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极品假金孙,全家都被我带飞》 第二百八十八章 我的问题,只关于你 谢锦珠对屋内传出的哭嚎声充耳不闻,完全沉浸在自己伟大的灶台创作。 谢老太等人敢怒不敢言,甚至也不是很敢动怒,只是小小的抱怨几句,听到谢锦珠说要什么,立马又捧着笑脸迎了上去。 谢锦珠转头看到谢红霞,勾勾唇接着做饭。 谢红霞把带来的东西放好,被谢老太他们无助的眼神促使着推开了关不住哭声的房门。 谢五妮是真的太伤心了。 决定瞒着谢锦珠的时候,没人问过她的主意。 碍于谢老太的逼迫,她还不得不帮着在谢锦珠的面前遮掩,免得露馅。 可她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啊! 谢五妮冲着进来的谢红霞不断抽噎:“大姐……大姐和二姐她们只说,让我帮着做饭,多做点儿馒头和馍馍。” “她们让我做,我就做了啊!” “可是我怎么知道这馒头是做给谁吃的!” 因为谢五妮嘴里藏不住话的缘故,为数不多的知情人全都没对她说实话。 全家上下,只有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可谁知道稀里糊涂跟着忙活了一大圈,非但半点好处没讨着,她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谢五妮伤心得不能自己:“我多惨啊,被你们牵连得还要抄书。” “可是这书它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它啊!” “红霞姐你都不知道,我一听她们说必须多做点儿吃的,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觉都不睡了,一个劲儿跟着忙活啊,不眠不休的!” “可是你现在瞧瞧,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自己做的馒头没吃上。 现在把谢锦珠惹恼了,她还不得不跟着受罚! 她凭什么受罚啊! 谢大花几人全都默默低头不说话。 谢五妮哭得差点上不来气:“我比那荷花池子里的王八都憋得慌!” 谢红霞听得好笑:“那你干脆就不抄了?” “我我……我不敢哇……” 谢五妮憋憋屈屈地抓着笔,可怜巴巴的:“谢锦珠威风可大了,这家里就没人敢不听她的。” 就连谢老太这个老寿星都忍着气闷低头择菜。 村长和里正都吃了闭门羹。 她哪儿敢说多的? 谢红霞忍不住挑眉:“你们就这么怕她?” “要是不听她的话,会怎么样?” 谢五妮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来。 谢小七抬起头一针见血:“红霞姐,你不是也得听她的吗?” 谢红霞:“……” 谢小七冷静且尖锐:“你要是不听她的,怎么会在这儿呢?” 谢红霞:“…………” 谢大花十分怅然:“不听倒是不会怎么样,锦珠也不至于会真的动手。” “只是……” 谢二妮对着门外努努嘴,撇嘴道:“谢锦珠的眼帘子稍微往下一耷拉,小嘴一撇,脸蛋子一冷,眉眼间就跟盖了霜似的。” “就她那双眼珠子,黑黢黢冷岑岑的,谁能不听她的?” 谢小六听得有些心虚,底气不足地说:“可是这次是咱们做错了。” “咱们不该瞒锦珠的,毕竟……” “那咋了?” 谢三妮哼唧道:“就算是我们有错在先,可我们是姐姐啊!” “一群当姐姐的,凭什么就要被老小抓着不放?还有没有点儿当姐姐的威严了?” 谢锦珠也就是现在出息了。 再往前倒退十年,这个小丫头还趴在她们的背上哼唧着抹眼泪呢! 就算是要管,也该是她们当姐姐的管束她! 谢三妮的豪言得到了纷纷点头的响应,只是在场的一个都不动弹。 谢红霞看得称奇:“嗯哼?” 谢三妮讪讪拿出一张新的纸,谢大花温柔找补:“不过锦珠是妹妹嘛,就她最小,咱们这些当姐姐的不让着她,谁让着她?” 谢红霞再度无语凝噎。 谢小七趁机拿出纸笔,对着谢红霞正式发出邀请:“红霞姐,来都来了。” “你看咱们这么多人都在忙呢,要不你也帮我们…” “姐?” 谢锦珠毫无征兆出现在门外,抱着胳膊冷眼看着屋里神色各异的人:“说完了吗?” 刚才还在抱怨怂恿的姐妹几人纷纷低头,奋笔疾书好像自己有多努力。 满屋无人发声,谢红霞无奈接过话头:“叫我?” 谢锦珠冷酷点头:“嗯呢,你跟我出来。” 谢红霞心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双脚却率先违背主人的意志,不自觉地朝着谢锦珠走过去:“怎么了?” 谢锦珠往她手里塞了个围裙:“我做饭缺人手,这里不缺。” “过来帮我的忙。” 谢红霞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叫走了,只留下满室捶胸顿足的遗憾叹气。 钱明诗里里外外看了几圈,叹为观止:“你们也太没骨气了!” “这么多人呢,为什么不和她干?” 谢五妮翻了个白眼:“你倒是和她对着干了,结果呢?” 小崽子不服气几次三番想找谢锦珠的麻烦,然后呢? “前日被挂在树上的是不是你?” 谢小六幽幽提醒:“大前日,你被狗追着绕水碓场跑了三圈。” “再往前。” 谢小七在钱明诗崩溃的表情中,一字一顿:“十日前,你因为擅闯采石场被关了小黑屋,足足说了一百二十遍我错了。” “还有!” 谢二妮近乎怜悯地看着钱明诗,忍笑道:“半个月前,你前去找谢锦珠单挑,大庭广众之下,你被她单手翻进泥坑十八次。” “别怪姐姐们没提醒你,少年你是斗不过她的,早点放弃吧,这样对你好。” 小东西虽然挺欠揍,但隔三差五就被谢锦珠摁在泥潭里玩儿,看着怪可怜的。 钱明诗忍无可忍跺脚就走。 谢五妮脸上还挂着生无可恋的眼泪,也忍不住跟着噗嗤乐了。 在钱明诗气急败坏的懊恼声中,谢锦珠自然而然地递给谢红霞几个要打的鸡蛋,自然道:“你接下来怎么打算的?” 谢红霞名义上是养尊处优的钱夫人,实际上对这些活儿并不生疏,接住鸡蛋就往碗里打。 筷子碰撞在碗壁上叮咚作响,弹奏出最家常声响的同时,谢红霞的声音不高不低:“什么打算?” 谢锦珠挑眉看她:“当然是问你。” “只关于你自己。” 第二百八十九章谢锦珠,我做不到 钱家的变故至今都被瞒得很好,谢家除了谢锦珠外,任何人都不知道。 谢爹和王氏甚至还暗暗担心,万一钱家来人想把谢红霞接走的话,往后再想相见就变成了个麻烦事儿。 只有谢锦珠知道,谢红霞回不去了。 早在动荡开始之前,钱家就早已变成一摊废墟了。 谢红霞身在废墟,面上却看不出任何颓然,只是戏谑道:“你知道的是不是有点儿太多了?” “这你都知道?” “知道啊。” 谢锦珠不紧不慢地说:“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问你的打算。” 谢红霞和钱明诗不是正儿八经的母子,无需为他思量过多。 只要钱明诗愿意的话,三洋村也有他的容身之处。 谢红霞更是随时可以回来。 谢锦珠说得直白:“钱家覆灭荡然无存,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往后大可与这么一摊废墟撇清干系。” “只要你愿意,你就只单纯是谢家的女儿,跟别人毫无瓜葛。” 当谢家的女儿,当然比危难之际要撑起钱家的继室要容易。 谁知谢红霞却垂下眼说:“可是我不能这么洒脱。” “锦珠,我做不到,也不能这么做。” 谢锦珠切肉的动作顿了顿,谢红霞非常流畅地拿起锅铲,低声说:“钱明诗的爹,在临死之前做了安排。” “钱家的大部分家产早已转移到了沛县,换句话说……” 谢红霞百感交集地呵了一声:“这些东西看似是留给钱明诗的,实际上现在都在我手里。” “我平白无故就得了人家一双爹娘这么大的好处,我扔不开他。” 钱家的底蕴被深藏在大宅的地底,除了谢红霞之外,就只有对她忠心耿耿的乌管事知道。 谢红霞就算是起了贪念,瞒着钱明诗将这些东西据为己有,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只是谢红霞不会这么做。 谢红霞面露萧索,低叹道:“当年是他娘救了我的命。” 当年若不是钱家的原配夫人仁慈,偶然见到被明码标价的她,一时心软将她带回,她活不到今日。 注意到谢锦珠适时地安静,谢红霞自顾自的:“我被买下后跟着回到钱家,成了夫人手底下的小丫鬟。” 夫人心善。 哪怕那时的谢红霞瘦弱又胆小,性子还怪癖不爱搭理人,她也在那个地方得到了极大的包容。 谢红霞就这么在钱家得到了安然长大的机会,还被提拔成了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得到了很多人梦寐以求也得不到的教导和读书识字。 谢红霞自嘲道:“我那时候真以为夫人对我好,是因为喜欢我,将我当女儿看待。” “后来我才意识到,世上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夫人对她百般教导,是早就知道自己命数不长,想等自己身故后,让她被续弦为可以庇护钱明诗的人。 钱老爷也是如此。 她名义上的丈夫对亡妻情深恨不得相随而去,眼里从来就没有过她。 谢红霞因为夫人的一句遗言当上钱夫人后,被很多人调侃过一树梨花压海棠,老夫少妻福气好。 然而只有谢红霞自己知道,老夫少妻只是名义上的。 她名义上的丈夫,从未踏足过她的房门,哪怕是不得已的合屋而眠,她的栖身之地从始至终都只是一方小榻。 她从头到尾,只是一个被选中的人。 尽管无人问过她是否愿意。 不过她的确是因为被选中,得到了太多命运之外的东西。 