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北美1625》 第344章 “拔了这根钉子!” 三月十二(1637年4月16日),郭山城(今朝鲜郭山郡) 暮春的朝鲜半岛,寒意未散。 郭山城外,清军大营内帐篷连片,旗幡招展。 但营地内三三两两簇聚烤火的士兵们却尽显颓废之容,全然不复征朝后回师志得意满的赳赳之态。 自攻打铁山城以来,清军已折损近千精锐,却未撼动该城分毫,可以说是被撞得头破血流,好不狼狈。 武英郡王阿济格骑着一匹雄骏的白马,带着一队巴牙喇亲兵风尘仆仆地踏入大营。 他身材魁梧,眉宇间透着狠厉,腰间悬着一把镶金马刀,刀鞘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那是路上斩杀朝鲜逃人时留下的。 硕讬(代善之子)等一众武将早已在帐外等候,见阿济格下马,连忙上前行礼:“王爷!” 阿济格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鼻子里冷哼一声:“硕讬,仗打成这样,你还有脸站在这里?” 硕讬面色一僵,显然是被这位还小他五岁的十二叔当面斥责,自觉大失脸面,但见对方来势汹汹,遂低头道:“末将无能,但铁山城明军火器犀利,实在是……” “废物!”阿济格一甩马鞭,大步走进中军大帐,“召集众将,本王倒要看看,这铁山城究竟有多难啃!” —— 午后,未时。 大帐内,将领们分列两侧,气氛凝重。 阿济格高坐主位,目光如刀,扫过众人。 大帐内,将领们分列两侧,气氛凝重。 汉军正黄旗固山额真马光远率先开口:“王爷,铁山明军火器凶猛,我军强攻数次,皆被铳炮所阻。末将建议,不如先断其粮道,待其自乱。” 满洲八旗固山额真萨穆什喀摇摇头说道:“铁山背靠大海,明军可从皮岛运粮,断粮无用。” “……”马光远顿时语塞。 确实如此,要是冬日间,海水上冻,明军舟船不利于行,可以大军围城的方式,待其自乱。 可现在已是四月暮春时间,海水早已化冻,明军不仅可以往来运粮,还能借助船上装备的火炮,助力铁山明军守城。 “若围城不行,那便只能强攻了。”马福塔颇为不耐地说道:“我就不信了,这铁山城还能比得上南汉山城的坚固?” 此言一出,帐内的诸多朝鲜军将顿时露出尴尬而羞愤的神情。 为了围攻铁山城,清军除了调动大批汉军八旗和满洲八旗外,还勒令朝鲜派军助战。 刚刚才降顺的朝鲜面对清军的征兵要求,不敢拒绝,遂派平安兵使柳琳、义州府尹林庆业率军五千,赶至铁山,协助清军进攻。 朝鲜方面原打算暗地里通知铁山明军,以免双方失了和气,但又唯恐事泄而引火烧身,所以君臣秘议几次后,还是放弃了这种冒险行为。 最后只能暗中提点带兵的柳、林二人在进攻铁山时,无需太过用力,并期待此番攻打明军无功而返,从而让“两国各自解归”。 “铁山乃是你们朝鲜之土,想必应该非常熟悉此间地理民情,那你们说说,我军该如何进攻?” 本想装鸵鸟,不参合这场有关如何进攻铁山的军议,却不想马福塔无心说出的话语成功引来了阿济格的注意力,并将目光转移到柳琳和林庆业的身上。 “回王爷……”柳琳无奈地站起身来,先是恭敬地朝阿济格行了一礼,然后斟酌着语言:“身为……藩属之国,我等行止皆以天朝之命而决,不敢有丝毫推诿规避。” “……”阿济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查地嘲讽,“你们朝鲜人,该不会受明军虚名所累,不敢对其施以刀兵吧?” 