤了我的小乖乖!” 沈玉舒一屁股坐在女子的腰上,女子疼痛不已却又不敢喊出声来怕她杀了她。沈玉舒把玩着剪刀对着县老爷道:“这就对了,你现在派兵去万佛寺带着在万佛寺小兄弟去将军冢旁的灌木丛里救人,要是死一个我就在你的小乖乖身上划一刀,要是死两个我就划两刀。要是死的多了,你的小乖乖就变成丑八怪了,你自己看着办!” 县老爷一听满口答应道:“玉姑娘,玉女侠,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我现在就派兵去,你可千万别划花了我的小乖乖啊!”说着留下两个家丁在此守候,带着其余的人派兵去了。 沈玉舒见门外没了声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对着身下女子道:“夫人对不住了,我也是没有办法,人命关天只能这样做那个肥猪才肯派兵救人,可我也没想到你尽然是他老婆真是巧了。”说着沈玉舒扯下自己的一段腰带将女子绑了起来。 那女子哭道:“我才不是他的老婆,他老婆凶得很,老爷就算疼我也很少来看我!” 沈玉舒将女子扶起坐在床边道:“原来你是他的小妾啊!” 那女子一听竟又哭了起来道:“什么小妾,我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了,他说他会对他老婆说纳我为妾,可是我进府都一年多了他给他老婆一直都黑不提白不提的,我真是命苦啊!” 沈玉舒见状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你还跟着他干嘛,还不如找户好人家嫁了呢!” 那女子抽泣道:“他虽然怕老婆可对我还是不错的。在这里好吃好喝的,总比在外面吃苦受罪的强,穷日子我过怕了我才不离开这里呢。” 沈玉舒了然,“原来你是为了他的钱财啊,可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当你是多么命苦的人看来也不过如此,那你还有什么好难过的。”那女子一时没了话语只好默默的坐在小声啜泣。 沈玉舒见状也不再说话,此时她心里还牵挂的忘尘他们一干人究竟遇上什么样的麻烦,那个肥头大耳的县太爷到底把兵派去了没有,她就这般担心着,不知过了多久,竟是天亮了。 沈玉舒看着一旁睡着的女人心想,这女人的心真大就不怕她趁她睡觉杀了她。沈玉舒想到这里忽然笑着摇了摇头,就在此时只听门外有人冲了进来。 来者竟是昨晚带人去抓流匪的忘尘,沈玉舒见到忘尘激动不已赶忙跑上前道:“大和尚,你回来了,你没事吧!” 沈玉舒见忘尘脸上有血忙举着手要擦,忘尘却退了一步笑道:“没事,还好丞县大人带兵前来,我们都获救了,没想到这帮流匪要一百多人,而且还带有兵器,多亏你了。” 沈玉舒也知自己下意识逾矩,忙尴尬的将手收回去,也不顾床上的女子,带着忘尘踏出房门道:“也没什么,还好那个肥县官说话算话肯带兵去帮你们。” 忘尘听罢将沈玉舒拉到一旁悄声道:“你也胆子太大了,竟然敢威胁县太爷。” 沈玉舒笑了笑道:“你们没事就好了!”她刚说完,只听身后一个声音道:“来人,把这个犯上作乱的玉兰儿给我抓起来!”沈玉舒回身瞧去,只见昨晚还畏畏缩缩的县老爷如今官袍加身已然变了一副模样,盛气凌人的站在院子里,身边站满了衙役,那些衙役正带着刀逼近她和忘尘。 忘尘见状忙护在沈玉舒身前道:“我看你们谁敢!” 县官讪笑道:“呦,这和尚好大的口气,别以为你救了几个人本官就奈何不了你了,来人把这动了凡心的和尚给我一起抓咯!” 沈玉舒从忘尘身后跨到前面道:“丞县大人,一切都是我一人的主意与大和尚无关,你放了他抓我就是。”说着向那些官兵走去。 忘尘一把拉住她道:“你疯了!” 沈玉舒笑着安慰道:“大和尚,谢谢你一路照顾我,有些事情是该我来承担的,要不是我任性你也不会去动心思救那些被绑的百姓,所以这牢狱之灾由我来承担就好。” 忘尘不肯松手,沈玉舒只好悄悄说道:“大和尚,你不是知道我哥哥是谁吗,不如你去找他啦,说不定他有办法救我出去呢,总比我俩都坐了牢要好,你说是吧!” 忘尘听罢还没反应过来沈玉舒便大声道:“丞县大人,我刚才已经说得清楚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放了这个大和尚我跟你走。” 丞县轻蔑一笑,道:“好好好,就怕你这无赖不肯认罪,来人带下去!”说罢上来两个士兵架着沈玉舒就去了县牢。 忘尘想追出去却被丞县拦了下来道:“忘尘师父,我劝你还是回寺庙里好好念经去吧,本官也不追究你私自救人的过错,只当你出家人慈悲为怀积善行德。只不过这个玉兰儿绑架本官妾室以作要挟,实有罪行,本官如今怀疑她还有其他命案在身,要严加查探。” 忘尘愠怒盯着矮胖的丞县,丞县见忘尘眼神犀利忙叫道:“来人,送忘尘师父出府!” 忘尘出了府,来到县衙大牢想要见见沈玉舒却又被官兵阻拦道:“大人说过不许探监!” 忘尘一时气愤提起训话的衙役就往墙上砸去,只是刚提起来,沈玉舒的话却犹然在耳。何苦在这里为难这些什么都不懂的衙役,还是先快马加鞭去京都找叶知秋,想必他们已经为了她的离开而发疯了。 忘尘回到万佛寺稍作了乔装又借了一匹马,连夜向京都赶去。 第8章 魂牵京都始梦华 1 沈玉舒一觉睡到接近子时,才疲惫的伸了一下懒腰清醒过来,不想扯痛了身上伤疤,她便隔着衣袖轻轻拍了拍胳膊和肩上的伤疤准备起身却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个黑影,惊了她一跳。 她在黑暗中辨别一会儿便揭开被子下床,懒懒道:“忘尘法师真是守时啊,这子时还没到就来了。” 忘尘点起油灯又将一件斗篷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才道:“夜里凉,你把这个披上。这个时间你大哥他们应该已经到天脉城了,你出了万佛寺去城东面的州府驿馆应该能找到他们。” 沈玉舒拿起斗篷披在身上,但觉斗篷里有一夹层,她用手一摸夹层里竟然还有东西,沈玉舒好奇的将东西拿出,原来是那县官的供状。她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道:“这个你还留着呢,放在我身上作什么用呢。” 忘尘严肃道:“这个东西虽然没什么用,可是若曹大人真的追究起来,你也可以拿这个吓唬吓唬他,我是个出家人留着这个没用。” 沈玉舒赞同的点了点头将东西卷好又放回夹层里。 忘尘见沈玉舒收拾停当便带着她出了万佛寺。 依旧是今日白天进来的那扇门,可忘尘却止步在门的里侧,沈玉舒有些不解道:“大和尚怎么不走了?” 忘尘捻着佛珠道:“阿弥陀佛,玉兰儿之后的路贫僧不能陪你走了,你沿着这条路向东走第二个路口左转不远处便能看见驿馆大门。” 沈玉舒来气道:“大和尚你不是说好送我回家的吗,怎么在这里就停下了,你这是说话不算话啊!” 忘尘道:“你这一去终究是红尘俗事,贫僧陪同恐诸多不便,既然你兄长已经来此,这条路上没有什么危险,你快去与你大哥会合回京都去吧。” 沈玉舒有些不自然道:“大和尚,你别开玩笑了,快些走吧要不该来不及了,有你在我大哥还不至于拿我怎么样,可是没你我大哥还不知道要怎么惩罚我!”说着上前准备去拉忘尘空着的衣袖。 但忘尘见沈玉舒靠近却退后一步道:“是你做错了事,你大哥骂你几句是应该的。贫僧还有寺中要事要去处理,就不在这里陪施主了。” 沈玉舒听着忘尘说的话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时忘尘早已转身离开。 沈玉舒失笑道:“这算什么啊,当初是你非要送我回来,现如今回来了却又这样对我,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大和尚。”她心中不痛快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忘尘躲在墙角昏暗的地方目送她离去,心中叹了一口气道:“舒儿,我会保护你的。” 沈玉舒按照忘尘所说的路径,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便来到了驿馆外,只见驿馆外围守卫严密一时不敢靠近。沈玉舒在远处思索道:“大哥平常出来就是这样的派头么,这不像他的性格啊,难道住在这里的不是我大哥?” 沈玉舒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大着胆子上前问一问,没想刚走到跟前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沈玉舒忙兴奋上前道:“乔大哥怎么在这里,是跟我大哥一起来的吗?” 乔二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向他奔跑过来的人影,一旁不明所以的侍卫忙要拔刀护在乔二身前却被乔二打发开来,乔二走上前借着灯笼的亮光看清来人的面孔,不由一惊道:“姑娘可算是回来了,这脸上怎么还挂彩了?” 沈玉舒忙掩面道:“一点小伤不算什么,我大哥呢怎么不见我大哥?” 乔二领着沈玉舒进了驿馆道:“叶大人跟主子还有慕容大人去了州府衙门,命我们在这里守卫。姑娘,不是在下说您,这一趟你可真是让叶大人跟主子快急疯了。” 沈玉舒听着愧疚道:“乔大哥实在对不住,当日不该拿雪莹来骗你。” 乔二脸红道:“也是我自己大意。” 沈玉舒笑道:“雪莹怎么没跟来?” 乔二一听脸一沉道:“她因护你不周被主子关了暗房,等找到你她才能解禁出来。” 沈玉舒一听心中更是愧疚不已道:“乔大哥带我去见我大哥和他吧,我自己的犯的错我自己承担不该连累雪莹。” 乔二一听二话不说便带着沈玉舒离开驿馆往州府衙门行去。 州府大牢外曹大人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只见一个修长健硕的身影在牢中检查了许久,突然转过身来用低沉的嗓音问道:“还不说实话,究竟是谁带她走的!” 曹大人忙磕了几个响头哭丧似的喊道:“下官冤枉啊,下官句句都是实话,衙役们也都瞧得清楚是绣叶公子,是绣叶公子啊!” 顾曦延听罢一掌将牢门拍个粉碎道:“还不说实话,你们究竟把她藏在什么地方了!说是不说!” 曹大人万万没想到顾曦延对绣叶公子的身份一清二楚,文灵轩五年前战死沙场尸骨无存,怎么可能在出现救人。这曹大人分明是在将责任往其他人身上推,只是拿一个死人做借口,未免也太阴损了些。 顾曦延越听越来气一脚踹翻跪在他面前的曹大人,拿起荣楠手里的刀便要砍上去。 叶知秋跟荣楠看在眼里忙上前阻拦,叶知秋急着小声道:“陛下息怒,就算是这狗官在推卸责任,找到舒儿之事为大!” 荣楠也劝道:“主子别动怒,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顾曦延听了才将刀还给荣楠,“回驿馆,把这个老东西给朕绑了吊起来直到他说出玉兰儿的下落,否则不许给他吃喝!”一旁的侍卫领命将哇哇乱叫的曹大人绑了起来吊在大牢的房梁上。 顾曦延定了定心神,心中却有些担忧起来,这些日子似乎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如当年练功走火入魔一般,莫不是被压制的魔性因光灵蛊毒又开始反噬?这个念头一冒出着实让他心中一惊。 当日颜风曾给自己把过脉,说只要控制的好,这蛊毒是会被压制的,可自从颜风死后,这蛊毒却是一日更胜一日的在自己体内猖狂,就连叶知秋和疯老头都无法根除。 一旁的叶知秋见顾曦延神色有异忙上前问道:“陛下,您可还好?” 顾曦延闭着眼长出了一口气,方才睁眼道:“回驿馆。”只听这三个字刚从顾曦延嘴里冒出来,却有一个兴奋的女声从门外叫道:“大哥,你们在哪儿!” 叶知秋一听忙跑出大牢,只见沈玉舒裹着斗篷一脸憔悴的站在院中,只有那一双眼睛明亮不已,扫过了自己一眼便奔上前拉着他的手道:“大哥。” 叶知秋见她无事,又想到当初的不辞而别骤然发怒道:“你还知道回来!” 沈玉舒一听本来兴奋的脸颊突然红了起来低头认错道:“大哥,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叶知秋无奈叹息,抬手捣了捣她的额头,道:“你要是再敢这样做小心我把你送回山里去!” 沈玉舒抬头吐了吐舌头笑着扯了扯叶知秋的衣襟道:“大哥才不会这么做呢。” 叶知秋有气道:“我会不会不一定,但是陛下他一定会!” 沈玉舒一听叶知秋提起顾曦延心中如小鹿乱撞一般忙摇晃着叶知秋的手道:“他也来啦,他在哪为什么我没见到他呢。” 叶知秋转身想指明顾曦延所在的方向却只见到空空的大牢门前一个人影都没有。 叶知秋叹了口气对这沈玉舒道:“你这次可真是把他惹怒了。回到驿馆我看你怎么跟他解释!” 沈玉舒有些心虚的委屈道:“是他先不理我的。” 叶知秋敲了一下沈玉舒的脑门道:“还乱说话,还不赶快回去!”说着拉着她便往驿馆走去。 沈玉舒一路上想了很多理由来给顾曦延解释,可是到了驿馆侍卫却不让她进顾曦延所住的房间,只说陛下已经就寝了若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沈玉舒失望不知该怎么办,叶知秋也只好从旁劝解道:“兰儿你还是先去休息吧,明日再来见他,他今日有些不舒服。” 沈玉舒一听双眼浸满眼泪道:“他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吧,是我不对是我错了,大哥你去求求他让我见见他吧!” 叶知秋叹了口气道:“你这丫头怎么这样死心眼,他既然不愿见你便是你在这里哭得昏天黑地他也不会见!” 沈玉舒闻言故意哭得更厉害声音也越发的大了起来,一旁的叶知秋见状脸上也挂不住了,就连给顾曦延守门的侍卫也不好意思起来。 叶知秋听得心里一阵烦躁道:“好了好了,怎么这一趟离家出走什么没学会却学会耍无赖了,平常疯老头给你扎针都不见你掉眼泪,你别再哭了,大哥求求你了!” 沈玉舒一听哭得更来劲道:“我不管,我不管!” 叶知秋听着也无可奈何不知该怎么办突然听到顾曦延房里传出他低沉而浑厚声音道:“哭什么,离家出走还有理了不成!” 沈玉舒一听这才住了嘴止住了哭声,心里却高兴道:“他终是肯跟我说话了!” 只见房门打开顾曦延穿着一件银灰色的袍子从房里走了出来,见她两行泪还挂在脸上心中一丝心疼,却沉着脸道:“你还有脸哭!我问你谁把你从牢里救出来的?” 沈玉舒一听心中有些慌乱哭声一下便停了,她曾答应过忘尘不说出他的事情不透露他身份,如今顾曦延一见她便问到她最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却是让她有些棘手,她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是一个我在路上遇到的朋友。” 顾曦延失笑道:“朋友?谁会有那么大本事冒着砍头的危险去劫狱!” 沈玉舒不敢直视顾曦延的眼睛,忙把头转向另一边道:“就是朋友而已,他救了我就走了,让我来驿馆找你们。” 顾曦延指着沈玉舒道:“看着我,说实话!” 沈玉舒更加不敢看顾曦延的眼神,退了一步道:“我困了,我去睡了!”说着便往她的住所走去,不想刚迈出一步却被顾曦延挡住了去路,顾曦延抓着沈玉舒的肩膀逼迫她直视着他。 一旁的叶知秋看在眼里却不敢发话相劝。 顾曦延的动作扯痛了她身上的伤疤,她疼的皱了皱眉眉,这一切没逃过顾曦延的双眼,他忙松开她将她的袖子撸上去,只见胳膊上长长短短的鞭子印不下数十个。顾曦延心中不忍道:“你这是怎么了?!” 沈玉舒忙抽出自己的胳膊将袖子放下来,噘着嘴道:“没怎么,不需要陛下为小女子操心,小女子如今累了要休息了,陛下请便吧!”沈玉舒说着跑进了自己的屋子将房门从里面拴上。这时与她才松了一口气心里盘算道:“还是得找个可信的理由把忘尘的事情搪塞过去。” 顾曦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叶知秋上前询问道:“陛下!” 顾曦延忙出手止住叶知秋的话道:“先把她身上的伤治好再说。其余的回京都慢慢查,还有把那个天脉城的县官给朕叫来!”叶知秋不敢怠慢忙躬身领命去了。 曹大人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他现在是明白为什么那个玉兰儿气焰如此嚣张,原来身后是这么一尊大佛,还是自己看走眼了。曹大人正心里思索如何让皇上开恩时,顾曦延却亲自审问起来道:“朕再问你一遍,救玉兰儿走的是谁?” 曹大人忙异常诚恳的回答道:“回避下,是一个蒙面的男子属下确实不知是何人啊!” 一旁叶知秋也问道:“你不知是何人,为何当时却告诉皇上是绣叶公子所为?” 曹大人一听连忙解释道:“皇上息怒啊,是属下身边的一个衙役,他曾经见过绣叶公子,所以告诉属下说救人的就是绣叶公子啊!” 叶知秋一听向坐在上方的顾曦延望去,顾曦延盯着跪在地上曹大人许久一言不发。随后站了起来走到曹大人身边冷声道:“朕再问你,玉兰儿身上的伤可是你打的?” 曹大人这一下急了忙磕了好几个响头道:“皇上恕罪啊,皇上恕罪,当时玉兰儿绑架奴才的小妾要挟奴才出兵围剿流匪,奴才也是见自己的小妾被俘一时气不过才让衙役们打了她,要是奴才知道玉兰儿是叶大人的远亲,奴才是绝不会打她的呀!”曹大人原本是想说,没想到玉兰儿跟皇上还有关系,只是这话可大可小他还是说与叶知秋的关系保险一些。 顾曦延一脚踹向曹大人的肩头,那一脚着实重直接将曹大人踹飞出去,随着门框飞在了院子里。顾曦延随后出来叶知秋也跟着出来,顾曦延指着地上打了几个滚口吐鲜血趴在地上起不来的曹大人道:“她做错事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她,谁给你的胆子!” 曹大人此时早已说不出话来,只是红着双眼强撑这身体跪倒不住的磕头。此时从一旁门里蹿出一个身影来到顾曦延跟叶知秋面前道:“曹大人打我是不对,可是你这样对待朝廷命官是不是也太残暴了,他做错了自有刑法等着他!” 说话的正是方才一直躲在屋子里不出来的沈玉舒,此时她听见顾曦延这里有响动便过来看看,没想竟是看到了曹大人如一个肉球一般被踢飞的一幕。沈玉舒生性善良见不得有人在她面前受苦,所以这才出言相劝。 没想顾曦延却动了怒道:“你为这样一个草包说话,也不怕脏了你的嘴,走开!朕自由办法收拾他!” 顾曦延说着从沈玉舒身边走过,没想沈玉舒一把抓住顾曦延的胳膊道:“曦延,算我求你别这样好吗?他打我是他不对,可是你不能因此加上一个暴君的罪名,那样就不是你的罪过而是我,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请你替我想想,当然如果你心里是有我的话。” 第7章 一言难平终是欺 2 微风沿着少华宫敞开的大门吹了进来,吹动了顾曦延玉冠之上的金色发带,也吹动了武玢儿额前坠着的珍珠流苏。 一时间房间中所有人竟是都忘记了呼吸。 武玢儿不禁眼中含泪,缓缓跪在地上,卑微道:“陛下教训的是,臣妾这就回宫将那些进贡来的东西都还回去,或是变卖折算成白银上缴国库。” 顾曦延看着武玢儿故作卑微的模样,心中莫名解气,不禁摆了摆手道:“算了,皇贵妃挑两件喜欢的留下,剩下的上缴国库充作军饷!” 武玢儿忙点头称是,之后便是一阵沉默,顾曦延见小朗挑了淡蓝色的棉袍,便摸着小朗圆滚滚的脑袋道:“冬衣挑好了,朕这就回御书房去,洛儿,先生的功课你可千万别偷懒,等做好了朕要查。”小朗兴奋的点了点头。 顾曦延转身又对一旁低头不语的武玢儿道:“夜深了,皇贵妃还是回宫吧,别打扰皇子念书!” 武玢儿听罢看着一旁兀自沉浸在新衣服喜悦中的孩子,却也只能硬生生的将思子之情忍了下去,她不敢违拗顾曦延的旨意,只能等待,等到顾洛执掌天下的那一天,于是她服了服身便离去了。 顾曦延看着武玢儿略显落寞的背影,忽然想起沈玉舒当日母子诀别的场景,不由叹了口气,若不是武玢儿心狠手辣用自己孩子性命做局,他又怎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不论是小朗还是顾洛,都是他的孩子,就算武玢儿再不是,他也从未想过迁怒一个无知孩童。用自己孩子的性命去换那个遥不可及的未来。 沈玉舒已忘记前尘往事,可他没有忘,他会为她一笔笔逃回来。 顾曦延想起沈玉舒宛如月牙的笑脸,和脸颊上这些年时常挂着的笑容和酒窝,转身看着开始听话整理书本的小朗,嘴角不由浮上一层欣慰的笑容,至少现在他把他们的孩子教的很好,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顾曦延正出神的看着孩子,常盛却一路奔来擦着汗对他小生道:“皇上,皇上,有信儿了有信儿了!”顾曦延听罢忙带着常盛来到偏僻一点地方问道:“可是她?” 常盛点了点头道:“回禀皇上,有人去叶太医府上报了信儿,说是沈姑娘在天脉城的大牢里!” 顾曦延这一惊着实不小忙抓着常盛的衣领道:“你说的可是真的,通信儿的人在哪?” 常盛道:“具体的奴才也不知道,叶大人如今正候在御书房!” 顾曦延听罢忙迈开步子向御书房行去常盛也紧随其后,两人走得匆忙却不知身后不远处一个身影一闪而过进了小朗的房间。 叶知秋从得知消息直到现在心里都是惴惴不安,来到御书房门口仍是担忧只怕消息有假。不一会儿只见顾曦延匆匆赶来忙跪身行礼,却一把被顾曦延拎了起来他抓着叶知秋问道:“消息是真是假!” 叶知秋忙答道:“来人说是真的,属下已派人去查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顾曦延松了口气道:“是谁带的消息?” 叶知秋道:“是净园寺的一个小和尚,他说他在天脉城化缘时见到一个左脸有疤的女子被当做流匪抓进了大牢,那女子在进去之前告诉他让他来京都找我,说我是那女子的哥哥。” 顾曦延思索片刻道:“既然如此我们先等消息若是真的再去救,这天脉城何时有了流匪,为何当地知府没有任何通报奏报?” 叶知秋回答道:“这些年天脉城外一直都有一些匪贼出没,只是规模不大,这一年多才聚集在一起,倒是成了气候。” 顾曦延点了点头道:“派人下去好好查看一下。今日你先留在宫中,明日还有事要商量。常盛,带叶大人去碧月阁!” 常盛领命带着叶知秋离开,顾曦延闭眼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以为是常盛回命而来便也没睁开眼道:“你是机灵了,这么快就将叶知秋安顿好了!” 可是出声的却是一个女子,“陛下原来将叶大人安顿在了宫里,莫不是有了大事不成!” 顾曦延猛地一睁眼看着来人道:“谁准你来这里的,回宫去!” 那女子道:“回宫?我为什么要回去?哦,臣妾明白了,皇上又想将臣妾关在那四方的宫里了,是吗!?就像关着其他来的回真人一样!” 顾曦延一掌拍向龙椅怒吼道:“丽妃,朕对你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来人带丽妃回宫,不得朕的口谕不准让她踏出宫门半步!”只见书房门口涌进四个带刀侍卫,左右架着丽妃便向门外走去。 丽妃一边走一边喊道:“顾曦延,我的哥哥在天上看着你呢,你们杀了他,他也不会让你们好过!顾曦延我会报复你,你别以为你把我关起来就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顾曦延你会遭报应的!” 顾曦延虚弱的向龙椅上一靠心中怒道:“没想到这么多年,阿丽娜还是一如既往的认为自己的哥哥是一个好人。” 原来当年鄂里克死亡的消息传到回真不久,又传来乌林娜自杀的消息。只是来传消息的柔然人将一切的罪过都怪罪在了顾曦延的身上。 见风使舵的回真大臣没有多久便分为两派,一派主张与陈国议和,另一派却主张与西柔联合待到将来时机成熟之时给陈国致命一击。不料在这样四分五裂的回真国中,那些把希望寄托于陈国的回真大臣,将鄂里克和乌林娜的妹妹阿丽娜以捆绑的方式送来陈国和亲以示友好。 顾曦延本不愿和亲,只是如此便可顺利掌握一部分回真的势力。顾曦延只好答应下来。和亲礼的当夜阿丽娜便悬梁自尽,是宫人们发现的早被救了下来。在那之后,他便命人将阿丽娜看管起来,没有他的命令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阿丽娜由始至终都认为是顾曦延害死了自己的姐姐和哥哥,如今还要自己嫁给他无异于逼她去死。 可是就连自己上吊顾曦延却是没有来看过她一眼,那时她才明白她不过是一个筹码,一个可以控制回真的筹码。自此阿丽娜曾经心中对顾曦延的敬仰崇拜便荡然无存,她只想杀掉顾曦延替自己的哥哥报仇。 可是几次三番都没有成功而是被付了双手双脚关在自己的屋子里整整半年。后来她便学乖了,她假意顺从,这才换取了一定程度上的自由。 可是她杀顾曦延的心思却从未断过,正如今日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趁宫人们不注意溜到御书房准备行刺却还是没有成功。 阿丽娜被锁在月华宫中不得出去,气的将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部砸碎在地,可是除了伺候她的小丫鬟以外没有一个人在意她。阿丽娜见状心中油然而生一抹孤独,望着透进窗缝里的月色难过的哭了起来。 自从哥哥姐姐死后,没有人会在意她的安危死活。就连那些她平常称之为叔叔伯伯的人,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都要将她绑来陈国,离乡背井。 侍卫和丫鬟们见丽妃不再砸东西,便也悄声的退出房门留阿丽娜一人在趴在妆台边哭泣。 夜深,阿丽娜房里突然多了一个身影,那人急速将蜡烛吹灭后站在阿丽娜面前。借着屋外的光线只见此人身着太监的宫衣眼神却透露着些许邪恶与贪婪。 阿丽娜见此人后,却是淡定的擦干眼泪道:“你来做什么,就不怕我告发你!” 那人笑着坐到阿丽娜身边,用手轻轻托起阿丽娜的下巴道:“多漂亮的一个美人,却在这里受苦,真是可惜啊可惜!” 阿丽娜甩过头道:“有什么话就说!” 那人干笑了几声道:“今日多好的机会你却非要跟他说那么多的废话,失了先机!” 阿丽娜气道:“我就是要告诉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那人叹道:“真是可惜,好不容不用被关在这四方天中,如今又是回到原点,你说我当初费尽那么多心思让你获得自由有什么用,还不如让你自生自灭的好!” 阿丽娜不语,借着射进屋子里的月光对着镜子道:“可惜了,我没有按照你的要求来做。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那人走到阿丽娜身后双手放在阿丽娜的肩上望着镜中的影像,“只有你能帮我做这一件事,我可以再帮你一次可是你要答应我不许像今天这样胡来,等到事情成了,我许你一生荣华可好?” 阿丽娜失笑道:“一个刚解了禁足无权无势的王爷,能有什么能力给我一生荣华?” 顾曦明放开阿丽娜的肩笑了几声,“有何不可,我二哥他虽然心狠但是对我这个弟弟他心存愧疚。”突然他掐上阿丽娜的喉咙,嘴唇挨着阿丽娜的耳朵轻声道:“别忘了,他的皇位是从我手里抢去的,我从他手里将皇位拿回来也是理所应当。” 阿丽娜有一丝不安道:“你放开我,那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与我何干!” 顾曦明闻言松开手轻抚阿丽娜的脸庞道:“本王说了,只要你听我的按照我说的做,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 阿丽娜有些不信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顾曦明看着镜子咧嘴笑了笑道:“你可记得当年在回真帮你治好哑病的人?” 阿丽娜突然回身望着顾曦明道:“舒姐姐?她不是已经死了吗,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顾曦明冷笑道:“死?若是真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可是顾曦延是不会让他心爱的女人就这样死的。” 阿丽娜问道:“怎么回事?” 顾曦明伸手放在阿丽娜温软的唇上抚摸一会儿才道:“你的舒姐姐就快回来了,到时候便是你我翻身的机会!在这之前你要做的只有四个字!” 阿丽娜好奇的望着顾曦明,顾曦明突然抱起阿丽娜走到床边将她放在床上看了阿丽娜半天道:“无欲无求!”说罢便吻了下去。 天脉城州府大牢之中,沈玉舒正拿着一个碎了一半儿的碗喝着早已酸涩的茶水。那个肥头大耳的县官就坐在牢门外的审讯椅子上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如此悠闲不由得心中来气道:“好你个玉兰儿见到本官非但不行礼还如此放肆,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沈玉舒放下碗擦了擦嘴道:“曹大人何须发这么大的火呢,我不是已经被你抓进牢里了么。” 那曹县官拍了一则本官对你就不客气了!” 沈玉舒歪着头看着一脸横肉的曹大人道:“画押,凭什么?就凭我抓了你的小老婆逼你出兵救人吗?那我倒要好好想想着供词之上该怎么写!” 曹大人气急指着沈玉舒骂道:“你个泼妇,来人把她给我拉出来鞭刑伺候!” 沈玉舒一脚踢翻面前桌案道:“你个狗官好赖不分,让你救人你偏诸多阻拦,莫不是你早与城外流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否则我在这大牢十日间不见审讯一个匪贼却偏偏来审讯我!” 第8章 魂牵京都始梦华 2 顾曦延停住脚步回头望了一眼眼含热泪央求自己的沈玉舒,眉目流转,终是叹了口气道:“这次朕就饶了他,不过这个县丞不用他当了,朕回京后另有人选!” 地上的曹大人一听皇帝饶了自己性命忙感激涕零道:“多谢皇上!”只是话还没有说完人便昏死过去,一旁识相的守卫赶忙将昏死过去的曹大人拖了出去。 沈玉舒一展笑颜道:“曦延,谢谢你肯听我的,我保证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烦你了。哥,麻烦你还是派人送我回积越山吧,我觉得还是那里适合我,我以后都不出山了。”说着沈玉舒松开了顾曦延的胳膊,走到叶知秋的身边。 叶知秋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沉默的顾曦延,却也如释重负道:“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平安估计是舍不得你了。” 沈玉舒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强行又挤出一个笑脸道:“没事,如果平安想我了你送他来烟雨楼啊,我出不去了还不许他来吗?” 叶知秋无言拍了拍沈玉舒的肩给她递了个眼色,便把周围的守卫全部带到院子外面。 突然之间院子里除了碎了一地的木屑以外只剩下沈玉舒跟一旁盯着自己的顾曦延。 暮秋的风穿过厅堂,卷起沈玉舒和顾曦延的衣角,像是一种默契的开始,给了他们一道缓缓穿过心头的暖流。 沈玉舒见顾曦延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故作轻松道:“好了,曦延如今这里只剩下我们了,有些话我也可以跟你大大方方的说。” 顾曦延见沈玉舒的表情心中却如被人拿刀割了一下,不见血却生疼生疼。 沈玉舒见顾曦延没有反应以为他还是会对自己如以前一样,便大着胆子道:“我知道这几年你对我的好,可能是我读的书见得世面少,所以这种好当做了男女之情,让你困扰了这么久。现在我走遍大半个陈国也看了许多人文风貌,我也明白了自己的纠结。对不起曦延,是我自作多情,我想你也许只是像照顾妹妹那样照顾我罢了,教我读书写字写诗作画只不过是你对于一个病人的宽容。回到京都我不会再打扰你,你是皇帝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我配不上你,以前都是我一厢情愿痴心妄想,你别介意我以后不会了。”沈玉舒说着泪水早已晕满了整个脸颊。 顾曦延听着沈玉舒的话,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心疼的捧起她的脸为她擦着眼泪。沈玉舒见状突然愣住,顾曦延这五年在自己身边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态,从来没有见过他为什么事情操过心,可是如今她却在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种失而复得的高兴和满足。 沈玉舒一时愣在当场,顾曦延却是慢慢将她揽在怀中一点一点收缩着自己的怀抱将唇搭在她的耳边含泪深情道:“对不起。” 沈玉舒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顾曦延放开沈玉舒,抬手托起她的下巴,眼中透着坚定道:“我不会再放你走了,哪怕将来你会恨我会杀了我,我也不会放你走了!” 沈玉舒听着顾曦延这样说,眼神由喜转悲一把推开顾曦延道:“顾曦延,你这算什么,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不需要你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哄我开心!” 顾曦延却不容分说的上前拥住她道:“妍妍!” 沈玉舒听着顾曦延有些失声的话语停下的挣扎的动作,抬头望向他。顾曦延此时早已卸下周身作为天子的气势。她突然便觉得这么多年来,他是真的在乎她的,只是她不明白这么多年他为何一直对自己若即若离,于是她一把抱住顾曦延道:“曦延,为什么你到现在才明白我对你的爱,为什么要我等这么长的时间,你知不知道我都已经快绝望了,我以为你真的不在乎我,不爱我。” 顾曦延温柔一笑抱着沈玉舒,抵着她的额头,“是我的错,我不该自私的觉得什么都是为你好,反而忽略了你所有的感受,我不会再让你离开。妍妍,我爱你!” 也许只有当着什么都不记得的沈玉舒的面,顾曦延才会这样勇敢的说出自己的爱,只是这一句“我爱你”里包含着太多太多的愧疚与歉意,如今的沈玉舒却是一句都听不出来罢了。 沈玉舒心中大恸,激动的靠在顾曦延宽大的臂弯里望着他的缱绻目光,可仍有些不信的试探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顾曦延望着她期盼的目光,终是卸下了所有包袱,用力的点了点头,时光短暂,他不想再继续蹉跎了他们之间可能相守的岁月,哪怕不过一场镜花水月,他这一次也想抓牢她,学着去用正确的方式爱她。 沈玉舒不可置信的揽上他的脖颈,望着他一脸甜蜜道:“曦延,你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快五年了,我也爱你!” 顾曦延微微松开她,她也抬头望着他。她从未见过他的眼神里有如此深邃的光彩,她被吸引住了,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是他们本该就这样一直相拥着相望着一样。 突然沈玉舒眼神一变惊喜的摇晃着抱着自己的顾曦延道:“曦延你看,下雪了!” 顾曦延随之向天空望去,也释然道:“是啊,我们该回家了!” 沈玉舒听着望着顾曦延道:“家?” 顾曦延刮了一下沈玉舒的小鼻子,宠溺道:“对,我们的家!” 第二日一早天脉城里铺上了薄薄一层霜,沈玉舒紧了紧身上的棉披风哈了一口气,兴奋的走出了驿馆的大门径直向不远的万佛寺行去。 万佛寺此时早课还未结束,有些上香的香客们便跪在地上跟着做早课的和尚们一起念着经。沈玉舒在大殿外向里搜寻了好久也没有见到忘尘的身影,只听一旁的乔二说道:“姑娘若是上香还是请耐心等会儿吧,擅自打断僧侣的早课是不好的。” 沈玉舒无暇顾及一旁儿乔二随口道:“我哪是上香啊,我找人!”沈玉舒说罢言语一滞心知话说错了,忙转身看着乔二解释道:“对不起啊乔大哥,我就是瞎转悠转悠,反正明日一早出发,我呆在驿馆里也没事做,大哥和慕容将军还有曦延像是有忙不完的事情,我一个人闷都要闷死了,你说要是雪莹在这里我还能有个人说话,可是雪莹不在你就让我随便看看嘛!” 乔二没想到如今沈玉舒的嘴皮子这么利索,他只是说了一句话如今她却是拿了好几句话来噎他,他本就是话少之人如今更是无话可答只能道:“那属下在万佛寺外等您,姑娘要是有什么事大声喊我便是。”沈玉舒一听忙开心的打发乔二离开。 沈玉舒见乔二去的远了,便又转身趴在门框上盯着里面的光头僧侣一个一个辨认。就在沈玉舒专心数着和尚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阿弥陀佛,施主,有人请您去后院一叙。” 沈玉舒见那小孩是个光头小沙弥,以为是忘尘派他前来相告,想也没想跟着这个小沙弥便向后院行去。 沈玉舒一路来到后院,只见在前方带路的小沙弥却突然转了个弯不见了。沈玉舒这时才觉出事有蹊跷,那小沙弥一路行来并没有告诉自己,要见自己的究竟是谁,她想及此处忙回身往前殿赶去,不想一个身影却挡住了去路。 沈玉舒退后一步认清来人面容,此人面目陌生应是没有见过,不过穿着得体一看便知家境殷实。 沈玉舒警惕的又退了一步道:“你是谁?” 那人却有些不可思议道:“姐姐竟然连我都不认得了?” 沈玉舒怀疑道:“我应该认得你吗?” 那人低头笑了几声抬头盯着沈玉舒眼神里透着些许神秘道:“真是造化弄人啊,姐姐竟然真的将前尘往事都一并望了,连我这个你最亲的人都忘记了。” 沈玉舒有些不确定道:“你究竟是谁,什么叫做你是我最亲近的人?” 那人围着沈玉舒转圈道:“姐姐,我是你的表弟啊,应该说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你过去是谁的人了。要不是今日有这样的机缘,弟弟我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能跟姐姐见上一面呢。” 直觉让沈玉舒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泛起一阵一阵的厌恶,她根本不相信此人所说的任何一句话,“我若是想知道我的过去,我大可以找我哥哥还有知道我过去的人说,凭什么要找你,你说你是我弟弟,我就得信你吗?” 那人停下脚步,假作若有所思状道:“你说的也对,不过你不信也罢信也罢,我们是表姐弟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就像你我的出生一样。这么久了姐姐就不好奇你身边为什么没有父母,你过去究竟出生在怎样的家庭里吗?” 沈玉舒听着那极其诱惑的话语不禁问出来:“我出生在怎样的家里?” 那人突然挨近沈玉舒,悄悄说道:“你的父亲和亲哥哥姐姐都是被先皇害死的,而你如今却要成为你仇人的儿媳,真真是天意弄人啊!” 沈玉舒一听转身指着来人怒吼道:“你胡说什么!” 那人哈哈哈的笑了几声道:“你不信我说的,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若是哪一天想知道了来这里找我啊,我的好姐姐!”说着将一个纸条塞进沈玉舒的手里,此时前殿传来早课结束的钟声,那人一听之下不再多说转身进了后院消失不见。 沈玉舒一时没有缓过神愣在当场,直到有人在她身边躬身行礼阿弥陀佛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赶忙抓着一个经过自己身边的僧人问道:“请问忘尘师父还在吗?” 那僧人淡淡的道:“忘尘师父昨日已经离开万佛寺不知去向了,施主若是想找忘尘师父可以在这里多等几日,说不定过几日忘尘师父就回来了。” 沈玉舒无奈道:“不是说他是你们这的挂单僧人,怎么他去哪里了你们都不知道。”只是那僧侣说来说去都是一句“阿弥陀佛”,沈玉舒见那僧人如此也没了精神,跺了跺有些冻僵的脚便回到前殿叫上乔二回了驿馆。 沈玉舒一路上胸口都有些堵得慌,莫名的被一个称作是自己表弟的人说了一通没头没尾的话,如今真是干什么都没了心思。尤其是他所说的,自己的父母是被先皇所杀,这事情究竟是真是假。这个疑问惹的沈玉舒脑袋里一团浆糊,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便只好假称自己身体不适早早睡下。 翌日清晨,顾曦延一行人带着沈玉舒便开启了回京都的路途,一路上沈玉舒独自坐在马车中心思凝重,一旁骑马并随的叶知秋和顾曦延看在眼里相互递了个眼色并没有问出口。 他们知道,如今的沈玉舒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性格还是与原来相似,有些事情总是压在心里不肯说出口,若是这时相问只怕也问不出什么,只有等她自己想明白了,愿意说了,再问不迟。 且顾曦延和叶知秋都知道沈玉舒此次出走后性情有了很大的变化,不再像当初那样害怕一切事物,反而成了一个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大家更担心长此以往不知道她还会惹出什么事情,所以一路上大家并没有多做停留到了京都。 沈玉舒按照叶知秋的要求蒙着面纱进了叶府,随后便被看管在自己所居住的玉兰阁中。按照叶知秋的意思这便是离家出走的惩罚——禁足。沈玉舒如今倒也听话,乖乖的安顿了下来,不吵不闹。 不过好在叶知秋也并不是真的让她禁足,毕竟他们更加担心的是她的情绪和身体,所以不过关了她三日便由着她去了。 这日傍晚沈玉舒正百无聊赖的在宅子里散步,行至外墙边她正看着几株枯萎的爬山虎发呆,不曾想墙外却传来一阵阵哭泣声,若有似无。沈玉舒心中担忧,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盯着她的烟雨楼暗卫,吩咐道:“劳烦能将我的幕篱取来吗?” 那人闻声点了点头便去取了幕篱。 沈玉舒戴上幕篱,便轻轻打开了距离围墙最近的一处偏门想要出去,不想侍卫一把拦住她道:“姑娘,叶大人有令不得他允许你不能出宅子半步。” 沈玉舒气馁道:“我就出去看看,大不了你陪着我好了,就在墙边,你难道没听到哭泣声吗?” 侍卫犹豫,沈玉舒却已开了门径自出了宅子。 果然,沈玉舒在墙角边发现了一个人。 沈玉舒有些担心又有些好奇,守卫森严的叶府四周什么时候竟然能有不速之客光顾,于是大着胆子向前查探,只见一个小姑娘正躲在一座架子车旁哭着收拾地上堆积的枯叶,她心中已有了答案便上前问道,“小丫头,你为什么躲在这里哭?”。 那女孩儿闻声一怔瞪着大眼睛望着沈玉舒,沈玉舒也瞪着大眼睛望着她。 沈玉舒看着泪眼汪汪的小女孩儿忽而一笑,掀开了幕篱一角露出真容,道:“真的是你啊?” 小姑娘擦了把眼泪,冲着沈玉舒磕了个头,“见过贵人!” 沈玉舒疑惑,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暗卫,转身又问道:“你一个人为什么在这里哭,是在除不洁司挨骂了吗?” 小女孩儿一边擦眼泪一边道:“我找不到我爹爹了。” 沈玉舒心头一软,问道:“怎么回事啊?” 小女孩儿一边啜泣,一边道:“我爹爹原本在码头帮工,给内城的官宦人家送货品,前不久出了错,所以他们把我爹关起来了,我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他们说我爹爹来了叶家,所以这段日子我一直都在这里想要找我爹爹,但是没有任何消息,所以我才哭的。是不是我惊扰到贵人了?” 沈玉舒挥了挥手道:“没事的,你爹爹帮忙拉什么货怎么会被关起来呢,你确定他是进了叶宅?” 月亮叹了口气点点头,委屈道:“我爹自从进了叶府就没有出来过,所有人都告诉我是叶大人怪我爹爹把货物弄坏了,所以不让我爹爹出去。” 沈玉舒不信道:“我大哥不是那样的人,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了,等我大哥来了我帮你问问!” 月亮一听有些奇怪道:“你大哥……你大哥不会是叶院首吧!” 沈玉舒得意道:“那是自然!” 月亮一听更加奇怪,上下打量了一下沈玉舒道:“那就奇怪了,你大哥姓叶,为什么你姓玉啊?” 沈玉舒一听突然一怔,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当年玉兰儿这个名字是她有记忆以来为顾曦延所取,可自己究竟叫什么却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此时月亮突然发问却是将自己给问住了。沈玉舒双手撑着脑袋想了半天道:“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情很重要吗?” 第7章 一言难平终是欺 3 曹大人指着一旁不敢动弹的衙役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将她给我绑上,堵上她的嘴!” 沈玉舒大笑一声,“曹大人,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心事!你贵为一方县官竟与匪贼内外勾结狼狈为奸图谋私利,至百姓生死于不顾,我倒要看看你到了皇上那里如何交代!”沈玉舒说着却是被两个衙役从牢里揪出来绑在行刑的架子上。 曹大人气急从一旁的刑具架上拿起鞭子就抽了下去,一鞭子沈玉舒脖子上便留下一道鲜红的血印,沈玉舒倒吸一口凉气骂道:“曹狗官,你这样屈打成招定会有人来收拾你,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画那个什么骗人的押!” 曹大人越听越气,鞭子也是毫不留情的抽了下去。没几下原本还有力气骂人的沈玉舒便没了声音,曹大人见她昏死过去忙命人用盐水将她泼醒。 沈玉舒只觉的伤口上有什么东西径自钻进了血液,啃咬着她每一寸肌肤让她无法忍受这种痛感,她没想到这个狗县官竟是如此狠毒,为了报私仇瞎编了一通无须有得罪名让她画押认罪,她抵死不从却惹来这一身鞭伤。她见状也不管不顾的将能骂的话全都骂了出来,直到自己没了体力,同时身上也早已是体无完肤。 曹大人见沈玉舒身上已被鞭子抽的不成样子,将鞭子扔到一边活动了活动方才用鞭子的那只手对着她道:“老子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说着挥了挥手让衙役将沈玉舒解了下来。 不想就在此时,守门的两个衙役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大人不好了有人劫狱!”曹大人一听傻了眼忙问道:“可看清是什么人劫狱?” 那两名衙役摇了摇头道:“来人蒙着面属下看不清!” 曹大人忙躲在一旁道:“多叫几个人去对付他一定给本官抓活的!”话音未落,只见一个黑影冲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倒了曹县官身边的衙役包括架着沈玉舒的那两个衙役。 曹大人见状发抖道:“来着何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劫狱!” 那人带着银色的面具将沈玉舒一把抱在怀里道:“酷刑之下多冤狱,你也配做一方父母官!” 曹大人吓得跪倒在地道:“大侠饶命啊,小人只是秉公办理啊!”说着颤抖将供状递到那人面前。那人也不接只是随便扫了一眼便一脚将供状踢成两半,吓得曹大人趴在地上不住求饶。 只见那人将受伤的沈玉舒平稳的扶在一旁坐下后一个箭步跨到曹大人面前道:“你想要供状我来帮你!”说着一把提起曹大人来到桌案前将曹大人的右手放在桌案上道:“我说你写,否则砍了你的右手废了你的眼睛!” 曹大人颤抖着肥硕的身躯,不敢违拗生怕小命不保,满口答应。不一会儿那人拿着曹大人写好的供状道:“你若是敢跟上来,这篇供状便会出现在它该出现的地方,别忘了上面不但有你的名字还有你的画押!” 曹大人弓着腰低着头不住的擦着冷汗点头哈腰道:“大侠英明,大侠英明!”只是当曹大人抬起身来时那人与沈玉舒早已没了踪影。 此时曹大人才解气一般的踢着地上受伤的衙役道:“没用的东西!” 地上的衙役呻吟了几声道:“大人息怒啊,谁能斗得过江湖上的绣叶公子啊!” 曹大人一听俯下身抓起方才回话的衙役道:“你刚才说什么,再给本官再说一遍!” 那人不敢抗命忍着疼痛道:“他可是江湖上有名的侠盗绣叶公子专门劫富济贫的,大人难道不知道?” 曹大人吼道:“绣叶公子早在多年前便没了踪迹怎么会来这里救这杀千刀的玉兰儿!” 衙役道:“属下也不知啊,只是那人的装扮与绣叶公子如出一辙,若不是属下早年前曾在京都听家人讲述过绣叶公子的事迹,属下也不敢确定那就是绣叶公子啊!” 曹大人听罢一把将衙役摔在一边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难不成真是多年不见的绣叶公子,本官这次可是逮着机会了!” 沈玉舒虚弱的趴在黑衣人背上感觉身体随之一下一下的晃动着,忙睁眼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只听那人道:“别说话马上到了。” 沈玉舒听罢抬眼瞧去,忙抓着那人的肩膀道:“你带我来万佛寺做什么而且还走得是送果菜的后门?” 那人也不回答直到进了寺院兜兜转转来到一间禅房之中才将她放在床上,这才将面具摘去。 沈玉舒大吃一惊道:“大和尚,怎么会是你?” 忘尘将面具放在一旁道:“怎么不会是我,若不是我赶来还不知道你要被鞭子抽成什么样子,你怎么就不懂得忍忍呢,非要惹怒那个县官!” 沈玉舒虚弱的道:“我就是不服气,为什么这样的人也能做官!” 忘尘解下身上黑色布袍露出里面洁白的袈裟道:“你就是嘴硬!” 沈玉舒却像是见了什么怪物似得盯着忘尘的左袖管道:“你的左臂又长出来了!” 忘尘见沈玉舒好奇笑了一下将左袖筒里的棉布扯了出来道:“总不能让他们认出是我救了你!” 沈玉舒也跟着笑了起来道:“大和尚你这一招真损!”可是没笑几声却扯开了凝固的血痂让她喊起痛起来。 忘尘忙走上前关切道:“舒儿你没事吧?”眼神之中满是关切,让沈玉舒望着有些出神的问却忽略了他方才唤她的名字,道:“我没事,那个狗官也没多大力气,看着吃的肥头大耳的,其实也就是个草包!” 忘尘稍放了心,忙从怀中拿出金疮药道:“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你赶快抹在伤口上免得留下疤。我去给你打点水来,这里有干净的衣物你先换上。”说着将药放在沈玉舒手中转身离去。 沈玉舒望着忘尘的背影有些熟悉的感觉却又陌生,而后又看了看手里的金疮药苦笑道:“这个大和尚,我虽说伤的不重可是抬手还是很疼的,就放个药在这里我一个人怎么抹啊!” 沈玉舒不由摇了摇头,将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脱了下来,只是衣服的碎屑有的已经与血痂凝在一起,每往下脱一点便扯的伤口生疼。 沈玉舒正一点一点小心的脱着衣服不想忘尘却打水回来,忘尘见她正在更衣不好进去,忙转头想离开,可是眼神却停留在了她背上那道足有一尺长的刀疤上。当年战场上的情形便赫然浮现在了眼前,鄂里克那一刀不单砍在她身上,也砍在了他的心里。这么多年,他做梦时还会梦到那鲜血淋漓的场景。 忘尘的手紧握着手中的铜盆发出咯咯的响声,沈玉舒听到门外的声音忙道:“大和尚你快来帮我,后面有几处伤口我胳膊疼够不到!” 忘尘听罢低着头进了门,将水盆放在床边的案几上,接过沈玉舒递过来的金疮药道:“你我男女有别,我去找个寺院里帮忙的婶子来帮你抹。” 沈玉舒忙道:“费那么大劲做什么,你们出家人不是四大皆空的吗,帮我涂个药也这么多讲究,我看你跟莫一是一样,还是别念经了早些还俗吧!” 忘尘听罢只好坐在床边用手挖了一点药膏涂在沈玉舒的肩胛上,药劲儿上来她痛的倒吸了一口气。 忘尘忙停手关切道:“弄疼你了?”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这不算什么的。” 忘尘看着沈玉舒背上的的疤还是没忍住问道:“你说你五年前患了一场大病,你可记得你背上的这个刀疤?”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曾经问过雪莹,雪莹告诉我她只是知道这个伤是别人砍的至于是什么人砍的什么时候砍的她也不清楚。” 忘尘念道:“雪莹?” 沈玉舒点头道:“是啊,是这些年照顾我的一个女孩子,要不是她我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快,我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 忘尘涂好药膏将衣物披在沈玉舒身上便转过身去问道:“你当时病很重吗?” 沈玉舒见忘尘转身忙将一旁的干净衣物穿上,一边穿一边道:“那场病可真是要人命啊,我风伯伯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我救活过来,只是我却什么也不记得了就连说话写字都不会了,都是以后才学会的。” 忘尘一时激动转身望着沈玉舒有些脏的脸道:“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们没有告诉你你怎么的得病,怎么会连说话写字都不会了呢?” 沈玉舒不以为然耸了耸肩,“风伯伯说是因为我跟他们赌气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才会这样。前两年风伯伯每天都要给我扎几针要不然我到现在可能还不能想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所以你给我涂药这一点疼痛与风伯伯扎针时的痛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大和尚,你知道吗,刚醒的那两年我脑子里时常想我究竟是谁,我曾经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是赌了多大气才会吃下那些害人毒药。可是时间久了我也不再想了反而有人开始叫我读书写字,我读的多了便也想开了,与其纠结在不会被想起的过去不如珍惜眼下,就连哥哥都说是老天善待我才给了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忘尘听着却陷入痛苦之中道:“难道就没有人提起你的过去,哪怕一点点?” 沈玉舒活动活动胳膊道:“我问过,可是没有人说过。后来自己想通了也不问了,既然大家都不愿意说那么我也可以肯定我的过去是不好的不光彩的,所以与其知道不如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吧,说不定哪一天就想起来了呢!” 忘尘听罢长出了一口气拿出佛珠念道:“阿弥陀佛,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带你去见你哥哥。” 沈玉舒惊道:“我大哥来啦?” 忘尘漠然道:“我是看着他们一行人出发后,才快马加鞭赶在他们前面想来看看你怎么样了,如今我也放心了。” 沈玉舒却不舍道:“大和尚,跟你在一起久了,突然要分别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忘尘捻着佛珠淡淡一笑道:“缘起缘灭一世轮回,若有缘你我还会相见,没有什么舍不得。”说着他起身便要离开。 沈玉舒却望着忘尘的背影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你很熟悉,我们是不是以前真的见过?大和尚你说过你不骗我的。” 忘尘怅然道:“见过与没见过又有何分别,你在这里好好休息!” 沈玉舒有些生气忘尘如今的态度,于是她开口又激道:“我是不是跟她长得很像?” 忘尘脚步一滞转身道:“你说什么?” 沈玉舒便又重复道:“我是不是跟你的舒儿长的很像,所以你总是把我当做她,看到我也总是叫着她的名字?” 忘尘停下方才手中不停转动的佛珠道:“是贫僧冒失了,你是你她是她,你们不是同一个人。” 沈玉舒越听越生气,可是偏偏又不知道火从哪里来只好故意道:“原来你这样帮我救我是因为我跟你的老相好长得很像,那我真该感谢那个舒儿了!” 忘尘一听也来气将手中的一串佛珠捏个吧响道:“不许你这样诋毁她!” 沈玉舒从未见过忘尘发怒,此时见忘尘一脸怒气才感觉自己的言语说的过重了,于是忙道歉道:“大和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 忘尘听罢却是没有原谅沈玉舒的意思只是怒盯着她半天,突然间眉目一松目光放的柔和许多道:“这不是你的错,是贫僧的错,贫僧已是出家人那些凡尘旧事本不该提!你好生歇息,贫僧已吩咐了寺中其他弟子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今夜子时贫僧带你去见你哥哥,之后贫僧与施主两不相欠!”说罢忘尘转身离去竟是不再多做停留。 沈玉舒懊悔的双手挠了挠头猛地躺下身,却用力过猛让自己身上的伤口都跟着一震瞬时疼遍全身,惹得她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儿用拳头砸了一下床板痛劲儿才有所缓和。沈玉舒想着忘尘盯着她的表情也是浑身的不自在,可是兴许是被折磨精疲力竭,她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夜色渐浓,星辰斑点,万佛寺里一片寂静。 忘尘站在禅房外的窗边听着屋里沈玉舒气息逐渐平稳,才又推门进去。他望着床上入睡的沈玉舒将一旁的被子拉开盖在她身上,又捋了捋她的头发轻声道:“舒儿,这一世终究错过。我不求来世能与你相知,只盼此世你能平安快乐。我会守着你,会看到你有一个好归宿之后再离开,那时我才能真正的放下。我们都要学会放手,学会成全。” 第5章 不想见便不相知 2 沈玉舒双手托着下巴,腿撑着胳膊道:“还不就是斗来斗去的,你也知道神武将军在世的时候文家何等风光,可是将军死了现在的文将军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被他家里的那些叔叔伯伯呼来喝去,文家早就败落了。如今只是仗着皇上的庇佑过一天是一天。不像武侯府今天参这个大人一本说他强抢名女让皇帝夸一夸,明天又参这个大人一本说这个大人搜刮民脂民膏剥削百姓又让皇帝夸一夸,再加上武侯府出了一个皇贵妃,现如今是红透陈国半边天了。我听说就连武侯府的下人走路都是横着走的。就连三岁幼童都会那句顺口溜‘今朝一进武侯府,明朝衣锦还乡土’。” 忘尘问道:“这些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沈玉舒道:“我是听照顾我的雪莹说的。还有那个被圈在顾府老宅的晋王,前几个月皇上解了他的禁足,可是他就像个幽灵一样神出鬼没的,皇上都猜不透他这个弟弟,真是乱的很呢。” 忘尘听道:“这些事情自有人操心,你还是安安心心回家好好呆着,别让你大哥操心,回到家最好别出来!” 沈玉舒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出来。” 忘尘道:“像你这样乱跑你不惹事才怪。” 沈玉舒气道:“我才不惹事呢,要不是他那样对我我又怎么会跑出来不肯回去!”话一出口才觉出冒失,随后又闭了嘴不再说话。 忘尘听见她这样说担心道:“他?他怎么对你了?” 沈玉舒摇了摇手道:“别提了,你一个出家人说了你也不懂!” 忘尘道:“不说也罢,你再休息一会儿等太阳出来我们就上路。” 沈玉舒听罢心里委屈,再次央求道:“大和尚,求你能别送我回去吗,我不想回去。我就这样回去了我大哥真的就不会再让我出门了,而且还会把我送回到山里去,我不想回去。” 忘尘定了定心道:“不行。”说罢便继续念起经来不再理会一脸失望的沈玉舒。 天不遂人愿忘尘本想天亮之后带着她一路回到陈国,没想临近清晨之时天雷滚动竟是下起雨来。沈玉舒倒是乐的这样一个场景,宁愿在这里多呆一些时候也不愿随着忘尘回京都去。 忘尘撵着佛珠向洞外望去,这连阴雨不知何时才能下完。 沈玉舒却笑嘻嘻的来到忘尘身边道:“大和尚,这下你走不了了啊,还是回洞里烤烤火去去身上的湿气吧。” 忘尘听罢抿唇对着她道:“你放心我走不了你也逃不了。” 沈玉舒气急的瞪了一眼忘尘转身走到火堆旁席地而坐道:“跟你开句玩笑你还这样对我。” 忘尘也来到她身边坐下道:“没别的意思。对了,你昨日说文家败落了是怎么回事?” 沈玉舒突然来了精神问道:“你一个出家人还问这些凡尘俗事吗?好吧,本姑娘好人做到底就告诉你怎么回事。”沈玉舒没等忘尘说话便继续说了起来。 原来文家自从出了文灵轩这个将军之后一时风光无限,文家其他的子嗣也借着神武将军的名号在外谋事,有成事的也有败事的。起先皇上先是削去神武营中几位将军的职位,又将一部分人员分出由神机营掌管。其后以文若雨为首的人虽然在朝为官却是不懂得察言观色,几次惹得龙颜大怒,皇上曾在朝野之上痛斥文若雨的才能连文灵轩的半点也不及。文若雨一时气愤竟是听人挑唆闭门不出谢绝见客,这事越闹越大,皇上便下令削去文若雨将军之职面壁在家,神武营将军一职暂由慕容楠代为掌管。 没想到文若雨偏不好好在家面壁思过却勾结一些官宦弹劾朝中要臣,事情越发不可收拾。最终以武侯府为首的官员忍不住上奏朝廷要重罚文若雨。没想到经武侯府这么一查却查出了文家许多不光彩的事情,多年强占他人土地不说,文家有一房亲戚竟然强抢民女纳为妾室,最后竟逼的人家带孕自杀,一时间在朝廷中激起千层浪,可这些都还是小事。 这些年文若雨的母亲仗着文若雨的官爵私下里收授钱财替人在军中谋职,皇上派人进入文家之时李氏还正在自己房中数钱。当时据在场的官兵后来说那些银两比宫中的还要多,更有一些就连宫中都不曾见过的珍惜宝物成列其中。 就这样文家在这五年时间里由最初门阀世家,变为布衣百姓,这还是借着文灵轩的福音,皇上不想让昔日显赫的文家过的太寒酸,没了神武将军的威名才从宽处置。否则以顾曦延的性格早将其抄家流放。 忘尘听沈玉舒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躲不过的,终是躲不过。” 沈玉舒喝了口水道:“可不是嘛,大家都说现在的文家把两位神武将军的面子都丢尽了。” 忘尘闭上眼又念了几句佛语才又睁眼道:“今日我们只能在这里再休息一日,明日等雨停了我们便上路。” 沈玉舒见忘尘脸色有异问道:“大和尚,你没事吧,你这样关心文家莫不是与文家有什么瓜葛还是说你是文家的人,这些年难道你都么有回去过吗?” 忘尘摇了摇头道:“我回去过,可是那时文家还没有败落,但我真正关心的人却早已不在。之后便常住山中没有再回去,没想到这一走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沈玉舒微笑安慰道:“还好皇上仁慈没有为难文家任何一个人,只是贬为庶民。你放心啦,你不是要送我回去吗,到时候你可以去瞧一瞧,文家的宅子没有变据说还是原来的地方,只是如今门可罗雀穿衣吃饭都靠文若雨自己了,家丁也遣散光了,我听说老文夫人也身染重疾一直在家卧床修养。我哥哥曾经去瞧过一次说是不太好呢。” 忘尘不再说话只是痴痴的望着一下一下窜起的火苗。 沈玉舒见忘尘的样子想再说些什么可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她想,这个大和尚肯定和文家有关系,要不怎么听了文家的事情后变成这幅模样。因此她不敢再打扰忘尘,便安静的坐在一旁,没多久便又睡着了。 天气好转,忘尘拉着求饶的沈玉舒上了路。 这一路因忘尘熟知路径便也走的快,只花了五天半的时间就来到了天脉城外的那一片树林,他们只稍作歇息赶在宵禁之前进了城。 进了城忘尘不好再拴着她,于是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走着。这当然是沈玉舒走在前忘尘跟在后,怕的就是她又想着逃跑。 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还没打烊的客栈歇下,没想半夜便听见哭声从院子里传来。哭声幽怨凄惨犹如鬼泣一下一下传进沈玉舒的耳朵,吓得她无法入睡只好起身抱着被子去找隔壁的忘尘。 沈玉舒一边敲门一边小声问道:“大和尚,你睡了吗,没睡的话起来陪我说说话好吗。” 没一会儿沈玉舒听到房里的脚步声向门口走来,忘尘隔着门问道:“睡不着的话念念经,我这里有本经书最适合你这样半夜不睡觉的人。” 说着从门底下塞过来一本经书,沈玉舒捡起经书拍门道:“大和尚,好法师你开开门让我进去吧,我一个人有些害怕睡不着。我求你啦,你让我进去以后我都听你的话还不行吗。” 忘尘听沈玉舒在外央求,心一软开了门,她便笑容满面的抱着被子进来坐下,不好意思道:“大和尚,对不起啦,今晚就容我在你这里睡吧,那边有些吵我睡不着。” 忘尘奇道:“难不成你那间屋子还有别人?” 沈玉舒紧张的站起身裹着被子惊恐的对着忘尘说道:“你难道没有听见哭声吗,鬼泣似的多慎人啊,我可不敢一个人睡了。” 忘尘不信站在门口半天道:“这哭声应该是从房屋外面传来的,可能是哪户人家遇到什么难事了吧。” 沈玉舒放下心来道:“我以为是鬼哭,不是就好不是就好,那我睡了,大和尚天亮了记得叫我啊。”说着便转身向床边走去,沈玉舒一边走一边打哈欠道:“这一路可累死我了,这一下可以好好睡个觉了。” 可她屁股还没挨到床上就被忘尘一把抱了起来,连人带被子一股脑儿的扔在了房外,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只听哐的一声忘尘便将自己的房门关上。 沈玉舒站稳脚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气得直跺脚,“大和尚,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不就睡你一张床吗你至于这样对我吗,好你个大和尚我算是看透你啦,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全是骗人的!” 忘尘却是一语不发的将蜡烛吹灭上了床睡起觉来,也不顾她在外面怎么吼叫。 沈玉舒在外面正骂得起劲突然有人吼道:“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啦!” 沈玉舒听罢只好住了嘴,裹紧被子回了自己的房间。这一晚上那慎人的哭声一直持续了很久,她也在床上将被子裹紧听了很久。最后她实在受不了这幽怨的哭声,索性穿好衣服大着胆子沿着哭声传来的方向寻去。 微风中沈玉舒手拿着烛台小心向哭声来的方向寻去,只见路的尽头有一间房,屋子里烛光闪烁,一个女子的身影映照在窗上,影子中女子不断的用手帕擦拭着自己的脸颊,不断的哭泣着。 沈玉舒此时才放下心来,端着烛台走上前敲门。那女子听闻有人靠近忙收住眼泪问道:“何人?” 沈玉舒道:“只是一位房客,听到这里有哭声来瞧瞧。” 那女子上前开门,沈玉舒一见原来是一位年轻的妇人,看这妇人的装束是成了亲的打扮,她做了抱歉的微笑道:“我躺下之后就一直听见有人哭,睡不着前来瞧瞧原来是你在哭,你可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怎么大半夜的躲在这里哭呢?” 那妇人将沈玉舒让进屋坐下,听她这样询问又哭了起来边哭边道:“姑娘啊,我的命真的好苦啊,你有所不知最近这天脉城郊外闹流匪,县衙抓了他们好几个月了可就是抓不住啊。” 沈玉舒听得一头雾水就问道:“这跟你哭有什么关系呢。” 那女子一边擦眼泪一边继续道:“几个月前我夫君去城外林子里砍柴一去不回,我着急找人可是找了一天都没有找到。后来有人送来勒索信函,就是这帮流匪干的啊,他们不单绑架很多平头百姓,还绑架了东面天脉学堂里的十几个孩子作为要挟。要朝廷放了他们,不再追杀。你说这事情都发生有几月了,县衙里一点动静儿都没有,更不让我们筹赎金,就让我们这样等着。可是等来等去一点消息都没有啊,这可不急死我了。开这家客栈的是我叔父,我实在没辙了便来叔父这里想办法,想着叔父见多识广也许会有什么办法把我男人救回来,可没想到叔父也是一筹莫展。姑娘,你说我该怎么办哪。”说着竟是又大声哭了起来。 沈玉舒赶忙上前劝慰,不想眼神一票不知何时忘尘早已站在门口望着他们。她只好走到忘尘身边道:“你也听到了,这帮流匪也太可恶了竟然连孩子都绑。” 忘尘没有理会沈玉舒所说的话,而是走到那妇人面前问道:“你夫君是在哪里被抓的?” 那妇人听罢望了望忘尘身后的沈玉舒,见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那妇人才开口道:“说是在城外的将军冢附近,那里有一片灌木林这个季节虽然柴火不多可是还可以挖一些草药拿到城里来卖钱,我夫君当初就是去那里才被抓的。” 忘尘想了想转身道:“这件事我们也帮不了什么忙,你还是等着朝廷派兵来剿匪吧。”说着拉着沈玉舒就往屋外走去。 沈玉舒见状抓着忘尘道:“大和尚,你要是有办法就帮帮她吧,她也是个可怜人,没了丈夫你让这样一个女子在世上如何生存啊。” 忘尘停下脚步放开沈玉舒道:“就你最善良,那些流匪是什么人我们都不清楚怎么帮?再说连孩子都能绑的匪贼一定是穷凶极恶之徒,朝廷派兵来都不一定的稳操胜券我如何能帮得了她?” 沈玉舒劝道:“你就算不帮她,也帮帮那些孩子啊,孩子是无辜的啊。大和尚你要是真有办法就救救那些孩子,我去虚缘山之前听一是说过,那些流匪已经扰的天脉城不得安宁了,朝廷也派过兵,可是那些人神出鬼没的根本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你让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如何抵挡啊。” 忘尘嗔道:“我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大英雄,你要是想救人你自己去!” 沈玉舒头一次见忘尘发怒,有些不可置信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好!你没有办法,总有人会有办法。那些孩子我救定了!”说着她再也不理会忘尘自己回屋去了。 忘尘懊悔的用拳头砸了一下身旁的墙壁,当年的战火历历在目他深有感触自己就算武功再高权力在大,关键时刻还是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兄弟士兵一个个倒在自己身边,就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也为自己挨了一刀差点丧命。他自诩武功高强做了那么多年的绣叶公子,可还是没能保护得了自己最想保护的人。 如今他失去一条臂膀,又有什么能力去保护别人,就连护着她已是艰难。 第8章 魂牵京都始梦华 3 月亮不可思议道:“当然重要啦,一个人总得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父母是谁是做什么的,不然跟个白痴有什么区别,除非失忆。” 月亮脱口而出的话确实让沈玉舒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捏了捏月亮的小脸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月亮歉意道:“是不是我心直口快说错话了,贵人对不起啊!” 沈玉舒摇了摇手仰望着逐渐深沉的夜幕,道:“不怪你,我是失忆了而且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父母,父母是做什么我也一概不知,从我有记忆起就是大哥在照顾我,他对我好我就当他是我亲大哥又有什么错!” 月亮自起身收拾着落叶,“原来是这样……哎呀!我在你这里耽误的太久了,我要去找我爹啦!” 沈玉舒心思一转,道:“你这样找只怕也找不到你爹爹。” 月亮一听有些泄气道:“这可怎么办啊?” 沈玉舒见月亮泄气,可自己却来了精神,来到月亮身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道:“不如你留在这里给我做个伴吧!” 月亮一听两眼转了几圈,后退摇手道:“那怎么行呢!” 沈玉舒拉着月亮的手道:“你就留下吧,你说我一个人在这里都快闷死了也没人陪我说话!” 月亮道:“你不是有你大哥,我还要找我爹爹的!” 沈玉舒一听高兴起来道:“给你说,多亏了你当时那几个窜天猴,我之后证明了一件事!” 月亮一听也来了精神道:“什么事!” 沈玉舒看着月亮探究的目光,故意道:“我爱的人,也爱着我啊。” 月亮目光一怔,显然没想到沈玉舒的这个回答,思索一下露出笑容道:“那要恭喜贵人了!没想到我间接帮了贵人这么大一个忙。” 沈玉舒忙接话道:“就是,就是,所以为了感谢你你就留下来吧,你爹爹的事情我会找我大哥说清楚的,如果他真是在叶宅出的事,那么我大哥一定会找到你爹爹的!” 月亮想了想道:“那好吧,可是我是除不洁司的人,这样跟你走了,只怕不妥啊。” 沈玉舒拍了拍胸脯道:“这个就包在我身上啦!”说完还不忘向月亮眨了眨眼睛。 入夜,叶知秋盯着沈玉舒和她身后畏畏缩缩的月亮不禁蹙紧了眉头不发一语,沈玉舒见状将月亮挡在身后,道:“大哥,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如今能否让月亮先留下,等她找到爹爹再说?” 叶知秋,长叹一声,思虑一番,终是点了点头,“可以,但是除了你的玉兰阁以外,她不允许在叶宅走动。” 沈玉舒一听,忙点点头道:“大哥,多谢你了!” 就这样成功将月亮留在了自己身边。 这月亮倒也对自己照顾有佳,也算是脾气相投。只是当时自以为能控制局面的沈玉舒,并不知道她的这一举动之后给他们惹来多少祸事。 这一日雪莹从被禁足的房间里放了出来,乔二见雪莹有些憔悴的神情想问一句关心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好什么话都不说的默默陪在雪莹身后一直来到玉兰阁。 雪莹见乔二一路不语已是气的半天,等到玉兰阁的门口时雪莹终于忍不住转身对着乔二道:“我到了,不用你送了!”说罢转身再没看乔二一眼进了玉兰阁。 乔二见雪莹生气的模样,刨了刨自己的脑袋转身离开,觉得女人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动物,她会不由自主的生气,又会自己忽然变得开心,总之从他遇见雪莹之后,他就不明白女孩子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当年雪莹为了帮助沈玉舒进宫见孩子,硬生生接了自己一刀,差点将右手都废了,他担心的要命,雪莹却是不管不顾的骂着自己什么“你们这些臭男人,只会欺负弱女子!”可是乔二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沈玉舒一身武功神出鬼没,雪莹的武功更不在他之下,她们什么时候就变成弱女子了呢? 乔二实在想不明白,望着雪莹跑进玉兰阁的身影,突然嘴边浮上一抹微笑,不论如何总算是能见到她了。 雪莹一进沈玉舒的房门就闻见一股浓郁的花香味儿,她挥了挥手向里面走去,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在给坐在镜子前的沈玉舒装扮着什么,镜中沈玉舒一脸兴奋和甜蜜。 雪莹见那女孩儿眉眼中透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还有一抹妖艳之色,警惕起来但随即又将警惕掩饰下去,对着沈玉舒道:“姐姐,我回来了!” 沈玉舒听见雪莹的声音兴奋的转身望去跑来拉着雪莹的手道:“雪莹你回来啦,这几日我都快闷死了,求了大哥好几次大哥都不放你出来!” 雪莹安慰道:“我没事,我没看好你禁足是应该的。”突然雪莹像是发现了什么,抬起手指着沈玉舒的左脸惊异道:“姐姐,你的疤?” 沈玉舒一听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道:“你发现啦,这可是月亮的功劳,她从他们家里拿来的秘方,说是对祛疤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我才用了几天,你看我的疤是不是没啦?” 雪莹有些不可思议的点了点头,问道:“真有这么神奇?” 沈玉舒点了点头,将站在她身后的月亮拉到雪莹面前道:“这就是月亮,以后你俩就在我身边照顾我,我问过大哥,大哥已经答应了!” 雪莹见月亮满脸笑意的望着自己只好点了点头,月亮也识趣的说道:“雪莹姐姐,以后就请你多多关照了!” 雪莹见月亮眼中的笑意,有些不自然的回了一个笑容,假借叶知秋传唤自己便离开了玉兰阁。 雪莹并没有去找叶知秋,而是换了一套装束离开叶府偷偷进了宫。 御书房内顾曦延正在处理这几日他不在而堆积成山的文案和奏折,此时见雪莹进了宫有些好奇道:“今天不是你进宫的日子!” 雪莹忙下跪抱拳道:“回禀主上,雪莹此次前来是有一事不明。” 顾曦延眼睛未抬手中朱砂笔不断的批改奏折,雪莹见状便继续说了下去。待雪莹说完顾曦延朱砂笔也随之而停,抬眼问道:“你是说姑娘脸上的伤疤不见了?” 雪莹点了点头道:“属下觉得奇怪,姑娘脸上的伤当年风前辈费了好大的劲也只能恢复到如今这个模样,怎么一个小女孩儿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将一个火烧的伤疤就这样治好了。这世间真有这样的疗伤圣药,为何我们烟雨楼却一点消息都不知。” 顾曦延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在地上踱步道:“不是没有可能,你把这件事情告诉乔二让他去找疯老头,说不定那里有我们想要的答案,还有盯着这个月亮既然你觉得她有问题就一定不能放过。如今顾曦明圈禁已解,在他管辖内的各派势力又蠢蠢欲动,我们一定要小心为上。”雪莹一听点头领命下去。 此时顾曦延有些疲惫的坐在了龙椅上,突然胸中一股真气流动不受自己控制。顾曦延不由得抓紧龙椅开始平定心绪,只见他脸上原本因真气流动而变红的双颊在一柱香的时间后才渐渐恢复成平常的样子。顾曦延也不顾满头大汗,猛然向桌子砸了一拳,桌子瞬间碎裂成了几块儿,桌案上的奏折散落一地。 常盛听见御书房里的动静,赶忙进来查探没想只见满地木屑跟碎裂的桌案。常盛担心的冲到顾曦延面前问道:“主子,您这是……” 顾曦延这才接过常盛递过来的手帕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道:“去叫叶太医,记住不要惊动旁人,若是有人问起还是按照以前套路来说。”常盛一听不敢怠慢急急忙忙领命下去。 顾曦延见常盛走后,将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狠狠的盯着前方不再有任何动作也没了话语。 沈玉舒这几日最是开心不过,身边的月亮拿来的配方治好了自己的脸上的伤疤,这样她便可以更好面对顾曦延。沈玉舒盯着镜中的自己心中像吃蜜糖一样甜。 “还照镜子呢!”雪莹端着饭从门外进来。月亮见雪莹进门忙勤快的迎上前道:“雪莹姐姐,我来帮你。”雪莹对着月亮笑了笑将手中的饭菜交给月亮。 沈玉舒此时也从梳妆台前走到饭桌旁道:“听说最近京都很热闹啊,要不我们什么时候出去看看啊,月亮带路!” 雪莹笑道:“姑娘的禁足还没有结束,若是出去了怎么向叶大人交代。” 沈玉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那便再找时间便是。” 雪莹见沈玉舒就这样断了出门的心思,放心下来。见月亮在一旁帮忙布菜忙说道:“月亮,厨房里有些新近的蜜饯,你这会儿去拿吧,记得每一样都要拿。”月亮闻言点了点头,听话的离开房间。 雪莹见月亮出了玉兰阁大门,这才忙将房门关严实拉着沈玉舒道:“姑娘,这是主上让我给你的,今夜子时梅园相聚。”说着雪莹将一个纸条递在沈玉舒手上,沈玉舒打开纸条只见方寸大的只上画着一朵梨花。 沈玉舒心中甜蜜道:“还算他记得我,从回京都到现在才来见我。” 雪莹道:“主子这几天都快忙死了,哪像有些无事可做的人只知道研习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秘方。” 沈玉舒一听乐了道:“雪莹,原来你是在跟月亮较劲啊。” 雪莹淡淡的道:“不是我在跟月亮较劲,只是这个丫头来历不明,你说帮她找爹爹可是这么多日过去了叶府手下的人是一点都没有打听到她所谓那个父亲的下落,姑娘你可是要长个心眼别被人利用了!” 沈玉舒一边吃饭一边道:“利用?我有什么好利用的,她除了知道我是叶府叶知秋的妹妹以外,我可什么都没有跟她说过啊。” 雪莹叹了口气道:“好在你没说,这丫头人小鬼大我们还是少透露一些为妙,尤其是关于烟雨楼的事情可千万不能说啊!” 沈玉舒喝了一口汤道:“知道啦,我已经答应过大哥了不会说的。雪莹你快去准备吧,我还要好好打扮打扮。”雪莹见沈玉舒如此只好讪讪的出了房间。 沈玉舒见雪莹离开便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桌上的菜心里却盘算起来。月亮的出现极为蹊跷,她也让人打探过当时的事情,可是来人却无一点消息。那些当时被叶知秋惩罚的人早都已经放回家里去了,而月亮所说的那个人到现在也没有出现过,家中更是人去楼空无从查起。 沈玉舒之所以将月亮留在身边,一是想看看月亮她究竟要做什么,若真是如她所说只是为了来找父亲,便好好对待她,等她找到父亲再做打算,若是她还有其他的目的那便要好好的盯住这个小丫头,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子时,沈玉舒将月亮打发去厨房帮自己做糕点,便悄悄随雪莹来到叶府后门。后门外早有马车静候,沈玉舒将披风裹严实又在脸上蒙上面纱后才打开后门上了马车。 梅园之中,沈玉舒随着雪莹来到赏梅亭中。此时正值京都深秋院中花草早已枯萎大半,沈玉舒见亭中的顾曦延迎风站立在秋风中,高兴的跑到顾曦延身前,见他只是着了一件单薄的月色长袍,便赶忙将自己的披风脱下来披在顾曦延身上才道:“京都的天都冷了,你怎么还穿这么少,万一着了风寒怎么办?” 顾曦延握住她的手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道:“没事,要不是今日穿的少,也不会看到你对我如此关心。” 沈玉舒一听不好意思低着头轻轻一拳砸在顾曦延胸口道:“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花言巧语了!” 顾曦延笑了笑道:“我说的是实话,妍妍,你今天真美!” 沈玉舒听顾曦延这样说脸不禁红了起来道:“我哪里美了,人家都说武贵妃的美貌天下无敌,我要是能及得她万分之一就不错了。” 顾曦延道:“别说这种话,武贵妃身为后宫妃嫔与你是没有可比性的。” 沈玉舒听罢却有些伤感的松开了顾曦延,转身望着黑夜道:“至少她能陪在你身边,不像我。” 顾曦延这时才明白过来沈玉舒的心思,上前安慰道:“妍妍,接你进宫实在不是我所想,皇宫……不适合你。” 沈玉舒闻言心中一酸流泪道:“我只想陪在你身边,只要有你就好。” 顾曦延忙扭过沈玉舒望着她道:“你别哭,我总有法子跟你在一起,只是需要你等一段时间。” 沈玉舒乖巧的点了点头道:“我理解,曦延你看我脸上的疤已经好了,这一下就算我们俩在一起也没有人会觉得奇怪了。” 顾曦延宠溺的捋了捋沈玉舒的头发道:“我知道,我都看到了,只要你开心就好。” 沈玉舒见到顾曦延神色如此,便出口试探的询问道:“曦延,我是不是有一个表弟?” 顾曦延的手在沈玉舒头发上一滞,目光闪烁道:“怎么问起这个了?” 沈玉舒解释道:“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一下我的亲人都在做什么,为什么父母都不来找我。” 顾曦延一听,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你终是问了我这句话,妍妍你知道我多想让你就这样一直无忧无虑的过下去。” 沈玉舒见状忙解释道:“曦延,我忍了五年,以前是因为不会说话不懂得这些,所以不知道怎么问。可是现在我有些好奇为什么其他人都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我却连这最起码的事情都记不起来。原来不问一是觉得,可能我的过去很不堪,我自己也害怕知道,二来只怕问出口会让大家不高兴,当年风叔脸上的表情,还历历在目。” 顾曦延轻轻在沈玉舒额头上吻了一下,曾经这个动作只有在梦中才会实现,如今却是现实,这让他一时间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沈玉舒见顾曦延神色哀伤,以为是自己问的话惹了他忙道:“曦延,若是你不愿说就算了,我不会再问了。我们就这样好好的走下去,过一辈子也挺好。” 顾曦延叹了口气望着沈玉舒道:“这些事情不应该我告诉你,后天你随我去京郊的水月庵,那里有个人会告诉你一切,到那时你自然会知道答案。” 沈玉舒不禁困惑道:“是什么人啊?” 顾曦延温柔的抚上她的额间,道:“你母亲。” 第7章 一言难平终是欺 1 秋日渐浓,京都一派繁华祥和。太医院院首叶知秋的家中却是炸开了锅,自那日沈玉舒消失之后,他便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眼睛一闭就出现五年前她浑身是血的场景,和四年前他们找到人已疯魔的她的情景。 顾曦延也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急,派去找寻沈玉舒下落的人都没有消息,烟雨楼里能用的人力都放出去找人了,可是过去一个月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直到三日前有人来报说是在天脉城的将军冢附近见过类似她的女子出现过,之后去了哪里却谁也查不到。 顾曦延心一沉,莫不是沈玉舒记起了什么怎么会跑到将军冢那么远的地方。顾曦延不敢多想,当日是他拒绝她在先才惹得她离家出走下落未明。如今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若是死了那便是他的过错,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发现她的身份那又该怎么办。 顾曦延恨不得自己亲自去寻找,可朝中事物繁杂难以脱身,直让他说不出的苦闷忧虑。这些日子他回忆着这五年对她的态度,就算他爱她,她跟着他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当年的一腔情爱,折磨的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过了那么多年,如今他是一国之主,可是却又不能让她的身份曝光,一旦曝光便是轩然大波。他如今是连一个名分都给不了自己心爱的人,又何苦让她留在自己身边,更何况疯老头曾经说过,她服下的忘忧散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失效,若是有一天她想起了过往那该如何是好。她那样恨自己,若是等她记起过往,发现与他在一起,那时的她会不会又变得疯魔?又会不会再次离他而去? 顾曦延想了许久终是决定与她保持距离,这样也许她就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也可保她一时安全。只是没想命运却是与自己开完笑,当顾曦延决定与失去记忆的沈玉舒保持距离时,沈玉舒却又对他动了心。他看着沈玉舒望着自己的眼神,心中的痛楚无法言表。 那日傍晚也不知是沈玉舒第几次问他,对她的心意究竟如何。他望着她几次话在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断然的放开她的手转身离去。他不能再让她受苦不能让她受委屈,而自己却给了她最大的委屈。可是顾曦延安慰自己,这种委屈和痛苦都是一时的,过些日子就会愈合,只要今后他们不再见面。 况且当日他们察觉她所在的园子周围有异,他连夜便吩咐雪莹带她回积越山,没曾想她竟摆了雪莹一道,溜得不见人影。他气急也后悔,只好派人找寻,可却是没有消息。 此时顾曦延一人独坐在御书房中,手中拿着奏折却怎么也看不进去。突然门外伸进来一个小脑袋向这里张望着,顾曦延余光扫到便放下手中的奏折故意将语气放的低沉,“功课都做完了?” 那小人儿笑着跳进门来跪倒叩了一个头才道:“都做完了,父皇您拿着这份奏折都好久了怎么连一页都没有翻啊,不如洛儿来帮您!” 顾曦延站起身走到顾洛面前蹲下身看着一脸期望的顾洛道:“不用,父皇处理得了,你还是安心去做功课。” 顾洛懂事的点了点头继续道:“父皇,母妃今日命人送来过冬的衣物,父皇陪儿臣去看看吧。”顾曦延目光一滞,点了点头,顾洛便伸手拉着顾曦延一路向自己住的少华宫行去。 顾洛一路蹦蹦跳跳高兴不已,顾曦延看着面前的顾洛脑海里却呈现出当年回宫后的情景。 当日他回宫后两个孩子早已奄奄一息,太医在养心殿里站了一地却束手无策。只有叶知秋大着胆子上前又摸了一遍两个孩子的脉。之后,叶知秋伏在顾曦延耳边悄声说道:“贵妃应该是给皇子服下家传的血灵芝,只是孩子身体幼小又虚弱如此大补只怕皇子……” 叶知秋没有继续说,可顾曦延也知道了结果。顾曦延双手紧攥在袖中问道:“小朗呢?” 叶知秋蹙眉道:“小朗身体虚弱命悬一线,若是要好起来只怕……” 顾曦延低声问道:“只怕什么!” 叶知秋忙道:“小朗的情况要比大皇子好一些,若是要续命只怕还得找到回生香。” 顾曦延诧异道:“难道洛儿就没救了吗?” 叶知秋擦了一把汗,紧张道:“若不是贵妃私自喂药,说不定还有救,但目前情况比我们料想的要糟糕,孩子体制脆弱贵妃有用凶猛霸道的药物刺激,这只会让孩子的情况雪上加霜!” 顾曦延伸手制止叶知秋继续往下说。他走到床前观察了一下两个孩子的面容,心中纠结。都是自己的孩子哪有放弃一个只救一个的道理,于是他吩咐叶知秋在当年从玉龙寨搜缴来的物品中找寻回生香,不论如何两个孩子他都得活。 只是天意弄人,从玉龙寨搜剿的药品之中根本没有他们要的回生香。顾曦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叶知秋却记起当初用回生香救沈母的事情。那回生香入腹之后便会溶于血液一生不消,于是叶知秋跟顾曦延加快步伐来到沈母出家的水月庵。 沈母听闻自己的孙儿有难,自是义无反顾便随他们来到宫中。可就在此时顾曦延却查到两个孩子落水的真正原因。 沈母虽然割血救人却是为时晚矣,顾洛因过度虚弱加上血灵芝的催化与世长辞,顾曦延看着在自己怀中咽气的顾洛恨不得将武侯府一家碎尸万段。可是痛定思痛后顾曦延如果此时因此事迁怒武侯府,只会将本来就对自己颇有微词的武侯府推向与他对立的那一面,而他目前帝位不稳,根本无法将武侯府根除,所以为了能一次性将毒瘤拔除只能慢慢来。 所以沈母的血救了小朗。 只是这件事不能说,他需要时间计划,让武侯府自己一点一点暴露他们的野心。因此,他做了一个决定。 回宫第三日,他下了诏书,皇贵妃因看护皇子与文将军之子不利,禁足一年,罚奉半年,谢绝武侯府所有人的探视。“顾洛”自当日起交又顾曦延亲自照看,并在养心殿旁另设少华宫居住,没有他的允许,凤藻宫中人不得踏入半步以示惩戒。 只是当日他却没想到自己的决定,还未来得及跟她说,却已害了她。顾曦延本打算编个谎来欺骗沈玉舒,好让她有活下去的希望。可是他终是晚了一步,沈玉舒人竟然伤了御林军近八十人穿过宫廷来到养心殿找寻自己的儿子。 顾曦延边走边想着这些旧事,如今武侯府不断做大武长青也越来越有底气。武家树大根深想一次性将武家拔除困难重重,还好如今有了些许进展,顾曦延总算是能放心下来。 小朗如今已有七岁多,正是似懂非懂的年纪,顾曦延终是怕他顶着顾洛的身份会受到武家人的影响,早早给他请了师父在养心殿教导,而武玢儿自解了禁足也只有在特定的时间里才能见到孩子,其余时间小朗一直都留在顾曦延身边。 直到这一年,孩子因为长大容貌上有了较大的变化,顾曦延才逐渐放宽了武玢儿探视孩子的时间,但必须由养心殿的常盛陪同之下才可以得见。 武家虽颇多不满,但顾曦延亲自教导的恩情却是世间独一份,可见对这个孩子是宠爱有加,如今顾曦延宫中再无其他皇子公主,只怕将来这皇位也只有顾洛这唯一的继承人,为了顾洛的将来,为了武侯府的荣耀得以延续,不论是武玢儿还是武长青都只好硬生生咽了这口气。 武侯府得了这样的好处自己是将戏份做足,武玢儿对小朗的死这么多年一直心中有愧,所以对于顾曦延的安排是满口答应,就怕顾曦延因小朗的事情怪罪自己不让自己见孩子。 顾曦延随着小朗来到少华宫外,只见武玢儿早已盛装打扮恭候在宫门口。顾曦延对武玢儿并没有半分好感,当日他中了武玢儿的迷情香才会有了顾洛,武玢儿是个什么样的人顾曦延在此之后也没有再了解过半分。只是武玢儿就如一个彰显自己身份的牌子被他放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堵了很多人的嘴。 武玢儿见顾曦延来此高兴的俯身道:“臣妾见过皇上。” 顾曦延却面无表情道:“起来吧,只是来看洛儿,皇贵妃不必这样刻意打扮。” 武玢儿脸上不禁浮上微微红晕,解释道:“臣妾身为皇贵妃理应做六宫之典范,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顾曦延边往里走边,讥笑道:“哦,那倒是朕的不是了,皇贵妃!” 武玢儿听闻顾曦延冰冷的话语,脸上拂过一丝尴尬,跟在顾曦延身后不知该如何接话。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小朗的房间。小朗此时早已将武玢儿送来的冬衣左一件右一件的铺在床上挑选,见顾曦延进来忙拉着他到床前道:“父皇,你说哪一件好看。” 顾曦延抱起小朗道:“随便哪一件都好,选过之后其余的便送人吧。” 小朗不禁有些难为情道:“可是儿臣都喜欢。” 顾曦延皱眉道:“你的衣服已经很多了,有一两件够过冬足够,你可知道边关的许多将士和陈国百姓的孩子都还没有过冬的衣物!” 小朗低沉着脸想了半天,乖巧道:“那儿臣就选两件吧,剩下的听父皇的送给那些没有衣裳过冬的孩子,还有孩儿的一些库房里的玩具,都让内宫们送去给他们吧。” 顾曦延温柔一笑赞许的摸了摸小朗的头。 一旁的武玢儿听孩子这么说也颇感欣慰,心中盘算,如此看来皇上是非常宠爱洛儿的,若是皇上以后再无子嗣,那么陈国的皇位非洛儿莫属,当年的事虽然做的泯灭了良心但还是有用的,反正她做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若是那个孩子还健在洛儿身边便多出一分不确定。 不过……武玢儿想起那本空空如也的彤史,心里一阵自得。 武玢儿想罢对着顾曦延道:“没想到洛儿这样的年纪,竟是如此懂事,体恤百姓和边关将士,看来以后能为皇上分忧解难了。” 顾曦延听罢将小朗放下转身对着武玢儿道:“你也知道孩子懂事,可有时候大人不见得有孩子懂事,朕听闻你宫中摆放许多各个州府进贡来的奇珍异宝,如今朕正在加固边关要塞的防御,你这样奢华叫朕如何面对为陈国守家园的将士!” 顾曦延的话不怒自威,吓得武玢儿身边的丫鬟一个个发抖不已陆陆续续都跪了下来,等待着皇帝对皇贵妃的责罚。 她们这些宫婢虽然进宫迟,但也知道这位皇帝的雷霆手段。当年因为皇子落水,他不单杀了皇子乳母,更是将在场所有宫婢杖毙在了凤藻宫门前,并命令常盛领着整个宫廷宫人观看。 也是那时起,皇贵妃再也不敢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每每出现也都低眉顺从,更不敢有任何一丝逾矩,生怕惹怒了皇帝。而她们这些宫婢就更不敢随意生事,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触了天子霉头,尸骨无存。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如今武德帝的皇宫,比当年安真宗的皇宫还要让他们感到绝望。 第8章 魂牵京都始梦华 4 十月十五,这日沈玉舒穿戴整齐来到叶知秋家后门等待接她去水月庵的马车,一旁雪莹有些茫然道:“真要去水月庵吗?其实姑娘有些事情你记不得最好了,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呢,难道现如今这样不好吗,有叶太医疼你还有主子的爱,为何还要去寻找当年的事情。” 沈玉舒叹了口气转向她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心里有个结,这个结若是解不开我怎么能坦然的面对曦延。从前我也想罢这些都咽进肚子里去,可是我终是忍不住。况且,他说水月庵中的那个人,是我的母亲啊。” 雪莹看了看沈玉舒坚定的眼神突然摇着头道:“真搞不懂你,就算夫人说了什么,也未必就是站在主子这一边的。” 沈玉舒不明白雪莹为何会有这样的态度,不禁望向她一脸困惑,雪莹无奈叹了口气,“算了,既然主子都决定让你们母女相见,我又如何能反对。但是,姐姐,我还是想提醒你,若是夫人说了什么有关主子的坏话,你可千万不能信!” 沈玉舒笑了笑不再说话,此时车马已行至门前,雪莹扶着她坐上马车道:“姐姐,烟雨楼今日有要事需要我去处理,我不能陪您去了,等事情办完了,我便去水月庵接你。” 沈玉舒点了点头坐进了马车,“你放心吧,既是他安排好的,想来一路上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沈玉舒从未去过水月庵,却也知道这水月庵是旧朝时后宫诸妃嫔在宫外为天家祈福祝祷和太妃修行的皇家寺院。她不禁思索为什么大哥和顾曦延这五年都不曾告诉自己,自己母亲还在世就住在水月庵。 她和母亲之间是有什么嫌隙吗?沈玉舒想着,思绪纷乱,也是在猜不出母亲回跟她说些什么。 马车出了城进了山路后便开始颠簸,沈玉舒心中不禁怀疑,按理说水月庵是皇家寺院应是一路上来往香客不断,路途平坦,就算偶有颠簸也不会如此颠的她七荤八素。 她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只见周围全是参天的大树跟灌木丛,像是来到密林深处。沈玉舒心中一紧想难道有诈?于是大声喝道:“停车!”只是前面赶车之人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一般,还是以继续赶路。如此她更断定,一定是出了岔子。 沈玉舒掀开面前的车帘,只见车外定定坐着车夫,车夫手中拿着马鞭却将头歪过一边不看前方的路,她害怕的将那人转过来,却见不知何时那人喉部早已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血顺着刀口不断的向外流淌。 沈玉舒吓了一跳赶忙抢过他手中的马缰绳喝住马车前行,慌忙下了车,不想那车夫因为车身摇晃一头跌倒在一旁的树丛中没了生机。她见状提着裙摆沿着车辙印的方向向回奔去,却在刚拐过一个弯便见八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沈玉舒警惕后退一步问道:“何人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 为首的黑衣人听罢,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道:“这深山密林之中,敢行凶的无非两种人,一种杀人越货的盗贼,还有一种便是……”他话没有说完,突然向沈玉舒一挥手。她没有反应过来鼻尖传来一阵异香便一头倒下没了力气,她试着想要开口说话,舌头竟也是发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见为首的黑衣人蹲下身,取下了脸上遮面的黑纱露出真容,只见他约莫三十岁左右,眼角微微塌陷显得比真实年纪还要苍老几分,只是嘴角依然有一双梨涡竟是与她有些相似。 男子将她扶起,冲着她露出一抹阴笑,“玉舒,总算是找到你了。我这就带你去见你母亲。” 沈玉舒诧异看着男子,却见他已将她背起,向着水月庵后山的方向行去。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沈玉舒就被带到了水月庵一间偏僻的禅房中。对方将她放在一处背光处的巨型衣橱中,微微一笑,道:“玉舒,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会信,顾曦延说的却也不一定都是真的。婶婶如今虽在水月庵出家为尼,但她身边都是顾曦延的人,我们想见一面也不容易。玉舒,这么多年原来你是忘了所有,也好,今日就让你知道当年的真相。你安静在这里等等,我这就带婶婶来。” 沈玉舒眼睁睁看着他合上衣橱的大门,脚步声远去,她心里慌乱并不清楚他究竟要做什么。 许久,只听禅房大门轻开,有一人已踏入房中,沈玉舒顺着门缝瞧去,却见竟是一早有事告诉她随后在水月庵汇合的顾曦延,只见他穿着他玄色的常服,身披玄色原来他已经到了。 只见顾曦延立于禅房中不过一刻,禅房门又被人掀开,进来了确是一名头落发的尼姑。沈玉舒只能看到尼姑的侧颜,确实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尼姑见了顾曦延行了礼,道:“你来了,舒儿呢?” 顾曦延冷冷道:“她随后就到,但我有件事还需要与你说清楚,我不希望她知道。” 尼姑看了看顾曦延的表情,道:“你说。” 顾曦延上前一步,盯着尼姑许久,道:“么多年了,夫人在这可还习惯?” 尼姑听罢双手合十道:“贫尼留着这条命是为了我那苦命的女儿跟早夭的孙儿祈福,习惯早已是身外之事了。” 顾曦延冷笑一声,道:“玉舒失忆了,如今她爱我爱的无可救药,似乎一切都回到了从前,不过这一次没有人可以阻挡我们在一起,包括你那个孙儿。所以在这之前,我需要你跟我坦白一件事,否则我不会让你女儿来见你。” 沈玉舒听着心头一寒,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她身边几乎千依百顺的顾曦延,背后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尼姑忽的瞪大眼睛上前一步盯着顾曦延,用还拿着佛珠的手指着顾曦延的鼻子道:“是你!原来是你。你为何如此狠毒!” 顾曦延上前一步突然掐上尼姑的咽喉,打断了尼姑的话语,道:“那你倒是告诉我,真正的天命遗书究竟被沈家藏在了哪里?为生玉龙寨里什么都没有!” 尼姑登了登腿艰难的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天命遗书,没想到你顾家的男人竟是如此狠毒,你也流淌着一半……” 尼姑话没说完便被顾曦延怒吼着打断“住嘴!”顾曦延顺势将那尼姑甩在一旁地上,尼姑便口吐鲜血再也站不起身。 尼姑所在的方向沈玉舒正好可以看清她的脸,此时她的嘴角还不停的流着血,腿似乎也被顾曦延那一摔给摔断了,从裤腿上不断涌出鲜血。 沈玉舒心中一痛,不敢相信曾经对她温柔体贴的顾曦延如今却是一个暴虐的杀人狂。 那尼姑拖着一条骨折的腿不断向后挪动着身体。沈玉舒想大喊,只是药效未过她依旧没有任何可以发声的力气,只能焦急又难过的流下泪来。心像是被撕扯出一个巨大的口子鲜血直流,痛的她无法呼吸。 而当她看到尼姑那张脸时,她心中更是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痛和牵绊,记忆像是被人蒙上了一层纱,总是在她想要看清楚事又在脑海里飘向远方。那种感觉让人焦急难耐,如今却是无计可施。 顾曦延一脚踏在老尼姑的断腿处,那尼姑惨叫一声几近昏死过去,他蹲下身来一把提起尼姑的衣领吼道:“枉我好心好意,你若说清楚你们从玉龙寨的山洞里把天命遗书拿到哪里去了,我便让你玉舒来见你让你们母女团圆,你若不肯说,只怕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你的女儿!” 尼姑惨白着脸笑了两声道:“让我相信你?莫说我不知道天命遗书在哪里,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这个衣冠禽兽猪狗不如的畜生!更何况,你怎么不去问一问顾德那个老匹夫!” 顾曦延闻之怒道:“不要命的下作东西,看来你们母女也不必见面了,玉舒我会替你好好照顾!” 尼姑一听,也是一阵冷笑道:“你又何须这般假慈假悲,如今我知她平安无事已是最大的安心!” 顾曦延忽而松了尼姑衣领,道:“你看着她和仇人之子相知相许,你作为母亲竟然还能如此泰然,不过,我有怎会轻易告诉她的过往,就让她这样糊里糊涂的任我摆布才有趣。” 随即他重新抬手搭上尼姑的咽喉,道:“既然你什么都不愿意说,那么也不必活在这世上惹人厌烦!” 说着便用力往尼姑脖颈处捏去,只见尼姑的脸色由红转青,忽然房中冲进一个黑影与顾曦延缠斗,但不过几招之后顾曦延却转身骂了一句,“水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没用的女人!”说罢转身就奔出了房间没了踪影。 沈玉舒心中震惊连带着身体也颤了起来,顾曦延难道你就是这样一个在我面前温柔如水,在别人面前犹如恶鬼的男子吗。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此刻她身上似乎有了些许力气,挣扎着想要起身,黑衣男子查探一番尼姑情形,忙起身开了柜门道:“玉舒,你没事吧!” 沈玉舒冷冷的看着男子,试着张嘴发声,确保自己发声,便道:“你究竟是谁!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方欲言又止,道:“先别管我是谁,快去看看你的母亲,我们最好离开这里再说,顾曦延只怕去而复返,到时候就麻烦了!” 沈玉舒活动一下虚浮的双腿,踉踉跄跄到了尼姑身边,却见她已然命不久矣,她嘴角还挂着血迹,在看到沈玉舒刹那用尽力气伸手喊了一句,“妍妍!”随即便没了气息。 沈玉舒惊慌上前将尼姑抱在怀里,泪水早已汹涌而出,道:“娘,你是我娘对不对!娘,你醒醒啊,这就是怎么了,曦延为什么要杀你!” 只可惜尼姑却在也没了说话的力气,只是目光含笑的望着她渐渐的失去了生机。 她目光涣散的盯着怀中的尸体留下泪来,没想到母女的相见竟是一场诀别,顾曦延难道就不怕她发现这一切吗?这里面为什么有那么多说不通的地方。 此刻她也看清了她身后那人的模样,瘫坐在地上,含泪问他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给我下药,让我看到这一切,你既然在外面,为什么不冲进来救她!” 男子摇了摇头蹙眉,道:“你也看到了,顾曦延武功高强,若是他知道我和你藏在暗处,又怎么会放过我们,如今你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妍妍,跟我走吧!” 沈玉舒突然吼道:“那你就可以看着一无辜的人被他杀死吗!” 那人按住她颤抖的肩膀道:“妍妍,你冷静些!” 沈玉舒听他唤她“妍妍”心中震惊便抬头望着他,那人像是看出了她的疑虑叹了口气道:“妍妍,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的堂兄沈致宁啊!” 沈玉舒盯着他道:“你是我的堂哥?” 沈致宁点了点头忧伤的望着一下一下摸着沈玉舒的头发道:“我可怜的妹子,当初若是哥哥带你走,你就不会发生这么多意外,也不会失忆了!婶婶她更不会遭此惨祸!” 沈玉舒盯着他擦了把泪水道:“我不记得我有堂哥,今日我本是来找我娘的,曦延说我娘会告诉过去的一切!” 沈致宁摇着头将沈玉舒怀中沈母尸体放平在地上,沈玉舒便又看到了那个死不瞑目的母亲,她的眼睛还是盯着她。她望着她的神情心中如针扎一般,颤着手上前终是合上了她的一双满是不甘的双眼。 沈致宁见她不说话,叹了口气道:“妍妍,跟我走吧,我会告诉你一切!” 沈玉舒摇摇头道:“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会信!” 沈致宁没想到沈玉舒如此坚决,不由道:“妍妍,你待在顾曦延身边下场不会好,若不是他玉龙寨不会灭,你是玉龙人啊,为什么要和灭族的仇人在一起!” 沈玉舒盯着沈致宁看了半天,突然推了他一把道:“你究竟是何用意,你到底是谁!” 沈致宁苦笑,道:“我是谁,我是沈家唯一幸存的男丁,唯一没有被杀的男人。我活在这世上只为了能让沈家的案子平反,可没想到顾家的人却如此狠毒,连婶婶这样一个出家人都不放过!”他指着躺在地上的尼姑问沈玉舒道。 沈玉舒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尼姑静静的躺在地上因是她合上了她的双眼,如今她的面部没有方才那般恐怖,转而透着些许安详,眉目间与她却有几分相似。 沈玉舒心中一动复又望向沈致宁,沈致宁继续道:“她是你的生身母亲,岩州水家的大小姐,沈家的当家主母水灵秀!”沈玉舒心中抽痛不禁跌坐沈母身边。 沈致宁俯身扶起她道:“顾曦延的父亲当年连同顾曦延的大哥顾曦月不知从哪里听来我沈家有家传的天命遗书,得天命者得天下。想那顾德和顾曦月黑了心,为了得到天命遗书不但杀害了我沈家七十三口,又拐带了你的姨母。强迫你的姨母为顾德生下儿子,不想却又被顾曦月强暴致死。妍妍,沈家如今只活下你我二人,我本来在玉龙寨之中生活安逸,却不想顾曦延奉他父亲的命令来玉龙寨找天命遗书,屠杀了玉龙寨几百条人命,当时你也在场若不是顾曦延见你懂得如何开启玉龙寨祭祀山洞的青石机关,想必你现在早已是他的刀下魂了。你我祖先皆是玉龙,百年守护玉龙至宝,不想顾家的人不但夺了宝贝还要害死我们的亲人和那么多无辜的生命。我们一定要为我们死去的亲人报仇雪恨!他如今留着你就是为了开启玉龙寨的机关!” 沈玉舒听着沈致宁的话明明他说的都是中原话,可是为什么她却一句都听不懂。她空洞的望着沈致宁只见他的嘴不停在重复着两个字“报仇!”“报仇”。她要报仇吗?顾曦延的父亲害死沈家七十三口人,他又杀了她的母亲,对,她要报仇,她要让顾曦延也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可是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这样?她不想报仇她是爱他的,他是爱她的,她不要报仇。 不对,这里面总是透着些许古怪,仿佛专门为了她上演了这样一幕,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沈玉舒的泪不知流了多少,突然之间沈致宁抓着她的双肩道:“有人来了,妍妍,你快跟我走!”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我哪里都不会去,你说的我也不会信一个字,要走你自己走!” 沈致宁目光一凛,道:“今日之事,你若告诉他,我们谁都活不了!” 沈玉舒冷笑一声,“你放心,在没弄清楚事情经过时,我不会说任何一个字。更何况,我也不相信你就真的是沈致宁!” 沈致宁见沈玉舒不肯随他离去,只好叹了口气,道:“你好自为之。”说罢身形一晃不见了踪影。 沈玉舒颓然的坐在地上,她伸出手抚摸着尼姑还带着温度的脸颊,不断问她:“你是我娘亲吗,你是我娘亲吗?”可是已无人再会回答她的话语。 天人永隔,原来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沈玉舒听见兵器相撞的声音之中夹杂着一个焦急的步伐,她看不清来人,只见到一个修长的身影用剑划开了禅房厚重的门帘来到她的身边,蹲下身来问着她什么,可是她什么都听不见。眼中只看到他还穿着方才杀人时穿的玄色锈金龙的长袍,腰间还是带绑着那一块儿象征着他身份的玉带,真可笑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来这里上演另一出关心她的戏码了吗? 沈玉舒盯着他许久满脑子全都是方才他出手杀人的景象,见到雪莹也在一旁便借着雪莹的半个身子站起身。 她顺势给了顾曦延一个耳光,周围的侍卫加雪莹皆是一愣,雪莹想要上前说什么却被顾曦延喝退回去。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道:“我一直在猜想你知道一切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却不曾想你会给我这一巴掌!” 沈玉舒的泪再度流了下来,上前一步抓着他的衣服盯着他吼道:“我知道什么,你想让我知道什么,我娘死了,被你杀死了!”顾曦延望着她眼中有一丝不解。 沈玉舒顺势拉着他来到母亲的尸体前,只见顾曦延眼中闪过一抹惊异,她不禁嘲笑起他的表情心中苦涩,顾曦延你为何到现在还想骗我。 顾曦延低着头望着沈玉舒眼中有一丝受伤的神色道:“妍妍,你不会是认为是我杀了你的母亲?” 沈玉舒放开他的衣服指着他道:“不是你还会是谁?我在衣橱中亲眼瞧见你亲手掐断了我母亲的脖子,还不断的问她天命遗书究竟在哪里,顾曦延你为了天命遗书竟然杀了那么多人,你不是人!” 沈玉舒怒从中来,气血不畅吐了一口鲜血便向下倒去。顾曦延见状忙上前抱住她焦急的吼道:“快叫叶知秋!” 沈玉舒鼓起力气盯着他抓着他的衣襟道:“顾曦延,我什么都不记得,我只记得我爱你,可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沈玉舒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却还是没有说完她想说的话。 我依然爱你,可也怕这一切都是真的。 第8章 魂牵京都始梦华 1 沈玉舒一觉睡到接近子时,才疲惫的伸了一下懒腰清醒过来,不想扯痛了身上伤疤,她便隔着衣袖轻轻拍了拍胳膊和肩上的伤疤准备起身却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个黑影,惊了她一跳。 她在黑暗中辨别一会儿便揭开被子下床,懒懒道:“忘尘法师真是守时啊,这子时还没到就来了。” 忘尘点起油灯又将一件斗篷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才道:“夜里凉,你把这个披上。这个时间你大哥他们应该已经到天脉城了,你出了万佛寺去城东面的州府驿馆应该能找到他们。” 沈玉舒拿起斗篷披在身上,但觉斗篷里有一夹层,她用手一摸夹层里竟然还有东西,沈玉舒好奇的将东西拿出,原来是那县官的供状。她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道:“这个你还留着呢,放在我身上作什么用呢。” 忘尘严肃道:“这个东西虽然没什么用,可是若曹大人真的追究起来,你也可以拿这个吓唬吓唬他,我是个出家人留着这个没用。” 沈玉舒赞同的点了点头将东西卷好又放回夹层里。 忘尘见沈玉舒收拾停当便带着她出了万佛寺。 依旧是今日白天进来的那扇门,可忘尘却止步在门的里侧,沈玉舒有些不解道:“大和尚怎么不走了?” 忘尘捻着佛珠道:“阿弥陀佛,玉兰儿之后的路贫僧不能陪你走了,你沿着这条路向东走第二个路口左转不远处便能看见驿馆大门。” 沈玉舒来气道:“大和尚你不是说好送我回家的吗,怎么在这里就停下了,你这是说话不算话啊!” 忘尘道:“你这一去终究是红尘俗事,贫僧陪同恐诸多不便,既然你兄长已经来此,这条路上没有什么危险,你快去与你大哥会合回京都去吧。” 沈玉舒有些不自然道:“大和尚,你别开玩笑了,快些走吧要不该来不及了,有你在我大哥还不至于拿我怎么样,可是没你我大哥还不知道要怎么惩罚我!”说着上前准备去拉忘尘空着的衣袖。 但忘尘见沈玉舒靠近却退后一步道:“是你做错了事,你大哥骂你几句是应该的。贫僧还有寺中要事要去处理,就不在这里陪施主了。” 沈玉舒听着忘尘说的话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时忘尘早已转身离开。 沈玉舒失笑道:“这算什么啊,当初是你非要送我回来,现如今回来了却又这样对我,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大和尚。”她心中不痛快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忘尘躲在墙角昏暗的地方目送她离去,心中叹了一口气道:“舒儿,我会保护你的。” 沈玉舒按照忘尘所说的路径,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便来到了驿馆外,只见驿馆外围守卫严密一时不敢靠近。沈玉舒在远处思索道:“大哥平常出来就是这样的派头么,这不像他的性格啊,难道住在这里的不是我大哥?” 沈玉舒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大着胆子上前问一问,没想刚走到跟前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沈玉舒忙兴奋上前道:“乔大哥怎么在这里,是跟我大哥一起来的吗?” 乔二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向他奔跑过来的人影,一旁不明所以的侍卫忙要拔刀护在乔二身前却被乔二打发开来,乔二走上前借着灯笼的亮光看清来人的面孔,不由一惊道:“姑娘可算是回来了,这脸上怎么还挂彩了?” 沈玉舒忙掩面道:“一点小伤不算什么,我大哥呢怎么不见我大哥?” 乔二领着沈玉舒进了驿馆道:“叶大人跟主子还有慕容大人去了州府衙门,命我们在这里守卫。姑娘,不是在下说您,这一趟你可真是让叶大人跟主子快急疯了。” 沈玉舒听着愧疚道:“乔大哥实在对不住,当日不该拿雪莹来骗你。” 乔二脸红道:“也是我自己大意。” 沈玉舒笑道:“雪莹怎么没跟来?” 乔二一听脸一沉道:“她因护你不周被主子关了暗房,等找到你她才能解禁出来。” 沈玉舒一听心中更是愧疚不已道:“乔大哥带我去见我大哥和他吧,我自己的犯的错我自己承担不该连累雪莹。” 乔二一听二话不说便带着沈玉舒离开驿馆往州府衙门行去。 州府大牢外曹大人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只见一个修长健硕的身影在牢中检查了许久,突然转过身来用低沉的嗓音问道:“还不说实话,究竟是谁带她走的!” 曹大人忙磕了几个响头哭丧似的喊道:“下官冤枉啊,下官句句都是实话,衙役们也都瞧得清楚是绣叶公子,是绣叶公子啊!” 顾曦延听罢一掌将牢门拍个粉碎道:“还不说实话,你们究竟把她藏在什么地方了!说是不说!” 曹大人万万没想到顾曦延对绣叶公子的身份一清二楚,文灵轩五年前战死沙场尸骨无存,怎么可能在出现救人。这曹大人分明是在将责任往其他人身上推,只是拿一个死人做借口,未免也太阴损了些。 顾曦延越听越来气一脚踹翻跪在他面前的曹大人,拿起荣楠手里的刀便要砍上去。 叶知秋跟荣楠看在眼里忙上前阻拦,叶知秋急着小声道:“陛下息怒,就算是这狗官在推卸责任,找到舒儿之事为大!” 荣楠也劝道:“主子别动怒,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顾曦延听了才将刀还给荣楠,“回驿馆,把这个老东西给朕绑了吊起来直到他说出玉兰儿的下落,否则不许给他吃喝!”一旁的侍卫领命将哇哇乱叫的曹大人绑了起来吊在大牢的房梁上。 顾曦延定了定心神,心中却有些担忧起来,这些日子似乎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如当年练功走火入魔一般,莫不是被压制的魔性因光灵蛊毒又开始反噬?这个念头一冒出着实让他心中一惊。 当日颜风曾给自己把过脉,说只要控制的好,这蛊毒是会被压制的,可自从颜风死后,这蛊毒却是一日更胜一日的在自己体内猖狂,就连叶知秋和疯老头都无法根除。 一旁的叶知秋见顾曦延神色有异忙上前问道:“陛下,您可还好?” 顾曦延闭着眼长出了一口气,方才睁眼道:“回驿馆。”只听这三个字刚从顾曦延嘴里冒出来,却有一个兴奋的女声从门外叫道:“大哥,你们在哪儿!” 叶知秋一听忙跑出大牢,只见沈玉舒裹着斗篷一脸憔悴的站在院中,只有那一双眼睛明亮不已,扫过了自己一眼便奔上前拉着他的手道:“大哥。” 叶知秋见她无事,又想到当初的不辞而别骤然发怒道:“你还知道回来!” 沈玉舒一听本来兴奋的脸颊突然红了起来低头认错道:“大哥,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叶知秋无奈叹息,抬手捣了捣她的额头,道:“你要是再敢这样做小心我把你送回山里去!” 沈玉舒抬头吐了吐舌头笑着扯了扯叶知秋的衣襟道:“大哥才不会这么做呢。” 叶知秋有气道:“我会不会不一定,但是陛下他一定会!” 沈玉舒一听叶知秋提起顾曦延心中如小鹿乱撞一般忙摇晃着叶知秋的手道:“他也来啦,他在哪为什么我没见到他呢。” 叶知秋转身想指明顾曦延所在的方向却只见到空空的大牢门前一个人影都没有。 叶知秋叹了口气对这沈玉舒道:“你这次可真是把他惹怒了。回到驿馆我看你怎么跟他解释!” 沈玉舒有些心虚的委屈道:“是他先不理我的。” 叶知秋敲了一下沈玉舒的脑门道:“还乱说话,还不赶快回去!”说着拉着她便往驿馆走去。 沈玉舒一路上想了很多理由来给顾曦延解释,可是到了驿馆侍卫却不让她进顾曦延所住的房间,只说陛下已经就寝了若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沈玉舒失望不知该怎么办,叶知秋也只好从旁劝解道:“兰儿你还是先去休息吧,明日再来见他,他今日有些不舒服。” 沈玉舒一听双眼浸满眼泪道:“他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吧,是我不对是我错了,大哥你去求求他让我见见他吧!” 叶知秋叹了口气道:“你这丫头怎么这样死心眼,他既然不愿见你便是你在这里哭得昏天黑地他也不会见!” 沈玉舒闻言故意哭得更厉害声音也越发的大了起来,一旁的叶知秋见状脸上也挂不住了,就连给顾曦延守门的侍卫也不好意思起来。 叶知秋听得心里一阵烦躁道:“好了好了,怎么这一趟离家出走什么没学会却学会耍无赖了,平常疯老头给你扎针都不见你掉眼泪,你别再哭了,大哥求求你了!” 沈玉舒一听哭得更来劲道:“我不管,我不管!” 叶知秋听着也无可奈何不知该怎么办突然听到顾曦延房里传出他低沉而浑厚声音道:“哭什么,离家出走还有理了不成!” 沈玉舒一听这才住了嘴止住了哭声,心里却高兴道:“他终是肯跟我说话了!” 只见房门打开顾曦延穿着一件银灰色的袍子从房里走了出来,见她两行泪还挂在脸上心中一丝心疼,却沉着脸道:“你还有脸哭!我问你谁把你从牢里救出来的?” 沈玉舒一听心中有些慌乱哭声一下便停了,她曾答应过忘尘不说出他的事情不透露他身份,如今顾曦延一见她便问到她最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却是让她有些棘手,她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是一个我在路上遇到的朋友。” 顾曦延失笑道:“朋友?谁会有那么大本事冒着砍头的危险去劫狱!” 沈玉舒不敢直视顾曦延的眼睛,忙把头转向另一边道:“就是朋友而已,他救了我就走了,让我来驿馆找你们。” 顾曦延指着沈玉舒道:“看着我,说实话!” 沈玉舒更加不敢看顾曦延的眼神,退了一步道:“我困了,我去睡了!”说着便往她的住所走去,不想刚迈出一步却被顾曦延挡住了去路,顾曦延抓着沈玉舒的肩膀逼迫她直视着他。 一旁的叶知秋看在眼里却不敢发话相劝。 顾曦延的动作扯痛了她身上的伤疤,她疼的皱了皱眉眉,这一切没逃过顾曦延的双眼,他忙松开她将她的袖子撸上去,只见胳膊上长长短短的鞭子印不下数十个。顾曦延心中不忍道:“你这是怎么了?!” 沈玉舒忙抽出自己的胳膊将袖子放下来,噘着嘴道:“没怎么,不需要陛下为小女子操心,小女子如今累了要休息了,陛下请便吧!”沈玉舒说着跑进了自己的屋子将房门从里面拴上。这时与她才松了一口气心里盘算道:“还是得找个可信的理由把忘尘的事情搪塞过去。” 顾曦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叶知秋上前询问道:“陛下!” 顾曦延忙出手止住叶知秋的话道:“先把她身上的伤治好再说。其余的回京都慢慢查,还有把那个天脉城的县官给朕叫来!”叶知秋不敢怠慢忙躬身领命去了。 曹大人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他现在是明白为什么那个玉兰儿气焰如此嚣张,原来身后是这么一尊大佛,还是自己看走眼了。曹大人正心里思索如何让皇上开恩时,顾曦延却亲自审问起来道:“朕再问你一遍,救玉兰儿走的是谁?” 曹大人忙异常诚恳的回答道:“回避下,是一个蒙面的男子属下确实不知是何人啊!” 一旁叶知秋也问道:“你不知是何人,为何当时却告诉皇上是绣叶公子所为?” 曹大人一听连忙解释道:“皇上息怒啊,是属下身边的一个衙役,他曾经见过绣叶公子,所以告诉属下说救人的就是绣叶公子啊!” 叶知秋一听向坐在上方的顾曦延望去,顾曦延盯着跪在地上曹大人许久一言不发。随后站了起来走到曹大人身边冷声道:“朕再问你,玉兰儿身上的伤可是你打的?” 曹大人这一下急了忙磕了好几个响头道:“皇上恕罪啊,皇上恕罪,当时玉兰儿绑架奴才的小妾要挟奴才出兵围剿流匪,奴才也是见自己的小妾被俘一时气不过才让衙役们打了她,要是奴才知道玉兰儿是叶大人的远亲,奴才是绝不会打她的呀!”曹大人原本是想说,没想到玉兰儿跟皇上还有关系,只是这话可大可小他还是说与叶知秋的关系保险一些。 顾曦延一脚踹向曹大人的肩头,那一脚着实重直接将曹大人踹飞出去,随着门框飞在了院子里。顾曦延随后出来叶知秋也跟着出来,顾曦延指着地上打了几个滚口吐鲜血趴在地上起不来的曹大人道:“她做错事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她,谁给你的胆子!” 曹大人此时早已说不出话来,只是红着双眼强撑这身体跪倒不住的磕头。此时从一旁门里蹿出一个身影来到顾曦延跟叶知秋面前道:“曹大人打我是不对,可是你这样对待朝廷命官是不是也太残暴了,他做错了自有刑法等着他!” 说话的正是方才一直躲在屋子里不出来的沈玉舒,此时她听见顾曦延这里有响动便过来看看,没想竟是看到了曹大人如一个肉球一般被踢飞的一幕。沈玉舒生性善良见不得有人在她面前受苦,所以这才出言相劝。 没想顾曦延却动了怒道:“你为这样一个草包说话,也不怕脏了你的嘴,走开!朕自由办法收拾他!” 顾曦延说着从沈玉舒身边走过,没想沈玉舒一把抓住顾曦延的胳膊道:“曦延,算我求你别这样好吗?他打我是他不对,可是你不能因此加上一个暴君的罪名,那样就不是你的罪过而是我,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请你替我想想,当然如果你心里是有我的话。” 第10章 落花片片是相思 2 转眼二月二将至,沈玉舒望着山中竞相绽放的梅花,心中有一丝惆怅,其实她早明白对于顾曦延来说,后宫佳丽无数,任谁在他身边她都不该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他还有对待自己,可她心里还是难过,不是恨他薄情只是感到失望。沈玉舒失踪这么久他却在宫中封后,难道他那一晚说的都是假的? 袁婶子见沈玉舒站在院子里出神便走到她身边关切的问道:“姑娘,这几日见你神情恍惚,可是有什么心事,跟婶子说说也许婶子能帮到你。” 沈玉舒心里难过便倒起苦水来道:“婶子,你说男人的心都是什么做的,前一刻还跟你海誓山盟,后一刻就不管你了跑去跟别人亲热。” 婶子见状叹了口气道:“丫头,这男人跟咱们女人不一样,三妻四妾都是正常,你可要看开点。我见你神色憔悴莫不是你家男人跟别人跑了所以你才赌气出了门?” 沈玉舒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心中觉的袁婶子说的不对,可却也布置如何反驳,只好道:“不算是,可现如今也差不多了。” 袁婶子拉着沈玉舒的手拍着她的手背道:“孩子,你可要想开点,你若是心里还有他就回去吧,不然时间久了他对你也就淡了。更何况他身边如今还有别人,保不齐哪日就真把你给忘了,到时候你回不回去都一样了。” 沈玉舒望着袁婶子心里不是滋味,可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这日刚过正午只听净圆寺中钟声如雷响彻云霄,沈玉舒望着净圆寺的方向想,想必是皇帝仪仗已经进了净圆寺的大门。心中正在叹息,只见不远处走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近处一瞧竟然是忘尘和莫问师徒二人。 沈玉舒有些好奇迎上前道:“你们俩不到寺中去恭迎圣驾,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莫问撅着小嘴道:“师父说什么出家人要戒贪嗔痴,不要追名逐利所以就带我来这里了。” 忘尘看着灰心丧气的莫问,弹了弹莫问的光脑袋一下道:“就你话多,快去帮婶子做饭,为师有话要跟姑娘说。” 莫问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晃的向袁婶子的厨房走去,看着莫问瘦小可怜的背影,沈玉舒不由心中一阵感动,这孩子跟着忘尘总算是有个好归宿,可是这么小的孩子他真的懂什么是佛什么是禅吗。 正想着,忘尘的声音却传至耳边,“你真的不打算去见他?” 沈玉舒胸口像是被人狠击了一下抬头瞪着忘尘道:“你就不能拣一点好听的说,非要接我的伤疤才高兴。” 忘尘嗤笑道:“原来你天不怕地不怕的,今儿怎么这么没出息,不见就不见吧。反正见了也是业障。” 沈玉舒心中一阵气结,这个忘尘自从她与他相见之后,没有几句话是对她胃口,她想理他便扭着脸向山里走去。 沈玉舒走到半山坡上时,回头一看忘尘还站在袁婶子家的院子里仰望着她,微风拂过他的衣袂,他整个人头浸透在阳光之中如仙人一般周身散发着光芒,沈玉舒竟是站在山坡上看痴了。 其实忘尘长的一表人才,想必出家为僧前也是个迷倒万千少女的美男子,只是他眼中的沧桑感太过于沉重,她猜想必这也是他为何要选择出家的原因吧。 一阵春风袭来,山中的桃花梨花瓣经不住这一阵恼人的春风,离开了枝桠随风在空中翩翩起舞,沈玉舒就这样望着忘尘,就在此间突然心中有一个声音道:“舒儿,等着我,我带你离开这里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这一声吓了沈玉舒一大跳,捂着胸口向后退了一步,胸口犹自在剧烈的起伏着。 沈玉舒不由回神慌忙间别过脸去继续向山中行,只是不知为何她越走却离净圆寺的大门越近,越走越是听到一个声音在说:“回去,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回到他身边,回到曦延身边。” 沈玉舒听着心中发出的声响,像是着了魔,经不住这个声音一再的诱惑,脚步便不由自主的向着净圆寺的方向走去。 净圆寺中一派祥和宁静,沈玉舒发愣的从后山的月洞门里进了净圆寺,便闻到一股淡淡的似桃花香的香气,抬头一望却是一株盛开的红梅,妖艳的颜色在这净圆寺中极是不协调,可也有一种冲破束缚的美感。 沈玉舒见红梅虽凋零大半但在这净圆寺中仍旧耀眼异常,便不由自主的走到红梅树下,定定的望着那一株株盛开的娇颜。 花落人不知,空留恨与欺。女子的命运多半如她脑海中想到的这句诗词一般。年华老去,心爱的人却投入别人的怀抱。 沈玉舒心中想起顾曦延的面容,他看她时永远都是那样温柔,可是却夹杂着她不懂的伤悲,像是再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一个她不认识的人。沈玉舒心中想着究竟那个人是谁,是另外一个曾经他为之付出真心的女子,还是曾经的她。若是曾经的她,那她该有多幸运在失去记忆后还能与他在一起,若是别人,那又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让高高在上的天子眼中,有了那一抹悲伤? “妍妍?” 就在沈玉舒心绪游走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可以听得出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一丝惊喜还有一丝柔情。 沈玉舒心中一动转身望去,正是有一个多月未见的顾曦延,只见他眼中带着血丝,眼眶下一弯青色,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一般。 沈玉舒心中不忍,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便赶忙背过他的目光将眼泪擦干道:“你认错人了。”说罢抬脚便走。 只是顾曦延的脚步却比沈玉舒快上许多,没几步便挡在了她的身前道:“妍妍,你这是做什么?你可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寻你,就差把地翻过来了,你却躲在这里!” 沈玉舒气道:“麻烦陛下让路,我不是你认识的妍妍!”说着推开他向净圆寺的后门走去。不想顾曦延从身后直接一把抱住她道:“你去哪,你还想去哪儿。我不会放你走的,你想都别想!”说罢他竟是将沈玉舒打横抱起来就向大殿走去。 沈玉舒一路上对他拳打脚踢骂道:“你干嘛要来找我,你让我死了多好,这样我就不会知道你跟别人恩恩爱爱,我心里就不会难过了,你干嘛还要来寻我,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可是任凭沈玉舒在他怀里如何撒泼挣扎,他依旧用双手将她抱得紧紧的不肯撒手。 最后沈玉舒实在气不过便张口在他肩上咬去,他肩部的肌肉一阵紧绷而后又放松了下来,他道:“你咬吧,咬死了最好!” 沈玉舒没想到他会说这样一句话,只好停住嘴。心中突然闪过一些熟悉的画面,这一幕是这样熟悉,就像是她以前也这样咬过他,也这样在他怀里撒过泼打过诨似得。可是细细想来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好任由他将她抱在怀中。 顾曦延一路将沈玉舒抱至净圆寺大雄宝殿内,同行的只有荣楠等几个亲信侍卫,而沈玉舒此时才发现顾曦延所穿着的只是普通的丝质绛紫色缎袍,上面用银线绣着花团锦簇富贵呈祥,并不是她想象中的皇帝龙袍。 只见荣楠跟几个侍卫还有住持僧人见到顾曦延从净圆寺后抱出一个女子,皆是一副惊异的表情。不过荣楠还是最快反应过来,咳嗽了几声,一旁本来下巴已经快磕到地上的六个侍卫连忙也将头低了下去。 沈玉舒见此情形不好意思起来,脸也一阵阵的烧红,忙将头埋进顾曦延怀里捏着拳头砸向顾曦延的胸口道:“还不放我下来,丢死人了!” 顾曦延反而一笑道:“怕什么?” 一旁的住持见他们走出来不疾不徐的走上前来双手合十作了个佛礼道:“不想陛下竟能在此处遇得佳人,真是缘分颇深啊!” 沈玉舒扭头望着住持的眼神便觉这老和尚的目光并不友善,而是目露凶光似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等沈玉舒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有些晚了,一阵疾风扫过她的面颊直逼顾曦延胸口而来,沈玉舒本能的想替他挡下那一击,没想被一股外力强行带至顾曦延身后。当她再次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瘫坐在地上,而顾曦延宽大的身躯就挡在她的面前。 沈玉舒连滚带爬的到了他身前,抓紧他的手臂向他身前望去,眼前一幕却是近乎将她吓晕过去。只见那老僧手拿一柄软剑直直刺进了顾曦延的左胸膛,顾曦延也阴狠的盯着那和尚,沈玉舒见顾曦延胸口还在汩汩的流着血,心下一片冰凉。 刚想张嘴问话,却被顾曦延一把推开,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不想身后一人却接住了沈玉舒,待沈玉舒坐定向后望去,只见忘尘不知何时已拿着剑立在身后抱着她,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个老和尚身上道:“哪里来的匪贼,竟敢冒充净圆寺住持,活得不耐烦了!”说着抽身上前。 那老和尚挥舞着软剑本想再与顾曦延相斗,不料忘尘的加入打断了他的进攻,老和尚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与忘尘的搏斗上一时忘记了顾曦延。 沈玉舒见状忙呼喊荣楠上前帮忙,可是许久都无人回应,扭头望去,只见荣楠和几个侍卫早已与其他化装成和尚的刺客激斗了起来。沈玉舒跑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顾曦延哭道:“曦延。”刚喊出他的名字,才发现他的目光不知何时早已变得赤红仿佛整个人置身火海一般通体都变成了红色,沈玉舒害怕的放开手。 此时顾曦延像是听到了沈玉舒的呼唤,转过身瞪着通红双眼望着她道:“妍妍!”只是一句话他便口吐鲜血向下倒去。 沈玉舒见他身体没了重心忙上前相扶,不想顾曦延宽大的身躯压在她身上,她一时扶不住便随着他一起倒了下来。刚巧此时荣楠杀了那个与他缠斗的刺客,抽身向着他们奔来。 荣楠紧张的叫了一声“陛下。”随之检查起曦延身上的伤口,见伤口还在流血不止,便连忙从怀中取出止血的药丸塞进曦延的嘴里。 沈玉舒在一旁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不停喘着气将曦延抱的紧紧的。荣楠见状只好安慰道:“姑娘不必担心,陛下胸口的上没有伤及要害。” 沈玉舒茫然的点了点头,荣楠正要起身,沈玉舒却一把抓住他问道:“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荣楠刚想说话,却被一旁忘尘的怒喝声生生打断。 只见忘尘挥舞着右臂剑花狂挽,那僧人被忘尘的剑影所包围,无法近忘尘的身,只能叫道:“没想到在这净圆寺中竟还有如此高超的使剑和尚,难得难得啊!” 那人声如洪钟根本不像一个老者,荣楠目光一变道了声“糟糕!”便跳起身帮着忘尘将那和尚困住。 沈玉舒正看着眼前的三人斗在一起,不想就在此时怀中的曦延却动了一动,沈玉舒忙低下头看,只见顾曦延睁开通红的眼睛望着她,又向打斗的方向望去,没一会儿便又昏了过去。 此时沈玉舒心中早已懊悔不已,若不是顾曦延为了救她他怎么会受伤,那些人怕是吃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刺出那一剑。既如此,她出现在这里只怕就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沈玉舒焦急的希望他们能快点结束,好让他们有时间带顾曦延回去疗伤,沈玉舒生怕他会就此一睡不醒。 只听“砰”的一声,沈玉舒看到一个灰白色的身影落在他们面前口吐鲜血,目光中带着愤恨盯着沈玉舒跟顾曦延,不一会儿便断了气。沈玉舒害怕的将头低下不去看那个人的眼神。 忽然有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她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却撞上了忘尘关切的眼神。沈玉舒此时才松了一口气道:“怎么会这样!” 忘尘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没事了,快回宫!此地不宜久留!” 沈玉舒点了点头起身,周围的侍卫也奔到他们身边焦急的看着沈玉舒怀中的顾曦延。荣楠从沈玉舒怀中接过曦延背在身上,转身对着忘尘道:“还请文……还请法师随在下进宫一趟,陛下若醒了恐是要询问法师一些事情。” 沈玉舒也点头同意道:“大和尚就听慕容将军的吧,万一路上还有埋伏可怎么办?” 忘尘本来有些抗拒的目光在望向沈玉舒后,逐渐的变得柔和道:“也罢,有些事情是该有个了结。”说罢便随着他们一行人入了宫。 还好荣楠他们备有马车以防不测,不想这回却真是遇到了不测。沈玉舒坐在马车中握着曦延的手不愿松开,一旁忘尘叹了口气道:“你别这样盯着他,就是盯到你自己也垮了,他一时半刻也醒不过来!” 沈玉舒闻言抬头看着他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净圆寺中怎么会有刺客?” 忘尘看了看车窗外早已偏西的太阳道:“你上山不一会儿,我便看见几个浑身带血的弟子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拼着最后一口气告诉我说净圆寺里有埋伏,我担心你的安危便前去查探,不想这些人竟然打扮成僧侣模样想要谋杀皇上。” 沈玉舒听着心头一惊,曦延是做普通人家打扮来到净圆寺上香祈福的,怎么就会被人瞧出来。转念一想他好端端的为何会来净圆寺祈福,沈玉舒听叶知秋说宫里也有上香祈福的观音殿。她想及此处担心的将顾曦延的手握的更紧,心里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却又不确定,他们像是被刻意卷入了一场洪流,如今看不清前路,只能顺流而下。 一旁的忘尘见沈玉舒神色凝重劝解道:“你别想那么多,等到了宫里一切自会水落石出,他身边的人不是吃素的。”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稍稍放下心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可心中的疑问却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滚越多。 第9章 烟雨楼中风波起 1 崇德六年初,天上还飘着鹅毛般的雪花,在空中飞舞着,缓慢的落在了地上。沈玉舒望着窗外面的大雪,心绪难平。 自那日她昏倒在水月庵中,便被顾曦延直接带回了烟雨楼,不为别的只是因她旧伤复发引带体内的毒素冲破压制,只有烟雨楼里的疯老头才能救她。 回烟雨楼的路上沈玉舒发着高烧,眼前不断的出现顾曦延拗断她母亲脖子的画面。心中的洞便也被撕的更加的大更加的惨不忍睹。好在让她没有那么恨他的是,听大哥说,他将她的母亲厚葬在了水月庵山后的一处净地。等她病好了,便可以前去祭拜。 顾曦延在送她回烟雨楼的路上一言不发,直到后来雪莹告诉她,顾曦延那日一直在宫中接待白国来的使臣,并没有出过宫廷。而她则是因为烟雨楼在京都的据点突然被几名江湖人袭击,乔二在宫中护卫顾曦延,她只好去据点探寻究竟是何事,而那一日她也是与人打了好大一场架才抽身随着顾曦延马不停蹄的来到水月庵。 事发之前,顾曦延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水月庵! 可她明明看到佛堂前顾曦延残杀她母亲的画面,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顾曦延无疑。 沈玉舒将水月庵中所发生的一幕原原本本告诉雪莹后,她想了许久告诉雪莹,现如今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化装成顾曦延的样子去杀了沈夫人,为的是要引起他们之间的误会,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也是从那一日起,沈玉舒曾经偶尔才会做的噩梦变得频繁起来,她总是梦见自己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插进一个男人的胸口,那个男子嘶吼在一片火海中燃烧,可是不一会儿那个男人的脸又变成顾曦延的脸,痛苦的向她求救。 沈玉舒每每被噩梦惊醒时,浑身上下便如浸了水一般黏在汗液里,她一想到梦中那惨不忍睹的画面,心中却说不出的难过。不管那个杀了她母亲的人是不是顾曦延,沈玉舒目前都不想跟他说话,水月庵中的那一幕终究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需要更多的时间去辨别周围人说话的真伪,她开始不再如曾经那般相信他们。 进烟雨楼的前一夜,他们停留在了积越山下的绿柳镇,镇上有一家如归客栈,他们一行人便在这里歇脚,也是从那一日开始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雪。 当日入夜后沈玉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起身倒了一杯水。忽见门外一个身影在徘徊,她以为是戍守的暗卫,便打开门想告诉他们不要这样来回晃荡,这样反而让她更加心神不安。不想打开门却是见到是顾曦延那棱角分明的脸庞。 他的脸在烛火中更显魅惑,沈玉舒盯了他一阵,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回身坐在床边,而他在门口踟蹰了一会儿,还是无奈进来关了门,慢慢走到床边看着她。 沈玉舒看着他挺拔的身姿,有点尴尬便不自然道:“你若没有别的事情,我要睡觉了!”其实她也真是有些乏了。 顾曦延叹了口气终是开口道:“你终究还是认为是我杀了你的母亲。” 沈玉舒听罢本来席卷而来的睡意一下被吹的烟消云散,冷道:“我亲眼所见!” 顾曦延叹息一声,道:“我已与你解释过当日的情形,在你眼里我便是这样的人,那我为何又要让你去见你母亲呢?” 沈玉舒气道:“是,是我看走了眼!你走你走,我不要见到你这个杀人恶魔,你有本事连我一起杀,为何还要留下我,莫不是你真的为了那个什么天命遗书才留下我的命,好让我为你寻它?” 顾曦延心头一惊道:“究竟是谁告诉你天命遗书的事情,是那个假扮我的人,还是你母亲?” 沈玉舒站起身来看着他道:“我就是知道了,原来这些年你们瞒着我的便是这件事,你的父亲杀了我家七十三口对不对,你带着军队扫平了玉龙寨却没找到天命遗书,对不对!” 顾曦延一听也怒着站了起来低吼道:“是谁告诉你这些的,是你的母亲还是那个化妆成我的人!” 沈玉舒冷笑道:“果真被我说中心事了吗,皇帝陛下!” 顾曦延言语一滞,双手背到身后盯着她许久,终是转身向门口走去。 沈玉舒看着他的背影本以为他会离开,不想他却是停在门口,一手扶住门框面对着门道:“我顾曦延确实杀人无数,可也从未像如今这样失败过。妍妍,你没有心吗,还是说就算我拿命来补偿,都换不到你对我一点公平态度?” 沈玉舒一怔回身望着他的背影道:“你说什么?” 可是还没等沈玉舒反应过来,人早已被冲过来的顾曦延抱起压在了床上,他的吻铺天盖地而来,沈玉舒躲闪不及刚想张口阻止,没想到他的舌顺势便滑进了她口中。 沈玉舒拼着自己最大的力气才抓住了他在她身上游走的左手,复又咬了他舌头一口。一丝血腥顺着他的舌头滑进了她的嘴唇里。 沈玉舒喘着气看着捂着嘴唇坐立起来的顾曦延,自己也拉着被他弄乱的衣服坐了起来,盯着他道:“顾曦延,你疯了吗!?” 他一听,目光一冷突然又欺身压着她道:“我早就疯了,从见到你那该死的笑容开始,从你踏进听风苑开始我就疯了,我总想着有一天你能多看我一眼,哪怕一眼我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可你呢,你除了对着那个死人傻笑对着他山盟海誓你侬我侬以外,你可曾想过我,想过我们的孩子!” 沈玉舒心中一惊非同小可,这一刻她忘记挣扎只是盯着他道:“我们的孩子?我们有孩子?” 顾曦延突然住嘴眼神飘忽起来,显然他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是他却继续又道:“是啊,我们还有一个孩子,可是你呢,你跟着那个死人东奔西跑,你可为我们孩子想过!” 这一下沈玉舒更不明白了,她皱着眉不舒服的挣扎道:“顾曦延,你别压着我,你把话说清楚!”可是顾曦延根本没有起身的打算,反而抓着她乱动的手放在他胸口。 她感受到他强有力且有些加速的心跳,脸上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顾曦延盯着沈玉舒不放过她的每一个表情,他突然笑了起来连带着胸口也跟着颤动,“怎么?对我动情了吗。这些年你不是一直追着我跑吗,你那么爱我我怎么会不知道,妍妍,你爱我对不对,那你爱他吗?是不是你们两个人的时候他也这样对你,这样吻你这样亲你,还是说……他就这样要了你,所以你连孩子也不顾了,就这样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走?” 沈玉舒不想再听他胡言乱语,只想早点结束这一切,便叫道:“雪莹,乔二,你家主子魔怔了,快拉他出去!”只是没想到门外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该死,她早该想到雪莹和乔二就算跟她再亲厚,那也是顾曦延派给她的,他们肯定早就听见屋内的动静进而退到别的地方去了。 沈玉舒心中有些害怕,可如此情形激怒顾曦延无异于给自己找不痛快,于是她只能服软道:“曦延,你压疼我了,你起来别这样,我们有什么话好好说!” 顾曦延见状望着沈玉舒许久。沈玉舒望着他夜空般深邃的目光,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可他的嘴唇又凑上来一下一下亲吻着她的额头,她的脸颊还有她的唇,进而是脖子,慢慢的他放开了她的手,而他的手却是一点点解开了她的衣带,探进了她的肚兜。 这一刻,顾曦延不想再忍了,他不想再让她有任何可以逃离的机会,他要她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个人。 沈玉舒被他这样亲昵的举动折腾的感觉天旋地转起来,只能不停地在摇着他道:“曦延,你不能这样,你别!” 可是他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她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时已被他尽数退去,而他此时也光着身子压在她身上望着她的眼睛道:“妍妍,你爱的是我,可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想你想了那么多年,却眼看着你嫁给别人,你为何要这样。我爱你,从那一年你踏入丞相府,从那一年在青月山时,我就知道我逃不了,其实我也不想躲。” 顾曦延望着她的双眼忽然就溢出泪来,她从未见他流过泪,这是唯一的一次。她心疼眼前如此没有男子形象的而又脆弱的他,不禁起身抱紧他,将他的头埋在她的颈间,含泪道:“曦延,是我错了,我是爱你的。我不该听信那些人的花言巧语就这样怀疑你,我以后不会了。求你你别这样难过,看着你这样我的心都要碎了,我会陪着你,我不会离开你去找别人。我一生一世都会跟你在一起,不,是生生世世都与你在一起。” 顾曦延将头从沈玉舒颈间抬起来,看着她眼中含情脉脉,便又低头吻了下来。他多久没有这样可以正式的与她在一起了,哪怕这一刻他知道是心里压制不住的魔性作祟,他也不愿再克制自己的一腔爱恋。她本就该属于他,他不过是在行使一个做丈夫的权利。 那一夜,沈玉舒觉得漫长也觉得幸福,能跟自己的心爱的人合二为一的感觉真是世间最美妙的感觉。可是同时她也留下了许多疑问,比如,她曾经爱过另一个人,却还是跟顾曦延有一个孩子,可孩子在哪里,为什么从没有人跟她提起过。 还有她不叫玉兰儿,她姓沈,可沈家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真像那个沈致宁口中所说的,是顾曦延的父亲和兄长杀害了沈家七十三口人命吗?还有,那个化装成曦延的人又是谁? 到此时沈玉舒才反应过来,想必沈致宁跟那个化装成顾曦延的人是一伙儿的,为的就是要让她跟顾曦延之间有了嫌隙甚至反目成仇,才好达到他们的目的,可如果真如他们所愿了,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沈玉舒带着这很多的疑问迷离的看着在她身上温柔用力的顾曦延,心中说不出的怪异。她现在不想想那么多,她只想跟她爱的人享受这一刻的温存,于是沈玉舒环紧了顾曦延的腰,不断的吻着他的额头他的脸还有他冰凉的唇还有他那结实的胸膛,沉沦在他的爱里无法自拔。 第二日一早,雪莹以为顾曦延早已离开,便来叫沈玉舒起床。不想掀开床幔却见顾曦延正搂着沈玉舒睡在床上,这一幕着实吓了雪莹一跳,附带着也吓了门外乔二一跳。 当她迷糊糊醒来时,雪莹早已忍着笑退了下去,而顾曦延也早已穿着里衣坐在了床边望着她。这时顾曦延的背后窗缝中射出一道炽白的光芒,照得他浑身都沐浴在阳光里,犹如天神下凡,沈玉舒竟是被他如此的形象看的痴了,心中隐隐划过一抹记忆,像是在很久以前他也这样坐在床边看着她一般。直到他刮了刮她的鼻子她才回过神来。 他眼带笑意趴到她身边悄声道:“昨晚我……” 沈玉舒一想到昨晚,不禁一阵羞赧脸红用被子捂着下半张脸道:“你小声点,让雪莹他们听见了多不好意思!” 顾曦延笑着牵起沈玉舒的手到他唇边轻啄了一下,复又放在他手里不断婆娑着道:“妍妍,我会想办法让你跟我在一起,我不想在与你分开了!这一路你可知我有多煎熬!” 沈玉舒听着激动的点了点头松开他的手,伸出臂膀环住他的脖子盯着他道:“我愿意,曦延,我也不想与你分开。” 顾曦延听罢笑的更加灿烂就连一向深邃的眼眸里也全是笑意,他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又道:“其实自我们从天脉城回来,我便已经有此打算,只是宫中险阻,我怕你受伤,所以一直很犹豫。” 沈玉舒摇了摇头起身裹着被子看着他道:“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顾曦延温柔一笑,“如今已是十月末,马上就要过年了,年前你可愿入宫?可是你要答应我先在烟雨楼里把身体调养好。” 沈玉舒有些泄气噘着嘴嘟囔道:“我还要去烟雨楼吗?留在大哥家里不是一样?” 顾曦延伸手从一旁的矮几上拿过她的衣服披在她的背上才道:“你身体本就虚弱,疯老头的药怕是已经研制成功了,到时候就可以解掉你身上无忧散的余毒还有……总之到时候我来接你。” 沈玉舒见他目光诚恳也只好点头答应,可想了半天中还是问出口道:“曦延,你昨晚说我们有一个孩子,怎么你从来没告诉过我?难道我们曾经就在一起,那为什么这五年你都不曾与我说起这些事呢?” 顾曦延穿衣的动作一滞,也没有看她道:“进了宫我再告诉你,现如今你先养好身体。” 沈玉舒见他不愿多说便也不敢多问,只是她想起这些年他只有顾洛一个儿子,并没有多余的子嗣,若她真的有一个孩子,那这个孩子现如今在哪里?顾曦延这样不肯告诉她,难道是孩子已经夭折了? 想及此处沈玉舒猛然回想起水月庵中那个顾曦延和她母亲的对话,母亲说她是为了她苦命的女儿和早夭的孙儿才来到水月庵祈福的。若她真是她的女儿,那么她那个早夭的孙儿……沈玉舒心中一阵寒冷,便起身抱着顾曦延道:“曦延,我的孩子已经死了对不对?” 顾曦延转身抱着沈玉舒安慰道:“你先别多想,有些事等你的旧疾彻底恢复,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 沈玉舒无声的点了点头流下泪来。顾曦延只好轻柔的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是我没有保护好孩子,以后不会了,相信我!” 沈玉舒泪如泉涌,不再说话。心中第一次感觉到死一般的痛楚,无法用言语表达。 这一日本要进烟雨楼的日程因沈玉舒跟顾曦延耽误大半日,不过好的一点是,疯老头得到顾曦延的默许迈出了烟雨楼,来到绿柳镇查看她的伤势。 而顾曦延在疯老头到的当日,便打道回了京都,其实这一路上从京都送来的奏折就从未间断过,而他不过是在她面前强撑着罢了。 临行当日,沈玉舒依依不舍,他们才表明心意短短几日,便要分离,她实在是舍不得。可她也明白,他们如今只能像牛郎织女一般。于是她故作轻松的将顾曦延送出客栈,望着他一步三回头的回了京都。 第8章 魂牵京都始梦华 2 顾曦延停住脚步回头望了一眼眼含热泪央求自己的沈玉舒,眉目流转,终是叹了口气道:“这次朕就饶了他,不过这个县丞不用他当了,朕回京后另有人选!” 地上的曹大人一听皇帝饶了自己性命忙感激涕零道:“多谢皇上!”只是话还没有说完人便昏死过去,一旁识相的守卫赶忙将昏死过去的曹大人拖了出去。 沈玉舒一展笑颜道:“曦延,谢谢你肯听我的,我保证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烦你了。哥,麻烦你还是派人送我回积越山吧,我觉得还是那里适合我,我以后都不出山了。”说着沈玉舒松开了顾曦延的胳膊,走到叶知秋的身边。 叶知秋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沉默的顾曦延,却也如释重负道:“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平安估计是舍不得你了。” 沈玉舒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强行又挤出一个笑脸道:“没事,如果平安想我了你送他来烟雨楼啊,我出不去了还不许他来吗?” 叶知秋无言拍了拍沈玉舒的肩给她递了个眼色,便把周围的守卫全部带到院子外面。 突然之间院子里除了碎了一地的木屑以外只剩下沈玉舒跟一旁盯着自己的顾曦延。 暮秋的风穿过厅堂,卷起沈玉舒和顾曦延的衣角,像是一种默契的开始,给了他们一道缓缓穿过心头的暖流。 沈玉舒见顾曦延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故作轻松道:“好了,曦延如今这里只剩下我们了,有些话我也可以跟你大大方方的说。” 顾曦延见沈玉舒的表情心中却如被人拿刀割了一下,不见血却生疼生疼。 沈玉舒见顾曦延没有反应以为他还是会对自己如以前一样,便大着胆子道:“我知道这几年你对我的好,可能是我读的书见得世面少,所以这种好当做了男女之情,让你困扰了这么久。现在我走遍大半个陈国也看了许多人文风貌,我也明白了自己的纠结。对不起曦延,是我自作多情,我想你也许只是像照顾妹妹那样照顾我罢了,教我读书写字写诗作画只不过是你对于一个病人的宽容。回到京都我不会再打扰你,你是皇帝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我配不上你,以前都是我一厢情愿痴心妄想,你别介意我以后不会了。”沈玉舒说着泪水早已晕满了整个脸颊。 顾曦延听着沈玉舒的话,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心疼的捧起她的脸为她擦着眼泪。沈玉舒见状突然愣住,顾曦延这五年在自己身边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态,从来没有见过他为什么事情操过心,可是如今她却在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种失而复得的高兴和满足。 沈玉舒一时愣在当场,顾曦延却是慢慢将她揽在怀中一点一点收缩着自己的怀抱将唇搭在她的耳边含泪深情道:“对不起。” 沈玉舒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顾曦延放开沈玉舒,抬手托起她的下巴,眼中透着坚定道:“我不会再放你走了,哪怕将来你会恨我会杀了我,我也不会放你走了!” 沈玉舒听着顾曦延这样说,眼神由喜转悲一把推开顾曦延道:“顾曦延,你这算什么,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不需要你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哄我开心!” 顾曦延却不容分说的上前拥住她道:“妍妍!” 沈玉舒听着顾曦延有些失声的话语停下的挣扎的动作,抬头望向他。顾曦延此时早已卸下周身作为天子的气势。她突然便觉得这么多年来,他是真的在乎她的,只是她不明白这么多年他为何一直对自己若即若离,于是她一把抱住顾曦延道:“曦延,为什么你到现在才明白我对你的爱,为什么要我等这么长的时间,你知不知道我都已经快绝望了,我以为你真的不在乎我,不爱我。” 顾曦延温柔一笑抱着沈玉舒,抵着她的额头,“是我的错,我不该自私的觉得什么都是为你好,反而忽略了你所有的感受,我不会再让你离开。妍妍,我爱你!” 也许只有当着什么都不记得的沈玉舒的面,顾曦延才会这样勇敢的说出自己的爱,只是这一句“我爱你”里包含着太多太多的愧疚与歉意,如今的沈玉舒却是一句都听不出来罢了。 沈玉舒心中大恸,激动的靠在顾曦延宽大的臂弯里望着他的缱绻目光,可仍有些不信的试探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顾曦延望着她期盼的目光,终是卸下了所有包袱,用力的点了点头,时光短暂,他不想再继续蹉跎了他们之间可能相守的岁月,哪怕不过一场镜花水月,他这一次也想抓牢她,学着去用正确的方式爱她。 沈玉舒不可置信的揽上他的脖颈,望着他一脸甜蜜道:“曦延,你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快五年了,我也爱你!” 顾曦延微微松开她,她也抬头望着他。她从未见过他的眼神里有如此深邃的光彩,她被吸引住了,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是他们本该就这样一直相拥着相望着一样。 突然沈玉舒眼神一变惊喜的摇晃着抱着自己的顾曦延道:“曦延你看,下雪了!” 顾曦延随之向天空望去,也释然道:“是啊,我们该回家了!” 沈玉舒听着望着顾曦延道:“家?” 顾曦延刮了一下沈玉舒的小鼻子,宠溺道:“对,我们的家!” 第二日一早天脉城里铺上了薄薄一层霜,沈玉舒紧了紧身上的棉披风哈了一口气,兴奋的走出了驿馆的大门径直向不远的万佛寺行去。 万佛寺此时早课还未结束,有些上香的香客们便跪在地上跟着做早课的和尚们一起念着经。沈玉舒在大殿外向里搜寻了好久也没有见到忘尘的身影,只听一旁的乔二说道:“姑娘若是上香还是请耐心等会儿吧,擅自打断僧侣的早课是不好的。” 沈玉舒无暇顾及一旁儿乔二随口道:“我哪是上香啊,我找人!”沈玉舒说罢言语一滞心知话说错了,忙转身看着乔二解释道:“对不起啊乔大哥,我就是瞎转悠转悠,反正明日一早出发,我呆在驿馆里也没事做,大哥和慕容将军还有曦延像是有忙不完的事情,我一个人闷都要闷死了,你说要是雪莹在这里我还能有个人说话,可是雪莹不在你就让我随便看看嘛!” 乔二没想到如今沈玉舒的嘴皮子这么利索,他只是说了一句话如今她却是拿了好几句话来噎他,他本就是话少之人如今更是无话可答只能道:“那属下在万佛寺外等您,姑娘要是有什么事大声喊我便是。”沈玉舒一听忙开心的打发乔二离开。 沈玉舒见乔二去的远了,便又转身趴在门框上盯着里面的光头僧侣一个一个辨认。就在沈玉舒专心数着和尚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阿弥陀佛,施主,有人请您去后院一叙。” 沈玉舒见那小孩是个光头小沙弥,以为是忘尘派他前来相告,想也没想跟着这个小沙弥便向后院行去。 沈玉舒一路来到后院,只见在前方带路的小沙弥却突然转了个弯不见了。沈玉舒这时才觉出事有蹊跷,那小沙弥一路行来并没有告诉自己,要见自己的究竟是谁,她想及此处忙回身往前殿赶去,不想一个身影却挡住了去路。 沈玉舒退后一步认清来人面容,此人面目陌生应是没有见过,不过穿着得体一看便知家境殷实。 沈玉舒警惕的又退了一步道:“你是谁?” 那人却有些不可思议道:“姐姐竟然连我都不认得了?” 沈玉舒怀疑道:“我应该认得你吗?” 那人低头笑了几声抬头盯着沈玉舒眼神里透着些许神秘道:“真是造化弄人啊,姐姐竟然真的将前尘往事都一并望了,连我这个你最亲的人都忘记了。” 沈玉舒有些不确定道:“你究竟是谁,什么叫做你是我最亲近的人?” 那人围着沈玉舒转圈道:“姐姐,我是你的表弟啊,应该说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你过去是谁的人了。要不是今日有这样的机缘,弟弟我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能跟姐姐见上一面呢。” 直觉让沈玉舒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泛起一阵一阵的厌恶,她根本不相信此人所说的任何一句话,“我若是想知道我的过去,我大可以找我哥哥还有知道我过去的人说,凭什么要找你,你说你是我弟弟,我就得信你吗?” 那人停下脚步,假作若有所思状道:“你说的也对,不过你不信也罢信也罢,我们是表姐弟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就像你我的出生一样。这么久了姐姐就不好奇你身边为什么没有父母,你过去究竟出生在怎样的家庭里吗?” 沈玉舒听着那极其诱惑的话语不禁问出来:“我出生在怎样的家里?” 那人突然挨近沈玉舒,悄悄说道:“你的父亲和亲哥哥姐姐都是被先皇害死的,而你如今却要成为你仇人的儿媳,真真是天意弄人啊!” 沈玉舒一听转身指着来人怒吼道:“你胡说什么!” 那人哈哈哈的笑了几声道:“你不信我说的,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若是哪一天想知道了来这里找我啊,我的好姐姐!”说着将一个纸条塞进沈玉舒的手里,此时前殿传来早课结束的钟声,那人一听之下不再多说转身进了后院消失不见。 沈玉舒一时没有缓过神愣在当场,直到有人在她身边躬身行礼阿弥陀佛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赶忙抓着一个经过自己身边的僧人问道:“请问忘尘师父还在吗?” 那僧人淡淡的道:“忘尘师父昨日已经离开万佛寺不知去向了,施主若是想找忘尘师父可以在这里多等几日,说不定过几日忘尘师父就回来了。” 沈玉舒无奈道:“不是说他是你们这的挂单僧人,怎么他去哪里了你们都不知道。”只是那僧侣说来说去都是一句“阿弥陀佛”,沈玉舒见那僧人如此也没了精神,跺了跺有些冻僵的脚便回到前殿叫上乔二回了驿馆。 沈玉舒一路上胸口都有些堵得慌,莫名的被一个称作是自己表弟的人说了一通没头没尾的话,如今真是干什么都没了心思。尤其是他所说的,自己的父母是被先皇所杀,这事情究竟是真是假。这个疑问惹的沈玉舒脑袋里一团浆糊,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便只好假称自己身体不适早早睡下。 翌日清晨,顾曦延一行人带着沈玉舒便开启了回京都的路途,一路上沈玉舒独自坐在马车中心思凝重,一旁骑马并随的叶知秋和顾曦延看在眼里相互递了个眼色并没有问出口。 他们知道,如今的沈玉舒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性格还是与原来相似,有些事情总是压在心里不肯说出口,若是这时相问只怕也问不出什么,只有等她自己想明白了,愿意说了,再问不迟。 且顾曦延和叶知秋都知道沈玉舒此次出走后性情有了很大的变化,不再像当初那样害怕一切事物,反而成了一个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大家更担心长此以往不知道她还会惹出什么事情,所以一路上大家并没有多做停留到了京都。 沈玉舒按照叶知秋的要求蒙着面纱进了叶府,随后便被看管在自己所居住的玉兰阁中。按照叶知秋的意思这便是离家出走的惩罚——禁足。沈玉舒如今倒也听话,乖乖的安顿了下来,不吵不闹。 不过好在叶知秋也并不是真的让她禁足,毕竟他们更加担心的是她的情绪和身体,所以不过关了她三日便由着她去了。 这日傍晚沈玉舒正百无聊赖的在宅子里散步,行至外墙边她正看着几株枯萎的爬山虎发呆,不曾想墙外却传来一阵阵哭泣声,若有似无。沈玉舒心中担忧,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盯着她的烟雨楼暗卫,吩咐道:“劳烦能将我的幕篱取来吗?” 那人闻声点了点头便去取了幕篱。 沈玉舒戴上幕篱,便轻轻打开了距离围墙最近的一处偏门想要出去,不想侍卫一把拦住她道:“姑娘,叶大人有令不得他允许你不能出宅子半步。” 沈玉舒气馁道:“我就出去看看,大不了你陪着我好了,就在墙边,你难道没听到哭泣声吗?” 侍卫犹豫,沈玉舒却已开了门径自出了宅子。 果然,沈玉舒在墙角边发现了一个人。 沈玉舒有些担心又有些好奇,守卫森严的叶府四周什么时候竟然能有不速之客光顾,于是大着胆子向前查探,只见一个小姑娘正躲在一座架子车旁哭着收拾地上堆积的枯叶,她心中已有了答案便上前问道,“小丫头,你为什么躲在这里哭?”。 那女孩儿闻声一怔瞪着大眼睛望着沈玉舒,沈玉舒也瞪着大眼睛望着她。 沈玉舒看着泪眼汪汪的小女孩儿忽而一笑,掀开了幕篱一角露出真容,道:“真的是你啊?” 小姑娘擦了把眼泪,冲着沈玉舒磕了个头,“见过贵人!” 沈玉舒疑惑,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暗卫,转身又问道:“你一个人为什么在这里哭,是在除不洁司挨骂了吗?” 小女孩儿一边擦眼泪一边道:“我找不到我爹爹了。” 沈玉舒心头一软,问道:“怎么回事啊?” 小女孩儿一边啜泣,一边道:“我爹爹原本在码头帮工,给内城的官宦人家送货品,前不久出了错,所以他们把我爹关起来了,我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他们说我爹爹来了叶家,所以这段日子我一直都在这里想要找我爹爹,但是没有任何消息,所以我才哭的。是不是我惊扰到贵人了?” 沈玉舒挥了挥手道:“没事的,你爹爹帮忙拉什么货怎么会被关起来呢,你确定他是进了叶宅?” 月亮叹了口气点点头,委屈道:“我爹自从进了叶府就没有出来过,所有人都告诉我是叶大人怪我爹爹把货物弄坏了,所以不让我爹爹出去。” 沈玉舒不信道:“我大哥不是那样的人,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了,等我大哥来了我帮你问问!” 月亮一听有些奇怪道:“你大哥……你大哥不会是叶院首吧!” 沈玉舒得意道:“那是自然!” 月亮一听更加奇怪,上下打量了一下沈玉舒道:“那就奇怪了,你大哥姓叶,为什么你姓玉啊?” 沈玉舒一听突然一怔,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当年玉兰儿这个名字是她有记忆以来为顾曦延所取,可自己究竟叫什么却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此时月亮突然发问却是将自己给问住了。沈玉舒双手撑着脑袋想了半天道:“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情很重要吗?” 第10章 落花片片是相思 3 马车飞驰进皇宫的第一道重阳门时,夜色已经降临。沈玉舒从被风吹起的轿帘缝中看到星光璀璨的天幕,可越是这样月明星稀的夜色,越是衬得车中的曦延面色惨白。她伸手拂过他的面颊,他的眼睛为何会变为红色,就像是一个魔鬼一般,为何会这样? 沈玉舒正想着,马车也停了下来。前方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荣楠躬身道:“姑娘,法师,已经到陛下所住的养心殿了。” 沈玉舒听罢赶忙将抱在怀中的顾曦延松开,荣楠便上前将顾曦延抱下马车。 随后沈玉舒与忘尘也下了马车,来到了养心殿内。沈玉舒踏进养心殿的大门之后,却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这五年,她都以为他的皇宫,一定是富丽堂皇,是这天地下最奢华的住所,这里没有她想象中的奢华,没有金碧辉煌的殿宇,只有简单的陈设,若不是在宫中有人告诉她这里是曦延所住的寝宫,又有谁能相信这一切? 沈玉舒深吸一口气平缓了心绪来到顾曦延床边望着他,此时他的衣衫早已被宫人除去,古铜色的身体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无数,当日在绿柳镇中她意乱情迷并没有仔细观察,如今看来这些伤疤竟是像刀子一般,都划在了她的心上,痛的她喘不过气。 忘尘见她如此,上前道:“你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还是先让你大哥来瞧瞧再说。” 沈玉舒擦了一把眼泪,握紧顾曦延的手道:“我不要离开他,我要在这里陪着他!”忘尘听罢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不久之后,叶知秋顶着一脸青色的胡茬出现在了沈玉舒面前,他见沈玉舒完好无损的站在当下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沈玉舒却揪心于顾曦延的伤势,无法与他闲话亲情,只得将他拽到顾曦延身前,逼着他赶快把脉。 叶知秋探了一会儿脉,表情时而凝重时而忧思,沈玉舒的心也跟着紧绷起来。不一会儿叶知秋将手收了回来,沈玉舒忙上前道:“大哥,曦延他如何了?要不要紧,会不会死?” 叶知秋忙安慰道:“他胸口中了一剑,虽然不是要害却也是失血过多,引的他旧伤复发,其余的倒没事,只要调理几日便可。” 沈玉舒听叶知秋如此说,心中放下一半,忽然想到白日里顾曦延那双赤红的双眼,忙又拉着他问道:“曦延他白日里眼睛变的赤红,那是怎么一回事?” 叶知秋一听,笑着安慰她道:“你可记得我们刚找到你时,你是头发全白双目赤红?” 沈玉舒一听忧心道:“我怎能知晓,是雪莹随后告诉我的罢了。” 叶知秋安慰道:“陛下今日的状态与你当日一般,是运气不当走火入魔的因由,不过好在已经控制住了所以并无大碍,你若是担心便留在这里陪着他。” 此话正合沈玉舒意,她便想也不想的点头道:“我就在这里陪着他哪儿不去,直到他醒来为止。” 叶知秋放心的点头道:“你在这里陪着他给他的伤口上药,我有些话要跟这位法师讲。”说着向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忘尘望去。 忘尘听到叶知秋话中提到他,他也不出声,只是等到叶知秋走到他面前时他才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叶知秋深色凝重,道:“忘尘师父,还请借一步说话。”说罢两人便一前一后的出了门。 沈玉舒见他二人离开,这才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顾曦延身上,一旁常盛端着药来到沈玉舒面前,她便着手开始替顾曦延包扎伤口。他胸口的伤口上已经结了一层血痂,上面还粘着一些衣料,她费了好久的功夫才将那些黏在伤口上的衣料清理干净,随后又缓慢的将疗伤的金疮药涂在他的伤口上。 沈玉舒望着睡梦中他紧皱的眉头和额间的汗水,心中涌起阵阵心疼,若不是她他何苦变得如此模样?于是她不由自主的握紧顾曦延的手,心中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能如此任性,害的他为她冒险,想着想着她也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一阵外力摇晃醒来,沈玉舒本以为是顾曦延转醒忙睁眼查探,只见他仍旧睡着,这才转过身去瞧身后的人。叶知秋正站在她身后担忧的望着她不发一语,随后瞧了瞧床上兀自沉睡的顾曦延后,向她使了个眼色,沈玉舒便随他出了殿门。 旭日东升,沈玉舒心下愧疚自己竟睡了这么久,叶知秋见她面露愧色,不忍道:“你若是累了,让常盛带你去这里的偏殿休息一会儿也好,别他还未醒你先自己吧自己累垮了。” 沈玉舒一听忙摇头道:“不行,曦延为我受伤,我守着他自己才能心安。”随后她转头向四周望去,却没见到忘尘的身影,一想昨日叶知秋初见忘尘的眼神,心中奇怪便问道:“忘尘法师呢,我记得慕容将军让他留在宫中,等曦延醒了还有话要问他呢。” 大哥柔声道:“该问的我已经问过了,他如今已然出宫去了。” 沈玉舒大惊道:“什么,这个大和尚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出宫去了!” 叶知秋安慰她道:“宫里又不做法事,他一个出家人呆在这里也是不便。” 沈玉舒听叶知秋如此说来,便试探道:“大哥,你们聊了那么久,是不是以前认识?” 叶知秋眼神一转道:“一位许久不见的故人,没想到他还活着更没想倒他会出家,所以有些震惊罢了。” 沈玉舒心中不相信此事如此简单,便继续问道:“我看你的神情,与他不像是认识那么简单啊,就连曦延都认得他,他究竟是什么人啊?” 叶知秋不由得严肃道:“这些事情你还是少操心为妙。” 沈玉舒一听,心中一紧,但又不好再继续问下去便忙转身进了房间,见顾曦延还没有醒,便又将他的手抓在自己手里,这才问随后而来的大哥道:“大哥,我失踪了这几日,烟雨楼里情况如何?” 叶知秋长叹一声才低声道:“烟雨楼被人偷袭,疯老头如今还昏迷不醒,其余的人倒也没什么,只不过乔二在来京都的路上被人伏击,伤了要害,以后怕是都不能与人动武了。” 沈玉舒心中一紧,握紧曦延的手,叶知秋随后继续道:“我们在你失踪后六日赶到烟雨楼,找了你一个多月却不见踪影。我听忘尘说你根本不记得你这一个月在哪了?” 沈玉舒点点头道:“我只记得风叔在给我解穴,后来就觉得浑身像是坠入冰窖一般,再后来就没了知觉,等我再次转醒的时候,便在净圆寺的后山下。” 叶知秋皱着眉道:“这倒是奇了,你伸手我给你把把脉。” 沈玉舒听话的将手伸出去,叶知秋伸出手探了一会儿,眉头也越皱越深,沈玉舒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只见他收回手望着沈玉舒许久才低声道:“你这脉象看似正常,却又透着古怪,我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让我回去好好琢磨一下再来告诉你。” 沈玉舒一听忙道:“大哥,难不成是我的穴道并没有解开?” 叶知秋摇头道:“你的穴道风叔已经帮你解了,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沈玉舒这才放下心来,望了一眼床上的顾曦延,转而对叶知秋道:“大哥,这件事情请你先不要告诉别人,尤其不要告诉曦延,我怕他既要操心国事还要担心我,身体会承受不住。” 叶知秋赞同道:“也好,你如今在他身边,对他而言是件好事,你好好照顾他,我还有事先出宫去了。” 沈玉舒冲叶知秋笑了一下道:“大哥放心,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 叶知秋笑了笑不再多说,叮嘱了守在门外的常盛几句,便出了宫。 沈玉舒一夜没睡好,如今房间里安静下来,瞌睡便又席卷而来,让她招架不住。于是她便脱了鞋袜轻轻躺在顾曦延身边,但又不敢离的太近生怕会吵醒他。她握着他的手,又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和鼻梁,最后手指停在他的唇上。他的唇如今是那样冰凉,她便忍不住支起身体轻轻吻了上去,想要温暖他的双唇。 不想就在此刻,一只大手忽然将她后腰搂住,拉近了她与顾曦延的距离,沈玉舒一惊已然明白,顾曦延早已被她的动作吵醒,她只能歉然冲他笑了笑道:“你醒了。” 顾曦延睁开疲惫的双眼,道:“我以为是哪个不长进的宫人,本想训斥几句,没想竟是你。” 沈玉舒见他双目已然转为正常黑色,虽然疲惫但却难掩兴奋之色,便又轻轻躺在他的身边,双臂抱着他的一只臂膀,将脸靠在他的肩头道:“你醒了就好,我真怕你醒不过来。”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抚沈玉舒的脸颊道:“有你在,我一定会醒。” 沈玉舒听他如此说,心中泛起甜蜜,但又一想他从昨日傍晚便滴水未进滴食未粘,便慌忙起身道:“我去让门外的常公公给你准备点吃的,你一定饿了,从昨儿到现在你就没吃过东西,你要知道受伤的人可不能饿着。”说着沈玉舒便要起身。 不想刚坐起身便又被他拉着强行躺了下来,他按住她的脑袋道:“先别去叫别人,就这么躺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沈玉舒本担心他的身体,可听他如此说,只好听话的躺好给他盖好被子。 沈玉舒见被面上绣着盘龙的图案,心中一动笑道:“我是不是胆子很大?” 顾曦延不明白的问道:“什么胆子大?” 沈玉舒指了指他的被子,又指了指他的床和枕头才道:“只怕这宫里,还没有人像我一般敢如此大胆的爬上陛下的龙床,你说我胆子还不大吗?” 顾曦延微笑道:“也就只有你了。” 沈玉舒见他心情放松,便放心的靠在他身旁睡了过去。 这一觉醒来已是午时,让沈玉舒清醒的不是窗外的鸟叫,而是在不久之前一直窜进她鼻中饭香味,她抵不住五脏庙的抱怨,这才睁开双眼。 只见顾曦延早已醒了,现下正直勾勾的望着她,望的她一阵心慌,像是有一只兔子不停的在撞击她的胸口,没一会儿她的脸便烧了起来。 顾曦延却笑着道:“你如今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就像曾经的你一样。” 沈玉舒心中害羞,便道:“堂堂一国之君,说这样调笑的话语,也不怕人笑话。” 顾曦延捋了捋她耳边的头发道:“我就喜欢这样的你。”说着便亲吻下来,起初只是轻啄,到最后便如狂风暴雨一般,让她无法抵挡,却又心甘情愿沉溺在他对她爱意之中。 直至一阵咳嗽之声打断了他们的意乱情迷,沈玉舒这才慌忙的从床上跳起来,穿好鞋袜整理衣衫,顾曦延却是镇定自若的半卧在床上,一脸笑意的盯着沈玉舒的手足无措。 直到沈玉舒整理好衣物,方才的声音才又继续道:“奴才给皇上和姑娘准备了几样清口小菜,还是趁热吃的好。” 沈玉舒听罢红着脸望向站在门边的常盛道:“有劳公公费心了。” 常盛赔笑道:“不敢不敢,奴才不打扰皇上和姑娘用膳,若有事奴才就在门外伺候着。”说完很有眼色的退出去,将门扣住。 沈玉舒这一下脸更红了,坐在饭桌旁双手支着脑袋埋怨道:“都怪你,有人来了也不说一声,你说我以后怎么见人啊!” 顾曦延笑道:“这有何不能见人的呢,倒是现在,你难不成让我一个病人自己走过去吃东西吗?” 沈玉舒一听笑着端起碗满满拣了一碗菜,道:“就该你饿几天,清清肠才好。”说着将碗递到他面前,他倒是毫不客气的接过碗又接过她手中筷子吃了起来,沈玉舒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中一柔道:“曦延,这几日我给你做饭吃好不好?” 顾曦延听她如此说,停下手中的筷子,道:“怎么忽然想起要给我做饭了?这宫里有御厨,不用你来给我做。” 沈玉舒怅然道:“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像是以前我也给你做过饭,你也吃的很香甜,所以我才会说那样的话。” 顾曦延眼中动容,道:“你以前确实做过这样的事情,而且做的还很不错,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我都快忘记你做的饭菜是什么味道。如今你若是愿意,便去做吧,我也很久没有吃过你做的饭了。” 沈玉舒见他主动提起往事,有心想要再问几句,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莫名其妙的咽了回去,心中也升出一股胆怯来,她如今还是那样害怕面对未知的过去和自己。沈玉舒怕自己一旦知道,便无法再守住眼前的幸福,无法再守住他。 于是她笑着道:“好,从明天起,陛下的一日三餐就包在我身上了!” 在沈玉舒还算悉心的照料下,顾曦延的伤情恢复的非常迅速,就连叶知秋时而进宫探脉时也是颇感欣慰。 这日沈玉舒做好饭像往日那样准备端进养心殿,不想却在殿门外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只听那女子带着哭腔道:“陛下原来做的是如此打算。在陛下心里,臣妾就是一个妒妇吗?” 顾曦延道:“妒妇?我只是可怜你这些年在宫中的日子罢了,别忘了你当初做过什么。” 女子忍泪道:“这些年臣妾在宫中过得什么日子,陛下应该清楚。臣妾有儿子却不能轻易得见,走到哪里都有人暗中监视。如今臣妾本以为陛下感念臣妾这些年对你的一番情谊,才许我后位,不想原来只是为了堵住臣妾的嘴!” “够了,皇后若是要跟朕说这些,那还是回你的凤藻宫去。常盛,送皇后出去!”顾曦延冷冷的说道。 一旁的常盛听闻,便道:“皇后娘娘,请。” 只听武玢儿大笑一声道:“不想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还比不上一个死人!”说罢只听珠翠之声由远及近向殿门方向而来。 沈玉舒见状忙做寻常宫女状,提着食盒低头跪了下来。还好武玢儿怒气仍盛并没有发现她,出了殿门径自离去。沈玉舒见她离的远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向殿里行去。 沈玉舒推开殿门向里望去,只见顾曦延坐在软榻上兀自发呆。沈玉舒回想起方才武玢儿说的那些话,心中涌上疑问,但见顾曦延如此便又将满腹疑窦咽了回去,笑道:“陛下,吃饭了。” 顾曦延一听这才回过神来,起身走到饭桌旁坐下。 沈玉舒见他眉宇之间忧思颇重,便宽慰道:“身体还没好,就要想那么多费人的事情,我要是你啊,就先什么都不想吃饱再说。” 顾曦延一听,眉头一松,笑道:“就你话多。”说着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沈玉舒见他吃的开心便道:“曦延,我是不是该出宫了?” 顾曦延停下手中的筷子道:“嗯,是该出宫了,这样不明不白的留在我身边也不好。” 沈玉舒见他如此说,心中难过,却也知道这是实情,便继续道:“方才皇后娘娘说的话,是真的?” 顾曦延道:“你别听她胡说。” 沈玉舒见顾曦延不愿多说,便沉默了下来。 顾曦延见沈玉舒不说话,便道:“你别担心,接你进宫的事情我与你大哥早有定夺,明日我先送你回叶宅,挑个好日子便迎你进宫。” 沈玉舒一听,心中兴奋夹杂着一丝慌乱道:“是不是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顾曦延微笑点了点头,宠溺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头道:“是,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他望着她满目深情,生生将文灵轩的事情压了下去,她已经忘了曾经,忘了那一段情,她眼里只有他,那么他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况且,文灵轩已是出家人,他们之间再无可能。只要她进了宫,文灵轩就不会再与她见面。 想到这些,顾曦延不禁心中酸涩,想来他也是堂堂一国帝王,如今竟然只能用这样卑微的方式来让自己心爱之人守在自己身边,他盼着她永远都记不起来曾经的事,却又盼着她可以想起曾经她有多爱他。 第8章 魂牵京都始梦华 3 月亮不可思议道:“当然重要啦,一个人总得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父母是谁是做什么的,不然跟个白痴有什么区别,除非失忆。” 月亮脱口而出的话确实让沈玉舒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捏了捏月亮的小脸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月亮歉意道:“是不是我心直口快说错话了,贵人对不起啊!” 沈玉舒摇了摇手仰望着逐渐深沉的夜幕,道:“不怪你,我是失忆了而且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父母,父母是做什么我也一概不知,从我有记忆起就是大哥在照顾我,他对我好我就当他是我亲大哥又有什么错!” 月亮自起身收拾着落叶,“原来是这样……哎呀!我在你这里耽误的太久了,我要去找我爹啦!” 沈玉舒心思一转,道:“你这样找只怕也找不到你爹爹。” 月亮一听有些泄气道:“这可怎么办啊?” 沈玉舒见月亮泄气,可自己却来了精神,来到月亮身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道:“不如你留在这里给我做个伴吧!” 月亮一听两眼转了几圈,后退摇手道:“那怎么行呢!” 沈玉舒拉着月亮的手道:“你就留下吧,你说我一个人在这里都快闷死了也没人陪我说话!” 月亮道:“你不是有你大哥,我还要找我爹爹的!” 沈玉舒一听高兴起来道:“给你说,多亏了你当时那几个窜天猴,我之后证明了一件事!” 月亮一听也来了精神道:“什么事!” 沈玉舒看着月亮探究的目光,故意道:“我爱的人,也爱着我啊。” 月亮目光一怔,显然没想到沈玉舒的这个回答,思索一下露出笑容道:“那要恭喜贵人了!没想到我间接帮了贵人这么大一个忙。” 沈玉舒忙接话道:“就是,就是,所以为了感谢你你就留下来吧,你爹爹的事情我会找我大哥说清楚的,如果他真是在叶宅出的事,那么我大哥一定会找到你爹爹的!” 月亮想了想道:“那好吧,可是我是除不洁司的人,这样跟你走了,只怕不妥啊。” 沈玉舒拍了拍胸脯道:“这个就包在我身上啦!”说完还不忘向月亮眨了眨眼睛。 入夜,叶知秋盯着沈玉舒和她身后畏畏缩缩的月亮不禁蹙紧了眉头不发一语,沈玉舒见状将月亮挡在身后,道:“大哥,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如今能否让月亮先留下,等她找到爹爹再说?” 叶知秋,长叹一声,思虑一番,终是点了点头,“可以,但是除了你的玉兰阁以外,她不允许在叶宅走动。” 沈玉舒一听,忙点点头道:“大哥,多谢你了!” 就这样成功将月亮留在了自己身边。 这月亮倒也对自己照顾有佳,也算是脾气相投。只是当时自以为能控制局面的沈玉舒,并不知道她的这一举动之后给他们惹来多少祸事。 这一日雪莹从被禁足的房间里放了出来,乔二见雪莹有些憔悴的神情想问一句关心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好什么话都不说的默默陪在雪莹身后一直来到玉兰阁。 雪莹见乔二一路不语已是气的半天,等到玉兰阁的门口时雪莹终于忍不住转身对着乔二道:“我到了,不用你送了!”说罢转身再没看乔二一眼进了玉兰阁。 乔二见雪莹生气的模样,刨了刨自己的脑袋转身离开,觉得女人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动物,她会不由自主的生气,又会自己忽然变得开心,总之从他遇见雪莹之后,他就不明白女孩子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当年雪莹为了帮助沈玉舒进宫见孩子,硬生生接了自己一刀,差点将右手都废了,他担心的要命,雪莹却是不管不顾的骂着自己什么“你们这些臭男人,只会欺负弱女子!”可是乔二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沈玉舒一身武功神出鬼没,雪莹的武功更不在他之下,她们什么时候就变成弱女子了呢? 乔二实在想不明白,望着雪莹跑进玉兰阁的身影,突然嘴边浮上一抹微笑,不论如何总算是能见到她了。 雪莹一进沈玉舒的房门就闻见一股浓郁的花香味儿,她挥了挥手向里面走去,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在给坐在镜子前的沈玉舒装扮着什么,镜中沈玉舒一脸兴奋和甜蜜。 雪莹见那女孩儿眉眼中透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还有一抹妖艳之色,警惕起来但随即又将警惕掩饰下去,对着沈玉舒道:“姐姐,我回来了!” 沈玉舒听见雪莹的声音兴奋的转身望去跑来拉着雪莹的手道:“雪莹你回来啦,这几日我都快闷死了,求了大哥好几次大哥都不放你出来!” 雪莹安慰道:“我没事,我没看好你禁足是应该的。”突然雪莹像是发现了什么,抬起手指着沈玉舒的左脸惊异道:“姐姐,你的疤?” 沈玉舒一听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道:“你发现啦,这可是月亮的功劳,她从他们家里拿来的秘方,说是对祛疤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我才用了几天,你看我的疤是不是没啦?” 雪莹有些不可思议的点了点头,问道:“真有这么神奇?” 沈玉舒点了点头,将站在她身后的月亮拉到雪莹面前道:“这就是月亮,以后你俩就在我身边照顾我,我问过大哥,大哥已经答应了!” 雪莹见月亮满脸笑意的望着自己只好点了点头,月亮也识趣的说道:“雪莹姐姐,以后就请你多多关照了!” 雪莹见月亮眼中的笑意,有些不自然的回了一个笑容,假借叶知秋传唤自己便离开了玉兰阁。 雪莹并没有去找叶知秋,而是换了一套装束离开叶府偷偷进了宫。 御书房内顾曦延正在处理这几日他不在而堆积成山的文案和奏折,此时见雪莹进了宫有些好奇道:“今天不是你进宫的日子!” 雪莹忙下跪抱拳道:“回禀主上,雪莹此次前来是有一事不明。” 顾曦延眼睛未抬手中朱砂笔不断的批改奏折,雪莹见状便继续说了下去。待雪莹说完顾曦延朱砂笔也随之而停,抬眼问道:“你是说姑娘脸上的伤疤不见了?” 雪莹点了点头道:“属下觉得奇怪,姑娘脸上的伤当年风前辈费了好大的劲也只能恢复到如今这个模样,怎么一个小女孩儿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将一个火烧的伤疤就这样治好了。这世间真有这样的疗伤圣药,为何我们烟雨楼却一点消息都不知。” 顾曦延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在地上踱步道:“不是没有可能,你把这件事情告诉乔二让他去找疯老头,说不定那里有我们想要的答案,还有盯着这个月亮既然你觉得她有问题就一定不能放过。如今顾曦明圈禁已解,在他管辖内的各派势力又蠢蠢欲动,我们一定要小心为上。”雪莹一听点头领命下去。 此时顾曦延有些疲惫的坐在了龙椅上,突然胸中一股真气流动不受自己控制。顾曦延不由得抓紧龙椅开始平定心绪,只见他脸上原本因真气流动而变红的双颊在一柱香的时间后才渐渐恢复成平常的样子。顾曦延也不顾满头大汗,猛然向桌子砸了一拳,桌子瞬间碎裂成了几块儿,桌案上的奏折散落一地。 常盛听见御书房里的动静,赶忙进来查探没想只见满地木屑跟碎裂的桌案。常盛担心的冲到顾曦延面前问道:“主子,您这是……” 顾曦延这才接过常盛递过来的手帕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道:“去叫叶太医,记住不要惊动旁人,若是有人问起还是按照以前套路来说。”常盛一听不敢怠慢急急忙忙领命下去。 顾曦延见常盛走后,将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狠狠的盯着前方不再有任何动作也没了话语。 沈玉舒这几日最是开心不过,身边的月亮拿来的配方治好了自己的脸上的伤疤,这样她便可以更好面对顾曦延。沈玉舒盯着镜中的自己心中像吃蜜糖一样甜。 “还照镜子呢!”雪莹端着饭从门外进来。月亮见雪莹进门忙勤快的迎上前道:“雪莹姐姐,我来帮你。”雪莹对着月亮笑了笑将手中的饭菜交给月亮。 沈玉舒此时也从梳妆台前走到饭桌旁道:“听说最近京都很热闹啊,要不我们什么时候出去看看啊,月亮带路!” 雪莹笑道:“姑娘的禁足还没有结束,若是出去了怎么向叶大人交代。” 沈玉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那便再找时间便是。” 雪莹见沈玉舒就这样断了出门的心思,放心下来。见月亮在一旁帮忙布菜忙说道:“月亮,厨房里有些新近的蜜饯,你这会儿去拿吧,记得每一样都要拿。”月亮闻言点了点头,听话的离开房间。 雪莹见月亮出了玉兰阁大门,这才忙将房门关严实拉着沈玉舒道:“姑娘,这是主上让我给你的,今夜子时梅园相聚。”说着雪莹将一个纸条递在沈玉舒手上,沈玉舒打开纸条只见方寸大的只上画着一朵梨花。 沈玉舒心中甜蜜道:“还算他记得我,从回京都到现在才来见我。” 雪莹道:“主子这几天都快忙死了,哪像有些无事可做的人只知道研习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秘方。” 沈玉舒一听乐了道:“雪莹,原来你是在跟月亮较劲啊。” 雪莹淡淡的道:“不是我在跟月亮较劲,只是这个丫头来历不明,你说帮她找爹爹可是这么多日过去了叶府手下的人是一点都没有打听到她所谓那个父亲的下落,姑娘你可是要长个心眼别被人利用了!” 沈玉舒一边吃饭一边道:“利用?我有什么好利用的,她除了知道我是叶府叶知秋的妹妹以外,我可什么都没有跟她说过啊。” 雪莹叹了口气道:“好在你没说,这丫头人小鬼大我们还是少透露一些为妙,尤其是关于烟雨楼的事情可千万不能说啊!” 沈玉舒喝了一口汤道:“知道啦,我已经答应过大哥了不会说的。雪莹你快去准备吧,我还要好好打扮打扮。”雪莹见沈玉舒如此只好讪讪的出了房间。 沈玉舒见雪莹离开便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桌上的菜心里却盘算起来。月亮的出现极为蹊跷,她也让人打探过当时的事情,可是来人却无一点消息。那些当时被叶知秋惩罚的人早都已经放回家里去了,而月亮所说的那个人到现在也没有出现过,家中更是人去楼空无从查起。 沈玉舒之所以将月亮留在身边,一是想看看月亮她究竟要做什么,若真是如她所说只是为了来找父亲,便好好对待她,等她找到父亲再做打算,若是她还有其他的目的那便要好好的盯住这个小丫头,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子时,沈玉舒将月亮打发去厨房帮自己做糕点,便悄悄随雪莹来到叶府后门。后门外早有马车静候,沈玉舒将披风裹严实又在脸上蒙上面纱后才打开后门上了马车。 梅园之中,沈玉舒随着雪莹来到赏梅亭中。此时正值京都深秋院中花草早已枯萎大半,沈玉舒见亭中的顾曦延迎风站立在秋风中,高兴的跑到顾曦延身前,见他只是着了一件单薄的月色长袍,便赶忙将自己的披风脱下来披在顾曦延身上才道:“京都的天都冷了,你怎么还穿这么少,万一着了风寒怎么办?” 顾曦延握住她的手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道:“没事,要不是今日穿的少,也不会看到你对我如此关心。” 沈玉舒一听不好意思低着头轻轻一拳砸在顾曦延胸口道:“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花言巧语了!” 顾曦延笑了笑道:“我说的是实话,妍妍,你今天真美!” 沈玉舒听顾曦延这样说脸不禁红了起来道:“我哪里美了,人家都说武贵妃的美貌天下无敌,我要是能及得她万分之一就不错了。” 顾曦延道:“别说这种话,武贵妃身为后宫妃嫔与你是没有可比性的。” 沈玉舒听罢却有些伤感的松开了顾曦延,转身望着黑夜道:“至少她能陪在你身边,不像我。” 顾曦延这时才明白过来沈玉舒的心思,上前安慰道:“妍妍,接你进宫实在不是我所想,皇宫……不适合你。” 沈玉舒闻言心中一酸流泪道:“我只想陪在你身边,只要有你就好。” 顾曦延忙扭过沈玉舒望着她道:“你别哭,我总有法子跟你在一起,只是需要你等一段时间。” 沈玉舒乖巧的点了点头道:“我理解,曦延你看我脸上的疤已经好了,这一下就算我们俩在一起也没有人会觉得奇怪了。” 顾曦延宠溺的捋了捋沈玉舒的头发道:“我知道,我都看到了,只要你开心就好。” 沈玉舒见到顾曦延神色如此,便出口试探的询问道:“曦延,我是不是有一个表弟?” 顾曦延的手在沈玉舒头发上一滞,目光闪烁道:“怎么问起这个了?” 沈玉舒解释道:“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一下我的亲人都在做什么,为什么父母都不来找我。” 顾曦延一听,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你终是问了我这句话,妍妍你知道我多想让你就这样一直无忧无虑的过下去。” 沈玉舒见状忙解释道:“曦延,我忍了五年,以前是因为不会说话不懂得这些,所以不知道怎么问。可是现在我有些好奇为什么其他人都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我却连这最起码的事情都记不起来。原来不问一是觉得,可能我的过去很不堪,我自己也害怕知道,二来只怕问出口会让大家不高兴,当年风叔脸上的表情,还历历在目。” 顾曦延轻轻在沈玉舒额头上吻了一下,曾经这个动作只有在梦中才会实现,如今却是现实,这让他一时间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沈玉舒见顾曦延神色哀伤,以为是自己问的话惹了他忙道:“曦延,若是你不愿说就算了,我不会再问了。我们就这样好好的走下去,过一辈子也挺好。” 顾曦延叹了口气望着沈玉舒道:“这些事情不应该我告诉你,后天你随我去京郊的水月庵,那里有个人会告诉你一切,到那时你自然会知道答案。” 沈玉舒不禁困惑道:“是什么人啊?” 顾曦延温柔的抚上她的额间,道:“你母亲。” 第11章 一朝选在君王侧 1 春意不经意间便已席卷了整个陈国,万里山川尽被染成了五颜六色。 沈玉舒聆听着喜鹊在窗外不停的吟唱着,心中兴奋起身推开窗户,映入眼帘的是迎春花与桃花的斑斓,飘进鼻尖的却是淡淡的丁香花香。 她笑看着一只喜鹊停留在迎春花的枝头,咿咿呀呀的鸣叫着,不时还歪着小脑袋向她这里瞧上一眼。她心中瞬时涌起了一股满足与喜悦,嘴角的笑再也无法隐藏,不禁逗弄起那只不停望向自己的喜鹊。 此情此景只听身后一人道:“好一副喜鹊报春图。” 沈玉舒笑着转身道:“是啊,可你别忘了今日也是我出宫的日子。” 顾曦延走到沈玉舒身后,环住她的腰轻嗅她颈间体香,微笑道:“我只觉得有你在身边我便踏实了。” 沈玉舒听着心里一暖,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道:“我也是这般觉得,只要你在身边就足够了。” 顾曦延将沈玉舒的身体转向他,眼中一片柔情,她见他如此,心中一动拉着他道:“难得今日你不上朝,我给你梳个发髻可好?” 顾曦延笑道:“难得你主动要求给我束发,我倒要看看你能梳个什么样的发髻。”沈玉舒一听,笑着将他拉到铜镜前坐定。 沈玉舒望着铜镜里的他棱角分明的脸道:“曦延,以后我每日都要给你梳头,好不好?”说着拿起一旁的篦子就将他的发带解开,他的发如黑色的瀑般泄了一地,竟让她有些无从下手。 顾曦延见她如此,望着她微笑道:“若你天天给我梳头,那我便天天给你描眉如何?” 沈玉舒兴奋的一把搂着他,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道:“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顾曦延笑着一把将她抱进他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不再说话。 沈玉舒不知他为何会有如此的举动,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可能是因为她要出宫暂时离开的缘故,她便搂着他的脖子笑了起来说道:“怎么,这么舍不得我吗?” 顾曦延噗嗤的笑了一声,眼神有一瞬间的复杂,却掩藏起来出声道:“是舍不得。” 就在顾曦延准备进一步时,常盛的声音适当的从殿门外传来道:“陛下,姑娘出宫的轿辇已备好了。” 沈玉舒忙从顾曦延的怀里起身,心中不舍脸上表情也凝重起来望着他道:“这么快啊,我这就要走了。” 顾曦延也起身道:“你这头方才梳了一半儿,把头梳了再出去,让他们先等着。”说着又坐了下来。沈玉舒心中好笑,知他也是舍不得自己,便走到他身后认真的给他梳起头发来。 他的头发柔亮顺滑如碾碎了一地的黑珍珠,若要是生在一个女子身上,却又不知光这头头发就要迷倒多少男子。 沈玉舒将发带扎好,望着镜子里的顾曦延道:“曦延,我怎会认识你?”此话一出,沈玉舒心里莫名的一紧,本是一句叹良缘的话语,为何她方才说出来却带着那么多的惋惜与哀怨?这种情感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随之而来的又是如蒙上了一层纱一般的记忆,让她心中更加慌乱。 顾曦延听出了她的语气中的惋惜,站起身回头望着不安的她,拉着她的手道:“别胡思乱想,好好回家去,过几日我们便能相见。” 沈玉舒见他目光诚恳,这才收拾方才的不安点了点头被他拉出了门。 沈玉舒随着他一路来到当日进宫的重阳门外,他伸手将她扶上轿辇。待她坐定后掀开轿帘望着宫门下的顾曦延道:“你说话算话。” 顾曦延笑着走近,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道:“我说话算话。”说完向抬轿之人挥了挥手,轿一起便向着叶府行去。 沈玉舒不甘心的将头又伸出去望着身后的顾曦延,他的身影映在正午的太阳光下,越看越不真实。沈玉舒心中也跟着紧成了一个团,不知为何,这段时间她总是感觉莫名的慌张,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在等着她去一层一层揭开它。还有那支离破碎的记忆,如今竟是不分时宜的突然闯进她的脑海里,可她又是那样的不愿去接受它的存在。有那么一刻,她真的不愿再想起当年的事情,只愿这样陪着他便好。 刚进叶府的大门,沈玉舒便瞧见了雪莹的身影,她心中一悦,一把抱紧雪莹,两个女孩儿就在府门口开心的跳了起来,“雪莹,我可算见到你了!” 雪莹也兴奋道:“是啊,我也快想死你了。这些日子你怎么过的,听说陛下受伤了,可严重?我来到这里还没来得及去向他禀报。” 沈玉舒一听忙拉着她走向她的房间,路上见四下无人才道:“是被刺客在净圆寺所伤,可是还没查出来是是什么人干的。” 雪莹一听跺脚道:“这帮人也太狂妄了,竟敢行刺皇上!” 沈玉舒叹了口气道:“好在没伤及要害。” 沈玉舒沉默了一下又环顾四周并没有见到月亮的身影,便道:“你最近可与月亮有来往?” 雪莹见她相问,神色转为忧愁望着天边的几朵浮云叹了口气道:“我两日前才从烟雨楼来到京都,并没见到月亮的影子。” 沈玉舒忙问道:“那风叔可好些了?” 雪莹转身望向沈玉舒摇了摇头道:“叶大哥瞧过了,说疯老头本就这两年有些痴傻的,这一次被人伤了几处大穴,好起来怕是不宜,如今能保命已是不错了。” 沈玉舒惋惜道:“要不是我,风叔他也不会成这个样子。” 雪莹一听忙拉着沈玉舒将她从头到脚瞧了一遍,握紧了她的手道:“风叔给你解了穴,你如今可是想起些什么了?” 沈玉舒丧气的摇了摇头道:“别说想了,没忘都不错了。” 雪莹不可置信道:“风叔的医术高明出手向来无误,你怎么会到现在什么都还想不起来?” 沈玉舒叹了口气坐在长廊的木椅上道:“这事我也觉得蹊跷,可如今也是没有头绪。你还是先告诉我你有没有再见过月亮?” 雪莹关心道:“你是不是觉得月亮这丫头有问题?” 沈玉舒点了点头,却又摇头道:“我实在是觉得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儿玩不出什么花样,可又觉得她出现的时间和我们遭遇的事情之间有联系。” 雪莹点头之后道:“我看这丫头倒是挺鬼的,咱们还是小心些好。” 沈玉舒点头赞同,见雪莹眼中有着掩藏不住的疲惫,便又关心道:“可见过乔大哥了?” 雪莹闻言两行热泪顺势流了下来道:“见了。” 沈玉舒见她如此,上前擦着她的眼泪道:“别哭啦,你若是关心他不如去他那里照顾他好了,这里我自己可以应付。” 雪莹摇头道:“主子说了,让我留在你身边,他那里如今伤已渐好了,其实不需要人照顾,我只怕他知道自己武功尽失后,会想不开。” 沈玉舒见雪莹如此关心乔二,心中不禁也替她难过,乔二终究因为她的缘故,这一辈子都无法与人动武了。沈玉舒宽慰雪莹道:“我们一定会找到伤乔大哥的人,替他报仇。到时,我再去找曦延说说,让他做主把你许配给乔大哥。从此你二人形影不离,不离不弃做一对神仙眷侣可好?” 雪莹一听破涕为笑道:“我只盼能天天跟他在一起就好。” 沈玉舒笑着轻轻捏了捏雪莹粉嫩的脸颊道:“不过他需得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我才同意把妹子嫁给他。”说着二人都笑了起来,一扫见面时大家心中的不快。 沈玉舒心中的理不清的疑团也渐渐顺畅起来,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得知烟雨楼的位置,还能绕过机关直接将她劫走,她这一个月究竟在什么地方,为何她一点记忆都没有。还有就是这一个月来那些人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如果有阴谋,那是针对她的还是通过她而针对顾曦延? 这一日本想着就这么想想心事便安稳的过了,不想深夜陪平安这个晚睡不早起的小孩儿玩耍之时,叶知秋却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赶了回来,听闻她已回到家中也顾不上休息,便前来相见。 彼时沈玉舒和雪莹正与平安玩儿着猜字谜的游戏,刚换到平安猜谜时,叶知秋忽的推门而至,只见他一脸忧虑,显然有了心事。 沈玉舒见他神色心中一凛,便让雪莹带着平安出了门。 沈玉舒上前将门闩好,回身望着面有忧色的叶知秋,心中紧张不已,身体也有些颤抖道:“大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 叶知秋望了沈玉舒许久道:“想必你也知道我来的目的,你伸出手我再给你把把脉。” 沈玉舒忙伸出手来。 只见他一手搭上她的脉,眉头越皱越深过了许久低沉道:“我前几日去了趟烟雨楼,从风叔撰写的医书中找到了一些头绪,如今再来把你的脉,我更能确定你这是被人下了蛊毒!” 沈玉舒一惊将手收回来道:“怎么会?我自己怎么什么都没有察觉啊!” 叶知秋叹了口气坐望着沈玉舒道:“我本就奇怪你脸上的伤风叔用了焕颜术都无法彻底将其抹去,为何如今单凭月亮几盒家传的药膏便能消除。况且我们从来没有带陌生人去过烟雨楼,为什么会有人突然准确袭击烟雨楼?之后你又失踪了一个月,如今看来只怕是你带回来的那个月亮有问题,她给你用的也不是什么药膏,而是蛊毒,蛊毒散发出来的气息可以被追踪,他们应该是随着气息找到了烟雨楼所在。从脉象上来看,应该不只是一种,所以你这一月失踪一定是他们用某种手段消除了你的记忆,或者在你体内下蛊致使你一直昏迷。直到陛下在净圆寺与你重逢,只怕都是他们的计谋,行刺陛下的一定和带走你的是同一批人!” 沈玉舒这一惊着实不小,今日白天还在给雪莹和自己宽慰,月亮这个小丫头没有那么大本事,她以为她只是想要探寻叶宅中的秘密和她的身份,岂料她真是处心积虑,步步为营要致她于死地!终究还是她大意了。 叶知秋见沈玉舒惊恐忙走上前道:“这件事情我必须告诉陛下。”说罢便要出门。 慌忙间沈玉舒下意识一把拉住叶知秋,道:“大哥,这件事能不能先替我瞒着他?” 叶知秋焦急道:“你可知这件事有多严重,你搞不好会因此丧命!我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你身上的蛊毒有几种是怎么下的,会不会致命,我该怎么解。你可知这些都需要时间。你让我瞒着他,若是这期间你有个好歹,我,我该怎么跟他交代!” 沈玉舒心中一暖,“大哥,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你只需听我一言,先瞒着他。再者,仅凭月亮一小姑娘她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弄来蛊毒?她身后一定还有其他人,若是就这样将她供出去,只怕是打草惊蛇,我们便是找也找不到了。不如先让月亮回到我身边,稳住她再说。等到月亮这里漏了马脚,我们顺藤摸瓜再告诉曦延不迟。” 叶知秋听沈玉舒如此说,皱着的眉稍稍舒展了一些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是我太心急了。” 沈玉舒见叶知秋同意,便道:“这件事包括雪莹在内都要瞒的紧紧的,千万不能说出去。” 叶知秋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这就去将月亮带回来。” 沈玉舒听他如此说,这才忙问道:“你把月亮送哪里去了?” 叶知秋道:“这丫头在府里的时候本就跟其他下人都相处不好,前一阵子跟人打了一架,把府里一个姑娘的脸都打伤了,所以我将她禁了足罚了月奉。如今刚好假借顺水人情,将她送回你身边。只是你自己千万要小心,她给你的东西最好都别用,吃的也只有雪莹送的你再吃。” 沈玉舒点头道:“只要她在我身边,我便有办法看住她。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涉险。” 叶知秋听罢长出了一口气道:“今日我赶回来,还有件事。” 沈玉舒好奇道:“什么事?” 叶知秋突然疲惫的冲着笑了一下道:“明日你就知道了。”随后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如今我们三人,就只有你离幸福最近,千万抓紧了。”说罢又嘱咐了沈玉舒几句便出门寻平安去了。 沈玉舒心中思索着大哥口中“三人”应该指的是他和她还有师姐,平安的生母,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叶知秋为了她放弃了与礼部侍郎之女的婚事,这些年便更是没有再提过婚事。但凡有人说媒,他也笑笑说自己醉心医术不想因此耽误姑娘们的大好前程,可她看得出,叶知秋一颗心早已随那位师姐去了。 明日会有什么好事?可想了半天她却也想不出什么,只好唤着雪莹回来睡觉。 第二日天刚亮,沈玉舒被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谁啊,一大早不睡觉放炮仗。” 只听一个女孩儿的声音道:“是圣旨到了,老爷让奴婢来宣姑娘去接旨呢。” 沈玉舒一听便知这是月亮的声音,方才的瞌睡不再,猛的坐起身假作兴奋道:“月亮,你回来了!” 月亮见沈玉舒如此高兴,便走上前伺候她穿衣道:“还要多谢姑娘能在叶大人面前求情,要不然月亮还不知要被禁足多久。” 沈玉舒见她面容憔悴,心有不忍道:“是我把你带进府的,我总是要把你照看好。” 月亮冲沈玉舒笑了一下道:“姑娘对我可真好。” 沈玉舒笑着望着她有些惨白的脸庞,心中怎么也不愿相信这样一个天真的女孩儿会出手下毒害她。 就在此时只听雪莹在门外道:“姐姐,快点圣旨已经到大门外了,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就差你一个啦。” 沈玉舒一听,忙穿戴整齐向着叶府大门奔去。心中却止不住好奇,这叶府何时接过圣旨,就算是圣旨什么时候还需要她去迎? 正想着人已到了门外,只见叶府上上下下全部跪在当街上,常盛手拿圣旨站在当前,见她出来,忙笑着迎上来道:“姑娘来了,快跪下接旨吧。” 沈玉舒见他笑意盈盈,心中猜到几分,忙跪在叶知秋身边躬身接旨。 只听头顶常盛的声音在响着,其实这圣旨里说的什么她全然没听明白,只记得一句“特封叶氏玉兰为淑妃,四月初十行封妃之礼,赐居宫凤雎。” 沈玉舒被这一句话惊的脑袋如撞钟一般嗡嗡作响,直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感觉身旁不住有人在推搡她,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瞧去。只见常盛拿着圣旨走到她面前道:“姑娘快快接旨吧,老奴等着回去复命呢。” 沈玉舒这才站起身来,不料却被身后的雪莹一把拉着又跪了下来,沈玉舒不明所以的回头望向她,她悄悄趴在她耳边道:“哪有站起来接圣旨的,都是跪着接,谢恩啊。”她方才明白过来,慌忙跪好伸手接过圣旨道:“多谢公公。” 常盛笑道:“姑娘该谢的不是老奴,是皇上。” 沈玉舒尴尬的笑了一声道:“多谢皇上。”常盛这才笑着带着身后的大队人马离开了叶府。 沈玉舒瞧着那一行人远去,兀自跪在原地拿着圣旨,这就是叶知秋所说的惊喜。她昨日才回府,今日他便下旨封她为妃,没想到他办事速度这么快,可不知又顶着多大的压力。想及此处忽然想起那日在皇宫中,听到皇后与顾曦延吵架的声音。 原来他是为了她,所以才用皇后之位堵住了武玢儿的嘴,是她误会他了。 第9章 烟雨楼中风波起 2 一回到烟雨楼,疯老头便叫嚷说要给沈玉舒把脉,把周围的人都关在了门外只留下雪莹外室伺候。 沈玉舒伸出手来放在桌上,疯老头便一手摸着沈玉舒的脉一手抠着他自己头上的头皮,沈玉舒看着有些恶心却又不好出声。来的路上就听乔二说,疯老头为了研制解药已经将自己关在药房里一个月了,要不是顾曦延叫他,他可能还不会出来。 沈玉舒不禁怅然道:“风叔真是个医痴啊。” 从沈玉舒清醒到现在已近六年,他除了给她看病,便是将自己关在那个药房里钻研草药,任谁叫门他都不出来。 沈玉舒望着疯老头的脸色,刚想出口相问他却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两手扣头道:“奇了,奇了,你这脸上的伤也好了,体内的余毒也没了,就只剩下当日的忘情散的毒,莫不是你吃了什么东西?” 沈玉舒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在脸上抹了点月亮弄来的膏药,没想几天时间脸上的疤就淡了。” 疯老头有些不可思议道:“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药物,你可带在身上给我瞧瞧!” 沈玉舒歉然道:“东西我留在大哥家里了。” 疯老头不禁摇晃着脑袋道:“可惜啊,可惜啊,丫头。”他突然靠在沈玉舒跟前盯着沈玉舒,弄得沈玉舒有些不自然的看着他的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道:“风叔有什么话请直说,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那疯老头挪开些距离自信道:“老夫已经知道你当初是如何封住你的穴位的,两日后我为你解穴!” 沈玉舒听着他的话语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感激道:“多谢风叔了!” 疯老头听罢摇了摇头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在说:“奇了,奇了,我花了五年时间都没有将她脸上的疤消去,怎的一个小小的膏药便做到了,看来我是真的该出去瞧瞧了,这万里江山真是人才辈出啊。” 沈玉舒望着他远行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这一等,最初说的两日变成了两个月。 沈玉舒望着窗外的大雪,心中别提有多焦急。顾曦延每日都有消息从外界传来,她听着心中温暖思绪也随着他的消息飘去了京都。 沈玉舒不断催促疯老头给她解穴,可是每每到了药房门前就被烟雨楼药坊司的人拦了下来,说是疯老头在里面闭关制药不见人。沈玉舒心中有气便在与顾曦延来往的书信中不断的抱怨。 顾曦延见此情形也只好安慰她,让她耐心一点要彻底解了穴再回京都与他团聚,他信中还提及已经为她准备了专属她的宫殿凤雎宫,地位仅次于皇贵妃。沈玉舒听到消息即高兴又担忧。他这样对她,只怕在京都之中顶着不小的压力。 又一想进了宫她便能天天陪着他,可是他后宫中的妃子她该怎么相处,这是她这两个月来一直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难题。坦白说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跟那些后宫女人相处,更不懂得雪莹教她的那两个字“争宠”。 雪莹那一日傍晚端着窖藏的雪梨到沈玉舒跟前,煞有介事的告诉她,“姐姐既然就要进宫了,后宫之中的女人最要懂的就是要抓住皇上的心。” 沈玉舒有些好奇她会告诉她什么,可是接下来她听到的全是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争宠方法,什么要给顾曦延做一个里面有她头发的香囊,这样她便可以牢牢抓住他的心,还要常在顾曦延面前表现的她很柔弱需要人保护,关键是肚子要争气,一定要一举得男这样在宫里的地位才能稳固。 沈玉舒听着雪莹说的头头是道,传入耳朵后却直让她昏昏欲睡。眼看着她就要睡过去了,雪莹突然又推醒她道:“姐姐,风叔来找你了。” 沈玉舒听罢随着雪莹出了房门,只见一个头发满天炸的老人直立在门口,眼中比之上一次还要红肿,沈玉舒有些担忧疯老头的精神状态,不由关心道:“风叔,你没事吧?” 不料疯老头抓起沈玉舒的手就把她往药房拽,雪莹跟在后头想要阻止,却被沈玉舒用眼神制止。 疯老头如今的状态一定是为了他研制的药物而走火入魔,若是强行逆着他的思维来,只怕一时半刻就要了他的命。 于是沈玉舒被他带着一阵风似的来到药坊门前,只见药坊司院子四周围站着几个惶恐的烟雨楼侍卫,见到风老头本想上前可是见到她的手势,又退了下去。风老头想要带她进药房,突然面前冒出一个人头,竟是多日不见的乔二。 乔二见风老头神情不对,担忧道:“风前辈,今日有探子来报,有一队人马擅闯烟雨楼禁地,还请风前辈带着姑娘躲一躲,莫要让外人伤着。” 沈玉舒一愣随口问道:“烟雨楼这么隐蔽的地方,怎么会有人来闯这不是自寻死路?” 乔二答道:“只怕是有人早已混进了烟雨楼,伺机而动罢了。不过姑娘放心,乔二定会护姑娘周全。还请姑娘随在下避一避。” 沈玉舒刚想说话,不料风老头一把将她拽进药房,指着乔二大叫道:“老夫困在这烟雨楼中五年为的就是摸清这丫头身上封住血脉的手法及穴位,如今眼看就要成功,老夫不准任何人破坏,我管你什么人闯了烟雨楼,谁也不能阻挡老夫解了这丫头身上穴位!” 乔二一听有些急了,沈玉舒见状忙在药房里劝道:“乔大哥,你且听风叔的,他帮我在这里解穴,你们不用担心,保住烟雨楼要紧,别让你家主子担心!”乔二看了看疯老头身后的沈玉舒,只能默默领命下去。 一旁雪莹方要踏进药房,却被疯老头一掌打出去道:“老夫要给丫头解穴,你个毛娃娃凑什么热闹,外间呆着去!”说罢他拉着沈玉舒进了药房里间“砰”地一声将药房的门关了起来。 药房里随着大门的关闭顿时热了起来,沈玉舒这才发觉里面燃着大大小小十个炭盆。 沈玉舒缓了一下心神道:“风叔,你要怎样解我身上的穴位?” 那疯老头怪笑一声道:“老夫自有老夫的办法,丫头你先躺在那边的板床上,记住一会儿施针之时千万不能睡过去,否则前功尽弃啊!” 沈玉舒依言躺在墙边一块厚实的松木板床上盯着房顶,不一会儿只见疯老头拿着一根足有三寸长的银针来到她头顶前,从头顶的方向盯着她道:“你别动,要不然一针扎歪了,你可就成傻子了,老夫可不能让你傻了!” 沈玉舒有些紧张的看了看头顶的疯老头,向他投去一个肯定的眼神,而后抓紧了木板两侧。 疯老头回了沈玉舒一个赞许的眼神道:“丫头挺住,这第一针会痛一些,到第二针会更痛!”说着拿着银针便向沈玉舒头顶的穴位刺去。 这一针下去,沈玉舒早已痛的将指甲全部抠进了松木板中,眼前也是直痛的发黑冒金星,心脏也跟着揪了起来像是被人撕扯着一般。 沈玉舒见疯老头第二针迟迟不落,便想喘一口气,不曾想此时疯老头第二针跟第三针却接二连三的刺了下来,分别在她头顶两侧。那种痛是前所未有的,撕心裂肺的,脑袋里也随之冒出一个念想,这种痛却不及失去亲人的万分之一。 沈玉舒痛的大喊一声径直晕了过去。就在她刚晕过去不久,鼻尖传来一阵刺鼻的腥味儿,沈玉舒猛然睁开眼,疯老头焦急的望着她的眼睛道:“丫头,你可千万不要睡,要不然就再也醒不来了!” 沈玉舒闻言只得集中精神努力的点了点头,这时疯老头连着又刺了三针方才罢手,随后又在她周身点了几处穴道,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沈玉舒道:“丫头,要是有什么感觉一定要跟老夫说,切莫一个人扛着!” 此时沈玉舒早已没有力气点头了,眼眶里的眼珠简直要跳出来一般一直在颤抖着,她努力不让自己睡过去只好盯着房顶的木梁,突然感觉周身一阵轻松,而后一阵寒冷又是一阵燥热,到最后却简直如坠冰窖一般。 沈玉舒不由颤抖的张开嘴道了一声“冷”疯老头一听忙站起来翻着她的眼珠把她的脉。 与此同时,外间传来雪莹的叫声:“什么人!”说罢沈玉舒见雪莹的身影举着长剑追了出去。与人厮打在了一起,不时传来兵器相击的声音。 沈玉舒担心雪莹会出事,忙想起身查看,不料一个黑影从门外窜了进来。沈玉舒还没看清来人的样貌,只见疯老头的手一僵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沈玉舒尖叫一声,只见那黑影已到了她面前,她勉强撑起快被自己冻僵的身体望着他。 沈玉舒大吃一惊,吼道:“是你!” 那人对沈玉舒道:“妹子让我好找,哥哥这就带你出去!”说着就要来拉沈玉舒,沈玉舒挥开他的手道:“什么哥哥!我没有哥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故意让我看到是曦延杀了我母亲!我是不会信的,告诉你,你要是敢碰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沈致宁无奈道:“妍妍,就凭你现在的力气还想自杀,你还是乖乖随哥哥离开这座牢笼,哥哥带你去玉龙寨!”说罢他竟出手将沈玉舒头上的银针逐个拔了出来。沈玉舒一时疼的背过气去,瞬间没了意识。 沈致宁见沈玉舒晕了过去,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这烟雨楼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物。不过妍妍,你若是就这样记起所有来,岂不是太便宜你了。”说罢将沈玉舒打横抱在怀中向外飞了出去。 不想刚出门便遇见了赶来增援的乔二,乔二手握长剑指向沈致宁道:“找了你们这群人这么多年,今日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沈致宁哈哈一笑道:“怎么,狗皇帝那么大的本事,竟然还找不到我们吗,真是个废物!” 乔二道:“快将她放下否则你休想踏出烟雨楼半步!” 沈致宁听罢,蔑视道:“不想堂堂端木皇子,今日竟沦落为看家护院的看门狗,真是可悲!”说罢沈致宁手中忽然多处两个乌黑的圆球,他猛然向地上一砸,只见烟雾立时将他四周包围。 乔二见状忙扑上去却是再寻不到踪迹,只听雪莹在不远处喊道:“乔大哥别追了,那人使得是烟云星!” 乔二这才停住脚步,待到烟雾散尽,才一拳打在地上。 就在此时忽听雪莹叫道:“乔大哥,风叔他……”乔二慌忙执剑冲进房内。只见雪莹抱着身体僵直的疯老头坐在地上,雪莹眼中满是惊慌。 乔二一见忙冲到雪莹身边蹲下身来查看,可是疯老头仍旧是目光呆滞的望向前方收不回来。乔二摸了摸疯老头的脉,安慰雪莹道:“风叔他应该是被那人点了穴,我这就飞鸽传书去京都,让叶知秋过来。” 雪莹摇摇头道:“乔大哥,此人既然能进的来烟雨楼,就已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只怕有一只苍蝇飞出去都会被斩杀殆尽。” 乔二一想确实心中奇怪,烟雨楼向来行使隐秘,这处地方也是从未被外人发现过,怎么这群人就能如此堂而皇之的从密道进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需好好查探一番。乔二想了许久,只好道:“你现在这里照顾风叔,我亲自去一趟京都。记住从今日起,要派人无时无刻的守着烟雨楼的两处出入口,一旦遇到什么危险,你便带领大家进密道,千万别自己逞能硬碰硬!” 雪莹见乔二神色严肃,点了点头,乔二见雪莹乖巧便轻轻抚摸了一下雪莹的脸颊道:“丫头听话,我去去便回。” 雪莹见乔二对自己忽然如此柔声细语,心中一颤想道,原来这个平日里说话少办事严谨的铁面人也会有这样温柔的一面。雪莹不由伸手握住乔二一双粗犷的大手道:“乔大哥,你一路小心,我听你的话,不会逞强的。” 乔二一听这才放心起身离去。 这一路果然如雪莹所料一般,乔二刚踏出烟雨楼的石壁门,便被一群黑衣人为了起来。 乔二心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反而笑了起来道:“这么多人围攻乔某一人,也实在是太看得起在下了。”说罢率先出招,瞬间清理了面前的二人,露出一个空档。 乔二不敢多想,便冲了出去,岂料沈致宁却是站在一群黑衣人之后,冲着自己不断微笑,而方才在烟雨楼中还抱在怀里的沈玉舒,如今却是不知所踪。 乔二不由气道:“当年陛下因姑娘饶你一命,如今却是恩将仇报!” 沈致宁一听冷笑着走上前道:“乔兄弟严重了,当日若不是他顾曦延破了玉龙寨,花儿也不会死的那么惨,玉龙寨中几十条性命也不会被杀!” 乔二也笑了起来道:“真是荒唐,当年你玉龙寨私下勾结顾曦月,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若不是顾曦延一再请求,你以为就凭顾曦月那个草包,能让你们这群玉龙人活下来?” 沈致宁面色一冷,道:“如今活着却是比死更难受,就算当日顾曦月利用玉龙寨在先,可抢夺天命遗书的却是顾曦延无疑。也是他亲手杀死了我的爱妻!” 乔二闻言耻笑道:“你那悍妻视你如草芥,你倒是对她念念不忘。” 沈致宁面色不悦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仇我一定要为她报!” 乔二道:“你要报仇去京都找顾曦延,何必掳了你自己的堂妹,她一介女流能帮得了你什么?” 沈致宁哼了一声道:“一介女流?她心思深重,诡计多端,要不是她当日将顾曦延藏在玉龙寨中,顾曦延又怎会知道天命遗书藏在哪里,凤岐山山洞是如何得进?女人如祸水,我替你家主子了了后患,你应该谢我才是!” 乔二一听,心中怒气渐起便道:“多说无益,今日你们休想拦住我!”说罢长剑在手中挽着剑花向沈致宁袭去…… 几个回合下来,乔二身上早已是伤痕累累,他抹了一把额间的汗水望着不远处的沈致宁。此时的沈致宁也是体无完肤,一身黑衣早已被乔二用剑划的找不出一片完整,而方才还围着乔二的黑衣人此时早已被乔二砍杀在了一旁。 沈致宁望着眼前的场景突然长笑一声道:“堂堂安国皇子,如今也不过是任顾曦延呼来喝去的奴才!” 乔二一听挥剑指向沈致宁道:“这与你何干,你休想用这个来挑拨我与顾曦延的关系!” 沈致宁闷声笑了几声道:“端木毅,该背叛的都已经做过了,何苦在此时给自己戴高帽子!” 乔二听罢怒吼一声就向着沈致宁扑去,不想沈致宁在此时从怀中掏出一枚烟云星向着乔二砸去。 乔二见状躲向一旁,也就在这一瞬间沈致宁借着烟雾逃离了当场。乔二待烟雾散尽再去查探时,除了一地的血迹和黑衣人的尸体再无其他。如今他身上受了伤,可是事不宜迟,若是沈玉舒就此寻不回来,只怕宫中的顾曦延即刻就会疯,乔二思索片刻,掏出一粒碧绿的翠心丸服下,提起一口气向着京都的方向奔去。 第11章 一朝选在君王侧 2 沈玉舒拿着圣旨坐在房间中兀自发着呆,雪莹和月亮笑盈盈的上前来到:“姑娘,想必圣旨上写的你都没有听太全吧,不如现下趁没人了,快拿出来瞧瞧。” 沈玉舒脸上一阵红,“圣旨有什么好看的。” 雪莹笑道:“没有这圣旨怎么封你为皇妃呢,快看看吧,我还从来没见过圣旨长什么样呢。” 雪莹和月亮一脸期盼,沈玉舒只好将圣旨摊在桌上道:“你们看吧。” 月亮一听忙凑上前念了起来,“崇德七年二月初,朕微服于京郊净圆寺,遇叶府义妹玉兰,叹为佳人,特封叶府玉兰为淑妃,四月初十行封妃之礼,赐宫凤雎。” 沈玉舒听着心中一阵甜蜜,他给天下人圆了这么大的谎就是为了能光明正大接她去他身边,这真是他做的吗? 雪莹见沈玉舒沉思不说话,笑着走到她面前道:“我看到有人脸红了哦!” 沈玉舒一听忙捂着自己的脸道:“红什么,红什么,你们都出去啦。我要再补一觉。”说着便将她二人推出了门外。 沈玉舒靠着门板心跳的厉害,望着还摊在桌上的圣旨,心中一暖冲到床边将头埋进被子里,心里不断念着顾曦延的名字,在狭小的空间里比划着,他的名字笔画可真多啊,她写了好久却怎么都写不完。可写着写着,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似乎在说“等我,等我回来我就带着你去过那闲云野鹤的日子。” 这一句话惊得她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方才的兴奋与涌上心头的甜蜜顿时消下去大半。是谁?记忆里的那个模糊的身影究竟是谁? 沈玉舒脑海里不停的翻转着,可就是摸不到一点头绪,却忽然想起忘尘,这个家伙自从在宫中无声无息的消失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是真的不打算见她了?他和叶知秋是故人,可叶知秋为何从来没有说过他还认识忘尘? 沈玉舒想了许久,便打定主意一定要去问个清楚。于是悄悄的换了装束,趁大家不注意时溜出了叶府向净圆寺的方向行去。 春意已浓,净圆寺山中却还是初春的景致,沈玉舒望着净圆寺紧闭的大门,斑驳的红漆让她心中揪成了一团,似什么东西已经决堤而下,却被人拦了下来,可力量却还在继续。 沈玉舒长出了一口气,伸手拉着硕大的门环,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小缝儿,从里面探出来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沈玉舒一见笑着道:“莫问小师父安好!” 莫问诧异的盯着沈玉舒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沈玉舒反问道:“难道我不能回来找你吗?”莫问忙双手合十闭着双眼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沈玉舒见他故作深沉,望着他道:“你师父呢?” 莫问睁开双眼道:“我师父他不在这里。” 沈玉舒诧异,望着莫问道:“你们净圆寺大白天的紧闭着大门做什么?” 莫问听沈玉舒如此询问,眼中流露出了些许怨气道:“施主难道不知道净圆寺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不是你们,净圆寺怎么会死那么多的人!” 沈玉舒心下一惊,忙闪进大门里,望着满目挂满的写满经文经幡随风飘荡,听着低沉的诵经声,道:“净圆寺死了多少人?” 莫问见沈玉舒询问,竟是眼角浸满了泪水,可见沈玉舒望着他慌忙用袖子将泪水擦去道:“足有二十人之多。那日皇上来这里之前,有人闯入寺院,将寺院里的僧人都囚禁起来,自己换上了僧人的衣服。几位师叔知道皇上要来,便不顾其他跟那帮歹人拼命……” 沈玉舒见他边说边望着大雄宝殿的方向,那里的低沉的诵经声此起彼伏,她心中也是一阵一阵的难过,要不是她和顾曦延,这些吃斋念佛的僧侣们怎么会有此劫数? 沈玉舒见莫问不说话,便向大雄宝殿走去,不料莫问抓着沈玉舒的袖子道:“你别去,他们在超度亡灵,你去了会打扰他们的。” 沈玉舒见莫问如此心中更是焦急,抓着他的肩道:“你师父究竟在哪里?叫他出来见我。” 莫问望着沈玉舒道:“师父在从皇宫回来后就离开了,说是去找他师父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忘尘去了虚缘山,还走的如此匆忙。 莫问见她不说话,继续道:“师父临走前交代我,若是你来了,有几句话说给你。” 沈玉舒见莫问如此慎重,心下一怔问道:“什么话?” 莫问双手合十道:“师父让我告诉你,尘缘之事已了,从此不必相见。” “什么意思,他真这么说?”沈玉舒不相信道。沈玉舒不相信忘尘给她真的就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能感觉到他肯定是她曾经认识的人。沈玉舒跑出来来找他,就是想要问个明白,可没想到他却就这么走了,还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沈玉舒站直身子,不等莫问说话郁闷道:“原来他都走了这么久了。” 莫问见状道:“我师父还说,他想问问施主,如果有一天什么都想起来,你还会这样坦然面对一切吗?” 沈玉舒身体一僵,低头望着莫问光亮的额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下个月就要嫁人了。”沈玉舒盯着莫问许久,随后道:“你师父还有别的话吗?” 莫问挠了挠圆圆的脑袋,摇了摇头道:“没有了。” 沈玉舒却来气道:“他难道没有告诉你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莫问继续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沈玉舒见状轻拍了一把他的小脑袋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莫问也来气道:“师父没说,我怎么知道!”说罢竟是不再理沈玉舒,撅着小嘴望向一边。 沈玉舒见莫问如此模样,心中好笑,只好哄道:“好了,莫问师父,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谁还敢跟您动气啊,我还有事儿求您哪。” 莫问不转头的问道:“什么事?” 沈玉舒柔声道:“还请莫问小师父,帮我在宝殿上供一个无字牌位。” 莫问一听转过身来好奇道:“为什么啊?” 沈玉舒叹了口气望向还在诵经的宝殿,此刻香烟袅袅飘散在天空中,像是带走了什么,让她心中稍事清明,道:“因为我和曦延,这里死了那么多的僧人,实在是牵连无辜,我想供个牌位给他们,让他们早登乐土。还有我也希望佛祖能因此宽恕我和曦延身上的罪孽。” 莫问望着沈玉舒道:“没想到你还挺善良的。” 沈玉舒笑道:“我本来也不坏啊。” 夕阳的余晖散落的那一刻,沈玉舒漫步走进了京都的城门,斑驳的砖墙告示栏里挂着不知被谁撕了一半的通缉犯的画像,让人感觉面目狰狞。 沈玉舒走在街上想着忘尘告诉她的话,如果有一天什么都想起来,她还会坦然面对这一切吗?其实这个问题,她曾经无数次的问过自己,可是答案却很迷茫。没到想起来的那一刻,又怎会知道会不会坦然面对? 沈玉舒知道自己记忆的一角,早已在疯老头帮她解除身上封闭的穴道之时就已打开,她现在所做的只是等待与那些记忆的不期而遇。可她心里还是在不断的告诉自己,慢一点,再慢一点,让她有机会再好好享受现在的幸福,哪怕只有短暂的几天。 不知为何,沈玉舒总感觉那些她看不见想不起来的记忆,就如扣在她咽喉处的一把匕首,随时会给她的现在来上致命的一击。所以,她心里上还是抗拒的和排斥。 就在沈玉舒糊里糊涂的向前游荡时,一旁忽然窜出来一个大汉,拦住她的去路道:“姑娘,是你?” 沈玉舒猛然被人截断去路,心下不悦抬头望去,只见来人三十岁左右,皮肤黝黑显然做的是不讨好的差事,可他眼中却泛着明亮的光辉。 沈玉舒见他眼中并没有恶意问道:“你认识我?” 他愣了一下道:“姑娘的病好了,想必当日的事情也是忘记了。” 沈玉舒见他如此说,心中一凛道:“什么事情?” 那人道:“没什么,这几日来京中办事,不想能碰到你,看来当日接你走的人对你照顾的很好。这么多年了,你们应该也成亲了吧。” 沈玉舒望着他的眼神更加不懂他在说什么,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反感,向后退了一步道:“对不起,你可能认错人了。” 那人显然没想到,沈玉舒会用这样的方式拒绝他的搭讪,眼神一变抱拳道:“对不住,可能是在下认错人,冒失姑娘了。”说罢转身离去。 沈玉舒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心中却冒上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总感觉自己这些年似乎漏掉了很多事情。沈玉舒见他走远,心中盘算了一下追了上去道:“这位大哥不好意思,方才是我无礼了。” 那人见沈玉舒追上来,眼中却还是带着颓丧道:“是在下认错人了。”说完便要离去,这次换沈玉舒一把拦住他道:“这位大哥,你方才说你曾经见过我,你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我?” 那人道:“你难道自己想不起来吗?” 沈玉舒歉意的摇了摇头道:“我得了一场大病,后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人一愣道:“大病?你明明是……” 沈玉舒见他眼神闪烁的盯着自己,忽然喉头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便一头栽倒下去。 沈玉舒心中大惊,忙上前稳住他直落下去的身体,向四周张望,可是四周竟是连一个可以怀疑的人都没有。 已是入夜,街上路人稀少,都忙着各自的事情,沈玉舒与此人相遇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一人在他们身边做过过多的停留,是谁! 沈玉舒低声吼道:“这位大哥,你没事吧?”可是他却像是被人点了哑穴一般,喉咙里发出嘶吼的声音确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是怔怔的看着沈玉舒目露惊恐。 沈玉舒见状焦急的将他扶去叶府,可是走到半路回过神来,这人来路不明,等到要跟她说明过往之时,却又被人暗算。 暗算的人手段高明,她竟然发觉不出,看来此人只怕在她出城之时就已经跟在她左右监视她了。到底是谁,是谁那样害怕她知道以前的事情? 沈玉舒想了许久,只好扶着那个男子就近找了一家医馆。到得之后,医馆里的郎中检查了那男子半天之后道:“姑娘,这人是被人在哑穴上动了手脚,原谅老夫医术不精,还治不了他这病,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沈玉舒心下大惊,道:“他会不会死?” 郎中摇了摇头道:“暂时不会,老夫还没有发现其他的症状。” 沈玉舒心中一慌,道:“麻烦您派人去一趟城北的叶府,送个信儿,就说玉兰儿在你这里,麻烦叶大人赶来一趟。” 那郎中一听反而望着沈玉舒惊道:“难不成京中传言的,当今陛下要纳的妃子就是你?” 沈玉舒歉意的笑了一下道:“还请郎中不要声张。等我大哥前来,自然重金酬谢。” 此时郎中一改方才趾高气昂的神态,连忙躬身道:“为娘娘办事,是草民的福气,草民这就派人去叶府。” 沈玉舒点了点头,虽然心中不耻这郎中谄媚做法,可还是将头上的仅有的一支发钗给了他道:“你拿这个去,他们自然会相信你,跟你前来。” 郎中接过沈玉舒手里的发钗领命下去。一时间偌大的医馆里只剩她和躺在病榻上还在呜呜咽咽试图蹦出字来的男子。 沈玉舒见他如此只好劝慰道:“这位大哥,你别费力气了,等我大哥来他会治好你的,你相信我。” 男子看了沈玉舒一眼,眼神忽然放松下来,停止了嘶吼。房间里瞬间安静了许多,只听见滴漏在不停的计算着时间。一天的奔波让她有些疲累,她靠着椅子上望着摆在一旁花案上小孩儿撒尿雕塑的滴漏,看着看着竟然不知不觉的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有人在拍打着她的身体,沈玉舒这才将迷糊的将耷拉的脑袋抬了起来,望着眼前的人,等她的眼神聚焦在他身上时,才认清是叶知秋,她忙道:“大哥,你来了,你快来看看,今日我在街上遇见一个男子,他跟我说了几句话,就被人……” 当沈玉舒拉着大哥走到病床边时,那里整洁的似乎从来都没有躺过一般。沈玉舒心下寒意顿生,甩开叶知秋的胳膊,冲到床边,在床上乱翻。 叶知秋叹息一声道:“我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 沈玉舒身体一滞,转身看着不远处的叶知秋,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那个人明明刚才就在这里,就躺在这里!你不信你问那个郎中。”叶知秋叹了一口气挪开身体,沈玉舒这才瞧见大哥身后的场景。 只见方才还趾高气昂的郎中,此时早已是一具直挺挺的尸体,瞳孔放大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眼睛还望着房顶,咽喉处一道明显的伤痕已经不再流血而是已经转为暗红色。 沈玉舒腿脚一软顺势跌坐下去,叶知秋上前一把扶住她道:“你今日究竟去了哪里?” 沈玉舒惊恐眼前的场景,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叶知秋见状只好将她扶着,出了医馆。 沈玉舒望着医馆的灯火透过窗户洒落在地上,不停的摇着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叶知秋叹了口气道:“有人捷足先登,杀了郎中掳了人。” 沈玉舒一听抬起头望着大哥道:“那他们为什么不掳走我,掳走皇妃不是更值钱,为什么要杀人,还要带走一个不相干的人?” 叶知秋眉头紧锁道:“只怕那些人不是冲着钱来的……” 沈玉舒心中一紧,那些人杀了郎中,带走了那个要同她说出当年所发生事情的人,他们的目的何在? 叶知秋见沈玉舒神色慌张,安慰道:“我先送你回去。” 可沈玉舒心中却是泛起层层狐疑,抓紧叶知秋的袖子道:“大哥,你可知那个不见了的人本来要跟我说什么?” 叶知秋停下脚步,沈玉舒此时也缓过了神,站稳在地上。京都的街道傍晚已被各家各户打扫的干净,地砖上留着居民们为了防尘泼的水,浅浅的水波里印出沈玉舒和叶知秋的容颜。 叶知秋沉默不语,沈玉舒便开口道:“他似乎是以前见过我的人,本来打算告诉我当年他遇见我的事情,没想到话还没说出口,就遭人暗算。” 叶知秋眼眸中透出惊讶,沈玉舒见状继续道:“我想了半天,只觉得应该有人从我出府的那一刻起就跟着我了,可我想不出会是谁。” 叶知秋皱眉道:“看来此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只怕不好对付。” 沈玉舒抬头望着叶知秋哭出了声道:“大哥,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是有人不想让我想起当年的事情,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我身边的人动手。先是在水月庵假作曦延的样子杀了我的母亲,现在又来杀这个萍水相逢的人,那他们会不会下一个杀的就是你,或者是雪莹,再或者他们还会去烟雨楼,杀的那里鸡犬不留,就连给风叔也不会放过?” 叶知秋目光一冷道:“别胡说!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沈玉舒望着叶知秋紧锁的眉头道:“大哥,我身上中了什么蛊毒,我不知道,这些人来无影去无踪,我们更是无从查起,长此以往我怎么能安心?” 叶知秋一听将沈玉舒揽入怀中道:“舒儿,有我在,还有陛下在,你怕什么,我们都不会让你有事的。” 叶知秋拍着沈玉舒的脊背像是在哄孩子一样,可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叶知秋身体一僵恍然想起当年那一幕,眉头紧锁道:“我先送你回府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说罢竟是点了沈玉舒身上的穴道,将她一把扛了起来,使出轻功向叶府奔去。 第9章 烟雨楼中风波起 3 沈致宁望着沉睡的沈玉舒,双手在袖中握紧了拳头,只听一旁一个稚嫩的女声由远及近道:“爹,就算你现在把骨头都捏碎了,我们还是不能杀她!” 沈致宁回身望着徐徐走来的女儿道:“我知道,你快些来做你该做的事。” 女孩儿走到沈致宁身旁,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回身又向四周看了看道:“这凤岐山中的山洞经我们这样一遮掩,就算是顾曦延来了也不会发现,所以您不用着急。” 沈致宁听罢道:“我只是担心,你离开京都太久会被人怀疑。 女孩儿轻视的笑了一声不再说话,而是回头俯身查探沈玉舒的情况,只见她呼吸沉稳,丝毫没有任何清醒的痕迹。 许久之后才起身道:“爹,她如今身上的无忧散和忘情散的毒已经被那个疯老头解了,而且被封的穴道也已被解开,只怕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回想起从前的种种,你们做什么只怕要快。” 沈致宁一听焦急的走到女儿身边道:“你可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她任我们摆布?” 女孩儿自信道:“任人摆布只怕太过明显,顾曦延也会怀疑,所以我们要做就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阳日大神曾经教过我一招名叫摄魂术的巫术,若是配合复颜蛊,我们便可以不费力的封住她的意识,阻止她在短时间内想起过去,在沈玉舒们需要的时候我们再以摄魂术操纵她的行为,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沈致宁兴奋不已道:“好孩子,这办法真是极好!” 女孩儿笑了笑从腰间的一个小瓷瓶中倒出一只通体透白的爬虫,又用另一只手将沈玉舒的手腕翻开,道:“爹,你用小刀在她手腕上割一个小口,我将复颜蛊虫放进去,前些日子我已经用蛊虫喜食的药物涂抹在了她的脸上,如今蛊虫只要闻到带药物气息的血液便会自行爬进去。” 沈致宁一听立刻抽出袖中的匕首,在沈玉舒的右手腕上割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刀口,鲜血便顺着刀口缓缓地的流了出来,只见方才还在女儿手中爬虫,忽然支起身体在空中闻了闻,便向着沈玉舒的手腕伤口处爬去,不一会儿便钻进了沈玉舒的手腕皮下。方才还在滴血的刀口在蛊虫爬进去不一会儿,便迅速的愈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沈致宁看着这一幕震惊不已,一旁的女儿却像是理所应当一般,对着沈玉舒道:“复颜蛊若是单独使用,只会让人身体上的一些疤痕慢慢消退,可是随着疤痕的消退,人也会逐渐死去。若是再加上摄魂术,复颜蛊便会变成摄魂蛊,被下蛊的人便如一个傀儡一般,只要我们想让她死,她便可以乖乖的拿起刀捅在自己的胸口。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杀了顾曦延,如何杀了你自己!” 女孩儿看了看尚在昏迷的沈玉舒后,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随后道:“她还会沉睡一段时间,我们不必一直守在这里。” 沈致宁听罢,点头赞同道:“这样一来,你便回京都去吧!” 女孩儿点了点头,忽然皱眉对着沈致宁道:“爹,你那样相信那个人,你确定他会与我们联手杀了顾曦延?” 沈致宁听罢也皱眉道:“如今我们还有别的什么好法子吗,只能如此走一步看一步了。” 女孩儿忧虑道:“依我看他不是那种可以轻而易举就跟我们交心的人,只怕是拿我们当做挡箭牌而已。爹,你可要想清楚,若是此事败露,我们仅剩玉龙人都会因此而丧命!” 沈致宁忽然不耐烦道:“这我自然知晓,你且先回去管好你自己的事,其余的我自有法子!” 女孩儿听罢,只好又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山洞。 沈致宁望着女儿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烦躁,他不是不知道那人不可信但如今又不可不信,自己早已在那人救下自己与女儿时就已是个活死人罢了,如今只要能为妻子报仇,就算是被人当做棋子也心甘情愿。只是沈致宁却不知他千不该万不该将自己的独生女儿牵连其中。 沈致宁正想着,一旁传出一个枯涩的男声道:“没想到这丫头小小年纪倒是想的通透,沈致宁,只怕你这女儿再大一点就要超过你了。”说着从黑暗中走出一个身影,缓慢的向沈致宁走去。 沈致宁闻声转头望去,那人的面目一半隐在黑色的面具之中,一半露在外。 沈致宁道:“那又如何,只要她能超过我,也不枉我养育她一场。” 那人走上前观察着昏迷的沈玉舒道:“那丫头的法子,真有那么神?” 沈致宁道:“信不信由你,我们该做的已经做了,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那人阴笑一声,伸手轻轻划过沈玉舒光滑的面颊道:“我答应的自然会做到。”言语之间却透着轻蔑,沈致宁也听出了他的语气,忽然手执长剑抵住那人的咽喉道:“你!” 那人哼哼一笑,伸出两只修长的手指挡开沈致宁的剑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怎么,如今就想杀了我?” 沈致宁怒道:“我们为你付出了多少你应该知道,就乔二一人便杀了我十人,更别说顾曦延当年为了救沈玉舒所杀的人!就连与你长相厮守的姬妾,你都可以毫不眨眼的送予他人,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那人摇摇头道:“沈致宁啊沈致宁,你既然已经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只能与我联手。既然已经联手,又何苦怀疑你的盟友,我劝你还是好好看着沈玉舒,免得她多生事端。等到了京都,我自然有办法让你们报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不过才几年光景,你难道就坚持不住了吗?” 沈致宁犹豫的将剑收回去,盯着那人道:“只望你言而有信!” 那人见沈致宁收了剑,笑道:“这是自然。” 顾曦延自从回到京都,一直在周旋于何种各样的政务之中,只得偶尔在沈玉舒的信函之中才能得到片刻的欢愉。当年顾德不顾一切的夺得帝位,国库空虚虽然在顾德的手里有所改善,可到了顾曦延手里仍是有一半的空虚。 他担心这样长此以往,只怕边关将士抱怨增多,就连朝中官员也会倒向另一边。可是他短时间内又如何能凑的出那么多的粮饷?很多大臣都建议他增加赋税来减缓军饷之压,他思虑了许久还是拒绝了这个看似可以解决一切的提议,以民养兵本就增加了百姓的生计负担,若是在这时增加赋税,只怕不久陈国便会怨声四起。 陈国好不容易从六年的战火中缓过点元气,说什么都不能再此时增加赋税。究竟该如何做,这个难题一直困扰着顾曦延。 就在顾曦延对着边关催军饷的折子发愁时,常盛忽然走进道:“陛下,夜已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顾曦延这才放下朱笔,揉了揉酸痛的眉心道:“什么时辰了?” 常盛回身瞧了瞧一旁的滴漏,道:“回皇上已经快二更了。” 顾曦延睁眼道:“有信来吗?” 常盛有些歉然的摇头道:“还没呢,想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一日。皇上,还是先歇息吧,说不定醒了信就来了。” 顾曦延想想便起身向刚修整好的凤雎宫行去,这里是他仿照烟雨楼中沈玉舒所居住的问君阁布置。这里一布置好,他便就此睡在这里,只盼着她能早日进宫。 顾曦延走到凤雎宫时,内心却又不停的思索了起来,到底要用一个什么方式和理由,瞒过其他人将她接进宫来,倒是个难题。 不想就在此时,身后传来武玢儿的声音道:“陛下,一人独居这宫中,究竟是为何?” 顾曦延心中来气,可他也知道如今是不能像以前一样对着来,只能忍了一口气转身道:“朕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静一静罢了,不知贵妃此时在这里。” 武玢儿见顾曦延对她态度温柔,心中一暖道:“臣妾只是念着陛下还未歇息,又听奴婢们说陛下这几日都宿在这新布置的凤雎宫中,臣妾也是好奇,所以今日才过来瞧瞧,不想却遇上了陛下。” 顾曦延温柔一笑道:“这凤雎宫新布置好,朕过来住几天瞧瞧罢了。”说完,顾曦延忽然心中一动道:“贵妃入宫之前在王府相伴左右,实属不易,倒是辛苦你了。” 武玢儿一听大为感动道:“皇上这是哪里话,夫妻之间本就该如此。” 顾曦延长叹一口气,像凤雎宫中望了一眼,转身又对武玢儿道:“这么多年,你虽为皇贵妃,实则统领六宫早已是这后宫之主,所以朕想着年前便将你立为皇后如何?” 顾曦延此话说的实在直接,让当下所有人一时都回不过神来。只见武玢儿满眼激动,忙跪下身道:“臣妾谢陛下隆恩!” 顾曦延上前扶起武玢儿,道:“明天朕就命人挑选的日子,举行封后大典。” 武玢儿从未想过自己梦寐以求的后位,会在今日这样一个场景下获得,心中难掩激动,竟留下泪来。顾曦延这几年对自己基本上是不闻不问,不想今日却是如此温声细语,她忽然开始幻想起以后的日子,会和眼前这个男人过的越来越甜蜜。 顾曦延见武玢儿如此,笑了笑道:“天色不早了,皇后还是回宫歇息吧。” 武玢儿一听本来已经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服了服身道:“臣妾不打扰陛下休息了。”说罢转身离去,心中却是激动的不知该如何自处。 不想一旁的香儿忽然开口道:“娘娘,奴婢怎么觉得这事透着蹊跷呢。” 武玢儿心中一惊道:“有何奇怪?” 香儿继续道:“皇上只是要将娘娘立为皇后,却绝口不提皇子。按理既然封了皇后,且皇子还是皇上的长子嫡子,怎么没有说要立太子的话?” 武玢儿一听,心中也有了忧虑,方才自己只激动于封后的消息,却从未想过顾洛的事情,如今一想确实有些蹊跷,但如今却不好发作,只好道:“这件事你我说说也就罢了,还有你将这消息送出宫去,告诉我爹,让他们不论如何有个准备。”香儿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顾曦延见武玢儿走的远了,才收了脸上的笑容转身进了凤雎宫。一旁的常盛看的明白,走上前笑道:“陛下这招高明,先稳住宫里的,宫外的才能平安进宫。” 顾曦延停下脚步道:“话多!” 常盛一听自知失言,便赶忙走上前伺候顾曦延洗漱,不敢再多说半句。 这一夜顾曦延依旧没有睡踏实,不想后半夜开始做起梦来,梦中总是梦到青月山中沈玉舒迎着日光,侧脸铺着一层光晕真是美极了,不想梦忽然一醒却是常盛焦急的面容。 他心中一沉,猛然起身道:“怎么了?” 常盛不敢有一丝隐瞒,便道:“乔公子受了伤,如今养在梅园,说一定要见陛下一面,有要事禀告。”乔二会受伤,这超出了顾曦延的预料。于是便急忙穿好衣服带着常盛出了宫,一路向梅园行去。 顾曦延一路上都在想,会不会是烟雨楼出了事,还是乔二自己出了事,他多希望是后者而不是前者。可当他从虚弱的乔二口中得知消息后还是被惊的不小。什么也不说便将匆匆将京都的事宜交给荣楠便自己来到了烟雨楼中。 顾曦延到达烟雨楼时,已是事发后六日,烟雨楼中的一切早已井然有序,就像从未发生过那次袭击一般。只有躺在床上昏迷的疯老头,和在京都中养伤的乔二才能证明那场偷袭真的存在。而不久前还在信中抱怨疯老头的女人,如今却没了踪影。 沈致宁,这个名字顾曦延已许久没有听过,不想今日却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从乔二口中听闻,他心中怒气不断冲击的胸口,像是有一团火片刻就要破胸而出。他压制不住一口鲜血吐在问君阁门前,便昏死过去。 等顾曦延再次睁眼时,眼前涌现的是叶知秋风尘仆仆的面容,他挣扎着起身问道:“找的结果如何?” 叶知秋一听,摇了摇头道:“我来的这一路上,早已派人四处查探,金一忠那里也通过气了,可如今还是没有消息。” 顾曦延一拳砸在床沿上道:“一个人不可能就这样凭空消失!沈致宁能去哪儿,玉龙寨、凤岐山这些地方你可有派人找过?” 叶知秋点头道:“都派了,过几日便会有消息传回来。不过话说回来,烟雨楼如此隐秘怎么会有人发现?” 顾曦延此时一边运功调息一边道:“这个我也不明白。” 叶知秋无奈道:“连你也不明白,除非是那人自己跳出来说是怎么回事,否则这事便一辈子都无人知晓了。” 顾曦延苦涩的笑了一下道:“风叔怎么样了?” 叶知秋道:“风叔这两年本就心智有一些偏执,当日又被沈致宁击中要害,只怕一时半刻是醒不过来。” 顾曦延道:“其他人呢?” 叶知秋道:“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舒儿,其余的倒是伤了几个,并没有人死。” 顾曦延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道:“如此看来,只怕是我们之间有了内奸,以后行事得小心一些,如今烟雨楼还是从江湖上消失一段时间为好。” 叶知秋赞同道:“我也是这样想,还有既然这里已然不安全,我们还是早将烟雨楼搬至别处为好。” 顾曦延胸口忽而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捂住胸口忍着痛道:“这个不打紧,我倒要看看还有什么人能闯进来。” 叶知秋见顾曦延如此,便将他放平躺好,这才道:“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乔二受的伤因为路途耽误了时间,只怕以后都不能与人动武了。” 顾曦延心中一紧道:“终是我害了他!”这才闭上了眼睛。叶知秋见状也不再多说,转身出了房门查探疯老头的伤势。 叶知秋走后,顾曦延缓缓睁开双眼,心中说不出的纷乱。这些年所有的事情接踵而至,他早已是身心俱疲,可是他不能倒,若是倒了他身后的烟雨楼便再也没了依靠,而她更是如浮萍一般漂泊。他不可以,也不允许自己在这一刻倒下。 他不禁抬手捂上心口,缓缓调匀气息,他还有时间,有时间去弥补当年的错,有时间去感受她所向往的安宁日子,想到她的笑脸,顾曦延不禁目光一凛,自言自语道:“妍妍,我一定要找到你!等我!” 顾曦延在烟雨楼中休息了两日,待精神恢复一些后,便马不停蹄的回到了京都,时至年关朝中事物繁忙,他只好将搜寻沈玉舒下落的事情交代给叶知秋和金一忠去办,而自己便又投入了繁杂的政事之中。只是每夜宿在凤雎宫中时,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而随后而来的封后大典也是让他再无暇他顾,就连胸口时而传来的疼痛,也只能悄无声息的忍下去。 第8章 魂牵京都始梦华 4 十月十五,这日沈玉舒穿戴整齐来到叶知秋家后门等待接她去水月庵的马车,一旁雪莹有些茫然道:“真要去水月庵吗?其实姑娘有些事情你记不得最好了,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呢,难道现如今这样不好吗,有叶太医疼你还有主子的爱,为何还要去寻找当年的事情。” 沈玉舒叹了口气转向她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心里有个结,这个结若是解不开我怎么能坦然的面对曦延。从前我也想罢这些都咽进肚子里去,可是我终是忍不住。况且,他说水月庵中的那个人,是我的母亲啊。” 雪莹看了看沈玉舒坚定的眼神突然摇着头道:“真搞不懂你,就算夫人说了什么,也未必就是站在主子这一边的。” 沈玉舒不明白雪莹为何会有这样的态度,不禁望向她一脸困惑,雪莹无奈叹了口气,“算了,既然主子都决定让你们母女相见,我又如何能反对。但是,姐姐,我还是想提醒你,若是夫人说了什么有关主子的坏话,你可千万不能信!” 沈玉舒笑了笑不再说话,此时车马已行至门前,雪莹扶着她坐上马车道:“姐姐,烟雨楼今日有要事需要我去处理,我不能陪您去了,等事情办完了,我便去水月庵接你。” 沈玉舒点了点头坐进了马车,“你放心吧,既是他安排好的,想来一路上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沈玉舒从未去过水月庵,却也知道这水月庵是旧朝时后宫诸妃嫔在宫外为天家祈福祝祷和太妃修行的皇家寺院。她不禁思索为什么大哥和顾曦延这五年都不曾告诉自己,自己母亲还在世就住在水月庵。 她和母亲之间是有什么嫌隙吗?沈玉舒想着,思绪纷乱,也是在猜不出母亲回跟她说些什么。 马车出了城进了山路后便开始颠簸,沈玉舒心中不禁怀疑,按理说水月庵是皇家寺院应是一路上来往香客不断,路途平坦,就算偶有颠簸也不会如此颠的她七荤八素。 她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只见周围全是参天的大树跟灌木丛,像是来到密林深处。沈玉舒心中一紧想难道有诈?于是大声喝道:“停车!”只是前面赶车之人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一般,还是以继续赶路。如此她更断定,一定是出了岔子。 沈玉舒掀开面前的车帘,只见车外定定坐着车夫,车夫手中拿着马鞭却将头歪过一边不看前方的路,她害怕的将那人转过来,却见不知何时那人喉部早已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血顺着刀口不断的向外流淌。 沈玉舒吓了一跳赶忙抢过他手中的马缰绳喝住马车前行,慌忙下了车,不想那车夫因为车身摇晃一头跌倒在一旁的树丛中没了生机。她见状提着裙摆沿着车辙印的方向向回奔去,却在刚拐过一个弯便见八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沈玉舒警惕后退一步问道:“何人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 为首的黑衣人听罢,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道:“这深山密林之中,敢行凶的无非两种人,一种杀人越货的盗贼,还有一种便是……”他话没有说完,突然向沈玉舒一挥手。她没有反应过来鼻尖传来一阵异香便一头倒下没了力气,她试着想要开口说话,舌头竟也是发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见为首的黑衣人蹲下身,取下了脸上遮面的黑纱露出真容,只见他约莫三十岁左右,眼角微微塌陷显得比真实年纪还要苍老几分,只是嘴角依然有一双梨涡竟是与她有些相似。 男子将她扶起,冲着她露出一抹阴笑,“玉舒,总算是找到你了。我这就带你去见你母亲。” 沈玉舒诧异看着男子,却见他已将她背起,向着水月庵后山的方向行去。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沈玉舒就被带到了水月庵一间偏僻的禅房中。对方将她放在一处背光处的巨型衣橱中,微微一笑,道:“玉舒,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会信,顾曦延说的却也不一定都是真的。婶婶如今虽在水月庵出家为尼,但她身边都是顾曦延的人,我们想见一面也不容易。玉舒,这么多年原来你是忘了所有,也好,今日就让你知道当年的真相。你安静在这里等等,我这就带婶婶来。” 沈玉舒眼睁睁看着他合上衣橱的大门,脚步声远去,她心里慌乱并不清楚他究竟要做什么。 许久,只听禅房大门轻开,有一人已踏入房中,沈玉舒顺着门缝瞧去,却见竟是一早有事告诉她随后在水月庵汇合的顾曦延,只见他穿着他玄色的常服,身披玄色原来他已经到了。 只见顾曦延立于禅房中不过一刻,禅房门又被人掀开,进来了确是一名头落发的尼姑。沈玉舒只能看到尼姑的侧颜,确实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尼姑见了顾曦延行了礼,道:“你来了,舒儿呢?” 顾曦延冷冷道:“她随后就到,但我有件事还需要与你说清楚,我不希望她知道。” 尼姑看了看顾曦延的表情,道:“你说。” 顾曦延上前一步,盯着尼姑许久,道:“么多年了,夫人在这可还习惯?” 尼姑听罢双手合十道:“贫尼留着这条命是为了我那苦命的女儿跟早夭的孙儿祈福,习惯早已是身外之事了。” 顾曦延冷笑一声,道:“玉舒失忆了,如今她爱我爱的无可救药,似乎一切都回到了从前,不过这一次没有人可以阻挡我们在一起,包括你那个孙儿。所以在这之前,我需要你跟我坦白一件事,否则我不会让你女儿来见你。” 沈玉舒听着心头一寒,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她身边几乎千依百顺的顾曦延,背后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尼姑忽的瞪大眼睛上前一步盯着顾曦延,用还拿着佛珠的手指着顾曦延的鼻子道:“是你!原来是你。你为何如此狠毒!” 顾曦延上前一步突然掐上尼姑的咽喉,打断了尼姑的话语,道:“那你倒是告诉我,真正的天命遗书究竟被沈家藏在了哪里?为生玉龙寨里什么都没有!” 尼姑登了登腿艰难的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天命遗书,没想到你顾家的男人竟是如此狠毒,你也流淌着一半……” 尼姑话没说完便被顾曦延怒吼着打断“住嘴!”顾曦延顺势将那尼姑甩在一旁地上,尼姑便口吐鲜血再也站不起身。 尼姑所在的方向沈玉舒正好可以看清她的脸,此时她的嘴角还不停的流着血,腿似乎也被顾曦延那一摔给摔断了,从裤腿上不断涌出鲜血。 沈玉舒心中一痛,不敢相信曾经对她温柔体贴的顾曦延如今却是一个暴虐的杀人狂。 那尼姑拖着一条骨折的腿不断向后挪动着身体。沈玉舒想大喊,只是药效未过她依旧没有任何可以发声的力气,只能焦急又难过的流下泪来。心像是被撕扯出一个巨大的口子鲜血直流,痛的她无法呼吸。 而当她看到尼姑那张脸时,她心中更是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痛和牵绊,记忆像是被人蒙上了一层纱,总是在她想要看清楚事又在脑海里飘向远方。那种感觉让人焦急难耐,如今却是无计可施。 顾曦延一脚踏在老尼姑的断腿处,那尼姑惨叫一声几近昏死过去,他蹲下身来一把提起尼姑的衣领吼道:“枉我好心好意,你若说清楚你们从玉龙寨的山洞里把天命遗书拿到哪里去了,我便让你玉舒来见你让你们母女团圆,你若不肯说,只怕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你的女儿!” 尼姑惨白着脸笑了两声道:“让我相信你?莫说我不知道天命遗书在哪里,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这个衣冠禽兽猪狗不如的畜生!更何况,你怎么不去问一问顾德那个老匹夫!” 顾曦延闻之怒道:“不要命的下作东西,看来你们母女也不必见面了,玉舒我会替你好好照顾!” 尼姑一听,也是一阵冷笑道:“你又何须这般假慈假悲,如今我知她平安无事已是最大的安心!” 顾曦延忽而松了尼姑衣领,道:“你看着她和仇人之子相知相许,你作为母亲竟然还能如此泰然,不过,我有怎会轻易告诉她的过往,就让她这样糊里糊涂的任我摆布才有趣。” 随即他重新抬手搭上尼姑的咽喉,道:“既然你什么都不愿意说,那么也不必活在这世上惹人厌烦!” 说着便用力往尼姑脖颈处捏去,只见尼姑的脸色由红转青,忽然房中冲进一个黑影与顾曦延缠斗,但不过几招之后顾曦延却转身骂了一句,“水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没用的女人!”说罢转身就奔出了房间没了踪影。 沈玉舒心中震惊连带着身体也颤了起来,顾曦延难道你就是这样一个在我面前温柔如水,在别人面前犹如恶鬼的男子吗。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此刻她身上似乎有了些许力气,挣扎着想要起身,黑衣男子查探一番尼姑情形,忙起身开了柜门道:“玉舒,你没事吧!” 沈玉舒冷冷的看着男子,试着张嘴发声,确保自己发声,便道:“你究竟是谁!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方欲言又止,道:“先别管我是谁,快去看看你的母亲,我们最好离开这里再说,顾曦延只怕去而复返,到时候就麻烦了!” 沈玉舒活动一下虚浮的双腿,踉踉跄跄到了尼姑身边,却见她已然命不久矣,她嘴角还挂着血迹,在看到沈玉舒刹那用尽力气伸手喊了一句,“妍妍!”随即便没了气息。 沈玉舒惊慌上前将尼姑抱在怀里,泪水早已汹涌而出,道:“娘,你是我娘对不对!娘,你醒醒啊,这就是怎么了,曦延为什么要杀你!” 只可惜尼姑却在也没了说话的力气,只是目光含笑的望着她渐渐的失去了生机。 她目光涣散的盯着怀中的尸体留下泪来,没想到母女的相见竟是一场诀别,顾曦延难道就不怕她发现这一切吗?这里面为什么有那么多说不通的地方。 此刻她也看清了她身后那人的模样,瘫坐在地上,含泪问他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给我下药,让我看到这一切,你既然在外面,为什么不冲进来救她!” 男子摇了摇头蹙眉,道:“你也看到了,顾曦延武功高强,若是他知道我和你藏在暗处,又怎么会放过我们,如今你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妍妍,跟我走吧!” 沈玉舒突然吼道:“那你就可以看着一无辜的人被他杀死吗!” 那人按住她颤抖的肩膀道:“妍妍,你冷静些!” 沈玉舒听他唤她“妍妍”心中震惊便抬头望着他,那人像是看出了她的疑虑叹了口气道:“妍妍,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的堂兄沈致宁啊!” 沈玉舒盯着他道:“你是我的堂哥?” 沈致宁点了点头忧伤的望着一下一下摸着沈玉舒的头发道:“我可怜的妹子,当初若是哥哥带你走,你就不会发生这么多意外,也不会失忆了!婶婶她更不会遭此惨祸!” 沈玉舒盯着他擦了把泪水道:“我不记得我有堂哥,今日我本是来找我娘的,曦延说我娘会告诉过去的一切!” 沈致宁摇着头将沈玉舒怀中沈母尸体放平在地上,沈玉舒便又看到了那个死不瞑目的母亲,她的眼睛还是盯着她。她望着她的神情心中如针扎一般,颤着手上前终是合上了她的一双满是不甘的双眼。 沈致宁见她不说话,叹了口气道:“妍妍,跟我走吧,我会告诉你一切!” 沈玉舒摇摇头道:“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会信!” 沈致宁没想到沈玉舒如此坚决,不由道:“妍妍,你待在顾曦延身边下场不会好,若不是他玉龙寨不会灭,你是玉龙人啊,为什么要和灭族的仇人在一起!” 沈玉舒盯着沈致宁看了半天,突然推了他一把道:“你究竟是何用意,你到底是谁!” 沈致宁苦笑,道:“我是谁,我是沈家唯一幸存的男丁,唯一没有被杀的男人。我活在这世上只为了能让沈家的案子平反,可没想到顾家的人却如此狠毒,连婶婶这样一个出家人都不放过!”他指着躺在地上的尼姑问沈玉舒道。 沈玉舒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尼姑静静的躺在地上因是她合上了她的双眼,如今她的面部没有方才那般恐怖,转而透着些许安详,眉目间与她却有几分相似。 沈玉舒心中一动复又望向沈致宁,沈致宁继续道:“她是你的生身母亲,岩州水家的大小姐,沈家的当家主母水灵秀!”沈玉舒心中抽痛不禁跌坐沈母身边。 沈致宁俯身扶起她道:“顾曦延的父亲当年连同顾曦延的大哥顾曦月不知从哪里听来我沈家有家传的天命遗书,得天命者得天下。想那顾德和顾曦月黑了心,为了得到天命遗书不但杀害了我沈家七十三口,又拐带了你的姨母。强迫你的姨母为顾德生下儿子,不想却又被顾曦月强暴致死。妍妍,沈家如今只活下你我二人,我本来在玉龙寨之中生活安逸,却不想顾曦延奉他父亲的命令来玉龙寨找天命遗书,屠杀了玉龙寨几百条人命,当时你也在场若不是顾曦延见你懂得如何开启玉龙寨祭祀山洞的青石机关,想必你现在早已是他的刀下魂了。你我祖先皆是玉龙,百年守护玉龙至宝,不想顾家的人不但夺了宝贝还要害死我们的亲人和那么多无辜的生命。我们一定要为我们死去的亲人报仇雪恨!他如今留着你就是为了开启玉龙寨的机关!” 沈玉舒听着沈致宁的话明明他说的都是中原话,可是为什么她却一句都听不懂。她空洞的望着沈致宁只见他的嘴不停在重复着两个字“报仇!”“报仇”。她要报仇吗?顾曦延的父亲害死沈家七十三口人,他又杀了她的母亲,对,她要报仇,她要让顾曦延也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可是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这样?她不想报仇她是爱他的,他是爱她的,她不要报仇。 不对,这里面总是透着些许古怪,仿佛专门为了她上演了这样一幕,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沈玉舒的泪不知流了多少,突然之间沈致宁抓着她的双肩道:“有人来了,妍妍,你快跟我走!”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我哪里都不会去,你说的我也不会信一个字,要走你自己走!” 沈致宁目光一凛,道:“今日之事,你若告诉他,我们谁都活不了!” 沈玉舒冷笑一声,“你放心,在没弄清楚事情经过时,我不会说任何一个字。更何况,我也不相信你就真的是沈致宁!” 沈致宁见沈玉舒不肯随他离去,只好叹了口气,道:“你好自为之。”说罢身形一晃不见了踪影。 沈玉舒颓然的坐在地上,她伸出手抚摸着尼姑还带着温度的脸颊,不断问她:“你是我娘亲吗,你是我娘亲吗?”可是已无人再会回答她的话语。 天人永隔,原来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沈玉舒听见兵器相撞的声音之中夹杂着一个焦急的步伐,她看不清来人,只见到一个修长的身影用剑划开了禅房厚重的门帘来到她的身边,蹲下身来问着她什么,可是她什么都听不见。眼中只看到他还穿着方才杀人时穿的玄色锈金龙的长袍,腰间还是带绑着那一块儿象征着他身份的玉带,真可笑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来这里上演另一出关心她的戏码了吗? 沈玉舒盯着他许久满脑子全都是方才他出手杀人的景象,见到雪莹也在一旁便借着雪莹的半个身子站起身。 她顺势给了顾曦延一个耳光,周围的侍卫加雪莹皆是一愣,雪莹想要上前说什么却被顾曦延喝退回去。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道:“我一直在猜想你知道一切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却不曾想你会给我这一巴掌!” 沈玉舒的泪再度流了下来,上前一步抓着他的衣服盯着他吼道:“我知道什么,你想让我知道什么,我娘死了,被你杀死了!”顾曦延望着她眼中有一丝不解。 沈玉舒顺势拉着他来到母亲的尸体前,只见顾曦延眼中闪过一抹惊异,她不禁嘲笑起他的表情心中苦涩,顾曦延你为何到现在还想骗我。 顾曦延低着头望着沈玉舒眼中有一丝受伤的神色道:“妍妍,你不会是认为是我杀了你的母亲?” 沈玉舒放开他的衣服指着他道:“不是你还会是谁?我在衣橱中亲眼瞧见你亲手掐断了我母亲的脖子,还不断的问她天命遗书究竟在哪里,顾曦延你为了天命遗书竟然杀了那么多人,你不是人!” 沈玉舒怒从中来,气血不畅吐了一口鲜血便向下倒去。顾曦延见状忙上前抱住她焦急的吼道:“快叫叶知秋!” 沈玉舒鼓起力气盯着他抓着他的衣襟道:“顾曦延,我什么都不记得,我只记得我爱你,可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沈玉舒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却还是没有说完她想说的话。 我依然爱你,可也怕这一切都是真的。 第11章 一朝选在君王侧 3 到得叶府,叶知秋将沈玉舒抱回房间,雪莹见到此情景猛然一惊,一旁的月亮也是一脸错愕的望着沈玉舒。 叶知秋并不理会二人,径自将沈玉舒放在床上,望着沈玉舒许久,叹了口气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跟她说。”雪莹闻言便拉着月亮出了房门。 房间里安静下来后,叶知秋才张口说道:“小舒,我即盼着你能忆起曾经我们在青月山中的日子,能与我一同回忆有关玉华的一切,又盼着你将所有的痛苦都忘了,好好过当下的日子。当日你体内中了毒又恰逢听闻孩子过世的消息,一时急火攻心便昏睡不起。我和风叔好不容易控制住你体内的毒素,可你醒来之后却用乾坤无极针法封住了你的穴道,一个人去找孩子。后来我便不知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总之你消失了一年。等我们找到你时,你已是满头白发,赤目如血,认不清我们所有人,已是练功火入魔。我们和陛下还有金一忠费了好大得劲才将你拿住,带了回来。之后我们便一直将你放在烟雨楼中疗养治病。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经过。” 沈玉舒望着大哥惨白的面容,流着泪道:“怎么会这样,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个孩子,是不是我和曦延的孩子?” 叶知秋点了点头道:“你们之前有很多误会,他不肯说,你也不肯问,所以总是错失了许多缘分。其实陛下这些年也很苦很自责,他爱你,却又怕你们重蹈以前的覆辙,所以不敢靠近你。只是谁也没想到,你居然还是爱上他了,也罢,你们如今能在一起,也是老天的眷顾,就不要再想其他的事情,和曾经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净圆寺那里,你也少去为好。” 沈玉舒盯着床顶脑海纷乱,沉默了许久,才幽幽道:“那……我的孩子是怎么死的?” 叶知秋叹了口气道:“在宫里玩耍的时候不小心……溺亡。若是那个孩子还在,现在也该有平安那么大了,他只比平安小了不到一岁。” 沈玉舒心中一怔,像是有个声音在穿过她的胸腔撕心裂肺的叫喊着,“我的孩子!” 沈玉舒的泪在听到心里那一声呼唤后决堤而下,“怎么会溺亡?大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叶知秋摇摇头,蹙眉道:“小舒,有些事情我说出口来,你听着就如听故事一般,真假难辨。如今你封的穴道已解,所以等你慢慢回忆起来,比我们告诉你要好得多。还有,若你真的想起什么了,也请你记得这些年陛下对你的好,别总是记恨他。”说罢,叶知秋解了沈玉舒的穴道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空荡荡的房间里,沈玉舒望着床顶说不出心中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自从她知道她和曦延之间有一个孩子的时候,她心中其实是开心的,至少她觉得她重新爱上了一个她曾经爱的人,是上天对她的眷顾。 可是那个孩子,那个本该在她记忆里活奔乱跳的孩子,就这样死了。溺亡,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溺亡?如果她记的没错,那时顾曦延已经是皇上了,宫中之人难道真的可以将一个皇帝的孩子,放任到掉进水里也无人管的地步吗?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她还会中毒? 这一刻,沈玉舒多么希望她的记忆还在,她还能记得自己的孩子的每一个表情。就在她拼命想要会想起当年的事情时,忽然脑海里一阵眩晕,方才的愤怒和悲伤,转而被一种无以言表的感觉所代替。 沈玉舒只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一般,耳边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告诉她“想要知道真相,就去找他。是他害死了你的孩子!”沈玉舒听着这虚无缥缈的声音,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惧意。 他,他是谁,是谁害死了她的孩子? 沈玉舒苏醒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她望着坐在她床头的人,心中惊喜早已将昨夜的事情抛之脑后,坐起身道:“曦延,你怎么来了?” 他温柔伸手抚摸着她的额头道:“我来看你。” 沈玉舒见他目光柔和,此时想起昨夜叶知秋告诉她的事,心中一酸上前抱着他道:“曦延,我好想你。” 顾曦延拍着沈玉舒的脑袋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们只不过一日不见罢了。你若是如此,我可要好好考虑一下是不是该把你进宫的日子提前。” 沈玉舒脸一红,推开他道:“人家这样伤心,你却说这样的话来笑话我。” 顾曦延笑道:“这么大的姑娘还这么孩子气。” 沈玉舒望着他带着几丝红血丝的双眼,脑海中不断想起叶知秋所说的,她的孩子是溺亡的消息,心中大恸道:“我都知道了。” 顾曦延听到她这样说,目光一沉,眼中带着她从未看到过的忧郁,道:“你知道什么了。” 沈玉舒见他如此,心中却玩心大起,便故意道:“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顾曦延见沈玉舒如此,眼神一变放松道:“你知道的我也知道,你不知道我还知道。”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也不知怎么就接口,神色一变直接道:“那你告诉我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此话一出顾曦延的面色瞬时也完全暗了下来,眼神一点一点的凝结成冰,跟她拉开一定的距离道:“你在说什么?” 沈玉舒见他如此表情,心中也是一惊,起身道:“当日在绿柳镇,你告诉我我们的孩子死了,可你从未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如今我知道了,可却也好奇为什么孩子会死。” 顾曦延盯着沈玉舒道:“这件事情,是谁告诉你的?叶知秋?” 沈玉舒摇头道:“大哥什么都没告诉我,只是我自己好奇罢了。我们曾经有一个孩子,他却死了。可作为父亲,你为何不肯告诉我他究竟是怎么死的。这六年就算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可你还是有机会告诉我,关于孩子的一切不是吗,可是你选择沉默,甚至不肯承认你爱我这件事。我不明白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在这五年时间里都在拒绝我,都不肯告诉我有关于我们孩子的事情。” 顾曦延愣在那里,望着她许久许久不说一句话,就在她以为他会这样一直望着她时,他却笑了,笑的那样凄惶。这些年她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的表情,心中也是不安至极。 沈玉舒刚想出口安慰,不想他张口道:“不想你忘记一切,这副伶牙俐齿却仍旧没忘。我不告诉你,自是有我自己带的原因,你无需问,只要在我身边就好,我会保护你,朝中还有事,我先回宫了。” 说罢顾曦延转身就要离开,沈玉舒心中难过,上前一把拉着他的衣袖道:“可是我怕,我心里害怕。” 顾曦延疑惑转身望着她道:“怕什么,害怕是我杀了我们的孩子吗?” 沈玉舒目光一怔,有些许手足无措,当她听到这个消息后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她心里相信他不会这样做,她不断提醒自己,他是孩子的父亲。可是当她经历了昨晚的事情后,她心中还是开始怀疑。要说有一个人不想让她回想起以前的记忆,只怕也只有顾曦延的可能性最大。 他曾经意识模糊的时候,说过她还是忘不了一个人,如果是她曾经爱着另一个人,而又跟顾曦延有了孩子。他会不会是拿孩子来报复她?这样的想法萦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顾曦延见她不说话,不由哂笑,“妍妍,你知道飞蛾扑火的滋味吗?明明知道一切都不可能,却偏要去做,偏要去想,结果到最后不单伤人,还伤己。” 沈玉舒沉默的看着他,他低下头望着她目光潋滟,“你怎么可能知道。” 顾曦延缓缓抽出沈玉舒手握的衣袖转向门外,她以为他会一走了之,不想他却停了下来但并没有回头,沈玉舒听见他的苦涩的话语道:“孩子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但不是现在。”说罢,抬脚便出了门。 沈玉舒心中的苦涩翻江倒海而来,她没想过她这样的问题会让他有这么大的触动,竟然会像那次在绿柳镇中一般情绪失常。 沈玉舒问出口了,却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双手攥紧在袖中,看来,有些事情只有进了宫才会清楚了。曦延,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你到底是为我好,还是为了你自己? 之后进宫前的日子,沈玉舒再未见过顾曦延,而是难得享受了一个闺阁女子在京都的慵懒闲暇岁月。她不必再用药,也不必隔几日就要施针来维持自己的健康。 只是京都之中想要弄清楚她的身份来历的人大有人在,着人送礼想要登门一睹真容也近乎踏破了叶宅门槛,而这些人都被叶知秋打发回去。毕竟在皇室礼节上,沈玉舒已是待嫁之身,为了确保皇家血脉的纯正,这一个月她都必须恪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 只是,私下里沈玉舒却也没有那么严苛的死守这个规矩,但她也能感觉得到,叶宅之中烟雨楼的暗卫明显增加了一倍多。 沈玉舒看着那些偶尔露出一角的烟雨楼暗卫,不禁怅然,她竟是有些分不清楚,这究竟是监视还关心。 天空灰暗的让人心生烦闷,沈玉舒倚坐在窗边支着脑袋,望着外面低沉沉的乌云发呆,不想平安的声音却从她身后响起,“姑姑,你快来看,爹给我了一把剑,让我去拜师学艺呢!” 沈玉舒听见平安的声音便将思绪从顾曦延身上抽了回来,回身望着平安兴奋的笑脸道:“拜师学艺?你爹武功就够高了,何必让你再去拜什么师父。”说着沈玉舒走到平安身旁接过平安递给她的剑。 那柄剑倒是看起来锋利无比,沈玉舒手执长剑挽了一个剑花,不想平安却更加兴奋道:“姑姑也会使剑,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沈玉舒笑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你爹剑法那样好,你雪莹姑姑使的亦是剑,我就是看也看会几招了。” 没想平安听她这样说眉头却皱起来,深沉道:“看来……可以拉你去会会她!” 沈玉舒见他神色如此,笑道:“去会会谁啊?” 平安一听,泄气的坐在沈玉舒身边的躺椅上道:“就是那个老时不时的徘徊在我家门前的罗刹女!” 沈玉舒见他面有愤恨之色,心中也是好奇的紧,便问道:“罗刹女?什么罗刹女,我怎么不知道?” 平安一听眼神一转道:“就是那个成日缠着我爹比武的罗刹女!说什么她当年比剑输给了我爹,依言要嫁给我爹的。真是厚脸皮,天下女子要都是这般,我爹可怎么活啊!” 沈玉舒一听回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件事,叶知秋为了此女颇为头疼,可是碍于女子父亲的面子,却又不好说什么。如今只好放任她,不时的徘徊在府门外,伺机找他比武。叶知秋倒是能躲则躲,若是迎面撞见了,也是敷衍几句,便匆匆溜走。 想到此处,沈玉舒不由得佩服起这位姑娘的韧性,如此不被叶知秋待见却还是执着的等待。据府里下人传言,这名女子已经这样很多年了,总是用各种方法让叶知秋出手与她比武,可是叶知秋自从比过第一次后,便不再出手。这些年也不知明里暗里劝过多少回,可那姑娘确实个直性子,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沈玉舒见平安为此也很是烦恼,便出主意道:“你爹让你学武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平安道:“我爹还不是被那个罗刹女给气的。前两日我为了给我爹出气,便去找她理论,不想她竟然出手打我,没几招我就被她给擒住了。后来她让我给我爹带话,说我爹不比武也可以,但她要做我的师父,教我武功。否则她就天天来又叶府等我爹比武。” 沈玉舒听着这女子奇怪的理由,不禁笑出了声道:“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女子,我真是想见见她的真面目呢。” 平安悔恨的低着头噘着嘴道:“昨日我爹给我说,为了我们叶府的安宁让我委曲求全,就跟她学武。不论是好是坏,总之不要让她再出现在叶府就好。为此我爹还将皇上赐给他的剑给了我。” 沈玉舒望着那把剑,心中却有个声音在问,他就是拿这柄剑驰骋沙场的吗?可见平安那肉嘟嘟的脸庞,心中却是一暖,没想平安年纪轻轻却懂得为父亲排忧解难,真是难得的孝顺。 可是回头一想,那女子只怕是当日比武之后心系于叶知秋,所以才想方设法的要跟大哥比武。如今竟然把脑经动在了平安身上,真是用心良苦,可是如此利用一个孩子,真的好吗? 沈玉舒望着平安撅起的小嘴,心中疼爱之情油然而生,不禁伸出手捏了捏平安的小脸蛋道:“别气馁啊,你不是还没拜师吗。你方才既然已经说想让姑姑去会会她,那姑姑就就跟你去好了。我倒要看看,这个姑娘到底是怎样的罗刹女,竟然把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平安都给难住了。” 平安一听脸上终是露出笑容道:“姑姑,那我们现在就走!”说着拉起沈玉舒的手就像门外走去。 不想刚出门就碰上了从乔二处归来的雪莹,沈玉舒见她面有忧愁,便上前问道:“雪莹,是不是乔大哥出了什么事?” 雪莹见沈玉舒询问,方才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终是如断了线的水晶珠子一般掉了下来。 沈玉舒见她如此,心中一沉忙问道:“乔大哥到底怎么了?” 雪莹哭了许久终于张口道:“他知道自己武功尽失的事情了,今日开始便不吃不喝了。” 沈玉舒心中难过至极责备起自己来,要不是她,乔二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沈玉舒本想再安慰一会儿雪莹,不想倒是雪莹先开口道:“我没事的,只是替他难过而已。姐姐这是要出门?” 沈玉舒点了点头道:“平安要去找那个闹着要和大哥比武的姑娘,我跟着他一起去。” 沈玉舒见雪莹不说话,担心她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便又开口道:“你若是没事,不如我们一同去吧,你会武功,到时候你二人还可以切磋一下武技。” 雪莹本想拒绝,不想平安也高兴的拉着她的手道:“雪莹姑姑,你也去,我要让那个女人好好见识一下叶府的威风,看她以后还敢不敢纠缠我爹。” 雪莹与沈玉舒相视一笑,只好点头答应,随着平安出了叶府。 他们行了一路,平安带着她们拐了好几个弯才到了一座朱红色的大门前停住。 平安不知在想着什么,抬头望着牌匾上鎏金的两个大字竟然罕见的沉默下来。 沈玉舒见他望着出神便也抬头望去,门匾上写着“严府”二字。 不想平安却一步登上台阶,唤着门边的守卫道:“告诉你家小姐,就说叶府公子求见。” 沈玉舒见平安煞有介事的样子,心中好笑,拉着雪莹的手小声道:“你看平安这样子,显然是要将对方打倒才算过,我看这个姑娘怕是要遭殃了。” 雪莹点点头道:“我看也是,咱们平安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表情,还拿身份压着人,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不过我倒是知道严府的这个小姐也不是好惹的,就看是谁压过谁了。” 她俩正说着,只见管家打扮的人来到他们面前,躬身道:“小姐已在碧落亭中恭候几位,还请随老奴来。”说着便带着三人进了府。 严府的院落比起叶府来,大了至少四五倍,雕梁画栋廊腰缦回,堪比皇宫内院,沈玉舒不过随意瞟了几眼便知这严大人聚敛的财富也是不少,只不知道他的官究竟做了有多大。 雪莹估计也是同她想到了一处,在一旁叹道:“这严大人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礼部侍郎,不想他的府邸却是如此气派。只是如今国库空虚,军饷筹集不足,他如此奢靡的做派,只怕他的好日子也没多少天了。” 沈玉舒心中也是这般想,她曾经也听闻陈国如今从六年前的战乱中才恢复过来一点,可国库仍旧空虚,多余出来银子全部都用于边陲防固。她在皇宫中照顾顾曦延养伤时,也听他提及过此事,当时语气之中颇有无奈之感。 那日沈玉舒做好一碗莲子汤端到顾曦延床前,不想不知何时偌大的龙床之上早已摆放了一层一层的奏折,她怨他不知爱惜自己身体,伤还没有痊愈便开始批阅奏章,上前一手将他手里的奏折抽了出来,劝道:“别看了,都伤成这样了还要看奏折,我看你干脆娶你的奏章为妻最好,每日长相厮守,睡觉也搂在一起,谁都分不开你们。” 只见他揉了揉疲惫的眉宇,竟忘了她与他开的玩笑,自顾自的说道:“受伤这几日以来奏折已经堆放了很多,这都已经是内阁筛过的,若要再不处理,只怕陈国就乱了。” 沈玉舒见他神色如此,便将莲子汤端到他嘴边道:“别想那么多,喝点汤休息一会儿吧。” 没想他端过她手中莲子汤,望着一碗白如雪般的汤汁,叹了口气道:“我如今还能吃上一碗莲子羹,可边陲要塞的将士们却吃的是什么。” 沈玉舒见他神色忧郁,一时也没了话语对答。 只记得那一日最后,她睡在他身旁,听到的全是他辗转难眠的叹息,弄得她一夜也没睡好。 如今看来这些朝中大臣,明面上在哭穷暗地里却是敛财成风,不顾边陲将士们的死活。沈玉舒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来气,内忧外患如斯,顾曦延这个皇帝当的实在辛苦。而她却还在为了当年的事情质问他,他该有多难过,对她该有多失望? 管家一路将他们领至碧落亭里,而此时的天空早已淅淅沥沥的飘起小雨,雨点打在脸上让人全身都有一股酥痒的感觉,直痒到了心里,只听管家上前道:“小姐,叶小公子到了。” 管家话音刚落,沈玉舒便瞧见亭中一抹碧色身影转身望着他们,只见她眉宇干净如莲,一窝浅笑挂在嘴边,眼中并没有养在深闺之人的慵懒与恬淡,而是如一把利剑一般锋利有棱角,似是一眼就能洞彻人心,更如一个久经沙场的士兵。 沈玉舒见到她如此模样之时,心中更是一叹,大哥身边要是真能有这样一个女人操持,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沈玉舒看着对方眉目,心思一转,严府,严府? 当年叶知秋议亲的不就是礼部侍郎严家的女儿!难道就是眼前之人! 第10章 落花片片是相思 1 当沈玉舒睁开双眼时,只见自己躺在一座宽大的石桥底下,如今已是冬季,河面变窄露出了以前淹没的桥墩,而她就躺在桥墩旁的石台之上,身上不过披着一件麻布外衣。她揉着有些沉重脑袋想了半天却想不出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了这座桥底下。 她看着身上的衣物不禁发抖,她记得自己在烟雨楼里被疯老头拉着解穴,似乎被什么人给中断了,怎么醒来之后会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难道是做梦? 她迅速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真疼。显然这不是做梦,可是她又怎么会来到这里?这一切太过诡异。 就在沈玉舒震惊之时忽然望见河流的上游处,有个光头的小沙弥正在浣洗着一盆衣物。那小和尚约摸八九岁光景,头上的戒疤在阳光下泛着九个白印。 沈玉舒身上衣服单薄,望着他身旁的一盆衣物便向他走去,想着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也能借她件衣物抵御严寒。 沈玉舒身体发抖的走到他身后,见他专注的洗着衣物又不好打扰,只能轻手轻脚的上去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小沙弥不明所以的站起身时在河水的倒映下看到了身后的沈玉舒,突然大叫一声跌进了河里。 其实当沈玉舒看到自己在河水中的倒影时也吓了一跳,倒影中的自己披头散发面色苍白,活像是个女鬼。她来不及拉住小和尚,赶忙跳进河水里将他拉了上来。 他见到沈玉舒兀自害怕的双手合十大声念着阿弥陀佛,却不敢睁开双眼看她。 沈玉舒笑道:“这会儿佛祖可救不了你!” 小和尚一害怕向后跌坐,头上直冒冷汗指着沈玉舒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道:“你,你可是这河中的女鬼,前来索命?” 沈玉舒摇笑着道:“本姑娘若是女鬼只怕你这白白嫩嫩的小和尚早就被我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小和尚听沈玉舒如此解释稍稍放下心来,跪趴到她跟前仔细观察了她半天才道:“你不是女鬼啊,我师父说了女鬼都没有下巴!”说罢还不忘伸手扯了扯她的下巴。 沈玉舒赶忙将他的手打掉,揉着下巴道:“你师父没有告诉过你,男女授受不亲吗?” 小和尚一听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问她道:“施主,何谓男女授受不亲啊?” 沈玉舒笑了起来道:“这可得问你师父了,他连这都没有教你,可见你这师父也不怎么样!你不如拜我为师好了。” 只见小和尚气急一把将她搡倒道:“不许你辱骂我师父!” 沈玉舒一愣没想到一个小和尚力气跟脾气都这么大,只好抱歉道:“好好,是我错了,我不说你师父了,小师傅能否借我件衣裳吗,我身上衣物单薄早已快冻死啦,方才又将你从河里捞上来,衣服都湿了贴在身上真是难受极了!” 小和尚此时才注意到沈玉舒身上的衣物。沈玉舒见他眼中有了同情之意,忙又故意咳嗽了几声道:“小师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路上遇到劫匪好不容易逃出升天,可不想冻死在这荒郊野外啊!” 那小和尚看了看沈玉舒叹了口气道:“这些衣物你穿不上的都是些我师弟的衣物,你随我来吧,我带你去找些你能穿的。” 沈玉舒一听连忙点头跟着他沿着河流向上游走去,路上还不忘夸他几句。 不想跟着他上了一个小山丘,拐了几个弯竟是走到了京郊净圆寺的门口,小和尚一路上已经告诉她如今已是崇德六年正月初八。她没想到自己一觉苏醒竟是又回了京都,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一个月她究竟在什么地方?又是谁会将自己抛在净圆寺附近?沈玉舒想了半天却是没有一点头绪。 沈玉舒随着小和尚进了净圆寺绕过大殿来到后院,只见后院之中种着一颗参天的菩提树,虽然叶片已然掉落,却也不难想象它枝繁叶茂时的景象。 沈玉舒不禁开口问道:“这菩提树一般多生长的南方,怎么咱们这里却能种活呢,而且还长了那么高?” 那小沙弥在前面摇了摇脑袋道:“我也不知道,等我问过师父了再告诉你!” 沈玉舒听罢只好恭敬的跟在他身后走过那一颗高大的菩提树,正是正午,阳光从树干的缝隙中投射到地面,恍惚间她感觉树下坐着一个老僧人,待她揉了揉双眼再望去时,却只有一地的融雪。 沈玉舒跟着小和尚来到一座禅房前,小和尚放下手中的盆子,合十双手躬身道:“师父,徒儿在路上遇到了一个遭了劫的女施主,女施主想来借几件御寒的冬衣好去找家里人。” 这一路上沈玉舒为了巴结小和尚主动要帮他拿盆子跟浣洗的衣物,可他说什么都不肯只说这是他自己的事情和修行不能假借他人之手,于是沈玉舒只好作罢,如今见他如此不由的感激起来。 只听禅房里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道:“莫问,你如今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什么人都敢往寺里领,如今竟然连女子都领进了寺庙后院,你可知错?” 沈玉舒一听这声音反而乐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你躲在这里不肯见我,于是故意道:“女子又如何,这世间不是男子便是女子,若是真正这样追究起来,还是师父修行还没到家罢了。大千世界善男信女,难道就因为性别不同便入不了寺院吗,那法师讲经论典之时可曾去过尼姑庵?” 突然之间沈玉舒面前房门轰然被打开,沈玉舒没来得及再继续说下去,只见一个雪白的身影已出现在她面前惊叹道:“怎么是你!” 沈玉舒笑嘻嘻望着他道:“忘尘法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一旁小和尚摸着光溜溜的脑袋,眼光在沈玉舒和忘尘身上游走不定,似是在思考为何他师父见了沈玉舒竟会情绪失控。 沈玉舒和忘尘相对视了许久,忘尘似也感觉到了小和尚的游移的目光,索性将沈玉舒一把拉到房里,对着外面的小和尚道:“莫问,你先去晒衣服,等会儿再过来!” 沈玉舒听到了忘尘语气中的心虚,便在一旁偷笑起来。 那小和尚看了看他师父后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抱起地上的木盆转身走了。这时忘尘才关上门,转身对沈玉舒道:“这几日你去哪里了,你可知有多少人在找你!” 沈玉舒好奇道:“你怎么会知道有人在找我?你不是以后不见了吗!” 忘尘言语一噎不知该说什么,一会儿他眼神放松下来变得柔和道:“你不是来找我了吗。” 沈玉舒大喇喇的坐在他念经的蒲团上,围着炭盆将有些冻僵的手放在上面暖着,这种感觉真是舒服极了,沈玉舒的四肢百骸瞬时暖和起来。她一边暖着身子一边道:“那日我去万佛寺找你,可你不在,我以为你把我送到了,就不再见我了。” 忘尘倒满了热腾腾的茶水端到沈玉舒的面前,沈玉舒接过茶水一口一口轻轻吹着喝着。忘尘转而蹲在沈玉舒身边道:“你究竟去哪里了,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沈玉舒停下喝水的动作抬头看他道:“我也不知道我去哪里了,我只知道我在积越山里疗伤,可是一醒来怎么就在渭河河边的桥墩起来。” 忘尘听罢只好叹了口气从床上拿了一件大棉衣披在她身上道:“你且在这里休息,我去给你寻些吃的。” 沈玉舒见他起身就要出去,赶忙拉着他空空的衣袖道:“大和尚,你可知道这几日京都有什么消息吗?” 忘尘并没有看沈玉舒,而是对着木门道:“贫僧只知大年初一皇上祭天之时将陪伴多年的皇贵妃荣升为皇后,执掌六宫。倒是你大哥叶知秋私下里找你快找疯了。” “什么?”沈玉舒不可思议道,心中骤然想起那日在绿柳镇中他靠在她身前说的话,“妍妍,我一刻也不想与你分开了。”难道这就是顾曦延爱她的方式?眼泪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儿,越积越多最终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忘尘见她不说话,转身望着沈玉舒不想却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他抬起右手拍了拍她的肩不再说话出了房门。沈玉舒想忘尘是知道她爱的是顾曦延的吧,否则他不会用这种了然的目光望着她。 她这是怎么了,他只不过是将陪伴多年的皇贵妃武玢儿升为皇后,为何她心中如此难过。他答应接她进宫,转头却与别人恩爱有佳,顾曦延你当我是什么,我只不过才失踪了一个月,你的心就变得如此之快吗? 还是你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可是我不想猜,我猜不透啊。 沈玉舒想着想忽然想起烟雨楼中她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像是沈致宁但她又不是很确定。只是这样一想,她便知烟雨楼里一定出了事,否则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京郊。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忘尘端着一碗热粥和两个馒头进屋时,沈玉舒早已昏睡在他宽大的床榻上,他端着碗走到她身边望着她道:“起来吃些东西再睡,等你养好精神,我带你回叶宅。” 沈玉舒转了个身背朝他呢喃道:“我什么也吃不下,我不想回去。”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沈玉舒赶忙擦了泪起身拿过他手里的粥道:“算了,不吃白不吃,我可不能饿着自己。” 忘尘嗤笑道:“你这算是哪门子伤心,刚说不吃现在又吃了!” 沈玉舒一边喝着粥一边道:“本姑娘饿了就要吃。” 忘尘见状摇了摇头道:“你吃完把碗放桌上,好好休息吧,寺里要开始午课我先去了。” 沈玉舒点了点头继续喝粥。忘尘见她如此便不再多说转身拿过他的僧袍出了房门。 忘尘走后,沈玉舒突然觉得口中干涩,就连香喷喷的米粥如今也是没了味道,她不禁将刚喝进去的粥尽数吐了出来,端着碗坐在床上哭了起来,顾曦延你没良心! 沈玉舒在净圆寺就悄无声息的住了下来,起初忘尘因她身体不适一直让她住在自己的禅房里,可是时间久了终归不是办法,所以忘尘只好将她托付到与净圆寺一直供蔬菜瓜果的一户农家,谎称她是他在外救下来的一个孤女无处落脚。那户农家妇人心地善良倒也没说什么便让她留了下来。 农家夫妇二人都已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听忘尘说夫妇二人原先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儿子从军后战死沙场,女儿远嫁常州两三年才能回来见一次父母。 沈玉舒听着也替这对夫妇惋惜,年纪一大把本该是颐养天年的岁月却还要下地劳作为生活奔波。不过好在净圆寺的小师父们经常会来帮忙锄地挖草,日子倒也说得过去。 忘尘偶尔过来看她时,还是会问起她这些日子究竟去了哪里,可是她也总是歉然的告诉他,她真的记不得。那时他也总是会盯着她看半天叹口气,告诉她最近京都里的事情,可是她却一点心情也没有,不论是对烟雨楼中的事情还是对京都的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久而久之忘尘也不再说了,只是偶尔让莫问来瞧瞧她。 这日算来已是正月二十,沈玉舒随着鸡叫声起了床帮着袁婶子将晒干的荞麦皮一点一点往麻袋里收着,不想从净圆寺的方向蹦蹦跳跳来了一个身影,待身影渐近后沈玉舒才发现原来是忘尘的小徒弟莫问。 沈玉舒见他小脑袋上一圈汗珠想是一路飞奔着过来,忙拍了拍手中的荞麦皮,走到还在大喘气的莫问身边,从一旁的晒衣物的衣架上取下她平常用的帕子递到他跟前,他却并没有接过去,而是抬起衣袖随便摸了一把脸,对着沈玉舒双手合十行了个僧礼,才道:“姑娘,我师父让我来传话,说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皇上要来净圆寺进香,不知姑娘作何打算?” 沈玉舒一听倒是愣了一愣,没想到忘尘把这件事情倒记得一清二楚,于是沈玉舒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没有打算,你告诉你师父就说若是皇上来了,千万别告诉那个皇帝我在这里,要不然朋友没得做!” 那小和尚想不明白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沈玉舒听身后没了响动便转过身看着莫问道:“小和尚,你家师父怎么这么喜欢与人保媒拉纤,难不成你师父出家前是做媒婆的?” 莫问小脸憋得通红道:“不许你辱骂我师父!”说着还跺了跺脚用那只胖胖的小手指着沈玉舒。 沈玉舒一看反而有了笑,故意走到莫问跟前俯下身来盯着莫问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道:“若不是媒婆,你师父怎么这么爱掺和我和别人的事情,我都不急他急的哪门子劲儿啊!” 莫问一时憋着说不出话来,一直跺脚道:“我算是知道师父为何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这女人真是妖精,我师父才不是保媒拉纤的媒婆,他是得道的高僧,是高僧!” 沈玉舒心情顿时大好,却也觉得自己从一个小孩子身上这样取乐有些过分,于是道:“那你说你师父以前是做什么的,若是你说的有理有据,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说你师父是媒婆了。” 莫问看了看沈玉舒放下方才紧绷的情绪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师父以前是做什么的,三年前我家乡遭了水灾师父救了我,后来师父说要远游将我留在净圆寺就不知去向,直到去年入秋才回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也不是一直留在虚缘山上的,原来他们曾经离的这么近,却又在那么远的地方相识。沈玉舒不由感慨这缘分的其妙正想再问询几句,只听身后袁婶子高兴道:“这不是莫问小师父吗,快来婶子这儿,婶子做了你爱吃的葱油饼跟小米粥,喝了再去念经。忘尘师父也真是,这么一大早让你个小孩子来传什么话,快别在外面冻着了!”说着袁婶子跑上前来拉着莫问向屋里走去。 沈玉舒一听有葱油饼和小米粥便也跟着进了屋沾了莫问的光,吃了美美一顿早餐。 第11章 一朝选在君王侧 4 对方抱拳躬身行礼,完全是一副江湖豪侠的做派道:“在下严小柔,见过淑妃娘娘,叶公子,还有这位……”严小柔好奇的看着雪莹。 雪莹微微一笑,“在下慕容雪莹,见过严姑娘。” 沈玉舒微微一愣,她与雪莹认识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知道雪莹复姓慕容。 只是如今不好再问她,沈玉舒见严小柔识破自己身份,心中更是佩服,走上前道:“严姑娘不必客气,我们只是陪平安来商定拜师礼的细节,来的仓促,还请严姑娘见谅。” 平安见沈玉舒如此说,不禁拉了拉她的衣袖,她低头冲他笑了笑,让他安心后,沈玉舒便将雪莹拉到她身边道:“雪莹与姑娘一般都是练武出生,她也教过平安一些拳脚功夫,你们倒是可以切磋一番。” 严小柔目光一转望向一旁的雪莹道:“没想到雪莹姑娘也会武功,咱们日后一定要找个时间好好切磋一番。” 雪莹本来心情不佳,此时只能勉为其难的挤出一个笑容道:“在下功力浅薄,承蒙严小姐抬爱了。” 严小柔笑了笑并不介意雪莹的态度,转而望向沈玉舒道:“拜师礼那些俗套,我看就免了,叶平安这个徒弟,我收下了。” 平安一听到是急了道:“谁做你的弟子,我今日来是要当着我姑姑的面告诉你,请你以后不要再去我家打扰我父亲,还有不要找他比武了。他说了他一辈子都不会跟你动手的,让我拜你为师也是事从权宜罢了。” 沈玉舒没想平安会这样直接说出来意,忙上前拉了他一把道:“平安,严姑娘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快给严姑娘赔礼道歉!” 平安一听却是甩开沈玉舒的手,倔强道:“我就算要拜师,也是拜天下第一高手为师,不会拜一个女子为师父!” 话音落,在场除了平安自己以外,其余人都是一惊。 沈玉舒不安的望着严小柔的脸色,害怕她会因此生气对平安动手,她一个学武之人要是动起手来,小孩子只怕招架不住。于是沈玉舒拉着雪莹忙上前挡在平安和严小柔的中间隔开了二人对望的视线,这才使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才稍有缓解。 不想严小柔却拍着掌笑了起来,道:“好,好,不愧是叶知秋的儿子,说话都这么有骨气。” 沈玉舒见她笑起来,便给一旁雪莹使了个眼色,雪莹忙拉着平安退到一边。 沈玉舒这才走上前陪笑道:“严姑娘过奖了,平安只是个孩子,还请您不要动怒。孩子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父亲罢了,还请姑娘体谅孩子的一片孝心。” 不想严小柔并不理会沈玉舒,而是走到雪莹身前,盯着藏在雪莹身后的平安。平安探出一颗圆圆的脑袋恶狠狠的望着严小柔道:“严小柔,你今日要是敢动我,你试试看!” 严小柔却摇着头俯下身道:“你说你要拜武功天下第一之人为师学武是吗?” 平安坚定的点头道:“父命不可违,我爹让我来拜你为师,我只好前来,可我心中不服。你一个女人能有什么过人的武功,就算你天下第一,你当年还不是打不过我爹!” 严小柔没想到平安会有此一问,面色骤然间变了模样,道了声,“你”,竟然再说不出话来。 场面霎时尴尬到了极点,沈玉舒想破脑袋也不知该如何挽回这样的局面,只好盯严小柔的一举一动,生怕她一时动怒真的动了手。 雪莹也在此时左脚向后迈了一步做好了出手的准备,没想严小柔眼神转了又转,方才的涌起的情绪竟又被她压了下来。 她缓缓起身,走到亭中双手背后,背对着他们道:“若我偏要收你为徒,你待怎样?” 平安一听,从雪莹身后一步跨出来道:“你若要我拜你为师,你需得答应我两件事。” 严小柔一听转过身来好奇的望着平安,沈玉舒与雪莹听闻这样的话语也是好奇的的望向平安。只见平安目不转睛的盯着严小柔许久后道:“第一件,我拜你为师之后,不许你假借我师父的名义去找我爹,也不许你再去找我爹比武。” 严小柔望着平安,眼中带了笑意,走上前一步道:“这个我可以答应你。另外一件事呢?” 平安想了想道:“我方才说了,我要拜武功天下第一的人为师父,所以你若是我师父,必须在一年之内挑战武林高手,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号。否则我就不认你为我的师父,等我遇到了高手,我就拜他为师,你不许多加阻拦。” 平安这几句话一出口,严小柔眼中竟是露出佩服的神色,又走进一步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倒是把这些问题考虑的明白。竟然也有这个胆量来跟我讨价还价,是你爹教你的?” 平安摇摇头道:“我爹没工夫教我这些,是我自己想的,你要成为人家的师父,总是要拿出些真本事或承诺的。” 严小柔赞许的看着平安道:“好,我答应你。” 此时的雨早已下透了整个京都,方才叶片上如滴露般的雨水,如今已连成了线,顺着叶脉滑落融进土壤里。 沈玉舒见严小柔答应平安的要求,心中总算是放下了一些。同时沈玉舒也替叶知秋感到欣慰,这样一个女子,不为功名利禄,只一场比武就死心塌地的跟着叶知秋这么多年,真是他的福气。只可惜平安和叶知秋还看不明白罢了。 此时沈玉舒心中早已起了成全严小柔与叶知秋这桩姻缘的想法,所以望着严小柔的目光不禁也温柔起来。这一切竟是没有逃过严小柔的眼睛。 平安见他所说的条件严小柔毫不分说的答应下来,一下子也没了话,憋了好久终是憋出一句,“那就这样吧。”在场的人一听,也是好笑起来。平安这孩子人小鬼大的紧,也不知这一点是像叶知秋还是他的母亲冯玉华。 严小柔见平安没了话,便转而像沈玉舒走来道:“还请淑妃娘娘借一步说话。” 沈玉舒见她神色不似方才,心知她应是有其他的话语对她说,于是她便与她来到亭子另一角中。 只见她望着沈玉舒许久,忽而道:“想必娘娘已经知道,我目的何在了吧。” 沈玉舒见她说出口,便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做的是什么打算,只是平安是个半大的孩子,还望你能真心教授他武艺,而不是把他当做接进我大哥的工具。” 沈玉舒说的直接,也是盼她能明白,姻缘这件事情强求不得,若是她存的只是利用平安这条路径来与叶知秋相好,那么从此以后沈玉舒便不会再让平安来与她学艺,方才涌起的相助之意也便当她是一场自作多情罢了。 不想她笑道:“我就知道,我这样的做法会让你们都这样认为。不过我也不瞒你,我是存了私心,可是我也知道平安是个练武的好材料,若是让叶知秋教授他,只怕是如伤仲永一般的下场。所以我才会由此一说,其实我自身武功并不高深,只是我手中有一本师父传下来的武学秘籍,传到我这里已是无人会使。可我终是资质有限,这些年只盼望着这武功不要在我这一代销声匿迹,所以才一直在挑选资质上乘的孩童为徒弟,盼望他有一日能习得此秘籍上的武功,将师门发扬光大罢了。” 沈玉舒没想她竟然由此打算,想了许久道:“这样便好,平安这个孩子资质不差,希望姑娘您能悉心教导。至于什么武学秘籍,武林第一,我大哥倒是不在乎,他只盼望着平安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严小柔闻言冲沈玉舒微笑,笑容就如四月里盛开的芙蓉花一般灿烂,道:“父母之爱子,我能体会他的心情。还请娘娘放心,我既然决定教,我必定会将他教好。” 沈玉舒见她对自己许诺,心中大石便全然放下。见天色不早,便道:“今日在府中叨扰多时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明日开始平安就随着姑娘学艺吧。” 严小柔道:“娘娘也不必一口一个姑娘的叫我,叫我小柔就好。” 沈玉舒一听也笑道:“那你也不必叫我什么娘娘,叫我玉兰儿便好。”说罢沈玉舒二人相视一笑。 因大雨未歇,严小柔派了马车将沈玉舒三人送回了叶府。沈玉舒从车帘里望着伫立在严府门口的严小柔,见她眼神闪烁,知她心中却是盼望着她能助她。 沈玉舒不禁叹了口气,雪莹上前道:“姐姐,你怎么了?” 平安一听也好奇的望着沈玉舒。沈玉舒笑了一下道:“没事。”转而望向平安道:“平安,这个严小柔绝不是你说的什么罗刹女,她既然决意收你为徒,你可得好好跟她学艺,切不可闹小孩子脾气,不然可就是丢了叶府的人。” 平安望着沈玉舒似懂非懂道:“我知道了姑姑。”沈玉舒瞧他如此,也知他心中虽然不快,可也是无可奈何,便又劝慰了他几句。 回到叶府时大雨已不似方才那般倾盆而下,沈玉舒打发了平安,拉着雪莹回了房间,长出了一口气询问道:“雪莹,这个严小柔,你对她了解有多少?” 雪莹走到沈玉舒身边道:“据烟雨楼的探子回报,这个严小柔虽是礼部侍郎严冰的幺女,母亲是江湖中人,当年因救过严冰一命,所以才会下嫁于他。这个严小柔据说是师从天竺寺无相法师,是法师唯一的女弟子。” 沈玉舒听罢惊叹道:“没想到她这么有来头。那她跟我大哥是怎么回事啊?”雪莹继续道:“当年叶大哥出到京都,不知怎的就跟这个严小柔过上了招,不想竟是误打误撞的闯了人家比武招亲的擂台。从那以后这个严小柔就一直不停来找叶大哥比武。就连平安的娘亲也是因为此事离家出走了。” 沈玉舒头一次听闻大哥的过往不禁好奇起来,可雪莹说到这里却一下收住了接下来的话语。她忽然冲沈玉舒笑道:“看我今日竟然说了这么多。姐姐我还得去一趟乔大哥那里,就先不陪你了。”说罢竟然也不顾沈玉舒的挽留,转身跑了开。 沈玉舒心中纳闷她怎么话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可是想了想便又释然了,他们这样传来传去终归是传闲话罢了。如今这严小柔成了平安的师父,想想也知道以后他们之间肯定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叶知秋这些年一直一个人带着平安,再加上她时不时的生病,是该有个人在身边照顾他了。 这晚,沈玉舒躺在床上掰着指头算着进宫的日子,心中忐忑不安。那日与顾曦延的口角还历历在目,他会不会因此就不接她进宫了?会不会因此不要她了。可她想了半天觉得是自己想的多余了,他们之间的争吵并不少,前几年为了追着他,没少跟他争吵过。 如今想到过去的事情,沈玉舒心中涌起一股甜蜜,看来她的追逐还是有成果的。想着想着思绪一飘,竟然又想到了前几日从净圆寺归来时发生的事情,不禁从床上坐了起来,也不知那个人如今怎么样了,叶知秋查了这么久不知道查没查出什么结果。 心中的思绪起了这样一个头,便再也停不下来。便起身穿好衣服准备去叶知秋的书房问问他事情的进展。不想沈玉舒刚打开门,却瞧见外面一人正伸手准备叩门。 显然他也没有想到房间里的人也在开,所以手一时没收住,叩门的手势便直直的叩在了沈玉舒的脑门上。 只听脑门儿发出“咚”的一声,沈玉舒便捂着脑袋晕的蹲在地上。心中不断咒骂,这人也太狠了,叩门用这么大力气。眼泪一时也因为痛流了下来。 模糊间沈玉舒见对方上前一把抱起她,她这才瞧清楚对方是谁。沈玉舒见他焦急的面容,心中一酸,放声哭了起来。那人见她哭声越来越大,慌忙用脚将门关好,匆匆将她放在床上,伸手查探她额头情况。 沈玉舒见他伸手,慌忙将他的手打在一边,赌气道:“那日就那么走,还回来干什么?” 顾曦延无奈的笑道:“你说回来做什么?好不容易得空来看看你,不想你却不肯见我。大晚上的穿戴整齐这事要去哪里?” 沈玉舒将头扭在一边道:“脚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不想顾曦延忽然压下身来道:“那我就权当你是去找我的。” 沈玉舒一听心中来气,转头望向他本想着告诉他,让他少臭美。不想他见将头转过来,却是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这一举动却是让她手足无措,慌忙间,她挥着手抓着他的肩,想要将他推开。 没想到他却是伸手来将她的双手攥在他手心里,一时让她无法动弹,只能任凭他如狂风般的吻落在沈玉舒的唇上,脸上,还有此时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上。直到他吻够了,才将头埋在她脖颈间,轻咬着她的耳朵道:“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沈玉舒本想再说几个字气气他,可以听他如此宠溺的语气,心顿时软了下来。她想着这几日自己所受的相思之苦,便抽出胳膊搂着他的脖子道:“我也想你,可是你欺负人。” 顾曦延一听抬起身道:“我怎么欺负你了?” 沈玉舒指了指额头道:“谁人叩门用这么大力气,明明是对房里的人有怨气,才会拿门撒气才会用这么大力气叩门。” 顾曦延一听笑道:“是我的错还不行吗?” 说罢,他抬头亲吻了一下沈玉舒的额头道:“这下不疼了吧,娘子可否给相公我挪一点位置?” 沈玉舒一听他这样戏谑的话语,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向里挪了挪。 他顺势躺在她身边道:“这几日我想清楚了一件事,关于那个孩子,我想我应该跟你说清楚。” 沈玉舒一听忙捂住他的嘴道:“曦延,这件事请你先别说。”他见她好奇望向自己,黑暗中她的双眸想两颗璀璨的星辰掉落人间。 沈玉舒见他如此,继续道:“孩子的事情,我不该那样问你。是我太心急了。等我进了宫你再告诉我好不好?” 顾曦延没想到沈玉舒会这么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当日你问我,如今我要跟你说了,你却又不听?” 沈玉舒往他怀里蹭了蹭,道:“我害怕,所以你晚一点再告诉我。” 顾曦延见她如此,叹了口气搂紧她道:“也好,这件事情其实牵扯的还是太多,等你进了宫,我会慢慢告诉你,包括你失去的记忆。”沈玉舒听他如此说,心中一紧,道:“嗯。”便不再多说,而是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不想眼睛闭上不久,沈玉舒便睡着了,还做了一个好长梦。梦中总有一个长相阴柔如鬼魅般的男子在纠缠她,他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还在汩汩的冒着血,不停的向她走来,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天命遗书在哪里?我要你的命,还我命来!” 沈玉舒被这样的梦境惊醒过来,只见黑暗中顾曦延早已呼吸沉稳入睡多时。她见他睡梦中安详的面容,这才缓和心绪咽了口唾沫,抚平了方才梦中的不安。她轻轻躺在他身边替他紧了紧身上的被褥,抓着他的手才又慢慢的睡去。 第二日待沈玉舒醒过来时,身边早已没有了顾曦延的身影,想是他一早便悄悄回宫去了。 沈玉舒来到窗前,望着满园的春色心中却是被那些围绕着她的阴谋搅得异常的烦闷。接进幸福的她,如今却是害怕那些被掩埋的记忆。 到得中午时,不想宫里却来了人,说是来送封妃用的东西,和装束。沈玉舒看着常盛领头带着一众宫人,一件件的将陪嫁用的东西放在房中,心中先是一惊,随后而来的却是无趣。这些东西虽然华贵无比,却不是她心中想要的。 常盛见沈玉舒面无表情,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便冲她迎着笑道:“陛下知道姑娘生性恬淡,不喜这些繁荣复杂的东西,可也请姑娘体谅一下。您可是这几年来宫里唯一封的妃子,在咱们京都城里那早就传遍了。所以陛下也不能让您太寒酸了不是。” 沈玉舒笑着道:“我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这些东西这么多我怎么用的完?”常盛一听笑着给沈玉舒指着眼前的一些奇珍异宝道:“姑娘这些东西是随着您进宫的,以后啊,就随着您在凤雎宫里了。” 第1章 玉兰花开开几许 时过境迁,转眼又是一年盛夏时节。 自陈国与西柔一战已有五年,天脉城外昔日的战场也早已被繁盛的野草所覆盖,如今已是崇德六年。 这一日天脉城外自南向北的杂草丛中慢慢悠悠行来一头青驴,只听得驴子脖子上的铃铛有节奏的发出声响,驴蹄嗒嗒作响,驴背上坐着一个年约双十的女子,她身形纤细,着碧色罗衫,头发则梳成一条长辫垂在脑后,肤色略显惨白但也掩盖不住她眸中闪烁的明亮。 女子手拿一柄细长竹竿绑着长长的鱼线,鱼线的一头拴着一个萝卜块儿掉在青驴的面前,青驴不断向前用嘴想叼住萝卜,可距离有些远怎么用嘴拱都吃不到,驴子试了几次发出了有些无奈的叫声,却仍不死心的继续试着,走出去好远。 只见那女子用手拍了拍座下的驴背,笑着露出脸上左右两个浅浅的酒窝,道:“小青,有点出息好不好,不是说好到了将军冢就给你吃食吗,别急啊,就快到了。”说完又夹紧驴肚子,向前赶了几步。 此时正是盛夏,天脉城郊外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花,女子见此景不由激动的跳下驴背,环顾四周心中激荡,自言自语道:“听人说,天脉城之所以叫天脉城是因为青月山绵延几百里的山川挡住了西柔人的铁蹄,犹如一道天然围墙保护陈国百姓,如今可真是开了眼界。果然着山下景色广袤,既有草原亦有山川,恢弘大气!” 说罢,回手摸了摸青驴,“小青,要不是那日在京都听那说书人说这里将军冢是陈国烈士安葬之处,周围有许多平日里见不到的植物药草,还说那神武将军和将军夫人就是在这里生死分离,我根本不知道原来陈国还有这样美的地方,还有这样动人的故事。小青,走我带你去看看将军冢,这日子在这里祭拜英烈的人很多。皇上每年都会派人专人来此祭拜,说不定我们还能看看这当官儿的究竟跟咱们老百姓有啥不同。”于是一人一驴便顶着大太阳,缓步向将军冢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一人一驴便行到了将军冢外的石像旁。只见道路两旁各立六只两人多高的无名巨兽,再往里走便是一个石牌坊,牌坊上写着“傲骨峥魂”四个大字,牌坊之后便是陈国百姓所修葺的巨大的坟茔,坟茔前立一石碑上面写着:“陈国神武将军之衣冠冢”。 字体刚劲有力,写字之人该是有着颇高的书法功底和强劲内功。 衣冠冢四周聚集着很多来此祭拜亲人的百姓和一些如这女子一样慕名而来瞻仰烈士忠魂的文人墨客及江湖豪侠,一时间坟茔四周香烟弥漫,给这景色中又增添了几番虚幻。 女子走到石碑前默默读了这几个字后,目光投向了石碑左下角的落款上,不由得读出声来:“陈国武德帝书于崇德一年夏。” 女子目光潋滟,神色也变的柔和了许多,喃喃道:“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好的书法。对这些死去的将士这样有情,也真是世间少有了。” 此时旁边一名书生见这女子如此说便凑上前说道:“没想姑娘也懂得这书法中的玄妙。” 那女子一惊忙笑答道:“公子说笑了,其实我也不太懂。只不过我想着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的人想必人也坏不到哪里去。” 那书生讶然,心想这女子真是天真,人心复杂怎可单凭写的几个字就观其人品好坏,这些年坊间都流传武德帝是篡改了先皇遗诏才得以登基为帝,且早年武德帝在陈国可是数一数二的混世魔王,杀人不见血,沙场上一人单挑百人而完好无损,这样的人怎可说是人品好。 他想到此处,不禁向那姑娘望去,他所站位置立于女子右侧,只见她笑容满面,出神的望着那几行落款,时而露出小女子的娇羞之态。她长辫垂腰,脸上却粉白如雪,身形消瘦的感觉什么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显大。再看她所穿的碧色罗衫虽然有几处补丁却也干净,想必是爱干净经常洗的缘故。她微笑时脸上的酒窝,让她本来不是很出众的相貌增添了几分灵动,更加让人过目不忘,却又不像那妖娆妩媚的女子,正如一弯明月挂在天边。 书生有些好奇道:“敢问姑娘从何处来此,可是为了祭拜神武将军?” 那女子听罢方才回神道:“哦,我从丰州府来的,听闻神武将军英勇善战,特来此祭拜祭拜这位陈国的大将军。” 书生见状不好多问,只道:“今日天气虽好,姑娘祭拜完还是早些回城去,这些日子这里有流匪,官府抓了好多人,还有些在逃的,说是就藏在这周围的树林里,官府围堵了好几天都没有围堵到,已是着急不已,你一个女子上路可要小心谨慎些,别被流匪抓了去那可就糟了。” 那女子笑了笑道:“流匪?我才不怕呢。” 书生有些忧心想,我是为你好,你一个弱女子若是碰上那强悍的匪贼,可就性命不保了,这女子言谈举止这样怪异莫不是有什么病吧,正想着那女子忽然转身问他道:“这里不是还有皇帝派人来专门祭拜吗,什么时候开始啊?” 书生此时才发现,该女子的左脸颊耳下有一块儿婴儿拳头大小的浅浅粉色疤痕,不禁有些惊讶的望着。 女子不明所以用手在书生眼前晃了晃道:“公子你怎么了?” 书生这才忙将头低下作揖道:“小生失礼了,还望姑娘见谅。” 只听女子道:“什么见谅不见谅的,你这种表情我这一路早已见过许多,已经习惯了。我方才问你呢,皇上派来的人什么时候开始行祭祀之礼啊?” 书生赶忙说道:“官家的祭祀是在早上与日出同时进行,已经行过了,如今这里只有附近乡民和英烈的家眷。” 女子失望的小声嘀咕道:“太可惜了,本来就是为看这个来的,现在却什么也没赶上。” 书生听不太清楚便随口问道:“什么?” 女子对他笑了笑道:“没什么,既然公子说这里不安全,那我就先回城了。对了,聊了这么久还不知公子姓名,可否方便相告也算是交个朋友。” 书生见这女子行为温婉大方,方才的怀疑便也消了,于是放心道:“在下姓莫名一是,不知姑娘姓名可否告知小生也算是交个朋友?” 女子略有尴尬道:“我啊,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 莫一是有些不痛快心想哪有人不知道自己姓名的难道是没有父母的人吗,不想告诉我你叫什么大可不必找这样一个借口。可转念一想,又看了看女子身上打扮,不禁心中一柔,看她如此穿着说不定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这样的女子真是让人可怜。 他正想着,女子看了看天上的白云又摸了摸身边兀自吃的正欢的青驴道:“我只记得那年我醒过来时满目已是飞雪漫天,等我能出门了便已是阳春三月的季节,院子里的玉兰花儿开的正鲜,我问他那花儿叫什么名字,他告诉我叫玉兰,我便上前摘了一朵玉兰递在他手里,问他我的名字叫什么,他说我就是那朵玉兰,从那以后我便是玉兰。” 书生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想发问,那女子转头望向他道:“你就叫我玉兰儿吧。” 莫一是此时已经可以完全确认,面前这个姑娘一定是心智有些缺失,前言不搭后语让人摸不着头脑,只是他心中怕伤了这姑娘的面子于是便温言道:“哦,原来是这样。” 玉兰儿对着莫一是笑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我这就回城去啦,你不回去吗?” 莫一是道:“我是要去西柔,今日因瞻仰先烈行动有些缓了,这就要继续往北行去。” 玉兰儿好奇的问道:“你去西柔做什么?” 莫一是听言望了望偏向西面的太阳,怅然道:“五年前,我大哥也在战场上,可活着回来的人没一个见过我大哥,更没有找到他的尸首。我寻了五年,跑遍了陈国所有的兵营却都没有结果,我不相信大哥已经死了,所以我想去西柔看看,或许大哥被掳去西柔当了俘虏也说不定。” 玉兰儿摸着身边的青驴思索一番对莫一是道:“我在京都的时候听一个西柔商人说过,当年掳去西柔的那些陈国人都被西柔王鹰哲斩杀在了他们的圣山之下,他还将所有俘虏的头颅用铁链串了起来挂在圣山的阶梯上,来炫耀他们虽败犹荣的神迹,你可以去那里找找。” 莫一是心中一紧连忙问道:“还请姑娘告知西柔圣山所在,好让我去找寻我大哥的下落,小生不胜感激!” 玉兰儿接话道:“那商人只说在西柔草原的腹地一个西柔人专门祭祀的地方,却并没有具体说是哪里,不如这样我刚好也想去西柔看看草原,我俩结伴而行如何?” 莫一是看着玉兰儿单薄的身体,犹豫道:“姑娘说笑了,西柔人对陈国人恨之入骨,此去一路荆棘,你一个姑娘家跟着小生上路,若是有个意外小生可如何向姑娘的父母交代,姑娘还是快快回家去吧。” 玉兰儿目光一转,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递给莫一是,莫一是接过一瞧此物是个瓷烧的巴掌大小的葫芦瓶,通体红如鲜血不禁问道:“姑娘这是何物?” 玉兰儿眼神有些神秘道:“这里面有个小虫子,专食人畜之血,若是哪日不食便会躁动不安,可这虫子偏偏又是制毒的良药。如今只剩这一只,我听说西柔草原中有一座虚缘山,山中藏着许多宝贝,其中就包括这种虫子,所以我想去看看,捉几只回来。” 莫一是一听此物吸食人血不由得手一抖差点将葫芦摔在地上,颤抖的将葫芦还给了玉兰儿,道:“姑娘,你这是,你这是……”说了这几个字尽是结结巴巴的再说不出话来。 玉兰儿接过红葫芦又揣在怀中,故作伤怀对莫一是道:“莫公子你别害怕,我有个朋友病了,病的很重,需要用这种虫子做药引治病,我这一路寻来好不容易得到一点结果,只想着能快点找到虫子好救我的朋友。这虫子素来很听话,只要不时的给它喝点血就够了。” 莫一是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劳烦姑娘告诉小生这是什么虫子,怎么会以吸食血液为生?” 玉兰儿解释道:“西域药典记载,此虫名叫血蚴蜓,性喜血,厌光。与血灵芝一起服用有起死回生的效果,医书上还专门记载了一个例子,说从前西域有一个国王因为儿子们争皇位被他其中一个儿子下了毒,御医们都束手无策之时,有人从西柔草原腹地敬献了这么一直血蚴蜓,御医们将血蚴蜓放置于皇帝的手腕静脉处,一天时间蚴死而帝活。所以我一定要找到这种血蚴蜓,莫公子你一定要相信我!” 莫一是见玉兰儿说的诚恳,便也不再怀疑,只是暗自骂道,莫一是啊莫一是,你就不能好好的瞻仰英魂,非要跟个小丫头搭讪说话,搞得自己骑虎难下,如今之计之得带着这个玉兰儿一同上路了,想及此处叹了口气对玉兰儿说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们这就走,说不定还能在天黑之前过了前面这片林子,过了这片林子就是草原的边缘了。” 玉兰儿一听开心道:“太好了,莫公子你真是个大好人啊!” 莫一是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抬脚向北走去,玉兰儿不敢怠慢忙拉着青驴追了上去。 玉兰儿心里如今是乐开了花,随便编了个小谎就能骗的这个书生带她去游西柔,这书生真是好骗之极,哪有什么虫子,那葫芦里面不过是些润肺止咳的琵琶丸而已,这书生呆傻竟不仔细辨认便相信她所说的一切。 不过有一点可不是假的那就是用铁链串起来的人头。当日她确实听到过此消息,但不是从什么西柔商人的口中,而是一个名为金一忠的洪州商人。 玉兰儿眺望北方天边,绵延的灌木丛,在天地交汇处渐渐稀少,转而成为了青青草地越过了地平线向北延伸,她不禁心口激动,第一次离家出走,她一定要过足了瘾再回去! 第11章 一朝选在君王侧 5 只见对方抱拳道:“在下严小柔,见过淑妃娘娘,叶公子。” 沈玉舒见她一眼识破自己身份,心中更是佩服,走上前道:“严姑娘不必客气,我们只是陪平安来商定拜师礼的细节,来的仓促,还请严姑娘见谅。” 平安见沈玉舒如此说,不禁拉了拉她的衣袖,她低头冲他笑了笑,让他安心后,沈玉舒便将雪莹拉到她身边道:“这是我义妹雪莹,与姑娘一般都是练武出生,她也教过平安一些拳脚功夫,你们倒是可以切磋一番。” 严小柔目光一转望向一旁的雪莹道:“没想到雪莹姑娘也会武功,咱们日后一定要找个时间好好切磋一番。” 雪莹本来心情不佳,此时只能勉为其难的挤出一个笑容道:“在下功力浅薄,承蒙严小姐抬爱了。” 严小柔笑了笑并不介意雪莹的态度,转而望向沈玉舒道:“拜师礼那些俗套,我看就免了,叶平安这个徒弟,我却是收下了。” 平安一听到是急了道:“谁做你的弟子,我今日来是要当着我姑姑的面告诉你,请你以后不要再去我家打扰我父亲,还有不要找他比武了。他说了他一辈子都不会跟你动手的,让我拜你为师也是事从权宜罢了。” 沈玉舒没想平安会这样直接说出来意,忙上前拉了他一把道:“平安,严姑娘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快给严姑娘赔礼道歉!” 平安一听却是甩开沈玉舒的手,倔强道:“我就算要拜师,也是拜天下第一高手为师,不会拜一个女子为师父!”在场除了平安自己以外,其余人都是一惊。 沈玉舒不安的望着严小柔的脸色,害怕她会因此生气对平安动手,她一个学武之人要是动起手来,小孩子只怕招架不住。于是沈玉舒拉着雪莹忙上前挡在平安和严小柔的中间隔开了二人对望的视线,这才使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才稍有缓解。 不想严小柔却拍着掌笑了起来,道:“好,好,不愧是他的儿子,说话都这么有骨气。” 沈玉舒见她笑起来,便给一旁雪莹使了个眼色,雪莹忙拉着平安退到一边。 沈玉舒这才走上前陪笑道:“严姑娘过奖了,平安只是个孩子,还请您不要动怒。孩子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父亲罢了,还请姑娘体谅孩子的一片孝心。” 不想严小柔并不理会沈玉舒,而是走到雪莹身前,盯着藏在雪莹身后的平安。平安探出一颗圆圆的脑袋恶狠狠的望着严小柔道:“严小柔,你今日要是敢动我,你试试看!” 严小柔却摇着头俯下身道:“你说你要拜武功天下第一之人为师学武是吗?” 平安坚定的点头道:“父命不可违,我爹让我来拜你为师,我只好前来,可我心中不服。你一个女人能有什么过人的武功,就算你天下第一,你当年还不是打不过我爹!” 严小柔没想到平安会有此一问,面色骤然间变了模样,道了声“你”,竟然再说不出话来。 沈玉舒不由蹙眉道:“平安,不可无礼。” 平安闻声撅着小嘴不服气道:“本来就是!” 沈玉舒无奈叹了口气,轻抚平安的小脑袋,柔声道:“平安,这世间阴阳之事皆为天之主宰,既有了男子,便有了女子,女子孕育生命,男子保家卫国,只不过使命不同。却不能因为她是女子就要轻看了她,若无女子孕育,何来这天下悠悠众人?” 平安语咽看着沈玉舒小脸憋得通红,一旁严小柔反倒对沈玉舒的这一番说辞投去了感激神色,但她随即又将目光放在了平安身上。 她缓缓起身,走到亭中双手背后,背对着他们侧首道:“若我偏要收你为徒,你待怎样?” 平安一听,从雪莹身后一步跨出来道:“你若要我拜你为师,你需得答应我两件事。” 严小柔一听转过身来好奇的望着平安,沈玉舒与雪莹听闻这样的话语也是好奇的的望向平安。只见平安目不转睛的盯着严小柔许久后道:“第一件,我拜你为师之后,不许你假借我师父的名义去找我爹,也不许你再去找我爹比武。” 严小柔望着平安,眼中带了笑意,走上前一步道:“这个我可以答应你。另外一件事呢?” 平安想了想道:“我方才说了,我要拜武功天下第一的人为师父,所以你若是我师父,必须在一年之内挑战武林高手,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号。否则我就不认你为我的师父,等我遇到了高手,我就拜他为师,你不许多加阻拦。” 平安这几句话一出口,严小柔眼中竟是露出佩服的神色,又走进一步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倒是把这些问题考虑的明白。竟然也有这个胆量来跟我讨价还价,是你爹教你的?” 平安摇摇头道:“我爹没工夫教我这些,是我自己想的,你要成为人家的师父,总是要拿出些真本事和承诺。” 严小柔赞许的看着平安道:“好,我答应你。” 此时的雨早已下透了整个京都,方才叶片上如滴露般的雨水,已连成了线,顺着叶脉滑落融进土壤里。 沈玉舒见严小柔答应了平安的要求,心中总算是放下了一些。同时沈玉舒也替叶知秋感到开心,这样一个女子,不为功名利禄,只一场比武就死心塌地的跟着叶知秋这么多年,真是他的福气。 只可惜平安和叶知秋还看不明白罢了。 此时沈玉舒心中早已起了成全严小柔与叶知秋这桩姻缘的想法,所以望着严小柔的目光不禁也温柔起来。这一切竟是没有逃过严小柔的眼睛。 平安见他所说的条件严小柔毫不分说的答应下来,一下子也没了话,憋了好久终是憋出一句,“那就这样吧。” 在场人一听,也是好笑起来。平安这孩子人小鬼大的紧,也不知这一点是像叶知秋还是他的母亲冯玉华。 严小柔见平安没了话,便转而像沈玉舒走来道:“还请淑妃娘娘借一步说话。”沈玉舒见她神色不似方才,心知她应是有其他的话语对她说,于是她便与她来到亭子另一角中。 只见她望着沈玉舒许久,忽而道:“方才多谢娘娘出言维护。” 沈玉舒笑了笑道:“大家同为女子,世道不公,若是你我不能相互体谅,那这日子还怎么过?” 严小柔轻叹道:“娘娘说的不错,只可惜,太多人并不明白这个道理。”说罢,她顿了顿,转了话题道:“想必娘娘已经知道,我目的何在了吧。” 沈玉舒见她说出口,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做的是什么打算,只是平安是个半大的孩子,还望你能真心教授他武艺,而不是把他当做接进我大哥的借口。” 沈玉舒说的直接,也是盼她能明白,姻缘这件事情强求不得,若是她存的只是利用平安这条路径来与叶知秋相好,那么从此以后沈玉舒便不会再让平安来与她学艺,方才涌起的相助之意也便当她是一场自作多情罢了。 不想她笑道:“我就知道,我这样的做法会让你们都这样认为。不过我也不瞒你,我是存了私心,可是我也知道平安是个练武的好材料,若是让叶知秋教授他,只怕是如伤仲永一般的下场。所以我才会由此一说,其实我自身武功并不高深,只是我手中有一本师父传下来的武学秘籍,传到我这里已是无人会使。可我终是资质有限,这些年只盼望着这武功不要在我这一代销声匿迹,所以才一直在挑选资质上乘的孩童为徒弟,盼望他有一日能习得此秘籍上的武功,将师门发扬光大罢了。” 沈玉舒没想她竟然由此打算,想了许久道:“这样便好,平安这个孩子资质不差,希望姑娘您能悉心教导。至于什么武学秘籍,武林第一,我大哥倒是不在乎,他只盼望着平安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严小柔冲沈玉舒微笑起来,笑容就如四月里盛开的芙蓉花一般灿烂,道:“父母之爱子,我能体会他的心情。还请娘娘放心,我既然决定教,我必定会将他教好。” 沈玉舒见她对自己许诺,心中大石便全然放下,见天色不早,便道:“今日在府中叨扰多时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明日开始平安就随着姑娘学艺吧。” 严小柔道:“娘娘也不必一口一个姑娘的叫我,叫我小柔就好。” 沈玉舒一听也笑道:“那你也不必叫我什么娘娘,叫我玉兰儿便好。”说罢沈玉舒二人相视一笑。 因大雨未歇,严小柔派了马车将沈玉舒三人送回了叶府。沈玉舒从车帘里望着伫立在严府门口的严小柔,见她眼神闪烁,知她心中却是盼望着她能助她。 沈玉舒不禁叹了口气,雪莹上前道:“姐姐,你怎么了?” 平安一听也好奇的望着沈玉舒。 沈玉舒笑了一下道:“没事。”转而望向平安,“平安,这个严小柔绝不是你说的什么罗刹女,她既然决意收你为徒,你可得好好跟她学艺,切不可闹小孩子脾气,不然可就是丢了叶府的人。” 平安望着沈玉舒似懂非懂道:“我知道了姑姑。” 沈玉舒瞧他如此,也知他心中虽然不快,可也是无可奈何,便又劝慰了他几句。 回到叶府时大雨已不似方才那般倾盆而下,沈玉舒打发了平安,拉着雪莹回了房间,长出了一口气询问道:“雪莹,这个严小柔,你对她了解有多少?” 雪莹道:“据烟雨楼的探子回报,这个严小柔虽是礼部侍郎严冰的幺女,母亲是江湖中人,当年因救过严冰一命,所以才会下嫁于他。这个严小柔据说是师从天竺寺无相法师,是法师唯一的女弟子。” 沈玉舒惊叹道:“没想到她这么有来头。那她跟我大哥是怎么回事啊?” 雪莹笑道:“当年叶大哥初到京都,不知怎的就跟这个严小柔过上了招,不想竟是误打误撞的闯了人家比武招亲的擂台。从那以后这个严小柔就一直不停来找叶大哥比武。就连平安的娘亲也是因为此事离家出走了。” 沈玉舒头一次听闻叶知秋的过往不禁好奇起来,可雪莹说到这里却一下收住了接下来的话语,她冲沈玉舒笑道:“看我今日竟然说了这么多,姐姐我还得去一趟乔大哥那里,就先不陪你了。”说罢竟然也不顾沈玉舒的挽留,转身奔出了房间。 沈玉舒心中纳闷她怎么话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可是想了想便又释然,他们这样传来传去终归是传闲话罢了。如今这严小柔成了平安的师父,想想也知道以后他们之间肯定会还会有许多故事。 叶知秋这些年一直一个人带着平安,再加上她时不时的生病,是该有个人在身边照顾他了。 这晚,沈玉舒躺在床上掰着指头算着进宫的日子,心中忐忑不安。那日与顾曦延的口角还历历在目,他会不会因此就不接她进宫了?会不会因此不要她了。可她想了半天觉得是自己想的多余了,他们之间的争吵并不少,前几年为了追着他,也没少跟他争吵过。只是却不如这一次,提及了那么多过去。 如今想到过去的事情,沈玉舒心中涌起一股甜蜜,看来她的追逐还是有成果的。想着想着思绪一飘,竟然又想到了前几日从净圆寺归来时发生的事情,不禁从床上坐了起来,也不知那个男子如今怎么样了,叶知秋查了这么久不知道查没查出什么结果。 心中的思绪起了这样一个头,便再也停不下来。便起身穿好衣服准备去叶知秋的书房问问他事情的进展。不想沈玉舒刚打开门,却瞧见外面一人正伸手准备叩门。 显然他也没有想到房间里的人也在开,所以手一时没收住,叩门的手势便直直的叩在了沈玉舒的脑门上。 只听脑门儿发出“咚”的一声,沈玉舒便捂着脑袋晕的蹲在地上。心中不断咒骂,这人也太狠了,叩门用这么大力气,眼泪一时也因为痛流了下来。 模糊间沈玉舒见对方上前一把抱起她,她这才瞧清楚对方是谁。沈玉舒见他焦急的面容,心中一酸,放声哭了起来。那人见她哭声越来越大,慌忙用脚将门关好,匆匆将她抱在床上,伸手查探她额头情况。 沈玉舒见他伸手,慌忙将他的手打在一边,赌气道:“那日就那么走,还回来干什么?” 顾曦延无奈的笑道:“你说回来做什么?好不容易得空来看看你,不想你却不肯见我,大晚上的穿戴整齐这事要去哪里?” 沈玉舒将头扭在一边负气道:“脚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不想顾曦延忽然压下身来道:“那我就权当你是去找我的。” 沈玉舒一听心中来气,转头望向他本想着告诉他,让他少臭美。不想他见将头转过来,却是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这一举动却是让她手足无措,慌忙间,她挥着手抓着他的肩,想要将他推开。 没想顾曦延却是伸手来将她的双手攥在手心里,一时让她无法动弹,只能任凭他如狂风般的吻落在沈玉舒的唇上,脸上,还有此时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上。直到他吻够了,才将头埋在她脖颈间,轻咬着她的耳朵道:“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沈玉舒本想再说几个字气气他,可以听他如此宠溺的语气,心顿时软了下来。她想着这几日自己所受的相思之苦,便抽出胳膊搂着他的脖子道:“我也想你,可是你欺负人。” 顾曦延一听抬起身道:“我怎么欺负你了?” 沈玉舒指了指额头道:“谁人叩门用这么大力气,明明是对房里的人有怨气,才会拿门撒气才会用这么大力气叩门。” 顾曦延一听笑道:“是我的错还不行吗?” 说罢,他抬头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这下不疼了吧,娘子可否给相公我挪一点位置?” 沈玉舒一听他这样戏谑的话语,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向里挪了挪。 他顺势躺在她身边道:“这几日我想清楚了一件事,关于那个孩子,我想我应该跟你说清楚。” 沈玉舒一听忙捂住他的嘴道:“曦延,这件事请你先别说。”他见她好奇望向自己,黑暗中她的双眸想两颗璀璨的星辰掉落人间。 沈玉舒见他如此,继续道:“孩子的事情,我不该那样问你,是我太心急了。等我进了宫你再告诉我好不好?” 顾曦延没想到沈玉舒会这么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当日你问我,如今我要跟你说了,你却又不听?” 沈玉舒往他怀里蹭了蹭,道:“我害怕,所以你晚一点再告诉我。” 顾曦延见她如此,叹了口气搂紧她道:“也好,这件事情其实牵扯的还是太多,等你进了宫,我会慢慢告诉你,包括你失去的记忆。” 沈玉舒听他如此说,心中一紧,道:“嗯。”便不再多说,而是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不想眼睛闭上不久,她便睡着了,还做了一个好长梦。梦中总有一个长相阴柔如鬼魅般的男子在纠缠她,他胸口插着一把匕首,汩汩的冒着血,不停的向她走来,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天命遗书在哪里?我要你的命,还我命来!” 沈玉舒被这样的梦境惊醒过来,只见黑暗中顾曦延早已呼吸沉稳入睡多时。她见他睡梦中安详的面容,这才缓和心绪咽了口唾沫,抚平了方才梦中的不安。她轻轻躺在他身边替他紧了紧身上的被褥,抓着他的手才又慢慢的睡去。 第二日待沈玉舒醒过来时,身边早已没有了顾曦延的身影,她来到窗前,望着满园的春色心中却是被那些围绕着她的阴谋搅得异常的烦闷。接进幸福的她,如今却是害怕那些被掩埋的记忆里会有超乎她心里预期的真相。 到得中午时,不想宫里却来了人,说是来送封妃用的东西,和宫妃的朝服。沈玉舒看着常盛领头带着一众宫人,一件件的将陪嫁用的东西放在房中,心中先是一惊,随后而来的却是无趣。这些东西虽然华贵无比,却不是她心中想要的。 常盛见沈玉舒面无表情,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便冲她迎着笑道:“陛下知道姑娘生性恬淡,不喜这些繁荣复杂的东西,可也请姑娘体谅一下。您可是这几年来宫里唯一封的妃子,在咱们京都城里那早就传遍了,所以陛下也不能让您太寒酸了不是。” 沈玉舒笑着道:“我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这些东西这么多我怎么用的完?” 常盛一听笑着给沈玉舒指着眼前的一些奇珍异宝道:“姑娘这些东西是随着您进宫的,以后啊,就随着您在凤雎宫里了。” 第9章 烟雨楼中风波起 1 崇德六年初,天上还飘着鹅毛般的雪花,在空中飞舞着,缓慢的落在了地上。沈玉舒望着窗外面的大雪,心绪难平。 自那日她昏倒在水月庵中,便被顾曦延直接带回了烟雨楼,不为别的只是因她旧伤复发引带体内的毒素冲破压制,只有烟雨楼里的疯老头才能救她。 回烟雨楼的路上沈玉舒发着高烧,眼前不断的出现顾曦延拗断她母亲脖子的画面。心中的洞便也被撕的更加的大更加的惨不忍睹。好在让她没有那么恨他的是,听大哥说,他将她的母亲厚葬在了水月庵山后的一处净地。等她病好了,便可以前去祭拜。 顾曦延在送她回烟雨楼的路上一言不发,直到后来雪莹告诉她,顾曦延那日一直在宫中接待白国来的使臣,并没有出过宫廷。而她则是因为烟雨楼在京都的据点突然被几名江湖人袭击,乔二在宫中护卫顾曦延,她只好去据点探寻究竟是何事,而那一日她也是与人打了好大一场架才抽身随着顾曦延马不停蹄的来到水月庵。 事发之前,顾曦延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水月庵! 可她明明看到佛堂前顾曦延残杀她母亲的画面,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顾曦延无疑。 沈玉舒将水月庵中所发生的一幕原原本本告诉雪莹后,她想了许久告诉雪莹,现如今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化装成顾曦延的样子去杀了沈夫人,为的是要引起他们之间的误会,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也是从那一日起,沈玉舒曾经偶尔才会做的噩梦变得频繁起来,她总是梦见自己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插进一个男人的胸口,那个男子嘶吼在一片火海中燃烧,可是不一会儿那个男人的脸又变成顾曦延的脸,痛苦的向她求救。 沈玉舒每每被噩梦惊醒时,浑身上下便如浸了水一般黏在汗液里,她一想到梦中那惨不忍睹的画面,心中却说不出的难过。不管那个杀了她母亲的人是不是顾曦延,沈玉舒目前都不想跟他说话,水月庵中的那一幕终究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需要更多的时间去辨别周围人说话的真伪,她开始不再如曾经那般相信他们。 进烟雨楼的前一夜,他们停留在了积越山下的绿柳镇,镇上有一家如归客栈,他们一行人便在这里歇脚,也是从那一日开始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雪。 当日入夜后沈玉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起身倒了一杯水。忽见门外一个身影在徘徊,她以为是戍守的暗卫,便打开门想告诉他们不要这样来回晃荡,这样反而让她更加心神不安。不想打开门却是见到是顾曦延那棱角分明的脸庞。 他的脸在烛火中更显魅惑,沈玉舒盯了他一阵,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回身坐在床边,而他在门口踟蹰了一会儿,还是无奈进来关了门,慢慢走到床边看着她。 沈玉舒看着他挺拔的身姿,有点尴尬便不自然道:“你若没有别的事情,我要睡觉了!”其实她也真是有些乏了。 顾曦延叹了口气终是开口道:“你终究还是认为是我杀了你的母亲。” 沈玉舒听罢本来席卷而来的睡意一下被吹的烟消云散,冷道:“我亲眼所见!” 顾曦延叹息一声,道:“我已与你解释过当日的情形,在你眼里我便是这样的人,那我为何又要让你去见你母亲呢?” 沈玉舒气道:“是,是我看走了眼!你走你走,我不要见到你这个杀人恶魔,你有本事连我一起杀,为何还要留下我,莫不是你真的为了那个什么天命遗书才留下我的命,好让我为你寻它?” 顾曦延心头一惊道:“究竟是谁告诉你天命遗书的事情,是那个假扮我的人,还是你母亲?” 沈玉舒站起身来看着他道:“我就是知道了,原来这些年你们瞒着我的便是这件事,你的父亲杀了我家七十三口对不对,你带着军队扫平了玉龙寨却没找到天命遗书,对不对!” 顾曦延一听也怒着站了起来低吼道:“是谁告诉你这些的,是你的母亲还是那个化妆成我的人!” 沈玉舒冷笑道:“果真被我说中心事了吗,皇帝陛下!” 顾曦延言语一滞,双手背到身后盯着她许久,终是转身向门口走去。 沈玉舒看着他的背影本以为他会离开,不想他却是停在门口,一手扶住门框面对着门道:“我顾曦延确实杀人无数,可也从未像如今这样失败过。妍妍,你没有心吗,还是说就算我拿命来补偿,都换不到你对我一点公平态度?” 沈玉舒一怔回身望着他的背影道:“你说什么?” 可是还没等沈玉舒反应过来,人早已被冲过来的顾曦延抱起压在了床上,他的吻铺天盖地而来,沈玉舒躲闪不及刚想张口阻止,没想到他的舌顺势便滑进了她口中。 沈玉舒拼着自己最大的力气才抓住了他在她身上游走的左手,复又咬了他舌头一口。一丝血腥顺着他的舌头滑进了她的嘴唇里。 沈玉舒喘着气看着捂着嘴唇坐立起来的顾曦延,自己也拉着被他弄乱的衣服坐了起来,盯着他道:“顾曦延,你疯了吗!?” 他一听,目光一冷突然又欺身压着她道:“我早就疯了,从见到你那该死的笑容开始,从你踏进听风苑开始我就疯了,我总想着有一天你能多看我一眼,哪怕一眼我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可你呢,你除了对着那个死人傻笑对着他山盟海誓你侬我侬以外,你可曾想过我,想过我们的孩子!” 沈玉舒心中一惊非同小可,这一刻她忘记挣扎只是盯着他道:“我们的孩子?我们有孩子?” 顾曦延突然住嘴眼神飘忽起来,显然他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是他却继续又道:“是啊,我们还有一个孩子,可是你呢,你跟着那个死人东奔西跑,你可为我们孩子想过!” 这一下沈玉舒更不明白了,她皱着眉不舒服的挣扎道:“顾曦延,你别压着我,你把话说清楚!”可是顾曦延根本没有起身的打算,反而抓着她乱动的手放在他胸口。 她感受到他强有力且有些加速的心跳,脸上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顾曦延盯着沈玉舒不放过她的每一个表情,他突然笑了起来连带着胸口也跟着颤动,“怎么?对我动情了吗。这些年你不是一直追着我跑吗,你那么爱我我怎么会不知道,妍妍,你爱我对不对,那你爱他吗?是不是你们两个人的时候他也这样对你,这样吻你这样亲你,还是说……他就这样要了你,所以你连孩子也不顾了,就这样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走?” 沈玉舒不想再听他胡言乱语,只想早点结束这一切,便叫道:“雪莹,乔二,你家主子魔怔了,快拉他出去!”只是没想到门外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该死,她早该想到雪莹和乔二就算跟她再亲厚,那也是顾曦延派给她的,他们肯定早就听见屋内的动静进而退到别的地方去了。 沈玉舒心中有些害怕,可如此情形激怒顾曦延无异于给自己找不痛快,于是她只能服软道:“曦延,你压疼我了,你起来别这样,我们有什么话好好说!” 顾曦延见状望着沈玉舒许久。沈玉舒望着他夜空般深邃的目光,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可他的嘴唇又凑上来一下一下亲吻着她的额头,她的脸颊还有她的唇,进而是脖子,慢慢的他放开了她的手,而他的手却是一点点解开了她的衣带,探进了她的肚兜。 这一刻,顾曦延不想再忍了,他不想再让她有任何可以逃离的机会,他要她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个人。 沈玉舒被他这样亲昵的举动折腾的感觉天旋地转起来,只能不停地在摇着他道:“曦延,你不能这样,你别!” 可是他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她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时已被他尽数退去,而他此时也光着身子压在她身上望着她的眼睛道:“妍妍,你爱的是我,可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想你想了那么多年,却眼看着你嫁给别人,你为何要这样。我爱你,从那一年你踏入丞相府,从那一年在青月山时,我就知道我逃不了,其实我也不想躲。” 顾曦延望着她的双眼忽然就溢出泪来,她从未见他流过泪,这是唯一的一次。她心疼眼前如此没有男子形象的而又脆弱的他,不禁起身抱紧他,将他的头埋在她的颈间,含泪道:“曦延,是我错了,我是爱你的。我不该听信那些人的花言巧语就这样怀疑你,我以后不会了。求你你别这样难过,看着你这样我的心都要碎了,我会陪着你,我不会离开你去找别人。我一生一世都会跟你在一起,不,是生生世世都与你在一起。” 顾曦延将头从沈玉舒颈间抬起来,看着她眼中含情脉脉,便又低头吻了下来。他多久没有这样可以正式的与她在一起了,哪怕这一刻他知道是心里压制不住的魔性作祟,他也不愿再克制自己的一腔爱恋。她本就该属于他,他不过是在行使一个做丈夫的权利。 那一夜,沈玉舒觉得漫长也觉得幸福,能跟自己的心爱的人合二为一的感觉真是世间最美妙的感觉。可是同时她也留下了许多疑问,比如,她曾经爱过另一个人,却还是跟顾曦延有一个孩子,可孩子在哪里,为什么从没有人跟她提起过。 还有她不叫玉兰儿,她姓沈,可沈家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真像那个沈致宁口中所说的,是顾曦延的父亲和兄长杀害了沈家七十三口人命吗?还有,那个化装成曦延的人又是谁? 到此时沈玉舒才反应过来,想必沈致宁跟那个化装成顾曦延的人是一伙儿的,为的就是要让她跟顾曦延之间有了嫌隙甚至反目成仇,才好达到他们的目的,可如果真如他们所愿了,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沈玉舒带着这很多的疑问迷离的看着在她身上温柔用力的顾曦延,心中说不出的怪异。她现在不想想那么多,她只想跟她爱的人享受这一刻的温存,于是沈玉舒环紧了顾曦延的腰,不断的吻着他的额头他的脸还有他冰凉的唇还有他那结实的胸膛,沉沦在他的爱里无法自拔。 第二日一早,雪莹以为顾曦延早已离开,便来叫沈玉舒起床。不想掀开床幔却见顾曦延正搂着沈玉舒睡在床上,这一幕着实吓了雪莹一跳,附带着也吓了门外乔二一跳。 当她迷糊糊醒来时,雪莹早已忍着笑退了下去,而顾曦延也早已穿着里衣坐在了床边望着她。这时顾曦延的背后窗缝中射出一道炽白的光芒,照得他浑身都沐浴在阳光里,犹如天神下凡,沈玉舒竟是被他如此的形象看的痴了,心中隐隐划过一抹记忆,像是在很久以前他也这样坐在床边看着她一般。直到他刮了刮她的鼻子她才回过神来。 他眼带笑意趴到她身边悄声道:“昨晚我……” 沈玉舒一想到昨晚,不禁一阵羞赧脸红用被子捂着下半张脸道:“你小声点,让雪莹他们听见了多不好意思!” 顾曦延笑着牵起沈玉舒的手到他唇边轻啄了一下,复又放在他手里不断婆娑着道:“妍妍,我会想办法让你跟我在一起,我不想在与你分开了!这一路你可知我有多煎熬!” 沈玉舒听着激动的点了点头松开他的手,伸出臂膀环住他的脖子盯着他道:“我愿意,曦延,我也不想与你分开。” 顾曦延听罢笑的更加灿烂就连一向深邃的眼眸里也全是笑意,他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又道:“其实自我们从天脉城回来,我便已经有此打算,只是宫中险阻,我怕你受伤,所以一直很犹豫。” 沈玉舒摇了摇头起身裹着被子看着他道:“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顾曦延温柔一笑,“如今已是十月末,马上就要过年了,年前你可愿入宫?可是你要答应我先在烟雨楼里把身体调养好。” 沈玉舒有些泄气噘着嘴嘟囔道:“我还要去烟雨楼吗?留在大哥家里不是一样?” 顾曦延伸手从一旁的矮几上拿过她的衣服披在她的背上才道:“你身体本就虚弱,疯老头的药怕是已经研制成功了,到时候就可以解掉你身上无忧散的余毒还有……总之到时候我来接你。” 沈玉舒见他目光诚恳也只好点头答应,可想了半天中还是问出口道:“曦延,你昨晚说我们有一个孩子,怎么你从来没告诉过我?难道我们曾经就在一起,那为什么这五年你都不曾与我说起这些事呢?” 顾曦延穿衣的动作一滞,也没有看她道:“进了宫我再告诉你,现如今你先养好身体。” 沈玉舒见他不愿多说便也不敢多问,只是她想起这些年他只有顾洛一个儿子,并没有多余的子嗣,若她真的有一个孩子,那这个孩子现如今在哪里?顾曦延这样不肯告诉她,难道是孩子已经夭折了? 想及此处沈玉舒猛然回想起水月庵中那个顾曦延和她母亲的对话,母亲说她是为了她苦命的女儿和早夭的孙儿才来到水月庵祈福的。若她真是她的女儿,那么她那个早夭的孙儿……沈玉舒心中一阵寒冷,便起身抱着顾曦延道:“曦延,我的孩子已经死了对不对?” 顾曦延转身抱着沈玉舒安慰道:“你先别多想,有些事等你的旧疾彻底恢复,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 沈玉舒无声的点了点头流下泪来。顾曦延只好轻柔的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是我没有保护好孩子,以后不会了,相信我!” 沈玉舒泪如泉涌,不再说话。心中第一次感觉到死一般的痛楚,无法用言语表达。 这一日本要进烟雨楼的日程因沈玉舒跟顾曦延耽误大半日,不过好的一点是,疯老头得到顾曦延的默许迈出了烟雨楼,来到绿柳镇查看她的伤势。 而顾曦延在疯老头到的当日,便打道回了京都,其实这一路上从京都送来的奏折就从未间断过,而他不过是在她面前强撑着罢了。 临行当日,沈玉舒依依不舍,他们才表明心意短短几日,便要分离,她实在是舍不得。可她也明白,他们如今只能像牛郎织女一般。于是她故作轻松的将顾曦延送出客栈,望着他一步三回头的回了京都。 第2章 原上枯草吹又生 1 玉兰儿赶着小青驴一路跟着莫一是向北而行。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错开两三米的距离,玉兰儿曾问莫一是这是为什么,莫一是便告诉她,男女有别虽然一同上路但祖宗礼仪不可废,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玉兰儿听罢有些不高兴,可看到莫一是神色坚定也不好再辩驳什么,只好听其要求,错开几米的距离向前行走。 