谢红霞坦然道:“钱明诗还太小了,虽然我比他大不了多少,但我切实受过他爹娘的恩惠。” “亡去的故人言犹在耳,救命之恩胜过青天,我做不了自己,也当不回谢家的女儿。” 烧热的油锅冒出淡淡的青烟,谢红霞抓起装满鸡块的大碗,把鸡肉倒进去,激出滋啦一阵爆响的同时,低笑道:“我从前是钱夫人,以后也只能是钱夫人。” 不管她愿意与否,这是她既定的命运。 她必须顶着钱夫人的名头继续往下走。 或许…… 谢红霞讥诮道:“这就是我被选中的原因?” 钱家老两口人老成精,看出她做不出兔死狗烹的混账事儿,这才会选择把独子托付给她? 谢红霞口吻平静,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儿。 只是在听不出悲怆的云淡风轻中,被一则遗言摧毁的却是谢红霞无人问津的一生。 事到如今,她早就不知道自己该怨谁了…… 谢锦珠咣当几下把砧板上的肉剁成大块,皱眉道:“钱明诗是钱明诗,你是你。” “就算是要报恩,也不该是拿自己去报答。” “可是……” “红霞姐。” 谢锦珠放下菜刀转身看她:“我一开始问的就只是你而已。” “再说了,就算是要养钱明诗又怎么了?” 谢锦珠混不吝道:“村头的齐寡妇去年还三嫁了呢,只要你愿意,招个赘婿又怎么不行了?” 只要谢红霞愿意,别说是一个了,她要几个都行! 谢锦珠满嘴胡言乱语:“有钱有闲,还死了男人,这有什么可值得叹气的?” “高兴都来不及的好吗?” “钱明诗要是不乐意,我去帮你把那小子踹出去,再借他八个胆儿,他又能如何?” 谢红霞不是要拿着钱家的家产去挥霍。 这里也没人在意钱家的那些东西。 至于钱家那个死了,如愿去和自己亡妻汇合的老头儿…… 谢锦珠冷嗤道:“人死一捧灰,谁在乎呢?” “阴曹地府人家两口子你侬我侬的,你干守着一个名头上的寡,对自己要求那么高做什么?” “难不成你还想要个牌坊啊?” 谢红霞被气笑了:“你小小年纪,嘴上怎么就没个把门的?” “这样的胡话,是你个闺阁在室女该说的吗?” “那又咋了?” 谢锦珠不屑道:“你别看我年纪不大,舅妈还想让我帮忙张罗做媒呢。” “就舅妈家的那个儿子,和村长家的闺女,我……” “锦珠在家吗?” 院门外传来一声试探性的问声,谢锦珠嘴角一抽抽没接话。 村长和里正互相推诿不愿意往里进,被迫站在了最前头的三太爷无奈道:“锦珠啊,听说你今日要亲自下厨,有老头子的一口饭吃吗?” 三太爷德高望重,亲孙子还是谢锦珠手底下逐渐得力的帮手。 谢锦珠没好意思甩冷脸,挤出个笑:“太爷来了,当然是有的。” “您快请进来坐着。” 三太爷拎着一包干红枣进来坐下了,村长和里正见谢锦珠实在不搭腔,只能是干巴巴地笑着往里走。 他们昨晚就吃了闭门羹,确实是不敢再惹谢锦珠了! 村长说:“那啥……今儿不是你家老太太过寿吗?家里也没啥好的,收罗出一匹料子,我们就想着来凑个热闹。” 里正也举着自己拎着的鸡蛋疯狂点头:“我们就是来搭把手,送点儿东西表示个心意,不为别的!” 谢锦珠没说话,里正得寸进尺:“要不……” “要不这么的,咱们村里难得热闹一日,赶巧今天是个大日子,干脆聚起来,好生吃顿饭?” 外头还站着好多人呢! 全是来给谢锦珠赔罪的! 要是这个话匣子撬不开,那就真的是要完犊子! 第二百九十章快跑!山匪下山了! 谢锦珠挽着袖子围着灶台一言不发,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对谢家大门不断来往进出的人都当做没看到,自在得很没受半点影响。 相反,拎着东西上门的人却没她这么好的心态。 来者大多都拎着自家搜罗出来的各色好东西,贵贱不一,多少不一样,不过心意都是相同的,表情也极度雷同:心虚。 心虚的人进了门也不敢让自己闲着,没人搭话就自发挽起袖子,原地加入默默干活的队伍当中。 挑水的人分光了谢家的水桶和担子,新砍来的柴火堆满了院子里的角落。 从各家各户地里特意择选来的新鲜小菜摆得几乎装不下,各种各样的吃食还在流水似地朝着谢家的院子里淌。 可不管是老寿星本人,还是前来贺寿的人,表情都很古怪。 郭夫子没什么可心虚的,笑色坦荡:“你是个忙人,倒是难得有这样的好口福。” 今日托谢老太的福,算是沾光了。 谢锦珠低着头笑:“夫子忙着教书育人也不曾闲过,怎么反倒是说起我是个忙人了?” 谢锦珠说完利落铲出锅里炝炒的青菜,把盘子递给二伯娘说:“这边油烟大,夫子不如进去坐下喝茶?” 郭夫子忍笑摇头:“我可不去。” “里头正数落人呢,我听了坐不住。” “不过冷几日是对的。” 郭夫子对吸入与自己交好的村长等人没有半点同情,反而是戏谑道:“俗话说得好,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你肩上的担子重,人心不齐自有主张,迟早是个隐患。” 谢锦珠往日笑脸太多,也过分的好说话,以至于让这些朝夕相处的村民都忘了,有些规矩是不可以被打破的。 借着今日的机会让他们长个教训,是好事儿。 谢锦珠要想定得住大局,在人前就必须要有不可违抗的威严。 只是…… 郭夫子落在谢锦珠身上的目光再多一层复杂。 乱世雄者为王,有智谋有决断者,本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谢锦珠此人实在是…… 郭夫子摇头走了,谢红霞奇道:“他在替你怅然什么?” 谢锦珠习以为常:“可惜我是个女儿身呗。” 这样的感叹她早就习惯了,无所谓。 谢红霞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看向被当做男子养大的谢锦珠没了言语。 谢锦珠满脸的不以为意:“可是我不觉得遗憾。” 女子怎么了? 谢锦珠从未因为自己是姑娘的事实感到过气馁。 相反,谢锦珠很热衷于惊掉这些人的下巴。 谢锦珠挑眉道:“你也为我觉得可惜吗?” 谢红霞哑然失笑:“不,我很为你骄傲。” “谢锦珠,你不比任何人差,真的。” 有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妹妹出乎了她前半生所有的预料。 不过既然是有了…… 谢红霞轻笑道:“你想做什么,若是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可以跟我说。” 钱夫人的名头对她而言是个束缚。 相对的,站在钱家打造出的基础上,她也可以给予谢锦珠更多谢家人给不起的帮助。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谢锦珠的眼底晕开了笑:“好哇,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在谢锦珠的主厨,以及众多人手的帮衬下,谢老太的寿宴办得沉默又盛大。 全村的每一户人家都来了代表,食不知味地吃完饭,紧锣密鼓帮着收拾利索,不敢多耽搁,纷纷都耷眉丧眼地走了。 散席后,村长和里正留了下来,郑重其事地交给了谢锦珠一份保证书。 “我们保证从此往后,再也不自作主张,再也不善心乱发不顾自己和村民们的安危,隐瞒任何事情。” 村长说完,里正赶紧掏出一张全村都摁了手印的字条:“这是每个人都愿意做出的保证!” “自今日起,甭管大事小事儿,我们一定先问过你再行动!” 谢锦珠被这阵仗逗乐了:“这样莫名显得我很专制,我其实不是……” “嗐,我们都知道。” 里正摆手道:“人的心思隔肚皮,三言两句说不清。” “不过眼界不如人,这一点我们必须得认。” 不过他们都知道,谢锦珠是为他们考虑,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里正唏嘘道:“我们年纪大眼皮子浅,见识过的少,能想得到在的地方也少。” “满村上下这么多人,全都盼着你提点活命,没人觉得听你的不对。” 野外的狼群尚需找出头狼,以此庇护狼群安宁。 三洋村可比作一群绵羊,更需要一个能为乡亲们拿主意的领头人物。 经此一事,原本对于封村微有芥蒂的人也彻底服气了。 之前就服气的人就更不用说,心服口服。 错了就是错了。 做错了他们就认。 只要谢锦珠没对他们失望,不是要踹开他们这些累赘,那就比什么都强! 里正打开话匣子,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等外头的夜色变得浓厚,谢爹和谢大伯他们挨个把人送出去的时候,已经临近子夜。 夜深人静,谢锦珠在心里对系统说:【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舍得花钱了?】 因为这里的人真的很好。 恶人总归是少数,危难时刻无条件的信任,其实远比金银俗物来得更不容易。 系统微妙道:【你帮了他们这么多,就不再贪图点儿别的?】 谢锦珠乐着嘀咕:“真俗。” 【俗?】 系统冷嗤:【你不是总自称自己是俗人吗?怎么这会儿又不俗了?】 谢锦珠撇撇嘴嘟囔出一句你懂什么,目光沿着窗外的夜色不断放远。 她当然是俗的。 只是再俗的人,也想感知到自己是真的活着。 除却那些能让人活下去的衣食住行,剩下的就是人情冷暖。 这里的人形形色色,不同的人带来的感知都让她有心安的踏实。 这样就足够了。 谢锦珠抱着自己的世俗睡得安稳。 而另外一头的贵安郡,牧恩一脸无辜地站在门前,抬脚踩过门槛上飞溅的血迹,面不改色:“来了。” 宋武吓得上下牙疯狂打仗,面无人色地磕巴出一句:“什……什么来了?” 不等牧恩说话,宋武就瞪着眼磨牙:“是山匪啊!” “虎头山上的山匪来了啊!” “祖宗你现在才意识到吗?!” 