这边刚刚叛离了曾经的主子,结果扭过头来便要操刀子去捅人家,你们心里过的了那一道坎吗? “一切皆以……天兵马首是瞻。”柳琳低着头,语气甚是艰难地说道。 阿济格闻言,晒然一笑。 朝人,皆暗弱之辈矣! “诸位,本王今日刚到,便听闻铁山久攻不下,而且折损颇多。”阿济格手指轻轻敲击座椅扶手,阴郁的目光扫过帐内诸将:“我大清铁骑于辽东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自诩大明强军的关宁诸镇尚不能掠我八旗锋翼一分。” “那么,向来为烂泥一样的东江镇明军为何突然变强了,竟能阻我大清铁蹄扣关破城?你们可有言教我,以解此惑?” 话音刚落,帐内顿时陷入死寂般的沉默当中。 唉,是有些丢大人呀! 数月前,我大清十万铁骑跨过鸭绿江,以摧枯拉朽般的方式,横扫整个朝鲜,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攻破朝鲜王京汉城,兵围南汉山城,最后迫的朝鲜君臣跪地请降,纳为我大清藩属。 可这小小的铁山城,我大清自攻朝时,便对其展开持续围攻,前后耗时四个月,到现在竟然迟迟无法将其击破,反而在城下损兵折将,让人好不郁闷。 阿济格说的话还真没错,在辽东战场上,唯一能跟我八旗铁骑比划两下的,只有那集大明全国之力供养的关宁军,但他们也只能凭借坚城固垒,与我八旗精锐周旋。 至于东江镇,即使在毛文龙主政时期,对我大清的威胁也是极其有限的。 他们充其量趁着我大清边地村镇防御疏漏之时,抽冷子摸过来,获得一些微不足道的斩获。 一旦进行正面对决,双方进行堂堂之阵,那东江镇可就不够看了。 哪怕是守城,在我八旗甲兵的猛攻之下,也会很快丢盔弃甲,让城别走,最后只能远遁于海上。 比如,这座让我大清将士碰得头破血流的铁山城,此前便曾被我大清数度攻占,而且每次都是一鼓而下,几乎未费吹灰之力。 可为何,时隔多年后,这东江镇怎么就变得能打了,铁山城也变得坚不可摧了? 乌真哈超左翼固山额真石廷柱轻咳一声,缓缓说道:“王爷,据细作回报,近几年来,有一股自称‘新洲华夏’的势力暗中支持东江镇,不仅为他们提供诸多新式火器,还从南边贩运大量粮食供其足用。” “甚至,还有传言,这个新洲势力可能还派兵助守东江镇据点。他们火器精良,战术诡谲,实力不容小嘘。” “新洲?”阿济格眉头一挑,“何方神圣?大明流寇,还是海上水匪?” 石廷柱摇头:“据传,是来自大海以东的一块大陆,但他们绝非流寇和海盗。他们火器犀利,舟船巨大,助力东江镇后,恐为我大清劲敌。” “关宁诸镇明军亦有火炮和火铳,本王与其战之,也未曾觉得有何费劲。”阿济格不以为然地说道:“难不成,这新洲人与东江镇合流后,战力会强过关宁军?” “王爷……”石廷柱本想劝说阿济格勿要轻敌大意,但见对方盛气凌人的模样,硬生生地将话语吞到肚子里了。 “明军火器再猛,也不过是仪仗城墙固守。”阿济格朗声说道:“我军若正面强攻,自然吃亏。” 他目光一转,看向几名朝鲜将领:“柳琳,你朝鲜水军可有把握封锁海面,断绝明军陆海之间的联系?” 柳琳额头冒汗:“回王爷,天军……,哦,明军战船犀利,火炮凶猛,我军水师实在是……” “废物!”阿济格怒斥,“那就换战术!” 他霍然起身,眼光咄咄地看着帐内众将:“夜袭!” 众将一愣。 夜袭,我们用过了呀! “明军火器再强,夜里也难以装填发射。我军趁夜登城,先破一角,再内外夹击!”阿济格狞笑,“马光远、石廷柱,你二人率军正面佯攻,吸引明军火力。硕讬、萨穆什喀,你二人带八旗精锐择一偏僻角落攀城,务必一举破敌!” 硕讬犹豫:“王爷,明军此前一直都在防备我们发起夜袭,也曾……” “那就杀到他们防不住!”