两人脚程已经放到最快,还是没在天亮前出了这片树林。无奈之下,莫一是找了一处空旷处,生了火拿出怀中的干粮啃了起来。 树林中的夜色孤寂无垠,除了他们此处的篝火外竟是再看不到半点星光,不远处微风吹动树叶发出鬼魅般的沙沙声,让莫一是不由得的打了个哆嗦。幸好他身边还有个人,否则这样的夜,他一个人熬起来也是分外需要勇气。他想着便望向一旁正在看着篝火发呆的玉兰儿,却见火光映照下她的脸色却显得有些诡异的惨白,他以为是她饿了,便将一块馒头干递给她。 玉兰儿没接馒头依旧双手环臂,眼神迷离的看着面前的莫一是,莫一是察觉异样,忙上前询问道:“玉兰儿,你怎么了?” 玉兰儿望着莫一是,嘴唇发颤,浑身都在打哆嗦,“莫公子,我冷,冷的很,就像身上敷着一层冰一样。” 莫一是听罢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伸手摸了摸玉兰儿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犹如冷水一般没什么温度,他赶忙将青驴背上的一件披风披在玉兰儿身上,又将她往火堆跟前挪了挪,这才问道:“你还冷吗?” 玉兰儿点点头,将身子都埋进披风里道:“莫公子,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莫一是看着她如一只受伤的小猫,忧心道:“你这是怎么了,白天不还是好好儿的,怎么这会儿就成了这个样子?” 玉兰儿露出苦涩笑容道:“你别担心,我这几晚一直都这样,想是旧疾复发,可惜我出来的匆忙没有带药,你放心可能一会儿就没事了。” 莫一是不禁问道:“你这是什么病,怎么会身上如此冰凉就像是……”莫一是没往下说,因为他自己有那么一瞬间都觉得自己身边坐着的是不是鬼魅,也只有鬼魅身上才会没有温度。 玉兰儿反倒接话,“你是说我就像是个死人是吗?” 莫一是不语,也算是默认。 玉兰儿望着火堆,哂笑一声道:“五年前我大病一场,之后就有了这个毛病。夏天还好些偶尔会觉得冷,其他三个季节可都不好熬,犯病的时候屋里没日没夜的要放着好几个火盆儿才能暖和一些,哥哥说是因为我之前生病用药时伤了心脉所以才会这样。但给我治病的郎中已是这天下医术超群之人了,可就是看不好,只能用药物控制而已。” 莫一是问道:“什么病会留下这样难缠的病根,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玉兰儿微微一笑道:“大哥没有与我说是什么病,但我知道一定是很难治愈的,否则我也不会这样五年。我一直被关在家里治病,实在太无聊了。我一直觉得我自己没什么病了,可哥哥偏不信我。你还记得我白日里给你说的那个虚缘山吗?那里有很多名贵的药材,我懂些药理,所以才自己跑出来,想着去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药材可以帮我抑制身上的寒气,也不想让哥哥再为我的病忧心。” 莫一是将水袋在火上转了几圈,放在手里摸了摸又转了几圈,感觉水袋有些温度时,这才递给了玉兰儿道:“喝些水吧,水有些温度也许会给你带来一些暖意。” 玉兰儿点点头接过水袋喝了几口,神色总算是缓和了不少,将水袋还给莫一是道:“莫公子,谢谢你,我一定要帮你找到你哥哥来报答你!” 莫一是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将玉兰儿身上的披风紧了紧才说道:“你好好休息,今晚我守夜。” 第二日一早,林中鸟儿啼鸣欢呼,让原本睡梦中的玉兰儿逐渐苏醒过来,阳光从树缝中射到地面投影出斑驳的日光煞是好看。玉兰儿看着斑驳光线兴奋的叫醒守夜时睡过去的莫一是道:“莫公子你快看哪,这里的景色真迷人。” 莫一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向周围瞧去。这个季节鸟语花香时而伴随着清亮的蝉鸣声,让整片树林充满着生机,淡薄的晨雾聚集在林中犹如一处无人问津的仙境。 只是莫一是心有挂念无暇继续欣赏如此美景,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忙起了身道:“时辰迟了,咱们赶紧赶路吧!” 玉兰儿恍然点了点头便也起身收拾行囊,跟着莫一是往北行去。 过得半天功夫待到日头当顶时,二人总算是走出了浓密的树林,眼前是一片一片绵延起伏的草原,目之所及的天与地交界处耸立着一座直插入云端的高山,高山之上白雪覆盖却看不到顶端,而山体犹如巨人的臂膀向两边延伸,绵延数百里隐入了天尽头。 近处是草原,远处是雪山,玉兰儿见此情景不禁高兴的摇着一旁正在擦汗的莫一是的胳膊道:“莫公子你快看哪,最远处那座山应该就是我们要去的虚缘山了。” 莫一是手搭凉棚随着玉兰儿的指向向远处望去,道:“没想到这座虚缘山离天脉城如此之近。” 玉兰儿一手拉着青驴一手拽着莫一是向前走,边走边说道:“莫公子,你快些吧,你别看这山很近,其实是视觉误差,我们要是要走到山脚下少说还得花两天的功夫,我们不要在这里看啦,赶快找个人家问一问这山里的情况才是。” 莫一是赶忙推开拽着自己的玉兰儿,道:“姑娘不可这样,这样有违礼数啊。” 玉兰儿有些生气的拉住青驴,转身看着一脸严肃的莫一是道:“莫公子,这里只有我俩,何必在意那么多繁文缛节,你是出来找兄长的能不能有些男子气概,老这么文绉绉的我看着都别扭。再者说了,昨晚我旧病复发之时你一直在旁照料,那时你怎么不守你的礼数了?” 莫一是慌忙道:“姑娘昨晚生病那是情有可原不得已而为之,小生实是不该有此冒犯之举,还请姑娘见谅,人道是非礼勿言,非礼勿视……” 莫一是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玉兰儿硬生生打断道:“莫公子,你再在这里念你的四书五经,我们可是要天黑都要在这草原上过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这草原上可是有野狼的,一到晚上两眼放光专吃人肉和那些夜不归宿的牲畜。你啊,就看着办吧,我是要先走了,我得找户人家投宿去。”说罢,玉兰儿拉着青驴佯装要离开,莫一是果然背后一阵发凉心想,没想到草原上竟有如此可怕的野兽,那还是赶紧找户农家避一避再说吧。 莫一是想及此处,不等玉兰儿迈出几步忙上前接过玉兰儿手中的缰绳冲玉兰儿道:“姑娘说的是,这里不是讲这些虚礼的地方,咱们还是快些赶路要紧,莫要等到天黑。” 玉兰儿双手叉腰,哈哈笑道:“这就对了,莫公子,有些时候这些繁文缛节是会害死人,我们快些走吧。” 莫一是点了点头,玉兰儿顺势上了驴背,二人一驴继续向北行去。 二人一直走到太阳快落山时,都没有找到一户可以借宿的人家,只找到一个破旧的毡房,除了毡房的骨架就剩下一些披在上面散发着浓重臭气的破烂羊毛毡,不过好歹是有个遮蔽的地方,两人一商议边决定先在这里休息一宿,明日一早再行。 此时莫一是早已生起一个火堆,为了防止玉兰儿会像昨夜一样旧病复发,这一次莫一是将火堆直接堆在了玉兰儿的面前,在火光的映照下玉兰儿脸上红彤彤的煞是有趣,身后的影子也随着火焰的摇摆不断的闪动着印在破羊毛毡上,裂成了四五块。 莫一是看到那影子,心里才彻底放心,不禁自我安慰,这世上是没有鬼神的。 莫一是收了心思一边往火堆里加柴火,一边问玉兰儿道:“玉姑娘,你怎么会懂得那么多草原上的知识,你以前来过草原吗?” 玉兰儿摇了摇头道:“我没来过草原,是有人给我讲故事时说到过草原的情形,而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总会有一些奇怪的词汇和知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的。” 莫一是听罢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是你那个生病的朋友?” 玉兰儿突然停住手里的动作,掩饰道:“不是。” 莫一是有些后悔怎么就问了这么一句,见玉兰儿神情落寞,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没想玉兰儿突然发问道:“莫公子,你有喜欢的女子吗?” 莫一是摇了摇头之后又点了点头,怅然道:“原先有一个,五年前那一场战火,就没了” 玉兰儿听闻有些好奇的问道:“她是死于战乱吗?” 莫一是摇了摇头,目光变得深邃起来,记忆也跟着草原夜晚的风,飘向远方,“其实这件事也不怪她。当年我家也算是富裕之家,哥哥酷爱武学,而我只爱读书习字,爹娘经营着一个绸缎庄,日子也算过的去。战火爆发前的一年我爹娘给我和我大哥都说了亲事,说是等我大哥参军回来先成亲,可没想大哥就这样上了前线再没了消息,未过门的嫂子后来也另嫁他人。而我的未婚妻家中一直是和西柔人做生意的,没想那年她随她父亲去西柔回来的路上不知出了何事,便托人捎信给我说婚约作罢,这件事情让我一直摸不着头脑,后来才听说是她在回来的路上被西柔的几个士兵给……哎,我听说之后在她家门外等了她三天三夜,她就是不肯出来见我,不久她的父母也因此事忧郁成疾相继去世。在那之后我想把她接到我家来照顾,可最后却也只得到她削发为尼的消息。” 玉兰儿听着不禁感叹道:“这姑娘倒是个倔脾气,又不是她的错,你都不嫌弃她,她还有什么好放不下的。要我说她就该上战场,杀他几个西柔兵报仇才是正事。” 莫一是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有所不知,我爹娘在礼法之上看得尤为重要,当日听到这个消息便要去退婚,是我一再阻拦他们才勉强同意。可是,她却……若是我能早点知道陪着她,她便不会出家了,又不是她的错,她也是受害者啊。” 玉兰儿了然道:“我算是找到你的问题所在了,原来是因为你爹娘啊。那你大哥呢?” 第12章 不闻深宫旧人心 1 入宫的典仪隆重而又繁长,沈玉舒被常盛带着经过礼部主持的所有入宫礼节后,便被送入了凤雎宫。 只是她的满心欢喜却在新婚的当夜给她了一盆冷水,那个本该出现的人,并没有出现,她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很反常。但这宫里的人,却因此,对她渐渐也失了兴趣。她心情更是一落千丈,她曾经和雪莹看过的话本上写过,天下男子皆薄情寡性。今日与你恩爱,明日就会与他人相好。 如今被顾曦延这般冷落,她竟是也开始怀疑,顾曦延是不是就是话本上那薄情寡性的男子。 直到常盛每日入夜后,悄悄避过众人,来凤雎宫中向她说说顾曦延的近况。 他果然很忙,据说常盛所言,七年前消失的柔然卷土重来,如今边关战事似乎一触即发,他疲于这些事情自是无暇与她花前月下。明白了这些后,沈玉舒倒是为自己这些日子对他的怨怼感到羞愧,他忙于陈国的平安而埋头于政事,而她却怨责他无法来看自己,她真是小女子心态不懂得他的难处。 沈玉舒本想着去探望他,可她又怕自己慌手慌脚的给他忙中添乱,只好又这样日复一日的呆在凤雎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倒不是因她不爱出门,只是进宫第三日,本想着就在附近的花园里散散心,可不想走着走着竟是再花丛中迷了路,让照顾她萧姑姑一顿好找。从那以后沈玉舒便不再出门了。 之后常盛来说明顾曦延的近况,沈玉舒更是不想出门,而是在凤雎宫中的小厨房里开始她的任务,每日都让常盛送一碗汤去顾曦延那里,为他补身体。而且心中还想着自己要做一个贤惠的妻子,再者也算是为了前几日误解他而道歉。 这般一过,便是近一个月。 这日沈玉舒正炖着一锅她离家出走时在一户农家里学来的羊汤,想着天气虽然转热,但还是要养好脾胃。眼见着汤锅便要开,只听萧姑姑在厨房外道:“娘娘,常公公来了。” 沈玉舒害怕汤溢出来,便不回头道:“你让他等会儿,汤还得再炖一会儿。” 萧姑姑听罢,进到厨房道:“今儿个公公来不是为了拿汤的,今日是各宫娘娘向皇后请安的日子,公公是来带着娘娘过去的。” 沈玉舒心中不解,她去皇后宫里的事情,为何要常盛来带她去,这是怎么了?可是听到萧姑姑说个宫都要请安,沈玉舒只好将腰间的围裙解下来,放在萧姑姑手中道:“那我这就过去。” 沈玉舒生怕自己错过请安的时间,所以并没有再刻意梳妆打扮,便随着见到她就一脸错愕的常盛一路向凤藻宫行去,想必他也没有料到沈玉舒会如此去请安吧。 沈玉舒脑海里不断的重复的宫规礼仪,生怕一会儿又会忙中出错。这几日在凤雎宫中萧姑姑教了她一大堆宫中的礼节规矩,可到现在她却全然都记不起来,这样一来她心下更加紧张不已。随后一想,她本就不是深闺小姐,这宫规礼仪不懂也属正常,何必如此紧张,到时候见其他妃嫔如何做,她便依样画葫芦跟着做即可。想罢便觉得心中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落了地,自也没有方才那般紧张。 来到凤藻宫中时,宫门口立着一个如花般的宫女,她一见沈玉舒先是一愣,随即笑着迎上前来,一边将她引进宫殿大门,一边躬身道:“淑妃娘娘请稍后,奴婢去禀报皇后娘娘。” 沈玉舒礼貌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常盛见那宫女进去,小声在沈玉舒身后道:“这是凤藻宫的大宫女,叫香儿,是皇后娘娘从母家带来的贴身丫头,可算是皇后娘娘的心腹了。” 沈玉舒了然的低头道:“怪不得。” 常盛又道:“奴才宫门外等着娘娘”,便退到一边不起眼的地方,沈玉舒见他的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 沈玉舒望着敞开的大殿内的陈设,却不自觉的揉了揉站的有些酸痛的小腿,毕竟在常盛到来之前,她已将在小厨房中站立将近一个时辰,如今还要继续站着腿着实累到不行。正思前想后到底能不能进去找个位置坐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舒姐姐?” 沈玉舒不明所以转身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异族风格的女子立在她身后盯着她,她的目光空洞,就像是一座看不到底的深渊,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沈玉舒心中一凛,潜意识里却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危险,退了一步道:“你是谁?” 只是这句话沈玉舒说出时有些急促,在她听来颇有些挑衅的味道在里面,只见她刚要继续说什么,皇后宫中的宫人却出来回禀道:“皇后娘娘到!” 她听闻后只能收起情绪,不再理会沈玉舒而是缓步走进凤藻宫殿内,沈玉舒望着她的背影,不禁惆怅,看来她还没来得及一一认识,已经树了敌。 凤藻宫殿中,依旧弥漫着浓郁的菊花香,武玢儿居中而坐,身后的凤椅上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栩栩如生的金凤凰,无不显示着皇后的权力与地位。 沈玉舒心中不断重复着萧姑姑这几日教授的所有礼仪,这次一见到皇后便也按照回忆起来的宫规下跪,有些紧张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这一突如其来的下跪,使得本欲与沈玉舒说话的武玢儿也无话可说,就连身边的宫人们都有些憋不住的笑出了声来。 沈玉舒不禁感到奇怪,可回忆了一遍方才的场景,还是感觉自己并没有错,沈玉舒抬头望去只见皇后瞪了一眼身边的宫女,宫女自知失仪忙开口道:“还请娘娘入座。” 沈玉舒抬起头来望着坐在当中的皇后娘娘又低头道:“谢皇后!”说罢,便按照那位宫女的指示坐了下来,刚好与在凤藻宫殿门口见到的那位妃子面对面。 本以为还会有其他的妃子前来,等了许久后却只有她们三人。气氛瞬间变得局促而又滞涩。 沈玉舒调转了视线开始盯着对面的妃子端详,武玢儿见她一直盯着对方不动,只能接话道:“淑妃刚进宫,想必还不知道吧,你对面坐着的便是回真国的公主阿丽娜,如今月华宫的丽妃。” 沈玉舒点了点头不说话,气氛顿时又冷了下来。 武玢儿见状只能递话道:“淑妃进宫时听皇上说大病了一场,前尘往事就此忘却,不知是真是假?” 沈玉舒忽听武玢儿如此相问,心中一紧,原来他们的关系也不似那日她所见的那样剑拔弩张,也是有举案齐眉的时候。也对,他们之间还有一个皇子,顾曦延如今唯一的儿子,恐怕以后也是陈国皇位的继承人。 这时方才一直没有出声的阿丽娜望着沈玉舒道:“舒姐姐莫不是装着这样来骗人的吧,大家都知道你……” “丽妃,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不要提那些无关紧要事情,若是觉得呆在这里不舒服,就先回你宫里去。”武玢儿突然插话,让本来还想继续说的阿丽娜一时住了口无从再说下去。 沈玉舒瞧着阿丽娜眼中的愤恨,似是万分的不情愿与不甘心,但她还是起身拜服在后座之下,抬起头戏谑的望着后座上的武玢儿,眼中忽而充满了邪笑道:“娘娘这么维护淑妃,想必皇上知道了也会欢喜的吧,可是娘娘不要忘了,就算是您,也比不过皇上心里的那一位,臣妾告退!”说罢起身便走。 沈玉舒不太明白的望着远去的珍妃,又回头望了望高高在上的皇后,心中一酸,他心中难道另有他人?武玢儿一听到这句话,脸色也变得僵硬了许多。 武玢儿望着远去的珍妃,心中也是一惊,眼前这个人就算没有了昔日的容貌,就算他与她的前尘往事一并忘掉,他还是将她接回了身边,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换来的却是一场空。 她也不想隐瞒,可是她忘不了顾曦延掐着她脖子逼她发誓的情景,那种窒息般的感觉让她不得不屈服,为了顾洛她什么都可以忍。她低头思索间却瞥见沈玉舒也同样好奇的望着自己,忙收拾起情绪,微笑着道:“从今往后你就在宫中同众姐妹一起好好伺候皇上。皇上子嗣单薄,早些为皇上诞下麟儿才是最重要的。” 瞧着武玢儿阴晴不定的表情,沈玉舒心中虽有千万疑问,却又不知道怎么问出口,想了半天只能低头答应了一声。 “行了,你回去吧,宫也有些累了!”武玢儿说罢,挥了挥手,便让身边的身旁的宫女将自己扶到卧榻之上。 沈玉舒站起身来,目送着皇后离去,偌大的凤藻宫前殿一时间便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百无聊赖的转身也准备离去,可又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观察了起凤藻宫中的装饰和摆设,简约之中透着一种威严,她想这也许就是萧姑姑所说的皇后威严。 可是那时的沈玉舒怎么也不会明白,早在顾曦延决定带她来到这座宫中的时候,这个中宫的皇后和月华宫的丽妃便已将她视为一个她们心中的刺。 那时的沈玉舒只明白,她的世界中不需要其他人,只有他,就够了。 出了宫门,不见常盛的身影,沈玉舒只好独自一人向凤雎宫中行去,不料在路过凤藻宫后的假山之时又听到了那一声一声的哭泣,似是在呼唤着谁,那样撕心裂肺,那样绝望。 沈玉舒止住向前的脚步,转身望着露出一角的宫墙,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还是向那里行去。萧姑姑说这里多年无人居住,为何她会听到那样的哭泣,到底是谁,是谁在那里? 沈玉舒穿过假山,沿着一片竹林向前行去,不多时便瞧见一座巨大的宫苑,宫门用两个拳头一般大小的铜锁紧锁着。沈玉舒向里推了一把,却也只是推出一条一指粗细的缝隙。 她凑上前顺着门缝向里望去,本以为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不想却只瞧见空荡荡宫殿之中出了一地的灰尘,和一些陈旧的摆设以外,再无他物。沈玉舒这下更加不明白顾曦延为何会将这间屋子锁起来。 就在此时沈玉舒忽然感觉身后有人靠近,她心中害怕猛然转过身来,对方见她转身也是一惊。 沈玉舒认清来人之后,才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丽妃娘娘。” 阿丽娜笑了一下道:“姐姐胆子真大,竟敢独自来这毓秀园。” 沈玉舒听她报出这座殿宇的名号,好奇道:“毓秀园?” 阿丽娜点了点头,拉着沈玉舒道:“姐姐还是别在这里呆着了,这里不安全。” 沈玉舒疑道:“不安全?” 阿丽娜神秘的凑到沈玉舒耳边道:“姐姐才进宫,还不知道吧,这里算是皇宫的禁地,除了皇上谁也不准到这里来。” 沈玉舒忙追问道:“为什么?这里有什么不对?” 阿丽娜一听,凑到沈玉舒耳边低声道:“这里……闹鬼!”她如此一说,沈玉舒心中便似乎又听到了那一声一声的哭泣与嘶吼,像是有无数的针尖随着这声声的嘶吼扎刺在她的胸口,她忍不住疼痛不禁捂着胸口开始大口喘着气。 本以为这样可的做法可以使自己胸口的疼痛有所缓和,可没想竟是愈演愈烈,直至头也开始跟着痛了起来。一旁的阿丽娜见她如此,忙上前扶着她焦急道:“姐姐,你怎么了?” 沈玉舒此时眼前早已开始金光闪闪,分不清昼夜,那还顾得了回答她,只听得她不断的叫喊之后,没多久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沈玉舒再次清醒过来时,只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在手心里,那人手心温热,将丝丝热气不断的传送至她体内。她动了动手指睁开双眼,顾曦延便松开她的手,将他的一双大手,放在她的脸上,不断的摩挲着。 沈玉舒冲着他笑了笑道:“又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他却什么也不顾的吻上了她的额头道:“我不要你说什么对不起,你醒了就最好。” 沈玉舒享受着他此刻对她的宠溺,心中甜蜜不已。 他见她清醒后,便将她扶起坐在床上,沈玉舒这才反应过来她所在的并不是凤雎宫,而是他的重华殿,不禁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顾曦延叹了口气,拿过药碗吹了吹放在她嘴边道:“喝了药,我再告诉你。” 沈玉舒见他目光温柔,便接过来一饮而尽,他拿过空空的药碗道:“你啊,给我忙中添乱。你晕倒在禁宫门外了,要不是你宫里的人找不到你,怕你出事,我们都不会知道你胆子竟有这么大,敢独自去皇宫禁地。” 沈玉舒歉然的低下头道:“我只是好奇,好端端的毓秀园你为何要上了那么大一个锁。”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许久后,叹了口气道:“那里锁着先帝的妃子,之前疯魔了,所以我才锁起来不让人靠近。你醒了就好,这几日你就呆在这里养身体,不用急着回你宫里去。” 沈玉舒一听抬头望着他一脸期待道:“真的?” 他笑着俯身刮了刮她的鼻子道:“真的,以防你再到处乱跑!” 就这样,沈玉舒便在他的重华殿里住了下来,每日还是一如既往的给他煲汤养身体,直到那日叶知秋进宫探脉劝沈玉舒道:“你别再炖汤了,你一味的补,他一味的喝,他的身体再这么补下去,就要废了。” 沈玉舒好奇的问道:“补身体也会有事?” 叶知秋无奈道:“人的身体哪经得起日日进补,只要没事就可以了,你这样补下去,我怕他会因补而衰。” 沈玉舒这一下子才反应过来,心中既心疼顾曦延,却也怨他怎么也不说,只好将每日炖汤一事作罢。 那日叶知秋给沈玉舒探脉后,悄悄告诉她了一些宫外的情况,当日她在集市中遇到的男子终究是找不到了,如泥牛入海一般了无消息。而她之所以会晕倒,只是因为瞬间急火攻心所致,并无大碍。至于她身上中的蛊毒,叶知秋目前还没有把握可以解除,只是趁无人之时取了她的一点血液,拿回去再研究。 这件事情,沈玉舒依旧让叶知秋在顾曦延面前守口如瓶,他如今已是殚精竭虑为陈国,她不能再在此刻为他麻烦…… 这日沈玉舒听闻他在御书房中处理文案,便想着来御书房陪陪他。萧姑姑告诉她,在民间都有红袖添香夜读书的美传,所以她也想效仿一回那些为夫君红袖添香的女子。 可来到御书房中时,顾曦延却不在,沈玉舒本想出口相问,可是却觉得不好意思,便自己一个人呆在偌大的御书房中徘徊。不经意间瞧见龙案上摆放的未干笔墨,一时心血便拿起笔铺了纸想要写点什么,只是自从身体痊愈后,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就连这读书写字不少也是顾曦延所教。 当年他总会在闲暇的时候教她,只是身为皇帝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来教她写字,所以就连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玉兰儿”,沈玉舒也是学了五六天才勉强会写。 沈玉舒想到这里便抬手在洁白的熟宣纸上写了“玉兰儿”三个字,心中想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真是如梦一般,她终是嫁给了他,那个她爱的男子。 她看了看自己的作品,随后又在书房中来回的看着房中的摆设,在走过一个书架之时,沈玉舒见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卷轴,一时兴奋便将它抽了出来。 第9章 烟雨楼中风波起 2 一回到烟雨楼,疯老头便叫嚷说要给沈玉舒把脉,把周围的人都关在了门外只留下雪莹外室伺候。 沈玉舒伸出手来放在桌上,疯老头便一手摸着沈玉舒的脉一手抠着他自己头上的头皮,沈玉舒看着有些恶心却又不好出声。来的路上就听乔二说,疯老头为了研制解药已经将自己关在药房里一个月了,要不是顾曦延叫他,他可能还不会出来。 沈玉舒不禁怅然道:“风叔真是个医痴啊。” 从沈玉舒清醒到现在已近六年,他除了给她看病,便是将自己关在那个药房里钻研草药,任谁叫门他都不出来。 沈玉舒望着疯老头的脸色,刚想出口相问他却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两手扣头道:“奇了,奇了,你这脸上的伤也好了,体内的余毒也没了,就只剩下当日的忘情散的毒,莫不是你吃了什么东西?” 沈玉舒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在脸上抹了点月亮弄来的膏药,没想几天时间脸上的疤就淡了。” 疯老头有些不可思议道:“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药物,你可带在身上给我瞧瞧!” 沈玉舒歉然道:“东西我留在大哥家里了。” 疯老头不禁摇晃着脑袋道:“可惜啊,可惜啊,丫头。”他突然靠在沈玉舒跟前盯着沈玉舒,弄得沈玉舒有些不自然的看着他的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道:“风叔有什么话请直说,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那疯老头挪开些距离自信道:“老夫已经知道你当初是如何封住你的穴位的,两日后我为你解穴!” 沈玉舒听着他的话语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感激道:“多谢风叔了!” 疯老头听罢摇了摇头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在说:“奇了,奇了,我花了五年时间都没有将她脸上的疤消去,怎的一个小小的膏药便做到了,看来我是真的该出去瞧瞧了,这万里江山真是人才辈出啊。” 沈玉舒望着他远行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这一等,最初说的两日变成了两个月。 沈玉舒望着窗外的大雪,心中别提有多焦急。顾曦延每日都有消息从外界传来,她听着心中温暖思绪也随着他的消息飘去了京都。 沈玉舒不断催促疯老头给她解穴,可是每每到了药房门前就被烟雨楼药坊司的人拦了下来,说是疯老头在里面闭关制药不见人。沈玉舒心中有气便在与顾曦延来往的书信中不断的抱怨。 顾曦延见此情形也只好安慰她,让她耐心一点要彻底解了穴再回京都与他团聚,他信中还提及已经为她准备了专属她的宫殿凤雎宫,地位仅次于皇贵妃。沈玉舒听到消息即高兴又担忧。他这样对她,只怕在京都之中顶着不小的压力。 又一想进了宫她便能天天陪着他,可是他后宫中的妃子她该怎么相处,这是她这两个月来一直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难题。坦白说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跟那些后宫女人相处,更不懂得雪莹教她的那两个字“争宠”。 雪莹那一日傍晚端着窖藏的雪梨到沈玉舒跟前,煞有介事的告诉她,“姐姐既然就要进宫了,后宫之中的女人最要懂的就是要抓住皇上的心。” 沈玉舒有些好奇她会告诉她什么,可是接下来她听到的全是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争宠方法,什么要给顾曦延做一个里面有她头发的香囊,这样她便可以牢牢抓住他的心,还要常在顾曦延面前表现的她很柔弱需要人保护,关键是肚子要争气,一定要一举得男这样在宫里的地位才能稳固。 沈玉舒听着雪莹说的头头是道,传入耳朵后却直让她昏昏欲睡。眼看着她就要睡过去了,雪莹突然又推醒她道:“姐姐,风叔来找你了。” 沈玉舒听罢随着雪莹出了房门,只见一个头发满天炸的老人直立在门口,眼中比之上一次还要红肿,沈玉舒有些担忧疯老头的精神状态,不由关心道:“风叔,你没事吧?” 不料疯老头抓起沈玉舒的手就把她往药房拽,雪莹跟在后头想要阻止,却被沈玉舒用眼神制止。 疯老头如今的状态一定是为了他研制的药物而走火入魔,若是强行逆着他的思维来,只怕一时半刻就要了他的命。 于是沈玉舒被他带着一阵风似的来到药坊门前,只见药坊司院子四周围站着几个惶恐的烟雨楼侍卫,见到风老头本想上前可是见到她的手势,又退了下去。风老头想要带她进药房,突然面前冒出一个人头,竟是多日不见的乔二。 乔二见风老头神情不对,担忧道:“风前辈,今日有探子来报,有一队人马擅闯烟雨楼禁地,还请风前辈带着姑娘躲一躲,莫要让外人伤着。” 沈玉舒一愣随口问道:“烟雨楼这么隐蔽的地方,怎么会有人来闯这不是自寻死路?” 乔二答道:“只怕是有人早已混进了烟雨楼,伺机而动罢了。不过姑娘放心,乔二定会护姑娘周全。还请姑娘随在下避一避。” 沈玉舒刚想说话,不料风老头一把将她拽进药房,指着乔二大叫道:“老夫困在这烟雨楼中五年为的就是摸清这丫头身上封住血脉的手法及穴位,如今眼看就要成功,老夫不准任何人破坏,我管你什么人闯了烟雨楼,谁也不能阻挡老夫解了这丫头身上穴位!” 乔二一听有些急了,沈玉舒见状忙在药房里劝道:“乔大哥,你且听风叔的,他帮我在这里解穴,你们不用担心,保住烟雨楼要紧,别让你家主子担心!”乔二看了看疯老头身后的沈玉舒,只能默默领命下去。 一旁雪莹方要踏进药房,却被疯老头一掌打出去道:“老夫要给丫头解穴,你个毛娃娃凑什么热闹,外间呆着去!”说罢他拉着沈玉舒进了药房里间“砰”地一声将药房的门关了起来。 药房里随着大门的关闭顿时热了起来,沈玉舒这才发觉里面燃着大大小小十个炭盆。 沈玉舒缓了一下心神道:“风叔,你要怎样解我身上的穴位?” 那疯老头怪笑一声道:“老夫自有老夫的办法,丫头你先躺在那边的板床上,记住一会儿施针之时千万不能睡过去,否则前功尽弃啊!” 沈玉舒依言躺在墙边一块厚实的松木板床上盯着房顶,不一会儿只见疯老头拿着一根足有三寸长的银针来到她头顶前,从头顶的方向盯着她道:“你别动,要不然一针扎歪了,你可就成傻子了,老夫可不能让你傻了!” 沈玉舒有些紧张的看了看头顶的疯老头,向他投去一个肯定的眼神,而后抓紧了木板两侧。 疯老头回了沈玉舒一个赞许的眼神道:“丫头挺住,这第一针会痛一些,到第二针会更痛!”说着拿着银针便向沈玉舒头顶的穴位刺去。 这一针下去,沈玉舒早已痛的将指甲全部抠进了松木板中,眼前也是直痛的发黑冒金星,心脏也跟着揪了起来像是被人撕扯着一般。 沈玉舒见疯老头第二针迟迟不落,便想喘一口气,不曾想此时疯老头第二针跟第三针却接二连三的刺了下来,分别在她头顶两侧。那种痛是前所未有的,撕心裂肺的,脑袋里也随之冒出一个念想,这种痛却不及失去亲人的万分之一。 沈玉舒痛的大喊一声径直晕了过去。就在她刚晕过去不久,鼻尖传来一阵刺鼻的腥味儿,沈玉舒猛然睁开眼,疯老头焦急的望着她的眼睛道:“丫头,你可千万不要睡,要不然就再也醒不来了!” 沈玉舒闻言只得集中精神努力的点了点头,这时疯老头连着又刺了三针方才罢手,随后又在她周身点了几处穴道,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沈玉舒道:“丫头,要是有什么感觉一定要跟老夫说,切莫一个人扛着!” 此时沈玉舒早已没有力气点头了,眼眶里的眼珠简直要跳出来一般一直在颤抖着,她努力不让自己睡过去只好盯着房顶的木梁,突然感觉周身一阵轻松,而后一阵寒冷又是一阵燥热,到最后却简直如坠冰窖一般。 沈玉舒不由颤抖的张开嘴道了一声“冷”疯老头一听忙站起来翻着她的眼珠把她的脉。 与此同时,外间传来雪莹的叫声:“什么人!”说罢沈玉舒见雪莹的身影举着长剑追了出去。与人厮打在了一起,不时传来兵器相击的声音。 沈玉舒担心雪莹会出事,忙想起身查看,不料一个黑影从门外窜了进来。沈玉舒还没看清来人的样貌,只见疯老头的手一僵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沈玉舒尖叫一声,只见那黑影已到了她面前,她勉强撑起快被自己冻僵的身体望着他。 沈玉舒大吃一惊,吼道:“是你!” 那人对沈玉舒道:“妹子让我好找,哥哥这就带你出去!”说着就要来拉沈玉舒,沈玉舒挥开他的手道:“什么哥哥!我没有哥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故意让我看到是曦延杀了我母亲!我是不会信的,告诉你,你要是敢碰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沈致宁无奈道:“妍妍,就凭你现在的力气还想自杀,你还是乖乖随哥哥离开这座牢笼,哥哥带你去玉龙寨!”说罢他竟出手将沈玉舒头上的银针逐个拔了出来。沈玉舒一时疼的背过气去,瞬间没了意识。 沈致宁见沈玉舒晕了过去,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这烟雨楼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物。不过妍妍,你若是就这样记起所有来,岂不是太便宜你了。”说罢将沈玉舒打横抱在怀中向外飞了出去。 不想刚出门便遇见了赶来增援的乔二,乔二手握长剑指向沈致宁道:“找了你们这群人这么多年,今日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沈致宁哈哈一笑道:“怎么,狗皇帝那么大的本事,竟然还找不到我们吗,真是个废物!” 乔二道:“快将她放下否则你休想踏出烟雨楼半步!” 沈致宁听罢,蔑视道:“不想堂堂端木皇子,今日竟沦落为看家护院的看门狗,真是可悲!”说罢沈致宁手中忽然多处两个乌黑的圆球,他猛然向地上一砸,只见烟雾立时将他四周包围。 乔二见状忙扑上去却是再寻不到踪迹,只听雪莹在不远处喊道:“乔大哥别追了,那人使得是烟云星!” 乔二这才停住脚步,待到烟雾散尽,才一拳打在地上。 就在此时忽听雪莹叫道:“乔大哥,风叔他……”乔二慌忙执剑冲进房内。只见雪莹抱着身体僵直的疯老头坐在地上,雪莹眼中满是惊慌。 乔二一见忙冲到雪莹身边蹲下身来查看,可是疯老头仍旧是目光呆滞的望向前方收不回来。乔二摸了摸疯老头的脉,安慰雪莹道:“风叔他应该是被那人点了穴,我这就飞鸽传书去京都,让叶知秋过来。” 雪莹摇摇头道:“乔大哥,此人既然能进的来烟雨楼,就已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只怕有一只苍蝇飞出去都会被斩杀殆尽。” 乔二一想确实心中奇怪,烟雨楼向来行使隐秘,这处地方也是从未被外人发现过,怎么这群人就能如此堂而皇之的从密道进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需好好查探一番。乔二想了许久,只好道:“你现在这里照顾风叔,我亲自去一趟京都。记住从今日起,要派人无时无刻的守着烟雨楼的两处出入口,一旦遇到什么危险,你便带领大家进密道,千万别自己逞能硬碰硬!” 雪莹见乔二神色严肃,点了点头,乔二见雪莹乖巧便轻轻抚摸了一下雪莹的脸颊道:“丫头听话,我去去便回。” 雪莹见乔二对自己忽然如此柔声细语,心中一颤想道,原来这个平日里说话少办事严谨的铁面人也会有这样温柔的一面。雪莹不由伸手握住乔二一双粗犷的大手道:“乔大哥,你一路小心,我听你的话,不会逞强的。” 乔二一听这才放心起身离去。 这一路果然如雪莹所料一般,乔二刚踏出烟雨楼的石壁门,便被一群黑衣人为了起来。 乔二心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反而笑了起来道:“这么多人围攻乔某一人,也实在是太看得起在下了。”说罢率先出招,瞬间清理了面前的二人,露出一个空档。 乔二不敢多想,便冲了出去,岂料沈致宁却是站在一群黑衣人之后,冲着自己不断微笑,而方才在烟雨楼中还抱在怀里的沈玉舒,如今却是不知所踪。 乔二不由气道:“当年陛下因姑娘饶你一命,如今却是恩将仇报!” 沈致宁一听冷笑着走上前道:“乔兄弟严重了,当日若不是他顾曦延破了玉龙寨,花儿也不会死的那么惨,玉龙寨中几十条性命也不会被杀!” 乔二也笑了起来道:“真是荒唐,当年你玉龙寨私下勾结顾曦月,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若不是顾曦延一再请求,你以为就凭顾曦月那个草包,能让你们这群玉龙人活下来?” 沈致宁面色一冷,道:“如今活着却是比死更难受,就算当日顾曦月利用玉龙寨在先,可抢夺天命遗书的却是顾曦延无疑。也是他亲手杀死了我的爱妻!” 乔二闻言耻笑道:“你那悍妻视你如草芥,你倒是对她念念不忘。” 沈致宁面色不悦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仇我一定要为她报!” 乔二道:“你要报仇去京都找顾曦延,何必掳了你自己的堂妹,她一介女流能帮得了你什么?” 沈致宁哼了一声道:“一介女流?她心思深重,诡计多端,要不是她当日将顾曦延藏在玉龙寨中,顾曦延又怎会知道天命遗书藏在哪里,凤岐山山洞是如何得进?女人如祸水,我替你家主子了了后患,你应该谢我才是!” 乔二一听,心中怒气渐起便道:“多说无益,今日你们休想拦住我!”说罢长剑在手中挽着剑花向沈致宁袭去…… 几个回合下来,乔二身上早已是伤痕累累,他抹了一把额间的汗水望着不远处的沈致宁。此时的沈致宁也是体无完肤,一身黑衣早已被乔二用剑划的找不出一片完整,而方才还围着乔二的黑衣人此时早已被乔二砍杀在了一旁。 沈致宁望着眼前的场景突然长笑一声道:“堂堂安国皇子,如今也不过是任顾曦延呼来喝去的奴才!” 乔二一听挥剑指向沈致宁道:“这与你何干,你休想用这个来挑拨我与顾曦延的关系!” 沈致宁闷声笑了几声道:“端木毅,该背叛的都已经做过了,何苦在此时给自己戴高帽子!” 乔二听罢怒吼一声就向着沈致宁扑去,不想沈致宁在此时从怀中掏出一枚烟云星向着乔二砸去。 乔二见状躲向一旁,也就在这一瞬间沈致宁借着烟雾逃离了当场。乔二待烟雾散尽再去查探时,除了一地的血迹和黑衣人的尸体再无其他。如今他身上受了伤,可是事不宜迟,若是沈玉舒就此寻不回来,只怕宫中的顾曦延即刻就会疯,乔二思索片刻,掏出一粒碧绿的翠心丸服下,提起一口气向着京都的方向奔去。 第2章 原上枯草吹又生 2 莫一是道:“大哥去了前线,之后就没了消息。爹娘因思念大哥无心生意上的事情,在两年前将全部生意都转给了别人。当年死亡的士兵家眷都有朝廷颁发的通告和抚恤,上面标注有死亡人员的姓名和所属军部,可唯独没有我大哥,我去军营问过清点尸体的将士,他们说根本没有找到我大哥的尸首,说不定是被西柔人当做俘虏杀在西柔了,可西柔人战败后的两年就像消失了一般音讯全无,而我又要照顾父母,所以无暇再分身来找大哥。直到两个月前父亲病重拼着最后一口气告诉我说,若是大哥真如人所说死在了西柔,让我定要找到大哥的尸体将其带回陈国,不能让大哥做个孤魂野鬼漂泊他乡。说完这句话爹爹就过世了,没多久母亲也病逝了,我处理完父母的丧礼便出发来找大哥。” 玉兰儿闻言起身走到莫一是身边蹲下身来对莫一是道:“别难过啦,我们一定能找到你大哥的尸首带回陈国,让你的爹爹妈妈能含笑九泉,对了你大哥从军时隶属哪一个军部?” 莫一是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皮纸包,小心的放在膝盖上将其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块用火红的红漆料涂抹的手掌大小的铁牌,上面刻着两个字“神武”。玉兰儿见到那两个子,心中莫名的抽了一下,总有一种熟悉之感,从莫一是膝盖上拿起这枚铁牌看了看又放回去,这才问道:“你大哥在神武营?这块牌子你从哪里来的?” 莫一是收起铁牌,小心的放回怀里道:“这是当年大哥参军时拿回家的,可是后来找不到了,我们都以为这个军牌丢了,没想到三年前我在家灭鼠时在鼠洞里发现了这枚军牌,听我大哥后来写信说因为丢失这块军牌,他挨了五军棍足足在床上躺了十几天。” 玉兰儿见状言而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出口道:“莫公子,五年前的那场战争我亲耳听闻神武营除了早年被转移的一些体弱病残的将士以外,上了战场的几乎无一人生还,就连神武将军自己都战死沙场了啊。” 莫一是点点头道:“这个我知道,只是确实没有发现我大哥的尸体啊。” 玉兰儿接话道:“这就奇怪了,就算当年神武将军跟回真君主鄂里克相斗之时而引发爆炸,那也留下了一些东西呢,一个人不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啊。” 莫一是摸了摸胸口的军牌,坚定道:“所以我一定要找到我大哥,死我也要带他回家。” 玉兰儿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书生,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敬畏之情,“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的,我陪着你一起找。” 莫一是不禁感激的看着玉兰儿,“玉兰儿,谢谢你了。” 玉兰儿笑了笑,“该是我感谢你才对,要不是你愿意带着我上路来西柔,我还不知道要在天脉城里徘徊多久呢。” 莫一是看着玉兰儿的模样,想了想她方才问的问题,不由反问道:“别说我了,你呢,你家里又是什么情况,你哥哥怎么同意你一个人出来,你难道没有成亲吗?” 玉兰儿抿唇摇了摇头,道:“我一直身体不好,所以也没有成亲,爹娘早年间过世了,所以我一直都是哥哥照顾着。这次我也是偷偷跑出来,想自己治病,不想再连累哥哥了。” 莫一是闻言轻叹,“玉兰姑娘,其实你该跟你哥哥打声招呼的,我若是你的兄长,直到你这样出门,一定会着急得不得了。” 玉兰儿坐在莫一是身边,痴痴的望着火苗,委屈道:“我不想回去。” 莫一是见玉兰如此,也是无能为力,如今他们已然快接近虚缘山,此时玉兰儿也一定不会就此放弃,而她一人上路他更加不放心,倒不如带着她待到找到兄长的下落,亲自送她回家解释清楚。 二人聊了很久才相继睡下,没想到了后半夜,莫一是却听到毡房外有着不同寻常的呼吸,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冷战。只见一旁的青驴早已不安的哼哼起来,时不时的甩着自己的蹄子。 莫一是见状直接跳起身来偷偷摸到玉兰儿身边,不断的摇晃着玉兰儿道:“玉姑娘,快醒醒,情形有些不对头,是不是遇上你说的野狼了,你快醒醒。” 玉兰儿听罢猛然眼睛一睁笔直的坐了起来,两人相互望了一眼,忙将只剩下些许火星的火堆重新燃了起来,透过毡布之间的缝隙向外望去。不望则以这一望两人顿时瘫软在了地上,只见毡房周围围了大大小小不下六只野狼,都用它们黑夜里都能看得清的绿莹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毡房。 莫一是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向玉兰儿望去,玉兰儿双手攒在一起不停的揉搓也望着莫一是,忽然身旁的青驴焦躁的跺起脚来,玉兰儿忙上前解开拴在毡房支架上的缰绳想要安慰不安的驴子,没想刚解开缰绳,青驴大叫了一声就要冲出毡房,莫一是只得跟着玉兰儿一起拉住青驴,没想驴子这一声叫喊给了原本还在外观望的野狼们一个讯号,只听得一声悠长的狼嚎声,六只野狼都向毡房冲了过来。 在以前这些野兽是根本不敢靠近毡房半步的,只是现如今草原荒芜人烟稀少,大多数靠近陈国领土的毡房早已没有西柔人的身影,所以这些野兽才敢如此大胆进入毡房。 只见六只野狼将两人一驴围在毡房的角落,莫一是拉着玉兰儿两人紧紧靠在毡房破损的毡布墙上不敢再有一丝动作,生怕一个动作就会惹怒这群野狼。 玉兰儿此时一只手拉着莫一是,一只手还攥着缰绳不肯松手,只听莫一是细如蚊蝇的声音传来道:“快些把缰绳松了,或许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玉兰儿摇了摇头道:“我和小青一路相伴,我不能让它替我送死。” 莫一是咬牙道:“你再不松开,我们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玉姑娘你看看这些野狼,你看它们都瘦成什么样了,肯定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不对,看这情形怕是有一个月没有怎么进过食了,难道你想命丧狼腹吗?” 玉兰儿仍然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不行,我不能这样做,小青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让朋友替我去送死。” 莫一是此时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刚想说话,不想方才一直焦躁的驴子,突然抬起前蹄向前踢去,立在驴蹄前方的一匹狼顺势倒在地上,大口喘起气来。而驴子见有了空隙赶忙向毡房外冲去,玉兰儿不肯松手被拖出去几步一把被莫一是拽回来,这样来回一扯缰绳便断了,驴子见没了束缚更是头也不回的向远处跑去。 玉兰儿看着远去的驴子有些难过念了句,“小青。” 莫一是忙将玉兰儿往身后一藏道:“别再担心你的驴子了,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把眼前这两只野狼赶跑才是最重要的。” 玉兰儿此时才回过心神,只见眼前还立着两匹恶狠狠的野狼正盯着他们,其他的野狼都去追驴子了,而方才被驴子踢了一脚的野狼显然深受重伤,气息逐渐缓慢变弱,没一会儿腹腔便没有了一张一合的动静。 剩下两匹野狼见同伴死在自己面前,对莫一是和玉兰儿更是恨得咬牙切齿,露着一口獠牙不住的将二人逼向了死角。 莫一是有些颤抖的守在玉兰儿身前问道:“玉姑娘,你那位朋友告诉你那么多关于草原的事情,他有没有告诉你遇到这样的情形该怎么办,我看这两只狼已经打算好怎么吃我们了。” 玉兰儿抓着莫一是的肩膀从他身侧探出头来望了望眼前的两匹狼,又看了看周围,突然有了主意趴在莫一是耳边轻声道:“它们怕火,我们想办法一人拿一个火把,它们就会有所忌惮,那时我们再想办法逃出去。” 莫一是点了点头,突然向前一跳,扯下腰带在手里胡乱比划,这一下确实是将两匹狼给镇住了,它们以为莫一是手中拿的是什么厉害武器,不敢贸然上前撕咬。 就在这个档口玉兰儿迅速跑到火堆旁拿起两个火把,一个留在自己手上一个扔向了一旁的莫一是。只是没想到,莫一是并没能如想象中那样接住火把,而是让火把掉在了地上,玉兰儿有些懊恼他怎么就接不住。 野狼在此时也看出了些许门道,突然向手无寸铁的莫一是攻去。 只见两只狼凭空跃起向莫一是扑去,说时迟那时快玉兰儿抢步来到莫一是身前将手中的火把向空中的野狼抡去,只听得其中一匹野狼一声惨叫从空中跌落到地上,扭动着身躯。另一只却是对其不闻不问又上前向进行第二轮攻击,只是它已失了先机,此时玉兰儿早已捡起地上的火把,双手各拿一个火把冲着野狼立在莫一是面前。 莫一是则是如痴呆一般瞪着两个溜圆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忘记了回击。 玉兰儿见身后的莫一是没动劲,忙侧头望去搡了搡还没回过神来的莫一是道:“莫公子,莫公子,这可不是你发呆的时候!” 莫一是此刻才会过神来,叹然道:“玉姑娘,你真是让小生开眼了,没想到你一个姑娘家如此厉害,竟然能一人单挑两只丧心病狂的野狼啊!” 玉兰儿急忙:“夸我也要挑时候,这个时候别夸。你赶紧拿个火把过来,我看这只狼是要跟我们死磕了!” 莫一是听罢赶忙又在玉兰儿和火把的庇佑下拾起火堆中的一个较大的火把。不想莫一是刚拾起火把时方才被玉兰儿打到的那只野狼突然跳起向他扑来,而另一只则同时向玉兰儿扑去。 莫一是见状慌忙将火把举向前方向跳起的野狼捅去,一旁的的玉兰儿则双手并用如使剪刀一般将两支火把呈交叉状向对面的那只狼迎面扑去。 只听得一声狼嚎,莫一是再次睁眼时手中的火把已经穿过了野狼的腹部,只闻得若有似无的肉糊味儿从野狼身上飘来,这头狼应声倒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而玉兰儿这边她将火把以剪刀状竖向野狼时,顺势夹住了野狼的头部,火星顺势便沿着野狼脖颈上的绒毛开始燃烧,大火直漫向全身,野狼四肢爪子想要扑灭身上的火,可却笨拙无比,疼痛哀嚎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凄惨。 玉兰儿和莫一是不禁愣在了当场,野狼浑身是火不停的在毡房的上蹿下跳一会儿又不停的地上翻滚,不曾想直接引燃了破旧的毡布,瞬时大火便开始在毡房里燃烧。 莫一是见状连忙将还在发愣的玉兰儿拉住向毡房外冲去,还好跑的及时,莫一是见天边升起一缕朝霞忙停下脚步回头望向玉兰儿。只见玉兰儿身后的那座毡房早已烧成灰烬。 烟灰不断的向天空和周围飘散,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烤肉的味道,这味道不禁让莫一是一阵恶心。想起当时的情形兀自还惊魂未定道:“还好跑的快,玉姑娘这次可要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们说不定真的死在这里了。玉姑娘,玉姑娘你怎么了?” 莫一是此时才注意到脸色发青的玉兰儿,有些担心以为她又旧病复发。没想玉兰儿只是不停的重复道:“火,好大的火。” 玉兰儿的空白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翻涌,似乎曾经她在某处也见过一场大火,一场爆炸,似乎死了什么人面目狰狞的看着她,可她想不起来,她的记忆只有五年,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莫一是见情况不对,忙摇晃着玉兰儿道:“玉姑娘,你怎么了,跟我说话啊玉姑娘。” 玉兰儿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才抬起头看着莫一是道:“好大的火,我的头好痛好痛。”刚说完玉兰儿就弯下身子吐了起来。 莫一是忙摸了摸玉兰儿的额头还好温度正常,这倒让他安心不少,只是她神情不对,得赶紧找个人家让她好好养养。正思索着,突然感觉手臂一沉,只见方才还弯着腰的玉兰儿已一头向下栽去。 莫一是惊呼一声慌忙将玉兰儿扶起查探,只见她脸色稍微有了些恢复,可人早已昏厥过去。 第12章 不闻深宫旧人心 2 卷轴看起来已有七八年光景,两边的油漆早已凋蔽了许多,她解开上边的丝带结,将画卷展开。只见初时展开的画卷上只有一颗巨大个梨树,随后是一排瓦房,院中的地上还有三两只鸡在啄食。 可随着画卷的展开,沈玉舒的心口像是被什么揭开了一道隐藏的伤疤,顿时撕扯的她生疼。 院子的中间有一口井,井沿上坐着一个梳着两条长麻花辫子的女孩儿,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只见她仰头望向天际,双手撑在井沿上,闭着双眼嘴角露出一抹温柔浅笑,看起来恬静美好。 沈玉舒瞧着画中的女子,越是瞧越是觉得熟悉,那女孩儿嘴角扬起的弧度竟是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就在她端详时,忽然间只见画中之人动了起来,她睁开眼睛转头望向她,冲她微笑露出脸颊上两个酒窝。 沈玉舒被这场景吓了一跳,惊叫一声慌忙将手中的画卷扔在了桌子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急促呼吸。 沈玉舒不断的提醒自己,那不是真的,画中的人明明是双眼紧闭,怎么会突然睁开冲她微笑。她似有不确定,放开手拿起画卷,只见画卷之上依旧是最初瞧见的那副农家场景,没有任何变化。 沈玉舒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瘫坐在了地上。方才也许是因为她太专注了,所以才会出现幻觉,以为画中的人睁开了双眼。 沈玉舒正看着画卷出神,不想此时却听闻书房外有人声传来,她赶忙将画卷卷好放在它本来的位置,抚平了波澜的心情。 她一听便知外间说话的就是顾曦延,一时玩心大起本想躲起来吓唬吓唬他,可是瞧了一圈却发现这御书房中竟是无处可躲,一阵手足无措后也发现他们外面说话的人并没有进来的意思,只是在外面细声的说着什么。 她听闻后轻手轻脚的一步步走近门边,原来是顾曦延和叶知秋,只可惜她还没有听一句完整的话,门便被曦延一下推了开,而她自己因是离门太近,而曦延这一下又是用力猛推,似乎为的就是让门边听墙根的人来不及反应抓个正着。 沈玉舒一个踉跄脚下不稳便向后摔在地上,又刚好是屁股挨地疼的她眼泪直往外涌,顾曦延和叶知秋见状都吓了一跳,想来他们也没想到躲在屋里偷听的会是她。 二人赶忙上前只是叶知秋向前走几步便停住了脚步,顾曦延却是直接将摔在地上的她抱了起来,眼中掩不住的焦急道:“妍妍,怎么是你,摔疼哪里了?” 沈玉舒见顾曦延如此焦急,此时的自己却是疼的一时结巴半天蹦不出一个字,顾曦延见状忙腾出一只手拽过身旁的叶知秋道:“快看看!” 叶知秋这才上前,号了脉微笑着道:“没事,你哪里疼吗?” 沈玉舒挣扎着从顾曦延的怀里出来,自己一瘸一拐的站直指了捂着自己的屁股道:“这里疼!” 顾曦延和叶知秋不禁笑出声来,顾曦延笑着摇了摇头,扶着她进到内室坐在床榻上,叶知秋也在这时适时的退了出去。 沈玉舒看了看顾曦延平时小憩的软榻随手摸了摸,出手的丝滑让她不禁的道:“好舒服啊!” 顾曦延望着她的双眼道柔声道:“你喜欢吗?” 沈玉舒看了看这些装饰,也望着顾曦延摇了摇头道:“太华丽了。你不是说边关吃紧吗,怎么自己的用度还有如此奢靡的一面?” 顾曦延笑着刮了一下沈玉舒鼻头,道:“一个皇帝该有的威仪是不能减的,而且话说回来,我这里只怕只有这一件东西可以撑门面了。” 沈玉舒笑道:“我看也差不多了,你瞧你那重华殿里,所有的东西只怕都用了七八年了,我看你是登基之后就没有换过吧。” 顾曦延冲沈玉舒笑了笑道:“就你最聪明,我带你回去吧。” 沈玉舒一听笑着点了点头,便随着他回到了重华殿。 这日傍晚,沈玉舒本想吃饭的时候与他聊聊她在宫外的所见所闻,只是还没说几句,只见他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见他端着一碗饭发着呆,便夹了一口青菜送到他嘴边道:“张嘴。” 不想他却听话的将嘴张开,沈玉舒便将一口青菜全塞进他的嘴巴里,这时他才回过神来望着嘟囔沈玉舒道:“你做什么?” 沈玉舒见他一脸茫然,笑着道:“给陛下喂饭啊。” 他一听这才反应过来,笑着摇头将一口青菜咽了下去。 沈玉舒见他眼中还是闪烁,便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顾曦延见她询问,放下手中的碗筷道:“你才进宫一月,我便要出宫了。” 沈玉舒心中不舍,也放下碗筷道:“是什么事情,怎么还要你亲自出宫呢?” 顾曦延皱着眉道:“事情比较棘手,还是亲自去处理比较好。” 沈玉舒见他神色越来越凝重,只好出言宽慰道:“那你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他见她如此,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道:“你怎么不问问我去哪里,做什么?” 沈玉舒夹了口蘑菇放在嘴里道:“你若肯说,早就说了,何必等我问呢。” 不想他放下碗筷拍着她的脑袋宠溺的笑道:“我突然感觉你长大了。” 沈玉舒笑着道:“我本来就是大人了。” 那一晚,也许是因为他要出宫,也许是因为那晚饭桌的气氛融洽,所以当晚入睡他竟是对沈玉舒异常缠绵,直累的她出声求饶,他才心有不甘的放过她。 当他搂着她的腰时她竟是瞬间就困得昏睡过去,等她再次醒来,身旁的床榻上早已空无一人,只留下一节用红丝线绑好的头发和一个玉质的令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沈玉舒手握着这一节乌黑的头发,心中涌起的是无限的思念与挂怀,真想此刻陪着他一起去…… “梨花落了。”沈玉舒趴在窗前,望着院子里参天的梨树,“今年一定能结出好果子!”沈玉舒已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自言自语。 身后的雪莹叹了口气道:“我的姐姐,您能别这样伤春悲秋吗?现如今看的书学的诗词全都用上了。我可受不了,主子才去了半个月,要是您在这样,我可就要让乔大哥快马加鞭去边关请皇上了!” 沈玉舒扭过头,装怒道:“就你的嘴巴不饶人,我看是你想去见乔大哥了吧!” 雪莹一边叠着衣物一边不抬眼的说道:“我是想去见他,可他不一定想见我。” 沈玉舒笑了笑,走到雪莹身边坐下道:“你想去见他还不容易,拿着这个,就是你穿着女装进军营都没人敢拦你!” 说话间,沈玉舒将腰间的玉雕令牌交给了她,雪莹瞪大了眼睛拿着令牌看了半天,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忽而又灭了,讪讪的将令牌塞回沈玉舒手中道:“这是主子给你的,我拿着算什么!而且主子是让我进宫来陪你的,我这样一走任务没完成,少不了他又得责怪我。” 沈玉舒想了想,又回头望了望院子里的景物,心中一动,转过来对雪莹道:“雪莹,反正曦延不在不如我们一起去,这样你总不会怕了吧?” 雪莹停下手中的活儿,笑嘻嘻的望着沈玉舒道:“等的就是这句话,有姐姐在前面挡着,主子也不会罚我不是。再说了,主子给您这东西不就是让你可以随意出宫走动走动的吗。” 两人一拍即合,沈玉舒兴奋的点了点头,忙帮着雪莹将叠好的衣物放进衣橱,犹豫道:“你说曦延什么时候能回来呢,都半个多月了,北边的战事真的有那么吃紧吗?” 雪莹也跟着叹气道:“当年,鹰哲率兵攻打北边境,主子结合了整个神武营和烟雨楼的力量才能勉强打赢。本以为鹰哲不会那么快卷土重来,毕竟我们当日都以为他被他们部族的人杀了,可没想到如今他还活着,还带领西柔残余的部队开始在陈国东北部滋扰。可陈国还没有从当年那场战争恢复过来。” 沈玉舒好奇的跟在雪莹身后问道:“回真不是连公主都嫁过来了,怎么没有与陈国联手抗击西柔呢,我记得回真的领土与西柔也是接壤的不是吗?唇亡齿寒的道理难道他们不懂吗?” 雪莹语气一滞,道:“当年的事情太乱了。您决定好出宫了吗,若是决定了,我可就什么事情都赖您了啊。” 沈玉舒一听立马喜滋滋的答应道:“你放心,有我呢!” 沈玉舒和雪莹装扮成男子的模样从宫西门溜了出去,只留下当日陪嫁一同进宫的月亮在宫里,一方面是为掩人耳目,另一方面沈玉舒已经让叶知秋安排人手监视月亮的一举一动,沈玉舒实在想要知道这个小丫头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人。 安排好月亮的事情后,一路上沈玉舒的思绪便全集中在可以出宫这件事情上,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个人,一直站在不远的城楼之上望着她直到她消失在宫墙的拐角处。 乔二虽然没了武功,可顾曦延却在军营里给乔二某了一个参军的职位,而他所在的军营在京都的南郊,出了城还要走一个多时辰。借着去军营先要穿城而过的便利,沈玉舒便拉着雪莹在集市中逛了起来。 “我的姐姐啊,您就不能快点儿吗?”雪莹催促着还埋头在路边看捏糖人儿的沈玉舒。 “别急嘛,让我再看看……”沈玉舒见那师父技艺精湛,就想再看看他还能做出什么样子的糖人儿来。忽而耳边传来几个大妈的闲聊声,其中一个道:“你可知净圆寺的老法师圆寂了?” 另一个个道:“这不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吗,你说这净圆寺也算是皇家寺院了,这几年受的香火也够风风光光的给慧能法师做场法事,怎的,法师圆寂这么久也不见这天家有什么动静。” “可不是么,据说现在的主持僧人还是法师以前的俗家弟子,本以为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可没想到两年前却回来了,而且还早已剃度成了货真价实的出家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当住持,听说他还是文家的将军!” “可能是慧根深吧,谁知道呢!” 净圆寺老法师的俗家弟子,那会是谁呢?沈玉舒正思索间,雪莹一把拉着沈玉舒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躲,沈玉舒不知她这是作何,直到她看见十几个和尚从路中间一边敲着木鱼一边念着经走过,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要给这些僧人让路。 沈玉舒向着僧人中望去,只见为首的僧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僧袍披着灰色的袈裟,右手拿铜铸的木鱼眉目紧锁,嘴里还低声颂着经文,微风吹过卷起了他空荡荡的左袖,如一阵烟一般。他的身形比身后的几个和尚都高大健硕一些,沈玉舒嘴里不由发出声来:“大和尚?” 雪莹立马捂着沈玉舒的嘴,拉着她去了一条无人的巷子里,沈玉舒不耐烦将雪莹的手从她脸上拽下来,道:“雪莹,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非要捂着我的嘴走路。” 雪莹见状却更显不安,四处张望了一下问沈玉舒道:“你可知那是谁吗?” 沈玉舒揉着有些痛的面颊道:“我怎么知道啊,不就是个和尚吗,净圆寺的忘尘法师。” “那可不是普通的和尚,他就是净圆寺的新任住持!” 沈玉舒一听,来了精神,道:“是他啊,我以为会是个糟老头子呢!” “哎呀,别管那么多了,我们还是快去军营吧,要不晚上宵禁前回不了宫的!”雪莹说罢,拉着沈玉舒出了巷口,径直往南行去。沈玉舒回身,看着远去一行僧人,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口敲了一下嗡嗡嗡的响,却又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他明明方才瞧见她了,为何装作没看见呢,他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兵营外,沈玉舒和雪莹躲在草丛张望了半天,沈玉舒捣了捣雪莹道:“都在这望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是没有见到人呢,要不我去问问?” 雪莹摇了摇头道:“算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军营这么大,谁知道他在哪里呢。”说完转身向进城的方向走去。 沈玉舒一把拉住她道:“来都来了,去看看!”说着便拖着她的胳膊向军营行去。 军营门外的看守一见她二人,立马举着长矛问道:“你们什么人,军营重地,不是你们能来的,快走开!” 沈玉舒见状不顾雪莹拦着,对着两个士兵道:“我们是来找乔参军的!” “乔参军?你们找乔参军做什么?”其中一个士兵问道。 “我们是乔参军的朋友,特来拜会乔参军!”雪莹将沈玉舒拉在身后说道。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俩,我看你们俩长的细皮嫩肉的,乔参军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另一个士兵不相信的问道。 沈玉舒见状,从腰间取下玉牌在两人的眼前晃了晃道:“你们不相信我们,难道还不相信这玉牌吗?” 那两人有些不信的接过沈玉舒手中的玉牌,细细检查,一会儿两人相视而望,随后一人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里面请示!”说完便转身进了军营。 她们等了一会儿便望见一个身着戎装的将军向她们走来,那人走到近处沈玉舒才认出是许久不见的乔二,但他一脸严肃面容仍旧有些憔悴,想必还是没能从失去武功一事中恢复过来。 如今他的表情就像是在冰山上呆了几百年的感觉,沈玉舒不由替雪莹感到难过,拉着雪莹轻声在她耳边调笑道:“真不知道,乔二有什么好,严肃起来就像块榆木疙瘩,你怎么就那么喜欢他?” 雪莹笑了起来,转过身对沈玉舒说道:“那我们主子有什么好,除了治理国家以外不也和乔二差不多吗,您怎么就喜欢上了呢!” 沈玉舒一时语咽,说不出话来,此时乔二已走到她们身前,见是她们俩眼中也闪过一丝了然,道:“看来,主子不用再命人找了!”说罢竟然扭头,自己往军营里去了,害的沈玉舒和雪莹小跑了好几步才跟上。 后来沈玉舒才知道,当日她离宫后不久,顾曦延便回到宫中,可是之前却没有任何人告诉她他会那一日回来。所以他回到宫中见她不在,便发动身边所有的人寻找她的下落,在她来军营之前,早有人来通报给乔二,说她与雪莹一同失踪,让他仔细寻找。就在她刚进军营没多久,便有宫中人来将她接了回去,而她也没来得及好好再欣赏欣赏京都郊外的风景。 沈玉舒入宫后,第一次出宫就这样潦草结束,她心中或多或少有些不甘心的情绪,这情绪一上来,瞬间变觉得马车中空间狭小难以呼吸,于是掀开车帘望着背后的军营,这一看忽然有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间,沈玉舒回身问同她心情大相径庭的雪莹道:“我是不是以前来过军营?” 雪莹脸色一变,抓着沈玉舒的手道:“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沈玉舒见状用力的回想了一下会儿,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是继续望着傍晚已经升起袅袅炊烟的军营。 第9章 烟雨楼中风波起 3 沈致宁望着沉睡的沈玉舒,双手在袖中握紧了拳头,只听一旁一个稚嫩的女声由远及近道:“爹,就算你现在把骨头都捏碎了,我们还是不能杀她!” 沈致宁回身望着徐徐走来的女儿道:“我知道,你快些来做你该做的事。” 女孩儿走到沈致宁身旁,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回身又向四周看了看道:“这凤岐山中的山洞经我们这样一遮掩,就算是顾曦延来了也不会发现,所以您不用着急。” 沈致宁听罢道:“我只是担心,你离开京都太久会被人怀疑。 女孩儿轻视的笑了一声不再说话,而是回头俯身查探沈玉舒的情况,只见她呼吸沉稳,丝毫没有任何清醒的痕迹。 许久之后才起身道:“爹,她如今身上的无忧散和忘情散的毒已经被那个疯老头解了,而且被封的穴道也已被解开,只怕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回想起从前的种种,你们做什么只怕要快。” 沈致宁一听焦急的走到女儿身边道:“你可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她任我们摆布?” 女孩儿自信道:“任人摆布只怕太过明显,顾曦延也会怀疑,所以我们要做就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阳日大神曾经教过我一招名叫摄魂术的巫术,若是配合复颜蛊,我们便可以不费力的封住她的意识,阻止她在短时间内想起过去,在沈玉舒们需要的时候我们再以摄魂术操纵她的行为,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沈致宁兴奋不已道:“好孩子,这办法真是极好!” 女孩儿笑了笑从腰间的一个小瓷瓶中倒出一只通体透白的爬虫,又用另一只手将沈玉舒的手腕翻开,道:“爹,你用小刀在她手腕上割一个小口,我将复颜蛊虫放进去,前些日子我已经用蛊虫喜食的药物涂抹在了她的脸上,如今蛊虫只要闻到带药物气息的血液便会自行爬进去。” 沈致宁一听立刻抽出袖中的匕首,在沈玉舒的右手腕上割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刀口,鲜血便顺着刀口缓缓地的流了出来,只见方才还在女儿手中爬虫,忽然支起身体在空中闻了闻,便向着沈玉舒的手腕伤口处爬去,不一会儿便钻进了沈玉舒的手腕皮下。方才还在滴血的刀口在蛊虫爬进去不一会儿,便迅速的愈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沈致宁看着这一幕震惊不已,一旁的女儿却像是理所应当一般,对着沈玉舒道:“复颜蛊若是单独使用,只会让人身体上的一些疤痕慢慢消退,可是随着疤痕的消退,人也会逐渐死去。若是再加上摄魂术,复颜蛊便会变成摄魂蛊,被下蛊的人便如一个傀儡一般,只要我们想让她死,她便可以乖乖的拿起刀捅在自己的胸口。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杀了顾曦延,如何杀了你自己!” 女孩儿看了看尚在昏迷的沈玉舒后,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随后道:“她还会沉睡一段时间,我们不必一直守在这里。” 沈致宁听罢,点头赞同道:“这样一来,你便回京都去吧!” 女孩儿点了点头,忽然皱眉对着沈致宁道:“爹,你那样相信那个人,你确定他会与我们联手杀了顾曦延?” 沈致宁听罢也皱眉道:“如今我们还有别的什么好法子吗,只能如此走一步看一步了。” 女孩儿忧虑道:“依我看他不是那种可以轻而易举就跟我们交心的人,只怕是拿我们当做挡箭牌而已。爹,你可要想清楚,若是此事败露,我们仅剩玉龙人都会因此而丧命!” 沈致宁忽然不耐烦道:“这我自然知晓,你且先回去管好你自己的事,其余的我自有法子!” 女孩儿听罢,只好又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山洞。 沈致宁望着女儿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烦躁,他不是不知道那人不可信但如今又不可不信,自己早已在那人救下自己与女儿时就已是个活死人罢了,如今只要能为妻子报仇,就算是被人当做棋子也心甘情愿。只是沈致宁却不知他千不该万不该将自己的独生女儿牵连其中。 沈致宁正想着,一旁传出一个枯涩的男声道:“没想到这丫头小小年纪倒是想的通透,沈致宁,只怕你这女儿再大一点就要超过你了。”说着从黑暗中走出一个身影,缓慢的向沈致宁走去。 沈致宁闻声转头望去,那人的面目一半隐在黑色的面具之中,一半露在外。 沈致宁道:“那又如何,只要她能超过我,也不枉我养育她一场。” 那人走上前观察着昏迷的沈玉舒道:“那丫头的法子,真有那么神?” 沈致宁道:“信不信由你,我们该做的已经做了,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那人阴笑一声,伸手轻轻划过沈玉舒光滑的面颊道:“我答应的自然会做到。”言语之间却透着轻蔑,沈致宁也听出了他的语气,忽然手执长剑抵住那人的咽喉道:“你!” 那人哼哼一笑,伸出两只修长的手指挡开沈致宁的剑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怎么,如今就想杀了我?” 沈致宁怒道:“我们为你付出了多少你应该知道,就乔二一人便杀了我十人,更别说顾曦延当年为了救沈玉舒所杀的人!就连与你长相厮守的姬妾,你都可以毫不眨眼的送予他人,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那人摇摇头道:“沈致宁啊沈致宁,你既然已经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只能与我联手。既然已经联手,又何苦怀疑你的盟友,我劝你还是好好看着沈玉舒,免得她多生事端。等到了京都,我自然有办法让你们报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不过才几年光景,你难道就坚持不住了吗?” 沈致宁犹豫的将剑收回去,盯着那人道:“只望你言而有信!” 那人见沈致宁收了剑,笑道:“这是自然。” 顾曦延自从回到京都,一直在周旋于何种各样的政务之中,只得偶尔在沈玉舒的信函之中才能得到片刻的欢愉。当年顾德不顾一切的夺得帝位,国库空虚虽然在顾德的手里有所改善,可到了顾曦延手里仍是有一半的空虚。 他担心这样长此以往,只怕边关将士抱怨增多,就连朝中官员也会倒向另一边。可是他短时间内又如何能凑的出那么多的粮饷?很多大臣都建议他增加赋税来减缓军饷之压,他思虑了许久还是拒绝了这个看似可以解决一切的提议,以民养兵本就增加了百姓的生计负担,若是在这时增加赋税,只怕不久陈国便会怨声四起。 陈国好不容易从六年的战火中缓过点元气,说什么都不能再此时增加赋税。究竟该如何做,这个难题一直困扰着顾曦延。 就在顾曦延对着边关催军饷的折子发愁时,常盛忽然走进道:“陛下,夜已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顾曦延这才放下朱笔,揉了揉酸痛的眉心道:“什么时辰了?” 常盛回身瞧了瞧一旁的滴漏,道:“回皇上已经快二更了。” 顾曦延睁眼道:“有信来吗?” 常盛有些歉然的摇头道:“还没呢,想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一日。皇上,还是先歇息吧,说不定醒了信就来了。” 顾曦延想想便起身向刚修整好的凤雎宫行去,这里是他仿照烟雨楼中沈玉舒所居住的问君阁布置。这里一布置好,他便就此睡在这里,只盼着她能早日进宫。 顾曦延走到凤雎宫时,内心却又不停的思索了起来,到底要用一个什么方式和理由,瞒过其他人将她接进宫来,倒是个难题。 不想就在此时,身后传来武玢儿的声音道:“陛下,一人独居这宫中,究竟是为何?” 顾曦延心中来气,可他也知道如今是不能像以前一样对着来,只能忍了一口气转身道:“朕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静一静罢了,不知贵妃此时在这里。” 武玢儿见顾曦延对她态度温柔,心中一暖道:“臣妾只是念着陛下还未歇息,又听奴婢们说陛下这几日都宿在这新布置的凤雎宫中,臣妾也是好奇,所以今日才过来瞧瞧,不想却遇上了陛下。” 顾曦延温柔一笑道:“这凤雎宫新布置好,朕过来住几天瞧瞧罢了。”说完,顾曦延忽然心中一动道:“贵妃入宫之前在王府相伴左右,实属不易,倒是辛苦你了。” 武玢儿一听大为感动道:“皇上这是哪里话,夫妻之间本就该如此。” 顾曦延长叹一口气,像凤雎宫中望了一眼,转身又对武玢儿道:“这么多年,你虽为皇贵妃,实则统领六宫早已是这后宫之主,所以朕想着年前便将你立为皇后如何?” 顾曦延此话说的实在直接,让当下所有人一时都回不过神来。只见武玢儿满眼激动,忙跪下身道:“臣妾谢陛下隆恩!” 顾曦延上前扶起武玢儿,道:“明天朕就命人挑选的日子,举行封后大典。” 武玢儿从未想过自己梦寐以求的后位,会在今日这样一个场景下获得,心中难掩激动,竟留下泪来。顾曦延这几年对自己基本上是不闻不问,不想今日却是如此温声细语,她忽然开始幻想起以后的日子,会和眼前这个男人过的越来越甜蜜。 顾曦延见武玢儿如此,笑了笑道:“天色不早了,皇后还是回宫歇息吧。” 武玢儿一听本来已经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服了服身道:“臣妾不打扰陛下休息了。”说罢转身离去,心中却是激动的不知该如何自处。 不想一旁的香儿忽然开口道:“娘娘,奴婢怎么觉得这事透着蹊跷呢。” 武玢儿心中一惊道:“有何奇怪?” 香儿继续道:“皇上只是要将娘娘立为皇后,却绝口不提皇子。按理既然封了皇后,且皇子还是皇上的长子嫡子,怎么没有说要立太子的话?” 武玢儿一听,心中也有了忧虑,方才自己只激动于封后的消息,却从未想过顾洛的事情,如今一想确实有些蹊跷,但如今却不好发作,只好道:“这件事你我说说也就罢了,还有你将这消息送出宫去,告诉我爹,让他们不论如何有个准备。”香儿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顾曦延见武玢儿走的远了,才收了脸上的笑容转身进了凤雎宫。一旁的常盛看的明白,走上前笑道:“陛下这招高明,先稳住宫里的,宫外的才能平安进宫。” 顾曦延停下脚步道:“话多!” 常盛一听自知失言,便赶忙走上前伺候顾曦延洗漱,不敢再多说半句。 这一夜顾曦延依旧没有睡踏实,不想后半夜开始做起梦来,梦中总是梦到青月山中沈玉舒迎着日光,侧脸铺着一层光晕真是美极了,不想梦忽然一醒却是常盛焦急的面容。 他心中一沉,猛然起身道:“怎么了?” 常盛不敢有一丝隐瞒,便道:“乔公子受了伤,如今养在梅园,说一定要见陛下一面,有要事禀告。”乔二会受伤,这超出了顾曦延的预料。于是便急忙穿好衣服带着常盛出了宫,一路向梅园行去。 顾曦延一路上都在想,会不会是烟雨楼出了事,还是乔二自己出了事,他多希望是后者而不是前者。可当他从虚弱的乔二口中得知消息后还是被惊的不小。什么也不说便将匆匆将京都的事宜交给荣楠便自己来到了烟雨楼中。 顾曦延到达烟雨楼时,已是事发后六日,烟雨楼中的一切早已井然有序,就像从未发生过那次袭击一般。只有躺在床上昏迷的疯老头,和在京都中养伤的乔二才能证明那场偷袭真的存在。而不久前还在信中抱怨疯老头的女人,如今却没了踪影。 沈致宁,这个名字顾曦延已许久没有听过,不想今日却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从乔二口中听闻,他心中怒气不断冲击的胸口,像是有一团火片刻就要破胸而出。他压制不住一口鲜血吐在问君阁门前,便昏死过去。 等顾曦延再次睁眼时,眼前涌现的是叶知秋风尘仆仆的面容,他挣扎着起身问道:“找的结果如何?” 叶知秋一听,摇了摇头道:“我来的这一路上,早已派人四处查探,金一忠那里也通过气了,可如今还是没有消息。” 顾曦延一拳砸在床沿上道:“一个人不可能就这样凭空消失!沈致宁能去哪儿,玉龙寨、凤岐山这些地方你可有派人找过?” 叶知秋点头道:“都派了,过几日便会有消息传回来。不过话说回来,烟雨楼如此隐秘怎么会有人发现?” 顾曦延此时一边运功调息一边道:“这个我也不明白。” 叶知秋无奈道:“连你也不明白,除非是那人自己跳出来说是怎么回事,否则这事便一辈子都无人知晓了。” 顾曦延苦涩的笑了一下道:“风叔怎么样了?” 叶知秋道:“风叔这两年本就心智有一些偏执,当日又被沈致宁击中要害,只怕一时半刻是醒不过来。” 顾曦延道:“其他人呢?” 叶知秋道:“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舒儿,其余的倒是伤了几个,并没有人死。” 顾曦延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道:“如此看来,只怕是我们之间有了内奸,以后行事得小心一些,如今烟雨楼还是从江湖上消失一段时间为好。” 叶知秋赞同道:“我也是这样想,还有既然这里已然不安全,我们还是早将烟雨楼搬至别处为好。” 顾曦延胸口忽而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捂住胸口忍着痛道:“这个不打紧,我倒要看看还有什么人能闯进来。” 叶知秋见顾曦延如此,便将他放平躺好,这才道:“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乔二受的伤因为路途耽误了时间,只怕以后都不能与人动武了。” 顾曦延心中一紧道:“终是我害了他!”这才闭上了眼睛。叶知秋见状也不再多说,转身出了房门查探疯老头的伤势。 叶知秋走后,顾曦延缓缓睁开双眼,心中说不出的纷乱。这些年所有的事情接踵而至,他早已是身心俱疲,可是他不能倒,若是倒了他身后的烟雨楼便再也没了依靠,而她更是如浮萍一般漂泊。他不可以,也不允许自己在这一刻倒下。 他不禁抬手捂上心口,缓缓调匀气息,他还有时间,有时间去弥补当年的错,有时间去感受她所向往的安宁日子,想到她的笑脸,顾曦延不禁目光一凛,自言自语道:“妍妍,我一定要找到你!等我!” 顾曦延在烟雨楼中休息了两日,待精神恢复一些后,便马不停蹄的回到了京都,时至年关朝中事物繁忙,他只好将搜寻沈玉舒下落的事情交代给叶知秋和金一忠去办,而自己便又投入了繁杂的政事之中。只是每夜宿在凤雎宫中时,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而随后而来的封后大典也是让他再无暇他顾,就连胸口时而传来的疼痛,也只能悄无声息的忍下去。 第3章 虚缘山中遇忘尘 1 草原上的天气变幻异常,莫一是背着昏迷的玉兰儿在风云诡谲的草原上走了整整一日的路程都没有找到一户牧民。眼看着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虚缘山,莫一是心中不禁有些沮丧,早知如此当初何必答应玉兰儿带她来草原,如今这样可如何是好。如今水袋里的水只够支撑一日之用,身旁又没有草药,要是玉兰儿就此昏迷不醒可如何是好。 莫一是想到这里,抽出一只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向远处望去只见天边一抹乌黑的云彩缓慢的向他们所在的方向移来。 莫一是担心不日大雨便要倾盆而下而他还没有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要是自己一人也就罢了,如今身上还背着一个玉兰儿。若是玉兰儿生病再淋雨只怕这病就真的好不了了,想到这里莫一是紧了紧身上绑着玉兰儿和自己的腰带,加快步伐向虚缘山的方向走去。 终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晚霞映照草原的时候,莫一是终于找到一户准备迁徙牧民,是一对年迈的夫妻。丈夫会一点中原话,所以也算是交流无碍。 老奶奶见玉兰儿昏迷便从自己的大包袱里找出一套牧民穿的衣服套在玉兰儿身上,又让丈夫叮嘱莫一是要给玉兰儿喂些水,随后二人便出了毡房去做饭了。 莫一是接了一碗温水来到榻前扶起玉兰儿喝了几口水,只见玉兰儿眉头一皱竟是醒了过来。莫一是见状忙放下手中的碗上前询问道:“玉姑娘,你可醒了!” 玉兰儿虚弱的睁开双眼,看了看周围的景色忽的坐起身来道:“这是哪里?” 莫一是忙道:“这是一户牧民家里,你清晨时昏了过去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只好背着你一路走还好遇到这对夫妇,要不我们可是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玉兰儿揉了揉头道:“我昏睡了多久了,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莫一是拿起一旁的碗又从火堆上的水壶里加了点水端到玉兰儿面前道:“你先喝点水吧,你整整昏迷了一个白天,你现在感觉如何?” 玉兰儿接过碗喝了一口道:“就是觉得有些晕,其他还好。对了你说的那对老夫妇呢?” 莫一是道:“他们去做饭了,让我在这里好好照顾你,这户主人家还会些中原话,妻子说着一口的西柔语。” 玉兰儿了然道:“那是要好好谢谢他们了。” 莫一是点了点头道:“你没事就好了,对了我今日背着你走了一天,可是感觉虚缘山还是离我们很远,恐怕你说的时日我们是到不了了。” 玉兰儿刚想接话,门帘却被人从掀开随着进来了一个体格健硕的老者,他的头发与胡须纠结在一起打着结,但目光透着慈祥和温暖,见到玉兰儿醒了,露出笑容用语调怪异的中原话道:“你醒啦,你哥哥可是急坏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玉兰儿也露出笑容道:“多谢大叔相救!”侧头又向莫一是望了望,意思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会编谎竟将我说成了你的妹子,不过这样一来老人们也不会怀疑什么。 只见那老者摇了摇手走到玉兰儿身前坐在榻上道:“别叫我大叔,我的年纪可以做你的爷爷啦!” 玉兰儿笑了笑道:“那我就叫你老爷爷啦。” 老爷爷笑了笑继续道:“我刚才听说你们要去圣山?” 莫一是有些听不明白道:“圣山?” 老爷爷点了点头指着北方说道:“就是你们汉人所说虚缘山,那是我们西柔人的圣山,其实都是一座山!” 玉兰儿有些好奇,问道:“我知道西柔有一座西柔人敬仰的圣山,可为什么要叫圣山我却不知道。” 老爷爷取了一旁的干牛粪往火堆里添了点才道:“那里住着我们西柔人的天神,有天神的庇佑我们草原才可以水草丰美,牛羊不缺啊。” 莫一是点了点头道:“老人家的意思是那里我们去不得吗?” 老者听后叹了口气道:“原来是去不成的,因为那里是圣地,居住着保佑我们的神灵,有外人来我们只会把他们赶走。现在是不能去,那里已经变成屠宰犯人的场地,到处都是死尸到处都是人头。神灵怒了,不再保佑西柔,所以五年前的战争才会爆发,西柔才会灭!” 玉兰儿和莫一是相互望了一眼,都不是很明白的问道:“为什么呢?” 老者见两人目光诚恳不像坏人,便也打开了话匣子慢悠悠的说了起来。 原来这虚缘山山顶上最早有一座天神庙,庙里供奉着天神化作人像的泥塑,寺庙香火旺盛不绝一直延续了百年。不曾想七年前西柔领袖鹰哲信奉巫女所言,说这个天神庙所在位置压住了西柔的筋骨,且里面的天神早已远去了南边,庙里侍奉天神的僧侣也只是念经根本无法与天神对话。 于是鹰哲派人捣毁了天神的泥塑,将一众僧侣砍杀殆尽,为了祭祀真正的天神鹰哲又从各个部落的俘虏中挑出了两百人,在虚缘山下活祭天神,以告慰天神保佑西柔。 之后鹰哲便开始不断的在陈国北部寻衅滋事意图吞并陈国让西柔长驱南下。与此更是听从巫女的指使将新捕的陈国俘虏远送到虚缘山下进行斩杀祭祀。 玉兰儿和莫一是听罢不禁毛骨悚然,没想到鹰哲如此狠毒,而更可恶的却是那个妖言惑众的巫女,只因她一句话便是上万条的性命,好端端的圣山霎时间变作了修罗场。 老者叹了口气继续道:“五年前西柔战败,鹰哲便带着所剩无几的残兵来到虚缘山下,那时所有人才逐渐明白巫女所言根本全都是谎言,因此所有的士兵齐声要让害人的巫女死在他们面前。鹰哲为了取信于士兵只得将巫女斩杀祭祀天神。据当时亲眼见到巫女被斩的士兵回来说,巫女身上喷出来的血全部都是黑色的。” 玉兰儿有些颤抖的说道:“没想到会是这样。” 莫一是也随声道:“害人终害己,这个巫女罪有因得。”忽然莫一是像是想起什么忙又问道:“老人家,五年前从陈国的带到西柔的俘虏是否都在虚缘山下被斩杀?” 那老者有些惊愕的看了莫一是一眼道:“是这样的,鹰哲对俘虏向来心狠,那时他又吃了败仗所以他把所有的仇恨都转嫁在俘虏的身上,当时他一人就斩杀了近百名俘虏。” 莫一是听罢忧愁的转身望了望玉兰儿,玉兰儿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随后玉兰儿问道:“老爷爷,那我们此去虚缘山还要多久呢?” 老者焦急道:“你这个女娃娃,我说了这么多就是让你们不要去,你怎么不听呢!那个地方是地狱,不能去啊!” 玉兰儿有些歉然道:“老爷爷,你有所不知我们的兄长五年前随军出战西柔,之后便杳无音讯,就连死亡士兵的名册上也没有大哥的消息。如今我二人父母已逝,母亲临终前的愿望就是要将生死不明的大哥找回来,就算找到的只是一堆尸骨,我兄妹二人也要将大哥带回国安葬。” 老者点了点头看着莫一是和玉兰儿道:“原来你们是来找亲人的,怪不得会来这里。也罢也罢,我就告诉你们,这里离圣山少说还有三四天的路程,你们先从这里向东走一天,那里会有一条沿着河流的小路,你们顺着路再向北走便能到圣山。” 莫一是高兴的对着老人家拜了又拜道:“多谢前辈相助,我兄妹二人感激不尽!”心中不禁慨叹,这次总算是有一些兄长的下落了。 二人之后又与老者聊了许久直到老者的妻子将食物拿来,二人吃过后才草草睡下,只是玉兰儿睡得香甜莫一是却是焦虑的无法入睡,没想还没到后半夜天空雷声阵阵竟是下起雨来。 这雨一下又是两天两夜,直到第三日清晨才渐渐停了下来。莫一是心有牵挂等不及就要上路,却被老者强行又留了下来,老者向莫一是解释道:“小伙子,这雨下了这些天草原也变成了沼泽,你要去虚缘山还得再等几天。” 莫一是抓着老人的双手道:“老人家,我思兄心切哪还顾得了这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只是我这妹子身体还没恢复怕是要在你们这里再叨扰几日,等我找到了兄长的尸首便回来找她。” 老者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却被一旁的玉兰儿接了话道:“二哥既然要去那我也跟着去,哪有一人在这里养病不管二哥死活的道理,我还懂些药理,路上好歹相互有个照料。” 莫一是一脸感激道:“玉……妹子你真是有情有义啊,只是路途艰险我怕你的身体撑不住!” 玉兰儿笑着摇摇头道:“有什么撑不住的,我只是觉得咱俩一起来的就得一起回去,要是这样分开若是一人有事,另一个可是一点忙都帮不上了,到那时可怎么办。” 莫一是了然道:“这倒也是,那我们还是一起上路吧。” 只听一旁的老者一边往毡房外走一边叹气道:“这两个娃娃咋这么倔,这样去跟送死有啥两样,也罢也罢,天神保佑啊。” 玉兰儿与莫一是在老人这里补充了一些干粮和清水便按照老人当日所说的路线向虚缘山行去。出发前老人为了安心,特意给他们准备两根手臂粗细高约五尺的木棍,说是在行路前先用木棍敲敲地面以防前方地面有泥沼,若是陷进去可就活不了了。 莫一是与玉兰儿按照老人说的路线,走了两天才走到老人说的那条沿着河流的小路上。这条路上满是泥泞,还没走出几步两人的鞋袜早已是被泥水浸透。玉兰儿本想找个干一些的地方稍作歇息再上路,只见莫一是面色凝重想是心系他兄长,也只好作罢默默的跟在莫一是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如此昼行夜眠足足又走了三日,草地渐稀,地也渐渐变得不平整起来,而他们终是看到了虚缘山脚下的一些碎石。 此时玉兰儿终于长处一口,一屁股坐在身旁大石上,望着眼前巍峨的虚缘山。 莫一是也如玉兰儿一般坐在一方大石上抬头向虚缘山顶望去,只见云雾将山顶围绕让人看不真切,两人见此情形害怕山中有什么变故,歇息了半日便向山顶出发。 他们行到山群之中本以为山中花草茂盛,不想拨开云雾放眼看见色的只是一个巨大的荒坑,高低错落至少有两三米。 玉兰儿向周围望去才发现这里的植被似是被人为砍伐,她又低头看了看地上发黑的土壤,顺手抓起一撮放在鼻尖上闻了闻,忽然面色一变害怕的看着一旁正在观察坑里情形的莫一是。 山中有雾,莫一是不停的向坑中张望想要看清里面的状况,不禁向前迈了好几步直到荒坑的边缘,不想此时玉兰儿山前一把拦住莫一是,慌张道:“莫公子,这里到处透着古怪你可要小心些。” 莫一是问道:“玉姑娘你可是看出什么了吗?” 玉兰儿蹙眉担忧道:“我也不确定,只是这里的树木都被伐光了,土里面透着一股桐油和木炭的味道,我总觉得怪怪的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莫一是点点头道:“好,这里看来是进山的唯一入口了,其他周围都是悬崖峭壁,我们只有入坑向前行走。这样吧,你走在我身后我在前方探路。” 玉兰儿看了看周围的雾气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莫一是走在前头率先迈步入坑中,好在坑边上到还有些缓坡,这使得两人下坑时都不是很费力。不想入坑之后雾气更重就连脚下的路也看不真切。 玉兰儿有些害怕的上前抓着莫一是的胳膊道:“莫公子,我们还是上去吧,这样大的雾搞不好我们会迷路的。也不知道这坑有多大,要是有一座山那么宽那么大,我们可真的要死了。” 莫一是刚想说话安慰一旁的玉兰儿,不想一阵寒风吹过,方才浓重雾气竟是散了一半多,这时二人方才注意起脚下的路来。不想他们原本以为磕磕绊绊的路是因为坑里砂石所致,此时看真切之后才发现原来地上铺满的竟然全是人骨。 莫一是和玉兰儿被这景象吓的不轻,二人瞬时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玉兰儿不禁尖叫一声往莫一是怀里钻去。莫一是只好忙强作镇定安慰怀中的玉兰儿道:“玉姑娘你别害怕,我们还是趁这雾气散开,赶快顺来时的路出去吧!” 玉兰儿在莫一是怀里点了点头,两人便相扶而起向外跑去。不想大雾弥漫之时二人早已转了方向,跑了许久到了坑边才发现呈现在他们眼前的不是方才入坑之时的缓坡而是一座石梯蜿蜒而上不知通向何方。 两人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却听风中传来凄厉的呜咽,像是人的哭泣更像是人的惨叫,他们后心发凉回头看去,大雾弥漫早已看不清原来的路,听着这诡异的声音竟是毫不犹豫的冲上了石梯,不敢再回头。 天色在他们的奔跑中逐渐黑了下来,石梯介于山的夹缝中暗的更早。 莫一是燃起了他随身携带的小火把,这一亮玉兰儿忙尖叫道:“莫公子快些将火灭了!” 莫一是不解刚想问句为什么才想起入坑前玉兰儿所说的话,这里到处都是桐油和木炭的味道。若是这石梯上和山中也有桐油,他燃起的火把一个不小心便会要了二人的命。莫一是想罢赶忙将火把熄灭道:“你不说我差些忘了,这会儿乘着还有些光线我们沿着石梯往上走吧,说不定能到达那座供奉天神泥塑的寺庙好歹也算是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也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僧侣,若是有还能讨些吃的裹腹。” 玉兰儿点了点头,莫一是便扶着玉兰儿向上走去。玉兰儿见莫一是如今不避讳男女之嫌敢上前扶她,突然笑了起来道:“莫公子如今怎么不说那些文绉绉的话语,说什么男女有别啦。” 莫一是苦笑道:“玉姑娘就别取笑在下了,如今还是如姑娘所说保命要紧啊。”两人这样一说方才有些恐怖的气氛瞬间有了些缓和。于是便这样闲聊着向山上走去,这一走又是两个多时辰,直走到云头上方两人见到晨光看清周围物景才松了口气。坐在一旁的一个树桩上稍作休息。此刻他们所在山间已零零星星有了些许植被,而远处的山体上则是白茫茫一片被大雪覆盖看不真切,与山下所见到的情形截然不同。 他们仿佛一日之间从人间到了地狱,又从地狱到了天堂。 草原上的天气变幻异常,莫一是背着昏迷的玉兰儿在风云诡谲的草原上走了整整一日的路程都没有找到一户牧民。眼看着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虚缘山,莫一是心中不禁有些沮丧,早知如此当初何必答应玉兰儿带她来草原,如今这样可如何是好。如今水袋里的水只够支撑一日之用,身旁又没有草药,要是玉兰儿就此昏迷不醒可如何是好。 莫一是想到这里,抽出一只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向远处望去只见天边一抹乌黑的云彩缓慢的向他们所在的方向移来。 莫一是担心不日大雨便要倾盆而下而他还没有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要是自己一人也就罢了,如今身上还背着一个玉兰儿。若是玉兰儿生病再淋雨只怕这病就真的好不了了,想到这里莫一是紧了紧身上绑着玉兰儿和自己的腰带,加快步伐向虚缘山的方向走去。 终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晚霞映照草原的时候,莫一是终于找到一户准备迁徙牧民,是一对年迈的夫妻。丈夫会一点中原话,所以也算是交流无碍。 老奶奶见玉兰儿昏迷便从自己的大包袱里找出一套牧民穿的衣服套在玉兰儿身上,又让丈夫叮嘱莫一是要给玉兰儿喂些水,随后二人便出了毡房去做饭了。 莫一是接了一碗温水来到榻前扶起玉兰儿喝了几口水,只见玉兰儿眉头一皱竟是醒了过来。莫一是见状忙放下手中的碗上前询问道:“玉姑娘,你可醒了!” 玉兰儿虚弱的睁开双眼,看了看周围的景色忽的坐起身来道:“这是哪里?” 莫一是忙道:“这是一户牧民家里,你清晨时昏了过去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只好背着你一路走还好遇到这对夫妇,要不我们可是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玉兰儿揉了揉头道:“我昏睡了多久了,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莫一是拿起一旁的碗又从火堆上的水壶里加了点水端到玉兰儿面前道:“你先喝点水吧,你整整昏迷了一个白天,你现在感觉如何?” 玉兰儿接过碗喝了一口道:“就是觉得有些晕,其他还好。对了你说的那对老夫妇呢?” 莫一是道:“他们去做饭了,让我在这里好好照顾你,这户主人家还会些中原话,妻子说着一口的西柔语。” 玉兰儿了然道:“那是要好好谢谢他们了。” 莫一是点了点头道:“你没事就好了,对了我今日背着你走了一天,可是感觉虚缘山还是离我们很远,恐怕你说的时日我们是到不了了。” 玉兰儿刚想接话,门帘却被人从掀开随着进来了一个体格健硕的老者,他的头发与胡须纠结在一起打着结,但目光透着慈祥和温暖,见到玉兰儿醒了,露出笑容用语调怪异的中原话道:“你醒啦,你哥哥可是急坏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玉兰儿也露出笑容道:“多谢大叔相救!”侧头又向莫一是望了望,意思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会编谎竟将我说成了你的妹子,不过这样一来老人们也不会怀疑什么。 只见那老者摇了摇手走到玉兰儿身前坐在榻上道:“别叫我大叔,我的年纪可以做你的爷爷啦!” 玉兰儿笑了笑道:“那我就叫你老爷爷啦。” 老爷爷笑了笑继续道:“我刚才听说你们要去圣山?” 莫一是有些听不明白道:“圣山?” 老爷爷点了点头指着北方说道:“就是你们汉人所说虚缘山,那是我们西柔人的圣山,其实都是一座山!” 玉兰儿有些好奇,问道:“我知道西柔有一座西柔人敬仰的圣山,可为什么要叫圣山我却不知道。” 老爷爷取了一旁的干牛粪往火堆里添了点才道:“那里住着我们西柔人的天神,有天神的庇佑我们草原才可以水草丰美,牛羊不缺啊。” 莫一是点了点头道:“老人家的意思是那里我们去不得吗?” 老者听后叹了口气道:“原来是去不成的,因为那里是圣地,居住着保佑我们的神灵,有外人来我们只会把他们赶走。现在是不能去,那里已经变成屠宰犯人的场地,到处都是死尸到处都是人头。神灵怒了,不再保佑西柔,所以五年前的战争才会爆发,西柔才会灭!” 玉兰儿和莫一是相互望了一眼,都不是很明白的问道:“为什么呢?” 老者见两人目光诚恳不像坏人,便也打开了话匣子慢悠悠的说了起来。 原来这虚缘山山顶上最早有一座天神庙,庙里供奉着天神化作人像的泥塑,寺庙香火旺盛不绝一直延续了百年。不曾想七年前西柔领袖鹰哲信奉巫女所言,说这个天神庙所在位置压住了西柔的筋骨,且里面的天神早已远去了南边,庙里侍奉天神的僧侣也只是念经根本无法与天神对话。 于是鹰哲派人捣毁了天神的泥塑,将一众僧侣砍杀殆尽,为了祭祀真正的天神鹰哲又从各个部落的俘虏中挑出了两百人,在虚缘山下活祭天神,以告慰天神保佑西柔。 之后鹰哲便开始不断的在陈国北部寻衅滋事意图吞并陈国让西柔长驱南下。与此更是听从巫女的指使将新捕的陈国俘虏远送到虚缘山下进行斩杀祭祀。 玉兰儿和莫一是听罢不禁毛骨悚然,没想到鹰哲如此狠毒,而更可恶的却是那个妖言惑众的巫女,只因她一句话便是上万条的性命,好端端的圣山霎时间变作了修罗场。 老者叹了口气继续道:“五年前西柔战败,鹰哲便带着所剩无几的残兵来到虚缘山下,那时所有人才逐渐明白巫女所言根本全都是谎言,因此所有的士兵齐声要让害人的巫女死在他们面前。鹰哲为了取信于士兵只得将巫女斩杀祭祀天神。据当时亲眼见到巫女被斩的士兵回来说,巫女身上喷出来的血全部都是黑色的。” 玉兰儿有些颤抖的说道:“没想到会是这样。” 莫一是也随声道:“害人终害己,这个巫女罪有因得。”忽然莫一是像是想起什么忙又问道:“老人家,五年前从陈国的带到西柔的俘虏是否都在虚缘山下被斩杀?” 那老者有些惊愕的看了莫一是一眼道:“是这样的,鹰哲对俘虏向来心狠,那时他又吃了败仗所以他把所有的仇恨都转嫁在俘虏的身上,当时他一人就斩杀了近百名俘虏。” 莫一是听罢忧愁的转身望了望玉兰儿,玉兰儿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随后玉兰儿问道:“老爷爷,那我们此去虚缘山还要多久呢?” 老者焦急道:“你这个女娃娃,我说了这么多就是让你们不要去,你怎么不听呢!那个地方是地狱,不能去啊!” 玉兰儿有些歉然道:“老爷爷,你有所不知我们的兄长五年前随军出战西柔,之后便杳无音讯,就连死亡士兵的名册上也没有大哥的消息。如今我二人父母已逝,母亲临终前的愿望就是要将生死不明的大哥找回来,就算找到的只是一堆尸骨,我兄妹二人也要将大哥带回国安葬。” 老者点了点头看着莫一是和玉兰儿道:“原来你们是来找亲人的,怪不得会来这里。也罢也罢,我就告诉你们,这里离圣山少说还有三四天的路程,你们先从这里向东走一天,那里会有一条沿着河流的小路,你们顺着路再向北走便能到圣山。” 莫一是高兴的对着老人家拜了又拜道:“多谢前辈相助,我兄妹二人感激不尽!”心中不禁慨叹,这次总算是有一些兄长的下落了。 二人之后又与老者聊了许久直到老者的妻子将食物拿来,二人吃过后才草草睡下,只是玉兰儿睡得香甜莫一是却是焦虑的无法入睡,没想还没到后半夜天空雷声阵阵竟是下起雨来。 这雨一下又是两天两夜,直到第三日清晨才渐渐停了下来。莫一是心有牵挂等不及就要上路,却被老者强行又留了下来,老者向莫一是解释道:“小伙子,这雨下了这些天草原也变成了沼泽,你要去虚缘山还得再等几天。” 莫一是抓着老人的双手道:“老人家,我思兄心切哪还顾得了这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只是我这妹子身体还没恢复怕是要在你们这里再叨扰几日,等我找到了兄长的尸首便回来找她。” 老者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却被一旁的玉兰儿接了话道:“二哥既然要去那我也跟着去,哪有一人在这里养病不管二哥死活的道理,我还懂些药理,路上好歹相互有个照料。” 莫一是一脸感激道:“玉……妹子你真是有情有义啊,只是路途艰险我怕你的身体撑不住!” 玉兰儿笑着摇摇头道:“有什么撑不住的,我只是觉得咱俩一起来的就得一起回去,要是这样分开若是一人有事,另一个可是一点忙都帮不上了,到那时可怎么办。” 莫一是了然道:“这倒也是,那我们还是一起上路吧。” 只听一旁的老者一边往毡房外走一边叹气道:“这两个娃娃咋这么倔,这样去跟送死有啥两样,也罢也罢,天神保佑啊。” 玉兰儿与莫一是在老人这里补充了一些干粮和清水便按照老人当日所说的路线向虚缘山行去。出发前老人为了安心,特意给他们准备两根手臂粗细高约五尺的木棍,说是在行路前先用木棍敲敲地面以防前方地面有泥沼,若是陷进去可就活不了了。 莫一是与玉兰儿按照老人说的路线,走了两天才走到老人说的那条沿着河流的小路上。这条路上满是泥泞,还没走出几步两人的鞋袜早已是被泥水浸透。玉兰儿本想找个干一些的地方稍作歇息再上路,只见莫一是面色凝重想是心系他兄长,也只好作罢默默的跟在莫一是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如此昼行夜眠足足又走了三日,草地渐稀,地也渐渐变得不平整起来,而他们终是看到了虚缘山脚下的一些碎石。 此时玉兰儿终于长处一口,一屁股坐在身旁大石上,望着眼前巍峨的虚缘山。 莫一是也如玉兰儿一般坐在一方大石上抬头向虚缘山顶望去,只见云雾将山顶围绕让人看不真切,两人见此情形害怕山中有什么变故,歇息了半日便向山顶出发。 他们行到山群之中本以为山中花草茂盛,不想拨开云雾放眼看见色的只是一个巨大的荒坑,高低错落至少有两三米。 玉兰儿向周围望去才发现这里的植被似是被人为砍伐,她又低头看了看地上发黑的土壤,顺手抓起一撮放在鼻尖上闻了闻,忽然面色一变害怕的看着一旁正在观察坑里情形的莫一是。 山中有雾,莫一是不停的向坑中张望想要看清里面的状况,不禁向前迈了好几步直到荒坑的边缘,不想此时玉兰儿山前一把拦住莫一是,慌张道:“莫公子,这里到处透着古怪你可要小心些。” 莫一是问道:“玉姑娘你可是看出什么了吗?” 玉兰儿蹙眉担忧道:“我也不确定,只是这里的树木都被伐光了,土里面透着一股桐油和木炭的味道,我总觉得怪怪的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莫一是点点头道:“好,这里看来是进山的唯一入口了,其他周围都是悬崖峭壁,我们只有入坑向前行走。这样吧,你走在我身后我在前方探路。” 玉兰儿看了看周围的雾气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莫一是走在前头率先迈步入坑中,好在坑边上到还有些缓坡,这使得两人下坑时都不是很费力。不想入坑之后雾气更重就连脚下的路也看不真切。 玉兰儿有些害怕的上前抓着莫一是的胳膊道:“莫公子,我们还是上去吧,这样大的雾搞不好我们会迷路的。也不知道这坑有多大,要是有一座山那么宽那么大,我们可真的要死了。” 莫一是刚想说话安慰一旁的玉兰儿,不想一阵寒风吹过,方才浓重雾气竟是散了一半多,这时二人方才注意起脚下的路来。不想他们原本以为磕磕绊绊的路是因为坑里砂石所致,此时看真切之后才发现原来地上铺满的竟然全是人骨。 莫一是和玉兰儿被这景象吓的不轻,二人瞬时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玉兰儿不禁尖叫一声往莫一是怀里钻去。莫一是只好忙强作镇定安慰怀中的玉兰儿道:“玉姑娘你别害怕,我们还是趁这雾气散开,赶快顺来时的路出去吧!” 玉兰儿在莫一是怀里点了点头,两人便相扶而起向外跑去。不想大雾弥漫之时二人早已转了方向,跑了许久到了坑边才发现呈现在他们眼前的不是方才入坑之时的缓坡而是一座石梯蜿蜒而上不知通向何方。 两人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却听风中传来凄厉的呜咽,像是人的哭泣更像是人的惨叫,他们后心发凉回头看去,大雾弥漫早已看不清原来的路,听着这诡异的声音竟是毫不犹豫的冲上了石梯,不敢再回头。 天色在他们的奔跑中逐渐黑了下来,石梯介于山的夹缝中暗的更早。 莫一是燃起了他随身携带的小火把,这一亮玉兰儿忙尖叫道:“莫公子快些将火灭了!” 莫一是不解刚想问句为什么才想起入坑前玉兰儿所说的话,这里到处都是桐油和木炭的味道。若是这石梯上和山中也有桐油,他燃起的火把一个不小心便会要了二人的命。莫一是想罢赶忙将火把熄灭道:“你不说我差些忘了,这会儿乘着还有些光线我们沿着石梯往上走吧,说不定能到达那座供奉天神泥塑的寺庙好歹也算是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也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僧侣,若是有还能讨些吃的裹腹。” 玉兰儿点了点头,莫一是便扶着玉兰儿向上走去。玉兰儿见莫一是如今不避讳男女之嫌敢上前扶她,突然笑了起来道:“莫公子如今怎么不说那些文绉绉的话语,说什么男女有别啦。” 莫一是苦笑道:“玉姑娘就别取笑在下了,如今还是如姑娘所说保命要紧啊。”两人这样一说方才有些恐怖的气氛瞬间有了些缓和。于是便这样闲聊着向山上走去,这一走又是两个多时辰,直走到云头上方两人见到晨光看清周围物景才松了口气。坐在一旁的一个树桩上稍作休息。此刻他们所在山间已零零星星有了些许植被,而远处的山体上则是白茫茫一片被大雪覆盖看不真切,与山下所见到的情形截然不同。 他们仿佛一日之间从人间到了地狱,又从地狱到了天堂。 第10章 落花片片是相思 1 第13章 宫中回首各自分 1 沈玉舒回宫后本以为自己私下出宫并无什么大事,可一见到萧姑姑与月亮两张不怎么好看的脸,才知道自己和雪莹的一时顽皮似乎闯了祸。 萧姑姑一边帮沈玉舒洗漱一边才将这一天皇宫的事情告诉她。 凤雎宫淑妃忽然失踪,这是皇宫里天大的事情。消息一传开,皇宫中便如炸开了锅一般,全体寻找起她的下落。在顾曦延回来之前早已将皇宫翻了一遍。更别提顾曦延回宫见不到她时的暴怒。 沈玉舒这时才知道自己这一天将整个皇宫闹得有多鸡犬不宁,据说顾曦延得知她失踪的消息后,便命人将翻了底朝天的皇宫又翻找了一遍,最后还是找不到,那时他才感觉到给沈玉舒玉牌是个最大的错误。 而与沈玉舒一同的“从犯”雪莹也在刚进宫时,就被常盛带走了。 所以当沈玉舒与顾曦延在御书房见面时,他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硬生生的从她腰间将玉牌夺了回去。他将玉牌收入怀中之后,才望着一脸沮丧的沈玉舒说道:“朕会替你好好保管!” 沈玉舒看着他一脸为她着想的表情,真是委屈的牙痒痒。只是她理亏在先,只好作罢,低着头眼神一直盯着他收着玉牌的胸口,好像那块玉牌有什么魔力一般吸引着她一样。 “还盯着看!过来添茶!”他的声音低沉的飘进沈玉舒的脑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哦!”沈玉舒委屈的起身拿起茶壶准备向他走去,可伸手一摸茶壶,心中不觉一动,沈玉舒回身望了一眼御书房的水漏,已经二更了他这样坐在这里批阅奏折也有近三个时辰没有挪过窝。 于是她便讨好的回身问道:“还不睡吗,已经很晚了,你才从外面赶回来,明日还要早朝的。” “知道我累,你还乱跑,这是惩罚,不许睡!”他的声音从桌案上一堆文案里传了出来,听起来难掩疲惫。 沈玉舒心中一暖赶忙舔着脸端着茶壶跑到他身边道:“臣妾不睡不要紧,但陛下是万金之躯,可是要睡啊!您可是整个陈国的希望,您不知道,这次我出去老百姓都说陈国这些年出了个好皇帝,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都可以夜不闭户了!”说着沈玉舒将茶壶放在桌案上,上前主动的给他揉着肩,生怕他再怨她私自出宫的罪过。 顾曦延了然的笑着停下手中的笔,伸手将她拉到他身前道:“你这张嘴什么时候变的如此能说会道?我以前没发觉你这么能说呢。看来以后这市集还是不让你去了!” 沈玉舒瞪大眼睛道:“为什么不让我去啊,我觉的集市里可有意思了,干什么的都有,不像皇宫里冷清清的,你不在的这一段时间里,更是冷清的要命,谁都跟谁隔了堵墙似的。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宫外,虽然吵闹,至少心里是满的。不像现在,只要你不在,我就感觉哪里都那么陌生,那么凄凉,晚上也睡不好……” 顾曦延原本眼中有些凌乱,再听到她最后这几句后瞬间转为明亮,站起身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道:“你啊,刚说你长大你就到处给我惹麻烦。不过既然你已然进宫成为朕的妃子,朕便不可能再放你出去了。不跟你说这些,我真的得睡一会儿了。你呢,就呆在我身边,帮我摇扇子,你知道的这夏天一到,夜晚我就睡不好,睡不好就没法当你口中的好皇帝了。走,扇扇子去!” 第二日,当沈玉舒一觉醒来时,身边亦是如往日一般不见了顾曦延的踪迹。而她也不知何时睡在了他小憩的床榻上,沈玉舒只记得给他扇了好久的扇子,扇到最后觉得胳膊太累了,便将胳膊靠在床榻上扇,再后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沈玉舒不禁感叹,伺候皇上的活儿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坚持下来的活计。 沈玉舒想着想着突然一个激灵,喊道:“来人,来人啊!” 月亮连忙跑了进来,跪在地下慌张的望着她,她也来不及让她起来便问道:“什么时辰了,怎么也不叫醒我!” 月亮回答道:“陛下走的时候吩咐说让娘娘多睡会儿。所以月亮不敢打扰。” 沈玉舒一边穿着鞋一边往外边跑道:“什么不敢打扰,这下惨了,给皇后请安的事情又忘得一干二净,皇后娘娘那边又得责备了!” “娘娘,您的发簪!”身后的萧姑姑,一路追到凤藻宫门外,才慌慌张张的追上沈玉舒。沈玉舒接过玉簪,随便在头发里一插,突然奇怪起来,她昨天何时取下的玉簪,自己怎么不记得了。只是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多想,她望了望凤藻宫正殿稍稍定了定心,便进了凤藻宫的大门。 果然还是迟了,如今只剩下武玢儿一人还坐在凤椅之上,沈玉舒不敢抬头,只得跪下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武玢儿的声音不冷不热。 沈玉舒只能听命起身,忙解释道:“娘娘,臣妾今日起晚了,以后……” “本宫知道,昨日你一直在御书房陪着皇上。”武玢儿站起身走到沈玉舒的面前,那一身皇后装容就算不是在阳光的照射下也熠熠生辉。 沈玉舒躬身道:“宫中礼仪,是必须要遵守的,是嫔妾怠慢了,还请娘娘责罚。” 武玢儿轻轻笑了一声,从沈玉舒身边走过,只留下一句让沈玉舒摸不着头脑的话:“责罚……还是留给皇上吧,以后你都不用来这里晨昏定省了,有些人,怕是早已不愿见到你了。” 沈玉舒好奇的望着武玢儿的背影,琢磨着她这句话的含义,可是想想自己一路进宫来所受到顾曦延不同于其他的妃子的荣宠待遇,便心知肚明。看来,她真是树敌颇多,如今就连皇后也不愿意她来这里了。 从凤藻宫出来,经过御花园边的太液池,沈玉舒瞧着池面上波光粼粼的甚是好看。于是吩咐萧姑姑和月亮在不远处等她,自己找块儿大石头坐在池边,看着池中的鱼儿游来游去,并开始无聊的数着有多少颜色的鲤鱼。 顾曦延还在早朝,就算现在去御书房或是重华殿,她也只是等他,而她此时也不愿回到冷冷清清的凤雎宫去,所以想了许久只能坐在这里等着顾曦延下早朝的时间到了,再作打算。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声:“姐姐还是那样,从未变过!” 沈玉舒心中一惊,知道那个声音来自月华宫丽妃阿丽娜,忙转身服了服身子道:“见过丽妃!” “姐姐你一人在这里做什么?”她有些好奇的走到沈玉舒身边问道。今日沈玉舒才有机会好好瞧一瞧她的容颜,不得不说阿丽娜确实长的非常吸引人,高挺的鼻梁,深窝的眼眶,黑黑的眉毛被修剪的一丝不乱,肤如凝脂,纤细的腰身让她穿不论什么都相衬得当,她身着回真国传统的服饰头上梳着无数条小小辫子垂落在肩膀两侧。可是再一看她的表情,沈玉舒不禁难过起来,进宫这几次见面从未见她真正笑过。 就在望着她的表情时,思绪忽然定格在了当日毓秀园外发生的一幕,沈玉舒犹然记得,若不是她那充满魅惑的声音,想必她还不会发生心绞痛昏厥的事情。而且后来听常盛说,当他们赶到那里时,只看到她一人躺在台阶上,也就是说在她昏迷之后,眼前这个自称她为姐姐的人,并没有喊人来救她或是对她施救,而是将她放在那里自行离开…… “姐姐,妹妹在问你话呢!”阿丽娜显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沈玉舒忙拉回思绪,装作不知情道:“哦,我在看鲤鱼呢,太液池的鲤鱼可是这京都极品,世间少有。” 阿丽娜迟疑道:“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就是为了看这些东西?” 沈玉舒点了点头,阿丽娜便走近了一些,用她那双明媚的双眸望着沈玉舒许久,退后一步道:“你是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吗,舒儿姐姐?” “舒儿姐姐?你会不会认错人了。不过我确实是不太记得了以前的事情了,你……以前见过我?”沈玉舒故意道,可被她这么一问心中还是起了疑问,难道她知道关于她的过去,为何她这些日子为何以前从来都曾对她说过,在毓秀园她明明可以说。难道说她是她的仇人? 她的过去,她的过去究竟是怎样?她现在越来越想要知道以前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何会认得阿丽娜,她可是回真国的公主。 “我不会认错人,我知道,只是我不能告诉你,姐姐。”她说的平淡,可是眼中却透露出那份掩藏不住的敌意。 “为什么?”沈玉舒问道。 阿丽娜见沈玉舒问询,忽然苦涩的笑了一下,望着她身后的太液池道:“因为,他不想让你记得,所以我不能说。” 沈玉舒好奇她口中的那个他是谁,便想要出口相问,不想在这时萧姑姑却走上前来道:“娘娘,陛下这会儿怕是下了朝,咱们还是快些过去吧。” 沈玉舒见萧姑姑前来,只好将满腹疑问放在心里,对阿丽娜道:“不能陪你在这里看鲤鱼了。” 阿丽娜笑道:“皇上的事情重要,姐姐还是快些去吧,不然皇上又要满皇宫的找你了。”说罢她向沈玉舒露出一个她不懂的微笑,转身离开。 沈玉舒望着她单薄的身形,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也忽然感觉她们应该早就认识。只是如今沈玉舒能做什么,她口中的他是谁? 萧姑姑在身后催促起来,沈玉舒只好停下思绪,转身向太液池的另一边御书房的方向行去。 “在想什么呢,从我来到现在就没见你笑过”,顾曦延用书敲了敲沈玉舒的脑袋,问她道。 沈玉舒呆呆的看着面前桌案上的沙漏,看着沙子一点一点从上面的器皿中漏尽,之后又将它倒过来,继续看着。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道:“在想……过去的我。” 沈玉舒透过沙漏反射的余光瞥见他眼中有一丝紧张,她见他表情如此便想趁机问问他,从椅子上挺直身体望着他,张口问道:“看你这样的表情,是不是说,我以前真的很坏,很不堪,做了很多错事对不对!” 顾曦延摇摇头,将手中的书放在一边,拉着她坐在他的膝上道:“妍妍,你怎么会这样想?” 沈玉舒听他说出这个名字,便继续道:“你们口中关于我的过去,总是那样零散,我根本无法将那些事情拼接在一起,再凑成我的回忆。只有你和大哥知道我的过去是什么样子的,曾经我不想听,是因为我害怕,可我现在却是想听听了,我不想被有心人用那些我不知道的过去来利用我,你还不愿意告诉我吗?” 顾曦延听沈玉舒如此说,面色一变道:“今日丽妃与你说了什么?” 沈玉舒目光一怔站起身来,望着对面的他道:“你派人跟踪我?” 顾曦延放下手中的奏折,也站起身来道:“这皇宫里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她……” 可没等他说完,沈玉舒便截住他的话道:“那你倒是猜猜她跟我说了什么?是说我曾经杀过人,是个杀人越货的囚犯,还是说我曾经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还是说我曾经是别人的妻子,不守妇道红杏出墙勾引皇上。”沈玉舒故意说着一些市井中听来的段子气他。 “住嘴!”不想他倒是动了真怒,“啪”的一声将案桌上的朱笔拍成了两段,怒气冲冲的望着沈玉舒。沈玉舒的胸口一阵抽搐,望着他吃人的眼神,她开始后悔方才的那一番不计后果的话语,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望着他。 他沉默了许久,忽而苦涩的笑道:“我若是告诉你,是你红杏出墙耐不住深闺寂寞,主动勾引我,你信吗?若我告诉你,你的夫婿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战死沙场的神武将军文灵轩,你又会信吗?而我要是说他不是战死的,而是被我杀死的,你会如何?杀了我?别忘了你现在是我顾曦延的女人!” 沈玉舒见他眼神凌冽,一步步的逼近她,直将她逼到角落中才停下了脚步,她心中跟着他的脚步越来越慌,突然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伸手推开了他,捂着耳朵蹲在地上道:“我不信,我什么都不信。” 顾曦延忽然在沈玉舒头顶上方低沉的笑了几声,一把将从地上拽起来吼道:“那你为何又会信丽妃的话!看着我的眼睛!”沈玉舒不想看,可还是将眼睛望向了他那一双如夜空般的双眸,那里有她明白的暗流涌动不明白的波涛汹涌。 他目光阴冷的望着她道:“告诉你,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你满意了吗?你情愿听信别人的花言巧语,也不肯信与你耳鬓厮磨的丈夫!” 沈玉舒挣扎着,不断地挣扎,直到他忽然放开了她的胳膊,她用力推开他,满眼流着泪的向着御书房门外跑去,怎么都不相信他口中所说的真相,只觉的他在玩弄她,在骗她,是在气她才故意说那些不入耳的话语,不想却迎面撞上了前来探脉的叶知秋。 叶知秋见沈玉舒如此模样,也是一惊忙拉着她问道:“你怎么了?” 沈玉舒猛然甩开叶知秋的手道:“你们都是骗子!”说完,便向着凤雎宫的方向跑去,不再理会身后呼喊的叶知秋。 盛夏已近末尾,各个宫里早已提前着手准备过冬用的东西。而沈玉舒住的地方临近太液池,傍晚有湖面的清风吹来,却提前有了一丝秋日清凉。 沈玉舒在院中放了一把摇椅,躺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眼望着傍晚的星空发呆。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首诗句,“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千秋织女星。”这首诗不断在脑海中重复,伴随的是一个人的模糊不清的面容。 沈玉舒的胸口猛然撞击了一下,像是有无数的画面在不停的涌现,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她慌忙坐起身来,抱着脑袋想要再回想,可是那一丝记忆仍旧转瞬即逝,再也没有出现,余下的只是这首无头无尾的诗句。 她不禁想起,自那日她从御书房跑出来,到现在已经有近三个月,到现在他没有再宣她面圣,她亦不再去御书房或是重华殿伴驾。起初一个月她是赌气,可是后来见他并不来找她,便是真的生了气,心想你不来找我,我也不去找你,看我们谁熬得过谁。 而宫中的流言早已传的面目全非,新进宫的淑妃失宠了,于是沈玉舒本就门可罗雀的凤雎宫大门,便再无一人前来,就连平常的宫女太监也是能绕则绕。 第3章 虚缘山中遇忘尘 2 不曾想二人刚休息不到一刻钟的光景,只听头顶钟声敲了三下,有人用平稳而又低沉的声音念起经文来。 玉兰儿与莫一是相视了一下,原来这寺庙中还有僧人在,他们二人两眼放光方才的疲惫也少了许多,兴奋的忙向山顶跑去。其实此时二人早已是精疲力竭,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跑到山顶早已是动弹不得。 只见这山峰上有一座简陋的寺院,周围种着一些高山上特有的花草,此刻正有一名和尚身披月白色袈裟,坐在寺院中的大树下念着经,头上光秃秃的只余下九个戒疤。 玉兰儿和莫一是见到这个和尚后,一屁股瘫坐在寺院门口,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不想这破败的寺院之中竟然还会有和尚,实在是让他们觉得其妙。只见寺院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用篆体写着虚缘二字,牌匾上红漆早已凋落显得萧条不堪。 玉兰儿隔着门看着里面背对着他们念经的和尚不禁叫喊道:“喂,那个念经的和尚,可否来帮我们一把!” 念经声还在持续,和尚却早已起身向他们走来。只见这和尚约有六十多岁年纪,双眉雪白眼神温润与世无争,一派仙风道骨。 玉兰儿见此长相不禁有些痴,脱口而出道:“神仙下凡了。” 和尚停下嘴里的经文对着玉兰儿微笑道:“我只是会念经的凡人,神仙存活在每个人的心中。姑娘既觉得我如神仙看来是姑娘与贫僧还是担得起‘缘’这一字。” 玉兰儿喘了几口气,扶着门框站起身来到和尚的跟前细细瞧了半天道:“‘缘’这个字我可担不起,世间皆有因果怎可用缘这一字就能解释的清。” 和尚听闻笑了笑不再对着玉兰儿说话,而是转向还坐在地上喘气的莫一是道:“施主前来,可是为寻一个答案?” 莫一是听言猛然站起身来,对着老和尚做了个揖道:“还请前辈指引。” 老和尚躬身还礼道:“贫僧法号雨禅,还请二位施主进寺稍作歇息。”说罢领着玉兰儿和莫一是进了寺庙。 玉兰儿听到雨禅二字颇觉熟悉,可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便将此事放在了一边。而一旁的莫一是却是如梦初醒一般抱拳道:“没想到竟能在此间遇见举世闻名的雨禅法师,小生真是三生有幸。” 玉兰儿有些不快道:“举世闻名?我怎么没听说过。” 莫一是忙捣了捣玉兰儿小声道:“玉姑娘你可千万别这么说,雨禅法师可是举国文明的大法师,各国的寺院要是能让雨禅法师讲上一段经,可真是如佛祖在世一般哪!” 雨禅听罢摇了摇头道:“这都是世人安在贫僧身上的名号而已,再多的名号贫僧也只不过是个出家人会念两句经文罢了。施主,这边请。”说着将玉兰儿和莫一是领进了一间屋舍之中,只见屋舍正中挂着一张佛祖的画像,香案上供奉着些许檀香,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与佛祖有关的东西。 玉兰儿查看着屋中景象,道:“没想到这高山之中的寺庙倒也有那么点意思。”莫一是忙咳嗽了几声向玉兰儿使眼色,意为不要亵渎了寺庙和雨禅法师。 不想雨禅竟是颇为赞同道:“心中有佛了,又何须在意这些形式,这些东西无非都是做给世人看的而已,小姑娘倒是很有佛缘嘛。二位想必已经累了,要不在这里先歇息歇息,待贫僧做些斋菜。” 莫一是连忙作揖道:“怎可劳烦法师为我二人做饭,这可真是折煞小生了呀!” 雨禅道:“不妨不妨,这里只有这一间可供他人休息的屋子,剩下两间一间做了厨房一间便是供奉天神的神殿,也是就是老夫睡觉的地方,还请二位多担待。” 玉兰儿温柔一笑,上前道:“这饭菜还是由我来做吧,莫公子像是有很多话要跟法师讲的样子。”说罢玉兰儿冲莫一是笑了一下,忙出了门做饭去了。 莫一是感激玉兰儿举动,见状只得又一次赔罪道:“法师请多担待,玉姑娘生性不受约束,但她人本善良并没有什么恶意。” 雨禅摸了摸不长的胡须道:“老天真是对这女子不薄,正是因为她先前受了太多的约束与坎坷,如今才是这般模样。也好也好,只盼她心中人如今能好好爱护她,她便是一生无忧,这点活泼调皮又算得了什么。” 莫一是有些摸不清雨禅的意思又不好相问便又转了话题道:“听闻法师之前一直常驻陈国京都的净圆寺,怎会出现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啊。” 雨禅笑道:“五年前那场浩劫之后,贫僧与几位佛界好友前来战场超度亡灵以求安息,不想听闻鹰哲在此处屠杀了众多俘虏与民众祭祀所谓天神。贫僧只觉这世间罪孽深重,便又来此为这些无法归家的人们进行超度,一来二去便住在这里,超度之后朋友们自是去修各自的缘法。我却瞧着虚缘寺鲜有人来倒是个参禅的好地方,住着住着便不想走了。” 莫一是了然道:“法师竟是如此心怀慈悲,悲天悯人,小生失敬了。” 雨禅笑道:“老和尚也是没有地方去了,才会在这里安身,这也只因生平却是也做过些恶事,所以心怀慈悲这四个字贫僧担当不起。倒是公子你,来这里索要的答案怕是要费上一番功夫了。” 莫一是心中一紧赶忙问道:“法师此话怎讲?” 雨禅道:“贫僧见你眉眼之间忧思太重,这样纠结于过去不肯放手只怕将来的路也不好走。” 莫一是听罢忽然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响头道:“还请法师明鉴,五年前天脉城一战家兄尸骨无存,听闻鹰哲当年将俘虏来的陈国士兵都处死在虚缘山中祭天,小生这才前来找寻兄长的尸首,只愿找到兄长好带兄长回故乡安葬,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唉,这又是何苦呢!”雨禅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如今五年有余,若你兄长的尸骨真是在这里也早已是一堆白骨,你又何必如此劳心劳力的将他运回国安葬?不如让他就长眠在这大山之中。土地有何分别,无非是人们给每一块土地上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而已,天下山川河流无一不相连,他若有意魂魄便早已随风随水而去了。” 莫一是道:“父母之命不可违,我一定要找到兄长的尸骨,就算不将他带回陈国安葬,我也一定要找到他。” 雨禅大师摇了摇头扶起跪在地上的莫一是道:“施主何必如此纠缠,人已死,你做的着些只是全了你的道义罢了。再者说你们来时经过的那个荒坑,里面的尸骨成千上万你怎知你兄长的尸骨是哪一块儿?” 莫一是纠结一时说不上话来,可想想雨禅所言也不无道理,斯人已逝自己执念之下要带回兄长的尸骨,只不过是要做给世人看看自己一个读书人也有读书人的道义,这些都是做给活人的看的,死人又怎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可是答应父母的话语可又如何是好? 雨禅道:“施主若是纠结于当初答应父母的诺言,贫僧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能看开这些人在少数,若是过意不去,施主不如留在此处为枉去的灵魂念经祈福。这样也可为你的兄长超度亡灵早生极乐。” 莫一是有些犹豫刚想说什么只见玉兰儿已端着饭菜进来便不再开口。 玉兰儿笑着道:“这里的吃食倒是应有尽有,这些野菜可都是美味啊!” 雨禅转身望着一脸兴奋的玉兰儿笑了笑不再说话。 就这样玉兰儿和莫一是暂时休息在了这寺庙之中。 这几日,玉兰儿将寺庙里里外外转了不知多少遍,一直跟莫一是讲这里有多有趣她从未见过之类的话语,也许是玉兰儿太专注于自己的发现和乐趣不觉间漏了马脚。 第五日傍晚二人坐在山头上看晚霞时,莫一是终是问出了口道:“玉姑娘,这些日子你玩儿也玩儿够了,可否告诉小生你究竟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 玉兰儿脸色一僵连忙掩饰道:“不是都跟你说过了,我来这里是为了找寻药材。” 莫一是道:“玉姑娘你别再骗小生了,你那个葫芦里的东西我早已看过,只是些药丸儿根本不是什么血蚴蜓之类的虫子。玉姑娘,莫某真心将你当做朋友,你为何这样骗我?” 玉兰儿见自己的谎言已被戳穿,不禁歉然看着莫一是,“我知道这样肯定瞒不了你多久,可是我也没办法,要是不骗你你会带我来这里吗。” 莫一是气愤道:“玉姑娘,到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肯跟我讲实话吗?” 玉兰儿皱了皱眉道:“好了好了,我跟你讲还不行吗!莫公子你当日说过你与你所爱之人之间的事情,可我当时却并没有告诉你我的故事。我告诉过你五年前我生了一场重病,但是我没跟你说我病好之后忘却了很多事情,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以前做过什么错事,家里所有人都盯着我,不让我踏出家门半步,就跟坐牢一样。直到去年我偷偷藏在大哥去京都的队伍里,只为见一面当年救我的恩人一面。” 玉兰儿叹了口气继续,颓丧道:“之前我不知他是何人,到了京都才知道他是的身份高高在上,我与他身份悬殊可我却喜欢他的紧,在我醒来第一眼见到他时我就喜欢他,可是当我告诉他我的心思后,他却拒绝了。他说我喜欢他是在瞎胡闹,他不会接受我,让我断了这个心思。我问他是为什么,他却什么可信的理由都没有给我,只是一口咬定我们不可能,让我断了念想。于是我一气之下便离家出走,我想着他若是派人来找我就证明他心里是有我的,那么就算他有再多的借口我都会留在他身边。” “所以你一路走来这里将自己置于险境就是为了让那个人来找你?”莫一是接话道。 玉兰儿抿唇无声的点了点头,转而望着莫一是道:“莫公子,你说他会喜欢我吗,会来找我吗?” 莫一是想了想叹气道:“玉姑娘,你这样只会让他更加厌烦,觉得你是在威胁他,若你想证明他爱你他心里有你,你应该想一个其他的办法,而不是让自己身临险境让家人替你担心,若是他因此屈从,我想也只不过是害怕你再出事罢了,这样你又怎么看的清他的真心。你不为别的,总得替你大哥着想,他应该是最担心你的安全的吧。” 玉兰儿点了点头赞同道:“这几日我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可是我既然已经离开了,哪有就这样回去的道理啊!那也太没有面子了。” 莫一是叹了口气苦笑道:“他若是心里有你,总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让你寻到,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回去让家人放心才是你现在该做的事。你好歹还有家人可以依靠不像我,如今孑然一身。” 玉兰儿心一软抓着莫一是的手臂道:“一是,我知道你也是个饱读诗书的人,要不你跟我一块回去,我想办法让大哥在京中给你某个适合你的职位?总比这样过生活好啊。” 莫一是摇摇头道:“我本就不屑于做官,那些溜须拍马之辈也最是让我痛恨,与其做官不如做一个教书先生过的自由自在。” 玉兰儿见莫一是态度坚决,便不好说什么。就在此时,他们忽听啪的一声有重物坠地之声从身后传来,便齐齐转身向后望去。 晚霞中寺院墙边站着一个年纪约二十八九的白衣僧人,饱经风霜的面庞上的一双眼眸呆滞又涣散,他眼含泪水的望向玉兰儿,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一阵微风吹过撩起了空空的左袖管,两人一惊,才发现这名僧人没有左臂,不禁对望了一眼都生出些许好奇。那人脚边放着一个包袱,显然是方才掉落在地上让玉兰儿与莫一是回头的原因。 莫一是见状连忙站起身来,拱手道:“不知这里还有一位法师,在下失敬了,小生莫一是见过法师!” 玉兰儿也跟着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冲着对方微笑行礼,“玉兰儿见过法师。” 只见那人一步一步走向他们,嘴里不停的念叨:“玉兰儿,玉兰儿。不,舒儿,你是舒儿!” 莫一是见法师举止怪异,忙挡在玉兰儿身前道:“法师一路上辛苦了,还是先进寺院中歇息一下吧,雨禅法师正在里面诵经念佛呢。” 那僧人转而望向莫一是有些警惕道:“你是何人?” 莫一是道:“在下莫一是,陈国永州人事,此次前来为寻兄长尸骨带回陈国。” “忘尘,既然回来为何不进来见见为师?”雨禅的声音从寺中传出,此时这名僧人才如梦初醒一般,望着被莫一是挡在身后的玉兰儿退了几步道:“你不是她,她早死了。”说罢提起地上的包袱转身进了寺院。 玉兰儿见忘尘进了寺院,转身从莫一是身后走出来对莫一是道:“这个和尚好奇怪,是不是有病啊莫名其妙!你看他没有左臂啊!” 莫一是思索道:“我们还是别妄下定论了,先进去吧。”说罢两人相伴进了寺庙。 第1章 玉兰花开开几许 时过境迁,转眼又是一年盛夏时节。 自陈国与西柔一战已有五年,天脉城外昔日的战场也早已被繁盛的野草所覆盖,如今已是崇德六年。 这一日天脉城外自南向北的杂草丛中慢慢悠悠行来一头青驴,只听得驴子脖子上的铃铛有节奏的发出声响,驴蹄嗒嗒作响,驴背上坐着一个年约双十的女子,她身形纤细,着碧色罗衫,头发则梳成一条长辫垂在脑后,肤色略显惨白但也掩盖不住她眸中闪烁的明亮。 女子手拿一柄细长竹竿绑着长长的鱼线,鱼线的一头拴着一个萝卜块儿掉在青驴的面前,青驴不断向前用嘴想叼住萝卜,可距离有些远怎么用嘴拱都吃不到,驴子试了几次发出了有些无奈的叫声,却仍不死心的继续试着,走出去好远。 只见那女子用手拍了拍座下的驴背,笑着露出脸上左右两个浅浅的酒窝,道:“小青,有点出息好不好,不是说好到了将军冢就给你吃食吗,别急啊,就快到了。”说完又夹紧驴肚子,向前赶了几步。 此时正是盛夏,天脉城郊外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花,女子见此景不由激动的跳下驴背,环顾四周心中激荡,自言自语道:“听人说,天脉城之所以叫天脉城是因为青月山绵延几百里的山川挡住了西柔人的铁蹄,犹如一道天然围墙保护陈国百姓,如今可真是开了眼界。果然着山下景色广袤,既有草原亦有山川,恢弘大气!” 说罢,回手摸了摸青驴,“小青,要不是那日在京都听那说书人说这里将军冢是陈国烈士安葬之处,周围有许多平日里见不到的植物药草,还说那神武将军和将军夫人就是在这里生死分离,我根本不知道原来陈国还有这样美的地方,还有这样动人的故事。小青,走我带你去看看将军冢,这日子在这里祭拜英烈的人很多。皇上每年都会派人专人来此祭拜,说不定我们还能看看这当官儿的究竟跟咱们老百姓有啥不同。”于是一人一驴便顶着大太阳,缓步向将军冢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一人一驴便行到了将军冢外的石像旁。只见道路两旁各立六只两人多高的无名巨兽,再往里走便是一个石牌坊,牌坊上写着“傲骨峥魂”四个大字,牌坊之后便是陈国百姓所修葺的巨大的坟茔,坟茔前立一石碑上面写着:“陈国神武将军之衣冠冢”。 字体刚劲有力,写字之人该是有着颇高的书法功底和强劲内功。 衣冠冢四周聚集着很多来此祭拜亲人的百姓和一些如这女子一样慕名而来瞻仰烈士忠魂的文人墨客及江湖豪侠,一时间坟茔四周香烟弥漫,给这景色中又增添了几番虚幻。 女子走到石碑前默默读了这几个字后,目光投向了石碑左下角的落款上,不由得读出声来:“陈国武德帝书于崇德一年夏。” 女子目光潋滟,神色也变的柔和了许多,喃喃道:“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好的书法。对这些死去的将士这样有情,也真是世间少有了。” 此时旁边一名书生见这女子如此说便凑上前说道:“没想姑娘也懂得这书法中的玄妙。” 那女子一惊忙笑答道:“公子说笑了,其实我也不太懂。只不过我想着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的人想必人也坏不到哪里去。” 那书生讶然,心想这女子真是天真,人心复杂怎可单凭写的几个字就观其人品好坏,这些年坊间都流传武德帝是篡改了先皇遗诏才得以登基为帝,且早年武德帝在陈国可是数一数二的混世魔王,杀人不见血,沙场上一人单挑百人而完好无损,这样的人怎可说是人品好。 他想到此处,不禁向那姑娘望去,他所站位置立于女子右侧,只见她笑容满面,出神的望着那几行落款,时而露出小女子的娇羞之态。她长辫垂腰,脸上却粉白如雪,身形消瘦的感觉什么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显大。再看她所穿的碧色罗衫虽然有几处补丁却也干净,想必是爱干净经常洗的缘故。她微笑时脸上的酒窝,让她本来不是很出众的相貌增添了几分灵动,更加让人过目不忘,却又不像那妖娆妩媚的女子,正如一弯明月挂在天边。 书生有些好奇道:“敢问姑娘从何处来此,可是为了祭拜神武将军?” 那女子听罢方才回神道:“哦,我从丰州府来的,听闻神武将军英勇善战,特来此祭拜祭拜这位陈国的大将军。” 书生见状不好多问,只道:“今日天气虽好,姑娘祭拜完还是早些回城去,这些日子这里有流匪,官府抓了好多人,还有些在逃的,说是就藏在这周围的树林里,官府围堵了好几天都没有围堵到,已是着急不已,你一个女子上路可要小心谨慎些,别被流匪抓了去那可就糟了。” 那女子笑了笑道:“流匪?我才不怕呢。” 书生有些忧心想,我是为你好,你一个弱女子若是碰上那强悍的匪贼,可就性命不保了,这女子言谈举止这样怪异莫不是有什么病吧,正想着那女子忽然转身问他道:“这里不是还有皇帝派人来专门祭拜吗,什么时候开始啊?” 书生此时才发现,该女子的左脸颊耳下有一块儿婴儿拳头大小的浅浅粉色疤痕,不禁有些惊讶的望着。 女子不明所以用手在书生眼前晃了晃道:“公子你怎么了?” 书生这才忙将头低下作揖道:“小生失礼了,还望姑娘见谅。” 只听女子道:“什么见谅不见谅的,你这种表情我这一路早已见过许多,已经习惯了。我方才问你呢,皇上派来的人什么时候开始行祭祀之礼啊?” 书生赶忙说道:“官家的祭祀是在早上与日出同时进行,已经行过了,如今这里只有附近乡民和英烈的家眷。” 女子失望的小声嘀咕道:“太可惜了,本来就是为看这个来的,现在却什么也没赶上。” 书生听不太清楚便随口问道:“什么?” 女子对他笑了笑道:“没什么,既然公子说这里不安全,那我就先回城了。对了,聊了这么久还不知公子姓名,可否方便相告也算是交个朋友。” 书生见这女子行为温婉大方,方才的怀疑便也消了,于是放心道:“在下姓莫名一是,不知姑娘姓名可否告知小生也算是交个朋友?” 女子略有尴尬道:“我啊,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 莫一是有些不痛快心想哪有人不知道自己姓名的难道是没有父母的人吗,不想告诉我你叫什么大可不必找这样一个借口。可转念一想,又看了看女子身上打扮,不禁心中一柔,看她如此穿着说不定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这样的女子真是让人可怜。 他正想着,女子看了看天上的白云又摸了摸身边兀自吃的正欢的青驴道:“我只记得那年我醒过来时满目已是飞雪漫天,等我能出门了便已是阳春三月的季节,院子里的玉兰花儿开的正鲜,我问他那花儿叫什么名字,他告诉我叫玉兰,我便上前摘了一朵玉兰递在他手里,问他我的名字叫什么,他说我就是那朵玉兰,从那以后我便是玉兰。” 书生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想发问,那女子转头望向他道:“你就叫我玉兰儿吧。” 莫一是此时已经可以完全确认,面前这个姑娘一定是心智有些缺失,前言不搭后语让人摸不着头脑,只是他心中怕伤了这姑娘的面子于是便温言道:“哦,原来是这样。” 玉兰儿对着莫一是笑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我这就回城去啦,你不回去吗?” 莫一是道:“我是要去西柔,今日因瞻仰先烈行动有些缓了,这就要继续往北行去。” 玉兰儿好奇的问道:“你去西柔做什么?” 莫一是听言望了望偏向西面的太阳,怅然道:“五年前,我大哥也在战场上,可活着回来的人没一个见过我大哥,更没有找到他的尸首。我寻了五年,跑遍了陈国所有的兵营却都没有结果,我不相信大哥已经死了,所以我想去西柔看看,或许大哥被掳去西柔当了俘虏也说不定。” 玉兰儿摸着身边的青驴思索一番对莫一是道:“我在京都的时候听一个西柔商人说过,当年掳去西柔的那些陈国人都被西柔王鹰哲斩杀在了他们的圣山之下,他还将所有俘虏的头颅用铁链串了起来挂在圣山的阶梯上,来炫耀他们虽败犹荣的神迹,你可以去那里找找。” 莫一是心中一紧连忙问道:“还请姑娘告知西柔圣山所在,好让我去找寻我大哥的下落,小生不胜感激!” 玉兰儿接话道:“那商人只说在西柔草原的腹地一个西柔人专门祭祀的地方,却并没有具体说是哪里,不如这样我刚好也想去西柔看看草原,我俩结伴而行如何?” 莫一是看着玉兰儿单薄的身体,犹豫道:“姑娘说笑了,西柔人对陈国人恨之入骨,此去一路荆棘,你一个姑娘家跟着小生上路,若是有个意外小生可如何向姑娘的父母交代,姑娘还是快快回家去吧。” 玉兰儿目光一转,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递给莫一是,莫一是接过一瞧此物是个瓷烧的巴掌大小的葫芦瓶,通体红如鲜血不禁问道:“姑娘这是何物?” 玉兰儿眼神有些神秘道:“这里面有个小虫子,专食人畜之血,若是哪日不食便会躁动不安,可这虫子偏偏又是制毒的良药。如今只剩这一只,我听说西柔草原中有一座虚缘山,山中藏着许多宝贝,其中就包括这种虫子,所以我想去看看,捉几只回来。” 莫一是一听此物吸食人血不由得手一抖差点将葫芦摔在地上,颤抖的将葫芦还给了玉兰儿,道:“姑娘,你这是,你这是……”说了这几个字尽是结结巴巴的再说不出话来。 玉兰儿接过红葫芦又揣在怀中,故作伤怀对莫一是道:“莫公子你别害怕,我有个朋友病了,病的很重,需要用这种虫子做药引治病,我这一路寻来好不容易得到一点结果,只想着能快点找到虫子好救我的朋友。这虫子素来很听话,只要不时的给它喝点血就够了。” 莫一是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劳烦姑娘告诉小生这是什么虫子,怎么会以吸食血液为生?” 玉兰儿解释道:“西域药典记载,此虫名叫血蚴蜓,性喜血,厌光。与血灵芝一起服用有起死回生的效果,医书上还专门记载了一个例子,说从前西域有一个国王因为儿子们争皇位被他其中一个儿子下了毒,御医们都束手无策之时,有人从西柔草原腹地敬献了这么一直血蚴蜓,御医们将血蚴蜓放置于皇帝的手腕静脉处,一天时间蚴死而帝活。所以我一定要找到这种血蚴蜓,莫公子你一定要相信我!” 莫一是见玉兰儿说的诚恳,便也不再怀疑,只是暗自骂道,莫一是啊莫一是,你就不能好好的瞻仰英魂,非要跟个小丫头搭讪说话,搞得自己骑虎难下,如今之计之得带着这个玉兰儿一同上路了,想及此处叹了口气对玉兰儿说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们这就走,说不定还能在天黑之前过了前面这片林子,过了这片林子就是草原的边缘了。” 玉兰儿一听开心道:“太好了,莫公子你真是个大好人啊!” 莫一是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抬脚向北走去,玉兰儿不敢怠慢忙拉着青驴追了上去。 玉兰儿心里如今是乐开了花,随便编了个小谎就能骗的这个书生带她去游西柔,这书生真是好骗之极,哪有什么虫子,那葫芦里面不过是些润肺止咳的琵琶丸而已,这书生呆傻竟不仔细辨认便相信她所说的一切。 不过有一点可不是假的那就是用铁链串起来的人头。当日她确实听到过此消息,但不是从什么西柔商人的口中,而是一个名为金一忠的洪州商人。 玉兰儿眺望北方天边,绵延的灌木丛,在天地交汇处渐渐稀少,转而成为了青青草地越过了地平线向北延伸,她不禁心口激动,第一次离家出走,她一定要过足了瘾再回去! 第13章 宫中回首各自分 2 沈玉舒不信,顾曦延那日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她都不信。可她就是讨厌他用那样的方式跟她说话,总感觉到就算她走的再近,还是进不到他心里面。 “在想过去?”一个浓厚的男声传来,沈玉舒斜眼瞟去,却是叶知秋。 沈玉舒懒懒的起身,眼皮朝下的点了点头。 叶知秋缓缓上前坐在一旁看着她道:“我本想着这些事情要你自己亲自去回忆,去发现。不想他却跟你为了这件事情争吵,还闹到现在两不相见的地步。所以……我跟你说些我知道的,你想不想听?” 沈玉舒忽的来了些精神,坐直了身子点了点头。可一想起顾曦延当日说的那些话,又泄气的摇了摇头道:“还是别说了。” 叶知秋叹了口气,望了一眼天空的景色,回过头来言语苦涩道:“那日也是这样的夜晚,你质问我,功名利禄难道比得过跟自己心爱的人在长相厮守?当时我只当你是小孩子心性,不懂的男人的宏图大志,可如今看来却是我错了,你原来比我更懂什么是幸福。” 叶知秋叹了口气,也没有等沈玉舒的回应,便继续道:“当年,师父带你回青月山时,你才八岁,还那么小,与你师姐怎么都说不到一起去,我只能在你们中间当和事老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和玉华都长大了,心思也都变了,玉华对我日渐情深,我却一心想借师父的名声带着我出去闯荡博得一世荣华。很快机会便至,我和师父来到当年的顾丞相家中,我私下因着二公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的关系结交了很多官宦人家,也知道了丞相所图之大。这让我更是无法从权利的欲望中自拔,想要干一番大事功成名就之后在将玉华娶进门。那年我以为玉华是气我不知她心之所系,负气出去行侠仗义悬壶济世,却将你拖进了顾府照顾二公子。后来才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那时二公子病着,谁都不会想到你们之间会生出那样的情愫,毕竟当初你们只是主仆关系,我们看着你为他欢笑为他痛苦,却无能为力。后来……男人自尊都很强,不愿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流露出来一丝软弱,他便是这样一个人,从不肯嘴软一句,可在你身上却是将这辈子没受过的委屈都受了。” “我多年在他身边,还从未见过他会为了什么人而隐藏不了自己的情绪,除了你。” “够了!”沈玉舒泪已成河,不知是为了顾曦延还是为了自己,“难道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他有多爱我,他有多无私吗?那他当日为何那样说我!?” “其实他为你做的这些,不单是旁人,就连你自己也清楚不是吗?不要在欺骗自己了,这些日子你为了那些陈年旧事不去见他,你可知他没有你的这些日子怎么过的?他简直就是把自己当做是一个批阅奏折的机器,这三个月来根本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当年我不懂,直到玉华死了,我才明白权力欲望什么都是过眼云烟,只有身边有人相伴终身,能有一个爱你的和你爱的人在身边才最重要。年华转瞬即逝,过去的终已消逝,别再为了那些本该尘封的记忆折磨自己了!看看眼前,你能与他在一起,是上天对你们的眷顾,你要珍惜!他曾经受过重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如今又是这般不要命的处理政事,说不定……” 叶知秋平淡的语气,却让沈玉舒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他这些日子睡不好,她又何尝睡的安稳过?每夜做梦都是他的影子,她忽然回忆起这些她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从她有意识起他就时常陪在她身边,教她识字,教她说话。正因为他的帮助,沈玉舒才能恢复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爱上他不是吗? 顾曦延,你真是个大傻瓜,为什么要那样跟我说话,为什么非要用那样决绝的话语将我们之间的关系搞成这样。 可沈玉舒也明白,若不是她随便听信阿丽娜那几句话,她也不会去问他。他也就不会如此对她失望,也不会那样说话。终究是她不信他,宫里到处是他的人,撞见她与阿丽娜对话的大有人在,她怎么能说他在监视她跟踪她呢,是她的原因所以才会闹成这样…… 沈玉舒一路奔跑,不顾自己赤着双脚直奔向御书房,她知道,他一直在那里,在那里望着她守着她,等着她来,却又害怕她会不理他。那么就让她主动一点好了,她不想再理会别人所谓的那些她的过去,她只想要跟他好好的在一起,就够了。 沈玉舒满头是汗的跑进御书房,推开门之际才发现那里还跪着两个身着官服的人,御前的他眉头紧锁,在她进门的一霎那,抬起头来透过一丝诧异和惊喜,可当他发现她连鞋也没穿的就跑进了御书房时,他却低下头一边用笔批改着奏折一边道:“常盛!” 一旁早已立候多时的常盛躬身听命。“将淑妃娘娘带下去,后宫之人乱闯御书房,该当何罪!真是越来越没规矩!” 常盛唱了个服,快步走到沈玉舒身边,躬身道:“娘娘!” 沈玉舒知道他这是在外人面前给自己个台阶下。于是大喘着气,跟着常盛出了御书房,走到庭院中,沈玉舒一把拉住常盛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我的娘娘,您说您怎么一个招呼不打就来了呢,你可知皇上这几日在朝堂上发了多大脾气?您这一来,真是让我们这做奴才的更不好伺候了!”常盛有些怨道。 “是我鲁莽了,可你到是说要带我去哪儿啊!”沈玉舒焦急的发问道,跑了老大一段路,这会儿真是觉得头有些晕了,本来满腔的话语,现在早已被顾曦延方才的眼神吓没了。 “皇上也没说啊,要不,您就先回宫吧!”常盛四周望了望又道:“反正这会儿夜深也没人见着,您就先赶紧回去吧!虽是还在夏天,可是这深夜早已凉了呢。” 沈玉舒望了望不远的御书房,似乎还能看见跪在殿前的官员和不抬眼只看奏本的顾曦延,沈玉舒心下有些不舍,便又下定决心道:“皇上刚才不是说我该当何罪吗,那我留在这里认罪好了!” 说罢,沈玉舒将前襟往起一撩跪了下来,任常盛如何劝她她只回答:“我伏罪!” 沈玉舒见常盛不肯离去只是不住的跺脚,只能抬头望着他道:“你回去伺候吧,我不要紧的,快去!他那么忙说不定有什么事情还要你忙呢,你在这陪着我,小心耽误了皇上的大事!” 沈玉舒说的严重,让常盛也有些担心起来道:“这样的天,娘娘您跪在这里也不行啊,要是跪出个好歹,可怎么办哪!” 沈玉舒听着嫌他麻烦只能骗他道:“你看,皇上那边好像有发怒了,你快看,呀,好像还在骂人呢,你还不快去,在这里啰嗦个什么!” 常盛一听转身便跑,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望着沈玉舒,沈玉舒只能给他挥挥手让他赶快走,见他叹了口气又转身跑开。 虽说是夏末仍就热气未消,到午夜了,大地上还发挥着自己的余热,沈玉舒跪的地方是御书房前不远处的一处空旷地带,白日的阳光早已将地上的石砖晒得滚烫。她就这样跪着,夜晚的石砖上散发出来的热气不断涌向她的膝盖,她借着微光看着眼前的石砖地面越来越白,越来越模糊,头也越来越晕,不久便感到嘴巴干想喝水。心中不禁有些委屈,这几个月来你不好过我又会好过到哪里去?我这肚子里似乎很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 沈玉舒支持不住,揉了揉膝盖,又擦了把汗,抬头望了望御书房,午夜都过了,那两位大臣还没走吗? 怎么感觉眼睛也开始黑下来了,而且身子越来越轻。直到有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叫她,声音变的近了,她才听出来,是他的声音,她好想抬瞧瞧,可是眼皮就是这么沉的根本抬不起来,最后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嘶……痛啊!”沈玉舒抓着顾曦延的胳膊喊道。 “还知道痛!就不该光着脚跑那么远,脚上是泡腿上是伤,我看你这个秋天都不用走路了!”曦延训斥的说着,一边给她的腿上敷着药,眼中透着些憔悴和心疼。 “你在心疼我!”沈玉舒脱口而出的话就连自己也吓了一跳,下意识观察着顾曦延的反应。 曦延停下手里的动作坐起身来望着沈玉舒,“大老远跑到御书房就是为了说这个?” 顾曦延命常盛和月亮将杂物都拿了出去,自己起身去洗了手,又坐到她的床边。 沈玉舒抱着他包扎好的膝盖笑着,眼中浮现调戏的意味,看的他一脸不自然,挑着眉道:“你想说什么?” “你不应该问我想说什么,而是做什么?”沈玉舒屈膝坐在床上,伸出一直握在腿前双手,抚摸着他的脸颊,他望着她,忽然眼神放松了下来,慢慢的也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的面颊。 沈玉舒感到了他的情动,便上前环住他的脖颈,望着他的双眼道:“曦延,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我现在都不想知道了,我不想再为了那些扰人的回忆错过你了!” 不等顾曦延说话,沈玉舒便主动吻了上去,他的唇有些干涩的冰,却又柔软,这种感觉很熟悉,还带着几丝兴奋。她一边吻着他,一边松开手帮他解衣带,不想他却不像往常那样,而是抓住她的手将她推开,望着她目光却是如小孩不确定自己的亲人的亲情一般,目光试探道:“妍妍,你……你会离开我吗?” 沈玉舒笑着看着他一脸惊慌的样子,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鹿,柔声道:“出嫁从夫,你已经是我的夫,自是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曦延,我知道你害怕我离开,可你相信我,既然我选择了你,我的心便会一直跟着你的心,不论有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我都陪着你!” 沈玉舒抱住他将头埋在他半敞的胸前,“我的记忆是不完整。可我的心却骗不了自己,我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曦延,我爱你,也许以前的我没有现在勇敢,但现在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求求你,别再用那样伤人的方式推开我,好不好?”沈玉舒的泪顺着他的胸膛溜了下来。 沈玉舒等了很久,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握住她放在他胸前的手,忍着泪道:“妍妍,我一直爱着你,哪怕你失去所有,我都依然爱你,我身边空无一人,唯有你。” 沈玉舒抬起头与他四目相望,她看到的是他深邃的眼眸透出的无限柔情,她想她也是一样的,他不再推开她而是吻上了她的双眼,她的鼻尖,还有她的唇。 天边挂着露出边的太阳,湖面的清风吹来凤雎宫中竟让沈玉舒觉得有丝凉意,不觉身上打了个寒战,他停下身体的动作,贴心的将薄被盖在她与他的身上,沈玉舒环着他的腰,感受着他带给她的温暖和缠绵…… 清晨,沈玉舒睁开双眼,便看到他沉睡的眼眸,眉眼间还是有褪不去的忧愁与疲惫。这是最近为数不多她睁眼便能看到他的日子,她心疼的轻轻用食指划上他的眉,他的鼻梁,还有他的唇,直到他突然伸出手抓着她的食指道:“再乱动,我可不饶你了!”说罢用另一只手将沈玉舒搂在他怀中。 沈玉舒也搂着他埋在他怀中微笑着说道:“你知道吗,曦延,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做你的妃子,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有这一刻就够了。” “我明白,妍妍。我……”他摸着沈玉舒的头发,在她的额间轻轻落下一个吻。 沈玉舒抬起头看着他,有些不舍的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想每天都这样被你抱着入眠,就够了。”说着又往他怀里紧了紧。 他不再说话,只是用力的抱着她。她感觉到了他的呼吸,便柔声道:“这次是你为数不多,我醒着你还在我身边的时候。” 顾曦延抚摸着沈玉舒的头发道:“等这段时间我忙完了,便天天这样陪着你。” 沈玉舒笑着起身盯着他道:“那我要做一件事情。” 顾曦延疑惑的望着沈玉舒,沈玉舒诡谲的一笑,起身下了床,来到梳妆镜前,拿出抽屉里的剪刀望着他。 他挑着眉道:“你要做什么?” 沈玉舒拣起垂在腿上的一缕青丝,顺手便剪了下来,从梳妆盒中拿出他的那一缕青丝,将两股变作一股,找了一节红绳绑好,拿至他面前才道:“古人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那日送了我一缕你的头发,我便将我们的头发都绑在一起,这样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了,对不对?” 顾曦延起身望着沈玉舒许久,忽而将她拥入怀中道:“不会分开的,永远都不会。” 那一日顾曦延似乎找回了他失散多年最单纯的感觉,他小心呵护,生怕她会再一次溜走。 这日天气鼎好,脚上的泡刚好一些,沈玉舒便叫着萧姑姑和月亮陪着她在太液池边喂鲤鱼,本想着也许还有机会能遇见阿丽娜,可等了两日也不见她来,她本以为是顾曦延将丽妃禁足,只是萧姑姑说顾曦延并没有对阿丽娜有什么惩戒,想来她是不愿见她了。 这日午时过后,沈玉舒便又来到太液池边,不想却在太液池边的凉亭里遇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正在凉亭里挺着笔直的脊背诵读诗经。沈玉舒见他眉宇之间与顾曦延颇为相似,猜想到那人应该就是顾曦延如今唯一的儿子,顾洛。 沈玉舒望着他认真的面庞,心中泛起母爱,若是她的那个孩子还在,想必也有他这么大了吧。想到这里沈玉舒便走到凉亭外驻足,望着他摇晃着小脑袋,煞有介事的背诵着《诗经》。 一旁陪伴顾洛的不是别人,正是每日都伺候在武玢儿身边大宫女的香儿。此时香儿见到沈玉舒,便微笑着躬身上前道:“见过淑妃娘娘。” 香儿一出声,引得顾洛停下了手中的课业向沈玉舒这里望来。 沈玉舒见他望着她,便笑着对香儿道:“打扰到皇子读书,实在不好意思。” 香儿本想说话,没想倒是顾洛上前来,冲着沈玉舒行礼道:“咳咳……儿臣,咳咳,见过淑妃娘娘!”这时离得近了沈玉舒才发现他面色憔悴苍白。 不禁关怀道:“皇子身体不适,为何还要在这里读书?湖风吹上来,只怕皇子身体更受不住。” 香儿一听,忙道:“皇后娘娘说这里心旷神怡,最适合皇子读书。” 顾洛点了点头道:“母后确实如此说,而且我今日课业还没有结束,还不能回去。” 沈玉舒见他面容憔悴,向他身后的案几上望去,只见小小的案几上,大大小小的书本堆了有一尺多高。不禁为这个孩子感到担忧,体弱多病若还要如此费心费神的读书习字,这样单薄的身体,只怕不用多久就会垮掉。 顾洛见沈玉舒不说话,倒是上前道:“其实这几日我都见到娘娘在池边喂鲤鱼。” 第2章 原上枯草吹又生 1 玉兰儿赶着小青驴一路跟着莫一是向北而行。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错开两三米的距离,玉兰儿曾问莫一是这是为什么,莫一是便告诉她,男女有别虽然一同上路但祖宗礼仪不可废,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玉兰儿听罢有些不高兴,可看到莫一是神色坚定也不好再辩驳什么,只好听其要求,错开几米的距离向前行走。 两人脚程已经放到最快,还是没在天亮前出了这片树林。无奈之下,莫一是找了一处空旷处,生了火拿出怀中的干粮啃了起来。 树林中的夜色孤寂无垠,除了他们此处的篝火外竟是再看不到半点星光,不远处微风吹动树叶发出鬼魅般的沙沙声,让莫一是不由得的打了个哆嗦。幸好他身边还有个人,否则这样的夜,他一个人熬起来也是分外需要勇气。他想着便望向一旁正在看着篝火发呆的玉兰儿,却见火光映照下她的脸色却显得有些诡异的惨白,他以为是她饿了,便将一块馒头干递给她。 玉兰儿没接馒头依旧双手环臂,眼神迷离的看着面前的莫一是,莫一是察觉异样,忙上前询问道:“玉兰儿,你怎么了?” 玉兰儿望着莫一是,嘴唇发颤,浑身都在打哆嗦,“莫公子,我冷,冷的很,就像身上敷着一层冰一样。” 莫一是听罢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伸手摸了摸玉兰儿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犹如冷水一般没什么温度,他赶忙将青驴背上的一件披风披在玉兰儿身上,又将她往火堆跟前挪了挪,这才问道:“你还冷吗?” 玉兰儿点点头,将身子都埋进披风里道:“莫公子,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莫一是看着她如一只受伤的小猫,忧心道:“你这是怎么了,白天不还是好好儿的,怎么这会儿就成了这个样子?” 玉兰儿露出苦涩笑容道:“你别担心,我这几晚一直都这样,想是旧疾复发,可惜我出来的匆忙没有带药,你放心可能一会儿就没事了。” 莫一是不禁问道:“你这是什么病,怎么会身上如此冰凉就像是……”莫一是没往下说,因为他自己有那么一瞬间都觉得自己身边坐着的是不是鬼魅,也只有鬼魅身上才会没有温度。 玉兰儿反倒接话,“你是说我就像是个死人是吗?” 莫一是不语,也算是默认。 玉兰儿望着火堆,哂笑一声道:“五年前我大病一场,之后就有了这个毛病。夏天还好些偶尔会觉得冷,其他三个季节可都不好熬,犯病的时候屋里没日没夜的要放着好几个火盆儿才能暖和一些,哥哥说是因为我之前生病用药时伤了心脉所以才会这样。但给我治病的郎中已是这天下医术超群之人了,可就是看不好,只能用药物控制而已。” 莫一是问道:“什么病会留下这样难缠的病根,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玉兰儿微微一笑道:“大哥没有与我说是什么病,但我知道一定是很难治愈的,否则我也不会这样五年。我一直被关在家里治病,实在太无聊了。我一直觉得我自己没什么病了,可哥哥偏不信我。你还记得我白日里给你说的那个虚缘山吗?那里有很多名贵的药材,我懂些药理,所以才自己跑出来,想着去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药材可以帮我抑制身上的寒气,也不想让哥哥再为我的病忧心。” 莫一是将水袋在火上转了几圈,放在手里摸了摸又转了几圈,感觉水袋有些温度时,这才递给了玉兰儿道:“喝些水吧,水有些温度也许会给你带来一些暖意。” 玉兰儿点点头接过水袋喝了几口,神色总算是缓和了不少,将水袋还给莫一是道:“莫公子,谢谢你,我一定要帮你找到你哥哥来报答你!” 莫一是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将玉兰儿身上的披风紧了紧才说道:“你好好休息,今晚我守夜。” 第二日一早,林中鸟儿啼鸣欢呼,让原本睡梦中的玉兰儿逐渐苏醒过来,阳光从树缝中射到地面投影出斑驳的日光煞是好看。玉兰儿看着斑驳光线兴奋的叫醒守夜时睡过去的莫一是道:“莫公子你快看哪,这里的景色真迷人。” 莫一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向周围瞧去。这个季节鸟语花香时而伴随着清亮的蝉鸣声,让整片树林充满着生机,淡薄的晨雾聚集在林中犹如一处无人问津的仙境。 只是莫一是心有挂念无暇继续欣赏如此美景,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忙起了身道:“时辰迟了,咱们赶紧赶路吧!” 玉兰儿恍然点了点头便也起身收拾行囊,跟着莫一是往北行去。 过得半天功夫待到日头当顶时,二人总算是走出了浓密的树林,眼前是一片一片绵延起伏的草原,目之所及的天与地交界处耸立着一座直插入云端的高山,高山之上白雪覆盖却看不到顶端,而山体犹如巨人的臂膀向两边延伸,绵延数百里隐入了天尽头。 近处是草原,远处是雪山,玉兰儿见此情景不禁高兴的摇着一旁正在擦汗的莫一是的胳膊道:“莫公子你快看哪,最远处那座山应该就是我们要去的虚缘山了。” 莫一是手搭凉棚随着玉兰儿的指向向远处望去,道:“没想到这座虚缘山离天脉城如此之近。” 玉兰儿一手拉着青驴一手拽着莫一是向前走,边走边说道:“莫公子,你快些吧,你别看这山很近,其实是视觉误差,我们要是要走到山脚下少说还得花两天的功夫,我们不要在这里看啦,赶快找个人家问一问这山里的情况才是。” 莫一是赶忙推开拽着自己的玉兰儿,道:“姑娘不可这样,这样有违礼数啊。” 玉兰儿有些生气的拉住青驴,转身看着一脸严肃的莫一是道:“莫公子,这里只有我俩,何必在意那么多繁文缛节,你是出来找兄长的能不能有些男子气概,老这么文绉绉的我看着都别扭。再者说了,昨晚我旧病复发之时你一直在旁照料,那时你怎么不守你的礼数了?” 莫一是慌忙道:“姑娘昨晚生病那是情有可原不得已而为之,小生实是不该有此冒犯之举,还请姑娘见谅,人道是非礼勿言,非礼勿视……” 莫一是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玉兰儿硬生生打断道:“莫公子,你再在这里念你的四书五经,我们可是要天黑都要在这草原上过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这草原上可是有野狼的,一到晚上两眼放光专吃人肉和那些夜不归宿的牲畜。你啊,就看着办吧,我是要先走了,我得找户人家投宿去。”说罢,玉兰儿拉着青驴佯装要离开,莫一是果然背后一阵发凉心想,没想到草原上竟有如此可怕的野兽,那还是赶紧找户农家避一避再说吧。 莫一是想及此处,不等玉兰儿迈出几步忙上前接过玉兰儿手中的缰绳冲玉兰儿道:“姑娘说的是,这里不是讲这些虚礼的地方,咱们还是快些赶路要紧,莫要等到天黑。” 玉兰儿双手叉腰,哈哈笑道:“这就对了,莫公子,有些时候这些繁文缛节是会害死人,我们快些走吧。” 莫一是点了点头,玉兰儿顺势上了驴背,二人一驴继续向北行去。 二人一直走到太阳快落山时,都没有找到一户可以借宿的人家,只找到一个破旧的毡房,除了毡房的骨架就剩下一些披在上面散发着浓重臭气的破烂羊毛毡,不过好歹是有个遮蔽的地方,两人一商议边决定先在这里休息一宿,明日一早再行。 此时莫一是早已生起一个火堆,为了防止玉兰儿会像昨夜一样旧病复发,这一次莫一是将火堆直接堆在了玉兰儿的面前,在火光的映照下玉兰儿脸上红彤彤的煞是有趣,身后的影子也随着火焰的摇摆不断的闪动着印在破羊毛毡上,裂成了四五块。 莫一是看到那影子,心里才彻底放心,不禁自我安慰,这世上是没有鬼神的。 莫一是收了心思一边往火堆里加柴火,一边问玉兰儿道:“玉姑娘,你怎么会懂得那么多草原上的知识,你以前来过草原吗?” 玉兰儿摇了摇头道:“我没来过草原,是有人给我讲故事时说到过草原的情形,而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总会有一些奇怪的词汇和知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的。” 莫一是听罢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是你那个生病的朋友?” 玉兰儿突然停住手里的动作,掩饰道:“不是。” 莫一是有些后悔怎么就问了这么一句,见玉兰儿神情落寞,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没想玉兰儿突然发问道:“莫公子,你有喜欢的女子吗?” 莫一是摇了摇头之后又点了点头,怅然道:“原先有一个,五年前那一场战火,就没了” 玉兰儿听闻有些好奇的问道:“她是死于战乱吗?” 莫一是摇了摇头,目光变得深邃起来,记忆也跟着草原夜晚的风,飘向远方,“其实这件事也不怪她。当年我家也算是富裕之家,哥哥酷爱武学,而我只爱读书习字,爹娘经营着一个绸缎庄,日子也算过的去。战火爆发前的一年我爹娘给我和我大哥都说了亲事,说是等我大哥参军回来先成亲,可没想大哥就这样上了前线再没了消息,未过门的嫂子后来也另嫁他人。而我的未婚妻家中一直是和西柔人做生意的,没想那年她随她父亲去西柔回来的路上不知出了何事,便托人捎信给我说婚约作罢,这件事情让我一直摸不着头脑,后来才听说是她在回来的路上被西柔的几个士兵给……哎,我听说之后在她家门外等了她三天三夜,她就是不肯出来见我,不久她的父母也因此事忧郁成疾相继去世。在那之后我想把她接到我家来照顾,可最后却也只得到她削发为尼的消息。” 玉兰儿听着不禁感叹道:“这姑娘倒是个倔脾气,又不是她的错,你都不嫌弃她,她还有什么好放不下的。要我说她就该上战场,杀他几个西柔兵报仇才是正事。” 莫一是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有所不知,我爹娘在礼法之上看得尤为重要,当日听到这个消息便要去退婚,是我一再阻拦他们才勉强同意。可是,她却……若是我能早点知道陪着她,她便不会出家了,又不是她的错,她也是受害者啊。” 玉兰儿了然道:“我算是找到你的问题所在了,原来是因为你爹娘啊。那你大哥呢?” 第13章 宫中回首各自分 3 沈玉舒见他眼睛明亮如月,便柔声道:“皇子既然见过我,那我可否陪着皇子在这里读读书呢,我读书少也请皇子教教我。” 想必顾洛曾经也是孤孤单单的一人读书,此刻听到她陪他,竟是开心道:“这样也好,儿臣这会儿背的是《诗经》,不知娘娘有没有兴趣听?” 沈玉舒笑着点点头,进到凉亭里道:“当然,你继续背你的,我在这里看看书,有什么不懂的,可还要请皇子帮忙解疑了。” 顾洛开心道:“娘娘有疑问儿臣自当分忧。”说罢便又举起手中的《诗经》开始摇头晃脑的背了起来。忽然一阵凉风吹过,顾洛经不住又咳嗽起来,沈玉舒本以为香儿少说也会为顾洛添一件衣物,不想她竟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顾洛在冷风中咳嗽。 沈玉舒心下不忍只好将身上的斗篷取下披在顾洛的身上,顾洛见状感激道:“多谢娘娘关心。” 沈玉舒正想再说句话,不想武玢儿的声音却忽然传来道:“本宫说过的话,都当耳旁风吗?谁给皇子批的外衣?” 沈玉舒一惊忙跪倒请安道:“臣妾参见皇后。” 武玢儿见是沈玉舒,鼻腔里哼笑一声,拾阶而上道:“本宫说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给皇子批斗篷,原来是淑妃。” 沈玉舒感到武玢儿言语中的火药味儿,便解释道:“太液池边风大,臣妾也是觉得皇子身体单薄,经不住这湖风,所以才……” “想必淑妃不知道什么叫做,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吧。若一味在温暖中长大,只怕就算是长大也会一事无成。淑妃没有做过母亲,想必还不知道这个道理。”武玢儿不紧不慢的说道,一边还将沈玉舒披在顾洛身上的斗篷取了下来,仍在她面前的地上。 武玢儿这句话犹如一根刺,扎进了沈玉舒的心里。她没有当过母亲?她怎会说出这样的话?若不是她的孩子溺亡在皇宫,她怎么会…… 一想到这里,沈玉舒直觉的感觉出哪里不对,抬头望向武玢儿。武玢儿被沈玉舒突如其来的一望,止住了步伐。 沈玉舒缓缓起身道:“皇后娘娘明鉴,切身是没有当过母亲,可是陛下曾经说过,我有过一个同皇子一般大小的孩子。可是那个孩子却不幸早夭在皇宫之中,算算日子,当年皇后娘娘已贵为宫里的皇贵妃,不知皇后娘娘对这件事情可有什么印象?” 武玢儿闻言一愣,道:“这话什么意思?你难道怀疑是本宫害了你的孩子?” 沈玉舒道:“我并没有怀疑,娘娘也别这么着急就对号入座,臣妾只是想了解一下当年的经过罢了,也好成全为人母最后的一番心意。” 武玢儿一阵冷笑道:“经过?两个半大的孩子贪玩,失足落水罢了。只可惜你的孩子死了,可我的洛儿也变成了如今这副病殃殃的样子。如果是本宫,你觉得本宫会拿自己的孩子来做局吗?” 沈玉舒心中一冷,可也知道如她所言非虚,沈玉舒早就听萧姑姑说过当年的情景,与如今武玢儿所说无他也只好歉然道:“还请皇后体谅臣妾失子之痛。” 武玢儿面无表情的望着沈玉舒,随后拉起顾洛的手道:“今日的课业便这样吧,明日再来。”说罢竟是再不理会沈玉舒,拉着顾洛离开。 沈玉舒回忆着武玢儿望着她的表情,那样的冰冷,那样的绝情,可也不明白这是为何。只听一旁的萧姑姑道:“当年这门亲事原定的是武家的二小姐,不想,哎……造化弄人。” 沈玉舒好奇的望着萧姑姑道:“武家的二小姐?” 萧姑姑见沈玉舒询问自知失言,忙道:“那都是些闲言碎语罢了。” 可沈玉舒像是抓住了什么一般,拉着萧姑姑道:“萧姑姑若是知道什么,但说无妨,我不会告诉陛下。” 萧姑姑一听,笑道:“倒不是说不能跟娘娘说,只是皇后下过口谕,不准人私下谈论武家旧事。所以奴婢……” 沈玉舒听她这样说,便也了然。武玢儿想必是不想别人拿她家里的事情当做谈资,才会如此吧…… 可一想到方才那个风中仍旧坚持读书的孩子,心中还是不忍。 当晚与顾曦延用饭时,便将她想了一下午的事情告诉了他,不想他竟然与沈玉舒想的一样,他笑着望着她道:“其实我也想给洛儿找个伴读,思前想后觉得只有平安合适,可是平安如今跟着那个严小柔学武……” 沈玉舒一听忙道:“那还不好办,把小柔也接进宫里来不就成了,这样她还可以教教洛儿武艺,也能让洛儿的身体强壮许多。” 顾曦延笑着刮了一下沈玉舒的鼻尖道:“我听说那个严小柔长得标志,当年他爹可是有心让她进宫为妃的,你如今倒是大方。” 沈玉舒笑道:“这点我对陛下还是有信心的,再者说这个严小柔心里脑海里装的都是我大哥。” 顾曦延笑着望着,望得沈玉舒心中泛起慌来,忙扭头道:“干嘛这样望着人家?” 顾曦延拉过沈玉舒的手道:“你可听闻朝中大臣是如何评价你这位淑妃的吗?” 沈玉舒摇摇头,一脸好奇的问他道:“怎么评价?专宠?祸水?” 顾曦延也学着沈玉舒摇摇头道:“他们说,肯把自己的嫁妆拿去充军饷的妃子,古今也只你一人罢了,你可谓是陈国开国以来的第一贤妃了。” 沈玉舒脸一红,道:“那还不是情势所迫,你以为我真愿意啊。” 顾曦延笑道:“有你理解我就够了。” 沈玉舒望着他心中满是甜蜜,不料就在晚饭刚过的当口上,常盛却慌慌张张的跑进重华殿里。 顾曦延见常盛如此慌张,眉头锁紧道:“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的。” 常盛一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陛下,凤藻宫那里传来消息,说皇子病重!” 沈玉舒心中一惊望向方才还与她说笑的顾曦延,只见他的脸色一瞬间白了下来,也顾不得其他便冲出了重华殿,向着凤藻宫奔去。沈玉舒不禁担忧起顾洛来,今日一见便觉得他单薄异常,不想吹了湖风,入夜便生了重病。 于是便随着顾曦延的脚步,一起来到了凤藻宫中。 此时宫中华灯初上,本应该在少华宫中休憩的顾洛,此时早已被武玢儿抗旨接到了身边照顾。而安静的凤藻宫,早已乱作一团,每个人都觉得皇子一定熬不过今夜了,因为傍晚时分,顾洛咳出一口血后,便昏死过去,没了知觉。 自顾曦延进了凤藻宫后,宫门便被侍卫守的水泄不通。沈玉舒站在宫殿门外焦急的等待,生怕顾洛会挺不过去,更担心顾曦延的身体。 前几日叶知秋进宫探脉,沈玉舒偷偷问过他顾曦延的境况,可叶知秋只是叹气摇头,说是旧伤难愈,要调理生息,可具体究竟如何却是不肯向她透露半句。从那日起,沈玉舒便生怕顾曦延会出什么意外,所以便尽量什么事情都顺着他。 一炷香,两柱香,沈玉舒焦急的等着,直到旭日露出头顶了,叶知秋才从紧闭的宫门中提着药箱走了出来。沈玉舒见叶知秋出来,便跑上前去,一张口却不知该问的是顾曦延还是顾洛。 叶知秋见沈玉舒张嘴却吐不出个字,便疲惫的一笑道:“皇子命大,你担心的那个人也还好。倒是你怎么在这里等了一夜,要是皇上知道了,又得心疼你了。” 沈玉舒笑了一下安慰道:“我还好,大皇子他真的没事了?” 叶知秋点头道:“命是保住了,只是当年湖水寒凉伤了根本,照顾起来会比较费事。” 沈玉舒心中一紧道:“大哥,能求你件事吗?” 叶知秋道:“何事?” 沈玉舒望了望宫门,才道:“顾洛一个孩子在宫中实在是苦闷,如今又生着病,不如让平安进宫来陪陪他,也算是个玩伴,让严师父也跟着吧,孩子多了病也好的快些,也能多吃些饭呢。” 叶知秋一听笑道:“方才他也是这般说。”说罢给沈玉舒招招手道:“我这就出宫去安排。” 沈玉舒见叶知秋离去,转身望着凤藻宫宫殿的大门,不知该不该进去,斟酌了许久还是决定等在宫门外。 日头全部露出来的时候,顾曦延才从凤藻宫中由武玢儿搀扶着出来,沈玉舒见状赶忙躲在一边的翠竹林中,武玢儿本就不喜欢她,若是她现在露面只怕会更加让她烦闷,也会让顾曦延难做。 等到顾曦延离开,武玢儿进了凤藻宫,沈玉舒才从竹林里出来,望着巨大的宫门,心中祈祷,但愿顾洛不要像她的孩子那般命苦…… 这一天傍晚,沈玉舒盯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漫无目的的在皇宫中游荡,身边也只月亮一个人陪伴。沈玉舒一边走一边望着天边的红云,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一处她从未见过的宫殿外。 只见宫殿外杂草丛生,宫墙斑驳,沈玉舒走到正门前才从掉了漆的匾额上望见三个字“月华宫”,原来这里就是阿丽娜那个回真公主的住所。 沈玉舒见宫门半开着,心中想着闲来无事,不如进去与她聊聊,看看这丫头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于是沈玉舒给月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然推门而进。只见晚霞中,阿丽娜站在一株柳树下出神的想着什么,神色复杂难辨。沈玉舒见状便也学她上次在太液池边那般,忽然出声道:“妹妹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阿丽娜身体猛然一惊,转过身来望着沈玉舒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他让你来的?” 沈玉舒皱眉道:“他?你是说皇上?不,是我自己散步的时候走到这里的,所以想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她向后退了一步,沈玉舒这才发现她隐藏在袖中一个布娃娃,沈玉舒走上前道:“没想到妹妹还是个小孩儿心性儿,还留着布娃娃。” 阿丽娜手臂一僵,忽然将布娃娃举起在沈玉舒面前道:“你难道不觉得它很熟悉吗?” 沈玉舒见她如此问,好奇的望了望那个布娃娃,摇头道:“这样的布娃娃我没有见过。” 她忽而叹了口气道:“没见过就没见过吧,我记得就好了。” 沈玉舒见她神色忧郁,心口一软道:“你是回真公主前来和亲,怎会过得如此凄凉,身边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她望着手中的布娃娃,用空出来的那一只手抚摸着布娃娃早已泛黄的脸庞道:“我早就不是什么公主了,从我大哥死后,我就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了。”说完忽然脚步虚浮身体直直向后倒去。 沈玉舒见状连忙上前和月亮将她扶稳,见她并没有苏醒,只好将她扶进房中照料。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她才幽幽转醒,用空洞的眼神望着沈玉舒道:“你为何救我?你大可以像当日在毓秀园外我对你那样对我。” 沈玉舒无奈的摇摇头道:“我做不到,就算知道你对我充满敌意,我还是做不到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那样丢在那里。” 阿丽娜听着眼角流下泪来望着沈玉舒道:“你永远都是那样善良,舒姐姐。为什么,为什么哥哥姐姐都死了,为什么他们要送我到这里来……” 沈玉舒心软道:“你醒了就别再胡思乱想,我已经吩咐月亮去给你做些吃的,你先好好休息吧。” 说罢沈玉舒便起身准备离开,不想她忽然抓着沈玉舒的手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这样对你?” 沈玉舒将手抽回来,冷冷道:“不想,我现在很满足。” 阿丽娜半卧着望着沈玉舒道:“你在顾曦延身边只会让你自己痛苦,我劝你还是早些离开的好,不然我怕你以后会后悔。” 沈玉舒一听笑着道:“妹妹这样直白的挑拨离间,我还是头一次听。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他。” 阿丽娜目光一怔,许久忽然小声道:“那你就要小心你身边的人了。” 阿丽娜话音刚落,月亮已端着一碗粥进来。 沈玉舒盯着月亮许久又转而望着她手中的粥,上前接过来放在床头的案几上,对着床上的人道:“自己会动手吃吧,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用我喂你,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便拉着月亮离开了荒凉的月华宫。 沈玉舒心中有气,这个阿丽娜为什么总是要挑拨她和顾曦延的关系,她到底哪里对不住她?沈玉舒心里想着,不想却在凤雎宫的门口遇到的慌张的常盛。 沈玉舒见他满脸是汗,心中一冷问道:“曦延怎么了?” 常盛擦了把汗道:“陛下昨夜一夜未睡,今日又在早朝上受了些气,傍晚忽然昏厥了,到现在还没醒,可陛下嘴里一直念叨娘娘的名字,所以老奴急忙跑来找娘娘了。” 沈玉舒心中慌乱,也顾不得许多,只是一路往重华殿狂奔。 重华殿殿门敞着,沈玉舒不等常盛通报便一头冲了进去,只是眼前的一幕却让沈玉舒如鲠在喉,吐不出咽不下。只见武玢儿已坐在顾曦延床前,手中端着药碗正在给顾曦延喂药。 沈玉舒的到访显然破坏了皇后与皇上伉俪情深的场面,顾曦延见沈玉舒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挣扎着要起身,不料武玢儿却伸出一只手按着顾曦延的肩头道:“陛下,您才刚刚苏醒,千万别再动了。” 沈玉舒听闻武玢儿如此,心知她是故意说这些话来气她,于是她服身道:“臣妾见过陛下,见过皇后。” 武玢儿一下一下舀着药碗里的汤药,抢在顾曦延开口前道:“淑妃不必如此拘礼。” 顾曦延瞪着武玢儿道:“朕还在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时候。” 武玢儿一听脸色一变道:“淑妃这样不经通传擅自进入重华殿,早已是坏了宫规。” 顾曦延一听,猛然将武玢儿手中的药碗一把打翻在地道:“坏没坏规矩,朕说了算!还轮不到你对她指手画脚!皇后,你未经朕允许擅自从少华宫里接走皇子,朕还未治你的罪,如今皇子大病未愈你还是前去照料皇子为好,这里有淑妃就够了。若是洛儿再出意外,你这个皇后也不必当了!” 只见武玢儿的双拳在袖中紧了又紧,突然抬头望向顾曦延,那种目光似是有狂风暴雨一般的怨恨在里面,沈玉舒本以为她会冲撞顾曦延几句,没想她却只是起身跪倒在床边道:“是,臣妾告退。”说罢起身便来到沈玉舒身边。 沈玉舒望着她如毒蛇般吐信的眼神,心中莫名的一慌,感觉很多年以前她便这样恶狠狠的望过她。只见她走到沈玉舒身边,咬着牙从嘴里吐出一句话,“那就有劳淑妃了。”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重华殿,向着凤藻宫的方向行去。 方才沈玉舒以为害怕火上浇油并未开口说一句话,如今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向身后的常盛道:“劳烦公公再去准备一碗汤药来。”常盛默然领命下去。 随后沈玉舒打发了跟在身后的月亮和萧姑姑,来到兀自还在沉默的顾曦延身边,歪着脑袋望着眉头紧锁的他。 良久,他抬起头望着她道:“呆在宫里是委屈你了。” 沈玉舒心中甜蜜上前环抱住他,将下巴靠在他的脖颈间柔声道:“不委屈,只要有你就够了。只是你在我面前这样对待一国皇后,传出去可是有损皇后颜面。” 顾曦延叹了口气,沈玉舒放开他望着他复杂的神情,只听他说道:“我与她本就不应该是夫妻。” 沈玉舒忙捂着他的嘴道:“不许胡说,她怎么说也还是洛儿的生母。”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沈玉舒也望着他,她已经有几日没有这样好好瞧过他了,今日望着他的双眼,她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是仔细观察之后却又觉察觉不出哪里不对劲。之后沈玉舒只能安慰自己,可能是自己这一日来没有睡,关心则乱出现幻觉了。 只等常盛将新的汤药送来,沈玉舒伺候着顾曦延喝下看着他入睡,她才得空仔细问询了常盛顾曦延的情况。常盛只是不断的安慰沈玉舒,说顾曦延是过度劳累所致,并没有什么大碍。沈玉舒这才放下心来,安睡在了顾曦延的身旁。 第4章 似是旧来已是新 1 这一夜玉兰儿睡的很不踏实,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自从前些日子被那场大火的场景吓到之后,她每夜做梦总会梦见一个胸前插着匕首满脸暴怒的男子和冲天的火焰。这让她心情烦闷,却又不知该如何开解。 玉兰儿翻了几次身,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睡,最后索性披了件外衣起身出了房门。 她踏入院中,不想月光之下白日里那名僧人正坐在树下打坐。她不禁好奇,深更露重这和尚怎么坐在这里打坐,就算是夏季这山中依旧寒凉,他不过披了一件僧袍,看起来也并不保暖。 她悄悄走到僧人身边的石凳旁坐了下来,细细观察了僧人一阵,月色之下他的皮肤近乎毫无血色,眼角已有了两道明显的折痕,只是他的眉眼依旧俊朗分明。她双手拖着下巴,心中无限好奇,这样一个人,像是一座无尽秘密的高山,静静的立于她的面前。 没想她刚靠近了一点距离,僧人便出了声道:“施主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玉兰儿尴尬的笑了两声故意道:“原来你没睡啊,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那僧人闻言站起身来,玉兰儿也顺势支起身子抬头望去只是脚下不稳又跌坐下来。 忘尘伸出手想上前扶一把,可伸到一半却又收了回去。 这动作玉兰儿借着月光看得清楚,有些不高兴故意道:“原来世上的男子包括和尚在内,都得严守男女授受不亲这一条信则。那如果我身后是悬崖,师父这一收手我岂不是就要命丧黄泉!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真是好笑之极。” 忘尘复又面对着玉兰儿坐下,手中捻着一串佛珠,语气淡淡,“没想到,姑娘的嘴巴这么不饶人。” 玉兰儿揉了揉有些吃疼的屁股道:“是我嘴巴不饶人,还是你们这些号称四大皆空的僧人心里有杂念啊,忘尘师父这一点只怕你自己心里才清楚吧。” 忘尘没接玉兰儿的话只是定定的看了她许久,抬手指了指她脸上的伤疤,似是试探般的问道:“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弄得,还记得吗?” 玉兰儿反问道:“你的断臂怎么弄的?” 忘尘听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牙尖嘴利的丫头!” 玉兰儿也笑着故意道:“心有杂念的大和尚!” 忘尘听罢摇了摇头不愿再继续,便起身望向月色长吁了口气,“天色晚了,回去睡觉吧。” 玉兰儿伸了个懒腰道:“我睡不着才出来转转的,我才不睡呢。” 忘尘听了想要出声的问一句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道:“今日课业已闭贫僧回屋休息了,玉施主请自便吧。”说罢起身单手做佛手对玉兰儿行了一礼,也不等她说话便径自回屋去了。 玉兰儿见此情形心中莫名有气道:“好一个大和尚,我好心好意问问你,你竟然就这样撇下我,我看你不仅心有杂念而且是有邪念!”说罢站起身看着忘尘的背影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儿。几个石子儿不偏不倚的刚巧打在忘尘的腿上,忘尘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间关了门。 玉兰儿本想着出来走走兴许等会儿睡意会随着时间慢慢袭来就能入睡,这下可好,她再也没了睡觉的心思只能又坐了下来,望着月光发起呆,心里不住的骂道:“该死的大和尚,讨厌的老和尚,我真是吃饱了撑的来这里自讨没趣!” 玉兰儿就这么骂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竟然就这样坐在院子里睡了过去。 玉兰儿一觉醒来已是清晨,只见自己还睡在大树底下,耳边不时的传来诵经念佛声。玉兰儿辨别之后大惊,没想到这雨禅师父这样厉害,不过两日感化,竟让莫一是也跟着念起了经。 这一惊着实不小,她忙怕了拍土起身向雨禅所在的佛堂行去。 玉兰儿来到门前向里一望不禁惊异,莫一是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套灰白的旧僧袍,将原先高束的头发散开,只在身后随便挽了个髻。如今雨禅在前盘腿念经,莫一是则是在后盘腿跟着念。 玉兰儿试探的唤了一声“一是!”可莫一是似乎并没有听见玉兰儿的声音只是一心念着经文。玉兰儿刚想再唤他,怎料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玉兰儿回头望去,不知何时忘尘已经立在了她的身后。 忘尘冲她使了个眼色,她便跟着他来到寺院外。 玉兰儿焦急的问忘尘道:“大和尚,一是他这是怎么了,说好要来找哥哥,怎么这会儿跟着老和尚念起经来啦,哥哥不找了吗?” 忘尘说道:“也许是他释怀了吧,他现在的样子应该是入定,你别去打扰他。” 玉兰儿不解道:“这个老和尚念经我还能理解,可一是他还年轻,大好的前程等着他可他也念起经来啦,大和尚你说这是怎么了?” 忘尘看着一脸疑惑的玉兰儿道:“没什么,他只是将一些前尘往事放下了而已,这也不代表他真的遁入佛道。倒是你,一个姑娘家跟着他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你家里人不管你吗?” 玉兰儿心灰道:“本来是来这里走走看看领略一下草原风光,陪着莫一是找到他兄长的尸首,可如今困在这山上哪里都去不成,如今一是又念经去了,可真是让人心烦,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来虚缘山!” 忘尘不解道:“此话怎讲?” 玉兰儿一听便简要的将自己如何与莫一是相遇如何哄骗莫一是带她来草原,还有在草原上所遇到的事情告诉了忘尘。 忘尘听完蹙眉道:“你倒是会骗人,这下好了你如今在这里不敢下山,是不是害怕山下荒坑里那些尸骨?” 玉兰儿见忘尘说破她的心思,心虚的点点头,“那些尸骨真是可怕,当日因为有大雾所以还有些遮挡,可如今天气好转我怎么敢再下山穿过那一片铺满尸骨的大坑啊。”玉兰儿泄气的靠在寺院的墙上仰天长叹。 忘尘看着她颓丧的模样,心头顿时软了下来,“其实,还有一条下山的路,只不过会绕一些,那条路很隐蔽还算是安全,平日里我下山采买便是走的那条路,你要是想离开我便带你下山去。” 玉兰儿听罢来了精神道:“忘尘师父,我们先别说下山的事情了,我问你个问题行吗?” 忘尘见她忽然称自己为师父有些不自然又有些好笑道:“怎么,有事情求我的时候我就不是大和尚而是师父了?” 玉兰儿不好意思道:“忘尘师父您大人大量,别跟我这小女子一般见识了。” 忘尘抿唇笑了笑,玉兰儿却被忘尘的这个表情给迷住了,玉兰儿盯着忘尘半天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些模糊的记忆却怎么也组合不到一起,忘尘见玉兰儿神色有异忙问道:“舒……玉施主你没事吧?” 玉兰儿此时才回神道:“哦,没事只是觉得你的刚才的表情让我感觉很熟悉,像是以前在哪里见过。” 忘尘皱眉道:“熟悉?” 玉兰儿忽而一笑,露出脸颊上两个明媚深邃的酒窝,安慰忘尘道:“你别担心,我好着呢。对了,我想问你的是为何山下的大坑里有那么重的桐油味儿和木炭味儿呢。” 忘尘见玉兰儿神色恢复正常也放心答道:“当年鹰哲在这里焚烧俘虏的时候留下的。” 玉兰儿惊诧道:“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如传说中的那般残暴凶狠,可是如果被烧死怎么会留下那么多完整的骨骼和头骨?” 忘尘道:“当年鹰哲烧了一半之时天下大雨三天三夜不停,大家都说是天神震怒,鹰哲也害怕了,所以之后将余下的俘虏屠杀在了大坑之中,那些桐油之类的东西就倒灌在了山下的土地里,这么多年了,荒坑周围的山体上都长不出一棵树,几乎是寸草不生。” 玉兰儿了然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鹰哲倒行逆施,这是天谴,不过……忘尘师父怎么知道这么多,你当时在场?你是西柔人吗?” 忘尘神色忧郁摇摇头道:“我随师父在这山中疗伤,当日只见山下大火弥漫,我本想去一探究竟可是身上的伤实在严重我只能看着通天的火焰燃烧了整整一日,直到伤好后下山才知道。” 玉兰儿奇怪道:“你受伤了?” 忘尘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玉兰儿望着忘尘淡然的表情,看着他空空的左袖随着微风轻扬,道:“这么说来,你原来不是和尚。” 忘尘抿唇许久,并没有否认,“五年前师父在死人堆里将我刨了出来一路带我来到山上疗伤,也是那一年我失去我能失去的一切包括这条左臂。” 玉兰儿心中一酸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凄惨的过往,其实能活下来已是不易了,至少你还记得不像我什么也不记得。” 忘尘有一丝不解看着她纯真的目光,问道:“什么都不记得?” 玉兰儿斜靠在墙边望着一脸疑惑的忘尘,苦笑道:“好巧,也是五年前我生了一场大病,据说是吃的药太多了太杂,所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忘尘心潮澎湃,靠近一步,问道:“难道就没有人告诉你你的过去?” 玉兰儿摇了摇头洒脱道:“当时照顾我的人不知道,称作哥哥的人也不愿说,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哥哥说,这是上天对我的眷顾,让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重新活一次。这样也好,谁知道原来的我是什么样子的呢,如果是一个很坏很坏的大坏蛋或者是人尽可夫的荡妇,所以还不如不想起来的好。” 忘尘心中酸涩,没想到当年一别两人竟是这样的结局。他以为她死在那一场浩劫中,她只怕当时也以为他死在那一场爆炸中,所以才会大病一场,将什么都忘了。只是,至少她还活着,就算忘了又如何,那段痛苦的过往,遗忘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 忘尘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顾曦延寻遍战场都无下落的文灵轩。 忘尘故作镇定道:“照顾你的人是谁,怎么会放你一个人在外边这样乱跑,也不怕出了危险!” 玉兰儿道:“他们可能到现在也不知道我跑了,再说我每天不是被接到这个园子里休养两天,就是被接到那个园子里休养几天,烦都烦死了,他们都说我身体不好,不能远行,可我从来不觉得我身体有什么问题,所以我就跑了。” 忘尘一听不禁愠怒道:“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关心你的人更担心。要换做是你的孩子丢了,你还会这样逍遥的在这乱跑吗!” 玉兰儿不明白道:“大和尚,我又没成亲又没孩子跑了就跑了,你这个比喻也太不恰当了吧。” 忘尘一时语噎,她连自己的孩子都忘记了吗?只是如今看着她一脸无辜纯真的模样,他怎么好再去接她的伤疤,这五年她经历过什么,他一无所知,此时又何必说出来让她烦恼痛苦。 忘尘看着不明所以的玉兰儿,一时语噎半天才编出个理由道:“我只是假如,要是你的家人或者亲人也这样乱跑换做是你,你会不担心?” 玉兰儿低头用脚蹭了蹭地道:“莫一是也是这样说,可是我……” 没等玉兰儿说完忘尘便斩钉截铁的道:“别可是了,明日一早我送你下山回家。”说完便沉着脸进了寺门不再理会身后一脸莫名其妙的玉兰儿。 玉兰儿见忘尘进了院门半天才回过神来,心想道:“这大和尚是怎么了,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只是如今的她却如何也想不到面前这个大和尚便是当年神武营大将军文灵轩,而她便是那个陈国人人口中为夫殉情的文夫人沈玉舒。 山上的秋总是比草原上来的早一些,而草原上的秋又比陈国来的更早。 那日沈玉舒听闻忘尘要送她下山回家,心里起初真是非常高兴,心想终于能离开这座虚缘山。可是她一想到家里人焦急的脸和可能会遇到的责骂,就有些犯了愁。就这样回家去了,少不得要被哥哥说被哥哥骂,而且说不定以后的日子都出不了门。 沈玉舒思索了很久,只好先来一个缓兵之策。于是这一日傍晚她吃过东西便拉着翻越经书的莫一是来到寺院墙背后悄声问道:“一是,你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真的不想找你大哥了?” 莫一是低头回避沈玉舒的眼神解释道:“不是不找了,只是我觉得雨禅法师说得对,与其找寻兄长不如在这里为兄长念经祈福愿他早登极乐投胎转世一户好人家,山下那么多骸骨堆叠如山,我也确实找不出哪一具是我兄长的。” 沈玉舒气道:“雨禅是个糊涂蛋,你也糊涂啦。你忘了我俩千辛万苦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你就这样抛下我一个人啊。” 莫一是劝道:“玉姑娘,你来这里纯粹是为了逃避和给自己找乐子,我的心情你又能理解多少,你还是快快回家去吧。” 沈玉舒听罢,故意说道:“哎呀,本来还有些线索想告诉你的,可是你既然没了这个心思那就算了,明日啊我就求那个大和尚带我下山,你就在这里好好念你的经吧。” 莫一是一听忙抬起头问道:“你有线索了?快告诉我!” 沈玉舒笑道:“你不是说你不找了吗,那你还问我这么多做什么,算了算了我还是回家去吧。”说着竟是抬脚要走。 莫一是见状一把抓住沈玉舒道:“玉姑娘休得说笑,就算我不带兄长回去可也得知道他在哪里吧,玉姑娘求你告诉小生吧!” 第14章 忽觉梦中惊起身 1 满地黄花的季节就在沈玉舒照料顾曦延的日子里悄然而至。 沈玉舒推开窗望了望窗外的景色,已是有了些许萧条,她连忙关了窗户生怕床上的人会着凉,不想却还是听到了他的几声咳嗽。 沈玉舒急忙拿过披风披在他身上道:“都说了不要这样不要命的批奏折,你就是不听,你看你,前几日渐好的身体如今又染了风寒,真是让人担心。” 顾曦延歉然一笑道:“只是风寒罢了。” 沈玉舒埋怨道:“说的简单,大哥怎样叮嘱你的你忘了?” 不想他却拉着她的手道:“知秋怎样叮嘱你的你忘了?” 沈玉舒脸一红道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想他见沈玉舒如此却是眉头紧锁道:“妍妍,你这几日有没有感觉身体哪里不对?” 沈玉舒一愣脸上滚烫,扭捏道:“这么不害羞,这样的事情怎么好意思当面讲。” 顾曦延疑惑了许久,忽然笑起来道:“我问的不是你是否有孕。而是别的,倒没想你比我还心急。” 沈玉舒一听心中一阵害臊噘着嘴道:“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那一日你告诉我你想要一个孩子,我怎么会往那里想啊。” 顾曦延轻拍了一下沈玉舒的脑袋道:“这件事情知秋不是说过吗,你身体还未痊愈不适合受孕,等调理一段时间再说,别心急,我们会有孩子的。” 沈玉舒心中透着些许酸楚,顾洛发病的第三日上,叶知秋进宫给顾洛把脉,顺便带来了许久不见的平安,还有平安的师父严小柔。两个孩子年龄相仿,一见如故。顾洛的病竟然也就逐渐的好了起来。 那日沈玉舒与晕厥过后身体稍微恢复一些顾曦延在花园中散步,便遇到了严小柔教授两个孩子习武的场景,难得的是顾洛的脸上挂着沈玉舒从未见过的光彩。 见到这一幕的顾曦延也不禁感慨,要是宫里的孩子多一些,顾洛有个玩伴,也许身体能好些。沈玉舒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陪同在一旁的叶知秋已握着沈玉舒的手腕替她把起脉来,她忙将手抽回来,不想叶知秋还是笑着对她说道:“淑妃的身体是有些单薄了,且当年那一场大病才缓过来,如今若想要怀孕,只怕得好好补补。” 就因为叶知秋当日的一句话,凤雎宫中的食谱便换了一大半,多半都成了强身健体的药膳。 却不想就在沈玉舒这边正如火如荼的补身体的时候,入秋之初顾曦延还是因为体力不支感染了风寒。后来她才知道,就在顾洛重病的那几日,顾洛的祖父武长青率众位机要大臣向皇上请奏立储之事,态度强硬。 据常盛后来偷偷告诉沈玉舒的消息,武长青言语中颇有倚老卖老逼宫的意味。所以顾曦延才会一时气急晕厥。 而如今顾曦延又染上了风寒,立储的呼声便在这几日上一浪高过一浪,就连皇宫中也开始私下议论,直到前几日顾曦延命常盛杖毙了两个带头议论的宫人,才算将甚嚣尘上的流言压制下去。 沈玉舒见他关心的盯着自己许久,只好道:“我知道啊,我的身体很好啊,这几日进补,可是胖了不少,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顾曦延目光中的担忧一闪而过,道:“没什么只是晚上你总是说梦话。” 沈玉舒一怔道:“梦话?我都说了什么?” 顾曦延摇头道:“只不过梦话而已,妍妍,你这几日可是做了什么噩梦?” 沈玉舒见他如此问询,只好将这接连几日的噩梦都说给他听。 其实这梦沈玉舒在宫外便开始做,本想着只是个梦而已,所以并没有太多在意。不想入秋以来却是每晚都伴她入眠,弄得她心神不宁,且现在的梦境中不单单有那个胸口插着一把匕首的面目狰狞的男子,还有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在向她招手,更有她在水月庵中见到的母亲,还有两个长得倾国倾城的年轻女子,他们都再向沈玉舒说着什么,可是沈玉舒一句都听不到。 最可怕的是,在见过这些人之后的梦境中,她总是梦见周围是熊熊烈火,而自己抱着一个冰冷的孩子在寻找出路,有几次在梦中她曾回头张望火海之外的人,可看到的是竟顾曦延举着一把寒气逼人的刀向她刺来。 这个梦如今发展到这个地步,沈玉舒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理解,就连叶知秋配的宁神汤也不管用,尤其是最近只要一入眠,眼前便浮现这样的场景。 顾曦延听了沈玉舒的话之后,叹了口气道:“妍妍,有件事情我想要告诉你……” 顾曦延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常盛的声音在重华殿外传来,说是叶知秋前来问诊。顾曦延见状只好将话头压了回去,望着沈玉舒道:“妍妍,你先出去,我有些事情要单独跟知秋商量。”沈玉舒听话的点头下去。 不想她刚出了重华殿的大门,叶知秋却已先来到她身边道:“你在凤雎宫中稍等,我随后就来,你身上的毒我查清楚了。” 沈玉舒猛然一惊,本能的想顾曦延的重华殿望了一眼,随后默然的点了点头回到了凤雎宫。 凤雎宫中的炭盆让整个宫殿都如春般温暖,沈玉舒手中紧握着一方丝帕不停的绞着,心中忐忑不已。就在她出神间,月亮端着一碗银耳汤放在她侧身的案几上。沈玉舒盯着还冒着热气的银耳汤许久后,抬头望着一脸天真的月亮道:“月亮,你进宫这么久了可想家?” 月亮一愣忙道:“月亮早已经没有家了。” 沈玉舒伸出手来握着她的小手道:“你今年也有十三岁了吧。”月亮点了点头不说话,沈玉舒继续道:“在民间十三岁的姑娘应该是个天真无邪,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的孩子,家境好一些的,大多也都定了亲。你却硬生生的被我拉近这深宫大院里来,真是难为你了。” 月亮摇了摇头道:“其实不跟着姑娘,月亮便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了。” 沈玉舒笑道:“也是,那你觉得姑娘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月亮眼神闪过一丝慌乱道:“姑娘是个心地善良,与人为善的人。从您对丽妃娘娘的事情上来看,我就知道。” 沈玉舒疑惑道:“你看出什么了?” 月亮道:“若是我,我绝不会暗地里派人照顾丽妃,由着她在宫里自生自灭就好。” 沈玉舒道:“听月亮的意思是,我暗地里派人照顾她是错了?” 月亮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是对是错?” 沈玉舒放开月亮的手冲着她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我现在的一切都得来不易,所以不想有人去破坏它。月亮,若是有一天你骗了我,或是与我为敌,想来我也不会杀了你。” 月亮一惊不自然道:“我怎么会对姑娘不利,与姑娘为敌呢。” 沈玉舒望着门外放置的一盆八爪菊道:“世事变幻莫测,每个人都会为了自己的私愿去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情。” 月亮想要继续说下去,沈玉舒却打住了她的话语,因为她已经看到了焦急而来的叶知秋。 沈玉舒回身望着一脸茫然加慌张的月亮,拍了拍她瘦小的肩膀道:“好了,知道你是个听话的孩子,你先下去吧,跟着萧姑姑一起帮忙做些点心,待会儿让大哥带回去。”月亮面有犹豫,却还是领命下去。 月亮去了厨房,凤雎宫的正殿之中便只剩下沈玉舒与叶知秋二人。叶知秋皱着眉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白色的小瓶,沈玉舒好奇的走上前却被他制止。 叶知秋将青白色的小瓶子放在他们面前的地上,起身对沈玉舒道:“你离这东西远一些。” 随后叶知秋从怀中取出一副金丝手套,戴在手上,这才上前打开了瓶口,不一会儿只见瓶中爬出一只血红色的小爬虫,它先是探出头来嗅了嗅,之后像是认准了目标,翻出瓶口便径直向沈玉舒这里爬来。 沈玉舒惊恐向后退去,叶知秋顺势挡在她身前用套着金丝手套的手将小虫子抓了起来。沈玉舒走进些许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左脸上疤痕所在的位置隐隐作痛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那里破皮而出一般,痛得她直捂着脸坐了下来。 叶知秋见她如此,忙拾起地上的小瓶,将那只红色的爬虫放了进去,盖上了瓶盖,将沈玉舒扶着坐下。许久之后,沈玉舒才感觉到脸上的疼痛感慢慢消失,可是头仍旧眩晕难耐。 叶知秋叹了口气道:“这是玉龙的千年灵蛊,名叫痴忧。” 沈玉舒不解的望着叶知秋,叶知秋便继续道:“我不断用你送出宫的血液,去测试各种各样的毒性,却都是无功而返。之后便想着会不会是玉龙蛊毒,不想果然如此,这痴忧是玉龙灵蛊,是以蛊养蛊的灵物,只要是你身体里有蛊毒,它便能嗅出来,并会想方设法将它吃掉。” 沈玉舒接话道:“你是说我身体里的的确蛊毒?” 叶知秋点点头道:“月亮这丫头应该对你用的是复颜蛊,先用吸引蛊虫的药物抹在你的伤疤上,久而久之渗入血液,随后又派人将你绑架将他们养的蛊虫放进了你体内,这种蛊虫单独用起来可以使人疤痕消除,却也吸人精血,若配合会巫术的人运用摄魂术,那便是要人性命的摄魂蛊。还好我们发现的早,否则你的心智一旦被他们控制,后果将不堪设想。你最近有没有察觉出身体有哪里不对,或者是说行为不受控制的时候?” 沈玉舒听叶知秋这样说,想了许久摇了摇头道:“没有,只不过夜间的梦比较多。” 叶知秋听闻之后,稍稍放下了担忧的神色道:“没有就好,还好风叔已经清醒了,过几日他就会来到京都,只要他在,相信你身上的蛊毒一定能解开。” 这个消息对沈玉舒来说是再好不过,她便道:“风叔身体还好吗?” 叶知秋点点头道:“还可以,只不过人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原先本就稀疏的头发,如今已是一根都不剩了。” 沈玉舒安慰道:“只要风叔醒了就好。” 之后沈玉舒盯着叶知秋手中的青白色小瓶疑惑道:“不是你这只小虫就可以吗?为何还要等到风叔前来?” 叶知秋摇头道:“这只是一只幼虫,根本解不了你身上长期寄居的复颜蛊,若是要解毒,首先得有一公一母两条,其次得在你的身上割出一道血口来,还需要一人用真气护住你的周身,否则就算是解了你的蛊毒,只怕你也会因失血过多外加血流不止而亡。所以必须得有两个人,才能解你身上的毒。” 沈玉舒心中慌乱,拉着叶知秋的胳膊道:“你可有把握?” 叶知秋见状只得安慰她道:“你放心,我这就去准备。还有,这件事情幕后之人除了月亮以外,其他人似乎已经开始渐渐浮出水面了,有人瞧见月亮深夜私会宫人,那宫人随后便消失了,宫外如今暗流涌动,你在宫中一定要提防着点。” 沈玉舒点头道:“不想她竟然如此对我,大哥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那个当日在医馆中的人,你可有消息了?” 叶知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这么久了,只怕……” 沈玉舒心下一片冰凉,再也说不出话来,忽而想起一个人忙又拉着叶知秋说了起来…… 这一日直到下午,叶知秋才从凤雎宫中离去。叶知秋离去后,沈玉舒便又马不停蹄的向重华殿行去,不想却半路上遇到了多月未见的雪莹。 当时沈玉舒正穿过花园的小径,打算抄小道向重华殿行去,不想她便忽然挡住沈玉舒的去路,吓得她差点掉进一旁的太液池中。 雪莹一脸兴奋的望着沈玉舒,沈玉舒见是她也高兴的拉着她的手道:“这几个月过得可好?我可是想死你了。” 月亮在见到这一幕后,只是笑了笑,退到了一旁。这大出沈玉舒意料之外,想当初她与雪莹在叶府也算是情同姐妹了。 不过雪莹倒是不在乎,反而拉着沈玉舒的手高兴道:“我也想死姐姐了,只可惜当日出宫之事,主子怪罪下来,把我派去金爷那里打下手,如今可算是解脱啦,所以马不停蹄的进宫来看你啊。” 沈玉舒拉着她一边向重华殿走,一边戏谑道:“是看我吗,我看你这身装扮,只怕早就见过乔大哥了吧。” 雪莹脸一红道:“就知道瞒不过你,你可知乔大哥如今可是与原先不一样了呢。” 第4章 似是旧来已是新 2 沈玉舒见莫一是上了钩心里一乐,故意四处张望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知道雨禅身边的那个大和尚吧,那日我跟他聊天时他说他也是五年前受伤被雨禅带到这里来的。我看他体格健硕,身姿挺拔,走路带风,像是以前当过兵,说不定就是鹰哲抓来的俘虏之一呢,要不你去问问他搞不好他会知道些什么,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莫一是听罢松开沈玉舒躬身谢道:“多谢玉姑娘。”之后便跑去找忘尘了。 沈玉舒心里有笑,这个莫一是还不得缠着那个大和尚问个半天,要是能问出些什么说不定就直接让大和尚陪他去找兄长了。这样一来自己还能再在这里盘桓几日想一个完满对策,否则就这样回家只有死路一条。 沈玉舒计划着自己完美的计策,脑海里回想起她离家前一夜的场景。 那一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西边挂着硕大的太阳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她在院子里等着雪莹来找她一起回屋吃饭,却瞧见自己的哥哥和那个人在院子里一个隐秘的亭子里说着什么。 她悄悄走近却还是惊动了他们,于是她只好大大方方的跑到他们身边想乘着这个机会跟他说几句话。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她真的很想他,一直在想为什么他不来找自己,他是不是心里没有自己。 沈玉舒如今见他就在眼前,一腔思念再也克制不住,上前便道:“你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那人见了她没说话,只是告诉自己的哥哥一句:“知秋,好好照顾她,我先回宫了。”说罢竟是不看自己一眼转身便走。 她气不过,便不顾哥哥的阻拦一步跨上前拦住了那人的去路,哭着道:“我到底哪一点不好,为何你要这样对我,难道我的一颗心你看不见吗,那你为什么当初要救我。大哥说若不是你我不会活到现在,你倒是说啊,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那人只是看了看她,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你还是先养好身体回积越山去,京都不适合你。”说完便走了。 沈玉舒心里有气,一旁哥哥无论怎么说她就是听不进去。那一晚,她心里苦的睡也睡不着,于是拉着雪莹在院子里到处走到处逛,直逛到雪莹一靠上椅子就呼呼大睡起来。 沈玉舒见状只好一个人来来回回的在院子里走,发泄心中怨气。 就在这时她看见院墙外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是一个少女的声线在轻哼着什么,她实在好奇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却在要到达时被墙所阻隔,沈玉舒回身望了望沉睡的雪莹犹豫了半天还是爬上墙头。 只见墙头外,停放着一辆架子车,车上装着两个木桶,一旁站着一个手拿火折子的小女孩儿,正将角落里的对方的垃圾拾起扔在桶子里,边干活边哼着歌。女孩儿一身粗布麻衣,梳着两条长辫,忽见墙头上探出一个人影着实被吓得不轻,忙跪倒在地道:“贵人饶命啊,小人只是除不洁司的工人,趁着入夜来清理道路,不想惊扰了贵人休息。” 沈玉舒有些好奇道:“已是宵禁,你在这里放唱歌,也不怕被人抓了去蹲牢房?” 那女孩儿起身点头道:“多谢贵人提醒,我一定不唱了。”说着女孩儿从怀里取出几枚窜天猴,举过头顶,“这些是小人私藏的货品,如今都献给贵人,还望贵人能饶过小的,小的这就清理垃圾去了。” 沈玉舒借着黯淡火光看着她手里的烟火,问道:“你哪来的烟花?” 女孩儿笑笑露出嘴角梨涡,“我就这一点,本想着自己玩儿的,如若贵人不嫌弃,这几个就给贵人解闷吧!” 沈玉舒想了一会儿便跳下墙头接过小女孩儿手中的窜天猴,“一个人也无聊,我也不好都占了你的,不如我们现在就玩了吧!”,说着便和小女孩儿一起放起了烟花,只是没想到窜天猴的声音在夜空中犹如一声暴雷,惊得两人近乎尖叫。 女孩儿一见如此,不禁哭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如今要是被巡夜的捉了,我就要倒霉了,好不容易谋了个差事如今……” 沈玉舒一听,心头一软,道:“没事,有我在,你快走!” 女孩儿揉着眼睛不知该怎么办,却听沈玉舒吼道:“还不快走,等在这里被人抓?” 女孩儿一听,这才回过神来,忙拉着架子车向着另一条巷子里奔去。 对方刚转过弯没了声响,沈玉舒身后不远处的大门赫然大开,雪莹已急急忙忙跑了出来,见她无事慌忙道:“姑娘可是吓死我了,方才怎么会有焰火窜天而上?” 沈玉舒不知事情严重性,只说自己也是见到焰火才出门来,却没想到自己惹了大麻烦。 当夜,自己便被送上了回积越山的路。 她心中不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可是问谁谁都不肯多说一句。她不禁心头难过,想起那人对自己若即若离的态度,和这几年自己心头越来越浓的思念,不禁心生了一股怨气。你不让我做什么我偏做什么,我非要你承认你对我的情谊。 于是,她竟是趁着雪莹入睡之际点燃了从疯老头那里顺来的迷香,乔装打扮后逃离了队伍。 当初离开家,起初她极其兴奋因为她坚定那个人一定会来找她,可是当她离开京都时却没有丝毫有人来寻她的痕迹。她便索性再走远些,可是等她到了平安城还是没有人跟踪她,来找寻她的下落。 最后她其实是心灰意冷走到哪里算哪里了,反正也不会有人来找她了,所以她才会哄骗莫一是带着她来西柔,想要彻底放下对他的一腔爱恋,踏遍陈国领略风光。 但自遇到莫一是,知道了他的过往,她便也是真心想要帮他。想起自己在哥哥房中看到的那些有关天脉城战役的卷宗,她心里更是对神武营业充满了敬佩。 沈玉舒躲在寺院背后回想着之前经历,却听忘尘唤她的声音从寺院里传来,她这才收拾心绪转身跑进了寺院。 沈玉舒踏进院门,只见莫一是正抱着忘尘的大腿,跪倒在地乞求忘尘告诉他兄长的情况,“忘尘法师,小生求求您了,您大慈大悲就告诉我有关我神武营的事情,好让我找到兄长!” 忘尘闻声蹙眉,“我都说了,我不记得。” 莫一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忘尘师父,您就看在我家只剩我一人孤苦无依,父母死不瞑目盼着我大哥落叶归根的份上,我不求能带他回家,只求能找到他葬身之地,念往生咒,替他超度,让他早生极乐。” 忘尘用力想要扯开自己的腿,奈何莫一是抱的太紧他根本动摇不了。 沈玉舒见他二人僵持实在看不下去,来到忘尘身边柔声道:“大和尚,你难道要让一是这样抱着你天荒地老啊,你就告诉他你知道的又能怎样,你就全了他做弟弟的大义吧。” 忘尘蹙眉望着沈玉舒道:“我已出家为僧,前尘皆忘你让我告诉他什么,说多了不过都是些业障,倒不如就此放下,阿弥陀佛。” 沈玉舒急切道:“你们出家人就这么不近人情吗,莫一是他只是想找到自己的哥哥,他有什么错啊,难道你没有家人没有父母吗,你也不是一生下来就四大皆空吧,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 忘尘听沈玉舒这样说,出神的盯着她的脸望了半天,眼神渐渐转为柔和单手扶起莫一是道:“你先起来。” 莫一是抹了一把泪起身道:“师父你肯说了。” 忘尘点了点头道:“你先告诉我你大哥的姓名。” 莫一是连忙从怀里取出当初给沈玉舒看过的那一枚铁牌道:“我大哥叫莫一涵曾在神武大营中效力,五年前天脉城一战失踪至今。” 忘尘接过铁牌,神色一沉道:“你不用说了,你大哥这人我知道。他……他确实已经过世了。” 莫一是听闻心中总算是有了一个着落突然释怀,苦笑道:“找了这些年,终于有了一个结果,多谢大师,还请大师告知家兄是如何殒命的,等我回到陈国也好在父母坟前有个交代。” 忘尘攥紧了那枚铁牌目光深邃,“当日一战本已是胜券在握,可就在结束之时回真王鄂里克用刀架在文夫人脖子上,还好有人引开了鄂里克的视线文夫人得救,文将军却记恨鄂里克以自己妻子性命相要挟,追上去要杀了鄂里克。不曾想在树林里鄂里克找到一捆没有被点燃的火药将文将军捆在自己身边要与文将军同归于尽,文将军气急顺势砍下了鄂里克的右手,只是一切为时已晚。当时你大哥就在文将军身边,为了保护文将军他自己抱着已经疯狂的鄂里克同归于尽了,但文将军终究因为离得最近,也被当场炸成了肉泥尸骨无存,所以,你若说要找你大哥的尸骨只怕是找不到了。不过当年陛下在填埋城外战场上立了一块碑,你若想要祭奠,便去那里吧。” 沈玉舒听着忘尘叙述当时的场景突然间自己就像是置身其中一般,心中突然有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喊了一声“灵轩”,她的心跟着烦躁,头也晕了起来。 那些交错的记忆在脑海里狂啸,她却一个都抓不住,她看着忘尘焦急的模样,却觉得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远,不禁摇摇晃晃的向前迈了一步便昏了过去,只听见身边有一个幽怨的声音喊了一声,“舒儿,舒儿。”之后便没了意识。 沈玉舒醒来时已是傍晚,只见莫一是关切的坐在床边望着她,她摸了摸额头的汗水擦了一把撑起身子,莫一是忙上前相扶,她却挥开莫一是的手,虚弱道:“我自己可以。” 莫一是不好意的将手收了回去道:“你醒了就好,今日之事多谢你了,要不是你给我出主意,忘尘师父只怕也不会吐露这些事情。” 沈玉舒淡淡一笑,“没关系,我们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找你大哥,如今你有了结果,也算是我帮到你了。” 莫一是感激的点了点头,但瞧沈玉舒脸色惨白,不由关心道:“我听忘尘师父说他要带你回家,这是好事,你还是快些跟他回家去免得你家里人担心,还有你这病还是找个郎中好好瞧瞧才是,该吃药就得吃药,不能再任性了。” 沈玉舒一边穿鞋一边说道:“莫大公子这是在赶我走吗,我偏不走,我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莫一是见状劝道:“忘尘师父说你这样拖着时间是没用的,你要是不答应,他说他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回去。” 沈玉舒不屑道:“他又不知道我家在哪里,他能把我绑到哪里去。这话也就是说给你信的,我才不信呢。”说着拍了拍莫一是的肩借着力站起身来,看着莫一是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继续道:“一是,我俩是不是朋友?” 莫一是茫然点了点头。 沈玉舒狡黠一笑又道:“那作为朋友,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忘尘师父口中所说的那条密道在哪里?” 莫一是忽的站起身瞪着沈玉舒道:“你不会是想逃跑吧!” 沈玉舒向莫一是宽心道:“你想哪里去了,我怎么会逃跑呢,我只是想知道那条密道在哪里,好做个准备。你说我又不知路途远近若是备的干粮少了,少不得又挨饿,我总得考察考察地形吧。” 莫一是听着一边点了点头,突然又摇头道:“你别蒙我,别以为我真那么好糊弄。” 沈玉舒见此招不管用,只好道:“算了,你不告诉我,我自然有办法知道,山头就这么大点地儿,我就不信我找不到!”说完扭头出了屋子不再理会身后叫喊自己的莫一是。 第二日一早,忘尘正随着雨禅做早课,忽听莫一是急急忙忙的赶来道:“法师,忘尘师父,那个,那个,玉兰儿不见了!” 忘尘忽的站起身来,一把揪住莫一是焦急道:“不是让你留意着吗,怎么人就没了!” 莫一是咽了口口水道:“我一直在门外守着,可是没里面没动静,我推门一看床上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我想着她应该是顺着那条小路逃跑了。” 忘尘怒道:“是你告诉她的?” 莫一是连忙摇头道:“玉姑娘那么聪明我想是她自己找到了吧!” 忘尘听罢刚想迈步前去找寻,只听得身后雨禅大师叹了口气道:“阿弥陀佛,忘尘你这一去只怕为师再也帮不了你了。” 忘尘停下脚步眼神闪烁回神看着雨禅慈祥的目光,“师父,这一世只要她平安弟子做什么都愿意,五年来弟子放下一切只因当时以为她已不在人世,可如今弟子说什么都不能让她再受伤。” 雨禅站起身望着忘尘道:“莫要忘了,你已是出家人。” 忘尘毫不迟疑道:“弟子知道,这辈子既然已有了这般选择,与她便是尘缘已了,我如今只望她能平安回家。弟子答应师父只要她安全到家,弟子便前来与师父会合,从此青灯古佛暮鼓晨钟,静心修行,还望师父成全。” 雨禅叹了口气转身不在看着忘尘,“也罢,也罢,终究是一场无果的姻缘,让你有个了结也好,是劫是缘全看造化,你去吧!” 第14章 忽觉梦中惊起身 2 沈玉舒好奇道:“怎么不一样了?” 雪莹道:“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他整个人都比原来有神采了,而且貌似主子给了他一个不小的官儿,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府衙,进出都是前呼后拥的,我看着都觉得不可思议。” 沈玉舒安慰道:“想必是乔大哥做了什么有功之事,所以曦延才会如此嘉奖他吧。” 雪莹叹了口气道:“也许吧。” 沈玉舒见雪莹如此便调笑道:“看来我家雪莹是担心乔大哥另结新欢了吧。” 不料沈玉舒这句话却是正中了雪莹的心事,只见她面色转忧道:“功名利禄,我只怕他迷了双眼。” 沈玉舒忙安慰道:“这件事情还不好办吗,你去求求重华殿的那一位,不就成了。”说着沈玉舒便拉着雪莹来到了重华殿。 不想重华殿外却见到了无事不进宫的荣楠,只见他一身戎装,似是从军营直接进宫面圣。 沈玉舒就算在傻,此时也明白过来,恐怕这几日朝中应该是发生了一些让顾曦延在朝中势力无法控制的事情,所以乔二忽然摇身一变成了朝臣,雪莹回京,荣楠进宫,还有叶知秋与顾曦延的那一次长谈。所以今日的顾曦延才会显得那样心事重重。 沈玉舒心中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见到荣楠在场,也只好将雪莹带到顾曦延召见大臣时她偶尔小憩一会儿的重华殿偏殿里等候。 不想这一等便是一夜,等她醒过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她原以为自己是醒的最早的一个,不想转身望去雪莹早已清醒过来,坐在她的床边,面色凝重。 沈玉舒见她如此,便起身伸了个懒腰安慰道:“是不是昨日我又说梦话了,你别害怕,我没什么事情,大哥已经给我开了方子,可能过几日就会好了。”说完,沈玉舒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准备叫月亮进来去准备早点。 不想雪莹来到沈玉舒的面前,拉着她的手道:“姐姐,你觉得你昨晚只是梦话而已?” 沈玉舒望着雪莹闪烁的目光,心中一惊,拉着雪莹道:“我昨晚怎么了?” 雪莹犹豫着不肯说,沈玉舒更是觉得昨晚自己一定是做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便道:“你倒是说啊!” 雪莹望着沈玉舒皱着眉道:“昨夜你入睡后不久,嘴里就不停的在说着什么,我本就睡的浅,见你如此我便起身来瞧你到底怎么了。不想我刚走到你身边,你便掀了被子起身出门。我想着你可能是去看主子的,就没跟着。可是过了许久你都不回来,我心中担心,便出门找你,不想到了主子那里,他们还再议政,而你早已不知所踪。我不敢惊动旁人,只能沿着你可能走的路径找,后来……” 沈玉舒心里起伏不定,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做梦如今变成了梦游,“后来怎么了?”沈玉舒颤巍巍的发问道。 雪莹咬了咬嘴唇道:“后来我在毓秀园那里找到你,你手中拿着一节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竹节,不停地空中砍着,嘴里不停的说‘杀’!,你那样在空中砍了好久,忽然冲出门向着重华殿的方向奔去,我以为你要回来睡觉,不想你却是一脚将正殿的门踹开,进去就喊着‘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幸好当时那些大臣都走了,否则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 沈玉舒听到这里脚下一软,跌坐在椅子上,无神的望着雪莹道:“曦延他,可受伤了?” 雪莹在沈玉舒一旁坐了下来,道:“主子好像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任由你在房中乱砍了一阵,然后你自己便扔了竹节又回来躺下了。” 见惯了这样的场景?难道以前她就会这样到处乱砍吗?为什么顾曦延不告诉她! 雪莹见她不说话,握着她的手道:“姐姐,你这样多久了?叶大哥可看过了?” 沈玉舒摇着头道:“没有,雪莹这件事昨日除了你以外还有谁瞧见了?还有,当时你可见月亮在我身边?” 雪莹道:“月亮昨夜并没有出现,也不知去了哪里。除了主子,也就只有常盛常公公了。我以为你知道,这件事的……” 沈玉舒一听反握住雪莹的手道:“雪莹,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别人,还有我能求你一件事情吗?” 雪莹道:“你我之间还用这样见外?姐姐只管说,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一定去做。” 沈玉舒见她答应便道:“这件事先替我保密,还有帮我盯着月亮最近的一举一动,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先来找我。但此事如今还不能告诉曦延,他朝堂上那样忙,我不能再用这些事情让他分心。” 雪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是怀疑是月亮干的?” 沈玉舒点头道:“其实我早就有所怀疑了,只是当时不敢确定,所以先让大哥在暗中调查。如今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可大哥诸事缠身,我身边只有你能帮我,所以雪莹,你答应我无论如何现在不能告诉曦延这件事情,我想等到有了确切的答案再告诉他。” 雪莹听罢承诺拉紧沈玉舒的手道:“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放任月亮在她身边这么久,也许真的已经到了该反击的时候,只盼着叶知秋那边会有更确切的消息传来。 洗漱之后,沈玉舒如往常一般做好早点,端进了重华殿,不想顾曦延桌上已经放置好了丰盛的早餐,沈玉舒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他倒是无所谓一般穿好朝服望着她笑道:“以为你会跟雪莹聊很久,就没有叫你,怎么却起的这样早。” 沈玉舒将餐盘放在桌上,上前帮他整理朝服道:“知道你昨夜操劳了半夜,哪敢再睡啊,你身体刚好一点,我真怕再有个闪失。” 他眼中一笑道:“我如今还好,倒是你该多睡睡觉,你看眼下都乌青了。” 沈玉舒一听道:“睡那么多觉干什么,我只是觉得闷。” 顾曦延似是听出她的意图,便道:“怎么,有事求为夫?” 沈玉舒抿嘴一笑道:“是啊,我这几个月来这么听话,还请夫君高抬贵嘴,能放我出宫一日,呼吸一下京都的新鲜空气。” 顾曦延皱了皱眉道:“京中最近很乱,你还是少出去为妙,等这段日子过了,我带你去游山玩水?” 沈玉舒故意噘着嘴道:“就一天都不成吗?我带着雪莹呢,你怕什么?” 顾曦延拉着沈玉舒的手道:“我当然是怕你受伤害,怕有人……” 沈玉舒一听忙捂着他的嘴道:“胡说什么呢,呸呸呸,我当然不会有事了,你这么不放心的话,就多派几个人在我身边好了,我保证不会有事的。” 顾曦延盯着沈玉舒许久,犹豫了一阵,“也好,常盛!” 常盛道:“奴才在。” 顾曦延道:“派人去通知金一忠,就说派最好的护卫跟着,一旦有了闪失为他是问!” 常盛领命下去,沈玉舒这才松了口气道:“多谢夫君宠爱了。” 顾曦延亲了亲沈玉舒的额头道:“早去早回,要是宫门下钥之前见不到你的人,后果自负!” 沈玉舒点头道:“保证早去早回。” 其实沈玉舒出宫也是一时兴起,自己也没想好要做什么,只是直觉告诉她应该出宫一趟,也许有些事情便会豁然开朗,那些曾经萦绕着她的疑团也许会变得明朗起来。 而沈玉舒这一次仍就故意没有带着月亮,她想她应该会把她出宫的消息送出宫去,若果宫里有他们的人,顾曦延的安全已经受到了威胁,要是再不采取行动,她只怕终有一次她会在梦境里拿着刀,戳进顾曦延的胸口。而且若是她身后的人知晓她在宫外,估计还是会有所行动。 沈玉舒想了想,觉得这样试探一番至少不是坏事,便放心的出了宫。 他们先是被宫里的侍卫一路保护来到金一忠所在京都会馆,之后这些人便回宫去了。而当沈玉舒见到金一忠所谓的侍卫时,方才盘算了很久的计划顿时烟消云散。 只见不大的会馆庭院中,笔直的站着十名着淡黄色家丁服的烟雨楼高手。沈玉舒望着眼前的景象,差点下巴都要磕到地上,只见金一忠笑嘻嘻的迎上来,用他那惯有的商人的笑脸望着她道:“夫人觉得十人可够,这次小人进京带的人手倒还挺足的,要是夫人觉得不够大可吩咐小人,小人再去加十人,以保夫人安全!” 沈玉舒一听立马伸出手制止了金一忠的举动,赔笑道:“够了,我又不是去砸店,十个人够了,这不还有雪莹呢!”说着沈玉舒向雪莹使了个眼色,雪莹立刻上前道:“就是说啊,金爷不必如此劳师动众,这样多的人只怕已是招人瞩目了,咱们还是低调行事的好,别给主子惹麻烦。” 金一忠一听,忙点头道:“雪莹姑娘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 沈玉舒见金一忠望着雪莹时的目光,充满了倾慕之情,心中一笑,没想到金一忠竟然喜欢上了心有所属的雪莹,缘分这个东西实在太过奇妙。 雪莹似是觉出金一忠目光中透出的神情,忙转过身来问沈玉舒道:“姐姐,这些人就可以了吧,那我们这就出发。” 沈玉舒了然一笑,道:“不急,你先去帮我买点纸钱和元宝,我们去水月庵后山。” 雪莹和金一忠的目光一闪,随后雪莹问道:“姐姐是要去祭奠沈夫人吗?”此话一出,金一忠忙捣了一下雪莹的胳膊道:“夫人要去买东西,哪里来这么多话,还不赶快去!” 沈玉舒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望着雪莹慌张的跑出会馆。心中盘算了一下,转而望着金一忠道:“金爷,我还有些私事想要与你聊聊,不知可否移步?” 金一忠明白的将沈玉舒引到庭院一处无人处,才道:“夫人有何话尽管问就是了。” 沈玉舒看他一脸恭敬的模样笑道:“雪莹长的如何?” 金一忠显然没想到沈玉舒出口问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半天没反应过来,张口不知该说什么,想了半天才道:“自然是美了。” 沈玉舒捂着嘴笑道:“没想到平常精明无比的金爷,竟也有这说不出话的时候。” 金一忠脸一红低头道:“夫人问这个是为何,小人不甚明白。” 沈玉舒转而望着眼前在秋风中摇曳的菊花道:“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其实我还有另外的事情想要问金爷,还请金爷如实回答。” 金一忠一听,换了脸色,正然道:“夫人请讲。” 沈玉舒便继续问道:“我看这阵势,只怕烟雨楼中的人尽数都来到京都了吧,这是为何?是不是京都有什么事情?” 金一忠目光一闪解释道:“当日烟雨楼遭人袭击,楼宇毁掉不少,早已容不下那么多人居住,所以小人只好将这些人都带到京都来,分散在各处商户之中,等烟雨楼修葺完毕,自是要将他们都带回去的。” 沈玉舒眼神一转道:“这些话是谁教你来说的?是你家主子?还是你自己?你觉得我会信吗?” 金一忠言语一滞,沉默了下来。 沈玉舒见状叹了口气道:“你们瞒了我那么多事,我知道是为了我好,可是身为他的枕边人,我应该有义务去了解他的打算,帮助他不是吗,而不是成为别人对付他的棋子。” 金一忠眉头一皱道:“难道夫人身边有其他人?” 沈玉舒想了半天,点头道:“我不确定,只不过如今不断有人拿我失去记忆之前的事情,来挑拨我与曦延的关系,这让我觉得很被动,我不想这样。所以,金爷请你告诉我你们的打算好吗?” 金一忠犹豫了半天道:“夫人在宫中为何不去问问常盛,或者主子自己呢,也许他会告诉你。何必来问我这个宫外的人。” 沈玉舒盯着金一忠道:“你觉得他们会告诉我吗?” 金一忠叹了口气道:“也是,可小人也不能告诉夫人啊。” 沈玉舒一听只好将语气转为央求,道:“金爷为人忠肝义胆,我也是佩服。可方才我也说过,我不想如此受人控制,更不想因着他们而伤了曦延,所以还请金爷告知,哪怕是只字片语,也可解了我这许久的疑惑。” 金一忠思索了一阵,才望着沈玉舒道:“此事与晋王有关。在下只能告诉夫人这些了,还请夫人见谅。”事已至此,若是再逼着金一忠透露半句,只怕他会就地将沈玉舒送回宫去。 沈玉舒望着他坚毅的眼神,只好道:“也罢,既然是朝堂之事我还是少打听。” 金一忠见沈玉舒不再追问,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道:“多谢夫人体谅。” 沈玉舒摇头,在脸上呈现出一抹笑意道:“金爷如此忠心,我真是替曦延高兴,怎会怪罪你呢。” 金一忠见沈玉舒笑了,也浮出一个笑容道:“在下只不过是个生意人罢了。” 沈玉舒故意道:“感情可不是生意,想必金爷也知道雪莹姑娘心有所属吧。” 只可惜这个话题方才进行到这里,雪莹便回到了会馆,他们便再没了机会继续聊下去。而是出门向着水月庵的方向行去。 第2章 原上枯草吹又生 2 莫一是道:“大哥去了前线,之后就没了消息。爹娘因思念大哥无心生意上的事情,在两年前将全部生意都转给了别人。当年死亡的士兵家眷都有朝廷颁发的通告和抚恤,上面标注有死亡人员的姓名和所属军部,可唯独没有我大哥,我去军营问过清点尸体的将士,他们说根本没有找到我大哥的尸首,说不定是被西柔人当做俘虏杀在西柔了,可西柔人战败后的两年就像消失了一般音讯全无,而我又要照顾父母,所以无暇再分身来找大哥。直到两个月前父亲病重拼着最后一口气告诉我说,若是大哥真如人所说死在了西柔,让我定要找到大哥的尸体将其带回陈国,不能让大哥做个孤魂野鬼漂泊他乡。说完这句话爹爹就过世了,没多久母亲也病逝了,我处理完父母的丧礼便出发来找大哥。” 玉兰儿闻言起身走到莫一是身边蹲下身来对莫一是道:“别难过啦,我们一定能找到你大哥的尸首带回陈国,让你的爹爹妈妈能含笑九泉,对了你大哥从军时隶属哪一个军部?” 莫一是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皮纸包,小心的放在膝盖上将其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块用火红的红漆料涂抹的手掌大小的铁牌,上面刻着两个字“神武”。玉兰儿见到那两个子,心中莫名的抽了一下,总有一种熟悉之感,从莫一是膝盖上拿起这枚铁牌看了看又放回去,这才问道:“你大哥在神武营?这块牌子你从哪里来的?” 莫一是收起铁牌,小心的放回怀里道:“这是当年大哥参军时拿回家的,可是后来找不到了,我们都以为这个军牌丢了,没想到三年前我在家灭鼠时在鼠洞里发现了这枚军牌,听我大哥后来写信说因为丢失这块军牌,他挨了五军棍足足在床上躺了十几天。” 玉兰儿见状言而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出口道:“莫公子,五年前的那场战争我亲耳听闻神武营除了早年被转移的一些体弱病残的将士以外,上了战场的几乎无一人生还,就连神武将军自己都战死沙场了啊。” 莫一是点点头道:“这个我知道,只是确实没有发现我大哥的尸体啊。” 玉兰儿接话道:“这就奇怪了,就算当年神武将军跟回真君主鄂里克相斗之时而引发爆炸,那也留下了一些东西呢,一个人不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啊。” 莫一是摸了摸胸口的军牌,坚定道:“所以我一定要找到我大哥,死我也要带他回家。” 玉兰儿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书生,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敬畏之情,“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的,我陪着你一起找。” 莫一是不禁感激的看着玉兰儿,“玉兰儿,谢谢你了。” 玉兰儿笑了笑,“该是我感谢你才对,要不是你愿意带着我上路来西柔,我还不知道要在天脉城里徘徊多久呢。” 莫一是看着玉兰儿的模样,想了想她方才问的问题,不由反问道:“别说我了,你呢,你家里又是什么情况,你哥哥怎么同意你一个人出来,你难道没有成亲吗?” 玉兰儿抿唇摇了摇头,道:“我一直身体不好,所以也没有成亲,爹娘早年间过世了,所以我一直都是哥哥照顾着。这次我也是偷偷跑出来,想自己治病,不想再连累哥哥了。” 莫一是闻言轻叹,“玉兰姑娘,其实你该跟你哥哥打声招呼的,我若是你的兄长,直到你这样出门,一定会着急得不得了。” 玉兰儿坐在莫一是身边,痴痴的望着火苗,委屈道:“我不想回去。” 莫一是见玉兰如此,也是无能为力,如今他们已然快接近虚缘山,此时玉兰儿也一定不会就此放弃,而她一人上路他更加不放心,倒不如带着她待到找到兄长的下落,亲自送她回家解释清楚。 二人聊了很久才相继睡下,没想到了后半夜,莫一是却听到毡房外有着不同寻常的呼吸,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冷战。只见一旁的青驴早已不安的哼哼起来,时不时的甩着自己的蹄子。 莫一是见状直接跳起身来偷偷摸到玉兰儿身边,不断的摇晃着玉兰儿道:“玉姑娘,快醒醒,情形有些不对头,是不是遇上你说的野狼了,你快醒醒。” 玉兰儿听罢猛然眼睛一睁笔直的坐了起来,两人相互望了一眼,忙将只剩下些许火星的火堆重新燃了起来,透过毡布之间的缝隙向外望去。不望则以这一望两人顿时瘫软在了地上,只见毡房周围围了大大小小不下六只野狼,都用它们黑夜里都能看得清的绿莹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毡房。 莫一是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向玉兰儿望去,玉兰儿双手攒在一起不停的揉搓也望着莫一是,忽然身旁的青驴焦躁的跺起脚来,玉兰儿忙上前解开拴在毡房支架上的缰绳想要安慰不安的驴子,没想刚解开缰绳,青驴大叫了一声就要冲出毡房,莫一是只得跟着玉兰儿一起拉住青驴,没想驴子这一声叫喊给了原本还在外观望的野狼们一个讯号,只听得一声悠长的狼嚎声,六只野狼都向毡房冲了过来。 在以前这些野兽是根本不敢靠近毡房半步的,只是现如今草原荒芜人烟稀少,大多数靠近陈国领土的毡房早已没有西柔人的身影,所以这些野兽才敢如此大胆进入毡房。 只见六只野狼将两人一驴围在毡房的角落,莫一是拉着玉兰儿两人紧紧靠在毡房破损的毡布墙上不敢再有一丝动作,生怕一个动作就会惹怒这群野狼。 玉兰儿此时一只手拉着莫一是,一只手还攥着缰绳不肯松手,只听莫一是细如蚊蝇的声音传来道:“快些把缰绳松了,或许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玉兰儿摇了摇头道:“我和小青一路相伴,我不能让它替我送死。” 莫一是咬牙道:“你再不松开,我们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玉姑娘你看看这些野狼,你看它们都瘦成什么样了,肯定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不对,看这情形怕是有一个月没有怎么进过食了,难道你想命丧狼腹吗?” 玉兰儿仍然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不行,我不能这样做,小青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让朋友替我去送死。” 莫一是此时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刚想说话,不想方才一直焦躁的驴子,突然抬起前蹄向前踢去,立在驴蹄前方的一匹狼顺势倒在地上,大口喘起气来。而驴子见有了空隙赶忙向毡房外冲去,玉兰儿不肯松手被拖出去几步一把被莫一是拽回来,这样来回一扯缰绳便断了,驴子见没了束缚更是头也不回的向远处跑去。 玉兰儿看着远去的驴子有些难过念了句,“小青。” 莫一是忙将玉兰儿往身后一藏道:“别再担心你的驴子了,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把眼前这两只野狼赶跑才是最重要的。” 玉兰儿此时才回过心神,只见眼前还立着两匹恶狠狠的野狼正盯着他们,其他的野狼都去追驴子了,而方才被驴子踢了一脚的野狼显然深受重伤,气息逐渐缓慢变弱,没一会儿腹腔便没有了一张一合的动静。 剩下两匹野狼见同伴死在自己面前,对莫一是和玉兰儿更是恨得咬牙切齿,露着一口獠牙不住的将二人逼向了死角。 莫一是有些颤抖的守在玉兰儿身前问道:“玉姑娘,你那位朋友告诉你那么多关于草原的事情,他有没有告诉你遇到这样的情形该怎么办,我看这两只狼已经打算好怎么吃我们了。” 玉兰儿抓着莫一是的肩膀从他身侧探出头来望了望眼前的两匹狼,又看了看周围,突然有了主意趴在莫一是耳边轻声道:“它们怕火,我们想办法一人拿一个火把,它们就会有所忌惮,那时我们再想办法逃出去。” 莫一是点了点头,突然向前一跳,扯下腰带在手里胡乱比划,这一下确实是将两匹狼给镇住了,它们以为莫一是手中拿的是什么厉害武器,不敢贸然上前撕咬。 就在这个档口玉兰儿迅速跑到火堆旁拿起两个火把,一个留在自己手上一个扔向了一旁的莫一是。只是没想到,莫一是并没能如想象中那样接住火把,而是让火把掉在了地上,玉兰儿有些懊恼他怎么就接不住。 野狼在此时也看出了些许门道,突然向手无寸铁的莫一是攻去。 只见两只狼凭空跃起向莫一是扑去,说时迟那时快玉兰儿抢步来到莫一是身前将手中的火把向空中的野狼抡去,只听得其中一匹野狼一声惨叫从空中跌落到地上,扭动着身躯。另一只却是对其不闻不问又上前向进行第二轮攻击,只是它已失了先机,此时玉兰儿早已捡起地上的火把,双手各拿一个火把冲着野狼立在莫一是面前。 莫一是则是如痴呆一般瞪着两个溜圆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忘记了回击。 玉兰儿见身后的莫一是没动劲,忙侧头望去搡了搡还没回过神来的莫一是道:“莫公子,莫公子,这可不是你发呆的时候!” 莫一是此刻才会过神来,叹然道:“玉姑娘,你真是让小生开眼了,没想到你一个姑娘家如此厉害,竟然能一人单挑两只丧心病狂的野狼啊!” 玉兰儿急忙:“夸我也要挑时候,这个时候别夸。你赶紧拿个火把过来,我看这只狼是要跟我们死磕了!” 莫一是听罢赶忙又在玉兰儿和火把的庇佑下拾起火堆中的一个较大的火把。不想莫一是刚拾起火把时方才被玉兰儿打到的那只野狼突然跳起向他扑来,而另一只则同时向玉兰儿扑去。 莫一是见状慌忙将火把举向前方向跳起的野狼捅去,一旁的的玉兰儿则双手并用如使剪刀一般将两支火把呈交叉状向对面的那只狼迎面扑去。 只听得一声狼嚎,莫一是再次睁眼时手中的火把已经穿过了野狼的腹部,只闻得若有似无的肉糊味儿从野狼身上飘来,这头狼应声倒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而玉兰儿这边她将火把以剪刀状竖向野狼时,顺势夹住了野狼的头部,火星顺势便沿着野狼脖颈上的绒毛开始燃烧,大火直漫向全身,野狼四肢爪子想要扑灭身上的火,可却笨拙无比,疼痛哀嚎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凄惨。 玉兰儿和莫一是不禁愣在了当场,野狼浑身是火不停的在毡房的上蹿下跳一会儿又不停的地上翻滚,不曾想直接引燃了破旧的毡布,瞬时大火便开始在毡房里燃烧。 莫一是见状连忙将还在发愣的玉兰儿拉住向毡房外冲去,还好跑的及时,莫一是见天边升起一缕朝霞忙停下脚步回头望向玉兰儿。只见玉兰儿身后的那座毡房早已烧成灰烬。 烟灰不断的向天空和周围飘散,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烤肉的味道,这味道不禁让莫一是一阵恶心。想起当时的情形兀自还惊魂未定道:“还好跑的快,玉姑娘这次可要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们说不定真的死在这里了。玉姑娘,玉姑娘你怎么了?” 莫一是此时才注意到脸色发青的玉兰儿,有些担心以为她又旧病复发。没想玉兰儿只是不停的重复道:“火,好大的火。” 玉兰儿的空白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翻涌,似乎曾经她在某处也见过一场大火,一场爆炸,似乎死了什么人面目狰狞的看着她,可她想不起来,她的记忆只有五年,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莫一是见情况不对,忙摇晃着玉兰儿道:“玉姑娘,你怎么了,跟我说话啊玉姑娘。” 玉兰儿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才抬起头看着莫一是道:“好大的火,我的头好痛好痛。”刚说完玉兰儿就弯下身子吐了起来。 莫一是忙摸了摸玉兰儿的额头还好温度正常,这倒让他安心不少,只是她神情不对,得赶紧找个人家让她好好养养。正思索着,突然感觉手臂一沉,只见方才还弯着腰的玉兰儿已一头向下栽去。 莫一是惊呼一声慌忙将玉兰儿扶起查探,只见她脸色稍微有了些恢复,可人早已昏厥过去。 第15章 一梦忽觉故人来 1 水月庵坐落在京都城外的东北角上,背靠着距离京都最高的一座山峰,因是常年积雪所以因此而得名白峰山,山中地势险要荆棘丛生,倒是养出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只是碍于地势无人上得了山,采得了药。山中有一湖泊,终日倒映着山顶的雪景,如一面巨大的镜子一般,所以此湖也因此得名叫做白镜湖。 沈母就被安葬在水月庵通往白镜湖的一处山坳中,顾曦延命人将这里打扫的很是干净,沈母的墓碑遥望着远处的湖面,风景怡人。 沈玉舒将雪莹买来的纸钱元宝焚烧在母亲墓碑前,心中泛起难以言说的痛楚,忍不住流下泪来。这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就算她忘记了全部,却还是能感觉出心中的一抹酸涩和揪心的痛深入骨髓。 她望着母亲的墓碑跪了很久,雪莹走上前道:“姐姐,天冷了,还是起来吧,沈夫人在天有灵看到你如此孝顺,会瞑目的。” 沈玉舒起身,望着远处的湖泊道:“雪莹,既然来了,我们去湖边走走吧。” 雪莹默默的点了点头,跟着她来到了湖边。可是动辄身后的十人便是如铁杵一般围在她身后,弄得她心中本就复杂难言的情绪更加激化起来,向着湖岸边走去。 来到湖边,沈玉舒向着雪莹递了个眼色,便转身吩咐道:“我想与雪莹单独聊聊,其他的人在周围林中守候便是,不必站在这里。” 十人思索了片刻,转身走进了树林之中没了踪影。可沈玉舒知道他们就在树丛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沈玉舒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转而望着平静的湖面,雪莹站在沈玉舒的身侧,随着她望着湖面发呆,她余光扫过看到她的手一点一点捏成了拳头。 沈玉舒算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只到日头过了午时,周边的树丛之中才有了动静,沈玉舒心中一沉,这次试探终究是对的,月亮果然将她的行踪算准后透露给了别人。 不一会儿,隐藏在树丛中的烟雨楼高手便现出了形,一点一点的将她围在中心,生怕给对方偷袭的机会。就在此时,沈玉舒转身盯着眼前的树林中一动,冲出一个年约六十岁左右的男子,那男子穿着破烂,留着花白的络腮胡,目光如两道利剑直射她而来。沈玉舒心中一慌,攥紧了一旁雪莹的手。 雪莹见到来人失声道:“黄首良?怎么会是你!” 黄首良一听哈哈笑道:“小丫头,多年不见你竟然还记得我,今日你在集市中购买纸钱,我认出了上了你,我一想这个妖女一定跟你在一起。上天眷顾今日我终是见到这个毁了少爷的妖女,今日我便要为公子报仇!” 雪莹一惊,道:“你胡说什么,这不关她事!我真后悔当日瞒着主上放你离开!你就应该随着你的聚宝斋一起死!不想你今日竟然恩将仇报!” 黄首良瞪着眼睛望着沈玉舒,眼神如喷射的火焰似是要将她掐死一般,沈玉舒心中生出一股恶寒,上前一步道:“你是谁?” 黄首良目光一怔,道:“少在这里装模作样,要不是老夫当日救了你,你早就死在顾曦月的毒药之下了,这条命既然是我救的,我便能来取!” 雪莹一听着急的指挥身边的烟雨楼侍卫道:“你们这些人愣着做什么,还不上去把他抓了!”侍卫们听到此话,这才举刀上前。 不想黄首良虽是个知天命的老头,武功却是惊人的好,只见他游走在十人之中,游刃有余。 沈玉舒心中一慌,握着雪莹的手却道:“雪莹,让他抓我走!” 雪莹瞪着双眼像是听天书一般望着沈玉舒道:“姐姐你疯了吧,他会杀了你的。” 沈玉舒安慰道:“他不会。” 雪莹惊异道:“他口口声声要杀了你!我怎么能放你走,再说了你被他抓走了,我怎么跟主子交代!” 沈玉舒忙道:“有些事情我需要弄明白,我有方法让他不杀我!”说罢沈玉舒松开雪莹的手,冲出去将自己置身于一处防守的空隙之中。 黄首良一见果然上前一把掐住沈玉舒的喉咙道:“可算是逮到你了,老夫今日就要杀了你!”说罢手上用劲掐了下来,窒息的感觉让沈玉舒眼前直冒金星,挣扎道:“杀了我你就可以为你家公子报仇?可你就算杀了我你家公子也回不来了!” 黄首良一听忽然哈哈大笑道:“我家公子好端端的活着,不许你这样咒他!”忽然他脸色一转手上松了几分力道,瞪着沈玉舒道:“这样杀了你确实太便宜你了,我应该把你带到公子面前,在他面前杀了你,才算痛快!”说着提起沈玉舒运用轻功向远处飞去。 这一下沈玉舒心中放松了些许,心想,他口中所谓的什么公子说不定就是那日沈玉舒在万佛寺中遇到的那个,称她为姐姐的男子,她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问问他,原来月亮竟是跟这些人一伙儿的。到不知道月亮还透露了多少讯息给他们。 黄首良使轻功越过水月庵,沈玉舒本以为他会带着她向着京都城的方向或是其他什么地方,不想他却是一路向南而行,绕过东城门,来到了沈玉舒许久不曾来过的净圆寺。 沈玉舒被黄首良拎着,如同一袋大米一般,她激他道:“怎么,突然良心发现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黄首良怒目圆瞪道:“去你娘的,老夫是带你来见我家公子!” 公子?他家公子在净圆寺?他见沈玉舒目光露出疑惑,忽然笑道:“老夫今日就要在佛祖面前惩戒你这个魅惑主子的妖女!” 沈玉舒心中一怒,对着黄首良吼道:“妖女?你口口声声唤我妖女,我迷惑谁了?你见过我这样姿色平庸的妖女吗?” 不想黄首良提起沈玉舒来到净圆寺的一堵围墙边,根本不理会她的话语,而是提起一口气,跃过围墙来到了净圆寺中。 他落地的地方是净圆寺中一处静谧之所,他查探了一番见四周无人,便向着僧人休憩的院落飞去。沈玉舒被他半扛在肩上,直颠的她五脏六腑都要吐了出来。 就在她头晕目眩间,他忽然停在了一间禅房之外,将她从肩上放了下来,点了她周身几处穴位,立时间她便如一根木棍一般,舌尖吐不出一个字。 只见他轻叩门板道:“公子是我。” 只听房中一人叹了口气道:“我已是出家之人,你何苦还要来此纠缠?” 这一听,沈玉舒内心如晴天霹雳一般,在虚缘寺中所经历的一切犹然浮现在了眼前。 黄首良口中的公子是大和尚?沈玉舒心中翻江倒海的不停的问自己,怎么回事,这个大和尚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认识黄首良?魅惑众生,难道曾经沈玉舒与大和尚还有什么尘缘? 黄首良似是料到忘尘会如此回答,便道:“公子,今日我来是为了这多年你所受的苦而来,我给你带来一个人,我定要将这毁了你的人,杀死在你的面前,才能解我这些年的心头之恨!”说着竟是用力一掌将禅房的门打开。 房中只见忘尘着一袭洁白的袈裟盘腿而坐,唯一的一只手中还不停的转动着佛珠。见到黄首良如此无礼,眉头一皱抬头望了过来。待他见到沈玉舒后目光一怔,猛然起身冲上前来不理会一旁的黄首良,而是望着沈玉舒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玉舒如今被点了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眨着眼望着忘尘然后又望向一旁的黄首良,忘尘见状立即明白过来,伸手便要解了沈玉舒的穴道,不想黄首良抢先一步,将沈玉舒拉至一边,反身关上门道:“公子,您怎么能如此做,我好不容易才知道这丫头的行踪,您不能就这样放了她,她对公子做的那些事情公子难道都忘记了吗?” 忘尘叹了口气道:“那都是前尘业障罢了,黄叔你放她走吧,我与她已是毫无干系了。” 黄首良似是不信忘尘会这样说,将沈玉舒放在一边,走上前指着她道:“要不是这个妖女,你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我今日就要杀了她,替你出这口恶气!”说完便是一掌向她的天灵盖袭来。 不想忘尘率先一步,挡开黄首良的一击道:“她失踪了,顾曦延一定会来找,到时候你如何脱身?黄叔,听我一句,这些事情就此作罢,不要再纠缠了,我如今已放下了。” “我不管,我只记得你好端端在京都,要不是她,你不会没了胳膊,你不会落发为僧!”黄首良哭喊着怒道。 忘尘见此情景,叹了口气不顾黄首良的言语,转身解了沈玉舒身上的穴道,关心道:“你没事吧?” 沈玉舒望着忘尘的双眼,似是在记忆中也有这样一双眼睛在凝望着她一般,她起身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盯着他的双眼问道:“当日我问你,你究竟认不认识我,你告诉我你不认识,如今这场景你又怎么解释?大和尚,我那么相信你你为何不肯对我说实话?” 忘尘正准备说话,不料黄首良抢上一步道:“你这丫头竟然还敢推卸责任!” 忘尘听罢,转身对着黄首良道:“她不是推卸,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黄首良似是不信,盯着沈玉舒许久,忽然伸手拉起沈玉舒的手腕,许久后笑了起来道:“这摄魂术能用在她身上,真是有人比我还恨她啊!” 沈玉舒心中一怔,叶知秋用了数月才搞清楚的蛊毒,他只是一探脉便了然于心,他究竟是何人! 忘尘听罢也是一怔,问道:“你说她中了蛊毒?” 黄首良点头道:“我曾在玉龙寨一带住过几年,这东西的用法我还是知道的。” 忘尘一听问道:“也就说她忘记过往,也是因为摄魂术?” 黄首良摇头道:“她的脉象虚弱,乃是蛊毒反噬所为,至于失忆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加之封闭穴道和情感无法宣泄所致。” 沈玉舒急道:“你可有法子解了这蛊毒?” 黄首良面色一冷道:“你死不足惜,还盼着我给你解毒,你做梦!” 本望着沈玉舒的忘尘此刻转而望着黄首良劝道:“黄叔,你若是能解她身上的毒,灵轩此生感激不尽!” 黄首良忽然一愣,跪了下来老泪纵横的望着忘尘道:“公子,您终于不再以法师自居了,你可知这些年老夫找你找得有多苦?直到那日见你随着众僧人一同在云安寺祈福,我都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人!” 沈玉舒望着眼前这一幕,说不出的震惊,灵轩?当年战死沙场的神武将军叫文灵轩,大和尚的诨名里也有灵轩两个字,而且当日在虚缘寺中他对莫一是的问题,回答句句详细,显然对神武营有着非同一般的了解,难道当年的神武将军没有死?那她究竟是谁,为什么黄首良要这样恨她,要骂她是妖女? 忘尘叹了口气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黄首良道:“黄叔,这些年苦了你了!” 黄首良抹着眼泪道:“只要公子能认我,老奴就不苦!” 沈玉舒见他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叙就旧,可她心里却如一团火般烧了起来。 如今他二人主仆相认,黄首良会不会不杀她了?思前想后沈玉舒还是没有把握,于是便趁着此刻想要逃出去。不想却被黄首良发觉,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他怒目通红的盯着沈玉舒道:“怎么想跑?想去找那个小皇帝救你吗?你做梦,老夫今日便取了你的性命!”说着又向沈玉舒天灵劈出一掌,不想半空中却又停了下来。 沈玉舒盯着他,忘尘此时也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生怕眼前的黄首良会忽然将这一掌落下来。只见黄首良盯着沈玉舒,忽然狞笑道:“让你这么死胎便宜你了,既然你中了摄魂术,阻碍了你记忆的恢复,那我就帮你把蛊虫取出来,我倒要看看你记起这一切之后,你会如何选择,这就是报应,是你的报应!” 说罢忽然拉起沈玉舒来,迅速的点了她的穴,将她扔到了忘尘的床上,他随后也跃上床来,忘尘抢步而来道:“黄叔,你要做什么!求你别伤了她!” 黄首良怒道:“事到如今公子您还是放不下她吗,你当年是多么雄姿英发的一个少将军,如今没了一只臂膀,还要守着这青灯苦佛,老夫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说罢忽然将沈玉舒扶起面对着他坐下,不等忘尘上前,伸手运气将沈玉舒手掌划破一条血剌剌口子。一掌对了上来,忘尘见状想要阻止,不想黄首良却道:“若我此刻住手,她片刻就没了性命!” 忘尘一听,只好僵在一旁。 而沈玉舒瞬时感觉四肢百骸如被抽干了一般,坐不稳当向后倒去,可就在她要倒下去的那一刻,身后一人将她扶住,沈玉舒也不知此刻该说什么,只好道:“不是说解摄魂术必须得有玉龙圣蛊痴忧才可以吗? 黄首良盯着沈玉舒道:“没想到你还知道的挺多啊,不错,痴忧是可以,但是必须得一公一母,一只在体外作为引导,一只在体内吞噬蛊虫,之后会循着体外那一只蛊虫的气味,从体内爬出来。可你绝对不知道,痴忧是如何产卵,如何繁殖。” 沈玉舒眼神此刻早已虚浮,盯着黄首良却是吐不出一个字,只见黄首良,将她另一只手掌抬起,同样也割开一条血口,又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掌对了上去,才道:“痴忧产卵,必以活人为寄主,它先是吃掉活人体内其他的蛊虫,随后再将虫卵产在人体内,这样等蛊虫成熟之后,便可将宿主作为食物,到时候活人便会被体内数千条痴忧的幼虫吃光。” 沈玉舒听着不寒而栗,叶知秋虽然得知痴忧可以吃掉蛊虫,只怕对痴忧的这一习性还不是很了解,所以当日才会说,痴忧可以解她身上的蛊毒。 黄首良运气道:“我用的是玉龙人除去摄魂术的方法,先以蛊虫引到你手掌的血口之中,再以我的血注入真气将它引出来。”说着运气从沈玉舒的右手开始不断的注入真气。 真气入体之时,沈玉舒只觉得四肢快要被震碎了一般,痛得她直将一口牙咬的咯咯作响,身后的忘尘见状,只好将她扶的更紧,忽然在沈玉舒耳边道:“舒儿,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而沈玉舒现在哭的心都没了,为何本是要试探月亮身后之人的计划,却变成了这个人给她解毒的场景?月亮给她下毒,他们给她解毒,应该不会是月亮一伙儿的人。 就在沈玉舒痛的快要昏过去时,只见黄首良忽然放开沈玉舒的手掌,而沈玉舒的左掌血口之中缓缓探出一条一尺多长的白色蛊虫,它被黄首良的周身气息吸引,渐渐将身体全部露了出来,因手掌四周都被黄首良的真气罩着。此刻小虫早已被真气的外力引的漂浮在了空中,不断的向着黄首良手中的那一道血口游走。 沈玉舒忽然腹中一阵恶心,头晕目眩的吐了一口血水。就在此刻黄首良忽然反手将在沈玉舒体内游走的真气停了下来,而那只小虫似乎也感觉出自己被骗了,猛然回身向着沈玉舒的手掌游来,可惜它动作太慢,黄首良率先将其用他袖口扯下来的布包了起来,用力一震,不一会儿布中便渗出了丝丝血迹。 许久后沈玉舒虚弱的抬起兀自在流血的手,用袖子擦了擦嘴道:“你们的目的达到了,可以放我走了吧!”黄首良狞笑了一下解开沈玉舒身上的穴道,望着她身后的忘尘,似是让忘尘拿主意。 只见忘尘扶着沈玉舒想了想道:“我送你回去。” 沈玉舒笑道:“不劳您大驾。”说罢抬脚下了床,跌跌撞撞的向门外奔去。不想刚出了门就被忘尘追上道:“你这个样子,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人回去?” 沈玉舒嗤笑道:“你也听到你口中的黄叔叫我什么?你若是现在送我回去,只怕他即刻就要以妖女为借口杀了我,你想让我死吗?” 忘尘犹豫着沉默了下来,沈玉舒望了望偏西的太阳道:“多谢你解了我身上的摄魂蛊。”说罢,沈玉舒跌跌撞撞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净圆寺。 第3章 虚缘山中遇忘尘 1 草原上的天气变幻异常,莫一是背着昏迷的玉兰儿在风云诡谲的草原上走了整整一日的路程都没有找到一户牧民。眼看着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虚缘山,莫一是心中不禁有些沮丧,早知如此当初何必答应玉兰儿带她来草原,如今这样可如何是好。如今水袋里的水只够支撑一日之用,身旁又没有草药,要是玉兰儿就此昏迷不醒可如何是好。 莫一是想到这里,抽出一只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向远处望去只见天边一抹乌黑的云彩缓慢的向他们所在的方向移来。 莫一是担心不日大雨便要倾盆而下而他还没有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要是自己一人也就罢了,如今身上还背着一个玉兰儿。若是玉兰儿生病再淋雨只怕这病就真的好不了了,想到这里莫一是紧了紧身上绑着玉兰儿和自己的腰带,加快步伐向虚缘山的方向走去。 终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晚霞映照草原的时候,莫一是终于找到一户准备迁徙牧民,是一对年迈的夫妻。丈夫会一点中原话,所以也算是交流无碍。 老奶奶见玉兰儿昏迷便从自己的大包袱里找出一套牧民穿的衣服套在玉兰儿身上,又让丈夫叮嘱莫一是要给玉兰儿喂些水,随后二人便出了毡房去做饭了。 莫一是接了一碗温水来到榻前扶起玉兰儿喝了几口水,只见玉兰儿眉头一皱竟是醒了过来。莫一是见状忙放下手中的碗上前询问道:“玉姑娘,你可醒了!” 玉兰儿虚弱的睁开双眼,看了看周围的景色忽的坐起身来道:“这是哪里?” 莫一是忙道:“这是一户牧民家里,你清晨时昏了过去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只好背着你一路走还好遇到这对夫妇,要不我们可是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玉兰儿揉了揉头道:“我昏睡了多久了,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莫一是拿起一旁的碗又从火堆上的水壶里加了点水端到玉兰儿面前道:“你先喝点水吧,你整整昏迷了一个白天,你现在感觉如何?” 玉兰儿接过碗喝了一口道:“就是觉得有些晕,其他还好。对了你说的那对老夫妇呢?” 莫一是道:“他们去做饭了,让我在这里好好照顾你,这户主人家还会些中原话,妻子说着一口的西柔语。” 玉兰儿了然道:“那是要好好谢谢他们了。” 莫一是点了点头道:“你没事就好了,对了我今日背着你走了一天,可是感觉虚缘山还是离我们很远,恐怕你说的时日我们是到不了了。” 玉兰儿刚想接话,门帘却被人从掀开随着进来了一个体格健硕的老者,他的头发与胡须纠结在一起打着结,但目光透着慈祥和温暖,见到玉兰儿醒了,露出笑容用语调怪异的中原话道:“你醒啦,你哥哥可是急坏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玉兰儿也露出笑容道:“多谢大叔相救!”侧头又向莫一是望了望,意思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会编谎竟将我说成了你的妹子,不过这样一来老人们也不会怀疑什么。 只见那老者摇了摇手走到玉兰儿身前坐在榻上道:“别叫我大叔,我的年纪可以做你的爷爷啦!” 玉兰儿笑了笑道:“那我就叫你老爷爷啦。” 老爷爷笑了笑继续道:“我刚才听说你们要去圣山?” 莫一是有些听不明白道:“圣山?” 老爷爷点了点头指着北方说道:“就是你们汉人所说虚缘山,那是我们西柔人的圣山,其实都是一座山!” 玉兰儿有些好奇,问道:“我知道西柔有一座西柔人敬仰的圣山,可为什么要叫圣山我却不知道。” 老爷爷取了一旁的干牛粪往火堆里添了点才道:“那里住着我们西柔人的天神,有天神的庇佑我们草原才可以水草丰美,牛羊不缺啊。” 莫一是点了点头道:“老人家的意思是那里我们去不得吗?” 老者听后叹了口气道:“原来是去不成的,因为那里是圣地,居住着保佑我们的神灵,有外人来我们只会把他们赶走。现在是不能去,那里已经变成屠宰犯人的场地,到处都是死尸到处都是人头。神灵怒了,不再保佑西柔,所以五年前的战争才会爆发,西柔才会灭!” 玉兰儿和莫一是相互望了一眼,都不是很明白的问道:“为什么呢?” 老者见两人目光诚恳不像坏人,便也打开了话匣子慢悠悠的说了起来。 原来这虚缘山山顶上最早有一座天神庙,庙里供奉着天神化作人像的泥塑,寺庙香火旺盛不绝一直延续了百年。不曾想七年前西柔领袖鹰哲信奉巫女所言,说这个天神庙所在位置压住了西柔的筋骨,且里面的天神早已远去了南边,庙里侍奉天神的僧侣也只是念经根本无法与天神对话。 于是鹰哲派人捣毁了天神的泥塑,将一众僧侣砍杀殆尽,为了祭祀真正的天神鹰哲又从各个部落的俘虏中挑出了两百人,在虚缘山下活祭天神,以告慰天神保佑西柔。 之后鹰哲便开始不断的在陈国北部寻衅滋事意图吞并陈国让西柔长驱南下。与此更是听从巫女的指使将新捕的陈国俘虏远送到虚缘山下进行斩杀祭祀。 玉兰儿和莫一是听罢不禁毛骨悚然,没想到鹰哲如此狠毒,而更可恶的却是那个妖言惑众的巫女,只因她一句话便是上万条的性命,好端端的圣山霎时间变作了修罗场。 老者叹了口气继续道:“五年前西柔战败,鹰哲便带着所剩无几的残兵来到虚缘山下,那时所有人才逐渐明白巫女所言根本全都是谎言,因此所有的士兵齐声要让害人的巫女死在他们面前。鹰哲为了取信于士兵只得将巫女斩杀祭祀天神。据当时亲眼见到巫女被斩的士兵回来说,巫女身上喷出来的血全部都是黑色的。” 玉兰儿有些颤抖的说道:“没想到会是这样。” 莫一是也随声道:“害人终害己,这个巫女罪有因得。”忽然莫一是像是想起什么忙又问道:“老人家,五年前从陈国的带到西柔的俘虏是否都在虚缘山下被斩杀?” 那老者有些惊愕的看了莫一是一眼道:“是这样的,鹰哲对俘虏向来心狠,那时他又吃了败仗所以他把所有的仇恨都转嫁在俘虏的身上,当时他一人就斩杀了近百名俘虏。” 莫一是听罢忧愁的转身望了望玉兰儿,玉兰儿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随后玉兰儿问道:“老爷爷,那我们此去虚缘山还要多久呢?” 老者焦急道:“你这个女娃娃,我说了这么多就是让你们不要去,你怎么不听呢!那个地方是地狱,不能去啊!” 玉兰儿有些歉然道:“老爷爷,你有所不知我们的兄长五年前随军出战西柔,之后便杳无音讯,就连死亡士兵的名册上也没有大哥的消息。如今我二人父母已逝,母亲临终前的愿望就是要将生死不明的大哥找回来,就算找到的只是一堆尸骨,我兄妹二人也要将大哥带回国安葬。” 老者点了点头看着莫一是和玉兰儿道:“原来你们是来找亲人的,怪不得会来这里。也罢也罢,我就告诉你们,这里离圣山少说还有三四天的路程,你们先从这里向东走一天,那里会有一条沿着河流的小路,你们顺着路再向北走便能到圣山。” 莫一是高兴的对着老人家拜了又拜道:“多谢前辈相助,我兄妹二人感激不尽!”心中不禁慨叹,这次总算是有一些兄长的下落了。 二人之后又与老者聊了许久直到老者的妻子将食物拿来,二人吃过后才草草睡下,只是玉兰儿睡得香甜莫一是却是焦虑的无法入睡,没想还没到后半夜天空雷声阵阵竟是下起雨来。 这雨一下又是两天两夜,直到第三日清晨才渐渐停了下来。莫一是心有牵挂等不及就要上路,却被老者强行又留了下来,老者向莫一是解释道:“小伙子,这雨下了这些天草原也变成了沼泽,你要去虚缘山还得再等几天。” 莫一是抓着老人的双手道:“老人家,我思兄心切哪还顾得了这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只是我这妹子身体还没恢复怕是要在你们这里再叨扰几日,等我找到了兄长的尸首便回来找她。” 老者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却被一旁的玉兰儿接了话道:“二哥既然要去那我也跟着去,哪有一人在这里养病不管二哥死活的道理,我还懂些药理,路上好歹相互有个照料。” 莫一是一脸感激道:“玉……妹子你真是有情有义啊,只是路途艰险我怕你的身体撑不住!” 玉兰儿笑着摇摇头道:“有什么撑不住的,我只是觉得咱俩一起来的就得一起回去,要是这样分开若是一人有事,另一个可是一点忙都帮不上了,到那时可怎么办。” 莫一是了然道:“这倒也是,那我们还是一起上路吧。” 只听一旁的老者一边往毡房外走一边叹气道:“这两个娃娃咋这么倔,这样去跟送死有啥两样,也罢也罢,天神保佑啊。” 玉兰儿与莫一是在老人这里补充了一些干粮和清水便按照老人当日所说的路线向虚缘山行去。出发前老人为了安心,特意给他们准备两根手臂粗细高约五尺的木棍,说是在行路前先用木棍敲敲地面以防前方地面有泥沼,若是陷进去可就活不了了。 莫一是与玉兰儿按照老人说的路线,走了两天才走到老人说的那条沿着河流的小路上。这条路上满是泥泞,还没走出几步两人的鞋袜早已是被泥水浸透。玉兰儿本想找个干一些的地方稍作歇息再上路,只见莫一是面色凝重想是心系他兄长,也只好作罢默默的跟在莫一是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如此昼行夜眠足足又走了三日,草地渐稀,地也渐渐变得不平整起来,而他们终是看到了虚缘山脚下的一些碎石。 此时玉兰儿终于长处一口,一屁股坐在身旁大石上,望着眼前巍峨的虚缘山。 莫一是也如玉兰儿一般坐在一方大石上抬头向虚缘山顶望去,只见云雾将山顶围绕让人看不真切,两人见此情形害怕山中有什么变故,歇息了半日便向山顶出发。 他们行到山群之中本以为山中花草茂盛,不想拨开云雾放眼看见色的只是一个巨大的荒坑,高低错落至少有两三米。 玉兰儿向周围望去才发现这里的植被似是被人为砍伐,她又低头看了看地上发黑的土壤,顺手抓起一撮放在鼻尖上闻了闻,忽然面色一变害怕的看着一旁正在观察坑里情形的莫一是。 山中有雾,莫一是不停的向坑中张望想要看清里面的状况,不禁向前迈了好几步直到荒坑的边缘,不想此时玉兰儿山前一把拦住莫一是,慌张道:“莫公子,这里到处透着古怪你可要小心些。” 莫一是问道:“玉姑娘你可是看出什么了吗?” 玉兰儿蹙眉担忧道:“我也不确定,只是这里的树木都被伐光了,土里面透着一股桐油和木炭的味道,我总觉得怪怪的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莫一是点点头道:“好,这里看来是进山的唯一入口了,其他周围都是悬崖峭壁,我们只有入坑向前行走。这样吧,你走在我身后我在前方探路。” 玉兰儿看了看周围的雾气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莫一是走在前头率先迈步入坑中,好在坑边上到还有些缓坡,这使得两人下坑时都不是很费力。不想入坑之后雾气更重就连脚下的路也看不真切。 玉兰儿有些害怕的上前抓着莫一是的胳膊道:“莫公子,我们还是上去吧,这样大的雾搞不好我们会迷路的。也不知道这坑有多大,要是有一座山那么宽那么大,我们可真的要死了。” 莫一是刚想说话安慰一旁的玉兰儿,不想一阵寒风吹过,方才浓重雾气竟是散了一半多,这时二人方才注意起脚下的路来。不想他们原本以为磕磕绊绊的路是因为坑里砂石所致,此时看真切之后才发现原来地上铺满的竟然全是人骨。 莫一是和玉兰儿被这景象吓的不轻,二人瞬时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玉兰儿不禁尖叫一声往莫一是怀里钻去。莫一是只好忙强作镇定安慰怀中的玉兰儿道:“玉姑娘你别害怕,我们还是趁这雾气散开,赶快顺来时的路出去吧!” 玉兰儿在莫一是怀里点了点头,两人便相扶而起向外跑去。不想大雾弥漫之时二人早已转了方向,跑了许久到了坑边才发现呈现在他们眼前的不是方才入坑之时的缓坡而是一座石梯蜿蜒而上不知通向何方。 两人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却听风中传来凄厉的呜咽,像是人的哭泣更像是人的惨叫,他们后心发凉回头看去,大雾弥漫早已看不清原来的路,听着这诡异的声音竟是毫不犹豫的冲上了石梯,不敢再回头。 天色在他们的奔跑中逐渐黑了下来,石梯介于山的夹缝中暗的更早。 莫一是燃起了他随身携带的小火把,这一亮玉兰儿忙尖叫道:“莫公子快些将火灭了!” 莫一是不解刚想问句为什么才想起入坑前玉兰儿所说的话,这里到处都是桐油和木炭的味道。若是这石梯上和山中也有桐油,他燃起的火把一个不小心便会要了二人的命。莫一是想罢赶忙将火把熄灭道:“你不说我差些忘了,这会儿乘着还有些光线我们沿着石梯往上走吧,说不定能到达那座供奉天神泥塑的寺庙好歹也算是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也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僧侣,若是有还能讨些吃的裹腹。” 玉兰儿点了点头,莫一是便扶着玉兰儿向上走去。玉兰儿见莫一是如今不避讳男女之嫌敢上前扶她,突然笑了起来道:“莫公子如今怎么不说那些文绉绉的话语,说什么男女有别啦。” 莫一是苦笑道:“玉姑娘就别取笑在下了,如今还是如姑娘所说保命要紧啊。”两人这样一说方才有些恐怖的气氛瞬间有了些缓和。于是便这样闲聊着向山上走去,这一走又是两个多时辰,直走到云头上方两人见到晨光看清周围物景才松了口气。坐在一旁的一个树桩上稍作休息。此刻他们所在山间已零零星星有了些许植被,而远处的山体上则是白茫茫一片被大雪覆盖看不真切,与山下所见到的情形截然不同。 他们仿佛一日之间从人间到了地狱,又从地狱到了天堂。 第5章 不想见便不相知 1 忘尘出了寺门对着莫一是道:“你从小路找,我从大路找若是找到了,不论如何都把她给带回来,就算是绑也要把她绑回来!” 莫一是心中好奇,为何忘尘如此在意沈玉舒,可见忘尘脸色铁青不好再说什么赶忙点头找去。 忘尘也未多做停留沿着莫一是和沈玉舒上山的山路一路寻去一会儿便消失在路的一端。 沈玉舒这时才从寺院背后的墙洞里爬了出来,跑到寺院门口一看偷偷笑道:“两个笨蛋,这下我可是知道了。大和尚咱们就此别过,回家的时间还是我自己说了算,你啊就别费心思了。”说着沈玉舒转身向着莫一是方才去的方向行去。 沈玉舒刚踏出一步只听身后有人说道:“玉施主这样戏弄关心你的人可不好啊!” 沈玉舒驻足回身望去,只见雨禅双手合十站在寺院门口微笑的望着她。 沈玉舒不好意思道:“老和尚,不是我戏弄他只是他非逼着我回家,可我还不想回去所以只能出此下策,老和尚你可千万别说出去。那个大和尚平时看起来温和的很,凶起来真吓人你也听到了他要把我绑回家,这样也太没面子了。所以老和尚,咱们也就此别过,将来若是有机会再见啦!”说罢沈玉舒脚底抹油沿着莫一是方才走的地方跑去。 莫一是沿着忘尘所指的小路走了半日也没见到沈玉舒的身影,不禁疑惑起来心想:“这玉兰儿平时看起来乖巧的紧,可是鬼点子也是多的紧,她真会沿着这条小路离开虚缘山吗?可是自己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这条小路的位置所在,就是防着她会跑啊,她怎么忽然就没了影儿了呢?”正想着莫一是一拍脑门儿反应过来不禁叫出来:“好一招投石问路!”却听身后有一人回答道:“现在才反应过来,会不会有些晚呢,莫公子。” 莫一是猛然转身刚想说什么,却感觉后脑上挨了一棍便没了知觉。 沈玉舒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晕过去的莫一是绑在路旁一颗大树上。 她拍了拍莫一是昏迷的脸道:“一是,实在对不住啦。你要念经我也不拦着,所以我离开你也别拦着,只当咱俩从来没见过。后会无期!”说罢便沿着崎岖的小路便向山下行去。 忘尘顺着山路向下走了不到一刻钟便已猜到沈玉舒怕是还在寺中,只是用这一招将自己引开而已。她之前就告诉过自己不愿回家,莫不是叶知秋和天枢府又出了什么事?忘尘想及此处忙赶回了寺院,只见雨禅站在寺门口不住的摇头。 他问什么雨禅只是说一句:“罪过啊罪过。” 忘尘想了半天只有一种可能,莫一是只顾着沿路找寻沈玉舒的下落却没留意身后,沈玉舒肯定是跟着莫一是一路沿着小道儿走了。 忘尘心念着沈玉舒便又匆匆的沿着小路追去,果然在半路上遇见了被绑在树上神志不清的莫一是。忘尘无奈又将莫一是松绑准备将他送回寺院。途中莫一是清醒过来,一摸脑袋后面肿了一个大包,他便叫苦不迭直气愤道,怎会遇上如此女子。 忘尘无奈忽然想到,当日在回真沈玉舒如何戏弄打死都不承认喝了人血的阿尔汗的场景,心中不由好笑,原来她就算忘却前尘,捉弄人阴招却从来没忘过,他只好安慰莫一是几句将其送回寺中便又寻她下落而去。 沈玉舒沿着这条小路走了半日,发现这里其实还是虚缘一脉的一处山谷之中,山路缓和而下,她便顺着向下望去竟然看见一条河流由西向东缓缓流过。河边草木茂盛甚至还有参天的古树,并不像草原那样一望无际。沈玉舒见到此情此景心中欢喜的早将自己偷跑的事情抛至九霄云外,忙加快步伐向下走去。 沈玉舒直走到河边才一屁股坐在石滩上休息起来,这山谷中气温比山上高出许多,她走的冒了一身的汗,现下不禁捧着河水洗了一把脸。 河水清澈见底如镜面一般将她的脸映在河面上,她望着自己的脸出神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左脸颊耳边的那道疤想,自己曾告诉过兄长,自己从来不在意曾经是什么人做过什么,可是每当自己对镜梳妆看到这道疤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偷偷猜想自己曾经究竟经历过什么,为何脸上会有这样一道疤。 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会有未来吗? 沈玉舒带着这样的疑问过了五年,她不是不想问,她曾经偷偷问过雪莹,可雪莹却说她不能说,这之后她也问过叶知秋,可看着叶知秋望着自己忧虑的面容,却又忍不下心。她不想让大哥替她操心难过,所以她把所有的疑问装进了肚子里每日嘻嘻哈哈的过日子。 沈玉舒正望着河里倒影出神,突然间倒影旁又映出一个气急败坏的身影,她一惊叫了一声回头看去,才发现是寻她而来的忘尘,不禁一屁股坐进了河里。 忘尘喘着气,头上的汗水如雨一般浇的他浑身都湿透了,沈玉舒忙站起身来心虚的陪笑道:“呦,这不是忘尘师父吗,你怎么也来啦,我猜肯定是被这里美景吸引而来吧,那小女子我就不打扰忘尘师父赏景了,我这就先走啦。”说着还没等忘尘发话,便向树林浓密的地方跑去。 只是刚跑出几步便被忘尘一把揪住了衣后领,沈玉舒生气道:“大和尚你想干嘛!” 忘尘看着气急的沈玉舒只说了一句:“带你回家。”说着将她往空中一抛,抬手便点了她的穴,随即扶着她坐在地上,从怀中取出麻绳将她的手绑了一起来,又将绳子的另一头拴在自己的腰间,带着她就往南走去。 沈玉舒见此情形不禁破口大骂道:“臭和尚烂和尚,你这算什么,你放开我,我不要回去,你放开我!”只是这话就如石沉大海一般,忘尘听了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是一直朝着南面的出口走去。 沈玉舒不罢休,却转了语气,央求道:“忘尘法师,您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还请您把绳子解开,你放心我不逃我跟你乖乖的回家去好不好啊。” 忘尘依旧不发一语的向前走着。 沈玉舒最后终是沉不住气道:“大和尚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放开我,我都说了我不跑了,你倒是说话啊,你这样送我回家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家在哪里啊,我告诉你你这样绑着我,要是我哥哥知道了他不会饶了你的,你知道我大哥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 忘尘突然站住脚,沈玉舒却兀自说着不停步的扑在了忘尘的背上撞得自己眼冒金星。她抬手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和额头瞪了一眼忘尘道:“大和尚你若是想停下来好歹也要告诉我一声儿啊,疼死我了!” 忘尘见沈玉舒揉着头刚想抬手查看,却又突然将手收了回去道:“你大哥叫叶知秋,现如今是太医院院首。” 沈玉舒手里动作一顿抬头望着忘尘,心慌道:“你怎么知道他叫什么,你是谁?你是不是认识我?” 忘尘见她眼中的期待之情,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道:“京中的红人谁人不知,我不认识你!” 沈玉舒有些不信道:“你不认识我,那你为什么铁了心要送我回去,你到底是谁是不是想拿我要挟我大哥,我告诉你你休想,没想到你一个出家人心肠这样歹毒!” 忘尘翻了个白眼一时没了话语,盯着她半天用手紧了紧腰间的绳子道:“天就要黑了,你要是不想留在这里给野兽当晚餐最好乖乖跟我走。”说着不再理会在身后骂自己的沈玉舒话径直向南行去。 沈玉舒一直从太阳偏西时开始骂一直骂到太阳落山忘尘却始终不再说话,直到他们到了一处石洞里,忘尘升起火堆来将水袋送到她嘴边,她才停了下来。 忘尘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着沈玉舒道:“骂累了就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再上路。” 沈玉舒喝了口水,哑着嗓子道:“那你把我解开,这样绑着手睡觉我难受。” 忘尘道:“这个不行。” 沈玉舒气不过却也再没力气继续骂下去只好蜷着腿道:“我要睡觉了,你出去!” 忘尘听罢起身靠近山洞口的地方又盘腿坐了下来,闭上双眼开始诵起经来。 沈玉舒见状靠在石壁上望着忘尘声音沙哑的道:“大和尚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谁,你是不是认识以前的我?”可是忘尘竟是入定一般不再答话。 沈玉舒也是累的问了这么一句便睡着了。 忘尘睁开眼看着靠在石壁上睡觉的沈玉舒,心绪翻涌,他轻轻起身来到她身边将她耳边碎发挽在耳后,过往的一幕幕便清晰的浮现在了眼前。 五年前还是文灵轩的忘尘,因追逐鄂里克来到树林中,没想鄂里克却找到了她早前遗落在树林中的炸药。鄂里克穷途末路便要引爆炸药抱着文灵轩想要同归于尽,不想被一旁被西柔人砍伤还有气息的莫一涵所救,当时大雨倾盆而下自己炸晕滚落在一旁的泥水潭里,并没有被人发现。 等到自己再次醒来时只感觉左臂处异常疼痛,起身才发现左臂早已被炸毁。面前只有一个眉目慈祥的老和尚,熬着药照顾自己。文灵轩知道这个和尚便是雨禅,他也知道当年顾曦延性情大变也是因雨禅的那本西域武功秘籍所致。他不想与此人有太多的牵扯便要回京都去。 雨禅见他如此执着这才告诉他,就在他昏迷这半个多月里发生的事情,先是沈玉舒的儿子溺亡,此后又是她在得知儿子死讯后大闹皇宫,斩杀御林军最后吐血身亡的消息。他不信雨禅所说的一切执意要自己查清楚一切。可当他拖着重伤的身体,回到京都之时,一切早已有了定数。 按理沈玉舒并未进文家的门没有行过礼,也为入过藉,所以文家并不承认有这样一个女人更加不承认她的儿子。所以她的葬礼全由叶知秋一手操办,将她与小朗一同葬在京都东郊的五里亭旁。 而自己也早已是为国捐躯的英雄,神武营被文若雨接管,却也是兵力锐减不复当日风采。反而武侯府却在此次战役之后迅速崛起。文灵轩得知这些消息后,来到五里亭外的坟堆旁足足跪了三日三夜。当时他早已了无生趣,只愿陪着沈玉舒共赴黄泉。 可当他准备举刀自刎时,赶来的雨禅救了他,那时他生无可恋在沈玉舒的坟前大哭一场,随着雨禅皈依佛门,从此过上青灯苦佛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五年,他也渐渐的放下过往。从此他也多了一项课业,便是每当夕阳西下之时要面朝沈玉舒所埋葬的方向念一篇往生咒来为她超度。 忘尘望着熟睡的沈玉舒却是再也忍不住自己内心的思念,泪如泉涌。他从没想过这一辈子还会见到她,他只有在梦中才会看到她的笑,甜美动人。梦里她总是站在一片油菜花海之中拉着他说道:“灵轩,你看这便是我向往的日子,田园般的生活,我们终于来到了。”可是每当梦醒他看到的永远都会无止境的黑夜。 文灵轩总是懊悔自己当初为那样鲁莽的追逐鄂里克,而将受伤的她交给别人来照顾。他不敢多想,只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找顾曦延问他为何就让她死在宫里。他不是说过他对她的爱一点也不比自己少吗? 忘尘正想着没留意沈玉舒早已醒来,沈玉舒看着忘尘的神色眨了眨眼睛道:“大和尚,你怎么哭了?” 忘尘发愣,忙收起心思,抬手擦了泪,道:“火苗熏的,你再睡一会儿吧,离天亮还早。”说着忘尘起身又坐到了洞口处。 沈玉舒见状望着忘尘道:“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情啦,你都是出家人了四大皆空,看开一点吧。”沈玉舒说着拿起一根木棍捣了捣火苗已经微弱的火堆继续道:“不过我还是挺羡慕你的,至少有个可以让你心痛的过去,不像我什么也不知道。” 忘尘闭着眼睛打坐道:“其实这样最好,那些悲痛有些人想忘却忘不掉。” 沈玉舒听着来了兴致道:“大和尚,你以前也是当过兵的吧。那你知不知道陈国的皇上当年在战场上是何等模样呢?” 忘尘睁眼看着洞外明晰月光,道:“你很在乎他?” 沈玉舒掩饰道:“才不是呢,我只是好奇罢了。” 忘尘复又闭上眼道:“他很有才华,其他的我不了解。” 沈玉舒叹了口气道:“也是,你都在那山上呆了五年了陈国的事情……” 忘尘有些好奇问道:“陈国怎么了?” 沈玉舒继续道:“有些事说了你也不知道,我自己都不清楚呢。” 忘尘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第15章 一梦忽觉故人来 2 沈玉舒不知道这一路她是怎样来到皇宫重阳门外,只记得天空淅淅沥沥的在飘着雨点,两只手上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仍旧隐隐作痛。她只好撕下裙角上的布料进行包扎。 她望着朱红色的宫墙,心中松了一口气,方才的眩晕和恶心早已缓和了许多,但还是感觉虚弱的撑不起这一副皮囊。雪莹他们应该已经回宫了吧,沈玉舒一边想着一边向前艰难的挪着步子,就在她向前挪步时,重阳门忽然大开,里面奔出一人向她而来。 沈玉舒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可直觉告诉她是他,他来接她了。沈玉舒笑着望着前方的人,脚下终究坚持不住一软倒了下去。不出意料的,她被他牢牢的接在怀里。 沈玉舒闻着他怀中淡淡的药草香,心中忽然回忆起多年前的一个瞬间,在一个凉亭之中她好似也是这般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气,他却轻轻的在她耳边道了一句“原来舒儿身上是这股味道。” 沈玉舒抬头望着他,对上了他焦急的目光,微笑道:“曦延,可还记得当年凉亭之中,我身上是什么味道?” 只见顾曦延瞪大了眼睛,眼神中出了担忧,还有一抹震惊,问道:“妍妍,你怎么了?雪莹呢,其他人去哪里了,怎么只有你一人?” 沈玉舒心中一慌,这才想起来,道:“雪莹他们……”可话还没说完,人却已经昏了过去。 沈玉舒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很长,像是足足做了一辈子,里面有好多人,多的她已经记不得名字,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庞不断在她脑海中闪现,有一个人叫师父,有一个人叫师姐,还有一个人叫悠儿,那么多的人就站在一条河的对岸,望着她笑着,笑容是如此的温暖,暖的沈玉舒忘记了周身的疼痛,河岸的周边开满了血红色的花朵,只听一个声音漂浮在沈玉舒耳边,彼岸花开,花开彼岸,舒儿你终于回来了…… 随后沈玉舒低头望着脚下的路,不知何时她早已漂浮在河中不知方向,她挣扎着,想要叫出声来,可是声音却是像卡在嗓子里出不来。整个梦境让她有一种窒息的感觉,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河水淹没时,忽然睁开了双眼…… 沈玉舒睁开眼时,早已置身温暖的凤雎宫中,床榻边坐着双眼布满血丝的顾曦延。 她想要撑起身体,直到双手挨上褥子时,一阵钻心的痛让沈玉舒瞬间想起昨日所发生的一切,顾曦延见她清醒过来,关切的上前扶住她道:“你醒了,快把药喝了。” 于是沈玉舒就着他的手将一碗苦涩的药汁尽数灌下,才道:“你的风寒刚好一点,怎么能如此熬夜。” 顾曦延皱眉道:“还说我,前日怎么交代你的?” 沈玉舒抬起双手,伤口处被包着,还有一股伤药的味道从布里飘出来,沈玉舒凑上去闻了闻,忽然想起什么一惊道:“雪莹回来了吗?” 顾曦延道:“我正要问你呢,昨日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浑身都是血。两只手掌还有那样的伤口,像是被剑气所伤。雪莹他们究竟去了哪里,为何只有你一人回宫?” 沈玉舒只好避重就轻道:“我和雪莹去祭奠母亲,后来遇到有人刺杀,我被掳走了,半路上我逃了出来,便先回来了。” 顾曦延听罢眉头皱的越来越紧道:“刺杀?谁会这样做?这样说来,你们之后就没再见过?” 沈玉舒焦急道:“我以为雪莹找不到我,会先回来告诉你。” 顾曦延思索了一会儿,道:“不用担心,兴许他们只是在外面寻找你的下落,我派人去找他们就好。” 沈玉舒的眼皮仍就有些沉甸甸的,只好又躺了下来道:“我这里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找到雪莹后,记得让她来我这里。” 顾曦延摸了摸沈她的额头道:“不用担心,朝中的事情有乔二他们处理,我在这里陪你。” 沈玉舒心中开心,嘴上便道:“那就好啦,我真希望你天天都陪在我身边,别再为那些政务烦心。”说完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沈玉舒再次醒来之时,身体的酸痛和乏力早已消失殆尽,她睁着眼望着床顶许久,转而起身又望着不知何时在她身边睡着的顾曦延,心中突然涌出一股爱恨交加的感觉。 脑海中闪现出一抹画面,像是在一个军营之中,顾曦延向沈玉舒吼道:“你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 而她则是吼道:“顾曦延,你不能这样无耻。” 这难道就是她的过去?若是这样她宁愿不要想起。她正出神的盯着顾曦延,他却睁开了双眼道:“醒了?” 沈玉舒忙将情绪掩藏起来道:“醒了,不想这一睡竟是到了晚上。” 顾曦延揉了揉眼睛,也起身道:“是啊,竟是到了晚上。”说完将她的腰身一搂,她只好又躺了下来,他却将她压在了身下,唇不听话的在她脖颈间游走。 沈玉舒有些痒的将脖子缩了起来,脸红道:“干嘛这样。人家身体才好一些。”不想顾曦延却已一只手探进她胸口肚兜中,在她的胸口上不断揉捏道:“妍妍,你出去这一日可知我有多担心,你以后别再出宫了,就呆在我身边,哪里都别去。” 沈玉舒被他的手揉捏的身体起了反应道:“我答应你,以后不出去了……”他兴奋亲着她,却如小孩置气一般道:“你要是再离开,我就把你锁起来!” 他这一句话,却是让沈玉舒惊了一跳,锁起来,他竟然这么狠。可沈玉舒却不明白这种情绪从何而来,人却早已沉沦在这一刻的欢爱之中无法自拔。 这一夜虽然很累,她却难以入睡,体内的蛊毒已除身体除了有些疲累以外并没有任何异样。而她担心的却是脸上的伤疤或许很快就会现出原形,到时候月亮便会有所察觉。 沈玉舒必须在这之前弄清楚月亮身后的组织,和他们的目的,否则不单单是自己,只怕顾曦延也会有危险。 沈玉舒考虑了一阵,还是将一旁沉睡的顾曦延摇醒。 他见沈玉舒还没入眠,关心道:“怎么还不睡?” 沈玉舒却没有心思跟他调笑,盯着他一会儿道:“曦延,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 日子转眼到了入冬时节,沈玉舒站在重华殿的窗边,紧了紧身上的棉衣望着窗外的雪景,盘算着叶知秋回来的时间,沈玉舒原以为自己的记忆会在那日从净圆寺回来后不久得以恢复。不想过了几日,竟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她本来忐忑的期待之情,到最后变为了无奈的接受现实。 沈玉舒望着雪景安慰自己,可能就是想不起来了,以后都想不起了,想不起也好,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她正想着身后一人来到她身边,她赶忙转身以为是叶知秋,不想却是乔二。沈玉舒见他神色匆忙,忙上前问道:“可是有了雪莹他们几个人的消息?” 乔二一愣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沈玉舒不明白的狠辣,望着沈玉舒低沉道:“找到了。” 沈玉舒激动道:“在哪里找到的,人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她现在在哪里,快带我去见她!” 沈玉舒这一系列的问题还没来得及听到乔二的回答,便听到顾曦延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他退朝了。 只见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一路走来,沈玉舒心中一动,有个声音在脑海里回响,是他毁了我一辈子,是他抢了我的儿子…… 他见她愣着不说话,皱了一下眉道:“雪莹人在哪里?”此话让沈玉舒瞬间从方才不找边际的沉思中回过神来。 乔二上前跪倒道:“微臣率部下在京都天香楼暗室中找到的,除了雪莹其他人都……” “都怎么了!”顾曦延怒道。 沈玉舒也紧张的上前抓住了顾曦延的手,望着沉默的乔二。只见地上的乔二渐渐将摊开的手掌攥成一个拳头,重重的砸在地上道:“雪莹心脉受损,被人用铁棒打断了三根肋骨,体无完肤。其他人都已经死了,对方故意留下雪莹来引我们出动,准备一网打尽,不想我们将烟雨楼所有的势力都调至了京都。” 沈玉舒脚步不稳向后倒去,顾曦延赶忙扶着她,转而又问道:“到底是谁?” 乔二抬头望着顾曦延与沈玉舒道:“从当场遗留的物件上来看,应该是玉龙余孽。” 顾曦延闻之冷哼一声道:“他们倒是躲得够深的,烟雨楼要花费这么多时间才能查出这么一点蛛丝马迹。” 沈玉舒听着顾曦延冰冷的话语,不顾其他冲上前拎起乔二的衣领道:“雪莹在哪里,我要见她!” 顾曦延一旁安慰道:“此刻不急,她还受着伤。” 沈玉舒摇头道:“我现在就要见她,乔大哥你带我去好不好?” 乔二沉默的望着身后的顾曦延,见顾曦延点了头,才叹了口气道:“我带你去。” 雪莹,你是这七年来照顾我时间最长的人,在心里我早已把你当做我的亲妹妹,当日若不是我临时起意,又怎会害得你落得如此下场,不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出凶手为你报仇! 雪莹在京都的住所,是顾曦延曾经的私宅,梅园。沈玉舒本以为顾曦延政务繁忙会留在宫中,不想他却说无论如何不能再放任她一人出宫,所以便跟着她一同前来探望雪莹。 沈玉舒心中紧张的跟在乔二身后拐过几道回廊,便来到了雪莹的住处,沈玉舒不顾乔二劝阻,推开门便冲了进去。 只见雪莹兀自昏睡在床上,脸上有轻微的皮外伤,露出来的脖颈和手背上都是一条一条的鞭痕,沈玉舒心下不忍失声的哭了出来,轻轻的将雪莹布满伤痕的手放在自己手中。 身后的顾曦延见她如此,上前安慰道:“雪莹还在,别这样。” 沈玉舒听罢再也忍不住,转身扑进了顾曦延的怀里大声哭了出来道:“要不是我,雪莹不会是这个样子,是我害了她,是我……” 顾曦延轻拍着她的脊背替她顺着气,道:“好了别哭了。常盛!” 本在房门外恭候的常盛听到顾曦延的传唤,忙听话的进门来到顾曦延身前,只听沈玉舒上方传来顾曦延富有磁性的声音道:“传我旨意,从今日起雪莹便是我陈国镇国公主,还有将乔二的身份即刻公开,至于封王一事,待朕回宫之后再做定夺。” 常盛听罢瞪大了眼睛望着顾曦延许久后,才慌忙接旨退下。 沈玉舒听见顾曦延如此吩咐常盛心中不免好奇,擦了擦眼泪问道:“何必这么着急,你封雪莹为公主之事,我能理解。可乔大哥封王之事,你可有跟朝中大臣商议过?还有乔大哥是什么身份?” 顾曦延见沈玉舒止住了哭声,伸手帮她擦掉挂在眼角的泪珠道:“有些事情回宫再告诉你。” 沈玉舒听罢望着一旁眼神复杂的乔大哥道:“你们救雪莹之时,她可曾说过什么?到底是什么人?” 乔大哥摇了摇头道:“我们找到她时,她早已昏迷,如今还未醒,只等风叔前来或能治好她,只有等她醒了我们才能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说实话我比你们还要迫切的想知道。” 乔二此时望着沈玉舒的眼神没有以往的顺从与冷漠,反而多了许多恨意。 沈玉舒看着心中一冷,下意识的往顾曦延的怀里缩了缩,可顾曦延此刻正在观察雪莹的伤势,并没有看到乔二眼神中的变化,还以为她是伤心过度。沈玉舒见如此,回身望向床上雪莹,心念转了几转。今日的乔二,与她之前所见过的确实不同了,尤其是眼神中的变化,太过明显。 为今之计只有等雪莹醒了才能知道她经历了何等的事情,沈玉舒紧了紧手中的东西,扯了扯顾曦延的衣袖道:“曦延,我想回宫去了。”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见沈玉舒眼神中带着的异样神色,道:“既然你想回去,那我们便离开,等过几日了再来探望雪莹。” 沈玉舒听话的点了点头,回身对乔二道:“乔大哥,那就劳烦你照顾雪莹了。” 乔二望着沈玉舒道:“这是分内的事情,多谢娘娘关心。”说完竟是不再理会她。 沈玉舒见状只好随着顾曦延出了房门。 回到宫中后,沈玉舒拉着顾曦延来到凤雎宫中,将所有的宫人包括月亮在内全部遣出去,只余下他们二之时,才将左手掌摊开。 顾曦延皱着眉抬手接过沈玉舒手中的东西,观察了许久道:“像是一块女子布衣上衣料,而且依着这料子看,应该是进贡的料子。” 沈玉舒心中一冷,道:“这料子,你曾给过我几匹,还给过谁吗?” 顾曦延想了想,道:“我不记得了,等会儿吩咐常盛去查查就知道了。” 沈玉舒盯着那块儿衣料艰难道:“难道是月亮?” 顾曦延将衣料放在桌上,盯着许久道:“这几日她都伺候在你身边,只有你出宫的那一日不在你身边。” 沈玉舒拿起布料仔细瞧了瞧道:“是与不是,问问不就知道了。” 顾曦延挑着眉望着沈玉舒道:“先别急,我们才从宫外回来,你就急着问她,难免她会起疑,等过两天她放松警惕再问不迟。” 沈玉舒点头同意道:“就按你说的办。” 顾曦延见沈玉舒神色严肃,忽然笑道:“没想到你这么沉得住气,这么大的事情到现在才肯告诉我。” 沈玉舒歉然道:“我本想借着大哥就能查清楚,可没想到这么复杂,而且大哥到现在都没有回京都,所以我如今不敢再瞒着你了。” 顾曦延叹了口气,走到沈玉舒身边抚摸着她的脸蛋道:“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别瞒着我。” 沈玉舒点答应,伸手环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道:“我以后都不瞒着你了。” 顾曦延听闻亲了亲沈玉舒的额头道:“没有雪莹在你身边,终是不安全,我得调个人来保护你。” 沈玉舒想了想道:“其实我有个人选。” 顾曦延一听,放开沈玉舒一点盯着沈玉舒的眼睛促狭道:“我也有个人选。” “严小柔。”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没错,严小柔现下是最合适的人选,众所周知她倾慕叶知秋多年,而沈玉舒也有心撮合,就算来到她身边,大家也只当是她要借机撮合罢了。其次严小柔的武艺之高实在雪莹之上,这一点沈玉舒也是直到那一日她与顾曦延切磋武艺时才发觉。 那一日,顾曦延身体稍有起色,便带着沈玉舒来到御花园中散步,却巧遇了严小柔在教授平安和顾洛习武,顾曦延见到严小柔的招式,心念一起竟然上前要与其切磋。 严小柔哪敢与皇上切磋,推诿了多次,直到顾曦延拿着皇帝的身份压她,她才同意。几个回合下来,严小柔本来还欲隐藏的几分武艺,全被顾曦延逼了出来,两人竟然打了个平手。 平安和顾洛直在一旁替自己师父喝彩,直到沈玉舒向平安和顾洛使了个眼色,两个孩子才住了嘴,毕竟还要顾及顾曦延作为皇帝的颜面。 沈玉舒想到这里,望着眼前的顾曦延道:“我还有个主意,不知道你肯不肯答应。” 顾曦延笑道:“说吧,什么主意?” 沈玉舒笑着趴在他耳边道:“将计就计!” 顾曦延听罢低沉的笑出了声,伸手刮了刮沈玉舒的鼻子道:“正有此意。” 这一点达成共识后,傍晚沈玉舒便随着顾曦延来到了重华殿陪着他处理政事。 如今的重华殿里,顾曦延在处理政事的龙案旁,早命人为她放了一方不大不小的桌案,上面摆放着一些从宫外搜罗来的话本杂谈,用来打发她一些无聊的时间,此刻沈玉舒坐在桌旁望着重华殿的大门,忽然想起今日白天顾曦延所说的乔二的身份,便出声问道:“乔大哥不叫乔二吗?他还有另一个身份?” 处理政事的顾曦延听沈玉舒询问,放下手中的朱砂笔,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来道:“乔二真实的身份,其实是前朝真宗皇帝的皇子。” 沈玉舒惊诧这样一个消息,问道:“怎么会?他身上哪有一点皇子的样子?” 顾曦延叹了口气继续道:“当年真宗一心寻仙问道,力求长生不老。他所生下的几个皇子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剩下乔二一人。当年先帝命我假意接进他,取得信任后,可以获得宫中更准确的情报。之后父亲便要杀了他,我见他当日不过是个与我一般大小的少年,心中不忍便放了他。可是你也知道,这件事情若是让先帝知道,只怕当时我也活不了,所以我便让他隐姓埋名,进了烟雨楼。”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好奇道:“那他真是的名字叫什么?” 顾曦延道:“端木毅,真宗的第五子,也是真宗目前为止唯一存活于世的皇子,其余的都被先帝暗杀了。” 沈玉舒继续问道:“这样说来,你们应该是仇人啊,他为何还肯听命与你,任你差遣?” 顾曦延听完沈玉舒的疑问,忽然咧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我答应他,只有我坐上这个皇位,我会把皇位还给端木家。” 沈玉舒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这个人,从来帝王家明争暗斗不过是为了那座金灿灿的皇帝宝座,可眼前这个人竟然要将它拱手让人,这实在是出乎沈玉舒的意料。 顾曦延似是意料到沈玉舒会有此表情,笑着起身伸了个懒腰,道:“这个秘密,如今只有你我和端木毅知道,怎么不愿意跟着一个以后身无分文的丈夫过日子了?” 沈玉舒听罢,回过神来起身学着他伸了个懒腰道:“夫君可听过一句话?” 他挑着眉望着沈玉舒,沈玉舒便继续道:“跟着做官的当娘子,跟着杀猪的翻肠子,妾身我自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啦。” 顾曦延听罢,忽而轻松的一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多说道。你放心,为夫不会让娘子跟着我挨饿的。其实这皇位我早就做腻了,与其常年与这些政务为伴,还不如携佳人游山玩水来的自在!”说完顾曦延趁沈玉舒不注意,一把抱起沈玉舒向床边走去。 沈玉舒从未见过如此放荡不羁,不守规矩的他,所以心中不禁问自己,究竟了解他多少,此时的他是不是才是真正的他?他辛辛苦苦得来的皇位,难道真的不会传给顾洛? 第6章 天脉剿匪盼相惜 沈玉舒回到房间自言自语的骂着忘尘,收拾自己的行李,越收拾越来气不禁破口大骂道:“我看大和尚是念经念歪了,连救人都不会了,什么出家人,我呸!就吓唬那些傻子去吧,我才不怕呢。有什么了不起,你不救我自己救!” 此时忘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一个人能有多大能耐,我刚才问过了,他们抓了包括孩子在内有六十五人,你一个人能救得了那么多人?” 沈玉舒一听放下手中的包袱双手叉腰背对着忘尘,“我不在乎,总之我不能让那些学堂里的孩子跟着受这份罪,那些孩子是无辜的,你想过那些孩子的父母有多焦急吗,你没孩子你体会不了那样的心情。” 忘尘走上前问道:“你有。”其实忘尘这一句话是肯定的,可是在沈玉舒听来就如这样一句话一样,我没孩子难道你有孩子不成。于是沈玉舒说道:“我是没有孩子,可是我哥哥有啊,将心比心都是爹娘的心头肉,爹娘怎么可能不着急呢。大和尚你不愿意救他们不愿意想办法我不拦着,可你也别拦着我!” 忘尘听着竟然笑出声来道:“不自量力!” 沈玉舒一听急了转身道:“我不自量力总比有些人见死不救的好!” 忘尘盯着沈玉舒的脸不由得捏着她的脸蛋扯着道:“我会救的,可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沈玉舒听忘尘这样说突然来了兴致道:“你肯了,你不是骗我的吧。你要是肯了,别说是一件事就是几千件几万件我都答应你。” 忘尘安慰道:“我没那么多的事情,只是请你不要透露我的身份也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我,尤其是到了京都之后谁问你你都不许说,就连你最亲近的人也不许。” 沈玉舒盯着忘尘看了许久道:“你不会是什么朝廷要犯隐藏在虚缘山上吧?” 忘尘啼笑道:“我若是要犯,此刻只要将你作为要挟就好了,何必费尽心思带你回京都。” 沈玉舒故作聪明道:“说不定你是想捞一笔大的,放长线钓大鱼呢。” 忘尘放开沈玉舒的脸道:“就算是,我也不会用你来做要挟,不过话说回来,你就那么相信我可以救得了他们?” 沈玉舒揉了揉自己的脸想了想道:“我不知道,可是我有一个直觉,只有你可以你有这个能力救他们,而且这种直觉很强烈。” 忘尘叹了口气向门外望了望道:“你别收拾包袱了,好好休息一会儿等你醒来,说不定我就有主意了。” 沈玉舒瞪着忘尘疑问道:“真的?” 忘尘也毫不示弱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舒儿?” “舒儿?”沈玉舒盯着忘尘的眼睛疑惑的问出声来。 忘尘脸色一沉道:“你好好休息。”也没等沈玉舒再说话便回自己房间去。 沈玉舒揉着自己的脸喃喃自语道:“舒儿,舒儿是谁啊。”可是想了半天却也毫无头绪,于是她只好将收好的包袱又打开伸了个懒腰回到床上睡觉去了。 八月夏季已过秋季却迟迟还未来,沈玉舒女扮男装躲在灌木丛中观察着前面的动静,一旁的忘尘手握长剑眼如鹰般盯着前方的一举一动。顺着忘尘盯着的地方望去,两个农夫装扮的人正弯着腰在地里找药草。 沈玉舒悄悄问一旁不做声的忘尘道:“大和尚,你这招管用吗,我们都这样两天了,可是一个人影都没见啊。” 忘尘道:“耐心点,对方也在查探情况。” 沈玉舒有些着急道:“你看王大哥和李大哥都装模作样的在这里挖草药两天了,你说那些绑匪一定会来劫走他们吗?” 忘尘道:“就算不劫走也会抢他们身上的钱财一类的东西。你看有动静了,你在他们身上放的药粉够用吗?” 沈玉舒道:“你放心,那些药粉够用的很。” 忘尘和沈玉舒不再说话紧紧盯着前方。果然王李二人后方的灌木丛中有了动静,不一会儿从树丛里跑出三个拿着刀穿着破烂的男子。其中一个不由分说将沈玉舒口中的王大哥打晕在地,又将一旁的李大哥捆绑起来。 那人又在王大哥身上搜了搜,拿出一些散碎银子和铜板有吐口唾沫道:“妈的,就这么点钱,老子以为是个肥仔呢。走!”说着其余二人押着李大哥便进了灌木丛不见了踪影。 忘尘跟沈玉舒此时才疾步到昏迷的王老六身边,沈玉舒查看了王老六的伤势道:“大和尚,我们还是把他带回城里去,他头上的伤需要用药草来止血。”忘尘点了点头将王老六背上肩头,带着沈玉舒回了天脉城。 城中万佛寺中早已聚集着许多百姓,见忘尘跟沈玉舒驮着王老六回来,大家便一拥而上帮忘尘将王老六扶了下来到一旁去上药了,忘尘见王老六没事便对大家说道:“大家放心,流匪已经上钩了,我们现在需要几个身手好的男子跟我一起出城去,还要带着一条狗。” 大家一听忙踊跃举手都愿意与忘尘同去救人,不一会儿便集结了近五十人的队伍。沈玉舒也叫嚷着要跟去,却一把被当日在客栈中遇到的夫人拦了下来道:“我的姑奶奶,那是男人们拼命的地方你一个女孩子可别去凑热闹。万一丢了性命或是被那帮流匪占了便宜怎么办。” 沈玉舒反驳道:“女子怎么了。” 沈玉舒刚想再说却被忘尘堵了嘴道:“刘夫人说的对,你还是别去了,你的药粉已经帮了我们很多忙,你不能再去冒险。” 沈玉舒叫喊道:“我刚才不是跟你去了也没什么事情啊,为什么现在我就不能去了。” 忘尘只好道:“玉兰儿,你别任性等到遇到危险我们是顾那些被绑的百姓还是顾你一个连刀都不会拿的女子!” 沈玉舒拉着忘尘空空的袖管儿喏声道:“大和尚!” 忘尘却用另一只手将袖管抽了出来转身道:“这事没商量,你在这呆着!”说罢,忘尘头也不回的带着一干人离开了万佛寺。 沈玉舒气的直跺脚道:“大和尚,说好带我去救人现在又说话不算话,我讨厌你!” 刘夫人在一旁劝道:“玉姑娘,忘尘师父也是为你好呢!” 沈玉舒看着忘尘远去的背影气的眼泪跟着流了出来,可如今却也没了办法只好在这里等消息。 沈玉舒放在王老六身上的不是一般的药粉而是可以在夜间辨别出踪迹的荧光粉,王老六身上的荧光粉不仅粘在衣服上银子上也有。就连被抓走的李家大哥身上也涂满了这种粉末,这种粉末提前还给几条看家的狗闻过,只要带着那几条狗够一定会在荧光粉薄弱或消失的地方辨别出准确的方位。 沈玉舒从傍晚直等到半夜一直没有消息,正站在寺院门口张望时,突然从西边踉踉跄跄跑来一个身影,沈玉舒忙叫醒一旁睡觉的刘夫人上前相看。 那男子衣裳带血气喘不已道:“快,快,流匪人数众多,我们扛不住了,快,快。”说着竟是气息越来越弱倒在了一旁。沈玉舒惊恐万分将那人交给刘夫人照料,自己便跑到知府衙门敲起了鸣冤鼓。 当初她跟着忘尘来求过这里的丞县,可是这丞县说什么都不肯帮他们,只说流匪如今早已销声匿迹了,是寻不到的。所以他们才会自己私下帮助这些城民。如今到关键时刻县衙却是连一个守卫都没有。 沈玉舒焦急万分,突然想到一招。于是她又跑到丞县家宅府邸门外,沿着墙壁爬了进去。可是这里廊腰缦回她在里面转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县官住在哪里。她只好冲进一间屋子只见里面装饰豪华,沈玉舒顺手拿起一旁桌上针线篮里的剪刀向床边走去。 沈玉舒解开床帘只见里面睡着一个年约二十的女子,女子生的极其美貌,可她却没有心思欣赏如此美人,她粗鲁的将这女子拽了起来用剪刀抵着女子的喉咙道:“带我去见县老爷!快!” 那女子此时才如梦初醒一般大叫起来。这一叫沈玉舒措手不及可为时已晚,瞬间有几个家丁打扮的人冲进房来。沈玉舒心想如今只好拿她做人质了,看起来她也算是个主子一类的人物,想必那县老爷还有几分忌惮。 于是她索性将该女子反手压在床上,对着家丁道:“把你们县老爷给我叫来,否则我就让她血溅当场!”家丁不敢有违连忙跑去找了县老爷。 果然,不一会儿沈玉舒便听到县老爷那歇斯底里的声音道:“谁这么大胆子,敢劫我的小乖乖,我的小乖乖啊!”说着人已经踏进了屋子。 沈玉舒骑在女子身上一手锢住女子的手一手拿着剪刀对着女子的脖颈,看着县老爷道:“大人,你可是想清楚了,要是答应了我,我就放了她,要是不答应我就在这里杀了她给那些在流匪手中死去的百姓陪葬!” 县老爷大叫道:“好你个玉兰儿,本官告诉你,你要是敢伤了我的小乖乖我要你好看!” 沈玉舒哈哈大笑道:“县老爷,我倒是要看看你要把我怎么好看,我现在就杀了你的小乖乖!”说着作势要一剪子刀捅下去,不料沈玉舒身下的女人却突然嚎啕大哭道:“老爷,你就这样看着她欺负我,老爷你就答应她,难道你不顾我的死活了吗,老爷!” 县老爷急的肥大的脸上冒出了一层汗扶住门框焦急道:“玉兰儿,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你别伤了我的小乖乖!” 沈玉舒一屁股坐在女子的腰上,女子疼痛不已却又不敢喊出声来怕她杀了她。沈玉舒把玩着剪刀对着县老爷道:“这就对了,你现在派兵去万佛寺带着在万佛寺小兄弟去将军冢旁的灌木丛里救人,要是死一个我就在你的小乖乖身上划一刀,要是死两个我就划两刀。要是死的多了,你的小乖乖就变成丑八怪了,你自己看着办!” 县老爷一听满口答应道:“玉姑娘,玉女侠,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我现在就派兵去,你可千万别划花了我的小乖乖啊!”说着留下两个家丁在此守候,带着其余的人派兵去了。 沈玉舒见门外没了声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对着身下女子道:“夫人对不住了,我也是没有办法,人命关天只能这样做那个肥猪才肯派兵救人,可我也没想到你尽然是他老婆真是巧了。”说着沈玉舒扯下自己的一段腰带将女子绑了起来。 那女子哭道:“我才不是他的老婆,他老婆凶得很,老爷就算疼我也很少来看我!” 沈玉舒将女子扶起坐在床边道:“原来你是他的小妾啊!” 那女子一听竟又哭了起来道:“什么小妾,我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了,他说他会对他老婆说纳我为妾,可是我进府都一年多了他给他老婆一直都黑不提白不提的,我真是命苦啊!” 沈玉舒见状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你还跟着他干嘛,还不如找户好人家嫁了呢!” 那女子抽泣道:“他虽然怕老婆可对我还是不错的。在这里好吃好喝的,总比在外面吃苦受罪的强,穷日子我过怕了我才不离开这里呢。” 沈玉舒了然,“原来你是为了他的钱财啊,可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当你是多么命苦的人看来也不过如此,那你还有什么好难过的。”那女子一时没了话语只好默默的坐在小声啜泣。 沈玉舒见状也不再说话,此时她心里还牵挂的忘尘他们一干人究竟遇上什么样的麻烦,那个肥头大耳的县太爷到底把兵派去了没有,她就这般担心着,不知过了多久,竟是天亮了。 沈玉舒看着一旁睡着的女人心想,这女人的心真大就不怕她趁她睡觉杀了她。沈玉舒想到这里忽然笑着摇了摇头,就在此时只听门外有人冲了进来。 来者竟是昨晚带人去抓流匪的忘尘,沈玉舒见到忘尘激动不已赶忙跑上前道:“大和尚,你回来了,你没事吧!” 沈玉舒见忘尘脸上有血忙举着手要擦,忘尘却退了一步笑道:“没事,还好丞县大人带兵前来,我们都获救了,没想到这帮流匪要一百多人,而且还带有兵器,多亏你了。” 沈玉舒也知自己下意识逾矩,忙尴尬的将手收回去,也不顾床上的女子,带着忘尘踏出房门道:“也没什么,还好那个肥县官说话算话肯带兵去帮你们。” 忘尘听罢将沈玉舒拉到一旁悄声道:“你也胆子太大了,竟然敢威胁县太爷。” 沈玉舒笑了笑道:“你们没事就好了!”她刚说完,只听身后一个声音道:“来人,把这个犯上作乱的玉兰儿给我抓起来!”沈玉舒回身瞧去,只见昨晚还畏畏缩缩的县老爷如今官袍加身已然变了一副模样,盛气凌人的站在院子里,身边站满了衙役,那些衙役正带着刀逼近她和忘尘。 忘尘见状忙护在沈玉舒身前道:“我看你们谁敢!” 县官讪笑道:“呦,这和尚好大的口气,别以为你救了几个人本官就奈何不了你了,来人把这动了凡心的和尚给我一起抓咯!” 沈玉舒从忘尘身后跨到前面道:“丞县大人,一切都是我一人的主意与大和尚无关,你放了他抓我就是。”说着向那些官兵走去。 忘尘一把拉住她道:“你疯了!” 沈玉舒笑着安慰道:“大和尚,谢谢你一路照顾我,有些事情是该我来承担的,要不是我任性你也不会去动心思救那些被绑的百姓,所以这牢狱之灾由我来承担就好。” 忘尘不肯松手,沈玉舒只好悄悄说道:“大和尚,你不是知道我哥哥是谁吗,不如你去找他啦,说不定他有办法救我出去呢,总比我俩都坐了牢要好,你说是吧!” 忘尘听罢还没反应过来沈玉舒便大声道:“丞县大人,我刚才已经说得清楚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放了这个大和尚我跟你走。” 丞县轻蔑一笑,道:“好好好,就怕你这无赖不肯认罪,来人带下去!”说罢上来两个士兵架着沈玉舒就去了县牢。 忘尘想追出去却被丞县拦了下来道:“忘尘师父,我劝你还是回寺庙里好好念经去吧,本官也不追究你私自救人的过错,只当你出家人慈悲为怀积善行德。只不过这个玉兰儿绑架本官妾室以作要挟,实有罪行,本官如今怀疑她还有其他命案在身,要严加查探。” 忘尘愠怒盯着矮胖的丞县,丞县见忘尘眼神犀利忙叫道:“来人,送忘尘师父出府!” 忘尘出了府,来到县衙大牢想要见见沈玉舒却又被官兵阻拦道:“大人说过不许探监!” 忘尘一时气愤提起训话的衙役就往墙上砸去,只是刚提起来,沈玉舒的话却犹然在耳。何苦在这里为难这些什么都不懂的衙役,还是先快马加鞭去京都找叶知秋,想必他们已经为了她的离开而发疯了。 忘尘回到万佛寺稍作了乔装又借了一匹马,连夜向京都赶去。 第16章 烈火焚烧若等闲 1 十一月的天,北风呼啸过京都的每一寸土地,梅园之中一片银装,沈玉舒将窗户缝用布条塞紧,转身来到床前继续擦洗着雪莹的身体,心中泛起丝丝心疼。 雪莹昏迷已有一个月,无论他们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唤醒她,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好在前几日身体渐好的风叔被金一忠送来梅园,为雪莹探脉,当时风叔断定雪莹不出两日便能醒,可是药也喂了他们能尽的力都尽了,雪莹却仍旧昏迷在床上,由乔二每日亲自照看着。 沈玉舒正想着,只听房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她忙将雪莹的衣物穿戴整齐被褥盖好,起身开了门。只见风叔顶着一个光秃秃的脑袋,笑眯眯的看着沈玉舒道:“丫头!” 沈玉舒惊喜道:“风叔!” 风叔笑着进了屋道:“今日雪莹丫头的情况怎么样啊?” 沈玉舒方才惊喜的脸色瞬时惨淡下来,走到床边道:“皮外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没有醒的迹象。” 风叔一边净手,一边道:“雪莹这丫头,要不是她,老夫我也活不到现在。只是……怎么会还没醒呢?来,我再瞧瞧。” 沈玉舒听话的让开床前的位置,风叔便上前伸手探脉,许久后道:“不对啊,丫头,这脉象不对。” 沈玉舒一惊,忙上前道:“哪里不对了?” 风叔转身问沈玉舒道:“这几日都是谁伺候在雪莹身边?” 沈玉舒想了想道:“都是乔大哥亲自照看着,怎么了?” 风叔摸了摸锃亮的脑袋顶,道:“第一次给雪莹探脉时,只是一般的气血虚弱,外加创伤所致的昏迷。可如今竟是脉象虚弱,勉强维持,我看是有人给她的药里动了手脚。” 沈玉舒的骤然慌乱起来,会是谁做的手脚,梅园如此严密的把手竟然都可以出入自由,难不成真的是家贼,可他对付雪莹做什么,而且并不下手杀她,只是让她长睡不醒,想到这里沈玉舒心头闪过一丝什么,快的却连自己都抓不住,只好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给雪莹下毒手?” 风叔摇头道:“倒不是下毒手,只是让她一直不会醒罢了,可是,是药三分毒,长此以往,只怕雪莹丫头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沈玉舒望着雪莹苍白的面容,回想起梅园中伺候雪莹的下人,前几日还听闻她们说的话突然涌上心头,“乔大爷对雪莹姑娘真是上心呢,每天都是亲自喂药,亲自照看,咱们这做下人的反倒显得多余了。要是我身边能有像乔大爷这样的好男人,我死也心甘情愿了”沈玉舒心中一惊,望着风叔道:“风叔,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若真是他,那么这几年等于是在曦延的身边养了一条恶虎,可没想到这么多年他这样沉得住气,可他这样对自己深爱的女人又是为何?此人心机也太深,连她此刻也摸不透了。 沈玉舒忽然想起前几日顾曦延告诉她,他上朝商议封异姓王一事时,多数大臣都赞同此举说可彰显君主显得,不拘一格降人才,顾曦延当时还觉得奇怪,就连平常总要跟他唱唱反调的武长青都赞同了这样的做法,所以乔二封王倒是没有预料之中的阻碍。 如今想来,只怕从他进京之日起,他就在暗地里笼络朝臣举荐封王了。顾曦延养虎为患,事到如今该怎么办?难不成月亮身后的人就是乔二?若真是这样,那他对雪莹呢,可有半分真情? 沈玉舒一想到顾曦延望着自己的眼神,那样复杂难明,忽然心中升起一丝隐忧生怕沈玉舒不在的时候,乔二会对顾曦延作出什么不轨的举动,她不及多想,将雪莹交给风叔照看扭头便出了梅园,向皇宫而行。 这一路上沈玉舒心里忐忑不安,直到进了重华殿时这种不安的感觉已是达到了巅峰,只见常盛站在殿外,重华殿大门紧闭,似乎殿中正商议着什么要事。 沈玉舒上前一步正要推门,只见常盛匆忙上前道:“娘娘,陛下正与瑞王殿下商议要事,娘娘还是不要进去了。” 沈玉舒一听心中更是焦急道:“麻烦公公通传一声,就说我有要事,一定要此刻见皇上。” 常盛为难道:“娘娘,就别为难奴才了。” 沈玉舒踟蹰间,身后一直跟着沈玉舒的月亮也上前相劝道:“姑娘,王爷跟皇上忙着,咱们还是别掺和了,您忘了上次你擅自闯进御书房时,陛下怎么做的了?” 月亮的提醒,让沈玉舒一瞬间清醒过来。这是皇宫内院,乔二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做什么,而且顾曦延已经向他给出承诺会把皇位给他,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难不成忍不了这一时吗,可是她不明白的是他为何会这样对雪莹,难不成是因为雪莹反对他这样的举动,还是说雪莹洞悉了他内心不为人知的想法。 沈玉舒心中焦急,可也知道同样的错不能再犯,望着月亮许久,心念一动,吩咐月亮道:“那我们回凤雎宫去吧。” 这一夜月亮光辉都被浓厚的云挡在了世界的另一边,沈玉舒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凤雎宫中出神的望着炭盆中炭火,心中莫名的紧张,不安的感觉并没有因为时间消逝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沈玉舒正沉思着,只听见一阵敲门声传来,伴随着人声“娘娘,是我,小柔。” 沈玉舒一听忙将烦乱的思绪收了起来,上前将门打开,严小柔微笑道:“我亲自做了些桂花糕,特意端来给你尝尝。” 沈玉舒也微笑道:“小柔有心了。” 严小柔笑着进屋将一盘桂花糕放在桌案上道:“跟你说实话,我这盘桂花糕可不是白做的,小柔也是有事情想问问娘娘的。” 沈玉舒走上前将一块桂花糕放在嘴里细细品尝道:“我知道你是想问我大哥的事情。大哥被陛下派出去了,可能最近一段时间都回不了京都。” 严小柔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道:“哦。” 沈玉舒见她情绪低落,忙转移话题道:“你这桂花糕做的真好吃。” 严小柔笑着也拿起一块儿放在嘴里道:“是吗,我还没尝过呢,我娘只教我做了这么一道点心,方才月亮也说好吃呢。” 沈玉舒心中一惊,犹豫许久还是将吃了几口的桂花糕放下,这一举动引的严小柔面色一转,探寻的问道:“娘娘是觉得不合胃口吗?”说着将她手中桂花糕塞进嘴里,沈玉舒忙要制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严小柔见她神色不对,上前道:“娘娘,您到底怎么了?” 沈玉舒暗自感觉了一下身体的,觉得无恙,才道:“可能是我多心了,我以为有人在桂花糕里下了毒。” 严小柔此时才笑道:“您是不是太敏感了,这桂花糕是我亲手做的,又亲自端来的,怎么会有人下毒呢,要是有毒的话,你我这会儿岂不是已经毒发了?” 沈玉舒无奈道:“也是。”沈玉舒的饮食如今一直是从顾曦延的饮食拨出的一份,早就不用小厨房来预备。月亮她就算要下毒,也找不到时机,可是严小柔这份糕点却是从小厨房做的,而且月亮也在场,沈玉舒实在不敢确定月亮会不会在里面动什么手脚,可是听严小柔如此说,似乎也没有什么。 沈玉舒望着严小柔纯净的目光,心中一软,何必把她牵扯其中呢,于是沈玉舒张口道:“小柔,这几日你白天要教授洛儿和平安武艺,晚上还要来这里照顾我,真是辛苦你了,这样吧今日我这里也没什么事情,你先回屋好好休息吧。” 严小柔摇摇头道:“我还好,练武之人哪那么容易犯困。” 沈玉舒捏了捏她的笑脸道:“那也得休息,养精蓄锐,你不是说平安加上顾洛,要多难缠有多难缠吗,你要不休息好怎么对付那两个小鬼?还有,要是我大哥回来看到一脸憔悴的你,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 严小柔听到沈玉舒如此说,脸色微微一红笑道:“您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先回去休息了,一会儿过来看您。” 沈玉舒点头道:“快去吧。”说完,看着严小柔离开,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 沈玉舒捏紧了拳头,望着严小柔从沈玉舒的视线中消失,暗下决心不能再让身边关心她和她在乎的人有事了…… 如今月亮的身份仍是个谜,沈玉舒想了许久从怀中取出那一块布料握在手里,心思百转千回。她不喜欢拖拖拉拉,有些事情拖得越久对她越不利,而这件事情已经拖的太久了,于是她向门外道:“月亮。” 月亮果然恭敬的推门而至,道:“姑娘,怎么了?” 沈玉舒换上一副和煦的笑容,“今天出宫探望雪莹,真是上天眷顾,雪莹她终于醒了!” 月亮身躯一怔,半天才道:“醒,醒了?那太好了,姑娘什么时候带我出宫去,我也去见见雪莹姐姐。” 沈玉舒起身走到她身边道:“听到雪莹转醒,你似乎不是很开心,怎么了?” 月亮忙解释道:“怎么会呢,雪莹姐姐当初对我也是很好的,我真替她高兴,只是一想到雪莹姐姐她受的这些罪,又替她难过罢了,不知雪莹姐姐醒来以后可有说出囚禁她的是何人?” 沈玉舒盯着月亮闪烁的眼神,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心中一酸道:“你觉得呢?” 月亮一听脸色一沉道:“姑娘这话,月亮听不明白。” 沈玉舒伸手将那块儿布料摊开在她面前道:“我前几日发现了这么一块衣料,记得这种衣料拿回宫里也就给你做了一件衣裳,其余的人都没有。这件衣服你怎么不穿呢?” 月亮道:“这件衣服很好看,月亮舍不得穿。” 沈玉舒冷哼一声将衣料扔在地上道:“到现在了还满口谎言的骗我吗?这块布我是从雪莹手里寻到的,而就是那一日之后我再没有见过你穿过这件衣服,我曾派人检查过,这块衣料与你那件衣物破损的地方完全吻合,你要怎么解释这些,巧合吗?” 月亮目光一冷抬眼望着沈玉舒道:“你都知道了?” 沈玉舒满眼惊异加不理解道:“月亮啊月亮,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是你伤了雪莹对不对!你这样处心积虑的接近我,还给我下摄魂蛊这样的巫蛊之术,究竟为了什么!” 月亮听罢,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用一种绝望和狠戾的眼神一步一步向沈玉舒靠近道:“我本来还想着看在我身体流着一半跟你相同的血液的份上,听从父亲安排,再留你一段时间,如今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沈玉舒皱着眉道:“什么意思?” 月亮像是听到了最好听的笑话道:“你好意思问我?”话音落,她忽然间走上前来拉近沈玉舒与她的距离,不知为何她无法再挪动一步,只能任由她靠近。 她满眼通红满是愤怒道:“被人控制的滋味不好受吧。只可惜本来还想用你来杀了顾曦延的,我爹却说让你去杀皇后,你说我该怎么做呢。要不是你,玉龙寨怎么会被屠杀!我们的族人又怎么会东躲西藏的过日子,要不是你们,我娘亲还活着,外公也还活着!沈玉舒,我的好姑姑,这都是拜你所赐!” 沈玉舒不明白她话中的全部意思,可也明白了那一句去杀顾曦延和皇后的话。望着她充满恨意的眼神,心中突然有些后悔今日擅自与她摊牌,毕竟她没有事先和顾曦延商量过这件事情。 如今她没有用任何招数,沈玉舒已是生生如点穴一般僵在这里无法行动,知她应是用巫术控制了她的身体,沈玉舒望着那一张天真的脸道:“月亮,你这样做不是报仇!” 月亮笑道:“报仇?我玉龙族的秘宝就在皇宫的某一个地方,只有你才能说服顾曦延取出宝物,就算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还是玉龙人不是吗?你身体里流淌的还是玉龙人的血,我敬爱的姑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摄魂蛊已经被黄首良那个老头解了,你以为控制你真的只有摄魂蛊才有用吗?” 说着她忽然从怀中取出一粒蓝色的药丸,沈玉舒以为她要逼沈玉舒服下,没想到她却是将它放在掌中捏碎了,涂抹在沈玉舒的额头上,之后便开始不停的念着什么。 不一会儿沈玉舒便感觉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移动,脑袋也开始晕晕沉沉的,望着月亮的那张还在不停歇的鲜红的嘴唇失去了知觉。只感觉月亮眼中的阴冷,忽然上前在沈玉舒的头顶的穴位处用力的点了下去,道:“既然如此,我才不要听爹爹安排,我现在就要报仇,我现在就要为娘亲和我的族人报仇!我要拿到天命遗书!” 这日顾曦延与如今已是瑞王的乔二也就是端木毅商量过如何对付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的晋王时,已是子夜。 瑞王望着有些疲惫的顾曦延道:“你的伤还没有好?她可知道你身上的这些毛病?” 顾曦延面无表情道:“这副皮囊也就是这个样子,我没打算让她知道。这几年能有她在身边,我已满足了。等到晋王的事情解决好了,便是你我兑现承诺之时。” 乔二笑了笑道:“这个我倒是不急。” 顾曦延嘴角向上一扬,不急?私下里与晋王暗自勾结,而且就连武长青也成了瑞王府上的常客,如果这叫做不急,他真不知道什么叫做不急。乔二,真不枉我栽培你一场! 顾曦延的沉默让本来还想说什么的端木毅没了话语,一时间重华殿里安静异常。常盛正在此时适时的打断了这二人的沉默道:“陛下,凤雎宫那边月亮来请陛下过去,说娘娘做好了夜宵请陛下过去享用。” 端木毅听罢拱手道:“臣不打扰陛下和娘娘了,这就告退。” 顾曦延礼貌的挥了挥手,不再理会他,起身出了重华殿向着凤雎宫的方向走去。 顾曦延行至凤雎宫外,忽然感觉出周遭环境有了不同的变化,心中一紧生怕沈玉舒有事,叮嘱了常盛几句见常盛离开,等了一会儿便进了凤雎宫。可没想到凤雎宫中红烛高照,俨然将整个宫殿都照成了白昼气氛异常的诡异。 顾曦延挑眉思索,沈玉舒平常最为节俭,这黑夜里点着这么多蜡烛和油灯的情况,他从未见过。顾曦延好奇的走向轻纱遮挡的床帏,隐约可见一个人的人影正躺在床上。 顾曦延心中感觉出不对劲,忙撩开层层轻纱,向着床边走去。只见沈玉舒双眼紧闭,身上着这一件平常月白色的里衣躺在的床上,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色。 随着顾曦延的脚步临近,沈玉舒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魅惑,顾曦延不自主的就被这一双迷离的双眼迷惑。只见她伸出手来,勾着顾曦延的胳膊柔声道:“陛下,我在这里等好久了,您终于来了。” 此时顾曦延才看到了沈玉舒眼底里不同寻常的一抹青绿色,心中一凛,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景象,一边不动声色道:“爱妃受累了,朕这不是来了。” 沈玉舒撅着嘴道:“陛下,臣妾做了一桌子的菜,就等着您了,您可得全部都吃掉才好啊。” 顾曦延笑道:“一定。”说着抱起她向着餐桌走去。只见桌上果真摆满了自己平日里喜爱的菜肴。顾曦延嘴角上扬,没想到月亮倒是把自己的口味摸得一清二楚。 沈玉舒见顾曦延不动筷子,便上前夹了一块豆腐道:“陛下,这是您最喜欢吃的清水豆腐,您快尝尝。”说着便往顾曦延的嘴边凑去。 顾曦延见状一把抓住沈玉舒的手肘道:“今日朕不想吃夜宵,还是等明日再说吧,爱妃如此,可是有什么事情有求于朕?” 第3章 虚缘山中遇忘尘 2 不曾想二人刚休息不到一刻钟的光景,只听头顶钟声敲了三下,有人用平稳而又低沉的声音念起经文来。 玉兰儿与莫一是相视了一下,原来这寺庙中还有僧人在,他们二人两眼放光方才的疲惫也少了许多,兴奋的忙向山顶跑去。其实此时二人早已是精疲力竭,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跑到山顶早已是动弹不得。 只见这山峰上有一座简陋的寺院,周围种着一些高山上特有的花草,此刻正有一名和尚身披月白色袈裟,坐在寺院中的大树下念着经,头上光秃秃的只余下九个戒疤。 玉兰儿和莫一是见到这个和尚后,一屁股瘫坐在寺院门口,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不想这破败的寺院之中竟然还会有和尚,实在是让他们觉得其妙。只见寺院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用篆体写着虚缘二字,牌匾上红漆早已凋落显得萧条不堪。 玉兰儿隔着门看着里面背对着他们念经的和尚不禁叫喊道:“喂,那个念经的和尚,可否来帮我们一把!” 念经声还在持续,和尚却早已起身向他们走来。只见这和尚约有六十多岁年纪,双眉雪白眼神温润与世无争,一派仙风道骨。 玉兰儿见此长相不禁有些痴,脱口而出道:“神仙下凡了。” 和尚停下嘴里的经文对着玉兰儿微笑道:“我只是会念经的凡人,神仙存活在每个人的心中。姑娘既觉得我如神仙看来是姑娘与贫僧还是担得起‘缘’这一字。” 玉兰儿喘了几口气,扶着门框站起身来到和尚的跟前细细瞧了半天道:“‘缘’这个字我可担不起,世间皆有因果怎可用缘这一字就能解释的清。” 和尚听闻笑了笑不再对着玉兰儿说话,而是转向还坐在地上喘气的莫一是道:“施主前来,可是为寻一个答案?” 莫一是听言猛然站起身来,对着老和尚做了个揖道:“还请前辈指引。” 老和尚躬身还礼道:“贫僧法号雨禅,还请二位施主进寺稍作歇息。”说罢领着玉兰儿和莫一是进了寺庙。 玉兰儿听到雨禅二字颇觉熟悉,可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便将此事放在了一边。而一旁的莫一是却是如梦初醒一般抱拳道:“没想到竟能在此间遇见举世闻名的雨禅法师,小生真是三生有幸。” 玉兰儿有些不快道:“举世闻名?我怎么没听说过。” 莫一是忙捣了捣玉兰儿小声道:“玉姑娘你可千万别这么说,雨禅法师可是举国文明的大法师,各国的寺院要是能让雨禅法师讲上一段经,可真是如佛祖在世一般哪!” 雨禅听罢摇了摇头道:“这都是世人安在贫僧身上的名号而已,再多的名号贫僧也只不过是个出家人会念两句经文罢了。施主,这边请。”说着将玉兰儿和莫一是领进了一间屋舍之中,只见屋舍正中挂着一张佛祖的画像,香案上供奉着些许檀香,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与佛祖有关的东西。 玉兰儿查看着屋中景象,道:“没想到这高山之中的寺庙倒也有那么点意思。”莫一是忙咳嗽了几声向玉兰儿使眼色,意为不要亵渎了寺庙和雨禅法师。 不想雨禅竟是颇为赞同道:“心中有佛了,又何须在意这些形式,这些东西无非都是做给世人看的而已,小姑娘倒是很有佛缘嘛。二位想必已经累了,要不在这里先歇息歇息,待贫僧做些斋菜。” 莫一是连忙作揖道:“怎可劳烦法师为我二人做饭,这可真是折煞小生了呀!” 雨禅道:“不妨不妨,这里只有这一间可供他人休息的屋子,剩下两间一间做了厨房一间便是供奉天神的神殿,也是就是老夫睡觉的地方,还请二位多担待。” 玉兰儿温柔一笑,上前道:“这饭菜还是由我来做吧,莫公子像是有很多话要跟法师讲的样子。”说罢玉兰儿冲莫一是笑了一下,忙出了门做饭去了。 莫一是感激玉兰儿举动,见状只得又一次赔罪道:“法师请多担待,玉姑娘生性不受约束,但她人本善良并没有什么恶意。” 雨禅摸了摸不长的胡须道:“老天真是对这女子不薄,正是因为她先前受了太多的约束与坎坷,如今才是这般模样。也好也好,只盼她心中人如今能好好爱护她,她便是一生无忧,这点活泼调皮又算得了什么。” 莫一是有些摸不清雨禅的意思又不好相问便又转了话题道:“听闻法师之前一直常驻陈国京都的净圆寺,怎会出现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啊。” 雨禅笑道:“五年前那场浩劫之后,贫僧与几位佛界好友前来战场超度亡灵以求安息,不想听闻鹰哲在此处屠杀了众多俘虏与民众祭祀所谓天神。贫僧只觉这世间罪孽深重,便又来此为这些无法归家的人们进行超度,一来二去便住在这里,超度之后朋友们自是去修各自的缘法。我却瞧着虚缘寺鲜有人来倒是个参禅的好地方,住着住着便不想走了。” 莫一是了然道:“法师竟是如此心怀慈悲,悲天悯人,小生失敬了。” 雨禅笑道:“老和尚也是没有地方去了,才会在这里安身,这也只因生平却是也做过些恶事,所以心怀慈悲这四个字贫僧担当不起。倒是公子你,来这里索要的答案怕是要费上一番功夫了。” 莫一是心中一紧赶忙问道:“法师此话怎讲?” 雨禅道:“贫僧见你眉眼之间忧思太重,这样纠结于过去不肯放手只怕将来的路也不好走。” 莫一是听罢忽然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响头道:“还请法师明鉴,五年前天脉城一战家兄尸骨无存,听闻鹰哲当年将俘虏来的陈国士兵都处死在虚缘山中祭天,小生这才前来找寻兄长的尸首,只愿找到兄长好带兄长回故乡安葬,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唉,这又是何苦呢!”雨禅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如今五年有余,若你兄长的尸骨真是在这里也早已是一堆白骨,你又何必如此劳心劳力的将他运回国安葬?不如让他就长眠在这大山之中。土地有何分别,无非是人们给每一块土地上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而已,天下山川河流无一不相连,他若有意魂魄便早已随风随水而去了。” 莫一是道:“父母之命不可违,我一定要找到兄长的尸骨,就算不将他带回陈国安葬,我也一定要找到他。” 雨禅大师摇了摇头扶起跪在地上的莫一是道:“施主何必如此纠缠,人已死,你做的着些只是全了你的道义罢了。再者说你们来时经过的那个荒坑,里面的尸骨成千上万你怎知你兄长的尸骨是哪一块儿?” 莫一是纠结一时说不上话来,可想想雨禅所言也不无道理,斯人已逝自己执念之下要带回兄长的尸骨,只不过是要做给世人看看自己一个读书人也有读书人的道义,这些都是做给活人的看的,死人又怎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可是答应父母的话语可又如何是好? 雨禅道:“施主若是纠结于当初答应父母的诺言,贫僧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能看开这些人在少数,若是过意不去,施主不如留在此处为枉去的灵魂念经祈福。这样也可为你的兄长超度亡灵早生极乐。” 莫一是有些犹豫刚想说什么只见玉兰儿已端着饭菜进来便不再开口。 玉兰儿笑着道:“这里的吃食倒是应有尽有,这些野菜可都是美味啊!” 雨禅转身望着一脸兴奋的玉兰儿笑了笑不再说话。 就这样玉兰儿和莫一是暂时休息在了这寺庙之中。 这几日,玉兰儿将寺庙里里外外转了不知多少遍,一直跟莫一是讲这里有多有趣她从未见过之类的话语,也许是玉兰儿太专注于自己的发现和乐趣不觉间漏了马脚。 第五日傍晚二人坐在山头上看晚霞时,莫一是终是问出了口道:“玉姑娘,这些日子你玩儿也玩儿够了,可否告诉小生你究竟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 玉兰儿脸色一僵连忙掩饰道:“不是都跟你说过了,我来这里是为了找寻药材。” 莫一是道:“玉姑娘你别再骗小生了,你那个葫芦里的东西我早已看过,只是些药丸儿根本不是什么血蚴蜓之类的虫子。玉姑娘,莫某真心将你当做朋友,你为何这样骗我?” 玉兰儿见自己的谎言已被戳穿,不禁歉然看着莫一是,“我知道这样肯定瞒不了你多久,可是我也没办法,要是不骗你你会带我来这里吗。” 莫一是气愤道:“玉姑娘,到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肯跟我讲实话吗?” 玉兰儿皱了皱眉道:“好了好了,我跟你讲还不行吗!莫公子你当日说过你与你所爱之人之间的事情,可我当时却并没有告诉你我的故事。我告诉过你五年前我生了一场重病,但是我没跟你说我病好之后忘却了很多事情,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以前做过什么错事,家里所有人都盯着我,不让我踏出家门半步,就跟坐牢一样。直到去年我偷偷藏在大哥去京都的队伍里,只为见一面当年救我的恩人一面。” 玉兰儿叹了口气继续,颓丧道:“之前我不知他是何人,到了京都才知道他是的身份高高在上,我与他身份悬殊可我却喜欢他的紧,在我醒来第一眼见到他时我就喜欢他,可是当我告诉他我的心思后,他却拒绝了。他说我喜欢他是在瞎胡闹,他不会接受我,让我断了这个心思。我问他是为什么,他却什么可信的理由都没有给我,只是一口咬定我们不可能,让我断了念想。于是我一气之下便离家出走,我想着他若是派人来找我就证明他心里是有我的,那么就算他有再多的借口我都会留在他身边。” “所以你一路走来这里将自己置于险境就是为了让那个人来找你?”莫一是接话道。 玉兰儿抿唇无声的点了点头,转而望着莫一是道:“莫公子,你说他会喜欢我吗,会来找我吗?” 莫一是想了想叹气道:“玉姑娘,你这样只会让他更加厌烦,觉得你是在威胁他,若你想证明他爱你他心里有你,你应该想一个其他的办法,而不是让自己身临险境让家人替你担心,若是他因此屈从,我想也只不过是害怕你再出事罢了,这样你又怎么看的清他的真心。你不为别的,总得替你大哥着想,他应该是最担心你的安全的吧。” 玉兰儿点了点头赞同道:“这几日我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可是我既然已经离开了,哪有就这样回去的道理啊!那也太没有面子了。” 莫一是叹了口气苦笑道:“他若是心里有你,总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让你寻到,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回去让家人放心才是你现在该做的事。你好歹还有家人可以依靠不像我,如今孑然一身。” 玉兰儿心一软抓着莫一是的手臂道:“一是,我知道你也是个饱读诗书的人,要不你跟我一块回去,我想办法让大哥在京中给你某个适合你的职位?总比这样过生活好啊。” 莫一是摇摇头道:“我本就不屑于做官,那些溜须拍马之辈也最是让我痛恨,与其做官不如做一个教书先生过的自由自在。” 玉兰儿见莫一是态度坚决,便不好说什么。就在此时,他们忽听啪的一声有重物坠地之声从身后传来,便齐齐转身向后望去。 晚霞中寺院墙边站着一个年纪约二十八九的白衣僧人,饱经风霜的面庞上的一双眼眸呆滞又涣散,他眼含泪水的望向玉兰儿,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一阵微风吹过撩起了空空的左袖管,两人一惊,才发现这名僧人没有左臂,不禁对望了一眼都生出些许好奇。那人脚边放着一个包袱,显然是方才掉落在地上让玉兰儿与莫一是回头的原因。 莫一是见状连忙站起身来,拱手道:“不知这里还有一位法师,在下失敬了,小生莫一是见过法师!” 玉兰儿也跟着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冲着对方微笑行礼,“玉兰儿见过法师。” 只见那人一步一步走向他们,嘴里不停的念叨:“玉兰儿,玉兰儿。不,舒儿,你是舒儿!” 莫一是见法师举止怪异,忙挡在玉兰儿身前道:“法师一路上辛苦了,还是先进寺院中歇息一下吧,雨禅法师正在里面诵经念佛呢。” 那僧人转而望向莫一是有些警惕道:“你是何人?” 莫一是道:“在下莫一是,陈国永州人事,此次前来为寻兄长尸骨带回陈国。” “忘尘,既然回来为何不进来见见为师?”雨禅的声音从寺中传出,此时这名僧人才如梦初醒一般,望着被莫一是挡在身后的玉兰儿退了几步道:“你不是她,她早死了。”说罢提起地上的包袱转身进了寺院。 玉兰儿见忘尘进了寺院,转身从莫一是身后走出来对莫一是道:“这个和尚好奇怪,是不是有病啊莫名其妙!你看他没有左臂啊!” 莫一是思索道:“我们还是别妄下定论了,先进去吧。”说罢两人相伴进了寺庙。 第5章 不想见便不相知 2 沈玉舒双手托着下巴,腿撑着胳膊道:“还不就是斗来斗去的,你也知道神武将军在世的时候文家何等风光,可是将军死了现在的文将军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被他家里的那些叔叔伯伯呼来喝去,文家早就败落了。如今只是仗着皇上的庇佑过一天是一天。不像武侯府今天参这个大人一本说他强抢名女让皇帝夸一夸,明天又参这个大人一本说这个大人搜刮民脂民膏剥削百姓又让皇帝夸一夸,再加上武侯府出了一个皇贵妃,现如今是红透陈国半边天了。我听说就连武侯府的下人走路都是横着走的。就连三岁幼童都会那句顺口溜‘今朝一进武侯府,明朝衣锦还乡土’。” 忘尘问道:“这些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沈玉舒道:“我是听照顾我的雪莹说的。还有那个被圈在顾府老宅的晋王,前几个月皇上解了他的禁足,可是他就像个幽灵一样神出鬼没的,皇上都猜不透他这个弟弟,真是乱的很呢。” 忘尘听道:“这些事情自有人操心,你还是安安心心回家好好呆着,别让你大哥操心,回到家最好别出来!” 沈玉舒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出来。” 忘尘道:“像你这样乱跑你不惹事才怪。” 沈玉舒气道:“我才不惹事呢,要不是他那样对我我又怎么会跑出来不肯回去!”话一出口才觉出冒失,随后又闭了嘴不再说话。 忘尘听见她这样说担心道:“他?他怎么对你了?” 沈玉舒摇了摇手道:“别提了,你一个出家人说了你也不懂!” 忘尘道:“不说也罢,你再休息一会儿等太阳出来我们就上路。” 沈玉舒听罢心里委屈,再次央求道:“大和尚,求你能别送我回去吗,我不想回去。我就这样回去了我大哥真的就不会再让我出门了,而且还会把我送回到山里去,我不想回去。” 忘尘定了定心道:“不行。”说罢便继续念起经来不再理会一脸失望的沈玉舒。 天不遂人愿忘尘本想天亮之后带着她一路回到陈国,没想临近清晨之时天雷滚动竟是下起雨来。沈玉舒倒是乐的这样一个场景,宁愿在这里多呆一些时候也不愿随着忘尘回京都去。 忘尘撵着佛珠向洞外望去,这连阴雨不知何时才能下完。 沈玉舒却笑嘻嘻的来到忘尘身边道:“大和尚,这下你走不了了啊,还是回洞里烤烤火去去身上的湿气吧。” 忘尘听罢抿唇对着她道:“你放心我走不了你也逃不了。” 沈玉舒气急的瞪了一眼忘尘转身走到火堆旁席地而坐道:“跟你开句玩笑你还这样对我。” 忘尘也来到她身边坐下道:“没别的意思。对了,你昨日说文家败落了是怎么回事?” 沈玉舒突然来了精神问道:“你一个出家人还问这些凡尘俗事吗?好吧,本姑娘好人做到底就告诉你怎么回事。”沈玉舒没等忘尘说话便继续说了起来。 原来文家自从出了文灵轩这个将军之后一时风光无限,文家其他的子嗣也借着神武将军的名号在外谋事,有成事的也有败事的。起先皇上先是削去神武营中几位将军的职位,又将一部分人员分出由神机营掌管。其后以文若雨为首的人虽然在朝为官却是不懂得察言观色,几次惹得龙颜大怒,皇上曾在朝野之上痛斥文若雨的才能连文灵轩的半点也不及。文若雨一时气愤竟是听人挑唆闭门不出谢绝见客,这事越闹越大,皇上便下令削去文若雨将军之职面壁在家,神武营将军一职暂由慕容楠代为掌管。 没想到文若雨偏不好好在家面壁思过却勾结一些官宦弹劾朝中要臣,事情越发不可收拾。最终以武侯府为首的官员忍不住上奏朝廷要重罚文若雨。没想到经武侯府这么一查却查出了文家许多不光彩的事情,多年强占他人土地不说,文家有一房亲戚竟然强抢民女纳为妾室,最后竟逼的人家带孕自杀,一时间在朝廷中激起千层浪,可这些都还是小事。 这些年文若雨的母亲仗着文若雨的官爵私下里收授钱财替人在军中谋职,皇上派人进入文家之时李氏还正在自己房中数钱。当时据在场的官兵后来说那些银两比宫中的还要多,更有一些就连宫中都不曾见过的珍惜宝物成列其中。 就这样文家在这五年时间里由最初门阀世家,变为布衣百姓,这还是借着文灵轩的福音,皇上不想让昔日显赫的文家过的太寒酸,没了神武将军的威名才从宽处置。否则以顾曦延的性格早将其抄家流放。 忘尘听沈玉舒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躲不过的,终是躲不过。” 沈玉舒喝了口水道:“可不是嘛,大家都说现在的文家把两位神武将军的面子都丢尽了。” 忘尘闭上眼又念了几句佛语才又睁眼道:“今日我们只能在这里再休息一日,明日等雨停了我们便上路。” 沈玉舒见忘尘脸色有异问道:“大和尚,你没事吧,你这样关心文家莫不是与文家有什么瓜葛还是说你是文家的人,这些年难道你都么有回去过吗?” 忘尘摇了摇头道:“我回去过,可是那时文家还没有败落,但我真正关心的人却早已不在。之后便常住山中没有再回去,没想到这一走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沈玉舒微笑安慰道:“还好皇上仁慈没有为难文家任何一个人,只是贬为庶民。你放心啦,你不是要送我回去吗,到时候你可以去瞧一瞧,文家的宅子没有变据说还是原来的地方,只是如今门可罗雀穿衣吃饭都靠文若雨自己了,家丁也遣散光了,我听说老文夫人也身染重疾一直在家卧床修养。我哥哥曾经去瞧过一次说是不太好呢。” 忘尘不再说话只是痴痴的望着一下一下窜起的火苗。 沈玉舒见忘尘的样子想再说些什么可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她想,这个大和尚肯定和文家有关系,要不怎么听了文家的事情后变成这幅模样。因此她不敢再打扰忘尘,便安静的坐在一旁,没多久便又睡着了。 天气好转,忘尘拉着求饶的沈玉舒上了路。 这一路因忘尘熟知路径便也走的快,只花了五天半的时间就来到了天脉城外的那一片树林,他们只稍作歇息赶在宵禁之前进了城。 进了城忘尘不好再拴着她,于是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走着。这当然是沈玉舒走在前忘尘跟在后,怕的就是她又想着逃跑。 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还没打烊的客栈歇下,没想半夜便听见哭声从院子里传来。哭声幽怨凄惨犹如鬼泣一下一下传进沈玉舒的耳朵,吓得她无法入睡只好起身抱着被子去找隔壁的忘尘。 沈玉舒一边敲门一边小声问道:“大和尚,你睡了吗,没睡的话起来陪我说说话好吗。” 没一会儿沈玉舒听到房里的脚步声向门口走来,忘尘隔着门问道:“睡不着的话念念经,我这里有本经书最适合你这样半夜不睡觉的人。” 说着从门底下塞过来一本经书,沈玉舒捡起经书拍门道:“大和尚,好法师你开开门让我进去吧,我一个人有些害怕睡不着。我求你啦,你让我进去以后我都听你的话还不行吗。” 忘尘听沈玉舒在外央求,心一软开了门,她便笑容满面的抱着被子进来坐下,不好意思道:“大和尚,对不起啦,今晚就容我在你这里睡吧,那边有些吵我睡不着。” 忘尘奇道:“难不成你那间屋子还有别人?” 沈玉舒紧张的站起身裹着被子惊恐的对着忘尘说道:“你难道没有听见哭声吗,鬼泣似的多慎人啊,我可不敢一个人睡了。” 忘尘不信站在门口半天道:“这哭声应该是从房屋外面传来的,可能是哪户人家遇到什么难事了吧。” 沈玉舒放下心来道:“我以为是鬼哭,不是就好不是就好,那我睡了,大和尚天亮了记得叫我啊。”说着便转身向床边走去,沈玉舒一边走一边打哈欠道:“这一路可累死我了,这一下可以好好睡个觉了。” 可她屁股还没挨到床上就被忘尘一把抱了起来,连人带被子一股脑儿的扔在了房外,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只听哐的一声忘尘便将自己的房门关上。 沈玉舒站稳脚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气得直跺脚,“大和尚,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不就睡你一张床吗你至于这样对我吗,好你个大和尚我算是看透你啦,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全是骗人的!” 忘尘却是一语不发的将蜡烛吹灭上了床睡起觉来,也不顾她在外面怎么吼叫。 沈玉舒在外面正骂得起劲突然有人吼道:“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啦!” 沈玉舒听罢只好住了嘴,裹紧被子回了自己的房间。这一晚上那慎人的哭声一直持续了很久,她也在床上将被子裹紧听了很久。最后她实在受不了这幽怨的哭声,索性穿好衣服大着胆子沿着哭声传来的方向寻去。 微风中沈玉舒手拿着烛台小心向哭声来的方向寻去,只见路的尽头有一间房,屋子里烛光闪烁,一个女子的身影映照在窗上,影子中女子不断的用手帕擦拭着自己的脸颊,不断的哭泣着。 沈玉舒此时才放下心来,端着烛台走上前敲门。那女子听闻有人靠近忙收住眼泪问道:“何人?” 沈玉舒道:“只是一位房客,听到这里有哭声来瞧瞧。” 那女子上前开门,沈玉舒一见原来是一位年轻的妇人,看这妇人的装束是成了亲的打扮,她做了抱歉的微笑道:“我躺下之后就一直听见有人哭,睡不着前来瞧瞧原来是你在哭,你可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怎么大半夜的躲在这里哭呢?” 那妇人将沈玉舒让进屋坐下,听她这样询问又哭了起来边哭边道:“姑娘啊,我的命真的好苦啊,你有所不知最近这天脉城郊外闹流匪,县衙抓了他们好几个月了可就是抓不住啊。” 沈玉舒听得一头雾水就问道:“这跟你哭有什么关系呢。” 那女子一边擦眼泪一边继续道:“几个月前我夫君去城外林子里砍柴一去不回,我着急找人可是找了一天都没有找到。后来有人送来勒索信函,就是这帮流匪干的啊,他们不单绑架很多平头百姓,还绑架了东面天脉学堂里的十几个孩子作为要挟。要朝廷放了他们,不再追杀。你说这事情都发生有几月了,县衙里一点动静儿都没有,更不让我们筹赎金,就让我们这样等着。可是等来等去一点消息都没有啊,这可不急死我了。开这家客栈的是我叔父,我实在没辙了便来叔父这里想办法,想着叔父见多识广也许会有什么办法把我男人救回来,可没想到叔父也是一筹莫展。姑娘,你说我该怎么办哪。”说着竟是又大声哭了起来。 沈玉舒赶忙上前劝慰,不想眼神一票不知何时忘尘早已站在门口望着他们。她只好走到忘尘身边道:“你也听到了,这帮流匪也太可恶了竟然连孩子都绑。” 忘尘没有理会沈玉舒所说的话,而是走到那妇人面前问道:“你夫君是在哪里被抓的?” 那妇人听罢望了望忘尘身后的沈玉舒,见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那妇人才开口道:“说是在城外的将军冢附近,那里有一片灌木林这个季节虽然柴火不多可是还可以挖一些草药拿到城里来卖钱,我夫君当初就是去那里才被抓的。” 忘尘想了想转身道:“这件事我们也帮不了什么忙,你还是等着朝廷派兵来剿匪吧。”说着拉着沈玉舒就往屋外走去。 沈玉舒见状抓着忘尘道:“大和尚,你要是有办法就帮帮她吧,她也是个可怜人,没了丈夫你让这样一个女子在世上如何生存啊。” 忘尘停下脚步放开沈玉舒道:“就你最善良,那些流匪是什么人我们都不清楚怎么帮?再说连孩子都能绑的匪贼一定是穷凶极恶之徒,朝廷派兵来都不一定的稳操胜券我如何能帮得了她?” 沈玉舒劝道:“你就算不帮她,也帮帮那些孩子啊,孩子是无辜的啊。大和尚你要是真有办法就救救那些孩子,我去虚缘山之前听一是说过,那些流匪已经扰的天脉城不得安宁了,朝廷也派过兵,可是那些人神出鬼没的根本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你让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如何抵挡啊。” 忘尘嗔道:“我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大英雄,你要是想救人你自己去!” 沈玉舒头一次见忘尘发怒,有些不可置信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好!你没有办法,总有人会有办法。那些孩子我救定了!”说着她再也不理会忘尘自己回屋去了。 忘尘懊悔的用拳头砸了一下身旁的墙壁,当年的战火历历在目他深有感触自己就算武功再高权力在大,关键时刻还是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兄弟士兵一个个倒在自己身边,就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也为自己挨了一刀差点丧命。他自诩武功高强做了那么多年的绣叶公子,可还是没能保护得了自己最想保护的人。 如今他失去一条臂膀,又有什么能力去保护别人,就连护着她已是艰难。 第16章 烈火焚烧若等闲 2 沈玉舒眼色一变,妖冶的一笑道:“什么都瞒不过陛下。臣妾想请陛下请个旨意,看一样东西。” 顾曦延故意道:“是什么东西?”说罢,将沈玉舒揽入怀中,感受着周边气息的变化,月亮应该就在屋外的某一个地方控制着沈玉舒的心智,他此时若是擅自动手,只害怕沈玉舒片刻间就没了性命。 月亮此时自是不知顾曦延心中的盘算,只听顾曦延答应下来,忙操纵沈玉舒开心道:“臣妾想看一看,当年从玉龙收缴来的玉龙至宝,天命遗书。” 顾曦延此时总算知道月亮做的是什么打算,哼笑了一声道:“没想到爱妃忘记了过往,却还能记得天命遗书,好你这就随着朕去取。” 月亮躲在一边听到此事,心中满足的想到,若今日听从了父亲和晋王以往的安排,又怎么会轻而易举的拿到天命遗书。她见着顾曦延揽着沈玉舒出了凤雎宫的大门,便光明正大以丫鬟的身份跟了上去。 顾曦延发觉月亮的跟了上来,嘴角上扬也不再出声。 只见顾曦延带着穿着整齐的沈玉舒向着毓秀园的方向走去,月亮跟在不远处,说不出的激动,不禁暗自道:“娘,外公,月亮终于能为你们报仇了。” 顾曦延刚走过御花园时,却遇到了从少华宫中探子归来的武玢儿,武玢儿见深夜顾曦延还带着沈玉舒在外游荡,心中嫉妒之心大起,上前询问道:“陛下与淑妃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在外观赏御花园中的美景?” 顾曦延还没说话,沈玉舒倒是高兴道:“姐姐来得正好,陛下要带我去观赏一见稀世珍宝,姐姐若有空便跟着我们一同去吧。” 武玢儿诧异的盯着沈玉舒,这个女人今日为何对自己如此殷情,她想了想又盯着皇上眼神。 只见顾曦延的眼神全部都关注着沈玉舒根本无暇理会他人,她心中一酸,便故意道:“真的?那本宫也跟着去看看,看看陛下到底藏了什么稀世珍宝。” 顾曦延此时心中不由得怒道:“没有脑子的妇人!”只是面子上仍旧说道:“也好,皇后随着一同去吧。” 武玢儿听罢,心中窃喜,她倒要看看皇上要给沈玉舒什么样的宝贝。而此时的月亮心中却是高兴到了极点,如此一来她可以利用迷失心智受自己控制的沈玉舒除掉顾曦延和武玢儿两个人,真是天赐的良机。可她却没有料想到,黄雀在后,顾曦延早已叮嘱常盛做了准备,只等着她现出原形,一网打尽。 顾曦延盘算着时间,带着沈玉舒等人直到了毓秀园的门口,顾曦延才停下了脚步,回身望着沈玉舒和皇后道:“你们在这里稍等。”说完便一人进了毓秀园。 皇后本来只是一时妒忌跟了过来,如今却是有些担心,这么晚了顾曦延怎么会带着沈玉舒来到禁宫?她入宫多年从未听说过这禁宫中有什么宝贝。 正想着,不料一旁的沈玉舒却挪动步子,向着毓秀园里行去,武玢儿见状上前制止道:“淑妃妹妹,陛下既然已经命你我二人在此等候,妹妹切不可擅自进去,免得皇上生气怪罪。” 沈玉舒却像是没有听到武玢儿的劝告,径自向里走去,武玢儿见阻挡不住沈玉舒的步伐,只好松开手,望着她像是失了魂一般,带着月亮进了毓秀园。 沈玉舒踏入毓秀园之后,只见不远处的案几上只点了一盏油灯,便向着油灯的方向行去,一边走一边试探道:“陛下,怎么这久啊,臣妾都等不及了呢!” 跟在沈玉舒身后的月亮也是有些焦急起来,毓秀园中摆设很少,除了挂在屋顶垂下来了破损的陈旧纱帘和一些空置的花架以外,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而此刻顾曦延却不知隐匿在毓秀园的哪个角落里望着她们。 就在月亮思索间,身后忽然一冷,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玉龙这么重要的情报,除了当年失踪的沈致宁父女,恐怕没有人能得知了。让我猜猜,你应该就是沈致宁的独生女儿吧。” 