土匪都下山冲过来了,牧恩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冷静的? 宋武跺脚呜呜:“再不跑真就来不及了!” “小祖宗算我求你了,咱们现在就跑可以吗?路线我都看好了,咱们现在就走,绝对来得及,只要不……” “我说的是救兵来了。” 牧恩听着药庄外头不断传入的厮杀声,眉梢微微一挑,笑得纯良无害:“救兵都到了,咱们还跑什么?” 宋武一脸震惊:“救兵?” “咱们哪儿来的救兵?” 来的不都是要杀他们夺宝的吗? 牧恩懒得跟他废话,无视宋武的劝阻直接往外走。 宋武一咬牙狠心跟了上去,直到从内部被紧闭的大门轰然打开,宋武脑中一空嗷嗷就喊:“少东家!” “快跑啊!” 大门抵不住了,山匪冲进来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他不想那么配合了 宋武惊恐的喊叫声落地,被撞开的大门后,露出一张冷峻似神的侧脸。 东青手腕翻转收起被血浸泡的长刀,隔着护在最前头的一行护卫,以及被斩杀在门前的山匪,要笑不笑地看向牧恩:“少东家?” 牧恩露出个纯良无害的微笑。 东青微妙道:“看样子我还是小瞧你了。” “你身后藏着的人是谁?” 从认识牧恩的那一刻起,同样的疑惑在冬青的脑海中萦绕了很久很久。 牧恩被他查了个底朝天,关于幕后之人的线索却微乎其微,少得可怜。 至今无人知晓牧恩出自何门何户,身后有何依仗。 而且在暗查的过程当中,东青受到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很多阻拦。 这样一个藏在重重迷雾之后的人,顿时就让人更好奇了。 东青面露玩味:“我今夜救了你的命,还不值得你说一句实话么?” 牧恩面对比自己尊贵许多的人不露半点气弱,答得不卑不亢:“草民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不过王爷今晚赶来,不是为了追缴贵安郡藏匿的叛军吗?” 东青呵了一声没接话。 牧恩双手抱拳躬身,话声不徐不疾:“幸得王爷庇护,草民不胜感激。” “王爷若是此行不急的话,不如暂请挪步向内,稍坐片刻,也好让草民略尽感激之意。” 东青直接被气笑了:“坐就不必了。” “本王既是来追查逆贼的,自然有本王的去处。” “来人啊!” 副将应声而上:“王爷。” 东青把长刀扔到副将手中,冷冷地说:“去把贵安郡的郡府。” 山匪都大张旗鼓下山打劫了,郡府那边至今毫无动静。 他倒是要去看看,那该死的郡守在干什么! 救兵来得匆匆又去得不愿停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宋武等人脸上都堆满了同样的懵。 宋武哆哆嗦嗦往外跑了几步,目瞪口呆:“这……这算是咋回事儿?” 牧恩对着来人一口一个王爷。 可是贵安郡哪儿来的王爷? 前来平叛的大军不是驻扎在安城吗? 这怎么会…… “这些都不重要。” 牧恩打断宋武的碎碎念,不紧不慢地说:“我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除了大批量的止血粉,牧恩还特意从别的地方高价备了一些粮食和草料。 这些东西他用不上,但冬青以及他带来贵安郡的人一定用得上。 牧恩示意还处在余惊未定的护卫将现场打理好,转过身对着急忙跟上来的宋武说:“这批止血粉的价格比之前的低五成,加上粮草立马全都送过去。” 投桃报李。 这次的山匪之祸多亏了贤王前来相助,不管对方救自己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这都是必须要有的好处。 准备好的东西迅速装车,连夜送往了东青在城外临时搭建起的驻扎地。 舒先生看完手中的单子,对着东青口吻复杂地说:“出手可真够阔气的。” 牧恩送来的这些东西都是战时刚需,如此大的分量,价格却几乎被压到了半卖半送。 这是明晃晃的示好。 东青接过单子扫了一眼,微妙道:“是大气。” “做点儿瓷器买卖,这么能赚钱的吗?” 舒先生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顿了顿说:“瓷本为重礼,赚钱也不足为奇。” “我以为真正令人称奇的,当是这样大的手笔,居然出自一个小小三洋村。” 尽管牧恩在外已经竭力抹弱了三洋村的存在感,也从不对人提起自己出自何处。 不过只要有心,想顺藤摸瓜往下查出些许端倪并不难。 舒先生合理推测:“我怀疑止血粉和往南边贩卖的瓷器全都出自这个村子,牧恩真正的老板也藏在这个村子里。” “只是……” 舒先生奇道:“产瓷之地,自古以来有名在外的就那么几处,从未听闻还有这么个地方。” 不光是瓷器,还有墨。 这两样东西都是不可易得的贵物,制作技法更是秘不外传。 小小一个三洋村,是怎么撑得起如此庞大的商路的? “好奇三洋村是否撑得起,多查一查那个卿山赴不就行了么?” 东青转了转指尖的草杆子,慢吞吞地说:“卿山赴就在沛县,去瞧瞧有什么难的?” 舒先生听完第一反应就是摇头:“不可。” “小侯爷执意要来贵安郡,已经惹恼了太子,此时若是再往别处去的话,只怕是要出大麻烦,而且……” 舒先生苦笑道:“咱们如今的情形,哪儿受得住小侯爷四处奔走?” 东青要离开安城,太子大怒,碍于东青提出的理由无法拒绝,不得不答应的同时,却只允许东青带走五百军士。 五百人面对山匪倒是可以无惧。 可就这么点儿人,要是真的到了流民作乱的区域,扔进去都不见得能砸出多大的水花。 舒先生一切以东青为主,想也不想地说:“当务之急,其实是应该……” “你没听那些人说吗?” 东青扔了草杆子,仰头看着舒先生,一字一顿:“流民带来的暴乱已经比安王这个叛贼造成的风波更大了。” 安王如同丧家之犬,东躲西藏已经没了提刀一战的胆气,不足为惧。 可数不清的流民呢? 活不下去的百姓数不胜数,早已变成一把时刻伤人的利刃,也如同过境的蝗虫。 凡是流民侵袭之地,烧伤打砸作恶之后,不出几日就会被迫演变出更多的流民。 从安城往西北绵延数城,数百个乡镇,人人自危,家破人散。 再这样下去,是否能活捉安王已经不是重点了。 东青冷笑道:“这些被波及到的人,谁都活不下去。” 舒先生还想说话,东青却强势摆手:“我知道先生想说什么。” “太子是个废物,安城一行在他心里或许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实际上是早已踏入了为他挖掘好的坟墓。” “流民之祸,是被刻意纵容推动出来的结果。” 有人在拿百姓做棋。 想下一句图谋天下的大局。 东青什么都知道,不过他不想那么配合了。 东青向后仰头,眯起眼说:“先生,我配合他们太久了,久到我差点都忘了自己原本姓什么。” “东方博打我的那一巴掌,这仇还是早些报的好。” “所以……” 东青微笑:“要不要去流民最多的地方转转?” 舒先生喉间一哽,头疼道:“小侯爷是想去沛县?” 东青打了个响指:“先生睿智。” “咱们就去沛县。” 第二百九十二章嘴里全在乱喷屁! 东青虽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去沛县,不过在去沛县之前,他还有必须要做好的安排。 东方博就是个没长脑子的瓜皮,任何人和他都是有理说不清。 然而这样的瓜皮不只是东方博一人。 放眼高高在上坐在皇城安享富贵的皇族中人,东青就很难说得出有几个是长了脑子。 东青坐在马背上语重心长地说:“跟傻子呆久了,大概率影响脑子。” 他能在皇室这缸子大淤泥中浸泡多年而脑子不受损,属实是上天庇佑祖宗显灵。 但他现在不想跟傻子玩了。 过去的十几年间,东青名头上有皇室养子的尊贵,实际上却被困在四方天地的深宫中寸步不得出。 这种名为保护,实为监禁的囚牢生活,东青实在是过够了。 东青无视舒先生沉重的脸色,笑嘻嘻地说:“先生从前不是一直盼着我有朝一日能出皇城吗?” “这个机会终于到了,先生怎么又是这副脸色?” 多好的事儿啊,为何不高兴? 舒先生不想多评价东青的胆大妄为,皱眉道:“我是盼着你出皇城,可也不是用这种方式出!” “你本是老侯爷在世上的唯一血脉,生来就受三军拥护,是不用做任何事儿,光是靠着祖辈余荫就可以号令三军的人!” 舒先生为东青谋划多年,只盼着东青可以脱去身上的皇室枷锁,龙入深海一朝得志。 可现在东青居然说要放弃! 余家祖辈多年来用血肉之躯和英灵魂魄为他打造下的基石,旁人哭求好几辈子都求不来的好底蕴,他居然说扔就扔! 舒先生气不打一处来:“小侯爷!” “咱们之前就说好的,你先再稍加忍耐,等咱们设法将你送入军中,早晚会有军权回归的那一日,可你现在……” “先生是想说,我一旦脱身这个泥潭,就是功亏一篑?” 舒先生瞪着眼气得说不出话。 谁知东青却冷笑道:“可我怎么觉得,再不设法抽身出这个泥潭,才是真正的功败垂成?” “可是……” “军权的确是心向于我,可皇权呢?” 东青讥诮道:“皇权重压之下,所谓的军中民心所向又有何用?” 他战死的祖辈枉死的父辈,哪一个在军中不是一呼万应? 结果呢? 这些向着他的民心,究竟有什么用? 他就算是一直当好自己被安排的傀儡,始终坚持站在祖辈用尸骨堆叠起的余荫之下,他就真的可以做成想做的事儿吗? 东青眼底起嘲色。 舒先生反复张嘴后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片刻后,东青敛去眼底多余的波动,又变成了往日笑嘻嘻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说:“我不需要那些至高无上的余荫。” “我活到现在,为的也不是站在尸骨累起的墙头上高呼我乃余氏后人。” “先生,前来安城平叛,是我有生之年第一次踏出皇城,这也会是我最后一次踏出皇城的机会。” “此时不走,那可就是真的来不及了。” 