阿济格厉声道:“明军暗弱,战力不高,只要我八旗精锐登上城头,守军定然丧胆溃败。” “无需赘言,明日三更行动,谁敢退缩,皆斩之!” “誓要拔了铁山这根钉子!” 众将肃然,齐声应诺。 军议散去,阿济格独自站在帐外,望着铁山的方向,眼中寒光闪烁。 一名巴牙喇亲兵低声问道:“主子,此战我军有把握吗?” 阿济格冷笑:“明军以为有火器就能挡住我大清铁骑?可笑!传令下去,此战若胜,铁山城守军尽屠之!” —— (本章完) 第345章 血夜 “建奴好像增兵了……”皮岛左协参将何日德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嘴中喃喃地说道。 “怕个甚!这几个月以来,鞑子兵就在不断地增加。瞧外面这架势,多半是将那些没卵子的朝鲜人也拉来了!”东江镇副将白登庸朝着城墙外啐了一口,浓重的辽东口音里带着疲惫与谨慎。 他身上挂着一副新华人提供的双面胸背甲,腰间系着那把跟随他多年的雁翎刀,刀鞘上还隐隐残留着未擦尽的血渍。 “只要狗鞑子爬不上城墙,来多少都是给咱们送人头!”铁山守备陈策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过,可惜了,咱们没机会出城获得鞑子的首级。话说,这三四个月时间,咱们至少毙杀了一千余鞑子吧。” “嗯,差不多。”白登庸闻言,立时咧嘴笑了,“就算没有一千人,五六百那一定是有的。啧啧,这要是能拿到鞑子的首级,然后送往京师,那可是妥妥的大功一件。狗日的,关宁军恐怕都没有一次性能斩获如此多鞑子的战绩!” “谁说不是呢?”陈策舔了舔嘴唇,“前些日子,皮岛给咱们运送物资补给的时候,老张就在说,关宁诸镇在建奴倾巢出动征伐朝鲜时,竟然一直龟缩于城中,采取按兵不动的策略,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进攻机会。” “呵呵,那是他们被阿济格给打怕了。”何日德笑着说道:“在闻知建奴大举侵入朝鲜后,锦州副将祖大乐领兵四千,试探性越过大凌河,准备探一探建奴的底。” “却不曾想,遭到驻守于广宁附近的阿济格快速奔袭,一战之下,损兵半数,一路逃回锦州。如此一来,便将关宁诸镇都给唬住了,不敢再轻易犯险冒进了。” “说来也是朝鲜军队太过废弛,竟然一个月都没撑到,便干脆利落地跪地请降了。”白登庸颇为惋惜地说道:“但凡他们能多坚持几个月,待冰雪融化、江河化冻,建奴必然不耐撤兵。” “届时,咱们东江镇出动水师战船,将鸭绿江彻底一封,建奴想要返回辽东,那只能绕道上游,并且还要钻深山老林,这足够让他们喝一壶的!” “就是!”陈策连声附和道:“要是建奴再敢托大一点,敢继续围困南汉山城,咱们甚至可以将水师派到汉江,让他们连朝鲜境内都走不出去。” “呵呵,老陈,你这话就有点言过其实了。”白登庸摇摇头说道:“尽管咱们东江水师纵横辽海,迫得鞑子不敢下水,但也不具备深入汉江、隔绝朝鲜南北交通的本事。最多就是远点人过去,搞一波偷袭。” “哎,说到偷袭汉江,你说此战结束后,咱们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在朝鲜人地界打秋风、攻击他们的沿海城镇了?”陈策恨恨地说道:“以前,咱们向他们‘借’点粮草,总是推三阻四,给得甚是不爽利。如今,这帮白眼狼投了建奴,正好方便我们下手,在朝鲜地盘上狠狠劫掠一番。” 众人闻言,脸上先是一喜,继而又齐齐叹了一口气。 