月亮一听猛然转身,望着站在黑暗处的一抹身影,心中慌乱,因为她现在还控制着沈玉舒,沈玉舒在感应到月亮的紧张时,也跟着转过了身盯着黑暗处的身影。 只见顾曦延走到月亮身前道:“朕,真是小看了你,小小年纪竟然能习得玉龙上等的摄心之术,真是不简单。” 月亮见事情败露,向后退了一步,手中叠加出一个印加,只见她身后的沈玉舒抽出腰里隐藏的匕首向顾曦延袭来。 这一下顾曦延也没有料到,可月亮却知,顾曦延无论如何是不会对着沈玉舒下手的。她望着躲闪着匕首的顾曦延,心中的恨意已是达到了极点。 从她记事起便目睹了母亲的惨死和外公的离世,相依为命的只有父亲一人,她父女二人发誓要报仇雪恨,却被烟雨楼的人追的无处可逃,幸好遇到了顾曦明,可是又能如何?顾曦明利用跟着沈致宁的为数不多的玉龙人,组成了一队死士,利用他们干的都是排除异己杀人灭口的勾当。 她小小年纪便知道顾曦明之所以留着他们,是为了利用他们找到当日消失的天命遗书。她迫切的想要摆脱这样的命运,她只想报仇,却无法不听从父亲的安排。 她望着眼前的场景,冷笑道:“顾曦延,你顾家也有今天!我今天就要用你最爱的女人杀了你!”说完月亮嘴唇一动,念出咒语来,沈玉舒便更是不管不顾的向前冲杀,一刀一刀都对准了顾曦延的心口。 顾曦延躲闪着沈玉舒的匕首,目光却落在了月亮身上,他这才反应过来,如今要制止沈玉舒先要除去的是月亮。于是他换了步伐向着月亮袭来。 月亮似是早已看透这一招,见到顾曦延向她袭来,便控制沈玉舒来到自己身前,让沈玉舒将匕首至于自己的脖子上。 月亮冷笑道:“只要你再敢上前一步,你最心爱的女便会死在你面前!” 顾曦延怒道:“你!小小年纪怎的心肠如此歹毒!” 月亮听罢,冷笑一声道:“拜你所赐!” 自沈玉舒进了毓秀园后,武玢儿一颗悬着心就没有落过地,她望着殿里忽明忽暗的灯火,心中泛起疑惑,按理说进去这么久的时间应该也赏玩够了,为何两人都不见出来,难不成出了什么事情?武玢儿心中思虑良久,大着胆子也向着养心殿走去。 武玢儿推开门时,顾曦延正望着沈玉舒手中的匕首思索着良策。武玢儿望到此情此景时,着实被吓了一跳,慌忙间喊了一声“陛下!”,顾曦延见状吼道:“愣在那里做什么!滚!” 武玢儿含着泪道:“陛下,这里危险,臣妾不能留陛下一人在这里!”说罢上前一步道:“大胆淑妃,竟然私藏凶器,是要伤了陛下吗?”这句话被控制了心智的沈玉舒自然是听不到,可是她身后的月亮却听得清楚,道:“杀不了顾曦延,杀了你也好。”说着,手中印加一变,沈玉舒得了令,举着匕首虚晃了顾曦延一招,转瞬间来到了武玢儿面前。 武玢儿被沈玉舒诡异的举动,吓得手足无措,只见一把锋利的匕首顷刻间搭在了自己的喉咙上,不敢发出声响,惊慌的盯着沈玉舒。 月亮见状道:“尊贵的陛下,现如今你只要交出天命遗书,我便放了皇后,还把玉舒姑姑还给你,若你不给。那么我便让沈玉舒杀了皇后,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这一朝天子如何维护她!” 顾曦延从未想过一个半大的孩子竟然会如此行事,不过还好他早有准备,于是道:“你也不看看周围都是什么人?” 月亮听罢忽然安静下来,静静的听着周围的声音,这一听心中凉了一半,但很快的她便将这一抹慌乱掩饰了下去,换上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容道:“那又如何?我今日就是拼死,也要杀了你们其中一个!”说着她又双手加叠变换着印加。 只见沈玉舒收起匕首却将武玢儿悬空提起,向着顾曦延扔了过来,顾曦延见状只好向前一步接住了武玢儿,可是没想到当他接住武玢儿的同时,沈玉舒的匕首也跟着插进了他的腹部。 他一个踉跄松开了手,武玢儿便掉在了地上,当武玢儿反应过来时,只见匕首的一端是沈玉舒,而另一端早已没入了顾曦延的小腹。她惊慌的叫喊了一声,脚步也是一个踉跄,不想却打翻了身后案几上的那盏油灯。 灯油散了一地,火也顺着灯油流过的地方燃烧了起来,纱帘因是陈年旧物见了火,烧的尤为的快,很快便窜上了房顶。 就在此时屋外响起了叶知秋的声音道:“先救火!” 屋内,顾曦延望着沈玉舒空洞且泛着青绿色的眼珠,心中说不出的滋味,而月亮却在这时大笑起来道:“顾曦延,被自己心爱的人戳了一刀的滋味如何,我今日就要为我娘和死去的族人报仇!”说完,她也从袖中抽出了暗藏已久的匕首向顾曦延刺去。 沈玉舒早在月亮抽匕首之时药效已退去不少,神智缓和的她望着手中的匕首和还在流血的顾曦延心中一惊,就在此时忽觉身后有人袭来,本能转身挡在了顾曦延身前,月亮的刀便直直刺进了她的左肩…… 沈玉舒有了意识转身的那一刻,便感觉到有个人的手扶上了她的肩,正因如此,月亮的那一刀没有刺中她的心脏,而是偏了几寸没入了她的左肩,瞬间沈玉舒便感觉到了左肩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沈玉舒望着眼前目光凶狠的月亮,一掌打出击在她身上,不想月亮一声不吭的就被推出去一丈远,沈玉舒被自己的内力惊着了,这才回想起顾曦延的手还搭载她的肩上,是他在传输内力给她,于是沈玉舒不顾疼痛的转身扶着他,也就在此时沈玉舒看到他身后燃起的熊熊大火! 顾曦延憔悴的望着她,抚摸过她的脸颊道:“你总算清醒了!” 沈玉舒流着泪慌忙道:“都怪我,事先没有跟你商量,你没事吧?” 顾曦延摇头道:“我没事,你虽没跟我商量,可我事先也已有了预料,你呢?” 他望着受伤的肩膀,沈玉舒忍着痛忙摇头道:“没事。” 就在此时,只听叶知秋声音在门外响起道:“陛下,微臣救驾来迟。” 顾曦延道:“进来救火,愣在外面做什么!”说罢便要拉着沈玉舒出去,顾曦延挪开了步子,沈玉舒才瞧见了他身后的地上还坐着一个人目光呆滞的人,武玢儿! 武玢儿满眼是泪的望着他们愣在那里一动不动,沈玉舒见她那里火势越来越大,便松开顾曦延想要上前拉武玢儿出来,不想沈玉舒刚伸出手却瞧见武玢儿眼中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狠毒,她伸手牢牢扣住沈玉舒的手腕道:“淑妃,你这是做什么,不要啊!”说罢竟是伸腿将沈玉舒绊住,拉进了她所站的位置,而她反而身形一转跌了出去,扑倒在了顾曦延身前。 沈玉舒心中一冷,她明显是要将她置于死地!沈玉舒刚站稳了步伐,不想上空却掉下了一大片正在燃烧的纱帘,这一下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只能望着顾曦延道:“你们快走!” 顾曦延焦急的望着沈玉舒,就要冲过来,不想被地上的武玢儿一把拦住道:“陛下危险!” 沈玉舒见状心中一酸,但还是强忍着泪水道:“你们快出去,要不大家都得一块死!” 只听顾曦延吼道:“我不许你这么说!”说着便要冲来,此时叶知秋一身是水的冲到了顾曦延身边道:“怎么还不出去,大火已经烧着房顶了!” 顾曦延见状忙将武玢儿扶起来,交给叶知秋道:“先把皇后带出去!” 叶知秋一听只好将还在挣扎的武玢儿带了出去。 沈玉舒见顾曦延如此,凄惨的笑了一声心中却还是温暖如春,到最后他是愿意陪她一起死的。不想就在此时左脸的伤疤处却隐隐的痛了起来,沈玉舒捂着左脸望着漫天的大火,只觉的头晕目眩,一张狰狞的面孔赫然出现在她眼前,是谁?沈玉舒想了许久才想起是被她杀死的顾曦月,是他来索命了吗? 沈玉舒向后退去,一屁股坐在地上,陷入了幻觉之中,火到处都是火,沈家没有了,爹没有了哥哥姐姐没有了,师姐没了,师父没了,灵轩没了,如今娘亲也没有了,还有小朗。对了,她的小朗呢,他在哪儿,为什么她找不到他,为什么他的脸这么冷,为什么他都不睁开眼看看她这个母亲。 沈玉舒望着这场大火,不禁吼道:“不要……”说完感觉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倒在了地上,泪是咸的,咸到心里变成了苦的,她的心像是在苦水里泡过了一般,满满的都是伤痕,为什么她在乎的最终都会离她而去…… 火光中,她隐约看到一个身影向她冲来,她却是再也没有力气伸手去抓住他,心中想,就让她死在这里,让她去陪着她的小朗,陪着他就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感觉到一股清凉沿着嘴唇滴进了舌尖,沈玉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下一下吮吸着这份甘甜。只听一个声音在她身旁道:“能喝水就证明没事了!” 很快另一个声音响起道:“果真没事了?” 刚才那个声音便道:“老夫说没事,她就没事了,不过是惊动了胎气,这几日将养着就成了。” 听到这句话,沈玉舒猛然一惊,奋力的睁开了双眼,只见床边坐着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沈玉舒心中一慌想要抬手,这才感觉出自己的手被他紧紧的攥在手心里。 她惊慌的将手抽了回来,他却像是没感觉一样,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道:“妍妍,你醒了。” 沈玉舒听他如此喊她,心中忽然有了一种沧海沧田,海已枯石已烂的感觉,愣愣的盯着他,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所以,她开口淡淡道:“陛下希望我活着,我便活着。” 顾曦延目光一冷,道:“你这是什么话?” 沈玉舒扭头瞧见他身后站着的风叔,心中又平添了种人活一世之感,风叔见她如此,笑着道:“丫头醒了就好,老夫不打扰你们小夫妻团聚啦!”说罢转身离开房间。 夫妻? 是啊,她如今早已贵为皇帝专宠的淑妃,是他名正言顺的女人,她怎会忘记,怎会忘记当初他加注在她身上的痛苦,那些痛那些伤是那样刻骨铭心,让人一想便觉得胸口要被撕裂了一般。 顾曦延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渴了,端着一碗水又来到她身边道:“你身体虚,先喝点水,我已经吩咐萧姑姑去炖了补品。” 沈玉舒见他如此殷情,喉头酸涩的就要流下泪来,忙忍了回去,支起身子坐了起来,盯着他道:“风叔说我动了胎气?” 顾曦延嘴角上扬,眼眉里都是笑意道:“是啊,风叔说你有了一个月的身孕,最是不能受累,昨夜的大火让你动了胎气,所以你要养好了身体!妍妍,我们又有孩子了,你该高兴才是。” 说着腾出一只手来想要抚摸她的脸,沈玉舒见状赶忙将头别过一边,他的手便停滞在了空中。 沈玉舒见他神色冷了下来,不想让他起疑便伸手端过他手中的碗,将里面的水全部喝光,又还给他,然后躺了下来背对着他道:“我累了,你去忙你的吧。” 顾曦延在沈玉舒身后坐了许久,才起身向门外行去,行到门口时道:“你……”可是沈玉舒再没有听到之后的话,门便被关上了。 沈玉舒听他离开了,这才又起身将一双手放在还平坦的看不出任何怀孕征兆的小腹上,多么讽刺,恢复记忆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她又怀了他的孩子…… 可她也记得,昨日夜里她用匕首刺了他一刀,不知他现在如何,心中又泛起了隐忧…… 第17章 腊梅东枝报春来 1 入了冬的天,西北风一阵一阵的吹,直打的窗外的光秃秃的柳枝条沙沙作响。 沈玉舒本以为顾曦延第二日还会来她这里,心中尴尬的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正巧常盛却传来话说朝中事物繁忙,顾曦延这几日会专心朝政之事,叮嘱她按时吃安胎药,等什么时候得了空再来看她。 沈玉舒听到这话,如临大赦的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面对他了。 沈玉舒望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安胎药和一旁笑盈盈的萧姑姑,心中说不出的别扭。肚子里的孩子像是自那日得了令一般,从第二日起便让她吐得连胆汁都不剩。 此时的沈玉舒捂着时刻都有可能会吐的嘴道:“萧姑姑,你把这东西倒了吧,我闻着恶心。” 萧姑姑面露无奈道:“娘娘,这几日的安胎药您一次都没有喝。听老奴的,把这碗药喝了吧,就当是为了肚子里的小主子好,您忍忍。” 沈玉舒恶心的摇头道:“不是我不喝,是我闻着这味道实在是恶心的喝不下。” 萧姑姑听罢,叹息的摇着头将一碗安胎药端了下去。 沈玉舒半坐在床上失了神,这几年的记忆顷刻间犹如山洪暴发一般席卷而来,冯玉华的离去,颜风不明不白的死因,还有小朗的过世,那些痛苦的记忆不断的敲打着沈玉舒本以为已经愈合的心。最后想起的却是他对她的好,进宫这八个多月以来他对她的温情都历历在目,弄得她心里像是缠了一团麻,怎么都理不清。 一瞬间沈玉舒想起大火那一日的情景,脑海中突然闪现出武玢儿那一张阴狠的脸和目光流露出的狠戾。那一日她是想让她死的,她当时坐在廊柱旁的地上,纱帘就在她头顶,她是算好了纱帘掉落的时间,故意用那一招将她推至了火势较大的一边,但从顾曦延的角度望去,她刚好挡住了武玢儿的举动,他只会看到是武玢儿向后倒了过去,她则是为了自保转身扑了出去,还无辜的叫喊着不要,像是她真要把她烧死。 想到这里,一些沈玉舒曾经想不明白的事情,忽而像是有了线索一般,可是却又像是一节节打了死结的线,找不出个头绪。可她也不得不想,她想要杀她,是她进宫后才有的念头,还是说很多年前就已经有了? 如今她恢复了记忆,一些事情也是该有个了断,因为……她低头看了看她的肚子,她不想让孩子一出生还要背负上一代人的恩怨,她不能再让这个孩子重蹈小朗的覆辙。 是的,沈玉舒想要这个孩子,而且是非常的想。小朗的死永远是她心中抹不去的伤痛,所以她想要弥补,把没有对小朗的爱都放在这个孩子身上,她会让他平安的生下来,健健康康的生活,快快乐乐的活下去,再也不分开。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小朗那一张圆乎乎的笑脸,萧姑姑却走上前来道:“娘娘。” 沈玉舒无奈的抬头盯着她道:“以后不要叫我娘娘了,我实在担不起这个名。” 萧姑姑听罢有些为难道:“娘娘真是说笑,您是这宫里的主子,奴才不叫你娘娘叫你什么?” 沈玉舒起身穿鞋,不想她却连忙蹲了下来,要替她穿鞋子,她见状一把拉住萧姑姑的手道:“这个称呼也许我以前习惯,可是现在不想有人这样叫我,您也别奴才奴才的,我叫你萧姑姑,你叫我舒儿好了。” 萧姑姑眼中一闪激动之色,道:“我总觉得自从大火后的您跟原来有些不一样了。” 沈玉舒听着穿好鞋,走向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致问道:“哪里不一样了?” 萧姑姑将一件棉绒披风披在沈玉舒的肩上才说道:“就是感觉您眼神儿跟原来的不一样了,说话也跟以前……” 沈玉舒转身刚想说什么,不料却被外头候命的丫鬟打了岔。 只听外面候命的小丫鬟道:“萧姑姑,月华宫的丽妃娘娘前来问安,说是有要事找咱们娘娘呢。” 萧姑姑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这月华宫跟咱们素无来往,今日怎么亲自来了呢。” 沈玉舒道:“既然来了,就请她进来坐坐吧。” 萧姑姑听了沈玉舒的话只好点头,将阿丽娜引了进来。 这么多年,阿丽娜早已不是当日十几岁的小女孩儿,如今她坐在沈玉舒面前神态优雅的喝着茶身上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时不时的望向沈玉舒却不肯说一句话,想来是想等她发问。 沈玉舒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脸,因为那张脸上如今满是她读不懂的落寞与凄凉,她不禁慨叹,当年鄂里克被文灵轩杀死后,回真没了皇帝,也是乱作一团,她作为一国唯一的公主,那时小小年纪就没了姐姐和哥哥,该是如何生存下来,又怎么会被送进宫当顾曦延的妃子? 不想阿丽娜却向后一仰躲过沈玉舒的手,她见她满眼都是防备,只好讪讪的将手收回来,换上一副微笑的神情道:“来我这里怎么又不说话?” 阿丽娜听罢,将茶杯放下,盯着沈玉舒道:“外面都快闹翻天了,不想你却躲在这里享清福。” 沈玉舒皱眉问道:“外面?” 阿丽娜刚想开口继续,不想萧姑姑却打住阿丽娜的话语道:“珍妃娘娘,今日这些话还是不要说下去的好,免得皇上知道。” 阿丽娜目光一转道:“姐姐还没说话,哪轮得到你!” 萧姑姑听罢脸一阵的发红,沈玉舒望着萧姑姑心思一转,萧姑姑怎么说也是顾曦延派到她身边,原先她只当她是来照顾,如今看来她不只是照顾她的起居,想必更是替顾曦延来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只好道:“姑姑,你不是给我炖了汤,这会儿应该也好了,你去看看火。” 萧姑姑望着沈玉舒欲言又止,沈玉舒便对她使了个眼色,她见状只好讪讪的出了房门。这个萧姑姑如今看她看的这样死,这几日她确实是一点外界的消息也没有听到过,就连当日在火场救她的师兄她也是从未见过。这里面究竟怎么回事,与其等她出去打听,不如现在捡个现成,既然有人来告诉她这些,她又何乐而不为。 沈玉舒支开了萧姑姑,转而望着阿丽娜仍旧未脱去稚嫩的脸庞道:“你现在可以说了。” 阿丽娜一听,走到沈玉舒身边坐下道:“真是羡慕姐姐你有个好夫婿,不过你也真是害惨了他。你可还记得那日大火你刺的那刀?” 沈玉舒心中一凛点头道:“那个夫婿貌似也是你的夫婿,你如今来我这里就是问这些?” 阿丽娜并没有理会沈玉舒的问题,而是继续道:“当时皇后也在场,看的倒是真切,将你怎样与月亮主仆合谋刺伤皇上的事情告诉了她父亲,如今她父亲领着一众朝中官员请奏陛下要将你问罪。而且说你意图谋害皇上的言论更是甚嚣尘上,席卷了整个京都,如今有些地方官员都在请旨要让陛下将你伏法,否则天理难容,长此以往,姐姐你说陛下他会怎么做,是选这陈国的天下,还是选你呢?” 沈玉舒心中一惊,没想到武玢儿竟然用这样的招数逼迫她,百姓悠悠之口如何能堵,他一代君王就算王位最后拱手让人,也不能背负如此不堪的名誉,沈玉舒心中纠结道:“怎么会这样!” 阿丽娜见状冷笑道:“姐姐别急,皇上一口咬定是混入宫中的玉龙人用巫术控制了你的心智,才令你作出那样的举动,如今皇上已经将所有的罪过加在那个玉龙的小丫头身上,而且你有孕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朝廷,为了你肚中的孩子,你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阿丽娜说到这里,沈玉舒却还是没有明白她今日前来所谓何事,于是她只好盯着她问道:“你说这些,是想来告诉我我已经没事了?” 阿丽娜哼笑了一声,望着沈玉舒道:“当然不是,我是来好心提醒姐姐,皇后想除掉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你又怀了皇嗣,只怕皇后已经要疯了,至于她接下来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妹妹我就不得而知了。所以还请姐姐万事小心行事,别让皇后有机可趁。” 沈玉舒心中一紧,武玢儿想杀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真的让她猜准了,在沈玉舒还没有进宫前她就想杀她?如果是因为沈玉舒怀了顾曦延的孩子,她害怕顾洛将来无法继承皇位,沈玉舒到可以理解,可是以前的事情怎么说,她为什么想杀她? 沈玉舒想了许久,平复了一下心绪,望着阿丽娜淡漠的眼神。她在里面读出了她隐藏的一丝仇恨,那样的目光似曾相识,就如当日在战场上的鄂里克一般,不禁问道:“月亮如今在哪里?” 只见阿丽娜神秘一笑,起身向外走去,道:“想知道的话,去问那个人吧。” 沈玉舒见她就要出门,站起身向前走了一步道:“你来提醒我这些真是为了我好?皇后想杀我,同为妃子,我独霸恩宠,你难道就不想?” 阿丽娜脚步一滞,也不转身而是推开门迎着飘洒进屋的零星雪花道:“我不屑。”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凤雎宫。 沈玉舒望着阿丽娜的方才坐过的位置,心中酸涩,几年的时光竟是让曾经单纯善良的阿丽娜变得如此冷漠。阿丽娜,姐姐好想知道这些年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沈玉舒走在雪地上,每一次落脚脚底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萧姑姑担心的跟在身旁扶着她道:“夫人,天这么冷,咱们还是别去了。” 沈玉舒摇摇头,用汤婆子暖了暖手继续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夫人”这个称呼是她对萧姑姑妥协的结果,那日沈玉舒要她不要叫她娘娘,她答应了,可是她却怎么都不愿意叫她“舒儿”,所以她便称呼沈玉舒为夫人,沈玉舒见再争执下去也没意思,只好应了这个称呼。但是唤来唤去仍就与顾曦延脱不了干系。 来到重华殿外时,雪势渐微,沈玉舒便让萧姑姑上前通传。其实,若不是为了探听到月亮的下落,沈玉舒目前实在不愿意面对他,就算是他对她的温情让她无法在恢复记忆后选择直接离开,而当年他对她的那些所作所为她自然也是没有忘记。这些事情让沈玉舒纠结,更是让她无法面对他的那一双如夜般的眼睛。 可是他把她看的那样紧,一举一动都像是透明的一般,所以现在除了他,也没人能告诉她月亮究竟在哪里。她的直觉告诉自己,月亮一定知道杀害母亲的真凶是谁,所以沈玉舒必须要去问清楚! 重华殿外萧姑姑进去禀报后不久,只见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从重华殿中走出,大步的向她走来,走到近前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他一把抱起来向殿中行去。沈玉舒尴尬的不知该将手放在哪里,只好低着头,将一双手护在肚子上任由他抱着。 直到重华殿中,他才将她放下,责备道:“这么大的雪,也不怕滑一跤,伤了自己和孩子!”听他这样责备,沈玉舒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低着头小声道:“路上我很小心。” 顾曦延听罢,叹了口气道:“有事见我?” 沈玉舒见他冷冰冰的态度,心中说不出的一股难过,抬头望着他,便也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我想知道月亮现在在哪里。” 他望着沈玉舒的眼神,目光微缩,道:“你想做什么?” 沈玉舒道:“我只想去看看她,毕竟她是……” 顾曦延目光一凛道:“是什么?” 沈玉舒赶忙将差点说出口的话改了,道:“毕竟她伺候了我这么久,我也曾经说过不论她犯了什么错,我都不会杀她,所以想去看看她,问问她究竟为什么想要杀你,杀我,还要牵连皇后。” 顾曦延这时眼神才稍放柔和,也缓和了语气道:“你现在不能去看她。” 沈玉舒疑惑道:“为什么?”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道:“她背后还隐藏着更大的力量,只要她被我们控制,她的父亲以及身后的人不会没有行动。这次一定要将玉龙的那些余孽一网打尽。所以……” “所以,你想放长线钓大鱼?”沈玉舒心中一紧,没等顾曦延说完便问道。 顾曦延望着她道:“不错。” 沈玉舒低头思索,玉龙的余孽,我体内流淌的也是玉龙人的血,你会不会有一天也杀了我?可很快的沈玉舒便将这样荒唐的想法抛在一边,沈致宁那帮人当年逃脱追捕,如今却不安于现状,反而利用月亮来报仇,当年的事情难道他不清楚吗,如今怎么能利用一个孩子来报仇? 随后沈玉舒又思索了一番,道:“其实若你想放长线钓大鱼,也许让我见她一面更好。” 顾曦延挑着眉道:“何以见得?” 沈玉舒继续道:“你难道忘记了,当日我母亲被一个易容成你的人杀了,而那一日的行踪只怕只有月亮和烟雨楼中的人清楚,而我身上也被她下了可以追踪行踪的香粉,她只要动动手就能知道我往哪个方向去。” 顾曦延听罢,赞同道:“你说的我也想过,可是我曾命人严刑逼供,她却什么都不肯招,你确定你去了她就一定会说?” 沈玉舒摇头道:“我不确定,可总得试一试。”说完,沈玉舒望着顾曦延沉思的面容不再多言。 他憔悴了,瘦了,苍老了,眼角也不似七年前那样神采奕奕,反而增添了许多岁月的磨痕,可眼神仍旧犀利,如一把利剑似是一眼就能把人看穿。 沈玉舒不禁想起初遇他的情景,他病得卧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盯着她,那种眼神如今想来充满了绝望与不甘,现在想起来都让她心悸。而此时那样的眼神便与现在的他重合在一起,沈玉舒这才发现,这个人这么多年他依然走不出她的心。 他像是她一辈子的心魔,就算是她与文灵轩曾经海誓山盟天长地久,他却仍是在她心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不因为他是小朗的父亲,不因为他曾经利用她作为报仇的筹码,只因为他就是他,那个曾经让她心动,这七年她曾拼劲全力想要留在他身边的他。 他沉思了很久,沈玉舒的思绪也随之飘了很远,原来真是一辈子都逃不过他…… “我让叶知秋带你去。你记住,切不可操之过急,这丫头嘴很硬。”他忽然说道,沈玉舒忙将飘远的思绪拉回道:“我知道了。”说罢他却起身将她揽入怀中,沈玉舒本想挣脱,可又怕他看穿自己早已恢复记忆,只能任由他抱着。 只见他轻轻吻了她的额头,低声道:“你可知我知道我们又有孩子了,我有多开心。” 沈玉舒心头一软,不自觉环抱住他的腰道:“我也很开心。” 顾曦延看着她温柔的面庞,长叹一声,道:“妍妍,等过了这段时间,我有一个惊喜送给你。” 沈玉舒疑惑抬头望向他,“惊喜?”在她的记忆里他带给自己的永远都是惊吓比较多,什么时候他也会玩儿这一套了? 顾曦延温柔笑笑道:“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4章 似是旧来已是新 1 这一夜玉兰儿睡的很不踏实,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自从前些日子被那场大火的场景吓到之后,她每夜做梦总会梦见一个胸前插着匕首满脸暴怒的男子和冲天的火焰。这让她心情烦闷,却又不知该如何开解。 玉兰儿翻了几次身,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睡,最后索性披了件外衣起身出了房门。 她踏入院中,不想月光之下白日里那名僧人正坐在树下打坐。她不禁好奇,深更露重这和尚怎么坐在这里打坐,就算是夏季这山中依旧寒凉,他不过披了一件僧袍,看起来也并不保暖。 她悄悄走到僧人身边的石凳旁坐了下来,细细观察了僧人一阵,月色之下他的皮肤近乎毫无血色,眼角已有了两道明显的折痕,只是他的眉眼依旧俊朗分明。她双手拖着下巴,心中无限好奇,这样一个人,像是一座无尽秘密的高山,静静的立于她的面前。 没想她刚靠近了一点距离,僧人便出了声道:“施主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玉兰儿尴尬的笑了两声故意道:“原来你没睡啊,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那僧人闻言站起身来,玉兰儿也顺势支起身子抬头望去只是脚下不稳又跌坐下来。 忘尘伸出手想上前扶一把,可伸到一半却又收了回去。 这动作玉兰儿借着月光看得清楚,有些不高兴故意道:“原来世上的男子包括和尚在内,都得严守男女授受不亲这一条信则。那如果我身后是悬崖,师父这一收手我岂不是就要命丧黄泉!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真是好笑之极。” 忘尘复又面对着玉兰儿坐下,手中捻着一串佛珠,语气淡淡,“没想到,姑娘的嘴巴这么不饶人。” 玉兰儿揉了揉有些吃疼的屁股道:“是我嘴巴不饶人,还是你们这些号称四大皆空的僧人心里有杂念啊,忘尘师父这一点只怕你自己心里才清楚吧。” 忘尘没接玉兰儿的话只是定定的看了她许久,抬手指了指她脸上的伤疤,似是试探般的问道:“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弄得,还记得吗?” 玉兰儿反问道:“你的断臂怎么弄的?” 忘尘听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牙尖嘴利的丫头!” 玉兰儿也笑着故意道:“心有杂念的大和尚!” 忘尘听罢摇了摇头不愿再继续,便起身望向月色长吁了口气,“天色晚了,回去睡觉吧。” 玉兰儿伸了个懒腰道:“我睡不着才出来转转的,我才不睡呢。” 忘尘听了想要出声的问一句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道:“今日课业已闭贫僧回屋休息了,玉施主请自便吧。”说罢起身单手做佛手对玉兰儿行了一礼,也不等她说话便径自回屋去了。 玉兰儿见此情形心中莫名有气道:“好一个大和尚,我好心好意问问你,你竟然就这样撇下我,我看你不仅心有杂念而且是有邪念!”说罢站起身看着忘尘的背影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儿。几个石子儿不偏不倚的刚巧打在忘尘的腿上,忘尘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间关了门。 玉兰儿本想着出来走走兴许等会儿睡意会随着时间慢慢袭来就能入睡,这下可好,她再也没了睡觉的心思只能又坐了下来,望着月光发起呆,心里不住的骂道:“该死的大和尚,讨厌的老和尚,我真是吃饱了撑的来这里自讨没趣!” 玉兰儿就这么骂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竟然就这样坐在院子里睡了过去。 玉兰儿一觉醒来已是清晨,只见自己还睡在大树底下,耳边不时的传来诵经念佛声。玉兰儿辨别之后大惊,没想到这雨禅师父这样厉害,不过两日感化,竟让莫一是也跟着念起了经。 这一惊着实不小,她忙怕了拍土起身向雨禅所在的佛堂行去。 玉兰儿来到门前向里一望不禁惊异,莫一是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套灰白的旧僧袍,将原先高束的头发散开,只在身后随便挽了个髻。如今雨禅在前盘腿念经,莫一是则是在后盘腿跟着念。 玉兰儿试探的唤了一声“一是!”可莫一是似乎并没有听见玉兰儿的声音只是一心念着经文。玉兰儿刚想再唤他,怎料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玉兰儿回头望去,不知何时忘尘已经立在了她的身后。 忘尘冲她使了个眼色,她便跟着他来到寺院外。 玉兰儿焦急的问忘尘道:“大和尚,一是他这是怎么了,说好要来找哥哥,怎么这会儿跟着老和尚念起经来啦,哥哥不找了吗?” 忘尘说道:“也许是他释怀了吧,他现在的样子应该是入定,你别去打扰他。” 玉兰儿不解道:“这个老和尚念经我还能理解,可一是他还年轻,大好的前程等着他可他也念起经来啦,大和尚你说这是怎么了?” 忘尘看着一脸疑惑的玉兰儿道:“没什么,他只是将一些前尘往事放下了而已,这也不代表他真的遁入佛道。倒是你,一个姑娘家跟着他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你家里人不管你吗?” 玉兰儿心灰道:“本来是来这里走走看看领略一下草原风光,陪着莫一是找到他兄长的尸首,可如今困在这山上哪里都去不成,如今一是又念经去了,可真是让人心烦,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来虚缘山!” 忘尘不解道:“此话怎讲?” 玉兰儿一听便简要的将自己如何与莫一是相遇如何哄骗莫一是带她来草原,还有在草原上所遇到的事情告诉了忘尘。 忘尘听完蹙眉道:“你倒是会骗人,这下好了你如今在这里不敢下山,是不是害怕山下荒坑里那些尸骨?” 玉兰儿见忘尘说破她的心思,心虚的点点头,“那些尸骨真是可怕,当日因为有大雾所以还有些遮挡,可如今天气好转我怎么敢再下山穿过那一片铺满尸骨的大坑啊。”玉兰儿泄气的靠在寺院的墙上仰天长叹。 忘尘看着她颓丧的模样,心头顿时软了下来,“其实,还有一条下山的路,只不过会绕一些,那条路很隐蔽还算是安全,平日里我下山采买便是走的那条路,你要是想离开我便带你下山去。” 玉兰儿听罢来了精神道:“忘尘师父,我们先别说下山的事情了,我问你个问题行吗?” 忘尘见她忽然称自己为师父有些不自然又有些好笑道:“怎么,有事情求我的时候我就不是大和尚而是师父了?” 玉兰儿不好意思道:“忘尘师父您大人大量,别跟我这小女子一般见识了。” 忘尘抿唇笑了笑,玉兰儿却被忘尘的这个表情给迷住了,玉兰儿盯着忘尘半天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些模糊的记忆却怎么也组合不到一起,忘尘见玉兰儿神色有异忙问道:“舒……玉施主你没事吧?” 玉兰儿此时才回神道:“哦,没事只是觉得你的刚才的表情让我感觉很熟悉,像是以前在哪里见过。” 忘尘皱眉道:“熟悉?” 玉兰儿忽而一笑,露出脸颊上两个明媚深邃的酒窝,安慰忘尘道:“你别担心,我好着呢。对了,我想问你的是为何山下的大坑里有那么重的桐油味儿和木炭味儿呢。” 忘尘见玉兰儿神色恢复正常也放心答道:“当年鹰哲在这里焚烧俘虏的时候留下的。” 玉兰儿惊诧道:“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如传说中的那般残暴凶狠,可是如果被烧死怎么会留下那么多完整的骨骼和头骨?” 忘尘道:“当年鹰哲烧了一半之时天下大雨三天三夜不停,大家都说是天神震怒,鹰哲也害怕了,所以之后将余下的俘虏屠杀在了大坑之中,那些桐油之类的东西就倒灌在了山下的土地里,这么多年了,荒坑周围的山体上都长不出一棵树,几乎是寸草不生。” 玉兰儿了然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鹰哲倒行逆施,这是天谴,不过……忘尘师父怎么知道这么多,你当时在场?你是西柔人吗?” 忘尘神色忧郁摇摇头道:“我随师父在这山中疗伤,当日只见山下大火弥漫,我本想去一探究竟可是身上的伤实在严重我只能看着通天的火焰燃烧了整整一日,直到伤好后下山才知道。” 玉兰儿奇怪道:“你受伤了?” 忘尘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玉兰儿望着忘尘淡然的表情,看着他空空的左袖随着微风轻扬,道:“这么说来,你原来不是和尚。” 忘尘抿唇许久,并没有否认,“五年前师父在死人堆里将我刨了出来一路带我来到山上疗伤,也是那一年我失去我能失去的一切包括这条左臂。” 玉兰儿心中一酸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凄惨的过往,其实能活下来已是不易了,至少你还记得不像我什么也不记得。” 忘尘有一丝不解看着她纯真的目光,问道:“什么都不记得?” 玉兰儿斜靠在墙边望着一脸疑惑的忘尘,苦笑道:“好巧,也是五年前我生了一场大病,据说是吃的药太多了太杂,所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忘尘心潮澎湃,靠近一步,问道:“难道就没有人告诉你你的过去?” 玉兰儿摇了摇头洒脱道:“当时照顾我的人不知道,称作哥哥的人也不愿说,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哥哥说,这是上天对我的眷顾,让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重新活一次。这样也好,谁知道原来的我是什么样子的呢,如果是一个很坏很坏的大坏蛋或者是人尽可夫的荡妇,所以还不如不想起来的好。” 忘尘心中酸涩,没想到当年一别两人竟是这样的结局。他以为她死在那一场浩劫中,她只怕当时也以为他死在那一场爆炸中,所以才会大病一场,将什么都忘了。只是,至少她还活着,就算忘了又如何,那段痛苦的过往,遗忘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 忘尘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顾曦延寻遍战场都无下落的文灵轩。 忘尘故作镇定道:“照顾你的人是谁,怎么会放你一个人在外边这样乱跑,也不怕出了危险!” 玉兰儿道:“他们可能到现在也不知道我跑了,再说我每天不是被接到这个园子里休养两天,就是被接到那个园子里休养几天,烦都烦死了,他们都说我身体不好,不能远行,可我从来不觉得我身体有什么问题,所以我就跑了。” 忘尘一听不禁愠怒道:“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关心你的人更担心。要换做是你的孩子丢了,你还会这样逍遥的在这乱跑吗!” 玉兰儿不明白道:“大和尚,我又没成亲又没孩子跑了就跑了,你这个比喻也太不恰当了吧。” 忘尘一时语噎,她连自己的孩子都忘记了吗?只是如今看着她一脸无辜纯真的模样,他怎么好再去接她的伤疤,这五年她经历过什么,他一无所知,此时又何必说出来让她烦恼痛苦。 忘尘看着不明所以的玉兰儿,一时语噎半天才编出个理由道:“我只是假如,要是你的家人或者亲人也这样乱跑换做是你,你会不担心?” 玉兰儿低头用脚蹭了蹭地道:“莫一是也是这样说,可是我……” 没等玉兰儿说完忘尘便斩钉截铁的道:“别可是了,明日一早我送你下山回家。”说完便沉着脸进了寺门不再理会身后一脸莫名其妙的玉兰儿。 玉兰儿见忘尘进了院门半天才回过神来,心想道:“这大和尚是怎么了,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只是如今的她却如何也想不到面前这个大和尚便是当年神武营大将军文灵轩,而她便是那个陈国人人口中为夫殉情的文夫人沈玉舒。 山上的秋总是比草原上来的早一些,而草原上的秋又比陈国来的更早。 那日沈玉舒听闻忘尘要送她下山回家,心里起初真是非常高兴,心想终于能离开这座虚缘山。可是她一想到家里人焦急的脸和可能会遇到的责骂,就有些犯了愁。就这样回家去了,少不得要被哥哥说被哥哥骂,而且说不定以后的日子都出不了门。 沈玉舒思索了很久,只好先来一个缓兵之策。于是这一日傍晚她吃过东西便拉着翻越经书的莫一是来到寺院墙背后悄声问道:“一是,你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真的不想找你大哥了?” 莫一是低头回避沈玉舒的眼神解释道:“不是不找了,只是我觉得雨禅法师说得对,与其找寻兄长不如在这里为兄长念经祈福愿他早登极乐投胎转世一户好人家,山下那么多骸骨堆叠如山,我也确实找不出哪一具是我兄长的。” 沈玉舒气道:“雨禅是个糊涂蛋,你也糊涂啦。你忘了我俩千辛万苦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你就这样抛下我一个人啊。” 莫一是劝道:“玉姑娘,你来这里纯粹是为了逃避和给自己找乐子,我的心情你又能理解多少,你还是快快回家去吧。” 沈玉舒听罢,故意说道:“哎呀,本来还有些线索想告诉你的,可是你既然没了这个心思那就算了,明日啊我就求那个大和尚带我下山,你就在这里好好念你的经吧。” 莫一是一听忙抬起头问道:“你有线索了?快告诉我!” 沈玉舒笑道:“你不是说你不找了吗,那你还问我这么多做什么,算了算了我还是回家去吧。”说着竟是抬脚要走。 莫一是见状一把抓住沈玉舒道:“玉姑娘休得说笑,就算我不带兄长回去可也得知道他在哪里吧,玉姑娘求你告诉小生吧!” 第7章 一言难平终是欺 1 秋日渐浓,京都一派繁华祥和。太医院院首叶知秋的家中却是炸开了锅,自那日沈玉舒消失之后,他便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眼睛一闭就出现五年前她浑身是血的场景,和四年前他们找到人已疯魔的她的情景。 顾曦延也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急,派去找寻沈玉舒下落的人都没有消息,烟雨楼里能用的人力都放出去找人了,可是过去一个月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直到三日前有人来报说是在天脉城的将军冢附近见过类似她的女子出现过,之后去了哪里却谁也查不到。 顾曦延心一沉,莫不是沈玉舒记起了什么怎么会跑到将军冢那么远的地方。顾曦延不敢多想,当日是他拒绝她在先才惹得她离家出走下落未明。如今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若是死了那便是他的过错,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发现她的身份那又该怎么办。 顾曦延恨不得自己亲自去寻找,可朝中事物繁杂难以脱身,直让他说不出的苦闷忧虑。这些日子他回忆着这五年对她的态度,就算他爱她,她跟着他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当年的一腔情爱,折磨的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过了那么多年,如今他是一国之主,可是却又不能让她的身份曝光,一旦曝光便是轩然大波。他如今是连一个名分都给不了自己心爱的人,又何苦让她留在自己身边,更何况疯老头曾经说过,她服下的忘忧散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失效,若是有一天她想起了过往那该如何是好。她那样恨自己,若是等她记起过往,发现与他在一起,那时的她会不会又变得疯魔?又会不会再次离他而去? 顾曦延想了许久终是决定与她保持距离,这样也许她就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也可保她一时安全。只是没想命运却是与自己开完笑,当顾曦延决定与失去记忆的沈玉舒保持距离时,沈玉舒却又对他动了心。他看着沈玉舒望着自己的眼神,心中的痛楚无法言表。 那日傍晚也不知是沈玉舒第几次问他,对她的心意究竟如何。他望着她几次话在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断然的放开她的手转身离去。他不能再让她受苦不能让她受委屈,而自己却给了她最大的委屈。可是顾曦延安慰自己,这种委屈和痛苦都是一时的,过些日子就会愈合,只要今后他们不再见面。 况且当日他们察觉她所在的园子周围有异,他连夜便吩咐雪莹带她回积越山,没曾想她竟摆了雪莹一道,溜得不见人影。他气急也后悔,只好派人找寻,可却是没有消息。 此时顾曦延一人独坐在御书房中,手中拿着奏折却怎么也看不进去。突然门外伸进来一个小脑袋向这里张望着,顾曦延余光扫到便放下手中的奏折故意将语气放的低沉,“功课都做完了?” 那小人儿笑着跳进门来跪倒叩了一个头才道:“都做完了,父皇您拿着这份奏折都好久了怎么连一页都没有翻啊,不如洛儿来帮您!” 顾曦延站起身走到顾洛面前蹲下身看着一脸期望的顾洛道:“不用,父皇处理得了,你还是安心去做功课。” 顾洛懂事的点了点头继续道:“父皇,母妃今日命人送来过冬的衣物,父皇陪儿臣去看看吧。”顾曦延目光一滞,点了点头,顾洛便伸手拉着顾曦延一路向自己住的少华宫行去。 顾洛一路蹦蹦跳跳高兴不已,顾曦延看着面前的顾洛脑海里却呈现出当年回宫后的情景。 当日他回宫后两个孩子早已奄奄一息,太医在养心殿里站了一地却束手无策。只有叶知秋大着胆子上前又摸了一遍两个孩子的脉。之后,叶知秋伏在顾曦延耳边悄声说道:“贵妃应该是给皇子服下家传的血灵芝,只是孩子身体幼小又虚弱如此大补只怕皇子……” 叶知秋没有继续说,可顾曦延也知道了结果。顾曦延双手紧攥在袖中问道:“小朗呢?” 叶知秋蹙眉道:“小朗身体虚弱命悬一线,若是要好起来只怕……” 顾曦延低声问道:“只怕什么!” 叶知秋忙道:“小朗的情况要比大皇子好一些,若是要续命只怕还得找到回生香。” 顾曦延诧异道:“难道洛儿就没救了吗?” 叶知秋擦了一把汗,紧张道:“若不是贵妃私自喂药,说不定还有救,但目前情况比我们料想的要糟糕,孩子体制脆弱贵妃有用凶猛霸道的药物刺激,这只会让孩子的情况雪上加霜!” 顾曦延伸手制止叶知秋继续往下说。他走到床前观察了一下两个孩子的面容,心中纠结。都是自己的孩子哪有放弃一个只救一个的道理,于是他吩咐叶知秋在当年从玉龙寨搜缴来的物品中找寻回生香,不论如何两个孩子他都得活。 只是天意弄人,从玉龙寨搜剿的药品之中根本没有他们要的回生香。顾曦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叶知秋却记起当初用回生香救沈母的事情。那回生香入腹之后便会溶于血液一生不消,于是叶知秋跟顾曦延加快步伐来到沈母出家的水月庵。 沈母听闻自己的孙儿有难,自是义无反顾便随他们来到宫中。可就在此时顾曦延却查到两个孩子落水的真正原因。 沈母虽然割血救人却是为时晚矣,顾洛因过度虚弱加上血灵芝的催化与世长辞,顾曦延看着在自己怀中咽气的顾洛恨不得将武侯府一家碎尸万段。可是痛定思痛后顾曦延如果此时因此事迁怒武侯府,只会将本来就对自己颇有微词的武侯府推向与他对立的那一面,而他目前帝位不稳,根本无法将武侯府根除,所以为了能一次性将毒瘤拔除只能慢慢来。 所以沈母的血救了小朗。 只是这件事不能说,他需要时间计划,让武侯府自己一点一点暴露他们的野心。因此,他做了一个决定。 回宫第三日,他下了诏书,皇贵妃因看护皇子与文将军之子不利,禁足一年,罚奉半年,谢绝武侯府所有人的探视。“顾洛”自当日起交又顾曦延亲自照看,并在养心殿旁另设少华宫居住,没有他的允许,凤藻宫中人不得踏入半步以示惩戒。 只是当日他却没想到自己的决定,还未来得及跟她说,却已害了她。顾曦延本打算编个谎来欺骗沈玉舒,好让她有活下去的希望。可是他终是晚了一步,沈玉舒人竟然伤了御林军近八十人穿过宫廷来到养心殿找寻自己的儿子。 顾曦延边走边想着这些旧事,如今武侯府不断做大武长青也越来越有底气。武家树大根深想一次性将武家拔除困难重重,还好如今有了些许进展,顾曦延总算是能放心下来。 小朗如今已有七岁多,正是似懂非懂的年纪,顾曦延终是怕他顶着顾洛的身份会受到武家人的影响,早早给他请了师父在养心殿教导,而武玢儿自解了禁足也只有在特定的时间里才能见到孩子,其余时间小朗一直都留在顾曦延身边。 直到这一年,孩子因为长大容貌上有了较大的变化,顾曦延才逐渐放宽了武玢儿探视孩子的时间,但必须由养心殿的常盛陪同之下才可以得见。 武家虽颇多不满,但顾曦延亲自教导的恩情却是世间独一份,可见对这个孩子是宠爱有加,如今顾曦延宫中再无其他皇子公主,只怕将来这皇位也只有顾洛这唯一的继承人,为了顾洛的将来,为了武侯府的荣耀得以延续,不论是武玢儿还是武长青都只好硬生生咽了这口气。 武侯府得了这样的好处自己是将戏份做足,武玢儿对小朗的死这么多年一直心中有愧,所以对于顾曦延的安排是满口答应,就怕顾曦延因小朗的事情怪罪自己不让自己见孩子。 顾曦延随着小朗来到少华宫外,只见武玢儿早已盛装打扮恭候在宫门口。顾曦延对武玢儿并没有半分好感,当日他中了武玢儿的迷情香才会有了顾洛,武玢儿是个什么样的人顾曦延在此之后也没有再了解过半分。只是武玢儿就如一个彰显自己身份的牌子被他放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堵了很多人的嘴。 武玢儿见顾曦延来此高兴的俯身道:“臣妾见过皇上。” 顾曦延却面无表情道:“起来吧,只是来看洛儿,皇贵妃不必这样刻意打扮。” 武玢儿脸上不禁浮上微微红晕,解释道:“臣妾身为皇贵妃理应做六宫之典范,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顾曦延边往里走边,讥笑道:“哦,那倒是朕的不是了,皇贵妃!” 武玢儿听闻顾曦延冰冷的话语,脸上拂过一丝尴尬,跟在顾曦延身后不知该如何接话。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小朗的房间。小朗此时早已将武玢儿送来的冬衣左一件右一件的铺在床上挑选,见顾曦延进来忙拉着他到床前道:“父皇,你说哪一件好看。” 顾曦延抱起小朗道:“随便哪一件都好,选过之后其余的便送人吧。” 小朗不禁有些难为情道:“可是儿臣都喜欢。” 顾曦延皱眉道:“你的衣服已经很多了,有一两件够过冬足够,你可知道边关的许多将士和陈国百姓的孩子都还没有过冬的衣物!” 小朗低沉着脸想了半天,乖巧道:“那儿臣就选两件吧,剩下的听父皇的送给那些没有衣裳过冬的孩子,还有孩儿的一些库房里的玩具,都让内宫们送去给他们吧。” 顾曦延温柔一笑赞许的摸了摸小朗的头。 一旁的武玢儿听孩子这么说也颇感欣慰,心中盘算,如此看来皇上是非常宠爱洛儿的,若是皇上以后再无子嗣,那么陈国的皇位非洛儿莫属,当年的事虽然做的泯灭了良心但还是有用的,反正她做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若是那个孩子还健在洛儿身边便多出一分不确定。 不过……武玢儿想起那本空空如也的彤史,心里一阵自得。 武玢儿想罢对着顾曦延道:“没想到洛儿这样的年纪,竟是如此懂事,体恤百姓和边关将士,看来以后能为皇上分忧解难了。” 顾曦延听罢将小朗放下转身对着武玢儿道:“你也知道孩子懂事,可有时候大人不见得有孩子懂事,朕听闻你宫中摆放许多各个州府进贡来的奇珍异宝,如今朕正在加固边关要塞的防御,你这样奢华叫朕如何面对为陈国守家园的将士!” 顾曦延的话不怒自威,吓得武玢儿身边的丫鬟一个个发抖不已陆陆续续都跪了下来,等待着皇帝对皇贵妃的责罚。 她们这些宫婢虽然进宫迟,但也知道这位皇帝的雷霆手段。当年因为皇子落水,他不单杀了皇子乳母,更是将在场所有宫婢杖毙在了凤藻宫门前,并命令常盛领着整个宫廷宫人观看。 也是那时起,皇贵妃再也不敢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每每出现也都低眉顺从,更不敢有任何一丝逾矩,生怕惹怒了皇帝。而她们这些宫婢就更不敢随意生事,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触了天子霉头,尸骨无存。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如今武德帝的皇宫,比当年安真宗的皇宫还要让他们感到绝望。 第4章 似是旧来已是新 2 沈玉舒见莫一是上了钩心里一乐,故意四处张望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知道雨禅身边的那个大和尚吧,那日我跟他聊天时他说他也是五年前受伤被雨禅带到这里来的。我看他体格健硕,身姿挺拔,走路带风,像是以前当过兵,说不定就是鹰哲抓来的俘虏之一呢,要不你去问问他搞不好他会知道些什么,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莫一是听罢松开沈玉舒躬身谢道:“多谢玉姑娘。”之后便跑去找忘尘了。 沈玉舒心里有笑,这个莫一是还不得缠着那个大和尚问个半天,要是能问出些什么说不定就直接让大和尚陪他去找兄长了。这样一来自己还能再在这里盘桓几日想一个完满对策,否则就这样回家只有死路一条。 沈玉舒计划着自己完美的计策,脑海里回想起她离家前一夜的场景。 那一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西边挂着硕大的太阳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她在院子里等着雪莹来找她一起回屋吃饭,却瞧见自己的哥哥和那个人在院子里一个隐秘的亭子里说着什么。 她悄悄走近却还是惊动了他们,于是她只好大大方方的跑到他们身边想乘着这个机会跟他说几句话。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她真的很想他,一直在想为什么他不来找自己,他是不是心里没有自己。 沈玉舒如今见他就在眼前,一腔思念再也克制不住,上前便道:“你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那人见了她没说话,只是告诉自己的哥哥一句:“知秋,好好照顾她,我先回宫了。”说罢竟是不看自己一眼转身便走。 她气不过,便不顾哥哥的阻拦一步跨上前拦住了那人的去路,哭着道:“我到底哪一点不好,为何你要这样对我,难道我的一颗心你看不见吗,那你为什么当初要救我。大哥说若不是你我不会活到现在,你倒是说啊,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那人只是看了看她,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你还是先养好身体回积越山去,京都不适合你。”说完便走了。 沈玉舒心里有气,一旁哥哥无论怎么说她就是听不进去。那一晚,她心里苦的睡也睡不着,于是拉着雪莹在院子里到处走到处逛,直逛到雪莹一靠上椅子就呼呼大睡起来。 沈玉舒见状只好一个人来来回回的在院子里走,发泄心中怨气。 就在这时她看见院墙外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是一个少女的声线在轻哼着什么,她实在好奇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却在要到达时被墙所阻隔,沈玉舒回身望了望沉睡的雪莹犹豫了半天还是爬上墙头。 只见墙头外,停放着一辆架子车,车上装着两个木桶,一旁站着一个手拿火折子的小女孩儿,正将角落里的对方的垃圾拾起扔在桶子里,边干活边哼着歌。女孩儿一身粗布麻衣,梳着两条长辫,忽见墙头上探出一个人影着实被吓得不轻,忙跪倒在地道:“贵人饶命啊,小人只是除不洁司的工人,趁着入夜来清理道路,不想惊扰了贵人休息。” 沈玉舒有些好奇道:“已是宵禁,你在这里放唱歌,也不怕被人抓了去蹲牢房?” 那女孩儿起身点头道:“多谢贵人提醒,我一定不唱了。”说着女孩儿从怀里取出几枚窜天猴,举过头顶,“这些是小人私藏的货品,如今都献给贵人,还望贵人能饶过小的,小的这就清理垃圾去了。” 沈玉舒借着黯淡火光看着她手里的烟火,问道:“你哪来的烟花?” 女孩儿笑笑露出嘴角梨涡,“我就这一点,本想着自己玩儿的,如若贵人不嫌弃,这几个就给贵人解闷吧!” 沈玉舒想了一会儿便跳下墙头接过小女孩儿手中的窜天猴,“一个人也无聊,我也不好都占了你的,不如我们现在就玩了吧!”,说着便和小女孩儿一起放起了烟花,只是没想到窜天猴的声音在夜空中犹如一声暴雷,惊得两人近乎尖叫。 女孩儿一见如此,不禁哭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如今要是被巡夜的捉了,我就要倒霉了,好不容易谋了个差事如今……” 沈玉舒一听,心头一软,道:“没事,有我在,你快走!” 女孩儿揉着眼睛不知该怎么办,却听沈玉舒吼道:“还不快走,等在这里被人抓?” 女孩儿一听,这才回过神来,忙拉着架子车向着另一条巷子里奔去。 对方刚转过弯没了声响,沈玉舒身后不远处的大门赫然大开,雪莹已急急忙忙跑了出来,见她无事慌忙道:“姑娘可是吓死我了,方才怎么会有焰火窜天而上?” 沈玉舒不知事情严重性,只说自己也是见到焰火才出门来,却没想到自己惹了大麻烦。 当夜,自己便被送上了回积越山的路。 她心中不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可是问谁谁都不肯多说一句。她不禁心头难过,想起那人对自己若即若离的态度,和这几年自己心头越来越浓的思念,不禁心生了一股怨气。你不让我做什么我偏做什么,我非要你承认你对我的情谊。 于是,她竟是趁着雪莹入睡之际点燃了从疯老头那里顺来的迷香,乔装打扮后逃离了队伍。 当初离开家,起初她极其兴奋因为她坚定那个人一定会来找她,可是当她离开京都时却没有丝毫有人来寻她的痕迹。她便索性再走远些,可是等她到了平安城还是没有人跟踪她,来找寻她的下落。 最后她其实是心灰意冷走到哪里算哪里了,反正也不会有人来找她了,所以她才会哄骗莫一是带着她来西柔,想要彻底放下对他的一腔爱恋,踏遍陈国领略风光。 但自遇到莫一是,知道了他的过往,她便也是真心想要帮他。想起自己在哥哥房中看到的那些有关天脉城战役的卷宗,她心里更是对神武营业充满了敬佩。 沈玉舒躲在寺院背后回想着之前经历,却听忘尘唤她的声音从寺院里传来,她这才收拾心绪转身跑进了寺院。 沈玉舒踏进院门,只见莫一是正抱着忘尘的大腿,跪倒在地乞求忘尘告诉他兄长的情况,“忘尘法师,小生求求您了,您大慈大悲就告诉我有关我神武营的事情,好让我找到兄长!” 忘尘闻声蹙眉,“我都说了,我不记得。” 莫一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忘尘师父,您就看在我家只剩我一人孤苦无依,父母死不瞑目盼着我大哥落叶归根的份上,我不求能带他回家,只求能找到他葬身之地,念往生咒,替他超度,让他早生极乐。” 忘尘用力想要扯开自己的腿,奈何莫一是抱的太紧他根本动摇不了。 沈玉舒见他二人僵持实在看不下去,来到忘尘身边柔声道:“大和尚,你难道要让一是这样抱着你天荒地老啊,你就告诉他你知道的又能怎样,你就全了他做弟弟的大义吧。” 忘尘蹙眉望着沈玉舒道:“我已出家为僧,前尘皆忘你让我告诉他什么,说多了不过都是些业障,倒不如就此放下,阿弥陀佛。” 沈玉舒急切道:“你们出家人就这么不近人情吗,莫一是他只是想找到自己的哥哥,他有什么错啊,难道你没有家人没有父母吗,你也不是一生下来就四大皆空吧,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 忘尘听沈玉舒这样说,出神的盯着她的脸望了半天,眼神渐渐转为柔和单手扶起莫一是道:“你先起来。” 莫一是抹了一把泪起身道:“师父你肯说了。” 忘尘点了点头道:“你先告诉我你大哥的姓名。” 莫一是连忙从怀里取出当初给沈玉舒看过的那一枚铁牌道:“我大哥叫莫一涵曾在神武大营中效力,五年前天脉城一战失踪至今。” 忘尘接过铁牌,神色一沉道:“你不用说了,你大哥这人我知道。他……他确实已经过世了。” 莫一是听闻心中总算是有了一个着落突然释怀,苦笑道:“找了这些年,终于有了一个结果,多谢大师,还请大师告知家兄是如何殒命的,等我回到陈国也好在父母坟前有个交代。” 忘尘攥紧了那枚铁牌目光深邃,“当日一战本已是胜券在握,可就在结束之时回真王鄂里克用刀架在文夫人脖子上,还好有人引开了鄂里克的视线文夫人得救,文将军却记恨鄂里克以自己妻子性命相要挟,追上去要杀了鄂里克。不曾想在树林里鄂里克找到一捆没有被点燃的火药将文将军捆在自己身边要与文将军同归于尽,文将军气急顺势砍下了鄂里克的右手,只是一切为时已晚。当时你大哥就在文将军身边,为了保护文将军他自己抱着已经疯狂的鄂里克同归于尽了,但文将军终究因为离得最近,也被当场炸成了肉泥尸骨无存,所以,你若说要找你大哥的尸骨只怕是找不到了。不过当年陛下在填埋城外战场上立了一块碑,你若想要祭奠,便去那里吧。” 沈玉舒听着忘尘叙述当时的场景突然间自己就像是置身其中一般,心中突然有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喊了一声“灵轩”,她的心跟着烦躁,头也晕了起来。 那些交错的记忆在脑海里狂啸,她却一个都抓不住,她看着忘尘焦急的模样,却觉得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远,不禁摇摇晃晃的向前迈了一步便昏了过去,只听见身边有一个幽怨的声音喊了一声,“舒儿,舒儿。”之后便没了意识。 沈玉舒醒来时已是傍晚,只见莫一是关切的坐在床边望着她,她摸了摸额头的汗水擦了一把撑起身子,莫一是忙上前相扶,她却挥开莫一是的手,虚弱道:“我自己可以。” 莫一是不好意的将手收了回去道:“你醒了就好,今日之事多谢你了,要不是你给我出主意,忘尘师父只怕也不会吐露这些事情。” 沈玉舒淡淡一笑,“没关系,我们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找你大哥,如今你有了结果,也算是我帮到你了。” 莫一是感激的点了点头,但瞧沈玉舒脸色惨白,不由关心道:“我听忘尘师父说他要带你回家,这是好事,你还是快些跟他回家去免得你家里人担心,还有你这病还是找个郎中好好瞧瞧才是,该吃药就得吃药,不能再任性了。” 沈玉舒一边穿鞋一边说道:“莫大公子这是在赶我走吗,我偏不走,我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莫一是见状劝道:“忘尘师父说你这样拖着时间是没用的,你要是不答应,他说他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回去。” 沈玉舒不屑道:“他又不知道我家在哪里,他能把我绑到哪里去。这话也就是说给你信的,我才不信呢。”说着拍了拍莫一是的肩借着力站起身来,看着莫一是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继续道:“一是,我俩是不是朋友?” 莫一是茫然点了点头。 沈玉舒狡黠一笑又道:“那作为朋友,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忘尘师父口中所说的那条密道在哪里?” 莫一是忽的站起身瞪着沈玉舒道:“你不会是想逃跑吧!” 沈玉舒向莫一是宽心道:“你想哪里去了,我怎么会逃跑呢,我只是想知道那条密道在哪里,好做个准备。你说我又不知路途远近若是备的干粮少了,少不得又挨饿,我总得考察考察地形吧。” 莫一是听着一边点了点头,突然又摇头道:“你别蒙我,别以为我真那么好糊弄。” 沈玉舒见此招不管用,只好道:“算了,你不告诉我,我自然有办法知道,山头就这么大点地儿,我就不信我找不到!”说完扭头出了屋子不再理会身后叫喊自己的莫一是。 第二日一早,忘尘正随着雨禅做早课,忽听莫一是急急忙忙的赶来道:“法师,忘尘师父,那个,那个,玉兰儿不见了!” 忘尘忽的站起身来,一把揪住莫一是焦急道:“不是让你留意着吗,怎么人就没了!” 莫一是咽了口口水道:“我一直在门外守着,可是没里面没动静,我推门一看床上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我想着她应该是顺着那条小路逃跑了。” 忘尘怒道:“是你告诉她的?” 莫一是连忙摇头道:“玉姑娘那么聪明我想是她自己找到了吧!” 忘尘听罢刚想迈步前去找寻,只听得身后雨禅大师叹了口气道:“阿弥陀佛,忘尘你这一去只怕为师再也帮不了你了。” 忘尘停下脚步眼神闪烁回神看着雨禅慈祥的目光,“师父,这一世只要她平安弟子做什么都愿意,五年来弟子放下一切只因当时以为她已不在人世,可如今弟子说什么都不能让她再受伤。” 雨禅站起身望着忘尘道:“莫要忘了,你已是出家人。” 忘尘毫不迟疑道:“弟子知道,这辈子既然已有了这般选择,与她便是尘缘已了,我如今只望她能平安回家。弟子答应师父只要她安全到家,弟子便前来与师父会合,从此青灯古佛暮鼓晨钟,静心修行,还望师父成全。” 雨禅叹了口气转身不在看着忘尘,“也罢,也罢,终究是一场无果的姻缘,让你有个了结也好,是劫是缘全看造化,你去吧!” 第17章 腊梅东枝报春来 2 腊月里天寒地冻,沈玉舒穿过天牢的几间普通的牢房,被叶知秋带着来到关押月亮这样谋杀皇帝的重刑犯的牢狱外。 透过铁窗,沈玉舒瞧见一个娇小的身形蜷缩在墙角,身上衣物被皮鞭抽的四分五裂让血染成了暗红色。 沈玉舒的心在看到这样一幕时,赫然想起当年自己被冤枉杀死悠儿后囚禁在大理寺监狱的场景,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便将她舒打得体无完肤,当日若不是顾曦延说动武长青前来会审,想必就算她没有被定罪,也会被那些官兵打死在大理寺中。 一想到这里,沈玉舒见到月亮瑟瑟发抖的样子,忙向一旁的叶知秋道:“把门打开。” 叶知秋犹豫道:“你忘了她会巫术,就这样吧,你要问什么就在这里问。” 沈玉舒噙着泪道:“她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你们这样刑讯逼供会不会太残忍了一点?大哥你把门打开,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叶知秋犹豫了许久最终拿出钥匙,将门锁打开,沈玉舒忙推门进去上前将月亮扶起来坐好。 月亮睁开双眼见是她,一把将手从她手中抽开道:“滚!” 沈玉舒只好起身退开一步道:“月亮,这些年你活在仇恨里,不累吗?” 月亮盯着沈玉舒道:“累?我从来都不觉得累,我只恨没杀了那个狗皇帝替我母亲和外公报仇!” 沈玉舒听她这样充满仇恨的话语,心中酸涩,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小时候,那时候的她不也是心心念念的想要报仇,可是报了仇之后呢,死去亲人还是回不到她身边,于是她道:“若是你现在报了仇,你会如何?你娘能回来,你外公能回来?还是说你确定你母亲和外公的死就是冤枉的,就是顾曦延的诬陷?” 月亮不可思议的望着沈玉舒道:“我亲眼目睹了娘亲的惨死,和外公被处决的场景,你让我如何忘记,若是我像你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许我会选择安逸的生活,可是现在我真后悔没有杀了你们!” 沈玉舒见月亮如此,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预备好的伤药递给她道:“若是你还想见你爹,就先把自己的命保住。” 月亮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望着沈玉舒,似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沈玉舒只好解释道:“有些事情不是一句两句就说的清楚的,当年的事情并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当年屠杀玉龙寨的并不是顾曦延,是……。” 月亮一听扔了沈玉舒递给她的伤药,捂着耳朵瞪着眼睛冲她大叫道:“我不听你的解释,我一句都不想听,就是你们是你们攻了玉龙寨,杀了我娘,是你们让我无家可归。你滚,滚!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沈玉舒听罢,还想再说什么,不想身后的叶知秋一把将她拉出牢房,又将铁门锁了起来。 沈玉舒流着泪望着这个本该活泼可爱的女孩儿,心里揪成了一团,为什么这样的恩怨要月亮这样一个孩子来承担,她才十四岁啊。 叶知秋见沈玉舒哭泣不止,拍了拍她的肩道:“回去吧。” 沈玉舒擦了把眼泪默默地接受叶知秋的意见,转身离开了这座天牢。 现在的月亮心绪还没有完全平复,只有再等一段时间,让她完全消除一些戒备心觉得他们不会杀她,她才有可能说出部分实情,若是一味的逼迫反而会适得其反。沈玉舒不禁摸了摸肚子,孩子,看来这些事情要解决清楚,还需好长一段时间呢…… 走出天牢后才发现天色已经渐沉,沈玉舒被叶知秋一直护送至宫门口,不想却被金一忠的下属前来叫走了。于是她只好拿着令牌,一人进了皇宫。 一路上的宫女和太监都对她避之不及,因是当日毓秀园中的事情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他们都当她是弑君的罪人吧。 沈玉舒见到他们的眼神,也只能无奈的笑了笑不去想其他。 冬日天黑的早,沈玉舒才走了一半的路,暮色便已退去,天空被藏蓝色渲染,上面星星点点林罗密布。沈玉舒不禁想起当年也是这样的天空,只不过是四月的天气,她从渭河边祭奠了父母兄姐,在回丞相府的路上遇到了化作绣叶的文灵轩,如今想起当日的情景,嘴角不禁露出了笑意。 沈玉舒就这样想着过往,走了许久才忽然意识到,回忆了这么多人的面孔,却唯独灵轩的面容在脑海里依旧模糊,只记得他的声音,他的温情。他现在应该在净圆寺里做着他的大和尚,敲着木鱼念着经吧。 想到这里沈玉舒却又忽然怨恨起他来,当年他没有死,为何不来找她?那日见面为何又不肯对她说起这些往事,也许当时他说了,有些事情也会变得不一样。可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相见不相识的重逢。 沈玉舒该拿他怎么办,她的心似乎已经找到了那个让她如今有些心慌意乱的答案…… 她就这样想着竟不由自主的走到了御花园的太液池旁,漆黑的夜里自然是看不清池中的景象,可是一想到当初小朗就是在这里和顾洛玩耍后失足落水,沈玉舒的心便痛了起来。 冥冥中难道是小朗想她了,才会引着漫无目的的她来到他往生的地方?沈玉舒上前望着太液池的水,双手合十祈祷道:“小朗,原谅我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是母亲没能好好照看你,才让你早夭,你若在天有灵,就请保佑母亲,将一些事情查得水落石出,然后带着妹妹离开这里。”说完便闭着眼睛在心中又默念了一番。沈玉舒希望这次,她怀的是一个女孩儿,希望她活泼开朗,心无杂念的生活在自由自在的世界,而不是四方天的皇宫里,而且如果顾曦延真的退位让贤,以乔二的个性,他真的会放过他们吗。 不料这一闭眼,她身后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多了一双手,用力的将她向池中一推,沈玉舒本就没有防备,这一推她便顺势跌进了太液池中。 冰冷刺骨的池水瞬间袭便全身的每一寸肌肤和每一个关节。沈玉舒奋力的挣扎了一下,才将头露出水面。隐约间她看到一双精致的绣花鞋隐蔽在假山石后面无隐无踪。 是那个人太笃定她不会游泳,还是觉得这太液池的水够深,任凭她再会游泳也会被淹死?沈玉舒见四周无人知道此人一定是看准了时机才会有此作为,让她就算是喊了救命也无人来救,或者说周围的人早被她的主子调遣去了别处。 沈玉舒伸手扑腾了几下试探的将腿伸直从池中站起身。离开水面的一霎那,沈玉舒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喷嚏,没想到这池水才刚没过沈玉舒的大腿处,靠近岸边的地方也不过没过膝盖寸许,方才掉进去也是因为身子整个落水,才会感觉不出深浅。 可是沈玉舒的心却在感觉到池水的深浅后,竟是比这冬日里的湖水还要凉,小朗溺水而亡的场景犹如一道闪电激荡在她脑海中。这样浅的池水,为何会无人救援,眼看着两个孩子溺水?当日明明记得宫里的人来报说是顾洛的乳娘也跟着就在不远处,为何会溺水那么久的时间? 沈玉舒心中泛起的寒意一点不比这腊月的天暖,她忘记了冰冷,抱着双肩任由身上的衣物结成冰一路回到凤雎宫中。萧姑姑见到这样的她,直是吓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忙吩咐宫人烧热水给她洗澡,擦身子。一边帮她脱着已经硬在身上的衣物焦急道:“我的夫人啊,您怎么会如此不小心,要是冻坏了可怎么办,您还怀着小主子呢!” 沈玉舒打着冷颤,顺着萧姑姑的动作将结成冰块的衣服脱掉,结结巴巴的道:“我真是要感谢今日这一场落水!”很快,一盆热水便端到了沈玉舒的面前,四周也多生了两个炭盆,沈玉舒被萧姑姑扶着脱掉了湿漉漉的外衣。 热水的温度一点点的散布到了全身,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用热帕子温热着全身,对着一旁萧姑姑道:“告诉陛下就说我回来了,月亮的事情还要从长计议。至于今日落水的事情,还请姑姑先不要告诉陛下,陛下若问起来就说我有些劳累先睡下了,免得他担心。” 萧姑姑一边散着沈玉舒的头发,一边答应道:“是,奴婢知道了,等会儿我去烧碗姜汤给夫人暖暖身子。然后请太医过来。” 沈玉舒摇头道:“不用请太医,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会打理,还有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我这几日害喜的厉害,需要休息。若是宫里有人私自将我落水的消息传出去,不要惊动他人暗自盯着就好。”萧姑姑了然的应了一声,散开了她的头发后便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凤雎宫里,这一刻就只有沈玉舒一个人,方才在太液池旁的思绪便也回到了脑海里。脑海中反反复复只有着一个念头,那样浅的水两个小孩再怎么胡闹,也只会沿着岸边掉下去,可小朗为什么会死,为什么活下来的是顾洛?周围的侍卫都干什么去了?难不成也像今日这般周围没有一个人吗? 直觉在这一刻告诉沈玉舒,小朗的死,不是意外,是人为。而那个时候,除了武玢儿,谁又会这般大胆在宫里做这样的事。 武玢儿,她一定是知道了小朗的身世! 从天牢回来第二日,沈玉舒身体不适的消息便不胫而走,她暗自吩咐萧姑姑盯住传播消息的小丫鬟后,顺理成章的见到了在太医院就职的叶知秋和多日未踏入凤雎宫的顾曦延。 顾曦延关切的目光,让她心中泛起一阵窘迫,与他之间如今总是缺了些什么似的,让她无法再如过去的七年一般毫无杂念的对待他。 他见她不肯说话,柔声道:“不是说身体不适吗,怎么如今见了知秋却连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沈玉舒支支吾吾半天,蹦出一句话来:“我有些私事想跟大哥单独聊聊。” 顾曦延一怔,讪讪的从床边起身一句话不说的离开了。 叶知秋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望着沈玉舒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沈玉舒撇了撇嘴道:“没什么,大哥,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叶知秋道:“何事?” 沈玉舒思索了一番道:“我想知道小朗当日为何没有活下来,你能否告诉我,当日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哥目光一转抓着沈玉舒的手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沈玉舒见叶知秋目光热切,忙掩饰道:“只是有些东西很模糊,所以想问问你可知道。” 叶知秋叹了口气道:“都过去七年了,若是小朗还在,应该也有八岁了。” 沈玉舒的心像是被一把刀硬生生的划开了一条口子,鲜血汩汩的往外流。 她将手放入被中,捏紧床褥道:“大哥。” 叶知秋听罢继续道:“当年小朗在宫中和皇子玩耍不小心二人一同跌入了太液池,据说当时乳娘赶去准备两个孩子的吃食,一旁的宫女打了盹,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两个孩子救起来时,气息都很弱,当时留守在宫中的太医都说怕是两个孩子都救不活了,后来还是你娘亲念着自己的孙儿,用自己的血救了两个孩子,可……,之后曦延处置了当时的宫女和丫鬟,此事才算是有了一个了结。” 顾曦延的事还未做完,叶知秋也无法告诉沈玉舒全部的实情,而沈玉舒此时却以为叶知秋事怕她伤心难过,所以省略了那些悲痛的过往,“大哥可探过两个孩子的脉象,当日有没有什么异样。” 叶知秋疑惑的望着沈玉舒道:“你的意思是……” 沈玉舒忽然抬起头望着他道:“你有没有想过,两个孩子一同跌入池中根本不是意外?” 叶知秋听罢,猛然站起身道:“这,当时……”他的话说到这里,自己却突然停了下来,望着沈玉舒的眼神忽然一变,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而又看着沈玉舒,神色难明,他颓然的坐在沈玉舒身旁,摇着头道:“舒儿你……你怎么会想到?” 沈玉舒望着满脸困惑的叶知秋将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他听罢后眉头更紧,道:“看来,这宫里又要掀起一场风暴,这件事切不可对外人讲。对了,你可看清楚那绣花鞋的主人是什么人?“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扫了一眼她的鞋,从绣花样式和布料反光程度上来看,应该不是一般宫女所穿的缎子鞋。” 叶知秋闻言,道:“你能否画出来,我也好去找。” 沈玉舒拒绝道:“大哥,今日叫你来,只是想问问你当年小朗的事情,至于其他的事情,我自有办法。如今你们还是先处理好玉龙那些乱党的事情为先。” 叶知秋思索了一正,望着沈玉舒拍了拍她的肩道:“那你自己要小心,接下来的日子,只怕步步危机。若是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沈玉舒点头道:“我知道了。” 叶知秋这才放松了一下心绪,问道:“还用我给你把脉吗?” 沈玉舒冲他笑了一下道:“不用,告诉外面的人,就说我身体虚弱,需要静静养胎,还有告诉他们我胎像不稳,随时都有可能滑胎。” 叶知秋了然的站起身道:“你这是要瞒着所有人,自己查真相?” 沈玉舒笑着抬头望着他道:“大哥既然知道,就请大哥帮我的忙,等我有了眉目再说。” 叶知秋想了想忽又坐下道:“你可知你这样会有多危险。” 沈玉舒坚定道:“不管多危险,我总要知道真相,若真是有人蓄谋而为,我决不会让娘亲的血白流,也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叶知秋听罢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转身出了房门。 如此一来,沈玉舒身体羸弱可能随时会滑胎的消息便以她意想不到的速度传遍了整个朝廷。从那之后,她宫中的补品便也没有断过。可她也知道,这朝中有多少人盼着她这一胎能落,好旧事重提杀了她。 而叶知秋开的保胎药,看似每日按时送入她的宫里,但她每次都将其倒进一个床下的瓷瓮里。沈玉舒本以为如此一来,藏在暗中的人还会借机动什么手脚,自己也要好好谋划计策。不想所有的事情还没有等她理顺头绪,等来的却是顾曦延在她进宫以后的第一次暴怒。 这日,皇后宫中命人送来了一株极品的天山雪莲和成了人形的老参。沈玉舒见前来的是皇后宫中的香儿,道谢道:“有劳香儿跑这一趟。” 香儿听了轻浮的一笑道:“这没什么的,娘娘怀的是龙嗣,咱们皇后自当竭力的为娘娘保住这一胎,也好为皇家绵延子嗣。” 沈玉舒见状半卧在床上,望着一脸骄纵之态的香儿,心中冷笑,狗仗人势大约说的就是香儿如今这幅模样,放眼整个皇宫,只怕除了武玢儿和顾曦延,也没人能入得了她的眼了。 想到这里沈玉舒忽而心中一动,笑着让香儿来到她身边细细端详了一番道:“到底是跟着皇后的人,这模样怎么瞧都好看,真不知皇后娘娘是怎么想的,堪堪的把这么个美人儿留在自己身边,耽误了大好的年华。” 这话果然正中香儿心中要害,眼神一正凄苦道:“我是娘娘从娘家带来的丫头,无权无势的只能呆在宫里伺候娘娘。不瞒淑妃娘娘,我这个年纪的女子,放在宫外少说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沈玉舒听罢,心中明了,这香儿虽说呆在皇后身边多年,可如今看来对她的这个主子长时间不将她的人生大事提上日程,也是有些抱怨的。 沈玉舒安慰道:“香儿不必着急,想必皇后是想给你指一门好亲事,所以才将你留在身边。你且耐心等等。” 香儿眼神忽然一转,眼眸中闪着泪,脱口而出道:“这辈子哪还能有这样的好事。”说完她才觉出失言,忙行礼道:“还望娘娘恕罪,奴婢失言了。” 沈玉舒故作惋惜道:“何罪之有呢?同在宫里,我进宫前皇后独享皇上专宠,要是疼惜你,也该在皇上面前多引荐引荐,陛下最是喜欢像香儿这样勤俭持家且眉目清秀的女子了,如今真是可惜了。” 香儿听罢眼中闪出一抹希冀的光芒,沈玉舒见状便吩咐萧姑姑将皇后送来的雪莲和人参都转送给香儿,道:“我这人一向也不吃这些大补的东西,放在我这里便是暴殄天物了,还不如送给香儿姑娘。这女孩子的容颜最是要紧,香儿可要好好保养,若是哪天得了陛下的宠爱,咱们可就是宫中的姐妹了。” 香儿显然没想到沈玉舒会说的这样直接,表情中透出一抹慌乱,伸出手却又不敢接过萧姑姑手中的东西,犹豫了许久,沈玉舒见状便又打圆场道:“今日香儿姑娘的东西是送到了,我也收下了,我念香儿在宫中辛苦照顾皇后和皇子,特将一些不用的药材赠与她。” 香儿听罢,这才伸手毫不客气的接过药材,激动的躬身道:“多谢娘娘体恤!” 沈玉舒笑着道:“免礼吧,这里就不留姑娘了,否则皇后会以为我们说什么悄悄话呢,也会怀疑的不是。” 香儿聪明的点头道:“娘娘说的是,奴婢这就回去了。”说完又行了礼才转身退了出去,就在她跨出门槛的一瞬间,偏巧不巧沈玉舒瞧见了她鞋面的样子。 果然,除了武玢儿,这宫里还没什么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杀她。 第5章 不想见便不相知 1 忘尘出了寺门对着莫一是道:“你从小路找,我从大路找若是找到了,不论如何都把她给带回来,就算是绑也要把她绑回来!” 莫一是心中好奇,为何忘尘如此在意沈玉舒,可见忘尘脸色铁青不好再说什么赶忙点头找去。 忘尘也未多做停留沿着莫一是和沈玉舒上山的山路一路寻去一会儿便消失在路的一端。 沈玉舒这时才从寺院背后的墙洞里爬了出来,跑到寺院门口一看偷偷笑道:“两个笨蛋,这下我可是知道了。大和尚咱们就此别过,回家的时间还是我自己说了算,你啊就别费心思了。”说着沈玉舒转身向着莫一是方才去的方向行去。 沈玉舒刚踏出一步只听身后有人说道:“玉施主这样戏弄关心你的人可不好啊!” 沈玉舒驻足回身望去,只见雨禅双手合十站在寺院门口微笑的望着她。 沈玉舒不好意思道:“老和尚,不是我戏弄他只是他非逼着我回家,可我还不想回去所以只能出此下策,老和尚你可千万别说出去。那个大和尚平时看起来温和的很,凶起来真吓人你也听到了他要把我绑回家,这样也太没面子了。所以老和尚,咱们也就此别过,将来若是有机会再见啦!”说罢沈玉舒脚底抹油沿着莫一是方才走的地方跑去。 莫一是沿着忘尘所指的小路走了半日也没见到沈玉舒的身影,不禁疑惑起来心想:“这玉兰儿平时看起来乖巧的紧,可是鬼点子也是多的紧,她真会沿着这条小路离开虚缘山吗?可是自己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这条小路的位置所在,就是防着她会跑啊,她怎么忽然就没了影儿了呢?”正想着莫一是一拍脑门儿反应过来不禁叫出来:“好一招投石问路!”却听身后有一人回答道:“现在才反应过来,会不会有些晚呢,莫公子。” 莫一是猛然转身刚想说什么,却感觉后脑上挨了一棍便没了知觉。 沈玉舒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晕过去的莫一是绑在路旁一颗大树上。 她拍了拍莫一是昏迷的脸道:“一是,实在对不住啦。你要念经我也不拦着,所以我离开你也别拦着,只当咱俩从来没见过。后会无期!”说罢便沿着崎岖的小路便向山下行去。 忘尘顺着山路向下走了不到一刻钟便已猜到沈玉舒怕是还在寺中,只是用这一招将自己引开而已。她之前就告诉过自己不愿回家,莫不是叶知秋和天枢府又出了什么事?忘尘想及此处忙赶回了寺院,只见雨禅站在寺门口不住的摇头。 他问什么雨禅只是说一句:“罪过啊罪过。” 忘尘想了半天只有一种可能,莫一是只顾着沿路找寻沈玉舒的下落却没留意身后,沈玉舒肯定是跟着莫一是一路沿着小道儿走了。 忘尘心念着沈玉舒便又匆匆的沿着小路追去,果然在半路上遇见了被绑在树上神志不清的莫一是。忘尘无奈又将莫一是松绑准备将他送回寺院。途中莫一是清醒过来,一摸脑袋后面肿了一个大包,他便叫苦不迭直气愤道,怎会遇上如此女子。 忘尘无奈忽然想到,当日在回真沈玉舒如何戏弄打死都不承认喝了人血的阿尔汗的场景,心中不由好笑,原来她就算忘却前尘,捉弄人阴招却从来没忘过,他只好安慰莫一是几句将其送回寺中便又寻她下落而去。 沈玉舒沿着这条小路走了半日,发现这里其实还是虚缘一脉的一处山谷之中,山路缓和而下,她便顺着向下望去竟然看见一条河流由西向东缓缓流过。河边草木茂盛甚至还有参天的古树,并不像草原那样一望无际。沈玉舒见到此情此景心中欢喜的早将自己偷跑的事情抛至九霄云外,忙加快步伐向下走去。 沈玉舒直走到河边才一屁股坐在石滩上休息起来,这山谷中气温比山上高出许多,她走的冒了一身的汗,现下不禁捧着河水洗了一把脸。 河水清澈见底如镜面一般将她的脸映在河面上,她望着自己的脸出神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左脸颊耳边的那道疤想,自己曾告诉过兄长,自己从来不在意曾经是什么人做过什么,可是每当自己对镜梳妆看到这道疤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偷偷猜想自己曾经究竟经历过什么,为何脸上会有这样一道疤。 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会有未来吗? 沈玉舒带着这样的疑问过了五年,她不是不想问,她曾经偷偷问过雪莹,可雪莹却说她不能说,这之后她也问过叶知秋,可看着叶知秋望着自己忧虑的面容,却又忍不下心。她不想让大哥替她操心难过,所以她把所有的疑问装进了肚子里每日嘻嘻哈哈的过日子。 沈玉舒正望着河里倒影出神,突然间倒影旁又映出一个气急败坏的身影,她一惊叫了一声回头看去,才发现是寻她而来的忘尘,不禁一屁股坐进了河里。 忘尘喘着气,头上的汗水如雨一般浇的他浑身都湿透了,沈玉舒忙站起身来心虚的陪笑道:“呦,这不是忘尘师父吗,你怎么也来啦,我猜肯定是被这里美景吸引而来吧,那小女子我就不打扰忘尘师父赏景了,我这就先走啦。”说着还没等忘尘发话,便向树林浓密的地方跑去。 只是刚跑出几步便被忘尘一把揪住了衣后领,沈玉舒生气道:“大和尚你想干嘛!” 忘尘看着气急的沈玉舒只说了一句:“带你回家。”说着将她往空中一抛,抬手便点了她的穴,随即扶着她坐在地上,从怀中取出麻绳将她的手绑了一起来,又将绳子的另一头拴在自己的腰间,带着她就往南走去。 沈玉舒见此情形不禁破口大骂道:“臭和尚烂和尚,你这算什么,你放开我,我不要回去,你放开我!”只是这话就如石沉大海一般,忘尘听了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是一直朝着南面的出口走去。 沈玉舒不罢休,却转了语气,央求道:“忘尘法师,您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还请您把绳子解开,你放心我不逃我跟你乖乖的回家去好不好啊。” 忘尘依旧不发一语的向前走着。 沈玉舒最后终是沉不住气道:“大和尚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放开我,我都说了我不跑了,你倒是说话啊,你这样送我回家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家在哪里啊,我告诉你你这样绑着我,要是我哥哥知道了他不会饶了你的,你知道我大哥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 忘尘突然站住脚,沈玉舒却兀自说着不停步的扑在了忘尘的背上撞得自己眼冒金星。她抬手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和额头瞪了一眼忘尘道:“大和尚你若是想停下来好歹也要告诉我一声儿啊,疼死我了!” 忘尘见沈玉舒揉着头刚想抬手查看,却又突然将手收了回去道:“你大哥叫叶知秋,现如今是太医院院首。” 沈玉舒手里动作一顿抬头望着忘尘,心慌道:“你怎么知道他叫什么,你是谁?你是不是认识我?” 忘尘见她眼中的期待之情,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道:“京中的红人谁人不知,我不认识你!” 沈玉舒有些不信道:“你不认识我,那你为什么铁了心要送我回去,你到底是谁是不是想拿我要挟我大哥,我告诉你你休想,没想到你一个出家人心肠这样歹毒!” 忘尘翻了个白眼一时没了话语,盯着她半天用手紧了紧腰间的绳子道:“天就要黑了,你要是不想留在这里给野兽当晚餐最好乖乖跟我走。”说着不再理会在身后骂自己的沈玉舒话径直向南行去。 沈玉舒一直从太阳偏西时开始骂一直骂到太阳落山忘尘却始终不再说话,直到他们到了一处石洞里,忘尘升起火堆来将水袋送到她嘴边,她才停了下来。 忘尘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着沈玉舒道:“骂累了就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再上路。” 沈玉舒喝了口水,哑着嗓子道:“那你把我解开,这样绑着手睡觉我难受。” 忘尘道:“这个不行。” 沈玉舒气不过却也再没力气继续骂下去只好蜷着腿道:“我要睡觉了,你出去!” 忘尘听罢起身靠近山洞口的地方又盘腿坐了下来,闭上双眼开始诵起经来。 沈玉舒见状靠在石壁上望着忘尘声音沙哑的道:“大和尚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谁,你是不是认识以前的我?”可是忘尘竟是入定一般不再答话。 沈玉舒也是累的问了这么一句便睡着了。 忘尘睁开眼看着靠在石壁上睡觉的沈玉舒,心绪翻涌,他轻轻起身来到她身边将她耳边碎发挽在耳后,过往的一幕幕便清晰的浮现在了眼前。 五年前还是文灵轩的忘尘,因追逐鄂里克来到树林中,没想鄂里克却找到了她早前遗落在树林中的炸药。鄂里克穷途末路便要引爆炸药抱着文灵轩想要同归于尽,不想被一旁被西柔人砍伤还有气息的莫一涵所救,当时大雨倾盆而下自己炸晕滚落在一旁的泥水潭里,并没有被人发现。 等到自己再次醒来时只感觉左臂处异常疼痛,起身才发现左臂早已被炸毁。面前只有一个眉目慈祥的老和尚,熬着药照顾自己。文灵轩知道这个和尚便是雨禅,他也知道当年顾曦延性情大变也是因雨禅的那本西域武功秘籍所致。他不想与此人有太多的牵扯便要回京都去。 雨禅见他如此执着这才告诉他,就在他昏迷这半个多月里发生的事情,先是沈玉舒的儿子溺亡,此后又是她在得知儿子死讯后大闹皇宫,斩杀御林军最后吐血身亡的消息。他不信雨禅所说的一切执意要自己查清楚一切。可当他拖着重伤的身体,回到京都之时,一切早已有了定数。 按理沈玉舒并未进文家的门没有行过礼,也为入过藉,所以文家并不承认有这样一个女人更加不承认她的儿子。所以她的葬礼全由叶知秋一手操办,将她与小朗一同葬在京都东郊的五里亭旁。 而自己也早已是为国捐躯的英雄,神武营被文若雨接管,却也是兵力锐减不复当日风采。反而武侯府却在此次战役之后迅速崛起。文灵轩得知这些消息后,来到五里亭外的坟堆旁足足跪了三日三夜。当时他早已了无生趣,只愿陪着沈玉舒共赴黄泉。 可当他准备举刀自刎时,赶来的雨禅救了他,那时他生无可恋在沈玉舒的坟前大哭一场,随着雨禅皈依佛门,从此过上青灯苦佛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五年,他也渐渐的放下过往。从此他也多了一项课业,便是每当夕阳西下之时要面朝沈玉舒所埋葬的方向念一篇往生咒来为她超度。 忘尘望着熟睡的沈玉舒却是再也忍不住自己内心的思念,泪如泉涌。他从没想过这一辈子还会见到她,他只有在梦中才会看到她的笑,甜美动人。梦里她总是站在一片油菜花海之中拉着他说道:“灵轩,你看这便是我向往的日子,田园般的生活,我们终于来到了。”可是每当梦醒他看到的永远都会无止境的黑夜。 文灵轩总是懊悔自己当初为那样鲁莽的追逐鄂里克,而将受伤的她交给别人来照顾。他不敢多想,只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找顾曦延问他为何就让她死在宫里。他不是说过他对她的爱一点也不比自己少吗? 忘尘正想着没留意沈玉舒早已醒来,沈玉舒看着忘尘的神色眨了眨眼睛道:“大和尚,你怎么哭了?” 忘尘发愣,忙收起心思,抬手擦了泪,道:“火苗熏的,你再睡一会儿吧,离天亮还早。”说着忘尘起身又坐到了洞口处。 沈玉舒见状望着忘尘道:“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情啦,你都是出家人了四大皆空,看开一点吧。”沈玉舒说着拿起一根木棍捣了捣火苗已经微弱的火堆继续道:“不过我还是挺羡慕你的,至少有个可以让你心痛的过去,不像我什么也不知道。” 忘尘闭着眼睛打坐道:“其实这样最好,那些悲痛有些人想忘却忘不掉。” 沈玉舒听着来了兴致道:“大和尚,你以前也是当过兵的吧。那你知不知道陈国的皇上当年在战场上是何等模样呢?” 忘尘睁眼看着洞外明晰月光,道:“你很在乎他?” 沈玉舒掩饰道:“才不是呢,我只是好奇罢了。” 忘尘复又闭上眼道:“他很有才华,其他的我不了解。” 沈玉舒叹了口气道:“也是,你都在那山上呆了五年了陈国的事情……” 忘尘有些好奇问道:“陈国怎么了?” 沈玉舒继续道:“有些事说了你也不知道,我自己都不清楚呢。” 忘尘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第10章 落花片片是相思 2 转眼二月二将至,沈玉舒望着山中竞相绽放的梅花,心中有一丝惆怅,其实她早明白对于顾曦延来说,后宫佳丽无数,任谁在他身边她都不该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他还有对待自己,可她心里还是难过,不是恨他薄情只是感到失望。沈玉舒失踪这么久他却在宫中封后,难道他那一晚说的都是假的? 袁婶子见沈玉舒站在院子里出神便走到她身边关切的问道:“姑娘,这几日见你神情恍惚,可是有什么心事,跟婶子说说也许婶子能帮到你。” 沈玉舒心里难过便倒起苦水来道:“婶子,你说男人的心都是什么做的,前一刻还跟你海誓山盟,后一刻就不管你了跑去跟别人亲热。” 婶子见状叹了口气道:“丫头,这男人跟咱们女人不一样,三妻四妾都是正常,你可要看开点。我见你神色憔悴莫不是你家男人跟别人跑了所以你才赌气出了门?” 沈玉舒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心中觉的袁婶子说的不对,可却也布置如何反驳,只好道:“不算是,可现如今也差不多了。” 袁婶子拉着沈玉舒的手拍着她的手背道:“孩子,你可要想开点,你若是心里还有他就回去吧,不然时间久了他对你也就淡了。更何况他身边如今还有别人,保不齐哪日就真把你给忘了,到时候你回不回去都一样了。” 沈玉舒望着袁婶子心里不是滋味,可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这日刚过正午只听净圆寺中钟声如雷响彻云霄,沈玉舒望着净圆寺的方向想,想必是皇帝仪仗已经进了净圆寺的大门。心中正在叹息,只见不远处走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近处一瞧竟然是忘尘和莫问师徒二人。 沈玉舒有些好奇迎上前道:“你们俩不到寺中去恭迎圣驾,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莫问撅着小嘴道:“师父说什么出家人要戒贪嗔痴,不要追名逐利所以就带我来这里了。” 忘尘看着灰心丧气的莫问,弹了弹莫问的光脑袋一下道:“就你话多,快去帮婶子做饭,为师有话要跟姑娘说。” 莫问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晃的向袁婶子的厨房走去,看着莫问瘦小可怜的背影,沈玉舒不由心中一阵感动,这孩子跟着忘尘总算是有个好归宿,可是这么小的孩子他真的懂什么是佛什么是禅吗。 正想着,忘尘的声音却传至耳边,“你真的不打算去见他?” 沈玉舒胸口像是被人狠击了一下抬头瞪着忘尘道:“你就不能拣一点好听的说,非要接我的伤疤才高兴。” 忘尘嗤笑道:“原来你天不怕地不怕的,今儿怎么这么没出息,不见就不见吧。反正见了也是业障。” 沈玉舒心中一阵气结,这个忘尘自从她与他相见之后,没有几句话是对她胃口,她想理他便扭着脸向山里走去。 沈玉舒走到半山坡上时,回头一看忘尘还站在袁婶子家的院子里仰望着她,微风拂过他的衣袂,他整个人头浸透在阳光之中如仙人一般周身散发着光芒,沈玉舒竟是站在山坡上看痴了。 其实忘尘长的一表人才,想必出家为僧前也是个迷倒万千少女的美男子,只是他眼中的沧桑感太过于沉重,她猜想必这也是他为何要选择出家的原因吧。 一阵春风袭来,山中的桃花梨花瓣经不住这一阵恼人的春风,离开了枝桠随风在空中翩翩起舞,沈玉舒就这样望着忘尘,就在此间突然心中有一个声音道:“舒儿,等着我,我带你离开这里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这一声吓了沈玉舒一大跳,捂着胸口向后退了一步,胸口犹自在剧烈的起伏着。 沈玉舒不由回神慌忙间别过脸去继续向山中行,只是不知为何她越走却离净圆寺的大门越近,越走越是听到一个声音在说:“回去,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回到他身边,回到曦延身边。” 沈玉舒听着心中发出的声响,像是着了魔,经不住这个声音一再的诱惑,脚步便不由自主的向着净圆寺的方向走去。 净圆寺中一派祥和宁静,沈玉舒发愣的从后山的月洞门里进了净圆寺,便闻到一股淡淡的似桃花香的香气,抬头一望却是一株盛开的红梅,妖艳的颜色在这净圆寺中极是不协调,可也有一种冲破束缚的美感。 沈玉舒见红梅虽凋零大半但在这净圆寺中仍旧耀眼异常,便不由自主的走到红梅树下,定定的望着那一株株盛开的娇颜。 花落人不知,空留恨与欺。女子的命运多半如她脑海中想到的这句诗词一般。年华老去,心爱的人却投入别人的怀抱。 沈玉舒心中想起顾曦延的面容,他看她时永远都是那样温柔,可是却夹杂着她不懂的伤悲,像是再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一个她不认识的人。沈玉舒心中想着究竟那个人是谁,是另外一个曾经他为之付出真心的女子,还是曾经的她。若是曾经的她,那她该有多幸运在失去记忆后还能与他在一起,若是别人,那又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让高高在上的天子眼中,有了那一抹悲伤? “妍妍?” 就在沈玉舒心绪游走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可以听得出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一丝惊喜还有一丝柔情。 沈玉舒心中一动转身望去,正是有一个多月未见的顾曦延,只见他眼中带着血丝,眼眶下一弯青色,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一般。 沈玉舒心中不忍,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便赶忙背过他的目光将眼泪擦干道:“你认错人了。”说罢抬脚便走。 只是顾曦延的脚步却比沈玉舒快上许多,没几步便挡在了她的身前道:“妍妍,你这是做什么?你可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寻你,就差把地翻过来了,你却躲在这里!” 沈玉舒气道:“麻烦陛下让路,我不是你认识的妍妍!”说着推开他向净圆寺的后门走去。不想顾曦延从身后直接一把抱住她道:“你去哪,你还想去哪儿。我不会放你走的,你想都别想!”说罢他竟是将沈玉舒打横抱起来就向大殿走去。 沈玉舒一路上对他拳打脚踢骂道:“你干嘛要来找我,你让我死了多好,这样我就不会知道你跟别人恩恩爱爱,我心里就不会难过了,你干嘛还要来寻我,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可是任凭沈玉舒在他怀里如何撒泼挣扎,他依旧用双手将她抱得紧紧的不肯撒手。 最后沈玉舒实在气不过便张口在他肩上咬去,他肩部的肌肉一阵紧绷而后又放松了下来,他道:“你咬吧,咬死了最好!” 沈玉舒没想到他会说这样一句话,只好停住嘴。心中突然闪过一些熟悉的画面,这一幕是这样熟悉,就像是她以前也这样咬过他,也这样在他怀里撒过泼打过诨似得。可是细细想来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好任由他将她抱在怀中。 顾曦延一路将沈玉舒抱至净圆寺大雄宝殿内,同行的只有荣楠等几个亲信侍卫,而沈玉舒此时才发现顾曦延所穿着的只是普通的丝质绛紫色缎袍,上面用银线绣着花团锦簇富贵呈祥,并不是她想象中的皇帝龙袍。 只见荣楠跟几个侍卫还有住持僧人见到顾曦延从净圆寺后抱出一个女子,皆是一副惊异的表情。不过荣楠还是最快反应过来,咳嗽了几声,一旁本来下巴已经快磕到地上的六个侍卫连忙也将头低了下去。 沈玉舒见此情形不好意思起来,脸也一阵阵的烧红,忙将头埋进顾曦延怀里捏着拳头砸向顾曦延的胸口道:“还不放我下来,丢死人了!” 顾曦延反而一笑道:“怕什么?” 一旁的住持见他们走出来不疾不徐的走上前来双手合十作了个佛礼道:“不想陛下竟能在此处遇得佳人,真是缘分颇深啊!” 沈玉舒扭头望着住持的眼神便觉这老和尚的目光并不友善,而是目露凶光似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等沈玉舒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有些晚了,一阵疾风扫过她的面颊直逼顾曦延胸口而来,沈玉舒本能的想替他挡下那一击,没想被一股外力强行带至顾曦延身后。当她再次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瘫坐在地上,而顾曦延宽大的身躯就挡在她的面前。 沈玉舒连滚带爬的到了他身前,抓紧他的手臂向他身前望去,眼前一幕却是近乎将她吓晕过去。只见那老僧手拿一柄软剑直直刺进了顾曦延的左胸膛,顾曦延也阴狠的盯着那和尚,沈玉舒见顾曦延胸口还在汩汩的流着血,心下一片冰凉。 刚想张嘴问话,却被顾曦延一把推开,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不想身后一人却接住了沈玉舒,待沈玉舒坐定向后望去,只见忘尘不知何时已拿着剑立在身后抱着她,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个老和尚身上道:“哪里来的匪贼,竟敢冒充净圆寺住持,活得不耐烦了!”说着抽身上前。 那老和尚挥舞着软剑本想再与顾曦延相斗,不料忘尘的加入打断了他的进攻,老和尚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与忘尘的搏斗上一时忘记了顾曦延。 沈玉舒见状忙呼喊荣楠上前帮忙,可是许久都无人回应,扭头望去,只见荣楠和几个侍卫早已与其他化装成和尚的刺客激斗了起来。沈玉舒跑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顾曦延哭道:“曦延。”刚喊出他的名字,才发现他的目光不知何时早已变得赤红仿佛整个人置身火海一般通体都变成了红色,沈玉舒害怕的放开手。 此时顾曦延像是听到了沈玉舒的呼唤,转过身瞪着通红双眼望着她道:“妍妍!”只是一句话他便口吐鲜血向下倒去。 沈玉舒见他身体没了重心忙上前相扶,不想顾曦延宽大的身躯压在她身上,她一时扶不住便随着他一起倒了下来。刚巧此时荣楠杀了那个与他缠斗的刺客,抽身向着他们奔来。 荣楠紧张的叫了一声“陛下。”随之检查起曦延身上的伤口,见伤口还在流血不止,便连忙从怀中取出止血的药丸塞进曦延的嘴里。 沈玉舒在一旁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不停喘着气将曦延抱的紧紧的。荣楠见状只好安慰道:“姑娘不必担心,陛下胸口的上没有伤及要害。” 沈玉舒茫然的点了点头,荣楠正要起身,沈玉舒却一把抓住他问道:“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荣楠刚想说话,却被一旁忘尘的怒喝声生生打断。 只见忘尘挥舞着右臂剑花狂挽,那僧人被忘尘的剑影所包围,无法近忘尘的身,只能叫道:“没想到在这净圆寺中竟还有如此高超的使剑和尚,难得难得啊!” 那人声如洪钟根本不像一个老者,荣楠目光一变道了声“糟糕!”便跳起身帮着忘尘将那和尚困住。 沈玉舒正看着眼前的三人斗在一起,不想就在此时怀中的曦延却动了一动,沈玉舒忙低下头看,只见顾曦延睁开通红的眼睛望着她,又向打斗的方向望去,没一会儿便又昏了过去。 此时沈玉舒心中早已懊悔不已,若不是顾曦延为了救她他怎么会受伤,那些人怕是吃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刺出那一剑。既如此,她出现在这里只怕就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沈玉舒焦急的希望他们能快点结束,好让他们有时间带顾曦延回去疗伤,沈玉舒生怕他会就此一睡不醒。 只听“砰”的一声,沈玉舒看到一个灰白色的身影落在他们面前口吐鲜血,目光中带着愤恨盯着沈玉舒跟顾曦延,不一会儿便断了气。沈玉舒害怕的将头低下不去看那个人的眼神。 忽然有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她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却撞上了忘尘关切的眼神。沈玉舒此时才松了一口气道:“怎么会这样!” 忘尘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没事了,快回宫!此地不宜久留!” 沈玉舒点了点头起身,周围的侍卫也奔到他们身边焦急的看着沈玉舒怀中的顾曦延。荣楠从沈玉舒怀中接过曦延背在身上,转身对着忘尘道:“还请文……还请法师随在下进宫一趟,陛下若醒了恐是要询问法师一些事情。” 沈玉舒也点头同意道:“大和尚就听慕容将军的吧,万一路上还有埋伏可怎么办?” 忘尘本来有些抗拒的目光在望向沈玉舒后,逐渐的变得柔和道:“也罢,有些事情是该有个了结。”说罢便随着他们一行人入了宫。 还好荣楠他们备有马车以防不测,不想这回却真是遇到了不测。沈玉舒坐在马车中握着曦延的手不愿松开,一旁忘尘叹了口气道:“你别这样盯着他,就是盯到你自己也垮了,他一时半刻也醒不过来!” 沈玉舒闻言抬头看着他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净圆寺中怎么会有刺客?” 忘尘看了看车窗外早已偏西的太阳道:“你上山不一会儿,我便看见几个浑身带血的弟子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拼着最后一口气告诉我说净圆寺里有埋伏,我担心你的安危便前去查探,不想这些人竟然打扮成僧侣模样想要谋杀皇上。” 沈玉舒听着心头一惊,曦延是做普通人家打扮来到净圆寺上香祈福的,怎么就会被人瞧出来。转念一想他好端端的为何会来净圆寺祈福,沈玉舒听叶知秋说宫里也有上香祈福的观音殿。她想及此处担心的将顾曦延的手握的更紧,心里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却又不确定,他们像是被刻意卷入了一场洪流,如今看不清前路,只能顺流而下。 一旁的忘尘见沈玉舒神色凝重劝解道:“你别想那么多,等到了宫里一切自会水落石出,他身边的人不是吃素的。”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稍稍放下心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可心中的疑问却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滚越多。 第17章 腊梅东枝报春来 3 傍晚,沈玉舒见天色阴暗,想是第二日又会下雪,便嘱咐萧姑姑早些将宫门下钥,休息了下来。可是刚躺下,肚子便有些抽痛,她一想那日落水终究还是有些伤了胎气,便吩咐萧姑姑去端一碗安胎药来。 沈玉舒见萧姑姑出了门,自己便又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 也不知她睡了多久,忽觉一只冰冷的手不断的在她的额头和脸上轻抚,她的被着感觉扰的心烦,方才的困意也消了不少,于是便睁开了双眼,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顾曦延早已端坐在她的床头,伸手蹭着她的脸颊,目光中带着她曾经熟悉的阴冷和深邃。 沈玉舒惊异的忙坐起身来将被子裹严实,向后退了退拉开了他们的距离,警惕道:“你……陛下怎么来了,怎么也没人通传一声,我记得入睡前是让宫人将宫门下了钥的,陛下怎么进来的?” 声声质问让顾曦延顿感不适,冷哼一声将手收了回去言语中透着一丝凄苦,“宫里还没有哪里是我想去却去不了的,包括凤雎宫。” 沈玉舒见他语气不对,便道:“臣妾如今身子不方便,无法伺候陛下就寝,所以还请陛下……” 沈玉舒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却截了她的话冷冷的望着她道:“是啊,你的身体不适,但宫里其他女人的身体却好的很,有的是时间伺候我。比如……皇后身边那个妖娆多姿的掌事宫女香儿,淑妃今日不就想要将她送到朕的龙榻之上吗?” 沈玉舒心中一冷,今日的事情他居然已经知道了,沈玉舒一时慌张的不知该如何解释,而就在此时萧姑姑端着一碗药推门进来,想是她也不知顾曦延会来这里,一边端着药一边道:“夫人,这药我熬好了,可是您可别喝太多了,我听叶太医说,这种药喝多了也不好,终归是药三分毒,咱们还是得靠自己恢复啊。” 萧姑姑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放在顾曦延心里却全变了味道,他猛然站起身吼道:“滚!” 萧姑姑一惊险些将手中药碗扔掉,这才发现顾曦延赫然站在床头盯着她,忙跪了下来,作势就要磕头认罪,沈玉舒却生怕顾曦延的怒火牵连到无辜的人,忙道:“姑姑,这里没你的事了,把药放在桌子上吧,我一会儿自己喝。”说罢赶忙给萧姑姑使了个眼色,暗示她没什么大事。 萧姑姑见了沈玉舒的眼色,心有余悸的起身退了下去。 此时,沈玉舒也掀了被子起身穿好鞋来到顾曦延身后,道:“你这是怎么了,今日白天的事情我不是有意的,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顾曦延此刻眼神只盯着不远处桌案上的那一碗药,对于她的话不闻不问。 沈玉舒见他没有反应,只好走向桌边,药要趁热喝,他如今不肯说话她便先把药喝了,再听他训斥吧。心里想着,便伸手端起了药碗就要喝下去,不料就在她准备喝药的一瞬间,他却忽然上前来一把将她手中的药碗打翻在地。 沈玉舒被他的举动惊到,本能的吼了一句:“顾曦延,你这是要做什么!” 不想他盯着她更加愤怒道:“你就这么恨我,先是把我推给别人,然后又要喝药拿掉我们的孩子。你若不爱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我,你为何要这样做!” 沈玉舒望着他满是失望的眼神,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以为她喝的是堕胎药。她望着碎在地上的碗,心中好笑,这个男人为什么会觉得她会不要孩子,她只好无奈的将方才一肚子的气压了下去,走上前道:“我说你误会了,你还不听。”说完伸手想要拉起他的手,不想他却反手一把将她拽到他身边,迫使她望着他。 沈玉舒见他不消气,又担心他暴怒之下会伤了腹中的孩子,便也急道:“顾曦延,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顾曦延瞪着她道:“放开?当年放开你,就是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你又想去找文灵轩了是不是,这么多年你还忘不了他,哪怕他都是个和尚了,你都要去找他是不是!早知如此,我就该将你困在我身边,哪怕让你恨我一辈子,怨我一辈子我都不会让你走!” 沈玉舒听他越说越离谱,挣扎着道:“顾曦延你疯了吗?胡说什么!” 不想他却忽而将她抱紧,颤抖着声线道:“我就是疯了,我不会让你走,你就是死,我也不会让你走!”说罢他忽然欺下身来开始吻她,强迫她张开嘴迎合着他霸道的吻,而他的手却不停地撕扯起她的衣物来。 他这一举动让沈玉舒心中一凉,当日在宫中被他强迫的场景瞬时清晰的浮现在她眼前。沈玉舒心中害怕,想也不想的忍着手腕的痛,忽然用力一转,从他身边逃开,之后又用力一掌扇在他的脸颊上。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停止了一般,沈玉舒望着他脸上清晰的五个指印,心中说不出的痛,他怎么可以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他难道不知道她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当日种种压在心底不再回忆,不再追究,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他为何还要这样伤害她! 沈玉舒盯着他许久后,将他撕烂的衣物当着他的面脱了下来,转身在衣橱中找了一件衣物披在身上。泪便在此刻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她赶忙擦掉眼泪,这才转身望着他,道:“你走吧,我累了。”说完也不等他说话,便擦着他衣袖走到了床边,脱了鞋躺在床上闭上了双眼。 隐约间只听见他凄苦的说道:“你既然这么希望我找个女人,那我便如你所愿。”说完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静谧的夜里,她几乎都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在随着情绪不规则的波动,她重新坐起身来,抱着膝盖望着床下他曾站立的地方哭了起来。顾曦延你个大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恨你,真是恨死你了,真的一辈子都不想原谅你! 自那日之后直到年关将近沈玉舒再也没有见过顾曦延,其实自那日他们争吵后,她便知晓他已得知她恢复记忆的实情,至于他如何知晓此事,不用想也知道,是暗中盯梢的人将消息传给他。可她却忽略了,他们之间的亲密又何须外人来传递,他早在她恢复记忆的第二天睁开眼时,便已知晓。 距离年关还有五日,这日沈玉舒正在房中百无聊赖的松着花盆中的土,想到初春时种些自己喜爱的花草。不想身后却传来一个久违的声音,“姐姐,多日不见,你倒是胖了呢!” 沈玉舒一听猛然转身,激动流着泪道:“雪莹!” 雪莹面色略显苍白,但目光中泛着神采,也是激动的抱着沈玉舒道:“我的好姐姐,终于能活着见到你们了!” 沈玉舒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哽咽道:“前几日还听大哥从宫外传来消息,说你还在昏迷,如今好了,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 沈玉舒望着她的脸庞心疼的将她的手握紧道:“你都瘦成这样了,怎么不好好休息,跑来宫里做什么?” 雪莹面容一滞,神色闪烁道:“别提了,我只觉得自己在地狱里走了一遭,如今总算是回了人间了。如今想你了,便求了陛下让我进宫来见你。对了姐姐,我在梅园中时,听金一忠说年关这几天京都城里来的外地的杂耍班子,一直在西城菜集边上搭台子卖艺,总之你在宫里也无他事,不如咱们出宫去瞧瞧热闹。” 沈玉舒见雪莹岔开了自己梅园的事,心中已然清楚她的身体是谁作祟,她心中不由感慨,情之一字,她堪不破,雪莹也堪不破,只怕将来她和端木毅之间也会行的艰难。 只是雪莹这几日身体才刚恢复,本该在梅园休养却迫不及待的来宫里带她出去,就算她同意,顾曦延那里会放她走吗? 于是她想了想道:“我还是不去了,天气这么冷,我怕冻着肚子里的孩子。” 雪莹一听忙缠着沈玉舒道:“就去看看嘛,要是回来晚了咱们就在梅园先住下。我听说孕妇也可以多走动走动对胎儿好的。” 沈玉舒摇摇头摸了摸肚子道:“京都这几日过年想必也是人满为患,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交代,你呀就别变着法儿的让我出去了。” 雪莹一听眼神闪烁,沈玉舒察觉有异,问道:“难不成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公主殿下?” 雪莹红着脸解释道:“哪有什么事情呢。你说主子怎么想的,怎么就趁我昏迷的时候封了我一个公主呢!” 沈玉舒笑着道:“这不就可以和你的乔大哥,如今的瑞王爷般配了嘛。如果我没记错的你们的赐婚圣旨已经如期的宣读了吧。” 雪莹眼神凄怨道:“配不配的,也不是一个身份说了算。”随即叹了口气,“姐姐,你可知我的身世?” 沈玉舒笑笑道:“你之前说你是被慕容夫人收养的孩子,也算是陛下的义妹了。” 雪莹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道:“姐姐,其实我和神机将军慕容楠同出慕容氏,算起来我该称慕容楠一声堂叔父。” 沈玉舒想了想望着雪莹道:“原来是这样。” 雪莹抿唇点头,道:“我幼年时慕容氏遭逢巨变,叔父这一脉嫡系几乎都死了,只剩下我们这些旁支苟延残喘,却也躲不过被顾德和端木氏追杀的命运。这些年,为了振兴慕容氏,主子没少费力气,如今总算是有了成效,叔父掌管了整个神机营和京都军防,我们这些隐匿在市井中慕容族人才有了可以光明正大走在路上的权利。” 沈玉舒思索着,“氏族之间的内斗从来如此,若是打破这一层族群牢笼,其实人与人又有什么分别。说来说去,只不过是人们内心欲望不休,才会做下这么多的孽债。” 雪莹点了点头,沈玉舒看着雪莹的神色,心中一动,“雪莹,那你个瑞王……他也是端木氏。” 雪莹闻言眼中已有了泪,“叔父当年也提醒过我,乔大哥绝非池中之物,早晚有一日他会越过主子,可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我从小就跟他一处练武,他对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况且,慕容氏的厄运与乔大哥并无关系,是顾德和褒国公府还有安真宗一手造成。所以我……” 雪莹说到此处,却怎么都开不了口说接下来的话,沈玉舒不禁叹息一声,牵起雪莹的手道:“感情的事情,谁又能说清楚呢,你叔父也不过是担心你受伤害罢了。只是,你自己要想清楚啊。” 雪莹点点头,抬手擦去眼角的泪花,却听萧姑姑已前来通传说严小柔带着平安来问安。 这一下沈玉舒倒是奇了怪,笑着冲雪莹道:“今日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都来了?”正说着只听平安一声“姑姑。”便早已冲到她怀里来。 而平安身后除了严小柔以外,竟然还有这几日身体好转的顾洛。 只见严小柔追在平安的身后道:“我的小祖宗你倒是慢一点儿啊,你姑姑肚子里还有小宝宝呢。” 平安一听放开沈玉舒噘着小嘴道:“我自然是知道,不用你来说。” 严小柔一听到是不在乎道:“知道就好。”转而又对沈玉舒说道:“这几日平安一直吵着要来见您,可这宫里皇上前几日专门叮嘱不让随意进出,今日倒是陛下开恩,特意让大皇子带我们来见您。” 沈玉舒望着平安那神似师姐的脸庞道:“没想到我现在连自由都没有了。”随即又冲着顾洛道:“妾身见过大皇子,多谢皇子能带平安和严师父来看我。” 顾洛腼腆一笑,“见过淑妃娘娘,今日父皇开了恩旨,特准儿臣与平安和严师父一同出宫游玩。” 沈玉舒心里疑惑顾曦延这是转性了,竟然让顾洛跟着她出宫,想到这里沈玉舒忽然抬头望着雪莹道:“是你要带我出去,还是陛下刻意放我出去?” 雪莹一听眨了眨眼睛,道:“有什么区别啊,出宫自由自在几日有什么不好吗?” 沈玉舒心中好奇刚想张口询问,平安却拉着沈玉舒的手,道:“姑姑,我听说这几日京都来了好多外地的戏班子和杂耍班子,我们一同去看看可好,我已经很久没有出去玩儿过了,大殿也想去的。” 这一下沈玉舒更加糊涂,雪莹说带她去市井瞧杂耍,平安如今也跟严小柔来说带她去看杂耍更拐带了顾洛一道,看来今日他们一定是私下商量了,才到她这里来,可究竟是为何,她却不明白。 顾洛来到沈玉舒身前,看着平安与沈玉舒的亲昵,眼中浮现了一抹羡慕,只是他依旧静静地立在平安身边,温声道:“父皇说,我身为陈国皇子,须得体恤百姓疾苦,知民间喜乐,若是有一日归为平民,也须得安之若素,不可因身份悬殊而生出怨怼之心。既然淑妃要出宫,儿臣便跟着淑妃一道出去看看,也算是完成父皇交代的任务。” 平安眼神放亮摇晃着沈玉舒的衣袖,“对啊对啊,姑姑,你就去吧,你看大殿都说了。” 沈玉舒无奈,捏了捏平安的小鼻头,宠溺道:“这倒巧了,你雪莹姑姑也是来叫我出宫看杂耍的,既然你们有这么大本事说通皇帝陛下,那我便跟着你们去瞧瞧好了。” 平安一听转头看了看身后严小柔,严小柔见状又看了看雪莹,三人交换了目光后,雪莹才对着沈玉舒道:“那好啊,我们收拾一下这就走。姐姐带几件过冬的棉衣,免得一会儿又说冷。” 第6章 天脉剿匪盼相惜 沈玉舒回到房间自言自语的骂着忘尘,收拾自己的行李,越收拾越来气不禁破口大骂道:“我看大和尚是念经念歪了,连救人都不会了,什么出家人,我呸!就吓唬那些傻子去吧,我才不怕呢。有什么了不起,你不救我自己救!” 此时忘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一个人能有多大能耐,我刚才问过了,他们抓了包括孩子在内有六十五人,你一个人能救得了那么多人?” 沈玉舒一听放下手中的包袱双手叉腰背对着忘尘,“我不在乎,总之我不能让那些学堂里的孩子跟着受这份罪,那些孩子是无辜的,你想过那些孩子的父母有多焦急吗,你没孩子你体会不了那样的心情。” 忘尘走上前问道:“你有。”其实忘尘这一句话是肯定的,可是在沈玉舒听来就如这样一句话一样,我没孩子难道你有孩子不成。于是沈玉舒说道:“我是没有孩子,可是我哥哥有啊,将心比心都是爹娘的心头肉,爹娘怎么可能不着急呢。大和尚你不愿意救他们不愿意想办法我不拦着,可你也别拦着我!” 忘尘听着竟然笑出声来道:“不自量力!” 沈玉舒一听急了转身道:“我不自量力总比有些人见死不救的好!” 忘尘盯着沈玉舒的脸不由得捏着她的脸蛋扯着道:“我会救的,可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沈玉舒听忘尘这样说突然来了兴致道:“你肯了,你不是骗我的吧。你要是肯了,别说是一件事就是几千件几万件我都答应你。” 忘尘安慰道:“我没那么多的事情,只是请你不要透露我的身份也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我,尤其是到了京都之后谁问你你都不许说,就连你最亲近的人也不许。” 沈玉舒盯着忘尘看了许久道:“你不会是什么朝廷要犯隐藏在虚缘山上吧?” 忘尘啼笑道:“我若是要犯,此刻只要将你作为要挟就好了,何必费尽心思带你回京都。” 沈玉舒故作聪明道:“说不定你是想捞一笔大的,放长线钓大鱼呢。” 忘尘放开沈玉舒的脸道:“就算是,我也不会用你来做要挟,不过话说回来,你就那么相信我可以救得了他们?” 沈玉舒揉了揉自己的脸想了想道:“我不知道,可是我有一个直觉,只有你可以你有这个能力救他们,而且这种直觉很强烈。” 忘尘叹了口气向门外望了望道:“你别收拾包袱了,好好休息一会儿等你醒来,说不定我就有主意了。” 沈玉舒瞪着忘尘疑问道:“真的?” 忘尘也毫不示弱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舒儿?” “舒儿?”沈玉舒盯着忘尘的眼睛疑惑的问出声来。 忘尘脸色一沉道:“你好好休息。”也没等沈玉舒再说话便回自己房间去。 沈玉舒揉着自己的脸喃喃自语道:“舒儿,舒儿是谁啊。”可是想了半天却也毫无头绪,于是她只好将收好的包袱又打开伸了个懒腰回到床上睡觉去了。 八月夏季已过秋季却迟迟还未来,沈玉舒女扮男装躲在灌木丛中观察着前面的动静,一旁的忘尘手握长剑眼如鹰般盯着前方的一举一动。顺着忘尘盯着的地方望去,两个农夫装扮的人正弯着腰在地里找药草。 沈玉舒悄悄问一旁不做声的忘尘道:“大和尚,你这招管用吗,我们都这样两天了,可是一个人影都没见啊。” 忘尘道:“耐心点,对方也在查探情况。” 沈玉舒有些着急道:“你看王大哥和李大哥都装模作样的在这里挖草药两天了,你说那些绑匪一定会来劫走他们吗?” 忘尘道:“就算不劫走也会抢他们身上的钱财一类的东西。你看有动静了,你在他们身上放的药粉够用吗?” 沈玉舒道:“你放心,那些药粉够用的很。” 忘尘和沈玉舒不再说话紧紧盯着前方。果然王李二人后方的灌木丛中有了动静,不一会儿从树丛里跑出三个拿着刀穿着破烂的男子。其中一个不由分说将沈玉舒口中的王大哥打晕在地,又将一旁的李大哥捆绑起来。 那人又在王大哥身上搜了搜,拿出一些散碎银子和铜板有吐口唾沫道:“妈的,就这么点钱,老子以为是个肥仔呢。走!”说着其余二人押着李大哥便进了灌木丛不见了踪影。 忘尘跟沈玉舒此时才疾步到昏迷的王老六身边,沈玉舒查看了王老六的伤势道:“大和尚,我们还是把他带回城里去,他头上的伤需要用药草来止血。”忘尘点了点头将王老六背上肩头,带着沈玉舒回了天脉城。 城中万佛寺中早已聚集着许多百姓,见忘尘跟沈玉舒驮着王老六回来,大家便一拥而上帮忘尘将王老六扶了下来到一旁去上药了,忘尘见王老六没事便对大家说道:“大家放心,流匪已经上钩了,我们现在需要几个身手好的男子跟我一起出城去,还要带着一条狗。” 大家一听忙踊跃举手都愿意与忘尘同去救人,不一会儿便集结了近五十人的队伍。沈玉舒也叫嚷着要跟去,却一把被当日在客栈中遇到的夫人拦了下来道:“我的姑奶奶,那是男人们拼命的地方你一个女孩子可别去凑热闹。万一丢了性命或是被那帮流匪占了便宜怎么办。” 沈玉舒反驳道:“女子怎么了。” 沈玉舒刚想再说却被忘尘堵了嘴道:“刘夫人说的对,你还是别去了,你的药粉已经帮了我们很多忙,你不能再去冒险。” 沈玉舒叫喊道:“我刚才不是跟你去了也没什么事情啊,为什么现在我就不能去了。” 忘尘只好道:“玉兰儿,你别任性等到遇到危险我们是顾那些被绑的百姓还是顾你一个连刀都不会拿的女子!” 沈玉舒拉着忘尘空空的袖管儿喏声道:“大和尚!” 忘尘却用另一只手将袖管抽了出来转身道:“这事没商量,你在这呆着!”说罢,忘尘头也不回的带着一干人离开了万佛寺。 沈玉舒气的直跺脚道:“大和尚,说好带我去救人现在又说话不算话,我讨厌你!” 刘夫人在一旁劝道:“玉姑娘,忘尘师父也是为你好呢!” 沈玉舒看着忘尘远去的背影气的眼泪跟着流了出来,可如今却也没了办法只好在这里等消息。 沈玉舒放在王老六身上的不是一般的药粉而是可以在夜间辨别出踪迹的荧光粉,王老六身上的荧光粉不仅粘在衣服上银子上也有。就连被抓走的李家大哥身上也涂满了这种粉末,这种粉末提前还给几条看家的狗闻过,只要带着那几条狗够一定会在荧光粉薄弱或消失的地方辨别出准确的方位。 沈玉舒从傍晚直等到半夜一直没有消息,正站在寺院门口张望时,突然从西边踉踉跄跄跑来一个身影,沈玉舒忙叫醒一旁睡觉的刘夫人上前相看。 那男子衣裳带血气喘不已道:“快,快,流匪人数众多,我们扛不住了,快,快。”说着竟是气息越来越弱倒在了一旁。沈玉舒惊恐万分将那人交给刘夫人照料,自己便跑到知府衙门敲起了鸣冤鼓。 当初她跟着忘尘来求过这里的丞县,可是这丞县说什么都不肯帮他们,只说流匪如今早已销声匿迹了,是寻不到的。所以他们才会自己私下帮助这些城民。如今到关键时刻县衙却是连一个守卫都没有。 沈玉舒焦急万分,突然想到一招。于是她又跑到丞县家宅府邸门外,沿着墙壁爬了进去。可是这里廊腰缦回她在里面转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县官住在哪里。她只好冲进一间屋子只见里面装饰豪华,沈玉舒顺手拿起一旁桌上针线篮里的剪刀向床边走去。 沈玉舒解开床帘只见里面睡着一个年约二十的女子,女子生的极其美貌,可她却没有心思欣赏如此美人,她粗鲁的将这女子拽了起来用剪刀抵着女子的喉咙道:“带我去见县老爷!快!” 那女子此时才如梦初醒一般大叫起来。这一叫沈玉舒措手不及可为时已晚,瞬间有几个家丁打扮的人冲进房来。沈玉舒心想如今只好拿她做人质了,看起来她也算是个主子一类的人物,想必那县老爷还有几分忌惮。 于是她索性将该女子反手压在床上,对着家丁道:“把你们县老爷给我叫来,否则我就让她血溅当场!”家丁不敢有违连忙跑去找了县老爷。 果然,不一会儿沈玉舒便听到县老爷那歇斯底里的声音道:“谁这么大胆子,敢劫我的小乖乖,我的小乖乖啊!”说着人已经踏进了屋子。 沈玉舒骑在女子身上一手锢住女子的手一手拿着剪刀对着女子的脖颈,看着县老爷道:“大人,你可是想清楚了,要是答应了我,我就放了她,要是不答应我就在这里杀了她给那些在流匪手中死去的百姓陪葬!” 县老爷大叫道:“好你个玉兰儿,本官告诉你,你要是敢伤了我的小乖乖我要你好看!” 沈玉舒哈哈大笑道:“县老爷,我倒是要看看你要把我怎么好看,我现在就杀了你的小乖乖!”说着作势要一剪子刀捅下去,不料沈玉舒身下的女人却突然嚎啕大哭道:“老爷,你就这样看着她欺负我,老爷你就答应她,难道你不顾我的死活了吗,老爷!” 县老爷急的肥大的脸上冒出了一层汗扶住门框焦急道:“玉兰儿,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你别伤了我的小乖乖!” 沈玉舒一屁股坐在女子的腰上,女子疼痛不已却又不敢喊出声来怕她杀了她。沈玉舒把玩着剪刀对着县老爷道:“这就对了,你现在派兵去万佛寺带着在万佛寺小兄弟去将军冢旁的灌木丛里救人,要是死一个我就在你的小乖乖身上划一刀,要是死两个我就划两刀。要是死的多了,你的小乖乖就变成丑八怪了,你自己看着办!” 县老爷一听满口答应道:“玉姑娘,玉女侠,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我现在就派兵去,你可千万别划花了我的小乖乖啊!”说着留下两个家丁在此守候,带着其余的人派兵去了。 沈玉舒见门外没了声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对着身下女子道:“夫人对不住了,我也是没有办法,人命关天只能这样做那个肥猪才肯派兵救人,可我也没想到你尽然是他老婆真是巧了。”说着沈玉舒扯下自己的一段腰带将女子绑了起来。 那女子哭道:“我才不是他的老婆,他老婆凶得很,老爷就算疼我也很少来看我!” 沈玉舒将女子扶起坐在床边道:“原来你是他的小妾啊!” 那女子一听竟又哭了起来道:“什么小妾,我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了,他说他会对他老婆说纳我为妾,可是我进府都一年多了他给他老婆一直都黑不提白不提的,我真是命苦啊!” 沈玉舒见状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你还跟着他干嘛,还不如找户好人家嫁了呢!” 那女子抽泣道:“他虽然怕老婆可对我还是不错的。在这里好吃好喝的,总比在外面吃苦受罪的强,穷日子我过怕了我才不离开这里呢。” 沈玉舒了然,“原来你是为了他的钱财啊,可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当你是多么命苦的人看来也不过如此,那你还有什么好难过的。”那女子一时没了话语只好默默的坐在小声啜泣。 沈玉舒见状也不再说话,此时她心里还牵挂的忘尘他们一干人究竟遇上什么样的麻烦,那个肥头大耳的县太爷到底把兵派去了没有,她就这般担心着,不知过了多久,竟是天亮了。 沈玉舒看着一旁睡着的女人心想,这女人的心真大就不怕她趁她睡觉杀了她。沈玉舒想到这里忽然笑着摇了摇头,就在此时只听门外有人冲了进来。 来者竟是昨晚带人去抓流匪的忘尘,沈玉舒见到忘尘激动不已赶忙跑上前道:“大和尚,你回来了,你没事吧!” 沈玉舒见忘尘脸上有血忙举着手要擦,忘尘却退了一步笑道:“没事,还好丞县大人带兵前来,我们都获救了,没想到这帮流匪要一百多人,而且还带有兵器,多亏你了。” 沈玉舒也知自己下意识逾矩,忙尴尬的将手收回去,也不顾床上的女子,带着忘尘踏出房门道:“也没什么,还好那个肥县官说话算话肯带兵去帮你们。” 忘尘听罢将沈玉舒拉到一旁悄声道:“你也胆子太大了,竟然敢威胁县太爷。” 沈玉舒笑了笑道:“你们没事就好了!”她刚说完,只听身后一个声音道:“来人,把这个犯上作乱的玉兰儿给我抓起来!”沈玉舒回身瞧去,只见昨晚还畏畏缩缩的县老爷如今官袍加身已然变了一副模样,盛气凌人的站在院子里,身边站满了衙役,那些衙役正带着刀逼近她和忘尘。 忘尘见状忙护在沈玉舒身前道:“我看你们谁敢!” 县官讪笑道:“呦,这和尚好大的口气,别以为你救了几个人本官就奈何不了你了,来人把这动了凡心的和尚给我一起抓咯!” 沈玉舒从忘尘身后跨到前面道:“丞县大人,一切都是我一人的主意与大和尚无关,你放了他抓我就是。”说着向那些官兵走去。 忘尘一把拉住她道:“你疯了!” 沈玉舒笑着安慰道:“大和尚,谢谢你一路照顾我,有些事情是该我来承担的,要不是我任性你也不会去动心思救那些被绑的百姓,所以这牢狱之灾由我来承担就好。” 忘尘不肯松手,沈玉舒只好悄悄说道:“大和尚,你不是知道我哥哥是谁吗,不如你去找他啦,说不定他有办法救我出去呢,总比我俩都坐了牢要好,你说是吧!” 忘尘听罢还没反应过来沈玉舒便大声道:“丞县大人,我刚才已经说得清楚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放了这个大和尚我跟你走。” 丞县轻蔑一笑,道:“好好好,就怕你这无赖不肯认罪,来人带下去!”说罢上来两个士兵架着沈玉舒就去了县牢。 忘尘想追出去却被丞县拦了下来道:“忘尘师父,我劝你还是回寺庙里好好念经去吧,本官也不追究你私自救人的过错,只当你出家人慈悲为怀积善行德。只不过这个玉兰儿绑架本官妾室以作要挟,实有罪行,本官如今怀疑她还有其他命案在身,要严加查探。” 忘尘愠怒盯着矮胖的丞县,丞县见忘尘眼神犀利忙叫道:“来人,送忘尘师父出府!” 忘尘出了府,来到县衙大牢想要见见沈玉舒却又被官兵阻拦道:“大人说过不许探监!” 忘尘一时气愤提起训话的衙役就往墙上砸去,只是刚提起来,沈玉舒的话却犹然在耳。何苦在这里为难这些什么都不懂的衙役,还是先快马加鞭去京都找叶知秋,想必他们已经为了她的离开而发疯了。 忘尘回到万佛寺稍作了乔装又借了一匹马,连夜向京都赶去。 第10章 落花片片是相思 3 马车飞驰进皇宫的第一道重阳门时,夜色已经降临。沈玉舒从被风吹起的轿帘缝中看到星光璀璨的天幕,可越是这样月明星稀的夜色,越是衬得车中的曦延面色惨白。她伸手拂过他的面颊,他的眼睛为何会变为红色,就像是一个魔鬼一般,为何会这样? 沈玉舒正想着,马车也停了下来。前方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荣楠躬身道:“姑娘,法师,已经到陛下所住的养心殿了。” 沈玉舒听罢赶忙将抱在怀中的顾曦延松开,荣楠便上前将顾曦延抱下马车。 随后沈玉舒与忘尘也下了马车,来到了养心殿内。沈玉舒踏进养心殿的大门之后,却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这五年,她都以为他的皇宫,一定是富丽堂皇,是这天地下最奢华的住所,这里没有她想象中的奢华,没有金碧辉煌的殿宇,只有简单的陈设,若不是在宫中有人告诉她这里是曦延所住的寝宫,又有谁能相信这一切? 沈玉舒深吸一口气平缓了心绪来到顾曦延床边望着他,此时他的衣衫早已被宫人除去,古铜色的身体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无数,当日在绿柳镇中她意乱情迷并没有仔细观察,如今看来这些伤疤竟是像刀子一般,都划在了她的心上,痛的她喘不过气。 忘尘见她如此,上前道:“你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还是先让你大哥来瞧瞧再说。” 沈玉舒擦了一把眼泪,握紧顾曦延的手道:“我不要离开他,我要在这里陪着他!”忘尘听罢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不久之后,叶知秋顶着一脸青色的胡茬出现在了沈玉舒面前,他见沈玉舒完好无损的站在当下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沈玉舒却揪心于顾曦延的伤势,无法与他闲话亲情,只得将他拽到顾曦延身前,逼着他赶快把脉。 叶知秋探了一会儿脉,表情时而凝重时而忧思,沈玉舒的心也跟着紧绷起来。不一会儿叶知秋将手收了回来,沈玉舒忙上前道:“大哥,曦延他如何了?要不要紧,会不会死?” 叶知秋忙安慰道:“他胸口中了一剑,虽然不是要害却也是失血过多,引的他旧伤复发,其余的倒没事,只要调理几日便可。” 沈玉舒听叶知秋如此说,心中放下一半,忽然想到白日里顾曦延那双赤红的双眼,忙又拉着他问道:“曦延他白日里眼睛变的赤红,那是怎么一回事?” 叶知秋一听,笑着安慰她道:“你可记得我们刚找到你时,你是头发全白双目赤红?” 沈玉舒一听忧心道:“我怎能知晓,是雪莹随后告诉我的罢了。” 叶知秋安慰道:“陛下今日的状态与你当日一般,是运气不当走火入魔的因由,不过好在已经控制住了所以并无大碍,你若是担心便留在这里陪着他。” 此话正合沈玉舒意,她便想也不想的点头道:“我就在这里陪着他哪儿不去,直到他醒来为止。” 叶知秋放心的点头道:“你在这里陪着他给他的伤口上药,我有些话要跟这位法师讲。”说着向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忘尘望去。 忘尘听到叶知秋话中提到他,他也不出声,只是等到叶知秋走到他面前时他才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叶知秋深色凝重,道:“忘尘师父,还请借一步说话。”说罢两人便一前一后的出了门。 沈玉舒见他二人离开,这才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顾曦延身上,一旁常盛端着药来到沈玉舒面前,她便着手开始替顾曦延包扎伤口。他胸口的伤口上已经结了一层血痂,上面还粘着一些衣料,她费了好久的功夫才将那些黏在伤口上的衣料清理干净,随后又缓慢的将疗伤的金疮药涂在他的伤口上。 沈玉舒望着睡梦中他紧皱的眉头和额间的汗水,心中涌起阵阵心疼,若不是她他何苦变得如此模样?于是她不由自主的握紧顾曦延的手,心中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能如此任性,害的他为她冒险,想着想着她也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一阵外力摇晃醒来,沈玉舒本以为是顾曦延转醒忙睁眼查探,只见他仍旧睡着,这才转过身去瞧身后的人。叶知秋正站在她身后担忧的望着她不发一语,随后瞧了瞧床上兀自沉睡的顾曦延后,向她使了个眼色,沈玉舒便随他出了殿门。 旭日东升,沈玉舒心下愧疚自己竟睡了这么久,叶知秋见她面露愧色,不忍道:“你若是累了,让常盛带你去这里的偏殿休息一会儿也好,别他还未醒你先自己吧自己累垮了。” 沈玉舒一听忙摇头道:“不行,曦延为我受伤,我守着他自己才能心安。”随后她转头向四周望去,却没见到忘尘的身影,一想昨日叶知秋初见忘尘的眼神,心中奇怪便问道:“忘尘法师呢,我记得慕容将军让他留在宫中,等曦延醒了还有话要问他呢。” 大哥柔声道:“该问的我已经问过了,他如今已然出宫去了。” 沈玉舒大惊道:“什么,这个大和尚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出宫去了!” 叶知秋安慰她道:“宫里又不做法事,他一个出家人呆在这里也是不便。” 沈玉舒听叶知秋如此说来,便试探道:“大哥,你们聊了那么久,是不是以前认识?” 叶知秋眼神一转道:“一位许久不见的故人,没想到他还活着更没想倒他会出家,所以有些震惊罢了。” 沈玉舒心中不相信此事如此简单,便继续问道:“我看你的神情,与他不像是认识那么简单啊,就连曦延都认得他,他究竟是什么人啊?” 叶知秋不由得严肃道:“这些事情你还是少操心为妙。” 沈玉舒一听,心中一紧,但又不好再继续问下去便忙转身进了房间,见顾曦延还没有醒,便又将他的手抓在自己手里,这才问随后而来的大哥道:“大哥,我失踪了这几日,烟雨楼里情况如何?” 叶知秋长叹一声才低声道:“烟雨楼被人偷袭,疯老头如今还昏迷不醒,其余的人倒也没什么,只不过乔二在来京都的路上被人伏击,伤了要害,以后怕是都不能与人动武了。” 沈玉舒心中一紧,握紧曦延的手,叶知秋随后继续道:“我们在你失踪后六日赶到烟雨楼,找了你一个多月却不见踪影。我听忘尘说你根本不记得你这一个月在哪了?” 沈玉舒点点头道:“我只记得风叔在给我解穴,后来就觉得浑身像是坠入冰窖一般,再后来就没了知觉,等我再次转醒的时候,便在净圆寺的后山下。” 叶知秋皱着眉道:“这倒是奇了,你伸手我给你把把脉。” 沈玉舒听话的将手伸出去,叶知秋伸出手探了一会儿,眉头也越皱越深,沈玉舒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只见他收回手望着沈玉舒许久才低声道:“你这脉象看似正常,却又透着古怪,我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让我回去好好琢磨一下再来告诉你。” 沈玉舒一听忙道:“大哥,难不成是我的穴道并没有解开?” 叶知秋摇头道:“你的穴道风叔已经帮你解了,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沈玉舒这才放下心来,望了一眼床上的顾曦延,转而对叶知秋道:“大哥,这件事情请你先不要告诉别人,尤其不要告诉曦延,我怕他既要操心国事还要担心我,身体会承受不住。” 叶知秋赞同道:“也好,你如今在他身边,对他而言是件好事,你好好照顾他,我还有事先出宫去了。” 沈玉舒冲叶知秋笑了一下道:“大哥放心,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 叶知秋笑了笑不再多说,叮嘱了守在门外的常盛几句,便出了宫。 沈玉舒一夜没睡好,如今房间里安静下来,瞌睡便又席卷而来,让她招架不住。于是她便脱了鞋袜轻轻躺在顾曦延身边,但又不敢离的太近生怕会吵醒他。她握着他的手,又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和鼻梁,最后手指停在他的唇上。他的唇如今是那样冰凉,她便忍不住支起身体轻轻吻了上去,想要温暖他的双唇。 不想就在此刻,一只大手忽然将她后腰搂住,拉近了她与顾曦延的距离,沈玉舒一惊已然明白,顾曦延早已被她的动作吵醒,她只能歉然冲他笑了笑道:“你醒了。” 顾曦延睁开疲惫的双眼,道:“我以为是哪个不长进的宫人,本想训斥几句,没想竟是你。” 沈玉舒见他双目已然转为正常黑色,虽然疲惫但却难掩兴奋之色,便又轻轻躺在他的身边,双臂抱着他的一只臂膀,将脸靠在他的肩头道:“你醒了就好,我真怕你醒不过来。”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抚沈玉舒的脸颊道:“有你在,我一定会醒。” 沈玉舒听他如此说,心中泛起甜蜜,但又一想他从昨日傍晚便滴水未进滴食未粘,便慌忙起身道:“我去让门外的常公公给你准备点吃的,你一定饿了,从昨儿到现在你就没吃过东西,你要知道受伤的人可不能饿着。”说着沈玉舒便要起身。 不想刚坐起身便又被他拉着强行躺了下来,他按住她的脑袋道:“先别去叫别人,就这么躺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沈玉舒本担心他的身体,可听他如此说,只好听话的躺好给他盖好被子。 沈玉舒见被面上绣着盘龙的图案,心中一动笑道:“我是不是胆子很大?” 顾曦延不明白的问道:“什么胆子大?” 沈玉舒指了指他的被子,又指了指他的床和枕头才道:“只怕这宫里,还没有人像我一般敢如此大胆的爬上陛下的龙床,你说我胆子还不大吗?” 顾曦延微笑道:“也就只有你了。” 沈玉舒见他心情放松,便放心的靠在他身旁睡了过去。 这一觉醒来已是午时,让沈玉舒清醒的不是窗外的鸟叫,而是在不久之前一直窜进她鼻中饭香味,她抵不住五脏庙的抱怨,这才睁开双眼。 只见顾曦延早已醒了,现下正直勾勾的望着她,望的她一阵心慌,像是有一只兔子不停的在撞击她的胸口,没一会儿她的脸便烧了起来。 顾曦延却笑着道:“你如今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就像曾经的你一样。” 沈玉舒心中害羞,便道:“堂堂一国之君,说这样调笑的话语,也不怕人笑话。” 顾曦延捋了捋她耳边的头发道:“我就喜欢这样的你。”说着便亲吻下来,起初只是轻啄,到最后便如狂风暴雨一般,让她无法抵挡,却又心甘情愿沉溺在他对她爱意之中。 直至一阵咳嗽之声打断了他们的意乱情迷,沈玉舒这才慌忙的从床上跳起来,穿好鞋袜整理衣衫,顾曦延却是镇定自若的半卧在床上,一脸笑意的盯着沈玉舒的手足无措。 直到沈玉舒整理好衣物,方才的声音才又继续道:“奴才给皇上和姑娘准备了几样清口小菜,还是趁热吃的好。” 沈玉舒听罢红着脸望向站在门边的常盛道:“有劳公公费心了。” 常盛赔笑道:“不敢不敢,奴才不打扰皇上和姑娘用膳,若有事奴才就在门外伺候着。”说完很有眼色的退出去,将门扣住。 沈玉舒这一下脸更红了,坐在饭桌旁双手支着脑袋埋怨道:“都怪你,有人来了也不说一声,你说我以后怎么见人啊!” 顾曦延笑道:“这有何不能见人的呢,倒是现在,你难不成让我一个病人自己走过去吃东西吗?” 沈玉舒一听笑着端起碗满满拣了一碗菜,道:“就该你饿几天,清清肠才好。”说着将碗递到他面前,他倒是毫不客气的接过碗又接过她手中筷子吃了起来,沈玉舒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中一柔道:“曦延,这几日我给你做饭吃好不好?” 顾曦延听她如此说,停下手中的筷子,道:“怎么忽然想起要给我做饭了?这宫里有御厨,不用你来给我做。” 沈玉舒怅然道:“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像是以前我也给你做过饭,你也吃的很香甜,所以我才会说那样的话。” 顾曦延眼中动容,道:“你以前确实做过这样的事情,而且做的还很不错,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我都快忘记你做的饭菜是什么味道。如今你若是愿意,便去做吧,我也很久没有吃过你做的饭了。” 沈玉舒见他主动提起往事,有心想要再问几句,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莫名其妙的咽了回去,心中也升出一股胆怯来,她如今还是那样害怕面对未知的过去和自己。沈玉舒怕自己一旦知道,便无法再守住眼前的幸福,无法再守住他。 于是她笑着道:“好,从明天起,陛下的一日三餐就包在我身上了!” 在沈玉舒还算悉心的照料下,顾曦延的伤情恢复的非常迅速,就连叶知秋时而进宫探脉时也是颇感欣慰。 这日沈玉舒做好饭像往日那样准备端进养心殿,不想却在殿门外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只听那女子带着哭腔道:“陛下原来做的是如此打算。在陛下心里,臣妾就是一个妒妇吗?” 顾曦延道:“妒妇?我只是可怜你这些年在宫中的日子罢了,别忘了你当初做过什么。” 女子忍泪道:“这些年臣妾在宫中过得什么日子,陛下应该清楚。臣妾有儿子却不能轻易得见,走到哪里都有人暗中监视。如今臣妾本以为陛下感念臣妾这些年对你的一番情谊,才许我后位,不想原来只是为了堵住臣妾的嘴!” “够了,皇后若是要跟朕说这些,那还是回你的凤藻宫去。常盛,送皇后出去!”顾曦延冷冷的说道。 一旁的常盛听闻,便道:“皇后娘娘,请。” 只听武玢儿大笑一声道:“不想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还比不上一个死人!”说罢只听珠翠之声由远及近向殿门方向而来。 沈玉舒见状忙做寻常宫女状,提着食盒低头跪了下来。还好武玢儿怒气仍盛并没有发现她,出了殿门径自离去。沈玉舒见她离的远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向殿里行去。 沈玉舒推开殿门向里望去,只见顾曦延坐在软榻上兀自发呆。沈玉舒回想起方才武玢儿说的那些话,心中涌上疑问,但见顾曦延如此便又将满腹疑窦咽了回去,笑道:“陛下,吃饭了。” 顾曦延一听这才回过神来,起身走到饭桌旁坐下。 沈玉舒见他眉宇之间忧思颇重,便宽慰道:“身体还没好,就要想那么多费人的事情,我要是你啊,就先什么都不想吃饱再说。” 顾曦延一听,眉头一松,笑道:“就你话多。”说着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沈玉舒见他吃的开心便道:“曦延,我是不是该出宫了?” 顾曦延停下手中的筷子道:“嗯,是该出宫了,这样不明不白的留在我身边也不好。” 沈玉舒见他如此说,心中难过,却也知道这是实情,便继续道:“方才皇后娘娘说的话,是真的?” 顾曦延道:“你别听她胡说。” 沈玉舒见顾曦延不愿多说,便沉默了下来。 顾曦延见沈玉舒不说话,便道:“你别担心,接你进宫的事情我与你大哥早有定夺,明日我先送你回叶宅,挑个好日子便迎你进宫。” 沈玉舒一听,心中兴奋夹杂着一丝慌乱道:“是不是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顾曦延微笑点了点头,宠溺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头道:“是,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他望着她满目深情,生生将文灵轩的事情压了下去,她已经忘了曾经,忘了那一段情,她眼里只有他,那么他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况且,文灵轩已是出家人,他们之间再无可能。只要她进了宫,文灵轩就不会再与她见面。 想到这些,顾曦延不禁心中酸涩,想来他也是堂堂一国帝王,如今竟然只能用这样卑微的方式来让自己心爱之人守在自己身边,他盼着她永远都记不起来曾经的事,却又盼着她可以想起曾经她有多爱他。 第17章 腊梅东枝报春来 4 沈玉舒笑着点头不再言语。只瞧着几人目光,明白了一些,这几人今日是刻意带她出宫去的,既然能出宫,想必也是得了顾曦延的首肯,她瞧着他们,心思快速的转动了一番,我倒要看看你们带我出宫去究竟要做什么,顾曦延要在宫里做什么。 沈玉舒准备好动西,也没多说什么便跟着他们出了宫。宫门外早备好了两辆马车,沈玉舒佯装要跟平安说体己话便让雪莹和严小柔带着顾洛乘坐另一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的向闹市行去,沈玉舒揭开窗帘望了望身后巍峨皇宫,有种再也回不去的感觉,心中思量再三,放下窗帘,转身盯着平安道:“平安,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平安眼神闪烁道:“姑姑你怎么忘了,咱们去看杂耍啊,马上要过年了,京都里可热闹了!” 沈玉舒探寻的问道:“哦,是么?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谎的?是你爹还是严小柔教你的?” 平安小脸一红,沈玉舒仿佛间又看到了小时候冯玉华的模样,心中百转千回,只见他扭捏着向他们身后的马车方向望去。 沈玉舒心中了然道:“看来这个师父我是给你请错了,好的不教竟是教些骗人的话,我这就辞退了她给你另寻一个好师父!”说罢假作下车状,不想平安忽然拦住沈玉舒,挣扎许久,“姑姑,你别辞退她,我说就是了。”说着便将真正原因吐露出来。 听完平安的话,沈玉舒心中不知是苦还是涩,原来大家只是不想让她难过罢了。 她望着平安撅着的小嘴,捏了捏他的脸蛋道:“今日的事情别跟你师父还有雪莹姑姑说我已经知晓,要不然大家都要替我担心的,你不是想看杂耍买零食吗,那姑姑陪你看个够买个够!” 平安一脸兴奋的答应下来,听见车外叫卖声后掀起车帘望着不远处已经开始热闹起来的集市,注意力也放在了热闹的市集中。 沈玉舒看着平安,思绪却是回到了多年前在青月山温泉旁的一个晚上。那时沈玉舒跟着顾曦延练剑已有一年多,那日他屏退当时陪她练剑的所有人,独自一人对着沈玉舒,道:“今日我来考考你盲剑。” 沈玉舒见他手中握着许多石子,心中忐忑却也雀跃。她将怀中丝帕蒙在双眼上,手中握紧木剑道:“来吧!”只听“嗖”的一声他手中的两枚石子已向着不同方向飞去,沈玉舒应声击去,还好两处相近。 不料他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身形一动,石子也跟着打响在不同的方位上,沈玉舒心中一紧再无他念,将心思全部用在判别和击落石子的方位上面。 一场考验下来,月色都已退去,密林之中只听见沈玉舒喘息的声音,汗水浸透了她眼前的丝帕,可她不知考验是否结束不敢取下,只得蒙着丝帕半跪在地上。只听见他的脚步声缓缓而来,蹲在她身前,抬手将她眼前的帕子取了。 眼前一阵清爽,黑夜中仍旧能看清他目中的惊叹和赞美,于是她翘着下巴道:“如何?” 他忽然笑了,虽然是夜色之中,沈玉舒却瞧的清楚,他的笑容直达眼底。他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衣物道:“如今你的盲剑已是天下数一数二,只怕今后难逢敌手。” 沈玉舒一听收起木剑,兴奋仰望他道:“所以呢?我可以去报仇了是吗?” 顾曦延笑着摇摇头道:“这才刚刚开始,别急……” 是啊,这一切才刚刚开始,沈玉舒已然是承受不住了,她压着心头翻滚的怒火强装欢笑跟着雪莹几人在集市里游荡了三日,直到腊月二十八,本以为会消失的愤怒却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在她心中肆无忌惮的滋长。 沈玉舒摸着肚子,孩子,你的父亲真的不要我们了吗,他当年娶武玢儿是情非得已,那如今呢,这又算什么?他答应她,在她之后不会再娶,原来都只不过是骗她的而已,原来权势、天下之于男人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沈玉舒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滋长的妒火,便想着要回宫,怎料却被心思细腻的顾洛发现了端倪。 这日午后,沈玉舒在梅园已然坐卧不宁,一旁更平安玩木剑的顾洛见状,便来到她身边道:“娘娘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沈玉舒一愣,忙掩藏起焦虑微笑道:“大皇子何处此言啊?” 顾洛垂眸想了想道:“我出来三日,也是该回宫的时候了,不知道娘娘愿不愿意带我回宫?” 沈玉舒目光一滞,“大皇子,你……” 只是她话还未出口,顾洛已经挺直了脊背道:“娘娘若不愿回去,我便让雪莹姑姑或者严师父带我回去好了。”说着便佯装去找人。 沈玉舒忙上前一步挡着顾洛去路,赔笑道:“去,我随你回宫。” 顾洛微微一笑,“不是随我回宫,是与我一同回宫。” 沈玉舒忙点头道:“对对对。” 顾洛见状,微微叹息道:“那……我们该怎么与雪莹姑姑说?” 沈玉舒见顾洛如此,玩心大起道:“他们骗我们出来,我们骗他们回去,一报还一报,如何?” 顾洛一听点头赞同,嘴角不自觉的抚上一抹微笑,右侧脸颊露出一颗浅浅的酒窝,沈玉舒看着他的面容不由一怔,才发觉,顾洛与顾曦延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样子,却半分没有武玢儿的影子。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仔细想,她的手已被顾洛牵起,“娘娘,那我们给他们泡茶喝吧,泡那种让他们喝了就能好好睡一觉的茶。” 宫门处,沈玉舒牵着顾洛,仰头望着青色石砖垒砌的高门,心中犹疑,顾洛亦仰头望着她,小声道:“淑妃,你不进去吗?” 沈玉舒回神道:“进是要进的,只是……” 顾洛道:“你害怕了。” 沈玉舒被孩子说中心事,心中忽的涌出一股莫名勇气道:“谁怕谁是小狗!”说着便牵着顾洛入了宫。 只是临近太液池畔,照顾顾洛的宫人却已拥了上来接顾洛往少华宫去。 沈玉舒自是没有理由带着顾洛去见顾曦延,便只能松了手。 顾洛看着自己手掌感受着方才沈玉舒手心传来的温热,似是极为不舍,不禁道:“我长这么大,出了父皇以外,你是牵我手最长的人。” 沈玉舒目光微愣,心中涌上一股心疼,“你母后呢?” 顾洛神情沮丧,“我听父皇说,母后因为看护我不利,所以被父皇禁足了一年,我便一直被父皇亲自教养在养心殿,这两年有了少华宫,我便一直居住在少华宫,父皇有空了会来陪我。只是,却不准母后探望。除非父皇恩准才可以。只是,母后见我却也只是告诉我认真读书习字,将来继承大统。可我……” 沈玉舒闻之心疼不已,抬手第一轻抚顾洛的额头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大皇子也要体谅陛下和皇后的心啊,他们肯定都是爱你的,希望你学有所成,对你严苛也是不希望你懈怠。” 顾洛缓缓吐出一口气,抬眼望着沈玉舒忽而道:“那你呢?你可能体谅父皇的不易?” 沈玉舒言语一滞,望着顾洛却说不出话来,她体谅过吗,似乎这些年里她从未认真体谅过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一味地在怨他。 顾洛见沈玉舒不再说话,微微一笑道:“儿臣就不陪淑妃去见父皇了,愿淑妃此行得偿所愿。”说罢,顾洛冲她行礼后,转身便跟着宫人回了少华宫。 空荡荡的皇宫里,霎时间便只剩下沈玉舒一人,她不由深吸一口气,望着承欢殿的方向,不论如何,她要找他问清楚。 宫中张灯结彩喜气一片,沈玉舒穿梭在回廊之中,心中突然空落落的,他要娶别人了吗,又纳了一个妃子,沈玉舒以为当日他只是说气话,没想到他真的这样做了。 沈玉舒越想越气,便向着新晋妃子的寝殿奔去,途中她甚至打晕了一名侍卫,夺了一把刀,虽不如当年的云霜刀好使,却可勉强防身。 她看着天边晚霞,残阳如血,带着余留的红晕像是人的血液将染了半边天,让她发自心底的绝望。她算了算时辰,正是顾曦延与新妃喝交杯酒的时候。 沈玉舒握着长刀来到承欢殿外,望着灯火通明的寝殿,心里一片凄凉,她忍了又忍却不禁吼道:“顾曦延,这样支开我,就是为了拥美人入怀么,你也太小看我了,身为皇帝妃嫔,我又怎会大逆不道阻止皇上封妃?” 话音刚落,常盛便领着一对御林军挡在了寝殿外,道:“大胆淑妃,竟敢提刀来犯,还不束手就擒!”说罢一挥手便有四人上前打算拿住她。 沈玉舒挥刀一转四人便被点了穴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常盛一慌,向后退一步道:“淑妃,你可知你如此一来,就是皇上再想保你都难!” “保我?你问问他,从我们相识到今日,他是如何保护我的?!”沈玉舒低吼道。 常盛有些许无措,向着身旁的侍卫使了眼色,便又有六人上前来想要抓她,可依旧被她挡了回去。常盛望着地上直挺挺躺着的十个人,不由得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还想要强撑下去,不想沈玉舒早已快步上前拎着他的衣领向后甩去,上前一脚踹开寝殿大门。 寝殿内一片繁华景象,比沈玉舒进宫之时的场景不知华丽了多少倍,沈玉舒心中一痛提刀指向坐在卧榻上的顾曦延和一旁柔弱的香儿道:“为何不肯见我?” 顾曦延冷笑一声走上前道:“朕想见便见,不想见了,你什么都不是!” 沈玉舒心中一痛,喉头泛起一股腥甜,她强行压了下去,绝望的望着他又道:“原来我在你心里也不过如此。” 顾曦延你做的真好,原来你与这世间的男子没有任何分别,只不过是稍微长情了一点罢了,我对于你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更想拥有,所以你费了那么多心思,可是得到后,你却又另娶她人。 沈玉舒忽然觉得这世间的情感居然这么荒谬,文灵轩口口声声说爱她,可他明明知道她在哪里,却那么久都不肯说破不来找她,最终剃度出家。顾曦延说爱她,可如今却又被美色所迷,另娶他人。那她算什么,只是在他们感情最浓烈的时候的一个宣泄对象吗,没有了她还可以有别人,文灵轩会因为误会和瑾儿睡在一起,顾曦延也会因为误会和别人成亲。 她情绪翻涌终究还是压不住胸口泛起的那一丝腥甜,喷了出来,这一世情到此时,才方觉可笑。她不知头发何时散落,微风中却能清楚的看见自己鬓角突然飘出几缕白发,虽微风浮动。 原来有些毒,解了身,依旧解不了心。 沈玉舒放下刀,抬手擦去嘴角的鲜血,杀了他又能何用,心痛无法因为他的死而结束,所以就这般放下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于是她冲着顾曦延冷笑一声道:“顾曦延,你我今日恩断义绝,再无瓜葛!”说罢沈玉舒转身不再留恋。 沈玉舒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看到东边一片月白浮现,冬日的风吹得她脸颊生疼,像是穿透的厚重的棉衣,直刺入了她肌肤钻入了骨髓,她的视线渐渐模糊,面前的御林军似乎都化成了一个一个模糊的点,她跌跌撞撞想要离开承欢殿,成全他的薄情寡性,却终是体力不支昏死过去。 沈玉舒苏醒已是十日之后,她有意识时下意识摸着肚子,伸手给自己把了脉,知道孩子安然无恙,才放宽了心。她不禁自责,自己真是糊涂了,这一生怎能没有牵挂,这个孩子便是她最后的牵挂,至于其他人,事到如今她再也不做他想。他既然另娶他人,她也不想再纠缠在这样的情爱之中。 她望着床顶素色幔帐,以为这是皇宫某处冷宫所在,只有不断安慰孩子道:“孩儿,从今往后就咱们俩相依为命,娘亲一定会尽一切努力让你快乐长大。” 只听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却是萧姑姑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道:“夫人可算是醒了。” 沈玉舒支起身子瞧着萧姑姑脸上冻得通红的两坨红晕,心中感慨,看来就算是恩断义绝也不过是她单方面的决定罢了,他又怎么会放她离开,又怎么会舍得她离开。 这一刻,她突然懂了顾曦延的爱。曾经她努力的想要逃离他的掌控,想要证明自己的强大,却总是逃不出他的视线。他总是用一种自以为是的方式来爱她,却忘记了方式的错误会让他们渐行渐远。 如今,似乎她所有的底线都在因为他的爱而改变,而他亦然。 她不禁苦笑,就算想明白又如何,她的心里依然堵着一口气,需要发泄。 沈玉舒漠然的看着萧姑姑将鸡汤端至她的面前,她二话不说接过碗仰头便将鸡汤喝完,萧姑姑忙递上手巾,沈玉舒却用袖子擦了嘴道:“这里是哪出冷宫所在?” 萧姑姑还未开口,门外却又响起一个男子声音道:“这里是水月庵。” 沈玉舒心中顿时纠作一团,提起枕头向门外砸去,哭吼道:“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顾曦延却似笑非笑的拿着枕头来到的她的身前,萧姑姑见状忙退了出去。 沈玉舒见他走的近了,抬手便扇了他一个耳光,本以为他会躲,不想他却硬生生的接了这一耳光。因为她在掌中灌注了内力,他的脸顿时肿了起来,嘴角也渗出了血。 这一巴掌沈玉舒心口的堵着的怨气散了,却也愣住不知该说什么,明明他可以躲开,明明说了那么多决绝的话,为何他却不放手,为何还要来? 不知什么时候泪已经夺眶而出,她似是将这些年的委屈一股脑儿的都哭了出来,他却坐了下来轻轻为了擦去泪水,她愤恨的瞪着故意哭的更加大声,抡了他好几拳,他却硬生生受着她抡向自己的每一个拳头。 直到最后她发泄的累了,便撩起他的衣袖下摆擤了鼻涕,继续啜泣着却不再打他。 顾曦延哭笑不得的看着她的举动,直到她被自己的哭声呛得打了一个嗝,他才开口道:“身体那么虚弱,还怀着孩子,竟然还有力气打人,我是不是以前一直都小看你了。” 沈玉舒喘息着没好气道:“打的就是负心汉,白眼狼!” 顾曦延无奈哼笑了一声,柔声道:“为什么要回宫?” 沈玉舒瞪着他道:“不回宫,难道看着你跟别人成双入对,洞房花烛?” 顾曦延摇摇头道:“你还真是如当年一般,凡事都冲动。要不是风叔说你并无大碍,鬓角头发变白是因为将体内残存的毒素逼了出来,我真以为你如当年一般又要离我而去了。” 沈玉舒冷笑一声道:“我是要离开,但不是现在,我要看着那些该得到报应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我才会离开。” 顾曦延无奈道:“你就不肯信我?” “信你?”沈玉舒想是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一般,“顾曦延,若不是信你我还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顾曦延目光苦涩的望着沈玉舒道:“你明明知道这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为何还要这样动怒?” “你以为一句什么都是逢场作戏,就可以抹灭当年你对我的伤害吗?我是知道一切是假的,可我恨的是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不肯信我,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 “你是我最在乎的人!”他望着她目光潋滟接口道。 沈玉舒愣住了,她该怎么接他这一句话,该怎么面对他,因为当日她是真的想离开他,想要远离他。为何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她的心口却像是被一股久违的暖意包围,无处可逃无路可走,也不愿意离开。 顾曦延见她不说话,抬手擦了她的眼泪道:“我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你且在这里好好休息。萧姑姑在这里陪着你,若有什么事,你可以让她来宫里找我。” 沈玉舒漠然的望着他不再说话,他望着她只好叹了一口气道:“我先回去了,你放心你心中想要查清的事情,我这里也有了眉目,这一次相信我。” 沈玉舒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忽然安下心来,原来这些年他一直在探寻真相,或者说他一直都知道,只不过因为对方势力太过强大牵连太多,他所要做的只不过隐忍和蓄势待发。 沈玉舒安心的摸着有些鼓起来的肚子道:“宝宝,这一次我们相信他好吗?” 萧姑姑见顾曦延离开,才又推门进来道:“夫人,要是身子允许的话,来院子里走走吧,梅花都开了……” 第5章 不想见便不相知 2 沈玉舒双手托着下巴,腿撑着胳膊道:“还不就是斗来斗去的,你也知道神武将军在世的时候文家何等风光,可是将军死了现在的文将军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被他家里的那些叔叔伯伯呼来喝去,文家早就败落了。如今只是仗着皇上的庇佑过一天是一天。不像武侯府今天参这个大人一本说他强抢名女让皇帝夸一夸,明天又参这个大人一本说这个大人搜刮民脂民膏剥削百姓又让皇帝夸一夸,再加上武侯府出了一个皇贵妃,现如今是红透陈国半边天了。我听说就连武侯府的下人走路都是横着走的。就连三岁幼童都会那句顺口溜‘今朝一进武侯府,明朝衣锦还乡土’。” 忘尘问道:“这些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沈玉舒道:“我是听照顾我的雪莹说的。还有那个被圈在顾府老宅的晋王,前几个月皇上解了他的禁足,可是他就像个幽灵一样神出鬼没的,皇上都猜不透他这个弟弟,真是乱的很呢。” 忘尘听道:“这些事情自有人操心,你还是安安心心回家好好呆着,别让你大哥操心,回到家最好别出来!” 沈玉舒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出来。” 忘尘道:“像你这样乱跑你不惹事才怪。” 沈玉舒气道:“我才不惹事呢,要不是他那样对我我又怎么会跑出来不肯回去!”话一出口才觉出冒失,随后又闭了嘴不再说话。 忘尘听见她这样说担心道:“他?他怎么对你了?” 沈玉舒摇了摇手道:“别提了,你一个出家人说了你也不懂!” 忘尘道:“不说也罢,你再休息一会儿等太阳出来我们就上路。” 沈玉舒听罢心里委屈,再次央求道:“大和尚,求你能别送我回去吗,我不想回去。我就这样回去了我大哥真的就不会再让我出门了,而且还会把我送回到山里去,我不想回去。” 忘尘定了定心道:“不行。”说罢便继续念起经来不再理会一脸失望的沈玉舒。 天不遂人愿忘尘本想天亮之后带着她一路回到陈国,没想临近清晨之时天雷滚动竟是下起雨来。沈玉舒倒是乐的这样一个场景,宁愿在这里多呆一些时候也不愿随着忘尘回京都去。 忘尘撵着佛珠向洞外望去,这连阴雨不知何时才能下完。 沈玉舒却笑嘻嘻的来到忘尘身边道:“大和尚,这下你走不了了啊,还是回洞里烤烤火去去身上的湿气吧。” 忘尘听罢抿唇对着她道:“你放心我走不了你也逃不了。” 沈玉舒气急的瞪了一眼忘尘转身走到火堆旁席地而坐道:“跟你开句玩笑你还这样对我。” 忘尘也来到她身边坐下道:“没别的意思。对了,你昨日说文家败落了是怎么回事?” 沈玉舒突然来了精神问道:“你一个出家人还问这些凡尘俗事吗?好吧,本姑娘好人做到底就告诉你怎么回事。”沈玉舒没等忘尘说话便继续说了起来。 原来文家自从出了文灵轩这个将军之后一时风光无限,文家其他的子嗣也借着神武将军的名号在外谋事,有成事的也有败事的。起先皇上先是削去神武营中几位将军的职位,又将一部分人员分出由神机营掌管。其后以文若雨为首的人虽然在朝为官却是不懂得察言观色,几次惹得龙颜大怒,皇上曾在朝野之上痛斥文若雨的才能连文灵轩的半点也不及。文若雨一时气愤竟是听人挑唆闭门不出谢绝见客,这事越闹越大,皇上便下令削去文若雨将军之职面壁在家,神武营将军一职暂由慕容楠代为掌管。 没想到文若雨偏不好好在家面壁思过却勾结一些官宦弹劾朝中要臣,事情越发不可收拾。最终以武侯府为首的官员忍不住上奏朝廷要重罚文若雨。没想到经武侯府这么一查却查出了文家许多不光彩的事情,多年强占他人土地不说,文家有一房亲戚竟然强抢民女纳为妾室,最后竟逼的人家带孕自杀,一时间在朝廷中激起千层浪,可这些都还是小事。 这些年文若雨的母亲仗着文若雨的官爵私下里收授钱财替人在军中谋职,皇上派人进入文家之时李氏还正在自己房中数钱。当时据在场的官兵后来说那些银两比宫中的还要多,更有一些就连宫中都不曾见过的珍惜宝物成列其中。 就这样文家在这五年时间里由最初门阀世家,变为布衣百姓,这还是借着文灵轩的福音,皇上不想让昔日显赫的文家过的太寒酸,没了神武将军的威名才从宽处置。否则以顾曦延的性格早将其抄家流放。 忘尘听沈玉舒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躲不过的,终是躲不过。” 沈玉舒喝了口水道:“可不是嘛,大家都说现在的文家把两位神武将军的面子都丢尽了。” 忘尘闭上眼又念了几句佛语才又睁眼道:“今日我们只能在这里再休息一日,明日等雨停了我们便上路。” 沈玉舒见忘尘脸色有异问道:“大和尚,你没事吧,你这样关心文家莫不是与文家有什么瓜葛还是说你是文家的人,这些年难道你都么有回去过吗?” 忘尘摇了摇头道:“我回去过,可是那时文家还没有败落,但我真正关心的人却早已不在。之后便常住山中没有再回去,没想到这一走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沈玉舒微笑安慰道:“还好皇上仁慈没有为难文家任何一个人,只是贬为庶民。你放心啦,你不是要送我回去吗,到时候你可以去瞧一瞧,文家的宅子没有变据说还是原来的地方,只是如今门可罗雀穿衣吃饭都靠文若雨自己了,家丁也遣散光了,我听说老文夫人也身染重疾一直在家卧床修养。我哥哥曾经去瞧过一次说是不太好呢。” 忘尘不再说话只是痴痴的望着一下一下窜起的火苗。 沈玉舒见忘尘的样子想再说些什么可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她想,这个大和尚肯定和文家有关系,要不怎么听了文家的事情后变成这幅模样。因此她不敢再打扰忘尘,便安静的坐在一旁,没多久便又睡着了。 天气好转,忘尘拉着求饶的沈玉舒上了路。 这一路因忘尘熟知路径便也走的快,只花了五天半的时间就来到了天脉城外的那一片树林,他们只稍作歇息赶在宵禁之前进了城。 进了城忘尘不好再拴着她,于是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走着。这当然是沈玉舒走在前忘尘跟在后,怕的就是她又想着逃跑。 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还没打烊的客栈歇下,没想半夜便听见哭声从院子里传来。哭声幽怨凄惨犹如鬼泣一下一下传进沈玉舒的耳朵,吓得她无法入睡只好起身抱着被子去找隔壁的忘尘。 沈玉舒一边敲门一边小声问道:“大和尚,你睡了吗,没睡的话起来陪我说说话好吗。” 没一会儿沈玉舒听到房里的脚步声向门口走来,忘尘隔着门问道:“睡不着的话念念经,我这里有本经书最适合你这样半夜不睡觉的人。” 说着从门底下塞过来一本经书,沈玉舒捡起经书拍门道:“大和尚,好法师你开开门让我进去吧,我一个人有些害怕睡不着。我求你啦,你让我进去以后我都听你的话还不行吗。” 忘尘听沈玉舒在外央求,心一软开了门,她便笑容满面的抱着被子进来坐下,不好意思道:“大和尚,对不起啦,今晚就容我在你这里睡吧,那边有些吵我睡不着。” 忘尘奇道:“难不成你那间屋子还有别人?” 沈玉舒紧张的站起身裹着被子惊恐的对着忘尘说道:“你难道没有听见哭声吗,鬼泣似的多慎人啊,我可不敢一个人睡了。” 忘尘不信站在门口半天道:“这哭声应该是从房屋外面传来的,可能是哪户人家遇到什么难事了吧。” 沈玉舒放下心来道:“我以为是鬼哭,不是就好不是就好,那我睡了,大和尚天亮了记得叫我啊。”说着便转身向床边走去,沈玉舒一边走一边打哈欠道:“这一路可累死我了,这一下可以好好睡个觉了。” 可她屁股还没挨到床上就被忘尘一把抱了起来,连人带被子一股脑儿的扔在了房外,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只听哐的一声忘尘便将自己的房门关上。 沈玉舒站稳脚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气得直跺脚,“大和尚,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不就睡你一张床吗你至于这样对我吗,好你个大和尚我算是看透你啦,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全是骗人的!” 忘尘却是一语不发的将蜡烛吹灭上了床睡起觉来,也不顾她在外面怎么吼叫。 沈玉舒在外面正骂得起劲突然有人吼道:“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啦!” 沈玉舒听罢只好住了嘴,裹紧被子回了自己的房间。这一晚上那慎人的哭声一直持续了很久,她也在床上将被子裹紧听了很久。最后她实在受不了这幽怨的哭声,索性穿好衣服大着胆子沿着哭声传来的方向寻去。 微风中沈玉舒手拿着烛台小心向哭声来的方向寻去,只见路的尽头有一间房,屋子里烛光闪烁,一个女子的身影映照在窗上,影子中女子不断的用手帕擦拭着自己的脸颊,不断的哭泣着。 沈玉舒此时才放下心来,端着烛台走上前敲门。那女子听闻有人靠近忙收住眼泪问道:“何人?” 沈玉舒道:“只是一位房客,听到这里有哭声来瞧瞧。” 那女子上前开门,沈玉舒一见原来是一位年轻的妇人,看这妇人的装束是成了亲的打扮,她做了抱歉的微笑道:“我躺下之后就一直听见有人哭,睡不着前来瞧瞧原来是你在哭,你可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怎么大半夜的躲在这里哭呢?” 那妇人将沈玉舒让进屋坐下,听她这样询问又哭了起来边哭边道:“姑娘啊,我的命真的好苦啊,你有所不知最近这天脉城郊外闹流匪,县衙抓了他们好几个月了可就是抓不住啊。” 沈玉舒听得一头雾水就问道:“这跟你哭有什么关系呢。” 那女子一边擦眼泪一边继续道:“几个月前我夫君去城外林子里砍柴一去不回,我着急找人可是找了一天都没有找到。后来有人送来勒索信函,就是这帮流匪干的啊,他们不单绑架很多平头百姓,还绑架了东面天脉学堂里的十几个孩子作为要挟。要朝廷放了他们,不再追杀。你说这事情都发生有几月了,县衙里一点动静儿都没有,更不让我们筹赎金,就让我们这样等着。可是等来等去一点消息都没有啊,这可不急死我了。开这家客栈的是我叔父,我实在没辙了便来叔父这里想办法,想着叔父见多识广也许会有什么办法把我男人救回来,可没想到叔父也是一筹莫展。姑娘,你说我该怎么办哪。”说着竟是又大声哭了起来。 沈玉舒赶忙上前劝慰,不想眼神一票不知何时忘尘早已站在门口望着他们。她只好走到忘尘身边道:“你也听到了,这帮流匪也太可恶了竟然连孩子都绑。” 忘尘没有理会沈玉舒所说的话,而是走到那妇人面前问道:“你夫君是在哪里被抓的?” 那妇人听罢望了望忘尘身后的沈玉舒,见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那妇人才开口道:“说是在城外的将军冢附近,那里有一片灌木林这个季节虽然柴火不多可是还可以挖一些草药拿到城里来卖钱,我夫君当初就是去那里才被抓的。” 忘尘想了想转身道:“这件事我们也帮不了什么忙,你还是等着朝廷派兵来剿匪吧。”说着拉着沈玉舒就往屋外走去。 沈玉舒见状抓着忘尘道:“大和尚,你要是有办法就帮帮她吧,她也是个可怜人,没了丈夫你让这样一个女子在世上如何生存啊。” 忘尘停下脚步放开沈玉舒道:“就你最善良,那些流匪是什么人我们都不清楚怎么帮?再说连孩子都能绑的匪贼一定是穷凶极恶之徒,朝廷派兵来都不一定的稳操胜券我如何能帮得了她?” 沈玉舒劝道:“你就算不帮她,也帮帮那些孩子啊,孩子是无辜的啊。大和尚你要是真有办法就救救那些孩子,我去虚缘山之前听一是说过,那些流匪已经扰的天脉城不得安宁了,朝廷也派过兵,可是那些人神出鬼没的根本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你让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如何抵挡啊。” 忘尘嗔道:“我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大英雄,你要是想救人你自己去!” 沈玉舒头一次见忘尘发怒,有些不可置信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好!你没有办法,总有人会有办法。那些孩子我救定了!”说着她再也不理会忘尘自己回屋去了。 忘尘懊悔的用拳头砸了一下身旁的墙壁,当年的战火历历在目他深有感触自己就算武功再高权力在大,关键时刻还是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兄弟士兵一个个倒在自己身边,就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也为自己挨了一刀差点丧命。他自诩武功高强做了那么多年的绣叶公子,可还是没能保护得了自己最想保护的人。 如今他失去一条臂膀,又有什么能力去保护别人,就连护着她已是艰难。 第11章 一朝选在君王侧 1 春意不经意间便已席卷了整个陈国,万里山川尽被染成了五颜六色。 沈玉舒聆听着喜鹊在窗外不停的吟唱着,心中兴奋起身推开窗户,映入眼帘的是迎春花与桃花的斑斓,飘进鼻尖的却是淡淡的丁香花香。 她笑看着一只喜鹊停留在迎春花的枝头,咿咿呀呀的鸣叫着,不时还歪着小脑袋向她这里瞧上一眼。她心中瞬时涌起了一股满足与喜悦,嘴角的笑再也无法隐藏,不禁逗弄起那只不停望向自己的喜鹊。 此情此景只听身后一人道:“好一副喜鹊报春图。” 沈玉舒笑着转身道:“是啊,可你别忘了今日也是我出宫的日子。” 顾曦延走到沈玉舒身后,环住她的腰轻嗅她颈间体香,微笑道:“我只觉得有你在身边我便踏实了。” 沈玉舒听着心里一暖,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道:“我也是这般觉得,只要你在身边就足够了。” 顾曦延将沈玉舒的身体转向他,眼中一片柔情,她见他如此,心中一动拉着他道:“难得今日你不上朝,我给你梳个发髻可好?” 顾曦延笑道:“难得你主动要求给我束发,我倒要看看你能梳个什么样的发髻。”沈玉舒一听,笑着将他拉到铜镜前坐定。 沈玉舒望着铜镜里的他棱角分明的脸道:“曦延,以后我每日都要给你梳头,好不好?”说着拿起一旁的篦子就将他的发带解开,他的发如黑色的瀑般泄了一地,竟让她有些无从下手。 顾曦延见她如此,望着她微笑道:“若你天天给我梳头,那我便天天给你描眉如何?” 沈玉舒兴奋的一把搂着他,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道:“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顾曦延笑着一把将她抱进他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不再说话。 沈玉舒不知他为何会有如此的举动,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可能是因为她要出宫暂时离开的缘故,她便搂着他的脖子笑了起来说道:“怎么,这么舍不得我吗?” 顾曦延噗嗤的笑了一声,眼神有一瞬间的复杂,却掩藏起来出声道:“是舍不得。” 就在顾曦延准备进一步时,常盛的声音适当的从殿门外传来道:“陛下,姑娘出宫的轿辇已备好了。” 沈玉舒忙从顾曦延的怀里起身,心中不舍脸上表情也凝重起来望着他道:“这么快啊,我这就要走了。” 顾曦延也起身道:“你这头方才梳了一半儿,把头梳了再出去,让他们先等着。”说着又坐了下来。沈玉舒心中好笑,知他也是舍不得自己,便走到他身后认真的给他梳起头发来。 他的头发柔亮顺滑如碾碎了一地的黑珍珠,若要是生在一个女子身上,却又不知光这头头发就要迷倒多少男子。 沈玉舒将发带扎好,望着镜子里的顾曦延道:“曦延,我怎会认识你?”此话一出,沈玉舒心里莫名的一紧,本是一句叹良缘的话语,为何她方才说出来却带着那么多的惋惜与哀怨?这种情感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随之而来的又是如蒙上了一层纱一般的记忆,让她心中更加慌乱。 顾曦延听出了她的语气中的惋惜,站起身回头望着不安的她,拉着她的手道:“别胡思乱想,好好回家去,过几日我们便能相见。” 沈玉舒见他目光诚恳,这才收拾方才的不安点了点头被他拉出了门。 沈玉舒随着他一路来到当日进宫的重阳门外,他伸手将她扶上轿辇。待她坐定后掀开轿帘望着宫门下的顾曦延道:“你说话算话。” 顾曦延笑着走近,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道:“我说话算话。”说完向抬轿之人挥了挥手,轿一起便向着叶府行去。 沈玉舒不甘心的将头又伸出去望着身后的顾曦延,他的身影映在正午的太阳光下,越看越不真实。沈玉舒心中也跟着紧成了一个团,不知为何,这段时间她总是感觉莫名的慌张,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在等着她去一层一层揭开它。还有那支离破碎的记忆,如今竟是不分时宜的突然闯进她的脑海里,可她又是那样的不愿去接受它的存在。有那么一刻,她真的不愿再想起当年的事情,只愿这样陪着他便好。 刚进叶府的大门,沈玉舒便瞧见了雪莹的身影,她心中一悦,一把抱紧雪莹,两个女孩儿就在府门口开心的跳了起来,“雪莹,我可算见到你了!” 雪莹也兴奋道:“是啊,我也快想死你了。这些日子你怎么过的,听说陛下受伤了,可严重?我来到这里还没来得及去向他禀报。” 沈玉舒一听忙拉着她走向她的房间,路上见四下无人才道:“是被刺客在净圆寺所伤,可是还没查出来是是什么人干的。” 雪莹一听跺脚道:“这帮人也太狂妄了,竟敢行刺皇上!” 沈玉舒叹了口气道:“好在没伤及要害。” 沈玉舒沉默了一下又环顾四周并没有见到月亮的身影,便道:“你最近可与月亮有来往?” 雪莹见她相问,神色转为忧愁望着天边的几朵浮云叹了口气道:“我两日前才从烟雨楼来到京都,并没见到月亮的影子。” 沈玉舒忙问道:“那风叔可好些了?” 雪莹转身望向沈玉舒摇了摇头道:“叶大哥瞧过了,说疯老头本就这两年有些痴傻的,这一次被人伤了几处大穴,好起来怕是不宜,如今能保命已是不错了。” 沈玉舒惋惜道:“要不是我,风叔他也不会成这个样子。” 雪莹一听忙拉着沈玉舒将她从头到脚瞧了一遍,握紧了她的手道:“风叔给你解了穴,你如今可是想起些什么了?” 沈玉舒丧气的摇了摇头道:“别说想了,没忘都不错了。” 雪莹不可置信道:“风叔的医术高明出手向来无误,你怎么会到现在什么都还想不起来?” 沈玉舒叹了口气坐在长廊的木椅上道:“这事我也觉得蹊跷,可如今也是没有头绪。你还是先告诉我你有没有再见过月亮?” 雪莹关心道:“你是不是觉得月亮这丫头有问题?” 沈玉舒点了点头,却又摇头道:“我实在是觉得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儿玩不出什么花样,可又觉得她出现的时间和我们遭遇的事情之间有联系。” 雪莹点头之后道:“我看这丫头倒是挺鬼的,咱们还是小心些好。” 沈玉舒点头赞同,见雪莹眼中有着掩藏不住的疲惫,便又关心道:“可见过乔大哥了?” 雪莹闻言两行热泪顺势流了下来道:“见了。” 沈玉舒见她如此,上前擦着她的眼泪道:“别哭啦,你若是关心他不如去他那里照顾他好了,这里我自己可以应付。” 雪莹摇头道:“主子说了,让我留在你身边,他那里如今伤已渐好了,其实不需要人照顾,我只怕他知道自己武功尽失后,会想不开。” 沈玉舒见雪莹如此关心乔二,心中不禁也替她难过,乔二终究因为她的缘故,这一辈子都无法与人动武了。沈玉舒宽慰雪莹道:“我们一定会找到伤乔大哥的人,替他报仇。到时,我再去找曦延说说,让他做主把你许配给乔大哥。从此你二人形影不离,不离不弃做一对神仙眷侣可好?” 雪莹一听破涕为笑道:“我只盼能天天跟他在一起就好。” 沈玉舒笑着轻轻捏了捏雪莹粉嫩的脸颊道:“不过他需得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我才同意把妹子嫁给他。”说着二人都笑了起来,一扫见面时大家心中的不快。 沈玉舒心中的理不清的疑团也渐渐顺畅起来,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得知烟雨楼的位置,还能绕过机关直接将她劫走,她这一个月究竟在什么地方,为何她一点记忆都没有。还有就是这一个月来那些人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如果有阴谋,那是针对她的还是通过她而针对顾曦延? 这一日本想着就这么想想心事便安稳的过了,不想深夜陪平安这个晚睡不早起的小孩儿玩耍之时,叶知秋却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赶了回来,听闻她已回到家中也顾不上休息,便前来相见。 彼时沈玉舒和雪莹正与平安玩儿着猜字谜的游戏,刚换到平安猜谜时,叶知秋忽的推门而至,只见他一脸忧虑,显然有了心事。 沈玉舒见他神色心中一凛,便让雪莹带着平安出了门。 沈玉舒上前将门闩好,回身望着面有忧色的叶知秋,心中紧张不已,身体也有些颤抖道:“大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 叶知秋望了沈玉舒许久道:“想必你也知道我来的目的,你伸出手我再给你把把脉。” 沈玉舒忙伸出手来。 只见他一手搭上她的脉,眉头越皱越深过了许久低沉道:“我前几日去了趟烟雨楼,从风叔撰写的医书中找到了一些头绪,如今再来把你的脉,我更能确定你这是被人下了蛊毒!” 沈玉舒一惊将手收回来道:“怎么会?我自己怎么什么都没有察觉啊!” 叶知秋叹了口气坐望着沈玉舒道:“我本就奇怪你脸上的伤风叔用了焕颜术都无法彻底将其抹去,为何如今单凭月亮几盒家传的药膏便能消除。况且我们从来没有带陌生人去过烟雨楼,为什么会有人突然准确袭击烟雨楼?之后你又失踪了一个月,如今看来只怕是你带回来的那个月亮有问题,她给你用的也不是什么药膏,而是蛊毒,蛊毒散发出来的气息可以被追踪,他们应该是随着气息找到了烟雨楼所在。从脉象上来看,应该不只是一种,所以你这一月失踪一定是他们用某种手段消除了你的记忆,或者在你体内下蛊致使你一直昏迷。直到陛下在净圆寺与你重逢,只怕都是他们的计谋,行刺陛下的一定和带走你的是同一批人!” 沈玉舒这一惊着实不小,今日白天还在给雪莹和自己宽慰,月亮这个小丫头没有那么大本事,她以为她只是想要探寻叶宅中的秘密和她的身份,岂料她真是处心积虑,步步为营要致她于死地!终究还是她大意了。 叶知秋见沈玉舒惊恐忙走上前道:“这件事情我必须告诉陛下。”说罢便要出门。 慌忙间沈玉舒下意识一把拉住叶知秋,道:“大哥,这件事能不能先替我瞒着他?” 叶知秋焦急道:“你可知这件事有多严重,你搞不好会因此丧命!我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你身上的蛊毒有几种是怎么下的,会不会致命,我该怎么解。你可知这些都需要时间。你让我瞒着他,若是这期间你有个好歹,我,我该怎么跟他交代!” 沈玉舒心中一暖,“大哥,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你只需听我一言,先瞒着他。再者,仅凭月亮一小姑娘她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弄来蛊毒?她身后一定还有其他人,若是就这样将她供出去,只怕是打草惊蛇,我们便是找也找不到了。不如先让月亮回到我身边,稳住她再说。等到月亮这里漏了马脚,我们顺藤摸瓜再告诉曦延不迟。” 叶知秋听沈玉舒如此说,皱着的眉稍稍舒展了一些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是我太心急了。” 沈玉舒见叶知秋同意,便道:“这件事包括雪莹在内都要瞒的紧紧的,千万不能说出去。” 叶知秋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这就去将月亮带回来。” 沈玉舒听他如此说,这才忙问道:“你把月亮送哪里去了?” 叶知秋道:“这丫头在府里的时候本就跟其他下人都相处不好,前一阵子跟人打了一架,把府里一个姑娘的脸都打伤了,所以我将她禁了足罚了月奉。如今刚好假借顺水人情,将她送回你身边。只是你自己千万要小心,她给你的东西最好都别用,吃的也只有雪莹送的你再吃。” 沈玉舒点头道:“只要她在我身边,我便有办法看住她。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涉险。” 叶知秋听罢长出了一口气道:“今日我赶回来,还有件事。” 沈玉舒好奇道:“什么事?” 叶知秋突然疲惫的冲着笑了一下道:“明日你就知道了。”随后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如今我们三人,就只有你离幸福最近,千万抓紧了。”说罢又嘱咐了沈玉舒几句便出门寻平安去了。 沈玉舒心中思索着大哥口中“三人”应该指的是他和她还有师姐,平安的生母,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叶知秋为了她放弃了与礼部侍郎之女的婚事,这些年便更是没有再提过婚事。但凡有人说媒,他也笑笑说自己醉心医术不想因此耽误姑娘们的大好前程,可她看得出,叶知秋一颗心早已随那位师姐去了。 明日会有什么好事?可想了半天她却也想不出什么,只好唤着雪莹回来睡觉。 第二日天刚亮,沈玉舒被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谁啊,一大早不睡觉放炮仗。” 只听一个女孩儿的声音道:“是圣旨到了,老爷让奴婢来宣姑娘去接旨呢。” 沈玉舒一听便知这是月亮的声音,方才的瞌睡不再,猛的坐起身假作兴奋道:“月亮,你回来了!” 月亮见沈玉舒如此高兴,便走上前伺候她穿衣道:“还要多谢姑娘能在叶大人面前求情,要不然月亮还不知要被禁足多久。” 沈玉舒见她面容憔悴,心有不忍道:“是我把你带进府的,我总是要把你照看好。” 月亮冲沈玉舒笑了一下道:“姑娘对我可真好。” 沈玉舒笑着望着她有些惨白的脸庞,心中怎么也不愿相信这样一个天真的女孩儿会出手下毒害她。 就在此时只听雪莹在门外道:“姐姐,快点圣旨已经到大门外了,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就差你一个啦。” 沈玉舒一听,忙穿戴整齐向着叶府大门奔去。心中却止不住好奇,这叶府何时接过圣旨,就算是圣旨什么时候还需要她去迎? 正想着人已到了门外,只见叶府上上下下全部跪在当街上,常盛手拿圣旨站在当前,见她出来,忙笑着迎上来道:“姑娘来了,快跪下接旨吧。” 沈玉舒见他笑意盈盈,心中猜到几分,忙跪在叶知秋身边躬身接旨。 只听头顶常盛的声音在响着,其实这圣旨里说的什么她全然没听明白,只记得一句“特封叶氏玉兰为淑妃,四月初十行封妃之礼,赐居宫凤雎。” 沈玉舒被这一句话惊的脑袋如撞钟一般嗡嗡作响,直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感觉身旁不住有人在推搡她,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瞧去。只见常盛拿着圣旨走到她面前道:“姑娘快快接旨吧,老奴等着回去复命呢。” 沈玉舒这才站起身来,不料却被身后的雪莹一把拉着又跪了下来,沈玉舒不明所以的回头望向她,她悄悄趴在她耳边道:“哪有站起来接圣旨的,都是跪着接,谢恩啊。”她方才明白过来,慌忙跪好伸手接过圣旨道:“多谢公公。” 常盛笑道:“姑娘该谢的不是老奴,是皇上。” 沈玉舒尴尬的笑了一声道:“多谢皇上。”常盛这才笑着带着身后的大队人马离开了叶府。 沈玉舒瞧着那一行人远去,兀自跪在原地拿着圣旨,这就是叶知秋所说的惊喜。她昨日才回府,今日他便下旨封她为妃,没想到他办事速度这么快,可不知又顶着多大的压力。想及此处忽然想起那日在皇宫中,听到皇后与顾曦延吵架的声音。 原来他是为了她,所以才用皇后之位堵住了武玢儿的嘴,是她误会他了。 第18章 水落石出现真相 1 天气逐渐转暖,已是三月初的日子山中桃花尽开,粉红一片让人目不暇接,也让人忽而生出一股逃离尘世之感,有时望着院子里的各色各样的花朵,沈玉舒心中也柔软起来,其实如果没有那么多的纠缠没有那么多的不舍,住在这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每日暮鼓晨钟,安逸恬淡。 这日,沈玉舒坐在院中听着水月庵早课的钟声不断响起,想着闲来无事不如去听上一听,于是便嘱咐了萧姑姑几句,独自向水月庵的主殿行去。为了掩人耳目,她带着幕篱一路来到水月庵中。 这几缕白发释放了体内的余毒,本是该高兴的事情,可是不久之后脸上曾经伤疤也逐渐显露出来,沈玉舒有时对着镜子望着自己如今的面容,心中不禁惆怅如此长相如此模样,只怕走在大街上都没有人敢与她交谈了。 听完早课回到院中时萧姑姑正在做着几件孩子的衣裳,沈玉舒见她神色专注便笑道:“姑姑已经做了很多了,不必每日都要做的。孩子才四个多月,不急。” 萧姑姑笑着将缝制了一半的衣物放在一旁,将沈玉舒扶着做下道:“孩子长的快,不多做几件怕是不够穿的。” 沈玉舒拿起她做好的成衣放在手中细细端详了一正,之后还是开口问询道:“姑姑,宫里可传来什么消息了?” 萧姑姑收拾着手中的丝线道:“宫里来人说,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咱们这边也得做些准备了。” 沈玉舒点头道:“那些人什么时候会找到我?” 萧姑姑叹了口气道:“不会太久,所以,夫人咱们还是要有备无患啊。” 沈玉舒听着萧姑姑的话语,暗自苦笑,有时候一些事情往往是你准备了也无法预料的。比如现在,她已经听到了院落外急促而来的脚步声。 沈玉舒站起身道:“不用准备什么了,我们要等的人已经来了。” 萧姑姑一惊手中的剪子落了地,与此同时,院门被人用掌力从外冲开,顿时化作木屑,萧姑姑见状急忙护着沈玉舒向后退了一步。 只听一声冷笑,门外跨进一男子,一袭黑衣裹身,眼神凌厉无比,他手握长剑冷笑着抬眼望着沈玉舒道:“妹妹可让我这个做哥哥的好找,这一个多月来,我是将京都都翻了个遍,没想到你却在这里躲清闲。” 沈玉舒也冷笑一声道:“没想到当年懦弱无能沈致宁今时今日也能手握长剑统领杀手。” 沈致宁神色凌厉走到沈玉舒身前道:“怎么,觉得不可思议吗,当年你们毁了玉龙寨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如今的下场。”说罢一挥手,院落中又跳进来十余个黑衣人。 沈玉舒心下了然,道:“你想用我换月亮?” 沈致宁目光一怔,“还是你聪明,有了你月亮才有可能活下来。” 沈玉舒冷笑,“你大错特错了,当日我被他囚禁于此时,对他而言我早已没有了利用价值,你如此兴师动众,只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萧姑姑在沈玉舒身后不住颤抖,沈玉舒见状只好乘着沈致宁不注意,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定在那里以免露馅。 沈致宁环顾四周之后目光又落在沈玉舒身上,道:“只怕是你想错了,顾曦延对你用情至深,怎么会就这样抛弃你,如果他真的如此做了,这样薄情寡性的男人,妹妹你难道就不想报复他吗?” 沈玉舒装作很期待的样子,抬眼望着沈致宁道:“难不成哥哥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不受囚禁之苦?” 沈致宁哼笑一声道:“只要妹妹乖乖听哥哥的,哥哥一定还妹妹一个自由之身。” 沈玉舒疑惑的上前一步道:“哦?我怎么能相信你,毕竟你曾经想让月亮杀了我?” 沈致宁假作心痛道:“当时我也是情势所迫,毕竟你我也是血缘至亲,事发之后哥哥我也是追悔莫及,好在你平安无事,否则哥哥一辈子都无法安心了。” 沈玉舒假装心中释然,开口道:“原来哥哥也是无可奈何。只是不知道你们想让我如何做?” 沈致宁一听来了兴致道:“只要按我的计划,保证不会出任何纰漏!” 沈玉舒揭开进门时还没来得及取下的幕篱,望着满脸恨意的沈致宁,道:“那倒是说说看……” 沈致宁并没有将沈玉舒掳走,这倒是让沈玉舒有些意外,她见他离去之后解开萧姑姑的穴道,萧姑姑忙扶着她坐下道:“一切都如主上所料,他真的来找你了!” 沈玉舒道:“是啊,通知宫里的人,我要见月亮。” 萧姑姑应声离开,沈玉舒望着有些阴云密布的天空,心中思量了一番。沈致宁背后应该就是杀她母亲的真凶,会是谁,难道真的是他吗,沈玉舒不敢想。沈致宁为了报仇罔顾亲情,要将她置于死地,那么为了高高在上的皇位又有什么不能做的呢,亲情对这些人来说,不过是可以舍弃或是利用的棋子罢了。 月亮仍旧被关押在当日沈玉舒去探望过的牢房之中,但是周边的守卫却是比之前多了一倍,看来沈致宁不是没有劫过狱。沈玉舒长出了一口气,望着牢房中的月亮,命人打开了牢门。 月亮比之前虚弱了很多,沈玉舒见状向带她进来的狱卒使了个眼色,他便会意的离开,许久之后周围的守卫也被调离开来。 沈玉舒走上前望着月亮道:“还能走吗?” 月亮瞪着沈玉舒不发一语,沈玉舒只好扶起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是你父亲让我来救你的,毕竟我们是一家人,我不能见死不救。”最后一句倒是沈玉舒的心里话,月亮本不该参与进来,她这个年纪本该无忧无虑的快乐的活着,而不是如她年轻时那般陷入无尽的痛苦当中无法自拔。 月亮似是不信,沈玉舒只好又解释道:“我说服了顾曦延,让我来看你,机不可失,若是你不相信就等着他们将你作为诱饵来诱你爹上钩!” 月亮看了沈玉舒许久,实是从她眼中看不出任何欺骗,这才将信将疑的随她出了门。 沈玉舒见守卫上来询问,便只解释说皇上要亲自过问,让她带月亮面圣,那人也没多说便将她们放行。为了掩人耳目,沈玉舒并没有带着萧姑姑,而是孤身一人来天牢。 出了天牢,沈玉舒便与月亮上了她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一路向白镜湖行去,沈玉舒跟沈致宁约好的地点是在白镜湖边风月亭。 一路上月亮都不肯说一句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看着沈玉舒的微微隆起肚子,沈玉舒望着她稚嫩的脸颊叹了口气道:“你们究竟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月亮冷哼一声道:“罢休?除非顾曦延死!” 沈玉舒心中微痛,不再说话。 月亮啊月亮,到何时你才肯醒悟,当年的一切与顾曦延无关,全是玉龙长老信错他人一手造成,为何你们这样不问缘由的怨恨他…… 很快她们便来到白镜湖旁的山道上,马车无法前行,她们只好下了车徒步而行。沈玉舒沿着记忆中熟悉的路一直向前行去,月亮安静的紧随其后。 直到沈玉舒停了下来,月亮才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沈玉舒叹了口气向前行去将事先隐藏的坟墓清理出来,月亮见状不明所以道:“我爹和你约定的就是这个地方,这坟墓有什么古怪?” 沈玉舒走上前道:“这坟墓没有什么古怪,只是在见你父亲之前,我想让你见一个人罢了。” 月亮来到坟墓前,念道:“先母……沈玉舒,你倒是是何用意,我爹呢?” 沈玉舒望着她愤怒的面孔道:“别急,我们只不过早到了一点,一会儿你父亲就会来接你了,在这之前有些话我想问你。” 月亮一惊,双手叠印,沈玉舒却摇头道:“我让人在你的饭菜中下了软骨散和消神散,你使不出巫术的。” 月亮一听指着沈玉舒吼道:“你想做什么?” 沈玉舒不再理会她,心知她在期待自己的父亲能早一点到来所以不会跑,便也不再理会她转身跪在母亲坟前道:“当日你与你父亲还有另外一个人用一出苦肉计让我相信母亲是被顾曦延所杀,那时你心里是什么感受。痛快?解恨?还是说有那么一点点不忍心?” 月亮哈哈大笑道:“沈玉舒,你母亲该死,你更该死!当日她不肯告诉我们天命遗书的下落,那么今日就由你来告诉我如何?”说罢她快步向沈玉舒袭来。 怎料沈玉舒转身不过轻点她的穴位,月亮便又瘫软在了地上。 沈玉舒望着一脸惊恐的月亮道:“我只想问你,你们这样做真的能报仇雪恨?月亮,你也失去了母亲,你该知道失去亲人有多痛苦,你为何还要助纣为虐为你父亲做这样的事情!?你可知我们从来都没有拿到过天命遗书!” 月亮冷笑一声道:“狡辩!天命遗书当年被顾曦延所得,敬献给顾德!我当日便说过,只恨我没能杀了你们,为我母亲报仇!” “报仇?那么你们杀了我的母亲我是否也该找你们报仇,杀了你或者你父亲?”沈玉舒反问道。 不料月亮却道:“你母亲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只不过是想逼她说出天命遗书的下落,不想她自己却不争气!” 沈玉舒望着月亮起身怒道:“满口谎言!说!杀我母亲的究竟是什么人!?” 月亮冷冷的望着沈玉舒道:“想要知道是谁,自己去找,他既然能将顾曦延的一举一动模仿的如此惟妙惟肖,应该不难猜吧!” 沈玉舒本想再问下去,不想沈致宁却突然带着一群黑衣人出现在她眼前,阴狠的望着沈玉舒道:“不是说在风月亭,怎么跑来这里!” 沈玉舒冷笑一声,“只不过途经这里,便来祭拜一下母亲,顺道想问问月亮杀我母亲的人究竟是谁。”说完,沈玉舒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 沈致宁阴冷的望着沈玉舒道:“你可知道是谁了?” 沈玉舒冷笑一声道:“月亮没说,但我也是猜到了七八分,所以还是要谢谢月亮了。” 沈致宁望着沈玉舒,忽然抽出腰间的长剑指着沈玉舒道:“你骗我!” 沈玉舒仰天笑了几声道:“骗?比起你们对我做的事情,我这只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与此同时草丛中忽然多出一队人马,为首的是顾曦延和叶知秋。 顾曦延目光阴冷的望着一脸惊异的沈致宁道:“沈致宁,我们又见面了。” 沈致宁警惕的向后退去,黑衣人便将其周边包围起来,月亮因被点了穴无法挪动身体,只好被沈致宁抱在怀中。 沈致宁吼道:“沈玉舒,原来你们唱的是这一出,那也别怪我不顾亲情!” 沈玉舒心中酸涩道:“早在你们合谋杀死我母亲那一刻开始,我们之间就已经没有亲情了。如今我只想知道是谁杀了我母亲,如果你肯说,也许还有一条活路,如果不肯,你知道结果会是如何。” 顾曦延见状也道:“始终无法活在蓝天白云之下这么多年,也该还清了所有债,只要你肯说,朕保证你们玉龙后裔不再被追杀流放。” 沈致宁听罢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不料就在此时顾曦延身后不知是谁放出一箭,射中了沈致宁身边的一个守卫,沈致宁见状方才犹豫的心情顿时无比坚定道:“这就是你们谈条件的方式?我玉龙就算只剩下一人也不会像你们妥协,杀!”说罢将月亮放在安全处,提着剑便向顾曦延刺来。 顾曦延回身一躲,沈玉舒便也从腰间抽出前几日顾曦延命人送来的云霜刀向沈致宁劈去,不料几招之后却又被顾曦延硬生生拉了回来,责备道:“你不要命了!” 沈玉舒愤怒道:“我只想知道我母亲是被何人害死的,其余的我不在乎!” 顾曦延吼道:“连孩子都不在乎了!知秋,替我保护好她,别让她碍事!”说罢将沈玉舒推搡到叶知秋怀里,便上前与沈致宁厮杀起来。 顾曦延和叶知秋带的人马并不多,如果双方持久作战必定还是会吃亏,沈玉舒站在叶知秋身后见此情形忽然心生一计,对着叶知秋大声说道:“烟雨楼的人就在湖边驻扎,师兄你快快去领他们来这里,无论如何要将这干人等全部活捉。” 这招果然有效,对方几名黑衣人瞬间慌了神,一听他们还有后兵,心中慌乱,一时间被擒住了三四个。沈致宁也因此乱了阵脚,与顾曦延的对决也有了缺口。可不料沈致宁慌乱之后不久似是看出沈玉舒的计策,命人向沈玉舒攻来,叶知秋一时被两名黑衣人缠住无暇顾沈玉舒,沈玉舒只好又提着刀对着黑衣人砍了起来。 许久没有用过刀的手和胳膊,一时间无法承受这么长时间挥动,没一会儿便酸痛起来,且为了保护腹中的孩子,沈玉舒的行动变得缓慢,不想到让沈致宁抓到了一个空子,向她袭来。 沈玉舒慌忙躲闪却是躲不过,只听顾曦延和叶知秋一起喊着她的名字,她却在那一瞬间闭上了双眼,迎接沈致宁的一剑。可是那一剑却久久没有落下。沈玉舒不禁睁开双眼,只见眼前横卧着一具幼小的身体,沈致宁瞳孔放大似是没有料想到这一幕一般,怔在当场。 沈玉舒一口气提在胸口却是怎么都呼不出来,只是定定的望着眼前这一幕。 那一剑贯穿了月亮的心脏,沈玉舒猛然瘫坐在地上扶起月亮不知该说什么,怎么会这样,究竟是谁做的?沈玉舒抬眼向沈致宁身后看去,只见他身后围了数名烟雨楼的人外加顾曦延和叶知秋,根本分不清楚是谁将点了穴的月亮扔到了沈致宁的剑下,替她挡了这一剑。 沈致宁整个在这一瞬间失了魂,一把推开沈玉舒,将月亮抱在怀中,道:“月亮,你醒醒,你看看爹!” 月亮忽然呕出一口鲜血瞪着已经开始涣散的瞳孔,试图伸手去抓沈致宁的衣襟,可试了许久却依旧冲不破穴道,她不由冲着自己的父亲露出一个这个年纪本该有的天真笑容,却依然说着与她年纪不符的话语,“与虎谋皮,不得善终!爹,别放过他们!”说罢双手一松便没了气息。 沈玉舒心中后悔万分,若不是她点了穴怎么会有人有机可趁。沈玉舒上前想要替月亮合住双眼,不料沈致宁一把挥开她的手,发了疯一般抱着月亮冲出了人群。 顾曦延忙命人追击,还好拦住了欲投湖自尽的沈致宁。他像是没有魂一般任由侍卫们压着来到了他们面前,死也不肯放开已经没有呼吸的月亮,目光充满了绝望。他什么都没有了,妻子,女儿,族人,他什么都没了。 沈玉舒盯着这些侍卫,怒吼道:“方才究竟是谁将月亮掷过来的!说!” 可是大家却都默不作声,只有沈致宁不知想起了什么,傻笑着望着天空不发一语。沈玉舒见状一时气结,腹部也跟着抽痛起来站立不稳。顾曦延见状只好将一切交给叶知秋后,抱着腹痛的沈玉舒回了皇宫。 月亮死了,死的、不明不白。而她临终前的那一番话,又是话有所指,她究竟想要跟他父亲说什么。突然想起月亮那一双机灵的大眼睛,总是好奇的跟在沈玉舒身边,问东问西。可她的生命终究是停在了十四岁的年纪。 是她的错,一切都是她的错…… 第7章 一言难平终是欺 1 秋日渐浓,京都一派繁华祥和。太医院院首叶知秋的家中却是炸开了锅,自那日沈玉舒消失之后,他便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眼睛一闭就出现五年前她浑身是血的场景,和四年前他们找到人已疯魔的她的情景。 顾曦延也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急,派去找寻沈玉舒下落的人都没有消息,烟雨楼里能用的人力都放出去找人了,可是过去一个月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直到三日前有人来报说是在天脉城的将军冢附近见过类似她的女子出现过,之后去了哪里却谁也查不到。 顾曦延心一沉,莫不是沈玉舒记起了什么怎么会跑到将军冢那么远的地方。顾曦延不敢多想,当日是他拒绝她在先才惹得她离家出走下落未明。如今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若是死了那便是他的过错,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发现她的身份那又该怎么办。 顾曦延恨不得自己亲自去寻找,可朝中事物繁杂难以脱身,直让他说不出的苦闷忧虑。这些日子他回忆着这五年对她的态度,就算他爱她,她跟着他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当年的一腔情爱,折磨的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过了那么多年,如今他是一国之主,可是却又不能让她的身份曝光,一旦曝光便是轩然大波。他如今是连一个名分都给不了自己心爱的人,又何苦让她留在自己身边,更何况疯老头曾经说过,她服下的忘忧散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失效,若是有一天她想起了过往那该如何是好。她那样恨自己,若是等她记起过往,发现与他在一起,那时的她会不会又变得疯魔?又会不会再次离他而去? 顾曦延想了许久终是决定与她保持距离,这样也许她就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也可保她一时安全。只是没想命运却是与自己开完笑,当顾曦延决定与失去记忆的沈玉舒保持距离时,沈玉舒却又对他动了心。他看着沈玉舒望着自己的眼神,心中的痛楚无法言表。 那日傍晚也不知是沈玉舒第几次问他,对她的心意究竟如何。他望着她几次话在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断然的放开她的手转身离去。他不能再让她受苦不能让她受委屈,而自己却给了她最大的委屈。可是顾曦延安慰自己,这种委屈和痛苦都是一时的,过些日子就会愈合,只要今后他们不再见面。 况且当日他们察觉她所在的园子周围有异,他连夜便吩咐雪莹带她回积越山,没曾想她竟摆了雪莹一道,溜得不见人影。他气急也后悔,只好派人找寻,可却是没有消息。 此时顾曦延一人独坐在御书房中,手中拿着奏折却怎么也看不进去。突然门外伸进来一个小脑袋向这里张望着,顾曦延余光扫到便放下手中的奏折故意将语气放的低沉,“功课都做完了?” 那小人儿笑着跳进门来跪倒叩了一个头才道:“都做完了,父皇您拿着这份奏折都好久了怎么连一页都没有翻啊,不如洛儿来帮您!” 顾曦延站起身走到顾洛面前蹲下身看着一脸期望的顾洛道:“不用,父皇处理得了,你还是安心去做功课。” 顾洛懂事的点了点头继续道:“父皇,母妃今日命人送来过冬的衣物,父皇陪儿臣去看看吧。”顾曦延目光一滞,点了点头,顾洛便伸手拉着顾曦延一路向自己住的少华宫行去。 顾洛一路蹦蹦跳跳高兴不已,顾曦延看着面前的顾洛脑海里却呈现出当年回宫后的情景。 当日他回宫后两个孩子早已奄奄一息,太医在养心殿里站了一地却束手无策。只有叶知秋大着胆子上前又摸了一遍两个孩子的脉。之后,叶知秋伏在顾曦延耳边悄声说道:“贵妃应该是给皇子服下家传的血灵芝,只是孩子身体幼小又虚弱如此大补只怕皇子……” 叶知秋没有继续说,可顾曦延也知道了结果。顾曦延双手紧攥在袖中问道:“小朗呢?” 叶知秋蹙眉道:“小朗身体虚弱命悬一线,若是要好起来只怕……” 顾曦延低声问道:“只怕什么!” 叶知秋忙道:“小朗的情况要比大皇子好一些,若是要续命只怕还得找到回生香。” 顾曦延诧异道:“难道洛儿就没救了吗?” 叶知秋擦了一把汗,紧张道:“若不是贵妃私自喂药,说不定还有救,但目前情况比我们料想的要糟糕,孩子体制脆弱贵妃有用凶猛霸道的药物刺激,这只会让孩子的情况雪上加霜!” 顾曦延伸手制止叶知秋继续往下说。他走到床前观察了一下两个孩子的面容,心中纠结。都是自己的孩子哪有放弃一个只救一个的道理,于是他吩咐叶知秋在当年从玉龙寨搜缴来的物品中找寻回生香,不论如何两个孩子他都得活。 只是天意弄人,从玉龙寨搜剿的药品之中根本没有他们要的回生香。顾曦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叶知秋却记起当初用回生香救沈母的事情。那回生香入腹之后便会溶于血液一生不消,于是叶知秋跟顾曦延加快步伐来到沈母出家的水月庵。 沈母听闻自己的孙儿有难,自是义无反顾便随他们来到宫中。可就在此时顾曦延却查到两个孩子落水的真正原因。 沈母虽然割血救人却是为时晚矣,顾洛因过度虚弱加上血灵芝的催化与世长辞,顾曦延看着在自己怀中咽气的顾洛恨不得将武侯府一家碎尸万段。可是痛定思痛后顾曦延如果此时因此事迁怒武侯府,只会将本来就对自己颇有微词的武侯府推向与他对立的那一面,而他目前帝位不稳,根本无法将武侯府根除,所以为了能一次性将毒瘤拔除只能慢慢来。 所以沈母的血救了小朗。 只是这件事不能说,他需要时间计划,让武侯府自己一点一点暴露他们的野心。因此,他做了一个决定。 回宫第三日,他下了诏书,皇贵妃因看护皇子与文将军之子不利,禁足一年,罚奉半年,谢绝武侯府所有人的探视。“顾洛”自当日起交又顾曦延亲自照看,并在养心殿旁另设少华宫居住,没有他的允许,凤藻宫中人不得踏入半步以示惩戒。 只是当日他却没想到自己的决定,还未来得及跟她说,却已害了她。顾曦延本打算编个谎来欺骗沈玉舒,好让她有活下去的希望。可是他终是晚了一步,沈玉舒人竟然伤了御林军近八十人穿过宫廷来到养心殿找寻自己的儿子。 顾曦延边走边想着这些旧事,如今武侯府不断做大武长青也越来越有底气。武家树大根深想一次性将武家拔除困难重重,还好如今有了些许进展,顾曦延总算是能放心下来。 小朗如今已有七岁多,正是似懂非懂的年纪,顾曦延终是怕他顶着顾洛的身份会受到武家人的影响,早早给他请了师父在养心殿教导,而武玢儿自解了禁足也只有在特定的时间里才能见到孩子,其余时间小朗一直都留在顾曦延身边。 直到这一年,孩子因为长大容貌上有了较大的变化,顾曦延才逐渐放宽了武玢儿探视孩子的时间,但必须由养心殿的常盛陪同之下才可以得见。 武家虽颇多不满,但顾曦延亲自教导的恩情却是世间独一份,可见对这个孩子是宠爱有加,如今顾曦延宫中再无其他皇子公主,只怕将来这皇位也只有顾洛这唯一的继承人,为了顾洛的将来,为了武侯府的荣耀得以延续,不论是武玢儿还是武长青都只好硬生生咽了这口气。 武侯府得了这样的好处自己是将戏份做足,武玢儿对小朗的死这么多年一直心中有愧,所以对于顾曦延的安排是满口答应,就怕顾曦延因小朗的事情怪罪自己不让自己见孩子。 顾曦延随着小朗来到少华宫外,只见武玢儿早已盛装打扮恭候在宫门口。顾曦延对武玢儿并没有半分好感,当日他中了武玢儿的迷情香才会有了顾洛,武玢儿是个什么样的人顾曦延在此之后也没有再了解过半分。只是武玢儿就如一个彰显自己身份的牌子被他放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堵了很多人的嘴。 武玢儿见顾曦延来此高兴的俯身道:“臣妾见过皇上。” 顾曦延却面无表情道:“起来吧,只是来看洛儿,皇贵妃不必这样刻意打扮。” 武玢儿脸上不禁浮上微微红晕,解释道:“臣妾身为皇贵妃理应做六宫之典范,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顾曦延边往里走边,讥笑道:“哦,那倒是朕的不是了,皇贵妃!” 武玢儿听闻顾曦延冰冷的话语,脸上拂过一丝尴尬,跟在顾曦延身后不知该如何接话。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小朗的房间。小朗此时早已将武玢儿送来的冬衣左一件右一件的铺在床上挑选,见顾曦延进来忙拉着他到床前道:“父皇,你说哪一件好看。” 顾曦延抱起小朗道:“随便哪一件都好,选过之后其余的便送人吧。” 小朗不禁有些难为情道:“可是儿臣都喜欢。” 顾曦延皱眉道:“你的衣服已经很多了,有一两件够过冬足够,你可知道边关的许多将士和陈国百姓的孩子都还没有过冬的衣物!” 小朗低沉着脸想了半天,乖巧道:“那儿臣就选两件吧,剩下的听父皇的送给那些没有衣裳过冬的孩子,还有孩儿的一些库房里的玩具,都让内宫们送去给他们吧。” 顾曦延温柔一笑赞许的摸了摸小朗的头。 一旁的武玢儿听孩子这么说也颇感欣慰,心中盘算,如此看来皇上是非常宠爱洛儿的,若是皇上以后再无子嗣,那么陈国的皇位非洛儿莫属,当年的事虽然做的泯灭了良心但还是有用的,反正她做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若是那个孩子还健在洛儿身边便多出一分不确定。 不过……武玢儿想起那本空空如也的彤史,心里一阵自得。 武玢儿想罢对着顾曦延道:“没想到洛儿这样的年纪,竟是如此懂事,体恤百姓和边关将士,看来以后能为皇上分忧解难了。” 顾曦延听罢将小朗放下转身对着武玢儿道:“你也知道孩子懂事,可有时候大人不见得有孩子懂事,朕听闻你宫中摆放许多各个州府进贡来的奇珍异宝,如今朕正在加固边关要塞的防御,你这样奢华叫朕如何面对为陈国守家园的将士!” 顾曦延的话不怒自威,吓得武玢儿身边的丫鬟一个个发抖不已陆陆续续都跪了下来,等待着皇帝对皇贵妃的责罚。 她们这些宫婢虽然进宫迟,但也知道这位皇帝的雷霆手段。当年因为皇子落水,他不单杀了皇子乳母,更是将在场所有宫婢杖毙在了凤藻宫门前,并命令常盛领着整个宫廷宫人观看。 也是那时起,皇贵妃再也不敢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每每出现也都低眉顺从,更不敢有任何一丝逾矩,生怕惹怒了皇帝。而她们这些宫婢就更不敢随意生事,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触了天子霉头,尸骨无存。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如今武德帝的皇宫,比当年安真宗的皇宫还要让他们感到绝望。 第10章 落花片片是相思 2 转眼二月二将至,沈玉舒望着山中竞相绽放的梅花,心中有一丝惆怅,其实她早明白对于顾曦延来说,后宫佳丽无数,任谁在他身边她都不该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他还有对待自己,可她心里还是难过,不是恨他薄情只是感到失望。沈玉舒失踪这么久他却在宫中封后,难道他那一晚说的都是假的? 袁婶子见沈玉舒站在院子里出神便走到她身边关切的问道:“姑娘,这几日见你神情恍惚,可是有什么心事,跟婶子说说也许婶子能帮到你。” 沈玉舒心里难过便倒起苦水来道:“婶子,你说男人的心都是什么做的,前一刻还跟你海誓山盟,后一刻就不管你了跑去跟别人亲热。” 婶子见状叹了口气道:“丫头,这男人跟咱们女人不一样,三妻四妾都是正常,你可要看开点。我见你神色憔悴莫不是你家男人跟别人跑了所以你才赌气出了门?” 沈玉舒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心中觉的袁婶子说的不对,可却也布置如何反驳,只好道:“不算是,可现如今也差不多了。” 袁婶子拉着沈玉舒的手拍着她的手背道:“孩子,你可要想开点,你若是心里还有他就回去吧,不然时间久了他对你也就淡了。更何况他身边如今还有别人,保不齐哪日就真把你给忘了,到时候你回不回去都一样了。” 沈玉舒望着袁婶子心里不是滋味,可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这日刚过正午只听净圆寺中钟声如雷响彻云霄,沈玉舒望着净圆寺的方向想,想必是皇帝仪仗已经进了净圆寺的大门。心中正在叹息,只见不远处走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近处一瞧竟然是忘尘和莫问师徒二人。 沈玉舒有些好奇迎上前道:“你们俩不到寺中去恭迎圣驾,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莫问撅着小嘴道:“师父说什么出家人要戒贪嗔痴,不要追名逐利所以就带我来这里了。” 忘尘看着灰心丧气的莫问,弹了弹莫问的光脑袋一下道:“就你话多,快去帮婶子做饭,为师有话要跟姑娘说。” 莫问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晃的向袁婶子的厨房走去,看着莫问瘦小可怜的背影,沈玉舒不由心中一阵感动,这孩子跟着忘尘总算是有个好归宿,可是这么小的孩子他真的懂什么是佛什么是禅吗。 正想着,忘尘的声音却传至耳边,“你真的不打算去见他?” 沈玉舒胸口像是被人狠击了一下抬头瞪着忘尘道:“你就不能拣一点好听的说,非要接我的伤疤才高兴。” 忘尘嗤笑道:“原来你天不怕地不怕的,今儿怎么这么没出息,不见就不见吧。反正见了也是业障。” 沈玉舒心中一阵气结,这个忘尘自从她与他相见之后,没有几句话是对她胃口,她想理他便扭着脸向山里走去。 沈玉舒走到半山坡上时,回头一看忘尘还站在袁婶子家的院子里仰望着她,微风拂过他的衣袂,他整个人头浸透在阳光之中如仙人一般周身散发着光芒,沈玉舒竟是站在山坡上看痴了。 其实忘尘长的一表人才,想必出家为僧前也是个迷倒万千少女的美男子,只是他眼中的沧桑感太过于沉重,她猜想必这也是他为何要选择出家的原因吧。 一阵春风袭来,山中的桃花梨花瓣经不住这一阵恼人的春风,离开了枝桠随风在空中翩翩起舞,沈玉舒就这样望着忘尘,就在此间突然心中有一个声音道:“舒儿,等着我,我带你离开这里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这一声吓了沈玉舒一大跳,捂着胸口向后退了一步,胸口犹自在剧烈的起伏着。 沈玉舒不由回神慌忙间别过脸去继续向山中行,只是不知为何她越走却离净圆寺的大门越近,越走越是听到一个声音在说:“回去,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回到他身边,回到曦延身边。” 沈玉舒听着心中发出的声响,像是着了魔,经不住这个声音一再的诱惑,脚步便不由自主的向着净圆寺的方向走去。 净圆寺中一派祥和宁静,沈玉舒发愣的从后山的月洞门里进了净圆寺,便闻到一股淡淡的似桃花香的香气,抬头一望却是一株盛开的红梅,妖艳的颜色在这净圆寺中极是不协调,可也有一种冲破束缚的美感。 沈玉舒见红梅虽凋零大半但在这净圆寺中仍旧耀眼异常,便不由自主的走到红梅树下,定定的望着那一株株盛开的娇颜。 花落人不知,空留恨与欺。女子的命运多半如她脑海中想到的这句诗词一般。年华老去,心爱的人却投入别人的怀抱。 沈玉舒心中想起顾曦延的面容,他看她时永远都是那样温柔,可是却夹杂着她不懂的伤悲,像是再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一个她不认识的人。沈玉舒心中想着究竟那个人是谁,是另外一个曾经他为之付出真心的女子,还是曾经的她。若是曾经的她,那她该有多幸运在失去记忆后还能与他在一起,若是别人,那又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让高高在上的天子眼中,有了那一抹悲伤? “妍妍?” 就在沈玉舒心绪游走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可以听得出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一丝惊喜还有一丝柔情。 沈玉舒心中一动转身望去,正是有一个多月未见的顾曦延,只见他眼中带着血丝,眼眶下一弯青色,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一般。 沈玉舒心中不忍,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便赶忙背过他的目光将眼泪擦干道:“你认错人了。”说罢抬脚便走。 只是顾曦延的脚步却比沈玉舒快上许多,没几步便挡在了她的身前道:“妍妍,你这是做什么?你可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寻你,就差把地翻过来了,你却躲在这里!” 沈玉舒气道:“麻烦陛下让路,我不是你认识的妍妍!”说着推开他向净圆寺的后门走去。不想顾曦延从身后直接一把抱住她道:“你去哪,你还想去哪儿。我不会放你走的,你想都别想!”说罢他竟是将沈玉舒打横抱起来就向大殿走去。 沈玉舒一路上对他拳打脚踢骂道:“你干嘛要来找我,你让我死了多好,这样我就不会知道你跟别人恩恩爱爱,我心里就不会难过了,你干嘛还要来寻我,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可是任凭沈玉舒在他怀里如何撒泼挣扎,他依旧用双手将她抱得紧紧的不肯撒手。 最后沈玉舒实在气不过便张口在他肩上咬去,他肩部的肌肉一阵紧绷而后又放松了下来,他道:“你咬吧,咬死了最好!” 沈玉舒没想到他会说这样一句话,只好停住嘴。心中突然闪过一些熟悉的画面,这一幕是这样熟悉,就像是她以前也这样咬过他,也这样在他怀里撒过泼打过诨似得。可是细细想来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好任由他将她抱在怀中。 顾曦延一路将沈玉舒抱至净圆寺大雄宝殿内,同行的只有荣楠等几个亲信侍卫,而沈玉舒此时才发现顾曦延所穿着的只是普通的丝质绛紫色缎袍,上面用银线绣着花团锦簇富贵呈祥,并不是她想象中的皇帝龙袍。 只见荣楠跟几个侍卫还有住持僧人见到顾曦延从净圆寺后抱出一个女子,皆是一副惊异的表情。不过荣楠还是最快反应过来,咳嗽了几声,一旁本来下巴已经快磕到地上的六个侍卫连忙也将头低了下去。 沈玉舒见此情形不好意思起来,脸也一阵阵的烧红,忙将头埋进顾曦延怀里捏着拳头砸向顾曦延的胸口道:“还不放我下来,丢死人了!” 顾曦延反而一笑道:“怕什么?” 一旁的住持见他们走出来不疾不徐的走上前来双手合十作了个佛礼道:“不想陛下竟能在此处遇得佳人,真是缘分颇深啊!” 沈玉舒扭头望着住持的眼神便觉这老和尚的目光并不友善,而是目露凶光似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等沈玉舒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有些晚了,一阵疾风扫过她的面颊直逼顾曦延胸口而来,沈玉舒本能的想替他挡下那一击,没想被一股外力强行带至顾曦延身后。当她再次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瘫坐在地上,而顾曦延宽大的身躯就挡在她的面前。 沈玉舒连滚带爬的到了他身前,抓紧他的手臂向他身前望去,眼前一幕却是近乎将她吓晕过去。只见那老僧手拿一柄软剑直直刺进了顾曦延的左胸膛,顾曦延也阴狠的盯着那和尚,沈玉舒见顾曦延胸口还在汩汩的流着血,心下一片冰凉。 刚想张嘴问话,却被顾曦延一把推开,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不想身后一人却接住了沈玉舒,待沈玉舒坐定向后望去,只见忘尘不知何时已拿着剑立在身后抱着她,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个老和尚身上道:“哪里来的匪贼,竟敢冒充净圆寺住持,活得不耐烦了!”说着抽身上前。 那老和尚挥舞着软剑本想再与顾曦延相斗,不料忘尘的加入打断了他的进攻,老和尚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与忘尘的搏斗上一时忘记了顾曦延。 沈玉舒见状忙呼喊荣楠上前帮忙,可是许久都无人回应,扭头望去,只见荣楠和几个侍卫早已与其他化装成和尚的刺客激斗了起来。沈玉舒跑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顾曦延哭道:“曦延。”刚喊出他的名字,才发现他的目光不知何时早已变得赤红仿佛整个人置身火海一般通体都变成了红色,沈玉舒害怕的放开手。 此时顾曦延像是听到了沈玉舒的呼唤,转过身瞪着通红双眼望着她道:“妍妍!”只是一句话他便口吐鲜血向下倒去。 沈玉舒见他身体没了重心忙上前相扶,不想顾曦延宽大的身躯压在她身上,她一时扶不住便随着他一起倒了下来。刚巧此时荣楠杀了那个与他缠斗的刺客,抽身向着他们奔来。 荣楠紧张的叫了一声“陛下。”随之检查起曦延身上的伤口,见伤口还在流血不止,便连忙从怀中取出止血的药丸塞进曦延的嘴里。 沈玉舒在一旁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不停喘着气将曦延抱的紧紧的。荣楠见状只好安慰道:“姑娘不必担心,陛下胸口的上没有伤及要害。” 沈玉舒茫然的点了点头,荣楠正要起身,沈玉舒却一把抓住他问道:“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荣楠刚想说话,却被一旁忘尘的怒喝声生生打断。 只见忘尘挥舞着右臂剑花狂挽,那僧人被忘尘的剑影所包围,无法近忘尘的身,只能叫道:“没想到在这净圆寺中竟还有如此高超的使剑和尚,难得难得啊!” 那人声如洪钟根本不像一个老者,荣楠目光一变道了声“糟糕!”便跳起身帮着忘尘将那和尚困住。 沈玉舒正看着眼前的三人斗在一起,不想就在此时怀中的曦延却动了一动,沈玉舒忙低下头看,只见顾曦延睁开通红的眼睛望着她,又向打斗的方向望去,没一会儿便又昏了过去。 此时沈玉舒心中早已懊悔不已,若不是顾曦延为了救她他怎么会受伤,那些人怕是吃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刺出那一剑。既如此,她出现在这里只怕就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沈玉舒焦急的希望他们能快点结束,好让他们有时间带顾曦延回去疗伤,沈玉舒生怕他会就此一睡不醒。 只听“砰”的一声,沈玉舒看到一个灰白色的身影落在他们面前口吐鲜血,目光中带着愤恨盯着沈玉舒跟顾曦延,不一会儿便断了气。沈玉舒害怕的将头低下不去看那个人的眼神。 忽然有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她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却撞上了忘尘关切的眼神。沈玉舒此时才松了一口气道:“怎么会这样!” 忘尘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没事了,快回宫!此地不宜久留!” 沈玉舒点了点头起身,周围的侍卫也奔到他们身边焦急的看着沈玉舒怀中的顾曦延。荣楠从沈玉舒怀中接过曦延背在身上,转身对着忘尘道:“还请文……还请法师随在下进宫一趟,陛下若醒了恐是要询问法师一些事情。” 沈玉舒也点头同意道:“大和尚就听慕容将军的吧,万一路上还有埋伏可怎么办?” 忘尘本来有些抗拒的目光在望向沈玉舒后,逐渐的变得柔和道:“也罢,有些事情是该有个了结。”说罢便随着他们一行人入了宫。 还好荣楠他们备有马车以防不测,不想这回却真是遇到了不测。沈玉舒坐在马车中握着曦延的手不愿松开,一旁忘尘叹了口气道:“你别这样盯着他,就是盯到你自己也垮了,他一时半刻也醒不过来!” 沈玉舒闻言抬头看着他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净圆寺中怎么会有刺客?” 忘尘看了看车窗外早已偏西的太阳道:“你上山不一会儿,我便看见几个浑身带血的弟子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拼着最后一口气告诉我说净圆寺里有埋伏,我担心你的安危便前去查探,不想这些人竟然打扮成僧侣模样想要谋杀皇上。” 沈玉舒听着心头一惊,曦延是做普通人家打扮来到净圆寺上香祈福的,怎么就会被人瞧出来。转念一想他好端端的为何会来净圆寺祈福,沈玉舒听叶知秋说宫里也有上香祈福的观音殿。她想及此处担心的将顾曦延的手握的更紧,心里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却又不确定,他们像是被刻意卷入了一场洪流,如今看不清前路,只能顺流而下。 一旁的忘尘见沈玉舒神色凝重劝解道:“你别想那么多,等到了宫里一切自会水落石出,他身边的人不是吃素的。”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稍稍放下心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可心中的疑问却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滚越多。 第11章 一朝选在君王侧 2 沈玉舒拿着圣旨坐在房间中兀自发着呆,雪莹和月亮笑盈盈的上前来到:“姑娘,想必圣旨上写的你都没有听太全吧,不如现下趁没人了,快拿出来瞧瞧。” 沈玉舒脸上一阵红,“圣旨有什么好看的。” 雪莹笑道:“没有这圣旨怎么封你为皇妃呢,快看看吧,我还从来没见过圣旨长什么样呢。” 雪莹和月亮一脸期盼,沈玉舒只好将圣旨摊在桌上道:“你们看吧。” 月亮一听忙凑上前念了起来,“崇德七年二月初,朕微服于京郊净圆寺,遇叶府义妹玉兰,叹为佳人,特封叶府玉兰为淑妃,四月初十行封妃之礼,赐宫凤雎。” 沈玉舒听着心中一阵甜蜜,他给天下人圆了这么大的谎就是为了能光明正大接她去他身边,这真是他做的吗? 雪莹见沈玉舒沉思不说话,笑着走到她面前道:“我看到有人脸红了哦!” 沈玉舒一听忙捂着自己的脸道:“红什么,红什么,你们都出去啦。我要再补一觉。”说着便将她二人推出了门外。 沈玉舒靠着门板心跳的厉害,望着还摊在桌上的圣旨,心中一暖冲到床边将头埋进被子里,心里不断念着顾曦延的名字,在狭小的空间里比划着,他的名字笔画可真多啊,她写了好久却怎么都写不完。可写着写着,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似乎在说“等我,等我回来我就带着你去过那闲云野鹤的日子。” 这一句话惊得她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方才的兴奋与涌上心头的甜蜜顿时消下去大半。是谁?记忆里的那个模糊的身影究竟是谁? 沈玉舒脑海里不停的翻转着,可就是摸不到一点头绪,却忽然想起忘尘,这个家伙自从在宫中无声无息的消失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是真的不打算见她了?他和叶知秋是故人,可叶知秋为何从来没有说过他还认识忘尘? 沈玉舒想了许久,便打定主意一定要去问个清楚。于是悄悄的换了装束,趁大家不注意时溜出了叶府向净圆寺的方向行去。 春意已浓,净圆寺山中却还是初春的景致,沈玉舒望着净圆寺紧闭的大门,斑驳的红漆让她心中揪成了一团,似什么东西已经决堤而下,却被人拦了下来,可力量却还在继续。 沈玉舒长出了一口气,伸手拉着硕大的门环,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小缝儿,从里面探出来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沈玉舒一见笑着道:“莫问小师父安好!” 莫问诧异的盯着沈玉舒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沈玉舒反问道:“难道我不能回来找你吗?”莫问忙双手合十闭着双眼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沈玉舒见他故作深沉,望着他道:“你师父呢?” 莫问睁开双眼道:“我师父他不在这里。” 沈玉舒诧异,望着莫问道:“你们净圆寺大白天的紧闭着大门做什么?” 莫问听沈玉舒如此询问,眼中流露出了些许怨气道:“施主难道不知道净圆寺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不是你们,净圆寺怎么会死那么多的人!” 沈玉舒心下一惊,忙闪进大门里,望着满目挂满的写满经文经幡随风飘荡,听着低沉的诵经声,道:“净圆寺死了多少人?” 莫问见沈玉舒询问,竟是眼角浸满了泪水,可见沈玉舒望着他慌忙用袖子将泪水擦去道:“足有二十人之多。那日皇上来这里之前,有人闯入寺院,将寺院里的僧人都囚禁起来,自己换上了僧人的衣服。几位师叔知道皇上要来,便不顾其他跟那帮歹人拼命……” 沈玉舒见他边说边望着大雄宝殿的方向,那里的低沉的诵经声此起彼伏,她心中也是一阵一阵的难过,要不是她和顾曦延,这些吃斋念佛的僧侣们怎么会有此劫数? 沈玉舒见莫问不说话,便向大雄宝殿走去,不料莫问抓着沈玉舒的袖子道:“你别去,他们在超度亡灵,你去了会打扰他们的。” 沈玉舒见莫问如此心中更是焦急,抓着他的肩道:“你师父究竟在哪里?叫他出来见我。” 莫问望着沈玉舒道:“师父在从皇宫回来后就离开了,说是去找他师父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忘尘去了虚缘山,还走的如此匆忙。 莫问见她不说话,继续道:“师父临走前交代我,若是你来了,有几句话说给你。” 沈玉舒见莫问如此慎重,心下一怔问道:“什么话?” 莫问双手合十道:“师父让我告诉你,尘缘之事已了,从此不必相见。” “什么意思,他真这么说?”沈玉舒不相信道。沈玉舒不相信忘尘给她真的就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能感觉到他肯定是她曾经认识的人。沈玉舒跑出来来找他,就是想要问个明白,可没想到他却就这么走了,还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沈玉舒站直身子,不等莫问说话郁闷道:“原来他都走了这么久了。” 莫问见状道:“我师父还说,他想问问施主,如果有一天什么都想起来,你还会这样坦然面对一切吗?” 沈玉舒身体一僵,低头望着莫问光亮的额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下个月就要嫁人了。”沈玉舒盯着莫问许久,随后道:“你师父还有别的话吗?” 莫问挠了挠圆圆的脑袋,摇了摇头道:“没有了。” 沈玉舒却来气道:“他难道没有告诉你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莫问继续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沈玉舒见状轻拍了一把他的小脑袋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莫问也来气道:“师父没说,我怎么知道!”说罢竟是不再理沈玉舒,撅着小嘴望向一边。 沈玉舒见莫问如此模样,心中好笑,只好哄道:“好了,莫问师父,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谁还敢跟您动气啊,我还有事儿求您哪。” 莫问不转头的问道:“什么事?” 沈玉舒柔声道:“还请莫问小师父,帮我在宝殿上供一个无字牌位。” 莫问一听转过身来好奇道:“为什么啊?” 沈玉舒叹了口气望向还在诵经的宝殿,此刻香烟袅袅飘散在天空中,像是带走了什么,让她心中稍事清明,道:“因为我和曦延,这里死了那么多的僧人,实在是牵连无辜,我想供个牌位给他们,让他们早登乐土。还有我也希望佛祖能因此宽恕我和曦延身上的罪孽。” 莫问望着沈玉舒道:“没想到你还挺善良的。” 沈玉舒笑道:“我本来也不坏啊。” 夕阳的余晖散落的那一刻,沈玉舒漫步走进了京都的城门,斑驳的砖墙告示栏里挂着不知被谁撕了一半的通缉犯的画像,让人感觉面目狰狞。 沈玉舒走在街上想着忘尘告诉她的话,如果有一天什么都想起来,她还会坦然面对这一切吗?其实这个问题,她曾经无数次的问过自己,可是答案却很迷茫。没到想起来的那一刻,又怎会知道会不会坦然面对? 沈玉舒知道自己记忆的一角,早已在疯老头帮她解除身上封闭的穴道之时就已打开,她现在所做的只是等待与那些记忆的不期而遇。可她心里还是在不断的告诉自己,慢一点,再慢一点,让她有机会再好好享受现在的幸福,哪怕只有短暂的几天。 不知为何,沈玉舒总感觉那些她看不见想不起来的记忆,就如扣在她咽喉处的一把匕首,随时会给她的现在来上致命的一击。所以,她心里上还是抗拒的和排斥。 就在沈玉舒糊里糊涂的向前游荡时,一旁忽然窜出来一个大汉,拦住她的去路道:“姑娘,是你?” 沈玉舒猛然被人截断去路,心下不悦抬头望去,只见来人三十岁左右,皮肤黝黑显然做的是不讨好的差事,可他眼中却泛着明亮的光辉。 沈玉舒见他眼中并没有恶意问道:“你认识我?” 他愣了一下道:“姑娘的病好了,想必当日的事情也是忘记了。” 沈玉舒见他如此说,心中一凛道:“什么事情?” 那人道:“没什么,这几日来京中办事,不想能碰到你,看来当日接你走的人对你照顾的很好。这么多年了,你们应该也成亲了吧。” 沈玉舒望着他的眼神更加不懂他在说什么,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反感,向后退了一步道:“对不起,你可能认错人了。” 那人显然没想到,沈玉舒会用这样的方式拒绝他的搭讪,眼神一变抱拳道:“对不住,可能是在下认错人,冒失姑娘了。”说罢转身离去。 沈玉舒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心中却冒上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总感觉自己这些年似乎漏掉了很多事情。沈玉舒见他走远,心中盘算了一下追了上去道:“这位大哥不好意思,方才是我无礼了。” 那人见沈玉舒追上来,眼中却还是带着颓丧道:“是在下认错人了。”说完便要离去,这次换沈玉舒一把拦住他道:“这位大哥,你方才说你曾经见过我,你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我?” 那人道:“你难道自己想不起来吗?” 沈玉舒歉意的摇了摇头道:“我得了一场大病,后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人一愣道:“大病?你明明是……” 沈玉舒见他眼神闪烁的盯着自己,忽然喉头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便一头栽倒下去。 沈玉舒心中大惊,忙上前稳住他直落下去的身体,向四周张望,可是四周竟是连一个可以怀疑的人都没有。 已是入夜,街上路人稀少,都忙着各自的事情,沈玉舒与此人相遇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一人在他们身边做过过多的停留,是谁! 沈玉舒低声吼道:“这位大哥,你没事吧?”可是他却像是被人点了哑穴一般,喉咙里发出嘶吼的声音确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是怔怔的看着沈玉舒目露惊恐。 沈玉舒见状焦急的将他扶去叶府,可是走到半路回过神来,这人来路不明,等到要跟她说明过往之时,却又被人暗算。 暗算的人手段高明,她竟然发觉不出,看来此人只怕在她出城之时就已经跟在她左右监视她了。到底是谁,是谁那样害怕她知道以前的事情? 沈玉舒想了许久,只好扶着那个男子就近找了一家医馆。到得之后,医馆里的郎中检查了那男子半天之后道:“姑娘,这人是被人在哑穴上动了手脚,原谅老夫医术不精,还治不了他这病,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沈玉舒心下大惊,道:“他会不会死?” 郎中摇了摇头道:“暂时不会,老夫还没有发现其他的症状。” 沈玉舒心中一慌,道:“麻烦您派人去一趟城北的叶府,送个信儿,就说玉兰儿在你这里,麻烦叶大人赶来一趟。” 那郎中一听反而望着沈玉舒惊道:“难不成京中传言的,当今陛下要纳的妃子就是你?” 沈玉舒歉意的笑了一下道:“还请郎中不要声张。等我大哥前来,自然重金酬谢。” 此时郎中一改方才趾高气昂的神态,连忙躬身道:“为娘娘办事,是草民的福气,草民这就派人去叶府。” 沈玉舒点了点头,虽然心中不耻这郎中谄媚做法,可还是将头上的仅有的一支发钗给了他道:“你拿这个去,他们自然会相信你,跟你前来。” 郎中接过沈玉舒手里的发钗领命下去。一时间偌大的医馆里只剩她和躺在病榻上还在呜呜咽咽试图蹦出字来的男子。 沈玉舒见他如此只好劝慰道:“这位大哥,你别费力气了,等我大哥来他会治好你的,你相信我。” 男子看了沈玉舒一眼,眼神忽然放松下来,停止了嘶吼。房间里瞬间安静了许多,只听见滴漏在不停的计算着时间。一天的奔波让她有些疲累,她靠着椅子上望着摆在一旁花案上小孩儿撒尿雕塑的滴漏,看着看着竟然不知不觉的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有人在拍打着她的身体,沈玉舒这才将迷糊的将耷拉的脑袋抬了起来,望着眼前的人,等她的眼神聚焦在他身上时,才认清是叶知秋,她忙道:“大哥,你来了,你快来看看,今日我在街上遇见一个男子,他跟我说了几句话,就被人……” 当沈玉舒拉着大哥走到病床边时,那里整洁的似乎从来都没有躺过一般。沈玉舒心下寒意顿生,甩开叶知秋的胳膊,冲到床边,在床上乱翻。 叶知秋叹息一声道:“我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 沈玉舒身体一滞,转身看着不远处的叶知秋,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那个人明明刚才就在这里,就躺在这里!你不信你问那个郎中。”叶知秋叹了一口气挪开身体,沈玉舒这才瞧见大哥身后的场景。 只见方才还趾高气昂的郎中,此时早已是一具直挺挺的尸体,瞳孔放大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眼睛还望着房顶,咽喉处一道明显的伤痕已经不再流血而是已经转为暗红色。 沈玉舒腿脚一软顺势跌坐下去,叶知秋上前一把扶住她道:“你今日究竟去了哪里?” 沈玉舒惊恐眼前的场景,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叶知秋见状只好将她扶着,出了医馆。 沈玉舒望着医馆的灯火透过窗户洒落在地上,不停的摇着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叶知秋叹了口气道:“有人捷足先登,杀了郎中掳了人。” 沈玉舒一听抬起头望着大哥道:“那他们为什么不掳走我,掳走皇妃不是更值钱,为什么要杀人,还要带走一个不相干的人?” 叶知秋眉头紧锁道:“只怕那些人不是冲着钱来的……” 沈玉舒心中一紧,那些人杀了郎中,带走了那个要同她说出当年所发生事情的人,他们的目的何在? 叶知秋见沈玉舒神色慌张,安慰道:“我先送你回去。” 可沈玉舒心中却是泛起层层狐疑,抓紧叶知秋的袖子道:“大哥,你可知那个不见了的人本来要跟我说什么?” 叶知秋停下脚步,沈玉舒此时也缓过了神,站稳在地上。京都的街道傍晚已被各家各户打扫的干净,地砖上留着居民们为了防尘泼的水,浅浅的水波里印出沈玉舒和叶知秋的容颜。 叶知秋沉默不语,沈玉舒便开口道:“他似乎是以前见过我的人,本来打算告诉我当年他遇见我的事情,没想到话还没说出口,就遭人暗算。” 叶知秋眼眸中透出惊讶,沈玉舒见状继续道:“我想了半天,只觉得应该有人从我出府的那一刻起就跟着我了,可我想不出会是谁。” 叶知秋皱眉道:“看来此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只怕不好对付。” 沈玉舒抬头望着叶知秋哭出了声道:“大哥,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是有人不想让我想起当年的事情,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我身边的人动手。先是在水月庵假作曦延的样子杀了我的母亲,现在又来杀这个萍水相逢的人,那他们会不会下一个杀的就是你,或者是雪莹,再或者他们还会去烟雨楼,杀的那里鸡犬不留,就连给风叔也不会放过?” 叶知秋目光一冷道:“别胡说!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沈玉舒望着叶知秋紧锁的眉头道:“大哥,我身上中了什么蛊毒,我不知道,这些人来无影去无踪,我们更是无从查起,长此以往我怎么能安心?” 叶知秋一听将沈玉舒揽入怀中道:“舒儿,有我在,还有陛下在,你怕什么,我们都不会让你有事的。” 叶知秋拍着沈玉舒的脊背像是在哄孩子一样,可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叶知秋身体一僵恍然想起当年那一幕,眉头紧锁道:“我先送你回府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说罢竟是点了沈玉舒身上的穴道,将她一把扛了起来,使出轻功向叶府奔去。 第10章 落花片片是相思 3 马车飞驰进皇宫的第一道重阳门时,夜色已经降临。沈玉舒从被风吹起的轿帘缝中看到星光璀璨的天幕,可越是这样月明星稀的夜色,越是衬得车中的曦延面色惨白。她伸手拂过他的面颊,他的眼睛为何会变为红色,就像是一个魔鬼一般,为何会这样? 沈玉舒正想着,马车也停了下来。前方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荣楠躬身道:“姑娘,法师,已经到陛下所住的养心殿了。” 沈玉舒听罢赶忙将抱在怀中的顾曦延松开,荣楠便上前将顾曦延抱下马车。 随后沈玉舒与忘尘也下了马车,来到了养心殿内。沈玉舒踏进养心殿的大门之后,却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这五年,她都以为他的皇宫,一定是富丽堂皇,是这天地下最奢华的住所,这里没有她想象中的奢华,没有金碧辉煌的殿宇,只有简单的陈设,若不是在宫中有人告诉她这里是曦延所住的寝宫,又有谁能相信这一切? 沈玉舒深吸一口气平缓了心绪来到顾曦延床边望着他,此时他的衣衫早已被宫人除去,古铜色的身体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无数,当日在绿柳镇中她意乱情迷并没有仔细观察,如今看来这些伤疤竟是像刀子一般,都划在了她的心上,痛的她喘不过气。 忘尘见她如此,上前道:“你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还是先让你大哥来瞧瞧再说。” 沈玉舒擦了一把眼泪,握紧顾曦延的手道:“我不要离开他,我要在这里陪着他!”忘尘听罢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不久之后,叶知秋顶着一脸青色的胡茬出现在了沈玉舒面前,他见沈玉舒完好无损的站在当下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沈玉舒却揪心于顾曦延的伤势,无法与他闲话亲情,只得将他拽到顾曦延身前,逼着他赶快把脉。 叶知秋探了一会儿脉,表情时而凝重时而忧思,沈玉舒的心也跟着紧绷起来。不一会儿叶知秋将手收了回来,沈玉舒忙上前道:“大哥,曦延他如何了?要不要紧,会不会死?” 叶知秋忙安慰道:“他胸口中了一剑,虽然不是要害却也是失血过多,引的他旧伤复发,其余的倒没事,只要调理几日便可。” 沈玉舒听叶知秋如此说,心中放下一半,忽然想到白日里顾曦延那双赤红的双眼,忙又拉着他问道:“曦延他白日里眼睛变的赤红,那是怎么一回事?” 叶知秋一听,笑着安慰她道:“你可记得我们刚找到你时,你是头发全白双目赤红?” 沈玉舒一听忧心道:“我怎能知晓,是雪莹随后告诉我的罢了。” 叶知秋安慰道:“陛下今日的状态与你当日一般,是运气不当走火入魔的因由,不过好在已经控制住了所以并无大碍,你若是担心便留在这里陪着他。” 此话正合沈玉舒意,她便想也不想的点头道:“我就在这里陪着他哪儿不去,直到他醒来为止。” 叶知秋放心的点头道:“你在这里陪着他给他的伤口上药,我有些话要跟这位法师讲。”说着向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忘尘望去。 忘尘听到叶知秋话中提到他,他也不出声,只是等到叶知秋走到他面前时他才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叶知秋深色凝重,道:“忘尘师父,还请借一步说话。”说罢两人便一前一后的出了门。 沈玉舒见他二人离开,这才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顾曦延身上,一旁常盛端着药来到沈玉舒面前,她便着手开始替顾曦延包扎伤口。他胸口的伤口上已经结了一层血痂,上面还粘着一些衣料,她费了好久的功夫才将那些黏在伤口上的衣料清理干净,随后又缓慢的将疗伤的金疮药涂在他的伤口上。 沈玉舒望着睡梦中他紧皱的眉头和额间的汗水,心中涌起阵阵心疼,若不是她他何苦变得如此模样?于是她不由自主的握紧顾曦延的手,心中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能如此任性,害的他为她冒险,想着想着她也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一阵外力摇晃醒来,沈玉舒本以为是顾曦延转醒忙睁眼查探,只见他仍旧睡着,这才转过身去瞧身后的人。叶知秋正站在她身后担忧的望着她不发一语,随后瞧了瞧床上兀自沉睡的顾曦延后,向她使了个眼色,沈玉舒便随他出了殿门。 旭日东升,沈玉舒心下愧疚自己竟睡了这么久,叶知秋见她面露愧色,不忍道:“你若是累了,让常盛带你去这里的偏殿休息一会儿也好,别他还未醒你先自己吧自己累垮了。” 沈玉舒一听忙摇头道:“不行,曦延为我受伤,我守着他自己才能心安。”随后她转头向四周望去,却没见到忘尘的身影,一想昨日叶知秋初见忘尘的眼神,心中奇怪便问道:“忘尘法师呢,我记得慕容将军让他留在宫中,等曦延醒了还有话要问他呢。” 大哥柔声道:“该问的我已经问过了,他如今已然出宫去了。” 沈玉舒大惊道:“什么,这个大和尚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出宫去了!” 叶知秋安慰她道:“宫里又不做法事,他一个出家人呆在这里也是不便。” 沈玉舒听叶知秋如此说来,便试探道:“大哥,你们聊了那么久,是不是以前认识?” 叶知秋眼神一转道:“一位许久不见的故人,没想到他还活着更没想倒他会出家,所以有些震惊罢了。” 沈玉舒心中不相信此事如此简单,便继续问道:“我看你的神情,与他不像是认识那么简单啊,就连曦延都认得他,他究竟是什么人啊?” 叶知秋不由得严肃道:“这些事情你还是少操心为妙。” 沈玉舒一听,心中一紧,但又不好再继续问下去便忙转身进了房间,见顾曦延还没有醒,便又将他的手抓在自己手里,这才问随后而来的大哥道:“大哥,我失踪了这几日,烟雨楼里情况如何?” 叶知秋长叹一声才低声道:“烟雨楼被人偷袭,疯老头如今还昏迷不醒,其余的人倒也没什么,只不过乔二在来京都的路上被人伏击,伤了要害,以后怕是都不能与人动武了。” 沈玉舒心中一紧,握紧曦延的手,叶知秋随后继续道:“我们在你失踪后六日赶到烟雨楼,找了你一个多月却不见踪影。我听忘尘说你根本不记得你这一个月在哪了?” 沈玉舒点点头道:“我只记得风叔在给我解穴,后来就觉得浑身像是坠入冰窖一般,再后来就没了知觉,等我再次转醒的时候,便在净圆寺的后山下。” 叶知秋皱着眉道:“这倒是奇了,你伸手我给你把把脉。” 沈玉舒听话的将手伸出去,叶知秋伸出手探了一会儿,眉头也越皱越深,沈玉舒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只见他收回手望着沈玉舒许久才低声道:“你这脉象看似正常,却又透着古怪,我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让我回去好好琢磨一下再来告诉你。” 沈玉舒一听忙道:“大哥,难不成是我的穴道并没有解开?” 叶知秋摇头道:“你的穴道风叔已经帮你解了,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沈玉舒这才放下心来,望了一眼床上的顾曦延,转而对叶知秋道:“大哥,这件事情请你先不要告诉别人,尤其不要告诉曦延,我怕他既要操心国事还要担心我,身体会承受不住。” 叶知秋赞同道:“也好,你如今在他身边,对他而言是件好事,你好好照顾他,我还有事先出宫去了。” 沈玉舒冲叶知秋笑了一下道:“大哥放心,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 叶知秋笑了笑不再多说,叮嘱了守在门外的常盛几句,便出了宫。 沈玉舒一夜没睡好,如今房间里安静下来,瞌睡便又席卷而来,让她招架不住。于是她便脱了鞋袜轻轻躺在顾曦延身边,但又不敢离的太近生怕会吵醒他。她握着他的手,又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和鼻梁,最后手指停在他的唇上。他的唇如今是那样冰凉,她便忍不住支起身体轻轻吻了上去,想要温暖他的双唇。 不想就在此刻,一只大手忽然将她后腰搂住,拉近了她与顾曦延的距离,沈玉舒一惊已然明白,顾曦延早已被她的动作吵醒,她只能歉然冲他笑了笑道:“你醒了。” 顾曦延睁开疲惫的双眼,道:“我以为是哪个不长进的宫人,本想训斥几句,没想竟是你。” 沈玉舒见他双目已然转为正常黑色,虽然疲惫但却难掩兴奋之色,便又轻轻躺在他的身边,双臂抱着他的一只臂膀,将脸靠在他的肩头道:“你醒了就好,我真怕你醒不过来。”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抚沈玉舒的脸颊道:“有你在,我一定会醒。” 沈玉舒听他如此说,心中泛起甜蜜,但又一想他从昨日傍晚便滴水未进滴食未粘,便慌忙起身道:“我去让门外的常公公给你准备点吃的,你一定饿了,从昨儿到现在你就没吃过东西,你要知道受伤的人可不能饿着。”说着沈玉舒便要起身。 不想刚坐起身便又被他拉着强行躺了下来,他按住她的脑袋道:“先别去叫别人,就这么躺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沈玉舒本担心他的身体,可听他如此说,只好听话的躺好给他盖好被子。 沈玉舒见被面上绣着盘龙的图案,心中一动笑道:“我是不是胆子很大?” 顾曦延不明白的问道:“什么胆子大?” 沈玉舒指了指他的被子,又指了指他的床和枕头才道:“只怕这宫里,还没有人像我一般敢如此大胆的爬上陛下的龙床,你说我胆子还不大吗?” 顾曦延微笑道:“也就只有你了。” 沈玉舒见他心情放松,便放心的靠在他身旁睡了过去。 这一觉醒来已是午时,让沈玉舒清醒的不是窗外的鸟叫,而是在不久之前一直窜进她鼻中饭香味,她抵不住五脏庙的抱怨,这才睁开双眼。 只见顾曦延早已醒了,现下正直勾勾的望着她,望的她一阵心慌,像是有一只兔子不停的在撞击她的胸口,没一会儿她的脸便烧了起来。 顾曦延却笑着道:“你如今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就像曾经的你一样。” 沈玉舒心中害羞,便道:“堂堂一国之君,说这样调笑的话语,也不怕人笑话。” 顾曦延捋了捋她耳边的头发道:“我就喜欢这样的你。”说着便亲吻下来,起初只是轻啄,到最后便如狂风暴雨一般,让她无法抵挡,却又心甘情愿沉溺在他对她爱意之中。 直至一阵咳嗽之声打断了他们的意乱情迷,沈玉舒这才慌忙的从床上跳起来,穿好鞋袜整理衣衫,顾曦延却是镇定自若的半卧在床上,一脸笑意的盯着沈玉舒的手足无措。 直到沈玉舒整理好衣物,方才的声音才又继续道:“奴才给皇上和姑娘准备了几样清口小菜,还是趁热吃的好。” 沈玉舒听罢红着脸望向站在门边的常盛道:“有劳公公费心了。” 常盛赔笑道:“不敢不敢,奴才不打扰皇上和姑娘用膳,若有事奴才就在门外伺候着。”说完很有眼色的退出去,将门扣住。 沈玉舒这一下脸更红了,坐在饭桌旁双手支着脑袋埋怨道:“都怪你,有人来了也不说一声,你说我以后怎么见人啊!” 顾曦延笑道:“这有何不能见人的呢,倒是现在,你难不成让我一个病人自己走过去吃东西吗?” 沈玉舒一听笑着端起碗满满拣了一碗菜,道:“就该你饿几天,清清肠才好。”说着将碗递到他面前,他倒是毫不客气的接过碗又接过她手中筷子吃了起来,沈玉舒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中一柔道:“曦延,这几日我给你做饭吃好不好?” 顾曦延听她如此说,停下手中的筷子,道:“怎么忽然想起要给我做饭了?这宫里有御厨,不用你来给我做。” 沈玉舒怅然道:“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像是以前我也给你做过饭,你也吃的很香甜,所以我才会说那样的话。” 顾曦延眼中动容,道:“你以前确实做过这样的事情,而且做的还很不错,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我都快忘记你做的饭菜是什么味道。如今你若是愿意,便去做吧,我也很久没有吃过你做的饭了。” 沈玉舒见他主动提起往事,有心想要再问几句,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莫名其妙的咽了回去,心中也升出一股胆怯来,她如今还是那样害怕面对未知的过去和自己。沈玉舒怕自己一旦知道,便无法再守住眼前的幸福,无法再守住他。 于是她笑着道:“好,从明天起,陛下的一日三餐就包在我身上了!” 在沈玉舒还算悉心的照料下,顾曦延的伤情恢复的非常迅速,就连叶知秋时而进宫探脉时也是颇感欣慰。 这日沈玉舒做好饭像往日那样准备端进养心殿,不想却在殿门外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只听那女子带着哭腔道:“陛下原来做的是如此打算。在陛下心里,臣妾就是一个妒妇吗?” 顾曦延道:“妒妇?我只是可怜你这些年在宫中的日子罢了,别忘了你当初做过什么。” 女子忍泪道:“这些年臣妾在宫中过得什么日子,陛下应该清楚。臣妾有儿子却不能轻易得见,走到哪里都有人暗中监视。如今臣妾本以为陛下感念臣妾这些年对你的一番情谊,才许我后位,不想原来只是为了堵住臣妾的嘴!” “够了,皇后若是要跟朕说这些,那还是回你的凤藻宫去。常盛,送皇后出去!”顾曦延冷冷的说道。 一旁的常盛听闻,便道:“皇后娘娘,请。” 只听武玢儿大笑一声道:“不想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还比不上一个死人!”说罢只听珠翠之声由远及近向殿门方向而来。 沈玉舒见状忙做寻常宫女状,提着食盒低头跪了下来。还好武玢儿怒气仍盛并没有发现她,出了殿门径自离去。沈玉舒见她离的远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向殿里行去。 沈玉舒推开殿门向里望去,只见顾曦延坐在软榻上兀自发呆。沈玉舒回想起方才武玢儿说的那些话,心中涌上疑问,但见顾曦延如此便又将满腹疑窦咽了回去,笑道:“陛下,吃饭了。” 顾曦延一听这才回过神来,起身走到饭桌旁坐下。 沈玉舒见他眉宇之间忧思颇重,便宽慰道:“身体还没好,就要想那么多费人的事情,我要是你啊,就先什么都不想吃饱再说。” 顾曦延一听,眉头一松,笑道:“就你话多。”说着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沈玉舒见他吃的开心便道:“曦延,我是不是该出宫了?” 顾曦延停下手中的筷子道:“嗯,是该出宫了,这样不明不白的留在我身边也不好。” 沈玉舒见他如此说,心中难过,却也知道这是实情,便继续道:“方才皇后娘娘说的话,是真的?” 顾曦延道:“你别听她胡说。” 沈玉舒见顾曦延不愿多说,便沉默了下来。 顾曦延见沈玉舒不说话,便道:“你别担心,接你进宫的事情我与你大哥早有定夺,明日我先送你回叶宅,挑个好日子便迎你进宫。” 沈玉舒一听,心中兴奋夹杂着一丝慌乱道:“是不是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顾曦延微笑点了点头,宠溺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头道:“是,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他望着她满目深情,生生将文灵轩的事情压了下去,她已经忘了曾经,忘了那一段情,她眼里只有他,那么他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况且,文灵轩已是出家人,他们之间再无可能。只要她进了宫,文灵轩就不会再与她见面。 想到这些,顾曦延不禁心中酸涩,想来他也是堂堂一国帝王,如今竟然只能用这样卑微的方式来让自己心爱之人守在自己身边,他盼着她永远都记不起来曾经的事,却又盼着她可以想起曾经她有多爱他。 第18章 水落石出现真相 2 当沈玉舒清醒过来时眼前是熟悉的凤雎宫,熟悉帘幕,熟悉桌椅,似乎她从未离开过一般。顾曦延就静静的坐在她的床边,望着她,忽而露出一个微笑道:“醒了。” 沈玉舒见他面色憔悴,想是担心她所致,便也向他投去一个安心的微笑道:“我没事。” 他见她如此,稍稍放了心转身拿起桌案上的汤药对着她道:“这药已经可以喝了。”说罢他一手将她扶起来,亲自喂药。 沈玉舒心中一暖,想起当日在凤雎宫中的情景,幽幽的开口道:“那一日是安胎药,我跌落在太液池里着了凉,晚上特别让萧姑姑熬的。” 顾曦延神色微暖,眼中露出一抹心疼道:“是我误会你了,后来我问过萧姑姑了。倒是你,怎么会跌进太液池里,为什么都不跟我说?” 沈玉舒想了许久还是将实情和自己的怀疑告诉了他,顾曦延听罢,若有所思道:“其实当年之事,我已知是怎么回事,只是严刑拷打和威逼利诱,都没能从宫人口中探知真相。而且当年武长青手握重兵,我初登帝位更不能迅速将其拔除,所以我选择隐忍,但也委屈了你,若是我知道当日的事情会让你疯魔,我也不会选择忍下所有了。” 沈玉舒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当年我只懂得一意孤行,从来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若当时我没那么冲动,也许事情也不会拖这么久。总之小朗和我母亲的事我一定要找打真相。” 沈玉舒见顾曦延沉默不说话,便又问道:“当年师父的死因可有结论了。” 顾曦延愣了一下,道:“算是有了。” 沈玉舒猛然握着他的手道:“是谁?” 顾曦延覆上她的手轻拍着叹了口气道:“是曦明,他当日本想利用顾曦月的余党假作我的人杀了颜先生,不想还是露出马脚。我让知秋查了两年才查清楚,可是那些余党一口咬定是为了替顾曦月报仇,与他人无关,无凭无据我无法治曦明的罪,所以只好先按兵不动。” 沈玉舒早该猜道这样的一个结局,顾曦明,你为了皇位连自己的亲生哥哥都可以陷害,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沈玉舒抬头望着眼前顾曦延心中苦涩,顾曦延见她流露如此神情,无奈的扬了一下嘴角道:“你先好好休息,风叔说你动了胎气,最好这几日都别下床走动了。” 沈玉舒有些不情愿道:“可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弄清楚。” 顾曦延笑着温柔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道:“慢慢来,我们等了那么多年,他们准备了那么多年,还怕这几日吗。你放宽心,一切有我在。” 沈玉舒见他如此胸有成竹,只好躺了下来,望着他,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问清楚可是还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沈玉舒腹痛的感觉减弱了不少,她想起月亮的事情,便又询问萧姑姑情况。原来她进宫之后,叶知秋就已经将神志不清的沈致宁关了起来,至于关押在哪里,只有他跟顾曦延二人知晓,这也是怕走漏了消息,会有人劫狱。至于月亮的尸首也已秘密的送回玉龙寨下葬。 沈玉舒望着窗外融雪景致,心中一片惆怅,萧姑姑便宽心道:“夫人,您别想那么多了,现在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照顾好腹中的皇子。” 沈玉舒望着萧姑姑殷切的目光有些无奈,但又不好违背她的好意便道:“我会养好身体的,姑姑别担心。” 萧姑姑听罢这才放心下来,开始忙活手里的事情,沈玉舒见她忙碌,想起久未谋面的严小柔跟雪莹,便又问道:“姑姑,严姑娘跟雪莹姑娘最近在忙什么,怎么都不见她们呢。” 萧姑姑边忙边道:“严姑娘最近一直在教授大皇子跟叶少爷功夫呢,不过都是在皇后娘娘宫人的眼皮子底下,也不让随意走动。至于雪莹姑娘,老奴也许久未见她了。如今她已是皇上亲封的镇国公主,与瑞王的赐婚圣旨也早已下了,想必在忙成亲的事情吧。” 沈玉舒听罢,心中泛起久未的满足感,轻轻摸着肚子道:“宝宝,他们都平平安安的,这样的日子真好。” 日子似乎从沈玉舒进宫之后变的平静了不少,她知道这不是真的平静而是顾曦延为了让她养胎,刻意的为她摒除了诸多麻烦,可也切断了她所有的消息来源。这让她懊恼他的霸道的同时,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不断的滋长让她无法压制。 顾曦延不时的探望,更让这种情绪疯狂的在沈玉舒心中肆虐,让她在望着他时总是会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沈玉舒本想不见他,于是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诿,不想他总有办法进入凤雎宫,扰乱她的思绪。在她的记忆中,他从未这样耍过无赖,她心中也纳闷他到底是怎么了。 这日,沈玉舒实在是在宫中憋的难受,便向汶水阁附近的一处牡丹园处行去,萧姑姑依旧听从顾曦延的指令,寸步不离的陪着她,以防她有事。对于此类做法,沈玉舒已经处于缴械投降的状态,他想如何便如何吧,等她生产完再好好与他算这笔账。 沈玉舒望着花农们刚翻过的地,坐在一处石凳上叹气道:“整日闷在宫里,真是把人都快闷出病了。” 萧姑姑笑道:“您就忍忍吧,主子也是为了您好。” 沈玉舒有些生气道:“他是为了我好才怪,整日这个不让吃,那个不让动的,我是个人又不是个小猫小狗。我现在是忍着他,等孩子生下来,我再跟他好好算账,我都给他记着一笔都赖不掉。” 萧姑姑更是笑着道:“夫人说的是,只是等孩子落地了,您也得有心思才成啊,主子可是孩子的亲爹,您舍得吗?” 沈玉舒怄气道:“怎么舍不得,你不知道当年在山里面,他还不是被我管的服服贴贴的,我让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萧姑姑道:“是是是,您最厉害了。夫人,您难道不觉得,您跟主子之间越来越像真正的夫妻了?” 沈玉舒心中咯噔一下,似是被人戳破了藏在心里的小秘密,脸顿时红了起来道:“哪有,他是他,我是我。” 萧姑姑笑着正想说什么,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便止住了话语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从牡丹园边的一处废园中出来,向西行去,不想却撞见了她们。她一紧张手里拿着的包裹便也掉在了地上,包裹里的药材散了一地。 沈玉舒见她面生便嘱咐萧姑姑上前帮她把包裹收拾好,领来沈玉舒的面前。那宫女倒也知礼数,上前行礼道:“见过淑妃娘娘。” 沈玉舒见她虽然强子镇定,但身体仍旧止不住的颤抖,便宽慰道:“你是哪个宫里的,怎的觉得如此眼生。” 只见那宫女一怔,半天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沈玉舒便觉事有蹊跷,又见她把包裹捂的那样紧,便又道:“这包裹里不就是些药材,抱的这样紧,拿来我瞧瞧。” 那宫女一听,更是不敢将包裹递过来,只是拼命的摇头,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沈玉舒见状便给萧姑姑使了个眼色,萧姑姑一把将那宫女怀中的包裹抢了过来,不料双方一拉扯,包裹却裂开来,里面的药材落了一地。 沈玉舒站起身,走上前从地上捡起几片,心中一惊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赶在宫里干这等羞耻之事,说,这些花红可是给你自己落胎而用!” 宫女死命的摇头道:“娘娘冤枉,这不是奴婢用的,是……”她知自己乱了方寸说错了话,忽而哭的越发凶起来止也止不住。 萧姑姑不禁皱起眉头道:“事情都到这份儿上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说,是你自己用的还是给你宫里的好姐妹用的,若是不说实话,今天就把你交到慎刑司去,到时候你有没有命出来,那就不关娘娘的事了。” 小宫女一听,双眸一惊顿时没了声儿,小声抽泣了许久,才道:“奴婢冬儿,是月华宫的宫女。这些花红,是……是……是给我们娘娘准备的。” “什么!”沈玉舒与萧姑姑异口同声道,之后互相对望了一眼,萧姑姑便又怒道:“胡说什么,宫里的娘娘若是有孕那是天大的喜事,你竟敢拿皇嗣胡说,看来不把你交给慎刑司,你是不会说真话了。”说着便要拖着她离开。 冬儿见状立马挣脱萧姑姑的手,跪爬到沈玉舒腿边抱着她的腿道:“娘娘饶命啊,我家中还有两个弟弟要养活,我不能死啊。这确实是我家娘娘吩咐我来这里取的,她说只要这个时辰来这座废园,便会有一个包裹,奴婢方才打开瞧过,一见是花红也着实被吓到了,求淑妃娘娘救救我,我也不知我家娘娘拿这花红来做什么,淑妃娘娘您一定要相信我,不要把我交去慎刑司……” 沈玉舒见她泪眼汪汪不像作假,便道:“你起来把话说清楚,否则就不是把你交去慎刑司那么简单,这事情说出去有多严重你在宫里当差,你应该知道。” 冬儿啜泣着放开沈玉舒的衣裙,小声道:“这几日我家娘娘一直食不下咽,偶尔吃些东西也总是没胃口,人更是慵懒,成日卧在榻上不肯起来。可是五日前娘娘逛完御花园回来,却整个人面色不对,第二日便嘱咐我来这牡丹园处的废园取包裹,说只要我取了包裹,她就给我五十两黄金。我一想家里还有两个弟弟都在念私塾,有了这些钱,爹娘就不用起早贪黑的干活了。至于娘娘为何要拿这花红,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啊。” 沈玉舒见她如此说便问道:“你不是她身边的内侍宫女?” 冬儿点头道:“奴婢调来月华宫不过半年,一直是负责外院杂物整理的。” 沈玉舒了然道:“行了,这药你先别急着拿回去,就说回去的路上脚底打滑掉进太液池了,到时候你家娘娘要是罚你你便忍着,过几日寻个由头,我会放你出宫,至于银两,到时候自然少不了。” 沈玉舒见冬儿面色由忧转喜,便知她已心动。随后又斥责了几句,便让她离开。 沈玉舒望着散落在地上的花红,心中忧虑,萧姑姑似是明白她的思绪,上前道:“夫人若是担心,不如派个人去查探一番,皇嗣的事情不能马虎,若是她真的怀了皇嗣还想着堕胎,就算她是邻国公主,按照宫里的规矩,她也无法再继续保有现有的地位了。” 沈玉舒心中思虑的却不是这件事情,这几日顾曦延不是在御书房,就是在她这里,整日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想赶都赶不走。说来也可笑,她了解不到其他的事情,可是对于顾曦延的行踪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也不知道是他故意为之,还是她本能的关心所致。 阿丽娜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绝不可能是顾曦延,而是另有他人…… 沈玉舒思虑再三,让萧姑姑把这些花红包好,回了凤雎宫。 傍晚,沈玉舒叮嘱萧姑姑不要声张,偷偷来到了月华宫外,见这里宫墙斑驳也无人粉刷,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测。见宫门处无人把手,便推门而入。 宫苑内,杂草丛生无人认真打理,一点也看不出是一个和亲公主的住处,沈玉舒一点一点向正殿靠近,忽然门一开,出来一人。此人沈玉舒见过,是阿丽娜的近身宫女树儿,她见沈玉舒飘散在空中的几缕白发,先是吓的不轻,定睛一看这才上前行礼道:“不知淑妃娘娘前来,奴婢有失远迎失礼了,只是我家娘娘今日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还请娘娘回去吧。” 沈玉舒暗笑,这一番说辞到将她的话堵的死死的,正主还没有见到,到先被这小丫头抢了白。沈玉舒望了她一会儿,直到她抬头望向沈玉舒时,沈玉舒才从她身旁绕过,一边向正殿行去一边道:“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我手上有她想知道的消息,你家娘娘会见我的。” 树儿见拦不住沈玉舒,又怕得罪她。只好快步从她身边走过,进了殿通传,不一会儿树儿便将门大开,领了沈玉舒进去。 殿里除了床边的一个炭盆外,再无其他取暖的器具,沈玉舒望着半卧在床上的阿丽娜,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她的脸色那样苍白,到底当年在回真遭受了多大的罪啊。 她见沈玉舒不说话,便道:“怎么来了又不说话,站在那里做什么?” 沈玉舒见她如此,走上前,坐在床边望着她道:“许久没来看你了,来看看你罢了,不必如此怀有敌意。” 阿丽娜冷哼一声道:“谢谢淑妃关心,人你已经看过了,你不是说你有我想知道消息吗,说来听听,若是骗我的,就请回吧。” 沈玉舒心中叹了口气,表面上却道:“是回真的消息,你哥哥的旧部攻陷了东回真,回真又统一了。” 这是沈玉舒昨日才从顾曦延嘴里听到的消息,两个月前东回真被鄂里克的旧部所在的西回真攻陷,分裂近八年的回真又重回统一,可是皇族认定凋零无人做主,各个军阀为了抢夺掌控权更是斗的不可开交,几方实在分不出高低,只好回真写来请愿书,希望阿丽娜能回到回真去,统一祖国。 阿丽娜眼神一亮,忽然又涣散开来,无神的望着床角道:“这与我有何关系,我早已被他们抛弃。” 沈玉舒安慰道:“没有人会抛弃你,只有你自己才会抛弃你自己。阿丽娜,回真递上来的请愿书是希望你回去统一祖国,做回真的女王。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替你在皇上面前说话,让你回到家乡去,总好过呆在这里。” 阿丽娜一听忽而苦笑道:“我早已没有家了,你们如今这样做,只不过是想用我去维持陈国跟回真之间的关系罢了。劳烦淑妃告诉他们,我是不会回去的,我就算死都不会再踏进回真一步。” 沈玉舒听罢,叹了口气望着无精打采的阿丽娜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当年战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我不知道回真的那些死里逃生的士兵和大臣是如何告诉你的,现在我想说说我的自己的亲身经历,你可愿意听上一听?” 阿丽娜抬眼望着沈玉舒不发一语,沈玉舒便讲述起当年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战役…… 红烛燃尽的那一刻,沈玉舒的故事也告一段落,沈玉舒望着阿丽娜空洞的眼神,问道:“你还是不肯相信你的玉舒姐姐吗?” 阿丽娜猛然回神,望着沈玉舒,含泪道:“信与不信又如何,要不是你们,回真不会亡,这是事实谁也赖不掉。所以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还是会找你们报仇。” 沈玉舒无奈的摇摇头道:“阿丽娜,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是用黑用白就能分清楚的,姐姐只希望你明白你可以选择另外一种生活。” 阿丽娜望着沈玉舒许久道:“他也说过这句话,可是……舒姐姐,我真的回不了头了。” 沈玉舒心中一动上前握着阿丽娜的手道:“你终是肯叫我一声舒姐姐了。” 阿丽娜任由沈玉舒握着她的手,忽而扑进沈玉舒怀里哭了起来,“姐姐,你可知这些年我过的有多苦,那些人好可怕,曾经是那样的尊敬大哥尊敬大姐,可是他们死后那些人就变了嘴脸。每个人都想抢皇位,每个人都逼着我写诏书。他们是我的宗亲啊是信奉神教的长老,却狠心将我送来陈国和亲,我为什么要回去,我恨他们,我恨哥哥为什么一声不吭的就丢下我。有时候我真的想一死了之,这样我就可以去见哥哥姐姐,可是我,我却又不敢死。” 第11章 一朝选在君王侧 1 春意不经意间便已席卷了整个陈国,万里山川尽被染成了五颜六色。 沈玉舒聆听着喜鹊在窗外不停的吟唱着,心中兴奋起身推开窗户,映入眼帘的是迎春花与桃花的斑斓,飘进鼻尖的却是淡淡的丁香花香。 她笑看着一只喜鹊停留在迎春花的枝头,咿咿呀呀的鸣叫着,不时还歪着小脑袋向她这里瞧上一眼。她心中瞬时涌起了一股满足与喜悦,嘴角的笑再也无法隐藏,不禁逗弄起那只不停望向自己的喜鹊。 此情此景只听身后一人道:“好一副喜鹊报春图。” 沈玉舒笑着转身道:“是啊,可你别忘了今日也是我出宫的日子。” 顾曦延走到沈玉舒身后,环住她的腰轻嗅她颈间体香,微笑道:“我只觉得有你在身边我便踏实了。” 沈玉舒听着心里一暖,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道:“我也是这般觉得,只要你在身边就足够了。” 顾曦延将沈玉舒的身体转向他,眼中一片柔情,她见他如此,心中一动拉着他道:“难得今日你不上朝,我给你梳个发髻可好?” 顾曦延笑道:“难得你主动要求给我束发,我倒要看看你能梳个什么样的发髻。”沈玉舒一听,笑着将他拉到铜镜前坐定。 沈玉舒望着铜镜里的他棱角分明的脸道:“曦延,以后我每日都要给你梳头,好不好?”说着拿起一旁的篦子就将他的发带解开,他的发如黑色的瀑般泄了一地,竟让她有些无从下手。 顾曦延见她如此,望着她微笑道:“若你天天给我梳头,那我便天天给你描眉如何?” 沈玉舒兴奋的一把搂着他,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道:“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顾曦延笑着一把将她抱进他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不再说话。 沈玉舒不知他为何会有如此的举动,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可能是因为她要出宫暂时离开的缘故,她便搂着他的脖子笑了起来说道:“怎么,这么舍不得我吗?” 顾曦延噗嗤的笑了一声,眼神有一瞬间的复杂,却掩藏起来出声道:“是舍不得。” 就在顾曦延准备进一步时,常盛的声音适当的从殿门外传来道:“陛下,姑娘出宫的轿辇已备好了。” 沈玉舒忙从顾曦延的怀里起身,心中不舍脸上表情也凝重起来望着他道:“这么快啊,我这就要走了。” 顾曦延也起身道:“你这头方才梳了一半儿,把头梳了再出去,让他们先等着。”说着又坐了下来。沈玉舒心中好笑,知他也是舍不得自己,便走到他身后认真的给他梳起头发来。 他的头发柔亮顺滑如碾碎了一地的黑珍珠,若要是生在一个女子身上,却又不知光这头头发就要迷倒多少男子。 沈玉舒将发带扎好,望着镜子里的顾曦延道:“曦延,我怎会认识你?”此话一出,沈玉舒心里莫名的一紧,本是一句叹良缘的话语,为何她方才说出来却带着那么多的惋惜与哀怨?这种情感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随之而来的又是如蒙上了一层纱一般的记忆,让她心中更加慌乱。 顾曦延听出了她的语气中的惋惜,站起身回头望着不安的她,拉着她的手道:“别胡思乱想,好好回家去,过几日我们便能相见。” 沈玉舒见他目光诚恳,这才收拾方才的不安点了点头被他拉出了门。 沈玉舒随着他一路来到当日进宫的重阳门外,他伸手将她扶上轿辇。待她坐定后掀开轿帘望着宫门下的顾曦延道:“你说话算话。” 顾曦延笑着走近,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道:“我说话算话。”说完向抬轿之人挥了挥手,轿一起便向着叶府行去。 沈玉舒不甘心的将头又伸出去望着身后的顾曦延,他的身影映在正午的太阳光下,越看越不真实。沈玉舒心中也跟着紧成了一个团,不知为何,这段时间她总是感觉莫名的慌张,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在等着她去一层一层揭开它。还有那支离破碎的记忆,如今竟是不分时宜的突然闯进她的脑海里,可她又是那样的不愿去接受它的存在。有那么一刻,她真的不愿再想起当年的事情,只愿这样陪着他便好。 刚进叶府的大门,沈玉舒便瞧见了雪莹的身影,她心中一悦,一把抱紧雪莹,两个女孩儿就在府门口开心的跳了起来,“雪莹,我可算见到你了!” 雪莹也兴奋道:“是啊,我也快想死你了。这些日子你怎么过的,听说陛下受伤了,可严重?我来到这里还没来得及去向他禀报。” 沈玉舒一听忙拉着她走向她的房间,路上见四下无人才道:“是被刺客在净圆寺所伤,可是还没查出来是是什么人干的。” 雪莹一听跺脚道:“这帮人也太狂妄了,竟敢行刺皇上!” 沈玉舒叹了口气道:“好在没伤及要害。” 沈玉舒沉默了一下又环顾四周并没有见到月亮的身影,便道:“你最近可与月亮有来往?” 雪莹见她相问,神色转为忧愁望着天边的几朵浮云叹了口气道:“我两日前才从烟雨楼来到京都,并没见到月亮的影子。” 沈玉舒忙问道:“那风叔可好些了?” 雪莹转身望向沈玉舒摇了摇头道:“叶大哥瞧过了,说疯老头本就这两年有些痴傻的,这一次被人伤了几处大穴,好起来怕是不宜,如今能保命已是不错了。” 沈玉舒惋惜道:“要不是我,风叔他也不会成这个样子。” 雪莹一听忙拉着沈玉舒将她从头到脚瞧了一遍,握紧了她的手道:“风叔给你解了穴,你如今可是想起些什么了?” 沈玉舒丧气的摇了摇头道:“别说想了,没忘都不错了。” 雪莹不可置信道:“风叔的医术高明出手向来无误,你怎么会到现在什么都还想不起来?” 沈玉舒叹了口气坐在长廊的木椅上道:“这事我也觉得蹊跷,可如今也是没有头绪。你还是先告诉我你有没有再见过月亮?” 雪莹关心道:“你是不是觉得月亮这丫头有问题?” 沈玉舒点了点头,却又摇头道:“我实在是觉得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儿玩不出什么花样,可又觉得她出现的时间和我们遭遇的事情之间有联系。” 雪莹点头之后道:“我看这丫头倒是挺鬼的,咱们还是小心些好。” 沈玉舒点头赞同,见雪莹眼中有着掩藏不住的疲惫,便又关心道:“可见过乔大哥了?” 雪莹闻言两行热泪顺势流了下来道:“见了。” 沈玉舒见她如此,上前擦着她的眼泪道:“别哭啦,你若是关心他不如去他那里照顾他好了,这里我自己可以应付。” 雪莹摇头道:“主子说了,让我留在你身边,他那里如今伤已渐好了,其实不需要人照顾,我只怕他知道自己武功尽失后,会想不开。” 沈玉舒见雪莹如此关心乔二,心中不禁也替她难过,乔二终究因为她的缘故,这一辈子都无法与人动武了。沈玉舒宽慰雪莹道:“我们一定会找到伤乔大哥的人,替他报仇。到时,我再去找曦延说说,让他做主把你许配给乔大哥。从此你二人形影不离,不离不弃做一对神仙眷侣可好?” 雪莹一听破涕为笑道:“我只盼能天天跟他在一起就好。” 沈玉舒笑着轻轻捏了捏雪莹粉嫩的脸颊道:“不过他需得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我才同意把妹子嫁给他。”说着二人都笑了起来,一扫见面时大家心中的不快。 沈玉舒心中的理不清的疑团也渐渐顺畅起来,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得知烟雨楼的位置,还能绕过机关直接将她劫走,她这一个月究竟在什么地方,为何她一点记忆都没有。还有就是这一个月来那些人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如果有阴谋,那是针对她的还是通过她而针对顾曦延? 这一日本想着就这么想想心事便安稳的过了,不想深夜陪平安这个晚睡不早起的小孩儿玩耍之时,叶知秋却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赶了回来,听闻她已回到家中也顾不上休息,便前来相见。 彼时沈玉舒和雪莹正与平安玩儿着猜字谜的游戏,刚换到平安猜谜时,叶知秋忽的推门而至,只见他一脸忧虑,显然有了心事。 沈玉舒见他神色心中一凛,便让雪莹带着平安出了门。 沈玉舒上前将门闩好,回身望着面有忧色的叶知秋,心中紧张不已,身体也有些颤抖道:“大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 叶知秋望了沈玉舒许久道:“想必你也知道我来的目的,你伸出手我再给你把把脉。” 沈玉舒忙伸出手来。 只见他一手搭上她的脉,眉头越皱越深过了许久低沉道:“我前几日去了趟烟雨楼,从风叔撰写的医书中找到了一些头绪,如今再来把你的脉,我更能确定你这是被人下了蛊毒!” 沈玉舒一惊将手收回来道:“怎么会?我自己怎么什么都没有察觉啊!” 叶知秋叹了口气坐望着沈玉舒道:“我本就奇怪你脸上的伤风叔用了焕颜术都无法彻底将其抹去,为何如今单凭月亮几盒家传的药膏便能消除。况且我们从来没有带陌生人去过烟雨楼,为什么会有人突然准确袭击烟雨楼?之后你又失踪了一个月,如今看来只怕是你带回来的那个月亮有问题,她给你用的也不是什么药膏,而是蛊毒,蛊毒散发出来的气息可以被追踪,他们应该是随着气息找到了烟雨楼所在。从脉象上来看,应该不只是一种,所以你这一月失踪一定是他们用某种手段消除了你的记忆,或者在你体内下蛊致使你一直昏迷。直到陛下在净圆寺与你重逢,只怕都是他们的计谋,行刺陛下的一定和带走你的是同一批人!” 沈玉舒这一惊着实不小,今日白天还在给雪莹和自己宽慰,月亮这个小丫头没有那么大本事,她以为她只是想要探寻叶宅中的秘密和她的身份,岂料她真是处心积虑,步步为营要致她于死地!终究还是她大意了。 叶知秋见沈玉舒惊恐忙走上前道:“这件事情我必须告诉陛下。”说罢便要出门。 慌忙间沈玉舒下意识一把拉住叶知秋,道:“大哥,这件事能不能先替我瞒着他?” 叶知秋焦急道:“你可知这件事有多严重,你搞不好会因此丧命!我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你身上的蛊毒有几种是怎么下的,会不会致命,我该怎么解。你可知这些都需要时间。你让我瞒着他,若是这期间你有个好歹,我,我该怎么跟他交代!” 沈玉舒心中一暖,“大哥,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你只需听我一言,先瞒着他。再者,仅凭月亮一小姑娘她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弄来蛊毒?她身后一定还有其他人,若是就这样将她供出去,只怕是打草惊蛇,我们便是找也找不到了。不如先让月亮回到我身边,稳住她再说。等到月亮这里漏了马脚,我们顺藤摸瓜再告诉曦延不迟。” 叶知秋听沈玉舒如此说,皱着的眉稍稍舒展了一些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是我太心急了。” 沈玉舒见叶知秋同意,便道:“这件事包括雪莹在内都要瞒的紧紧的,千万不能说出去。” 叶知秋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这就去将月亮带回来。” 沈玉舒听他如此说,这才忙问道:“你把月亮送哪里去了?” 叶知秋道:“这丫头在府里的时候本就跟其他下人都相处不好,前一阵子跟人打了一架,把府里一个姑娘的脸都打伤了,所以我将她禁了足罚了月奉。如今刚好假借顺水人情,将她送回你身边。只是你自己千万要小心,她给你的东西最好都别用,吃的也只有雪莹送的你再吃。” 沈玉舒点头道:“只要她在我身边,我便有办法看住她。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涉险。” 叶知秋听罢长出了一口气道:“今日我赶回来,还有件事。” 沈玉舒好奇道:“什么事?” 叶知秋突然疲惫的冲着笑了一下道:“明日你就知道了。”随后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如今我们三人,就只有你离幸福最近,千万抓紧了。”说罢又嘱咐了沈玉舒几句便出门寻平安去了。 沈玉舒心中思索着大哥口中“三人”应该指的是他和她还有师姐,平安的生母,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叶知秋为了她放弃了与礼部侍郎之女的婚事,这些年便更是没有再提过婚事。但凡有人说媒,他也笑笑说自己醉心医术不想因此耽误姑娘们的大好前程,可她看得出,叶知秋一颗心早已随那位师姐去了。 明日会有什么好事?可想了半天她却也想不出什么,只好唤着雪莹回来睡觉。 第二日天刚亮,沈玉舒被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谁啊,一大早不睡觉放炮仗。” 只听一个女孩儿的声音道:“是圣旨到了,老爷让奴婢来宣姑娘去接旨呢。” 沈玉舒一听便知这是月亮的声音,方才的瞌睡不再,猛的坐起身假作兴奋道:“月亮,你回来了!” 月亮见沈玉舒如此高兴,便走上前伺候她穿衣道:“还要多谢姑娘能在叶大人面前求情,要不然月亮还不知要被禁足多久。” 沈玉舒见她面容憔悴,心有不忍道:“是我把你带进府的,我总是要把你照看好。” 月亮冲沈玉舒笑了一下道:“姑娘对我可真好。” 沈玉舒笑着望着她有些惨白的脸庞,心中怎么也不愿相信这样一个天真的女孩儿会出手下毒害她。 就在此时只听雪莹在门外道:“姐姐,快点圣旨已经到大门外了,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就差你一个啦。” 沈玉舒一听,忙穿戴整齐向着叶府大门奔去。心中却止不住好奇,这叶府何时接过圣旨,就算是圣旨什么时候还需要她去迎? 正想着人已到了门外,只见叶府上上下下全部跪在当街上,常盛手拿圣旨站在当前,见她出来,忙笑着迎上来道:“姑娘来了,快跪下接旨吧。” 沈玉舒见他笑意盈盈,心中猜到几分,忙跪在叶知秋身边躬身接旨。 只听头顶常盛的声音在响着,其实这圣旨里说的什么她全然没听明白,只记得一句“特封叶氏玉兰为淑妃,四月初十行封妃之礼,赐居宫凤雎。” 沈玉舒被这一句话惊的脑袋如撞钟一般嗡嗡作响,直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感觉身旁不住有人在推搡她,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瞧去。只见常盛拿着圣旨走到她面前道:“姑娘快快接旨吧,老奴等着回去复命呢。” 沈玉舒这才站起身来,不料却被身后的雪莹一把拉着又跪了下来,沈玉舒不明所以的回头望向她,她悄悄趴在她耳边道:“哪有站起来接圣旨的,都是跪着接,谢恩啊。”她方才明白过来,慌忙跪好伸手接过圣旨道:“多谢公公。” 常盛笑道:“姑娘该谢的不是老奴,是皇上。” 沈玉舒尴尬的笑了一声道:“多谢皇上。”常盛这才笑着带着身后的大队人马离开了叶府。 沈玉舒瞧着那一行人远去,兀自跪在原地拿着圣旨,这就是叶知秋所说的惊喜。她昨日才回府,今日他便下旨封她为妃,没想到他办事速度这么快,可不知又顶着多大的压力。想及此处忽然想起那日在皇宫中,听到皇后与顾曦延吵架的声音。 原来他是为了她,所以才用皇后之位堵住了武玢儿的嘴,是她误会他了。 第18章 水落石出现真相 3 沈玉舒抚摸着阿丽娜瘦弱的脊背,帮她顺气,自己的眼眶也热了起来道:“人有那么多的不得已,鄂里克他们不会怪你的。我相信他们希望你能坚强勇敢的活下去。阿丽娜听姐姐的,别再责怪曦延,若他不是陈国人,不是皇帝他不会如此待你。” 阿丽娜听罢,抽泣着抬起头望着沈玉舒道:“姐姐,我还能相信你吗?” 沈玉舒一边帮她擦着眼泪,一边安慰道:“傻丫头,姐姐何时背弃过你了?而且在这宫里,也许你只能相信我了。” 阿丽娜犹豫了许久,望了一眼殿门,见无人前来,便嘱咐树儿将门关紧。 阿丽娜坚定了一下眼神,轻轻的掀开了被子,沈玉舒这才发现,她衣着宽松腰间并未系任何腰带,沈玉舒心中一惊,忙抬起她的手把脉,这孩子已有两月有余。 沈玉舒惊异的望着她道:“这孩子……” 阿丽娜慌乱的握着沈玉舒的手央求道:“姐姐你帮帮我,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沈玉舒大惊道:“阿丽娜!” 阿丽娜啜泣道:“姐姐,你放心这个孩子不是顾曦延的。我承认我曾经很仰慕他,可现在对他却只有恨。”她抓紧沈玉舒的手再次乞求道:“姐姐,你是女医,你有办法帮我拿掉孩子对不对,我不要他,我不能要他啊!” 沈玉舒道:“就算是你不要,可孩子的父亲呢,难道你就不问问他的意思?” 阿丽娜忽然将手抽回去慌张的摇着头道:“不,不,不能告诉他。” “为什么,他既然与你有了孩子,就该对你和孩子负责!”沈玉舒觉出事有蹊跷,但一时间却又不知该怎么决断,替她拿掉孩子她是怎么也下不去手的,但如果不做,要是宫里其他人知道了,光是武玢儿那里都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沈玉舒忽然想到,若是阿丽娜被人利用生下这个孩子,回真如果知道了,必然将来会拥戴这个孩子坐上皇位,到时候陈国和回真之间也还不知道要掀起多少血雨腥风。 沈玉舒见阿丽娜并不肯说出孩子父亲的实情,她想了许久只能用一个折中的法子,先缓住阿丽娜再作打算,于是道:“阿丽娜,你先别着急,我方才替你把脉,从脉象上来看你身体太过虚弱,如果此时打胎只怕你也会有生命危险,所以你要是不想要这个孩子,首先这几日得把你的身体养好些,才能服用。” 阿丽娜问道:“真的吗?” 沈玉舒安慰道:“我是郎中,自然不会骗你,这几日你怕是吃不下也睡不着吧,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承受堕胎所带来的疼痛和对身体的伤害。我先给你开些补品,你调养几日,我再来为你把脉,到时候再做决断吧。” 阿丽娜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沈玉舒叮嘱她好好休息养好身体之后才起身出了月华宫。 宫外早已是夜色一片,沈玉舒叹了口气向凤雎宫走去,不多久便听见周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便道:“既然跟了这么久,怎么现在才肯出来见我?” 只听那人轻声一笑,来到沈玉舒的面前道:“你这耳朵怎么长的。” 沈玉舒见他倒是喜笑颜颜,完全没有为国事繁忙的疲惫,又想起这几天他耍赖皮不肯离开凤雎宫的样子,没来由的一阵窝火。 转身不再理会他,而是向着凤雎宫行去。不想他却一路默不作声的跟了来,沈玉舒见已走到凤雎宫外,忍不住转身质问道:“你还想跟到什么时候!” 不料顾曦延倒是大大方方的从她身前走过近了凤雎宫的门道:“只是进来坐坐,怎么都不可以了。” 沈玉舒一时气结,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只能任由他进了凤雎宫。时下萧姑姑正熬了红枣茶等着她,见她与顾曦延一前一后进来,了然的笑了笑便退了下去,连一句解释的机会也没有给沈玉舒。 沈玉舒见他坐在床边也不理她,便也不理会他拿起萧姑姑准备的红枣茶一饮而尽。随后坐在梳妆台旁将头发全部散开梳了起来,望着镜中的自己便又想起今日与阿丽娜的对话。思前想后还是转身望着顾曦延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今日为何会去找阿丽娜?” 顾曦延这才起身走到她身后接过她手中的篦子替她梳起头发来,一边梳一边道:“不用知道,你与她是旧识,如今恢复了记忆去见见也是正常。” 沈玉舒望着镜中的他道:“其实阿丽娜这些年在宫中过的并不快乐,还是让她离开吧。” 顾曦延动作一滞,随后道:“现在还不是让她离开的时候。” 沈玉舒好奇的望着他道:“为什么,她留在这里还有什么理由吗。” 顾曦延道:“有她在,我可以控制回真,还可以从她那里得知曦明的消息,所以现在还不能放她离开。” 沈玉舒心中猛然一惊,转身望着顾曦延道:“曦明?” 顾曦延看着沈玉舒道:“对,是曦明,他们早在阿丽娜进宫的第三年便接上了头,曦明想要通过阿丽娜得到回真的援助,阿丽娜应该本想通过曦明离开皇宫,不知怎么的却又留下了,想来估计是曦明劝她留在宫中,做他的内应,寻找机会便来杀我。” 沈玉舒不相信的摇头道:“怎么可能。阿丽娜她只是个孩子啊。” 顾曦延盯着沈玉舒温柔的一笑,道:“她早已不是你心目中那个天真善良的孩子了。她长大了,懂得自己想要什么,她依附于曦明便是最好的证明。” 沈玉舒听见顾曦延的话语,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阿丽娜的孩子会是谁的,沈玉舒心中忽然涌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便什么也不顾的起身一把握住顾曦延的手道:“曦延,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沈玉舒言罢,顾曦延收起方才的温存道:“这事可是真的?” 沈玉舒点了点头:“孩子已经有两个月了,若是再不处理,只怕皇后那边要先掀起波澜了。” 顾曦延想了想道:“这一点你不必担心,我明日下旨封宫,除了你以外谁都不可进入,而且里面的伺候的人也得有所调换,大部分都要换做我们的人。不能让曦明得不到宫里的消息,也不能让他全得到,半真半假的消息总会让他露出马脚。”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犀利的眼神,心中不由佩服他瞬时间所作出的决断,不觉的竟看着痴了。他回过神来瞧见她目中难得的崇拜模样,嘴角向上一扬道:“爱妃如此看着朕,开来今晚是不想让朕离开了。” 沈玉舒一惊这才回过神来,道:“你胡说什么呢。”只见顾曦延一把将她抱起来,向床边走去,沈玉舒见状忙紧张的抓着顾曦延的衣襟道:“顾曦延,你做什么,我还怀着孩子呢,你别这样!” 顾曦延也不理会她,径自将她抱上床,忽然俯下身来。沈玉舒以为他要对她如何,忙闭着眼双手护在胸前。不想许久,只是额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只听顾曦延柔声道:“爱妃的意思是,等你生下孩儿,便可与朕朝夕相伴了?” 沈玉舒心中一慌,也不知怎么就点了点头。只听上方之人忽然就肆无忌惮的笑出了声,沈玉舒这才睁开眼睛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忙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曦延笑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沈玉舒见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楚,索性将被子掀开捂住脑袋。 许久之后,只感觉身旁有个人躺了下来,她心跳一阵加快,忙掀开被子偷偷望了过去。这几日顾曦延虽每日在她这里但从不留宿,而她也觉得自从她恢复记忆之后,两人独处之时总有些尴尬,所以他如此行为倒也合了她的意。不想今日他却留了下来,还躺在她的身边。这让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不想沈玉舒这一望却逃不过他的眼睛,他一转身将她搂在怀里,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却又将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上轻声道:“也不知这几缕白发何时能变黑。” 沈玉舒本想挣扎可是他搂的太紧,她也怕伤着孩子,便也不敢再做什么只能任凭他搂着,听了他此番言语,沈玉舒安慰道:“你仔细看,发根处新长出来的是黑色的呢。其实人的头发总会变白的。” 顾曦延长出了一口气,柔声道:“曾经多少个梦里,我都是这样抱着你。可是一醒来身边什么都没有,我就在想什么时候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抱着你,告诉所有人你是我顾曦延的妻子。可为何我都当了皇帝,成为这陈国最尊贵的人,却依然无法每日每夜都拥你入眠。” 沈玉舒听他如此说,心头一软伸手搂住他的腰道:“以后我都会陪着你,还有宝宝,我们一家再也不分开了。” 顾曦延眼中含泪,紧了紧他的臂弯,道:“妍妍,当初那样伤你,对不起。”在这一瞬间沈玉舒的眼泪夺眶而出,轻抚着他的脊背将被子与他盖好,又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头埋进他胸口才轻声道:“不说那些伤心话了,夜深了,早些歇息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留给他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第二日顾曦延以不敬之罪封了月华宫,不久便有消息传来顾曦明暗中集结人马准备伺机而动,只是就目前来看,瑞王乔二也就是端木毅颇得皇帝信赖,而大部分军权又在慕容荣德手中,这二人本就是顾曦延的旧部,所以顾曦明能集结的人马实属不多,进而结交朝中大臣便成了他最后的希望。 顾曦延曾经告诉沈玉舒,拔除一颗毒瘤不是等它刚成熟的时候,而是等到腐烂的时候,这样才能根除彻底。所以他们也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机会,可是在这个时候却传出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瑞王私下结交顾曦明,对顾曦延的态度也开始变得模棱两可,有时甚至还会在朝堂之上直接反驳顾曦延的提议。这种局面,让所有朝臣心都悬了起来,久经沙场的朝臣们在这一刻也闻到了一股开战前的诡异平静。 盛夏的傍晚,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停留在重华殿外的梅树上叽喳乱叫,叫的人有些心烦。顾曦延看着手中叶知秋传回的消息,眉头紧锁道:“千算万算,还是算陋了端木毅的野心。” 沈玉舒端着酸梅汤走到他身边放下,安慰道:“怎么说端木毅也是从烟雨楼出去的旧人,不可能会如此偏向顾曦明。” 顾曦延喝了一口汤道:“你有所不知,此人虽在我身边多年,但其实他究竟心中作何想法,我却是拿不准的。当日你被人掳劫,是他一人拼死回的京都,当时他一身的伤我也就没放在心上。只不想他从那时起就已生了二心,我派人暗中盯了许久,不想却还是让他跟曦明走在了一起。” 沈玉舒叹了口气坐在他身旁道:“现在的情形对我们如何?” 顾曦延摇了摇头道:“吃不准。”说完似又想起了什么道:“你先回宫吧,我还有事要处理。” 沈玉舒见他表情严肃,便也不再说什么,叮嘱他别太累,便也回了凤雎宫。 回去的路上,沈玉舒一直都想不明白端木毅为何会跟顾曦明勾结在一起,毕竟顾曦延已经暗许会把皇位给他,而顾曦明是要跟他争皇位的人。可是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正在沈玉舒走路时,突然冲过来一个小人儿摔倒在她前方,沈玉舒见状忙嘱咐萧姑姑前去查探,不一会儿萧姑姑将那小孩儿领过来,沈玉舒才瞧清楚原来是许久未见的顾洛。 只见他神情靡顿,似是身体不适。沈玉舒便上前道:“洛儿,你可是不舒服,怎么身边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呢,宫里的宫女呢?” 顾洛向后退了一步与沈玉舒拉开了一段距离,才恭敬道:“儿臣见过淑妃娘娘。儿臣本就在躲着那些宫女太监,他们总让我吃药,那些药好苦,儿臣不想吃。” 沈玉舒见他脸色蜡黄,心有不忍道:“他们让你吃药,是因为你病了。所以你要乖乖把药喝了,病才能好。” 不想顾洛却哭了起来道:“母后说我只要听话,父皇就会来看我,可是我听话了,那么努力为什么父皇还是不来看我?” 沈玉舒里一酸,道:“怎么会呢,你最近一段时间给你父皇请过安吗?” 顾洛擦了一把眼泪道:“母后说父皇每日都在淑妃处,没工夫理会我。” 沈玉舒一听,与萧姑姑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解释,最近顾曦延确实是去她那里比较勤,可都是在讨论如何对付顾曦明和端木毅,不想现实却是皇帝独宠淑妃而冷落了皇后和大皇子。 沈玉舒想了许久道:“你可想见你父皇?” 顾洛点了点头,沈玉舒微笑道:“那我带你去见他,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顾洛睁大了一双眼睛道:“什么条件?” 沈玉舒笑着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道:“乖乖回宫把药喝了,之后我在御花园等你,我想办法让你去见你父皇。” 顾洛想了想道:“一言为定!” 沈玉舒笑着点了点头道:“一言为定。” 沈玉舒见顾洛步履有些蹒跚的向自己的寝殿走去,心中在想,如果小朗还在应该也有这么大了吧,应该也会之乎者也的学文章了。 顾洛来到沈玉舒面前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不想他这么积极,脸色也因喝了药的缘故,好了许多。沈玉舒笑着将他带到重华殿外,向守在殿外的常盛使了个眼色,常盛便会意的将顾洛领了进去。 沈玉舒见顾洛进了重阳殿,这才放心的离开。却总觉得顾洛的脸色恹恹的,似是不是一般的病情,又放心不下。便又让萧姑姑将严小柔叫来凤雎宫中。 严小柔自那次大火之后便再未见过,想来是叶知秋暗中说了什么。 只见严小柔心情不似太好的坐在沈玉舒对面,也不说话,只是盯着眼前的果盘发呆。沈玉舒见状打了个响指道:“小柔这是怎么了,怎么心情不好?” 严小柔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跺了一脚道:“那个叶知秋太可恶了。” 沈玉舒一听笑道:“今日叫你来可不是为了师兄。” 严小柔一愣问道:“怎么了?” 沈玉舒想了想道:“这几个月你教顾洛武艺,可觉出他身体有哪里不对?” 严小柔一听道:“前些时日我确实是发现皇子的身体羸弱于常人,似是先天体弱之症。所以习武也是时断时续,远不如平安的进展快。” 沈玉舒想了想道:“先天体弱?” 严小柔点了点头道:“听少华宫的宫女们说,当年大皇子落水危在旦夕,还是皇后娘娘偷偷回家取了家传的血灵芝,喂给了皇子,才得以保全性命。” 沈玉舒一听心中咯噔一下,继续问道:“当年不是我娘取血救人吗,怎么又是血灵芝呢?” 严小柔言语一滞知自己说错了话,本想含糊过去,却不知该如何掩饰,想了许久却也实话实说道:“这件事情是我偶尔听来的,宫女们说当年沈夫人的血就是全方干了估计都救不了一个人孩子,可是皇后将血灵芝尽数给大皇子服下,情形就不一样了。毕竟血液早已稀释了灵芝的药性。不似真灵芝那般有效。” 沈玉舒的身体一软,原来顾曦延就算你再想救小朗,没有那血灵芝你又怎救得活奄奄一息的孩童? 严小柔见沈玉舒不说话,心中担心道:“娘娘,你没事吧?” 沈玉舒将手捏做拳头伸出来到:“小柔,你说我这一拳能杀死谁?” 严小柔不明所以道:“娘娘这一拳最多伤人,杀不了人。” 沈玉舒失笑道:“错了,拳头是用来在必要的时候保护家人的。” 严小柔听罢不再说话,许久她道:“你想报仇?” 沈玉舒转头望着严小柔道:“不是报仇,只是想求得一个真相,不能让小朗还有我娘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第11章 一朝选在君王侧 3 到得叶府,叶知秋将沈玉舒抱回房间,雪莹见到此情景猛然一惊,一旁的月亮也是一脸错愕的望着沈玉舒。 叶知秋并不理会二人,径自将沈玉舒放在床上,望着沈玉舒许久,叹了口气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跟她说。”雪莹闻言便拉着月亮出了房门。 房间里安静下来后,叶知秋才张口说道:“小舒,我即盼着你能忆起曾经我们在青月山中的日子,能与我一同回忆有关玉华的一切,又盼着你将所有的痛苦都忘了,好好过当下的日子。当日你体内中了毒又恰逢听闻孩子过世的消息,一时急火攻心便昏睡不起。我和风叔好不容易控制住你体内的毒素,可你醒来之后却用乾坤无极针法封住了你的穴道,一个人去找孩子。后来我便不知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总之你消失了一年。等我们找到你时,你已是满头白发,赤目如血,认不清我们所有人,已是练功火入魔。我们和陛下还有金一忠费了好大得劲才将你拿住,带了回来。之后我们便一直将你放在烟雨楼中疗养治病。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经过。” 沈玉舒望着大哥惨白的面容,流着泪道:“怎么会这样,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个孩子,是不是我和曦延的孩子?” 叶知秋点了点头道:“你们之前有很多误会,他不肯说,你也不肯问,所以总是错失了许多缘分。其实陛下这些年也很苦很自责,他爱你,却又怕你们重蹈以前的覆辙,所以不敢靠近你。只是谁也没想到,你居然还是爱上他了,也罢,你们如今能在一起,也是老天的眷顾,就不要再想其他的事情,和曾经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净圆寺那里,你也少去为好。” 沈玉舒盯着床顶脑海纷乱,沉默了许久,才幽幽道:“那……我的孩子是怎么死的?” 叶知秋叹了口气道:“在宫里玩耍的时候不小心……溺亡。若是那个孩子还在,现在也该有平安那么大了,他只比平安小了不到一岁。” 沈玉舒心中一怔,像是有个声音在穿过她的胸腔撕心裂肺的叫喊着,“我的孩子!” 沈玉舒的泪在听到心里那一声呼唤后决堤而下,“怎么会溺亡?大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叶知秋摇摇头,蹙眉道:“小舒,有些事情我说出口来,你听着就如听故事一般,真假难辨。如今你封的穴道已解,所以等你慢慢回忆起来,比我们告诉你要好得多。还有,若你真的想起什么了,也请你记得这些年陛下对你的好,别总是记恨他。”说罢,叶知秋解了沈玉舒的穴道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空荡荡的房间里,沈玉舒望着床顶说不出心中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自从她知道她和曦延之间有一个孩子的时候,她心中其实是开心的,至少她觉得她重新爱上了一个她曾经爱的人,是上天对她的眷顾。 可是那个孩子,那个本该在她记忆里活奔乱跳的孩子,就这样死了。溺亡,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溺亡?如果她记的没错,那时顾曦延已经是皇上了,宫中之人难道真的可以将一个皇帝的孩子,放任到掉进水里也无人管的地步吗?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她还会中毒? 这一刻,沈玉舒多么希望她的记忆还在,她还能记得自己的孩子的每一个表情。就在她拼命想要会想起当年的事情时,忽然脑海里一阵眩晕,方才的愤怒和悲伤,转而被一种无以言表的感觉所代替。 沈玉舒只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一般,耳边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告诉她“想要知道真相,就去找他。是他害死了你的孩子!”沈玉舒听着这虚无缥缈的声音,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惧意。 他,他是谁,是谁害死了她的孩子? 沈玉舒苏醒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她望着坐在她床头的人,心中惊喜早已将昨夜的事情抛之脑后,坐起身道:“曦延,你怎么来了?” 他温柔伸手抚摸着她的额头道:“我来看你。” 沈玉舒见他目光柔和,此时想起昨夜叶知秋告诉她的事,心中一酸上前抱着他道:“曦延,我好想你。” 顾曦延拍着沈玉舒的脑袋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们只不过一日不见罢了。你若是如此,我可要好好考虑一下是不是该把你进宫的日子提前。” 沈玉舒脸一红,推开他道:“人家这样伤心,你却说这样的话来笑话我。” 顾曦延笑道:“这么大的姑娘还这么孩子气。” 沈玉舒望着他带着几丝红血丝的双眼,脑海中不断想起叶知秋所说的,她的孩子是溺亡的消息,心中大恸道:“我都知道了。” 顾曦延听到她这样说,目光一沉,眼中带着她从未看到过的忧郁,道:“你知道什么了。” 沈玉舒见他如此,心中却玩心大起,便故意道:“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顾曦延见沈玉舒如此,眼神一变放松道:“你知道的我也知道,你不知道我还知道。”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也不知怎么就接口,神色一变直接道:“那你告诉我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此话一出顾曦延的面色瞬时也完全暗了下来,眼神一点一点的凝结成冰,跟她拉开一定的距离道:“你在说什么?” 沈玉舒见他如此表情,心中也是一惊,起身道:“当日在绿柳镇,你告诉我我们的孩子死了,可你从未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如今我知道了,可却也好奇为什么孩子会死。” 顾曦延盯着沈玉舒道:“这件事情,是谁告诉你的?叶知秋?” 沈玉舒摇头道:“大哥什么都没告诉我,只是我自己好奇罢了。我们曾经有一个孩子,他却死了。可作为父亲,你为何不肯告诉我他究竟是怎么死的。这六年就算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可你还是有机会告诉我,关于孩子的一切不是吗,可是你选择沉默,甚至不肯承认你爱我这件事。我不明白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在这五年时间里都在拒绝我,都不肯告诉我有关于我们孩子的事情。” 顾曦延愣在那里,望着她许久许久不说一句话,就在她以为他会这样一直望着她时,他却笑了,笑的那样凄惶。这些年她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的表情,心中也是不安至极。 沈玉舒刚想出口安慰,不想他张口道:“不想你忘记一切,这副伶牙俐齿却仍旧没忘。我不告诉你,自是有我自己带的原因,你无需问,只要在我身边就好,我会保护你,朝中还有事,我先回宫了。” 说罢顾曦延转身就要离开,沈玉舒心中难过,上前一把拉着他的衣袖道:“可是我怕,我心里害怕。” 顾曦延疑惑转身望着她道:“怕什么,害怕是我杀了我们的孩子吗?” 沈玉舒目光一怔,有些许手足无措,当她听到这个消息后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她心里相信他不会这样做,她不断提醒自己,他是孩子的父亲。可是当她经历了昨晚的事情后,她心中还是开始怀疑。要说有一个人不想让她回想起以前的记忆,只怕也只有顾曦延的可能性最大。 他曾经意识模糊的时候,说过她还是忘不了一个人,如果是她曾经爱着另一个人,而又跟顾曦延有了孩子。他会不会是拿孩子来报复她?这样的想法萦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顾曦延见她不说话,不由哂笑,“妍妍,你知道飞蛾扑火的滋味吗?明明知道一切都不可能,却偏要去做,偏要去想,结果到最后不单伤人,还伤己。” 沈玉舒沉默的看着他,他低下头望着她目光潋滟,“你怎么可能知道。” 顾曦延缓缓抽出沈玉舒手握的衣袖转向门外,她以为他会一走了之,不想他却停了下来但并没有回头,沈玉舒听见他的苦涩的话语道:“孩子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但不是现在。”说罢,抬脚便出了门。 沈玉舒心中的苦涩翻江倒海而来,她没想过她这样的问题会让他有这么大的触动,竟然会像那次在绿柳镇中一般情绪失常。 沈玉舒问出口了,却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双手攥紧在袖中,看来,有些事情只有进了宫才会清楚了。曦延,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你到底是为我好,还是为了你自己? 之后进宫前的日子,沈玉舒再未见过顾曦延,而是难得享受了一个闺阁女子在京都的慵懒闲暇岁月。她不必再用药,也不必隔几日就要施针来维持自己的健康。 只是京都之中想要弄清楚她的身份来历的人大有人在,着人送礼想要登门一睹真容也近乎踏破了叶宅门槛,而这些人都被叶知秋打发回去。毕竟在皇室礼节上,沈玉舒已是待嫁之身,为了确保皇家血脉的纯正,这一个月她都必须恪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 只是,私下里沈玉舒却也没有那么严苛的死守这个规矩,但她也能感觉得到,叶宅之中烟雨楼的暗卫明显增加了一倍多。 沈玉舒看着那些偶尔露出一角的烟雨楼暗卫,不禁怅然,她竟是有些分不清楚,这究竟是监视还关心。 天空灰暗的让人心生烦闷,沈玉舒倚坐在窗边支着脑袋,望着外面低沉沉的乌云发呆,不想平安的声音却从她身后响起,“姑姑,你快来看,爹给我了一把剑,让我去拜师学艺呢!” 沈玉舒听见平安的声音便将思绪从顾曦延身上抽了回来,回身望着平安兴奋的笑脸道:“拜师学艺?你爹武功就够高了,何必让你再去拜什么师父。”说着沈玉舒走到平安身旁接过平安递给她的剑。 那柄剑倒是看起来锋利无比,沈玉舒手执长剑挽了一个剑花,不想平安却更加兴奋道:“姑姑也会使剑,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沈玉舒笑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你爹剑法那样好,你雪莹姑姑使的亦是剑,我就是看也看会几招了。” 没想平安听她这样说眉头却皱起来,深沉道:“看来……可以拉你去会会她!” 沈玉舒见他神色如此,笑道:“去会会谁啊?” 平安一听,泄气的坐在沈玉舒身边的躺椅上道:“就是那个老时不时的徘徊在我家门前的罗刹女!” 沈玉舒见他面有愤恨之色,心中也是好奇的紧,便问道:“罗刹女?什么罗刹女,我怎么不知道?” 平安一听眼神一转道:“就是那个成日缠着我爹比武的罗刹女!说什么她当年比剑输给了我爹,依言要嫁给我爹的。真是厚脸皮,天下女子要都是这般,我爹可怎么活啊!” 沈玉舒一听回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件事,叶知秋为了此女颇为头疼,可是碍于女子父亲的面子,却又不好说什么。如今只好放任她,不时的徘徊在府门外,伺机找他比武。叶知秋倒是能躲则躲,若是迎面撞见了,也是敷衍几句,便匆匆溜走。 想到此处,沈玉舒不由得佩服起这位姑娘的韧性,如此不被叶知秋待见却还是执着的等待。据府里下人传言,这名女子已经这样很多年了,总是用各种方法让叶知秋出手与她比武,可是叶知秋自从比过第一次后,便不再出手。这些年也不知明里暗里劝过多少回,可那姑娘确实个直性子,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沈玉舒见平安为此也很是烦恼,便出主意道:“你爹让你学武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平安道:“我爹还不是被那个罗刹女给气的。前两日我为了给我爹出气,便去找她理论,不想她竟然出手打我,没几招我就被她给擒住了。后来她让我给我爹带话,说我爹不比武也可以,但她要做我的师父,教我武功。否则她就天天来又叶府等我爹比武。” 沈玉舒听着这女子奇怪的理由,不禁笑出了声道:“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女子,我真是想见见她的真面目呢。” 平安悔恨的低着头噘着嘴道:“昨日我爹给我说,为了我们叶府的安宁让我委曲求全,就跟她学武。不论是好是坏,总之不要让她再出现在叶府就好。为此我爹还将皇上赐给他的剑给了我。” 沈玉舒望着那把剑,心中却有个声音在问,他就是拿这柄剑驰骋沙场的吗?可见平安那肉嘟嘟的脸庞,心中却是一暖,没想平安年纪轻轻却懂得为父亲排忧解难,真是难得的孝顺。 可是回头一想,那女子只怕是当日比武之后心系于叶知秋,所以才想方设法的要跟大哥比武。如今竟然把脑经动在了平安身上,真是用心良苦,可是如此利用一个孩子,真的好吗? 沈玉舒望着平安撅起的小嘴,心中疼爱之情油然而生,不禁伸出手捏了捏平安的小脸蛋道:“别气馁啊,你不是还没拜师吗。你方才既然已经说想让姑姑去会会她,那姑姑就就跟你去好了。我倒要看看,这个姑娘到底是怎样的罗刹女,竟然把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平安都给难住了。” 平安一听脸上终是露出笑容道:“姑姑,那我们现在就走!”说着拉起沈玉舒的手就像门外走去。 不想刚出门就碰上了从乔二处归来的雪莹,沈玉舒见她面有忧愁,便上前问道:“雪莹,是不是乔大哥出了什么事?” 雪莹见沈玉舒询问,方才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终是如断了线的水晶珠子一般掉了下来。 沈玉舒见她如此,心中一沉忙问道:“乔大哥到底怎么了?” 雪莹哭了许久终于张口道:“他知道自己武功尽失的事情了,今日开始便不吃不喝了。” 沈玉舒心中难过至极责备起自己来,要不是她,乔二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沈玉舒本想再安慰一会儿雪莹,不想倒是雪莹先开口道:“我没事的,只是替他难过而已。姐姐这是要出门?” 沈玉舒点了点头道:“平安要去找那个闹着要和大哥比武的姑娘,我跟着他一起去。” 沈玉舒见雪莹不说话,担心她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便又开口道:“你若是没事,不如我们一同去吧,你会武功,到时候你二人还可以切磋一下武技。” 雪莹本想拒绝,不想平安也高兴的拉着她的手道:“雪莹姑姑,你也去,我要让那个女人好好见识一下叶府的威风,看她以后还敢不敢纠缠我爹。” 雪莹与沈玉舒相视一笑,只好点头答应,随着平安出了叶府。 他们行了一路,平安带着她们拐了好几个弯才到了一座朱红色的大门前停住。 平安不知在想着什么,抬头望着牌匾上鎏金的两个大字竟然罕见的沉默下来。 沈玉舒见他望着出神便也抬头望去,门匾上写着“严府”二字。 不想平安却一步登上台阶,唤着门边的守卫道:“告诉你家小姐,就说叶府公子求见。” 沈玉舒见平安煞有介事的样子,心中好笑,拉着雪莹的手小声道:“你看平安这样子,显然是要将对方打倒才算过,我看这个姑娘怕是要遭殃了。” 雪莹点点头道:“我看也是,咱们平安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表情,还拿身份压着人,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不过我倒是知道严府的这个小姐也不是好惹的,就看是谁压过谁了。” 她俩正说着,只见管家打扮的人来到他们面前,躬身道:“小姐已在碧落亭中恭候几位,还请随老奴来。”说着便带着三人进了府。 严府的院落比起叶府来,大了至少四五倍,雕梁画栋廊腰缦回,堪比皇宫内院,沈玉舒不过随意瞟了几眼便知这严大人聚敛的财富也是不少,只不知道他的官究竟做了有多大。 雪莹估计也是同她想到了一处,在一旁叹道:“这严大人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礼部侍郎,不想他的府邸却是如此气派。只是如今国库空虚,军饷筹集不足,他如此奢靡的做派,只怕他的好日子也没多少天了。” 沈玉舒心中也是这般想,她曾经也听闻陈国如今从六年前的战乱中才恢复过来一点,可国库仍旧空虚,多余出来银子全部都用于边陲防固。她在皇宫中照顾顾曦延养伤时,也听他提及过此事,当时语气之中颇有无奈之感。 那日沈玉舒做好一碗莲子汤端到顾曦延床前,不想不知何时偌大的龙床之上早已摆放了一层一层的奏折,她怨他不知爱惜自己身体,伤还没有痊愈便开始批阅奏章,上前一手将他手里的奏折抽了出来,劝道:“别看了,都伤成这样了还要看奏折,我看你干脆娶你的奏章为妻最好,每日长相厮守,睡觉也搂在一起,谁都分不开你们。” 只见他揉了揉疲惫的眉宇,竟忘了她与他开的玩笑,自顾自的说道:“受伤这几日以来奏折已经堆放了很多,这都已经是内阁筛过的,若要再不处理,只怕陈国就乱了。” 沈玉舒见他神色如此,便将莲子汤端到他嘴边道:“别想那么多,喝点汤休息一会儿吧。” 没想他端过她手中莲子汤,望着一碗白如雪般的汤汁,叹了口气道:“我如今还能吃上一碗莲子羹,可边陲要塞的将士们却吃的是什么。” 沈玉舒见他神色忧郁,一时也没了话语对答。 只记得那一日最后,她睡在他身旁,听到的全是他辗转难眠的叹息,弄得她一夜也没睡好。 如今看来这些朝中大臣,明面上在哭穷暗地里却是敛财成风,不顾边陲将士们的死活。沈玉舒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来气,内忧外患如斯,顾曦延这个皇帝当的实在辛苦。而她却还在为了当年的事情质问他,他该有多难过,对她该有多失望? 管家一路将他们领至碧落亭里,而此时的天空早已淅淅沥沥的飘起小雨,雨点打在脸上让人全身都有一股酥痒的感觉,直痒到了心里,只听管家上前道:“小姐,叶小公子到了。” 管家话音刚落,沈玉舒便瞧见亭中一抹碧色身影转身望着他们,只见她眉宇干净如莲,一窝浅笑挂在嘴边,眼中并没有养在深闺之人的慵懒与恬淡,而是如一把利剑一般锋利有棱角,似是一眼就能洞彻人心,更如一个久经沙场的士兵。 沈玉舒见到她如此模样之时,心中更是一叹,大哥身边要是真能有这样一个女人操持,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沈玉舒看着对方眉目,心思一转,严府,严府? 当年叶知秋议亲的不就是礼部侍郎严家的女儿!难道就是眼前之人! 第11章 一朝选在君王侧 2 沈玉舒拿着圣旨坐在房间中兀自发着呆,雪莹和月亮笑盈盈的上前来到:“姑娘,想必圣旨上写的你都没有听太全吧,不如现下趁没人了,快拿出来瞧瞧。” 沈玉舒脸上一阵红,“圣旨有什么好看的。” 雪莹笑道:“没有这圣旨怎么封你为皇妃呢,快看看吧,我还从来没见过圣旨长什么样呢。” 雪莹和月亮一脸期盼,沈玉舒只好将圣旨摊在桌上道:“你们看吧。” 月亮一听忙凑上前念了起来,“崇德七年二月初,朕微服于京郊净圆寺,遇叶府义妹玉兰,叹为佳人,特封叶府玉兰为淑妃,四月初十行封妃之礼,赐宫凤雎。” 沈玉舒听着心中一阵甜蜜,他给天下人圆了这么大的谎就是为了能光明正大接她去他身边,这真是他做的吗? 雪莹见沈玉舒沉思不说话,笑着走到她面前道:“我看到有人脸红了哦!” 沈玉舒一听忙捂着自己的脸道:“红什么,红什么,你们都出去啦。我要再补一觉。”说着便将她二人推出了门外。 沈玉舒靠着门板心跳的厉害,望着还摊在桌上的圣旨,心中一暖冲到床边将头埋进被子里,心里不断念着顾曦延的名字,在狭小的空间里比划着,他的名字笔画可真多啊,她写了好久却怎么都写不完。可写着写着,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似乎在说“等我,等我回来我就带着你去过那闲云野鹤的日子。” 这一句话惊得她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方才的兴奋与涌上心头的甜蜜顿时消下去大半。是谁?记忆里的那个模糊的身影究竟是谁? 沈玉舒脑海里不停的翻转着,可就是摸不到一点头绪,却忽然想起忘尘,这个家伙自从在宫中无声无息的消失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是真的不打算见她了?他和叶知秋是故人,可叶知秋为何从来没有说过他还认识忘尘? 沈玉舒想了许久,便打定主意一定要去问个清楚。于是悄悄的换了装束,趁大家不注意时溜出了叶府向净圆寺的方向行去。 春意已浓,净圆寺山中却还是初春的景致,沈玉舒望着净圆寺紧闭的大门,斑驳的红漆让她心中揪成了一团,似什么东西已经决堤而下,却被人拦了下来,可力量却还在继续。 沈玉舒长出了一口气,伸手拉着硕大的门环,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小缝儿,从里面探出来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沈玉舒一见笑着道:“莫问小师父安好!” 莫问诧异的盯着沈玉舒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沈玉舒反问道:“难道我不能回来找你吗?”莫问忙双手合十闭着双眼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沈玉舒见他故作深沉,望着他道:“你师父呢?” 莫问睁开双眼道:“我师父他不在这里。” 沈玉舒诧异,望着莫问道:“你们净圆寺大白天的紧闭着大门做什么?” 莫问听沈玉舒如此询问,眼中流露出了些许怨气道:“施主难道不知道净圆寺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不是你们,净圆寺怎么会死那么多的人!” 沈玉舒心下一惊,忙闪进大门里,望着满目挂满的写满经文经幡随风飘荡,听着低沉的诵经声,道:“净圆寺死了多少人?” 莫问见沈玉舒询问,竟是眼角浸满了泪水,可见沈玉舒望着他慌忙用袖子将泪水擦去道:“足有二十人之多。那日皇上来这里之前,有人闯入寺院,将寺院里的僧人都囚禁起来,自己换上了僧人的衣服。几位师叔知道皇上要来,便不顾其他跟那帮歹人拼命……” 沈玉舒见他边说边望着大雄宝殿的方向,那里的低沉的诵经声此起彼伏,她心中也是一阵一阵的难过,要不是她和顾曦延,这些吃斋念佛的僧侣们怎么会有此劫数? 沈玉舒见莫问不说话,便向大雄宝殿走去,不料莫问抓着沈玉舒的袖子道:“你别去,他们在超度亡灵,你去了会打扰他们的。” 沈玉舒见莫问如此心中更是焦急,抓着他的肩道:“你师父究竟在哪里?叫他出来见我。” 莫问望着沈玉舒道:“师父在从皇宫回来后就离开了,说是去找他师父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忘尘去了虚缘山,还走的如此匆忙。 莫问见她不说话,继续道:“师父临走前交代我,若是你来了,有几句话说给你。” 沈玉舒见莫问如此慎重,心下一怔问道:“什么话?” 莫问双手合十道:“师父让我告诉你,尘缘之事已了,从此不必相见。” “什么意思,他真这么说?”沈玉舒不相信道。沈玉舒不相信忘尘给她真的就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能感觉到他肯定是她曾经认识的人。沈玉舒跑出来来找他,就是想要问个明白,可没想到他却就这么走了,还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沈玉舒站直身子,不等莫问说话郁闷道:“原来他都走了这么久了。” 莫问见状道:“我师父还说,他想问问施主,如果有一天什么都想起来,你还会这样坦然面对一切吗?” 沈玉舒身体一僵,低头望着莫问光亮的额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下个月就要嫁人了。”沈玉舒盯着莫问许久,随后道:“你师父还有别的话吗?” 莫问挠了挠圆圆的脑袋,摇了摇头道:“没有了。” 沈玉舒却来气道:“他难道没有告诉你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莫问继续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沈玉舒见状轻拍了一把他的小脑袋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莫问也来气道:“师父没说,我怎么知道!”说罢竟是不再理沈玉舒,撅着小嘴望向一边。 沈玉舒见莫问如此模样,心中好笑,只好哄道:“好了,莫问师父,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谁还敢跟您动气啊,我还有事儿求您哪。” 莫问不转头的问道:“什么事?” 沈玉舒柔声道:“还请莫问小师父,帮我在宝殿上供一个无字牌位。” 莫问一听转过身来好奇道:“为什么啊?” 沈玉舒叹了口气望向还在诵经的宝殿,此刻香烟袅袅飘散在天空中,像是带走了什么,让她心中稍事清明,道:“因为我和曦延,这里死了那么多的僧人,实在是牵连无辜,我想供个牌位给他们,让他们早登乐土。还有我也希望佛祖能因此宽恕我和曦延身上的罪孽。” 莫问望着沈玉舒道:“没想到你还挺善良的。” 沈玉舒笑道:“我本来也不坏啊。” 夕阳的余晖散落的那一刻,沈玉舒漫步走进了京都的城门,斑驳的砖墙告示栏里挂着不知被谁撕了一半的通缉犯的画像,让人感觉面目狰狞。 沈玉舒走在街上想着忘尘告诉她的话,如果有一天什么都想起来,她还会坦然面对这一切吗?其实这个问题,她曾经无数次的问过自己,可是答案却很迷茫。没到想起来的那一刻,又怎会知道会不会坦然面对? 沈玉舒知道自己记忆的一角,早已在疯老头帮她解除身上封闭的穴道之时就已打开,她现在所做的只是等待与那些记忆的不期而遇。可她心里还是在不断的告诉自己,慢一点,再慢一点,让她有机会再好好享受现在的幸福,哪怕只有短暂的几天。 不知为何,沈玉舒总感觉那些她看不见想不起来的记忆,就如扣在她咽喉处的一把匕首,随时会给她的现在来上致命的一击。所以,她心里上还是抗拒的和排斥。 就在沈玉舒糊里糊涂的向前游荡时,一旁忽然窜出来一个大汉,拦住她的去路道:“姑娘,是你?” 沈玉舒猛然被人截断去路,心下不悦抬头望去,只见来人三十岁左右,皮肤黝黑显然做的是不讨好的差事,可他眼中却泛着明亮的光辉。 沈玉舒见他眼中并没有恶意问道:“你认识我?” 他愣了一下道:“姑娘的病好了,想必当日的事情也是忘记了。” 沈玉舒见他如此说,心中一凛道:“什么事情?” 那人道:“没什么,这几日来京中办事,不想能碰到你,看来当日接你走的人对你照顾的很好。这么多年了,你们应该也成亲了吧。” 沈玉舒望着他的眼神更加不懂他在说什么,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反感,向后退了一步道:“对不起,你可能认错人了。” 那人显然没想到,沈玉舒会用这样的方式拒绝他的搭讪,眼神一变抱拳道:“对不住,可能是在下认错人,冒失姑娘了。”说罢转身离去。 沈玉舒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心中却冒上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总感觉自己这些年似乎漏掉了很多事情。沈玉舒见他走远,心中盘算了一下追了上去道:“这位大哥不好意思,方才是我无礼了。” 那人见沈玉舒追上来,眼中却还是带着颓丧道:“是在下认错人了。”说完便要离去,这次换沈玉舒一把拦住他道:“这位大哥,你方才说你曾经见过我,你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我?” 那人道:“你难道自己想不起来吗?” 沈玉舒歉意的摇了摇头道:“我得了一场大病,后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人一愣道:“大病?你明明是……” 沈玉舒见他眼神闪烁的盯着自己,忽然喉头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便一头栽倒下去。 沈玉舒心中大惊,忙上前稳住他直落下去的身体,向四周张望,可是四周竟是连一个可以怀疑的人都没有。 已是入夜,街上路人稀少,都忙着各自的事情,沈玉舒与此人相遇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一人在他们身边做过过多的停留,是谁! 沈玉舒低声吼道:“这位大哥,你没事吧?”可是他却像是被人点了哑穴一般,喉咙里发出嘶吼的声音确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是怔怔的看着沈玉舒目露惊恐。 沈玉舒见状焦急的将他扶去叶府,可是走到半路回过神来,这人来路不明,等到要跟她说明过往之时,却又被人暗算。 暗算的人手段高明,她竟然发觉不出,看来此人只怕在她出城之时就已经跟在她左右监视她了。到底是谁,是谁那样害怕她知道以前的事情? 沈玉舒想了许久,只好扶着那个男子就近找了一家医馆。到得之后,医馆里的郎中检查了那男子半天之后道:“姑娘,这人是被人在哑穴上动了手脚,原谅老夫医术不精,还治不了他这病,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沈玉舒心下大惊,道:“他会不会死?” 郎中摇了摇头道:“暂时不会,老夫还没有发现其他的症状。” 沈玉舒心中一慌,道:“麻烦您派人去一趟城北的叶府,送个信儿,就说玉兰儿在你这里,麻烦叶大人赶来一趟。” 那郎中一听反而望着沈玉舒惊道:“难不成京中传言的,当今陛下要纳的妃子就是你?” 沈玉舒歉意的笑了一下道:“还请郎中不要声张。等我大哥前来,自然重金酬谢。” 此时郎中一改方才趾高气昂的神态,连忙躬身道:“为娘娘办事,是草民的福气,草民这就派人去叶府。” 沈玉舒点了点头,虽然心中不耻这郎中谄媚做法,可还是将头上的仅有的一支发钗给了他道:“你拿这个去,他们自然会相信你,跟你前来。” 郎中接过沈玉舒手里的发钗领命下去。一时间偌大的医馆里只剩她和躺在病榻上还在呜呜咽咽试图蹦出字来的男子。 沈玉舒见他如此只好劝慰道:“这位大哥,你别费力气了,等我大哥来他会治好你的,你相信我。” 男子看了沈玉舒一眼,眼神忽然放松下来,停止了嘶吼。房间里瞬间安静了许多,只听见滴漏在不停的计算着时间。一天的奔波让她有些疲累,她靠着椅子上望着摆在一旁花案上小孩儿撒尿雕塑的滴漏,看着看着竟然不知不觉的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有人在拍打着她的身体,沈玉舒这才将迷糊的将耷拉的脑袋抬了起来,望着眼前的人,等她的眼神聚焦在他身上时,才认清是叶知秋,她忙道:“大哥,你来了,你快来看看,今日我在街上遇见一个男子,他跟我说了几句话,就被人……” 当沈玉舒拉着大哥走到病床边时,那里整洁的似乎从来都没有躺过一般。沈玉舒心下寒意顿生,甩开叶知秋的胳膊,冲到床边,在床上乱翻。 叶知秋叹息一声道:“我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 沈玉舒身体一滞,转身看着不远处的叶知秋,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那个人明明刚才就在这里,就躺在这里!你不信你问那个郎中。”叶知秋叹了一口气挪开身体,沈玉舒这才瞧见大哥身后的场景。 只见方才还趾高气昂的郎中,此时早已是一具直挺挺的尸体,瞳孔放大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眼睛还望着房顶,咽喉处一道明显的伤痕已经不再流血而是已经转为暗红色。 沈玉舒腿脚一软顺势跌坐下去,叶知秋上前一把扶住她道:“你今日究竟去了哪里?” 沈玉舒惊恐眼前的场景,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叶知秋见状只好将她扶着,出了医馆。 沈玉舒望着医馆的灯火透过窗户洒落在地上,不停的摇着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叶知秋叹了口气道:“有人捷足先登,杀了郎中掳了人。” 沈玉舒一听抬起头望着大哥道:“那他们为什么不掳走我,掳走皇妃不是更值钱,为什么要杀人,还要带走一个不相干的人?” 叶知秋眉头紧锁道:“只怕那些人不是冲着钱来的……” 沈玉舒心中一紧,那些人杀了郎中,带走了那个要同她说出当年所发生事情的人,他们的目的何在? 叶知秋见沈玉舒神色慌张,安慰道:“我先送你回去。” 可沈玉舒心中却是泛起层层狐疑,抓紧叶知秋的袖子道:“大哥,你可知那个不见了的人本来要跟我说什么?” 叶知秋停下脚步,沈玉舒此时也缓过了神,站稳在地上。京都的街道傍晚已被各家各户打扫的干净,地砖上留着居民们为了防尘泼的水,浅浅的水波里印出沈玉舒和叶知秋的容颜。 叶知秋沉默不语,沈玉舒便开口道:“他似乎是以前见过我的人,本来打算告诉我当年他遇见我的事情,没想到话还没说出口,就遭人暗算。” 叶知秋眼眸中透出惊讶,沈玉舒见状继续道:“我想了半天,只觉得应该有人从我出府的那一刻起就跟着我了,可我想不出会是谁。” 叶知秋皱眉道:“看来此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只怕不好对付。” 沈玉舒抬头望着叶知秋哭出了声道:“大哥,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是有人不想让我想起当年的事情,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我身边的人动手。先是在水月庵假作曦延的样子杀了我的母亲,现在又来杀这个萍水相逢的人,那他们会不会下一个杀的就是你,或者是雪莹,再或者他们还会去烟雨楼,杀的那里鸡犬不留,就连给风叔也不会放过?” 叶知秋目光一冷道:“别胡说!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沈玉舒望着叶知秋紧锁的眉头道:“大哥,我身上中了什么蛊毒,我不知道,这些人来无影去无踪,我们更是无从查起,长此以往我怎么能安心?” 叶知秋一听将沈玉舒揽入怀中道:“舒儿,有我在,还有陛下在,你怕什么,我们都不会让你有事的。” 叶知秋拍着沈玉舒的脊背像是在哄孩子一样,可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叶知秋身体一僵恍然想起当年那一幕,眉头紧锁道:“我先送你回府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说罢竟是点了沈玉舒身上的穴道,将她一把扛了起来,使出轻功向叶府奔去。 第11章 一朝选在君王侧 4 对方抱拳躬身行礼,完全是一副江湖豪侠的做派道:“在下严小柔,见过淑妃娘娘,叶公子,还有这位……”严小柔好奇的看着雪莹。 雪莹微微一笑,“在下慕容雪莹,见过严姑娘。” 沈玉舒微微一愣,她与雪莹认识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知道雪莹复姓慕容。 只是如今不好再问她,沈玉舒见严小柔识破自己身份,心中更是佩服,走上前道:“严姑娘不必客气,我们只是陪平安来商定拜师礼的细节,来的仓促,还请严姑娘见谅。” 平安见沈玉舒如此说,不禁拉了拉她的衣袖,她低头冲他笑了笑,让他安心后,沈玉舒便将雪莹拉到她身边道:“雪莹与姑娘一般都是练武出生,她也教过平安一些拳脚功夫,你们倒是可以切磋一番。” 严小柔目光一转望向一旁的雪莹道:“没想到雪莹姑娘也会武功,咱们日后一定要找个时间好好切磋一番。” 雪莹本来心情不佳,此时只能勉为其难的挤出一个笑容道:“在下功力浅薄,承蒙严小姐抬爱了。” 严小柔笑了笑并不介意雪莹的态度,转而望向沈玉舒道:“拜师礼那些俗套,我看就免了,叶平安这个徒弟,我收下了。” 平安一听到是急了道:“谁做你的弟子,我今日来是要当着我姑姑的面告诉你,请你以后不要再去我家打扰我父亲,还有不要找他比武了。他说了他一辈子都不会跟你动手的,让我拜你为师也是事从权宜罢了。” 沈玉舒没想平安会这样直接说出来意,忙上前拉了他一把道:“平安,严姑娘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快给严姑娘赔礼道歉!” 平安一听却是甩开沈玉舒的手,倔强道:“我就算要拜师,也是拜天下第一高手为师,不会拜一个女子为师父!” 话音落,在场除了平安自己以外,其余人都是一惊。 沈玉舒不安的望着严小柔的脸色,害怕她会因此生气对平安动手,她一个学武之人要是动起手来,小孩子只怕招架不住。于是沈玉舒拉着雪莹忙上前挡在平安和严小柔的中间隔开了二人对望的视线,这才使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才稍有缓解。 不想严小柔却拍着掌笑了起来,道:“好,好,不愧是叶知秋的儿子,说话都这么有骨气。” 沈玉舒见她笑起来,便给一旁雪莹使了个眼色,雪莹忙拉着平安退到一边。 沈玉舒这才走上前陪笑道:“严姑娘过奖了,平安只是个孩子,还请您不要动怒。孩子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父亲罢了,还请姑娘体谅孩子的一片孝心。” 不想严小柔并不理会沈玉舒,而是走到雪莹身前,盯着藏在雪莹身后的平安。平安探出一颗圆圆的脑袋恶狠狠的望着严小柔道:“严小柔,你今日要是敢动我,你试试看!” 严小柔却摇着头俯下身道:“你说你要拜武功天下第一之人为师学武是吗?” 平安坚定的点头道:“父命不可违,我爹让我来拜你为师,我只好前来,可我心中不服。你一个女人能有什么过人的武功,就算你天下第一,你当年还不是打不过我爹!” 严小柔没想到平安会有此一问,面色骤然间变了模样,道了声,“你”,竟然再说不出话来。 场面霎时尴尬到了极点,沈玉舒想破脑袋也不知该如何挽回这样的局面,只好盯严小柔的一举一动,生怕她一时动怒真的动了手。 雪莹也在此时左脚向后迈了一步做好了出手的准备,没想严小柔眼神转了又转,方才的涌起的情绪竟又被她压了下来。 她缓缓起身,走到亭中双手背后,背对着他们道:“若我偏要收你为徒,你待怎样?” 平安一听,从雪莹身后一步跨出来道:“你若要我拜你为师,你需得答应我两件事。” 严小柔一听转过身来好奇的望着平安,沈玉舒与雪莹听闻这样的话语也是好奇的的望向平安。只见平安目不转睛的盯着严小柔许久后道:“第一件,我拜你为师之后,不许你假借我师父的名义去找我爹,也不许你再去找我爹比武。” 严小柔望着平安,眼中带了笑意,走上前一步道:“这个我可以答应你。另外一件事呢?” 平安想了想道:“我方才说了,我要拜武功天下第一的人为师父,所以你若是我师父,必须在一年之内挑战武林高手,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号。否则我就不认你为我的师父,等我遇到了高手,我就拜他为师,你不许多加阻拦。” 平安这几句话一出口,严小柔眼中竟是露出佩服的神色,又走进一步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倒是把这些问题考虑的明白。竟然也有这个胆量来跟我讨价还价,是你爹教你的?” 平安摇摇头道:“我爹没工夫教我这些,是我自己想的,你要成为人家的师父,总是要拿出些真本事或承诺的。” 严小柔赞许的看着平安道:“好,我答应你。” 此时的雨早已下透了整个京都,方才叶片上如滴露般的雨水,如今已连成了线,顺着叶脉滑落融进土壤里。 沈玉舒见严小柔答应平安的要求,心中总算是放下了一些。同时沈玉舒也替叶知秋感到欣慰,这样一个女子,不为功名利禄,只一场比武就死心塌地的跟着叶知秋这么多年,真是他的福气。只可惜平安和叶知秋还看不明白罢了。 此时沈玉舒心中早已起了成全严小柔与叶知秋这桩姻缘的想法,所以望着严小柔的目光不禁也温柔起来。这一切竟是没有逃过严小柔的眼睛。 平安见他所说的条件严小柔毫不分说的答应下来,一下子也没了话,憋了好久终是憋出一句,“那就这样吧。”在场的人一听,也是好笑起来。平安这孩子人小鬼大的紧,也不知这一点是像叶知秋还是他的母亲冯玉华。 严小柔见平安没了话,便转而像沈玉舒走来道:“还请淑妃娘娘借一步说话。” 沈玉舒见她神色不似方才,心知她应是有其他的话语对她说,于是她便与她来到亭子另一角中。 只见她望着沈玉舒许久,忽而道:“想必娘娘已经知道,我目的何在了吧。” 沈玉舒见她说出口,便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做的是什么打算,只是平安是个半大的孩子,还望你能真心教授他武艺,而不是把他当做接进我大哥的工具。” 沈玉舒说的直接,也是盼她能明白,姻缘这件事情强求不得,若是她存的只是利用平安这条路径来与叶知秋相好,那么从此以后沈玉舒便不会再让平安来与她学艺,方才涌起的相助之意也便当她是一场自作多情罢了。 不想她笑道:“我就知道,我这样的做法会让你们都这样认为。不过我也不瞒你,我是存了私心,可是我也知道平安是个练武的好材料,若是让叶知秋教授他,只怕是如伤仲永一般的下场。所以我才会由此一说,其实我自身武功并不高深,只是我手中有一本师父传下来的武学秘籍,传到我这里已是无人会使。可我终是资质有限,这些年只盼望着这武功不要在我这一代销声匿迹,所以才一直在挑选资质上乘的孩童为徒弟,盼望他有一日能习得此秘籍上的武功,将师门发扬光大罢了。” 沈玉舒没想她竟然由此打算,想了许久道:“这样便好,平安这个孩子资质不差,希望姑娘您能悉心教导。至于什么武学秘籍,武林第一,我大哥倒是不在乎,他只盼望着平安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严小柔闻言冲沈玉舒微笑,笑容就如四月里盛开的芙蓉花一般灿烂,道:“父母之爱子,我能体会他的心情。还请娘娘放心,我既然决定教,我必定会将他教好。” 沈玉舒见她对自己许诺,心中大石便全然放下。见天色不早,便道:“今日在府中叨扰多时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明日开始平安就随着姑娘学艺吧。” 严小柔道:“娘娘也不必一口一个姑娘的叫我,叫我小柔就好。” 沈玉舒一听也笑道:“那你也不必叫我什么娘娘,叫我玉兰儿便好。”说罢沈玉舒二人相视一笑。 因大雨未歇,严小柔派了马车将沈玉舒三人送回了叶府。沈玉舒从车帘里望着伫立在严府门口的严小柔,见她眼神闪烁,知她心中却是盼望着她能助她。 沈玉舒不禁叹了口气,雪莹上前道:“姐姐,你怎么了?” 平安一听也好奇的望着沈玉舒。沈玉舒笑了一下道:“没事。”转而望向平安道:“平安,这个严小柔绝不是你说的什么罗刹女,她既然决意收你为徒,你可得好好跟她学艺,切不可闹小孩子脾气,不然可就是丢了叶府的人。” 平安望着沈玉舒似懂非懂道:“我知道了姑姑。”沈玉舒瞧他如此,也知他心中虽然不快,可也是无可奈何,便又劝慰了他几句。 回到叶府时大雨已不似方才那般倾盆而下,沈玉舒打发了平安,拉着雪莹回了房间,长出了一口气询问道:“雪莹,这个严小柔,你对她了解有多少?” 雪莹走到沈玉舒身边道:“据烟雨楼的探子回报,这个严小柔虽是礼部侍郎严冰的幺女,母亲是江湖中人,当年因救过严冰一命,所以才会下嫁于他。这个严小柔据说是师从天竺寺无相法师,是法师唯一的女弟子。” 沈玉舒听罢惊叹道:“没想到她这么有来头。那她跟我大哥是怎么回事啊?”雪莹继续道:“当年叶大哥出到京都,不知怎的就跟这个严小柔过上了招,不想竟是误打误撞的闯了人家比武招亲的擂台。从那以后这个严小柔就一直不停来找叶大哥比武。就连平安的娘亲也是因为此事离家出走了。” 沈玉舒头一次听闻大哥的过往不禁好奇起来,可雪莹说到这里却一下收住了接下来的话语。她忽然冲沈玉舒笑道:“看我今日竟然说了这么多。姐姐我还得去一趟乔大哥那里,就先不陪你了。”说罢竟然也不顾沈玉舒的挽留,转身跑了开。 沈玉舒心中纳闷她怎么话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可是想了想便又释然了,他们这样传来传去终归是传闲话罢了。如今这严小柔成了平安的师父,想想也知道以后他们之间肯定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叶知秋这些年一直一个人带着平安,再加上她时不时的生病,是该有个人在身边照顾他了。 这晚,沈玉舒躺在床上掰着指头算着进宫的日子,心中忐忑不安。那日与顾曦延的口角还历历在目,他会不会因此就不接她进宫了?会不会因此不要她了。可她想了半天觉得是自己想的多余了,他们之间的争吵并不少,前几年为了追着他,没少跟他争吵过。 如今想到过去的事情,沈玉舒心中涌起一股甜蜜,看来她的追逐还是有成果的。想着想着思绪一飘,竟然又想到了前几日从净圆寺归来时发生的事情,不禁从床上坐了起来,也不知那个人如今怎么样了,叶知秋查了这么久不知道查没查出什么结果。 心中的思绪起了这样一个头,便再也停不下来。便起身穿好衣服准备去叶知秋的书房问问他事情的进展。不想沈玉舒刚打开门,却瞧见外面一人正伸手准备叩门。 显然他也没有想到房间里的人也在开,所以手一时没收住,叩门的手势便直直的叩在了沈玉舒的脑门上。 只听脑门儿发出“咚”的一声,沈玉舒便捂着脑袋晕的蹲在地上。心中不断咒骂,这人也太狠了,叩门用这么大力气。眼泪一时也因为痛流了下来。 模糊间沈玉舒见对方上前一把抱起她,她这才瞧清楚对方是谁。沈玉舒见他焦急的面容,心中一酸,放声哭了起来。那人见她哭声越来越大,慌忙用脚将门关好,匆匆将她放在床上,伸手查探她额头情况。 沈玉舒见他伸手,慌忙将他的手打在一边,赌气道:“那日就那么走,还回来干什么?” 顾曦延无奈的笑道:“你说回来做什么?好不容易得空来看看你,不想你却不肯见我。大晚上的穿戴整齐这事要去哪里?” 沈玉舒将头扭在一边道:“脚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不想顾曦延忽然压下身来道:“那我就权当你是去找我的。” 沈玉舒一听心中来气,转头望向他本想着告诉他,让他少臭美。不想他见将头转过来,却是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这一举动却是让她手足无措,慌忙间,她挥着手抓着他的肩,想要将他推开。 没想到他却是伸手来将她的双手攥在他手心里,一时让她无法动弹,只能任凭他如狂风般的吻落在沈玉舒的唇上,脸上,还有此时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上。直到他吻够了,才将头埋在她脖颈间,轻咬着她的耳朵道:“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沈玉舒本想再说几个字气气他,可以听他如此宠溺的语气,心顿时软了下来。她想着这几日自己所受的相思之苦,便抽出胳膊搂着他的脖子道:“我也想你,可是你欺负人。” 顾曦延一听抬起身道:“我怎么欺负你了?” 沈玉舒指了指额头道:“谁人叩门用这么大力气,明明是对房里的人有怨气,才会拿门撒气才会用这么大力气叩门。” 顾曦延一听笑道:“是我的错还不行吗?” 说罢,他抬头亲吻了一下沈玉舒的额头道:“这下不疼了吧,娘子可否给相公我挪一点位置?” 沈玉舒一听他这样戏谑的话语,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向里挪了挪。 他顺势躺在她身边道:“这几日我想清楚了一件事,关于那个孩子,我想我应该跟你说清楚。” 沈玉舒一听忙捂住他的嘴道:“曦延,这件事请你先别说。”他见她好奇望向自己,黑暗中她的双眸想两颗璀璨的星辰掉落人间。 沈玉舒见他如此,继续道:“孩子的事情,我不该那样问你。是我太心急了。等我进了宫你再告诉我好不好?” 顾曦延没想到沈玉舒会这么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当日你问我,如今我要跟你说了,你却又不听?” 沈玉舒往他怀里蹭了蹭,道:“我害怕,所以你晚一点再告诉我。” 顾曦延见她如此,叹了口气搂紧她道:“也好,这件事情其实牵扯的还是太多,等你进了宫,我会慢慢告诉你,包括你失去的记忆。”沈玉舒听他如此说,心中一紧,道:“嗯。”便不再多说,而是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不想眼睛闭上不久,沈玉舒便睡着了,还做了一个好长梦。梦中总有一个长相阴柔如鬼魅般的男子在纠缠她,他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还在汩汩的冒着血,不停的向她走来,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天命遗书在哪里?我要你的命,还我命来!” 沈玉舒被这样的梦境惊醒过来,只见黑暗中顾曦延早已呼吸沉稳入睡多时。她见他睡梦中安详的面容,这才缓和心绪咽了口唾沫,抚平了方才梦中的不安。她轻轻躺在他身边替他紧了紧身上的被褥,抓着他的手才又慢慢的睡去。 第二日待沈玉舒醒过来时,身边早已没有了顾曦延的身影,想是他一早便悄悄回宫去了。 沈玉舒来到窗前,望着满园的春色心中却是被那些围绕着她的阴谋搅得异常的烦闷。接进幸福的她,如今却是害怕那些被掩埋的记忆。 到得中午时,不想宫里却来了人,说是来送封妃用的东西,和装束。沈玉舒看着常盛领头带着一众宫人,一件件的将陪嫁用的东西放在房中,心中先是一惊,随后而来的却是无趣。这些东西虽然华贵无比,却不是她心中想要的。 常盛见沈玉舒面无表情,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便冲她迎着笑道:“陛下知道姑娘生性恬淡,不喜这些繁荣复杂的东西,可也请姑娘体谅一下。您可是这几年来宫里唯一封的妃子,在咱们京都城里那早就传遍了。所以陛下也不能让您太寒酸了不是。” 沈玉舒笑着道:“我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这些东西这么多我怎么用的完?”常盛一听笑着给沈玉舒指着眼前的一些奇珍异宝道:“姑娘这些东西是随着您进宫的,以后啊,就随着您在凤雎宫里了。” 第11章 一朝选在君王侧 3 到得叶府,叶知秋将沈玉舒抱回房间,雪莹见到此情景猛然一惊,一旁的月亮也是一脸错愕的望着沈玉舒。 叶知秋并不理会二人,径自将沈玉舒放在床上,望着沈玉舒许久,叹了口气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跟她说。”雪莹闻言便拉着月亮出了房门。 房间里安静下来后,叶知秋才张口说道:“小舒,我即盼着你能忆起曾经我们在青月山中的日子,能与我一同回忆有关玉华的一切,又盼着你将所有的痛苦都忘了,好好过当下的日子。当日你体内中了毒又恰逢听闻孩子过世的消息,一时急火攻心便昏睡不起。我和风叔好不容易控制住你体内的毒素,可你醒来之后却用乾坤无极针法封住了你的穴道,一个人去找孩子。后来我便不知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总之你消失了一年。等我们找到你时,你已是满头白发,赤目如血,认不清我们所有人,已是练功火入魔。我们和陛下还有金一忠费了好大得劲才将你拿住,带了回来。之后我们便一直将你放在烟雨楼中疗养治病。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经过。” 沈玉舒望着大哥惨白的面容,流着泪道:“怎么会这样,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个孩子,是不是我和曦延的孩子?” 叶知秋点了点头道:“你们之前有很多误会,他不肯说,你也不肯问,所以总是错失了许多缘分。其实陛下这些年也很苦很自责,他爱你,却又怕你们重蹈以前的覆辙,所以不敢靠近你。只是谁也没想到,你居然还是爱上他了,也罢,你们如今能在一起,也是老天的眷顾,就不要再想其他的事情,和曾经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净圆寺那里,你也少去为好。” 沈玉舒盯着床顶脑海纷乱,沉默了许久,才幽幽道:“那……我的孩子是怎么死的?” 叶知秋叹了口气道:“在宫里玩耍的时候不小心……溺亡。若是那个孩子还在,现在也该有平安那么大了,他只比平安小了不到一岁。” 沈玉舒心中一怔,像是有个声音在穿过她的胸腔撕心裂肺的叫喊着,“我的孩子!” 沈玉舒的泪在听到心里那一声呼唤后决堤而下,“怎么会溺亡?大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叶知秋摇摇头,蹙眉道:“小舒,有些事情我说出口来,你听着就如听故事一般,真假难辨。如今你封的穴道已解,所以等你慢慢回忆起来,比我们告诉你要好得多。还有,若你真的想起什么了,也请你记得这些年陛下对你的好,别总是记恨他。”说罢,叶知秋解了沈玉舒的穴道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空荡荡的房间里,沈玉舒望着床顶说不出心中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自从她知道她和曦延之间有一个孩子的时候,她心中其实是开心的,至少她觉得她重新爱上了一个她曾经爱的人,是上天对她的眷顾。 可是那个孩子,那个本该在她记忆里活奔乱跳的孩子,就这样死了。溺亡,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溺亡?如果她记的没错,那时顾曦延已经是皇上了,宫中之人难道真的可以将一个皇帝的孩子,放任到掉进水里也无人管的地步吗?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她还会中毒? 