舒先生面色凝出冷色,迟疑许久小声说:“所以,小侯爷是担心假死脱身被人怀疑,索性就要切断所有与军中的联系?” “彻底切断可疑的联系,的确是会减轻被发现的可能,可是这样的话,断了的关系再想找机会续起来,就不是那么……” “为何要费心去续?” 东青好笑道:“先生,你在意的那些将领,他们认可的不是我,也不是我身上的血。” “就算你再怎么费心维系,人家会真的帮我吗?” 这样只能靠着血脉维系的关系,不维护了又能如何? 不等舒先生反驳,东青就轻描淡写地说:“话说到从前,这些人信服我的祖辈,也不是一开始就相中了他们的血。” 世道如此,理应是强者为尊。 余氏祖辈可以从微末起势,站稳脚跟,征得万千军中所向,靠的全是自己真刀实枪打拼下的战功。 同为乱世,祖辈可以,他怎么就不行? 舒先生被冬青话中的杀意震得一愣,下意识的:“小侯爷,你真的…… “我比起祖辈还强出许多,这不是还有你们吗?” 东青摇头示意舒先生不必再说,顿了顿笑道:“先生放心,大世将乱,不缺咱们起势的机会。” 照东方博这样的平叛大将继续折腾下去…… 流民,怎么就不能是兵? 与日俱增不断变多的流民,可比早就被养废了的酒囊饭袋强多了。 舒先生再度一震没了言语。 东青摸了摸马头,轻飘飘地说:“所以,当务之急不是考虑东方博会怒成龇牙的疯狗,而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舒先生下意识一顿:“什么?” 东青:“我死哪儿比较说得过去?” 舒先生:“……” 东青理直气壮:“好说歹说还是带了五百兵马,死在剿灭山匪的路上岂不是忒窝囊了?” “来个惨烈点儿的?” 舒先生:“…………” 见过说书人给自己写话本子。 但没人见过还能给自己策划死法的啊! 舒先生一时语塞,卡顿半晌艰难挤出一句:“那小侯爷觉得,怎么死合适?” “我请问呢,您是想怎么死呢?” 东青摸着缰绳唏嘘道:“那我必须得好好想想……” 两日后,宋武一脸绝望地冲进药庄大门,一把抓住牧恩崩溃道:“出事儿了!” “出大事儿了!” 牧恩深感莫名:“你这又是怎么了?我发现你这嗓门儿实在是……” “贤王被炸死了!” 像是生怕牧恩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宋武急道:“就是那个救了咱们的命,还去剿灭山匪的贤王,他发现了安王的藏身之处,被藏匿在贵安郡的逆贼伙同山匪,一窝炸死了!” 牧恩:“……” 藏在贵安郡的安王逆贼? 还是在安王的藏身之地? 牧恩缓缓看向身旁的季凡,季凡莫名暴躁:“放屁!” 安王是他亲自藏的! 他怎么会不知道安王在哪儿! 那狗屎一样的安王根本距离贵安郡还差了几百里地,炸死东青的难不成是安王被吓飞的魂吗?! 季凡怒得摔杯:“通篇放屁!” 这些从皇城里出来的没有一个好的,嘴里全在乱喷屁! 第二百九十三章我有自己必须要去的战场 宋武不认识季凡,也不知道季凡的狂言从何而来。 不过不等他开口问明白,牧恩就当机立断把人撵出去了。 牧恩关上门看向季凡:“你确定?” “废话!” 季凡没好气道:“人是我藏的,我怎么可能会说错!” 这是诬陷! 是无耻的栽赃! 是往粪坑里再摔屎盆子! 安王是无辜的! 牧恩被季凡的暴躁弄得无端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是炸死?” “诈死?” 季凡和牧恩的声音同时响起,两道视线在半空隔空一碰,空气中泛起微妙的涟漪。 如果是诈死,那曾为贤王的东青,接下来会往哪儿去? 如此周折闹出一圈波折,只是为了往安王本就恶臭的名声上再扔一个炸死自己的屎盆子? “不可能。” 季凡想也不想地说:“东青不是无故费周折的性子,他的目的肯定还……” “你好像很了解皇族的人?” 牧恩看似闲聊地冒出一句:“你不是说自己是草莽吗?难不成是一时嘴误说错了?” 季凡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恨不得咬牙磨碎这个小狼崽子的骨头。 季凡再一次扪心自问,谢锦珠到底是有什么调教人的本事? 牧恩这样的愣头青居然也成了个不得不防备的祸害。 谢锦珠到底是怎么教的? 面对季凡眼底的冷意,牧恩像是毫无察觉,慢条斯理地说:“不过我姐姐有句话说得好,王权富贵都是上等人的倾轧,跟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无关。” “所以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其实不重要,你说呢?” 季凡呵呵几声不说话。 牧恩笑笑说:“反正我是不在乎,我相信我姐姐也不在乎。” “我们还是说正事儿吧。” 牧恩言归正传:“我原本是觉得贤王的庇护只是暂时,不可长久,不如与你合作,换得长久的安宁。” “现在贤王还被炸死了,前情没有再提的必要,咱们说正事儿。” 季凡拿出这是你求我的姿态挑眉一笑。 牧恩从善如流:“条件你可以提。” “我有预感,从安城发起的乱况不会很快平息,所以不管是止血粉还是粮食,又或是瓷器墨锭,这样的买卖我都能做得很久远。” 只要季凡开出的条件不是过分到令人发指,牧恩都可以答应。 他需要季凡藏在暗处,且来路不明的势力为商队保驾护航。 季凡阴阳怪气:“这么大的事儿,你都能不跟谢锦珠商量,自己做主了?” 谢锦珠就那么信得过这小子? 牧恩失笑道:“姐姐当然信我。” “只要你也信得过我,那咱们很快就可以达成合作。” 季凡深深地看了牧恩一眼,提笔在纸上写出一行字迹。 牧恩低头看过,沉吟不到一刻,当即点头:“可以。” “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替姐姐做主答应你。” 季凡很快离开药庄,紧跟着季凡的脚步被送出的还有一封密信。 密信在五日后送达三洋村,谢锦珠看完后沉默了很久。 是她小瞧牧恩的野心了。 她原本只打算让牧恩守成,没想到牧恩一心想的是如何扩大。 从此凡是途经贵安郡水路上的商船,不管是香料布匹还是胭脂水粉,又或者是酒水药物,粮食盐巴,牧恩全都想插手。 这样的野心只要得到了合适的机会乘风而起,膨胀得出的果实,将会硕大到可怕。 谢锦珠慢悠悠地把信收起,对着谢红霞来了一句:“郭夫子果然看人很准。” “老爷子当初劝我把牧恩放出去,只说三洋村不是困得住他的地方,没成想这小子居然能争气成这样。” 谢红霞见谢锦珠也不瞒自己,想了想说:“他要是能走得到渭南地界,我或许能帮得上忙。” 谢锦珠抿了抿唇,微妙道:“你确定?” “我的红霞姐姐,你知不知道现在外头是个什么情形?都这样了,你还要坚持出村回渭南吗?” 谢锦珠知道老谢家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轴,包括自己在内也是。 可她也没想到,谢红霞居然能头铁成这样! 谢锦珠语重心长地说:“不是我想困住你,而是现在村外的情况太复杂了。” “而且渭南钱家已经名存实亡,钱老爷当初设法把你们送出来,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你怎么能……” “他是觉得我斗不过。” 谢红霞无所谓道:“老爷和夫人眼里,我哪怕是被扶上了继室的位置,骨子里永远都是那个微不足道的小丫鬟。” “他们看不起我,所以觉得我斗不过。” “怎么,你也觉得我斗不过?” 谢锦珠无言以对地哈了一声,谢红霞闷笑出声:“我觉得我可以。” 钱家的名头仍在,家底也在。 和从前相比,无非就是如今多了许多吞吃的豺狼虎豹。 谢红霞不屑道:“那又咋了?” “豺狼虎豹想将我吞吃入腹,我就真的要老老实实地让他们吃吗?” 她是出身卑微,可现在被尊称一声钱夫人的人是她。 她还养着钱家唯一的独子。 钱家的东西,不该被任何人觊觎。 所有的全部,本来就是属于她和钱明诗的。 谢锦珠缓缓一默。 谢红霞失笑道:“而且我知道外头的情形。” “我也做好了准备。” 回渭南的路上少不了困难,不过这些即将遭遇的风险,与可以得到的回报相比,不值一提。 谢锦珠叹气道:“真要走?” “你想好怎么跟家里人说了吗?” 谢红霞抿唇笑着摇头:“我不想说。” 谢锦珠:“……” 谢锦珠微妙道:“所以你现在跟我说,实际上是想……” “我知道你劝得住他们。” 谢红霞打断谢锦珠的话,凑近了轻轻地说:“锦珠,这是我该争的。” “我为钱家搭进去了一辈子,有些底线,我一步都不想让。” 属于她的东西,她必须拿回来。 对上谢锦珠沉默的目光,谢红霞慢悠悠地说:“我走后,帮我劝住他们,不要去找我。” “我的目的地是渭南,我就一定能回去,然后活着再来和你们见面。” “我和被你保护的大姐五妮她们不一样。” “谢锦珠,我有属于我必须要去提刀的战场。” 第二百九十四章此去路远,你多保重 当晚深夜,谢锦珠亲自把谢红霞等人送出了村口。 和谢红霞一起被救到三洋村的人,她只带走了一半。 注意到钱明诗强忍住的愤怒,谢红霞轻笑道:“不奇怪的。” “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既然有人愿意选择留下,那我们也不该多干涉。” 谁都知道此去不是一路畅通无阻。 是个人就知道畏难怕死。 谢红霞不怪任何人。 钱明诗倔强地拧着脑袋不说话,在不经意间撞上谢锦珠的目光时,莫名闪躲了一瞬,甚至还下意识地往谢红霞的身后躲了躲。 