朝鲜叛明投虏,东江镇必然会在事后对其发起报复性袭击,扫荡地方村镇,想来可以顺便给兄弟们捞到不少好处。 但是,朝鲜被建奴收服,那么整个东江镇也势必会陷入到四境皆敌的局面。 此后,再想通过朝鲜征用人力和粮草,可就不能像以前那般顺遂了。 说不得,就要操刀子跟朝鲜人说话了。 数万东江镇军民,仅靠新华人走私交易过来的南方粮食,也不知道能否撑得下去? “诸位将军都在呀!”一名身着青灰色新华军服、头戴大盖帽的消瘦汉子登上了城墙,热络地给白登庸打着招呼。 “林将军……”诸将很是客气地朝来人拱了拱手,眼中还带着几分热情。 “鞑子今日安静得反常。”林恒与几位东江镇将领稍作寒暄后,直接道明了他的来意,“我认为,鞑子很可能在酝酿一场新的进攻。” “炊烟比平日多了一倍,但整个建奴营地却安静得可怕。”何日德与白登庸对视了一眼,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而且,建奴正在不断打制攻城器械,瞧这番模样,确实在准备一场大规模的进攻。” “还有,看营地外那些新掘的掩体……”陈策指了指建奴营地边缘几处不起眼的土堆:“估摸着是在藏兵。若是鞑子真要止兵歇战,何必这般偷偷摸摸。” 林恒听罢,心中松了一口气。 这些东江镇军将还真的是打老仗的,通过各种反常现象,也窥得建奴必有所举动。 “夜袭!”白登庸嘴里轻轻地吐出两个字。 “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要做些提前准备?”林恒点了点头,正色道。 “我铁山守御退敌,尚需多多仰仗你们新洲火器。”白登庸微微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如此,你们且多受累,操持好城墙上那几门大杀器。其他诸事,皆由我东江镇应承。” “我部奉命来铁山助战,守城退敌,自是义不容辞!”林恒朝众人拱了拱手,随即转身离去。 —— 夜幕降临,万籁寂静。 铁山城东墙外,月光被浓云遮蔽,仅剩的几支火把在风中摇曳,将城墙照得忽明忽暗。 远处的松林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隐藏着无数夜枭鬼魅。 “都给我好生检查火药和弹丸,勿要散失和受潮!记住,等建奴冲到三十步内再开火。”左协火器营明军把总王树山低声呵斥着麾下士兵。 他们手中的火器已装填完毕,枪管朝上,但不少新轮换士兵的手指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西城那边喊杀声不断,间或响起闷雷般的火炮声,全都清晰地传到这边来,声震于耳,使得士兵们频频踮起脚尖往那边望过去。 这几个月来,建奴时常发起夜战,攻势也异常凶猛,足以让最悍勇的老兵也为之胆寒。 建奴甲兵仿佛是因为看不到火枪射击的原因,使得他们攻城时更加悍不畏死。 刚刚从皮岛轮换而来的李三娃手指死死抠住火枪的护木,指节发白。 他身旁的老兵赵疤子却叼着一根草茎,眯眼望向黑暗,低声嗤笑:‘怂啥?鞑子的箭又没长眼睛,你越抖它越找你。” “放心好了,咱们这座铁山城布局和型制可是经过高人规划设计的,只要不犯低级错误,鞑子是冲不进来的!” “怕个卵!”把总王树山继续在队伍中间走来走去,时不时踹一脚身旁的士卒,“再凶蛮的建奴,扣动扳机,一颗小小的弹丸,也能让他见阎王。就算晚上杀过来,那也是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都是给咱们送人头。” “老疤子,你们几个狗日的警醒一点。