这一刻,沈玉舒多么希望她的记忆还在,她还能记得自己的孩子的每一个表情。就在她拼命想要会想起当年的事情时,忽然脑海里一阵眩晕,方才的愤怒和悲伤,转而被一种无以言表的感觉所代替。 沈玉舒只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一般,耳边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告诉她“想要知道真相,就去找他。是他害死了你的孩子!”沈玉舒听着这虚无缥缈的声音,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惧意。 他,他是谁,是谁害死了她的孩子? 沈玉舒苏醒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她望着坐在她床头的人,心中惊喜早已将昨夜的事情抛之脑后,坐起身道:“曦延,你怎么来了?” 他温柔伸手抚摸着她的额头道:“我来看你。” 沈玉舒见他目光柔和,此时想起昨夜叶知秋告诉她的事,心中一酸上前抱着他道:“曦延,我好想你。” 顾曦延拍着沈玉舒的脑袋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们只不过一日不见罢了。你若是如此,我可要好好考虑一下是不是该把你进宫的日子提前。” 沈玉舒脸一红,推开他道:“人家这样伤心,你却说这样的话来笑话我。” 顾曦延笑道:“这么大的姑娘还这么孩子气。” 沈玉舒望着他带着几丝红血丝的双眼,脑海中不断想起叶知秋所说的,她的孩子是溺亡的消息,心中大恸道:“我都知道了。” 顾曦延听到她这样说,目光一沉,眼中带着她从未看到过的忧郁,道:“你知道什么了。” 沈玉舒见他如此,心中却玩心大起,便故意道:“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顾曦延见沈玉舒如此,眼神一变放松道:“你知道的我也知道,你不知道我还知道。” 沈玉舒听他这样说,也不知怎么就接口,神色一变直接道:“那你告诉我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此话一出顾曦延的面色瞬时也完全暗了下来,眼神一点一点的凝结成冰,跟她拉开一定的距离道:“你在说什么?” 沈玉舒见他如此表情,心中也是一惊,起身道:“当日在绿柳镇,你告诉我我们的孩子死了,可你从未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如今我知道了,可却也好奇为什么孩子会死。” 顾曦延盯着沈玉舒道:“这件事情,是谁告诉你的?叶知秋?” 沈玉舒摇头道:“大哥什么都没告诉我,只是我自己好奇罢了。我们曾经有一个孩子,他却死了。可作为父亲,你为何不肯告诉我他究竟是怎么死的。这六年就算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可你还是有机会告诉我,关于孩子的一切不是吗,可是你选择沉默,甚至不肯承认你爱我这件事。我不明白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在这五年时间里都在拒绝我,都不肯告诉我有关于我们孩子的事情。” 顾曦延愣在那里,望着她许久许久不说一句话,就在她以为他会这样一直望着她时,他却笑了,笑的那样凄惶。这些年她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的表情,心中也是不安至极。 沈玉舒刚想出口安慰,不想他张口道:“不想你忘记一切,这副伶牙俐齿却仍旧没忘。我不告诉你,自是有我自己带的原因,你无需问,只要在我身边就好,我会保护你,朝中还有事,我先回宫了。” 说罢顾曦延转身就要离开,沈玉舒心中难过,上前一把拉着他的衣袖道:“可是我怕,我心里害怕。” 顾曦延疑惑转身望着她道:“怕什么,害怕是我杀了我们的孩子吗?” 沈玉舒目光一怔,有些许手足无措,当她听到这个消息后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她心里相信他不会这样做,她不断提醒自己,他是孩子的父亲。可是当她经历了昨晚的事情后,她心中还是开始怀疑。要说有一个人不想让她回想起以前的记忆,只怕也只有顾曦延的可能性最大。 他曾经意识模糊的时候,说过她还是忘不了一个人,如果是她曾经爱着另一个人,而又跟顾曦延有了孩子。他会不会是拿孩子来报复她?这样的想法萦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顾曦延见她不说话,不由哂笑,“妍妍,你知道飞蛾扑火的滋味吗?明明知道一切都不可能,却偏要去做,偏要去想,结果到最后不单伤人,还伤己。” 沈玉舒沉默的看着他,他低下头望着她目光潋滟,“你怎么可能知道。” 顾曦延缓缓抽出沈玉舒手握的衣袖转向门外,她以为他会一走了之,不想他却停了下来但并没有回头,沈玉舒听见他的苦涩的话语道:“孩子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但不是现在。”说罢,抬脚便出了门。 沈玉舒心中的苦涩翻江倒海而来,她没想过她这样的问题会让他有这么大的触动,竟然会像那次在绿柳镇中一般情绪失常。 沈玉舒问出口了,却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双手攥紧在袖中,看来,有些事情只有进了宫才会清楚了。曦延,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你到底是为我好,还是为了你自己? 之后进宫前的日子,沈玉舒再未见过顾曦延,而是难得享受了一个闺阁女子在京都的慵懒闲暇岁月。她不必再用药,也不必隔几日就要施针来维持自己的健康。 只是京都之中想要弄清楚她的身份来历的人大有人在,着人送礼想要登门一睹真容也近乎踏破了叶宅门槛,而这些人都被叶知秋打发回去。毕竟在皇室礼节上,沈玉舒已是待嫁之身,为了确保皇家血脉的纯正,这一个月她都必须恪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 只是,私下里沈玉舒却也没有那么严苛的死守这个规矩,但她也能感觉得到,叶宅之中烟雨楼的暗卫明显增加了一倍多。 沈玉舒看着那些偶尔露出一角的烟雨楼暗卫,不禁怅然,她竟是有些分不清楚,这究竟是监视还关心。 天空灰暗的让人心生烦闷,沈玉舒倚坐在窗边支着脑袋,望着外面低沉沉的乌云发呆,不想平安的声音却从她身后响起,“姑姑,你快来看,爹给我了一把剑,让我去拜师学艺呢!” 沈玉舒听见平安的声音便将思绪从顾曦延身上抽了回来,回身望着平安兴奋的笑脸道:“拜师学艺?你爹武功就够高了,何必让你再去拜什么师父。”说着沈玉舒走到平安身旁接过平安递给她的剑。 那柄剑倒是看起来锋利无比,沈玉舒手执长剑挽了一个剑花,不想平安却更加兴奋道:“姑姑也会使剑,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沈玉舒笑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你爹剑法那样好,你雪莹姑姑使的亦是剑,我就是看也看会几招了。” 没想平安听她这样说眉头却皱起来,深沉道:“看来……可以拉你去会会她!” 沈玉舒见他神色如此,笑道:“去会会谁啊?” 平安一听,泄气的坐在沈玉舒身边的躺椅上道:“就是那个老时不时的徘徊在我家门前的罗刹女!” 沈玉舒见他面有愤恨之色,心中也是好奇的紧,便问道:“罗刹女?什么罗刹女,我怎么不知道?” 平安一听眼神一转道:“就是那个成日缠着我爹比武的罗刹女!说什么她当年比剑输给了我爹,依言要嫁给我爹的。真是厚脸皮,天下女子要都是这般,我爹可怎么活啊!” 沈玉舒一听回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件事,叶知秋为了此女颇为头疼,可是碍于女子父亲的面子,却又不好说什么。如今只好放任她,不时的徘徊在府门外,伺机找他比武。叶知秋倒是能躲则躲,若是迎面撞见了,也是敷衍几句,便匆匆溜走。 想到此处,沈玉舒不由得佩服起这位姑娘的韧性,如此不被叶知秋待见却还是执着的等待。据府里下人传言,这名女子已经这样很多年了,总是用各种方法让叶知秋出手与她比武,可是叶知秋自从比过第一次后,便不再出手。这些年也不知明里暗里劝过多少回,可那姑娘确实个直性子,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沈玉舒见平安为此也很是烦恼,便出主意道:“你爹让你学武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平安道:“我爹还不是被那个罗刹女给气的。前两日我为了给我爹出气,便去找她理论,不想她竟然出手打我,没几招我就被她给擒住了。后来她让我给我爹带话,说我爹不比武也可以,但她要做我的师父,教我武功。否则她就天天来又叶府等我爹比武。” 沈玉舒听着这女子奇怪的理由,不禁笑出了声道:“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女子,我真是想见见她的真面目呢。” 平安悔恨的低着头噘着嘴道:“昨日我爹给我说,为了我们叶府的安宁让我委曲求全,就跟她学武。不论是好是坏,总之不要让她再出现在叶府就好。为此我爹还将皇上赐给他的剑给了我。” 沈玉舒望着那把剑,心中却有个声音在问,他就是拿这柄剑驰骋沙场的吗?可见平安那肉嘟嘟的脸庞,心中却是一暖,没想平安年纪轻轻却懂得为父亲排忧解难,真是难得的孝顺。 可是回头一想,那女子只怕是当日比武之后心系于叶知秋,所以才想方设法的要跟大哥比武。如今竟然把脑经动在了平安身上,真是用心良苦,可是如此利用一个孩子,真的好吗? 沈玉舒望着平安撅起的小嘴,心中疼爱之情油然而生,不禁伸出手捏了捏平安的小脸蛋道:“别气馁啊,你不是还没拜师吗。你方才既然已经说想让姑姑去会会她,那姑姑就就跟你去好了。我倒要看看,这个姑娘到底是怎样的罗刹女,竟然把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平安都给难住了。” 平安一听脸上终是露出笑容道:“姑姑,那我们现在就走!”说着拉起沈玉舒的手就像门外走去。 不想刚出门就碰上了从乔二处归来的雪莹,沈玉舒见她面有忧愁,便上前问道:“雪莹,是不是乔大哥出了什么事?” 雪莹见沈玉舒询问,方才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终是如断了线的水晶珠子一般掉了下来。 沈玉舒见她如此,心中一沉忙问道:“乔大哥到底怎么了?” 雪莹哭了许久终于张口道:“他知道自己武功尽失的事情了,今日开始便不吃不喝了。” 沈玉舒心中难过至极责备起自己来,要不是她,乔二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沈玉舒本想再安慰一会儿雪莹,不想倒是雪莹先开口道:“我没事的,只是替他难过而已。姐姐这是要出门?” 沈玉舒点了点头道:“平安要去找那个闹着要和大哥比武的姑娘,我跟着他一起去。” 沈玉舒见雪莹不说话,担心她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便又开口道:“你若是没事,不如我们一同去吧,你会武功,到时候你二人还可以切磋一下武技。” 雪莹本想拒绝,不想平安也高兴的拉着她的手道:“雪莹姑姑,你也去,我要让那个女人好好见识一下叶府的威风,看她以后还敢不敢纠缠我爹。” 雪莹与沈玉舒相视一笑,只好点头答应,随着平安出了叶府。 他们行了一路,平安带着她们拐了好几个弯才到了一座朱红色的大门前停住。 平安不知在想着什么,抬头望着牌匾上鎏金的两个大字竟然罕见的沉默下来。 沈玉舒见他望着出神便也抬头望去,门匾上写着“严府”二字。 不想平安却一步登上台阶,唤着门边的守卫道:“告诉你家小姐,就说叶府公子求见。” 沈玉舒见平安煞有介事的样子,心中好笑,拉着雪莹的手小声道:“你看平安这样子,显然是要将对方打倒才算过,我看这个姑娘怕是要遭殃了。” 雪莹点点头道:“我看也是,咱们平安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表情,还拿身份压着人,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不过我倒是知道严府的这个小姐也不是好惹的,就看是谁压过谁了。” 她俩正说着,只见管家打扮的人来到他们面前,躬身道:“小姐已在碧落亭中恭候几位,还请随老奴来。”说着便带着三人进了府。 严府的院落比起叶府来,大了至少四五倍,雕梁画栋廊腰缦回,堪比皇宫内院,沈玉舒不过随意瞟了几眼便知这严大人聚敛的财富也是不少,只不知道他的官究竟做了有多大。 雪莹估计也是同她想到了一处,在一旁叹道:“这严大人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礼部侍郎,不想他的府邸却是如此气派。只是如今国库空虚,军饷筹集不足,他如此奢靡的做派,只怕他的好日子也没多少天了。” 沈玉舒心中也是这般想,她曾经也听闻陈国如今从六年前的战乱中才恢复过来一点,可国库仍旧空虚,多余出来银子全部都用于边陲防固。她在皇宫中照顾顾曦延养伤时,也听他提及过此事,当时语气之中颇有无奈之感。 那日沈玉舒做好一碗莲子汤端到顾曦延床前,不想不知何时偌大的龙床之上早已摆放了一层一层的奏折,她怨他不知爱惜自己身体,伤还没有痊愈便开始批阅奏章,上前一手将他手里的奏折抽了出来,劝道:“别看了,都伤成这样了还要看奏折,我看你干脆娶你的奏章为妻最好,每日长相厮守,睡觉也搂在一起,谁都分不开你们。” 只见他揉了揉疲惫的眉宇,竟忘了她与他开的玩笑,自顾自的说道:“受伤这几日以来奏折已经堆放了很多,这都已经是内阁筛过的,若要再不处理,只怕陈国就乱了。” 沈玉舒见他神色如此,便将莲子汤端到他嘴边道:“别想那么多,喝点汤休息一会儿吧。” 没想他端过她手中莲子汤,望着一碗白如雪般的汤汁,叹了口气道:“我如今还能吃上一碗莲子羹,可边陲要塞的将士们却吃的是什么。” 沈玉舒见他神色忧郁,一时也没了话语对答。 只记得那一日最后,她睡在他身旁,听到的全是他辗转难眠的叹息,弄得她一夜也没睡好。 如今看来这些朝中大臣,明面上在哭穷暗地里却是敛财成风,不顾边陲将士们的死活。沈玉舒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来气,内忧外患如斯,顾曦延这个皇帝当的实在辛苦。而她却还在为了当年的事情质问他,他该有多难过,对她该有多失望? 管家一路将他们领至碧落亭里,而此时的天空早已淅淅沥沥的飘起小雨,雨点打在脸上让人全身都有一股酥痒的感觉,直痒到了心里,只听管家上前道:“小姐,叶小公子到了。” 管家话音刚落,沈玉舒便瞧见亭中一抹碧色身影转身望着他们,只见她眉宇干净如莲,一窝浅笑挂在嘴边,眼中并没有养在深闺之人的慵懒与恬淡,而是如一把利剑一般锋利有棱角,似是一眼就能洞彻人心,更如一个久经沙场的士兵。 沈玉舒见到她如此模样之时,心中更是一叹,大哥身边要是真能有这样一个女人操持,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沈玉舒看着对方眉目,心思一转,严府,严府? 当年叶知秋议亲的不就是礼部侍郎严家的女儿!难道就是眼前之人! 第11章 一朝选在君王侧 5 只见对方抱拳道:“在下严小柔,见过淑妃娘娘,叶公子。” 沈玉舒见她一眼识破自己身份,心中更是佩服,走上前道:“严姑娘不必客气,我们只是陪平安来商定拜师礼的细节,来的仓促,还请严姑娘见谅。” 平安见沈玉舒如此说,不禁拉了拉她的衣袖,她低头冲他笑了笑,让他安心后,沈玉舒便将雪莹拉到她身边道:“这是我义妹雪莹,与姑娘一般都是练武出生,她也教过平安一些拳脚功夫,你们倒是可以切磋一番。” 严小柔目光一转望向一旁的雪莹道:“没想到雪莹姑娘也会武功,咱们日后一定要找个时间好好切磋一番。” 雪莹本来心情不佳,此时只能勉为其难的挤出一个笑容道:“在下功力浅薄,承蒙严小姐抬爱了。” 严小柔笑了笑并不介意雪莹的态度,转而望向沈玉舒道:“拜师礼那些俗套,我看就免了,叶平安这个徒弟,我却是收下了。” 平安一听到是急了道:“谁做你的弟子,我今日来是要当着我姑姑的面告诉你,请你以后不要再去我家打扰我父亲,还有不要找他比武了。他说了他一辈子都不会跟你动手的,让我拜你为师也是事从权宜罢了。” 沈玉舒没想平安会这样直接说出来意,忙上前拉了他一把道:“平安,严姑娘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快给严姑娘赔礼道歉!” 平安一听却是甩开沈玉舒的手,倔强道:“我就算要拜师,也是拜天下第一高手为师,不会拜一个女子为师父!”在场除了平安自己以外,其余人都是一惊。 沈玉舒不安的望着严小柔的脸色,害怕她会因此生气对平安动手,她一个学武之人要是动起手来,小孩子只怕招架不住。于是沈玉舒拉着雪莹忙上前挡在平安和严小柔的中间隔开了二人对望的视线,这才使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才稍有缓解。 不想严小柔却拍着掌笑了起来,道:“好,好,不愧是他的儿子,说话都这么有骨气。” 沈玉舒见她笑起来,便给一旁雪莹使了个眼色,雪莹忙拉着平安退到一边。 沈玉舒这才走上前陪笑道:“严姑娘过奖了,平安只是个孩子,还请您不要动怒。孩子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父亲罢了,还请姑娘体谅孩子的一片孝心。” 不想严小柔并不理会沈玉舒,而是走到雪莹身前,盯着藏在雪莹身后的平安。平安探出一颗圆圆的脑袋恶狠狠的望着严小柔道:“严小柔,你今日要是敢动我,你试试看!” 严小柔却摇着头俯下身道:“你说你要拜武功天下第一之人为师学武是吗?” 平安坚定的点头道:“父命不可违,我爹让我来拜你为师,我只好前来,可我心中不服。你一个女人能有什么过人的武功,就算你天下第一,你当年还不是打不过我爹!” 严小柔没想到平安会有此一问,面色骤然间变了模样,道了声“你”,竟然再说不出话来。 沈玉舒不由蹙眉道:“平安,不可无礼。” 平安闻声撅着小嘴不服气道:“本来就是!” 沈玉舒无奈叹了口气,轻抚平安的小脑袋,柔声道:“平安,这世间阴阳之事皆为天之主宰,既有了男子,便有了女子,女子孕育生命,男子保家卫国,只不过使命不同。却不能因为她是女子就要轻看了她,若无女子孕育,何来这天下悠悠众人?” 平安语咽看着沈玉舒小脸憋得通红,一旁严小柔反倒对沈玉舒的这一番说辞投去了感激神色,但她随即又将目光放在了平安身上。 她缓缓起身,走到亭中双手背后,背对着他们侧首道:“若我偏要收你为徒,你待怎样?” 平安一听,从雪莹身后一步跨出来道:“你若要我拜你为师,你需得答应我两件事。” 严小柔一听转过身来好奇的望着平安,沈玉舒与雪莹听闻这样的话语也是好奇的的望向平安。只见平安目不转睛的盯着严小柔许久后道:“第一件,我拜你为师之后,不许你假借我师父的名义去找我爹,也不许你再去找我爹比武。” 严小柔望着平安,眼中带了笑意,走上前一步道:“这个我可以答应你。另外一件事呢?” 平安想了想道:“我方才说了,我要拜武功天下第一的人为师父,所以你若是我师父,必须在一年之内挑战武林高手,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号。否则我就不认你为我的师父,等我遇到了高手,我就拜他为师,你不许多加阻拦。” 平安这几句话一出口,严小柔眼中竟是露出佩服的神色,又走进一步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倒是把这些问题考虑的明白。竟然也有这个胆量来跟我讨价还价,是你爹教你的?” 平安摇摇头道:“我爹没工夫教我这些,是我自己想的,你要成为人家的师父,总是要拿出些真本事和承诺。” 严小柔赞许的看着平安道:“好,我答应你。” 此时的雨早已下透了整个京都,方才叶片上如滴露般的雨水,已连成了线,顺着叶脉滑落融进土壤里。 沈玉舒见严小柔答应了平安的要求,心中总算是放下了一些。同时沈玉舒也替叶知秋感到开心,这样一个女子,不为功名利禄,只一场比武就死心塌地的跟着叶知秋这么多年,真是他的福气。 只可惜平安和叶知秋还看不明白罢了。 此时沈玉舒心中早已起了成全严小柔与叶知秋这桩姻缘的想法,所以望着严小柔的目光不禁也温柔起来。这一切竟是没有逃过严小柔的眼睛。 平安见他所说的条件严小柔毫不分说的答应下来,一下子也没了话,憋了好久终是憋出一句,“那就这样吧。” 在场人一听,也是好笑起来。平安这孩子人小鬼大的紧,也不知这一点是像叶知秋还是他的母亲冯玉华。 严小柔见平安没了话,便转而像沈玉舒走来道:“还请淑妃娘娘借一步说话。”沈玉舒见她神色不似方才,心知她应是有其他的话语对她说,于是她便与她来到亭子另一角中。 只见她望着沈玉舒许久,忽而道:“方才多谢娘娘出言维护。” 沈玉舒笑了笑道:“大家同为女子,世道不公,若是你我不能相互体谅,那这日子还怎么过?” 严小柔轻叹道:“娘娘说的不错,只可惜,太多人并不明白这个道理。”说罢,她顿了顿,转了话题道:“想必娘娘已经知道,我目的何在了吧。” 沈玉舒见她说出口,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做的是什么打算,只是平安是个半大的孩子,还望你能真心教授他武艺,而不是把他当做接进我大哥的借口。” 沈玉舒说的直接,也是盼她能明白,姻缘这件事情强求不得,若是她存的只是利用平安这条路径来与叶知秋相好,那么从此以后沈玉舒便不会再让平安来与她学艺,方才涌起的相助之意也便当她是一场自作多情罢了。 不想她笑道:“我就知道,我这样的做法会让你们都这样认为。不过我也不瞒你,我是存了私心,可是我也知道平安是个练武的好材料,若是让叶知秋教授他,只怕是如伤仲永一般的下场。所以我才会由此一说,其实我自身武功并不高深,只是我手中有一本师父传下来的武学秘籍,传到我这里已是无人会使。可我终是资质有限,这些年只盼望着这武功不要在我这一代销声匿迹,所以才一直在挑选资质上乘的孩童为徒弟,盼望他有一日能习得此秘籍上的武功,将师门发扬光大罢了。” 沈玉舒没想她竟然由此打算,想了许久道:“这样便好,平安这个孩子资质不差,希望姑娘您能悉心教导。至于什么武学秘籍,武林第一,我大哥倒是不在乎,他只盼望着平安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严小柔冲沈玉舒微笑起来,笑容就如四月里盛开的芙蓉花一般灿烂,道:“父母之爱子,我能体会他的心情。还请娘娘放心,我既然决定教,我必定会将他教好。” 沈玉舒见她对自己许诺,心中大石便全然放下,见天色不早,便道:“今日在府中叨扰多时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明日开始平安就随着姑娘学艺吧。” 严小柔道:“娘娘也不必一口一个姑娘的叫我,叫我小柔就好。” 沈玉舒一听也笑道:“那你也不必叫我什么娘娘,叫我玉兰儿便好。”说罢沈玉舒二人相视一笑。 因大雨未歇,严小柔派了马车将沈玉舒三人送回了叶府。沈玉舒从车帘里望着伫立在严府门口的严小柔,见她眼神闪烁,知她心中却是盼望着她能助她。 沈玉舒不禁叹了口气,雪莹上前道:“姐姐,你怎么了?” 平安一听也好奇的望着沈玉舒。 沈玉舒笑了一下道:“没事。”转而望向平安,“平安,这个严小柔绝不是你说的什么罗刹女,她既然决意收你为徒,你可得好好跟她学艺,切不可闹小孩子脾气,不然可就是丢了叶府的人。” 平安望着沈玉舒似懂非懂道:“我知道了姑姑。” 沈玉舒瞧他如此,也知他心中虽然不快,可也是无可奈何,便又劝慰了他几句。 回到叶府时大雨已不似方才那般倾盆而下,沈玉舒打发了平安,拉着雪莹回了房间,长出了一口气询问道:“雪莹,这个严小柔,你对她了解有多少?” 雪莹道:“据烟雨楼的探子回报,这个严小柔虽是礼部侍郎严冰的幺女,母亲是江湖中人,当年因救过严冰一命,所以才会下嫁于他。这个严小柔据说是师从天竺寺无相法师,是法师唯一的女弟子。” 沈玉舒惊叹道:“没想到她这么有来头。那她跟我大哥是怎么回事啊?” 雪莹笑道:“当年叶大哥初到京都,不知怎的就跟这个严小柔过上了招,不想竟是误打误撞的闯了人家比武招亲的擂台。从那以后这个严小柔就一直不停来找叶大哥比武。就连平安的娘亲也是因为此事离家出走了。” 沈玉舒头一次听闻叶知秋的过往不禁好奇起来,可雪莹说到这里却一下收住了接下来的话语,她冲沈玉舒笑道:“看我今日竟然说了这么多,姐姐我还得去一趟乔大哥那里,就先不陪你了。”说罢竟然也不顾沈玉舒的挽留,转身奔出了房间。 沈玉舒心中纳闷她怎么话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可是想了想便又释然,他们这样传来传去终归是传闲话罢了。如今这严小柔成了平安的师父,想想也知道以后他们之间肯定会还会有许多故事。 叶知秋这些年一直一个人带着平安,再加上她时不时的生病,是该有个人在身边照顾他了。 这晚,沈玉舒躺在床上掰着指头算着进宫的日子,心中忐忑不安。那日与顾曦延的口角还历历在目,他会不会因此就不接她进宫了?会不会因此不要她了。可她想了半天觉得是自己想的多余了,他们之间的争吵并不少,前几年为了追着他,也没少跟他争吵过。只是却不如这一次,提及了那么多过去。 如今想到过去的事情,沈玉舒心中涌起一股甜蜜,看来她的追逐还是有成果的。想着想着思绪一飘,竟然又想到了前几日从净圆寺归来时发生的事情,不禁从床上坐了起来,也不知那个男子如今怎么样了,叶知秋查了这么久不知道查没查出什么结果。 心中的思绪起了这样一个头,便再也停不下来。便起身穿好衣服准备去叶知秋的书房问问他事情的进展。不想沈玉舒刚打开门,却瞧见外面一人正伸手准备叩门。 显然他也没有想到房间里的人也在开,所以手一时没收住,叩门的手势便直直的叩在了沈玉舒的脑门上。 只听脑门儿发出“咚”的一声,沈玉舒便捂着脑袋晕的蹲在地上。心中不断咒骂,这人也太狠了,叩门用这么大力气,眼泪一时也因为痛流了下来。 模糊间沈玉舒见对方上前一把抱起她,她这才瞧清楚对方是谁。沈玉舒见他焦急的面容,心中一酸,放声哭了起来。那人见她哭声越来越大,慌忙用脚将门关好,匆匆将她抱在床上,伸手查探她额头情况。 沈玉舒见他伸手,慌忙将他的手打在一边,赌气道:“那日就那么走,还回来干什么?” 顾曦延无奈的笑道:“你说回来做什么?好不容易得空来看看你,不想你却不肯见我,大晚上的穿戴整齐这事要去哪里?” 沈玉舒将头扭在一边负气道:“脚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不想顾曦延忽然压下身来道:“那我就权当你是去找我的。” 沈玉舒一听心中来气,转头望向他本想着告诉他,让他少臭美。不想他见将头转过来,却是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这一举动却是让她手足无措,慌忙间,她挥着手抓着他的肩,想要将他推开。 没想顾曦延却是伸手来将她的双手攥在手心里,一时让她无法动弹,只能任凭他如狂风般的吻落在沈玉舒的唇上,脸上,还有此时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上。直到他吻够了,才将头埋在她脖颈间,轻咬着她的耳朵道:“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沈玉舒本想再说几个字气气他,可以听他如此宠溺的语气,心顿时软了下来。她想着这几日自己所受的相思之苦,便抽出胳膊搂着他的脖子道:“我也想你,可是你欺负人。” 顾曦延一听抬起身道:“我怎么欺负你了?” 沈玉舒指了指额头道:“谁人叩门用这么大力气,明明是对房里的人有怨气,才会拿门撒气才会用这么大力气叩门。” 顾曦延一听笑道:“是我的错还不行吗?” 说罢,他抬头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这下不疼了吧,娘子可否给相公我挪一点位置?” 沈玉舒一听他这样戏谑的话语,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向里挪了挪。 他顺势躺在她身边道:“这几日我想清楚了一件事,关于那个孩子,我想我应该跟你说清楚。” 沈玉舒一听忙捂住他的嘴道:“曦延,这件事请你先别说。”他见她好奇望向自己,黑暗中她的双眸想两颗璀璨的星辰掉落人间。 沈玉舒见他如此,继续道:“孩子的事情,我不该那样问你,是我太心急了。等我进了宫你再告诉我好不好?” 顾曦延没想到沈玉舒会这么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当日你问我,如今我要跟你说了,你却又不听?” 沈玉舒往他怀里蹭了蹭,道:“我害怕,所以你晚一点再告诉我。” 顾曦延见她如此,叹了口气搂紧她道:“也好,这件事情其实牵扯的还是太多,等你进了宫,我会慢慢告诉你,包括你失去的记忆。” 沈玉舒听他如此说,心中一紧,道:“嗯。”便不再多说,而是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不想眼睛闭上不久,她便睡着了,还做了一个好长梦。梦中总有一个长相阴柔如鬼魅般的男子在纠缠她,他胸口插着一把匕首,汩汩的冒着血,不停的向她走来,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天命遗书在哪里?我要你的命,还我命来!” 沈玉舒被这样的梦境惊醒过来,只见黑暗中顾曦延早已呼吸沉稳入睡多时。她见他睡梦中安详的面容,这才缓和心绪咽了口唾沫,抚平了方才梦中的不安。她轻轻躺在他身边替他紧了紧身上的被褥,抓着他的手才又慢慢的睡去。 第二日待沈玉舒醒过来时,身边早已没有了顾曦延的身影,她来到窗前,望着满园的春色心中却是被那些围绕着她的阴谋搅得异常的烦闷。接进幸福的她,如今却是害怕那些被掩埋的记忆里会有超乎她心里预期的真相。 到得中午时,不想宫里却来了人,说是来送封妃用的东西,和宫妃的朝服。沈玉舒看着常盛领头带着一众宫人,一件件的将陪嫁用的东西放在房中,心中先是一惊,随后而来的却是无趣。这些东西虽然华贵无比,却不是她心中想要的。 常盛见沈玉舒面无表情,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便冲她迎着笑道:“陛下知道姑娘生性恬淡,不喜这些繁荣复杂的东西,可也请姑娘体谅一下。您可是这几年来宫里唯一封的妃子,在咱们京都城里那早就传遍了,所以陛下也不能让您太寒酸了不是。” 沈玉舒笑着道:“我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这些东西这么多我怎么用的完?” 常盛一听笑着给沈玉舒指着眼前的一些奇珍异宝道:“姑娘这些东西是随着您进宫的,以后啊,就随着您在凤雎宫里了。” 第11章 一朝选在君王侧 4 对方抱拳躬身行礼,完全是一副江湖豪侠的做派道:“在下严小柔,见过淑妃娘娘,叶公子,还有这位……”严小柔好奇的看着雪莹。 雪莹微微一笑,“在下慕容雪莹,见过严姑娘。” 沈玉舒微微一愣,她与雪莹认识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知道雪莹复姓慕容。 只是如今不好再问她,沈玉舒见严小柔识破自己身份,心中更是佩服,走上前道:“严姑娘不必客气,我们只是陪平安来商定拜师礼的细节,来的仓促,还请严姑娘见谅。” 平安见沈玉舒如此说,不禁拉了拉她的衣袖,她低头冲他笑了笑,让他安心后,沈玉舒便将雪莹拉到她身边道:“雪莹与姑娘一般都是练武出生,她也教过平安一些拳脚功夫,你们倒是可以切磋一番。” 严小柔目光一转望向一旁的雪莹道:“没想到雪莹姑娘也会武功,咱们日后一定要找个时间好好切磋一番。” 雪莹本来心情不佳,此时只能勉为其难的挤出一个笑容道:“在下功力浅薄,承蒙严小姐抬爱了。” 严小柔笑了笑并不介意雪莹的态度,转而望向沈玉舒道:“拜师礼那些俗套,我看就免了,叶平安这个徒弟,我收下了。” 平安一听到是急了道:“谁做你的弟子,我今日来是要当着我姑姑的面告诉你,请你以后不要再去我家打扰我父亲,还有不要找他比武了。他说了他一辈子都不会跟你动手的,让我拜你为师也是事从权宜罢了。” 沈玉舒没想平安会这样直接说出来意,忙上前拉了他一把道:“平安,严姑娘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快给严姑娘赔礼道歉!” 平安一听却是甩开沈玉舒的手,倔强道:“我就算要拜师,也是拜天下第一高手为师,不会拜一个女子为师父!” 话音落,在场除了平安自己以外,其余人都是一惊。 沈玉舒不安的望着严小柔的脸色,害怕她会因此生气对平安动手,她一个学武之人要是动起手来,小孩子只怕招架不住。于是沈玉舒拉着雪莹忙上前挡在平安和严小柔的中间隔开了二人对望的视线,这才使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才稍有缓解。 不想严小柔却拍着掌笑了起来,道:“好,好,不愧是叶知秋的儿子,说话都这么有骨气。” 沈玉舒见她笑起来,便给一旁雪莹使了个眼色,雪莹忙拉着平安退到一边。 沈玉舒这才走上前陪笑道:“严姑娘过奖了,平安只是个孩子,还请您不要动怒。孩子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父亲罢了,还请姑娘体谅孩子的一片孝心。” 不想严小柔并不理会沈玉舒,而是走到雪莹身前,盯着藏在雪莹身后的平安。平安探出一颗圆圆的脑袋恶狠狠的望着严小柔道:“严小柔,你今日要是敢动我,你试试看!” 严小柔却摇着头俯下身道:“你说你要拜武功天下第一之人为师学武是吗?” 平安坚定的点头道:“父命不可违,我爹让我来拜你为师,我只好前来,可我心中不服。你一个女人能有什么过人的武功,就算你天下第一,你当年还不是打不过我爹!” 严小柔没想到平安会有此一问,面色骤然间变了模样,道了声,“你”,竟然再说不出话来。 场面霎时尴尬到了极点,沈玉舒想破脑袋也不知该如何挽回这样的局面,只好盯严小柔的一举一动,生怕她一时动怒真的动了手。 雪莹也在此时左脚向后迈了一步做好了出手的准备,没想严小柔眼神转了又转,方才的涌起的情绪竟又被她压了下来。 她缓缓起身,走到亭中双手背后,背对着他们道:“若我偏要收你为徒,你待怎样?” 平安一听,从雪莹身后一步跨出来道:“你若要我拜你为师,你需得答应我两件事。” 严小柔一听转过身来好奇的望着平安,沈玉舒与雪莹听闻这样的话语也是好奇的的望向平安。只见平安目不转睛的盯着严小柔许久后道:“第一件,我拜你为师之后,不许你假借我师父的名义去找我爹,也不许你再去找我爹比武。” 严小柔望着平安,眼中带了笑意,走上前一步道:“这个我可以答应你。另外一件事呢?” 平安想了想道:“我方才说了,我要拜武功天下第一的人为师父,所以你若是我师父,必须在一年之内挑战武林高手,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号。否则我就不认你为我的师父,等我遇到了高手,我就拜他为师,你不许多加阻拦。” 平安这几句话一出口,严小柔眼中竟是露出佩服的神色,又走进一步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倒是把这些问题考虑的明白。竟然也有这个胆量来跟我讨价还价,是你爹教你的?” 平安摇摇头道:“我爹没工夫教我这些,是我自己想的,你要成为人家的师父,总是要拿出些真本事或承诺的。” 严小柔赞许的看着平安道:“好,我答应你。” 此时的雨早已下透了整个京都,方才叶片上如滴露般的雨水,如今已连成了线,顺着叶脉滑落融进土壤里。 沈玉舒见严小柔答应平安的要求,心中总算是放下了一些。同时沈玉舒也替叶知秋感到欣慰,这样一个女子,不为功名利禄,只一场比武就死心塌地的跟着叶知秋这么多年,真是他的福气。只可惜平安和叶知秋还看不明白罢了。 此时沈玉舒心中早已起了成全严小柔与叶知秋这桩姻缘的想法,所以望着严小柔的目光不禁也温柔起来。这一切竟是没有逃过严小柔的眼睛。 平安见他所说的条件严小柔毫不分说的答应下来,一下子也没了话,憋了好久终是憋出一句,“那就这样吧。”在场的人一听,也是好笑起来。平安这孩子人小鬼大的紧,也不知这一点是像叶知秋还是他的母亲冯玉华。 严小柔见平安没了话,便转而像沈玉舒走来道:“还请淑妃娘娘借一步说话。” 沈玉舒见她神色不似方才,心知她应是有其他的话语对她说,于是她便与她来到亭子另一角中。 只见她望着沈玉舒许久,忽而道:“想必娘娘已经知道,我目的何在了吧。” 沈玉舒见她说出口,便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做的是什么打算,只是平安是个半大的孩子,还望你能真心教授他武艺,而不是把他当做接进我大哥的工具。” 沈玉舒说的直接,也是盼她能明白,姻缘这件事情强求不得,若是她存的只是利用平安这条路径来与叶知秋相好,那么从此以后沈玉舒便不会再让平安来与她学艺,方才涌起的相助之意也便当她是一场自作多情罢了。 不想她笑道:“我就知道,我这样的做法会让你们都这样认为。不过我也不瞒你,我是存了私心,可是我也知道平安是个练武的好材料,若是让叶知秋教授他,只怕是如伤仲永一般的下场。所以我才会由此一说,其实我自身武功并不高深,只是我手中有一本师父传下来的武学秘籍,传到我这里已是无人会使。可我终是资质有限,这些年只盼望着这武功不要在我这一代销声匿迹,所以才一直在挑选资质上乘的孩童为徒弟,盼望他有一日能习得此秘籍上的武功,将师门发扬光大罢了。” 沈玉舒没想她竟然由此打算,想了许久道:“这样便好,平安这个孩子资质不差,希望姑娘您能悉心教导。至于什么武学秘籍,武林第一,我大哥倒是不在乎,他只盼望着平安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严小柔闻言冲沈玉舒微笑,笑容就如四月里盛开的芙蓉花一般灿烂,道:“父母之爱子,我能体会他的心情。还请娘娘放心,我既然决定教,我必定会将他教好。” 沈玉舒见她对自己许诺,心中大石便全然放下。见天色不早,便道:“今日在府中叨扰多时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明日开始平安就随着姑娘学艺吧。” 严小柔道:“娘娘也不必一口一个姑娘的叫我,叫我小柔就好。” 沈玉舒一听也笑道:“那你也不必叫我什么娘娘,叫我玉兰儿便好。”说罢沈玉舒二人相视一笑。 因大雨未歇,严小柔派了马车将沈玉舒三人送回了叶府。沈玉舒从车帘里望着伫立在严府门口的严小柔,见她眼神闪烁,知她心中却是盼望着她能助她。 沈玉舒不禁叹了口气,雪莹上前道:“姐姐,你怎么了?” 平安一听也好奇的望着沈玉舒。沈玉舒笑了一下道:“没事。”转而望向平安道:“平安,这个严小柔绝不是你说的什么罗刹女,她既然决意收你为徒,你可得好好跟她学艺,切不可闹小孩子脾气,不然可就是丢了叶府的人。” 平安望着沈玉舒似懂非懂道:“我知道了姑姑。”沈玉舒瞧他如此,也知他心中虽然不快,可也是无可奈何,便又劝慰了他几句。 回到叶府时大雨已不似方才那般倾盆而下,沈玉舒打发了平安,拉着雪莹回了房间,长出了一口气询问道:“雪莹,这个严小柔,你对她了解有多少?” 雪莹走到沈玉舒身边道:“据烟雨楼的探子回报,这个严小柔虽是礼部侍郎严冰的幺女,母亲是江湖中人,当年因救过严冰一命,所以才会下嫁于他。这个严小柔据说是师从天竺寺无相法师,是法师唯一的女弟子。” 沈玉舒听罢惊叹道:“没想到她这么有来头。那她跟我大哥是怎么回事啊?”雪莹继续道:“当年叶大哥出到京都,不知怎的就跟这个严小柔过上了招,不想竟是误打误撞的闯了人家比武招亲的擂台。从那以后这个严小柔就一直不停来找叶大哥比武。就连平安的娘亲也是因为此事离家出走了。” 沈玉舒头一次听闻大哥的过往不禁好奇起来,可雪莹说到这里却一下收住了接下来的话语。她忽然冲沈玉舒笑道:“看我今日竟然说了这么多。姐姐我还得去一趟乔大哥那里,就先不陪你了。”说罢竟然也不顾沈玉舒的挽留,转身跑了开。 沈玉舒心中纳闷她怎么话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可是想了想便又释然了,他们这样传来传去终归是传闲话罢了。如今这严小柔成了平安的师父,想想也知道以后他们之间肯定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叶知秋这些年一直一个人带着平安,再加上她时不时的生病,是该有个人在身边照顾他了。 这晚,沈玉舒躺在床上掰着指头算着进宫的日子,心中忐忑不安。那日与顾曦延的口角还历历在目,他会不会因此就不接她进宫了?会不会因此不要她了。可她想了半天觉得是自己想的多余了,他们之间的争吵并不少,前几年为了追着他,没少跟他争吵过。 如今想到过去的事情,沈玉舒心中涌起一股甜蜜,看来她的追逐还是有成果的。想着想着思绪一飘,竟然又想到了前几日从净圆寺归来时发生的事情,不禁从床上坐了起来,也不知那个人如今怎么样了,叶知秋查了这么久不知道查没查出什么结果。 心中的思绪起了这样一个头,便再也停不下来。便起身穿好衣服准备去叶知秋的书房问问他事情的进展。不想沈玉舒刚打开门,却瞧见外面一人正伸手准备叩门。 显然他也没有想到房间里的人也在开,所以手一时没收住,叩门的手势便直直的叩在了沈玉舒的脑门上。 只听脑门儿发出“咚”的一声,沈玉舒便捂着脑袋晕的蹲在地上。心中不断咒骂,这人也太狠了,叩门用这么大力气。眼泪一时也因为痛流了下来。 模糊间沈玉舒见对方上前一把抱起她,她这才瞧清楚对方是谁。沈玉舒见他焦急的面容,心中一酸,放声哭了起来。那人见她哭声越来越大,慌忙用脚将门关好,匆匆将她放在床上,伸手查探她额头情况。 沈玉舒见他伸手,慌忙将他的手打在一边,赌气道:“那日就那么走,还回来干什么?” 顾曦延无奈的笑道:“你说回来做什么?好不容易得空来看看你,不想你却不肯见我。大晚上的穿戴整齐这事要去哪里?” 沈玉舒将头扭在一边道:“脚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不想顾曦延忽然压下身来道:“那我就权当你是去找我的。” 沈玉舒一听心中来气,转头望向他本想着告诉他,让他少臭美。不想他见将头转过来,却是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这一举动却是让她手足无措,慌忙间,她挥着手抓着他的肩,想要将他推开。 没想到他却是伸手来将她的双手攥在他手心里,一时让她无法动弹,只能任凭他如狂风般的吻落在沈玉舒的唇上,脸上,还有此时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上。直到他吻够了,才将头埋在她脖颈间,轻咬着她的耳朵道:“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沈玉舒本想再说几个字气气他,可以听他如此宠溺的语气,心顿时软了下来。她想着这几日自己所受的相思之苦,便抽出胳膊搂着他的脖子道:“我也想你,可是你欺负人。” 顾曦延一听抬起身道:“我怎么欺负你了?” 沈玉舒指了指额头道:“谁人叩门用这么大力气,明明是对房里的人有怨气,才会拿门撒气才会用这么大力气叩门。” 顾曦延一听笑道:“是我的错还不行吗?” 说罢,他抬头亲吻了一下沈玉舒的额头道:“这下不疼了吧,娘子可否给相公我挪一点位置?” 沈玉舒一听他这样戏谑的话语,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向里挪了挪。 他顺势躺在她身边道:“这几日我想清楚了一件事,关于那个孩子,我想我应该跟你说清楚。” 沈玉舒一听忙捂住他的嘴道:“曦延,这件事请你先别说。”他见她好奇望向自己,黑暗中她的双眸想两颗璀璨的星辰掉落人间。 沈玉舒见他如此,继续道:“孩子的事情,我不该那样问你。是我太心急了。等我进了宫你再告诉我好不好?” 顾曦延没想到沈玉舒会这么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当日你问我,如今我要跟你说了,你却又不听?” 沈玉舒往他怀里蹭了蹭,道:“我害怕,所以你晚一点再告诉我。” 顾曦延见她如此,叹了口气搂紧她道:“也好,这件事情其实牵扯的还是太多,等你进了宫,我会慢慢告诉你,包括你失去的记忆。”沈玉舒听他如此说,心中一紧,道:“嗯。”便不再多说,而是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不想眼睛闭上不久,沈玉舒便睡着了,还做了一个好长梦。梦中总有一个长相阴柔如鬼魅般的男子在纠缠她,他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还在汩汩的冒着血,不停的向她走来,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天命遗书在哪里?我要你的命,还我命来!” 沈玉舒被这样的梦境惊醒过来,只见黑暗中顾曦延早已呼吸沉稳入睡多时。她见他睡梦中安详的面容,这才缓和心绪咽了口唾沫,抚平了方才梦中的不安。她轻轻躺在他身边替他紧了紧身上的被褥,抓着他的手才又慢慢的睡去。 第二日待沈玉舒醒过来时,身边早已没有了顾曦延的身影,想是他一早便悄悄回宫去了。 沈玉舒来到窗前,望着满园的春色心中却是被那些围绕着她的阴谋搅得异常的烦闷。接进幸福的她,如今却是害怕那些被掩埋的记忆。 到得中午时,不想宫里却来了人,说是来送封妃用的东西,和装束。沈玉舒看着常盛领头带着一众宫人,一件件的将陪嫁用的东西放在房中,心中先是一惊,随后而来的却是无趣。这些东西虽然华贵无比,却不是她心中想要的。 常盛见沈玉舒面无表情,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便冲她迎着笑道:“陛下知道姑娘生性恬淡,不喜这些繁荣复杂的东西,可也请姑娘体谅一下。您可是这几年来宫里唯一封的妃子,在咱们京都城里那早就传遍了。所以陛下也不能让您太寒酸了不是。” 沈玉舒笑着道:“我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这些东西这么多我怎么用的完?”常盛一听笑着给沈玉舒指着眼前的一些奇珍异宝道:“姑娘这些东西是随着您进宫的,以后啊,就随着您在凤雎宫里了。” 第19章 旧事重提情始终 1 武玢儿平时只呆在自己的寝宫内,除非宫内必须参与的事宜外几乎不外出,这也是她可以这些年一直与顾曦延安稳相处的缘故,她情知自己并不讨顾曦延喜爱,索性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个懂事的皇后,不给顾曦延添麻烦。可在沈玉舒在看来,终是亏心事做得多了,怕得报应所以不敢出门罢了。 沈玉舒笑望着眼前的珠翠满头的香儿,如今柔妃。人一旦有了欲望,那么总有可以商量的筹码,如果他们满足了她的筹码,她自然就会投桃报李。 当然香儿本身也有爬上武玢儿头上的意思,否则也不会在封妃的第二日没有皇帝默许的情况下,便放肆到没有按照宫规向皇后请安。足见这些年香儿其实并不满足于只做武玢儿的丫鬟婢女。 而武玢儿也出乎意料的并没有以藐视宫规惩处香儿,而是不闻不问,就当这个柔妃从未出现过,晨昏定省也从不让柔妃参与。沈玉舒心中不免解气,武玢儿,你装了这么久的温柔贤淑,总该是到清算的时候。 顾曦延的美男计果然有用,只是随便提了一句沈玉舒在宫中烦闷,他因政务繁忙无法时时陪在沈玉舒左右,香儿和容妃等几个沈玉舒从未见过面的妃子,便请旨来凤雎宫里陪她聊天解闷,开始无视武玢儿的存在。 这也让沈玉舒着实领教了一番风水轮流转的滋味,看着那些面容姣好却一脸谄媚的容颜,她心中不免惋惜,这一世这些如花似玉的女子被拘禁在这皇宫,只为了博那一人侧目,当真可怜至极。 这日香儿却独自前来,不是因为其他人不来,而是沈玉舒早遣人告诉其他几位妃子今日她身体不适需要静养,而唯独瞒着香儿。望着香儿一脸谄媚,沈玉舒不禁心里嘲笑道,武玢儿啊武玢儿,你那样聪慧过人,为何你身边的人却是如此利欲熏心,只是为了那虚无的东西就可以背叛你,撒了那么长时间的网今日是该收网了。 沈玉舒止住心中的思绪,笑着道:“妹妹,怎么今日只有你来看姐姐,其他几位姐妹呢,同是宫里的姐妹,怎么也该多走动不是?” 香儿笑着道:“妹妹倒也觉得奇怪呢,平日里容妃和良妃都在,今日怎么就妹妹一个,想来是她二人有事耽搁了吧。” 沈玉舒笑道:“还是柔妃与我情谊深厚,每日都来陪我说话解闷儿。” 香儿笑着道:“姐姐说的是啊。”忽然香儿像是想起什么,起身下跪。沈玉舒一愣不知她要做什么,便劝道:“妹妹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起来说。” 香儿摇头道:“还请姐姐原谅妹妹,当年因为皇后娘娘,对姐姐多有得罪,还请姐姐原谅妹妹当日的鲁莽,在陛 沈玉舒心中冷笑,面色却平常道:“妹妹这是哪里话,快起来。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妹妹是哪里得罪过我呢,咱们还是宫中的好姐妹。” 香儿一听喜上眉梢,起身道:“姐姐只要不怪罪妹妹就好,皇上那边还请姐姐多多美言几句。姐姐也晓得,我出生微寒家里从祖父开始就是武侯府家生的奴才,也就我有幸得皇上垂怜,成了妃子,我也自知自己品级不高,皇上现在新鲜头过了,也就不理会我了。所以,还请姐姐多多提携。” 沈玉舒拉过她的手安慰道:“妹妹放心,姐姐定当全力提携。”说着话,萧姑姑端上来一壶新茶,却只拿了一个茶杯,香儿注意力便放在茶壶之上,没有注意到沈玉舒眼中最后流露出的恨意。 香儿打量一下茶壶道:“这几日陛下说姐姐临近临盆,心中烦闷特让我们来陪姐姐解闷儿,倒是让我在姐姐这里占了便宜,吃了这么多的好茶。只是今日这茶杯怎么只有一盏,姐姐不陪我喝茶吗?” 沈玉舒笑了笑向一旁的萧姑姑递了眼色,端过萧姑姑递过来的酸梅汤喝了起来,萧姑姑适时道:“柔妃娘娘有所不知,我家娘娘从昨日开始胃口就一直不太好,看了太医。太医说是有些中暑了,得解解暑,且孕妇本就不宜饮茶,所以这浓茶更是不能再饮了,还请娘娘见谅。” 沈玉舒听萧姑姑说完,适当的把汤碗放下道:“还请妹妹见谅,这怀了身孕的人,本身体温就有些高,这几日天太热了。倒是妹妹,这几日都来陪我聊天解闷真是辛苦你了,今日这茶是我特意从皇上那里讨来的,就那么几钱茶叶,皇上都嚷嚷了好半天不肯给呢,妹妹可别辜负了。” 香儿一听,眼中一亮自己不等萧姑姑伺候便倒了一杯茶端在面前闻了闻道:“这么稀罕啊,也不知是什么茶。原来我伺候我家小姐的时候……不,是皇后娘娘的时候,也知武侯府中好茶不断,老爷还派专人照看着。” 沈玉舒盯着香儿的举动,人的贪心总是会让自己万劫不复,香儿知道顾曦延平日里喜欢饮茶,倒是学着顾曦延也喝起茶来,可她却对茶叶一窍不通,所以沈玉舒解释道:“你可听说过极品大红袍?” 香儿眼睛一亮道:“我只听闻南国一带只有那几颗茶树,当地人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好像就叫什么大红袍。” 沈玉舒点点头道:“这是去年南国使臣来我国觐见时送给陛下的,也就那么三两,皇上平时都舍不得喝。妹妹你可有福气了,可要好好尝尝,跟前几日喝的龙井、铁观音什么的有什么分别。” 香儿一听,立马将手中的茶盏放在嘴边细细品尝起来。 沈玉舒见她一点一点将茶喝尽,抬眼望了一眼萧姑姑,萧姑姑了然的退了下去。沈玉舒笑着拿起桌上摆放的酸梅盘子递到香儿面前,香儿也笑着接过一粒酸梅吃了起来。沈玉舒见她一边吃一边道:“这茶后味如何?” 香儿不懂装懂道:“后味自然是极好的,皇上还是疼爱姐姐,什么都往姐姐这里送。” 沈玉舒见她将梅子核吐了出来,站起身笑了笑道:“只要妹妹听话,以后都会有的。” 香儿不明白沈玉舒的意思,抬眼不明所以的望着沈玉舒。而沈玉舒盯着她目不转睛。不一会儿只见香儿眉头皱了起来,捂着腹部站起身道:“今日怕是吃坏了肚子,怎么这么不舒服呢。” 沈玉舒眼神一凛,望着香儿道:“那妹妹可就要小心了,到底是吃坏了还是中了毒,妹妹可要分清楚。这宫中想要害人的人实在太多,不得不防。就像这大红袍跟酸梅,里面如果放了什么东西,又那么不小心的吃了,怕是后悔也来不及。” 香儿一听,猛然站起身来指着沈玉舒道:“你……”只是话未说完,一口黑血已经吐了出来。 沈玉舒脸上却不动声色故意道:“本来想在你宫里下毒,嫁祸皇后,可是一想武玢儿也不会那么傻,为了一丫鬟搭上自己和武家一家人的性命。所以我只好自己动手了。放心这毒是毒不死人的,只会在特定的时间让你腹痛难忍,恨不得拿刀割了自己的肚皮罢了。” 香儿此时已经痛的在地上缩成了一团,听沈玉舒如此说,抬手指着她道:“你这个毒妇,我好心好意来陪你,像你示好,你却给我下毒!” 沈玉舒走到她身前缓缓的蹲下身子,望着她道:“下毒?比起武玢儿让你做的事情,我没有要了你的命也算是慈悲了。” 香儿忙掩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玉舒轻轻捏起香儿的下巴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家小姐,对你是否情谊依旧吗?” 香儿满头冷汗的望着沈玉舒,沈玉舒继续道:“我今日早已命人告诉武玢儿,说你怀了皇上的孩子,如果她真的为你好,念及这么多年你们主仆一场的情分上,想必现在应该已命人将补品送与你处。若是她觉得你碍眼,甚至觉得你抢夺了她的皇上,那么我就不确定在承欢殿等着你的是一碗落胎药还是什么要命的东西了。你也知道你家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我有没有夸张,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香儿眼神一惊紧张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并没有那里对不起你啊。” 沈玉舒神色一凛,冷笑着道:“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你自己心里明白。你放心我不会要了你的命,解药在我这里,只要你想清楚想明白了,来找我便是。” 随后沈玉舒又坐了下来,望着香儿逐渐缓解疼痛的样子,慢慢支起身体,她伸出仍旧颤抖的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道:“你是想让我彻底背叛她,好为你所用?” 沈玉舒捻起一粒酸梅,放在手中把玩道:“我只想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罢了,你若愿意,今日入夜便来找我,只要我知道了我想知道的自然会给你解药。武玢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伺候她多年,应该比我清楚,你觉得就算没有我,如今以你的身份她还会像原来那样信任你吗,武玢儿最在意什么,你应该知道。” 香儿目光一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随后她转身便要离开,可是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望着沈玉舒道:“其实你想知道什么,方才问我,我都会说。” 沈玉舒笑了笑道:“我要的是你心甘情愿,这样你说的话才不会有假。可让你心甘情愿的唯一办法,是要让你对旧主失望。但这件事情,不是我随意挑拨就可以达到的,我要让你们自己先决裂。” 沈玉舒说的直接,香儿失笑道:“我从不知一向善解人意,与世无争的淑妃,竟然是这般狠辣。” 沈玉舒面无表情道:“兔子逼急了还咬人,更何况一个人。” 香儿见状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凤雎宫。 沈玉舒见她离开,这才将手中的酸梅放回盘中蹙起了眉头。 萧姑姑见寝殿内剩下她一人,这才来到她身边道:“夫人,你可吓死我了,方才你让我出去,我真怕她会不会作出什么事情来伤了你。” 沈玉舒摇摇头道:“香儿怎么说也是个聪明人,她这时伤我,你觉得她还能活着回到承欢殿吗。” 萧姑姑犹豫了一阵,又道:“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陛下?”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先不必了,这件事我要自己做。” 不想让顾曦延知道,是因为武长青毕竟是朝中大臣,若是知道顾曦延正在调查自己的女儿,只怕他一时接受不了反而会坏事,最坏的情况便是倒戈向顾曦明那一边。所以沈玉舒宁愿这是一场后宫的争宠戏码,都不想让他参与进来。 很快,便有宫人来报说武玢儿听闻香儿怀有身孕,亲自去了承欢殿确认,但很快人就离开承欢殿回了凤藻宫。至于她在承欢殿做了什么,因为当时她遣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了她与香儿两人,所以并没有打探到。 很好,这已经足够了。只要成功让她主仆二人彻底决裂,沈玉舒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沈玉舒见日头偏西,心有牵挂。不等香儿前来,便先去了一趟月华宫。这些时日她偷偷给阿丽娜的调理药物,让她的身体稳固的不错,阿丽娜倒也不再强调要打掉孩子这种话,而是萌生了回到回真想法,那里毕竟是她的故乡就算再恨那些拿她来做交易的人,可也是生她养她的故乡。只是,她依旧不愿被安排,不愿做那个女皇。 其实在回真,女子地位比陈国还要低三分,回真人之所以让阿丽娜做这个所谓的女皇,也是因为他们内斗太过激烈,谁坐上皇位另外的人都不会服气。倒不如先让鄂里克的妹妹名正言顺的接替了这个位置。在想办法逼她些传位昭书,这般一来,不论阿丽娜之后谁做回真王都变得顺理成章。 这样的情势下,沈玉舒其实也在担忧阿丽娜回回真究竟是对是错,与其回去倒不如偷偷送她离开,找一处避世之所让她安心度日远离纷争。至于这个孩子,阿丽娜若是不愿意留,他们谁都没有办法替她做决定。想到阿丽娜可能因为这个孩子而经受的折磨和痛苦,甚至被利用,倒不如一剂汤药下去了断了孽缘来的痛快。 至少,阿丽娜还年轻,将来若是有了动心的良人,他们还会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只是这些事沈玉舒想的完美,却并不代表它会沿着她的设想去发展。 沈玉舒见她眉梢上的忧愁散去,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阿丽娜怀孕的事情究竟是不能传出去,否则不知道以现在顾曦明的性格会作出什么样的事情,所以目前只能先隐蔽起来,每日也就沈玉舒去送些补品之类的东西。这样也算是掩人耳目,毕竟沈玉舒与阿丽娜是旧识,顾曦明肯定知道。 从月华宫回来,沈玉舒见到了那个意料之中的身影,她见她眉目惨淡的站在凤雎宫院中,就知道她一定会作出她心中所想的事情。 沈玉舒坦然的走上前,只见香儿见到沈玉舒后忽然跪倒在地,道:“还请淑妃给一条生路。” 沈玉舒见状也不扶她,而是直接道:“如何给你一条生路?” 香儿沉声道:“不管当初我如何千错万错,还请淑妃能放我一马,让我离开皇宫,放过我的家人,让我随家人远走他乡,安稳度日即可。” 沈玉舒点头道:“只要你能说出实情,我定然放你离去,给你足够的金银让你与家人一生无忧。” 香儿一听叹了一口气,仰头望着沈玉舒,道:“当年朗少爷的死,是我家小姐所为,我家小姐是听从老爷吩咐。当年武侯爷从晋王那里得知所谓文将军的儿子,不过是陛下与淑妃的私生子,侯爷怕有一天等朗少爷长大了会威胁洛皇子的地位,所以才出此下策。皇后起初不同意将大皇子也推入湖中,可侯爷说只有两个孩子一同落水,皇上才会彻底相信这是一个意外,才不会怀疑到武家。所以皇后照做了。还请淑妃看在我说出实情的份儿上,赐我解药,我必定离宫再也不出现。” 沈玉舒心中刺痛,原来这就是实情,这就是当年小朗之死的实情,怪谁?怪她自己非要生下他,却又保护不了他,怪他的父亲是顾曦延,所以他才会承受如此的命运吗?不,不是,是人心,人心太贪婪,武玢儿妄想得到顾曦延的心,为此不惜用迷情香与顾曦延有了孩子。 武长青为了保住自己外孙独一无二的地位,保住武家的一世荣耀,不惜将两个年幼的孩子都推入湖中做局。 沈玉舒冷笑了起来,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死的却是她的儿子! 沈玉舒望着眼前的香儿,她呢,她在整件事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沈玉舒想到这里忽而道:“你以为你今日说出了实情,武玢儿就会放过你吗?” 香儿一冷,抬头望向沈玉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玉舒冷笑着向她走进一步道:“我的意思是,就算我放你走了,武玢儿知道你在离宫之前曾来过我这里,她会放过一个知道自己那么多秘密的人安然无恙的离开吗?” 香儿眼中一慌,忽然就听见凤雎宫里的一个太监道:“娘娘,不好了承欢殿那边走水了。” 沈玉舒闻及此言,心中一动道:“怎么回事?” 那太监继续道:“说是宫女不小心打翻了琉璃盏,里面的灯油燃了,走水的是承欢殿的正殿,也就是柔妃娘娘的寝殿。” 沈玉舒一听了然道:“知道了。”转而望着一脸震惊的香儿。 香儿目光惊恐的摇着头瘫坐在地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逼我喝下那一碗红花的时候,分明说与我恩断义绝,怎么会放火烧宫!” 沈玉舒转身向凤雎宫门外行去,一边走一边道:“她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利用,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走吧,一同去看看你的承欢殿,看看她如果知道你还活着,会是怎样一种表情。”说罢,沈玉舒不再理会身后之人是否跟来,而是径自向承欢殿行去。 不出所料,当武玢儿假作慌张来到承欢殿,看到完好无损的香儿时,眼中虽极力的掩饰,但仍旧透露出不甘与惊异的表情。而沈玉舒则悄无声息的观察着这一切。继毓秀园走水以来,这宫中已是第二次走水,这样的事情频出后,顾曦延会严加查探,可是又能查出什么呢,总之到最后也不过是处罚了几个宫人罢了,又把香儿安顿在了韶华宫,这件事便算是了了。 可是人一旦被燃起仇恨的焰火,又怎能轻易的扑灭。香儿对武玢儿的恨算是种下了,而沈玉舒对武玢儿以及武长青的恨更是种在了心头。 不知是谁的提议,说是宫里接二连三的走水,恐怕是得罪了神灵,需要做场法事来安抚亡魂。顾曦延本不想答应,可是就在不久之后,顾洛重病在床的消息便又不胫而走,所有朝臣以武长青为首,便开始新一轮的奏请皇帝需要请高僧做法,安抚亡灵,为年幼的皇子祈福。 沈玉舒听着萧姑姑传来的消息,安抚亡灵?那真正该安抚的,是她儿子亡魂,他定是知道自己死的冤枉所以才不肯走。既然如此,那她就借着这场法事,好好做做文章…… 第12章 不闻深宫旧人心 1 入宫的典仪隆重而又繁长,沈玉舒被常盛带着经过礼部主持的所有入宫礼节后,便被送入了凤雎宫。 只是她的满心欢喜却在新婚的当夜给她了一盆冷水,那个本该出现的人,并没有出现,她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很反常。但这宫里的人,却因此,对她渐渐也失了兴趣。她心情更是一落千丈,她曾经和雪莹看过的话本上写过,天下男子皆薄情寡性。今日与你恩爱,明日就会与他人相好。 如今被顾曦延这般冷落,她竟是也开始怀疑,顾曦延是不是就是话本上那薄情寡性的男子。 直到常盛每日入夜后,悄悄避过众人,来凤雎宫中向她说说顾曦延的近况。 他果然很忙,据说常盛所言,七年前消失的柔然卷土重来,如今边关战事似乎一触即发,他疲于这些事情自是无暇与她花前月下。明白了这些后,沈玉舒倒是为自己这些日子对他的怨怼感到羞愧,他忙于陈国的平安而埋头于政事,而她却怨责他无法来看自己,她真是小女子心态不懂得他的难处。 沈玉舒本想着去探望他,可她又怕自己慌手慌脚的给他忙中添乱,只好又这样日复一日的呆在凤雎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倒不是因她不爱出门,只是进宫第三日,本想着就在附近的花园里散散心,可不想走着走着竟是再花丛中迷了路,让照顾她萧姑姑一顿好找。从那以后沈玉舒便不再出门了。 之后常盛来说明顾曦延的近况,沈玉舒更是不想出门,而是在凤雎宫中的小厨房里开始她的任务,每日都让常盛送一碗汤去顾曦延那里,为他补身体。而且心中还想着自己要做一个贤惠的妻子,再者也算是为了前几日误解他而道歉。 这般一过,便是近一个月。 这日沈玉舒正炖着一锅她离家出走时在一户农家里学来的羊汤,想着天气虽然转热,但还是要养好脾胃。眼见着汤锅便要开,只听萧姑姑在厨房外道:“娘娘,常公公来了。” 沈玉舒害怕汤溢出来,便不回头道:“你让他等会儿,汤还得再炖一会儿。” 萧姑姑听罢,进到厨房道:“今儿个公公来不是为了拿汤的,今日是各宫娘娘向皇后请安的日子,公公是来带着娘娘过去的。” 沈玉舒心中不解,她去皇后宫里的事情,为何要常盛来带她去,这是怎么了?可是听到萧姑姑说个宫都要请安,沈玉舒只好将腰间的围裙解下来,放在萧姑姑手中道:“那我这就过去。” 沈玉舒生怕自己错过请安的时间,所以并没有再刻意梳妆打扮,便随着见到她就一脸错愕的常盛一路向凤藻宫行去,想必他也没有料到沈玉舒会如此去请安吧。 沈玉舒脑海里不断的重复的宫规礼仪,生怕一会儿又会忙中出错。这几日在凤雎宫中萧姑姑教了她一大堆宫中的礼节规矩,可到现在她却全然都记不起来,这样一来她心下更加紧张不已。随后一想,她本就不是深闺小姐,这宫规礼仪不懂也属正常,何必如此紧张,到时候见其他妃嫔如何做,她便依样画葫芦跟着做即可。想罢便觉得心中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落了地,自也没有方才那般紧张。 来到凤藻宫中时,宫门口立着一个如花般的宫女,她一见沈玉舒先是一愣,随即笑着迎上前来,一边将她引进宫殿大门,一边躬身道:“淑妃娘娘请稍后,奴婢去禀报皇后娘娘。” 沈玉舒礼貌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常盛见那宫女进去,小声在沈玉舒身后道:“这是凤藻宫的大宫女,叫香儿,是皇后娘娘从母家带来的贴身丫头,可算是皇后娘娘的心腹了。” 沈玉舒了然的低头道:“怪不得。” 常盛又道:“奴才宫门外等着娘娘”,便退到一边不起眼的地方,沈玉舒见他的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 沈玉舒望着敞开的大殿内的陈设,却不自觉的揉了揉站的有些酸痛的小腿,毕竟在常盛到来之前,她已将在小厨房中站立将近一个时辰,如今还要继续站着腿着实累到不行。正思前想后到底能不能进去找个位置坐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舒姐姐?” 沈玉舒不明所以转身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异族风格的女子立在她身后盯着她,她的目光空洞,就像是一座看不到底的深渊,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沈玉舒心中一凛,潜意识里却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危险,退了一步道:“你是谁?” 只是这句话沈玉舒说出时有些急促,在她听来颇有些挑衅的味道在里面,只见她刚要继续说什么,皇后宫中的宫人却出来回禀道:“皇后娘娘到!” 她听闻后只能收起情绪,不再理会沈玉舒而是缓步走进凤藻宫殿内,沈玉舒望着她的背影,不禁惆怅,看来她还没来得及一一认识,已经树了敌。 凤藻宫殿中,依旧弥漫着浓郁的菊花香,武玢儿居中而坐,身后的凤椅上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栩栩如生的金凤凰,无不显示着皇后的权力与地位。 沈玉舒心中不断重复着萧姑姑这几日教授的所有礼仪,这次一见到皇后便也按照回忆起来的宫规下跪,有些紧张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这一突如其来的下跪,使得本欲与沈玉舒说话的武玢儿也无话可说,就连身边的宫人们都有些憋不住的笑出了声来。 沈玉舒不禁感到奇怪,可回忆了一遍方才的场景,还是感觉自己并没有错,沈玉舒抬头望去只见皇后瞪了一眼身边的宫女,宫女自知失仪忙开口道:“还请娘娘入座。” 沈玉舒抬起头来望着坐在当中的皇后娘娘又低头道:“谢皇后!”说罢,便按照那位宫女的指示坐了下来,刚好与在凤藻宫殿门口见到的那位妃子面对面。 本以为还会有其他的妃子前来,等了许久后却只有她们三人。气氛瞬间变得局促而又滞涩。 沈玉舒调转了视线开始盯着对面的妃子端详,武玢儿见她一直盯着对方不动,只能接话道:“淑妃刚进宫,想必还不知道吧,你对面坐着的便是回真国的公主阿丽娜,如今月华宫的丽妃。” 沈玉舒点了点头不说话,气氛顿时又冷了下来。 武玢儿见状只能递话道:“淑妃进宫时听皇上说大病了一场,前尘往事就此忘却,不知是真是假?” 沈玉舒忽听武玢儿如此相问,心中一紧,原来他们的关系也不似那日她所见的那样剑拔弩张,也是有举案齐眉的时候。也对,他们之间还有一个皇子,顾曦延如今唯一的儿子,恐怕以后也是陈国皇位的继承人。 这时方才一直没有出声的阿丽娜望着沈玉舒道:“舒姐姐莫不是装着这样来骗人的吧,大家都知道你……” “丽妃,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不要提那些无关紧要事情,若是觉得呆在这里不舒服,就先回你宫里去。”武玢儿突然插话,让本来还想继续说的阿丽娜一时住了口无从再说下去。 沈玉舒瞧着阿丽娜眼中的愤恨,似是万分的不情愿与不甘心,但她还是起身拜服在后座之下,抬起头戏谑的望着后座上的武玢儿,眼中忽而充满了邪笑道:“娘娘这么维护淑妃,想必皇上知道了也会欢喜的吧,可是娘娘不要忘了,就算是您,也比不过皇上心里的那一位,臣妾告退!”说罢起身便走。 沈玉舒不太明白的望着远去的珍妃,又回头望了望高高在上的皇后,心中一酸,他心中难道另有他人?武玢儿一听到这句话,脸色也变得僵硬了许多。 武玢儿望着远去的珍妃,心中也是一惊,眼前这个人就算没有了昔日的容貌,就算他与她的前尘往事一并忘掉,他还是将她接回了身边,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换来的却是一场空。 她也不想隐瞒,可是她忘不了顾曦延掐着她脖子逼她发誓的情景,那种窒息般的感觉让她不得不屈服,为了顾洛她什么都可以忍。她低头思索间却瞥见沈玉舒也同样好奇的望着自己,忙收拾起情绪,微笑着道:“从今往后你就在宫中同众姐妹一起好好伺候皇上。皇上子嗣单薄,早些为皇上诞下麟儿才是最重要的。” 瞧着武玢儿阴晴不定的表情,沈玉舒心中虽有千万疑问,却又不知道怎么问出口,想了半天只能低头答应了一声。 “行了,你回去吧,宫也有些累了!”武玢儿说罢,挥了挥手,便让身边的身旁的宫女将自己扶到卧榻之上。 沈玉舒站起身来,目送着皇后离去,偌大的凤藻宫前殿一时间便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百无聊赖的转身也准备离去,可又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观察了起凤藻宫中的装饰和摆设,简约之中透着一种威严,她想这也许就是萧姑姑所说的皇后威严。 可是那时的沈玉舒怎么也不会明白,早在顾曦延决定带她来到这座宫中的时候,这个中宫的皇后和月华宫的丽妃便已将她视为一个她们心中的刺。 那时的沈玉舒只明白,她的世界中不需要其他人,只有他,就够了。 出了宫门,不见常盛的身影,沈玉舒只好独自一人向凤雎宫中行去,不料在路过凤藻宫后的假山之时又听到了那一声一声的哭泣,似是在呼唤着谁,那样撕心裂肺,那样绝望。 沈玉舒止住向前的脚步,转身望着露出一角的宫墙,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还是向那里行去。萧姑姑说这里多年无人居住,为何她会听到那样的哭泣,到底是谁,是谁在那里? 沈玉舒穿过假山,沿着一片竹林向前行去,不多时便瞧见一座巨大的宫苑,宫门用两个拳头一般大小的铜锁紧锁着。沈玉舒向里推了一把,却也只是推出一条一指粗细的缝隙。 她凑上前顺着门缝向里望去,本以为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不想却只瞧见空荡荡宫殿之中出了一地的灰尘,和一些陈旧的摆设以外,再无他物。沈玉舒这下更加不明白顾曦延为何会将这间屋子锁起来。 就在此时沈玉舒忽然感觉身后有人靠近,她心中害怕猛然转过身来,对方见她转身也是一惊。 沈玉舒认清来人之后,才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丽妃娘娘。” 阿丽娜笑了一下道:“姐姐胆子真大,竟敢独自来这毓秀园。” 沈玉舒听她报出这座殿宇的名号,好奇道:“毓秀园?” 阿丽娜点了点头,拉着沈玉舒道:“姐姐还是别在这里呆着了,这里不安全。” 沈玉舒疑道:“不安全?” 阿丽娜神秘的凑到沈玉舒耳边道:“姐姐才进宫,还不知道吧,这里算是皇宫的禁地,除了皇上谁也不准到这里来。” 沈玉舒忙追问道:“为什么?这里有什么不对?” 阿丽娜一听,凑到沈玉舒耳边低声道:“这里……闹鬼!”她如此一说,沈玉舒心中便似乎又听到了那一声一声的哭泣与嘶吼,像是有无数的针尖随着这声声的嘶吼扎刺在她的胸口,她忍不住疼痛不禁捂着胸口开始大口喘着气。 本以为这样可的做法可以使自己胸口的疼痛有所缓和,可没想竟是愈演愈烈,直至头也开始跟着痛了起来。一旁的阿丽娜见她如此,忙上前扶着她焦急道:“姐姐,你怎么了?” 沈玉舒此时眼前早已开始金光闪闪,分不清昼夜,那还顾得了回答她,只听得她不断的叫喊之后,没多久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沈玉舒再次清醒过来时,只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在手心里,那人手心温热,将丝丝热气不断的传送至她体内。她动了动手指睁开双眼,顾曦延便松开她的手,将他的一双大手,放在她的脸上,不断的摩挲着。 沈玉舒冲着他笑了笑道:“又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他却什么也不顾的吻上了她的额头道:“我不要你说什么对不起,你醒了就最好。” 沈玉舒享受着他此刻对她的宠溺,心中甜蜜不已。 他见她清醒后,便将她扶起坐在床上,沈玉舒这才反应过来她所在的并不是凤雎宫,而是他的重华殿,不禁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顾曦延叹了口气,拿过药碗吹了吹放在她嘴边道:“喝了药,我再告诉你。” 沈玉舒见他目光温柔,便接过来一饮而尽,他拿过空空的药碗道:“你啊,给我忙中添乱。你晕倒在禁宫门外了,要不是你宫里的人找不到你,怕你出事,我们都不会知道你胆子竟有这么大,敢独自去皇宫禁地。” 沈玉舒歉然的低下头道:“我只是好奇,好端端的毓秀园你为何要上了那么大一个锁。”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许久后,叹了口气道:“那里锁着先帝的妃子,之前疯魔了,所以我才锁起来不让人靠近。你醒了就好,这几日你就呆在这里养身体,不用急着回你宫里去。” 沈玉舒一听抬头望着他一脸期待道:“真的?” 他笑着俯身刮了刮她的鼻子道:“真的,以防你再到处乱跑!” 就这样,沈玉舒便在他的重华殿里住了下来,每日还是一如既往的给他煲汤养身体,直到那日叶知秋进宫探脉劝沈玉舒道:“你别再炖汤了,你一味的补,他一味的喝,他的身体再这么补下去,就要废了。” 沈玉舒好奇的问道:“补身体也会有事?” 叶知秋无奈道:“人的身体哪经得起日日进补,只要没事就可以了,你这样补下去,我怕他会因补而衰。” 沈玉舒这一下子才反应过来,心中既心疼顾曦延,却也怨他怎么也不说,只好将每日炖汤一事作罢。 那日叶知秋给沈玉舒探脉后,悄悄告诉她了一些宫外的情况,当日她在集市中遇到的男子终究是找不到了,如泥牛入海一般了无消息。而她之所以会晕倒,只是因为瞬间急火攻心所致,并无大碍。至于她身上中的蛊毒,叶知秋目前还没有把握可以解除,只是趁无人之时取了她的一点血液,拿回去再研究。 这件事情,沈玉舒依旧让叶知秋在顾曦延面前守口如瓶,他如今已是殚精竭虑为陈国,她不能再在此刻为他麻烦…… 这日沈玉舒听闻他在御书房中处理文案,便想着来御书房陪陪他。萧姑姑告诉她,在民间都有红袖添香夜读书的美传,所以她也想效仿一回那些为夫君红袖添香的女子。 可来到御书房中时,顾曦延却不在,沈玉舒本想出口相问,可是却觉得不好意思,便自己一个人呆在偌大的御书房中徘徊。不经意间瞧见龙案上摆放的未干笔墨,一时心血便拿起笔铺了纸想要写点什么,只是自从身体痊愈后,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就连这读书写字不少也是顾曦延所教。 当年他总会在闲暇的时候教她,只是身为皇帝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来教她写字,所以就连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玉兰儿”,沈玉舒也是学了五六天才勉强会写。 沈玉舒想到这里便抬手在洁白的熟宣纸上写了“玉兰儿”三个字,心中想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真是如梦一般,她终是嫁给了他,那个她爱的男子。 她看了看自己的作品,随后又在书房中来回的看着房中的摆设,在走过一个书架之时,沈玉舒见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卷轴,一时兴奋便将它抽了出来。 第11章 一朝选在君王侧 5 只见对方抱拳道:“在下严小柔,见过淑妃娘娘,叶公子。” 沈玉舒见她一眼识破自己身份,心中更是佩服,走上前道:“严姑娘不必客气,我们只是陪平安来商定拜师礼的细节,来的仓促,还请严姑娘见谅。” 平安见沈玉舒如此说,不禁拉了拉她的衣袖,她低头冲他笑了笑,让他安心后,沈玉舒便将雪莹拉到她身边道:“这是我义妹雪莹,与姑娘一般都是练武出生,她也教过平安一些拳脚功夫,你们倒是可以切磋一番。” 严小柔目光一转望向一旁的雪莹道:“没想到雪莹姑娘也会武功,咱们日后一定要找个时间好好切磋一番。” 雪莹本来心情不佳,此时只能勉为其难的挤出一个笑容道:“在下功力浅薄,承蒙严小姐抬爱了。” 严小柔笑了笑并不介意雪莹的态度,转而望向沈玉舒道:“拜师礼那些俗套,我看就免了,叶平安这个徒弟,我却是收下了。” 平安一听到是急了道:“谁做你的弟子,我今日来是要当着我姑姑的面告诉你,请你以后不要再去我家打扰我父亲,还有不要找他比武了。他说了他一辈子都不会跟你动手的,让我拜你为师也是事从权宜罢了。” 沈玉舒没想平安会这样直接说出来意,忙上前拉了他一把道:“平安,严姑娘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快给严姑娘赔礼道歉!” 平安一听却是甩开沈玉舒的手,倔强道:“我就算要拜师,也是拜天下第一高手为师,不会拜一个女子为师父!”在场除了平安自己以外,其余人都是一惊。 沈玉舒不安的望着严小柔的脸色,害怕她会因此生气对平安动手,她一个学武之人要是动起手来,小孩子只怕招架不住。于是沈玉舒拉着雪莹忙上前挡在平安和严小柔的中间隔开了二人对望的视线,这才使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才稍有缓解。 不想严小柔却拍着掌笑了起来,道:“好,好,不愧是他的儿子,说话都这么有骨气。” 沈玉舒见她笑起来,便给一旁雪莹使了个眼色,雪莹忙拉着平安退到一边。 沈玉舒这才走上前陪笑道:“严姑娘过奖了,平安只是个孩子,还请您不要动怒。孩子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父亲罢了,还请姑娘体谅孩子的一片孝心。” 不想严小柔并不理会沈玉舒,而是走到雪莹身前,盯着藏在雪莹身后的平安。平安探出一颗圆圆的脑袋恶狠狠的望着严小柔道:“严小柔,你今日要是敢动我,你试试看!” 严小柔却摇着头俯下身道:“你说你要拜武功天下第一之人为师学武是吗?” 平安坚定的点头道:“父命不可违,我爹让我来拜你为师,我只好前来,可我心中不服。你一个女人能有什么过人的武功,就算你天下第一,你当年还不是打不过我爹!” 严小柔没想到平安会有此一问,面色骤然间变了模样,道了声“你”,竟然再说不出话来。 沈玉舒不由蹙眉道:“平安,不可无礼。” 平安闻声撅着小嘴不服气道:“本来就是!” 沈玉舒无奈叹了口气,轻抚平安的小脑袋,柔声道:“平安,这世间阴阳之事皆为天之主宰,既有了男子,便有了女子,女子孕育生命,男子保家卫国,只不过使命不同。却不能因为她是女子就要轻看了她,若无女子孕育,何来这天下悠悠众人?” 平安语咽看着沈玉舒小脸憋得通红,一旁严小柔反倒对沈玉舒的这一番说辞投去了感激神色,但她随即又将目光放在了平安身上。 她缓缓起身,走到亭中双手背后,背对着他们侧首道:“若我偏要收你为徒,你待怎样?” 平安一听,从雪莹身后一步跨出来道:“你若要我拜你为师,你需得答应我两件事。” 严小柔一听转过身来好奇的望着平安,沈玉舒与雪莹听闻这样的话语也是好奇的的望向平安。只见平安目不转睛的盯着严小柔许久后道:“第一件,我拜你为师之后,不许你假借我师父的名义去找我爹,也不许你再去找我爹比武。” 严小柔望着平安,眼中带了笑意,走上前一步道:“这个我可以答应你。另外一件事呢?” 平安想了想道:“我方才说了,我要拜武功天下第一的人为师父,所以你若是我师父,必须在一年之内挑战武林高手,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号。否则我就不认你为我的师父,等我遇到了高手,我就拜他为师,你不许多加阻拦。” 平安这几句话一出口,严小柔眼中竟是露出佩服的神色,又走进一步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倒是把这些问题考虑的明白。竟然也有这个胆量来跟我讨价还价,是你爹教你的?” 平安摇摇头道:“我爹没工夫教我这些,是我自己想的,你要成为人家的师父,总是要拿出些真本事和承诺。” 严小柔赞许的看着平安道:“好,我答应你。” 此时的雨早已下透了整个京都,方才叶片上如滴露般的雨水,已连成了线,顺着叶脉滑落融进土壤里。 沈玉舒见严小柔答应了平安的要求,心中总算是放下了一些。同时沈玉舒也替叶知秋感到开心,这样一个女子,不为功名利禄,只一场比武就死心塌地的跟着叶知秋这么多年,真是他的福气。 只可惜平安和叶知秋还看不明白罢了。 此时沈玉舒心中早已起了成全严小柔与叶知秋这桩姻缘的想法,所以望着严小柔的目光不禁也温柔起来。这一切竟是没有逃过严小柔的眼睛。 平安见他所说的条件严小柔毫不分说的答应下来,一下子也没了话,憋了好久终是憋出一句,“那就这样吧。” 在场人一听,也是好笑起来。平安这孩子人小鬼大的紧,也不知这一点是像叶知秋还是他的母亲冯玉华。 严小柔见平安没了话,便转而像沈玉舒走来道:“还请淑妃娘娘借一步说话。”沈玉舒见她神色不似方才,心知她应是有其他的话语对她说,于是她便与她来到亭子另一角中。 只见她望着沈玉舒许久,忽而道:“方才多谢娘娘出言维护。” 沈玉舒笑了笑道:“大家同为女子,世道不公,若是你我不能相互体谅,那这日子还怎么过?” 严小柔轻叹道:“娘娘说的不错,只可惜,太多人并不明白这个道理。”说罢,她顿了顿,转了话题道:“想必娘娘已经知道,我目的何在了吧。” 沈玉舒见她说出口,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做的是什么打算,只是平安是个半大的孩子,还望你能真心教授他武艺,而不是把他当做接进我大哥的借口。” 沈玉舒说的直接,也是盼她能明白,姻缘这件事情强求不得,若是她存的只是利用平安这条路径来与叶知秋相好,那么从此以后沈玉舒便不会再让平安来与她学艺,方才涌起的相助之意也便当她是一场自作多情罢了。 不想她笑道:“我就知道,我这样的做法会让你们都这样认为。不过我也不瞒你,我是存了私心,可是我也知道平安是个练武的好材料,若是让叶知秋教授他,只怕是如伤仲永一般的下场。所以我才会由此一说,其实我自身武功并不高深,只是我手中有一本师父传下来的武学秘籍,传到我这里已是无人会使。可我终是资质有限,这些年只盼望着这武功不要在我这一代销声匿迹,所以才一直在挑选资质上乘的孩童为徒弟,盼望他有一日能习得此秘籍上的武功,将师门发扬光大罢了。” 沈玉舒没想她竟然由此打算,想了许久道:“这样便好,平安这个孩子资质不差,希望姑娘您能悉心教导。至于什么武学秘籍,武林第一,我大哥倒是不在乎,他只盼望着平安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严小柔冲沈玉舒微笑起来,笑容就如四月里盛开的芙蓉花一般灿烂,道:“父母之爱子,我能体会他的心情。还请娘娘放心,我既然决定教,我必定会将他教好。” 沈玉舒见她对自己许诺,心中大石便全然放下,见天色不早,便道:“今日在府中叨扰多时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明日开始平安就随着姑娘学艺吧。” 严小柔道:“娘娘也不必一口一个姑娘的叫我,叫我小柔就好。” 沈玉舒一听也笑道:“那你也不必叫我什么娘娘,叫我玉兰儿便好。”说罢沈玉舒二人相视一笑。 因大雨未歇,严小柔派了马车将沈玉舒三人送回了叶府。沈玉舒从车帘里望着伫立在严府门口的严小柔,见她眼神闪烁,知她心中却是盼望着她能助她。 沈玉舒不禁叹了口气,雪莹上前道:“姐姐,你怎么了?” 平安一听也好奇的望着沈玉舒。 沈玉舒笑了一下道:“没事。”转而望向平安,“平安,这个严小柔绝不是你说的什么罗刹女,她既然决意收你为徒,你可得好好跟她学艺,切不可闹小孩子脾气,不然可就是丢了叶府的人。” 平安望着沈玉舒似懂非懂道:“我知道了姑姑。” 沈玉舒瞧他如此,也知他心中虽然不快,可也是无可奈何,便又劝慰了他几句。 回到叶府时大雨已不似方才那般倾盆而下,沈玉舒打发了平安,拉着雪莹回了房间,长出了一口气询问道:“雪莹,这个严小柔,你对她了解有多少?” 雪莹道:“据烟雨楼的探子回报,这个严小柔虽是礼部侍郎严冰的幺女,母亲是江湖中人,当年因救过严冰一命,所以才会下嫁于他。这个严小柔据说是师从天竺寺无相法师,是法师唯一的女弟子。” 沈玉舒惊叹道:“没想到她这么有来头。那她跟我大哥是怎么回事啊?” 雪莹笑道:“当年叶大哥初到京都,不知怎的就跟这个严小柔过上了招,不想竟是误打误撞的闯了人家比武招亲的擂台。从那以后这个严小柔就一直不停来找叶大哥比武。就连平安的娘亲也是因为此事离家出走了。” 沈玉舒头一次听闻叶知秋的过往不禁好奇起来,可雪莹说到这里却一下收住了接下来的话语,她冲沈玉舒笑道:“看我今日竟然说了这么多,姐姐我还得去一趟乔大哥那里,就先不陪你了。”说罢竟然也不顾沈玉舒的挽留,转身奔出了房间。 沈玉舒心中纳闷她怎么话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可是想了想便又释然,他们这样传来传去终归是传闲话罢了。如今这严小柔成了平安的师父,想想也知道以后他们之间肯定会还会有许多故事。 叶知秋这些年一直一个人带着平安,再加上她时不时的生病,是该有个人在身边照顾他了。 这晚,沈玉舒躺在床上掰着指头算着进宫的日子,心中忐忑不安。那日与顾曦延的口角还历历在目,他会不会因此就不接她进宫了?会不会因此不要她了。可她想了半天觉得是自己想的多余了,他们之间的争吵并不少,前几年为了追着他,也没少跟他争吵过。只是却不如这一次,提及了那么多过去。 如今想到过去的事情,沈玉舒心中涌起一股甜蜜,看来她的追逐还是有成果的。想着想着思绪一飘,竟然又想到了前几日从净圆寺归来时发生的事情,不禁从床上坐了起来,也不知那个男子如今怎么样了,叶知秋查了这么久不知道查没查出什么结果。 心中的思绪起了这样一个头,便再也停不下来。便起身穿好衣服准备去叶知秋的书房问问他事情的进展。不想沈玉舒刚打开门,却瞧见外面一人正伸手准备叩门。 显然他也没有想到房间里的人也在开,所以手一时没收住,叩门的手势便直直的叩在了沈玉舒的脑门上。 只听脑门儿发出“咚”的一声,沈玉舒便捂着脑袋晕的蹲在地上。心中不断咒骂,这人也太狠了,叩门用这么大力气,眼泪一时也因为痛流了下来。 模糊间沈玉舒见对方上前一把抱起她,她这才瞧清楚对方是谁。沈玉舒见他焦急的面容,心中一酸,放声哭了起来。那人见她哭声越来越大,慌忙用脚将门关好,匆匆将她抱在床上,伸手查探她额头情况。 沈玉舒见他伸手,慌忙将他的手打在一边,赌气道:“那日就那么走,还回来干什么?” 顾曦延无奈的笑道:“你说回来做什么?好不容易得空来看看你,不想你却不肯见我,大晚上的穿戴整齐这事要去哪里?” 沈玉舒将头扭在一边负气道:“脚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不想顾曦延忽然压下身来道:“那我就权当你是去找我的。” 沈玉舒一听心中来气,转头望向他本想着告诉他,让他少臭美。不想他见将头转过来,却是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这一举动却是让她手足无措,慌忙间,她挥着手抓着他的肩,想要将他推开。 没想顾曦延却是伸手来将她的双手攥在手心里,一时让她无法动弹,只能任凭他如狂风般的吻落在沈玉舒的唇上,脸上,还有此时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上。直到他吻够了,才将头埋在她脖颈间,轻咬着她的耳朵道:“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沈玉舒本想再说几个字气气他,可以听他如此宠溺的语气,心顿时软了下来。她想着这几日自己所受的相思之苦,便抽出胳膊搂着他的脖子道:“我也想你,可是你欺负人。” 顾曦延一听抬起身道:“我怎么欺负你了?” 沈玉舒指了指额头道:“谁人叩门用这么大力气,明明是对房里的人有怨气,才会拿门撒气才会用这么大力气叩门。” 顾曦延一听笑道:“是我的错还不行吗?” 说罢,他抬头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这下不疼了吧,娘子可否给相公我挪一点位置?” 沈玉舒一听他这样戏谑的话语,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向里挪了挪。 他顺势躺在她身边道:“这几日我想清楚了一件事,关于那个孩子,我想我应该跟你说清楚。” 沈玉舒一听忙捂住他的嘴道:“曦延,这件事请你先别说。”他见她好奇望向自己,黑暗中她的双眸想两颗璀璨的星辰掉落人间。 沈玉舒见他如此,继续道:“孩子的事情,我不该那样问你,是我太心急了。等我进了宫你再告诉我好不好?” 顾曦延没想到沈玉舒会这么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当日你问我,如今我要跟你说了,你却又不听?” 沈玉舒往他怀里蹭了蹭,道:“我害怕,所以你晚一点再告诉我。” 顾曦延见她如此,叹了口气搂紧她道:“也好,这件事情其实牵扯的还是太多,等你进了宫,我会慢慢告诉你,包括你失去的记忆。” 沈玉舒听他如此说,心中一紧,道:“嗯。”便不再多说,而是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不想眼睛闭上不久,她便睡着了,还做了一个好长梦。梦中总有一个长相阴柔如鬼魅般的男子在纠缠她,他胸口插着一把匕首,汩汩的冒着血,不停的向她走来,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天命遗书在哪里?我要你的命,还我命来!” 沈玉舒被这样的梦境惊醒过来,只见黑暗中顾曦延早已呼吸沉稳入睡多时。她见他睡梦中安详的面容,这才缓和心绪咽了口唾沫,抚平了方才梦中的不安。她轻轻躺在他身边替他紧了紧身上的被褥,抓着他的手才又慢慢的睡去。 第二日待沈玉舒醒过来时,身边早已没有了顾曦延的身影,她来到窗前,望着满园的春色心中却是被那些围绕着她的阴谋搅得异常的烦闷。接进幸福的她,如今却是害怕那些被掩埋的记忆里会有超乎她心里预期的真相。 到得中午时,不想宫里却来了人,说是来送封妃用的东西,和宫妃的朝服。沈玉舒看着常盛领头带着一众宫人,一件件的将陪嫁用的东西放在房中,心中先是一惊,随后而来的却是无趣。这些东西虽然华贵无比,却不是她心中想要的。 常盛见沈玉舒面无表情,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便冲她迎着笑道:“陛下知道姑娘生性恬淡,不喜这些繁荣复杂的东西,可也请姑娘体谅一下。您可是这几年来宫里唯一封的妃子,在咱们京都城里那早就传遍了,所以陛下也不能让您太寒酸了不是。” 沈玉舒笑着道:“我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这些东西这么多我怎么用的完?” 常盛一听笑着给沈玉舒指着眼前的一些奇珍异宝道:“姑娘这些东西是随着您进宫的,以后啊,就随着您在凤雎宫里了。” 第19章 旧事重提情始终 2 法事定在了七月十五,多好的日子,沈玉舒望着宫人们布置道场,心头却有疑问。萧姑姑虽然告诉沈玉舒是高僧祈福念经七七四十九日,却从未告诉沈玉舒高僧从何而来,是哪一座寺院。 这倒引起了沈玉舒的好奇,这件事从一开始周围的人便对她三箴其口,就连顾曦延自己每次也只是宽慰她,或者岔开话题。沈玉舒心中疑惑若说高僧,整个安国倒是有三位,一位在虚缘山中,还有一位是得道的师太,在水月庵中闭关,还有一位据说是净圆寺中新任住持,至于是谁沈玉舒不用想也知道。 于是这日沈玉舒假借散心,来到祈年殿外布置道场的花园,乘着萧姑姑替她回凤雎宫拿团扇的当口,偷偷来到到场外,只见里面已有僧人在同宫人一同布置,沈玉舒瞧了瞧那些和尚的打扮,仿佛是从净圆寺中来的,便走上前想去询问一番。不想却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小身影在来回窜动着,这里帮帮,那里帮帮。 沈玉舒的心像是被什么撞击的了一下,愣在当场无法挪动。直到那个身影瞧见她,向她走来,满眼惊喜道:“怎么是女施主?原来你是宫里的妃子啊!” 沈玉舒这才回过神来,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道:“莫问小师父,好久不见了。你倒是猜猜我是这宫里的谁?” 莫问望了望沈玉舒,摸着光秃秃的小脑袋苦思冥想着,忽然眼前一亮似是找到答案一般,向沈玉舒身后方向道:“师父。” 沈玉舒身体一震,心中顿觉慌了起来。 想过无数次她与他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想过会是现在这般突兀。不是不想见他,只是她不知她该如何面对。曾许诺的一生一世,曾许诺的浪迹天涯,终究是阴错阳差的错过了。这让她如何面对他,他呢,早已知她是谁,虚缘山一路走来有那么多可以开口的机会却从未说破,他早已放弃了当初的那一段情,遁入空门不再过问尘世。 他如今已是净圆寺中的高僧忘尘,而沈玉舒已是顾曦延的淑妃,她究竟该如何自处。 正在沈玉舒纠结时,莫问却打破了这片尴尬的气氛,拉着沈玉舒转身来到他的面前,沈玉舒低着头不敢看他,却也能觉出他的目光一直随她而动。 见沈玉舒如此,忘尘叹了口气道:“莫问,你师兄他们几个在前面布置经幡,你也去帮忙吧。” 莫问听罢,点头道:“是,师父。”说罢,又在沈玉舒脸上看了看,才听话的离开。 如此一来,此时场地上只剩下她与他二人,以及一些在远处忙碌的宫女太监。沈玉舒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安静的站在那里,反而是他却率先开口道:“快要生了吧?” 他不说则以,这一开口,那些年荣辱与共的岁月瞬间翻江倒海而来,沈玉舒再也忍不住泪水,小声的啜泣起来。 他见状想要抬手为她擦泪,手伸到半空中却又停了下来,放回了袖中,幽幽开口道:“你终是记起了一切,罢了罢了。”说罢他便转身打算离开。 沈玉舒望着那个背影,不知怎么一个跨步上前从他身后抱住了他,那个怀抱曾经温暖过她一颗孤独将死的心,那个怀抱曾经给过她最安全最温暖的依靠,可是现在呢,物是人非,也许她欠他的不只是一个拥抱而是更多,可是这一世除了这个拥抱以外,她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她的心再次遗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从最初的抗拒到现在的接受,她心里满满的都已经是另一个身影,所以就当这个拥抱是弥补这么多年对他的亏欠。 “对不起,灵轩。若有来世,我还你……”沈玉舒啜泣道。 “傻丫头,都过去了,我只要你还活着,就好。”说着他用右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她这才松开了手。 他转身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道:“你终究还是爱着他的,不要再像从前,学着接受他吧,他爱你至深。” 沈玉舒无声的点了点头,他继续道:“还有,我替黄叔给你道个歉,这些年他为了找我,整个人都已经陷入疯魔所以才做出那样的事情,你别怪他。” 沈玉舒抚平了心绪才道:“我怎会怪他,若不是当初他救了我,我怎么会活到今天。” 他微笑着将她耳边的碎发环至耳后,看着她鬓角的几缕白丝不禁心疼,道:“你能原谅他就好。舒儿,放下过往,珍惜现在,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话。”说罢,他长出了一口气,不再看她转身行去。 沈玉舒望着那萧索的背影,心中念道:“我会好好珍惜他,也请你千万千万保重。” 重逢便是已这样的对话,淡淡的结束,像是泛起了一些浪花,却又像是波澜不惊。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一世的相知相许终究成为了回忆和惋惜。 沈玉舒不禁望着园中白色的经幡,微风浮动穿过经幡,像是一场无为的缘分,经幡依然是经幡,而风依然是风,而她的心渐渐地归于了平静。 萧姑姑拿来团扇时,沈玉舒已经隐藏了心中浮动,随着她一同回了凤雎宫。 这几日暑气重,傍晚沈玉舒会在院中吹吹晚风再进殿去睡觉,所以便在院中放了一把躺椅,方便她可以躺着仰望星空。可是今日进了凤雎宫,那把躺椅上却躺着另一个人。 此人此时正一脸怒意的半卧在椅子上,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目光中涌现的火苗,沈玉舒便知今日与文灵轩见面的事情他知道了。想也知道为何只有她不知道来的得道高僧是谁,是他故意不肯说,所以底下的人才对她只字不提。 沈玉舒一想,都这么多年他仍旧介意她与文灵轩的过去,作为一个男人不免有些小气,心中一时不平便道:“不知陛下前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顾曦延听罢,猛然起身双手背过,眼露厉色道:“你还知你是我的皇妃,你还知这里是你的凤雎宫。” 沈玉舒见他如此,心中更是一股莫名的火气在往上涌,张口便道:“皇上赐的凤雎宫,自然是皇上的,臣妾不敢自拥。” 顾曦延气急上前一步道:“你!” 沈玉舒见状也不理会他径自走到躺椅边缓缓躺下道:“皇上若是再无其他事,就请回重华殿吧。臣妾这里需要静养,不方便伺候皇上。” 顾曦延听罢,冷笑了一声道:“好,好,好。如今他一来,就连这凤雎宫我都进不得了。我看他文灵轩就算是和尚,也比我在你心中强一百倍!”说罢竟是甩袖而去,离开了凤雎宫。 沈玉舒也是气急,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那么介意那么生气,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她也只是与过去的那一段情告别而已,为何他不理解她。 沈玉舒正想着,萧姑姑叹了口气走到沈玉舒身边道:“夫人,主上这是嫉妒了。哪个男人在听闻自己心爱的人与其他男子有来往时都会是这般妒火冲天。您还是去劝劝他吧,说几句好话,服个软,别在这个时候动怒,对孩子不好。” 沈玉舒一听心下一惊,宝宝要是知道父母在吵架,定是不愉快的吧。这样一想,她还是听从了萧姑姑的安排,重新洗漱一番打算去跟他服个软把今日的事情解释一下。不想刚踏出宫门,只见远处跑来一个身影,近处一看原来是香儿身边的掌事宫女,小楚。 只见她满头是汗,见到沈玉舒后跪了下来道:“奴婢见过淑妃娘娘,我家娘娘有要事相商想请娘娘去一趟汶水阁。” 沈玉舒心中好奇,便询问道:“你家娘娘不是住在承欢殿,怎么会在汶水阁?” 小楚道:“我家娘娘说事情紧急,承欢殿中皇后耳目众多,故在汶水阁相对安全一些。” 沈玉舒听她言罢,想了想,之前就跟香儿商量过要借做法一事引出皇后当年的旧事,本来还有一些地方需要她配合。如今想来,她应该是与她商量此事,思前想后向着身旁的萧姑姑道:“皇上那里等会儿再去,我先去一趟汶水阁。” 萧姑姑有些担心道:“已经入夜了,老奴跟着娘娘一同去吧。” 沈玉舒想了想便也点头,如今她月份渐大,高挺的肚子若是无人在身前照顾,确实有诸多不便,有萧姑姑在身旁怎么也会好过她一个人。于是她们便由小楚领着来到汶水阁中。 半柱香的时间已经快过去了,怎么也等不见香儿的人影,沈玉舒也有些焦急起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刚想起身却觉眼前一阵眩晕,又跌回座椅中,萧姑姑见状本想上前扶沈玉舒,不想自己却是一跤跌倒在她身旁。沈玉舒这才觉出情形不对,想要强撑着离开,却是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就在此时,忽见眼前人影一闪,只见是方才的小楚来到了沈玉舒面前,当时她带沈玉舒与萧姑姑来汶水阁后,便去请香儿,想来这只不过是她的障眼法。如今见她神色如常便知她应该是用了不知名的迷药,将她迷倒。只见她目色萧杀,冲沈玉舒冷笑一声提起她便出了汶水阁。 沈玉舒见状鼓了鼓劲才道:“你究竟是谁?” 只听小楚冷冷道:“姑娘应该不会忘记当年的麻神散吧?”她如此一说,沈玉舒心中一惊,难道是…… 只不过不及沈玉舒多说,人已经被她用轻功带至少华宫外,她环顾四周,确定无险后便又将沈玉舒带至少华宫正殿内,只是让她想不到的是,少华宫正殿内,一片寂静连一点人声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顾洛卧病在床已有六日,怎么说这个时刻都应该有人伺候在旁端药递水,可如今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沈玉舒见小楚将她放在顾洛的床榻旁,沈玉舒这时借着微微射进房间的月光才发现,床上躺着面色苍白的顾洛,沈玉舒细细听闻顾洛呼吸竟是一声比一声弱。 只见小楚将沈玉舒放下,轻声道:“麻神散的功效半个时辰就散了,之后你会如何就别怪我了。”说罢便转身使轻功离开了少华宫。 沈玉舒心中气愤,武玢儿,论心机我终究比不过你。可是麻神散一事你又如何得知,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沈玉舒心中窜了出来,看来当年有一件事她猜对了…… 就在沈玉舒刚想出点头绪时,只见少华宫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确切的说是撞开,沈玉舒见那黑暗中的身影跌跌撞撞向床边走来,并未发现她的存在。 沈玉舒试着动了动手指,仍有些麻木,但比之刚才却是好了许多。她见那身影走的近了才发现是香儿。可是她步履不稳似是忍受着巨大的痛楚,直到她走到床前沈玉舒才发现她左胸口不知被什么锐器所伤,正汩汩的流着血。血顺着她的衣襟流在了床榻上,她用颤抖的手去探了一下顾洛的鼻息,猛然一滞,忽而苦笑道:“原来你竟是走的这一步!”说罢她忽然转头望向沈玉舒这一处。 在她发现沈玉舒时,沈玉舒的胳膊已经可以微微抬起,沈玉舒用力抬手指着她,她慌忙的走到沈玉舒身前,艰难的蹲下身体用带血的手抓着沈玉舒道:“沈玉舒,这一切都因你而起,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沈玉舒困难的张嘴,舌头打着结道:“我也想知道。” 忽然香儿顿住身形向沈玉舒怀里倒来,沈玉舒知是她再也撑不住,可以她现在的情形她自是扶不住她任由她到了下来。 只听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她似乎拼了一口气在沈玉舒耳边道:“千万别放过她,她,悠,悠……”可是最后却再没了声音。 沈玉舒心中一片凄凉,武玢儿她动作竟然如此之快,可是顾洛呢,顾洛是怎么回事。 一想到这些,沈玉舒试着又活动了活动手指和腿,发觉已经可以动时,想要起身却被香儿的尸身压的死死的,想起也起不来,忽觉窗外有人,心中一紧忙安静下来观察,难道武玢儿来了。 却见那人提刀而来,不是武玢儿,却是今日白天才见过的文灵轩,他进门之后便向沈玉舒这里走来,见到是她二话不说将香儿的尸体挪开,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可是她仍旧脚步有些虚浮,抓着他的衣袖焦急道:“你来做什么,快走!”这时沈玉舒才发觉舌头已经恢复如常。 沈玉舒真是佩服对她下麻神散的人,她将药量控制的分毫不差,就连文灵轩到来的时间也算在其中。那下一步呢,想也知道就算文灵轩此刻带着她出了少华宫,会有什么在等着她。 不,她已累他一世,决不能再如此害他,武玢儿一切恨意都是因她而起,不能再牵连他人。就在她思索间,文灵轩早已扶起她往门外奔去,可她回头看着榻上脸色惨白的顾洛,下意识的挣脱了文灵轩的手,重新回到了榻边给顾洛把脉。 顾洛脉象微弱,若不及时施针只怕性命不保。沈玉舒不禁看着顾洛的面容,他的肉嘟嘟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珠,她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心疼,轻声唤道:“洛儿,洛儿。” 只是顾洛却没有任何回应,沈玉舒心中担忧,忙抬手掐了顾洛的人中,想要再点几处穴位先稳住顾洛的气息。 文灵轩见状,只安静的立在一旁看着她点了顾洛的几处穴位,顾洛的小脸瞬时有了几分颜色,正此时少华宫正殿外早已布满了御林军。 只见御林军让开一条道路,武玢儿一身凤袍华贵异常的出现在御林军的正前方,朗声道:“淑妃夜闯少华宫,所谓何来。忘尘法师,你又为何提着刀与淑妃一同出现。” 文灵轩闻声坦然踏出殿门,冷冷道:“我为何会出现,皇后应该清楚,若不是有人故意引我前来,我又怎知淑妃在这少华宫。” 武玢儿冷笑一声道:“要不是有人先前禀报,我真不知淑妃竟然夜闯少华宫。我皇儿呢?” 此时沈玉舒的力气以恢复的差不多,见顾洛脉象虽弱却不似方才似有似无,便撑起身体,缓缓来到殿门外望着一派威仪的武玢儿,道:“大皇子病重,你们快去请太医,或许还有救!” 武玢儿眼中一闪而过什么,却快的让沈玉舒抓不住,转而她已经带上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喊着顾洛的名字冲进了少华宫正殿。 沈玉舒早知她有预谋,却不想早在为皇宫做法之事上她就先她一步起了心思。原来每一步早就在她的算计中,沈玉舒听着她在宫殿里失声痛哭,忽而觉得可笑,她可以利用自己亲生儿子病重将死来将她拉入死局,那小朗呢,小朗的死呢。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哭,她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 想到这里沈玉舒忽而仰天大笑,转而望着瘫在榻边哭泣的武玢儿,悲愤道:“武玢儿,你有什么资格哭,早在小朗死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你的儿子也活不了。他是孽,是你欲望的孽,你一生的罪孽都是你儿子来替你偿还。如今他替老天爷还了你的孽,却还不了你的罪!小朗,娘这就替你报仇!” 说罢沈玉舒从地上用脚挑起方才文灵轩扔掉的刀,紧握在手中,向武玢儿冲去,既然步步都在你的算计中,那么我杀了你呢,是否你还会有后招等着? 沈玉舒望着眼前扑在床边哭泣的武玢儿,似乎她真的是为了顾洛心痛不已。可是在沈玉舒看来这是多么讽刺,她不配,所以她想也没想就提刀挥了过去。 只是没想到当沈玉舒提起刀冲向武玢儿,眼看着刀尖就要没入她身躯的时候。忽然一股强劲的内力袭来,将她手中的刀卷向了床头另一侧。 沈玉舒愣住回身望去,卷走她手中长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闻讯赶来的顾曦延。原来这就是你的后招?武玢儿,我终究不适合活在宫中。 只见顾曦延阴冷着一张脸,缓步向沈玉舒走来,却不理会她,而是上前扶起已经声嘶力竭的皇后道:“皇后,起来说话。” 随着顾曦延而来的还有一脸紧张的叶知秋。顾曦延不过微微回身,叶知秋已然提着药箱冲到了顾洛身前,探查过后,转身冲顾曦延看了一眼,随即抱着顾洛就离开了少华宫不知去向。 武玢儿见状顺势倒在顾曦延怀中,一边哭一边指着沈玉舒道:“陛下要为臣妾和洛儿做主。是她,是她不怀好意进了少华宫,等宫人来报,我等前来时皇子已经回天乏术,明明昨日太医还说洛儿的症状减轻了不少,怎么她一来洛儿成了这副模样,还有香儿,香儿定是发现了什么让她……不,是忘尘法师给杀了。只是天网恢恢,让我拦住了他们,否则洛儿就要如此冤死了。” 顾曦延眼中寒气一片,不知听进去多少,可是当她望着他冰冷的目光射向她时,沈玉舒就知道此时她再说什么都是无益,因为他心中的结是儿子的死,是她与忘尘的旧情。光凭下午他那一顿无名的妒火,沈玉舒便知道,若她再与文灵轩有纠缠,只怕他下一刻就会对这个曾经的老友提刀相见。 可是终究是晚了,顾曦延的目光让她绝望,想了想她只好上前道:“都是我一人所为,不关忘尘法师的事,他是来替皇上拿我的。” 顾曦延听罢,猛然走到沈玉舒面前道:“事到如今还为他人开脱罪名,淑妃,朕真是要好好考量一下忘尘在你心中究竟是何地位!来人,淑妃勾结忘尘谋害皇嗣刺杀柔妃,即刻下入天牢,无朕旨意谁人都不得见!忘尘擅闯后宫,囚禁于祈年殿,无诏不得出入!” 不知何时雪莹也来到少华宫内,在听闻此事后忽然跪倒在地道:“还请皇上三思,淑妃如今身怀六甲,怎会去迫害大皇子,以淑妃的为人段不可能行那卑鄙之事!” 第12章 不闻深宫旧人心 2 卷轴看起来已有七八年光景,两边的油漆早已凋蔽了许多,她解开上边的丝带结,将画卷展开。只见初时展开的画卷上只有一颗巨大个梨树,随后是一排瓦房,院中的地上还有三两只鸡在啄食。 可随着画卷的展开,沈玉舒的心口像是被什么揭开了一道隐藏的伤疤,顿时撕扯的她生疼。 院子的中间有一口井,井沿上坐着一个梳着两条长麻花辫子的女孩儿,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只见她仰头望向天际,双手撑在井沿上,闭着双眼嘴角露出一抹温柔浅笑,看起来恬静美好。 沈玉舒瞧着画中的女子,越是瞧越是觉得熟悉,那女孩儿嘴角扬起的弧度竟是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就在她端详时,忽然间只见画中之人动了起来,她睁开眼睛转头望向她,冲她微笑露出脸颊上两个酒窝。 沈玉舒被这场景吓了一跳,惊叫一声慌忙将手中的画卷扔在了桌子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急促呼吸。 沈玉舒不断的提醒自己,那不是真的,画中的人明明是双眼紧闭,怎么会突然睁开冲她微笑。她似有不确定,放开手拿起画卷,只见画卷之上依旧是最初瞧见的那副农家场景,没有任何变化。 沈玉舒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瘫坐在了地上。方才也许是因为她太专注了,所以才会出现幻觉,以为画中的人睁开了双眼。 沈玉舒正看着画卷出神,不想此时却听闻书房外有人声传来,她赶忙将画卷卷好放在它本来的位置,抚平了波澜的心情。 她一听便知外间说话的就是顾曦延,一时玩心大起本想躲起来吓唬吓唬他,可是瞧了一圈却发现这御书房中竟是无处可躲,一阵手足无措后也发现他们外面说话的人并没有进来的意思,只是在外面细声的说着什么。 她听闻后轻手轻脚的一步步走近门边,原来是顾曦延和叶知秋,只可惜她还没有听一句完整的话,门便被曦延一下推了开,而她自己因是离门太近,而曦延这一下又是用力猛推,似乎为的就是让门边听墙根的人来不及反应抓个正着。 沈玉舒一个踉跄脚下不稳便向后摔在地上,又刚好是屁股挨地疼的她眼泪直往外涌,顾曦延和叶知秋见状都吓了一跳,想来他们也没想到躲在屋里偷听的会是她。 二人赶忙上前只是叶知秋向前走几步便停住了脚步,顾曦延却是直接将摔在地上的她抱了起来,眼中掩不住的焦急道:“妍妍,怎么是你,摔疼哪里了?” 沈玉舒见顾曦延如此焦急,此时的自己却是疼的一时结巴半天蹦不出一个字,顾曦延见状忙腾出一只手拽过身旁的叶知秋道:“快看看!” 叶知秋这才上前,号了脉微笑着道:“没事,你哪里疼吗?” 沈玉舒挣扎着从顾曦延的怀里出来,自己一瘸一拐的站直指了捂着自己的屁股道:“这里疼!” 顾曦延和叶知秋不禁笑出声来,顾曦延笑着摇了摇头,扶着她进到内室坐在床榻上,叶知秋也在这时适时的退了出去。 沈玉舒看了看顾曦延平时小憩的软榻随手摸了摸,出手的丝滑让她不禁的道:“好舒服啊!” 顾曦延望着她的双眼道柔声道:“你喜欢吗?” 沈玉舒看了看这些装饰,也望着顾曦延摇了摇头道:“太华丽了。你不是说边关吃紧吗,怎么自己的用度还有如此奢靡的一面?” 顾曦延笑着刮了一下沈玉舒鼻头,道:“一个皇帝该有的威仪是不能减的,而且话说回来,我这里只怕只有这一件东西可以撑门面了。” 沈玉舒笑道:“我看也差不多了,你瞧你那重华殿里,所有的东西只怕都用了七八年了,我看你是登基之后就没有换过吧。” 顾曦延冲沈玉舒笑了笑道:“就你最聪明,我带你回去吧。” 沈玉舒一听笑着点了点头,便随着他回到了重华殿。 这日傍晚,沈玉舒本想吃饭的时候与他聊聊她在宫外的所见所闻,只是还没说几句,只见他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见他端着一碗饭发着呆,便夹了一口青菜送到他嘴边道:“张嘴。” 不想他却听话的将嘴张开,沈玉舒便将一口青菜全塞进他的嘴巴里,这时他才回过神来望着嘟囔沈玉舒道:“你做什么?” 沈玉舒见他一脸茫然,笑着道:“给陛下喂饭啊。” 他一听这才反应过来,笑着摇头将一口青菜咽了下去。 沈玉舒见他眼中还是闪烁,便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顾曦延见她询问,放下手中的碗筷道:“你才进宫一月,我便要出宫了。” 沈玉舒心中不舍,也放下碗筷道:“是什么事情,怎么还要你亲自出宫呢?” 顾曦延皱着眉道:“事情比较棘手,还是亲自去处理比较好。” 沈玉舒见他神色越来越凝重,只好出言宽慰道:“那你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他见她如此,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道:“你怎么不问问我去哪里,做什么?” 沈玉舒夹了口蘑菇放在嘴里道:“你若肯说,早就说了,何必等我问呢。” 不想他放下碗筷拍着她的脑袋宠溺的笑道:“我突然感觉你长大了。” 沈玉舒笑着道:“我本来就是大人了。” 那一晚,也许是因为他要出宫,也许是因为那晚饭桌的气氛融洽,所以当晚入睡他竟是对沈玉舒异常缠绵,直累的她出声求饶,他才心有不甘的放过她。 当他搂着她的腰时她竟是瞬间就困得昏睡过去,等她再次醒来,身旁的床榻上早已空无一人,只留下一节用红丝线绑好的头发和一个玉质的令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沈玉舒手握着这一节乌黑的头发,心中涌起的是无限的思念与挂怀,真想此刻陪着他一起去…… “梨花落了。”沈玉舒趴在窗前,望着院子里参天的梨树,“今年一定能结出好果子!”沈玉舒已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自言自语。 身后的雪莹叹了口气道:“我的姐姐,您能别这样伤春悲秋吗?现如今看的书学的诗词全都用上了。我可受不了,主子才去了半个月,要是您在这样,我可就要让乔大哥快马加鞭去边关请皇上了!” 沈玉舒扭过头,装怒道:“就你的嘴巴不饶人,我看是你想去见乔大哥了吧!” 雪莹一边叠着衣物一边不抬眼的说道:“我是想去见他,可他不一定想见我。” 沈玉舒笑了笑,走到雪莹身边坐下道:“你想去见他还不容易,拿着这个,就是你穿着女装进军营都没人敢拦你!” 说话间,沈玉舒将腰间的玉雕令牌交给了她,雪莹瞪大了眼睛拿着令牌看了半天,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忽而又灭了,讪讪的将令牌塞回沈玉舒手中道:“这是主子给你的,我拿着算什么!而且主子是让我进宫来陪你的,我这样一走任务没完成,少不了他又得责怪我。” 沈玉舒想了想,又回头望了望院子里的景物,心中一动,转过来对雪莹道:“雪莹,反正曦延不在不如我们一起去,这样你总不会怕了吧?” 雪莹停下手中的活儿,笑嘻嘻的望着沈玉舒道:“等的就是这句话,有姐姐在前面挡着,主子也不会罚我不是。再说了,主子给您这东西不就是让你可以随意出宫走动走动的吗。” 两人一拍即合,沈玉舒兴奋的点了点头,忙帮着雪莹将叠好的衣物放进衣橱,犹豫道:“你说曦延什么时候能回来呢,都半个多月了,北边的战事真的有那么吃紧吗?” 雪莹也跟着叹气道:“当年,鹰哲率兵攻打北边境,主子结合了整个神武营和烟雨楼的力量才能勉强打赢。本以为鹰哲不会那么快卷土重来,毕竟我们当日都以为他被他们部族的人杀了,可没想到如今他还活着,还带领西柔残余的部队开始在陈国东北部滋扰。可陈国还没有从当年那场战争恢复过来。” 沈玉舒好奇的跟在雪莹身后问道:“回真不是连公主都嫁过来了,怎么没有与陈国联手抗击西柔呢,我记得回真的领土与西柔也是接壤的不是吗?唇亡齿寒的道理难道他们不懂吗?” 雪莹语气一滞,道:“当年的事情太乱了。您决定好出宫了吗,若是决定了,我可就什么事情都赖您了啊。” 沈玉舒一听立马喜滋滋的答应道:“你放心,有我呢!” 沈玉舒和雪莹装扮成男子的模样从宫西门溜了出去,只留下当日陪嫁一同进宫的月亮在宫里,一方面是为掩人耳目,另一方面沈玉舒已经让叶知秋安排人手监视月亮的一举一动,沈玉舒实在想要知道这个小丫头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人。 安排好月亮的事情后,一路上沈玉舒的思绪便全集中在可以出宫这件事情上,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个人,一直站在不远的城楼之上望着她直到她消失在宫墙的拐角处。 乔二虽然没了武功,可顾曦延却在军营里给乔二某了一个参军的职位,而他所在的军营在京都的南郊,出了城还要走一个多时辰。借着去军营先要穿城而过的便利,沈玉舒便拉着雪莹在集市中逛了起来。 “我的姐姐啊,您就不能快点儿吗?”雪莹催促着还埋头在路边看捏糖人儿的沈玉舒。 “别急嘛,让我再看看……”沈玉舒见那师父技艺精湛,就想再看看他还能做出什么样子的糖人儿来。忽而耳边传来几个大妈的闲聊声,其中一个道:“你可知净圆寺的老法师圆寂了?” 另一个个道:“这不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吗,你说这净圆寺也算是皇家寺院了,这几年受的香火也够风风光光的给慧能法师做场法事,怎的,法师圆寂这么久也不见这天家有什么动静。” “可不是么,据说现在的主持僧人还是法师以前的俗家弟子,本以为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可没想到两年前却回来了,而且还早已剃度成了货真价实的出家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当住持,听说他还是文家的将军!” “可能是慧根深吧,谁知道呢!” 净圆寺老法师的俗家弟子,那会是谁呢?沈玉舒正思索间,雪莹一把拉着沈玉舒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躲,沈玉舒不知她这是作何,直到她看见十几个和尚从路中间一边敲着木鱼一边念着经走过,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要给这些僧人让路。 沈玉舒向着僧人中望去,只见为首的僧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僧袍披着灰色的袈裟,右手拿铜铸的木鱼眉目紧锁,嘴里还低声颂着经文,微风吹过卷起了他空荡荡的左袖,如一阵烟一般。他的身形比身后的几个和尚都高大健硕一些,沈玉舒嘴里不由发出声来:“大和尚?” 雪莹立马捂着沈玉舒的嘴,拉着她去了一条无人的巷子里,沈玉舒不耐烦将雪莹的手从她脸上拽下来,道:“雪莹,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非要捂着我的嘴走路。” 雪莹见状却更显不安,四处张望了一下问沈玉舒道:“你可知那是谁吗?” 沈玉舒揉着有些痛的面颊道:“我怎么知道啊,不就是个和尚吗,净圆寺的忘尘法师。” “那可不是普通的和尚,他就是净圆寺的新任住持!” 沈玉舒一听,来了精神,道:“是他啊,我以为会是个糟老头子呢!” “哎呀,别管那么多了,我们还是快去军营吧,要不晚上宵禁前回不了宫的!”雪莹说罢,拉着沈玉舒出了巷口,径直往南行去。沈玉舒回身,看着远去一行僧人,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口敲了一下嗡嗡嗡的响,却又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他明明方才瞧见她了,为何装作没看见呢,他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兵营外,沈玉舒和雪莹躲在草丛张望了半天,沈玉舒捣了捣雪莹道:“都在这望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是没有见到人呢,要不我去问问?” 雪莹摇了摇头道:“算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军营这么大,谁知道他在哪里呢。”说完转身向进城的方向走去。 沈玉舒一把拉住她道:“来都来了,去看看!”说着便拖着她的胳膊向军营行去。 军营门外的看守一见她二人,立马举着长矛问道:“你们什么人,军营重地,不是你们能来的,快走开!” 沈玉舒见状不顾雪莹拦着,对着两个士兵道:“我们是来找乔参军的!” “乔参军?你们找乔参军做什么?”其中一个士兵问道。 “我们是乔参军的朋友,特来拜会乔参军!”雪莹将沈玉舒拉在身后说道。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俩,我看你们俩长的细皮嫩肉的,乔参军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另一个士兵不相信的问道。 沈玉舒见状,从腰间取下玉牌在两人的眼前晃了晃道:“你们不相信我们,难道还不相信这玉牌吗?” 那两人有些不信的接过沈玉舒手中的玉牌,细细检查,一会儿两人相视而望,随后一人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里面请示!”说完便转身进了军营。 她们等了一会儿便望见一个身着戎装的将军向她们走来,那人走到近处沈玉舒才认出是许久不见的乔二,但他一脸严肃面容仍旧有些憔悴,想必还是没能从失去武功一事中恢复过来。 如今他的表情就像是在冰山上呆了几百年的感觉,沈玉舒不由替雪莹感到难过,拉着雪莹轻声在她耳边调笑道:“真不知道,乔二有什么好,严肃起来就像块榆木疙瘩,你怎么就那么喜欢他?” 雪莹笑了起来,转过身对沈玉舒说道:“那我们主子有什么好,除了治理国家以外不也和乔二差不多吗,您怎么就喜欢上了呢!” 沈玉舒一时语咽,说不出话来,此时乔二已走到她们身前,见是她们俩眼中也闪过一丝了然,道:“看来,主子不用再命人找了!”说罢竟然扭头,自己往军营里去了,害的沈玉舒和雪莹小跑了好几步才跟上。 后来沈玉舒才知道,当日她离宫后不久,顾曦延便回到宫中,可是之前却没有任何人告诉她他会那一日回来。所以他回到宫中见她不在,便发动身边所有的人寻找她的下落,在她来军营之前,早有人来通报给乔二,说她与雪莹一同失踪,让他仔细寻找。就在她刚进军营没多久,便有宫中人来将她接了回去,而她也没来得及好好再欣赏欣赏京都郊外的风景。 沈玉舒入宫后,第一次出宫就这样潦草结束,她心中或多或少有些不甘心的情绪,这情绪一上来,瞬间变觉得马车中空间狭小难以呼吸,于是掀开车帘望着背后的军营,这一看忽然有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间,沈玉舒回身问同她心情大相径庭的雪莹道:“我是不是以前来过军营?” 雪莹脸色一变,抓着沈玉舒的手道:“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沈玉舒见状用力的回想了一下会儿,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是继续望着傍晚已经升起袅袅炊烟的军营。 第12章 不闻深宫旧人心 1 入宫的典仪隆重而又繁长,沈玉舒被常盛带着经过礼部主持的所有入宫礼节后,便被送入了凤雎宫。 只是她的满心欢喜却在新婚的当夜给她了一盆冷水,那个本该出现的人,并没有出现,她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很反常。但这宫里的人,却因此,对她渐渐也失了兴趣。她心情更是一落千丈,她曾经和雪莹看过的话本上写过,天下男子皆薄情寡性。今日与你恩爱,明日就会与他人相好。 如今被顾曦延这般冷落,她竟是也开始怀疑,顾曦延是不是就是话本上那薄情寡性的男子。 直到常盛每日入夜后,悄悄避过众人,来凤雎宫中向她说说顾曦延的近况。 他果然很忙,据说常盛所言,七年前消失的柔然卷土重来,如今边关战事似乎一触即发,他疲于这些事情自是无暇与她花前月下。明白了这些后,沈玉舒倒是为自己这些日子对他的怨怼感到羞愧,他忙于陈国的平安而埋头于政事,而她却怨责他无法来看自己,她真是小女子心态不懂得他的难处。 沈玉舒本想着去探望他,可她又怕自己慌手慌脚的给他忙中添乱,只好又这样日复一日的呆在凤雎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倒不是因她不爱出门,只是进宫第三日,本想着就在附近的花园里散散心,可不想走着走着竟是再花丛中迷了路,让照顾她萧姑姑一顿好找。从那以后沈玉舒便不再出门了。 之后常盛来说明顾曦延的近况,沈玉舒更是不想出门,而是在凤雎宫中的小厨房里开始她的任务,每日都让常盛送一碗汤去顾曦延那里,为他补身体。而且心中还想着自己要做一个贤惠的妻子,再者也算是为了前几日误解他而道歉。 这般一过,便是近一个月。 这日沈玉舒正炖着一锅她离家出走时在一户农家里学来的羊汤,想着天气虽然转热,但还是要养好脾胃。眼见着汤锅便要开,只听萧姑姑在厨房外道:“娘娘,常公公来了。” 沈玉舒害怕汤溢出来,便不回头道:“你让他等会儿,汤还得再炖一会儿。” 萧姑姑听罢,进到厨房道:“今儿个公公来不是为了拿汤的,今日是各宫娘娘向皇后请安的日子,公公是来带着娘娘过去的。” 沈玉舒心中不解,她去皇后宫里的事情,为何要常盛来带她去,这是怎么了?可是听到萧姑姑说个宫都要请安,沈玉舒只好将腰间的围裙解下来,放在萧姑姑手中道:“那我这就过去。” 沈玉舒生怕自己错过请安的时间,所以并没有再刻意梳妆打扮,便随着见到她就一脸错愕的常盛一路向凤藻宫行去,想必他也没有料到沈玉舒会如此去请安吧。 沈玉舒脑海里不断的重复的宫规礼仪,生怕一会儿又会忙中出错。这几日在凤雎宫中萧姑姑教了她一大堆宫中的礼节规矩,可到现在她却全然都记不起来,这样一来她心下更加紧张不已。随后一想,她本就不是深闺小姐,这宫规礼仪不懂也属正常,何必如此紧张,到时候见其他妃嫔如何做,她便依样画葫芦跟着做即可。想罢便觉得心中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落了地,自也没有方才那般紧张。 来到凤藻宫中时,宫门口立着一个如花般的宫女,她一见沈玉舒先是一愣,随即笑着迎上前来,一边将她引进宫殿大门,一边躬身道:“淑妃娘娘请稍后,奴婢去禀报皇后娘娘。” 沈玉舒礼貌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常盛见那宫女进去,小声在沈玉舒身后道:“这是凤藻宫的大宫女,叫香儿,是皇后娘娘从母家带来的贴身丫头,可算是皇后娘娘的心腹了。” 沈玉舒了然的低头道:“怪不得。” 常盛又道:“奴才宫门外等着娘娘”,便退到一边不起眼的地方,沈玉舒见他的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 沈玉舒望着敞开的大殿内的陈设,却不自觉的揉了揉站的有些酸痛的小腿,毕竟在常盛到来之前,她已将在小厨房中站立将近一个时辰,如今还要继续站着腿着实累到不行。正思前想后到底能不能进去找个位置坐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舒姐姐?” 沈玉舒不明所以转身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异族风格的女子立在她身后盯着她,她的目光空洞,就像是一座看不到底的深渊,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沈玉舒心中一凛,潜意识里却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危险,退了一步道:“你是谁?” 只是这句话沈玉舒说出时有些急促,在她听来颇有些挑衅的味道在里面,只见她刚要继续说什么,皇后宫中的宫人却出来回禀道:“皇后娘娘到!” 她听闻后只能收起情绪,不再理会沈玉舒而是缓步走进凤藻宫殿内,沈玉舒望着她的背影,不禁惆怅,看来她还没来得及一一认识,已经树了敌。 凤藻宫殿中,依旧弥漫着浓郁的菊花香,武玢儿居中而坐,身后的凤椅上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栩栩如生的金凤凰,无不显示着皇后的权力与地位。 沈玉舒心中不断重复着萧姑姑这几日教授的所有礼仪,这次一见到皇后便也按照回忆起来的宫规下跪,有些紧张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这一突如其来的下跪,使得本欲与沈玉舒说话的武玢儿也无话可说,就连身边的宫人们都有些憋不住的笑出了声来。 沈玉舒不禁感到奇怪,可回忆了一遍方才的场景,还是感觉自己并没有错,沈玉舒抬头望去只见皇后瞪了一眼身边的宫女,宫女自知失仪忙开口道:“还请娘娘入座。” 沈玉舒抬起头来望着坐在当中的皇后娘娘又低头道:“谢皇后!”说罢,便按照那位宫女的指示坐了下来,刚好与在凤藻宫殿门口见到的那位妃子面对面。 本以为还会有其他的妃子前来,等了许久后却只有她们三人。气氛瞬间变得局促而又滞涩。 沈玉舒调转了视线开始盯着对面的妃子端详,武玢儿见她一直盯着对方不动,只能接话道:“淑妃刚进宫,想必还不知道吧,你对面坐着的便是回真国的公主阿丽娜,如今月华宫的丽妃。” 沈玉舒点了点头不说话,气氛顿时又冷了下来。 武玢儿见状只能递话道:“淑妃进宫时听皇上说大病了一场,前尘往事就此忘却,不知是真是假?” 沈玉舒忽听武玢儿如此相问,心中一紧,原来他们的关系也不似那日她所见的那样剑拔弩张,也是有举案齐眉的时候。也对,他们之间还有一个皇子,顾曦延如今唯一的儿子,恐怕以后也是陈国皇位的继承人。 这时方才一直没有出声的阿丽娜望着沈玉舒道:“舒姐姐莫不是装着这样来骗人的吧,大家都知道你……” “丽妃,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不要提那些无关紧要事情,若是觉得呆在这里不舒服,就先回你宫里去。”武玢儿突然插话,让本来还想继续说的阿丽娜一时住了口无从再说下去。 沈玉舒瞧着阿丽娜眼中的愤恨,似是万分的不情愿与不甘心,但她还是起身拜服在后座之下,抬起头戏谑的望着后座上的武玢儿,眼中忽而充满了邪笑道:“娘娘这么维护淑妃,想必皇上知道了也会欢喜的吧,可是娘娘不要忘了,就算是您,也比不过皇上心里的那一位,臣妾告退!”说罢起身便走。 沈玉舒不太明白的望着远去的珍妃,又回头望了望高高在上的皇后,心中一酸,他心中难道另有他人?武玢儿一听到这句话,脸色也变得僵硬了许多。 武玢儿望着远去的珍妃,心中也是一惊,眼前这个人就算没有了昔日的容貌,就算他与她的前尘往事一并忘掉,他还是将她接回了身边,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换来的却是一场空。 她也不想隐瞒,可是她忘不了顾曦延掐着她脖子逼她发誓的情景,那种窒息般的感觉让她不得不屈服,为了顾洛她什么都可以忍。她低头思索间却瞥见沈玉舒也同样好奇的望着自己,忙收拾起情绪,微笑着道:“从今往后你就在宫中同众姐妹一起好好伺候皇上。皇上子嗣单薄,早些为皇上诞下麟儿才是最重要的。” 瞧着武玢儿阴晴不定的表情,沈玉舒心中虽有千万疑问,却又不知道怎么问出口,想了半天只能低头答应了一声。 “行了,你回去吧,宫也有些累了!”武玢儿说罢,挥了挥手,便让身边的身旁的宫女将自己扶到卧榻之上。 沈玉舒站起身来,目送着皇后离去,偌大的凤藻宫前殿一时间便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百无聊赖的转身也准备离去,可又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观察了起凤藻宫中的装饰和摆设,简约之中透着一种威严,她想这也许就是萧姑姑所说的皇后威严。 可是那时的沈玉舒怎么也不会明白,早在顾曦延决定带她来到这座宫中的时候,这个中宫的皇后和月华宫的丽妃便已将她视为一个她们心中的刺。 那时的沈玉舒只明白,她的世界中不需要其他人,只有他,就够了。 出了宫门,不见常盛的身影,沈玉舒只好独自一人向凤雎宫中行去,不料在路过凤藻宫后的假山之时又听到了那一声一声的哭泣,似是在呼唤着谁,那样撕心裂肺,那样绝望。 沈玉舒止住向前的脚步,转身望着露出一角的宫墙,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还是向那里行去。萧姑姑说这里多年无人居住,为何她会听到那样的哭泣,到底是谁,是谁在那里? 沈玉舒穿过假山,沿着一片竹林向前行去,不多时便瞧见一座巨大的宫苑,宫门用两个拳头一般大小的铜锁紧锁着。沈玉舒向里推了一把,却也只是推出一条一指粗细的缝隙。 她凑上前顺着门缝向里望去,本以为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不想却只瞧见空荡荡宫殿之中出了一地的灰尘,和一些陈旧的摆设以外,再无他物。沈玉舒这下更加不明白顾曦延为何会将这间屋子锁起来。 就在此时沈玉舒忽然感觉身后有人靠近,她心中害怕猛然转过身来,对方见她转身也是一惊。 沈玉舒认清来人之后,才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丽妃娘娘。” 阿丽娜笑了一下道:“姐姐胆子真大,竟敢独自来这毓秀园。” 沈玉舒听她报出这座殿宇的名号,好奇道:“毓秀园?” 阿丽娜点了点头,拉着沈玉舒道:“姐姐还是别在这里呆着了,这里不安全。” 沈玉舒疑道:“不安全?” 阿丽娜神秘的凑到沈玉舒耳边道:“姐姐才进宫,还不知道吧,这里算是皇宫的禁地,除了皇上谁也不准到这里来。” 沈玉舒忙追问道:“为什么?这里有什么不对?” 阿丽娜一听,凑到沈玉舒耳边低声道:“这里……闹鬼!”她如此一说,沈玉舒心中便似乎又听到了那一声一声的哭泣与嘶吼,像是有无数的针尖随着这声声的嘶吼扎刺在她的胸口,她忍不住疼痛不禁捂着胸口开始大口喘着气。 本以为这样可的做法可以使自己胸口的疼痛有所缓和,可没想竟是愈演愈烈,直至头也开始跟着痛了起来。一旁的阿丽娜见她如此,忙上前扶着她焦急道:“姐姐,你怎么了?” 沈玉舒此时眼前早已开始金光闪闪,分不清昼夜,那还顾得了回答她,只听得她不断的叫喊之后,没多久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沈玉舒再次清醒过来时,只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在手心里,那人手心温热,将丝丝热气不断的传送至她体内。她动了动手指睁开双眼,顾曦延便松开她的手,将他的一双大手,放在她的脸上,不断的摩挲着。 沈玉舒冲着他笑了笑道:“又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他却什么也不顾的吻上了她的额头道:“我不要你说什么对不起,你醒了就最好。” 沈玉舒享受着他此刻对她的宠溺,心中甜蜜不已。 他见她清醒后,便将她扶起坐在床上,沈玉舒这才反应过来她所在的并不是凤雎宫,而是他的重华殿,不禁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顾曦延叹了口气,拿过药碗吹了吹放在她嘴边道:“喝了药,我再告诉你。” 沈玉舒见他目光温柔,便接过来一饮而尽,他拿过空空的药碗道:“你啊,给我忙中添乱。你晕倒在禁宫门外了,要不是你宫里的人找不到你,怕你出事,我们都不会知道你胆子竟有这么大,敢独自去皇宫禁地。” 沈玉舒歉然的低下头道:“我只是好奇,好端端的毓秀园你为何要上了那么大一个锁。”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许久后,叹了口气道:“那里锁着先帝的妃子,之前疯魔了,所以我才锁起来不让人靠近。你醒了就好,这几日你就呆在这里养身体,不用急着回你宫里去。” 沈玉舒一听抬头望着他一脸期待道:“真的?” 他笑着俯身刮了刮她的鼻子道:“真的,以防你再到处乱跑!” 就这样,沈玉舒便在他的重华殿里住了下来,每日还是一如既往的给他煲汤养身体,直到那日叶知秋进宫探脉劝沈玉舒道:“你别再炖汤了,你一味的补,他一味的喝,他的身体再这么补下去,就要废了。” 沈玉舒好奇的问道:“补身体也会有事?” 叶知秋无奈道:“人的身体哪经得起日日进补,只要没事就可以了,你这样补下去,我怕他会因补而衰。” 沈玉舒这一下子才反应过来,心中既心疼顾曦延,却也怨他怎么也不说,只好将每日炖汤一事作罢。 那日叶知秋给沈玉舒探脉后,悄悄告诉她了一些宫外的情况,当日她在集市中遇到的男子终究是找不到了,如泥牛入海一般了无消息。而她之所以会晕倒,只是因为瞬间急火攻心所致,并无大碍。至于她身上中的蛊毒,叶知秋目前还没有把握可以解除,只是趁无人之时取了她的一点血液,拿回去再研究。 这件事情,沈玉舒依旧让叶知秋在顾曦延面前守口如瓶,他如今已是殚精竭虑为陈国,她不能再在此刻为他麻烦…… 这日沈玉舒听闻他在御书房中处理文案,便想着来御书房陪陪他。萧姑姑告诉她,在民间都有红袖添香夜读书的美传,所以她也想效仿一回那些为夫君红袖添香的女子。 可来到御书房中时,顾曦延却不在,沈玉舒本想出口相问,可是却觉得不好意思,便自己一个人呆在偌大的御书房中徘徊。不经意间瞧见龙案上摆放的未干笔墨,一时心血便拿起笔铺了纸想要写点什么,只是自从身体痊愈后,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就连这读书写字不少也是顾曦延所教。 当年他总会在闲暇的时候教她,只是身为皇帝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来教她写字,所以就连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玉兰儿”,沈玉舒也是学了五六天才勉强会写。 沈玉舒想到这里便抬手在洁白的熟宣纸上写了“玉兰儿”三个字,心中想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真是如梦一般,她终是嫁给了他,那个她爱的男子。 她看了看自己的作品,随后又在书房中来回的看着房中的摆设,在走过一个书架之时,沈玉舒见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卷轴,一时兴奋便将它抽了出来。 第19章 旧事重提情始终 3 “够了,雪莹你无需为我开脱,一切都是我做的。”沈玉舒转而望着顾曦延,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讯息,可是目光触及,除了一片冰冷早已看不到任何情绪。 罢了,沈玉舒深吸一口气,“是我嫉妒皇后与大皇子地位,当年小朗惨死于宫中,我做母亲的始终放不下这个心结。为何当初死的不是顾洛,而是我的小朗,为何在宫里逍遥自在的是她武玢儿不是我?为什么所有的苦都要我来承受,我只是一个母亲,我只希望我的孩子能平安快乐。可是这一切都被她毁了!” 沈玉舒指着武玢儿,含泪道:“如今我怀着皇嗣,如果是一个男孩,必然有着可以继承大统的机会,顾洛一死,我儿岂不是更有机会登上皇位。再者我也算是为了我的小朗报了仇。实情就是如此,要杀要剐任凭陛下裁决!” 说完,沈玉舒慢慢的跪来的下来。不再去看任何人,不再去听任何话语,就连最后她是如何被人拉着进了天牢她都已近恍惚不知。顾曦延若是你不信我,就算我做再多的解释,你也不会信。这就是我了解的你,你已被顾洛的死所震惊,又被柔妃的死所撼动,我就算说出实情你又能信多少? 武玢儿她是笃定了你的这一番态度,所以才敢这样做吧,真不愧是你的皇后。论心机我不如她,论唱戏我更是望尘莫及,所以那个被囚禁在天牢的人才会是我而不是她,就算我想为小朗报仇又如何,如今看来却是难再有机会了。 罢了罢了,好在最后一刻顾曦延对忘尘还是手下留情了,因为再怎么说忘尘如今已经是陈国享有盛誉的得道高僧,如果抓了他一时恐怕会起民愤,倒时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沈玉舒抬眼望着牢房外仅仅可见的一方天空,摸着肚子道:“孩子,娘这样做是不得已啊……” 一连四天,无人来审,无人来问,就像是她从未出现过一般,牢中的狱卒只知每日三餐按时送来,却也从未有人与她说话。到了第五天,萧姑姑忽然出现还拿着一篮子吃食来看她。 萧姑姑来时,沈玉舒正卧在草席上静养,因为她知道就算她在这里哭天喊地的说自己冤枉,也不会有人来理会,倒不如安安静静的待在这里。 萧姑姑将手中的篮子放下,眼含泪光的来到沈玉舒身前将她扶起坐稳。 她一边抹着泪一边道:“夫人,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你明明是冤枉的为何不跟陛下说清楚?” 沈玉舒无奈的笑了笑:“说清楚又如何,死的是他的儿子,他在那种情况下若是不处罚我,只怕御林军会说我红颜祸水,皇后一脉更是不会放过我。对了,皇上不是说什么人都不得擅自入内吗,你怎么进来的?” 萧姑姑叹了口气,将吃食递到沈玉舒面前,沈玉舒见都是她平时爱吃的食物,便也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只听萧姑姑道:“陛下他也是一时气急,这几日他吃不下睡不着的,我们看着都心急,可是事关皇嗣便是是天大的事情,叶大人因为求情,被陛下罚回家里面壁思过了。这宫里再无人敢说一句话。是常盛公公疏通了关系,我才能进来给您送点吃食,这牢里的食物哪是人吃的。” 沈玉舒摇头自嘲一笑道:“倒是连累了你们。” 萧姑姑一听欲言又止,沈玉舒见状只好安慰道:“姑姑放心,皇上是不会处罚我的,至少在我生产前,他是不会动我一根汗毛。可是……” 萧姑姑立刻问道:“难道还有别人?” 沈玉舒道:“姑姑难道忘了,咱们是着了谁的道?她既然那么想让我死,怎么可能没有动静,静观其变吧。” 萧姑姑了然的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沈玉舒见她如此,心下稍稍放心,“这里姑姑还是别再来了,要是人瞧见了,只怕姑姑也得受罚。” 萧姑姑点头道:“老奴知道了。还有一事我想来想去还是得跟夫人说一声。” 沈玉舒问道:“何事?” 萧姑姑犹豫道:“皇宫法事的高僧换了人,忘尘法师本被陛下囚禁在祈年殿,可后来换了地方,人也找不到了。” 沈玉舒一愣道:“他怎么可以如此?” 萧姑姑叹气,“忘尘法师毕竟与夫人曾经有过一段情,陛下这样,老奴倒也能理解。好在只是换了地方囚禁,听常盛公公说皇上除了囚禁也没惩罚法师。” 沈玉舒这才放心下来道:“既然如此,还请姑姑想办法跟常盛帮我传个话给法师,我这里一切都好,还请他不必挂怀。” 萧姑姑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萧姑姑走后便再也没有来过,想来也是顾曦延命人看守甚严,萧姑姑再没了可以进来的机会。 这日一早,沈玉舒忽然觉得腹中胎儿一动,心觉怕不是现在孩子要生了,可是等了许久又没了动静。想来算算时日还有半个多月,应该是前几日愁思郁结,动了胎气。就在沈玉舒忧心腹中孩儿时,忽然有人脚步急速前来。 沈玉舒心中一慌莫不是武玢儿派人来杀她,可是沈玉舒却觉得脚步不像,反而像两个人。沈玉舒担心的来到牢房门口查探。忽见白日里,两个身影以掩耳不及的速度放倒了看守沈玉舒的门卫,其中一人长剑一劈瞬间将牢房锁链劈断。 只见二人先后进来,沈玉舒疑惑道:“你们是谁?” 其中一人拉下蒙面,沈玉舒这才反应过来道了一声,“雪莹”。 雪莹上前扶住沈玉舒,眼中有泪,另一人见状也将蒙面扯了下来,沈玉舒才知道原来是严小柔。 沈玉舒见她二人如此,心中便知为何,便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快回去!” 雪莹摇头道:“姐姐,要走咱们一起走。我不可能留你在这里,我跟小柔姐将这里的守卫都打的差不多了,带你出去不成问题!” 严小柔也帮腔道:“时间来不及了,你快跟我们走吧!” 沈玉舒见她们如此慌张,疑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雪莹见状也不再瞒沈玉舒,道:“皇上已经下旨,明日午时便要将你问斩啊!” 沈玉舒的心一怔,却觉得事有蹊跷,便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严小柔解释道:“这几日我听我爹说,武长青得知你杀了顾洛,在朝中联合众位大臣要将你治罪,叶大哥已经被罚回府思过,朝中能帮忙的人少之又少。陛下实在顶不住压力,今日便下了旨意明日问斩。” 沈玉舒听罢,心中萧瑟,他怎会如此绝情,可又一想那些时日他对她柔情蜜意,就算她装作视而不见,可他仍旧陪伴在她左右。前些时日更是给孩子拟了几个名字,有男有女让她来选。今日怎会在朝堂上一反常态?思前想后觉得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转而沈玉舒又望着雪莹和严小柔,心中顿觉明朗。以雪莹和严小柔的武功,就算是个中高手,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冲破这层层把守的天牢,除非有人故意将她们放进来,可是放她们进来的会是谁,是顾曦延还是武玢儿。 沈玉舒想到这里,决定赌一把,便道:“你们来的这一路上,可曾遇到禁卫军中的高手把守牢房?” 雪莹和严小柔一听,相互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并不曾见,都是些普通的御林军。” 沈玉舒心中了然,忽而想起当日那个引她去汶水阁的楚儿,便问道:“小柔,雪莹,你二人闯荡江湖多年,可曾遇到过轻功一流的女子?且善用迷香毒药一类的药物?” 雪莹想了想摇头道:“我在烟雨楼中并未遇到过这样的人,倒是听风叔讲起过,十年前有一个女子剑术一流,师出名门,可是后来那人如何我却不知。” 另一旁的严小柔表情却不似雪莹那般,而是变得凝重起来,沈玉舒望着她,她也望着沈玉舒道:“雪莹说的那个人,我想我知道是谁。” 沈玉舒心中一紧道:“你知道此人是谁?” 严小柔无奈道:“要说确定,倒也不敢,只是说像罢了。”严小柔停顿了一下继续道:“那个人是我师姐,当年因为出手伤了我师弟,也是我师父唯一的儿子,被我师父逐出师门。后来听说她投靠了一个贵族,做了人家家里的贴身侍卫,便再没了下文。如今听淑妃如此说,只怕当日陷害你的是我师姐无疑了。” 沈玉舒心中慨叹,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过往,便道:“她对我使的是麻神散,而且对药量控制的非常精准。” 严小柔一听道:“你说什么?麻神散?” 沈玉舒点头道:“对,当年我就上过此当,不想现在她又出此一招,我实在是没有料到。” 没想到严小柔在听到沈玉舒说这一句话后,目光一凛手握紧长剑道:“原来是她。” 沈玉舒心中好奇,本想再问。只是一听牢房外又有了动静,沈玉舒三人便止住了对话,转而对着门外警戒起来。 只见脚步声繁杂,听来至少有十人以上。 雪莹与严小柔互望一眼,立刻持剑护在沈玉舒身前。 沈玉舒无奈道:“雪莹,小柔,罢了。” 严小柔跟雪莹刚想张口说什么,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好一个沈玉舒,竟然伙同外人想要逃跑,来人给本宫全部扣押起来,明日一同上法场!” 沈玉舒心中在此时却平静异常,好一招引蛇出洞。沈玉舒向严小柔偷偷耳语两句,严小柔听罢拉着雪莹即刻蒙上面向外冲了出去。 沈玉舒知道武玢儿意在她的生死,对于其他人的死活根本不在乎,只是不曾想,严小柔跟雪莹刚冲出去,却被武玢儿带来的禁卫军拦了回来。 沈玉舒望着被禁卫军擒拿住的雪莹跟严小柔,心中慌乱,上前一步对上武玢儿道:“武玢儿,你放了她二人,我自是留在这里。” 只听武玢儿冷笑几声道:“你以为我会放这两个人走吗,好一个镇国公主,好一个皇子武师,原来竟都是勾结淑妃的奸佞之徒!” 雪莹一听不服气道:“你胡说什么,你才是奸佞小人!” 武玢儿长袖一甩转身望着雪莹道:“怎么,本宫还说错了不成?想你跟着顾曦延那么久,怎么还这么不知死活,还有你!”武玢儿转向严小柔,“作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就不怕连累你的父亲,你的家里人?” 严小柔一听反而笑道:“皇后娘娘这话民女可就听不懂了。父亲是朝廷命官,陛下也不是昏庸无道的君王,到底有没有牵连还得皇上说了算不是?倒是皇后娘娘,深夜前来,只怕来者不善吧?” 武玢儿一听,拍手冷笑道:“听闻严家之女武艺高强,心思聪颖,如今看来确实如此。楚秀,你能有这么一个师妹,真是你的福气!”武玢儿话音刚落,只见从禁卫军里走出一个身材较为矮小的人。 待那人将头盔取下,沈玉舒这才瞧清楚此人,倒是与领沈玉舒前去汶水阁的女子不同,此人剑眉入鬓,眼神凌厉,身材匀称,看来那日她是易了容的。 只见她走到严小柔身前,毫不客气的捏起严小柔的下巴道:“师妹,咱们好久不见了。” 严小柔本是震惊,此时倒也淡定道:“师姐,自从你被逐出师门,咱们确实好久不见了。” 楚秀面容一冷,手上重了几分道:“你!” 沈玉舒见状道:“楚秀,你怎可不顾同门情谊!” 楚秀冷笑道:“与她我根本没有同门情谊可讲!”说罢,竟是一手劈开押着严小柔的禁卫军,一把将严小柔拉到自己一边,运起轻功,带着严小柔离开了此地。 沈玉舒心中紧张与雪莹脱口而出一声,“小柔”,却见禁卫军将雪莹一掌劈晕了过去。 第13章 宫中回首各自分 1 沈玉舒回宫后本以为自己私下出宫并无什么大事,可一见到萧姑姑与月亮两张不怎么好看的脸,才知道自己和雪莹的一时顽皮似乎闯了祸。 萧姑姑一边帮沈玉舒洗漱一边才将这一天皇宫的事情告诉她。 凤雎宫淑妃忽然失踪,这是皇宫里天大的事情。消息一传开,皇宫中便如炸开了锅一般,全体寻找起她的下落。在顾曦延回来之前早已将皇宫翻了一遍。更别提顾曦延回宫见不到她时的暴怒。 沈玉舒这时才知道自己这一天将整个皇宫闹得有多鸡犬不宁,据说顾曦延得知她失踪的消息后,便命人将翻了底朝天的皇宫又翻找了一遍,最后还是找不到,那时他才感觉到给沈玉舒玉牌是个最大的错误。 而与沈玉舒一同的“从犯”雪莹也在刚进宫时,就被常盛带走了。 所以当沈玉舒与顾曦延在御书房见面时,他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硬生生的从她腰间将玉牌夺了回去。他将玉牌收入怀中之后,才望着一脸沮丧的沈玉舒说道:“朕会替你好好保管!” 沈玉舒看着他一脸为她着想的表情,真是委屈的牙痒痒。只是她理亏在先,只好作罢,低着头眼神一直盯着他收着玉牌的胸口,好像那块玉牌有什么魔力一般吸引着她一样。 “还盯着看!过来添茶!”他的声音低沉的飘进沈玉舒的脑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哦!”沈玉舒委屈的起身拿起茶壶准备向他走去,可伸手一摸茶壶,心中不觉一动,沈玉舒回身望了一眼御书房的水漏,已经二更了他这样坐在这里批阅奏折也有近三个时辰没有挪过窝。 于是她便讨好的回身问道:“还不睡吗,已经很晚了,你才从外面赶回来,明日还要早朝的。” “知道我累,你还乱跑,这是惩罚,不许睡!”他的声音从桌案上一堆文案里传了出来,听起来难掩疲惫。 沈玉舒心中一暖赶忙舔着脸端着茶壶跑到他身边道:“臣妾不睡不要紧,但陛下是万金之躯,可是要睡啊!您可是整个陈国的希望,您不知道,这次我出去老百姓都说陈国这些年出了个好皇帝,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都可以夜不闭户了!”说着沈玉舒将茶壶放在桌案上,上前主动的给他揉着肩,生怕他再怨她私自出宫的罪过。 顾曦延了然的笑着停下手中的笔,伸手将她拉到他身前道:“你这张嘴什么时候变的如此能说会道?我以前没发觉你这么能说呢。看来以后这市集还是不让你去了!” 沈玉舒瞪大眼睛道:“为什么不让我去啊,我觉的集市里可有意思了,干什么的都有,不像皇宫里冷清清的,你不在的这一段时间里,更是冷清的要命,谁都跟谁隔了堵墙似的。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宫外,虽然吵闹,至少心里是满的。不像现在,只要你不在,我就感觉哪里都那么陌生,那么凄凉,晚上也睡不好……” 顾曦延原本眼中有些凌乱,再听到她最后这几句后瞬间转为明亮,站起身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道:“你啊,刚说你长大你就到处给我惹麻烦。不过既然你已然进宫成为朕的妃子,朕便不可能再放你出去了。不跟你说这些,我真的得睡一会儿了。你呢,就呆在我身边,帮我摇扇子,你知道的这夏天一到,夜晚我就睡不好,睡不好就没法当你口中的好皇帝了。走,扇扇子去!” 第二日,当沈玉舒一觉醒来时,身边亦是如往日一般不见了顾曦延的踪迹。而她也不知何时睡在了他小憩的床榻上,沈玉舒只记得给他扇了好久的扇子,扇到最后觉得胳膊太累了,便将胳膊靠在床榻上扇,再后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沈玉舒不禁感叹,伺候皇上的活儿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坚持下来的活计。 沈玉舒想着想着突然一个激灵,喊道:“来人,来人啊!” 月亮连忙跑了进来,跪在地下慌张的望着她,她也来不及让她起来便问道:“什么时辰了,怎么也不叫醒我!” 月亮回答道:“陛下走的时候吩咐说让娘娘多睡会儿。所以月亮不敢打扰。” 沈玉舒一边穿着鞋一边往外边跑道:“什么不敢打扰,这下惨了,给皇后请安的事情又忘得一干二净,皇后娘娘那边又得责备了!” “娘娘,您的发簪!”身后的萧姑姑,一路追到凤藻宫门外,才慌慌张张的追上沈玉舒。沈玉舒接过玉簪,随便在头发里一插,突然奇怪起来,她昨天何时取下的玉簪,自己怎么不记得了。只是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多想,她望了望凤藻宫正殿稍稍定了定心,便进了凤藻宫的大门。 果然还是迟了,如今只剩下武玢儿一人还坐在凤椅之上,沈玉舒不敢抬头,只得跪下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武玢儿的声音不冷不热。 沈玉舒只能听命起身,忙解释道:“娘娘,臣妾今日起晚了,以后……” “本宫知道,昨日你一直在御书房陪着皇上。”武玢儿站起身走到沈玉舒的面前,那一身皇后装容就算不是在阳光的照射下也熠熠生辉。 沈玉舒躬身道:“宫中礼仪,是必须要遵守的,是嫔妾怠慢了,还请娘娘责罚。” 武玢儿轻轻笑了一声,从沈玉舒身边走过,只留下一句让沈玉舒摸不着头脑的话:“责罚……还是留给皇上吧,以后你都不用来这里晨昏定省了,有些人,怕是早已不愿见到你了。” 沈玉舒好奇的望着武玢儿的背影,琢磨着她这句话的含义,可是想想自己一路进宫来所受到顾曦延不同于其他的妃子的荣宠待遇,便心知肚明。看来,她真是树敌颇多,如今就连皇后也不愿意她来这里了。 从凤藻宫出来,经过御花园边的太液池,沈玉舒瞧着池面上波光粼粼的甚是好看。于是吩咐萧姑姑和月亮在不远处等她,自己找块儿大石头坐在池边,看着池中的鱼儿游来游去,并开始无聊的数着有多少颜色的鲤鱼。 顾曦延还在早朝,就算现在去御书房或是重华殿,她也只是等他,而她此时也不愿回到冷冷清清的凤雎宫去,所以想了许久只能坐在这里等着顾曦延下早朝的时间到了,再作打算。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声:“姐姐还是那样,从未变过!” 沈玉舒心中一惊,知道那个声音来自月华宫丽妃阿丽娜,忙转身服了服身子道:“见过丽妃!” “姐姐你一人在这里做什么?”她有些好奇的走到沈玉舒身边问道。今日沈玉舒才有机会好好瞧一瞧她的容颜,不得不说阿丽娜确实长的非常吸引人,高挺的鼻梁,深窝的眼眶,黑黑的眉毛被修剪的一丝不乱,肤如凝脂,纤细的腰身让她穿不论什么都相衬得当,她身着回真国传统的服饰头上梳着无数条小小辫子垂落在肩膀两侧。可是再一看她的表情,沈玉舒不禁难过起来,进宫这几次见面从未见她真正笑过。 就在望着她的表情时,思绪忽然定格在了当日毓秀园外发生的一幕,沈玉舒犹然记得,若不是她那充满魅惑的声音,想必她还不会发生心绞痛昏厥的事情。而且后来听常盛说,当他们赶到那里时,只看到她一人躺在台阶上,也就是说在她昏迷之后,眼前这个自称她为姐姐的人,并没有喊人来救她或是对她施救,而是将她放在那里自行离开…… “姐姐,妹妹在问你话呢!”阿丽娜显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沈玉舒忙拉回思绪,装作不知情道:“哦,我在看鲤鱼呢,太液池的鲤鱼可是这京都极品,世间少有。” 阿丽娜迟疑道:“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就是为了看这些东西?” 沈玉舒点了点头,阿丽娜便走近了一些,用她那双明媚的双眸望着沈玉舒许久,退后一步道:“你是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吗,舒儿姐姐?” “舒儿姐姐?你会不会认错人了。不过我确实是不太记得了以前的事情了,你……以前见过我?”沈玉舒故意道,可被她这么一问心中还是起了疑问,难道她知道关于她的过去,为何她这些日子为何以前从来都曾对她说过,在毓秀园她明明可以说。难道说她是她的仇人? 她的过去,她的过去究竟是怎样?她现在越来越想要知道以前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何会认得阿丽娜,她可是回真国的公主。 “我不会认错人,我知道,只是我不能告诉你,姐姐。”她说的平淡,可是眼中却透露出那份掩藏不住的敌意。 “为什么?”沈玉舒问道。 阿丽娜见沈玉舒问询,忽然苦涩的笑了一下,望着她身后的太液池道:“因为,他不想让你记得,所以我不能说。” 沈玉舒好奇她口中的那个他是谁,便想要出口相问,不想在这时萧姑姑却走上前来道:“娘娘,陛下这会儿怕是下了朝,咱们还是快些过去吧。” 沈玉舒见萧姑姑前来,只好将满腹疑问放在心里,对阿丽娜道:“不能陪你在这里看鲤鱼了。” 阿丽娜笑道:“皇上的事情重要,姐姐还是快些去吧,不然皇上又要满皇宫的找你了。”说罢她向沈玉舒露出一个她不懂的微笑,转身离开。 沈玉舒望着她单薄的身形,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也忽然感觉她们应该早就认识。只是如今沈玉舒能做什么,她口中的他是谁? 萧姑姑在身后催促起来,沈玉舒只好停下思绪,转身向太液池的另一边御书房的方向行去。 “在想什么呢,从我来到现在就没见你笑过”,顾曦延用书敲了敲沈玉舒的脑袋,问她道。 沈玉舒呆呆的看着面前桌案上的沙漏,看着沙子一点一点从上面的器皿中漏尽,之后又将它倒过来,继续看着。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道:“在想……过去的我。” 沈玉舒透过沙漏反射的余光瞥见他眼中有一丝紧张,她见他表情如此便想趁机问问他,从椅子上挺直身体望着他,张口问道:“看你这样的表情,是不是说,我以前真的很坏,很不堪,做了很多错事对不对!” 顾曦延摇摇头,将手中的书放在一边,拉着她坐在他的膝上道:“妍妍,你怎么会这样想?” 沈玉舒听他说出这个名字,便继续道:“你们口中关于我的过去,总是那样零散,我根本无法将那些事情拼接在一起,再凑成我的回忆。只有你和大哥知道我的过去是什么样子的,曾经我不想听,是因为我害怕,可我现在却是想听听了,我不想被有心人用那些我不知道的过去来利用我,你还不愿意告诉我吗?” 顾曦延听沈玉舒如此说,面色一变道:“今日丽妃与你说了什么?” 沈玉舒目光一怔站起身来,望着对面的他道:“你派人跟踪我?” 顾曦延放下手中的奏折,也站起身来道:“这皇宫里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她……” 可没等他说完,沈玉舒便截住他的话道:“那你倒是猜猜她跟我说了什么?是说我曾经杀过人,是个杀人越货的囚犯,还是说我曾经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还是说我曾经是别人的妻子,不守妇道红杏出墙勾引皇上。”沈玉舒故意说着一些市井中听来的段子气他。 “住嘴!”不想他倒是动了真怒,“啪”的一声将案桌上的朱笔拍成了两段,怒气冲冲的望着沈玉舒。沈玉舒的胸口一阵抽搐,望着他吃人的眼神,她开始后悔方才的那一番不计后果的话语,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望着他。 他沉默了许久,忽而苦涩的笑道:“我若是告诉你,是你红杏出墙耐不住深闺寂寞,主动勾引我,你信吗?若我告诉你,你的夫婿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战死沙场的神武将军文灵轩,你又会信吗?而我要是说他不是战死的,而是被我杀死的,你会如何?杀了我?别忘了你现在是我顾曦延的女人!” 沈玉舒见他眼神凌冽,一步步的逼近她,直将她逼到角落中才停下了脚步,她心中跟着他的脚步越来越慌,突然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伸手推开了他,捂着耳朵蹲在地上道:“我不信,我什么都不信。” 顾曦延忽然在沈玉舒头顶上方低沉的笑了几声,一把将从地上拽起来吼道:“那你为何又会信丽妃的话!看着我的眼睛!”沈玉舒不想看,可还是将眼睛望向了他那一双如夜空般的双眸,那里有她明白的暗流涌动不明白的波涛汹涌。 他目光阴冷的望着她道:“告诉你,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你满意了吗?你情愿听信别人的花言巧语,也不肯信与你耳鬓厮磨的丈夫!” 沈玉舒挣扎着,不断地挣扎,直到他忽然放开了她的胳膊,她用力推开他,满眼流着泪的向着御书房门外跑去,怎么都不相信他口中所说的真相,只觉的他在玩弄她,在骗她,是在气她才故意说那些不入耳的话语,不想却迎面撞上了前来探脉的叶知秋。 叶知秋见沈玉舒如此模样,也是一惊忙拉着她问道:“你怎么了?” 沈玉舒猛然甩开叶知秋的手道:“你们都是骗子!”说完,便向着凤雎宫的方向跑去,不再理会身后呼喊的叶知秋。 盛夏已近末尾,各个宫里早已提前着手准备过冬用的东西。而沈玉舒住的地方临近太液池,傍晚有湖面的清风吹来,却提前有了一丝秋日清凉。 沈玉舒在院中放了一把摇椅,躺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眼望着傍晚的星空发呆。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首诗句,“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千秋织女星。”这首诗不断在脑海中重复,伴随的是一个人的模糊不清的面容。 沈玉舒的胸口猛然撞击了一下,像是有无数的画面在不停的涌现,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她慌忙坐起身来,抱着脑袋想要再回想,可是那一丝记忆仍旧转瞬即逝,再也没有出现,余下的只是这首无头无尾的诗句。 她不禁想起,自那日她从御书房跑出来,到现在已经有近三个月,到现在他没有再宣她面圣,她亦不再去御书房或是重华殿伴驾。起初一个月她是赌气,可是后来见他并不来找她,便是真的生了气,心想你不来找我,我也不去找你,看我们谁熬得过谁。 而宫中的流言早已传的面目全非,新进宫的淑妃失宠了,于是沈玉舒本就门可罗雀的凤雎宫大门,便再无一人前来,就连平常的宫女太监也是能绕则绕。 第12章 不闻深宫旧人心 2 卷轴看起来已有七八年光景,两边的油漆早已凋蔽了许多,她解开上边的丝带结,将画卷展开。只见初时展开的画卷上只有一颗巨大个梨树,随后是一排瓦房,院中的地上还有三两只鸡在啄食。 可随着画卷的展开,沈玉舒的心口像是被什么揭开了一道隐藏的伤疤,顿时撕扯的她生疼。 院子的中间有一口井,井沿上坐着一个梳着两条长麻花辫子的女孩儿,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只见她仰头望向天际,双手撑在井沿上,闭着双眼嘴角露出一抹温柔浅笑,看起来恬静美好。 沈玉舒瞧着画中的女子,越是瞧越是觉得熟悉,那女孩儿嘴角扬起的弧度竟是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就在她端详时,忽然间只见画中之人动了起来,她睁开眼睛转头望向她,冲她微笑露出脸颊上两个酒窝。 沈玉舒被这场景吓了一跳,惊叫一声慌忙将手中的画卷扔在了桌子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急促呼吸。 沈玉舒不断的提醒自己,那不是真的,画中的人明明是双眼紧闭,怎么会突然睁开冲她微笑。她似有不确定,放开手拿起画卷,只见画卷之上依旧是最初瞧见的那副农家场景,没有任何变化。 沈玉舒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瘫坐在了地上。方才也许是因为她太专注了,所以才会出现幻觉,以为画中的人睁开了双眼。 沈玉舒正看着画卷出神,不想此时却听闻书房外有人声传来,她赶忙将画卷卷好放在它本来的位置,抚平了波澜的心情。 她一听便知外间说话的就是顾曦延,一时玩心大起本想躲起来吓唬吓唬他,可是瞧了一圈却发现这御书房中竟是无处可躲,一阵手足无措后也发现他们外面说话的人并没有进来的意思,只是在外面细声的说着什么。 她听闻后轻手轻脚的一步步走近门边,原来是顾曦延和叶知秋,只可惜她还没有听一句完整的话,门便被曦延一下推了开,而她自己因是离门太近,而曦延这一下又是用力猛推,似乎为的就是让门边听墙根的人来不及反应抓个正着。 沈玉舒一个踉跄脚下不稳便向后摔在地上,又刚好是屁股挨地疼的她眼泪直往外涌,顾曦延和叶知秋见状都吓了一跳,想来他们也没想到躲在屋里偷听的会是她。 二人赶忙上前只是叶知秋向前走几步便停住了脚步,顾曦延却是直接将摔在地上的她抱了起来,眼中掩不住的焦急道:“妍妍,怎么是你,摔疼哪里了?” 沈玉舒见顾曦延如此焦急,此时的自己却是疼的一时结巴半天蹦不出一个字,顾曦延见状忙腾出一只手拽过身旁的叶知秋道:“快看看!” 叶知秋这才上前,号了脉微笑着道:“没事,你哪里疼吗?” 沈玉舒挣扎着从顾曦延的怀里出来,自己一瘸一拐的站直指了捂着自己的屁股道:“这里疼!” 顾曦延和叶知秋不禁笑出声来,顾曦延笑着摇了摇头,扶着她进到内室坐在床榻上,叶知秋也在这时适时的退了出去。 沈玉舒看了看顾曦延平时小憩的软榻随手摸了摸,出手的丝滑让她不禁的道:“好舒服啊!” 顾曦延望着她的双眼道柔声道:“你喜欢吗?” 沈玉舒看了看这些装饰,也望着顾曦延摇了摇头道:“太华丽了。你不是说边关吃紧吗,怎么自己的用度还有如此奢靡的一面?” 顾曦延笑着刮了一下沈玉舒鼻头,道:“一个皇帝该有的威仪是不能减的,而且话说回来,我这里只怕只有这一件东西可以撑门面了。” 沈玉舒笑道:“我看也差不多了,你瞧你那重华殿里,所有的东西只怕都用了七八年了,我看你是登基之后就没有换过吧。” 顾曦延冲沈玉舒笑了笑道:“就你最聪明,我带你回去吧。” 沈玉舒一听笑着点了点头,便随着他回到了重华殿。 这日傍晚,沈玉舒本想吃饭的时候与他聊聊她在宫外的所见所闻,只是还没说几句,只见他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见他端着一碗饭发着呆,便夹了一口青菜送到他嘴边道:“张嘴。” 不想他却听话的将嘴张开,沈玉舒便将一口青菜全塞进他的嘴巴里,这时他才回过神来望着嘟囔沈玉舒道:“你做什么?” 沈玉舒见他一脸茫然,笑着道:“给陛下喂饭啊。” 他一听这才反应过来,笑着摇头将一口青菜咽了下去。 沈玉舒见他眼中还是闪烁,便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顾曦延见她询问,放下手中的碗筷道:“你才进宫一月,我便要出宫了。” 沈玉舒心中不舍,也放下碗筷道:“是什么事情,怎么还要你亲自出宫呢?” 顾曦延皱着眉道:“事情比较棘手,还是亲自去处理比较好。” 沈玉舒见他神色越来越凝重,只好出言宽慰道:“那你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他见她如此,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道:“你怎么不问问我去哪里,做什么?” 沈玉舒夹了口蘑菇放在嘴里道:“你若肯说,早就说了,何必等我问呢。” 不想他放下碗筷拍着她的脑袋宠溺的笑道:“我突然感觉你长大了。” 沈玉舒笑着道:“我本来就是大人了。” 那一晚,也许是因为他要出宫,也许是因为那晚饭桌的气氛融洽,所以当晚入睡他竟是对沈玉舒异常缠绵,直累的她出声求饶,他才心有不甘的放过她。 当他搂着她的腰时她竟是瞬间就困得昏睡过去,等她再次醒来,身旁的床榻上早已空无一人,只留下一节用红丝线绑好的头发和一个玉质的令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沈玉舒手握着这一节乌黑的头发,心中涌起的是无限的思念与挂怀,真想此刻陪着他一起去…… “梨花落了。”沈玉舒趴在窗前,望着院子里参天的梨树,“今年一定能结出好果子!”沈玉舒已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自言自语。 身后的雪莹叹了口气道:“我的姐姐,您能别这样伤春悲秋吗?现如今看的书学的诗词全都用上了。我可受不了,主子才去了半个月,要是您在这样,我可就要让乔大哥快马加鞭去边关请皇上了!” 沈玉舒扭过头,装怒道:“就你的嘴巴不饶人,我看是你想去见乔大哥了吧!” 雪莹一边叠着衣物一边不抬眼的说道:“我是想去见他,可他不一定想见我。” 沈玉舒笑了笑,走到雪莹身边坐下道:“你想去见他还不容易,拿着这个,就是你穿着女装进军营都没人敢拦你!” 说话间,沈玉舒将腰间的玉雕令牌交给了她,雪莹瞪大了眼睛拿着令牌看了半天,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忽而又灭了,讪讪的将令牌塞回沈玉舒手中道:“这是主子给你的,我拿着算什么!而且主子是让我进宫来陪你的,我这样一走任务没完成,少不了他又得责怪我。” 沈玉舒想了想,又回头望了望院子里的景物,心中一动,转过来对雪莹道:“雪莹,反正曦延不在不如我们一起去,这样你总不会怕了吧?” 雪莹停下手中的活儿,笑嘻嘻的望着沈玉舒道:“等的就是这句话,有姐姐在前面挡着,主子也不会罚我不是。再说了,主子给您这东西不就是让你可以随意出宫走动走动的吗。” 两人一拍即合,沈玉舒兴奋的点了点头,忙帮着雪莹将叠好的衣物放进衣橱,犹豫道:“你说曦延什么时候能回来呢,都半个多月了,北边的战事真的有那么吃紧吗?” 雪莹也跟着叹气道:“当年,鹰哲率兵攻打北边境,主子结合了整个神武营和烟雨楼的力量才能勉强打赢。本以为鹰哲不会那么快卷土重来,毕竟我们当日都以为他被他们部族的人杀了,可没想到如今他还活着,还带领西柔残余的部队开始在陈国东北部滋扰。可陈国还没有从当年那场战争恢复过来。” 沈玉舒好奇的跟在雪莹身后问道:“回真不是连公主都嫁过来了,怎么没有与陈国联手抗击西柔呢,我记得回真的领土与西柔也是接壤的不是吗?唇亡齿寒的道理难道他们不懂吗?” 雪莹语气一滞,道:“当年的事情太乱了。您决定好出宫了吗,若是决定了,我可就什么事情都赖您了啊。” 沈玉舒一听立马喜滋滋的答应道:“你放心,有我呢!” 沈玉舒和雪莹装扮成男子的模样从宫西门溜了出去,只留下当日陪嫁一同进宫的月亮在宫里,一方面是为掩人耳目,另一方面沈玉舒已经让叶知秋安排人手监视月亮的一举一动,沈玉舒实在想要知道这个小丫头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人。 安排好月亮的事情后,一路上沈玉舒的思绪便全集中在可以出宫这件事情上,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个人,一直站在不远的城楼之上望着她直到她消失在宫墙的拐角处。 乔二虽然没了武功,可顾曦延却在军营里给乔二某了一个参军的职位,而他所在的军营在京都的南郊,出了城还要走一个多时辰。借着去军营先要穿城而过的便利,沈玉舒便拉着雪莹在集市中逛了起来。 “我的姐姐啊,您就不能快点儿吗?”雪莹催促着还埋头在路边看捏糖人儿的沈玉舒。 “别急嘛,让我再看看……”沈玉舒见那师父技艺精湛,就想再看看他还能做出什么样子的糖人儿来。忽而耳边传来几个大妈的闲聊声,其中一个道:“你可知净圆寺的老法师圆寂了?” 另一个个道:“这不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吗,你说这净圆寺也算是皇家寺院了,这几年受的香火也够风风光光的给慧能法师做场法事,怎的,法师圆寂这么久也不见这天家有什么动静。” “可不是么,据说现在的主持僧人还是法师以前的俗家弟子,本以为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可没想到两年前却回来了,而且还早已剃度成了货真价实的出家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当住持,听说他还是文家的将军!” “可能是慧根深吧,谁知道呢!” 净圆寺老法师的俗家弟子,那会是谁呢?沈玉舒正思索间,雪莹一把拉着沈玉舒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躲,沈玉舒不知她这是作何,直到她看见十几个和尚从路中间一边敲着木鱼一边念着经走过,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要给这些僧人让路。 沈玉舒向着僧人中望去,只见为首的僧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僧袍披着灰色的袈裟,右手拿铜铸的木鱼眉目紧锁,嘴里还低声颂着经文,微风吹过卷起了他空荡荡的左袖,如一阵烟一般。他的身形比身后的几个和尚都高大健硕一些,沈玉舒嘴里不由发出声来:“大和尚?” 雪莹立马捂着沈玉舒的嘴,拉着她去了一条无人的巷子里,沈玉舒不耐烦将雪莹的手从她脸上拽下来,道:“雪莹,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非要捂着我的嘴走路。” 雪莹见状却更显不安,四处张望了一下问沈玉舒道:“你可知那是谁吗?” 沈玉舒揉着有些痛的面颊道:“我怎么知道啊,不就是个和尚吗,净圆寺的忘尘法师。” “那可不是普通的和尚,他就是净圆寺的新任住持!” 沈玉舒一听,来了精神,道:“是他啊,我以为会是个糟老头子呢!” “哎呀,别管那么多了,我们还是快去军营吧,要不晚上宵禁前回不了宫的!”雪莹说罢,拉着沈玉舒出了巷口,径直往南行去。沈玉舒回身,看着远去一行僧人,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口敲了一下嗡嗡嗡的响,却又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他明明方才瞧见她了,为何装作没看见呢,他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兵营外,沈玉舒和雪莹躲在草丛张望了半天,沈玉舒捣了捣雪莹道:“都在这望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是没有见到人呢,要不我去问问?” 雪莹摇了摇头道:“算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军营这么大,谁知道他在哪里呢。”说完转身向进城的方向走去。 沈玉舒一把拉住她道:“来都来了,去看看!”说着便拖着她的胳膊向军营行去。 军营门外的看守一见她二人,立马举着长矛问道:“你们什么人,军营重地,不是你们能来的,快走开!” 沈玉舒见状不顾雪莹拦着,对着两个士兵道:“我们是来找乔参军的!” “乔参军?你们找乔参军做什么?”其中一个士兵问道。 “我们是乔参军的朋友,特来拜会乔参军!”雪莹将沈玉舒拉在身后说道。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俩,我看你们俩长的细皮嫩肉的,乔参军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另一个士兵不相信的问道。 沈玉舒见状,从腰间取下玉牌在两人的眼前晃了晃道:“你们不相信我们,难道还不相信这玉牌吗?” 那两人有些不信的接过沈玉舒手中的玉牌,细细检查,一会儿两人相视而望,随后一人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里面请示!”说完便转身进了军营。 她们等了一会儿便望见一个身着戎装的将军向她们走来,那人走到近处沈玉舒才认出是许久不见的乔二,但他一脸严肃面容仍旧有些憔悴,想必还是没能从失去武功一事中恢复过来。 如今他的表情就像是在冰山上呆了几百年的感觉,沈玉舒不由替雪莹感到难过,拉着雪莹轻声在她耳边调笑道:“真不知道,乔二有什么好,严肃起来就像块榆木疙瘩,你怎么就那么喜欢他?” 雪莹笑了起来,转过身对沈玉舒说道:“那我们主子有什么好,除了治理国家以外不也和乔二差不多吗,您怎么就喜欢上了呢!” 沈玉舒一时语咽,说不出话来,此时乔二已走到她们身前,见是她们俩眼中也闪过一丝了然,道:“看来,主子不用再命人找了!”说罢竟然扭头,自己往军营里去了,害的沈玉舒和雪莹小跑了好几步才跟上。 后来沈玉舒才知道,当日她离宫后不久,顾曦延便回到宫中,可是之前却没有任何人告诉她他会那一日回来。所以他回到宫中见她不在,便发动身边所有的人寻找她的下落,在她来军营之前,早有人来通报给乔二,说她与雪莹一同失踪,让他仔细寻找。就在她刚进军营没多久,便有宫中人来将她接了回去,而她也没来得及好好再欣赏欣赏京都郊外的风景。 沈玉舒入宫后,第一次出宫就这样潦草结束,她心中或多或少有些不甘心的情绪,这情绪一上来,瞬间变觉得马车中空间狭小难以呼吸,于是掀开车帘望着背后的军营,这一看忽然有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间,沈玉舒回身问同她心情大相径庭的雪莹道:“我是不是以前来过军营?” 雪莹脸色一变,抓着沈玉舒的手道:“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沈玉舒见状用力的回想了一下会儿,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是继续望着傍晚已经升起袅袅炊烟的军营。 第13章 宫中回首各自分 2 沈玉舒不信,顾曦延那日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她都不信。可她就是讨厌他用那样的方式跟她说话,总感觉到就算她走的再近,还是进不到他心里面。 “在想过去?”一个浓厚的男声传来,沈玉舒斜眼瞟去,却是叶知秋。 沈玉舒懒懒的起身,眼皮朝下的点了点头。 叶知秋缓缓上前坐在一旁看着她道:“我本想着这些事情要你自己亲自去回忆,去发现。不想他却跟你为了这件事情争吵,还闹到现在两不相见的地步。所以……我跟你说些我知道的,你想不想听?” 沈玉舒忽的来了些精神,坐直了身子点了点头。可一想起顾曦延当日说的那些话,又泄气的摇了摇头道:“还是别说了。” 叶知秋叹了口气,望了一眼天空的景色,回过头来言语苦涩道:“那日也是这样的夜晚,你质问我,功名利禄难道比得过跟自己心爱的人在长相厮守?当时我只当你是小孩子心性,不懂的男人的宏图大志,可如今看来却是我错了,你原来比我更懂什么是幸福。” 叶知秋叹了口气,也没有等沈玉舒的回应,便继续道:“当年,师父带你回青月山时,你才八岁,还那么小,与你师姐怎么都说不到一起去,我只能在你们中间当和事老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和玉华都长大了,心思也都变了,玉华对我日渐情深,我却一心想借师父的名声带着我出去闯荡博得一世荣华。很快机会便至,我和师父来到当年的顾丞相家中,我私下因着二公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的关系结交了很多官宦人家,也知道了丞相所图之大。这让我更是无法从权利的欲望中自拔,想要干一番大事功成名就之后在将玉华娶进门。那年我以为玉华是气我不知她心之所系,负气出去行侠仗义悬壶济世,却将你拖进了顾府照顾二公子。后来才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那时二公子病着,谁都不会想到你们之间会生出那样的情愫,毕竟当初你们只是主仆关系,我们看着你为他欢笑为他痛苦,却无能为力。后来……男人自尊都很强,不愿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流露出来一丝软弱,他便是这样一个人,从不肯嘴软一句,可在你身上却是将这辈子没受过的委屈都受了。” “我多年在他身边,还从未见过他会为了什么人而隐藏不了自己的情绪,除了你。” “够了!”沈玉舒泪已成河,不知是为了顾曦延还是为了自己,“难道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他有多爱我,他有多无私吗?那他当日为何那样说我!?” “其实他为你做的这些,不单是旁人,就连你自己也清楚不是吗?不要在欺骗自己了,这些日子你为了那些陈年旧事不去见他,你可知他没有你的这些日子怎么过的?他简直就是把自己当做是一个批阅奏折的机器,这三个月来根本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当年我不懂,直到玉华死了,我才明白权力欲望什么都是过眼云烟,只有身边有人相伴终身,能有一个爱你的和你爱的人在身边才最重要。年华转瞬即逝,过去的终已消逝,别再为了那些本该尘封的记忆折磨自己了!看看眼前,你能与他在一起,是上天对你们的眷顾,你要珍惜!他曾经受过重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如今又是这般不要命的处理政事,说不定……” 叶知秋平淡的语气,却让沈玉舒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他这些日子睡不好,她又何尝睡的安稳过?每夜做梦都是他的影子,她忽然回忆起这些她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从她有意识起他就时常陪在她身边,教她识字,教她说话。正因为他的帮助,沈玉舒才能恢复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爱上他不是吗? 顾曦延,你真是个大傻瓜,为什么要那样跟我说话,为什么非要用那样决绝的话语将我们之间的关系搞成这样。 可沈玉舒也明白,若不是她随便听信阿丽娜那几句话,她也不会去问他。他也就不会如此对她失望,也不会那样说话。终究是她不信他,宫里到处是他的人,撞见她与阿丽娜对话的大有人在,她怎么能说他在监视她跟踪她呢,是她的原因所以才会闹成这样…… 沈玉舒一路奔跑,不顾自己赤着双脚直奔向御书房,她知道,他一直在那里,在那里望着她守着她,等着她来,却又害怕她会不理他。那么就让她主动一点好了,她不想再理会别人所谓的那些她的过去,她只想要跟他好好的在一起,就够了。 沈玉舒满头是汗的跑进御书房,推开门之际才发现那里还跪着两个身着官服的人,御前的他眉头紧锁,在她进门的一霎那,抬起头来透过一丝诧异和惊喜,可当他发现她连鞋也没穿的就跑进了御书房时,他却低下头一边用笔批改着奏折一边道:“常盛!” 一旁早已立候多时的常盛躬身听命。“将淑妃娘娘带下去,后宫之人乱闯御书房,该当何罪!真是越来越没规矩!” 常盛唱了个服,快步走到沈玉舒身边,躬身道:“娘娘!” 沈玉舒知道他这是在外人面前给自己个台阶下。于是大喘着气,跟着常盛出了御书房,走到庭院中,沈玉舒一把拉住常盛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我的娘娘,您说您怎么一个招呼不打就来了呢,你可知皇上这几日在朝堂上发了多大脾气?您这一来,真是让我们这做奴才的更不好伺候了!”常盛有些怨道。 “是我鲁莽了,可你到是说要带我去哪儿啊!”沈玉舒焦急的发问道,跑了老大一段路,这会儿真是觉得头有些晕了,本来满腔的话语,现在早已被顾曦延方才的眼神吓没了。 “皇上也没说啊,要不,您就先回宫吧!”常盛四周望了望又道:“反正这会儿夜深也没人见着,您就先赶紧回去吧!虽是还在夏天,可是这深夜早已凉了呢。” 沈玉舒望了望不远的御书房,似乎还能看见跪在殿前的官员和不抬眼只看奏本的顾曦延,沈玉舒心下有些不舍,便又下定决心道:“皇上刚才不是说我该当何罪吗,那我留在这里认罪好了!” 说罢,沈玉舒将前襟往起一撩跪了下来,任常盛如何劝她她只回答:“我伏罪!” 沈玉舒见常盛不肯离去只是不住的跺脚,只能抬头望着他道:“你回去伺候吧,我不要紧的,快去!他那么忙说不定有什么事情还要你忙呢,你在这陪着我,小心耽误了皇上的大事!” 沈玉舒说的严重,让常盛也有些担心起来道:“这样的天,娘娘您跪在这里也不行啊,要是跪出个好歹,可怎么办哪!” 沈玉舒听着嫌他麻烦只能骗他道:“你看,皇上那边好像有发怒了,你快看,呀,好像还在骂人呢,你还不快去,在这里啰嗦个什么!” 常盛一听转身便跑,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望着沈玉舒,沈玉舒只能给他挥挥手让他赶快走,见他叹了口气又转身跑开。 虽说是夏末仍就热气未消,到午夜了,大地上还发挥着自己的余热,沈玉舒跪的地方是御书房前不远处的一处空旷地带,白日的阳光早已将地上的石砖晒得滚烫。她就这样跪着,夜晚的石砖上散发出来的热气不断涌向她的膝盖,她借着微光看着眼前的石砖地面越来越白,越来越模糊,头也越来越晕,不久便感到嘴巴干想喝水。心中不禁有些委屈,这几个月来你不好过我又会好过到哪里去?我这肚子里似乎很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 沈玉舒支持不住,揉了揉膝盖,又擦了把汗,抬头望了望御书房,午夜都过了,那两位大臣还没走吗? 怎么感觉眼睛也开始黑下来了,而且身子越来越轻。直到有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叫她,声音变的近了,她才听出来,是他的声音,她好想抬瞧瞧,可是眼皮就是这么沉的根本抬不起来,最后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嘶……痛啊!”沈玉舒抓着顾曦延的胳膊喊道。 “还知道痛!就不该光着脚跑那么远,脚上是泡腿上是伤,我看你这个秋天都不用走路了!”曦延训斥的说着,一边给她的腿上敷着药,眼中透着些憔悴和心疼。 “你在心疼我!”沈玉舒脱口而出的话就连自己也吓了一跳,下意识观察着顾曦延的反应。 曦延停下手里的动作坐起身来望着沈玉舒,“大老远跑到御书房就是为了说这个?” 顾曦延命常盛和月亮将杂物都拿了出去,自己起身去洗了手,又坐到她的床边。 沈玉舒抱着他包扎好的膝盖笑着,眼中浮现调戏的意味,看的他一脸不自然,挑着眉道:“你想说什么?” “你不应该问我想说什么,而是做什么?”沈玉舒屈膝坐在床上,伸出一直握在腿前双手,抚摸着他的脸颊,他望着她,忽然眼神放松了下来,慢慢的也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的面颊。 沈玉舒感到了他的情动,便上前环住他的脖颈,望着他的双眼道:“曦延,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我现在都不想知道了,我不想再为了那些扰人的回忆错过你了!” 不等顾曦延说话,沈玉舒便主动吻了上去,他的唇有些干涩的冰,却又柔软,这种感觉很熟悉,还带着几丝兴奋。她一边吻着他,一边松开手帮他解衣带,不想他却不像往常那样,而是抓住她的手将她推开,望着她目光却是如小孩不确定自己的亲人的亲情一般,目光试探道:“妍妍,你……你会离开我吗?” 沈玉舒笑着看着他一脸惊慌的样子,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鹿,柔声道:“出嫁从夫,你已经是我的夫,自是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曦延,我知道你害怕我离开,可你相信我,既然我选择了你,我的心便会一直跟着你的心,不论有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我都陪着你!” 沈玉舒抱住他将头埋在他半敞的胸前,“我的记忆是不完整。可我的心却骗不了自己,我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曦延,我爱你,也许以前的我没有现在勇敢,但现在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求求你,别再用那样伤人的方式推开我,好不好?”沈玉舒的泪顺着他的胸膛溜了下来。 沈玉舒等了很久,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握住她放在他胸前的手,忍着泪道:“妍妍,我一直爱着你,哪怕你失去所有,我都依然爱你,我身边空无一人,唯有你。” 沈玉舒抬起头与他四目相望,她看到的是他深邃的眼眸透出的无限柔情,她想她也是一样的,他不再推开她而是吻上了她的双眼,她的鼻尖,还有她的唇。 天边挂着露出边的太阳,湖面的清风吹来凤雎宫中竟让沈玉舒觉得有丝凉意,不觉身上打了个寒战,他停下身体的动作,贴心的将薄被盖在她与他的身上,沈玉舒环着他的腰,感受着他带给她的温暖和缠绵…… 清晨,沈玉舒睁开双眼,便看到他沉睡的眼眸,眉眼间还是有褪不去的忧愁与疲惫。这是最近为数不多她睁眼便能看到他的日子,她心疼的轻轻用食指划上他的眉,他的鼻梁,还有他的唇,直到他突然伸出手抓着她的食指道:“再乱动,我可不饶你了!”说罢用另一只手将沈玉舒搂在他怀中。 沈玉舒也搂着他埋在他怀中微笑着说道:“你知道吗,曦延,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做你的妃子,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有这一刻就够了。” “我明白,妍妍。我……”他摸着沈玉舒的头发,在她的额间轻轻落下一个吻。 沈玉舒抬起头看着他,有些不舍的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想每天都这样被你抱着入眠,就够了。”说着又往他怀里紧了紧。 他不再说话,只是用力的抱着她。她感觉到了他的呼吸,便柔声道:“这次是你为数不多,我醒着你还在我身边的时候。” 顾曦延抚摸着沈玉舒的头发道:“等这段时间我忙完了,便天天这样陪着你。” 沈玉舒笑着起身盯着他道:“那我要做一件事情。” 顾曦延疑惑的望着沈玉舒,沈玉舒诡谲的一笑,起身下了床,来到梳妆镜前,拿出抽屉里的剪刀望着他。 他挑着眉道:“你要做什么?” 沈玉舒拣起垂在腿上的一缕青丝,顺手便剪了下来,从梳妆盒中拿出他的那一缕青丝,将两股变作一股,找了一节红绳绑好,拿至他面前才道:“古人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那日送了我一缕你的头发,我便将我们的头发都绑在一起,这样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了,对不对?” 顾曦延起身望着沈玉舒许久,忽而将她拥入怀中道:“不会分开的,永远都不会。” 那一日顾曦延似乎找回了他失散多年最单纯的感觉,他小心呵护,生怕她会再一次溜走。 这日天气鼎好,脚上的泡刚好一些,沈玉舒便叫着萧姑姑和月亮陪着她在太液池边喂鲤鱼,本想着也许还有机会能遇见阿丽娜,可等了两日也不见她来,她本以为是顾曦延将丽妃禁足,只是萧姑姑说顾曦延并没有对阿丽娜有什么惩戒,想来她是不愿见她了。 这日午时过后,沈玉舒便又来到太液池边,不想却在太液池边的凉亭里遇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正在凉亭里挺着笔直的脊背诵读诗经。沈玉舒见他眉宇之间与顾曦延颇为相似,猜想到那人应该就是顾曦延如今唯一的儿子,顾洛。 沈玉舒望着他认真的面庞,心中泛起母爱,若是她的那个孩子还在,想必也有他这么大了吧。想到这里沈玉舒便走到凉亭外驻足,望着他摇晃着小脑袋,煞有介事的背诵着《诗经》。 一旁陪伴顾洛的不是别人,正是每日都伺候在武玢儿身边大宫女的香儿。此时香儿见到沈玉舒,便微笑着躬身上前道:“见过淑妃娘娘。” 香儿一出声,引得顾洛停下了手中的课业向沈玉舒这里望来。 沈玉舒见他望着她,便笑着对香儿道:“打扰到皇子读书,实在不好意思。” 香儿本想说话,没想倒是顾洛上前来,冲着沈玉舒行礼道:“咳咳……儿臣,咳咳,见过淑妃娘娘!”这时离得近了沈玉舒才发现他面色憔悴苍白。 不禁关怀道:“皇子身体不适,为何还要在这里读书?湖风吹上来,只怕皇子身体更受不住。” 香儿一听,忙道:“皇后娘娘说这里心旷神怡,最适合皇子读书。” 顾洛点了点头道:“母后确实如此说,而且我今日课业还没有结束,还不能回去。” 沈玉舒见他面容憔悴,向他身后的案几上望去,只见小小的案几上,大大小小的书本堆了有一尺多高。不禁为这个孩子感到担忧,体弱多病若还要如此费心费神的读书习字,这样单薄的身体,只怕不用多久就会垮掉。 顾洛见沈玉舒不说话,倒是上前道:“其实这几日我都见到娘娘在池边喂鲤鱼。” 第13章 宫中回首各自分 1 沈玉舒回宫后本以为自己私下出宫并无什么大事,可一见到萧姑姑与月亮两张不怎么好看的脸,才知道自己和雪莹的一时顽皮似乎闯了祸。 萧姑姑一边帮沈玉舒洗漱一边才将这一天皇宫的事情告诉她。 凤雎宫淑妃忽然失踪,这是皇宫里天大的事情。消息一传开,皇宫中便如炸开了锅一般,全体寻找起她的下落。在顾曦延回来之前早已将皇宫翻了一遍。更别提顾曦延回宫见不到她时的暴怒。 沈玉舒这时才知道自己这一天将整个皇宫闹得有多鸡犬不宁,据说顾曦延得知她失踪的消息后,便命人将翻了底朝天的皇宫又翻找了一遍,最后还是找不到,那时他才感觉到给沈玉舒玉牌是个最大的错误。 而与沈玉舒一同的“从犯”雪莹也在刚进宫时,就被常盛带走了。 所以当沈玉舒与顾曦延在御书房见面时,他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硬生生的从她腰间将玉牌夺了回去。他将玉牌收入怀中之后,才望着一脸沮丧的沈玉舒说道:“朕会替你好好保管!” 沈玉舒看着他一脸为她着想的表情,真是委屈的牙痒痒。只是她理亏在先,只好作罢,低着头眼神一直盯着他收着玉牌的胸口,好像那块玉牌有什么魔力一般吸引着她一样。 “还盯着看!过来添茶!”他的声音低沉的飘进沈玉舒的脑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哦!”沈玉舒委屈的起身拿起茶壶准备向他走去,可伸手一摸茶壶,心中不觉一动,沈玉舒回身望了一眼御书房的水漏,已经二更了他这样坐在这里批阅奏折也有近三个时辰没有挪过窝。 于是她便讨好的回身问道:“还不睡吗,已经很晚了,你才从外面赶回来,明日还要早朝的。” “知道我累,你还乱跑,这是惩罚,不许睡!”他的声音从桌案上一堆文案里传了出来,听起来难掩疲惫。 沈玉舒心中一暖赶忙舔着脸端着茶壶跑到他身边道:“臣妾不睡不要紧,但陛下是万金之躯,可是要睡啊!您可是整个陈国的希望,您不知道,这次我出去老百姓都说陈国这些年出了个好皇帝,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都可以夜不闭户了!”说着沈玉舒将茶壶放在桌案上,上前主动的给他揉着肩,生怕他再怨她私自出宫的罪过。 顾曦延了然的笑着停下手中的笔,伸手将她拉到他身前道:“你这张嘴什么时候变的如此能说会道?我以前没发觉你这么能说呢。看来以后这市集还是不让你去了!” 沈玉舒瞪大眼睛道:“为什么不让我去啊,我觉的集市里可有意思了,干什么的都有,不像皇宫里冷清清的,你不在的这一段时间里,更是冷清的要命,谁都跟谁隔了堵墙似的。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宫外,虽然吵闹,至少心里是满的。不像现在,只要你不在,我就感觉哪里都那么陌生,那么凄凉,晚上也睡不好……” 顾曦延原本眼中有些凌乱,再听到她最后这几句后瞬间转为明亮,站起身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道:“你啊,刚说你长大你就到处给我惹麻烦。不过既然你已然进宫成为朕的妃子,朕便不可能再放你出去了。不跟你说这些,我真的得睡一会儿了。你呢,就呆在我身边,帮我摇扇子,你知道的这夏天一到,夜晚我就睡不好,睡不好就没法当你口中的好皇帝了。走,扇扇子去!” 第二日,当沈玉舒一觉醒来时,身边亦是如往日一般不见了顾曦延的踪迹。而她也不知何时睡在了他小憩的床榻上,沈玉舒只记得给他扇了好久的扇子,扇到最后觉得胳膊太累了,便将胳膊靠在床榻上扇,再后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沈玉舒不禁感叹,伺候皇上的活儿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坚持下来的活计。 沈玉舒想着想着突然一个激灵,喊道:“来人,来人啊!” 月亮连忙跑了进来,跪在地下慌张的望着她,她也来不及让她起来便问道:“什么时辰了,怎么也不叫醒我!” 月亮回答道:“陛下走的时候吩咐说让娘娘多睡会儿。所以月亮不敢打扰。” 沈玉舒一边穿着鞋一边往外边跑道:“什么不敢打扰,这下惨了,给皇后请安的事情又忘得一干二净,皇后娘娘那边又得责备了!” “娘娘,您的发簪!”身后的萧姑姑,一路追到凤藻宫门外,才慌慌张张的追上沈玉舒。沈玉舒接过玉簪,随便在头发里一插,突然奇怪起来,她昨天何时取下的玉簪,自己怎么不记得了。只是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多想,她望了望凤藻宫正殿稍稍定了定心,便进了凤藻宫的大门。 果然还是迟了,如今只剩下武玢儿一人还坐在凤椅之上,沈玉舒不敢抬头,只得跪下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武玢儿的声音不冷不热。 沈玉舒只能听命起身,忙解释道:“娘娘,臣妾今日起晚了,以后……” “本宫知道,昨日你一直在御书房陪着皇上。”武玢儿站起身走到沈玉舒的面前,那一身皇后装容就算不是在阳光的照射下也熠熠生辉。 沈玉舒躬身道:“宫中礼仪,是必须要遵守的,是嫔妾怠慢了,还请娘娘责罚。” 武玢儿轻轻笑了一声,从沈玉舒身边走过,只留下一句让沈玉舒摸不着头脑的话:“责罚……还是留给皇上吧,以后你都不用来这里晨昏定省了,有些人,怕是早已不愿见到你了。” 沈玉舒好奇的望着武玢儿的背影,琢磨着她这句话的含义,可是想想自己一路进宫来所受到顾曦延不同于其他的妃子的荣宠待遇,便心知肚明。看来,她真是树敌颇多,如今就连皇后也不愿意她来这里了。 从凤藻宫出来,经过御花园边的太液池,沈玉舒瞧着池面上波光粼粼的甚是好看。于是吩咐萧姑姑和月亮在不远处等她,自己找块儿大石头坐在池边,看着池中的鱼儿游来游去,并开始无聊的数着有多少颜色的鲤鱼。 顾曦延还在早朝,就算现在去御书房或是重华殿,她也只是等他,而她此时也不愿回到冷冷清清的凤雎宫去,所以想了许久只能坐在这里等着顾曦延下早朝的时间到了,再作打算。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声:“姐姐还是那样,从未变过!” 沈玉舒心中一惊,知道那个声音来自月华宫丽妃阿丽娜,忙转身服了服身子道:“见过丽妃!” “姐姐你一人在这里做什么?”她有些好奇的走到沈玉舒身边问道。今日沈玉舒才有机会好好瞧一瞧她的容颜,不得不说阿丽娜确实长的非常吸引人,高挺的鼻梁,深窝的眼眶,黑黑的眉毛被修剪的一丝不乱,肤如凝脂,纤细的腰身让她穿不论什么都相衬得当,她身着回真国传统的服饰头上梳着无数条小小辫子垂落在肩膀两侧。可是再一看她的表情,沈玉舒不禁难过起来,进宫这几次见面从未见她真正笑过。 就在望着她的表情时,思绪忽然定格在了当日毓秀园外发生的一幕,沈玉舒犹然记得,若不是她那充满魅惑的声音,想必她还不会发生心绞痛昏厥的事情。而且后来听常盛说,当他们赶到那里时,只看到她一人躺在台阶上,也就是说在她昏迷之后,眼前这个自称她为姐姐的人,并没有喊人来救她或是对她施救,而是将她放在那里自行离开…… “姐姐,妹妹在问你话呢!”阿丽娜显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沈玉舒忙拉回思绪,装作不知情道:“哦,我在看鲤鱼呢,太液池的鲤鱼可是这京都极品,世间少有。” 阿丽娜迟疑道:“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就是为了看这些东西?” 沈玉舒点了点头,阿丽娜便走近了一些,用她那双明媚的双眸望着沈玉舒许久,退后一步道:“你是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吗,舒儿姐姐?” “舒儿姐姐?你会不会认错人了。不过我确实是不太记得了以前的事情了,你……以前见过我?”沈玉舒故意道,可被她这么一问心中还是起了疑问,难道她知道关于她的过去,为何她这些日子为何以前从来都曾对她说过,在毓秀园她明明可以说。难道说她是她的仇人? 她的过去,她的过去究竟是怎样?她现在越来越想要知道以前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何会认得阿丽娜,她可是回真国的公主。 “我不会认错人,我知道,只是我不能告诉你,姐姐。”她说的平淡,可是眼中却透露出那份掩藏不住的敌意。 “为什么?”沈玉舒问道。 阿丽娜见沈玉舒问询,忽然苦涩的笑了一下,望着她身后的太液池道:“因为,他不想让你记得,所以我不能说。” 沈玉舒好奇她口中的那个他是谁,便想要出口相问,不想在这时萧姑姑却走上前来道:“娘娘,陛下这会儿怕是下了朝,咱们还是快些过去吧。” 沈玉舒见萧姑姑前来,只好将满腹疑问放在心里,对阿丽娜道:“不能陪你在这里看鲤鱼了。” 阿丽娜笑道:“皇上的事情重要,姐姐还是快些去吧,不然皇上又要满皇宫的找你了。”说罢她向沈玉舒露出一个她不懂的微笑,转身离开。 沈玉舒望着她单薄的身形,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也忽然感觉她们应该早就认识。只是如今沈玉舒能做什么,她口中的他是谁? 萧姑姑在身后催促起来,沈玉舒只好停下思绪,转身向太液池的另一边御书房的方向行去。 “在想什么呢,从我来到现在就没见你笑过”,顾曦延用书敲了敲沈玉舒的脑袋,问她道。 沈玉舒呆呆的看着面前桌案上的沙漏,看着沙子一点一点从上面的器皿中漏尽,之后又将它倒过来,继续看着。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道:“在想……过去的我。” 沈玉舒透过沙漏反射的余光瞥见他眼中有一丝紧张,她见他表情如此便想趁机问问他,从椅子上挺直身体望着他,张口问道:“看你这样的表情,是不是说,我以前真的很坏,很不堪,做了很多错事对不对!” 顾曦延摇摇头,将手中的书放在一边,拉着她坐在他的膝上道:“妍妍,你怎么会这样想?” 沈玉舒听他说出这个名字,便继续道:“你们口中关于我的过去,总是那样零散,我根本无法将那些事情拼接在一起,再凑成我的回忆。只有你和大哥知道我的过去是什么样子的,曾经我不想听,是因为我害怕,可我现在却是想听听了,我不想被有心人用那些我不知道的过去来利用我,你还不愿意告诉我吗?” 顾曦延听沈玉舒如此说,面色一变道:“今日丽妃与你说了什么?” 沈玉舒目光一怔站起身来,望着对面的他道:“你派人跟踪我?” 顾曦延放下手中的奏折,也站起身来道:“这皇宫里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她……” 可没等他说完,沈玉舒便截住他的话道:“那你倒是猜猜她跟我说了什么?是说我曾经杀过人,是个杀人越货的囚犯,还是说我曾经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还是说我曾经是别人的妻子,不守妇道红杏出墙勾引皇上。”沈玉舒故意说着一些市井中听来的段子气他。 “住嘴!”不想他倒是动了真怒,“啪”的一声将案桌上的朱笔拍成了两段,怒气冲冲的望着沈玉舒。沈玉舒的胸口一阵抽搐,望着他吃人的眼神,她开始后悔方才的那一番不计后果的话语,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望着他。 他沉默了许久,忽而苦涩的笑道:“我若是告诉你,是你红杏出墙耐不住深闺寂寞,主动勾引我,你信吗?若我告诉你,你的夫婿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战死沙场的神武将军文灵轩,你又会信吗?而我要是说他不是战死的,而是被我杀死的,你会如何?杀了我?别忘了你现在是我顾曦延的女人!” 沈玉舒见他眼神凌冽,一步步的逼近她,直将她逼到角落中才停下了脚步,她心中跟着他的脚步越来越慌,突然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伸手推开了他,捂着耳朵蹲在地上道:“我不信,我什么都不信。” 顾曦延忽然在沈玉舒头顶上方低沉的笑了几声,一把将从地上拽起来吼道:“那你为何又会信丽妃的话!看着我的眼睛!”沈玉舒不想看,可还是将眼睛望向了他那一双如夜空般的双眸,那里有她明白的暗流涌动不明白的波涛汹涌。 他目光阴冷的望着她道:“告诉你,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你满意了吗?你情愿听信别人的花言巧语,也不肯信与你耳鬓厮磨的丈夫!” 沈玉舒挣扎着,不断地挣扎,直到他忽然放开了她的胳膊,她用力推开他,满眼流着泪的向着御书房门外跑去,怎么都不相信他口中所说的真相,只觉的他在玩弄她,在骗她,是在气她才故意说那些不入耳的话语,不想却迎面撞上了前来探脉的叶知秋。 叶知秋见沈玉舒如此模样,也是一惊忙拉着她问道:“你怎么了?” 沈玉舒猛然甩开叶知秋的手道:“你们都是骗子!”说完,便向着凤雎宫的方向跑去,不再理会身后呼喊的叶知秋。 盛夏已近末尾,各个宫里早已提前着手准备过冬用的东西。而沈玉舒住的地方临近太液池,傍晚有湖面的清风吹来,却提前有了一丝秋日清凉。 沈玉舒在院中放了一把摇椅,躺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眼望着傍晚的星空发呆。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首诗句,“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千秋织女星。”这首诗不断在脑海中重复,伴随的是一个人的模糊不清的面容。 沈玉舒的胸口猛然撞击了一下,像是有无数的画面在不停的涌现,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她慌忙坐起身来,抱着脑袋想要再回想,可是那一丝记忆仍旧转瞬即逝,再也没有出现,余下的只是这首无头无尾的诗句。 她不禁想起,自那日她从御书房跑出来,到现在已经有近三个月,到现在他没有再宣她面圣,她亦不再去御书房或是重华殿伴驾。起初一个月她是赌气,可是后来见他并不来找她,便是真的生了气,心想你不来找我,我也不去找你,看我们谁熬得过谁。 而宫中的流言早已传的面目全非,新进宫的淑妃失宠了,于是沈玉舒本就门可罗雀的凤雎宫大门,便再无一人前来,就连平常的宫女太监也是能绕则绕。 第13章 宫中回首各自分 3 沈玉舒见他眼睛明亮如月,便柔声道:“皇子既然见过我,那我可否陪着皇子在这里读读书呢,我读书少也请皇子教教我。” 想必顾洛曾经也是孤孤单单的一人读书,此刻听到她陪他,竟是开心道:“这样也好,儿臣这会儿背的是《诗经》,不知娘娘有没有兴趣听?” 沈玉舒笑着点点头,进到凉亭里道:“当然,你继续背你的,我在这里看看书,有什么不懂的,可还要请皇子帮忙解疑了。” 顾洛开心道:“娘娘有疑问儿臣自当分忧。”说罢便又举起手中的《诗经》开始摇头晃脑的背了起来。忽然一阵凉风吹过,顾洛经不住又咳嗽起来,沈玉舒本以为香儿少说也会为顾洛添一件衣物,不想她竟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顾洛在冷风中咳嗽。 沈玉舒心下不忍只好将身上的斗篷取下披在顾洛的身上,顾洛见状感激道:“多谢娘娘关心。” 沈玉舒正想再说句话,不想武玢儿的声音却忽然传来道:“本宫说过的话,都当耳旁风吗?谁给皇子批的外衣?” 沈玉舒一惊忙跪倒请安道:“臣妾参见皇后。” 武玢儿见是沈玉舒,鼻腔里哼笑一声,拾阶而上道:“本宫说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给皇子批斗篷,原来是淑妃。” 沈玉舒感到武玢儿言语中的火药味儿,便解释道:“太液池边风大,臣妾也是觉得皇子身体单薄,经不住这湖风,所以才……” “想必淑妃不知道什么叫做,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吧。若一味在温暖中长大,只怕就算是长大也会一事无成。淑妃没有做过母亲,想必还不知道这个道理。”武玢儿不紧不慢的说道,一边还将沈玉舒披在顾洛身上的斗篷取了下来,仍在她面前的地上。 武玢儿这句话犹如一根刺,扎进了沈玉舒的心里。她没有当过母亲?她怎会说出这样的话?若不是她的孩子溺亡在皇宫,她怎么会…… 一想到这里,沈玉舒直觉的感觉出哪里不对,抬头望向武玢儿。武玢儿被沈玉舒突如其来的一望,止住了步伐。 沈玉舒缓缓起身道:“皇后娘娘明鉴,切身是没有当过母亲,可是陛下曾经说过,我有过一个同皇子一般大小的孩子。可是那个孩子却不幸早夭在皇宫之中,算算日子,当年皇后娘娘已贵为宫里的皇贵妃,不知皇后娘娘对这件事情可有什么印象?” 武玢儿闻言一愣,道:“这话什么意思?你难道怀疑是本宫害了你的孩子?” 沈玉舒道:“我并没有怀疑,娘娘也别这么着急就对号入座,臣妾只是想了解一下当年的经过罢了,也好成全为人母最后的一番心意。” 武玢儿一阵冷笑道:“经过?两个半大的孩子贪玩,失足落水罢了。只可惜你的孩子死了,可我的洛儿也变成了如今这副病殃殃的样子。如果是本宫,你觉得本宫会拿自己的孩子来做局吗?” 沈玉舒心中一冷,可也知道如她所言非虚,沈玉舒早就听萧姑姑说过当年的情景,与如今武玢儿所说无他也只好歉然道:“还请皇后体谅臣妾失子之痛。” 武玢儿面无表情的望着沈玉舒,随后拉起顾洛的手道:“今日的课业便这样吧,明日再来。”说罢竟是再不理会沈玉舒,拉着顾洛离开。 沈玉舒回忆着武玢儿望着她的表情,那样的冰冷,那样的绝情,可也不明白这是为何。只听一旁的萧姑姑道:“当年这门亲事原定的是武家的二小姐,不想,哎……造化弄人。” 沈玉舒好奇的望着萧姑姑道:“武家的二小姐?” 萧姑姑见沈玉舒询问自知失言,忙道:“那都是些闲言碎语罢了。” 可沈玉舒像是抓住了什么一般,拉着萧姑姑道:“萧姑姑若是知道什么,但说无妨,我不会告诉陛下。” 萧姑姑一听,笑道:“倒不是说不能跟娘娘说,只是皇后下过口谕,不准人私下谈论武家旧事。所以奴婢……” 沈玉舒听她这样说,便也了然。武玢儿想必是不想别人拿她家里的事情当做谈资,才会如此吧…… 可一想到方才那个风中仍旧坚持读书的孩子,心中还是不忍。 当晚与顾曦延用饭时,便将她想了一下午的事情告诉了他,不想他竟然与沈玉舒想的一样,他笑着望着她道:“其实我也想给洛儿找个伴读,思前想后觉得只有平安合适,可是平安如今跟着那个严小柔学武……” 沈玉舒一听忙道:“那还不好办,把小柔也接进宫里来不就成了,这样她还可以教教洛儿武艺,也能让洛儿的身体强壮许多。” 顾曦延笑着刮了一下沈玉舒的鼻尖道:“我听说那个严小柔长得标志,当年他爹可是有心让她进宫为妃的,你如今倒是大方。” 沈玉舒笑道:“这点我对陛下还是有信心的,再者说这个严小柔心里脑海里装的都是我大哥。” 顾曦延笑着望着,望得沈玉舒心中泛起慌来,忙扭头道:“干嘛这样望着人家?” 顾曦延拉过沈玉舒的手道:“你可听闻朝中大臣是如何评价你这位淑妃的吗?” 沈玉舒摇摇头,一脸好奇的问他道:“怎么评价?专宠?祸水?” 顾曦延也学着沈玉舒摇摇头道:“他们说,肯把自己的嫁妆拿去充军饷的妃子,古今也只你一人罢了,你可谓是陈国开国以来的第一贤妃了。” 沈玉舒脸一红,道:“那还不是情势所迫,你以为我真愿意啊。” 顾曦延笑道:“有你理解我就够了。” 沈玉舒望着他心中满是甜蜜,不料就在晚饭刚过的当口上,常盛却慌慌张张的跑进重华殿里。 顾曦延见常盛如此慌张,眉头锁紧道:“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的。” 常盛一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陛下,凤藻宫那里传来消息,说皇子病重!” 沈玉舒心中一惊望向方才还与她说笑的顾曦延,只见他的脸色一瞬间白了下来,也顾不得其他便冲出了重华殿,向着凤藻宫奔去。沈玉舒不禁担忧起顾洛来,今日一见便觉得他单薄异常,不想吹了湖风,入夜便生了重病。 于是便随着顾曦延的脚步,一起来到了凤藻宫中。 此时宫中华灯初上,本应该在少华宫中休憩的顾洛,此时早已被武玢儿抗旨接到了身边照顾。而安静的凤藻宫,早已乱作一团,每个人都觉得皇子一定熬不过今夜了,因为傍晚时分,顾洛咳出一口血后,便昏死过去,没了知觉。 自顾曦延进了凤藻宫后,宫门便被侍卫守的水泄不通。沈玉舒站在宫殿门外焦急的等待,生怕顾洛会挺不过去,更担心顾曦延的身体。 前几日叶知秋进宫探脉,沈玉舒偷偷问过他顾曦延的境况,可叶知秋只是叹气摇头,说是旧伤难愈,要调理生息,可具体究竟如何却是不肯向她透露半句。从那日起,沈玉舒便生怕顾曦延会出什么意外,所以便尽量什么事情都顺着他。 一炷香,两柱香,沈玉舒焦急的等着,直到旭日露出头顶了,叶知秋才从紧闭的宫门中提着药箱走了出来。沈玉舒见叶知秋出来,便跑上前去,一张口却不知该问的是顾曦延还是顾洛。 叶知秋见沈玉舒张嘴却吐不出个字,便疲惫的一笑道:“皇子命大,你担心的那个人也还好。倒是你怎么在这里等了一夜,要是皇上知道了,又得心疼你了。” 沈玉舒笑了一下安慰道:“我还好,大皇子他真的没事了?” 叶知秋点头道:“命是保住了,只是当年湖水寒凉伤了根本,照顾起来会比较费事。” 沈玉舒心中一紧道:“大哥,能求你件事吗?” 叶知秋道:“何事?” 沈玉舒望了望宫门,才道:“顾洛一个孩子在宫中实在是苦闷,如今又生着病,不如让平安进宫来陪陪他,也算是个玩伴,让严师父也跟着吧,孩子多了病也好的快些,也能多吃些饭呢。” 叶知秋一听笑道:“方才他也是这般说。”说罢给沈玉舒招招手道:“我这就出宫去安排。” 沈玉舒见叶知秋离去,转身望着凤藻宫宫殿的大门,不知该不该进去,斟酌了许久还是决定等在宫门外。 日头全部露出来的时候,顾曦延才从凤藻宫中由武玢儿搀扶着出来,沈玉舒见状赶忙躲在一边的翠竹林中,武玢儿本就不喜欢她,若是她现在露面只怕会更加让她烦闷,也会让顾曦延难做。 等到顾曦延离开,武玢儿进了凤藻宫,沈玉舒才从竹林里出来,望着巨大的宫门,心中祈祷,但愿顾洛不要像她的孩子那般命苦…… 这一天傍晚,沈玉舒盯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漫无目的的在皇宫中游荡,身边也只月亮一个人陪伴。沈玉舒一边走一边望着天边的红云,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一处她从未见过的宫殿外。 只见宫殿外杂草丛生,宫墙斑驳,沈玉舒走到正门前才从掉了漆的匾额上望见三个字“月华宫”,原来这里就是阿丽娜那个回真公主的住所。 沈玉舒见宫门半开着,心中想着闲来无事,不如进去与她聊聊,看看这丫头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于是沈玉舒给月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然推门而进。只见晚霞中,阿丽娜站在一株柳树下出神的想着什么,神色复杂难辨。沈玉舒见状便也学她上次在太液池边那般,忽然出声道:“妹妹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阿丽娜身体猛然一惊,转过身来望着沈玉舒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他让你来的?” 沈玉舒皱眉道:“他?你是说皇上?不,是我自己散步的时候走到这里的,所以想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她向后退了一步,沈玉舒这才发现她隐藏在袖中一个布娃娃,沈玉舒走上前道:“没想到妹妹还是个小孩儿心性儿,还留着布娃娃。” 阿丽娜手臂一僵,忽然将布娃娃举起在沈玉舒面前道:“你难道不觉得它很熟悉吗?” 沈玉舒见她如此问,好奇的望了望那个布娃娃,摇头道:“这样的布娃娃我没有见过。” 她忽而叹了口气道:“没见过就没见过吧,我记得就好了。” 沈玉舒见她神色忧郁,心口一软道:“你是回真公主前来和亲,怎会过得如此凄凉,身边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她望着手中的布娃娃,用空出来的那一只手抚摸着布娃娃早已泛黄的脸庞道:“我早就不是什么公主了,从我大哥死后,我就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了。”说完忽然脚步虚浮身体直直向后倒去。 沈玉舒见状连忙上前和月亮将她扶稳,见她并没有苏醒,只好将她扶进房中照料。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她才幽幽转醒,用空洞的眼神望着沈玉舒道:“你为何救我?你大可以像当日在毓秀园外我对你那样对我。” 沈玉舒无奈的摇摇头道:“我做不到,就算知道你对我充满敌意,我还是做不到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那样丢在那里。” 阿丽娜听着眼角流下泪来望着沈玉舒道:“你永远都是那样善良,舒姐姐。为什么,为什么哥哥姐姐都死了,为什么他们要送我到这里来……” 沈玉舒心软道:“你醒了就别再胡思乱想,我已经吩咐月亮去给你做些吃的,你先好好休息吧。” 说罢沈玉舒便起身准备离开,不想她忽然抓着沈玉舒的手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这样对你?” 沈玉舒将手抽回来,冷冷道:“不想,我现在很满足。” 阿丽娜半卧着望着沈玉舒道:“你在顾曦延身边只会让你自己痛苦,我劝你还是早些离开的好,不然我怕你以后会后悔。” 沈玉舒一听笑着道:“妹妹这样直白的挑拨离间,我还是头一次听。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他。” 阿丽娜目光一怔,许久忽然小声道:“那你就要小心你身边的人了。” 阿丽娜话音刚落,月亮已端着一碗粥进来。 沈玉舒盯着月亮许久又转而望着她手中的粥,上前接过来放在床头的案几上,对着床上的人道:“自己会动手吃吧,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用我喂你,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便拉着月亮离开了荒凉的月华宫。 沈玉舒心中有气,这个阿丽娜为什么总是要挑拨她和顾曦延的关系,她到底哪里对不住她?沈玉舒心里想着,不想却在凤雎宫的门口遇到的慌张的常盛。 沈玉舒见他满脸是汗,心中一冷问道:“曦延怎么了?” 常盛擦了把汗道:“陛下昨夜一夜未睡,今日又在早朝上受了些气,傍晚忽然昏厥了,到现在还没醒,可陛下嘴里一直念叨娘娘的名字,所以老奴急忙跑来找娘娘了。” 沈玉舒心中慌乱,也顾不得许多,只是一路往重华殿狂奔。 重华殿殿门敞着,沈玉舒不等常盛通报便一头冲了进去,只是眼前的一幕却让沈玉舒如鲠在喉,吐不出咽不下。只见武玢儿已坐在顾曦延床前,手中端着药碗正在给顾曦延喂药。 沈玉舒的到访显然破坏了皇后与皇上伉俪情深的场面,顾曦延见沈玉舒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挣扎着要起身,不料武玢儿却伸出一只手按着顾曦延的肩头道:“陛下,您才刚刚苏醒,千万别再动了。” 沈玉舒听闻武玢儿如此,心知她是故意说这些话来气她,于是她服身道:“臣妾见过陛下,见过皇后。” 武玢儿一下一下舀着药碗里的汤药,抢在顾曦延开口前道:“淑妃不必如此拘礼。” 顾曦延瞪着武玢儿道:“朕还在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时候。” 武玢儿一听脸色一变道:“淑妃这样不经通传擅自进入重华殿,早已是坏了宫规。” 顾曦延一听,猛然将武玢儿手中的药碗一把打翻在地道:“坏没坏规矩,朕说了算!还轮不到你对她指手画脚!皇后,你未经朕允许擅自从少华宫里接走皇子,朕还未治你的罪,如今皇子大病未愈你还是前去照料皇子为好,这里有淑妃就够了。若是洛儿再出意外,你这个皇后也不必当了!” 只见武玢儿的双拳在袖中紧了又紧,突然抬头望向顾曦延,那种目光似是有狂风暴雨一般的怨恨在里面,沈玉舒本以为她会冲撞顾曦延几句,没想她却只是起身跪倒在床边道:“是,臣妾告退。”说罢起身便来到沈玉舒身边。 沈玉舒望着她如毒蛇般吐信的眼神,心中莫名的一慌,感觉很多年以前她便这样恶狠狠的望过她。只见她走到沈玉舒身边,咬着牙从嘴里吐出一句话,“那就有劳淑妃了。”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重华殿,向着凤藻宫的方向行去。 方才沈玉舒以为害怕火上浇油并未开口说一句话,如今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向身后的常盛道:“劳烦公公再去准备一碗汤药来。”常盛默然领命下去。 随后沈玉舒打发了跟在身后的月亮和萧姑姑,来到兀自还在沉默的顾曦延身边,歪着脑袋望着眉头紧锁的他。 良久,他抬起头望着她道:“呆在宫里是委屈你了。” 沈玉舒心中甜蜜上前环抱住他,将下巴靠在他的脖颈间柔声道:“不委屈,只要有你就够了。只是你在我面前这样对待一国皇后,传出去可是有损皇后颜面。” 顾曦延叹了口气,沈玉舒放开他望着他复杂的神情,只听他说道:“我与她本就不应该是夫妻。” 沈玉舒忙捂着他的嘴道:“不许胡说,她怎么说也还是洛儿的生母。”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沈玉舒也望着他,她已经有几日没有这样好好瞧过他了,今日望着他的双眼,她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是仔细观察之后却又觉察觉不出哪里不对劲。之后沈玉舒只能安慰自己,可能是自己这一日来没有睡,关心则乱出现幻觉了。 只等常盛将新的汤药送来,沈玉舒伺候着顾曦延喝下看着他入睡,她才得空仔细问询了常盛顾曦延的情况。常盛只是不断的安慰沈玉舒,说顾曦延是过度劳累所致,并没有什么大碍。沈玉舒这才放下心来,安睡在了顾曦延的身旁。 第14章 忽觉梦中惊起身 1 满地黄花的季节就在沈玉舒照料顾曦延的日子里悄然而至。 沈玉舒推开窗望了望窗外的景色,已是有了些许萧条,她连忙关了窗户生怕床上的人会着凉,不想却还是听到了他的几声咳嗽。 沈玉舒急忙拿过披风披在他身上道:“都说了不要这样不要命的批奏折,你就是不听,你看你,前几日渐好的身体如今又染了风寒,真是让人担心。” 顾曦延歉然一笑道:“只是风寒罢了。” 沈玉舒埋怨道:“说的简单,大哥怎样叮嘱你的你忘了?” 不想他却拉着她的手道:“知秋怎样叮嘱你的你忘了?” 沈玉舒脸一红道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想他见沈玉舒如此却是眉头紧锁道:“妍妍,你这几日有没有感觉身体哪里不对?” 沈玉舒一愣脸上滚烫,扭捏道:“这么不害羞,这样的事情怎么好意思当面讲。” 顾曦延疑惑了许久,忽然笑起来道:“我问的不是你是否有孕。而是别的,倒没想你比我还心急。” 沈玉舒一听心中一阵害臊噘着嘴道:“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那一日你告诉我你想要一个孩子,我怎么会往那里想啊。” 顾曦延轻拍了一下沈玉舒的脑袋道:“这件事情知秋不是说过吗,你身体还未痊愈不适合受孕,等调理一段时间再说,别心急,我们会有孩子的。” 沈玉舒心中透着些许酸楚,顾洛发病的第三日上,叶知秋进宫给顾洛把脉,顺便带来了许久不见的平安,还有平安的师父严小柔。两个孩子年龄相仿,一见如故。顾洛的病竟然也就逐渐的好了起来。 那日沈玉舒与晕厥过后身体稍微恢复一些顾曦延在花园中散步,便遇到了严小柔教授两个孩子习武的场景,难得的是顾洛的脸上挂着沈玉舒从未见过的光彩。 见到这一幕的顾曦延也不禁感慨,要是宫里的孩子多一些,顾洛有个玩伴,也许身体能好些。沈玉舒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陪同在一旁的叶知秋已握着沈玉舒的手腕替她把起脉来,她忙将手抽回来,不想叶知秋还是笑着对她说道:“淑妃的身体是有些单薄了,且当年那一场大病才缓过来,如今若想要怀孕,只怕得好好补补。” 就因为叶知秋当日的一句话,凤雎宫中的食谱便换了一大半,多半都成了强身健体的药膳。 却不想就在沈玉舒这边正如火如荼的补身体的时候,入秋之初顾曦延还是因为体力不支感染了风寒。后来她才知道,就在顾洛重病的那几日,顾洛的祖父武长青率众位机要大臣向皇上请奏立储之事,态度强硬。 据常盛后来偷偷告诉沈玉舒的消息,武长青言语中颇有倚老卖老逼宫的意味。所以顾曦延才会一时气急晕厥。 而如今顾曦延又染上了风寒,立储的呼声便在这几日上一浪高过一浪,就连皇宫中也开始私下议论,直到前几日顾曦延命常盛杖毙了两个带头议论的宫人,才算将甚嚣尘上的流言压制下去。 沈玉舒见他关心的盯着自己许久,只好道:“我知道啊,我的身体很好啊,这几日进补,可是胖了不少,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顾曦延目光中的担忧一闪而过,道:“没什么只是晚上你总是说梦话。” 沈玉舒一怔道:“梦话?我都说了什么?” 顾曦延摇头道:“只不过梦话而已,妍妍,你这几日可是做了什么噩梦?” 沈玉舒见他如此问询,只好将这接连几日的噩梦都说给他听。 其实这梦沈玉舒在宫外便开始做,本想着只是个梦而已,所以并没有太多在意。不想入秋以来却是每晚都伴她入眠,弄得她心神不宁,且现在的梦境中不单单有那个胸口插着一把匕首的面目狰狞的男子,还有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在向她招手,更有她在水月庵中见到的母亲,还有两个长得倾国倾城的年轻女子,他们都再向沈玉舒说着什么,可是沈玉舒一句都听不到。 最可怕的是,在见过这些人之后的梦境中,她总是梦见周围是熊熊烈火,而自己抱着一个冰冷的孩子在寻找出路,有几次在梦中她曾回头张望火海之外的人,可看到的是竟顾曦延举着一把寒气逼人的刀向她刺来。 这个梦如今发展到这个地步,沈玉舒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理解,就连叶知秋配的宁神汤也不管用,尤其是最近只要一入眠,眼前便浮现这样的场景。 顾曦延听了沈玉舒的话之后,叹了口气道:“妍妍,有件事情我想要告诉你……” 顾曦延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常盛的声音在重华殿外传来,说是叶知秋前来问诊。顾曦延见状只好将话头压了回去,望着沈玉舒道:“妍妍,你先出去,我有些事情要单独跟知秋商量。”沈玉舒听话的点头下去。 不想她刚出了重华殿的大门,叶知秋却已先来到她身边道:“你在凤雎宫中稍等,我随后就来,你身上的毒我查清楚了。” 沈玉舒猛然一惊,本能的想顾曦延的重华殿望了一眼,随后默然的点了点头回到了凤雎宫。 凤雎宫中的炭盆让整个宫殿都如春般温暖,沈玉舒手中紧握着一方丝帕不停的绞着,心中忐忑不已。就在她出神间,月亮端着一碗银耳汤放在她侧身的案几上。沈玉舒盯着还冒着热气的银耳汤许久后,抬头望着一脸天真的月亮道:“月亮,你进宫这么久了可想家?” 月亮一愣忙道:“月亮早已经没有家了。” 沈玉舒伸出手来握着她的小手道:“你今年也有十三岁了吧。”月亮点了点头不说话,沈玉舒继续道:“在民间十三岁的姑娘应该是个天真无邪,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的孩子,家境好一些的,大多也都定了亲。你却硬生生的被我拉近这深宫大院里来,真是难为你了。” 月亮摇了摇头道:“其实不跟着姑娘,月亮便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了。” 沈玉舒笑道:“也是,那你觉得姑娘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月亮眼神闪过一丝慌乱道:“姑娘是个心地善良,与人为善的人。从您对丽妃娘娘的事情上来看,我就知道。” 沈玉舒疑惑道:“你看出什么了?” 月亮道:“若是我,我绝不会暗地里派人照顾丽妃,由着她在宫里自生自灭就好。” 沈玉舒道:“听月亮的意思是,我暗地里派人照顾她是错了?” 月亮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是对是错?” 沈玉舒放开月亮的手冲着她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我现在的一切都得来不易,所以不想有人去破坏它。月亮,若是有一天你骗了我,或是与我为敌,想来我也不会杀了你。” 月亮一惊不自然道:“我怎么会对姑娘不利,与姑娘为敌呢。” 沈玉舒望着门外放置的一盆八爪菊道:“世事变幻莫测,每个人都会为了自己的私愿去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情。” 月亮想要继续说下去,沈玉舒却打住了她的话语,因为她已经看到了焦急而来的叶知秋。 沈玉舒回身望着一脸茫然加慌张的月亮,拍了拍她瘦小的肩膀道:“好了,知道你是个听话的孩子,你先下去吧,跟着萧姑姑一起帮忙做些点心,待会儿让大哥带回去。”月亮面有犹豫,却还是领命下去。 月亮去了厨房,凤雎宫的正殿之中便只剩下沈玉舒与叶知秋二人。叶知秋皱着眉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白色的小瓶,沈玉舒好奇的走上前却被他制止。 叶知秋将青白色的小瓶子放在他们面前的地上,起身对沈玉舒道:“你离这东西远一些。” 随后叶知秋从怀中取出一副金丝手套,戴在手上,这才上前打开了瓶口,不一会儿只见瓶中爬出一只血红色的小爬虫,它先是探出头来嗅了嗅,之后像是认准了目标,翻出瓶口便径直向沈玉舒这里爬来。 沈玉舒惊恐向后退去,叶知秋顺势挡在她身前用套着金丝手套的手将小虫子抓了起来。沈玉舒走进些许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左脸上疤痕所在的位置隐隐作痛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那里破皮而出一般,痛得她直捂着脸坐了下来。 叶知秋见她如此,忙拾起地上的小瓶,将那只红色的爬虫放了进去,盖上了瓶盖,将沈玉舒扶着坐下。许久之后,沈玉舒才感觉到脸上的疼痛感慢慢消失,可是头仍旧眩晕难耐。 叶知秋叹了口气道:“这是玉龙的千年灵蛊,名叫痴忧。” 沈玉舒不解的望着叶知秋,叶知秋便继续道:“我不断用你送出宫的血液,去测试各种各样的毒性,却都是无功而返。之后便想着会不会是玉龙蛊毒,不想果然如此,这痴忧是玉龙灵蛊,是以蛊养蛊的灵物,只要是你身体里有蛊毒,它便能嗅出来,并会想方设法将它吃掉。” 沈玉舒接话道:“你是说我身体里的的确蛊毒?” 叶知秋点点头道:“月亮这丫头应该对你用的是复颜蛊,先用吸引蛊虫的药物抹在你的伤疤上,久而久之渗入血液,随后又派人将你绑架将他们养的蛊虫放进了你体内,这种蛊虫单独用起来可以使人疤痕消除,却也吸人精血,若配合会巫术的人运用摄魂术,那便是要人性命的摄魂蛊。还好我们发现的早,否则你的心智一旦被他们控制,后果将不堪设想。你最近有没有察觉出身体有哪里不对,或者是说行为不受控制的时候?” 沈玉舒听叶知秋这样说,想了许久摇了摇头道:“没有,只不过夜间的梦比较多。” 叶知秋听闻之后,稍稍放下了担忧的神色道:“没有就好,还好风叔已经清醒了,过几日他就会来到京都,只要他在,相信你身上的蛊毒一定能解开。” 这个消息对沈玉舒来说是再好不过,她便道:“风叔身体还好吗?” 叶知秋点点头道:“还可以,只不过人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原先本就稀疏的头发,如今已是一根都不剩了。” 沈玉舒安慰道:“只要风叔醒了就好。” 之后沈玉舒盯着叶知秋手中的青白色小瓶疑惑道:“不是你这只小虫就可以吗?为何还要等到风叔前来?” 叶知秋摇头道:“这只是一只幼虫,根本解不了你身上长期寄居的复颜蛊,若是要解毒,首先得有一公一母两条,其次得在你的身上割出一道血口来,还需要一人用真气护住你的周身,否则就算是解了你的蛊毒,只怕你也会因失血过多外加血流不止而亡。所以必须得有两个人,才能解你身上的毒。” 沈玉舒心中慌乱,拉着叶知秋的胳膊道:“你可有把握?” 叶知秋见状只得安慰她道:“你放心,我这就去准备。还有,这件事情幕后之人除了月亮以外,其他人似乎已经开始渐渐浮出水面了,有人瞧见月亮深夜私会宫人,那宫人随后便消失了,宫外如今暗流涌动,你在宫中一定要提防着点。” 沈玉舒点头道:“不想她竟然如此对我,大哥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那个当日在医馆中的人,你可有消息了?” 叶知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这么久了,只怕……” 沈玉舒心下一片冰凉,再也说不出话来,忽而想起一个人忙又拉着叶知秋说了起来…… 这一日直到下午,叶知秋才从凤雎宫中离去。叶知秋离去后,沈玉舒便又马不停蹄的向重华殿行去,不想却半路上遇到了多月未见的雪莹。 当时沈玉舒正穿过花园的小径,打算抄小道向重华殿行去,不想她便忽然挡住沈玉舒的去路,吓得她差点掉进一旁的太液池中。 雪莹一脸兴奋的望着沈玉舒,沈玉舒见是她也高兴的拉着她的手道:“这几个月过得可好?我可是想死你了。” 月亮在见到这一幕后,只是笑了笑,退到了一旁。这大出沈玉舒意料之外,想当初她与雪莹在叶府也算是情同姐妹了。 不过雪莹倒是不在乎,反而拉着沈玉舒的手高兴道:“我也想死姐姐了,只可惜当日出宫之事,主子怪罪下来,把我派去金爷那里打下手,如今可算是解脱啦,所以马不停蹄的进宫来看你啊。” 沈玉舒拉着她一边向重华殿走,一边戏谑道:“是看我吗,我看你这身装扮,只怕早就见过乔大哥了吧。” 雪莹脸一红道:“就知道瞒不过你,你可知乔大哥如今可是与原先不一样了呢。” 第13章 宫中回首各自分 2 沈玉舒不信,顾曦延那日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她都不信。可她就是讨厌他用那样的方式跟她说话,总感觉到就算她走的再近,还是进不到他心里面。 “在想过去?”一个浓厚的男声传来,沈玉舒斜眼瞟去,却是叶知秋。 沈玉舒懒懒的起身,眼皮朝下的点了点头。 叶知秋缓缓上前坐在一旁看着她道:“我本想着这些事情要你自己亲自去回忆,去发现。不想他却跟你为了这件事情争吵,还闹到现在两不相见的地步。所以……我跟你说些我知道的,你想不想听?” 沈玉舒忽的来了些精神,坐直了身子点了点头。可一想起顾曦延当日说的那些话,又泄气的摇了摇头道:“还是别说了。” 叶知秋叹了口气,望了一眼天空的景色,回过头来言语苦涩道:“那日也是这样的夜晚,你质问我,功名利禄难道比得过跟自己心爱的人在长相厮守?当时我只当你是小孩子心性,不懂的男人的宏图大志,可如今看来却是我错了,你原来比我更懂什么是幸福。” 叶知秋叹了口气,也没有等沈玉舒的回应,便继续道:“当年,师父带你回青月山时,你才八岁,还那么小,与你师姐怎么都说不到一起去,我只能在你们中间当和事老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和玉华都长大了,心思也都变了,玉华对我日渐情深,我却一心想借师父的名声带着我出去闯荡博得一世荣华。很快机会便至,我和师父来到当年的顾丞相家中,我私下因着二公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的关系结交了很多官宦人家,也知道了丞相所图之大。这让我更是无法从权利的欲望中自拔,想要干一番大事功成名就之后在将玉华娶进门。那年我以为玉华是气我不知她心之所系,负气出去行侠仗义悬壶济世,却将你拖进了顾府照顾二公子。后来才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那时二公子病着,谁都不会想到你们之间会生出那样的情愫,毕竟当初你们只是主仆关系,我们看着你为他欢笑为他痛苦,却无能为力。后来……男人自尊都很强,不愿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流露出来一丝软弱,他便是这样一个人,从不肯嘴软一句,可在你身上却是将这辈子没受过的委屈都受了。” “我多年在他身边,还从未见过他会为了什么人而隐藏不了自己的情绪,除了你。” “够了!”沈玉舒泪已成河,不知是为了顾曦延还是为了自己,“难道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他有多爱我,他有多无私吗?那他当日为何那样说我!?” “其实他为你做的这些,不单是旁人,就连你自己也清楚不是吗?不要在欺骗自己了,这些日子你为了那些陈年旧事不去见他,你可知他没有你的这些日子怎么过的?他简直就是把自己当做是一个批阅奏折的机器,这三个月来根本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当年我不懂,直到玉华死了,我才明白权力欲望什么都是过眼云烟,只有身边有人相伴终身,能有一个爱你的和你爱的人在身边才最重要。年华转瞬即逝,过去的终已消逝,别再为了那些本该尘封的记忆折磨自己了!看看眼前,你能与他在一起,是上天对你们的眷顾,你要珍惜!他曾经受过重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如今又是这般不要命的处理政事,说不定……” 叶知秋平淡的语气,却让沈玉舒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他这些日子睡不好,她又何尝睡的安稳过?每夜做梦都是他的影子,她忽然回忆起这些她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从她有意识起他就时常陪在她身边,教她识字,教她说话。正因为他的帮助,沈玉舒才能恢复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爱上他不是吗? 顾曦延,你真是个大傻瓜,为什么要那样跟我说话,为什么非要用那样决绝的话语将我们之间的关系搞成这样。 可沈玉舒也明白,若不是她随便听信阿丽娜那几句话,她也不会去问他。他也就不会如此对她失望,也不会那样说话。终究是她不信他,宫里到处是他的人,撞见她与阿丽娜对话的大有人在,她怎么能说他在监视她跟踪她呢,是她的原因所以才会闹成这样…… 沈玉舒一路奔跑,不顾自己赤着双脚直奔向御书房,她知道,他一直在那里,在那里望着她守着她,等着她来,却又害怕她会不理他。那么就让她主动一点好了,她不想再理会别人所谓的那些她的过去,她只想要跟他好好的在一起,就够了。 沈玉舒满头是汗的跑进御书房,推开门之际才发现那里还跪着两个身着官服的人,御前的他眉头紧锁,在她进门的一霎那,抬起头来透过一丝诧异和惊喜,可当他发现她连鞋也没穿的就跑进了御书房时,他却低下头一边用笔批改着奏折一边道:“常盛!” 一旁早已立候多时的常盛躬身听命。“将淑妃娘娘带下去,后宫之人乱闯御书房,该当何罪!真是越来越没规矩!” 常盛唱了个服,快步走到沈玉舒身边,躬身道:“娘娘!” 沈玉舒知道他这是在外人面前给自己个台阶下。于是大喘着气,跟着常盛出了御书房,走到庭院中,沈玉舒一把拉住常盛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我的娘娘,您说您怎么一个招呼不打就来了呢,你可知皇上这几日在朝堂上发了多大脾气?您这一来,真是让我们这做奴才的更不好伺候了!”常盛有些怨道。 “是我鲁莽了,可你到是说要带我去哪儿啊!”沈玉舒焦急的发问道,跑了老大一段路,这会儿真是觉得头有些晕了,本来满腔的话语,现在早已被顾曦延方才的眼神吓没了。 “皇上也没说啊,要不,您就先回宫吧!”常盛四周望了望又道:“反正这会儿夜深也没人见着,您就先赶紧回去吧!虽是还在夏天,可是这深夜早已凉了呢。” 沈玉舒望了望不远的御书房,似乎还能看见跪在殿前的官员和不抬眼只看奏本的顾曦延,沈玉舒心下有些不舍,便又下定决心道:“皇上刚才不是说我该当何罪吗,那我留在这里认罪好了!” 说罢,沈玉舒将前襟往起一撩跪了下来,任常盛如何劝她她只回答:“我伏罪!” 沈玉舒见常盛不肯离去只是不住的跺脚,只能抬头望着他道:“你回去伺候吧,我不要紧的,快去!他那么忙说不定有什么事情还要你忙呢,你在这陪着我,小心耽误了皇上的大事!” 沈玉舒说的严重,让常盛也有些担心起来道:“这样的天,娘娘您跪在这里也不行啊,要是跪出个好歹,可怎么办哪!” 沈玉舒听着嫌他麻烦只能骗他道:“你看,皇上那边好像有发怒了,你快看,呀,好像还在骂人呢,你还不快去,在这里啰嗦个什么!” 常盛一听转身便跑,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望着沈玉舒,沈玉舒只能给他挥挥手让他赶快走,见他叹了口气又转身跑开。 虽说是夏末仍就热气未消,到午夜了,大地上还发挥着自己的余热,沈玉舒跪的地方是御书房前不远处的一处空旷地带,白日的阳光早已将地上的石砖晒得滚烫。她就这样跪着,夜晚的石砖上散发出来的热气不断涌向她的膝盖,她借着微光看着眼前的石砖地面越来越白,越来越模糊,头也越来越晕,不久便感到嘴巴干想喝水。心中不禁有些委屈,这几个月来你不好过我又会好过到哪里去?我这肚子里似乎很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 沈玉舒支持不住,揉了揉膝盖,又擦了把汗,抬头望了望御书房,午夜都过了,那两位大臣还没走吗? 怎么感觉眼睛也开始黑下来了,而且身子越来越轻。直到有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叫她,声音变的近了,她才听出来,是他的声音,她好想抬瞧瞧,可是眼皮就是这么沉的根本抬不起来,最后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嘶……痛啊!”沈玉舒抓着顾曦延的胳膊喊道。 “还知道痛!就不该光着脚跑那么远,脚上是泡腿上是伤,我看你这个秋天都不用走路了!”曦延训斥的说着,一边给她的腿上敷着药,眼中透着些憔悴和心疼。 “你在心疼我!”沈玉舒脱口而出的话就连自己也吓了一跳,下意识观察着顾曦延的反应。 曦延停下手里的动作坐起身来望着沈玉舒,“大老远跑到御书房就是为了说这个?” 顾曦延命常盛和月亮将杂物都拿了出去,自己起身去洗了手,又坐到她的床边。 沈玉舒抱着他包扎好的膝盖笑着,眼中浮现调戏的意味,看的他一脸不自然,挑着眉道:“你想说什么?” “你不应该问我想说什么,而是做什么?”沈玉舒屈膝坐在床上,伸出一直握在腿前双手,抚摸着他的脸颊,他望着她,忽然眼神放松了下来,慢慢的也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的面颊。 沈玉舒感到了他的情动,便上前环住他的脖颈,望着他的双眼道:“曦延,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我现在都不想知道了,我不想再为了那些扰人的回忆错过你了!” 不等顾曦延说话,沈玉舒便主动吻了上去,他的唇有些干涩的冰,却又柔软,这种感觉很熟悉,还带着几丝兴奋。她一边吻着他,一边松开手帮他解衣带,不想他却不像往常那样,而是抓住她的手将她推开,望着她目光却是如小孩不确定自己的亲人的亲情一般,目光试探道:“妍妍,你……你会离开我吗?” 沈玉舒笑着看着他一脸惊慌的样子,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鹿,柔声道:“出嫁从夫,你已经是我的夫,自是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曦延,我知道你害怕我离开,可你相信我,既然我选择了你,我的心便会一直跟着你的心,不论有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我都陪着你!” 沈玉舒抱住他将头埋在他半敞的胸前,“我的记忆是不完整。可我的心却骗不了自己,我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曦延,我爱你,也许以前的我没有现在勇敢,但现在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求求你,别再用那样伤人的方式推开我,好不好?”沈玉舒的泪顺着他的胸膛溜了下来。 沈玉舒等了很久,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握住她放在他胸前的手,忍着泪道:“妍妍,我一直爱着你,哪怕你失去所有,我都依然爱你,我身边空无一人,唯有你。” 沈玉舒抬起头与他四目相望,她看到的是他深邃的眼眸透出的无限柔情,她想她也是一样的,他不再推开她而是吻上了她的双眼,她的鼻尖,还有她的唇。 天边挂着露出边的太阳,湖面的清风吹来凤雎宫中竟让沈玉舒觉得有丝凉意,不觉身上打了个寒战,他停下身体的动作,贴心的将薄被盖在她与他的身上,沈玉舒环着他的腰,感受着他带给她的温暖和缠绵…… 清晨,沈玉舒睁开双眼,便看到他沉睡的眼眸,眉眼间还是有褪不去的忧愁与疲惫。这是最近为数不多她睁眼便能看到他的日子,她心疼的轻轻用食指划上他的眉,他的鼻梁,还有他的唇,直到他突然伸出手抓着她的食指道:“再乱动,我可不饶你了!”说罢用另一只手将沈玉舒搂在他怀中。 沈玉舒也搂着他埋在他怀中微笑着说道:“你知道吗,曦延,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做你的妃子,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有这一刻就够了。” “我明白,妍妍。我……”他摸着沈玉舒的头发,在她的额间轻轻落下一个吻。 沈玉舒抬起头看着他,有些不舍的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想每天都这样被你抱着入眠,就够了。”说着又往他怀里紧了紧。 他不再说话,只是用力的抱着她。她感觉到了他的呼吸,便柔声道:“这次是你为数不多,我醒着你还在我身边的时候。” 顾曦延抚摸着沈玉舒的头发道:“等这段时间我忙完了,便天天这样陪着你。” 沈玉舒笑着起身盯着他道:“那我要做一件事情。” 顾曦延疑惑的望着沈玉舒,沈玉舒诡谲的一笑,起身下了床,来到梳妆镜前,拿出抽屉里的剪刀望着他。 他挑着眉道:“你要做什么?” 沈玉舒拣起垂在腿上的一缕青丝,顺手便剪了下来,从梳妆盒中拿出他的那一缕青丝,将两股变作一股,找了一节红绳绑好,拿至他面前才道:“古人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那日送了我一缕你的头发,我便将我们的头发都绑在一起,这样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了,对不对?” 顾曦延起身望着沈玉舒许久,忽而将她拥入怀中道:“不会分开的,永远都不会。” 那一日顾曦延似乎找回了他失散多年最单纯的感觉,他小心呵护,生怕她会再一次溜走。 这日天气鼎好,脚上的泡刚好一些,沈玉舒便叫着萧姑姑和月亮陪着她在太液池边喂鲤鱼,本想着也许还有机会能遇见阿丽娜,可等了两日也不见她来,她本以为是顾曦延将丽妃禁足,只是萧姑姑说顾曦延并没有对阿丽娜有什么惩戒,想来她是不愿见她了。 这日午时过后,沈玉舒便又来到太液池边,不想却在太液池边的凉亭里遇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正在凉亭里挺着笔直的脊背诵读诗经。沈玉舒见他眉宇之间与顾曦延颇为相似,猜想到那人应该就是顾曦延如今唯一的儿子,顾洛。 沈玉舒望着他认真的面庞,心中泛起母爱,若是她的那个孩子还在,想必也有他这么大了吧。想到这里沈玉舒便走到凉亭外驻足,望着他摇晃着小脑袋,煞有介事的背诵着《诗经》。 一旁陪伴顾洛的不是别人,正是每日都伺候在武玢儿身边大宫女的香儿。此时香儿见到沈玉舒,便微笑着躬身上前道:“见过淑妃娘娘。” 香儿一出声,引得顾洛停下了手中的课业向沈玉舒这里望来。 沈玉舒见他望着她,便笑着对香儿道:“打扰到皇子读书,实在不好意思。” 香儿本想说话,没想倒是顾洛上前来,冲着沈玉舒行礼道:“咳咳……儿臣,咳咳,见过淑妃娘娘!”这时离得近了沈玉舒才发现他面色憔悴苍白。 不禁关怀道:“皇子身体不适,为何还要在这里读书?湖风吹上来,只怕皇子身体更受不住。” 香儿一听,忙道:“皇后娘娘说这里心旷神怡,最适合皇子读书。” 顾洛点了点头道:“母后确实如此说,而且我今日课业还没有结束,还不能回去。” 沈玉舒见他面容憔悴,向他身后的案几上望去,只见小小的案几上,大大小小的书本堆了有一尺多高。不禁为这个孩子感到担忧,体弱多病若还要如此费心费神的读书习字,这样单薄的身体,只怕不用多久就会垮掉。 顾洛见沈玉舒不说话,倒是上前道:“其实这几日我都见到娘娘在池边喂鲤鱼。” 第19章 旧事重提情始终 4 夜色微凉,牢房里刹那间静的可怕,所有人的心几乎都悬了起来。 沈玉舒忍无可忍,怒道:“禁卫军,莫要忘了你们效忠的是皇上,如此行事就不怕皇上怪罪?” 只听武玢儿在沈玉舒身旁讪笑道:“这禁卫军多半是由本宫父亲一手扶植,自然是听本宫的!” 沈玉舒一听转而望着她,道:“武玢儿,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你别忘了雪莹是皇上亲封的镇国公主,如今神机将军慕容楠的族侄,更是将来的瑞王妃!你若是对她怎样,你如何向这三人交代!” 武玢儿一愣,冷笑着来到沈玉舒面前道:“都到这个地步了,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自己该怎么办,怎么才能保住你和肚子的小贱种!” 沈玉舒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冷冷道:“你想怎么样?” 武玢儿伸手一挥,禁卫军便领命暂时退出了牢房,只留下昏迷不醒的雪莹躺在地上,沈玉舒见状忙上前查探雪莹的伤势,见她只是昏过去,这才放心下来,转而望着武玢儿道:“你要私下用刑么?” 武玢儿仰头环顾牢房的房顶,嘴角依旧噙着一抹讥笑,“用刑又如何,你如今还有还手的余地吗?别以为他会来救你,早在我来之前,就已看着他喝下我特意准备的安神汤药,如今正在重华殿休息,等他明日醒来之时,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沈玉舒心中一惊,冷笑道:“武玢儿什么都在你的算计之内,我实在佩服。既然你想让我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武玢儿目光一转,流露出再也无法遮掩的愤怒和阴狠,道:“好啊,你想知道什么,小朗的死吗。那确实是我做的,本来我并不愿意父亲提出的策略,可是为了让皇上相信那是个意外我也只好同意。可是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要不是洛儿当时也落了水,他怎会如此单薄,天气转寒就会生病,这么小的年纪就已身体衰弱至此!” “所以呢,你就偷偷的给他服下你武家剩下的血灵芝为他补气,却就这样看着我的儿子因溺水不治而亡吗?武玢儿你好狠的心!”沈玉舒猛然上前想要揪住她的衣领,却不想被一股外力袭来,身体向一旁的地上扑去。 沈玉舒见自己快要倒地的同时本能的捂住腹部,侧身摔了出去,只是仍旧避免不了触地一瞬间的疼痛。沈玉舒感觉肚子里孩子似乎察觉出了什么,猛然的动了一下,她痛的捂住肚子再也站不起来。 她抬头望着居高临下的武玢儿以及她身旁突然出现的楚秀,沈玉舒心中惊慌,莫不是严小柔遇到了不测忙问道:“小柔呢,你把她怎样了?” 只见楚秀冷冷道:“自然是敌不过我,被我一剑杀了!” 沈玉舒听罢,腹中更是纠疼起来,可仍旧不想让武玢儿看出,向后挪了挪,努力将脊背靠在墙壁上,这才张口道:“皇后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杀我灭口,究竟是为何?” 武玢儿走上前,蹲下身子与沈玉舒直视片刻阴冷道:“你在他身边一天,他就不会将目光向我身上转移一分,哪怕是洛儿,他都故意视而不见。为什么,你只不过是岩州一个区区太守的女儿,你有什么资格跟他在一起。我是武侯府嫡亲的长女,沈玉舒,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他。你可知这些日子里,你不在他身边,他对我有多温柔多体贴,每日都陪着我。可是他越这样做,我越恨你。因为只要你活着一天,这种日子便会少一天!” 就在武玢儿说话期间,沈玉舒腹中孩子的动作幅度变得越来越大,沈玉舒心中明了,这是生产前的阵痛,根本不是摔倒后的疼痛感,她不禁有些着急,一手撑着地,一手捂着肚子,心中安慰着肚中的孩子,宝宝你再忍一忍,要相信你父亲一定会来救我们,一定会。要是你现在就出来,只怕咱们母子一个都活不了。 孩子像是听到了沈玉舒心里的话,渐渐的不再活动,沈玉舒这才得以喘一口气,瞪着武玢儿道:“所以你才这样迫不及待的要杀我,想要将这几日的恩爱延续的更久一点对吗?” 武玢儿目光阴冷道:“没错,只要你不在了,还是顶着罪名而死,那么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你是一个多么可恶的女人。” 沈玉舒冷笑,擦了把额间的汗水道:“那么,如果他知道当年悠儿是被你所杀,他还会对你这么好吗?” 武玢儿没想到沈玉舒有此一问,眼神显出一片慌乱,但她连忙将慌乱掩藏好,问道:“我不知道你再说什么!” 沈玉舒继续道:“真的吗,起初我也不信自己的亲姐姐会杀了自己的妹妹,可是自从我见了楚秀,她显然惯用毒物,尤其是那麻神散。我可忘不了当年,我被麻神散害的有多苦,又怎会不记得当初那人使兵器的动作和神态。再者还要多谢香儿临终时的那一句话,终是让我解了多年的疑惑。悠儿当年上山祈福,知情的人少之又少,你却是其中之一。为了你自己,你竟然不顾亲情人伦谋杀亲妹,你这样的人,你觉得顾曦延他会爱你吗?” 武玢儿眼中终是再也藏不住慌乱和愤怒了起来,咬牙切齿道:“悠儿她是活该!我早就告诉过她,她绝非顾曦延良配,可她却像是着了魔一般,连我这个亲姐姐的话都不听,都是你!”她忽然指着沈玉舒怒吼,“要不是你的出现,要不是你总是在她耳边说曦延怎么好,我就能成功的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悠儿她就不会死了,都是你!” 沈玉舒捂着此时又开始阵痛的肚子,忍痛道:“是你自己心魔作祟,为了一份得不到的爱,杀了那么多人,武玢儿你真可怜。杀了妹妹嫁祸给我,现在又故技重施,你以为曦延他还会上你的当吗,他若真的对你有了感情,你在他身边八年多,为何只有这几日他与你恩爱有佳,举案齐眉。过去的日子都到哪里去了?我真替武家感到悲哀,因为你,武家上下都要因此受到牵连,你的父母只怕也要伤痛欲绝!” 武玢儿冷笑一声,“故技重施?呵呵,计是老计,可人却与我半点干系也无!” 沈玉舒忍着痛诧异道:“你什么意思?” 武玢儿向她走进几步,抬眼忘了一眼窗外的夜景,转而换上一副诡异的自得表情,“你还不知道吧,当年洛儿落水之后,陛下以我看护不严为由将洛儿留在了重华殿亲自教养,之后又给洛儿建了少华宫,那是距离他的重华殿最近的宫宇。我那时开心极了,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就算我得不到顾曦延的爱,至少孩子可以,他是爱那个孩子的。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之后的五年岁月里,我除了逢年过节才能看一眼洛儿以外,其余时间他根本不允许有任何的探视,甚至就连我送去的东西他都要亲自过目之后再送去少华宫。我本以为他只是不想让我见儿子,忌惮武侯府会因为这个孩子生出异心,可直到你进了宫,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多可笑!” 沈玉舒思绪纷杂,想起顾洛那一张酷似顾曦延的容貌之下隐含的另一个人的容貌,渐渐的她似乎有了一个答案。 武玢儿说到这里忽然蹲了下来揪起沈玉舒的衣领,目光充满悔恨和愤怒,道:“顾曦延藏了他这么久,为的就是等孩子的容貌有了变化,才肯让我见,让我误以为这个孩子就是我的洛儿。原来这七年,我竟都在养着别人的儿子,而我自己的儿子却早已死了!我恨,恨你为什么可以独享他所有的爱,恨我为什么怎么努力他都不肯看我一眼。所以,当我终于确定顾洛根本不是我的儿子以后,我把他的药停了,我看着他身体一天比一天弱,看着他唤我母后我却并不回应,他凭什么得到我的母爱?我的儿子既然活不了,你的儿子七年后也别想活!沈玉舒,看着亲生儿子在你身边咽气的感觉如何?多讽刺啊,当年你发了疯似的闯宫门,抱走的却是我的儿子是我洛儿的尸首!”武玢儿最后的话语近乎歇斯底里的喊出来,直让沈玉舒目光震惊,有那么一瞬间竟是都感觉不到腹部的疼痛。 原来小朗活着!原来那个体弱多病的孩子是她的儿子,是她魂牵梦绕了八年的小朗!沈玉舒满脑子都是那个孩子的笑,她怎会忽略掉孩子脸上浅浅的酒窝,怎会忽略掉他们母子一模一样的下巴,她怎会忽略了那么多的可能! 沈玉舒眼角的泪再也克制不住,转而看着目光凶残的武玢儿,颤抖着身躯,冷冷道:“你就不怕顾曦延知道所有的过往?” 武玢儿听到沈玉舒这样说,身体不住的抖动,忽然手一松将沈玉舒摔在地上,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只要你死了,谁又会知道这一切,悠儿死了,洛儿也死了,如今你也该跟着你的孩子一起下地狱去了。楚秀!杀了她,快替我杀了她!” 可一旁的楚秀此时却一动不动的站着,武玢儿这才察觉不对疑惑的望向楚秀,只见她木然的站立在一旁,而从她身后走出了一个身影,是沈玉舒期盼已久的身影。 顾曦延一脸厌恶的看着武玢儿,缓缓现身,牢房外便迅速的涌入了许多侍卫打扮的人,以及一个沈玉舒意想不到的两人,武长青。 楚秀吭也没吭一声,便直挺挺的向前倒了下去,而武玢儿也被眼前的一幕所吓到惊叫了一声。 只见顾曦延慢慢走到武玢儿身前,面色冷冽道:“真是朕的好皇后!武侯爷!” 武长青脸色铁青颤巍巍的走进了牢房,看着武玢儿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上前就是一个耳光将武玢儿打倒在地,怒吼道:“逆子!悠儿是你的亲妹妹啊,你怎么下的去手,你怎么可以如此罔悖人伦!” 武玢儿满头珠翠,如今纷纷散落在牢房的地上,她惊恐的摇着头,瞪着她的父亲道:“是他们逼我的,我只是想要跟我心爱的人在一起,为什么与顾家联姻的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 沈玉舒望着这一幕,忍着一波一波越来越剧烈的阵痛道:“武玢儿,这就是原因,你心思太过阴沉,根本不适合与顾家联姻,否则一旦行差踏错就会给武家带来灭顶之灾。悠儿却不同,她心思单纯简单让人不忍伤害,若是与曦延成婚,就算曦延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念及她的善良单纯,就算有一天武家做了什么对不起顾家的事情,曦延他也会因悠儿网开一面。” 顾曦延此刻已经将沈玉舒牢牢的抱在怀里,沈玉舒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不再说话,可是终究忍不住疼痛叫出了声,顾曦延身子一紧焦急道:“妍妍,你怎么了?” 沈玉舒拼命呼吸道:“应该是要生了。”说罢再也没力气讲话,除了手还紧紧的抓着顾曦延的衣袖,其余全身几乎是瘫在了顾曦延的身上。 顾曦延听罢,目光一凛,抱起沈玉舒转身向牢房外冲去,走到牢房门口时身子停顿,也不转头而是冷声道:“武侯爷,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你和御林军,该怎么做不必朕教你了吧。” 沈玉舒躺在顾曦延的怀里,望不到武长青此刻表情,直觉觉得顾曦延这一招用的太妙,只是还不等她想要表达一下此刻的想法,更加频繁的阵痛已经开始,沈玉舒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任由顾曦延抱着她向宫里冲去。 沈玉舒在路上想起严小柔跟雪莹,忙拉着顾曦延的衣袖道:“曦延,雪莹,小柔她们。” 顾曦延气息凌乱道:“你别担心,烟雨楼的人都在,咱们这就回宫去。” 第13章 宫中回首各自分 3 沈玉舒见他眼睛明亮如月,便柔声道:“皇子既然见过我,那我可否陪着皇子在这里读读书呢,我读书少也请皇子教教我。” 想必顾洛曾经也是孤孤单单的一人读书,此刻听到她陪他,竟是开心道:“这样也好,儿臣这会儿背的是《诗经》,不知娘娘有没有兴趣听?” 沈玉舒笑着点点头,进到凉亭里道:“当然,你继续背你的,我在这里看看书,有什么不懂的,可还要请皇子帮忙解疑了。” 顾洛开心道:“娘娘有疑问儿臣自当分忧。”说罢便又举起手中的《诗经》开始摇头晃脑的背了起来。忽然一阵凉风吹过,顾洛经不住又咳嗽起来,沈玉舒本以为香儿少说也会为顾洛添一件衣物,不想她竟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顾洛在冷风中咳嗽。 沈玉舒心下不忍只好将身上的斗篷取下披在顾洛的身上,顾洛见状感激道:“多谢娘娘关心。” 沈玉舒正想再说句话,不想武玢儿的声音却忽然传来道:“本宫说过的话,都当耳旁风吗?谁给皇子批的外衣?” 沈玉舒一惊忙跪倒请安道:“臣妾参见皇后。” 武玢儿见是沈玉舒,鼻腔里哼笑一声,拾阶而上道:“本宫说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给皇子批斗篷,原来是淑妃。” 沈玉舒感到武玢儿言语中的火药味儿,便解释道:“太液池边风大,臣妾也是觉得皇子身体单薄,经不住这湖风,所以才……” “想必淑妃不知道什么叫做,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吧。若一味在温暖中长大,只怕就算是长大也会一事无成。淑妃没有做过母亲,想必还不知道这个道理。”武玢儿不紧不慢的说道,一边还将沈玉舒披在顾洛身上的斗篷取了下来,仍在她面前的地上。 武玢儿这句话犹如一根刺,扎进了沈玉舒的心里。她没有当过母亲?她怎会说出这样的话?若不是她的孩子溺亡在皇宫,她怎么会…… 一想到这里,沈玉舒直觉的感觉出哪里不对,抬头望向武玢儿。武玢儿被沈玉舒突如其来的一望,止住了步伐。 沈玉舒缓缓起身道:“皇后娘娘明鉴,切身是没有当过母亲,可是陛下曾经说过,我有过一个同皇子一般大小的孩子。可是那个孩子却不幸早夭在皇宫之中,算算日子,当年皇后娘娘已贵为宫里的皇贵妃,不知皇后娘娘对这件事情可有什么印象?” 武玢儿闻言一愣,道:“这话什么意思?你难道怀疑是本宫害了你的孩子?” 沈玉舒道:“我并没有怀疑,娘娘也别这么着急就对号入座,臣妾只是想了解一下当年的经过罢了,也好成全为人母最后的一番心意。” 武玢儿一阵冷笑道:“经过?两个半大的孩子贪玩,失足落水罢了。只可惜你的孩子死了,可我的洛儿也变成了如今这副病殃殃的样子。如果是本宫,你觉得本宫会拿自己的孩子来做局吗?” 沈玉舒心中一冷,可也知道如她所言非虚,沈玉舒早就听萧姑姑说过当年的情景,与如今武玢儿所说无他也只好歉然道:“还请皇后体谅臣妾失子之痛。” 武玢儿面无表情的望着沈玉舒,随后拉起顾洛的手道:“今日的课业便这样吧,明日再来。”说罢竟是再不理会沈玉舒,拉着顾洛离开。 沈玉舒回忆着武玢儿望着她的表情,那样的冰冷,那样的绝情,可也不明白这是为何。只听一旁的萧姑姑道:“当年这门亲事原定的是武家的二小姐,不想,哎……造化弄人。” 沈玉舒好奇的望着萧姑姑道:“武家的二小姐?” 萧姑姑见沈玉舒询问自知失言,忙道:“那都是些闲言碎语罢了。” 可沈玉舒像是抓住了什么一般,拉着萧姑姑道:“萧姑姑若是知道什么,但说无妨,我不会告诉陛下。” 萧姑姑一听,笑道:“倒不是说不能跟娘娘说,只是皇后下过口谕,不准人私下谈论武家旧事。所以奴婢……” 沈玉舒听她这样说,便也了然。武玢儿想必是不想别人拿她家里的事情当做谈资,才会如此吧…… 可一想到方才那个风中仍旧坚持读书的孩子,心中还是不忍。 当晚与顾曦延用饭时,便将她想了一下午的事情告诉了他,不想他竟然与沈玉舒想的一样,他笑着望着她道:“其实我也想给洛儿找个伴读,思前想后觉得只有平安合适,可是平安如今跟着那个严小柔学武……” 沈玉舒一听忙道:“那还不好办,把小柔也接进宫里来不就成了,这样她还可以教教洛儿武艺,也能让洛儿的身体强壮许多。” 顾曦延笑着刮了一下沈玉舒的鼻尖道:“我听说那个严小柔长得标志,当年他爹可是有心让她进宫为妃的,你如今倒是大方。” 沈玉舒笑道:“这点我对陛下还是有信心的,再者说这个严小柔心里脑海里装的都是我大哥。” 顾曦延笑着望着,望得沈玉舒心中泛起慌来,忙扭头道:“干嘛这样望着人家?” 顾曦延拉过沈玉舒的手道:“你可听闻朝中大臣是如何评价你这位淑妃的吗?” 沈玉舒摇摇头,一脸好奇的问他道:“怎么评价?专宠?祸水?” 顾曦延也学着沈玉舒摇摇头道:“他们说,肯把自己的嫁妆拿去充军饷的妃子,古今也只你一人罢了,你可谓是陈国开国以来的第一贤妃了。” 沈玉舒脸一红,道:“那还不是情势所迫,你以为我真愿意啊。” 顾曦延笑道:“有你理解我就够了。” 沈玉舒望着他心中满是甜蜜,不料就在晚饭刚过的当口上,常盛却慌慌张张的跑进重华殿里。 顾曦延见常盛如此慌张,眉头锁紧道:“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的。” 常盛一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陛下,凤藻宫那里传来消息,说皇子病重!” 沈玉舒心中一惊望向方才还与她说笑的顾曦延,只见他的脸色一瞬间白了下来,也顾不得其他便冲出了重华殿,向着凤藻宫奔去。沈玉舒不禁担忧起顾洛来,今日一见便觉得他单薄异常,不想吹了湖风,入夜便生了重病。 于是便随着顾曦延的脚步,一起来到了凤藻宫中。 此时宫中华灯初上,本应该在少华宫中休憩的顾洛,此时早已被武玢儿抗旨接到了身边照顾。而安静的凤藻宫,早已乱作一团,每个人都觉得皇子一定熬不过今夜了,因为傍晚时分,顾洛咳出一口血后,便昏死过去,没了知觉。 自顾曦延进了凤藻宫后,宫门便被侍卫守的水泄不通。沈玉舒站在宫殿门外焦急的等待,生怕顾洛会挺不过去,更担心顾曦延的身体。 前几日叶知秋进宫探脉,沈玉舒偷偷问过他顾曦延的境况,可叶知秋只是叹气摇头,说是旧伤难愈,要调理生息,可具体究竟如何却是不肯向她透露半句。从那日起,沈玉舒便生怕顾曦延会出什么意外,所以便尽量什么事情都顺着他。 一炷香,两柱香,沈玉舒焦急的等着,直到旭日露出头顶了,叶知秋才从紧闭的宫门中提着药箱走了出来。沈玉舒见叶知秋出来,便跑上前去,一张口却不知该问的是顾曦延还是顾洛。 叶知秋见沈玉舒张嘴却吐不出个字,便疲惫的一笑道:“皇子命大,你担心的那个人也还好。倒是你怎么在这里等了一夜,要是皇上知道了,又得心疼你了。” 沈玉舒笑了一下安慰道:“我还好,大皇子他真的没事了?” 叶知秋点头道:“命是保住了,只是当年湖水寒凉伤了根本,照顾起来会比较费事。” 沈玉舒心中一紧道:“大哥,能求你件事吗?” 叶知秋道:“何事?” 沈玉舒望了望宫门,才道:“顾洛一个孩子在宫中实在是苦闷,如今又生着病,不如让平安进宫来陪陪他,也算是个玩伴,让严师父也跟着吧,孩子多了病也好的快些,也能多吃些饭呢。” 叶知秋一听笑道:“方才他也是这般说。”说罢给沈玉舒招招手道:“我这就出宫去安排。” 沈玉舒见叶知秋离去,转身望着凤藻宫宫殿的大门,不知该不该进去,斟酌了许久还是决定等在宫门外。 日头全部露出来的时候,顾曦延才从凤藻宫中由武玢儿搀扶着出来,沈玉舒见状赶忙躲在一边的翠竹林中,武玢儿本就不喜欢她,若是她现在露面只怕会更加让她烦闷,也会让顾曦延难做。 等到顾曦延离开,武玢儿进了凤藻宫,沈玉舒才从竹林里出来,望着巨大的宫门,心中祈祷,但愿顾洛不要像她的孩子那般命苦…… 这一天傍晚,沈玉舒盯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漫无目的的在皇宫中游荡,身边也只月亮一个人陪伴。沈玉舒一边走一边望着天边的红云,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一处她从未见过的宫殿外。 只见宫殿外杂草丛生,宫墙斑驳,沈玉舒走到正门前才从掉了漆的匾额上望见三个字“月华宫”,原来这里就是阿丽娜那个回真公主的住所。 沈玉舒见宫门半开着,心中想着闲来无事,不如进去与她聊聊,看看这丫头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于是沈玉舒给月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然推门而进。只见晚霞中,阿丽娜站在一株柳树下出神的想着什么,神色复杂难辨。沈玉舒见状便也学她上次在太液池边那般,忽然出声道:“妹妹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阿丽娜身体猛然一惊,转过身来望着沈玉舒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他让你来的?” 沈玉舒皱眉道:“他?你是说皇上?不,是我自己散步的时候走到这里的,所以想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她向后退了一步,沈玉舒这才发现她隐藏在袖中一个布娃娃,沈玉舒走上前道:“没想到妹妹还是个小孩儿心性儿,还留着布娃娃。” 阿丽娜手臂一僵,忽然将布娃娃举起在沈玉舒面前道:“你难道不觉得它很熟悉吗?” 沈玉舒见她如此问,好奇的望了望那个布娃娃,摇头道:“这样的布娃娃我没有见过。” 她忽而叹了口气道:“没见过就没见过吧,我记得就好了。” 沈玉舒见她神色忧郁,心口一软道:“你是回真公主前来和亲,怎会过得如此凄凉,身边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她望着手中的布娃娃,用空出来的那一只手抚摸着布娃娃早已泛黄的脸庞道:“我早就不是什么公主了,从我大哥死后,我就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了。”说完忽然脚步虚浮身体直直向后倒去。 沈玉舒见状连忙上前和月亮将她扶稳,见她并没有苏醒,只好将她扶进房中照料。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她才幽幽转醒,用空洞的眼神望着沈玉舒道:“你为何救我?你大可以像当日在毓秀园外我对你那样对我。” 沈玉舒无奈的摇摇头道:“我做不到,就算知道你对我充满敌意,我还是做不到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那样丢在那里。” 阿丽娜听着眼角流下泪来望着沈玉舒道:“你永远都是那样善良,舒姐姐。为什么,为什么哥哥姐姐都死了,为什么他们要送我到这里来……” 沈玉舒心软道:“你醒了就别再胡思乱想,我已经吩咐月亮去给你做些吃的,你先好好休息吧。” 说罢沈玉舒便起身准备离开,不想她忽然抓着沈玉舒的手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这样对你?” 沈玉舒将手抽回来,冷冷道:“不想,我现在很满足。” 阿丽娜半卧着望着沈玉舒道:“你在顾曦延身边只会让你自己痛苦,我劝你还是早些离开的好,不然我怕你以后会后悔。” 沈玉舒一听笑着道:“妹妹这样直白的挑拨离间,我还是头一次听。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他。” 阿丽娜目光一怔,许久忽然小声道:“那你就要小心你身边的人了。” 阿丽娜话音刚落,月亮已端着一碗粥进来。 沈玉舒盯着月亮许久又转而望着她手中的粥,上前接过来放在床头的案几上,对着床上的人道:“自己会动手吃吧,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用我喂你,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便拉着月亮离开了荒凉的月华宫。 沈玉舒心中有气,这个阿丽娜为什么总是要挑拨她和顾曦延的关系,她到底哪里对不住她?沈玉舒心里想着,不想却在凤雎宫的门口遇到的慌张的常盛。 沈玉舒见他满脸是汗,心中一冷问道:“曦延怎么了?” 常盛擦了把汗道:“陛下昨夜一夜未睡,今日又在早朝上受了些气,傍晚忽然昏厥了,到现在还没醒,可陛下嘴里一直念叨娘娘的名字,所以老奴急忙跑来找娘娘了。” 沈玉舒心中慌乱,也顾不得许多,只是一路往重华殿狂奔。 重华殿殿门敞着,沈玉舒不等常盛通报便一头冲了进去,只是眼前的一幕却让沈玉舒如鲠在喉,吐不出咽不下。只见武玢儿已坐在顾曦延床前,手中端着药碗正在给顾曦延喂药。 沈玉舒的到访显然破坏了皇后与皇上伉俪情深的场面,顾曦延见沈玉舒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挣扎着要起身,不料武玢儿却伸出一只手按着顾曦延的肩头道:“陛下,您才刚刚苏醒,千万别再动了。” 沈玉舒听闻武玢儿如此,心知她是故意说这些话来气她,于是她服身道:“臣妾见过陛下,见过皇后。” 武玢儿一下一下舀着药碗里的汤药,抢在顾曦延开口前道:“淑妃不必如此拘礼。” 顾曦延瞪着武玢儿道:“朕还在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时候。” 武玢儿一听脸色一变道:“淑妃这样不经通传擅自进入重华殿,早已是坏了宫规。” 顾曦延一听,猛然将武玢儿手中的药碗一把打翻在地道:“坏没坏规矩,朕说了算!还轮不到你对她指手画脚!皇后,你未经朕允许擅自从少华宫里接走皇子,朕还未治你的罪,如今皇子大病未愈你还是前去照料皇子为好,这里有淑妃就够了。若是洛儿再出意外,你这个皇后也不必当了!” 只见武玢儿的双拳在袖中紧了又紧,突然抬头望向顾曦延,那种目光似是有狂风暴雨一般的怨恨在里面,沈玉舒本以为她会冲撞顾曦延几句,没想她却只是起身跪倒在床边道:“是,臣妾告退。”说罢起身便来到沈玉舒身边。 沈玉舒望着她如毒蛇般吐信的眼神,心中莫名的一慌,感觉很多年以前她便这样恶狠狠的望过她。只见她走到沈玉舒身边,咬着牙从嘴里吐出一句话,“那就有劳淑妃了。”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重华殿,向着凤藻宫的方向行去。 方才沈玉舒以为害怕火上浇油并未开口说一句话,如今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向身后的常盛道:“劳烦公公再去准备一碗汤药来。”常盛默然领命下去。 随后沈玉舒打发了跟在身后的月亮和萧姑姑,来到兀自还在沉默的顾曦延身边,歪着脑袋望着眉头紧锁的他。 良久,他抬起头望着她道:“呆在宫里是委屈你了。” 沈玉舒心中甜蜜上前环抱住他,将下巴靠在他的脖颈间柔声道:“不委屈,只要有你就够了。只是你在我面前这样对待一国皇后,传出去可是有损皇后颜面。” 顾曦延叹了口气,沈玉舒放开他望着他复杂的神情,只听他说道:“我与她本就不应该是夫妻。” 沈玉舒忙捂着他的嘴道:“不许胡说,她怎么说也还是洛儿的生母。”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沈玉舒也望着他,她已经有几日没有这样好好瞧过他了,今日望着他的双眼,她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是仔细观察之后却又觉察觉不出哪里不对劲。之后沈玉舒只能安慰自己,可能是自己这一日来没有睡,关心则乱出现幻觉了。 只等常盛将新的汤药送来,沈玉舒伺候着顾曦延喝下看着他入睡,她才得空仔细问询了常盛顾曦延的情况。常盛只是不断的安慰沈玉舒,说顾曦延是过度劳累所致,并没有什么大碍。沈玉舒这才放下心来,安睡在了顾曦延的身旁。 第20章 携手患难与共时 1 夜已深,沈玉舒回到凤雎宫时太阳已落山多时,顾曦延想来也没预料到沈玉舒会提前生产,因为风叔曾说过,这一胎孩子虽然有些顽皮但仍旧胎位很稳,没有早产的征兆。 他在殿门外来回徘徊,竟是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上一次他不在她身边,并不知道这生产有多艰难,如今他听着她在床上痛呼,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被这磨人的产程撕碎。 “啊!”沈玉舒抓着身下的褥子嘶声力竭的喊着,只盼望孩子能快一点出来,可是稳婆却还是不停的道:“娘娘,再用点力啊,孩子还是没出来,你再使点劲儿。” 沈玉舒摇头道:“我没有力气了,我,我,啊!” 稳婆此时也焦急起来失声道:“娘娘,您可千万不能晕啊,娘娘!”就在此时只听正殿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人怒吼道:“怎么都这么久了,还生不出来,要是再生不出来,朕要你们这些人的命!” 说罢也不顾众人劝阻,径直来到沈玉舒的床前握紧她的手道:“妍妍,我在这,你要努力,我在这陪着你,我哪里都不去了。以后这样对付外面的事情,你都不要参与了,一切有我来。妍妍,你要坚持住。等你生下孩子,我就带你去见小朗,他还活着,他在叶府与平安一起,他很好!” 不知是不是他这一句话起了作用,沈玉舒感觉孩子忽然开始奋力的活动起来,她也有了动力,转头望着他,看着他有些苍白的鬓角,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那么重要,只要有他在身边,有孩子,就算让她死她也甘愿,她还有小朗,她的小朗还活着! 也不知怎么想的,沈玉舒看着顾曦延焦急的模样,张开虚弱的唇带着哭腔,道:“顾曦延,你还欠我一个婚礼,我要做你顾曦延的妻子,不是陈国皇帝的淑妃,你听清楚了吗!” 顾曦延想也不想就答应道:“我答应你,等孩子生下来,我娶你为妻,是我顾曦延今生唯一的妻。” 就在他话音刚落,只听稳婆道:“娘娘,露头了,您再加把劲儿。” 沈玉舒握紧顾曦延的手,鼓起自己最后一点劲,终于在晨光升起时听到了孩子嘹亮的啼哭。而她自己也因连日的疲累终是在孩子落地后,泄了气昏睡了过去。 不知昏睡了多久,沈玉舒才幽幽转醒,摸着没那么隆起的腹部,心中一慌忙叫道:“我的孩子!”一旁的身影忙上前查探,沈玉舒见是顾曦延这才放心,也才回忆起自己生产的整个经过,于是忙抓着顾曦延,流下泪来,道:“孩子呢?” 顾曦延温柔的笑着,轻抚她的额头,道:“别急,方才孩子让奶娘哄睡着了,我这就抱来给你瞧瞧。”说罢,顾曦延起身,在他方才所坐的桌案旁的摇篮里抱起了一个小人。 沈玉舒这才瞧见他将孩子的摇床放在他的桌案旁,而成堆的文案正摆在桌案上。她这才明白原来他一直都陪着她不曾离开。 只见顾曦延把孩子抱来她身边,放在她怀中,这才道:“可惜是个男孩儿,风叔来瞧过,说孩子很健康,将来一定是个爱动的小子,身体比他哥壮多了!” 沈玉舒心中喜忧参半,便说出声道:“我以为会是个女儿的。” 顾曦延扬了扬唇角,抚摸过沈玉舒的脸颊,安慰道:“会有的。” 沈玉舒心中一暖,望了望孩子还有些嫩红的脸庞,这个孩子眉目还没展开,可大致一看就像是和顾曦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倒是比小朗长得还像他。 沈玉舒不由心中惆怅,两个孩子居然都找不到她的影子,他老顾家的基因也太强大了些,正想着她忽然抬头看着顾曦延问道:“小朗呢?” 顾曦延长吁了一口气,拍了拍正在嗫喏着小嘴的孩子,“小朗在知秋家里养病,等过些日子他身子建好了,我们去看他。” 沈玉舒望着他终是忍不住流泪,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曦延怅然一笑,“当日情况紧急,知秋告诉我原本两个孩子都有救,只是武玢儿擅自给洛儿用了血灵芝,孩子本身还小哪经得住那样大补的东西刺激,所以原本你母亲的血可以救活的两个人,最终只剩下了小朗一个。你也知道我初登帝位,武长青一众朝臣虎视眈眈,若是此时他们知道死的是洛儿,只怕凭我和烟雨楼的能力,你们谁都保不住。所以我和知秋商议,便掉了包,说活下来的是洛儿。这样不单可以稳定朝局,还可以护你周全。只是没想到,终究是我错了,我没料到你会因为痛失小朗而发疯,更没想倒你会闯宫门抢孩子。这些年,我每每想起只觉得懊悔,可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教好小朗,让他懂事明理。但又怕武家会发觉不对,所以我用尽了理由阻止一切武玢儿接近小朗的机会,只有这两年,孩子的身子长开了,体型也变了,容貌与幼时也不相同,我才渐渐让武玢儿开始与他有所接触,但小朗依然住在少华宫,武玢儿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私下见小朗。只是没想,她还是察觉了。” 沈玉舒缓缓覆上顾曦延握着孩子小手的手柔声道:“武玢儿毕竟是母亲,母子连心,时间久了她又怎会看不出小朗的不对劲。只是难为你,一个人在宫里苦心孤诣,为了孩子撒了这么大的谎。” 顾曦延无奈道:“妍妍,当时两个孩子我都想救,可是我……” 沈玉舒安慰道:“我知道的,我不会怨你的,你是父亲,手心手背都是肉,换做是我也不会放任另一个不管而只救我自己的孩子。” 顾曦延闻言心中大恸,俯身轻轻在沈玉舒额头印上一吻,“谢谢你。” 沈玉舒轻声一笑,又望着那成堆的文案道:“这是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也不休息,就这样批阅奏折,不累吗?” 顾曦延望着孩子的睡脸似乎没有听到沈玉舒说的话,沈玉舒见他神色不太好,以为他是累了,便道:“你快去休息吧,这里有萧姑姑他们守着呢。” 顾曦延此时才回过神来道:“无妨,能多跟你们在一起呆一会儿是一会儿。这几日朝中倒也没多少事,你不必担心,安心养好身体就好。” 沈玉舒见他如此说,情知此时说的再多,他也不会去休息,便道:“那你总得让萧姑姑来帮帮我吧,我一个坐月子的女人,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你一个男子怎能懂。” 顾曦延这才反应道:“我自然是知道,方才已经让宫人去准备了,估计一会儿就来。” 沈玉舒了然,心中想起雪莹跟严小柔便问道:“雪莹和小柔怎么样了?” 顾曦延叹了口气道:“你都成这样了,还想着两个惹事精。你放心她们俩没事,只不过知秋找到严小柔的时候,她受了很重的内伤,所以我命知秋去照顾严小柔了,让他一定要让严小柔痊愈。至于雪莹,如今贵为公主,又是未来的瑞王妃,自然是有人照顾她。” 沈玉舒温柔笑道:“你倒是会做人,只怕小柔就算伤好了也要佯装没好,好让师兄照顾她。” 顾曦延叹了口气道:“你们女子,一贯会以这样的招数骗人,我们男子也只好将计就计了。” 沈玉舒见他心情大好,心中也是欢喜,转而望着孩子熟睡的脸庞道:“还没给孩子起名字呢,你说叫什么好?” 顾曦延听罢,也凝望着沈玉舒臂弯中熟睡的婴儿道:“原本给他想了许多名字,只现在想来他是随着晨光出生的,就叫晨儿吧,顾晨,简单上口你觉得如何?也不必随着顾家的族谱来了,我们自己决定就好。” 沈玉舒赞同道:“晨儿,永远朝气蓬勃如晨光一般。” 顾曦延见状看了看沈玉舒和孩子道:“你先带着孩子好好休息,我去批折子了。”说罢温柔的笑了笑便起身做到了桌案旁,开始批阅那成堆的奏折。 沈玉舒生下晨儿第五天上,萧姑姑带来了一个消息,武玢儿自尽了,但是没人知道她手中为何会有毒药,为何会在看守如此森严的天牢中吞药而亡。只是顾曦延在听到此消息后,并没有多说什么,武玢儿一世所有错事因他而起,他虽对武玢儿没有男女之情,但她仍旧是皇子洛的生母,在武长青一再请罪之下,顾曦延虽没有将她杀害悠儿的事情公之于众,只是说她意图谋害宫妃有失德行,废了她的皇后之位以贵妃之礼将武玢儿下葬,并又将悠儿封为孝恭皇后,重新返修了陵墓,一压一升也算是全了武家的颜面。 至于武玢儿身前所做之事,既然武侯府和顾曦延已经默契的选择闭口不提,那么事到如今沈玉舒便也息事宁人不再过问,不过顾曦延给了武长青这么大一个面子,武长青也是该考虑用什么来回报顾曦延的宽容了。 这月子做的舒心,沈玉舒便以为可以安安稳稳的等到晨儿百日,可是百日还未到,顾曦延却将执掌后宫的凤印送进了她的宫中。还让常盛带来他的口谕,后宫无后,宫妃之中属沈玉舒品级最高,凤印交予她手,他自是放心她可以给他一个安静无争的后宫。反正也没多少时日,就让她暂时体会一下后宫之主的快乐,感受一下一国之母的光辉。 于是这一日,沈玉舒瞧着正殿桌案上摆放整齐的,正在散发着光晕的白玉凤印,头痛不已。因为,这正殿之下跪着的是顾曦延后宫中除丽妃以外的所有妃嫔。 有几人之前从不敢踏入凤雎宫,是因为皇后或多或少对沈玉舒有着敌意,为了明哲保身所以不敢与沈玉舒有太多的亲近,就算是顾曦延及其的宠她,但他们依然不敢与她有太多交集。 而如今她们前来,不为别的,只为在她这里获得信任,所以她们不仅来了,还带了成堆的礼物。这让沈玉舒更加难为情起来,她何时处理过这样的场面。还好有萧姑姑从旁提点,她应付起来倒也不算吃力。 送走最后一位宫妃,沈玉舒这才揉着肩来到摇床旁,望着晨儿发呆,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晨儿,你说你爹爹有这么多的妃嫔,可娘只有他一个,你说是娘吃亏多一些还是你爹吃亏多一些?” 沈玉舒望着晨儿天真的大眼睛,晨儿跟小朗长得很像,除了下巴以外,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活脱脱的小顾曦延。 沈玉舒不由一笑,伸手拉着晨儿的小手道:“怎么看,都是娘吃亏。” 晨儿像是听懂一般,忽而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粉色的牙床,手脚并用的动了起来,沈玉舒见状开心道:“你也这么想是吧,那行,明日娘就将这些宫妃都解散了,让你爹这后宫只有我一个人怎么样?” “求之不得!” 沈玉舒一惊忙站起身转身望去,只见顾曦延不知何时已经立在她身后,目光潋滟的望着她,想必方才她与晨儿的话,他都听到了。 沈玉舒望向他身旁的萧姑姑,想说为何他来了都不告诉她一声,可是萧姑姑望着她只是低头笑了笑,便退了出去。 沈玉舒一时大窘,向后退了一步,不想撞在晨儿的摇床边,步子站不稳,他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把将她扯进了他的怀中,沈玉舒的脸重重的撞在他胸口上,听着他的心跳她的脸顿时滚烫起来。 其实自从沈玉舒恢复记忆以来,除了那几日他和衣而眠在她身旁外,他们再无过分亲昵的举动。而沈玉舒生产之后风叔说她的身体需要静养,他便也遵从风叔的安排,只是每日过来看看她,晚上则一般睡在重华殿中。 此时,沈玉舒的心也是跳的厉害,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只听他道:“爱妃还要踩着朕的脚多久,朕的脚真就那么舒服?” 沈玉舒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慌乱之中她向前跨了一步,踩在他的脚上了。沈玉舒心中慌乱,赶忙推开他,低头转身平复情绪道:“怎么进来也不说一声,吓了我一跳。” 顾曦延也不戳破她,从她身侧走到晨儿面前,将晨儿小心抱在怀里逗弄道:“我听见你为这后宫宫妃的去处出谋划策,怎好打扰你呢。” 沈玉舒闻言,心中有些不服气,便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顾曦延笑道:“我说的也是实话。” 沈玉舒见他如此,心中一时气结,本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他抱着孩子的画面,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这幅画面,她做梦都没有想过。他会温柔的抱着孩子,逗着孩子,可他自己却依然像个孩子。父子俩对视着,笑着,仿佛那一刻就连时间都停止了一般。 只听萧姑姑的声音打断了沈玉舒的愣神道:“夫人,皇子该喂奶了。” 沈玉舒这才回过神来,本想从顾曦延手中接过孩子,不想顾曦延却主动将孩子递给了一旁等候的萧姑姑。 沈玉舒心中有些忐忑,只见萧姑姑笑着将晨儿接过去,转身离开了寝殿。一时间这偌大的寝殿里就剩下沈玉舒与顾曦延二人,沈玉舒一时尴尬,想要说些什么,却口干舌燥的说不出来,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要不要喝水?” 顾曦延望着她,忽而一笑道:“难不成我是洪水猛兽,让你如此怕我。你这样子,我忽然想起当日在丞相府的场景,你对着我也是这般小心,行了个大礼却是个四不像,只不过很快就露出本来面目。” 沈玉舒一听,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自顾自的走到桌案旁给自己到了一杯水,道:“还好意思说我,谁让你当初骗我来着,说什么都不让我给你把脉瞧病,搞了半天都是装的,害我出了那么多的丑。” 顾曦延笑着走到沈玉舒身边道:“那又怎样,你当初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我在丞相府过的无趣,拿你来逗逗乐子,果真你这脾气当初一点就着,可真是给我带来不少乐趣。” 沈玉舒扭头望着他,看着他的样子神气活现的,心中说不出多憋屈,伸手挽起衣袖道:“那你看看,今日我还能不能把到你的脉,看你是食欲不振,还是其他什么疑难杂症,放心有我小医仙在,保证药到病除。”说罢就要伸手去抓他的手腕。 不想他笑着快她一步,将她双手握在手中,顺势将她拉近他怀里,目光似火焰一般,沈玉舒心中一动,只见他幽幽在沈玉舒耳边开口道:“你的功夫皆出自我手,你以为我拿不住你一个小小的丫头?”说罢他忽然抱起她向床边走去…… 那一夜究竟如何度过,第二日的沈玉舒都还有些晕乎,只觉得先被他抱起,随后就被他放在床榻上,之后是铺天盖地的吻,再之后脑袋里只剩下他目光,那如火焰般的目光早已将她吞噬。 第14章 忽觉梦中惊起身 2 沈玉舒好奇道:“怎么不一样了?” 雪莹道:“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他整个人都比原来有神采了,而且貌似主子给了他一个不小的官儿,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府衙,进出都是前呼后拥的,我看着都觉得不可思议。” 沈玉舒安慰道:“想必是乔大哥做了什么有功之事,所以曦延才会如此嘉奖他吧。” 雪莹叹了口气道:“也许吧。” 沈玉舒见雪莹如此便调笑道:“看来我家雪莹是担心乔大哥另结新欢了吧。” 不料沈玉舒这句话却是正中了雪莹的心事,只见她面色转忧道:“功名利禄,我只怕他迷了双眼。” 沈玉舒忙安慰道:“这件事情还不好办吗,你去求求重华殿的那一位,不就成了。”说着沈玉舒便拉着雪莹来到了重华殿。 不想重华殿外却见到了无事不进宫的荣楠,只见他一身戎装,似是从军营直接进宫面圣。 沈玉舒就算在傻,此时也明白过来,恐怕这几日朝中应该是发生了一些让顾曦延在朝中势力无法控制的事情,所以乔二忽然摇身一变成了朝臣,雪莹回京,荣楠进宫,还有叶知秋与顾曦延的那一次长谈。所以今日的顾曦延才会显得那样心事重重。 沈玉舒心中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见到荣楠在场,也只好将雪莹带到顾曦延召见大臣时她偶尔小憩一会儿的重华殿偏殿里等候。 不想这一等便是一夜,等她醒过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她原以为自己是醒的最早的一个,不想转身望去雪莹早已清醒过来,坐在她的床边,面色凝重。 沈玉舒见她如此,便起身伸了个懒腰安慰道:“是不是昨日我又说梦话了,你别害怕,我没什么事情,大哥已经给我开了方子,可能过几日就会好了。”说完,沈玉舒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准备叫月亮进来去准备早点。 不想雪莹来到沈玉舒的面前,拉着她的手道:“姐姐,你觉得你昨晚只是梦话而已?” 沈玉舒望着雪莹闪烁的目光,心中一惊,拉着雪莹道:“我昨晚怎么了?” 雪莹犹豫着不肯说,沈玉舒更是觉得昨晚自己一定是做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便道:“你倒是说啊!” 雪莹望着沈玉舒皱着眉道:“昨夜你入睡后不久,嘴里就不停的在说着什么,我本就睡的浅,见你如此我便起身来瞧你到底怎么了。不想我刚走到你身边,你便掀了被子起身出门。我想着你可能是去看主子的,就没跟着。可是过了许久你都不回来,我心中担心,便出门找你,不想到了主子那里,他们还再议政,而你早已不知所踪。我不敢惊动旁人,只能沿着你可能走的路径找,后来……” 沈玉舒心里起伏不定,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做梦如今变成了梦游,“后来怎么了?”沈玉舒颤巍巍的发问道。 雪莹咬了咬嘴唇道:“后来我在毓秀园那里找到你,你手中拿着一节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竹节,不停地空中砍着,嘴里不停的说‘杀’!,你那样在空中砍了好久,忽然冲出门向着重华殿的方向奔去,我以为你要回来睡觉,不想你却是一脚将正殿的门踹开,进去就喊着‘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幸好当时那些大臣都走了,否则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 沈玉舒听到这里脚下一软,跌坐在椅子上,无神的望着雪莹道:“曦延他,可受伤了?” 雪莹在沈玉舒一旁坐了下来,道:“主子好像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任由你在房中乱砍了一阵,然后你自己便扔了竹节又回来躺下了。” 见惯了这样的场景?难道以前她就会这样到处乱砍吗?为什么顾曦延不告诉她! 雪莹见她不说话,握着她的手道:“姐姐,你这样多久了?叶大哥可看过了?” 沈玉舒摇着头道:“没有,雪莹这件事昨日除了你以外还有谁瞧见了?还有,当时你可见月亮在我身边?” 雪莹道:“月亮昨夜并没有出现,也不知去了哪里。除了主子,也就只有常盛常公公了。我以为你知道,这件事的……” 沈玉舒一听反握住雪莹的手道:“雪莹,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别人,还有我能求你一件事情吗?” 雪莹道:“你我之间还用这样见外?姐姐只管说,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一定去做。” 沈玉舒见她答应便道:“这件事先替我保密,还有帮我盯着月亮最近的一举一动,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先来找我。但此事如今还不能告诉曦延,他朝堂上那样忙,我不能再用这些事情让他分心。” 雪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是怀疑是月亮干的?” 沈玉舒点头道:“其实我早就有所怀疑了,只是当时不敢确定,所以先让大哥在暗中调查。如今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可大哥诸事缠身,我身边只有你能帮我,所以雪莹,你答应我无论如何现在不能告诉曦延这件事情,我想等到有了确切的答案再告诉他。” 雪莹听罢承诺拉紧沈玉舒的手道:“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放任月亮在她身边这么久,也许真的已经到了该反击的时候,只盼着叶知秋那边会有更确切的消息传来。 洗漱之后,沈玉舒如往常一般做好早点,端进了重华殿,不想顾曦延桌上已经放置好了丰盛的早餐,沈玉舒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他倒是无所谓一般穿好朝服望着她笑道:“以为你会跟雪莹聊很久,就没有叫你,怎么却起的这样早。” 沈玉舒将餐盘放在桌上,上前帮他整理朝服道:“知道你昨夜操劳了半夜,哪敢再睡啊,你身体刚好一点,我真怕再有个闪失。” 他眼中一笑道:“我如今还好,倒是你该多睡睡觉,你看眼下都乌青了。” 沈玉舒一听道:“睡那么多觉干什么,我只是觉得闷。” 顾曦延似是听出她的意图,便道:“怎么,有事求为夫?” 沈玉舒抿嘴一笑道:“是啊,我这几个月来这么听话,还请夫君高抬贵嘴,能放我出宫一日,呼吸一下京都的新鲜空气。” 顾曦延皱了皱眉道:“京中最近很乱,你还是少出去为妙,等这段日子过了,我带你去游山玩水?” 沈玉舒故意噘着嘴道:“就一天都不成吗?我带着雪莹呢,你怕什么?” 顾曦延拉着沈玉舒的手道:“我当然是怕你受伤害,怕有人……” 沈玉舒一听忙捂着他的嘴道:“胡说什么呢,呸呸呸,我当然不会有事了,你这么不放心的话,就多派几个人在我身边好了,我保证不会有事的。” 顾曦延盯着沈玉舒许久,犹豫了一阵,“也好,常盛!” 常盛道:“奴才在。” 顾曦延道:“派人去通知金一忠,就说派最好的护卫跟着,一旦有了闪失为他是问!” 常盛领命下去,沈玉舒这才松了口气道:“多谢夫君宠爱了。” 顾曦延亲了亲沈玉舒的额头道:“早去早回,要是宫门下钥之前见不到你的人,后果自负!” 沈玉舒点头道:“保证早去早回。” 其实沈玉舒出宫也是一时兴起,自己也没想好要做什么,只是直觉告诉她应该出宫一趟,也许有些事情便会豁然开朗,那些曾经萦绕着她的疑团也许会变得明朗起来。 而沈玉舒这一次仍就故意没有带着月亮,她想她应该会把她出宫的消息送出宫去,若果宫里有他们的人,顾曦延的安全已经受到了威胁,要是再不采取行动,她只怕终有一次她会在梦境里拿着刀,戳进顾曦延的胸口。而且若是她身后的人知晓她在宫外,估计还是会有所行动。 沈玉舒想了想,觉得这样试探一番至少不是坏事,便放心的出了宫。 他们先是被宫里的侍卫一路保护来到金一忠所在京都会馆,之后这些人便回宫去了。而当沈玉舒见到金一忠所谓的侍卫时,方才盘算了很久的计划顿时烟消云散。 只见不大的会馆庭院中,笔直的站着十名着淡黄色家丁服的烟雨楼高手。沈玉舒望着眼前的景象,差点下巴都要磕到地上,只见金一忠笑嘻嘻的迎上来,用他那惯有的商人的笑脸望着她道:“夫人觉得十人可够,这次小人进京带的人手倒还挺足的,要是夫人觉得不够大可吩咐小人,小人再去加十人,以保夫人安全!” 沈玉舒一听立马伸出手制止了金一忠的举动,赔笑道:“够了,我又不是去砸店,十个人够了,这不还有雪莹呢!”说着沈玉舒向雪莹使了个眼色,雪莹立刻上前道:“就是说啊,金爷不必如此劳师动众,这样多的人只怕已是招人瞩目了,咱们还是低调行事的好,别给主子惹麻烦。” 金一忠一听,忙点头道:“雪莹姑娘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 沈玉舒见金一忠望着雪莹时的目光,充满了倾慕之情,心中一笑,没想到金一忠竟然喜欢上了心有所属的雪莹,缘分这个东西实在太过奇妙。 雪莹似是觉出金一忠目光中透出的神情,忙转过身来问沈玉舒道:“姐姐,这些人就可以了吧,那我们这就出发。” 沈玉舒了然一笑,道:“不急,你先去帮我买点纸钱和元宝,我们去水月庵后山。” 雪莹和金一忠的目光一闪,随后雪莹问道:“姐姐是要去祭奠沈夫人吗?”此话一出,金一忠忙捣了一下雪莹的胳膊道:“夫人要去买东西,哪里来这么多话,还不赶快去!” 沈玉舒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望着雪莹慌张的跑出会馆。心中盘算了一下,转而望着金一忠道:“金爷,我还有些私事想要与你聊聊,不知可否移步?” 金一忠明白的将沈玉舒引到庭院一处无人处,才道:“夫人有何话尽管问就是了。” 沈玉舒看他一脸恭敬的模样笑道:“雪莹长的如何?” 金一忠显然没想到沈玉舒出口问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半天没反应过来,张口不知该说什么,想了半天才道:“自然是美了。” 沈玉舒捂着嘴笑道:“没想到平常精明无比的金爷,竟也有这说不出话的时候。” 金一忠脸一红低头道:“夫人问这个是为何,小人不甚明白。” 沈玉舒转而望着眼前在秋风中摇曳的菊花道:“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其实我还有另外的事情想要问金爷,还请金爷如实回答。” 金一忠一听,换了脸色,正然道:“夫人请讲。” 沈玉舒便继续问道:“我看这阵势,只怕烟雨楼中的人尽数都来到京都了吧,这是为何?是不是京都有什么事情?” 金一忠目光一闪解释道:“当日烟雨楼遭人袭击,楼宇毁掉不少,早已容不下那么多人居住,所以小人只好将这些人都带到京都来,分散在各处商户之中,等烟雨楼修葺完毕,自是要将他们都带回去的。” 沈玉舒眼神一转道:“这些话是谁教你来说的?是你家主子?还是你自己?你觉得我会信吗?” 金一忠言语一滞,沉默了下来。 沈玉舒见状叹了口气道:“你们瞒了我那么多事,我知道是为了我好,可是身为他的枕边人,我应该有义务去了解他的打算,帮助他不是吗,而不是成为别人对付他的棋子。” 金一忠眉头一皱道:“难道夫人身边有其他人?” 沈玉舒想了半天,点头道:“我不确定,只不过如今不断有人拿我失去记忆之前的事情,来挑拨我与曦延的关系,这让我觉得很被动,我不想这样。所以,金爷请你告诉我你们的打算好吗?” 金一忠犹豫了半天道:“夫人在宫中为何不去问问常盛,或者主子自己呢,也许他会告诉你。何必来问我这个宫外的人。” 沈玉舒盯着金一忠道:“你觉得他们会告诉我吗?” 金一忠叹了口气道:“也是,可小人也不能告诉夫人啊。” 沈玉舒一听只好将语气转为央求,道:“金爷为人忠肝义胆,我也是佩服。可方才我也说过,我不想如此受人控制,更不想因着他们而伤了曦延,所以还请金爷告知,哪怕是只字片语,也可解了我这许久的疑惑。” 金一忠思索了一阵,才望着沈玉舒道:“此事与晋王有关。在下只能告诉夫人这些了,还请夫人见谅。”事已至此,若是再逼着金一忠透露半句,只怕他会就地将沈玉舒送回宫去。 沈玉舒望着他坚毅的眼神,只好道:“也罢,既然是朝堂之事我还是少打听。” 金一忠见沈玉舒不再追问,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道:“多谢夫人体谅。” 沈玉舒摇头,在脸上呈现出一抹笑意道:“金爷如此忠心,我真是替曦延高兴,怎会怪罪你呢。” 金一忠见沈玉舒笑了,也浮出一个笑容道:“在下只不过是个生意人罢了。” 沈玉舒故意道:“感情可不是生意,想必金爷也知道雪莹姑娘心有所属吧。” 只可惜这个话题方才进行到这里,雪莹便回到了会馆,他们便再没了机会继续聊下去。而是出门向着水月庵的方向行去。 第14章 忽觉梦中惊起身 1 满地黄花的季节就在沈玉舒照料顾曦延的日子里悄然而至。 沈玉舒推开窗望了望窗外的景色,已是有了些许萧条,她连忙关了窗户生怕床上的人会着凉,不想却还是听到了他的几声咳嗽。 沈玉舒急忙拿过披风披在他身上道:“都说了不要这样不要命的批奏折,你就是不听,你看你,前几日渐好的身体如今又染了风寒,真是让人担心。” 顾曦延歉然一笑道:“只是风寒罢了。” 沈玉舒埋怨道:“说的简单,大哥怎样叮嘱你的你忘了?” 不想他却拉着她的手道:“知秋怎样叮嘱你的你忘了?” 沈玉舒脸一红道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想他见沈玉舒如此却是眉头紧锁道:“妍妍,你这几日有没有感觉身体哪里不对?” 沈玉舒一愣脸上滚烫,扭捏道:“这么不害羞,这样的事情怎么好意思当面讲。” 顾曦延疑惑了许久,忽然笑起来道:“我问的不是你是否有孕。而是别的,倒没想你比我还心急。” 沈玉舒一听心中一阵害臊噘着嘴道:“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那一日你告诉我你想要一个孩子,我怎么会往那里想啊。” 顾曦延轻拍了一下沈玉舒的脑袋道:“这件事情知秋不是说过吗,你身体还未痊愈不适合受孕,等调理一段时间再说,别心急,我们会有孩子的。” 沈玉舒心中透着些许酸楚,顾洛发病的第三日上,叶知秋进宫给顾洛把脉,顺便带来了许久不见的平安,还有平安的师父严小柔。两个孩子年龄相仿,一见如故。顾洛的病竟然也就逐渐的好了起来。 那日沈玉舒与晕厥过后身体稍微恢复一些顾曦延在花园中散步,便遇到了严小柔教授两个孩子习武的场景,难得的是顾洛的脸上挂着沈玉舒从未见过的光彩。 见到这一幕的顾曦延也不禁感慨,要是宫里的孩子多一些,顾洛有个玩伴,也许身体能好些。沈玉舒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陪同在一旁的叶知秋已握着沈玉舒的手腕替她把起脉来,她忙将手抽回来,不想叶知秋还是笑着对她说道:“淑妃的身体是有些单薄了,且当年那一场大病才缓过来,如今若想要怀孕,只怕得好好补补。” 就因为叶知秋当日的一句话,凤雎宫中的食谱便换了一大半,多半都成了强身健体的药膳。 却不想就在沈玉舒这边正如火如荼的补身体的时候,入秋之初顾曦延还是因为体力不支感染了风寒。后来她才知道,就在顾洛重病的那几日,顾洛的祖父武长青率众位机要大臣向皇上请奏立储之事,态度强硬。 据常盛后来偷偷告诉沈玉舒的消息,武长青言语中颇有倚老卖老逼宫的意味。所以顾曦延才会一时气急晕厥。 而如今顾曦延又染上了风寒,立储的呼声便在这几日上一浪高过一浪,就连皇宫中也开始私下议论,直到前几日顾曦延命常盛杖毙了两个带头议论的宫人,才算将甚嚣尘上的流言压制下去。 沈玉舒见他关心的盯着自己许久,只好道:“我知道啊,我的身体很好啊,这几日进补,可是胖了不少,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顾曦延目光中的担忧一闪而过,道:“没什么只是晚上你总是说梦话。” 沈玉舒一怔道:“梦话?我都说了什么?” 顾曦延摇头道:“只不过梦话而已,妍妍,你这几日可是做了什么噩梦?” 沈玉舒见他如此问询,只好将这接连几日的噩梦都说给他听。 其实这梦沈玉舒在宫外便开始做,本想着只是个梦而已,所以并没有太多在意。不想入秋以来却是每晚都伴她入眠,弄得她心神不宁,且现在的梦境中不单单有那个胸口插着一把匕首的面目狰狞的男子,还有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在向她招手,更有她在水月庵中见到的母亲,还有两个长得倾国倾城的年轻女子,他们都再向沈玉舒说着什么,可是沈玉舒一句都听不到。 最可怕的是,在见过这些人之后的梦境中,她总是梦见周围是熊熊烈火,而自己抱着一个冰冷的孩子在寻找出路,有几次在梦中她曾回头张望火海之外的人,可看到的是竟顾曦延举着一把寒气逼人的刀向她刺来。 这个梦如今发展到这个地步,沈玉舒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理解,就连叶知秋配的宁神汤也不管用,尤其是最近只要一入眠,眼前便浮现这样的场景。 顾曦延听了沈玉舒的话之后,叹了口气道:“妍妍,有件事情我想要告诉你……” 顾曦延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常盛的声音在重华殿外传来,说是叶知秋前来问诊。顾曦延见状只好将话头压了回去,望着沈玉舒道:“妍妍,你先出去,我有些事情要单独跟知秋商量。”沈玉舒听话的点头下去。 不想她刚出了重华殿的大门,叶知秋却已先来到她身边道:“你在凤雎宫中稍等,我随后就来,你身上的毒我查清楚了。” 沈玉舒猛然一惊,本能的想顾曦延的重华殿望了一眼,随后默然的点了点头回到了凤雎宫。 凤雎宫中的炭盆让整个宫殿都如春般温暖,沈玉舒手中紧握着一方丝帕不停的绞着,心中忐忑不已。就在她出神间,月亮端着一碗银耳汤放在她侧身的案几上。沈玉舒盯着还冒着热气的银耳汤许久后,抬头望着一脸天真的月亮道:“月亮,你进宫这么久了可想家?” 月亮一愣忙道:“月亮早已经没有家了。” 沈玉舒伸出手来握着她的小手道:“你今年也有十三岁了吧。”月亮点了点头不说话,沈玉舒继续道:“在民间十三岁的姑娘应该是个天真无邪,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的孩子,家境好一些的,大多也都定了亲。你却硬生生的被我拉近这深宫大院里来,真是难为你了。” 月亮摇了摇头道:“其实不跟着姑娘,月亮便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了。” 沈玉舒笑道:“也是,那你觉得姑娘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月亮眼神闪过一丝慌乱道:“姑娘是个心地善良,与人为善的人。从您对丽妃娘娘的事情上来看,我就知道。” 沈玉舒疑惑道:“你看出什么了?” 月亮道:“若是我,我绝不会暗地里派人照顾丽妃,由着她在宫里自生自灭就好。” 沈玉舒道:“听月亮的意思是,我暗地里派人照顾她是错了?” 月亮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是对是错?” 沈玉舒放开月亮的手冲着她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我现在的一切都得来不易,所以不想有人去破坏它。月亮,若是有一天你骗了我,或是与我为敌,想来我也不会杀了你。” 月亮一惊不自然道:“我怎么会对姑娘不利,与姑娘为敌呢。” 沈玉舒望着门外放置的一盆八爪菊道:“世事变幻莫测,每个人都会为了自己的私愿去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情。” 月亮想要继续说下去,沈玉舒却打住了她的话语,因为她已经看到了焦急而来的叶知秋。 沈玉舒回身望着一脸茫然加慌张的月亮,拍了拍她瘦小的肩膀道:“好了,知道你是个听话的孩子,你先下去吧,跟着萧姑姑一起帮忙做些点心,待会儿让大哥带回去。”月亮面有犹豫,却还是领命下去。 月亮去了厨房,凤雎宫的正殿之中便只剩下沈玉舒与叶知秋二人。叶知秋皱着眉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白色的小瓶,沈玉舒好奇的走上前却被他制止。 叶知秋将青白色的小瓶子放在他们面前的地上,起身对沈玉舒道:“你离这东西远一些。” 随后叶知秋从怀中取出一副金丝手套,戴在手上,这才上前打开了瓶口,不一会儿只见瓶中爬出一只血红色的小爬虫,它先是探出头来嗅了嗅,之后像是认准了目标,翻出瓶口便径直向沈玉舒这里爬来。 沈玉舒惊恐向后退去,叶知秋顺势挡在她身前用套着金丝手套的手将小虫子抓了起来。沈玉舒走进些许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左脸上疤痕所在的位置隐隐作痛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那里破皮而出一般,痛得她直捂着脸坐了下来。 叶知秋见她如此,忙拾起地上的小瓶,将那只红色的爬虫放了进去,盖上了瓶盖,将沈玉舒扶着坐下。许久之后,沈玉舒才感觉到脸上的疼痛感慢慢消失,可是头仍旧眩晕难耐。 叶知秋叹了口气道:“这是玉龙的千年灵蛊,名叫痴忧。” 沈玉舒不解的望着叶知秋,叶知秋便继续道:“我不断用你送出宫的血液,去测试各种各样的毒性,却都是无功而返。之后便想着会不会是玉龙蛊毒,不想果然如此,这痴忧是玉龙灵蛊,是以蛊养蛊的灵物,只要是你身体里有蛊毒,它便能嗅出来,并会想方设法将它吃掉。” 沈玉舒接话道:“你是说我身体里的的确蛊毒?” 叶知秋点点头道:“月亮这丫头应该对你用的是复颜蛊,先用吸引蛊虫的药物抹在你的伤疤上,久而久之渗入血液,随后又派人将你绑架将他们养的蛊虫放进了你体内,这种蛊虫单独用起来可以使人疤痕消除,却也吸人精血,若配合会巫术的人运用摄魂术,那便是要人性命的摄魂蛊。还好我们发现的早,否则你的心智一旦被他们控制,后果将不堪设想。你最近有没有察觉出身体有哪里不对,或者是说行为不受控制的时候?” 沈玉舒听叶知秋这样说,想了许久摇了摇头道:“没有,只不过夜间的梦比较多。” 叶知秋听闻之后,稍稍放下了担忧的神色道:“没有就好,还好风叔已经清醒了,过几日他就会来到京都,只要他在,相信你身上的蛊毒一定能解开。” 这个消息对沈玉舒来说是再好不过,她便道:“风叔身体还好吗?” 叶知秋点点头道:“还可以,只不过人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原先本就稀疏的头发,如今已是一根都不剩了。” 沈玉舒安慰道:“只要风叔醒了就好。” 之后沈玉舒盯着叶知秋手中的青白色小瓶疑惑道:“不是你这只小虫就可以吗?为何还要等到风叔前来?” 叶知秋摇头道:“这只是一只幼虫,根本解不了你身上长期寄居的复颜蛊,若是要解毒,首先得有一公一母两条,其次得在你的身上割出一道血口来,还需要一人用真气护住你的周身,否则就算是解了你的蛊毒,只怕你也会因失血过多外加血流不止而亡。所以必须得有两个人,才能解你身上的毒。” 沈玉舒心中慌乱,拉着叶知秋的胳膊道:“你可有把握?” 叶知秋见状只得安慰她道:“你放心,我这就去准备。还有,这件事情幕后之人除了月亮以外,其他人似乎已经开始渐渐浮出水面了,有人瞧见月亮深夜私会宫人,那宫人随后便消失了,宫外如今暗流涌动,你在宫中一定要提防着点。” 沈玉舒点头道:“不想她竟然如此对我,大哥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那个当日在医馆中的人,你可有消息了?” 叶知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这么久了,只怕……” 沈玉舒心下一片冰凉,再也说不出话来,忽而想起一个人忙又拉着叶知秋说了起来…… 这一日直到下午,叶知秋才从凤雎宫中离去。叶知秋离去后,沈玉舒便又马不停蹄的向重华殿行去,不想却半路上遇到了多月未见的雪莹。 当时沈玉舒正穿过花园的小径,打算抄小道向重华殿行去,不想她便忽然挡住沈玉舒的去路,吓得她差点掉进一旁的太液池中。 雪莹一脸兴奋的望着沈玉舒,沈玉舒见是她也高兴的拉着她的手道:“这几个月过得可好?我可是想死你了。” 月亮在见到这一幕后,只是笑了笑,退到了一旁。这大出沈玉舒意料之外,想当初她与雪莹在叶府也算是情同姐妹了。 不过雪莹倒是不在乎,反而拉着沈玉舒的手高兴道:“我也想死姐姐了,只可惜当日出宫之事,主子怪罪下来,把我派去金爷那里打下手,如今可算是解脱啦,所以马不停蹄的进宫来看你啊。” 沈玉舒拉着她一边向重华殿走,一边戏谑道:“是看我吗,我看你这身装扮,只怕早就见过乔大哥了吧。” 雪莹脸一红道:“就知道瞒不过你,你可知乔大哥如今可是与原先不一样了呢。” 第20章 携手患难与共时 2 沈玉舒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这么多女子跪在她面前哭天喊地的求她。也不曾想,顾曦延会真的解散后宫,沈玉舒问他为何这样行事,他告诉她,曾经这些后妃母家势力盘根错节,为了平衡朝前的各方势力,只能先将这些人纳入宫中,如今朝廷势力已经趋于平稳,这些人留在宫里反倒会将宫中的情形通报给宫外,不如送出宫,也省了一桩事。况且等他退位让贤,以端木毅的性子只怕这些宫妃也只剩下殉葬一条路了。 沈玉舒揉着从未如此疼痛过的太阳穴,实在忍无可用力拍了一把面前的桌案,怒吼一声,“都别哭了!” 宫妃们一惊,才逐个停止了哭声转而为小声的啜泣。 沈玉舒假装叹了口气道:“你们有功夫在我这里哭,还不如好好想想究竟该何去何从。是皇上不留你们,你们在我这里哭又有何用?” 其中容妃哭的最凶,泣不成声道:“娘娘,皇上让我们自请出宫,这是几朝几代都没有出现过得事情啊,您让我们这些妃子出了宫,如何在家人面前自处啊。” 沈玉舒见她哭的梨花带雨,忽而道:“我倒是忘了,容妃,当日你父亲刘长志与武侯爷交好,你与前武皇后走的倒也挺近的。” 容妃一听立马止住哭声,磕头道:“还请淑妃明察,臣妾也是为了自保,这后宫之人哪一个不是拜高踩低,当日武妃一人独大,臣妾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沈玉舒笑着点了点头道:“不得已而为之,那私下里调查本宫家室,告诉武妃后行挑拨之事,也是为了自保?”容妃此刻一惊再无话可说。 沈玉舒见状不再询问,起身道:“你们这些人被皇帝临幸过的,本宫在彤史上早已查过,除了容妃以外其余的都还是清白之身。所以,本宫自作主张,为你们这些没有被临幸过的女子更名换姓顶着宫女的名头出宫,也不会影响你们再嫁他人。大好年华,为何非要蹉跎在这深宫之中,找一个知心人过自己的日子多好。” 其余人一听,知道沈玉舒是真心想放她们自由,而不是害她们,此刻才真正放下心来,更有人已跪倒磕头,谢恩道:“多谢陛下娘娘体恤,臣妾感激不尽。” 有人开了头,之后便是此起彼伏的谢恩。 沈玉舒松了口气,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庞,微笑道:“你们这几日就收拾行囊,自己宫中想带走的物件可以挑选几件带走,权当是皇上送你们的嫁妆。” 这些人一听更是高兴不已,连忙叩恩回去挑选东西。 容妃此刻心中早已慌了神,跪爬到沈玉舒面前哭喊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萧姑姑见状一把将她推开道:“放肆!” 沈玉舒见她如此也不生气道:“你想我如何处置你?” 容妃不敢接话,只是哭丧着脸,沈玉舒叹了口气道:“你既被皇上宠幸过,出了宫自然不能再嫁,想来水月庵已是你最好的归宿。容妃,我不再计较你曾经的种种,望你能在水月庵中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若是还不安分别怪我翻脸无情,到时候就不是处置你个人了的事了,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弟弟,如今在刑部任职。” 话说到这里,容妃也明白事情已无可挽回,忙叩头道:“臣妾全凭娘娘做主,今生不再踏出水月庵半步!” 沈玉舒点头道:“如此甚好,水月庵路途遥远,你这就回去准备行囊吧。”说罢不再理她,向内殿走去。 就这般,顾曦延的后宫被沈玉舒几句话就解散的彻底,除了必要的宫人以外,内宫之中再无任何侍奉皇帝的女子。 而她似乎也成为了一名可以名垂后宫妃史的宠妃。 转眼便快到了腊月,因宫中再无其他妃子,倒也冷清了不少,顾曦延便命人将雪莹和大病初愈的严小柔接进宫来与沈玉舒作伴,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直在叶知秋府上养病多日的小朗,还有平安。顾曦延更是让小朗和平安住在了凤雎宫中。 沈玉舒闻言自是兴奋,她和小朗这一次算是正式以母子身份见面,她心中惶恐这个孩子究竟会如何对她,会不会讨厌她,会不会讨厌晨儿,更会不会不认她,毕竟他们分别了这么多年,他叫了武玢儿八年的母妃。 可是她依旧为小朗准备他爱吃的一切,给他亲手缝制了过冬的新衣,她想要弥补他们亏欠他的一切。这一切全都被顾曦延看在眼里,每每她忙碌着为小朗准备物品时,顾曦延都会在一旁感叹,“你这样忙碌,等以后小朗成了亲,你是不是也要跟着去当老妈子?” 沈玉舒也不停下手中的活计,道:“只要儿子愿意。” “那我怎么办?”顾曦延反问道。 沈玉舒一想,转身笑看着顾曦延一脸吃味的表情,“你连儿子的醋都吃!” 顾曦延却笑着揽上她的腰,在她耳边道:“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沈玉舒每每听到这句话,只觉得无可奈何,看来这辈子顾曦延的霸道是改不了了。 小朗进宫的那一日,沈玉舒和顾曦延早早就在重阳门前等候,看着叶府马车缓缓而来,沈玉舒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紧张的就连旁边的顾曦延也略显无奈道:“别紧张,你这样会吓坏小朗的。” 沈玉舒这才努力点点头深吸了几口气,可是她所有的隐忍都在见到小朗的那一刻决堤。小朗瘦弱的身影被雪莹半抱着下了马车,缓缓来到她面前,她便忍不住流着泪将身子蹲的于小朗平行望着他。 小朗却听话的向她鞠躬行礼,“儿臣见过淑妃娘娘。” 雪莹一听,小声在小朗身边道:“是娘亲。快叫娘亲。” 小朗起身望着沈玉舒抿着唇却半晌不再开口,顾曦延叹了口气,上前抱起小朗道:“爹爹不是与你说了,这是娘亲,是你的生生母亲。” 可小朗依旧噘着嘴看着沈玉舒不肯唤一声。 沈玉舒早已料到,毕竟在小朗的认知里武玢儿才是母亲,所以她起身擦了泪看着腼腆的小朗,道:“无妨,我们慢慢来。” 雪莹和随之下来的严小柔和平安见状,忙缓和气氛,簇拥着他们向凤雎宫里行去。 凤雎宫里,萧姑姑抱着晨儿望着不远处树下僵持的一家三口,小声冲着晨儿道:“小公子啊,幸亏那个不是你……” 一旁雪莹见状望了一眼,顺势拉着还在舞刀动枪的平安,又冲着严小柔使了使眼色,几人便偷偷退去了偏殿,给这一家三口留了相处空间。 沈玉舒望着一言不发的小朗,小朗望着桌上的水梨,顾曦延望着小朗,三人就这般僵持了许久。沈玉舒终是抬手将一个梨子送到小朗面前,小朗腼腆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冲他递眼色的顾曦延,这才将梨子接在手里,弱弱的道了句,“谢谢娘……娘” 顾曦延心中窝火刚想发作,却被沈玉舒阻拦,她温柔的笑道:“这梨子是我这里一直窖藏的,又甜汁又多,你快尝尝。” 小朗低头看了看,咬了一小口咀嚼了会儿,又望着沈玉舒犹豫了许久,长吁了一口气这才道:“父皇说,你真的是我娘亲吗?” 小朗糯糯的声线直惹的是沈玉舒眼泪打转,微微点了点头,“我是你娘亲,小朗。” 小朗又吃了一口梨子,想了想又道:“那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沈玉舒含泪抽出袖中的手帕,替小朗擦了擦嘴角溢出的梨汁道:“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死了,所以我悲痛欲绝病倒了,发了疯,你爹爹为了让我能活下来送我去很远的地方治病。” 小朗想了想噘着嘴转而看着顾曦延,顾曦延深吸一口气第一次觉得孩子的目光比朝臣们的还犀利,他干咳一声,“你娘说的不错,当时朝局不稳,我怕有人害你所以隐瞒了你的身世,让你名义上做了武妃的孩子,为的只是能保全你们母子性命。” 小朗微微蹙眉,“怪不得你从来不让我叫武妃娘亲,只准让我叫她母后。” 顾曦延一阵尴尬,却听小朗道:“所以,你不让武妃来看我,也不让我们走的太近。” 顾曦延点了点头,小朗又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曦延一时尴尬,瞥了一眼瞧好戏的沈玉舒,冲着儿子道:“事从权宜,我得等对方露出狐狸尾巴,将他们一网打尽才能护住你护住你娘。” 小朗了然道:“原来如此,所以你们现在一网打尽了?” 顾曦延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不算是,但现在你和你母亲都是安全的。” 小朗故作深沉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我就说为什么我跟武娘娘长的一点都不像。” 沈玉舒忙安慰道:“你长的像爹爹。” 小朗却道:“可是我爹没有酒窝。” 一句话顿时让顾曦延和沈玉舒都哑口无言。小朗目光深邃的又啃了一口梨子,转而望着沈玉舒。 这次轮到沈玉舒紧张而顾曦延瞧好戏了,只听小朗道:“你的病好了吗?” 顾曦延心中有些泄气,对他是质问,对母亲就是关心,这儿子白养了。 沈玉舒忙道:“好了很多,你舅舅和你师叔公拼尽全力将我救了回来,所以你爹爹才让我进宫的。” 小朗看着沈玉舒道:“你……也不知道?” 沈玉舒为了跟儿子统一战线,突然举着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可不是吗,你爹一直瞒着我,瞒得我好苦,我以为你死了……我的儿……”沈玉舒说着顺势就想把手搭在小朗肩上,却不料小朗看了一眼沈玉舒搭上来的手,淡淡道:“戏过了。” 顾曦延笑着差点没喷出来,沈玉舒顿时一脸尴尬讪讪的将举起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两个人都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么会挖苦人。 沈玉舒见他不语,试探的又问道:“你还想知道什么?今天爹娘都告诉你。” 小朗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道:“先生教过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所以我不怪你们。可是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顾曦延和沈玉舒同时开口,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上。 小朗并不理会顾曦延,转而看着沈玉舒目光已没有了宫门初见时的疏离,“你还会离开我吗,会不会像捏平安那样捏我的脸和鼻子?” 沈玉舒顿时泪如泉涌起身不管不顾的一把将小朗抱进怀里,顺势就在小朗额头上狠狠地亲了一口,“不会,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小朗被勒的喘不过气,拍着沈玉舒的胳膊道:“娘,我喘不过气了!” 沈玉舒猛然一惊,缓缓放开手,惊异的看着小朗道:“你刚叫我什么?” 小朗眼神明亮,道:“娘。” 沈玉舒喜极而泣,一旁顾曦延也含泪上前,轻轻抚摸着小朗的额头,却见沈玉舒擦了擦眼泪,拿过小朗手里面咬了一半的梨子,道:“小朗,你知不知道梨子的吃法。” 小朗摇摇头,沈玉舒笑着道:“梨子要一家人一起吃。”说着便在小朗咬的地方用力咬了一大口,随即又将梨子递给顾曦延,顾曦延接过,却听沈玉舒道:“一家人一起吃,这样我们就不会‘分梨’了。” 沈玉舒一句话,顾曦延随即也咬了一大口,更是默默流泪将一整个梨子都吃的干净。 小朗在那一刻终是露出难得的笑容,看着自己的父母只觉得无比幸福。 顾曦延随即将沈玉舒和小朗都搂在怀里,激动道:“我们一家人永不分离。” 那是小朗接近九岁生涯里最幸福的一天,他拥有了母亲,一个他的亲生母亲,还有他的父亲,虽然他以前就是他的父亲,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爹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他小小的脑袋却想不透。 这日,沈玉舒见雪莹和严小柔还有平安和小朗都围着晨儿转,便嘱咐萧姑姑带了补品和安胎药来到月华宫。 月华宫自阿丽娜怀孕之后,被顾曦延严加看守,里面反而整洁了不少,沈玉舒一手探着脉,眼神望着阿丽娜平静的脸,高兴道:“孩子除了有些虚弱以外,其余的都好,算算日子也快七个月了。” 阿丽娜若有所思道:“真不知道这个孩子来的是不是时候,姐姐,你说我能平安的生下他吗?” 沈玉舒安慰道:“自然可以。” 阿丽娜摸着肚子,“那个时候我大姐怀着阿林也是这般,每日都盯着自己的肚子,生怕孩子有什么闪失,也不知道阿林现在怎么样了。” 沈玉舒在她说话的当口,将带安胎药端到她面前道:“听曦延说,当年那一战后,鹰哲带着阿林和残余的部队,往北部草原腹地去了,应该是隐藏起来了吧,你放心阿林是他的女儿,他不会伤害阿林的。” 阿丽娜却又担心道:“可我听说草原上的人都是疯子,总是打架抢来抢去的,那样环境下阿林怎么生存?”说完她接过安胎药喝了起来。 沈玉舒安慰道:“你若是担心,我再找人去打探打探,这么多年了总该是有消息的。” 阿丽娜喝完安胎药点头道:“我只希望阿林能好好活下去。”之后她又顿了顿,踟蹰了一阵望着沈玉舒道:“姐姐,你有没有他的消息?” 沈玉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会儿才知道她是在问顾曦明,沈玉舒叹了口气道:“他如今一心想要夺位,到处散播谣言说曦延抢了他的皇位,也在招兵买马,可能不用多久就要兵戎相见了吧。” 阿丽娜一听忽的抓着沈玉舒的手道:“姐姐,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我有些话想对他说。” 沈玉舒为难的摇头道:“这个我做不到,整个皇宫如今戒备森严,谁出入都得得到御林军首领的同意,且有腰牌为证才可出去。” 阿丽娜若有所思了片刻,泄气道:“我知道了。” 沈玉舒见她如此,又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了,如今什么事情都比不上孩子重要。”阿丽娜听话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沈玉舒见她不再说话,犹豫许久道:“阿丽娜,事到如今,姐姐问你,你还想要这个孩子吗?如果你不想,等孩子生下来,我会给他找一户好人家收养,送你回回真去。你眼不见心不烦,就在回真踏实过你的日子。” 阿丽娜紧咬下唇摇了摇头,眼含热泪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如今与我命为一体,我能感受到他的胎动,我说话时他也会回应我。可我又不想面对他,他是顾曦明的孩子,可我并不怎么喜欢顾曦明,我当时只是为了报复顾曦延,只是为了发泄自己心中的恨。可是,我又想他可能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找不到阿林,我只有这个孩子了。” 沈玉舒见她纠结,不禁轻手抚上她的肩头,轻轻拍着她安慰道:“阿丽娜,我懂你的纠结,只是现在我们先不要想那么多了,我们先好好的养好身体好吗?” 阿丽娜点了点头,沈玉舒便扶着她躺下,道:“阿丽娜,你别怕,不论怎样,我们都在你身边陪着你。” 阿丽娜抿唇点头闭上了眼睛。 沈玉舒见阿丽娜呼吸平稳后,便离开了月华宫。最近阿丽娜总是心思重重,沈玉舒担心她忧思过重到时候会影响生产,便又嘱咐门卫暗中多加留意,别出了什么纰漏。 回到凤雎宫时,只见严小柔抱着晨儿在院中晒太阳,见沈玉舒回来,便上前将孩子放在沈玉舒怀里道:“你可算回来了,这小家伙看不见你,哭了好几回了,怎么哄都哄不下。平安和小朗嫌他吵,都跑出去玩儿了。” 沈玉舒抱着晨儿看着他红彤彤的小脸,不觉微笑道:“孩子就是这样,等你和大哥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了。” 严小柔不觉脸红道:“别提你那个叶知秋了,他就是块儿顽石,这两年我该做的都做了,可他还是不肯点头。” 沈玉舒叹了口气道:“大哥以前不是这样,我师姐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你再加把劲儿,说不定这事就能成。” 严小柔摇头道:“你大哥是个死脑子,我是拿他没辙了。” 沈玉舒笑着道:“也有你严小柔没辙的时候,你不是对付平安挺有一套的嘛,让平安出面不就行了。” 只听一个孩子声音传来道:“让本公子出马,可有什么好处?” 沈玉舒和严小柔对视,看来还是平安这里有戏,于是严小柔忙转身将殿门口站着的平安拉到沈玉舒面前来,沈玉舒见严小柔那期盼的目光,便悄悄在平安耳边耳语了几句。 平安皱着眉道:“姑姑说的可是真的?” 沈玉舒点点头道:“那还有假。” 平安想了想对着严小柔道:“你想当我爹的妻子也可以,但你能做到对我好吗?” 严小柔翻了个白眼道:“我的小公子,我对你还不好吗?” 平安一听抿了一下唇道:“还行,那就这么定了,不过我爹最近很忙,等他闲下来了,我去说。”继而平安又望着沈玉舒道:“姑姑,就这么说定了。” 沈玉舒微笑点头道:“好。” 严小柔看了看沈玉舒与平安,有些不明所以,但又不好发问,直到平安说要去找小朗去少华宫玩剑,这才有了空隙将沈玉舒拉至一旁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沈玉舒笑着道:“天机不可泄露也!” 严小柔一听,顿时脸色一红,不再发问。 第14章 忽觉梦中惊起身 2 沈玉舒好奇道:“怎么不一样了?” 雪莹道:“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他整个人都比原来有神采了,而且貌似主子给了他一个不小的官儿,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府衙,进出都是前呼后拥的,我看着都觉得不可思议。” 沈玉舒安慰道:“想必是乔大哥做了什么有功之事,所以曦延才会如此嘉奖他吧。” 雪莹叹了口气道:“也许吧。” 沈玉舒见雪莹如此便调笑道:“看来我家雪莹是担心乔大哥另结新欢了吧。” 不料沈玉舒这句话却是正中了雪莹的心事,只见她面色转忧道:“功名利禄,我只怕他迷了双眼。” 沈玉舒忙安慰道:“这件事情还不好办吗,你去求求重华殿的那一位,不就成了。”说着沈玉舒便拉着雪莹来到了重华殿。 不想重华殿外却见到了无事不进宫的荣楠,只见他一身戎装,似是从军营直接进宫面圣。 沈玉舒就算在傻,此时也明白过来,恐怕这几日朝中应该是发生了一些让顾曦延在朝中势力无法控制的事情,所以乔二忽然摇身一变成了朝臣,雪莹回京,荣楠进宫,还有叶知秋与顾曦延的那一次长谈。所以今日的顾曦延才会显得那样心事重重。 沈玉舒心中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见到荣楠在场,也只好将雪莹带到顾曦延召见大臣时她偶尔小憩一会儿的重华殿偏殿里等候。 不想这一等便是一夜,等她醒过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她原以为自己是醒的最早的一个,不想转身望去雪莹早已清醒过来,坐在她的床边,面色凝重。 沈玉舒见她如此,便起身伸了个懒腰安慰道:“是不是昨日我又说梦话了,你别害怕,我没什么事情,大哥已经给我开了方子,可能过几日就会好了。”说完,沈玉舒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准备叫月亮进来去准备早点。 不想雪莹来到沈玉舒的面前,拉着她的手道:“姐姐,你觉得你昨晚只是梦话而已?” 沈玉舒望着雪莹闪烁的目光,心中一惊,拉着雪莹道:“我昨晚怎么了?” 雪莹犹豫着不肯说,沈玉舒更是觉得昨晚自己一定是做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便道:“你倒是说啊!” 雪莹望着沈玉舒皱着眉道:“昨夜你入睡后不久,嘴里就不停的在说着什么,我本就睡的浅,见你如此我便起身来瞧你到底怎么了。不想我刚走到你身边,你便掀了被子起身出门。我想着你可能是去看主子的,就没跟着。可是过了许久你都不回来,我心中担心,便出门找你,不想到了主子那里,他们还再议政,而你早已不知所踪。我不敢惊动旁人,只能沿着你可能走的路径找,后来……” 沈玉舒心里起伏不定,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做梦如今变成了梦游,“后来怎么了?”沈玉舒颤巍巍的发问道。 雪莹咬了咬嘴唇道:“后来我在毓秀园那里找到你,你手中拿着一节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竹节,不停地空中砍着,嘴里不停的说‘杀’!,你那样在空中砍了好久,忽然冲出门向着重华殿的方向奔去,我以为你要回来睡觉,不想你却是一脚将正殿的门踹开,进去就喊着‘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幸好当时那些大臣都走了,否则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 沈玉舒听到这里脚下一软,跌坐在椅子上,无神的望着雪莹道:“曦延他,可受伤了?” 雪莹在沈玉舒一旁坐了下来,道:“主子好像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任由你在房中乱砍了一阵,然后你自己便扔了竹节又回来躺下了。” 见惯了这样的场景?难道以前她就会这样到处乱砍吗?为什么顾曦延不告诉她! 雪莹见她不说话,握着她的手道:“姐姐,你这样多久了?叶大哥可看过了?” 沈玉舒摇着头道:“没有,雪莹这件事昨日除了你以外还有谁瞧见了?还有,当时你可见月亮在我身边?” 雪莹道:“月亮昨夜并没有出现,也不知去了哪里。除了主子,也就只有常盛常公公了。我以为你知道,这件事的……” 沈玉舒一听反握住雪莹的手道:“雪莹,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别人,还有我能求你一件事情吗?” 雪莹道:“你我之间还用这样见外?姐姐只管说,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一定去做。” 沈玉舒见她答应便道:“这件事先替我保密,还有帮我盯着月亮最近的一举一动,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先来找我。但此事如今还不能告诉曦延,他朝堂上那样忙,我不能再用这些事情让他分心。” 雪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是怀疑是月亮干的?” 沈玉舒点头道:“其实我早就有所怀疑了,只是当时不敢确定,所以先让大哥在暗中调查。如今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可大哥诸事缠身,我身边只有你能帮我,所以雪莹,你答应我无论如何现在不能告诉曦延这件事情,我想等到有了确切的答案再告诉他。” 雪莹听罢承诺拉紧沈玉舒的手道:“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放任月亮在她身边这么久,也许真的已经到了该反击的时候,只盼着叶知秋那边会有更确切的消息传来。 洗漱之后,沈玉舒如往常一般做好早点,端进了重华殿,不想顾曦延桌上已经放置好了丰盛的早餐,沈玉舒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他倒是无所谓一般穿好朝服望着她笑道:“以为你会跟雪莹聊很久,就没有叫你,怎么却起的这样早。” 沈玉舒将餐盘放在桌上,上前帮他整理朝服道:“知道你昨夜操劳了半夜,哪敢再睡啊,你身体刚好一点,我真怕再有个闪失。” 他眼中一笑道:“我如今还好,倒是你该多睡睡觉,你看眼下都乌青了。” 沈玉舒一听道:“睡那么多觉干什么,我只是觉得闷。” 顾曦延似是听出她的意图,便道:“怎么,有事求为夫?” 沈玉舒抿嘴一笑道:“是啊,我这几个月来这么听话,还请夫君高抬贵嘴,能放我出宫一日,呼吸一下京都的新鲜空气。” 顾曦延皱了皱眉道:“京中最近很乱,你还是少出去为妙,等这段日子过了,我带你去游山玩水?” 沈玉舒故意噘着嘴道:“就一天都不成吗?我带着雪莹呢,你怕什么?” 顾曦延拉着沈玉舒的手道:“我当然是怕你受伤害,怕有人……” 沈玉舒一听忙捂着他的嘴道:“胡说什么呢,呸呸呸,我当然不会有事了,你这么不放心的话,就多派几个人在我身边好了,我保证不会有事的。” 顾曦延盯着沈玉舒许久,犹豫了一阵,“也好,常盛!” 常盛道:“奴才在。” 顾曦延道:“派人去通知金一忠,就说派最好的护卫跟着,一旦有了闪失为他是问!” 常盛领命下去,沈玉舒这才松了口气道:“多谢夫君宠爱了。” 顾曦延亲了亲沈玉舒的额头道:“早去早回,要是宫门下钥之前见不到你的人,后果自负!” 沈玉舒点头道:“保证早去早回。” 其实沈玉舒出宫也是一时兴起,自己也没想好要做什么,只是直觉告诉她应该出宫一趟,也许有些事情便会豁然开朗,那些曾经萦绕着她的疑团也许会变得明朗起来。 而沈玉舒这一次仍就故意没有带着月亮,她想她应该会把她出宫的消息送出宫去,若果宫里有他们的人,顾曦延的安全已经受到了威胁,要是再不采取行动,她只怕终有一次她会在梦境里拿着刀,戳进顾曦延的胸口。而且若是她身后的人知晓她在宫外,估计还是会有所行动。 沈玉舒想了想,觉得这样试探一番至少不是坏事,便放心的出了宫。 他们先是被宫里的侍卫一路保护来到金一忠所在京都会馆,之后这些人便回宫去了。而当沈玉舒见到金一忠所谓的侍卫时,方才盘算了很久的计划顿时烟消云散。 只见不大的会馆庭院中,笔直的站着十名着淡黄色家丁服的烟雨楼高手。沈玉舒望着眼前的景象,差点下巴都要磕到地上,只见金一忠笑嘻嘻的迎上来,用他那惯有的商人的笑脸望着她道:“夫人觉得十人可够,这次小人进京带的人手倒还挺足的,要是夫人觉得不够大可吩咐小人,小人再去加十人,以保夫人安全!” 沈玉舒一听立马伸出手制止了金一忠的举动,赔笑道:“够了,我又不是去砸店,十个人够了,这不还有雪莹呢!”说着沈玉舒向雪莹使了个眼色,雪莹立刻上前道:“就是说啊,金爷不必如此劳师动众,这样多的人只怕已是招人瞩目了,咱们还是低调行事的好,别给主子惹麻烦。” 金一忠一听,忙点头道:“雪莹姑娘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 沈玉舒见金一忠望着雪莹时的目光,充满了倾慕之情,心中一笑,没想到金一忠竟然喜欢上了心有所属的雪莹,缘分这个东西实在太过奇妙。 雪莹似是觉出金一忠目光中透出的神情,忙转过身来问沈玉舒道:“姐姐,这些人就可以了吧,那我们这就出发。” 沈玉舒了然一笑,道:“不急,你先去帮我买点纸钱和元宝,我们去水月庵后山。” 雪莹和金一忠的目光一闪,随后雪莹问道:“姐姐是要去祭奠沈夫人吗?”此话一出,金一忠忙捣了一下雪莹的胳膊道:“夫人要去买东西,哪里来这么多话,还不赶快去!” 沈玉舒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望着雪莹慌张的跑出会馆。心中盘算了一下,转而望着金一忠道:“金爷,我还有些私事想要与你聊聊,不知可否移步?” 金一忠明白的将沈玉舒引到庭院一处无人处,才道:“夫人有何话尽管问就是了。” 沈玉舒看他一脸恭敬的模样笑道:“雪莹长的如何?” 金一忠显然没想到沈玉舒出口问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半天没反应过来,张口不知该说什么,想了半天才道:“自然是美了。” 沈玉舒捂着嘴笑道:“没想到平常精明无比的金爷,竟也有这说不出话的时候。” 金一忠脸一红低头道:“夫人问这个是为何,小人不甚明白。” 沈玉舒转而望着眼前在秋风中摇曳的菊花道:“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其实我还有另外的事情想要问金爷,还请金爷如实回答。” 金一忠一听,换了脸色,正然道:“夫人请讲。” 沈玉舒便继续问道:“我看这阵势,只怕烟雨楼中的人尽数都来到京都了吧,这是为何?是不是京都有什么事情?” 金一忠目光一闪解释道:“当日烟雨楼遭人袭击,楼宇毁掉不少,早已容不下那么多人居住,所以小人只好将这些人都带到京都来,分散在各处商户之中,等烟雨楼修葺完毕,自是要将他们都带回去的。” 沈玉舒眼神一转道:“这些话是谁教你来说的?是你家主子?还是你自己?你觉得我会信吗?” 金一忠言语一滞,沉默了下来。 沈玉舒见状叹了口气道:“你们瞒了我那么多事,我知道是为了我好,可是身为他的枕边人,我应该有义务去了解他的打算,帮助他不是吗,而不是成为别人对付他的棋子。” 金一忠眉头一皱道:“难道夫人身边有其他人?” 沈玉舒想了半天,点头道:“我不确定,只不过如今不断有人拿我失去记忆之前的事情,来挑拨我与曦延的关系,这让我觉得很被动,我不想这样。所以,金爷请你告诉我你们的打算好吗?” 金一忠犹豫了半天道:“夫人在宫中为何不去问问常盛,或者主子自己呢,也许他会告诉你。何必来问我这个宫外的人。” 沈玉舒盯着金一忠道:“你觉得他们会告诉我吗?” 金一忠叹了口气道:“也是,可小人也不能告诉夫人啊。” 沈玉舒一听只好将语气转为央求,道:“金爷为人忠肝义胆,我也是佩服。可方才我也说过,我不想如此受人控制,更不想因着他们而伤了曦延,所以还请金爷告知,哪怕是只字片语,也可解了我这许久的疑惑。” 金一忠思索了一阵,才望着沈玉舒道:“此事与晋王有关。在下只能告诉夫人这些了,还请夫人见谅。”事已至此,若是再逼着金一忠透露半句,只怕他会就地将沈玉舒送回宫去。 沈玉舒望着他坚毅的眼神,只好道:“也罢,既然是朝堂之事我还是少打听。” 金一忠见沈玉舒不再追问,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道:“多谢夫人体谅。” 沈玉舒摇头,在脸上呈现出一抹笑意道:“金爷如此忠心,我真是替曦延高兴,怎会怪罪你呢。” 金一忠见沈玉舒笑了,也浮出一个笑容道:“在下只不过是个生意人罢了。” 沈玉舒故意道:“感情可不是生意,想必金爷也知道雪莹姑娘心有所属吧。” 只可惜这个话题方才进行到这里,雪莹便回到了会馆,他们便再没了机会继续聊下去。而是出门向着水月庵的方向行去。 第15章 一梦忽觉故人来 1 水月庵坐落在京都城外的东北角上,背靠着距离京都最高的一座山峰,因是常年积雪所以因此而得名白峰山,山中地势险要荆棘丛生,倒是养出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只是碍于地势无人上得了山,采得了药。山中有一湖泊,终日倒映着山顶的雪景,如一面巨大的镜子一般,所以此湖也因此得名叫做白镜湖。 沈母就被安葬在水月庵通往白镜湖的一处山坳中,顾曦延命人将这里打扫的很是干净,沈母的墓碑遥望着远处的湖面,风景怡人。 沈玉舒将雪莹买来的纸钱元宝焚烧在母亲墓碑前,心中泛起难以言说的痛楚,忍不住流下泪来。这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就算她忘记了全部,却还是能感觉出心中的一抹酸涩和揪心的痛深入骨髓。 她望着母亲的墓碑跪了很久,雪莹走上前道:“姐姐,天冷了,还是起来吧,沈夫人在天有灵看到你如此孝顺,会瞑目的。” 沈玉舒起身,望着远处的湖泊道:“雪莹,既然来了,我们去湖边走走吧。” 雪莹默默的点了点头,跟着她来到了湖边。可是动辄身后的十人便是如铁杵一般围在她身后,弄得她心中本就复杂难言的情绪更加激化起来,向着湖岸边走去。 来到湖边,沈玉舒向着雪莹递了个眼色,便转身吩咐道:“我想与雪莹单独聊聊,其他的人在周围林中守候便是,不必站在这里。” 十人思索了片刻,转身走进了树林之中没了踪影。可沈玉舒知道他们就在树丛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沈玉舒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转而望着平静的湖面,雪莹站在沈玉舒的身侧,随着她望着湖面发呆,她余光扫过看到她的手一点一点捏成了拳头。 沈玉舒算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只到日头过了午时,周边的树丛之中才有了动静,沈玉舒心中一沉,这次试探终究是对的,月亮果然将她的行踪算准后透露给了别人。 不一会儿,隐藏在树丛中的烟雨楼高手便现出了形,一点一点的将她围在中心,生怕给对方偷袭的机会。就在此时,沈玉舒转身盯着眼前的树林中一动,冲出一个年约六十岁左右的男子,那男子穿着破烂,留着花白的络腮胡,目光如两道利剑直射她而来。沈玉舒心中一慌,攥紧了一旁雪莹的手。 雪莹见到来人失声道:“黄首良?怎么会是你!” 黄首良一听哈哈笑道:“小丫头,多年不见你竟然还记得我,今日你在集市中购买纸钱,我认出了上了你,我一想这个妖女一定跟你在一起。上天眷顾今日我终是见到这个毁了少爷的妖女,今日我便要为公子报仇!” 雪莹一惊,道:“你胡说什么,这不关她事!我真后悔当日瞒着主上放你离开!你就应该随着你的聚宝斋一起死!不想你今日竟然恩将仇报!” 黄首良瞪着眼睛望着沈玉舒,眼神如喷射的火焰似是要将她掐死一般,沈玉舒心中生出一股恶寒,上前一步道:“你是谁?” 黄首良目光一怔,道:“少在这里装模作样,要不是老夫当日救了你,你早就死在顾曦月的毒药之下了,这条命既然是我救的,我便能来取!” 雪莹一听着急的指挥身边的烟雨楼侍卫道:“你们这些人愣着做什么,还不上去把他抓了!”侍卫们听到此话,这才举刀上前。 不想黄首良虽是个知天命的老头,武功却是惊人的好,只见他游走在十人之中,游刃有余。 沈玉舒心中一慌,握着雪莹的手却道:“雪莹,让他抓我走!” 雪莹瞪着双眼像是听天书一般望着沈玉舒道:“姐姐你疯了吧,他会杀了你的。” 沈玉舒安慰道:“他不会。” 雪莹惊异道:“他口口声声要杀了你!我怎么能放你走,再说了你被他抓走了,我怎么跟主子交代!” 沈玉舒忙道:“有些事情我需要弄明白,我有方法让他不杀我!”说罢沈玉舒松开雪莹的手,冲出去将自己置身于一处防守的空隙之中。 黄首良一见果然上前一把掐住沈玉舒的喉咙道:“可算是逮到你了,老夫今日就要杀了你!”说罢手上用劲掐了下来,窒息的感觉让沈玉舒眼前直冒金星,挣扎道:“杀了我你就可以为你家公子报仇?可你就算杀了我你家公子也回不来了!” 黄首良一听忽然哈哈大笑道:“我家公子好端端的活着,不许你这样咒他!”忽然他脸色一转手上松了几分力道,瞪着沈玉舒道:“这样杀了你确实太便宜你了,我应该把你带到公子面前,在他面前杀了你,才算痛快!”说着提起沈玉舒运用轻功向远处飞去。 这一下沈玉舒心中放松了些许,心想,他口中所谓的什么公子说不定就是那日沈玉舒在万佛寺中遇到的那个,称她为姐姐的男子,她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问问他,原来月亮竟是跟这些人一伙儿的。到不知道月亮还透露了多少讯息给他们。 黄首良使轻功越过水月庵,沈玉舒本以为他会带着她向着京都城的方向或是其他什么地方,不想他却是一路向南而行,绕过东城门,来到了沈玉舒许久不曾来过的净圆寺。 沈玉舒被黄首良拎着,如同一袋大米一般,她激他道:“怎么,突然良心发现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黄首良怒目圆瞪道:“去你娘的,老夫是带你来见我家公子!” 公子?他家公子在净圆寺?他见沈玉舒目光露出疑惑,忽然笑道:“老夫今日就要在佛祖面前惩戒你这个魅惑主子的妖女!” 沈玉舒心中一怒,对着黄首良吼道:“妖女?你口口声声唤我妖女,我迷惑谁了?你见过我这样姿色平庸的妖女吗?” 不想黄首良提起沈玉舒来到净圆寺的一堵围墙边,根本不理会她的话语,而是提起一口气,跃过围墙来到了净圆寺中。 他落地的地方是净圆寺中一处静谧之所,他查探了一番见四周无人,便向着僧人休憩的院落飞去。沈玉舒被他半扛在肩上,直颠的她五脏六腑都要吐了出来。 就在她头晕目眩间,他忽然停在了一间禅房之外,将她从肩上放了下来,点了她周身几处穴位,立时间她便如一根木棍一般,舌尖吐不出一个字。 只见他轻叩门板道:“公子是我。” 只听房中一人叹了口气道:“我已是出家之人,你何苦还要来此纠缠?” 这一听,沈玉舒内心如晴天霹雳一般,在虚缘寺中所经历的一切犹然浮现在了眼前。 黄首良口中的公子是大和尚?沈玉舒心中翻江倒海的不停的问自己,怎么回事,这个大和尚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认识黄首良?魅惑众生,难道曾经沈玉舒与大和尚还有什么尘缘? 黄首良似是料到忘尘会如此回答,便道:“公子,今日我来是为了这多年你所受的苦而来,我给你带来一个人,我定要将这毁了你的人,杀死在你的面前,才能解我这些年的心头之恨!”说着竟是用力一掌将禅房的门打开。 房中只见忘尘着一袭洁白的袈裟盘腿而坐,唯一的一只手中还不停的转动着佛珠。见到黄首良如此无礼,眉头一皱抬头望了过来。待他见到沈玉舒后目光一怔,猛然起身冲上前来不理会一旁的黄首良,而是望着沈玉舒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玉舒如今被点了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眨着眼望着忘尘然后又望向一旁的黄首良,忘尘见状立即明白过来,伸手便要解了沈玉舒的穴道,不想黄首良抢先一步,将沈玉舒拉至一边,反身关上门道:“公子,您怎么能如此做,我好不容易才知道这丫头的行踪,您不能就这样放了她,她对公子做的那些事情公子难道都忘记了吗?” 忘尘叹了口气道:“那都是前尘业障罢了,黄叔你放她走吧,我与她已是毫无干系了。” 黄首良似是不信忘尘会这样说,将沈玉舒放在一边,走上前指着她道:“要不是这个妖女,你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我今日就要杀了她,替你出这口恶气!”说完便是一掌向她的天灵盖袭来。 不想忘尘率先一步,挡开黄首良的一击道:“她失踪了,顾曦延一定会来找,到时候你如何脱身?黄叔,听我一句,这些事情就此作罢,不要再纠缠了,我如今已放下了。” “我不管,我只记得你好端端在京都,要不是她,你不会没了胳膊,你不会落发为僧!”黄首良哭喊着怒道。 忘尘见此情景,叹了口气不顾黄首良的言语,转身解了沈玉舒身上的穴道,关心道:“你没事吧?” 沈玉舒望着忘尘的双眼,似是在记忆中也有这样一双眼睛在凝望着她一般,她起身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盯着他的双眼问道:“当日我问你,你究竟认不认识我,你告诉我你不认识,如今这场景你又怎么解释?大和尚,我那么相信你你为何不肯对我说实话?” 忘尘正准备说话,不料黄首良抢上一步道:“你这丫头竟然还敢推卸责任!” 忘尘听罢,转身对着黄首良道:“她不是推卸,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黄首良似是不信,盯着沈玉舒许久,忽然伸手拉起沈玉舒的手腕,许久后笑了起来道:“这摄魂术能用在她身上,真是有人比我还恨她啊!” 沈玉舒心中一怔,叶知秋用了数月才搞清楚的蛊毒,他只是一探脉便了然于心,他究竟是何人! 忘尘听罢也是一怔,问道:“你说她中了蛊毒?” 黄首良点头道:“我曾在玉龙寨一带住过几年,这东西的用法我还是知道的。” 忘尘一听问道:“也就说她忘记过往,也是因为摄魂术?” 黄首良摇头道:“她的脉象虚弱,乃是蛊毒反噬所为,至于失忆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加之封闭穴道和情感无法宣泄所致。” 沈玉舒急道:“你可有法子解了这蛊毒?” 黄首良面色一冷道:“你死不足惜,还盼着我给你解毒,你做梦!” 本望着沈玉舒的忘尘此刻转而望着黄首良劝道:“黄叔,你若是能解她身上的毒,灵轩此生感激不尽!” 黄首良忽然一愣,跪了下来老泪纵横的望着忘尘道:“公子,您终于不再以法师自居了,你可知这些年老夫找你找得有多苦?直到那日见你随着众僧人一同在云安寺祈福,我都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人!” 沈玉舒望着眼前这一幕,说不出的震惊,灵轩?当年战死沙场的神武将军叫文灵轩,大和尚的诨名里也有灵轩两个字,而且当日在虚缘寺中他对莫一是的问题,回答句句详细,显然对神武营有着非同一般的了解,难道当年的神武将军没有死?那她究竟是谁,为什么黄首良要这样恨她,要骂她是妖女? 忘尘叹了口气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黄首良道:“黄叔,这些年苦了你了!” 黄首良抹着眼泪道:“只要公子能认我,老奴就不苦!” 沈玉舒见他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叙就旧,可她心里却如一团火般烧了起来。 如今他二人主仆相认,黄首良会不会不杀她了?思前想后沈玉舒还是没有把握,于是便趁着此刻想要逃出去。不想却被黄首良发觉,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他怒目通红的盯着沈玉舒道:“怎么想跑?想去找那个小皇帝救你吗?你做梦,老夫今日便取了你的性命!”说着又向沈玉舒天灵劈出一掌,不想半空中却又停了下来。 沈玉舒盯着他,忘尘此时也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生怕眼前的黄首良会忽然将这一掌落下来。只见黄首良盯着沈玉舒,忽然狞笑道:“让你这么死胎便宜你了,既然你中了摄魂术,阻碍了你记忆的恢复,那我就帮你把蛊虫取出来,我倒要看看你记起这一切之后,你会如何选择,这就是报应,是你的报应!” 说罢忽然拉起沈玉舒来,迅速的点了她的穴,将她扔到了忘尘的床上,他随后也跃上床来,忘尘抢步而来道:“黄叔,你要做什么!求你别伤了她!” 黄首良怒道:“事到如今公子您还是放不下她吗,你当年是多么雄姿英发的一个少将军,如今没了一只臂膀,还要守着这青灯苦佛,老夫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说罢忽然将沈玉舒扶起面对着他坐下,不等忘尘上前,伸手运气将沈玉舒手掌划破一条血剌剌口子。一掌对了上来,忘尘见状想要阻止,不想黄首良却道:“若我此刻住手,她片刻就没了性命!” 忘尘一听,只好僵在一旁。 而沈玉舒瞬时感觉四肢百骸如被抽干了一般,坐不稳当向后倒去,可就在她要倒下去的那一刻,身后一人将她扶住,沈玉舒也不知此刻该说什么,只好道:“不是说解摄魂术必须得有玉龙圣蛊痴忧才可以吗? 黄首良盯着沈玉舒道:“没想到你还知道的挺多啊,不错,痴忧是可以,但是必须得一公一母,一只在体外作为引导,一只在体内吞噬蛊虫,之后会循着体外那一只蛊虫的气味,从体内爬出来。可你绝对不知道,痴忧是如何产卵,如何繁殖。” 沈玉舒眼神此刻早已虚浮,盯着黄首良却是吐不出一个字,只见黄首良,将她另一只手掌抬起,同样也割开一条血口,又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掌对了上去,才道:“痴忧产卵,必以活人为寄主,它先是吃掉活人体内其他的蛊虫,随后再将虫卵产在人体内,这样等蛊虫成熟之后,便可将宿主作为食物,到时候活人便会被体内数千条痴忧的幼虫吃光。” 沈玉舒听着不寒而栗,叶知秋虽然得知痴忧可以吃掉蛊虫,只怕对痴忧的这一习性还不是很了解,所以当日才会说,痴忧可以解她身上的蛊毒。 黄首良运气道:“我用的是玉龙人除去摄魂术的方法,先以蛊虫引到你手掌的血口之中,再以我的血注入真气将它引出来。”说着运气从沈玉舒的右手开始不断的注入真气。 真气入体之时,沈玉舒只觉得四肢快要被震碎了一般,痛得她直将一口牙咬的咯咯作响,身后的忘尘见状,只好将她扶的更紧,忽然在沈玉舒耳边道:“舒儿,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而沈玉舒现在哭的心都没了,为何本是要试探月亮身后之人的计划,却变成了这个人给她解毒的场景?月亮给她下毒,他们给她解毒,应该不会是月亮一伙儿的人。 就在沈玉舒痛的快要昏过去时,只见黄首良忽然放开沈玉舒的手掌,而沈玉舒的左掌血口之中缓缓探出一条一尺多长的白色蛊虫,它被黄首良的周身气息吸引,渐渐将身体全部露了出来,因手掌四周都被黄首良的真气罩着。此刻小虫早已被真气的外力引的漂浮在了空中,不断的向着黄首良手中的那一道血口游走。 沈玉舒忽然腹中一阵恶心,头晕目眩的吐了一口血水。就在此刻黄首良忽然反手将在沈玉舒体内游走的真气停了下来,而那只小虫似乎也感觉出自己被骗了,猛然回身向着沈玉舒的手掌游来,可惜它动作太慢,黄首良率先将其用他袖口扯下来的布包了起来,用力一震,不一会儿布中便渗出了丝丝血迹。 许久后沈玉舒虚弱的抬起兀自在流血的手,用袖子擦了擦嘴道:“你们的目的达到了,可以放我走了吧!”黄首良狞笑了一下解开沈玉舒身上的穴道,望着她身后的忘尘,似是让忘尘拿主意。 只见忘尘扶着沈玉舒想了想道:“我送你回去。” 沈玉舒笑道:“不劳您大驾。”说罢抬脚下了床,跌跌撞撞的向门外奔去。不想刚出了门就被忘尘追上道:“你这个样子,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人回去?” 沈玉舒嗤笑道:“你也听到你口中的黄叔叫我什么?你若是现在送我回去,只怕他即刻就要以妖女为借口杀了我,你想让我死吗?” 忘尘犹豫着沉默了下来,沈玉舒望了望偏西的太阳道:“多谢你解了我身上的摄魂蛊。”说罢,沈玉舒跌跌撞撞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净圆寺。 第20章 携手患难与共时 3 傍晚,沈玉舒端着一碗杂粮粥来到重华殿,不想里面灯火通明,远远望去人影重重,看来来的不是时候,本想转身回凤雎宫去,只听重华殿中传来杯盏碎地的声音。 沈玉舒的心揪了起来几步冲到了殿中,只见顾曦延眼睛紧闭,被几个内侍太监扶到了床上,她忙上前查探,却被叶知秋拦住,道:“你怎么来了?” 沈玉舒焦急道:“曦延他怎么了?怎么会晕倒?” 叶知秋看了一眼床上的顾曦延,转身安慰沈玉舒道:“没事,他这几日是朝政繁重,没有好好休息,我刚才为他把了脉,也开了药,照着吃就没事了。” 沈玉舒见叶知秋如此说,稍稍放心下来,想要上前,却被叶知秋拦住道:“舒儿,你先回去,我还要替他施针。” 沈玉舒忧心道:“我也可以啊,我在一旁候着还能帮忙。” 叶知秋一愣忙道:“你这几年一直不曾再研读医术,也不曾再为人施针诊脉,医术上难免生疏,再者你在这里照顾他了,晨儿和小朗那里谁照顾,孩子还小哪离得开母亲,你还是先照顾好他们吧。” 沈玉舒一听也是,自己多年不曾行医,再加上那些年疯疯癫癫的,这药理医术早已是生疏了不少,也忘记了不少。可她仍旧担心道:“师兄,那我在殿外候着。他醒了你叫我一声,我就进来,今日晨儿有小柔照顾着,没事的。不看他醒过来,我总是不放心。” 叶知秋听罢点点头道:“那你去偏殿休息一会儿,等我施完针过来找你。”说罢向一旁的常盛递了个眼色,沈玉舒便随着常盛来到偏殿。 常盛将沈玉舒送来偏殿转身就要走,沈玉舒忽的想起些事情便道:“常公公留步。” 常盛有一丝紧张道:“不知娘娘有何事?” 沈玉舒道:“公公可知忘尘法师现被囚禁在何处?” 常盛回道:“忘尘法师当日被囚禁在祈年殿中,后来皇上就命人将他送回净圆寺了。” 原来如此,沈玉舒这才放心道:“我没什么事了,你去照顾皇上吧。”可又一想,便又叫住常盛道:“常公公,这几日皇上是不是批折子批到很晚才睡?” 常盛一听叹了口气道:“可不是,这几日上来的密折是关于晋王布置兵力的动向,皇上怕泄露消息,便一直都是自己盯着,这都两三天没有睡过一个回笼觉了。” 沈玉舒心中担忧,便问道:“师兄那边怎么说的?” 常盛忙躬身道:“叶大人说调理几日即可,以前皇上的身体也是叶大人在照顾着,还请娘娘放心。”说罢这才行礼退了出去。 沈玉舒回想常盛方才的脸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却又不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想来想去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便不再纠结,一心只盼着顾曦延快点醒来。 