钱家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在谢锦珠这里显然什么都不是。 该挨的打一点儿没少。 言语上的刺激更是家常便饭。 只要钱明诗不老实愿意作,谢锦珠就能一日三顿踩着饭点给他如愿以暴揍。 就算是铁打的身子骨气,在如此高强度的欺压下也早就弱了气势。 谁知钱明诗意识到自己本能的动作后,立马就挺起胸口梗脖子,咬牙盯着谢锦珠嘟囔:“我才不是怕你。” “我只是……” “不怕是好事儿。” 谢锦珠戏谑道:“只是七月的天儿,你哆嗦什么?” 钱明诗瞪着眼不说话。 谢锦珠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自顾自地说:“此去就是大人了,自己个儿的皮子绷紧些。” “你要是敢无事生非找麻烦……” 钱明诗不服气地瞪着眼。 谢锦珠悠然一笑:“就算是在渭南,我也可以捶你。” 臭小子不打不服气。 谢红霞打定主意要守这根独苗,不修怎么成才? 钱明诗想顶嘴又不是很敢,索性重重地哼了一声就爬上了马车。 谢锦珠转而对着谢红霞说:“牛师傅带着的人比你之前的护卫得用,一路上要是有拿不定主意的,可以多问问他的建议。” “此去路远,你多保重。” 谢红霞笑着点点头,最后再回头看了一眼谢家的方向,低头凑在谢锦珠的耳边低声说:“钱家大宅,守住了。” “开取地库的方法和钥匙都给你了,有急需你可以自己做主。” 谢锦珠挑眉而笑。 谢红霞张开胳膊轻轻地抱了她一下:“妹妹,剩下的就都交给你了。” “保重。” 车马是早就准备好的。 随行的护卫由牛师傅亲自带队,每一个都是难得的好手。 有这些人护卫在侧,定可确保谢红霞的安危。 谢锦珠往后退了一小步,平静地看着车队走远。 跟在谢锦珠身后的罗头低声说了几句话,谢锦珠勾了勾唇淡淡道:“随他们去吧。” 俗话说知子莫若母,女儿也一样。 谢红霞想瞒着谢家人独自返回渭南,实际上怎么可能瞒得住? 谢锦珠摇头道:“本来就不该瞒的。” 谢爹和王氏想去送,也挺好。 谢锦珠故作不知安静返回,谢红霞却被半道上出现的人吓得狠狠一怔。 “你们……” “自家的孩子要出远门,还是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二伯娘停顿了一下,叹息道:“我们都是当长辈的,怎么可能不来送送?” “是啊,红霞你……” 大伯娘拎着手里沉甸甸的食盒走过来,把食盒递给早就红了眼睛的老婆子,轻声说:“时间太仓促了,能做出来的东西不多,但都是你喜欢吃的。” “拿着在路上吃,千万别亏了自己的嘴。” 谢红霞低头没说得出话,刚一恍神,手中就又多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王氏匆忙擦去眼角的泪花,沙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地说:“这是我给你做的衣裳。” “我活了半辈子,也没去过县城之外的地方,只听锦珠说起过,渭南湿热四季如春,跟咱们这里的冷热不同,用不上太厚实的衣裳,全都做了薄的。” “只是这件夹袄……” 王氏挤出一抹笑,眼底碎光闪烁:“这夹袄是新絮的棉花,料子也是锦珠给的好棉料。” “你要是来时赶上冬日,穿上肯定暖和,绝对冻不着的。” 三洋村到渭南,一路顺利最短也需要两个月。 王氏盼着能和谢红霞冬日再见,心里却也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过话既出口,王氏还是强撑着说:“奔波伤人,你就别折腾了。” “我都和你爹商量过了,等开春无事,我们就去看你。” 他们老两口皮糙肉厚,禁得起折腾,也不怕折腾。 谢红霞一时哑然,抿了抿唇小声说:“锦珠和你们说的?” 谢锦珠的嘴这么漏的? 一直没说话的谢爹苦笑摇头:“那丫头的嘴比蚌壳都紧,哪儿是会轻易对我们漏话的?只是……” 谢爹别过头不敢看妻子血红的双眼,哑声道:“母女连心,你娘早就猜到了。” 谁都知道谢红霞不会在三洋村久留。 从得知谢红霞就是谢家女的那一刻起,王氏和大伯娘她们就在默默为她准备离开时用得上的东西。 每个人都盼着谢红霞用不上这些东西。 可到底还是用上了。 谢爹掏出个小盒子,抓住谢红霞的手就往里塞:“小七和锦珠用不上我们操心,你把这东西拿好,万一用得上的时候,别吝惜花银子,若是遇上什么难处……” 谢爹努力笑了一下:“给家里来信儿。” “你老子娘没啥大出息,可也见不得家里的闺女受欺负。” “你来一句话,爹去给你拼命!” 谢红霞想说自己不缺钱,刚想把盒子推回去,就被王氏的一句话震住了:“闺女。” “当年你太小,那么小的你一个人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我和你爹想到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心里就疼得慌。” 谢红霞眼睫狠狠一颤。 王氏强行扯了扯嘴角没让自己哭出来:“我们今天知道你要去什么地方,来送你远行。” “你到了外头千万记住,自己不是一个人去的,知道吗?” 倘若是丢得开家里的事儿,又或者是自己跟着去了帮得上忙,王氏哪怕是把命豁出去,也一定要爬上眼前的马车。 但他们去了只能是添乱。 哪怕是心里再想,他们也不能去裹乱。 第二百九十五章有本事都别怂! 除了谢锦珠外,谢家的其余人都到场了。 没说得上话的姐妹几人只站在边上默默看着,谢老太对着谢红霞露出个笑,轻轻地说:“要我说就该把你绑了关在家里,吃喝拉撒好歹都能看着。” “不过锦珠说了,你有想做的事儿必须要做。” 既是帮不上忙,那就别识趣拦着。 一家人齐聚在此,能做的不用太多,只要谢红霞能明白一二,他们的心也就都踏实了。 车马逐渐走远,被收容在大道两边的人都生怕惹上是非,一眼都不敢多看。 大伯娘和二伯娘扶住险些站不住的王氏,刚往回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了站在路中间的谢锦珠。 谢爹愣了愣:“锦珠,你怎么也来……” “你们来送她,我来接你们回家啊。” 谢锦珠晃了晃手中冲破夜色的火把,笑着说:“走吧,回家。” 谢家人因为谢红霞的执意离去,短暂又陷入了别离的愁绪。 谢锦珠却没那么多心思外延。 有个摆在她眼前的问题必须要解决了。 罗头说:“按劳分配给粮的举措,对安抚流民非常有效,但问题也很显著。” 现在朝着三洋村向外聚集的流民越来越多了。 这些自发聚集的流民,和村里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没有规矩约束,争斗就会无休无止。” 夜里睡觉的地盘,白日里干活儿的场地。 甚至是需要被砸碎的石头也分出了三六九等。 罗头拧着眉说:“大块的粉碎起来有难度,这种最次,形状小些的往往是被哄抢的重点。” “除了石头,打砸的锤子凿子,装东西的筐子袋子,甚至是一根扁担,都会被强势的人筛选出等级。” 人数占多的小团体会以家族姓氏为伙,通过拳头和言语羞辱来威慑别人,借此来提前获取相对轻松的活儿。 争抢不过的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等这些人哄抢分配结束后,再去捡一些无人问津的难题。 谢锦珠提供的条件都是一样的。 每个人都是干完固定的活儿,就可以得到固定分量的粮食。 但被当做工钱分下去的粮食也不一定能进每个人的肚子。 罗头严肃道:“有人抢粮,就在被收容的队伍里。” 恶霸不见得都敢去当山匪。 但恶霸却敢欺凌随处可见的弱者。 谢锦珠属实没想到都一起沦落到这一步了,居然还有持强凌弱的恶棍,意外道:“明抢?” “我之前说的话,这些人都忘了?” 罗头摇头:“明抢当然不敢,可暗偷难以禁止。” “再加上……” 罗头叹气:“就算是被偷被抢了,碍于你之前说过倘若生出事端,就直接撵走的话,也没人敢声张。” 更令人忧心的是:这样的小团体还在不断壮大。 弱者生性想依附得到一丁半点的庇护。 而一旦这些人被筛选出固定的等级,朝着某一个方向凝聚,带来的局面就会对谢锦珠形成天然的不利。 万一真的形成了规模,难保不会再出现一次预谋性闯村。 人心不足。 一饭是恩,三餐是恶。 斗米恩升米仇的教训还在眼前,这样的坑可不能跌进去第二次。 谢锦珠听出罗头的言外之意,想了想说:“我最近也在想,这样下去不行。” “不过打蛇要打七寸,现在不急,再等等看。” 如果顺利的话,这些不断扩张的小团体内,说不定还能选出几个可用的人…… 就在谢锦珠沉思时,老鬼幽幽道:“你是不是忘了,村里还关着几个人呢?” 谢锦珠漫不经心:“那几个小崽子?” “现在老实了?” 老鬼一脸奚落:“那你可真是小看他们了。” 尽管饿着肚子气儿不顺,不过小崽子骂人的劲儿还是很足。 特别是骂谢锦珠的时候,那叫一个嘴不留情。 谢锦珠呵了一声,古怪道:“还能骂得出声,那就是还不够惨,吃太饱劲儿太足了。” “与其闲着骂人,不如早些把力气耗干净。” 老鬼悠然挑眉:“采石场?” “扔过去。” 谢锦珠毫不留情地说:“让人多看着些,别真跑了或者是被石头砸死。” “工钱不给,一日吃食定量跟上,别把人折腾死了。” 老鬼笑眯眯地出去找人了,谢锦珠思索半晌,又对着罗头叮嘱了几句话。 “这几个人,重点看住。” “今晚设法闹出一点动静来,咱们好去看戏。” 夜幕缓降,响了一日的锤子叮铛声渐弱,累了一整日的人们都拖着疲累的身躯走向自己熟悉的地方。 这里没房子遮天蔽日,也无处可躲山风。 万幸的是人够多,空地也够大。 只要把白日多积攒一些树叶干草,到了晚上也能勉强睡得安稳。 