要是打起来了,务必要给我将几盆碳火烧得亮堂堂的,莫要兄弟们摸黑装填弹药。”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百余名新华火枪手安静地坐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喧哗之声。 一些士兵围坐在城墙背风处,用刺刀挑着土豆,架在篝火上翻烤。 土豆皮渐渐皱起,裂开几道焦黑的纹路,金黄的内里渗出一丝豆泥,在火中滋滋作响。 土豆的香气混着碳火气,像晒干的麦秸点燃时的暖意,又带着泥土被烘烤后的朴实甜味。 偶尔,一阵风吹来,焦脆的皮下窜出更浓烈的香气——那是淀粉在高温下化作糖分,混着一点类似烤粟子的坚果味,钻进每个人的鼻子。 “狗日的,比今晚的硬饼子香!”一名明军士卒不由咽了一口口水。 “他奶奶的,新洲人凭啥吃了晚饭后,还有土豆可以再垫吧垫吧?” “咋了,眼馋了?要不,三根,你去讨几个过来,也让咱们……” “鞑子摸上来了!”突然,垛口的一名士卒低声呼道。 话音刚落,一支羽箭从黑暗中迅疾地射来,狠狠地扎入他的肩头。 一声闷哼,发出示警的士卒踉跄栽倒在墙垛后。 “呼!” “呼!” “呼!呼!”几根火把被抛下城墙,火光一瞬间便照亮了城下密密麻麻的建奴身影。 “杀!” 被发现行藏的建奴甲兵不再隐藏行迹,抬着一架架云梯便蜂拥朝城墙扑来。 “放!” “砰!砰!砰!……” 一排明军火枪手施放完后,迅速地退到后面,将射击位置留给紧随其后的同伴。 “装弹!装弹!……动作快一点!”明军把总大声地嘶吼着。 打完一轮的明军火枪手们手忙脚乱地按照新华军事教官规定的流程,咬开定装火药包,倒入枪管、塞弹丸、轻敲枪管、通条压实,将击锤扳至全待发位置,然后端枪准备,整个过程被严格的控制在二十秒以内。 但在这生死关头,仍有人手抖得厉害,甚至还有士兵在射击前连通条也忘了取出,随着弹药一起发射出去。 新华火枪手们则冷静得多,同样采用三段式射击法,前排射击、中排准备,后排装填,有条不紊。 “砰砰砰”的枪声连绵不绝,在夜色中织成一张死亡大网。 但建奴的攻势愈发猛烈,云梯一架架搭上城墙。 一名悍勇的建奴甲兵踩着云梯攀爬,刚露出头,就被明军一枪击飞,厚重的甲胄丝毫无法阻挡势能强劲的弹丸钻入身体,惨叫一声,便重重摔下城头。 但更多的建奴前赴后继,有的甚至等不及云梯攀登,直接徒手嵌入城墙凹槽,奋力地向上爬着。 “轰!”位于敌台(马面)的一门火炮打出了一波霰弹,如雨的弹丸、铁屑、碎石呈一个巨大的扇形面瞬间笼罩了城前数十米范围内建奴甲兵,立时将冲锋之势生生给阻断了数息。 尽管攻城的建奴甲兵在各级将校的指挥下,如同潮水般一波一波地拍向城墙,但他们所面临的局面却异常险恶。 几座突出的敌台(棱堡)与城墙形成致命的交叉火力,不论建奴甲兵攻向任一段城墙,均会遭到数个方向的打击。 弓箭、火铳、火炮,还有一根根长矛,一柄柄长刀,让汹涌扑来的建奴士卒不断倒伏在城墙上下,盏茶功夫便尸积如堆,死伤无数。 但不知为何,今日攻来的建奴士卒韧性十足,在付出如此大的伤亡情况下,竟然依旧不断地发起冲锋。 一时间,整个铁山城的战斗就陷入到白热化状态,城墙上不断发生短兵相接的冲杀,刀光剑影,火光四射,喊杀声震天。 “主子,不成的。” 城外一处高坡上,清军统帅阿济格脸色铁青地看着铁山城头的方向,右手死死地攥着刀柄,内心深处已是翻江倒海。 东江镇明军何时有这般凶猛的火器? 一名巴牙喇看着己方士卒如割麦般一波一波地倒在城下,头皮不由一阵发紧,转头朝阿济格低声说道:“再这样打下去,正白旗的人就死光了。