等到快子时,叶知秋才从偏殿将她唤至重华殿中,此时顾曦延的脸色已经缓和了不少,可人依然昏睡着。 沈玉舒心疼不已,忙上前查看脸色。 叶知秋见状在一旁安慰道:“他没事了,这几日只怕得先好好休息。” 沈玉舒回身问道:“真的没有其他的什么,他的面色开起来没有以前好了啊。” 叶知秋笑道:“你这是关心则乱,他没什么大碍的。” 沈玉舒这才放心下来,吩咐一旁的常盛将她送来的杂粮粥热一热,等顾曦延醒了喝。 就在这时,顾曦延却忽然转醒,叶知秋脸色一紧,忙上前查探。沈玉舒被叶知秋这一举动惊着,随后,顾曦延见她在这里,便起身问她道:“妍妍,你怎么在这里?”随后又看了看叶知秋。 叶知秋忙道:“舒儿是来给你送粥的,不想你却因劳累过度昏了过去。” 顾曦延像是松了一口气,沈玉舒见他如此,心中疑惑却是越来越浓,难不成他们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可如今她不能发问,只能道:“本来给你熬了一点杂粮粥,记得你原先在青月山中最喜欢喝,可刚到门外就听见常盛说你晕过去了,粥我让常盛去热了一会儿给你端过来。” 叶知秋见状,这才起身道:“臣还有事,先告辞了。” 顾曦延点了点头,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叶知秋抬眼望了沈玉舒一眼,又低头道:“臣知道。”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一时间偌大的重华殿中,就剩下沈玉舒与他二人,沈玉舒握着他的手坐在床边,望着他道:“你身子骨怎么成了这样?” 顾曦延虚弱的笑了笑道:“没什么的,你别担心了。你离开这么久孩子们怎么办,谁照顾?” 沈玉舒佯装生气道:“你还知道你有儿子,你要是真的为了两个孩子好,就赶快好起来。小朗和晨儿离不开我,难道你就离得开我了?” 顾曦延不禁笑出声儿道:“我知道,我们一家四口谁都离不开谁。” 沈玉舒听着心中一暖,上前搂住他的肩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柔声道:“是啊,自是谁也离不开谁了。” 那一日,沈玉舒留在重华殿一整晚,盯着他喝药吃粥睡下,她才放心的躺在他身边睡去。可也是那一日起,沈玉舒不顾宫人的议论和反对,将自己和小朗还有晨儿的生活用具搬至了重华殿的偏殿,这样不仅可以方便照顾晨儿,也方便照顾他。 严小柔一边帮沈玉舒收拾东西,一边道:“哪有你这样无法无天的皇妃,皇帝还没下命令就敢擅自住进重华殿。” 一旁雪莹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姐姐,她啊做的无法无天的事情多了去了。” 沈玉舒抱着晨儿无奈道:“让你俩来帮忙,倒是闲扯起来了。” 严小柔一听笑道:“瞧啊,面子上挂不住了吧。” 雪莹也在一旁笑了起来,顿时这偏殿中笑声不断。 只听一个中厚的声音传来,“是什么事情,让你们三人笑的如此欢快?让本王也听听。” 严小柔一听忙行礼道:“见过瑞王殿下。” 沈玉舒将晨儿交给萧姑姑,也行了一个宫礼道:“见过瑞王,什么风把您吹到这里来了。雪莹,快给瑞王看座。” 可雪莹此时,却是一脸愁容的望着端木毅,随后转身便跑出了偏殿,端木毅一见便也匆匆告辞追了出去。 沈玉舒望着这二人的身影,问一旁的严小柔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严小柔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雪莹身旁的一个丫鬟说过一嘴,说是瑞王在什么事情上瞒着雪莹了,所以到现在二人还闹别扭呢。” 沈玉舒若有所思道:“最近瑞王在京中如何?” 严小柔叹气道:“民心所向,老百姓都在传皇上怕是要将皇位传给瑞王,还位于端木氏了。” 沈玉舒了然的点了点头道:“也是,他跟着皇上这么久,为的估计就是那一天吧。” 严小柔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道:“这几日我就不在宫里陪你们了。” 沈玉舒这才回过神问道:“怎么了?” 严小柔道:“我爹说这几日家里有些私事,需要我回去,所以要很久都不能进宫了。再说你都搬到偏殿来了,离皇上这么近,也用不着我们陪你了。” 沈玉舒一听婉言道:“话都让你说了,我能怎么说呢。对了我让萧姑姑准备些礼品,你一同带回去吧,就当是给你爹补身子用的。” 严小柔微笑道:“那我替我爹谢过你了。” 雪莹自那日冲出重华殿后,便再没有出现过,严小柔也因家事出了宫,如今留在沈玉舒身边的只有平安和小朗还有晨儿。 这日沈玉舒看着平安和小朗在练习严小柔教授的剑术时,叶知秋却突然出现,望着平安发呆,许久才道:“你看他多像他的母亲,眉眼间全是玉华的影子。” 沈玉舒叹了口气道:“师兄,已经过去十年了,你还要自责多久?” 叶知秋叹了口气转身望着沈玉舒道:“先不说这些,有件事我想我必须要告诉你。” 沈玉舒心中一紧忙问道:“什么事?是曦延他怎么了吗?” 叶知秋摇头道:“不是,是晋王。” 沈玉舒疑惑道:“顾曦明他怎么了?” 叶知秋道:“你可知他在京中招兵买马用的是什么手段?” 沈玉舒摇头,叶知秋便又继续道:“他将自己养在府中的姬妾,逐个送给朝中大臣。这些姬妾大多是他这些年豢养的死士,通过这样方式,他可以随时随地掌握朝中各个官员的动向,也可以将他们收入囊中为他所用。这些年他更是修炼起从玉龙传入中原的异术,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 沈玉舒不可置信道:“怎么会这样?”记忆中他还是那个高傲的三公子,还是那个总在顾府里跟她对着干的混世魔王。皇位真的对他有那么大吸引力,不惜牺牲一切? 叶知秋继续道:“所谓玉龙异术,应该是沈致宁和月亮教给他的,据说他现在已经是刀枪不入的铁身,而且相传他可以长生不老。他自己也透露说是修习了玉龙的天命遗书,才会由此功力。坊间传言他才是真龙天子转世,众望所归的帝王。我只去过玉龙一次,对于那里的巫术之流不甚了解,而风叔也参详不透。所以我思前想后,只能来问你,你可记得你在玉龙的那段时间里可曾听过类似的异术。” 沈玉舒回想了一番,突然一个人的身影闪现在她脑海里,她犹豫了一阵便问道:“师兄,事到如今你能否告诉我一句实话?” 叶知秋点头道:“你说,只要我能告诉你的,一定都告诉你。” 沈玉舒稍稍缓和了一下心绪,道:“当年顾曦月奉顾德与端木皇帝之命攻打玉龙,究竟找到所谓的天命遗书了吗?我记忆中只记得他们将我捆绑,给我吃了一种可以调动浑身精血的蛊虫,可以让体内的含血量在瞬间暴涨,而血液便可顺着手掌流进石门旁的凹槽内用来打开最后一道关卡。可就在那时我因为体力不支昏死过去,等我醒过来人已经在青月山晴天观,那时灵轩告诉我一切都结束了,是顾曦延带兵镇压了玉龙寨的乱党。至于天命遗书的下落他却只字未提,再后来就听说顾德拿到了天命遗书,成为了众望所归的帝王。” 叶知秋听罢叹了口气,转而对平安和小朗道:“平安,皇子殿下,我跟淑妃在这里说会儿话,你们去外面盯着莫要让人来这边。” 平安和小朗一听,听话的跑了开。 叶知秋见二人离去,这才道出其中缘由。 叶知秋他长出了一口气蹙眉道:“当年皇上随先皇和端木皇帝在行宫中修习仙术,顾曦月便勾结玉龙乱党,想要从你身上得到天命遗书,不曾想却被曦延瞧破其中诡计,先一步瞒过大家来到凤岐山,他去时你已经不省人事,而石门却是纹丝未动。后来听他说,顾曦月见石门未开便命人杀了许多玉龙人,逼着剩下玉龙人用工具将石门撬开,可是依然怎么都打不开。顾曦月恼羞成怒又杀了许多人,当地一时民愤四起,不单是玉龙人就连汉人也觉得残忍。于是本是玉龙人的暴乱变成了一个地域的暴动,情势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当时陛下见你并无大碍后怕暴露行踪便又立即回到行宫,不想回去之后又被端木皇帝派去收拾顾曦月的烂摊子。可是等曦延率兵再次到凤岐山中时当时并未砸开的石门,已经碎成一地,而石门里却是什么都没,只有一座雕塑,年代已久分不清形态。” 沈玉舒的手渐渐攒成一团,当年顾曦延究竟还为她做了多少事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肯说,可是一想起当日的事情,沈玉舒便又问道:“花儿当年说石门里面藏得就是天命遗书,可以改写玉龙人命运的天命遗书,为何就这么没了?难道是顾曦月去而复返?” 叶知秋皱眉道:“当年顾曦月回京之后,因为此事着实被顾德训诫了一番,按照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应该不会有去而复返的机会。” 沈玉舒了然,这也就是为什么沈致宁那群人一直认为真正天命遗书在顾曦延手中,否则为何他可以问鼎陈国,而不是晋王。晋王怕是也信了沈致宁的话,相信顾曦延是得了天命遗书所以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修改诏书称帝。 叶知秋见沈玉舒不说话道:“当年的事情,我已经都告诉你了,你可曾想起什么?” 沈玉舒想了想道:“我只想起当年,我在石门前见过一个女子,她说她已经活了百年,她不想让花儿打开石门,可是没有人听她的,后来她就走了。” 叶知秋想了想眉头更深道:“抓住的汉人和玉龙人里面,没有一个这样的人。” 这下沈玉舒心中更加怀疑道:“师兄,你说是不是她趁着大家不注意,想办法开了石门取走了里面的东西?” 叶知秋点头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如今再去凤岐山路途遥远,而且晨儿年幼,小朗才认了她,她不想离开两个孩子,所以思索一番后,沈玉舒对叶知秋说道:“玉龙异术我没有见过,可是我想见见晋王。” 叶知秋摇头道:“不行,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夺位,如果你冒然去见他只怕会让他反过来伤害你,或者用你要挟陛下,到时候你怎么办?” 沈玉舒无奈道:“总得想办法知道晋王究竟在做什么,我是他表姐,按理来说至少在面子上总还是会维持一个王爷该有的仪态,不会对我怎么样。如果他真的对我怎么样了,我也有办法自保。” 叶知秋疑惑道:“你如何自保,你这一路走来,若不是曦延他一直的护着你,你怎么可能走到今日?” 沈玉舒言语一滞,心中酸涩,“就是因为他不可能时时都护着我,我才要为他做些事情。我们相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现在有了一个还算稳定的家,我不想因为其他的事毁了这份平静。所以,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那些人和事,我是他的妻子,我要跟他站在一起并肩作战,不能让他有后顾之忧。” 叶知秋叹了口气,抓着沈玉舒的肩道:“你可想好了?” 沈玉舒点点头道:“想好了,师兄还请你先替我瞒着他,到时候我自有办法让顾曦明相信我。” 叶知秋见状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道:“舒儿,你真的长大了。”说完,叶知秋转身便离开。 是啊,她早就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人,只是这样的时空下,女子依附于男子才是长久。可这一刻,她不想做那个永远只生活在顾曦延羽翼下的小鸟,让他为自己遮风挡雨,更不想做攀缘的凌霄花,她要做那颗与他比肩的参天巨树,替他和孩子们遮下一片阴凉。 沈玉舒仰望着无边的天际,她从来都不缺与他携手共进的勇气,不是吗? 第21章 再见昔人已非昨 1 转眼已至新年,顾羲延决定在年前大宴群臣,为陈国好好庆贺新年去去晦气。于是礼部的人便挑了腊月二十九这日的午宴设在了承乾殿,为朝臣们恭贺新年,也不耽误群臣与家人的团聚。 腊月二十九这日清晨,因着顾羲延此前为了节约用度清理过一批闲置的宫人,如今还没有新进宫的宫人使唤,沈玉舒便亲自在承乾殿着手忙碌着午宴需要事宜。 就在沈玉舒看着几个太监布置桌台之时,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道:“老臣见过淑妃娘娘。” 沈玉舒听着这苍老的声音心中一阵抽痛,若不是他所谓的计谋,顾洛不会死,自己的小朗也不会隔三差五就需要吃药调理身体,他们母子更不会分别这么多年。可是如今武玢儿已经畏罪自尽,明里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沈玉舒不能在此时再提之前的事,更不能作出任何知道武长青才是主谋的表情与举动。 武长青如今手握朝堂重权,几乎与端木毅各占一般朝堂,如果他也起了异心,只怕整个陈国都会被颠覆。 沈玉舒想到这里,脸色一转拿出一个淑妃应有的姿态道:“见过侯爷。” 武长青望着沈玉舒似乎在探寻她表情之下的真实情绪,只是许久没有看到什么,才开口道:“不知淑妃娘娘命人寻老臣前来所谓何事?” 沈玉舒见他询问便道:“这里说话不方便,还请侯爷随本宫来。” 御花园的锦鲤池旁,沈玉舒望着这一池已经结冰的池水脑海中浮现的全是小朗幼童时期的笑脸,那样纯净的笑脸,是她这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记忆与愧疚。 想到这里沈玉舒沉默了许久,感觉身后之人开始不耐烦起来,这才转身收敛了情绪道:“还望侯爷见谅,本宫想起了一些往事,难免有些出神。” 武长青警惕的低下头让沈玉舒看不出他眼中的神情,躬身道:“不知娘娘究竟有何事需要私下见老臣,若是让陛下知道了恐怕……” 沈玉舒笑着上前一步道:“侯爷不要误会,本宫只是有个小忙希望侯爷待会儿能帮本宫一回。” 武长青听罢抬起头疑惑的望着沈玉舒,沈玉舒继续道:“侯爷不必介怀武皇后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人所为,皇上不会因此事牵连武家。所以侯爷还是皇上的臣子,本宫请侯爷帮个忙,侯爷应该不会不答应吧。” 武长青在听到武皇后三个字时,眼中明显一冷,身体有一瞬间的颤抖。 看来沈玉舒所料不错,武玢儿的确不是自杀。 那日沈玉舒在床上抱着晨儿听萧姑姑告诉她说武玢儿自杀了,她就觉得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那样一个心狠手辣连自己亲生妹妹都不放过的人,怎么可能乖乖的自尽。况且顾羲延一直派人把守天牢,这样是事情如果发生了而御林军却没有发现,只怕顾羲延当初也不可能当这个皇帝了。所以她私下派人去查了一番才知道,武玢儿是中毒而死,且身上有几处明显挣扎过程中留下的伤痕。初步判断应该是有人捆住了她,强行将药灌了下去,她挣扎多次,才会造成这样的伤痕。 看来是顾羲延默许了这件事情的发生,他也打算在当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追究武家的过错。毕竟武侯府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在顾羲延和顾羲明暗地里对峙的这个阶段,如果顾羲延要对武家做什么,只会将武家手中的权势推向顾羲明和态度暧昧的瑞王,到时候只怕他们连五成的胜算都没有了,更何况现如今能维系顾家和武家两家关系的东西少之又少。 可沈玉舒不同,身为小朗的母亲,如果不能替他亲手报仇雪恨,沈玉舒枉为人母。 武长青…… 沈玉舒将手紧紧地攥在袖中,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如今能利用武长青对悠儿的父女之情以及对顾羲延的愧疚,他自然会答应她这件事情。沈玉舒依旧用一种近似哀求的目光望着面前的武长青等待着他的答案,武长青望着湖面沉思了一会儿道:“不知娘娘想要微臣做何事。” 沈玉舒微笑道:“帮本宫演一出戏……” 武长青不明所以的道:“一出戏?” 沈玉舒故作伤怀的点了点头道:“我想出宫。这宫里的日子度日如年,皇上每日都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这让我浑身不自在,现在我觉得自己就是他笼中的一只鸟,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而且皇上总怀疑我与忘尘法师有来往,这让我对陛下也是失望至极。作为他的妃子,连一点信任都没有,我在这宫里还有什么意思?” 武长青犹豫许久道:“出宫?” 沈玉舒说了这么多,而武长青却只说了这两个字,这倒是让她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到底会不会帮自己,毕竟私放宫妃出宫,只有死路一条,他能承担这样的风险么? 事到如今沈玉舒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侯爷有所不知,我这里周围都是皇上的人,我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出宫的法子。” 武长青疑惑道:“这个……放后妃出宫,兹事体大,皇上要是怪罪下来,老臣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娘娘若是想出宫玩几天,不如去找叶大人,他是娘娘的兄长帮您会更方便。” 沈玉舒此时猜到武长青不会这么轻易帮她,于是她郁闷道:“别提我师兄了,他如今一心跟着皇上奔他的锦绣前程,哪里还顾得上我这个师妹。侯爷,本宫知道您定是疑惑本宫为何找上你,而不找别人帮忙。大家都知道皇后想要害死我,若不是我,悠儿也不会死的那么惨,我与武家之间这么多的恩怨,没有人会怀疑侯爷您会私自放我出宫的。而且,本宫也不是想出宫玩玩儿,是真的厌倦了后宫这四方天的生活。” 沈玉舒停顿了一下,望着武长青,眼带泪水道:“侯爷,请你看在我当年跟悠儿亲如姐妹的份儿上,帮我这一回,玉舒感激不尽!” 武长青眉头一皱沉思了下来,看来他还有自己的算盘要打,放宫妃出宫,如果被皇上发现,他武家就是灭门之灾。 沈玉舒见他犹豫不决便又继续加着筹码道:“侯爷有所不知,当年我曾去过凤岐山,那里虽没有所谓的天命遗书,可山洞里玉龙留下来的的宝贝却也不少。如今当地玉龙人已经被皇上杀尽,那些宝贝藏的深,皇上一时半刻却没有法子将那些宝贝运回来,说是要以防万一先放在那里,等时机成熟再运到京都。如今那些宝藏无人问津,如果侯爷愿意帮忙,我愿将那些宝藏所藏之处告诉侯爷,保武家一生富贵,也算是替我自己当年间接害死悠儿赎罪了。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话说到这里沈玉舒便不再继续,望着武长青许久。半晌,武长青忽然抬起头来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沈玉舒望着武长青老谋深算的眼神,心中却是讪笑,这么容易就答应我,看来真的是惦记上那些所谓的玉龙宝藏,还好顾羲延提前告诉过她武长青手握重拳却及其贪财,在他眼皮子底下敛财成风,若不是因为他握着陈国半个朝堂,顾曦延真的恨不得挖了武侯府将银子全都找出来充了国库。 武长青的贪财,也给沈玉舒帮了一个大忙,否则她还真不知道再说么来打动这只老狐狸。 沈玉舒装出一副激动的表情道:“多谢侯爷相助,方法很简单,一会儿在午宴上,侯爷只记住四个字就好。” 武长青问道:“哪四个字?” 沈玉舒又上前一步,轻声道:“推波助澜!” 武长青似是没听清楚沈玉舒说的话一般望着她。 沈玉舒却已后退一步,拉开她与武长青的距离,望着平静的湖面道:“到时候侯爷就知道该如何做了,时辰差不多也到了,侯爷还是去承乾殿吧。”说罢沈玉舒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了锦鲤池旁,不再多看武长青一眼。 人一旦有了贪念,那么只会让自己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武长青我倒要看看你的下场。 午宴之时承乾殿中一派祥和,顾羲延执政这些年来,因为无再大的战事,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虽然现在国库钱粮依旧不多,但办这一场盛宴还算是绰绰有余。何况武玢儿死后,御林军从其宫中搜出了许多价值连城的瓷器、玉器,金银珠宝,这些东西都被顾羲延统统充公用作国库内需。武长青就是想说什么也是理亏说不出口,毕竟他亲耳听到武玢儿承认杀了武悠儿,又亲眼看见武玢儿要杀沈玉舒灭口,谋害亲妹和谋害宫妃,哪一条罪过如果公诸于世,他武家都担不起。 眼看着午时已到,朝臣们也陆陆续续的进了承乾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说这话。 今日前来的还有久未露面的晋王,沈玉舒透过龙椅后的飞龙屏风缝隙,看着这个昔日在丞相府中无法无天的少年。如今的他眉宇间多了一条皱纹,眼神中透着一股说不清的道不明的阴诡情绪,皮肤却比以往要白皙许多,眼底是一抹淡淡的青色。从这一点来看,叶知秋说的没错,他应该是私下修习了玉龙异术,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只见他如今安静的独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自顾自的喝着酒,不跟任何人交谈,仿佛一切置身事外,与沈玉舒当日在万佛寺见到那个黑衣人完全是两种感觉。一个是清心寡欲,一个是心机深沉。 沈玉舒正想着这些事情,只见顾羲延缓步走至龙椅前停住,而殿内原本还吵杂的声音也在此时停了下来,大臣们躬身立在顾羲延下首的位置,安安静静不发一语。 许久之后只听殿前顾羲延厚重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今日是腊月二十九,朕在此设宴款待众位爱卿,这一年辛苦诸位了。” 朝堂下众位大臣道:“多谢皇上设宴,皇上万岁!” 大臣恭敬的话说完,顾羲延便对一旁的常盛点了一下头,于是常盛便宣道:“各位大臣请就坐,开宴!” 朝臣们听话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方才紧张的情绪,随着宴会的开始逐渐淡去,朝臣们开始相互聊天敬酒,看似一片祥和。 顾羲延笑着望向一旁自斟自饮的顾羲明,忽然道:“晋王,怎么一个人在那里喝闷酒,来,陪朕饮一杯!” 只听顾羲明道:“多谢皇上厚爱,臣弟敬陛下!” 沈玉舒见此情形,本想再多看几眼,只听身后严小柔小声道:“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一会儿舞姬们就要开始献舞了。” 沈玉舒这才从屏风后离开,去准备接下来的一场好戏。 沈玉舒回到重华殿中换好一身皇贵妃的朝服,将自己精心打扮。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却听见晨儿在萧姑姑怀里哼唧起来,起身从萧姑姑怀中接过晨儿,将他的小脸贴在嘴上,亲了亲他便轻声道:“晨儿乖,娘亲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见你了,你要听爹爹的话,乖乖的等娘亲回来。” 晨儿此时却是根本没有听沈玉舒在说什么,而是一直在把玩着沈玉舒朝服领口上的一颗珍珠。沈玉舒有些无可奈何,孩子还这么小,他哪里懂得什么叫做生离死别。 因为这件事小朗已经被送去了叶府,临走时这小子满脸的不情愿,望着沈玉舒道:“我能不能不去?” 沈玉舒无奈的抚摸着小朗的脸,道:“我也不想你去,可是没有办法,爹爹和娘亲要做的事凶险万分,我们怕伤了你。” 小朗一脸无奈却又指了指沈玉舒身后萧姑姑抱着的晨儿道:“晨儿为什么可以不去。” 沈玉舒牵着小朗的手往宫外走去,边走边道:“晨儿需要给我打掩护,要不然大家会怀疑,等我这件事成了,我就送他去你那里,你替我和爹爹照顾他一阵好不好。” 小朗蹙眉道:“那你们的事什么时候能办完?” 沈玉舒长叹一声看着远处积雪,道:“我希望很快。” 小朗闻言驻足,却伸出自己右手小指道:“那你答应我,这一次不准再疯掉,不准再抛下我。” 沈玉舒心碎的将小朗拦在怀里用力的抱了抱,“我答应你。”随即也伸出左手小指勾着小朗的小指道:“拉钩上吊!” 小朗此时才露出一点笑意,沈玉舒的心却更酸了。 一切就快有结果了,小朗你再等等,我们一家就团圆了。 如今望着晨儿稚嫩的小脸,忽然就想起当日告诉顾羲延她的计划时,他眼中的震惊与不舍。当时他将她的手握的生疼,凝望着她道:“从你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刻起,我就从来没有想过让你再去为我冒险做什么事,这次我同样不许!” 沈玉舒见他如此,只好柔声宽慰道:“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要想如果我们再不行动,只怕宫中的探子一旦知道阿丽娜怀孕私下告知顾羲明,到时候羲明会做什么谁都无法预料!而且今日我见到他的样子,已经可以确定他一定是在修习秘术,已有走火入魔之态。” 沈玉舒望着顾羲延继续道:“我实在不想我们好不容易拥有的一点幸福,就这样被别人毁了。羲延,你想想这些年我们经历过的,我们既然都已经放下过往在一起,为什么你不能让我为了我们的家而去努力一次?我不想做一只永远需要你来保护的小鸟,我也可以保护你,保护这个家!” 顾羲延听到这里眼神中犹豫片刻,却又立刻坚毅道:“就算如此,我也不能让你去冒险!顾羲明如今为了权位失了心性,到时候他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我和小朗还有晨儿怎么办!?” 这是沈玉舒第一次听到,他近乎无措的话语,心中流过丝丝暖意。 沈玉舒望着眼前的男人,他的鬓角已经有了几丝白发,她心中又泛起一阵心疼,伸手抚上他的脸庞道:“那你告诉我如今还有谁比我更适合?你派了那么多的人去查探羲明的消息,却都如石沉大海一般了无音讯。如果到现在我还躲在你的身后,让你为我挡风遮雨,那么那些年你又何苦教我那么多的功夫,为何又要送我那把云霜刀?” 顾羲延不舍的将沈玉舒的手攥在他手心里激动道:“当初赠你云霜刀是为了让你保护你自己而不是让你……” “可保护我到最后呢?我还不是遍体鳞伤,千疮百孔的出现在你面前。羲延,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不懂得怎样才是真正的保护,我不是鸟,我不需要你把我关在笼子里,给我所谓的安全和保护。我想要跟你在一起,这种在一起不是每天看着你上朝,每天看着你批奏折,而是替你分忧替你去扛你扛不起来的那半边天!我是你的妻子啊!为什么你不能信我可以做到?”沈玉舒一边说着,一边流下泪来,望着眼前的人忽然心中又充满了怨恨,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她的心思。 第15章 一梦忽觉故人来 1 水月庵坐落在京都城外的东北角上,背靠着距离京都最高的一座山峰,因是常年积雪所以因此而得名白峰山,山中地势险要荆棘丛生,倒是养出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只是碍于地势无人上得了山,采得了药。山中有一湖泊,终日倒映着山顶的雪景,如一面巨大的镜子一般,所以此湖也因此得名叫做白镜湖。 沈母就被安葬在水月庵通往白镜湖的一处山坳中,顾曦延命人将这里打扫的很是干净,沈母的墓碑遥望着远处的湖面,风景怡人。 沈玉舒将雪莹买来的纸钱元宝焚烧在母亲墓碑前,心中泛起难以言说的痛楚,忍不住流下泪来。这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就算她忘记了全部,却还是能感觉出心中的一抹酸涩和揪心的痛深入骨髓。 她望着母亲的墓碑跪了很久,雪莹走上前道:“姐姐,天冷了,还是起来吧,沈夫人在天有灵看到你如此孝顺,会瞑目的。” 沈玉舒起身,望着远处的湖泊道:“雪莹,既然来了,我们去湖边走走吧。” 雪莹默默的点了点头,跟着她来到了湖边。可是动辄身后的十人便是如铁杵一般围在她身后,弄得她心中本就复杂难言的情绪更加激化起来,向着湖岸边走去。 来到湖边,沈玉舒向着雪莹递了个眼色,便转身吩咐道:“我想与雪莹单独聊聊,其他的人在周围林中守候便是,不必站在这里。” 十人思索了片刻,转身走进了树林之中没了踪影。可沈玉舒知道他们就在树丛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沈玉舒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转而望着平静的湖面,雪莹站在沈玉舒的身侧,随着她望着湖面发呆,她余光扫过看到她的手一点一点捏成了拳头。 沈玉舒算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只到日头过了午时,周边的树丛之中才有了动静,沈玉舒心中一沉,这次试探终究是对的,月亮果然将她的行踪算准后透露给了别人。 不一会儿,隐藏在树丛中的烟雨楼高手便现出了形,一点一点的将她围在中心,生怕给对方偷袭的机会。就在此时,沈玉舒转身盯着眼前的树林中一动,冲出一个年约六十岁左右的男子,那男子穿着破烂,留着花白的络腮胡,目光如两道利剑直射她而来。沈玉舒心中一慌,攥紧了一旁雪莹的手。 雪莹见到来人失声道:“黄首良?怎么会是你!” 黄首良一听哈哈笑道:“小丫头,多年不见你竟然还记得我,今日你在集市中购买纸钱,我认出了上了你,我一想这个妖女一定跟你在一起。上天眷顾今日我终是见到这个毁了少爷的妖女,今日我便要为公子报仇!” 雪莹一惊,道:“你胡说什么,这不关她事!我真后悔当日瞒着主上放你离开!你就应该随着你的聚宝斋一起死!不想你今日竟然恩将仇报!” 黄首良瞪着眼睛望着沈玉舒,眼神如喷射的火焰似是要将她掐死一般,沈玉舒心中生出一股恶寒,上前一步道:“你是谁?” 黄首良目光一怔,道:“少在这里装模作样,要不是老夫当日救了你,你早就死在顾曦月的毒药之下了,这条命既然是我救的,我便能来取!” 雪莹一听着急的指挥身边的烟雨楼侍卫道:“你们这些人愣着做什么,还不上去把他抓了!”侍卫们听到此话,这才举刀上前。 不想黄首良虽是个知天命的老头,武功却是惊人的好,只见他游走在十人之中,游刃有余。 沈玉舒心中一慌,握着雪莹的手却道:“雪莹,让他抓我走!” 雪莹瞪着双眼像是听天书一般望着沈玉舒道:“姐姐你疯了吧,他会杀了你的。” 沈玉舒安慰道:“他不会。” 雪莹惊异道:“他口口声声要杀了你!我怎么能放你走,再说了你被他抓走了,我怎么跟主子交代!” 沈玉舒忙道:“有些事情我需要弄明白,我有方法让他不杀我!”说罢沈玉舒松开雪莹的手,冲出去将自己置身于一处防守的空隙之中。 黄首良一见果然上前一把掐住沈玉舒的喉咙道:“可算是逮到你了,老夫今日就要杀了你!”说罢手上用劲掐了下来,窒息的感觉让沈玉舒眼前直冒金星,挣扎道:“杀了我你就可以为你家公子报仇?可你就算杀了我你家公子也回不来了!” 黄首良一听忽然哈哈大笑道:“我家公子好端端的活着,不许你这样咒他!”忽然他脸色一转手上松了几分力道,瞪着沈玉舒道:“这样杀了你确实太便宜你了,我应该把你带到公子面前,在他面前杀了你,才算痛快!”说着提起沈玉舒运用轻功向远处飞去。 这一下沈玉舒心中放松了些许,心想,他口中所谓的什么公子说不定就是那日沈玉舒在万佛寺中遇到的那个,称她为姐姐的男子,她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问问他,原来月亮竟是跟这些人一伙儿的。到不知道月亮还透露了多少讯息给他们。 黄首良使轻功越过水月庵,沈玉舒本以为他会带着她向着京都城的方向或是其他什么地方,不想他却是一路向南而行,绕过东城门,来到了沈玉舒许久不曾来过的净圆寺。 沈玉舒被黄首良拎着,如同一袋大米一般,她激他道:“怎么,突然良心发现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黄首良怒目圆瞪道:“去你娘的,老夫是带你来见我家公子!” 公子?他家公子在净圆寺?他见沈玉舒目光露出疑惑,忽然笑道:“老夫今日就要在佛祖面前惩戒你这个魅惑主子的妖女!” 沈玉舒心中一怒,对着黄首良吼道:“妖女?你口口声声唤我妖女,我迷惑谁了?你见过我这样姿色平庸的妖女吗?” 不想黄首良提起沈玉舒来到净圆寺的一堵围墙边,根本不理会她的话语,而是提起一口气,跃过围墙来到了净圆寺中。 他落地的地方是净圆寺中一处静谧之所,他查探了一番见四周无人,便向着僧人休憩的院落飞去。沈玉舒被他半扛在肩上,直颠的她五脏六腑都要吐了出来。 就在她头晕目眩间,他忽然停在了一间禅房之外,将她从肩上放了下来,点了她周身几处穴位,立时间她便如一根木棍一般,舌尖吐不出一个字。 只见他轻叩门板道:“公子是我。” 只听房中一人叹了口气道:“我已是出家之人,你何苦还要来此纠缠?” 这一听,沈玉舒内心如晴天霹雳一般,在虚缘寺中所经历的一切犹然浮现在了眼前。 黄首良口中的公子是大和尚?沈玉舒心中翻江倒海的不停的问自己,怎么回事,这个大和尚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认识黄首良?魅惑众生,难道曾经沈玉舒与大和尚还有什么尘缘? 黄首良似是料到忘尘会如此回答,便道:“公子,今日我来是为了这多年你所受的苦而来,我给你带来一个人,我定要将这毁了你的人,杀死在你的面前,才能解我这些年的心头之恨!”说着竟是用力一掌将禅房的门打开。 房中只见忘尘着一袭洁白的袈裟盘腿而坐,唯一的一只手中还不停的转动着佛珠。见到黄首良如此无礼,眉头一皱抬头望了过来。待他见到沈玉舒后目光一怔,猛然起身冲上前来不理会一旁的黄首良,而是望着沈玉舒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玉舒如今被点了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眨着眼望着忘尘然后又望向一旁的黄首良,忘尘见状立即明白过来,伸手便要解了沈玉舒的穴道,不想黄首良抢先一步,将沈玉舒拉至一边,反身关上门道:“公子,您怎么能如此做,我好不容易才知道这丫头的行踪,您不能就这样放了她,她对公子做的那些事情公子难道都忘记了吗?” 忘尘叹了口气道:“那都是前尘业障罢了,黄叔你放她走吧,我与她已是毫无干系了。” 黄首良似是不信忘尘会这样说,将沈玉舒放在一边,走上前指着她道:“要不是这个妖女,你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我今日就要杀了她,替你出这口恶气!”说完便是一掌向她的天灵盖袭来。 不想忘尘率先一步,挡开黄首良的一击道:“她失踪了,顾曦延一定会来找,到时候你如何脱身?黄叔,听我一句,这些事情就此作罢,不要再纠缠了,我如今已放下了。” “我不管,我只记得你好端端在京都,要不是她,你不会没了胳膊,你不会落发为僧!”黄首良哭喊着怒道。 忘尘见此情景,叹了口气不顾黄首良的言语,转身解了沈玉舒身上的穴道,关心道:“你没事吧?” 沈玉舒望着忘尘的双眼,似是在记忆中也有这样一双眼睛在凝望着她一般,她起身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盯着他的双眼问道:“当日我问你,你究竟认不认识我,你告诉我你不认识,如今这场景你又怎么解释?大和尚,我那么相信你你为何不肯对我说实话?” 忘尘正准备说话,不料黄首良抢上一步道:“你这丫头竟然还敢推卸责任!” 忘尘听罢,转身对着黄首良道:“她不是推卸,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黄首良似是不信,盯着沈玉舒许久,忽然伸手拉起沈玉舒的手腕,许久后笑了起来道:“这摄魂术能用在她身上,真是有人比我还恨她啊!” 沈玉舒心中一怔,叶知秋用了数月才搞清楚的蛊毒,他只是一探脉便了然于心,他究竟是何人! 忘尘听罢也是一怔,问道:“你说她中了蛊毒?” 黄首良点头道:“我曾在玉龙寨一带住过几年,这东西的用法我还是知道的。” 忘尘一听问道:“也就说她忘记过往,也是因为摄魂术?” 黄首良摇头道:“她的脉象虚弱,乃是蛊毒反噬所为,至于失忆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加之封闭穴道和情感无法宣泄所致。” 沈玉舒急道:“你可有法子解了这蛊毒?” 黄首良面色一冷道:“你死不足惜,还盼着我给你解毒,你做梦!” 本望着沈玉舒的忘尘此刻转而望着黄首良劝道:“黄叔,你若是能解她身上的毒,灵轩此生感激不尽!” 黄首良忽然一愣,跪了下来老泪纵横的望着忘尘道:“公子,您终于不再以法师自居了,你可知这些年老夫找你找得有多苦?直到那日见你随着众僧人一同在云安寺祈福,我都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人!” 沈玉舒望着眼前这一幕,说不出的震惊,灵轩?当年战死沙场的神武将军叫文灵轩,大和尚的诨名里也有灵轩两个字,而且当日在虚缘寺中他对莫一是的问题,回答句句详细,显然对神武营有着非同一般的了解,难道当年的神武将军没有死?那她究竟是谁,为什么黄首良要这样恨她,要骂她是妖女? 忘尘叹了口气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黄首良道:“黄叔,这些年苦了你了!” 黄首良抹着眼泪道:“只要公子能认我,老奴就不苦!” 沈玉舒见他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叙就旧,可她心里却如一团火般烧了起来。 如今他二人主仆相认,黄首良会不会不杀她了?思前想后沈玉舒还是没有把握,于是便趁着此刻想要逃出去。不想却被黄首良发觉,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他怒目通红的盯着沈玉舒道:“怎么想跑?想去找那个小皇帝救你吗?你做梦,老夫今日便取了你的性命!”说着又向沈玉舒天灵劈出一掌,不想半空中却又停了下来。 沈玉舒盯着他,忘尘此时也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生怕眼前的黄首良会忽然将这一掌落下来。只见黄首良盯着沈玉舒,忽然狞笑道:“让你这么死胎便宜你了,既然你中了摄魂术,阻碍了你记忆的恢复,那我就帮你把蛊虫取出来,我倒要看看你记起这一切之后,你会如何选择,这就是报应,是你的报应!” 说罢忽然拉起沈玉舒来,迅速的点了她的穴,将她扔到了忘尘的床上,他随后也跃上床来,忘尘抢步而来道:“黄叔,你要做什么!求你别伤了她!” 黄首良怒道:“事到如今公子您还是放不下她吗,你当年是多么雄姿英发的一个少将军,如今没了一只臂膀,还要守着这青灯苦佛,老夫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说罢忽然将沈玉舒扶起面对着他坐下,不等忘尘上前,伸手运气将沈玉舒手掌划破一条血剌剌口子。一掌对了上来,忘尘见状想要阻止,不想黄首良却道:“若我此刻住手,她片刻就没了性命!” 忘尘一听,只好僵在一旁。 而沈玉舒瞬时感觉四肢百骸如被抽干了一般,坐不稳当向后倒去,可就在她要倒下去的那一刻,身后一人将她扶住,沈玉舒也不知此刻该说什么,只好道:“不是说解摄魂术必须得有玉龙圣蛊痴忧才可以吗? 黄首良盯着沈玉舒道:“没想到你还知道的挺多啊,不错,痴忧是可以,但是必须得一公一母,一只在体外作为引导,一只在体内吞噬蛊虫,之后会循着体外那一只蛊虫的气味,从体内爬出来。可你绝对不知道,痴忧是如何产卵,如何繁殖。” 沈玉舒眼神此刻早已虚浮,盯着黄首良却是吐不出一个字,只见黄首良,将她另一只手掌抬起,同样也割开一条血口,又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掌对了上去,才道:“痴忧产卵,必以活人为寄主,它先是吃掉活人体内其他的蛊虫,随后再将虫卵产在人体内,这样等蛊虫成熟之后,便可将宿主作为食物,到时候活人便会被体内数千条痴忧的幼虫吃光。” 沈玉舒听着不寒而栗,叶知秋虽然得知痴忧可以吃掉蛊虫,只怕对痴忧的这一习性还不是很了解,所以当日才会说,痴忧可以解她身上的蛊毒。 黄首良运气道:“我用的是玉龙人除去摄魂术的方法,先以蛊虫引到你手掌的血口之中,再以我的血注入真气将它引出来。”说着运气从沈玉舒的右手开始不断的注入真气。 真气入体之时,沈玉舒只觉得四肢快要被震碎了一般,痛得她直将一口牙咬的咯咯作响,身后的忘尘见状,只好将她扶的更紧,忽然在沈玉舒耳边道:“舒儿,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而沈玉舒现在哭的心都没了,为何本是要试探月亮身后之人的计划,却变成了这个人给她解毒的场景?月亮给她下毒,他们给她解毒,应该不会是月亮一伙儿的人。 就在沈玉舒痛的快要昏过去时,只见黄首良忽然放开沈玉舒的手掌,而沈玉舒的左掌血口之中缓缓探出一条一尺多长的白色蛊虫,它被黄首良的周身气息吸引,渐渐将身体全部露了出来,因手掌四周都被黄首良的真气罩着。此刻小虫早已被真气的外力引的漂浮在了空中,不断的向着黄首良手中的那一道血口游走。 沈玉舒忽然腹中一阵恶心,头晕目眩的吐了一口血水。就在此刻黄首良忽然反手将在沈玉舒体内游走的真气停了下来,而那只小虫似乎也感觉出自己被骗了,猛然回身向着沈玉舒的手掌游来,可惜它动作太慢,黄首良率先将其用他袖口扯下来的布包了起来,用力一震,不一会儿布中便渗出了丝丝血迹。 许久后沈玉舒虚弱的抬起兀自在流血的手,用袖子擦了擦嘴道:“你们的目的达到了,可以放我走了吧!”黄首良狞笑了一下解开沈玉舒身上的穴道,望着她身后的忘尘,似是让忘尘拿主意。 只见忘尘扶着沈玉舒想了想道:“我送你回去。” 沈玉舒笑道:“不劳您大驾。”说罢抬脚下了床,跌跌撞撞的向门外奔去。不想刚出了门就被忘尘追上道:“你这个样子,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人回去?” 沈玉舒嗤笑道:“你也听到你口中的黄叔叫我什么?你若是现在送我回去,只怕他即刻就要以妖女为借口杀了我,你想让我死吗?” 忘尘犹豫着沉默了下来,沈玉舒望了望偏西的太阳道:“多谢你解了我身上的摄魂蛊。”说罢,沈玉舒跌跌撞撞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净圆寺。 第21章 再见昔人已非昨 2 顾羲延听完沈玉舒的话,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道:“妍妍,我有时候宁愿你还是那个十几岁什么都不懂,那么讨厌我的小姑娘。至少那个时候你是开心,纯粹的,不会让我……让我这么心疼。” 沈玉舒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心口上道:“羲延……” 顾羲延又紧了紧臂膀上的力道将她抱的更紧,轻轻在她耳边道:“如果真的非此不可,这个计划我来做……” 顾羲延的计划果然比她的还要精细。 沈玉舒抱着晨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道:“看来娘亲这辈子是逃不出你爹爹的手掌心了。”晨儿此时又像是听懂了一般,抬头冲沈玉舒笑了起来,不停地流着口水。 沈玉舒笑着将晨儿的口水擦干净,便听到严小柔敲门进来问道:“准备好了吗,殿前献舞已经开始了。” 沈玉舒望着怀中的晨儿,心中万千的不舍,可是这一刻终究是来了。她默默将晨儿递给一旁面容忧愁的萧姑姑,道:“即刻带着晨儿出宫去叶府与小朗汇合,之后的事你千万听从我大哥安排!” 萧姑姑紧了紧怀中晨儿,用力点了点头。 沈玉舒计算着时间,出了重华殿向着承乾殿行去,路上她吩咐步辇走的慢些,让她再看看这宫里的景色。她从未想过自己重生于这个时代,经历过内心挣扎后,还能进宫当妃子。 最初跟顾羲延在一起,她以为她可以守着他在青月山中度过一生,可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让她看不清自己对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是恨,是爱,还是揉于心底的思念。沈玉舒曾经想把这个人就这样埋入她的心底,与文灵轩好好生活,可是现实总是要比自己的设想来的更出人意料。 一如宫门深似海会有各种各样的勾心斗角,可她行走在其中的这座皇宫却承载着她与顾羲延的情,所以当她望着这宫中的景色时,心底竟升出一抹不舍来。其实不管在哪里,只要有他有孩子们,就已经是她的家了。 沈玉舒望着这冬日的景色不知不觉间思绪飘了很远,直到一旁宫人轻声道:“夫人,承乾殿到了。”沈玉舒这才回过神来。 此时步辇已经停在了承乾殿外的台阶下。宫人们将步辇轻放在地上,沈玉舒便扶着宫婢伸出的手缓缓站起身向承乾殿中走去。 为了彰显皇贵妃的威仪与帝王的盛宠,沈玉舒将皇贵妃所用的仪仗变为皇后御用的仪仗,身后伺候的人数也变为皇后才能用的十二人。如果不是知道沈玉舒平日里是如何行事的,这样的阵势只怕朝臣们都要以为沈玉舒是个恃宠而骄枉顾礼数,目无宫规的妖妃。 沈玉舒听着越来越近的丝竹之声,心中有些慌乱,毕竟一出宫门,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预料。她长出了一口气,一旁的宫婢见状,悄声安慰道:“夫人不用怕,宫外的一切他都安排妥当了。” 沈玉舒微微点头,道:“宫里一切就交给你们了。” 宫婢小声道:“娘娘放心!” 沈玉舒紧了紧宫婢的手,以示放心后便不再多说。 承乾殿中此时宴会正直高潮,朝臣们因为饮酒,大多数脸上都挂上了微醺的潮红。大殿中央,一支由六人组合的舞蹈,正勾着许多大臣们的双眼,那婀娜的舞姿,柔美的身段,波光似锦的眼神,无不彰显着青春的活力与女人特有的妩媚。 沈玉舒看着心里一阵不快,顾羲延在宫中设宴何时用过如此娇媚的女子献舞,平常都是以乐助兴,最多找几个会唱歌的唱几首曲子便罢。如今竟然将这样的女子招进宫来,这是想做什么? 沈玉舒正观察着这些舞姬,忽听一旁靠近门口坐着的以为品级不高的大臣对着另外一个人道:“你们快看那个领舞的女子,长得怎么那么像原来武侯府的二小姐,尤其是眼睛和鼻子,太像了!” 只听另一人喝着酒,醉醺醺的道:“武家的二小姐死了都多少年了,怎么可能还活着。你别瞎胡说,好像你见过人家的小姐似的。” 方才那位大臣急道:“我还能骗你不成,当年武家二小姐在永南王府献艺为博陛下一笑的事情,我可是亲眼见过的,那时我还是永南王府的门客呢。” 喝酒的那位大臣听罢,放下手里的酒盅向着舞姬看去,随后露出一阵猥琐的笑容道:“容貌却是不错,可惜了,可惜了。咱们宫里的那位淑妃娘娘是个善妒的。你看自从她进宫后,宫里的妃子是一个比一个少。最后陛下竟然下旨让她们出宫了,这真是陈国百年难得一见的事情。如今淑妃一人独大,想必陛下心里也不好受,只能靠这些舞姬饱眼福了吧,哈哈!”靠门的大臣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后,举起酒杯又跟着喝了起来。 沈玉舒看着殿中婀娜的身段,心中把叶知秋骂了千遍万遍,他从哪里找的这些人。与此同时,方才那个据说与武悠儿容貌相似的女子已经随着舞步的挪移,到了顾羲延身前。只见她用水袖轻轻拂过顾羲延面前的上空,而顾羲延此时眼中竟然让沈玉舒看出了一丝享受之意。 沈玉舒心中的火莫名腾的燃烧起来,不是说过只是一场戏,怎么还演的那么真,要不要现在就抱着这个舞姬共度良宵!沈玉舒正想着,顾羲延却也不负沈玉舒所望,一把将还在空中飞舞的水袖握紧手里,用力一拉。那舞姬竟是如无力一般,随着水袖跌坐在顾羲延的脚下。 沈玉舒见顾羲延伸手扶起这个舞姬,用大殿里都能听得到的声音问道:“你从哪里来的?” 这舞姬柔身道:“多谢陛下相救,奴婢来自永州。是教坊司新送进宫的舞姬。” 顾羲延目光潋滟,伸手抚摸着这个舞姬的脸,道:“有没有人告诉你,你长得很像朕的一位故人?你叫什么名字?” 舞姬羞涩的将头半垂下,道:“奴婢名叫悠悠。” 顾羲延微笑道:“连名字都如此相似,武侯你过来看看,这女子像不像你已故的二小姐,朕的亡妻悠儿?” 武长青一听,立刻起身到顾羲延坐下,抬头仔细观察了一阵,随后躬身道:“此女确实与老臣女儿容貌相似。真是皇上的万幸,悠儿又回到了您的身边。” 顾羲延顿时高兴不已,正准备继续夸奖却被沈玉舒出声打断,“这姑娘,就真的那么像武悠儿么?” 沈玉舒这一出声,本来还宾主尽欢的场面,顿时冷了下来。方才还搔首弄姿的舞姬们此刻也跪了下来,向她行礼。 沈玉舒见状缓步走向顾羲延,一边走一边撒娇道:“怪不得皇上不跟臣妾说这宴会的情况,原来是因为这里有人献舞博陛下一乐啊。” 顾羲延此时脸一冷,放开原先还紧握着悠悠的手,望着沈玉舒厉声喝道道:“皇贵妃,谁给你的胆子擅闯承乾殿的!给朕跪下!” 承乾殿中的大臣们一听,立马跪了一地,一个个面色发冷不敢多说一句话。 沈玉舒却并不下跪而是继续道:“臣妾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吗,今日臣妾只不过好奇想要来看看罢了,皇上这也不许吗?皇上这是有了新欢就连臣妾和皇子都忘了吗?” 顾羲延此时也站起身,向前一步道:“你还知道你有儿子,你不好好看着皇子,跑到这里来生事,也不顾及皇子的颜面吗?” 沈玉舒这是才不情愿的跪了下来道:“还请皇上赎罪,臣妾只是觉得皇上不该欺瞒臣妾。” 顾羲延走到沈玉舒身前,道:“朕欺瞒你什么了,这后宫中只有你一个宫妃,朕对你的恩宠还不够,你还要跑到朕的朝臣们面前丢朕的脸吗?玉兰儿,你别以为你生了皇子,朕就不能罚你!” 沈玉舒听罢,猛然站起身,流着泪道:“臣妾知道皇上想罚臣妾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趁此机会皇上想如何对臣妾不如就说明白,也好让臣妾死了心。以后宫中就是有再多的姐妹,臣妾也不会说个不字。” 顾羲延明显是被沈玉舒这几句话气到了,扶着脑袋一阵站不稳,一旁的武长青和常盛见状立马上前扶住即将晕却的皇上。 武长青见沈玉舒如此,便适当的出言道:“陛下息怒,淑妃怎么也是皇子生母。如今朝臣们跪了一地,家丑不可外扬,陛下还是稍作休息,等宴会散了再议也不迟啊。” 顾羲延此刻缓缓回过神来道:“滚!今日朕要不处置了这个妒妇,如何给朝臣们一个交代,如何给后宫那些受她欺凌的人一个交代。常盛!” 常盛慌忙的躬身道:“奴才在。” 顾羲延颤巍巍的指着沈玉舒道:“给我拖下去打,打到她求饶,打到她不再如此撒泼为止。” 常盛为难道:“陛下,您还是消消气。这是淑妃娘娘啊,是皇子晨的生母啊。” 顾羲延听罢,一脚踹向常盛,常盛承受不住顾羲延脚上的力道,滚到了一边。顾羲延吼道:“连你都向着这个妒妇说话。朕就不信今日朝臣们都在,朕还惩治不了你一个宫妃!” 沈玉舒听到此处,忽然又跪了下来,哭道:“原来这些年与陛下的情爱皆是虚幻。陛下,那臣妾也不好在说什么了。是死是活全凭陛下处置,只是希望陛下能善待晨儿,他还年幼。” 武长青此时也出声道:“还是有孩子好啊,要是悠儿如今还活着,想必跟陛下也会恩爱的一对啊。” 这看似有意无意的话,忽然点燃了顾羲延的怒火,顾羲延把着武长青的肩膀道:“武侯说的是,当年悠儿的死因一直没有查明清楚,是朕的罪过。朕今日绝不容忍如此妒妇在再宫里横行,来人将淑贵妃打入天牢,等查明所犯罪行后就地正法!” 沈玉舒听罢哭喊道:“陛下,臣妾究竟犯了什么错。臣妾这些年陪在陛下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难道陛下……” 沈玉舒还没有说完,顾羲延便一个巴掌打在她的脸上。那样响亮的一声耳光,听得在场的所有朝臣都是一惊。沈玉舒捂着脸余光扫去,只有顾羲明一人目光镇定的看着这一场闹剧。 沈玉舒如今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侮辱,盯着顾羲延许久,便忽然转身向外跑去。只听武长青大声道:“快拦住娘娘,娘娘这是要去寻短见了!” 沈玉舒正不知道该往哪里跑才能将此事继续下去,武长青的这一声到是帮了她个大忙,于是她一咬牙便向着承乾殿中的云柱撞去。 沈玉舒身旁的大臣们本来跪在地上,起身想要拦住沈玉舒时早已来不及。眼看着沈玉舒就要撞向柱子时,眼前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将她抱向了一边。而沈玉舒的头也重重的撞在了那个人胸口,只听头顶上的人闷哼一声,将沈玉舒扑倒在一旁的地上。 头上的珠翠丁铃当啷的掉了一地,声音刺耳让所有的人都不敢出声。沈玉舒扶着撞疼的脑袋,支起身子定睛一看,才发现方才将她救下来的是一直在一旁安静看他们这出戏的顾羲明。 撞头是沈玉舒下意识里的举动,事先也从未跟任何人商议过,如今顾羲明的出手相助,真是意外收获,可是她心中不禁担心起来,难不成这出戏他已看透其中缘由。 只见顾曦明缓缓起身,用看不出喜怒的眼神望着了沈玉舒一眼,用手捂了一下胸口,就跪在地上向着顾羲延道:“还请皇兄看在皇子晨的面子上绕了淑妃的性命,另行惩罚。” 顾羲延听罢眉头紧锁向沈玉舒走来,一旁的武长青也跟了过来神色复杂的望着沈玉舒。沈玉舒见此情形悄声的流着泪不再说话,只听武长青在一旁叹了口气道:“陛下,不如就将娘娘送到妙音庵里去吧。一来保全了皇子的颜面,二来也让娘娘静静心,读读佛经也是好的。” 沈玉舒记得没错的话,这妙音庵也是当年收容那些不得宠的妃子所用的庵堂。里面虽说也是皇族所用之地,可想也知道这庵堂犹如一座冷宫,将妃子与皇宫隔离开来。沈玉舒还从未听说哪个进了妙音庵的女人,能重新回到皇宫得宠的,基本都是老死或者病死在庵堂里。 妙音庵,沈玉舒心里念着这三个字将头抬起,目光冷漠的望着面前的顾羲延和武长青。 武长青见沈玉舒如此,以为她已认罚,便望着顾羲延,听顾羲延指示 顾羲延思虑一番,审视了一下承乾殿中的朝臣们,随后道:“就如武侯所说,即刻将淑妃送去妙音庵,除去她淑妃身份,贬为庶民。不得朕允许此生不得踏出庵堂一步,如有违皇命就地处死。” 顾羲延话说的越狠越显得他变回了当年那个在丞相府中绝情的二公子。就在众人还沉浸在天子怒气之中时,在沈玉舒一旁跪着的顾羲明忽然扯了扯沈玉舒的衣袖,小声道:“这个时候如果还不认命,就等着受死吧,到时候你连皇子晨都保不住。” 沈玉舒一听,只能含泪叩头道:“多谢皇上不杀之恩,臣妾认罚。” 顾羲延见沈玉舒如此,上前一步,本想在说些什么,随后却摇了摇头,转身离开承乾殿,一边走一边道:“都散了吧。” 听闻此话大臣们如临大赦一般,起身向外行去,方才宴会的热闹与喜乐的心情因为沈玉舒的搅局都荡然无存。 沈玉舒仍旧目光呆滞的跪在承乾殿中,直到身旁的人将沈玉舒扶起来道:“姐姐就是想出宫,有的是法子,何必用这一招。让人看得实在……哎,姐姐自求多福吧。” 沈玉舒像是没听懂顾羲明所说的话一般,扭头望着他道:“我是想出宫去走走,可也着实嫉妒皇上身边有别的女子,你以为宫里那些妃子是怎么离开的?” 顾羲明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玩味的一笑道:“姐姐这么做,弟弟我就不明白了。不过如今随了姐姐的愿,至于后面该怎么办,姐姐还是好好想想吧。妙音庵,哼,武侯也想得出这个地方。前朝端木皇帝死的时候,他的妃子都被父亲关到妙音庵去了,如今这个地方,想想都让人觉得恐怖。” 沈玉舒不明所以道:“你什么意思?” 顾羲明目光诡异的冲沈玉舒一笑,她一瞬间有些失神,随后再看他的双眸又变为正常。沈玉舒心中大惊,他究竟修习的什么秘术,难道可控人心智吗? 顾羲明一边向外走,一边道:“本王没有什么意思,等姐姐去了就知道了。” 沈玉舒望着他的背影逐渐在宫门外化成一个点后,心中的恐惧感才稍稍退去。顾羲明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种眼神让竟让她想起当年在凤岐山中花儿的眼神,里面都透着一种让人不解阴冷,像是通往冥界的路,让人看着都不寒而栗。 “娘娘。”沈玉舒正出神的想着,身后常盛却突然道。 沈玉舒一惊回过头道:“我这就走。” 常盛叹了口气道:“圣上让奴才亲自带您去妙音庵。说娘娘您什么都不能拿,就连这朝服和头饰也得留下。” 沈玉舒点头道:“我知道了。只不过这妙音庵你去不得,找一个御林军的首领押着我过去就成了。” 常盛想了想躬身道:“还是娘娘想的周全。”说罢躬身退了出去。 沈玉舒回身望着这空荡荡的大殿,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寒冷在冬日午后人潮散去,瞬间侵袭了全部宫殿,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沈玉舒将头上仅留的几个发钗取下,将头发散落下来。如今的头发,白发与黑发夹在一起生长着,如果不是风叔用了一些东西将头发的颜色都染成黑色,今日她站在这里只怕大家都会当她是妖怪。 沈玉舒一边想着一边将朝服缓缓退去,里面穿的是她贴身的御寒衣物,可如今却是一点也不御寒了。她有些发冷的抱住双臂,向外走去,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再回头。 第22章 妙音庵中遇伏击 常盛很快便带着几个御林军来到承乾殿外。沈玉舒望了一眼身着副统领装束的男子,这人她见过,是那日在净圆寺中保护顾羲延的侍卫之一,没想到如今成了御林军副统领,看来顾羲延的人已经开始渗透进原来武长青所管辖之地。 常盛见沈玉舒不说话,便对着那侍卫道:“徐副统领,夫人就交给你们了。务必将其带入妙音庵中。路上千万不能出差错。皇上还等着你们回来交差呢。” 徐统领领命道:“属下一定不负圣上所托。” 常盛听罢微微点头,不再说话也不再看沈玉舒,转身离开了承乾殿。 常盛这一举动,让不明所以的御林军们都以为沈玉舒真的已经是一个皇上恨不得活刮了的罪妇,原先面有同情之色的人,如今也变得冷漠起来。只有这个姓徐的副统领仍然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沈玉舒见状低头装作悲戚道:“有劳了。” 徐统领躬身道:“还请夫人上路,此去妙音庵至少得两个时辰,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说完向身后招了招手,上来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将沈玉舒守在中间。沈玉舒无言的望着前方的路,任由他们带着她离开皇宫。 一行人来到宫门处,沈玉舒见不是昔日进宫时走的重华门,有些疑惑,随即才想到,当年她是以淑妃之位进宫,走的自然是皇帝纳妃走的门。而如今她已是个罪妇,自然走的是戴罪之人出宫的门。 想及此处,沈玉舒不禁出口问道:“徐统领,敢问这座宫门叫什么名字?” 徐统领一边走一边道:“西华门。”说完后,这位徐统领也不再多言,径直带着她向宫外走去。 出了西华门,外面已有一辆马车等候。沈玉舒望向马车,只见徐统领率先走到马车边伸手将车帘撩开道:“还请夫人上车。” 沈玉舒向前走了几步,转而回身望着已经关闭的大门,日头已偏西逐渐呈现出夕阳的橘色。望着这座宫门,沈玉舒心情复杂而又沉重,此番出宫,只怕她与这座皇宫的缘分便也尽了。 这一路,侍卫们都不言不语的骑马跟在马车两旁,周围出了马蹄的嗒嗒声再无其他声响。 沈玉舒掀开窗帘向外望去,此时马车已经出了京都城,一路北行。天空此时已经完全笼罩在落日的余晖里,沈玉舒将窗帘放下来,向前将车帘掀开一条缝儿,对着赶车的徐副统领道:“徐副统领,这是到哪里了?” 徐副统领道:“快到京都城外的双鹤峰了。” 沈玉舒淡淡的“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那徐统领却继续道:“小人名叫徐白,夫人可以直呼在下名讳就好。” 沈玉舒此时脸上才露出一个微笑道:“你总算是承认了,我以为你要一直板着脸去妙音庵。” 徐白面无表情道:“主子亲自命属下要安全将夫人送到妙音庵。” 沈玉舒放下车帘望着马车顶棚道:“他把所有的事情都算好了,只是没有算到我这个例外吧。” 徐白小声道:“还请夫人见谅,主子也不希望夫人涉险。” 沈玉舒心中一股暖流,嘴上却道:“送我入妙音庵你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徐白道:“属下定会护夫人周全。” 沈玉舒不再说话,今日一闹,沈玉舒现在已是有些精疲力竭的感觉,于是索性便在车上打盹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沈玉舒因是半梦半醒,被马车这么一颠簸,身体顺势向车外倒去,趴在了车门上。 沈玉舒揉着方才撞痛的胳膊起身,只听外面徐白的声音响起,道:“敢问哪一路英雄,敢拦截皇家御林军?”可这些人并没有答话,只是入定般的站在那里不动神色。 沈玉舒心中好奇谁这么大的胆子,就算是顾羲明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会轻易让顾羲延抓住把柄,难道是武长青?沈玉舒心中不确定是谁只能掀开车帘望去,只见黑夜中不知有多少黑衣人围绕在御林军四周,借着微光沈玉舒能清楚的看到为首的一人手中的一柄弯刀。 沈玉舒见状悄声的告诉前方的徐白道:“这些人不是陈国人,你们小心对付。” 徐白点头道:“属下明白。” 只见那个拿着弯刀的人向前走了几步,道:“故人相见,文夫人怎么也不出来叙叙旧?” 沈玉舒只觉得这个声音如此熟悉,想了许久,脑海中轰然出现了当年天脉城外那场大战。因为那场战争,沈玉舒与文灵轩阴阳两隔,因为那场大战,顾羲延无暇顾及后宫,让武长青有机可乘,联合武玢儿谋害小朗却意外害死了顾洛。 沈玉舒抓着车帘的手瞬间攥成了一个拳头,一把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徐白见沈玉舒如此,忙跟了上来,其余的御林军也瞬间跳下马来到沈玉舒四周将她护在中间,如果她出了事,他们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到家中。此时沈玉舒的死活已经成了这几个素不相识的御林军的护身符。 沈玉舒望着前方还蒙着面的鹰哲,冷笑道:“既然故人见面,为何还要蒙着面,难不成到现在还害怕以真面示人吗,我尊敬的鹰哲可汗?” 鹰哲听罢,大笑几声伸手取下蒙面的黑布,露出一张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面庞,借着微弱的月光隐约可见他的脸上有着一条由额头斜至下巴的刀疤,在黑夜的微光中隐隐的透着诡异的光芒。 “多年不见,没想到昔日的文夫人摇身一变成了皇帝的宠妃”鹰哲嘲讽道。 沈玉舒无声的将腰中藏的匕首悄悄握在手上,为了避嫌,她出来并没有拿着云霜刀,此时却是有些后悔。 徐白见状将长剑护在身前道:“你是鹰哲?” 鹰哲瞪了徐白一眼,转而又望着沈玉舒道:“多年不见,没想到你变化竟如此之大。” 沈玉舒盯着鹰哲的一举一动并没有心思跟他周旋,便直入主题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鹰哲笑了笑道:“当年你害我西柔大军几乎全军覆没,你说我找你能为什么。” 沈玉舒冷笑道:“天大的笑话,你们男人在战场上拼杀与我何干。倒是你,竟然以我为要挟想要谋夺陈国天下才真是卑鄙,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啊。” 鹰哲面色一冷,上前一步对着徐白道:“年轻人,识相的就把她交给我,我保你几人不死。” 徐白握紧手中长剑道:“你休想!”说罢就要动手。 沈玉舒一把拦住徐白,冲他摇摇头,故意道:“徐统领,他们人多,你们七人怎么能敌得过,还是鹰哲说的对,将我交出去,说不定鹰哲还能赏你们很多钱财。” 徐白一时不明白沈玉舒为何这样说,沈玉舒只好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只有他们脱身回去告诉顾曦延,她才有可能活命。徐白见她如此,摇头小声道:“我们怎么可能让夫人一人陷于敌手,我们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护夫人周全。” 沈玉舒无奈摇摇头道:“好吧,不过今日我们也死不了,只要拖延够时间,会有人来救我们,只不过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徐白小声问道:“大概撑多久?” 沈玉舒望了望天色估算了一下时间,道:“两柱香的时间。” 徐白点点头道:“够了。” 鹰哲见他们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有些不耐烦起来,道:“沈玉舒,当年的事我一笔一笔都给你记的清清楚楚,今日我就要带你回西柔祭奠我柔然大军的亡灵。” 沈玉舒听罢出声的大笑起来,道:“用我?” 鹰哲举起弯刀道:“怎么,要不是你,我……” “你开什么玩笑,我一个女子能有那么大的本事?毁了西柔大军的人明明是你自己!”沈玉舒指着鹰哲道。 鹰哲面容冷了下来,道:“你胡说什么!” 沈玉舒故作思索道:“要不是你听信那个什么巫师,西柔大军又怎么会有去无回?明明是你触怒了你们的天神,妄开杀戒。竟然还将罪责全部安在我一个女人身上,鹰哲你真是西柔的好领袖!” “你!”鹰哲怒道,只是稍后他却将怒火平息下来,看看四周道:“你不会是想着你的那个皇帝派人来救你吧,我可听说你今日气他气的够呛,你还以为男人会为了一女人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吗?” 沈玉舒叹了口气道:“我从未想过他能来救我,否则他也不会将我逐出宫来。鹰哲你不过是想给你还存活的子民一个交代,祸水东引罢了,何必说那么多。” 鹰哲冷笑了一声,道:“你还是那么牙尖嘴利,不过这一次你是活不了了。”说罢他举刀一挥,他身后的黑衣人便都将腰间的弯刀取出,向他们奔来。 沈玉舒周围的御林军也缓缓的向她靠近,将她围的更紧。 只听鹰哲道:“记住,我要活的。”他一声令下,这些黑衣人便冲上前来,与徐白他们厮杀在了一起。 鹰哲望着沈玉舒,见沈玉舒不为所动,道:“你就真不怕我带你回柔然将你折磨致死?” 沈玉舒冷笑道:“怕?我何曾惧怕过你这样的人。鹰哲,我只是可怜你,被人利用还不自知。” 鹰哲听罢,怒吼道:“你说什么?” 沈玉舒摇头叹息道:“当年鄂里克利用你的好胜心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只不过他心太急,将自己的命也断送在天脉之战中。而现在,你身后的人,也只不过想用你把陈国的这一淌水搅得更浑罢了,我看他许给你的承诺未必就能实现。” 鹰哲一愣,道:“你怎么知……你什么意思?” 沈玉舒听着鹰哲的欲言又止,余光里扫了一眼徐白几人的战况,继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身后的人究竟是谁,他既然能让你从西柔的草原深处悄无声息来到陈国,必然是给你了常人想不到的财富,或是可以瓜分陈国天下的承诺。不然就凭你,西柔的可汗,怎么可能会这样潜入陈国而无人发觉。不过我想提醒你一句,与虎谋皮,不得善终,想要得到财富,先要学会看人。不过这么多年了,我看你还是没有学会这一点。” 鹰哲听罢目光一怔,似是被沈玉舒说中心事低头思索起来。 沈玉舒见他犹豫间,便继续道:“你可曾想过,如果你们这一帮人被顾曦延的人发现了,会有什么下场,你身后的会出面保你吗?他不过把你们当做棋子,谁会用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呢。我要是你,在他抛给我这么大一块馅饼的同时,我还得想想他的突然示好,会不会因为这馅饼里是藏了毒的。” 鹰哲猛然抬起头,阴冷的面容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他缓缓向沈玉舒走来,突然举起手中的弯刀道:“我差点上了你的当,没想到这些年你蛊惑人心的伎俩倒是学了不少。” 沈玉舒见他如此,心一横将匕首握在手中道:“怎么,你是被我说中心思恼羞成怒,也觉得自己愚蠢了。” 鹰哲大怒举刀向沈玉舒挥来道:“我现在就杀了你这个毒妇!” 沈玉舒见状举匕首抵抗,堪堪的夺过鹰哲的一刀,他第二刀第三刀便接连砍下来,沈玉舒眼看躲闪不及,没想徐白忽然抽身,护在她身前,替她拦下鹰哲致命的一刀,并与鹰哲打斗在一起。 徐白一边抵御着鹰哲的袭击,一边冲沈玉舒道:“夫人快跑!” 沈玉舒无奈的摇头道,这么多人她就算跑,能跑到那里去。 沈玉舒见鹰哲与徐白斗在一起,便转身偷袭了一个黑衣人,夺下了他手中的弯刀,加入了徐白的打斗中。好在这七人武功不弱,缠斗了许久,只见一个御林军已经体力不支被几个黑衣人围攻而死。 沈玉舒心中开始慌乱起来,心道武长青为何还不来,难道他真的不在乎凤岐山中的那些宝藏。沈玉舒正想着,身边又有一个御林军被砍倒在地。 鹰哲见此情形,大笑道:“我劝你还是投降,否则这些人都会跟着你一起死。” 沈玉舒冷笑道:“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说话间,只听周围林中一声哨响,忽然多处了许多同样穿着夜行衣的人,只不过这些人手中拿的都是长剑与大刀。之后从林中骑马而来一人,手中握着弓箭对着鹰哲便是一箭,鹰哲躲闪不及右肩中箭向后退去。 徐白趁这机会将沈玉舒又护在了身后,沈玉舒忙将弯刀丢在地上,长出了一口气道:“人来了。” 徐白正想跟沈玉舒说话,沈玉舒却将他向后一推道:“快跑,告诉你家主子,我在武长青手里。” 徐白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随后他也没多做停留,转身向密林的另一边跑去。 鹰哲见沈玉舒让徐白离开,正疑惑间他的一个手下忽然奔至鹰哲身边道:“来人了,快走!”鹰哲目光猛然一冷,想要上前再抓沈玉舒,不料他身边又多了几个人将他拦住,扶着他向另一个方向跑去,他一边跑一边怒吼道:“沈玉舒,我绝不会放过你。” 沈玉舒望着鹰哲的背影,心中长出一口气,只听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夫人这是怎么了?”不用转头就知道这是武长青的声音。 沈玉舒故作慌张的转身望着武长青道:“大人可算是来了,方才有一伙儿土匪想要劫财,御林军都被杀了。” 武长青看了看周围的尸体,下了马向沈玉舒走来道:“可看清土匪样貌?” 沈玉舒摇头道:“听话语不是陈国人。” 武长青眉间紧锁道:“陈国如今竟然还有他国来的流匪?” “侯爷不相信我?”沈玉舒问道。 武长青摇头道:“怎么会,既然夫人说那些人不是陈国人,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查一查对方的来历。”说完武长青一挥手,他身后出来几个人将地上的尸体都用布裹着抬了起来,转身向京都行去。 沈玉舒见如此,叹了口气道:“我以为侯爷不会来了。” 武长青一笑,摸了摸自己下巴上花白的山羊胡道:“在下怎么可能放任夫人不管不顾呢,更何况夫人对在下还有用处。” 沈玉舒点点头道:“你们来了就好,我们这就回京都去吧,过几日我便带你去凤岐山。”说罢沈玉舒向着武长青身后走去,走了几步只感觉身后无人跟来,不禁好奇的转头望着站在原地的武长青道:“侯爷,不回去吗?” 武长青冲着沈玉舒身后的两个侍卫使了个颜色,这二人立刻上来抓住沈玉舒的双臂将她擒住动弹不得。 沈玉舒怒道:“侯爷这是何意,难不成害怕我跑了?” 武长青嘴角微微上扬,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上路,还请夫人委屈几日。” 沈玉舒挣扎了一下,奈何身边二人就如铁打一般,动也不动,她只好道:“想让我带你去,至少侯爷也得拿出诚意来,这样算是怎么回事。” 武长青走到沈玉舒身边又摸了摸胡子:“在下知道这样做不好,不如这样,我这里有一瓶软骨散,你把它吃了,这些侍卫们会定时给你解药。直到了凤岐山拿到宝藏在给你完全解毒。不过,这一路你除了走路吃饭以外,无法正常运气动武。” 说完,他向擒住沈玉舒的二人挥了挥手,这二人才将她松开。沈玉舒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道:“看来我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啊,侯爷,你到时候可要记得承诺给我解药。” 武长青微笑着就如一个慈祥的长者,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手掌大小的白瓷瓶递到沈玉舒面前。 沈玉舒看了看这个在黑夜中都在泛着光瓷瓶,现在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走了一个鹰哲,来了一个武长青,哪一个都想要她的命。 沈玉舒不相信武长青拿到宝藏后会真的放了她这个可以要挟顾羲延的筹码,只是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沈玉舒缓缓的接过瓷瓶打开,一股淡淡的香气便飘入鼻腔,沈玉舒心中一定,这只是普通的软骨散。于是,她冲武长青笑了笑道:“侯爷,我原来一直以为悠儿是您最疼爱的女儿,你把她嫁给顾羲延,是真的因为悠儿心里喜欢顾曦延。看来如今我想错了,王侯家中哪来的父女亲情呢。”说完,沈玉舒仰头将软骨散一饮而尽。 第15章 一梦忽觉故人来 2 沈玉舒不知道这一路她是怎样来到皇宫重阳门外,只记得天空淅淅沥沥的在飘着雨点,两只手上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仍旧隐隐作痛。她只好撕下裙角上的布料进行包扎。 她望着朱红色的宫墙,心中松了一口气,方才的眩晕和恶心早已缓和了许多,但还是感觉虚弱的撑不起这一副皮囊。雪莹他们应该已经回宫了吧,沈玉舒一边想着一边向前艰难的挪着步子,就在她向前挪步时,重阳门忽然大开,里面奔出一人向她而来。 沈玉舒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可直觉告诉她是他,他来接她了。沈玉舒笑着望着前方的人,脚下终究坚持不住一软倒了下去。不出意料的,她被他牢牢的接在怀里。 沈玉舒闻着他怀中淡淡的药草香,心中忽然回忆起多年前的一个瞬间,在一个凉亭之中她好似也是这般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气,他却轻轻的在她耳边道了一句“原来舒儿身上是这股味道。” 沈玉舒抬头望着他,对上了他焦急的目光,微笑道:“曦延,可还记得当年凉亭之中,我身上是什么味道?” 只见顾曦延瞪大了眼睛,眼神中出了担忧,还有一抹震惊,问道:“妍妍,你怎么了?雪莹呢,其他人去哪里了,怎么只有你一人?” 沈玉舒心中一慌,这才想起来,道:“雪莹他们……”可话还没说完,人却已经昏了过去。 沈玉舒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很长,像是足足做了一辈子,里面有好多人,多的她已经记不得名字,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庞不断在她脑海中闪现,有一个人叫师父,有一个人叫师姐,还有一个人叫悠儿,那么多的人就站在一条河的对岸,望着她笑着,笑容是如此的温暖,暖的沈玉舒忘记了周身的疼痛,河岸的周边开满了血红色的花朵,只听一个声音漂浮在沈玉舒耳边,彼岸花开,花开彼岸,舒儿你终于回来了…… 随后沈玉舒低头望着脚下的路,不知何时她早已漂浮在河中不知方向,她挣扎着,想要叫出声来,可是声音却是像卡在嗓子里出不来。整个梦境让她有一种窒息的感觉,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河水淹没时,忽然睁开了双眼…… 沈玉舒睁开眼时,早已置身温暖的凤雎宫中,床榻边坐着双眼布满血丝的顾曦延。 她想要撑起身体,直到双手挨上褥子时,一阵钻心的痛让沈玉舒瞬间想起昨日所发生的一切,顾曦延见她清醒过来,关切的上前扶住她道:“你醒了,快把药喝了。” 于是沈玉舒就着他的手将一碗苦涩的药汁尽数灌下,才道:“你的风寒刚好一点,怎么能如此熬夜。” 顾曦延皱眉道:“还说我,前日怎么交代你的?” 沈玉舒抬起双手,伤口处被包着,还有一股伤药的味道从布里飘出来,沈玉舒凑上去闻了闻,忽然想起什么一惊道:“雪莹回来了吗?” 顾曦延道:“我正要问你呢,昨日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浑身都是血。两只手掌还有那样的伤口,像是被剑气所伤。雪莹他们究竟去了哪里,为何只有你一人回宫?” 沈玉舒只好避重就轻道:“我和雪莹去祭奠母亲,后来遇到有人刺杀,我被掳走了,半路上我逃了出来,便先回来了。” 顾曦延听罢眉头皱的越来越紧道:“刺杀?谁会这样做?这样说来,你们之后就没再见过?” 沈玉舒焦急道:“我以为雪莹找不到我,会先回来告诉你。” 顾曦延思索了一会儿,道:“不用担心,兴许他们只是在外面寻找你的下落,我派人去找他们就好。” 沈玉舒的眼皮仍就有些沉甸甸的,只好又躺了下来道:“我这里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找到雪莹后,记得让她来我这里。” 顾曦延摸了摸沈她的额头道:“不用担心,朝中的事情有乔二他们处理,我在这里陪你。” 沈玉舒心中开心,嘴上便道:“那就好啦,我真希望你天天都陪在我身边,别再为那些政务烦心。”说完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沈玉舒再次醒来之时,身体的酸痛和乏力早已消失殆尽,她睁着眼望着床顶许久,转而起身又望着不知何时在她身边睡着的顾曦延,心中突然涌出一股爱恨交加的感觉。 脑海中闪现出一抹画面,像是在一个军营之中,顾曦延向沈玉舒吼道:“你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 而她则是吼道:“顾曦延,你不能这样无耻。” 这难道就是她的过去?若是这样她宁愿不要想起。她正出神的盯着顾曦延,他却睁开了双眼道:“醒了?” 沈玉舒忙将情绪掩藏起来道:“醒了,不想这一睡竟是到了晚上。” 顾曦延揉了揉眼睛,也起身道:“是啊,竟是到了晚上。”说完将她的腰身一搂,她只好又躺了下来,他却将她压在了身下,唇不听话的在她脖颈间游走。 沈玉舒有些痒的将脖子缩了起来,脸红道:“干嘛这样。人家身体才好一些。”不想顾曦延却已一只手探进她胸口肚兜中,在她的胸口上不断揉捏道:“妍妍,你出去这一日可知我有多担心,你以后别再出宫了,就呆在我身边,哪里都别去。” 沈玉舒被他的手揉捏的身体起了反应道:“我答应你,以后不出去了……”他兴奋亲着她,却如小孩置气一般道:“你要是再离开,我就把你锁起来!” 他这一句话,却是让沈玉舒惊了一跳,锁起来,他竟然这么狠。可沈玉舒却不明白这种情绪从何而来,人却早已沉沦在这一刻的欢爱之中无法自拔。 这一夜虽然很累,她却难以入睡,体内的蛊毒已除身体除了有些疲累以外并没有任何异样。而她担心的却是脸上的伤疤或许很快就会现出原形,到时候月亮便会有所察觉。 沈玉舒必须在这之前弄清楚月亮身后的组织,和他们的目的,否则不单单是自己,只怕顾曦延也会有危险。 沈玉舒考虑了一阵,还是将一旁沉睡的顾曦延摇醒。 他见沈玉舒还没入眠,关心道:“怎么还不睡?” 沈玉舒却没有心思跟他调笑,盯着他一会儿道:“曦延,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 日子转眼到了入冬时节,沈玉舒站在重华殿的窗边,紧了紧身上的棉衣望着窗外的雪景,盘算着叶知秋回来的时间,沈玉舒原以为自己的记忆会在那日从净圆寺回来后不久得以恢复。不想过了几日,竟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她本来忐忑的期待之情,到最后变为了无奈的接受现实。 沈玉舒望着雪景安慰自己,可能就是想不起来了,以后都想不起了,想不起也好,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她正想着身后一人来到她身边,她赶忙转身以为是叶知秋,不想却是乔二。沈玉舒见他神色匆忙,忙上前问道:“可是有了雪莹他们几个人的消息?” 乔二一愣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沈玉舒不明白的狠辣,望着沈玉舒低沉道:“找到了。” 沈玉舒激动道:“在哪里找到的,人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她现在在哪里,快带我去见她!” 沈玉舒这一系列的问题还没来得及听到乔二的回答,便听到顾曦延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他退朝了。 只见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一路走来,沈玉舒心中一动,有个声音在脑海里回响,是他毁了我一辈子,是他抢了我的儿子…… 他见她愣着不说话,皱了一下眉道:“雪莹人在哪里?”此话让沈玉舒瞬间从方才不找边际的沉思中回过神来。 乔二上前跪倒道:“微臣率部下在京都天香楼暗室中找到的,除了雪莹其他人都……” “都怎么了!”顾曦延怒道。 沈玉舒也紧张的上前抓住了顾曦延的手,望着沉默的乔二。只见地上的乔二渐渐将摊开的手掌攥成一个拳头,重重的砸在地上道:“雪莹心脉受损,被人用铁棒打断了三根肋骨,体无完肤。其他人都已经死了,对方故意留下雪莹来引我们出动,准备一网打尽,不想我们将烟雨楼所有的势力都调至了京都。” 沈玉舒脚步不稳向后倒去,顾曦延赶忙扶着她,转而又问道:“到底是谁?” 乔二抬头望着顾曦延与沈玉舒道:“从当场遗留的物件上来看,应该是玉龙余孽。” 顾曦延闻之冷哼一声道:“他们倒是躲得够深的,烟雨楼要花费这么多时间才能查出这么一点蛛丝马迹。” 沈玉舒听着顾曦延冰冷的话语,不顾其他冲上前拎起乔二的衣领道:“雪莹在哪里,我要见她!” 顾曦延一旁安慰道:“此刻不急,她还受着伤。” 沈玉舒摇头道:“我现在就要见她,乔大哥你带我去好不好?” 乔二沉默的望着身后的顾曦延,见顾曦延点了头,才叹了口气道:“我带你去。” 雪莹,你是这七年来照顾我时间最长的人,在心里我早已把你当做我的亲妹妹,当日若不是我临时起意,又怎会害得你落得如此下场,不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出凶手为你报仇! 雪莹在京都的住所,是顾曦延曾经的私宅,梅园。沈玉舒本以为顾曦延政务繁忙会留在宫中,不想他却说无论如何不能再放任她一人出宫,所以便跟着她一同前来探望雪莹。 沈玉舒心中紧张的跟在乔二身后拐过几道回廊,便来到了雪莹的住处,沈玉舒不顾乔二劝阻,推开门便冲了进去。 只见雪莹兀自昏睡在床上,脸上有轻微的皮外伤,露出来的脖颈和手背上都是一条一条的鞭痕,沈玉舒心下不忍失声的哭了出来,轻轻的将雪莹布满伤痕的手放在自己手中。 身后的顾曦延见她如此,上前安慰道:“雪莹还在,别这样。” 沈玉舒听罢再也忍不住,转身扑进了顾曦延的怀里大声哭了出来道:“要不是我,雪莹不会是这个样子,是我害了她,是我……” 顾曦延轻拍着她的脊背替她顺着气,道:“好了别哭了。常盛!” 本在房门外恭候的常盛听到顾曦延的传唤,忙听话的进门来到顾曦延身前,只听沈玉舒上方传来顾曦延富有磁性的声音道:“传我旨意,从今日起雪莹便是我陈国镇国公主,还有将乔二的身份即刻公开,至于封王一事,待朕回宫之后再做定夺。” 常盛听罢瞪大了眼睛望着顾曦延许久后,才慌忙接旨退下。 沈玉舒听见顾曦延如此吩咐常盛心中不免好奇,擦了擦眼泪问道:“何必这么着急,你封雪莹为公主之事,我能理解。可乔大哥封王之事,你可有跟朝中大臣商议过?还有乔大哥是什么身份?” 顾曦延见沈玉舒止住了哭声,伸手帮她擦掉挂在眼角的泪珠道:“有些事情回宫再告诉你。” 沈玉舒听罢望着一旁眼神复杂的乔大哥道:“你们救雪莹之时,她可曾说过什么?到底是什么人?” 乔大哥摇了摇头道:“我们找到她时,她早已昏迷,如今还未醒,只等风叔前来或能治好她,只有等她醒了我们才能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说实话我比你们还要迫切的想知道。” 乔二此时望着沈玉舒的眼神没有以往的顺从与冷漠,反而多了许多恨意。 沈玉舒看着心中一冷,下意识的往顾曦延的怀里缩了缩,可顾曦延此刻正在观察雪莹的伤势,并没有看到乔二眼神中的变化,还以为她是伤心过度。沈玉舒见如此,回身望向床上雪莹,心念转了几转。今日的乔二,与她之前所见过的确实不同了,尤其是眼神中的变化,太过明显。 为今之计只有等雪莹醒了才能知道她经历了何等的事情,沈玉舒紧了紧手中的东西,扯了扯顾曦延的衣袖道:“曦延,我想回宫去了。”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见沈玉舒眼神中带着的异样神色,道:“既然你想回去,那我们便离开,等过几日了再来探望雪莹。” 沈玉舒听话的点了点头,回身对乔二道:“乔大哥,那就劳烦你照顾雪莹了。” 乔二望着沈玉舒道:“这是分内的事情,多谢娘娘关心。”说完竟是不再理会她。 沈玉舒见状只好随着顾曦延出了房门。 回到宫中后,沈玉舒拉着顾曦延来到凤雎宫中,将所有的宫人包括月亮在内全部遣出去,只余下他们二之时,才将左手掌摊开。 顾曦延皱着眉抬手接过沈玉舒手中的东西,观察了许久道:“像是一块女子布衣上衣料,而且依着这料子看,应该是进贡的料子。” 沈玉舒心中一冷,道:“这料子,你曾给过我几匹,还给过谁吗?” 顾曦延想了想,道:“我不记得了,等会儿吩咐常盛去查查就知道了。” 沈玉舒盯着那块儿衣料艰难道:“难道是月亮?” 顾曦延将衣料放在桌上,盯着许久道:“这几日她都伺候在你身边,只有你出宫的那一日不在你身边。” 沈玉舒拿起布料仔细瞧了瞧道:“是与不是,问问不就知道了。” 顾曦延挑着眉望着沈玉舒道:“先别急,我们才从宫外回来,你就急着问她,难免她会起疑,等过两天她放松警惕再问不迟。” 沈玉舒点头同意道:“就按你说的办。” 顾曦延见沈玉舒神色严肃,忽然笑道:“没想到你这么沉得住气,这么大的事情到现在才肯告诉我。” 沈玉舒歉然道:“我本想借着大哥就能查清楚,可没想到这么复杂,而且大哥到现在都没有回京都,所以我如今不敢再瞒着你了。” 顾曦延叹了口气,走到沈玉舒身边抚摸着她的脸蛋道:“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别瞒着我。” 沈玉舒点答应,伸手环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道:“我以后都不瞒着你了。” 顾曦延听闻亲了亲沈玉舒的额头道:“没有雪莹在你身边,终是不安全,我得调个人来保护你。” 沈玉舒想了想道:“其实我有个人选。” 顾曦延一听,放开沈玉舒一点盯着沈玉舒的眼睛促狭道:“我也有个人选。” “严小柔。”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没错,严小柔现下是最合适的人选,众所周知她倾慕叶知秋多年,而沈玉舒也有心撮合,就算来到她身边,大家也只当是她要借机撮合罢了。其次严小柔的武艺之高实在雪莹之上,这一点沈玉舒也是直到那一日她与顾曦延切磋武艺时才发觉。 那一日,顾曦延身体稍有起色,便带着沈玉舒来到御花园中散步,却巧遇了严小柔在教授平安和顾洛习武,顾曦延见到严小柔的招式,心念一起竟然上前要与其切磋。 严小柔哪敢与皇上切磋,推诿了多次,直到顾曦延拿着皇帝的身份压她,她才同意。几个回合下来,严小柔本来还欲隐藏的几分武艺,全被顾曦延逼了出来,两人竟然打了个平手。 平安和顾洛直在一旁替自己师父喝彩,直到沈玉舒向平安和顾洛使了个眼色,两个孩子才住了嘴,毕竟还要顾及顾曦延作为皇帝的颜面。 沈玉舒想到这里,望着眼前的顾曦延道:“我还有个主意,不知道你肯不肯答应。” 顾曦延笑道:“说吧,什么主意?” 沈玉舒笑着趴在他耳边道:“将计就计!” 顾曦延听罢低沉的笑出了声,伸手刮了刮沈玉舒的鼻子道:“正有此意。” 这一点达成共识后,傍晚沈玉舒便随着顾曦延来到了重华殿陪着他处理政事。 如今的重华殿里,顾曦延在处理政事的龙案旁,早命人为她放了一方不大不小的桌案,上面摆放着一些从宫外搜罗来的话本杂谈,用来打发她一些无聊的时间,此刻沈玉舒坐在桌旁望着重华殿的大门,忽然想起今日白天顾曦延所说的乔二的身份,便出声问道:“乔大哥不叫乔二吗?他还有另一个身份?” 处理政事的顾曦延听沈玉舒询问,放下手中的朱砂笔,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来道:“乔二真实的身份,其实是前朝真宗皇帝的皇子。” 沈玉舒惊诧这样一个消息,问道:“怎么会?他身上哪有一点皇子的样子?” 顾曦延叹了口气继续道:“当年真宗一心寻仙问道,力求长生不老。他所生下的几个皇子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剩下乔二一人。当年先帝命我假意接进他,取得信任后,可以获得宫中更准确的情报。之后父亲便要杀了他,我见他当日不过是个与我一般大小的少年,心中不忍便放了他。可是你也知道,这件事情若是让先帝知道,只怕当时我也活不了,所以我便让他隐姓埋名,进了烟雨楼。”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好奇道:“那他真是的名字叫什么?” 顾曦延道:“端木毅,真宗的第五子,也是真宗目前为止唯一存活于世的皇子,其余的都被先帝暗杀了。” 沈玉舒继续问道:“这样说来,你们应该是仇人啊,他为何还肯听命与你,任你差遣?” 顾曦延听完沈玉舒的疑问,忽然咧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我答应他,只有我坐上这个皇位,我会把皇位还给端木家。” 沈玉舒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这个人,从来帝王家明争暗斗不过是为了那座金灿灿的皇帝宝座,可眼前这个人竟然要将它拱手让人,这实在是出乎沈玉舒的意料。 顾曦延似是意料到沈玉舒会有此表情,笑着起身伸了个懒腰,道:“这个秘密,如今只有你我和端木毅知道,怎么不愿意跟着一个以后身无分文的丈夫过日子了?” 沈玉舒听罢,回过神来起身学着他伸了个懒腰道:“夫君可听过一句话?” 他挑着眉望着沈玉舒,沈玉舒便继续道:“跟着做官的当娘子,跟着杀猪的翻肠子,妾身我自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啦。” 顾曦延听罢,忽而轻松的一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多说道。你放心,为夫不会让娘子跟着我挨饿的。其实这皇位我早就做腻了,与其常年与这些政务为伴,还不如携佳人游山玩水来的自在!”说完顾曦延趁沈玉舒不注意,一把抱起沈玉舒向床边走去。 沈玉舒从未见过如此放荡不羁,不守规矩的他,所以心中不禁问自己,究竟了解他多少,此时的他是不是才是真正的他?他辛辛苦苦得来的皇位,难道真的不会传给顾洛? 第23章 重回凤岐忆玉龙 1 软骨散顺着喉头滑进胸腔,一阵冰凉之后,舌根上开始泛起酸涩的感觉,紧接着从手指尖开始,一种酸麻感逐渐传遍全身。沈玉舒有些体力不支的向后倒去,武长青立刻命人将她扶起,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她不像是作假后,便放心道:“上路。”说完,他起身上马不再看她一眼。而沈玉舒则被扶进了一辆武长青事先准备好的马车当中。 此时沈玉舒才大致看清武长青此番出门,带着的不过是几个近身侍卫,人手不多,应是为了掩人耳目才这样装扮。 上车后,车头调转马不停蹄的向南行去。沈玉舒见车上早有为准备好的衣物与吃食,心里暗笑,这武长青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这些,看来宫中只怕依然有武长青的眼线在通风报信。 沈玉舒艰难的抬起手,挪动身体,让自己可以在这颠簸的马车中坐的稍微舒服一点,之后便拿起一旁的衣物套在自己身上,随着马车急速的前进她被颠的也是头晕目眩近似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放缓了步伐,晃了一下停了下来。而沈玉舒早被药劲和路途的颠簸弄得毫无力气可以起身。直到有人掀开车帘,透出微微光线时,沈玉舒才发现他们到了一片水域旁。 水域的岸边被厚厚的芦苇遮挡着,清晨的晨雾中芦苇荡随着水波缓缓摇晃,若隐若现看不到尽头,若不是有人领路只怕会迷失在这芦苇荡中。 掀开车帘的人对沈玉舒倒是客气,“夫人,我们从这里坐船,还请夫人下车。” 沈玉舒用尽力气支撑起身体道:“坐船?我们这是走到了哪里?” 那人正想要回话,被一旁的人喝了一声,只好闭上了嘴,伸手直接将沈玉舒拉出车厢,半扛半扶的将她弄下车。 武长青在岸边听见动静扫了沈玉舒一眼,转而又盯着雾气弥漫的芦苇荡,似是在寻找着什么,沈玉舒也不多问。方才扶她下车的侍卫此时将她扶至马车边,让她靠在马车轮毂上便松了手。 沈玉舒望着这宽阔的芦苇荡,在车上被颠的七荤八素的身体此时突然有了反应,还没等她说一句想吐,肠胃却先做出了反应,“呕”的一声捂着肚子躬下身,将肚子里所剩无几的吃食全吐了出来。 武长青听到动静,这才又转头望着沈玉舒道:“夫人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 沈玉舒听到他说,却是一句都答不上来,只是继续吐直吐的胆汁都吐出来了,没什么东西可吐了,这才感觉稍微好了一些。 沈玉舒就着袖子擦擦嘴,刚想起身眼前多出了一个水壶,沈玉舒抬头望去还是方才扶她下车的侍卫,他将水壶递到她面前道:“喝点水会好一些。” 沈玉舒挤出一个微笑摇了摇头道:“吐过的肠胃太过虚弱,最是忌讳冷水。先让我缓一会儿,谢谢你了。”这侍卫听罢只好将水壶又收了起来。 武长青抬头看了看天,这才向沈玉舒走来道:“夫人现在感觉如何了?” 沈玉舒捂着吐得有些疼痛腹部直不起腰来,抬头望着他道:“马车颠簸所致,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儿就好。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如果还需要一段时间,我想先在马车上休息一会儿。否则我害怕我还没到玉龙寨,命就要送在这急行军的路上了。” 武长青皱着眉头盯着沈玉舒看了看道:“你回去吧,一会儿船来了,再让人叫你。” 沈玉舒见他允了,便扶着马车边慢慢的上了车。车里无风总归是比外面暖和一点,沈玉舒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便半卧着小憩。 可还没一会儿便听有人上了马车,掀开了车帘,沈玉舒只好睁眼瞧去,原来是那个好心的侍卫,只见他手里拿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水,一手还拿着一个小瓷瓶。 他见她醒了,有些不好意思道:“夫人对不住,吵醒你了。侯爷见夫人身体虚弱,命人烧了热水,还让我拿来了一点解药。说是暂时可以缓解夫人头晕呕吐之感。” 沈玉舒听罢,起身接过这一碗热水,水的温度由碗传递到她的手心,随后顺着胳膊一路暖到了四肢,这才让她有了些力气接过他手里的药,道:“谢谢小哥照顾。” 这侍卫见她如此便不再说话打算下车,沈玉舒见状连忙叫住他问道:“还请小哥告知姓名,这一路少不了要让你们照顾了。” 这侍卫回答道:“我叫武十六。”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下了车。 沈玉舒有些愣神,随后回过神来将瓷瓶中的药丸倒进了嘴里,之后将已经温热的水喝了下去。温水一下肚,空空的脏腑里立刻传出了“咕咕咕”的声音,她这才想起,空腹吃药实在是病者大忌,只好又将放在一旁的食篮打开,见里面装了一些馒头一类的干粮。 沈玉舒心中不由得苦笑了一声,随手拿起一个冰冷的馒头啃了起来,还好这馒头放在食盒里,这一路还没冻成硬块。 沈玉舒正吃着,只听外面芦苇忽然沙沙作响,像是什么东西在拨动着芦苇杆,且隐约有船桨划过水面的声音传来,她认真听了一会儿,随后确定应是武长青等的船到了。 于是沈玉舒一边啃着冰凉的馒头一边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只见芦苇当中隐隐出现了几艘乌篷小船,中间的一艘船头上站着一个英武的年轻人约莫二十来岁,眉宇间竟是与悠儿和武玢儿都着些许的相似,沈玉舒想了许久,感觉这人长得到更像悠儿的母亲,武家的当家主母。 船靠岸后,那青年便急忙跳下船,向着武长青小跑来。到武长青面前后,给武长青跪了下来。 武长青也不扶只是站在那里责备道:“怎么才来,你可知耽误多少时辰!” 那青年也不敢起身,跪着回答道:“事出仓促,还请姑父原谅。这已经是我们收到消息后最快的速度了。” 武长青一甩手,道:“那我还得多谢你这个帮主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人上船!” 武长青这一声令下,立刻有人来到车前带沈玉舒下了车。解药的药力已经开始发挥作用,沈玉舒腿脚有了些力气,自己向船头走去,行过那年轻人身前时,沈玉舒不由得对着武长青道:“没想到堂堂陈国正一品的侯爷居然跟江湖中人有关联。” 武长青脸色铁青道:“这与夫人无关,还请夫人上船,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沈玉舒装作无心的观察了一下这个青年的表情,他也是脸色难堪,此时又跪在地上,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又遇见沈玉舒一个女子在瞧他,只能尴尬至极的将头低了下去。 沈玉舒在心里思索了一番,也没多做停留,便由方才的武十六领着上了一艘船。掀开船帘,沈玉舒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不少,没想这船舱中倒是将休息用的被褥暖炉等准备的妥当。 沈玉舒见此情形,便对着武十六道:“我这会儿有些乏累想要睡一会儿,你能在外面守着吗?”武十六一听也不说话忙退出船舱。 沈玉舒这时才长出了一口气,活动了活动胳膊和腿,感觉这会儿肚子里也舒服了许多。于是便从船舱帘子的缝隙中向外观察武长青与这名青年的举动。 既然这个男子叫武长青姑父,看来应该是武长青妻子的侄儿,怪不得与武悠儿和武玢儿都有着相似的眉眼,只是没想到武长青的妻子还有这样一个混迹于江湖的侄儿。武长青这是在为自己留后路吗,进可上朝堂辅佐江山,退可隐于江湖无人敢欺。沈玉舒暗笑一声,好一个武长青,果然老奸巨猾。 武长青悄声的跟此人又说了几句,便一甩手走向沈玉舒所在船只旁边的一艘。那青年忙站起身跟在武长青身后上了同一条船,那些侍卫也陆续的上了周围的几条船。没一多久,船便齐齐开动,向着芦苇荡深处划去。 沈玉舒算着时间船只划了足足又四个时辰,才靠岸。她便装作才睡醒的样子,问道:“到哪里了?”船舱外的武十六听沈玉舒起身,便道:“船靠岸了,还请夫人准备下车。” 沈玉舒等了一会儿,便掀开船帘,站在了甲板上。此处周围被浓密的树林包围,只不过冬季给人一股苍凉之感,加上阴云密布的天气萧条之意更胜。树林中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码头另一边连接着一条石子路。 武十六道:“还请夫人下船。”说罢他先跳下了船站在了码头上。而此时武长青和那个青年人也已经下了船,四目都望向沈玉舒这一边。 沈玉舒坦然的就着武十六伸出来扶着她的胳膊下了船,走到武长青身前问道:“我不记得去玉龙寨有这样一条路。” 武长青摸着胡子道:“这是一条捷径,过了这个关口一路向南,我们可以绕过县城直接到达玉龙寨。” 原来如此,沈玉舒也不多说,转而望着那青年人道:“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那青年人刚要作答没想武长青张口道:“你叫他樊城就好。” 樊城一愣看了看武长青,不再说话。 沈玉舒心中好奇,这樊城看着也不是个怯懦之人,怎么对武长青如此俯首帖耳,就算是自己的姑父也不应该是如此的举动。沈玉舒望了望樊城脸上的表情,尴尬加上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对,沈玉舒在樊城的眼神中读到了不甘心,看来他对这个姑父也不是完全的忠心。 想到此处,沈玉舒收起了思绪道:“既然如此,我们走吧,早些到玉龙寨,我也好早脱身。”说完也不理会武长青和樊城,一个人向前行去,身后立刻跟上来了两个侍卫。 这个樊城从身形上来判断,常年习武,应该武功不弱。 他们走了大约有一个时辰,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市集,看起来像个村镇的边缘。沈玉舒有心想将此刻的情形传递出去好让顾曦延他们做准备,于是便逐渐放缓了步伐,趁着周围的侍卫没注意,忽然晕倒在了集市上。 一直跟着沈玉舒的武十六一见,忙要上前扶她,可是这不是方才的芦苇荡边,人流涌动的地方,男女之妨还是要注意,武十六一时没了主意望着身边的另一个侍卫发呆。 武长青和樊城见状,忙出声请一旁的一个路过的妇人将她扶了起来。樊城这才上前问道:“你没事吧?” 沈玉舒故作虚弱道:“我有些晕,就觉得想吐。” 扶着沈玉舒的妇人见她如此,指责樊城道:“你是怎么做相公的,连自己的妻子怀孕了都不知道,你们还这样不要命的在路上走,还不扶你娘子回家好好休息!” 她这一声,沈玉舒明显能感觉樊城和武长青的脸色皆是一惊,随后武长青忙上前蹲下观察起她的脸色。 那妇人见状问武长青道:“你是她公公吧,我说你们怎么这么不疼惜自己的儿媳妇。”她这一句引的周围的一些行人都上前来围观。 武长青见人围的越来越多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对着樊城道:“你说怎么做?” 樊城想了半天,又看了看虚弱的沈玉舒,小声道:“为今之计还是找个客栈先住下来。找个大夫给夫人瞧瞧,万一真是……咱们恐怕在十五之前到不了玉龙寨。” 武长青犹豫了一下,道:“那就先这样,你派人去前面的镇子上找个个客栈,再派人给她找顶轿子。”说完武长青便退出了人群,樊城则起身吩咐随从去分头办事,而那妇人则是对沈玉舒嘘寒问暖,让沈玉舒一时有些心虚,可又不得不装作虚弱的样子跟她说话。 其实沈玉舒心里照样很慌张,万一真的有了身孕,她和孩子要如何应对之后可能的杀戮?可是眼前人这么多,她也不好给自己探脉。 正想着,一顶轿子已被抬到人群中,那妇人便与樊城将沈玉舒扶到轿子中坐定。之后又教训了樊城了许久,说他这个相公怎么不负责怎么不疼娘子之类的,沈玉舒听着都有些刺耳,没想到樊城却紧咬着牙关都忍着听完了,才命轿夫抬着轿子向镇子走去。她不禁心中有了笑意,这个樊城还真是有趣。 到了镇子里,沈玉舒被直接抬进客栈的客房外,由樊城盯着进了客房,随后不一会儿,武长青便带着一个中年妇人来到沈玉舒面前,对沈玉舒道:“这几日她与我们同行,伺候你的起居。” 沈玉舒点头道:“多谢,老爷。” 那妇人也是个老实的,见沈玉舒面色不好便上前道:“夫人,我扶您躺下吧。” 沈玉舒点了点头,由这妇人扶着进了内室。躺下没多久,郎中便被请来给她探脉。还好沈玉舒方才在轿中给自己把了脉,她并没有怀孕只是身体虚弱罢了。 此时沈玉舒望着这个郎中,脑海里在转着要怎么把消息传出去,没一会儿郎中把完脉,对沈玉舒道:“夫人不用担心,只是身体虚弱,卧床休息两日即可,此前夫人可是呕吐过?” 沈玉舒点了点头,那郎中想了想,走到那妇人面前道:“我开个方子,你让手下的人去随我抓药。” 那妇人点头跟了出去,房间里瞬时就剩下沈玉舒和立在床头的武长青,还有站在门口的樊城。 沈玉舒看着脸色不善的武长青和樊城,慌张的将被子紧了紧,道:“侯爷放心,我没什么事。” 武长青冷笑一声,转身向外行去,走到樊城身边,道:“给我盯紧了,出了岔子饶不了你。” 樊城忙拱手领命,武长青似是满意樊城的这一举动,不再多说便离开了客房。 樊城正犹豫要不要离开时,沈玉舒轻声道:“樊公子可否忙小妇人一个忙。” 樊城一怔道:“夫人需要什么?” 沈玉舒咳嗽了一声道:“嗓子有些干痒,劳烦樊公子帮小妇人倒一杯水。” 樊城似是舒了一口气,走到桌前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向她走来。 沈玉舒坐起身,接过樊城递过来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道:“多谢樊公子了。这一路有劳樊公子照顾了。” 樊城冰冷道:“这些都与我无关,是侯爷安排。” 沈玉舒又喝了一口水,道:“樊公子倒是个听话的。” 樊城不明白沈玉舒的意思,疑惑望着她。 沈玉舒冲他笑了笑道:“我这里无事了,还请樊公子出去吧,否则孤男寡女的,小妇人可要说不清楚了。” 樊城这才回过神来,转身离开了客房。 沈玉舒想了许久都不知道该怎么把消息传递出去,直到那个中年妇人进了屋,沈玉舒才有了机会可以打听一下这是什么地方,再想办法。 那妇人见沈玉舒询问,便好心的告诉她,这个地方叫云城,他们住的地方叫做小庆镇的归云客栈。是这镇子上唯一的客栈,因为平常有些走水路的客商回来这里住宿,所以这镇子还算是繁华。 第16章 烈火焚烧若等闲 1 十一月的天,北风呼啸过京都的每一寸土地,梅园之中一片银装,沈玉舒将窗户缝用布条塞紧,转身来到床前继续擦洗着雪莹的身体,心中泛起丝丝心疼。 雪莹昏迷已有一个月,无论他们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唤醒她,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好在前几日身体渐好的风叔被金一忠送来梅园,为雪莹探脉,当时风叔断定雪莹不出两日便能醒,可是药也喂了他们能尽的力都尽了,雪莹却仍旧昏迷在床上,由乔二每日亲自照看着。 沈玉舒正想着,只听房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她忙将雪莹的衣物穿戴整齐被褥盖好,起身开了门。只见风叔顶着一个光秃秃的脑袋,笑眯眯的看着沈玉舒道:“丫头!” 沈玉舒惊喜道:“风叔!” 风叔笑着进了屋道:“今日雪莹丫头的情况怎么样啊?” 沈玉舒方才惊喜的脸色瞬时惨淡下来,走到床边道:“皮外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没有醒的迹象。” 风叔一边净手,一边道:“雪莹这丫头,要不是她,老夫我也活不到现在。只是……怎么会还没醒呢?来,我再瞧瞧。” 沈玉舒听话的让开床前的位置,风叔便上前伸手探脉,许久后道:“不对啊,丫头,这脉象不对。” 沈玉舒一惊,忙上前道:“哪里不对了?” 风叔转身问沈玉舒道:“这几日都是谁伺候在雪莹身边?” 沈玉舒想了想道:“都是乔大哥亲自照看着,怎么了?” 风叔摸了摸锃亮的脑袋顶,道:“第一次给雪莹探脉时,只是一般的气血虚弱,外加创伤所致的昏迷。可如今竟是脉象虚弱,勉强维持,我看是有人给她的药里动了手脚。” 沈玉舒的骤然慌乱起来,会是谁做的手脚,梅园如此严密的把手竟然都可以出入自由,难不成真的是家贼,可他对付雪莹做什么,而且并不下手杀她,只是让她长睡不醒,想到这里沈玉舒心头闪过一丝什么,快的却连自己都抓不住,只好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给雪莹下毒手?” 风叔摇头道:“倒不是下毒手,只是让她一直不会醒罢了,可是,是药三分毒,长此以往,只怕雪莹丫头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沈玉舒望着雪莹苍白的面容,回想起梅园中伺候雪莹的下人,前几日还听闻她们说的话突然涌上心头,“乔大爷对雪莹姑娘真是上心呢,每天都是亲自喂药,亲自照看,咱们这做下人的反倒显得多余了。要是我身边能有像乔大爷这样的好男人,我死也心甘情愿了”沈玉舒心中一惊,望着风叔道:“风叔,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若真是他,那么这几年等于是在曦延的身边养了一条恶虎,可没想到这么多年他这样沉得住气,可他这样对自己深爱的女人又是为何?此人心机也太深,连她此刻也摸不透了。 沈玉舒忽然想起前几日顾曦延告诉她,他上朝商议封异姓王一事时,多数大臣都赞同此举说可彰显君主显得,不拘一格降人才,顾曦延当时还觉得奇怪,就连平常总要跟他唱唱反调的武长青都赞同了这样的做法,所以乔二封王倒是没有预料之中的阻碍。 如今想来,只怕从他进京之日起,他就在暗地里笼络朝臣举荐封王了。顾曦延养虎为患,事到如今该怎么办?难不成月亮身后的人就是乔二?若真是这样,那他对雪莹呢,可有半分真情? 沈玉舒一想到顾曦延望着自己的眼神,那样复杂难明,忽然心中升起一丝隐忧生怕沈玉舒不在的时候,乔二会对顾曦延作出什么不轨的举动,她不及多想,将雪莹交给风叔照看扭头便出了梅园,向皇宫而行。 这一路上沈玉舒心里忐忑不安,直到进了重华殿时这种不安的感觉已是达到了巅峰,只见常盛站在殿外,重华殿大门紧闭,似乎殿中正商议着什么要事。 沈玉舒上前一步正要推门,只见常盛匆忙上前道:“娘娘,陛下正与瑞王殿下商议要事,娘娘还是不要进去了。” 沈玉舒一听心中更是焦急道:“麻烦公公通传一声,就说我有要事,一定要此刻见皇上。” 常盛为难道:“娘娘,就别为难奴才了。” 沈玉舒踟蹰间,身后一直跟着沈玉舒的月亮也上前相劝道:“姑娘,王爷跟皇上忙着,咱们还是别掺和了,您忘了上次你擅自闯进御书房时,陛下怎么做的了?” 月亮的提醒,让沈玉舒一瞬间清醒过来。这是皇宫内院,乔二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做什么,而且顾曦延已经向他给出承诺会把皇位给他,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难不成忍不了这一时吗,可是她不明白的是他为何会这样对雪莹,难不成是因为雪莹反对他这样的举动,还是说雪莹洞悉了他内心不为人知的想法。 沈玉舒心中焦急,可也知道同样的错不能再犯,望着月亮许久,心念一动,吩咐月亮道:“那我们回凤雎宫去吧。” 这一夜月亮光辉都被浓厚的云挡在了世界的另一边,沈玉舒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凤雎宫中出神的望着炭盆中炭火,心中莫名的紧张,不安的感觉并没有因为时间消逝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沈玉舒正沉思着,只听见一阵敲门声传来,伴随着人声“娘娘,是我,小柔。” 沈玉舒一听忙将烦乱的思绪收了起来,上前将门打开,严小柔微笑道:“我亲自做了些桂花糕,特意端来给你尝尝。” 沈玉舒也微笑道:“小柔有心了。” 严小柔笑着进屋将一盘桂花糕放在桌案上道:“跟你说实话,我这盘桂花糕可不是白做的,小柔也是有事情想问问娘娘的。” 沈玉舒走上前将一块桂花糕放在嘴里细细品尝道:“我知道你是想问我大哥的事情。大哥被陛下派出去了,可能最近一段时间都回不了京都。” 严小柔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道:“哦。” 沈玉舒见她情绪低落,忙转移话题道:“你这桂花糕做的真好吃。” 严小柔笑着也拿起一块儿放在嘴里道:“是吗,我还没尝过呢,我娘只教我做了这么一道点心,方才月亮也说好吃呢。” 沈玉舒心中一惊,犹豫许久还是将吃了几口的桂花糕放下,这一举动引的严小柔面色一转,探寻的问道:“娘娘是觉得不合胃口吗?”说着将她手中桂花糕塞进嘴里,沈玉舒忙要制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严小柔见她神色不对,上前道:“娘娘,您到底怎么了?” 沈玉舒暗自感觉了一下身体的,觉得无恙,才道:“可能是我多心了,我以为有人在桂花糕里下了毒。” 严小柔此时才笑道:“您是不是太敏感了,这桂花糕是我亲手做的,又亲自端来的,怎么会有人下毒呢,要是有毒的话,你我这会儿岂不是已经毒发了?” 沈玉舒无奈道:“也是。”沈玉舒的饮食如今一直是从顾曦延的饮食拨出的一份,早就不用小厨房来预备。月亮她就算要下毒,也找不到时机,可是严小柔这份糕点却是从小厨房做的,而且月亮也在场,沈玉舒实在不敢确定月亮会不会在里面动什么手脚,可是听严小柔如此说,似乎也没有什么。 沈玉舒望着严小柔纯净的目光,心中一软,何必把她牵扯其中呢,于是沈玉舒张口道:“小柔,这几日你白天要教授洛儿和平安武艺,晚上还要来这里照顾我,真是辛苦你了,这样吧今日我这里也没什么事情,你先回屋好好休息吧。” 严小柔摇摇头道:“我还好,练武之人哪那么容易犯困。” 沈玉舒捏了捏她的笑脸道:“那也得休息,养精蓄锐,你不是说平安加上顾洛,要多难缠有多难缠吗,你要不休息好怎么对付那两个小鬼?还有,要是我大哥回来看到一脸憔悴的你,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 严小柔听到沈玉舒如此说,脸色微微一红笑道:“您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先回去休息了,一会儿过来看您。” 沈玉舒点头道:“快去吧。”说完,看着严小柔离开,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 沈玉舒捏紧了拳头,望着严小柔从沈玉舒的视线中消失,暗下决心不能再让身边关心她和她在乎的人有事了…… 如今月亮的身份仍是个谜,沈玉舒想了许久从怀中取出那一块布料握在手里,心思百转千回。她不喜欢拖拖拉拉,有些事情拖得越久对她越不利,而这件事情已经拖的太久了,于是她向门外道:“月亮。” 月亮果然恭敬的推门而至,道:“姑娘,怎么了?” 沈玉舒换上一副和煦的笑容,“今天出宫探望雪莹,真是上天眷顾,雪莹她终于醒了!” 月亮身躯一怔,半天才道:“醒,醒了?那太好了,姑娘什么时候带我出宫去,我也去见见雪莹姐姐。” 沈玉舒起身走到她身边道:“听到雪莹转醒,你似乎不是很开心,怎么了?” 月亮忙解释道:“怎么会呢,雪莹姐姐当初对我也是很好的,我真替她高兴,只是一想到雪莹姐姐她受的这些罪,又替她难过罢了,不知雪莹姐姐醒来以后可有说出囚禁她的是何人?” 沈玉舒盯着月亮闪烁的眼神,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心中一酸道:“你觉得呢?” 月亮一听脸色一沉道:“姑娘这话,月亮听不明白。” 沈玉舒伸手将那块儿布料摊开在她面前道:“我前几日发现了这么一块衣料,记得这种衣料拿回宫里也就给你做了一件衣裳,其余的人都没有。这件衣服你怎么不穿呢?” 月亮道:“这件衣服很好看,月亮舍不得穿。” 沈玉舒冷哼一声将衣料扔在地上道:“到现在了还满口谎言的骗我吗?这块布我是从雪莹手里寻到的,而就是那一日之后我再没有见过你穿过这件衣服,我曾派人检查过,这块衣料与你那件衣物破损的地方完全吻合,你要怎么解释这些,巧合吗?” 月亮目光一冷抬眼望着沈玉舒道:“你都知道了?” 沈玉舒满眼惊异加不理解道:“月亮啊月亮,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是你伤了雪莹对不对!你这样处心积虑的接近我,还给我下摄魂蛊这样的巫蛊之术,究竟为了什么!” 月亮听罢,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用一种绝望和狠戾的眼神一步一步向沈玉舒靠近道:“我本来还想着看在我身体流着一半跟你相同的血液的份上,听从父亲安排,再留你一段时间,如今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沈玉舒皱着眉道:“什么意思?” 月亮像是听到了最好听的笑话道:“你好意思问我?”话音落,她忽然间走上前来拉近沈玉舒与她的距离,不知为何她无法再挪动一步,只能任由她靠近。 她满眼通红满是愤怒道:“被人控制的滋味不好受吧。只可惜本来还想用你来杀了顾曦延的,我爹却说让你去杀皇后,你说我该怎么做呢。要不是你,玉龙寨怎么会被屠杀!我们的族人又怎么会东躲西藏的过日子,要不是你们,我娘亲还活着,外公也还活着!沈玉舒,我的好姑姑,这都是拜你所赐!” 沈玉舒不明白她话中的全部意思,可也明白了那一句去杀顾曦延和皇后的话。望着她充满恨意的眼神,心中突然有些后悔今日擅自与她摊牌,毕竟她没有事先和顾曦延商量过这件事情。 如今她没有用任何招数,沈玉舒已是生生如点穴一般僵在这里无法行动,知她应是用巫术控制了她的身体,沈玉舒望着那一张天真的脸道:“月亮,你这样做不是报仇!” 月亮笑道:“报仇?我玉龙族的秘宝就在皇宫的某一个地方,只有你才能说服顾曦延取出宝物,就算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还是玉龙人不是吗?你身体里流淌的还是玉龙人的血,我敬爱的姑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摄魂蛊已经被黄首良那个老头解了,你以为控制你真的只有摄魂蛊才有用吗?” 说着她忽然从怀中取出一粒蓝色的药丸,沈玉舒以为她要逼沈玉舒服下,没想到她却是将它放在掌中捏碎了,涂抹在沈玉舒的额头上,之后便开始不停的念着什么。 不一会儿沈玉舒便感觉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移动,脑袋也开始晕晕沉沉的,望着月亮的那张还在不停歇的鲜红的嘴唇失去了知觉。只感觉月亮眼中的阴冷,忽然上前在沈玉舒的头顶的穴位处用力的点了下去,道:“既然如此,我才不要听爹爹安排,我现在就要报仇,我现在就要为娘亲和我的族人报仇!我要拿到天命遗书!” 这日顾曦延与如今已是瑞王的乔二也就是端木毅商量过如何对付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的晋王时,已是子夜。 瑞王望着有些疲惫的顾曦延道:“你的伤还没有好?她可知道你身上的这些毛病?” 顾曦延面无表情道:“这副皮囊也就是这个样子,我没打算让她知道。这几年能有她在身边,我已满足了。等到晋王的事情解决好了,便是你我兑现承诺之时。” 乔二笑了笑道:“这个我倒是不急。” 顾曦延嘴角向上一扬,不急?私下里与晋王暗自勾结,而且就连武长青也成了瑞王府上的常客,如果这叫做不急,他真不知道什么叫做不急。乔二,真不枉我栽培你一场! 顾曦延的沉默让本来还想说什么的端木毅没了话语,一时间重华殿里安静异常。常盛正在此时适时的打断了这二人的沉默道:“陛下,凤雎宫那边月亮来请陛下过去,说娘娘做好了夜宵请陛下过去享用。” 端木毅听罢拱手道:“臣不打扰陛下和娘娘了,这就告退。” 顾曦延礼貌的挥了挥手,不再理会他,起身出了重华殿向着凤雎宫的方向走去。 顾曦延行至凤雎宫外,忽然感觉出周遭环境有了不同的变化,心中一紧生怕沈玉舒有事,叮嘱了常盛几句见常盛离开,等了一会儿便进了凤雎宫。可没想到凤雎宫中红烛高照,俨然将整个宫殿都照成了白昼气氛异常的诡异。 顾曦延挑眉思索,沈玉舒平常最为节俭,这黑夜里点着这么多蜡烛和油灯的情况,他从未见过。顾曦延好奇的走向轻纱遮挡的床帏,隐约可见一个人的人影正躺在床上。 顾曦延心中感觉出不对劲,忙撩开层层轻纱,向着床边走去。只见沈玉舒双眼紧闭,身上着这一件平常月白色的里衣躺在的床上,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色。 随着顾曦延的脚步临近,沈玉舒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魅惑,顾曦延不自主的就被这一双迷离的双眼迷惑。只见她伸出手来,勾着顾曦延的胳膊柔声道:“陛下,我在这里等好久了,您终于来了。” 此时顾曦延才看到了沈玉舒眼底里不同寻常的一抹青绿色,心中一凛,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景象,一边不动声色道:“爱妃受累了,朕这不是来了。” 沈玉舒撅着嘴道:“陛下,臣妾做了一桌子的菜,就等着您了,您可得全部都吃掉才好啊。” 顾曦延笑道:“一定。”说着抱起她向着餐桌走去。只见桌上果真摆满了自己平日里喜爱的菜肴。顾曦延嘴角上扬,没想到月亮倒是把自己的口味摸得一清二楚。 沈玉舒见顾曦延不动筷子,便上前夹了一块豆腐道:“陛下,这是您最喜欢吃的清水豆腐,您快尝尝。”说着便往顾曦延的嘴边凑去。 顾曦延见状一把抓住沈玉舒的手肘道:“今日朕不想吃夜宵,还是等明日再说吧,爱妃如此,可是有什么事情有求于朕?” 第23章 重回凤岐忆玉龙 2 沈玉舒想了想,既然是唯一的客栈,那就好办多了。沈玉舒打听了这妇人的姓名,才知道,她是这归云客栈的一个杂工。武长青给了她在客栈打工十倍的工钱,所以她对沈玉舒都是客客气气的。 可是沈玉舒看了看这妇人的走路形态,心里瞬间明白,武长青怎么可能让沈玉舒一个人和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妇人待在一起,这个吴婶儿分明就是个练家子,走路步伐沉稳出手利索,就算在她面前掩饰了很好,可是行步间还是流露了她习武的本性。 沈玉舒看着吴婶儿将药端到她面前,便起身接过来问道:“吴婶儿,现在什么时辰了,今天没太阳也没个日头看,如今天又黑了,真是分不清楚时辰。” 吴婶儿盯着沈玉舒把药喝了才道:“快到酉时了,夫人若是累就早些休息,好好养身体吧。明日一早我给夫人做些补身体的,保证夫人没几天就生龙活虎的了。” 沈玉舒笑道:“那就有劳您了,我先睡了,有什么事儿您叫我。” 吴婶儿关心的替沈玉舒紧了紧被子,见她睡了,便悄悄的退出房去。 吴婶儿走后,沈玉舒睁开眼盯着床顶想了又想,不知道这客房外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她该怎么办,可还没想出什么办法来,安神的药劲儿就上来,她便又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只听吴婶儿先敲门进来,见沈玉舒起了床,便端着一盆热水伺候她洗脸。 沈玉舒一边洗一边向外望了望道:“今天出太阳了。” 吴婶儿点了点头道:“是啊,本以为要下雪的,不曾想今天出了太阳。看来这雪是下不下来了。” 沈玉舒一边听吴婶儿答话,一边洗好脸穿戴整齐后向门外走去。 吴婶儿忙跟上来道:“夫人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出去了。外面虽然有太阳,可也风大呢。” 沈玉舒想了想只好听话的又退了回来,想来想去,只能问道:“老爷公子他们呢?” 吴婶儿道:“老爷他们有事情出去了。”沈玉舒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等到了下午,沈玉舒将吴婶儿唤到她面前来道:“吴婶儿,今日你留在屋里陪我睡吧,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吴婶儿想了想道:“也好,这样伺候夫人也方便点。” 沈玉舒装作开心样子的点了点头,便开始望着窗户发呆目光虚浮,让人感觉她似乎还是非常虚弱。 其实昨晚吴婶儿走后,沈玉舒已经悄悄将身上软骨散的毒解了。她临行前,叶知秋和风叔给了她好多种解药其中就有软骨散的解药,再加上之前风叔给的那些他研制的灵药,一个晚上的时间,她早已恢复如初。 早期不解毒就是怕武长青查出什么,可是如今她还是保持清醒和体力比较好。还好武长青没有派吴婶儿仔细检查她的衣物,因为那些药沈玉舒都缝在衣服里面。 沈玉舒望着窗户上透进来的光,这个樊城跟武长青虽说是亲戚,可武长青明显对待樊城并没有如何特别。而樊城,沈玉舒想到这几日樊城在武长青面前的表现,一个人的眼神最能直观的表达他的情绪与真实的想法。 这个樊城看来也不是很愿意与武长青保持这样的关系,尤其是武长青总是对他呼来喝去不分场合。这样一个一帮之主在属耐心。 她何不趁此机会挑拨他二人之间的关系,说不定到了凤岐山中还会对她有所帮助。但就目前而言,她首先要把这里的情况传递出去。 这晚,吴婶儿铺了一张褥子在地上,就睡在床下。 深夜,沈玉舒屏住呼吸,转了一个身面对着床下的吴婶儿。能来看着沈玉舒的,武长青一定是派了武功不错的人。只不过以吴婶儿这个年龄的人,沈玉舒无声的笑了笑,有时候一个人太笃定他可以做成一件事的时候,他往往也做不成了。 沈玉舒观察了一会儿吴婶儿的表情,伸出手轻轻的捏了捏吴婶儿脸,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便又动手点了她几处穴位。看来风叔给的迷魂散起了作用,给这样一个高手下毒,实在是下三滥的手法,不过她一个女人,也不在乎这点名声。 沈玉舒不敢有一丝耽误,因为外面肯定还有其他的人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于是沈玉舒抓紧机会将吴婶儿的衣物脱了下来,套在了自己身上,这样一来,沈玉舒的身形就跟吴婶儿的相差无几。之后又将头发散了下来,按照仆妇的在脑后盘了起来,又用吴婶儿的银簪簪好。 一切妥当之后,沈玉舒便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微弱的灯光刚好将沈玉舒的身影印在窗户上。不一会儿便有人来敲了三下窗棂小声问道:“怎么了?” 沈玉舒将声音拉低后,咳嗽一声道:“夫人睡着了,我这在地上睡着有些凉,你帮我去拿几床厚一点的被褥过来。” 窗子外面的人,嗤笑一声道:“你武功那么高,内功护体还用得着厚被褥。” 沈玉舒一听,便又假声道:“岁月不饶人,让你去你就去。”窗外的人,本还想说几句,可后来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沈玉舒听着声音远了,便将蜡烛又熄灭了。黑暗中沈玉舒轻手轻脚的来到门边,从门缝儿里向外望去。方才支走了一个人,这会儿院中赫然还站着一个。 沈玉舒见状便从怀里取出一枚石子,白天虽然不能出门,可院子里的情形她却也通过窗户摸得一清二楚。沈玉舒见那人四周环顾着,便趁他转身之际,将院子角落里的一个狗窝用石子弹开。 这一窝加上小狗共有六只。此时因为窝门被人毁了,打扰了休息,大半夜便开始惊叫着跑出来,满院子吠叫着。 院子的人大惊之下,对着几条惊怒的狗也不知该怎么处理,正在一筹莫展间,沈玉舒一技手刀将他劈晕在了院里。 沈玉舒不敢多做停留,关好屋门,爬上围墙便出了客栈。 夜深人静,客栈外的大街此时已经空无一人,沈玉舒确定了一下东西南北的方向便按照,这几日清晨听到的寺庙钟声的方向行去。沈玉舒与顾曦延约定,每到一处都尽可能的在当地最有名建筑物上留下记号,可供他们追寻。 可沈玉舒在这里被人严防死守,只能盘问一些女人家可能去的地方,以免引起怀疑。听来听去,只有这里的寺庙是当地最有名的地方,因为灵验所以香火一直不断,前些时日佛像还被信徒重新用金子镀了一遍,香火更胜往日。 还好客栈距离寺庙不远,不用一刻钟的时间,沈玉舒便翻墙进了寺院来到大殿。她观察了大殿中的摆设,此时虽已不是敬香的时刻,可大殿中仍然飘散着淡淡的烟雾,让人看不真切。 沈玉舒看着周围的景象来到佛像前,要明显又能被人发现,这可有些难倒她了,她望着这佛像出了一会儿神,突然将目光停留在佛像向外伸出的右手上,佛祖拈花之手,刚好帮了她一个大忙。 回到客栈之时,昏倒在院子里的人还躺在地上,去取被褥的人在沈玉舒刚进了客房门后,便到了房门口。沈玉舒只好将头发全部散下来,将脸遮住一半,在黑暗中把被褥拿了进来,还好那人并没有怀疑什么。 直到第二日清晨,沈玉舒见躺在地上吴婶儿还是没有醒,便起身叫她。吴婶儿迷迷糊糊的醒来,见沈玉舒已妆扮妥当,眼神一愣道:“夫人,我这是睡了多久。怎么夫人起来,都没察觉。”之后她忽然看着她身上的被褥,突然警觉起来。沈玉舒见她如此故作关心道:“吴婶儿这是怎么了,这被褥还是你让人送来的啊。” 吴婶儿惊恐的抬头看着沈玉舒,沈玉舒便继续胡诌道:“昨夜半夜里,你说冷,我让你上床来睡,你却像是听不到我的话一般。径直向外走去,走到窗边,让外面的人拿来被褥,然后又出去了一会儿,我只听外面狗叫了几声,以为你出事了,结果还没等我去找你,你自己又回来了。拿着被褥就铺在地上又睡了,我怎么喊你你都不理会我。” 吴婶儿似是不信沈玉舒的话,起身一边收拾被褥一边道:“怎么可能呢,我平时睡的很好,不会这样啊。” 沈玉舒也一边帮吴婶儿收拾被褥一边道:“兴许是这一路累了吧。我曾经跟着我师父学医时听师父说过,有些人在异常疲累时,会出现夜游症,似醒非醒,旁人也唤不醒她。如果在那人夜游的时候被唤醒了,大多数都会因此而疯魔。” 吴婶儿一惊,将手中的枕头掉在了地上,沈玉舒见她有些颤抖的手,心中一笑,看来她这一招还是管用的。 吴婶儿慌忙将地上的枕头捡了起来,故作轻松道:“夫人可别吓唬我,我平日里睡的还是可以的。” 沈玉舒微笑道:“哦,这也是我的猜测罢了,吴婶儿不必放在心上。想来可能昨夜地上太冷了吧。”说完沈玉舒不再理会吴婶儿,自己将窗户打开了一点,有意无意的观察了一下外面的动静。 吴婶儿不可能就这样信了沈玉舒的话,她肯定会去找昨夜守夜的那两个人,只是不知道她看到昨夜被打晕的侍卫后,会不会再好好想想沈玉舒说的话。 用过早饭,不想一日多不见的武长青却突然造访,他望着沈玉舒仔细观察了一会儿道:“身体恢复的如何了?我们在这里已经耽误了三日多,是该启程上路了。” 沈玉舒站在窗户边,活动了一下胳膊道:“一切听侯爷的。” 武长青定是没想到沈玉舒会这么听话。抿了一下唇,冲着房间外面道:“城儿,准备启程。” 只听外面一个声音回答了一声“是”便离开了。 沈玉舒心中冷笑,但面子上却还是装作有些虚弱的样子。一阵沉默在沈玉舒与武长青之间蔓延开来。 沈玉舒心中在想着不知道顾曦延会派什么人来接应她,并没有察觉武长青在想什么。 就在沈玉舒陷入沉思后,武长青突然打破沉默道:“我们还有三天的路就到凤岐山的北山峰下,你最好还是早些告诉我那个山洞在哪里。” 沈玉舒听罢收起思绪,转头望着武长青道:“侯爷不要急,到时候我自会告诉你。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了,只怕我也活不过今晚了吧。” 武长青冷笑一声道:“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否则老夫现在照样杀了你。” 沈玉舒也学着武长青冷笑了一声道:“侯爷不要吓唬我,我一个妇道人家胆子小。” 武长青在沈玉舒这里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后,又不说话了。 不一会儿吴婶儿进了房间,见她与武长青就这么对视着站在房间中,眼中有些慌乱。不过还是上前对着武长青道:“老爷,公子那边已经收拾妥当,让老奴来问问老爷和夫人何时能上路。” 武长青也不看吴婶儿,盯着沈玉舒道:“启程。”说完便一甩袖出了房门。 沈玉舒见武长青走了,便笑着对吴婶儿说道:“吴婶儿,你知道什么人最可怜吗?” 吴婶儿一边收拾行囊一边摇头道:“老奴不知,想来也是路边那些无家可归的乞丐最可怜吧。” 沈玉舒笑了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道:“你错了,乞丐好歹命是自己做主,只要自己豁的出去总有生路。最可怜的是那些跟错了主子的奴才,被自己的主子往歪路上领,却不自知并且毫无怨言的跟着。这种人生死从来不由自己做主,那才是真正的可怜。” 吴婶儿手一顿,又继续忙活着道:“老奴不知道夫人什么意思。” 沈玉舒叹了口气道:“吴婶儿,这些天你也是累坏了。” 吴婶儿眼中一慌,忙又掩饰下去,不再与沈玉舒说话。 出了小镇,一望无际的便是绵延的山丘,玉龙寨一带偏南,这个季节山坡上倒还是郁郁葱葱的一片,若不是空气寒冷,只看景色却也看不出何时为冬季。 他们翻过了两座山,来到一处山谷处。武长青便下令在这里稍作休整再出发。因为翻山越岭的小路马车无法前行,所以在出了镇子后,沈玉舒便与大家一样,徒步而行。 走了三个时辰的路,确实也有些精疲力尽之感,沈玉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找了一处凸显出来的石头坐下。喝了一口吴婶儿递上来的水,只一口沈玉舒便尝出武长青在这水里下了软骨散,沈玉舒装作毫不知情仰头喝了一大口。吴婶儿见状,这才放心下来。 而沈玉舒的思绪,却是因为越来越熟悉的场景回到了若干年前,在玉龙寨中度过的日子。那些时光,算是她与顾曦延度过的最平淡的时光了吧,那个时候冯玉华也还活着,每天都与她一起照顾母亲。沈致宁也活着,那个时候也还唯唯诺诺,却依然把她当做亲人,可是这一切等她们回到青月山后,都走上了他们谁都无法掌控的路途。 还记得当年他亲自指给她看的牵牛和织女星,他那时想要说的话,她现在才能想明白。那时也许他已经不再将她当做是一个棋子,或是一个可以对付顾曦月与顾德的工具,也许那个时候他是希望她远离这一切的吧。 只可惜造化弄人,有些事终归是要做个了结。 沈玉舒望着逐渐西沉的太阳,心中一时百感交集。玉龙寨中那些长老的脸,沈致宁的脸,月亮的脸,都交织在她脑海里。若不是那个传闻中的天命遗书,这些玉龙寨的百姓何以被人利用,又被朝廷屠尽。 就是到了现在,都没有人真正见过天命遗书的样子。想到这里,沈玉舒抬眼望向一旁闭目养神的武长青,位高权重的侯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都逃不过权力的欲望和争夺天下的野心,哪怕把自己的野心寄托在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上,都要站在权力的制高点上俯视众生。 沈玉舒想起顾曦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权力这个东西,看似有用,其实不过是世人的一场痴梦,是内心最阴暗的欲望罢了。说到底,人都会死,其实最真实的莫过于自己在乎的都活在这世上,这就够了。” 对啊,权力,财富能带来什么,都是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罢了。 此时,武长青像是察觉出什么,忽然睁眼向沈玉舒这里看来,沈玉舒躲闪不及只好跟他对上。他看了她许久,她也看了他许久。正在沈玉舒有些扛不住他犀利的目光的时候,樊城突然跑到武长青的面前道:“侯爷,有人来了。我们还是快走吧,等到了下一个村落再想办法休息。” 武长青听罢,猛然又望向沈玉舒,沈玉舒见他拳头捏了又捏,最后还是松开道:“走。”说罢便起身上路了。 第16章 烈火焚烧若等闲 2 沈玉舒眼色一变,妖冶的一笑道:“什么都瞒不过陛下。臣妾想请陛下请个旨意,看一样东西。” 顾曦延故意道:“是什么东西?”说罢,将沈玉舒揽入怀中,感受着周边气息的变化,月亮应该就在屋外的某一个地方控制着沈玉舒的心智,他此时若是擅自动手,只害怕沈玉舒片刻间就没了性命。 月亮此时自是不知顾曦延心中的盘算,只听顾曦延答应下来,忙操纵沈玉舒开心道:“臣妾想看一看,当年从玉龙收缴来的玉龙至宝,天命遗书。” 顾曦延此时总算知道月亮做的是什么打算,哼笑了一声道:“没想到爱妃忘记了过往,却还能记得天命遗书,好你这就随着朕去取。” 月亮躲在一边听到此事,心中满足的想到,若今日听从了父亲和晋王以往的安排,又怎么会轻而易举的拿到天命遗书。她见着顾曦延揽着沈玉舒出了凤雎宫的大门,便光明正大以丫鬟的身份跟了上去。 顾曦延发觉月亮的跟了上来,嘴角上扬也不再出声。 只见顾曦延带着穿着整齐的沈玉舒向着毓秀园的方向走去,月亮跟在不远处,说不出的激动,不禁暗自道:“娘,外公,月亮终于能为你们报仇了。” 顾曦延刚走过御花园时,却遇到了从少华宫中探子归来的武玢儿,武玢儿见深夜顾曦延还带着沈玉舒在外游荡,心中嫉妒之心大起,上前询问道:“陛下与淑妃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在外观赏御花园中的美景?” 顾曦延还没说话,沈玉舒倒是高兴道:“姐姐来得正好,陛下要带我去观赏一见稀世珍宝,姐姐若有空便跟着我们一同去吧。” 武玢儿诧异的盯着沈玉舒,这个女人今日为何对自己如此殷情,她想了想又盯着皇上眼神。 只见顾曦延的眼神全部都关注着沈玉舒根本无暇理会他人,她心中一酸,便故意道:“真的?那本宫也跟着去看看,看看陛下到底藏了什么稀世珍宝。” 顾曦延此时心中不由得怒道:“没有脑子的妇人!”只是面子上仍旧说道:“也好,皇后随着一同去吧。” 武玢儿听罢,心中窃喜,她倒要看看皇上要给沈玉舒什么样的宝贝。而此时的月亮心中却是高兴到了极点,如此一来她可以利用迷失心智受自己控制的沈玉舒除掉顾曦延和武玢儿两个人,真是天赐的良机。可她却没有料想到,黄雀在后,顾曦延早已叮嘱常盛做了准备,只等着她现出原形,一网打尽。 顾曦延盘算着时间,带着沈玉舒等人直到了毓秀园的门口,顾曦延才停下了脚步,回身望着沈玉舒和皇后道:“你们在这里稍等。”说完便一人进了毓秀园。 皇后本来只是一时妒忌跟了过来,如今却是有些担心,这么晚了顾曦延怎么会带着沈玉舒来到禁宫?她入宫多年从未听说过这禁宫中有什么宝贝。 正想着,不料一旁的沈玉舒却挪动步子,向着毓秀园里行去,武玢儿见状上前制止道:“淑妃妹妹,陛下既然已经命你我二人在此等候,妹妹切不可擅自进去,免得皇上生气怪罪。” 沈玉舒却像是没有听到武玢儿的劝告,径自向里走去,武玢儿见阻挡不住沈玉舒的步伐,只好松开手,望着她像是失了魂一般,带着月亮进了毓秀园。 沈玉舒踏入毓秀园之后,只见不远处的案几上只点了一盏油灯,便向着油灯的方向行去,一边走一边试探道:“陛下,怎么这久啊,臣妾都等不及了呢!” 跟在沈玉舒身后的月亮也是有些焦急起来,毓秀园中摆设很少,除了挂在屋顶垂下来了破损的陈旧纱帘和一些空置的花架以外,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而此刻顾曦延却不知隐匿在毓秀园的哪个角落里望着她们。 就在月亮思索间,身后忽然一冷,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玉龙这么重要的情报,除了当年失踪的沈致宁父女,恐怕没有人能得知了。让我猜猜,你应该就是沈致宁的独生女儿吧。” 月亮一听猛然转身,望着站在黑暗处的一抹身影,心中慌乱,因为她现在还控制着沈玉舒,沈玉舒在感应到月亮的紧张时,也跟着转过了身盯着黑暗处的身影。 只见顾曦延走到月亮身前道:“朕,真是小看了你,小小年纪竟然能习得玉龙上等的摄心之术,真是不简单。” 月亮见事情败露,向后退了一步,手中叠加出一个印加,只见她身后的沈玉舒抽出腰里隐藏的匕首向顾曦延袭来。 这一下顾曦延也没有料到,可月亮却知,顾曦延无论如何是不会对着沈玉舒下手的。她望着躲闪着匕首的顾曦延,心中的恨意已是达到了极点。 从她记事起便目睹了母亲的惨死和外公的离世,相依为命的只有父亲一人,她父女二人发誓要报仇雪恨,却被烟雨楼的人追的无处可逃,幸好遇到了顾曦明,可是又能如何?顾曦明利用跟着沈致宁的为数不多的玉龙人,组成了一队死士,利用他们干的都是排除异己杀人灭口的勾当。 她小小年纪便知道顾曦明之所以留着他们,是为了利用他们找到当日消失的天命遗书。她迫切的想要摆脱这样的命运,她只想报仇,却无法不听从父亲的安排。 她望着眼前的场景,冷笑道:“顾曦延,你顾家也有今天!我今天就要用你最爱的女人杀了你!”说完月亮嘴唇一动,念出咒语来,沈玉舒便更是不管不顾的向前冲杀,一刀一刀都对准了顾曦延的心口。 顾曦延躲闪着沈玉舒的匕首,目光却落在了月亮身上,他这才反应过来,如今要制止沈玉舒先要除去的是月亮。于是他换了步伐向着月亮袭来。 月亮似是早已看透这一招,见到顾曦延向她袭来,便控制沈玉舒来到自己身前,让沈玉舒将匕首至于自己的脖子上。 月亮冷笑道:“只要你再敢上前一步,你最心爱的女便会死在你面前!” 顾曦延怒道:“你!小小年纪怎的心肠如此歹毒!” 月亮听罢,冷笑一声道:“拜你所赐!” 自沈玉舒进了毓秀园后,武玢儿一颗悬着心就没有落过地,她望着殿里忽明忽暗的灯火,心中泛起疑惑,按理说进去这么久的时间应该也赏玩够了,为何两人都不见出来,难不成出了什么事情?武玢儿心中思虑良久,大着胆子也向着养心殿走去。 武玢儿推开门时,顾曦延正望着沈玉舒手中的匕首思索着良策。武玢儿望到此情此景时,着实被吓了一跳,慌忙间喊了一声“陛下!”,顾曦延见状吼道:“愣在那里做什么!滚!” 武玢儿含着泪道:“陛下,这里危险,臣妾不能留陛下一人在这里!”说罢上前一步道:“大胆淑妃,竟然私藏凶器,是要伤了陛下吗?”这句话被控制了心智的沈玉舒自然是听不到,可是她身后的月亮却听得清楚,道:“杀不了顾曦延,杀了你也好。”说着,手中印加一变,沈玉舒得了令,举着匕首虚晃了顾曦延一招,转瞬间来到了武玢儿面前。 武玢儿被沈玉舒诡异的举动,吓得手足无措,只见一把锋利的匕首顷刻间搭在了自己的喉咙上,不敢发出声响,惊慌的盯着沈玉舒。 月亮见状道:“尊贵的陛下,现如今你只要交出天命遗书,我便放了皇后,还把玉舒姑姑还给你,若你不给。那么我便让沈玉舒杀了皇后,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这一朝天子如何维护她!” 顾曦延从未想过一个半大的孩子竟然会如此行事,不过还好他早有准备,于是道:“你也不看看周围都是什么人?” 月亮听罢忽然安静下来,静静的听着周围的声音,这一听心中凉了一半,但很快的她便将这一抹慌乱掩饰了下去,换上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容道:“那又如何?我今日就是拼死,也要杀了你们其中一个!”说着她又双手加叠变换着印加。 只见沈玉舒收起匕首却将武玢儿悬空提起,向着顾曦延扔了过来,顾曦延见状只好向前一步接住了武玢儿,可是没想到当他接住武玢儿的同时,沈玉舒的匕首也跟着插进了他的腹部。 他一个踉跄松开了手,武玢儿便掉在了地上,当武玢儿反应过来时,只见匕首的一端是沈玉舒,而另一端早已没入了顾曦延的小腹。她惊慌的叫喊了一声,脚步也是一个踉跄,不想却打翻了身后案几上的那盏油灯。 灯油散了一地,火也顺着灯油流过的地方燃烧了起来,纱帘因是陈年旧物见了火,烧的尤为的快,很快便窜上了房顶。 就在此时屋外响起了叶知秋的声音道:“先救火!” 屋内,顾曦延望着沈玉舒空洞且泛着青绿色的眼珠,心中说不出的滋味,而月亮却在这时大笑起来道:“顾曦延,被自己心爱的人戳了一刀的滋味如何,我今日就要为我娘和死去的族人报仇!”说完,她也从袖中抽出了暗藏已久的匕首向顾曦延刺去。 沈玉舒早在月亮抽匕首之时药效已退去不少,神智缓和的她望着手中的匕首和还在流血的顾曦延心中一惊,就在此时忽觉身后有人袭来,本能转身挡在了顾曦延身前,月亮的刀便直直刺进了她的左肩…… 沈玉舒有了意识转身的那一刻,便感觉到有个人的手扶上了她的肩,正因如此,月亮的那一刀没有刺中她的心脏,而是偏了几寸没入了她的左肩,瞬间沈玉舒便感觉到了左肩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沈玉舒望着眼前目光凶狠的月亮,一掌打出击在她身上,不想月亮一声不吭的就被推出去一丈远,沈玉舒被自己的内力惊着了,这才回想起顾曦延的手还搭载她的肩上,是他在传输内力给她,于是沈玉舒不顾疼痛的转身扶着他,也就在此时沈玉舒看到他身后燃起的熊熊大火! 顾曦延憔悴的望着她,抚摸过她的脸颊道:“你总算清醒了!” 沈玉舒流着泪慌忙道:“都怪我,事先没有跟你商量,你没事吧?” 顾曦延摇头道:“我没事,你虽没跟我商量,可我事先也已有了预料,你呢?” 他望着受伤的肩膀,沈玉舒忍着痛忙摇头道:“没事。” 就在此时,只听叶知秋声音在门外响起道:“陛下,微臣救驾来迟。” 顾曦延道:“进来救火,愣在外面做什么!”说罢便要拉着沈玉舒出去,顾曦延挪开了步子,沈玉舒才瞧见了他身后的地上还坐着一个人目光呆滞的人,武玢儿! 武玢儿满眼是泪的望着他们愣在那里一动不动,沈玉舒见她那里火势越来越大,便松开顾曦延想要上前拉武玢儿出来,不想沈玉舒刚伸出手却瞧见武玢儿眼中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狠毒,她伸手牢牢扣住沈玉舒的手腕道:“淑妃,你这是做什么,不要啊!”说罢竟是伸腿将沈玉舒绊住,拉进了她所站的位置,而她反而身形一转跌了出去,扑倒在了顾曦延身前。 沈玉舒心中一冷,她明显是要将她置于死地!沈玉舒刚站稳了步伐,不想上空却掉下了一大片正在燃烧的纱帘,这一下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只能望着顾曦延道:“你们快走!” 顾曦延焦急的望着沈玉舒,就要冲过来,不想被地上的武玢儿一把拦住道:“陛下危险!” 沈玉舒见状心中一酸,但还是强忍着泪水道:“你们快出去,要不大家都得一块死!” 只听顾曦延吼道:“我不许你这么说!”说着便要冲来,此时叶知秋一身是水的冲到了顾曦延身边道:“怎么还不出去,大火已经烧着房顶了!” 顾曦延见状忙将武玢儿扶起来,交给叶知秋道:“先把皇后带出去!” 叶知秋一听只好将还在挣扎的武玢儿带了出去。 沈玉舒见顾曦延如此,凄惨的笑了一声心中却还是温暖如春,到最后他是愿意陪她一起死的。不想就在此时左脸的伤疤处却隐隐的痛了起来,沈玉舒捂着左脸望着漫天的大火,只觉的头晕目眩,一张狰狞的面孔赫然出现在她眼前,是谁?沈玉舒想了许久才想起是被她杀死的顾曦月,是他来索命了吗? 沈玉舒向后退去,一屁股坐在地上,陷入了幻觉之中,火到处都是火,沈家没有了,爹没有了哥哥姐姐没有了,师姐没了,师父没了,灵轩没了,如今娘亲也没有了,还有小朗。对了,她的小朗呢,他在哪儿,为什么她找不到他,为什么他的脸这么冷,为什么他都不睁开眼看看她这个母亲。 沈玉舒望着这场大火,不禁吼道:“不要……”说完感觉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倒在了地上,泪是咸的,咸到心里变成了苦的,她的心像是在苦水里泡过了一般,满满的都是伤痕,为什么她在乎的最终都会离她而去…… 火光中,她隐约看到一个身影向她冲来,她却是再也没有力气伸手去抓住他,心中想,就让她死在这里,让她去陪着她的小朗,陪着他就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感觉到一股清凉沿着嘴唇滴进了舌尖,沈玉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下一下吮吸着这份甘甜。只听一个声音在她身旁道:“能喝水就证明没事了!” 很快另一个声音响起道:“果真没事了?” 刚才那个声音便道:“老夫说没事,她就没事了,不过是惊动了胎气,这几日将养着就成了。” 听到这句话,沈玉舒猛然一惊,奋力的睁开了双眼,只见床边坐着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沈玉舒心中一慌想要抬手,这才感觉出自己的手被他紧紧的攥在手心里。 她惊慌的将手抽了回来,他却像是没感觉一样,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道:“妍妍,你醒了。” 沈玉舒听他如此喊她,心中忽然有了一种沧海沧田,海已枯石已烂的感觉,愣愣的盯着他,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所以,她开口淡淡道:“陛下希望我活着,我便活着。” 顾曦延目光一冷,道:“你这是什么话?” 沈玉舒扭头瞧见他身后站着的风叔,心中又平添了种人活一世之感,风叔见她如此,笑着道:“丫头醒了就好,老夫不打扰你们小夫妻团聚啦!”说罢转身离开房间。 夫妻? 是啊,她如今早已贵为皇帝专宠的淑妃,是他名正言顺的女人,她怎会忘记,怎会忘记当初他加注在她身上的痛苦,那些痛那些伤是那样刻骨铭心,让人一想便觉得胸口要被撕裂了一般。 顾曦延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渴了,端着一碗水又来到她身边道:“你身体虚,先喝点水,我已经吩咐萧姑姑去炖了补品。” 沈玉舒见他如此殷情,喉头酸涩的就要流下泪来,忙忍了回去,支起身子坐了起来,盯着他道:“风叔说我动了胎气?” 顾曦延嘴角上扬,眼眉里都是笑意道:“是啊,风叔说你有了一个月的身孕,最是不能受累,昨夜的大火让你动了胎气,所以你要养好了身体!妍妍,我们又有孩子了,你该高兴才是。” 说着腾出一只手来想要抚摸她的脸,沈玉舒见状赶忙将头别过一边,他的手便停滞在了空中。 沈玉舒见他神色冷了下来,不想让他起疑便伸手端过他手中的碗,将里面的水全部喝光,又还给他,然后躺了下来背对着他道:“我累了,你去忙你的吧。” 顾曦延在沈玉舒身后坐了许久,才起身向门外行去,行到门口时道:“你……”可是沈玉舒再没有听到之后的话,门便被关上了。 沈玉舒听他离开了,这才又起身将一双手放在还平坦的看不出任何怀孕征兆的小腹上,多么讽刺,恢复记忆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她又怀了他的孩子…… 可她也记得,昨日夜里她用匕首刺了他一刀,不知他现在如何,心中又泛起了隐忧…… 第15章 一梦忽觉故人来 2 沈玉舒不知道这一路她是怎样来到皇宫重阳门外,只记得天空淅淅沥沥的在飘着雨点,两只手上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仍旧隐隐作痛。她只好撕下裙角上的布料进行包扎。 她望着朱红色的宫墙,心中松了一口气,方才的眩晕和恶心早已缓和了许多,但还是感觉虚弱的撑不起这一副皮囊。雪莹他们应该已经回宫了吧,沈玉舒一边想着一边向前艰难的挪着步子,就在她向前挪步时,重阳门忽然大开,里面奔出一人向她而来。 沈玉舒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可直觉告诉她是他,他来接她了。沈玉舒笑着望着前方的人,脚下终究坚持不住一软倒了下去。不出意料的,她被他牢牢的接在怀里。 沈玉舒闻着他怀中淡淡的药草香,心中忽然回忆起多年前的一个瞬间,在一个凉亭之中她好似也是这般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气,他却轻轻的在她耳边道了一句“原来舒儿身上是这股味道。” 沈玉舒抬头望着他,对上了他焦急的目光,微笑道:“曦延,可还记得当年凉亭之中,我身上是什么味道?” 只见顾曦延瞪大了眼睛,眼神中出了担忧,还有一抹震惊,问道:“妍妍,你怎么了?雪莹呢,其他人去哪里了,怎么只有你一人?” 沈玉舒心中一慌,这才想起来,道:“雪莹他们……”可话还没说完,人却已经昏了过去。 沈玉舒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很长,像是足足做了一辈子,里面有好多人,多的她已经记不得名字,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庞不断在她脑海中闪现,有一个人叫师父,有一个人叫师姐,还有一个人叫悠儿,那么多的人就站在一条河的对岸,望着她笑着,笑容是如此的温暖,暖的沈玉舒忘记了周身的疼痛,河岸的周边开满了血红色的花朵,只听一个声音漂浮在沈玉舒耳边,彼岸花开,花开彼岸,舒儿你终于回来了…… 随后沈玉舒低头望着脚下的路,不知何时她早已漂浮在河中不知方向,她挣扎着,想要叫出声来,可是声音却是像卡在嗓子里出不来。整个梦境让她有一种窒息的感觉,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河水淹没时,忽然睁开了双眼…… 沈玉舒睁开眼时,早已置身温暖的凤雎宫中,床榻边坐着双眼布满血丝的顾曦延。 她想要撑起身体,直到双手挨上褥子时,一阵钻心的痛让沈玉舒瞬间想起昨日所发生的一切,顾曦延见她清醒过来,关切的上前扶住她道:“你醒了,快把药喝了。” 于是沈玉舒就着他的手将一碗苦涩的药汁尽数灌下,才道:“你的风寒刚好一点,怎么能如此熬夜。” 顾曦延皱眉道:“还说我,前日怎么交代你的?” 沈玉舒抬起双手,伤口处被包着,还有一股伤药的味道从布里飘出来,沈玉舒凑上去闻了闻,忽然想起什么一惊道:“雪莹回来了吗?” 顾曦延道:“我正要问你呢,昨日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浑身都是血。两只手掌还有那样的伤口,像是被剑气所伤。雪莹他们究竟去了哪里,为何只有你一人回宫?” 沈玉舒只好避重就轻道:“我和雪莹去祭奠母亲,后来遇到有人刺杀,我被掳走了,半路上我逃了出来,便先回来了。” 顾曦延听罢眉头皱的越来越紧道:“刺杀?谁会这样做?这样说来,你们之后就没再见过?” 沈玉舒焦急道:“我以为雪莹找不到我,会先回来告诉你。” 顾曦延思索了一会儿,道:“不用担心,兴许他们只是在外面寻找你的下落,我派人去找他们就好。” 沈玉舒的眼皮仍就有些沉甸甸的,只好又躺了下来道:“我这里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找到雪莹后,记得让她来我这里。” 顾曦延摸了摸沈她的额头道:“不用担心,朝中的事情有乔二他们处理,我在这里陪你。” 沈玉舒心中开心,嘴上便道:“那就好啦,我真希望你天天都陪在我身边,别再为那些政务烦心。”说完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沈玉舒再次醒来之时,身体的酸痛和乏力早已消失殆尽,她睁着眼望着床顶许久,转而起身又望着不知何时在她身边睡着的顾曦延,心中突然涌出一股爱恨交加的感觉。 脑海中闪现出一抹画面,像是在一个军营之中,顾曦延向沈玉舒吼道:“你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 而她则是吼道:“顾曦延,你不能这样无耻。” 这难道就是她的过去?若是这样她宁愿不要想起。她正出神的盯着顾曦延,他却睁开了双眼道:“醒了?” 沈玉舒忙将情绪掩藏起来道:“醒了,不想这一睡竟是到了晚上。” 顾曦延揉了揉眼睛,也起身道:“是啊,竟是到了晚上。”说完将她的腰身一搂,她只好又躺了下来,他却将她压在了身下,唇不听话的在她脖颈间游走。 沈玉舒有些痒的将脖子缩了起来,脸红道:“干嘛这样。人家身体才好一些。”不想顾曦延却已一只手探进她胸口肚兜中,在她的胸口上不断揉捏道:“妍妍,你出去这一日可知我有多担心,你以后别再出宫了,就呆在我身边,哪里都别去。” 沈玉舒被他的手揉捏的身体起了反应道:“我答应你,以后不出去了……”他兴奋亲着她,却如小孩置气一般道:“你要是再离开,我就把你锁起来!” 他这一句话,却是让沈玉舒惊了一跳,锁起来,他竟然这么狠。可沈玉舒却不明白这种情绪从何而来,人却早已沉沦在这一刻的欢爱之中无法自拔。 这一夜虽然很累,她却难以入睡,体内的蛊毒已除身体除了有些疲累以外并没有任何异样。而她担心的却是脸上的伤疤或许很快就会现出原形,到时候月亮便会有所察觉。 沈玉舒必须在这之前弄清楚月亮身后的组织,和他们的目的,否则不单单是自己,只怕顾曦延也会有危险。 沈玉舒考虑了一阵,还是将一旁沉睡的顾曦延摇醒。 他见沈玉舒还没入眠,关心道:“怎么还不睡?” 沈玉舒却没有心思跟他调笑,盯着他一会儿道:“曦延,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 日子转眼到了入冬时节,沈玉舒站在重华殿的窗边,紧了紧身上的棉衣望着窗外的雪景,盘算着叶知秋回来的时间,沈玉舒原以为自己的记忆会在那日从净圆寺回来后不久得以恢复。不想过了几日,竟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她本来忐忑的期待之情,到最后变为了无奈的接受现实。 沈玉舒望着雪景安慰自己,可能就是想不起来了,以后都想不起了,想不起也好,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她正想着身后一人来到她身边,她赶忙转身以为是叶知秋,不想却是乔二。沈玉舒见他神色匆忙,忙上前问道:“可是有了雪莹他们几个人的消息?” 乔二一愣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沈玉舒不明白的狠辣,望着沈玉舒低沉道:“找到了。” 沈玉舒激动道:“在哪里找到的,人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她现在在哪里,快带我去见她!” 沈玉舒这一系列的问题还没来得及听到乔二的回答,便听到顾曦延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他退朝了。 只见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一路走来,沈玉舒心中一动,有个声音在脑海里回响,是他毁了我一辈子,是他抢了我的儿子…… 他见她愣着不说话,皱了一下眉道:“雪莹人在哪里?”此话让沈玉舒瞬间从方才不找边际的沉思中回过神来。 乔二上前跪倒道:“微臣率部下在京都天香楼暗室中找到的,除了雪莹其他人都……” “都怎么了!”顾曦延怒道。 沈玉舒也紧张的上前抓住了顾曦延的手,望着沉默的乔二。只见地上的乔二渐渐将摊开的手掌攥成一个拳头,重重的砸在地上道:“雪莹心脉受损,被人用铁棒打断了三根肋骨,体无完肤。其他人都已经死了,对方故意留下雪莹来引我们出动,准备一网打尽,不想我们将烟雨楼所有的势力都调至了京都。” 沈玉舒脚步不稳向后倒去,顾曦延赶忙扶着她,转而又问道:“到底是谁?” 乔二抬头望着顾曦延与沈玉舒道:“从当场遗留的物件上来看,应该是玉龙余孽。” 顾曦延闻之冷哼一声道:“他们倒是躲得够深的,烟雨楼要花费这么多时间才能查出这么一点蛛丝马迹。” 沈玉舒听着顾曦延冰冷的话语,不顾其他冲上前拎起乔二的衣领道:“雪莹在哪里,我要见她!” 顾曦延一旁安慰道:“此刻不急,她还受着伤。” 沈玉舒摇头道:“我现在就要见她,乔大哥你带我去好不好?” 乔二沉默的望着身后的顾曦延,见顾曦延点了头,才叹了口气道:“我带你去。” 雪莹,你是这七年来照顾我时间最长的人,在心里我早已把你当做我的亲妹妹,当日若不是我临时起意,又怎会害得你落得如此下场,不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出凶手为你报仇! 雪莹在京都的住所,是顾曦延曾经的私宅,梅园。沈玉舒本以为顾曦延政务繁忙会留在宫中,不想他却说无论如何不能再放任她一人出宫,所以便跟着她一同前来探望雪莹。 沈玉舒心中紧张的跟在乔二身后拐过几道回廊,便来到了雪莹的住处,沈玉舒不顾乔二劝阻,推开门便冲了进去。 只见雪莹兀自昏睡在床上,脸上有轻微的皮外伤,露出来的脖颈和手背上都是一条一条的鞭痕,沈玉舒心下不忍失声的哭了出来,轻轻的将雪莹布满伤痕的手放在自己手中。 身后的顾曦延见她如此,上前安慰道:“雪莹还在,别这样。” 沈玉舒听罢再也忍不住,转身扑进了顾曦延的怀里大声哭了出来道:“要不是我,雪莹不会是这个样子,是我害了她,是我……” 顾曦延轻拍着她的脊背替她顺着气,道:“好了别哭了。常盛!” 本在房门外恭候的常盛听到顾曦延的传唤,忙听话的进门来到顾曦延身前,只听沈玉舒上方传来顾曦延富有磁性的声音道:“传我旨意,从今日起雪莹便是我陈国镇国公主,还有将乔二的身份即刻公开,至于封王一事,待朕回宫之后再做定夺。” 常盛听罢瞪大了眼睛望着顾曦延许久后,才慌忙接旨退下。 沈玉舒听见顾曦延如此吩咐常盛心中不免好奇,擦了擦眼泪问道:“何必这么着急,你封雪莹为公主之事,我能理解。可乔大哥封王之事,你可有跟朝中大臣商议过?还有乔大哥是什么身份?” 顾曦延见沈玉舒止住了哭声,伸手帮她擦掉挂在眼角的泪珠道:“有些事情回宫再告诉你。” 沈玉舒听罢望着一旁眼神复杂的乔大哥道:“你们救雪莹之时,她可曾说过什么?到底是什么人?” 乔大哥摇了摇头道:“我们找到她时,她早已昏迷,如今还未醒,只等风叔前来或能治好她,只有等她醒了我们才能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说实话我比你们还要迫切的想知道。” 乔二此时望着沈玉舒的眼神没有以往的顺从与冷漠,反而多了许多恨意。 沈玉舒看着心中一冷,下意识的往顾曦延的怀里缩了缩,可顾曦延此刻正在观察雪莹的伤势,并没有看到乔二眼神中的变化,还以为她是伤心过度。沈玉舒见如此,回身望向床上雪莹,心念转了几转。今日的乔二,与她之前所见过的确实不同了,尤其是眼神中的变化,太过明显。 为今之计只有等雪莹醒了才能知道她经历了何等的事情,沈玉舒紧了紧手中的东西,扯了扯顾曦延的衣袖道:“曦延,我想回宫去了。”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见沈玉舒眼神中带着的异样神色,道:“既然你想回去,那我们便离开,等过几日了再来探望雪莹。” 沈玉舒听话的点了点头,回身对乔二道:“乔大哥,那就劳烦你照顾雪莹了。” 乔二望着沈玉舒道:“这是分内的事情,多谢娘娘关心。”说完竟是不再理会她。 沈玉舒见状只好随着顾曦延出了房门。 回到宫中后,沈玉舒拉着顾曦延来到凤雎宫中,将所有的宫人包括月亮在内全部遣出去,只余下他们二之时,才将左手掌摊开。 顾曦延皱着眉抬手接过沈玉舒手中的东西,观察了许久道:“像是一块女子布衣上衣料,而且依着这料子看,应该是进贡的料子。” 沈玉舒心中一冷,道:“这料子,你曾给过我几匹,还给过谁吗?” 顾曦延想了想,道:“我不记得了,等会儿吩咐常盛去查查就知道了。” 沈玉舒盯着那块儿衣料艰难道:“难道是月亮?” 顾曦延将衣料放在桌上,盯着许久道:“这几日她都伺候在你身边,只有你出宫的那一日不在你身边。” 沈玉舒拿起布料仔细瞧了瞧道:“是与不是,问问不就知道了。” 顾曦延挑着眉望着沈玉舒道:“先别急,我们才从宫外回来,你就急着问她,难免她会起疑,等过两天她放松警惕再问不迟。” 沈玉舒点头同意道:“就按你说的办。” 顾曦延见沈玉舒神色严肃,忽然笑道:“没想到你这么沉得住气,这么大的事情到现在才肯告诉我。” 沈玉舒歉然道:“我本想借着大哥就能查清楚,可没想到这么复杂,而且大哥到现在都没有回京都,所以我如今不敢再瞒着你了。” 顾曦延叹了口气,走到沈玉舒身边抚摸着她的脸蛋道:“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别瞒着我。” 沈玉舒点答应,伸手环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道:“我以后都不瞒着你了。” 顾曦延听闻亲了亲沈玉舒的额头道:“没有雪莹在你身边,终是不安全,我得调个人来保护你。” 沈玉舒想了想道:“其实我有个人选。” 顾曦延一听,放开沈玉舒一点盯着沈玉舒的眼睛促狭道:“我也有个人选。” “严小柔。”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没错,严小柔现下是最合适的人选,众所周知她倾慕叶知秋多年,而沈玉舒也有心撮合,就算来到她身边,大家也只当是她要借机撮合罢了。其次严小柔的武艺之高实在雪莹之上,这一点沈玉舒也是直到那一日她与顾曦延切磋武艺时才发觉。 那一日,顾曦延身体稍有起色,便带着沈玉舒来到御花园中散步,却巧遇了严小柔在教授平安和顾洛习武,顾曦延见到严小柔的招式,心念一起竟然上前要与其切磋。 严小柔哪敢与皇上切磋,推诿了多次,直到顾曦延拿着皇帝的身份压她,她才同意。几个回合下来,严小柔本来还欲隐藏的几分武艺,全被顾曦延逼了出来,两人竟然打了个平手。 平安和顾洛直在一旁替自己师父喝彩,直到沈玉舒向平安和顾洛使了个眼色,两个孩子才住了嘴,毕竟还要顾及顾曦延作为皇帝的颜面。 沈玉舒想到这里,望着眼前的顾曦延道:“我还有个主意,不知道你肯不肯答应。” 顾曦延笑道:“说吧,什么主意?” 沈玉舒笑着趴在他耳边道:“将计就计!” 顾曦延听罢低沉的笑出了声,伸手刮了刮沈玉舒的鼻子道:“正有此意。” 这一点达成共识后,傍晚沈玉舒便随着顾曦延来到了重华殿陪着他处理政事。 如今的重华殿里,顾曦延在处理政事的龙案旁,早命人为她放了一方不大不小的桌案,上面摆放着一些从宫外搜罗来的话本杂谈,用来打发她一些无聊的时间,此刻沈玉舒坐在桌旁望着重华殿的大门,忽然想起今日白天顾曦延所说的乔二的身份,便出声问道:“乔大哥不叫乔二吗?他还有另一个身份?” 处理政事的顾曦延听沈玉舒询问,放下手中的朱砂笔,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来道:“乔二真实的身份,其实是前朝真宗皇帝的皇子。” 沈玉舒惊诧这样一个消息,问道:“怎么会?他身上哪有一点皇子的样子?” 顾曦延叹了口气继续道:“当年真宗一心寻仙问道,力求长生不老。他所生下的几个皇子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剩下乔二一人。当年先帝命我假意接进他,取得信任后,可以获得宫中更准确的情报。之后父亲便要杀了他,我见他当日不过是个与我一般大小的少年,心中不忍便放了他。可是你也知道,这件事情若是让先帝知道,只怕当时我也活不了,所以我便让他隐姓埋名,进了烟雨楼。”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好奇道:“那他真是的名字叫什么?” 顾曦延道:“端木毅,真宗的第五子,也是真宗目前为止唯一存活于世的皇子,其余的都被先帝暗杀了。” 沈玉舒继续问道:“这样说来,你们应该是仇人啊,他为何还肯听命与你,任你差遣?” 顾曦延听完沈玉舒的疑问,忽然咧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我答应他,只有我坐上这个皇位,我会把皇位还给端木家。” 沈玉舒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这个人,从来帝王家明争暗斗不过是为了那座金灿灿的皇帝宝座,可眼前这个人竟然要将它拱手让人,这实在是出乎沈玉舒的意料。 顾曦延似是意料到沈玉舒会有此表情,笑着起身伸了个懒腰,道:“这个秘密,如今只有你我和端木毅知道,怎么不愿意跟着一个以后身无分文的丈夫过日子了?” 沈玉舒听罢,回过神来起身学着他伸了个懒腰道:“夫君可听过一句话?” 他挑着眉望着沈玉舒,沈玉舒便继续道:“跟着做官的当娘子,跟着杀猪的翻肠子,妾身我自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啦。” 顾曦延听罢,忽而轻松的一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多说道。你放心,为夫不会让娘子跟着我挨饿的。其实这皇位我早就做腻了,与其常年与这些政务为伴,还不如携佳人游山玩水来的自在!”说完顾曦延趁沈玉舒不注意,一把抱起沈玉舒向床边走去。 沈玉舒从未见过如此放荡不羁,不守规矩的他,所以心中不禁问自己,究竟了解他多少,此时的他是不是才是真正的他?他辛辛苦苦得来的皇位,难道真的不会传给顾洛? 第24章 凤岐山中皆是空 1 想来,武长青应是知道沈玉舒将消息放了出去,所以在这条隐秘的山路上才会有人出没。此刻他目光森冷的望着沈玉舒,可最终却又收起了骇人的目光回身小声叮嘱樊城去了。 沈玉舒心中不由冷笑,武长青呀武长青,我只不过是个诱饵罢了。若不放这么大一个诱饵在这里,你如何出得了京都城,顾曦延他们又如何能毫无顾忌的部署京都城中事宜。只怕你这一出京都城,再也回不去了。就算你是悠儿的父亲,可你与我终究隔着杀子之仇。 不一会儿,樊城便命令下来,全员开拔。沈玉舒被吴婶儿扶着走着还算平稳山路上,没想到武长青却忽然行至沈玉舒身边与她一同行路。 他见她不怎么理会他,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开口道:“我劝夫人还是别动什么歪心思,这次你可以在我眼皮子底下将消息传递出去,是我的疏忽。但是你记住不会再有下一次。” 沈玉舒冷笑了一声道:“侯爷这话,我不明白。我只知道人在做天在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以为做到的万无一失,有时候却往往输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侯爷,你就真的确定消息是我传出去的?我成日里被你们看得死死的,吴婶贴身照顾我,难不成是我买通了吴婶儿?”说完沈玉舒扭头似笑非笑的盯着着一旁的吴婶儿。 吴婶儿听罢身子一僵,望了沈玉舒一眼便又转过头向着武长青解释道:“夫人这是开玩笑了。侯爷,您别听夫人乱说。” 沈玉舒笑了起来,不等武长青开口便说道:“吴婶儿,我不过是打个比方,你何必这么紧张。难不成你真的有什么事情瞒着侯爷了?” 此刻的武长青,不但是目光就连整个脸色都阴沉了下来,吴婶儿见武长青脸色有变,忙放开沈玉舒跪在了武长青面前不断的磕头道:“奴才对侯爷的忠心天地可鉴!” 武长青又摸了摸胡子,审视的目光在沈玉舒身上游走了一圈,这才缓缓开口道:“起来。用人不疑,我信我的手下。”吴婶听闻这才站了起来,退在沈玉舒身旁。 沈玉舒见状便装作惊讶避开武长青的话,对着吴婶道:“吴婶,你不是樊公子找来伺候我的吗,怎么这会儿又成了侯爷的奴才,你这到底是谁的奴才?” 沈玉舒的声音不大,但前方习武的樊城应是能听到这一句,因为下一刻,他已驻足向沈玉舒这里望来,之后更是向沈玉舒这里走来。 沈玉舒见他靠近了,才幽幽的开口道:“原来,大家不过都是侯爷的奴才罢了。” 樊城听罢脚步停顿了一下,目光迅速的扫了武长青一眼,马上又转向沈玉舒,将手中的长剑指向沈玉舒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向你这样的长舌妇,要不是侯爷保你,我早就杀了你!” 沈玉舒微笑着向着剑的方向走了一步满眼戏谑,道:“是吗,看来樊公子不是个贪财之人啊。” 樊城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一瞬间的疑惑,但又立刻道:“江湖儿女岂会是贪财之辈。” 武长青听闻此言,立马上前出言道:“好了,赶紧赶路,这里不是吵架的地方!”说罢拉着樊城向队伍前面行去,不再理会沈玉舒。 沈玉舒望着樊城和武长青的背影,感觉吴婶儿又向她靠了靠,伸手扶着她的胳膊。沈玉舒心中一丝厌恶油然而起,但还是硬生生压下心里的厌恶,由着吴婶扶着向前而行,不过心下盘算起来,看来武长青是想独吞宝藏,所以并没有对樊城以实情相告。沈玉舒一边走一边想,这样最好,抓住这一点,她这文章才好做。 算着日子,顾羲延的人应该已经提前到了凤岐山中做布置,只是不知道他那里情况如何。一想到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他抱着孩子的恬淡面容,心不由得软了下来。她望着天边红云,心里暗下决心不论如何她都要活着见到他们。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远处天色已由橘色转为深蓝,近处则是被藏青色笼罩着脚下的无名山路。 沈玉舒望着前方樊城,只见他看了看了天色,吩咐身边人点燃了火把继续前行。此时沈玉舒药力已解,却仍然装作很柔弱的样子靠在吴婶儿怀中任由她扶着。 前行了一刻钟的时间,面前忽然被一座石壁阻挡,石壁上隐约现出一个两人宽的山洞。武长青望着黑漆漆的山洞口犹豫了片刻,对着樊城说道:“你确定这里面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 樊城目光有一丝闪烁,随即忙低头恭敬道:“还请主子原谅,之前进了山洞的人与我们不过两日之隔,消息还没有传回来。” 武长青沉默了一会儿,转头指着沈玉舒道:“你先进。” 吴婶儿见状将沈玉舒扶至武长青面前,沈玉舒咧嘴笑了一下道:“侯爷既然吩咐,那我就先进去了。”说罢沈玉舒示意了吴婶儿,吴婶儿便扶着她往里面行去。 吴婶儿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扶着沈玉舒走起山洞里磕磕巴巴的路来有些吃力,想必被她那几句夜游症的话吓住了,沈玉舒便道:“不必扶我,我还走得动。”说罢率先松开了吴婶儿的手臂,吴婶儿见状也不多说,只是与她并排走着,生怕她会逃跑一般。 沈玉舒望着山洞里潮湿的石壁和脚下火光映照下还算清晰的脚印,看来先前进来的人,只是一味的往前走并没有退回来,也不知这山洞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想到这里,沈玉舒的目光也变得机警起来。走了一会儿,沈玉舒停下脚步,转头望着身后的武长青和樊城道:“不知能否与樊公子单独说句话?” 樊城一愣,随后目光警醒的望向一旁眉头紧锁的武长青,武长青看着沈玉舒想了许久,才点了点头。樊城于是上前接过吴婶儿手中的火把,吴婶儿则退到了武长青身后。 沈玉舒见如此,便又转身继续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问一旁跟上来的樊城道:“你可知这山洞,是用来做什么的,通向哪里?” 樊城道:“这个山洞本是一处天然的洞窟,但前方不远处连着一处铜矿,所以以前常有人从这里走捷径入矿。后来铜矿废了,这山洞也就不再用了。” 沈玉舒点了点头继续道:“那之前来探路的人,进来了两日之久,按樊公子推断,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原来铜矿所在的位置,还是已经出去了呢?” 樊城摇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铜矿在这山洞的西边,而我们如果要通过这座山洞应该是向南走,出去之后便可到达凤岐山北山悬崖下,可黑暗中不辨方向,也许他们走错了也说不定。” “那你方才对侯爷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沈玉舒问道。 樊城无意识的向武长青那里瞟了一眼,继续道:“我只是不想耽误侯爷。” 沈玉舒冷笑了一声道:“连前路是否危险是否安全都不知道,就将我们这一行人带进这山洞,这到底是所谓的捷径还是黄泉路,樊公子,我劝你还是想清楚。想要杀人,有的是机会,不急于一时,也不急于在这洞里,别到时候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樊城听罢,脚步一滞目光惊诧的看着沈玉舒。看来沈玉舒是猜准了,方才进洞的时候,沈玉舒便觉得樊城的目光有异,看着武长青的神情也不似前几日那般恭敬反而多了许多愤恨隐忍之意。看来这几日,武长青为了凤岐山中的宝藏,没少折磨这个本来就对他心存怨气的侄儿。 沈玉舒故意加快了脚步,樊城见状也加快了脚步跟了上来。火光映照下忽见地上有几个脚印叠加在一起,于是沈玉舒蹲了下来仔细查看。看来先前进来的人,在这里做了停留,沈玉舒借着火把又仔细看了看脚印,这几人在这里停留不似遇到什么危险,脚印看起来还算平整。 樊城也蹲了下来,问道:“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沈玉舒伸手捏了一点地上的泥放在鼻尖闻了闻,小声道:“我知道作为一个江湖人却被朝廷拿捏在手里的感受,是多么的不自在。尤其是那个人又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 樊城愣了一下,面色也冷了下来道:“我的事情不用夫人来操心。” 沈玉舒听罢笑了笑,将手里的泥土扔在地上,站起身继续向前行,一边用只有她与樊城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事情都到这份儿上了,樊公子就不要再自欺欺人,我能察觉出你想杀人,难道一个混迹官场数十年的老狐狸察觉不出来吗?他不过是在给你机会罢了。” 樊城举着火把,面色忽明忽暗,掩盖了他脸上真实的表情,随后他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沈玉舒笑道:“玉龙宝藏。我知道樊公子不是爱财之人,可是侯爷这次可是要去凤岐山中寻宝的,你觉得等他找到宝物之后,会怎么对你?” 樊城低头思索了许久才道:“你想让我帮你逃走?” 沈玉舒抿着嘴摇头道:“不,你我都逃不掉。我只是不想让你在这里杀了他。” 樊城扭头望向沈玉舒,刚想出声问话,不料武长青上前一步道:“你们说的也差不多了,可探查清楚了没有?” 沈玉舒和樊城对视了一眼,心下算是达成默契,沈玉舒便出口道:“侯爷不必担心,我方才看了看这些人的脚步,他们应该是进了山洞之后迷了路。咱们最好派几个人分头去找找,在这山洞里迷路可不是小事。我听樊公子说这里原来是个巨大的矿区,矿区又覆盖整座山体,若是真迷路了,怕是就要死在里头了。”说罢,沈玉舒盯着樊城许久。樊城此刻也低下头来故作思索状。 武长青眼中闪过担忧之色,看来他是不想把自己的手下侍卫分散出去,以防樊城真的会在山洞中杀了自己。在这黑暗的洞穴中,就算樊城杀了武长青一行人,只要樊城出了山洞将洞口封了,恐怕谁也不会知道武长青是怎么死的。 樊城见状便道:“姑父,我派我手下人的去找找吧。”说完樊城吩咐了两人,互通了标记的记号,点着一个火把向前行去,许久便消失在洞的另一头。 沈玉舒心中暗笑,这个“找找”应该是把先前埋伏好的人都撤了吧。 武长青想了想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樊城听罢,目光不由的一暗。沈玉舒明白,樊城这是对武长青彻底失望了,紧要关头不肯相信自己的手下,这样的主子效忠又有何用? 武长青同意了樊城的提议之后,便不再理会他们转而自己向前走去。沈玉舒和樊城随后同行,沈玉舒放缓脚步拉开与武长青距离后低声对樊城道:“公子到现在还不肯相信我的诚意?” 樊城沉默了良久道:“我凭什么相信一个命都在别人手里的人?” 沈玉舒小声道:“你除了相信我,就是相信侯爷将来会给你一个锦绣前程,不过两者之间你觉得哪一个会让你离死更近?侯爷在京都是一个什么身份,你也一清二楚,他做过什么事情想必你也清楚,这些事情哪一件如果被人揭发,都足以让武侯府满门抄斩。你觉得陛下会放任这样一个人在朝廷里存活多久?” 沈玉舒见樊城不说话,便索性都跟他把话挑明道:“我知道你担心会连累你姑姑,可是你要想清楚,如果你这个姑姑真的想要帮你,还会让你在江湖上漂泊这么多年?说好听的是让你在江湖上闯出一片天地,是为了让你自己有本事立足于陈国。说不好听的你闯出来的江湖只不过是武侯府退出朝堂后立身之地罢了,到时候你自己拼命得来的一切还不是要拱手让人。你姑姑能帮你多少?毕竟她现在姓武,不姓樊。” 樊城目光一沉,想来沈玉舒说的话他全部都听了进去,剩下的只不过是用时间消化而已。沈玉舒不再说什么,静静的向前走去,她知道樊城绝对知道这个山洞的出口在哪里,所以她并不担心真的会在这里迷路。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眼前飘乎乎的出现了一点微光,一时间大家都兴奋异常,心想总算是出了这山洞。可是沈玉舒却有些心慌,这光看着并不像日光,那些飘忽在远处的半空中,闪着幽幽绿光,在这漆黑一片的山洞中,阴冷异常。这光倒像是……对,像是动物的眼睛在黑夜中泛出遇见食物的兴奋光芒。 樊城此刻突然上前抓沈玉舒的臂膀,悄声道:“我信你。”说罢,他忽然又大声道:“侯爷,小心!”说完他忽然将沈玉舒压着趴在了地上,小声道:“别出声,别动。这是洞里银蝠有毒,吸人血。” 樊城话音刚落,只听头顶的“扑簌簌”声已由远及近,随后便有一群黑影向他们扑来,侍卫手中的火把即刻便被飞来的蝙蝠翅膀扑灭。他们四周顿时陷入了黑暗,只能依稀看到头顶上眼睛闪着荧光的蝙蝠在盘旋着,似是要俯冲下来吸人血之感。 可是不一会儿,蝙蝠都闭上了眼睛倒挂在洞顶没了声响,沈玉舒以为这些动物是打算放弃攻击,可樊城却在沈玉舒耳边道:“蝙蝠要吸人血了,我知道你会轻功,等会儿我说跑,你就跟着我运功向前冲,能冲出去多远就多远,但记着别点火把或者火折子。” 沈玉舒点了点头,樊城感觉到她的动作,便悄悄屏住呼吸扶着她贴着石壁站了起来。可是还没等樊城叫出那一声“跑”,侍卫中已经有人按耐不住惊恐,惊慌失措的大叫着跑了起来。蝙蝠本就蓄势待发,一听有人声,便一个个都睁开了双眼,闪着阴冷的荧光向那些跑路的人冲去。 借着幽暗的荧光,沈玉舒能看到那些人被一群一群的蝙蝠啃咬在地,一点一点吸食着人体内的血液,啃食着肉体。空气中霎时间充斥着血腥的味道,沈玉舒心底散发出不小的恐惧不禁有些恶心起来,就在这时樊城忽然抓着她的手道:“快跑,趁它们还在进食无暇顾及我们。”说罢,樊城便拉着沈玉舒跑了起来,不再管一旁的武长青此时有没有被围攻,是活着还是死了。 沈玉舒们不停地向前跑着,也不知跑了多久,她的体力近似耗尽气喘的越来越粗,实在是支撑不下去时樊城才扶着她停了下来。黑暗中,他们不敢再点燃火折,便只能听着彼此喘息的声音。 樊城感觉沈玉舒站得稳了,便松开手,喘着粗气道:“如果他死了,也不是我的错。” 沈玉舒擦了一把汗道:“听天由命吧。只是我没想到你可以将自己的手下也放任不管。” 樊城冷笑道:“这里早就没有我的人了,我的人早在我让你跑的时候,就顺着原路悄悄回去了。他们有另外一条路可以到凤岐山,只不过要多走三天。” 沈玉舒望着黑暗中樊城站立的方向道:“你倒是会算计,恐怕就算武长青这次不死,他的手下也死的差不多了,等出了山洞,就算你不杀他,也任你宰割罢了。” 樊城冷笑了一声道:“是啊,总该让他尝尝被人挟制的滋味了。” 说罢,樊城又道:“不过,我也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银蝠。所以我们还是快点出去,免得等它们饿了又过来找我们。” 沈玉舒点了点头,后来一想黑暗中樊城看不到,便又开口道:“好。” 他们没有再多做休息便继续向前行去,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后只听一旁的樊城“咦”了一声,沈玉舒便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想来,武长青应是知道沈玉舒将消息放了出去,所以在这条隐秘的山路上才会有人出没。此刻他目光森冷的望着沈玉舒,可最终却又收起了骇人的目光回身小声叮嘱樊城去了。 沈玉舒心中不由冷笑,武长青呀武长青,我只不过是个诱饵罢了。若不放这么大一个诱饵在这里,你如何出得了京都城,顾曦延他们又如何能毫无顾忌的部署京都城中事宜。只怕你这一出京都城,再也回不去了。就算你是悠儿的父亲,可你与我终究隔着杀子之仇。 不一会儿,樊城便命令下来,全员开拔。沈玉舒被吴婶儿扶着走着还算平稳山路上,没想到武长青却忽然行至沈玉舒身边与她一同行路。 他见她不怎么理会他,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开口道:“我劝夫人还是别动什么歪心思,这次你可以在我眼皮子底下将消息传递出去,是我的疏忽。但是你记住不会再有下一次。” 沈玉舒冷笑了一声道:“侯爷这话,我不明白。我只知道人在做天在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以为做到的万无一失,有时候却往往输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侯爷,你就真的确定消息是我传出去的?我成日里被你们看得死死的,吴婶贴身照顾我,难不成是我买通了吴婶儿?”说完沈玉舒扭头似笑非笑的盯着着一旁的吴婶儿。 吴婶儿听罢身子一僵,望了沈玉舒一眼便又转过头向着武长青解释道:“夫人这是开玩笑了。侯爷,您别听夫人乱说。” 沈玉舒笑了起来,不等武长青开口便说道:“吴婶儿,我不过是打个比方,你何必这么紧张。难不成你真的有什么事情瞒着侯爷了?” 此刻的武长青,不但是目光就连整个脸色都阴沉了下来,吴婶儿见武长青脸色有变,忙放开沈玉舒跪在了武长青面前不断的磕头道:“奴才对侯爷的忠心天地可鉴!” 武长青又摸了摸胡子,审视的目光在沈玉舒身上游走了一圈,这才缓缓开口道:“起来。用人不疑,我信我的手下。”吴婶听闻这才站了起来,退在沈玉舒身旁。 沈玉舒见状便装作惊讶避开武长青的话,对着吴婶道:“吴婶,你不是樊公子找来伺候我的吗,怎么这会儿又成了侯爷的奴才,你这到底是谁的奴才?” 沈玉舒的声音不大,但前方习武的樊城应是能听到这一句,因为下一刻,他已驻足向沈玉舒这里望来,之后更是向沈玉舒这里走来。 沈玉舒见他靠近了,才幽幽的开口道:“原来,大家不过都是侯爷的奴才罢了。” 樊城听罢脚步停顿了一下,目光迅速的扫了武长青一眼,马上又转向沈玉舒,将手中的长剑指向沈玉舒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向你这样的长舌妇,要不是侯爷保你,我早就杀了你!” 沈玉舒微笑着向着剑的方向走了一步满眼戏谑,道:“是吗,看来樊公子不是个贪财之人啊。” 樊城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一瞬间的疑惑,但又立刻道:“江湖儿女岂会是贪财之辈。” 武长青听闻此言,立马上前出言道:“好了,赶紧赶路,这里不是吵架的地方!”说罢拉着樊城向队伍前面行去,不再理会沈玉舒。 沈玉舒望着樊城和武长青的背影,感觉吴婶儿又向她靠了靠,伸手扶着她的胳膊。沈玉舒心中一丝厌恶油然而起,但还是硬生生压下心里的厌恶,由着吴婶扶着向前而行,不过心下盘算起来,看来武长青是想独吞宝藏,所以并没有对樊城以实情相告。沈玉舒一边走一边想,这样最好,抓住这一点,她这文章才好做。 算着日子,顾羲延的人应该已经提前到了凤岐山中做布置,只是不知道他那里情况如何。一想到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他抱着孩子的恬淡面容,心不由得软了下来。她望着天边红云,心里暗下决心不论如何她都要活着见到他们。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远处天色已由橘色转为深蓝,近处则是被藏青色笼罩着脚下的无名山路。 沈玉舒望着前方樊城,只见他看了看了天色,吩咐身边人点燃了火把继续前行。此时沈玉舒药力已解,却仍然装作很柔弱的样子靠在吴婶儿怀中任由她扶着。 前行了一刻钟的时间,面前忽然被一座石壁阻挡,石壁上隐约现出一个两人宽的山洞。武长青望着黑漆漆的山洞口犹豫了片刻,对着樊城说道:“你确定这里面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 樊城目光有一丝闪烁,随即忙低头恭敬道:“还请主子原谅,之前进了山洞的人与我们不过两日之隔,消息还没有传回来。” 武长青沉默了一会儿,转头指着沈玉舒道:“你先进。” 吴婶儿见状将沈玉舒扶至武长青面前,沈玉舒咧嘴笑了一下道:“侯爷既然吩咐,那我就先进去了。”说罢沈玉舒示意了吴婶儿,吴婶儿便扶着她往里面行去。 吴婶儿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扶着沈玉舒走起山洞里磕磕巴巴的路来有些吃力,想必被她那几句夜游症的话吓住了,沈玉舒便道:“不必扶我,我还走得动。”说罢率先松开了吴婶儿的手臂,吴婶儿见状也不多说,只是与她并排走着,生怕她会逃跑一般。 沈玉舒望着山洞里潮湿的石壁和脚下火光映照下还算清晰的脚印,看来先前进来的人,只是一味的往前走并没有退回来,也不知这山洞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想到这里,沈玉舒的目光也变得机警起来。走了一会儿,沈玉舒停下脚步,转头望着身后的武长青和樊城道:“不知能否与樊公子单独说句话?” 樊城一愣,随后目光警醒的望向一旁眉头紧锁的武长青,武长青看着沈玉舒想了许久,才点了点头。樊城于是上前接过吴婶儿手中的火把,吴婶儿则退到了武长青身后。 沈玉舒见如此,便又转身继续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问一旁跟上来的樊城道:“你可知这山洞,是用来做什么的,通向哪里?” 樊城道:“这个山洞本是一处天然的洞窟,但前方不远处连着一处铜矿,所以以前常有人从这里走捷径入矿。后来铜矿废了,这山洞也就不再用了。” 沈玉舒点了点头继续道:“那之前来探路的人,进来了两日之久,按樊公子推断,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原来铜矿所在的位置,还是已经出去了呢?” 樊城摇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铜矿在这山洞的西边,而我们如果要通过这座山洞应该是向南走,出去之后便可到达凤岐山北山悬崖下,可黑暗中不辨方向,也许他们走错了也说不定。” “那你方才对侯爷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沈玉舒问道。 樊城无意识的向武长青那里瞟了一眼,继续道:“我只是不想耽误侯爷。” 沈玉舒冷笑了一声道:“连前路是否危险是否安全都不知道,就将我们这一行人带进这山洞,这到底是所谓的捷径还是黄泉路,樊公子,我劝你还是想清楚。想要杀人,有的是机会,不急于一时,也不急于在这洞里,别到时候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樊城听罢,脚步一滞目光惊诧的看着沈玉舒。看来沈玉舒是猜准了,方才进洞的时候,沈玉舒便觉得樊城的目光有异,看着武长青的神情也不似前几日那般恭敬反而多了许多愤恨隐忍之意。看来这几日,武长青为了凤岐山中的宝藏,没少折磨这个本来就对他心存怨气的侄儿。 沈玉舒故意加快了脚步,樊城见状也加快了脚步跟了上来。火光映照下忽见地上有几个脚印叠加在一起,于是沈玉舒蹲了下来仔细查看。看来先前进来的人,在这里做了停留,沈玉舒借着火把又仔细看了看脚印,这几人在这里停留不似遇到什么危险,脚印看起来还算平整。 樊城也蹲了下来,问道:“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沈玉舒伸手捏了一点地上的泥放在鼻尖闻了闻,小声道:“我知道作为一个江湖人却被朝廷拿捏在手里的感受,是多么的不自在。尤其是那个人又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 樊城愣了一下,面色也冷了下来道:“我的事情不用夫人来操心。” 沈玉舒听罢笑了笑,将手里的泥土扔在地上,站起身继续向前行,一边用只有她与樊城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事情都到这份儿上了,樊公子就不要再自欺欺人,我能察觉出你想杀人,难道一个混迹官场数十年的老狐狸察觉不出来吗?他不过是在给你机会罢了。” 樊城举着火把,面色忽明忽暗,掩盖了他脸上真实的表情,随后他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沈玉舒笑道:“玉龙宝藏。我知道樊公子不是爱财之人,可是侯爷这次可是要去凤岐山中寻宝的,你觉得等他找到宝物之后,会怎么对你?” 樊城低头思索了许久才道:“你想让我帮你逃走?” 沈玉舒抿着嘴摇头道:“不,你我都逃不掉。我只是不想让你在这里杀了他。” 樊城扭头望向沈玉舒,刚想出声问话,不料武长青上前一步道:“你们说的也差不多了,可探查清楚了没有?” 沈玉舒和樊城对视了一眼,心下算是达成默契,沈玉舒便出口道:“侯爷不必担心,我方才看了看这些人的脚步,他们应该是进了山洞之后迷了路。咱们最好派几个人分头去找找,在这山洞里迷路可不是小事。我听樊公子说这里原来是个巨大的矿区,矿区又覆盖整座山体,若是真迷路了,怕是就要死在里头了。”说罢,沈玉舒盯着樊城许久。樊城此刻也低下头来故作思索状。 武长青眼中闪过担忧之色,看来他是不想把自己的手下侍卫分散出去,以防樊城真的会在山洞中杀了自己。在这黑暗的洞穴中,就算樊城杀了武长青一行人,只要樊城出了山洞将洞口封了,恐怕谁也不会知道武长青是怎么死的。 樊城见状便道:“姑父,我派我手下人的去找找吧。”说完樊城吩咐了两人,互通了标记的记号,点着一个火把向前行去,许久便消失在洞的另一头。 沈玉舒心中暗笑,这个“找找”应该是把先前埋伏好的人都撤了吧。 武长青想了想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樊城听罢,目光不由的一暗。沈玉舒明白,樊城这是对武长青彻底失望了,紧要关头不肯相信自己的手下,这样的主子效忠又有何用? 武长青同意了樊城的提议之后,便不再理会他们转而自己向前走去。沈玉舒和樊城随后同行,沈玉舒放缓脚步拉开与武长青距离后低声对樊城道:“公子到现在还不肯相信我的诚意?” 樊城沉默了良久道:“我凭什么相信一个命都在别人手里的人?” 沈玉舒小声道:“你除了相信我,就是相信侯爷将来会给你一个锦绣前程,不过两者之间你觉得哪一个会让你离死更近?侯爷在京都是一个什么身份,你也一清二楚,他做过什么事情想必你也清楚,这些事情哪一件如果被人揭发,都足以让武侯府满门抄斩。你觉得陛下会放任这样一个人在朝廷里存活多久?” 沈玉舒见樊城不说话,便索性都跟他把话挑明道:“我知道你担心会连累你姑姑,可是你要想清楚,如果你这个姑姑真的想要帮你,还会让你在江湖上漂泊这么多年?说好听的是让你在江湖上闯出一片天地,是为了让你自己有本事立足于陈国。说不好听的你闯出来的江湖只不过是武侯府退出朝堂后立身之地罢了,到时候你自己拼命得来的一切还不是要拱手让人。你姑姑能帮你多少?毕竟她现在姓武,不姓樊。” 樊城目光一沉,想来沈玉舒说的话他全部都听了进去,剩下的只不过是用时间消化而已。沈玉舒不再说什么,静静的向前走去,她知道樊城绝对知道这个山洞的出口在哪里,所以她并不担心真的会在这里迷路。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眼前飘乎乎的出现了一点微光,一时间大家都兴奋异常,心想总算是出了这山洞。可是沈玉舒却有些心慌,这光看着并不像日光,那些飘忽在远处的半空中,闪着幽幽绿光,在这漆黑一片的山洞中,阴冷异常。这光倒像是……对,像是动物的眼睛在黑夜中泛出遇见食物的兴奋光芒。 樊城此刻突然上前抓沈玉舒的臂膀,悄声道:“我信你。”说罢,他忽然又大声道:“侯爷,小心!”说完他忽然将沈玉舒压着趴在了地上,小声道:“别出声,别动。这是洞里银蝠有毒,吸人血。” 樊城话音刚落,只听头顶的“扑簌簌”声已由远及近,随后便有一群黑影向他们扑来,侍卫手中的火把即刻便被飞来的蝙蝠翅膀扑灭。他们四周顿时陷入了黑暗,只能依稀看到头顶上眼睛闪着荧光的蝙蝠在盘旋着,似是要俯冲下来吸人血之感。 可是不一会儿,蝙蝠都闭上了眼睛倒挂在洞顶没了声响,沈玉舒以为这些动物是打算放弃攻击,可樊城却在沈玉舒耳边道:“蝙蝠要吸人血了,我知道你会轻功,等会儿我说跑,你就跟着我运功向前冲,能冲出去多远就多远,但记着别点火把或者火折子。” 沈玉舒点了点头,樊城感觉到她的动作,便悄悄屏住呼吸扶着她贴着石壁站了起来。可是还没等樊城叫出那一声“跑”,侍卫中已经有人按耐不住惊恐,惊慌失措的大叫着跑了起来。蝙蝠本就蓄势待发,一听有人声,便一个个都睁开了双眼,闪着阴冷的荧光向那些跑路的人冲去。 借着幽暗的荧光,沈玉舒能看到那些人被一群一群的蝙蝠啃咬在地,一点一点吸食着人体内的血液,啃食着肉体。空气中霎时间充斥着血腥的味道,沈玉舒心底散发出不小的恐惧不禁有些恶心起来,就在这时樊城忽然抓着她的手道:“快跑,趁它们还在进食无暇顾及我们。”说罢,樊城便拉着沈玉舒跑了起来,不再管一旁的武长青此时有没有被围攻,是活着还是死了。 沈玉舒们不停地向前跑着,也不知跑了多久,她的体力近似耗尽气喘的越来越粗,实在是支撑不下去时樊城才扶着她停了下来。黑暗中,他们不敢再点燃火折,便只能听着彼此喘息的声音。 樊城感觉沈玉舒站得稳了,便松开手,喘着粗气道:“如果他死了,也不是我的错。” 沈玉舒擦了一把汗道:“听天由命吧。只是我没想到你可以将自己的手下也放任不管。” 樊城冷笑道:“这里早就没有我的人了,我的人早在我让你跑的时候,就顺着原路悄悄回去了。他们有另外一条路可以到凤岐山,只不过要多走三天。” 沈玉舒望着黑暗中樊城站立的方向道:“你倒是会算计,恐怕就算武长青这次不死,他的手下也死的差不多了,等出了山洞,就算你不杀他,也任你宰割罢了。” 樊城冷笑了一声道:“是啊,总该让他尝尝被人挟制的滋味了。” 说罢,樊城又道:“不过,我也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银蝠。所以我们还是快点出去,免得等它们饿了又过来找我们。” 沈玉舒点了点头,后来一想黑暗中樊城看不到,便又开口道:“好。” 他们没有再多做休息便继续向前行去,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后只听一旁的樊城“咦”了一声,沈玉舒便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第17章 腊梅东枝报春来 1 第16章 烈火焚烧若等闲 1 十一月的天,北风呼啸过京都的每一寸土地,梅园之中一片银装,沈玉舒将窗户缝用布条塞紧,转身来到床前继续擦洗着雪莹的身体,心中泛起丝丝心疼。 雪莹昏迷已有一个月,无论他们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唤醒她,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好在前几日身体渐好的风叔被金一忠送来梅园,为雪莹探脉,当时风叔断定雪莹不出两日便能醒,可是药也喂了他们能尽的力都尽了,雪莹却仍旧昏迷在床上,由乔二每日亲自照看着。 沈玉舒正想着,只听房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她忙将雪莹的衣物穿戴整齐被褥盖好,起身开了门。只见风叔顶着一个光秃秃的脑袋,笑眯眯的看着沈玉舒道:“丫头!” 沈玉舒惊喜道:“风叔!” 风叔笑着进了屋道:“今日雪莹丫头的情况怎么样啊?” 沈玉舒方才惊喜的脸色瞬时惨淡下来,走到床边道:“皮外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没有醒的迹象。” 风叔一边净手,一边道:“雪莹这丫头,要不是她,老夫我也活不到现在。只是……怎么会还没醒呢?来,我再瞧瞧。” 沈玉舒听话的让开床前的位置,风叔便上前伸手探脉,许久后道:“不对啊,丫头,这脉象不对。” 沈玉舒一惊,忙上前道:“哪里不对了?” 风叔转身问沈玉舒道:“这几日都是谁伺候在雪莹身边?” 沈玉舒想了想道:“都是乔大哥亲自照看着,怎么了?” 风叔摸了摸锃亮的脑袋顶,道:“第一次给雪莹探脉时,只是一般的气血虚弱,外加创伤所致的昏迷。可如今竟是脉象虚弱,勉强维持,我看是有人给她的药里动了手脚。” 沈玉舒的骤然慌乱起来,会是谁做的手脚,梅园如此严密的把手竟然都可以出入自由,难不成真的是家贼,可他对付雪莹做什么,而且并不下手杀她,只是让她长睡不醒,想到这里沈玉舒心头闪过一丝什么,快的却连自己都抓不住,只好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给雪莹下毒手?” 风叔摇头道:“倒不是下毒手,只是让她一直不会醒罢了,可是,是药三分毒,长此以往,只怕雪莹丫头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沈玉舒望着雪莹苍白的面容,回想起梅园中伺候雪莹的下人,前几日还听闻她们说的话突然涌上心头,“乔大爷对雪莹姑娘真是上心呢,每天都是亲自喂药,亲自照看,咱们这做下人的反倒显得多余了。要是我身边能有像乔大爷这样的好男人,我死也心甘情愿了”沈玉舒心中一惊,望着风叔道:“风叔,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若真是他,那么这几年等于是在曦延的身边养了一条恶虎,可没想到这么多年他这样沉得住气,可他这样对自己深爱的女人又是为何?此人心机也太深,连她此刻也摸不透了。 沈玉舒忽然想起前几日顾曦延告诉她,他上朝商议封异姓王一事时,多数大臣都赞同此举说可彰显君主显得,不拘一格降人才,顾曦延当时还觉得奇怪,就连平常总要跟他唱唱反调的武长青都赞同了这样的做法,所以乔二封王倒是没有预料之中的阻碍。 如今想来,只怕从他进京之日起,他就在暗地里笼络朝臣举荐封王了。顾曦延养虎为患,事到如今该怎么办?难不成月亮身后的人就是乔二?若真是这样,那他对雪莹呢,可有半分真情? 沈玉舒一想到顾曦延望着自己的眼神,那样复杂难明,忽然心中升起一丝隐忧生怕沈玉舒不在的时候,乔二会对顾曦延作出什么不轨的举动,她不及多想,将雪莹交给风叔照看扭头便出了梅园,向皇宫而行。 这一路上沈玉舒心里忐忑不安,直到进了重华殿时这种不安的感觉已是达到了巅峰,只见常盛站在殿外,重华殿大门紧闭,似乎殿中正商议着什么要事。 沈玉舒上前一步正要推门,只见常盛匆忙上前道:“娘娘,陛下正与瑞王殿下商议要事,娘娘还是不要进去了。” 沈玉舒一听心中更是焦急道:“麻烦公公通传一声,就说我有要事,一定要此刻见皇上。” 常盛为难道:“娘娘,就别为难奴才了。” 沈玉舒踟蹰间,身后一直跟着沈玉舒的月亮也上前相劝道:“姑娘,王爷跟皇上忙着,咱们还是别掺和了,您忘了上次你擅自闯进御书房时,陛下怎么做的了?” 月亮的提醒,让沈玉舒一瞬间清醒过来。这是皇宫内院,乔二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做什么,而且顾曦延已经向他给出承诺会把皇位给他,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难不成忍不了这一时吗,可是她不明白的是他为何会这样对雪莹,难不成是因为雪莹反对他这样的举动,还是说雪莹洞悉了他内心不为人知的想法。 沈玉舒心中焦急,可也知道同样的错不能再犯,望着月亮许久,心念一动,吩咐月亮道:“那我们回凤雎宫去吧。” 这一夜月亮光辉都被浓厚的云挡在了世界的另一边,沈玉舒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凤雎宫中出神的望着炭盆中炭火,心中莫名的紧张,不安的感觉并没有因为时间消逝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沈玉舒正沉思着,只听见一阵敲门声传来,伴随着人声“娘娘,是我,小柔。” 沈玉舒一听忙将烦乱的思绪收了起来,上前将门打开,严小柔微笑道:“我亲自做了些桂花糕,特意端来给你尝尝。” 沈玉舒也微笑道:“小柔有心了。” 严小柔笑着进屋将一盘桂花糕放在桌案上道:“跟你说实话,我这盘桂花糕可不是白做的,小柔也是有事情想问问娘娘的。” 沈玉舒走上前将一块桂花糕放在嘴里细细品尝道:“我知道你是想问我大哥的事情。大哥被陛下派出去了,可能最近一段时间都回不了京都。” 严小柔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道:“哦。” 沈玉舒见她情绪低落,忙转移话题道:“你这桂花糕做的真好吃。” 严小柔笑着也拿起一块儿放在嘴里道:“是吗,我还没尝过呢,我娘只教我做了这么一道点心,方才月亮也说好吃呢。” 沈玉舒心中一惊,犹豫许久还是将吃了几口的桂花糕放下,这一举动引的严小柔面色一转,探寻的问道:“娘娘是觉得不合胃口吗?”说着将她手中桂花糕塞进嘴里,沈玉舒忙要制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严小柔见她神色不对,上前道:“娘娘,您到底怎么了?” 沈玉舒暗自感觉了一下身体的,觉得无恙,才道:“可能是我多心了,我以为有人在桂花糕里下了毒。” 严小柔此时才笑道:“您是不是太敏感了,这桂花糕是我亲手做的,又亲自端来的,怎么会有人下毒呢,要是有毒的话,你我这会儿岂不是已经毒发了?” 沈玉舒无奈道:“也是。”沈玉舒的饮食如今一直是从顾曦延的饮食拨出的一份,早就不用小厨房来预备。月亮她就算要下毒,也找不到时机,可是严小柔这份糕点却是从小厨房做的,而且月亮也在场,沈玉舒实在不敢确定月亮会不会在里面动什么手脚,可是听严小柔如此说,似乎也没有什么。 沈玉舒望着严小柔纯净的目光,心中一软,何必把她牵扯其中呢,于是沈玉舒张口道:“小柔,这几日你白天要教授洛儿和平安武艺,晚上还要来这里照顾我,真是辛苦你了,这样吧今日我这里也没什么事情,你先回屋好好休息吧。” 严小柔摇摇头道:“我还好,练武之人哪那么容易犯困。” 沈玉舒捏了捏她的笑脸道:“那也得休息,养精蓄锐,你不是说平安加上顾洛,要多难缠有多难缠吗,你要不休息好怎么对付那两个小鬼?还有,要是我大哥回来看到一脸憔悴的你,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 严小柔听到沈玉舒如此说,脸色微微一红笑道:“您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先回去休息了,一会儿过来看您。” 沈玉舒点头道:“快去吧。”说完,看着严小柔离开,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 沈玉舒捏紧了拳头,望着严小柔从沈玉舒的视线中消失,暗下决心不能再让身边关心她和她在乎的人有事了…… 如今月亮的身份仍是个谜,沈玉舒想了许久从怀中取出那一块布料握在手里,心思百转千回。她不喜欢拖拖拉拉,有些事情拖得越久对她越不利,而这件事情已经拖的太久了,于是她向门外道:“月亮。” 月亮果然恭敬的推门而至,道:“姑娘,怎么了?” 沈玉舒换上一副和煦的笑容,“今天出宫探望雪莹,真是上天眷顾,雪莹她终于醒了!” 月亮身躯一怔,半天才道:“醒,醒了?那太好了,姑娘什么时候带我出宫去,我也去见见雪莹姐姐。” 沈玉舒起身走到她身边道:“听到雪莹转醒,你似乎不是很开心,怎么了?” 月亮忙解释道:“怎么会呢,雪莹姐姐当初对我也是很好的,我真替她高兴,只是一想到雪莹姐姐她受的这些罪,又替她难过罢了,不知雪莹姐姐醒来以后可有说出囚禁她的是何人?” 沈玉舒盯着月亮闪烁的眼神,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心中一酸道:“你觉得呢?” 月亮一听脸色一沉道:“姑娘这话,月亮听不明白。” 沈玉舒伸手将那块儿布料摊开在她面前道:“我前几日发现了这么一块衣料,记得这种衣料拿回宫里也就给你做了一件衣裳,其余的人都没有。这件衣服你怎么不穿呢?” 月亮道:“这件衣服很好看,月亮舍不得穿。” 沈玉舒冷哼一声将衣料扔在地上道:“到现在了还满口谎言的骗我吗?这块布我是从雪莹手里寻到的,而就是那一日之后我再没有见过你穿过这件衣服,我曾派人检查过,这块衣料与你那件衣物破损的地方完全吻合,你要怎么解释这些,巧合吗?” 月亮目光一冷抬眼望着沈玉舒道:“你都知道了?” 沈玉舒满眼惊异加不理解道:“月亮啊月亮,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是你伤了雪莹对不对!你这样处心积虑的接近我,还给我下摄魂蛊这样的巫蛊之术,究竟为了什么!” 月亮听罢,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用一种绝望和狠戾的眼神一步一步向沈玉舒靠近道:“我本来还想着看在我身体流着一半跟你相同的血液的份上,听从父亲安排,再留你一段时间,如今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沈玉舒皱着眉道:“什么意思?” 月亮像是听到了最好听的笑话道:“你好意思问我?”话音落,她忽然间走上前来拉近沈玉舒与她的距离,不知为何她无法再挪动一步,只能任由她靠近。 她满眼通红满是愤怒道:“被人控制的滋味不好受吧。只可惜本来还想用你来杀了顾曦延的,我爹却说让你去杀皇后,你说我该怎么做呢。要不是你,玉龙寨怎么会被屠杀!我们的族人又怎么会东躲西藏的过日子,要不是你们,我娘亲还活着,外公也还活着!沈玉舒,我的好姑姑,这都是拜你所赐!” 沈玉舒不明白她话中的全部意思,可也明白了那一句去杀顾曦延和皇后的话。望着她充满恨意的眼神,心中突然有些后悔今日擅自与她摊牌,毕竟她没有事先和顾曦延商量过这件事情。 如今她没有用任何招数,沈玉舒已是生生如点穴一般僵在这里无法行动,知她应是用巫术控制了她的身体,沈玉舒望着那一张天真的脸道:“月亮,你这样做不是报仇!” 月亮笑道:“报仇?我玉龙族的秘宝就在皇宫的某一个地方,只有你才能说服顾曦延取出宝物,就算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还是玉龙人不是吗?你身体里流淌的还是玉龙人的血,我敬爱的姑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摄魂蛊已经被黄首良那个老头解了,你以为控制你真的只有摄魂蛊才有用吗?” 说着她忽然从怀中取出一粒蓝色的药丸,沈玉舒以为她要逼沈玉舒服下,没想到她却是将它放在掌中捏碎了,涂抹在沈玉舒的额头上,之后便开始不停的念着什么。 不一会儿沈玉舒便感觉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移动,脑袋也开始晕晕沉沉的,望着月亮的那张还在不停歇的鲜红的嘴唇失去了知觉。只感觉月亮眼中的阴冷,忽然上前在沈玉舒的头顶的穴位处用力的点了下去,道:“既然如此,我才不要听爹爹安排,我现在就要报仇,我现在就要为娘亲和我的族人报仇!我要拿到天命遗书!” 这日顾曦延与如今已是瑞王的乔二也就是端木毅商量过如何对付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的晋王时,已是子夜。 瑞王望着有些疲惫的顾曦延道:“你的伤还没有好?她可知道你身上的这些毛病?” 顾曦延面无表情道:“这副皮囊也就是这个样子,我没打算让她知道。这几年能有她在身边,我已满足了。等到晋王的事情解决好了,便是你我兑现承诺之时。” 乔二笑了笑道:“这个我倒是不急。” 顾曦延嘴角向上一扬,不急?私下里与晋王暗自勾结,而且就连武长青也成了瑞王府上的常客,如果这叫做不急,他真不知道什么叫做不急。乔二,真不枉我栽培你一场! 顾曦延的沉默让本来还想说什么的端木毅没了话语,一时间重华殿里安静异常。常盛正在此时适时的打断了这二人的沉默道:“陛下,凤雎宫那边月亮来请陛下过去,说娘娘做好了夜宵请陛下过去享用。” 端木毅听罢拱手道:“臣不打扰陛下和娘娘了,这就告退。” 顾曦延礼貌的挥了挥手,不再理会他,起身出了重华殿向着凤雎宫的方向走去。 顾曦延行至凤雎宫外,忽然感觉出周遭环境有了不同的变化,心中一紧生怕沈玉舒有事,叮嘱了常盛几句见常盛离开,等了一会儿便进了凤雎宫。可没想到凤雎宫中红烛高照,俨然将整个宫殿都照成了白昼气氛异常的诡异。 顾曦延挑眉思索,沈玉舒平常最为节俭,这黑夜里点着这么多蜡烛和油灯的情况,他从未见过。顾曦延好奇的走向轻纱遮挡的床帏,隐约可见一个人的人影正躺在床上。 顾曦延心中感觉出不对劲,忙撩开层层轻纱,向着床边走去。只见沈玉舒双眼紧闭,身上着这一件平常月白色的里衣躺在的床上,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色。 随着顾曦延的脚步临近,沈玉舒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魅惑,顾曦延不自主的就被这一双迷离的双眼迷惑。只见她伸出手来,勾着顾曦延的胳膊柔声道:“陛下,我在这里等好久了,您终于来了。” 此时顾曦延才看到了沈玉舒眼底里不同寻常的一抹青绿色,心中一凛,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景象,一边不动声色道:“爱妃受累了,朕这不是来了。” 沈玉舒撅着嘴道:“陛下,臣妾做了一桌子的菜,就等着您了,您可得全部都吃掉才好啊。” 顾曦延笑道:“一定。”说着抱起她向着餐桌走去。只见桌上果真摆满了自己平日里喜爱的菜肴。顾曦延嘴角上扬,没想到月亮倒是把自己的口味摸得一清二楚。 沈玉舒见顾曦延不动筷子,便上前夹了一块豆腐道:“陛下,这是您最喜欢吃的清水豆腐,您快尝尝。”说着便往顾曦延的嘴边凑去。 顾曦延见状一把抓住沈玉舒的手肘道:“今日朕不想吃夜宵,还是等明日再说吧,爱妃如此,可是有什么事情有求于朕?” 第17章 腊梅东枝报春来 2 腊月里天寒地冻,沈玉舒穿过天牢的几间普通的牢房,被叶知秋带着来到关押月亮这样谋杀皇帝的重刑犯的牢狱外。 透过铁窗,沈玉舒瞧见一个娇小的身形蜷缩在墙角,身上衣物被皮鞭抽的四分五裂让血染成了暗红色。 沈玉舒的心在看到这样一幕时,赫然想起当年自己被冤枉杀死悠儿后囚禁在大理寺监狱的场景,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便将她舒打得体无完肤,当日若不是顾曦延说动武长青前来会审,想必就算她没有被定罪,也会被那些官兵打死在大理寺中。 一想到这里,沈玉舒见到月亮瑟瑟发抖的样子,忙向一旁的叶知秋道:“把门打开。” 叶知秋犹豫道:“你忘了她会巫术,就这样吧,你要问什么就在这里问。” 沈玉舒噙着泪道:“她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你们这样刑讯逼供会不会太残忍了一点?大哥你把门打开,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叶知秋犹豫了许久最终拿出钥匙,将门锁打开,沈玉舒忙推门进去上前将月亮扶起来坐好。 月亮睁开双眼见是她,一把将手从她手中抽开道:“滚!” 沈玉舒只好起身退开一步道:“月亮,这些年你活在仇恨里,不累吗?” 月亮盯着沈玉舒道:“累?我从来都不觉得累,我只恨没杀了那个狗皇帝替我母亲和外公报仇!” 沈玉舒听她这样充满仇恨的话语,心中酸涩,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小时候,那时候的她不也是心心念念的想要报仇,可是报了仇之后呢,死去亲人还是回不到她身边,于是她道:“若是你现在报了仇,你会如何?你娘能回来,你外公能回来?还是说你确定你母亲和外公的死就是冤枉的,就是顾曦延的诬陷?” 月亮不可思议的望着沈玉舒道:“我亲眼目睹了娘亲的惨死,和外公被处决的场景,你让我如何忘记,若是我像你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许我会选择安逸的生活,可是现在我真后悔没有杀了你们!” 沈玉舒见月亮如此,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预备好的伤药递给她道:“若是你还想见你爹,就先把自己的命保住。” 月亮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望着沈玉舒,似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沈玉舒只好解释道:“有些事情不是一句两句就说的清楚的,当年的事情并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当年屠杀玉龙寨的并不是顾曦延,是……。” 月亮一听扔了沈玉舒递给她的伤药,捂着耳朵瞪着眼睛冲她大叫道:“我不听你的解释,我一句都不想听,就是你们是你们攻了玉龙寨,杀了我娘,是你们让我无家可归。你滚,滚!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沈玉舒听罢,还想再说什么,不想身后的叶知秋一把将她拉出牢房,又将铁门锁了起来。 沈玉舒流着泪望着这个本该活泼可爱的女孩儿,心里揪成了一团,为什么这样的恩怨要月亮这样一个孩子来承担,她才十四岁啊。 叶知秋见沈玉舒哭泣不止,拍了拍她的肩道:“回去吧。” 沈玉舒擦了把眼泪默默地接受叶知秋的意见,转身离开了这座天牢。 现在的月亮心绪还没有完全平复,只有再等一段时间,让她完全消除一些戒备心觉得他们不会杀她,她才有可能说出部分实情,若是一味的逼迫反而会适得其反。沈玉舒不禁摸了摸肚子,孩子,看来这些事情要解决清楚,还需好长一段时间呢…… 走出天牢后才发现天色已经渐沉,沈玉舒被叶知秋一直护送至宫门口,不想却被金一忠的下属前来叫走了。于是她只好拿着令牌,一人进了皇宫。 一路上的宫女和太监都对她避之不及,因是当日毓秀园中的事情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他们都当她是弑君的罪人吧。 沈玉舒见到他们的眼神,也只能无奈的笑了笑不去想其他。 冬日天黑的早,沈玉舒才走了一半的路,暮色便已退去,天空被藏蓝色渲染,上面星星点点林罗密布。沈玉舒不禁想起当年也是这样的天空,只不过是四月的天气,她从渭河边祭奠了父母兄姐,在回丞相府的路上遇到了化作绣叶的文灵轩,如今想起当日的情景,嘴角不禁露出了笑意。 沈玉舒就这样想着过往,走了许久才忽然意识到,回忆了这么多人的面孔,却唯独灵轩的面容在脑海里依旧模糊,只记得他的声音,他的温情。他现在应该在净圆寺里做着他的大和尚,敲着木鱼念着经吧。 想到这里沈玉舒却又忽然怨恨起他来,当年他没有死,为何不来找她?那日见面为何又不肯对她说起这些往事,也许当时他说了,有些事情也会变得不一样。可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相见不相识的重逢。 沈玉舒该拿他怎么办,她的心似乎已经找到了那个让她如今有些心慌意乱的答案…… 她就这样想着竟不由自主的走到了御花园的太液池旁,漆黑的夜里自然是看不清池中的景象,可是一想到当初小朗就是在这里和顾洛玩耍后失足落水,沈玉舒的心便痛了起来。 冥冥中难道是小朗想她了,才会引着漫无目的的她来到他往生的地方?沈玉舒上前望着太液池的水,双手合十祈祷道:“小朗,原谅我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是母亲没能好好照看你,才让你早夭,你若在天有灵,就请保佑母亲,将一些事情查得水落石出,然后带着妹妹离开这里。”说完便闭着眼睛在心中又默念了一番。沈玉舒希望这次,她怀的是一个女孩儿,希望她活泼开朗,心无杂念的生活在自由自在的世界,而不是四方天的皇宫里,而且如果顾曦延真的退位让贤,以乔二的个性,他真的会放过他们吗。 不料这一闭眼,她身后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多了一双手,用力的将她向池中一推,沈玉舒本就没有防备,这一推她便顺势跌进了太液池中。 冰冷刺骨的池水瞬间袭便全身的每一寸肌肤和每一个关节。沈玉舒奋力的挣扎了一下,才将头露出水面。隐约间她看到一双精致的绣花鞋隐蔽在假山石后面无隐无踪。 是那个人太笃定她不会游泳,还是觉得这太液池的水够深,任凭她再会游泳也会被淹死?沈玉舒见四周无人知道此人一定是看准了时机才会有此作为,让她就算是喊了救命也无人来救,或者说周围的人早被她的主子调遣去了别处。 沈玉舒伸手扑腾了几下试探的将腿伸直从池中站起身。离开水面的一霎那,沈玉舒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喷嚏,没想到这池水才刚没过沈玉舒的大腿处,靠近岸边的地方也不过没过膝盖寸许,方才掉进去也是因为身子整个落水,才会感觉不出深浅。 可是沈玉舒的心却在感觉到池水的深浅后,竟是比这冬日里的湖水还要凉,小朗溺水而亡的场景犹如一道闪电激荡在她脑海中。这样浅的池水,为何会无人救援,眼看着两个孩子溺水?当日明明记得宫里的人来报说是顾洛的乳娘也跟着就在不远处,为何会溺水那么久的时间? 沈玉舒心中泛起的寒意一点不比这腊月的天暖,她忘记了冰冷,抱着双肩任由身上的衣物结成冰一路回到凤雎宫中。萧姑姑见到这样的她,直是吓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忙吩咐宫人烧热水给她洗澡,擦身子。一边帮她脱着已经硬在身上的衣物焦急道:“我的夫人啊,您怎么会如此不小心,要是冻坏了可怎么办,您还怀着小主子呢!” 沈玉舒打着冷颤,顺着萧姑姑的动作将结成冰块的衣服脱掉,结结巴巴的道:“我真是要感谢今日这一场落水!”很快,一盆热水便端到了沈玉舒的面前,四周也多生了两个炭盆,沈玉舒被萧姑姑扶着脱掉了湿漉漉的外衣。 热水的温度一点点的散布到了全身,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用热帕子温热着全身,对着一旁萧姑姑道:“告诉陛下就说我回来了,月亮的事情还要从长计议。至于今日落水的事情,还请姑姑先不要告诉陛下,陛下若问起来就说我有些劳累先睡下了,免得他担心。” 萧姑姑一边散着沈玉舒的头发,一边答应道:“是,奴婢知道了,等会儿我去烧碗姜汤给夫人暖暖身子。然后请太医过来。” 沈玉舒摇头道:“不用请太医,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会打理,还有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我这几日害喜的厉害,需要休息。若是宫里有人私自将我落水的消息传出去,不要惊动他人暗自盯着就好。”萧姑姑了然的应了一声,散开了她的头发后便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凤雎宫里,这一刻就只有沈玉舒一个人,方才在太液池旁的思绪便也回到了脑海里。脑海中反反复复只有着一个念头,那样浅的水两个小孩再怎么胡闹,也只会沿着岸边掉下去,可小朗为什么会死,为什么活下来的是顾洛?周围的侍卫都干什么去了?难不成也像今日这般周围没有一个人吗? 直觉在这一刻告诉沈玉舒,小朗的死,不是意外,是人为。而那个时候,除了武玢儿,谁又会这般大胆在宫里做这样的事。 武玢儿,她一定是知道了小朗的身世! 从天牢回来第二日,沈玉舒身体不适的消息便不胫而走,她暗自吩咐萧姑姑盯住传播消息的小丫鬟后,顺理成章的见到了在太医院就职的叶知秋和多日未踏入凤雎宫的顾曦延。 顾曦延关切的目光,让她心中泛起一阵窘迫,与他之间如今总是缺了些什么似的,让她无法再如过去的七年一般毫无杂念的对待他。 他见她不肯说话,柔声道:“不是说身体不适吗,怎么如今见了知秋却连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沈玉舒支支吾吾半天,蹦出一句话来:“我有些私事想跟大哥单独聊聊。” 顾曦延一怔,讪讪的从床边起身一句话不说的离开了。 叶知秋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望着沈玉舒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沈玉舒撇了撇嘴道:“没什么,大哥,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叶知秋道:“何事?” 沈玉舒思索了一番道:“我想知道小朗当日为何没有活下来,你能否告诉我,当日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哥目光一转抓着沈玉舒的手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沈玉舒见叶知秋目光热切,忙掩饰道:“只是有些东西很模糊,所以想问问你可知道。” 叶知秋叹了口气道:“都过去七年了,若是小朗还在,应该也有八岁了。” 沈玉舒的心像是被一把刀硬生生的划开了一条口子,鲜血汩汩的往外流。 她将手放入被中,捏紧床褥道:“大哥。” 叶知秋听罢继续道:“当年小朗在宫中和皇子玩耍不小心二人一同跌入了太液池,据说当时乳娘赶去准备两个孩子的吃食,一旁的宫女打了盹,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两个孩子救起来时,气息都很弱,当时留守在宫中的太医都说怕是两个孩子都救不活了,后来还是你娘亲念着自己的孙儿,用自己的血救了两个孩子,可……,之后曦延处置了当时的宫女和丫鬟,此事才算是有了一个了结。” 顾曦延的事还未做完,叶知秋也无法告诉沈玉舒全部的实情,而沈玉舒此时却以为叶知秋事怕她伤心难过,所以省略了那些悲痛的过往,“大哥可探过两个孩子的脉象,当日有没有什么异样。” 叶知秋疑惑的望着沈玉舒道:“你的意思是……” 沈玉舒忽然抬起头望着他道:“你有没有想过,两个孩子一同跌入池中根本不是意外?” 叶知秋听罢,猛然站起身道:“这,当时……”他的话说到这里,自己却突然停了下来,望着沈玉舒的眼神忽然一变,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而又看着沈玉舒,神色难明,他颓然的坐在沈玉舒身旁,摇着头道:“舒儿你……你怎么会想到?” 沈玉舒望着满脸困惑的叶知秋将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他听罢后眉头更紧,道:“看来,这宫里又要掀起一场风暴,这件事切不可对外人讲。对了,你可看清楚那绣花鞋的主人是什么人?“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扫了一眼她的鞋,从绣花样式和布料反光程度上来看,应该不是一般宫女所穿的缎子鞋。” 叶知秋闻言,道:“你能否画出来,我也好去找。” 沈玉舒拒绝道:“大哥,今日叫你来,只是想问问你当年小朗的事情,至于其他的事情,我自有办法。如今你们还是先处理好玉龙那些乱党的事情为先。” 叶知秋思索了一正,望着沈玉舒拍了拍她的肩道:“那你自己要小心,接下来的日子,只怕步步危机。若是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沈玉舒点头道:“我知道了。” 叶知秋这才放松了一下心绪,问道:“还用我给你把脉吗?” 沈玉舒冲他笑了一下道:“不用,告诉外面的人,就说我身体虚弱,需要静静养胎,还有告诉他们我胎像不稳,随时都有可能滑胎。” 叶知秋了然的站起身道:“你这是要瞒着所有人,自己查真相?” 沈玉舒笑着抬头望着他道:“大哥既然知道,就请大哥帮我的忙,等我有了眉目再说。” 叶知秋想了想忽又坐下道:“你可知你这样会有多危险。” 沈玉舒坚定道:“不管多危险,我总要知道真相,若真是有人蓄谋而为,我决不会让娘亲的血白流,也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叶知秋听罢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转身出了房门。 如此一来,沈玉舒身体羸弱可能随时会滑胎的消息便以她意想不到的速度传遍了整个朝廷。从那之后,她宫中的补品便也没有断过。可她也知道,这朝中有多少人盼着她这一胎能落,好旧事重提杀了她。 而叶知秋开的保胎药,看似每日按时送入她的宫里,但她每次都将其倒进一个床下的瓷瓮里。沈玉舒本以为如此一来,藏在暗中的人还会借机动什么手脚,自己也要好好谋划计策。不想所有的事情还没有等她理顺头绪,等来的却是顾曦延在她进宫以后的第一次暴怒。 这日,皇后宫中命人送来了一株极品的天山雪莲和成了人形的老参。沈玉舒见前来的是皇后宫中的香儿,道谢道:“有劳香儿跑这一趟。” 香儿听了轻浮的一笑道:“这没什么的,娘娘怀的是龙嗣,咱们皇后自当竭力的为娘娘保住这一胎,也好为皇家绵延子嗣。” 沈玉舒见状半卧在床上,望着一脸骄纵之态的香儿,心中冷笑,狗仗人势大约说的就是香儿如今这幅模样,放眼整个皇宫,只怕除了武玢儿和顾曦延,也没人能入得了她的眼了。 想到这里沈玉舒忽而心中一动,笑着让香儿来到她身边细细端详了一番道:“到底是跟着皇后的人,这模样怎么瞧都好看,真不知皇后娘娘是怎么想的,堪堪的把这么个美人儿留在自己身边,耽误了大好的年华。” 这话果然正中香儿心中要害,眼神一正凄苦道:“我是娘娘从娘家带来的丫头,无权无势的只能呆在宫里伺候娘娘。不瞒淑妃娘娘,我这个年纪的女子,放在宫外少说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沈玉舒听罢,心中明了,这香儿虽说呆在皇后身边多年,可如今看来对她的这个主子长时间不将她的人生大事提上日程,也是有些抱怨的。 沈玉舒安慰道:“香儿不必着急,想必皇后是想给你指一门好亲事,所以才将你留在身边。你且耐心等等。” 香儿眼神忽然一转,眼眸中闪着泪,脱口而出道:“这辈子哪还能有这样的好事。”说完她才觉出失言,忙行礼道:“还望娘娘恕罪,奴婢失言了。” 沈玉舒故作惋惜道:“何罪之有呢?同在宫里,我进宫前皇后独享皇上专宠,要是疼惜你,也该在皇上面前多引荐引荐,陛下最是喜欢像香儿这样勤俭持家且眉目清秀的女子了,如今真是可惜了。” 香儿听罢眼中闪出一抹希冀的光芒,沈玉舒见状便吩咐萧姑姑将皇后送来的雪莲和人参都转送给香儿,道:“我这人一向也不吃这些大补的东西,放在我这里便是暴殄天物了,还不如送给香儿姑娘。这女孩子的容颜最是要紧,香儿可要好好保养,若是哪天得了陛下的宠爱,咱们可就是宫中的姐妹了。” 香儿显然没想到沈玉舒会说的这样直接,表情中透出一抹慌乱,伸出手却又不敢接过萧姑姑手中的东西,犹豫了许久,沈玉舒见状便又打圆场道:“今日香儿姑娘的东西是送到了,我也收下了,我念香儿在宫中辛苦照顾皇后和皇子,特将一些不用的药材赠与她。” 香儿听罢,这才伸手毫不客气的接过药材,激动的躬身道:“多谢娘娘体恤!” 沈玉舒笑着道:“免礼吧,这里就不留姑娘了,否则皇后会以为我们说什么悄悄话呢,也会怀疑的不是。” 香儿聪明的点头道:“娘娘说的是,奴婢这就回去了。”说完又行了礼才转身退了出去,就在她跨出门槛的一瞬间,偏巧不巧沈玉舒瞧见了她鞋面的样子。 果然,除了武玢儿,这宫里还没什么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杀她。 第16章 烈火焚烧若等闲 2 沈玉舒眼色一变,妖冶的一笑道:“什么都瞒不过陛下。臣妾想请陛下请个旨意,看一样东西。” 顾曦延故意道:“是什么东西?”说罢,将沈玉舒揽入怀中,感受着周边气息的变化,月亮应该就在屋外的某一个地方控制着沈玉舒的心智,他此时若是擅自动手,只害怕沈玉舒片刻间就没了性命。 月亮此时自是不知顾曦延心中的盘算,只听顾曦延答应下来,忙操纵沈玉舒开心道:“臣妾想看一看,当年从玉龙收缴来的玉龙至宝,天命遗书。” 顾曦延此时总算知道月亮做的是什么打算,哼笑了一声道:“没想到爱妃忘记了过往,却还能记得天命遗书,好你这就随着朕去取。” 月亮躲在一边听到此事,心中满足的想到,若今日听从了父亲和晋王以往的安排,又怎么会轻而易举的拿到天命遗书。她见着顾曦延揽着沈玉舒出了凤雎宫的大门,便光明正大以丫鬟的身份跟了上去。 顾曦延发觉月亮的跟了上来,嘴角上扬也不再出声。 只见顾曦延带着穿着整齐的沈玉舒向着毓秀园的方向走去,月亮跟在不远处,说不出的激动,不禁暗自道:“娘,外公,月亮终于能为你们报仇了。” 顾曦延刚走过御花园时,却遇到了从少华宫中探子归来的武玢儿,武玢儿见深夜顾曦延还带着沈玉舒在外游荡,心中嫉妒之心大起,上前询问道:“陛下与淑妃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在外观赏御花园中的美景?” 顾曦延还没说话,沈玉舒倒是高兴道:“姐姐来得正好,陛下要带我去观赏一见稀世珍宝,姐姐若有空便跟着我们一同去吧。” 武玢儿诧异的盯着沈玉舒,这个女人今日为何对自己如此殷情,她想了想又盯着皇上眼神。 只见顾曦延的眼神全部都关注着沈玉舒根本无暇理会他人,她心中一酸,便故意道:“真的?那本宫也跟着去看看,看看陛下到底藏了什么稀世珍宝。” 顾曦延此时心中不由得怒道:“没有脑子的妇人!”只是面子上仍旧说道:“也好,皇后随着一同去吧。” 武玢儿听罢,心中窃喜,她倒要看看皇上要给沈玉舒什么样的宝贝。而此时的月亮心中却是高兴到了极点,如此一来她可以利用迷失心智受自己控制的沈玉舒除掉顾曦延和武玢儿两个人,真是天赐的良机。可她却没有料想到,黄雀在后,顾曦延早已叮嘱常盛做了准备,只等着她现出原形,一网打尽。 顾曦延盘算着时间,带着沈玉舒等人直到了毓秀园的门口,顾曦延才停下了脚步,回身望着沈玉舒和皇后道:“你们在这里稍等。”说完便一人进了毓秀园。 皇后本来只是一时妒忌跟了过来,如今却是有些担心,这么晚了顾曦延怎么会带着沈玉舒来到禁宫?她入宫多年从未听说过这禁宫中有什么宝贝。 正想着,不料一旁的沈玉舒却挪动步子,向着毓秀园里行去,武玢儿见状上前制止道:“淑妃妹妹,陛下既然已经命你我二人在此等候,妹妹切不可擅自进去,免得皇上生气怪罪。” 沈玉舒却像是没有听到武玢儿的劝告,径自向里走去,武玢儿见阻挡不住沈玉舒的步伐,只好松开手,望着她像是失了魂一般,带着月亮进了毓秀园。 沈玉舒踏入毓秀园之后,只见不远处的案几上只点了一盏油灯,便向着油灯的方向行去,一边走一边试探道:“陛下,怎么这久啊,臣妾都等不及了呢!” 跟在沈玉舒身后的月亮也是有些焦急起来,毓秀园中摆设很少,除了挂在屋顶垂下来了破损的陈旧纱帘和一些空置的花架以外,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而此刻顾曦延却不知隐匿在毓秀园的哪个角落里望着她们。 就在月亮思索间,身后忽然一冷,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玉龙这么重要的情报,除了当年失踪的沈致宁父女,恐怕没有人能得知了。让我猜猜,你应该就是沈致宁的独生女儿吧。” 月亮一听猛然转身,望着站在黑暗处的一抹身影,心中慌乱,因为她现在还控制着沈玉舒,沈玉舒在感应到月亮的紧张时,也跟着转过了身盯着黑暗处的身影。 只见顾曦延走到月亮身前道:“朕,真是小看了你,小小年纪竟然能习得玉龙上等的摄心之术,真是不简单。” 月亮见事情败露,向后退了一步,手中叠加出一个印加,只见她身后的沈玉舒抽出腰里隐藏的匕首向顾曦延袭来。 这一下顾曦延也没有料到,可月亮却知,顾曦延无论如何是不会对着沈玉舒下手的。她望着躲闪着匕首的顾曦延,心中的恨意已是达到了极点。 从她记事起便目睹了母亲的惨死和外公的离世,相依为命的只有父亲一人,她父女二人发誓要报仇雪恨,却被烟雨楼的人追的无处可逃,幸好遇到了顾曦明,可是又能如何?顾曦明利用跟着沈致宁的为数不多的玉龙人,组成了一队死士,利用他们干的都是排除异己杀人灭口的勾当。 她小小年纪便知道顾曦明之所以留着他们,是为了利用他们找到当日消失的天命遗书。她迫切的想要摆脱这样的命运,她只想报仇,却无法不听从父亲的安排。 她望着眼前的场景,冷笑道:“顾曦延,你顾家也有今天!我今天就要用你最爱的女人杀了你!”说完月亮嘴唇一动,念出咒语来,沈玉舒便更是不管不顾的向前冲杀,一刀一刀都对准了顾曦延的心口。 顾曦延躲闪着沈玉舒的匕首,目光却落在了月亮身上,他这才反应过来,如今要制止沈玉舒先要除去的是月亮。于是他换了步伐向着月亮袭来。 月亮似是早已看透这一招,见到顾曦延向她袭来,便控制沈玉舒来到自己身前,让沈玉舒将匕首至于自己的脖子上。 月亮冷笑道:“只要你再敢上前一步,你最心爱的女便会死在你面前!” 顾曦延怒道:“你!小小年纪怎的心肠如此歹毒!” 月亮听罢,冷笑一声道:“拜你所赐!” 自沈玉舒进了毓秀园后,武玢儿一颗悬着心就没有落过地,她望着殿里忽明忽暗的灯火,心中泛起疑惑,按理说进去这么久的时间应该也赏玩够了,为何两人都不见出来,难不成出了什么事情?武玢儿心中思虑良久,大着胆子也向着养心殿走去。 武玢儿推开门时,顾曦延正望着沈玉舒手中的匕首思索着良策。武玢儿望到此情此景时,着实被吓了一跳,慌忙间喊了一声“陛下!”,顾曦延见状吼道:“愣在那里做什么!滚!” 武玢儿含着泪道:“陛下,这里危险,臣妾不能留陛下一人在这里!”说罢上前一步道:“大胆淑妃,竟然私藏凶器,是要伤了陛下吗?”这句话被控制了心智的沈玉舒自然是听不到,可是她身后的月亮却听得清楚,道:“杀不了顾曦延,杀了你也好。”说着,手中印加一变,沈玉舒得了令,举着匕首虚晃了顾曦延一招,转瞬间来到了武玢儿面前。 武玢儿被沈玉舒诡异的举动,吓得手足无措,只见一把锋利的匕首顷刻间搭在了自己的喉咙上,不敢发出声响,惊慌的盯着沈玉舒。 月亮见状道:“尊贵的陛下,现如今你只要交出天命遗书,我便放了皇后,还把玉舒姑姑还给你,若你不给。那么我便让沈玉舒杀了皇后,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这一朝天子如何维护她!” 顾曦延从未想过一个半大的孩子竟然会如此行事,不过还好他早有准备,于是道:“你也不看看周围都是什么人?” 月亮听罢忽然安静下来,静静的听着周围的声音,这一听心中凉了一半,但很快的她便将这一抹慌乱掩饰了下去,换上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容道:“那又如何?我今日就是拼死,也要杀了你们其中一个!”说着她又双手加叠变换着印加。 只见沈玉舒收起匕首却将武玢儿悬空提起,向着顾曦延扔了过来,顾曦延见状只好向前一步接住了武玢儿,可是没想到当他接住武玢儿的同时,沈玉舒的匕首也跟着插进了他的腹部。 他一个踉跄松开了手,武玢儿便掉在了地上,当武玢儿反应过来时,只见匕首的一端是沈玉舒,而另一端早已没入了顾曦延的小腹。她惊慌的叫喊了一声,脚步也是一个踉跄,不想却打翻了身后案几上的那盏油灯。 灯油散了一地,火也顺着灯油流过的地方燃烧了起来,纱帘因是陈年旧物见了火,烧的尤为的快,很快便窜上了房顶。 就在此时屋外响起了叶知秋的声音道:“先救火!” 屋内,顾曦延望着沈玉舒空洞且泛着青绿色的眼珠,心中说不出的滋味,而月亮却在这时大笑起来道:“顾曦延,被自己心爱的人戳了一刀的滋味如何,我今日就要为我娘和死去的族人报仇!”说完,她也从袖中抽出了暗藏已久的匕首向顾曦延刺去。 沈玉舒早在月亮抽匕首之时药效已退去不少,神智缓和的她望着手中的匕首和还在流血的顾曦延心中一惊,就在此时忽觉身后有人袭来,本能转身挡在了顾曦延身前,月亮的刀便直直刺进了她的左肩…… 沈玉舒有了意识转身的那一刻,便感觉到有个人的手扶上了她的肩,正因如此,月亮的那一刀没有刺中她的心脏,而是偏了几寸没入了她的左肩,瞬间沈玉舒便感觉到了左肩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沈玉舒望着眼前目光凶狠的月亮,一掌打出击在她身上,不想月亮一声不吭的就被推出去一丈远,沈玉舒被自己的内力惊着了,这才回想起顾曦延的手还搭载她的肩上,是他在传输内力给她,于是沈玉舒不顾疼痛的转身扶着他,也就在此时沈玉舒看到他身后燃起的熊熊大火! 顾曦延憔悴的望着她,抚摸过她的脸颊道:“你总算清醒了!” 沈玉舒流着泪慌忙道:“都怪我,事先没有跟你商量,你没事吧?” 顾曦延摇头道:“我没事,你虽没跟我商量,可我事先也已有了预料,你呢?” 他望着受伤的肩膀,沈玉舒忍着痛忙摇头道:“没事。” 就在此时,只听叶知秋声音在门外响起道:“陛下,微臣救驾来迟。” 顾曦延道:“进来救火,愣在外面做什么!”说罢便要拉着沈玉舒出去,顾曦延挪开了步子,沈玉舒才瞧见了他身后的地上还坐着一个人目光呆滞的人,武玢儿! 武玢儿满眼是泪的望着他们愣在那里一动不动,沈玉舒见她那里火势越来越大,便松开顾曦延想要上前拉武玢儿出来,不想沈玉舒刚伸出手却瞧见武玢儿眼中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狠毒,她伸手牢牢扣住沈玉舒的手腕道:“淑妃,你这是做什么,不要啊!”说罢竟是伸腿将沈玉舒绊住,拉进了她所站的位置,而她反而身形一转跌了出去,扑倒在了顾曦延身前。 沈玉舒心中一冷,她明显是要将她置于死地!沈玉舒刚站稳了步伐,不想上空却掉下了一大片正在燃烧的纱帘,这一下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只能望着顾曦延道:“你们快走!” 顾曦延焦急的望着沈玉舒,就要冲过来,不想被地上的武玢儿一把拦住道:“陛下危险!” 沈玉舒见状心中一酸,但还是强忍着泪水道:“你们快出去,要不大家都得一块死!” 只听顾曦延吼道:“我不许你这么说!”说着便要冲来,此时叶知秋一身是水的冲到了顾曦延身边道:“怎么还不出去,大火已经烧着房顶了!” 顾曦延见状忙将武玢儿扶起来,交给叶知秋道:“先把皇后带出去!” 叶知秋一听只好将还在挣扎的武玢儿带了出去。 沈玉舒见顾曦延如此,凄惨的笑了一声心中却还是温暖如春,到最后他是愿意陪她一起死的。不想就在此时左脸的伤疤处却隐隐的痛了起来,沈玉舒捂着左脸望着漫天的大火,只觉的头晕目眩,一张狰狞的面孔赫然出现在她眼前,是谁?沈玉舒想了许久才想起是被她杀死的顾曦月,是他来索命了吗? 沈玉舒向后退去,一屁股坐在地上,陷入了幻觉之中,火到处都是火,沈家没有了,爹没有了哥哥姐姐没有了,师姐没了,师父没了,灵轩没了,如今娘亲也没有了,还有小朗。对了,她的小朗呢,他在哪儿,为什么她找不到他,为什么他的脸这么冷,为什么他都不睁开眼看看她这个母亲。 沈玉舒望着这场大火,不禁吼道:“不要……”说完感觉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倒在了地上,泪是咸的,咸到心里变成了苦的,她的心像是在苦水里泡过了一般,满满的都是伤痕,为什么她在乎的最终都会离她而去…… 火光中,她隐约看到一个身影向她冲来,她却是再也没有力气伸手去抓住他,心中想,就让她死在这里,让她去陪着她的小朗,陪着他就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感觉到一股清凉沿着嘴唇滴进了舌尖,沈玉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下一下吮吸着这份甘甜。只听一个声音在她身旁道:“能喝水就证明没事了!” 很快另一个声音响起道:“果真没事了?” 刚才那个声音便道:“老夫说没事,她就没事了,不过是惊动了胎气,这几日将养着就成了。” 听到这句话,沈玉舒猛然一惊,奋力的睁开了双眼,只见床边坐着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沈玉舒心中一慌想要抬手,这才感觉出自己的手被他紧紧的攥在手心里。 她惊慌的将手抽了回来,他却像是没感觉一样,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道:“妍妍,你醒了。” 沈玉舒听他如此喊她,心中忽然有了一种沧海沧田,海已枯石已烂的感觉,愣愣的盯着他,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所以,她开口淡淡道:“陛下希望我活着,我便活着。” 顾曦延目光一冷,道:“你这是什么话?” 沈玉舒扭头瞧见他身后站着的风叔,心中又平添了种人活一世之感,风叔见她如此,笑着道:“丫头醒了就好,老夫不打扰你们小夫妻团聚啦!”说罢转身离开房间。 夫妻? 是啊,她如今早已贵为皇帝专宠的淑妃,是他名正言顺的女人,她怎会忘记,怎会忘记当初他加注在她身上的痛苦,那些痛那些伤是那样刻骨铭心,让人一想便觉得胸口要被撕裂了一般。 顾曦延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渴了,端着一碗水又来到她身边道:“你身体虚,先喝点水,我已经吩咐萧姑姑去炖了补品。” 沈玉舒见他如此殷情,喉头酸涩的就要流下泪来,忙忍了回去,支起身子坐了起来,盯着他道:“风叔说我动了胎气?” 顾曦延嘴角上扬,眼眉里都是笑意道:“是啊,风叔说你有了一个月的身孕,最是不能受累,昨夜的大火让你动了胎气,所以你要养好了身体!妍妍,我们又有孩子了,你该高兴才是。” 说着腾出一只手来想要抚摸她的脸,沈玉舒见状赶忙将头别过一边,他的手便停滞在了空中。 沈玉舒见他神色冷了下来,不想让他起疑便伸手端过他手中的碗,将里面的水全部喝光,又还给他,然后躺了下来背对着他道:“我累了,你去忙你的吧。” 顾曦延在沈玉舒身后坐了许久,才起身向门外行去,行到门口时道:“你……”可是沈玉舒再没有听到之后的话,门便被关上了。 沈玉舒听他离开了,这才又起身将一双手放在还平坦的看不出任何怀孕征兆的小腹上,多么讽刺,恢复记忆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她又怀了他的孩子…… 可她也记得,昨日夜里她用匕首刺了他一刀,不知他现在如何,心中又泛起了隐忧…… 第24章 凤岐山中皆是空 2 樊城忽然点燃了一个火折子,沈玉舒道:“你不怕那些银蝠了?” 樊城无奈的摇头道:“蝙蝠不会来,我们走错了路了。”说罢示意沈玉舒向周围望去。 沈玉舒这时才发现,他们此时所在的洞穴比方才的洞穴要整齐许多,是一座人工挖掘出来的洞穴,地上也不似方才那般潮湿和起伏而是十分平整还有一些已经腐烂的圆木,头顶上则是人工搭载的木架以防石洞倒塌。 沈玉舒心中想如果按照樊城此前的描述,他们应该是慌不择路向南而跑,不知何时跑进了一个岔路,沈玉舒庆幸的是一起迷路的还有樊城。他想要回头,樊城却道:“别回头,这矿洞里岔路很多,就算你回头,走的也不一定是最初的那一条路。” 沈玉舒这时心中慌乱起来,却只能自我安慰,镇定道:“那我们继续向前走吧,既然是个矿洞就一定有出口。” 樊城听罢冷笑了一声说出了沈玉舒最不想面对的问题,“我们有水还是有粮?我们耗不起这个时间。” 沈玉舒心中来气,便道:“难道要在这里等死不成?” 樊城走到沈玉舒身前道:“如今最好原地等待,我的人知道我们没有出山洞,自然会来找我们。” 沈玉舒冷笑道:“你就那么肯定他们能找到我们?如果找不到怎么办,与其让别人控制你的生死,不如你自己找一条生路,你若不肯与我同行,那我自己走!” 说完,沈玉舒不再理会樊城独自向前行去。没一会儿,只听身后樊城跟了上来,他快步到她身边,道:“你还真是跟别的女子不同,难怪武长青要如此防着你。” 沈玉舒故意冷笑了一下道:“是吗,可千万别被我迷惑了。我可是你家侯爷口中的妖女,就连先皇也如此称呼,不惜在自己驾崩之时也要处死我。” 樊城好奇道:“为何?” 沈玉舒笑道:“因为我杀了他的一个儿子,又嫁给了他的另一个儿子。” 樊城闻言,神色一怔似是不相信一般,可沈玉舒却不再多说什么,而是目光向前看去,想要找到一条逃生的出口。 此刻的沈玉舒其实早已心急如焚。她不能在再这里待下去,如果顾羲延他们得知她失踪,只怕凤岐山中所安排的一切都是空谈。更可况现在武长青生死未卜,一切已早已不再向着原来计划的方向行去,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数,现在都已经是未可知的了。现如今她能做到的只有镇定下来,继续前行,希望前方能有条出路。 走了一阵,沈玉舒从袖间拿出藏了一路的匕首,在石壁上轻轻刻下了一个“十”字,樊城走上前道:“你这是做什么?” 沈玉舒继续向前走,也跟他解释道:“留个记号,以免我们绕回原地,也可以告诉别人我们从这里向前走了。” 樊城盯着沈玉舒一会儿,不再说话随着沈玉舒继续向前行。 不久,他们走的路却不信被沈玉舒言中,沈玉舒望着眼前那个“十”字,有一瞬间的绝望,樊城上前笑了一声儿道:“看来夫人这一招也不怎么管用。” 沈玉舒心中来气,道:“那樊公子可有什么高招?没想到这矿洞竟然还是一个如此巨大的迷宫。” 樊城摇了摇头道:“这是为了当时的矿工偷跑出去专门修的,如果没有熟悉路况的工头带着,逃出去的工人没人能活着离开这座矿山,我们还是继续探路吧。”说罢便继续向前走去。 沈玉舒心里诧异,什么样的铜矿竟然还怕工人跑了,只是现在不是她分心去考虑其他事情的时候。 他们走了五次回头路,才辨别出一条从未走过的岔路,沈玉舒与樊城二人欣喜的奔过去时,却在路的另一头不远处望见了一个火把,还伴随着潺潺的水声。 沈玉舒心中一喜,忙将樊城手中的火折子吹灭,樊城也看到前方的火把亮光,小声道:“前方有水声,就一定有出口,我们前去探探。”可当火把下的人转身向他们这里望过来的时候,沈玉舒的心凉了半截。 武长青脸上一条从脸颊一直横至鼻梁的伤口,似是被银蝠的利爪所伤,衣衫上破了几个口子露出里面穿着金丝软甲,在火把下闪着灰暗的金光,原来守在他身边的那些侍卫如今只剩下四人,其中还有当初守着沈玉舒的那个十六。 他们屏住气息借着水声的掩护悄悄靠近这五人,将自己隐在黑暗中,听着武长青张口讲话。 “你确定这里有出口?”武长青问他的一个手下道。 侍卫躬身道:“属下只能判定水流一定能带我们出去。至于出口,属下实在不敢确定。” 武长青望着眼前湍急的暗流,目光闪烁。他驻足在水边很久都没有出声,随后才黯然的开口道:“我们原路回去。” 站在一旁的十六脸上也有血迹,此时却也不管不顾忙阻拦道:“侯爷,我们在这山洞里走了足有四五个时辰了,如今好不容易发现这样一条路,我们不能再回去绕路了。” 武长青听罢,一个耳光扇了过去,随之整个山洞里都是清脆的回响。十六被打的倒在地,一旁的侍卫看出武长青的怒火,此时也不敢将十六扶起来。 武长青瞪着十六良久,一甩袖转身便向着沈玉舒与樊城藏身的地方走来,而四个侍卫不声不响的也跟了过来。 沈玉舒见状拉了拉樊城的衣袖,樊城叹了口气道:“为今之计,我们只能迎难而上了。” 沈玉舒还没有明白他什么意识,只见他松开沈玉舒的手,向武长青走去道:“前面是何人?” 沈玉舒这才明白过来他的含义,与其在这里兜兜转转不如赌一把,说不定这水流真是一条出路。 武长青一愣,出声询问道:“可是城儿?”他这一声叫出来,沈玉舒心里一个冷颤,人真的是到了绝望的时候能把住一个稻草是一个,这一路武长青对于樊城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此时却叫一声“城儿”,语气中的似是本来就这般叔慈侄孝,看来他真的是没有退路了。 樊城脚步停顿,沈玉舒感觉他身体也打了一个冷颤,想来他也没想到武长青能厚颜无耻到这种程度,不过此时他只能故作关心顺着武长青,激动道:“姑父,可算找到你们了。”说罢樊城将沈玉舒拽到他的身边道:“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抓着她。” 武长青借着火光看到沈玉舒,目光立刻如野兽扑食一般,似是即刻就要将沈玉舒碎尸万段。 沈玉舒看到如此情景,只好嘴角抽抽道:“侯爷,我们又见面了。看来你与这凤岐山中的宝藏无缘了,我们都要死在这矿洞里了。” 武长青袖子一抖,沈玉舒能感觉出他的手早已捏做了一个拳头,就等着她哪句话说的不对,好下一刻就有理由要了她的命。 樊城见状,站在沈玉舒与武长青中间,将她护在身后,对着武长青道:“姑父,来时的路我已探明,恐怕是找不到出口了,我们此刻也不知道在矿洞的哪里。” 武长青听罢,收起凶恶的目光道:“我们在这里看过,前面是一条暗河,也不知通向哪里。” 樊城听罢,忙道:“姑父这里既然有暗河,想必一定是有出路。” 武长青不耐烦道:“难不成要跳进河里去找出路?” 沈玉舒闻言道:“侯爷此话有理,我们可以试试。富贵险中求,就看您肯不肯了。”说罢沈玉舒不再理会这一干人等,径自向暗河边走去。 等沈玉舒到达河边时,樊城他们也到了她的身后。沈玉舒望着火把映照下如墨撒一般的河水,心中不免也有些害怕。如今只能拼上一拼了,下定决心后,沈玉舒转头对着樊城道:“你可会水?” 樊城点点头道:“从小在南方长大的。” 沈玉舒了然的点了点头,又望向一旁黑着脸的武长青,他脸上的伤口血已经凝固,如今剩下一些黑红色的血痂还附着在脸上,火光的照耀下看着狰狞。 武长青随即也点头道:“会。”一旁的四个侍卫也急忙点头示意沈玉舒他们是会水的。 沈玉舒心中放心道:“那就好,你们看这暗河水流有些湍急,这可以证明前方应该有瀑布一类的落差,所以你们放心,这里面也不会有什么吃人鱼之类的动物存在,只要我们连成一体,憋足气,想来很快就会被水流带出山洞去。” 武长青犹豫道:“你确定?” 此刻沈玉舒只能点头道:“确定,不然侯爷一个人留在这里慢慢找出路。”说罢沈玉舒解下腰间的腰带,一头重新绑在她腰间,另一头拿给了樊城。 樊城学着沈玉舒的样子,将她的腰带绑在他的腰带上,又将他腰带的另一头给了十六。就这样,他们七个人绑在了一起。绑好之后,沈玉舒看了看眼前的河水,便要抬脚下去。 不想樊城一把拉住沈玉舒道:“我先来。”说罢他将沈玉舒与他的绑死的腰带松开,随后将他换做第一个人又绑了起来。之后他不说话,一步步的向河里行去。 随着樊城下河,沈玉舒也跟着下了河。这不是沈玉舒第一次在冬天里下水,可是这暗河的水,比之平常冬日里的湖水河水还要冷上三分,沈玉舒双脚刚沾上水,浑身便是一个哆嗦。随后她忙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趁人不注意吃了一粒风叔配的护体丹,之后才一步步的向河里走去。 武长青是第四个下水,等到第六个人下了水,沈玉舒脚底下已经踩不到河底的石头,此刻樊城不断的顺着河流向前游去,沈玉舒随着他向前游了没一会儿。忽然听见头顶上方又出现熟悉的声音淅淅索索传来,樊城听罢大喊一声“把头埋进水里,蝙蝠来了!” 所有人听罢,猛然都将头埋进了水里。沈玉舒憋住气尽量稳定住自己的身体,不至于被水冲出去。只觉头顶水面之上有翅膀拍打水面荡出水波的感觉不断传来。沈玉舒不敢动,只是拼命拉住缠在她腰间的带子。忽然感觉水中一股暗流袭来,不等他们几人做出反应,就被暗流冲向了水流的方向。 本以为暗流会消失,不想随之而来水流越来越急。忽然沈玉舒脚下一登竟然踩住了一块石头,沈玉舒心道不妙,仰头出水面大声道:“小心,前方有瀑布!” 说完,只感觉身后一个人撞了上来,她一个不稳又跌近了水中,向瀑布的方向冲去。还没等她喘上一口气,感觉腰间的带子一紧,前面樊城应该率先被冲下了瀑布,随后一瞬间,沈玉舒也被带着冲了下去。 等沈玉舒再次落在水中之时,因为水力的冲击的身体早已没了知觉,只是本能的想从水里探出头来吸一口气,等她将头弹出水面时,就感觉有个人落在了的头顶,又把她压进了水里,之后她便就此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很久沈玉舒以为自己还在水中,于是挣扎着大口的喘气,这一喘倒是将胸口憋得一口河水吐了出来,意识也清醒了不少。沈玉舒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处河岸旁,灰暗的阳光下,依稀能看清周围的一些石头和藤蔓类的植物,顺着一个头顶上方的一个洞攀援而长。 沈玉舒支起身体,感觉腰像是被人斩断了一般疼痛不已,她随即向腰上看去,只见当时捆绑的腰带,此刻已经不知所踪,再看周围竟一个人都没有。 沈玉舒活了过来,这是她观察过周围景色后的第一个反应。她用力坐起身来,手放在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才发现,身下不知是谁的一片衣襟,将她与潮湿的地面隔了一层。等她站起身来,向着阳光照射的地方行去时,才发现这里是一处天坑,而她所处的位置则是在天坑正下方。 沈玉舒摇摇晃晃的走到阳光中,有多久没有接触过光明了,此时就连冬日里的阳光都是如此温暖。在她还享受着这片来之不易的温暖时,一柄剑却忽然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沈玉舒猛然回头望去,只见武长青全身湿透,头发散乱,目光狠戾的望着沈玉舒。他喘着粗气,似是刚从水中爬上来。 沈玉舒咧嘴冲着武长青微笑道:“看来侯爷命不该绝。” 武长青擦了一把湿漉漉的脸,也许是手劲用大了,脸上被蝙蝠咬伤抓伤的地方,此刻又开始流起血来。 沈玉舒看着鲜红的血液从他面颊上留下来时,心中笃定了一个猜测,这些蝙蝠是有毒的,方才在矿洞里他不知用了什么止血的药物,使得毒性扩散的比较慢,可如今药效一过,加上方才在水中的冲击,结好的疤又裂开了。 武长青似是没有在意脸上的伤口和流出的血迹,只是一味的盯着沈玉舒恶狠狠道:“你也是命不该绝。” 沈玉舒虚弱的笑了笑道:“是啊,我们都是命不该绝的人,所以先想办法上去再说。” 武长青这时的气息稍微平稳了一些,他收起长剑道:“你有办法上去?” 沈玉舒看了看离她有两丈多高的天坑顶,摇摇头道:“要是樊城他们在,也许还有办法,可现在凭你我之力恐怕有些难办。” 武长青回身望了望周围,道:“樊城难道没有跟你在一起?” 沈玉舒无奈的笑了一下道:“还是我与侯爷缘分深,我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侯爷,再无他人。” 武长青盯着沈玉舒半天,才确定她说的是实话。 沈玉舒也不计较,只想着这里该是个什么地方,矿洞在山洞的南边,而凤岐山在山洞的西边,如果按照沈玉舒们走的路径现在应该是在凤岐山的南边的某一处山里。想来沈玉舒与这玉龙寨缘分真是不浅啊。 沈玉舒走到天坑正下方,向上张望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个法子。便转身走到武长青身边道:“侯爷身上可还有火折子一类的能生火的东西?” 武长青诧异的看着沈玉舒,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一般,沈玉舒只好解释道:“这里虽然潮湿,但仍在冬季,你看周围还是有一些枯草落叶之类的,要是有火,我们可以将其点燃,浓烟从天坑飘出去,有人看到了,自然会来救我们。” 武长青似是不相信沈玉舒的话,于是沈玉舒又道:“我身上的火折子方才在洞里都用完了,如果侯爷肯帮忙,我们还有一线希望。如果不肯,我们就在这里等死吧,这荒山野岭野兽出没,到时候遇上什么野兽觅食,别怪我没提醒过侯爷。” 武长青想了想,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油布包,包里有三个密封很好的火折子。沈玉舒见状也不管武长青肯不肯,伸手便拿了一个。之后不再理会一旁的武长青,动身将从天坑外落下来的枯草枯叶堆成了一堆。 很快沈玉舒收集了一大堆枯枝枯叶在天坑的正下方,她抬头望了望坑外的天空,见方才的阳光此刻已经直射在坑洞外,已是午时。此时正好也无风,于是沈玉舒抓紧点燃了相对较干一点的树枝。 可是许久,这些树枝太过于潮湿点起来太困难,沈玉舒转头看到方才垫在身下衣襟,此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当初昏迷怎么可能自己走上岸来还在自己的身下垫块衣服。沈玉舒随即望了望一旁一脸严肃的武长青,肯定不会是他,难道是樊城? 第17章 腊梅东枝报春来 3 傍晚,沈玉舒见天色阴暗,想是第二日又会下雪,便嘱咐萧姑姑早些将宫门下钥,休息了下来。可是刚躺下,肚子便有些抽痛,她一想那日落水终究还是有些伤了胎气,便吩咐萧姑姑去端一碗安胎药来。 沈玉舒见萧姑姑出了门,自己便又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 也不知她睡了多久,忽觉一只冰冷的手不断的在她的额头和脸上轻抚,她的被着感觉扰的心烦,方才的困意也消了不少,于是便睁开了双眼,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顾曦延早已端坐在她的床头,伸手蹭着她的脸颊,目光中带着她曾经熟悉的阴冷和深邃。 沈玉舒惊异的忙坐起身来将被子裹严实,向后退了退拉开了他们的距离,警惕道:“你……陛下怎么来了,怎么也没人通传一声,我记得入睡前是让宫人将宫门下了钥的,陛下怎么进来的?” 声声质问让顾曦延顿感不适,冷哼一声将手收了回去言语中透着一丝凄苦,“宫里还没有哪里是我想去却去不了的,包括凤雎宫。” 沈玉舒见他语气不对,便道:“臣妾如今身子不方便,无法伺候陛下就寝,所以还请陛下……” 沈玉舒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却截了她的话冷冷的望着她道:“是啊,你的身体不适,但宫里其他女人的身体却好的很,有的是时间伺候我。比如……皇后身边那个妖娆多姿的掌事宫女香儿,淑妃今日不就想要将她送到朕的龙榻之上吗?” 沈玉舒心中一冷,今日的事情他居然已经知道了,沈玉舒一时慌张的不知该如何解释,而就在此时萧姑姑端着一碗药推门进来,想是她也不知顾曦延会来这里,一边端着药一边道:“夫人,这药我熬好了,可是您可别喝太多了,我听叶太医说,这种药喝多了也不好,终归是药三分毒,咱们还是得靠自己恢复啊。” 萧姑姑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放在顾曦延心里却全变了味道,他猛然站起身吼道:“滚!” 萧姑姑一惊险些将手中药碗扔掉,这才发现顾曦延赫然站在床头盯着她,忙跪了下来,作势就要磕头认罪,沈玉舒却生怕顾曦延的怒火牵连到无辜的人,忙道:“姑姑,这里没你的事了,把药放在桌子上吧,我一会儿自己喝。”说罢赶忙给萧姑姑使了个眼色,暗示她没什么大事。 萧姑姑见了沈玉舒的眼色,心有余悸的起身退了下去。 此时,沈玉舒也掀了被子起身穿好鞋来到顾曦延身后,道:“你这是怎么了,今日白天的事情我不是有意的,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顾曦延此刻眼神只盯着不远处桌案上的那一碗药,对于她的话不闻不问。 沈玉舒见他没有反应,只好走向桌边,药要趁热喝,他如今不肯说话她便先把药喝了,再听他训斥吧。心里想着,便伸手端起了药碗就要喝下去,不料就在她准备喝药的一瞬间,他却忽然上前来一把将她手中的药碗打翻在地。 沈玉舒被他的举动惊到,本能的吼了一句:“顾曦延,你这是要做什么!” 不想他盯着她更加愤怒道:“你就这么恨我,先是把我推给别人,然后又要喝药拿掉我们的孩子。你若不爱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我,你为何要这样做!” 沈玉舒望着他满是失望的眼神,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以为她喝的是堕胎药。她望着碎在地上的碗,心中好笑,这个男人为什么会觉得她会不要孩子,她只好无奈的将方才一肚子的气压了下去,走上前道:“我说你误会了,你还不听。”说完伸手想要拉起他的手,不想他却反手一把将她拽到他身边,迫使她望着他。 沈玉舒见他不消气,又担心他暴怒之下会伤了腹中的孩子,便也急道:“顾曦延,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顾曦延瞪着她道:“放开?当年放开你,就是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你又想去找文灵轩了是不是,这么多年你还忘不了他,哪怕他都是个和尚了,你都要去找他是不是!早知如此,我就该将你困在我身边,哪怕让你恨我一辈子,怨我一辈子我都不会让你走!” 沈玉舒听他越说越离谱,挣扎着道:“顾曦延你疯了吗?胡说什么!” 不想他却忽而将她抱紧,颤抖着声线道:“我就是疯了,我不会让你走,你就是死,我也不会让你走!”说罢他忽然欺下身来开始吻她,强迫她张开嘴迎合着他霸道的吻,而他的手却不停地撕扯起她的衣物来。 他这一举动让沈玉舒心中一凉,当日在宫中被他强迫的场景瞬时清晰的浮现在她眼前。沈玉舒心中害怕,想也不想的忍着手腕的痛,忽然用力一转,从他身边逃开,之后又用力一掌扇在他的脸颊上。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停止了一般,沈玉舒望着他脸上清晰的五个指印,心中说不出的痛,他怎么可以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他难道不知道她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当日种种压在心底不再回忆,不再追究,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他为何还要这样伤害她! 沈玉舒盯着他许久后,将他撕烂的衣物当着他的面脱了下来,转身在衣橱中找了一件衣物披在身上。泪便在此刻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她赶忙擦掉眼泪,这才转身望着他,道:“你走吧,我累了。”说完也不等他说话,便擦着他衣袖走到了床边,脱了鞋躺在床上闭上了双眼。 隐约间只听见他凄苦的说道:“你既然这么希望我找个女人,那我便如你所愿。”说完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静谧的夜里,她几乎都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在随着情绪不规则的波动,她重新坐起身来,抱着膝盖望着床下他曾站立的地方哭了起来。顾曦延你个大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恨你,真是恨死你了,真的一辈子都不想原谅你! 自那日之后直到年关将近沈玉舒再也没有见过顾曦延,其实自那日他们争吵后,她便知晓他已得知她恢复记忆的实情,至于他如何知晓此事,不用想也知道,是暗中盯梢的人将消息传给他。可她却忽略了,他们之间的亲密又何须外人来传递,他早在她恢复记忆的第二天睁开眼时,便已知晓。 距离年关还有五日,这日沈玉舒正在房中百无聊赖的松着花盆中的土,想到初春时种些自己喜爱的花草。不想身后却传来一个久违的声音,“姐姐,多日不见,你倒是胖了呢!” 沈玉舒一听猛然转身,激动流着泪道:“雪莹!” 雪莹面色略显苍白,但目光中泛着神采,也是激动的抱着沈玉舒道:“我的好姐姐,终于能活着见到你们了!” 沈玉舒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哽咽道:“前几日还听大哥从宫外传来消息,说你还在昏迷,如今好了,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 沈玉舒望着她的脸庞心疼的将她的手握紧道:“你都瘦成这样了,怎么不好好休息,跑来宫里做什么?” 雪莹面容一滞,神色闪烁道:“别提了,我只觉得自己在地狱里走了一遭,如今总算是回了人间了。如今想你了,便求了陛下让我进宫来见你。对了姐姐,我在梅园中时,听金一忠说年关这几天京都城里来的外地的杂耍班子,一直在西城菜集边上搭台子卖艺,总之你在宫里也无他事,不如咱们出宫去瞧瞧热闹。” 沈玉舒见雪莹岔开了自己梅园的事,心中已然清楚她的身体是谁作祟,她心中不由感慨,情之一字,她堪不破,雪莹也堪不破,只怕将来她和端木毅之间也会行的艰难。 只是雪莹这几日身体才刚恢复,本该在梅园休养却迫不及待的来宫里带她出去,就算她同意,顾曦延那里会放她走吗? 于是她想了想道:“我还是不去了,天气这么冷,我怕冻着肚子里的孩子。” 雪莹一听忙缠着沈玉舒道:“就去看看嘛,要是回来晚了咱们就在梅园先住下。我听说孕妇也可以多走动走动对胎儿好的。” 沈玉舒摇摇头摸了摸肚子道:“京都这几日过年想必也是人满为患,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交代,你呀就别变着法儿的让我出去了。” 雪莹一听眼神闪烁,沈玉舒察觉有异,问道:“难不成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公主殿下?” 雪莹红着脸解释道:“哪有什么事情呢。你说主子怎么想的,怎么就趁我昏迷的时候封了我一个公主呢!” 沈玉舒笑着道:“这不就可以和你的乔大哥,如今的瑞王爷般配了嘛。如果我没记错的你们的赐婚圣旨已经如期的宣读了吧。” 雪莹眼神凄怨道:“配不配的,也不是一个身份说了算。”随即叹了口气,“姐姐,你可知我的身世?” 沈玉舒笑笑道:“你之前说你是被慕容夫人收养的孩子,也算是陛下的义妹了。” 雪莹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道:“姐姐,其实我和神机将军慕容楠同出慕容氏,算起来我该称慕容楠一声堂叔父。” 沈玉舒想了想望着雪莹道:“原来是这样。” 雪莹抿唇点头,道:“我幼年时慕容氏遭逢巨变,叔父这一脉嫡系几乎都死了,只剩下我们这些旁支苟延残喘,却也躲不过被顾德和端木氏追杀的命运。这些年,为了振兴慕容氏,主子没少费力气,如今总算是有了成效,叔父掌管了整个神机营和京都军防,我们这些隐匿在市井中慕容族人才有了可以光明正大走在路上的权利。” 沈玉舒思索着,“氏族之间的内斗从来如此,若是打破这一层族群牢笼,其实人与人又有什么分别。说来说去,只不过是人们内心欲望不休,才会做下这么多的孽债。” 雪莹点了点头,沈玉舒看着雪莹的神色,心中一动,“雪莹,那你个瑞王……他也是端木氏。” 雪莹闻言眼中已有了泪,“叔父当年也提醒过我,乔大哥绝非池中之物,早晚有一日他会越过主子,可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我从小就跟他一处练武,他对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况且,慕容氏的厄运与乔大哥并无关系,是顾德和褒国公府还有安真宗一手造成。所以我……” 雪莹说到此处,却怎么都开不了口说接下来的话,沈玉舒不禁叹息一声,牵起雪莹的手道:“感情的事情,谁又能说清楚呢,你叔父也不过是担心你受伤害罢了。只是,你自己要想清楚啊。” 雪莹点点头,抬手擦去眼角的泪花,却听萧姑姑已前来通传说严小柔带着平安来问安。 这一下沈玉舒倒是奇了怪,笑着冲雪莹道:“今日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都来了?”正说着只听平安一声“姑姑。”便早已冲到她怀里来。 而平安身后除了严小柔以外,竟然还有这几日身体好转的顾洛。 只见严小柔追在平安的身后道:“我的小祖宗你倒是慢一点儿啊,你姑姑肚子里还有小宝宝呢。” 平安一听放开沈玉舒噘着小嘴道:“我自然是知道,不用你来说。” 严小柔一听到是不在乎道:“知道就好。”转而又对沈玉舒说道:“这几日平安一直吵着要来见您,可这宫里皇上前几日专门叮嘱不让随意进出,今日倒是陛下开恩,特意让大皇子带我们来见您。” 沈玉舒望着平安那神似师姐的脸庞道:“没想到我现在连自由都没有了。”随即又冲着顾洛道:“妾身见过大皇子,多谢皇子能带平安和严师父来看我。” 顾洛腼腆一笑,“见过淑妃娘娘,今日父皇开了恩旨,特准儿臣与平安和严师父一同出宫游玩。” 沈玉舒心里疑惑顾曦延这是转性了,竟然让顾洛跟着她出宫,想到这里沈玉舒忽然抬头望着雪莹道:“是你要带我出去,还是陛下刻意放我出去?” 雪莹一听眨了眨眼睛,道:“有什么区别啊,出宫自由自在几日有什么不好吗?” 沈玉舒心中好奇刚想张口询问,平安却拉着沈玉舒的手,道:“姑姑,我听说这几日京都来了好多外地的戏班子和杂耍班子,我们一同去看看可好,我已经很久没有出去玩儿过了,大殿也想去的。” 这一下沈玉舒更加糊涂,雪莹说带她去市井瞧杂耍,平安如今也跟严小柔来说带她去看杂耍更拐带了顾洛一道,看来今日他们一定是私下商量了,才到她这里来,可究竟是为何,她却不明白。 顾洛来到沈玉舒身前,看着平安与沈玉舒的亲昵,眼中浮现了一抹羡慕,只是他依旧静静地立在平安身边,温声道:“父皇说,我身为陈国皇子,须得体恤百姓疾苦,知民间喜乐,若是有一日归为平民,也须得安之若素,不可因身份悬殊而生出怨怼之心。既然淑妃要出宫,儿臣便跟着淑妃一道出去看看,也算是完成父皇交代的任务。” 平安眼神放亮摇晃着沈玉舒的衣袖,“对啊对啊,姑姑,你就去吧,你看大殿都说了。” 沈玉舒无奈,捏了捏平安的小鼻头,宠溺道:“这倒巧了,你雪莹姑姑也是来叫我出宫看杂耍的,既然你们有这么大本事说通皇帝陛下,那我便跟着你们去瞧瞧好了。” 平安一听转头看了看身后严小柔,严小柔见状又看了看雪莹,三人交换了目光后,雪莹才对着沈玉舒道:“那好啊,我们收拾一下这就走。姐姐带几件过冬的棉衣,免得一会儿又说冷。” 第17章 腊梅东枝报春来 1 入了冬的天,西北风一阵一阵的吹,直打的窗外的光秃秃的柳枝条沙沙作响。 沈玉舒本以为顾曦延第二日还会来她这里,心中尴尬的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正巧常盛却传来话说朝中事物繁忙,顾曦延这几日会专心朝政之事,叮嘱她按时吃安胎药,等什么时候得了空再来看她。 沈玉舒听到这话,如临大赦的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面对他了。 沈玉舒望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安胎药和一旁笑盈盈的萧姑姑,心中说不出的别扭。肚子里的孩子像是自那日得了令一般,从第二日起便让她吐得连胆汁都不剩。 此时的沈玉舒捂着时刻都有可能会吐的嘴道:“萧姑姑,你把这东西倒了吧,我闻着恶心。” 萧姑姑面露无奈道:“娘娘,这几日的安胎药您一次都没有喝。听老奴的,把这碗药喝了吧,就当是为了肚子里的小主子好,您忍忍。” 沈玉舒恶心的摇头道:“不是我不喝,是我闻着这味道实在是恶心的喝不下。” 萧姑姑听罢,叹息的摇着头将一碗安胎药端了下去。 沈玉舒半坐在床上失了神,这几年的记忆顷刻间犹如山洪暴发一般席卷而来,冯玉华的离去,颜风不明不白的死因,还有小朗的过世,那些痛苦的记忆不断的敲打着沈玉舒本以为已经愈合的心。最后想起的却是他对她的好,进宫这八个多月以来他对她的温情都历历在目,弄得她心里像是缠了一团麻,怎么都理不清。 一瞬间沈玉舒想起大火那一日的情景,脑海中突然闪现出武玢儿那一张阴狠的脸和目光流露出的狠戾。那一日她是想让她死的,她当时坐在廊柱旁的地上,纱帘就在她头顶,她是算好了纱帘掉落的时间,故意用那一招将她推至了火势较大的一边,但从顾曦延的角度望去,她刚好挡住了武玢儿的举动,他只会看到是武玢儿向后倒了过去,她则是为了自保转身扑了出去,还无辜的叫喊着不要,像是她真要把她烧死。 想到这里,一些沈玉舒曾经想不明白的事情,忽而像是有了线索一般,可是却又像是一节节打了死结的线,找不出个头绪。可她也不得不想,她想要杀她,是她进宫后才有的念头,还是说很多年前就已经有了? 如今她恢复了记忆,一些事情也是该有个了断,因为……她低头看了看她的肚子,她不想让孩子一出生还要背负上一代人的恩怨,她不能再让这个孩子重蹈小朗的覆辙。 是的,沈玉舒想要这个孩子,而且是非常的想。小朗的死永远是她心中抹不去的伤痛,所以她想要弥补,把没有对小朗的爱都放在这个孩子身上,她会让他平安的生下来,健健康康的生活,快快乐乐的活下去,再也不分开。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小朗那一张圆乎乎的笑脸,萧姑姑却走上前来道:“娘娘。” 沈玉舒无奈的抬头盯着她道:“以后不要叫我娘娘了,我实在担不起这个名。” 萧姑姑听罢有些为难道:“娘娘真是说笑,您是这宫里的主子,奴才不叫你娘娘叫你什么?” 沈玉舒起身穿鞋,不想她却连忙蹲了下来,要替她穿鞋子,她见状一把拉住萧姑姑的手道:“这个称呼也许我以前习惯,可是现在不想有人这样叫我,您也别奴才奴才的,我叫你萧姑姑,你叫我舒儿好了。” 萧姑姑眼中一闪激动之色,道:“我总觉得自从大火后的您跟原来有些不一样了。” 沈玉舒听着穿好鞋,走向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致问道:“哪里不一样了?” 萧姑姑将一件棉绒披风披在沈玉舒的肩上才说道:“就是感觉您眼神儿跟原来的不一样了,说话也跟以前……” 沈玉舒转身刚想说什么,不料却被外头候命的丫鬟打了岔。 只听外面候命的小丫鬟道:“萧姑姑,月华宫的丽妃娘娘前来问安,说是有要事找咱们娘娘呢。” 萧姑姑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这月华宫跟咱们素无来往,今日怎么亲自来了呢。” 沈玉舒道:“既然来了,就请她进来坐坐吧。” 萧姑姑听了沈玉舒的话只好点头,将阿丽娜引了进来。 这么多年,阿丽娜早已不是当日十几岁的小女孩儿,如今她坐在沈玉舒面前神态优雅的喝着茶身上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时不时的望向沈玉舒却不肯说一句话,想来是想等她发问。 沈玉舒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脸,因为那张脸上如今满是她读不懂的落寞与凄凉,她不禁慨叹,当年鄂里克被文灵轩杀死后,回真没了皇帝,也是乱作一团,她作为一国唯一的公主,那时小小年纪就没了姐姐和哥哥,该是如何生存下来,又怎么会被送进宫当顾曦延的妃子? 不想阿丽娜却向后一仰躲过沈玉舒的手,她见她满眼都是防备,只好讪讪的将手收回来,换上一副微笑的神情道:“来我这里怎么又不说话?” 阿丽娜听罢,将茶杯放下,盯着沈玉舒道:“外面都快闹翻天了,不想你却躲在这里享清福。” 沈玉舒皱眉问道:“外面?” 阿丽娜刚想开口继续,不想萧姑姑却打住阿丽娜的话语道:“珍妃娘娘,今日这些话还是不要说下去的好,免得皇上知道。” 阿丽娜目光一转道:“姐姐还没说话,哪轮得到你!” 萧姑姑听罢脸一阵的发红,沈玉舒望着萧姑姑心思一转,萧姑姑怎么说也是顾曦延派到她身边,原先她只当她是来照顾,如今看来她不只是照顾她的起居,想必更是替顾曦延来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只好道:“姑姑,你不是给我炖了汤,这会儿应该也好了,你去看看火。” 萧姑姑望着沈玉舒欲言又止,沈玉舒便对她使了个眼色,她见状只好讪讪的出了房门。这个萧姑姑如今看她看的这样死,这几日她确实是一点外界的消息也没有听到过,就连当日在火场救她的师兄她也是从未见过。这里面究竟怎么回事,与其等她出去打听,不如现在捡个现成,既然有人来告诉她这些,她又何乐而不为。 沈玉舒支开了萧姑姑,转而望着阿丽娜仍旧未脱去稚嫩的脸庞道:“你现在可以说了。” 阿丽娜一听,走到沈玉舒身边坐下道:“真是羡慕姐姐你有个好夫婿,不过你也真是害惨了他。你可还记得那日大火你刺的那刀?” 沈玉舒心中一凛点头道:“那个夫婿貌似也是你的夫婿,你如今来我这里就是问这些?” 阿丽娜并没有理会沈玉舒的问题,而是继续道:“当时皇后也在场,看的倒是真切,将你怎样与月亮主仆合谋刺伤皇上的事情告诉了她父亲,如今她父亲领着一众朝中官员请奏陛下要将你问罪。而且说你意图谋害皇上的言论更是甚嚣尘上,席卷了整个京都,如今有些地方官员都在请旨要让陛下将你伏法,否则天理难容,长此以往,姐姐你说陛下他会怎么做,是选这陈国的天下,还是选你呢?” 沈玉舒心中一惊,没想到武玢儿竟然用这样的招数逼迫她,百姓悠悠之口如何能堵,他一代君王就算王位最后拱手让人,也不能背负如此不堪的名誉,沈玉舒心中纠结道:“怎么会这样!” 阿丽娜见状冷笑道:“姐姐别急,皇上一口咬定是混入宫中的玉龙人用巫术控制了你的心智,才令你作出那样的举动,如今皇上已经将所有的罪过加在那个玉龙的小丫头身上,而且你有孕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朝廷,为了你肚中的孩子,你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阿丽娜说到这里,沈玉舒却还是没有明白她今日前来所谓何事,于是她只好盯着她问道:“你说这些,是想来告诉我我已经没事了?” 阿丽娜哼笑了一声,望着沈玉舒道:“当然不是,我是来好心提醒姐姐,皇后想除掉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你又怀了皇嗣,只怕皇后已经要疯了,至于她接下来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妹妹我就不得而知了。所以还请姐姐万事小心行事,别让皇后有机可趁。” 沈玉舒心中一紧,武玢儿想杀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真的让她猜准了,在沈玉舒还没有进宫前她就想杀她?如果是因为沈玉舒怀了顾曦延的孩子,她害怕顾洛将来无法继承皇位,沈玉舒到可以理解,可是以前的事情怎么说,她为什么想杀她? 沈玉舒想了许久,平复了一下心绪,望着阿丽娜淡漠的眼神。她在里面读出了她隐藏的一丝仇恨,那样的目光似曾相识,就如当日在战场上的鄂里克一般,不禁问道:“月亮如今在哪里?” 只见阿丽娜神秘一笑,起身向外走去,道:“想知道的话,去问那个人吧。” 沈玉舒见她就要出门,站起身向前走了一步道:“你来提醒我这些真是为了我好?皇后想杀我,同为妃子,我独霸恩宠,你难道就不想?” 阿丽娜脚步一滞,也不转身而是推开门迎着飘洒进屋的零星雪花道:“我不屑。”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凤雎宫。 沈玉舒望着阿丽娜的方才坐过的位置,心中酸涩,几年的时光竟是让曾经单纯善良的阿丽娜变得如此冷漠。阿丽娜,姐姐好想知道这些年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沈玉舒走在雪地上,每一次落脚脚底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萧姑姑担心的跟在身旁扶着她道:“夫人,天这么冷,咱们还是别去了。” 沈玉舒摇摇头,用汤婆子暖了暖手继续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夫人”这个称呼是她对萧姑姑妥协的结果,那日沈玉舒要她不要叫她娘娘,她答应了,可是她却怎么都不愿意叫她“舒儿”,所以她便称呼沈玉舒为夫人,沈玉舒见再争执下去也没意思,只好应了这个称呼。但是唤来唤去仍就与顾曦延脱不了干系。 来到重华殿外时,雪势渐微,沈玉舒便让萧姑姑上前通传。其实,若不是为了探听到月亮的下落,沈玉舒目前实在不愿意面对他,就算是他对她的温情让她无法在恢复记忆后选择直接离开,而当年他对她的那些所作所为她自然也是没有忘记。这些事情让沈玉舒纠结,更是让她无法面对他的那一双如夜般的眼睛。 可是他把她看的那样紧,一举一动都像是透明的一般,所以现在除了他,也没人能告诉她月亮究竟在哪里。她的直觉告诉自己,月亮一定知道杀害母亲的真凶是谁,所以沈玉舒必须要去问清楚! 重华殿外萧姑姑进去禀报后不久,只见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从重华殿中走出,大步的向她走来,走到近前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他一把抱起来向殿中行去。沈玉舒尴尬的不知该将手放在哪里,只好低着头,将一双手护在肚子上任由他抱着。 直到重华殿中,他才将她放下,责备道:“这么大的雪,也不怕滑一跤,伤了自己和孩子!”听他这样责备,沈玉舒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低着头小声道:“路上我很小心。” 顾曦延听罢,叹了口气道:“有事见我?” 沈玉舒见他冷冰冰的态度,心中说不出的一股难过,抬头望着他,便也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我想知道月亮现在在哪里。” 他望着沈玉舒的眼神,目光微缩,道:“你想做什么?” 沈玉舒道:“我只想去看看她,毕竟她是……” 顾曦延目光一凛道:“是什么?” 沈玉舒赶忙将差点说出口的话改了,道:“毕竟她伺候了我这么久,我也曾经说过不论她犯了什么错,我都不会杀她,所以想去看看她,问问她究竟为什么想要杀你,杀我,还要牵连皇后。” 顾曦延这时眼神才稍放柔和,也缓和了语气道:“你现在不能去看她。” 沈玉舒疑惑道:“为什么?”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道:“她背后还隐藏着更大的力量,只要她被我们控制,她的父亲以及身后的人不会没有行动。这次一定要将玉龙的那些余孽一网打尽。所以……” “所以,你想放长线钓大鱼?”沈玉舒心中一紧,没等顾曦延说完便问道。 顾曦延望着她道:“不错。” 沈玉舒低头思索,玉龙的余孽,我体内流淌的也是玉龙人的血,你会不会有一天也杀了我?可很快的沈玉舒便将这样荒唐的想法抛在一边,沈致宁那帮人当年逃脱追捕,如今却不安于现状,反而利用月亮来报仇,当年的事情难道他不清楚吗,如今怎么能利用一个孩子来报仇? 随后沈玉舒又思索了一番,道:“其实若你想放长线钓大鱼,也许让我见她一面更好。” 顾曦延挑着眉道:“何以见得?” 沈玉舒继续道:“你难道忘记了,当日我母亲被一个易容成你的人杀了,而那一日的行踪只怕只有月亮和烟雨楼中的人清楚,而我身上也被她下了可以追踪行踪的香粉,她只要动动手就能知道我往哪个方向去。” 顾曦延听罢,赞同道:“你说的我也想过,可是我曾命人严刑逼供,她却什么都不肯招,你确定你去了她就一定会说?” 沈玉舒摇头道:“我不确定,可总得试一试。”说完,沈玉舒望着顾曦延沉思的面容不再多言。 他憔悴了,瘦了,苍老了,眼角也不似七年前那样神采奕奕,反而增添了许多岁月的磨痕,可眼神仍旧犀利,如一把利剑似是一眼就能把人看穿。 沈玉舒不禁想起初遇他的情景,他病得卧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盯着她,那种眼神如今想来充满了绝望与不甘,现在想起来都让她心悸。而此时那样的眼神便与现在的他重合在一起,沈玉舒这才发现,这个人这么多年他依然走不出她的心。 他像是她一辈子的心魔,就算是她与文灵轩曾经海誓山盟天长地久,他却仍是在她心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不因为他是小朗的父亲,不因为他曾经利用她作为报仇的筹码,只因为他就是他,那个曾经让她心动,这七年她曾拼劲全力想要留在他身边的他。 他沉思了很久,沈玉舒的思绪也随之飘了很远,原来真是一辈子都逃不过他…… “我让叶知秋带你去。你记住,切不可操之过急,这丫头嘴很硬。”他忽然说道,沈玉舒忙将飘远的思绪拉回道:“我知道了。”说罢他却起身将她揽入怀中,沈玉舒本想挣脱,可又怕他看穿自己早已恢复记忆,只能任由他抱着。 只见他轻轻吻了她的额头,低声道:“你可知我知道我们又有孩子了,我有多开心。” 沈玉舒心头一软,不自觉环抱住他的腰道:“我也很开心。” 顾曦延看着她温柔的面庞,长叹一声,道:“妍妍,等过了这段时间,我有一个惊喜送给你。” 沈玉舒疑惑抬头望向他,“惊喜?”在她的记忆里他带给自己的永远都是惊吓比较多,什么时候他也会玩儿这一套了? 顾曦延温柔笑笑道:“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24章 凤岐山中皆是空 3 沈玉舒现在不敢肯定会不会是哪个侍卫还是樊城救了她,现在她只能走上前拿起那一块儿衣襟,用火折子点燃扔向了一堆枯叶堆中,希望能有效果。 还好皇天不负,没一会儿那些叶子终是燃烧起来,随后一股深灰色的浓烟顺着天坑飘向了天空。沈玉舒看到烟雾飘出去后,这才坐在一块儿凸起的石头对着武长青道:“我们在这里等等吧,估计会有人发现我们的。” 武长青找了一块空地坐了下来,道:“你就那么确定?” 沈玉舒戏谑的望着武长青道:“侯爷放心,樊公子不会不管你死活的。”说完忽然听见一阵“咕噜”声,武长青脸上浮现出了些许尴尬之情。 沈玉舒如今不打算再跟他计较什么,所以安慰道:“侯爷耐心点,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武长青冷哼了一声,并不理会沈玉舒闭目养神起来。 沈玉舒见他如此,便也开始运功驱散体内的寒气。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后,最后一丝火苗也消失在了火堆中,随后沈玉舒睁开双眼望着还在飘散着几缕青烟的火堆。周围她能找到的树叶枯枝都已经找的差不多了。如果这些烟不能引来樊城或者顾曦延的人,他们该怎么办? 就在沈玉舒一筹莫展之际,忽听天坑上方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沈玉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双手握拳瞪着对面同样眼睛瞪的溜圆的武长青,他抢先一步来到天坑的正下方。忽然一个黑影挡住了天坑射下来阳光,因是逆光,沈玉舒和武长青都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只听洞口一个男子呼唤道:“里面可是有人?” 沈玉舒刚想回答,不想武长青忽然出手扣住在沈玉舒咽喉迅速向黑暗中移了过去。等走到天坑中人看不到的地方道:“这位好心人,我们路过此地,不想天黑路滑掉进了坑洞中,还请好心人帮帮忙,将我们救上去,老夫必有重谢。” 那人想了想,不知怎的一句话都没说就离开了洞口。沈玉舒听着那人走远了,对着武长青道:“侯爷可以放开我了吧。” 武长青瞪了沈玉舒一眼,却仍旧不放手道:“这人肯定是弃我们而去了,你也死了这条心,乖乖在这里等死。” 不想武长青这话音刚落,洞顶外又传出了脚步声,这一次是脚步嘈杂,听来有四五个人。沈玉舒心中紧张,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此刻她不知道是否该让这些人将武长青拉上去。还没等她做出反应,上面已有人将绳索放了下来。 还是先前那人道:“这位老者,你们一共几人?” 武长青道:“我与小女二人。” 沈玉舒听着一愣,女儿? 顶上的人又道:“老人家,我们这绳索一次就只能带一人,您看是您先上来还是您女儿先上来?” 武长青听罢毫不犹豫道:“我先。”说罢,忽然恶狠狠的对沈玉舒说道:“要是上去你敢透露半个字,我一定宰了你!” 武长青松开手,走上前将绳索握紧在手中,随后又缠在腰间,只听头顶上方的声音道:“老人家您抓紧,我们这就拉您上来。” 说罢只听几人齐声喊道:“一,二,三,拉!”武长青便一点一点被拉了上去。 等武长青消失在洞顶后,天坑外却忽然没有了声音,沈玉舒忽然觉得武长青应是被人所擒。是樊城派来的人,可是樊城此刻又在哪里。 沈玉舒焦急的望着洞口,忽然感觉一个人影从坑外飞了下来,沈玉舒向后退了一步,看着那个人影。只见那人下了洞便向她走来,她定睛瞧去,是樊城! 沈玉舒激动的上前道:“是你!” 樊城上下打量沈玉舒道:“你没事了?” 沈玉舒听罢,点了点头道:“没事。” 樊城又仔细看了看她,确定她没事后才道:“你就不问问我怎么会这样出现?” 沈玉舒笑了起来道:“不用问,也猜得个七七八八。” 樊城赞许的看了沈玉舒一眼,便道:“我带你上去!” 沈玉舒心里一惊,问道:“这坑洞足有两丈多高,你一个人都费事还怎么带着我?” 樊城也笑了起来道:“我自有办法,当初怎么上去的。现在就怎么上去,而且你也不算重。” 沈玉舒有些无奈的看着樊城,不再多说,只是抓紧了他。 只感觉身边的人一个纵越,便腾空而起,随后他抓住外边的人抛下来的一根绳索借了力,一下又飞出去老高。之后沈玉舒便感觉一片光明撒遍了大地,身上顿时一暖,一股温暖瞬间散入四肢百骸,人已经平稳的落在坑外的灌木丛中。 沈玉舒眨了眨眼睛适应了一下外边的阳光之后观察着周围的情形。 这里近处都是一人高的树木和不知名的灌木,倒是跟凤岐山中的植被非常相似。这天坑就隐秘在灌木堆中,如果不仔细瞧根本瞧不出来。 沈玉舒看了看周围的景物,只听见身后有个人似是被人堵住了声线发出“呜呜”的声音,沈玉舒转身望去只见武长青早已被樊城的人五花大绑,而一同被绑着的还有两个与他们一同下河的侍卫其中一个是十六,两个人灰头土脸,一身的狼狈,四条胳膊都不自然的垂落着,看来是被人弄脱了臼,另外他们二人的脚上还拴着铁链。 武长青就算并没有将樊城看做亲戚,可也给了樊城时间和钱财去闯荡江湖,打下一片江湖天地。就算他再看不起这个江湖上的侄儿,可在关键时刻武长青还是选择信任樊城和他身后的帮派。可如今仅仅凭沈玉舒几句话,就抹去了武长青对樊城多年的栽培之情,其实比武长青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想着,樊城却道:“这里不远处有个村落,我们去那里落脚。” 沈玉舒回过神来望着武长青那双迸发着怒火,吃人的双眼,问着一旁的樊城道:“我们就这样进了村子,不怕村子里的人告官?” 樊城冷笑了一声道:“那村子我已经派人处理过了,早在五天前就已经全部是我们的人。” 沈玉舒心中一紧,脱口而出道:“你把村子里的人都杀了?” 樊城目光一冷,望着沈玉舒道:“我还不至于为了他的事情屠村,他们都被我命人看起来了,等事情过了给点钱就可以。乡野之人有了钱,得了好处,自是不会乱说。” 沈玉舒闻言指着武长青道:“樊公子如何处置他?” 樊城听罢,目光狠厉似是包含了万种情绪,想也不想上前就给武长青打了重重的一个耳光,那声脆响响彻整个山谷,“这一巴掌,是替我爹娘还给你的!” 这一巴掌下去,武长青本就还在流血的伤疤,血流的更加汹涌,脚步一个趔趄站不稳向一边倒去。原本在武长青身后的人得了樊城的指示退到了两边,就这样看着武长青摔倒在地上。武长青衣服本来还未全干,现在又粘了土,脸上的血和着土混合成一种粘稠的液体顺着脸颊留下来,看起来狰狞而狼狈。 看着这一幕,沈玉舒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转而扭头望着已经有些偏西的太阳,叹了口气道:“我们走吧,我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樊城挥了挥手,他们一行人便沿着一条新开辟出来的小路向村子里行去。 路上沈玉舒才了解到,他们困在山洞里已有四日之久,已经超出了武长青与樊城当初预计进入凤岐山的时间。这么久了也不知道顾羲延和叶知秋他们布置如何,本来的瓮中捉鳖如今只能见机行事。 接下来樊城会如何对付武长青,也是沈玉舒无法预料。只期望他不要轻易的就这样杀了武长青才好。毕竟武长青如今对顾羲延还有用处,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太多的不确定,让沈玉舒此时再无心情去观察周边的地形,以至于到了村口,沈玉舒都没有察觉。 进了村后,沈玉舒以身体疲乏为借口打算休息片刻,好想出一个暂时保住武长青性命的法子。樊城知晓他们在洞里都经历了什么,漫长的跋涉加上暗河河水的冲击,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已是到了身体的极限。 于是在沈玉舒提出休息的要求时,樊城想也没想就让手下带着她进了一户村居,村居简陋但却是这几户村居里开起来最好的房屋。听带路的手下人说这村落里统共住着十五户人家,她去的则是村长家的屋子。 沈玉舒进了屋,那人也没跟进来,而是替她掩了门守在门外。沈玉舒躺在浆洗干净的木床上假寐,耳朵却一直听着屋外的看守走到了院落中,她才敢长出一口气睁开眼望着结了蜘蛛网的房梁。 这一路走到这里,樊城现在对她的打算和对武长青的打算不一样。 樊城已经走上叛主的道路,如果此刻不杀武长青,只怕万一武长青的救兵一到,樊城和他的下属没有一个好下场。谁也不清楚武长青是否真的将所有的人都带进了山洞,凤岐山中是否还留有后手等着樊城。 还有武长青的蝙蝠毒,也不知他是否能撑到进入凤岐山中的石洞。 沈玉舒正想着,忽听房间背后窗户被人轻声从外面推开,她的第一反应是那两个侍卫逃了或者武长青逃了,找她来寻仇。于是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也没想着叫一声外面的守卫,独自一人向床后窗走去,边走边顺手在床头案几上拿了一个喝水的茶壶,高高举起。 就在她准备砸下去的瞬间,她终是瞧清楚来人是谁。 沈玉舒看着他身上灰色的僧袍,心中大惊却也是欣喜,激动的低声唤道:“灵轩!” 忘尘跳下窗见她如此动作倒是微微一笑,道:“舒儿。” 沈玉舒忙收起情绪将水壶放在一边,轻轻合上窗,这才转到忘尘身前诧异道:“灵轩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忘尘看了看门外情形,转过身冲着沈玉舒小声道:“曦延已经在凤岐山中做了埋伏,只要武长青上山我们便可行动,我先赶来这里确保你的安全。” 沈玉舒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坐在床边发呆。忘尘见她如此,忙关切道:“一路上可还好?” 沈玉舒想起前几日里遇到的种种,冲着他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道:“没事,就是有些累。对了你还没跟我说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被曦延锁在净圆寺?” 忘尘也笑了笑道:“都这个时候了,除了我他还能信得过谁,也只有我来才能不让人起疑更能保你万无一失。” 沈玉舒闻言问道:“你……”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忘尘却继续道:“前几日我看到你的标记,便先一步来到这里等候。不曾想三日前,我见这村里忽然少了许多人,便知是武长青的人快来了,所以便留了下来偷偷查探,今日总算是等到你了。你放心接下来的路,我会一直跟着你们,确保你的安全。” 沈玉舒看着忘尘光洁头顶上的九个戒疤心中一时感慨,却听外间有人声响动,她来不及说什么,便听忘尘又道:“我入夜再来还有事与你交代。” 忘尘刚从后窗离去,沈玉舒的房门就被人一脚踢开,只见樊城面容上激动之色溢于言表,他看着沈玉舒微微一笑道:“方才,我得了一个消息,想来想去该是与你说一说。” 沈玉舒疲惫道:“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我这会儿想先休息片刻。” 樊城见她如此也不恼而是更进一步道:“无妨,你听完这个消息再睡也不迟。” 沈玉舒见他如此此时也起了好奇,问道:“什么消息?” 樊城冷笑一声,道:“京都发了皇榜,说武长青去妙音庵掳劫即将修行的淑妃,至今武长青与淑妃下落不明,皇帝命刑部封了整个武侯府,正在悬赏搜拿武长青。” 沈玉舒微微一愣,轻笑道:“看来,这武侯爷的官儿也当到头了,恭喜你樊城。” 樊城观察着沈玉舒的一举一动,忽而道:“所以,你们来这凤岐山是来寻找天命遗书的?” 沈玉舒见樊城贪心已起,便点了点头道:“还有玉龙宝藏。” 樊城诧异,沈玉舒便继续道:“你难道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吗?” 樊城一脸困惑,沈玉舒无奈叹了口气,“我是玉龙后裔,我爹曾是岩州太守沈傲,我们这一族是玉龙的巫族,世代守护一张锦书,而这张锦书便是打开天命遗书的钥匙,所以当年我爹才会被顾德和顾曦月算计,沈家才会灭门。这些年,因天命遗书之事,不知死了多少人。我也被追杀近乎丧命,众人都以为当年顾曦延从玉龙暴乱中拿走了天命遗书献给了顾德,其实他们拿走的不过是一份假的罢了。当日顾德登基在即,如果手中握有天命遗书便可彰显他天命所归的命数,因此顾曦延才会说他们找到天命遗书。而真正的天命遗书依然还在凤岐山上玉龙祭祀的山洞里,一处无人开启的机关当中。我曾为了报仇将锦书献给了顾曦延,之后为了救我娘又将锦书给了玉龙长老。如今,我看着这些打打杀杀早已身心俱疲,因此才会向武长青提议用天命遗书换我自由。” 樊城闻言,却蹙眉困惑道:“你不是该找顾曦延还你自由才对。” 沈玉舒冷笑一声,“你不懂。顾曦延这个人为人阴险霸道,出手绝不留情,这些年我在他身边周旋,他也不过是为了知道真正天命遗书的下落,以他的性格,若我告诉了他,我就是一具死尸,可是我还不想死。正巧,武长青也想要天命遗书,我便用这份遗书换自由。不过……” 沈玉舒看着樊城却不再说下去。 樊城便道:“不过什么?” 沈玉舒这才又继续道:“不过,如今看来武长青是等不到去山洞了。” 樊城见沈玉舒猜中他的心思,嘴角噙上一抹阴笑,“我早就受够他,这些年我赤焰帮为了他在江湖上树了那么多的敌,甚至近乎被烟雨楼屠杀殆尽,我爹娘也因此而亡。可他当日答应我父亲引我入仕途却是食言,这么多年依然将我放在赤焰帮里替他做哪些见不得光的买卖,这一次,他好不容易栽在我手上,我为什么要放过他!” 沈玉舒目光一转,“这种人是不该放,只是我留着他还有用。” “什么用。”樊城问道。 沈玉舒想了想便道:“你有所不知,凤岐山的祭祀洞窟里有一扇墨玉门,开启大门需要以人血为引,你想想这里我们谁合适?更何况,你就这样杀了他,若是陛下知道,他要找的人还未过堂审讯就莫名其妙死了,你觉得以顾曦延的性子会善罢甘休吗?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杀了才甘心。” 第17章 腊梅东枝报春来 4 沈玉舒笑着点头不再言语。只瞧着几人目光,明白了一些,这几人今日是刻意带她出宫去的,既然能出宫,想必也是得了顾曦延的首肯,她瞧着他们,心思快速的转动了一番,我倒要看看你们带我出宫去究竟要做什么,顾曦延要在宫里做什么。 沈玉舒准备好动西,也没多说什么便跟着他们出了宫。宫门外早备好了两辆马车,沈玉舒佯装要跟平安说体己话便让雪莹和严小柔带着顾洛乘坐另一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的向闹市行去,沈玉舒揭开窗帘望了望身后巍峨皇宫,有种再也回不去的感觉,心中思量再三,放下窗帘,转身盯着平安道:“平安,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平安眼神闪烁道:“姑姑你怎么忘了,咱们去看杂耍啊,马上要过年了,京都里可热闹了!” 沈玉舒探寻的问道:“哦,是么?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谎的?是你爹还是严小柔教你的?” 平安小脸一红,沈玉舒仿佛间又看到了小时候冯玉华的模样,心中百转千回,只见他扭捏着向他们身后的马车方向望去。 沈玉舒心中了然道:“看来这个师父我是给你请错了,好的不教竟是教些骗人的话,我这就辞退了她给你另寻一个好师父!”说罢假作下车状,不想平安忽然拦住沈玉舒,挣扎许久,“姑姑,你别辞退她,我说就是了。”说着便将真正原因吐露出来。 听完平安的话,沈玉舒心中不知是苦还是涩,原来大家只是不想让她难过罢了。 她望着平安撅着的小嘴,捏了捏他的脸蛋道:“今日的事情别跟你师父还有雪莹姑姑说我已经知晓,要不然大家都要替我担心的,你不是想看杂耍买零食吗,那姑姑陪你看个够买个够!” 平安一脸兴奋的答应下来,听见车外叫卖声后掀起车帘望着不远处已经开始热闹起来的集市,注意力也放在了热闹的市集中。 沈玉舒看着平安,思绪却是回到了多年前在青月山温泉旁的一个晚上。那时沈玉舒跟着顾曦延练剑已有一年多,那日他屏退当时陪她练剑的所有人,独自一人对着沈玉舒,道:“今日我来考考你盲剑。” 沈玉舒见他手中握着许多石子,心中忐忑却也雀跃。她将怀中丝帕蒙在双眼上,手中握紧木剑道:“来吧!”只听“嗖”的一声他手中的两枚石子已向着不同方向飞去,沈玉舒应声击去,还好两处相近。 不料他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身形一动,石子也跟着打响在不同的方位上,沈玉舒心中一紧再无他念,将心思全部用在判别和击落石子的方位上面。 一场考验下来,月色都已退去,密林之中只听见沈玉舒喘息的声音,汗水浸透了她眼前的丝帕,可她不知考验是否结束不敢取下,只得蒙着丝帕半跪在地上。只听见他的脚步声缓缓而来,蹲在她身前,抬手将她眼前的帕子取了。 眼前一阵清爽,黑夜中仍旧能看清他目中的惊叹和赞美,于是她翘着下巴道:“如何?” 他忽然笑了,虽然是夜色之中,沈玉舒却瞧的清楚,他的笑容直达眼底。他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衣物道:“如今你的盲剑已是天下数一数二,只怕今后难逢敌手。” 沈玉舒一听收起木剑,兴奋仰望他道:“所以呢?我可以去报仇了是吗?” 顾曦延笑着摇摇头道:“这才刚刚开始,别急……” 是啊,这一切才刚刚开始,沈玉舒已然是承受不住了,她压着心头翻滚的怒火强装欢笑跟着雪莹几人在集市里游荡了三日,直到腊月二十八,本以为会消失的愤怒却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在她心中肆无忌惮的滋长。 沈玉舒摸着肚子,孩子,你的父亲真的不要我们了吗,他当年娶武玢儿是情非得已,那如今呢,这又算什么?他答应她,在她之后不会再娶,原来都只不过是骗她的而已,原来权势、天下之于男人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沈玉舒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滋长的妒火,便想着要回宫,怎料却被心思细腻的顾洛发现了端倪。 这日午后,沈玉舒在梅园已然坐卧不宁,一旁更平安玩木剑的顾洛见状,便来到她身边道:“娘娘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沈玉舒一愣,忙掩藏起焦虑微笑道:“大皇子何处此言啊?” 顾洛垂眸想了想道:“我出来三日,也是该回宫的时候了,不知道娘娘愿不愿意带我回宫?” 沈玉舒目光一滞,“大皇子,你……” 只是她话还未出口,顾洛已经挺直了脊背道:“娘娘若不愿回去,我便让雪莹姑姑或者严师父带我回去好了。”说着便佯装去找人。 沈玉舒忙上前一步挡着顾洛去路,赔笑道:“去,我随你回宫。” 顾洛微微一笑,“不是随我回宫,是与我一同回宫。” 沈玉舒忙点头道:“对对对。” 顾洛见状,微微叹息道:“那……我们该怎么与雪莹姑姑说?” 沈玉舒见顾洛如此,玩心大起道:“他们骗我们出来,我们骗他们回去,一报还一报,如何?” 顾洛一听点头赞同,嘴角不自觉的抚上一抹微笑,右侧脸颊露出一颗浅浅的酒窝,沈玉舒看着他的面容不由一怔,才发觉,顾洛与顾曦延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样子,却半分没有武玢儿的影子。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仔细想,她的手已被顾洛牵起,“娘娘,那我们给他们泡茶喝吧,泡那种让他们喝了就能好好睡一觉的茶。” 宫门处,沈玉舒牵着顾洛,仰头望着青色石砖垒砌的高门,心中犹疑,顾洛亦仰头望着她,小声道:“淑妃,你不进去吗?” 沈玉舒回神道:“进是要进的,只是……” 顾洛道:“你害怕了。” 沈玉舒被孩子说中心事,心中忽的涌出一股莫名勇气道:“谁怕谁是小狗!”说着便牵着顾洛入了宫。 只是临近太液池畔,照顾顾洛的宫人却已拥了上来接顾洛往少华宫去。 沈玉舒自是没有理由带着顾洛去见顾曦延,便只能松了手。 顾洛看着自己手掌感受着方才沈玉舒手心传来的温热,似是极为不舍,不禁道:“我长这么大,出了父皇以外,你是牵我手最长的人。” 沈玉舒目光微愣,心中涌上一股心疼,“你母后呢?” 顾洛神情沮丧,“我听父皇说,母后因为看护我不利,所以被父皇禁足了一年,我便一直被父皇亲自教养在养心殿,这两年有了少华宫,我便一直居住在少华宫,父皇有空了会来陪我。只是,却不准母后探望。除非父皇恩准才可以。只是,母后见我却也只是告诉我认真读书习字,将来继承大统。可我……” 沈玉舒闻之心疼不已,抬手第一轻抚顾洛的额头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大皇子也要体谅陛下和皇后的心啊,他们肯定都是爱你的,希望你学有所成,对你严苛也是不希望你懈怠。” 顾洛缓缓吐出一口气,抬眼望着沈玉舒忽而道:“那你呢?你可能体谅父皇的不易?” 沈玉舒言语一滞,望着顾洛却说不出话来,她体谅过吗,似乎这些年里她从未认真体谅过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一味地在怨他。 顾洛见沈玉舒不再说话,微微一笑道:“儿臣就不陪淑妃去见父皇了,愿淑妃此行得偿所愿。”说罢,顾洛冲她行礼后,转身便跟着宫人回了少华宫。 空荡荡的皇宫里,霎时间便只剩下沈玉舒一人,她不由深吸一口气,望着承欢殿的方向,不论如何,她要找他问清楚。 宫中张灯结彩喜气一片,沈玉舒穿梭在回廊之中,心中突然空落落的,他要娶别人了吗,又纳了一个妃子,沈玉舒以为当日他只是说气话,没想到他真的这样做了。 沈玉舒越想越气,便向着新晋妃子的寝殿奔去,途中她甚至打晕了一名侍卫,夺了一把刀,虽不如当年的云霜刀好使,却可勉强防身。 她看着天边晚霞,残阳如血,带着余留的红晕像是人的血液将染了半边天,让她发自心底的绝望。她算了算时辰,正是顾曦延与新妃喝交杯酒的时候。 沈玉舒握着长刀来到承欢殿外,望着灯火通明的寝殿,心里一片凄凉,她忍了又忍却不禁吼道:“顾曦延,这样支开我,就是为了拥美人入怀么,你也太小看我了,身为皇帝妃嫔,我又怎会大逆不道阻止皇上封妃?” 话音刚落,常盛便领着一对御林军挡在了寝殿外,道:“大胆淑妃,竟敢提刀来犯,还不束手就擒!”说罢一挥手便有四人上前打算拿住她。 沈玉舒挥刀一转四人便被点了穴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常盛一慌,向后退一步道:“淑妃,你可知你如此一来,就是皇上再想保你都难!” “保我?你问问他,从我们相识到今日,他是如何保护我的?!”沈玉舒低吼道。 常盛有些许无措,向着身旁的侍卫使了眼色,便又有六人上前来想要抓她,可依旧被她挡了回去。常盛望着地上直挺挺躺着的十个人,不由得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还想要强撑下去,不想沈玉舒早已快步上前拎着他的衣领向后甩去,上前一脚踹开寝殿大门。 寝殿内一片繁华景象,比沈玉舒进宫之时的场景不知华丽了多少倍,沈玉舒心中一痛提刀指向坐在卧榻上的顾曦延和一旁柔弱的香儿道:“为何不肯见我?” 顾曦延冷笑一声走上前道:“朕想见便见,不想见了,你什么都不是!” 沈玉舒心中一痛,喉头泛起一股腥甜,她强行压了下去,绝望的望着他又道:“原来我在你心里也不过如此。” 顾曦延你做的真好,原来你与这世间的男子没有任何分别,只不过是稍微长情了一点罢了,我对于你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更想拥有,所以你费了那么多心思,可是得到后,你却又另娶她人。 沈玉舒忽然觉得这世间的情感居然这么荒谬,文灵轩口口声声说爱她,可他明明知道她在哪里,却那么久都不肯说破不来找她,最终剃度出家。顾曦延说爱她,可如今却又被美色所迷,另娶他人。那她算什么,只是在他们感情最浓烈的时候的一个宣泄对象吗,没有了她还可以有别人,文灵轩会因为误会和瑾儿睡在一起,顾曦延也会因为误会和别人成亲。 她情绪翻涌终究还是压不住胸口泛起的那一丝腥甜,喷了出来,这一世情到此时,才方觉可笑。她不知头发何时散落,微风中却能清楚的看见自己鬓角突然飘出几缕白发,虽微风浮动。 原来有些毒,解了身,依旧解不了心。 沈玉舒放下刀,抬手擦去嘴角的鲜血,杀了他又能何用,心痛无法因为他的死而结束,所以就这般放下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于是她冲着顾曦延冷笑一声道:“顾曦延,你我今日恩断义绝,再无瓜葛!”说罢沈玉舒转身不再留恋。 沈玉舒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看到东边一片月白浮现,冬日的风吹得她脸颊生疼,像是穿透的厚重的棉衣,直刺入了她肌肤钻入了骨髓,她的视线渐渐模糊,面前的御林军似乎都化成了一个一个模糊的点,她跌跌撞撞想要离开承欢殿,成全他的薄情寡性,却终是体力不支昏死过去。 沈玉舒苏醒已是十日之后,她有意识时下意识摸着肚子,伸手给自己把了脉,知道孩子安然无恙,才放宽了心。她不禁自责,自己真是糊涂了,这一生怎能没有牵挂,这个孩子便是她最后的牵挂,至于其他人,事到如今她再也不做他想。他既然另娶他人,她也不想再纠缠在这样的情爱之中。 她望着床顶素色幔帐,以为这是皇宫某处冷宫所在,只有不断安慰孩子道:“孩儿,从今往后就咱们俩相依为命,娘亲一定会尽一切努力让你快乐长大。” 只听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却是萧姑姑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道:“夫人可算是醒了。” 沈玉舒支起身子瞧着萧姑姑脸上冻得通红的两坨红晕,心中感慨,看来就算是恩断义绝也不过是她单方面的决定罢了,他又怎么会放她离开,又怎么会舍得她离开。 这一刻,她突然懂了顾曦延的爱。曾经她努力的想要逃离他的掌控,想要证明自己的强大,却总是逃不出他的视线。他总是用一种自以为是的方式来爱她,却忘记了方式的错误会让他们渐行渐远。 如今,似乎她所有的底线都在因为他的爱而改变,而他亦然。 她不禁苦笑,就算想明白又如何,她的心里依然堵着一口气,需要发泄。 沈玉舒漠然的看着萧姑姑将鸡汤端至她的面前,她二话不说接过碗仰头便将鸡汤喝完,萧姑姑忙递上手巾,沈玉舒却用袖子擦了嘴道:“这里是哪出冷宫所在?” 萧姑姑还未开口,门外却又响起一个男子声音道:“这里是水月庵。” 沈玉舒心中顿时纠作一团,提起枕头向门外砸去,哭吼道:“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顾曦延却似笑非笑的拿着枕头来到的她的身前,萧姑姑见状忙退了出去。 沈玉舒见他走的近了,抬手便扇了他一个耳光,本以为他会躲,不想他却硬生生的接了这一耳光。因为她在掌中灌注了内力,他的脸顿时肿了起来,嘴角也渗出了血。 这一巴掌沈玉舒心口的堵着的怨气散了,却也愣住不知该说什么,明明他可以躲开,明明说了那么多决绝的话,为何他却不放手,为何还要来? 不知什么时候泪已经夺眶而出,她似是将这些年的委屈一股脑儿的都哭了出来,他却坐了下来轻轻为了擦去泪水,她愤恨的瞪着故意哭的更加大声,抡了他好几拳,他却硬生生受着她抡向自己的每一个拳头。 直到最后她发泄的累了,便撩起他的衣袖下摆擤了鼻涕,继续啜泣着却不再打他。 顾曦延哭笑不得的看着她的举动,直到她被自己的哭声呛得打了一个嗝,他才开口道:“身体那么虚弱,还怀着孩子,竟然还有力气打人,我是不是以前一直都小看你了。” 沈玉舒喘息着没好气道:“打的就是负心汉,白眼狼!” 顾曦延无奈哼笑了一声,柔声道:“为什么要回宫?” 沈玉舒瞪着他道:“不回宫,难道看着你跟别人成双入对,洞房花烛?” 顾曦延摇摇头道:“你还真是如当年一般,凡事都冲动。要不是风叔说你并无大碍,鬓角头发变白是因为将体内残存的毒素逼了出来,我真以为你如当年一般又要离我而去了。” 沈玉舒冷笑一声道:“我是要离开,但不是现在,我要看着那些该得到报应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我才会离开。” 顾曦延无奈道:“你就不肯信我?” “信你?”沈玉舒想是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一般,“顾曦延,若不是信你我还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顾曦延目光苦涩的望着沈玉舒道:“你明明知道这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为何还要这样动怒?” “你以为一句什么都是逢场作戏,就可以抹灭当年你对我的伤害吗?我是知道一切是假的,可我恨的是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不肯信我,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 “你是我最在乎的人!”他望着她目光潋滟接口道。 沈玉舒愣住了,她该怎么接他这一句话,该怎么面对他,因为当日她是真的想离开他,想要远离他。为何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她的心口却像是被一股久违的暖意包围,无处可逃无路可走,也不愿意离开。 顾曦延见她不说话,抬手擦了她的眼泪道:“我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你且在这里好好休息。萧姑姑在这里陪着你,若有什么事,你可以让她来宫里找我。” 沈玉舒漠然的望着他不再说话,他望着她只好叹了一口气道:“我先回去了,你放心你心中想要查清的事情,我这里也有了眉目,这一次相信我。” 沈玉舒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忽然安下心来,原来这些年他一直在探寻真相,或者说他一直都知道,只不过因为对方势力太过强大牵连太多,他所要做的只不过隐忍和蓄势待发。 沈玉舒安心的摸着有些鼓起来的肚子道:“宝宝,这一次我们相信他好吗?” 萧姑姑见顾曦延离开,才又推门进来道:“夫人,要是身子允许的话,来院子里走走吧,梅花都开了……” 第17章 腊梅东枝报春来 2 腊月里天寒地冻,沈玉舒穿过天牢的几间普通的牢房,被叶知秋带着来到关押月亮这样谋杀皇帝的重刑犯的牢狱外。 透过铁窗,沈玉舒瞧见一个娇小的身形蜷缩在墙角,身上衣物被皮鞭抽的四分五裂让血染成了暗红色。 沈玉舒的心在看到这样一幕时,赫然想起当年自己被冤枉杀死悠儿后囚禁在大理寺监狱的场景,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便将她舒打得体无完肤,当日若不是顾曦延说动武长青前来会审,想必就算她没有被定罪,也会被那些官兵打死在大理寺中。 一想到这里,沈玉舒见到月亮瑟瑟发抖的样子,忙向一旁的叶知秋道:“把门打开。” 叶知秋犹豫道:“你忘了她会巫术,就这样吧,你要问什么就在这里问。” 沈玉舒噙着泪道:“她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你们这样刑讯逼供会不会太残忍了一点?大哥你把门打开,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叶知秋犹豫了许久最终拿出钥匙,将门锁打开,沈玉舒忙推门进去上前将月亮扶起来坐好。 月亮睁开双眼见是她,一把将手从她手中抽开道:“滚!” 沈玉舒只好起身退开一步道:“月亮,这些年你活在仇恨里,不累吗?” 月亮盯着沈玉舒道:“累?我从来都不觉得累,我只恨没杀了那个狗皇帝替我母亲和外公报仇!” 沈玉舒听她这样充满仇恨的话语,心中酸涩,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小时候,那时候的她不也是心心念念的想要报仇,可是报了仇之后呢,死去亲人还是回不到她身边,于是她道:“若是你现在报了仇,你会如何?你娘能回来,你外公能回来?还是说你确定你母亲和外公的死就是冤枉的,就是顾曦延的诬陷?” 月亮不可思议的望着沈玉舒道:“我亲眼目睹了娘亲的惨死,和外公被处决的场景,你让我如何忘记,若是我像你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许我会选择安逸的生活,可是现在我真后悔没有杀了你们!” 沈玉舒见月亮如此,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预备好的伤药递给她道:“若是你还想见你爹,就先把自己的命保住。” 月亮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望着沈玉舒,似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沈玉舒只好解释道:“有些事情不是一句两句就说的清楚的,当年的事情并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当年屠杀玉龙寨的并不是顾曦延,是……。” 月亮一听扔了沈玉舒递给她的伤药,捂着耳朵瞪着眼睛冲她大叫道:“我不听你的解释,我一句都不想听,就是你们是你们攻了玉龙寨,杀了我娘,是你们让我无家可归。你滚,滚!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沈玉舒听罢,还想再说什么,不想身后的叶知秋一把将她拉出牢房,又将铁门锁了起来。 沈玉舒流着泪望着这个本该活泼可爱的女孩儿,心里揪成了一团,为什么这样的恩怨要月亮这样一个孩子来承担,她才十四岁啊。 叶知秋见沈玉舒哭泣不止,拍了拍她的肩道:“回去吧。” 沈玉舒擦了把眼泪默默地接受叶知秋的意见,转身离开了这座天牢。 现在的月亮心绪还没有完全平复,只有再等一段时间,让她完全消除一些戒备心觉得他们不会杀她,她才有可能说出部分实情,若是一味的逼迫反而会适得其反。沈玉舒不禁摸了摸肚子,孩子,看来这些事情要解决清楚,还需好长一段时间呢…… 走出天牢后才发现天色已经渐沉,沈玉舒被叶知秋一直护送至宫门口,不想却被金一忠的下属前来叫走了。于是她只好拿着令牌,一人进了皇宫。 一路上的宫女和太监都对她避之不及,因是当日毓秀园中的事情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他们都当她是弑君的罪人吧。 沈玉舒见到他们的眼神,也只能无奈的笑了笑不去想其他。 冬日天黑的早,沈玉舒才走了一半的路,暮色便已退去,天空被藏蓝色渲染,上面星星点点林罗密布。沈玉舒不禁想起当年也是这样的天空,只不过是四月的天气,她从渭河边祭奠了父母兄姐,在回丞相府的路上遇到了化作绣叶的文灵轩,如今想起当日的情景,嘴角不禁露出了笑意。 沈玉舒就这样想着过往,走了许久才忽然意识到,回忆了这么多人的面孔,却唯独灵轩的面容在脑海里依旧模糊,只记得他的声音,他的温情。他现在应该在净圆寺里做着他的大和尚,敲着木鱼念着经吧。 想到这里沈玉舒却又忽然怨恨起他来,当年他没有死,为何不来找她?那日见面为何又不肯对她说起这些往事,也许当时他说了,有些事情也会变得不一样。可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相见不相识的重逢。 沈玉舒该拿他怎么办,她的心似乎已经找到了那个让她如今有些心慌意乱的答案…… 她就这样想着竟不由自主的走到了御花园的太液池旁,漆黑的夜里自然是看不清池中的景象,可是一想到当初小朗就是在这里和顾洛玩耍后失足落水,沈玉舒的心便痛了起来。 冥冥中难道是小朗想她了,才会引着漫无目的的她来到他往生的地方?沈玉舒上前望着太液池的水,双手合十祈祷道:“小朗,原谅我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是母亲没能好好照看你,才让你早夭,你若在天有灵,就请保佑母亲,将一些事情查得水落石出,然后带着妹妹离开这里。”说完便闭着眼睛在心中又默念了一番。沈玉舒希望这次,她怀的是一个女孩儿,希望她活泼开朗,心无杂念的生活在自由自在的世界,而不是四方天的皇宫里,而且如果顾曦延真的退位让贤,以乔二的个性,他真的会放过他们吗。 不料这一闭眼,她身后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多了一双手,用力的将她向池中一推,沈玉舒本就没有防备,这一推她便顺势跌进了太液池中。 冰冷刺骨的池水瞬间袭便全身的每一寸肌肤和每一个关节。沈玉舒奋力的挣扎了一下,才将头露出水面。隐约间她看到一双精致的绣花鞋隐蔽在假山石后面无隐无踪。 是那个人太笃定她不会游泳,还是觉得这太液池的水够深,任凭她再会游泳也会被淹死?沈玉舒见四周无人知道此人一定是看准了时机才会有此作为,让她就算是喊了救命也无人来救,或者说周围的人早被她的主子调遣去了别处。 沈玉舒伸手扑腾了几下试探的将腿伸直从池中站起身。离开水面的一霎那,沈玉舒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喷嚏,没想到这池水才刚没过沈玉舒的大腿处,靠近岸边的地方也不过没过膝盖寸许,方才掉进去也是因为身子整个落水,才会感觉不出深浅。 可是沈玉舒的心却在感觉到池水的深浅后,竟是比这冬日里的湖水还要凉,小朗溺水而亡的场景犹如一道闪电激荡在她脑海中。这样浅的池水,为何会无人救援,眼看着两个孩子溺水?当日明明记得宫里的人来报说是顾洛的乳娘也跟着就在不远处,为何会溺水那么久的时间? 沈玉舒心中泛起的寒意一点不比这腊月的天暖,她忘记了冰冷,抱着双肩任由身上的衣物结成冰一路回到凤雎宫中。萧姑姑见到这样的她,直是吓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忙吩咐宫人烧热水给她洗澡,擦身子。一边帮她脱着已经硬在身上的衣物焦急道:“我的夫人啊,您怎么会如此不小心,要是冻坏了可怎么办,您还怀着小主子呢!” 沈玉舒打着冷颤,顺着萧姑姑的动作将结成冰块的衣服脱掉,结结巴巴的道:“我真是要感谢今日这一场落水!”很快,一盆热水便端到了沈玉舒的面前,四周也多生了两个炭盆,沈玉舒被萧姑姑扶着脱掉了湿漉漉的外衣。 热水的温度一点点的散布到了全身,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用热帕子温热着全身,对着一旁萧姑姑道:“告诉陛下就说我回来了,月亮的事情还要从长计议。至于今日落水的事情,还请姑姑先不要告诉陛下,陛下若问起来就说我有些劳累先睡下了,免得他担心。” 萧姑姑一边散着沈玉舒的头发,一边答应道:“是,奴婢知道了,等会儿我去烧碗姜汤给夫人暖暖身子。然后请太医过来。” 沈玉舒摇头道:“不用请太医,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会打理,还有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我这几日害喜的厉害,需要休息。若是宫里有人私自将我落水的消息传出去,不要惊动他人暗自盯着就好。”萧姑姑了然的应了一声,散开了她的头发后便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凤雎宫里,这一刻就只有沈玉舒一个人,方才在太液池旁的思绪便也回到了脑海里。脑海中反反复复只有着一个念头,那样浅的水两个小孩再怎么胡闹,也只会沿着岸边掉下去,可小朗为什么会死,为什么活下来的是顾洛?周围的侍卫都干什么去了?难不成也像今日这般周围没有一个人吗? 直觉在这一刻告诉沈玉舒,小朗的死,不是意外,是人为。而那个时候,除了武玢儿,谁又会这般大胆在宫里做这样的事。 武玢儿,她一定是知道了小朗的身世! 从天牢回来第二日,沈玉舒身体不适的消息便不胫而走,她暗自吩咐萧姑姑盯住传播消息的小丫鬟后,顺理成章的见到了在太医院就职的叶知秋和多日未踏入凤雎宫的顾曦延。 顾曦延关切的目光,让她心中泛起一阵窘迫,与他之间如今总是缺了些什么似的,让她无法再如过去的七年一般毫无杂念的对待他。 他见她不肯说话,柔声道:“不是说身体不适吗,怎么如今见了知秋却连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沈玉舒支支吾吾半天,蹦出一句话来:“我有些私事想跟大哥单独聊聊。” 顾曦延一怔,讪讪的从床边起身一句话不说的离开了。 叶知秋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望着沈玉舒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沈玉舒撇了撇嘴道:“没什么,大哥,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叶知秋道:“何事?” 沈玉舒思索了一番道:“我想知道小朗当日为何没有活下来,你能否告诉我,当日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哥目光一转抓着沈玉舒的手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沈玉舒见叶知秋目光热切,忙掩饰道:“只是有些东西很模糊,所以想问问你可知道。” 叶知秋叹了口气道:“都过去七年了,若是小朗还在,应该也有八岁了。” 沈玉舒的心像是被一把刀硬生生的划开了一条口子,鲜血汩汩的往外流。 她将手放入被中,捏紧床褥道:“大哥。” 叶知秋听罢继续道:“当年小朗在宫中和皇子玩耍不小心二人一同跌入了太液池,据说当时乳娘赶去准备两个孩子的吃食,一旁的宫女打了盹,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两个孩子救起来时,气息都很弱,当时留守在宫中的太医都说怕是两个孩子都救不活了,后来还是你娘亲念着自己的孙儿,用自己的血救了两个孩子,可……,之后曦延处置了当时的宫女和丫鬟,此事才算是有了一个了结。” 顾曦延的事还未做完,叶知秋也无法告诉沈玉舒全部的实情,而沈玉舒此时却以为叶知秋事怕她伤心难过,所以省略了那些悲痛的过往,“大哥可探过两个孩子的脉象,当日有没有什么异样。” 叶知秋疑惑的望着沈玉舒道:“你的意思是……” 沈玉舒忽然抬起头望着他道:“你有没有想过,两个孩子一同跌入池中根本不是意外?” 叶知秋听罢,猛然站起身道:“这,当时……”他的话说到这里,自己却突然停了下来,望着沈玉舒的眼神忽然一变,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而又看着沈玉舒,神色难明,他颓然的坐在沈玉舒身旁,摇着头道:“舒儿你……你怎么会想到?” 沈玉舒望着满脸困惑的叶知秋将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他听罢后眉头更紧,道:“看来,这宫里又要掀起一场风暴,这件事切不可对外人讲。对了,你可看清楚那绣花鞋的主人是什么人?“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扫了一眼她的鞋,从绣花样式和布料反光程度上来看,应该不是一般宫女所穿的缎子鞋。” 叶知秋闻言,道:“你能否画出来,我也好去找。” 沈玉舒拒绝道:“大哥,今日叫你来,只是想问问你当年小朗的事情,至于其他的事情,我自有办法。如今你们还是先处理好玉龙那些乱党的事情为先。” 叶知秋思索了一正,望着沈玉舒拍了拍她的肩道:“那你自己要小心,接下来的日子,只怕步步危机。若是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沈玉舒点头道:“我知道了。” 叶知秋这才放松了一下心绪,问道:“还用我给你把脉吗?” 沈玉舒冲他笑了一下道:“不用,告诉外面的人,就说我身体虚弱,需要静静养胎,还有告诉他们我胎像不稳,随时都有可能滑胎。” 叶知秋了然的站起身道:“你这是要瞒着所有人,自己查真相?” 沈玉舒笑着抬头望着他道:“大哥既然知道,就请大哥帮我的忙,等我有了眉目再说。” 叶知秋想了想忽又坐下道:“你可知你这样会有多危险。” 沈玉舒坚定道:“不管多危险,我总要知道真相,若真是有人蓄谋而为,我决不会让娘亲的血白流,也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叶知秋听罢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转身出了房门。 如此一来,沈玉舒身体羸弱可能随时会滑胎的消息便以她意想不到的速度传遍了整个朝廷。从那之后,她宫中的补品便也没有断过。可她也知道,这朝中有多少人盼着她这一胎能落,好旧事重提杀了她。 而叶知秋开的保胎药,看似每日按时送入她的宫里,但她每次都将其倒进一个床下的瓷瓮里。沈玉舒本以为如此一来,藏在暗中的人还会借机动什么手脚,自己也要好好谋划计策。不想所有的事情还没有等她理顺头绪,等来的却是顾曦延在她进宫以后的第一次暴怒。 这日,皇后宫中命人送来了一株极品的天山雪莲和成了人形的老参。沈玉舒见前来的是皇后宫中的香儿,道谢道:“有劳香儿跑这一趟。” 香儿听了轻浮的一笑道:“这没什么的,娘娘怀的是龙嗣,咱们皇后自当竭力的为娘娘保住这一胎,也好为皇家绵延子嗣。” 沈玉舒见状半卧在床上,望着一脸骄纵之态的香儿,心中冷笑,狗仗人势大约说的就是香儿如今这幅模样,放眼整个皇宫,只怕除了武玢儿和顾曦延,也没人能入得了她的眼了。 想到这里沈玉舒忽而心中一动,笑着让香儿来到她身边细细端详了一番道:“到底是跟着皇后的人,这模样怎么瞧都好看,真不知皇后娘娘是怎么想的,堪堪的把这么个美人儿留在自己身边,耽误了大好的年华。” 这话果然正中香儿心中要害,眼神一正凄苦道:“我是娘娘从娘家带来的丫头,无权无势的只能呆在宫里伺候娘娘。不瞒淑妃娘娘,我这个年纪的女子,放在宫外少说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沈玉舒听罢,心中明了,这香儿虽说呆在皇后身边多年,可如今看来对她的这个主子长时间不将她的人生大事提上日程,也是有些抱怨的。 沈玉舒安慰道:“香儿不必着急,想必皇后是想给你指一门好亲事,所以才将你留在身边。你且耐心等等。” 香儿眼神忽然一转,眼眸中闪着泪,脱口而出道:“这辈子哪还能有这样的好事。”说完她才觉出失言,忙行礼道:“还望娘娘恕罪,奴婢失言了。” 沈玉舒故作惋惜道:“何罪之有呢?同在宫里,我进宫前皇后独享皇上专宠,要是疼惜你,也该在皇上面前多引荐引荐,陛下最是喜欢像香儿这样勤俭持家且眉目清秀的女子了,如今真是可惜了。” 香儿听罢眼中闪出一抹希冀的光芒,沈玉舒见状便吩咐萧姑姑将皇后送来的雪莲和人参都转送给香儿,道:“我这人一向也不吃这些大补的东西,放在我这里便是暴殄天物了,还不如送给香儿姑娘。这女孩子的容颜最是要紧,香儿可要好好保养,若是哪天得了陛下的宠爱,咱们可就是宫中的姐妹了。” 香儿显然没想到沈玉舒会说的这样直接,表情中透出一抹慌乱,伸出手却又不敢接过萧姑姑手中的东西,犹豫了许久,沈玉舒见状便又打圆场道:“今日香儿姑娘的东西是送到了,我也收下了,我念香儿在宫中辛苦照顾皇后和皇子,特将一些不用的药材赠与她。” 香儿听罢,这才伸手毫不客气的接过药材,激动的躬身道:“多谢娘娘体恤!” 沈玉舒笑着道:“免礼吧,这里就不留姑娘了,否则皇后会以为我们说什么悄悄话呢,也会怀疑的不是。” 香儿聪明的点头道:“娘娘说的是,奴婢这就回去了。”说完又行了礼才转身退了出去,就在她跨出门槛的一瞬间,偏巧不巧沈玉舒瞧见了她鞋面的样子。 果然,除了武玢儿,这宫里还没什么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杀她。 第24章 凤岐山中皆是空 4 樊城闻言心中不由也犹豫起来,玉龙人生性狡诈又诡计多端,那山洞之中保不齐真有什么蛊虫蛊毒一类的机关陷阱,若是让武长青死在那些陷阱里,倒是一个不错的开脱借口,届时他天命遗书在握,沈玉舒一介女流更不敢道出实情以免引火烧身。况且……顾曦延确实不好惹。 于是樊城思量再三,终是答应下来,“好,但若你敢骗我。” 沈玉舒无奈的耸了耸肩,“我一个被皇帝下令出家修行的废妃,不过是想给自己找条活路,怎么就这么难呢。” 樊城见她如此,便知她不可能再反水,因此抿唇看了看她,道:“很好,明日一早我们出发。”说罢转身出了门。 沈玉舒松了口气,武长青这条命至少能保到明日上山,至于上山之后,武长青的命就由不得他们做主了。 入夜,沈玉舒和衣而卧,盯着房顶正发呆,便听见后窗处“叩叩叩”三声,她忙起身将窗户打开让忘尘入门。 忘尘见她无事这才放心说了起来,悄声道:“白日里我与曦延的人汇合已经将你的消息送给他,他和叶知秋就在凤岐山山洞外围埋伏。” 沈玉舒稍稍松了口气,将白日里樊城告诉她的以及武长青的现状告诉忘尘。 忘尘听罢眉头紧锁,“赤焰帮这些年在西南东南一带,势力波及面广,虽然早前被烟雨楼攻陷过一次稍事收敛,可依然活跃在西南。也好,趁着一次一网打尽。” 沈玉舒点点头,忘尘便又道:“武长青有一队人马在你们出发后不久,从侯府出发向玉龙寨而来,算了算日子明日应该也就到了。这一次,武家只怕也要完。” 沈玉舒了然,“既如此,看来这凤岐山中也是一场恶战。”她想起离别时顾曦延叮嘱和稍显虚弱的眼神,忙又问道:“曦延他怎么样了?” 忘尘点点头道:“你放心他没事,就是担心你。” 沈玉舒闻言这才放心下来,一阵沉默。 忘尘见沈玉舒略显疲惫的神色,抿了抿唇,道:“我这里没事了,你快些休息,记得保护好自己,等到了曦延的包围圈里,我便带你脱身。” 沈玉舒“嗯”了一声。忘尘见状拍了拍沈玉舒的肩头,转身跳出了后窗。 这一夜沈玉舒意料之中的无眠。 第二日清晨,樊城亲自来叫醒沈玉舒,他们便绑着武长青缓缓上路。 沈玉舒当日去凤岐山上山洞并没有经过玉龙寨,而自己又被喂了那么多的药,也早已记不清来路,只能告诉樊城一个大致的方向。 还好樊城手底下有经常与玉龙人跑生意的,知道沈玉舒所说的祭坛在哪里,便带着他们一路前行。 玉龙祭坛空旷,当日锁着沈玉舒和沈母的茅草屋也早已被烧毁,只剩下一个泥土夯实的祭坛,地上还雕着玉龙的十二神。 沈玉舒缓缓走上祭坛,微风卷起地上微微尘土飘散四周,绿树环绕之下,这祭坛却散发出一股诡异的静谧气息。她看着地上十二神狰狞的面容,心中无限感慨。当年的种种依旧清晰,她被绑在木柱之上像是抬牲口一般被抬进山洞。记忆交织,如今依然能感受到那份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 沈家做错了什么,沈竹又为什么离开玉龙? 有些她当年从未深究过的问题忽然便闯入脑海,让她心中烦乱。 一旁樊城见她立在祭坛中央沉默,便上前问道:“你为何不走了?” 沈玉舒苦笑指着地上十二神的浮雕道:“这里是玉龙祭坛,是玉龙人祭祀先祖施法的地方,所谓十二神便是十二生肖,保佑四季平安。” 樊城低首看了看道:“故弄玄虚。” 沈玉舒望着樊城道:“你不信?” 樊城冷笑,“这辈子,我只信我手中的刀和握在手里的财富。” 沈玉舒了然道:“我们继续走吧,这里虽然山势平缓,但要去山顶的山洞还需半日。” 樊城点点头,正准备出发,却听沈玉舒在身后道:“让武长青走在前面。” 樊城回身看着沈玉舒,她便解释道:“我只是当年被当做祭品抬进去过,当时意识模糊也记不得之后山里究竟有没有机关,你让他走前面我们亲自押着他。” 沈玉舒只是不想让武长青的人拦着他们上山,至少武长青走在前面,投鼠忌器他的人便不会轻易出手。 樊城看了看沈玉舒,转身将身后的武长青拎到前面将刀架在他脖子上。此时的武长青口中还绑着布带只能听到他的惊叫的声音却说不出一个字。 沈玉舒注视着武长青恨不得吃了自己的目光,淡淡道:“武侯爷,这就是代价。”说罢她给樊城递了眼色,樊城便押着武长青率先行去。 沈玉舒并不多言,看着周围绿荫洒下山道,她依旧感叹大自然的神奇,就算是寒冬,西南也依旧绿树成荫,若不是他们身上的棉袄,谁又能知道现在还是冬日? 樊城此次几乎带了赤焰帮所有人,沈玉舒默默数了数足有两百多。看着她身后黑压压一片攒动的人头,她心里不由又开始担忧顾曦延究竟带了多少人,足不足够应付两方人马。 沈玉舒揣这这份担忧缓缓而行,忽听箭羽之声破空而来,她下意识蹲下身,便见自己身旁一名赤焰帮弟子中箭倒地。 她望了一眼回身瞧去,只见周围树林中忽然便涌现出上百人围堵了他们的去路。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武长青的长子武思贤。 只见武思贤举着长剑指着樊城道:“樊城,枉我父亲一直如此信任你,你居然背叛武家!” 樊城的刀依然搭在武长青的动脉上,冷冷道:“背叛?你也不问问你爹究竟做了什么!你武家究竟做了什么!” 武思贤怒吼道:“放肆!” 樊城呵呵冷笑,“当年烟雨楼围堵赤焰帮的时候,我爹娘拼死护住赤焰帮仓库才致使自己身陨,武长青当着我爹娘的坟头发誓会带我离开赤焰帮,助我入仕途,可之后呢!你们这些人道貌岸然,将我困在赤焰帮,又将赤焰帮里所有的金银和收入敛入武家,让我赤焰帮所有兄弟无钱养家糊口,如今却说我背叛!是你们不信守承诺在先!” 武思贤气急,“你不过就是一介贫民,有了我爹护佑才能坐上这帮主之位,没有我们武家你什么也不是!” 樊城的刀离武长青的动脉又进了几分,“是啊,若不是樊家没落,我爹又怎会为了保住姑姑地位答应你武家入了这赤焰帮!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你滚开!” 沈玉舒靠着樊城,看着周围厮杀之声减弱,不由开口提醒道:“樊城!” 樊城目光一凛,转身瞧去,只见赤焰帮近百人的队伍不过片刻已经为武思贤的精锐打散,留在他们身边的也只剩下他自己培养的四名死士。 只听沈玉舒小声道:“为今之计,我们只有用武长青做饵了!” 樊城闻言微微点头,又冲着武思贤道:“武思贤,有本事你就上来杀了我,看看究竟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刀快!” 武思贤握着剑柄的手骨节分明透着白,盯着樊城的刀忍了又忍,忽而道:“樊城,我知道你也是为了你樊家,我不怪你,不如这样,你放了我爹这凤岐山中不论搜出什么,我们都分你一半如何?” 沈玉舒不由冷笑,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洞里面的东西。 只是樊城却已然道:“一半?” 武思贤点点头,沈玉舒却忽然拍起了手,笑出了声,武思贤大怒指着沈玉舒骂道:“妖女,你笑什么!” 沈玉舒笑着道:“宝藏还没拿到,你们先开始窝里反了,真真是有趣。不是要拿宝藏吗,跟我来啊,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沈玉舒说完,便自顾自的向山上行去,她这一举动反而上武思贤和樊城停止了争吵。而樊城先一步押着武长青跟着沈玉舒上了山,留下了他赤焰帮的兄弟护在他们身后与武长青的人对峙。 距离山洞已不远,沈玉舒渐渐的若有似无的放缓了步调,转而冲着樊城道:“山洞里无灯火,你该知道怎么做?” 樊城点了点头。 沈玉舒别有深意的微微一笑继续前行。 山洞外,一阵冷风由洞里吹出,夹杂着一股说不清的腐烂气息。沈玉舒不由捂住口鼻,转而看着樊城向他使了个眼色,樊城这才放开了武长青,用刀尖抵着武长青的腰,“你先走!” 武长青气急取下嘴上布带转而看了一眼樊城又看了看沈玉舒,脸上的伤疤却在这一刻又流起血来看起来无比狰狞,“淑妃,本侯还是小看你了。” 沈玉舒露出一抹故作天真的笑容歪着脑袋看了看武长青,道:“多谢侯爷夸奖。” 武长青闻言目光凶狠的盯着沈玉舒却被樊城推了一掌向洞内行去。 洞内幽暗深邃,众人一步步深入,却见地上遍地骸骨,不由一阵心惊。当年看来这洞里死了不少人,也不知是顾曦延镇压时的玉龙人,还是前来寻宝的探险者。 此时沈玉舒身边唯有樊城手中的火把照亮,她看了看火焰的倾斜度,想起当年在这洞里面的情形,若是那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东西还在,只怕已经在某处盯着他们。 沈玉舒正想着,忽觉身后有什么东西飘过,脊背瞬时起了一层冷汗,迅速回身看去,只是身后空空,唯有随着他们进入的樊城部众和隔着这群人的武思贤部众举着的火把在不远处散发淡淡灯火。 樊城见她有异,小声问道:“你没事吧?” 沈玉舒摇了摇头刚道了句“没事。”却听山洞外突然传来一声异响,她顺势用手里的石子打灭了樊城和身后相近几人手中的火把,贴紧了石壁。 而随之而来的是所有火把的熄灭,沈玉舒听见有人在高呼,兵刃相接,听见不时传来的嘶喊慌忙蹲下身,尽量隐匿自己的身形。 就在此刻她忽觉身前有什么东西挡住了所有的风,给了她一片温暖,她心中大惊以为是樊城找到了她,却不想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妍妍,是我。” 他的声线低沉而复有磁性,这一刻犹如一道暖心的温泉直摄入沈玉舒的心底,她终是卸下一身戾气,迅速抱住了他,“曦延。” 顾曦延轻轻抚摸了一下沈玉舒的头,小声道:“剩下的事交给我。” 顾曦延握紧沈玉舒的手,一手握紧石壁与地面交界处的细绳索,一点点退出了山洞。 石洞外,叶知秋和忘尘正手持长剑等候,他们身后是数千名顾曦延的暗卫。二人紧张的情绪终是在看到顾曦延和沈玉舒后稍事放下。 忘尘的目光也有意无意的落在了他们紧紧牵着的手上,他看着忽而一笑望着顾曦延道:“总算是不负重托。” 顾曦延看了看忘尘只是默默点了点头,便吩咐叶知秋道:“围好山洞,若有人出来杀无赦!” 忘尘闻言上前劝阻道:“陛下,为了天命遗书已经死了太多人,士兵无辜,不过是履行职责罢了,切不可在此时多造杀孽!” 忘尘言词诚恳,沈玉舒握着顾曦延的手也是一紧,望着顾曦延柔声道:“曦延,忘尘法师说得对,为了这所谓的天命遗书,我沈府满门被灭,还有整个玉龙族人更是被屠杀殆尽,也该停下了。”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诚挚的目光,转而看着漆黑的山洞,蹙紧的眉头一点点散去,“好,只要出来的不是武长青父子和樊城,其余的就地羁押听后发落。”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深邃的目光,温柔一笑,手便握的更紧。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山洞中吹来的冷风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而里面的打斗声也渐渐的弱了下来,可久久却没有一个人踏出山洞。 沈玉舒心头一冷,只觉得这山洞中一定出了变故。她心中恍然便想起数年前那个身影,心下不由又担心起来,若是那个人还在…… 沈玉舒心慢慢沉了下去,她毫不犹豫从叶知秋手里拿过火把,便要踏进山洞。一旁顾曦延见状忙拦着她,“妍妍,你做什么!”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道:“曦延,你可还记当年你在山洞里遇见的那个怪物?” 顾曦延蹙眉,“你是说……” 沈玉舒望着漆黑的山洞,“当年我见到了她的真容,就像是一个皮包骨的鬼魅,她说她是玉龙先祖活了上百年,是沈家我曾曾祖沈竹的平辈之人。她武功奇高,所有人见了她都异常的尊敬,所有人叫她阳日大神。” 顾曦延纠结注视着沈玉舒许久终是目光坚定下来,随即接过她手中的火把,冲着身后叶知秋道:“知秋你带着人断后。” 顾曦延言罢,忘尘也上前一步道:“我与你们同去。” 顾曦延默默点了点头牵着沈玉舒便向里行去。 洞中已然无声,几人缓缓向前行去,越往里行血腥味越浓,渐渐的地上的尸体也显现而出。 只是除了靠近洞口的几具尸体是刀伤致死以外,再往里走的几具尸体面目上都有被啃咬过的痕迹,胸口都一个碗口大的洞此刻正汩汩的流着血。 沈玉舒的心在看到那些伤口时再也克制不住恐惧浑身颤抖。顾曦延感受到她的惊恐,忙将她揽在怀中小声道:“别看了。” 沈玉舒摇摇头,道:“是她,是那个怪物!” 忘尘不由在一旁开始默默念起了往生咒,而叶知秋则开始探查是否有活口。直到山洞腹地,却听一声低沉的呻吟,他们忙上前查探,原来是还有一口气的樊城。 只见樊城脸上也有被啃咬过的痕迹伤口泛起不正常的青紫,但胸口因为护心镜的缘故,只是一层浅浅的皮外伤,此刻却早已奄奄一息显然是中毒已深。 叶知秋在手上带了一层软羊皮所制的手套后又带了一层锁扣手套,这才蹲下身查探樊城的伤势,随即道:“是中毒,这里所有的人都似乎被什么东西咬了,伤口皆呈青紫色,附着在伤口上的血液发紫。” 沈玉舒也蹲下身看着樊城道:“樊城你们遇到什么事了?” 樊城深吸了几口才目光才聚焦在沈玉舒身上,道:“这里没有宝藏,没有……” 沈玉舒叹息一声,“我本不愿你牵涉其中,只是你贪心过重,被武长青所连累,你放心我会想尽办法帮你解毒。” 樊城此时却摇了摇头流下泪苦笑道:“解毒?身毒好解,心毒却会跟着人一辈子!” 众人一时语咽,人也只有在将死之时才能看得明白自己的过往的决定有多么荒唐可笑。 沈玉舒无言的望着樊城,却听他也叹了口气,一声比一声虚弱道:“我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们四周转动,等我感受到的时候就觉得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我躲闪不及被她咬了一口,她更是向我胸口探去,没想护心镜在,她一掌攻不下便又冲着其他人去了。” 沈玉舒听罢,顿觉身后异样,也来不及多想,便高声道:“所有人撤出山洞,快!” 第18章 水落石出现真相 1 天气逐渐转暖,已是三月初的日子山中桃花尽开,粉红一片让人目不暇接,也让人忽而生出一股逃离尘世之感,有时望着院子里的各色各样的花朵,沈玉舒心中也柔软起来,其实如果没有那么多的纠缠没有那么多的不舍,住在这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每日暮鼓晨钟,安逸恬淡。 这日,沈玉舒坐在院中听着水月庵早课的钟声不断响起,想着闲来无事不如去听上一听,于是便嘱咐了萧姑姑几句,独自向水月庵的主殿行去。为了掩人耳目,她带着幕篱一路来到水月庵中。 这几缕白发释放了体内的余毒,本是该高兴的事情,可是不久之后脸上曾经伤疤也逐渐显露出来,沈玉舒有时对着镜子望着自己如今的面容,心中不禁惆怅如此长相如此模样,只怕走在大街上都没有人敢与她交谈了。 听完早课回到院中时萧姑姑正在做着几件孩子的衣裳,沈玉舒见她神色专注便笑道:“姑姑已经做了很多了,不必每日都要做的。孩子才四个多月,不急。” 萧姑姑笑着将缝制了一半的衣物放在一旁,将沈玉舒扶着做下道:“孩子长的快,不多做几件怕是不够穿的。” 沈玉舒拿起她做好的成衣放在手中细细端详了一正,之后还是开口问询道:“姑姑,宫里可传来什么消息了?” 萧姑姑收拾着手中的丝线道:“宫里来人说,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咱们这边也得做些准备了。” 沈玉舒点头道:“那些人什么时候会找到我?” 萧姑姑叹了口气道:“不会太久,所以,夫人咱们还是要有备无患啊。” 沈玉舒听着萧姑姑的话语,暗自苦笑,有时候一些事情往往是你准备了也无法预料的。比如现在,她已经听到了院落外急促而来的脚步声。 沈玉舒站起身道:“不用准备什么了,我们要等的人已经来了。” 萧姑姑一惊手中的剪子落了地,与此同时,院门被人用掌力从外冲开,顿时化作木屑,萧姑姑见状急忙护着沈玉舒向后退了一步。 只听一声冷笑,门外跨进一男子,一袭黑衣裹身,眼神凌厉无比,他手握长剑冷笑着抬眼望着沈玉舒道:“妹妹可让我这个做哥哥的好找,这一个多月来,我是将京都都翻了个遍,没想到你却在这里躲清闲。” 沈玉舒也冷笑一声道:“没想到当年懦弱无能沈致宁今时今日也能手握长剑统领杀手。” 沈致宁神色凌厉走到沈玉舒身前道:“怎么,觉得不可思议吗,当年你们毁了玉龙寨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如今的下场。”说罢一挥手,院落中又跳进来十余个黑衣人。 沈玉舒心下了然,道:“你想用我换月亮?” 沈致宁目光一怔,“还是你聪明,有了你月亮才有可能活下来。” 沈玉舒冷笑,“你大错特错了,当日我被他囚禁于此时,对他而言我早已没有了利用价值,你如此兴师动众,只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萧姑姑在沈玉舒身后不住颤抖,沈玉舒见状只好乘着沈致宁不注意,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定在那里以免露馅。 沈致宁环顾四周之后目光又落在沈玉舒身上,道:“只怕是你想错了,顾曦延对你用情至深,怎么会就这样抛弃你,如果他真的如此做了,这样薄情寡性的男人,妹妹你难道就不想报复他吗?” 沈玉舒装作很期待的样子,抬眼望着沈致宁道:“难不成哥哥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不受囚禁之苦?” 沈致宁哼笑一声道:“只要妹妹乖乖听哥哥的,哥哥一定还妹妹一个自由之身。” 沈玉舒疑惑的上前一步道:“哦?我怎么能相信你,毕竟你曾经想让月亮杀了我?” 沈致宁假作心痛道:“当时我也是情势所迫,毕竟你我也是血缘至亲,事发之后哥哥我也是追悔莫及,好在你平安无事,否则哥哥一辈子都无法安心了。” 沈玉舒假装心中释然,开口道:“原来哥哥也是无可奈何。只是不知道你们想让我如何做?” 沈致宁一听来了兴致道:“只要按我的计划,保证不会出任何纰漏!” 沈玉舒揭开进门时还没来得及取下的幕篱,望着满脸恨意的沈致宁,道:“那倒是说说看……” 沈致宁并没有将沈玉舒掳走,这倒是让沈玉舒有些意外,她见他离去之后解开萧姑姑的穴道,萧姑姑忙扶着她坐下道:“一切都如主上所料,他真的来找你了!” 沈玉舒道:“是啊,通知宫里的人,我要见月亮。” 萧姑姑应声离开,沈玉舒望着有些阴云密布的天空,心中思量了一番。沈致宁背后应该就是杀她母亲的真凶,会是谁,难道真的是他吗,沈玉舒不敢想。沈致宁为了报仇罔顾亲情,要将她置于死地,那么为了高高在上的皇位又有什么不能做的呢,亲情对这些人来说,不过是可以舍弃或是利用的棋子罢了。 月亮仍旧被关押在当日沈玉舒去探望过的牢房之中,但是周边的守卫却是比之前多了一倍,看来沈致宁不是没有劫过狱。沈玉舒长出了一口气,望着牢房中的月亮,命人打开了牢门。 月亮比之前虚弱了很多,沈玉舒见状向带她进来的狱卒使了个眼色,他便会意的离开,许久之后周围的守卫也被调离开来。 沈玉舒走上前望着月亮道:“还能走吗?” 月亮瞪着沈玉舒不发一语,沈玉舒只好扶起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是你父亲让我来救你的,毕竟我们是一家人,我不能见死不救。”最后一句倒是沈玉舒的心里话,月亮本不该参与进来,她这个年纪本该无忧无虑的快乐的活着,而不是如她年轻时那般陷入无尽的痛苦当中无法自拔。 月亮似是不信,沈玉舒只好又解释道:“我说服了顾曦延,让我来看你,机不可失,若是你不相信就等着他们将你作为诱饵来诱你爹上钩!” 月亮看了沈玉舒许久,实是从她眼中看不出任何欺骗,这才将信将疑的随她出了门。 沈玉舒见守卫上来询问,便只解释说皇上要亲自过问,让她带月亮面圣,那人也没多说便将她们放行。为了掩人耳目,沈玉舒并没有带着萧姑姑,而是孤身一人来天牢。 出了天牢,沈玉舒便与月亮上了她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一路向白镜湖行去,沈玉舒跟沈致宁约好的地点是在白镜湖边风月亭。 一路上月亮都不肯说一句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看着沈玉舒的微微隆起肚子,沈玉舒望着她稚嫩的脸颊叹了口气道:“你们究竟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月亮冷哼一声道:“罢休?除非顾曦延死!” 沈玉舒心中微痛,不再说话。 月亮啊月亮,到何时你才肯醒悟,当年的一切与顾曦延无关,全是玉龙长老信错他人一手造成,为何你们这样不问缘由的怨恨他…… 很快她们便来到白镜湖旁的山道上,马车无法前行,她们只好下了车徒步而行。沈玉舒沿着记忆中熟悉的路一直向前行去,月亮安静的紧随其后。 直到沈玉舒停了下来,月亮才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沈玉舒叹了口气向前行去将事先隐藏的坟墓清理出来,月亮见状不明所以道:“我爹和你约定的就是这个地方,这坟墓有什么古怪?” 沈玉舒走上前道:“这坟墓没有什么古怪,只是在见你父亲之前,我想让你见一个人罢了。” 月亮来到坟墓前,念道:“先母……沈玉舒,你倒是是何用意,我爹呢?” 沈玉舒望着她愤怒的面孔道:“别急,我们只不过早到了一点,一会儿你父亲就会来接你了,在这之前有些话我想问你。” 月亮一惊,双手叠印,沈玉舒却摇头道:“我让人在你的饭菜中下了软骨散和消神散,你使不出巫术的。” 月亮一听指着沈玉舒吼道:“你想做什么?” 沈玉舒不再理会她,心知她在期待自己的父亲能早一点到来所以不会跑,便也不再理会她转身跪在母亲坟前道:“当日你与你父亲还有另外一个人用一出苦肉计让我相信母亲是被顾曦延所杀,那时你心里是什么感受。痛快?解恨?还是说有那么一点点不忍心?” 月亮哈哈大笑道:“沈玉舒,你母亲该死,你更该死!当日她不肯告诉我们天命遗书的下落,那么今日就由你来告诉我如何?”说罢她快步向沈玉舒袭来。 怎料沈玉舒转身不过轻点她的穴位,月亮便又瘫软在了地上。 沈玉舒望着一脸惊恐的月亮道:“我只想问你,你们这样做真的能报仇雪恨?月亮,你也失去了母亲,你该知道失去亲人有多痛苦,你为何还要助纣为虐为你父亲做这样的事情!?你可知我们从来都没有拿到过天命遗书!” 月亮冷笑一声道:“狡辩!天命遗书当年被顾曦延所得,敬献给顾德!我当日便说过,只恨我没能杀了你们,为我母亲报仇!” “报仇?那么你们杀了我的母亲我是否也该找你们报仇,杀了你或者你父亲?”沈玉舒反问道。 不料月亮却道:“你母亲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只不过是想逼她说出天命遗书的下落,不想她自己却不争气!” 沈玉舒望着月亮起身怒道:“满口谎言!说!杀我母亲的究竟是什么人!?” 月亮冷冷的望着沈玉舒道:“想要知道是谁,自己去找,他既然能将顾曦延的一举一动模仿的如此惟妙惟肖,应该不难猜吧!” 沈玉舒本想再问下去,不想沈致宁却突然带着一群黑衣人出现在她眼前,阴狠的望着沈玉舒道:“不是说在风月亭,怎么跑来这里!” 沈玉舒冷笑一声,“只不过途经这里,便来祭拜一下母亲,顺道想问问月亮杀我母亲的人究竟是谁。”说完,沈玉舒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 沈致宁阴冷的望着沈玉舒道:“你可知道是谁了?” 沈玉舒冷笑一声道:“月亮没说,但我也是猜到了七八分,所以还是要谢谢月亮了。” 沈致宁望着沈玉舒,忽然抽出腰间的长剑指着沈玉舒道:“你骗我!” 沈玉舒仰天笑了几声道:“骗?比起你们对我做的事情,我这只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与此同时草丛中忽然多出一队人马,为首的是顾曦延和叶知秋。 顾曦延目光阴冷的望着一脸惊异的沈致宁道:“沈致宁,我们又见面了。” 沈致宁警惕的向后退去,黑衣人便将其周边包围起来,月亮因被点了穴无法挪动身体,只好被沈致宁抱在怀中。 沈致宁吼道:“沈玉舒,原来你们唱的是这一出,那也别怪我不顾亲情!” 沈玉舒心中酸涩道:“早在你们合谋杀死我母亲那一刻开始,我们之间就已经没有亲情了。如今我只想知道是谁杀了我母亲,如果你肯说,也许还有一条活路,如果不肯,你知道结果会是如何。” 顾曦延见状也道:“始终无法活在蓝天白云之下这么多年,也该还清了所有债,只要你肯说,朕保证你们玉龙后裔不再被追杀流放。” 沈致宁听罢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不料就在此时顾曦延身后不知是谁放出一箭,射中了沈致宁身边的一个守卫,沈致宁见状方才犹豫的心情顿时无比坚定道:“这就是你们谈条件的方式?我玉龙就算只剩下一人也不会像你们妥协,杀!”说罢将月亮放在安全处,提着剑便向顾曦延刺来。 顾曦延回身一躲,沈玉舒便也从腰间抽出前几日顾曦延命人送来的云霜刀向沈致宁劈去,不料几招之后却又被顾曦延硬生生拉了回来,责备道:“你不要命了!” 沈玉舒愤怒道:“我只想知道我母亲是被何人害死的,其余的我不在乎!” 顾曦延吼道:“连孩子都不在乎了!知秋,替我保护好她,别让她碍事!”说罢将沈玉舒推搡到叶知秋怀里,便上前与沈致宁厮杀起来。 顾曦延和叶知秋带的人马并不多,如果双方持久作战必定还是会吃亏,沈玉舒站在叶知秋身后见此情形忽然心生一计,对着叶知秋大声说道:“烟雨楼的人就在湖边驻扎,师兄你快快去领他们来这里,无论如何要将这干人等全部活捉。” 这招果然有效,对方几名黑衣人瞬间慌了神,一听他们还有后兵,心中慌乱,一时间被擒住了三四个。沈致宁也因此乱了阵脚,与顾曦延的对决也有了缺口。可不料沈致宁慌乱之后不久似是看出沈玉舒的计策,命人向沈玉舒攻来,叶知秋一时被两名黑衣人缠住无暇顾沈玉舒,沈玉舒只好又提着刀对着黑衣人砍了起来。 许久没有用过刀的手和胳膊,一时间无法承受这么长时间挥动,没一会儿便酸痛起来,且为了保护腹中的孩子,沈玉舒的行动变得缓慢,不想到让沈致宁抓到了一个空子,向她袭来。 沈玉舒慌忙躲闪却是躲不过,只听顾曦延和叶知秋一起喊着她的名字,她却在那一瞬间闭上了双眼,迎接沈致宁的一剑。可是那一剑却久久没有落下。沈玉舒不禁睁开双眼,只见眼前横卧着一具幼小的身体,沈致宁瞳孔放大似是没有料想到这一幕一般,怔在当场。 沈玉舒一口气提在胸口却是怎么都呼不出来,只是定定的望着眼前这一幕。 那一剑贯穿了月亮的心脏,沈玉舒猛然瘫坐在地上扶起月亮不知该说什么,怎么会这样,究竟是谁做的?沈玉舒抬眼向沈致宁身后看去,只见他身后围了数名烟雨楼的人外加顾曦延和叶知秋,根本分不清楚是谁将点了穴的月亮扔到了沈致宁的剑下,替她挡了这一剑。 沈致宁整个在这一瞬间失了魂,一把推开沈玉舒,将月亮抱在怀中,道:“月亮,你醒醒,你看看爹!” 月亮忽然呕出一口鲜血瞪着已经开始涣散的瞳孔,试图伸手去抓沈致宁的衣襟,可试了许久却依旧冲不破穴道,她不由冲着自己的父亲露出一个这个年纪本该有的天真笑容,却依然说着与她年纪不符的话语,“与虎谋皮,不得善终!爹,别放过他们!”说罢双手一松便没了气息。 沈玉舒心中后悔万分,若不是她点了穴怎么会有人有机可趁。沈玉舒上前想要替月亮合住双眼,不料沈致宁一把挥开她的手,发了疯一般抱着月亮冲出了人群。 顾曦延忙命人追击,还好拦住了欲投湖自尽的沈致宁。他像是没有魂一般任由侍卫们压着来到了他们面前,死也不肯放开已经没有呼吸的月亮,目光充满了绝望。他什么都没有了,妻子,女儿,族人,他什么都没了。 沈玉舒盯着这些侍卫,怒吼道:“方才究竟是谁将月亮掷过来的!说!” 可是大家却都默不作声,只有沈致宁不知想起了什么,傻笑着望着天空不发一语。沈玉舒见状一时气结,腹部也跟着抽痛起来站立不稳。顾曦延见状只好将一切交给叶知秋后,抱着腹痛的沈玉舒回了皇宫。 月亮死了,死的、不明不白。而她临终前的那一番话,又是话有所指,她究竟想要跟他父亲说什么。突然想起月亮那一双机灵的大眼睛,总是好奇的跟在沈玉舒身边,问东问西。可她的生命终究是停在了十四岁的年纪。 是她的错,一切都是她的错…… 第24章 凤岐山中皆是空 5 原本守在洞口跟进来的侍卫,便都依言迅速向外退去,而他们几人也扶着虚弱的樊城向洞外奔去。 只是,身后风声渐起,已有不明物体向他们奔来的声音,沈玉舒不由看了顾曦延一眼,这次她不能再让他有任何意外,于是她慌忙松开手,转身挥刀。火把晃动的光影里有一团黑影,如十岁孩童向她扑来赤手扭断了她手中的刀。 顾曦延还未反应过来,转身看去,却见沈玉舒已坐在一堆死人身上,灰白色的棉袄上尽是血迹,目光惊恐的看着他。 他正想上前,却见她背后缓缓显露出一个黑色的身影。只见那团身影头发雪白却遮挡了面容,火光下一双手犹如两只干枯的树根盘桓在沈玉舒纤细的脖颈上来回游荡。 那人靠近沈玉舒闻了闻她身上的气息,忽而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笑声响彻山洞,直震的顾曦延还有忘尘和叶知秋胸口大动似是有一团火由丹田灼烧五脏,几乎震碎天灵。 他们慌忙用真气护住周身,而那声音也渐渐停了下来。 阳日用鼻尖紧紧贴着沈玉舒的脸颊顺着她的下颌线嗅了一圈,拖着如枯井一般的声线道:“原来是你!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哈哈哈!” 沈玉舒胸口起伏,问道:“阳日,你还活着!” 阳日淡淡道:“我老婆子自然活着,活着你等回来。” 顾曦延焦急想要上前,却被忘尘和叶知秋一把拦住,他不由焦急唤了一声,“妍妍!” 不料阳日却猛然望向顾曦延,他们这才瞧清楚,阳日的一双眼睛早已附着了一层灰色,黑白不分。像是一汪浑浊的泉水,看不清里面的情绪波动。 阳日听罢嘿嘿冷笑两声,“原来来了这么多人,还真让那小子说准了,今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都是我练功的下酒菜!” 沈玉舒脑速非转,“哪个小子,是谁?” 阳日转而口望着沈玉舒道:“一个从京都来的小子,玉龙寨破后就来拜我为师,得我一身真传,真是个不错的小子,心够狠,就跟他老子一样!” 阳日说道这里,顾曦延等人自是知道她口中的“小子”指的是谁,只是如今他顾不得那么多,满心满眼只有那个被挟持的人,“阳日你有什么事冲我来,放了她!” 阳日冷笑一声,“放了她,当年我还准备喝她的血,只可惜你来的太快,否则巫族处子之血,加上光灵蛊的蛊性,我的功力还会大增!” 顾曦延焦急的刚想说什么,却听沈玉舒抢先道:“阳日,如今我已为人妻母,我的血对你无用!” 阳日忽然转而贴着沈玉舒的脸带着三分诡异的笑声,一口黑血沾满牙齿,道:“你的血没用了,可还有你的人啊,最后一层就靠你来开启了。” 说着便揪起沈玉舒披在身后的青丝扯着她向山洞深处行去。 沈玉舒被阳日扯着头发痛到眼泪乱飞,却感觉身前的人健步如飞她不得不跟上她的速度向前才能缓和头皮上的痛感。 一刻钟后,他们来到了一处空旷地带,借着她身后奔来的顾曦延举着的火把,她看到满地都是墨玉门的碎块,她忍着痛仰头望去,只见墨玉门后却如当日忘尘所言是一座早已分不清面容的玉雕像。 这雕像与她真人一般高,由一整块青色的玉雕刻而成,呈站立状,双手环于胸前,衣袍下垂与底座和它身后的山壁融为一体,看不到任何衔接的缝隙,似乎就长在石壁上,玉雕周围还散落着一些分不清是什么的东西。 阳日拎着沈玉舒上前一把将她的脸紧紧贴在玉雕上,忽然便见玉雕头部闪现一抹莹莹绿光,正如当年沈玉舒身上散发的光芒一般。 阳日回头,却见沈玉舒的身上并无任何荧光闪现,她等着一双空洞的眼珠不可置信的看着沈玉舒道:“不可能,你体内应该还有光灵蛊的残蛊,为什么不能与它呼应!” 沈玉舒冷笑道:“我身上的蛊毒早就被解了,怎么可能与里面东西呼应。” 可就在她话音刚落时却听忘尘和叶知秋的声音齐齐传来,“陛下!”,只见顾曦延已然捂着心口缓缓倒在了叶知秋的怀里,面色惨白,神情痛苦。 沈玉舒猛地回头望去,却见顾曦延此刻身体却隐隐透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绿光,沈玉舒心里一沉,大声喊了句“曦延!”就要奔上去,却被阳日扯住了头发不由惊叫一声。 阳日看着顾曦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有的人为了自己心爱的人竟然宁愿将蛊毒过给自己,真真是有趣!不过没有光灵蛊也罢,你!”说着阳日用沾着黑血的拐杖指向沈玉舒道:“把手心割开!否则你的男人必死无疑!” 沈玉舒还未从阳日方才的话中回过神来,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当年自己之所以能解光灵蛊的蛊毒,是因为顾曦延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将蛊毒过给了自己,她才能得救。她心中感动却又愧疚,转而看向阳日那副枯槁面容,不敢有误,忙捡了地上一块墨玉碎片划开了手掌。 鲜血溢出,顾曦延身上的莹莹绿光似是找到了方向,一点点汇聚于他眉心,随即向沈玉舒飞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阳日快要用拐杖接到蛊虫时,只见空中忽然飘下一张赤金锁扣网,将那一团绿光罩住,随即一团血红色的液体便浇筑在网上,瞬间莹莹绿光化为一阵青烟飘散。 阳日瞪大了灰色的双眼看着这一幕,大吼了一声“不!” 却见叶知秋已将锁扣网掀开,里面此刻黑漆漆一团血沫再无其他。 阳日计策失败,不由指着叶知秋道:“你都干了什么,你都干了什么!”说着就要向叶知秋扑去,不料身后却传来沈玉舒的声音,“你若敢靠近一步,我就砸碎这座雕像,不论里面有什么,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 阳日猛然转身,望着沈玉舒决绝的面庞,只见她双手举着一块墨玉碎块手中鲜血一滴一滴滴向雕塑的手背。 阳日这才收敛了一身戾气,指着沈玉舒道:“你要做什么!这可是你巫族先祖的遗雕,是你的曾曾祖母!我玉龙人最敬重先祖,你这是要遭报应的!” 沈玉舒冷笑一声,“是又如何,为了所谓的天命遗书,已经死了那么多的人,若是她真的可以看到自己的族人为此被人屠杀,她就不该留下这不清不楚的东西祸害人间!” 阳日颤抖的伸出双手,吼道:“你!” 只是还未等她的话说完,沈玉舒的血所触到的玉石已然开始一点点碎裂,先是一些浅显纹路,最后便是细小的碎块跌落。沈玉舒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慌神,却被忘尘一把向后拉了一步。 随着他们的后退,整个玉雕顷刻间崩塌,而方才头部闪着莹莹绿光的东西便现了真容。 那是一个手臂长短原本立在玉雕中的银盒,上面镶嵌着一块绿色类似宝石的东西,此刻依旧发光,玉石的碎片并没有对宝盒造成严重的伤害,甚至连划痕都无。 所有人在见到那银盒的瞬间都屏住了呼吸。沈玉舒刚想伸手,却见银盒之上那枚绿色宝石忽然有了翅膀,晃动了几下飞了起来直直向她面门冲来。 忘尘迅速将沈玉舒挡在身后,唤了一声“知秋!” 说时迟那时快,叶知秋瞬时便将那锁扣网掷了出去,怎料阳日却快了一步飞身将那绿色的飞虫攥在了手心。 只听她尖笑一声道:“原来一直在,我拿到了,我终于拿到了!”说罢忽然就将那虫子一口吞入了口中。 所有的一切直看得在场众人惊愕不已。 而沈玉舒趁着空挡早已飞奔到顾曦延身前,将他扶在自己怀里,查探他的情形。顾曦延便握紧了沈玉舒方才流血的手冲她微笑道:“我没事。”说罢从怀里取出丝帕缠绕在她的手心包扎了伤口。 之后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阳日的身上,只见她面容带着心愿得逞的笑容,在尸体上打坐感受着身体的变化,渐渐的她的身体开始散发出一种奇怪的紫色光晕,一点一点扩散。 