但要是一不小心把自己睡觉的地方弄得太舒服了,那也不行。 人群中一声暴呵:“起来!” “这里是你睡的地方吗?滚开!” 被抓起来的人虚弱辩解:“八哥,这是我给我老娘和孩子堆的草窝,他们老的老弱的弱,实在是……” 啪! 一声刺耳的脆响,说话的人狼狈地捂着脸不敢说话。 被叫做八哥的人虽然穿着一身乞丐不如的破衣烂衫,却昂首阔步得意至极:“我管你是给谁铺的?” “这地方我看上了,带着你那个病得要死的老娘和娃子滚!” “可是……” “还敢顶嘴?!” 率先出手的人怒目道:“要不是八哥护着你们,今早上你们这些人什么活儿都抢不到,全都没有饭吃,都要被饿死!” 想说话的人被迫闭嘴。 那人还在怒:“现在能耐了?早的时候咋都是哑巴?” “吴麻子带着人来对着石料挑挑拣拣的时候,你们都在干啥?!” “全都是死人吗?!” 在八哥的带领下,他们出手的人不多,却直接将吴麻子一行击退。 是八哥带着他们保住了这里的石头! 没有这些石头,谁都别想活! 被抢草窝的人如同咽气的大公鸡,耷拉着脖子彻底没了声响。 八哥不屑地啐了一口:“有本事遇上事儿的时候别怂!” “跟人干的时候也拿出搭草窝的架势,谁都饿不死!” “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眼!” 路过的人都唯恐惹上是非,急忙低着头跑远。 八哥看似嚣张的在草窝里躺好,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狠狠龇牙。 “娘了个屁的,吴麻子下手可真够狠的!” 那一石头下去,差点要了他的胳膊! 第二百九十六章抢粮才是真的! 最先叫嚷得最厉害的人闻言赶紧凑过去,小声说:“八哥,你还撑得住吗?” “你要是撑不住了,那可真是……” “闭嘴!” 八哥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恼火道:“不就是一条胳膊吗?” “吴麻子要是真的敢要,老子亲手剁下来送他!” 命都要保不住了,一条胳膊拿来有什么用! 原本面露迟疑的人瞬间没了声响,八哥飞快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阴沉沉地说:“咱们的地盘不能再丢了。” “再被这么抢占下去,别说是睡觉的草窝了,最后只怕是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找不出来!” 吴麻子他们人多,大部分还是青壮劳力,这些人干活儿的速度本来就比他们的快。 他们一开始就没占到先机,聚集的人手更是老弱居多,真遇上事儿了,能拎出来往前走两步的人少得可怜。 如此情形,要是再把安身的地盘弄丢了,那就真的谁都不用活了! 有人忍不住嘟囔:“早些扔开这些累赘,不就没这些麻烦了吗?” “就那些老婆子小娃子,往石堆前一站还不如块石头高呢,看起来是忙活了一整日,实际上能干多少?最后不还都是咱们干的吗?” 他们拼死拼活砸石头装筐子,抢锤子争篮子。 最后得来的粮食却要按照人头往下分,甚至自己都吃不饱。 那些人处处都遭嫌弃,反过头来还嫌弃他们蛮横惹是非,个个看他们都活像是在看阴沟里的耗子,恨不得捏着鼻子一避三丈远。 何必让自己活得那么憋屈? 有人磨着牙小声说:“八哥,要不还是趁早把这些人撇开自寻活路吧?咱们又不是菩萨,为啥非要……” “你家现在是只剩下你一个了,可你家没有过老娘老子?你家就没有过干不动的累赘?” 八哥一巴掌糊在说话的人脑袋上,没好气道:“没有这些累赘,你他娘的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你是喝露水吃山风长这么大的?!” “我……” “住嘴!” 八哥打断这人的话,盯着在场的几个人怒道:“小子能耐了也别忘了根!” “要活就大家一起活!” “谁再敢说这样的浑话,我第一个就把他踹出去打死!” 原本有微词的人瞬间没了声音,八哥也吃痛地捂着胳膊狠狠抽气:“滚滚滚!” “明天天不亮爬起来还要干活儿呢,都给我滚去睡觉!” 角落中短暂的争执很快消失无痕,另外一头的吴麻子也坐在火堆边陷入沉思。 这样下去不行。 自发朝着三洋村聚集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可地方总共就这么大。 是个人都知道,越是靠近村子的内围就越是安全,也能最先抢到合适的活儿和工具,想活命的都想削尖了脑袋朝着内围钻。 他们要想守住这块地盘不被抢占,就必须先发制人! 注意到吴麻子的表情不对,坐在他对面的人小声说:“要不趁着费老八那些人今日受了伤,咱们趁机打过去?” “费老八他们的人本来就不多,能打的更是少,就算是咱们不抢,也早晚会被……” “真把费老八那些人弄死了,其余人都一脖子吊死不活了?” 吴麻子面无表情:“咱们和费老八争,只是想让自己活得稍微好一些,不是为了断对方的活路。” 谁也不服谁,那就只能打。 不过打也要有分寸。 伤筋动骨是彼此威慑捍卫。 真要伤及性命,那就得不偿失了。 再者说,真正要防的也不是费老八那群老弱病残。 吴麻子对着身边的人飞快说了几句话,鼾声四起的路边很快闪过了几道身影。 夜色正谧,疏星模糊的光影之下,比人还高的荒草丛中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我白日里都混进来看清楚了,吴麻子他们省下来的那些粮食,就在那边的草窝里藏着呢!” 每日赚到的粮食仅够果腹,但真正想活下去的人都不会全部吃空。 在吴麻子的带领下,这一伙人每日都会刻意节省下一部分口粮,积攒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米缸里刚积攒出的一点米粒,最容易引来见不得光的耗子。 听到这话的人低低冷笑:“那可真是要谢谢他们的辛苦节省了。” “记住,不许伤人不要纠缠,免得被村里的人发现了惹麻烦,咱们抢了粮食就走!” 最初只是一点不起眼的火光。 可紧接着,从四面八方响起的就是令人心惊的野兽群嚎之声。 从睡梦中被惊醒的人被恐惧支配,四散而逃,混乱中暗黑的天边炸开一抹绚色。 砰! 烟火的炸响被惊恐的人声盖住,谢锦珠抬头看向迅速消散的烟火,似叹息又似感慨地说:“开始了。” 从她决定在村外收容流民那一刻起埋下的隐患,终于在这一刻炸了…… “快跑!” “粮食!” “咱们的粮!” “别管粮食了!” 吴麻子一把甩开想冲过去的人:“命要紧!” “先把命保住了再说!” “点火!快点火!” 野兽怕火种,见了火光势必会退! 如潮奔散的人潮乱作一团,惊慌间只有零星几个人踉跄着去找打火石,可下一秒传入耳中的就是更加清晰的狼嚎声! “是狼群……” 灾年大劫,山中猛兽也被逼得下山吃人寻活路了! 吴麻子猛地一震,惨白着脸看向冒出幽幽绿光的林子,脑中一片空白。 正当这时,费老八拖着还在流血的胳膊,一脚踹在吴麻子的腰上:“还愣着干啥?!” “赶紧叫上人点火围圈,把人都聚到圈里来啊!” 再这么乱下去,狼群冲下山尝到了人肉的滋味,那从此往后在这里的人都会被狼群视作食物,往后再也别想睡得安宁! 吴麻子使劲儿一抹脸,哑着嗓子吼:“先别慌!全都……” “我可去你的!” 费老八忍无可忍抽了一巴掌在吴麻子的后脑勺上,自己被反震得龇牙咧嘴的同时,抓起棍子就朝着乱跑的人身上抽:“全都聋了吗?!” “让你们点火!” “谁要是再听不懂人话,那也不用等到狼来吃了,老子现在就打死他!” “快!” “把老弱妇孺都围到圈里,男的站在外头!甭管手里有什么家伙什都赶紧抓起来!想活命的就都别省劲儿!” 在费老八的带领下,赶来的人全都以棍棒代替了说话。 沉浸在惊恐中的人被抽得开始重新支配手脚,费老八举着个火把飞快点火的同时,冲着吴麻子就是用力的啐了一声:“啊呸!” “娘们儿唧唧的!死到临头了还摆你那套以理服人的屁话,你看谁听……” “不对啊……” 吴麻子没理会费老八的借题发挥,眯眼盯着绿光幽幽的林子深处,狐疑道:“这真的是狼眼睛?” 费老八想也不想:“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 “狼眼睛就是绿的!群狼都嚎了这么半天了,你连狼眼睛都认不出来,你是不是……” 费老八往外走了几步,意识到什么突然没了声音。 吴麻子:“咱们的人都聚到这边以后,狼嚎的声音是不是变小了?” 费老八:“……” “你们听。” 吴麻子眉心狠狠打结:“林子里的绿一直都在,不远不近,但是狼嚎的声音却……” “我听你二大爷的祖宗!” 费老八慌忙把抓着的火把一扔,气急道:“中计了!” 他们为了躲避狼群,全都跑到了最大的空地上待在火圈里。 人是跑了,可东西还在原地呢! 那些勒着裤腰带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口粮,还有疼得要死都舍不得用的药,全都…… “全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狼群下山是假的。 抢粮才是真的! 有人趁着他们看守的人都不在,趁机把这些要命的东西全都抢走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不打的话,我去找别人打 费老八困兽似地怒转一圈,当即提起自己缺了无数缺口的柴刀就要往夜色里冲:“是外头的那些人!” “肯定是!” 外围的人眼红他们的位置,早就藏不住尾巴了! 吴麻子下意识伸手想拦,却有人火急火燎地冲过来喊:“不好了!” “打……打起来了!” “什么?!” 