而她的表情却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满足,而是越来越扭曲,直到最后眼睛也开始歪斜,身体开始不自觉的颤抖,活像一个畸形的怪胎做着诡异的动作。 随即只见她仰头喷出一口黑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之前一直萦绕在她眼睛上的灰色,也渐渐散去,露出原本浑浊的棕褐色眼球。 阳日犹如一个干瘪的皮球,此刻倒在一群尸体之上再无生机。 叶知秋见状一点点靠近,用带着皮质手套的手在阳日脖颈间摸了摸,随即看着顾曦延和沈玉舒道:“断气了。” 众人只觉诧异,唯有沈玉舒盯着阳日的面容仔细回忆一番,才道:“她应该是吸了武长青的血,之前武长青中了银蝠毒,毒素扩散很快,他一路上都在发低烧。阳日吸了有毒的血自然身上也有毒,况且年纪大了她在这洞里又喝了那么多人血,毒素自然扩散更快,又吞了一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虫子,反而坏事。” 叶知秋看了看,道:“应该是光灵蛊的母蛊,具有提高功力的效果。之前在师叔收藏的一本随记里看到过,光灵蛊分子母二蛊,子蛊可提升血脉,充斥丹田,母蛊可提升功力,充斥四肢百骸。若子蛊与母蛊相融,则可使老者恢复如壮年。但虽有返老还童之效,却也只有一日光景,随后便会加速老去不出十日便会因心力衰竭而亡。” 顾曦延冷笑一声,“没想到这老怪物为了一己私欲竟然骗了玉龙寨这么多人。” 忘尘此刻才放下手中一直提着的刀,做了一个佛手道了句,“阿弥陀佛。” 而沈玉舒则将目光放在了那个还未开启的银盒之上。也许是在密闭的地方封存的久了,此刻银盒已然开始有了黑色被腐蚀的纹路。 沈玉舒扶起顾曦延,便准备上前取,想了想却还是借了叶知秋的两层手套,并用叶知秋特制的面罩捂住了口鼻,这才拿起银盒。 方才母蛊所在的地方就是盒盖与盒体的锁扣处,此时早已松脱。沈玉舒缓缓打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一块缺了一角的锦缎长卷轴。 沈玉舒拿出锦缎缓缓打开,只是里面的内容却看的她想笑可之后却又想哭。 她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用平静的声调读出了声,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见里面的内容: 安国元熙五年,西南玉龙归降于安,因其善蛊,皇帝助其族于西南一带设立玉龙寨,专事蛊毒为皇室所用。时年,玉龙巫族始祖相巫收有一徒,名为阳日,其心诡谲难当重任。相巫嘱咐其子相竹以为皇室养蛊为饵将其困于凤岐山中,此生不得出山半步。相竹与其妻为困阳日诱其练玉龙异术致使其七窍有损,畏光,惧寒。恰逢端木帝巡边玉龙,探出玉脉,因玉龙以女为尊,为彰显对玉龙之礼重,特命工匠以相竹之妻模样在玉矿之上雕琢样貌。并曰:母之天成,孕育万物,如女娲临世,造福众生。怎料阳日得知杀相竹之妻,蛊惑众人其为天命所归之神女。相竹遂被驱逐,化名沈竹此生再未踏入玉龙寨一步。此锦缎乃相竹与亡妻合力所织就,为念亡妻裁取一段以作相思,也与玉龙长老作为玉龙信物,剩余锦缎书写真相藏于玉雕之中。望有一日我巫族后人可凭此锦缎回玉龙,祭奠先祖。银盒之上乃是玉龙圣蛊光灵蛊之母蛊,其蛊数百年不腐不烂不死不灭,仅此一蛊,同封印于玉雕之中。唯恐阳日擅自碎石销毁用蛊虫修习异术,今日我以我女之巫族血脉封印亡妻骸骨于此,愿有一日纷争平息,我族可重归故土。唯有我巫族血脉可开启玉雕,以告世人真相。相竹绝笔。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当年沈竹出走时与玉龙族做的信物,因年代久远加之阳日的诡谲心思,自以为可以唤来巫族后人为其开启墨玉门和玉雕,销毁她所有的不光彩,并拿出母蛊助她成事。只是谁都没有想过阳日竟然能靠着歪门邪术活了这么多年。 沈玉舒话音落,众人皆眉头紧锁。顾曦延挣扎缓缓起身上前看着沈玉舒摊开的卷轴,哂笑,“世人多可笑,不过一件信物,到最后却为此付出沉重代价,可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 沈玉舒转而望着顾曦延,一时百感交集,皇权富贵有何用,唯有相爱之人相守才不枉此生。 他们就这样相互望着,久久会心一笑。 沈玉舒转身接过忘尘手中的火把将那锻沈竹留下的告白放在火把之上,锦缎遇火燃烧的异常快,不过片刻,原本长长的卷轴便成了黑色的灰烬飘散在空中,有些也落在阳日的脸上。 沈玉舒缓缓取下手套和面罩,叹了口气转而道:“曦延,我们走吧,这个地方我一辈子都不想再来了。” 顾曦延笑着牵起沈玉舒的手望着燃烧殆尽的卷轴,“我们回家。” 说罢几人便转身向外行去,怎料他们刚走出几步,顾曦延忽然捂着胸口脚步踉跄,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他忽的喷出一口鲜血,跌进了沈玉舒的怀中就此失去知觉。 沈玉舒大惊,忘尘和叶知秋慌忙上前扶稳了摇摇欲坠的沈玉舒,只听她不停的呼唤着“曦延,曦延!”却无人应她。 叶知秋忙搭上顾曦延的脉,随即面色一沉,道:“陛下脉象不稳,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我得为他施针控制体内随意乱走的真气!” 沈玉舒闻言片刻都不敢耽搁,几人连忙出了山洞。 山洞外,徐白早已备好了马车等候多时,见众人总算现了身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见到顾曦延时方才松的那口气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只见几人神色凝重的将顾曦延扶上了车,便再没了吩咐。 他刚想问询,却见沈玉舒已和忘尘退出车厢。沈玉舒面色凝重双手交握,双目略微失神。 徐白正不知该不该开口时,她却已转身向他而来。 沈玉舒望着一脸肃穆的徐白,道:“炸药都带够了吧?” 徐白点了点头,“按照主上吩咐,已经埋在山洞四周了。” 沈玉舒点了点头,转而望了一眼山洞口,便又冲着徐白道:“记得,我们下了山,就引爆炸药,将这里炸了,随即传消息出去……” 徐白有一丝莫名,却见沈玉舒眉头紧锁,双手握在一起攒了又攒,深吸一口气这才道:“陛下在与武长青等人交火时旧疾复发……” 沈玉舒神色一凛,望着徐白冷冷道:“驾崩于玉龙寨凤岐山。” 第18章 水落石出现真相 2 当沈玉舒清醒过来时眼前是熟悉的凤雎宫,熟悉帘幕,熟悉桌椅,似乎她从未离开过一般。顾曦延就静静的坐在她的床边,望着她,忽而露出一个微笑道:“醒了。” 沈玉舒见他面色憔悴,想是担心她所致,便也向他投去一个安心的微笑道:“我没事。” 他见她如此,稍稍放了心转身拿起桌案上的汤药对着她道:“这药已经可以喝了。”说罢他一手将她扶起来,亲自喂药。 沈玉舒心中一暖,想起当日在凤雎宫中的情景,幽幽的开口道:“那一日是安胎药,我跌落在太液池里着了凉,晚上特别让萧姑姑熬的。” 顾曦延神色微暖,眼中露出一抹心疼道:“是我误会你了,后来我问过萧姑姑了。倒是你,怎么会跌进太液池里,为什么都不跟我说?” 沈玉舒想了许久还是将实情和自己的怀疑告诉了他,顾曦延听罢,若有所思道:“其实当年之事,我已知是怎么回事,只是严刑拷打和威逼利诱,都没能从宫人口中探知真相。而且当年武长青手握重兵,我初登帝位更不能迅速将其拔除,所以我选择隐忍,但也委屈了你,若是我知道当日的事情会让你疯魔,我也不会选择忍下所有了。” 沈玉舒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当年我只懂得一意孤行,从来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若当时我没那么冲动,也许事情也不会拖这么久。总之小朗和我母亲的事我一定要找打真相。” 沈玉舒见顾曦延沉默不说话,便又问道:“当年师父的死因可有结论了。” 顾曦延愣了一下,道:“算是有了。” 沈玉舒猛然握着他的手道:“是谁?” 顾曦延覆上她的手轻拍着叹了口气道:“是曦明,他当日本想利用顾曦月的余党假作我的人杀了颜先生,不想还是露出马脚。我让知秋查了两年才查清楚,可是那些余党一口咬定是为了替顾曦月报仇,与他人无关,无凭无据我无法治曦明的罪,所以只好先按兵不动。” 沈玉舒早该猜道这样的一个结局,顾曦明,你为了皇位连自己的亲生哥哥都可以陷害,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沈玉舒抬头望着眼前顾曦延心中苦涩,顾曦延见她流露如此神情,无奈的扬了一下嘴角道:“你先好好休息,风叔说你动了胎气,最好这几日都别下床走动了。” 沈玉舒有些不情愿道:“可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弄清楚。” 顾曦延笑着温柔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道:“慢慢来,我们等了那么多年,他们准备了那么多年,还怕这几日吗。你放宽心,一切有我在。” 沈玉舒见他如此胸有成竹,只好躺了下来,望着他,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问清楚可是还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沈玉舒腹痛的感觉减弱了不少,她想起月亮的事情,便又询问萧姑姑情况。原来她进宫之后,叶知秋就已经将神志不清的沈致宁关了起来,至于关押在哪里,只有他跟顾曦延二人知晓,这也是怕走漏了消息,会有人劫狱。至于月亮的尸首也已秘密的送回玉龙寨下葬。 沈玉舒望着窗外融雪景致,心中一片惆怅,萧姑姑便宽心道:“夫人,您别想那么多了,现在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照顾好腹中的皇子。” 沈玉舒望着萧姑姑殷切的目光有些无奈,但又不好违背她的好意便道:“我会养好身体的,姑姑别担心。” 萧姑姑听罢这才放心下来,开始忙活手里的事情,沈玉舒见她忙碌,想起久未谋面的严小柔跟雪莹,便又问道:“姑姑,严姑娘跟雪莹姑娘最近在忙什么,怎么都不见她们呢。” 萧姑姑边忙边道:“严姑娘最近一直在教授大皇子跟叶少爷功夫呢,不过都是在皇后娘娘宫人的眼皮子底下,也不让随意走动。至于雪莹姑娘,老奴也许久未见她了。如今她已是皇上亲封的镇国公主,与瑞王的赐婚圣旨也早已下了,想必在忙成亲的事情吧。” 沈玉舒听罢,心中泛起久未的满足感,轻轻摸着肚子道:“宝宝,他们都平平安安的,这样的日子真好。” 日子似乎从沈玉舒进宫之后变的平静了不少,她知道这不是真的平静而是顾曦延为了让她养胎,刻意的为她摒除了诸多麻烦,可也切断了她所有的消息来源。这让她懊恼他的霸道的同时,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不断的滋长让她无法压制。 顾曦延不时的探望,更让这种情绪疯狂的在沈玉舒心中肆虐,让她在望着他时总是会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沈玉舒本想不见他,于是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诿,不想他总有办法进入凤雎宫,扰乱她的思绪。在她的记忆中,他从未这样耍过无赖,她心中也纳闷他到底是怎么了。 这日,沈玉舒实在是在宫中憋的难受,便向汶水阁附近的一处牡丹园处行去,萧姑姑依旧听从顾曦延的指令,寸步不离的陪着她,以防她有事。对于此类做法,沈玉舒已经处于缴械投降的状态,他想如何便如何吧,等她生产完再好好与他算这笔账。 沈玉舒望着花农们刚翻过的地,坐在一处石凳上叹气道:“整日闷在宫里,真是把人都快闷出病了。” 萧姑姑笑道:“您就忍忍吧,主子也是为了您好。” 沈玉舒有些生气道:“他是为了我好才怪,整日这个不让吃,那个不让动的,我是个人又不是个小猫小狗。我现在是忍着他,等孩子生下来,我再跟他好好算账,我都给他记着一笔都赖不掉。” 萧姑姑更是笑着道:“夫人说的是,只是等孩子落地了,您也得有心思才成啊,主子可是孩子的亲爹,您舍得吗?” 沈玉舒怄气道:“怎么舍不得,你不知道当年在山里面,他还不是被我管的服服贴贴的,我让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萧姑姑道:“是是是,您最厉害了。夫人,您难道不觉得,您跟主子之间越来越像真正的夫妻了?” 沈玉舒心中咯噔一下,似是被人戳破了藏在心里的小秘密,脸顿时红了起来道:“哪有,他是他,我是我。” 萧姑姑笑着正想说什么,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便止住了话语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从牡丹园边的一处废园中出来,向西行去,不想却撞见了她们。她一紧张手里拿着的包裹便也掉在了地上,包裹里的药材散了一地。 沈玉舒见她面生便嘱咐萧姑姑上前帮她把包裹收拾好,领来沈玉舒的面前。那宫女倒也知礼数,上前行礼道:“见过淑妃娘娘。” 沈玉舒见她虽然强子镇定,但身体仍旧止不住的颤抖,便宽慰道:“你是哪个宫里的,怎的觉得如此眼生。” 只见那宫女一怔,半天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沈玉舒便觉事有蹊跷,又见她把包裹捂的那样紧,便又道:“这包裹里不就是些药材,抱的这样紧,拿来我瞧瞧。” 那宫女一听,更是不敢将包裹递过来,只是拼命的摇头,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沈玉舒见状便给萧姑姑使了个眼色,萧姑姑一把将那宫女怀中的包裹抢了过来,不料双方一拉扯,包裹却裂开来,里面的药材落了一地。 沈玉舒站起身,走上前从地上捡起几片,心中一惊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赶在宫里干这等羞耻之事,说,这些花红可是给你自己落胎而用!” 宫女死命的摇头道:“娘娘冤枉,这不是奴婢用的,是……”她知自己乱了方寸说错了话,忽而哭的越发凶起来止也止不住。 萧姑姑不禁皱起眉头道:“事情都到这份儿上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说,是你自己用的还是给你宫里的好姐妹用的,若是不说实话,今天就把你交到慎刑司去,到时候你有没有命出来,那就不关娘娘的事了。” 小宫女一听,双眸一惊顿时没了声儿,小声抽泣了许久,才道:“奴婢冬儿,是月华宫的宫女。这些花红,是……是……是给我们娘娘准备的。” “什么!”沈玉舒与萧姑姑异口同声道,之后互相对望了一眼,萧姑姑便又怒道:“胡说什么,宫里的娘娘若是有孕那是天大的喜事,你竟敢拿皇嗣胡说,看来不把你交给慎刑司,你是不会说真话了。”说着便要拖着她离开。 冬儿见状立马挣脱萧姑姑的手,跪爬到沈玉舒腿边抱着她的腿道:“娘娘饶命啊,我家中还有两个弟弟要养活,我不能死啊。这确实是我家娘娘吩咐我来这里取的,她说只要这个时辰来这座废园,便会有一个包裹,奴婢方才打开瞧过,一见是花红也着实被吓到了,求淑妃娘娘救救我,我也不知我家娘娘拿这花红来做什么,淑妃娘娘您一定要相信我,不要把我交去慎刑司……” 沈玉舒见她泪眼汪汪不像作假,便道:“你起来把话说清楚,否则就不是把你交去慎刑司那么简单,这事情说出去有多严重你在宫里当差,你应该知道。” 冬儿啜泣着放开沈玉舒的衣裙,小声道:“这几日我家娘娘一直食不下咽,偶尔吃些东西也总是没胃口,人更是慵懒,成日卧在榻上不肯起来。可是五日前娘娘逛完御花园回来,却整个人面色不对,第二日便嘱咐我来这牡丹园处的废园取包裹,说只要我取了包裹,她就给我五十两黄金。我一想家里还有两个弟弟都在念私塾,有了这些钱,爹娘就不用起早贪黑的干活了。至于娘娘为何要拿这花红,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啊。” 沈玉舒见她如此说便问道:“你不是她身边的内侍宫女?” 冬儿点头道:“奴婢调来月华宫不过半年,一直是负责外院杂物整理的。” 沈玉舒了然道:“行了,这药你先别急着拿回去,就说回去的路上脚底打滑掉进太液池了,到时候你家娘娘要是罚你你便忍着,过几日寻个由头,我会放你出宫,至于银两,到时候自然少不了。” 沈玉舒见冬儿面色由忧转喜,便知她已心动。随后又斥责了几句,便让她离开。 沈玉舒望着散落在地上的花红,心中忧虑,萧姑姑似是明白她的思绪,上前道:“夫人若是担心,不如派个人去查探一番,皇嗣的事情不能马虎,若是她真的怀了皇嗣还想着堕胎,就算她是邻国公主,按照宫里的规矩,她也无法再继续保有现有的地位了。” 沈玉舒心中思虑的却不是这件事情,这几日顾曦延不是在御书房,就是在她这里,整日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想赶都赶不走。说来也可笑,她了解不到其他的事情,可是对于顾曦延的行踪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也不知道是他故意为之,还是她本能的关心所致。 阿丽娜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绝不可能是顾曦延,而是另有他人…… 沈玉舒思虑再三,让萧姑姑把这些花红包好,回了凤雎宫。 傍晚,沈玉舒叮嘱萧姑姑不要声张,偷偷来到了月华宫外,见这里宫墙斑驳也无人粉刷,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测。见宫门处无人把手,便推门而入。 宫苑内,杂草丛生无人认真打理,一点也看不出是一个和亲公主的住处,沈玉舒一点一点向正殿靠近,忽然门一开,出来一人。此人沈玉舒见过,是阿丽娜的近身宫女树儿,她见沈玉舒飘散在空中的几缕白发,先是吓的不轻,定睛一看这才上前行礼道:“不知淑妃娘娘前来,奴婢有失远迎失礼了,只是我家娘娘今日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还请娘娘回去吧。” 沈玉舒暗笑,这一番说辞到将她的话堵的死死的,正主还没有见到,到先被这小丫头抢了白。沈玉舒望了她一会儿,直到她抬头望向沈玉舒时,沈玉舒才从她身旁绕过,一边向正殿行去一边道:“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我手上有她想知道的消息,你家娘娘会见我的。” 树儿见拦不住沈玉舒,又怕得罪她。只好快步从她身边走过,进了殿通传,不一会儿树儿便将门大开,领了沈玉舒进去。 殿里除了床边的一个炭盆外,再无其他取暖的器具,沈玉舒望着半卧在床上的阿丽娜,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她的脸色那样苍白,到底当年在回真遭受了多大的罪啊。 她见沈玉舒不说话,便道:“怎么来了又不说话,站在那里做什么?” 沈玉舒见她如此,走上前,坐在床边望着她道:“许久没来看你了,来看看你罢了,不必如此怀有敌意。” 阿丽娜冷哼一声道:“谢谢淑妃关心,人你已经看过了,你不是说你有我想知道消息吗,说来听听,若是骗我的,就请回吧。” 沈玉舒心中叹了口气,表面上却道:“是回真的消息,你哥哥的旧部攻陷了东回真,回真又统一了。” 这是沈玉舒昨日才从顾曦延嘴里听到的消息,两个月前东回真被鄂里克的旧部所在的西回真攻陷,分裂近八年的回真又重回统一,可是皇族认定凋零无人做主,各个军阀为了抢夺掌控权更是斗的不可开交,几方实在分不出高低,只好回真写来请愿书,希望阿丽娜能回到回真去,统一祖国。 阿丽娜眼神一亮,忽然又涣散开来,无神的望着床角道:“这与我有何关系,我早已被他们抛弃。” 沈玉舒安慰道:“没有人会抛弃你,只有你自己才会抛弃你自己。阿丽娜,回真递上来的请愿书是希望你回去统一祖国,做回真的女王。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替你在皇上面前说话,让你回到家乡去,总好过呆在这里。” 阿丽娜一听忽而苦笑道:“我早已没有家了,你们如今这样做,只不过是想用我去维持陈国跟回真之间的关系罢了。劳烦淑妃告诉他们,我是不会回去的,我就算死都不会再踏进回真一步。” 沈玉舒听罢,叹了口气望着无精打采的阿丽娜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当年战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我不知道回真的那些死里逃生的士兵和大臣是如何告诉你的,现在我想说说我的自己的亲身经历,你可愿意听上一听?” 阿丽娜抬眼望着沈玉舒不发一语,沈玉舒便讲述起当年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战役…… 红烛燃尽的那一刻,沈玉舒的故事也告一段落,沈玉舒望着阿丽娜空洞的眼神,问道:“你还是不肯相信你的玉舒姐姐吗?” 阿丽娜猛然回神,望着沈玉舒,含泪道:“信与不信又如何,要不是你们,回真不会亡,这是事实谁也赖不掉。所以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还是会找你们报仇。” 沈玉舒无奈的摇摇头道:“阿丽娜,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是用黑用白就能分清楚的,姐姐只希望你明白你可以选择另外一种生活。” 阿丽娜望着沈玉舒许久道:“他也说过这句话,可是……舒姐姐,我真的回不了头了。” 沈玉舒心中一动上前握着阿丽娜的手道:“你终是肯叫我一声舒姐姐了。” 阿丽娜任由沈玉舒握着她的手,忽而扑进沈玉舒怀里哭了起来,“姐姐,你可知这些年我过的有多苦,那些人好可怕,曾经是那样的尊敬大哥尊敬大姐,可是他们死后那些人就变了嘴脸。每个人都想抢皇位,每个人都逼着我写诏书。他们是我的宗亲啊是信奉神教的长老,却狠心将我送来陈国和亲,我为什么要回去,我恨他们,我恨哥哥为什么一声不吭的就丢下我。有时候我真的想一死了之,这样我就可以去见哥哥姐姐,可是我,我却又不敢死。” 第17章 腊梅东枝报春来 3 傍晚,沈玉舒见天色阴暗,想是第二日又会下雪,便嘱咐萧姑姑早些将宫门下钥,休息了下来。可是刚躺下,肚子便有些抽痛,她一想那日落水终究还是有些伤了胎气,便吩咐萧姑姑去端一碗安胎药来。 沈玉舒见萧姑姑出了门,自己便又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 也不知她睡了多久,忽觉一只冰冷的手不断的在她的额头和脸上轻抚,她的被着感觉扰的心烦,方才的困意也消了不少,于是便睁开了双眼,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顾曦延早已端坐在她的床头,伸手蹭着她的脸颊,目光中带着她曾经熟悉的阴冷和深邃。 沈玉舒惊异的忙坐起身来将被子裹严实,向后退了退拉开了他们的距离,警惕道:“你……陛下怎么来了,怎么也没人通传一声,我记得入睡前是让宫人将宫门下了钥的,陛下怎么进来的?” 声声质问让顾曦延顿感不适,冷哼一声将手收了回去言语中透着一丝凄苦,“宫里还没有哪里是我想去却去不了的,包括凤雎宫。” 沈玉舒见他语气不对,便道:“臣妾如今身子不方便,无法伺候陛下就寝,所以还请陛下……” 沈玉舒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却截了她的话冷冷的望着她道:“是啊,你的身体不适,但宫里其他女人的身体却好的很,有的是时间伺候我。比如……皇后身边那个妖娆多姿的掌事宫女香儿,淑妃今日不就想要将她送到朕的龙榻之上吗?” 沈玉舒心中一冷,今日的事情他居然已经知道了,沈玉舒一时慌张的不知该如何解释,而就在此时萧姑姑端着一碗药推门进来,想是她也不知顾曦延会来这里,一边端着药一边道:“夫人,这药我熬好了,可是您可别喝太多了,我听叶太医说,这种药喝多了也不好,终归是药三分毒,咱们还是得靠自己恢复啊。” 萧姑姑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放在顾曦延心里却全变了味道,他猛然站起身吼道:“滚!” 萧姑姑一惊险些将手中药碗扔掉,这才发现顾曦延赫然站在床头盯着她,忙跪了下来,作势就要磕头认罪,沈玉舒却生怕顾曦延的怒火牵连到无辜的人,忙道:“姑姑,这里没你的事了,把药放在桌子上吧,我一会儿自己喝。”说罢赶忙给萧姑姑使了个眼色,暗示她没什么大事。 萧姑姑见了沈玉舒的眼色,心有余悸的起身退了下去。 此时,沈玉舒也掀了被子起身穿好鞋来到顾曦延身后,道:“你这是怎么了,今日白天的事情我不是有意的,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顾曦延此刻眼神只盯着不远处桌案上的那一碗药,对于她的话不闻不问。 沈玉舒见他没有反应,只好走向桌边,药要趁热喝,他如今不肯说话她便先把药喝了,再听他训斥吧。心里想着,便伸手端起了药碗就要喝下去,不料就在她准备喝药的一瞬间,他却忽然上前来一把将她手中的药碗打翻在地。 沈玉舒被他的举动惊到,本能的吼了一句:“顾曦延,你这是要做什么!” 不想他盯着她更加愤怒道:“你就这么恨我,先是把我推给别人,然后又要喝药拿掉我们的孩子。你若不爱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我,你为何要这样做!” 沈玉舒望着他满是失望的眼神,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以为她喝的是堕胎药。她望着碎在地上的碗,心中好笑,这个男人为什么会觉得她会不要孩子,她只好无奈的将方才一肚子的气压了下去,走上前道:“我说你误会了,你还不听。”说完伸手想要拉起他的手,不想他却反手一把将她拽到他身边,迫使她望着他。 沈玉舒见他不消气,又担心他暴怒之下会伤了腹中的孩子,便也急道:“顾曦延,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顾曦延瞪着她道:“放开?当年放开你,就是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你又想去找文灵轩了是不是,这么多年你还忘不了他,哪怕他都是个和尚了,你都要去找他是不是!早知如此,我就该将你困在我身边,哪怕让你恨我一辈子,怨我一辈子我都不会让你走!” 沈玉舒听他越说越离谱,挣扎着道:“顾曦延你疯了吗?胡说什么!” 不想他却忽而将她抱紧,颤抖着声线道:“我就是疯了,我不会让你走,你就是死,我也不会让你走!”说罢他忽然欺下身来开始吻她,强迫她张开嘴迎合着他霸道的吻,而他的手却不停地撕扯起她的衣物来。 他这一举动让沈玉舒心中一凉,当日在宫中被他强迫的场景瞬时清晰的浮现在她眼前。沈玉舒心中害怕,想也不想的忍着手腕的痛,忽然用力一转,从他身边逃开,之后又用力一掌扇在他的脸颊上。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停止了一般,沈玉舒望着他脸上清晰的五个指印,心中说不出的痛,他怎么可以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他难道不知道她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当日种种压在心底不再回忆,不再追究,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他为何还要这样伤害她! 沈玉舒盯着他许久后,将他撕烂的衣物当着他的面脱了下来,转身在衣橱中找了一件衣物披在身上。泪便在此刻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她赶忙擦掉眼泪,这才转身望着他,道:“你走吧,我累了。”说完也不等他说话,便擦着他衣袖走到了床边,脱了鞋躺在床上闭上了双眼。 隐约间只听见他凄苦的说道:“你既然这么希望我找个女人,那我便如你所愿。”说完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静谧的夜里,她几乎都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在随着情绪不规则的波动,她重新坐起身来,抱着膝盖望着床下他曾站立的地方哭了起来。顾曦延你个大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恨你,真是恨死你了,真的一辈子都不想原谅你! 自那日之后直到年关将近沈玉舒再也没有见过顾曦延,其实自那日他们争吵后,她便知晓他已得知她恢复记忆的实情,至于他如何知晓此事,不用想也知道,是暗中盯梢的人将消息传给他。可她却忽略了,他们之间的亲密又何须外人来传递,他早在她恢复记忆的第二天睁开眼时,便已知晓。 距离年关还有五日,这日沈玉舒正在房中百无聊赖的松着花盆中的土,想到初春时种些自己喜爱的花草。不想身后却传来一个久违的声音,“姐姐,多日不见,你倒是胖了呢!” 沈玉舒一听猛然转身,激动流着泪道:“雪莹!” 雪莹面色略显苍白,但目光中泛着神采,也是激动的抱着沈玉舒道:“我的好姐姐,终于能活着见到你们了!” 沈玉舒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哽咽道:“前几日还听大哥从宫外传来消息,说你还在昏迷,如今好了,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 沈玉舒望着她的脸庞心疼的将她的手握紧道:“你都瘦成这样了,怎么不好好休息,跑来宫里做什么?” 雪莹面容一滞,神色闪烁道:“别提了,我只觉得自己在地狱里走了一遭,如今总算是回了人间了。如今想你了,便求了陛下让我进宫来见你。对了姐姐,我在梅园中时,听金一忠说年关这几天京都城里来的外地的杂耍班子,一直在西城菜集边上搭台子卖艺,总之你在宫里也无他事,不如咱们出宫去瞧瞧热闹。” 沈玉舒见雪莹岔开了自己梅园的事,心中已然清楚她的身体是谁作祟,她心中不由感慨,情之一字,她堪不破,雪莹也堪不破,只怕将来她和端木毅之间也会行的艰难。 只是雪莹这几日身体才刚恢复,本该在梅园休养却迫不及待的来宫里带她出去,就算她同意,顾曦延那里会放她走吗? 于是她想了想道:“我还是不去了,天气这么冷,我怕冻着肚子里的孩子。” 雪莹一听忙缠着沈玉舒道:“就去看看嘛,要是回来晚了咱们就在梅园先住下。我听说孕妇也可以多走动走动对胎儿好的。” 沈玉舒摇摇头摸了摸肚子道:“京都这几日过年想必也是人满为患,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交代,你呀就别变着法儿的让我出去了。” 雪莹一听眼神闪烁,沈玉舒察觉有异,问道:“难不成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公主殿下?” 雪莹红着脸解释道:“哪有什么事情呢。你说主子怎么想的,怎么就趁我昏迷的时候封了我一个公主呢!” 沈玉舒笑着道:“这不就可以和你的乔大哥,如今的瑞王爷般配了嘛。如果我没记错的你们的赐婚圣旨已经如期的宣读了吧。” 雪莹眼神凄怨道:“配不配的,也不是一个身份说了算。”随即叹了口气,“姐姐,你可知我的身世?” 沈玉舒笑笑道:“你之前说你是被慕容夫人收养的孩子,也算是陛下的义妹了。” 雪莹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道:“姐姐,其实我和神机将军慕容楠同出慕容氏,算起来我该称慕容楠一声堂叔父。” 沈玉舒想了想望着雪莹道:“原来是这样。” 雪莹抿唇点头,道:“我幼年时慕容氏遭逢巨变,叔父这一脉嫡系几乎都死了,只剩下我们这些旁支苟延残喘,却也躲不过被顾德和端木氏追杀的命运。这些年,为了振兴慕容氏,主子没少费力气,如今总算是有了成效,叔父掌管了整个神机营和京都军防,我们这些隐匿在市井中慕容族人才有了可以光明正大走在路上的权利。” 沈玉舒思索着,“氏族之间的内斗从来如此,若是打破这一层族群牢笼,其实人与人又有什么分别。说来说去,只不过是人们内心欲望不休,才会做下这么多的孽债。” 雪莹点了点头,沈玉舒看着雪莹的神色,心中一动,“雪莹,那你个瑞王……他也是端木氏。” 雪莹闻言眼中已有了泪,“叔父当年也提醒过我,乔大哥绝非池中之物,早晚有一日他会越过主子,可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我从小就跟他一处练武,他对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况且,慕容氏的厄运与乔大哥并无关系,是顾德和褒国公府还有安真宗一手造成。所以我……” 雪莹说到此处,却怎么都开不了口说接下来的话,沈玉舒不禁叹息一声,牵起雪莹的手道:“感情的事情,谁又能说清楚呢,你叔父也不过是担心你受伤害罢了。只是,你自己要想清楚啊。” 雪莹点点头,抬手擦去眼角的泪花,却听萧姑姑已前来通传说严小柔带着平安来问安。 这一下沈玉舒倒是奇了怪,笑着冲雪莹道:“今日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都来了?”正说着只听平安一声“姑姑。”便早已冲到她怀里来。 而平安身后除了严小柔以外,竟然还有这几日身体好转的顾洛。 只见严小柔追在平安的身后道:“我的小祖宗你倒是慢一点儿啊,你姑姑肚子里还有小宝宝呢。” 平安一听放开沈玉舒噘着小嘴道:“我自然是知道,不用你来说。” 严小柔一听到是不在乎道:“知道就好。”转而又对沈玉舒说道:“这几日平安一直吵着要来见您,可这宫里皇上前几日专门叮嘱不让随意进出,今日倒是陛下开恩,特意让大皇子带我们来见您。” 沈玉舒望着平安那神似师姐的脸庞道:“没想到我现在连自由都没有了。”随即又冲着顾洛道:“妾身见过大皇子,多谢皇子能带平安和严师父来看我。” 顾洛腼腆一笑,“见过淑妃娘娘,今日父皇开了恩旨,特准儿臣与平安和严师父一同出宫游玩。” 沈玉舒心里疑惑顾曦延这是转性了,竟然让顾洛跟着她出宫,想到这里沈玉舒忽然抬头望着雪莹道:“是你要带我出去,还是陛下刻意放我出去?” 雪莹一听眨了眨眼睛,道:“有什么区别啊,出宫自由自在几日有什么不好吗?” 沈玉舒心中好奇刚想张口询问,平安却拉着沈玉舒的手,道:“姑姑,我听说这几日京都来了好多外地的戏班子和杂耍班子,我们一同去看看可好,我已经很久没有出去玩儿过了,大殿也想去的。” 这一下沈玉舒更加糊涂,雪莹说带她去市井瞧杂耍,平安如今也跟严小柔来说带她去看杂耍更拐带了顾洛一道,看来今日他们一定是私下商量了,才到她这里来,可究竟是为何,她却不明白。 顾洛来到沈玉舒身前,看着平安与沈玉舒的亲昵,眼中浮现了一抹羡慕,只是他依旧静静地立在平安身边,温声道:“父皇说,我身为陈国皇子,须得体恤百姓疾苦,知民间喜乐,若是有一日归为平民,也须得安之若素,不可因身份悬殊而生出怨怼之心。既然淑妃要出宫,儿臣便跟着淑妃一道出去看看,也算是完成父皇交代的任务。” 平安眼神放亮摇晃着沈玉舒的衣袖,“对啊对啊,姑姑,你就去吧,你看大殿都说了。” 沈玉舒无奈,捏了捏平安的小鼻头,宠溺道:“这倒巧了,你雪莹姑姑也是来叫我出宫看杂耍的,既然你们有这么大本事说通皇帝陛下,那我便跟着你们去瞧瞧好了。” 平安一听转头看了看身后严小柔,严小柔见状又看了看雪莹,三人交换了目光后,雪莹才对着沈玉舒道:“那好啊,我们收拾一下这就走。姐姐带几件过冬的棉衣,免得一会儿又说冷。” 第25章 玉梨花开初蕊白 1 山路颠簸,沈玉舒为了让顾曦延睡的舒服一些,便将所有带来的床褥都垫在他的身下盖在他的身上,生怕他被冷到。 她的眼泪自顾曦延昏迷之后几乎从未断过,一旁叶知秋和忘尘原本想要劝说,可看她每每握紧顾曦延的手关切的模样,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直到他们入夜下了山,停靠在一处小湖边,叶知秋看着月色实在担忧沈玉舒的状态只好长出一口气想好措辞,上了马车。 马车中,沈玉舒正趴在顾曦延身旁盯着顾曦延目不转睛,而垫着下巴的棉衣袖也早已被泪水浸湿了大片。 叶知秋看着她如此模样,不由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小声道:“舒儿,好歹吃些东西,今日一天了你都没吃过,再这样下去你会撑不住的。” 沈玉舒疲惫的转身望着叶知秋,握紧了顾曦延的手,低声道:“大哥,到现在你也不肯告诉我所有的真相吗?” 叶知秋叹息一声,“你……” 叶知秋神色复杂的看了看沈玉舒,转而看着昏睡的顾曦延怅然道:“从何时说起呢,也许是那一年顾曦延临走前听到了沈伯母的话,所以不敢再对你分心,也许是他背负太多怕动了心会让他有了软肋,总之,他将你从忘情崖抱回晴天观之后,对你的事大多时候都是听之任之。只是就算他克制的再强烈,却还是瞒不过自己的心和顾德的窥探。当日你被玉龙长老绑入凤岐山山洞时,是他先所有人一步来到山洞。只是光灵蛊的蛊毒一旦入体便与血液融合无法根除,眼看你就要血管爆裂而亡,他便过了你近七成的蛊毒才救了你一命,否则就算文灵轩耗尽一身真气也救不活你。自那之后,他的身体状况便一直在反复,我和师父竭尽全力压制毒性发作,却没想光灵蛊的蛊毒却还是诱发了他体内原本压制的班若罗魔性。这些年我一直替他隐瞒就是不想让你担心,他说他亏欠你太多,不能让你再为他伤心难过。我劝说过几次,可他依然不愿向你吐露实情。可如今政事繁重,他的身体几乎已是在崩溃的边缘。” 沈玉舒的一颗心如坠深渊,颤抖的说不出话来,原本还能收得住的眼泪顿时决堤而下,趴在顾曦延胸口就哭了起来。 叶知秋也无可奈何,见她如此便又道:“舒儿……” 沈玉舒此时早已泪眼朦胧,抽泣着声线问道:“他还有多久?” 叶知秋望了望顾曦延苍白的面容,叹了口气道:“如果克制的好,以他目前的情形两三年吧。” 叶知秋话音落,沈玉舒便觉得自己的魂魄像是裂开飘走了一半,脑袋嗡嗡作响耳鸣阵阵,她努力聚焦着自己的视线止住哭声望向叶知秋,“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叶知秋蹙眉摇头,“班若罗的功力四散在他体内,除非有办法重新汇聚于一处,否则就算我们给他输再多的真气,也不过泥牛入海都会被班若罗化干净。之前师父试图用自己的真气汇聚班若罗,可反而会让躁动的真气攒的更加厉害,所以我们只能封住他周身几处要紧的穴位防止班若罗攻入心脉。若是如此,班若罗加上他体内的光灵蛊,片刻就能要了他的命。” 沈玉舒缓缓擦干了眼泪,目不转睛的望着顾曦延,他的鬓角已有了几丝白发,她才恍然想起,他比自己大了七岁。她此刻已没有办法忽视年龄差距带来的衰老速度,一想到他可能会先一步离自己而去,她便再也克制不住又小声哭了起来。 直到忘尘的声线忽而传来,“舒儿,我有话与你说。” 沈玉舒摇摇头道:“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这里守着他。” 忘尘叹了口气掀开车帘,望着她柔声道:“曦延他需要休息,你这样一直在他身边哭,他怎么休息,更何况知秋还要给他施针控制游走的真气,你先出来冷静冷静。” 叶知秋闻言也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慰道:“舒儿,下去吹吹湖风让自己清醒一下,吃点东西,曦延若是知道你为了他不吃不喝,也会心疼了。” 沈玉舒这才缓缓松开手,擦拭了眼泪,听话的下了车。 车外,忘尘拿了烙饼递给她平淡道:“吃些烙饼,徐白他们在烧热水,一会儿你给曦延送去喝点水暖和暖和。” 沈玉舒点了点头接过烙饼啃了一口,可心里沉的却怎么都咽不下。 忘尘不由安慰道:“这个时候你说什么都不能垮,还有小朗和晨儿在京都等你们。” 沈玉舒闻言这才艰难的咽下一口,含泪道:“灵轩,我真的吃不下。” 忘尘不由叹了口气,望向湖边月色,月牙儿倒映在湖面上随着微风波动,像是一副水月境画,如禅境幽深却犹如红尘诱人,“舒儿,你们这一路走来经历过那么多生死,你也该知道曦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也该知道什么样的方式对他最好。知秋他们一直都在想办法,你也要有信心。” 沈玉舒深吸了一口气,湖边吹来的夜风确实让她清醒了不少,也让她的理智重新回归于大脑,于是道:“京都的事情结束后,我想带他和孩子离开这里,去过安静的日子,哪怕只有短短几年,我也不想让自己再后悔蹉跎了那么多原本该与他相守的岁月。” 忘尘望着沈玉舒越来越坚毅的目光安心一笑,夜风拂过湖面便只剩如禅境般的悠远宁静,他知道她就算再痛苦委屈,也会做出于她最好的决定,她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他时刻保护的小女孩,她已是一位妻子一位母亲。他心绪翻涌抬手欲抚上她的肩头,可伸到半空中却又垂了下去,她的脸因为眼泪被风吹得通红,就连唇色都染上了一层月白,让人心疼。 可他的心却再未起任何波澜,他如坠一场雾霾之外,第一次有了旁观者的心态,那一刻他终是顿悟,红尘于他再无任何牵挂,这一刻他便也彻底放下,她早已不属于他,哪怕他们也曾承诺远离朝堂浪迹天涯,可最终给她一方天地的依然是那个让她第一次心动的人,他默默看着她心头不由释然,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想她应该都已经想通,无需他再多说什么。 沈玉舒望着湖面发愣,并未注意到忘尘的神色变换,默默将一块烙饼吃完,她不能垮。 沈玉舒端着热水上马车时,叶知秋已施针完毕,顾曦延的脸色看起来也比方才添了几分柔和没有那般苍白,人也微微转醒。 叶知秋见她上车,便冲她安心一笑,退出了车厢。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在昏暗灯火都遮盖不住的通红双眼,不由惨然一笑,“怎么哭的跟个小兔子一样。” 沈玉舒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哪有你说的夸张,醒了就来喝些水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顾曦延疲惫的摇了摇头,道:“嘴里发苦,先喝些水吧。” 沈玉舒忙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给他喂了些水,她见他缓过些神来,忙问道:“感觉好些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顾曦延蹙眉依旧摇头道:“没什么胃口。” 沈玉舒将水碗放在一边,缓缓抚上顾曦延的面颊,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道:“那么多事为何要一直一个人扛着?” 顾曦延苦笑道:“那时我只想保你性命,没想过那么多,之后见你与灵轩在一处你很快乐,便更不愿提及这些事。我亏欠你那么多,这又有算得了什么。” 沈玉舒不由轻轻吻了吻顾曦延的额头,将脸紧贴在他额头上,环住他道:“曦延,不要再说你亏欠我了,我只想让我们在一起,只要在一起就好了。” 顾曦延抬手握紧沈玉舒的手道:“妍妍,此生能有你何其幸运,就是为你做再多事我也甘愿。” 沈玉舒摇摇头,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下来,道:“我只要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就够了……” 顾曦延哂笑一声,无奈道:“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内心却还是那个傻丫头。” 沈玉舒却又道:“曦延,没有你我怎么办,孩子们怎么办。” 顾曦延长叹一声,“妍妍,不论将来是什么样子,我都希望你和孩子都能坚强的活下去,我……” 顾曦延还未说完,沈玉舒却已吻上了他的唇止住了他的话,许久她才缓缓松开他,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道:“我不许你说那些丧气话。” 顾曦延温柔一笑将她揽在怀中,道:“好,我不说。” 沈玉舒默默点了点头,却哭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许久,就在沈玉舒以为顾曦延已经进入梦乡时,却听他小声道:“妍妍,对不起,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我母亲过世之后,我在丞相府里的日子朝不保夕,只能周旋于其中。我隐约知道顾德可能不是我的父亲,可我没有办法,我必须要查清楚所有真相还我娘一个公道。从小到大,没有人教过我怎么去爱,我更不懂什么是爱。可当我明白的时候一切都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留住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被我伤害的你。可我庆幸我有第二次机会,没有再让你离开我,还保住了小朗,还有晨儿。妍妍,这样一家四口相守的日子才是我真正想要的人生,没有那么多的纷纷扰扰,平静祥和,这才是我最期盼的日子。” 沈玉舒含泪点了点头,脑海中闪过些念头忽而一笑道:“曦延,那我有个秘密一直想要告诉你,你想不想听?” 顾曦延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我都想听。” 沈玉舒环紧了他,柔声道:“你可听过佛祖三千世的故事?这世上其实有许多凡尘,在另一个凡尘世界里也有一处与这里相似的世界,而我便是从另外一处红尘中而来,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我并不是沈玉舒,可我却也叫沈玉舒,与这具身体同名同姓。” 顾曦延诧异,“怎么会?” 沈玉舒轻抚着顾曦延散落开的青丝,“来这里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这里的一切都与我曾经的生活截然不同。那个时候我的脑海纷纷乱乱的,即有真正沈玉舒的记忆,也有我自己的记忆。两种记忆相互交织,我每日每夜的做噩梦,梦见沈家灭门那一日的场景,那个时候那些记忆折磨的我近似疯魔。直到我交给你那份锦书后才渐渐明白,我终是占据了她的身体,所以我愿意承担她人生的一部分,找到沈家灭门的真相,这是她的夙愿更是我的解脱。可是我没想到会遇见你,爱上你,这更是我内心深处沈玉舒残存的意识没有料到的。所以那段时间,我更加的煎熬,甚至无数次的想过自杀,也许换做是真正的沈玉舒,她会比我理智会比我更懂得克制,可是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们就会错过了。” 顾曦延不可置信道:“原来那个时候你所有的情绪都源自于这件事。” 沈玉舒淡笑点了点头,听着她耳畔传来的心跳,忽而道:“曦延,你知道吗,是因为你我才会来到这里。我在我的世界里遇见了跳楼的你,你从高空坠落砸在了我的身上,等我醒来时便已然在这个世界,所以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才会觉得害怕甚至恐惧。可是曦延,到现在我才明白这是你我的命中注定,这才是我来这里的意义。” 顾曦延不由握紧沈玉舒的手,激动道:“妍妍,佛曰三千世,若这一切是命中注定,我只感激上苍让我晦暗的人生里能有你。” 沈玉舒柔声道:“所以我们一定会相遇,相爱,一定也会有一个好的结局。曦延,答应我不要放弃,我和孩子们都陪着你呢。” 顾曦延点了点头,微笑在她的唇上印了一吻,道:“妍妍,我爱你,有你和孩子,我便此生足矣。”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的缱绻目光不由抱紧了他久久再说不出话来。 回京都的路上,顾曦延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时睡时醒,沈玉舒一直陪在他身边说一些听来的趣闻解闷或者给他读话本打发无聊时光,直到距离京都一百里时,车窗外的一切却让她原本稍事放下的心又纠了起来。 随风浮动的白色引魂幡像是一道道利剑,直刺入她的心头,让她窒息。 她不由放下车帘,看着稍稍缓过些精神的顾曦延,蹙眉道:“非要如此吗?哪有这样咒自己的!” 顾曦延温柔笑笑,将手中原本看的正起劲的话本放下,握着沈玉舒的手道:“做戏做全套,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沈玉舒看着他笃定的模样,心里依旧担忧,顾曦延却轻拍她的手背安慰道:“知道你会担心,所以一直不敢跟你说实情,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等所有事情有了了结,我就带你和孩子离开这里,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沈玉舒闻言含泪环住顾曦延的脖颈,紧贴着他的胸膛道:“我只想跟你过安宁的日子,有你和孩子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顾曦延也环紧了她,道:“那我们回青月山吧,这些年里也只有那两年的日子有你陪着,我才觉得我自己过得像个人。” 沈玉舒想起那些岁月,不由一笑,仰头看着顾曦延道:“你还说呢,洁癖大王!” 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第18章 水落石出现真相 3 沈玉舒抚摸着阿丽娜瘦弱的脊背,帮她顺气,自己的眼眶也热了起来道:“人有那么多的不得已,鄂里克他们不会怪你的。我相信他们希望你能坚强勇敢的活下去。阿丽娜听姐姐的,别再责怪曦延,若他不是陈国人,不是皇帝他不会如此待你。” 阿丽娜听罢,抽泣着抬起头望着沈玉舒道:“姐姐,我还能相信你吗?” 沈玉舒一边帮她擦着眼泪,一边安慰道:“傻丫头,姐姐何时背弃过你了?而且在这宫里,也许你只能相信我了。” 阿丽娜犹豫了许久,望了一眼殿门,见无人前来,便嘱咐树儿将门关紧。 阿丽娜坚定了一下眼神,轻轻的掀开了被子,沈玉舒这才发现,她衣着宽松腰间并未系任何腰带,沈玉舒心中一惊,忙抬起她的手把脉,这孩子已有两月有余。 沈玉舒惊异的望着她道:“这孩子……” 阿丽娜慌乱的握着沈玉舒的手央求道:“姐姐你帮帮我,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沈玉舒大惊道:“阿丽娜!” 阿丽娜啜泣道:“姐姐,你放心这个孩子不是顾曦延的。我承认我曾经很仰慕他,可现在对他却只有恨。”她抓紧沈玉舒的手再次乞求道:“姐姐,你是女医,你有办法帮我拿掉孩子对不对,我不要他,我不能要他啊!” 沈玉舒道:“就算是你不要,可孩子的父亲呢,难道你就不问问他的意思?” 阿丽娜忽然将手抽回去慌张的摇着头道:“不,不,不能告诉他。” “为什么,他既然与你有了孩子,就该对你和孩子负责!”沈玉舒觉出事有蹊跷,但一时间却又不知该怎么决断,替她拿掉孩子她是怎么也下不去手的,但如果不做,要是宫里其他人知道了,光是武玢儿那里都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沈玉舒忽然想到,若是阿丽娜被人利用生下这个孩子,回真如果知道了,必然将来会拥戴这个孩子坐上皇位,到时候陈国和回真之间也还不知道要掀起多少血雨腥风。 沈玉舒见阿丽娜并不肯说出孩子父亲的实情,她想了许久只能用一个折中的法子,先缓住阿丽娜再作打算,于是道:“阿丽娜,你先别着急,我方才替你把脉,从脉象上来看你身体太过虚弱,如果此时打胎只怕你也会有生命危险,所以你要是不想要这个孩子,首先这几日得把你的身体养好些,才能服用。” 阿丽娜问道:“真的吗?” 沈玉舒安慰道:“我是郎中,自然不会骗你,这几日你怕是吃不下也睡不着吧,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承受堕胎所带来的疼痛和对身体的伤害。我先给你开些补品,你调养几日,我再来为你把脉,到时候再做决断吧。” 阿丽娜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沈玉舒叮嘱她好好休息养好身体之后才起身出了月华宫。 宫外早已是夜色一片,沈玉舒叹了口气向凤雎宫走去,不多久便听见周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便道:“既然跟了这么久,怎么现在才肯出来见我?” 只听那人轻声一笑,来到沈玉舒的面前道:“你这耳朵怎么长的。” 沈玉舒见他倒是喜笑颜颜,完全没有为国事繁忙的疲惫,又想起这几天他耍赖皮不肯离开凤雎宫的样子,没来由的一阵窝火。 转身不再理会他,而是向着凤雎宫行去。不想他却一路默不作声的跟了来,沈玉舒见已走到凤雎宫外,忍不住转身质问道:“你还想跟到什么时候!” 不料顾曦延倒是大大方方的从她身前走过近了凤雎宫的门道:“只是进来坐坐,怎么都不可以了。” 沈玉舒一时气结,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只能任由他进了凤雎宫。时下萧姑姑正熬了红枣茶等着她,见她与顾曦延一前一后进来,了然的笑了笑便退了下去,连一句解释的机会也没有给沈玉舒。 沈玉舒见他坐在床边也不理她,便也不理会他拿起萧姑姑准备的红枣茶一饮而尽。随后坐在梳妆台旁将头发全部散开梳了起来,望着镜中的自己便又想起今日与阿丽娜的对话。思前想后还是转身望着顾曦延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今日为何会去找阿丽娜?” 顾曦延这才起身走到她身后接过她手中的篦子替她梳起头发来,一边梳一边道:“不用知道,你与她是旧识,如今恢复了记忆去见见也是正常。” 沈玉舒望着镜中的他道:“其实阿丽娜这些年在宫中过的并不快乐,还是让她离开吧。” 顾曦延动作一滞,随后道:“现在还不是让她离开的时候。” 沈玉舒好奇的望着他道:“为什么,她留在这里还有什么理由吗。” 顾曦延道:“有她在,我可以控制回真,还可以从她那里得知曦明的消息,所以现在还不能放她离开。” 沈玉舒心中猛然一惊,转身望着顾曦延道:“曦明?” 顾曦延看着沈玉舒道:“对,是曦明,他们早在阿丽娜进宫的第三年便接上了头,曦明想要通过阿丽娜得到回真的援助,阿丽娜应该本想通过曦明离开皇宫,不知怎么的却又留下了,想来估计是曦明劝她留在宫中,做他的内应,寻找机会便来杀我。” 沈玉舒不相信的摇头道:“怎么可能。阿丽娜她只是个孩子啊。” 顾曦延盯着沈玉舒温柔的一笑,道:“她早已不是你心目中那个天真善良的孩子了。她长大了,懂得自己想要什么,她依附于曦明便是最好的证明。” 沈玉舒听见顾曦延的话语,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阿丽娜的孩子会是谁的,沈玉舒心中忽然涌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便什么也不顾的起身一把握住顾曦延的手道:“曦延,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沈玉舒言罢,顾曦延收起方才的温存道:“这事可是真的?” 沈玉舒点了点头:“孩子已经有两个月了,若是再不处理,只怕皇后那边要先掀起波澜了。” 顾曦延想了想道:“这一点你不必担心,我明日下旨封宫,除了你以外谁都不可进入,而且里面的伺候的人也得有所调换,大部分都要换做我们的人。不能让曦明得不到宫里的消息,也不能让他全得到,半真半假的消息总会让他露出马脚。”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犀利的眼神,心中不由佩服他瞬时间所作出的决断,不觉的竟看着痴了。他回过神来瞧见她目中难得的崇拜模样,嘴角向上一扬道:“爱妃如此看着朕,开来今晚是不想让朕离开了。” 沈玉舒一惊这才回过神来,道:“你胡说什么呢。”只见顾曦延一把将她抱起来,向床边走去,沈玉舒见状忙紧张的抓着顾曦延的衣襟道:“顾曦延,你做什么,我还怀着孩子呢,你别这样!” 顾曦延也不理会她,径自将她抱上床,忽然俯下身来。沈玉舒以为他要对她如何,忙闭着眼双手护在胸前。不想许久,只是额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只听顾曦延柔声道:“爱妃的意思是,等你生下孩儿,便可与朕朝夕相伴了?” 沈玉舒心中一慌,也不知怎么就点了点头。只听上方之人忽然就肆无忌惮的笑出了声,沈玉舒这才睁开眼睛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忙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曦延笑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沈玉舒见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楚,索性将被子掀开捂住脑袋。 许久之后,只感觉身旁有个人躺了下来,她心跳一阵加快,忙掀开被子偷偷望了过去。这几日顾曦延虽每日在她这里但从不留宿,而她也觉得自从她恢复记忆之后,两人独处之时总有些尴尬,所以他如此行为倒也合了她的意。不想今日他却留了下来,还躺在她的身边。这让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不想沈玉舒这一望却逃不过他的眼睛,他一转身将她搂在怀里,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却又将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上轻声道:“也不知这几缕白发何时能变黑。” 沈玉舒本想挣扎可是他搂的太紧,她也怕伤着孩子,便也不敢再做什么只能任凭他搂着,听了他此番言语,沈玉舒安慰道:“你仔细看,发根处新长出来的是黑色的呢。其实人的头发总会变白的。” 顾曦延长出了一口气,柔声道:“曾经多少个梦里,我都是这样抱着你。可是一醒来身边什么都没有,我就在想什么时候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抱着你,告诉所有人你是我顾曦延的妻子。可为何我都当了皇帝,成为这陈国最尊贵的人,却依然无法每日每夜都拥你入眠。” 沈玉舒听他如此说,心头一软伸手搂住他的腰道:“以后我都会陪着你,还有宝宝,我们一家再也不分开了。” 顾曦延眼中含泪,紧了紧他的臂弯,道:“妍妍,当初那样伤你,对不起。”在这一瞬间沈玉舒的眼泪夺眶而出,轻抚着他的脊背将被子与他盖好,又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头埋进他胸口才轻声道:“不说那些伤心话了,夜深了,早些歇息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留给他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第二日顾曦延以不敬之罪封了月华宫,不久便有消息传来顾曦明暗中集结人马准备伺机而动,只是就目前来看,瑞王乔二也就是端木毅颇得皇帝信赖,而大部分军权又在慕容荣德手中,这二人本就是顾曦延的旧部,所以顾曦明能集结的人马实属不多,进而结交朝中大臣便成了他最后的希望。 顾曦延曾经告诉沈玉舒,拔除一颗毒瘤不是等它刚成熟的时候,而是等到腐烂的时候,这样才能根除彻底。所以他们也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机会,可是在这个时候却传出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瑞王私下结交顾曦明,对顾曦延的态度也开始变得模棱两可,有时甚至还会在朝堂之上直接反驳顾曦延的提议。这种局面,让所有朝臣心都悬了起来,久经沙场的朝臣们在这一刻也闻到了一股开战前的诡异平静。 盛夏的傍晚,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停留在重华殿外的梅树上叽喳乱叫,叫的人有些心烦。顾曦延看着手中叶知秋传回的消息,眉头紧锁道:“千算万算,还是算陋了端木毅的野心。” 沈玉舒端着酸梅汤走到他身边放下,安慰道:“怎么说端木毅也是从烟雨楼出去的旧人,不可能会如此偏向顾曦明。” 顾曦延喝了一口汤道:“你有所不知,此人虽在我身边多年,但其实他究竟心中作何想法,我却是拿不准的。当日你被人掳劫,是他一人拼死回的京都,当时他一身的伤我也就没放在心上。只不想他从那时起就已生了二心,我派人暗中盯了许久,不想却还是让他跟曦明走在了一起。” 沈玉舒叹了口气坐在他身旁道:“现在的情形对我们如何?” 顾曦延摇了摇头道:“吃不准。”说完似又想起了什么道:“你先回宫吧,我还有事要处理。” 沈玉舒见他表情严肃,便也不再说什么,叮嘱他别太累,便也回了凤雎宫。 回去的路上,沈玉舒一直都想不明白端木毅为何会跟顾曦明勾结在一起,毕竟顾曦延已经暗许会把皇位给他,而顾曦明是要跟他争皇位的人。可是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正在沈玉舒走路时,突然冲过来一个小人儿摔倒在她前方,沈玉舒见状忙嘱咐萧姑姑前去查探,不一会儿萧姑姑将那小孩儿领过来,沈玉舒才瞧清楚原来是许久未见的顾洛。 只见他神情靡顿,似是身体不适。沈玉舒便上前道:“洛儿,你可是不舒服,怎么身边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呢,宫里的宫女呢?” 顾洛向后退了一步与沈玉舒拉开了一段距离,才恭敬道:“儿臣见过淑妃娘娘。儿臣本就在躲着那些宫女太监,他们总让我吃药,那些药好苦,儿臣不想吃。” 沈玉舒见他脸色蜡黄,心有不忍道:“他们让你吃药,是因为你病了。所以你要乖乖把药喝了,病才能好。” 不想顾洛却哭了起来道:“母后说我只要听话,父皇就会来看我,可是我听话了,那么努力为什么父皇还是不来看我?” 沈玉舒里一酸,道:“怎么会呢,你最近一段时间给你父皇请过安吗?” 顾洛擦了一把眼泪道:“母后说父皇每日都在淑妃处,没工夫理会我。” 沈玉舒一听,与萧姑姑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解释,最近顾曦延确实是去她那里比较勤,可都是在讨论如何对付顾曦明和端木毅,不想现实却是皇帝独宠淑妃而冷落了皇后和大皇子。 沈玉舒想了许久道:“你可想见你父皇?” 顾洛点了点头,沈玉舒微笑道:“那我带你去见他,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顾洛睁大了一双眼睛道:“什么条件?” 沈玉舒笑着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道:“乖乖回宫把药喝了,之后我在御花园等你,我想办法让你去见你父皇。” 顾洛想了想道:“一言为定!” 沈玉舒笑着点了点头道:“一言为定。” 沈玉舒见顾洛步履有些蹒跚的向自己的寝殿走去,心中在想,如果小朗还在应该也有这么大了吧,应该也会之乎者也的学文章了。 顾洛来到沈玉舒面前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不想他这么积极,脸色也因喝了药的缘故,好了许多。沈玉舒笑着将他带到重华殿外,向守在殿外的常盛使了个眼色,常盛便会意的将顾洛领了进去。 沈玉舒见顾洛进了重阳殿,这才放心的离开。却总觉得顾洛的脸色恹恹的,似是不是一般的病情,又放心不下。便又让萧姑姑将严小柔叫来凤雎宫中。 严小柔自那次大火之后便再未见过,想来是叶知秋暗中说了什么。 只见严小柔心情不似太好的坐在沈玉舒对面,也不说话,只是盯着眼前的果盘发呆。沈玉舒见状打了个响指道:“小柔这是怎么了,怎么心情不好?” 严小柔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跺了一脚道:“那个叶知秋太可恶了。” 沈玉舒一听笑道:“今日叫你来可不是为了师兄。” 严小柔一愣问道:“怎么了?” 沈玉舒想了想道:“这几个月你教顾洛武艺,可觉出他身体有哪里不对?” 严小柔一听道:“前些时日我确实是发现皇子的身体羸弱于常人,似是先天体弱之症。所以习武也是时断时续,远不如平安的进展快。” 沈玉舒想了想道:“先天体弱?” 严小柔点了点头道:“听少华宫的宫女们说,当年大皇子落水危在旦夕,还是皇后娘娘偷偷回家取了家传的血灵芝,喂给了皇子,才得以保全性命。” 沈玉舒一听心中咯噔一下,继续问道:“当年不是我娘取血救人吗,怎么又是血灵芝呢?” 严小柔言语一滞知自己说错了话,本想含糊过去,却不知该如何掩饰,想了许久却也实话实说道:“这件事情是我偶尔听来的,宫女们说当年沈夫人的血就是全方干了估计都救不了一个人孩子,可是皇后将血灵芝尽数给大皇子服下,情形就不一样了。毕竟血液早已稀释了灵芝的药性。不似真灵芝那般有效。” 沈玉舒的身体一软,原来顾曦延就算你再想救小朗,没有那血灵芝你又怎救得活奄奄一息的孩童? 严小柔见沈玉舒不说话,心中担心道:“娘娘,你没事吧?” 沈玉舒将手捏做拳头伸出来到:“小柔,你说我这一拳能杀死谁?” 严小柔不明所以道:“娘娘这一拳最多伤人,杀不了人。” 沈玉舒失笑道:“错了,拳头是用来在必要的时候保护家人的。” 严小柔听罢不再说话,许久她道:“你想报仇?” 沈玉舒转头望着严小柔道:“不是报仇,只是想求得一个真相,不能让小朗还有我娘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第17章 腊梅东枝报春来 4 沈玉舒笑着点头不再言语。只瞧着几人目光,明白了一些,这几人今日是刻意带她出宫去的,既然能出宫,想必也是得了顾曦延的首肯,她瞧着他们,心思快速的转动了一番,我倒要看看你们带我出宫去究竟要做什么,顾曦延要在宫里做什么。 沈玉舒准备好动西,也没多说什么便跟着他们出了宫。宫门外早备好了两辆马车,沈玉舒佯装要跟平安说体己话便让雪莹和严小柔带着顾洛乘坐另一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的向闹市行去,沈玉舒揭开窗帘望了望身后巍峨皇宫,有种再也回不去的感觉,心中思量再三,放下窗帘,转身盯着平安道:“平安,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平安眼神闪烁道:“姑姑你怎么忘了,咱们去看杂耍啊,马上要过年了,京都里可热闹了!” 沈玉舒探寻的问道:“哦,是么?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谎的?是你爹还是严小柔教你的?” 平安小脸一红,沈玉舒仿佛间又看到了小时候冯玉华的模样,心中百转千回,只见他扭捏着向他们身后的马车方向望去。 沈玉舒心中了然道:“看来这个师父我是给你请错了,好的不教竟是教些骗人的话,我这就辞退了她给你另寻一个好师父!”说罢假作下车状,不想平安忽然拦住沈玉舒,挣扎许久,“姑姑,你别辞退她,我说就是了。”说着便将真正原因吐露出来。 听完平安的话,沈玉舒心中不知是苦还是涩,原来大家只是不想让她难过罢了。 她望着平安撅着的小嘴,捏了捏他的脸蛋道:“今日的事情别跟你师父还有雪莹姑姑说我已经知晓,要不然大家都要替我担心的,你不是想看杂耍买零食吗,那姑姑陪你看个够买个够!” 平安一脸兴奋的答应下来,听见车外叫卖声后掀起车帘望着不远处已经开始热闹起来的集市,注意力也放在了热闹的市集中。 沈玉舒看着平安,思绪却是回到了多年前在青月山温泉旁的一个晚上。那时沈玉舒跟着顾曦延练剑已有一年多,那日他屏退当时陪她练剑的所有人,独自一人对着沈玉舒,道:“今日我来考考你盲剑。” 沈玉舒见他手中握着许多石子,心中忐忑却也雀跃。她将怀中丝帕蒙在双眼上,手中握紧木剑道:“来吧!”只听“嗖”的一声他手中的两枚石子已向着不同方向飞去,沈玉舒应声击去,还好两处相近。 不料他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身形一动,石子也跟着打响在不同的方位上,沈玉舒心中一紧再无他念,将心思全部用在判别和击落石子的方位上面。 一场考验下来,月色都已退去,密林之中只听见沈玉舒喘息的声音,汗水浸透了她眼前的丝帕,可她不知考验是否结束不敢取下,只得蒙着丝帕半跪在地上。只听见他的脚步声缓缓而来,蹲在她身前,抬手将她眼前的帕子取了。 眼前一阵清爽,黑夜中仍旧能看清他目中的惊叹和赞美,于是她翘着下巴道:“如何?” 他忽然笑了,虽然是夜色之中,沈玉舒却瞧的清楚,他的笑容直达眼底。他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衣物道:“如今你的盲剑已是天下数一数二,只怕今后难逢敌手。” 沈玉舒一听收起木剑,兴奋仰望他道:“所以呢?我可以去报仇了是吗?” 顾曦延笑着摇摇头道:“这才刚刚开始,别急……” 是啊,这一切才刚刚开始,沈玉舒已然是承受不住了,她压着心头翻滚的怒火强装欢笑跟着雪莹几人在集市里游荡了三日,直到腊月二十八,本以为会消失的愤怒却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在她心中肆无忌惮的滋长。 沈玉舒摸着肚子,孩子,你的父亲真的不要我们了吗,他当年娶武玢儿是情非得已,那如今呢,这又算什么?他答应她,在她之后不会再娶,原来都只不过是骗她的而已,原来权势、天下之于男人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沈玉舒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滋长的妒火,便想着要回宫,怎料却被心思细腻的顾洛发现了端倪。 这日午后,沈玉舒在梅园已然坐卧不宁,一旁更平安玩木剑的顾洛见状,便来到她身边道:“娘娘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沈玉舒一愣,忙掩藏起焦虑微笑道:“大皇子何处此言啊?” 顾洛垂眸想了想道:“我出来三日,也是该回宫的时候了,不知道娘娘愿不愿意带我回宫?” 沈玉舒目光一滞,“大皇子,你……” 只是她话还未出口,顾洛已经挺直了脊背道:“娘娘若不愿回去,我便让雪莹姑姑或者严师父带我回去好了。”说着便佯装去找人。 沈玉舒忙上前一步挡着顾洛去路,赔笑道:“去,我随你回宫。” 顾洛微微一笑,“不是随我回宫,是与我一同回宫。” 沈玉舒忙点头道:“对对对。” 顾洛见状,微微叹息道:“那……我们该怎么与雪莹姑姑说?” 沈玉舒见顾洛如此,玩心大起道:“他们骗我们出来,我们骗他们回去,一报还一报,如何?” 顾洛一听点头赞同,嘴角不自觉的抚上一抹微笑,右侧脸颊露出一颗浅浅的酒窝,沈玉舒看着他的面容不由一怔,才发觉,顾洛与顾曦延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样子,却半分没有武玢儿的影子。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仔细想,她的手已被顾洛牵起,“娘娘,那我们给他们泡茶喝吧,泡那种让他们喝了就能好好睡一觉的茶。” 宫门处,沈玉舒牵着顾洛,仰头望着青色石砖垒砌的高门,心中犹疑,顾洛亦仰头望着她,小声道:“淑妃,你不进去吗?” 沈玉舒回神道:“进是要进的,只是……” 顾洛道:“你害怕了。” 沈玉舒被孩子说中心事,心中忽的涌出一股莫名勇气道:“谁怕谁是小狗!”说着便牵着顾洛入了宫。 只是临近太液池畔,照顾顾洛的宫人却已拥了上来接顾洛往少华宫去。 沈玉舒自是没有理由带着顾洛去见顾曦延,便只能松了手。 顾洛看着自己手掌感受着方才沈玉舒手心传来的温热,似是极为不舍,不禁道:“我长这么大,出了父皇以外,你是牵我手最长的人。” 沈玉舒目光微愣,心中涌上一股心疼,“你母后呢?” 顾洛神情沮丧,“我听父皇说,母后因为看护我不利,所以被父皇禁足了一年,我便一直被父皇亲自教养在养心殿,这两年有了少华宫,我便一直居住在少华宫,父皇有空了会来陪我。只是,却不准母后探望。除非父皇恩准才可以。只是,母后见我却也只是告诉我认真读书习字,将来继承大统。可我……” 沈玉舒闻之心疼不已,抬手第一轻抚顾洛的额头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大皇子也要体谅陛下和皇后的心啊,他们肯定都是爱你的,希望你学有所成,对你严苛也是不希望你懈怠。” 顾洛缓缓吐出一口气,抬眼望着沈玉舒忽而道:“那你呢?你可能体谅父皇的不易?” 沈玉舒言语一滞,望着顾洛却说不出话来,她体谅过吗,似乎这些年里她从未认真体谅过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一味地在怨他。 顾洛见沈玉舒不再说话,微微一笑道:“儿臣就不陪淑妃去见父皇了,愿淑妃此行得偿所愿。”说罢,顾洛冲她行礼后,转身便跟着宫人回了少华宫。 空荡荡的皇宫里,霎时间便只剩下沈玉舒一人,她不由深吸一口气,望着承欢殿的方向,不论如何,她要找他问清楚。 宫中张灯结彩喜气一片,沈玉舒穿梭在回廊之中,心中突然空落落的,他要娶别人了吗,又纳了一个妃子,沈玉舒以为当日他只是说气话,没想到他真的这样做了。 沈玉舒越想越气,便向着新晋妃子的寝殿奔去,途中她甚至打晕了一名侍卫,夺了一把刀,虽不如当年的云霜刀好使,却可勉强防身。 她看着天边晚霞,残阳如血,带着余留的红晕像是人的血液将染了半边天,让她发自心底的绝望。她算了算时辰,正是顾曦延与新妃喝交杯酒的时候。 沈玉舒握着长刀来到承欢殿外,望着灯火通明的寝殿,心里一片凄凉,她忍了又忍却不禁吼道:“顾曦延,这样支开我,就是为了拥美人入怀么,你也太小看我了,身为皇帝妃嫔,我又怎会大逆不道阻止皇上封妃?” 话音刚落,常盛便领着一对御林军挡在了寝殿外,道:“大胆淑妃,竟敢提刀来犯,还不束手就擒!”说罢一挥手便有四人上前打算拿住她。 沈玉舒挥刀一转四人便被点了穴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常盛一慌,向后退一步道:“淑妃,你可知你如此一来,就是皇上再想保你都难!” “保我?你问问他,从我们相识到今日,他是如何保护我的?!”沈玉舒低吼道。 常盛有些许无措,向着身旁的侍卫使了眼色,便又有六人上前来想要抓她,可依旧被她挡了回去。常盛望着地上直挺挺躺着的十个人,不由得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还想要强撑下去,不想沈玉舒早已快步上前拎着他的衣领向后甩去,上前一脚踹开寝殿大门。 寝殿内一片繁华景象,比沈玉舒进宫之时的场景不知华丽了多少倍,沈玉舒心中一痛提刀指向坐在卧榻上的顾曦延和一旁柔弱的香儿道:“为何不肯见我?” 顾曦延冷笑一声走上前道:“朕想见便见,不想见了,你什么都不是!” 沈玉舒心中一痛,喉头泛起一股腥甜,她强行压了下去,绝望的望着他又道:“原来我在你心里也不过如此。” 顾曦延你做的真好,原来你与这世间的男子没有任何分别,只不过是稍微长情了一点罢了,我对于你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更想拥有,所以你费了那么多心思,可是得到后,你却又另娶她人。 沈玉舒忽然觉得这世间的情感居然这么荒谬,文灵轩口口声声说爱她,可他明明知道她在哪里,却那么久都不肯说破不来找她,最终剃度出家。顾曦延说爱她,可如今却又被美色所迷,另娶他人。那她算什么,只是在他们感情最浓烈的时候的一个宣泄对象吗,没有了她还可以有别人,文灵轩会因为误会和瑾儿睡在一起,顾曦延也会因为误会和别人成亲。 她情绪翻涌终究还是压不住胸口泛起的那一丝腥甜,喷了出来,这一世情到此时,才方觉可笑。她不知头发何时散落,微风中却能清楚的看见自己鬓角突然飘出几缕白发,虽微风浮动。 原来有些毒,解了身,依旧解不了心。 沈玉舒放下刀,抬手擦去嘴角的鲜血,杀了他又能何用,心痛无法因为他的死而结束,所以就这般放下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于是她冲着顾曦延冷笑一声道:“顾曦延,你我今日恩断义绝,再无瓜葛!”说罢沈玉舒转身不再留恋。 沈玉舒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看到东边一片月白浮现,冬日的风吹得她脸颊生疼,像是穿透的厚重的棉衣,直刺入了她肌肤钻入了骨髓,她的视线渐渐模糊,面前的御林军似乎都化成了一个一个模糊的点,她跌跌撞撞想要离开承欢殿,成全他的薄情寡性,却终是体力不支昏死过去。 沈玉舒苏醒已是十日之后,她有意识时下意识摸着肚子,伸手给自己把了脉,知道孩子安然无恙,才放宽了心。她不禁自责,自己真是糊涂了,这一生怎能没有牵挂,这个孩子便是她最后的牵挂,至于其他人,事到如今她再也不做他想。他既然另娶他人,她也不想再纠缠在这样的情爱之中。 她望着床顶素色幔帐,以为这是皇宫某处冷宫所在,只有不断安慰孩子道:“孩儿,从今往后就咱们俩相依为命,娘亲一定会尽一切努力让你快乐长大。” 只听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却是萧姑姑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道:“夫人可算是醒了。” 沈玉舒支起身子瞧着萧姑姑脸上冻得通红的两坨红晕,心中感慨,看来就算是恩断义绝也不过是她单方面的决定罢了,他又怎么会放她离开,又怎么会舍得她离开。 这一刻,她突然懂了顾曦延的爱。曾经她努力的想要逃离他的掌控,想要证明自己的强大,却总是逃不出他的视线。他总是用一种自以为是的方式来爱她,却忘记了方式的错误会让他们渐行渐远。 如今,似乎她所有的底线都在因为他的爱而改变,而他亦然。 她不禁苦笑,就算想明白又如何,她的心里依然堵着一口气,需要发泄。 沈玉舒漠然的看着萧姑姑将鸡汤端至她的面前,她二话不说接过碗仰头便将鸡汤喝完,萧姑姑忙递上手巾,沈玉舒却用袖子擦了嘴道:“这里是哪出冷宫所在?” 萧姑姑还未开口,门外却又响起一个男子声音道:“这里是水月庵。” 沈玉舒心中顿时纠作一团,提起枕头向门外砸去,哭吼道:“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顾曦延却似笑非笑的拿着枕头来到的她的身前,萧姑姑见状忙退了出去。 沈玉舒见他走的近了,抬手便扇了他一个耳光,本以为他会躲,不想他却硬生生的接了这一耳光。因为她在掌中灌注了内力,他的脸顿时肿了起来,嘴角也渗出了血。 这一巴掌沈玉舒心口的堵着的怨气散了,却也愣住不知该说什么,明明他可以躲开,明明说了那么多决绝的话,为何他却不放手,为何还要来? 不知什么时候泪已经夺眶而出,她似是将这些年的委屈一股脑儿的都哭了出来,他却坐了下来轻轻为了擦去泪水,她愤恨的瞪着故意哭的更加大声,抡了他好几拳,他却硬生生受着她抡向自己的每一个拳头。 直到最后她发泄的累了,便撩起他的衣袖下摆擤了鼻涕,继续啜泣着却不再打他。 顾曦延哭笑不得的看着她的举动,直到她被自己的哭声呛得打了一个嗝,他才开口道:“身体那么虚弱,还怀着孩子,竟然还有力气打人,我是不是以前一直都小看你了。” 沈玉舒喘息着没好气道:“打的就是负心汉,白眼狼!” 顾曦延无奈哼笑了一声,柔声道:“为什么要回宫?” 沈玉舒瞪着他道:“不回宫,难道看着你跟别人成双入对,洞房花烛?” 顾曦延摇摇头道:“你还真是如当年一般,凡事都冲动。要不是风叔说你并无大碍,鬓角头发变白是因为将体内残存的毒素逼了出来,我真以为你如当年一般又要离我而去了。” 沈玉舒冷笑一声道:“我是要离开,但不是现在,我要看着那些该得到报应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我才会离开。” 顾曦延无奈道:“你就不肯信我?” “信你?”沈玉舒想是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一般,“顾曦延,若不是信你我还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顾曦延目光苦涩的望着沈玉舒道:“你明明知道这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为何还要这样动怒?” “你以为一句什么都是逢场作戏,就可以抹灭当年你对我的伤害吗?我是知道一切是假的,可我恨的是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不肯信我,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 “你是我最在乎的人!”他望着她目光潋滟接口道。 沈玉舒愣住了,她该怎么接他这一句话,该怎么面对他,因为当日她是真的想离开他,想要远离他。为何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她的心口却像是被一股久违的暖意包围,无处可逃无路可走,也不愿意离开。 顾曦延见她不说话,抬手擦了她的眼泪道:“我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你且在这里好好休息。萧姑姑在这里陪着你,若有什么事,你可以让她来宫里找我。” 沈玉舒漠然的望着他不再说话,他望着她只好叹了一口气道:“我先回去了,你放心你心中想要查清的事情,我这里也有了眉目,这一次相信我。” 沈玉舒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忽然安下心来,原来这些年他一直在探寻真相,或者说他一直都知道,只不过因为对方势力太过强大牵连太多,他所要做的只不过隐忍和蓄势待发。 沈玉舒安心的摸着有些鼓起来的肚子道:“宝宝,这一次我们相信他好吗?” 萧姑姑见顾曦延离开,才又推门进来道:“夫人,要是身子允许的话,来院子里走走吧,梅花都开了……” 第25章 玉梨花开初蕊白 2 初春的日光分外柔和,沈玉舒牵着顾曦延的手,一手搭凉棚看着眼前绵延无尽头的丧仪仗队,心里依然纠作一团。 她不由转头看向一边的顾曦延道:“曦延,非得这样才行吗?” 顾曦延温柔一笑点了点头,沈玉舒不由气馁,噘着嘴道:“可我还是觉得太晦气。” 顾曦延不由拉着她向着雕花嵌金箔的棺椁行去,道:“百无禁忌,才能成事。” 沈玉舒无奈道:“怕了你了。” 顾曦延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不过几日罢了,届时你与知秋替我封住血脉掩人耳目。” 沈玉舒点了点头便陪着顾曦延来到棺椁旁。 她看着周围整装待发准备抬棺椁的七十二名侍卫,心中五味杂陈,而顾曦延则已一脚踩着备好的木凳跨进了棺椁。 那一刻沈玉舒觉得有什么东西随着顾曦延一同离去,不由伸手抓住顾曦延的衣袖,满目不舍。 顾曦延迎着日光俯身轻抚沈玉舒的面颊,手心的温度传来沈玉舒才觉得他依然是鲜活的一个人,“乖。”随即便坦然的进了棺椁,缓缓躺下。 叶知秋见状上前拿出金针沿着顾曦延自脚踝而上封住他周身几处大穴,沈玉舒上前抚摸着顾曦延的脸颊,看着他望着自己逐渐迷离的目光,小声道:“曦延,没事的,睡一觉就没事了,等我,等我……”话音还未落,顾曦延却冲她一笑缓缓闭上了双眼。 而他们身后的侍卫见状则缓缓抬起放在一旁的棺盖沿着槽面缓缓自他脚下而上推。 忘尘见沈玉舒似乎不肯放手上前道:“舒儿……” 沈玉舒闻言这才含泪不情愿的松开了手,看着棺盖遮住了顾曦延的面容。她的心痛如撕裂一般,却不得不做出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转身看了一眼忘尘冲他微笑道:“灵轩,按照曦延的吩咐,你便可以先回净圆寺去了。届时我会让人来接你入宫。” 忘尘见状点了点头道:“好,你一切保重。”说罢转身骑上备好的马匹向着京都方向奔去。 沈玉舒看着忘尘远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气,仰望周围洁白的引魂幡,冲着一旁的叶知秋道:“大哥,咱们也该出发了。” 车轮毂毂,沈玉舒看着静静躺在自己手心的白色绒花,那是为逝者守丧时才会簪在头上的颜色,此刻她却万分不愿意,直到听见车外传来雪莹的声音,“姐姐。” 她知道京都城已近在咫尺,不由叹了口气还是将白色绒花戴在了头上,掀开了车帘,冲着前来接她的雪莹和严小柔微微一笑,“你们来了。” 严小柔和雪莹对望一眼,同时上前。 沈玉舒一身素衣如月,直看得二人心口发酸,却见她依旧带着几分苦涩笑意道:“我还想着要入了宫才能见到你们,不想你们却来迎我。上车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二人对视一眼忙上了车,马车便又向着京都而行。 沈玉舒掀起车帘沉默着扫过京都街头跪着迎接顾曦延棺椁的百姓,还有那些挂在酒肆楼宇间的黑白二色缎带,眉头微蹙心里也有些不适,她忙放下车帘转移话题道:“小柔,当日不是说家里有事无法入宫了吗?” 严小柔无奈一笑,道:“别提了,是我爹,非说宫里要有大变动锁着我不让我出来,要不然我早就与叶大哥一同去凤岐山了。” 沈玉舒淡淡一笑,道:“严大人高瞻远瞩。” 严小柔一听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讪讪的收了口看了看一旁面露担忧的雪莹。雪莹却冲她摇了摇头示意沉默。 一时间车厢内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外间高声的哭嚎声延绵起伏,沈玉舒靠在车厢上,盯着自己一身素衣听着外间装模作样的哭丧,心中烦躁真恨不得即刻就将它脱了。 雪莹以为她是在克制自己的悲伤,便安慰道:“姐姐,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会好过一些。” 沈玉舒摇了摇头闭上双眼道:“我累了,雪莹,待到了宫门口再唤醒我吧。” 雪莹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沉默下来望了一眼严小柔不再说话。 她需要养精蓄锐,去面对那个早已面目全非的顾曦明,还有不知道会不会倒戈的端木毅,她此刻无法周旋在雪莹和严小柔的关心当中,只能选择假寐来逃避她们的目光。 京都城因顾曦延的灵柩回宫,大街上几乎跪满了前来奔丧的老百姓。有人高呼万岁,有人泣不成声。直到一行人进了内城,此起彼伏的哀怨才稍事缓解。 马车的颠簸随着靠近的宫门也缓和了不少,直到一声尖细的声音传来,“停”。沈玉舒这才缓缓睁开眼,率先起身下了马车。 她所坐的马车在灵柩的后方,此刻她默默走过灵柩目不转睛的盯着最前方的一身紫衣的顾曦明和一旁一身素衣的瑞王端木毅,他们身后跟着的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孔。他们身着朝服腰间绑着白色的麻布腰带卑躬屈膝,神色肃穆,却没有一人的哀伤是发自内心而来。 沈玉舒不过瞥了一眼心中凄凉,曦延你瞧,你为这陈国也算殚精竭,可如今我扶灵回宫,等待着我们的却是永无休止的猜忌和一张张充满欲望的双眸。她微微低首缓缓上前服了服身行了礼道:“妾身见过晋王,见过瑞王。” 顾曦明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青绿,阳光投射之下犹如地狱钻出的恶鬼披上了一层人皮看不出的别扭,此刻他目光如狼盯着沈玉舒,还未等端木毅说话,便率先道:“淑妃,你已是废妃,如何还能进宫?” 很好,不先关心兄长,却来质问她的身份。 沈玉舒凄然道:“晋王有所不知,这不过是陛下为了引出武长青的计谋罢了。陛下从未真正废我。” 顾曦明露出一抹怀疑,沈玉舒便望向端木毅道:“皇后死时,曾与陛下言明其父手中权力与财富堪比陈国一半,陛下尤为担忧。但武长青贪财,陛下便与我商议以我玉龙后裔的身份诱他去凤岐山,只要离开武长青的势力范围我们便可以想办法让他就范。他果然上钩,这才中了陛下的埋伏死于凤岐山中。”沈玉舒说着,从腰间取出一卷供辞,递给顾曦明,那是他们让养伤的樊城效仿武长青笔记所写。 “这是武长青死前的供述,上面亦有武长青父子的签名和指纹作证,晋王若不信大可以找人来验明真伪。”沈玉舒说罢,又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封盖有玉玺的信笺,递给端木毅道:“这是陛下临终前写下的信笺,里面说明了一切缘由,还请两位王爷过目。” 端木毅接过信展开看了看,随即躬身道:“还请淑妃扶灵回宫。” 一旁顾曦明目光审度不置可否但还是缓缓退至一边,让开了入宫门的路。只是他依然盯着沈玉舒,想要从她的目光中找到他所想看到的神情,怎料沈玉舒却突然转而看着他目光淡漠却蕴含一种他不懂的力量。 顾曦明注视着沈玉舒的目光缓缓的又低下了头。 顾曦延的灵柩暂时存放于祈年殿,待天星官算好出殡日期再行安排,那里早已设好了用于吊唁的灵堂。 沈玉舒面无表情的跪在灵堂前,看着宫中奴婢和太监在棺椁周围摆上了淡黄色的菊花,在穹顶之上挂上了超度经文和道符。她不禁哂笑,这个季节居然也能培育出如此娇艳的菊花可真是难为了花房工匠。 她看着那些菊花,缓缓的又将目光转移到一直立于她身侧的顾曦明和端木毅身上。 顾曦明腰间白色麻布带随微风轻微摆动,他的目光依然透露出一股诡异的青光,而一旁的端木毅则明显正常许多,在与祈年殿里众位大臣商议一番后,转而向着沈玉舒而来,“还请淑妃示下,如今陛下棺椁停于祈年殿,陛下可否留下其他遗诏交代身后事,毕竟陛下陵寝还未修葺,暂时要停灵何处?” 沈玉舒淡淡的看了一眼端木毅,起身来到众位朝臣面前,道:“陛下曾交代,他停灵宫中三日行国丧之礼,之后便将其灵骨存放于净圆寺超度,待陵寝修葺后再移入皇陵即可。且……” 沈玉舒转而看着端木毅和顾曦明朗声道:“陛下曾留下遗诏,交代传位之事,但也交代我抬棺入净圆寺之日再行宣读,两位王爷,可有耐心等这三日?” 顾曦明冷笑道:“淑妃既如此说,多等两日又何妨?” 沈玉舒皮笑肉不笑,“那好,陛下与我曾受佛法点化,因此停灵三日,我愿请京都各个寺院的高僧前来为陛下祈福念往生咒超度,助陛下早登极乐,两位王爷可有疑义?” 端木毅微微一笑,“既然陛下有交代,自然以陛下吩咐为准,我等便在殿外伺候就是。”说罢,躬身行礼自行而去。 顾曦明瞧了瞧退出大殿的端木毅,转而来到沈玉舒的身前小声道:“表姐,陛下真的在里面吗,不会是躲在某处等待时机将我等一网打尽?” 沈玉舒目光一沉,“晋王,休得胡言乱语!” 顾曦明冷冷一笑,走向棺椁的后方边走边道:“顾曦延心细如发,既然有了对付武长青的办法又怎么会被他们所伤而亡,淑妃,你真的觉得我会傻到相信你们所说的一切?” 说罢顾曦明忽然用力一掌推开了棺盖三寸。 沈玉舒目光一凛本想跟上去却克制了步伐,原地不动冷冷的盯着顾曦明道:“王爷是觉得陛下之死有诈?” 顾曦明笑了笑却也不看棺椁中的顾曦延,转而回到沈玉舒身边道:“有没有你自己清楚,三天,三天之后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有什么把戏!” 沈玉舒讥笑望着顾曦明道:“把戏不是一直都是你在玩儿!” 顾曦明似是不可置信的望着沈玉舒,“没想到向来乖巧的表姐有一天会变成吃人的老虎。难怪能将顾曦延和文灵轩迷惑,果真是红颜祸水!” 沈玉舒牙关紧咬盯着顾曦明的一举一动道:“事到如今,等着我的结局不过就是殉葬和出家为尼两条路,我又有何惧!但我要你一句真话,我娘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顾曦明呵呵一笑,啧啧道:“表姐啊表姐,我将你与姨母当做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不想你们却也是伤我最深的人,既然你们枉顾亲情我又何必手下留情?不过是一条人命,我顾曦明还赔得起!” 随即他仰头看着祈年殿雕花的穹顶和经幡道符,道:“你就在这里好好陪着你的夫君吧,毕竟相守的日子不多了。” 说罢,他轻蔑一笑转身出了大殿。 沈玉舒看着那个背影心中一阵作呕,为什么一个人会因为权力变成了吃人的魔鬼。可感慨过后她还是迅速来到棺椁旁查看,见顾曦延安然无恙这才微微放心重新将棺盖合起。 第二日,端木毅按照沈玉舒的要求请来了京都四所寺院的高僧,其中便包括了净圆寺的忘尘。 四名高僧带着自己的弟子自进了祈年殿便依次坐下开始诵经,而朝臣们则跪在祈年殿外守灵。 沈玉舒依旧跪在棺椁前看不出表情,殿外的顾曦明瞧着沈玉舒的模样许久,忽然起身离去。 常盛本在殿外伺候,见状忙向沈玉舒而来,小声在她耳边道:“娘娘,晋王他……” 顾曦明的行为沈玉舒早已尽收眼底,如今她也不过淡淡将几张元宝放入炭盆,看着渐渐化为灰烬的纸屑和半空中飘散的青烟,道:“随他去。” 意料之中的顾曦明这一去直到起灵之前再未出现过。 入夜,沈玉舒跪了一日也到了疲惫的极限,此刻看着僧侣去用膳,这才被常盛扶了起来坐在一边稍事休息。她望着雕花的棺椁,转而冲着常盛道:“常盛,所有的长明灯我来点,你带着人先出去吧,我想与陛下单独待一会儿。” 常盛不由担忧道:“娘娘一个人可以吗?还是老奴陪着娘娘吧。” 沈玉舒望着常盛担忧的目光,微微一笑道:“我没事,刚好你去偏殿问我大哥要一些活血化瘀的药,我的膝盖痛的厉害,顺便给我弄点吃的吧。” 常盛叹了口气,缓缓退了出去。 沈玉舒看着闭合的大门,门外朝臣们已然散去。如今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只剩下她一人,她慌忙上前将棺盖向下推去,露出顾曦延苍白的面容。 他依旧沉睡着像是在做一场美梦,嘴角边还挂着一抹笑意。沈玉舒伸手抚摸着他的面庞,若不是她知道他如今不过假死,以他脸颊上的温度,她近乎以为他真的就这样走了。 沈玉舒含泪趴在棺沿上望着棺中的顾曦延,目光缱绻小声道:“曦延,等着一切结束了,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去过我们自己想过的生活。” 只是棺椁中的人却没有任何回应,沈玉舒不由望着他许久温柔一笑将脸颊上的泪拭去,转而拿起烛火走向祈年殿四周的长明灯。 沈玉舒刚开始点灯便听见门吱呀一声,她身边便多了一个月白色的身影,她不由一笑目光不转,“你来了。” 忘尘点了点头道:“外面的一切都准备妥当,知秋派去监视顾曦明的人也传回了消息,顾曦明的底牌已然亮明,他手中握有的是三省六部五成官员的生家性命,还有京都巡防营和神武营所有兵力,他给朝中许多官员都下了毒,如果不听他的只能等着毒发身亡,只是还有一股力量我们之前都没有想到。” 沈玉舒默默点着灯,听到此时,方才开口道:“是鹰哲。” 忘尘点头道:“一个多月前是他从边境将这群西柔人偷偷放入陈国境内,如今一直豢养在京郊别苑,人数足有上万人,这几股势力加起来,兵力少说也有八万。如果端木毅倒戈,我们只怕连一成胜算都没有。” 沈玉舒看着眼前明亮的灯火,却并未接忘尘的话,而是道:“灵轩,这几日我总想起来我们年少时光,如今想来真是恍若隔世。” 忘尘轻笑,“你不怕说着说着那家伙从棺里翻出来与我打架。” 沈玉舒微微一笑,眉目便如一弯新月,在灯火映照中第一次有了不同以往的温柔,“他如今只怕连你也打不过了。” 忘尘无奈一笑,跟着沈玉舒的步伐,目光也不由落在一盏一盏渐渐明亮的长明灯上,“缘分这个词有时候真的很奇妙,你们二人兜兜转转终是走在一起,那时我也是没想到。” 沈玉舒嘴角挂着一抹淡笑,还是问出口了她自恢复记忆以来就想问出口的问题,“灵轩,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忘尘长叹一声,坦然道:“我身受重伤被雨禅法师所救,等可以行动之时回到京都,却得到你入宫夺子殒命的消息。我当时万念俱灰,便又随着师父回了虚缘山。有一年多的时间,每日做梦梦见的都是天脉城外那一场恶战和所有将士血淋淋的模样,还有你的哭喊声,整个人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直到最后,我万念俱灰选择剃度出家,想求一个心静,只为你还有边关死去的那些将士诵经祈福,愿你们早登极乐。” 沈玉舒无奈轻笑一声,“是啊,有时候缘分这件事真的很难说清楚,那时我也从未想过我会活下来,小朗会活下来,你也还活着,而我和曦延会有现在。灵轩,时过境迁,如今我只愿我们以后都能活的好。” 忘尘点了点头,“我会在佛祖前为你们祈福祝祷,舒儿,你们一定会如愿。” 第19章 旧事重提情始终 1 武玢儿平时只呆在自己的寝宫内,除非宫内必须参与的事宜外几乎不外出,这也是她可以这些年一直与顾曦延安稳相处的缘故,她情知自己并不讨顾曦延喜爱,索性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个懂事的皇后,不给顾曦延添麻烦。可在沈玉舒在看来,终是亏心事做得多了,怕得报应所以不敢出门罢了。 沈玉舒笑望着眼前的珠翠满头的香儿,如今柔妃。人一旦有了欲望,那么总有可以商量的筹码,如果他们满足了她的筹码,她自然就会投桃报李。 当然香儿本身也有爬上武玢儿头上的意思,否则也不会在封妃的第二日没有皇帝默许的情况下,便放肆到没有按照宫规向皇后请安。足见这些年香儿其实并不满足于只做武玢儿的丫鬟婢女。 而武玢儿也出乎意料的并没有以藐视宫规惩处香儿,而是不闻不问,就当这个柔妃从未出现过,晨昏定省也从不让柔妃参与。沈玉舒心中不免解气,武玢儿,你装了这么久的温柔贤淑,总该是到清算的时候。 顾曦延的美男计果然有用,只是随便提了一句沈玉舒在宫中烦闷,他因政务繁忙无法时时陪在沈玉舒左右,香儿和容妃等几个沈玉舒从未见过面的妃子,便请旨来凤雎宫里陪她聊天解闷,开始无视武玢儿的存在。 这也让沈玉舒着实领教了一番风水轮流转的滋味,看着那些面容姣好却一脸谄媚的容颜,她心中不免惋惜,这一世这些如花似玉的女子被拘禁在这皇宫,只为了博那一人侧目,当真可怜至极。 这日香儿却独自前来,不是因为其他人不来,而是沈玉舒早遣人告诉其他几位妃子今日她身体不适需要静养,而唯独瞒着香儿。望着香儿一脸谄媚,沈玉舒不禁心里嘲笑道,武玢儿啊武玢儿,你那样聪慧过人,为何你身边的人却是如此利欲熏心,只是为了那虚无的东西就可以背叛你,撒了那么长时间的网今日是该收网了。 沈玉舒止住心中的思绪,笑着道:“妹妹,怎么今日只有你来看姐姐,其他几位姐妹呢,同是宫里的姐妹,怎么也该多走动不是?” 香儿笑着道:“妹妹倒也觉得奇怪呢,平日里容妃和良妃都在,今日怎么就妹妹一个,想来是她二人有事耽搁了吧。” 沈玉舒笑道:“还是柔妃与我情谊深厚,每日都来陪我说话解闷儿。” 香儿笑着道:“姐姐说的是啊。”忽然香儿像是想起什么,起身下跪。沈玉舒一愣不知她要做什么,便劝道:“妹妹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起来说。” 香儿摇头道:“还请姐姐原谅妹妹,当年因为皇后娘娘,对姐姐多有得罪,还请姐姐原谅妹妹当日的鲁莽,在陛 沈玉舒心中冷笑,面色却平常道:“妹妹这是哪里话,快起来。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妹妹是哪里得罪过我呢,咱们还是宫中的好姐妹。” 香儿一听喜上眉梢,起身道:“姐姐只要不怪罪妹妹就好,皇上那边还请姐姐多多美言几句。姐姐也晓得,我出生微寒家里从祖父开始就是武侯府家生的奴才,也就我有幸得皇上垂怜,成了妃子,我也自知自己品级不高,皇上现在新鲜头过了,也就不理会我了。所以,还请姐姐多多提携。” 沈玉舒拉过她的手安慰道:“妹妹放心,姐姐定当全力提携。”说着话,萧姑姑端上来一壶新茶,却只拿了一个茶杯,香儿注意力便放在茶壶之上,没有注意到沈玉舒眼中最后流露出的恨意。 香儿打量一下茶壶道:“这几日陛下说姐姐临近临盆,心中烦闷特让我们来陪姐姐解闷儿,倒是让我在姐姐这里占了便宜,吃了这么多的好茶。只是今日这茶杯怎么只有一盏,姐姐不陪我喝茶吗?” 沈玉舒笑了笑向一旁的萧姑姑递了眼色,端过萧姑姑递过来的酸梅汤喝了起来,萧姑姑适时道:“柔妃娘娘有所不知,我家娘娘从昨日开始胃口就一直不太好,看了太医。太医说是有些中暑了,得解解暑,且孕妇本就不宜饮茶,所以这浓茶更是不能再饮了,还请娘娘见谅。” 沈玉舒听萧姑姑说完,适当的把汤碗放下道:“还请妹妹见谅,这怀了身孕的人,本身体温就有些高,这几日天太热了。倒是妹妹,这几日都来陪我聊天解闷真是辛苦你了,今日这茶是我特意从皇上那里讨来的,就那么几钱茶叶,皇上都嚷嚷了好半天不肯给呢,妹妹可别辜负了。” 香儿一听,眼中一亮自己不等萧姑姑伺候便倒了一杯茶端在面前闻了闻道:“这么稀罕啊,也不知是什么茶。原来我伺候我家小姐的时候……不,是皇后娘娘的时候,也知武侯府中好茶不断,老爷还派专人照看着。” 沈玉舒盯着香儿的举动,人的贪心总是会让自己万劫不复,香儿知道顾曦延平日里喜欢饮茶,倒是学着顾曦延也喝起茶来,可她却对茶叶一窍不通,所以沈玉舒解释道:“你可听说过极品大红袍?” 香儿眼睛一亮道:“我只听闻南国一带只有那几颗茶树,当地人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好像就叫什么大红袍。” 沈玉舒点点头道:“这是去年南国使臣来我国觐见时送给陛下的,也就那么三两,皇上平时都舍不得喝。妹妹你可有福气了,可要好好尝尝,跟前几日喝的龙井、铁观音什么的有什么分别。” 香儿一听,立马将手中的茶盏放在嘴边细细品尝起来。 沈玉舒见她一点一点将茶喝尽,抬眼望了一眼萧姑姑,萧姑姑了然的退了下去。沈玉舒笑着拿起桌上摆放的酸梅盘子递到香儿面前,香儿也笑着接过一粒酸梅吃了起来。沈玉舒见她一边吃一边道:“这茶后味如何?” 香儿不懂装懂道:“后味自然是极好的,皇上还是疼爱姐姐,什么都往姐姐这里送。” 沈玉舒见她将梅子核吐了出来,站起身笑了笑道:“只要妹妹听话,以后都会有的。” 香儿不明白沈玉舒的意思,抬眼不明所以的望着沈玉舒。而沈玉舒盯着她目不转睛。不一会儿只见香儿眉头皱了起来,捂着腹部站起身道:“今日怕是吃坏了肚子,怎么这么不舒服呢。” 沈玉舒眼神一凛,望着香儿道:“那妹妹可就要小心了,到底是吃坏了还是中了毒,妹妹可要分清楚。这宫中想要害人的人实在太多,不得不防。就像这大红袍跟酸梅,里面如果放了什么东西,又那么不小心的吃了,怕是后悔也来不及。” 香儿一听,猛然站起身来指着沈玉舒道:“你……”只是话未说完,一口黑血已经吐了出来。 沈玉舒脸上却不动声色故意道:“本来想在你宫里下毒,嫁祸皇后,可是一想武玢儿也不会那么傻,为了一丫鬟搭上自己和武家一家人的性命。所以我只好自己动手了。放心这毒是毒不死人的,只会在特定的时间让你腹痛难忍,恨不得拿刀割了自己的肚皮罢了。” 香儿此时已经痛的在地上缩成了一团,听沈玉舒如此说,抬手指着她道:“你这个毒妇,我好心好意来陪你,像你示好,你却给我下毒!” 沈玉舒走到她身前缓缓的蹲下身子,望着她道:“下毒?比起武玢儿让你做的事情,我没有要了你的命也算是慈悲了。” 香儿忙掩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玉舒轻轻捏起香儿的下巴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家小姐,对你是否情谊依旧吗?” 香儿满头冷汗的望着沈玉舒,沈玉舒继续道:“我今日早已命人告诉武玢儿,说你怀了皇上的孩子,如果她真的为你好,念及这么多年你们主仆一场的情分上,想必现在应该已命人将补品送与你处。若是她觉得你碍眼,甚至觉得你抢夺了她的皇上,那么我就不确定在承欢殿等着你的是一碗落胎药还是什么要命的东西了。你也知道你家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我有没有夸张,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香儿眼神一惊紧张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并没有那里对不起你啊。” 沈玉舒神色一凛,冷笑着道:“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你自己心里明白。你放心我不会要了你的命,解药在我这里,只要你想清楚想明白了,来找我便是。” 随后沈玉舒又坐了下来,望着香儿逐渐缓解疼痛的样子,慢慢支起身体,她伸出仍旧颤抖的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道:“你是想让我彻底背叛她,好为你所用?” 沈玉舒捻起一粒酸梅,放在手中把玩道:“我只想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罢了,你若愿意,今日入夜便来找我,只要我知道了我想知道的自然会给你解药。武玢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伺候她多年,应该比我清楚,你觉得就算没有我,如今以你的身份她还会像原来那样信任你吗,武玢儿最在意什么,你应该知道。” 香儿目光一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随后她转身便要离开,可是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望着沈玉舒道:“其实你想知道什么,方才问我,我都会说。” 沈玉舒笑了笑道:“我要的是你心甘情愿,这样你说的话才不会有假。可让你心甘情愿的唯一办法,是要让你对旧主失望。但这件事情,不是我随意挑拨就可以达到的,我要让你们自己先决裂。” 沈玉舒说的直接,香儿失笑道:“我从不知一向善解人意,与世无争的淑妃,竟然是这般狠辣。” 沈玉舒面无表情道:“兔子逼急了还咬人,更何况一个人。” 香儿见状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凤雎宫。 沈玉舒见她离开,这才将手中的酸梅放回盘中蹙起了眉头。 萧姑姑见寝殿内剩下她一人,这才来到她身边道:“夫人,你可吓死我了,方才你让我出去,我真怕她会不会作出什么事情来伤了你。” 沈玉舒摇摇头道:“香儿怎么说也是个聪明人,她这时伤我,你觉得她还能活着回到承欢殿吗。” 萧姑姑犹豫了一阵,又道:“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陛下?”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先不必了,这件事我要自己做。” 不想让顾曦延知道,是因为武长青毕竟是朝中大臣,若是知道顾曦延正在调查自己的女儿,只怕他一时接受不了反而会坏事,最坏的情况便是倒戈向顾曦明那一边。所以沈玉舒宁愿这是一场后宫的争宠戏码,都不想让他参与进来。 很快,便有宫人来报说武玢儿听闻香儿怀有身孕,亲自去了承欢殿确认,但很快人就离开承欢殿回了凤藻宫。至于她在承欢殿做了什么,因为当时她遣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了她与香儿两人,所以并没有打探到。 很好,这已经足够了。只要成功让她主仆二人彻底决裂,沈玉舒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沈玉舒见日头偏西,心有牵挂。不等香儿前来,便先去了一趟月华宫。这些时日她偷偷给阿丽娜的调理药物,让她的身体稳固的不错,阿丽娜倒也不再强调要打掉孩子这种话,而是萌生了回到回真想法,那里毕竟是她的故乡就算再恨那些拿她来做交易的人,可也是生她养她的故乡。只是,她依旧不愿被安排,不愿做那个女皇。 其实在回真,女子地位比陈国还要低三分,回真人之所以让阿丽娜做这个所谓的女皇,也是因为他们内斗太过激烈,谁坐上皇位另外的人都不会服气。倒不如先让鄂里克的妹妹名正言顺的接替了这个位置。在想办法逼她些传位昭书,这般一来,不论阿丽娜之后谁做回真王都变得顺理成章。 这样的情势下,沈玉舒其实也在担忧阿丽娜回回真究竟是对是错,与其回去倒不如偷偷送她离开,找一处避世之所让她安心度日远离纷争。至于这个孩子,阿丽娜若是不愿意留,他们谁都没有办法替她做决定。想到阿丽娜可能因为这个孩子而经受的折磨和痛苦,甚至被利用,倒不如一剂汤药下去了断了孽缘来的痛快。 至少,阿丽娜还年轻,将来若是有了动心的良人,他们还会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只是这些事沈玉舒想的完美,却并不代表它会沿着她的设想去发展。 沈玉舒见她眉梢上的忧愁散去,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阿丽娜怀孕的事情究竟是不能传出去,否则不知道以现在顾曦明的性格会作出什么样的事情,所以目前只能先隐蔽起来,每日也就沈玉舒去送些补品之类的东西。这样也算是掩人耳目,毕竟沈玉舒与阿丽娜是旧识,顾曦明肯定知道。 从月华宫回来,沈玉舒见到了那个意料之中的身影,她见她眉目惨淡的站在凤雎宫院中,就知道她一定会作出她心中所想的事情。 沈玉舒坦然的走上前,只见香儿见到沈玉舒后忽然跪倒在地,道:“还请淑妃给一条生路。” 沈玉舒见状也不扶她,而是直接道:“如何给你一条生路?” 香儿沉声道:“不管当初我如何千错万错,还请淑妃能放我一马,让我离开皇宫,放过我的家人,让我随家人远走他乡,安稳度日即可。” 沈玉舒点头道:“只要你能说出实情,我定然放你离去,给你足够的金银让你与家人一生无忧。” 香儿一听叹了一口气,仰头望着沈玉舒,道:“当年朗少爷的死,是我家小姐所为,我家小姐是听从老爷吩咐。当年武侯爷从晋王那里得知所谓文将军的儿子,不过是陛下与淑妃的私生子,侯爷怕有一天等朗少爷长大了会威胁洛皇子的地位,所以才出此下策。皇后起初不同意将大皇子也推入湖中,可侯爷说只有两个孩子一同落水,皇上才会彻底相信这是一个意外,才不会怀疑到武家。所以皇后照做了。还请淑妃看在我说出实情的份儿上,赐我解药,我必定离宫再也不出现。” 沈玉舒心中刺痛,原来这就是实情,这就是当年小朗之死的实情,怪谁?怪她自己非要生下他,却又保护不了他,怪他的父亲是顾曦延,所以他才会承受如此的命运吗?不,不是,是人心,人心太贪婪,武玢儿妄想得到顾曦延的心,为此不惜用迷情香与顾曦延有了孩子。 武长青为了保住自己外孙独一无二的地位,保住武家的一世荣耀,不惜将两个年幼的孩子都推入湖中做局。 沈玉舒冷笑了起来,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死的却是她的儿子! 沈玉舒望着眼前的香儿,她呢,她在整件事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沈玉舒想到这里忽而道:“你以为你今日说出了实情,武玢儿就会放过你吗?” 香儿一冷,抬头望向沈玉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玉舒冷笑着向她走进一步道:“我的意思是,就算我放你走了,武玢儿知道你在离宫之前曾来过我这里,她会放过一个知道自己那么多秘密的人安然无恙的离开吗?” 香儿眼中一慌,忽然就听见凤雎宫里的一个太监道:“娘娘,不好了承欢殿那边走水了。” 沈玉舒闻及此言,心中一动道:“怎么回事?” 那太监继续道:“说是宫女不小心打翻了琉璃盏,里面的灯油燃了,走水的是承欢殿的正殿,也就是柔妃娘娘的寝殿。” 沈玉舒一听了然道:“知道了。”转而望着一脸震惊的香儿。 香儿目光惊恐的摇着头瘫坐在地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逼我喝下那一碗红花的时候,分明说与我恩断义绝,怎么会放火烧宫!” 沈玉舒转身向凤雎宫门外行去,一边走一边道:“她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利用,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走吧,一同去看看你的承欢殿,看看她如果知道你还活着,会是怎样一种表情。”说罢,沈玉舒不再理会身后之人是否跟来,而是径自向承欢殿行去。 不出所料,当武玢儿假作慌张来到承欢殿,看到完好无损的香儿时,眼中虽极力的掩饰,但仍旧透露出不甘与惊异的表情。而沈玉舒则悄无声息的观察着这一切。继毓秀园走水以来,这宫中已是第二次走水,这样的事情频出后,顾曦延会严加查探,可是又能查出什么呢,总之到最后也不过是处罚了几个宫人罢了,又把香儿安顿在了韶华宫,这件事便算是了了。 可是人一旦被燃起仇恨的焰火,又怎能轻易的扑灭。香儿对武玢儿的恨算是种下了,而沈玉舒对武玢儿以及武长青的恨更是种在了心头。 不知是谁的提议,说是宫里接二连三的走水,恐怕是得罪了神灵,需要做场法事来安抚亡魂。顾曦延本不想答应,可是就在不久之后,顾洛重病在床的消息便又不胫而走,所有朝臣以武长青为首,便开始新一轮的奏请皇帝需要请高僧做法,安抚亡灵,为年幼的皇子祈福。 沈玉舒听着萧姑姑传来的消息,安抚亡灵?那真正该安抚的,是她儿子亡魂,他定是知道自己死的冤枉所以才不肯走。既然如此,那她就借着这场法事,好好做做文章…… 第18章 水落石出现真相 1 天气逐渐转暖,已是三月初的日子山中桃花尽开,粉红一片让人目不暇接,也让人忽而生出一股逃离尘世之感,有时望着院子里的各色各样的花朵,沈玉舒心中也柔软起来,其实如果没有那么多的纠缠没有那么多的不舍,住在这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每日暮鼓晨钟,安逸恬淡。 这日,沈玉舒坐在院中听着水月庵早课的钟声不断响起,想着闲来无事不如去听上一听,于是便嘱咐了萧姑姑几句,独自向水月庵的主殿行去。为了掩人耳目,她带着幕篱一路来到水月庵中。 这几缕白发释放了体内的余毒,本是该高兴的事情,可是不久之后脸上曾经伤疤也逐渐显露出来,沈玉舒有时对着镜子望着自己如今的面容,心中不禁惆怅如此长相如此模样,只怕走在大街上都没有人敢与她交谈了。 听完早课回到院中时萧姑姑正在做着几件孩子的衣裳,沈玉舒见她神色专注便笑道:“姑姑已经做了很多了,不必每日都要做的。孩子才四个多月,不急。” 萧姑姑笑着将缝制了一半的衣物放在一旁,将沈玉舒扶着做下道:“孩子长的快,不多做几件怕是不够穿的。” 沈玉舒拿起她做好的成衣放在手中细细端详了一正,之后还是开口问询道:“姑姑,宫里可传来什么消息了?” 萧姑姑收拾着手中的丝线道:“宫里来人说,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咱们这边也得做些准备了。” 沈玉舒点头道:“那些人什么时候会找到我?” 萧姑姑叹了口气道:“不会太久,所以,夫人咱们还是要有备无患啊。” 沈玉舒听着萧姑姑的话语,暗自苦笑,有时候一些事情往往是你准备了也无法预料的。比如现在,她已经听到了院落外急促而来的脚步声。 沈玉舒站起身道:“不用准备什么了,我们要等的人已经来了。” 萧姑姑一惊手中的剪子落了地,与此同时,院门被人用掌力从外冲开,顿时化作木屑,萧姑姑见状急忙护着沈玉舒向后退了一步。 只听一声冷笑,门外跨进一男子,一袭黑衣裹身,眼神凌厉无比,他手握长剑冷笑着抬眼望着沈玉舒道:“妹妹可让我这个做哥哥的好找,这一个多月来,我是将京都都翻了个遍,没想到你却在这里躲清闲。” 沈玉舒也冷笑一声道:“没想到当年懦弱无能沈致宁今时今日也能手握长剑统领杀手。” 沈致宁神色凌厉走到沈玉舒身前道:“怎么,觉得不可思议吗,当年你们毁了玉龙寨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如今的下场。”说罢一挥手,院落中又跳进来十余个黑衣人。 沈玉舒心下了然,道:“你想用我换月亮?” 沈致宁目光一怔,“还是你聪明,有了你月亮才有可能活下来。” 沈玉舒冷笑,“你大错特错了,当日我被他囚禁于此时,对他而言我早已没有了利用价值,你如此兴师动众,只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萧姑姑在沈玉舒身后不住颤抖,沈玉舒见状只好乘着沈致宁不注意,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定在那里以免露馅。 沈致宁环顾四周之后目光又落在沈玉舒身上,道:“只怕是你想错了,顾曦延对你用情至深,怎么会就这样抛弃你,如果他真的如此做了,这样薄情寡性的男人,妹妹你难道就不想报复他吗?” 沈玉舒装作很期待的样子,抬眼望着沈致宁道:“难不成哥哥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不受囚禁之苦?” 沈致宁哼笑一声道:“只要妹妹乖乖听哥哥的,哥哥一定还妹妹一个自由之身。” 沈玉舒疑惑的上前一步道:“哦?我怎么能相信你,毕竟你曾经想让月亮杀了我?” 沈致宁假作心痛道:“当时我也是情势所迫,毕竟你我也是血缘至亲,事发之后哥哥我也是追悔莫及,好在你平安无事,否则哥哥一辈子都无法安心了。” 沈玉舒假装心中释然,开口道:“原来哥哥也是无可奈何。只是不知道你们想让我如何做?” 沈致宁一听来了兴致道:“只要按我的计划,保证不会出任何纰漏!” 沈玉舒揭开进门时还没来得及取下的幕篱,望着满脸恨意的沈致宁,道:“那倒是说说看……” 沈致宁并没有将沈玉舒掳走,这倒是让沈玉舒有些意外,她见他离去之后解开萧姑姑的穴道,萧姑姑忙扶着她坐下道:“一切都如主上所料,他真的来找你了!” 沈玉舒道:“是啊,通知宫里的人,我要见月亮。” 萧姑姑应声离开,沈玉舒望着有些阴云密布的天空,心中思量了一番。沈致宁背后应该就是杀她母亲的真凶,会是谁,难道真的是他吗,沈玉舒不敢想。沈致宁为了报仇罔顾亲情,要将她置于死地,那么为了高高在上的皇位又有什么不能做的呢,亲情对这些人来说,不过是可以舍弃或是利用的棋子罢了。 月亮仍旧被关押在当日沈玉舒去探望过的牢房之中,但是周边的守卫却是比之前多了一倍,看来沈致宁不是没有劫过狱。沈玉舒长出了一口气,望着牢房中的月亮,命人打开了牢门。 月亮比之前虚弱了很多,沈玉舒见状向带她进来的狱卒使了个眼色,他便会意的离开,许久之后周围的守卫也被调离开来。 沈玉舒走上前望着月亮道:“还能走吗?” 月亮瞪着沈玉舒不发一语,沈玉舒只好扶起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是你父亲让我来救你的,毕竟我们是一家人,我不能见死不救。”最后一句倒是沈玉舒的心里话,月亮本不该参与进来,她这个年纪本该无忧无虑的快乐的活着,而不是如她年轻时那般陷入无尽的痛苦当中无法自拔。 月亮似是不信,沈玉舒只好又解释道:“我说服了顾曦延,让我来看你,机不可失,若是你不相信就等着他们将你作为诱饵来诱你爹上钩!” 月亮看了沈玉舒许久,实是从她眼中看不出任何欺骗,这才将信将疑的随她出了门。 沈玉舒见守卫上来询问,便只解释说皇上要亲自过问,让她带月亮面圣,那人也没多说便将她们放行。为了掩人耳目,沈玉舒并没有带着萧姑姑,而是孤身一人来天牢。 出了天牢,沈玉舒便与月亮上了她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一路向白镜湖行去,沈玉舒跟沈致宁约好的地点是在白镜湖边风月亭。 一路上月亮都不肯说一句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看着沈玉舒的微微隆起肚子,沈玉舒望着她稚嫩的脸颊叹了口气道:“你们究竟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月亮冷哼一声道:“罢休?除非顾曦延死!” 沈玉舒心中微痛,不再说话。 月亮啊月亮,到何时你才肯醒悟,当年的一切与顾曦延无关,全是玉龙长老信错他人一手造成,为何你们这样不问缘由的怨恨他…… 很快她们便来到白镜湖旁的山道上,马车无法前行,她们只好下了车徒步而行。沈玉舒沿着记忆中熟悉的路一直向前行去,月亮安静的紧随其后。 直到沈玉舒停了下来,月亮才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沈玉舒叹了口气向前行去将事先隐藏的坟墓清理出来,月亮见状不明所以道:“我爹和你约定的就是这个地方,这坟墓有什么古怪?” 沈玉舒走上前道:“这坟墓没有什么古怪,只是在见你父亲之前,我想让你见一个人罢了。” 月亮来到坟墓前,念道:“先母……沈玉舒,你倒是是何用意,我爹呢?” 沈玉舒望着她愤怒的面孔道:“别急,我们只不过早到了一点,一会儿你父亲就会来接你了,在这之前有些话我想问你。” 月亮一惊,双手叠印,沈玉舒却摇头道:“我让人在你的饭菜中下了软骨散和消神散,你使不出巫术的。” 月亮一听指着沈玉舒吼道:“你想做什么?” 沈玉舒不再理会她,心知她在期待自己的父亲能早一点到来所以不会跑,便也不再理会她转身跪在母亲坟前道:“当日你与你父亲还有另外一个人用一出苦肉计让我相信母亲是被顾曦延所杀,那时你心里是什么感受。痛快?解恨?还是说有那么一点点不忍心?” 月亮哈哈大笑道:“沈玉舒,你母亲该死,你更该死!当日她不肯告诉我们天命遗书的下落,那么今日就由你来告诉我如何?”说罢她快步向沈玉舒袭来。 怎料沈玉舒转身不过轻点她的穴位,月亮便又瘫软在了地上。 沈玉舒望着一脸惊恐的月亮道:“我只想问你,你们这样做真的能报仇雪恨?月亮,你也失去了母亲,你该知道失去亲人有多痛苦,你为何还要助纣为虐为你父亲做这样的事情!?你可知我们从来都没有拿到过天命遗书!” 月亮冷笑一声道:“狡辩!天命遗书当年被顾曦延所得,敬献给顾德!我当日便说过,只恨我没能杀了你们,为我母亲报仇!” “报仇?那么你们杀了我的母亲我是否也该找你们报仇,杀了你或者你父亲?”沈玉舒反问道。 不料月亮却道:“你母亲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只不过是想逼她说出天命遗书的下落,不想她自己却不争气!” 沈玉舒望着月亮起身怒道:“满口谎言!说!杀我母亲的究竟是什么人!?” 月亮冷冷的望着沈玉舒道:“想要知道是谁,自己去找,他既然能将顾曦延的一举一动模仿的如此惟妙惟肖,应该不难猜吧!” 沈玉舒本想再问下去,不想沈致宁却突然带着一群黑衣人出现在她眼前,阴狠的望着沈玉舒道:“不是说在风月亭,怎么跑来这里!” 沈玉舒冷笑一声,“只不过途经这里,便来祭拜一下母亲,顺道想问问月亮杀我母亲的人究竟是谁。”说完,沈玉舒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 沈致宁阴冷的望着沈玉舒道:“你可知道是谁了?” 沈玉舒冷笑一声道:“月亮没说,但我也是猜到了七八分,所以还是要谢谢月亮了。” 沈致宁望着沈玉舒,忽然抽出腰间的长剑指着沈玉舒道:“你骗我!” 沈玉舒仰天笑了几声道:“骗?比起你们对我做的事情,我这只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与此同时草丛中忽然多出一队人马,为首的是顾曦延和叶知秋。 顾曦延目光阴冷的望着一脸惊异的沈致宁道:“沈致宁,我们又见面了。” 沈致宁警惕的向后退去,黑衣人便将其周边包围起来,月亮因被点了穴无法挪动身体,只好被沈致宁抱在怀中。 沈致宁吼道:“沈玉舒,原来你们唱的是这一出,那也别怪我不顾亲情!” 沈玉舒心中酸涩道:“早在你们合谋杀死我母亲那一刻开始,我们之间就已经没有亲情了。如今我只想知道是谁杀了我母亲,如果你肯说,也许还有一条活路,如果不肯,你知道结果会是如何。” 顾曦延见状也道:“始终无法活在蓝天白云之下这么多年,也该还清了所有债,只要你肯说,朕保证你们玉龙后裔不再被追杀流放。” 沈致宁听罢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不料就在此时顾曦延身后不知是谁放出一箭,射中了沈致宁身边的一个守卫,沈致宁见状方才犹豫的心情顿时无比坚定道:“这就是你们谈条件的方式?我玉龙就算只剩下一人也不会像你们妥协,杀!”说罢将月亮放在安全处,提着剑便向顾曦延刺来。 顾曦延回身一躲,沈玉舒便也从腰间抽出前几日顾曦延命人送来的云霜刀向沈致宁劈去,不料几招之后却又被顾曦延硬生生拉了回来,责备道:“你不要命了!” 沈玉舒愤怒道:“我只想知道我母亲是被何人害死的,其余的我不在乎!” 顾曦延吼道:“连孩子都不在乎了!知秋,替我保护好她,别让她碍事!”说罢将沈玉舒推搡到叶知秋怀里,便上前与沈致宁厮杀起来。 顾曦延和叶知秋带的人马并不多,如果双方持久作战必定还是会吃亏,沈玉舒站在叶知秋身后见此情形忽然心生一计,对着叶知秋大声说道:“烟雨楼的人就在湖边驻扎,师兄你快快去领他们来这里,无论如何要将这干人等全部活捉。” 这招果然有效,对方几名黑衣人瞬间慌了神,一听他们还有后兵,心中慌乱,一时间被擒住了三四个。沈致宁也因此乱了阵脚,与顾曦延的对决也有了缺口。可不料沈致宁慌乱之后不久似是看出沈玉舒的计策,命人向沈玉舒攻来,叶知秋一时被两名黑衣人缠住无暇顾沈玉舒,沈玉舒只好又提着刀对着黑衣人砍了起来。 许久没有用过刀的手和胳膊,一时间无法承受这么长时间挥动,没一会儿便酸痛起来,且为了保护腹中的孩子,沈玉舒的行动变得缓慢,不想到让沈致宁抓到了一个空子,向她袭来。 沈玉舒慌忙躲闪却是躲不过,只听顾曦延和叶知秋一起喊着她的名字,她却在那一瞬间闭上了双眼,迎接沈致宁的一剑。可是那一剑却久久没有落下。沈玉舒不禁睁开双眼,只见眼前横卧着一具幼小的身体,沈致宁瞳孔放大似是没有料想到这一幕一般,怔在当场。 沈玉舒一口气提在胸口却是怎么都呼不出来,只是定定的望着眼前这一幕。 那一剑贯穿了月亮的心脏,沈玉舒猛然瘫坐在地上扶起月亮不知该说什么,怎么会这样,究竟是谁做的?沈玉舒抬眼向沈致宁身后看去,只见他身后围了数名烟雨楼的人外加顾曦延和叶知秋,根本分不清楚是谁将点了穴的月亮扔到了沈致宁的剑下,替她挡了这一剑。 沈致宁整个在这一瞬间失了魂,一把推开沈玉舒,将月亮抱在怀中,道:“月亮,你醒醒,你看看爹!” 月亮忽然呕出一口鲜血瞪着已经开始涣散的瞳孔,试图伸手去抓沈致宁的衣襟,可试了许久却依旧冲不破穴道,她不由冲着自己的父亲露出一个这个年纪本该有的天真笑容,却依然说着与她年纪不符的话语,“与虎谋皮,不得善终!爹,别放过他们!”说罢双手一松便没了气息。 沈玉舒心中后悔万分,若不是她点了穴怎么会有人有机可趁。沈玉舒上前想要替月亮合住双眼,不料沈致宁一把挥开她的手,发了疯一般抱着月亮冲出了人群。 顾曦延忙命人追击,还好拦住了欲投湖自尽的沈致宁。他像是没有魂一般任由侍卫们压着来到了他们面前,死也不肯放开已经没有呼吸的月亮,目光充满了绝望。他什么都没有了,妻子,女儿,族人,他什么都没了。 沈玉舒盯着这些侍卫,怒吼道:“方才究竟是谁将月亮掷过来的!说!” 可是大家却都默不作声,只有沈致宁不知想起了什么,傻笑着望着天空不发一语。沈玉舒见状一时气结,腹部也跟着抽痛起来站立不稳。顾曦延见状只好将一切交给叶知秋后,抱着腹痛的沈玉舒回了皇宫。 月亮死了,死的、不明不白。而她临终前的那一番话,又是话有所指,她究竟想要跟他父亲说什么。突然想起月亮那一双机灵的大眼睛,总是好奇的跟在沈玉舒身边,问东问西。可她的生命终究是停在了十四岁的年纪。 是她的错,一切都是她的错…… 第25章 玉梨花开初蕊白 3 窗外,难得挂上了一轮近似圆满的月,将祈年殿外所有的青砖绿瓦染上一层淡淡的月蓝色,也让沈玉舒原本躁动的心在这一刻有了几丝宁静。 第二日,一切风平浪静,犹如暴风雨前,就连堂前燕都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第三日,沈玉舒一袭白衣如雪跪于灵堂前身后跟着的是雪莹和严小柔,还有一直守在灵堂前的常盛。 念经的声音犹如一道强而有力的洪流注入每个人的心海,沈玉舒算着时辰,等到诵经声停止后缓缓起身向门外行去。 随着诵经声的远去,随之而来的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冲破外围的宫殿的大门径直向他们而来。 沈玉舒见状向着廊下隐匿的叶知秋递了眼色,他便点头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沈玉舒望着顾曦明青绿色的盔甲,朝阳之下与他脸颊上泛出青色交相呼应,看起来分外阴森可怖,他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向她而来,而跟在他身后的是这几日一直守在祈年殿外安抚朝臣的端木毅。 端木毅一身玄色甲胄,此时表情凝重却不曾向她这里看一眼,腰间长剑依旧一切蓄势待发。 沈玉舒冷冷的看着他二人和他们身后涌入殿外的朝臣,雪莹却率先阻拦在她身前冲着端木毅厉声道:“端木毅!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端木毅还未说话,顾曦明却先道:“还请镇国公主移步,本王有话要与淑妃说明。” 雪莹盯着一言不发的端木毅不肯移步,沈玉舒却上前拍了拍雪莹的肩头安慰道:“放心,晋王与瑞王还没拿到遗诏,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雪莹犹疑却还是默默退守在沈玉舒身侧。 沈玉舒望着二人目光,淡定上前道:“晋王和瑞王这是要逼宫吗?陛下灵柩还未入净圆寺,你们未免也太着急了些。” 端木毅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还请淑妃见谅,今日一早晋王便召集文武百官于祈年殿外,若淑妃不想引起不必要麻烦,还是请宣读陛下最后一封遗诏。” 端木毅说的不卑不亢,沈玉舒心里却有些吃不准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他绝不可能放任唾手可得的皇位去助顾曦明,但也绝不会真助她。 她恍然想起当日顾曦延说的话,“端木毅既然肯委身于烟雨楼这么多年,为的就是重新登上皇位,他也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所以到时候你不用有所顾忌,按照计划行事,他绝不可能伤你性命。” 沈玉舒看着端木毅的神色,缓缓从袖中取出顾曦延早已写好的诏书,“遗诏在此,还请两位王爷听诏。” 端木毅见状率先跪了下来,而顾曦明讥笑着却还是讪讪的跪下。 只听沈玉舒缓缓道:“奉陈国武德皇帝诏,朕自登基以来一心为政奈天不永寿,唯心中愧于端木氏,今次特书传皇帝位于瑞王端木毅,责令淑妃携子出宫降为平民。晋王顾曦明结党营私,于崇德元年贿赂北城关将士,致使天脉一战前线失守伤亡惨重,证据确凿令其殉葬。” 沈玉舒诵读完,只听顾曦明一阵冷笑,终是撕下了最后一层伪善面具,缓缓起身注视着沈玉舒道:“沈玉舒,你与顾曦延算的一步好棋,只可惜他端木毅根本没有这个资格!” 沈玉舒目光一凛,“顾曦明你什么意思!” 顾曦明一步一步上前,用阴冷的目光盯着沈玉舒道:“你还不知道吧,他中了蛊毒,如果他登基就等着死吧!” 说罢,顾曦明猛然出手抓紧了沈玉舒手中遗诏,道:“如今,你们都得死!” 沈玉舒气愤刚想出手不料却有人先她一步用剑柄打落了顾曦明的手。 顾曦明骤然被袭,向后退了一步一手握住另一只吃痛的手腕,目光冷冽,“端木毅,难道你想死!” 端木毅冷笑一声护在沈玉舒几人身前,望着顾曦明道:“你真以为你的那些蛊毒,就能控制所有人?顾曦明,你未免也太过天真,玉龙寨被破当日所有蛊毒的解法用量我便已然清楚,这些时日与你周旋也不过是想摸清楚你的底牌!你如今瞧瞧这些朝臣,谁又是真心臣服于你!” 顾曦明猛然一惊回头望向四周,怎料当日那些他极尽心思笼络的人,如今都缓缓退到了祈年殿四周廊下根本不关心他的死活。而跟着他入殿的那些士兵此刻也早已被随后涌入的端木毅的兵逐步剿杀。 一时间祈年殿主殿门外杀声四起,竟是没有给顾曦明任何喘息的机会。他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却听端木毅道:“慕容楠早已攻入你的别苑,那些你豢养在别苑的西柔人此时只怕早已成了死尸。就凭你,想登这皇位下辈子你都做不到!” 顾曦明望着端木毅,指着他轻蔑道:“少了他们这群垃圾又如何,就凭你和烟雨楼那些废物也想与我抗衡,做梦!” “若加上朕呢!”顾曦延富有磁性的声线忽然从沈玉舒身后传来,语气沉稳竟是听不出他身体的虚弱。沈玉舒心头担忧,却不敢表露,只能默默的看着他打开殿门,向他们而来。 他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卷起脚边一阵微弱的旋风,竟是每一步都注入了内力。而他原本入殓时的衣物也早已褪尽,身上穿的是他临敌时惯穿的玄色武服。 顾曦延一步步上前来到端木毅身侧,盯着顾曦明道:“顾曦明,你真以为凭你的那些鬼蜮伎俩就可以在这里翻云覆雨?” 顾曦明意料之中的恶狠狠的看着顾曦延忽而吼道:“别以为我真的怕你!今天我就送你们去给我爹娘陪葬!”说罢,他忽然抽刀向他们冲来。 顾曦延和端木毅见状火速分开,左右攻击,只是不过十几个回合,顾曦延和端木毅的脸色便变了。他们匆忙结束第一轮对抗,退回到沈玉舒等人身前,冷冷道:“他似乎刀枪不入!” 沈玉舒望着不远处顾曦明略显嚣张的目光,道:“不可能!就算是玉龙异术也会有命门!我们一起上!” 说罢,沈玉舒向着雪莹和严小柔递了眼色,三人同时从腰间取出了早已藏好的兵刃冲上前去与顾曦延和端木站成一排。 顾曦明看着这样的阵势不由一阵冷笑,抬剑指着顾曦延道:“怎么,还要用女人来给你们挡剑么!” 顾曦延盯着顾曦明正想发作,却听沈玉舒冷笑道:“你将自己的姬妾送给朝中大臣时可有想过这个问题,上!” 话音落,所有人毫无犹豫一拥而上,刀剑将相呼应却没有人可以占上风。沈玉舒攻了几个回合,却注意到顾曦明眼中隐隐透着诡异的青绿随着他运功越来越浓,不由心中一冷,吼道:“小心,他身上有毒!” 所有人闻声皆迅速后跃了一步将顾曦明围在中间。 顾曦明冷笑环顾四周众人,吼道:“怎么?怕了!皇位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是你们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是你们!”说着,他忽然运功,身上盔甲便迅速裂开,露出里面肌肤。 只见他自胸口向外延伸出数条绿色的血线,一路向双肩和小腹而去。而他胸口的肌肤上则隐隐透着如鳞片一般的块状物体,在阳光之下闪烁着极光一般的颜色,这种物体在他的双臂上更甚,便如鱼鳞亦如厚重的穿山甲鳞片附着在他的肌肤之上,形成了一层如盔甲一般的保护,致使他几乎无坚不摧! 顾曦延和端木毅见此情形不由对视,小声道了句,“麒麟术!” 沈玉舒不禁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端木毅解释道:“也是一种用玉龙蛊毒修习的秘术,也就是所谓的玉龙异术中的佼佼者,修习之人通常会吃下一种带有鳞片甲的蛊虫,蛊虫附着于其丹田和心脉要紧处助其修炼,在短时间内功力大涨至臻化境,并在他身上形成一层鳞片般的盔甲致使其刀枪不入犹如不死身,但修习这种异术之人时间久了便会暴虐成性,以食人为乐!” 沈玉舒目光一冷想起凤岐山洞里阳日的模样,只怕她也是修习了这些恐怖的异术才会活了那么多年,却已然疯魔。 “如何破解?”雪莹焦急问道。 端木毅摇摇头道:“除非找到命门杀了他,否则没有其他办法!” 沈玉舒举着云霜刀蹙眉盯着顾曦明道:“如今他异术已成,要是想要杀了他也绝非易事。” 严小柔不由道:“一般修炼高深武功之人的命门,要么是在天灵或者腋下,更或者是在男子或女子隐私处,不如我们先攻这几处试试。” 顾曦延沉声道:“不论如何,今日之事不能犹豫!上!”说罢率先攻了上去。 沈玉舒紧随其后,接着便是端木毅还有雪莹和严小柔。 只是,五人的围攻并没有预期的效果,顾曦明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绵绵不绝,更是将自己周身护的的严实毫无破绽,反而迅速的消耗掉了他们五人所有的力气。 一轮攻势下来,五人不由都喘起了粗气,沈玉舒和顾曦延对望一眼,心知这种硬碰硬的围攻不是办法,如果找不到顾曦明的命门,他们只会被消耗掉所有力气,就算是在外援助的荣楠等人能及时敢来,也无法抗衡顾曦明这一身刀枪不入的异术。 正当他们无计可施时,却听廊檐下有一个声音传来,“顾曦明!你收手吧!别再一错再错了!” 沈玉舒不由望去却见阿丽娜与叶知秋已然赶来,阿丽娜挺着孕肚满眼泪痕,玫红色的回真服饰在晨光的映照下染上了一抹暖光,将她照得如绝世仙女,遗世独立。 顾曦明的目光明显一愣,尤其当他看到阿丽娜高挺的孕肚时眉头紧蹙不发一语。 阿丽娜缓缓上前,越过众人来到顾曦明身前,道:“顾曦明,他们是你的哥哥和姐姐啊,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他们,他们不是你的敌人!” 顾曦明冷笑着举起剑对准了阿丽娜的胸口,沈玉舒见状就要上去阻拦却被顾曦延和叶知秋劝阻。 顾曦延恶狠狠道:“他们怎会是我的亲人,我的亲人早死了,一个被我大哥羞辱被父亲所杀,一个被大哥剩下的人下毒所杀。他们又算我什么亲人,遇到事他们哪一个想过我,哪一个真心待过我!这一生我只是我自己的亲人,我只为自己而活!” 阿丽娜流着泪摇头,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你还有它,它是你的孩子,是你的亲人啊!顾曦明,不要再错了,你难道要让自己的孩子去背负这一切恶果,遭到神的诅咒!” 顾曦明目光一愣看着阿丽娜的肚子,微微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 阿丽娜凄惨笑道:“自我进宫,顾曦延就从未碰过我。这是你的孩子,是你与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顾曦明似是不信,吼道:“你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阿丽娜也哭喊道,“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为什么还要骗你!” 顾曦明冷笑道:“你别以为用这一招,就可以让我收手!” 阿丽娜又走进一步,顾曦明却再未忍心用剑指着她,而是看着她缓缓而来,“我知道你对我并没有一分的男女情爱,我也知道如果不是这个孩子,我不会与你有任何瓜葛。可顾曦明,这一刻我希望你能为了这个孩子,看在他与你的血缘亲情的份上,为他的人生积些阴德,也请你收手吧。陈国不能像回真那样失去了皇帝的庇佑,否则你我的罪孽就算是到了真主那里也洗不清!” 顾曦明望着阿丽娜恳切的目光,心中也有了一丝不确定,只是当他看到阿丽娜手中若隐若现的匕首时原本还有动摇的心瞬间变得坚固。电光火石间,他猛然抬手将剑刺进了阿丽娜的腹部,吼道:“你骗我!”。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的沈玉舒发现向前冲去时已然来不及,她哭喊了一声,“阿丽娜!”,便见那个身影已缓缓的倒在了地上。 随之而来的是顾曦明阴恻恻的诡笑,一声比一声高亢响彻云霄。 顾曦延扶着摇摇欲坠的沈玉舒怒道:“顾曦明,她还怀着你的孩子!” 顾曦明轻蔑的笑着,看着顾曦延等众人,故意道:“那我就祝她们母子早登极乐!” 顾曦延目光在顾曦明说出那句话时明显冷了下来,早已没了方才虽冷还带着三分保留的情绪,他缓缓举起长剑吼了一声,“端木毅!” 端木毅已然做好了攻势,“端木毅在此!” 顾曦延随即道:“给我杀!” 话音落,二人便又冲了上去。 沈玉舒见他们转移了顾曦明的视线,忙带着雪莹和严小柔上前将阿丽娜扶起,而叶知秋则护在她们几人身前以防偷袭。 只见阿丽娜的腹部依然流着血,可鲜血里却夹杂一股黑血,沈玉舒心一沉,原来她早就中了毒,只得道:“阿丽娜,你坚持住我这就帮你止血!” 阿丽娜却摇了摇头握紧了沈玉舒的手后,望着她忽的呕了口血道:“舒姐姐,没用的,我的孩子没了,我也要去见哥哥姐姐了!” 沈玉舒不禁流泪道:“阿丽娜不会的,我会救你我把孩子拿出来你就没事了!”可这句话说的就连她自己都不信。 阿丽娜喘息着望着西边的天空,突然伸手在半空中道:“哥哥,姐姐,你们来了,带我走吧,我终于可以回家了!”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弱,直到连呼吸也跟着停止。 沈玉舒发怔的看着在她手心的阿丽娜的手逐渐失去了力道,心口像是漏了风一片冰凉,忽然将她抱紧哭喊道:“阿丽娜!” 第19章 旧事重提情始终 2 法事定在了七月十五,多好的日子,沈玉舒望着宫人们布置道场,心头却有疑问。萧姑姑虽然告诉沈玉舒是高僧祈福念经七七四十九日,却从未告诉沈玉舒高僧从何而来,是哪一座寺院。 这倒引起了沈玉舒的好奇,这件事从一开始周围的人便对她三箴其口,就连顾曦延自己每次也只是宽慰她,或者岔开话题。沈玉舒心中疑惑若说高僧,整个安国倒是有三位,一位在虚缘山中,还有一位是得道的师太,在水月庵中闭关,还有一位据说是净圆寺中新任住持,至于是谁沈玉舒不用想也知道。 于是这日沈玉舒假借散心,来到祈年殿外布置道场的花园,乘着萧姑姑替她回凤雎宫拿团扇的当口,偷偷来到到场外,只见里面已有僧人在同宫人一同布置,沈玉舒瞧了瞧那些和尚的打扮,仿佛是从净圆寺中来的,便走上前想去询问一番。不想却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小身影在来回窜动着,这里帮帮,那里帮帮。 沈玉舒的心像是被什么撞击的了一下,愣在当场无法挪动。直到那个身影瞧见她,向她走来,满眼惊喜道:“怎么是女施主?原来你是宫里的妃子啊!” 沈玉舒这才回过神来,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道:“莫问小师父,好久不见了。你倒是猜猜我是这宫里的谁?” 莫问望了望沈玉舒,摸着光秃秃的小脑袋苦思冥想着,忽然眼前一亮似是找到答案一般,向沈玉舒身后方向道:“师父。” 沈玉舒身体一震,心中顿觉慌了起来。 想过无数次她与他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想过会是现在这般突兀。不是不想见他,只是她不知她该如何面对。曾许诺的一生一世,曾许诺的浪迹天涯,终究是阴错阳差的错过了。这让她如何面对他,他呢,早已知她是谁,虚缘山一路走来有那么多可以开口的机会却从未说破,他早已放弃了当初的那一段情,遁入空门不再过问尘世。 他如今已是净圆寺中的高僧忘尘,而沈玉舒已是顾曦延的淑妃,她究竟该如何自处。 正在沈玉舒纠结时,莫问却打破了这片尴尬的气氛,拉着沈玉舒转身来到他的面前,沈玉舒低着头不敢看他,却也能觉出他的目光一直随她而动。 见沈玉舒如此,忘尘叹了口气道:“莫问,你师兄他们几个在前面布置经幡,你也去帮忙吧。” 莫问听罢,点头道:“是,师父。”说罢,又在沈玉舒脸上看了看,才听话的离开。 如此一来,此时场地上只剩下她与他二人,以及一些在远处忙碌的宫女太监。沈玉舒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安静的站在那里,反而是他却率先开口道:“快要生了吧?” 他不说则以,这一开口,那些年荣辱与共的岁月瞬间翻江倒海而来,沈玉舒再也忍不住泪水,小声的啜泣起来。 他见状想要抬手为她擦泪,手伸到半空中却又停了下来,放回了袖中,幽幽开口道:“你终是记起了一切,罢了罢了。”说罢他便转身打算离开。 沈玉舒望着那个背影,不知怎么一个跨步上前从他身后抱住了他,那个怀抱曾经温暖过她一颗孤独将死的心,那个怀抱曾经给过她最安全最温暖的依靠,可是现在呢,物是人非,也许她欠他的不只是一个拥抱而是更多,可是这一世除了这个拥抱以外,她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她的心再次遗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从最初的抗拒到现在的接受,她心里满满的都已经是另一个身影,所以就当这个拥抱是弥补这么多年对他的亏欠。 “对不起,灵轩。若有来世,我还你……”沈玉舒啜泣道。 “傻丫头,都过去了,我只要你还活着,就好。”说着他用右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她这才松开了手。 他转身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道:“你终究还是爱着他的,不要再像从前,学着接受他吧,他爱你至深。” 沈玉舒无声的点了点头,他继续道:“还有,我替黄叔给你道个歉,这些年他为了找我,整个人都已经陷入疯魔所以才做出那样的事情,你别怪他。” 沈玉舒抚平了心绪才道:“我怎会怪他,若不是当初他救了我,我怎么会活到今天。” 他微笑着将她耳边的碎发环至耳后,看着她鬓角的几缕白丝不禁心疼,道:“你能原谅他就好。舒儿,放下过往,珍惜现在,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话。”说罢,他长出了一口气,不再看她转身行去。 沈玉舒望着那萧索的背影,心中念道:“我会好好珍惜他,也请你千万千万保重。” 重逢便是已这样的对话,淡淡的结束,像是泛起了一些浪花,却又像是波澜不惊。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一世的相知相许终究成为了回忆和惋惜。 沈玉舒不禁望着园中白色的经幡,微风浮动穿过经幡,像是一场无为的缘分,经幡依然是经幡,而风依然是风,而她的心渐渐地归于了平静。 萧姑姑拿来团扇时,沈玉舒已经隐藏了心中浮动,随着她一同回了凤雎宫。 这几日暑气重,傍晚沈玉舒会在院中吹吹晚风再进殿去睡觉,所以便在院中放了一把躺椅,方便她可以躺着仰望星空。可是今日进了凤雎宫,那把躺椅上却躺着另一个人。 此人此时正一脸怒意的半卧在椅子上,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目光中涌现的火苗,沈玉舒便知今日与文灵轩见面的事情他知道了。想也知道为何只有她不知道来的得道高僧是谁,是他故意不肯说,所以底下的人才对她只字不提。 沈玉舒一想,都这么多年他仍旧介意她与文灵轩的过去,作为一个男人不免有些小气,心中一时不平便道:“不知陛下前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顾曦延听罢,猛然起身双手背过,眼露厉色道:“你还知你是我的皇妃,你还知这里是你的凤雎宫。” 沈玉舒见他如此,心中更是一股莫名的火气在往上涌,张口便道:“皇上赐的凤雎宫,自然是皇上的,臣妾不敢自拥。” 顾曦延气急上前一步道:“你!” 沈玉舒见状也不理会他径自走到躺椅边缓缓躺下道:“皇上若是再无其他事,就请回重华殿吧。臣妾这里需要静养,不方便伺候皇上。” 顾曦延听罢,冷笑了一声道:“好,好,好。如今他一来,就连这凤雎宫我都进不得了。我看他文灵轩就算是和尚,也比我在你心中强一百倍!”说罢竟是甩袖而去,离开了凤雎宫。 沈玉舒也是气急,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那么介意那么生气,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她也只是与过去的那一段情告别而已,为何他不理解她。 沈玉舒正想着,萧姑姑叹了口气走到沈玉舒身边道:“夫人,主上这是嫉妒了。哪个男人在听闻自己心爱的人与其他男子有来往时都会是这般妒火冲天。您还是去劝劝他吧,说几句好话,服个软,别在这个时候动怒,对孩子不好。” 沈玉舒一听心下一惊,宝宝要是知道父母在吵架,定是不愉快的吧。这样一想,她还是听从了萧姑姑的安排,重新洗漱一番打算去跟他服个软把今日的事情解释一下。不想刚踏出宫门,只见远处跑来一个身影,近处一看原来是香儿身边的掌事宫女,小楚。 只见她满头是汗,见到沈玉舒后跪了下来道:“奴婢见过淑妃娘娘,我家娘娘有要事相商想请娘娘去一趟汶水阁。” 沈玉舒心中好奇,便询问道:“你家娘娘不是住在承欢殿,怎么会在汶水阁?” 小楚道:“我家娘娘说事情紧急,承欢殿中皇后耳目众多,故在汶水阁相对安全一些。” 沈玉舒听她言罢,想了想,之前就跟香儿商量过要借做法一事引出皇后当年的旧事,本来还有一些地方需要她配合。如今想来,她应该是与她商量此事,思前想后向着身旁的萧姑姑道:“皇上那里等会儿再去,我先去一趟汶水阁。” 萧姑姑有些担心道:“已经入夜了,老奴跟着娘娘一同去吧。” 沈玉舒想了想便也点头,如今她月份渐大,高挺的肚子若是无人在身前照顾,确实有诸多不便,有萧姑姑在身旁怎么也会好过她一个人。于是她们便由小楚领着来到汶水阁中。 半柱香的时间已经快过去了,怎么也等不见香儿的人影,沈玉舒也有些焦急起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刚想起身却觉眼前一阵眩晕,又跌回座椅中,萧姑姑见状本想上前扶沈玉舒,不想自己却是一跤跌倒在她身旁。沈玉舒这才觉出情形不对,想要强撑着离开,却是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就在此时,忽见眼前人影一闪,只见是方才的小楚来到了沈玉舒面前,当时她带沈玉舒与萧姑姑来汶水阁后,便去请香儿,想来这只不过是她的障眼法。如今见她神色如常便知她应该是用了不知名的迷药,将她迷倒。只见她目色萧杀,冲沈玉舒冷笑一声提起她便出了汶水阁。 沈玉舒见状鼓了鼓劲才道:“你究竟是谁?” 只听小楚冷冷道:“姑娘应该不会忘记当年的麻神散吧?”她如此一说,沈玉舒心中一惊,难道是…… 只不过不及沈玉舒多说,人已经被她用轻功带至少华宫外,她环顾四周,确定无险后便又将沈玉舒带至少华宫正殿内,只是让她想不到的是,少华宫正殿内,一片寂静连一点人声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顾洛卧病在床已有六日,怎么说这个时刻都应该有人伺候在旁端药递水,可如今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沈玉舒见小楚将她放在顾洛的床榻旁,沈玉舒这时借着微微射进房间的月光才发现,床上躺着面色苍白的顾洛,沈玉舒细细听闻顾洛呼吸竟是一声比一声弱。 只见小楚将沈玉舒放下,轻声道:“麻神散的功效半个时辰就散了,之后你会如何就别怪我了。”说罢便转身使轻功离开了少华宫。 沈玉舒心中气愤,武玢儿,论心机我终究比不过你。可是麻神散一事你又如何得知,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沈玉舒心中窜了出来,看来当年有一件事她猜对了…… 就在沈玉舒刚想出点头绪时,只见少华宫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确切的说是撞开,沈玉舒见那黑暗中的身影跌跌撞撞向床边走来,并未发现她的存在。 沈玉舒试着动了动手指,仍有些麻木,但比之刚才却是好了许多。她见那身影走的近了才发现是香儿。可是她步履不稳似是忍受着巨大的痛楚,直到她走到床前沈玉舒才发现她左胸口不知被什么锐器所伤,正汩汩的流着血。血顺着她的衣襟流在了床榻上,她用颤抖的手去探了一下顾洛的鼻息,猛然一滞,忽而苦笑道:“原来你竟是走的这一步!”说罢她忽然转头望向沈玉舒这一处。 在她发现沈玉舒时,沈玉舒的胳膊已经可以微微抬起,沈玉舒用力抬手指着她,她慌忙的走到沈玉舒身前,艰难的蹲下身体用带血的手抓着沈玉舒道:“沈玉舒,这一切都因你而起,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沈玉舒困难的张嘴,舌头打着结道:“我也想知道。” 忽然香儿顿住身形向沈玉舒怀里倒来,沈玉舒知是她再也撑不住,可以她现在的情形她自是扶不住她任由她到了下来。 只听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她似乎拼了一口气在沈玉舒耳边道:“千万别放过她,她,悠,悠……”可是最后却再没了声音。 沈玉舒心中一片凄凉,武玢儿她动作竟然如此之快,可是顾洛呢,顾洛是怎么回事。 一想到这些,沈玉舒试着又活动了活动手指和腿,发觉已经可以动时,想要起身却被香儿的尸身压的死死的,想起也起不来,忽觉窗外有人,心中一紧忙安静下来观察,难道武玢儿来了。 却见那人提刀而来,不是武玢儿,却是今日白天才见过的文灵轩,他进门之后便向沈玉舒这里走来,见到是她二话不说将香儿的尸体挪开,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可是她仍旧脚步有些虚浮,抓着他的衣袖焦急道:“你来做什么,快走!”这时沈玉舒才发觉舌头已经恢复如常。 沈玉舒真是佩服对她下麻神散的人,她将药量控制的分毫不差,就连文灵轩到来的时间也算在其中。那下一步呢,想也知道就算文灵轩此刻带着她出了少华宫,会有什么在等着她。 不,她已累他一世,决不能再如此害他,武玢儿一切恨意都是因她而起,不能再牵连他人。就在她思索间,文灵轩早已扶起她往门外奔去,可她回头看着榻上脸色惨白的顾洛,下意识的挣脱了文灵轩的手,重新回到了榻边给顾洛把脉。 顾洛脉象微弱,若不及时施针只怕性命不保。沈玉舒不禁看着顾洛的面容,他的肉嘟嘟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珠,她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心疼,轻声唤道:“洛儿,洛儿。” 只是顾洛却没有任何回应,沈玉舒心中担忧,忙抬手掐了顾洛的人中,想要再点几处穴位先稳住顾洛的气息。 文灵轩见状,只安静的立在一旁看着她点了顾洛的几处穴位,顾洛的小脸瞬时有了几分颜色,正此时少华宫正殿外早已布满了御林军。 只见御林军让开一条道路,武玢儿一身凤袍华贵异常的出现在御林军的正前方,朗声道:“淑妃夜闯少华宫,所谓何来。忘尘法师,你又为何提着刀与淑妃一同出现。” 文灵轩闻声坦然踏出殿门,冷冷道:“我为何会出现,皇后应该清楚,若不是有人故意引我前来,我又怎知淑妃在这少华宫。” 武玢儿冷笑一声道:“要不是有人先前禀报,我真不知淑妃竟然夜闯少华宫。我皇儿呢?” 此时沈玉舒的力气以恢复的差不多,见顾洛脉象虽弱却不似方才似有似无,便撑起身体,缓缓来到殿门外望着一派威仪的武玢儿,道:“大皇子病重,你们快去请太医,或许还有救!” 武玢儿眼中一闪而过什么,却快的让沈玉舒抓不住,转而她已经带上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喊着顾洛的名字冲进了少华宫正殿。 沈玉舒早知她有预谋,却不想早在为皇宫做法之事上她就先她一步起了心思。原来每一步早就在她的算计中,沈玉舒听着她在宫殿里失声痛哭,忽而觉得可笑,她可以利用自己亲生儿子病重将死来将她拉入死局,那小朗呢,小朗的死呢。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哭,她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 想到这里沈玉舒忽而仰天大笑,转而望着瘫在榻边哭泣的武玢儿,悲愤道:“武玢儿,你有什么资格哭,早在小朗死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你的儿子也活不了。他是孽,是你欲望的孽,你一生的罪孽都是你儿子来替你偿还。如今他替老天爷还了你的孽,却还不了你的罪!小朗,娘这就替你报仇!” 说罢沈玉舒从地上用脚挑起方才文灵轩扔掉的刀,紧握在手中,向武玢儿冲去,既然步步都在你的算计中,那么我杀了你呢,是否你还会有后招等着? 沈玉舒望着眼前扑在床边哭泣的武玢儿,似乎她真的是为了顾洛心痛不已。可是在沈玉舒看来这是多么讽刺,她不配,所以她想也没想就提刀挥了过去。 只是没想到当沈玉舒提起刀冲向武玢儿,眼看着刀尖就要没入她身躯的时候。忽然一股强劲的内力袭来,将她手中的刀卷向了床头另一侧。 沈玉舒愣住回身望去,卷走她手中长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闻讯赶来的顾曦延。原来这就是你的后招?武玢儿,我终究不适合活在宫中。 只见顾曦延阴冷着一张脸,缓步向沈玉舒走来,却不理会她,而是上前扶起已经声嘶力竭的皇后道:“皇后,起来说话。” 随着顾曦延而来的还有一脸紧张的叶知秋。顾曦延不过微微回身,叶知秋已然提着药箱冲到了顾洛身前,探查过后,转身冲顾曦延看了一眼,随即抱着顾洛就离开了少华宫不知去向。 武玢儿见状顺势倒在顾曦延怀中,一边哭一边指着沈玉舒道:“陛下要为臣妾和洛儿做主。是她,是她不怀好意进了少华宫,等宫人来报,我等前来时皇子已经回天乏术,明明昨日太医还说洛儿的症状减轻了不少,怎么她一来洛儿成了这副模样,还有香儿,香儿定是发现了什么让她……不,是忘尘法师给杀了。只是天网恢恢,让我拦住了他们,否则洛儿就要如此冤死了。” 顾曦延眼中寒气一片,不知听进去多少,可是当她望着他冰冷的目光射向她时,沈玉舒就知道此时她再说什么都是无益,因为他心中的结是儿子的死,是她与忘尘的旧情。光凭下午他那一顿无名的妒火,沈玉舒便知道,若她再与文灵轩有纠缠,只怕他下一刻就会对这个曾经的老友提刀相见。 可是终究是晚了,顾曦延的目光让她绝望,想了想她只好上前道:“都是我一人所为,不关忘尘法师的事,他是来替皇上拿我的。” 顾曦延听罢,猛然走到沈玉舒面前道:“事到如今还为他人开脱罪名,淑妃,朕真是要好好考量一下忘尘在你心中究竟是何地位!来人,淑妃勾结忘尘谋害皇嗣刺杀柔妃,即刻下入天牢,无朕旨意谁人都不得见!忘尘擅闯后宫,囚禁于祈年殿,无诏不得出入!” 不知何时雪莹也来到少华宫内,在听闻此事后忽然跪倒在地道:“还请皇上三思,淑妃如今身怀六甲,怎会去迫害大皇子,以淑妃的为人段不可能行那卑鄙之事!” 第18章 水落石出现真相 2 当沈玉舒清醒过来时眼前是熟悉的凤雎宫,熟悉帘幕,熟悉桌椅,似乎她从未离开过一般。顾曦延就静静的坐在她的床边,望着她,忽而露出一个微笑道:“醒了。” 沈玉舒见他面色憔悴,想是担心她所致,便也向他投去一个安心的微笑道:“我没事。” 他见她如此,稍稍放了心转身拿起桌案上的汤药对着她道:“这药已经可以喝了。”说罢他一手将她扶起来,亲自喂药。 沈玉舒心中一暖,想起当日在凤雎宫中的情景,幽幽的开口道:“那一日是安胎药,我跌落在太液池里着了凉,晚上特别让萧姑姑熬的。” 顾曦延神色微暖,眼中露出一抹心疼道:“是我误会你了,后来我问过萧姑姑了。倒是你,怎么会跌进太液池里,为什么都不跟我说?” 沈玉舒想了许久还是将实情和自己的怀疑告诉了他,顾曦延听罢,若有所思道:“其实当年之事,我已知是怎么回事,只是严刑拷打和威逼利诱,都没能从宫人口中探知真相。而且当年武长青手握重兵,我初登帝位更不能迅速将其拔除,所以我选择隐忍,但也委屈了你,若是我知道当日的事情会让你疯魔,我也不会选择忍下所有了。” 沈玉舒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当年我只懂得一意孤行,从来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若当时我没那么冲动,也许事情也不会拖这么久。总之小朗和我母亲的事我一定要找打真相。” 沈玉舒见顾曦延沉默不说话,便又问道:“当年师父的死因可有结论了。” 顾曦延愣了一下,道:“算是有了。” 沈玉舒猛然握着他的手道:“是谁?” 顾曦延覆上她的手轻拍着叹了口气道:“是曦明,他当日本想利用顾曦月的余党假作我的人杀了颜先生,不想还是露出马脚。我让知秋查了两年才查清楚,可是那些余党一口咬定是为了替顾曦月报仇,与他人无关,无凭无据我无法治曦明的罪,所以只好先按兵不动。” 沈玉舒早该猜道这样的一个结局,顾曦明,你为了皇位连自己的亲生哥哥都可以陷害,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沈玉舒抬头望着眼前顾曦延心中苦涩,顾曦延见她流露如此神情,无奈的扬了一下嘴角道:“你先好好休息,风叔说你动了胎气,最好这几日都别下床走动了。” 沈玉舒有些不情愿道:“可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弄清楚。” 顾曦延笑着温柔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道:“慢慢来,我们等了那么多年,他们准备了那么多年,还怕这几日吗。你放宽心,一切有我在。” 沈玉舒见他如此胸有成竹,只好躺了下来,望着他,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问清楚可是还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沈玉舒腹痛的感觉减弱了不少,她想起月亮的事情,便又询问萧姑姑情况。原来她进宫之后,叶知秋就已经将神志不清的沈致宁关了起来,至于关押在哪里,只有他跟顾曦延二人知晓,这也是怕走漏了消息,会有人劫狱。至于月亮的尸首也已秘密的送回玉龙寨下葬。 沈玉舒望着窗外融雪景致,心中一片惆怅,萧姑姑便宽心道:“夫人,您别想那么多了,现在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照顾好腹中的皇子。” 沈玉舒望着萧姑姑殷切的目光有些无奈,但又不好违背她的好意便道:“我会养好身体的,姑姑别担心。” 萧姑姑听罢这才放心下来,开始忙活手里的事情,沈玉舒见她忙碌,想起久未谋面的严小柔跟雪莹,便又问道:“姑姑,严姑娘跟雪莹姑娘最近在忙什么,怎么都不见她们呢。” 萧姑姑边忙边道:“严姑娘最近一直在教授大皇子跟叶少爷功夫呢,不过都是在皇后娘娘宫人的眼皮子底下,也不让随意走动。至于雪莹姑娘,老奴也许久未见她了。如今她已是皇上亲封的镇国公主,与瑞王的赐婚圣旨也早已下了,想必在忙成亲的事情吧。” 沈玉舒听罢,心中泛起久未的满足感,轻轻摸着肚子道:“宝宝,他们都平平安安的,这样的日子真好。” 日子似乎从沈玉舒进宫之后变的平静了不少,她知道这不是真的平静而是顾曦延为了让她养胎,刻意的为她摒除了诸多麻烦,可也切断了她所有的消息来源。这让她懊恼他的霸道的同时,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不断的滋长让她无法压制。 顾曦延不时的探望,更让这种情绪疯狂的在沈玉舒心中肆虐,让她在望着他时总是会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沈玉舒本想不见他,于是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诿,不想他总有办法进入凤雎宫,扰乱她的思绪。在她的记忆中,他从未这样耍过无赖,她心中也纳闷他到底是怎么了。 这日,沈玉舒实在是在宫中憋的难受,便向汶水阁附近的一处牡丹园处行去,萧姑姑依旧听从顾曦延的指令,寸步不离的陪着她,以防她有事。对于此类做法,沈玉舒已经处于缴械投降的状态,他想如何便如何吧,等她生产完再好好与他算这笔账。 沈玉舒望着花农们刚翻过的地,坐在一处石凳上叹气道:“整日闷在宫里,真是把人都快闷出病了。” 萧姑姑笑道:“您就忍忍吧,主子也是为了您好。” 沈玉舒有些生气道:“他是为了我好才怪,整日这个不让吃,那个不让动的,我是个人又不是个小猫小狗。我现在是忍着他,等孩子生下来,我再跟他好好算账,我都给他记着一笔都赖不掉。” 萧姑姑更是笑着道:“夫人说的是,只是等孩子落地了,您也得有心思才成啊,主子可是孩子的亲爹,您舍得吗?” 沈玉舒怄气道:“怎么舍不得,你不知道当年在山里面,他还不是被我管的服服贴贴的,我让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萧姑姑道:“是是是,您最厉害了。夫人,您难道不觉得,您跟主子之间越来越像真正的夫妻了?” 沈玉舒心中咯噔一下,似是被人戳破了藏在心里的小秘密,脸顿时红了起来道:“哪有,他是他,我是我。” 萧姑姑笑着正想说什么,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便止住了话语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从牡丹园边的一处废园中出来,向西行去,不想却撞见了她们。她一紧张手里拿着的包裹便也掉在了地上,包裹里的药材散了一地。 沈玉舒见她面生便嘱咐萧姑姑上前帮她把包裹收拾好,领来沈玉舒的面前。那宫女倒也知礼数,上前行礼道:“见过淑妃娘娘。” 沈玉舒见她虽然强子镇定,但身体仍旧止不住的颤抖,便宽慰道:“你是哪个宫里的,怎的觉得如此眼生。” 只见那宫女一怔,半天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沈玉舒便觉事有蹊跷,又见她把包裹捂的那样紧,便又道:“这包裹里不就是些药材,抱的这样紧,拿来我瞧瞧。” 那宫女一听,更是不敢将包裹递过来,只是拼命的摇头,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沈玉舒见状便给萧姑姑使了个眼色,萧姑姑一把将那宫女怀中的包裹抢了过来,不料双方一拉扯,包裹却裂开来,里面的药材落了一地。 沈玉舒站起身,走上前从地上捡起几片,心中一惊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赶在宫里干这等羞耻之事,说,这些花红可是给你自己落胎而用!” 宫女死命的摇头道:“娘娘冤枉,这不是奴婢用的,是……”她知自己乱了方寸说错了话,忽而哭的越发凶起来止也止不住。 萧姑姑不禁皱起眉头道:“事情都到这份儿上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说,是你自己用的还是给你宫里的好姐妹用的,若是不说实话,今天就把你交到慎刑司去,到时候你有没有命出来,那就不关娘娘的事了。” 小宫女一听,双眸一惊顿时没了声儿,小声抽泣了许久,才道:“奴婢冬儿,是月华宫的宫女。这些花红,是……是……是给我们娘娘准备的。” “什么!”沈玉舒与萧姑姑异口同声道,之后互相对望了一眼,萧姑姑便又怒道:“胡说什么,宫里的娘娘若是有孕那是天大的喜事,你竟敢拿皇嗣胡说,看来不把你交给慎刑司,你是不会说真话了。”说着便要拖着她离开。 冬儿见状立马挣脱萧姑姑的手,跪爬到沈玉舒腿边抱着她的腿道:“娘娘饶命啊,我家中还有两个弟弟要养活,我不能死啊。这确实是我家娘娘吩咐我来这里取的,她说只要这个时辰来这座废园,便会有一个包裹,奴婢方才打开瞧过,一见是花红也着实被吓到了,求淑妃娘娘救救我,我也不知我家娘娘拿这花红来做什么,淑妃娘娘您一定要相信我,不要把我交去慎刑司……” 沈玉舒见她泪眼汪汪不像作假,便道:“你起来把话说清楚,否则就不是把你交去慎刑司那么简单,这事情说出去有多严重你在宫里当差,你应该知道。” 冬儿啜泣着放开沈玉舒的衣裙,小声道:“这几日我家娘娘一直食不下咽,偶尔吃些东西也总是没胃口,人更是慵懒,成日卧在榻上不肯起来。可是五日前娘娘逛完御花园回来,却整个人面色不对,第二日便嘱咐我来这牡丹园处的废园取包裹,说只要我取了包裹,她就给我五十两黄金。我一想家里还有两个弟弟都在念私塾,有了这些钱,爹娘就不用起早贪黑的干活了。至于娘娘为何要拿这花红,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啊。” 沈玉舒见她如此说便问道:“你不是她身边的内侍宫女?” 冬儿点头道:“奴婢调来月华宫不过半年,一直是负责外院杂物整理的。” 沈玉舒了然道:“行了,这药你先别急着拿回去,就说回去的路上脚底打滑掉进太液池了,到时候你家娘娘要是罚你你便忍着,过几日寻个由头,我会放你出宫,至于银两,到时候自然少不了。” 沈玉舒见冬儿面色由忧转喜,便知她已心动。随后又斥责了几句,便让她离开。 沈玉舒望着散落在地上的花红,心中忧虑,萧姑姑似是明白她的思绪,上前道:“夫人若是担心,不如派个人去查探一番,皇嗣的事情不能马虎,若是她真的怀了皇嗣还想着堕胎,就算她是邻国公主,按照宫里的规矩,她也无法再继续保有现有的地位了。” 沈玉舒心中思虑的却不是这件事情,这几日顾曦延不是在御书房,就是在她这里,整日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想赶都赶不走。说来也可笑,她了解不到其他的事情,可是对于顾曦延的行踪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也不知道是他故意为之,还是她本能的关心所致。 阿丽娜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绝不可能是顾曦延,而是另有他人…… 沈玉舒思虑再三,让萧姑姑把这些花红包好,回了凤雎宫。 傍晚,沈玉舒叮嘱萧姑姑不要声张,偷偷来到了月华宫外,见这里宫墙斑驳也无人粉刷,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测。见宫门处无人把手,便推门而入。 宫苑内,杂草丛生无人认真打理,一点也看不出是一个和亲公主的住处,沈玉舒一点一点向正殿靠近,忽然门一开,出来一人。此人沈玉舒见过,是阿丽娜的近身宫女树儿,她见沈玉舒飘散在空中的几缕白发,先是吓的不轻,定睛一看这才上前行礼道:“不知淑妃娘娘前来,奴婢有失远迎失礼了,只是我家娘娘今日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还请娘娘回去吧。” 沈玉舒暗笑,这一番说辞到将她的话堵的死死的,正主还没有见到,到先被这小丫头抢了白。沈玉舒望了她一会儿,直到她抬头望向沈玉舒时,沈玉舒才从她身旁绕过,一边向正殿行去一边道:“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我手上有她想知道的消息,你家娘娘会见我的。” 树儿见拦不住沈玉舒,又怕得罪她。只好快步从她身边走过,进了殿通传,不一会儿树儿便将门大开,领了沈玉舒进去。 殿里除了床边的一个炭盆外,再无其他取暖的器具,沈玉舒望着半卧在床上的阿丽娜,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她的脸色那样苍白,到底当年在回真遭受了多大的罪啊。 她见沈玉舒不说话,便道:“怎么来了又不说话,站在那里做什么?” 沈玉舒见她如此,走上前,坐在床边望着她道:“许久没来看你了,来看看你罢了,不必如此怀有敌意。” 阿丽娜冷哼一声道:“谢谢淑妃关心,人你已经看过了,你不是说你有我想知道消息吗,说来听听,若是骗我的,就请回吧。” 沈玉舒心中叹了口气,表面上却道:“是回真的消息,你哥哥的旧部攻陷了东回真,回真又统一了。” 这是沈玉舒昨日才从顾曦延嘴里听到的消息,两个月前东回真被鄂里克的旧部所在的西回真攻陷,分裂近八年的回真又重回统一,可是皇族认定凋零无人做主,各个军阀为了抢夺掌控权更是斗的不可开交,几方实在分不出高低,只好回真写来请愿书,希望阿丽娜能回到回真去,统一祖国。 阿丽娜眼神一亮,忽然又涣散开来,无神的望着床角道:“这与我有何关系,我早已被他们抛弃。” 沈玉舒安慰道:“没有人会抛弃你,只有你自己才会抛弃你自己。阿丽娜,回真递上来的请愿书是希望你回去统一祖国,做回真的女王。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替你在皇上面前说话,让你回到家乡去,总好过呆在这里。” 阿丽娜一听忽而苦笑道:“我早已没有家了,你们如今这样做,只不过是想用我去维持陈国跟回真之间的关系罢了。劳烦淑妃告诉他们,我是不会回去的,我就算死都不会再踏进回真一步。” 沈玉舒听罢,叹了口气望着无精打采的阿丽娜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当年战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我不知道回真的那些死里逃生的士兵和大臣是如何告诉你的,现在我想说说我的自己的亲身经历,你可愿意听上一听?” 阿丽娜抬眼望着沈玉舒不发一语,沈玉舒便讲述起当年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战役…… 红烛燃尽的那一刻,沈玉舒的故事也告一段落,沈玉舒望着阿丽娜空洞的眼神,问道:“你还是不肯相信你的玉舒姐姐吗?” 阿丽娜猛然回神,望着沈玉舒,含泪道:“信与不信又如何,要不是你们,回真不会亡,这是事实谁也赖不掉。所以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还是会找你们报仇。” 沈玉舒无奈的摇摇头道:“阿丽娜,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是用黑用白就能分清楚的,姐姐只希望你明白你可以选择另外一种生活。” 阿丽娜望着沈玉舒许久道:“他也说过这句话,可是……舒姐姐,我真的回不了头了。” 沈玉舒心中一动上前握着阿丽娜的手道:“你终是肯叫我一声舒姐姐了。” 阿丽娜任由沈玉舒握着她的手,忽而扑进沈玉舒怀里哭了起来,“姐姐,你可知这些年我过的有多苦,那些人好可怕,曾经是那样的尊敬大哥尊敬大姐,可是他们死后那些人就变了嘴脸。每个人都想抢皇位,每个人都逼着我写诏书。他们是我的宗亲啊是信奉神教的长老,却狠心将我送来陈国和亲,我为什么要回去,我恨他们,我恨哥哥为什么一声不吭的就丢下我。有时候我真的想一死了之,这样我就可以去见哥哥姐姐,可是我,我却又不敢死。” 当沈玉舒清醒过来时眼前是熟悉的凤雎宫,熟悉帘幕,熟悉桌椅,似乎她从未离开过一般。顾曦延就静静的坐在她的床边,望着她,忽而露出一个微笑道:“醒了。” 沈玉舒见他面色憔悴,想是担心她所致,便也向他投去一个安心的微笑道:“我没事。” 他见她如此,稍稍放了心转身拿起桌案上的汤药对着她道:“这药已经可以喝了。”说罢他一手将她扶起来,亲自喂药。 沈玉舒心中一暖,想起当日在凤雎宫中的情景,幽幽的开口道:“那一日是安胎药,我跌落在太液池里着了凉,晚上特别让萧姑姑熬的。” 顾曦延神色微暖,眼中露出一抹心疼道:“是我误会你了,后来我问过萧姑姑了。倒是你,怎么会跌进太液池里,为什么都不跟我说?” 沈玉舒想了许久还是将实情和自己的怀疑告诉了他,顾曦延听罢,若有所思道:“其实当年之事,我已知是怎么回事,只是严刑拷打和威逼利诱,都没能从宫人口中探知真相。而且当年武长青手握重兵,我初登帝位更不能迅速将其拔除,所以我选择隐忍,但也委屈了你,若是我知道当日的事情会让你疯魔,我也不会选择忍下所有了。” 沈玉舒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当年我只懂得一意孤行,从来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若当时我没那么冲动,也许事情也不会拖这么久。总之小朗和我母亲的事我一定要找打真相。” 沈玉舒见顾曦延沉默不说话,便又问道:“当年师父的死因可有结论了。” 顾曦延愣了一下,道:“算是有了。” 沈玉舒猛然握着他的手道:“是谁?” 顾曦延覆上她的手轻拍着叹了口气道:“是曦明,他当日本想利用顾曦月的余党假作我的人杀了颜先生,不想还是露出马脚。我让知秋查了两年才查清楚,可是那些余党一口咬定是为了替顾曦月报仇,与他人无关,无凭无据我无法治曦明的罪,所以只好先按兵不动。” 沈玉舒早该猜道这样的一个结局,顾曦明,你为了皇位连自己的亲生哥哥都可以陷害,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沈玉舒抬头望着眼前顾曦延心中苦涩,顾曦延见她流露如此神情,无奈的扬了一下嘴角道:“你先好好休息,风叔说你动了胎气,最好这几日都别下床走动了。” 沈玉舒有些不情愿道:“可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弄清楚。” 顾曦延笑着温柔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道:“慢慢来,我们等了那么多年,他们准备了那么多年,还怕这几日吗。你放宽心,一切有我在。” 沈玉舒见他如此胸有成竹,只好躺了下来,望着他,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问清楚可是还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沈玉舒腹痛的感觉减弱了不少,她想起月亮的事情,便又询问萧姑姑情况。原来她进宫之后,叶知秋就已经将神志不清的沈致宁关了起来,至于关押在哪里,只有他跟顾曦延二人知晓,这也是怕走漏了消息,会有人劫狱。至于月亮的尸首也已秘密的送回玉龙寨下葬。 沈玉舒望着窗外融雪景致,心中一片惆怅,萧姑姑便宽心道:“夫人,您别想那么多了,现在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照顾好腹中的皇子。” 沈玉舒望着萧姑姑殷切的目光有些无奈,但又不好违背她的好意便道:“我会养好身体的,姑姑别担心。” 萧姑姑听罢这才放心下来,开始忙活手里的事情,沈玉舒见她忙碌,想起久未谋面的严小柔跟雪莹,便又问道:“姑姑,严姑娘跟雪莹姑娘最近在忙什么,怎么都不见她们呢。” 萧姑姑边忙边道:“严姑娘最近一直在教授大皇子跟叶少爷功夫呢,不过都是在皇后娘娘宫人的眼皮子底下,也不让随意走动。至于雪莹姑娘,老奴也许久未见她了。如今她已是皇上亲封的镇国公主,与瑞王的赐婚圣旨也早已下了,想必在忙成亲的事情吧。” 沈玉舒听罢,心中泛起久未的满足感,轻轻摸着肚子道:“宝宝,他们都平平安安的,这样的日子真好。” 日子似乎从沈玉舒进宫之后变的平静了不少,她知道这不是真的平静而是顾曦延为了让她养胎,刻意的为她摒除了诸多麻烦,可也切断了她所有的消息来源。这让她懊恼他的霸道的同时,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不断的滋长让她无法压制。 顾曦延不时的探望,更让这种情绪疯狂的在沈玉舒心中肆虐,让她在望着他时总是会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沈玉舒本想不见他,于是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诿,不想他总有办法进入凤雎宫,扰乱她的思绪。在她的记忆中,他从未这样耍过无赖,她心中也纳闷他到底是怎么了。 这日,沈玉舒实在是在宫中憋的难受,便向汶水阁附近的一处牡丹园处行去,萧姑姑依旧听从顾曦延的指令,寸步不离的陪着她,以防她有事。对于此类做法,沈玉舒已经处于缴械投降的状态,他想如何便如何吧,等她生产完再好好与他算这笔账。 沈玉舒望着花农们刚翻过的地,坐在一处石凳上叹气道:“整日闷在宫里,真是把人都快闷出病了。” 萧姑姑笑道:“您就忍忍吧,主子也是为了您好。” 沈玉舒有些生气道:“他是为了我好才怪,整日这个不让吃,那个不让动的,我是个人又不是个小猫小狗。我现在是忍着他,等孩子生下来,我再跟他好好算账,我都给他记着一笔都赖不掉。” 萧姑姑更是笑着道:“夫人说的是,只是等孩子落地了,您也得有心思才成啊,主子可是孩子的亲爹,您舍得吗?” 沈玉舒怄气道:“怎么舍不得,你不知道当年在山里面,他还不是被我管的服服贴贴的,我让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萧姑姑道:“是是是,您最厉害了。夫人,您难道不觉得,您跟主子之间越来越像真正的夫妻了?” 沈玉舒心中咯噔一下,似是被人戳破了藏在心里的小秘密,脸顿时红了起来道:“哪有,他是他,我是我。” 萧姑姑笑着正想说什么,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便止住了话语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从牡丹园边的一处废园中出来,向西行去,不想却撞见了她们。她一紧张手里拿着的包裹便也掉在了地上,包裹里的药材散了一地。 沈玉舒见她面生便嘱咐萧姑姑上前帮她把包裹收拾好,领来沈玉舒的面前。那宫女倒也知礼数,上前行礼道:“见过淑妃娘娘。” 沈玉舒见她虽然强子镇定,但身体仍旧止不住的颤抖,便宽慰道:“你是哪个宫里的,怎的觉得如此眼生。” 只见那宫女一怔,半天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沈玉舒便觉事有蹊跷,又见她把包裹捂的那样紧,便又道:“这包裹里不就是些药材,抱的这样紧,拿来我瞧瞧。” 那宫女一听,更是不敢将包裹递过来,只是拼命的摇头,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沈玉舒见状便给萧姑姑使了个眼色,萧姑姑一把将那宫女怀中的包裹抢了过来,不料双方一拉扯,包裹却裂开来,里面的药材落了一地。 沈玉舒站起身,走上前从地上捡起几片,心中一惊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赶在宫里干这等羞耻之事,说,这些花红可是给你自己落胎而用!” 宫女死命的摇头道:“娘娘冤枉,这不是奴婢用的,是……”她知自己乱了方寸说错了话,忽而哭的越发凶起来止也止不住。 萧姑姑不禁皱起眉头道:“事情都到这份儿上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说,是你自己用的还是给你宫里的好姐妹用的,若是不说实话,今天就把你交到慎刑司去,到时候你有没有命出来,那就不关娘娘的事了。” 小宫女一听,双眸一惊顿时没了声儿,小声抽泣了许久,才道:“奴婢冬儿,是月华宫的宫女。这些花红,是……是……是给我们娘娘准备的。” “什么!”沈玉舒与萧姑姑异口同声道,之后互相对望了一眼,萧姑姑便又怒道:“胡说什么,宫里的娘娘若是有孕那是天大的喜事,你竟敢拿皇嗣胡说,看来不把你交给慎刑司,你是不会说真话了。”说着便要拖着她离开。 冬儿见状立马挣脱萧姑姑的手,跪爬到沈玉舒腿边抱着她的腿道:“娘娘饶命啊,我家中还有两个弟弟要养活,我不能死啊。这确实是我家娘娘吩咐我来这里取的,她说只要这个时辰来这座废园,便会有一个包裹,奴婢方才打开瞧过,一见是花红也着实被吓到了,求淑妃娘娘救救我,我也不知我家娘娘拿这花红来做什么,淑妃娘娘您一定要相信我,不要把我交去慎刑司……” 沈玉舒见她泪眼汪汪不像作假,便道:“你起来把话说清楚,否则就不是把你交去慎刑司那么简单,这事情说出去有多严重你在宫里当差,你应该知道。” 冬儿啜泣着放开沈玉舒的衣裙,小声道:“这几日我家娘娘一直食不下咽,偶尔吃些东西也总是没胃口,人更是慵懒,成日卧在榻上不肯起来。可是五日前娘娘逛完御花园回来,却整个人面色不对,第二日便嘱咐我来这牡丹园处的废园取包裹,说只要我取了包裹,她就给我五十两黄金。我一想家里还有两个弟弟都在念私塾,有了这些钱,爹娘就不用起早贪黑的干活了。至于娘娘为何要拿这花红,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啊。” 沈玉舒见她如此说便问道:“你不是她身边的内侍宫女?” 冬儿点头道:“奴婢调来月华宫不过半年,一直是负责外院杂物整理的。” 沈玉舒了然道:“行了,这药你先别急着拿回去,就说回去的路上脚底打滑掉进太液池了,到时候你家娘娘要是罚你你便忍着,过几日寻个由头,我会放你出宫,至于银两,到时候自然少不了。” 沈玉舒见冬儿面色由忧转喜,便知她已心动。随后又斥责了几句,便让她离开。 沈玉舒望着散落在地上的花红,心中忧虑,萧姑姑似是明白她的思绪,上前道:“夫人若是担心,不如派个人去查探一番,皇嗣的事情不能马虎,若是她真的怀了皇嗣还想着堕胎,就算她是邻国公主,按照宫里的规矩,她也无法再继续保有现有的地位了。” 沈玉舒心中思虑的却不是这件事情,这几日顾曦延不是在御书房,就是在她这里,整日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想赶都赶不走。说来也可笑,她了解不到其他的事情,可是对于顾曦延的行踪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也不知道是他故意为之,还是她本能的关心所致。 阿丽娜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绝不可能是顾曦延,而是另有他人…… 沈玉舒思虑再三,让萧姑姑把这些花红包好,回了凤雎宫。 傍晚,沈玉舒叮嘱萧姑姑不要声张,偷偷来到了月华宫外,见这里宫墙斑驳也无人粉刷,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测。见宫门处无人把手,便推门而入。 宫苑内,杂草丛生无人认真打理,一点也看不出是一个和亲公主的住处,沈玉舒一点一点向正殿靠近,忽然门一开,出来一人。此人沈玉舒见过,是阿丽娜的近身宫女树儿,她见沈玉舒飘散在空中的几缕白发,先是吓的不轻,定睛一看这才上前行礼道:“不知淑妃娘娘前来,奴婢有失远迎失礼了,只是我家娘娘今日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还请娘娘回去吧。” 沈玉舒暗笑,这一番说辞到将她的话堵的死死的,正主还没有见到,到先被这小丫头抢了白。沈玉舒望了她一会儿,直到她抬头望向沈玉舒时,沈玉舒才从她身旁绕过,一边向正殿行去一边道:“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我手上有她想知道的消息,你家娘娘会见我的。” 树儿见拦不住沈玉舒,又怕得罪她。只好快步从她身边走过,进了殿通传,不一会儿树儿便将门大开,领了沈玉舒进去。 殿里除了床边的一个炭盆外,再无其他取暖的器具,沈玉舒望着半卧在床上的阿丽娜,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她的脸色那样苍白,到底当年在回真遭受了多大的罪啊。 她见沈玉舒不说话,便道:“怎么来了又不说话,站在那里做什么?” 沈玉舒见她如此,走上前,坐在床边望着她道:“许久没来看你了,来看看你罢了,不必如此怀有敌意。” 阿丽娜冷哼一声道:“谢谢淑妃关心,人你已经看过了,你不是说你有我想知道消息吗,说来听听,若是骗我的,就请回吧。” 沈玉舒心中叹了口气,表面上却道:“是回真的消息,你哥哥的旧部攻陷了东回真,回真又统一了。” 这是沈玉舒昨日才从顾曦延嘴里听到的消息,两个月前东回真被鄂里克的旧部所在的西回真攻陷,分裂近八年的回真又重回统一,可是皇族认定凋零无人做主,各个军阀为了抢夺掌控权更是斗的不可开交,几方实在分不出高低,只好回真写来请愿书,希望阿丽娜能回到回真去,统一祖国。 阿丽娜眼神一亮,忽然又涣散开来,无神的望着床角道:“这与我有何关系,我早已被他们抛弃。” 沈玉舒安慰道:“没有人会抛弃你,只有你自己才会抛弃你自己。阿丽娜,回真递上来的请愿书是希望你回去统一祖国,做回真的女王。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替你在皇上面前说话,让你回到家乡去,总好过呆在这里。” 阿丽娜一听忽而苦笑道:“我早已没有家了,你们如今这样做,只不过是想用我去维持陈国跟回真之间的关系罢了。劳烦淑妃告诉他们,我是不会回去的,我就算死都不会再踏进回真一步。” 沈玉舒听罢,叹了口气望着无精打采的阿丽娜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当年战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我不知道回真的那些死里逃生的士兵和大臣是如何告诉你的,现在我想说说我的自己的亲身经历,你可愿意听上一听?” 阿丽娜抬眼望着沈玉舒不发一语,沈玉舒便讲述起当年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战役…… 红烛燃尽的那一刻,沈玉舒的故事也告一段落,沈玉舒望着阿丽娜空洞的眼神,问道:“你还是不肯相信你的玉舒姐姐吗?” 阿丽娜猛然回神,望着沈玉舒,含泪道:“信与不信又如何,要不是你们,回真不会亡,这是事实谁也赖不掉。所以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还是会找你们报仇。” 沈玉舒无奈的摇摇头道:“阿丽娜,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是用黑用白就能分清楚的,姐姐只希望你明白你可以选择另外一种生活。” 阿丽娜望着沈玉舒许久道:“他也说过这句话,可是……舒姐姐,我真的回不了头了。” 沈玉舒心中一动上前握着阿丽娜的手道:“你终是肯叫我一声舒姐姐了。” 阿丽娜任由沈玉舒握着她的手,忽而扑进沈玉舒怀里哭了起来,“姐姐,你可知这些年我过的有多苦,那些人好可怕,曾经是那样的尊敬大哥尊敬大姐,可是他们死后那些人就变了嘴脸。每个人都想抢皇位,每个人都逼着我写诏书。他们是我的宗亲啊是信奉神教的长老,却狠心将我送来陈国和亲,我为什么要回去,我恨他们,我恨哥哥为什么一声不吭的就丢下我。有时候我真的想一死了之,这样我就可以去见哥哥姐姐,可是我,我却又不敢死。” 第25章 玉梨花开初蕊白 4 第19章 旧事重提情始终 3 “够了,雪莹你无需为我开脱,一切都是我做的。”沈玉舒转而望着顾曦延,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讯息,可是目光触及,除了一片冰冷早已看不到任何情绪。 罢了,沈玉舒深吸一口气,“是我嫉妒皇后与大皇子地位,当年小朗惨死于宫中,我做母亲的始终放不下这个心结。为何当初死的不是顾洛,而是我的小朗,为何在宫里逍遥自在的是她武玢儿不是我?为什么所有的苦都要我来承受,我只是一个母亲,我只希望我的孩子能平安快乐。可是这一切都被她毁了!” 沈玉舒指着武玢儿,含泪道:“如今我怀着皇嗣,如果是一个男孩,必然有着可以继承大统的机会,顾洛一死,我儿岂不是更有机会登上皇位。再者我也算是为了我的小朗报了仇。实情就是如此,要杀要剐任凭陛下裁决!” 说完,沈玉舒慢慢的跪来的下来。不再去看任何人,不再去听任何话语,就连最后她是如何被人拉着进了天牢她都已近恍惚不知。顾曦延若是你不信我,就算我做再多的解释,你也不会信。这就是我了解的你,你已被顾洛的死所震惊,又被柔妃的死所撼动,我就算说出实情你又能信多少? 武玢儿她是笃定了你的这一番态度,所以才敢这样做吧,真不愧是你的皇后。论心机我不如她,论唱戏我更是望尘莫及,所以那个被囚禁在天牢的人才会是我而不是她,就算我想为小朗报仇又如何,如今看来却是难再有机会了。 罢了罢了,好在最后一刻顾曦延对忘尘还是手下留情了,因为再怎么说忘尘如今已经是陈国享有盛誉的得道高僧,如果抓了他一时恐怕会起民愤,倒时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沈玉舒抬眼望着牢房外仅仅可见的一方天空,摸着肚子道:“孩子,娘这样做是不得已啊……” 一连四天,无人来审,无人来问,就像是她从未出现过一般,牢中的狱卒只知每日三餐按时送来,却也从未有人与她说话。到了第五天,萧姑姑忽然出现还拿着一篮子吃食来看她。 萧姑姑来时,沈玉舒正卧在草席上静养,因为她知道就算她在这里哭天喊地的说自己冤枉,也不会有人来理会,倒不如安安静静的待在这里。 萧姑姑将手中的篮子放下,眼含泪光的来到沈玉舒身前将她扶起坐稳。 她一边抹着泪一边道:“夫人,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你明明是冤枉的为何不跟陛下说清楚?” 沈玉舒无奈的笑了笑:“说清楚又如何,死的是他的儿子,他在那种情况下若是不处罚我,只怕御林军会说我红颜祸水,皇后一脉更是不会放过我。对了,皇上不是说什么人都不得擅自入内吗,你怎么进来的?” 萧姑姑叹了口气,将吃食递到沈玉舒面前,沈玉舒见都是她平时爱吃的食物,便也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只听萧姑姑道:“陛下他也是一时气急,这几日他吃不下睡不着的,我们看着都心急,可是事关皇嗣便是是天大的事情,叶大人因为求情,被陛下罚回家里面壁思过了。这宫里再无人敢说一句话。是常盛公公疏通了关系,我才能进来给您送点吃食,这牢里的食物哪是人吃的。” 沈玉舒摇头自嘲一笑道:“倒是连累了你们。” 萧姑姑一听欲言又止,沈玉舒见状只好安慰道:“姑姑放心,皇上是不会处罚我的,至少在我生产前,他是不会动我一根汗毛。可是……” 萧姑姑立刻问道:“难道还有别人?” 沈玉舒道:“姑姑难道忘了,咱们是着了谁的道?她既然那么想让我死,怎么可能没有动静,静观其变吧。” 萧姑姑了然的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沈玉舒见她如此,心下稍稍放心,“这里姑姑还是别再来了,要是人瞧见了,只怕姑姑也得受罚。” 萧姑姑点头道:“老奴知道了。还有一事我想来想去还是得跟夫人说一声。” 沈玉舒问道:“何事?” 萧姑姑犹豫道:“皇宫法事的高僧换了人,忘尘法师本被陛下囚禁在祈年殿,可后来换了地方,人也找不到了。” 沈玉舒一愣道:“他怎么可以如此?” 萧姑姑叹气,“忘尘法师毕竟与夫人曾经有过一段情,陛下这样,老奴倒也能理解。好在只是换了地方囚禁,听常盛公公说皇上除了囚禁也没惩罚法师。” 沈玉舒这才放心下来道:“既然如此,还请姑姑想办法跟常盛帮我传个话给法师,我这里一切都好,还请他不必挂怀。” 萧姑姑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萧姑姑走后便再也没有来过,想来也是顾曦延命人看守甚严,萧姑姑再没了可以进来的机会。 这日一早,沈玉舒忽然觉得腹中胎儿一动,心觉怕不是现在孩子要生了,可是等了许久又没了动静。想来算算时日还有半个多月,应该是前几日愁思郁结,动了胎气。就在沈玉舒忧心腹中孩儿时,忽然有人脚步急速前来。 沈玉舒心中一慌莫不是武玢儿派人来杀她,可是沈玉舒却觉得脚步不像,反而像两个人。沈玉舒担心的来到牢房门口查探。忽见白日里,两个身影以掩耳不及的速度放倒了看守沈玉舒的门卫,其中一人长剑一劈瞬间将牢房锁链劈断。 只见二人先后进来,沈玉舒疑惑道:“你们是谁?” 其中一人拉下蒙面,沈玉舒这才反应过来道了一声,“雪莹”。 雪莹上前扶住沈玉舒,眼中有泪,另一人见状也将蒙面扯了下来,沈玉舒才知道原来是严小柔。 沈玉舒见她二人如此,心中便知为何,便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快回去!” 雪莹摇头道:“姐姐,要走咱们一起走。我不可能留你在这里,我跟小柔姐将这里的守卫都打的差不多了,带你出去不成问题!” 严小柔也帮腔道:“时间来不及了,你快跟我们走吧!” 沈玉舒见她们如此慌张,疑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雪莹见状也不再瞒沈玉舒,道:“皇上已经下旨,明日午时便要将你问斩啊!” 沈玉舒的心一怔,却觉得事有蹊跷,便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严小柔解释道:“这几日我听我爹说,武长青得知你杀了顾洛,在朝中联合众位大臣要将你治罪,叶大哥已经被罚回府思过,朝中能帮忙的人少之又少。陛下实在顶不住压力,今日便下了旨意明日问斩。” 沈玉舒听罢,心中萧瑟,他怎会如此绝情,可又一想那些时日他对她柔情蜜意,就算她装作视而不见,可他仍旧陪伴在她左右。前些时日更是给孩子拟了几个名字,有男有女让她来选。今日怎会在朝堂上一反常态?思前想后觉得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转而沈玉舒又望着雪莹和严小柔,心中顿觉明朗。以雪莹和严小柔的武功,就算是个中高手,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冲破这层层把守的天牢,除非有人故意将她们放进来,可是放她们进来的会是谁,是顾曦延还是武玢儿。 沈玉舒想到这里,决定赌一把,便道:“你们来的这一路上,可曾遇到禁卫军中的高手把守牢房?” 雪莹和严小柔一听,相互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并不曾见,都是些普通的御林军。” 沈玉舒心中了然,忽而想起当日那个引她去汶水阁的楚儿,便问道:“小柔,雪莹,你二人闯荡江湖多年,可曾遇到过轻功一流的女子?且善用迷香毒药一类的药物?” 雪莹想了想摇头道:“我在烟雨楼中并未遇到过这样的人,倒是听风叔讲起过,十年前有一个女子剑术一流,师出名门,可是后来那人如何我却不知。” 另一旁的严小柔表情却不似雪莹那般,而是变得凝重起来,沈玉舒望着她,她也望着沈玉舒道:“雪莹说的那个人,我想我知道是谁。” 沈玉舒心中一紧道:“你知道此人是谁?” 严小柔无奈道:“要说确定,倒也不敢,只是说像罢了。”严小柔停顿了一下继续道:“那个人是我师姐,当年因为出手伤了我师弟,也是我师父唯一的儿子,被我师父逐出师门。后来听说她投靠了一个贵族,做了人家家里的贴身侍卫,便再没了下文。如今听淑妃如此说,只怕当日陷害你的是我师姐无疑了。” 沈玉舒心中慨叹,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过往,便道:“她对我使的是麻神散,而且对药量控制的非常精准。” 严小柔一听道:“你说什么?麻神散?” 沈玉舒点头道:“对,当年我就上过此当,不想现在她又出此一招,我实在是没有料到。” 没想到严小柔在听到沈玉舒说这一句话后,目光一凛手握紧长剑道:“原来是她。” 沈玉舒心中好奇,本想再问。只是一听牢房外又有了动静,沈玉舒三人便止住了对话,转而对着门外警戒起来。 只见脚步声繁杂,听来至少有十人以上。 雪莹与严小柔互望一眼,立刻持剑护在沈玉舒身前。 沈玉舒无奈道:“雪莹,小柔,罢了。” 严小柔跟雪莹刚想张口说什么,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好一个沈玉舒,竟然伙同外人想要逃跑,来人给本宫全部扣押起来,明日一同上法场!” 沈玉舒心中在此时却平静异常,好一招引蛇出洞。沈玉舒向严小柔偷偷耳语两句,严小柔听罢拉着雪莹即刻蒙上面向外冲了出去。 沈玉舒知道武玢儿意在她的生死,对于其他人的死活根本不在乎,只是不曾想,严小柔跟雪莹刚冲出去,却被武玢儿带来的禁卫军拦了回来。 沈玉舒望着被禁卫军擒拿住的雪莹跟严小柔,心中慌乱,上前一步对上武玢儿道:“武玢儿,你放了她二人,我自是留在这里。” 只听武玢儿冷笑几声道:“你以为我会放这两个人走吗,好一个镇国公主,好一个皇子武师,原来竟都是勾结淑妃的奸佞之徒!” 雪莹一听不服气道:“你胡说什么,你才是奸佞小人!” 武玢儿长袖一甩转身望着雪莹道:“怎么,本宫还说错了不成?想你跟着顾曦延那么久,怎么还这么不知死活,还有你!”武玢儿转向严小柔,“作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就不怕连累你的父亲,你的家里人?” 严小柔一听反而笑道:“皇后娘娘这话民女可就听不懂了。父亲是朝廷命官,陛下也不是昏庸无道的君王,到底有没有牵连还得皇上说了算不是?倒是皇后娘娘,深夜前来,只怕来者不善吧?” 武玢儿一听,拍手冷笑道:“听闻严家之女武艺高强,心思聪颖,如今看来确实如此。楚秀,你能有这么一个师妹,真是你的福气!”武玢儿话音刚落,只见从禁卫军里走出一个身材较为矮小的人。 待那人将头盔取下,沈玉舒这才瞧清楚此人,倒是与领沈玉舒前去汶水阁的女子不同,此人剑眉入鬓,眼神凌厉,身材匀称,看来那日她是易了容的。 只见她走到严小柔身前,毫不客气的捏起严小柔的下巴道:“师妹,咱们好久不见了。” 严小柔本是震惊,此时倒也淡定道:“师姐,自从你被逐出师门,咱们确实好久不见了。” 楚秀面容一冷,手上重了几分道:“你!” 沈玉舒见状道:“楚秀,你怎可不顾同门情谊!” 楚秀冷笑道:“与她我根本没有同门情谊可讲!”说罢,竟是一手劈开押着严小柔的禁卫军,一把将严小柔拉到自己一边,运起轻功,带着严小柔离开了此地。 沈玉舒心中紧张与雪莹脱口而出一声,“小柔”,却见禁卫军将雪莹一掌劈晕了过去。 第18章 水落石出现真相 3 沈玉舒抚摸着阿丽娜瘦弱的脊背,帮她顺气,自己的眼眶也热了起来道:“人有那么多的不得已,鄂里克他们不会怪你的。我相信他们希望你能坚强勇敢的活下去。阿丽娜听姐姐的,别再责怪曦延,若他不是陈国人,不是皇帝他不会如此待你。” 阿丽娜听罢,抽泣着抬起头望着沈玉舒道:“姐姐,我还能相信你吗?” 沈玉舒一边帮她擦着眼泪,一边安慰道:“傻丫头,姐姐何时背弃过你了?而且在这宫里,也许你只能相信我了。” 阿丽娜犹豫了许久,望了一眼殿门,见无人前来,便嘱咐树儿将门关紧。 阿丽娜坚定了一下眼神,轻轻的掀开了被子,沈玉舒这才发现,她衣着宽松腰间并未系任何腰带,沈玉舒心中一惊,忙抬起她的手把脉,这孩子已有两月有余。 沈玉舒惊异的望着她道:“这孩子……” 阿丽娜慌乱的握着沈玉舒的手央求道:“姐姐你帮帮我,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沈玉舒大惊道:“阿丽娜!” 阿丽娜啜泣道:“姐姐,你放心这个孩子不是顾曦延的。我承认我曾经很仰慕他,可现在对他却只有恨。”她抓紧沈玉舒的手再次乞求道:“姐姐,你是女医,你有办法帮我拿掉孩子对不对,我不要他,我不能要他啊!” 沈玉舒道:“就算是你不要,可孩子的父亲呢,难道你就不问问他的意思?” 阿丽娜忽然将手抽回去慌张的摇着头道:“不,不,不能告诉他。” “为什么,他既然与你有了孩子,就该对你和孩子负责!”沈玉舒觉出事有蹊跷,但一时间却又不知该怎么决断,替她拿掉孩子她是怎么也下不去手的,但如果不做,要是宫里其他人知道了,光是武玢儿那里都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沈玉舒忽然想到,若是阿丽娜被人利用生下这个孩子,回真如果知道了,必然将来会拥戴这个孩子坐上皇位,到时候陈国和回真之间也还不知道要掀起多少血雨腥风。 沈玉舒见阿丽娜并不肯说出孩子父亲的实情,她想了许久只能用一个折中的法子,先缓住阿丽娜再作打算,于是道:“阿丽娜,你先别着急,我方才替你把脉,从脉象上来看你身体太过虚弱,如果此时打胎只怕你也会有生命危险,所以你要是不想要这个孩子,首先这几日得把你的身体养好些,才能服用。” 阿丽娜问道:“真的吗?” 沈玉舒安慰道:“我是郎中,自然不会骗你,这几日你怕是吃不下也睡不着吧,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承受堕胎所带来的疼痛和对身体的伤害。我先给你开些补品,你调养几日,我再来为你把脉,到时候再做决断吧。” 阿丽娜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沈玉舒叮嘱她好好休息养好身体之后才起身出了月华宫。 宫外早已是夜色一片,沈玉舒叹了口气向凤雎宫走去,不多久便听见周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便道:“既然跟了这么久,怎么现在才肯出来见我?” 只听那人轻声一笑,来到沈玉舒的面前道:“你这耳朵怎么长的。” 沈玉舒见他倒是喜笑颜颜,完全没有为国事繁忙的疲惫,又想起这几天他耍赖皮不肯离开凤雎宫的样子,没来由的一阵窝火。 转身不再理会他,而是向着凤雎宫行去。不想他却一路默不作声的跟了来,沈玉舒见已走到凤雎宫外,忍不住转身质问道:“你还想跟到什么时候!” 不料顾曦延倒是大大方方的从她身前走过近了凤雎宫的门道:“只是进来坐坐,怎么都不可以了。” 沈玉舒一时气结,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只能任由他进了凤雎宫。时下萧姑姑正熬了红枣茶等着她,见她与顾曦延一前一后进来,了然的笑了笑便退了下去,连一句解释的机会也没有给沈玉舒。 沈玉舒见他坐在床边也不理她,便也不理会他拿起萧姑姑准备的红枣茶一饮而尽。随后坐在梳妆台旁将头发全部散开梳了起来,望着镜中的自己便又想起今日与阿丽娜的对话。思前想后还是转身望着顾曦延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今日为何会去找阿丽娜?” 顾曦延这才起身走到她身后接过她手中的篦子替她梳起头发来,一边梳一边道:“不用知道,你与她是旧识,如今恢复了记忆去见见也是正常。” 沈玉舒望着镜中的他道:“其实阿丽娜这些年在宫中过的并不快乐,还是让她离开吧。” 顾曦延动作一滞,随后道:“现在还不是让她离开的时候。” 沈玉舒好奇的望着他道:“为什么,她留在这里还有什么理由吗。” 顾曦延道:“有她在,我可以控制回真,还可以从她那里得知曦明的消息,所以现在还不能放她离开。” 沈玉舒心中猛然一惊,转身望着顾曦延道:“曦明?” 顾曦延看着沈玉舒道:“对,是曦明,他们早在阿丽娜进宫的第三年便接上了头,曦明想要通过阿丽娜得到回真的援助,阿丽娜应该本想通过曦明离开皇宫,不知怎么的却又留下了,想来估计是曦明劝她留在宫中,做他的内应,寻找机会便来杀我。” 沈玉舒不相信的摇头道:“怎么可能。阿丽娜她只是个孩子啊。” 顾曦延盯着沈玉舒温柔的一笑,道:“她早已不是你心目中那个天真善良的孩子了。她长大了,懂得自己想要什么,她依附于曦明便是最好的证明。” 沈玉舒听见顾曦延的话语,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阿丽娜的孩子会是谁的,沈玉舒心中忽然涌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便什么也不顾的起身一把握住顾曦延的手道:“曦延,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沈玉舒言罢,顾曦延收起方才的温存道:“这事可是真的?” 沈玉舒点了点头:“孩子已经有两个月了,若是再不处理,只怕皇后那边要先掀起波澜了。” 顾曦延想了想道:“这一点你不必担心,我明日下旨封宫,除了你以外谁都不可进入,而且里面的伺候的人也得有所调换,大部分都要换做我们的人。不能让曦明得不到宫里的消息,也不能让他全得到,半真半假的消息总会让他露出马脚。”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犀利的眼神,心中不由佩服他瞬时间所作出的决断,不觉的竟看着痴了。他回过神来瞧见她目中难得的崇拜模样,嘴角向上一扬道:“爱妃如此看着朕,开来今晚是不想让朕离开了。” 沈玉舒一惊这才回过神来,道:“你胡说什么呢。”只见顾曦延一把将她抱起来,向床边走去,沈玉舒见状忙紧张的抓着顾曦延的衣襟道:“顾曦延,你做什么,我还怀着孩子呢,你别这样!” 顾曦延也不理会她,径自将她抱上床,忽然俯下身来。沈玉舒以为他要对她如何,忙闭着眼双手护在胸前。不想许久,只是额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只听顾曦延柔声道:“爱妃的意思是,等你生下孩儿,便可与朕朝夕相伴了?” 沈玉舒心中一慌,也不知怎么就点了点头。只听上方之人忽然就肆无忌惮的笑出了声,沈玉舒这才睁开眼睛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忙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曦延笑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沈玉舒见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楚,索性将被子掀开捂住脑袋。 许久之后,只感觉身旁有个人躺了下来,她心跳一阵加快,忙掀开被子偷偷望了过去。这几日顾曦延虽每日在她这里但从不留宿,而她也觉得自从她恢复记忆之后,两人独处之时总有些尴尬,所以他如此行为倒也合了她的意。不想今日他却留了下来,还躺在她的身边。这让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不想沈玉舒这一望却逃不过他的眼睛,他一转身将她搂在怀里,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却又将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上轻声道:“也不知这几缕白发何时能变黑。” 沈玉舒本想挣扎可是他搂的太紧,她也怕伤着孩子,便也不敢再做什么只能任凭他搂着,听了他此番言语,沈玉舒安慰道:“你仔细看,发根处新长出来的是黑色的呢。其实人的头发总会变白的。” 顾曦延长出了一口气,柔声道:“曾经多少个梦里,我都是这样抱着你。可是一醒来身边什么都没有,我就在想什么时候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抱着你,告诉所有人你是我顾曦延的妻子。可为何我都当了皇帝,成为这陈国最尊贵的人,却依然无法每日每夜都拥你入眠。” 沈玉舒听他如此说,心头一软伸手搂住他的腰道:“以后我都会陪着你,还有宝宝,我们一家再也不分开了。” 顾曦延眼中含泪,紧了紧他的臂弯,道:“妍妍,当初那样伤你,对不起。”在这一瞬间沈玉舒的眼泪夺眶而出,轻抚着他的脊背将被子与他盖好,又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头埋进他胸口才轻声道:“不说那些伤心话了,夜深了,早些歇息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留给他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第二日顾曦延以不敬之罪封了月华宫,不久便有消息传来顾曦明暗中集结人马准备伺机而动,只是就目前来看,瑞王乔二也就是端木毅颇得皇帝信赖,而大部分军权又在慕容荣德手中,这二人本就是顾曦延的旧部,所以顾曦明能集结的人马实属不多,进而结交朝中大臣便成了他最后的希望。 顾曦延曾经告诉沈玉舒,拔除一颗毒瘤不是等它刚成熟的时候,而是等到腐烂的时候,这样才能根除彻底。所以他们也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机会,可是在这个时候却传出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瑞王私下结交顾曦明,对顾曦延的态度也开始变得模棱两可,有时甚至还会在朝堂之上直接反驳顾曦延的提议。这种局面,让所有朝臣心都悬了起来,久经沙场的朝臣们在这一刻也闻到了一股开战前的诡异平静。 盛夏的傍晚,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停留在重华殿外的梅树上叽喳乱叫,叫的人有些心烦。顾曦延看着手中叶知秋传回的消息,眉头紧锁道:“千算万算,还是算陋了端木毅的野心。” 沈玉舒端着酸梅汤走到他身边放下,安慰道:“怎么说端木毅也是从烟雨楼出去的旧人,不可能会如此偏向顾曦明。” 顾曦延喝了一口汤道:“你有所不知,此人虽在我身边多年,但其实他究竟心中作何想法,我却是拿不准的。当日你被人掳劫,是他一人拼死回的京都,当时他一身的伤我也就没放在心上。只不想他从那时起就已生了二心,我派人暗中盯了许久,不想却还是让他跟曦明走在了一起。” 沈玉舒叹了口气坐在他身旁道:“现在的情形对我们如何?” 顾曦延摇了摇头道:“吃不准。”说完似又想起了什么道:“你先回宫吧,我还有事要处理。” 沈玉舒见他表情严肃,便也不再说什么,叮嘱他别太累,便也回了凤雎宫。 回去的路上,沈玉舒一直都想不明白端木毅为何会跟顾曦明勾结在一起,毕竟顾曦延已经暗许会把皇位给他,而顾曦明是要跟他争皇位的人。可是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正在沈玉舒走路时,突然冲过来一个小人儿摔倒在她前方,沈玉舒见状忙嘱咐萧姑姑前去查探,不一会儿萧姑姑将那小孩儿领过来,沈玉舒才瞧清楚原来是许久未见的顾洛。 只见他神情靡顿,似是身体不适。沈玉舒便上前道:“洛儿,你可是不舒服,怎么身边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呢,宫里的宫女呢?” 顾洛向后退了一步与沈玉舒拉开了一段距离,才恭敬道:“儿臣见过淑妃娘娘。儿臣本就在躲着那些宫女太监,他们总让我吃药,那些药好苦,儿臣不想吃。” 沈玉舒见他脸色蜡黄,心有不忍道:“他们让你吃药,是因为你病了。所以你要乖乖把药喝了,病才能好。” 不想顾洛却哭了起来道:“母后说我只要听话,父皇就会来看我,可是我听话了,那么努力为什么父皇还是不来看我?” 沈玉舒里一酸,道:“怎么会呢,你最近一段时间给你父皇请过安吗?” 顾洛擦了一把眼泪道:“母后说父皇每日都在淑妃处,没工夫理会我。” 沈玉舒一听,与萧姑姑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解释,最近顾曦延确实是去她那里比较勤,可都是在讨论如何对付顾曦明和端木毅,不想现实却是皇帝独宠淑妃而冷落了皇后和大皇子。 沈玉舒想了许久道:“你可想见你父皇?” 顾洛点了点头,沈玉舒微笑道:“那我带你去见他,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顾洛睁大了一双眼睛道:“什么条件?” 沈玉舒笑着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道:“乖乖回宫把药喝了,之后我在御花园等你,我想办法让你去见你父皇。” 顾洛想了想道:“一言为定!” 沈玉舒笑着点了点头道:“一言为定。” 沈玉舒见顾洛步履有些蹒跚的向自己的寝殿走去,心中在想,如果小朗还在应该也有这么大了吧,应该也会之乎者也的学文章了。 顾洛来到沈玉舒面前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不想他这么积极,脸色也因喝了药的缘故,好了许多。沈玉舒笑着将他带到重华殿外,向守在殿外的常盛使了个眼色,常盛便会意的将顾洛领了进去。 沈玉舒见顾洛进了重阳殿,这才放心的离开。却总觉得顾洛的脸色恹恹的,似是不是一般的病情,又放心不下。便又让萧姑姑将严小柔叫来凤雎宫中。 严小柔自那次大火之后便再未见过,想来是叶知秋暗中说了什么。 只见严小柔心情不似太好的坐在沈玉舒对面,也不说话,只是盯着眼前的果盘发呆。沈玉舒见状打了个响指道:“小柔这是怎么了,怎么心情不好?” 严小柔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跺了一脚道:“那个叶知秋太可恶了。” 沈玉舒一听笑道:“今日叫你来可不是为了师兄。” 严小柔一愣问道:“怎么了?” 沈玉舒想了想道:“这几个月你教顾洛武艺,可觉出他身体有哪里不对?” 严小柔一听道:“前些时日我确实是发现皇子的身体羸弱于常人,似是先天体弱之症。所以习武也是时断时续,远不如平安的进展快。” 沈玉舒想了想道:“先天体弱?” 严小柔点了点头道:“听少华宫的宫女们说,当年大皇子落水危在旦夕,还是皇后娘娘偷偷回家取了家传的血灵芝,喂给了皇子,才得以保全性命。” 沈玉舒一听心中咯噔一下,继续问道:“当年不是我娘取血救人吗,怎么又是血灵芝呢?” 严小柔言语一滞知自己说错了话,本想含糊过去,却不知该如何掩饰,想了许久却也实话实说道:“这件事情是我偶尔听来的,宫女们说当年沈夫人的血就是全方干了估计都救不了一个人孩子,可是皇后将血灵芝尽数给大皇子服下,情形就不一样了。毕竟血液早已稀释了灵芝的药性。不似真灵芝那般有效。” 沈玉舒的身体一软,原来顾曦延就算你再想救小朗,没有那血灵芝你又怎救得活奄奄一息的孩童? 严小柔见沈玉舒不说话,心中担心道:“娘娘,你没事吧?” 沈玉舒将手捏做拳头伸出来到:“小柔,你说我这一拳能杀死谁?” 严小柔不明所以道:“娘娘这一拳最多伤人,杀不了人。” 沈玉舒失笑道:“错了,拳头是用来在必要的时候保护家人的。” 严小柔听罢不再说话,许久她道:“你想报仇?” 沈玉舒转头望着严小柔道:“不是报仇,只是想求得一个真相,不能让小朗还有我娘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第26章 故城繁花忆枯荣 1 不过半日,祈年殿里外早已换了模样。沈玉舒疾步行着,看着周遭恢复如初的场景,心中百感交集。顾曦明就算拼尽一世到头来也不过一场镜花水月,这一切都不会因为谁的停留而停下脚步。 她穿过侧边回廊,来到祈年殿之后的偏殿,僧侣们此刻正在收拾行囊,只怕连夜就要回寺院去。 沈玉舒在众僧中搜寻,终是在角落里看到了忘尘和莫问。而此刻忘尘也看到了她,已向她而来,关切道:“你怎么来了?” 沈玉舒忙将他拉到一边,单刀直入低声道:“灵轩,你可否帮我一个忙,让黄叔来替曦延诊脉,我和师兄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既然之前黄叔能解我身上的蛊毒,想必曦延身上的光灵蛊他也一定有办法!” 忘尘目光一怔,道:“当日在洞中,我见他眉间汇聚的一点飞出,被叶知秋用药化解,难道那个时候没有彻底根除?” 沈玉舒蹙眉摇头道:“光灵蛊有多顽固,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他体内有一股蛊毒一直随着班若罗四散在他的经脉中,除非他自己运气,否则就算是母蛊也诱不出来。” 忘尘神色一凛,并未多说而是转身从僧群中将一身素衣僧袍的黄首良带来沈玉舒身边,道:“黄叔,曦延如今病重,你若真有法子就随我去看看吧。” 怎料原本还算脸色和善的黄首良在看到沈玉舒时霎时转了神色,道:“一群道貌岸然的无能之辈,我才不会去救她的心上人!” 随即他又扯着忘尘的衣袖,悲切道:“公子难道忘了,你如今遭遇的这一切究竟是谁造成的!这种人死不足惜,救她作甚!” 忘尘正准备再劝,沈玉舒已“嗵”的一身跪倒在地上冲着黄首良磕了一个响头,含泪道:“黄叔,我知道您对我一直有成见,我也知道是我对不起灵轩在先,可如今人命攸关,还请您救救曦延,您说什么我都会答应!” 黄首良后退一步讥笑的指着沈玉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若不是你跟顾曦延,文家怎会落入今日这番田地!我家公子大好的儿郎又怎会出家为僧!要我说,你夫妻二人合该早早入了地府去找阎王!” 忘尘目光一凛,低吼了一句“黄叔!” 黄首良看了一眼忘尘这才住了嘴,但依旧不停的小声嘟囔了几句,随后哼了一声,道:“我就是死也不会救你二人任何一条命!”说罢,甩袖转身而去。只留下一脸不可思议的忘尘和目露绝望的沈玉舒。 忘尘刚想追上去再问,身旁沈玉舒却已扯着他的衣袖开口惨然道:“灵轩,算了,黄叔恨我极深,是我不该来找他。也不必为难你,我这就回去了。” 忘尘扶起她,安慰道:“黄叔这个人太过执拗但心并不坏,你放心我会再劝劝他,你别急先回去照顾曦延吧。” 沈玉舒凄楚的一笑,转身离去再无任何话语。没有人能体会她此刻心里的绝望,那个方才她以为抓住的最后一颗救命稻草就这样滑脱,她只觉得这天地间再无任何可以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 人生路那么漫长,如今却眼看着就要走到尽头,对曦延来说究竟是不舍还是解脱?她不懂,明明所有的事已然尘埃落定,明明他们与幸福执手相望,可老天却不肯再垂怜他们分毫,那为何又要送她来这里经历这一切? 她不懂,她只想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跨过时间的长河同生共死,只想守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走下去,可现在一切却都已经成了倒数。 她看着春日宫里满目烂漫花朵,不由加快了奔向凤雎宫的脚步,既然无法阻止,那么她不要再荒废这剩下来的时光,他们也该去过他们自己想要的日子,好好的珍惜他。 凤雎宫门前,沈玉舒深吸了一口气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踏入宫门,却见顾曦延早已倚坐在寝殿门槛上,手中不知从哪撷来一支盛开的桃花,淡粉的花瓣映的他的脸越发苍白,可他嘴角却一直带着三分释怀的笑意直达眼底。 他原本只是低头把玩着桃花,在听到脚步声时忽而抬眸,有那么一瞬间桃花比之他潋滟的双眸已失了三分色彩,他望着她眉眼含笑,“回来啦。” 沈玉舒缓步上前微笑点头,那一刻她已不再执着,已不再期许。若人间短短一年,那他们便携手共度每一个日出日暮不悔当初。 沈玉舒上前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手中的桃花枝,“喜欢桃花了。” 顾曦延点点头道:“像你。” 沈玉舒拿过花枝故作困惑,“哪里像我了。” 顾曦延采下一朵别在沈玉舒的发间道:“桃花笑春风,如娘子眉眼缱绻万千。” 沈玉舒忽而羞红了脸低头靠在顾曦延的肩头,“油嘴滑舌。”随即扭头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痴望着他的侧颜,“可我爱听呢。” 顾曦延回头望着她轻轻在她额间一吻,“你若爱听,我便日日都挑来讲给你?” 沈玉舒温柔的笑着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曦延,我们出宫吧,小朗和晨儿还在等我们呢。” 顾曦延望着宫中春色,渐绿的枝头无不显露出一片生机盎然,他握紧了她的手,“我也想孩子了。” 那日他们没有再说任何有关解蛊毒的话题,更都默契的选择了避开那个他们将来会面对的分离。也许当下握紧彼此的手比去想将来要来的更加踏实和满足。 梅园之中,沈玉舒和顾曦延总算是见到了阔别多日的孩子,小朗笔挺的立在萧姑姑身旁,兴奋的抱着口吐泡泡的晨儿望着他们,这一刻夫妻二人终是有了一家团聚的感觉。 沈玉舒看着长高不少的小朗只觉得时光如梭,竟是让她觉得有些抓不住,当日还是她怀中嗷嗷待哺的婴儿如今已经身高已逐渐到达了她的肩头,眼看着再过一两年就要超过自己直逼顾曦延。 小朗此刻抱着弟弟满脸期待的冲着他们唤一声“爹娘。”只是孩子的脸却在看到顾曦延的那一刻变了色。 小朗面色有一瞬间的担忧上前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顾曦延,关切道:“父皇,您这是怎么了,为何看起来这么憔悴?” 顾曦延慈爱的抚摸着小朗的额头,随即牵起他的手道:“只是有些累了,休息几日便好,带我与你母亲进去吧。” 小朗困惑道:“咱们……不回宫吗?” 冷风拂过,顾曦延喉间瞬时痒了起来咳嗽了一声,一旁沈玉舒忙接过小朗怀中的晨儿,接话道:“小朗,先扶父亲进去,有些事我们容后再说。” 小朗似懂非懂看了看沈玉舒的面色,默默点了点头陪着父母一同回了他们的住所。 梅园依旧如初并未有太多变化,顾曦延半卧在床榻上看着忙前忙后的沈玉舒,心中满足,“妍妍,若没什么要紧的也不急着这会儿收拾。” 沈玉舒温柔一笑道:“总得把宫里带回来的东西整理一下,没事的,你们说我在一旁听着。”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顾曦延随即又将目光放在面前眉头紧锁的儿子身上,无奈叹了口气道:“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小朗看着憔悴的父亲心中也说不出什么,这些年他生活在宫中早已习惯了自己皇子的身份,骤然变了身份他说适应是假,不适应才是真。只是这一刻,他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于是他又看向自己的父亲道:“父亲,您的身体……” 顾曦延捏了捏小朗的手,沈玉舒闻言也停下了手中整理衣物的活缓缓望着床榻前的父子,那一幕在之后的很多年里都伴随着她的梦境一次又一次的出现,让她既觉得温馨又觉得惋惜。 “小朗……”顾曦延望着自己孩子的双眸,忍了再忍还是将实情说出了口,“为父时日不多,以后这个家就要靠你和母亲,你作为家中长子要担负起重任。我已吩咐了金一忠,待你十二岁后便带你去洪州游历学习,你若愿做生意便随着金一忠做生意,你若愿读书立传成为一代大儒他会带你去仲孟山拜贺兰先生为师学艺,但你切记不论你将来做什么都不可再踏入朝堂。” 小朗困惑道:“为何啊父亲,读书科考不就是为了位极人臣创立不世功勋,为什么我不可以?” 顾曦延叹了口气看了看不远处的沈玉舒见她并未阻止,便知她与他的心思是一样的,所以便对着小朗语重心长道:“小朗,你可知我并非先帝的亲生子,我的父亲是先帝的亲弟弟,但却因陈年恩怨被先帝所杀。而先帝的皇位更从端木氏手中巧夺而来,名不正言不顺。你若顶着顾氏子孙的名号再入朝堂,你可有想过你将来一路荆棘,如今的皇帝端木毅又怎会放过我们一家?我与你母亲尽可能的将所有恩怨了结在我们这一代,就是为了让我们一家以后都不再背负上一辈的恩怨,不再让你与晨儿牵涉其中。更是希望你们兄弟二人可以平安长大,而不是再一次将自己置身于危机之中……”顾曦延说到这里一口气喘不上便又咳嗽起来。 沈玉舒见状忙倒了杯热水端给小朗示意他亲自端给顾曦延,小朗乖巧的接过茶杯递给顾曦延,顾曦延就着小朗的手喝了两口缓和了呼吸这才又继续道:“小朗,这世界广阔,决不限于朝堂之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我与你母亲只盼你能有更广阔的胸襟见识自立自强,不要再如我一般背负那么多枷锁。” 小朗看着顾曦延略显乌青的眼底不知该说些什么,顾曦延近似遗言的叮嘱直让他十岁的心灵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这一刻他蹙着眉慌乱的扑进父亲怀中,撒娇道:“爹,孩儿都听你的,你可不可以多陪陪孩儿!孩儿刚认了母亲,好不容易有了父母在身边的日子,孩儿不想失去爹爹!” 顾曦延含泪慈爱的轻拍着小朗的脊背,“小朗,寿数之事由不得自己,为父只愿今后你与母亲能相依相伴,照顾母亲守护幼弟,你可能做到?” 小朗终是哭了出来,抬头望着顾曦延用力点了点头,“小朗答应父亲,不负父亲期盼,定然做一个护住幼弟照顾母亲顶天立地的儿郎!” 沈玉舒立在小朗身后说不出的心酸,这一刻作为妻子和母亲她所能做的便是上前将手覆在顾曦延和小朗握紧的手之上,柔声安慰道:“不哭了,娘亲知道小朗都能做到,也知道小朗是这世间最懂事的孩子,娘亲和爹爹都会好好的努力活很久很久,一直一直陪着你和弟弟!” 小朗抬起袖子擦了脸上的泪珠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看得沈玉舒和顾曦延既心酸又欣慰。他们从未想过要让一个十岁的孩童承担这些,可这又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入夜,沈玉舒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一旁本就睡眠浅的顾曦延见她如此索性睁开眼小声问道:“怎么了,都后半夜了还睡不着。” 沈玉舒长叹一声侧身看着一旁的丈夫,黑夜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可却能感知他略显虚弱的气息,“吵到你了。” 顾曦延环上她的腰道:“也没有,就是觉得你心事重重,倒不如说出来为好。” 沈玉舒将脸贴在顾曦延心口的位置,犹豫着开口道:“我还是想再去求求黄叔。” 顾曦延微微一笑轻抚着妻子的肩道:“别去了,他既然那般恨你我,就是你把命给他他也不会出手,妍妍,别再想这些了,说好了之后的日子都要彼此相伴,你这样忧心我只会更舍不得你和孩子。” 沈玉舒含泪道:“可我也不想你……”之后的话她竟是再也说不出口,没有他的日子她该怎么办? 顾曦延安慰道:“我也不想,所以我们可不可以珍惜现在的时光,放下一切去过咱们一家四口的安宁岁月。” 沈玉舒心头发酸用力又往顾曦延怀里钻了钻,微微点头却咬着手指关节再也说不出话来。 顾曦延见怀中人儿不说话,可他胸口却已温湿了一大片不由心中无奈,却还是宽慰道:“妍妍,后日你若无事去替我取一件东西吧。” 沈玉舒原本咬着指头忍着哭,听他开口忙收拾了心情问道:“什么东西?” 顾曦延道:“你去城东的月满楼找金一忠,他会告诉你我在找什么东西,是一件对你对我都很重要的东西,原本该是迎你入宫时给你的,可是那时事情繁杂就给耽误了,如今却该给你了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 沈玉舒心头一暖,蹭了蹭他的胸口道:“有你就够了。” 顾曦延宠溺的吻了一下沈玉舒的头顶道:“去吧,你一定会喜欢。” 沈玉舒抿着唇微微点了点头,顾曦延见她情绪终于缓和也放下心来,道:“快睡吧,这段日子你我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我真是累的紧。” 沈玉舒忙替他又掖了掖被角道:“嗯,快睡吧。” 可她又如何睡得着? 沈玉舒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强撑着熬过两日,第三日一早就被赶来的严小柔拉出了门向着月满楼而去。 路上,严小柔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一旁沈玉舒瞧着她的面色,以为是她与叶知秋闹了矛盾,便好心问道:“小柔,你这是怎么了?是师兄欺负你了?” 严小柔忙回神摇摇头道:“叶知秋这些日子神龙见首不见尾哪会顾得上我。” 沈玉舒有一丝不解,不由问道:“小柔,其实有些话我一直想与你谈谈,你可愿聊?” 严小柔坦然点点头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聊什么。” 沈玉舒长吁一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表情各异,“师兄心里忘不了师姐,你既知道这层关系也还愿意等着他,感动之余我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了。只是如今师兄依然不愿松口,我却也不忍看你蹉跎了大好年华。” 严小柔失神的望着街头景致,淡淡道:“我已等着这么多年,若是现在放弃了,实话说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去做些什么,倒不如一直就这般吧,他若是一生不点头,我便等他一生便是,总之这辈子我不会再嫁给其他人。” 沈玉舒无言,许久才又道:“小柔,你可知我师姐因我而死,实话说那些年我恨自己没办法替师姐报仇,更恨师兄被这功名利禄迷了眼才会让师姐遭了劫难,那么多年我一直活在对师姐之死的愧疚中,却也牵连了师兄不愿见他身边有任何异性出现,那样只会让我觉得他对不起师姐的一腔爱意。直到这两年我才渐渐放下,觉得师兄单着这么多年,身边若是有一个人知冷知热对他和平安都是好事。可是小柔,这是对于师兄和平安而言,可对你来说这是不公平的,我们也不该为了成全师兄而白白耽误了你,所以小柔,若是真的无望倒不如及时回头吧,你值得更好的儿郎。” 严小柔不由停下脚步望着沈玉舒关切的目光,“你能说这些话,我真的很感动,可是付出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哪有那么容易收回来,所以我还想再试一把。我自幼学武,认准了目标从不肯轻易放手,叶知秋我不相信我拿不下他。” 沈玉舒此刻倒是也来了兴致微微一笑,“你想怎么试?” 严小柔狡黠一笑,“过几日再说,总之若是这一次他还是不愿,我便作罢,自此天高海阔,我便与他再无瓜葛。” 第19章 旧事重提情始终 4 夜色微凉,牢房里刹那间静的可怕,所有人的心几乎都悬了起来。 沈玉舒忍无可忍,怒道:“禁卫军,莫要忘了你们效忠的是皇上,如此行事就不怕皇上怪罪?” 只听武玢儿在沈玉舒身旁讪笑道:“这禁卫军多半是由本宫父亲一手扶植,自然是听本宫的!” 沈玉舒一听转而望着她,道:“武玢儿,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你别忘了雪莹是皇上亲封的镇国公主,如今神机将军慕容楠的族侄,更是将来的瑞王妃!你若是对她怎样,你如何向这三人交代!” 武玢儿一愣,冷笑着来到沈玉舒面前道:“都到这个地步了,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自己该怎么办,怎么才能保住你和肚子的小贱种!” 沈玉舒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冷冷道:“你想怎么样?” 武玢儿伸手一挥,禁卫军便领命暂时退出了牢房,只留下昏迷不醒的雪莹躺在地上,沈玉舒见状忙上前查探雪莹的伤势,见她只是昏过去,这才放心下来,转而望着武玢儿道:“你要私下用刑么?” 武玢儿仰头环顾牢房的房顶,嘴角依旧噙着一抹讥笑,“用刑又如何,你如今还有还手的余地吗?别以为他会来救你,早在我来之前,就已看着他喝下我特意准备的安神汤药,如今正在重华殿休息,等他明日醒来之时,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沈玉舒心中一惊,冷笑道:“武玢儿什么都在你的算计之内,我实在佩服。既然你想让我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武玢儿目光一转,流露出再也无法遮掩的愤怒和阴狠,道:“好啊,你想知道什么,小朗的死吗。那确实是我做的,本来我并不愿意父亲提出的策略,可是为了让皇上相信那是个意外我也只好同意。可是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要不是洛儿当时也落了水,他怎会如此单薄,天气转寒就会生病,这么小的年纪就已身体衰弱至此!” “所以呢,你就偷偷的给他服下你武家剩下的血灵芝为他补气,却就这样看着我的儿子因溺水不治而亡吗?武玢儿你好狠的心!”沈玉舒猛然上前想要揪住她的衣领,却不想被一股外力袭来,身体向一旁的地上扑去。 沈玉舒见自己快要倒地的同时本能的捂住腹部,侧身摔了出去,只是仍旧避免不了触地一瞬间的疼痛。沈玉舒感觉肚子里孩子似乎察觉出了什么,猛然的动了一下,她痛的捂住肚子再也站不起来。 她抬头望着居高临下的武玢儿以及她身旁突然出现的楚秀,沈玉舒心中惊慌,莫不是严小柔遇到了不测忙问道:“小柔呢,你把她怎样了?” 只见楚秀冷冷道:“自然是敌不过我,被我一剑杀了!” 沈玉舒听罢,腹中更是纠疼起来,可仍旧不想让武玢儿看出,向后挪了挪,努力将脊背靠在墙壁上,这才张口道:“皇后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杀我灭口,究竟是为何?” 武玢儿走上前,蹲下身子与沈玉舒直视片刻阴冷道:“你在他身边一天,他就不会将目光向我身上转移一分,哪怕是洛儿,他都故意视而不见。为什么,你只不过是岩州一个区区太守的女儿,你有什么资格跟他在一起。我是武侯府嫡亲的长女,沈玉舒,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他。你可知这些日子里,你不在他身边,他对我有多温柔多体贴,每日都陪着我。可是他越这样做,我越恨你。因为只要你活着一天,这种日子便会少一天!” 就在武玢儿说话期间,沈玉舒腹中孩子的动作幅度变得越来越大,沈玉舒心中明了,这是生产前的阵痛,根本不是摔倒后的疼痛感,她不禁有些着急,一手撑着地,一手捂着肚子,心中安慰着肚中的孩子,宝宝你再忍一忍,要相信你父亲一定会来救我们,一定会。要是你现在就出来,只怕咱们母子一个都活不了。 孩子像是听到了沈玉舒心里的话,渐渐的不再活动,沈玉舒这才得以喘一口气,瞪着武玢儿道:“所以你才这样迫不及待的要杀我,想要将这几日的恩爱延续的更久一点对吗?” 武玢儿目光阴冷道:“没错,只要你不在了,还是顶着罪名而死,那么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你是一个多么可恶的女人。” 沈玉舒冷笑,擦了把额间的汗水道:“那么,如果他知道当年悠儿是被你所杀,他还会对你这么好吗?” 武玢儿没想到沈玉舒有此一问,眼神显出一片慌乱,但她连忙将慌乱掩藏好,问道:“我不知道你再说什么!” 沈玉舒继续道:“真的吗,起初我也不信自己的亲姐姐会杀了自己的妹妹,可是自从我见了楚秀,她显然惯用毒物,尤其是那麻神散。我可忘不了当年,我被麻神散害的有多苦,又怎会不记得当初那人使兵器的动作和神态。再者还要多谢香儿临终时的那一句话,终是让我解了多年的疑惑。悠儿当年上山祈福,知情的人少之又少,你却是其中之一。为了你自己,你竟然不顾亲情人伦谋杀亲妹,你这样的人,你觉得顾曦延他会爱你吗?” 武玢儿眼中终是再也藏不住慌乱和愤怒了起来,咬牙切齿道:“悠儿她是活该!我早就告诉过她,她绝非顾曦延良配,可她却像是着了魔一般,连我这个亲姐姐的话都不听,都是你!”她忽然指着沈玉舒怒吼,“要不是你的出现,要不是你总是在她耳边说曦延怎么好,我就能成功的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悠儿她就不会死了,都是你!” 沈玉舒捂着此时又开始阵痛的肚子,忍痛道:“是你自己心魔作祟,为了一份得不到的爱,杀了那么多人,武玢儿你真可怜。杀了妹妹嫁祸给我,现在又故技重施,你以为曦延他还会上你的当吗,他若真的对你有了感情,你在他身边八年多,为何只有这几日他与你恩爱有佳,举案齐眉。过去的日子都到哪里去了?我真替武家感到悲哀,因为你,武家上下都要因此受到牵连,你的父母只怕也要伤痛欲绝!” 武玢儿冷笑一声,“故技重施?呵呵,计是老计,可人却与我半点干系也无!” 沈玉舒忍着痛诧异道:“你什么意思?” 武玢儿向她走进几步,抬眼忘了一眼窗外的夜景,转而换上一副诡异的自得表情,“你还不知道吧,当年洛儿落水之后,陛下以我看护不严为由将洛儿留在了重华殿亲自教养,之后又给洛儿建了少华宫,那是距离他的重华殿最近的宫宇。我那时开心极了,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就算我得不到顾曦延的爱,至少孩子可以,他是爱那个孩子的。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之后的五年岁月里,我除了逢年过节才能看一眼洛儿以外,其余时间他根本不允许有任何的探视,甚至就连我送去的东西他都要亲自过目之后再送去少华宫。我本以为他只是不想让我见儿子,忌惮武侯府会因为这个孩子生出异心,可直到你进了宫,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多可笑!” 沈玉舒思绪纷杂,想起顾洛那一张酷似顾曦延的容貌之下隐含的另一个人的容貌,渐渐的她似乎有了一个答案。 武玢儿说到这里忽然蹲了下来揪起沈玉舒的衣领,目光充满悔恨和愤怒,道:“顾曦延藏了他这么久,为的就是等孩子的容貌有了变化,才肯让我见,让我误以为这个孩子就是我的洛儿。原来这七年,我竟都在养着别人的儿子,而我自己的儿子却早已死了!我恨,恨你为什么可以独享他所有的爱,恨我为什么怎么努力他都不肯看我一眼。所以,当我终于确定顾洛根本不是我的儿子以后,我把他的药停了,我看着他身体一天比一天弱,看着他唤我母后我却并不回应,他凭什么得到我的母爱?我的儿子既然活不了,你的儿子七年后也别想活!沈玉舒,看着亲生儿子在你身边咽气的感觉如何?多讽刺啊,当年你发了疯似的闯宫门,抱走的却是我的儿子是我洛儿的尸首!”武玢儿最后的话语近乎歇斯底里的喊出来,直让沈玉舒目光震惊,有那么一瞬间竟是都感觉不到腹部的疼痛。 原来小朗活着!原来那个体弱多病的孩子是她的儿子,是她魂牵梦绕了八年的小朗!沈玉舒满脑子都是那个孩子的笑,她怎会忽略掉孩子脸上浅浅的酒窝,怎会忽略掉他们母子一模一样的下巴,她怎会忽略了那么多的可能! 沈玉舒眼角的泪再也克制不住,转而看着目光凶残的武玢儿,颤抖着身躯,冷冷道:“你就不怕顾曦延知道所有的过往?” 武玢儿听到沈玉舒这样说,身体不住的抖动,忽然手一松将沈玉舒摔在地上,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只要你死了,谁又会知道这一切,悠儿死了,洛儿也死了,如今你也该跟着你的孩子一起下地狱去了。楚秀!杀了她,快替我杀了她!” 可一旁的楚秀此时却一动不动的站着,武玢儿这才察觉不对疑惑的望向楚秀,只见她木然的站立在一旁,而从她身后走出了一个身影,是沈玉舒期盼已久的身影。 顾曦延一脸厌恶的看着武玢儿,缓缓现身,牢房外便迅速的涌入了许多侍卫打扮的人,以及一个沈玉舒意想不到的两人,武长青。 楚秀吭也没吭一声,便直挺挺的向前倒了下去,而武玢儿也被眼前的一幕所吓到惊叫了一声。 只见顾曦延慢慢走到武玢儿身前,面色冷冽道:“真是朕的好皇后!武侯爷!” 武长青脸色铁青颤巍巍的走进了牢房,看着武玢儿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上前就是一个耳光将武玢儿打倒在地,怒吼道:“逆子!悠儿是你的亲妹妹啊,你怎么下的去手,你怎么可以如此罔悖人伦!” 武玢儿满头珠翠,如今纷纷散落在牢房的地上,她惊恐的摇着头,瞪着她的父亲道:“是他们逼我的,我只是想要跟我心爱的人在一起,为什么与顾家联姻的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 沈玉舒望着这一幕,忍着一波一波越来越剧烈的阵痛道:“武玢儿,这就是原因,你心思太过阴沉,根本不适合与顾家联姻,否则一旦行差踏错就会给武家带来灭顶之灾。悠儿却不同,她心思单纯简单让人不忍伤害,若是与曦延成婚,就算曦延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念及她的善良单纯,就算有一天武家做了什么对不起顾家的事情,曦延他也会因悠儿网开一面。” 顾曦延此刻已经将沈玉舒牢牢的抱在怀里,沈玉舒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不再说话,可是终究忍不住疼痛叫出了声,顾曦延身子一紧焦急道:“妍妍,你怎么了?” 沈玉舒拼命呼吸道:“应该是要生了。”说罢再也没力气讲话,除了手还紧紧的抓着顾曦延的衣袖,其余全身几乎是瘫在了顾曦延的身上。 顾曦延听罢,目光一凛,抱起沈玉舒转身向牢房外冲去,走到牢房门口时身子停顿,也不转头而是冷声道:“武侯爷,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你和御林军,该怎么做不必朕教你了吧。” 沈玉舒躺在顾曦延的怀里,望不到武长青此刻表情,直觉觉得顾曦延这一招用的太妙,只是还不等她想要表达一下此刻的想法,更加频繁的阵痛已经开始,沈玉舒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任由顾曦延抱着她向宫里冲去。 沈玉舒在路上想起严小柔跟雪莹,忙拉着顾曦延的衣袖道:“曦延,雪莹,小柔她们。” 顾曦延气息凌乱道:“你别担心,烟雨楼的人都在,咱们这就回宫去。” 第19章 旧事重提情始终 1 武玢儿平时只呆在自己的寝宫内,除非宫内必须参与的事宜外几乎不外出,这也是她可以这些年一直与顾曦延安稳相处的缘故,她情知自己并不讨顾曦延喜爱,索性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个懂事的皇后,不给顾曦延添麻烦。可在沈玉舒在看来,终是亏心事做得多了,怕得报应所以不敢出门罢了。 沈玉舒笑望着眼前的珠翠满头的香儿,如今柔妃。人一旦有了欲望,那么总有可以商量的筹码,如果他们满足了她的筹码,她自然就会投桃报李。 当然香儿本身也有爬上武玢儿头上的意思,否则也不会在封妃的第二日没有皇帝默许的情况下,便放肆到没有按照宫规向皇后请安。足见这些年香儿其实并不满足于只做武玢儿的丫鬟婢女。 而武玢儿也出乎意料的并没有以藐视宫规惩处香儿,而是不闻不问,就当这个柔妃从未出现过,晨昏定省也从不让柔妃参与。沈玉舒心中不免解气,武玢儿,你装了这么久的温柔贤淑,总该是到清算的时候。 顾曦延的美男计果然有用,只是随便提了一句沈玉舒在宫中烦闷,他因政务繁忙无法时时陪在沈玉舒左右,香儿和容妃等几个沈玉舒从未见过面的妃子,便请旨来凤雎宫里陪她聊天解闷,开始无视武玢儿的存在。 这也让沈玉舒着实领教了一番风水轮流转的滋味,看着那些面容姣好却一脸谄媚的容颜,她心中不免惋惜,这一世这些如花似玉的女子被拘禁在这皇宫,只为了博那一人侧目,当真可怜至极。 这日香儿却独自前来,不是因为其他人不来,而是沈玉舒早遣人告诉其他几位妃子今日她身体不适需要静养,而唯独瞒着香儿。望着香儿一脸谄媚,沈玉舒不禁心里嘲笑道,武玢儿啊武玢儿,你那样聪慧过人,为何你身边的人却是如此利欲熏心,只是为了那虚无的东西就可以背叛你,撒了那么长时间的网今日是该收网了。 沈玉舒止住心中的思绪,笑着道:“妹妹,怎么今日只有你来看姐姐,其他几位姐妹呢,同是宫里的姐妹,怎么也该多走动不是?” 香儿笑着道:“妹妹倒也觉得奇怪呢,平日里容妃和良妃都在,今日怎么就妹妹一个,想来是她二人有事耽搁了吧。” 沈玉舒笑道:“还是柔妃与我情谊深厚,每日都来陪我说话解闷儿。” 香儿笑着道:“姐姐说的是啊。”忽然香儿像是想起什么,起身下跪。沈玉舒一愣不知她要做什么,便劝道:“妹妹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起来说。” 香儿摇头道:“还请姐姐原谅妹妹,当年因为皇后娘娘,对姐姐多有得罪,还请姐姐原谅妹妹当日的鲁莽,在陛 沈玉舒心中冷笑,面色却平常道:“妹妹这是哪里话,快起来。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妹妹是哪里得罪过我呢,咱们还是宫中的好姐妹。” 香儿一听喜上眉梢,起身道:“姐姐只要不怪罪妹妹就好,皇上那边还请姐姐多多美言几句。姐姐也晓得,我出生微寒家里从祖父开始就是武侯府家生的奴才,也就我有幸得皇上垂怜,成了妃子,我也自知自己品级不高,皇上现在新鲜头过了,也就不理会我了。所以,还请姐姐多多提携。” 沈玉舒拉过她的手安慰道:“妹妹放心,姐姐定当全力提携。”说着话,萧姑姑端上来一壶新茶,却只拿了一个茶杯,香儿注意力便放在茶壶之上,没有注意到沈玉舒眼中最后流露出的恨意。 香儿打量一下茶壶道:“这几日陛下说姐姐临近临盆,心中烦闷特让我们来陪姐姐解闷儿,倒是让我在姐姐这里占了便宜,吃了这么多的好茶。只是今日这茶杯怎么只有一盏,姐姐不陪我喝茶吗?” 沈玉舒笑了笑向一旁的萧姑姑递了眼色,端过萧姑姑递过来的酸梅汤喝了起来,萧姑姑适时道:“柔妃娘娘有所不知,我家娘娘从昨日开始胃口就一直不太好,看了太医。太医说是有些中暑了,得解解暑,且孕妇本就不宜饮茶,所以这浓茶更是不能再饮了,还请娘娘见谅。” 沈玉舒听萧姑姑说完,适当的把汤碗放下道:“还请妹妹见谅,这怀了身孕的人,本身体温就有些高,这几日天太热了。倒是妹妹,这几日都来陪我聊天解闷真是辛苦你了,今日这茶是我特意从皇上那里讨来的,就那么几钱茶叶,皇上都嚷嚷了好半天不肯给呢,妹妹可别辜负了。” 香儿一听,眼中一亮自己不等萧姑姑伺候便倒了一杯茶端在面前闻了闻道:“这么稀罕啊,也不知是什么茶。原来我伺候我家小姐的时候……不,是皇后娘娘的时候,也知武侯府中好茶不断,老爷还派专人照看着。” 沈玉舒盯着香儿的举动,人的贪心总是会让自己万劫不复,香儿知道顾曦延平日里喜欢饮茶,倒是学着顾曦延也喝起茶来,可她却对茶叶一窍不通,所以沈玉舒解释道:“你可听说过极品大红袍?” 香儿眼睛一亮道:“我只听闻南国一带只有那几颗茶树,当地人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好像就叫什么大红袍。” 沈玉舒点点头道:“这是去年南国使臣来我国觐见时送给陛下的,也就那么三两,皇上平时都舍不得喝。妹妹你可有福气了,可要好好尝尝,跟前几日喝的龙井、铁观音什么的有什么分别。” 香儿一听,立马将手中的茶盏放在嘴边细细品尝起来。 沈玉舒见她一点一点将茶喝尽,抬眼望了一眼萧姑姑,萧姑姑了然的退了下去。沈玉舒笑着拿起桌上摆放的酸梅盘子递到香儿面前,香儿也笑着接过一粒酸梅吃了起来。沈玉舒见她一边吃一边道:“这茶后味如何?” 香儿不懂装懂道:“后味自然是极好的,皇上还是疼爱姐姐,什么都往姐姐这里送。” 沈玉舒见她将梅子核吐了出来,站起身笑了笑道:“只要妹妹听话,以后都会有的。” 香儿不明白沈玉舒的意思,抬眼不明所以的望着沈玉舒。而沈玉舒盯着她目不转睛。不一会儿只见香儿眉头皱了起来,捂着腹部站起身道:“今日怕是吃坏了肚子,怎么这么不舒服呢。” 沈玉舒眼神一凛,望着香儿道:“那妹妹可就要小心了,到底是吃坏了还是中了毒,妹妹可要分清楚。这宫中想要害人的人实在太多,不得不防。就像这大红袍跟酸梅,里面如果放了什么东西,又那么不小心的吃了,怕是后悔也来不及。” 香儿一听,猛然站起身来指着沈玉舒道:“你……”只是话未说完,一口黑血已经吐了出来。 沈玉舒脸上却不动声色故意道:“本来想在你宫里下毒,嫁祸皇后,可是一想武玢儿也不会那么傻,为了一丫鬟搭上自己和武家一家人的性命。所以我只好自己动手了。放心这毒是毒不死人的,只会在特定的时间让你腹痛难忍,恨不得拿刀割了自己的肚皮罢了。” 香儿此时已经痛的在地上缩成了一团,听沈玉舒如此说,抬手指着她道:“你这个毒妇,我好心好意来陪你,像你示好,你却给我下毒!” 沈玉舒走到她身前缓缓的蹲下身子,望着她道:“下毒?比起武玢儿让你做的事情,我没有要了你的命也算是慈悲了。” 香儿忙掩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玉舒轻轻捏起香儿的下巴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家小姐,对你是否情谊依旧吗?” 香儿满头冷汗的望着沈玉舒,沈玉舒继续道:“我今日早已命人告诉武玢儿,说你怀了皇上的孩子,如果她真的为你好,念及这么多年你们主仆一场的情分上,想必现在应该已命人将补品送与你处。若是她觉得你碍眼,甚至觉得你抢夺了她的皇上,那么我就不确定在承欢殿等着你的是一碗落胎药还是什么要命的东西了。你也知道你家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我有没有夸张,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香儿眼神一惊紧张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并没有那里对不起你啊。” 沈玉舒神色一凛,冷笑着道:“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你自己心里明白。你放心我不会要了你的命,解药在我这里,只要你想清楚想明白了,来找我便是。” 随后沈玉舒又坐了下来,望着香儿逐渐缓解疼痛的样子,慢慢支起身体,她伸出仍旧颤抖的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道:“你是想让我彻底背叛她,好为你所用?” 沈玉舒捻起一粒酸梅,放在手中把玩道:“我只想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罢了,你若愿意,今日入夜便来找我,只要我知道了我想知道的自然会给你解药。武玢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伺候她多年,应该比我清楚,你觉得就算没有我,如今以你的身份她还会像原来那样信任你吗,武玢儿最在意什么,你应该知道。” 香儿目光一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随后她转身便要离开,可是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望着沈玉舒道:“其实你想知道什么,方才问我,我都会说。” 沈玉舒笑了笑道:“我要的是你心甘情愿,这样你说的话才不会有假。可让你心甘情愿的唯一办法,是要让你对旧主失望。但这件事情,不是我随意挑拨就可以达到的,我要让你们自己先决裂。” 沈玉舒说的直接,香儿失笑道:“我从不知一向善解人意,与世无争的淑妃,竟然是这般狠辣。” 沈玉舒面无表情道:“兔子逼急了还咬人,更何况一个人。” 香儿见状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凤雎宫。 沈玉舒见她离开,这才将手中的酸梅放回盘中蹙起了眉头。 萧姑姑见寝殿内剩下她一人,这才来到她身边道:“夫人,你可吓死我了,方才你让我出去,我真怕她会不会作出什么事情来伤了你。” 沈玉舒摇摇头道:“香儿怎么说也是个聪明人,她这时伤我,你觉得她还能活着回到承欢殿吗。” 萧姑姑犹豫了一阵,又道:“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陛下?” 沈玉舒摇了摇头道:“先不必了,这件事我要自己做。” 不想让顾曦延知道,是因为武长青毕竟是朝中大臣,若是知道顾曦延正在调查自己的女儿,只怕他一时接受不了反而会坏事,最坏的情况便是倒戈向顾曦明那一边。所以沈玉舒宁愿这是一场后宫的争宠戏码,都不想让他参与进来。 很快,便有宫人来报说武玢儿听闻香儿怀有身孕,亲自去了承欢殿确认,但很快人就离开承欢殿回了凤藻宫。至于她在承欢殿做了什么,因为当时她遣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了她与香儿两人,所以并没有打探到。 很好,这已经足够了。只要成功让她主仆二人彻底决裂,沈玉舒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沈玉舒见日头偏西,心有牵挂。不等香儿前来,便先去了一趟月华宫。这些时日她偷偷给阿丽娜的调理药物,让她的身体稳固的不错,阿丽娜倒也不再强调要打掉孩子这种话,而是萌生了回到回真想法,那里毕竟是她的故乡就算再恨那些拿她来做交易的人,可也是生她养她的故乡。只是,她依旧不愿被安排,不愿做那个女皇。 其实在回真,女子地位比陈国还要低三分,回真人之所以让阿丽娜做这个所谓的女皇,也是因为他们内斗太过激烈,谁坐上皇位另外的人都不会服气。倒不如先让鄂里克的妹妹名正言顺的接替了这个位置。在想办法逼她些传位昭书,这般一来,不论阿丽娜之后谁做回真王都变得顺理成章。 这样的情势下,沈玉舒其实也在担忧阿丽娜回回真究竟是对是错,与其回去倒不如偷偷送她离开,找一处避世之所让她安心度日远离纷争。至于这个孩子,阿丽娜若是不愿意留,他们谁都没有办法替她做决定。想到阿丽娜可能因为这个孩子而经受的折磨和痛苦,甚至被利用,倒不如一剂汤药下去了断了孽缘来的痛快。 至少,阿丽娜还年轻,将来若是有了动心的良人,他们还会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只是这些事沈玉舒想的完美,却并不代表它会沿着她的设想去发展。 沈玉舒见她眉梢上的忧愁散去,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阿丽娜怀孕的事情究竟是不能传出去,否则不知道以现在顾曦明的性格会作出什么样的事情,所以目前只能先隐蔽起来,每日也就沈玉舒去送些补品之类的东西。这样也算是掩人耳目,毕竟沈玉舒与阿丽娜是旧识,顾曦明肯定知道。 从月华宫回来,沈玉舒见到了那个意料之中的身影,她见她眉目惨淡的站在凤雎宫院中,就知道她一定会作出她心中所想的事情。 沈玉舒坦然的走上前,只见香儿见到沈玉舒后忽然跪倒在地,道:“还请淑妃给一条生路。” 沈玉舒见状也不扶她,而是直接道:“如何给你一条生路?” 香儿沉声道:“不管当初我如何千错万错,还请淑妃能放我一马,让我离开皇宫,放过我的家人,让我随家人远走他乡,安稳度日即可。” 沈玉舒点头道:“只要你能说出实情,我定然放你离去,给你足够的金银让你与家人一生无忧。” 香儿一听叹了一口气,仰头望着沈玉舒,道:“当年朗少爷的死,是我家小姐所为,我家小姐是听从老爷吩咐。当年武侯爷从晋王那里得知所谓文将军的儿子,不过是陛下与淑妃的私生子,侯爷怕有一天等朗少爷长大了会威胁洛皇子的地位,所以才出此下策。皇后起初不同意将大皇子也推入湖中,可侯爷说只有两个孩子一同落水,皇上才会彻底相信这是一个意外,才不会怀疑到武家。所以皇后照做了。还请淑妃看在我说出实情的份儿上,赐我解药,我必定离宫再也不出现。” 沈玉舒心中刺痛,原来这就是实情,这就是当年小朗之死的实情,怪谁?怪她自己非要生下他,却又保护不了他,怪他的父亲是顾曦延,所以他才会承受如此的命运吗?不,不是,是人心,人心太贪婪,武玢儿妄想得到顾曦延的心,为此不惜用迷情香与顾曦延有了孩子。 武长青为了保住自己外孙独一无二的地位,保住武家的一世荣耀,不惜将两个年幼的孩子都推入湖中做局。 沈玉舒冷笑了起来,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死的却是她的儿子! 沈玉舒望着眼前的香儿,她呢,她在整件事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沈玉舒想到这里忽而道:“你以为你今日说出了实情,武玢儿就会放过你吗?” 香儿一冷,抬头望向沈玉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玉舒冷笑着向她走进一步道:“我的意思是,就算我放你走了,武玢儿知道你在离宫之前曾来过我这里,她会放过一个知道自己那么多秘密的人安然无恙的离开吗?” 香儿眼中一慌,忽然就听见凤雎宫里的一个太监道:“娘娘,不好了承欢殿那边走水了。” 沈玉舒闻及此言,心中一动道:“怎么回事?” 那太监继续道:“说是宫女不小心打翻了琉璃盏,里面的灯油燃了,走水的是承欢殿的正殿,也就是柔妃娘娘的寝殿。” 沈玉舒一听了然道:“知道了。”转而望着一脸震惊的香儿。 香儿目光惊恐的摇着头瘫坐在地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逼我喝下那一碗红花的时候,分明说与我恩断义绝,怎么会放火烧宫!” 沈玉舒转身向凤雎宫门外行去,一边走一边道:“她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利用,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走吧,一同去看看你的承欢殿,看看她如果知道你还活着,会是怎样一种表情。”说罢,沈玉舒不再理会身后之人是否跟来,而是径自向承欢殿行去。 不出所料,当武玢儿假作慌张来到承欢殿,看到完好无损的香儿时,眼中虽极力的掩饰,但仍旧透露出不甘与惊异的表情。而沈玉舒则悄无声息的观察着这一切。继毓秀园走水以来,这宫中已是第二次走水,这样的事情频出后,顾曦延会严加查探,可是又能查出什么呢,总之到最后也不过是处罚了几个宫人罢了,又把香儿安顿在了韶华宫,这件事便算是了了。 可是人一旦被燃起仇恨的焰火,又怎能轻易的扑灭。香儿对武玢儿的恨算是种下了,而沈玉舒对武玢儿以及武长青的恨更是种在了心头。 不知是谁的提议,说是宫里接二连三的走水,恐怕是得罪了神灵,需要做场法事来安抚亡魂。顾曦延本不想答应,可是就在不久之后,顾洛重病在床的消息便又不胫而走,所有朝臣以武长青为首,便开始新一轮的奏请皇帝需要请高僧做法,安抚亡灵,为年幼的皇子祈福。 沈玉舒听着萧姑姑传来的消息,安抚亡灵?那真正该安抚的,是她儿子亡魂,他定是知道自己死的冤枉所以才不肯走。既然如此,那她就借着这场法事,好好做做文章…… 第26章 故城繁花忆枯荣 2 沈玉舒心中油然而生一股钦佩之意,“小柔,我真羡慕你能有这样的胸襟,我也愿你此生再无遗憾,也盼师兄能早日醒悟。” 严小柔微微一笑道:“他若是对我有心我们自是可以跨过这一道坎终成眷属,若是他依然如此那便是他过他的我过我的,与其纠结倒不如去另创一番天地,我不信这辈子离了叶知秋我严小柔还不能活出自己的模样!” 沈玉舒望着严小柔看似洒脱的目光,出声的叹了口气道:“你既想的清楚我便祝你马到功成。” 严小柔会心一笑揽过沈玉舒的肩头向前走道:“快走吧,今日咱们要紧的事情还没做呢,别让金一忠等急了。” 沈玉舒闻言便也笑着与严小柔一同去月满楼。 月满楼里人声鼎沸,金一忠刚从南国进口了一批尚好的刺绣缎面,引着京都权贵之家都来抢购,场面好不热闹。 沈玉舒和严小柔好不容易才穿过人群便见柜台之后金一忠正耐心的冲着一名商贾推销一批成品绣面,见她们前来目光尽是救他于水火的感激,忙将宾客推给一旁掌柜,亲自带着她们来了后院。 这月满楼的后院比前院安静了不少,金一忠边走边擦了把汗,耐心道:“夫人可算来了,公子交代我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完毕,就等着夫人过目。” 沈玉舒纳闷问道:“什么东西,不是让我来取他找的东西吗,还需我亲自过目。” 金一忠眉眼一笑道:“夫人去见了就知道了,这些东西可费了我一番功夫。” 严小柔一听也来了兴致道:“今日一早知秋就托人传话给我说顾曦延让我来陪你到这月满楼来取东西,看来确是有好东西等着给我开眼界。金一忠,别卖关子快说是什么?” 金一忠笑道:“等会就知道了。” 说罢,先一步引着沈玉舒和严小柔向后院一处偏僻一点的房间行去。沈玉舒此时也吃不准顾曦延究竟找了什么东西能让金一忠如此神秘,只是他越是如此,她的好奇心便越重。 直到金一忠打开了房门,眼前的一幕直让沈玉舒心中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泪水瞬间便布满眼眶,朦胧了眼前的一切。 不大的四方小屋中三面巨型的桌案上摆放着满满当当的头饰,嫁衣,还有奇珍异宝,像是一个微型的博物馆陈列着一个女子出嫁时该准备的一切嫁妆。 正中间桌案上的鲜红嫁衣被门口射入的日光染上一层金黄色的光晕,上面绣着的牡丹朝凤便栩栩如生闪耀华光,嫁衣旁摆放的凤冠上镶嵌着十几颗眼珠大小的珍珠光彩夺目,正中间的凤凰口中衔着的是用金丝流苏固定的红色玛瑙串珠。 左右两侧桌案上分别放着各式各样的绣鞋、发钗、项链、手钏,皆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上面镶嵌着大大小小的珍珠、玛瑙、珊瑚、宝石,价值连城。 严小柔瞪大了双眼下意识的“哇”了一声,转而看着同样目光震惊的沈玉舒道:“顾曦延这是要风光大娶,正大光明迎你进门啊!这些东西价值只怕宫里的妃子皇后也难得拥有一件,没想到顾曦延竟是给你攒了这么多!” 沈玉舒说不出话来转而看向金一忠,金一忠却笑言道:“之前慕容氏所有的私产都从烟雨楼里搬了出来,该变卖的变卖,该变现的变现,如今都已在夫人名下可确保夫人和两位公子衣食无忧。而这嫁衣凤冠公子更是几年前就在命我寻陈国数一数二的绣娘和司珍高手花足足五年时间制作而成。若说这黄金有价,但我却觉得这嫁衣才是无价之宝。公子曾说,他一生只会有一位妻子,所以他想要把他认为这世间最好的都给她。夫人,摆在你面前的,是公子这一路来对你的一片痴情,是他与你恩爱白首的承诺。今日公子便是吩咐在下,要为夫人明媒正娶,成为他唯一的妻子,你可愿意?” 沈玉舒抿唇上前伸手抚摸嫁衣,触手的丝滑和刺绣导致的凹凸这一刻都化成一腔柔情,那些痛苦和幸福的过往一幕幕闪现在她脑海之中,最终都化为了他的笑脸和温暖的怀抱,“我何德何能让他如此爱我。” 严小柔上前柔声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顾曦延这一生有你是他的幸运,你有他更是你的福气,你不会是不想嫁吧?” 沈玉舒抬手拭泪温柔的笑着看向一旁满脸期待的严小柔和金一忠道:“你俩等什么呢,难不成要新娘子自己梳头更衣吗?” 傍晚月满楼外突出现了一队精致的迎亲队伍,新郎跨着高头大马,丰神俊朗却略显憔悴想是为了娶新娘兴奋几日。周围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只见新郎抬腿下马,向月满楼大跨一步道:“良辰吉日,天地为媒,三书六礼,愿聘沈氏佳妇为妻,情谊永存,福顺绵延!” 话音落月满楼的敞开的门下缓缓出现一个身着奢华嫁衣的女子,春风拂过掀起盖头一角,好事的孩童便瞧见新娘脸上隐隐透出的一团浅色伤疤,可伤疤却也难掩新娘嘴角泛起的笑意和挂在下颌上晶莹的泪珠。 金线织就的婚鞋上沿着口面镶嵌着一圈红豆大小珍珠煞是好看,几个围在新娘不远处的小女孩儿不由发出赞叹,那是她们此生见过最美的绣鞋,夕阳之下像是有无数金线攒动着与红色绣裙上的金色牡丹刺绣融为一体,耀眼夺目。 环佩叮当,喜婆将新娘背了出来,新郎眉眼竟是幸福满足的笑意,他忙上前从喜婆背上接过新娘,将新娘抱在怀中送向身后早已备好的软轿。 鞭炮声响,恭贺之声四起,笙箫不绝,迎亲的队伍便向西北方向而行。 不过简短的迎亲,可新郎新娘奢华的衣着却在那一刻深深印在了众人的脑海中,在那之后久久都成为了京都人人人传颂的佳话。 梅园中热闹异常,叶知秋带着平安前来,还有多日不见的雪莹,他们翘首以盼着一对新人的登场。 平安和小朗手中提着红色灯笼追逐嬉闹,却在顾曦延牵着红绸另一端的沈玉舒出现时归为安静。 一旁被萧姑姑打扮着穿了一身喜服的晨儿看到父亲身上鲜红的喜服时更是抑制不住的挥动着小手,眉开眼笑露出几颗洁白的小牙,衬的小脸越发的粉嫩。 婚礼简单而隆重,随着叶知秋的一声“一拜天地”,沈玉舒原本还能忍住的情绪忽的便像是决堤的洪水,先是酸了鼻头,迅速又湿了眼眶。 她没想到生产时说的那句话,他至今都还记得,或者说他从她走进他心里的那一刻就在准备着这一天的到来。可他们却偏偏错过了那么多原本可以相知的时光。可她依旧庆幸她最终没有离开他,还有他们两个可爱的孩子。 三拜之后,众人起哄,顾曦延言笑晏晏当场牵起沈玉舒的手掀开了盖头,盖头之下,沈玉舒一双剪瞳含情脉脉望着顾曦延,温柔的道了一声“相公。” 顾曦延微笑回应,“娘子。” 叶知秋更是忍不住擦起了眼泪,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道:“舒儿,今日我以大舅哥的身份将你交给曦延,愿你们今后夫妻和顺,家庭和睦!” 一旁平安和小朗对看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严小柔却故意瞪了他们一眼,两个孩子立马又止住了笑意。 雪莹也接话道:“姐姐和公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只愿你们今后能事事如意。”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狭长的木盒递给顾曦延道:“公子,这是陛下托我给你的,他朝中事物繁忙脱不开身,不然也一定会来观礼。” 顾曦延接过木盒却并不打开而是直接收于袖中,道:“雪莹有劳了。” 雪莹笑着挽起沈玉舒的胳膊道:“只要你能跟姐姐百年好合,我做什么都乐意。” 沈玉舒听着有些不明白,正想开口,却听正厅外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实在抱歉,我来迟了。”说罢却见忘尘一袭黄灰色袈裟跨进门槛,身旁还跟着虎头虎脑的莫问。莫问手中拎着一个用麻布包裹的木盒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沈玉舒看了顾曦延一眼,她没想到他会请文灵轩来参加他们的这场婚礼,更没想倒文灵轩会真的来。 顾曦延轻轻拍了拍沈玉舒的手背,上前一步道:“你倒是来的及时,典仪一个都没赶上,只剩一顿酒了,就看你这净圆寺的住持是要守清规戒律,还是兄弟义气。” 忘尘笑了笑,“清规戒律要守,但首先我还是得过了兄弟这一关,这不,我让莫问带来了我之前偷的礼部尚书家的酒,这可是原浆陈酿四十年的洪州烧酒,世间少见。” 说着莫问已蹲下身打开了包袱从木盒中取出了一个黑色酒坛,酒香四溢瞬时填满了整个房间。 就连叶知秋也忍不住赞叹道:“都说礼部尚书家的酒是这世间少有的佳品,平日里他都甚少拿出来招待人,都是自己躲起来偷偷喝,没想到你居然能找到他的酒窖,绣叶公子名不虚传!” 忘尘笑了笑,转而冲着沈玉舒道:“舒儿,祝你们幸福。” 沈玉舒微微颔首以示谢意,道:“谢谢你,灵轩。” 天阶繁星点点,像是无数道微小的光芒,在这一刻洒向一对新人。天地之间他们之间再也没有旁人的一点,唯有彼此凝望,交握双手。 若这便是结局,沈玉舒宁愿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停止。 礼成,沈玉舒被送入了婚房,那是乘着她不在时顾曦延命人布置,与普通婚房一般合衾酒,龙凤烛,满床的“早生贵子”。 顾曦延按照萧姑姑口中的说头,“新郎秤杆掀盖头,往后日子便是称心如意!”笑着用绑了红绳的秤杆掀起绣着凤朝牡丹的盖头,盖头之下一双剪瞳如秋波荡漾,起了无数涟漪,犹如浮在眼眶之上的两簇清澈的泉眼,缓缓涌出温热的液体,让他即心疼又宠溺。 他不禁回身让萧姑姑和一旁守着的常盛出去,独自斟了两杯酒,而沈玉舒也起身来到他身边。他回眸,她在,冲着他露出甜甜的笑意。 顾曦延递过酒,两只酒盅间拴着的红绳上系着的金铃便叮铃作响,煞是动听像是一曲迎亲曲。 沈玉舒嘴角含笑接过酒盅,手指摩挲的酒盅壁道:“人人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她依旧望着顾曦延的眼眸,含情脉脉,“曦延,你说我们是修了几世的缘分才能在今生结为连理。” 顾曦延抬手轻抚她的面颊,“定是千年万年的缘分。” 沈玉舒缓缓举起酒盅,“曦延,你说喝了这杯酒,我们来世还能成夫妻吗?” 顾曦延微微颔首,“会,生生世世都是夫妻。” 沈玉舒抿唇不言,随即将酒盅放在唇边,顾曦延便也如是。酒是温热,入口是暖意顺着喉间滑入胃中。 沈玉舒看着空置的酒盅,长吁一口气,投入顾曦延怀抱,“曦延,若有来世,我们不要如现在一般蹉跎岁月,你早点来找我好不好,然后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顾曦延放下酒盅,双手紧紧环住沈玉舒,轻吻她的额头,“好,我来找你,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沈玉舒仰头踮脚,在顾曦延话音落的那一瞬间吻上了他的唇。他的唇上还沾着酒渍,吻起来让人欲罢不能。他们早已不再是曾经的他们,可他们却依然对彼此保有最初的那一份悸动。 他回应着她的吻,这一刻他只想将她全部揉进自己的心里。他抱起她上了床,吻便成了另一层含义。沈玉舒知道他想做什么,可是却又担心他的身体,忙用手推开彼此几分,望着身上的他道:“你可以吗?” 顾曦延笑着用牙卸下她头上最后一件凤钗吐向一边,诡谲一笑,“偶尔一次。”说罢手依然探进她的里衣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位置,用他惯用的力道揉弄着,更用唇瓣蹭开了她胸前的衣襟。 沈玉舒的身体也渐渐起了反应,望着在她身上不停歇的家伙,无奈一笑一边吻着他的耳垂,替他解开腰间玉带,用她自己的方式回应着他的爱意。 满室旖旎,可顾曦延终究身体有伤,他们也不过欢愉了片刻,顾曦延便已然昏昏欲睡,在他最后清醒的意识里,却依然抚摸着她因为欢愉而染上红晕的脸颊,歉然道:“妍妍,对不起,我好想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沈玉舒忙给他披上衣物,盖上厚厚的喜被,柔声道:“好,你睡一会儿。我陪着你。” 顾曦延亲了亲沈玉舒的手背,点了点头闭上了双眼。 沈玉舒记得,那是梨花开前她最快乐的一天,那一天她身边围满了她在乎的关心的所有人。朋友,家人,他们都在说着祝福的词语,都在竭尽全力让她忘记那一场她不得不面对的生离死别。 沈玉舒见顾曦延睡沉,便起身换上了平日装扮,去隔壁院子里看了看,两个孩子睡下,才又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门外,忘尘和叶知秋意料之中的在等她。 她上前淡淡一笑,“我们去亭子里说。”说罢便抬脚向不远处池边的凉亭行去。 春日晚风已略显暖意,沈玉舒望着漆黑的一片的池塘和喜房屋外摇曳的红灯笼,和贴在门上红色双喜,淡淡的问道:“黄叔还是不肯吗?” 忘尘轻叹,“黄叔自回到净圆寺便闭了眼,闭了舌,闭了耳,不再理会我,终日将自己闭在佛堂之中。” 沈玉舒语带焦急的问道:“黄叔此番究竟是因为他有办法而不愿意,还是他也无能为力?” 忘尘却依然摇了摇头,“黄叔现在什么话都不跟我说,我实在是问不出他心中所想。” 沈玉舒像是泄了气突然靠在身后的石柱上缓缓蹲下身,绝望的哭了起来,“为什么,我究竟还能做什么才能救他,灵轩你告诉我,我究竟还要怎么做才可以换他活下去?如果我死了能换他活着,我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我也甘愿,可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了。你知道我每天给他探脉时,我的心就像是被针扎一样,生不如死。” 沈玉舒越哭越厉害,直让一旁忘尘和叶知秋也没了章法。 叶知秋不禁蹲下身安慰道:“舒儿,你要坚强一点,你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他如今将一切生家性命都托付于你,你可不能……” 沈玉舒却摇头道:“你们人人都劝我坚强,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吗。可我不愿这样的坚强,我不要,我只要我们一家四口可以平平安安的活着,我不要看着他越来越虚弱,我不要……” 忘尘叹了口气正准备说什么,沈玉舒却忽而抬头看着他道:“带我去见黄叔,我要当面问他!” 忘尘蹙眉,可看着沈玉舒满眼的坚毅和一抹已然有些走火入魔的状态,忘尘心中终是叹了口气,道:“好,明日我带你去。” 沈玉舒闻言擦干了眼泪,看着一旁叶知秋道:“大哥,曦延那边明日你来照顾,给他些安神药,让他好好睡一觉吧,这几日他都没怎么睡过个整觉。” 叶知秋拧眉犹豫道:“好,你快去快回,否则我也不知道能瞒着他多久。” 初春的清晨,炊烟未散,徘徊在京都每一条街道和巷口,像是一场人造的虚境,让行人如坠梦幻。这样似梦似幻的景致中,两骑快马绝尘而来,穿透浓雾向着东城门的方向而去。 马上二人一人白衣僧袍如仙如神,一人杏黄色衣衫犹如堕入凡尘的仙子,二人表情肃穆一路而来,让路上不多的行人频频侧目,猜测这二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第20章 携手患难与共时 1 夜已深,沈玉舒回到凤雎宫时太阳已落山多时,顾曦延想来也没预料到沈玉舒会提前生产,因为风叔曾说过,这一胎孩子虽然有些顽皮但仍旧胎位很稳,没有早产的征兆。 他在殿门外来回徘徊,竟是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上一次他不在她身边,并不知道这生产有多艰难,如今他听着她在床上痛呼,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被这磨人的产程撕碎。 “啊!”沈玉舒抓着身下的褥子嘶声力竭的喊着,只盼望孩子能快一点出来,可是稳婆却还是不停的道:“娘娘,再用点力啊,孩子还是没出来,你再使点劲儿。” 沈玉舒摇头道:“我没有力气了,我,我,啊!” 稳婆此时也焦急起来失声道:“娘娘,您可千万不能晕啊,娘娘!”就在此时只听正殿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人怒吼道:“怎么都这么久了,还生不出来,要是再生不出来,朕要你们这些人的命!” 说罢也不顾众人劝阻,径直来到沈玉舒的床前握紧她的手道:“妍妍,我在这,你要努力,我在这陪着你,我哪里都不去了。以后这样对付外面的事情,你都不要参与了,一切有我来。妍妍,你要坚持住。等你生下孩子,我就带你去见小朗,他还活着,他在叶府与平安一起,他很好!” 不知是不是他这一句话起了作用,沈玉舒感觉孩子忽然开始奋力的活动起来,她也有了动力,转头望着他,看着他有些苍白的鬓角,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那么重要,只要有他在身边,有孩子,就算让她死她也甘愿,她还有小朗,她的小朗还活着! 也不知怎么想的,沈玉舒看着顾曦延焦急的模样,张开虚弱的唇带着哭腔,道:“顾曦延,你还欠我一个婚礼,我要做你顾曦延的妻子,不是陈国皇帝的淑妃,你听清楚了吗!” 顾曦延想也不想就答应道:“我答应你,等孩子生下来,我娶你为妻,是我顾曦延今生唯一的妻。” 就在他话音刚落,只听稳婆道:“娘娘,露头了,您再加把劲儿。” 沈玉舒握紧顾曦延的手,鼓起自己最后一点劲,终于在晨光升起时听到了孩子嘹亮的啼哭。而她自己也因连日的疲累终是在孩子落地后,泄了气昏睡了过去。 不知昏睡了多久,沈玉舒才幽幽转醒,摸着没那么隆起的腹部,心中一慌忙叫道:“我的孩子!”一旁的身影忙上前查探,沈玉舒见是顾曦延这才放心,也才回忆起自己生产的整个经过,于是忙抓着顾曦延,流下泪来,道:“孩子呢?” 顾曦延温柔的笑着,轻抚她的额头,道:“别急,方才孩子让奶娘哄睡着了,我这就抱来给你瞧瞧。”说罢,顾曦延起身,在他方才所坐的桌案旁的摇篮里抱起了一个小人。 沈玉舒这才瞧见他将孩子的摇床放在他的桌案旁,而成堆的文案正摆在桌案上。她这才明白原来他一直都陪着她不曾离开。 只见顾曦延把孩子抱来她身边,放在她怀中,这才道:“可惜是个男孩儿,风叔来瞧过,说孩子很健康,将来一定是个爱动的小子,身体比他哥壮多了!” 沈玉舒心中喜忧参半,便说出声道:“我以为会是个女儿的。” 顾曦延扬了扬唇角,抚摸过沈玉舒的脸颊,安慰道:“会有的。” 沈玉舒心中一暖,望了望孩子还有些嫩红的脸庞,这个孩子眉目还没展开,可大致一看就像是和顾曦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倒是比小朗长得还像他。 沈玉舒不由心中惆怅,两个孩子居然都找不到她的影子,他老顾家的基因也太强大了些,正想着她忽然抬头看着顾曦延问道:“小朗呢?” 顾曦延长吁了一口气,拍了拍正在嗫喏着小嘴的孩子,“小朗在知秋家里养病,等过些日子他身子建好了,我们去看他。” 沈玉舒望着他终是忍不住流泪,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曦延怅然一笑,“当日情况紧急,知秋告诉我原本两个孩子都有救,只是武玢儿擅自给洛儿用了血灵芝,孩子本身还小哪经得住那样大补的东西刺激,所以原本你母亲的血可以救活的两个人,最终只剩下了小朗一个。你也知道我初登帝位,武长青一众朝臣虎视眈眈,若是此时他们知道死的是洛儿,只怕凭我和烟雨楼的能力,你们谁都保不住。所以我和知秋商议,便掉了包,说活下来的是洛儿。这样不单可以稳定朝局,还可以护你周全。只是没想到,终究是我错了,我没料到你会因为痛失小朗而发疯,更没想倒你会闯宫门抢孩子。这些年,我每每想起只觉得懊悔,可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教好小朗,让他懂事明理。但又怕武家会发觉不对,所以我用尽了理由阻止一切武玢儿接近小朗的机会,只有这两年,孩子的身子长开了,体型也变了,容貌与幼时也不相同,我才渐渐让武玢儿开始与他有所接触,但小朗依然住在少华宫,武玢儿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私下见小朗。只是没想,她还是察觉了。” 沈玉舒缓缓覆上顾曦延握着孩子小手的手柔声道:“武玢儿毕竟是母亲,母子连心,时间久了她又怎会看不出小朗的不对劲。只是难为你,一个人在宫里苦心孤诣,为了孩子撒了这么大的谎。” 顾曦延无奈道:“妍妍,当时两个孩子我都想救,可是我……” 沈玉舒安慰道:“我知道的,我不会怨你的,你是父亲,手心手背都是肉,换做是我也不会放任另一个不管而只救我自己的孩子。” 顾曦延闻言心中大恸,俯身轻轻在沈玉舒额头印上一吻,“谢谢你。” 沈玉舒轻声一笑,又望着那成堆的文案道:“这是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也不休息,就这样批阅奏折,不累吗?” 顾曦延望着孩子的睡脸似乎没有听到沈玉舒说的话,沈玉舒见他神色不太好,以为他是累了,便道:“你快去休息吧,这里有萧姑姑他们守着呢。” 顾曦延此时才回过神来道:“无妨,能多跟你们在一起呆一会儿是一会儿。这几日朝中倒也没多少事,你不必担心,安心养好身体就好。” 沈玉舒见他如此说,情知此时说的再多,他也不会去休息,便道:“那你总得让萧姑姑来帮帮我吧,我一个坐月子的女人,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你一个男子怎能懂。” 顾曦延这才反应道:“我自然是知道,方才已经让宫人去准备了,估计一会儿就来。” 沈玉舒了然,心中想起雪莹跟严小柔便问道:“雪莹和小柔怎么样了?” 顾曦延叹了口气道:“你都成这样了,还想着两个惹事精。你放心她们俩没事,只不过知秋找到严小柔的时候,她受了很重的内伤,所以我命知秋去照顾严小柔了,让他一定要让严小柔痊愈。至于雪莹,如今贵为公主,又是未来的瑞王妃,自然是有人照顾她。” 沈玉舒温柔笑道:“你倒是会做人,只怕小柔就算伤好了也要佯装没好,好让师兄照顾她。” 顾曦延叹了口气道:“你们女子,一贯会以这样的招数骗人,我们男子也只好将计就计了。” 沈玉舒见他心情大好,心中也是欢喜,转而望着孩子熟睡的脸庞道:“还没给孩子起名字呢,你说叫什么好?” 顾曦延听罢,也凝望着沈玉舒臂弯中熟睡的婴儿道:“原本给他想了许多名字,只现在想来他是随着晨光出生的,就叫晨儿吧,顾晨,简单上口你觉得如何?也不必随着顾家的族谱来了,我们自己决定就好。” 沈玉舒赞同道:“晨儿,永远朝气蓬勃如晨光一般。” 顾曦延见状看了看沈玉舒和孩子道:“你先带着孩子好好休息,我去批折子了。”说罢温柔的笑了笑便起身做到了桌案旁,开始批阅那成堆的奏折。 沈玉舒生下晨儿第五天上,萧姑姑带来了一个消息,武玢儿自尽了,但是没人知道她手中为何会有毒药,为何会在看守如此森严的天牢中吞药而亡。只是顾曦延在听到此消息后,并没有多说什么,武玢儿一世所有错事因他而起,他虽对武玢儿没有男女之情,但她仍旧是皇子洛的生母,在武长青一再请罪之下,顾曦延虽没有将她杀害悠儿的事情公之于众,只是说她意图谋害宫妃有失德行,废了她的皇后之位以贵妃之礼将武玢儿下葬,并又将悠儿封为孝恭皇后,重新返修了陵墓,一压一升也算是全了武家的颜面。 至于武玢儿身前所做之事,既然武侯府和顾曦延已经默契的选择闭口不提,那么事到如今沈玉舒便也息事宁人不再过问,不过顾曦延给了武长青这么大一个面子,武长青也是该考虑用什么来回报顾曦延的宽容了。 这月子做的舒心,沈玉舒便以为可以安安稳稳的等到晨儿百日,可是百日还未到,顾曦延却将执掌后宫的凤印送进了她的宫中。还让常盛带来他的口谕,后宫无后,宫妃之中属沈玉舒品级最高,凤印交予她手,他自是放心她可以给他一个安静无争的后宫。反正也没多少时日,就让她暂时体会一下后宫之主的快乐,感受一下一国之母的光辉。 于是这一日,沈玉舒瞧着正殿桌案上摆放整齐的,正在散发着光晕的白玉凤印,头痛不已。因为,这正殿之下跪着的是顾曦延后宫中除丽妃以外的所有妃嫔。 有几人之前从不敢踏入凤雎宫,是因为皇后或多或少对沈玉舒有着敌意,为了明哲保身所以不敢与沈玉舒有太多的亲近,就算是顾曦延及其的宠她,但他们依然不敢与她有太多交集。 而如今她们前来,不为别的,只为在她这里获得信任,所以她们不仅来了,还带了成堆的礼物。这让沈玉舒更加难为情起来,她何时处理过这样的场面。还好有萧姑姑从旁提点,她应付起来倒也不算吃力。 送走最后一位宫妃,沈玉舒这才揉着肩来到摇床旁,望着晨儿发呆,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晨儿,你说你爹爹有这么多的妃嫔,可娘只有他一个,你说是娘吃亏多一些还是你爹吃亏多一些?” 沈玉舒望着晨儿天真的大眼睛,晨儿跟小朗长得很像,除了下巴以外,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活脱脱的小顾曦延。 沈玉舒不由一笑,伸手拉着晨儿的小手道:“怎么看,都是娘吃亏。” 晨儿像是听懂一般,忽而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粉色的牙床,手脚并用的动了起来,沈玉舒见状开心道:“你也这么想是吧,那行,明日娘就将这些宫妃都解散了,让你爹这后宫只有我一个人怎么样?” “求之不得!” 沈玉舒一惊忙站起身转身望去,只见顾曦延不知何时已经立在她身后,目光潋滟的望着她,想必方才她与晨儿的话,他都听到了。 沈玉舒望向他身旁的萧姑姑,想说为何他来了都不告诉她一声,可是萧姑姑望着她只是低头笑了笑,便退了出去。 沈玉舒一时大窘,向后退了一步,不想撞在晨儿的摇床边,步子站不稳,他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把将她扯进了他的怀中,沈玉舒的脸重重的撞在他胸口上,听着他的心跳她的脸顿时滚烫起来。 其实自从沈玉舒恢复记忆以来,除了那几日他和衣而眠在她身旁外,他们再无过分亲昵的举动。而沈玉舒生产之后风叔说她的身体需要静养,他便也遵从风叔的安排,只是每日过来看看她,晚上则一般睡在重华殿中。 此时,沈玉舒的心也是跳的厉害,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只听他道:“爱妃还要踩着朕的脚多久,朕的脚真就那么舒服?” 沈玉舒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慌乱之中她向前跨了一步,踩在他的脚上了。沈玉舒心中慌乱,赶忙推开他,低头转身平复情绪道:“怎么进来也不说一声,吓了我一跳。” 顾曦延也不戳破她,从她身侧走到晨儿面前,将晨儿小心抱在怀里逗弄道:“我听见你为这后宫宫妃的去处出谋划策,怎好打扰你呢。” 沈玉舒闻言,心中有些不服气,便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顾曦延笑道:“我说的也是实话。” 沈玉舒见他如此,心中一时气结,本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他抱着孩子的画面,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这幅画面,她做梦都没有想过。他会温柔的抱着孩子,逗着孩子,可他自己却依然像个孩子。父子俩对视着,笑着,仿佛那一刻就连时间都停止了一般。 只听萧姑姑的声音打断了沈玉舒的愣神道:“夫人,皇子该喂奶了。” 沈玉舒这才回过神来,本想从顾曦延手中接过孩子,不想顾曦延却主动将孩子递给了一旁等候的萧姑姑。 沈玉舒心中有些忐忑,只见萧姑姑笑着将晨儿接过去,转身离开了寝殿。一时间这偌大的寝殿里就剩下沈玉舒与顾曦延二人,沈玉舒一时尴尬,想要说些什么,却口干舌燥的说不出来,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要不要喝水?” 顾曦延望着她,忽而一笑道:“难不成我是洪水猛兽,让你如此怕我。你这样子,我忽然想起当日在丞相府的场景,你对着我也是这般小心,行了个大礼却是个四不像,只不过很快就露出本来面目。” 沈玉舒一听,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自顾自的走到桌案旁给自己到了一杯水,道:“还好意思说我,谁让你当初骗我来着,说什么都不让我给你把脉瞧病,搞了半天都是装的,害我出了那么多的丑。” 顾曦延笑着走到沈玉舒身边道:“那又怎样,你当初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我在丞相府过的无趣,拿你来逗逗乐子,果真你这脾气当初一点就着,可真是给我带来不少乐趣。” 沈玉舒扭头望着他,看着他的样子神气活现的,心中说不出多憋屈,伸手挽起衣袖道:“那你看看,今日我还能不能把到你的脉,看你是食欲不振,还是其他什么疑难杂症,放心有我小医仙在,保证药到病除。”说罢就要伸手去抓他的手腕。 不想他笑着快她一步,将她双手握在手中,顺势将她拉近他怀里,目光似火焰一般,沈玉舒心中一动,只见他幽幽在沈玉舒耳边开口道:“你的功夫皆出自我手,你以为我拿不住你一个小小的丫头?”说罢他忽然抱起她向床边走去…… 那一夜究竟如何度过,第二日的沈玉舒都还有些晕乎,只觉得先被他抱起,随后就被他放在床榻上,之后是铺天盖地的吻,再之后脑袋里只剩下他目光,那如火焰般的目光早已将她吞噬。 第19章 旧事重提情始终 2 法事定在了七月十五,多好的日子,沈玉舒望着宫人们布置道场,心头却有疑问。萧姑姑虽然告诉沈玉舒是高僧祈福念经七七四十九日,却从未告诉沈玉舒高僧从何而来,是哪一座寺院。 这倒引起了沈玉舒的好奇,这件事从一开始周围的人便对她三箴其口,就连顾曦延自己每次也只是宽慰她,或者岔开话题。沈玉舒心中疑惑若说高僧,整个安国倒是有三位,一位在虚缘山中,还有一位是得道的师太,在水月庵中闭关,还有一位据说是净圆寺中新任住持,至于是谁沈玉舒不用想也知道。 于是这日沈玉舒假借散心,来到祈年殿外布置道场的花园,乘着萧姑姑替她回凤雎宫拿团扇的当口,偷偷来到到场外,只见里面已有僧人在同宫人一同布置,沈玉舒瞧了瞧那些和尚的打扮,仿佛是从净圆寺中来的,便走上前想去询问一番。不想却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小身影在来回窜动着,这里帮帮,那里帮帮。 沈玉舒的心像是被什么撞击的了一下,愣在当场无法挪动。直到那个身影瞧见她,向她走来,满眼惊喜道:“怎么是女施主?原来你是宫里的妃子啊!” 沈玉舒这才回过神来,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道:“莫问小师父,好久不见了。你倒是猜猜我是这宫里的谁?” 莫问望了望沈玉舒,摸着光秃秃的小脑袋苦思冥想着,忽然眼前一亮似是找到答案一般,向沈玉舒身后方向道:“师父。” 沈玉舒身体一震,心中顿觉慌了起来。 想过无数次她与他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想过会是现在这般突兀。不是不想见他,只是她不知她该如何面对。曾许诺的一生一世,曾许诺的浪迹天涯,终究是阴错阳差的错过了。这让她如何面对他,他呢,早已知她是谁,虚缘山一路走来有那么多可以开口的机会却从未说破,他早已放弃了当初的那一段情,遁入空门不再过问尘世。 他如今已是净圆寺中的高僧忘尘,而沈玉舒已是顾曦延的淑妃,她究竟该如何自处。 正在沈玉舒纠结时,莫问却打破了这片尴尬的气氛,拉着沈玉舒转身来到他的面前,沈玉舒低着头不敢看他,却也能觉出他的目光一直随她而动。 见沈玉舒如此,忘尘叹了口气道:“莫问,你师兄他们几个在前面布置经幡,你也去帮忙吧。” 莫问听罢,点头道:“是,师父。”说罢,又在沈玉舒脸上看了看,才听话的离开。 如此一来,此时场地上只剩下她与他二人,以及一些在远处忙碌的宫女太监。沈玉舒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安静的站在那里,反而是他却率先开口道:“快要生了吧?” 他不说则以,这一开口,那些年荣辱与共的岁月瞬间翻江倒海而来,沈玉舒再也忍不住泪水,小声的啜泣起来。 他见状想要抬手为她擦泪,手伸到半空中却又停了下来,放回了袖中,幽幽开口道:“你终是记起了一切,罢了罢了。”说罢他便转身打算离开。 沈玉舒望着那个背影,不知怎么一个跨步上前从他身后抱住了他,那个怀抱曾经温暖过她一颗孤独将死的心,那个怀抱曾经给过她最安全最温暖的依靠,可是现在呢,物是人非,也许她欠他的不只是一个拥抱而是更多,可是这一世除了这个拥抱以外,她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她的心再次遗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从最初的抗拒到现在的接受,她心里满满的都已经是另一个身影,所以就当这个拥抱是弥补这么多年对他的亏欠。 “对不起,灵轩。若有来世,我还你……”沈玉舒啜泣道。 “傻丫头,都过去了,我只要你还活着,就好。”说着他用右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她这才松开了手。 他转身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道:“你终究还是爱着他的,不要再像从前,学着接受他吧,他爱你至深。” 沈玉舒无声的点了点头,他继续道:“还有,我替黄叔给你道个歉,这些年他为了找我,整个人都已经陷入疯魔所以才做出那样的事情,你别怪他。” 沈玉舒抚平了心绪才道:“我怎会怪他,若不是当初他救了我,我怎么会活到今天。” 他微笑着将她耳边的碎发环至耳后,看着她鬓角的几缕白丝不禁心疼,道:“你能原谅他就好。舒儿,放下过往,珍惜现在,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话。”说罢,他长出了一口气,不再看她转身行去。 沈玉舒望着那萧索的背影,心中念道:“我会好好珍惜他,也请你千万千万保重。” 重逢便是已这样的对话,淡淡的结束,像是泛起了一些浪花,却又像是波澜不惊。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一世的相知相许终究成为了回忆和惋惜。 沈玉舒不禁望着园中白色的经幡,微风浮动穿过经幡,像是一场无为的缘分,经幡依然是经幡,而风依然是风,而她的心渐渐地归于了平静。 萧姑姑拿来团扇时,沈玉舒已经隐藏了心中浮动,随着她一同回了凤雎宫。 这几日暑气重,傍晚沈玉舒会在院中吹吹晚风再进殿去睡觉,所以便在院中放了一把躺椅,方便她可以躺着仰望星空。可是今日进了凤雎宫,那把躺椅上却躺着另一个人。 此人此时正一脸怒意的半卧在椅子上,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目光中涌现的火苗,沈玉舒便知今日与文灵轩见面的事情他知道了。想也知道为何只有她不知道来的得道高僧是谁,是他故意不肯说,所以底下的人才对她只字不提。 沈玉舒一想,都这么多年他仍旧介意她与文灵轩的过去,作为一个男人不免有些小气,心中一时不平便道:“不知陛下前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顾曦延听罢,猛然起身双手背过,眼露厉色道:“你还知你是我的皇妃,你还知这里是你的凤雎宫。” 沈玉舒见他如此,心中更是一股莫名的火气在往上涌,张口便道:“皇上赐的凤雎宫,自然是皇上的,臣妾不敢自拥。” 顾曦延气急上前一步道:“你!” 沈玉舒见状也不理会他径自走到躺椅边缓缓躺下道:“皇上若是再无其他事,就请回重华殿吧。臣妾这里需要静养,不方便伺候皇上。” 顾曦延听罢,冷笑了一声道:“好,好,好。如今他一来,就连这凤雎宫我都进不得了。我看他文灵轩就算是和尚,也比我在你心中强一百倍!”说罢竟是甩袖而去,离开了凤雎宫。 沈玉舒也是气急,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那么介意那么生气,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她也只是与过去的那一段情告别而已,为何他不理解她。 沈玉舒正想着,萧姑姑叹了口气走到沈玉舒身边道:“夫人,主上这是嫉妒了。哪个男人在听闻自己心爱的人与其他男子有来往时都会是这般妒火冲天。您还是去劝劝他吧,说几句好话,服个软,别在这个时候动怒,对孩子不好。” 沈玉舒一听心下一惊,宝宝要是知道父母在吵架,定是不愉快的吧。这样一想,她还是听从了萧姑姑的安排,重新洗漱一番打算去跟他服个软把今日的事情解释一下。不想刚踏出宫门,只见远处跑来一个身影,近处一看原来是香儿身边的掌事宫女,小楚。 只见她满头是汗,见到沈玉舒后跪了下来道:“奴婢见过淑妃娘娘,我家娘娘有要事相商想请娘娘去一趟汶水阁。” 沈玉舒心中好奇,便询问道:“你家娘娘不是住在承欢殿,怎么会在汶水阁?” 小楚道:“我家娘娘说事情紧急,承欢殿中皇后耳目众多,故在汶水阁相对安全一些。” 沈玉舒听她言罢,想了想,之前就跟香儿商量过要借做法一事引出皇后当年的旧事,本来还有一些地方需要她配合。如今想来,她应该是与她商量此事,思前想后向着身旁的萧姑姑道:“皇上那里等会儿再去,我先去一趟汶水阁。” 萧姑姑有些担心道:“已经入夜了,老奴跟着娘娘一同去吧。” 沈玉舒想了想便也点头,如今她月份渐大,高挺的肚子若是无人在身前照顾,确实有诸多不便,有萧姑姑在身旁怎么也会好过她一个人。于是她们便由小楚领着来到汶水阁中。 半柱香的时间已经快过去了,怎么也等不见香儿的人影,沈玉舒也有些焦急起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刚想起身却觉眼前一阵眩晕,又跌回座椅中,萧姑姑见状本想上前扶沈玉舒,不想自己却是一跤跌倒在她身旁。沈玉舒这才觉出情形不对,想要强撑着离开,却是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就在此时,忽见眼前人影一闪,只见是方才的小楚来到了沈玉舒面前,当时她带沈玉舒与萧姑姑来汶水阁后,便去请香儿,想来这只不过是她的障眼法。如今见她神色如常便知她应该是用了不知名的迷药,将她迷倒。只见她目色萧杀,冲沈玉舒冷笑一声提起她便出了汶水阁。 沈玉舒见状鼓了鼓劲才道:“你究竟是谁?” 只听小楚冷冷道:“姑娘应该不会忘记当年的麻神散吧?”她如此一说,沈玉舒心中一惊,难道是…… 只不过不及沈玉舒多说,人已经被她用轻功带至少华宫外,她环顾四周,确定无险后便又将沈玉舒带至少华宫正殿内,只是让她想不到的是,少华宫正殿内,一片寂静连一点人声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顾洛卧病在床已有六日,怎么说这个时刻都应该有人伺候在旁端药递水,可如今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沈玉舒见小楚将她放在顾洛的床榻旁,沈玉舒这时借着微微射进房间的月光才发现,床上躺着面色苍白的顾洛,沈玉舒细细听闻顾洛呼吸竟是一声比一声弱。 只见小楚将沈玉舒放下,轻声道:“麻神散的功效半个时辰就散了,之后你会如何就别怪我了。”说罢便转身使轻功离开了少华宫。 沈玉舒心中气愤,武玢儿,论心机我终究比不过你。可是麻神散一事你又如何得知,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沈玉舒心中窜了出来,看来当年有一件事她猜对了…… 就在沈玉舒刚想出点头绪时,只见少华宫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确切的说是撞开,沈玉舒见那黑暗中的身影跌跌撞撞向床边走来,并未发现她的存在。 沈玉舒试着动了动手指,仍有些麻木,但比之刚才却是好了许多。她见那身影走的近了才发现是香儿。可是她步履不稳似是忍受着巨大的痛楚,直到她走到床前沈玉舒才发现她左胸口不知被什么锐器所伤,正汩汩的流着血。血顺着她的衣襟流在了床榻上,她用颤抖的手去探了一下顾洛的鼻息,猛然一滞,忽而苦笑道:“原来你竟是走的这一步!”说罢她忽然转头望向沈玉舒这一处。 在她发现沈玉舒时,沈玉舒的胳膊已经可以微微抬起,沈玉舒用力抬手指着她,她慌忙的走到沈玉舒身前,艰难的蹲下身体用带血的手抓着沈玉舒道:“沈玉舒,这一切都因你而起,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沈玉舒困难的张嘴,舌头打着结道:“我也想知道。” 忽然香儿顿住身形向沈玉舒怀里倒来,沈玉舒知是她再也撑不住,可以她现在的情形她自是扶不住她任由她到了下来。 只听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她似乎拼了一口气在沈玉舒耳边道:“千万别放过她,她,悠,悠……”可是最后却再没了声音。 沈玉舒心中一片凄凉,武玢儿她动作竟然如此之快,可是顾洛呢,顾洛是怎么回事。 一想到这些,沈玉舒试着又活动了活动手指和腿,发觉已经可以动时,想要起身却被香儿的尸身压的死死的,想起也起不来,忽觉窗外有人,心中一紧忙安静下来观察,难道武玢儿来了。 却见那人提刀而来,不是武玢儿,却是今日白天才见过的文灵轩,他进门之后便向沈玉舒这里走来,见到是她二话不说将香儿的尸体挪开,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可是她仍旧脚步有些虚浮,抓着他的衣袖焦急道:“你来做什么,快走!”这时沈玉舒才发觉舌头已经恢复如常。 沈玉舒真是佩服对她下麻神散的人,她将药量控制的分毫不差,就连文灵轩到来的时间也算在其中。那下一步呢,想也知道就算文灵轩此刻带着她出了少华宫,会有什么在等着她。 不,她已累他一世,决不能再如此害他,武玢儿一切恨意都是因她而起,不能再牵连他人。就在她思索间,文灵轩早已扶起她往门外奔去,可她回头看着榻上脸色惨白的顾洛,下意识的挣脱了文灵轩的手,重新回到了榻边给顾洛把脉。 顾洛脉象微弱,若不及时施针只怕性命不保。沈玉舒不禁看着顾洛的面容,他的肉嘟嘟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珠,她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心疼,轻声唤道:“洛儿,洛儿。” 只是顾洛却没有任何回应,沈玉舒心中担忧,忙抬手掐了顾洛的人中,想要再点几处穴位先稳住顾洛的气息。 文灵轩见状,只安静的立在一旁看着她点了顾洛的几处穴位,顾洛的小脸瞬时有了几分颜色,正此时少华宫正殿外早已布满了御林军。 只见御林军让开一条道路,武玢儿一身凤袍华贵异常的出现在御林军的正前方,朗声道:“淑妃夜闯少华宫,所谓何来。忘尘法师,你又为何提着刀与淑妃一同出现。” 文灵轩闻声坦然踏出殿门,冷冷道:“我为何会出现,皇后应该清楚,若不是有人故意引我前来,我又怎知淑妃在这少华宫。” 武玢儿冷笑一声道:“要不是有人先前禀报,我真不知淑妃竟然夜闯少华宫。我皇儿呢?” 此时沈玉舒的力气以恢复的差不多,见顾洛脉象虽弱却不似方才似有似无,便撑起身体,缓缓来到殿门外望着一派威仪的武玢儿,道:“大皇子病重,你们快去请太医,或许还有救!” 武玢儿眼中一闪而过什么,却快的让沈玉舒抓不住,转而她已经带上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喊着顾洛的名字冲进了少华宫正殿。 沈玉舒早知她有预谋,却不想早在为皇宫做法之事上她就先她一步起了心思。原来每一步早就在她的算计中,沈玉舒听着她在宫殿里失声痛哭,忽而觉得可笑,她可以利用自己亲生儿子病重将死来将她拉入死局,那小朗呢,小朗的死呢。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哭,她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 想到这里沈玉舒忽而仰天大笑,转而望着瘫在榻边哭泣的武玢儿,悲愤道:“武玢儿,你有什么资格哭,早在小朗死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你的儿子也活不了。他是孽,是你欲望的孽,你一生的罪孽都是你儿子来替你偿还。如今他替老天爷还了你的孽,却还不了你的罪!小朗,娘这就替你报仇!” 说罢沈玉舒从地上用脚挑起方才文灵轩扔掉的刀,紧握在手中,向武玢儿冲去,既然步步都在你的算计中,那么我杀了你呢,是否你还会有后招等着? 沈玉舒望着眼前扑在床边哭泣的武玢儿,似乎她真的是为了顾洛心痛不已。可是在沈玉舒看来这是多么讽刺,她不配,所以她想也没想就提刀挥了过去。 只是没想到当沈玉舒提起刀冲向武玢儿,眼看着刀尖就要没入她身躯的时候。忽然一股强劲的内力袭来,将她手中的刀卷向了床头另一侧。 沈玉舒愣住回身望去,卷走她手中长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闻讯赶来的顾曦延。原来这就是你的后招?武玢儿,我终究不适合活在宫中。 只见顾曦延阴冷着一张脸,缓步向沈玉舒走来,却不理会她,而是上前扶起已经声嘶力竭的皇后道:“皇后,起来说话。” 随着顾曦延而来的还有一脸紧张的叶知秋。顾曦延不过微微回身,叶知秋已然提着药箱冲到了顾洛身前,探查过后,转身冲顾曦延看了一眼,随即抱着顾洛就离开了少华宫不知去向。 武玢儿见状顺势倒在顾曦延怀中,一边哭一边指着沈玉舒道:“陛下要为臣妾和洛儿做主。是她,是她不怀好意进了少华宫,等宫人来报,我等前来时皇子已经回天乏术,明明昨日太医还说洛儿的症状减轻了不少,怎么她一来洛儿成了这副模样,还有香儿,香儿定是发现了什么让她……不,是忘尘法师给杀了。只是天网恢恢,让我拦住了他们,否则洛儿就要如此冤死了。” 顾曦延眼中寒气一片,不知听进去多少,可是当她望着他冰冷的目光射向她时,沈玉舒就知道此时她再说什么都是无益,因为他心中的结是儿子的死,是她与忘尘的旧情。光凭下午他那一顿无名的妒火,沈玉舒便知道,若她再与文灵轩有纠缠,只怕他下一刻就会对这个曾经的老友提刀相见。 可是终究是晚了,顾曦延的目光让她绝望,想了想她只好上前道:“都是我一人所为,不关忘尘法师的事,他是来替皇上拿我的。” 顾曦延听罢,猛然走到沈玉舒面前道:“事到如今还为他人开脱罪名,淑妃,朕真是要好好考量一下忘尘在你心中究竟是何地位!来人,淑妃勾结忘尘谋害皇嗣刺杀柔妃,即刻下入天牢,无朕旨意谁人都不得见!忘尘擅闯后宫,囚禁于祈年殿,无诏不得出入!” 不知何时雪莹也来到少华宫内,在听闻此事后忽然跪倒在地道:“还请皇上三思,淑妃如今身怀六甲,怎会去迫害大皇子,以淑妃的为人段不可能行那卑鄙之事!” 第26章 故城繁花忆枯荣 3 净圆寺晨钟方才敲罢,忘尘便带着沈玉舒穿过去上早课的僧人,来到净圆寺最北端的一间狭小的禅房外驻足。 “黄叔自回到净圆寺就将自己锁在禅房里,每日诵经念佛。这几日我用尽办法他都不曾理会过我,也不踏出这禅房一步。”忘尘拧眉,歉然的看着一旁沈玉舒。 沈玉舒落寞的望着紧闭的房门,上前一步,轻声道:“黄叔,我是沈玉舒。我知道您一直怨我害了灵轩,害他遁入空门无法感受世间男女情爱和儿孙绕膝的欢愉。我承认,是我对不住他,辜负了他的一腔情谊。可是黄叔,您不能看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份上,救救曦延,他也曾是灵轩的至交好友,更是性命相交的兄弟。难道您忍心看着灵轩为了失去好友而伤心吗?我知道是我的错,您若怨恨,怨我一人,你若恨便恨我一人。我求你救救他!” 禅房中诵经声停,沈玉舒顺势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惊得忘尘也跟着跪了下来扶着她几欲再磕的阵势道:“舒儿!” 沈玉舒不禁甩开忘尘的手,继续磕头道:“黄叔,只要您肯出手救曦延,您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给你!” 沈玉舒话音落,眼前的门轰然打开,黄首良表情冷冷看不出心情,一双眼早已不复往日精明。他定定的注视着跪在地上仰望他的沈玉舒,嘴角微微上扬哂笑,“我要你让公子还俗娶亲,绵延子嗣,我要你离开京都永生不得再出现在公子身边!我要你……” “黄叔!”忘尘终是厉声吼了一句,他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黄首良布满褶皱的面容,“黄叔,剃度出家是我自己的选择与舒儿无关!你为何这些年总是将所有的事都埋怨给舒儿?曦延如今命悬一线你可知她心里有多痛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难道这些日子在我身边依然还学不会放下吗!” 黄首良不可置信的看着忘尘,“公子,我从小看你长大,你受了多少苦我难道不清楚吗,眼看着成家立业的年纪却突然遁入空门,你让我死后有什么颜面去面对老将军,他将你交给我,不是让我陪着你入空门而是要照顾你,伺候你成家立业绵延子孙,做一个正常人!” “难道出家为僧就不是吗!”忘尘反问道。 黄首良摇头,“不是,出家人四大皆空,心里没东西,他看不到人间悲苦,体会不了人间至情,在我眼里不过就是一个活死人!” 沈玉舒缓缓起身,望着目光灼灼的黄首良,“黄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您为何不能尊重灵轩的选择,难道非要将他拉回你所谓的正道才算圆满吗?” “是!”黄首良怒气冲冲的看着沈玉舒,他颤巍巍抬手指着沈玉舒道:“若不是你玩弄公子的感情,若不是你非要上战场,若不是你朝秦暮楚在顾曦延和公子之间徘徊不定,他又怎么会剃度出家舍弃了大好前程!你既说尊重选择,那你为何又要来求我去给那短命的顾曦延治病!” 沈玉舒心中大恸,她知今日若是不能劝说黄首良,等待着顾曦延的只有一条路,她说什么都不能就此放弃。她看着气急的黄首良,咬紧了下唇,随即缓和情绪,“黄叔,是我的错,我也说过,你今日就算是取了我性命我都不会说一句,我只求你救救曦延。” 黄首良冷笑一声,“当着公子的面做这一出,你可真是唱的一出好戏,我若是取你性命,公子焉能饶了我!” “那你说我如何做你才能放下心中芥蒂救曦延?”沈玉舒揪着话柄问道。 黄叔哂笑,“别在这里假惺惺,你就是当场自刎,我也不会去救……” 黄首良话音刚落,却听不远处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这些年找你不到,原来你一直躲在文家!难怪我和师兄当日怎么都找不到你!” 黄首良猛然一惊,转身就奔入禅房作势要关门。沈玉舒和忘尘对视一眼还未反应过来,只见疯老头已然欺身上前,一把揪住了黄首良的后衣领将他拽出了门,摔在地上。 黄首良的目光中第一次露出的惊恐之色,像是被人识破了隐藏多年的秘密。 他们谁也没想到一贯痴迷于医药的疯老头居然也是有武功的。 黄首良惊恐的指着疯老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疯老头笑了笑,“师弟,有些事咱们也该算一算了吧!” 黄首良爬起身向后退去,作势就要逃,不想忘尘却先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黄叔,事到如今你还要逃吗?” 忘尘此话说的奇怪,让沈玉舒心中疑虑更深,她转而看着自己身旁的疯老头,“风叔,黄叔是你师弟?” 疯老头点了点头,随即上前点了黄首良几处大穴,转而看着忘尘道:“忘尘法师,还请移步,佛门清净地可不是算旧账的地方!” 一切发生的让沈玉舒摸不清头脑,她隐约猜到黄首良这些年一定是在躲避自己的师父和疯老头,如今看来他之所以恨自己,只怕也不只是因为她与忘尘之间那一份无疾而终的情感,而是另有隐情。 梅园中,梅花已绽放灿烂,枝头之上的桃花更是吐蕊凶动,像是一场默契的争奇斗艳。 会客厅里,黄首良被缚了双手双脚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眼中尽显惶恐。沈玉舒看了看疯老头又看了看黄首良,最终还是先吩咐萧姑姑给大家都端了些热茶暖身。 许久,疯老头只是沉默的看着黄首良不说话,直到门外传来一声咳嗽。沈玉舒忙迎出去扶着顾曦延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顾曦延笑着道:“家中过堂会,我怎么睡得着。”他随即又望了望会客厅的阵势,小声道:“这是怎么了?” 沈玉舒叹息一声,将今早经过告知。 顾曦延微微蹙眉分析,“既如此,只怕这黄首良身份不一般,难怪他一直躲在文家这么多年,一身本事却安于留在灵轩身边,只是没想到却还是被风叔抓到了。” 沈玉舒点了点头,“这也算是因果轮回吧。我现在只想着他们能赶紧料理完自己的恩怨,风叔若是能说动黄叔给你解了蛊毒,剩下的哪怕黄叔曾经十恶不赦,我都不在乎了。” 顾曦延将手覆在挽着自己手臂的手上,道:“不必强求,一切自有定数的。” 沈玉舒望着他温柔的目光,微微点头,扶着他进了厅堂。 不大的厅堂里一时挤满了人,顾曦延,沈玉舒,忘尘,黄首良,还有一旁有限喝着茶砸吧着嘴的疯老头和匆匆赶来的叶知秋。 大家都沉默着等待着疯老头的开口。 疯老头见气氛已然烘托的不错,这才放下茶盏,盯着黄首良道:“师弟,咱们一别也有二十多年了。这些年看来你过的不错,若不是师兄当年来信劝我放下过往不再计较,说不定你现在早已身首异处,哪还有这二十年的好日子过!” 黄首良被点了穴,此刻听了疯老头的话也只能急的翻白眼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疯老头起身冲着众人道:“今日与这些小辈说一件趣事,这位自称黄首良的人,不是旁人,而是我与师兄颜风的小师弟,我们师父的关门弟子,黄自平。而我也不是什么疯老头,真名叫风自扬。当年我与师兄和师弟相继投入天晴道人麾下拜其为师,我们三人以药入手,却又各自学了师父不同的本领。师兄善风水堪舆,我善针灸刺穴专攻世间疑难杂症,而我这位师弟则剑走偏锋学了这药蛊毒虫,善解毒更善制毒。” 说到这里疯老头上前解了黄首良腿上的穴位,只见他倏地起身瞪着疯老头可手上却依旧没有力气。 疯老头无奈摇了摇头道:“师弟,事到如今你既还想逃,我也只能实话实说,让你徒儿来为你做决断了。” 说罢,疯老头便又开口,“二十多年前,师父闭关修行说要堪破一些曾经年轻时不懂的道理,吩咐我师兄弟三人为其守关。我们三人便轮守在师父身侧,不曾想三个月后的一日夜里,师父忽然大叫一声,就此没了气息。我与师兄替师父把脉,知道师父是闭关之时真气不知为何忽然逆行走错了经脉,我与师兄当即替师父梳理经脉,可有人却趁此机会,重伤我与师兄,更趁我二人受伤之际,割了师父背上刺着《万虫蛊解》的方子不知去向。等我和师兄回过神来时,师父早已失血过多而亡,我们二人寻便整个青月山都不没有找到师弟下落,那时才回过神来,这一切都是他刻意为之。” 疯老头长叹一声,“我与师兄商议就算是走遍天下也要找到黄自平替师父报仇,所以我与师兄下葬了师父,约定好分头寻找,若是有一人找到便将其带回青月山,杀于师父坟前。只可惜,师兄下山却遇上了沈家之事这一耽搁便又是数年,而我也因为痴迷针灸被顾家小子哄骗入了烟雨楼,就此寻找这位师弟的事情便搁置了。直到前些日子,我听知秋说起舒儿的蛊毒被人解了,我也疑惑着摄魂蛊如何能解,可想来想去才反应过来,如今这世上若是有人能解蛊毒,那便只剩下当年偷了《万虫蛊解》的黄自平。” 疯老头转而看着黄首良,冲着叶知秋递了眼色,叶知秋上前便解了黄首良喉间穴位,黄首良见自己能说话了,忙急着辩解道:“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我不是黄自平!” 疯老头冷笑道:“别急着撇清,你是不是不如让忘尘师父来说!” 众人闻言,皆将目光放在一旁捻着佛珠沉默不语的忘尘身上。 忘尘垂眸,眼皮上的睫毛随着穿堂风微微浮动,像是温婉的羽毛,他缓缓抬眸微微蹙眉看着对面的黄首良道:“黄叔,事到如今,放下过往承认自己的罪行才是正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你能放下过往,才可以跳出执念得解脱。” 黄首良猛地站起身吼道:“我不是,我不是!” 沈玉舒冷冷的看着他,“那你为我解蛊毒的法子又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你也是玉龙人?” 黄首良怒指沈玉舒道:“这里哪来你说话的份儿!” 顾曦延闻言目光一冷,“这是我家,她是女主人。黄自平,你又有什么资格与她这样说话!” 顾曦延的话让黄首良一愣,一旁忘尘起身来到黄首良身边温言劝道:“黄叔,这些年你在文家避难,当年只说你被仇家追杀,大哥见你医术高明想将你放在军中做军医,你说你害怕战乱宁愿躲在文府里大门不迈。后来我母亲同人私奔,你感念我一个孩子孤苦无依求了大哥来照顾我,自此你我相依为命。你说我天赋异禀教我武艺,我也曾求你教我解毒制毒的法子,可你说什么都不肯,那时我只以为你觉得我年纪小会拿着毒去作恶,现在我才明白你只是怕自己身份暴露,文家便再也保不了你。你宁愿一个人照顾我,也不肯答应大哥为你寻的亲事,只怕也是担心枕边人的背叛。黄叔,这么多年,您难道没有一刻觉得自己活的痛苦吗,这样不见天日的日子真的是你所希望的日子吗?如果是这样,那您当初又何必偷了《万虫蛊解》背上一个杀师的罪名!” 黄首良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自己顾大的孩子,这些年他将他当做主子,当做自己此生唯一的念想,幻想着有朝一日他成亲生子,自己也能沾光享一享天伦之乐,可这一切都被沈玉舒这个女人毁了。尤其是当他得知沈玉舒是颜风徒弟时,他更是无以复加的连带着恨上了与她有关的所有人。在他眼里,他的公子洁白无瑕,天真烂漫,原本有着大好前途,却都被颜风师徒给毁了。所以,他要报复,杀不了她,那便让她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眼睁睁死去,让她陷入无尽的悲痛,他才能得一时的快活! “公子,难道你就没有一刻后悔过今日的选择!”黄首良这一刻语气里终是带上了几丝颤抖,再无清晨高高在上的姿态。 忘尘叹了口气,轻拍黄首良的肩头,“黄叔,放下吧。你既随我入了佛门,我便陪着你,参禅悟道,你我相伴,我为你养老送终。可是曦延是无辜的,他也是为了救人才中了蛊毒,你若真有解法,就告诉我们吧,我也不愿眼睁睁的看着我自己的兄弟就这样明明可以生还时死去。” 忘尘一番话说的动容,顾曦延的眼窝也湿润,他缓缓起身抱拳与忘尘道:“灵轩,今生能有你这样的兄弟,是我顾曦延最大的幸事。请受我一拜,也请你原谅那些年对你的误会和怨怼。” 忘尘笑笑,“说这些做什么,都过去了。” 疯老头见状,上前一步道:“师弟,你若肯救这小子一命,你愿意留在文灵轩身边也由得你。” 黄首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风自扬话中的漏洞,他抿唇犹豫,却听忘尘道:“黄叔……” 黄首良看着自己带大的孩子,满眼都是他幼年无助时的模样,那个时候他也会趴在他的衣角上糯糯的说一句“黄叔,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了?”他满腔的心疼,总会抱着他道:“小公子这般冰雪聪明,将军不会不要你的,就是将军不要老奴也会守着小公子。” 他犹豫许久,终是长吁了一口气,也罢就当是还了这一世的孽债,到时候便随着他青灯古佛,再与这些人不来往便是。 黄首良转身看着顾曦延,沈玉舒偷偷攥紧了顾曦延垂立在她身侧的衣袖紧张的观察着黄首良的一举一动,发觉对方却并不理会她,而是淡淡冲着顾曦延道了句,“还请顾公子移步,老夫为你诊脉。” 顾曦延看着黄首良逐渐舒展的眉心,点了点头牵起沈玉舒的手露出坦然的微笑向着卧房而去,忘尘带着黄首良紧随其后。几人注意力便都在顾曦延和黄首良身上,并没有发现风自扬一把拦住了叶知秋小声在他耳边叮嘱了一番。叶知秋点了点头,他二人才不紧不慢的跟着出了厅堂。 那一刻沈玉舒原本残存的希望瞬间又被燃起,她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只盼着这一次如他们所愿…… 第20章 携手患难与共时 2 沈玉舒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这么多女子跪在她面前哭天喊地的求她。也不曾想,顾曦延会真的解散后宫,沈玉舒问他为何这样行事,他告诉她,曾经这些后妃母家势力盘根错节,为了平衡朝前的各方势力,只能先将这些人纳入宫中,如今朝廷势力已经趋于平稳,这些人留在宫里反倒会将宫中的情形通报给宫外,不如送出宫,也省了一桩事。况且等他退位让贤,以端木毅的性子只怕这些宫妃也只剩下殉葬一条路了。 沈玉舒揉着从未如此疼痛过的太阳穴,实在忍无可用力拍了一把面前的桌案,怒吼一声,“都别哭了!” 宫妃们一惊,才逐个停止了哭声转而为小声的啜泣。 沈玉舒假装叹了口气道:“你们有功夫在我这里哭,还不如好好想想究竟该何去何从。是皇上不留你们,你们在我这里哭又有何用?” 其中容妃哭的最凶,泣不成声道:“娘娘,皇上让我们自请出宫,这是几朝几代都没有出现过得事情啊,您让我们这些妃子出了宫,如何在家人面前自处啊。” 沈玉舒见她哭的梨花带雨,忽而道:“我倒是忘了,容妃,当日你父亲刘长志与武侯爷交好,你与前武皇后走的倒也挺近的。” 容妃一听立马止住哭声,磕头道:“还请淑妃明察,臣妾也是为了自保,这后宫之人哪一个不是拜高踩低,当日武妃一人独大,臣妾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沈玉舒笑着点了点头道:“不得已而为之,那私下里调查本宫家室,告诉武妃后行挑拨之事,也是为了自保?”容妃此刻一惊再无话可说。 沈玉舒见状不再询问,起身道:“你们这些人被皇帝临幸过的,本宫在彤史上早已查过,除了容妃以外其余的都还是清白之身。所以,本宫自作主张,为你们这些没有被临幸过的女子更名换姓顶着宫女的名头出宫,也不会影响你们再嫁他人。大好年华,为何非要蹉跎在这深宫之中,找一个知心人过自己的日子多好。” 其余人一听,知道沈玉舒是真心想放她们自由,而不是害她们,此刻才真正放下心来,更有人已跪倒磕头,谢恩道:“多谢陛下娘娘体恤,臣妾感激不尽。” 有人开了头,之后便是此起彼伏的谢恩。 沈玉舒松了口气,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庞,微笑道:“你们这几日就收拾行囊,自己宫中想带走的物件可以挑选几件带走,权当是皇上送你们的嫁妆。” 这些人一听更是高兴不已,连忙叩恩回去挑选东西。 容妃此刻心中早已慌了神,跪爬到沈玉舒面前哭喊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萧姑姑见状一把将她推开道:“放肆!” 沈玉舒见她如此也不生气道:“你想我如何处置你?” 容妃不敢接话,只是哭丧着脸,沈玉舒叹了口气道:“你既被皇上宠幸过,出了宫自然不能再嫁,想来水月庵已是你最好的归宿。容妃,我不再计较你曾经的种种,望你能在水月庵中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若是还不安分别怪我翻脸无情,到时候就不是处置你个人了的事了,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弟弟,如今在刑部任职。” 话说到这里,容妃也明白事情已无可挽回,忙叩头道:“臣妾全凭娘娘做主,今生不再踏出水月庵半步!” 沈玉舒点头道:“如此甚好,水月庵路途遥远,你这就回去准备行囊吧。”说罢不再理她,向内殿走去。 就这般,顾曦延的后宫被沈玉舒几句话就解散的彻底,除了必要的宫人以外,内宫之中再无任何侍奉皇帝的女子。 而她似乎也成为了一名可以名垂后宫妃史的宠妃。 转眼便快到了腊月,因宫中再无其他妃子,倒也冷清了不少,顾曦延便命人将雪莹和大病初愈的严小柔接进宫来与沈玉舒作伴,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直在叶知秋府上养病多日的小朗,还有平安。顾曦延更是让小朗和平安住在了凤雎宫中。 沈玉舒闻言自是兴奋,她和小朗这一次算是正式以母子身份见面,她心中惶恐这个孩子究竟会如何对她,会不会讨厌她,会不会讨厌晨儿,更会不会不认她,毕竟他们分别了这么多年,他叫了武玢儿八年的母妃。 可是她依旧为小朗准备他爱吃的一切,给他亲手缝制了过冬的新衣,她想要弥补他们亏欠他的一切。这一切全都被顾曦延看在眼里,每每她忙碌着为小朗准备物品时,顾曦延都会在一旁感叹,“你这样忙碌,等以后小朗成了亲,你是不是也要跟着去当老妈子?” 沈玉舒也不停下手中的活计,道:“只要儿子愿意。” “那我怎么办?”顾曦延反问道。 沈玉舒一想,转身笑看着顾曦延一脸吃味的表情,“你连儿子的醋都吃!” 顾曦延却笑着揽上她的腰,在她耳边道:“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沈玉舒每每听到这句话,只觉得无可奈何,看来这辈子顾曦延的霸道是改不了了。 小朗进宫的那一日,沈玉舒和顾曦延早早就在重阳门前等候,看着叶府马车缓缓而来,沈玉舒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紧张的就连旁边的顾曦延也略显无奈道:“别紧张,你这样会吓坏小朗的。” 沈玉舒这才努力点点头深吸了几口气,可是她所有的隐忍都在见到小朗的那一刻决堤。小朗瘦弱的身影被雪莹半抱着下了马车,缓缓来到她面前,她便忍不住流着泪将身子蹲的于小朗平行望着他。 小朗却听话的向她鞠躬行礼,“儿臣见过淑妃娘娘。” 雪莹一听,小声在小朗身边道:“是娘亲。快叫娘亲。” 小朗起身望着沈玉舒抿着唇却半晌不再开口,顾曦延叹了口气,上前抱起小朗道:“爹爹不是与你说了,这是娘亲,是你的生生母亲。” 可小朗依旧噘着嘴看着沈玉舒不肯唤一声。 沈玉舒早已料到,毕竟在小朗的认知里武玢儿才是母亲,所以她起身擦了泪看着腼腆的小朗,道:“无妨,我们慢慢来。” 雪莹和随之下来的严小柔和平安见状,忙缓和气氛,簇拥着他们向凤雎宫里行去。 凤雎宫里,萧姑姑抱着晨儿望着不远处树下僵持的一家三口,小声冲着晨儿道:“小公子啊,幸亏那个不是你……” 一旁雪莹见状望了一眼,顺势拉着还在舞刀动枪的平安,又冲着严小柔使了使眼色,几人便偷偷退去了偏殿,给这一家三口留了相处空间。 沈玉舒望着一言不发的小朗,小朗望着桌上的水梨,顾曦延望着小朗,三人就这般僵持了许久。沈玉舒终是抬手将一个梨子送到小朗面前,小朗腼腆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冲他递眼色的顾曦延,这才将梨子接在手里,弱弱的道了句,“谢谢娘……娘” 顾曦延心中窝火刚想发作,却被沈玉舒阻拦,她温柔的笑道:“这梨子是我这里一直窖藏的,又甜汁又多,你快尝尝。” 小朗低头看了看,咬了一小口咀嚼了会儿,又望着沈玉舒犹豫了许久,长吁了一口气这才道:“父皇说,你真的是我娘亲吗?” 小朗糯糯的声线直惹的是沈玉舒眼泪打转,微微点了点头,“我是你娘亲,小朗。” 小朗又吃了一口梨子,想了想又道:“那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沈玉舒含泪抽出袖中的手帕,替小朗擦了擦嘴角溢出的梨汁道:“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死了,所以我悲痛欲绝病倒了,发了疯,你爹爹为了让我能活下来送我去很远的地方治病。” 小朗想了想噘着嘴转而看着顾曦延,顾曦延深吸一口气第一次觉得孩子的目光比朝臣们的还犀利,他干咳一声,“你娘说的不错,当时朝局不稳,我怕有人害你所以隐瞒了你的身世,让你名义上做了武妃的孩子,为的只是能保全你们母子性命。” 小朗微微蹙眉,“怪不得你从来不让我叫武妃娘亲,只准让我叫她母后。” 顾曦延一阵尴尬,却听小朗道:“所以,你不让武妃来看我,也不让我们走的太近。” 顾曦延点了点头,小朗又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曦延一时尴尬,瞥了一眼瞧好戏的沈玉舒,冲着儿子道:“事从权宜,我得等对方露出狐狸尾巴,将他们一网打尽才能护住你护住你娘。” 小朗了然道:“原来如此,所以你们现在一网打尽了?” 顾曦延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不算是,但现在你和你母亲都是安全的。” 小朗故作深沉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我就说为什么我跟武娘娘长的一点都不像。” 沈玉舒忙安慰道:“你长的像爹爹。” 小朗却道:“可是我爹没有酒窝。” 一句话顿时让顾曦延和沈玉舒都哑口无言。小朗目光深邃的又啃了一口梨子,转而望着沈玉舒。 这次轮到沈玉舒紧张而顾曦延瞧好戏了,只听小朗道:“你的病好了吗?” 顾曦延心中有些泄气,对他是质问,对母亲就是关心,这儿子白养了。 沈玉舒忙道:“好了很多,你舅舅和你师叔公拼尽全力将我救了回来,所以你爹爹才让我进宫的。” 小朗看着沈玉舒道:“你……也不知道?” 沈玉舒为了跟儿子统一战线,突然举着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可不是吗,你爹一直瞒着我,瞒得我好苦,我以为你死了……我的儿……”沈玉舒说着顺势就想把手搭在小朗肩上,却不料小朗看了一眼沈玉舒搭上来的手,淡淡道:“戏过了。” 顾曦延笑着差点没喷出来,沈玉舒顿时一脸尴尬讪讪的将举起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两个人都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么会挖苦人。 沈玉舒见他不语,试探的又问道:“你还想知道什么?今天爹娘都告诉你。” 小朗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道:“先生教过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所以我不怪你们。可是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顾曦延和沈玉舒同时开口,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上。 小朗并不理会顾曦延,转而看着沈玉舒目光已没有了宫门初见时的疏离,“你还会离开我吗,会不会像捏平安那样捏我的脸和鼻子?” 沈玉舒顿时泪如泉涌起身不管不顾的一把将小朗抱进怀里,顺势就在小朗额头上狠狠地亲了一口,“不会,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小朗被勒的喘不过气,拍着沈玉舒的胳膊道:“娘,我喘不过气了!” 沈玉舒猛然一惊,缓缓放开手,惊异的看着小朗道:“你刚叫我什么?” 小朗眼神明亮,道:“娘。” 沈玉舒喜极而泣,一旁顾曦延也含泪上前,轻轻抚摸着小朗的额头,却见沈玉舒擦了擦眼泪,拿过小朗手里面咬了一半的梨子,道:“小朗,你知不知道梨子的吃法。” 小朗摇摇头,沈玉舒笑着道:“梨子要一家人一起吃。”说着便在小朗咬的地方用力咬了一大口,随即又将梨子递给顾曦延,顾曦延接过,却听沈玉舒道:“一家人一起吃,这样我们就不会‘分梨’了。” 沈玉舒一句话,顾曦延随即也咬了一大口,更是默默流泪将一整个梨子都吃的干净。 小朗在那一刻终是露出难得的笑容,看着自己的父母只觉得无比幸福。 顾曦延随即将沈玉舒和小朗都搂在怀里,激动道:“我们一家人永不分离。” 那是小朗接近九岁生涯里最幸福的一天,他拥有了母亲,一个他的亲生母亲,还有他的父亲,虽然他以前就是他的父亲,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爹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他小小的脑袋却想不透。 这日,沈玉舒见雪莹和严小柔还有平安和小朗都围着晨儿转,便嘱咐萧姑姑带了补品和安胎药来到月华宫。 月华宫自阿丽娜怀孕之后,被顾曦延严加看守,里面反而整洁了不少,沈玉舒一手探着脉,眼神望着阿丽娜平静的脸,高兴道:“孩子除了有些虚弱以外,其余的都好,算算日子也快七个月了。” 阿丽娜若有所思道:“真不知道这个孩子来的是不是时候,姐姐,你说我能平安的生下他吗?” 沈玉舒安慰道:“自然可以。” 阿丽娜摸着肚子,“那个时候我大姐怀着阿林也是这般,每日都盯着自己的肚子,生怕孩子有什么闪失,也不知道阿林现在怎么样了。” 沈玉舒在她说话的当口,将带安胎药端到她面前道:“听曦延说,当年那一战后,鹰哲带着阿林和残余的部队,往北部草原腹地去了,应该是隐藏起来了吧,你放心阿林是他的女儿,他不会伤害阿林的。” 阿丽娜却又担心道:“可我听说草原上的人都是疯子,总是打架抢来抢去的,那样环境下阿林怎么生存?”说完她接过安胎药喝了起来。 沈玉舒安慰道:“你若是担心,我再找人去打探打探,这么多年了总该是有消息的。” 阿丽娜喝完安胎药点头道:“我只希望阿林能好好活下去。”之后她又顿了顿,踟蹰了一阵望着沈玉舒道:“姐姐,你有没有他的消息?” 沈玉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会儿才知道她是在问顾曦明,沈玉舒叹了口气道:“他如今一心想要夺位,到处散播谣言说曦延抢了他的皇位,也在招兵买马,可能不用多久就要兵戎相见了吧。” 阿丽娜一听忽的抓着沈玉舒的手道:“姐姐,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我有些话想对他说。” 沈玉舒为难的摇头道:“这个我做不到,整个皇宫如今戒备森严,谁出入都得得到御林军首领的同意,且有腰牌为证才可出去。” 阿丽娜若有所思了片刻,泄气道:“我知道了。” 沈玉舒见她如此,又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了,如今什么事情都比不上孩子重要。”阿丽娜听话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沈玉舒见她不再说话,犹豫许久道:“阿丽娜,事到如今,姐姐问你,你还想要这个孩子吗?如果你不想,等孩子生下来,我会给他找一户好人家收养,送你回回真去。你眼不见心不烦,就在回真踏实过你的日子。” 阿丽娜紧咬下唇摇了摇头,眼含热泪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如今与我命为一体,我能感受到他的胎动,我说话时他也会回应我。可我又不想面对他,他是顾曦明的孩子,可我并不怎么喜欢顾曦明,我当时只是为了报复顾曦延,只是为了发泄自己心中的恨。可是,我又想他可能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找不到阿林,我只有这个孩子了。” 沈玉舒见她纠结,不禁轻手抚上她的肩头,轻轻拍着她安慰道:“阿丽娜,我懂你的纠结,只是现在我们先不要想那么多了,我们先好好的养好身体好吗?” 阿丽娜点了点头,沈玉舒便扶着她躺下,道:“阿丽娜,你别怕,不论怎样,我们都在你身边陪着你。” 阿丽娜抿唇点头闭上了眼睛。 沈玉舒见阿丽娜呼吸平稳后,便离开了月华宫。最近阿丽娜总是心思重重,沈玉舒担心她忧思过重到时候会影响生产,便又嘱咐门卫暗中多加留意,别出了什么纰漏。 回到凤雎宫时,只见严小柔抱着晨儿在院中晒太阳,见沈玉舒回来,便上前将孩子放在沈玉舒怀里道:“你可算回来了,这小家伙看不见你,哭了好几回了,怎么哄都哄不下。平安和小朗嫌他吵,都跑出去玩儿了。” 沈玉舒抱着晨儿看着他红彤彤的小脸,不觉微笑道:“孩子就是这样,等你和大哥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了。” 严小柔不觉脸红道:“别提你那个叶知秋了,他就是块儿顽石,这两年我该做的都做了,可他还是不肯点头。” 沈玉舒叹了口气道:“大哥以前不是这样,我师姐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你再加把劲儿,说不定这事就能成。” 严小柔摇头道:“你大哥是个死脑子,我是拿他没辙了。” 沈玉舒笑着道:“也有你严小柔没辙的时候,你不是对付平安挺有一套的嘛,让平安出面不就行了。” 只听一个孩子声音传来道:“让本公子出马,可有什么好处?” 沈玉舒和严小柔对视,看来还是平安这里有戏,于是严小柔忙转身将殿门口站着的平安拉到沈玉舒面前来,沈玉舒见严小柔那期盼的目光,便悄悄在平安耳边耳语了几句。 平安皱着眉道:“姑姑说的可是真的?” 沈玉舒点点头道:“那还有假。” 平安想了想对着严小柔道:“你想当我爹的妻子也可以,但你能做到对我好吗?” 严小柔翻了个白眼道:“我的小公子,我对你还不好吗?” 平安一听抿了一下唇道:“还行,那就这么定了,不过我爹最近很忙,等他闲下来了,我去说。”继而平安又望着沈玉舒道:“姑姑,就这么说定了。” 沈玉舒微笑点头道:“好。” 严小柔看了看沈玉舒与平安,有些不明所以,但又不好发问,直到平安说要去找小朗去少华宫玩剑,这才有了空隙将沈玉舒拉至一旁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沈玉舒笑着道:“天机不可泄露也!” 严小柔一听,顿时脸色一红,不再发问。 第19章 旧事重提情始终 3 “够了,雪莹你无需为我开脱,一切都是我做的。”沈玉舒转而望着顾曦延,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讯息,可是目光触及,除了一片冰冷早已看不到任何情绪。 罢了,沈玉舒深吸一口气,“是我嫉妒皇后与大皇子地位,当年小朗惨死于宫中,我做母亲的始终放不下这个心结。为何当初死的不是顾洛,而是我的小朗,为何在宫里逍遥自在的是她武玢儿不是我?为什么所有的苦都要我来承受,我只是一个母亲,我只希望我的孩子能平安快乐。可是这一切都被她毁了!” 沈玉舒指着武玢儿,含泪道:“如今我怀着皇嗣,如果是一个男孩,必然有着可以继承大统的机会,顾洛一死,我儿岂不是更有机会登上皇位。再者我也算是为了我的小朗报了仇。实情就是如此,要杀要剐任凭陛下裁决!” 说完,沈玉舒慢慢的跪来的下来。不再去看任何人,不再去听任何话语,就连最后她是如何被人拉着进了天牢她都已近恍惚不知。顾曦延若是你不信我,就算我做再多的解释,你也不会信。这就是我了解的你,你已被顾洛的死所震惊,又被柔妃的死所撼动,我就算说出实情你又能信多少? 武玢儿她是笃定了你的这一番态度,所以才敢这样做吧,真不愧是你的皇后。论心机我不如她,论唱戏我更是望尘莫及,所以那个被囚禁在天牢的人才会是我而不是她,就算我想为小朗报仇又如何,如今看来却是难再有机会了。 罢了罢了,好在最后一刻顾曦延对忘尘还是手下留情了,因为再怎么说忘尘如今已经是陈国享有盛誉的得道高僧,如果抓了他一时恐怕会起民愤,倒时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沈玉舒抬眼望着牢房外仅仅可见的一方天空,摸着肚子道:“孩子,娘这样做是不得已啊……” 一连四天,无人来审,无人来问,就像是她从未出现过一般,牢中的狱卒只知每日三餐按时送来,却也从未有人与她说话。到了第五天,萧姑姑忽然出现还拿着一篮子吃食来看她。 萧姑姑来时,沈玉舒正卧在草席上静养,因为她知道就算她在这里哭天喊地的说自己冤枉,也不会有人来理会,倒不如安安静静的待在这里。 萧姑姑将手中的篮子放下,眼含泪光的来到沈玉舒身前将她扶起坐稳。 她一边抹着泪一边道:“夫人,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你明明是冤枉的为何不跟陛下说清楚?” 沈玉舒无奈的笑了笑:“说清楚又如何,死的是他的儿子,他在那种情况下若是不处罚我,只怕御林军会说我红颜祸水,皇后一脉更是不会放过我。对了,皇上不是说什么人都不得擅自入内吗,你怎么进来的?” 萧姑姑叹了口气,将吃食递到沈玉舒面前,沈玉舒见都是她平时爱吃的食物,便也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只听萧姑姑道:“陛下他也是一时气急,这几日他吃不下睡不着的,我们看着都心急,可是事关皇嗣便是是天大的事情,叶大人因为求情,被陛下罚回家里面壁思过了。这宫里再无人敢说一句话。是常盛公公疏通了关系,我才能进来给您送点吃食,这牢里的食物哪是人吃的。” 沈玉舒摇头自嘲一笑道:“倒是连累了你们。” 萧姑姑一听欲言又止,沈玉舒见状只好安慰道:“姑姑放心,皇上是不会处罚我的,至少在我生产前,他是不会动我一根汗毛。可是……” 萧姑姑立刻问道:“难道还有别人?” 沈玉舒道:“姑姑难道忘了,咱们是着了谁的道?她既然那么想让我死,怎么可能没有动静,静观其变吧。” 萧姑姑了然的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沈玉舒见她如此,心下稍稍放心,“这里姑姑还是别再来了,要是人瞧见了,只怕姑姑也得受罚。” 萧姑姑点头道:“老奴知道了。还有一事我想来想去还是得跟夫人说一声。” 沈玉舒问道:“何事?” 萧姑姑犹豫道:“皇宫法事的高僧换了人,忘尘法师本被陛下囚禁在祈年殿,可后来换了地方,人也找不到了。” 沈玉舒一愣道:“他怎么可以如此?” 萧姑姑叹气,“忘尘法师毕竟与夫人曾经有过一段情,陛下这样,老奴倒也能理解。好在只是换了地方囚禁,听常盛公公说皇上除了囚禁也没惩罚法师。” 沈玉舒这才放心下来道:“既然如此,还请姑姑想办法跟常盛帮我传个话给法师,我这里一切都好,还请他不必挂怀。” 萧姑姑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萧姑姑走后便再也没有来过,想来也是顾曦延命人看守甚严,萧姑姑再没了可以进来的机会。 这日一早,沈玉舒忽然觉得腹中胎儿一动,心觉怕不是现在孩子要生了,可是等了许久又没了动静。想来算算时日还有半个多月,应该是前几日愁思郁结,动了胎气。就在沈玉舒忧心腹中孩儿时,忽然有人脚步急速前来。 沈玉舒心中一慌莫不是武玢儿派人来杀她,可是沈玉舒却觉得脚步不像,反而像两个人。沈玉舒担心的来到牢房门口查探。忽见白日里,两个身影以掩耳不及的速度放倒了看守沈玉舒的门卫,其中一人长剑一劈瞬间将牢房锁链劈断。 只见二人先后进来,沈玉舒疑惑道:“你们是谁?” 其中一人拉下蒙面,沈玉舒这才反应过来道了一声,“雪莹”。 雪莹上前扶住沈玉舒,眼中有泪,另一人见状也将蒙面扯了下来,沈玉舒才知道原来是严小柔。 沈玉舒见她二人如此,心中便知为何,便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快回去!” 雪莹摇头道:“姐姐,要走咱们一起走。我不可能留你在这里,我跟小柔姐将这里的守卫都打的差不多了,带你出去不成问题!” 严小柔也帮腔道:“时间来不及了,你快跟我们走吧!” 沈玉舒见她们如此慌张,疑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雪莹见状也不再瞒沈玉舒,道:“皇上已经下旨,明日午时便要将你问斩啊!” 沈玉舒的心一怔,却觉得事有蹊跷,便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严小柔解释道:“这几日我听我爹说,武长青得知你杀了顾洛,在朝中联合众位大臣要将你治罪,叶大哥已经被罚回府思过,朝中能帮忙的人少之又少。陛下实在顶不住压力,今日便下了旨意明日问斩。” 沈玉舒听罢,心中萧瑟,他怎会如此绝情,可又一想那些时日他对她柔情蜜意,就算她装作视而不见,可他仍旧陪伴在她左右。前些时日更是给孩子拟了几个名字,有男有女让她来选。今日怎会在朝堂上一反常态?思前想后觉得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转而沈玉舒又望着雪莹和严小柔,心中顿觉明朗。以雪莹和严小柔的武功,就算是个中高手,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冲破这层层把守的天牢,除非有人故意将她们放进来,可是放她们进来的会是谁,是顾曦延还是武玢儿。 沈玉舒想到这里,决定赌一把,便道:“你们来的这一路上,可曾遇到禁卫军中的高手把守牢房?” 雪莹和严小柔一听,相互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并不曾见,都是些普通的御林军。” 沈玉舒心中了然,忽而想起当日那个引她去汶水阁的楚儿,便问道:“小柔,雪莹,你二人闯荡江湖多年,可曾遇到过轻功一流的女子?且善用迷香毒药一类的药物?” 雪莹想了想摇头道:“我在烟雨楼中并未遇到过这样的人,倒是听风叔讲起过,十年前有一个女子剑术一流,师出名门,可是后来那人如何我却不知。” 另一旁的严小柔表情却不似雪莹那般,而是变得凝重起来,沈玉舒望着她,她也望着沈玉舒道:“雪莹说的那个人,我想我知道是谁。” 沈玉舒心中一紧道:“你知道此人是谁?” 严小柔无奈道:“要说确定,倒也不敢,只是说像罢了。”严小柔停顿了一下继续道:“那个人是我师姐,当年因为出手伤了我师弟,也是我师父唯一的儿子,被我师父逐出师门。后来听说她投靠了一个贵族,做了人家家里的贴身侍卫,便再没了下文。如今听淑妃如此说,只怕当日陷害你的是我师姐无疑了。” 沈玉舒心中慨叹,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过往,便道:“她对我使的是麻神散,而且对药量控制的非常精准。” 严小柔一听道:“你说什么?麻神散?” 沈玉舒点头道:“对,当年我就上过此当,不想现在她又出此一招,我实在是没有料到。” 没想到严小柔在听到沈玉舒说这一句话后,目光一凛手握紧长剑道:“原来是她。” 沈玉舒心中好奇,本想再问。只是一听牢房外又有了动静,沈玉舒三人便止住了对话,转而对着门外警戒起来。 只见脚步声繁杂,听来至少有十人以上。 雪莹与严小柔互望一眼,立刻持剑护在沈玉舒身前。 沈玉舒无奈道:“雪莹,小柔,罢了。” 严小柔跟雪莹刚想张口说什么,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好一个沈玉舒,竟然伙同外人想要逃跑,来人给本宫全部扣押起来,明日一同上法场!” 沈玉舒心中在此时却平静异常,好一招引蛇出洞。沈玉舒向严小柔偷偷耳语两句,严小柔听罢拉着雪莹即刻蒙上面向外冲了出去。 沈玉舒知道武玢儿意在她的生死,对于其他人的死活根本不在乎,只是不曾想,严小柔跟雪莹刚冲出去,却被武玢儿带来的禁卫军拦了回来。 沈玉舒望着被禁卫军擒拿住的雪莹跟严小柔,心中慌乱,上前一步对上武玢儿道:“武玢儿,你放了她二人,我自是留在这里。” 只听武玢儿冷笑几声道:“你以为我会放这两个人走吗,好一个镇国公主,好一个皇子武师,原来竟都是勾结淑妃的奸佞之徒!” 雪莹一听不服气道:“你胡说什么,你才是奸佞小人!” 武玢儿长袖一甩转身望着雪莹道:“怎么,本宫还说错了不成?想你跟着顾曦延那么久,怎么还这么不知死活,还有你!”武玢儿转向严小柔,“作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就不怕连累你的父亲,你的家里人?” 严小柔一听反而笑道:“皇后娘娘这话民女可就听不懂了。父亲是朝廷命官,陛下也不是昏庸无道的君王,到底有没有牵连还得皇上说了算不是?倒是皇后娘娘,深夜前来,只怕来者不善吧?” 武玢儿一听,拍手冷笑道:“听闻严家之女武艺高强,心思聪颖,如今看来确实如此。楚秀,你能有这么一个师妹,真是你的福气!”武玢儿话音刚落,只见从禁卫军里走出一个身材较为矮小的人。 待那人将头盔取下,沈玉舒这才瞧清楚此人,倒是与领沈玉舒前去汶水阁的女子不同,此人剑眉入鬓,眼神凌厉,身材匀称,看来那日她是易了容的。 只见她走到严小柔身前,毫不客气的捏起严小柔的下巴道:“师妹,咱们好久不见了。” 严小柔本是震惊,此时倒也淡定道:“师姐,自从你被逐出师门,咱们确实好久不见了。” 楚秀面容一冷,手上重了几分道:“你!” 沈玉舒见状道:“楚秀,你怎可不顾同门情谊!” 楚秀冷笑道:“与她我根本没有同门情谊可讲!”说罢,竟是一手劈开押着严小柔的禁卫军,一把将严小柔拉到自己一边,运起轻功,带着严小柔离开了此地。 沈玉舒心中紧张与雪莹脱口而出一声,“小柔”,却见禁卫军将雪莹一掌劈晕了过去。 第20章 携手患难与共时 3 傍晚,沈玉舒端着一碗杂粮粥来到重华殿,不想里面灯火通明,远远望去人影重重,看来来的不是时候,本想转身回凤雎宫去,只听重华殿中传来杯盏碎地的声音。 沈玉舒的心揪了起来几步冲到了殿中,只见顾曦延眼睛紧闭,被几个内侍太监扶到了床上,她忙上前查探,却被叶知秋拦住,道:“你怎么来了?” 沈玉舒焦急道:“曦延他怎么了?怎么会晕倒?” 叶知秋看了一眼床上的顾曦延,转身安慰沈玉舒道:“没事,他这几日是朝政繁重,没有好好休息,我刚才为他把了脉,也开了药,照着吃就没事了。” 沈玉舒见叶知秋如此说,稍稍放心下来,想要上前,却被叶知秋拦住道:“舒儿,你先回去,我还要替他施针。” 沈玉舒忧心道:“我也可以啊,我在一旁候着还能帮忙。” 叶知秋一愣忙道:“你这几年一直不曾再研读医术,也不曾再为人施针诊脉,医术上难免生疏,再者你在这里照顾他了,晨儿和小朗那里谁照顾,孩子还小哪离得开母亲,你还是先照顾好他们吧。” 沈玉舒一听也是,自己多年不曾行医,再加上那些年疯疯癫癫的,这药理医术早已是生疏了不少,也忘记了不少。可她仍旧担心道:“师兄,那我在殿外候着。他醒了你叫我一声,我就进来,今日晨儿有小柔照顾着,没事的。不看他醒过来,我总是不放心。” 叶知秋听罢点点头道:“那你去偏殿休息一会儿,等我施完针过来找你。”说罢向一旁的常盛递了个眼色,沈玉舒便随着常盛来到偏殿。 常盛将沈玉舒送来偏殿转身就要走,沈玉舒忽的想起些事情便道:“常公公留步。” 常盛有一丝紧张道:“不知娘娘有何事?” 沈玉舒道:“公公可知忘尘法师现被囚禁在何处?” 常盛回道:“忘尘法师当日被囚禁在祈年殿中,后来皇上就命人将他送回净圆寺了。” 原来如此,沈玉舒这才放心道:“我没什么事了,你去照顾皇上吧。”可又一想,便又叫住常盛道:“常公公,这几日皇上是不是批折子批到很晚才睡?” 常盛一听叹了口气道:“可不是,这几日上来的密折是关于晋王布置兵力的动向,皇上怕泄露消息,便一直都是自己盯着,这都两三天没有睡过一个回笼觉了。” 沈玉舒心中担忧,便问道:“师兄那边怎么说的?” 常盛忙躬身道:“叶大人说调理几日即可,以前皇上的身体也是叶大人在照顾着,还请娘娘放心。”说罢这才行礼退了出去。 沈玉舒回想常盛方才的脸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却又不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想来想去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便不再纠结,一心只盼着顾曦延快点醒来。 等到快子时,叶知秋才从偏殿将她唤至重华殿中,此时顾曦延的脸色已经缓和了不少,可人依然昏睡着。 沈玉舒心疼不已,忙上前查看脸色。 叶知秋见状在一旁安慰道:“他没事了,这几日只怕得先好好休息。” 沈玉舒回身问道:“真的没有其他的什么,他的面色开起来没有以前好了啊。” 叶知秋笑道:“你这是关心则乱,他没什么大碍的。” 沈玉舒这才放心下来,吩咐一旁的常盛将她送来的杂粮粥热一热,等顾曦延醒了喝。 就在这时,顾曦延却忽然转醒,叶知秋脸色一紧,忙上前查探。沈玉舒被叶知秋这一举动惊着,随后,顾曦延见她在这里,便起身问她道:“妍妍,你怎么在这里?”随后又看了看叶知秋。 叶知秋忙道:“舒儿是来给你送粥的,不想你却因劳累过度昏了过去。” 顾曦延像是松了一口气,沈玉舒见他如此,心中疑惑却是越来越浓,难不成他们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可如今她不能发问,只能道:“本来给你熬了一点杂粮粥,记得你原先在青月山中最喜欢喝,可刚到门外就听见常盛说你晕过去了,粥我让常盛去热了一会儿给你端过来。” 叶知秋见状,这才起身道:“臣还有事,先告辞了。” 顾曦延点了点头,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叶知秋抬眼望了沈玉舒一眼,又低头道:“臣知道。”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一时间偌大的重华殿中,就剩下沈玉舒与他二人,沈玉舒握着他的手坐在床边,望着他道:“你身子骨怎么成了这样?” 顾曦延虚弱的笑了笑道:“没什么的,你别担心了。你离开这么久孩子们怎么办,谁照顾?” 沈玉舒佯装生气道:“你还知道你有儿子,你要是真的为了两个孩子好,就赶快好起来。小朗和晨儿离不开我,难道你就离得开我了?” 顾曦延不禁笑出声儿道:“我知道,我们一家四口谁都离不开谁。” 沈玉舒听着心中一暖,上前搂住他的肩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柔声道:“是啊,自是谁也离不开谁了。” 那一日,沈玉舒留在重华殿一整晚,盯着他喝药吃粥睡下,她才放心的躺在他身边睡去。可也是那一日起,沈玉舒不顾宫人的议论和反对,将自己和小朗还有晨儿的生活用具搬至了重华殿的偏殿,这样不仅可以方便照顾晨儿,也方便照顾他。 严小柔一边帮沈玉舒收拾东西,一边道:“哪有你这样无法无天的皇妃,皇帝还没下命令就敢擅自住进重华殿。” 一旁雪莹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姐姐,她啊做的无法无天的事情多了去了。” 沈玉舒抱着晨儿无奈道:“让你俩来帮忙,倒是闲扯起来了。” 严小柔一听笑道:“瞧啊,面子上挂不住了吧。” 雪莹也在一旁笑了起来,顿时这偏殿中笑声不断。 只听一个中厚的声音传来,“是什么事情,让你们三人笑的如此欢快?让本王也听听。” 严小柔一听忙行礼道:“见过瑞王殿下。” 沈玉舒将晨儿交给萧姑姑,也行了一个宫礼道:“见过瑞王,什么风把您吹到这里来了。雪莹,快给瑞王看座。” 可雪莹此时,却是一脸愁容的望着端木毅,随后转身便跑出了偏殿,端木毅一见便也匆匆告辞追了出去。 沈玉舒望着这二人的身影,问一旁的严小柔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严小柔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雪莹身旁的一个丫鬟说过一嘴,说是瑞王在什么事情上瞒着雪莹了,所以到现在二人还闹别扭呢。” 沈玉舒若有所思道:“最近瑞王在京中如何?” 严小柔叹气道:“民心所向,老百姓都在传皇上怕是要将皇位传给瑞王,还位于端木氏了。” 沈玉舒了然的点了点头道:“也是,他跟着皇上这么久,为的估计就是那一天吧。” 严小柔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道:“这几日我就不在宫里陪你们了。” 沈玉舒这才回过神问道:“怎么了?” 严小柔道:“我爹说这几日家里有些私事,需要我回去,所以要很久都不能进宫了。再说你都搬到偏殿来了,离皇上这么近,也用不着我们陪你了。” 沈玉舒一听婉言道:“话都让你说了,我能怎么说呢。对了我让萧姑姑准备些礼品,你一同带回去吧,就当是给你爹补身子用的。” 严小柔微笑道:“那我替我爹谢过你了。” 雪莹自那日冲出重华殿后,便再没有出现过,严小柔也因家事出了宫,如今留在沈玉舒身边的只有平安和小朗还有晨儿。 这日沈玉舒看着平安和小朗在练习严小柔教授的剑术时,叶知秋却突然出现,望着平安发呆,许久才道:“你看他多像他的母亲,眉眼间全是玉华的影子。” 沈玉舒叹了口气道:“师兄,已经过去十年了,你还要自责多久?” 叶知秋叹了口气转身望着沈玉舒道:“先不说这些,有件事我想我必须要告诉你。” 沈玉舒心中一紧忙问道:“什么事?是曦延他怎么了吗?” 叶知秋摇头道:“不是,是晋王。” 沈玉舒疑惑道:“顾曦明他怎么了?” 叶知秋道:“你可知他在京中招兵买马用的是什么手段?” 沈玉舒摇头,叶知秋便又继续道:“他将自己养在府中的姬妾,逐个送给朝中大臣。这些姬妾大多是他这些年豢养的死士,通过这样方式,他可以随时随地掌握朝中各个官员的动向,也可以将他们收入囊中为他所用。这些年他更是修炼起从玉龙传入中原的异术,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 沈玉舒不可置信道:“怎么会这样?”记忆中他还是那个高傲的三公子,还是那个总在顾府里跟她对着干的混世魔王。皇位真的对他有那么大吸引力,不惜牺牲一切? 叶知秋继续道:“所谓玉龙异术,应该是沈致宁和月亮教给他的,据说他现在已经是刀枪不入的铁身,而且相传他可以长生不老。他自己也透露说是修习了玉龙的天命遗书,才会由此功力。坊间传言他才是真龙天子转世,众望所归的帝王。我只去过玉龙一次,对于那里的巫术之流不甚了解,而风叔也参详不透。所以我思前想后,只能来问你,你可记得你在玉龙的那段时间里可曾听过类似的异术。” 沈玉舒回想了一番,突然一个人的身影闪现在她脑海里,她犹豫了一阵便问道:“师兄,事到如今你能否告诉我一句实话?” 叶知秋点头道:“你说,只要我能告诉你的,一定都告诉你。” 沈玉舒稍稍缓和了一下心绪,道:“当年顾曦月奉顾德与端木皇帝之命攻打玉龙,究竟找到所谓的天命遗书了吗?我记忆中只记得他们将我捆绑,给我吃了一种可以调动浑身精血的蛊虫,可以让体内的含血量在瞬间暴涨,而血液便可顺着手掌流进石门旁的凹槽内用来打开最后一道关卡。可就在那时我因为体力不支昏死过去,等我醒过来人已经在青月山晴天观,那时灵轩告诉我一切都结束了,是顾曦延带兵镇压了玉龙寨的乱党。至于天命遗书的下落他却只字未提,再后来就听说顾德拿到了天命遗书,成为了众望所归的帝王。” 叶知秋听罢叹了口气,转而对平安和小朗道:“平安,皇子殿下,我跟淑妃在这里说会儿话,你们去外面盯着莫要让人来这边。” 平安和小朗一听,听话的跑了开。 叶知秋见二人离去,这才道出其中缘由。 叶知秋他长出了一口气蹙眉道:“当年皇上随先皇和端木皇帝在行宫中修习仙术,顾曦月便勾结玉龙乱党,想要从你身上得到天命遗书,不曾想却被曦延瞧破其中诡计,先一步瞒过大家来到凤岐山,他去时你已经不省人事,而石门却是纹丝未动。后来听他说,顾曦月见石门未开便命人杀了许多玉龙人,逼着剩下玉龙人用工具将石门撬开,可是依然怎么都打不开。顾曦月恼羞成怒又杀了许多人,当地一时民愤四起,不单是玉龙人就连汉人也觉得残忍。于是本是玉龙人的暴乱变成了一个地域的暴动,情势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当时陛下见你并无大碍后怕暴露行踪便又立即回到行宫,不想回去之后又被端木皇帝派去收拾顾曦月的烂摊子。可是等曦延率兵再次到凤岐山中时当时并未砸开的石门,已经碎成一地,而石门里却是什么都没,只有一座雕塑,年代已久分不清形态。” 沈玉舒的手渐渐攒成一团,当年顾曦延究竟还为她做了多少事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肯说,可是一想起当日的事情,沈玉舒便又问道:“花儿当年说石门里面藏得就是天命遗书,可以改写玉龙人命运的天命遗书,为何就这么没了?难道是顾曦月去而复返?” 叶知秋皱眉道:“当年顾曦月回京之后,因为此事着实被顾德训诫了一番,按照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应该不会有去而复返的机会。” 沈玉舒了然,这也就是为什么沈致宁那群人一直认为真正天命遗书在顾曦延手中,否则为何他可以问鼎陈国,而不是晋王。晋王怕是也信了沈致宁的话,相信顾曦延是得了天命遗书所以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修改诏书称帝。 叶知秋见沈玉舒不说话道:“当年的事情,我已经都告诉你了,你可曾想起什么?” 沈玉舒想了想道:“我只想起当年,我在石门前见过一个女子,她说她已经活了百年,她不想让花儿打开石门,可是没有人听她的,后来她就走了。” 叶知秋想了想眉头更深道:“抓住的汉人和玉龙人里面,没有一个这样的人。” 这下沈玉舒心中更加怀疑道:“师兄,你说是不是她趁着大家不注意,想办法开了石门取走了里面的东西?” 叶知秋点头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如今再去凤岐山路途遥远,而且晨儿年幼,小朗才认了她,她不想离开两个孩子,所以思索一番后,沈玉舒对叶知秋说道:“玉龙异术我没有见过,可是我想见见晋王。” 叶知秋摇头道:“不行,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夺位,如果你冒然去见他只怕会让他反过来伤害你,或者用你要挟陛下,到时候你怎么办?” 沈玉舒无奈道:“总得想办法知道晋王究竟在做什么,我是他表姐,按理来说至少在面子上总还是会维持一个王爷该有的仪态,不会对我怎么样。如果他真的对我怎么样了,我也有办法自保。” 叶知秋疑惑道:“你如何自保,你这一路走来,若不是曦延他一直的护着你,你怎么可能走到今日?” 沈玉舒言语一滞,心中酸涩,“就是因为他不可能时时都护着我,我才要为他做些事情。我们相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现在有了一个还算稳定的家,我不想因为其他的事毁了这份平静。所以,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那些人和事,我是他的妻子,我要跟他站在一起并肩作战,不能让他有后顾之忧。” 叶知秋叹了口气,抓着沈玉舒的肩道:“你可想好了?” 沈玉舒点点头道:“想好了,师兄还请你先替我瞒着他,到时候我自有办法让顾曦明相信我。” 叶知秋见状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道:“舒儿,你真的长大了。”说完,叶知秋转身便离开。 是啊,她早就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人,只是这样的时空下,女子依附于男子才是长久。可这一刻,她不想做那个永远只生活在顾曦延羽翼下的小鸟,让他为自己遮风挡雨,更不想做攀缘的凌霄花,她要做那颗与他比肩的参天巨树,替他和孩子们遮下一片阴凉。 沈玉舒仰望着无边的天际,她从来都不缺与他携手共进的勇气,不是吗? 第27章 梨花落尽故人归 1 窗外鸟鸣声起,叽叽喳喳哄乱一团,叫的沈玉舒心烦意乱却又无计可施。 黄首良对她成见颇深,根本不让她进门,说只要她敢踏进去一步,他解毒就会偏几分,让顾曦延痛不欲生死去活来。 沈玉舒被他拿着软肋,只能妥协,此刻只要能救顾曦延让她做什么她都甘愿。她立在门外不远处的屋檐下,痴痴的望着卧房门的方向抿唇不言。 小朗和平安对视一眼,立在她身边牵起她的手,小朗仰头望着自己的母亲,安慰道:“娘,爹爹这次真的能转危为安吗?” 沈玉舒蹙眉抿唇,她不确定,顾曦延的蛊毒算起来已有十年时间,加上班若罗游走于体内时日已久,黄首良究竟能解到什么程度或者能不能解谁都不能确定。 平安看着沈玉舒忧虑的面容,忙微笑宽慰,“姑父一定可以的,姑姑,咱们一定要相信我爹和师叔公的医术。” 沈玉舒闻言低头看了看两个孩子,心思转了转,随即挤出一个笑容,“小朗,平安,我交代你们一件事。” 两个孩子一听有任务,都睁大了眼睛兴奋的看着她。 沈玉舒慈爱的摩挲着两个孩子的小手,虽然已有了练剑时留下的老茧,但依然软软的,让她不愿松手,“爹爹可能需要很久才能出来,所以娘亲想给爹爹做顿饭,等爹爹出来就能吃到热气腾腾的饭菜。你们呢,就陪着弟弟吧。弟弟现在已经牙牙学语了,你们若是能让弟弟开口叫爹爹,我想爹爹若是听见晨儿开口了一定会非常非常开心,说不定一开心身子就全好了。” 小朗目光兴奋握紧沈玉舒的手,“娘,爹爹真的能好?” 平安闻言一手搭在小朗肩头一副小大人模样,活像是个小小的江湖侠客,做出一副慵懒洒脱模样拍了拍小朗的胸脯,“老弟,相信我,姑父绝对没事,走咱们这就给晨弟教教如何叫爹爹去。” 小朗看着煞有介事的平安,终于点了点头,扭头看着沈玉舒,“娘,那我们现在就去。” 沈玉舒点了点头,“乖,娘这会儿就去给你做好吃的。” 平安一听忙道:“姑姑,我想吃四喜丸子和狮子头。” 小朗无奈捣了平安一下,“全是肉,你吃得下嘛!娘,我想吃水晶虾脚和冰糖梨膏。” 沈玉舒瞪着眼看着两个毛头小子,各自在眉间一点,“你们两是想累死我,我可不是酒楼里的大厨什么都会做。我做什么你们吃什么!得了,快去吧,看看弟弟在做什么,萧姑姑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平安一听忙笑着将恋恋不舍的小朗扯走。 两个孩子离开后,沈玉舒一时安静下来,春风拂过面颊吹起她额前几缕青丝随风飞舞,像是失去了重力的浮萍,却像是长了眼睛飘向顾曦延所在的方向。眼前的木门纹丝不动,里面既没有声音传出,也没有人走出,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所以更不愿意留在这里让焦虑的情绪持续扩大,让自己心神不宁。 她要给自己找点事做让自己分心。 卧房内众人神色肃穆,顾曦延坐在床边伸出左手,黄首良面无表情搭上去探了探脉,许久发出一声疑惑看向顾曦延身侧的风自扬,“你们之前金针封穴时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风自扬忙道:“你可是有了什么发现?之前我们用金针封锁了他的丹田,以防班若罗吞噬他所剩无几的真气,但光灵蛊却得了机会在田海游荡,随即便隐隐有攻入心脉之势。我料想是因为他体内已然没有真气运行,光灵蛊的蛊虫调动不出周身精血,所以才会往泵血之器涌入,所以又用金针封住了他心口处的几处穴位,延缓了血流的运行控制蛊虫的游走。我思前想后按理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妥。” 黄首良冷哼一声,“顾曦延如今的身体就是班若罗和光灵蛊的一盘棋局,凝结的却是三方兵力,你们只是一味的堵,加上宿主擅自冲开丹田导致班若罗没了约束,他自然而然经受不住两方压力,原本还想着第三方能施以援手,不想却被三军堵住了去路,自是无路可走唯有一死了。” 风自扬一听上前几步捏起顾曦延另一只手腕探脉,目光却望向对面的黄首良,“脉象时而沉时而虚,隐隐不规律让人捉不到手,这是班若罗所致,脉象时而滑时而颤,这是光灵蛊所致,我用金针封穴如设牢笼将其困于一处,没有错!” 黄首良道:“是没错,可也要看人。师兄,你跟着师父那么多年,医术是高,可惜你忘了一件事。” 风自扬额间渗出一层薄汗,让光洁的头顶几乎开始反光甚至隐隐还有一层蒸腾而出的水汽,他却岿然不动紧盯黄首良。 一旁忘尘和叶知秋见这师兄弟眼中的剑拔弩张,更是不敢有一点声响,皆屏声静气,静观其变。唯有当事人顾曦延双腕被扣,动也动不得,更是不敢多说一句生怕惹恼了其中一位,额间手心不禁隐隐渗出一层汗。 “何事?” 黄首良猛然放开顾曦延的手,有恃无恐的看着风自扬,“医者,若只是一味用自认为对的方法来救人,而不追本溯源探究病因,只能让病人的病情雪上加霜。你忘就忘在,大师兄当年亲自为顾曦延医治腿疾时用的那些药,以及顾曦月当年给他饭菜里下的毒,这些毒素经年累月,虽然表面看起来都解了,可早有毒素攻入五脏六腑。你一味的堵,这些潜在的毒素就会与附着在脏器上的蛊毒结合借助他体内因腿疾而诱发的寒气,激发班若罗,三军中若有两军结盟,就凭你有医死人药白骨的通天本领,对顾曦延来说也无济于事。” 风自扬也松开了手,“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办?” 黄首良扭头看向顾曦延,“光灵蛊和残毒有解,班若罗无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谁让你练的功夫,你找谁。” 顾曦延拧眉,“雨禅大师如今闭关于虚缘山中,我也曾用《清音经》驱散体内的班若罗。” 黄首良呵呵一笑,“雨禅大师也未必就真的懂班若罗中的奥妙。否则又怎会听信顾德和顾曦月的花言巧语就将其送给你修炼。真正的班若罗绝不是你这等有几分聪慧的年轻人就能练的东西。我曾听闻,班若罗来自西域莫悬寺,寺内有一洞窟画满五彩斑斓的飞天和各路神佛,各种形态栩栩如生,让人观之如坠极乐仙境。壁画上承载世间万千道理,佛家典故,非有大智慧堪不破其中奥妙所在。这般画作数百年来却也只有一位得道武僧从中参透这绝世的内功心法,他将这心法取名班若罗,意为无相无妄,无色无垢,可见其中智慧所在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参破。如今过了数百年,莫悬寺早已化为残垣断壁,而那飞天洞窟是否坍塌也无人知晓。凭你的才智你若能亲自去那洞窟中看上一看,有些东西想来也就迎刃而解,若是你依然不参不透其中玄妙,我也只能说这就是你此生命数,这班若罗究竟会不会要了你的命全看你自己的造化。” 黄首良一番说辞直让在场几人哑口无言,顾曦延微微蹙眉思虑良久,渐渐露出一抹释然笑意,“想我玉梨公子建立烟雨楼纵横江湖十五年,人间悲喜我看过了,尝过了,如今我只愿守着家人过平淡日子,若黄师父肯解我体内蛊毒和残毒,对我来说已是巨大的安慰,至于这班若罗正如你说,命中自有定数我已不强求。” 