内围的人正因为真假狼群人心惶惶之时,早就按捺不住野心的外围悄然开始了动作。 起初只是个别。 随之而来的就是不可抵挡的乱潮。 之前被谢锦珠强行镇压下去的贪婪和阴暗再度翻涌成浪。 瞬间大乱。 混乱中,被夜色笼住的林子里响起一声微妙的嗤笑:“该说不说,这戏目挺精彩。” 舒先生双手抱住树干生怕自己摔下去,一脸麻木不肯言语。 东青摸着下巴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勇有谋啊。” 看似乱成一锅粥,实际上各方人群都在争相献技,鬼胎各怀。 一则小缩影,台上的都是无名之人,戏码却相当纷呈。 舒先生长长叹气:“托你的福。” 若不是东青暗中窥伺煽动人心,哪儿会乱得这么快? 想到东青闹出这么一出的目的,舒先生就倍感头疼:“主子真要进村?” “三洋村虽是特殊,可到底是……” “来都来了,当然要进。” 东青跳下树捡起一块石头,朝着自己的脑袋比画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角度下手,突然仰头:“要不先生打我一顿呢?” 舒先生:“…………” 舒先生艰难吸气:“主子,你现在虽然不是那啥了,但是还是……” “我的形容不惨烈一点,怎么名正言顺混进村?” 东青掂了掂手里的石头,三两下抓乱头发扯乱身上打补丁的布衣,轻描淡写地说:“你打不打?” “不打的话,我去找别人打。” 舒先生心累到彻底无言。 只是深吸一口气的功夫,东青却已经不见了! 舒先生大急:“主……” “按计划行事。” 东青的声音远远传来:“我设法进村,你进城!” 沛县一带流民聚集众多,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可用的人都聚集起来。 但是在此之前…… 东青扔了石头,一头就扎进了正在拳脚相对的人堆! 舒先生狠狠拍了几下树干,对着早已目瞪口呆的护卫龇牙:“杵着干啥?” “赶紧跟上去啊!” 舒先生气急败坏的低吼:“你们挨的打倘若比主子少,你们也别回来了!” 哪儿有主子挨打他们干看着的理儿? 如果不能帮忙,那就去一起挨打! “冲啊!” “打!” “打死他们,他们的地盘就是我们的了!” “救命啊!” “别打了,你们快都别打了!” …… 如潮似水的哄闹声中,东青带着两个护卫在乱象中艰难劝架。 天边再起一朵烟火,东青揉了揉胳膊勾唇一笑,直勾勾地朝着棍子上撞:“哎呀,有话好好说,别打了要不……” 砰! 东青捂着被踹的肚子,脚跟不动声色地蹬地借力向后滑了好大一截。 中途还捡了个混乱中和大人走失的小娃娃塞到怀里,一大一小滚出去老远,还被人追着打! “就是这小子把带着粮袋的那个人放跑的!就是他!” 冲上来的人恶狠狠地吼:“打他!” “往死里打!” 东青搭在地面的掌心感受到马蹄的震动,余光一瞥身后不远处可见的大门,索性一把抓起哭闹不止的小娃娃就朝着大门的方向跑! 大门后,谢锦珠带着罗头催马赶到,隔着大门都听到了外头可怕的喧嚣。 罗头轻轻地说:“今晚这阵仗与之前不同,姑娘要不在村里等消息?” 上次的流民只是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 这次不同。 据罗头所知,今晚牵扯进去的人数上千,而且还…… “没事儿。” 谢锦珠摇头示意罗头不必再劝,凝肃的双眸下藏着无人可察觉的古怪。 谢锦珠在心里问:【你确定你说的人就在外头?】 系统答得不假思索:【当然。】 虽然剧情崩坏,现下的发展已经和原书内容毫不相干,但原书设定中的一些重要角色依然存在。 例如原书中被赋予了浓墨重彩的配角之一:东青。 谢锦珠垂下眼没了声响,系统展开介绍:【东青出自将门世家,早期是皇帝养子,但皇帝实际上才是杀他全家的凶手,所以……】 东青反了。 东青抛离了皇室养子的身份,扔开了祖辈留下的荣光,假死离开皇室后,以布衣贫民的身份入了乱世之场。 从集结出几十人的护卫,再到收拢被流民攻陷的废城,最后是盘踞一方被视作皇室眼中钉的逆贼。 跟沉迷于男欢女爱的东方博不同,东青杀伐果断,待域下之民却温和至极。 民得以仁养,休养生息,被东青割据之地的百姓生计与别处大不一样。 可惜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 【身为不起眼的配角,他只活到了二十八岁,全书露脸的出场只有三次。】 第一次是被东方博当众羞辱。 第二次是假死后被东方博随意扔尸。 第三次,是东方博听了洛安的预言,成功平东青之叛。 有洛安的金手指指点,东青不得不败。 谢锦珠心情复杂:【他的所作所为,就只值得三章吗?】 系统冷血无情:【这是一本爱情至上的书。】 【东青到死都没摸过女子的手,他孤寡到了最后。】 没有爱情的人,在爱情至上的书里,不配出场。 东青的设定是为了给男女主再一次决裂铺垫。 只能说是一个努力抗争,且仁政爱民的炮灰。 谢锦珠:“……” 原书是真的秀! 系统还在冷冰冰的:【按原书剧情,东青这个时间其实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谢锦珠嗤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你那破书呢?】 系统被气得再次自闭。 谢锦珠手指蜷起缰绳一角,笑色悠悠:“不过老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一个能打还愿意打,且短暂一生都被伟光正,以及美强惨覆盖的角色,选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无一人可出战的三洋村,来得可太合适了…… 在大门打开的轰隆声中,谢锦珠闭上眼喃喃道:“正缺人呐……” 来得正好。 大门轰然打开,东青在极致的乱斗中眼风一扫,飞快抛出差点被棍子砸到的人,大虾似的蜷起身子,全力把哭到浑身颤抖的娃娃挡在了身下! 谢锦珠顺着系统指出的无形箭头,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努力挨打的配角。 谢锦珠:“……” 人群瞬息一静的同时,谢锦珠面冷似霜:“动手!” 第二百九十八章这位打算混进村做什么! 轰轰轰! 早已准备就绪的护卫队疾冲而出,手持火把沿着路的两边把参与混斗的人齐齐围住。 随着呵斥声惊叫声以及求饶的声音不断响起,护卫队靠着前期立下的威势,很快就镇住了现场的混乱。 场面比谢锦珠预想的更为惨烈。 地上暗沉沉的血色渗出无言的不祥,泥中因为争抢而散落的米粒反出惨白的光。 谢锦珠翻身下马,目光平静地看过眼前神色各异的人,脚步突然止在东青的面前,一字一顿:“看样子我之前说的规矩,你们是都忘了?” 凡是依三洋村得以庇护者,不得闹事不得生是非,否则一律驱逐。 今夜打得这般壮烈,是一个都没想起来? 费老八站都站不稳,听到动静疯了似的扑到谢锦珠的面前,语无伦次地解释:“姑娘息怒,不是……我们不是要闹事儿,我们就是……” “是有人设计伪造狼群下山的假象,先惊了人群再伺机抢夺粮米!” 吴麻子被人扶着抢话:“我们是被算计了!” “姑娘先别动怒,我们会尽快收拾好局面,绝对不会耽误明天的正事儿,也不会因此给村里带来任何麻烦!” 打归打,只要打不死,能在这块地界上不被驱逐,那就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要是惹怒了谢锦珠直接被撵走,那就…… 吴麻子想也不想咣当就要下跪:“恳请姑娘宽限今夜,我们已然知错,保证下次再也不犯!” 费老八反应过来,赶紧跟着求情:“对对对,就是吴麻子说的这么回事儿!” “说好的活儿肯定不会耽误半点,我们明天还是会好好干的!” 能在这时候冲到谢锦珠面前的,都是干仗最舍得下力气的。 谢锦珠脸上看不出分毫波动,只轻飘飘地说:“狼群?” “哪儿来的狼?” 费老八和吴麻子都同时变了脸色,有人七嘴八舌地说起了绿光满山的可怖场景。 可实际上除了那些骇人的绿光外,在场的谁都没亲眼看到有狼的痕迹。 谢锦珠摩挲着指腹不语,突然有个人站出来说:“狼群是假的,是我干的。” 谢锦珠挑眉看过去,说话的中年男子冷沉着脸一字一顿地说:“我家祖上是耍把戏的,弄点吓人的绿轻而易举。” 谢锦珠微微一笑:“那今夜的乱子,也是你主导的咯?” “不是。” 谢锦珠眯起眼,男人紧绷着脸说:“我们是被挡在外围的人,每日抢不到活儿干,就挣不到饭吃。” “我今晚组织造势,只是想从有粮的人手中窃取一部分口粮救命,不是为了煽动打斗。” 他们或许都心怀鬼胎,但有一点是明确的:聪明人都不想被赶走。 有头脑不清醒的借机大闹想浑水摸鱼已然是事实,这时候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领头的几个先后站出来剖白,说法大致一致。 谢锦珠对此没有多的评价,只是静静地看向大步走来的罗头:“弄好了?” “都安排妥了。” 罗头抱拳道:“按姑娘吩咐,带头闹事的几人都已擒住。” 吴麻子和费老八等人隔空对视惊出了一身冷汗,听到谢锦珠的声音更是心头狠狠一颤。 他们以为谢锦珠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关注村外的事儿。 可如今看来,人家分明什么都一清二楚! 谢锦珠说:“把人捆了,从陡崖上扔下去。” 与之前的平和不同,谢锦珠平静的声音中透出一股抹不去的狠意:“既是守不住这里的规矩,那就在这里活不了命。” 