黄首良看着顾曦延坦然的目光,叹了口气,“之前若不是因为沈玉舒那个负心薄幸的女子,老子倒是很愿意拿你试试那《万虫蛊解》上的解蛊之法。如今,我既承了我家公子的情,自是会放下成见替你解蛊,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顾曦延目光一凛,“若是黄师父要说让我休妻之语,这毒不解也罢。” 黄首良讪笑,“你放心,我才不会让此女再有机会接近公子。我只要你答应,待我为你解毒之后,你须带她远走高飞,今生不再出现在我家公子眼前。不准再与我家公子有任何瓜葛!你可能做到?” 顾曦延心口松了气,面容也退了几分警惕,双手抱拳,“我顾曦延在此立誓,待我毒解,我便带着妻儿远走他乡。” 忘尘看着顾曦延心口一酸,却也知这是对他们三人最好的结局。 黄首良见顾曦延允诺,转而看着风自扬和叶知秋道:“准备一些烈酒,越烈越好,从此刻起顾曦延禁食禁水,满六个时辰后,我为他解毒。” 叶知秋不明所以问了句,“怎么还要酒?” 黄首良自信一笑,“自是有用,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此番我也累了,你们让他多休息,六个时辰后见。” 随即风自扬便道:“师弟,我还有几句话同你私聊,还请你随我来一趟。” 黄首良冷冷一笑,“料你也不敢此时杀我,走吧。” 说罢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叶知秋也跟着出了门去准备烈酒。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顾曦延和忘尘两人,顾曦延此刻也有了些疲乏,却冲着忘尘一笑,“没想到最终是你救了我。” 忘尘念了句“阿弥陀佛”,“普度众生是我出家人的本分,你既是众生,我便是要救的。” 顾曦延无奈摇头,低头看了看腰间沈玉舒前几日陪小朗玩儿时,给自己做的墨绿色丝绦,虽然有些不伦不类,可也算是她送自己的第一件礼物,他倒是喜欢的不得了,当即挂在了腰间,便再不肯取下,“灵轩,多谢你。” 忘尘笑着转身看着门外繁花似锦,“好好活下去才是对我最大的谢意。”随即想了又想,“黄叔说的那个莫悬寺洞窟,到时你还是去一趟的好,届时将班若罗的真气驱散,你也算是圆满了。” 顾曦延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等解了毒再说,这样平淡的日子求之不得,我不想那么早就离开。” 忘尘点了点头,“是啊,这样的日子换做谁都不可能放下,你自己想通便罢。”说罢随即又一笑,“今日早课还未做,借你一处宝地打坐去了。” 顾曦延顺势躺下,“自便。” 沈玉舒抱着晨儿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看了看半卧在床上看书的顾曦延,随即又看了看桌子另一头两个狼吞虎咽的小子,无奈道了句,“你俩慢点吃。” 小朗边啃着鸡腿边鼓着油油的嘴巴道:“娘,你做的红烧鸡腿真好吃,比水晶虾脚还好吃。” 一旁平安更是点头如捣蒜,嘴巴边一圈油渍比之小朗过之而无不及,“姑姑,你以前怎么不说你的厨艺这么好,我想在这里多待些日子你天天给我们做饭吃好不好,你这红烧鸡腿,水晶饺,还有这太极粥,我见都没见过实在是太好吃了!比宫里御厨做的还好吃。” 沈玉舒怅然一笑,将碾碎的虾仁一点点喂进晨儿的嘴里,却听顾曦延的声音低沉而来,“你们这算什么,你娘当年在青月山里的厨艺更是出神入化,你爹我的身体全靠你娘那顿饭了。” 小朗一听两眼放光,沈玉舒却道:“快吃。”随后抱着晨儿来到床边,“以为你入定了,搞了半天还在偷听孩子们说话。” 顾曦延笑着放下书本,伸手握了握晨儿粉嫩的小手,将晨儿接过来抱进自己怀里,怀里顿时暖暖的如揣了一个肉肉软软的暖炉,引的他心头幸福满足,“孩子们说的是实情,你的厨艺确实是一等一的。” 沈玉舒有些害羞,“也就你不嫌我笨了。”随后又想起什么,“真的不能吃点吗?” 顾曦延摇头道:“黄首良既说了要禁食禁水,照做就是了。难为你还准备了这么多,要不是等着解毒,我也是要大快朵颐一番的。” 沈玉舒柔声道:“等你好了,天天做给你吃啊,你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 小朗闻言,委屈道:“娘,你也太偏心了,今日我要吃水晶虾脚你都不给我做,现在爹爹要吃什么你都答应。” 顾曦延得意的冲着小朗,道:“这就是娶老婆的好处,以后让你老婆给你做去!” 小朗不由撇了撇嘴,转而问平安,“咱们啥时候能娶老婆?” 平安砸吧着一张油嘴煞有介事的想了想,“戏里唱的,都是公子落难遇千金,或者是姑娘被侠客救了,最后以身相许百年好合,要么就是寻常人家逛庙会猜灯谜,遇佳人,总之得等我们长大了才能遇到这些事,等遇到这些事自然就有老婆了。” 小朗了然的“哦”了一声,兴奋起来,“那我得快一点长大娶老婆!” 沈玉舒和顾曦延对望着扑哧一声都笑了出来,顾曦延无奈道:“臭小子,小小年纪净想着娶老婆,该读的书读了吗,该练的剑练了吗,金一忠给你俩请了最好的账房先生教你们算账,你们学的如何了?” 两个孩子一听这个,方才的兴奋劲儿顿时蔫儿了下去,互相看了一眼默默的低头吃饭,却听顾曦延怀中的晨儿张着嘴看着他,“么,么,么,么”的说起话来。 顾曦延心中瞬时软了下来,不由将目光放在小儿子身上,看着如他般的模子,粉嘟嘟的稚嫩可爱,那一双眼睛却酷似了孩子他娘,他不禁心神一荡,抽出一只手握紧了沈玉舒放在被子上的手,道:“妍妍,等解了毒,咱们再生个女儿吧,还是女儿好,小子将来娶了老婆都靠不住。” 沈玉舒一听嗔怪道:“浑说什么,孩子还在呢。” 小朗耳朵本就挂在父母这头,此刻忙插嘴道:“就是,生个妹子吧,咱们家阳盛阴衰,用道家来说该是要阴阳协调才能长久兴旺。” 沈玉舒更是红了脸指着小朗道:“吃你的饭!”转而又看着顾曦延道:“有这两个就够了,孩子多操不完的心,哪还有时间照顾你。” 顾曦延眼眸里浮上一片温柔,抬手抚摸沈玉舒的面颊,“不怕,我照顾你,哪能一直让你照顾我。”随即又道:“我这会儿看着晨儿,你快去用些饭,不然被两个小子都吃完了。” 沈玉舒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第19章 旧事重提情始终 4 夜色微凉,牢房里刹那间静的可怕,所有人的心几乎都悬了起来。 沈玉舒忍无可忍,怒道:“禁卫军,莫要忘了你们效忠的是皇上,如此行事就不怕皇上怪罪?” 只听武玢儿在沈玉舒身旁讪笑道:“这禁卫军多半是由本宫父亲一手扶植,自然是听本宫的!” 沈玉舒一听转而望着她,道:“武玢儿,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你别忘了雪莹是皇上亲封的镇国公主,如今神机将军慕容楠的族侄,更是将来的瑞王妃!你若是对她怎样,你如何向这三人交代!” 武玢儿一愣,冷笑着来到沈玉舒面前道:“都到这个地步了,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自己该怎么办,怎么才能保住你和肚子的小贱种!” 沈玉舒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冷冷道:“你想怎么样?” 武玢儿伸手一挥,禁卫军便领命暂时退出了牢房,只留下昏迷不醒的雪莹躺在地上,沈玉舒见状忙上前查探雪莹的伤势,见她只是昏过去,这才放心下来,转而望着武玢儿道:“你要私下用刑么?” 武玢儿仰头环顾牢房的房顶,嘴角依旧噙着一抹讥笑,“用刑又如何,你如今还有还手的余地吗?别以为他会来救你,早在我来之前,就已看着他喝下我特意准备的安神汤药,如今正在重华殿休息,等他明日醒来之时,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沈玉舒心中一惊,冷笑道:“武玢儿什么都在你的算计之内,我实在佩服。既然你想让我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武玢儿目光一转,流露出再也无法遮掩的愤怒和阴狠,道:“好啊,你想知道什么,小朗的死吗。那确实是我做的,本来我并不愿意父亲提出的策略,可是为了让皇上相信那是个意外我也只好同意。可是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要不是洛儿当时也落了水,他怎会如此单薄,天气转寒就会生病,这么小的年纪就已身体衰弱至此!” “所以呢,你就偷偷的给他服下你武家剩下的血灵芝为他补气,却就这样看着我的儿子因溺水不治而亡吗?武玢儿你好狠的心!”沈玉舒猛然上前想要揪住她的衣领,却不想被一股外力袭来,身体向一旁的地上扑去。 沈玉舒见自己快要倒地的同时本能的捂住腹部,侧身摔了出去,只是仍旧避免不了触地一瞬间的疼痛。沈玉舒感觉肚子里孩子似乎察觉出了什么,猛然的动了一下,她痛的捂住肚子再也站不起来。 她抬头望着居高临下的武玢儿以及她身旁突然出现的楚秀,沈玉舒心中惊慌,莫不是严小柔遇到了不测忙问道:“小柔呢,你把她怎样了?” 只见楚秀冷冷道:“自然是敌不过我,被我一剑杀了!” 沈玉舒听罢,腹中更是纠疼起来,可仍旧不想让武玢儿看出,向后挪了挪,努力将脊背靠在墙壁上,这才张口道:“皇后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杀我灭口,究竟是为何?” 武玢儿走上前,蹲下身子与沈玉舒直视片刻阴冷道:“你在他身边一天,他就不会将目光向我身上转移一分,哪怕是洛儿,他都故意视而不见。为什么,你只不过是岩州一个区区太守的女儿,你有什么资格跟他在一起。我是武侯府嫡亲的长女,沈玉舒,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他。你可知这些日子里,你不在他身边,他对我有多温柔多体贴,每日都陪着我。可是他越这样做,我越恨你。因为只要你活着一天,这种日子便会少一天!” 就在武玢儿说话期间,沈玉舒腹中孩子的动作幅度变得越来越大,沈玉舒心中明了,这是生产前的阵痛,根本不是摔倒后的疼痛感,她不禁有些着急,一手撑着地,一手捂着肚子,心中安慰着肚中的孩子,宝宝你再忍一忍,要相信你父亲一定会来救我们,一定会。要是你现在就出来,只怕咱们母子一个都活不了。 孩子像是听到了沈玉舒心里的话,渐渐的不再活动,沈玉舒这才得以喘一口气,瞪着武玢儿道:“所以你才这样迫不及待的要杀我,想要将这几日的恩爱延续的更久一点对吗?” 武玢儿目光阴冷道:“没错,只要你不在了,还是顶着罪名而死,那么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你是一个多么可恶的女人。” 沈玉舒冷笑,擦了把额间的汗水道:“那么,如果他知道当年悠儿是被你所杀,他还会对你这么好吗?” 武玢儿没想到沈玉舒有此一问,眼神显出一片慌乱,但她连忙将慌乱掩藏好,问道:“我不知道你再说什么!” 沈玉舒继续道:“真的吗,起初我也不信自己的亲姐姐会杀了自己的妹妹,可是自从我见了楚秀,她显然惯用毒物,尤其是那麻神散。我可忘不了当年,我被麻神散害的有多苦,又怎会不记得当初那人使兵器的动作和神态。再者还要多谢香儿临终时的那一句话,终是让我解了多年的疑惑。悠儿当年上山祈福,知情的人少之又少,你却是其中之一。为了你自己,你竟然不顾亲情人伦谋杀亲妹,你这样的人,你觉得顾曦延他会爱你吗?” 武玢儿眼中终是再也藏不住慌乱和愤怒了起来,咬牙切齿道:“悠儿她是活该!我早就告诉过她,她绝非顾曦延良配,可她却像是着了魔一般,连我这个亲姐姐的话都不听,都是你!”她忽然指着沈玉舒怒吼,“要不是你的出现,要不是你总是在她耳边说曦延怎么好,我就能成功的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悠儿她就不会死了,都是你!” 沈玉舒捂着此时又开始阵痛的肚子,忍痛道:“是你自己心魔作祟,为了一份得不到的爱,杀了那么多人,武玢儿你真可怜。杀了妹妹嫁祸给我,现在又故技重施,你以为曦延他还会上你的当吗,他若真的对你有了感情,你在他身边八年多,为何只有这几日他与你恩爱有佳,举案齐眉。过去的日子都到哪里去了?我真替武家感到悲哀,因为你,武家上下都要因此受到牵连,你的父母只怕也要伤痛欲绝!” 武玢儿冷笑一声,“故技重施?呵呵,计是老计,可人却与我半点干系也无!” 沈玉舒忍着痛诧异道:“你什么意思?” 武玢儿向她走进几步,抬眼忘了一眼窗外的夜景,转而换上一副诡异的自得表情,“你还不知道吧,当年洛儿落水之后,陛下以我看护不严为由将洛儿留在了重华殿亲自教养,之后又给洛儿建了少华宫,那是距离他的重华殿最近的宫宇。我那时开心极了,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就算我得不到顾曦延的爱,至少孩子可以,他是爱那个孩子的。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之后的五年岁月里,我除了逢年过节才能看一眼洛儿以外,其余时间他根本不允许有任何的探视,甚至就连我送去的东西他都要亲自过目之后再送去少华宫。我本以为他只是不想让我见儿子,忌惮武侯府会因为这个孩子生出异心,可直到你进了宫,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多可笑!” 沈玉舒思绪纷杂,想起顾洛那一张酷似顾曦延的容貌之下隐含的另一个人的容貌,渐渐的她似乎有了一个答案。 武玢儿说到这里忽然蹲了下来揪起沈玉舒的衣领,目光充满悔恨和愤怒,道:“顾曦延藏了他这么久,为的就是等孩子的容貌有了变化,才肯让我见,让我误以为这个孩子就是我的洛儿。原来这七年,我竟都在养着别人的儿子,而我自己的儿子却早已死了!我恨,恨你为什么可以独享他所有的爱,恨我为什么怎么努力他都不肯看我一眼。所以,当我终于确定顾洛根本不是我的儿子以后,我把他的药停了,我看着他身体一天比一天弱,看着他唤我母后我却并不回应,他凭什么得到我的母爱?我的儿子既然活不了,你的儿子七年后也别想活!沈玉舒,看着亲生儿子在你身边咽气的感觉如何?多讽刺啊,当年你发了疯似的闯宫门,抱走的却是我的儿子是我洛儿的尸首!”武玢儿最后的话语近乎歇斯底里的喊出来,直让沈玉舒目光震惊,有那么一瞬间竟是都感觉不到腹部的疼痛。 原来小朗活着!原来那个体弱多病的孩子是她的儿子,是她魂牵梦绕了八年的小朗!沈玉舒满脑子都是那个孩子的笑,她怎会忽略掉孩子脸上浅浅的酒窝,怎会忽略掉他们母子一模一样的下巴,她怎会忽略了那么多的可能! 沈玉舒眼角的泪再也克制不住,转而看着目光凶残的武玢儿,颤抖着身躯,冷冷道:“你就不怕顾曦延知道所有的过往?” 武玢儿听到沈玉舒这样说,身体不住的抖动,忽然手一松将沈玉舒摔在地上,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只要你死了,谁又会知道这一切,悠儿死了,洛儿也死了,如今你也该跟着你的孩子一起下地狱去了。楚秀!杀了她,快替我杀了她!” 可一旁的楚秀此时却一动不动的站着,武玢儿这才察觉不对疑惑的望向楚秀,只见她木然的站立在一旁,而从她身后走出了一个身影,是沈玉舒期盼已久的身影。 顾曦延一脸厌恶的看着武玢儿,缓缓现身,牢房外便迅速的涌入了许多侍卫打扮的人,以及一个沈玉舒意想不到的两人,武长青。 楚秀吭也没吭一声,便直挺挺的向前倒了下去,而武玢儿也被眼前的一幕所吓到惊叫了一声。 只见顾曦延慢慢走到武玢儿身前,面色冷冽道:“真是朕的好皇后!武侯爷!” 武长青脸色铁青颤巍巍的走进了牢房,看着武玢儿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上前就是一个耳光将武玢儿打倒在地,怒吼道:“逆子!悠儿是你的亲妹妹啊,你怎么下的去手,你怎么可以如此罔悖人伦!” 武玢儿满头珠翠,如今纷纷散落在牢房的地上,她惊恐的摇着头,瞪着她的父亲道:“是他们逼我的,我只是想要跟我心爱的人在一起,为什么与顾家联姻的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 沈玉舒望着这一幕,忍着一波一波越来越剧烈的阵痛道:“武玢儿,这就是原因,你心思太过阴沉,根本不适合与顾家联姻,否则一旦行差踏错就会给武家带来灭顶之灾。悠儿却不同,她心思单纯简单让人不忍伤害,若是与曦延成婚,就算曦延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念及她的善良单纯,就算有一天武家做了什么对不起顾家的事情,曦延他也会因悠儿网开一面。” 顾曦延此刻已经将沈玉舒牢牢的抱在怀里,沈玉舒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不再说话,可是终究忍不住疼痛叫出了声,顾曦延身子一紧焦急道:“妍妍,你怎么了?” 沈玉舒拼命呼吸道:“应该是要生了。”说罢再也没力气讲话,除了手还紧紧的抓着顾曦延的衣袖,其余全身几乎是瘫在了顾曦延的身上。 顾曦延听罢,目光一凛,抱起沈玉舒转身向牢房外冲去,走到牢房门口时身子停顿,也不转头而是冷声道:“武侯爷,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你和御林军,该怎么做不必朕教你了吧。” 沈玉舒躺在顾曦延的怀里,望不到武长青此刻表情,直觉觉得顾曦延这一招用的太妙,只是还不等她想要表达一下此刻的想法,更加频繁的阵痛已经开始,沈玉舒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任由顾曦延抱着她向宫里冲去。 沈玉舒在路上想起严小柔跟雪莹,忙拉着顾曦延的衣袖道:“曦延,雪莹,小柔她们。” 顾曦延气息凌乱道:“你别担心,烟雨楼的人都在,咱们这就回宫去。” 夜色微凉,牢房里刹那间静的可怕,所有人的心几乎都悬了起来。 沈玉舒忍无可忍,怒道:“禁卫军,莫要忘了你们效忠的是皇上,如此行事就不怕皇上怪罪?” 只听武玢儿在沈玉舒身旁讪笑道:“这禁卫军多半是由本宫父亲一手扶植,自然是听本宫的!” 沈玉舒一听转而望着她,道:“武玢儿,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你别忘了雪莹是皇上亲封的镇国公主,如今神机将军慕容楠的族侄,更是将来的瑞王妃!你若是对她怎样,你如何向这三人交代!” 武玢儿一愣,冷笑着来到沈玉舒面前道:“都到这个地步了,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自己该怎么办,怎么才能保住你和肚子的小贱种!” 沈玉舒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冷冷道:“你想怎么样?” 武玢儿伸手一挥,禁卫军便领命暂时退出了牢房,只留下昏迷不醒的雪莹躺在地上,沈玉舒见状忙上前查探雪莹的伤势,见她只是昏过去,这才放心下来,转而望着武玢儿道:“你要私下用刑么?” 武玢儿仰头环顾牢房的房顶,嘴角依旧噙着一抹讥笑,“用刑又如何,你如今还有还手的余地吗?别以为他会来救你,早在我来之前,就已看着他喝下我特意准备的安神汤药,如今正在重华殿休息,等他明日醒来之时,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沈玉舒心中一惊,冷笑道:“武玢儿什么都在你的算计之内,我实在佩服。既然你想让我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武玢儿目光一转,流露出再也无法遮掩的愤怒和阴狠,道:“好啊,你想知道什么,小朗的死吗。那确实是我做的,本来我并不愿意父亲提出的策略,可是为了让皇上相信那是个意外我也只好同意。可是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要不是洛儿当时也落了水,他怎会如此单薄,天气转寒就会生病,这么小的年纪就已身体衰弱至此!” “所以呢,你就偷偷的给他服下你武家剩下的血灵芝为他补气,却就这样看着我的儿子因溺水不治而亡吗?武玢儿你好狠的心!”沈玉舒猛然上前想要揪住她的衣领,却不想被一股外力袭来,身体向一旁的地上扑去。 沈玉舒见自己快要倒地的同时本能的捂住腹部,侧身摔了出去,只是仍旧避免不了触地一瞬间的疼痛。沈玉舒感觉肚子里孩子似乎察觉出了什么,猛然的动了一下,她痛的捂住肚子再也站不起来。 她抬头望着居高临下的武玢儿以及她身旁突然出现的楚秀,沈玉舒心中惊慌,莫不是严小柔遇到了不测忙问道:“小柔呢,你把她怎样了?” 只见楚秀冷冷道:“自然是敌不过我,被我一剑杀了!” 沈玉舒听罢,腹中更是纠疼起来,可仍旧不想让武玢儿看出,向后挪了挪,努力将脊背靠在墙壁上,这才张口道:“皇后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杀我灭口,究竟是为何?” 武玢儿走上前,蹲下身子与沈玉舒直视片刻阴冷道:“你在他身边一天,他就不会将目光向我身上转移一分,哪怕是洛儿,他都故意视而不见。为什么,你只不过是岩州一个区区太守的女儿,你有什么资格跟他在一起。我是武侯府嫡亲的长女,沈玉舒,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他。你可知这些日子里,你不在他身边,他对我有多温柔多体贴,每日都陪着我。可是他越这样做,我越恨你。因为只要你活着一天,这种日子便会少一天!” 就在武玢儿说话期间,沈玉舒腹中孩子的动作幅度变得越来越大,沈玉舒心中明了,这是生产前的阵痛,根本不是摔倒后的疼痛感,她不禁有些着急,一手撑着地,一手捂着肚子,心中安慰着肚中的孩子,宝宝你再忍一忍,要相信你父亲一定会来救我们,一定会。要是你现在就出来,只怕咱们母子一个都活不了。 孩子像是听到了沈玉舒心里的话,渐渐的不再活动,沈玉舒这才得以喘一口气,瞪着武玢儿道:“所以你才这样迫不及待的要杀我,想要将这几日的恩爱延续的更久一点对吗?” 武玢儿目光阴冷道:“没错,只要你不在了,还是顶着罪名而死,那么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你是一个多么可恶的女人。” 沈玉舒冷笑,擦了把额间的汗水道:“那么,如果他知道当年悠儿是被你所杀,他还会对你这么好吗?” 武玢儿没想到沈玉舒有此一问,眼神显出一片慌乱,但她连忙将慌乱掩藏好,问道:“我不知道你再说什么!” 沈玉舒继续道:“真的吗,起初我也不信自己的亲姐姐会杀了自己的妹妹,可是自从我见了楚秀,她显然惯用毒物,尤其是那麻神散。我可忘不了当年,我被麻神散害的有多苦,又怎会不记得当初那人使兵器的动作和神态。再者还要多谢香儿临终时的那一句话,终是让我解了多年的疑惑。悠儿当年上山祈福,知情的人少之又少,你却是其中之一。为了你自己,你竟然不顾亲情人伦谋杀亲妹,你这样的人,你觉得顾曦延他会爱你吗?” 武玢儿眼中终是再也藏不住慌乱和愤怒了起来,咬牙切齿道:“悠儿她是活该!我早就告诉过她,她绝非顾曦延良配,可她却像是着了魔一般,连我这个亲姐姐的话都不听,都是你!”她忽然指着沈玉舒怒吼,“要不是你的出现,要不是你总是在她耳边说曦延怎么好,我就能成功的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悠儿她就不会死了,都是你!” 沈玉舒捂着此时又开始阵痛的肚子,忍痛道:“是你自己心魔作祟,为了一份得不到的爱,杀了那么多人,武玢儿你真可怜。杀了妹妹嫁祸给我,现在又故技重施,你以为曦延他还会上你的当吗,他若真的对你有了感情,你在他身边八年多,为何只有这几日他与你恩爱有佳,举案齐眉。过去的日子都到哪里去了?我真替武家感到悲哀,因为你,武家上下都要因此受到牵连,你的父母只怕也要伤痛欲绝!” 武玢儿冷笑一声,“故技重施?呵呵,计是老计,可人却与我半点干系也无!” 沈玉舒忍着痛诧异道:“你什么意思?” 武玢儿向她走进几步,抬眼忘了一眼窗外的夜景,转而换上一副诡异的自得表情,“你还不知道吧,当年洛儿落水之后,陛下以我看护不严为由将洛儿留在了重华殿亲自教养,之后又给洛儿建了少华宫,那是距离他的重华殿最近的宫宇。我那时开心极了,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就算我得不到顾曦延的爱,至少孩子可以,他是爱那个孩子的。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之后的五年岁月里,我除了逢年过节才能看一眼洛儿以外,其余时间他根本不允许有任何的探视,甚至就连我送去的东西他都要亲自过目之后再送去少华宫。我本以为他只是不想让我见儿子,忌惮武侯府会因为这个孩子生出异心,可直到你进了宫,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多可笑!” 沈玉舒思绪纷杂,想起顾洛那一张酷似顾曦延的容貌之下隐含的另一个人的容貌,渐渐的她似乎有了一个答案。 武玢儿说到这里忽然蹲了下来揪起沈玉舒的衣领,目光充满悔恨和愤怒,道:“顾曦延藏了他这么久,为的就是等孩子的容貌有了变化,才肯让我见,让我误以为这个孩子就是我的洛儿。原来这七年,我竟都在养着别人的儿子,而我自己的儿子却早已死了!我恨,恨你为什么可以独享他所有的爱,恨我为什么怎么努力他都不肯看我一眼。所以,当我终于确定顾洛根本不是我的儿子以后,我把他的药停了,我看着他身体一天比一天弱,看着他唤我母后我却并不回应,他凭什么得到我的母爱?我的儿子既然活不了,你的儿子七年后也别想活!沈玉舒,看着亲生儿子在你身边咽气的感觉如何?多讽刺啊,当年你发了疯似的闯宫门,抱走的却是我的儿子是我洛儿的尸首!”武玢儿最后的话语近乎歇斯底里的喊出来,直让沈玉舒目光震惊,有那么一瞬间竟是都感觉不到腹部的疼痛。 原来小朗活着!原来那个体弱多病的孩子是她的儿子,是她魂牵梦绕了八年的小朗!沈玉舒满脑子都是那个孩子的笑,她怎会忽略掉孩子脸上浅浅的酒窝,怎会忽略掉他们母子一模一样的下巴,她怎会忽略了那么多的可能! 沈玉舒眼角的泪再也克制不住,转而看着目光凶残的武玢儿,颤抖着身躯,冷冷道:“你就不怕顾曦延知道所有的过往?” 武玢儿听到沈玉舒这样说,身体不住的抖动,忽然手一松将沈玉舒摔在地上,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只要你死了,谁又会知道这一切,悠儿死了,洛儿也死了,如今你也该跟着你的孩子一起下地狱去了。楚秀!杀了她,快替我杀了她!” 可一旁的楚秀此时却一动不动的站着,武玢儿这才察觉不对疑惑的望向楚秀,只见她木然的站立在一旁,而从她身后走出了一个身影,是沈玉舒期盼已久的身影。 顾曦延一脸厌恶的看着武玢儿,缓缓现身,牢房外便迅速的涌入了许多侍卫打扮的人,以及一个沈玉舒意想不到的两人,武长青。 楚秀吭也没吭一声,便直挺挺的向前倒了下去,而武玢儿也被眼前的一幕所吓到惊叫了一声。 只见顾曦延慢慢走到武玢儿身前,面色冷冽道:“真是朕的好皇后!武侯爷!” 武长青脸色铁青颤巍巍的走进了牢房,看着武玢儿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上前就是一个耳光将武玢儿打倒在地,怒吼道:“逆子!悠儿是你的亲妹妹啊,你怎么下的去手,你怎么可以如此罔悖人伦!” 武玢儿满头珠翠,如今纷纷散落在牢房的地上,她惊恐的摇着头,瞪着她的父亲道:“是他们逼我的,我只是想要跟我心爱的人在一起,为什么与顾家联姻的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 沈玉舒望着这一幕,忍着一波一波越来越剧烈的阵痛道:“武玢儿,这就是原因,你心思太过阴沉,根本不适合与顾家联姻,否则一旦行差踏错就会给武家带来灭顶之灾。悠儿却不同,她心思单纯简单让人不忍伤害,若是与曦延成婚,就算曦延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念及她的善良单纯,就算有一天武家做了什么对不起顾家的事情,曦延他也会因悠儿网开一面。” 顾曦延此刻已经将沈玉舒牢牢的抱在怀里,沈玉舒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不再说话,可是终究忍不住疼痛叫出了声,顾曦延身子一紧焦急道:“妍妍,你怎么了?” 沈玉舒拼命呼吸道:“应该是要生了。”说罢再也没力气讲话,除了手还紧紧的抓着顾曦延的衣袖,其余全身几乎是瘫在了顾曦延的身上。 顾曦延听罢,目光一凛,抱起沈玉舒转身向牢房外冲去,走到牢房门口时身子停顿,也不转头而是冷声道:“武侯爷,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你和御林军,该怎么做不必朕教你了吧。” 沈玉舒躺在顾曦延的怀里,望不到武长青此刻表情,直觉觉得顾曦延这一招用的太妙,只是还不等她想要表达一下此刻的想法,更加频繁的阵痛已经开始,沈玉舒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任由顾曦延抱着她向宫里冲去。 沈玉舒在路上想起严小柔跟雪莹,忙拉着顾曦延的衣袖道:“曦延,雪莹,小柔她们。” 顾曦延气息凌乱道:“你别担心,烟雨楼的人都在,咱们这就回宫去。” 第27章 梨花落尽故人归 2 第21章 再见昔人已非昨 1 转眼已至新年,顾羲延决定在年前大宴群臣,为陈国好好庆贺新年去去晦气。于是礼部的人便挑了腊月二十九这日的午宴设在了承乾殿,为朝臣们恭贺新年,也不耽误群臣与家人的团聚。 腊月二十九这日清晨,因着顾羲延此前为了节约用度清理过一批闲置的宫人,如今还没有新进宫的宫人使唤,沈玉舒便亲自在承乾殿着手忙碌着午宴需要事宜。 就在沈玉舒看着几个太监布置桌台之时,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道:“老臣见过淑妃娘娘。” 沈玉舒听着这苍老的声音心中一阵抽痛,若不是他所谓的计谋,顾洛不会死,自己的小朗也不会隔三差五就需要吃药调理身体,他们母子更不会分别这么多年。可是如今武玢儿已经畏罪自尽,明里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沈玉舒不能在此时再提之前的事,更不能作出任何知道武长青才是主谋的表情与举动。 武长青如今手握朝堂重权,几乎与端木毅各占一般朝堂,如果他也起了异心,只怕整个陈国都会被颠覆。 沈玉舒想到这里,脸色一转拿出一个淑妃应有的姿态道:“见过侯爷。” 武长青望着沈玉舒似乎在探寻她表情之下的真实情绪,只是许久没有看到什么,才开口道:“不知淑妃娘娘命人寻老臣前来所谓何事?” 沈玉舒见他询问便道:“这里说话不方便,还请侯爷随本宫来。” 御花园的锦鲤池旁,沈玉舒望着这一池已经结冰的池水脑海中浮现的全是小朗幼童时期的笑脸,那样纯净的笑脸,是她这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记忆与愧疚。 想到这里沈玉舒沉默了许久,感觉身后之人开始不耐烦起来,这才转身收敛了情绪道:“还望侯爷见谅,本宫想起了一些往事,难免有些出神。” 武长青警惕的低下头让沈玉舒看不出他眼中的神情,躬身道:“不知娘娘究竟有何事需要私下见老臣,若是让陛下知道了恐怕……” 沈玉舒笑着上前一步道:“侯爷不要误会,本宫只是有个小忙希望侯爷待会儿能帮本宫一回。” 武长青听罢抬起头疑惑的望着沈玉舒,沈玉舒继续道:“侯爷不必介怀武皇后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人所为,皇上不会因此事牵连武家。所以侯爷还是皇上的臣子,本宫请侯爷帮个忙,侯爷应该不会不答应吧。” 武长青在听到武皇后三个字时,眼中明显一冷,身体有一瞬间的颤抖。 看来沈玉舒所料不错,武玢儿的确不是自杀。 那日沈玉舒在床上抱着晨儿听萧姑姑告诉她说武玢儿自杀了,她就觉得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那样一个心狠手辣连自己亲生妹妹都不放过的人,怎么可能乖乖的自尽。况且顾羲延一直派人把守天牢,这样是事情如果发生了而御林军却没有发现,只怕顾羲延当初也不可能当这个皇帝了。所以她私下派人去查了一番才知道,武玢儿是中毒而死,且身上有几处明显挣扎过程中留下的伤痕。初步判断应该是有人捆住了她,强行将药灌了下去,她挣扎多次,才会造成这样的伤痕。 看来是顾羲延默许了这件事情的发生,他也打算在当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追究武家的过错。毕竟武侯府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在顾羲延和顾羲明暗地里对峙的这个阶段,如果顾羲延要对武家做什么,只会将武家手中的权势推向顾羲明和态度暧昧的瑞王,到时候只怕他们连五成的胜算都没有了,更何况现如今能维系顾家和武家两家关系的东西少之又少。 可沈玉舒不同,身为小朗的母亲,如果不能替他亲手报仇雪恨,沈玉舒枉为人母。 武长青…… 沈玉舒将手紧紧地攥在袖中,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如今能利用武长青对悠儿的父女之情以及对顾羲延的愧疚,他自然会答应她这件事情。沈玉舒依旧用一种近似哀求的目光望着面前的武长青等待着他的答案,武长青望着湖面沉思了一会儿道:“不知娘娘想要微臣做何事。” 沈玉舒微笑道:“帮本宫演一出戏……” 武长青不明所以的道:“一出戏?” 沈玉舒故作伤怀的点了点头道:“我想出宫。这宫里的日子度日如年,皇上每日都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这让我浑身不自在,现在我觉得自己就是他笼中的一只鸟,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而且皇上总怀疑我与忘尘法师有来往,这让我对陛下也是失望至极。作为他的妃子,连一点信任都没有,我在这宫里还有什么意思?” 武长青犹豫许久道:“出宫?” 沈玉舒说了这么多,而武长青却只说了这两个字,这倒是让她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到底会不会帮自己,毕竟私放宫妃出宫,只有死路一条,他能承担这样的风险么? 事到如今沈玉舒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侯爷有所不知,我这里周围都是皇上的人,我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出宫的法子。” 武长青疑惑道:“这个……放后妃出宫,兹事体大,皇上要是怪罪下来,老臣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娘娘若是想出宫玩几天,不如去找叶大人,他是娘娘的兄长帮您会更方便。” 沈玉舒此时猜到武长青不会这么轻易帮她,于是她郁闷道:“别提我师兄了,他如今一心跟着皇上奔他的锦绣前程,哪里还顾得上我这个师妹。侯爷,本宫知道您定是疑惑本宫为何找上你,而不找别人帮忙。大家都知道皇后想要害死我,若不是我,悠儿也不会死的那么惨,我与武家之间这么多的恩怨,没有人会怀疑侯爷您会私自放我出宫的。而且,本宫也不是想出宫玩玩儿,是真的厌倦了后宫这四方天的生活。” 沈玉舒停顿了一下,望着武长青,眼带泪水道:“侯爷,请你看在我当年跟悠儿亲如姐妹的份儿上,帮我这一回,玉舒感激不尽!” 武长青眉头一皱沉思了下来,看来他还有自己的算盘要打,放宫妃出宫,如果被皇上发现,他武家就是灭门之灾。 沈玉舒见他犹豫不决便又继续加着筹码道:“侯爷有所不知,当年我曾去过凤岐山,那里虽没有所谓的天命遗书,可山洞里玉龙留下来的的宝贝却也不少。如今当地玉龙人已经被皇上杀尽,那些宝贝藏的深,皇上一时半刻却没有法子将那些宝贝运回来,说是要以防万一先放在那里,等时机成熟再运到京都。如今那些宝藏无人问津,如果侯爷愿意帮忙,我愿将那些宝藏所藏之处告诉侯爷,保武家一生富贵,也算是替我自己当年间接害死悠儿赎罪了。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话说到这里沈玉舒便不再继续,望着武长青许久。半晌,武长青忽然抬起头来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沈玉舒望着武长青老谋深算的眼神,心中却是讪笑,这么容易就答应我,看来真的是惦记上那些所谓的玉龙宝藏,还好顾羲延提前告诉过她武长青手握重拳却及其贪财,在他眼皮子底下敛财成风,若不是因为他握着陈国半个朝堂,顾曦延真的恨不得挖了武侯府将银子全都找出来充了国库。 武长青的贪财,也给沈玉舒帮了一个大忙,否则她还真不知道再说么来打动这只老狐狸。 沈玉舒装出一副激动的表情道:“多谢侯爷相助,方法很简单,一会儿在午宴上,侯爷只记住四个字就好。” 武长青问道:“哪四个字?” 沈玉舒又上前一步,轻声道:“推波助澜!” 武长青似是没听清楚沈玉舒说的话一般望着她。 沈玉舒却已后退一步,拉开她与武长青的距离,望着平静的湖面道:“到时候侯爷就知道该如何做了,时辰差不多也到了,侯爷还是去承乾殿吧。”说罢沈玉舒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了锦鲤池旁,不再多看武长青一眼。 人一旦有了贪念,那么只会让自己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武长青我倒要看看你的下场。 午宴之时承乾殿中一派祥和,顾羲延执政这些年来,因为无再大的战事,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虽然现在国库钱粮依旧不多,但办这一场盛宴还算是绰绰有余。何况武玢儿死后,御林军从其宫中搜出了许多价值连城的瓷器、玉器,金银珠宝,这些东西都被顾羲延统统充公用作国库内需。武长青就是想说什么也是理亏说不出口,毕竟他亲耳听到武玢儿承认杀了武悠儿,又亲眼看见武玢儿要杀沈玉舒灭口,谋害亲妹和谋害宫妃,哪一条罪过如果公诸于世,他武家都担不起。 眼看着午时已到,朝臣们也陆陆续续的进了承乾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说这话。 今日前来的还有久未露面的晋王,沈玉舒透过龙椅后的飞龙屏风缝隙,看着这个昔日在丞相府中无法无天的少年。如今的他眉宇间多了一条皱纹,眼神中透着一股说不清的道不明的阴诡情绪,皮肤却比以往要白皙许多,眼底是一抹淡淡的青色。从这一点来看,叶知秋说的没错,他应该是私下修习了玉龙异术,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只见他如今安静的独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自顾自的喝着酒,不跟任何人交谈,仿佛一切置身事外,与沈玉舒当日在万佛寺见到那个黑衣人完全是两种感觉。一个是清心寡欲,一个是心机深沉。 沈玉舒正想着这些事情,只见顾羲延缓步走至龙椅前停住,而殿内原本还吵杂的声音也在此时停了下来,大臣们躬身立在顾羲延下首的位置,安安静静不发一语。 许久之后只听殿前顾羲延厚重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今日是腊月二十九,朕在此设宴款待众位爱卿,这一年辛苦诸位了。” 朝堂下众位大臣道:“多谢皇上设宴,皇上万岁!” 大臣恭敬的话说完,顾羲延便对一旁的常盛点了一下头,于是常盛便宣道:“各位大臣请就坐,开宴!” 朝臣们听话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方才紧张的情绪,随着宴会的开始逐渐淡去,朝臣们开始相互聊天敬酒,看似一片祥和。 顾羲延笑着望向一旁自斟自饮的顾羲明,忽然道:“晋王,怎么一个人在那里喝闷酒,来,陪朕饮一杯!” 只听顾羲明道:“多谢皇上厚爱,臣弟敬陛下!” 沈玉舒见此情形,本想再多看几眼,只听身后严小柔小声道:“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一会儿舞姬们就要开始献舞了。” 沈玉舒这才从屏风后离开,去准备接下来的一场好戏。 沈玉舒回到重华殿中换好一身皇贵妃的朝服,将自己精心打扮。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却听见晨儿在萧姑姑怀里哼唧起来,起身从萧姑姑怀中接过晨儿,将他的小脸贴在嘴上,亲了亲他便轻声道:“晨儿乖,娘亲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见你了,你要听爹爹的话,乖乖的等娘亲回来。” 晨儿此时却是根本没有听沈玉舒在说什么,而是一直在把玩着沈玉舒朝服领口上的一颗珍珠。沈玉舒有些无可奈何,孩子还这么小,他哪里懂得什么叫做生离死别。 因为这件事小朗已经被送去了叶府,临走时这小子满脸的不情愿,望着沈玉舒道:“我能不能不去?” 沈玉舒无奈的抚摸着小朗的脸,道:“我也不想你去,可是没有办法,爹爹和娘亲要做的事凶险万分,我们怕伤了你。” 小朗一脸无奈却又指了指沈玉舒身后萧姑姑抱着的晨儿道:“晨儿为什么可以不去。” 沈玉舒牵着小朗的手往宫外走去,边走边道:“晨儿需要给我打掩护,要不然大家会怀疑,等我这件事成了,我就送他去你那里,你替我和爹爹照顾他一阵好不好。” 小朗蹙眉道:“那你们的事什么时候能办完?” 沈玉舒长叹一声看着远处积雪,道:“我希望很快。” 小朗闻言驻足,却伸出自己右手小指道:“那你答应我,这一次不准再疯掉,不准再抛下我。” 沈玉舒心碎的将小朗拦在怀里用力的抱了抱,“我答应你。”随即也伸出左手小指勾着小朗的小指道:“拉钩上吊!” 小朗此时才露出一点笑意,沈玉舒的心却更酸了。 一切就快有结果了,小朗你再等等,我们一家就团圆了。 如今望着晨儿稚嫩的小脸,忽然就想起当日告诉顾羲延她的计划时,他眼中的震惊与不舍。当时他将她的手握的生疼,凝望着她道:“从你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刻起,我就从来没有想过让你再去为我冒险做什么事,这次我同样不许!” 沈玉舒见他如此,只好柔声宽慰道:“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要想如果我们再不行动,只怕宫中的探子一旦知道阿丽娜怀孕私下告知顾羲明,到时候羲明会做什么谁都无法预料!而且今日我见到他的样子,已经可以确定他一定是在修习秘术,已有走火入魔之态。” 沈玉舒望着顾羲延继续道:“我实在不想我们好不容易拥有的一点幸福,就这样被别人毁了。羲延,你想想这些年我们经历过的,我们既然都已经放下过往在一起,为什么你不能让我为了我们的家而去努力一次?我不想做一只永远需要你来保护的小鸟,我也可以保护你,保护这个家!” 顾羲延听到这里眼神中犹豫片刻,却又立刻坚毅道:“就算如此,我也不能让你去冒险!顾羲明如今为了权位失了心性,到时候他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我和小朗还有晨儿怎么办!?” 这是沈玉舒第一次听到,他近乎无措的话语,心中流过丝丝暖意。 沈玉舒望着眼前的男人,他的鬓角已经有了几丝白发,她心中又泛起一阵心疼,伸手抚上他的脸庞道:“那你告诉我如今还有谁比我更适合?你派了那么多的人去查探羲明的消息,却都如石沉大海一般了无音讯。如果到现在我还躲在你的身后,让你为我挡风遮雨,那么那些年你又何苦教我那么多的功夫,为何又要送我那把云霜刀?” 顾羲延不舍的将沈玉舒的手攥在他手心里激动道:“当初赠你云霜刀是为了让你保护你自己而不是让你……” “可保护我到最后呢?我还不是遍体鳞伤,千疮百孔的出现在你面前。羲延,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不懂得怎样才是真正的保护,我不是鸟,我不需要你把我关在笼子里,给我所谓的安全和保护。我想要跟你在一起,这种在一起不是每天看着你上朝,每天看着你批奏折,而是替你分忧替你去扛你扛不起来的那半边天!我是你的妻子啊!为什么你不能信我可以做到?”沈玉舒一边说着,一边流下泪来,望着眼前的人忽然心中又充满了怨恨,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她的心思。 第20章 携手患难与共时 1 夜已深,沈玉舒回到凤雎宫时太阳已落山多时,顾曦延想来也没预料到沈玉舒会提前生产,因为风叔曾说过,这一胎孩子虽然有些顽皮但仍旧胎位很稳,没有早产的征兆。 他在殿门外来回徘徊,竟是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上一次他不在她身边,并不知道这生产有多艰难,如今他听着她在床上痛呼,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被这磨人的产程撕碎。 “啊!”沈玉舒抓着身下的褥子嘶声力竭的喊着,只盼望孩子能快一点出来,可是稳婆却还是不停的道:“娘娘,再用点力啊,孩子还是没出来,你再使点劲儿。” 沈玉舒摇头道:“我没有力气了,我,我,啊!” 稳婆此时也焦急起来失声道:“娘娘,您可千万不能晕啊,娘娘!”就在此时只听正殿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人怒吼道:“怎么都这么久了,还生不出来,要是再生不出来,朕要你们这些人的命!” 说罢也不顾众人劝阻,径直来到沈玉舒的床前握紧她的手道:“妍妍,我在这,你要努力,我在这陪着你,我哪里都不去了。以后这样对付外面的事情,你都不要参与了,一切有我来。妍妍,你要坚持住。等你生下孩子,我就带你去见小朗,他还活着,他在叶府与平安一起,他很好!” 不知是不是他这一句话起了作用,沈玉舒感觉孩子忽然开始奋力的活动起来,她也有了动力,转头望着他,看着他有些苍白的鬓角,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那么重要,只要有他在身边,有孩子,就算让她死她也甘愿,她还有小朗,她的小朗还活着! 也不知怎么想的,沈玉舒看着顾曦延焦急的模样,张开虚弱的唇带着哭腔,道:“顾曦延,你还欠我一个婚礼,我要做你顾曦延的妻子,不是陈国皇帝的淑妃,你听清楚了吗!” 顾曦延想也不想就答应道:“我答应你,等孩子生下来,我娶你为妻,是我顾曦延今生唯一的妻。” 就在他话音刚落,只听稳婆道:“娘娘,露头了,您再加把劲儿。” 沈玉舒握紧顾曦延的手,鼓起自己最后一点劲,终于在晨光升起时听到了孩子嘹亮的啼哭。而她自己也因连日的疲累终是在孩子落地后,泄了气昏睡了过去。 不知昏睡了多久,沈玉舒才幽幽转醒,摸着没那么隆起的腹部,心中一慌忙叫道:“我的孩子!”一旁的身影忙上前查探,沈玉舒见是顾曦延这才放心,也才回忆起自己生产的整个经过,于是忙抓着顾曦延,流下泪来,道:“孩子呢?” 顾曦延温柔的笑着,轻抚她的额头,道:“别急,方才孩子让奶娘哄睡着了,我这就抱来给你瞧瞧。”说罢,顾曦延起身,在他方才所坐的桌案旁的摇篮里抱起了一个小人。 沈玉舒这才瞧见他将孩子的摇床放在他的桌案旁,而成堆的文案正摆在桌案上。她这才明白原来他一直都陪着她不曾离开。 只见顾曦延把孩子抱来她身边,放在她怀中,这才道:“可惜是个男孩儿,风叔来瞧过,说孩子很健康,将来一定是个爱动的小子,身体比他哥壮多了!” 沈玉舒心中喜忧参半,便说出声道:“我以为会是个女儿的。” 顾曦延扬了扬唇角,抚摸过沈玉舒的脸颊,安慰道:“会有的。” 沈玉舒心中一暖,望了望孩子还有些嫩红的脸庞,这个孩子眉目还没展开,可大致一看就像是和顾曦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倒是比小朗长得还像他。 沈玉舒不由心中惆怅,两个孩子居然都找不到她的影子,他老顾家的基因也太强大了些,正想着她忽然抬头看着顾曦延问道:“小朗呢?” 顾曦延长吁了一口气,拍了拍正在嗫喏着小嘴的孩子,“小朗在知秋家里养病,等过些日子他身子建好了,我们去看他。” 沈玉舒望着他终是忍不住流泪,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曦延怅然一笑,“当日情况紧急,知秋告诉我原本两个孩子都有救,只是武玢儿擅自给洛儿用了血灵芝,孩子本身还小哪经得住那样大补的东西刺激,所以原本你母亲的血可以救活的两个人,最终只剩下了小朗一个。你也知道我初登帝位,武长青一众朝臣虎视眈眈,若是此时他们知道死的是洛儿,只怕凭我和烟雨楼的能力,你们谁都保不住。所以我和知秋商议,便掉了包,说活下来的是洛儿。这样不单可以稳定朝局,还可以护你周全。只是没想到,终究是我错了,我没料到你会因为痛失小朗而发疯,更没想倒你会闯宫门抢孩子。这些年,我每每想起只觉得懊悔,可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教好小朗,让他懂事明理。但又怕武家会发觉不对,所以我用尽了理由阻止一切武玢儿接近小朗的机会,只有这两年,孩子的身子长开了,体型也变了,容貌与幼时也不相同,我才渐渐让武玢儿开始与他有所接触,但小朗依然住在少华宫,武玢儿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私下见小朗。只是没想,她还是察觉了。” 沈玉舒缓缓覆上顾曦延握着孩子小手的手柔声道:“武玢儿毕竟是母亲,母子连心,时间久了她又怎会看不出小朗的不对劲。只是难为你,一个人在宫里苦心孤诣,为了孩子撒了这么大的谎。” 顾曦延无奈道:“妍妍,当时两个孩子我都想救,可是我……” 沈玉舒安慰道:“我知道的,我不会怨你的,你是父亲,手心手背都是肉,换做是我也不会放任另一个不管而只救我自己的孩子。” 顾曦延闻言心中大恸,俯身轻轻在沈玉舒额头印上一吻,“谢谢你。” 沈玉舒轻声一笑,又望着那成堆的文案道:“这是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也不休息,就这样批阅奏折,不累吗?” 顾曦延望着孩子的睡脸似乎没有听到沈玉舒说的话,沈玉舒见他神色不太好,以为他是累了,便道:“你快去休息吧,这里有萧姑姑他们守着呢。” 顾曦延此时才回过神来道:“无妨,能多跟你们在一起呆一会儿是一会儿。这几日朝中倒也没多少事,你不必担心,安心养好身体就好。” 沈玉舒见他如此说,情知此时说的再多,他也不会去休息,便道:“那你总得让萧姑姑来帮帮我吧,我一个坐月子的女人,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你一个男子怎能懂。” 顾曦延这才反应道:“我自然是知道,方才已经让宫人去准备了,估计一会儿就来。” 沈玉舒了然,心中想起雪莹跟严小柔便问道:“雪莹和小柔怎么样了?” 顾曦延叹了口气道:“你都成这样了,还想着两个惹事精。你放心她们俩没事,只不过知秋找到严小柔的时候,她受了很重的内伤,所以我命知秋去照顾严小柔了,让他一定要让严小柔痊愈。至于雪莹,如今贵为公主,又是未来的瑞王妃,自然是有人照顾她。” 沈玉舒温柔笑道:“你倒是会做人,只怕小柔就算伤好了也要佯装没好,好让师兄照顾她。” 顾曦延叹了口气道:“你们女子,一贯会以这样的招数骗人,我们男子也只好将计就计了。” 沈玉舒见他心情大好,心中也是欢喜,转而望着孩子熟睡的脸庞道:“还没给孩子起名字呢,你说叫什么好?” 顾曦延听罢,也凝望着沈玉舒臂弯中熟睡的婴儿道:“原本给他想了许多名字,只现在想来他是随着晨光出生的,就叫晨儿吧,顾晨,简单上口你觉得如何?也不必随着顾家的族谱来了,我们自己决定就好。” 沈玉舒赞同道:“晨儿,永远朝气蓬勃如晨光一般。” 顾曦延见状看了看沈玉舒和孩子道:“你先带着孩子好好休息,我去批折子了。”说罢温柔的笑了笑便起身做到了桌案旁,开始批阅那成堆的奏折。 沈玉舒生下晨儿第五天上,萧姑姑带来了一个消息,武玢儿自尽了,但是没人知道她手中为何会有毒药,为何会在看守如此森严的天牢中吞药而亡。只是顾曦延在听到此消息后,并没有多说什么,武玢儿一世所有错事因他而起,他虽对武玢儿没有男女之情,但她仍旧是皇子洛的生母,在武长青一再请罪之下,顾曦延虽没有将她杀害悠儿的事情公之于众,只是说她意图谋害宫妃有失德行,废了她的皇后之位以贵妃之礼将武玢儿下葬,并又将悠儿封为孝恭皇后,重新返修了陵墓,一压一升也算是全了武家的颜面。 至于武玢儿身前所做之事,既然武侯府和顾曦延已经默契的选择闭口不提,那么事到如今沈玉舒便也息事宁人不再过问,不过顾曦延给了武长青这么大一个面子,武长青也是该考虑用什么来回报顾曦延的宽容了。 这月子做的舒心,沈玉舒便以为可以安安稳稳的等到晨儿百日,可是百日还未到,顾曦延却将执掌后宫的凤印送进了她的宫中。还让常盛带来他的口谕,后宫无后,宫妃之中属沈玉舒品级最高,凤印交予她手,他自是放心她可以给他一个安静无争的后宫。反正也没多少时日,就让她暂时体会一下后宫之主的快乐,感受一下一国之母的光辉。 于是这一日,沈玉舒瞧着正殿桌案上摆放整齐的,正在散发着光晕的白玉凤印,头痛不已。因为,这正殿之下跪着的是顾曦延后宫中除丽妃以外的所有妃嫔。 有几人之前从不敢踏入凤雎宫,是因为皇后或多或少对沈玉舒有着敌意,为了明哲保身所以不敢与沈玉舒有太多的亲近,就算是顾曦延及其的宠她,但他们依然不敢与她有太多交集。 而如今她们前来,不为别的,只为在她这里获得信任,所以她们不仅来了,还带了成堆的礼物。这让沈玉舒更加难为情起来,她何时处理过这样的场面。还好有萧姑姑从旁提点,她应付起来倒也不算吃力。 送走最后一位宫妃,沈玉舒这才揉着肩来到摇床旁,望着晨儿发呆,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晨儿,你说你爹爹有这么多的妃嫔,可娘只有他一个,你说是娘吃亏多一些还是你爹吃亏多一些?” 沈玉舒望着晨儿天真的大眼睛,晨儿跟小朗长得很像,除了下巴以外,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活脱脱的小顾曦延。 沈玉舒不由一笑,伸手拉着晨儿的小手道:“怎么看,都是娘吃亏。” 晨儿像是听懂一般,忽而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粉色的牙床,手脚并用的动了起来,沈玉舒见状开心道:“你也这么想是吧,那行,明日娘就将这些宫妃都解散了,让你爹这后宫只有我一个人怎么样?” “求之不得!” 沈玉舒一惊忙站起身转身望去,只见顾曦延不知何时已经立在她身后,目光潋滟的望着她,想必方才她与晨儿的话,他都听到了。 沈玉舒望向他身旁的萧姑姑,想说为何他来了都不告诉她一声,可是萧姑姑望着她只是低头笑了笑,便退了出去。 沈玉舒一时大窘,向后退了一步,不想撞在晨儿的摇床边,步子站不稳,他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把将她扯进了他的怀中,沈玉舒的脸重重的撞在他胸口上,听着他的心跳她的脸顿时滚烫起来。 其实自从沈玉舒恢复记忆以来,除了那几日他和衣而眠在她身旁外,他们再无过分亲昵的举动。而沈玉舒生产之后风叔说她的身体需要静养,他便也遵从风叔的安排,只是每日过来看看她,晚上则一般睡在重华殿中。 此时,沈玉舒的心也是跳的厉害,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只听他道:“爱妃还要踩着朕的脚多久,朕的脚真就那么舒服?” 沈玉舒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慌乱之中她向前跨了一步,踩在他的脚上了。沈玉舒心中慌乱,赶忙推开他,低头转身平复情绪道:“怎么进来也不说一声,吓了我一跳。” 顾曦延也不戳破她,从她身侧走到晨儿面前,将晨儿小心抱在怀里逗弄道:“我听见你为这后宫宫妃的去处出谋划策,怎好打扰你呢。” 沈玉舒闻言,心中有些不服气,便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顾曦延笑道:“我说的也是实话。” 沈玉舒见他如此,心中一时气结,本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他抱着孩子的画面,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这幅画面,她做梦都没有想过。他会温柔的抱着孩子,逗着孩子,可他自己却依然像个孩子。父子俩对视着,笑着,仿佛那一刻就连时间都停止了一般。 只听萧姑姑的声音打断了沈玉舒的愣神道:“夫人,皇子该喂奶了。” 沈玉舒这才回过神来,本想从顾曦延手中接过孩子,不想顾曦延却主动将孩子递给了一旁等候的萧姑姑。 沈玉舒心中有些忐忑,只见萧姑姑笑着将晨儿接过去,转身离开了寝殿。一时间这偌大的寝殿里就剩下沈玉舒与顾曦延二人,沈玉舒一时尴尬,想要说些什么,却口干舌燥的说不出来,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要不要喝水?” 顾曦延望着她,忽而一笑道:“难不成我是洪水猛兽,让你如此怕我。你这样子,我忽然想起当日在丞相府的场景,你对着我也是这般小心,行了个大礼却是个四不像,只不过很快就露出本来面目。” 沈玉舒一听,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自顾自的走到桌案旁给自己到了一杯水,道:“还好意思说我,谁让你当初骗我来着,说什么都不让我给你把脉瞧病,搞了半天都是装的,害我出了那么多的丑。” 顾曦延笑着走到沈玉舒身边道:“那又怎样,你当初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我在丞相府过的无趣,拿你来逗逗乐子,果真你这脾气当初一点就着,可真是给我带来不少乐趣。” 沈玉舒扭头望着他,看着他的样子神气活现的,心中说不出多憋屈,伸手挽起衣袖道:“那你看看,今日我还能不能把到你的脉,看你是食欲不振,还是其他什么疑难杂症,放心有我小医仙在,保证药到病除。”说罢就要伸手去抓他的手腕。 不想他笑着快她一步,将她双手握在手中,顺势将她拉近他怀里,目光似火焰一般,沈玉舒心中一动,只见他幽幽在沈玉舒耳边开口道:“你的功夫皆出自我手,你以为我拿不住你一个小小的丫头?”说罢他忽然抱起她向床边走去…… 那一夜究竟如何度过,第二日的沈玉舒都还有些晕乎,只觉得先被他抱起,随后就被他放在床榻上,之后是铺天盖地的吻,再之后脑袋里只剩下他目光,那如火焰般的目光早已将她吞噬。 夜已深,沈玉舒回到凤雎宫时太阳已落山多时,顾曦延想来也没预料到沈玉舒会提前生产,因为风叔曾说过,这一胎孩子虽然有些顽皮但仍旧胎位很稳,没有早产的征兆。 他在殿门外来回徘徊,竟是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上一次他不在她身边,并不知道这生产有多艰难,如今他听着她在床上痛呼,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被这磨人的产程撕碎。 “啊!”沈玉舒抓着身下的褥子嘶声力竭的喊着,只盼望孩子能快一点出来,可是稳婆却还是不停的道:“娘娘,再用点力啊,孩子还是没出来,你再使点劲儿。” 沈玉舒摇头道:“我没有力气了,我,我,啊!” 稳婆此时也焦急起来失声道:“娘娘,您可千万不能晕啊,娘娘!”就在此时只听正殿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人怒吼道:“怎么都这么久了,还生不出来,要是再生不出来,朕要你们这些人的命!” 说罢也不顾众人劝阻,径直来到沈玉舒的床前握紧她的手道:“妍妍,我在这,你要努力,我在这陪着你,我哪里都不去了。以后这样对付外面的事情,你都不要参与了,一切有我来。妍妍,你要坚持住。等你生下孩子,我就带你去见小朗,他还活着,他在叶府与平安一起,他很好!” 不知是不是他这一句话起了作用,沈玉舒感觉孩子忽然开始奋力的活动起来,她也有了动力,转头望着他,看着他有些苍白的鬓角,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那么重要,只要有他在身边,有孩子,就算让她死她也甘愿,她还有小朗,她的小朗还活着! 也不知怎么想的,沈玉舒看着顾曦延焦急的模样,张开虚弱的唇带着哭腔,道:“顾曦延,你还欠我一个婚礼,我要做你顾曦延的妻子,不是陈国皇帝的淑妃,你听清楚了吗!” 顾曦延想也不想就答应道:“我答应你,等孩子生下来,我娶你为妻,是我顾曦延今生唯一的妻。” 就在他话音刚落,只听稳婆道:“娘娘,露头了,您再加把劲儿。” 沈玉舒握紧顾曦延的手,鼓起自己最后一点劲,终于在晨光升起时听到了孩子嘹亮的啼哭。而她自己也因连日的疲累终是在孩子落地后,泄了气昏睡了过去。 不知昏睡了多久,沈玉舒才幽幽转醒,摸着没那么隆起的腹部,心中一慌忙叫道:“我的孩子!”一旁的身影忙上前查探,沈玉舒见是顾曦延这才放心,也才回忆起自己生产的整个经过,于是忙抓着顾曦延,流下泪来,道:“孩子呢?” 顾曦延温柔的笑着,轻抚她的额头,道:“别急,方才孩子让奶娘哄睡着了,我这就抱来给你瞧瞧。”说罢,顾曦延起身,在他方才所坐的桌案旁的摇篮里抱起了一个小人。 沈玉舒这才瞧见他将孩子的摇床放在他的桌案旁,而成堆的文案正摆在桌案上。她这才明白原来他一直都陪着她不曾离开。 只见顾曦延把孩子抱来她身边,放在她怀中,这才道:“可惜是个男孩儿,风叔来瞧过,说孩子很健康,将来一定是个爱动的小子,身体比他哥壮多了!” 沈玉舒心中喜忧参半,便说出声道:“我以为会是个女儿的。” 顾曦延扬了扬唇角,抚摸过沈玉舒的脸颊,安慰道:“会有的。” 沈玉舒心中一暖,望了望孩子还有些嫩红的脸庞,这个孩子眉目还没展开,可大致一看就像是和顾曦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倒是比小朗长得还像他。 沈玉舒不由心中惆怅,两个孩子居然都找不到她的影子,他老顾家的基因也太强大了些,正想着她忽然抬头看着顾曦延问道:“小朗呢?” 顾曦延长吁了一口气,拍了拍正在嗫喏着小嘴的孩子,“小朗在知秋家里养病,等过些日子他身子建好了,我们去看他。” 沈玉舒望着他终是忍不住流泪,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曦延怅然一笑,“当日情况紧急,知秋告诉我原本两个孩子都有救,只是武玢儿擅自给洛儿用了血灵芝,孩子本身还小哪经得住那样大补的东西刺激,所以原本你母亲的血可以救活的两个人,最终只剩下了小朗一个。你也知道我初登帝位,武长青一众朝臣虎视眈眈,若是此时他们知道死的是洛儿,只怕凭我和烟雨楼的能力,你们谁都保不住。所以我和知秋商议,便掉了包,说活下来的是洛儿。这样不单可以稳定朝局,还可以护你周全。只是没想到,终究是我错了,我没料到你会因为痛失小朗而发疯,更没想倒你会闯宫门抢孩子。这些年,我每每想起只觉得懊悔,可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教好小朗,让他懂事明理。但又怕武家会发觉不对,所以我用尽了理由阻止一切武玢儿接近小朗的机会,只有这两年,孩子的身子长开了,体型也变了,容貌与幼时也不相同,我才渐渐让武玢儿开始与他有所接触,但小朗依然住在少华宫,武玢儿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私下见小朗。只是没想,她还是察觉了。” 沈玉舒缓缓覆上顾曦延握着孩子小手的手柔声道:“武玢儿毕竟是母亲,母子连心,时间久了她又怎会看不出小朗的不对劲。只是难为你,一个人在宫里苦心孤诣,为了孩子撒了这么大的谎。” 顾曦延无奈道:“妍妍,当时两个孩子我都想救,可是我……” 沈玉舒安慰道:“我知道的,我不会怨你的,你是父亲,手心手背都是肉,换做是我也不会放任另一个不管而只救我自己的孩子。” 顾曦延闻言心中大恸,俯身轻轻在沈玉舒额头印上一吻,“谢谢你。” 沈玉舒轻声一笑,又望着那成堆的文案道:“这是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也不休息,就这样批阅奏折,不累吗?” 顾曦延望着孩子的睡脸似乎没有听到沈玉舒说的话,沈玉舒见他神色不太好,以为他是累了,便道:“你快去休息吧,这里有萧姑姑他们守着呢。” 顾曦延此时才回过神来道:“无妨,能多跟你们在一起呆一会儿是一会儿。这几日朝中倒也没多少事,你不必担心,安心养好身体就好。” 沈玉舒见他如此说,情知此时说的再多,他也不会去休息,便道:“那你总得让萧姑姑来帮帮我吧,我一个坐月子的女人,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你一个男子怎能懂。” 顾曦延这才反应道:“我自然是知道,方才已经让宫人去准备了,估计一会儿就来。” 沈玉舒了然,心中想起雪莹跟严小柔便问道:“雪莹和小柔怎么样了?” 顾曦延叹了口气道:“你都成这样了,还想着两个惹事精。你放心她们俩没事,只不过知秋找到严小柔的时候,她受了很重的内伤,所以我命知秋去照顾严小柔了,让他一定要让严小柔痊愈。至于雪莹,如今贵为公主,又是未来的瑞王妃,自然是有人照顾她。” 沈玉舒温柔笑道:“你倒是会做人,只怕小柔就算伤好了也要佯装没好,好让师兄照顾她。” 顾曦延叹了口气道:“你们女子,一贯会以这样的招数骗人,我们男子也只好将计就计了。” 沈玉舒见他心情大好,心中也是欢喜,转而望着孩子熟睡的脸庞道:“还没给孩子起名字呢,你说叫什么好?” 顾曦延听罢,也凝望着沈玉舒臂弯中熟睡的婴儿道:“原本给他想了许多名字,只现在想来他是随着晨光出生的,就叫晨儿吧,顾晨,简单上口你觉得如何?也不必随着顾家的族谱来了,我们自己决定就好。” 沈玉舒赞同道:“晨儿,永远朝气蓬勃如晨光一般。” 顾曦延见状看了看沈玉舒和孩子道:“你先带着孩子好好休息,我去批折子了。”说罢温柔的笑了笑便起身做到了桌案旁,开始批阅那成堆的奏折。 沈玉舒生下晨儿第五天上,萧姑姑带来了一个消息,武玢儿自尽了,但是没人知道她手中为何会有毒药,为何会在看守如此森严的天牢中吞药而亡。只是顾曦延在听到此消息后,并没有多说什么,武玢儿一世所有错事因他而起,他虽对武玢儿没有男女之情,但她仍旧是皇子洛的生母,在武长青一再请罪之下,顾曦延虽没有将她杀害悠儿的事情公之于众,只是说她意图谋害宫妃有失德行,废了她的皇后之位以贵妃之礼将武玢儿下葬,并又将悠儿封为孝恭皇后,重新返修了陵墓,一压一升也算是全了武家的颜面。 至于武玢儿身前所做之事,既然武侯府和顾曦延已经默契的选择闭口不提,那么事到如今沈玉舒便也息事宁人不再过问,不过顾曦延给了武长青这么大一个面子,武长青也是该考虑用什么来回报顾曦延的宽容了。 这月子做的舒心,沈玉舒便以为可以安安稳稳的等到晨儿百日,可是百日还未到,顾曦延却将执掌后宫的凤印送进了她的宫中。还让常盛带来他的口谕,后宫无后,宫妃之中属沈玉舒品级最高,凤印交予她手,他自是放心她可以给他一个安静无争的后宫。反正也没多少时日,就让她暂时体会一下后宫之主的快乐,感受一下一国之母的光辉。 于是这一日,沈玉舒瞧着正殿桌案上摆放整齐的,正在散发着光晕的白玉凤印,头痛不已。因为,这正殿之下跪着的是顾曦延后宫中除丽妃以外的所有妃嫔。 有几人之前从不敢踏入凤雎宫,是因为皇后或多或少对沈玉舒有着敌意,为了明哲保身所以不敢与沈玉舒有太多的亲近,就算是顾曦延及其的宠她,但他们依然不敢与她有太多交集。 而如今她们前来,不为别的,只为在她这里获得信任,所以她们不仅来了,还带了成堆的礼物。这让沈玉舒更加难为情起来,她何时处理过这样的场面。还好有萧姑姑从旁提点,她应付起来倒也不算吃力。 送走最后一位宫妃,沈玉舒这才揉着肩来到摇床旁,望着晨儿发呆,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晨儿,你说你爹爹有这么多的妃嫔,可娘只有他一个,你说是娘吃亏多一些还是你爹吃亏多一些?” 沈玉舒望着晨儿天真的大眼睛,晨儿跟小朗长得很像,除了下巴以外,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活脱脱的小顾曦延。 沈玉舒不由一笑,伸手拉着晨儿的小手道:“怎么看,都是娘吃亏。” 晨儿像是听懂一般,忽而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粉色的牙床,手脚并用的动了起来,沈玉舒见状开心道:“你也这么想是吧,那行,明日娘就将这些宫妃都解散了,让你爹这后宫只有我一个人怎么样?” “求之不得!” 沈玉舒一惊忙站起身转身望去,只见顾曦延不知何时已经立在她身后,目光潋滟的望着她,想必方才她与晨儿的话,他都听到了。 沈玉舒望向他身旁的萧姑姑,想说为何他来了都不告诉她一声,可是萧姑姑望着她只是低头笑了笑,便退了出去。 沈玉舒一时大窘,向后退了一步,不想撞在晨儿的摇床边,步子站不稳,他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把将她扯进了他的怀中,沈玉舒的脸重重的撞在他胸口上,听着他的心跳她的脸顿时滚烫起来。 其实自从沈玉舒恢复记忆以来,除了那几日他和衣而眠在她身旁外,他们再无过分亲昵的举动。而沈玉舒生产之后风叔说她的身体需要静养,他便也遵从风叔的安排,只是每日过来看看她,晚上则一般睡在重华殿中。 此时,沈玉舒的心也是跳的厉害,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只听他道:“爱妃还要踩着朕的脚多久,朕的脚真就那么舒服?” 沈玉舒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慌乱之中她向前跨了一步,踩在他的脚上了。沈玉舒心中慌乱,赶忙推开他,低头转身平复情绪道:“怎么进来也不说一声,吓了我一跳。” 顾曦延也不戳破她,从她身侧走到晨儿面前,将晨儿小心抱在怀里逗弄道:“我听见你为这后宫宫妃的去处出谋划策,怎好打扰你呢。” 沈玉舒闻言,心中有些不服气,便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顾曦延笑道:“我说的也是实话。” 沈玉舒见他如此,心中一时气结,本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他抱着孩子的画面,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这幅画面,她做梦都没有想过。他会温柔的抱着孩子,逗着孩子,可他自己却依然像个孩子。父子俩对视着,笑着,仿佛那一刻就连时间都停止了一般。 只听萧姑姑的声音打断了沈玉舒的愣神道:“夫人,皇子该喂奶了。” 沈玉舒这才回过神来,本想从顾曦延手中接过孩子,不想顾曦延却主动将孩子递给了一旁等候的萧姑姑。 沈玉舒心中有些忐忑,只见萧姑姑笑着将晨儿接过去,转身离开了寝殿。一时间这偌大的寝殿里就剩下沈玉舒与顾曦延二人,沈玉舒一时尴尬,想要说些什么,却口干舌燥的说不出来,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要不要喝水?” 顾曦延望着她,忽而一笑道:“难不成我是洪水猛兽,让你如此怕我。你这样子,我忽然想起当日在丞相府的场景,你对着我也是这般小心,行了个大礼却是个四不像,只不过很快就露出本来面目。” 沈玉舒一听,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自顾自的走到桌案旁给自己到了一杯水,道:“还好意思说我,谁让你当初骗我来着,说什么都不让我给你把脉瞧病,搞了半天都是装的,害我出了那么多的丑。” 顾曦延笑着走到沈玉舒身边道:“那又怎样,你当初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我在丞相府过的无趣,拿你来逗逗乐子,果真你这脾气当初一点就着,可真是给我带来不少乐趣。” 沈玉舒扭头望着他,看着他的样子神气活现的,心中说不出多憋屈,伸手挽起衣袖道:“那你看看,今日我还能不能把到你的脉,看你是食欲不振,还是其他什么疑难杂症,放心有我小医仙在,保证药到病除。”说罢就要伸手去抓他的手腕。 不想他笑着快她一步,将她双手握在手中,顺势将她拉近他怀里,目光似火焰一般,沈玉舒心中一动,只见他幽幽在沈玉舒耳边开口道:“你的功夫皆出自我手,你以为我拿不住你一个小小的丫头?”说罢他忽然抱起她向床边走去…… 那一夜究竟如何度过,第二日的沈玉舒都还有些晕乎,只觉得先被他抱起,随后就被他放在床榻上,之后是铺天盖地的吻,再之后脑袋里只剩下他目光,那如火焰般的目光早已将她吞噬。 第21章 再见昔人已非昨 2 第27章 梨花落尽故人归 3 二人漫步到梨花树下,便有几瓣青白色花瓣掉落,沈玉舒摊开手心,接住了几瓣,在掌心观察,“曦延,以前我总觉得梨花颜色太浅总让人觉得伤感,如今却觉得它颜色淡雅,清亮高洁。等回了青月山,我也要种几株梨花,等入冬了还能用果子做秋梨膏,润肺止咳,生津化痰。” 顾曦延抬手拂去沈玉舒头顶的几朵花瓣,“你喜欢种什么,就种什么,我都听你的。” 沈玉舒抬眼,眼睫毛微微晃荡,撩拨了顾曦延原本强自镇定的心海,他心绪翻涌将她揽入怀中,“妍妍,我……” 沈玉舒轻抚他的脊背,“我知道,班若罗是你的心结,不单单是化解那么简单。这些年你武学上的造诣不都是因为修习了班若罗,所以如果有机会可以至臻化境,为什么不去呢,它在你体内压抑的太久了,别让它再胡作非为了好不好?” 顾曦延一时语咽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原来她都知道,他对武学的执念,对自我武艺的追求并没有因为这些年的恩怨情仇而消磨,他藏在心里的东西原来她早已明白。 “你都知道了。” “嗯,从大哥告诉我班若罗并没有解开始,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有自己的想法。曦延,我们要在一起,可我更希望你不会在很多年后始终后悔没有参透班若罗上的武学要义。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就像你再次抓紧我的手一样,可这一次我会和孩子们等着你,在青月山,在我们的家里等着你。”沈玉舒温柔的声线抚平了顾曦延心海翻涌的波浪。她知道,有些事她可以陪着他,但有些事依然需要他自己去揣摩去面对,就像习武这件事,他们相识时她便知道他对此的痴迷远大于一切,否则也不会中计,修炼了班若罗,如今既然有机会可以将班若罗参破甚至化去,让他完成心中夙愿,她又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去阻拦他。 更何况这东西与她曾经学习的过程也一样,她既然可以为了一个问题泡在图书馆里几天几夜,又为何不能理解顾曦延的选择,不过都是同样的问题换了学科种类罢了。 可庆幸的是,当年她有导师有师姐,可他没有,他所有的领悟都来自于自己,所以她不能再让他带着遗憾跟她回青月山。 即便是分离,她依然相信,他会回来,会在某一个清晨回到属于他们的日子里。 顾曦延紧了紧她,让他们更加贴近,“妍妍,我顾曦延何德何能拥有你这样的妻子。只是,莫悬寺此去甚远,我怕很久都回不来,你会怪我没有陪着你和孩子,没有……” 沈玉舒满眼幸福,环紧了腰,“曦延,别想那么多,不论多久,我都等你。” 随即沈玉舒又笑着仰头,眼角滑落的泪滴打湿了颈边的衣领,双眼如两汪青涩的泉眼,涌出温热的液体,划过顾曦延的心间,“等你回来生丫头。” 说罢,便又将头埋进了他的怀中,久久再不分开。 顾曦延决定了行程,不过一人一马,怎料常盛却站出来说要陪着顾曦延一同去,这些年他伺候在顾曦延身侧早已成习惯,更感念顾曦延出宫时愿意带上他,不至让他留在宫里受人欺凌。 沈玉舒见状也觉得有个人能照顾顾曦延是好事,便应了下来。 小朗生辰后的第二日清晨,顾曦延便带着常盛踏上了前往莫悬寺的旅程,没有人知道这一去他们要多久,还回不回的来。可沈玉舒却依然信心满满,她站在城门外的五里亭,看着远去的身影,“曦延,我会守好这个家,等着你。” 顾曦延离去,他们的日子却不能停,可在这段日子叶知秋不知为何却突然决定先留在京都,过些时日再回青月山。 沈玉舒临行前看到叶知秋的书信莞尔一笑,转而拿起桌上另一封严小柔的信笺阅读。一旁小朗抱着晨儿,瞥了一眼信的内容,不禁打了个寒颤,“师父也真是的,这种招数都使,难怪舅舅临时变卦不去青月山了,敢情儿我们多了个舅妈。” 沈玉舒不言将信收了起来,“你们多个舅妈不好吗?平安也需要娘亲来照顾啊,平日里你舅舅一个人,你瞧瞧把平安都带成什么样子了,要是早知道这样,我当年就不该把平安还给你舅舅。” 小朗不置可否,看着怀里的晨儿不由道:“娘,晨弟为什么老是吐泡泡和口水,你看。” 沈玉舒接过晨儿,用他脖子上围的啖巾擦了擦,“晨儿在长牙,所以吐泡泡,你当初也是这样,不过现在,你开始换牙了还是要少吃点糖。” 小朗一听舔了舔自己缺了一颗的下门牙,惆怅的趴在桌子上,“娘,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沈玉舒腾出一只手抚摸着孩子的额头,安慰道:“等我们回了青月山,等你的一口新牙都长齐了,爹爹就回来了。” 小朗望着晨儿继续吐泡泡的表情,“真的吗?” 沈玉舒点了点头,“真的。” 母子两正说着话,却听一个声音传来,“姐姐。” 沈玉舒抬眼,房门处竟站着许久未见的雪莹。她恍然想起前几日从常盛口中听到的那些传言,雪莹在端木毅登基当天辞去了镇国公主的位置,打算去京郊的一个道观里修行。她如今已不再是烟雨楼的人,所以也无法跟着他们回青月山,何去何从皆由她自己定夺。 可顾曦延却提醒沈玉舒,“雪莹对端木毅的情谊深厚,若是有一天她来找你让你带她回青月山,说什么都不能答应。雪莹既已离开,断然没有再入烟雨楼的道理,咱们也要防着端木毅往烟雨楼里安插人手。更何况,雪莹还有荣楠可以依靠。” 沈玉舒自是知道,所以今日见到雪莹,在她的意料之外更在意料之内。 “你怎么来了?”沈玉舒看着雪莹落寞的神情,知道她定然是在端木毅那里受了委屈。 雪莹忙擦了眼泪,踏入房门来到她身边,“我想来看看你们,听说金一忠说你们要搬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是真的吗?” 沈玉舒点了点头,“是啊,这里已经不是我们的家了,留在这里也不合适。况且端木氏只怕如今也恨顾家窃取皇位,树欲静而风不止,帝王的猜忌有多可怕不用想也知道,所以我们也不想给自己惹祸。” 雪莹看着晨儿的模样,心头一酸,“姐姐,我也不想留在这里了,京都繁华,却跟我无关。” 沈玉舒看着雪莹的模样只好将晨儿交给小朗,又冲小朗递了眼色,小朗很识趣的抱着弟弟出了门往自己房间去了。 “陛下对你不好吗?我前几日还听闻他要迎你入宫的。”沈玉舒问道。 雪莹咬紧下唇摇头,许久道:“他是答应我要迎我入宫,可是他也答应了如今的丞相要立他的女儿为皇后,还有其他几个官员的女子妹妹都要入宫,他不是我一个人的,我怎么会入宫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雪莹说罢长吁了一口气,“姐姐,我不想留在这个地方,看他周旋在那些人身边。若他还是以前的那个乔二该有多好,我还是我,我们便会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沈玉舒看着雪莹,知道她心里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只是如今这条路该怎么走,她一个外人却没办法给她更好的建议,“雪莹,这样的端木毅你还爱他吗?” 雪莹低头趴在桌上哭了起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了。他说过他会娶我,会给我全天下最高的殊荣,可他敌不过朝中文武百官的劝谏,他们所有人都说我出身乡野,身份不明,虽姓慕容却是顾氏手底下出来的奴才,不能当皇后不能当妃子,更不配留在他身边,他们怀疑我是顾氏的暗探,怀疑我留下就是为了窃取朝中机密为顾氏效力。可我没有,从我离开烟雨楼的那天起,公子就叮嘱过我了,让我去过我自己的生活,自此与烟雨楼再无半点干系,可他们不信,如今就连他也怀疑。那我留下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做姑子做尼姑。” 沈玉舒心中也酸了起来,“你想哭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男女之情,谁又能说的清楚。也只有你自己放下了,才能真放下,别人说再多不过都是闲话罢了。” 雪莹哭了许久,止住哭声转而看着一旁的沈玉舒,“姐姐,你难道不劝我离开他?” 沈玉舒微微一笑,“不劝。这件事要你自己想清楚。不过雪莹,我倒是觉得与其在这里想不明白,倒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也许视野开阔了有些事就想明白了。” 雪莹擦了泪看着沈玉舒平静的面庞,如一轮满月,淡淡的却又充满力量,“姐姐,我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沈玉舒温润抿唇,“哪里不一样了?” 雪莹蹙眉想了半天,却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可就是觉得不一样了。” 沈玉舒微笑着替她捋了捋略显凌乱的发尾,“雪莹,等你成了亲,生了孩子就知道了。有些事有些人也许当年确实刻骨铭心过,可等时过境迁,你就会觉得能在你身边牵起你的手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雪莹似懂非懂,转而看着沈玉舒许久,“姐姐,要不我跟你们一起走吧,离开这里,离开这座皇城也许我就想明白了。” 沈玉舒握着雪莹的手道:“我的傻姑娘,我们是避世,进去了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出来,你年纪小跟着我们不还是蹉跎岁月了,少不得又得让在乎你的人心疼。不过离开这里去开阔视野倒是个好主意,也让端木毅急一回。也让你们明白彼此在对方心里究竟是个什么位置。” 沈玉舒这句话她也是斟酌了一番才说出口,她不忍陪伴自己多年像妹妹一样的女孩儿为了一份可能没有结果的情爱自殇,却也清楚离开烟雨楼的人不能再入烟雨楼的规矩不能破,那是顾曦延最在乎的地方,她要替他守着。 雪莹抿了抿唇,目光逐渐从涣散变为坚定,反握紧沈玉舒的手道:“姐姐,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抬袖擦了眼角的泪,做出一副笑容,“姐姐,其实今日来原本也只是想送送你们,我知道今日一别,可能此生都不会再见了,所以总想着再见你们一面。对了,公子呢,我来这么久了怎么也不见他来?” 沈玉舒忙解释道:“曦延这几日都闭关化解班若罗,平日里就我在这里操持,他什么人都不见的。” 雪莹了然的点了点头,“公子的班若罗还没解,我以为他都大好了。” 沈玉舒叹了口气,“怎么会大好,身子亏得厉害,那日与顾曦明对决又擅自冲开了丹田,如今想想都后怕,现在能有条命都不错了。” 雪莹也叹了口气,“姐姐,难为你了。” 沈玉舒摇摇头,“我还是乐意的,只要守着他我做什么都乐意。” 雪莹一听脸上终是有了些笑意,“还是姐姐和公子这一对儿好,只要你们好好地,我便也是开心踏实的。” 沈玉舒紧了紧雪莹的手,“你也要好好地,我们也才能踏实。” 沈玉舒不知道自己的话能不能瞒得过雪莹,不过第二日金一忠就带来了消息,雪莹留书出走,不知了去向,端木毅如今已经快将整个皇城掀翻了,却连个影子都没见。 她收到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坐在了去往青月山的马车上。这是雪莹走后她临时的决定,不论雪莹是否会与端木毅通消息,他们都不能等着被抓。 若是端木毅将这份罪过落在她头上,不是正巧给对方一个控制他们的借口,她不能冒这个险。 沈玉舒掀起马车窗帘,看着向后流淌的葱郁树木在夕阳映照下都成了墨绿的颜色,刺眼却又让人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总想多看几眼才能满足。 这一次真的是不会再回来了,那些在京都里发生的所有都成为了一场镜花水月,如前世的记忆封存于心底。 就在她感慨间,却听金一忠道:“夫人,咱们要过净圆寺地界了。” 沈玉舒“哦”了一声,起身来到门边,推开门往路的东北方向眺望。净圆寺的屋檐已然浮现于她眼前,而那株她曾经立于之下的菩提树,高耸着越过的屋顶茁壮而生,郁郁葱葱,枝繁叶茂。隐有钟声传来,她这才回神净圆寺的晚课已然开始,想来文灵轩已拿起了经书开始诵读。 沈玉舒心中惆怅,却依然道:“一忠快些走吧,别误了时辰,如今还在皇城管辖范围内,若是脚程慢了,只怕端木毅起疑心。” 金一忠得了吩咐,挥动马鞭,马车便加快了脚步向北而行。很快便将净圆寺甩在了身后融入越来越浓郁的夜色之中。 灵轩,此生便是如此了,只愿你真如你所愿,以佛为信念,问心,问情,参透这世间我永远也参不透的千万道理。愿你一世平安,再无人可扰你清修。 犹记得当日他们焚烧了风自扬的尸骨,按照他生前遗愿带回青月山,顾曦延望着渭河边滚滚的浓烟不发一语,叶知秋蹙着眉说出了当日情形。 黄首良在给顾曦延探了脉后,就与风自扬密谈了几个时辰,他二人究竟说了什么,叶知秋也并不清楚。只是那一夜顾曦延的毒解了,黄首良和风自扬也迎来了一场属于他们师门之内的对决。 两人武功不弱,对决良久都分不出胜负,直到最后彼此突然都一掌震碎了对方的心脉,这场对决才有了结局。 平手。 用风自扬自己的话来说,“此生还能和你斗一场,也算是了了我最后夙愿,我杀了你便也有颜面去见师父了。” 而黄首良也不过笑笑,吐了一口血,“我能跟你斗一场,也不枉你当年师门之中对我的维护,我此生从不觉得对不起师父,更不觉得颜风有多厉害,唯独你才是我此生的对手,唯一的对手!”黄首良说罢便带笑闭了眼。至于为何他不觉得,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恩怨,这世上再无人知晓。 两人已死过往一切便如一场烟云就此被吹散,隐入了尘埃。 沈玉舒叹息一声回过神来,揽过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小朗,看了看一旁在萧姑姑怀里熟睡的小儿子,心中突然有些空落落的,无比的怅然。 青月山中,似乎真的与世隔绝,沈玉舒除了每日里洒扫晴天观,便是在适宜的地方种下了一株又一株的梨树。 她会坐在晴天观的门下的台阶上看着山间日落,然后一人提着灯笼沿着修葺一新的山路回到他们曾经住过的别苑。院子外不知何时被顾曦延命人种下了一颗梨树,如今已然有一丈多高,每年秋季都会结满汁水饱满的梨子。 这可乐坏了两个孩子,每到这个时候就会吵着吃梨子,让她做秋梨膏。而剩余的梨子,她便会分给散落在青月山里的那些慕容氏的族人,这里是他们的栖息地,更是他们从今以后赖以生存的家园。 偶尔,金一忠也会来跟她说一说外面的情形,端木毅帝位坐的很稳,封了后纳了妃,可身边却依然不见雪莹的影子。 “雪莹还是没有下落吗?”沈玉舒问道。 第20章 携手患难与共时 2 沈玉舒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这么多女子跪在她面前哭天喊地的求她。也不曾想,顾曦延会真的解散后宫,沈玉舒问他为何这样行事,他告诉她,曾经这些后妃母家势力盘根错节,为了平衡朝前的各方势力,只能先将这些人纳入宫中,如今朝廷势力已经趋于平稳,这些人留在宫里反倒会将宫中的情形通报给宫外,不如送出宫,也省了一桩事。况且等他退位让贤,以端木毅的性子只怕这些宫妃也只剩下殉葬一条路了。 沈玉舒揉着从未如此疼痛过的太阳穴,实在忍无可用力拍了一把面前的桌案,怒吼一声,“都别哭了!” 宫妃们一惊,才逐个停止了哭声转而为小声的啜泣。 沈玉舒假装叹了口气道:“你们有功夫在我这里哭,还不如好好想想究竟该何去何从。是皇上不留你们,你们在我这里哭又有何用?” 其中容妃哭的最凶,泣不成声道:“娘娘,皇上让我们自请出宫,这是几朝几代都没有出现过得事情啊,您让我们这些妃子出了宫,如何在家人面前自处啊。” 沈玉舒见她哭的梨花带雨,忽而道:“我倒是忘了,容妃,当日你父亲刘长志与武侯爷交好,你与前武皇后走的倒也挺近的。” 容妃一听立马止住哭声,磕头道:“还请淑妃明察,臣妾也是为了自保,这后宫之人哪一个不是拜高踩低,当日武妃一人独大,臣妾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沈玉舒笑着点了点头道:“不得已而为之,那私下里调查本宫家室,告诉武妃后行挑拨之事,也是为了自保?”容妃此刻一惊再无话可说。 沈玉舒见状不再询问,起身道:“你们这些人被皇帝临幸过的,本宫在彤史上早已查过,除了容妃以外其余的都还是清白之身。所以,本宫自作主张,为你们这些没有被临幸过的女子更名换姓顶着宫女的名头出宫,也不会影响你们再嫁他人。大好年华,为何非要蹉跎在这深宫之中,找一个知心人过自己的日子多好。” 其余人一听,知道沈玉舒是真心想放她们自由,而不是害她们,此刻才真正放下心来,更有人已跪倒磕头,谢恩道:“多谢陛下娘娘体恤,臣妾感激不尽。” 有人开了头,之后便是此起彼伏的谢恩。 沈玉舒松了口气,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庞,微笑道:“你们这几日就收拾行囊,自己宫中想带走的物件可以挑选几件带走,权当是皇上送你们的嫁妆。” 这些人一听更是高兴不已,连忙叩恩回去挑选东西。 容妃此刻心中早已慌了神,跪爬到沈玉舒面前哭喊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萧姑姑见状一把将她推开道:“放肆!” 沈玉舒见她如此也不生气道:“你想我如何处置你?” 容妃不敢接话,只是哭丧着脸,沈玉舒叹了口气道:“你既被皇上宠幸过,出了宫自然不能再嫁,想来水月庵已是你最好的归宿。容妃,我不再计较你曾经的种种,望你能在水月庵中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若是还不安分别怪我翻脸无情,到时候就不是处置你个人了的事了,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弟弟,如今在刑部任职。” 话说到这里,容妃也明白事情已无可挽回,忙叩头道:“臣妾全凭娘娘做主,今生不再踏出水月庵半步!” 沈玉舒点头道:“如此甚好,水月庵路途遥远,你这就回去准备行囊吧。”说罢不再理她,向内殿走去。 就这般,顾曦延的后宫被沈玉舒几句话就解散的彻底,除了必要的宫人以外,内宫之中再无任何侍奉皇帝的女子。 而她似乎也成为了一名可以名垂后宫妃史的宠妃。 转眼便快到了腊月,因宫中再无其他妃子,倒也冷清了不少,顾曦延便命人将雪莹和大病初愈的严小柔接进宫来与沈玉舒作伴,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直在叶知秋府上养病多日的小朗,还有平安。顾曦延更是让小朗和平安住在了凤雎宫中。 沈玉舒闻言自是兴奋,她和小朗这一次算是正式以母子身份见面,她心中惶恐这个孩子究竟会如何对她,会不会讨厌她,会不会讨厌晨儿,更会不会不认她,毕竟他们分别了这么多年,他叫了武玢儿八年的母妃。 可是她依旧为小朗准备他爱吃的一切,给他亲手缝制了过冬的新衣,她想要弥补他们亏欠他的一切。这一切全都被顾曦延看在眼里,每每她忙碌着为小朗准备物品时,顾曦延都会在一旁感叹,“你这样忙碌,等以后小朗成了亲,你是不是也要跟着去当老妈子?” 沈玉舒也不停下手中的活计,道:“只要儿子愿意。” “那我怎么办?”顾曦延反问道。 沈玉舒一想,转身笑看着顾曦延一脸吃味的表情,“你连儿子的醋都吃!” 顾曦延却笑着揽上她的腰,在她耳边道:“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沈玉舒每每听到这句话,只觉得无可奈何,看来这辈子顾曦延的霸道是改不了了。 小朗进宫的那一日,沈玉舒和顾曦延早早就在重阳门前等候,看着叶府马车缓缓而来,沈玉舒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紧张的就连旁边的顾曦延也略显无奈道:“别紧张,你这样会吓坏小朗的。” 沈玉舒这才努力点点头深吸了几口气,可是她所有的隐忍都在见到小朗的那一刻决堤。小朗瘦弱的身影被雪莹半抱着下了马车,缓缓来到她面前,她便忍不住流着泪将身子蹲的于小朗平行望着他。 小朗却听话的向她鞠躬行礼,“儿臣见过淑妃娘娘。” 雪莹一听,小声在小朗身边道:“是娘亲。快叫娘亲。” 小朗起身望着沈玉舒抿着唇却半晌不再开口,顾曦延叹了口气,上前抱起小朗道:“爹爹不是与你说了,这是娘亲,是你的生生母亲。” 可小朗依旧噘着嘴看着沈玉舒不肯唤一声。 沈玉舒早已料到,毕竟在小朗的认知里武玢儿才是母亲,所以她起身擦了泪看着腼腆的小朗,道:“无妨,我们慢慢来。” 雪莹和随之下来的严小柔和平安见状,忙缓和气氛,簇拥着他们向凤雎宫里行去。 凤雎宫里,萧姑姑抱着晨儿望着不远处树下僵持的一家三口,小声冲着晨儿道:“小公子啊,幸亏那个不是你……” 一旁雪莹见状望了一眼,顺势拉着还在舞刀动枪的平安,又冲着严小柔使了使眼色,几人便偷偷退去了偏殿,给这一家三口留了相处空间。 沈玉舒望着一言不发的小朗,小朗望着桌上的水梨,顾曦延望着小朗,三人就这般僵持了许久。沈玉舒终是抬手将一个梨子送到小朗面前,小朗腼腆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冲他递眼色的顾曦延,这才将梨子接在手里,弱弱的道了句,“谢谢娘……娘” 顾曦延心中窝火刚想发作,却被沈玉舒阻拦,她温柔的笑道:“这梨子是我这里一直窖藏的,又甜汁又多,你快尝尝。” 小朗低头看了看,咬了一小口咀嚼了会儿,又望着沈玉舒犹豫了许久,长吁了一口气这才道:“父皇说,你真的是我娘亲吗?” 小朗糯糯的声线直惹的是沈玉舒眼泪打转,微微点了点头,“我是你娘亲,小朗。” 小朗又吃了一口梨子,想了想又道:“那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沈玉舒含泪抽出袖中的手帕,替小朗擦了擦嘴角溢出的梨汁道:“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死了,所以我悲痛欲绝病倒了,发了疯,你爹爹为了让我能活下来送我去很远的地方治病。” 小朗想了想噘着嘴转而看着顾曦延,顾曦延深吸一口气第一次觉得孩子的目光比朝臣们的还犀利,他干咳一声,“你娘说的不错,当时朝局不稳,我怕有人害你所以隐瞒了你的身世,让你名义上做了武妃的孩子,为的只是能保全你们母子性命。” 小朗微微蹙眉,“怪不得你从来不让我叫武妃娘亲,只准让我叫她母后。” 顾曦延一阵尴尬,却听小朗道:“所以,你不让武妃来看我,也不让我们走的太近。” 顾曦延点了点头,小朗又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曦延一时尴尬,瞥了一眼瞧好戏的沈玉舒,冲着儿子道:“事从权宜,我得等对方露出狐狸尾巴,将他们一网打尽才能护住你护住你娘。” 小朗了然道:“原来如此,所以你们现在一网打尽了?” 顾曦延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不算是,但现在你和你母亲都是安全的。” 小朗故作深沉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我就说为什么我跟武娘娘长的一点都不像。” 沈玉舒忙安慰道:“你长的像爹爹。” 小朗却道:“可是我爹没有酒窝。” 一句话顿时让顾曦延和沈玉舒都哑口无言。小朗目光深邃的又啃了一口梨子,转而望着沈玉舒。 这次轮到沈玉舒紧张而顾曦延瞧好戏了,只听小朗道:“你的病好了吗?” 顾曦延心中有些泄气,对他是质问,对母亲就是关心,这儿子白养了。 沈玉舒忙道:“好了很多,你舅舅和你师叔公拼尽全力将我救了回来,所以你爹爹才让我进宫的。” 小朗看着沈玉舒道:“你……也不知道?” 沈玉舒为了跟儿子统一战线,突然举着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可不是吗,你爹一直瞒着我,瞒得我好苦,我以为你死了……我的儿……”沈玉舒说着顺势就想把手搭在小朗肩上,却不料小朗看了一眼沈玉舒搭上来的手,淡淡道:“戏过了。” 顾曦延笑着差点没喷出来,沈玉舒顿时一脸尴尬讪讪的将举起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两个人都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么会挖苦人。 沈玉舒见他不语,试探的又问道:“你还想知道什么?今天爹娘都告诉你。” 小朗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道:“先生教过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所以我不怪你们。可是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顾曦延和沈玉舒同时开口,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上。 小朗并不理会顾曦延,转而看着沈玉舒目光已没有了宫门初见时的疏离,“你还会离开我吗,会不会像捏平安那样捏我的脸和鼻子?” 沈玉舒顿时泪如泉涌起身不管不顾的一把将小朗抱进怀里,顺势就在小朗额头上狠狠地亲了一口,“不会,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小朗被勒的喘不过气,拍着沈玉舒的胳膊道:“娘,我喘不过气了!” 沈玉舒猛然一惊,缓缓放开手,惊异的看着小朗道:“你刚叫我什么?” 小朗眼神明亮,道:“娘。” 沈玉舒喜极而泣,一旁顾曦延也含泪上前,轻轻抚摸着小朗的额头,却见沈玉舒擦了擦眼泪,拿过小朗手里面咬了一半的梨子,道:“小朗,你知不知道梨子的吃法。” 小朗摇摇头,沈玉舒笑着道:“梨子要一家人一起吃。”说着便在小朗咬的地方用力咬了一大口,随即又将梨子递给顾曦延,顾曦延接过,却听沈玉舒道:“一家人一起吃,这样我们就不会‘分梨’了。” 沈玉舒一句话,顾曦延随即也咬了一大口,更是默默流泪将一整个梨子都吃的干净。 小朗在那一刻终是露出难得的笑容,看着自己的父母只觉得无比幸福。 顾曦延随即将沈玉舒和小朗都搂在怀里,激动道:“我们一家人永不分离。” 那是小朗接近九岁生涯里最幸福的一天,他拥有了母亲,一个他的亲生母亲,还有他的父亲,虽然他以前就是他的父亲,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爹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他小小的脑袋却想不透。 这日,沈玉舒见雪莹和严小柔还有平安和小朗都围着晨儿转,便嘱咐萧姑姑带了补品和安胎药来到月华宫。 月华宫自阿丽娜怀孕之后,被顾曦延严加看守,里面反而整洁了不少,沈玉舒一手探着脉,眼神望着阿丽娜平静的脸,高兴道:“孩子除了有些虚弱以外,其余的都好,算算日子也快七个月了。” 阿丽娜若有所思道:“真不知道这个孩子来的是不是时候,姐姐,你说我能平安的生下他吗?” 沈玉舒安慰道:“自然可以。” 阿丽娜摸着肚子,“那个时候我大姐怀着阿林也是这般,每日都盯着自己的肚子,生怕孩子有什么闪失,也不知道阿林现在怎么样了。” 沈玉舒在她说话的当口,将带安胎药端到她面前道:“听曦延说,当年那一战后,鹰哲带着阿林和残余的部队,往北部草原腹地去了,应该是隐藏起来了吧,你放心阿林是他的女儿,他不会伤害阿林的。” 阿丽娜却又担心道:“可我听说草原上的人都是疯子,总是打架抢来抢去的,那样环境下阿林怎么生存?”说完她接过安胎药喝了起来。 沈玉舒安慰道:“你若是担心,我再找人去打探打探,这么多年了总该是有消息的。” 阿丽娜喝完安胎药点头道:“我只希望阿林能好好活下去。”之后她又顿了顿,踟蹰了一阵望着沈玉舒道:“姐姐,你有没有他的消息?” 沈玉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会儿才知道她是在问顾曦明,沈玉舒叹了口气道:“他如今一心想要夺位,到处散播谣言说曦延抢了他的皇位,也在招兵买马,可能不用多久就要兵戎相见了吧。” 阿丽娜一听忽的抓着沈玉舒的手道:“姐姐,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我有些话想对他说。” 沈玉舒为难的摇头道:“这个我做不到,整个皇宫如今戒备森严,谁出入都得得到御林军首领的同意,且有腰牌为证才可出去。” 阿丽娜若有所思了片刻,泄气道:“我知道了。” 沈玉舒见她如此,又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了,如今什么事情都比不上孩子重要。”阿丽娜听话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沈玉舒见她不再说话,犹豫许久道:“阿丽娜,事到如今,姐姐问你,你还想要这个孩子吗?如果你不想,等孩子生下来,我会给他找一户好人家收养,送你回回真去。你眼不见心不烦,就在回真踏实过你的日子。” 阿丽娜紧咬下唇摇了摇头,眼含热泪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如今与我命为一体,我能感受到他的胎动,我说话时他也会回应我。可我又不想面对他,他是顾曦明的孩子,可我并不怎么喜欢顾曦明,我当时只是为了报复顾曦延,只是为了发泄自己心中的恨。可是,我又想他可能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找不到阿林,我只有这个孩子了。” 沈玉舒见她纠结,不禁轻手抚上她的肩头,轻轻拍着她安慰道:“阿丽娜,我懂你的纠结,只是现在我们先不要想那么多了,我们先好好的养好身体好吗?” 阿丽娜点了点头,沈玉舒便扶着她躺下,道:“阿丽娜,你别怕,不论怎样,我们都在你身边陪着你。” 阿丽娜抿唇点头闭上了眼睛。 沈玉舒见阿丽娜呼吸平稳后,便离开了月华宫。最近阿丽娜总是心思重重,沈玉舒担心她忧思过重到时候会影响生产,便又嘱咐门卫暗中多加留意,别出了什么纰漏。 回到凤雎宫时,只见严小柔抱着晨儿在院中晒太阳,见沈玉舒回来,便上前将孩子放在沈玉舒怀里道:“你可算回来了,这小家伙看不见你,哭了好几回了,怎么哄都哄不下。平安和小朗嫌他吵,都跑出去玩儿了。” 沈玉舒抱着晨儿看着他红彤彤的小脸,不觉微笑道:“孩子就是这样,等你和大哥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了。” 严小柔不觉脸红道:“别提你那个叶知秋了,他就是块儿顽石,这两年我该做的都做了,可他还是不肯点头。” 沈玉舒叹了口气道:“大哥以前不是这样,我师姐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你再加把劲儿,说不定这事就能成。” 严小柔摇头道:“你大哥是个死脑子,我是拿他没辙了。” 沈玉舒笑着道:“也有你严小柔没辙的时候,你不是对付平安挺有一套的嘛,让平安出面不就行了。” 只听一个孩子声音传来道:“让本公子出马,可有什么好处?” 沈玉舒和严小柔对视,看来还是平安这里有戏,于是严小柔忙转身将殿门口站着的平安拉到沈玉舒面前来,沈玉舒见严小柔那期盼的目光,便悄悄在平安耳边耳语了几句。 平安皱着眉道:“姑姑说的可是真的?” 沈玉舒点点头道:“那还有假。” 平安想了想对着严小柔道:“你想当我爹的妻子也可以,但你能做到对我好吗?” 严小柔翻了个白眼道:“我的小公子,我对你还不好吗?” 平安一听抿了一下唇道:“还行,那就这么定了,不过我爹最近很忙,等他闲下来了,我去说。”继而平安又望着沈玉舒道:“姑姑,就这么说定了。” 沈玉舒微笑点头道:“好。” 严小柔看了看沈玉舒与平安,有些不明所以,但又不好发问,直到平安说要去找小朗去少华宫玩剑,这才有了空隙将沈玉舒拉至一旁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沈玉舒笑着道:“天机不可泄露也!” 严小柔一听,顿时脸色一红,不再发问。 沈玉舒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这么多女子跪在她面前哭天喊地的求她。也不曾想,顾曦延会真的解散后宫,沈玉舒问他为何这样行事,他告诉她,曾经这些后妃母家势力盘根错节,为了平衡朝前的各方势力,只能先将这些人纳入宫中,如今朝廷势力已经趋于平稳,这些人留在宫里反倒会将宫中的情形通报给宫外,不如送出宫,也省了一桩事。况且等他退位让贤,以端木毅的性子只怕这些宫妃也只剩下殉葬一条路了。 沈玉舒揉着从未如此疼痛过的太阳穴,实在忍无可用力拍了一把面前的桌案,怒吼一声,“都别哭了!” 宫妃们一惊,才逐个停止了哭声转而为小声的啜泣。 沈玉舒假装叹了口气道:“你们有功夫在我这里哭,还不如好好想想究竟该何去何从。是皇上不留你们,你们在我这里哭又有何用?” 其中容妃哭的最凶,泣不成声道:“娘娘,皇上让我们自请出宫,这是几朝几代都没有出现过得事情啊,您让我们这些妃子出了宫,如何在家人面前自处啊。” 沈玉舒见她哭的梨花带雨,忽而道:“我倒是忘了,容妃,当日你父亲刘长志与武侯爷交好,你与前武皇后走的倒也挺近的。” 容妃一听立马止住哭声,磕头道:“还请淑妃明察,臣妾也是为了自保,这后宫之人哪一个不是拜高踩低,当日武妃一人独大,臣妾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沈玉舒笑着点了点头道:“不得已而为之,那私下里调查本宫家室,告诉武妃后行挑拨之事,也是为了自保?”容妃此刻一惊再无话可说。 沈玉舒见状不再询问,起身道:“你们这些人被皇帝临幸过的,本宫在彤史上早已查过,除了容妃以外其余的都还是清白之身。所以,本宫自作主张,为你们这些没有被临幸过的女子更名换姓顶着宫女的名头出宫,也不会影响你们再嫁他人。大好年华,为何非要蹉跎在这深宫之中,找一个知心人过自己的日子多好。” 其余人一听,知道沈玉舒是真心想放她们自由,而不是害她们,此刻才真正放下心来,更有人已跪倒磕头,谢恩道:“多谢陛下娘娘体恤,臣妾感激不尽。” 有人开了头,之后便是此起彼伏的谢恩。 沈玉舒松了口气,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庞,微笑道:“你们这几日就收拾行囊,自己宫中想带走的物件可以挑选几件带走,权当是皇上送你们的嫁妆。” 这些人一听更是高兴不已,连忙叩恩回去挑选东西。 容妃此刻心中早已慌了神,跪爬到沈玉舒面前哭喊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萧姑姑见状一把将她推开道:“放肆!” 沈玉舒见她如此也不生气道:“你想我如何处置你?” 容妃不敢接话,只是哭丧着脸,沈玉舒叹了口气道:“你既被皇上宠幸过,出了宫自然不能再嫁,想来水月庵已是你最好的归宿。容妃,我不再计较你曾经的种种,望你能在水月庵中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若是还不安分别怪我翻脸无情,到时候就不是处置你个人了的事了,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弟弟,如今在刑部任职。” 话说到这里,容妃也明白事情已无可挽回,忙叩头道:“臣妾全凭娘娘做主,今生不再踏出水月庵半步!” 沈玉舒点头道:“如此甚好,水月庵路途遥远,你这就回去准备行囊吧。”说罢不再理她,向内殿走去。 就这般,顾曦延的后宫被沈玉舒几句话就解散的彻底,除了必要的宫人以外,内宫之中再无任何侍奉皇帝的女子。 而她似乎也成为了一名可以名垂后宫妃史的宠妃。 转眼便快到了腊月,因宫中再无其他妃子,倒也冷清了不少,顾曦延便命人将雪莹和大病初愈的严小柔接进宫来与沈玉舒作伴,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直在叶知秋府上养病多日的小朗,还有平安。顾曦延更是让小朗和平安住在了凤雎宫中。 沈玉舒闻言自是兴奋,她和小朗这一次算是正式以母子身份见面,她心中惶恐这个孩子究竟会如何对她,会不会讨厌她,会不会讨厌晨儿,更会不会不认她,毕竟他们分别了这么多年,他叫了武玢儿八年的母妃。 可是她依旧为小朗准备他爱吃的一切,给他亲手缝制了过冬的新衣,她想要弥补他们亏欠他的一切。这一切全都被顾曦延看在眼里,每每她忙碌着为小朗准备物品时,顾曦延都会在一旁感叹,“你这样忙碌,等以后小朗成了亲,你是不是也要跟着去当老妈子?” 沈玉舒也不停下手中的活计,道:“只要儿子愿意。” “那我怎么办?”顾曦延反问道。 沈玉舒一想,转身笑看着顾曦延一脸吃味的表情,“你连儿子的醋都吃!” 顾曦延却笑着揽上她的腰,在她耳边道:“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沈玉舒每每听到这句话,只觉得无可奈何,看来这辈子顾曦延的霸道是改不了了。 小朗进宫的那一日,沈玉舒和顾曦延早早就在重阳门前等候,看着叶府马车缓缓而来,沈玉舒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紧张的就连旁边的顾曦延也略显无奈道:“别紧张,你这样会吓坏小朗的。” 沈玉舒这才努力点点头深吸了几口气,可是她所有的隐忍都在见到小朗的那一刻决堤。小朗瘦弱的身影被雪莹半抱着下了马车,缓缓来到她面前,她便忍不住流着泪将身子蹲的于小朗平行望着他。 小朗却听话的向她鞠躬行礼,“儿臣见过淑妃娘娘。” 雪莹一听,小声在小朗身边道:“是娘亲。快叫娘亲。” 小朗起身望着沈玉舒抿着唇却半晌不再开口,顾曦延叹了口气,上前抱起小朗道:“爹爹不是与你说了,这是娘亲,是你的生生母亲。” 可小朗依旧噘着嘴看着沈玉舒不肯唤一声。 沈玉舒早已料到,毕竟在小朗的认知里武玢儿才是母亲,所以她起身擦了泪看着腼腆的小朗,道:“无妨,我们慢慢来。” 雪莹和随之下来的严小柔和平安见状,忙缓和气氛,簇拥着他们向凤雎宫里行去。 凤雎宫里,萧姑姑抱着晨儿望着不远处树下僵持的一家三口,小声冲着晨儿道:“小公子啊,幸亏那个不是你……” 一旁雪莹见状望了一眼,顺势拉着还在舞刀动枪的平安,又冲着严小柔使了使眼色,几人便偷偷退去了偏殿,给这一家三口留了相处空间。 沈玉舒望着一言不发的小朗,小朗望着桌上的水梨,顾曦延望着小朗,三人就这般僵持了许久。沈玉舒终是抬手将一个梨子送到小朗面前,小朗腼腆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冲他递眼色的顾曦延,这才将梨子接在手里,弱弱的道了句,“谢谢娘……娘” 顾曦延心中窝火刚想发作,却被沈玉舒阻拦,她温柔的笑道:“这梨子是我这里一直窖藏的,又甜汁又多,你快尝尝。” 小朗低头看了看,咬了一小口咀嚼了会儿,又望着沈玉舒犹豫了许久,长吁了一口气这才道:“父皇说,你真的是我娘亲吗?” 小朗糯糯的声线直惹的是沈玉舒眼泪打转,微微点了点头,“我是你娘亲,小朗。” 小朗又吃了一口梨子,想了想又道:“那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沈玉舒含泪抽出袖中的手帕,替小朗擦了擦嘴角溢出的梨汁道:“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死了,所以我悲痛欲绝病倒了,发了疯,你爹爹为了让我能活下来送我去很远的地方治病。” 小朗想了想噘着嘴转而看着顾曦延,顾曦延深吸一口气第一次觉得孩子的目光比朝臣们的还犀利,他干咳一声,“你娘说的不错,当时朝局不稳,我怕有人害你所以隐瞒了你的身世,让你名义上做了武妃的孩子,为的只是能保全你们母子性命。” 小朗微微蹙眉,“怪不得你从来不让我叫武妃娘亲,只准让我叫她母后。” 顾曦延一阵尴尬,却听小朗道:“所以,你不让武妃来看我,也不让我们走的太近。” 顾曦延点了点头,小朗又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曦延一时尴尬,瞥了一眼瞧好戏的沈玉舒,冲着儿子道:“事从权宜,我得等对方露出狐狸尾巴,将他们一网打尽才能护住你护住你娘。” 小朗了然道:“原来如此,所以你们现在一网打尽了?” 顾曦延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不算是,但现在你和你母亲都是安全的。” 小朗故作深沉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我就说为什么我跟武娘娘长的一点都不像。” 沈玉舒忙安慰道:“你长的像爹爹。” 小朗却道:“可是我爹没有酒窝。” 一句话顿时让顾曦延和沈玉舒都哑口无言。小朗目光深邃的又啃了一口梨子,转而望着沈玉舒。 这次轮到沈玉舒紧张而顾曦延瞧好戏了,只听小朗道:“你的病好了吗?” 顾曦延心中有些泄气,对他是质问,对母亲就是关心,这儿子白养了。 沈玉舒忙道:“好了很多,你舅舅和你师叔公拼尽全力将我救了回来,所以你爹爹才让我进宫的。” 小朗看着沈玉舒道:“你……也不知道?” 沈玉舒为了跟儿子统一战线,突然举着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可不是吗,你爹一直瞒着我,瞒得我好苦,我以为你死了……我的儿……”沈玉舒说着顺势就想把手搭在小朗肩上,却不料小朗看了一眼沈玉舒搭上来的手,淡淡道:“戏过了。” 顾曦延笑着差点没喷出来,沈玉舒顿时一脸尴尬讪讪的将举起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两个人都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么会挖苦人。 沈玉舒见他不语,试探的又问道:“你还想知道什么?今天爹娘都告诉你。” 小朗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道:“先生教过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所以我不怪你们。可是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顾曦延和沈玉舒同时开口,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上。 小朗并不理会顾曦延,转而看着沈玉舒目光已没有了宫门初见时的疏离,“你还会离开我吗,会不会像捏平安那样捏我的脸和鼻子?” 沈玉舒顿时泪如泉涌起身不管不顾的一把将小朗抱进怀里,顺势就在小朗额头上狠狠地亲了一口,“不会,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小朗被勒的喘不过气,拍着沈玉舒的胳膊道:“娘,我喘不过气了!” 沈玉舒猛然一惊,缓缓放开手,惊异的看着小朗道:“你刚叫我什么?” 小朗眼神明亮,道:“娘。” 沈玉舒喜极而泣,一旁顾曦延也含泪上前,轻轻抚摸着小朗的额头,却见沈玉舒擦了擦眼泪,拿过小朗手里面咬了一半的梨子,道:“小朗,你知不知道梨子的吃法。” 小朗摇摇头,沈玉舒笑着道:“梨子要一家人一起吃。”说着便在小朗咬的地方用力咬了一大口,随即又将梨子递给顾曦延,顾曦延接过,却听沈玉舒道:“一家人一起吃,这样我们就不会‘分梨’了。” 沈玉舒一句话,顾曦延随即也咬了一大口,更是默默流泪将一整个梨子都吃的干净。 小朗在那一刻终是露出难得的笑容,看着自己的父母只觉得无比幸福。 顾曦延随即将沈玉舒和小朗都搂在怀里,激动道:“我们一家人永不分离。” 那是小朗接近九岁生涯里最幸福的一天,他拥有了母亲,一个他的亲生母亲,还有他的父亲,虽然他以前就是他的父亲,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爹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他小小的脑袋却想不透。 这日,沈玉舒见雪莹和严小柔还有平安和小朗都围着晨儿转,便嘱咐萧姑姑带了补品和安胎药来到月华宫。 月华宫自阿丽娜怀孕之后,被顾曦延严加看守,里面反而整洁了不少,沈玉舒一手探着脉,眼神望着阿丽娜平静的脸,高兴道:“孩子除了有些虚弱以外,其余的都好,算算日子也快七个月了。” 阿丽娜若有所思道:“真不知道这个孩子来的是不是时候,姐姐,你说我能平安的生下他吗?” 沈玉舒安慰道:“自然可以。” 阿丽娜摸着肚子,“那个时候我大姐怀着阿林也是这般,每日都盯着自己的肚子,生怕孩子有什么闪失,也不知道阿林现在怎么样了。” 沈玉舒在她说话的当口,将带安胎药端到她面前道:“听曦延说,当年那一战后,鹰哲带着阿林和残余的部队,往北部草原腹地去了,应该是隐藏起来了吧,你放心阿林是他的女儿,他不会伤害阿林的。” 阿丽娜却又担心道:“可我听说草原上的人都是疯子,总是打架抢来抢去的,那样环境下阿林怎么生存?”说完她接过安胎药喝了起来。 沈玉舒安慰道:“你若是担心,我再找人去打探打探,这么多年了总该是有消息的。” 阿丽娜喝完安胎药点头道:“我只希望阿林能好好活下去。”之后她又顿了顿,踟蹰了一阵望着沈玉舒道:“姐姐,你有没有他的消息?” 沈玉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会儿才知道她是在问顾曦明,沈玉舒叹了口气道:“他如今一心想要夺位,到处散播谣言说曦延抢了他的皇位,也在招兵买马,可能不用多久就要兵戎相见了吧。” 阿丽娜一听忽的抓着沈玉舒的手道:“姐姐,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我有些话想对他说。” 沈玉舒为难的摇头道:“这个我做不到,整个皇宫如今戒备森严,谁出入都得得到御林军首领的同意,且有腰牌为证才可出去。” 阿丽娜若有所思了片刻,泄气道:“我知道了。” 沈玉舒见她如此,又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了,如今什么事情都比不上孩子重要。”阿丽娜听话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沈玉舒见她不再说话,犹豫许久道:“阿丽娜,事到如今,姐姐问你,你还想要这个孩子吗?如果你不想,等孩子生下来,我会给他找一户好人家收养,送你回回真去。你眼不见心不烦,就在回真踏实过你的日子。” 阿丽娜紧咬下唇摇了摇头,眼含热泪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如今与我命为一体,我能感受到他的胎动,我说话时他也会回应我。可我又不想面对他,他是顾曦明的孩子,可我并不怎么喜欢顾曦明,我当时只是为了报复顾曦延,只是为了发泄自己心中的恨。可是,我又想他可能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找不到阿林,我只有这个孩子了。” 沈玉舒见她纠结,不禁轻手抚上她的肩头,轻轻拍着她安慰道:“阿丽娜,我懂你的纠结,只是现在我们先不要想那么多了,我们先好好的养好身体好吗?” 阿丽娜点了点头,沈玉舒便扶着她躺下,道:“阿丽娜,你别怕,不论怎样,我们都在你身边陪着你。” 阿丽娜抿唇点头闭上了眼睛。 沈玉舒见阿丽娜呼吸平稳后,便离开了月华宫。最近阿丽娜总是心思重重,沈玉舒担心她忧思过重到时候会影响生产,便又嘱咐门卫暗中多加留意,别出了什么纰漏。 回到凤雎宫时,只见严小柔抱着晨儿在院中晒太阳,见沈玉舒回来,便上前将孩子放在沈玉舒怀里道:“你可算回来了,这小家伙看不见你,哭了好几回了,怎么哄都哄不下。平安和小朗嫌他吵,都跑出去玩儿了。” 沈玉舒抱着晨儿看着他红彤彤的小脸,不觉微笑道:“孩子就是这样,等你和大哥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了。” 严小柔不觉脸红道:“别提你那个叶知秋了,他就是块儿顽石,这两年我该做的都做了,可他还是不肯点头。” 沈玉舒叹了口气道:“大哥以前不是这样,我师姐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你再加把劲儿,说不定这事就能成。” 严小柔摇头道:“你大哥是个死脑子,我是拿他没辙了。” 沈玉舒笑着道:“也有你严小柔没辙的时候,你不是对付平安挺有一套的嘛,让平安出面不就行了。” 只听一个孩子声音传来道:“让本公子出马,可有什么好处?” 沈玉舒和严小柔对视,看来还是平安这里有戏,于是严小柔忙转身将殿门口站着的平安拉到沈玉舒面前来,沈玉舒见严小柔那期盼的目光,便悄悄在平安耳边耳语了几句。 平安皱着眉道:“姑姑说的可是真的?” 沈玉舒点点头道:“那还有假。” 平安想了想对着严小柔道:“你想当我爹的妻子也可以,但你能做到对我好吗?” 严小柔翻了个白眼道:“我的小公子,我对你还不好吗?” 平安一听抿了一下唇道:“还行,那就这么定了,不过我爹最近很忙,等他闲下来了,我去说。”继而平安又望着沈玉舒道:“姑姑,就这么说定了。” 沈玉舒微笑点头道:“好。” 严小柔看了看沈玉舒与平安,有些不明所以,但又不好发问,直到平安说要去找小朗去少华宫玩剑,这才有了空隙将沈玉舒拉至一旁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沈玉舒笑着道:“天机不可泄露也!” 严小柔一听,顿时脸色一红,不再发问。 第22章 妙音庵中遇伏击 第27章 梨花落尽故人归 4 金一忠蹙眉摇头,脸上浮现从未有过的担忧,“没有,您也让烟雨楼里的人找了,我也让我生意上的朋友找过,可依然没有下落。最近一段时间也就是半年前她曾在南国与陈国边境上出现过,可之后就又没了下落。说不定是去了南国,我再派人寻一寻吧。” 沈玉舒点了点头,这已是她回到青月山上的第三个年头。山上的冬要比山下来的早,她也早早命人准备御寒的衣物和炭盆。 她望着眼前炭盆里闪现的火星,“一忠,这些年也难为你了,和荣大哥两个人一直里应外合,保着所有烟雨楼中慕容氏族人安危。” 金一忠笑了笑道:“谁让他顾曦延是我嫡亲的表哥。” 金一忠真实的身份也是她来到青月山之后才知道的,慕容氏是前朝皇族根系庞大,就算是被端木氏夺了皇位,却依然有着他人无法撼动的商业根基,这也是为什么就算顾曦延离开了,端木毅有心除了他们,却依然无法彻底消除荣楠在军中的影响。而荣楠却可以安稳的做他的虎啸将军。 荣楠自恢复本姓后,占着陈国一半的军权,加上金一忠富可敌国的财富在背后做后盾,端木毅实在是无法撼动这两个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不犯上作乱便相安无事。 而荣楠的父亲和金一忠的母亲同出一脉,说起来都是顾曦延母家的弟兄。知道这些的时候,沈玉舒不由一笑,冲着金一忠道:“我如今算是入了你慕容氏的窝,想出去也难了。” 金一忠喝了口茶,道:“小朗聪慧,跟在我身边这一年进步的很快,等再过个两三年,表哥那一摊子事儿就可以交给他来做了。” 沈玉舒了然,“这次小朗怎么没跟你一道回来,之前不是去了信说是快过年了让他早些回家吗。” 金一忠闻言不由尴尬,想了想还是说出口道:“你们怕是要给小朗说亲了。” 沈玉舒一愣,“他如今也不过十二岁的年纪。”随即神色一变又道:“是哪家的姑娘?” 金一忠长叹道:“小子眼光倒是不错,是江南鸿雁楼楼主秦如海的独女秦璎珞,和小朗一般大,十二岁,已可独当一面替父亲料理帮中事宜,等再过些时日只怕就要继任帮主之位了。” 沈玉舒闻言八卦心起,这小子去年被她送到金一忠身边历练,一年都不回家,只写信说要好好在外学习,搞了半天是看上人家的闺女不肯回来。果然,儿大不中留,都是给老丈人养儿子! 沈玉舒不由撇了撇嘴,想起顾曦延临走时说生女儿的话,若是有个女儿,如今她也可以尝尝做人丈母娘的滋味儿,可惜了她只有两个小子,指不定到时候晨儿看上谁家姑娘,人家勾勾小指头,还有她什么事。 可话语里,却还是不能显露出来,“小朗年纪还小,情根还未发芽,知道什么是两情相悦,只怕图一时新鲜,过了就不感兴趣了。你这次回去了跟他说清楚,免得害了别人家的女儿。这鸿雁楼我此前也听闻过,这些年烟雨楼隐匿,鸿雁楼已俨然成为了江南武林之首,这样人家的女儿若不是真的有意,还是离的远些为好。” 金一忠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鸿雁楼如今不单在武林上赫赫有名,商道上也颇具建树,这次若不是要打通鸿雁楼的地界做河道上的生意,小朗也不会认识这秦璎珞。我看着二人倒是志趣相投,就是不知道以后如何。不过少年人,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估计等小朗换了地方就渐渐淡了。” 沈玉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着金一忠的目光,好奇心陡起,试探道:“一忠,话说回来,若是你先找到雪莹,你怎么办?” 金一忠目光一怔,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这几年只想着能找到她已是万幸从不敢多想一分,如今沈玉舒问起,他倒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想了许久才道:“只要能找到她就好了,其他的我没想过。” 沈玉舒叹了口气,“雪莹只怕与端木毅缘分已尽,两个人终是殊途,你若能找到她倒不如给她一个家,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吧,别让她再漂泊了。” 金一忠哂笑,“只怕由不了我,端木毅的人也还在找她呢。” 沈玉舒突然起了劲儿,出谋划策道:“如今摆在你面前的缘分便是一条赛道,你的赛道旁是端木毅的赛道,而终点就是雪莹。你俩现在就跟赛跑一样,谁能先跑到终点谁就胜,关键是你要有信心。分析对方局势,为自己争取有利的条件,哪怕使点手段让端木毅往别的赛道上偏一偏呢,到时候你的胜算不是更大?” 金一忠像是听到什么外星语一般,僵硬着脑袋不可思议的看着一旁两眼放光的表嫂,刚喝的一口茶水沿着嘴角流了出来,甚至都忘了吞咽。许久他才猛然咽了下去,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茶渍,“你在说什么?” 沈玉舒见金一忠不开窍,这些时日她正愁无事可做,好不容易遇到金一忠这个对情感一知半解的直男,更起了循序善诱的心思,便又道:“我的意思是,你若是能赶在端木毅找到雪莹之前找到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人铁定就是你的了,你这一腔单相思不就有着落了!何苦把心爱的人让给端木毅,你想想啊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为路人,你愿意眼睁睁看着雪莹在宫里跟一群女人抢相公?你忍心看你自己心爱的人受尽委屈,郁郁寡欢的度日吗?宫里那些女人的手段,以雪莹的心思她能斗得过?她无权无势全仗着端木毅的这一份情谊,若是有朝一日这份情没有了,她在宫里又是个什么下场?” 沈玉舒几句话说的金一忠一把捏碎了手中茶盏,他不能,他不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去过那样的日子,不能让心爱的女人受一点伤,他要找到她,为她护出一片天地。 一想到雪莹那张明媚的笑脸,金一忠如坐针毡,说什么都待不下去了,他现在就要吩咐人,不,要亲自去找她! 他倏地起身,倒是吓了一旁沈玉舒一跳,沈玉舒刚想说话,却见金一忠已一脸坚毅的冲她鞠了一躬,道:“夫人说的是,我现在就下山去找人,说什么都不能让雪莹踏入那个火坑,咱们就此别过,我会把夫人的话带给小朗,让他早些回来过年,一切有劳了。” 沈玉舒笑了笑,起身拍了拍金一忠的肩头,“孺子可教,快去吧,祝你成功!” 她不知道这样撺掇这金一忠究竟是不是对的,可她知道雪莹岁三年都不肯回到端木毅身边只怕这一生都不会再回去了。 见过了宫外辽阔的天地,她又怎会将自己的后半生重新再锁回那一方四四方方的院落里。她该有的是翱翔于天地间的自由,而不是被人以爱为名硬生生折断了她的翅膀。 三年,金一忠能找到的踪迹,端木毅走怎么会找不到?就从这一点上来看,端木毅早已不是雪莹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了。 月色渐浓,沈玉舒独自立于院中,渐渐的山间起了风雪,她不由感慨,“雪莹,希望我们都能有属于自己的那一番天地,所求所愿皆能如愿。” 年终,小朗被沈玉舒勒令回青月山受教,疯了一年多的儿子,陡然回家,沈玉舒只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如今隐隐比自己还高出不少,喉间也隐隐有了喉结,在吞咽时上下浮动,让她觉得可笑又感慨。再看自己身边那个只知道啃猪蹄儿的二小子,她又不得不无奈,哥俩虽是相同的爹妈,但这脾气秉性却截然不同。 小朗扯了个子,身上看着便也比从前瘦了些,当娘的一看便觉得孩子定然在外间吃了许多苦头,连带着也抱怨那个从来没见过面的秦璎珞害她儿子这么久都不肯回家看一眼老母亲。 小朗拎着个包裹立在院子里被自己母亲从头看到脚,颇有些不自在,便道:“娘,您能先让我进屋吗,外头下着雪冷啊。” 声音也变了些,这一说沈玉舒更是心里发酸,“快跟娘进屋,娘给你备了秋梨膏,还有你爱吃的醋鱼和排骨。可怜见儿的把孩子憔悴成这样。”这话说得小朗一阵心虚,其实这一年他在外头不知道有多快活,吃的用的一样不落,个头窜了这么多,只要不露真容不发声单从身形上俨然已经是个少年人,别提有多高兴。 如今看着母亲一把辛酸泪,他觉得还是收敛一些免得母亲又伤心,毕竟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母亲身边也只剩下一个年迈的萧姑姑和二傻子般只知道啃猪蹄的弟弟。 像之前的两个年头一样,这一年过的无比平淡,只是年后却与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娘病了,病的奇怪。 他也懂医术,可每每要给母亲探脉,母亲却说吃点药就没事,只想让他多陪陪自己。 一次两次,他没反应,之后却也慢慢察觉出些不对头。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沈玉舒躺在床上,晨儿抱着一碗秋梨膏坐在床头看着装病的娘亲,道:“娘,你这样骗大哥,就不怕被他识破?” 沈玉舒猛的起身翘着兰花指指着晨儿道:“你别胡说,我是真病了。” 晨儿撅着小嘴道:“可我明明听见你和萧姑姑密谋说要多留大哥在山上一段日子的。” 沈玉舒忙哄道:“难道你不想让大哥多陪陪你吗?” 晨儿想了想放下手里的秋梨膏,“不想,大哥每天都考教我功课,可我才刚过三岁还不到四岁。”晨儿说着还煞有介事的竖起了三个肉嘟嘟的手指头。 沈玉舒瞥了一眼儿子,道:“谁让你功课不好,你若做得好了你大哥就不会这么严厉了。” 晨儿噘着嘴几欲哭出来,沈玉舒忙抱起儿子哄道:“好了好了,咱们就多留大哥在家里住一段日子好不好,娘亲实在想他想的厉害。” 晨儿噘着嘴,“你想儿子,却要我来遭罪!” 沈玉舒无奈,却听门外脚步声起,小朗已然推门而至。沈玉舒一惊忙将小儿子往边上一推躺了下来装作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小朗无奈看着这母子俩手忙脚乱的模样,叹了口气抱起晨儿坐到床边,看着用被子捂着头的母亲,道:“娘,别装了。” 沈玉舒还未开口,晨儿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大哥道:“你看出来了。” 沈玉舒腾的坐起身指着晨儿,晨儿忙搂紧了大哥的脖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小朗无奈道:“娘,你到底想干嘛?洪州那边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 沈玉舒靠在身后的软枕上,道:“你究竟是有事,还是有什么人迫不及待的想要见?” 小朗目光一滞,吞咽了口口水解释,“娘你说什么。” 沈玉舒将双臂环在胸前,煞有介事道:“我听你一忠叔说了,秦家那个丫头怎么回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着急赶回去就是为了见她。小朗,你这么小,懂得什么是情爱吗?” 小朗翻了个白眼,“这都哪跟哪儿啊!我接近她是因为我要打过她,只有打过她,她才会说服她父亲开通他们那一片的河道,咱们的船只才能过去跑生意,为了这个我都快头疼死了,怎么落在一忠叔眼里就成了这个!” 沈玉舒将信将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难不成金一忠谎报军情? 小朗见她依旧怀疑,实在无奈索性开了话题道:“我才没那么傻呢,秦璎珞太霸道了,我不喜欢那么霸道的女孩儿,处处都想压我一头。倒是平安成日里跟她混在一起,比我关系好多了。” 沈玉舒一听来的精神,“你也不能这样想,她是独生女,自小定是霸道娇惯惯了的,你不能用霸道去否定一个女孩儿的好,怎么这里面还有平安的事?” 小朗道:“娘,我觉得跟着一忠叔做生意比谈情说爱有意思,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多算几本账呢。哪像平安,成日里跟着秦璎珞,不是给她买这个就给她买那个,人家理都不理他,他还眼巴巴的跟着去,实在是有损男子颜面。” 沈玉舒看着自己儿子傲娇模样,真的很像告诉他他若是再这么好面子,只怕会跟他爹一样,到手的姑娘都能飞,只是孩子还小,有些东西只能谆谆教导不能操之过急,“你也别这样说,你真的没有看上的女孩儿吗?其实秦璎珞也不错,我听你一忠叔,她武功好,家教也不错,又是秦如海的独女,你们若是真的情投意合,娘也乐见其成。但是……” 小朗疑惑道:“但是什么?” 沈玉舒耐心道:“你们如今年纪还小,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不知道一份感情相守有多不容易,所以还是要慢慢来,不论是这个秦璎珞还是其他的什么女孩儿,你都该以礼相待,切莫唐突了人家,女孩儿要用来疼爱,不能欺负人家。你一个男孩子吃点亏无所谓,女孩儿可不行,你懂娘的意思吗?”随即指着小朗怀里的晨儿道:“你也给我多学着点儿!” 小朗仰头想了想,“我懂了,娘,你就为着这个不让我下山?” 沈玉舒一听忙盘腿坐下,赔笑道:“娘就是想见见你,你都一年没怎么回来了,每次回来也不过一两天就走了,这次多陪陪娘吧。” 小朗一听事情有了转机,故作沉思,许久才道:“也行,只是娘我手头确实有些账目还未与一忠叔算清楚,明日我先去洪州一趟跟他交代清楚,我就回来多待些日子。”说罢他缓缓将目光放在晨儿身上,“娘你不说我也是要回来的,晨儿如今快四岁了,也到了启蒙的时候,我给他找了几个启蒙先生都是师承于仲孟山贺兰先生的,到时候一起带上来教他,不能再让他这么混玩儿了,该学些道理了,昨日我问他几个字,他都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看来您还是过于放松了,想当初爹可不是这样放任我的,所以我也不能放任晨儿。” 晨儿一听话题转回自己身上,忙向一旁母亲投去求救的目光,却见母亲点头道:“确实如此,就按你说的办吧。晨儿是该系统的学习知识读书写字了,之前是为娘太过放纵了。” 晨儿见自己最后的希望也破灭,就此哭了起来,小朗忙变了脸色抱着晨儿向外走去,“哭有什么用,哭完了还得读书习字,省着你的眼泪吧,在我跟前没用。” 哭声远去,沈玉舒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原来还是自己过于忧心了,小朗明显对做生意更有兴趣,罢了罢了,是她太草木皆兵了。孩子大了,也该适当的放宽自由。 小朗出了门慌忙抱着晨儿躲进自己房里,迅速关了门,这才长出一口气,将弟弟放在地上。 还好自己察觉的早,否则这事就穿帮了,不过好在试探出母亲心意,他便知该怎么做,算算日子,他和秦璎珞约定的日子还有半个月,他得赶紧回去,否则就真的赶不及与她一同去田州看造船了。 他随即看了看地上的弟弟,从怀里拿出一颗饴糖塞进晨儿的嘴里,晨儿笑着看着他,他便摸了摸晨儿的小脑袋道:“双簧演的不错。” 晨儿嘿嘿一笑,“大哥教的好!” 第二日小朗便依依不舍的下了山奔向了自己的自由世界,难为沈玉舒在家门口一直望着自己的儿子拐过了山脚不见了踪影这才不舍的回了家。 春日已致又是一年好时节,沈玉舒带着晨儿在山下替几户族人诊了脉,开了药,这才带着儿子缓缓向山上行去。 午时过,日头正盛,晨儿呼哧呼哧的趴着台阶,问母亲道:“娘,今年大哥生辰咱们给他准备点什么?” 沈玉舒想了想道:“就准备些他爱吃的吧,我还给他缝了两件新衣还有鞋子,到时候再给他煮两个蛋。” 晨儿掰着指头算日子,“大哥说这几日就能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家。” 沈玉舒不由戳了戳儿子的肩头,道:“你不是怕他吗,怎么现在又想了?” 晨儿撇了撇嘴,“我想大哥给我的饴糖,可甜了,比秋梨膏还甜。”晨儿说罢忽然用小手捂住嘴巴,转身看着母亲。 沈玉舒闻言低下身子道:“你大哥什么时候给你的饴糖,我怎么不知道?” 晨儿忙向上又爬了几步,来开距离道:“是大哥偷偷给我的,好吃!”说罢转身甩开小短腿就往山上跑,沈玉舒追了几步又怕儿子山路上摔跤,便止住了步子,吼了句“小子,回家再收拾你!” 说罢便兀自上山,听着不远处儿子传来的歌声心头一荡,这样的时光是她做梦也没有想过的平静。她不由仰头看着山间景色,积雪已化,山花烂漫,色彩缤纷。她正想着山下梨花已开到荼蘼,山里的梨花应该又要开了,索性便放慢了脚步,开始数起山间花色。 一阵风过,吹落枝头脆弱的花瓣划过她的脸颊,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嗡”的一声,她忙提起裙摆向半山腰的晴天观行去。 果然晴天观的大门被人推开了一条缝隙,里面的槐杨树被风拂过发出沙沙声响,几株梨树已开花,满地落花堆叠像是春日下的一场雪,白茫茫一片。 她紧张的喘息着绕过所有的房间,却空无一人,只余微风穿过耳畔发出的声响,她这才觉得自己一定是太过思念才会自欺欺人到这个地步。不过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春风,却扰乱了她的清梦。 她低头轻轻拭去脸颊上的泪珠,顾曦延离开已有三年,三年里毫无消息,可她的思念却早已如海浪在心口呼啸溅起无数浪花。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了喷涌而出的思念抬脚出了晴天观,想来是风吹开了大门,她这样安慰自己,便将晴天观的大门闭好,随后便又像着山里的家中行去。 晴天观到家这段距离的道路两旁,已被她种满了梨树,此刻梨花遮挡了日头,洒下一片阴凉,她独自行在路上计划着小朗的生辰宴。之前已收到叶知秋的消息,严小柔怀了身孕他们要在洪州停留一段日子待胎像稳定了再上山,而平安则会跟着小朗一同回来。 叶知秋还提到了那个秦璎珞,说这一次也要跟着来青月山,沈玉舒一想到这里不由有些生气,小朗的信里居然一句都没有提到他会带着秦璎珞来。这个小子,竟然骗了她,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一套措辞,当日竟然还相信他真的跟这个秦璎珞没有什么关系。 沈玉舒不由仰天一叹,她这个母亲看来做的有些失败,两个小子她一个都管不住。要是有顾曦延在,以父亲的威严一定能震慑住他们,让他们收敛了脾性。 她想着更觉得自己失败,连个孩子都管不好,若是将来顾曦延回来,会不会责备她的失职? 她想着孩子们的将来,想着顾曦延何时才能回家,走着走着已看到了家门前挂着的灯笼和一旁的梨树。 只是有什么东西瞬间糊住了她的眼眶,让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雾气,她分明看到了什么,可因为那漫涌的水雾却看不真切。 隐约有一人一袭玄色长袍腰间挂着墨绿的丝绦立于树下,鬓角微微泛出的苍白让他原本疲惫的面容添上了几丝沧桑,他静静的立于梨树下,任凭花瓣落在肩头却不曾拂去。 她的脚步停了,在距离他几米开外的地方,她哭了,哭的很大声,哭泣声回荡在整个山谷中。 他微笑着张开怀抱,像她梦到过无数次的模样,不过道声,“妍妍!我回来了!” 她便已急不可待的冲了过去抱紧了他,像个挂件一样挂在了他的身上再不肯松手。他单脚后退半步,这才稳住身形抱紧了她,听着她趴在自己肩头从大哭变成了啜泣。他的眼眶便也红了,心疼的轻抚她的后背,给她顺气。目光一瞥却见门缝里露出几个脑袋正憋着笑看着他们。 顾曦延忙递了眼色挥了挥手,小朗便很识趣的把几个人看热闹的人拉了回去,轻轻扣上了大门。 梨花翻飞,如一场意料之中的花舞,将两个人围绕在一片青白色的花海当中。更像是一首刻印在他们脑海中的绵延曲调,温婉流长,划过他们心头最绵软的地方,两个人便这样相拥着,看着彼此,额头顶着额头,最终笑了起来。 该回来的终归会回来。 (完) 第20章 携手患难与共时 3 傍晚,沈玉舒端着一碗杂粮粥来到重华殿,不想里面灯火通明,远远望去人影重重,看来来的不是时候,本想转身回凤雎宫去,只听重华殿中传来杯盏碎地的声音。 沈玉舒的心揪了起来几步冲到了殿中,只见顾曦延眼睛紧闭,被几个内侍太监扶到了床上,她忙上前查探,却被叶知秋拦住,道:“你怎么来了?” 沈玉舒焦急道:“曦延他怎么了?怎么会晕倒?” 叶知秋看了一眼床上的顾曦延,转身安慰沈玉舒道:“没事,他这几日是朝政繁重,没有好好休息,我刚才为他把了脉,也开了药,照着吃就没事了。” 沈玉舒见叶知秋如此说,稍稍放心下来,想要上前,却被叶知秋拦住道:“舒儿,你先回去,我还要替他施针。” 沈玉舒忧心道:“我也可以啊,我在一旁候着还能帮忙。” 叶知秋一愣忙道:“你这几年一直不曾再研读医术,也不曾再为人施针诊脉,医术上难免生疏,再者你在这里照顾他了,晨儿和小朗那里谁照顾,孩子还小哪离得开母亲,你还是先照顾好他们吧。” 沈玉舒一听也是,自己多年不曾行医,再加上那些年疯疯癫癫的,这药理医术早已是生疏了不少,也忘记了不少。可她仍旧担心道:“师兄,那我在殿外候着。他醒了你叫我一声,我就进来,今日晨儿有小柔照顾着,没事的。不看他醒过来,我总是不放心。” 叶知秋听罢点点头道:“那你去偏殿休息一会儿,等我施完针过来找你。”说罢向一旁的常盛递了个眼色,沈玉舒便随着常盛来到偏殿。 常盛将沈玉舒送来偏殿转身就要走,沈玉舒忽的想起些事情便道:“常公公留步。” 常盛有一丝紧张道:“不知娘娘有何事?” 沈玉舒道:“公公可知忘尘法师现被囚禁在何处?” 常盛回道:“忘尘法师当日被囚禁在祈年殿中,后来皇上就命人将他送回净圆寺了。” 原来如此,沈玉舒这才放心道:“我没什么事了,你去照顾皇上吧。”可又一想,便又叫住常盛道:“常公公,这几日皇上是不是批折子批到很晚才睡?” 常盛一听叹了口气道:“可不是,这几日上来的密折是关于晋王布置兵力的动向,皇上怕泄露消息,便一直都是自己盯着,这都两三天没有睡过一个回笼觉了。” 沈玉舒心中担忧,便问道:“师兄那边怎么说的?” 常盛忙躬身道:“叶大人说调理几日即可,以前皇上的身体也是叶大人在照顾着,还请娘娘放心。”说罢这才行礼退了出去。 沈玉舒回想常盛方才的脸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却又不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想来想去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便不再纠结,一心只盼着顾曦延快点醒来。 等到快子时,叶知秋才从偏殿将她唤至重华殿中,此时顾曦延的脸色已经缓和了不少,可人依然昏睡着。 沈玉舒心疼不已,忙上前查看脸色。 叶知秋见状在一旁安慰道:“他没事了,这几日只怕得先好好休息。” 沈玉舒回身问道:“真的没有其他的什么,他的面色开起来没有以前好了啊。” 叶知秋笑道:“你这是关心则乱,他没什么大碍的。” 沈玉舒这才放心下来,吩咐一旁的常盛将她送来的杂粮粥热一热,等顾曦延醒了喝。 就在这时,顾曦延却忽然转醒,叶知秋脸色一紧,忙上前查探。沈玉舒被叶知秋这一举动惊着,随后,顾曦延见她在这里,便起身问她道:“妍妍,你怎么在这里?”随后又看了看叶知秋。 叶知秋忙道:“舒儿是来给你送粥的,不想你却因劳累过度昏了过去。” 顾曦延像是松了一口气,沈玉舒见他如此,心中疑惑却是越来越浓,难不成他们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可如今她不能发问,只能道:“本来给你熬了一点杂粮粥,记得你原先在青月山中最喜欢喝,可刚到门外就听见常盛说你晕过去了,粥我让常盛去热了一会儿给你端过来。” 叶知秋见状,这才起身道:“臣还有事,先告辞了。” 顾曦延点了点头,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叶知秋抬眼望了沈玉舒一眼,又低头道:“臣知道。”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一时间偌大的重华殿中,就剩下沈玉舒与他二人,沈玉舒握着他的手坐在床边,望着他道:“你身子骨怎么成了这样?” 顾曦延虚弱的笑了笑道:“没什么的,你别担心了。你离开这么久孩子们怎么办,谁照顾?” 沈玉舒佯装生气道:“你还知道你有儿子,你要是真的为了两个孩子好,就赶快好起来。小朗和晨儿离不开我,难道你就离得开我了?” 顾曦延不禁笑出声儿道:“我知道,我们一家四口谁都离不开谁。” 沈玉舒听着心中一暖,上前搂住他的肩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柔声道:“是啊,自是谁也离不开谁了。” 那一日,沈玉舒留在重华殿一整晚,盯着他喝药吃粥睡下,她才放心的躺在他身边睡去。可也是那一日起,沈玉舒不顾宫人的议论和反对,将自己和小朗还有晨儿的生活用具搬至了重华殿的偏殿,这样不仅可以方便照顾晨儿,也方便照顾他。 严小柔一边帮沈玉舒收拾东西,一边道:“哪有你这样无法无天的皇妃,皇帝还没下命令就敢擅自住进重华殿。” 一旁雪莹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姐姐,她啊做的无法无天的事情多了去了。” 沈玉舒抱着晨儿无奈道:“让你俩来帮忙,倒是闲扯起来了。” 严小柔一听笑道:“瞧啊,面子上挂不住了吧。” 雪莹也在一旁笑了起来,顿时这偏殿中笑声不断。 只听一个中厚的声音传来,“是什么事情,让你们三人笑的如此欢快?让本王也听听。” 严小柔一听忙行礼道:“见过瑞王殿下。” 沈玉舒将晨儿交给萧姑姑,也行了一个宫礼道:“见过瑞王,什么风把您吹到这里来了。雪莹,快给瑞王看座。” 可雪莹此时,却是一脸愁容的望着端木毅,随后转身便跑出了偏殿,端木毅一见便也匆匆告辞追了出去。 沈玉舒望着这二人的身影,问一旁的严小柔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严小柔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雪莹身旁的一个丫鬟说过一嘴,说是瑞王在什么事情上瞒着雪莹了,所以到现在二人还闹别扭呢。” 沈玉舒若有所思道:“最近瑞王在京中如何?” 严小柔叹气道:“民心所向,老百姓都在传皇上怕是要将皇位传给瑞王,还位于端木氏了。” 沈玉舒了然的点了点头道:“也是,他跟着皇上这么久,为的估计就是那一天吧。” 严小柔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道:“这几日我就不在宫里陪你们了。” 沈玉舒这才回过神问道:“怎么了?” 严小柔道:“我爹说这几日家里有些私事,需要我回去,所以要很久都不能进宫了。再说你都搬到偏殿来了,离皇上这么近,也用不着我们陪你了。” 沈玉舒一听婉言道:“话都让你说了,我能怎么说呢。对了我让萧姑姑准备些礼品,你一同带回去吧,就当是给你爹补身子用的。” 严小柔微笑道:“那我替我爹谢过你了。” 雪莹自那日冲出重华殿后,便再没有出现过,严小柔也因家事出了宫,如今留在沈玉舒身边的只有平安和小朗还有晨儿。 这日沈玉舒看着平安和小朗在练习严小柔教授的剑术时,叶知秋却突然出现,望着平安发呆,许久才道:“你看他多像他的母亲,眉眼间全是玉华的影子。” 沈玉舒叹了口气道:“师兄,已经过去十年了,你还要自责多久?” 叶知秋叹了口气转身望着沈玉舒道:“先不说这些,有件事我想我必须要告诉你。” 沈玉舒心中一紧忙问道:“什么事?是曦延他怎么了吗?” 叶知秋摇头道:“不是,是晋王。” 沈玉舒疑惑道:“顾曦明他怎么了?” 叶知秋道:“你可知他在京中招兵买马用的是什么手段?” 沈玉舒摇头,叶知秋便又继续道:“他将自己养在府中的姬妾,逐个送给朝中大臣。这些姬妾大多是他这些年豢养的死士,通过这样方式,他可以随时随地掌握朝中各个官员的动向,也可以将他们收入囊中为他所用。这些年他更是修炼起从玉龙传入中原的异术,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 沈玉舒不可置信道:“怎么会这样?”记忆中他还是那个高傲的三公子,还是那个总在顾府里跟她对着干的混世魔王。皇位真的对他有那么大吸引力,不惜牺牲一切? 叶知秋继续道:“所谓玉龙异术,应该是沈致宁和月亮教给他的,据说他现在已经是刀枪不入的铁身,而且相传他可以长生不老。他自己也透露说是修习了玉龙的天命遗书,才会由此功力。坊间传言他才是真龙天子转世,众望所归的帝王。我只去过玉龙一次,对于那里的巫术之流不甚了解,而风叔也参详不透。所以我思前想后,只能来问你,你可记得你在玉龙的那段时间里可曾听过类似的异术。” 沈玉舒回想了一番,突然一个人的身影闪现在她脑海里,她犹豫了一阵便问道:“师兄,事到如今你能否告诉我一句实话?” 叶知秋点头道:“你说,只要我能告诉你的,一定都告诉你。” 沈玉舒稍稍缓和了一下心绪,道:“当年顾曦月奉顾德与端木皇帝之命攻打玉龙,究竟找到所谓的天命遗书了吗?我记忆中只记得他们将我捆绑,给我吃了一种可以调动浑身精血的蛊虫,可以让体内的含血量在瞬间暴涨,而血液便可顺着手掌流进石门旁的凹槽内用来打开最后一道关卡。可就在那时我因为体力不支昏死过去,等我醒过来人已经在青月山晴天观,那时灵轩告诉我一切都结束了,是顾曦延带兵镇压了玉龙寨的乱党。至于天命遗书的下落他却只字未提,再后来就听说顾德拿到了天命遗书,成为了众望所归的帝王。” 叶知秋听罢叹了口气,转而对平安和小朗道:“平安,皇子殿下,我跟淑妃在这里说会儿话,你们去外面盯着莫要让人来这边。” 平安和小朗一听,听话的跑了开。 叶知秋见二人离去,这才道出其中缘由。 叶知秋他长出了一口气蹙眉道:“当年皇上随先皇和端木皇帝在行宫中修习仙术,顾曦月便勾结玉龙乱党,想要从你身上得到天命遗书,不曾想却被曦延瞧破其中诡计,先一步瞒过大家来到凤岐山,他去时你已经不省人事,而石门却是纹丝未动。后来听他说,顾曦月见石门未开便命人杀了许多玉龙人,逼着剩下玉龙人用工具将石门撬开,可是依然怎么都打不开。顾曦月恼羞成怒又杀了许多人,当地一时民愤四起,不单是玉龙人就连汉人也觉得残忍。于是本是玉龙人的暴乱变成了一个地域的暴动,情势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当时陛下见你并无大碍后怕暴露行踪便又立即回到行宫,不想回去之后又被端木皇帝派去收拾顾曦月的烂摊子。可是等曦延率兵再次到凤岐山中时当时并未砸开的石门,已经碎成一地,而石门里却是什么都没,只有一座雕塑,年代已久分不清形态。” 沈玉舒的手渐渐攒成一团,当年顾曦延究竟还为她做了多少事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肯说,可是一想起当日的事情,沈玉舒便又问道:“花儿当年说石门里面藏得就是天命遗书,可以改写玉龙人命运的天命遗书,为何就这么没了?难道是顾曦月去而复返?” 叶知秋皱眉道:“当年顾曦月回京之后,因为此事着实被顾德训诫了一番,按照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应该不会有去而复返的机会。” 沈玉舒了然,这也就是为什么沈致宁那群人一直认为真正天命遗书在顾曦延手中,否则为何他可以问鼎陈国,而不是晋王。晋王怕是也信了沈致宁的话,相信顾曦延是得了天命遗书所以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修改诏书称帝。 叶知秋见沈玉舒不说话道:“当年的事情,我已经都告诉你了,你可曾想起什么?” 沈玉舒想了想道:“我只想起当年,我在石门前见过一个女子,她说她已经活了百年,她不想让花儿打开石门,可是没有人听她的,后来她就走了。” 叶知秋想了想眉头更深道:“抓住的汉人和玉龙人里面,没有一个这样的人。” 这下沈玉舒心中更加怀疑道:“师兄,你说是不是她趁着大家不注意,想办法开了石门取走了里面的东西?” 叶知秋点头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如今再去凤岐山路途遥远,而且晨儿年幼,小朗才认了她,她不想离开两个孩子,所以思索一番后,沈玉舒对叶知秋说道:“玉龙异术我没有见过,可是我想见见晋王。” 叶知秋摇头道:“不行,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夺位,如果你冒然去见他只怕会让他反过来伤害你,或者用你要挟陛下,到时候你怎么办?” 沈玉舒无奈道:“总得想办法知道晋王究竟在做什么,我是他表姐,按理来说至少在面子上总还是会维持一个王爷该有的仪态,不会对我怎么样。如果他真的对我怎么样了,我也有办法自保。” 叶知秋疑惑道:“你如何自保,你这一路走来,若不是曦延他一直的护着你,你怎么可能走到今日?” 沈玉舒言语一滞,心中酸涩,“就是因为他不可能时时都护着我,我才要为他做些事情。我们相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现在有了一个还算稳定的家,我不想因为其他的事毁了这份平静。所以,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那些人和事,我是他的妻子,我要跟他站在一起并肩作战,不能让他有后顾之忧。” 叶知秋叹了口气,抓着沈玉舒的肩道:“你可想好了?” 沈玉舒点点头道:“想好了,师兄还请你先替我瞒着他,到时候我自有办法让顾曦明相信我。” 叶知秋见状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道:“舒儿,你真的长大了。”说完,叶知秋转身便离开。 是啊,她早就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人,只是这样的时空下,女子依附于男子才是长久。可这一刻,她不想做那个永远只生活在顾曦延羽翼下的小鸟,让他为自己遮风挡雨,更不想做攀缘的凌霄花,她要做那颗与他比肩的参天巨树,替他和孩子们遮下一片阴凉。 沈玉舒仰望着无边的天际,她从来都不缺与他携手共进的勇气,不是吗? 第23章 重回凤岐忆玉龙 1 软骨散顺着喉头滑进胸腔,一阵冰凉之后,舌根上开始泛起酸涩的感觉,紧接着从手指尖开始,一种酸麻感逐渐传遍全身。沈玉舒有些体力不支的向后倒去,武长青立刻命人将她扶起,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她不像是作假后,便放心道:“上路。”说完,他起身上马不再看她一眼。而沈玉舒则被扶进了一辆武长青事先准备好的马车当中。 此时沈玉舒才大致看清武长青此番出门,带着的不过是几个近身侍卫,人手不多,应是为了掩人耳目才这样装扮。 上车后,车头调转马不停蹄的向南行去。沈玉舒见车上早有为准备好的衣物与吃食,心里暗笑,这武长青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这些,看来宫中只怕依然有武长青的眼线在通风报信。 沈玉舒艰难的抬起手,挪动身体,让自己可以在这颠簸的马车中坐的稍微舒服一点,之后便拿起一旁的衣物套在自己身上,随着马车急速的前进她被颠的也是头晕目眩近似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放缓了步伐,晃了一下停了下来。而沈玉舒早被药劲和路途的颠簸弄得毫无力气可以起身。直到有人掀开车帘,透出微微光线时,沈玉舒才发现他们到了一片水域旁。 水域的岸边被厚厚的芦苇遮挡着,清晨的晨雾中芦苇荡随着水波缓缓摇晃,若隐若现看不到尽头,若不是有人领路只怕会迷失在这芦苇荡中。 掀开车帘的人对沈玉舒倒是客气,“夫人,我们从这里坐船,还请夫人下车。” 沈玉舒用尽力气支撑起身体道:“坐船?我们这是走到了哪里?” 那人正想要回话,被一旁的人喝了一声,只好闭上了嘴,伸手直接将沈玉舒拉出车厢,半扛半扶的将她弄下车。 武长青在岸边听见动静扫了沈玉舒一眼,转而又盯着雾气弥漫的芦苇荡,似是在寻找着什么,沈玉舒也不多问。方才扶她下车的侍卫此时将她扶至马车边,让她靠在马车轮毂上便松了手。 沈玉舒望着这宽阔的芦苇荡,在车上被颠的七荤八素的身体此时突然有了反应,还没等她说一句想吐,肠胃却先做出了反应,“呕”的一声捂着肚子躬下身,将肚子里所剩无几的吃食全吐了出来。 武长青听到动静,这才又转头望着沈玉舒道:“夫人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 沈玉舒听到他说,却是一句都答不上来,只是继续吐直吐的胆汁都吐出来了,没什么东西可吐了,这才感觉稍微好了一些。 沈玉舒就着袖子擦擦嘴,刚想起身眼前多出了一个水壶,沈玉舒抬头望去还是方才扶她下车的侍卫,他将水壶递到她面前道:“喝点水会好一些。” 沈玉舒挤出一个微笑摇了摇头道:“吐过的肠胃太过虚弱,最是忌讳冷水。先让我缓一会儿,谢谢你了。”这侍卫听罢只好将水壶又收了起来。 武长青抬头看了看天,这才向沈玉舒走来道:“夫人现在感觉如何了?” 沈玉舒捂着吐得有些疼痛腹部直不起腰来,抬头望着他道:“马车颠簸所致,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儿就好。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如果还需要一段时间,我想先在马车上休息一会儿。否则我害怕我还没到玉龙寨,命就要送在这急行军的路上了。” 武长青皱着眉头盯着沈玉舒看了看道:“你回去吧,一会儿船来了,再让人叫你。” 沈玉舒见他允了,便扶着马车边慢慢的上了车。车里无风总归是比外面暖和一点,沈玉舒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便半卧着小憩。 可还没一会儿便听有人上了马车,掀开了车帘,沈玉舒只好睁眼瞧去,原来是那个好心的侍卫,只见他手里拿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水,一手还拿着一个小瓷瓶。 他见她醒了,有些不好意思道:“夫人对不住,吵醒你了。侯爷见夫人身体虚弱,命人烧了热水,还让我拿来了一点解药。说是暂时可以缓解夫人头晕呕吐之感。” 沈玉舒听罢,起身接过这一碗热水,水的温度由碗传递到她的手心,随后顺着胳膊一路暖到了四肢,这才让她有了些力气接过他手里的药,道:“谢谢小哥照顾。” 这侍卫见她如此便不再说话打算下车,沈玉舒见状连忙叫住他问道:“还请小哥告知姓名,这一路少不了要让你们照顾了。” 这侍卫回答道:“我叫武十六。”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下了车。 沈玉舒有些愣神,随后回过神来将瓷瓶中的药丸倒进了嘴里,之后将已经温热的水喝了下去。温水一下肚,空空的脏腑里立刻传出了“咕咕咕”的声音,她这才想起,空腹吃药实在是病者大忌,只好又将放在一旁的食篮打开,见里面装了一些馒头一类的干粮。 沈玉舒心中不由得苦笑了一声,随手拿起一个冰冷的馒头啃了起来,还好这馒头放在食盒里,这一路还没冻成硬块。 沈玉舒正吃着,只听外面芦苇忽然沙沙作响,像是什么东西在拨动着芦苇杆,且隐约有船桨划过水面的声音传来,她认真听了一会儿,随后确定应是武长青等的船到了。 于是沈玉舒一边啃着冰凉的馒头一边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只见芦苇当中隐隐出现了几艘乌篷小船,中间的一艘船头上站着一个英武的年轻人约莫二十来岁,眉宇间竟是与悠儿和武玢儿都着些许的相似,沈玉舒想了许久,感觉这人长得到更像悠儿的母亲,武家的当家主母。 船靠岸后,那青年便急忙跳下船,向着武长青小跑来。到武长青面前后,给武长青跪了下来。 武长青也不扶只是站在那里责备道:“怎么才来,你可知耽误多少时辰!” 那青年也不敢起身,跪着回答道:“事出仓促,还请姑父原谅。这已经是我们收到消息后最快的速度了。” 武长青一甩手,道:“那我还得多谢你这个帮主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人上船!” 武长青这一声令下,立刻有人来到车前带沈玉舒下了车。解药的药力已经开始发挥作用,沈玉舒腿脚有了些力气,自己向船头走去,行过那年轻人身前时,沈玉舒不由得对着武长青道:“没想到堂堂陈国正一品的侯爷居然跟江湖中人有关联。” 武长青脸色铁青道:“这与夫人无关,还请夫人上船,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沈玉舒装作无心的观察了一下这个青年的表情,他也是脸色难堪,此时又跪在地上,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又遇见沈玉舒一个女子在瞧他,只能尴尬至极的将头低了下去。 沈玉舒在心里思索了一番,也没多做停留,便由方才的武十六领着上了一艘船。掀开船帘,沈玉舒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不少,没想这船舱中倒是将休息用的被褥暖炉等准备的妥当。 沈玉舒见此情形,便对着武十六道:“我这会儿有些乏累想要睡一会儿,你能在外面守着吗?”武十六一听也不说话忙退出船舱。 沈玉舒这时才长出了一口气,活动了活动胳膊和腿,感觉这会儿肚子里也舒服了许多。于是便从船舱帘子的缝隙中向外观察武长青与这名青年的举动。 既然这个男子叫武长青姑父,看来应该是武长青妻子的侄儿,怪不得与武悠儿和武玢儿都有着相似的眉眼,只是没想到武长青的妻子还有这样一个混迹于江湖的侄儿。武长青这是在为自己留后路吗,进可上朝堂辅佐江山,退可隐于江湖无人敢欺。沈玉舒暗笑一声,好一个武长青,果然老奸巨猾。 武长青悄声的跟此人又说了几句,便一甩手走向沈玉舒所在船只旁边的一艘。那青年忙站起身跟在武长青身后上了同一条船,那些侍卫也陆续的上了周围的几条船。没一多久,船便齐齐开动,向着芦苇荡深处划去。 沈玉舒算着时间船只划了足足又四个时辰,才靠岸。她便装作才睡醒的样子,问道:“到哪里了?”船舱外的武十六听沈玉舒起身,便道:“船靠岸了,还请夫人准备下车。” 沈玉舒等了一会儿,便掀开船帘,站在了甲板上。此处周围被浓密的树林包围,只不过冬季给人一股苍凉之感,加上阴云密布的天气萧条之意更胜。树林中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码头另一边连接着一条石子路。 武十六道:“还请夫人下船。”说罢他先跳下了船站在了码头上。而此时武长青和那个青年人也已经下了船,四目都望向沈玉舒这一边。 沈玉舒坦然的就着武十六伸出来扶着她的胳膊下了船,走到武长青身前问道:“我不记得去玉龙寨有这样一条路。” 武长青摸着胡子道:“这是一条捷径,过了这个关口一路向南,我们可以绕过县城直接到达玉龙寨。” 原来如此,沈玉舒也不多说,转而望着那青年人道:“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那青年人刚要作答没想武长青张口道:“你叫他樊城就好。” 樊城一愣看了看武长青,不再说话。 沈玉舒心中好奇,这樊城看着也不是个怯懦之人,怎么对武长青如此俯首帖耳,就算是自己的姑父也不应该是如此的举动。沈玉舒望了望樊城脸上的表情,尴尬加上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对,沈玉舒在樊城的眼神中读到了不甘心,看来他对这个姑父也不是完全的忠心。 想到此处,沈玉舒收起了思绪道:“既然如此,我们走吧,早些到玉龙寨,我也好早脱身。”说完也不理会武长青和樊城,一个人向前行去,身后立刻跟上来了两个侍卫。 这个樊城从身形上来判断,常年习武,应该武功不弱。 他们走了大约有一个时辰,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市集,看起来像个村镇的边缘。沈玉舒有心想将此刻的情形传递出去好让顾曦延他们做准备,于是便逐渐放缓了步伐,趁着周围的侍卫没注意,忽然晕倒在了集市上。 一直跟着沈玉舒的武十六一见,忙要上前扶她,可是这不是方才的芦苇荡边,人流涌动的地方,男女之妨还是要注意,武十六一时没了主意望着身边的另一个侍卫发呆。 武长青和樊城见状,忙出声请一旁的一个路过的妇人将她扶了起来。樊城这才上前问道:“你没事吧?” 沈玉舒故作虚弱道:“我有些晕,就觉得想吐。” 扶着沈玉舒的妇人见她如此,指责樊城道:“你是怎么做相公的,连自己的妻子怀孕了都不知道,你们还这样不要命的在路上走,还不扶你娘子回家好好休息!” 她这一声,沈玉舒明显能感觉樊城和武长青的脸色皆是一惊,随后武长青忙上前蹲下观察起她的脸色。 那妇人见状问武长青道:“你是她公公吧,我说你们怎么这么不疼惜自己的儿媳妇。”她这一句引的周围的一些行人都上前来围观。 武长青见人围的越来越多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对着樊城道:“你说怎么做?” 樊城想了半天,又看了看虚弱的沈玉舒,小声道:“为今之计还是找个客栈先住下来。找个大夫给夫人瞧瞧,万一真是……咱们恐怕在十五之前到不了玉龙寨。” 武长青犹豫了一下,道:“那就先这样,你派人去前面的镇子上找个个客栈,再派人给她找顶轿子。”说完武长青便退出了人群,樊城则起身吩咐随从去分头办事,而那妇人则是对沈玉舒嘘寒问暖,让沈玉舒一时有些心虚,可又不得不装作虚弱的样子跟她说话。 其实沈玉舒心里照样很慌张,万一真的有了身孕,她和孩子要如何应对之后可能的杀戮?可是眼前人这么多,她也不好给自己探脉。 正想着,一顶轿子已被抬到人群中,那妇人便与樊城将沈玉舒扶到轿子中坐定。之后又教训了樊城了许久,说他这个相公怎么不负责怎么不疼娘子之类的,沈玉舒听着都有些刺耳,没想到樊城却紧咬着牙关都忍着听完了,才命轿夫抬着轿子向镇子走去。她不禁心中有了笑意,这个樊城还真是有趣。 到了镇子里,沈玉舒被直接抬进客栈的客房外,由樊城盯着进了客房,随后不一会儿,武长青便带着一个中年妇人来到沈玉舒面前,对沈玉舒道:“这几日她与我们同行,伺候你的起居。” 沈玉舒点头道:“多谢,老爷。” 那妇人也是个老实的,见沈玉舒面色不好便上前道:“夫人,我扶您躺下吧。” 沈玉舒点了点头,由这妇人扶着进了内室。躺下没多久,郎中便被请来给她探脉。还好沈玉舒方才在轿中给自己把了脉,她并没有怀孕只是身体虚弱罢了。 此时沈玉舒望着这个郎中,脑海里在转着要怎么把消息传出去,没一会儿郎中把完脉,对沈玉舒道:“夫人不用担心,只是身体虚弱,卧床休息两日即可,此前夫人可是呕吐过?” 沈玉舒点了点头,那郎中想了想,走到那妇人面前道:“我开个方子,你让手下的人去随我抓药。” 那妇人点头跟了出去,房间里瞬时就剩下沈玉舒和立在床头的武长青,还有站在门口的樊城。 沈玉舒看着脸色不善的武长青和樊城,慌张的将被子紧了紧,道:“侯爷放心,我没什么事。” 武长青冷笑一声,转身向外行去,走到樊城身边,道:“给我盯紧了,出了岔子饶不了你。” 樊城忙拱手领命,武长青似是满意樊城的这一举动,不再多说便离开了客房。 樊城正犹豫要不要离开时,沈玉舒轻声道:“樊公子可否忙小妇人一个忙。” 樊城一怔道:“夫人需要什么?” 沈玉舒咳嗽了一声道:“嗓子有些干痒,劳烦樊公子帮小妇人倒一杯水。” 樊城似是舒了一口气,走到桌前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向她走来。 沈玉舒坐起身,接过樊城递过来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道:“多谢樊公子了。这一路有劳樊公子照顾了。” 樊城冰冷道:“这些都与我无关,是侯爷安排。” 沈玉舒又喝了一口水,道:“樊公子倒是个听话的。” 樊城不明白沈玉舒的意思,疑惑望着她。 沈玉舒冲他笑了笑道:“我这里无事了,还请樊公子出去吧,否则孤男寡女的,小妇人可要说不清楚了。” 樊城这才回过神来,转身离开了客房。 沈玉舒想了许久都不知道该怎么把消息传递出去,直到那个中年妇人进了屋,沈玉舒才有了机会可以打听一下这是什么地方,再想办法。 那妇人见沈玉舒询问,便好心的告诉她,这个地方叫云城,他们住的地方叫做小庆镇的归云客栈。是这镇子上唯一的客栈,因为平常有些走水路的客商回来这里住宿,所以这镇子还算是繁华。 第21章 再见昔人已非昨 1 转眼已至新年,顾羲延决定在年前大宴群臣,为陈国好好庆贺新年去去晦气。于是礼部的人便挑了腊月二十九这日的午宴设在了承乾殿,为朝臣们恭贺新年,也不耽误群臣与家人的团聚。 腊月二十九这日清晨,因着顾羲延此前为了节约用度清理过一批闲置的宫人,如今还没有新进宫的宫人使唤,沈玉舒便亲自在承乾殿着手忙碌着午宴需要事宜。 就在沈玉舒看着几个太监布置桌台之时,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道:“老臣见过淑妃娘娘。” 沈玉舒听着这苍老的声音心中一阵抽痛,若不是他所谓的计谋,顾洛不会死,自己的小朗也不会隔三差五就需要吃药调理身体,他们母子更不会分别这么多年。可是如今武玢儿已经畏罪自尽,明里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沈玉舒不能在此时再提之前的事,更不能作出任何知道武长青才是主谋的表情与举动。 武长青如今手握朝堂重权,几乎与端木毅各占一般朝堂,如果他也起了异心,只怕整个陈国都会被颠覆。 沈玉舒想到这里,脸色一转拿出一个淑妃应有的姿态道:“见过侯爷。” 武长青望着沈玉舒似乎在探寻她表情之下的真实情绪,只是许久没有看到什么,才开口道:“不知淑妃娘娘命人寻老臣前来所谓何事?” 沈玉舒见他询问便道:“这里说话不方便,还请侯爷随本宫来。” 御花园的锦鲤池旁,沈玉舒望着这一池已经结冰的池水脑海中浮现的全是小朗幼童时期的笑脸,那样纯净的笑脸,是她这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记忆与愧疚。 想到这里沈玉舒沉默了许久,感觉身后之人开始不耐烦起来,这才转身收敛了情绪道:“还望侯爷见谅,本宫想起了一些往事,难免有些出神。” 武长青警惕的低下头让沈玉舒看不出他眼中的神情,躬身道:“不知娘娘究竟有何事需要私下见老臣,若是让陛下知道了恐怕……” 沈玉舒笑着上前一步道:“侯爷不要误会,本宫只是有个小忙希望侯爷待会儿能帮本宫一回。” 武长青听罢抬起头疑惑的望着沈玉舒,沈玉舒继续道:“侯爷不必介怀武皇后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人所为,皇上不会因此事牵连武家。所以侯爷还是皇上的臣子,本宫请侯爷帮个忙,侯爷应该不会不答应吧。” 武长青在听到武皇后三个字时,眼中明显一冷,身体有一瞬间的颤抖。 看来沈玉舒所料不错,武玢儿的确不是自杀。 那日沈玉舒在床上抱着晨儿听萧姑姑告诉她说武玢儿自杀了,她就觉得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那样一个心狠手辣连自己亲生妹妹都不放过的人,怎么可能乖乖的自尽。况且顾羲延一直派人把守天牢,这样是事情如果发生了而御林军却没有发现,只怕顾羲延当初也不可能当这个皇帝了。所以她私下派人去查了一番才知道,武玢儿是中毒而死,且身上有几处明显挣扎过程中留下的伤痕。初步判断应该是有人捆住了她,强行将药灌了下去,她挣扎多次,才会造成这样的伤痕。 看来是顾羲延默许了这件事情的发生,他也打算在当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追究武家的过错。毕竟武侯府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在顾羲延和顾羲明暗地里对峙的这个阶段,如果顾羲延要对武家做什么,只会将武家手中的权势推向顾羲明和态度暧昧的瑞王,到时候只怕他们连五成的胜算都没有了,更何况现如今能维系顾家和武家两家关系的东西少之又少。 可沈玉舒不同,身为小朗的母亲,如果不能替他亲手报仇雪恨,沈玉舒枉为人母。 武长青…… 沈玉舒将手紧紧地攥在袖中,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如今能利用武长青对悠儿的父女之情以及对顾羲延的愧疚,他自然会答应她这件事情。沈玉舒依旧用一种近似哀求的目光望着面前的武长青等待着他的答案,武长青望着湖面沉思了一会儿道:“不知娘娘想要微臣做何事。” 沈玉舒微笑道:“帮本宫演一出戏……” 武长青不明所以的道:“一出戏?” 沈玉舒故作伤怀的点了点头道:“我想出宫。这宫里的日子度日如年,皇上每日都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这让我浑身不自在,现在我觉得自己就是他笼中的一只鸟,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而且皇上总怀疑我与忘尘法师有来往,这让我对陛下也是失望至极。作为他的妃子,连一点信任都没有,我在这宫里还有什么意思?” 武长青犹豫许久道:“出宫?” 沈玉舒说了这么多,而武长青却只说了这两个字,这倒是让她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到底会不会帮自己,毕竟私放宫妃出宫,只有死路一条,他能承担这样的风险么? 事到如今沈玉舒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侯爷有所不知,我这里周围都是皇上的人,我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出宫的法子。” 武长青疑惑道:“这个……放后妃出宫,兹事体大,皇上要是怪罪下来,老臣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娘娘若是想出宫玩几天,不如去找叶大人,他是娘娘的兄长帮您会更方便。” 沈玉舒此时猜到武长青不会这么轻易帮她,于是她郁闷道:“别提我师兄了,他如今一心跟着皇上奔他的锦绣前程,哪里还顾得上我这个师妹。侯爷,本宫知道您定是疑惑本宫为何找上你,而不找别人帮忙。大家都知道皇后想要害死我,若不是我,悠儿也不会死的那么惨,我与武家之间这么多的恩怨,没有人会怀疑侯爷您会私自放我出宫的。而且,本宫也不是想出宫玩玩儿,是真的厌倦了后宫这四方天的生活。” 沈玉舒停顿了一下,望着武长青,眼带泪水道:“侯爷,请你看在我当年跟悠儿亲如姐妹的份儿上,帮我这一回,玉舒感激不尽!” 武长青眉头一皱沉思了下来,看来他还有自己的算盘要打,放宫妃出宫,如果被皇上发现,他武家就是灭门之灾。 沈玉舒见他犹豫不决便又继续加着筹码道:“侯爷有所不知,当年我曾去过凤岐山,那里虽没有所谓的天命遗书,可山洞里玉龙留下来的的宝贝却也不少。如今当地玉龙人已经被皇上杀尽,那些宝贝藏的深,皇上一时半刻却没有法子将那些宝贝运回来,说是要以防万一先放在那里,等时机成熟再运到京都。如今那些宝藏无人问津,如果侯爷愿意帮忙,我愿将那些宝藏所藏之处告诉侯爷,保武家一生富贵,也算是替我自己当年间接害死悠儿赎罪了。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话说到这里沈玉舒便不再继续,望着武长青许久。半晌,武长青忽然抬起头来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沈玉舒望着武长青老谋深算的眼神,心中却是讪笑,这么容易就答应我,看来真的是惦记上那些所谓的玉龙宝藏,还好顾羲延提前告诉过她武长青手握重拳却及其贪财,在他眼皮子底下敛财成风,若不是因为他握着陈国半个朝堂,顾曦延真的恨不得挖了武侯府将银子全都找出来充了国库。 武长青的贪财,也给沈玉舒帮了一个大忙,否则她还真不知道再说么来打动这只老狐狸。 沈玉舒装出一副激动的表情道:“多谢侯爷相助,方法很简单,一会儿在午宴上,侯爷只记住四个字就好。” 武长青问道:“哪四个字?” 沈玉舒又上前一步,轻声道:“推波助澜!” 武长青似是没听清楚沈玉舒说的话一般望着她。 沈玉舒却已后退一步,拉开她与武长青的距离,望着平静的湖面道:“到时候侯爷就知道该如何做了,时辰差不多也到了,侯爷还是去承乾殿吧。”说罢沈玉舒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了锦鲤池旁,不再多看武长青一眼。 人一旦有了贪念,那么只会让自己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武长青我倒要看看你的下场。 午宴之时承乾殿中一派祥和,顾羲延执政这些年来,因为无再大的战事,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虽然现在国库钱粮依旧不多,但办这一场盛宴还算是绰绰有余。何况武玢儿死后,御林军从其宫中搜出了许多价值连城的瓷器、玉器,金银珠宝,这些东西都被顾羲延统统充公用作国库内需。武长青就是想说什么也是理亏说不出口,毕竟他亲耳听到武玢儿承认杀了武悠儿,又亲眼看见武玢儿要杀沈玉舒灭口,谋害亲妹和谋害宫妃,哪一条罪过如果公诸于世,他武家都担不起。 眼看着午时已到,朝臣们也陆陆续续的进了承乾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说这话。 今日前来的还有久未露面的晋王,沈玉舒透过龙椅后的飞龙屏风缝隙,看着这个昔日在丞相府中无法无天的少年。如今的他眉宇间多了一条皱纹,眼神中透着一股说不清的道不明的阴诡情绪,皮肤却比以往要白皙许多,眼底是一抹淡淡的青色。从这一点来看,叶知秋说的没错,他应该是私下修习了玉龙异术,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只见他如今安静的独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自顾自的喝着酒,不跟任何人交谈,仿佛一切置身事外,与沈玉舒当日在万佛寺见到那个黑衣人完全是两种感觉。一个是清心寡欲,一个是心机深沉。 沈玉舒正想着这些事情,只见顾羲延缓步走至龙椅前停住,而殿内原本还吵杂的声音也在此时停了下来,大臣们躬身立在顾羲延下首的位置,安安静静不发一语。 许久之后只听殿前顾羲延厚重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今日是腊月二十九,朕在此设宴款待众位爱卿,这一年辛苦诸位了。” 朝堂下众位大臣道:“多谢皇上设宴,皇上万岁!” 大臣恭敬的话说完,顾羲延便对一旁的常盛点了一下头,于是常盛便宣道:“各位大臣请就坐,开宴!” 朝臣们听话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方才紧张的情绪,随着宴会的开始逐渐淡去,朝臣们开始相互聊天敬酒,看似一片祥和。 顾羲延笑着望向一旁自斟自饮的顾羲明,忽然道:“晋王,怎么一个人在那里喝闷酒,来,陪朕饮一杯!” 只听顾羲明道:“多谢皇上厚爱,臣弟敬陛下!” 沈玉舒见此情形,本想再多看几眼,只听身后严小柔小声道:“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一会儿舞姬们就要开始献舞了。” 沈玉舒这才从屏风后离开,去准备接下来的一场好戏。 沈玉舒回到重华殿中换好一身皇贵妃的朝服,将自己精心打扮。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却听见晨儿在萧姑姑怀里哼唧起来,起身从萧姑姑怀中接过晨儿,将他的小脸贴在嘴上,亲了亲他便轻声道:“晨儿乖,娘亲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见你了,你要听爹爹的话,乖乖的等娘亲回来。” 晨儿此时却是根本没有听沈玉舒在说什么,而是一直在把玩着沈玉舒朝服领口上的一颗珍珠。沈玉舒有些无可奈何,孩子还这么小,他哪里懂得什么叫做生离死别。 因为这件事小朗已经被送去了叶府,临走时这小子满脸的不情愿,望着沈玉舒道:“我能不能不去?” 沈玉舒无奈的抚摸着小朗的脸,道:“我也不想你去,可是没有办法,爹爹和娘亲要做的事凶险万分,我们怕伤了你。” 小朗一脸无奈却又指了指沈玉舒身后萧姑姑抱着的晨儿道:“晨儿为什么可以不去。” 沈玉舒牵着小朗的手往宫外走去,边走边道:“晨儿需要给我打掩护,要不然大家会怀疑,等我这件事成了,我就送他去你那里,你替我和爹爹照顾他一阵好不好。” 小朗蹙眉道:“那你们的事什么时候能办完?” 沈玉舒长叹一声看着远处积雪,道:“我希望很快。” 小朗闻言驻足,却伸出自己右手小指道:“那你答应我,这一次不准再疯掉,不准再抛下我。” 沈玉舒心碎的将小朗拦在怀里用力的抱了抱,“我答应你。”随即也伸出左手小指勾着小朗的小指道:“拉钩上吊!” 小朗此时才露出一点笑意,沈玉舒的心却更酸了。 一切就快有结果了,小朗你再等等,我们一家就团圆了。 如今望着晨儿稚嫩的小脸,忽然就想起当日告诉顾羲延她的计划时,他眼中的震惊与不舍。当时他将她的手握的生疼,凝望着她道:“从你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刻起,我就从来没有想过让你再去为我冒险做什么事,这次我同样不许!” 沈玉舒见他如此,只好柔声宽慰道:“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要想如果我们再不行动,只怕宫中的探子一旦知道阿丽娜怀孕私下告知顾羲明,到时候羲明会做什么谁都无法预料!而且今日我见到他的样子,已经可以确定他一定是在修习秘术,已有走火入魔之态。” 沈玉舒望着顾羲延继续道:“我实在不想我们好不容易拥有的一点幸福,就这样被别人毁了。羲延,你想想这些年我们经历过的,我们既然都已经放下过往在一起,为什么你不能让我为了我们的家而去努力一次?我不想做一只永远需要你来保护的小鸟,我也可以保护你,保护这个家!” 顾羲延听到这里眼神中犹豫片刻,却又立刻坚毅道:“就算如此,我也不能让你去冒险!顾羲明如今为了权位失了心性,到时候他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我和小朗还有晨儿怎么办!?” 这是沈玉舒第一次听到,他近乎无措的话语,心中流过丝丝暖意。 沈玉舒望着眼前的男人,他的鬓角已经有了几丝白发,她心中又泛起一阵心疼,伸手抚上他的脸庞道:“那你告诉我如今还有谁比我更适合?你派了那么多的人去查探羲明的消息,却都如石沉大海一般了无音讯。如果到现在我还躲在你的身后,让你为我挡风遮雨,那么那些年你又何苦教我那么多的功夫,为何又要送我那把云霜刀?” 顾羲延不舍的将沈玉舒的手攥在他手心里激动道:“当初赠你云霜刀是为了让你保护你自己而不是让你……” “可保护我到最后呢?我还不是遍体鳞伤,千疮百孔的出现在你面前。羲延,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不懂得怎样才是真正的保护,我不是鸟,我不需要你把我关在笼子里,给我所谓的安全和保护。我想要跟你在一起,这种在一起不是每天看着你上朝,每天看着你批奏折,而是替你分忧替你去扛你扛不起来的那半边天!我是你的妻子啊!为什么你不能信我可以做到?”沈玉舒一边说着,一边流下泪来,望着眼前的人忽然心中又充满了怨恨,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她的心思。 第23章 重回凤岐忆玉龙 2 沈玉舒想了想,既然是唯一的客栈,那就好办多了。沈玉舒打听了这妇人的姓名,才知道,她是这归云客栈的一个杂工。武长青给了她在客栈打工十倍的工钱,所以她对沈玉舒都是客客气气的。 可是沈玉舒看了看这妇人的走路形态,心里瞬间明白,武长青怎么可能让沈玉舒一个人和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妇人待在一起,这个吴婶儿分明就是个练家子,走路步伐沉稳出手利索,就算在她面前掩饰了很好,可是行步间还是流露了她习武的本性。 沈玉舒看着吴婶儿将药端到她面前,便起身接过来问道:“吴婶儿,现在什么时辰了,今天没太阳也没个日头看,如今天又黑了,真是分不清楚时辰。” 吴婶儿盯着沈玉舒把药喝了才道:“快到酉时了,夫人若是累就早些休息,好好养身体吧。明日一早我给夫人做些补身体的,保证夫人没几天就生龙活虎的了。” 沈玉舒笑道:“那就有劳您了,我先睡了,有什么事儿您叫我。” 吴婶儿关心的替沈玉舒紧了紧被子,见她睡了,便悄悄的退出房去。 吴婶儿走后,沈玉舒睁开眼盯着床顶想了又想,不知道这客房外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她该怎么办,可还没想出什么办法来,安神的药劲儿就上来,她便又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只听吴婶儿先敲门进来,见沈玉舒起了床,便端着一盆热水伺候她洗脸。 沈玉舒一边洗一边向外望了望道:“今天出太阳了。” 吴婶儿点了点头道:“是啊,本以为要下雪的,不曾想今天出了太阳。看来这雪是下不下来了。” 沈玉舒一边听吴婶儿答话,一边洗好脸穿戴整齐后向门外走去。 吴婶儿忙跟上来道:“夫人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出去了。外面虽然有太阳,可也风大呢。” 沈玉舒想了想只好听话的又退了回来,想来想去,只能问道:“老爷公子他们呢?” 吴婶儿道:“老爷他们有事情出去了。”沈玉舒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等到了下午,沈玉舒将吴婶儿唤到她面前来道:“吴婶儿,今日你留在屋里陪我睡吧,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吴婶儿想了想道:“也好,这样伺候夫人也方便点。” 沈玉舒装作开心样子的点了点头,便开始望着窗户发呆目光虚浮,让人感觉她似乎还是非常虚弱。 其实昨晚吴婶儿走后,沈玉舒已经悄悄将身上软骨散的毒解了。她临行前,叶知秋和风叔给了她好多种解药其中就有软骨散的解药,再加上之前风叔给的那些他研制的灵药,一个晚上的时间,她早已恢复如初。 早期不解毒就是怕武长青查出什么,可是如今她还是保持清醒和体力比较好。还好武长青没有派吴婶儿仔细检查她的衣物,因为那些药沈玉舒都缝在衣服里面。 沈玉舒望着窗户上透进来的光,这个樊城跟武长青虽说是亲戚,可武长青明显对待樊城并没有如何特别。而樊城,沈玉舒想到这几日樊城在武长青面前的表现,一个人的眼神最能直观的表达他的情绪与真实的想法。 这个樊城看来也不是很愿意与武长青保持这样的关系,尤其是武长青总是对他呼来喝去不分场合。这样一个一帮之主在属耐心。 她何不趁此机会挑拨他二人之间的关系,说不定到了凤岐山中还会对她有所帮助。但就目前而言,她首先要把这里的情况传递出去。 这晚,吴婶儿铺了一张褥子在地上,就睡在床下。 深夜,沈玉舒屏住呼吸,转了一个身面对着床下的吴婶儿。能来看着沈玉舒的,武长青一定是派了武功不错的人。只不过以吴婶儿这个年龄的人,沈玉舒无声的笑了笑,有时候一个人太笃定他可以做成一件事的时候,他往往也做不成了。 沈玉舒观察了一会儿吴婶儿的表情,伸出手轻轻的捏了捏吴婶儿脸,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便又动手点了她几处穴位。看来风叔给的迷魂散起了作用,给这样一个高手下毒,实在是下三滥的手法,不过她一个女人,也不在乎这点名声。 沈玉舒不敢有一丝耽误,因为外面肯定还有其他的人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于是沈玉舒抓紧机会将吴婶儿的衣物脱了下来,套在了自己身上,这样一来,沈玉舒的身形就跟吴婶儿的相差无几。之后又将头发散了下来,按照仆妇的在脑后盘了起来,又用吴婶儿的银簪簪好。 一切妥当之后,沈玉舒便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微弱的灯光刚好将沈玉舒的身影印在窗户上。不一会儿便有人来敲了三下窗棂小声问道:“怎么了?” 沈玉舒将声音拉低后,咳嗽一声道:“夫人睡着了,我这在地上睡着有些凉,你帮我去拿几床厚一点的被褥过来。” 窗子外面的人,嗤笑一声道:“你武功那么高,内功护体还用得着厚被褥。” 沈玉舒一听,便又假声道:“岁月不饶人,让你去你就去。”窗外的人,本还想说几句,可后来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沈玉舒听着声音远了,便将蜡烛又熄灭了。黑暗中沈玉舒轻手轻脚的来到门边,从门缝儿里向外望去。方才支走了一个人,这会儿院中赫然还站着一个。 沈玉舒见状便从怀里取出一枚石子,白天虽然不能出门,可院子里的情形她却也通过窗户摸得一清二楚。沈玉舒见那人四周环顾着,便趁他转身之际,将院子角落里的一个狗窝用石子弹开。 这一窝加上小狗共有六只。此时因为窝门被人毁了,打扰了休息,大半夜便开始惊叫着跑出来,满院子吠叫着。 院子的人大惊之下,对着几条惊怒的狗也不知该怎么处理,正在一筹莫展间,沈玉舒一技手刀将他劈晕在了院里。 沈玉舒不敢多做停留,关好屋门,爬上围墙便出了客栈。 夜深人静,客栈外的大街此时已经空无一人,沈玉舒确定了一下东西南北的方向便按照,这几日清晨听到的寺庙钟声的方向行去。沈玉舒与顾曦延约定,每到一处都尽可能的在当地最有名建筑物上留下记号,可供他们追寻。 可沈玉舒在这里被人严防死守,只能盘问一些女人家可能去的地方,以免引起怀疑。听来听去,只有这里的寺庙是当地最有名的地方,因为灵验所以香火一直不断,前些时日佛像还被信徒重新用金子镀了一遍,香火更胜往日。 还好客栈距离寺庙不远,不用一刻钟的时间,沈玉舒便翻墙进了寺院来到大殿。她观察了大殿中的摆设,此时虽已不是敬香的时刻,可大殿中仍然飘散着淡淡的烟雾,让人看不真切。 沈玉舒看着周围的景象来到佛像前,要明显又能被人发现,这可有些难倒她了,她望着这佛像出了一会儿神,突然将目光停留在佛像向外伸出的右手上,佛祖拈花之手,刚好帮了她一个大忙。 回到客栈之时,昏倒在院子里的人还躺在地上,去取被褥的人在沈玉舒刚进了客房门后,便到了房门口。沈玉舒只好将头发全部散下来,将脸遮住一半,在黑暗中把被褥拿了进来,还好那人并没有怀疑什么。 直到第二日清晨,沈玉舒见躺在地上吴婶儿还是没有醒,便起身叫她。吴婶儿迷迷糊糊的醒来,见沈玉舒已妆扮妥当,眼神一愣道:“夫人,我这是睡了多久。怎么夫人起来,都没察觉。”之后她忽然看着她身上的被褥,突然警觉起来。沈玉舒见她如此故作关心道:“吴婶儿这是怎么了,这被褥还是你让人送来的啊。” 吴婶儿惊恐的抬头看着沈玉舒,沈玉舒便继续胡诌道:“昨夜半夜里,你说冷,我让你上床来睡,你却像是听不到我的话一般。径直向外走去,走到窗边,让外面的人拿来被褥,然后又出去了一会儿,我只听外面狗叫了几声,以为你出事了,结果还没等我去找你,你自己又回来了。拿着被褥就铺在地上又睡了,我怎么喊你你都不理会我。” 吴婶儿似是不信沈玉舒的话,起身一边收拾被褥一边道:“怎么可能呢,我平时睡的很好,不会这样啊。” 沈玉舒也一边帮吴婶儿收拾被褥一边道:“兴许是这一路累了吧。我曾经跟着我师父学医时听师父说过,有些人在异常疲累时,会出现夜游症,似醒非醒,旁人也唤不醒她。如果在那人夜游的时候被唤醒了,大多数都会因此而疯魔。” 吴婶儿一惊,将手中的枕头掉在了地上,沈玉舒见她有些颤抖的手,心中一笑,看来她这一招还是管用的。 吴婶儿慌忙将地上的枕头捡了起来,故作轻松道:“夫人可别吓唬我,我平日里睡的还是可以的。” 沈玉舒微笑道:“哦,这也是我的猜测罢了,吴婶儿不必放在心上。想来可能昨夜地上太冷了吧。”说完沈玉舒不再理会吴婶儿,自己将窗户打开了一点,有意无意的观察了一下外面的动静。 吴婶儿不可能就这样信了沈玉舒的话,她肯定会去找昨夜守夜的那两个人,只是不知道她看到昨夜被打晕的侍卫后,会不会再好好想想沈玉舒说的话。 用过早饭,不想一日多不见的武长青却突然造访,他望着沈玉舒仔细观察了一会儿道:“身体恢复的如何了?我们在这里已经耽误了三日多,是该启程上路了。” 沈玉舒站在窗户边,活动了一下胳膊道:“一切听侯爷的。” 武长青定是没想到沈玉舒会这么听话。抿了一下唇,冲着房间外面道:“城儿,准备启程。” 只听外面一个声音回答了一声“是”便离开了。 沈玉舒心中冷笑,但面子上却还是装作有些虚弱的样子。一阵沉默在沈玉舒与武长青之间蔓延开来。 沈玉舒心中在想着不知道顾曦延会派什么人来接应她,并没有察觉武长青在想什么。 就在沈玉舒陷入沉思后,武长青突然打破沉默道:“我们还有三天的路就到凤岐山的北山峰下,你最好还是早些告诉我那个山洞在哪里。” 沈玉舒听罢收起思绪,转头望着武长青道:“侯爷不要急,到时候我自会告诉你。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了,只怕我也活不过今晚了吧。” 武长青冷笑一声道:“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否则老夫现在照样杀了你。” 沈玉舒也学着武长青冷笑了一声道:“侯爷不要吓唬我,我一个妇道人家胆子小。” 武长青在沈玉舒这里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后,又不说话了。 不一会儿吴婶儿进了房间,见她与武长青就这么对视着站在房间中,眼中有些慌乱。不过还是上前对着武长青道:“老爷,公子那边已经收拾妥当,让老奴来问问老爷和夫人何时能上路。” 武长青也不看吴婶儿,盯着沈玉舒道:“启程。”说完便一甩袖出了房门。 沈玉舒见武长青走了,便笑着对吴婶儿说道:“吴婶儿,你知道什么人最可怜吗?” 吴婶儿一边收拾行囊一边摇头道:“老奴不知,想来也是路边那些无家可归的乞丐最可怜吧。” 沈玉舒笑了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道:“你错了,乞丐好歹命是自己做主,只要自己豁的出去总有生路。最可怜的是那些跟错了主子的奴才,被自己的主子往歪路上领,却不自知并且毫无怨言的跟着。这种人生死从来不由自己做主,那才是真正的可怜。” 吴婶儿手一顿,又继续忙活着道:“老奴不知道夫人什么意思。” 沈玉舒叹了口气道:“吴婶儿,这些天你也是累坏了。” 吴婶儿眼中一慌,忙又掩饰下去,不再与沈玉舒说话。 出了小镇,一望无际的便是绵延的山丘,玉龙寨一带偏南,这个季节山坡上倒还是郁郁葱葱的一片,若不是空气寒冷,只看景色却也看不出何时为冬季。 他们翻过了两座山,来到一处山谷处。武长青便下令在这里稍作休整再出发。因为翻山越岭的小路马车无法前行,所以在出了镇子后,沈玉舒便与大家一样,徒步而行。 走了三个时辰的路,确实也有些精疲力尽之感,沈玉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找了一处凸显出来的石头坐下。喝了一口吴婶儿递上来的水,只一口沈玉舒便尝出武长青在这水里下了软骨散,沈玉舒装作毫不知情仰头喝了一大口。吴婶儿见状,这才放心下来。 而沈玉舒的思绪,却是因为越来越熟悉的场景回到了若干年前,在玉龙寨中度过的日子。那些时光,算是她与顾曦延度过的最平淡的时光了吧,那个时候冯玉华也还活着,每天都与她一起照顾母亲。沈致宁也活着,那个时候也还唯唯诺诺,却依然把她当做亲人,可是这一切等她们回到青月山后,都走上了他们谁都无法掌控的路途。 还记得当年他亲自指给她看的牵牛和织女星,他那时想要说的话,她现在才能想明白。那时也许他已经不再将她当做是一个棋子,或是一个可以对付顾曦月与顾德的工具,也许那个时候他是希望她远离这一切的吧。 只可惜造化弄人,有些事终归是要做个了结。 沈玉舒望着逐渐西沉的太阳,心中一时百感交集。玉龙寨中那些长老的脸,沈致宁的脸,月亮的脸,都交织在她脑海里。若不是那个传闻中的天命遗书,这些玉龙寨的百姓何以被人利用,又被朝廷屠尽。 就是到了现在,都没有人真正见过天命遗书的样子。想到这里,沈玉舒抬眼望向一旁闭目养神的武长青,位高权重的侯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都逃不过权力的欲望和争夺天下的野心,哪怕把自己的野心寄托在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上,都要站在权力的制高点上俯视众生。 沈玉舒想起顾曦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权力这个东西,看似有用,其实不过是世人的一场痴梦,是内心最阴暗的欲望罢了。说到底,人都会死,其实最真实的莫过于自己在乎的都活在这世上,这就够了。” 对啊,权力,财富能带来什么,都是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罢了。 此时,武长青像是察觉出什么,忽然睁眼向沈玉舒这里看来,沈玉舒躲闪不及只好跟他对上。他看了她许久,她也看了他许久。正在沈玉舒有些扛不住他犀利的目光的时候,樊城突然跑到武长青的面前道:“侯爷,有人来了。我们还是快走吧,等到了下一个村落再想办法休息。” 武长青听罢,猛然又望向沈玉舒,沈玉舒见他拳头捏了又捏,最后还是松开道:“走。”说罢便起身上路了。 第21章 再见昔人已非昨 2 顾羲延听完沈玉舒的话,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道:“妍妍,我有时候宁愿你还是那个十几岁什么都不懂,那么讨厌我的小姑娘。至少那个时候你是开心,纯粹的,不会让我……让我这么心疼。” 沈玉舒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心口上道:“羲延……” 顾羲延又紧了紧臂膀上的力道将她抱的更紧,轻轻在她耳边道:“如果真的非此不可,这个计划我来做……” 顾羲延的计划果然比她的还要精细。 沈玉舒抱着晨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道:“看来娘亲这辈子是逃不出你爹爹的手掌心了。”晨儿此时又像是听懂了一般,抬头冲沈玉舒笑了起来,不停地流着口水。 沈玉舒笑着将晨儿的口水擦干净,便听到严小柔敲门进来问道:“准备好了吗,殿前献舞已经开始了。” 沈玉舒望着怀中的晨儿,心中万千的不舍,可是这一刻终究是来了。她默默将晨儿递给一旁面容忧愁的萧姑姑,道:“即刻带着晨儿出宫去叶府与小朗汇合,之后的事你千万听从我大哥安排!” 萧姑姑紧了紧怀中晨儿,用力点了点头。 沈玉舒计算着时间,出了重华殿向着承乾殿行去,路上她吩咐步辇走的慢些,让她再看看这宫里的景色。她从未想过自己重生于这个时代,经历过内心挣扎后,还能进宫当妃子。 最初跟顾羲延在一起,她以为她可以守着他在青月山中度过一生,可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让她看不清自己对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是恨,是爱,还是揉于心底的思念。沈玉舒曾经想把这个人就这样埋入她的心底,与文灵轩好好生活,可是现实总是要比自己的设想来的更出人意料。 一如宫门深似海会有各种各样的勾心斗角,可她行走在其中的这座皇宫却承载着她与顾羲延的情,所以当她望着这宫中的景色时,心底竟升出一抹不舍来。其实不管在哪里,只要有他有孩子们,就已经是她的家了。 沈玉舒望着这冬日的景色不知不觉间思绪飘了很远,直到一旁宫人轻声道:“夫人,承乾殿到了。”沈玉舒这才回过神来。 此时步辇已经停在了承乾殿外的台阶下。宫人们将步辇轻放在地上,沈玉舒便扶着宫婢伸出的手缓缓站起身向承乾殿中走去。 为了彰显皇贵妃的威仪与帝王的盛宠,沈玉舒将皇贵妃所用的仪仗变为皇后御用的仪仗,身后伺候的人数也变为皇后才能用的十二人。如果不是知道沈玉舒平日里是如何行事的,这样的阵势只怕朝臣们都要以为沈玉舒是个恃宠而骄枉顾礼数,目无宫规的妖妃。 沈玉舒听着越来越近的丝竹之声,心中有些慌乱,毕竟一出宫门,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预料。她长出了一口气,一旁的宫婢见状,悄声安慰道:“夫人不用怕,宫外的一切他都安排妥当了。” 沈玉舒微微点头,道:“宫里一切就交给你们了。” 宫婢小声道:“娘娘放心!” 沈玉舒紧了紧宫婢的手,以示放心后便不再多说。 承乾殿中此时宴会正直高潮,朝臣们因为饮酒,大多数脸上都挂上了微醺的潮红。大殿中央,一支由六人组合的舞蹈,正勾着许多大臣们的双眼,那婀娜的舞姿,柔美的身段,波光似锦的眼神,无不彰显着青春的活力与女人特有的妩媚。 沈玉舒看着心里一阵不快,顾羲延在宫中设宴何时用过如此娇媚的女子献舞,平常都是以乐助兴,最多找几个会唱歌的唱几首曲子便罢。如今竟然将这样的女子招进宫来,这是想做什么? 沈玉舒正观察着这些舞姬,忽听一旁靠近门口坐着的以为品级不高的大臣对着另外一个人道:“你们快看那个领舞的女子,长得怎么那么像原来武侯府的二小姐,尤其是眼睛和鼻子,太像了!” 只听另一人喝着酒,醉醺醺的道:“武家的二小姐死了都多少年了,怎么可能还活着。你别瞎胡说,好像你见过人家的小姐似的。” 方才那位大臣急道:“我还能骗你不成,当年武家二小姐在永南王府献艺为博陛下一笑的事情,我可是亲眼见过的,那时我还是永南王府的门客呢。” 喝酒的那位大臣听罢,放下手里的酒盅向着舞姬看去,随后露出一阵猥琐的笑容道:“容貌却是不错,可惜了,可惜了。咱们宫里的那位淑妃娘娘是个善妒的。你看自从她进宫后,宫里的妃子是一个比一个少。最后陛下竟然下旨让她们出宫了,这真是陈国百年难得一见的事情。如今淑妃一人独大,想必陛下心里也不好受,只能靠这些舞姬饱眼福了吧,哈哈!”靠门的大臣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后,举起酒杯又跟着喝了起来。 沈玉舒看着殿中婀娜的身段,心中把叶知秋骂了千遍万遍,他从哪里找的这些人。与此同时,方才那个据说与武悠儿容貌相似的女子已经随着舞步的挪移,到了顾羲延身前。只见她用水袖轻轻拂过顾羲延面前的上空,而顾羲延此时眼中竟然让沈玉舒看出了一丝享受之意。 沈玉舒心中的火莫名腾的燃烧起来,不是说过只是一场戏,怎么还演的那么真,要不要现在就抱着这个舞姬共度良宵!沈玉舒正想着,顾羲延却也不负沈玉舒所望,一把将还在空中飞舞的水袖握紧手里,用力一拉。那舞姬竟是如无力一般,随着水袖跌坐在顾羲延的脚下。 沈玉舒见顾羲延伸手扶起这个舞姬,用大殿里都能听得到的声音问道:“你从哪里来的?” 这舞姬柔身道:“多谢陛下相救,奴婢来自永州。是教坊司新送进宫的舞姬。” 顾羲延目光潋滟,伸手抚摸着这个舞姬的脸,道:“有没有人告诉你,你长得很像朕的一位故人?你叫什么名字?” 舞姬羞涩的将头半垂下,道:“奴婢名叫悠悠。” 顾羲延微笑道:“连名字都如此相似,武侯你过来看看,这女子像不像你已故的二小姐,朕的亡妻悠儿?” 武长青一听,立刻起身到顾羲延坐下,抬头仔细观察了一阵,随后躬身道:“此女确实与老臣女儿容貌相似。真是皇上的万幸,悠儿又回到了您的身边。” 顾羲延顿时高兴不已,正准备继续夸奖却被沈玉舒出声打断,“这姑娘,就真的那么像武悠儿么?” 沈玉舒这一出声,本来还宾主尽欢的场面,顿时冷了下来。方才还搔首弄姿的舞姬们此刻也跪了下来,向她行礼。 沈玉舒见状缓步走向顾羲延,一边走一边撒娇道:“怪不得皇上不跟臣妾说这宴会的情况,原来是因为这里有人献舞博陛下一乐啊。” 顾羲延此时脸一冷,放开原先还紧握着悠悠的手,望着沈玉舒厉声喝道道:“皇贵妃,谁给你的胆子擅闯承乾殿的!给朕跪下!” 承乾殿中的大臣们一听,立马跪了一地,一个个面色发冷不敢多说一句话。 沈玉舒却并不下跪而是继续道:“臣妾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吗,今日臣妾只不过好奇想要来看看罢了,皇上这也不许吗?皇上这是有了新欢就连臣妾和皇子都忘了吗?” 顾羲延此时也站起身,向前一步道:“你还知道你有儿子,你不好好看着皇子,跑到这里来生事,也不顾及皇子的颜面吗?” 沈玉舒这是才不情愿的跪了下来道:“还请皇上赎罪,臣妾只是觉得皇上不该欺瞒臣妾。” 顾羲延走到沈玉舒身前,道:“朕欺瞒你什么了,这后宫中只有你一个宫妃,朕对你的恩宠还不够,你还要跑到朕的朝臣们面前丢朕的脸吗?玉兰儿,你别以为你生了皇子,朕就不能罚你!” 沈玉舒听罢,猛然站起身,流着泪道:“臣妾知道皇上想罚臣妾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趁此机会皇上想如何对臣妾不如就说明白,也好让臣妾死了心。以后宫中就是有再多的姐妹,臣妾也不会说个不字。” 顾羲延明显是被沈玉舒这几句话气到了,扶着脑袋一阵站不稳,一旁的武长青和常盛见状立马上前扶住即将晕却的皇上。 武长青见沈玉舒如此,便适当的出言道:“陛下息怒,淑妃怎么也是皇子生母。如今朝臣们跪了一地,家丑不可外扬,陛下还是稍作休息,等宴会散了再议也不迟啊。” 顾羲延此刻缓缓回过神来道:“滚!今日朕要不处置了这个妒妇,如何给朝臣们一个交代,如何给后宫那些受她欺凌的人一个交代。常盛!” 常盛慌忙的躬身道:“奴才在。” 顾羲延颤巍巍的指着沈玉舒道:“给我拖下去打,打到她求饶,打到她不再如此撒泼为止。” 常盛为难道:“陛下,您还是消消气。这是淑妃娘娘啊,是皇子晨的生母啊。” 顾羲延听罢,一脚踹向常盛,常盛承受不住顾羲延脚上的力道,滚到了一边。顾羲延吼道:“连你都向着这个妒妇说话。朕就不信今日朝臣们都在,朕还惩治不了你一个宫妃!” 沈玉舒听到此处,忽然又跪了下来,哭道:“原来这些年与陛下的情爱皆是虚幻。陛下,那臣妾也不好在说什么了。是死是活全凭陛下处置,只是希望陛下能善待晨儿,他还年幼。” 武长青此时也出声道:“还是有孩子好啊,要是悠儿如今还活着,想必跟陛下也会恩爱的一对啊。” 这看似有意无意的话,忽然点燃了顾羲延的怒火,顾羲延把着武长青的肩膀道:“武侯说的是,当年悠儿的死因一直没有查明清楚,是朕的罪过。朕今日绝不容忍如此妒妇在再宫里横行,来人将淑贵妃打入天牢,等查明所犯罪行后就地正法!” 沈玉舒听罢哭喊道:“陛下,臣妾究竟犯了什么错。臣妾这些年陪在陛下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难道陛下……” 沈玉舒还没有说完,顾羲延便一个巴掌打在她的脸上。那样响亮的一声耳光,听得在场的所有朝臣都是一惊。沈玉舒捂着脸余光扫去,只有顾羲明一人目光镇定的看着这一场闹剧。 沈玉舒如今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侮辱,盯着顾羲延许久,便忽然转身向外跑去。只听武长青大声道:“快拦住娘娘,娘娘这是要去寻短见了!” 沈玉舒正不知道该往哪里跑才能将此事继续下去,武长青的这一声到是帮了她个大忙,于是她一咬牙便向着承乾殿中的云柱撞去。 沈玉舒身旁的大臣们本来跪在地上,起身想要拦住沈玉舒时早已来不及。眼看着沈玉舒就要撞向柱子时,眼前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将她抱向了一边。而沈玉舒的头也重重的撞在了那个人胸口,只听头顶上的人闷哼一声,将沈玉舒扑倒在一旁的地上。 头上的珠翠丁铃当啷的掉了一地,声音刺耳让所有的人都不敢出声。沈玉舒扶着撞疼的脑袋,支起身子定睛一看,才发现方才将她救下来的是一直在一旁安静看他们这出戏的顾羲明。 撞头是沈玉舒下意识里的举动,事先也从未跟任何人商议过,如今顾羲明的出手相助,真是意外收获,可是她心中不禁担心起来,难不成这出戏他已看透其中缘由。 只见顾曦明缓缓起身,用看不出喜怒的眼神望着了沈玉舒一眼,用手捂了一下胸口,就跪在地上向着顾羲延道:“还请皇兄看在皇子晨的面子上绕了淑妃的性命,另行惩罚。” 顾羲延听罢眉头紧锁向沈玉舒走来,一旁的武长青也跟了过来神色复杂的望着沈玉舒。沈玉舒见此情形悄声的流着泪不再说话,只听武长青在一旁叹了口气道:“陛下,不如就将娘娘送到妙音庵里去吧。一来保全了皇子的颜面,二来也让娘娘静静心,读读佛经也是好的。” 沈玉舒记得没错的话,这妙音庵也是当年收容那些不得宠的妃子所用的庵堂。里面虽说也是皇族所用之地,可想也知道这庵堂犹如一座冷宫,将妃子与皇宫隔离开来。沈玉舒还从未听说哪个进了妙音庵的女人,能重新回到皇宫得宠的,基本都是老死或者病死在庵堂里。 妙音庵,沈玉舒心里念着这三个字将头抬起,目光冷漠的望着面前的顾羲延和武长青。 武长青见沈玉舒如此,以为她已认罚,便望着顾羲延,听顾羲延指示 顾羲延思虑一番,审视了一下承乾殿中的朝臣们,随后道:“就如武侯所说,即刻将淑妃送去妙音庵,除去她淑妃身份,贬为庶民。不得朕允许此生不得踏出庵堂一步,如有违皇命就地处死。” 顾羲延话说的越狠越显得他变回了当年那个在丞相府中绝情的二公子。就在众人还沉浸在天子怒气之中时,在沈玉舒一旁跪着的顾羲明忽然扯了扯沈玉舒的衣袖,小声道:“这个时候如果还不认命,就等着受死吧,到时候你连皇子晨都保不住。” 沈玉舒一听,只能含泪叩头道:“多谢皇上不杀之恩,臣妾认罚。” 顾羲延见沈玉舒如此,上前一步,本想在说些什么,随后却摇了摇头,转身离开承乾殿,一边走一边道:“都散了吧。” 听闻此话大臣们如临大赦一般,起身向外行去,方才宴会的热闹与喜乐的心情因为沈玉舒的搅局都荡然无存。 沈玉舒仍旧目光呆滞的跪在承乾殿中,直到身旁的人将沈玉舒扶起来道:“姐姐就是想出宫,有的是法子,何必用这一招。让人看得实在……哎,姐姐自求多福吧。” 沈玉舒像是没听懂顾羲明所说的话一般,扭头望着他道:“我是想出宫去走走,可也着实嫉妒皇上身边有别的女子,你以为宫里那些妃子是怎么离开的?” 顾羲明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玩味的一笑道:“姐姐这么做,弟弟我就不明白了。不过如今随了姐姐的愿,至于后面该怎么办,姐姐还是好好想想吧。妙音庵,哼,武侯也想得出这个地方。前朝端木皇帝死的时候,他的妃子都被父亲关到妙音庵去了,如今这个地方,想想都让人觉得恐怖。” 沈玉舒不明所以道:“你什么意思?” 顾羲明目光诡异的冲沈玉舒一笑,她一瞬间有些失神,随后再看他的双眸又变为正常。沈玉舒心中大惊,他究竟修习的什么秘术,难道可控人心智吗? 顾羲明一边向外走,一边道:“本王没有什么意思,等姐姐去了就知道了。” 沈玉舒望着他的背影逐渐在宫门外化成一个点后,心中的恐惧感才稍稍退去。顾羲明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种眼神让竟让她想起当年在凤岐山中花儿的眼神,里面都透着一种让人不解阴冷,像是通往冥界的路,让人看着都不寒而栗。 “娘娘。”沈玉舒正出神的想着,身后常盛却突然道。 沈玉舒一惊回过头道:“我这就走。” 常盛叹了口气道:“圣上让奴才亲自带您去妙音庵。说娘娘您什么都不能拿,就连这朝服和头饰也得留下。” 沈玉舒点头道:“我知道了。只不过这妙音庵你去不得,找一个御林军的首领押着我过去就成了。” 常盛想了想躬身道:“还是娘娘想的周全。”说罢躬身退了出去。 沈玉舒回身望着这空荡荡的大殿,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寒冷在冬日午后人潮散去,瞬间侵袭了全部宫殿,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沈玉舒将头上仅留的几个发钗取下,将头发散落下来。如今的头发,白发与黑发夹在一起生长着,如果不是风叔用了一些东西将头发的颜色都染成黑色,今日她站在这里只怕大家都会当她是妖怪。 沈玉舒一边想着一边将朝服缓缓退去,里面穿的是她贴身的御寒衣物,可如今却是一点也不御寒了。她有些发冷的抱住双臂,向外走去,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再回头。 第24章 凤岐山中皆是空 1 想来,武长青应是知道沈玉舒将消息放了出去,所以在这条隐秘的山路上才会有人出没。此刻他目光森冷的望着沈玉舒,可最终却又收起了骇人的目光回身小声叮嘱樊城去了。 沈玉舒心中不由冷笑,武长青呀武长青,我只不过是个诱饵罢了。若不放这么大一个诱饵在这里,你如何出得了京都城,顾曦延他们又如何能毫无顾忌的部署京都城中事宜。只怕你这一出京都城,再也回不去了。就算你是悠儿的父亲,可你与我终究隔着杀子之仇。 不一会儿,樊城便命令下来,全员开拔。沈玉舒被吴婶儿扶着走着还算平稳山路上,没想到武长青却忽然行至沈玉舒身边与她一同行路。 他见她不怎么理会他,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开口道:“我劝夫人还是别动什么歪心思,这次你可以在我眼皮子底下将消息传递出去,是我的疏忽。但是你记住不会再有下一次。” 沈玉舒冷笑了一声道:“侯爷这话,我不明白。我只知道人在做天在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以为做到的万无一失,有时候却往往输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侯爷,你就真的确定消息是我传出去的?我成日里被你们看得死死的,吴婶贴身照顾我,难不成是我买通了吴婶儿?”说完沈玉舒扭头似笑非笑的盯着着一旁的吴婶儿。 吴婶儿听罢身子一僵,望了沈玉舒一眼便又转过头向着武长青解释道:“夫人这是开玩笑了。侯爷,您别听夫人乱说。” 沈玉舒笑了起来,不等武长青开口便说道:“吴婶儿,我不过是打个比方,你何必这么紧张。难不成你真的有什么事情瞒着侯爷了?” 此刻的武长青,不但是目光就连整个脸色都阴沉了下来,吴婶儿见武长青脸色有变,忙放开沈玉舒跪在了武长青面前不断的磕头道:“奴才对侯爷的忠心天地可鉴!” 武长青又摸了摸胡子,审视的目光在沈玉舒身上游走了一圈,这才缓缓开口道:“起来。用人不疑,我信我的手下。”吴婶听闻这才站了起来,退在沈玉舒身旁。 沈玉舒见状便装作惊讶避开武长青的话,对着吴婶道:“吴婶,你不是樊公子找来伺候我的吗,怎么这会儿又成了侯爷的奴才,你这到底是谁的奴才?” 沈玉舒的声音不大,但前方习武的樊城应是能听到这一句,因为下一刻,他已驻足向沈玉舒这里望来,之后更是向沈玉舒这里走来。 沈玉舒见他靠近了,才幽幽的开口道:“原来,大家不过都是侯爷的奴才罢了。” 樊城听罢脚步停顿了一下,目光迅速的扫了武长青一眼,马上又转向沈玉舒,将手中的长剑指向沈玉舒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向你这样的长舌妇,要不是侯爷保你,我早就杀了你!” 沈玉舒微笑着向着剑的方向走了一步满眼戏谑,道:“是吗,看来樊公子不是个贪财之人啊。” 樊城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一瞬间的疑惑,但又立刻道:“江湖儿女岂会是贪财之辈。” 武长青听闻此言,立马上前出言道:“好了,赶紧赶路,这里不是吵架的地方!”说罢拉着樊城向队伍前面行去,不再理会沈玉舒。 沈玉舒望着樊城和武长青的背影,感觉吴婶儿又向她靠了靠,伸手扶着她的胳膊。沈玉舒心中一丝厌恶油然而起,但还是硬生生压下心里的厌恶,由着吴婶扶着向前而行,不过心下盘算起来,看来武长青是想独吞宝藏,所以并没有对樊城以实情相告。沈玉舒一边走一边想,这样最好,抓住这一点,她这文章才好做。 算着日子,顾羲延的人应该已经提前到了凤岐山中做布置,只是不知道他那里情况如何。一想到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他抱着孩子的恬淡面容,心不由得软了下来。她望着天边红云,心里暗下决心不论如何她都要活着见到他们。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远处天色已由橘色转为深蓝,近处则是被藏青色笼罩着脚下的无名山路。 沈玉舒望着前方樊城,只见他看了看了天色,吩咐身边人点燃了火把继续前行。此时沈玉舒药力已解,却仍然装作很柔弱的样子靠在吴婶儿怀中任由她扶着。 前行了一刻钟的时间,面前忽然被一座石壁阻挡,石壁上隐约现出一个两人宽的山洞。武长青望着黑漆漆的山洞口犹豫了片刻,对着樊城说道:“你确定这里面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 樊城目光有一丝闪烁,随即忙低头恭敬道:“还请主子原谅,之前进了山洞的人与我们不过两日之隔,消息还没有传回来。” 武长青沉默了一会儿,转头指着沈玉舒道:“你先进。” 吴婶儿见状将沈玉舒扶至武长青面前,沈玉舒咧嘴笑了一下道:“侯爷既然吩咐,那我就先进去了。”说罢沈玉舒示意了吴婶儿,吴婶儿便扶着她往里面行去。 吴婶儿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扶着沈玉舒走起山洞里磕磕巴巴的路来有些吃力,想必被她那几句夜游症的话吓住了,沈玉舒便道:“不必扶我,我还走得动。”说罢率先松开了吴婶儿的手臂,吴婶儿见状也不多说,只是与她并排走着,生怕她会逃跑一般。 沈玉舒望着山洞里潮湿的石壁和脚下火光映照下还算清晰的脚印,看来先前进来的人,只是一味的往前走并没有退回来,也不知这山洞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想到这里,沈玉舒的目光也变得机警起来。走了一会儿,沈玉舒停下脚步,转头望着身后的武长青和樊城道:“不知能否与樊公子单独说句话?” 樊城一愣,随后目光警醒的望向一旁眉头紧锁的武长青,武长青看着沈玉舒想了许久,才点了点头。樊城于是上前接过吴婶儿手中的火把,吴婶儿则退到了武长青身后。 沈玉舒见如此,便又转身继续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问一旁跟上来的樊城道:“你可知这山洞,是用来做什么的,通向哪里?” 樊城道:“这个山洞本是一处天然的洞窟,但前方不远处连着一处铜矿,所以以前常有人从这里走捷径入矿。后来铜矿废了,这山洞也就不再用了。” 沈玉舒点了点头继续道:“那之前来探路的人,进来了两日之久,按樊公子推断,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原来铜矿所在的位置,还是已经出去了呢?” 樊城摇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铜矿在这山洞的西边,而我们如果要通过这座山洞应该是向南走,出去之后便可到达凤岐山北山悬崖下,可黑暗中不辨方向,也许他们走错了也说不定。” “那你方才对侯爷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沈玉舒问道。 樊城无意识的向武长青那里瞟了一眼,继续道:“我只是不想耽误侯爷。” 沈玉舒冷笑了一声道:“连前路是否危险是否安全都不知道,就将我们这一行人带进这山洞,这到底是所谓的捷径还是黄泉路,樊公子,我劝你还是想清楚。想要杀人,有的是机会,不急于一时,也不急于在这洞里,别到时候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樊城听罢,脚步一滞目光惊诧的看着沈玉舒。看来沈玉舒是猜准了,方才进洞的时候,沈玉舒便觉得樊城的目光有异,看着武长青的神情也不似前几日那般恭敬反而多了许多愤恨隐忍之意。看来这几日,武长青为了凤岐山中的宝藏,没少折磨这个本来就对他心存怨气的侄儿。 沈玉舒故意加快了脚步,樊城见状也加快了脚步跟了上来。火光映照下忽见地上有几个脚印叠加在一起,于是沈玉舒蹲了下来仔细查看。看来先前进来的人,在这里做了停留,沈玉舒借着火把又仔细看了看脚印,这几人在这里停留不似遇到什么危险,脚印看起来还算平整。 樊城也蹲了下来,问道:“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沈玉舒伸手捏了一点地上的泥放在鼻尖闻了闻,小声道:“我知道作为一个江湖人却被朝廷拿捏在手里的感受,是多么的不自在。尤其是那个人又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 樊城愣了一下,面色也冷了下来道:“我的事情不用夫人来操心。” 沈玉舒听罢笑了笑,将手里的泥土扔在地上,站起身继续向前行,一边用只有她与樊城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事情都到这份儿上了,樊公子就不要再自欺欺人,我能察觉出你想杀人,难道一个混迹官场数十年的老狐狸察觉不出来吗?他不过是在给你机会罢了。” 樊城举着火把,面色忽明忽暗,掩盖了他脸上真实的表情,随后他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沈玉舒笑道:“玉龙宝藏。我知道樊公子不是爱财之人,可是侯爷这次可是要去凤岐山中寻宝的,你觉得等他找到宝物之后,会怎么对你?” 樊城低头思索了许久才道:“你想让我帮你逃走?” 沈玉舒抿着嘴摇头道:“不,你我都逃不掉。我只是不想让你在这里杀了他。” 樊城扭头望向沈玉舒,刚想出声问话,不料武长青上前一步道:“你们说的也差不多了,可探查清楚了没有?” 沈玉舒和樊城对视了一眼,心下算是达成默契,沈玉舒便出口道:“侯爷不必担心,我方才看了看这些人的脚步,他们应该是进了山洞之后迷了路。咱们最好派几个人分头去找找,在这山洞里迷路可不是小事。我听樊公子说这里原来是个巨大的矿区,矿区又覆盖整座山体,若是真迷路了,怕是就要死在里头了。”说罢,沈玉舒盯着樊城许久。樊城此刻也低下头来故作思索状。 武长青眼中闪过担忧之色,看来他是不想把自己的手下侍卫分散出去,以防樊城真的会在山洞中杀了自己。在这黑暗的洞穴中,就算樊城杀了武长青一行人,只要樊城出了山洞将洞口封了,恐怕谁也不会知道武长青是怎么死的。 樊城见状便道:“姑父,我派我手下人的去找找吧。”说完樊城吩咐了两人,互通了标记的记号,点着一个火把向前行去,许久便消失在洞的另一头。 沈玉舒心中暗笑,这个“找找”应该是把先前埋伏好的人都撤了吧。 武长青想了想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樊城听罢,目光不由的一暗。沈玉舒明白,樊城这是对武长青彻底失望了,紧要关头不肯相信自己的手下,这样的主子效忠又有何用? 武长青同意了樊城的提议之后,便不再理会他们转而自己向前走去。沈玉舒和樊城随后同行,沈玉舒放缓脚步拉开与武长青距离后低声对樊城道:“公子到现在还不肯相信我的诚意?” 樊城沉默了良久道:“我凭什么相信一个命都在别人手里的人?” 沈玉舒小声道:“你除了相信我,就是相信侯爷将来会给你一个锦绣前程,不过两者之间你觉得哪一个会让你离死更近?侯爷在京都是一个什么身份,你也一清二楚,他做过什么事情想必你也清楚,这些事情哪一件如果被人揭发,都足以让武侯府满门抄斩。你觉得陛下会放任这样一个人在朝廷里存活多久?” 沈玉舒见樊城不说话,便索性都跟他把话挑明道:“我知道你担心会连累你姑姑,可是你要想清楚,如果你这个姑姑真的想要帮你,还会让你在江湖上漂泊这么多年?说好听的是让你在江湖上闯出一片天地,是为了让你自己有本事立足于陈国。说不好听的你闯出来的江湖只不过是武侯府退出朝堂后立身之地罢了,到时候你自己拼命得来的一切还不是要拱手让人。你姑姑能帮你多少?毕竟她现在姓武,不姓樊。” 樊城目光一沉,想来沈玉舒说的话他全部都听了进去,剩下的只不过是用时间消化而已。沈玉舒不再说什么,静静的向前走去,她知道樊城绝对知道这个山洞的出口在哪里,所以她并不担心真的会在这里迷路。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眼前飘乎乎的出现了一点微光,一时间大家都兴奋异常,心想总算是出了这山洞。可是沈玉舒却有些心慌,这光看着并不像日光,那些飘忽在远处的半空中,闪着幽幽绿光,在这漆黑一片的山洞中,阴冷异常。这光倒像是……对,像是动物的眼睛在黑夜中泛出遇见食物的兴奋光芒。 樊城此刻突然上前抓沈玉舒的臂膀,悄声道:“我信你。”说罢,他忽然又大声道:“侯爷,小心!”说完他忽然将沈玉舒压着趴在了地上,小声道:“别出声,别动。这是洞里银蝠有毒,吸人血。” 樊城话音刚落,只听头顶的“扑簌簌”声已由远及近,随后便有一群黑影向他们扑来,侍卫手中的火把即刻便被飞来的蝙蝠翅膀扑灭。他们四周顿时陷入了黑暗,只能依稀看到头顶上眼睛闪着荧光的蝙蝠在盘旋着,似是要俯冲下来吸人血之感。 可是不一会儿,蝙蝠都闭上了眼睛倒挂在洞顶没了声响,沈玉舒以为这些动物是打算放弃攻击,可樊城却在沈玉舒耳边道:“蝙蝠要吸人血了,我知道你会轻功,等会儿我说跑,你就跟着我运功向前冲,能冲出去多远就多远,但记着别点火把或者火折子。” 沈玉舒点了点头,樊城感觉到她的动作,便悄悄屏住呼吸扶着她贴着石壁站了起来。可是还没等樊城叫出那一声“跑”,侍卫中已经有人按耐不住惊恐,惊慌失措的大叫着跑了起来。蝙蝠本就蓄势待发,一听有人声,便一个个都睁开了双眼,闪着阴冷的荧光向那些跑路的人冲去。 借着幽暗的荧光,沈玉舒能看到那些人被一群一群的蝙蝠啃咬在地,一点一点吸食着人体内的血液,啃食着肉体。空气中霎时间充斥着血腥的味道,沈玉舒心底散发出不小的恐惧不禁有些恶心起来,就在这时樊城忽然抓着她的手道:“快跑,趁它们还在进食无暇顾及我们。”说罢,樊城便拉着沈玉舒跑了起来,不再管一旁的武长青此时有没有被围攻,是活着还是死了。 沈玉舒们不停地向前跑着,也不知跑了多久,她的体力近似耗尽气喘的越来越粗,实在是支撑不下去时樊城才扶着她停了下来。黑暗中,他们不敢再点燃火折,便只能听着彼此喘息的声音。 樊城感觉沈玉舒站得稳了,便松开手,喘着粗气道:“如果他死了,也不是我的错。” 沈玉舒擦了一把汗道:“听天由命吧。只是我没想到你可以将自己的手下也放任不管。” 樊城冷笑道:“这里早就没有我的人了,我的人早在我让你跑的时候,就顺着原路悄悄回去了。他们有另外一条路可以到凤岐山,只不过要多走三天。” 沈玉舒望着黑暗中樊城站立的方向道:“你倒是会算计,恐怕就算武长青这次不死,他的手下也死的差不多了,等出了山洞,就算你不杀他,也任你宰割罢了。” 樊城冷笑了一声道:“是啊,总该让他尝尝被人挟制的滋味了。” 说罢,樊城又道:“不过,我也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银蝠。所以我们还是快点出去,免得等它们饿了又过来找我们。” 沈玉舒点了点头,后来一想黑暗中樊城看不到,便又开口道:“好。” 他们没有再多做休息便继续向前行去,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后只听一旁的樊城“咦”了一声,沈玉舒便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第22章 妙音庵中遇伏击 常盛很快便带着几个御林军来到承乾殿外。沈玉舒望了一眼身着副统领装束的男子,这人她见过,是那日在净圆寺中保护顾羲延的侍卫之一,没想到如今成了御林军副统领,看来顾羲延的人已经开始渗透进原来武长青所管辖之地。 常盛见沈玉舒不说话,便对着那侍卫道:“徐副统领,夫人就交给你们了。务必将其带入妙音庵中。路上千万不能出差错。皇上还等着你们回来交差呢。” 徐统领领命道:“属下一定不负圣上所托。” 常盛听罢微微点头,不再说话也不再看沈玉舒,转身离开了承乾殿。 常盛这一举动,让不明所以的御林军们都以为沈玉舒真的已经是一个皇上恨不得活刮了的罪妇,原先面有同情之色的人,如今也变得冷漠起来。只有这个姓徐的副统领仍然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沈玉舒见状低头装作悲戚道:“有劳了。” 徐统领躬身道:“还请夫人上路,此去妙音庵至少得两个时辰,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说完向身后招了招手,上来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将沈玉舒守在中间。沈玉舒无言的望着前方的路,任由他们带着她离开皇宫。 一行人来到宫门处,沈玉舒见不是昔日进宫时走的重华门,有些疑惑,随即才想到,当年她是以淑妃之位进宫,走的自然是皇帝纳妃走的门。而如今她已是个罪妇,自然走的是戴罪之人出宫的门。 想及此处,沈玉舒不禁出口问道:“徐统领,敢问这座宫门叫什么名字?” 徐统领一边走一边道:“西华门。”说完后,这位徐统领也不再多言,径直带着她向宫外走去。 出了西华门,外面已有一辆马车等候。沈玉舒望向马车,只见徐统领率先走到马车边伸手将车帘撩开道:“还请夫人上车。” 沈玉舒向前走了几步,转而回身望着已经关闭的大门,日头已偏西逐渐呈现出夕阳的橘色。望着这座宫门,沈玉舒心情复杂而又沉重,此番出宫,只怕她与这座皇宫的缘分便也尽了。 这一路,侍卫们都不言不语的骑马跟在马车两旁,周围出了马蹄的嗒嗒声再无其他声响。 沈玉舒掀开窗帘向外望去,此时马车已经出了京都城,一路北行。天空此时已经完全笼罩在落日的余晖里,沈玉舒将窗帘放下来,向前将车帘掀开一条缝儿,对着赶车的徐副统领道:“徐副统领,这是到哪里了?” 徐副统领道:“快到京都城外的双鹤峰了。” 沈玉舒淡淡的“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那徐统领却继续道:“小人名叫徐白,夫人可以直呼在下名讳就好。” 沈玉舒此时脸上才露出一个微笑道:“你总算是承认了,我以为你要一直板着脸去妙音庵。” 徐白面无表情道:“主子亲自命属下要安全将夫人送到妙音庵。” 沈玉舒放下车帘望着马车顶棚道:“他把所有的事情都算好了,只是没有算到我这个例外吧。” 徐白小声道:“还请夫人见谅,主子也不希望夫人涉险。” 沈玉舒心中一股暖流,嘴上却道:“送我入妙音庵你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徐白道:“属下定会护夫人周全。” 沈玉舒不再说话,今日一闹,沈玉舒现在已是有些精疲力竭的感觉,于是索性便在车上打盹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沈玉舒因是半梦半醒,被马车这么一颠簸,身体顺势向车外倒去,趴在了车门上。 沈玉舒揉着方才撞痛的胳膊起身,只听外面徐白的声音响起,道:“敢问哪一路英雄,敢拦截皇家御林军?”可这些人并没有答话,只是入定般的站在那里不动神色。 沈玉舒心中好奇谁这么大的胆子,就算是顾羲明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会轻易让顾羲延抓住把柄,难道是武长青?沈玉舒心中不确定是谁只能掀开车帘望去,只见黑夜中不知有多少黑衣人围绕在御林军四周,借着微光沈玉舒能清楚的看到为首的一人手中的一柄弯刀。 沈玉舒见状悄声的告诉前方的徐白道:“这些人不是陈国人,你们小心对付。” 徐白点头道:“属下明白。” 只见那个拿着弯刀的人向前走了几步,道:“故人相见,文夫人怎么也不出来叙叙旧?” 沈玉舒只觉得这个声音如此熟悉,想了许久,脑海中轰然出现了当年天脉城外那场大战。因为那场战争,沈玉舒与文灵轩阴阳两隔,因为那场大战,顾羲延无暇顾及后宫,让武长青有机可乘,联合武玢儿谋害小朗却意外害死了顾洛。 沈玉舒抓着车帘的手瞬间攥成了一个拳头,一把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徐白见沈玉舒如此,忙跟了上来,其余的御林军也瞬间跳下马来到沈玉舒四周将她护在中间,如果她出了事,他们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到家中。此时沈玉舒的死活已经成了这几个素不相识的御林军的护身符。 沈玉舒望着前方还蒙着面的鹰哲,冷笑道:“既然故人见面,为何还要蒙着面,难不成到现在还害怕以真面示人吗,我尊敬的鹰哲可汗?” 鹰哲听罢,大笑几声伸手取下蒙面的黑布,露出一张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面庞,借着微弱的月光隐约可见他的脸上有着一条由额头斜至下巴的刀疤,在黑夜的微光中隐隐的透着诡异的光芒。 “多年不见,没想到昔日的文夫人摇身一变成了皇帝的宠妃”鹰哲嘲讽道。 沈玉舒无声的将腰中藏的匕首悄悄握在手上,为了避嫌,她出来并没有拿着云霜刀,此时却是有些后悔。 徐白见状将长剑护在身前道:“你是鹰哲?” 鹰哲瞪了徐白一眼,转而又望着沈玉舒道:“多年不见,没想到你变化竟如此之大。” 沈玉舒盯着鹰哲的一举一动并没有心思跟他周旋,便直入主题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鹰哲笑了笑道:“当年你害我西柔大军几乎全军覆没,你说我找你能为什么。” 沈玉舒冷笑道:“天大的笑话,你们男人在战场上拼杀与我何干。倒是你,竟然以我为要挟想要谋夺陈国天下才真是卑鄙,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啊。” 鹰哲面色一冷,上前一步对着徐白道:“年轻人,识相的就把她交给我,我保你几人不死。” 徐白握紧手中长剑道:“你休想!”说罢就要动手。 沈玉舒一把拦住徐白,冲他摇摇头,故意道:“徐统领,他们人多,你们七人怎么能敌得过,还是鹰哲说的对,将我交出去,说不定鹰哲还能赏你们很多钱财。” 徐白一时不明白沈玉舒为何这样说,沈玉舒只好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只有他们脱身回去告诉顾曦延,她才有可能活命。徐白见她如此,摇头小声道:“我们怎么可能让夫人一人陷于敌手,我们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护夫人周全。” 沈玉舒无奈摇摇头道:“好吧,不过今日我们也死不了,只要拖延够时间,会有人来救我们,只不过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徐白小声问道:“大概撑多久?” 沈玉舒望了望天色估算了一下时间,道:“两柱香的时间。” 徐白点点头道:“够了。” 鹰哲见他们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有些不耐烦起来,道:“沈玉舒,当年的事我一笔一笔都给你记的清清楚楚,今日我就要带你回西柔祭奠我柔然大军的亡灵。” 沈玉舒听罢出声的大笑起来,道:“用我?” 鹰哲举起弯刀道:“怎么,要不是你,我……” “你开什么玩笑,我一个女子能有那么大的本事?毁了西柔大军的人明明是你自己!”沈玉舒指着鹰哲道。 鹰哲面容冷了下来,道:“你胡说什么!” 沈玉舒故作思索道:“要不是你听信那个什么巫师,西柔大军又怎么会有去无回?明明是你触怒了你们的天神,妄开杀戒。竟然还将罪责全部安在我一个女人身上,鹰哲你真是西柔的好领袖!” “你!”鹰哲怒道,只是稍后他却将怒火平息下来,看看四周道:“你不会是想着你的那个皇帝派人来救你吧,我可听说你今日气他气的够呛,你还以为男人会为了一女人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吗?” 沈玉舒叹了口气道:“我从未想过他能来救我,否则他也不会将我逐出宫来。鹰哲你不过是想给你还存活的子民一个交代,祸水东引罢了,何必说那么多。” 鹰哲冷笑了一声,道:“你还是那么牙尖嘴利,不过这一次你是活不了了。”说罢他举刀一挥,他身后的黑衣人便都将腰间的弯刀取出,向他们奔来。 沈玉舒周围的御林军也缓缓的向她靠近,将她围的更紧。 只听鹰哲道:“记住,我要活的。”他一声令下,这些黑衣人便冲上前来,与徐白他们厮杀在了一起。 鹰哲望着沈玉舒,见沈玉舒不为所动,道:“你就真不怕我带你回柔然将你折磨致死?” 沈玉舒冷笑道:“怕?我何曾惧怕过你这样的人。鹰哲,我只是可怜你,被人利用还不自知。” 鹰哲听罢,怒吼道:“你说什么?” 沈玉舒摇头叹息道:“当年鄂里克利用你的好胜心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只不过他心太急,将自己的命也断送在天脉之战中。而现在,你身后的人,也只不过想用你把陈国的这一淌水搅得更浑罢了,我看他许给你的承诺未必就能实现。” 鹰哲一愣,道:“你怎么知……你什么意思?” 沈玉舒听着鹰哲的欲言又止,余光里扫了一眼徐白几人的战况,继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身后的人究竟是谁,他既然能让你从西柔的草原深处悄无声息来到陈国,必然是给你了常人想不到的财富,或是可以瓜分陈国天下的承诺。不然就凭你,西柔的可汗,怎么可能会这样潜入陈国而无人发觉。不过我想提醒你一句,与虎谋皮,不得善终,想要得到财富,先要学会看人。不过这么多年了,我看你还是没有学会这一点。” 鹰哲听罢目光一怔,似是被沈玉舒说中心事低头思索起来。 沈玉舒见他犹豫间,便继续道:“你可曾想过,如果你们这一帮人被顾曦延的人发现了,会有什么下场,你身后的会出面保你吗?他不过把你们当做棋子,谁会用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呢。我要是你,在他抛给我这么大一块馅饼的同时,我还得想想他的突然示好,会不会因为这馅饼里是藏了毒的。” 鹰哲猛然抬起头,阴冷的面容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他缓缓向沈玉舒走来,突然举起手中的弯刀道:“我差点上了你的当,没想到这些年你蛊惑人心的伎俩倒是学了不少。” 沈玉舒见他如此,心一横将匕首握在手中道:“怎么,你是被我说中心思恼羞成怒,也觉得自己愚蠢了。” 鹰哲大怒举刀向沈玉舒挥来道:“我现在就杀了你这个毒妇!” 沈玉舒见状举匕首抵抗,堪堪的夺过鹰哲的一刀,他第二刀第三刀便接连砍下来,沈玉舒眼看躲闪不及,没想徐白忽然抽身,护在她身前,替她拦下鹰哲致命的一刀,并与鹰哲打斗在一起。 徐白一边抵御着鹰哲的袭击,一边冲沈玉舒道:“夫人快跑!” 沈玉舒无奈的摇头道,这么多人她就算跑,能跑到那里去。 沈玉舒见鹰哲与徐白斗在一起,便转身偷袭了一个黑衣人,夺下了他手中的弯刀,加入了徐白的打斗中。好在这七人武功不弱,缠斗了许久,只见一个御林军已经体力不支被几个黑衣人围攻而死。 沈玉舒心中开始慌乱起来,心道武长青为何还不来,难道他真的不在乎凤岐山中的那些宝藏。沈玉舒正想着,身边又有一个御林军被砍倒在地。 鹰哲见此情形,大笑道:“我劝你还是投降,否则这些人都会跟着你一起死。” 沈玉舒冷笑道:“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说话间,只听周围林中一声哨响,忽然多处了许多同样穿着夜行衣的人,只不过这些人手中拿的都是长剑与大刀。之后从林中骑马而来一人,手中握着弓箭对着鹰哲便是一箭,鹰哲躲闪不及右肩中箭向后退去。 徐白趁这机会将沈玉舒又护在了身后,沈玉舒忙将弯刀丢在地上,长出了一口气道:“人来了。” 徐白正想跟沈玉舒说话,沈玉舒却将他向后一推道:“快跑,告诉你家主子,我在武长青手里。” 徐白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随后他也没多做停留,转身向密林的另一边跑去。 鹰哲见沈玉舒让徐白离开,正疑惑间他的一个手下忽然奔至鹰哲身边道:“来人了,快走!”鹰哲目光猛然一冷,想要上前再抓沈玉舒,不料他身边又多了几个人将他拦住,扶着他向另一个方向跑去,他一边跑一边怒吼道:“沈玉舒,我绝不会放过你。” 沈玉舒望着鹰哲的背影,心中长出一口气,只听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夫人这是怎么了?”不用转头就知道这是武长青的声音。 沈玉舒故作慌张的转身望着武长青道:“大人可算是来了,方才有一伙儿土匪想要劫财,御林军都被杀了。” 武长青看了看周围的尸体,下了马向沈玉舒走来道:“可看清土匪样貌?” 沈玉舒摇头道:“听话语不是陈国人。” 武长青眉间紧锁道:“陈国如今竟然还有他国来的流匪?” “侯爷不相信我?”沈玉舒问道。 武长青摇头道:“怎么会,既然夫人说那些人不是陈国人,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查一查对方的来历。”说完武长青一挥手,他身后出来几个人将地上的尸体都用布裹着抬了起来,转身向京都行去。 沈玉舒见如此,叹了口气道:“我以为侯爷不会来了。” 武长青一笑,摸了摸自己下巴上花白的山羊胡道:“在下怎么可能放任夫人不管不顾呢,更何况夫人对在下还有用处。” 沈玉舒点点头道:“你们来了就好,我们这就回京都去吧,过几日我便带你去凤岐山。”说罢沈玉舒向着武长青身后走去,走了几步只感觉身后无人跟来,不禁好奇的转头望着站在原地的武长青道:“侯爷,不回去吗?” 武长青冲着沈玉舒身后的两个侍卫使了个颜色,这二人立刻上来抓住沈玉舒的双臂将她擒住动弹不得。 沈玉舒怒道:“侯爷这是何意,难不成害怕我跑了?” 武长青嘴角微微上扬,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上路,还请夫人委屈几日。” 沈玉舒挣扎了一下,奈何身边二人就如铁打一般,动也不动,她只好道:“想让我带你去,至少侯爷也得拿出诚意来,这样算是怎么回事。” 武长青走到沈玉舒身边又摸了摸胡子:“在下知道这样做不好,不如这样,我这里有一瓶软骨散,你把它吃了,这些侍卫们会定时给你解药。直到了凤岐山拿到宝藏在给你完全解毒。不过,这一路你除了走路吃饭以外,无法正常运气动武。” 说完,他向擒住沈玉舒的二人挥了挥手,这二人才将她松开。沈玉舒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道:“看来我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啊,侯爷,你到时候可要记得承诺给我解药。” 武长青微笑着就如一个慈祥的长者,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手掌大小的白瓷瓶递到沈玉舒面前。 沈玉舒看了看这个在黑夜中都在泛着光瓷瓶,现在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走了一个鹰哲,来了一个武长青,哪一个都想要她的命。 沈玉舒不相信武长青拿到宝藏后会真的放了她这个可以要挟顾羲延的筹码,只是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沈玉舒缓缓的接过瓷瓶打开,一股淡淡的香气便飘入鼻腔,沈玉舒心中一定,这只是普通的软骨散。于是,她冲武长青笑了笑道:“侯爷,我原来一直以为悠儿是您最疼爱的女儿,你把她嫁给顾羲延,是真的因为悠儿心里喜欢顾曦延。看来如今我想错了,王侯家中哪来的父女亲情呢。”说完,沈玉舒仰头将软骨散一饮而尽。 第23章 重回凤岐忆玉龙 1 软骨散顺着喉头滑进胸腔,一阵冰凉之后,舌根上开始泛起酸涩的感觉,紧接着从手指尖开始,一种酸麻感逐渐传遍全身。沈玉舒有些体力不支的向后倒去,武长青立刻命人将她扶起,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她不像是作假后,便放心道:“上路。”说完,他起身上马不再看她一眼。而沈玉舒则被扶进了一辆武长青事先准备好的马车当中。 此时沈玉舒才大致看清武长青此番出门,带着的不过是几个近身侍卫,人手不多,应是为了掩人耳目才这样装扮。 上车后,车头调转马不停蹄的向南行去。沈玉舒见车上早有为准备好的衣物与吃食,心里暗笑,这武长青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这些,看来宫中只怕依然有武长青的眼线在通风报信。 沈玉舒艰难的抬起手,挪动身体,让自己可以在这颠簸的马车中坐的稍微舒服一点,之后便拿起一旁的衣物套在自己身上,随着马车急速的前进她被颠的也是头晕目眩近似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放缓了步伐,晃了一下停了下来。而沈玉舒早被药劲和路途的颠簸弄得毫无力气可以起身。直到有人掀开车帘,透出微微光线时,沈玉舒才发现他们到了一片水域旁。 水域的岸边被厚厚的芦苇遮挡着,清晨的晨雾中芦苇荡随着水波缓缓摇晃,若隐若现看不到尽头,若不是有人领路只怕会迷失在这芦苇荡中。 掀开车帘的人对沈玉舒倒是客气,“夫人,我们从这里坐船,还请夫人下车。” 沈玉舒用尽力气支撑起身体道:“坐船?我们这是走到了哪里?” 那人正想要回话,被一旁的人喝了一声,只好闭上了嘴,伸手直接将沈玉舒拉出车厢,半扛半扶的将她弄下车。 武长青在岸边听见动静扫了沈玉舒一眼,转而又盯着雾气弥漫的芦苇荡,似是在寻找着什么,沈玉舒也不多问。方才扶她下车的侍卫此时将她扶至马车边,让她靠在马车轮毂上便松了手。 沈玉舒望着这宽阔的芦苇荡,在车上被颠的七荤八素的身体此时突然有了反应,还没等她说一句想吐,肠胃却先做出了反应,“呕”的一声捂着肚子躬下身,将肚子里所剩无几的吃食全吐了出来。 武长青听到动静,这才又转头望着沈玉舒道:“夫人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 沈玉舒听到他说,却是一句都答不上来,只是继续吐直吐的胆汁都吐出来了,没什么东西可吐了,这才感觉稍微好了一些。 沈玉舒就着袖子擦擦嘴,刚想起身眼前多出了一个水壶,沈玉舒抬头望去还是方才扶她下车的侍卫,他将水壶递到她面前道:“喝点水会好一些。” 沈玉舒挤出一个微笑摇了摇头道:“吐过的肠胃太过虚弱,最是忌讳冷水。先让我缓一会儿,谢谢你了。”这侍卫听罢只好将水壶又收了起来。 武长青抬头看了看天,这才向沈玉舒走来道:“夫人现在感觉如何了?” 沈玉舒捂着吐得有些疼痛腹部直不起腰来,抬头望着他道:“马车颠簸所致,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儿就好。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如果还需要一段时间,我想先在马车上休息一会儿。否则我害怕我还没到玉龙寨,命就要送在这急行军的路上了。” 武长青皱着眉头盯着沈玉舒看了看道:“你回去吧,一会儿船来了,再让人叫你。” 沈玉舒见他允了,便扶着马车边慢慢的上了车。车里无风总归是比外面暖和一点,沈玉舒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便半卧着小憩。 可还没一会儿便听有人上了马车,掀开了车帘,沈玉舒只好睁眼瞧去,原来是那个好心的侍卫,只见他手里拿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水,一手还拿着一个小瓷瓶。 他见她醒了,有些不好意思道:“夫人对不住,吵醒你了。侯爷见夫人身体虚弱,命人烧了热水,还让我拿来了一点解药。说是暂时可以缓解夫人头晕呕吐之感。” 沈玉舒听罢,起身接过这一碗热水,水的温度由碗传递到她的手心,随后顺着胳膊一路暖到了四肢,这才让她有了些力气接过他手里的药,道:“谢谢小哥照顾。” 这侍卫见她如此便不再说话打算下车,沈玉舒见状连忙叫住他问道:“还请小哥告知姓名,这一路少不了要让你们照顾了。” 这侍卫回答道:“我叫武十六。”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下了车。 沈玉舒有些愣神,随后回过神来将瓷瓶中的药丸倒进了嘴里,之后将已经温热的水喝了下去。温水一下肚,空空的脏腑里立刻传出了“咕咕咕”的声音,她这才想起,空腹吃药实在是病者大忌,只好又将放在一旁的食篮打开,见里面装了一些馒头一类的干粮。 沈玉舒心中不由得苦笑了一声,随手拿起一个冰冷的馒头啃了起来,还好这馒头放在食盒里,这一路还没冻成硬块。 沈玉舒正吃着,只听外面芦苇忽然沙沙作响,像是什么东西在拨动着芦苇杆,且隐约有船桨划过水面的声音传来,她认真听了一会儿,随后确定应是武长青等的船到了。 于是沈玉舒一边啃着冰凉的馒头一边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只见芦苇当中隐隐出现了几艘乌篷小船,中间的一艘船头上站着一个英武的年轻人约莫二十来岁,眉宇间竟是与悠儿和武玢儿都着些许的相似,沈玉舒想了许久,感觉这人长得到更像悠儿的母亲,武家的当家主母。 船靠岸后,那青年便急忙跳下船,向着武长青小跑来。到武长青面前后,给武长青跪了下来。 武长青也不扶只是站在那里责备道:“怎么才来,你可知耽误多少时辰!” 那青年也不敢起身,跪着回答道:“事出仓促,还请姑父原谅。这已经是我们收到消息后最快的速度了。” 武长青一甩手,道:“那我还得多谢你这个帮主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人上船!” 武长青这一声令下,立刻有人来到车前带沈玉舒下了车。解药的药力已经开始发挥作用,沈玉舒腿脚有了些力气,自己向船头走去,行过那年轻人身前时,沈玉舒不由得对着武长青道:“没想到堂堂陈国正一品的侯爷居然跟江湖中人有关联。” 武长青脸色铁青道:“这与夫人无关,还请夫人上船,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沈玉舒装作无心的观察了一下这个青年的表情,他也是脸色难堪,此时又跪在地上,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又遇见沈玉舒一个女子在瞧他,只能尴尬至极的将头低了下去。 沈玉舒在心里思索了一番,也没多做停留,便由方才的武十六领着上了一艘船。掀开船帘,沈玉舒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不少,没想这船舱中倒是将休息用的被褥暖炉等准备的妥当。 沈玉舒见此情形,便对着武十六道:“我这会儿有些乏累想要睡一会儿,你能在外面守着吗?”武十六一听也不说话忙退出船舱。 沈玉舒这时才长出了一口气,活动了活动胳膊和腿,感觉这会儿肚子里也舒服了许多。于是便从船舱帘子的缝隙中向外观察武长青与这名青年的举动。 既然这个男子叫武长青姑父,看来应该是武长青妻子的侄儿,怪不得与武悠儿和武玢儿都有着相似的眉眼,只是没想到武长青的妻子还有这样一个混迹于江湖的侄儿。武长青这是在为自己留后路吗,进可上朝堂辅佐江山,退可隐于江湖无人敢欺。沈玉舒暗笑一声,好一个武长青,果然老奸巨猾。 武长青悄声的跟此人又说了几句,便一甩手走向沈玉舒所在船只旁边的一艘。那青年忙站起身跟在武长青身后上了同一条船,那些侍卫也陆续的上了周围的几条船。没一多久,船便齐齐开动,向着芦苇荡深处划去。 沈玉舒算着时间船只划了足足又四个时辰,才靠岸。她便装作才睡醒的样子,问道:“到哪里了?”船舱外的武十六听沈玉舒起身,便道:“船靠岸了,还请夫人准备下车。” 沈玉舒等了一会儿,便掀开船帘,站在了甲板上。此处周围被浓密的树林包围,只不过冬季给人一股苍凉之感,加上阴云密布的天气萧条之意更胜。树林中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码头另一边连接着一条石子路。 武十六道:“还请夫人下船。”说罢他先跳下了船站在了码头上。而此时武长青和那个青年人也已经下了船,四目都望向沈玉舒这一边。 沈玉舒坦然的就着武十六伸出来扶着她的胳膊下了船,走到武长青身前问道:“我不记得去玉龙寨有这样一条路。” 武长青摸着胡子道:“这是一条捷径,过了这个关口一路向南,我们可以绕过县城直接到达玉龙寨。” 原来如此,沈玉舒也不多说,转而望着那青年人道:“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那青年人刚要作答没想武长青张口道:“你叫他樊城就好。” 樊城一愣看了看武长青,不再说话。 沈玉舒心中好奇,这樊城看着也不是个怯懦之人,怎么对武长青如此俯首帖耳,就算是自己的姑父也不应该是如此的举动。沈玉舒望了望樊城脸上的表情,尴尬加上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对,沈玉舒在樊城的眼神中读到了不甘心,看来他对这个姑父也不是完全的忠心。 想到此处,沈玉舒收起了思绪道:“既然如此,我们走吧,早些到玉龙寨,我也好早脱身。”说完也不理会武长青和樊城,一个人向前行去,身后立刻跟上来了两个侍卫。 这个樊城从身形上来判断,常年习武,应该武功不弱。 他们走了大约有一个时辰,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市集,看起来像个村镇的边缘。沈玉舒有心想将此刻的情形传递出去好让顾曦延他们做准备,于是便逐渐放缓了步伐,趁着周围的侍卫没注意,忽然晕倒在了集市上。 一直跟着沈玉舒的武十六一见,忙要上前扶她,可是这不是方才的芦苇荡边,人流涌动的地方,男女之妨还是要注意,武十六一时没了主意望着身边的另一个侍卫发呆。 武长青和樊城见状,忙出声请一旁的一个路过的妇人将她扶了起来。樊城这才上前问道:“你没事吧?” 沈玉舒故作虚弱道:“我有些晕,就觉得想吐。” 扶着沈玉舒的妇人见她如此,指责樊城道:“你是怎么做相公的,连自己的妻子怀孕了都不知道,你们还这样不要命的在路上走,还不扶你娘子回家好好休息!” 她这一声,沈玉舒明显能感觉樊城和武长青的脸色皆是一惊,随后武长青忙上前蹲下观察起她的脸色。 那妇人见状问武长青道:“你是她公公吧,我说你们怎么这么不疼惜自己的儿媳妇。”她这一句引的周围的一些行人都上前来围观。 武长青见人围的越来越多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对着樊城道:“你说怎么做?” 樊城想了半天,又看了看虚弱的沈玉舒,小声道:“为今之计还是找个客栈先住下来。找个大夫给夫人瞧瞧,万一真是……咱们恐怕在十五之前到不了玉龙寨。” 武长青犹豫了一下,道:“那就先这样,你派人去前面的镇子上找个个客栈,再派人给她找顶轿子。”说完武长青便退出了人群,樊城则起身吩咐随从去分头办事,而那妇人则是对沈玉舒嘘寒问暖,让沈玉舒一时有些心虚,可又不得不装作虚弱的样子跟她说话。 其实沈玉舒心里照样很慌张,万一真的有了身孕,她和孩子要如何应对之后可能的杀戮?可是眼前人这么多,她也不好给自己探脉。 正想着,一顶轿子已被抬到人群中,那妇人便与樊城将沈玉舒扶到轿子中坐定。之后又教训了樊城了许久,说他这个相公怎么不负责怎么不疼娘子之类的,沈玉舒听着都有些刺耳,没想到樊城却紧咬着牙关都忍着听完了,才命轿夫抬着轿子向镇子走去。她不禁心中有了笑意,这个樊城还真是有趣。 到了镇子里,沈玉舒被直接抬进客栈的客房外,由樊城盯着进了客房,随后不一会儿,武长青便带着一个中年妇人来到沈玉舒面前,对沈玉舒道:“这几日她与我们同行,伺候你的起居。” 沈玉舒点头道:“多谢,老爷。” 那妇人也是个老实的,见沈玉舒面色不好便上前道:“夫人,我扶您躺下吧。” 沈玉舒点了点头,由这妇人扶着进了内室。躺下没多久,郎中便被请来给她探脉。还好沈玉舒方才在轿中给自己把了脉,她并没有怀孕只是身体虚弱罢了。 此时沈玉舒望着这个郎中,脑海里在转着要怎么把消息传出去,没一会儿郎中把完脉,对沈玉舒道:“夫人不用担心,只是身体虚弱,卧床休息两日即可,此前夫人可是呕吐过?” 沈玉舒点了点头,那郎中想了想,走到那妇人面前道:“我开个方子,你让手下的人去随我抓药。” 那妇人点头跟了出去,房间里瞬时就剩下沈玉舒和立在床头的武长青,还有站在门口的樊城。 沈玉舒看着脸色不善的武长青和樊城,慌张的将被子紧了紧,道:“侯爷放心,我没什么事。” 武长青冷笑一声,转身向外行去,走到樊城身边,道:“给我盯紧了,出了岔子饶不了你。” 樊城忙拱手领命,武长青似是满意樊城的这一举动,不再多说便离开了客房。 樊城正犹豫要不要离开时,沈玉舒轻声道:“樊公子可否忙小妇人一个忙。” 樊城一怔道:“夫人需要什么?” 沈玉舒咳嗽了一声道:“嗓子有些干痒,劳烦樊公子帮小妇人倒一杯水。” 樊城似是舒了一口气,走到桌前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向她走来。 沈玉舒坐起身,接过樊城递过来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道:“多谢樊公子了。这一路有劳樊公子照顾了。” 樊城冰冷道:“这些都与我无关,是侯爷安排。” 沈玉舒又喝了一口水,道:“樊公子倒是个听话的。” 樊城不明白沈玉舒的意思,疑惑望着她。 沈玉舒冲他笑了笑道:“我这里无事了,还请樊公子出去吧,否则孤男寡女的,小妇人可要说不清楚了。” 樊城这才回过神来,转身离开了客房。 沈玉舒想了许久都不知道该怎么把消息传递出去,直到那个中年妇人进了屋,沈玉舒才有了机会可以打听一下这是什么地方,再想办法。 那妇人见沈玉舒询问,便好心的告诉她,这个地方叫云城,他们住的地方叫做小庆镇的归云客栈。是这镇子上唯一的客栈,因为平常有些走水路的客商回来这里住宿,所以这镇子还算是繁华。 第23章 重回凤岐忆玉龙 2 沈玉舒想了想,既然是唯一的客栈,那就好办多了。沈玉舒打听了这妇人的姓名,才知道,她是这归云客栈的一个杂工。武长青给了她在客栈打工十倍的工钱,所以她对沈玉舒都是客客气气的。 可是沈玉舒看了看这妇人的走路形态,心里瞬间明白,武长青怎么可能让沈玉舒一个人和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妇人待在一起,这个吴婶儿分明就是个练家子,走路步伐沉稳出手利索,就算在她面前掩饰了很好,可是行步间还是流露了她习武的本性。 沈玉舒看着吴婶儿将药端到她面前,便起身接过来问道:“吴婶儿,现在什么时辰了,今天没太阳也没个日头看,如今天又黑了,真是分不清楚时辰。” 吴婶儿盯着沈玉舒把药喝了才道:“快到酉时了,夫人若是累就早些休息,好好养身体吧。明日一早我给夫人做些补身体的,保证夫人没几天就生龙活虎的了。” 沈玉舒笑道:“那就有劳您了,我先睡了,有什么事儿您叫我。” 吴婶儿关心的替沈玉舒紧了紧被子,见她睡了,便悄悄的退出房去。 吴婶儿走后,沈玉舒睁开眼盯着床顶想了又想,不知道这客房外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她该怎么办,可还没想出什么办法来,安神的药劲儿就上来,她便又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只听吴婶儿先敲门进来,见沈玉舒起了床,便端着一盆热水伺候她洗脸。 沈玉舒一边洗一边向外望了望道:“今天出太阳了。” 吴婶儿点了点头道:“是啊,本以为要下雪的,不曾想今天出了太阳。看来这雪是下不下来了。” 沈玉舒一边听吴婶儿答话,一边洗好脸穿戴整齐后向门外走去。 吴婶儿忙跟上来道:“夫人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出去了。外面虽然有太阳,可也风大呢。” 沈玉舒想了想只好听话的又退了回来,想来想去,只能问道:“老爷公子他们呢?” 吴婶儿道:“老爷他们有事情出去了。”沈玉舒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等到了下午,沈玉舒将吴婶儿唤到她面前来道:“吴婶儿,今日你留在屋里陪我睡吧,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吴婶儿想了想道:“也好,这样伺候夫人也方便点。” 沈玉舒装作开心样子的点了点头,便开始望着窗户发呆目光虚浮,让人感觉她似乎还是非常虚弱。 其实昨晚吴婶儿走后,沈玉舒已经悄悄将身上软骨散的毒解了。她临行前,叶知秋和风叔给了她好多种解药其中就有软骨散的解药,再加上之前风叔给的那些他研制的灵药,一个晚上的时间,她早已恢复如初。 早期不解毒就是怕武长青查出什么,可是如今她还是保持清醒和体力比较好。还好武长青没有派吴婶儿仔细检查她的衣物,因为那些药沈玉舒都缝在衣服里面。 沈玉舒望着窗户上透进来的光,这个樊城跟武长青虽说是亲戚,可武长青明显对待樊城并没有如何特别。而樊城,沈玉舒想到这几日樊城在武长青面前的表现,一个人的眼神最能直观的表达他的情绪与真实的想法。 这个樊城看来也不是很愿意与武长青保持这样的关系,尤其是武长青总是对他呼来喝去不分场合。这样一个一帮之主在属耐心。 她何不趁此机会挑拨他二人之间的关系,说不定到了凤岐山中还会对她有所帮助。但就目前而言,她首先要把这里的情况传递出去。 这晚,吴婶儿铺了一张褥子在地上,就睡在床下。 深夜,沈玉舒屏住呼吸,转了一个身面对着床下的吴婶儿。能来看着沈玉舒的,武长青一定是派了武功不错的人。只不过以吴婶儿这个年龄的人,沈玉舒无声的笑了笑,有时候一个人太笃定他可以做成一件事的时候,他往往也做不成了。 沈玉舒观察了一会儿吴婶儿的表情,伸出手轻轻的捏了捏吴婶儿脸,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便又动手点了她几处穴位。看来风叔给的迷魂散起了作用,给这样一个高手下毒,实在是下三滥的手法,不过她一个女人,也不在乎这点名声。 沈玉舒不敢有一丝耽误,因为外面肯定还有其他的人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于是沈玉舒抓紧机会将吴婶儿的衣物脱了下来,套在了自己身上,这样一来,沈玉舒的身形就跟吴婶儿的相差无几。之后又将头发散了下来,按照仆妇的在脑后盘了起来,又用吴婶儿的银簪簪好。 一切妥当之后,沈玉舒便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微弱的灯光刚好将沈玉舒的身影印在窗户上。不一会儿便有人来敲了三下窗棂小声问道:“怎么了?” 沈玉舒将声音拉低后,咳嗽一声道:“夫人睡着了,我这在地上睡着有些凉,你帮我去拿几床厚一点的被褥过来。” 窗子外面的人,嗤笑一声道:“你武功那么高,内功护体还用得着厚被褥。” 沈玉舒一听,便又假声道:“岁月不饶人,让你去你就去。”窗外的人,本还想说几句,可后来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沈玉舒听着声音远了,便将蜡烛又熄灭了。黑暗中沈玉舒轻手轻脚的来到门边,从门缝儿里向外望去。方才支走了一个人,这会儿院中赫然还站着一个。 沈玉舒见状便从怀里取出一枚石子,白天虽然不能出门,可院子里的情形她却也通过窗户摸得一清二楚。沈玉舒见那人四周环顾着,便趁他转身之际,将院子角落里的一个狗窝用石子弹开。 这一窝加上小狗共有六只。此时因为窝门被人毁了,打扰了休息,大半夜便开始惊叫着跑出来,满院子吠叫着。 院子的人大惊之下,对着几条惊怒的狗也不知该怎么处理,正在一筹莫展间,沈玉舒一技手刀将他劈晕在了院里。 沈玉舒不敢多做停留,关好屋门,爬上围墙便出了客栈。 夜深人静,客栈外的大街此时已经空无一人,沈玉舒确定了一下东西南北的方向便按照,这几日清晨听到的寺庙钟声的方向行去。沈玉舒与顾曦延约定,每到一处都尽可能的在当地最有名建筑物上留下记号,可供他们追寻。 可沈玉舒在这里被人严防死守,只能盘问一些女人家可能去的地方,以免引起怀疑。听来听去,只有这里的寺庙是当地最有名的地方,因为灵验所以香火一直不断,前些时日佛像还被信徒重新用金子镀了一遍,香火更胜往日。 还好客栈距离寺庙不远,不用一刻钟的时间,沈玉舒便翻墙进了寺院来到大殿。她观察了大殿中的摆设,此时虽已不是敬香的时刻,可大殿中仍然飘散着淡淡的烟雾,让人看不真切。 沈玉舒看着周围的景象来到佛像前,要明显又能被人发现,这可有些难倒她了,她望着这佛像出了一会儿神,突然将目光停留在佛像向外伸出的右手上,佛祖拈花之手,刚好帮了她一个大忙。 回到客栈之时,昏倒在院子里的人还躺在地上,去取被褥的人在沈玉舒刚进了客房门后,便到了房门口。沈玉舒只好将头发全部散下来,将脸遮住一半,在黑暗中把被褥拿了进来,还好那人并没有怀疑什么。 直到第二日清晨,沈玉舒见躺在地上吴婶儿还是没有醒,便起身叫她。吴婶儿迷迷糊糊的醒来,见沈玉舒已妆扮妥当,眼神一愣道:“夫人,我这是睡了多久。怎么夫人起来,都没察觉。”之后她忽然看着她身上的被褥,突然警觉起来。沈玉舒见她如此故作关心道:“吴婶儿这是怎么了,这被褥还是你让人送来的啊。” 吴婶儿惊恐的抬头看着沈玉舒,沈玉舒便继续胡诌道:“昨夜半夜里,你说冷,我让你上床来睡,你却像是听不到我的话一般。径直向外走去,走到窗边,让外面的人拿来被褥,然后又出去了一会儿,我只听外面狗叫了几声,以为你出事了,结果还没等我去找你,你自己又回来了。拿着被褥就铺在地上又睡了,我怎么喊你你都不理会我。” 吴婶儿似是不信沈玉舒的话,起身一边收拾被褥一边道:“怎么可能呢,我平时睡的很好,不会这样啊。” 沈玉舒也一边帮吴婶儿收拾被褥一边道:“兴许是这一路累了吧。我曾经跟着我师父学医时听师父说过,有些人在异常疲累时,会出现夜游症,似醒非醒,旁人也唤不醒她。如果在那人夜游的时候被唤醒了,大多数都会因此而疯魔。” 吴婶儿一惊,将手中的枕头掉在了地上,沈玉舒见她有些颤抖的手,心中一笑,看来她这一招还是管用的。 吴婶儿慌忙将地上的枕头捡了起来,故作轻松道:“夫人可别吓唬我,我平日里睡的还是可以的。” 沈玉舒微笑道:“哦,这也是我的猜测罢了,吴婶儿不必放在心上。想来可能昨夜地上太冷了吧。”说完沈玉舒不再理会吴婶儿,自己将窗户打开了一点,有意无意的观察了一下外面的动静。 吴婶儿不可能就这样信了沈玉舒的话,她肯定会去找昨夜守夜的那两个人,只是不知道她看到昨夜被打晕的侍卫后,会不会再好好想想沈玉舒说的话。 用过早饭,不想一日多不见的武长青却突然造访,他望着沈玉舒仔细观察了一会儿道:“身体恢复的如何了?我们在这里已经耽误了三日多,是该启程上路了。” 沈玉舒站在窗户边,活动了一下胳膊道:“一切听侯爷的。” 武长青定是没想到沈玉舒会这么听话。抿了一下唇,冲着房间外面道:“城儿,准备启程。” 只听外面一个声音回答了一声“是”便离开了。 沈玉舒心中冷笑,但面子上却还是装作有些虚弱的样子。一阵沉默在沈玉舒与武长青之间蔓延开来。 沈玉舒心中在想着不知道顾曦延会派什么人来接应她,并没有察觉武长青在想什么。 就在沈玉舒陷入沉思后,武长青突然打破沉默道:“我们还有三天的路就到凤岐山的北山峰下,你最好还是早些告诉我那个山洞在哪里。” 沈玉舒听罢收起思绪,转头望着武长青道:“侯爷不要急,到时候我自会告诉你。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了,只怕我也活不过今晚了吧。” 武长青冷笑一声道:“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否则老夫现在照样杀了你。” 沈玉舒也学着武长青冷笑了一声道:“侯爷不要吓唬我,我一个妇道人家胆子小。” 武长青在沈玉舒这里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后,又不说话了。 不一会儿吴婶儿进了房间,见她与武长青就这么对视着站在房间中,眼中有些慌乱。不过还是上前对着武长青道:“老爷,公子那边已经收拾妥当,让老奴来问问老爷和夫人何时能上路。” 武长青也不看吴婶儿,盯着沈玉舒道:“启程。”说完便一甩袖出了房门。 沈玉舒见武长青走了,便笑着对吴婶儿说道:“吴婶儿,你知道什么人最可怜吗?” 吴婶儿一边收拾行囊一边摇头道:“老奴不知,想来也是路边那些无家可归的乞丐最可怜吧。” 沈玉舒笑了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道:“你错了,乞丐好歹命是自己做主,只要自己豁的出去总有生路。最可怜的是那些跟错了主子的奴才,被自己的主子往歪路上领,却不自知并且毫无怨言的跟着。这种人生死从来不由自己做主,那才是真正的可怜。” 吴婶儿手一顿,又继续忙活着道:“老奴不知道夫人什么意思。” 沈玉舒叹了口气道:“吴婶儿,这些天你也是累坏了。” 吴婶儿眼中一慌,忙又掩饰下去,不再与沈玉舒说话。 出了小镇,一望无际的便是绵延的山丘,玉龙寨一带偏南,这个季节山坡上倒还是郁郁葱葱的一片,若不是空气寒冷,只看景色却也看不出何时为冬季。 他们翻过了两座山,来到一处山谷处。武长青便下令在这里稍作休整再出发。因为翻山越岭的小路马车无法前行,所以在出了镇子后,沈玉舒便与大家一样,徒步而行。 走了三个时辰的路,确实也有些精疲力尽之感,沈玉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找了一处凸显出来的石头坐下。喝了一口吴婶儿递上来的水,只一口沈玉舒便尝出武长青在这水里下了软骨散,沈玉舒装作毫不知情仰头喝了一大口。吴婶儿见状,这才放心下来。 而沈玉舒的思绪,却是因为越来越熟悉的场景回到了若干年前,在玉龙寨中度过的日子。那些时光,算是她与顾曦延度过的最平淡的时光了吧,那个时候冯玉华也还活着,每天都与她一起照顾母亲。沈致宁也活着,那个时候也还唯唯诺诺,却依然把她当做亲人,可是这一切等她们回到青月山后,都走上了他们谁都无法掌控的路途。 还记得当年他亲自指给她看的牵牛和织女星,他那时想要说的话,她现在才能想明白。那时也许他已经不再将她当做是一个棋子,或是一个可以对付顾曦月与顾德的工具,也许那个时候他是希望她远离这一切的吧。 只可惜造化弄人,有些事终归是要做个了结。 沈玉舒望着逐渐西沉的太阳,心中一时百感交集。玉龙寨中那些长老的脸,沈致宁的脸,月亮的脸,都交织在她脑海里。若不是那个传闻中的天命遗书,这些玉龙寨的百姓何以被人利用,又被朝廷屠尽。 就是到了现在,都没有人真正见过天命遗书的样子。想到这里,沈玉舒抬眼望向一旁闭目养神的武长青,位高权重的侯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都逃不过权力的欲望和争夺天下的野心,哪怕把自己的野心寄托在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上,都要站在权力的制高点上俯视众生。 沈玉舒想起顾曦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权力这个东西,看似有用,其实不过是世人的一场痴梦,是内心最阴暗的欲望罢了。说到底,人都会死,其实最真实的莫过于自己在乎的都活在这世上,这就够了。” 对啊,权力,财富能带来什么,都是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罢了。 此时,武长青像是察觉出什么,忽然睁眼向沈玉舒这里看来,沈玉舒躲闪不及只好跟他对上。他看了她许久,她也看了他许久。正在沈玉舒有些扛不住他犀利的目光的时候,樊城突然跑到武长青的面前道:“侯爷,有人来了。我们还是快走吧,等到了下一个村落再想办法休息。” 武长青听罢,猛然又望向沈玉舒,沈玉舒见他拳头捏了又捏,最后还是松开道:“走。”说罢便起身上路了。 第24章 凤岐山中皆是空 1 想来,武长青应是知道沈玉舒将消息放了出去,所以在这条隐秘的山路上才会有人出没。此刻他目光森冷的望着沈玉舒,可最终却又收起了骇人的目光回身小声叮嘱樊城去了。 沈玉舒心中不由冷笑,武长青呀武长青,我只不过是个诱饵罢了。若不放这么大一个诱饵在这里,你如何出得了京都城,顾曦延他们又如何能毫无顾忌的部署京都城中事宜。只怕你这一出京都城,再也回不去了。就算你是悠儿的父亲,可你与我终究隔着杀子之仇。 不一会儿,樊城便命令下来,全员开拔。沈玉舒被吴婶儿扶着走着还算平稳山路上,没想到武长青却忽然行至沈玉舒身边与她一同行路。 他见她不怎么理会他,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开口道:“我劝夫人还是别动什么歪心思,这次你可以在我眼皮子底下将消息传递出去,是我的疏忽。但是你记住不会再有下一次。” 沈玉舒冷笑了一声道:“侯爷这话,我不明白。我只知道人在做天在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以为做到的万无一失,有时候却往往输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侯爷,你就真的确定消息是我传出去的?我成日里被你们看得死死的,吴婶贴身照顾我,难不成是我买通了吴婶儿?”说完沈玉舒扭头似笑非笑的盯着着一旁的吴婶儿。 吴婶儿听罢身子一僵,望了沈玉舒一眼便又转过头向着武长青解释道:“夫人这是开玩笑了。侯爷,您别听夫人乱说。” 沈玉舒笑了起来,不等武长青开口便说道:“吴婶儿,我不过是打个比方,你何必这么紧张。难不成你真的有什么事情瞒着侯爷了?” 此刻的武长青,不但是目光就连整个脸色都阴沉了下来,吴婶儿见武长青脸色有变,忙放开沈玉舒跪在了武长青面前不断的磕头道:“奴才对侯爷的忠心天地可鉴!” 武长青又摸了摸胡子,审视的目光在沈玉舒身上游走了一圈,这才缓缓开口道:“起来。用人不疑,我信我的手下。”吴婶听闻这才站了起来,退在沈玉舒身旁。 沈玉舒见状便装作惊讶避开武长青的话,对着吴婶道:“吴婶,你不是樊公子找来伺候我的吗,怎么这会儿又成了侯爷的奴才,你这到底是谁的奴才?” 沈玉舒的声音不大,但前方习武的樊城应是能听到这一句,因为下一刻,他已驻足向沈玉舒这里望来,之后更是向沈玉舒这里走来。 沈玉舒见他靠近了,才幽幽的开口道:“原来,大家不过都是侯爷的奴才罢了。” 樊城听罢脚步停顿了一下,目光迅速的扫了武长青一眼,马上又转向沈玉舒,将手中的长剑指向沈玉舒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向你这样的长舌妇,要不是侯爷保你,我早就杀了你!” 沈玉舒微笑着向着剑的方向走了一步满眼戏谑,道:“是吗,看来樊公子不是个贪财之人啊。” 樊城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一瞬间的疑惑,但又立刻道:“江湖儿女岂会是贪财之辈。” 武长青听闻此言,立马上前出言道:“好了,赶紧赶路,这里不是吵架的地方!”说罢拉着樊城向队伍前面行去,不再理会沈玉舒。 沈玉舒望着樊城和武长青的背影,感觉吴婶儿又向她靠了靠,伸手扶着她的胳膊。沈玉舒心中一丝厌恶油然而起,但还是硬生生压下心里的厌恶,由着吴婶扶着向前而行,不过心下盘算起来,看来武长青是想独吞宝藏,所以并没有对樊城以实情相告。沈玉舒一边走一边想,这样最好,抓住这一点,她这文章才好做。 算着日子,顾羲延的人应该已经提前到了凤岐山中做布置,只是不知道他那里情况如何。一想到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他抱着孩子的恬淡面容,心不由得软了下来。她望着天边红云,心里暗下决心不论如何她都要活着见到他们。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远处天色已由橘色转为深蓝,近处则是被藏青色笼罩着脚下的无名山路。 沈玉舒望着前方樊城,只见他看了看了天色,吩咐身边人点燃了火把继续前行。此时沈玉舒药力已解,却仍然装作很柔弱的样子靠在吴婶儿怀中任由她扶着。 前行了一刻钟的时间,面前忽然被一座石壁阻挡,石壁上隐约现出一个两人宽的山洞。武长青望着黑漆漆的山洞口犹豫了片刻,对着樊城说道:“你确定这里面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 樊城目光有一丝闪烁,随即忙低头恭敬道:“还请主子原谅,之前进了山洞的人与我们不过两日之隔,消息还没有传回来。” 武长青沉默了一会儿,转头指着沈玉舒道:“你先进。” 吴婶儿见状将沈玉舒扶至武长青面前,沈玉舒咧嘴笑了一下道:“侯爷既然吩咐,那我就先进去了。”说罢沈玉舒示意了吴婶儿,吴婶儿便扶着她往里面行去。 吴婶儿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扶着沈玉舒走起山洞里磕磕巴巴的路来有些吃力,想必被她那几句夜游症的话吓住了,沈玉舒便道:“不必扶我,我还走得动。”说罢率先松开了吴婶儿的手臂,吴婶儿见状也不多说,只是与她并排走着,生怕她会逃跑一般。 沈玉舒望着山洞里潮湿的石壁和脚下火光映照下还算清晰的脚印,看来先前进来的人,只是一味的往前走并没有退回来,也不知这山洞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想到这里,沈玉舒的目光也变得机警起来。走了一会儿,沈玉舒停下脚步,转头望着身后的武长青和樊城道:“不知能否与樊公子单独说句话?” 樊城一愣,随后目光警醒的望向一旁眉头紧锁的武长青,武长青看着沈玉舒想了许久,才点了点头。樊城于是上前接过吴婶儿手中的火把,吴婶儿则退到了武长青身后。 沈玉舒见如此,便又转身继续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问一旁跟上来的樊城道:“你可知这山洞,是用来做什么的,通向哪里?” 樊城道:“这个山洞本是一处天然的洞窟,但前方不远处连着一处铜矿,所以以前常有人从这里走捷径入矿。后来铜矿废了,这山洞也就不再用了。” 沈玉舒点了点头继续道:“那之前来探路的人,进来了两日之久,按樊公子推断,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原来铜矿所在的位置,还是已经出去了呢?” 樊城摇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铜矿在这山洞的西边,而我们如果要通过这座山洞应该是向南走,出去之后便可到达凤岐山北山悬崖下,可黑暗中不辨方向,也许他们走错了也说不定。” “那你方才对侯爷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沈玉舒问道。 樊城无意识的向武长青那里瞟了一眼,继续道:“我只是不想耽误侯爷。” 沈玉舒冷笑了一声道:“连前路是否危险是否安全都不知道,就将我们这一行人带进这山洞,这到底是所谓的捷径还是黄泉路,樊公子,我劝你还是想清楚。想要杀人,有的是机会,不急于一时,也不急于在这洞里,别到时候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樊城听罢,脚步一滞目光惊诧的看着沈玉舒。看来沈玉舒是猜准了,方才进洞的时候,沈玉舒便觉得樊城的目光有异,看着武长青的神情也不似前几日那般恭敬反而多了许多愤恨隐忍之意。看来这几日,武长青为了凤岐山中的宝藏,没少折磨这个本来就对他心存怨气的侄儿。 沈玉舒故意加快了脚步,樊城见状也加快了脚步跟了上来。火光映照下忽见地上有几个脚印叠加在一起,于是沈玉舒蹲了下来仔细查看。看来先前进来的人,在这里做了停留,沈玉舒借着火把又仔细看了看脚印,这几人在这里停留不似遇到什么危险,脚印看起来还算平整。 樊城也蹲了下来,问道:“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沈玉舒伸手捏了一点地上的泥放在鼻尖闻了闻,小声道:“我知道作为一个江湖人却被朝廷拿捏在手里的感受,是多么的不自在。尤其是那个人又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 樊城愣了一下,面色也冷了下来道:“我的事情不用夫人来操心。” 沈玉舒听罢笑了笑,将手里的泥土扔在地上,站起身继续向前行,一边用只有她与樊城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事情都到这份儿上了,樊公子就不要再自欺欺人,我能察觉出你想杀人,难道一个混迹官场数十年的老狐狸察觉不出来吗?他不过是在给你机会罢了。” 樊城举着火把,面色忽明忽暗,掩盖了他脸上真实的表情,随后他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沈玉舒笑道:“玉龙宝藏。我知道樊公子不是爱财之人,可是侯爷这次可是要去凤岐山中寻宝的,你觉得等他找到宝物之后,会怎么对你?” 樊城低头思索了许久才道:“你想让我帮你逃走?” 沈玉舒抿着嘴摇头道:“不,你我都逃不掉。我只是不想让你在这里杀了他。” 樊城扭头望向沈玉舒,刚想出声问话,不料武长青上前一步道:“你们说的也差不多了,可探查清楚了没有?” 沈玉舒和樊城对视了一眼,心下算是达成默契,沈玉舒便出口道:“侯爷不必担心,我方才看了看这些人的脚步,他们应该是进了山洞之后迷了路。咱们最好派几个人分头去找找,在这山洞里迷路可不是小事。我听樊公子说这里原来是个巨大的矿区,矿区又覆盖整座山体,若是真迷路了,怕是就要死在里头了。”说罢,沈玉舒盯着樊城许久。樊城此刻也低下头来故作思索状。 武长青眼中闪过担忧之色,看来他是不想把自己的手下侍卫分散出去,以防樊城真的会在山洞中杀了自己。在这黑暗的洞穴中,就算樊城杀了武长青一行人,只要樊城出了山洞将洞口封了,恐怕谁也不会知道武长青是怎么死的。 樊城见状便道:“姑父,我派我手下人的去找找吧。”说完樊城吩咐了两人,互通了标记的记号,点着一个火把向前行去,许久便消失在洞的另一头。 沈玉舒心中暗笑,这个“找找”应该是把先前埋伏好的人都撤了吧。 武长青想了想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樊城听罢,目光不由的一暗。沈玉舒明白,樊城这是对武长青彻底失望了,紧要关头不肯相信自己的手下,这样的主子效忠又有何用? 武长青同意了樊城的提议之后,便不再理会他们转而自己向前走去。沈玉舒和樊城随后同行,沈玉舒放缓脚步拉开与武长青距离后低声对樊城道:“公子到现在还不肯相信我的诚意?” 樊城沉默了良久道:“我凭什么相信一个命都在别人手里的人?” 沈玉舒小声道:“你除了相信我,就是相信侯爷将来会给你一个锦绣前程,不过两者之间你觉得哪一个会让你离死更近?侯爷在京都是一个什么身份,你也一清二楚,他做过什么事情想必你也清楚,这些事情哪一件如果被人揭发,都足以让武侯府满门抄斩。你觉得陛下会放任这样一个人在朝廷里存活多久?” 沈玉舒见樊城不说话,便索性都跟他把话挑明道:“我知道你担心会连累你姑姑,可是你要想清楚,如果你这个姑姑真的想要帮你,还会让你在江湖上漂泊这么多年?说好听的是让你在江湖上闯出一片天地,是为了让你自己有本事立足于陈国。说不好听的你闯出来的江湖只不过是武侯府退出朝堂后立身之地罢了,到时候你自己拼命得来的一切还不是要拱手让人。你姑姑能帮你多少?毕竟她现在姓武,不姓樊。” 樊城目光一沉,想来沈玉舒说的话他全部都听了进去,剩下的只不过是用时间消化而已。沈玉舒不再说什么,静静的向前走去,她知道樊城绝对知道这个山洞的出口在哪里,所以她并不担心真的会在这里迷路。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眼前飘乎乎的出现了一点微光,一时间大家都兴奋异常,心想总算是出了这山洞。可是沈玉舒却有些心慌,这光看着并不像日光,那些飘忽在远处的半空中,闪着幽幽绿光,在这漆黑一片的山洞中,阴冷异常。这光倒像是……对,像是动物的眼睛在黑夜中泛出遇见食物的兴奋光芒。 樊城此刻突然上前抓沈玉舒的臂膀,悄声道:“我信你。”说罢,他忽然又大声道:“侯爷,小心!”说完他忽然将沈玉舒压着趴在了地上,小声道:“别出声,别动。这是洞里银蝠有毒,吸人血。” 樊城话音刚落,只听头顶的“扑簌簌”声已由远及近,随后便有一群黑影向他们扑来,侍卫手中的火把即刻便被飞来的蝙蝠翅膀扑灭。他们四周顿时陷入了黑暗,只能依稀看到头顶上眼睛闪着荧光的蝙蝠在盘旋着,似是要俯冲下来吸人血之感。 可是不一会儿,蝙蝠都闭上了眼睛倒挂在洞顶没了声响,沈玉舒以为这些动物是打算放弃攻击,可樊城却在沈玉舒耳边道:“蝙蝠要吸人血了,我知道你会轻功,等会儿我说跑,你就跟着我运功向前冲,能冲出去多远就多远,但记着别点火把或者火折子。” 沈玉舒点了点头,樊城感觉到她的动作,便悄悄屏住呼吸扶着她贴着石壁站了起来。可是还没等樊城叫出那一声“跑”,侍卫中已经有人按耐不住惊恐,惊慌失措的大叫着跑了起来。蝙蝠本就蓄势待发,一听有人声,便一个个都睁开了双眼,闪着阴冷的荧光向那些跑路的人冲去。 借着幽暗的荧光,沈玉舒能看到那些人被一群一群的蝙蝠啃咬在地,一点一点吸食着人体内的血液,啃食着肉体。空气中霎时间充斥着血腥的味道,沈玉舒心底散发出不小的恐惧不禁有些恶心起来,就在这时樊城忽然抓着她的手道:“快跑,趁它们还在进食无暇顾及我们。”说罢,樊城便拉着沈玉舒跑了起来,不再管一旁的武长青此时有没有被围攻,是活着还是死了。 沈玉舒们不停地向前跑着,也不知跑了多久,她的体力近似耗尽气喘的越来越粗,实在是支撑不下去时樊城才扶着她停了下来。黑暗中,他们不敢再点燃火折,便只能听着彼此喘息的声音。 樊城感觉沈玉舒站得稳了,便松开手,喘着粗气道:“如果他死了,也不是我的错。” 沈玉舒擦了一把汗道:“听天由命吧。只是我没想到你可以将自己的手下也放任不管。” 樊城冷笑道:“这里早就没有我的人了,我的人早在我让你跑的时候,就顺着原路悄悄回去了。他们有另外一条路可以到凤岐山,只不过要多走三天。” 沈玉舒望着黑暗中樊城站立的方向道:“你倒是会算计,恐怕就算武长青这次不死,他的手下也死的差不多了,等出了山洞,就算你不杀他,也任你宰割罢了。” 樊城冷笑了一声道:“是啊,总该让他尝尝被人挟制的滋味了。” 说罢,樊城又道:“不过,我也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银蝠。所以我们还是快点出去,免得等它们饿了又过来找我们。” 沈玉舒点了点头,后来一想黑暗中樊城看不到,便又开口道:“好。” 他们没有再多做休息便继续向前行去,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后只听一旁的樊城“咦”了一声,沈玉舒便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第24章 凤岐山中皆是空 2 樊城忽然点燃了一个火折子,沈玉舒道:“你不怕那些银蝠了?” 樊城无奈的摇头道:“蝙蝠不会来,我们走错了路了。”说罢示意沈玉舒向周围望去。 沈玉舒这时才发现,他们此时所在的洞穴比方才的洞穴要整齐许多,是一座人工挖掘出来的洞穴,地上也不似方才那般潮湿和起伏而是十分平整还有一些已经腐烂的圆木,头顶上则是人工搭载的木架以防石洞倒塌。 沈玉舒心中想如果按照樊城此前的描述,他们应该是慌不择路向南而跑,不知何时跑进了一个岔路,沈玉舒庆幸的是一起迷路的还有樊城。他想要回头,樊城却道:“别回头,这矿洞里岔路很多,就算你回头,走的也不一定是最初的那一条路。” 沈玉舒这时心中慌乱起来,却只能自我安慰,镇定道:“那我们继续向前走吧,既然是个矿洞就一定有出口。” 樊城听罢冷笑了一声说出了沈玉舒最不想面对的问题,“我们有水还是有粮?我们耗不起这个时间。” 沈玉舒心中来气,便道:“难道要在这里等死不成?” 樊城走到沈玉舒身前道:“如今最好原地等待,我的人知道我们没有出山洞,自然会来找我们。” 沈玉舒冷笑道:“你就那么肯定他们能找到我们?如果找不到怎么办,与其让别人控制你的生死,不如你自己找一条生路,你若不肯与我同行,那我自己走!” 说完,沈玉舒不再理会樊城独自向前行去。没一会儿,只听身后樊城跟了上来,他快步到她身边,道:“你还真是跟别的女子不同,难怪武长青要如此防着你。” 沈玉舒故意冷笑了一下道:“是吗,可千万别被我迷惑了。我可是你家侯爷口中的妖女,就连先皇也如此称呼,不惜在自己驾崩之时也要处死我。” 樊城好奇道:“为何?” 沈玉舒笑道:“因为我杀了他的一个儿子,又嫁给了他的另一个儿子。” 樊城闻言,神色一怔似是不相信一般,可沈玉舒却不再多说什么,而是目光向前看去,想要找到一条逃生的出口。 此刻的沈玉舒其实早已心急如焚。她不能在再这里待下去,如果顾羲延他们得知她失踪,只怕凤岐山中所安排的一切都是空谈。更可况现在武长青生死未卜,一切已早已不再向着原来计划的方向行去,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数,现在都已经是未可知的了。现如今她能做到的只有镇定下来,继续前行,希望前方能有条出路。 走了一阵,沈玉舒从袖间拿出藏了一路的匕首,在石壁上轻轻刻下了一个“十”字,樊城走上前道:“你这是做什么?” 沈玉舒继续向前走,也跟他解释道:“留个记号,以免我们绕回原地,也可以告诉别人我们从这里向前走了。” 樊城盯着沈玉舒一会儿,不再说话随着沈玉舒继续向前行。 不久,他们走的路却不信被沈玉舒言中,沈玉舒望着眼前那个“十”字,有一瞬间的绝望,樊城上前笑了一声儿道:“看来夫人这一招也不怎么管用。” 沈玉舒心中来气,道:“那樊公子可有什么高招?没想到这矿洞竟然还是一个如此巨大的迷宫。” 樊城摇了摇头道:“这是为了当时的矿工偷跑出去专门修的,如果没有熟悉路况的工头带着,逃出去的工人没人能活着离开这座矿山,我们还是继续探路吧。”说罢便继续向前走去。 沈玉舒心里诧异,什么样的铜矿竟然还怕工人跑了,只是现在不是她分心去考虑其他事情的时候。 他们走了五次回头路,才辨别出一条从未走过的岔路,沈玉舒与樊城二人欣喜的奔过去时,却在路的另一头不远处望见了一个火把,还伴随着潺潺的水声。 沈玉舒心中一喜,忙将樊城手中的火折子吹灭,樊城也看到前方的火把亮光,小声道:“前方有水声,就一定有出口,我们前去探探。”可当火把下的人转身向他们这里望过来的时候,沈玉舒的心凉了半截。 武长青脸上一条从脸颊一直横至鼻梁的伤口,似是被银蝠的利爪所伤,衣衫上破了几个口子露出里面穿着金丝软甲,在火把下闪着灰暗的金光,原来守在他身边的那些侍卫如今只剩下四人,其中还有当初守着沈玉舒的那个十六。 他们屏住气息借着水声的掩护悄悄靠近这五人,将自己隐在黑暗中,听着武长青张口讲话。 “你确定这里有出口?”武长青问他的一个手下道。 侍卫躬身道:“属下只能判定水流一定能带我们出去。至于出口,属下实在不敢确定。” 武长青望着眼前湍急的暗流,目光闪烁。他驻足在水边很久都没有出声,随后才黯然的开口道:“我们原路回去。” 站在一旁的十六脸上也有血迹,此时却也不管不顾忙阻拦道:“侯爷,我们在这山洞里走了足有四五个时辰了,如今好不容易发现这样一条路,我们不能再回去绕路了。” 武长青听罢,一个耳光扇了过去,随之整个山洞里都是清脆的回响。十六被打的倒在地,一旁的侍卫看出武长青的怒火,此时也不敢将十六扶起来。 武长青瞪着十六良久,一甩袖转身便向着沈玉舒与樊城藏身的地方走来,而四个侍卫不声不响的也跟了过来。 沈玉舒见状拉了拉樊城的衣袖,樊城叹了口气道:“为今之计,我们只能迎难而上了。” 沈玉舒还没有明白他什么意识,只见他松开沈玉舒的手,向武长青走去道:“前面是何人?” 沈玉舒这才明白过来他的含义,与其在这里兜兜转转不如赌一把,说不定这水流真是一条出路。 武长青一愣,出声询问道:“可是城儿?”他这一声叫出来,沈玉舒心里一个冷颤,人真的是到了绝望的时候能把住一个稻草是一个,这一路武长青对于樊城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此时却叫一声“城儿”,语气中的似是本来就这般叔慈侄孝,看来他真的是没有退路了。 樊城脚步停顿,沈玉舒感觉他身体也打了一个冷颤,想来他也没想到武长青能厚颜无耻到这种程度,不过此时他只能故作关心顺着武长青,激动道:“姑父,可算找到你们了。”说罢樊城将沈玉舒拽到他的身边道:“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抓着她。” 武长青借着火光看到沈玉舒,目光立刻如野兽扑食一般,似是即刻就要将沈玉舒碎尸万段。 沈玉舒看到如此情景,只好嘴角抽抽道:“侯爷,我们又见面了。看来你与这凤岐山中的宝藏无缘了,我们都要死在这矿洞里了。” 武长青袖子一抖,沈玉舒能感觉出他的手早已捏做了一个拳头,就等着她哪句话说的不对,好下一刻就有理由要了她的命。 樊城见状,站在沈玉舒与武长青中间,将她护在身后,对着武长青道:“姑父,来时的路我已探明,恐怕是找不到出口了,我们此刻也不知道在矿洞的哪里。” 武长青听罢,收起凶恶的目光道:“我们在这里看过,前面是一条暗河,也不知通向哪里。” 樊城听罢,忙道:“姑父这里既然有暗河,想必一定是有出路。” 武长青不耐烦道:“难不成要跳进河里去找出路?” 沈玉舒闻言道:“侯爷此话有理,我们可以试试。富贵险中求,就看您肯不肯了。”说罢沈玉舒不再理会这一干人等,径自向暗河边走去。 等沈玉舒到达河边时,樊城他们也到了她的身后。沈玉舒望着火把映照下如墨撒一般的河水,心中不免也有些害怕。如今只能拼上一拼了,下定决心后,沈玉舒转头对着樊城道:“你可会水?” 樊城点点头道:“从小在南方长大的。” 沈玉舒了然的点了点头,又望向一旁黑着脸的武长青,他脸上的伤口血已经凝固,如今剩下一些黑红色的血痂还附着在脸上,火光的照耀下看着狰狞。 武长青随即也点头道:“会。”一旁的四个侍卫也急忙点头示意沈玉舒他们是会水的。 沈玉舒心中放心道:“那就好,你们看这暗河水流有些湍急,这可以证明前方应该有瀑布一类的落差,所以你们放心,这里面也不会有什么吃人鱼之类的动物存在,只要我们连成一体,憋足气,想来很快就会被水流带出山洞去。” 武长青犹豫道:“你确定?” 此刻沈玉舒只能点头道:“确定,不然侯爷一个人留在这里慢慢找出路。”说罢沈玉舒解下腰间的腰带,一头重新绑在她腰间,另一头拿给了樊城。 樊城学着沈玉舒的样子,将她的腰带绑在他的腰带上,又将他腰带的另一头给了十六。就这样,他们七个人绑在了一起。绑好之后,沈玉舒看了看眼前的河水,便要抬脚下去。 不想樊城一把拉住沈玉舒道:“我先来。”说罢他将沈玉舒与他的绑死的腰带松开,随后将他换做第一个人又绑了起来。之后他不说话,一步步的向河里行去。 随着樊城下河,沈玉舒也跟着下了河。这不是沈玉舒第一次在冬天里下水,可是这暗河的水,比之平常冬日里的湖水河水还要冷上三分,沈玉舒双脚刚沾上水,浑身便是一个哆嗦。随后她忙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趁人不注意吃了一粒风叔配的护体丹,之后才一步步的向河里走去。 武长青是第四个下水,等到第六个人下了水,沈玉舒脚底下已经踩不到河底的石头,此刻樊城不断的顺着河流向前游去,沈玉舒随着他向前游了没一会儿。忽然听见头顶上方又出现熟悉的声音淅淅索索传来,樊城听罢大喊一声“把头埋进水里,蝙蝠来了!” 所有人听罢,猛然都将头埋进了水里。沈玉舒憋住气尽量稳定住自己的身体,不至于被水冲出去。只觉头顶水面之上有翅膀拍打水面荡出水波的感觉不断传来。沈玉舒不敢动,只是拼命拉住缠在她腰间的带子。忽然感觉水中一股暗流袭来,不等他们几人做出反应,就被暗流冲向了水流的方向。 本以为暗流会消失,不想随之而来水流越来越急。忽然沈玉舒脚下一登竟然踩住了一块石头,沈玉舒心道不妙,仰头出水面大声道:“小心,前方有瀑布!” 说完,只感觉身后一个人撞了上来,她一个不稳又跌近了水中,向瀑布的方向冲去。还没等她喘上一口气,感觉腰间的带子一紧,前面樊城应该率先被冲下了瀑布,随后一瞬间,沈玉舒也被带着冲了下去。 等沈玉舒再次落在水中之时,因为水力的冲击的身体早已没了知觉,只是本能的想从水里探出头来吸一口气,等她将头弹出水面时,就感觉有个人落在了的头顶,又把她压进了水里,之后她便就此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很久沈玉舒以为自己还在水中,于是挣扎着大口的喘气,这一喘倒是将胸口憋得一口河水吐了出来,意识也清醒了不少。沈玉舒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处河岸旁,灰暗的阳光下,依稀能看清周围的一些石头和藤蔓类的植物,顺着一个头顶上方的一个洞攀援而长。 沈玉舒支起身体,感觉腰像是被人斩断了一般疼痛不已,她随即向腰上看去,只见当时捆绑的腰带,此刻已经不知所踪,再看周围竟一个人都没有。 沈玉舒活了过来,这是她观察过周围景色后的第一个反应。她用力坐起身来,手放在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才发现,身下不知是谁的一片衣襟,将她与潮湿的地面隔了一层。等她站起身来,向着阳光照射的地方行去时,才发现这里是一处天坑,而她所处的位置则是在天坑正下方。 沈玉舒摇摇晃晃的走到阳光中,有多久没有接触过光明了,此时就连冬日里的阳光都是如此温暖。在她还享受着这片来之不易的温暖时,一柄剑却忽然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沈玉舒猛然回头望去,只见武长青全身湿透,头发散乱,目光狠戾的望着沈玉舒。他喘着粗气,似是刚从水中爬上来。 沈玉舒咧嘴冲着武长青微笑道:“看来侯爷命不该绝。” 武长青擦了一把湿漉漉的脸,也许是手劲用大了,脸上被蝙蝠咬伤抓伤的地方,此刻又开始流起血来。 沈玉舒看着鲜红的血液从他面颊上留下来时,心中笃定了一个猜测,这些蝙蝠是有毒的,方才在矿洞里他不知用了什么止血的药物,使得毒性扩散的比较慢,可如今药效一过,加上方才在水中的冲击,结好的疤又裂开了。 武长青似是没有在意脸上的伤口和流出的血迹,只是一味的盯着沈玉舒恶狠狠道:“你也是命不该绝。” 沈玉舒虚弱的笑了笑道:“是啊,我们都是命不该绝的人,所以先想办法上去再说。” 武长青这时的气息稍微平稳了一些,他收起长剑道:“你有办法上去?” 沈玉舒看了看离她有两丈多高的天坑顶,摇摇头道:“要是樊城他们在,也许还有办法,可现在凭你我之力恐怕有些难办。” 武长青回身望了望周围,道:“樊城难道没有跟你在一起?” 沈玉舒无奈的笑了一下道:“还是我与侯爷缘分深,我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侯爷,再无他人。” 武长青盯着沈玉舒半天,才确定她说的是实话。 沈玉舒也不计较,只想着这里该是个什么地方,矿洞在山洞的南边,而凤岐山在山洞的西边,如果按照沈玉舒们走的路径现在应该是在凤岐山的南边的某一处山里。想来沈玉舒与这玉龙寨缘分真是不浅啊。 沈玉舒走到天坑正下方,向上张望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个法子。便转身走到武长青身边道:“侯爷身上可还有火折子一类的能生火的东西?” 武长青诧异的看着沈玉舒,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一般,沈玉舒只好解释道:“这里虽然潮湿,但仍在冬季,你看周围还是有一些枯草落叶之类的,要是有火,我们可以将其点燃,浓烟从天坑飘出去,有人看到了,自然会来救我们。” 武长青似是不相信沈玉舒的话,于是沈玉舒又道:“我身上的火折子方才在洞里都用完了,如果侯爷肯帮忙,我们还有一线希望。如果不肯,我们就在这里等死吧,这荒山野岭野兽出没,到时候遇上什么野兽觅食,别怪我没提醒过侯爷。” 武长青想了想,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油布包,包里有三个密封很好的火折子。沈玉舒见状也不管武长青肯不肯,伸手便拿了一个。之后不再理会一旁的武长青,动身将从天坑外落下来的枯草枯叶堆成了一堆。 很快沈玉舒收集了一大堆枯枝枯叶在天坑的正下方,她抬头望了望坑外的天空,见方才的阳光此刻已经直射在坑洞外,已是午时。此时正好也无风,于是沈玉舒抓紧点燃了相对较干一点的树枝。 可是许久,这些树枝太过于潮湿点起来太困难,沈玉舒转头看到方才垫在身下衣襟,此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当初昏迷怎么可能自己走上岸来还在自己的身下垫块衣服。沈玉舒随即望了望一旁一脸严肃的武长青,肯定不会是他,难道是樊城? 第24章 凤岐山中皆是空 2 樊城忽然点燃了一个火折子,沈玉舒道:“你不怕那些银蝠了?” 樊城无奈的摇头道:“蝙蝠不会来,我们走错了路了。”说罢示意沈玉舒向周围望去。 沈玉舒这时才发现,他们此时所在的洞穴比方才的洞穴要整齐许多,是一座人工挖掘出来的洞穴,地上也不似方才那般潮湿和起伏而是十分平整还有一些已经腐烂的圆木,头顶上则是人工搭载的木架以防石洞倒塌。 沈玉舒心中想如果按照樊城此前的描述,他们应该是慌不择路向南而跑,不知何时跑进了一个岔路,沈玉舒庆幸的是一起迷路的还有樊城。他想要回头,樊城却道:“别回头,这矿洞里岔路很多,就算你回头,走的也不一定是最初的那一条路。” 沈玉舒这时心中慌乱起来,却只能自我安慰,镇定道:“那我们继续向前走吧,既然是个矿洞就一定有出口。” 樊城听罢冷笑了一声说出了沈玉舒最不想面对的问题,“我们有水还是有粮?我们耗不起这个时间。” 沈玉舒心中来气,便道:“难道要在这里等死不成?” 樊城走到沈玉舒身前道:“如今最好原地等待,我的人知道我们没有出山洞,自然会来找我们。” 沈玉舒冷笑道:“你就那么肯定他们能找到我们?如果找不到怎么办,与其让别人控制你的生死,不如你自己找一条生路,你若不肯与我同行,那我自己走!” 说完,沈玉舒不再理会樊城独自向前行去。没一会儿,只听身后樊城跟了上来,他快步到她身边,道:“你还真是跟别的女子不同,难怪武长青要如此防着你。” 沈玉舒故意冷笑了一下道:“是吗,可千万别被我迷惑了。我可是你家侯爷口中的妖女,就连先皇也如此称呼,不惜在自己驾崩之时也要处死我。” 樊城好奇道:“为何?” 沈玉舒笑道:“因为我杀了他的一个儿子,又嫁给了他的另一个儿子。” 樊城闻言,神色一怔似是不相信一般,可沈玉舒却不再多说什么,而是目光向前看去,想要找到一条逃生的出口。 此刻的沈玉舒其实早已心急如焚。她不能在再这里待下去,如果顾羲延他们得知她失踪,只怕凤岐山中所安排的一切都是空谈。更可况现在武长青生死未卜,一切已早已不再向着原来计划的方向行去,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数,现在都已经是未可知的了。现如今她能做到的只有镇定下来,继续前行,希望前方能有条出路。 走了一阵,沈玉舒从袖间拿出藏了一路的匕首,在石壁上轻轻刻下了一个“十”字,樊城走上前道:“你这是做什么?” 沈玉舒继续向前走,也跟他解释道:“留个记号,以免我们绕回原地,也可以告诉别人我们从这里向前走了。” 樊城盯着沈玉舒一会儿,不再说话随着沈玉舒继续向前行。 不久,他们走的路却不信被沈玉舒言中,沈玉舒望着眼前那个“十”字,有一瞬间的绝望,樊城上前笑了一声儿道:“看来夫人这一招也不怎么管用。” 沈玉舒心中来气,道:“那樊公子可有什么高招?没想到这矿洞竟然还是一个如此巨大的迷宫。” 樊城摇了摇头道:“这是为了当时的矿工偷跑出去专门修的,如果没有熟悉路况的工头带着,逃出去的工人没人能活着离开这座矿山,我们还是继续探路吧。”说罢便继续向前走去。 沈玉舒心里诧异,什么样的铜矿竟然还怕工人跑了,只是现在不是她分心去考虑其他事情的时候。 他们走了五次回头路,才辨别出一条从未走过的岔路,沈玉舒与樊城二人欣喜的奔过去时,却在路的另一头不远处望见了一个火把,还伴随着潺潺的水声。 沈玉舒心中一喜,忙将樊城手中的火折子吹灭,樊城也看到前方的火把亮光,小声道:“前方有水声,就一定有出口,我们前去探探。”可当火把下的人转身向他们这里望过来的时候,沈玉舒的心凉了半截。 武长青脸上一条从脸颊一直横至鼻梁的伤口,似是被银蝠的利爪所伤,衣衫上破了几个口子露出里面穿着金丝软甲,在火把下闪着灰暗的金光,原来守在他身边的那些侍卫如今只剩下四人,其中还有当初守着沈玉舒的那个十六。 他们屏住气息借着水声的掩护悄悄靠近这五人,将自己隐在黑暗中,听着武长青张口讲话。 “你确定这里有出口?”武长青问他的一个手下道。 侍卫躬身道:“属下只能判定水流一定能带我们出去。至于出口,属下实在不敢确定。” 武长青望着眼前湍急的暗流,目光闪烁。他驻足在水边很久都没有出声,随后才黯然的开口道:“我们原路回去。” 站在一旁的十六脸上也有血迹,此时却也不管不顾忙阻拦道:“侯爷,我们在这山洞里走了足有四五个时辰了,如今好不容易发现这样一条路,我们不能再回去绕路了。” 武长青听罢,一个耳光扇了过去,随之整个山洞里都是清脆的回响。十六被打的倒在地,一旁的侍卫看出武长青的怒火,此时也不敢将十六扶起来。 武长青瞪着十六良久,一甩袖转身便向着沈玉舒与樊城藏身的地方走来,而四个侍卫不声不响的也跟了过来。 沈玉舒见状拉了拉樊城的衣袖,樊城叹了口气道:“为今之计,我们只能迎难而上了。” 沈玉舒还没有明白他什么意识,只见他松开沈玉舒的手,向武长青走去道:“前面是何人?” 沈玉舒这才明白过来他的含义,与其在这里兜兜转转不如赌一把,说不定这水流真是一条出路。 武长青一愣,出声询问道:“可是城儿?”他这一声叫出来,沈玉舒心里一个冷颤,人真的是到了绝望的时候能把住一个稻草是一个,这一路武长青对于樊城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此时却叫一声“城儿”,语气中的似是本来就这般叔慈侄孝,看来他真的是没有退路了。 樊城脚步停顿,沈玉舒感觉他身体也打了一个冷颤,想来他也没想到武长青能厚颜无耻到这种程度,不过此时他只能故作关心顺着武长青,激动道:“姑父,可算找到你们了。”说罢樊城将沈玉舒拽到他的身边道:“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抓着她。” 武长青借着火光看到沈玉舒,目光立刻如野兽扑食一般,似是即刻就要将沈玉舒碎尸万段。 沈玉舒看到如此情景,只好嘴角抽抽道:“侯爷,我们又见面了。看来你与这凤岐山中的宝藏无缘了,我们都要死在这矿洞里了。” 武长青袖子一抖,沈玉舒能感觉出他的手早已捏做了一个拳头,就等着她哪句话说的不对,好下一刻就有理由要了她的命。 樊城见状,站在沈玉舒与武长青中间,将她护在身后,对着武长青道:“姑父,来时的路我已探明,恐怕是找不到出口了,我们此刻也不知道在矿洞的哪里。” 武长青听罢,收起凶恶的目光道:“我们在这里看过,前面是一条暗河,也不知通向哪里。” 樊城听罢,忙道:“姑父这里既然有暗河,想必一定是有出路。” 武长青不耐烦道:“难不成要跳进河里去找出路?” 沈玉舒闻言道:“侯爷此话有理,我们可以试试。富贵险中求,就看您肯不肯了。”说罢沈玉舒不再理会这一干人等,径自向暗河边走去。 等沈玉舒到达河边时,樊城他们也到了她的身后。沈玉舒望着火把映照下如墨撒一般的河水,心中不免也有些害怕。如今只能拼上一拼了,下定决心后,沈玉舒转头对着樊城道:“你可会水?” 樊城点点头道:“从小在南方长大的。” 沈玉舒了然的点了点头,又望向一旁黑着脸的武长青,他脸上的伤口血已经凝固,如今剩下一些黑红色的血痂还附着在脸上,火光的照耀下看着狰狞。 武长青随即也点头道:“会。”一旁的四个侍卫也急忙点头示意沈玉舒他们是会水的。 沈玉舒心中放心道:“那就好,你们看这暗河水流有些湍急,这可以证明前方应该有瀑布一类的落差,所以你们放心,这里面也不会有什么吃人鱼之类的动物存在,只要我们连成一体,憋足气,想来很快就会被水流带出山洞去。” 武长青犹豫道:“你确定?” 此刻沈玉舒只能点头道:“确定,不然侯爷一个人留在这里慢慢找出路。”说罢沈玉舒解下腰间的腰带,一头重新绑在她腰间,另一头拿给了樊城。 樊城学着沈玉舒的样子,将她的腰带绑在他的腰带上,又将他腰带的另一头给了十六。就这样,他们七个人绑在了一起。绑好之后,沈玉舒看了看眼前的河水,便要抬脚下去。 不想樊城一把拉住沈玉舒道:“我先来。”说罢他将沈玉舒与他的绑死的腰带松开,随后将他换做第一个人又绑了起来。之后他不说话,一步步的向河里行去。 随着樊城下河,沈玉舒也跟着下了河。这不是沈玉舒第一次在冬天里下水,可是这暗河的水,比之平常冬日里的湖水河水还要冷上三分,沈玉舒双脚刚沾上水,浑身便是一个哆嗦。随后她忙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趁人不注意吃了一粒风叔配的护体丹,之后才一步步的向河里走去。 武长青是第四个下水,等到第六个人下了水,沈玉舒脚底下已经踩不到河底的石头,此刻樊城不断的顺着河流向前游去,沈玉舒随着他向前游了没一会儿。忽然听见头顶上方又出现熟悉的声音淅淅索索传来,樊城听罢大喊一声“把头埋进水里,蝙蝠来了!” 所有人听罢,猛然都将头埋进了水里。沈玉舒憋住气尽量稳定住自己的身体,不至于被水冲出去。只觉头顶水面之上有翅膀拍打水面荡出水波的感觉不断传来。沈玉舒不敢动,只是拼命拉住缠在她腰间的带子。忽然感觉水中一股暗流袭来,不等他们几人做出反应,就被暗流冲向了水流的方向。 本以为暗流会消失,不想随之而来水流越来越急。忽然沈玉舒脚下一登竟然踩住了一块石头,沈玉舒心道不妙,仰头出水面大声道:“小心,前方有瀑布!” 说完,只感觉身后一个人撞了上来,她一个不稳又跌近了水中,向瀑布的方向冲去。还没等她喘上一口气,感觉腰间的带子一紧,前面樊城应该率先被冲下了瀑布,随后一瞬间,沈玉舒也被带着冲了下去。 等沈玉舒再次落在水中之时,因为水力的冲击的身体早已没了知觉,只是本能的想从水里探出头来吸一口气,等她将头弹出水面时,就感觉有个人落在了的头顶,又把她压进了水里,之后她便就此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很久沈玉舒以为自己还在水中,于是挣扎着大口的喘气,这一喘倒是将胸口憋得一口河水吐了出来,意识也清醒了不少。沈玉舒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处河岸旁,灰暗的阳光下,依稀能看清周围的一些石头和藤蔓类的植物,顺着一个头顶上方的一个洞攀援而长。 沈玉舒支起身体,感觉腰像是被人斩断了一般疼痛不已,她随即向腰上看去,只见当时捆绑的腰带,此刻已经不知所踪,再看周围竟一个人都没有。 沈玉舒活了过来,这是她观察过周围景色后的第一个反应。她用力坐起身来,手放在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才发现,身下不知是谁的一片衣襟,将她与潮湿的地面隔了一层。等她站起身来,向着阳光照射的地方行去时,才发现这里是一处天坑,而她所处的位置则是在天坑正下方。 沈玉舒摇摇晃晃的走到阳光中,有多久没有接触过光明了,此时就连冬日里的阳光都是如此温暖。在她还享受着这片来之不易的温暖时,一柄剑却忽然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沈玉舒猛然回头望去,只见武长青全身湿透,头发散乱,目光狠戾的望着沈玉舒。他喘着粗气,似是刚从水中爬上来。 沈玉舒咧嘴冲着武长青微笑道:“看来侯爷命不该绝。” 武长青擦了一把湿漉漉的脸,也许是手劲用大了,脸上被蝙蝠咬伤抓伤的地方,此刻又开始流起血来。 沈玉舒看着鲜红的血液从他面颊上留下来时,心中笃定了一个猜测,这些蝙蝠是有毒的,方才在矿洞里他不知用了什么止血的药物,使得毒性扩散的比较慢,可如今药效一过,加上方才在水中的冲击,结好的疤又裂开了。 武长青似是没有在意脸上的伤口和流出的血迹,只是一味的盯着沈玉舒恶狠狠道:“你也是命不该绝。” 沈玉舒虚弱的笑了笑道:“是啊,我们都是命不该绝的人,所以先想办法上去再说。” 武长青这时的气息稍微平稳了一些,他收起长剑道:“你有办法上去?” 沈玉舒看了看离她有两丈多高的天坑顶,摇摇头道:“要是樊城他们在,也许还有办法,可现在凭你我之力恐怕有些难办。” 武长青回身望了望周围,道:“樊城难道没有跟你在一起?” 沈玉舒无奈的笑了一下道:“还是我与侯爷缘分深,我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侯爷,再无他人。” 武长青盯着沈玉舒半天,才确定她说的是实话。 沈玉舒也不计较,只想着这里该是个什么地方,矿洞在山洞的南边,而凤岐山在山洞的西边,如果按照沈玉舒们走的路径现在应该是在凤岐山的南边的某一处山里。想来沈玉舒与这玉龙寨缘分真是不浅啊。 沈玉舒走到天坑正下方,向上张望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个法子。便转身走到武长青身边道:“侯爷身上可还有火折子一类的能生火的东西?” 武长青诧异的看着沈玉舒,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一般,沈玉舒只好解释道:“这里虽然潮湿,但仍在冬季,你看周围还是有一些枯草落叶之类的,要是有火,我们可以将其点燃,浓烟从天坑飘出去,有人看到了,自然会来救我们。” 武长青似是不相信沈玉舒的话,于是沈玉舒又道:“我身上的火折子方才在洞里都用完了,如果侯爷肯帮忙,我们还有一线希望。如果不肯,我们就在这里等死吧,这荒山野岭野兽出没,到时候遇上什么野兽觅食,别怪我没提醒过侯爷。” 武长青想了想,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油布包,包里有三个密封很好的火折子。沈玉舒见状也不管武长青肯不肯,伸手便拿了一个。之后不再理会一旁的武长青,动身将从天坑外落下来的枯草枯叶堆成了一堆。 很快沈玉舒收集了一大堆枯枝枯叶在天坑的正下方,她抬头望了望坑外的天空,见方才的阳光此刻已经直射在坑洞外,已是午时。此时正好也无风,于是沈玉舒抓紧点燃了相对较干一点的树枝。 可是许久,这些树枝太过于潮湿点起来太困难,沈玉舒转头看到方才垫在身下衣襟,此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当初昏迷怎么可能自己走上岸来还在自己的身下垫块衣服。沈玉舒随即望了望一旁一脸严肃的武长青,肯定不会是他,难道是樊城? 第24章 凤岐山中皆是空 3 沈玉舒现在不敢肯定会不会是哪个侍卫还是樊城救了她,现在她只能走上前拿起那一块儿衣襟,用火折子点燃扔向了一堆枯叶堆中,希望能有效果。 还好皇天不负,没一会儿那些叶子终是燃烧起来,随后一股深灰色的浓烟顺着天坑飘向了天空。沈玉舒看到烟雾飘出去后,这才坐在一块儿凸起的石头对着武长青道:“我们在这里等等吧,估计会有人发现我们的。” 武长青找了一块空地坐了下来,道:“你就那么确定?” 沈玉舒戏谑的望着武长青道:“侯爷放心,樊公子不会不管你死活的。”说完忽然听见一阵“咕噜”声,武长青脸上浮现出了些许尴尬之情。 沈玉舒如今不打算再跟他计较什么,所以安慰道:“侯爷耐心点,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武长青冷哼了一声,并不理会沈玉舒闭目养神起来。 沈玉舒见他如此,便也开始运功驱散体内的寒气。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后,最后一丝火苗也消失在了火堆中,随后沈玉舒睁开双眼望着还在飘散着几缕青烟的火堆。周围她能找到的树叶枯枝都已经找的差不多了。如果这些烟不能引来樊城或者顾曦延的人,他们该怎么办? 就在沈玉舒一筹莫展之际,忽听天坑上方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沈玉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双手握拳瞪着对面同样眼睛瞪的溜圆的武长青,他抢先一步来到天坑的正下方。忽然一个黑影挡住了天坑射下来阳光,因是逆光,沈玉舒和武长青都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只听洞口一个男子呼唤道:“里面可是有人?” 沈玉舒刚想回答,不想武长青忽然出手扣住在沈玉舒咽喉迅速向黑暗中移了过去。等走到天坑中人看不到的地方道:“这位好心人,我们路过此地,不想天黑路滑掉进了坑洞中,还请好心人帮帮忙,将我们救上去,老夫必有重谢。” 那人想了想,不知怎的一句话都没说就离开了洞口。沈玉舒听着那人走远了,对着武长青道:“侯爷可以放开我了吧。” 武长青瞪了沈玉舒一眼,却仍旧不放手道:“这人肯定是弃我们而去了,你也死了这条心,乖乖在这里等死。” 不想武长青这话音刚落,洞顶外又传出了脚步声,这一次是脚步嘈杂,听来有四五个人。沈玉舒心中紧张,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此刻她不知道是否该让这些人将武长青拉上去。还没等她做出反应,上面已有人将绳索放了下来。 还是先前那人道:“这位老者,你们一共几人?” 武长青道:“我与小女二人。” 沈玉舒听着一愣,女儿? 顶上的人又道:“老人家,我们这绳索一次就只能带一人,您看是您先上来还是您女儿先上来?” 武长青听罢毫不犹豫道:“我先。”说罢,忽然恶狠狠的对沈玉舒说道:“要是上去你敢透露半个字,我一定宰了你!” 武长青松开手,走上前将绳索握紧在手中,随后又缠在腰间,只听头顶上方的声音道:“老人家您抓紧,我们这就拉您上来。” 说罢只听几人齐声喊道:“一,二,三,拉!”武长青便一点一点被拉了上去。 等武长青消失在洞顶后,天坑外却忽然没有了声音,沈玉舒忽然觉得武长青应是被人所擒。是樊城派来的人,可是樊城此刻又在哪里。 沈玉舒焦急的望着洞口,忽然感觉一个人影从坑外飞了下来,沈玉舒向后退了一步,看着那个人影。只见那人下了洞便向她走来,她定睛瞧去,是樊城! 沈玉舒激动的上前道:“是你!” 樊城上下打量沈玉舒道:“你没事了?” 沈玉舒听罢,点了点头道:“没事。” 樊城又仔细看了看她,确定她没事后才道:“你就不问问我怎么会这样出现?” 沈玉舒笑了起来道:“不用问,也猜得个七七八八。” 樊城赞许的看了沈玉舒一眼,便道:“我带你上去!” 沈玉舒心里一惊,问道:“这坑洞足有两丈多高,你一个人都费事还怎么带着我?” 樊城也笑了起来道:“我自有办法,当初怎么上去的。现在就怎么上去,而且你也不算重。” 沈玉舒有些无奈的看着樊城,不再多说,只是抓紧了他。 只感觉身边的人一个纵越,便腾空而起,随后他抓住外边的人抛下来的一根绳索借了力,一下又飞出去老高。之后沈玉舒便感觉一片光明撒遍了大地,身上顿时一暖,一股温暖瞬间散入四肢百骸,人已经平稳的落在坑外的灌木丛中。 沈玉舒眨了眨眼睛适应了一下外边的阳光之后观察着周围的情形。 这里近处都是一人高的树木和不知名的灌木,倒是跟凤岐山中的植被非常相似。这天坑就隐秘在灌木堆中,如果不仔细瞧根本瞧不出来。 沈玉舒看了看周围的景物,只听见身后有个人似是被人堵住了声线发出“呜呜”的声音,沈玉舒转身望去只见武长青早已被樊城的人五花大绑,而一同被绑着的还有两个与他们一同下河的侍卫其中一个是十六,两个人灰头土脸,一身的狼狈,四条胳膊都不自然的垂落着,看来是被人弄脱了臼,另外他们二人的脚上还拴着铁链。 武长青就算并没有将樊城看做亲戚,可也给了樊城时间和钱财去闯荡江湖,打下一片江湖天地。就算他再看不起这个江湖上的侄儿,可在关键时刻武长青还是选择信任樊城和他身后的帮派。可如今仅仅凭沈玉舒几句话,就抹去了武长青对樊城多年的栽培之情,其实比武长青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想着,樊城却道:“这里不远处有个村落,我们去那里落脚。” 沈玉舒回过神来望着武长青那双迸发着怒火,吃人的双眼,问着一旁的樊城道:“我们就这样进了村子,不怕村子里的人告官?” 樊城冷笑了一声道:“那村子我已经派人处理过了,早在五天前就已经全部是我们的人。” 沈玉舒心中一紧,脱口而出道:“你把村子里的人都杀了?” 樊城目光一冷,望着沈玉舒道:“我还不至于为了他的事情屠村,他们都被我命人看起来了,等事情过了给点钱就可以。乡野之人有了钱,得了好处,自是不会乱说。” 沈玉舒闻言指着武长青道:“樊公子如何处置他?” 樊城听罢,目光狠厉似是包含了万种情绪,想也不想上前就给武长青打了重重的一个耳光,那声脆响响彻整个山谷,“这一巴掌,是替我爹娘还给你的!” 这一巴掌下去,武长青本就还在流血的伤疤,血流的更加汹涌,脚步一个趔趄站不稳向一边倒去。原本在武长青身后的人得了樊城的指示退到了两边,就这样看着武长青摔倒在地上。武长青衣服本来还未全干,现在又粘了土,脸上的血和着土混合成一种粘稠的液体顺着脸颊留下来,看起来狰狞而狼狈。 看着这一幕,沈玉舒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转而扭头望着已经有些偏西的太阳,叹了口气道:“我们走吧,我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樊城挥了挥手,他们一行人便沿着一条新开辟出来的小路向村子里行去。 路上沈玉舒才了解到,他们困在山洞里已有四日之久,已经超出了武长青与樊城当初预计进入凤岐山的时间。这么久了也不知道顾羲延和叶知秋他们布置如何,本来的瓮中捉鳖如今只能见机行事。 接下来樊城会如何对付武长青,也是沈玉舒无法预料。只期望他不要轻易的就这样杀了武长青才好。毕竟武长青如今对顾羲延还有用处,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太多的不确定,让沈玉舒此时再无心情去观察周边的地形,以至于到了村口,沈玉舒都没有察觉。 进了村后,沈玉舒以身体疲乏为借口打算休息片刻,好想出一个暂时保住武长青性命的法子。樊城知晓他们在洞里都经历了什么,漫长的跋涉加上暗河河水的冲击,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已是到了身体的极限。 于是在沈玉舒提出休息的要求时,樊城想也没想就让手下带着她进了一户村居,村居简陋但却是这几户村居里开起来最好的房屋。听带路的手下人说这村落里统共住着十五户人家,她去的则是村长家的屋子。 沈玉舒进了屋,那人也没跟进来,而是替她掩了门守在门外。沈玉舒躺在浆洗干净的木床上假寐,耳朵却一直听着屋外的看守走到了院落中,她才敢长出一口气睁开眼望着结了蜘蛛网的房梁。 这一路走到这里,樊城现在对她的打算和对武长青的打算不一样。 樊城已经走上叛主的道路,如果此刻不杀武长青,只怕万一武长青的救兵一到,樊城和他的下属没有一个好下场。谁也不清楚武长青是否真的将所有的人都带进了山洞,凤岐山中是否还留有后手等着樊城。 还有武长青的蝙蝠毒,也不知他是否能撑到进入凤岐山中的石洞。 沈玉舒正想着,忽听房间背后窗户被人轻声从外面推开,她的第一反应是那两个侍卫逃了或者武长青逃了,找她来寻仇。于是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也没想着叫一声外面的守卫,独自一人向床后窗走去,边走边顺手在床头案几上拿了一个喝水的茶壶,高高举起。 就在她准备砸下去的瞬间,她终是瞧清楚来人是谁。 沈玉舒看着他身上灰色的僧袍,心中大惊却也是欣喜,激动的低声唤道:“灵轩!” 忘尘跳下窗见她如此动作倒是微微一笑,道:“舒儿。” 沈玉舒忙收起情绪将水壶放在一边,轻轻合上窗,这才转到忘尘身前诧异道:“灵轩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忘尘看了看门外情形,转过身冲着沈玉舒小声道:“曦延已经在凤岐山中做了埋伏,只要武长青上山我们便可行动,我先赶来这里确保你的安全。” 沈玉舒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坐在床边发呆。忘尘见她如此,忙关切道:“一路上可还好?” 沈玉舒想起前几日里遇到的种种,冲着他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道:“没事,就是有些累。对了你还没跟我说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被曦延锁在净圆寺?” 忘尘也笑了笑道:“都这个时候了,除了我他还能信得过谁,也只有我来才能不让人起疑更能保你万无一失。” 沈玉舒闻言问道:“你……”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忘尘却继续道:“前几日我看到你的标记,便先一步来到这里等候。不曾想三日前,我见这村里忽然少了许多人,便知是武长青的人快来了,所以便留了下来偷偷查探,今日总算是等到你了。你放心接下来的路,我会一直跟着你们,确保你的安全。” 沈玉舒看着忘尘光洁头顶上的九个戒疤心中一时感慨,却听外间有人声响动,她来不及说什么,便听忘尘又道:“我入夜再来还有事与你交代。” 忘尘刚从后窗离去,沈玉舒的房门就被人一脚踢开,只见樊城面容上激动之色溢于言表,他看着沈玉舒微微一笑道:“方才,我得了一个消息,想来想去该是与你说一说。” 沈玉舒疲惫道:“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我这会儿想先休息片刻。” 樊城见她如此也不恼而是更进一步道:“无妨,你听完这个消息再睡也不迟。” 沈玉舒见他如此此时也起了好奇,问道:“什么消息?” 樊城冷笑一声,道:“京都发了皇榜,说武长青去妙音庵掳劫即将修行的淑妃,至今武长青与淑妃下落不明,皇帝命刑部封了整个武侯府,正在悬赏搜拿武长青。” 沈玉舒微微一愣,轻笑道:“看来,这武侯爷的官儿也当到头了,恭喜你樊城。” 樊城观察着沈玉舒的一举一动,忽而道:“所以,你们来这凤岐山是来寻找天命遗书的?” 沈玉舒见樊城贪心已起,便点了点头道:“还有玉龙宝藏。” 樊城诧异,沈玉舒便继续道:“你难道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吗?” 樊城一脸困惑,沈玉舒无奈叹了口气,“我是玉龙后裔,我爹曾是岩州太守沈傲,我们这一族是玉龙的巫族,世代守护一张锦书,而这张锦书便是打开天命遗书的钥匙,所以当年我爹才会被顾德和顾曦月算计,沈家才会灭门。这些年,因天命遗书之事,不知死了多少人。我也被追杀近乎丧命,众人都以为当年顾曦延从玉龙暴乱中拿走了天命遗书献给了顾德,其实他们拿走的不过是一份假的罢了。当日顾德登基在即,如果手中握有天命遗书便可彰显他天命所归的命数,因此顾曦延才会说他们找到天命遗书。而真正的天命遗书依然还在凤岐山上玉龙祭祀的山洞里,一处无人开启的机关当中。我曾为了报仇将锦书献给了顾曦延,之后为了救我娘又将锦书给了玉龙长老。如今,我看着这些打打杀杀早已身心俱疲,因此才会向武长青提议用天命遗书换我自由。” 樊城闻言,却蹙眉困惑道:“你不是该找顾曦延还你自由才对。” 沈玉舒冷笑一声,“你不懂。顾曦延这个人为人阴险霸道,出手绝不留情,这些年我在他身边周旋,他也不过是为了知道真正天命遗书的下落,以他的性格,若我告诉了他,我就是一具死尸,可是我还不想死。正巧,武长青也想要天命遗书,我便用这份遗书换自由。不过……” 沈玉舒看着樊城却不再说下去。 樊城便道:“不过什么?” 沈玉舒这才又继续道:“不过,如今看来武长青是等不到去山洞了。” 樊城见沈玉舒猜中他的心思,嘴角噙上一抹阴笑,“我早就受够他,这些年我赤焰帮为了他在江湖上树了那么多的敌,甚至近乎被烟雨楼屠杀殆尽,我爹娘也因此而亡。可他当日答应我父亲引我入仕途却是食言,这么多年依然将我放在赤焰帮里替他做哪些见不得光的买卖,这一次,他好不容易栽在我手上,我为什么要放过他!” 沈玉舒目光一转,“这种人是不该放,只是我留着他还有用。” “什么用。”樊城问道。 沈玉舒想了想便道:“你有所不知,凤岐山的祭祀洞窟里有一扇墨玉门,开启大门需要以人血为引,你想想这里我们谁合适?更何况,你就这样杀了他,若是陛下知道,他要找的人还未过堂审讯就莫名其妙死了,你觉得以顾曦延的性子会善罢甘休吗?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杀了才甘心。” 第24章 凤岐山中皆是空 3 沈玉舒现在不敢肯定会不会是哪个侍卫还是樊城救了她,现在她只能走上前拿起那一块儿衣襟,用火折子点燃扔向了一堆枯叶堆中,希望能有效果。 还好皇天不负,没一会儿那些叶子终是燃烧起来,随后一股深灰色的浓烟顺着天坑飘向了天空。沈玉舒看到烟雾飘出去后,这才坐在一块儿凸起的石头对着武长青道:“我们在这里等等吧,估计会有人发现我们的。” 武长青找了一块空地坐了下来,道:“你就那么确定?” 沈玉舒戏谑的望着武长青道:“侯爷放心,樊公子不会不管你死活的。”说完忽然听见一阵“咕噜”声,武长青脸上浮现出了些许尴尬之情。 沈玉舒如今不打算再跟他计较什么,所以安慰道:“侯爷耐心点,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武长青冷哼了一声,并不理会沈玉舒闭目养神起来。 沈玉舒见他如此,便也开始运功驱散体内的寒气。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后,最后一丝火苗也消失在了火堆中,随后沈玉舒睁开双眼望着还在飘散着几缕青烟的火堆。周围她能找到的树叶枯枝都已经找的差不多了。如果这些烟不能引来樊城或者顾曦延的人,他们该怎么办? 就在沈玉舒一筹莫展之际,忽听天坑上方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沈玉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双手握拳瞪着对面同样眼睛瞪的溜圆的武长青,他抢先一步来到天坑的正下方。忽然一个黑影挡住了天坑射下来阳光,因是逆光,沈玉舒和武长青都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只听洞口一个男子呼唤道:“里面可是有人?” 沈玉舒刚想回答,不想武长青忽然出手扣住在沈玉舒咽喉迅速向黑暗中移了过去。等走到天坑中人看不到的地方道:“这位好心人,我们路过此地,不想天黑路滑掉进了坑洞中,还请好心人帮帮忙,将我们救上去,老夫必有重谢。” 那人想了想,不知怎的一句话都没说就离开了洞口。沈玉舒听着那人走远了,对着武长青道:“侯爷可以放开我了吧。” 武长青瞪了沈玉舒一眼,却仍旧不放手道:“这人肯定是弃我们而去了,你也死了这条心,乖乖在这里等死。” 不想武长青这话音刚落,洞顶外又传出了脚步声,这一次是脚步嘈杂,听来有四五个人。沈玉舒心中紧张,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此刻她不知道是否该让这些人将武长青拉上去。还没等她做出反应,上面已有人将绳索放了下来。 还是先前那人道:“这位老者,你们一共几人?” 武长青道:“我与小女二人。” 沈玉舒听着一愣,女儿? 顶上的人又道:“老人家,我们这绳索一次就只能带一人,您看是您先上来还是您女儿先上来?” 武长青听罢毫不犹豫道:“我先。”说罢,忽然恶狠狠的对沈玉舒说道:“要是上去你敢透露半个字,我一定宰了你!” 武长青松开手,走上前将绳索握紧在手中,随后又缠在腰间,只听头顶上方的声音道:“老人家您抓紧,我们这就拉您上来。” 说罢只听几人齐声喊道:“一,二,三,拉!”武长青便一点一点被拉了上去。 等武长青消失在洞顶后,天坑外却忽然没有了声音,沈玉舒忽然觉得武长青应是被人所擒。是樊城派来的人,可是樊城此刻又在哪里。 沈玉舒焦急的望着洞口,忽然感觉一个人影从坑外飞了下来,沈玉舒向后退了一步,看着那个人影。只见那人下了洞便向她走来,她定睛瞧去,是樊城! 沈玉舒激动的上前道:“是你!” 樊城上下打量沈玉舒道:“你没事了?” 沈玉舒听罢,点了点头道:“没事。” 樊城又仔细看了看她,确定她没事后才道:“你就不问问我怎么会这样出现?” 沈玉舒笑了起来道:“不用问,也猜得个七七八八。” 樊城赞许的看了沈玉舒一眼,便道:“我带你上去!” 沈玉舒心里一惊,问道:“这坑洞足有两丈多高,你一个人都费事还怎么带着我?” 樊城也笑了起来道:“我自有办法,当初怎么上去的。现在就怎么上去,而且你也不算重。” 沈玉舒有些无奈的看着樊城,不再多说,只是抓紧了他。 只感觉身边的人一个纵越,便腾空而起,随后他抓住外边的人抛下来的一根绳索借了力,一下又飞出去老高。之后沈玉舒便感觉一片光明撒遍了大地,身上顿时一暖,一股温暖瞬间散入四肢百骸,人已经平稳的落在坑外的灌木丛中。 沈玉舒眨了眨眼睛适应了一下外边的阳光之后观察着周围的情形。 这里近处都是一人高的树木和不知名的灌木,倒是跟凤岐山中的植被非常相似。这天坑就隐秘在灌木堆中,如果不仔细瞧根本瞧不出来。 沈玉舒看了看周围的景物,只听见身后有个人似是被人堵住了声线发出“呜呜”的声音,沈玉舒转身望去只见武长青早已被樊城的人五花大绑,而一同被绑着的还有两个与他们一同下河的侍卫其中一个是十六,两个人灰头土脸,一身的狼狈,四条胳膊都不自然的垂落着,看来是被人弄脱了臼,另外他们二人的脚上还拴着铁链。 武长青就算并没有将樊城看做亲戚,可也给了樊城时间和钱财去闯荡江湖,打下一片江湖天地。就算他再看不起这个江湖上的侄儿,可在关键时刻武长青还是选择信任樊城和他身后的帮派。可如今仅仅凭沈玉舒几句话,就抹去了武长青对樊城多年的栽培之情,其实比武长青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想着,樊城却道:“这里不远处有个村落,我们去那里落脚。” 沈玉舒回过神来望着武长青那双迸发着怒火,吃人的双眼,问着一旁的樊城道:“我们就这样进了村子,不怕村子里的人告官?” 樊城冷笑了一声道:“那村子我已经派人处理过了,早在五天前就已经全部是我们的人。” 沈玉舒心中一紧,脱口而出道:“你把村子里的人都杀了?” 樊城目光一冷,望着沈玉舒道:“我还不至于为了他的事情屠村,他们都被我命人看起来了,等事情过了给点钱就可以。乡野之人有了钱,得了好处,自是不会乱说。” 沈玉舒闻言指着武长青道:“樊公子如何处置他?” 樊城听罢,目光狠厉似是包含了万种情绪,想也不想上前就给武长青打了重重的一个耳光,那声脆响响彻整个山谷,“这一巴掌,是替我爹娘还给你的!” 这一巴掌下去,武长青本就还在流血的伤疤,血流的更加汹涌,脚步一个趔趄站不稳向一边倒去。原本在武长青身后的人得了樊城的指示退到了两边,就这样看着武长青摔倒在地上。武长青衣服本来还未全干,现在又粘了土,脸上的血和着土混合成一种粘稠的液体顺着脸颊留下来,看起来狰狞而狼狈。 看着这一幕,沈玉舒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转而扭头望着已经有些偏西的太阳,叹了口气道:“我们走吧,我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樊城挥了挥手,他们一行人便沿着一条新开辟出来的小路向村子里行去。 路上沈玉舒才了解到,他们困在山洞里已有四日之久,已经超出了武长青与樊城当初预计进入凤岐山的时间。这么久了也不知道顾羲延和叶知秋他们布置如何,本来的瓮中捉鳖如今只能见机行事。 接下来樊城会如何对付武长青,也是沈玉舒无法预料。只期望他不要轻易的就这样杀了武长青才好。毕竟武长青如今对顾羲延还有用处,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太多的不确定,让沈玉舒此时再无心情去观察周边的地形,以至于到了村口,沈玉舒都没有察觉。 进了村后,沈玉舒以身体疲乏为借口打算休息片刻,好想出一个暂时保住武长青性命的法子。樊城知晓他们在洞里都经历了什么,漫长的跋涉加上暗河河水的冲击,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已是到了身体的极限。 于是在沈玉舒提出休息的要求时,樊城想也没想就让手下带着她进了一户村居,村居简陋但却是这几户村居里开起来最好的房屋。听带路的手下人说这村落里统共住着十五户人家,她去的则是村长家的屋子。 沈玉舒进了屋,那人也没跟进来,而是替她掩了门守在门外。沈玉舒躺在浆洗干净的木床上假寐,耳朵却一直听着屋外的看守走到了院落中,她才敢长出一口气睁开眼望着结了蜘蛛网的房梁。 这一路走到这里,樊城现在对她的打算和对武长青的打算不一样。 樊城已经走上叛主的道路,如果此刻不杀武长青,只怕万一武长青的救兵一到,樊城和他的下属没有一个好下场。谁也不清楚武长青是否真的将所有的人都带进了山洞,凤岐山中是否还留有后手等着樊城。 还有武长青的蝙蝠毒,也不知他是否能撑到进入凤岐山中的石洞。 沈玉舒正想着,忽听房间背后窗户被人轻声从外面推开,她的第一反应是那两个侍卫逃了或者武长青逃了,找她来寻仇。于是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也没想着叫一声外面的守卫,独自一人向床后窗走去,边走边顺手在床头案几上拿了一个喝水的茶壶,高高举起。 就在她准备砸下去的瞬间,她终是瞧清楚来人是谁。 沈玉舒看着他身上灰色的僧袍,心中大惊却也是欣喜,激动的低声唤道:“灵轩!” 忘尘跳下窗见她如此动作倒是微微一笑,道:“舒儿。” 沈玉舒忙收起情绪将水壶放在一边,轻轻合上窗,这才转到忘尘身前诧异道:“灵轩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忘尘看了看门外情形,转过身冲着沈玉舒小声道:“曦延已经在凤岐山中做了埋伏,只要武长青上山我们便可行动,我先赶来这里确保你的安全。” 沈玉舒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坐在床边发呆。忘尘见她如此,忙关切道:“一路上可还好?” 沈玉舒想起前几日里遇到的种种,冲着他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道:“没事,就是有些累。对了你还没跟我说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被曦延锁在净圆寺?” 忘尘也笑了笑道:“都这个时候了,除了我他还能信得过谁,也只有我来才能不让人起疑更能保你万无一失。” 沈玉舒闻言问道:“你……”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忘尘却继续道:“前几日我看到你的标记,便先一步来到这里等候。不曾想三日前,我见这村里忽然少了许多人,便知是武长青的人快来了,所以便留了下来偷偷查探,今日总算是等到你了。你放心接下来的路,我会一直跟着你们,确保你的安全。” 沈玉舒看着忘尘光洁头顶上的九个戒疤心中一时感慨,却听外间有人声响动,她来不及说什么,便听忘尘又道:“我入夜再来还有事与你交代。” 忘尘刚从后窗离去,沈玉舒的房门就被人一脚踢开,只见樊城面容上激动之色溢于言表,他看着沈玉舒微微一笑道:“方才,我得了一个消息,想来想去该是与你说一说。” 沈玉舒疲惫道:“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我这会儿想先休息片刻。” 樊城见她如此也不恼而是更进一步道:“无妨,你听完这个消息再睡也不迟。” 沈玉舒见他如此此时也起了好奇,问道:“什么消息?” 樊城冷笑一声,道:“京都发了皇榜,说武长青去妙音庵掳劫即将修行的淑妃,至今武长青与淑妃下落不明,皇帝命刑部封了整个武侯府,正在悬赏搜拿武长青。” 沈玉舒微微一愣,轻笑道:“看来,这武侯爷的官儿也当到头了,恭喜你樊城。” 樊城观察着沈玉舒的一举一动,忽而道:“所以,你们来这凤岐山是来寻找天命遗书的?” 沈玉舒见樊城贪心已起,便点了点头道:“还有玉龙宝藏。” 樊城诧异,沈玉舒便继续道:“你难道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吗?” 樊城一脸困惑,沈玉舒无奈叹了口气,“我是玉龙后裔,我爹曾是岩州太守沈傲,我们这一族是玉龙的巫族,世代守护一张锦书,而这张锦书便是打开天命遗书的钥匙,所以当年我爹才会被顾德和顾曦月算计,沈家才会灭门。这些年,因天命遗书之事,不知死了多少人。我也被追杀近乎丧命,众人都以为当年顾曦延从玉龙暴乱中拿走了天命遗书献给了顾德,其实他们拿走的不过是一份假的罢了。当日顾德登基在即,如果手中握有天命遗书便可彰显他天命所归的命数,因此顾曦延才会说他们找到天命遗书。而真正的天命遗书依然还在凤岐山上玉龙祭祀的山洞里,一处无人开启的机关当中。我曾为了报仇将锦书献给了顾曦延,之后为了救我娘又将锦书给了玉龙长老。如今,我看着这些打打杀杀早已身心俱疲,因此才会向武长青提议用天命遗书换我自由。” 樊城闻言,却蹙眉困惑道:“你不是该找顾曦延还你自由才对。” 沈玉舒冷笑一声,“你不懂。顾曦延这个人为人阴险霸道,出手绝不留情,这些年我在他身边周旋,他也不过是为了知道真正天命遗书的下落,以他的性格,若我告诉了他,我就是一具死尸,可是我还不想死。正巧,武长青也想要天命遗书,我便用这份遗书换自由。不过……” 沈玉舒看着樊城却不再说下去。 樊城便道:“不过什么?” 沈玉舒这才又继续道:“不过,如今看来武长青是等不到去山洞了。” 樊城见沈玉舒猜中他的心思,嘴角噙上一抹阴笑,“我早就受够他,这些年我赤焰帮为了他在江湖上树了那么多的敌,甚至近乎被烟雨楼屠杀殆尽,我爹娘也因此而亡。可他当日答应我父亲引我入仕途却是食言,这么多年依然将我放在赤焰帮里替他做哪些见不得光的买卖,这一次,他好不容易栽在我手上,我为什么要放过他!” 沈玉舒目光一转,“这种人是不该放,只是我留着他还有用。” “什么用。”樊城问道。 沈玉舒想了想便道:“你有所不知,凤岐山的祭祀洞窟里有一扇墨玉门,开启大门需要以人血为引,你想想这里我们谁合适?更何况,你就这样杀了他,若是陛下知道,他要找的人还未过堂审讯就莫名其妙死了,你觉得以顾曦延的性子会善罢甘休吗?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杀了才甘心。” 第24章 凤岐山中皆是空 4 樊城闻言心中不由也犹豫起来,玉龙人生性狡诈又诡计多端,那山洞之中保不齐真有什么蛊虫蛊毒一类的机关陷阱,若是让武长青死在那些陷阱里,倒是一个不错的开脱借口,届时他天命遗书在握,沈玉舒一介女流更不敢道出实情以免引火烧身。况且……顾曦延确实不好惹。 于是樊城思量再三,终是答应下来,“好,但若你敢骗我。” 沈玉舒无奈的耸了耸肩,“我一个被皇帝下令出家修行的废妃,不过是想给自己找条活路,怎么就这么难呢。” 樊城见她如此,便知她不可能再反水,因此抿唇看了看她,道:“很好,明日一早我们出发。”说罢转身出了门。 沈玉舒松了口气,武长青这条命至少能保到明日上山,至于上山之后,武长青的命就由不得他们做主了。 入夜,沈玉舒和衣而卧,盯着房顶正发呆,便听见后窗处“叩叩叩”三声,她忙起身将窗户打开让忘尘入门。 忘尘见她无事这才放心说了起来,悄声道:“白日里我与曦延的人汇合已经将你的消息送给他,他和叶知秋就在凤岐山山洞外围埋伏。” 沈玉舒稍稍松了口气,将白日里樊城告诉她的以及武长青的现状告诉忘尘。 忘尘听罢眉头紧锁,“赤焰帮这些年在西南东南一带,势力波及面广,虽然早前被烟雨楼攻陷过一次稍事收敛,可依然活跃在西南。也好,趁着一次一网打尽。” 沈玉舒点点头,忘尘便又道:“武长青有一队人马在你们出发后不久,从侯府出发向玉龙寨而来,算了算日子明日应该也就到了。这一次,武家只怕也要完。” 沈玉舒了然,“既如此,看来这凤岐山中也是一场恶战。”她想起离别时顾曦延叮嘱和稍显虚弱的眼神,忙又问道:“曦延他怎么样了?” 忘尘点点头道:“你放心他没事,就是担心你。” 沈玉舒闻言这才放心下来,一阵沉默。 忘尘见沈玉舒略显疲惫的神色,抿了抿唇,道:“我这里没事了,你快些休息,记得保护好自己,等到了曦延的包围圈里,我便带你脱身。” 沈玉舒“嗯”了一声。忘尘见状拍了拍沈玉舒的肩头,转身跳出了后窗。 这一夜沈玉舒意料之中的无眠。 第二日清晨,樊城亲自来叫醒沈玉舒,他们便绑着武长青缓缓上路。 沈玉舒当日去凤岐山上山洞并没有经过玉龙寨,而自己又被喂了那么多的药,也早已记不清来路,只能告诉樊城一个大致的方向。 还好樊城手底下有经常与玉龙人跑生意的,知道沈玉舒所说的祭坛在哪里,便带着他们一路前行。 玉龙祭坛空旷,当日锁着沈玉舒和沈母的茅草屋也早已被烧毁,只剩下一个泥土夯实的祭坛,地上还雕着玉龙的十二神。 沈玉舒缓缓走上祭坛,微风卷起地上微微尘土飘散四周,绿树环绕之下,这祭坛却散发出一股诡异的静谧气息。她看着地上十二神狰狞的面容,心中无限感慨。当年的种种依旧清晰,她被绑在木柱之上像是抬牲口一般被抬进山洞。记忆交织,如今依然能感受到那份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 沈家做错了什么,沈竹又为什么离开玉龙? 有些她当年从未深究过的问题忽然便闯入脑海,让她心中烦乱。 一旁樊城见她立在祭坛中央沉默,便上前问道:“你为何不走了?” 沈玉舒苦笑指着地上十二神的浮雕道:“这里是玉龙祭坛,是玉龙人祭祀先祖施法的地方,所谓十二神便是十二生肖,保佑四季平安。” 樊城低首看了看道:“故弄玄虚。” 沈玉舒望着樊城道:“你不信?” 樊城冷笑,“这辈子,我只信我手中的刀和握在手里的财富。” 沈玉舒了然道:“我们继续走吧,这里虽然山势平缓,但要去山顶的山洞还需半日。” 樊城点点头,正准备出发,却听沈玉舒在身后道:“让武长青走在前面。” 樊城回身看着沈玉舒,她便解释道:“我只是当年被当做祭品抬进去过,当时意识模糊也记不得之后山里究竟有没有机关,你让他走前面我们亲自押着他。” 沈玉舒只是不想让武长青的人拦着他们上山,至少武长青走在前面,投鼠忌器他的人便不会轻易出手。 樊城看了看沈玉舒,转身将身后的武长青拎到前面将刀架在他脖子上。此时的武长青口中还绑着布带只能听到他的惊叫的声音却说不出一个字。 沈玉舒注视着武长青恨不得吃了自己的目光,淡淡道:“武侯爷,这就是代价。”说罢她给樊城递了眼色,樊城便押着武长青率先行去。 沈玉舒并不多言,看着周围绿荫洒下山道,她依旧感叹大自然的神奇,就算是寒冬,西南也依旧绿树成荫,若不是他们身上的棉袄,谁又能知道现在还是冬日? 樊城此次几乎带了赤焰帮所有人,沈玉舒默默数了数足有两百多。看着她身后黑压压一片攒动的人头,她心里不由又开始担忧顾曦延究竟带了多少人,足不足够应付两方人马。 沈玉舒揣这这份担忧缓缓而行,忽听箭羽之声破空而来,她下意识蹲下身,便见自己身旁一名赤焰帮弟子中箭倒地。 她望了一眼回身瞧去,只见周围树林中忽然便涌现出上百人围堵了他们的去路。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武长青的长子武思贤。 只见武思贤举着长剑指着樊城道:“樊城,枉我父亲一直如此信任你,你居然背叛武家!” 樊城的刀依然搭在武长青的动脉上,冷冷道:“背叛?你也不问问你爹究竟做了什么!你武家究竟做了什么!” 武思贤怒吼道:“放肆!” 樊城呵呵冷笑,“当年烟雨楼围堵赤焰帮的时候,我爹娘拼死护住赤焰帮仓库才致使自己身陨,武长青当着我爹娘的坟头发誓会带我离开赤焰帮,助我入仕途,可之后呢!你们这些人道貌岸然,将我困在赤焰帮,又将赤焰帮里所有的金银和收入敛入武家,让我赤焰帮所有兄弟无钱养家糊口,如今却说我背叛!是你们不信守承诺在先!” 武思贤气急,“你不过就是一介贫民,有了我爹护佑才能坐上这帮主之位,没有我们武家你什么也不是!” 樊城的刀离武长青的动脉又进了几分,“是啊,若不是樊家没落,我爹又怎会为了保住姑姑地位答应你武家入了这赤焰帮!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你滚开!” 沈玉舒靠着樊城,看着周围厮杀之声减弱,不由开口提醒道:“樊城!” 樊城目光一凛,转身瞧去,只见赤焰帮近百人的队伍不过片刻已经为武思贤的精锐打散,留在他们身边的也只剩下他自己培养的四名死士。 只听沈玉舒小声道:“为今之计,我们只有用武长青做饵了!” 樊城闻言微微点头,又冲着武思贤道:“武思贤,有本事你就上来杀了我,看看究竟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刀快!” 武思贤握着剑柄的手骨节分明透着白,盯着樊城的刀忍了又忍,忽而道:“樊城,我知道你也是为了你樊家,我不怪你,不如这样,你放了我爹这凤岐山中不论搜出什么,我们都分你一半如何?” 沈玉舒不由冷笑,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洞里面的东西。 只是樊城却已然道:“一半?” 武思贤点点头,沈玉舒却忽然拍起了手,笑出了声,武思贤大怒指着沈玉舒骂道:“妖女,你笑什么!” 沈玉舒笑着道:“宝藏还没拿到,你们先开始窝里反了,真真是有趣。不是要拿宝藏吗,跟我来啊,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沈玉舒说完,便自顾自的向山上行去,她这一举动反而上武思贤和樊城停止了争吵。而樊城先一步押着武长青跟着沈玉舒上了山,留下了他赤焰帮的兄弟护在他们身后与武长青的人对峙。 距离山洞已不远,沈玉舒渐渐的若有似无的放缓了步调,转而冲着樊城道:“山洞里无灯火,你该知道怎么做?” 樊城点了点头。 沈玉舒别有深意的微微一笑继续前行。 山洞外,一阵冷风由洞里吹出,夹杂着一股说不清的腐烂气息。沈玉舒不由捂住口鼻,转而看着樊城向他使了个眼色,樊城这才放开了武长青,用刀尖抵着武长青的腰,“你先走!” 武长青气急取下嘴上布带转而看了一眼樊城又看了看沈玉舒,脸上的伤疤却在这一刻又流起血来看起来无比狰狞,“淑妃,本侯还是小看你了。” 沈玉舒露出一抹故作天真的笑容歪着脑袋看了看武长青,道:“多谢侯爷夸奖。” 武长青闻言目光凶狠的盯着沈玉舒却被樊城推了一掌向洞内行去。 洞内幽暗深邃,众人一步步深入,却见地上遍地骸骨,不由一阵心惊。当年看来这洞里死了不少人,也不知是顾曦延镇压时的玉龙人,还是前来寻宝的探险者。 此时沈玉舒身边唯有樊城手中的火把照亮,她看了看火焰的倾斜度,想起当年在这洞里面的情形,若是那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东西还在,只怕已经在某处盯着他们。 沈玉舒正想着,忽觉身后有什么东西飘过,脊背瞬时起了一层冷汗,迅速回身看去,只是身后空空,唯有随着他们进入的樊城部众和隔着这群人的武思贤部众举着的火把在不远处散发淡淡灯火。 樊城见她有异,小声问道:“你没事吧?” 沈玉舒摇了摇头刚道了句“没事。”却听山洞外突然传来一声异响,她顺势用手里的石子打灭了樊城和身后相近几人手中的火把,贴紧了石壁。 而随之而来的是所有火把的熄灭,沈玉舒听见有人在高呼,兵刃相接,听见不时传来的嘶喊慌忙蹲下身,尽量隐匿自己的身形。 就在此刻她忽觉身前有什么东西挡住了所有的风,给了她一片温暖,她心中大惊以为是樊城找到了她,却不想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妍妍,是我。” 他的声线低沉而复有磁性,这一刻犹如一道暖心的温泉直摄入沈玉舒的心底,她终是卸下一身戾气,迅速抱住了他,“曦延。” 顾曦延轻轻抚摸了一下沈玉舒的头,小声道:“剩下的事交给我。” 顾曦延握紧沈玉舒的手,一手握紧石壁与地面交界处的细绳索,一点点退出了山洞。 石洞外,叶知秋和忘尘正手持长剑等候,他们身后是数千名顾曦延的暗卫。二人紧张的情绪终是在看到顾曦延和沈玉舒后稍事放下。 忘尘的目光也有意无意的落在了他们紧紧牵着的手上,他看着忽而一笑望着顾曦延道:“总算是不负重托。” 顾曦延看了看忘尘只是默默点了点头,便吩咐叶知秋道:“围好山洞,若有人出来杀无赦!” 忘尘闻言上前劝阻道:“陛下,为了天命遗书已经死了太多人,士兵无辜,不过是履行职责罢了,切不可在此时多造杀孽!” 忘尘言词诚恳,沈玉舒握着顾曦延的手也是一紧,望着顾曦延柔声道:“曦延,忘尘法师说得对,为了这所谓的天命遗书,我沈府满门被灭,还有整个玉龙族人更是被屠杀殆尽,也该停下了。”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诚挚的目光,转而看着漆黑的山洞,蹙紧的眉头一点点散去,“好,只要出来的不是武长青父子和樊城,其余的就地羁押听后发落。”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深邃的目光,温柔一笑,手便握的更紧。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山洞中吹来的冷风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而里面的打斗声也渐渐的弱了下来,可久久却没有一个人踏出山洞。 沈玉舒心头一冷,只觉得这山洞中一定出了变故。她心中恍然便想起数年前那个身影,心下不由又担心起来,若是那个人还在…… 沈玉舒心慢慢沉了下去,她毫不犹豫从叶知秋手里拿过火把,便要踏进山洞。一旁顾曦延见状忙拦着她,“妍妍,你做什么!”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道:“曦延,你可还记当年你在山洞里遇见的那个怪物?” 顾曦延蹙眉,“你是说……” 沈玉舒望着漆黑的山洞,“当年我见到了她的真容,就像是一个皮包骨的鬼魅,她说她是玉龙先祖活了上百年,是沈家我曾曾祖沈竹的平辈之人。她武功奇高,所有人见了她都异常的尊敬,所有人叫她阳日大神。” 顾曦延纠结注视着沈玉舒许久终是目光坚定下来,随即接过她手中的火把,冲着身后叶知秋道:“知秋你带着人断后。” 顾曦延言罢,忘尘也上前一步道:“我与你们同去。” 顾曦延默默点了点头牵着沈玉舒便向里行去。 洞中已然无声,几人缓缓向前行去,越往里行血腥味越浓,渐渐的地上的尸体也显现而出。 只是除了靠近洞口的几具尸体是刀伤致死以外,再往里走的几具尸体面目上都有被啃咬过的痕迹,胸口都一个碗口大的洞此刻正汩汩的流着血。 沈玉舒的心在看到那些伤口时再也克制不住恐惧浑身颤抖。顾曦延感受到她的惊恐,忙将她揽在怀中小声道:“别看了。” 沈玉舒摇摇头,道:“是她,是那个怪物!” 忘尘不由在一旁开始默默念起了往生咒,而叶知秋则开始探查是否有活口。直到山洞腹地,却听一声低沉的呻吟,他们忙上前查探,原来是还有一口气的樊城。 只见樊城脸上也有被啃咬过的痕迹伤口泛起不正常的青紫,但胸口因为护心镜的缘故,只是一层浅浅的皮外伤,此刻却早已奄奄一息显然是中毒已深。 叶知秋在手上带了一层软羊皮所制的手套后又带了一层锁扣手套,这才蹲下身查探樊城的伤势,随即道:“是中毒,这里所有的人都似乎被什么东西咬了,伤口皆呈青紫色,附着在伤口上的血液发紫。” 沈玉舒也蹲下身看着樊城道:“樊城你们遇到什么事了?” 樊城深吸了几口才目光才聚焦在沈玉舒身上,道:“这里没有宝藏,没有……” 沈玉舒叹息一声,“我本不愿你牵涉其中,只是你贪心过重,被武长青所连累,你放心我会想尽办法帮你解毒。” 樊城此时却摇了摇头流下泪苦笑道:“解毒?身毒好解,心毒却会跟着人一辈子!” 众人一时语咽,人也只有在将死之时才能看得明白自己的过往的决定有多么荒唐可笑。 沈玉舒无言的望着樊城,却听他也叹了口气,一声比一声虚弱道:“我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们四周转动,等我感受到的时候就觉得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我躲闪不及被她咬了一口,她更是向我胸口探去,没想护心镜在,她一掌攻不下便又冲着其他人去了。” 沈玉舒听罢,顿觉身后异样,也来不及多想,便高声道:“所有人撤出山洞,快!” 第24章 凤岐山中皆是空 4 樊城闻言心中不由也犹豫起来,玉龙人生性狡诈又诡计多端,那山洞之中保不齐真有什么蛊虫蛊毒一类的机关陷阱,若是让武长青死在那些陷阱里,倒是一个不错的开脱借口,届时他天命遗书在握,沈玉舒一介女流更不敢道出实情以免引火烧身。况且……顾曦延确实不好惹。 于是樊城思量再三,终是答应下来,“好,但若你敢骗我。” 沈玉舒无奈的耸了耸肩,“我一个被皇帝下令出家修行的废妃,不过是想给自己找条活路,怎么就这么难呢。” 樊城见她如此,便知她不可能再反水,因此抿唇看了看她,道:“很好,明日一早我们出发。”说罢转身出了门。 沈玉舒松了口气,武长青这条命至少能保到明日上山,至于上山之后,武长青的命就由不得他们做主了。 入夜,沈玉舒和衣而卧,盯着房顶正发呆,便听见后窗处“叩叩叩”三声,她忙起身将窗户打开让忘尘入门。 忘尘见她无事这才放心说了起来,悄声道:“白日里我与曦延的人汇合已经将你的消息送给他,他和叶知秋就在凤岐山山洞外围埋伏。” 沈玉舒稍稍松了口气,将白日里樊城告诉她的以及武长青的现状告诉忘尘。 忘尘听罢眉头紧锁,“赤焰帮这些年在西南东南一带,势力波及面广,虽然早前被烟雨楼攻陷过一次稍事收敛,可依然活跃在西南。也好,趁着一次一网打尽。” 沈玉舒点点头,忘尘便又道:“武长青有一队人马在你们出发后不久,从侯府出发向玉龙寨而来,算了算日子明日应该也就到了。这一次,武家只怕也要完。” 沈玉舒了然,“既如此,看来这凤岐山中也是一场恶战。”她想起离别时顾曦延叮嘱和稍显虚弱的眼神,忙又问道:“曦延他怎么样了?” 忘尘点点头道:“你放心他没事,就是担心你。” 沈玉舒闻言这才放心下来,一阵沉默。 忘尘见沈玉舒略显疲惫的神色,抿了抿唇,道:“我这里没事了,你快些休息,记得保护好自己,等到了曦延的包围圈里,我便带你脱身。” 沈玉舒“嗯”了一声。忘尘见状拍了拍沈玉舒的肩头,转身跳出了后窗。 这一夜沈玉舒意料之中的无眠。 第二日清晨,樊城亲自来叫醒沈玉舒,他们便绑着武长青缓缓上路。 沈玉舒当日去凤岐山上山洞并没有经过玉龙寨,而自己又被喂了那么多的药,也早已记不清来路,只能告诉樊城一个大致的方向。 还好樊城手底下有经常与玉龙人跑生意的,知道沈玉舒所说的祭坛在哪里,便带着他们一路前行。 玉龙祭坛空旷,当日锁着沈玉舒和沈母的茅草屋也早已被烧毁,只剩下一个泥土夯实的祭坛,地上还雕着玉龙的十二神。 沈玉舒缓缓走上祭坛,微风卷起地上微微尘土飘散四周,绿树环绕之下,这祭坛却散发出一股诡异的静谧气息。她看着地上十二神狰狞的面容,心中无限感慨。当年的种种依旧清晰,她被绑在木柱之上像是抬牲口一般被抬进山洞。记忆交织,如今依然能感受到那份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 沈家做错了什么,沈竹又为什么离开玉龙? 有些她当年从未深究过的问题忽然便闯入脑海,让她心中烦乱。 一旁樊城见她立在祭坛中央沉默,便上前问道:“你为何不走了?” 沈玉舒苦笑指着地上十二神的浮雕道:“这里是玉龙祭坛,是玉龙人祭祀先祖施法的地方,所谓十二神便是十二生肖,保佑四季平安。” 樊城低首看了看道:“故弄玄虚。” 沈玉舒望着樊城道:“你不信?” 樊城冷笑,“这辈子,我只信我手中的刀和握在手里的财富。” 沈玉舒了然道:“我们继续走吧,这里虽然山势平缓,但要去山顶的山洞还需半日。” 樊城点点头,正准备出发,却听沈玉舒在身后道:“让武长青走在前面。” 樊城回身看着沈玉舒,她便解释道:“我只是当年被当做祭品抬进去过,当时意识模糊也记不得之后山里究竟有没有机关,你让他走前面我们亲自押着他。” 沈玉舒只是不想让武长青的人拦着他们上山,至少武长青走在前面,投鼠忌器他的人便不会轻易出手。 樊城看了看沈玉舒,转身将身后的武长青拎到前面将刀架在他脖子上。此时的武长青口中还绑着布带只能听到他的惊叫的声音却说不出一个字。 沈玉舒注视着武长青恨不得吃了自己的目光,淡淡道:“武侯爷,这就是代价。”说罢她给樊城递了眼色,樊城便押着武长青率先行去。 沈玉舒并不多言,看着周围绿荫洒下山道,她依旧感叹大自然的神奇,就算是寒冬,西南也依旧绿树成荫,若不是他们身上的棉袄,谁又能知道现在还是冬日? 樊城此次几乎带了赤焰帮所有人,沈玉舒默默数了数足有两百多。看着她身后黑压压一片攒动的人头,她心里不由又开始担忧顾曦延究竟带了多少人,足不足够应付两方人马。 沈玉舒揣这这份担忧缓缓而行,忽听箭羽之声破空而来,她下意识蹲下身,便见自己身旁一名赤焰帮弟子中箭倒地。 她望了一眼回身瞧去,只见周围树林中忽然便涌现出上百人围堵了他们的去路。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武长青的长子武思贤。 只见武思贤举着长剑指着樊城道:“樊城,枉我父亲一直如此信任你,你居然背叛武家!” 樊城的刀依然搭在武长青的动脉上,冷冷道:“背叛?你也不问问你爹究竟做了什么!你武家究竟做了什么!” 武思贤怒吼道:“放肆!” 樊城呵呵冷笑,“当年烟雨楼围堵赤焰帮的时候,我爹娘拼死护住赤焰帮仓库才致使自己身陨,武长青当着我爹娘的坟头发誓会带我离开赤焰帮,助我入仕途,可之后呢!你们这些人道貌岸然,将我困在赤焰帮,又将赤焰帮里所有的金银和收入敛入武家,让我赤焰帮所有兄弟无钱养家糊口,如今却说我背叛!是你们不信守承诺在先!” 武思贤气急,“你不过就是一介贫民,有了我爹护佑才能坐上这帮主之位,没有我们武家你什么也不是!” 樊城的刀离武长青的动脉又进了几分,“是啊,若不是樊家没落,我爹又怎会为了保住姑姑地位答应你武家入了这赤焰帮!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你滚开!” 沈玉舒靠着樊城,看着周围厮杀之声减弱,不由开口提醒道:“樊城!” 樊城目光一凛,转身瞧去,只见赤焰帮近百人的队伍不过片刻已经为武思贤的精锐打散,留在他们身边的也只剩下他自己培养的四名死士。 只听沈玉舒小声道:“为今之计,我们只有用武长青做饵了!” 樊城闻言微微点头,又冲着武思贤道:“武思贤,有本事你就上来杀了我,看看究竟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刀快!” 武思贤握着剑柄的手骨节分明透着白,盯着樊城的刀忍了又忍,忽而道:“樊城,我知道你也是为了你樊家,我不怪你,不如这样,你放了我爹这凤岐山中不论搜出什么,我们都分你一半如何?” 沈玉舒不由冷笑,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洞里面的东西。 只是樊城却已然道:“一半?” 武思贤点点头,沈玉舒却忽然拍起了手,笑出了声,武思贤大怒指着沈玉舒骂道:“妖女,你笑什么!” 沈玉舒笑着道:“宝藏还没拿到,你们先开始窝里反了,真真是有趣。不是要拿宝藏吗,跟我来啊,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沈玉舒说完,便自顾自的向山上行去,她这一举动反而上武思贤和樊城停止了争吵。而樊城先一步押着武长青跟着沈玉舒上了山,留下了他赤焰帮的兄弟护在他们身后与武长青的人对峙。 距离山洞已不远,沈玉舒渐渐的若有似无的放缓了步调,转而冲着樊城道:“山洞里无灯火,你该知道怎么做?” 樊城点了点头。 沈玉舒别有深意的微微一笑继续前行。 山洞外,一阵冷风由洞里吹出,夹杂着一股说不清的腐烂气息。沈玉舒不由捂住口鼻,转而看着樊城向他使了个眼色,樊城这才放开了武长青,用刀尖抵着武长青的腰,“你先走!” 武长青气急取下嘴上布带转而看了一眼樊城又看了看沈玉舒,脸上的伤疤却在这一刻又流起血来看起来无比狰狞,“淑妃,本侯还是小看你了。” 沈玉舒露出一抹故作天真的笑容歪着脑袋看了看武长青,道:“多谢侯爷夸奖。” 武长青闻言目光凶狠的盯着沈玉舒却被樊城推了一掌向洞内行去。 洞内幽暗深邃,众人一步步深入,却见地上遍地骸骨,不由一阵心惊。当年看来这洞里死了不少人,也不知是顾曦延镇压时的玉龙人,还是前来寻宝的探险者。 此时沈玉舒身边唯有樊城手中的火把照亮,她看了看火焰的倾斜度,想起当年在这洞里面的情形,若是那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东西还在,只怕已经在某处盯着他们。 沈玉舒正想着,忽觉身后有什么东西飘过,脊背瞬时起了一层冷汗,迅速回身看去,只是身后空空,唯有随着他们进入的樊城部众和隔着这群人的武思贤部众举着的火把在不远处散发淡淡灯火。 樊城见她有异,小声问道:“你没事吧?” 沈玉舒摇了摇头刚道了句“没事。”却听山洞外突然传来一声异响,她顺势用手里的石子打灭了樊城和身后相近几人手中的火把,贴紧了石壁。 而随之而来的是所有火把的熄灭,沈玉舒听见有人在高呼,兵刃相接,听见不时传来的嘶喊慌忙蹲下身,尽量隐匿自己的身形。 就在此刻她忽觉身前有什么东西挡住了所有的风,给了她一片温暖,她心中大惊以为是樊城找到了她,却不想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妍妍,是我。” 他的声线低沉而复有磁性,这一刻犹如一道暖心的温泉直摄入沈玉舒的心底,她终是卸下一身戾气,迅速抱住了他,“曦延。” 顾曦延轻轻抚摸了一下沈玉舒的头,小声道:“剩下的事交给我。” 顾曦延握紧沈玉舒的手,一手握紧石壁与地面交界处的细绳索,一点点退出了山洞。 石洞外,叶知秋和忘尘正手持长剑等候,他们身后是数千名顾曦延的暗卫。二人紧张的情绪终是在看到顾曦延和沈玉舒后稍事放下。 忘尘的目光也有意无意的落在了他们紧紧牵着的手上,他看着忽而一笑望着顾曦延道:“总算是不负重托。” 顾曦延看了看忘尘只是默默点了点头,便吩咐叶知秋道:“围好山洞,若有人出来杀无赦!” 忘尘闻言上前劝阻道:“陛下,为了天命遗书已经死了太多人,士兵无辜,不过是履行职责罢了,切不可在此时多造杀孽!” 忘尘言词诚恳,沈玉舒握着顾曦延的手也是一紧,望着顾曦延柔声道:“曦延,忘尘法师说得对,为了这所谓的天命遗书,我沈府满门被灭,还有整个玉龙族人更是被屠杀殆尽,也该停下了。”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诚挚的目光,转而看着漆黑的山洞,蹙紧的眉头一点点散去,“好,只要出来的不是武长青父子和樊城,其余的就地羁押听后发落。”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深邃的目光,温柔一笑,手便握的更紧。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山洞中吹来的冷风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而里面的打斗声也渐渐的弱了下来,可久久却没有一个人踏出山洞。 沈玉舒心头一冷,只觉得这山洞中一定出了变故。她心中恍然便想起数年前那个身影,心下不由又担心起来,若是那个人还在…… 沈玉舒心慢慢沉了下去,她毫不犹豫从叶知秋手里拿过火把,便要踏进山洞。一旁顾曦延见状忙拦着她,“妍妍,你做什么!”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道:“曦延,你可还记当年你在山洞里遇见的那个怪物?” 顾曦延蹙眉,“你是说……” 沈玉舒望着漆黑的山洞,“当年我见到了她的真容,就像是一个皮包骨的鬼魅,她说她是玉龙先祖活了上百年,是沈家我曾曾祖沈竹的平辈之人。她武功奇高,所有人见了她都异常的尊敬,所有人叫她阳日大神。” 顾曦延纠结注视着沈玉舒许久终是目光坚定下来,随即接过她手中的火把,冲着身后叶知秋道:“知秋你带着人断后。” 顾曦延言罢,忘尘也上前一步道:“我与你们同去。” 顾曦延默默点了点头牵着沈玉舒便向里行去。 洞中已然无声,几人缓缓向前行去,越往里行血腥味越浓,渐渐的地上的尸体也显现而出。 只是除了靠近洞口的几具尸体是刀伤致死以外,再往里走的几具尸体面目上都有被啃咬过的痕迹,胸口都一个碗口大的洞此刻正汩汩的流着血。 沈玉舒的心在看到那些伤口时再也克制不住恐惧浑身颤抖。顾曦延感受到她的惊恐,忙将她揽在怀中小声道:“别看了。” 沈玉舒摇摇头,道:“是她,是那个怪物!” 忘尘不由在一旁开始默默念起了往生咒,而叶知秋则开始探查是否有活口。直到山洞腹地,却听一声低沉的呻吟,他们忙上前查探,原来是还有一口气的樊城。 只见樊城脸上也有被啃咬过的痕迹伤口泛起不正常的青紫,但胸口因为护心镜的缘故,只是一层浅浅的皮外伤,此刻却早已奄奄一息显然是中毒已深。 叶知秋在手上带了一层软羊皮所制的手套后又带了一层锁扣手套,这才蹲下身查探樊城的伤势,随即道:“是中毒,这里所有的人都似乎被什么东西咬了,伤口皆呈青紫色,附着在伤口上的血液发紫。” 沈玉舒也蹲下身看着樊城道:“樊城你们遇到什么事了?” 