乱世人命如草芥,死了就死了,谁在乎呢? “眼前之例,诸位最好是睁大眼看清楚,也记清楚。” “如果……” 谢锦珠状似不经意地看向地上像是晕过去了的东青,不紧不慢地说:“再有下次,有一个算一个,都去崖底。” 听到这话的人纷纷低头没了声音,吴麻子和费老八等人则是立马拖着伤势,去安顿排查自己的人。 谢锦珠开口问了有无伤亡,他们就算是拼着最后的这一口气,也必须把事儿办咯! 恰在这时,被东青护住的娃娃再度爆出凄惨的哭声,哭声很快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有个神色惶然的女子闻声找来,看到安然无恙的小娃娃激动得哭了出来:“虎蛋!” “儿啊!” 东青瘫软在地上任由女子将孩子抱走,喘息间用手抵在嘴边爆出了几声咳嗽。 谢锦珠像是才注意到他似的,低头道:“还能活吗?” 东青:“……” 紧紧跟在谢锦珠身后的罗头伸手探住东青的手腕,凝神一瞬起身说:“都是皮外伤,死不了。” 谢锦珠唔了一声蹲下去,只看到了东青被泥污刻意抹得乱七八糟的脸。 脏得不可入目的一张脸上,唯有那双凤眼还可看。 熠熠幽深,又似潭中冷月。 只是这枚冷月此时此刻的样子实在是有些…… 谢锦珠心情无比微妙:【确定是他?】 系统的回答相当肯定:【确定。】 【他就是东青。】 谢锦珠静静地看着面目全非的东青,听着他卖力的咳嗽,平静道:“刚才那孩子你认识?” 东青吃力摇头:“不……不认识……” 谢锦珠了然点头,随意道:“为何救他?” 东青眼珠一转,苦笑似的叹道:“只是个孩子,他……还太小了。” 小小的娃娃来日还长,若是真死在这样一场无厘头的混乱里,太可惜了。 谢锦珠轻笑出声,似赞赏又似唏嘘:“这话倒是真的。” 除了这几句话,再聊下去估计全都是假的了。 不过无所谓。 她本来也不在乎。 谢锦珠扶着膝盖站起来说:“人没事儿就起来吧,地上太凉,病了这里可没药吃。” 谢锦珠说完作势要走,东青费劲巴拉地站起来,刚对着谢锦珠叫了声姑娘留步,等谢锦珠站定,转头就看到东青摇摇晃晃地追了上来。 “你……” 咣当! 谢锦珠:“……” 她不得不承认,这一下直挺挺地拍在地上摔得非常瓷实。 但是! 这位的戏是不是有点儿太过了? 这就倒了?! 东青沉浸在自己的戏份中无法自拔,双眼一闭就是晕。 在谢锦珠的沉默中,吴麻子和费老八互相扶着走到前头说起了排查的情况。 被踩踏殴打致死的人有七人,重伤三十多个,轻伤不计其数。 还有几个…… 吴麻子强撑着镇定说:“还有气息,只是气息略弱,应该会……” “把重伤和昏迷的人都带上,今夜进村医治。” 谢锦珠不理会地上的东青,一字一字地说:“凡是意识不清的,都带走。” “等伤势缓解了再出村。” “另外……” 谢锦珠的目光落在东青的身上,微笑道:“把这些人的名册记下,我明天要看。” 她倒是要看看,这位打算混进村做什么! 第二百九十九章死人是怎么活过来的? 老鬼深夜被从住所中请出来,一脸阴鸷的同时下针飞快:“自己寻的死路,你费的哪门子劲儿把人往回拖?” 死就死了,拖回来脏了他的地! 谢锦珠打了个哈欠:“都是命,能救就救吧。” “这里辛苦你看着,要是有什么情况,你再让人去叫我?” 老鬼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一群半死不活的,能闹出什么事儿?” “去吧,不用惦记。” 谢锦珠笑笑走了,老鬼面无表情地走向下一个晕死的人,手刚搭在对方的手腕上就眉心一皱。 东青安然躺着装得挺像是那么回事儿,老鬼见状不由得冷笑:“小子,想进村不是这么个门路。” 在阎王爷面前弄鬼,大夫面前装晕,简直是胆大妄为! 老鬼手腕一转擒住东青的手腕,另一只手刚要搭在对方脖子上时,却看到了东青后颈的一处红痕。 东青眼皮刚动,一无所知的安平端着针盒走过来:“师父,他怎么……” “没什么!” 老鬼突然抬手挡住安平的动作,迅速吸气后沉沉地说:“你出去。” “在门外守着,没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安平顶着一头雾水往外走,门板合上的时候嘎吱一声,老鬼扔开东青的手抓起一把针,把屋内的每个人都扎了一下。 等老鬼再转过身,对上的就是东青要笑不笑的双眼。 东青脏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上晕开一抹浅笑,伸手抚过自己的后颈,笑眼如月,声调轻轻:“大夫怎么这副神情?” “难不成是认识我身上的玩意儿?” 老鬼手持银针眉宇透青,死死地盯着东青渗出杀意的眸子,过了许久才哑着嗓子说:“一个死了的人,到底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世人皆知贤王已死。 过了这么多时日,早是腐肉枯骨泥下魂。 可一个死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东青玩味十足地眯起眼,坐起来单手搭在膝盖上,神色更添戏谑:“哦呦?” “这话从何说起?” 老鬼飞快地闭了闭眼:“小侯爷。” “你后颈的血莲纹路,当年是我亲手刺上去的。” 世间只此一朵,只此一纹。 除非眼前的人化作飞灰,否则的话…… 老鬼苦笑道:“我是不可能会认错的。” 东青意识到什么猛然顿住。 老鬼剧烈滚动的喉结反复起伏,再睁开眼时眸色沉沉:“这里只是个山村。” 小小的一个三洋村,与什么雄才大略伟图之治都无关系。 东青贸然出现在这里,究竟是什么目的? 东青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不过听完老鬼的话却低着头闷声笑了:“你还真认识我啊?” “听你这意思,应该还认识我家的那一堆牌位?” “小侯爷,你……” “嘘。” 东青从简陋的木板床上下来,走到老鬼的面前轻声说:“你刚才不也说了吗?” “这里只是一个小村子。” “可是……” “这么不起眼的一个小村子,哪儿来的什么小侯爷?” 东青失笑道:“写着我名字的牌位已经赫然在列,香火都不知吃了多少柱,先生何必再挖苦我呢?” “烦请先生别忘了,东青死了。” 老鬼心烦意乱之下咬牙说:“既是死了,何故又来此地?这里只是……” “那么紧张做什么?” 东青哭笑不得地把手搭在老鬼的肩上,好笑道:“我来必有我的道理,只是……” “我这番道理,不想对任何人说。” 在老鬼缓缓抽气的瞬间,东青凑在他的耳边恍若耳语:“当然,我也不希望有人会多嘴。” “大夫既与我家的那堆牌位是旧相识,想来不会为这点小事儿让我难做的,对吗?” 片刻后,老鬼脸上挂着莫名的阴沉,打开门示意安平进来接着处理受伤的人。 安平迟疑地看着昏迷不醒的东青:“师父,他的伤……” “他伤势最严重。” 老鬼别过头冷冷地说:“伤及肺腑,要小心将养。” “这人你不用管,我自会处理。” 安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紧张又忙碌的一夜很快过去。 次日一早,关于昨晚被带进村救治的名单就送到了谢锦珠的面前。 谢锦珠一目十行掠过一眼,看着名录上的青东暗暗出神。 看样子这位是来了就不打算走了啊…… 罗头不知道谢锦珠所想,自顾自地说:“受伤的人救治及时,暂时性命都无大碍。” “其中这个青东伤势最为严重,老鬼亲自在料理,另外就是昨晚被扔下山的人尸首已经找到了,确已殒命。” 所有人都以为这些人是因为触怒了谢锦珠才会丧命。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知情的村长黑着脸说:“咱们本来无意和任何人相争,这些山外的流匪却披着流民的皮子想来作乱,死了也是活该!” 谢锦珠没出手整治之前,这些人暗中劫杀无辜流民,先后害得数十人丧命。 如今丢了自己的命,那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谢锦珠放下名单轻轻叹气:“死就死了吧,就当是偿命了。” “药都送出去了?” 罗头嗯了一声:“按姑娘说的,已经送到了吴麻子和费老八等人的手中。” 这两人是流民群中相对有声望的,费老八性格莽撞,行事风格难以揣测,却往往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吴麻子性格谨慎,行事仔细进退有度。 他们的共同点都是在竭尽所能保护比自己更弱小的人。 在他们的带领之下,数量惊人的流民才逐渐有了可管控的秩序。 谢锦珠看起来心情不错:“告诉他们,把跟着自己的人管好,从今天开始可以休息两日,口粮照常发放。” “我之前拟定的单子,发给他们了吗?” “给了。” 罗头说:“这些人中只有吴麻子识字,我回来时他正在和费老八他们解释单子上的内容。” 昨晚动乱的原因是活儿的分配不均,导致口粮多少不一。 谢锦珠重新制出了章程,从此会按照章程上的内容平均分配,不管距离村口远近,人人皆有,不必再争抢夺斗。 罗头想到那些人的反应忍不住笑道:“这些人都在谢谢姑娘呢,费老八还强行塞了一包山果子给我,嘱托我务必亲自送到姑娘的手中以表答谢。” 物资匮乏,这一小包山果子已经是他们能拿出最好的了。 谢锦珠看着桌上红彤彤的山里红,失笑道:“我倒是口福不浅。” “这事儿就先这么办,你今日去把前日定下的那批货装好,明日一早准时送出。” 罗头应了声好赶紧去了,谢锦珠拿起果子刚准备进屋,安平就来了。 安平对着谢锦珠说:“锦珠姐姐,我师父说让我来请你过去。” 谢锦珠眉梢不动声色地扬起,摩挲着果皮戏谑道:“怎么?” “昨晚救回来的人当中,有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