樊城深吸了几口才目光才聚焦在沈玉舒身上,道:“这里没有宝藏,没有……” 沈玉舒叹息一声,“我本不愿你牵涉其中,只是你贪心过重,被武长青所连累,你放心我会想尽办法帮你解毒。” 樊城此时却摇了摇头流下泪苦笑道:“解毒?身毒好解,心毒却会跟着人一辈子!” 众人一时语咽,人也只有在将死之时才能看得明白自己的过往的决定有多么荒唐可笑。 沈玉舒无言的望着樊城,却听他也叹了口气,一声比一声虚弱道:“我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们四周转动,等我感受到的时候就觉得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我躲闪不及被她咬了一口,她更是向我胸口探去,没想护心镜在,她一掌攻不下便又冲着其他人去了。” 沈玉舒听罢,顿觉身后异样,也来不及多想,便高声道:“所有人撤出山洞,快!” 第24章 凤岐山中皆是空 5 原本守在洞口跟进来的侍卫,便都依言迅速向外退去,而他们几人也扶着虚弱的樊城向洞外奔去。 只是,身后风声渐起,已有不明物体向他们奔来的声音,沈玉舒不由看了顾曦延一眼,这次她不能再让他有任何意外,于是她慌忙松开手,转身挥刀。火把晃动的光影里有一团黑影,如十岁孩童向她扑来赤手扭断了她手中的刀。 顾曦延还未反应过来,转身看去,却见沈玉舒已坐在一堆死人身上,灰白色的棉袄上尽是血迹,目光惊恐的看着他。 他正想上前,却见她背后缓缓显露出一个黑色的身影。只见那团身影头发雪白却遮挡了面容,火光下一双手犹如两只干枯的树根盘桓在沈玉舒纤细的脖颈上来回游荡。 那人靠近沈玉舒闻了闻她身上的气息,忽而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笑声响彻山洞,直震的顾曦延还有忘尘和叶知秋胸口大动似是有一团火由丹田灼烧五脏,几乎震碎天灵。 他们慌忙用真气护住周身,而那声音也渐渐停了下来。 阳日用鼻尖紧紧贴着沈玉舒的脸颊顺着她的下颌线嗅了一圈,拖着如枯井一般的声线道:“原来是你!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哈哈哈!” 沈玉舒胸口起伏,问道:“阳日,你还活着!” 阳日淡淡道:“我老婆子自然活着,活着你等回来。” 顾曦延焦急想要上前,却被忘尘和叶知秋一把拦住,他不由焦急唤了一声,“妍妍!” 不料阳日却猛然望向顾曦延,他们这才瞧清楚,阳日的一双眼睛早已附着了一层灰色,黑白不分。像是一汪浑浊的泉水,看不清里面的情绪波动。 阳日听罢嘿嘿冷笑两声,“原来来了这么多人,还真让那小子说准了,今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都是我练功的下酒菜!” 沈玉舒脑速非转,“哪个小子,是谁?” 阳日转而口望着沈玉舒道:“一个从京都来的小子,玉龙寨破后就来拜我为师,得我一身真传,真是个不错的小子,心够狠,就跟他老子一样!” 阳日说道这里,顾曦延等人自是知道她口中的“小子”指的是谁,只是如今他顾不得那么多,满心满眼只有那个被挟持的人,“阳日你有什么事冲我来,放了她!” 阳日冷笑一声,“放了她,当年我还准备喝她的血,只可惜你来的太快,否则巫族处子之血,加上光灵蛊的蛊性,我的功力还会大增!” 顾曦延焦急的刚想说什么,却听沈玉舒抢先道:“阳日,如今我已为人妻母,我的血对你无用!” 阳日忽然转而贴着沈玉舒的脸带着三分诡异的笑声,一口黑血沾满牙齿,道:“你的血没用了,可还有你的人啊,最后一层就靠你来开启了。” 说着便揪起沈玉舒披在身后的青丝扯着她向山洞深处行去。 沈玉舒被阳日扯着头发痛到眼泪乱飞,却感觉身前的人健步如飞她不得不跟上她的速度向前才能缓和头皮上的痛感。 一刻钟后,他们来到了一处空旷地带,借着她身后奔来的顾曦延举着的火把,她看到满地都是墨玉门的碎块,她忍着痛仰头望去,只见墨玉门后却如当日忘尘所言是一座早已分不清面容的玉雕像。 这雕像与她真人一般高,由一整块青色的玉雕刻而成,呈站立状,双手环于胸前,衣袍下垂与底座和它身后的山壁融为一体,看不到任何衔接的缝隙,似乎就长在石壁上,玉雕周围还散落着一些分不清是什么的东西。 阳日拎着沈玉舒上前一把将她的脸紧紧贴在玉雕上,忽然便见玉雕头部闪现一抹莹莹绿光,正如当年沈玉舒身上散发的光芒一般。 阳日回头,却见沈玉舒的身上并无任何荧光闪现,她等着一双空洞的眼珠不可置信的看着沈玉舒道:“不可能,你体内应该还有光灵蛊的残蛊,为什么不能与它呼应!” 沈玉舒冷笑道:“我身上的蛊毒早就被解了,怎么可能与里面东西呼应。” 可就在她话音刚落时却听忘尘和叶知秋的声音齐齐传来,“陛下!”,只见顾曦延已然捂着心口缓缓倒在了叶知秋的怀里,面色惨白,神情痛苦。 沈玉舒猛地回头望去,却见顾曦延此刻身体却隐隐透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绿光,沈玉舒心里一沉,大声喊了句“曦延!”就要奔上去,却被阳日扯住了头发不由惊叫一声。 阳日看着顾曦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有的人为了自己心爱的人竟然宁愿将蛊毒过给自己,真真是有趣!不过没有光灵蛊也罢,你!”说着阳日用沾着黑血的拐杖指向沈玉舒道:“把手心割开!否则你的男人必死无疑!” 沈玉舒还未从阳日方才的话中回过神来,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当年自己之所以能解光灵蛊的蛊毒,是因为顾曦延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将蛊毒过给了自己,她才能得救。她心中感动却又愧疚,转而看向阳日那副枯槁面容,不敢有误,忙捡了地上一块墨玉碎片划开了手掌。 鲜血溢出,顾曦延身上的莹莹绿光似是找到了方向,一点点汇聚于他眉心,随即向沈玉舒飞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阳日快要用拐杖接到蛊虫时,只见空中忽然飘下一张赤金锁扣网,将那一团绿光罩住,随即一团血红色的液体便浇筑在网上,瞬间莹莹绿光化为一阵青烟飘散。 阳日瞪大了灰色的双眼看着这一幕,大吼了一声“不!” 却见叶知秋已将锁扣网掀开,里面此刻黑漆漆一团血沫再无其他。 阳日计策失败,不由指着叶知秋道:“你都干了什么,你都干了什么!”说着就要向叶知秋扑去,不料身后却传来沈玉舒的声音,“你若敢靠近一步,我就砸碎这座雕像,不论里面有什么,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 阳日猛然转身,望着沈玉舒决绝的面庞,只见她双手举着一块墨玉碎块手中鲜血一滴一滴滴向雕塑的手背。 阳日这才收敛了一身戾气,指着沈玉舒道:“你要做什么!这可是你巫族先祖的遗雕,是你的曾曾祖母!我玉龙人最敬重先祖,你这是要遭报应的!” 沈玉舒冷笑一声,“是又如何,为了所谓的天命遗书,已经死了那么多的人,若是她真的可以看到自己的族人为此被人屠杀,她就不该留下这不清不楚的东西祸害人间!” 阳日颤抖的伸出双手,吼道:“你!” 只是还未等她的话说完,沈玉舒的血所触到的玉石已然开始一点点碎裂,先是一些浅显纹路,最后便是细小的碎块跌落。沈玉舒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慌神,却被忘尘一把向后拉了一步。 随着他们的后退,整个玉雕顷刻间崩塌,而方才头部闪着莹莹绿光的东西便现了真容。 那是一个手臂长短原本立在玉雕中的银盒,上面镶嵌着一块绿色类似宝石的东西,此刻依旧发光,玉石的碎片并没有对宝盒造成严重的伤害,甚至连划痕都无。 所有人在见到那银盒的瞬间都屏住了呼吸。沈玉舒刚想伸手,却见银盒之上那枚绿色宝石忽然有了翅膀,晃动了几下飞了起来直直向她面门冲来。 忘尘迅速将沈玉舒挡在身后,唤了一声“知秋!” 说时迟那时快,叶知秋瞬时便将那锁扣网掷了出去,怎料阳日却快了一步飞身将那绿色的飞虫攥在了手心。 只听她尖笑一声道:“原来一直在,我拿到了,我终于拿到了!”说罢忽然就将那虫子一口吞入了口中。 所有的一切直看得在场众人惊愕不已。 而沈玉舒趁着空挡早已飞奔到顾曦延身前,将他扶在自己怀里,查探他的情形。顾曦延便握紧了沈玉舒方才流血的手冲她微笑道:“我没事。”说罢从怀里取出丝帕缠绕在她的手心包扎了伤口。 之后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阳日的身上,只见她面容带着心愿得逞的笑容,在尸体上打坐感受着身体的变化,渐渐的她的身体开始散发出一种奇怪的紫色光晕,一点一点扩散。 而她的表情却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满足,而是越来越扭曲,直到最后眼睛也开始歪斜,身体开始不自觉的颤抖,活像一个畸形的怪胎做着诡异的动作。 随即只见她仰头喷出一口黑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之前一直萦绕在她眼睛上的灰色,也渐渐散去,露出原本浑浊的棕褐色眼球。 阳日犹如一个干瘪的皮球,此刻倒在一群尸体之上再无生机。 叶知秋见状一点点靠近,用带着皮质手套的手在阳日脖颈间摸了摸,随即看着顾曦延和沈玉舒道:“断气了。” 众人只觉诧异,唯有沈玉舒盯着阳日的面容仔细回忆一番,才道:“她应该是吸了武长青的血,之前武长青中了银蝠毒,毒素扩散很快,他一路上都在发低烧。阳日吸了有毒的血自然身上也有毒,况且年纪大了她在这洞里又喝了那么多人血,毒素自然扩散更快,又吞了一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虫子,反而坏事。” 叶知秋看了看,道:“应该是光灵蛊的母蛊,具有提高功力的效果。之前在师叔收藏的一本随记里看到过,光灵蛊分子母二蛊,子蛊可提升血脉,充斥丹田,母蛊可提升功力,充斥四肢百骸。若子蛊与母蛊相融,则可使老者恢复如壮年。但虽有返老还童之效,却也只有一日光景,随后便会加速老去不出十日便会因心力衰竭而亡。” 顾曦延冷笑一声,“没想到这老怪物为了一己私欲竟然骗了玉龙寨这么多人。” 忘尘此刻才放下手中一直提着的刀,做了一个佛手道了句,“阿弥陀佛。” 而沈玉舒则将目光放在了那个还未开启的银盒之上。也许是在密闭的地方封存的久了,此刻银盒已然开始有了黑色被腐蚀的纹路。 沈玉舒扶起顾曦延,便准备上前取,想了想却还是借了叶知秋的两层手套,并用叶知秋特制的面罩捂住了口鼻,这才拿起银盒。 方才母蛊所在的地方就是盒盖与盒体的锁扣处,此时早已松脱。沈玉舒缓缓打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一块缺了一角的锦缎长卷轴。 沈玉舒拿出锦缎缓缓打开,只是里面的内容却看的她想笑可之后却又想哭。 她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用平静的声调读出了声,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见里面的内容: 安国元熙五年,西南玉龙归降于安,因其善蛊,皇帝助其族于西南一带设立玉龙寨,专事蛊毒为皇室所用。时年,玉龙巫族始祖相巫收有一徒,名为阳日,其心诡谲难当重任。相巫嘱咐其子相竹以为皇室养蛊为饵将其困于凤岐山中,此生不得出山半步。相竹与其妻为困阳日诱其练玉龙异术致使其七窍有损,畏光,惧寒。恰逢端木帝巡边玉龙,探出玉脉,因玉龙以女为尊,为彰显对玉龙之礼重,特命工匠以相竹之妻模样在玉矿之上雕琢样貌。并曰:母之天成,孕育万物,如女娲临世,造福众生。怎料阳日得知杀相竹之妻,蛊惑众人其为天命所归之神女。相竹遂被驱逐,化名沈竹此生再未踏入玉龙寨一步。此锦缎乃相竹与亡妻合力所织就,为念亡妻裁取一段以作相思,也与玉龙长老作为玉龙信物,剩余锦缎书写真相藏于玉雕之中。望有一日我巫族后人可凭此锦缎回玉龙,祭奠先祖。银盒之上乃是玉龙圣蛊光灵蛊之母蛊,其蛊数百年不腐不烂不死不灭,仅此一蛊,同封印于玉雕之中。唯恐阳日擅自碎石销毁用蛊虫修习异术,今日我以我女之巫族血脉封印亡妻骸骨于此,愿有一日纷争平息,我族可重归故土。唯有我巫族血脉可开启玉雕,以告世人真相。相竹绝笔。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当年沈竹出走时与玉龙族做的信物,因年代久远加之阳日的诡谲心思,自以为可以唤来巫族后人为其开启墨玉门和玉雕,销毁她所有的不光彩,并拿出母蛊助她成事。只是谁都没有想过阳日竟然能靠着歪门邪术活了这么多年。 沈玉舒话音落,众人皆眉头紧锁。顾曦延挣扎缓缓起身上前看着沈玉舒摊开的卷轴,哂笑,“世人多可笑,不过一件信物,到最后却为此付出沉重代价,可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 沈玉舒转而望着顾曦延,一时百感交集,皇权富贵有何用,唯有相爱之人相守才不枉此生。 他们就这样相互望着,久久会心一笑。 沈玉舒转身接过忘尘手中的火把将那锻沈竹留下的告白放在火把之上,锦缎遇火燃烧的异常快,不过片刻,原本长长的卷轴便成了黑色的灰烬飘散在空中,有些也落在阳日的脸上。 沈玉舒缓缓取下手套和面罩,叹了口气转而道:“曦延,我们走吧,这个地方我一辈子都不想再来了。” 顾曦延笑着牵起沈玉舒的手望着燃烧殆尽的卷轴,“我们回家。” 说罢几人便转身向外行去,怎料他们刚走出几步,顾曦延忽然捂着胸口脚步踉跄,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他忽的喷出一口鲜血,跌进了沈玉舒的怀中就此失去知觉。 沈玉舒大惊,忘尘和叶知秋慌忙上前扶稳了摇摇欲坠的沈玉舒,只听她不停的呼唤着“曦延,曦延!”却无人应她。 叶知秋忙搭上顾曦延的脉,随即面色一沉,道:“陛下脉象不稳,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我得为他施针控制体内随意乱走的真气!” 沈玉舒闻言片刻都不敢耽搁,几人连忙出了山洞。 山洞外,徐白早已备好了马车等候多时,见众人总算现了身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见到顾曦延时方才松的那口气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只见几人神色凝重的将顾曦延扶上了车,便再没了吩咐。 他刚想问询,却见沈玉舒已和忘尘退出车厢。沈玉舒面色凝重双手交握,双目略微失神。 徐白正不知该不该开口时,她却已转身向他而来。 沈玉舒望着一脸肃穆的徐白,道:“炸药都带够了吧?” 徐白点了点头,“按照主上吩咐,已经埋在山洞四周了。” 沈玉舒点了点头,转而望了一眼山洞口,便又冲着徐白道:“记得,我们下了山,就引爆炸药,将这里炸了,随即传消息出去……” 徐白有一丝莫名,却见沈玉舒眉头紧锁,双手握在一起攒了又攒,深吸一口气这才道:“陛下在与武长青等人交火时旧疾复发……” 沈玉舒神色一凛,望着徐白冷冷道:“驾崩于玉龙寨凤岐山。” 第25章 玉梨花开初蕊白 1 山路颠簸,沈玉舒为了让顾曦延睡的舒服一些,便将所有带来的床褥都垫在他的身下盖在他的身上,生怕他被冷到。 她的眼泪自顾曦延昏迷之后几乎从未断过,一旁叶知秋和忘尘原本想要劝说,可看她每每握紧顾曦延的手关切的模样,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直到他们入夜下了山,停靠在一处小湖边,叶知秋看着月色实在担忧沈玉舒的状态只好长出一口气想好措辞,上了马车。 马车中,沈玉舒正趴在顾曦延身旁盯着顾曦延目不转睛,而垫着下巴的棉衣袖也早已被泪水浸湿了大片。 叶知秋看着她如此模样,不由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小声道:“舒儿,好歹吃些东西,今日一天了你都没吃过,再这样下去你会撑不住的。” 沈玉舒疲惫的转身望着叶知秋,握紧了顾曦延的手,低声道:“大哥,到现在你也不肯告诉我所有的真相吗?” 叶知秋叹息一声,“你……” 叶知秋神色复杂的看了看沈玉舒,转而看着昏睡的顾曦延怅然道:“从何时说起呢,也许是那一年顾曦延临走前听到了沈伯母的话,所以不敢再对你分心,也许是他背负太多怕动了心会让他有了软肋,总之,他将你从忘情崖抱回晴天观之后,对你的事大多时候都是听之任之。只是就算他克制的再强烈,却还是瞒不过自己的心和顾德的窥探。当日你被玉龙长老绑入凤岐山山洞时,是他先所有人一步来到山洞。只是光灵蛊的蛊毒一旦入体便与血液融合无法根除,眼看你就要血管爆裂而亡,他便过了你近七成的蛊毒才救了你一命,否则就算文灵轩耗尽一身真气也救不活你。自那之后,他的身体状况便一直在反复,我和师父竭尽全力压制毒性发作,却没想光灵蛊的蛊毒却还是诱发了他体内原本压制的班若罗魔性。这些年我一直替他隐瞒就是不想让你担心,他说他亏欠你太多,不能让你再为他伤心难过。我劝说过几次,可他依然不愿向你吐露实情。可如今政事繁重,他的身体几乎已是在崩溃的边缘。” 沈玉舒的一颗心如坠深渊,颤抖的说不出话来,原本还能收得住的眼泪顿时决堤而下,趴在顾曦延胸口就哭了起来。 叶知秋也无可奈何,见她如此便又道:“舒儿……” 沈玉舒此时早已泪眼朦胧,抽泣着声线问道:“他还有多久?” 叶知秋望了望顾曦延苍白的面容,叹了口气道:“如果克制的好,以他目前的情形两三年吧。” 叶知秋话音落,沈玉舒便觉得自己的魂魄像是裂开飘走了一半,脑袋嗡嗡作响耳鸣阵阵,她努力聚焦着自己的视线止住哭声望向叶知秋,“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叶知秋蹙眉摇头,“班若罗的功力四散在他体内,除非有办法重新汇聚于一处,否则就算我们给他输再多的真气,也不过泥牛入海都会被班若罗化干净。之前师父试图用自己的真气汇聚班若罗,可反而会让躁动的真气攒的更加厉害,所以我们只能封住他周身几处要紧的穴位防止班若罗攻入心脉。若是如此,班若罗加上他体内的光灵蛊,片刻就能要了他的命。” 沈玉舒缓缓擦干了眼泪,目不转睛的望着顾曦延,他的鬓角已有了几丝白发,她才恍然想起,他比自己大了七岁。她此刻已没有办法忽视年龄差距带来的衰老速度,一想到他可能会先一步离自己而去,她便再也克制不住又小声哭了起来。 直到忘尘的声线忽而传来,“舒儿,我有话与你说。” 沈玉舒摇摇头道:“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这里守着他。” 忘尘叹了口气掀开车帘,望着她柔声道:“曦延他需要休息,你这样一直在他身边哭,他怎么休息,更何况知秋还要给他施针控制游走的真气,你先出来冷静冷静。” 叶知秋闻言也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慰道:“舒儿,下去吹吹湖风让自己清醒一下,吃点东西,曦延若是知道你为了他不吃不喝,也会心疼了。” 沈玉舒这才缓缓松开手,擦拭了眼泪,听话的下了车。 车外,忘尘拿了烙饼递给她平淡道:“吃些烙饼,徐白他们在烧热水,一会儿你给曦延送去喝点水暖和暖和。” 沈玉舒点了点头接过烙饼啃了一口,可心里沉的却怎么都咽不下。 忘尘不由安慰道:“这个时候你说什么都不能垮,还有小朗和晨儿在京都等你们。” 沈玉舒闻言这才艰难的咽下一口,含泪道:“灵轩,我真的吃不下。” 忘尘不由叹了口气,望向湖边月色,月牙儿倒映在湖面上随着微风波动,像是一副水月境画,如禅境幽深却犹如红尘诱人,“舒儿,你们这一路走来经历过那么多生死,你也该知道曦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也该知道什么样的方式对他最好。知秋他们一直都在想办法,你也要有信心。” 沈玉舒深吸了一口气,湖边吹来的夜风确实让她清醒了不少,也让她的理智重新回归于大脑,于是道:“京都的事情结束后,我想带他和孩子离开这里,去过安静的日子,哪怕只有短短几年,我也不想让自己再后悔蹉跎了那么多原本该与他相守的岁月。” 忘尘望着沈玉舒越来越坚毅的目光安心一笑,夜风拂过湖面便只剩如禅境般的悠远宁静,他知道她就算再痛苦委屈,也会做出于她最好的决定,她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他时刻保护的小女孩,她已是一位妻子一位母亲。他心绪翻涌抬手欲抚上她的肩头,可伸到半空中却又垂了下去,她的脸因为眼泪被风吹得通红,就连唇色都染上了一层月白,让人心疼。 可他的心却再未起任何波澜,他如坠一场雾霾之外,第一次有了旁观者的心态,那一刻他终是顿悟,红尘于他再无任何牵挂,这一刻他便也彻底放下,她早已不属于他,哪怕他们也曾承诺远离朝堂浪迹天涯,可最终给她一方天地的依然是那个让她第一次心动的人,他默默看着她心头不由释然,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想她应该都已经想通,无需他再多说什么。 沈玉舒望着湖面发愣,并未注意到忘尘的神色变换,默默将一块烙饼吃完,她不能垮。 沈玉舒端着热水上马车时,叶知秋已施针完毕,顾曦延的脸色看起来也比方才添了几分柔和没有那般苍白,人也微微转醒。 叶知秋见她上车,便冲她安心一笑,退出了车厢。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在昏暗灯火都遮盖不住的通红双眼,不由惨然一笑,“怎么哭的跟个小兔子一样。” 沈玉舒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哪有你说的夸张,醒了就来喝些水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顾曦延疲惫的摇了摇头,道:“嘴里发苦,先喝些水吧。” 沈玉舒忙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给他喂了些水,她见他缓过些神来,忙问道:“感觉好些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顾曦延蹙眉依旧摇头道:“没什么胃口。” 沈玉舒将水碗放在一边,缓缓抚上顾曦延的面颊,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道:“那么多事为何要一直一个人扛着?” 顾曦延苦笑道:“那时我只想保你性命,没想过那么多,之后见你与灵轩在一处你很快乐,便更不愿提及这些事。我亏欠你那么多,这又有算得了什么。” 沈玉舒不由轻轻吻了吻顾曦延的额头,将脸紧贴在他额头上,环住他道:“曦延,不要再说你亏欠我了,我只想让我们在一起,只要在一起就好了。” 顾曦延抬手握紧沈玉舒的手道:“妍妍,此生能有你何其幸运,就是为你做再多事我也甘愿。” 沈玉舒摇摇头,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下来,道:“我只要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就够了……” 顾曦延哂笑一声,无奈道:“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内心却还是那个傻丫头。” 沈玉舒却又道:“曦延,没有你我怎么办,孩子们怎么办。” 顾曦延长叹一声,“妍妍,不论将来是什么样子,我都希望你和孩子都能坚强的活下去,我……” 顾曦延还未说完,沈玉舒却已吻上了他的唇止住了他的话,许久她才缓缓松开他,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道:“我不许你说那些丧气话。” 顾曦延温柔一笑将她揽在怀中,道:“好,我不说。” 沈玉舒默默点了点头,却哭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许久,就在沈玉舒以为顾曦延已经进入梦乡时,却听他小声道:“妍妍,对不起,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我母亲过世之后,我在丞相府里的日子朝不保夕,只能周旋于其中。我隐约知道顾德可能不是我的父亲,可我没有办法,我必须要查清楚所有真相还我娘一个公道。从小到大,没有人教过我怎么去爱,我更不懂什么是爱。可当我明白的时候一切都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留住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被我伤害的你。可我庆幸我有第二次机会,没有再让你离开我,还保住了小朗,还有晨儿。妍妍,这样一家四口相守的日子才是我真正想要的人生,没有那么多的纷纷扰扰,平静祥和,这才是我最期盼的日子。” 沈玉舒含泪点了点头,脑海中闪过些念头忽而一笑道:“曦延,那我有个秘密一直想要告诉你,你想不想听?” 顾曦延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我都想听。” 沈玉舒环紧了他,柔声道:“你可听过佛祖三千世的故事?这世上其实有许多凡尘,在另一个凡尘世界里也有一处与这里相似的世界,而我便是从另外一处红尘中而来,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我并不是沈玉舒,可我却也叫沈玉舒,与这具身体同名同姓。” 顾曦延诧异,“怎么会?” 沈玉舒轻抚着顾曦延散落开的青丝,“来这里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这里的一切都与我曾经的生活截然不同。那个时候我的脑海纷纷乱乱的,即有真正沈玉舒的记忆,也有我自己的记忆。两种记忆相互交织,我每日每夜的做噩梦,梦见沈家灭门那一日的场景,那个时候那些记忆折磨的我近似疯魔。直到我交给你那份锦书后才渐渐明白,我终是占据了她的身体,所以我愿意承担她人生的一部分,找到沈家灭门的真相,这是她的夙愿更是我的解脱。可是我没想到会遇见你,爱上你,这更是我内心深处沈玉舒残存的意识没有料到的。所以那段时间,我更加的煎熬,甚至无数次的想过自杀,也许换做是真正的沈玉舒,她会比我理智会比我更懂得克制,可是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们就会错过了。” 顾曦延不可置信道:“原来那个时候你所有的情绪都源自于这件事。” 沈玉舒淡笑点了点头,听着她耳畔传来的心跳,忽而道:“曦延,你知道吗,是因为你我才会来到这里。我在我的世界里遇见了跳楼的你,你从高空坠落砸在了我的身上,等我醒来时便已然在这个世界,所以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才会觉得害怕甚至恐惧。可是曦延,到现在我才明白这是你我的命中注定,这才是我来这里的意义。” 顾曦延不由握紧沈玉舒的手,激动道:“妍妍,佛曰三千世,若这一切是命中注定,我只感激上苍让我晦暗的人生里能有你。” 沈玉舒柔声道:“所以我们一定会相遇,相爱,一定也会有一个好的结局。曦延,答应我不要放弃,我和孩子们都陪着你呢。” 顾曦延点了点头,微笑在她的唇上印了一吻,道:“妍妍,我爱你,有你和孩子,我便此生足矣。”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的缱绻目光不由抱紧了他久久再说不出话来。 回京都的路上,顾曦延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时睡时醒,沈玉舒一直陪在他身边说一些听来的趣闻解闷或者给他读话本打发无聊时光,直到距离京都一百里时,车窗外的一切却让她原本稍事放下的心又纠了起来。 随风浮动的白色引魂幡像是一道道利剑,直刺入她的心头,让她窒息。 她不由放下车帘,看着稍稍缓过些精神的顾曦延,蹙眉道:“非要如此吗?哪有这样咒自己的!” 顾曦延温柔笑笑,将手中原本看的正起劲的话本放下,握着沈玉舒的手道:“做戏做全套,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沈玉舒看着他笃定的模样,心里依旧担忧,顾曦延却轻拍她的手背安慰道:“知道你会担心,所以一直不敢跟你说实情,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等所有事情有了了结,我就带你和孩子离开这里,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沈玉舒闻言含泪环住顾曦延的脖颈,紧贴着他的胸膛道:“我只想跟你过安宁的日子,有你和孩子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顾曦延也环紧了她,道:“那我们回青月山吧,这些年里也只有那两年的日子有你陪着,我才觉得我自己过得像个人。” 沈玉舒想起那些岁月,不由一笑,仰头看着顾曦延道:“你还说呢,洁癖大王!” 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第24章 凤岐山中皆是空 5 原本守在洞口跟进来的侍卫,便都依言迅速向外退去,而他们几人也扶着虚弱的樊城向洞外奔去。 只是,身后风声渐起,已有不明物体向他们奔来的声音,沈玉舒不由看了顾曦延一眼,这次她不能再让他有任何意外,于是她慌忙松开手,转身挥刀。火把晃动的光影里有一团黑影,如十岁孩童向她扑来赤手扭断了她手中的刀。 顾曦延还未反应过来,转身看去,却见沈玉舒已坐在一堆死人身上,灰白色的棉袄上尽是血迹,目光惊恐的看着他。 他正想上前,却见她背后缓缓显露出一个黑色的身影。只见那团身影头发雪白却遮挡了面容,火光下一双手犹如两只干枯的树根盘桓在沈玉舒纤细的脖颈上来回游荡。 那人靠近沈玉舒闻了闻她身上的气息,忽而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笑声响彻山洞,直震的顾曦延还有忘尘和叶知秋胸口大动似是有一团火由丹田灼烧五脏,几乎震碎天灵。 他们慌忙用真气护住周身,而那声音也渐渐停了下来。 阳日用鼻尖紧紧贴着沈玉舒的脸颊顺着她的下颌线嗅了一圈,拖着如枯井一般的声线道:“原来是你!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哈哈哈!” 沈玉舒胸口起伏,问道:“阳日,你还活着!” 阳日淡淡道:“我老婆子自然活着,活着你等回来。” 顾曦延焦急想要上前,却被忘尘和叶知秋一把拦住,他不由焦急唤了一声,“妍妍!” 不料阳日却猛然望向顾曦延,他们这才瞧清楚,阳日的一双眼睛早已附着了一层灰色,黑白不分。像是一汪浑浊的泉水,看不清里面的情绪波动。 阳日听罢嘿嘿冷笑两声,“原来来了这么多人,还真让那小子说准了,今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都是我练功的下酒菜!” 沈玉舒脑速非转,“哪个小子,是谁?” 阳日转而口望着沈玉舒道:“一个从京都来的小子,玉龙寨破后就来拜我为师,得我一身真传,真是个不错的小子,心够狠,就跟他老子一样!” 阳日说道这里,顾曦延等人自是知道她口中的“小子”指的是谁,只是如今他顾不得那么多,满心满眼只有那个被挟持的人,“阳日你有什么事冲我来,放了她!” 阳日冷笑一声,“放了她,当年我还准备喝她的血,只可惜你来的太快,否则巫族处子之血,加上光灵蛊的蛊性,我的功力还会大增!” 顾曦延焦急的刚想说什么,却听沈玉舒抢先道:“阳日,如今我已为人妻母,我的血对你无用!” 阳日忽然转而贴着沈玉舒的脸带着三分诡异的笑声,一口黑血沾满牙齿,道:“你的血没用了,可还有你的人啊,最后一层就靠你来开启了。” 说着便揪起沈玉舒披在身后的青丝扯着她向山洞深处行去。 沈玉舒被阳日扯着头发痛到眼泪乱飞,却感觉身前的人健步如飞她不得不跟上她的速度向前才能缓和头皮上的痛感。 一刻钟后,他们来到了一处空旷地带,借着她身后奔来的顾曦延举着的火把,她看到满地都是墨玉门的碎块,她忍着痛仰头望去,只见墨玉门后却如当日忘尘所言是一座早已分不清面容的玉雕像。 这雕像与她真人一般高,由一整块青色的玉雕刻而成,呈站立状,双手环于胸前,衣袍下垂与底座和它身后的山壁融为一体,看不到任何衔接的缝隙,似乎就长在石壁上,玉雕周围还散落着一些分不清是什么的东西。 阳日拎着沈玉舒上前一把将她的脸紧紧贴在玉雕上,忽然便见玉雕头部闪现一抹莹莹绿光,正如当年沈玉舒身上散发的光芒一般。 阳日回头,却见沈玉舒的身上并无任何荧光闪现,她等着一双空洞的眼珠不可置信的看着沈玉舒道:“不可能,你体内应该还有光灵蛊的残蛊,为什么不能与它呼应!” 沈玉舒冷笑道:“我身上的蛊毒早就被解了,怎么可能与里面东西呼应。” 可就在她话音刚落时却听忘尘和叶知秋的声音齐齐传来,“陛下!”,只见顾曦延已然捂着心口缓缓倒在了叶知秋的怀里,面色惨白,神情痛苦。 沈玉舒猛地回头望去,却见顾曦延此刻身体却隐隐透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绿光,沈玉舒心里一沉,大声喊了句“曦延!”就要奔上去,却被阳日扯住了头发不由惊叫一声。 阳日看着顾曦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有的人为了自己心爱的人竟然宁愿将蛊毒过给自己,真真是有趣!不过没有光灵蛊也罢,你!”说着阳日用沾着黑血的拐杖指向沈玉舒道:“把手心割开!否则你的男人必死无疑!” 沈玉舒还未从阳日方才的话中回过神来,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当年自己之所以能解光灵蛊的蛊毒,是因为顾曦延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将蛊毒过给了自己,她才能得救。她心中感动却又愧疚,转而看向阳日那副枯槁面容,不敢有误,忙捡了地上一块墨玉碎片划开了手掌。 鲜血溢出,顾曦延身上的莹莹绿光似是找到了方向,一点点汇聚于他眉心,随即向沈玉舒飞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阳日快要用拐杖接到蛊虫时,只见空中忽然飘下一张赤金锁扣网,将那一团绿光罩住,随即一团血红色的液体便浇筑在网上,瞬间莹莹绿光化为一阵青烟飘散。 阳日瞪大了灰色的双眼看着这一幕,大吼了一声“不!” 却见叶知秋已将锁扣网掀开,里面此刻黑漆漆一团血沫再无其他。 阳日计策失败,不由指着叶知秋道:“你都干了什么,你都干了什么!”说着就要向叶知秋扑去,不料身后却传来沈玉舒的声音,“你若敢靠近一步,我就砸碎这座雕像,不论里面有什么,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 阳日猛然转身,望着沈玉舒决绝的面庞,只见她双手举着一块墨玉碎块手中鲜血一滴一滴滴向雕塑的手背。 阳日这才收敛了一身戾气,指着沈玉舒道:“你要做什么!这可是你巫族先祖的遗雕,是你的曾曾祖母!我玉龙人最敬重先祖,你这是要遭报应的!” 沈玉舒冷笑一声,“是又如何,为了所谓的天命遗书,已经死了那么多的人,若是她真的可以看到自己的族人为此被人屠杀,她就不该留下这不清不楚的东西祸害人间!” 阳日颤抖的伸出双手,吼道:“你!” 只是还未等她的话说完,沈玉舒的血所触到的玉石已然开始一点点碎裂,先是一些浅显纹路,最后便是细小的碎块跌落。沈玉舒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慌神,却被忘尘一把向后拉了一步。 随着他们的后退,整个玉雕顷刻间崩塌,而方才头部闪着莹莹绿光的东西便现了真容。 那是一个手臂长短原本立在玉雕中的银盒,上面镶嵌着一块绿色类似宝石的东西,此刻依旧发光,玉石的碎片并没有对宝盒造成严重的伤害,甚至连划痕都无。 所有人在见到那银盒的瞬间都屏住了呼吸。沈玉舒刚想伸手,却见银盒之上那枚绿色宝石忽然有了翅膀,晃动了几下飞了起来直直向她面门冲来。 忘尘迅速将沈玉舒挡在身后,唤了一声“知秋!” 说时迟那时快,叶知秋瞬时便将那锁扣网掷了出去,怎料阳日却快了一步飞身将那绿色的飞虫攥在了手心。 只听她尖笑一声道:“原来一直在,我拿到了,我终于拿到了!”说罢忽然就将那虫子一口吞入了口中。 所有的一切直看得在场众人惊愕不已。 而沈玉舒趁着空挡早已飞奔到顾曦延身前,将他扶在自己怀里,查探他的情形。顾曦延便握紧了沈玉舒方才流血的手冲她微笑道:“我没事。”说罢从怀里取出丝帕缠绕在她的手心包扎了伤口。 之后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阳日的身上,只见她面容带着心愿得逞的笑容,在尸体上打坐感受着身体的变化,渐渐的她的身体开始散发出一种奇怪的紫色光晕,一点一点扩散。 而她的表情却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满足,而是越来越扭曲,直到最后眼睛也开始歪斜,身体开始不自觉的颤抖,活像一个畸形的怪胎做着诡异的动作。 随即只见她仰头喷出一口黑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之前一直萦绕在她眼睛上的灰色,也渐渐散去,露出原本浑浊的棕褐色眼球。 阳日犹如一个干瘪的皮球,此刻倒在一群尸体之上再无生机。 叶知秋见状一点点靠近,用带着皮质手套的手在阳日脖颈间摸了摸,随即看着顾曦延和沈玉舒道:“断气了。” 众人只觉诧异,唯有沈玉舒盯着阳日的面容仔细回忆一番,才道:“她应该是吸了武长青的血,之前武长青中了银蝠毒,毒素扩散很快,他一路上都在发低烧。阳日吸了有毒的血自然身上也有毒,况且年纪大了她在这洞里又喝了那么多人血,毒素自然扩散更快,又吞了一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虫子,反而坏事。” 叶知秋看了看,道:“应该是光灵蛊的母蛊,具有提高功力的效果。之前在师叔收藏的一本随记里看到过,光灵蛊分子母二蛊,子蛊可提升血脉,充斥丹田,母蛊可提升功力,充斥四肢百骸。若子蛊与母蛊相融,则可使老者恢复如壮年。但虽有返老还童之效,却也只有一日光景,随后便会加速老去不出十日便会因心力衰竭而亡。” 顾曦延冷笑一声,“没想到这老怪物为了一己私欲竟然骗了玉龙寨这么多人。” 忘尘此刻才放下手中一直提着的刀,做了一个佛手道了句,“阿弥陀佛。” 而沈玉舒则将目光放在了那个还未开启的银盒之上。也许是在密闭的地方封存的久了,此刻银盒已然开始有了黑色被腐蚀的纹路。 沈玉舒扶起顾曦延,便准备上前取,想了想却还是借了叶知秋的两层手套,并用叶知秋特制的面罩捂住了口鼻,这才拿起银盒。 方才母蛊所在的地方就是盒盖与盒体的锁扣处,此时早已松脱。沈玉舒缓缓打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一块缺了一角的锦缎长卷轴。 沈玉舒拿出锦缎缓缓打开,只是里面的内容却看的她想笑可之后却又想哭。 她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用平静的声调读出了声,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见里面的内容: 安国元熙五年,西南玉龙归降于安,因其善蛊,皇帝助其族于西南一带设立玉龙寨,专事蛊毒为皇室所用。时年,玉龙巫族始祖相巫收有一徒,名为阳日,其心诡谲难当重任。相巫嘱咐其子相竹以为皇室养蛊为饵将其困于凤岐山中,此生不得出山半步。相竹与其妻为困阳日诱其练玉龙异术致使其七窍有损,畏光,惧寒。恰逢端木帝巡边玉龙,探出玉脉,因玉龙以女为尊,为彰显对玉龙之礼重,特命工匠以相竹之妻模样在玉矿之上雕琢样貌。并曰:母之天成,孕育万物,如女娲临世,造福众生。怎料阳日得知杀相竹之妻,蛊惑众人其为天命所归之神女。相竹遂被驱逐,化名沈竹此生再未踏入玉龙寨一步。此锦缎乃相竹与亡妻合力所织就,为念亡妻裁取一段以作相思,也与玉龙长老作为玉龙信物,剩余锦缎书写真相藏于玉雕之中。望有一日我巫族后人可凭此锦缎回玉龙,祭奠先祖。银盒之上乃是玉龙圣蛊光灵蛊之母蛊,其蛊数百年不腐不烂不死不灭,仅此一蛊,同封印于玉雕之中。唯恐阳日擅自碎石销毁用蛊虫修习异术,今日我以我女之巫族血脉封印亡妻骸骨于此,愿有一日纷争平息,我族可重归故土。唯有我巫族血脉可开启玉雕,以告世人真相。相竹绝笔。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当年沈竹出走时与玉龙族做的信物,因年代久远加之阳日的诡谲心思,自以为可以唤来巫族后人为其开启墨玉门和玉雕,销毁她所有的不光彩,并拿出母蛊助她成事。只是谁都没有想过阳日竟然能靠着歪门邪术活了这么多年。 沈玉舒话音落,众人皆眉头紧锁。顾曦延挣扎缓缓起身上前看着沈玉舒摊开的卷轴,哂笑,“世人多可笑,不过一件信物,到最后却为此付出沉重代价,可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 沈玉舒转而望着顾曦延,一时百感交集,皇权富贵有何用,唯有相爱之人相守才不枉此生。 他们就这样相互望着,久久会心一笑。 沈玉舒转身接过忘尘手中的火把将那锻沈竹留下的告白放在火把之上,锦缎遇火燃烧的异常快,不过片刻,原本长长的卷轴便成了黑色的灰烬飘散在空中,有些也落在阳日的脸上。 沈玉舒缓缓取下手套和面罩,叹了口气转而道:“曦延,我们走吧,这个地方我一辈子都不想再来了。” 顾曦延笑着牵起沈玉舒的手望着燃烧殆尽的卷轴,“我们回家。” 说罢几人便转身向外行去,怎料他们刚走出几步,顾曦延忽然捂着胸口脚步踉跄,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他忽的喷出一口鲜血,跌进了沈玉舒的怀中就此失去知觉。 沈玉舒大惊,忘尘和叶知秋慌忙上前扶稳了摇摇欲坠的沈玉舒,只听她不停的呼唤着“曦延,曦延!”却无人应她。 叶知秋忙搭上顾曦延的脉,随即面色一沉,道:“陛下脉象不稳,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我得为他施针控制体内随意乱走的真气!” 沈玉舒闻言片刻都不敢耽搁,几人连忙出了山洞。 山洞外,徐白早已备好了马车等候多时,见众人总算现了身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见到顾曦延时方才松的那口气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只见几人神色凝重的将顾曦延扶上了车,便再没了吩咐。 他刚想问询,却见沈玉舒已和忘尘退出车厢。沈玉舒面色凝重双手交握,双目略微失神。 徐白正不知该不该开口时,她却已转身向他而来。 沈玉舒望着一脸肃穆的徐白,道:“炸药都带够了吧?” 徐白点了点头,“按照主上吩咐,已经埋在山洞四周了。” 沈玉舒点了点头,转而望了一眼山洞口,便又冲着徐白道:“记得,我们下了山,就引爆炸药,将这里炸了,随即传消息出去……” 徐白有一丝莫名,却见沈玉舒眉头紧锁,双手握在一起攒了又攒,深吸一口气这才道:“陛下在与武长青等人交火时旧疾复发……” 沈玉舒神色一凛,望着徐白冷冷道:“驾崩于玉龙寨凤岐山。” 第25章 玉梨花开初蕊白 2 初春的日光分外柔和,沈玉舒牵着顾曦延的手,一手搭凉棚看着眼前绵延无尽头的丧仪仗队,心里依然纠作一团。 她不由转头看向一边的顾曦延道:“曦延,非得这样才行吗?” 顾曦延温柔一笑点了点头,沈玉舒不由气馁,噘着嘴道:“可我还是觉得太晦气。” 顾曦延不由拉着她向着雕花嵌金箔的棺椁行去,道:“百无禁忌,才能成事。” 沈玉舒无奈道:“怕了你了。” 顾曦延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不过几日罢了,届时你与知秋替我封住血脉掩人耳目。” 沈玉舒点了点头便陪着顾曦延来到棺椁旁。 她看着周围整装待发准备抬棺椁的七十二名侍卫,心中五味杂陈,而顾曦延则已一脚踩着备好的木凳跨进了棺椁。 那一刻沈玉舒觉得有什么东西随着顾曦延一同离去,不由伸手抓住顾曦延的衣袖,满目不舍。 顾曦延迎着日光俯身轻抚沈玉舒的面颊,手心的温度传来沈玉舒才觉得他依然是鲜活的一个人,“乖。”随即便坦然的进了棺椁,缓缓躺下。 叶知秋见状上前拿出金针沿着顾曦延自脚踝而上封住他周身几处大穴,沈玉舒上前抚摸着顾曦延的脸颊,看着他望着自己逐渐迷离的目光,小声道:“曦延,没事的,睡一觉就没事了,等我,等我……”话音还未落,顾曦延却冲她一笑缓缓闭上了双眼。 而他们身后的侍卫见状则缓缓抬起放在一旁的棺盖沿着槽面缓缓自他脚下而上推。 忘尘见沈玉舒似乎不肯放手上前道:“舒儿……” 沈玉舒闻言这才含泪不情愿的松开了手,看着棺盖遮住了顾曦延的面容。她的心痛如撕裂一般,却不得不做出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转身看了一眼忘尘冲他微笑道:“灵轩,按照曦延的吩咐,你便可以先回净圆寺去了。届时我会让人来接你入宫。” 忘尘见状点了点头道:“好,你一切保重。”说罢转身骑上备好的马匹向着京都方向奔去。 沈玉舒看着忘尘远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气,仰望周围洁白的引魂幡,冲着一旁的叶知秋道:“大哥,咱们也该出发了。” 车轮毂毂,沈玉舒看着静静躺在自己手心的白色绒花,那是为逝者守丧时才会簪在头上的颜色,此刻她却万分不愿意,直到听见车外传来雪莹的声音,“姐姐。” 她知道京都城已近在咫尺,不由叹了口气还是将白色绒花戴在了头上,掀开了车帘,冲着前来接她的雪莹和严小柔微微一笑,“你们来了。” 严小柔和雪莹对望一眼,同时上前。 沈玉舒一身素衣如月,直看得二人心口发酸,却见她依旧带着几分苦涩笑意道:“我还想着要入了宫才能见到你们,不想你们却来迎我。上车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二人对视一眼忙上了车,马车便又向着京都而行。 沈玉舒掀起车帘沉默着扫过京都街头跪着迎接顾曦延棺椁的百姓,还有那些挂在酒肆楼宇间的黑白二色缎带,眉头微蹙心里也有些不适,她忙放下车帘转移话题道:“小柔,当日不是说家里有事无法入宫了吗?” 严小柔无奈一笑,道:“别提了,是我爹,非说宫里要有大变动锁着我不让我出来,要不然我早就与叶大哥一同去凤岐山了。” 沈玉舒淡淡一笑,道:“严大人高瞻远瞩。” 严小柔一听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讪讪的收了口看了看一旁面露担忧的雪莹。雪莹却冲她摇了摇头示意沉默。 一时间车厢内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外间高声的哭嚎声延绵起伏,沈玉舒靠在车厢上,盯着自己一身素衣听着外间装模作样的哭丧,心中烦躁真恨不得即刻就将它脱了。 雪莹以为她是在克制自己的悲伤,便安慰道:“姐姐,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会好过一些。” 沈玉舒摇了摇头闭上双眼道:“我累了,雪莹,待到了宫门口再唤醒我吧。” 雪莹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沉默下来望了一眼严小柔不再说话。 她需要养精蓄锐,去面对那个早已面目全非的顾曦明,还有不知道会不会倒戈的端木毅,她此刻无法周旋在雪莹和严小柔的关心当中,只能选择假寐来逃避她们的目光。 京都城因顾曦延的灵柩回宫,大街上几乎跪满了前来奔丧的老百姓。有人高呼万岁,有人泣不成声。直到一行人进了内城,此起彼伏的哀怨才稍事缓解。 马车的颠簸随着靠近的宫门也缓和了不少,直到一声尖细的声音传来,“停”。沈玉舒这才缓缓睁开眼,率先起身下了马车。 她所坐的马车在灵柩的后方,此刻她默默走过灵柩目不转睛的盯着最前方的一身紫衣的顾曦明和一旁一身素衣的瑞王端木毅,他们身后跟着的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孔。他们身着朝服腰间绑着白色的麻布腰带卑躬屈膝,神色肃穆,却没有一人的哀伤是发自内心而来。 沈玉舒不过瞥了一眼心中凄凉,曦延你瞧,你为这陈国也算殚精竭,可如今我扶灵回宫,等待着我们的却是永无休止的猜忌和一张张充满欲望的双眸。她微微低首缓缓上前服了服身行了礼道:“妾身见过晋王,见过瑞王。” 顾曦明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青绿,阳光投射之下犹如地狱钻出的恶鬼披上了一层人皮看不出的别扭,此刻他目光如狼盯着沈玉舒,还未等端木毅说话,便率先道:“淑妃,你已是废妃,如何还能进宫?” 很好,不先关心兄长,却来质问她的身份。 沈玉舒凄然道:“晋王有所不知,这不过是陛下为了引出武长青的计谋罢了。陛下从未真正废我。” 顾曦明露出一抹怀疑,沈玉舒便望向端木毅道:“皇后死时,曾与陛下言明其父手中权力与财富堪比陈国一半,陛下尤为担忧。但武长青贪财,陛下便与我商议以我玉龙后裔的身份诱他去凤岐山,只要离开武长青的势力范围我们便可以想办法让他就范。他果然上钩,这才中了陛下的埋伏死于凤岐山中。”沈玉舒说着,从腰间取出一卷供辞,递给顾曦明,那是他们让养伤的樊城效仿武长青笔记所写。 “这是武长青死前的供述,上面亦有武长青父子的签名和指纹作证,晋王若不信大可以找人来验明真伪。”沈玉舒说罢,又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封盖有玉玺的信笺,递给端木毅道:“这是陛下临终前写下的信笺,里面说明了一切缘由,还请两位王爷过目。” 端木毅接过信展开看了看,随即躬身道:“还请淑妃扶灵回宫。” 一旁顾曦明目光审度不置可否但还是缓缓退至一边,让开了入宫门的路。只是他依然盯着沈玉舒,想要从她的目光中找到他所想看到的神情,怎料沈玉舒却突然转而看着他目光淡漠却蕴含一种他不懂的力量。 顾曦明注视着沈玉舒的目光缓缓的又低下了头。 顾曦延的灵柩暂时存放于祈年殿,待天星官算好出殡日期再行安排,那里早已设好了用于吊唁的灵堂。 沈玉舒面无表情的跪在灵堂前,看着宫中奴婢和太监在棺椁周围摆上了淡黄色的菊花,在穹顶之上挂上了超度经文和道符。她不禁哂笑,这个季节居然也能培育出如此娇艳的菊花可真是难为了花房工匠。 她看着那些菊花,缓缓的又将目光转移到一直立于她身侧的顾曦明和端木毅身上。 顾曦明腰间白色麻布带随微风轻微摆动,他的目光依然透露出一股诡异的青光,而一旁的端木毅则明显正常许多,在与祈年殿里众位大臣商议一番后,转而向着沈玉舒而来,“还请淑妃示下,如今陛下棺椁停于祈年殿,陛下可否留下其他遗诏交代身后事,毕竟陛下陵寝还未修葺,暂时要停灵何处?” 沈玉舒淡淡的看了一眼端木毅,起身来到众位朝臣面前,道:“陛下曾交代,他停灵宫中三日行国丧之礼,之后便将其灵骨存放于净圆寺超度,待陵寝修葺后再移入皇陵即可。且……” 沈玉舒转而看着端木毅和顾曦明朗声道:“陛下曾留下遗诏,交代传位之事,但也交代我抬棺入净圆寺之日再行宣读,两位王爷,可有耐心等这三日?” 顾曦明冷笑道:“淑妃既如此说,多等两日又何妨?” 沈玉舒皮笑肉不笑,“那好,陛下与我曾受佛法点化,因此停灵三日,我愿请京都各个寺院的高僧前来为陛下祈福念往生咒超度,助陛下早登极乐,两位王爷可有疑义?” 端木毅微微一笑,“既然陛下有交代,自然以陛下吩咐为准,我等便在殿外伺候就是。”说罢,躬身行礼自行而去。 顾曦明瞧了瞧退出大殿的端木毅,转而来到沈玉舒的身前小声道:“表姐,陛下真的在里面吗,不会是躲在某处等待时机将我等一网打尽?” 沈玉舒目光一沉,“晋王,休得胡言乱语!” 顾曦明冷冷一笑,走向棺椁的后方边走边道:“顾曦延心细如发,既然有了对付武长青的办法又怎么会被他们所伤而亡,淑妃,你真的觉得我会傻到相信你们所说的一切?” 说罢顾曦明忽然用力一掌推开了棺盖三寸。 沈玉舒目光一凛本想跟上去却克制了步伐,原地不动冷冷的盯着顾曦明道:“王爷是觉得陛下之死有诈?” 顾曦明笑了笑却也不看棺椁中的顾曦延,转而回到沈玉舒身边道:“有没有你自己清楚,三天,三天之后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有什么把戏!” 沈玉舒讥笑望着顾曦明道:“把戏不是一直都是你在玩儿!” 顾曦明似是不可置信的望着沈玉舒,“没想到向来乖巧的表姐有一天会变成吃人的老虎。难怪能将顾曦延和文灵轩迷惑,果真是红颜祸水!” 沈玉舒牙关紧咬盯着顾曦明的一举一动道:“事到如今,等着我的结局不过就是殉葬和出家为尼两条路,我又有何惧!但我要你一句真话,我娘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顾曦明呵呵一笑,啧啧道:“表姐啊表姐,我将你与姨母当做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不想你们却也是伤我最深的人,既然你们枉顾亲情我又何必手下留情?不过是一条人命,我顾曦明还赔得起!” 随即他仰头看着祈年殿雕花的穹顶和经幡道符,道:“你就在这里好好陪着你的夫君吧,毕竟相守的日子不多了。” 说罢,他轻蔑一笑转身出了大殿。 沈玉舒看着那个背影心中一阵作呕,为什么一个人会因为权力变成了吃人的魔鬼。可感慨过后她还是迅速来到棺椁旁查看,见顾曦延安然无恙这才微微放心重新将棺盖合起。 第二日,端木毅按照沈玉舒的要求请来了京都四所寺院的高僧,其中便包括了净圆寺的忘尘。 四名高僧带着自己的弟子自进了祈年殿便依次坐下开始诵经,而朝臣们则跪在祈年殿外守灵。 沈玉舒依旧跪在棺椁前看不出表情,殿外的顾曦明瞧着沈玉舒的模样许久,忽然起身离去。 常盛本在殿外伺候,见状忙向沈玉舒而来,小声在她耳边道:“娘娘,晋王他……” 顾曦明的行为沈玉舒早已尽收眼底,如今她也不过淡淡将几张元宝放入炭盆,看着渐渐化为灰烬的纸屑和半空中飘散的青烟,道:“随他去。” 意料之中的顾曦明这一去直到起灵之前再未出现过。 入夜,沈玉舒跪了一日也到了疲惫的极限,此刻看着僧侣去用膳,这才被常盛扶了起来坐在一边稍事休息。她望着雕花的棺椁,转而冲着常盛道:“常盛,所有的长明灯我来点,你带着人先出去吧,我想与陛下单独待一会儿。” 常盛不由担忧道:“娘娘一个人可以吗?还是老奴陪着娘娘吧。” 沈玉舒望着常盛担忧的目光,微微一笑道:“我没事,刚好你去偏殿问我大哥要一些活血化瘀的药,我的膝盖痛的厉害,顺便给我弄点吃的吧。” 常盛叹了口气,缓缓退了出去。 沈玉舒看着闭合的大门,门外朝臣们已然散去。如今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只剩下她一人,她慌忙上前将棺盖向下推去,露出顾曦延苍白的面容。 他依旧沉睡着像是在做一场美梦,嘴角边还挂着一抹笑意。沈玉舒伸手抚摸着他的面庞,若不是她知道他如今不过假死,以他脸颊上的温度,她近乎以为他真的就这样走了。 沈玉舒含泪趴在棺沿上望着棺中的顾曦延,目光缱绻小声道:“曦延,等着一切结束了,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去过我们自己想过的生活。” 只是棺椁中的人却没有任何回应,沈玉舒不由望着他许久温柔一笑将脸颊上的泪拭去,转而拿起烛火走向祈年殿四周的长明灯。 沈玉舒刚开始点灯便听见门吱呀一声,她身边便多了一个月白色的身影,她不由一笑目光不转,“你来了。” 忘尘点了点头道:“外面的一切都准备妥当,知秋派去监视顾曦明的人也传回了消息,顾曦明的底牌已然亮明,他手中握有的是三省六部五成官员的生家性命,还有京都巡防营和神武营所有兵力,他给朝中许多官员都下了毒,如果不听他的只能等着毒发身亡,只是还有一股力量我们之前都没有想到。” 沈玉舒默默点着灯,听到此时,方才开口道:“是鹰哲。” 忘尘点头道:“一个多月前是他从边境将这群西柔人偷偷放入陈国境内,如今一直豢养在京郊别苑,人数足有上万人,这几股势力加起来,兵力少说也有八万。如果端木毅倒戈,我们只怕连一成胜算都没有。” 沈玉舒看着眼前明亮的灯火,却并未接忘尘的话,而是道:“灵轩,这几日我总想起来我们年少时光,如今想来真是恍若隔世。” 忘尘轻笑,“你不怕说着说着那家伙从棺里翻出来与我打架。” 沈玉舒微微一笑,眉目便如一弯新月,在灯火映照中第一次有了不同以往的温柔,“他如今只怕连你也打不过了。” 忘尘无奈一笑,跟着沈玉舒的步伐,目光也不由落在一盏一盏渐渐明亮的长明灯上,“缘分这个词有时候真的很奇妙,你们二人兜兜转转终是走在一起,那时我也是没想到。” 沈玉舒嘴角挂着一抹淡笑,还是问出口了她自恢复记忆以来就想问出口的问题,“灵轩,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忘尘长叹一声,坦然道:“我身受重伤被雨禅法师所救,等可以行动之时回到京都,却得到你入宫夺子殒命的消息。我当时万念俱灰,便又随着师父回了虚缘山。有一年多的时间,每日做梦梦见的都是天脉城外那一场恶战和所有将士血淋淋的模样,还有你的哭喊声,整个人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直到最后,我万念俱灰选择剃度出家,想求一个心静,只为你还有边关死去的那些将士诵经祈福,愿你们早登极乐。” 沈玉舒无奈轻笑一声,“是啊,有时候缘分这件事真的很难说清楚,那时我也从未想过我会活下来,小朗会活下来,你也还活着,而我和曦延会有现在。灵轩,时过境迁,如今我只愿我们以后都能活的好。” 忘尘点了点头,“我会在佛祖前为你们祈福祝祷,舒儿,你们一定会如愿。” 第25章 玉梨花开初蕊白 1 山路颠簸,沈玉舒为了让顾曦延睡的舒服一些,便将所有带来的床褥都垫在他的身下盖在他的身上,生怕他被冷到。 她的眼泪自顾曦延昏迷之后几乎从未断过,一旁叶知秋和忘尘原本想要劝说,可看她每每握紧顾曦延的手关切的模样,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直到他们入夜下了山,停靠在一处小湖边,叶知秋看着月色实在担忧沈玉舒的状态只好长出一口气想好措辞,上了马车。 马车中,沈玉舒正趴在顾曦延身旁盯着顾曦延目不转睛,而垫着下巴的棉衣袖也早已被泪水浸湿了大片。 叶知秋看着她如此模样,不由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小声道:“舒儿,好歹吃些东西,今日一天了你都没吃过,再这样下去你会撑不住的。” 沈玉舒疲惫的转身望着叶知秋,握紧了顾曦延的手,低声道:“大哥,到现在你也不肯告诉我所有的真相吗?” 叶知秋叹息一声,“你……” 叶知秋神色复杂的看了看沈玉舒,转而看着昏睡的顾曦延怅然道:“从何时说起呢,也许是那一年顾曦延临走前听到了沈伯母的话,所以不敢再对你分心,也许是他背负太多怕动了心会让他有了软肋,总之,他将你从忘情崖抱回晴天观之后,对你的事大多时候都是听之任之。只是就算他克制的再强烈,却还是瞒不过自己的心和顾德的窥探。当日你被玉龙长老绑入凤岐山山洞时,是他先所有人一步来到山洞。只是光灵蛊的蛊毒一旦入体便与血液融合无法根除,眼看你就要血管爆裂而亡,他便过了你近七成的蛊毒才救了你一命,否则就算文灵轩耗尽一身真气也救不活你。自那之后,他的身体状况便一直在反复,我和师父竭尽全力压制毒性发作,却没想光灵蛊的蛊毒却还是诱发了他体内原本压制的班若罗魔性。这些年我一直替他隐瞒就是不想让你担心,他说他亏欠你太多,不能让你再为他伤心难过。我劝说过几次,可他依然不愿向你吐露实情。可如今政事繁重,他的身体几乎已是在崩溃的边缘。” 沈玉舒的一颗心如坠深渊,颤抖的说不出话来,原本还能收得住的眼泪顿时决堤而下,趴在顾曦延胸口就哭了起来。 叶知秋也无可奈何,见她如此便又道:“舒儿……” 沈玉舒此时早已泪眼朦胧,抽泣着声线问道:“他还有多久?” 叶知秋望了望顾曦延苍白的面容,叹了口气道:“如果克制的好,以他目前的情形两三年吧。” 叶知秋话音落,沈玉舒便觉得自己的魂魄像是裂开飘走了一半,脑袋嗡嗡作响耳鸣阵阵,她努力聚焦着自己的视线止住哭声望向叶知秋,“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叶知秋蹙眉摇头,“班若罗的功力四散在他体内,除非有办法重新汇聚于一处,否则就算我们给他输再多的真气,也不过泥牛入海都会被班若罗化干净。之前师父试图用自己的真气汇聚班若罗,可反而会让躁动的真气攒的更加厉害,所以我们只能封住他周身几处要紧的穴位防止班若罗攻入心脉。若是如此,班若罗加上他体内的光灵蛊,片刻就能要了他的命。” 沈玉舒缓缓擦干了眼泪,目不转睛的望着顾曦延,他的鬓角已有了几丝白发,她才恍然想起,他比自己大了七岁。她此刻已没有办法忽视年龄差距带来的衰老速度,一想到他可能会先一步离自己而去,她便再也克制不住又小声哭了起来。 直到忘尘的声线忽而传来,“舒儿,我有话与你说。” 沈玉舒摇摇头道:“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这里守着他。” 忘尘叹了口气掀开车帘,望着她柔声道:“曦延他需要休息,你这样一直在他身边哭,他怎么休息,更何况知秋还要给他施针控制游走的真气,你先出来冷静冷静。” 叶知秋闻言也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慰道:“舒儿,下去吹吹湖风让自己清醒一下,吃点东西,曦延若是知道你为了他不吃不喝,也会心疼了。” 沈玉舒这才缓缓松开手,擦拭了眼泪,听话的下了车。 车外,忘尘拿了烙饼递给她平淡道:“吃些烙饼,徐白他们在烧热水,一会儿你给曦延送去喝点水暖和暖和。” 沈玉舒点了点头接过烙饼啃了一口,可心里沉的却怎么都咽不下。 忘尘不由安慰道:“这个时候你说什么都不能垮,还有小朗和晨儿在京都等你们。” 沈玉舒闻言这才艰难的咽下一口,含泪道:“灵轩,我真的吃不下。” 忘尘不由叹了口气,望向湖边月色,月牙儿倒映在湖面上随着微风波动,像是一副水月境画,如禅境幽深却犹如红尘诱人,“舒儿,你们这一路走来经历过那么多生死,你也该知道曦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也该知道什么样的方式对他最好。知秋他们一直都在想办法,你也要有信心。” 沈玉舒深吸了一口气,湖边吹来的夜风确实让她清醒了不少,也让她的理智重新回归于大脑,于是道:“京都的事情结束后,我想带他和孩子离开这里,去过安静的日子,哪怕只有短短几年,我也不想让自己再后悔蹉跎了那么多原本该与他相守的岁月。” 忘尘望着沈玉舒越来越坚毅的目光安心一笑,夜风拂过湖面便只剩如禅境般的悠远宁静,他知道她就算再痛苦委屈,也会做出于她最好的决定,她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他时刻保护的小女孩,她已是一位妻子一位母亲。他心绪翻涌抬手欲抚上她的肩头,可伸到半空中却又垂了下去,她的脸因为眼泪被风吹得通红,就连唇色都染上了一层月白,让人心疼。 可他的心却再未起任何波澜,他如坠一场雾霾之外,第一次有了旁观者的心态,那一刻他终是顿悟,红尘于他再无任何牵挂,这一刻他便也彻底放下,她早已不属于他,哪怕他们也曾承诺远离朝堂浪迹天涯,可最终给她一方天地的依然是那个让她第一次心动的人,他默默看着她心头不由释然,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想她应该都已经想通,无需他再多说什么。 沈玉舒望着湖面发愣,并未注意到忘尘的神色变换,默默将一块烙饼吃完,她不能垮。 沈玉舒端着热水上马车时,叶知秋已施针完毕,顾曦延的脸色看起来也比方才添了几分柔和没有那般苍白,人也微微转醒。 叶知秋见她上车,便冲她安心一笑,退出了车厢。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在昏暗灯火都遮盖不住的通红双眼,不由惨然一笑,“怎么哭的跟个小兔子一样。” 沈玉舒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哪有你说的夸张,醒了就来喝些水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顾曦延疲惫的摇了摇头,道:“嘴里发苦,先喝些水吧。” 沈玉舒忙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给他喂了些水,她见他缓过些神来,忙问道:“感觉好些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顾曦延蹙眉依旧摇头道:“没什么胃口。” 沈玉舒将水碗放在一边,缓缓抚上顾曦延的面颊,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道:“那么多事为何要一直一个人扛着?” 顾曦延苦笑道:“那时我只想保你性命,没想过那么多,之后见你与灵轩在一处你很快乐,便更不愿提及这些事。我亏欠你那么多,这又有算得了什么。” 沈玉舒不由轻轻吻了吻顾曦延的额头,将脸紧贴在他额头上,环住他道:“曦延,不要再说你亏欠我了,我只想让我们在一起,只要在一起就好了。” 顾曦延抬手握紧沈玉舒的手道:“妍妍,此生能有你何其幸运,就是为你做再多事我也甘愿。” 沈玉舒摇摇头,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下来,道:“我只要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就够了……” 顾曦延哂笑一声,无奈道:“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内心却还是那个傻丫头。” 沈玉舒却又道:“曦延,没有你我怎么办,孩子们怎么办。” 顾曦延长叹一声,“妍妍,不论将来是什么样子,我都希望你和孩子都能坚强的活下去,我……” 顾曦延还未说完,沈玉舒却已吻上了他的唇止住了他的话,许久她才缓缓松开他,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道:“我不许你说那些丧气话。” 顾曦延温柔一笑将她揽在怀中,道:“好,我不说。” 沈玉舒默默点了点头,却哭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许久,就在沈玉舒以为顾曦延已经进入梦乡时,却听他小声道:“妍妍,对不起,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我母亲过世之后,我在丞相府里的日子朝不保夕,只能周旋于其中。我隐约知道顾德可能不是我的父亲,可我没有办法,我必须要查清楚所有真相还我娘一个公道。从小到大,没有人教过我怎么去爱,我更不懂什么是爱。可当我明白的时候一切都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留住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被我伤害的你。可我庆幸我有第二次机会,没有再让你离开我,还保住了小朗,还有晨儿。妍妍,这样一家四口相守的日子才是我真正想要的人生,没有那么多的纷纷扰扰,平静祥和,这才是我最期盼的日子。” 沈玉舒含泪点了点头,脑海中闪过些念头忽而一笑道:“曦延,那我有个秘密一直想要告诉你,你想不想听?” 顾曦延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我都想听。” 沈玉舒环紧了他,柔声道:“你可听过佛祖三千世的故事?这世上其实有许多凡尘,在另一个凡尘世界里也有一处与这里相似的世界,而我便是从另外一处红尘中而来,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我并不是沈玉舒,可我却也叫沈玉舒,与这具身体同名同姓。” 顾曦延诧异,“怎么会?” 沈玉舒轻抚着顾曦延散落开的青丝,“来这里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这里的一切都与我曾经的生活截然不同。那个时候我的脑海纷纷乱乱的,即有真正沈玉舒的记忆,也有我自己的记忆。两种记忆相互交织,我每日每夜的做噩梦,梦见沈家灭门那一日的场景,那个时候那些记忆折磨的我近似疯魔。直到我交给你那份锦书后才渐渐明白,我终是占据了她的身体,所以我愿意承担她人生的一部分,找到沈家灭门的真相,这是她的夙愿更是我的解脱。可是我没想到会遇见你,爱上你,这更是我内心深处沈玉舒残存的意识没有料到的。所以那段时间,我更加的煎熬,甚至无数次的想过自杀,也许换做是真正的沈玉舒,她会比我理智会比我更懂得克制,可是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们就会错过了。” 顾曦延不可置信道:“原来那个时候你所有的情绪都源自于这件事。” 沈玉舒淡笑点了点头,听着她耳畔传来的心跳,忽而道:“曦延,你知道吗,是因为你我才会来到这里。我在我的世界里遇见了跳楼的你,你从高空坠落砸在了我的身上,等我醒来时便已然在这个世界,所以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才会觉得害怕甚至恐惧。可是曦延,到现在我才明白这是你我的命中注定,这才是我来这里的意义。” 顾曦延不由握紧沈玉舒的手,激动道:“妍妍,佛曰三千世,若这一切是命中注定,我只感激上苍让我晦暗的人生里能有你。” 沈玉舒柔声道:“所以我们一定会相遇,相爱,一定也会有一个好的结局。曦延,答应我不要放弃,我和孩子们都陪着你呢。” 顾曦延点了点头,微笑在她的唇上印了一吻,道:“妍妍,我爱你,有你和孩子,我便此生足矣。”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的缱绻目光不由抱紧了他久久再说不出话来。 回京都的路上,顾曦延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时睡时醒,沈玉舒一直陪在他身边说一些听来的趣闻解闷或者给他读话本打发无聊时光,直到距离京都一百里时,车窗外的一切却让她原本稍事放下的心又纠了起来。 随风浮动的白色引魂幡像是一道道利剑,直刺入她的心头,让她窒息。 她不由放下车帘,看着稍稍缓过些精神的顾曦延,蹙眉道:“非要如此吗?哪有这样咒自己的!” 顾曦延温柔笑笑,将手中原本看的正起劲的话本放下,握着沈玉舒的手道:“做戏做全套,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沈玉舒看着他笃定的模样,心里依旧担忧,顾曦延却轻拍她的手背安慰道:“知道你会担心,所以一直不敢跟你说实情,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等所有事情有了了结,我就带你和孩子离开这里,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沈玉舒闻言含泪环住顾曦延的脖颈,紧贴着他的胸膛道:“我只想跟你过安宁的日子,有你和孩子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顾曦延也环紧了她,道:“那我们回青月山吧,这些年里也只有那两年的日子有你陪着,我才觉得我自己过得像个人。” 沈玉舒想起那些岁月,不由一笑,仰头看着顾曦延道:“你还说呢,洁癖大王!” 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第25章 玉梨花开初蕊白 3 窗外,难得挂上了一轮近似圆满的月,将祈年殿外所有的青砖绿瓦染上一层淡淡的月蓝色,也让沈玉舒原本躁动的心在这一刻有了几丝宁静。 第二日,一切风平浪静,犹如暴风雨前,就连堂前燕都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第三日,沈玉舒一袭白衣如雪跪于灵堂前身后跟着的是雪莹和严小柔,还有一直守在灵堂前的常盛。 念经的声音犹如一道强而有力的洪流注入每个人的心海,沈玉舒算着时辰,等到诵经声停止后缓缓起身向门外行去。 随着诵经声的远去,随之而来的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冲破外围的宫殿的大门径直向他们而来。 沈玉舒见状向着廊下隐匿的叶知秋递了眼色,他便点头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沈玉舒望着顾曦明青绿色的盔甲,朝阳之下与他脸颊上泛出青色交相呼应,看起来分外阴森可怖,他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向她而来,而跟在他身后的是这几日一直守在祈年殿外安抚朝臣的端木毅。 端木毅一身玄色甲胄,此时表情凝重却不曾向她这里看一眼,腰间长剑依旧一切蓄势待发。 沈玉舒冷冷的看着他二人和他们身后涌入殿外的朝臣,雪莹却率先阻拦在她身前冲着端木毅厉声道:“端木毅!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端木毅还未说话,顾曦明却先道:“还请镇国公主移步,本王有话要与淑妃说明。” 雪莹盯着一言不发的端木毅不肯移步,沈玉舒却上前拍了拍雪莹的肩头安慰道:“放心,晋王与瑞王还没拿到遗诏,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雪莹犹疑却还是默默退守在沈玉舒身侧。 沈玉舒望着二人目光,淡定上前道:“晋王和瑞王这是要逼宫吗?陛下灵柩还未入净圆寺,你们未免也太着急了些。” 端木毅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还请淑妃见谅,今日一早晋王便召集文武百官于祈年殿外,若淑妃不想引起不必要麻烦,还是请宣读陛下最后一封遗诏。” 端木毅说的不卑不亢,沈玉舒心里却有些吃不准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他绝不可能放任唾手可得的皇位去助顾曦明,但也绝不会真助她。 她恍然想起当日顾曦延说的话,“端木毅既然肯委身于烟雨楼这么多年,为的就是重新登上皇位,他也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所以到时候你不用有所顾忌,按照计划行事,他绝不可能伤你性命。” 沈玉舒看着端木毅的神色,缓缓从袖中取出顾曦延早已写好的诏书,“遗诏在此,还请两位王爷听诏。” 端木毅见状率先跪了下来,而顾曦明讥笑着却还是讪讪的跪下。 只听沈玉舒缓缓道:“奉陈国武德皇帝诏,朕自登基以来一心为政奈天不永寿,唯心中愧于端木氏,今次特书传皇帝位于瑞王端木毅,责令淑妃携子出宫降为平民。晋王顾曦明结党营私,于崇德元年贿赂北城关将士,致使天脉一战前线失守伤亡惨重,证据确凿令其殉葬。” 沈玉舒诵读完,只听顾曦明一阵冷笑,终是撕下了最后一层伪善面具,缓缓起身注视着沈玉舒道:“沈玉舒,你与顾曦延算的一步好棋,只可惜他端木毅根本没有这个资格!” 沈玉舒目光一凛,“顾曦明你什么意思!” 顾曦明一步一步上前,用阴冷的目光盯着沈玉舒道:“你还不知道吧,他中了蛊毒,如果他登基就等着死吧!” 说罢,顾曦明猛然出手抓紧了沈玉舒手中遗诏,道:“如今,你们都得死!” 沈玉舒气愤刚想出手不料却有人先她一步用剑柄打落了顾曦明的手。 顾曦明骤然被袭,向后退了一步一手握住另一只吃痛的手腕,目光冷冽,“端木毅,难道你想死!” 端木毅冷笑一声护在沈玉舒几人身前,望着顾曦明道:“你真以为你的那些蛊毒,就能控制所有人?顾曦明,你未免也太过天真,玉龙寨被破当日所有蛊毒的解法用量我便已然清楚,这些时日与你周旋也不过是想摸清楚你的底牌!你如今瞧瞧这些朝臣,谁又是真心臣服于你!” 顾曦明猛然一惊回头望向四周,怎料当日那些他极尽心思笼络的人,如今都缓缓退到了祈年殿四周廊下根本不关心他的死活。而跟着他入殿的那些士兵此刻也早已被随后涌入的端木毅的兵逐步剿杀。 一时间祈年殿主殿门外杀声四起,竟是没有给顾曦明任何喘息的机会。他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却听端木毅道:“慕容楠早已攻入你的别苑,那些你豢养在别苑的西柔人此时只怕早已成了死尸。就凭你,想登这皇位下辈子你都做不到!” 顾曦明望着端木毅,指着他轻蔑道:“少了他们这群垃圾又如何,就凭你和烟雨楼那些废物也想与我抗衡,做梦!” “若加上朕呢!”顾曦延富有磁性的声线忽然从沈玉舒身后传来,语气沉稳竟是听不出他身体的虚弱。沈玉舒心头担忧,却不敢表露,只能默默的看着他打开殿门,向他们而来。 他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卷起脚边一阵微弱的旋风,竟是每一步都注入了内力。而他原本入殓时的衣物也早已褪尽,身上穿的是他临敌时惯穿的玄色武服。 顾曦延一步步上前来到端木毅身侧,盯着顾曦明道:“顾曦明,你真以为凭你的那些鬼蜮伎俩就可以在这里翻云覆雨?” 顾曦明意料之中的恶狠狠的看着顾曦延忽而吼道:“别以为我真的怕你!今天我就送你们去给我爹娘陪葬!”说罢,他忽然抽刀向他们冲来。 顾曦延和端木毅见状火速分开,左右攻击,只是不过十几个回合,顾曦延和端木毅的脸色便变了。他们匆忙结束第一轮对抗,退回到沈玉舒等人身前,冷冷道:“他似乎刀枪不入!” 沈玉舒望着不远处顾曦明略显嚣张的目光,道:“不可能!就算是玉龙异术也会有命门!我们一起上!” 说罢,沈玉舒向着雪莹和严小柔递了眼色,三人同时从腰间取出了早已藏好的兵刃冲上前去与顾曦延和端木站成一排。 顾曦明看着这样的阵势不由一阵冷笑,抬剑指着顾曦延道:“怎么,还要用女人来给你们挡剑么!” 顾曦延盯着顾曦明正想发作,却听沈玉舒冷笑道:“你将自己的姬妾送给朝中大臣时可有想过这个问题,上!” 话音落,所有人毫无犹豫一拥而上,刀剑将相呼应却没有人可以占上风。沈玉舒攻了几个回合,却注意到顾曦明眼中隐隐透着诡异的青绿随着他运功越来越浓,不由心中一冷,吼道:“小心,他身上有毒!” 所有人闻声皆迅速后跃了一步将顾曦明围在中间。 顾曦明冷笑环顾四周众人,吼道:“怎么?怕了!皇位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是你们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是你们!”说着,他忽然运功,身上盔甲便迅速裂开,露出里面肌肤。 只见他自胸口向外延伸出数条绿色的血线,一路向双肩和小腹而去。而他胸口的肌肤上则隐隐透着如鳞片一般的块状物体,在阳光之下闪烁着极光一般的颜色,这种物体在他的双臂上更甚,便如鱼鳞亦如厚重的穿山甲鳞片附着在他的肌肤之上,形成了一层如盔甲一般的保护,致使他几乎无坚不摧! 顾曦延和端木毅见此情形不由对视,小声道了句,“麒麟术!” 沈玉舒不禁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端木毅解释道:“也是一种用玉龙蛊毒修习的秘术,也就是所谓的玉龙异术中的佼佼者,修习之人通常会吃下一种带有鳞片甲的蛊虫,蛊虫附着于其丹田和心脉要紧处助其修炼,在短时间内功力大涨至臻化境,并在他身上形成一层鳞片般的盔甲致使其刀枪不入犹如不死身,但修习这种异术之人时间久了便会暴虐成性,以食人为乐!” 沈玉舒目光一冷想起凤岐山洞里阳日的模样,只怕她也是修习了这些恐怖的异术才会活了那么多年,却已然疯魔。 “如何破解?”雪莹焦急问道。 端木毅摇摇头道:“除非找到命门杀了他,否则没有其他办法!” 沈玉舒举着云霜刀蹙眉盯着顾曦明道:“如今他异术已成,要是想要杀了他也绝非易事。” 严小柔不由道:“一般修炼高深武功之人的命门,要么是在天灵或者腋下,更或者是在男子或女子隐私处,不如我们先攻这几处试试。” 顾曦延沉声道:“不论如何,今日之事不能犹豫!上!”说罢率先攻了上去。 沈玉舒紧随其后,接着便是端木毅还有雪莹和严小柔。 只是,五人的围攻并没有预期的效果,顾曦明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绵绵不绝,更是将自己周身护的的严实毫无破绽,反而迅速的消耗掉了他们五人所有的力气。 一轮攻势下来,五人不由都喘起了粗气,沈玉舒和顾曦延对望一眼,心知这种硬碰硬的围攻不是办法,如果找不到顾曦明的命门,他们只会被消耗掉所有力气,就算是在外援助的荣楠等人能及时敢来,也无法抗衡顾曦明这一身刀枪不入的异术。 正当他们无计可施时,却听廊檐下有一个声音传来,“顾曦明!你收手吧!别再一错再错了!” 沈玉舒不由望去却见阿丽娜与叶知秋已然赶来,阿丽娜挺着孕肚满眼泪痕,玫红色的回真服饰在晨光的映照下染上了一抹暖光,将她照得如绝世仙女,遗世独立。 顾曦明的目光明显一愣,尤其当他看到阿丽娜高挺的孕肚时眉头紧蹙不发一语。 阿丽娜缓缓上前,越过众人来到顾曦明身前,道:“顾曦明,他们是你的哥哥和姐姐啊,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他们,他们不是你的敌人!” 顾曦明冷笑着举起剑对准了阿丽娜的胸口,沈玉舒见状就要上去阻拦却被顾曦延和叶知秋劝阻。 顾曦延恶狠狠道:“他们怎会是我的亲人,我的亲人早死了,一个被我大哥羞辱被父亲所杀,一个被大哥剩下的人下毒所杀。他们又算我什么亲人,遇到事他们哪一个想过我,哪一个真心待过我!这一生我只是我自己的亲人,我只为自己而活!” 阿丽娜流着泪摇头,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你还有它,它是你的孩子,是你的亲人啊!顾曦明,不要再错了,你难道要让自己的孩子去背负这一切恶果,遭到神的诅咒!” 顾曦明目光一愣看着阿丽娜的肚子,微微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 阿丽娜凄惨笑道:“自我进宫,顾曦延就从未碰过我。这是你的孩子,是你与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顾曦明似是不信,吼道:“你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阿丽娜也哭喊道,“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为什么还要骗你!” 顾曦明冷笑道:“你别以为用这一招,就可以让我收手!” 阿丽娜又走进一步,顾曦明却再未忍心用剑指着她,而是看着她缓缓而来,“我知道你对我并没有一分的男女情爱,我也知道如果不是这个孩子,我不会与你有任何瓜葛。可顾曦明,这一刻我希望你能为了这个孩子,看在他与你的血缘亲情的份上,为他的人生积些阴德,也请你收手吧。陈国不能像回真那样失去了皇帝的庇佑,否则你我的罪孽就算是到了真主那里也洗不清!” 顾曦明望着阿丽娜恳切的目光,心中也有了一丝不确定,只是当他看到阿丽娜手中若隐若现的匕首时原本还有动摇的心瞬间变得坚固。电光火石间,他猛然抬手将剑刺进了阿丽娜的腹部,吼道:“你骗我!”。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的沈玉舒发现向前冲去时已然来不及,她哭喊了一声,“阿丽娜!”,便见那个身影已缓缓的倒在了地上。 随之而来的是顾曦明阴恻恻的诡笑,一声比一声高亢响彻云霄。 顾曦延扶着摇摇欲坠的沈玉舒怒道:“顾曦明,她还怀着你的孩子!” 顾曦明轻蔑的笑着,看着顾曦延等众人,故意道:“那我就祝她们母子早登极乐!” 顾曦延目光在顾曦明说出那句话时明显冷了下来,早已没了方才虽冷还带着三分保留的情绪,他缓缓举起长剑吼了一声,“端木毅!” 端木毅已然做好了攻势,“端木毅在此!” 顾曦延随即道:“给我杀!” 话音落,二人便又冲了上去。 沈玉舒见他们转移了顾曦明的视线,忙带着雪莹和严小柔上前将阿丽娜扶起,而叶知秋则护在她们几人身前以防偷袭。 只见阿丽娜的腹部依然流着血,可鲜血里却夹杂一股黑血,沈玉舒心一沉,原来她早就中了毒,只得道:“阿丽娜,你坚持住我这就帮你止血!” 阿丽娜却摇了摇头握紧了沈玉舒的手后,望着她忽的呕了口血道:“舒姐姐,没用的,我的孩子没了,我也要去见哥哥姐姐了!” 沈玉舒不禁流泪道:“阿丽娜不会的,我会救你我把孩子拿出来你就没事了!”可这句话说的就连她自己都不信。 阿丽娜喘息着望着西边的天空,突然伸手在半空中道:“哥哥,姐姐,你们来了,带我走吧,我终于可以回家了!”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弱,直到连呼吸也跟着停止。 沈玉舒发怔的看着在她手心的阿丽娜的手逐渐失去了力道,心口像是漏了风一片冰凉,忽然将她抱紧哭喊道:“阿丽娜!” 第25章 玉梨花开初蕊白 4 这一刻沈玉舒再也忍不住滚滚而来的恨意,她将阿丽娜交给雪莹和严小柔后自己提刀便向顾曦明冲去。 沈玉舒立在顾曦延和端木毅的包围圈之外,认真仔细的观察着顾曦明的一举一动,叶知秋此刻也迅速来到她的身边,小声焦急道:“可是看出什么了?” 沈玉舒蹙眉摇头,片刻后顾曦延和端木毅又退了回来,沈玉舒上前扶稳了顾曦延道:“曦延,不可再冒然出击。”随即又将目光转向了顾曦明,只见他原本已有伤痕的双臂鳞片甲不消片刻已恢复如初。 顾曦明碎发飞舞,看起来犹如一只恶鬼吐着带毒的蛇信向他们炫耀,近似疯魔,“怎么,有本事一起上,就是再多的人,也难抵我这一身刀枪不入的神功护体!”说罢忽而又仰天大笑起来。 就在此间,沈玉舒看着那些鳞片忽然道:“曦延,你瞧他的那些鳞片!” 顾曦延闻言将目光放在顾曦明双臂的鳞甲之上,只见顾曦明大笑之时鳞甲会随着皮肤的震动而微微张开,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浮动。 顾曦延目光凛冽,冲着一旁端木毅道:“命门是鳞甲,攻!” 说罢二人便又攻了上去,怎料顾曦明早有准备竟是让顾曦延和端木毅毫无下手的地方。 沈玉舒见状再也忍不住吼道:“顾曦明,你看你身后是谁,是顾德,他来接你了!不对,还有你母亲,是姨母她在冲你笑呢,你听她在说话,她在说什么?” 沈玉舒的声音越来越大,忽然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声情并茂的冲着顾曦明道:“原来如此,姨母告诉我你根本不是顾德的儿子,你只是顾曦月强暴之后的产物,你是顾曦月的儿子,姨母你别哭,你慢慢说!” 顾曦明的软肋便是自己的母亲曾被兄长侮辱,如今沈玉舒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说出,直让他脸颊顿时火辣辣的烫了起来,他猛然回身望去一个慌神,顾曦延顺势扣住了他的右臂,而端木毅紧接着便扣住了他的左臂。 沈玉舒忙吼道:“师兄,小柔,捆住他的腿!” 叶知秋和严小柔忙冲上前按照沈玉舒的方式困住了顾曦明,说时迟那时快,沈玉舒挥动云霜刀,沿着顾曦明胸口鳞甲相反的方向猛的刮去。 只听一阵“叮当”碎甲之声传来,顾曦明痛苦嘶嚎,顾曦延顺势辉剑与端木毅同时动手,片刻间顾曦明身上附着的甲片就被掀翻了大片,裸露出他原本的肌肤。 直到这一刻众人才瞧清楚,顾曦明身上的鳞片是一种细小的甲虫背,在被他们刮下的瞬间便失去了附着物,自发燃烧成为灰烬。 顾曦明见自己的鳞甲被一点一点除尽,心下大惊忽然运功将顾曦延等人震开。 他头发因真气流动而散乱,吐了口血看着不远处的顾曦延和沈玉舒,犹如地狱恶鬼,道:“顾曦延,我杀了你!”说着便向运功于掌心向顾曦延而去。 顾曦延见状亦运功于掌,将自己体内仅存的真气尽数提起。 沈玉舒还未从方才被顾曦明的震慑中恢复,见这一幕,不禁高声唤道:“曦延!” 此时顾曦延与顾曦明周身已起了一层气流形成的屏障,将他二人阻隔,沈玉舒若是强冲只会扰乱顾曦延的真气,她急切的想要帮忙可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知秋见状忙上前,焦急道:“陛下切不可随意用内力!” 只是他话音还未落,眼前聚拢的真气骤散,顾曦明方才还泛着青绿的目光在瞬间没有了温度。 顾曦明踉跄退后一步吐了一口近乎呈墨绿色的血液,不可置信的瞪着顾曦延,颤抖着声线道:“怎么可能!你的班若罗不是已经被化去,不可能不可能!” 说罢他颓然坐在地上,而他对面的顾曦延此刻脸色苍白,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静静的望着他。 沈玉舒慌忙上前一把扶住顾曦延关切道:“曦延!” 顾曦延回头向沈玉舒投去一个放心的目光,转而盯着顾曦明道:“曦明,这些年我给过你太多机会,只是你一意孤行不听劝阻,这才酿成大祸,为何你到现在也不肯看明白,这皇位与你我与顾家才是致命的毒药!” 顾曦明眼中终是有了泪,双膝跪地用力摇头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沈玉舒望着言之凿凿的顾曦明,叹息一声,“顾曦明别再执迷不悟了,顾德是如何得了这皇位,顾曦月为何会死,难道这些都不够警示吗?你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与畜生有何分别!我们都在劝你回头是岸,可是你呢!你又做了些什么!” 顾曦明瞪着沈玉舒忽而冷笑却将目光转向她身后不远处渐渐失去体温的阿丽娜,目光终是有了一丝柔和,讥笑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只恨输的那个是我。”随即他缓缓将目光移向顾曦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顾曦延,我在地狱等着你……” 说罢,顾曦明忽然仰天狂啸一声,自断了所有经脉。陈曦的微风中,顾曦明的头发随风翻动,犹如断了根的草木,再无任何生机。而他整个人也迅速的干瘪下去,成为了一具皮包骨的尸体。 而那些他身上还未来得及刮去的鳞甲,也渐渐化作了灰烬飘散在了空中。 沈玉舒望着眼前一幕,不由握紧了顾曦延的手神色复杂,顾曦明一生被权利迷住了双眼,看不到这世间美好,如今又被着权利所累枉送了性命,实在是罪有应得。只是身旁之人却忽然浑身一颤,喷出一口鲜血,在她还未来得及扶住他时就此倒在了地上。 众人惊慌失措上前,沈玉舒更是将顾曦延重新抱于怀中高声唤着“曦延”,可怀中人却脸色越发苍白,呕出几口鲜血就此失去了意识。 一旁叶知秋匆忙上前探脉,随即神色一凛道:“不好,陛下毒发快,我要给陛下施针!” 沈玉舒和赶来的常盛忙将顾曦延扶起,她目光一转看了一眼面露焦急的端木毅道:“从今日起,顾曦延已不再是这陈国的皇帝,瑞王殿下之后的事按照曦延的诏书所写已与我们无关,我只愿借凤雎宫几日让曦延养伤,随后我们便会出宫。” 端木毅看了看沈玉舒,后退一步让开一条路道:“淑妃请便。” 沈玉舒便再无留恋吩咐常盛带着顾曦延等人迅速向凤雎宫而去。 凤雎宫外桃花吐蕊,露出淡淡一抹粉香,可沈玉舒却无心再看这初春的景致,而是与叶知秋一同替顾曦延施针。 她知道顾曦延最后那一掌用尽了全力,只怕也是将自己潜藏在体内的班若罗内力瞬间聚集于掌心,只是这样不要命的方法只会引起另一个他们都无法控制的结果,他原本就不多的人生路近乎又被拦腰砍了一刀。 她把过他的脉,再也克制不住流下泪来,若是控制的好,他只怕也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光景。 沈玉舒默默的哭着替顾曦延盖好被褥,却听一旁叶知秋叹息道:“舒儿,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我们都要有个心理准备。” 沈玉舒点了点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叶知秋便道:“我这就去给他煎药,你陪陪他,他一会儿就醒了。”说罢叶知秋便退了出去。 正殿门外,雪莹和严小柔正焦急等待,见叶知秋一脸落寞,她们便知顾曦延只怕凶多吉少,雪莹下意识就要冲进去,却被严小柔一把拦住。 严小柔担忧道:“你别进去打扰他们了,这一路他们两个也够累了。” 雪莹不由焦急道:“可是我总担心主子……” 雪莹话还未说完,却听叶知秋怅然道:“他早就不是烟雨楼的主子了,如今烟雨楼的主人是金一忠。” 雪莹含泪摇头,“不,他永远都是烟雨楼的主人。” 叶知秋望着雪莹纯真模样,不由蹙眉,忍了再忍还是说出口道:“你若是真的将他当主子,就去看紧了端木毅,你真以为他会放过舒儿一家?不怕告诉你,金一忠昨日递来消息,曦延停棺这几日,有不下百人的暗卫前往叶府想要杀小朗和晨儿,那些人可不全是顾曦明的人。雪莹,端木毅说到底是前朝皇子如今又是当朝天子,他深谙皇权之路有多肮脏卑劣,更懂得什么叫做斩草除根。如今他是知道曦延活不久所以才肯网开一面,若是曦延完好无损,他焉能让他们一家四口活着离开京都?” 叶知秋一席话直让雪莹心底发凉,她从未想过自己深爱的男子有一日会对他们的朋友家人动手,可她却又无法忽略端木毅自当上瑞王起所有的变化。 她不由退后,一点一点远离正殿直到退至大门处忽然转身便奔了出去。 严小柔看着雪莹伤心欲绝的模样,不禁不忍心冲着叶知秋道:“你的话会不会太重了些?” 叶知秋眉头紧锁,“我说的是事实,她若真能跨过这个坎儿,那么我祝他们百年好合,若是真跨不过,雪莹早些收了心对她自己的伤害也能小一点。更何况,我绝对不会让舒儿一家再出任何事!” 严小柔闻言诧异的将双手环于胸前啧啧两声,“看不出太医院院首叶知秋竟然也能将旁人之事分析的这般透彻,那你倒是说说你什么时候能跨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 叶知秋望着严小柔明媚的目光,言语一滞,掩饰道:“你胡说什么!” 严小柔哂笑一声,退了一步转身向宫外行去道:“随你吧。” 叶知秋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临近正午的阳光下,她似乎全身都泛起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心中似乎有什么东猛的动了一下,破土而出有了生机。 傍晚,顾曦延总算缓缓睁开了疲惫的双眼看着一旁双眼通红的沈玉舒,不由无奈一笑道:“怎么又哭成了个兔子。” 沈玉舒忙握紧了顾曦延的手柔声道:“若是用眼泪能换你康健,我哭瞎了也甘愿!” 顾曦延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头,道:“多大的人了,还说这样孩子气的话,扶我起来吧,我不想一直躺着。” 沈玉舒闻言听话的将他扶起给他背后靠了几个软枕,道:“快入夜了,想不想吃些东西?大哥一直在偏殿里煎药,一会儿就过来。” 顾曦延用毫无血色的唇畔道:“若是有你做的杂米粥倒是可以,其他的不太想吃。” 沈玉舒微微一笑,从一旁案几的暖炉盆里拿过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杂米粥,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送给顾曦延道:“就知道你想,所以早做了一直煨在暖炉盆上,温度刚刚好。” 顾曦延心满意足的笑着就着沈玉舒的手吃了起来。 可看着他吃的模样,沈玉舒心里不由又是一阵酸楚,道:“你在棺椁里躺了三日,滴水未进,我真怕你醒不过来。” 顾曦延笑道:“你要相信你大哥的医术,有他在我怎么可能醒不过来?” 沈玉舒继续喂道:“曦延,等你再好些,我们就出宫吧。” 顾曦延点了点头道:“也该出宫了,如今你我不过一介平民住在这里也不合适,况且我们一家四口也该过一过团圆的日子。” 沈玉舒温柔道:“我也想,好不容易和小朗相认,还没跟他好好相处几日呢。” 顾曦延点了点头正准备开口,却听门吱呀一声开了,叶知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向他们而来。 但见顾曦延正在用膳,便又将药放在一旁暖炉盆上,上前道:“陛下此时觉得如何?” 顾曦延坦然道:“知秋,我如今已不是皇帝,你不可再用这称呼了。” 叶知秋赧然,“见谅,这些年都习惯了。”随即又道:“让我再把个脉。” 顾曦延听话的将手伸了出去,叶知秋探了一会儿脉象,神色深沉道:“脉象悬浮但还算平稳,切记之后不可再动武,我这就出宫去找师叔研制克制班若罗的方法。” 沈玉舒蹙眉道:“大哥,曦延体内的班若罗如今究竟怎么样了?” 叶知秋目光凝重道:“曦延今日将四散在周身经脉中的班若罗忽然聚于掌心,虽然克制了顾曦明的攻击,但是这股力量如今已汇聚于心口处,我施针封住了他胸口一处穴位防止班若罗攻入心脏,况且这股真气滋养了他体内残余的光灵蛊,若想彻底消除班若罗,首要是要消掉他体内的光灵蛊。” 沈玉舒目光也凝重起来,“难道还是没有解蛊毒的办法?” 叶知秋摇摇头道:“除了将蛊毒过给另一个人,再无他法。” 顾曦延闻言望向沈玉舒目光潋滟道:“妍妍,没什么好担心的,一切不过命数罢了,我早已看开。” 沈玉舒望着他灼灼目光却摇头道:“不,就算只有一成的希望我也不会放弃。”她说着脑海中非转,忽然便想起了一个人,转而看着叶知秋道:“大哥,宫里的僧侣可有散去?” 叶知秋摇摇头道:“还未。” 沈玉舒猛然起身道:“也许还有办法,你们在这里等我。” 既然黄首良能解得了她身上的摄魂蛊,那么光灵蛊对于他而言应该也不难,若是他肯相帮那么顾曦延便还有救! 树尖梨花已吐露嫩芽,等桃花开到荼靡,便又是一年盛景,沈玉舒望着宫里的桃花和迎春,心中又一次充满了希望。 第25章 玉梨花开初蕊白 2 初春的日光分外柔和,沈玉舒牵着顾曦延的手,一手搭凉棚看着眼前绵延无尽头的丧仪仗队,心里依然纠作一团。 她不由转头看向一边的顾曦延道:“曦延,非得这样才行吗?” 顾曦延温柔一笑点了点头,沈玉舒不由气馁,噘着嘴道:“可我还是觉得太晦气。” 顾曦延不由拉着她向着雕花嵌金箔的棺椁行去,道:“百无禁忌,才能成事。” 沈玉舒无奈道:“怕了你了。” 顾曦延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不过几日罢了,届时你与知秋替我封住血脉掩人耳目。” 沈玉舒点了点头便陪着顾曦延来到棺椁旁。 她看着周围整装待发准备抬棺椁的七十二名侍卫,心中五味杂陈,而顾曦延则已一脚踩着备好的木凳跨进了棺椁。 那一刻沈玉舒觉得有什么东西随着顾曦延一同离去,不由伸手抓住顾曦延的衣袖,满目不舍。 顾曦延迎着日光俯身轻抚沈玉舒的面颊,手心的温度传来沈玉舒才觉得他依然是鲜活的一个人,“乖。”随即便坦然的进了棺椁,缓缓躺下。 叶知秋见状上前拿出金针沿着顾曦延自脚踝而上封住他周身几处大穴,沈玉舒上前抚摸着顾曦延的脸颊,看着他望着自己逐渐迷离的目光,小声道:“曦延,没事的,睡一觉就没事了,等我,等我……”话音还未落,顾曦延却冲她一笑缓缓闭上了双眼。 而他们身后的侍卫见状则缓缓抬起放在一旁的棺盖沿着槽面缓缓自他脚下而上推。 忘尘见沈玉舒似乎不肯放手上前道:“舒儿……” 沈玉舒闻言这才含泪不情愿的松开了手,看着棺盖遮住了顾曦延的面容。她的心痛如撕裂一般,却不得不做出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转身看了一眼忘尘冲他微笑道:“灵轩,按照曦延的吩咐,你便可以先回净圆寺去了。届时我会让人来接你入宫。” 忘尘见状点了点头道:“好,你一切保重。”说罢转身骑上备好的马匹向着京都方向奔去。 沈玉舒看着忘尘远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气,仰望周围洁白的引魂幡,冲着一旁的叶知秋道:“大哥,咱们也该出发了。” 车轮毂毂,沈玉舒看着静静躺在自己手心的白色绒花,那是为逝者守丧时才会簪在头上的颜色,此刻她却万分不愿意,直到听见车外传来雪莹的声音,“姐姐。” 她知道京都城已近在咫尺,不由叹了口气还是将白色绒花戴在了头上,掀开了车帘,冲着前来接她的雪莹和严小柔微微一笑,“你们来了。” 严小柔和雪莹对望一眼,同时上前。 沈玉舒一身素衣如月,直看得二人心口发酸,却见她依旧带着几分苦涩笑意道:“我还想着要入了宫才能见到你们,不想你们却来迎我。上车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二人对视一眼忙上了车,马车便又向着京都而行。 沈玉舒掀起车帘沉默着扫过京都街头跪着迎接顾曦延棺椁的百姓,还有那些挂在酒肆楼宇间的黑白二色缎带,眉头微蹙心里也有些不适,她忙放下车帘转移话题道:“小柔,当日不是说家里有事无法入宫了吗?” 严小柔无奈一笑,道:“别提了,是我爹,非说宫里要有大变动锁着我不让我出来,要不然我早就与叶大哥一同去凤岐山了。” 沈玉舒淡淡一笑,道:“严大人高瞻远瞩。” 严小柔一听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讪讪的收了口看了看一旁面露担忧的雪莹。雪莹却冲她摇了摇头示意沉默。 一时间车厢内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外间高声的哭嚎声延绵起伏,沈玉舒靠在车厢上,盯着自己一身素衣听着外间装模作样的哭丧,心中烦躁真恨不得即刻就将它脱了。 雪莹以为她是在克制自己的悲伤,便安慰道:“姐姐,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会好过一些。” 沈玉舒摇了摇头闭上双眼道:“我累了,雪莹,待到了宫门口再唤醒我吧。” 雪莹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沉默下来望了一眼严小柔不再说话。 她需要养精蓄锐,去面对那个早已面目全非的顾曦明,还有不知道会不会倒戈的端木毅,她此刻无法周旋在雪莹和严小柔的关心当中,只能选择假寐来逃避她们的目光。 京都城因顾曦延的灵柩回宫,大街上几乎跪满了前来奔丧的老百姓。有人高呼万岁,有人泣不成声。直到一行人进了内城,此起彼伏的哀怨才稍事缓解。 马车的颠簸随着靠近的宫门也缓和了不少,直到一声尖细的声音传来,“停”。沈玉舒这才缓缓睁开眼,率先起身下了马车。 她所坐的马车在灵柩的后方,此刻她默默走过灵柩目不转睛的盯着最前方的一身紫衣的顾曦明和一旁一身素衣的瑞王端木毅,他们身后跟着的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孔。他们身着朝服腰间绑着白色的麻布腰带卑躬屈膝,神色肃穆,却没有一人的哀伤是发自内心而来。 沈玉舒不过瞥了一眼心中凄凉,曦延你瞧,你为这陈国也算殚精竭,可如今我扶灵回宫,等待着我们的却是永无休止的猜忌和一张张充满欲望的双眸。她微微低首缓缓上前服了服身行了礼道:“妾身见过晋王,见过瑞王。” 顾曦明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青绿,阳光投射之下犹如地狱钻出的恶鬼披上了一层人皮看不出的别扭,此刻他目光如狼盯着沈玉舒,还未等端木毅说话,便率先道:“淑妃,你已是废妃,如何还能进宫?” 很好,不先关心兄长,却来质问她的身份。 沈玉舒凄然道:“晋王有所不知,这不过是陛下为了引出武长青的计谋罢了。陛下从未真正废我。” 顾曦明露出一抹怀疑,沈玉舒便望向端木毅道:“皇后死时,曾与陛下言明其父手中权力与财富堪比陈国一半,陛下尤为担忧。但武长青贪财,陛下便与我商议以我玉龙后裔的身份诱他去凤岐山,只要离开武长青的势力范围我们便可以想办法让他就范。他果然上钩,这才中了陛下的埋伏死于凤岐山中。”沈玉舒说着,从腰间取出一卷供辞,递给顾曦明,那是他们让养伤的樊城效仿武长青笔记所写。 “这是武长青死前的供述,上面亦有武长青父子的签名和指纹作证,晋王若不信大可以找人来验明真伪。”沈玉舒说罢,又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封盖有玉玺的信笺,递给端木毅道:“这是陛下临终前写下的信笺,里面说明了一切缘由,还请两位王爷过目。” 端木毅接过信展开看了看,随即躬身道:“还请淑妃扶灵回宫。” 一旁顾曦明目光审度不置可否但还是缓缓退至一边,让开了入宫门的路。只是他依然盯着沈玉舒,想要从她的目光中找到他所想看到的神情,怎料沈玉舒却突然转而看着他目光淡漠却蕴含一种他不懂的力量。 顾曦明注视着沈玉舒的目光缓缓的又低下了头。 顾曦延的灵柩暂时存放于祈年殿,待天星官算好出殡日期再行安排,那里早已设好了用于吊唁的灵堂。 沈玉舒面无表情的跪在灵堂前,看着宫中奴婢和太监在棺椁周围摆上了淡黄色的菊花,在穹顶之上挂上了超度经文和道符。她不禁哂笑,这个季节居然也能培育出如此娇艳的菊花可真是难为了花房工匠。 她看着那些菊花,缓缓的又将目光转移到一直立于她身侧的顾曦明和端木毅身上。 顾曦明腰间白色麻布带随微风轻微摆动,他的目光依然透露出一股诡异的青光,而一旁的端木毅则明显正常许多,在与祈年殿里众位大臣商议一番后,转而向着沈玉舒而来,“还请淑妃示下,如今陛下棺椁停于祈年殿,陛下可否留下其他遗诏交代身后事,毕竟陛下陵寝还未修葺,暂时要停灵何处?” 沈玉舒淡淡的看了一眼端木毅,起身来到众位朝臣面前,道:“陛下曾交代,他停灵宫中三日行国丧之礼,之后便将其灵骨存放于净圆寺超度,待陵寝修葺后再移入皇陵即可。且……” 沈玉舒转而看着端木毅和顾曦明朗声道:“陛下曾留下遗诏,交代传位之事,但也交代我抬棺入净圆寺之日再行宣读,两位王爷,可有耐心等这三日?” 顾曦明冷笑道:“淑妃既如此说,多等两日又何妨?” 沈玉舒皮笑肉不笑,“那好,陛下与我曾受佛法点化,因此停灵三日,我愿请京都各个寺院的高僧前来为陛下祈福念往生咒超度,助陛下早登极乐,两位王爷可有疑义?” 端木毅微微一笑,“既然陛下有交代,自然以陛下吩咐为准,我等便在殿外伺候就是。”说罢,躬身行礼自行而去。 顾曦明瞧了瞧退出大殿的端木毅,转而来到沈玉舒的身前小声道:“表姐,陛下真的在里面吗,不会是躲在某处等待时机将我等一网打尽?” 沈玉舒目光一沉,“晋王,休得胡言乱语!” 顾曦明冷冷一笑,走向棺椁的后方边走边道:“顾曦延心细如发,既然有了对付武长青的办法又怎么会被他们所伤而亡,淑妃,你真的觉得我会傻到相信你们所说的一切?” 说罢顾曦明忽然用力一掌推开了棺盖三寸。 沈玉舒目光一凛本想跟上去却克制了步伐,原地不动冷冷的盯着顾曦明道:“王爷是觉得陛下之死有诈?” 顾曦明笑了笑却也不看棺椁中的顾曦延,转而回到沈玉舒身边道:“有没有你自己清楚,三天,三天之后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有什么把戏!” 沈玉舒讥笑望着顾曦明道:“把戏不是一直都是你在玩儿!” 顾曦明似是不可置信的望着沈玉舒,“没想到向来乖巧的表姐有一天会变成吃人的老虎。难怪能将顾曦延和文灵轩迷惑,果真是红颜祸水!” 沈玉舒牙关紧咬盯着顾曦明的一举一动道:“事到如今,等着我的结局不过就是殉葬和出家为尼两条路,我又有何惧!但我要你一句真话,我娘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顾曦明呵呵一笑,啧啧道:“表姐啊表姐,我将你与姨母当做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不想你们却也是伤我最深的人,既然你们枉顾亲情我又何必手下留情?不过是一条人命,我顾曦明还赔得起!” 随即他仰头看着祈年殿雕花的穹顶和经幡道符,道:“你就在这里好好陪着你的夫君吧,毕竟相守的日子不多了。” 说罢,他轻蔑一笑转身出了大殿。 沈玉舒看着那个背影心中一阵作呕,为什么一个人会因为权力变成了吃人的魔鬼。可感慨过后她还是迅速来到棺椁旁查看,见顾曦延安然无恙这才微微放心重新将棺盖合起。 第二日,端木毅按照沈玉舒的要求请来了京都四所寺院的高僧,其中便包括了净圆寺的忘尘。 四名高僧带着自己的弟子自进了祈年殿便依次坐下开始诵经,而朝臣们则跪在祈年殿外守灵。 沈玉舒依旧跪在棺椁前看不出表情,殿外的顾曦明瞧着沈玉舒的模样许久,忽然起身离去。 常盛本在殿外伺候,见状忙向沈玉舒而来,小声在她耳边道:“娘娘,晋王他……” 顾曦明的行为沈玉舒早已尽收眼底,如今她也不过淡淡将几张元宝放入炭盆,看着渐渐化为灰烬的纸屑和半空中飘散的青烟,道:“随他去。” 意料之中的顾曦明这一去直到起灵之前再未出现过。 入夜,沈玉舒跪了一日也到了疲惫的极限,此刻看着僧侣去用膳,这才被常盛扶了起来坐在一边稍事休息。她望着雕花的棺椁,转而冲着常盛道:“常盛,所有的长明灯我来点,你带着人先出去吧,我想与陛下单独待一会儿。” 常盛不由担忧道:“娘娘一个人可以吗?还是老奴陪着娘娘吧。” 沈玉舒望着常盛担忧的目光,微微一笑道:“我没事,刚好你去偏殿问我大哥要一些活血化瘀的药,我的膝盖痛的厉害,顺便给我弄点吃的吧。” 常盛叹了口气,缓缓退了出去。 沈玉舒看着闭合的大门,门外朝臣们已然散去。如今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只剩下她一人,她慌忙上前将棺盖向下推去,露出顾曦延苍白的面容。 他依旧沉睡着像是在做一场美梦,嘴角边还挂着一抹笑意。沈玉舒伸手抚摸着他的面庞,若不是她知道他如今不过假死,以他脸颊上的温度,她近乎以为他真的就这样走了。 沈玉舒含泪趴在棺沿上望着棺中的顾曦延,目光缱绻小声道:“曦延,等着一切结束了,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去过我们自己想过的生活。” 只是棺椁中的人却没有任何回应,沈玉舒不由望着他许久温柔一笑将脸颊上的泪拭去,转而拿起烛火走向祈年殿四周的长明灯。 沈玉舒刚开始点灯便听见门吱呀一声,她身边便多了一个月白色的身影,她不由一笑目光不转,“你来了。” 忘尘点了点头道:“外面的一切都准备妥当,知秋派去监视顾曦明的人也传回了消息,顾曦明的底牌已然亮明,他手中握有的是三省六部五成官员的生家性命,还有京都巡防营和神武营所有兵力,他给朝中许多官员都下了毒,如果不听他的只能等着毒发身亡,只是还有一股力量我们之前都没有想到。” 沈玉舒默默点着灯,听到此时,方才开口道:“是鹰哲。” 忘尘点头道:“一个多月前是他从边境将这群西柔人偷偷放入陈国境内,如今一直豢养在京郊别苑,人数足有上万人,这几股势力加起来,兵力少说也有八万。如果端木毅倒戈,我们只怕连一成胜算都没有。” 沈玉舒看着眼前明亮的灯火,却并未接忘尘的话,而是道:“灵轩,这几日我总想起来我们年少时光,如今想来真是恍若隔世。” 忘尘轻笑,“你不怕说着说着那家伙从棺里翻出来与我打架。” 沈玉舒微微一笑,眉目便如一弯新月,在灯火映照中第一次有了不同以往的温柔,“他如今只怕连你也打不过了。” 忘尘无奈一笑,跟着沈玉舒的步伐,目光也不由落在一盏一盏渐渐明亮的长明灯上,“缘分这个词有时候真的很奇妙,你们二人兜兜转转终是走在一起,那时我也是没想到。” 沈玉舒嘴角挂着一抹淡笑,还是问出口了她自恢复记忆以来就想问出口的问题,“灵轩,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忘尘长叹一声,坦然道:“我身受重伤被雨禅法师所救,等可以行动之时回到京都,却得到你入宫夺子殒命的消息。我当时万念俱灰,便又随着师父回了虚缘山。有一年多的时间,每日做梦梦见的都是天脉城外那一场恶战和所有将士血淋淋的模样,还有你的哭喊声,整个人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直到最后,我万念俱灰选择剃度出家,想求一个心静,只为你还有边关死去的那些将士诵经祈福,愿你们早登极乐。” 沈玉舒无奈轻笑一声,“是啊,有时候缘分这件事真的很难说清楚,那时我也从未想过我会活下来,小朗会活下来,你也还活着,而我和曦延会有现在。灵轩,时过境迁,如今我只愿我们以后都能活的好。” 忘尘点了点头,“我会在佛祖前为你们祈福祝祷,舒儿,你们一定会如愿。” 第25章 玉梨花开初蕊白 3 窗外,难得挂上了一轮近似圆满的月,将祈年殿外所有的青砖绿瓦染上一层淡淡的月蓝色,也让沈玉舒原本躁动的心在这一刻有了几丝宁静。 第二日,一切风平浪静,犹如暴风雨前,就连堂前燕都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第三日,沈玉舒一袭白衣如雪跪于灵堂前身后跟着的是雪莹和严小柔,还有一直守在灵堂前的常盛。 念经的声音犹如一道强而有力的洪流注入每个人的心海,沈玉舒算着时辰,等到诵经声停止后缓缓起身向门外行去。 随着诵经声的远去,随之而来的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冲破外围的宫殿的大门径直向他们而来。 沈玉舒见状向着廊下隐匿的叶知秋递了眼色,他便点头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沈玉舒望着顾曦明青绿色的盔甲,朝阳之下与他脸颊上泛出青色交相呼应,看起来分外阴森可怖,他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向她而来,而跟在他身后的是这几日一直守在祈年殿外安抚朝臣的端木毅。 端木毅一身玄色甲胄,此时表情凝重却不曾向她这里看一眼,腰间长剑依旧一切蓄势待发。 沈玉舒冷冷的看着他二人和他们身后涌入殿外的朝臣,雪莹却率先阻拦在她身前冲着端木毅厉声道:“端木毅!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端木毅还未说话,顾曦明却先道:“还请镇国公主移步,本王有话要与淑妃说明。” 雪莹盯着一言不发的端木毅不肯移步,沈玉舒却上前拍了拍雪莹的肩头安慰道:“放心,晋王与瑞王还没拿到遗诏,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雪莹犹疑却还是默默退守在沈玉舒身侧。 沈玉舒望着二人目光,淡定上前道:“晋王和瑞王这是要逼宫吗?陛下灵柩还未入净圆寺,你们未免也太着急了些。” 端木毅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还请淑妃见谅,今日一早晋王便召集文武百官于祈年殿外,若淑妃不想引起不必要麻烦,还是请宣读陛下最后一封遗诏。” 端木毅说的不卑不亢,沈玉舒心里却有些吃不准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他绝不可能放任唾手可得的皇位去助顾曦明,但也绝不会真助她。 她恍然想起当日顾曦延说的话,“端木毅既然肯委身于烟雨楼这么多年,为的就是重新登上皇位,他也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所以到时候你不用有所顾忌,按照计划行事,他绝不可能伤你性命。” 沈玉舒看着端木毅的神色,缓缓从袖中取出顾曦延早已写好的诏书,“遗诏在此,还请两位王爷听诏。” 端木毅见状率先跪了下来,而顾曦明讥笑着却还是讪讪的跪下。 只听沈玉舒缓缓道:“奉陈国武德皇帝诏,朕自登基以来一心为政奈天不永寿,唯心中愧于端木氏,今次特书传皇帝位于瑞王端木毅,责令淑妃携子出宫降为平民。晋王顾曦明结党营私,于崇德元年贿赂北城关将士,致使天脉一战前线失守伤亡惨重,证据确凿令其殉葬。” 沈玉舒诵读完,只听顾曦明一阵冷笑,终是撕下了最后一层伪善面具,缓缓起身注视着沈玉舒道:“沈玉舒,你与顾曦延算的一步好棋,只可惜他端木毅根本没有这个资格!” 沈玉舒目光一凛,“顾曦明你什么意思!” 顾曦明一步一步上前,用阴冷的目光盯着沈玉舒道:“你还不知道吧,他中了蛊毒,如果他登基就等着死吧!” 说罢,顾曦明猛然出手抓紧了沈玉舒手中遗诏,道:“如今,你们都得死!” 沈玉舒气愤刚想出手不料却有人先她一步用剑柄打落了顾曦明的手。 顾曦明骤然被袭,向后退了一步一手握住另一只吃痛的手腕,目光冷冽,“端木毅,难道你想死!” 端木毅冷笑一声护在沈玉舒几人身前,望着顾曦明道:“你真以为你的那些蛊毒,就能控制所有人?顾曦明,你未免也太过天真,玉龙寨被破当日所有蛊毒的解法用量我便已然清楚,这些时日与你周旋也不过是想摸清楚你的底牌!你如今瞧瞧这些朝臣,谁又是真心臣服于你!” 顾曦明猛然一惊回头望向四周,怎料当日那些他极尽心思笼络的人,如今都缓缓退到了祈年殿四周廊下根本不关心他的死活。而跟着他入殿的那些士兵此刻也早已被随后涌入的端木毅的兵逐步剿杀。 一时间祈年殿主殿门外杀声四起,竟是没有给顾曦明任何喘息的机会。他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却听端木毅道:“慕容楠早已攻入你的别苑,那些你豢养在别苑的西柔人此时只怕早已成了死尸。就凭你,想登这皇位下辈子你都做不到!” 顾曦明望着端木毅,指着他轻蔑道:“少了他们这群垃圾又如何,就凭你和烟雨楼那些废物也想与我抗衡,做梦!” “若加上朕呢!”顾曦延富有磁性的声线忽然从沈玉舒身后传来,语气沉稳竟是听不出他身体的虚弱。沈玉舒心头担忧,却不敢表露,只能默默的看着他打开殿门,向他们而来。 他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卷起脚边一阵微弱的旋风,竟是每一步都注入了内力。而他原本入殓时的衣物也早已褪尽,身上穿的是他临敌时惯穿的玄色武服。 顾曦延一步步上前来到端木毅身侧,盯着顾曦明道:“顾曦明,你真以为凭你的那些鬼蜮伎俩就可以在这里翻云覆雨?” 顾曦明意料之中的恶狠狠的看着顾曦延忽而吼道:“别以为我真的怕你!今天我就送你们去给我爹娘陪葬!”说罢,他忽然抽刀向他们冲来。 顾曦延和端木毅见状火速分开,左右攻击,只是不过十几个回合,顾曦延和端木毅的脸色便变了。他们匆忙结束第一轮对抗,退回到沈玉舒等人身前,冷冷道:“他似乎刀枪不入!” 沈玉舒望着不远处顾曦明略显嚣张的目光,道:“不可能!就算是玉龙异术也会有命门!我们一起上!” 说罢,沈玉舒向着雪莹和严小柔递了眼色,三人同时从腰间取出了早已藏好的兵刃冲上前去与顾曦延和端木站成一排。 顾曦明看着这样的阵势不由一阵冷笑,抬剑指着顾曦延道:“怎么,还要用女人来给你们挡剑么!” 顾曦延盯着顾曦明正想发作,却听沈玉舒冷笑道:“你将自己的姬妾送给朝中大臣时可有想过这个问题,上!” 话音落,所有人毫无犹豫一拥而上,刀剑将相呼应却没有人可以占上风。沈玉舒攻了几个回合,却注意到顾曦明眼中隐隐透着诡异的青绿随着他运功越来越浓,不由心中一冷,吼道:“小心,他身上有毒!” 所有人闻声皆迅速后跃了一步将顾曦明围在中间。 顾曦明冷笑环顾四周众人,吼道:“怎么?怕了!皇位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是你们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是你们!”说着,他忽然运功,身上盔甲便迅速裂开,露出里面肌肤。 只见他自胸口向外延伸出数条绿色的血线,一路向双肩和小腹而去。而他胸口的肌肤上则隐隐透着如鳞片一般的块状物体,在阳光之下闪烁着极光一般的颜色,这种物体在他的双臂上更甚,便如鱼鳞亦如厚重的穿山甲鳞片附着在他的肌肤之上,形成了一层如盔甲一般的保护,致使他几乎无坚不摧! 顾曦延和端木毅见此情形不由对视,小声道了句,“麒麟术!” 沈玉舒不禁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端木毅解释道:“也是一种用玉龙蛊毒修习的秘术,也就是所谓的玉龙异术中的佼佼者,修习之人通常会吃下一种带有鳞片甲的蛊虫,蛊虫附着于其丹田和心脉要紧处助其修炼,在短时间内功力大涨至臻化境,并在他身上形成一层鳞片般的盔甲致使其刀枪不入犹如不死身,但修习这种异术之人时间久了便会暴虐成性,以食人为乐!” 沈玉舒目光一冷想起凤岐山洞里阳日的模样,只怕她也是修习了这些恐怖的异术才会活了那么多年,却已然疯魔。 “如何破解?”雪莹焦急问道。 端木毅摇摇头道:“除非找到命门杀了他,否则没有其他办法!” 沈玉舒举着云霜刀蹙眉盯着顾曦明道:“如今他异术已成,要是想要杀了他也绝非易事。” 严小柔不由道:“一般修炼高深武功之人的命门,要么是在天灵或者腋下,更或者是在男子或女子隐私处,不如我们先攻这几处试试。” 顾曦延沉声道:“不论如何,今日之事不能犹豫!上!”说罢率先攻了上去。 沈玉舒紧随其后,接着便是端木毅还有雪莹和严小柔。 只是,五人的围攻并没有预期的效果,顾曦明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绵绵不绝,更是将自己周身护的的严实毫无破绽,反而迅速的消耗掉了他们五人所有的力气。 一轮攻势下来,五人不由都喘起了粗气,沈玉舒和顾曦延对望一眼,心知这种硬碰硬的围攻不是办法,如果找不到顾曦明的命门,他们只会被消耗掉所有力气,就算是在外援助的荣楠等人能及时敢来,也无法抗衡顾曦明这一身刀枪不入的异术。 正当他们无计可施时,却听廊檐下有一个声音传来,“顾曦明!你收手吧!别再一错再错了!” 沈玉舒不由望去却见阿丽娜与叶知秋已然赶来,阿丽娜挺着孕肚满眼泪痕,玫红色的回真服饰在晨光的映照下染上了一抹暖光,将她照得如绝世仙女,遗世独立。 顾曦明的目光明显一愣,尤其当他看到阿丽娜高挺的孕肚时眉头紧蹙不发一语。 阿丽娜缓缓上前,越过众人来到顾曦明身前,道:“顾曦明,他们是你的哥哥和姐姐啊,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他们,他们不是你的敌人!” 顾曦明冷笑着举起剑对准了阿丽娜的胸口,沈玉舒见状就要上去阻拦却被顾曦延和叶知秋劝阻。 顾曦延恶狠狠道:“他们怎会是我的亲人,我的亲人早死了,一个被我大哥羞辱被父亲所杀,一个被大哥剩下的人下毒所杀。他们又算我什么亲人,遇到事他们哪一个想过我,哪一个真心待过我!这一生我只是我自己的亲人,我只为自己而活!” 阿丽娜流着泪摇头,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你还有它,它是你的孩子,是你的亲人啊!顾曦明,不要再错了,你难道要让自己的孩子去背负这一切恶果,遭到神的诅咒!” 顾曦明目光一愣看着阿丽娜的肚子,微微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 阿丽娜凄惨笑道:“自我进宫,顾曦延就从未碰过我。这是你的孩子,是你与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顾曦明似是不信,吼道:“你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阿丽娜也哭喊道,“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为什么还要骗你!” 顾曦明冷笑道:“你别以为用这一招,就可以让我收手!” 阿丽娜又走进一步,顾曦明却再未忍心用剑指着她,而是看着她缓缓而来,“我知道你对我并没有一分的男女情爱,我也知道如果不是这个孩子,我不会与你有任何瓜葛。可顾曦明,这一刻我希望你能为了这个孩子,看在他与你的血缘亲情的份上,为他的人生积些阴德,也请你收手吧。陈国不能像回真那样失去了皇帝的庇佑,否则你我的罪孽就算是到了真主那里也洗不清!” 顾曦明望着阿丽娜恳切的目光,心中也有了一丝不确定,只是当他看到阿丽娜手中若隐若现的匕首时原本还有动摇的心瞬间变得坚固。电光火石间,他猛然抬手将剑刺进了阿丽娜的腹部,吼道:“你骗我!”。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的沈玉舒发现向前冲去时已然来不及,她哭喊了一声,“阿丽娜!”,便见那个身影已缓缓的倒在了地上。 随之而来的是顾曦明阴恻恻的诡笑,一声比一声高亢响彻云霄。 顾曦延扶着摇摇欲坠的沈玉舒怒道:“顾曦明,她还怀着你的孩子!” 顾曦明轻蔑的笑着,看着顾曦延等众人,故意道:“那我就祝她们母子早登极乐!” 顾曦延目光在顾曦明说出那句话时明显冷了下来,早已没了方才虽冷还带着三分保留的情绪,他缓缓举起长剑吼了一声,“端木毅!” 端木毅已然做好了攻势,“端木毅在此!” 顾曦延随即道:“给我杀!” 话音落,二人便又冲了上去。 沈玉舒见他们转移了顾曦明的视线,忙带着雪莹和严小柔上前将阿丽娜扶起,而叶知秋则护在她们几人身前以防偷袭。 只见阿丽娜的腹部依然流着血,可鲜血里却夹杂一股黑血,沈玉舒心一沉,原来她早就中了毒,只得道:“阿丽娜,你坚持住我这就帮你止血!” 阿丽娜却摇了摇头握紧了沈玉舒的手后,望着她忽的呕了口血道:“舒姐姐,没用的,我的孩子没了,我也要去见哥哥姐姐了!” 沈玉舒不禁流泪道:“阿丽娜不会的,我会救你我把孩子拿出来你就没事了!”可这句话说的就连她自己都不信。 阿丽娜喘息着望着西边的天空,突然伸手在半空中道:“哥哥,姐姐,你们来了,带我走吧,我终于可以回家了!”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弱,直到连呼吸也跟着停止。 沈玉舒发怔的看着在她手心的阿丽娜的手逐渐失去了力道,心口像是漏了风一片冰凉,忽然将她抱紧哭喊道:“阿丽娜!” 第26章 故城繁花忆枯荣 1 不过半日,祈年殿里外早已换了模样。沈玉舒疾步行着,看着周遭恢复如初的场景,心中百感交集。顾曦明就算拼尽一世到头来也不过一场镜花水月,这一切都不会因为谁的停留而停下脚步。 她穿过侧边回廊,来到祈年殿之后的偏殿,僧侣们此刻正在收拾行囊,只怕连夜就要回寺院去。 沈玉舒在众僧中搜寻,终是在角落里看到了忘尘和莫问。而此刻忘尘也看到了她,已向她而来,关切道:“你怎么来了?” 沈玉舒忙将他拉到一边,单刀直入低声道:“灵轩,你可否帮我一个忙,让黄叔来替曦延诊脉,我和师兄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既然之前黄叔能解我身上的蛊毒,想必曦延身上的光灵蛊他也一定有办法!” 忘尘目光一怔,道:“当日在洞中,我见他眉间汇聚的一点飞出,被叶知秋用药化解,难道那个时候没有彻底根除?” 沈玉舒蹙眉摇头道:“光灵蛊有多顽固,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他体内有一股蛊毒一直随着班若罗四散在他的经脉中,除非他自己运气,否则就算是母蛊也诱不出来。” 忘尘神色一凛,并未多说而是转身从僧群中将一身素衣僧袍的黄首良带来沈玉舒身边,道:“黄叔,曦延如今病重,你若真有法子就随我去看看吧。” 怎料原本还算脸色和善的黄首良在看到沈玉舒时霎时转了神色,道:“一群道貌岸然的无能之辈,我才不会去救她的心上人!” 随即他又扯着忘尘的衣袖,悲切道:“公子难道忘了,你如今遭遇的这一切究竟是谁造成的!这种人死不足惜,救她作甚!” 忘尘正准备再劝,沈玉舒已“嗵”的一身跪倒在地上冲着黄首良磕了一个响头,含泪道:“黄叔,我知道您对我一直有成见,我也知道是我对不起灵轩在先,可如今人命攸关,还请您救救曦延,您说什么我都会答应!” 黄首良后退一步讥笑的指着沈玉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若不是你跟顾曦延,文家怎会落入今日这番田地!我家公子大好的儿郎又怎会出家为僧!要我说,你夫妻二人合该早早入了地府去找阎王!” 忘尘目光一凛,低吼了一句“黄叔!” 黄首良看了一眼忘尘这才住了嘴,但依旧不停的小声嘟囔了几句,随后哼了一声,道:“我就是死也不会救你二人任何一条命!”说罢,甩袖转身而去。只留下一脸不可思议的忘尘和目露绝望的沈玉舒。 忘尘刚想追上去再问,身旁沈玉舒却已扯着他的衣袖开口惨然道:“灵轩,算了,黄叔恨我极深,是我不该来找他。也不必为难你,我这就回去了。” 忘尘扶起她,安慰道:“黄叔这个人太过执拗但心并不坏,你放心我会再劝劝他,你别急先回去照顾曦延吧。” 沈玉舒凄楚的一笑,转身离去再无任何话语。没有人能体会她此刻心里的绝望,那个方才她以为抓住的最后一颗救命稻草就这样滑脱,她只觉得这天地间再无任何可以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 人生路那么漫长,如今却眼看着就要走到尽头,对曦延来说究竟是不舍还是解脱?她不懂,明明所有的事已然尘埃落定,明明他们与幸福执手相望,可老天却不肯再垂怜他们分毫,那为何又要送她来这里经历这一切? 她不懂,她只想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跨过时间的长河同生共死,只想守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走下去,可现在一切却都已经成了倒数。 她看着春日宫里满目烂漫花朵,不由加快了奔向凤雎宫的脚步,既然无法阻止,那么她不要再荒废这剩下来的时光,他们也该去过他们自己想要的日子,好好的珍惜他。 凤雎宫门前,沈玉舒深吸了一口气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踏入宫门,却见顾曦延早已倚坐在寝殿门槛上,手中不知从哪撷来一支盛开的桃花,淡粉的花瓣映的他的脸越发苍白,可他嘴角却一直带着三分释怀的笑意直达眼底。 他原本只是低头把玩着桃花,在听到脚步声时忽而抬眸,有那么一瞬间桃花比之他潋滟的双眸已失了三分色彩,他望着她眉眼含笑,“回来啦。” 沈玉舒缓步上前微笑点头,那一刻她已不再执着,已不再期许。若人间短短一年,那他们便携手共度每一个日出日暮不悔当初。 沈玉舒上前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手中的桃花枝,“喜欢桃花了。” 顾曦延点点头道:“像你。” 沈玉舒拿过花枝故作困惑,“哪里像我了。” 顾曦延采下一朵别在沈玉舒的发间道:“桃花笑春风,如娘子眉眼缱绻万千。” 沈玉舒忽而羞红了脸低头靠在顾曦延的肩头,“油嘴滑舌。”随即扭头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痴望着他的侧颜,“可我爱听呢。” 顾曦延回头望着她轻轻在她额间一吻,“你若爱听,我便日日都挑来讲给你?” 沈玉舒温柔的笑着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曦延,我们出宫吧,小朗和晨儿还在等我们呢。” 顾曦延望着宫中春色,渐绿的枝头无不显露出一片生机盎然,他握紧了她的手,“我也想孩子了。” 那日他们没有再说任何有关解蛊毒的话题,更都默契的选择了避开那个他们将来会面对的分离。也许当下握紧彼此的手比去想将来要来的更加踏实和满足。 梅园之中,沈玉舒和顾曦延总算是见到了阔别多日的孩子,小朗笔挺的立在萧姑姑身旁,兴奋的抱着口吐泡泡的晨儿望着他们,这一刻夫妻二人终是有了一家团聚的感觉。 沈玉舒看着长高不少的小朗只觉得时光如梭,竟是让她觉得有些抓不住,当日还是她怀中嗷嗷待哺的婴儿如今已经身高已逐渐到达了她的肩头,眼看着再过一两年就要超过自己直逼顾曦延。 小朗此刻抱着弟弟满脸期待的冲着他们唤一声“爹娘。”只是孩子的脸却在看到顾曦延的那一刻变了色。 小朗面色有一瞬间的担忧上前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顾曦延,关切道:“父皇,您这是怎么了,为何看起来这么憔悴?” 顾曦延慈爱的抚摸着小朗的额头,随即牵起他的手道:“只是有些累了,休息几日便好,带我与你母亲进去吧。” 小朗困惑道:“咱们……不回宫吗?” 冷风拂过,顾曦延喉间瞬时痒了起来咳嗽了一声,一旁沈玉舒忙接过小朗怀中的晨儿,接话道:“小朗,先扶父亲进去,有些事我们容后再说。” 小朗似懂非懂看了看沈玉舒的面色,默默点了点头陪着父母一同回了他们的住所。 梅园依旧如初并未有太多变化,顾曦延半卧在床榻上看着忙前忙后的沈玉舒,心中满足,“妍妍,若没什么要紧的也不急着这会儿收拾。” 沈玉舒温柔一笑道:“总得把宫里带回来的东西整理一下,没事的,你们说我在一旁听着。”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顾曦延随即又将目光放在面前眉头紧锁的儿子身上,无奈叹了口气道:“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小朗看着憔悴的父亲心中也说不出什么,这些年他生活在宫中早已习惯了自己皇子的身份,骤然变了身份他说适应是假,不适应才是真。只是这一刻,他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于是他又看向自己的父亲道:“父亲,您的身体……” 顾曦延捏了捏小朗的手,沈玉舒闻言也停下了手中整理衣物的活缓缓望着床榻前的父子,那一幕在之后的很多年里都伴随着她的梦境一次又一次的出现,让她既觉得温馨又觉得惋惜。 “小朗……”顾曦延望着自己孩子的双眸,忍了再忍还是将实情说出了口,“为父时日不多,以后这个家就要靠你和母亲,你作为家中长子要担负起重任。我已吩咐了金一忠,待你十二岁后便带你去洪州游历学习,你若愿做生意便随着金一忠做生意,你若愿读书立传成为一代大儒他会带你去仲孟山拜贺兰先生为师学艺,但你切记不论你将来做什么都不可再踏入朝堂。” 小朗困惑道:“为何啊父亲,读书科考不就是为了位极人臣创立不世功勋,为什么我不可以?” 顾曦延叹了口气看了看不远处的沈玉舒见她并未阻止,便知她与他的心思是一样的,所以便对着小朗语重心长道:“小朗,你可知我并非先帝的亲生子,我的父亲是先帝的亲弟弟,但却因陈年恩怨被先帝所杀。而先帝的皇位更从端木氏手中巧夺而来,名不正言不顺。你若顶着顾氏子孙的名号再入朝堂,你可有想过你将来一路荆棘,如今的皇帝端木毅又怎会放过我们一家?我与你母亲尽可能的将所有恩怨了结在我们这一代,就是为了让我们一家以后都不再背负上一辈的恩怨,不再让你与晨儿牵涉其中。更是希望你们兄弟二人可以平安长大,而不是再一次将自己置身于危机之中……”顾曦延说到这里一口气喘不上便又咳嗽起来。 沈玉舒见状忙倒了杯热水端给小朗示意他亲自端给顾曦延,小朗乖巧的接过茶杯递给顾曦延,顾曦延就着小朗的手喝了两口缓和了呼吸这才又继续道:“小朗,这世界广阔,决不限于朝堂之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我与你母亲只盼你能有更广阔的胸襟见识自立自强,不要再如我一般背负那么多枷锁。” 小朗看着顾曦延略显乌青的眼底不知该说些什么,顾曦延近似遗言的叮嘱直让他十岁的心灵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这一刻他蹙着眉慌乱的扑进父亲怀中,撒娇道:“爹,孩儿都听你的,你可不可以多陪陪孩儿!孩儿刚认了母亲,好不容易有了父母在身边的日子,孩儿不想失去爹爹!” 顾曦延含泪慈爱的轻拍着小朗的脊背,“小朗,寿数之事由不得自己,为父只愿今后你与母亲能相依相伴,照顾母亲守护幼弟,你可能做到?” 小朗终是哭了出来,抬头望着顾曦延用力点了点头,“小朗答应父亲,不负父亲期盼,定然做一个护住幼弟照顾母亲顶天立地的儿郎!” 沈玉舒立在小朗身后说不出的心酸,这一刻作为妻子和母亲她所能做的便是上前将手覆在顾曦延和小朗握紧的手之上,柔声安慰道:“不哭了,娘亲知道小朗都能做到,也知道小朗是这世间最懂事的孩子,娘亲和爹爹都会好好的努力活很久很久,一直一直陪着你和弟弟!” 小朗抬起袖子擦了脸上的泪珠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看得沈玉舒和顾曦延既心酸又欣慰。他们从未想过要让一个十岁的孩童承担这些,可这又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入夜,沈玉舒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一旁本就睡眠浅的顾曦延见她如此索性睁开眼小声问道:“怎么了,都后半夜了还睡不着。” 沈玉舒长叹一声侧身看着一旁的丈夫,黑夜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可却能感知他略显虚弱的气息,“吵到你了。” 顾曦延环上她的腰道:“也没有,就是觉得你心事重重,倒不如说出来为好。” 沈玉舒将脸贴在顾曦延心口的位置,犹豫着开口道:“我还是想再去求求黄叔。” 顾曦延微微一笑轻抚着妻子的肩道:“别去了,他既然那般恨你我,就是你把命给他他也不会出手,妍妍,别再想这些了,说好了之后的日子都要彼此相伴,你这样忧心我只会更舍不得你和孩子。” 沈玉舒含泪道:“可我也不想你……”之后的话她竟是再也说不出口,没有他的日子她该怎么办? 顾曦延安慰道:“我也不想,所以我们可不可以珍惜现在的时光,放下一切去过咱们一家四口的安宁岁月。” 沈玉舒心头发酸用力又往顾曦延怀里钻了钻,微微点头却咬着手指关节再也说不出话来。 顾曦延见怀中人儿不说话,可他胸口却已温湿了一大片不由心中无奈,却还是宽慰道:“妍妍,后日你若无事去替我取一件东西吧。” 沈玉舒原本咬着指头忍着哭,听他开口忙收拾了心情问道:“什么东西?” 顾曦延道:“你去城东的月满楼找金一忠,他会告诉你我在找什么东西,是一件对你对我都很重要的东西,原本该是迎你入宫时给你的,可是那时事情繁杂就给耽误了,如今却该给你了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 沈玉舒心头一暖,蹭了蹭他的胸口道:“有你就够了。” 顾曦延宠溺的吻了一下沈玉舒的头顶道:“去吧,你一定会喜欢。” 沈玉舒抿着唇微微点了点头,顾曦延见她情绪终于缓和也放下心来,道:“快睡吧,这段日子你我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我真是累的紧。” 沈玉舒忙替他又掖了掖被角道:“嗯,快睡吧。” 可她又如何睡得着? 沈玉舒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强撑着熬过两日,第三日一早就被赶来的严小柔拉出了门向着月满楼而去。 路上,严小柔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一旁沈玉舒瞧着她的面色,以为是她与叶知秋闹了矛盾,便好心问道:“小柔,你这是怎么了?是师兄欺负你了?” 严小柔忙回神摇摇头道:“叶知秋这些日子神龙见首不见尾哪会顾得上我。” 沈玉舒有一丝不解,不由问道:“小柔,其实有些话我一直想与你谈谈,你可愿聊?” 严小柔坦然点点头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聊什么。” 沈玉舒长吁一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表情各异,“师兄心里忘不了师姐,你既知道这层关系也还愿意等着他,感动之余我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了。只是如今师兄依然不愿松口,我却也不忍看你蹉跎了大好年华。” 严小柔失神的望着街头景致,淡淡道:“我已等着这么多年,若是现在放弃了,实话说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去做些什么,倒不如一直就这般吧,他若是一生不点头,我便等他一生便是,总之这辈子我不会再嫁给其他人。” 沈玉舒无言,许久才又道:“小柔,你可知我师姐因我而死,实话说那些年我恨自己没办法替师姐报仇,更恨师兄被这功名利禄迷了眼才会让师姐遭了劫难,那么多年我一直活在对师姐之死的愧疚中,却也牵连了师兄不愿见他身边有任何异性出现,那样只会让我觉得他对不起师姐的一腔爱意。直到这两年我才渐渐放下,觉得师兄单着这么多年,身边若是有一个人知冷知热对他和平安都是好事。可是小柔,这是对于师兄和平安而言,可对你来说这是不公平的,我们也不该为了成全师兄而白白耽误了你,所以小柔,若是真的无望倒不如及时回头吧,你值得更好的儿郎。” 严小柔不由停下脚步望着沈玉舒关切的目光,“你能说这些话,我真的很感动,可是付出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哪有那么容易收回来,所以我还想再试一把。我自幼学武,认准了目标从不肯轻易放手,叶知秋我不相信我拿不下他。” 沈玉舒此刻倒是也来了兴致微微一笑,“你想怎么试?” 严小柔狡黠一笑,“过几日再说,总之若是这一次他还是不愿,我便作罢,自此天高海阔,我便与他再无瓜葛。” 第25章 玉梨花开初蕊白 4 这一刻沈玉舒再也忍不住滚滚而来的恨意,她将阿丽娜交给雪莹和严小柔后自己提刀便向顾曦明冲去。 沈玉舒立在顾曦延和端木毅的包围圈之外,认真仔细的观察着顾曦明的一举一动,叶知秋此刻也迅速来到她的身边,小声焦急道:“可是看出什么了?” 沈玉舒蹙眉摇头,片刻后顾曦延和端木毅又退了回来,沈玉舒上前扶稳了顾曦延道:“曦延,不可再冒然出击。”随即又将目光转向了顾曦明,只见他原本已有伤痕的双臂鳞片甲不消片刻已恢复如初。 顾曦明碎发飞舞,看起来犹如一只恶鬼吐着带毒的蛇信向他们炫耀,近似疯魔,“怎么,有本事一起上,就是再多的人,也难抵我这一身刀枪不入的神功护体!”说罢忽而又仰天大笑起来。 就在此间,沈玉舒看着那些鳞片忽然道:“曦延,你瞧他的那些鳞片!” 顾曦延闻言将目光放在顾曦明双臂的鳞甲之上,只见顾曦明大笑之时鳞甲会随着皮肤的震动而微微张开,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浮动。 顾曦延目光凛冽,冲着一旁端木毅道:“命门是鳞甲,攻!” 说罢二人便又攻了上去,怎料顾曦明早有准备竟是让顾曦延和端木毅毫无下手的地方。 沈玉舒见状再也忍不住吼道:“顾曦明,你看你身后是谁,是顾德,他来接你了!不对,还有你母亲,是姨母她在冲你笑呢,你听她在说话,她在说什么?” 沈玉舒的声音越来越大,忽然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声情并茂的冲着顾曦明道:“原来如此,姨母告诉我你根本不是顾德的儿子,你只是顾曦月强暴之后的产物,你是顾曦月的儿子,姨母你别哭,你慢慢说!” 顾曦明的软肋便是自己的母亲曾被兄长侮辱,如今沈玉舒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说出,直让他脸颊顿时火辣辣的烫了起来,他猛然回身望去一个慌神,顾曦延顺势扣住了他的右臂,而端木毅紧接着便扣住了他的左臂。 沈玉舒忙吼道:“师兄,小柔,捆住他的腿!” 叶知秋和严小柔忙冲上前按照沈玉舒的方式困住了顾曦明,说时迟那时快,沈玉舒挥动云霜刀,沿着顾曦明胸口鳞甲相反的方向猛的刮去。 只听一阵“叮当”碎甲之声传来,顾曦明痛苦嘶嚎,顾曦延顺势辉剑与端木毅同时动手,片刻间顾曦明身上附着的甲片就被掀翻了大片,裸露出他原本的肌肤。 直到这一刻众人才瞧清楚,顾曦明身上的鳞片是一种细小的甲虫背,在被他们刮下的瞬间便失去了附着物,自发燃烧成为灰烬。 顾曦明见自己的鳞甲被一点一点除尽,心下大惊忽然运功将顾曦延等人震开。 他头发因真气流动而散乱,吐了口血看着不远处的顾曦延和沈玉舒,犹如地狱恶鬼,道:“顾曦延,我杀了你!”说着便向运功于掌心向顾曦延而去。 顾曦延见状亦运功于掌,将自己体内仅存的真气尽数提起。 沈玉舒还未从方才被顾曦明的震慑中恢复,见这一幕,不禁高声唤道:“曦延!” 此时顾曦延与顾曦明周身已起了一层气流形成的屏障,将他二人阻隔,沈玉舒若是强冲只会扰乱顾曦延的真气,她急切的想要帮忙可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知秋见状忙上前,焦急道:“陛下切不可随意用内力!” 只是他话音还未落,眼前聚拢的真气骤散,顾曦明方才还泛着青绿的目光在瞬间没有了温度。 顾曦明踉跄退后一步吐了一口近乎呈墨绿色的血液,不可置信的瞪着顾曦延,颤抖着声线道:“怎么可能!你的班若罗不是已经被化去,不可能不可能!” 说罢他颓然坐在地上,而他对面的顾曦延此刻脸色苍白,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静静的望着他。 沈玉舒慌忙上前一把扶住顾曦延关切道:“曦延!” 顾曦延回头向沈玉舒投去一个放心的目光,转而盯着顾曦明道:“曦明,这些年我给过你太多机会,只是你一意孤行不听劝阻,这才酿成大祸,为何你到现在也不肯看明白,这皇位与你我与顾家才是致命的毒药!” 顾曦明眼中终是有了泪,双膝跪地用力摇头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沈玉舒望着言之凿凿的顾曦明,叹息一声,“顾曦明别再执迷不悟了,顾德是如何得了这皇位,顾曦月为何会死,难道这些都不够警示吗?你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与畜生有何分别!我们都在劝你回头是岸,可是你呢!你又做了些什么!” 顾曦明瞪着沈玉舒忽而冷笑却将目光转向她身后不远处渐渐失去体温的阿丽娜,目光终是有了一丝柔和,讥笑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只恨输的那个是我。”随即他缓缓将目光移向顾曦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顾曦延,我在地狱等着你……” 说罢,顾曦明忽然仰天狂啸一声,自断了所有经脉。陈曦的微风中,顾曦明的头发随风翻动,犹如断了根的草木,再无任何生机。而他整个人也迅速的干瘪下去,成为了一具皮包骨的尸体。 而那些他身上还未来得及刮去的鳞甲,也渐渐化作了灰烬飘散在了空中。 沈玉舒望着眼前一幕,不由握紧了顾曦延的手神色复杂,顾曦明一生被权利迷住了双眼,看不到这世间美好,如今又被着权利所累枉送了性命,实在是罪有应得。只是身旁之人却忽然浑身一颤,喷出一口鲜血,在她还未来得及扶住他时就此倒在了地上。 众人惊慌失措上前,沈玉舒更是将顾曦延重新抱于怀中高声唤着“曦延”,可怀中人却脸色越发苍白,呕出几口鲜血就此失去了意识。 一旁叶知秋匆忙上前探脉,随即神色一凛道:“不好,陛下毒发快,我要给陛下施针!” 沈玉舒和赶来的常盛忙将顾曦延扶起,她目光一转看了一眼面露焦急的端木毅道:“从今日起,顾曦延已不再是这陈国的皇帝,瑞王殿下之后的事按照曦延的诏书所写已与我们无关,我只愿借凤雎宫几日让曦延养伤,随后我们便会出宫。” 端木毅看了看沈玉舒,后退一步让开一条路道:“淑妃请便。” 沈玉舒便再无留恋吩咐常盛带着顾曦延等人迅速向凤雎宫而去。 凤雎宫外桃花吐蕊,露出淡淡一抹粉香,可沈玉舒却无心再看这初春的景致,而是与叶知秋一同替顾曦延施针。 她知道顾曦延最后那一掌用尽了全力,只怕也是将自己潜藏在体内的班若罗内力瞬间聚集于掌心,只是这样不要命的方法只会引起另一个他们都无法控制的结果,他原本就不多的人生路近乎又被拦腰砍了一刀。 她把过他的脉,再也克制不住流下泪来,若是控制的好,他只怕也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光景。 沈玉舒默默的哭着替顾曦延盖好被褥,却听一旁叶知秋叹息道:“舒儿,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我们都要有个心理准备。” 沈玉舒点了点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叶知秋便道:“我这就去给他煎药,你陪陪他,他一会儿就醒了。”说罢叶知秋便退了出去。 正殿门外,雪莹和严小柔正焦急等待,见叶知秋一脸落寞,她们便知顾曦延只怕凶多吉少,雪莹下意识就要冲进去,却被严小柔一把拦住。 严小柔担忧道:“你别进去打扰他们了,这一路他们两个也够累了。” 雪莹不由焦急道:“可是我总担心主子……” 雪莹话还未说完,却听叶知秋怅然道:“他早就不是烟雨楼的主子了,如今烟雨楼的主人是金一忠。” 雪莹含泪摇头,“不,他永远都是烟雨楼的主人。” 叶知秋望着雪莹纯真模样,不由蹙眉,忍了再忍还是说出口道:“你若是真的将他当主子,就去看紧了端木毅,你真以为他会放过舒儿一家?不怕告诉你,金一忠昨日递来消息,曦延停棺这几日,有不下百人的暗卫前往叶府想要杀小朗和晨儿,那些人可不全是顾曦明的人。雪莹,端木毅说到底是前朝皇子如今又是当朝天子,他深谙皇权之路有多肮脏卑劣,更懂得什么叫做斩草除根。如今他是知道曦延活不久所以才肯网开一面,若是曦延完好无损,他焉能让他们一家四口活着离开京都?” 叶知秋一席话直让雪莹心底发凉,她从未想过自己深爱的男子有一日会对他们的朋友家人动手,可她却又无法忽略端木毅自当上瑞王起所有的变化。 她不由退后,一点一点远离正殿直到退至大门处忽然转身便奔了出去。 严小柔看着雪莹伤心欲绝的模样,不禁不忍心冲着叶知秋道:“你的话会不会太重了些?” 叶知秋眉头紧锁,“我说的是事实,她若真能跨过这个坎儿,那么我祝他们百年好合,若是真跨不过,雪莹早些收了心对她自己的伤害也能小一点。更何况,我绝对不会让舒儿一家再出任何事!” 严小柔闻言诧异的将双手环于胸前啧啧两声,“看不出太医院院首叶知秋竟然也能将旁人之事分析的这般透彻,那你倒是说说你什么时候能跨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 叶知秋望着严小柔明媚的目光,言语一滞,掩饰道:“你胡说什么!” 严小柔哂笑一声,退了一步转身向宫外行去道:“随你吧。” 叶知秋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临近正午的阳光下,她似乎全身都泛起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心中似乎有什么东猛的动了一下,破土而出有了生机。 傍晚,顾曦延总算缓缓睁开了疲惫的双眼看着一旁双眼通红的沈玉舒,不由无奈一笑道:“怎么又哭成了个兔子。” 沈玉舒忙握紧了顾曦延的手柔声道:“若是用眼泪能换你康健,我哭瞎了也甘愿!” 顾曦延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头,道:“多大的人了,还说这样孩子气的话,扶我起来吧,我不想一直躺着。” 沈玉舒闻言听话的将他扶起给他背后靠了几个软枕,道:“快入夜了,想不想吃些东西?大哥一直在偏殿里煎药,一会儿就过来。” 顾曦延用毫无血色的唇畔道:“若是有你做的杂米粥倒是可以,其他的不太想吃。” 沈玉舒微微一笑,从一旁案几的暖炉盆里拿过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杂米粥,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送给顾曦延道:“就知道你想,所以早做了一直煨在暖炉盆上,温度刚刚好。” 顾曦延心满意足的笑着就着沈玉舒的手吃了起来。 可看着他吃的模样,沈玉舒心里不由又是一阵酸楚,道:“你在棺椁里躺了三日,滴水未进,我真怕你醒不过来。” 顾曦延笑道:“你要相信你大哥的医术,有他在我怎么可能醒不过来?” 沈玉舒继续喂道:“曦延,等你再好些,我们就出宫吧。” 顾曦延点了点头道:“也该出宫了,如今你我不过一介平民住在这里也不合适,况且我们一家四口也该过一过团圆的日子。” 沈玉舒温柔道:“我也想,好不容易和小朗相认,还没跟他好好相处几日呢。” 顾曦延点了点头正准备开口,却听门吱呀一声开了,叶知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向他们而来。 但见顾曦延正在用膳,便又将药放在一旁暖炉盆上,上前道:“陛下此时觉得如何?” 顾曦延坦然道:“知秋,我如今已不是皇帝,你不可再用这称呼了。” 叶知秋赧然,“见谅,这些年都习惯了。”随即又道:“让我再把个脉。” 顾曦延听话的将手伸了出去,叶知秋探了一会儿脉象,神色深沉道:“脉象悬浮但还算平稳,切记之后不可再动武,我这就出宫去找师叔研制克制班若罗的方法。” 沈玉舒蹙眉道:“大哥,曦延体内的班若罗如今究竟怎么样了?” 叶知秋目光凝重道:“曦延今日将四散在周身经脉中的班若罗忽然聚于掌心,虽然克制了顾曦明的攻击,但是这股力量如今已汇聚于心口处,我施针封住了他胸口一处穴位防止班若罗攻入心脏,况且这股真气滋养了他体内残余的光灵蛊,若想彻底消除班若罗,首要是要消掉他体内的光灵蛊。” 沈玉舒目光也凝重起来,“难道还是没有解蛊毒的办法?” 叶知秋摇摇头道:“除了将蛊毒过给另一个人,再无他法。” 顾曦延闻言望向沈玉舒目光潋滟道:“妍妍,没什么好担心的,一切不过命数罢了,我早已看开。” 沈玉舒望着他灼灼目光却摇头道:“不,就算只有一成的希望我也不会放弃。”她说着脑海中非转,忽然便想起了一个人,转而看着叶知秋道:“大哥,宫里的僧侣可有散去?” 叶知秋摇摇头道:“还未。” 沈玉舒猛然起身道:“也许还有办法,你们在这里等我。” 既然黄首良能解得了她身上的摄魂蛊,那么光灵蛊对于他而言应该也不难,若是他肯相帮那么顾曦延便还有救! 树尖梨花已吐露嫩芽,等桃花开到荼靡,便又是一年盛景,沈玉舒望着宫里的桃花和迎春,心中又一次充满了希望。 第26章 故城繁花忆枯荣 1 不过半日,祈年殿里外早已换了模样。沈玉舒疾步行着,看着周遭恢复如初的场景,心中百感交集。顾曦明就算拼尽一世到头来也不过一场镜花水月,这一切都不会因为谁的停留而停下脚步。 她穿过侧边回廊,来到祈年殿之后的偏殿,僧侣们此刻正在收拾行囊,只怕连夜就要回寺院去。 沈玉舒在众僧中搜寻,终是在角落里看到了忘尘和莫问。而此刻忘尘也看到了她,已向她而来,关切道:“你怎么来了?” 沈玉舒忙将他拉到一边,单刀直入低声道:“灵轩,你可否帮我一个忙,让黄叔来替曦延诊脉,我和师兄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既然之前黄叔能解我身上的蛊毒,想必曦延身上的光灵蛊他也一定有办法!” 忘尘目光一怔,道:“当日在洞中,我见他眉间汇聚的一点飞出,被叶知秋用药化解,难道那个时候没有彻底根除?” 沈玉舒蹙眉摇头道:“光灵蛊有多顽固,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他体内有一股蛊毒一直随着班若罗四散在他的经脉中,除非他自己运气,否则就算是母蛊也诱不出来。” 忘尘神色一凛,并未多说而是转身从僧群中将一身素衣僧袍的黄首良带来沈玉舒身边,道:“黄叔,曦延如今病重,你若真有法子就随我去看看吧。” 怎料原本还算脸色和善的黄首良在看到沈玉舒时霎时转了神色,道:“一群道貌岸然的无能之辈,我才不会去救她的心上人!” 随即他又扯着忘尘的衣袖,悲切道:“公子难道忘了,你如今遭遇的这一切究竟是谁造成的!这种人死不足惜,救她作甚!” 忘尘正准备再劝,沈玉舒已“嗵”的一身跪倒在地上冲着黄首良磕了一个响头,含泪道:“黄叔,我知道您对我一直有成见,我也知道是我对不起灵轩在先,可如今人命攸关,还请您救救曦延,您说什么我都会答应!” 黄首良后退一步讥笑的指着沈玉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若不是你跟顾曦延,文家怎会落入今日这番田地!我家公子大好的儿郎又怎会出家为僧!要我说,你夫妻二人合该早早入了地府去找阎王!” 忘尘目光一凛,低吼了一句“黄叔!” 黄首良看了一眼忘尘这才住了嘴,但依旧不停的小声嘟囔了几句,随后哼了一声,道:“我就是死也不会救你二人任何一条命!”说罢,甩袖转身而去。只留下一脸不可思议的忘尘和目露绝望的沈玉舒。 忘尘刚想追上去再问,身旁沈玉舒却已扯着他的衣袖开口惨然道:“灵轩,算了,黄叔恨我极深,是我不该来找他。也不必为难你,我这就回去了。” 忘尘扶起她,安慰道:“黄叔这个人太过执拗但心并不坏,你放心我会再劝劝他,你别急先回去照顾曦延吧。” 沈玉舒凄楚的一笑,转身离去再无任何话语。没有人能体会她此刻心里的绝望,那个方才她以为抓住的最后一颗救命稻草就这样滑脱,她只觉得这天地间再无任何可以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 人生路那么漫长,如今却眼看着就要走到尽头,对曦延来说究竟是不舍还是解脱?她不懂,明明所有的事已然尘埃落定,明明他们与幸福执手相望,可老天却不肯再垂怜他们分毫,那为何又要送她来这里经历这一切? 她不懂,她只想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跨过时间的长河同生共死,只想守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走下去,可现在一切却都已经成了倒数。 她看着春日宫里满目烂漫花朵,不由加快了奔向凤雎宫的脚步,既然无法阻止,那么她不要再荒废这剩下来的时光,他们也该去过他们自己想要的日子,好好的珍惜他。 凤雎宫门前,沈玉舒深吸了一口气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踏入宫门,却见顾曦延早已倚坐在寝殿门槛上,手中不知从哪撷来一支盛开的桃花,淡粉的花瓣映的他的脸越发苍白,可他嘴角却一直带着三分释怀的笑意直达眼底。 他原本只是低头把玩着桃花,在听到脚步声时忽而抬眸,有那么一瞬间桃花比之他潋滟的双眸已失了三分色彩,他望着她眉眼含笑,“回来啦。” 沈玉舒缓步上前微笑点头,那一刻她已不再执着,已不再期许。若人间短短一年,那他们便携手共度每一个日出日暮不悔当初。 沈玉舒上前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手中的桃花枝,“喜欢桃花了。” 顾曦延点点头道:“像你。” 沈玉舒拿过花枝故作困惑,“哪里像我了。” 顾曦延采下一朵别在沈玉舒的发间道:“桃花笑春风,如娘子眉眼缱绻万千。” 沈玉舒忽而羞红了脸低头靠在顾曦延的肩头,“油嘴滑舌。”随即扭头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痴望着他的侧颜,“可我爱听呢。” 顾曦延回头望着她轻轻在她额间一吻,“你若爱听,我便日日都挑来讲给你?” 沈玉舒温柔的笑着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曦延,我们出宫吧,小朗和晨儿还在等我们呢。” 顾曦延望着宫中春色,渐绿的枝头无不显露出一片生机盎然,他握紧了她的手,“我也想孩子了。” 那日他们没有再说任何有关解蛊毒的话题,更都默契的选择了避开那个他们将来会面对的分离。也许当下握紧彼此的手比去想将来要来的更加踏实和满足。 梅园之中,沈玉舒和顾曦延总算是见到了阔别多日的孩子,小朗笔挺的立在萧姑姑身旁,兴奋的抱着口吐泡泡的晨儿望着他们,这一刻夫妻二人终是有了一家团聚的感觉。 沈玉舒看着长高不少的小朗只觉得时光如梭,竟是让她觉得有些抓不住,当日还是她怀中嗷嗷待哺的婴儿如今已经身高已逐渐到达了她的肩头,眼看着再过一两年就要超过自己直逼顾曦延。 小朗此刻抱着弟弟满脸期待的冲着他们唤一声“爹娘。”只是孩子的脸却在看到顾曦延的那一刻变了色。 小朗面色有一瞬间的担忧上前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顾曦延,关切道:“父皇,您这是怎么了,为何看起来这么憔悴?” 顾曦延慈爱的抚摸着小朗的额头,随即牵起他的手道:“只是有些累了,休息几日便好,带我与你母亲进去吧。” 小朗困惑道:“咱们……不回宫吗?” 冷风拂过,顾曦延喉间瞬时痒了起来咳嗽了一声,一旁沈玉舒忙接过小朗怀中的晨儿,接话道:“小朗,先扶父亲进去,有些事我们容后再说。” 小朗似懂非懂看了看沈玉舒的面色,默默点了点头陪着父母一同回了他们的住所。 梅园依旧如初并未有太多变化,顾曦延半卧在床榻上看着忙前忙后的沈玉舒,心中满足,“妍妍,若没什么要紧的也不急着这会儿收拾。” 沈玉舒温柔一笑道:“总得把宫里带回来的东西整理一下,没事的,你们说我在一旁听着。”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顾曦延随即又将目光放在面前眉头紧锁的儿子身上,无奈叹了口气道:“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小朗看着憔悴的父亲心中也说不出什么,这些年他生活在宫中早已习惯了自己皇子的身份,骤然变了身份他说适应是假,不适应才是真。只是这一刻,他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于是他又看向自己的父亲道:“父亲,您的身体……” 顾曦延捏了捏小朗的手,沈玉舒闻言也停下了手中整理衣物的活缓缓望着床榻前的父子,那一幕在之后的很多年里都伴随着她的梦境一次又一次的出现,让她既觉得温馨又觉得惋惜。 “小朗……”顾曦延望着自己孩子的双眸,忍了再忍还是将实情说出了口,“为父时日不多,以后这个家就要靠你和母亲,你作为家中长子要担负起重任。我已吩咐了金一忠,待你十二岁后便带你去洪州游历学习,你若愿做生意便随着金一忠做生意,你若愿读书立传成为一代大儒他会带你去仲孟山拜贺兰先生为师学艺,但你切记不论你将来做什么都不可再踏入朝堂。” 小朗困惑道:“为何啊父亲,读书科考不就是为了位极人臣创立不世功勋,为什么我不可以?” 顾曦延叹了口气看了看不远处的沈玉舒见她并未阻止,便知她与他的心思是一样的,所以便对着小朗语重心长道:“小朗,你可知我并非先帝的亲生子,我的父亲是先帝的亲弟弟,但却因陈年恩怨被先帝所杀。而先帝的皇位更从端木氏手中巧夺而来,名不正言不顺。你若顶着顾氏子孙的名号再入朝堂,你可有想过你将来一路荆棘,如今的皇帝端木毅又怎会放过我们一家?我与你母亲尽可能的将所有恩怨了结在我们这一代,就是为了让我们一家以后都不再背负上一辈的恩怨,不再让你与晨儿牵涉其中。更是希望你们兄弟二人可以平安长大,而不是再一次将自己置身于危机之中……”顾曦延说到这里一口气喘不上便又咳嗽起来。 沈玉舒见状忙倒了杯热水端给小朗示意他亲自端给顾曦延,小朗乖巧的接过茶杯递给顾曦延,顾曦延就着小朗的手喝了两口缓和了呼吸这才又继续道:“小朗,这世界广阔,决不限于朝堂之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我与你母亲只盼你能有更广阔的胸襟见识自立自强,不要再如我一般背负那么多枷锁。” 小朗看着顾曦延略显乌青的眼底不知该说些什么,顾曦延近似遗言的叮嘱直让他十岁的心灵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这一刻他蹙着眉慌乱的扑进父亲怀中,撒娇道:“爹,孩儿都听你的,你可不可以多陪陪孩儿!孩儿刚认了母亲,好不容易有了父母在身边的日子,孩儿不想失去爹爹!” 顾曦延含泪慈爱的轻拍着小朗的脊背,“小朗,寿数之事由不得自己,为父只愿今后你与母亲能相依相伴,照顾母亲守护幼弟,你可能做到?” 小朗终是哭了出来,抬头望着顾曦延用力点了点头,“小朗答应父亲,不负父亲期盼,定然做一个护住幼弟照顾母亲顶天立地的儿郎!” 沈玉舒立在小朗身后说不出的心酸,这一刻作为妻子和母亲她所能做的便是上前将手覆在顾曦延和小朗握紧的手之上,柔声安慰道:“不哭了,娘亲知道小朗都能做到,也知道小朗是这世间最懂事的孩子,娘亲和爹爹都会好好的努力活很久很久,一直一直陪着你和弟弟!” 小朗抬起袖子擦了脸上的泪珠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看得沈玉舒和顾曦延既心酸又欣慰。他们从未想过要让一个十岁的孩童承担这些,可这又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入夜,沈玉舒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一旁本就睡眠浅的顾曦延见她如此索性睁开眼小声问道:“怎么了,都后半夜了还睡不着。” 沈玉舒长叹一声侧身看着一旁的丈夫,黑夜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可却能感知他略显虚弱的气息,“吵到你了。” 顾曦延环上她的腰道:“也没有,就是觉得你心事重重,倒不如说出来为好。” 沈玉舒将脸贴在顾曦延心口的位置,犹豫着开口道:“我还是想再去求求黄叔。” 顾曦延微微一笑轻抚着妻子的肩道:“别去了,他既然那般恨你我,就是你把命给他他也不会出手,妍妍,别再想这些了,说好了之后的日子都要彼此相伴,你这样忧心我只会更舍不得你和孩子。” 沈玉舒含泪道:“可我也不想你……”之后的话她竟是再也说不出口,没有他的日子她该怎么办? 顾曦延安慰道:“我也不想,所以我们可不可以珍惜现在的时光,放下一切去过咱们一家四口的安宁岁月。” 沈玉舒心头发酸用力又往顾曦延怀里钻了钻,微微点头却咬着手指关节再也说不出话来。 顾曦延见怀中人儿不说话,可他胸口却已温湿了一大片不由心中无奈,却还是宽慰道:“妍妍,后日你若无事去替我取一件东西吧。” 沈玉舒原本咬着指头忍着哭,听他开口忙收拾了心情问道:“什么东西?” 顾曦延道:“你去城东的月满楼找金一忠,他会告诉你我在找什么东西,是一件对你对我都很重要的东西,原本该是迎你入宫时给你的,可是那时事情繁杂就给耽误了,如今却该给你了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 沈玉舒心头一暖,蹭了蹭他的胸口道:“有你就够了。” 顾曦延宠溺的吻了一下沈玉舒的头顶道:“去吧,你一定会喜欢。” 沈玉舒抿着唇微微点了点头,顾曦延见她情绪终于缓和也放下心来,道:“快睡吧,这段日子你我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我真是累的紧。” 沈玉舒忙替他又掖了掖被角道:“嗯,快睡吧。” 可她又如何睡得着? 沈玉舒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强撑着熬过两日,第三日一早就被赶来的严小柔拉出了门向着月满楼而去。 路上,严小柔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一旁沈玉舒瞧着她的面色,以为是她与叶知秋闹了矛盾,便好心问道:“小柔,你这是怎么了?是师兄欺负你了?” 严小柔忙回神摇摇头道:“叶知秋这些日子神龙见首不见尾哪会顾得上我。” 沈玉舒有一丝不解,不由问道:“小柔,其实有些话我一直想与你谈谈,你可愿聊?” 严小柔坦然点点头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聊什么。” 沈玉舒长吁一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表情各异,“师兄心里忘不了师姐,你既知道这层关系也还愿意等着他,感动之余我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了。只是如今师兄依然不愿松口,我却也不忍看你蹉跎了大好年华。” 严小柔失神的望着街头景致,淡淡道:“我已等着这么多年,若是现在放弃了,实话说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去做些什么,倒不如一直就这般吧,他若是一生不点头,我便等他一生便是,总之这辈子我不会再嫁给其他人。” 沈玉舒无言,许久才又道:“小柔,你可知我师姐因我而死,实话说那些年我恨自己没办法替师姐报仇,更恨师兄被这功名利禄迷了眼才会让师姐遭了劫难,那么多年我一直活在对师姐之死的愧疚中,却也牵连了师兄不愿见他身边有任何异性出现,那样只会让我觉得他对不起师姐的一腔爱意。直到这两年我才渐渐放下,觉得师兄单着这么多年,身边若是有一个人知冷知热对他和平安都是好事。可是小柔,这是对于师兄和平安而言,可对你来说这是不公平的,我们也不该为了成全师兄而白白耽误了你,所以小柔,若是真的无望倒不如及时回头吧,你值得更好的儿郎。” 严小柔不由停下脚步望着沈玉舒关切的目光,“你能说这些话,我真的很感动,可是付出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哪有那么容易收回来,所以我还想再试一把。我自幼学武,认准了目标从不肯轻易放手,叶知秋我不相信我拿不下他。” 沈玉舒此刻倒是也来了兴致微微一笑,“你想怎么试?” 严小柔狡黠一笑,“过几日再说,总之若是这一次他还是不愿,我便作罢,自此天高海阔,我便与他再无瓜葛。” 第26章 故城繁花忆枯荣 2 沈玉舒心中油然而生一股钦佩之意,“小柔,我真羡慕你能有这样的胸襟,我也愿你此生再无遗憾,也盼师兄能早日醒悟。” 严小柔微微一笑道:“他若是对我有心我们自是可以跨过这一道坎终成眷属,若是他依然如此那便是他过他的我过我的,与其纠结倒不如去另创一番天地,我不信这辈子离了叶知秋我严小柔还不能活出自己的模样!” 沈玉舒望着严小柔看似洒脱的目光,出声的叹了口气道:“你既想的清楚我便祝你马到功成。” 严小柔会心一笑揽过沈玉舒的肩头向前走道:“快走吧,今日咱们要紧的事情还没做呢,别让金一忠等急了。” 沈玉舒闻言便也笑着与严小柔一同去月满楼。 月满楼里人声鼎沸,金一忠刚从南国进口了一批尚好的刺绣缎面,引着京都权贵之家都来抢购,场面好不热闹。 沈玉舒和严小柔好不容易才穿过人群便见柜台之后金一忠正耐心的冲着一名商贾推销一批成品绣面,见她们前来目光尽是救他于水火的感激,忙将宾客推给一旁掌柜,亲自带着她们来了后院。 这月满楼的后院比前院安静了不少,金一忠边走边擦了把汗,耐心道:“夫人可算来了,公子交代我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完毕,就等着夫人过目。” 沈玉舒纳闷问道:“什么东西,不是让我来取他找的东西吗,还需我亲自过目。” 金一忠眉眼一笑道:“夫人去见了就知道了,这些东西可费了我一番功夫。” 严小柔一听也来了兴致道:“今日一早知秋就托人传话给我说顾曦延让我来陪你到这月满楼来取东西,看来确是有好东西等着给我开眼界。金一忠,别卖关子快说是什么?” 金一忠笑道:“等会就知道了。” 说罢,先一步引着沈玉舒和严小柔向后院一处偏僻一点的房间行去。沈玉舒此时也吃不准顾曦延究竟找了什么东西能让金一忠如此神秘,只是他越是如此,她的好奇心便越重。 直到金一忠打开了房门,眼前的一幕直让沈玉舒心中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泪水瞬间便布满眼眶,朦胧了眼前的一切。 不大的四方小屋中三面巨型的桌案上摆放着满满当当的头饰,嫁衣,还有奇珍异宝,像是一个微型的博物馆陈列着一个女子出嫁时该准备的一切嫁妆。 正中间桌案上的鲜红嫁衣被门口射入的日光染上一层金黄色的光晕,上面绣着的牡丹朝凤便栩栩如生闪耀华光,嫁衣旁摆放的凤冠上镶嵌着十几颗眼珠大小的珍珠光彩夺目,正中间的凤凰口中衔着的是用金丝流苏固定的红色玛瑙串珠。 左右两侧桌案上分别放着各式各样的绣鞋、发钗、项链、手钏,皆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上面镶嵌着大大小小的珍珠、玛瑙、珊瑚、宝石,价值连城。 严小柔瞪大了双眼下意识的“哇”了一声,转而看着同样目光震惊的沈玉舒道:“顾曦延这是要风光大娶,正大光明迎你进门啊!这些东西价值只怕宫里的妃子皇后也难得拥有一件,没想到顾曦延竟是给你攒了这么多!” 沈玉舒说不出话来转而看向金一忠,金一忠却笑言道:“之前慕容氏所有的私产都从烟雨楼里搬了出来,该变卖的变卖,该变现的变现,如今都已在夫人名下可确保夫人和两位公子衣食无忧。而这嫁衣凤冠公子更是几年前就在命我寻陈国数一数二的绣娘和司珍高手花足足五年时间制作而成。若说这黄金有价,但我却觉得这嫁衣才是无价之宝。公子曾说,他一生只会有一位妻子,所以他想要把他认为这世间最好的都给她。夫人,摆在你面前的,是公子这一路来对你的一片痴情,是他与你恩爱白首的承诺。今日公子便是吩咐在下,要为夫人明媒正娶,成为他唯一的妻子,你可愿意?” 沈玉舒抿唇上前伸手抚摸嫁衣,触手的丝滑和刺绣导致的凹凸这一刻都化成一腔柔情,那些痛苦和幸福的过往一幕幕闪现在她脑海之中,最终都化为了他的笑脸和温暖的怀抱,“我何德何能让他如此爱我。” 严小柔上前柔声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顾曦延这一生有你是他的幸运,你有他更是你的福气,你不会是不想嫁吧?” 沈玉舒抬手拭泪温柔的笑着看向一旁满脸期待的严小柔和金一忠道:“你俩等什么呢,难不成要新娘子自己梳头更衣吗?” 傍晚月满楼外突出现了一队精致的迎亲队伍,新郎跨着高头大马,丰神俊朗却略显憔悴想是为了娶新娘兴奋几日。周围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只见新郎抬腿下马,向月满楼大跨一步道:“良辰吉日,天地为媒,三书六礼,愿聘沈氏佳妇为妻,情谊永存,福顺绵延!” 话音落月满楼的敞开的门下缓缓出现一个身着奢华嫁衣的女子,春风拂过掀起盖头一角,好事的孩童便瞧见新娘脸上隐隐透出的一团浅色伤疤,可伤疤却也难掩新娘嘴角泛起的笑意和挂在下颌上晶莹的泪珠。 金线织就的婚鞋上沿着口面镶嵌着一圈红豆大小珍珠煞是好看,几个围在新娘不远处的小女孩儿不由发出赞叹,那是她们此生见过最美的绣鞋,夕阳之下像是有无数金线攒动着与红色绣裙上的金色牡丹刺绣融为一体,耀眼夺目。 环佩叮当,喜婆将新娘背了出来,新郎眉眼竟是幸福满足的笑意,他忙上前从喜婆背上接过新娘,将新娘抱在怀中送向身后早已备好的软轿。 鞭炮声响,恭贺之声四起,笙箫不绝,迎亲的队伍便向西北方向而行。 不过简短的迎亲,可新郎新娘奢华的衣着却在那一刻深深印在了众人的脑海中,在那之后久久都成为了京都人人人传颂的佳话。 梅园中热闹异常,叶知秋带着平安前来,还有多日不见的雪莹,他们翘首以盼着一对新人的登场。 平安和小朗手中提着红色灯笼追逐嬉闹,却在顾曦延牵着红绸另一端的沈玉舒出现时归为安静。 一旁被萧姑姑打扮着穿了一身喜服的晨儿看到父亲身上鲜红的喜服时更是抑制不住的挥动着小手,眉开眼笑露出几颗洁白的小牙,衬的小脸越发的粉嫩。 婚礼简单而隆重,随着叶知秋的一声“一拜天地”,沈玉舒原本还能忍住的情绪忽的便像是决堤的洪水,先是酸了鼻头,迅速又湿了眼眶。 她没想到生产时说的那句话,他至今都还记得,或者说他从她走进他心里的那一刻就在准备着这一天的到来。可他们却偏偏错过了那么多原本可以相知的时光。可她依旧庆幸她最终没有离开他,还有他们两个可爱的孩子。 三拜之后,众人起哄,顾曦延言笑晏晏当场牵起沈玉舒的手掀开了盖头,盖头之下,沈玉舒一双剪瞳含情脉脉望着顾曦延,温柔的道了一声“相公。” 顾曦延微笑回应,“娘子。” 叶知秋更是忍不住擦起了眼泪,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道:“舒儿,今日我以大舅哥的身份将你交给曦延,愿你们今后夫妻和顺,家庭和睦!” 一旁平安和小朗对看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严小柔却故意瞪了他们一眼,两个孩子立马又止住了笑意。 雪莹也接话道:“姐姐和公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只愿你们今后能事事如意。”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狭长的木盒递给顾曦延道:“公子,这是陛下托我给你的,他朝中事物繁忙脱不开身,不然也一定会来观礼。” 顾曦延接过木盒却并不打开而是直接收于袖中,道:“雪莹有劳了。” 雪莹笑着挽起沈玉舒的胳膊道:“只要你能跟姐姐百年好合,我做什么都乐意。” 沈玉舒听着有些不明白,正想开口,却听正厅外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实在抱歉,我来迟了。”说罢却见忘尘一袭黄灰色袈裟跨进门槛,身旁还跟着虎头虎脑的莫问。莫问手中拎着一个用麻布包裹的木盒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沈玉舒看了顾曦延一眼,她没想到他会请文灵轩来参加他们的这场婚礼,更没想倒文灵轩会真的来。 顾曦延轻轻拍了拍沈玉舒的手背,上前一步道:“你倒是来的及时,典仪一个都没赶上,只剩一顿酒了,就看你这净圆寺的住持是要守清规戒律,还是兄弟义气。” 忘尘笑了笑,“清规戒律要守,但首先我还是得过了兄弟这一关,这不,我让莫问带来了我之前偷的礼部尚书家的酒,这可是原浆陈酿四十年的洪州烧酒,世间少见。” 说着莫问已蹲下身打开了包袱从木盒中取出了一个黑色酒坛,酒香四溢瞬时填满了整个房间。 就连叶知秋也忍不住赞叹道:“都说礼部尚书家的酒是这世间少有的佳品,平日里他都甚少拿出来招待人,都是自己躲起来偷偷喝,没想到你居然能找到他的酒窖,绣叶公子名不虚传!” 忘尘笑了笑,转而冲着沈玉舒道:“舒儿,祝你们幸福。” 沈玉舒微微颔首以示谢意,道:“谢谢你,灵轩。” 天阶繁星点点,像是无数道微小的光芒,在这一刻洒向一对新人。天地之间他们之间再也没有旁人的一点,唯有彼此凝望,交握双手。 若这便是结局,沈玉舒宁愿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停止。 礼成,沈玉舒被送入了婚房,那是乘着她不在时顾曦延命人布置,与普通婚房一般合衾酒,龙凤烛,满床的“早生贵子”。 顾曦延按照萧姑姑口中的说头,“新郎秤杆掀盖头,往后日子便是称心如意!”笑着用绑了红绳的秤杆掀起绣着凤朝牡丹的盖头,盖头之下一双剪瞳如秋波荡漾,起了无数涟漪,犹如浮在眼眶之上的两簇清澈的泉眼,缓缓涌出温热的液体,让他即心疼又宠溺。 他不禁回身让萧姑姑和一旁守着的常盛出去,独自斟了两杯酒,而沈玉舒也起身来到他身边。他回眸,她在,冲着他露出甜甜的笑意。 顾曦延递过酒,两只酒盅间拴着的红绳上系着的金铃便叮铃作响,煞是动听像是一曲迎亲曲。 沈玉舒嘴角含笑接过酒盅,手指摩挲的酒盅壁道:“人人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她依旧望着顾曦延的眼眸,含情脉脉,“曦延,你说我们是修了几世的缘分才能在今生结为连理。” 顾曦延抬手轻抚她的面颊,“定是千年万年的缘分。” 沈玉舒缓缓举起酒盅,“曦延,你说喝了这杯酒,我们来世还能成夫妻吗?” 顾曦延微微颔首,“会,生生世世都是夫妻。” 沈玉舒抿唇不言,随即将酒盅放在唇边,顾曦延便也如是。酒是温热,入口是暖意顺着喉间滑入胃中。 沈玉舒看着空置的酒盅,长吁一口气,投入顾曦延怀抱,“曦延,若有来世,我们不要如现在一般蹉跎岁月,你早点来找我好不好,然后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顾曦延放下酒盅,双手紧紧环住沈玉舒,轻吻她的额头,“好,我来找你,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沈玉舒仰头踮脚,在顾曦延话音落的那一瞬间吻上了他的唇。他的唇上还沾着酒渍,吻起来让人欲罢不能。他们早已不再是曾经的他们,可他们却依然对彼此保有最初的那一份悸动。 他回应着她的吻,这一刻他只想将她全部揉进自己的心里。他抱起她上了床,吻便成了另一层含义。沈玉舒知道他想做什么,可是却又担心他的身体,忙用手推开彼此几分,望着身上的他道:“你可以吗?” 顾曦延笑着用牙卸下她头上最后一件凤钗吐向一边,诡谲一笑,“偶尔一次。”说罢手依然探进她的里衣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位置,用他惯用的力道揉弄着,更用唇瓣蹭开了她胸前的衣襟。 沈玉舒的身体也渐渐起了反应,望着在她身上不停歇的家伙,无奈一笑一边吻着他的耳垂,替他解开腰间玉带,用她自己的方式回应着他的爱意。 满室旖旎,可顾曦延终究身体有伤,他们也不过欢愉了片刻,顾曦延便已然昏昏欲睡,在他最后清醒的意识里,却依然抚摸着她因为欢愉而染上红晕的脸颊,歉然道:“妍妍,对不起,我好想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沈玉舒忙给他披上衣物,盖上厚厚的喜被,柔声道:“好,你睡一会儿。我陪着你。” 顾曦延亲了亲沈玉舒的手背,点了点头闭上了双眼。 沈玉舒记得,那是梨花开前她最快乐的一天,那一天她身边围满了她在乎的关心的所有人。朋友,家人,他们都在说着祝福的词语,都在竭尽全力让她忘记那一场她不得不面对的生离死别。 沈玉舒见顾曦延睡沉,便起身换上了平日装扮,去隔壁院子里看了看,两个孩子睡下,才又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门外,忘尘和叶知秋意料之中的在等她。 她上前淡淡一笑,“我们去亭子里说。”说罢便抬脚向不远处池边的凉亭行去。 春日晚风已略显暖意,沈玉舒望着漆黑的一片的池塘和喜房屋外摇曳的红灯笼,和贴在门上红色双喜,淡淡的问道:“黄叔还是不肯吗?” 忘尘轻叹,“黄叔自回到净圆寺便闭了眼,闭了舌,闭了耳,不再理会我,终日将自己闭在佛堂之中。” 沈玉舒语带焦急的问道:“黄叔此番究竟是因为他有办法而不愿意,还是他也无能为力?” 忘尘却依然摇了摇头,“黄叔现在什么话都不跟我说,我实在是问不出他心中所想。” 沈玉舒像是泄了气突然靠在身后的石柱上缓缓蹲下身,绝望的哭了起来,“为什么,我究竟还能做什么才能救他,灵轩你告诉我,我究竟还要怎么做才可以换他活下去?如果我死了能换他活着,我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我也甘愿,可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了。你知道我每天给他探脉时,我的心就像是被针扎一样,生不如死。” 沈玉舒越哭越厉害,直让一旁忘尘和叶知秋也没了章法。 叶知秋不禁蹲下身安慰道:“舒儿,你要坚强一点,你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他如今将一切生家性命都托付于你,你可不能……” 沈玉舒却摇头道:“你们人人都劝我坚强,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吗。可我不愿这样的坚强,我不要,我只要我们一家四口可以平平安安的活着,我不要看着他越来越虚弱,我不要……” 忘尘叹了口气正准备说什么,沈玉舒却忽而抬头看着他道:“带我去见黄叔,我要当面问他!” 忘尘蹙眉,可看着沈玉舒满眼的坚毅和一抹已然有些走火入魔的状态,忘尘心中终是叹了口气,道:“好,明日我带你去。” 沈玉舒闻言擦干了眼泪,看着一旁叶知秋道:“大哥,曦延那边明日你来照顾,给他些安神药,让他好好睡一觉吧,这几日他都没怎么睡过个整觉。” 叶知秋拧眉犹豫道:“好,你快去快回,否则我也不知道能瞒着他多久。” 初春的清晨,炊烟未散,徘徊在京都每一条街道和巷口,像是一场人造的虚境,让行人如坠梦幻。这样似梦似幻的景致中,两骑快马绝尘而来,穿透浓雾向着东城门的方向而去。 马上二人一人白衣僧袍如仙如神,一人杏黄色衣衫犹如堕入凡尘的仙子,二人表情肃穆一路而来,让路上不多的行人频频侧目,猜测这二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第26章 故城繁花忆枯荣 2 沈玉舒心中油然而生一股钦佩之意,“小柔,我真羡慕你能有这样的胸襟,我也愿你此生再无遗憾,也盼师兄能早日醒悟。” 严小柔微微一笑道:“他若是对我有心我们自是可以跨过这一道坎终成眷属,若是他依然如此那便是他过他的我过我的,与其纠结倒不如去另创一番天地,我不信这辈子离了叶知秋我严小柔还不能活出自己的模样!” 沈玉舒望着严小柔看似洒脱的目光,出声的叹了口气道:“你既想的清楚我便祝你马到功成。” 严小柔会心一笑揽过沈玉舒的肩头向前走道:“快走吧,今日咱们要紧的事情还没做呢,别让金一忠等急了。” 沈玉舒闻言便也笑着与严小柔一同去月满楼。 月满楼里人声鼎沸,金一忠刚从南国进口了一批尚好的刺绣缎面,引着京都权贵之家都来抢购,场面好不热闹。 沈玉舒和严小柔好不容易才穿过人群便见柜台之后金一忠正耐心的冲着一名商贾推销一批成品绣面,见她们前来目光尽是救他于水火的感激,忙将宾客推给一旁掌柜,亲自带着她们来了后院。 这月满楼的后院比前院安静了不少,金一忠边走边擦了把汗,耐心道:“夫人可算来了,公子交代我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完毕,就等着夫人过目。” 沈玉舒纳闷问道:“什么东西,不是让我来取他找的东西吗,还需我亲自过目。” 金一忠眉眼一笑道:“夫人去见了就知道了,这些东西可费了我一番功夫。” 严小柔一听也来了兴致道:“今日一早知秋就托人传话给我说顾曦延让我来陪你到这月满楼来取东西,看来确是有好东西等着给我开眼界。金一忠,别卖关子快说是什么?” 金一忠笑道:“等会就知道了。” 说罢,先一步引着沈玉舒和严小柔向后院一处偏僻一点的房间行去。沈玉舒此时也吃不准顾曦延究竟找了什么东西能让金一忠如此神秘,只是他越是如此,她的好奇心便越重。 直到金一忠打开了房门,眼前的一幕直让沈玉舒心中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泪水瞬间便布满眼眶,朦胧了眼前的一切。 不大的四方小屋中三面巨型的桌案上摆放着满满当当的头饰,嫁衣,还有奇珍异宝,像是一个微型的博物馆陈列着一个女子出嫁时该准备的一切嫁妆。 正中间桌案上的鲜红嫁衣被门口射入的日光染上一层金黄色的光晕,上面绣着的牡丹朝凤便栩栩如生闪耀华光,嫁衣旁摆放的凤冠上镶嵌着十几颗眼珠大小的珍珠光彩夺目,正中间的凤凰口中衔着的是用金丝流苏固定的红色玛瑙串珠。 左右两侧桌案上分别放着各式各样的绣鞋、发钗、项链、手钏,皆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上面镶嵌着大大小小的珍珠、玛瑙、珊瑚、宝石,价值连城。 严小柔瞪大了双眼下意识的“哇”了一声,转而看着同样目光震惊的沈玉舒道:“顾曦延这是要风光大娶,正大光明迎你进门啊!这些东西价值只怕宫里的妃子皇后也难得拥有一件,没想到顾曦延竟是给你攒了这么多!” 沈玉舒说不出话来转而看向金一忠,金一忠却笑言道:“之前慕容氏所有的私产都从烟雨楼里搬了出来,该变卖的变卖,该变现的变现,如今都已在夫人名下可确保夫人和两位公子衣食无忧。而这嫁衣凤冠公子更是几年前就在命我寻陈国数一数二的绣娘和司珍高手花足足五年时间制作而成。若说这黄金有价,但我却觉得这嫁衣才是无价之宝。公子曾说,他一生只会有一位妻子,所以他想要把他认为这世间最好的都给她。夫人,摆在你面前的,是公子这一路来对你的一片痴情,是他与你恩爱白首的承诺。今日公子便是吩咐在下,要为夫人明媒正娶,成为他唯一的妻子,你可愿意?” 沈玉舒抿唇上前伸手抚摸嫁衣,触手的丝滑和刺绣导致的凹凸这一刻都化成一腔柔情,那些痛苦和幸福的过往一幕幕闪现在她脑海之中,最终都化为了他的笑脸和温暖的怀抱,“我何德何能让他如此爱我。” 严小柔上前柔声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顾曦延这一生有你是他的幸运,你有他更是你的福气,你不会是不想嫁吧?” 沈玉舒抬手拭泪温柔的笑着看向一旁满脸期待的严小柔和金一忠道:“你俩等什么呢,难不成要新娘子自己梳头更衣吗?” 傍晚月满楼外突出现了一队精致的迎亲队伍,新郎跨着高头大马,丰神俊朗却略显憔悴想是为了娶新娘兴奋几日。周围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只见新郎抬腿下马,向月满楼大跨一步道:“良辰吉日,天地为媒,三书六礼,愿聘沈氏佳妇为妻,情谊永存,福顺绵延!” 话音落月满楼的敞开的门下缓缓出现一个身着奢华嫁衣的女子,春风拂过掀起盖头一角,好事的孩童便瞧见新娘脸上隐隐透出的一团浅色伤疤,可伤疤却也难掩新娘嘴角泛起的笑意和挂在下颌上晶莹的泪珠。 金线织就的婚鞋上沿着口面镶嵌着一圈红豆大小珍珠煞是好看,几个围在新娘不远处的小女孩儿不由发出赞叹,那是她们此生见过最美的绣鞋,夕阳之下像是有无数金线攒动着与红色绣裙上的金色牡丹刺绣融为一体,耀眼夺目。 环佩叮当,喜婆将新娘背了出来,新郎眉眼竟是幸福满足的笑意,他忙上前从喜婆背上接过新娘,将新娘抱在怀中送向身后早已备好的软轿。 鞭炮声响,恭贺之声四起,笙箫不绝,迎亲的队伍便向西北方向而行。 不过简短的迎亲,可新郎新娘奢华的衣着却在那一刻深深印在了众人的脑海中,在那之后久久都成为了京都人人人传颂的佳话。 梅园中热闹异常,叶知秋带着平安前来,还有多日不见的雪莹,他们翘首以盼着一对新人的登场。 平安和小朗手中提着红色灯笼追逐嬉闹,却在顾曦延牵着红绸另一端的沈玉舒出现时归为安静。 一旁被萧姑姑打扮着穿了一身喜服的晨儿看到父亲身上鲜红的喜服时更是抑制不住的挥动着小手,眉开眼笑露出几颗洁白的小牙,衬的小脸越发的粉嫩。 婚礼简单而隆重,随着叶知秋的一声“一拜天地”,沈玉舒原本还能忍住的情绪忽的便像是决堤的洪水,先是酸了鼻头,迅速又湿了眼眶。 她没想到生产时说的那句话,他至今都还记得,或者说他从她走进他心里的那一刻就在准备着这一天的到来。可他们却偏偏错过了那么多原本可以相知的时光。可她依旧庆幸她最终没有离开他,还有他们两个可爱的孩子。 三拜之后,众人起哄,顾曦延言笑晏晏当场牵起沈玉舒的手掀开了盖头,盖头之下,沈玉舒一双剪瞳含情脉脉望着顾曦延,温柔的道了一声“相公。” 顾曦延微笑回应,“娘子。” 叶知秋更是忍不住擦起了眼泪,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道:“舒儿,今日我以大舅哥的身份将你交给曦延,愿你们今后夫妻和顺,家庭和睦!” 一旁平安和小朗对看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严小柔却故意瞪了他们一眼,两个孩子立马又止住了笑意。 雪莹也接话道:“姐姐和公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只愿你们今后能事事如意。”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狭长的木盒递给顾曦延道:“公子,这是陛下托我给你的,他朝中事物繁忙脱不开身,不然也一定会来观礼。” 顾曦延接过木盒却并不打开而是直接收于袖中,道:“雪莹有劳了。” 雪莹笑着挽起沈玉舒的胳膊道:“只要你能跟姐姐百年好合,我做什么都乐意。” 沈玉舒听着有些不明白,正想开口,却听正厅外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实在抱歉,我来迟了。”说罢却见忘尘一袭黄灰色袈裟跨进门槛,身旁还跟着虎头虎脑的莫问。莫问手中拎着一个用麻布包裹的木盒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沈玉舒看了顾曦延一眼,她没想到他会请文灵轩来参加他们的这场婚礼,更没想倒文灵轩会真的来。 顾曦延轻轻拍了拍沈玉舒的手背,上前一步道:“你倒是来的及时,典仪一个都没赶上,只剩一顿酒了,就看你这净圆寺的住持是要守清规戒律,还是兄弟义气。” 忘尘笑了笑,“清规戒律要守,但首先我还是得过了兄弟这一关,这不,我让莫问带来了我之前偷的礼部尚书家的酒,这可是原浆陈酿四十年的洪州烧酒,世间少见。” 说着莫问已蹲下身打开了包袱从木盒中取出了一个黑色酒坛,酒香四溢瞬时填满了整个房间。 就连叶知秋也忍不住赞叹道:“都说礼部尚书家的酒是这世间少有的佳品,平日里他都甚少拿出来招待人,都是自己躲起来偷偷喝,没想到你居然能找到他的酒窖,绣叶公子名不虚传!” 忘尘笑了笑,转而冲着沈玉舒道:“舒儿,祝你们幸福。” 沈玉舒微微颔首以示谢意,道:“谢谢你,灵轩。” 天阶繁星点点,像是无数道微小的光芒,在这一刻洒向一对新人。天地之间他们之间再也没有旁人的一点,唯有彼此凝望,交握双手。 若这便是结局,沈玉舒宁愿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停止。 礼成,沈玉舒被送入了婚房,那是乘着她不在时顾曦延命人布置,与普通婚房一般合衾酒,龙凤烛,满床的“早生贵子”。 顾曦延按照萧姑姑口中的说头,“新郎秤杆掀盖头,往后日子便是称心如意!”笑着用绑了红绳的秤杆掀起绣着凤朝牡丹的盖头,盖头之下一双剪瞳如秋波荡漾,起了无数涟漪,犹如浮在眼眶之上的两簇清澈的泉眼,缓缓涌出温热的液体,让他即心疼又宠溺。 他不禁回身让萧姑姑和一旁守着的常盛出去,独自斟了两杯酒,而沈玉舒也起身来到他身边。他回眸,她在,冲着他露出甜甜的笑意。 顾曦延递过酒,两只酒盅间拴着的红绳上系着的金铃便叮铃作响,煞是动听像是一曲迎亲曲。 沈玉舒嘴角含笑接过酒盅,手指摩挲的酒盅壁道:“人人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她依旧望着顾曦延的眼眸,含情脉脉,“曦延,你说我们是修了几世的缘分才能在今生结为连理。” 顾曦延抬手轻抚她的面颊,“定是千年万年的缘分。” 沈玉舒缓缓举起酒盅,“曦延,你说喝了这杯酒,我们来世还能成夫妻吗?” 顾曦延微微颔首,“会,生生世世都是夫妻。” 沈玉舒抿唇不言,随即将酒盅放在唇边,顾曦延便也如是。酒是温热,入口是暖意顺着喉间滑入胃中。 沈玉舒看着空置的酒盅,长吁一口气,投入顾曦延怀抱,“曦延,若有来世,我们不要如现在一般蹉跎岁月,你早点来找我好不好,然后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顾曦延放下酒盅,双手紧紧环住沈玉舒,轻吻她的额头,“好,我来找你,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沈玉舒仰头踮脚,在顾曦延话音落的那一瞬间吻上了他的唇。他的唇上还沾着酒渍,吻起来让人欲罢不能。他们早已不再是曾经的他们,可他们却依然对彼此保有最初的那一份悸动。 他回应着她的吻,这一刻他只想将她全部揉进自己的心里。他抱起她上了床,吻便成了另一层含义。沈玉舒知道他想做什么,可是却又担心他的身体,忙用手推开彼此几分,望着身上的他道:“你可以吗?” 顾曦延笑着用牙卸下她头上最后一件凤钗吐向一边,诡谲一笑,“偶尔一次。”说罢手依然探进她的里衣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位置,用他惯用的力道揉弄着,更用唇瓣蹭开了她胸前的衣襟。 沈玉舒的身体也渐渐起了反应,望着在她身上不停歇的家伙,无奈一笑一边吻着他的耳垂,替他解开腰间玉带,用她自己的方式回应着他的爱意。 满室旖旎,可顾曦延终究身体有伤,他们也不过欢愉了片刻,顾曦延便已然昏昏欲睡,在他最后清醒的意识里,却依然抚摸着她因为欢愉而染上红晕的脸颊,歉然道:“妍妍,对不起,我好想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沈玉舒忙给他披上衣物,盖上厚厚的喜被,柔声道:“好,你睡一会儿。我陪着你。” 顾曦延亲了亲沈玉舒的手背,点了点头闭上了双眼。 沈玉舒记得,那是梨花开前她最快乐的一天,那一天她身边围满了她在乎的关心的所有人。朋友,家人,他们都在说着祝福的词语,都在竭尽全力让她忘记那一场她不得不面对的生离死别。 沈玉舒见顾曦延睡沉,便起身换上了平日装扮,去隔壁院子里看了看,两个孩子睡下,才又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门外,忘尘和叶知秋意料之中的在等她。 她上前淡淡一笑,“我们去亭子里说。”说罢便抬脚向不远处池边的凉亭行去。 春日晚风已略显暖意,沈玉舒望着漆黑的一片的池塘和喜房屋外摇曳的红灯笼,和贴在门上红色双喜,淡淡的问道:“黄叔还是不肯吗?” 忘尘轻叹,“黄叔自回到净圆寺便闭了眼,闭了舌,闭了耳,不再理会我,终日将自己闭在佛堂之中。” 沈玉舒语带焦急的问道:“黄叔此番究竟是因为他有办法而不愿意,还是他也无能为力?” 忘尘却依然摇了摇头,“黄叔现在什么话都不跟我说,我实在是问不出他心中所想。” 沈玉舒像是泄了气突然靠在身后的石柱上缓缓蹲下身,绝望的哭了起来,“为什么,我究竟还能做什么才能救他,灵轩你告诉我,我究竟还要怎么做才可以换他活下去?如果我死了能换他活着,我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我也甘愿,可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了。你知道我每天给他探脉时,我的心就像是被针扎一样,生不如死。” 沈玉舒越哭越厉害,直让一旁忘尘和叶知秋也没了章法。 叶知秋不禁蹲下身安慰道:“舒儿,你要坚强一点,你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他如今将一切生家性命都托付于你,你可不能……” 沈玉舒却摇头道:“你们人人都劝我坚强,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吗。可我不愿这样的坚强,我不要,我只要我们一家四口可以平平安安的活着,我不要看着他越来越虚弱,我不要……” 忘尘叹了口气正准备说什么,沈玉舒却忽而抬头看着他道:“带我去见黄叔,我要当面问他!” 忘尘蹙眉,可看着沈玉舒满眼的坚毅和一抹已然有些走火入魔的状态,忘尘心中终是叹了口气,道:“好,明日我带你去。” 沈玉舒闻言擦干了眼泪,看着一旁叶知秋道:“大哥,曦延那边明日你来照顾,给他些安神药,让他好好睡一觉吧,这几日他都没怎么睡过个整觉。” 叶知秋拧眉犹豫道:“好,你快去快回,否则我也不知道能瞒着他多久。” 初春的清晨,炊烟未散,徘徊在京都每一条街道和巷口,像是一场人造的虚境,让行人如坠梦幻。这样似梦似幻的景致中,两骑快马绝尘而来,穿透浓雾向着东城门的方向而去。 马上二人一人白衣僧袍如仙如神,一人杏黄色衣衫犹如堕入凡尘的仙子,二人表情肃穆一路而来,让路上不多的行人频频侧目,猜测这二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第26章 故城繁花忆枯荣 3 净圆寺晨钟方才敲罢,忘尘便带着沈玉舒穿过去上早课的僧人,来到净圆寺最北端的一间狭小的禅房外驻足。 “黄叔自回到净圆寺就将自己锁在禅房里,每日诵经念佛。这几日我用尽办法他都不曾理会过我,也不踏出这禅房一步。”忘尘拧眉,歉然的看着一旁沈玉舒。 沈玉舒落寞的望着紧闭的房门,上前一步,轻声道:“黄叔,我是沈玉舒。我知道您一直怨我害了灵轩,害他遁入空门无法感受世间男女情爱和儿孙绕膝的欢愉。我承认,是我对不住他,辜负了他的一腔情谊。可是黄叔,您不能看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份上,救救曦延,他也曾是灵轩的至交好友,更是性命相交的兄弟。难道您忍心看着灵轩为了失去好友而伤心吗?我知道是我的错,您若怨恨,怨我一人,你若恨便恨我一人。我求你救救他!” 禅房中诵经声停,沈玉舒顺势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惊得忘尘也跟着跪了下来扶着她几欲再磕的阵势道:“舒儿!” 沈玉舒不禁甩开忘尘的手,继续磕头道:“黄叔,只要您肯出手救曦延,您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给你!” 沈玉舒话音落,眼前的门轰然打开,黄首良表情冷冷看不出心情,一双眼早已不复往日精明。他定定的注视着跪在地上仰望他的沈玉舒,嘴角微微上扬哂笑,“我要你让公子还俗娶亲,绵延子嗣,我要你离开京都永生不得再出现在公子身边!我要你……” “黄叔!”忘尘终是厉声吼了一句,他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黄首良布满褶皱的面容,“黄叔,剃度出家是我自己的选择与舒儿无关!你为何这些年总是将所有的事都埋怨给舒儿?曦延如今命悬一线你可知她心里有多痛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难道这些日子在我身边依然还学不会放下吗!” 黄首良不可置信的看着忘尘,“公子,我从小看你长大,你受了多少苦我难道不清楚吗,眼看着成家立业的年纪却突然遁入空门,你让我死后有什么颜面去面对老将军,他将你交给我,不是让我陪着你入空门而是要照顾你,伺候你成家立业绵延子孙,做一个正常人!” “难道出家为僧就不是吗!”忘尘反问道。 黄首良摇头,“不是,出家人四大皆空,心里没东西,他看不到人间悲苦,体会不了人间至情,在我眼里不过就是一个活死人!” 沈玉舒缓缓起身,望着目光灼灼的黄首良,“黄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您为何不能尊重灵轩的选择,难道非要将他拉回你所谓的正道才算圆满吗?” “是!”黄首良怒气冲冲的看着沈玉舒,他颤巍巍抬手指着沈玉舒道:“若不是你玩弄公子的感情,若不是你非要上战场,若不是你朝秦暮楚在顾曦延和公子之间徘徊不定,他又怎么会剃度出家舍弃了大好前程!你既说尊重选择,那你为何又要来求我去给那短命的顾曦延治病!” 沈玉舒心中大恸,她知今日若是不能劝说黄首良,等待着顾曦延的只有一条路,她说什么都不能就此放弃。她看着气急的黄首良,咬紧了下唇,随即缓和情绪,“黄叔,是我的错,我也说过,你今日就算是取了我性命我都不会说一句,我只求你救救曦延。” 黄首良冷笑一声,“当着公子的面做这一出,你可真是唱的一出好戏,我若是取你性命,公子焉能饶了我!” “那你说我如何做你才能放下心中芥蒂救曦延?”沈玉舒揪着话柄问道。 黄叔哂笑,“别在这里假惺惺,你就是当场自刎,我也不会去救……” 黄首良话音刚落,却听不远处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这些年找你不到,原来你一直躲在文家!难怪我和师兄当日怎么都找不到你!” 黄首良猛然一惊,转身就奔入禅房作势要关门。沈玉舒和忘尘对视一眼还未反应过来,只见疯老头已然欺身上前,一把揪住了黄首良的后衣领将他拽出了门,摔在地上。 黄首良的目光中第一次露出的惊恐之色,像是被人识破了隐藏多年的秘密。 他们谁也没想到一贯痴迷于医药的疯老头居然也是有武功的。 黄首良惊恐的指着疯老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疯老头笑了笑,“师弟,有些事咱们也该算一算了吧!” 黄首良爬起身向后退去,作势就要逃,不想忘尘却先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黄叔,事到如今你还要逃吗?” 忘尘此话说的奇怪,让沈玉舒心中疑虑更深,她转而看着自己身旁的疯老头,“风叔,黄叔是你师弟?” 疯老头点了点头,随即上前点了黄首良几处大穴,转而看着忘尘道:“忘尘法师,还请移步,佛门清净地可不是算旧账的地方!” 一切发生的让沈玉舒摸不清头脑,她隐约猜到黄首良这些年一定是在躲避自己的师父和疯老头,如今看来他之所以恨自己,只怕也不只是因为她与忘尘之间那一份无疾而终的情感,而是另有隐情。 梅园中,梅花已绽放灿烂,枝头之上的桃花更是吐蕊凶动,像是一场默契的争奇斗艳。 会客厅里,黄首良被缚了双手双脚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眼中尽显惶恐。沈玉舒看了看疯老头又看了看黄首良,最终还是先吩咐萧姑姑给大家都端了些热茶暖身。 许久,疯老头只是沉默的看着黄首良不说话,直到门外传来一声咳嗽。沈玉舒忙迎出去扶着顾曦延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顾曦延笑着道:“家中过堂会,我怎么睡得着。”他随即又望了望会客厅的阵势,小声道:“这是怎么了?” 沈玉舒叹息一声,将今早经过告知。 顾曦延微微蹙眉分析,“既如此,只怕这黄首良身份不一般,难怪他一直躲在文家这么多年,一身本事却安于留在灵轩身边,只是没想到却还是被风叔抓到了。” 沈玉舒点了点头,“这也算是因果轮回吧。我现在只想着他们能赶紧料理完自己的恩怨,风叔若是能说动黄叔给你解了蛊毒,剩下的哪怕黄叔曾经十恶不赦,我都不在乎了。” 顾曦延将手覆在挽着自己手臂的手上,道:“不必强求,一切自有定数的。” 沈玉舒望着他温柔的目光,微微点头,扶着他进了厅堂。 不大的厅堂里一时挤满了人,顾曦延,沈玉舒,忘尘,黄首良,还有一旁有限喝着茶砸吧着嘴的疯老头和匆匆赶来的叶知秋。 大家都沉默着等待着疯老头的开口。 疯老头见气氛已然烘托的不错,这才放下茶盏,盯着黄首良道:“师弟,咱们一别也有二十多年了。这些年看来你过的不错,若不是师兄当年来信劝我放下过往不再计较,说不定你现在早已身首异处,哪还有这二十年的好日子过!” 黄首良被点了穴,此刻听了疯老头的话也只能急的翻白眼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疯老头起身冲着众人道:“今日与这些小辈说一件趣事,这位自称黄首良的人,不是旁人,而是我与师兄颜风的小师弟,我们师父的关门弟子,黄自平。而我也不是什么疯老头,真名叫风自扬。当年我与师兄和师弟相继投入天晴道人麾下拜其为师,我们三人以药入手,却又各自学了师父不同的本领。师兄善风水堪舆,我善针灸刺穴专攻世间疑难杂症,而我这位师弟则剑走偏锋学了这药蛊毒虫,善解毒更善制毒。” 说到这里疯老头上前解了黄首良腿上的穴位,只见他倏地起身瞪着疯老头可手上却依旧没有力气。 疯老头无奈摇了摇头道:“师弟,事到如今你既还想逃,我也只能实话实说,让你徒儿来为你做决断了。” 说罢,疯老头便又开口,“二十多年前,师父闭关修行说要堪破一些曾经年轻时不懂的道理,吩咐我师兄弟三人为其守关。我们三人便轮守在师父身侧,不曾想三个月后的一日夜里,师父忽然大叫一声,就此没了气息。我与师兄替师父把脉,知道师父是闭关之时真气不知为何忽然逆行走错了经脉,我与师兄当即替师父梳理经脉,可有人却趁此机会,重伤我与师兄,更趁我二人受伤之际,割了师父背上刺着《万虫蛊解》的方子不知去向。等我和师兄回过神来时,师父早已失血过多而亡,我们二人寻便整个青月山都不没有找到师弟下落,那时才回过神来,这一切都是他刻意为之。” 疯老头长叹一声,“我与师兄商议就算是走遍天下也要找到黄自平替师父报仇,所以我与师兄下葬了师父,约定好分头寻找,若是有一人找到便将其带回青月山,杀于师父坟前。只可惜,师兄下山却遇上了沈家之事这一耽搁便又是数年,而我也因为痴迷针灸被顾家小子哄骗入了烟雨楼,就此寻找这位师弟的事情便搁置了。直到前些日子,我听知秋说起舒儿的蛊毒被人解了,我也疑惑着摄魂蛊如何能解,可想来想去才反应过来,如今这世上若是有人能解蛊毒,那便只剩下当年偷了《万虫蛊解》的黄自平。” 疯老头转而看着黄首良,冲着叶知秋递了眼色,叶知秋上前便解了黄首良喉间穴位,黄首良见自己能说话了,忙急着辩解道:“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我不是黄自平!” 疯老头冷笑道:“别急着撇清,你是不是不如让忘尘师父来说!” 众人闻言,皆将目光放在一旁捻着佛珠沉默不语的忘尘身上。 忘尘垂眸,眼皮上的睫毛随着穿堂风微微浮动,像是温婉的羽毛,他缓缓抬眸微微蹙眉看着对面的黄首良道:“黄叔,事到如今,放下过往承认自己的罪行才是正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你能放下过往,才可以跳出执念得解脱。” 黄首良猛地站起身吼道:“我不是,我不是!” 沈玉舒冷冷的看着他,“那你为我解蛊毒的法子又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你也是玉龙人?” 黄首良怒指沈玉舒道:“这里哪来你说话的份儿!” 顾曦延闻言目光一冷,“这是我家,她是女主人。黄自平,你又有什么资格与她这样说话!” 顾曦延的话让黄首良一愣,一旁忘尘起身来到黄首良身边温言劝道:“黄叔,这些年你在文家避难,当年只说你被仇家追杀,大哥见你医术高明想将你放在军中做军医,你说你害怕战乱宁愿躲在文府里大门不迈。后来我母亲同人私奔,你感念我一个孩子孤苦无依求了大哥来照顾我,自此你我相依为命。你说我天赋异禀教我武艺,我也曾求你教我解毒制毒的法子,可你说什么都不肯,那时我只以为你觉得我年纪小会拿着毒去作恶,现在我才明白你只是怕自己身份暴露,文家便再也保不了你。你宁愿一个人照顾我,也不肯答应大哥为你寻的亲事,只怕也是担心枕边人的背叛。黄叔,这么多年,您难道没有一刻觉得自己活的痛苦吗,这样不见天日的日子真的是你所希望的日子吗?如果是这样,那您当初又何必偷了《万虫蛊解》背上一个杀师的罪名!” 黄首良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自己顾大的孩子,这些年他将他当做主子,当做自己此生唯一的念想,幻想着有朝一日他成亲生子,自己也能沾光享一享天伦之乐,可这一切都被沈玉舒这个女人毁了。尤其是当他得知沈玉舒是颜风徒弟时,他更是无以复加的连带着恨上了与她有关的所有人。在他眼里,他的公子洁白无瑕,天真烂漫,原本有着大好前途,却都被颜风师徒给毁了。所以,他要报复,杀不了她,那便让她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眼睁睁死去,让她陷入无尽的悲痛,他才能得一时的快活! “公子,难道你就没有一刻后悔过今日的选择!”黄首良这一刻语气里终是带上了几丝颤抖,再无清晨高高在上的姿态。 忘尘叹了口气,轻拍黄首良的肩头,“黄叔,放下吧。你既随我入了佛门,我便陪着你,参禅悟道,你我相伴,我为你养老送终。可是曦延是无辜的,他也是为了救人才中了蛊毒,你若真有解法,就告诉我们吧,我也不愿眼睁睁的看着我自己的兄弟就这样明明可以生还时死去。” 忘尘一番话说的动容,顾曦延的眼窝也湿润,他缓缓起身抱拳与忘尘道:“灵轩,今生能有你这样的兄弟,是我顾曦延最大的幸事。请受我一拜,也请你原谅那些年对你的误会和怨怼。” 忘尘笑笑,“说这些做什么,都过去了。” 疯老头见状,上前一步道:“师弟,你若肯救这小子一命,你愿意留在文灵轩身边也由得你。” 黄首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风自扬话中的漏洞,他抿唇犹豫,却听忘尘道:“黄叔……” 黄首良看着自己带大的孩子,满眼都是他幼年无助时的模样,那个时候他也会趴在他的衣角上糯糯的说一句“黄叔,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了?”他满腔的心疼,总会抱着他道:“小公子这般冰雪聪明,将军不会不要你的,就是将军不要老奴也会守着小公子。” 他犹豫许久,终是长吁了一口气,也罢就当是还了这一世的孽债,到时候便随着他青灯古佛,再与这些人不来往便是。 黄首良转身看着顾曦延,沈玉舒偷偷攥紧了顾曦延垂立在她身侧的衣袖紧张的观察着黄首良的一举一动,发觉对方却并不理会她,而是淡淡冲着顾曦延道了句,“还请顾公子移步,老夫为你诊脉。” 顾曦延看着黄首良逐渐舒展的眉心,点了点头牵起沈玉舒的手露出坦然的微笑向着卧房而去,忘尘带着黄首良紧随其后。几人注意力便都在顾曦延和黄首良身上,并没有发现风自扬一把拦住了叶知秋小声在他耳边叮嘱了一番。叶知秋点了点头,他二人才不紧不慢的跟着出了厅堂。 那一刻沈玉舒原本残存的希望瞬间又被燃起,她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只盼着这一次如他们所愿…… 第26章 故城繁花忆枯荣 3 净圆寺晨钟方才敲罢,忘尘便带着沈玉舒穿过去上早课的僧人,来到净圆寺最北端的一间狭小的禅房外驻足。 “黄叔自回到净圆寺就将自己锁在禅房里,每日诵经念佛。这几日我用尽办法他都不曾理会过我,也不踏出这禅房一步。”忘尘拧眉,歉然的看着一旁沈玉舒。 沈玉舒落寞的望着紧闭的房门,上前一步,轻声道:“黄叔,我是沈玉舒。我知道您一直怨我害了灵轩,害他遁入空门无法感受世间男女情爱和儿孙绕膝的欢愉。我承认,是我对不住他,辜负了他的一腔情谊。可是黄叔,您不能看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份上,救救曦延,他也曾是灵轩的至交好友,更是性命相交的兄弟。难道您忍心看着灵轩为了失去好友而伤心吗?我知道是我的错,您若怨恨,怨我一人,你若恨便恨我一人。我求你救救他!” 禅房中诵经声停,沈玉舒顺势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惊得忘尘也跟着跪了下来扶着她几欲再磕的阵势道:“舒儿!” 沈玉舒不禁甩开忘尘的手,继续磕头道:“黄叔,只要您肯出手救曦延,您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给你!” 沈玉舒话音落,眼前的门轰然打开,黄首良表情冷冷看不出心情,一双眼早已不复往日精明。他定定的注视着跪在地上仰望他的沈玉舒,嘴角微微上扬哂笑,“我要你让公子还俗娶亲,绵延子嗣,我要你离开京都永生不得再出现在公子身边!我要你……” “黄叔!”忘尘终是厉声吼了一句,他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黄首良布满褶皱的面容,“黄叔,剃度出家是我自己的选择与舒儿无关!你为何这些年总是将所有的事都埋怨给舒儿?曦延如今命悬一线你可知她心里有多痛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难道这些日子在我身边依然还学不会放下吗!” 黄首良不可置信的看着忘尘,“公子,我从小看你长大,你受了多少苦我难道不清楚吗,眼看着成家立业的年纪却突然遁入空门,你让我死后有什么颜面去面对老将军,他将你交给我,不是让我陪着你入空门而是要照顾你,伺候你成家立业绵延子孙,做一个正常人!” “难道出家为僧就不是吗!”忘尘反问道。 黄首良摇头,“不是,出家人四大皆空,心里没东西,他看不到人间悲苦,体会不了人间至情,在我眼里不过就是一个活死人!” 沈玉舒缓缓起身,望着目光灼灼的黄首良,“黄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您为何不能尊重灵轩的选择,难道非要将他拉回你所谓的正道才算圆满吗?” “是!”黄首良怒气冲冲的看着沈玉舒,他颤巍巍抬手指着沈玉舒道:“若不是你玩弄公子的感情,若不是你非要上战场,若不是你朝秦暮楚在顾曦延和公子之间徘徊不定,他又怎么会剃度出家舍弃了大好前程!你既说尊重选择,那你为何又要来求我去给那短命的顾曦延治病!” 沈玉舒心中大恸,她知今日若是不能劝说黄首良,等待着顾曦延的只有一条路,她说什么都不能就此放弃。她看着气急的黄首良,咬紧了下唇,随即缓和情绪,“黄叔,是我的错,我也说过,你今日就算是取了我性命我都不会说一句,我只求你救救曦延。” 黄首良冷笑一声,“当着公子的面做这一出,你可真是唱的一出好戏,我若是取你性命,公子焉能饶了我!” “那你说我如何做你才能放下心中芥蒂救曦延?”沈玉舒揪着话柄问道。 黄叔哂笑,“别在这里假惺惺,你就是当场自刎,我也不会去救……” 黄首良话音刚落,却听不远处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这些年找你不到,原来你一直躲在文家!难怪我和师兄当日怎么都找不到你!” 黄首良猛然一惊,转身就奔入禅房作势要关门。沈玉舒和忘尘对视一眼还未反应过来,只见疯老头已然欺身上前,一把揪住了黄首良的后衣领将他拽出了门,摔在地上。 黄首良的目光中第一次露出的惊恐之色,像是被人识破了隐藏多年的秘密。 他们谁也没想到一贯痴迷于医药的疯老头居然也是有武功的。 黄首良惊恐的指着疯老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疯老头笑了笑,“师弟,有些事咱们也该算一算了吧!” 黄首良爬起身向后退去,作势就要逃,不想忘尘却先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黄叔,事到如今你还要逃吗?” 忘尘此话说的奇怪,让沈玉舒心中疑虑更深,她转而看着自己身旁的疯老头,“风叔,黄叔是你师弟?” 疯老头点了点头,随即上前点了黄首良几处大穴,转而看着忘尘道:“忘尘法师,还请移步,佛门清净地可不是算旧账的地方!” 一切发生的让沈玉舒摸不清头脑,她隐约猜到黄首良这些年一定是在躲避自己的师父和疯老头,如今看来他之所以恨自己,只怕也不只是因为她与忘尘之间那一份无疾而终的情感,而是另有隐情。 梅园中,梅花已绽放灿烂,枝头之上的桃花更是吐蕊凶动,像是一场默契的争奇斗艳。 会客厅里,黄首良被缚了双手双脚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眼中尽显惶恐。沈玉舒看了看疯老头又看了看黄首良,最终还是先吩咐萧姑姑给大家都端了些热茶暖身。 许久,疯老头只是沉默的看着黄首良不说话,直到门外传来一声咳嗽。沈玉舒忙迎出去扶着顾曦延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顾曦延笑着道:“家中过堂会,我怎么睡得着。”他随即又望了望会客厅的阵势,小声道:“这是怎么了?” 沈玉舒叹息一声,将今早经过告知。 顾曦延微微蹙眉分析,“既如此,只怕这黄首良身份不一般,难怪他一直躲在文家这么多年,一身本事却安于留在灵轩身边,只是没想到却还是被风叔抓到了。” 沈玉舒点了点头,“这也算是因果轮回吧。我现在只想着他们能赶紧料理完自己的恩怨,风叔若是能说动黄叔给你解了蛊毒,剩下的哪怕黄叔曾经十恶不赦,我都不在乎了。” 顾曦延将手覆在挽着自己手臂的手上,道:“不必强求,一切自有定数的。” 沈玉舒望着他温柔的目光,微微点头,扶着他进了厅堂。 不大的厅堂里一时挤满了人,顾曦延,沈玉舒,忘尘,黄首良,还有一旁有限喝着茶砸吧着嘴的疯老头和匆匆赶来的叶知秋。 大家都沉默着等待着疯老头的开口。 疯老头见气氛已然烘托的不错,这才放下茶盏,盯着黄首良道:“师弟,咱们一别也有二十多年了。这些年看来你过的不错,若不是师兄当年来信劝我放下过往不再计较,说不定你现在早已身首异处,哪还有这二十年的好日子过!” 黄首良被点了穴,此刻听了疯老头的话也只能急的翻白眼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疯老头起身冲着众人道:“今日与这些小辈说一件趣事,这位自称黄首良的人,不是旁人,而是我与师兄颜风的小师弟,我们师父的关门弟子,黄自平。而我也不是什么疯老头,真名叫风自扬。当年我与师兄和师弟相继投入天晴道人麾下拜其为师,我们三人以药入手,却又各自学了师父不同的本领。师兄善风水堪舆,我善针灸刺穴专攻世间疑难杂症,而我这位师弟则剑走偏锋学了这药蛊毒虫,善解毒更善制毒。” 说到这里疯老头上前解了黄首良腿上的穴位,只见他倏地起身瞪着疯老头可手上却依旧没有力气。 疯老头无奈摇了摇头道:“师弟,事到如今你既还想逃,我也只能实话实说,让你徒儿来为你做决断了。” 说罢,疯老头便又开口,“二十多年前,师父闭关修行说要堪破一些曾经年轻时不懂的道理,吩咐我师兄弟三人为其守关。我们三人便轮守在师父身侧,不曾想三个月后的一日夜里,师父忽然大叫一声,就此没了气息。我与师兄替师父把脉,知道师父是闭关之时真气不知为何忽然逆行走错了经脉,我与师兄当即替师父梳理经脉,可有人却趁此机会,重伤我与师兄,更趁我二人受伤之际,割了师父背上刺着《万虫蛊解》的方子不知去向。等我和师兄回过神来时,师父早已失血过多而亡,我们二人寻便整个青月山都不没有找到师弟下落,那时才回过神来,这一切都是他刻意为之。” 疯老头长叹一声,“我与师兄商议就算是走遍天下也要找到黄自平替师父报仇,所以我与师兄下葬了师父,约定好分头寻找,若是有一人找到便将其带回青月山,杀于师父坟前。只可惜,师兄下山却遇上了沈家之事这一耽搁便又是数年,而我也因为痴迷针灸被顾家小子哄骗入了烟雨楼,就此寻找这位师弟的事情便搁置了。直到前些日子,我听知秋说起舒儿的蛊毒被人解了,我也疑惑着摄魂蛊如何能解,可想来想去才反应过来,如今这世上若是有人能解蛊毒,那便只剩下当年偷了《万虫蛊解》的黄自平。” 疯老头转而看着黄首良,冲着叶知秋递了眼色,叶知秋上前便解了黄首良喉间穴位,黄首良见自己能说话了,忙急着辩解道:“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我不是黄自平!” 疯老头冷笑道:“别急着撇清,你是不是不如让忘尘师父来说!” 众人闻言,皆将目光放在一旁捻着佛珠沉默不语的忘尘身上。 忘尘垂眸,眼皮上的睫毛随着穿堂风微微浮动,像是温婉的羽毛,他缓缓抬眸微微蹙眉看着对面的黄首良道:“黄叔,事到如今,放下过往承认自己的罪行才是正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你能放下过往,才可以跳出执念得解脱。” 黄首良猛地站起身吼道:“我不是,我不是!” 沈玉舒冷冷的看着他,“那你为我解蛊毒的法子又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你也是玉龙人?” 黄首良怒指沈玉舒道:“这里哪来你说话的份儿!” 顾曦延闻言目光一冷,“这是我家,她是女主人。黄自平,你又有什么资格与她这样说话!” 顾曦延的话让黄首良一愣,一旁忘尘起身来到黄首良身边温言劝道:“黄叔,这些年你在文家避难,当年只说你被仇家追杀,大哥见你医术高明想将你放在军中做军医,你说你害怕战乱宁愿躲在文府里大门不迈。后来我母亲同人私奔,你感念我一个孩子孤苦无依求了大哥来照顾我,自此你我相依为命。你说我天赋异禀教我武艺,我也曾求你教我解毒制毒的法子,可你说什么都不肯,那时我只以为你觉得我年纪小会拿着毒去作恶,现在我才明白你只是怕自己身份暴露,文家便再也保不了你。你宁愿一个人照顾我,也不肯答应大哥为你寻的亲事,只怕也是担心枕边人的背叛。黄叔,这么多年,您难道没有一刻觉得自己活的痛苦吗,这样不见天日的日子真的是你所希望的日子吗?如果是这样,那您当初又何必偷了《万虫蛊解》背上一个杀师的罪名!” 黄首良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自己顾大的孩子,这些年他将他当做主子,当做自己此生唯一的念想,幻想着有朝一日他成亲生子,自己也能沾光享一享天伦之乐,可这一切都被沈玉舒这个女人毁了。尤其是当他得知沈玉舒是颜风徒弟时,他更是无以复加的连带着恨上了与她有关的所有人。在他眼里,他的公子洁白无瑕,天真烂漫,原本有着大好前途,却都被颜风师徒给毁了。所以,他要报复,杀不了她,那便让她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眼睁睁死去,让她陷入无尽的悲痛,他才能得一时的快活! “公子,难道你就没有一刻后悔过今日的选择!”黄首良这一刻语气里终是带上了几丝颤抖,再无清晨高高在上的姿态。 忘尘叹了口气,轻拍黄首良的肩头,“黄叔,放下吧。你既随我入了佛门,我便陪着你,参禅悟道,你我相伴,我为你养老送终。可是曦延是无辜的,他也是为了救人才中了蛊毒,你若真有解法,就告诉我们吧,我也不愿眼睁睁的看着我自己的兄弟就这样明明可以生还时死去。” 忘尘一番话说的动容,顾曦延的眼窝也湿润,他缓缓起身抱拳与忘尘道:“灵轩,今生能有你这样的兄弟,是我顾曦延最大的幸事。请受我一拜,也请你原谅那些年对你的误会和怨怼。” 忘尘笑笑,“说这些做什么,都过去了。” 疯老头见状,上前一步道:“师弟,你若肯救这小子一命,你愿意留在文灵轩身边也由得你。” 黄首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风自扬话中的漏洞,他抿唇犹豫,却听忘尘道:“黄叔……” 黄首良看着自己带大的孩子,满眼都是他幼年无助时的模样,那个时候他也会趴在他的衣角上糯糯的说一句“黄叔,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了?”他满腔的心疼,总会抱着他道:“小公子这般冰雪聪明,将军不会不要你的,就是将军不要老奴也会守着小公子。” 他犹豫许久,终是长吁了一口气,也罢就当是还了这一世的孽债,到时候便随着他青灯古佛,再与这些人不来往便是。 黄首良转身看着顾曦延,沈玉舒偷偷攥紧了顾曦延垂立在她身侧的衣袖紧张的观察着黄首良的一举一动,发觉对方却并不理会她,而是淡淡冲着顾曦延道了句,“还请顾公子移步,老夫为你诊脉。” 顾曦延看着黄首良逐渐舒展的眉心,点了点头牵起沈玉舒的手露出坦然的微笑向着卧房而去,忘尘带着黄首良紧随其后。几人注意力便都在顾曦延和黄首良身上,并没有发现风自扬一把拦住了叶知秋小声在他耳边叮嘱了一番。叶知秋点了点头,他二人才不紧不慢的跟着出了厅堂。 那一刻沈玉舒原本残存的希望瞬间又被燃起,她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只盼着这一次如他们所愿…… 第27章 梨花落尽故人归 1 窗外鸟鸣声起,叽叽喳喳哄乱一团,叫的沈玉舒心烦意乱却又无计可施。 黄首良对她成见颇深,根本不让她进门,说只要她敢踏进去一步,他解毒就会偏几分,让顾曦延痛不欲生死去活来。 沈玉舒被他拿着软肋,只能妥协,此刻只要能救顾曦延让她做什么她都甘愿。她立在门外不远处的屋檐下,痴痴的望着卧房门的方向抿唇不言。 小朗和平安对视一眼,立在她身边牵起她的手,小朗仰头望着自己的母亲,安慰道:“娘,爹爹这次真的能转危为安吗?” 沈玉舒蹙眉抿唇,她不确定,顾曦延的蛊毒算起来已有十年时间,加上班若罗游走于体内时日已久,黄首良究竟能解到什么程度或者能不能解谁都不能确定。 平安看着沈玉舒忧虑的面容,忙微笑宽慰,“姑父一定可以的,姑姑,咱们一定要相信我爹和师叔公的医术。” 沈玉舒闻言低头看了看两个孩子,心思转了转,随即挤出一个笑容,“小朗,平安,我交代你们一件事。” 两个孩子一听有任务,都睁大了眼睛兴奋的看着她。 沈玉舒慈爱的摩挲着两个孩子的小手,虽然已有了练剑时留下的老茧,但依然软软的,让她不愿松手,“爹爹可能需要很久才能出来,所以娘亲想给爹爹做顿饭,等爹爹出来就能吃到热气腾腾的饭菜。你们呢,就陪着弟弟吧。弟弟现在已经牙牙学语了,你们若是能让弟弟开口叫爹爹,我想爹爹若是听见晨儿开口了一定会非常非常开心,说不定一开心身子就全好了。” 小朗目光兴奋握紧沈玉舒的手,“娘,爹爹真的能好?” 平安闻言一手搭在小朗肩头一副小大人模样,活像是个小小的江湖侠客,做出一副慵懒洒脱模样拍了拍小朗的胸脯,“老弟,相信我,姑父绝对没事,走咱们这就给晨弟教教如何叫爹爹去。” 小朗看着煞有介事的平安,终于点了点头,扭头看着沈玉舒,“娘,那我们现在就去。” 沈玉舒点了点头,“乖,娘这会儿就去给你做好吃的。” 平安一听忙道:“姑姑,我想吃四喜丸子和狮子头。” 小朗无奈捣了平安一下,“全是肉,你吃得下嘛!娘,我想吃水晶虾脚和冰糖梨膏。” 沈玉舒瞪着眼看着两个毛头小子,各自在眉间一点,“你们两是想累死我,我可不是酒楼里的大厨什么都会做。我做什么你们吃什么!得了,快去吧,看看弟弟在做什么,萧姑姑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平安一听忙笑着将恋恋不舍的小朗扯走。 两个孩子离开后,沈玉舒一时安静下来,春风拂过面颊吹起她额前几缕青丝随风飞舞,像是失去了重力的浮萍,却像是长了眼睛飘向顾曦延所在的方向。眼前的木门纹丝不动,里面既没有声音传出,也没有人走出,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所以更不愿意留在这里让焦虑的情绪持续扩大,让自己心神不宁。 她要给自己找点事做让自己分心。 卧房内众人神色肃穆,顾曦延坐在床边伸出左手,黄首良面无表情搭上去探了探脉,许久发出一声疑惑看向顾曦延身侧的风自扬,“你们之前金针封穴时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风自扬忙道:“你可是有了什么发现?之前我们用金针封锁了他的丹田,以防班若罗吞噬他所剩无几的真气,但光灵蛊却得了机会在田海游荡,随即便隐隐有攻入心脉之势。我料想是因为他体内已然没有真气运行,光灵蛊的蛊虫调动不出周身精血,所以才会往泵血之器涌入,所以又用金针封住了他心口处的几处穴位,延缓了血流的运行控制蛊虫的游走。我思前想后按理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妥。” 黄首良冷哼一声,“顾曦延如今的身体就是班若罗和光灵蛊的一盘棋局,凝结的却是三方兵力,你们只是一味的堵,加上宿主擅自冲开丹田导致班若罗没了约束,他自然而然经受不住两方压力,原本还想着第三方能施以援手,不想却被三军堵住了去路,自是无路可走唯有一死了。” 风自扬一听上前几步捏起顾曦延另一只手腕探脉,目光却望向对面的黄首良,“脉象时而沉时而虚,隐隐不规律让人捉不到手,这是班若罗所致,脉象时而滑时而颤,这是光灵蛊所致,我用金针封穴如设牢笼将其困于一处,没有错!” 黄首良道:“是没错,可也要看人。师兄,你跟着师父那么多年,医术是高,可惜你忘了一件事。” 风自扬额间渗出一层薄汗,让光洁的头顶几乎开始反光甚至隐隐还有一层蒸腾而出的水汽,他却岿然不动紧盯黄首良。 一旁忘尘和叶知秋见这师兄弟眼中的剑拔弩张,更是不敢有一点声响,皆屏声静气,静观其变。唯有当事人顾曦延双腕被扣,动也动不得,更是不敢多说一句生怕惹恼了其中一位,额间手心不禁隐隐渗出一层汗。 “何事?” 黄首良猛然放开顾曦延的手,有恃无恐的看着风自扬,“医者,若只是一味用自认为对的方法来救人,而不追本溯源探究病因,只能让病人的病情雪上加霜。你忘就忘在,大师兄当年亲自为顾曦延医治腿疾时用的那些药,以及顾曦月当年给他饭菜里下的毒,这些毒素经年累月,虽然表面看起来都解了,可早有毒素攻入五脏六腑。你一味的堵,这些潜在的毒素就会与附着在脏器上的蛊毒结合借助他体内因腿疾而诱发的寒气,激发班若罗,三军中若有两军结盟,就凭你有医死人药白骨的通天本领,对顾曦延来说也无济于事。” 风自扬也松开了手,“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办?” 黄首良扭头看向顾曦延,“光灵蛊和残毒有解,班若罗无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谁让你练的功夫,你找谁。” 顾曦延拧眉,“雨禅大师如今闭关于虚缘山中,我也曾用《清音经》驱散体内的班若罗。” 黄首良呵呵一笑,“雨禅大师也未必就真的懂班若罗中的奥妙。否则又怎会听信顾德和顾曦月的花言巧语就将其送给你修炼。真正的班若罗绝不是你这等有几分聪慧的年轻人就能练的东西。我曾听闻,班若罗来自西域莫悬寺,寺内有一洞窟画满五彩斑斓的飞天和各路神佛,各种形态栩栩如生,让人观之如坠极乐仙境。壁画上承载世间万千道理,佛家典故,非有大智慧堪不破其中奥妙所在。这般画作数百年来却也只有一位得道武僧从中参透这绝世的内功心法,他将这心法取名班若罗,意为无相无妄,无色无垢,可见其中智慧所在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参破。如今过了数百年,莫悬寺早已化为残垣断壁,而那飞天洞窟是否坍塌也无人知晓。凭你的才智你若能亲自去那洞窟中看上一看,有些东西想来也就迎刃而解,若是你依然不参不透其中玄妙,我也只能说这就是你此生命数,这班若罗究竟会不会要了你的命全看你自己的造化。” 黄首良一番说辞直让在场几人哑口无言,顾曦延微微蹙眉思虑良久,渐渐露出一抹释然笑意,“想我玉梨公子建立烟雨楼纵横江湖十五年,人间悲喜我看过了,尝过了,如今我只愿守着家人过平淡日子,若黄师父肯解我体内蛊毒和残毒,对我来说已是巨大的安慰,至于这班若罗正如你说,命中自有定数我已不强求。” 黄首良看着顾曦延坦然的目光,叹了口气,“之前若不是因为沈玉舒那个负心薄幸的女子,老子倒是很愿意拿你试试那《万虫蛊解》上的解蛊之法。如今,我既承了我家公子的情,自是会放下成见替你解蛊,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顾曦延目光一凛,“若是黄师父要说让我休妻之语,这毒不解也罢。” 黄首良讪笑,“你放心,我才不会让此女再有机会接近公子。我只要你答应,待我为你解毒之后,你须带她远走高飞,今生不再出现在我家公子眼前。不准再与我家公子有任何瓜葛!你可能做到?” 顾曦延心口松了气,面容也退了几分警惕,双手抱拳,“我顾曦延在此立誓,待我毒解,我便带着妻儿远走他乡。” 忘尘看着顾曦延心口一酸,却也知这是对他们三人最好的结局。 黄首良见顾曦延允诺,转而看着风自扬和叶知秋道:“准备一些烈酒,越烈越好,从此刻起顾曦延禁食禁水,满六个时辰后,我为他解毒。” 叶知秋不明所以问了句,“怎么还要酒?” 黄首良自信一笑,“自是有用,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此番我也累了,你们让他多休息,六个时辰后见。” 随即风自扬便道:“师弟,我还有几句话同你私聊,还请你随我来一趟。” 黄首良冷冷一笑,“料你也不敢此时杀我,走吧。” 说罢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叶知秋也跟着出了门去准备烈酒。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顾曦延和忘尘两人,顾曦延此刻也有了些疲乏,却冲着忘尘一笑,“没想到最终是你救了我。” 忘尘念了句“阿弥陀佛”,“普度众生是我出家人的本分,你既是众生,我便是要救的。” 顾曦延无奈摇头,低头看了看腰间沈玉舒前几日陪小朗玩儿时,给自己做的墨绿色丝绦,虽然有些不伦不类,可也算是她送自己的第一件礼物,他倒是喜欢的不得了,当即挂在了腰间,便再不肯取下,“灵轩,多谢你。” 忘尘笑着转身看着门外繁花似锦,“好好活下去才是对我最大的谢意。”随即想了又想,“黄叔说的那个莫悬寺洞窟,到时你还是去一趟的好,届时将班若罗的真气驱散,你也算是圆满了。” 顾曦延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等解了毒再说,这样平淡的日子求之不得,我不想那么早就离开。” 忘尘点了点头,“是啊,这样的日子换做谁都不可能放下,你自己想通便罢。”说罢随即又一笑,“今日早课还未做,借你一处宝地打坐去了。” 顾曦延顺势躺下,“自便。” 沈玉舒抱着晨儿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看了看半卧在床上看书的顾曦延,随即又看了看桌子另一头两个狼吞虎咽的小子,无奈道了句,“你俩慢点吃。” 小朗边啃着鸡腿边鼓着油油的嘴巴道:“娘,你做的红烧鸡腿真好吃,比水晶虾脚还好吃。” 一旁平安更是点头如捣蒜,嘴巴边一圈油渍比之小朗过之而无不及,“姑姑,你以前怎么不说你的厨艺这么好,我想在这里多待些日子你天天给我们做饭吃好不好,你这红烧鸡腿,水晶饺,还有这太极粥,我见都没见过实在是太好吃了!比宫里御厨做的还好吃。” 沈玉舒怅然一笑,将碾碎的虾仁一点点喂进晨儿的嘴里,却听顾曦延的声音低沉而来,“你们这算什么,你娘当年在青月山里的厨艺更是出神入化,你爹我的身体全靠你娘那顿饭了。” 小朗一听两眼放光,沈玉舒却道:“快吃。”随后抱着晨儿来到床边,“以为你入定了,搞了半天还在偷听孩子们说话。” 顾曦延笑着放下书本,伸手握了握晨儿粉嫩的小手,将晨儿接过来抱进自己怀里,怀里顿时暖暖的如揣了一个肉肉软软的暖炉,引的他心头幸福满足,“孩子们说的是实情,你的厨艺确实是一等一的。” 沈玉舒有些害羞,“也就你不嫌我笨了。”随后又想起什么,“真的不能吃点吗?” 顾曦延摇头道:“黄首良既说了要禁食禁水,照做就是了。难为你还准备了这么多,要不是等着解毒,我也是要大快朵颐一番的。” 沈玉舒柔声道:“等你好了,天天做给你吃啊,你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 小朗闻言,委屈道:“娘,你也太偏心了,今日我要吃水晶虾脚你都不给我做,现在爹爹要吃什么你都答应。” 顾曦延得意的冲着小朗,道:“这就是娶老婆的好处,以后让你老婆给你做去!” 小朗不由撇了撇嘴,转而问平安,“咱们啥时候能娶老婆?” 平安砸吧着一张油嘴煞有介事的想了想,“戏里唱的,都是公子落难遇千金,或者是姑娘被侠客救了,最后以身相许百年好合,要么就是寻常人家逛庙会猜灯谜,遇佳人,总之得等我们长大了才能遇到这些事,等遇到这些事自然就有老婆了。” 小朗了然的“哦”了一声,兴奋起来,“那我得快一点长大娶老婆!” 沈玉舒和顾曦延对望着扑哧一声都笑了出来,顾曦延无奈道:“臭小子,小小年纪净想着娶老婆,该读的书读了吗,该练的剑练了吗,金一忠给你俩请了最好的账房先生教你们算账,你们学的如何了?” 两个孩子一听这个,方才的兴奋劲儿顿时蔫儿了下去,互相看了一眼默默的低头吃饭,却听顾曦延怀中的晨儿张着嘴看着他,“么,么,么,么”的说起话来。 顾曦延心中瞬时软了下来,不由将目光放在小儿子身上,看着如他般的模子,粉嘟嘟的稚嫩可爱,那一双眼睛却酷似了孩子他娘,他不禁心神一荡,抽出一只手握紧了沈玉舒放在被子上的手,道:“妍妍,等解了毒,咱们再生个女儿吧,还是女儿好,小子将来娶了老婆都靠不住。” 沈玉舒一听嗔怪道:“浑说什么,孩子还在呢。” 小朗耳朵本就挂在父母这头,此刻忙插嘴道:“就是,生个妹子吧,咱们家阳盛阴衰,用道家来说该是要阴阳协调才能长久兴旺。” 沈玉舒更是红了脸指着小朗道:“吃你的饭!”转而又看着顾曦延道:“有这两个就够了,孩子多操不完的心,哪还有时间照顾你。” 顾曦延眼眸里浮上一片温柔,抬手抚摸沈玉舒的面颊,“不怕,我照顾你,哪能一直让你照顾我。”随即又道:“我这会儿看着晨儿,你快去用些饭,不然被两个小子都吃完了。” 沈玉舒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第27章 梨花落尽故人归 1 窗外鸟鸣声起,叽叽喳喳哄乱一团,叫的沈玉舒心烦意乱却又无计可施。 黄首良对她成见颇深,根本不让她进门,说只要她敢踏进去一步,他解毒就会偏几分,让顾曦延痛不欲生死去活来。 沈玉舒被他拿着软肋,只能妥协,此刻只要能救顾曦延让她做什么她都甘愿。她立在门外不远处的屋檐下,痴痴的望着卧房门的方向抿唇不言。 小朗和平安对视一眼,立在她身边牵起她的手,小朗仰头望着自己的母亲,安慰道:“娘,爹爹这次真的能转危为安吗?” 沈玉舒蹙眉抿唇,她不确定,顾曦延的蛊毒算起来已有十年时间,加上班若罗游走于体内时日已久,黄首良究竟能解到什么程度或者能不能解谁都不能确定。 平安看着沈玉舒忧虑的面容,忙微笑宽慰,“姑父一定可以的,姑姑,咱们一定要相信我爹和师叔公的医术。” 沈玉舒闻言低头看了看两个孩子,心思转了转,随即挤出一个笑容,“小朗,平安,我交代你们一件事。” 两个孩子一听有任务,都睁大了眼睛兴奋的看着她。 沈玉舒慈爱的摩挲着两个孩子的小手,虽然已有了练剑时留下的老茧,但依然软软的,让她不愿松手,“爹爹可能需要很久才能出来,所以娘亲想给爹爹做顿饭,等爹爹出来就能吃到热气腾腾的饭菜。你们呢,就陪着弟弟吧。弟弟现在已经牙牙学语了,你们若是能让弟弟开口叫爹爹,我想爹爹若是听见晨儿开口了一定会非常非常开心,说不定一开心身子就全好了。” 小朗目光兴奋握紧沈玉舒的手,“娘,爹爹真的能好?” 平安闻言一手搭在小朗肩头一副小大人模样,活像是个小小的江湖侠客,做出一副慵懒洒脱模样拍了拍小朗的胸脯,“老弟,相信我,姑父绝对没事,走咱们这就给晨弟教教如何叫爹爹去。” 小朗看着煞有介事的平安,终于点了点头,扭头看着沈玉舒,“娘,那我们现在就去。” 沈玉舒点了点头,“乖,娘这会儿就去给你做好吃的。” 平安一听忙道:“姑姑,我想吃四喜丸子和狮子头。” 小朗无奈捣了平安一下,“全是肉,你吃得下嘛!娘,我想吃水晶虾脚和冰糖梨膏。” 沈玉舒瞪着眼看着两个毛头小子,各自在眉间一点,“你们两是想累死我,我可不是酒楼里的大厨什么都会做。我做什么你们吃什么!得了,快去吧,看看弟弟在做什么,萧姑姑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平安一听忙笑着将恋恋不舍的小朗扯走。 两个孩子离开后,沈玉舒一时安静下来,春风拂过面颊吹起她额前几缕青丝随风飞舞,像是失去了重力的浮萍,却像是长了眼睛飘向顾曦延所在的方向。眼前的木门纹丝不动,里面既没有声音传出,也没有人走出,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所以更不愿意留在这里让焦虑的情绪持续扩大,让自己心神不宁。 她要给自己找点事做让自己分心。 卧房内众人神色肃穆,顾曦延坐在床边伸出左手,黄首良面无表情搭上去探了探脉,许久发出一声疑惑看向顾曦延身侧的风自扬,“你们之前金针封穴时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风自扬忙道:“你可是有了什么发现?之前我们用金针封锁了他的丹田,以防班若罗吞噬他所剩无几的真气,但光灵蛊却得了机会在田海游荡,随即便隐隐有攻入心脉之势。我料想是因为他体内已然没有真气运行,光灵蛊的蛊虫调动不出周身精血,所以才会往泵血之器涌入,所以又用金针封住了他心口处的几处穴位,延缓了血流的运行控制蛊虫的游走。我思前想后按理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妥。” 黄首良冷哼一声,“顾曦延如今的身体就是班若罗和光灵蛊的一盘棋局,凝结的却是三方兵力,你们只是一味的堵,加上宿主擅自冲开丹田导致班若罗没了约束,他自然而然经受不住两方压力,原本还想着第三方能施以援手,不想却被三军堵住了去路,自是无路可走唯有一死了。” 风自扬一听上前几步捏起顾曦延另一只手腕探脉,目光却望向对面的黄首良,“脉象时而沉时而虚,隐隐不规律让人捉不到手,这是班若罗所致,脉象时而滑时而颤,这是光灵蛊所致,我用金针封穴如设牢笼将其困于一处,没有错!” 黄首良道:“是没错,可也要看人。师兄,你跟着师父那么多年,医术是高,可惜你忘了一件事。” 风自扬额间渗出一层薄汗,让光洁的头顶几乎开始反光甚至隐隐还有一层蒸腾而出的水汽,他却岿然不动紧盯黄首良。 一旁忘尘和叶知秋见这师兄弟眼中的剑拔弩张,更是不敢有一点声响,皆屏声静气,静观其变。唯有当事人顾曦延双腕被扣,动也动不得,更是不敢多说一句生怕惹恼了其中一位,额间手心不禁隐隐渗出一层汗。 “何事?” 黄首良猛然放开顾曦延的手,有恃无恐的看着风自扬,“医者,若只是一味用自认为对的方法来救人,而不追本溯源探究病因,只能让病人的病情雪上加霜。你忘就忘在,大师兄当年亲自为顾曦延医治腿疾时用的那些药,以及顾曦月当年给他饭菜里下的毒,这些毒素经年累月,虽然表面看起来都解了,可早有毒素攻入五脏六腑。你一味的堵,这些潜在的毒素就会与附着在脏器上的蛊毒结合借助他体内因腿疾而诱发的寒气,激发班若罗,三军中若有两军结盟,就凭你有医死人药白骨的通天本领,对顾曦延来说也无济于事。” 风自扬也松开了手,“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办?” 黄首良扭头看向顾曦延,“光灵蛊和残毒有解,班若罗无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谁让你练的功夫,你找谁。” 顾曦延拧眉,“雨禅大师如今闭关于虚缘山中,我也曾用《清音经》驱散体内的班若罗。” 黄首良呵呵一笑,“雨禅大师也未必就真的懂班若罗中的奥妙。否则又怎会听信顾德和顾曦月的花言巧语就将其送给你修炼。真正的班若罗绝不是你这等有几分聪慧的年轻人就能练的东西。我曾听闻,班若罗来自西域莫悬寺,寺内有一洞窟画满五彩斑斓的飞天和各路神佛,各种形态栩栩如生,让人观之如坠极乐仙境。壁画上承载世间万千道理,佛家典故,非有大智慧堪不破其中奥妙所在。这般画作数百年来却也只有一位得道武僧从中参透这绝世的内功心法,他将这心法取名班若罗,意为无相无妄,无色无垢,可见其中智慧所在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参破。如今过了数百年,莫悬寺早已化为残垣断壁,而那飞天洞窟是否坍塌也无人知晓。凭你的才智你若能亲自去那洞窟中看上一看,有些东西想来也就迎刃而解,若是你依然不参不透其中玄妙,我也只能说这就是你此生命数,这班若罗究竟会不会要了你的命全看你自己的造化。” 黄首良一番说辞直让在场几人哑口无言,顾曦延微微蹙眉思虑良久,渐渐露出一抹释然笑意,“想我玉梨公子建立烟雨楼纵横江湖十五年,人间悲喜我看过了,尝过了,如今我只愿守着家人过平淡日子,若黄师父肯解我体内蛊毒和残毒,对我来说已是巨大的安慰,至于这班若罗正如你说,命中自有定数我已不强求。” 黄首良看着顾曦延坦然的目光,叹了口气,“之前若不是因为沈玉舒那个负心薄幸的女子,老子倒是很愿意拿你试试那《万虫蛊解》上的解蛊之法。如今,我既承了我家公子的情,自是会放下成见替你解蛊,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顾曦延目光一凛,“若是黄师父要说让我休妻之语,这毒不解也罢。” 黄首良讪笑,“你放心,我才不会让此女再有机会接近公子。我只要你答应,待我为你解毒之后,你须带她远走高飞,今生不再出现在我家公子眼前。不准再与我家公子有任何瓜葛!你可能做到?” 顾曦延心口松了气,面容也退了几分警惕,双手抱拳,“我顾曦延在此立誓,待我毒解,我便带着妻儿远走他乡。” 忘尘看着顾曦延心口一酸,却也知这是对他们三人最好的结局。 黄首良见顾曦延允诺,转而看着风自扬和叶知秋道:“准备一些烈酒,越烈越好,从此刻起顾曦延禁食禁水,满六个时辰后,我为他解毒。” 叶知秋不明所以问了句,“怎么还要酒?” 黄首良自信一笑,“自是有用,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此番我也累了,你们让他多休息,六个时辰后见。” 随即风自扬便道:“师弟,我还有几句话同你私聊,还请你随我来一趟。” 黄首良冷冷一笑,“料你也不敢此时杀我,走吧。” 说罢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叶知秋也跟着出了门去准备烈酒。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顾曦延和忘尘两人,顾曦延此刻也有了些疲乏,却冲着忘尘一笑,“没想到最终是你救了我。” 忘尘念了句“阿弥陀佛”,“普度众生是我出家人的本分,你既是众生,我便是要救的。” 顾曦延无奈摇头,低头看了看腰间沈玉舒前几日陪小朗玩儿时,给自己做的墨绿色丝绦,虽然有些不伦不类,可也算是她送自己的第一件礼物,他倒是喜欢的不得了,当即挂在了腰间,便再不肯取下,“灵轩,多谢你。” 忘尘笑着转身看着门外繁花似锦,“好好活下去才是对我最大的谢意。”随即想了又想,“黄叔说的那个莫悬寺洞窟,到时你还是去一趟的好,届时将班若罗的真气驱散,你也算是圆满了。” 顾曦延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等解了毒再说,这样平淡的日子求之不得,我不想那么早就离开。” 忘尘点了点头,“是啊,这样的日子换做谁都不可能放下,你自己想通便罢。”说罢随即又一笑,“今日早课还未做,借你一处宝地打坐去了。” 顾曦延顺势躺下,“自便。” 沈玉舒抱着晨儿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看了看半卧在床上看书的顾曦延,随即又看了看桌子另一头两个狼吞虎咽的小子,无奈道了句,“你俩慢点吃。” 小朗边啃着鸡腿边鼓着油油的嘴巴道:“娘,你做的红烧鸡腿真好吃,比水晶虾脚还好吃。” 一旁平安更是点头如捣蒜,嘴巴边一圈油渍比之小朗过之而无不及,“姑姑,你以前怎么不说你的厨艺这么好,我想在这里多待些日子你天天给我们做饭吃好不好,你这红烧鸡腿,水晶饺,还有这太极粥,我见都没见过实在是太好吃了!比宫里御厨做的还好吃。” 沈玉舒怅然一笑,将碾碎的虾仁一点点喂进晨儿的嘴里,却听顾曦延的声音低沉而来,“你们这算什么,你娘当年在青月山里的厨艺更是出神入化,你爹我的身体全靠你娘那顿饭了。” 小朗一听两眼放光,沈玉舒却道:“快吃。”随后抱着晨儿来到床边,“以为你入定了,搞了半天还在偷听孩子们说话。” 顾曦延笑着放下书本,伸手握了握晨儿粉嫩的小手,将晨儿接过来抱进自己怀里,怀里顿时暖暖的如揣了一个肉肉软软的暖炉,引的他心头幸福满足,“孩子们说的是实情,你的厨艺确实是一等一的。” 沈玉舒有些害羞,“也就你不嫌我笨了。”随后又想起什么,“真的不能吃点吗?” 顾曦延摇头道:“黄首良既说了要禁食禁水,照做就是了。难为你还准备了这么多,要不是等着解毒,我也是要大快朵颐一番的。” 沈玉舒柔声道:“等你好了,天天做给你吃啊,你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 小朗闻言,委屈道:“娘,你也太偏心了,今日我要吃水晶虾脚你都不给我做,现在爹爹要吃什么你都答应。” 顾曦延得意的冲着小朗,道:“这就是娶老婆的好处,以后让你老婆给你做去!” 小朗不由撇了撇嘴,转而问平安,“咱们啥时候能娶老婆?” 平安砸吧着一张油嘴煞有介事的想了想,“戏里唱的,都是公子落难遇千金,或者是姑娘被侠客救了,最后以身相许百年好合,要么就是寻常人家逛庙会猜灯谜,遇佳人,总之得等我们长大了才能遇到这些事,等遇到这些事自然就有老婆了。” 小朗了然的“哦”了一声,兴奋起来,“那我得快一点长大娶老婆!” 沈玉舒和顾曦延对望着扑哧一声都笑了出来,顾曦延无奈道:“臭小子,小小年纪净想着娶老婆,该读的书读了吗,该练的剑练了吗,金一忠给你俩请了最好的账房先生教你们算账,你们学的如何了?” 两个孩子一听这个,方才的兴奋劲儿顿时蔫儿了下去,互相看了一眼默默的低头吃饭,却听顾曦延怀中的晨儿张着嘴看着他,“么,么,么,么”的说起话来。 顾曦延心中瞬时软了下来,不由将目光放在小儿子身上,看着如他般的模子,粉嘟嘟的稚嫩可爱,那一双眼睛却酷似了孩子他娘,他不禁心神一荡,抽出一只手握紧了沈玉舒放在被子上的手,道:“妍妍,等解了毒,咱们再生个女儿吧,还是女儿好,小子将来娶了老婆都靠不住。” 沈玉舒一听嗔怪道:“浑说什么,孩子还在呢。” 小朗耳朵本就挂在父母这头,此刻忙插嘴道:“就是,生个妹子吧,咱们家阳盛阴衰,用道家来说该是要阴阳协调才能长久兴旺。” 沈玉舒更是红了脸指着小朗道:“吃你的饭!”转而又看着顾曦延道:“有这两个就够了,孩子多操不完的心,哪还有时间照顾你。” 顾曦延眼眸里浮上一片温柔,抬手抚摸沈玉舒的面颊,“不怕,我照顾你,哪能一直让你照顾我。”随即又道:“我这会儿看着晨儿,你快去用些饭,不然被两个小子都吃完了。” 沈玉舒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第27章 梨花落尽故人归 2 深夜,沈玉舒再次独自立于卧房外屋檐下望着从窗纸无数缝隙中透出的烛光,这一刻她说不上心里有多担忧有多慌乱。脑海里反复出现的只剩下他们在青月山中的时光,那是属于他们独一无二的记忆,是她此刻仅能抓到的一些残存的理智。 是他带着她来这世间体会万家灯火,体会爱恨交织,让她明白爱一个人原来可以放下一切,只为她撑起一片天地。她抬手抚上门框,深深将指甲戳进了木缝中等待一个结果。 月色昏暗,她再也不敢多让自己胡思乱想一分,所有的心思都只融在“他一定会没事”这几个字上。这句话像是刻在她脑海里的一个咒语,反复不停。 许久耳边传来低沉冗长的诵经,绵延起伏,像是一道温润的泉水顺着耳膜滑入脑海抚平了她心头的焦虑不安。 她回身望去,不远处凉亭内忘尘正手捻佛珠轻声诵经,她依稀听来他口中诵的是《心经》,她不由自主的便跟着一起念了起来。 一人立于门外双手合十,一人立于亭中隔绝红尘,微风吹过他们的衣袖翻飞像是一出静止的画面,唯有彼此间飞舞的花瓣才能探出一丝生机。 不过一夜,却像是穿越了千年,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想起了曾经的顾曦延还有文灵轩。他们是如此鲜活,如此深刻的印在自己的脑海中,像是定格的一幅幅人物画卷,又像是一场属于她的红尘修行。 他们哭着笑着来这世间,经历一场喜怒哀乐,一场生离死别,最终牵起了命中注定的姻缘,过着他们曾经无数次在梦中期盼的日子。 沈玉舒缓缓睁眼,晨曦已投射入西墙,让青色的砖墙涂上了一层动人心魄的金色光芒。 门,在这一刻陡然大开。 顾曦延一袭月白色丝质睡袍,披散着头发,随春风飞舞映出他略显瘦弱的身躯和憔悴的面容,他的目光端端的定在面前之人身上。他的眼眸像是一场经历狂风暴雨后终归于平静的海面,泛着缓缓的波浪却充满力量。那样的眼神像是有延绵不断的魔力,瞬时便将沈玉舒包裹的密不透风。 沈玉舒含着泪用眼神试探,顾曦延温和的笑着回应,用力点了点头向她张开了怀抱。她便再也忍不住扑将上去,投入那个她无比熟悉而安心的胸怀,泪如泉涌。 他的温暖霸道在这一刻都揉进了她的心里。 “曦延……”不过简单唤了他一声,她却哽咽的再说不出话来。 顾曦延抱紧了沈玉舒充满爱意回应,放肆嗅着她颈间的体香,“妍妍……” 亭下之人遥望着相拥的身影安心的笑着,暖风吹动他空洞的衣袖却带着洒脱和坦然。 叶知秋陪着风自扬和黄首良踏出房门,看见这二人抱在一起,微笑道:“总算是皇天不负,舒儿,曦延体内的光灵蛊和陈年的残毒都已解,这段日子要好好调理,小心他腰间和背部的伤口。” 沈玉舒闻言这才放开顾曦延转身看着叶知秋道:“那班若罗呢?” 叶知秋干咳一声瞥了一眼黄首良,随即道:“这件事就看曦延自己了。舒儿,外面还是冷的,你快陪着曦延进屋,我这就去熬药。” 沈玉舒总觉得叶知秋眼神躲闪像是有什么事瞒着她,她刚想发问顾曦延却紧了紧她的手跟她递了眼色,她便了然点头,“知道了大哥,萧姑姑已经吩咐厨房做了早膳,你带着黄叔和风叔还有灵轩去用点,忙碌了一夜吃点东西早些睡一会儿,我暖了客房,备好被褥,到时候婢女会带你们过去。” 叶知秋点点头,“知道了,你照顾曦延就好。”说罢他便带着几人向用饭的地方而去。 沈玉舒则扶着顾曦延重新回到了房间。 顾曦延此时额头上已有了一层冷汗,脸颊也苍白到毫无血色,像是一缕脆弱的芦苇一阵风就能被吹折。此情此景倒像是他们初见时他的情形,只是那时他是伪装,而现在却是真实的虚弱。 沈玉舒心疼不已,忙浸湿了巾子替他擦拭。 顾曦延躺在床上看着忙碌的妻子,却是无比心安,“妍妍,别忙了,昨夜我被折腾了一夜,此刻早已精疲力尽,你陪我躺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沈玉舒闻言听话的放下手中巾子,退了鞋袜外衣躺在了他身边抱紧了他,“疼不疼,黄叔的手法端的是怪异,上次我解摄魂蛊的蛊毒差点疼晕过去,想来你也很疼吧,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顾曦延吻了吻妻子的额头,用鼻腔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不疼,为了你跟孩子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只是,他逼出了我体内好多毒血,我此刻气血亏损的厉害,所以真的有些困乏就是了。”语气低沉却也带着几丝疲惫的兴奋。 沈玉舒搂紧他,“要是疼一定要说出来,别自己扛着。” 顾曦延点了点头,“妍妍,黄首良这一次只怕活不了了。” 沈玉舒目光一滞仰头看着顾曦延,却也知道但凡有些血性的江湖弟子都不会放过欺师灭祖的逆徒,更何况黄首良不单杀了自己的师父还盗取了师门秘笈,更是重伤了颜风和风自扬。 这样的人,风自扬既然找得到就绝不会就此罢休,替顾曦延解毒,不过是风自扬对顾曦延的维护,却与他们之间的仇怨没有任何相关。 沈玉舒叹息一声,“灵轩如今就剩下这一个胜似亲人的忠仆,如今若是死了,灵轩一人孤苦,又该如何过呢。” 顾曦延也怅然道:“灵轩只怕也是知道这个结局的。妍妍,过段日子待我身体恢复一些,咱们就离开这里吧。你不是想回青月山吗,我先前已吩咐整个烟雨楼都搬过去了,如今只怕已经修缮完毕。我之前吩咐金一忠将山下村民都迁走了,更在山里设了机关。届时整个青月山便是你我绝世而居的地方,没有外人会来打扰我们。” 沈玉舒不由感慨,“曦延,有你真好,我却什么都帮不了你。” 顾曦延搂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这是我该做的,你只要靠着我就够了,妍妍,我不会再让你吃苦,也不会让孩子们重走我的老路,我会尽我所能守护好这个家。”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的侧颜动容,这一生她只觉得有他在她便有了全世界,什么人间富贵都比不上和自己相爱的人相拥而眠来的舒心,“顾曦延,这不是你该做的,是你前半生欠我的!” 顾曦延不由笑着道:“欠你的,拿我这一辈子来还。” 沈玉舒不由一笑,又往顾曦延怀里钻了钻。 顾曦延确实很虚弱,与她不过说了这几句便已然昏昏的睡了过去。沈玉舒在他熟睡之后探了脉,他如今只怕已使不出任何用内力催动的武功,那些曾经他引以为豪的内功心法如今只剩下了招式。只是他们也不需要再用武力去应对什么。 沈玉舒这厢正激动顾曦延的恢复,计划着他补充营养的膳食,却在午后等来了意料之中的消息。 黄首良死了,死在了文灵轩的怀里。 沈玉舒得知消息和顾曦延到事发现场时,文灵轩已单手将黄首良的尸首覆在背上,一脸萧索的向门外行去。黄首良背部一个大洞,这伤俨然已贯穿了整个心脏。 她看着他轻声道了句“灵轩。”一旁顾曦延蹙眉沉默却紧紧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忘尘驻足,漠然的看着这一幕,忽而释怀的冲着他们笑了笑,如夜间一弯冷月再也没有了温度。他重新起步,却再无留恋,直到经过她时,终是开了口,“尘世间俗事已了,自此世间只有忘尘再无文灵轩。”说罢便再也没有回头的向外行去。 那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让人唏嘘,却也知道这世间有很多事他们却依然无能为力。 顾曦延看着远去的背影,微微叹息,搂紧了沈玉舒,“妍妍,风叔只怕也不好。” 沈玉舒闻言回过神来,向着风自扬所在的方向望去,只见他嘴角溢血躺在叶知秋的怀里,呼吸渐弱。 他们疾步来到他身边,风自扬便是一笑,冲着顾曦延道:“小子,我说到做到,这次可还我自由了吧!” 顾曦延歉然道:“其实烟雨楼被围剿时,你便已然不用遵循当年承诺了。风叔,这些年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助我。” 风自扬笑了笑牵动胸前碗口大的伤开始流血,转而又看向沈玉舒,“我没什么要交代的了,我与黄自平恩怨已了,也有颜面去见九泉下的师父和师兄。你们不必伤怀,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沈玉舒心中悲切却也知这一切无可挽回,她只能含泪不停的说着,“风叔谢谢你救了曦延,谢谢……” 不知道什么时候,风自扬停止了呼吸,方才有温度的手掌也渐渐开始僵硬,他们只记得他最后的目光停留在院中吐蕊的梨花上,嘴角上扬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犹如一艘远去的小舟飘向了另一个彼岸。 一切都有了结局。 十日后,沈玉舒正坐在桌边整理盆景浇水,却听外间鞭炮声四起,像是有什么重要的大事正在发生,她却一无所知。 半卧在床上看书的顾曦延闻声放下手中书籍,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沈玉舒没有反应过来顾曦延话中含义,“三月初五,快到小朗十岁生辰了。也不知是谁家办喜事,这么大动静。” 顾曦延起身来到窗边目光却瞟向墙的另一头,若有所思道:“今日端木毅登基,大赦天下。只怕家家户户都在庆祝,所以这鞭炮放的这样响,硫磺的味道都飘进家里来了。” 沈玉舒恍然大悟,扭身观察着顾曦延的表情。 顾曦延诧异,“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 沈玉舒故意道:“我想看看是不是有人舍不得,在这里发酸。” 顾曦延无奈上前刮了刮她的鼻尖,“一天到晚想什么呢,有这功夫不如多给我做一些你那个营养餐,这几日我吃着甚是受用。” 沈玉舒微笑停下手里的活儿,扶着他回到床边拿过一旁披风给他披上,“你是真的一点也不留恋那个位置了吗。” 顾曦延坦然摇了摇头,“有什么好,深宫里人人都带着面具,笑是假的,恭敬也是假的,一切都不真实。顾家这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我若长期霸占着,待端木氏回过这一口气来,又岂能放过我,到时候受累的还是我们这一家子。” 沈玉舒点头赞同,促狭道:“你说的也是,皇权富贵有什么好,倒不如陪着我逍遥自在。” 顾曦延笑着道:“是啊,所以我们得赶紧了。” 沈玉舒看着丈夫目光潋滟,心里莫名一动,他莫不是又要提生女儿的事,自己好不容易从那些大事件里恢复过来一些,不想这么快又来一个孩子破坏他们夫妻二人的相处,不由道:“生女儿的事容后再议,你先恢复恢复身体,别刚好一点就想着那个……” 顾曦延噗嗤一笑,捏了捏妻子的脸,“哪个?” 沈玉舒扭捏的掐了顾曦延手背一把,“还用我说,大白天的就说这些!” 顾曦延更是无辜道:“我说的是搬家,抓紧时间搬去青月山,免得端木毅又起了歪心思,到时候只怕真的就走不脱了。” 沈玉舒恍然大悟,脸颊顿时一片通红,“我以为你是说那个……” 顾曦延叹了口气,故意道:“其实娘子若是愿意,为夫这身体也不是不能配合,如今体力也恢复了不少,怎么着大战一个回合也是够用的。” 沈玉舒更是羞赧的捶了顾曦延胳膊一拳道:“胡说什么呢你!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当爹的没个正型儿!” 顾曦延哈哈笑了起来,他如今是越来越爱看沈玉舒被他逗急眼的模样,就像小时候那个糊里糊涂的小丫头,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他心头激动,握紧沈玉舒的手就势亲了亲她的脸蛋儿,道:“娘子,你这模样可真是好看极了。” 沈玉舒以眼为刃剜了顾曦延一眼,“越来越嘴贫了!我早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身,这梅园我也让常盛找了买家,待我们一走就可以卖出去。” 顾曦延赞许道:“娘子可真是会过日子。” 沈玉舒噗嗤笑了起来,扑在顾曦延怀里腻歪道:“还不都是跟你学的,只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如今我还是要好好计划一下你的那些田间地铺该怎么赚钱,反正现在都是我的了。” 顾曦延宠溺的哄着老婆,“都是你的,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啦!” 沈玉舒之前防着端木毅心性不定会来找事,所以和顾曦延商议过后早早便将梅园中的大大小小的家用一点点通过金一忠的人马搬离了京都。 这一次,他们夫妻彻底要与这京都,和曾经的一切做了断。 顾曦延的情绪在看着最后一箱珍藏的书卷驶离梅园后终是彻底的放松下来,揽过一旁同样怅然的沈玉舒,看着园中盛开的梨花,“妍妍,陪我在院子里散散步吧。” 沈玉舒温柔的点了点头,“刚好,我有些话想与你说呢。” 顾曦延笑牵着妻子的手漫步于梅园之中,这梅园中的山水皆是他自己设计命人建造,一草一木都是他精心挑选的佳品,此刻看着满目芳华却也有些舍不得。他恍然想起昨夜里与叶知秋的深谈。 叶知秋替他探脉,神色放松了不少,转身收拾药箱,却道:“班若罗的事,你跟舒儿说了吗?” 顾曦延整理衣袖,“我不知她能不能理解,毕竟我们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安宁,她怕是不会懂。” 叶知秋叹了口气,“我倒是觉得你与她开诚布公的谈一次比较好,这么多年她又怎会不懂你心里的执着,班若罗是你的执念,更是她心里的纠结,别再让这个东西横亘在你们之间。你有什么想法,直截了当跟她说就是了,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你要相信她。” 顾曦延扬起唇角,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那个跟他抢被子的丫头,“知道了,我会跟她好好说的。” 叶知秋闻言点了点头,顾曦延见他神色深沉,便又问道:“今后你打算如何?继续留在太医署?” 叶知秋忽而一笑,“就像你当日所言,人间富贵我尝过了,情爱也体会过了,如今我只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黄首良临终前将《万虫蛊解》交给了我,我也誊抄好了,至于原本那是师祖的皮肉所制,所以我会跟你们一道回青月山焚寂于师祖坟前。之后我想带着平安游遍天下开阔视野,这朝堂繁华功名利禄也该放下了。” 顾曦延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只是你放得下严小柔?” 叶知秋面色一滞,加快了手里的动作,“你提这个做什么,小柔她生性纯良,天真烂漫,该配这世间最好的男子,而不是在我这里磋磨时光。” 顾曦延故意道:“难道你就一点不动心。” 叶知秋长吁一口气,对严小柔的付出他怎能不动心,只是他心里会觉得亏欠冯玉华,那个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女孩儿,那个死在冰天雪地里却没能让他们看最后一眼的女孩儿,那个为他生了平安如今却只余一座坟头的明艳女孩儿。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收拾行李,玉华的坟也该牵回青月山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待出发时再见吧。”叶知秋说罢,夹起药箱匆匆的出了门。 顾曦延看着那墨绿的衣角无奈,这份情旁观者看得清,他们自己却看不清。 第27章 梨花落尽故人归 2 深夜,沈玉舒再次独自立于卧房外屋檐下望着从窗纸无数缝隙中透出的烛光,这一刻她说不上心里有多担忧有多慌乱。脑海里反复出现的只剩下他们在青月山中的时光,那是属于他们独一无二的记忆,是她此刻仅能抓到的一些残存的理智。 是他带着她来这世间体会万家灯火,体会爱恨交织,让她明白爱一个人原来可以放下一切,只为她撑起一片天地。她抬手抚上门框,深深将指甲戳进了木缝中等待一个结果。 月色昏暗,她再也不敢多让自己胡思乱想一分,所有的心思都只融在“他一定会没事”这几个字上。这句话像是刻在她脑海里的一个咒语,反复不停。 许久耳边传来低沉冗长的诵经,绵延起伏,像是一道温润的泉水顺着耳膜滑入脑海抚平了她心头的焦虑不安。 她回身望去,不远处凉亭内忘尘正手捻佛珠轻声诵经,她依稀听来他口中诵的是《心经》,她不由自主的便跟着一起念了起来。 一人立于门外双手合十,一人立于亭中隔绝红尘,微风吹过他们的衣袖翻飞像是一出静止的画面,唯有彼此间飞舞的花瓣才能探出一丝生机。 不过一夜,却像是穿越了千年,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想起了曾经的顾曦延还有文灵轩。他们是如此鲜活,如此深刻的印在自己的脑海中,像是定格的一幅幅人物画卷,又像是一场属于她的红尘修行。 他们哭着笑着来这世间,经历一场喜怒哀乐,一场生离死别,最终牵起了命中注定的姻缘,过着他们曾经无数次在梦中期盼的日子。 沈玉舒缓缓睁眼,晨曦已投射入西墙,让青色的砖墙涂上了一层动人心魄的金色光芒。 门,在这一刻陡然大开。 顾曦延一袭月白色丝质睡袍,披散着头发,随春风飞舞映出他略显瘦弱的身躯和憔悴的面容,他的目光端端的定在面前之人身上。他的眼眸像是一场经历狂风暴雨后终归于平静的海面,泛着缓缓的波浪却充满力量。那样的眼神像是有延绵不断的魔力,瞬时便将沈玉舒包裹的密不透风。 沈玉舒含着泪用眼神试探,顾曦延温和的笑着回应,用力点了点头向她张开了怀抱。她便再也忍不住扑将上去,投入那个她无比熟悉而安心的胸怀,泪如泉涌。 他的温暖霸道在这一刻都揉进了她的心里。 “曦延……”不过简单唤了他一声,她却哽咽的再说不出话来。 顾曦延抱紧了沈玉舒充满爱意回应,放肆嗅着她颈间的体香,“妍妍……” 亭下之人遥望着相拥的身影安心的笑着,暖风吹动他空洞的衣袖却带着洒脱和坦然。 叶知秋陪着风自扬和黄首良踏出房门,看见这二人抱在一起,微笑道:“总算是皇天不负,舒儿,曦延体内的光灵蛊和陈年的残毒都已解,这段日子要好好调理,小心他腰间和背部的伤口。” 沈玉舒闻言这才放开顾曦延转身看着叶知秋道:“那班若罗呢?” 叶知秋干咳一声瞥了一眼黄首良,随即道:“这件事就看曦延自己了。舒儿,外面还是冷的,你快陪着曦延进屋,我这就去熬药。” 沈玉舒总觉得叶知秋眼神躲闪像是有什么事瞒着她,她刚想发问顾曦延却紧了紧她的手跟她递了眼色,她便了然点头,“知道了大哥,萧姑姑已经吩咐厨房做了早膳,你带着黄叔和风叔还有灵轩去用点,忙碌了一夜吃点东西早些睡一会儿,我暖了客房,备好被褥,到时候婢女会带你们过去。” 叶知秋点点头,“知道了,你照顾曦延就好。”说罢他便带着几人向用饭的地方而去。 沈玉舒则扶着顾曦延重新回到了房间。 顾曦延此时额头上已有了一层冷汗,脸颊也苍白到毫无血色,像是一缕脆弱的芦苇一阵风就能被吹折。此情此景倒像是他们初见时他的情形,只是那时他是伪装,而现在却是真实的虚弱。 沈玉舒心疼不已,忙浸湿了巾子替他擦拭。 顾曦延躺在床上看着忙碌的妻子,却是无比心安,“妍妍,别忙了,昨夜我被折腾了一夜,此刻早已精疲力尽,你陪我躺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沈玉舒闻言听话的放下手中巾子,退了鞋袜外衣躺在了他身边抱紧了他,“疼不疼,黄叔的手法端的是怪异,上次我解摄魂蛊的蛊毒差点疼晕过去,想来你也很疼吧,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顾曦延吻了吻妻子的额头,用鼻腔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不疼,为了你跟孩子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只是,他逼出了我体内好多毒血,我此刻气血亏损的厉害,所以真的有些困乏就是了。”语气低沉却也带着几丝疲惫的兴奋。 沈玉舒搂紧他,“要是疼一定要说出来,别自己扛着。” 顾曦延点了点头,“妍妍,黄首良这一次只怕活不了了。” 沈玉舒目光一滞仰头看着顾曦延,却也知道但凡有些血性的江湖弟子都不会放过欺师灭祖的逆徒,更何况黄首良不单杀了自己的师父还盗取了师门秘笈,更是重伤了颜风和风自扬。 这样的人,风自扬既然找得到就绝不会就此罢休,替顾曦延解毒,不过是风自扬对顾曦延的维护,却与他们之间的仇怨没有任何相关。 沈玉舒叹息一声,“灵轩如今就剩下这一个胜似亲人的忠仆,如今若是死了,灵轩一人孤苦,又该如何过呢。” 顾曦延也怅然道:“灵轩只怕也是知道这个结局的。妍妍,过段日子待我身体恢复一些,咱们就离开这里吧。你不是想回青月山吗,我先前已吩咐整个烟雨楼都搬过去了,如今只怕已经修缮完毕。我之前吩咐金一忠将山下村民都迁走了,更在山里设了机关。届时整个青月山便是你我绝世而居的地方,没有外人会来打扰我们。” 沈玉舒不由感慨,“曦延,有你真好,我却什么都帮不了你。” 顾曦延搂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这是我该做的,你只要靠着我就够了,妍妍,我不会再让你吃苦,也不会让孩子们重走我的老路,我会尽我所能守护好这个家。”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的侧颜动容,这一生她只觉得有他在她便有了全世界,什么人间富贵都比不上和自己相爱的人相拥而眠来的舒心,“顾曦延,这不是你该做的,是你前半生欠我的!” 顾曦延不由笑着道:“欠你的,拿我这一辈子来还。” 沈玉舒不由一笑,又往顾曦延怀里钻了钻。 顾曦延确实很虚弱,与她不过说了这几句便已然昏昏的睡了过去。沈玉舒在他熟睡之后探了脉,他如今只怕已使不出任何用内力催动的武功,那些曾经他引以为豪的内功心法如今只剩下了招式。只是他们也不需要再用武力去应对什么。 沈玉舒这厢正激动顾曦延的恢复,计划着他补充营养的膳食,却在午后等来了意料之中的消息。 黄首良死了,死在了文灵轩的怀里。 沈玉舒得知消息和顾曦延到事发现场时,文灵轩已单手将黄首良的尸首覆在背上,一脸萧索的向门外行去。黄首良背部一个大洞,这伤俨然已贯穿了整个心脏。 她看着他轻声道了句“灵轩。”一旁顾曦延蹙眉沉默却紧紧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忘尘驻足,漠然的看着这一幕,忽而释怀的冲着他们笑了笑,如夜间一弯冷月再也没有了温度。他重新起步,却再无留恋,直到经过她时,终是开了口,“尘世间俗事已了,自此世间只有忘尘再无文灵轩。”说罢便再也没有回头的向外行去。 那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让人唏嘘,却也知道这世间有很多事他们却依然无能为力。 顾曦延看着远去的背影,微微叹息,搂紧了沈玉舒,“妍妍,风叔只怕也不好。” 沈玉舒闻言回过神来,向着风自扬所在的方向望去,只见他嘴角溢血躺在叶知秋的怀里,呼吸渐弱。 他们疾步来到他身边,风自扬便是一笑,冲着顾曦延道:“小子,我说到做到,这次可还我自由了吧!” 顾曦延歉然道:“其实烟雨楼被围剿时,你便已然不用遵循当年承诺了。风叔,这些年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助我。” 风自扬笑了笑牵动胸前碗口大的伤开始流血,转而又看向沈玉舒,“我没什么要交代的了,我与黄自平恩怨已了,也有颜面去见九泉下的师父和师兄。你们不必伤怀,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沈玉舒心中悲切却也知这一切无可挽回,她只能含泪不停的说着,“风叔谢谢你救了曦延,谢谢……” 不知道什么时候,风自扬停止了呼吸,方才有温度的手掌也渐渐开始僵硬,他们只记得他最后的目光停留在院中吐蕊的梨花上,嘴角上扬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犹如一艘远去的小舟飘向了另一个彼岸。 一切都有了结局。 十日后,沈玉舒正坐在桌边整理盆景浇水,却听外间鞭炮声四起,像是有什么重要的大事正在发生,她却一无所知。 半卧在床上看书的顾曦延闻声放下手中书籍,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沈玉舒没有反应过来顾曦延话中含义,“三月初五,快到小朗十岁生辰了。也不知是谁家办喜事,这么大动静。” 顾曦延起身来到窗边目光却瞟向墙的另一头,若有所思道:“今日端木毅登基,大赦天下。只怕家家户户都在庆祝,所以这鞭炮放的这样响,硫磺的味道都飘进家里来了。” 沈玉舒恍然大悟,扭身观察着顾曦延的表情。 顾曦延诧异,“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 沈玉舒故意道:“我想看看是不是有人舍不得,在这里发酸。” 顾曦延无奈上前刮了刮她的鼻尖,“一天到晚想什么呢,有这功夫不如多给我做一些你那个营养餐,这几日我吃着甚是受用。” 沈玉舒微笑停下手里的活儿,扶着他回到床边拿过一旁披风给他披上,“你是真的一点也不留恋那个位置了吗。” 顾曦延坦然摇了摇头,“有什么好,深宫里人人都带着面具,笑是假的,恭敬也是假的,一切都不真实。顾家这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我若长期霸占着,待端木氏回过这一口气来,又岂能放过我,到时候受累的还是我们这一家子。” 沈玉舒点头赞同,促狭道:“你说的也是,皇权富贵有什么好,倒不如陪着我逍遥自在。” 顾曦延笑着道:“是啊,所以我们得赶紧了。” 沈玉舒看着丈夫目光潋滟,心里莫名一动,他莫不是又要提生女儿的事,自己好不容易从那些大事件里恢复过来一些,不想这么快又来一个孩子破坏他们夫妻二人的相处,不由道:“生女儿的事容后再议,你先恢复恢复身体,别刚好一点就想着那个……” 顾曦延噗嗤一笑,捏了捏妻子的脸,“哪个?” 沈玉舒扭捏的掐了顾曦延手背一把,“还用我说,大白天的就说这些!” 顾曦延更是无辜道:“我说的是搬家,抓紧时间搬去青月山,免得端木毅又起了歪心思,到时候只怕真的就走不脱了。” 沈玉舒恍然大悟,脸颊顿时一片通红,“我以为你是说那个……” 顾曦延叹了口气,故意道:“其实娘子若是愿意,为夫这身体也不是不能配合,如今体力也恢复了不少,怎么着大战一个回合也是够用的。” 沈玉舒更是羞赧的捶了顾曦延胳膊一拳道:“胡说什么呢你!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当爹的没个正型儿!” 顾曦延哈哈笑了起来,他如今是越来越爱看沈玉舒被他逗急眼的模样,就像小时候那个糊里糊涂的小丫头,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他心头激动,握紧沈玉舒的手就势亲了亲她的脸蛋儿,道:“娘子,你这模样可真是好看极了。” 沈玉舒以眼为刃剜了顾曦延一眼,“越来越嘴贫了!我早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身,这梅园我也让常盛找了买家,待我们一走就可以卖出去。” 顾曦延赞许道:“娘子可真是会过日子。” 沈玉舒噗嗤笑了起来,扑在顾曦延怀里腻歪道:“还不都是跟你学的,只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如今我还是要好好计划一下你的那些田间地铺该怎么赚钱,反正现在都是我的了。” 顾曦延宠溺的哄着老婆,“都是你的,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啦!” 沈玉舒之前防着端木毅心性不定会来找事,所以和顾曦延商议过后早早便将梅园中的大大小小的家用一点点通过金一忠的人马搬离了京都。 这一次,他们夫妻彻底要与这京都,和曾经的一切做了断。 顾曦延的情绪在看着最后一箱珍藏的书卷驶离梅园后终是彻底的放松下来,揽过一旁同样怅然的沈玉舒,看着园中盛开的梨花,“妍妍,陪我在院子里散散步吧。” 沈玉舒温柔的点了点头,“刚好,我有些话想与你说呢。” 顾曦延笑牵着妻子的手漫步于梅园之中,这梅园中的山水皆是他自己设计命人建造,一草一木都是他精心挑选的佳品,此刻看着满目芳华却也有些舍不得。他恍然想起昨夜里与叶知秋的深谈。 叶知秋替他探脉,神色放松了不少,转身收拾药箱,却道:“班若罗的事,你跟舒儿说了吗?” 顾曦延整理衣袖,“我不知她能不能理解,毕竟我们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安宁,她怕是不会懂。” 叶知秋叹了口气,“我倒是觉得你与她开诚布公的谈一次比较好,这么多年她又怎会不懂你心里的执着,班若罗是你的执念,更是她心里的纠结,别再让这个东西横亘在你们之间。你有什么想法,直截了当跟她说就是了,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你要相信她。” 顾曦延扬起唇角,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那个跟他抢被子的丫头,“知道了,我会跟她好好说的。” 叶知秋闻言点了点头,顾曦延见他神色深沉,便又问道:“今后你打算如何?继续留在太医署?” 叶知秋忽而一笑,“就像你当日所言,人间富贵我尝过了,情爱也体会过了,如今我只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黄首良临终前将《万虫蛊解》交给了我,我也誊抄好了,至于原本那是师祖的皮肉所制,所以我会跟你们一道回青月山焚寂于师祖坟前。之后我想带着平安游遍天下开阔视野,这朝堂繁华功名利禄也该放下了。” 顾曦延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只是你放得下严小柔?” 叶知秋面色一滞,加快了手里的动作,“你提这个做什么,小柔她生性纯良,天真烂漫,该配这世间最好的男子,而不是在我这里磋磨时光。” 顾曦延故意道:“难道你就一点不动心。” 叶知秋长吁一口气,对严小柔的付出他怎能不动心,只是他心里会觉得亏欠冯玉华,那个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女孩儿,那个死在冰天雪地里却没能让他们看最后一眼的女孩儿,那个为他生了平安如今却只余一座坟头的明艳女孩儿。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收拾行李,玉华的坟也该牵回青月山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待出发时再见吧。”叶知秋说罢,夹起药箱匆匆的出了门。 顾曦延看着那墨绿的衣角无奈,这份情旁观者看得清,他们自己却看不清。 第27章 梨花落尽故人归 3 二人漫步到梨花树下,便有几瓣青白色花瓣掉落,沈玉舒摊开手心,接住了几瓣,在掌心观察,“曦延,以前我总觉得梨花颜色太浅总让人觉得伤感,如今却觉得它颜色淡雅,清亮高洁。等回了青月山,我也要种几株梨花,等入冬了还能用果子做秋梨膏,润肺止咳,生津化痰。” 顾曦延抬手拂去沈玉舒头顶的几朵花瓣,“你喜欢种什么,就种什么,我都听你的。” 沈玉舒抬眼,眼睫毛微微晃荡,撩拨了顾曦延原本强自镇定的心海,他心绪翻涌将她揽入怀中,“妍妍,我……” 沈玉舒轻抚他的脊背,“我知道,班若罗是你的心结,不单单是化解那么简单。这些年你武学上的造诣不都是因为修习了班若罗,所以如果有机会可以至臻化境,为什么不去呢,它在你体内压抑的太久了,别让它再胡作非为了好不好?” 顾曦延一时语咽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原来她都知道,他对武学的执念,对自我武艺的追求并没有因为这些年的恩怨情仇而消磨,他藏在心里的东西原来她早已明白。 “你都知道了。” “嗯,从大哥告诉我班若罗并没有解开始,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有自己的想法。曦延,我们要在一起,可我更希望你不会在很多年后始终后悔没有参透班若罗上的武学要义。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就像你再次抓紧我的手一样,可这一次我会和孩子们等着你,在青月山,在我们的家里等着你。”沈玉舒温柔的声线抚平了顾曦延心海翻涌的波浪。她知道,有些事她可以陪着他,但有些事依然需要他自己去揣摩去面对,就像习武这件事,他们相识时她便知道他对此的痴迷远大于一切,否则也不会中计,修炼了班若罗,如今既然有机会可以将班若罗参破甚至化去,让他完成心中夙愿,她又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去阻拦他。 更何况这东西与她曾经学习的过程也一样,她既然可以为了一个问题泡在图书馆里几天几夜,又为何不能理解顾曦延的选择,不过都是同样的问题换了学科种类罢了。 可庆幸的是,当年她有导师有师姐,可他没有,他所有的领悟都来自于自己,所以她不能再让他带着遗憾跟她回青月山。 即便是分离,她依然相信,他会回来,会在某一个清晨回到属于他们的日子里。 顾曦延紧了紧她,让他们更加贴近,“妍妍,我顾曦延何德何能拥有你这样的妻子。只是,莫悬寺此去甚远,我怕很久都回不来,你会怪我没有陪着你和孩子,没有……” 沈玉舒满眼幸福,环紧了腰,“曦延,别想那么多,不论多久,我都等你。” 随即沈玉舒又笑着仰头,眼角滑落的泪滴打湿了颈边的衣领,双眼如两汪青涩的泉眼,涌出温热的液体,划过顾曦延的心间,“等你回来生丫头。” 说罢,便又将头埋进了他的怀中,久久再不分开。 顾曦延决定了行程,不过一人一马,怎料常盛却站出来说要陪着顾曦延一同去,这些年他伺候在顾曦延身侧早已成习惯,更感念顾曦延出宫时愿意带上他,不至让他留在宫里受人欺凌。 沈玉舒见状也觉得有个人能照顾顾曦延是好事,便应了下来。 小朗生辰后的第二日清晨,顾曦延便带着常盛踏上了前往莫悬寺的旅程,没有人知道这一去他们要多久,还回不回的来。可沈玉舒却依然信心满满,她站在城门外的五里亭,看着远去的身影,“曦延,我会守好这个家,等着你。” 顾曦延离去,他们的日子却不能停,可在这段日子叶知秋不知为何却突然决定先留在京都,过些时日再回青月山。 沈玉舒临行前看到叶知秋的书信莞尔一笑,转而拿起桌上另一封严小柔的信笺阅读。一旁小朗抱着晨儿,瞥了一眼信的内容,不禁打了个寒颤,“师父也真是的,这种招数都使,难怪舅舅临时变卦不去青月山了,敢情儿我们多了个舅妈。” 沈玉舒不言将信收了起来,“你们多个舅妈不好吗?平安也需要娘亲来照顾啊,平日里你舅舅一个人,你瞧瞧把平安都带成什么样子了,要是早知道这样,我当年就不该把平安还给你舅舅。” 小朗不置可否,看着怀里的晨儿不由道:“娘,晨弟为什么老是吐泡泡和口水,你看。” 沈玉舒接过晨儿,用他脖子上围的啖巾擦了擦,“晨儿在长牙,所以吐泡泡,你当初也是这样,不过现在,你开始换牙了还是要少吃点糖。” 小朗一听舔了舔自己缺了一颗的下门牙,惆怅的趴在桌子上,“娘,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沈玉舒腾出一只手抚摸着孩子的额头,安慰道:“等我们回了青月山,等你的一口新牙都长齐了,爹爹就回来了。” 小朗望着晨儿继续吐泡泡的表情,“真的吗?” 沈玉舒点了点头,“真的。” 母子两正说着话,却听一个声音传来,“姐姐。” 沈玉舒抬眼,房门处竟站着许久未见的雪莹。她恍然想起前几日从常盛口中听到的那些传言,雪莹在端木毅登基当天辞去了镇国公主的位置,打算去京郊的一个道观里修行。她如今已不再是烟雨楼的人,所以也无法跟着他们回青月山,何去何从皆由她自己定夺。 可顾曦延却提醒沈玉舒,“雪莹对端木毅的情谊深厚,若是有一天她来找你让你带她回青月山,说什么都不能答应。雪莹既已离开,断然没有再入烟雨楼的道理,咱们也要防着端木毅往烟雨楼里安插人手。更何况,雪莹还有荣楠可以依靠。” 沈玉舒自是知道,所以今日见到雪莹,在她的意料之外更在意料之内。 “你怎么来了?”沈玉舒看着雪莹落寞的神情,知道她定然是在端木毅那里受了委屈。 雪莹忙擦了眼泪,踏入房门来到她身边,“我想来看看你们,听说金一忠说你们要搬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是真的吗?” 沈玉舒点了点头,“是啊,这里已经不是我们的家了,留在这里也不合适。况且端木氏只怕如今也恨顾家窃取皇位,树欲静而风不止,帝王的猜忌有多可怕不用想也知道,所以我们也不想给自己惹祸。” 雪莹看着晨儿的模样,心头一酸,“姐姐,我也不想留在这里了,京都繁华,却跟我无关。” 沈玉舒看着雪莹的模样只好将晨儿交给小朗,又冲小朗递了眼色,小朗很识趣的抱着弟弟出了门往自己房间去了。 “陛下对你不好吗?我前几日还听闻他要迎你入宫的。”沈玉舒问道。 雪莹咬紧下唇摇头,许久道:“他是答应我要迎我入宫,可是他也答应了如今的丞相要立他的女儿为皇后,还有其他几个官员的女子妹妹都要入宫,他不是我一个人的,我怎么会入宫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雪莹说罢长吁了一口气,“姐姐,我不想留在这个地方,看他周旋在那些人身边。若他还是以前的那个乔二该有多好,我还是我,我们便会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沈玉舒看着雪莹,知道她心里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只是如今这条路该怎么走,她一个外人却没办法给她更好的建议,“雪莹,这样的端木毅你还爱他吗?” 雪莹低头趴在桌上哭了起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了。他说过他会娶我,会给我全天下最高的殊荣,可他敌不过朝中文武百官的劝谏,他们所有人都说我出身乡野,身份不明,虽姓慕容却是顾氏手底下出来的奴才,不能当皇后不能当妃子,更不配留在他身边,他们怀疑我是顾氏的暗探,怀疑我留下就是为了窃取朝中机密为顾氏效力。可我没有,从我离开烟雨楼的那天起,公子就叮嘱过我了,让我去过我自己的生活,自此与烟雨楼再无半点干系,可他们不信,如今就连他也怀疑。那我留下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做姑子做尼姑。” 沈玉舒心中也酸了起来,“你想哭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男女之情,谁又能说的清楚。也只有你自己放下了,才能真放下,别人说再多不过都是闲话罢了。” 雪莹哭了许久,止住哭声转而看着一旁的沈玉舒,“姐姐,你难道不劝我离开他?” 沈玉舒微微一笑,“不劝。这件事要你自己想清楚。不过雪莹,我倒是觉得与其在这里想不明白,倒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也许视野开阔了有些事就想明白了。” 雪莹擦了泪看着沈玉舒平静的面庞,如一轮满月,淡淡的却又充满力量,“姐姐,我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沈玉舒温润抿唇,“哪里不一样了?” 雪莹蹙眉想了半天,却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可就是觉得不一样了。” 沈玉舒微笑着替她捋了捋略显凌乱的发尾,“雪莹,等你成了亲,生了孩子就知道了。有些事有些人也许当年确实刻骨铭心过,可等时过境迁,你就会觉得能在你身边牵起你的手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雪莹似懂非懂,转而看着沈玉舒许久,“姐姐,要不我跟你们一起走吧,离开这里,离开这座皇城也许我就想明白了。” 沈玉舒握着雪莹的手道:“我的傻姑娘,我们是避世,进去了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出来,你年纪小跟着我们不还是蹉跎岁月了,少不得又得让在乎你的人心疼。不过离开这里去开阔视野倒是个好主意,也让端木毅急一回。也让你们明白彼此在对方心里究竟是个什么位置。” 沈玉舒这句话她也是斟酌了一番才说出口,她不忍陪伴自己多年像妹妹一样的女孩儿为了一份可能没有结果的情爱自殇,却也清楚离开烟雨楼的人不能再入烟雨楼的规矩不能破,那是顾曦延最在乎的地方,她要替他守着。 雪莹抿了抿唇,目光逐渐从涣散变为坚定,反握紧沈玉舒的手道:“姐姐,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抬袖擦了眼角的泪,做出一副笑容,“姐姐,其实今日来原本也只是想送送你们,我知道今日一别,可能此生都不会再见了,所以总想着再见你们一面。对了,公子呢,我来这么久了怎么也不见他来?” 沈玉舒忙解释道:“曦延这几日都闭关化解班若罗,平日里就我在这里操持,他什么人都不见的。” 雪莹了然的点了点头,“公子的班若罗还没解,我以为他都大好了。” 沈玉舒叹了口气,“怎么会大好,身子亏得厉害,那日与顾曦明对决又擅自冲开了丹田,如今想想都后怕,现在能有条命都不错了。” 雪莹也叹了口气,“姐姐,难为你了。” 沈玉舒摇摇头,“我还是乐意的,只要守着他我做什么都乐意。” 雪莹一听脸上终是有了些笑意,“还是姐姐和公子这一对儿好,只要你们好好地,我便也是开心踏实的。” 沈玉舒紧了紧雪莹的手,“你也要好好地,我们也才能踏实。” 沈玉舒不知道自己的话能不能瞒得过雪莹,不过第二日金一忠就带来了消息,雪莹留书出走,不知了去向,端木毅如今已经快将整个皇城掀翻了,却连个影子都没见。 她收到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坐在了去往青月山的马车上。这是雪莹走后她临时的决定,不论雪莹是否会与端木毅通消息,他们都不能等着被抓。 若是端木毅将这份罪过落在她头上,不是正巧给对方一个控制他们的借口,她不能冒这个险。 沈玉舒掀起马车窗帘,看着向后流淌的葱郁树木在夕阳映照下都成了墨绿的颜色,刺眼却又让人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总想多看几眼才能满足。 这一次真的是不会再回来了,那些在京都里发生的所有都成为了一场镜花水月,如前世的记忆封存于心底。 就在她感慨间,却听金一忠道:“夫人,咱们要过净圆寺地界了。” 沈玉舒“哦”了一声,起身来到门边,推开门往路的东北方向眺望。净圆寺的屋檐已然浮现于她眼前,而那株她曾经立于之下的菩提树,高耸着越过的屋顶茁壮而生,郁郁葱葱,枝繁叶茂。隐有钟声传来,她这才回神净圆寺的晚课已然开始,想来文灵轩已拿起了经书开始诵读。 沈玉舒心中惆怅,却依然道:“一忠快些走吧,别误了时辰,如今还在皇城管辖范围内,若是脚程慢了,只怕端木毅起疑心。” 金一忠得了吩咐,挥动马鞭,马车便加快了脚步向北而行。很快便将净圆寺甩在了身后融入越来越浓郁的夜色之中。 灵轩,此生便是如此了,只愿你真如你所愿,以佛为信念,问心,问情,参透这世间我永远也参不透的千万道理。愿你一世平安,再无人可扰你清修。 犹记得当日他们焚烧了风自扬的尸骨,按照他生前遗愿带回青月山,顾曦延望着渭河边滚滚的浓烟不发一语,叶知秋蹙着眉说出了当日情形。 黄首良在给顾曦延探了脉后,就与风自扬密谈了几个时辰,他二人究竟说了什么,叶知秋也并不清楚。只是那一夜顾曦延的毒解了,黄首良和风自扬也迎来了一场属于他们师门之内的对决。 两人武功不弱,对决良久都分不出胜负,直到最后彼此突然都一掌震碎了对方的心脉,这场对决才有了结局。 平手。 用风自扬自己的话来说,“此生还能和你斗一场,也算是了了我最后夙愿,我杀了你便也有颜面去见师父了。” 而黄首良也不过笑笑,吐了一口血,“我能跟你斗一场,也不枉你当年师门之中对我的维护,我此生从不觉得对不起师父,更不觉得颜风有多厉害,唯独你才是我此生的对手,唯一的对手!”黄首良说罢便带笑闭了眼。至于为何他不觉得,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恩怨,这世上再无人知晓。 两人已死过往一切便如一场烟云就此被吹散,隐入了尘埃。 沈玉舒叹息一声回过神来,揽过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小朗,看了看一旁在萧姑姑怀里熟睡的小儿子,心中突然有些空落落的,无比的怅然。 青月山中,似乎真的与世隔绝,沈玉舒除了每日里洒扫晴天观,便是在适宜的地方种下了一株又一株的梨树。 她会坐在晴天观的门下的台阶上看着山间日落,然后一人提着灯笼沿着修葺一新的山路回到他们曾经住过的别苑。院子外不知何时被顾曦延命人种下了一颗梨树,如今已然有一丈多高,每年秋季都会结满汁水饱满的梨子。 这可乐坏了两个孩子,每到这个时候就会吵着吃梨子,让她做秋梨膏。而剩余的梨子,她便会分给散落在青月山里的那些慕容氏的族人,这里是他们的栖息地,更是他们从今以后赖以生存的家园。 偶尔,金一忠也会来跟她说一说外面的情形,端木毅帝位坐的很稳,封了后纳了妃,可身边却依然不见雪莹的影子。 “雪莹还是没有下落吗?”沈玉舒问道。 第27章 梨花落尽故人归 4 金一忠蹙眉摇头,脸上浮现从未有过的担忧,“没有,您也让烟雨楼里的人找了,我也让我生意上的朋友找过,可依然没有下落。最近一段时间也就是半年前她曾在南国与陈国边境上出现过,可之后就又没了下落。说不定是去了南国,我再派人寻一寻吧。” 沈玉舒点了点头,这已是她回到青月山上的第三个年头。山上的冬要比山下来的早,她也早早命人准备御寒的衣物和炭盆。 她望着眼前炭盆里闪现的火星,“一忠,这些年也难为你了,和荣大哥两个人一直里应外合,保着所有烟雨楼中慕容氏族人安危。” 金一忠笑了笑道:“谁让他顾曦延是我嫡亲的表哥。” 金一忠真实的身份也是她来到青月山之后才知道的,慕容氏是前朝皇族根系庞大,就算是被端木氏夺了皇位,却依然有着他人无法撼动的商业根基,这也是为什么就算顾曦延离开了,端木毅有心除了他们,却依然无法彻底消除荣楠在军中的影响。而荣楠却可以安稳的做他的虎啸将军。 荣楠自恢复本姓后,占着陈国一半的军权,加上金一忠富可敌国的财富在背后做后盾,端木毅实在是无法撼动这两个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不犯上作乱便相安无事。 而荣楠的父亲和金一忠的母亲同出一脉,说起来都是顾曦延母家的弟兄。知道这些的时候,沈玉舒不由一笑,冲着金一忠道:“我如今算是入了你慕容氏的窝,想出去也难了。” 金一忠喝了口茶,道:“小朗聪慧,跟在我身边这一年进步的很快,等再过个两三年,表哥那一摊子事儿就可以交给他来做了。” 沈玉舒了然,“这次小朗怎么没跟你一道回来,之前不是去了信说是快过年了让他早些回家吗。” 金一忠闻言不由尴尬,想了想还是说出口道:“你们怕是要给小朗说亲了。” 沈玉舒一愣,“他如今也不过十二岁的年纪。”随即神色一变又道:“是哪家的姑娘?” 金一忠长叹道:“小子眼光倒是不错,是江南鸿雁楼楼主秦如海的独女秦璎珞,和小朗一般大,十二岁,已可独当一面替父亲料理帮中事宜,等再过些时日只怕就要继任帮主之位了。” 沈玉舒闻言八卦心起,这小子去年被她送到金一忠身边历练,一年都不回家,只写信说要好好在外学习,搞了半天是看上人家的闺女不肯回来。果然,儿大不中留,都是给老丈人养儿子! 沈玉舒不由撇了撇嘴,想起顾曦延临走时说生女儿的话,若是有个女儿,如今她也可以尝尝做人丈母娘的滋味儿,可惜了她只有两个小子,指不定到时候晨儿看上谁家姑娘,人家勾勾小指头,还有她什么事。 可话语里,却还是不能显露出来,“小朗年纪还小,情根还未发芽,知道什么是两情相悦,只怕图一时新鲜,过了就不感兴趣了。你这次回去了跟他说清楚,免得害了别人家的女儿。这鸿雁楼我此前也听闻过,这些年烟雨楼隐匿,鸿雁楼已俨然成为了江南武林之首,这样人家的女儿若不是真的有意,还是离的远些为好。” 金一忠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鸿雁楼如今不单在武林上赫赫有名,商道上也颇具建树,这次若不是要打通鸿雁楼的地界做河道上的生意,小朗也不会认识这秦璎珞。我看着二人倒是志趣相投,就是不知道以后如何。不过少年人,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估计等小朗换了地方就渐渐淡了。” 沈玉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着金一忠的目光,好奇心陡起,试探道:“一忠,话说回来,若是你先找到雪莹,你怎么办?” 金一忠目光一怔,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这几年只想着能找到她已是万幸从不敢多想一分,如今沈玉舒问起,他倒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想了许久才道:“只要能找到她就好了,其他的我没想过。” 沈玉舒叹了口气,“雪莹只怕与端木毅缘分已尽,两个人终是殊途,你若能找到她倒不如给她一个家,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吧,别让她再漂泊了。” 金一忠哂笑,“只怕由不了我,端木毅的人也还在找她呢。” 沈玉舒突然起了劲儿,出谋划策道:“如今摆在你面前的缘分便是一条赛道,你的赛道旁是端木毅的赛道,而终点就是雪莹。你俩现在就跟赛跑一样,谁能先跑到终点谁就胜,关键是你要有信心。分析对方局势,为自己争取有利的条件,哪怕使点手段让端木毅往别的赛道上偏一偏呢,到时候你的胜算不是更大?” 金一忠像是听到什么外星语一般,僵硬着脑袋不可思议的看着一旁两眼放光的表嫂,刚喝的一口茶水沿着嘴角流了出来,甚至都忘了吞咽。许久他才猛然咽了下去,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茶渍,“你在说什么?” 沈玉舒见金一忠不开窍,这些时日她正愁无事可做,好不容易遇到金一忠这个对情感一知半解的直男,更起了循序善诱的心思,便又道:“我的意思是,你若是能赶在端木毅找到雪莹之前找到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人铁定就是你的了,你这一腔单相思不就有着落了!何苦把心爱的人让给端木毅,你想想啊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为路人,你愿意眼睁睁看着雪莹在宫里跟一群女人抢相公?你忍心看你自己心爱的人受尽委屈,郁郁寡欢的度日吗?宫里那些女人的手段,以雪莹的心思她能斗得过?她无权无势全仗着端木毅的这一份情谊,若是有朝一日这份情没有了,她在宫里又是个什么下场?” 沈玉舒几句话说的金一忠一把捏碎了手中茶盏,他不能,他不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去过那样的日子,不能让心爱的女人受一点伤,他要找到她,为她护出一片天地。 一想到雪莹那张明媚的笑脸,金一忠如坐针毡,说什么都待不下去了,他现在就要吩咐人,不,要亲自去找她! 他倏地起身,倒是吓了一旁沈玉舒一跳,沈玉舒刚想说话,却见金一忠已一脸坚毅的冲她鞠了一躬,道:“夫人说的是,我现在就下山去找人,说什么都不能让雪莹踏入那个火坑,咱们就此别过,我会把夫人的话带给小朗,让他早些回来过年,一切有劳了。” 沈玉舒笑了笑,起身拍了拍金一忠的肩头,“孺子可教,快去吧,祝你成功!” 她不知道这样撺掇这金一忠究竟是不是对的,可她知道雪莹岁三年都不肯回到端木毅身边只怕这一生都不会再回去了。 见过了宫外辽阔的天地,她又怎会将自己的后半生重新再锁回那一方四四方方的院落里。她该有的是翱翔于天地间的自由,而不是被人以爱为名硬生生折断了她的翅膀。 三年,金一忠能找到的踪迹,端木毅走怎么会找不到?就从这一点上来看,端木毅早已不是雪莹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了。 月色渐浓,沈玉舒独自立于院中,渐渐的山间起了风雪,她不由感慨,“雪莹,希望我们都能有属于自己的那一番天地,所求所愿皆能如愿。” 年终,小朗被沈玉舒勒令回青月山受教,疯了一年多的儿子,陡然回家,沈玉舒只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如今隐隐比自己还高出不少,喉间也隐隐有了喉结,在吞咽时上下浮动,让她觉得可笑又感慨。再看自己身边那个只知道啃猪蹄儿的二小子,她又不得不无奈,哥俩虽是相同的爹妈,但这脾气秉性却截然不同。 小朗扯了个子,身上看着便也比从前瘦了些,当娘的一看便觉得孩子定然在外间吃了许多苦头,连带着也抱怨那个从来没见过面的秦璎珞害她儿子这么久都不肯回家看一眼老母亲。 小朗拎着个包裹立在院子里被自己母亲从头看到脚,颇有些不自在,便道:“娘,您能先让我进屋吗,外头下着雪冷啊。” 声音也变了些,这一说沈玉舒更是心里发酸,“快跟娘进屋,娘给你备了秋梨膏,还有你爱吃的醋鱼和排骨。可怜见儿的把孩子憔悴成这样。”这话说得小朗一阵心虚,其实这一年他在外头不知道有多快活,吃的用的一样不落,个头窜了这么多,只要不露真容不发声单从身形上俨然已经是个少年人,别提有多高兴。 如今看着母亲一把辛酸泪,他觉得还是收敛一些免得母亲又伤心,毕竟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母亲身边也只剩下一个年迈的萧姑姑和二傻子般只知道啃猪蹄的弟弟。 像之前的两个年头一样,这一年过的无比平淡,只是年后却与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娘病了,病的奇怪。 他也懂医术,可每每要给母亲探脉,母亲却说吃点药就没事,只想让他多陪陪自己。 一次两次,他没反应,之后却也慢慢察觉出些不对头。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沈玉舒躺在床上,晨儿抱着一碗秋梨膏坐在床头看着装病的娘亲,道:“娘,你这样骗大哥,就不怕被他识破?” 沈玉舒猛的起身翘着兰花指指着晨儿道:“你别胡说,我是真病了。” 晨儿撅着小嘴道:“可我明明听见你和萧姑姑密谋说要多留大哥在山上一段日子的。” 沈玉舒忙哄道:“难道你不想让大哥多陪陪你吗?” 晨儿想了想放下手里的秋梨膏,“不想,大哥每天都考教我功课,可我才刚过三岁还不到四岁。”晨儿说着还煞有介事的竖起了三个肉嘟嘟的手指头。 沈玉舒瞥了一眼儿子,道:“谁让你功课不好,你若做得好了你大哥就不会这么严厉了。” 晨儿噘着嘴几欲哭出来,沈玉舒忙抱起儿子哄道:“好了好了,咱们就多留大哥在家里住一段日子好不好,娘亲实在想他想的厉害。” 晨儿噘着嘴,“你想儿子,却要我来遭罪!” 沈玉舒无奈,却听门外脚步声起,小朗已然推门而至。沈玉舒一惊忙将小儿子往边上一推躺了下来装作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小朗无奈看着这母子俩手忙脚乱的模样,叹了口气抱起晨儿坐到床边,看着用被子捂着头的母亲,道:“娘,别装了。” 沈玉舒还未开口,晨儿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大哥道:“你看出来了。” 沈玉舒腾的坐起身指着晨儿,晨儿忙搂紧了大哥的脖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小朗无奈道:“娘,你到底想干嘛?洪州那边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 沈玉舒靠在身后的软枕上,道:“你究竟是有事,还是有什么人迫不及待的想要见?” 小朗目光一滞,吞咽了口口水解释,“娘你说什么。” 沈玉舒将双臂环在胸前,煞有介事道:“我听你一忠叔说了,秦家那个丫头怎么回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着急赶回去就是为了见她。小朗,你这么小,懂得什么是情爱吗?” 小朗翻了个白眼,“这都哪跟哪儿啊!我接近她是因为我要打过她,只有打过她,她才会说服她父亲开通他们那一片的河道,咱们的船只才能过去跑生意,为了这个我都快头疼死了,怎么落在一忠叔眼里就成了这个!” 沈玉舒将信将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难不成金一忠谎报军情? 小朗见她依旧怀疑,实在无奈索性开了话题道:“我才没那么傻呢,秦璎珞太霸道了,我不喜欢那么霸道的女孩儿,处处都想压我一头。倒是平安成日里跟她混在一起,比我关系好多了。” 沈玉舒一听来的精神,“你也不能这样想,她是独生女,自小定是霸道娇惯惯了的,你不能用霸道去否定一个女孩儿的好,怎么这里面还有平安的事?” 小朗道:“娘,我觉得跟着一忠叔做生意比谈情说爱有意思,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多算几本账呢。哪像平安,成日里跟着秦璎珞,不是给她买这个就给她买那个,人家理都不理他,他还眼巴巴的跟着去,实在是有损男子颜面。” 沈玉舒看着自己儿子傲娇模样,真的很像告诉他他若是再这么好面子,只怕会跟他爹一样,到手的姑娘都能飞,只是孩子还小,有些东西只能谆谆教导不能操之过急,“你也别这样说,你真的没有看上的女孩儿吗?其实秦璎珞也不错,我听你一忠叔,她武功好,家教也不错,又是秦如海的独女,你们若是真的情投意合,娘也乐见其成。但是……” 小朗疑惑道:“但是什么?” 沈玉舒耐心道:“你们如今年纪还小,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不知道一份感情相守有多不容易,所以还是要慢慢来,不论是这个秦璎珞还是其他的什么女孩儿,你都该以礼相待,切莫唐突了人家,女孩儿要用来疼爱,不能欺负人家。你一个男孩子吃点亏无所谓,女孩儿可不行,你懂娘的意思吗?”随即指着小朗怀里的晨儿道:“你也给我多学着点儿!” 小朗仰头想了想,“我懂了,娘,你就为着这个不让我下山?” 沈玉舒一听忙盘腿坐下,赔笑道:“娘就是想见见你,你都一年没怎么回来了,每次回来也不过一两天就走了,这次多陪陪娘吧。” 小朗一听事情有了转机,故作沉思,许久才道:“也行,只是娘我手头确实有些账目还未与一忠叔算清楚,明日我先去洪州一趟跟他交代清楚,我就回来多待些日子。”说罢他缓缓将目光放在晨儿身上,“娘你不说我也是要回来的,晨儿如今快四岁了,也到了启蒙的时候,我给他找了几个启蒙先生都是师承于仲孟山贺兰先生的,到时候一起带上来教他,不能再让他这么混玩儿了,该学些道理了,昨日我问他几个字,他都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看来您还是过于放松了,想当初爹可不是这样放任我的,所以我也不能放任晨儿。” 晨儿一听话题转回自己身上,忙向一旁母亲投去求救的目光,却见母亲点头道:“确实如此,就按你说的办吧。晨儿是该系统的学习知识读书写字了,之前是为娘太过放纵了。” 晨儿见自己最后的希望也破灭,就此哭了起来,小朗忙变了脸色抱着晨儿向外走去,“哭有什么用,哭完了还得读书习字,省着你的眼泪吧,在我跟前没用。” 哭声远去,沈玉舒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原来还是自己过于忧心了,小朗明显对做生意更有兴趣,罢了罢了,是她太草木皆兵了。孩子大了,也该适当的放宽自由。 小朗出了门慌忙抱着晨儿躲进自己房里,迅速关了门,这才长出一口气,将弟弟放在地上。 还好自己察觉的早,否则这事就穿帮了,不过好在试探出母亲心意,他便知该怎么做,算算日子,他和秦璎珞约定的日子还有半个月,他得赶紧回去,否则就真的赶不及与她一同去田州看造船了。 他随即看了看地上的弟弟,从怀里拿出一颗饴糖塞进晨儿的嘴里,晨儿笑着看着他,他便摸了摸晨儿的小脑袋道:“双簧演的不错。” 晨儿嘿嘿一笑,“大哥教的好!” 第二日小朗便依依不舍的下了山奔向了自己的自由世界,难为沈玉舒在家门口一直望着自己的儿子拐过了山脚不见了踪影这才不舍的回了家。 春日已致又是一年好时节,沈玉舒带着晨儿在山下替几户族人诊了脉,开了药,这才带着儿子缓缓向山上行去。 午时过,日头正盛,晨儿呼哧呼哧的趴着台阶,问母亲道:“娘,今年大哥生辰咱们给他准备点什么?” 沈玉舒想了想道:“就准备些他爱吃的吧,我还给他缝了两件新衣还有鞋子,到时候再给他煮两个蛋。” 晨儿掰着指头算日子,“大哥说这几日就能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家。” 沈玉舒不由戳了戳儿子的肩头,道:“你不是怕他吗,怎么现在又想了?” 晨儿撇了撇嘴,“我想大哥给我的饴糖,可甜了,比秋梨膏还甜。”晨儿说罢忽然用小手捂住嘴巴,转身看着母亲。 沈玉舒闻言低下身子道:“你大哥什么时候给你的饴糖,我怎么不知道?” 晨儿忙向上又爬了几步,来开距离道:“是大哥偷偷给我的,好吃!”说罢转身甩开小短腿就往山上跑,沈玉舒追了几步又怕儿子山路上摔跤,便止住了步子,吼了句“小子,回家再收拾你!” 说罢便兀自上山,听着不远处儿子传来的歌声心头一荡,这样的时光是她做梦也没有想过的平静。她不由仰头看着山间景色,积雪已化,山花烂漫,色彩缤纷。她正想着山下梨花已开到荼蘼,山里的梨花应该又要开了,索性便放慢了脚步,开始数起山间花色。 一阵风过,吹落枝头脆弱的花瓣划过她的脸颊,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嗡”的一声,她忙提起裙摆向半山腰的晴天观行去。 果然晴天观的大门被人推开了一条缝隙,里面的槐杨树被风拂过发出沙沙声响,几株梨树已开花,满地落花堆叠像是春日下的一场雪,白茫茫一片。 她紧张的喘息着绕过所有的房间,却空无一人,只余微风穿过耳畔发出的声响,她这才觉得自己一定是太过思念才会自欺欺人到这个地步。不过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春风,却扰乱了她的清梦。 她低头轻轻拭去脸颊上的泪珠,顾曦延离开已有三年,三年里毫无消息,可她的思念却早已如海浪在心口呼啸溅起无数浪花。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了喷涌而出的思念抬脚出了晴天观,想来是风吹开了大门,她这样安慰自己,便将晴天观的大门闭好,随后便又像着山里的家中行去。 晴天观到家这段距离的道路两旁,已被她种满了梨树,此刻梨花遮挡了日头,洒下一片阴凉,她独自行在路上计划着小朗的生辰宴。之前已收到叶知秋的消息,严小柔怀了身孕他们要在洪州停留一段日子待胎像稳定了再上山,而平安则会跟着小朗一同回来。 叶知秋还提到了那个秦璎珞,说这一次也要跟着来青月山,沈玉舒一想到这里不由有些生气,小朗的信里居然一句都没有提到他会带着秦璎珞来。这个小子,竟然骗了她,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一套措辞,当日竟然还相信他真的跟这个秦璎珞没有什么关系。 沈玉舒不由仰天一叹,她这个母亲看来做的有些失败,两个小子她一个都管不住。要是有顾曦延在,以父亲的威严一定能震慑住他们,让他们收敛了脾性。 她想着更觉得自己失败,连个孩子都管不好,若是将来顾曦延回来,会不会责备她的失职? 她想着孩子们的将来,想着顾曦延何时才能回家,走着走着已看到了家门前挂着的灯笼和一旁的梨树。 只是有什么东西瞬间糊住了她的眼眶,让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雾气,她分明看到了什么,可因为那漫涌的水雾却看不真切。 隐约有一人一袭玄色长袍腰间挂着墨绿的丝绦立于树下,鬓角微微泛出的苍白让他原本疲惫的面容添上了几丝沧桑,他静静的立于梨树下,任凭花瓣落在肩头却不曾拂去。 她的脚步停了,在距离他几米开外的地方,她哭了,哭的很大声,哭泣声回荡在整个山谷中。 他微笑着张开怀抱,像她梦到过无数次的模样,不过道声,“妍妍!我回来了!” 她便已急不可待的冲了过去抱紧了他,像个挂件一样挂在了他的身上再不肯松手。他单脚后退半步,这才稳住身形抱紧了她,听着她趴在自己肩头从大哭变成了啜泣。他的眼眶便也红了,心疼的轻抚她的后背,给她顺气。目光一瞥却见门缝里露出几个脑袋正憋着笑看着他们。 顾曦延忙递了眼色挥了挥手,小朗便很识趣的把几个人看热闹的人拉了回去,轻轻扣上了大门。 梨花翻飞,如一场意料之中的花舞,将两个人围绕在一片青白色的花海当中。更像是一首刻印在他们脑海中的绵延曲调,温婉流长,划过他们心头最绵软的地方,两个人便这样相拥着,看着彼此,额头顶着额头,最终笑了起来。 该回来的终归会回来。 (完) 第27章 梨花落尽故人归 3 二人漫步到梨花树下,便有几瓣青白色花瓣掉落,沈玉舒摊开手心,接住了几瓣,在掌心观察,“曦延,以前我总觉得梨花颜色太浅总让人觉得伤感,如今却觉得它颜色淡雅,清亮高洁。等回了青月山,我也要种几株梨花,等入冬了还能用果子做秋梨膏,润肺止咳,生津化痰。” 顾曦延抬手拂去沈玉舒头顶的几朵花瓣,“你喜欢种什么,就种什么,我都听你的。” 沈玉舒抬眼,眼睫毛微微晃荡,撩拨了顾曦延原本强自镇定的心海,他心绪翻涌将她揽入怀中,“妍妍,我……” 沈玉舒轻抚他的脊背,“我知道,班若罗是你的心结,不单单是化解那么简单。这些年你武学上的造诣不都是因为修习了班若罗,所以如果有机会可以至臻化境,为什么不去呢,它在你体内压抑的太久了,别让它再胡作非为了好不好?” 顾曦延一时语咽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原来她都知道,他对武学的执念,对自我武艺的追求并没有因为这些年的恩怨情仇而消磨,他藏在心里的东西原来她早已明白。 “你都知道了。” “嗯,从大哥告诉我班若罗并没有解开始,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有自己的想法。曦延,我们要在一起,可我更希望你不会在很多年后始终后悔没有参透班若罗上的武学要义。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就像你再次抓紧我的手一样,可这一次我会和孩子们等着你,在青月山,在我们的家里等着你。”沈玉舒温柔的声线抚平了顾曦延心海翻涌的波浪。她知道,有些事她可以陪着他,但有些事依然需要他自己去揣摩去面对,就像习武这件事,他们相识时她便知道他对此的痴迷远大于一切,否则也不会中计,修炼了班若罗,如今既然有机会可以将班若罗参破甚至化去,让他完成心中夙愿,她又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去阻拦他。 更何况这东西与她曾经学习的过程也一样,她既然可以为了一个问题泡在图书馆里几天几夜,又为何不能理解顾曦延的选择,不过都是同样的问题换了学科种类罢了。 可庆幸的是,当年她有导师有师姐,可他没有,他所有的领悟都来自于自己,所以她不能再让他带着遗憾跟她回青月山。 即便是分离,她依然相信,他会回来,会在某一个清晨回到属于他们的日子里。 顾曦延紧了紧她,让他们更加贴近,“妍妍,我顾曦延何德何能拥有你这样的妻子。只是,莫悬寺此去甚远,我怕很久都回不来,你会怪我没有陪着你和孩子,没有……” 沈玉舒满眼幸福,环紧了腰,“曦延,别想那么多,不论多久,我都等你。” 随即沈玉舒又笑着仰头,眼角滑落的泪滴打湿了颈边的衣领,双眼如两汪青涩的泉眼,涌出温热的液体,划过顾曦延的心间,“等你回来生丫头。” 说罢,便又将头埋进了他的怀中,久久再不分开。 顾曦延决定了行程,不过一人一马,怎料常盛却站出来说要陪着顾曦延一同去,这些年他伺候在顾曦延身侧早已成习惯,更感念顾曦延出宫时愿意带上他,不至让他留在宫里受人欺凌。 沈玉舒见状也觉得有个人能照顾顾曦延是好事,便应了下来。 小朗生辰后的第二日清晨,顾曦延便带着常盛踏上了前往莫悬寺的旅程,没有人知道这一去他们要多久,还回不回的来。可沈玉舒却依然信心满满,她站在城门外的五里亭,看着远去的身影,“曦延,我会守好这个家,等着你。” 顾曦延离去,他们的日子却不能停,可在这段日子叶知秋不知为何却突然决定先留在京都,过些时日再回青月山。 沈玉舒临行前看到叶知秋的书信莞尔一笑,转而拿起桌上另一封严小柔的信笺阅读。一旁小朗抱着晨儿,瞥了一眼信的内容,不禁打了个寒颤,“师父也真是的,这种招数都使,难怪舅舅临时变卦不去青月山了,敢情儿我们多了个舅妈。” 沈玉舒不言将信收了起来,“你们多个舅妈不好吗?平安也需要娘亲来照顾啊,平日里你舅舅一个人,你瞧瞧把平安都带成什么样子了,要是早知道这样,我当年就不该把平安还给你舅舅。” 小朗不置可否,看着怀里的晨儿不由道:“娘,晨弟为什么老是吐泡泡和口水,你看。” 沈玉舒接过晨儿,用他脖子上围的啖巾擦了擦,“晨儿在长牙,所以吐泡泡,你当初也是这样,不过现在,你开始换牙了还是要少吃点糖。” 小朗一听舔了舔自己缺了一颗的下门牙,惆怅的趴在桌子上,“娘,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沈玉舒腾出一只手抚摸着孩子的额头,安慰道:“等我们回了青月山,等你的一口新牙都长齐了,爹爹就回来了。” 小朗望着晨儿继续吐泡泡的表情,“真的吗?” 沈玉舒点了点头,“真的。” 母子两正说着话,却听一个声音传来,“姐姐。” 沈玉舒抬眼,房门处竟站着许久未见的雪莹。她恍然想起前几日从常盛口中听到的那些传言,雪莹在端木毅登基当天辞去了镇国公主的位置,打算去京郊的一个道观里修行。她如今已不再是烟雨楼的人,所以也无法跟着他们回青月山,何去何从皆由她自己定夺。 可顾曦延却提醒沈玉舒,“雪莹对端木毅的情谊深厚,若是有一天她来找你让你带她回青月山,说什么都不能答应。雪莹既已离开,断然没有再入烟雨楼的道理,咱们也要防着端木毅往烟雨楼里安插人手。更何况,雪莹还有荣楠可以依靠。” 沈玉舒自是知道,所以今日见到雪莹,在她的意料之外更在意料之内。 “你怎么来了?”沈玉舒看着雪莹落寞的神情,知道她定然是在端木毅那里受了委屈。 雪莹忙擦了眼泪,踏入房门来到她身边,“我想来看看你们,听说金一忠说你们要搬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是真的吗?” 沈玉舒点了点头,“是啊,这里已经不是我们的家了,留在这里也不合适。况且端木氏只怕如今也恨顾家窃取皇位,树欲静而风不止,帝王的猜忌有多可怕不用想也知道,所以我们也不想给自己惹祸。” 雪莹看着晨儿的模样,心头一酸,“姐姐,我也不想留在这里了,京都繁华,却跟我无关。” 沈玉舒看着雪莹的模样只好将晨儿交给小朗,又冲小朗递了眼色,小朗很识趣的抱着弟弟出了门往自己房间去了。 “陛下对你不好吗?我前几日还听闻他要迎你入宫的。”沈玉舒问道。 雪莹咬紧下唇摇头,许久道:“他是答应我要迎我入宫,可是他也答应了如今的丞相要立他的女儿为皇后,还有其他几个官员的女子妹妹都要入宫,他不是我一个人的,我怎么会入宫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雪莹说罢长吁了一口气,“姐姐,我不想留在这个地方,看他周旋在那些人身边。若他还是以前的那个乔二该有多好,我还是我,我们便会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沈玉舒看着雪莹,知道她心里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只是如今这条路该怎么走,她一个外人却没办法给她更好的建议,“雪莹,这样的端木毅你还爱他吗?” 雪莹低头趴在桌上哭了起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了。他说过他会娶我,会给我全天下最高的殊荣,可他敌不过朝中文武百官的劝谏,他们所有人都说我出身乡野,身份不明,虽姓慕容却是顾氏手底下出来的奴才,不能当皇后不能当妃子,更不配留在他身边,他们怀疑我是顾氏的暗探,怀疑我留下就是为了窃取朝中机密为顾氏效力。可我没有,从我离开烟雨楼的那天起,公子就叮嘱过我了,让我去过我自己的生活,自此与烟雨楼再无半点干系,可他们不信,如今就连他也怀疑。那我留下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做姑子做尼姑。” 沈玉舒心中也酸了起来,“你想哭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男女之情,谁又能说的清楚。也只有你自己放下了,才能真放下,别人说再多不过都是闲话罢了。” 雪莹哭了许久,止住哭声转而看着一旁的沈玉舒,“姐姐,你难道不劝我离开他?” 沈玉舒微微一笑,“不劝。这件事要你自己想清楚。不过雪莹,我倒是觉得与其在这里想不明白,倒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也许视野开阔了有些事就想明白了。” 雪莹擦了泪看着沈玉舒平静的面庞,如一轮满月,淡淡的却又充满力量,“姐姐,我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沈玉舒温润抿唇,“哪里不一样了?” 雪莹蹙眉想了半天,却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可就是觉得不一样了。” 沈玉舒微笑着替她捋了捋略显凌乱的发尾,“雪莹,等你成了亲,生了孩子就知道了。有些事有些人也许当年确实刻骨铭心过,可等时过境迁,你就会觉得能在你身边牵起你的手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雪莹似懂非懂,转而看着沈玉舒许久,“姐姐,要不我跟你们一起走吧,离开这里,离开这座皇城也许我就想明白了。” 沈玉舒握着雪莹的手道:“我的傻姑娘,我们是避世,进去了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出来,你年纪小跟着我们不还是蹉跎岁月了,少不得又得让在乎你的人心疼。不过离开这里去开阔视野倒是个好主意,也让端木毅急一回。也让你们明白彼此在对方心里究竟是个什么位置。” 沈玉舒这句话她也是斟酌了一番才说出口,她不忍陪伴自己多年像妹妹一样的女孩儿为了一份可能没有结果的情爱自殇,却也清楚离开烟雨楼的人不能再入烟雨楼的规矩不能破,那是顾曦延最在乎的地方,她要替他守着。 雪莹抿了抿唇,目光逐渐从涣散变为坚定,反握紧沈玉舒的手道:“姐姐,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抬袖擦了眼角的泪,做出一副笑容,“姐姐,其实今日来原本也只是想送送你们,我知道今日一别,可能此生都不会再见了,所以总想着再见你们一面。对了,公子呢,我来这么久了怎么也不见他来?” 沈玉舒忙解释道:“曦延这几日都闭关化解班若罗,平日里就我在这里操持,他什么人都不见的。” 雪莹了然的点了点头,“公子的班若罗还没解,我以为他都大好了。” 沈玉舒叹了口气,“怎么会大好,身子亏得厉害,那日与顾曦明对决又擅自冲开了丹田,如今想想都后怕,现在能有条命都不错了。” 雪莹也叹了口气,“姐姐,难为你了。” 沈玉舒摇摇头,“我还是乐意的,只要守着他我做什么都乐意。” 雪莹一听脸上终是有了些笑意,“还是姐姐和公子这一对儿好,只要你们好好地,我便也是开心踏实的。” 沈玉舒紧了紧雪莹的手,“你也要好好地,我们也才能踏实。” 沈玉舒不知道自己的话能不能瞒得过雪莹,不过第二日金一忠就带来了消息,雪莹留书出走,不知了去向,端木毅如今已经快将整个皇城掀翻了,却连个影子都没见。 她收到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坐在了去往青月山的马车上。这是雪莹走后她临时的决定,不论雪莹是否会与端木毅通消息,他们都不能等着被抓。 若是端木毅将这份罪过落在她头上,不是正巧给对方一个控制他们的借口,她不能冒这个险。 沈玉舒掀起马车窗帘,看着向后流淌的葱郁树木在夕阳映照下都成了墨绿的颜色,刺眼却又让人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总想多看几眼才能满足。 这一次真的是不会再回来了,那些在京都里发生的所有都成为了一场镜花水月,如前世的记忆封存于心底。 就在她感慨间,却听金一忠道:“夫人,咱们要过净圆寺地界了。” 沈玉舒“哦”了一声,起身来到门边,推开门往路的东北方向眺望。净圆寺的屋檐已然浮现于她眼前,而那株她曾经立于之下的菩提树,高耸着越过的屋顶茁壮而生,郁郁葱葱,枝繁叶茂。隐有钟声传来,她这才回神净圆寺的晚课已然开始,想来文灵轩已拿起了经书开始诵读。 沈玉舒心中惆怅,却依然道:“一忠快些走吧,别误了时辰,如今还在皇城管辖范围内,若是脚程慢了,只怕端木毅起疑心。” 金一忠得了吩咐,挥动马鞭,马车便加快了脚步向北而行。很快便将净圆寺甩在了身后融入越来越浓郁的夜色之中。 灵轩,此生便是如此了,只愿你真如你所愿,以佛为信念,问心,问情,参透这世间我永远也参不透的千万道理。愿你一世平安,再无人可扰你清修。 犹记得当日他们焚烧了风自扬的尸骨,按照他生前遗愿带回青月山,顾曦延望着渭河边滚滚的浓烟不发一语,叶知秋蹙着眉说出了当日情形。 黄首良在给顾曦延探了脉后,就与风自扬密谈了几个时辰,他二人究竟说了什么,叶知秋也并不清楚。只是那一夜顾曦延的毒解了,黄首良和风自扬也迎来了一场属于他们师门之内的对决。 两人武功不弱,对决良久都分不出胜负,直到最后彼此突然都一掌震碎了对方的心脉,这场对决才有了结局。 平手。 用风自扬自己的话来说,“此生还能和你斗一场,也算是了了我最后夙愿,我杀了你便也有颜面去见师父了。” 而黄首良也不过笑笑,吐了一口血,“我能跟你斗一场,也不枉你当年师门之中对我的维护,我此生从不觉得对不起师父,更不觉得颜风有多厉害,唯独你才是我此生的对手,唯一的对手!”黄首良说罢便带笑闭了眼。至于为何他不觉得,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恩怨,这世上再无人知晓。 两人已死过往一切便如一场烟云就此被吹散,隐入了尘埃。 沈玉舒叹息一声回过神来,揽过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小朗,看了看一旁在萧姑姑怀里熟睡的小儿子,心中突然有些空落落的,无比的怅然。 青月山中,似乎真的与世隔绝,沈玉舒除了每日里洒扫晴天观,便是在适宜的地方种下了一株又一株的梨树。 她会坐在晴天观的门下的台阶上看着山间日落,然后一人提着灯笼沿着修葺一新的山路回到他们曾经住过的别苑。院子外不知何时被顾曦延命人种下了一颗梨树,如今已然有一丈多高,每年秋季都会结满汁水饱满的梨子。 这可乐坏了两个孩子,每到这个时候就会吵着吃梨子,让她做秋梨膏。而剩余的梨子,她便会分给散落在青月山里的那些慕容氏的族人,这里是他们的栖息地,更是他们从今以后赖以生存的家园。 偶尔,金一忠也会来跟她说一说外面的情形,端木毅帝位坐的很稳,封了后纳了妃,可身边却依然不见雪莹的影子。 “雪莹还是没有下落吗?”沈玉舒问道。 第27章 梨花落尽故人归 4 金一忠蹙眉摇头,脸上浮现从未有过的担忧,“没有,您也让烟雨楼里的人找了,我也让我生意上的朋友找过,可依然没有下落。最近一段时间也就是半年前她曾在南国与陈国边境上出现过,可之后就又没了下落。说不定是去了南国,我再派人寻一寻吧。” 沈玉舒点了点头,这已是她回到青月山上的第三个年头。山上的冬要比山下来的早,她也早早命人准备御寒的衣物和炭盆。 她望着眼前炭盆里闪现的火星,“一忠,这些年也难为你了,和荣大哥两个人一直里应外合,保着所有烟雨楼中慕容氏族人安危。” 金一忠笑了笑道:“谁让他顾曦延是我嫡亲的表哥。” 金一忠真实的身份也是她来到青月山之后才知道的,慕容氏是前朝皇族根系庞大,就算是被端木氏夺了皇位,却依然有着他人无法撼动的商业根基,这也是为什么就算顾曦延离开了,端木毅有心除了他们,却依然无法彻底消除荣楠在军中的影响。而荣楠却可以安稳的做他的虎啸将军。 荣楠自恢复本姓后,占着陈国一半的军权,加上金一忠富可敌国的财富在背后做后盾,端木毅实在是无法撼动这两个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不犯上作乱便相安无事。 而荣楠的父亲和金一忠的母亲同出一脉,说起来都是顾曦延母家的弟兄。知道这些的时候,沈玉舒不由一笑,冲着金一忠道:“我如今算是入了你慕容氏的窝,想出去也难了。” 金一忠喝了口茶,道:“小朗聪慧,跟在我身边这一年进步的很快,等再过个两三年,表哥那一摊子事儿就可以交给他来做了。” 沈玉舒了然,“这次小朗怎么没跟你一道回来,之前不是去了信说是快过年了让他早些回家吗。” 金一忠闻言不由尴尬,想了想还是说出口道:“你们怕是要给小朗说亲了。” 沈玉舒一愣,“他如今也不过十二岁的年纪。”随即神色一变又道:“是哪家的姑娘?” 金一忠长叹道:“小子眼光倒是不错,是江南鸿雁楼楼主秦如海的独女秦璎珞,和小朗一般大,十二岁,已可独当一面替父亲料理帮中事宜,等再过些时日只怕就要继任帮主之位了。” 沈玉舒闻言八卦心起,这小子去年被她送到金一忠身边历练,一年都不回家,只写信说要好好在外学习,搞了半天是看上人家的闺女不肯回来。果然,儿大不中留,都是给老丈人养儿子! 沈玉舒不由撇了撇嘴,想起顾曦延临走时说生女儿的话,若是有个女儿,如今她也可以尝尝做人丈母娘的滋味儿,可惜了她只有两个小子,指不定到时候晨儿看上谁家姑娘,人家勾勾小指头,还有她什么事。 可话语里,却还是不能显露出来,“小朗年纪还小,情根还未发芽,知道什么是两情相悦,只怕图一时新鲜,过了就不感兴趣了。你这次回去了跟他说清楚,免得害了别人家的女儿。这鸿雁楼我此前也听闻过,这些年烟雨楼隐匿,鸿雁楼已俨然成为了江南武林之首,这样人家的女儿若不是真的有意,还是离的远些为好。” 金一忠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鸿雁楼如今不单在武林上赫赫有名,商道上也颇具建树,这次若不是要打通鸿雁楼的地界做河道上的生意,小朗也不会认识这秦璎珞。我看着二人倒是志趣相投,就是不知道以后如何。不过少年人,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估计等小朗换了地方就渐渐淡了。” 沈玉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着金一忠的目光,好奇心陡起,试探道:“一忠,话说回来,若是你先找到雪莹,你怎么办?” 金一忠目光一怔,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这几年只想着能找到她已是万幸从不敢多想一分,如今沈玉舒问起,他倒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想了许久才道:“只要能找到她就好了,其他的我没想过。” 沈玉舒叹了口气,“雪莹只怕与端木毅缘分已尽,两个人终是殊途,你若能找到她倒不如给她一个家,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吧,别让她再漂泊了。” 金一忠哂笑,“只怕由不了我,端木毅的人也还在找她呢。” 沈玉舒突然起了劲儿,出谋划策道:“如今摆在你面前的缘分便是一条赛道,你的赛道旁是端木毅的赛道,而终点就是雪莹。你俩现在就跟赛跑一样,谁能先跑到终点谁就胜,关键是你要有信心。分析对方局势,为自己争取有利的条件,哪怕使点手段让端木毅往别的赛道上偏一偏呢,到时候你的胜算不是更大?” 金一忠像是听到什么外星语一般,僵硬着脑袋不可思议的看着一旁两眼放光的表嫂,刚喝的一口茶水沿着嘴角流了出来,甚至都忘了吞咽。许久他才猛然咽了下去,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茶渍,“你在说什么?” 沈玉舒见金一忠不开窍,这些时日她正愁无事可做,好不容易遇到金一忠这个对情感一知半解的直男,更起了循序善诱的心思,便又道:“我的意思是,你若是能赶在端木毅找到雪莹之前找到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人铁定就是你的了,你这一腔单相思不就有着落了!何苦把心爱的人让给端木毅,你想想啊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为路人,你愿意眼睁睁看着雪莹在宫里跟一群女人抢相公?你忍心看你自己心爱的人受尽委屈,郁郁寡欢的度日吗?宫里那些女人的手段,以雪莹的心思她能斗得过?她无权无势全仗着端木毅的这一份情谊,若是有朝一日这份情没有了,她在宫里又是个什么下场?” 沈玉舒几句话说的金一忠一把捏碎了手中茶盏,他不能,他不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去过那样的日子,不能让心爱的女人受一点伤,他要找到她,为她护出一片天地。 一想到雪莹那张明媚的笑脸,金一忠如坐针毡,说什么都待不下去了,他现在就要吩咐人,不,要亲自去找她! 他倏地起身,倒是吓了一旁沈玉舒一跳,沈玉舒刚想说话,却见金一忠已一脸坚毅的冲她鞠了一躬,道:“夫人说的是,我现在就下山去找人,说什么都不能让雪莹踏入那个火坑,咱们就此别过,我会把夫人的话带给小朗,让他早些回来过年,一切有劳了。” 沈玉舒笑了笑,起身拍了拍金一忠的肩头,“孺子可教,快去吧,祝你成功!” 她不知道这样撺掇这金一忠究竟是不是对的,可她知道雪莹岁三年都不肯回到端木毅身边只怕这一生都不会再回去了。 见过了宫外辽阔的天地,她又怎会将自己的后半生重新再锁回那一方四四方方的院落里。她该有的是翱翔于天地间的自由,而不是被人以爱为名硬生生折断了她的翅膀。 三年,金一忠能找到的踪迹,端木毅走怎么会找不到?就从这一点上来看,端木毅早已不是雪莹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了。 月色渐浓,沈玉舒独自立于院中,渐渐的山间起了风雪,她不由感慨,“雪莹,希望我们都能有属于自己的那一番天地,所求所愿皆能如愿。” 年终,小朗被沈玉舒勒令回青月山受教,疯了一年多的儿子,陡然回家,沈玉舒只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如今隐隐比自己还高出不少,喉间也隐隐有了喉结,在吞咽时上下浮动,让她觉得可笑又感慨。再看自己身边那个只知道啃猪蹄儿的二小子,她又不得不无奈,哥俩虽是相同的爹妈,但这脾气秉性却截然不同。 小朗扯了个子,身上看着便也比从前瘦了些,当娘的一看便觉得孩子定然在外间吃了许多苦头,连带着也抱怨那个从来没见过面的秦璎珞害她儿子这么久都不肯回家看一眼老母亲。 小朗拎着个包裹立在院子里被自己母亲从头看到脚,颇有些不自在,便道:“娘,您能先让我进屋吗,外头下着雪冷啊。” 声音也变了些,这一说沈玉舒更是心里发酸,“快跟娘进屋,娘给你备了秋梨膏,还有你爱吃的醋鱼和排骨。可怜见儿的把孩子憔悴成这样。”这话说得小朗一阵心虚,其实这一年他在外头不知道有多快活,吃的用的一样不落,个头窜了这么多,只要不露真容不发声单从身形上俨然已经是个少年人,别提有多高兴。 如今看着母亲一把辛酸泪,他觉得还是收敛一些免得母亲又伤心,毕竟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母亲身边也只剩下一个年迈的萧姑姑和二傻子般只知道啃猪蹄的弟弟。 像之前的两个年头一样,这一年过的无比平淡,只是年后却与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娘病了,病的奇怪。 他也懂医术,可每每要给母亲探脉,母亲却说吃点药就没事,只想让他多陪陪自己。 一次两次,他没反应,之后却也慢慢察觉出些不对头。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沈玉舒躺在床上,晨儿抱着一碗秋梨膏坐在床头看着装病的娘亲,道:“娘,你这样骗大哥,就不怕被他识破?” 沈玉舒猛的起身翘着兰花指指着晨儿道:“你别胡说,我是真病了。” 晨儿撅着小嘴道:“可我明明听见你和萧姑姑密谋说要多留大哥在山上一段日子的。” 沈玉舒忙哄道:“难道你不想让大哥多陪陪你吗?” 晨儿想了想放下手里的秋梨膏,“不想,大哥每天都考教我功课,可我才刚过三岁还不到四岁。”晨儿说着还煞有介事的竖起了三个肉嘟嘟的手指头。 沈玉舒瞥了一眼儿子,道:“谁让你功课不好,你若做得好了你大哥就不会这么严厉了。” 晨儿噘着嘴几欲哭出来,沈玉舒忙抱起儿子哄道:“好了好了,咱们就多留大哥在家里住一段日子好不好,娘亲实在想他想的厉害。” 晨儿噘着嘴,“你想儿子,却要我来遭罪!” 沈玉舒无奈,却听门外脚步声起,小朗已然推门而至。沈玉舒一惊忙将小儿子往边上一推躺了下来装作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小朗无奈看着这母子俩手忙脚乱的模样,叹了口气抱起晨儿坐到床边,看着用被子捂着头的母亲,道:“娘,别装了。” 沈玉舒还未开口,晨儿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大哥道:“你看出来了。” 沈玉舒腾的坐起身指着晨儿,晨儿忙搂紧了大哥的脖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小朗无奈道:“娘,你到底想干嘛?洪州那边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 沈玉舒靠在身后的软枕上,道:“你究竟是有事,还是有什么人迫不及待的想要见?” 小朗目光一滞,吞咽了口口水解释,“娘你说什么。” 沈玉舒将双臂环在胸前,煞有介事道:“我听你一忠叔说了,秦家那个丫头怎么回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着急赶回去就是为了见她。小朗,你这么小,懂得什么是情爱吗?” 小朗翻了个白眼,“这都哪跟哪儿啊!我接近她是因为我要打过她,只有打过她,她才会说服她父亲开通他们那一片的河道,咱们的船只才能过去跑生意,为了这个我都快头疼死了,怎么落在一忠叔眼里就成了这个!” 沈玉舒将信将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难不成金一忠谎报军情? 小朗见她依旧怀疑,实在无奈索性开了话题道:“我才没那么傻呢,秦璎珞太霸道了,我不喜欢那么霸道的女孩儿,处处都想压我一头。倒是平安成日里跟她混在一起,比我关系好多了。” 沈玉舒一听来的精神,“你也不能这样想,她是独生女,自小定是霸道娇惯惯了的,你不能用霸道去否定一个女孩儿的好,怎么这里面还有平安的事?” 小朗道:“娘,我觉得跟着一忠叔做生意比谈情说爱有意思,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多算几本账呢。哪像平安,成日里跟着秦璎珞,不是给她买这个就给她买那个,人家理都不理他,他还眼巴巴的跟着去,实在是有损男子颜面。” 沈玉舒看着自己儿子傲娇模样,真的很像告诉他他若是再这么好面子,只怕会跟他爹一样,到手的姑娘都能飞,只是孩子还小,有些东西只能谆谆教导不能操之过急,“你也别这样说,你真的没有看上的女孩儿吗?其实秦璎珞也不错,我听你一忠叔,她武功好,家教也不错,又是秦如海的独女,你们若是真的情投意合,娘也乐见其成。但是……” 小朗疑惑道:“但是什么?” 沈玉舒耐心道:“你们如今年纪还小,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不知道一份感情相守有多不容易,所以还是要慢慢来,不论是这个秦璎珞还是其他的什么女孩儿,你都该以礼相待,切莫唐突了人家,女孩儿要用来疼爱,不能欺负人家。你一个男孩子吃点亏无所谓,女孩儿可不行,你懂娘的意思吗?”随即指着小朗怀里的晨儿道:“你也给我多学着点儿!” 小朗仰头想了想,“我懂了,娘,你就为着这个不让我下山?” 沈玉舒一听忙盘腿坐下,赔笑道:“娘就是想见见你,你都一年没怎么回来了,每次回来也不过一两天就走了,这次多陪陪娘吧。” 小朗一听事情有了转机,故作沉思,许久才道:“也行,只是娘我手头确实有些账目还未与一忠叔算清楚,明日我先去洪州一趟跟他交代清楚,我就回来多待些日子。”说罢他缓缓将目光放在晨儿身上,“娘你不说我也是要回来的,晨儿如今快四岁了,也到了启蒙的时候,我给他找了几个启蒙先生都是师承于仲孟山贺兰先生的,到时候一起带上来教他,不能再让他这么混玩儿了,该学些道理了,昨日我问他几个字,他都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看来您还是过于放松了,想当初爹可不是这样放任我的,所以我也不能放任晨儿。” 晨儿一听话题转回自己身上,忙向一旁母亲投去求救的目光,却见母亲点头道:“确实如此,就按你说的办吧。晨儿是该系统的学习知识读书写字了,之前是为娘太过放纵了。” 晨儿见自己最后的希望也破灭,就此哭了起来,小朗忙变了脸色抱着晨儿向外走去,“哭有什么用,哭完了还得读书习字,省着你的眼泪吧,在我跟前没用。” 哭声远去,沈玉舒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原来还是自己过于忧心了,小朗明显对做生意更有兴趣,罢了罢了,是她太草木皆兵了。孩子大了,也该适当的放宽自由。 小朗出了门慌忙抱着晨儿躲进自己房里,迅速关了门,这才长出一口气,将弟弟放在地上。 还好自己察觉的早,否则这事就穿帮了,不过好在试探出母亲心意,他便知该怎么做,算算日子,他和秦璎珞约定的日子还有半个月,他得赶紧回去,否则就真的赶不及与她一同去田州看造船了。 他随即看了看地上的弟弟,从怀里拿出一颗饴糖塞进晨儿的嘴里,晨儿笑着看着他,他便摸了摸晨儿的小脑袋道:“双簧演的不错。” 晨儿嘿嘿一笑,“大哥教的好!” 第二日小朗便依依不舍的下了山奔向了自己的自由世界,难为沈玉舒在家门口一直望着自己的儿子拐过了山脚不见了踪影这才不舍的回了家。 春日已致又是一年好时节,沈玉舒带着晨儿在山下替几户族人诊了脉,开了药,这才带着儿子缓缓向山上行去。 午时过,日头正盛,晨儿呼哧呼哧的趴着台阶,问母亲道:“娘,今年大哥生辰咱们给他准备点什么?” 沈玉舒想了想道:“就准备些他爱吃的吧,我还给他缝了两件新衣还有鞋子,到时候再给他煮两个蛋。” 晨儿掰着指头算日子,“大哥说这几日就能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家。” 沈玉舒不由戳了戳儿子的肩头,道:“你不是怕他吗,怎么现在又想了?” 晨儿撇了撇嘴,“我想大哥给我的饴糖,可甜了,比秋梨膏还甜。”晨儿说罢忽然用小手捂住嘴巴,转身看着母亲。 沈玉舒闻言低下身子道:“你大哥什么时候给你的饴糖,我怎么不知道?” 晨儿忙向上又爬了几步,来开距离道:“是大哥偷偷给我的,好吃!”说罢转身甩开小短腿就往山上跑,沈玉舒追了几步又怕儿子山路上摔跤,便止住了步子,吼了句“小子,回家再收拾你!” 说罢便兀自上山,听着不远处儿子传来的歌声心头一荡,这样的时光是她做梦也没有想过的平静。她不由仰头看着山间景色,积雪已化,山花烂漫,色彩缤纷。她正想着山下梨花已开到荼蘼,山里的梨花应该又要开了,索性便放慢了脚步,开始数起山间花色。 一阵风过,吹落枝头脆弱的花瓣划过她的脸颊,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嗡”的一声,她忙提起裙摆向半山腰的晴天观行去。 果然晴天观的大门被人推开了一条缝隙,里面的槐杨树被风拂过发出沙沙声响,几株梨树已开花,满地落花堆叠像是春日下的一场雪,白茫茫一片。 她紧张的喘息着绕过所有的房间,却空无一人,只余微风穿过耳畔发出的声响,她这才觉得自己一定是太过思念才会自欺欺人到这个地步。不过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春风,却扰乱了她的清梦。 她低头轻轻拭去脸颊上的泪珠,顾曦延离开已有三年,三年里毫无消息,可她的思念却早已如海浪在心口呼啸溅起无数浪花。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了喷涌而出的思念抬脚出了晴天观,想来是风吹开了大门,她这样安慰自己,便将晴天观的大门闭好,随后便又像着山里的家中行去。 晴天观到家这段距离的道路两旁,已被她种满了梨树,此刻梨花遮挡了日头,洒下一片阴凉,她独自行在路上计划着小朗的生辰宴。之前已收到叶知秋的消息,严小柔怀了身孕他们要在洪州停留一段日子待胎像稳定了再上山,而平安则会跟着小朗一同回来。 叶知秋还提到了那个秦璎珞,说这一次也要跟着来青月山,沈玉舒一想到这里不由有些生气,小朗的信里居然一句都没有提到他会带着秦璎珞来。这个小子,竟然骗了她,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一套措辞,当日竟然还相信他真的跟这个秦璎珞没有什么关系。 沈玉舒不由仰天一叹,她这个母亲看来做的有些失败,两个小子她一个都管不住。要是有顾曦延在,以父亲的威严一定能震慑住他们,让他们收敛了脾性。 她想着更觉得自己失败,连个孩子都管不好,若是将来顾曦延回来,会不会责备她的失职? 她想着孩子们的将来,想着顾曦延何时才能回家,走着走着已看到了家门前挂着的灯笼和一旁的梨树。 只是有什么东西瞬间糊住了她的眼眶,让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雾气,她分明看到了什么,可因为那漫涌的水雾却看不真切。 隐约有一人一袭玄色长袍腰间挂着墨绿的丝绦立于树下,鬓角微微泛出的苍白让他原本疲惫的面容添上了几丝沧桑,他静静的立于梨树下,任凭花瓣落在肩头却不曾拂去。 她的脚步停了,在距离他几米开外的地方,她哭了,哭的很大声,哭泣声回荡在整个山谷中。 他微笑着张开怀抱,像她梦到过无数次的模样,不过道声,“妍妍!我回来了!” 她便已急不可待的冲了过去抱紧了他,像个挂件一样挂在了他的身上再不肯松手。他单脚后退半步,这才稳住身形抱紧了她,听着她趴在自己肩头从大哭变成了啜泣。他的眼眶便也红了,心疼的轻抚她的后背,给她顺气。目光一瞥却见门缝里露出几个脑袋正憋着笑看着他们。 顾曦延忙递了眼色挥了挥手,小朗便很识趣的把几个人看热闹的人拉了回去,轻轻扣上了大门。 梨花翻飞,如一场意料之中的花舞,将两个人围绕在一片青白色的花海当中。更像是一首刻印在他们脑海中的绵延曲调,温婉流长,划过他们心头最绵软的地方,两个人便这样相拥着,看着彼此,额头顶着额头,最终笑了起来。 该回来的终归会回来。 (完) 金一忠蹙眉摇头,脸上浮现从未有过的担忧,“没有,您也让烟雨楼里的人找了,我也让我生意上的朋友找过,可依然没有下落。最近一段时间也就是半年前她曾在南国与陈国边境上出现过,可之后就又没了下落。说不定是去了南国,我再派人寻一寻吧。” 沈玉舒点了点头,这已是她回到青月山上的第三个年头。山上的冬要比山下来的早,她也早早命人准备御寒的衣物和炭盆。 她望着眼前炭盆里闪现的火星,“一忠,这些年也难为你了,和荣大哥两个人一直里应外合,保着所有烟雨楼中慕容氏族人安危。” 金一忠笑了笑道:“谁让他顾曦延是我嫡亲的表哥。” 金一忠真实的身份也是她来到青月山之后才知道的,慕容氏是前朝皇族根系庞大,就算是被端木氏夺了皇位,却依然有着他人无法撼动的商业根基,这也是为什么就算顾曦延离开了,端木毅有心除了他们,却依然无法彻底消除荣楠在军中的影响。而荣楠却可以安稳的做他的虎啸将军。 荣楠自恢复本姓后,占着陈国一半的军权,加上金一忠富可敌国的财富在背后做后盾,端木毅实在是无法撼动这两个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不犯上作乱便相安无事。 而荣楠的父亲和金一忠的母亲同出一脉,说起来都是顾曦延母家的弟兄。知道这些的时候,沈玉舒不由一笑,冲着金一忠道:“我如今算是入了你慕容氏的窝,想出去也难了。” 金一忠喝了口茶,道:“小朗聪慧,跟在我身边这一年进步的很快,等再过个两三年,表哥那一摊子事儿就可以交给他来做了。” 沈玉舒了然,“这次小朗怎么没跟你一道回来,之前不是去了信说是快过年了让他早些回家吗。” 金一忠闻言不由尴尬,想了想还是说出口道:“你们怕是要给小朗说亲了。” 沈玉舒一愣,“他如今也不过十二岁的年纪。”随即神色一变又道:“是哪家的姑娘?” 金一忠长叹道:“小子眼光倒是不错,是江南鸿雁楼楼主秦如海的独女秦璎珞,和小朗一般大,十二岁,已可独当一面替父亲料理帮中事宜,等再过些时日只怕就要继任帮主之位了。” 沈玉舒闻言八卦心起,这小子去年被她送到金一忠身边历练,一年都不回家,只写信说要好好在外学习,搞了半天是看上人家的闺女不肯回来。果然,儿大不中留,都是给老丈人养儿子! 沈玉舒不由撇了撇嘴,想起顾曦延临走时说生女儿的话,若是有个女儿,如今她也可以尝尝做人丈母娘的滋味儿,可惜了她只有两个小子,指不定到时候晨儿看上谁家姑娘,人家勾勾小指头,还有她什么事。 可话语里,却还是不能显露出来,“小朗年纪还小,情根还未发芽,知道什么是两情相悦,只怕图一时新鲜,过了就不感兴趣了。你这次回去了跟他说清楚,免得害了别人家的女儿。这鸿雁楼我此前也听闻过,这些年烟雨楼隐匿,鸿雁楼已俨然成为了江南武林之首,这样人家的女儿若不是真的有意,还是离的远些为好。” 金一忠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鸿雁楼如今不单在武林上赫赫有名,商道上也颇具建树,这次若不是要打通鸿雁楼的地界做河道上的生意,小朗也不会认识这秦璎珞。我看着二人倒是志趣相投,就是不知道以后如何。不过少年人,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估计等小朗换了地方就渐渐淡了。” 沈玉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着金一忠的目光,好奇心陡起,试探道:“一忠,话说回来,若是你先找到雪莹,你怎么办?” 金一忠目光一怔,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这几年只想着能找到她已是万幸从不敢多想一分,如今沈玉舒问起,他倒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想了许久才道:“只要能找到她就好了,其他的我没想过。” 沈玉舒叹了口气,“雪莹只怕与端木毅缘分已尽,两个人终是殊途,你若能找到她倒不如给她一个家,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吧,别让她再漂泊了。” 金一忠哂笑,“只怕由不了我,端木毅的人也还在找她呢。” 沈玉舒突然起了劲儿,出谋划策道:“如今摆在你面前的缘分便是一条赛道,你的赛道旁是端木毅的赛道,而终点就是雪莹。你俩现在就跟赛跑一样,谁能先跑到终点谁就胜,关键是你要有信心。分析对方局势,为自己争取有利的条件,哪怕使点手段让端木毅往别的赛道上偏一偏呢,到时候你的胜算不是更大?” 金一忠像是听到什么外星语一般,僵硬着脑袋不可思议的看着一旁两眼放光的表嫂,刚喝的一口茶水沿着嘴角流了出来,甚至都忘了吞咽。许久他才猛然咽了下去,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茶渍,“你在说什么?” 沈玉舒见金一忠不开窍,这些时日她正愁无事可做,好不容易遇到金一忠这个对情感一知半解的直男,更起了循序善诱的心思,便又道:“我的意思是,你若是能赶在端木毅找到雪莹之前找到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人铁定就是你的了,你这一腔单相思不就有着落了!何苦把心爱的人让给端木毅,你想想啊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为路人,你愿意眼睁睁看着雪莹在宫里跟一群女人抢相公?你忍心看你自己心爱的人受尽委屈,郁郁寡欢的度日吗?宫里那些女人的手段,以雪莹的心思她能斗得过?她无权无势全仗着端木毅的这一份情谊,若是有朝一日这份情没有了,她在宫里又是个什么下场?” 沈玉舒几句话说的金一忠一把捏碎了手中茶盏,他不能,他不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去过那样的日子,不能让心爱的女人受一点伤,他要找到她,为她护出一片天地。 一想到雪莹那张明媚的笑脸,金一忠如坐针毡,说什么都待不下去了,他现在就要吩咐人,不,要亲自去找她! 他倏地起身,倒是吓了一旁沈玉舒一跳,沈玉舒刚想说话,却见金一忠已一脸坚毅的冲她鞠了一躬,道:“夫人说的是,我现在就下山去找人,说什么都不能让雪莹踏入那个火坑,咱们就此别过,我会把夫人的话带给小朗,让他早些回来过年,一切有劳了。” 沈玉舒笑了笑,起身拍了拍金一忠的肩头,“孺子可教,快去吧,祝你成功!” 她不知道这样撺掇这金一忠究竟是不是对的,可她知道雪莹岁三年都不肯回到端木毅身边只怕这一生都不会再回去了。 见过了宫外辽阔的天地,她又怎会将自己的后半生重新再锁回那一方四四方方的院落里。她该有的是翱翔于天地间的自由,而不是被人以爱为名硬生生折断了她的翅膀。 三年,金一忠能找到的踪迹,端木毅走怎么会找不到?就从这一点上来看,端木毅早已不是雪莹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了。 月色渐浓,沈玉舒独自立于院中,渐渐的山间起了风雪,她不由感慨,“雪莹,希望我们都能有属于自己的那一番天地,所求所愿皆能如愿。” 年终,小朗被沈玉舒勒令回青月山受教,疯了一年多的儿子,陡然回家,沈玉舒只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如今隐隐比自己还高出不少,喉间也隐隐有了喉结,在吞咽时上下浮动,让她觉得可笑又感慨。再看自己身边那个只知道啃猪蹄儿的二小子,她又不得不无奈,哥俩虽是相同的爹妈,但这脾气秉性却截然不同。 小朗扯了个子,身上看着便也比从前瘦了些,当娘的一看便觉得孩子定然在外间吃了许多苦头,连带着也抱怨那个从来没见过面的秦璎珞害她儿子这么久都不肯回家看一眼老母亲。 小朗拎着个包裹立在院子里被自己母亲从头看到脚,颇有些不自在,便道:“娘,您能先让我进屋吗,外头下着雪冷啊。” 声音也变了些,这一说沈玉舒更是心里发酸,“快跟娘进屋,娘给你备了秋梨膏,还有你爱吃的醋鱼和排骨。可怜见儿的把孩子憔悴成这样。”这话说得小朗一阵心虚,其实这一年他在外头不知道有多快活,吃的用的一样不落,个头窜了这么多,只要不露真容不发声单从身形上俨然已经是个少年人,别提有多高兴。 如今看着母亲一把辛酸泪,他觉得还是收敛一些免得母亲又伤心,毕竟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母亲身边也只剩下一个年迈的萧姑姑和二傻子般只知道啃猪蹄的弟弟。 像之前的两个年头一样,这一年过的无比平淡,只是年后却与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娘病了,病的奇怪。 他也懂医术,可每每要给母亲探脉,母亲却说吃点药就没事,只想让他多陪陪自己。 一次两次,他没反应,之后却也慢慢察觉出些不对头。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沈玉舒躺在床上,晨儿抱着一碗秋梨膏坐在床头看着装病的娘亲,道:“娘,你这样骗大哥,就不怕被他识破?” 沈玉舒猛的起身翘着兰花指指着晨儿道:“你别胡说,我是真病了。” 晨儿撅着小嘴道:“可我明明听见你和萧姑姑密谋说要多留大哥在山上一段日子的。” 沈玉舒忙哄道:“难道你不想让大哥多陪陪你吗?” 晨儿想了想放下手里的秋梨膏,“不想,大哥每天都考教我功课,可我才刚过三岁还不到四岁。”晨儿说着还煞有介事的竖起了三个肉嘟嘟的手指头。 沈玉舒瞥了一眼儿子,道:“谁让你功课不好,你若做得好了你大哥就不会这么严厉了。” 晨儿噘着嘴几欲哭出来,沈玉舒忙抱起儿子哄道:“好了好了,咱们就多留大哥在家里住一段日子好不好,娘亲实在想他想的厉害。” 晨儿噘着嘴,“你想儿子,却要我来遭罪!” 沈玉舒无奈,却听门外脚步声起,小朗已然推门而至。沈玉舒一惊忙将小儿子往边上一推躺了下来装作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小朗无奈看着这母子俩手忙脚乱的模样,叹了口气抱起晨儿坐到床边,看着用被子捂着头的母亲,道:“娘,别装了。” 沈玉舒还未开口,晨儿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大哥道:“你看出来了。” 沈玉舒腾的坐起身指着晨儿,晨儿忙搂紧了大哥的脖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小朗无奈道:“娘,你到底想干嘛?洪州那边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 沈玉舒靠在身后的软枕上,道:“你究竟是有事,还是有什么人迫不及待的想要见?” 小朗目光一滞,吞咽了口口水解释,“娘你说什么。” 沈玉舒将双臂环在胸前,煞有介事道:“我听你一忠叔说了,秦家那个丫头怎么回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着急赶回去就是为了见她。小朗,你这么小,懂得什么是情爱吗?” 小朗翻了个白眼,“这都哪跟哪儿啊!我接近她是因为我要打过她,只有打过她,她才会说服她父亲开通他们那一片的河道,咱们的船只才能过去跑生意,为了这个我都快头疼死了,怎么落在一忠叔眼里就成了这个!” 沈玉舒将信将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难不成金一忠谎报军情? 小朗见她依旧怀疑,实在无奈索性开了话题道:“我才没那么傻呢,秦璎珞太霸道了,我不喜欢那么霸道的女孩儿,处处都想压我一头。倒是平安成日里跟她混在一起,比我关系好多了。” 沈玉舒一听来的精神,“你也不能这样想,她是独生女,自小定是霸道娇惯惯了的,你不能用霸道去否定一个女孩儿的好,怎么这里面还有平安的事?” 小朗道:“娘,我觉得跟着一忠叔做生意比谈情说爱有意思,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多算几本账呢。哪像平安,成日里跟着秦璎珞,不是给她买这个就给她买那个,人家理都不理他,他还眼巴巴的跟着去,实在是有损男子颜面。” 沈玉舒看着自己儿子傲娇模样,真的很像告诉他他若是再这么好面子,只怕会跟他爹一样,到手的姑娘都能飞,只是孩子还小,有些东西只能谆谆教导不能操之过急,“你也别这样说,你真的没有看上的女孩儿吗?其实秦璎珞也不错,我听你一忠叔,她武功好,家教也不错,又是秦如海的独女,你们若是真的情投意合,娘也乐见其成。但是……” 小朗疑惑道:“但是什么?” 沈玉舒耐心道:“你们如今年纪还小,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不知道一份感情相守有多不容易,所以还是要慢慢来,不论是这个秦璎珞还是其他的什么女孩儿,你都该以礼相待,切莫唐突了人家,女孩儿要用来疼爱,不能欺负人家。你一个男孩子吃点亏无所谓,女孩儿可不行,你懂娘的意思吗?”随即指着小朗怀里的晨儿道:“你也给我多学着点儿!” 小朗仰头想了想,“我懂了,娘,你就为着这个不让我下山?” 沈玉舒一听忙盘腿坐下,赔笑道:“娘就是想见见你,你都一年没怎么回来了,每次回来也不过一两天就走了,这次多陪陪娘吧。” 小朗一听事情有了转机,故作沉思,许久才道:“也行,只是娘我手头确实有些账目还未与一忠叔算清楚,明日我先去洪州一趟跟他交代清楚,我就回来多待些日子。”说罢他缓缓将目光放在晨儿身上,“娘你不说我也是要回来的,晨儿如今快四岁了,也到了启蒙的时候,我给他找了几个启蒙先生都是师承于仲孟山贺兰先生的,到时候一起带上来教他,不能再让他这么混玩儿了,该学些道理了,昨日我问他几个字,他都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看来您还是过于放松了,想当初爹可不是这样放任我的,所以我也不能放任晨儿。” 晨儿一听话题转回自己身上,忙向一旁母亲投去求救的目光,却见母亲点头道:“确实如此,就按你说的办吧。晨儿是该系统的学习知识读书写字了,之前是为娘太过放纵了。” 晨儿见自己最后的希望也破灭,就此哭了起来,小朗忙变了脸色抱着晨儿向外走去,“哭有什么用,哭完了还得读书习字,省着你的眼泪吧,在我跟前没用。” 哭声远去,沈玉舒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原来还是自己过于忧心了,小朗明显对做生意更有兴趣,罢了罢了,是她太草木皆兵了。孩子大了,也该适当的放宽自由。 小朗出了门慌忙抱着晨儿躲进自己房里,迅速关了门,这才长出一口气,将弟弟放在地上。 还好自己察觉的早,否则这事就穿帮了,不过好在试探出母亲心意,他便知该怎么做,算算日子,他和秦璎珞约定的日子还有半个月,他得赶紧回去,否则就真的赶不及与她一同去田州看造船了。 他随即看了看地上的弟弟,从怀里拿出一颗饴糖塞进晨儿的嘴里,晨儿笑着看着他,他便摸了摸晨儿的小脑袋道:“双簧演的不错。” 晨儿嘿嘿一笑,“大哥教的好!” 第二日小朗便依依不舍的下了山奔向了自己的自由世界,难为沈玉舒在家门口一直望着自己的儿子拐过了山脚不见了踪影这才不舍的回了家。 春日已致又是一年好时节,沈玉舒带着晨儿在山下替几户族人诊了脉,开了药,这才带着儿子缓缓向山上行去。 午时过,日头正盛,晨儿呼哧呼哧的趴着台阶,问母亲道:“娘,今年大哥生辰咱们给他准备点什么?” 沈玉舒想了想道:“就准备些他爱吃的吧,我还给他缝了两件新衣还有鞋子,到时候再给他煮两个蛋。” 晨儿掰着指头算日子,“大哥说这几日就能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家。” 沈玉舒不由戳了戳儿子的肩头,道:“你不是怕他吗,怎么现在又想了?” 晨儿撇了撇嘴,“我想大哥给我的饴糖,可甜了,比秋梨膏还甜。”晨儿说罢忽然用小手捂住嘴巴,转身看着母亲。 沈玉舒闻言低下身子道:“你大哥什么时候给你的饴糖,我怎么不知道?” 晨儿忙向上又爬了几步,来开距离道:“是大哥偷偷给我的,好吃!”说罢转身甩开小短腿就往山上跑,沈玉舒追了几步又怕儿子山路上摔跤,便止住了步子,吼了句“小子,回家再收拾你!” 说罢便兀自上山,听着不远处儿子传来的歌声心头一荡,这样的时光是她做梦也没有想过的平静。她不由仰头看着山间景色,积雪已化,山花烂漫,色彩缤纷。她正想着山下梨花已开到荼蘼,山里的梨花应该又要开了,索性便放慢了脚步,开始数起山间花色。 一阵风过,吹落枝头脆弱的花瓣划过她的脸颊,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嗡”的一声,她忙提起裙摆向半山腰的晴天观行去。 果然晴天观的大门被人推开了一条缝隙,里面的槐杨树被风拂过发出沙沙声响,几株梨树已开花,满地落花堆叠像是春日下的一场雪,白茫茫一片。 她紧张的喘息着绕过所有的房间,却空无一人,只余微风穿过耳畔发出的声响,她这才觉得自己一定是太过思念才会自欺欺人到这个地步。不过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春风,却扰乱了她的清梦。 她低头轻轻拭去脸颊上的泪珠,顾曦延离开已有三年,三年里毫无消息,可她的思念却早已如海浪在心口呼啸溅起无数浪花。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了喷涌而出的思念抬脚出了晴天观,想来是风吹开了大门,她这样安慰自己,便将晴天观的大门闭好,随后便又像着山里的家中行去。 晴天观到家这段距离的道路两旁,已被她种满了梨树,此刻梨花遮挡了日头,洒下一片阴凉,她独自行在路上计划着小朗的生辰宴。之前已收到叶知秋的消息,严小柔怀了身孕他们要在洪州停留一段日子待胎像稳定了再上山,而平安则会跟着小朗一同回来。 叶知秋还提到了那个秦璎珞,说这一次也要跟着来青月山,沈玉舒一想到这里不由有些生气,小朗的信里居然一句都没有提到他会带着秦璎珞来。这个小子,竟然骗了她,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一套措辞,当日竟然还相信他真的跟这个秦璎珞没有什么关系。 沈玉舒不由仰天一叹,她这个母亲看来做的有些失败,两个小子她一个都管不住。要是有顾曦延在,以父亲的威严一定能震慑住他们,让他们收敛了脾性。 她想着更觉得自己失败,连个孩子都管不好,若是将来顾曦延回来,会不会责备她的失职? 她想着孩子们的将来,想着顾曦延何时才能回家,走着走着已看到了家门前挂着的灯笼和一旁的梨树。 只是有什么东西瞬间糊住了她的眼眶,让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雾气,她分明看到了什么,可因为那漫涌的水雾却看不真切。 隐约有一人一袭玄色长袍腰间挂着墨绿的丝绦立于树下,鬓角微微泛出的苍白让他原本疲惫的面容添上了几丝沧桑,他静静的立于梨树下,任凭花瓣落在肩头却不曾拂去。 她的脚步停了,在距离他几米开外的地方,她哭了,哭的很大声,哭泣声回荡在整个山谷中。 他微笑着张开怀抱,像她梦到过无数次的模样,不过道声,“妍妍!我回来了!” 她便已急不可待的冲了过去抱紧了他,像个挂件一样挂在了他的身上再不肯松手。他单脚后退半步,这才稳住身形抱紧了她,听着她趴在自己肩头从大哭变成了啜泣。他的眼眶便也红了,心疼的轻抚她的后背,给她顺气。目光一瞥却见门缝里露出几个脑袋正憋着笑看着他们。 顾曦延忙递了眼色挥了挥手,小朗便很识趣的把几个人看热闹的人拉了回去,轻轻扣上了大门。 梨花翻飞,如一场意料之中的花舞,将两个人围绕在一片青白色的花海当中。更像是一首刻印在他们脑海中的绵延曲调,温婉流长,划过他们心头最绵软的地方,两个人便这样相拥着,看着彼此,额头顶着额头,最终笑了起来。 该回来的终归会回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