……主子,将人都撤下来吧!” “闭嘴!”阿济格恼怒地挥起刀鞘,狠狠地抽在这名巴牙喇的身上,“狗奴才,临阵指挥哪有你说话的份!” 那名巴牙喇身披重甲,被刀鞘猛抽过后,并未有任何痛楚,但在阿济格凶狠的眼神逼视下,诺诺地倒退数步,然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请罪。 “呼……”阿济格一脚踹翻了这名巴牙喇,随即转身离去。 “……收兵!” “……”那名巴牙喇闻言,怔了一下,立时意识到什么,大声应诺道:“嗻!……额真哈勒珲(意为主子英明)!” 随着一声声尖锐的号角声和铜锣声划破夜空,建奴的攻势戛然而止。 他们一边交替掩护着,一边奋力地拖移同伴的尸体,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 (本章完) 第346章 说解 4月22日,海上的晨雾尚未散尽,一艘吃水颇深的改装福船缓缓靠上皮岛码头。 “接稳了!”一名赤膊的水手高喊着,将碗口粗的缆绳奋力地抛向岸边。 几名辽民汉子稳稳地接住了,麻利地缠绕在缆柱上,随即忍不住踮脚张望。 这艘船吃水如此深,怕是拉了不少救命的粮食吧? “孟大人,到了。” 甲板上,一名身着藏青色立领制服的年轻军官侧身让开道路。 新华外交事务部负责人兼驻大明全权代表孟胜新整了整被海风吹皱的衣襟,踏上了搭向码头的梯板。 他刚踩上坚实的土地,忽听得皮岛深处传来阵阵锣鼓与欢呼,声浪如潮,竟压过了海浪的喧嚣。 “岛上在办喜事?”孟胜新挑眉问道。 “数日前,我东江镇在铁山城重挫建奴,毙伤建奴甲兵近千余。”一名迎候的东江镇千总抱拳笑道:“此战,打得建奴屁股尿流,撤兵十余里,不敢回望我铁山城!” “哦?”孟胜新瞳孔微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铜纽扣,“这战报是实绩,还是略有……润色?” 一战便歼敌千人? 你们东江镇还能打出如此逆天的战绩! 要是实绩的话,那不得让你们东江镇总兵黄龙,还有关宁诸镇的军头羞愧至死。 “……”那名千总闻言,顿时气血上涌,脖颈青筋暴起,右手已按上了刀柄。 但想到对方乃是新华重臣、东江镇的贵人,立时又将火气压了下去,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斩首虽未得千级,可战场尸横遍野,足见毙伤建奴甚重!更别说我东江水师还大破朝鲜叛贼水军,击沉战船三十余艘!” 孟胜新立刻捕捉到关键词,“未得首级”。 大明军功以首级为凭,东江镇这般“虚报”,要么是自信到狂妄,要么…… 他忽然朗声大笑,重重拍了拍千总肩膀:“好!这等大胜,当浮一大白!今夜定要听听贵军将士们如何杀敌!” —— 是夜,皮岛总兵府内,烛火摇曳,觥筹交错,间有歌姬抚琴低唱,气氛温馨而暧昧。 沈世魁将一杯热茶推到孟胜新面前,茶汤澄澈,映出两人微妙的神情。 “此女如何?”沈世魁伸手指了指那名歌姬,“她可是出身朝鲜贵人之家,芳龄二八,温柔可人,伺候起来更是让人……欲仙欲死。” “老沈,你这是准备要将此女贿赂我吗?”孟胜新端起热茶,轻轻品啄一口。 “孟大人,此话谬矣!”沈世魁摇了摇头,说道:“你们新华在辽海经营不过短短六七年,却是做起了好大一番事业,每年过手的白银不下三十万,哪里会将这区区歌姬看在眼里?” “这些年来,我皮岛若无你们新华运来稻米无数,怕是也无力支撑到现在。将此女送与你,不过略表谢意而已,尚不至于贿赂两字。” “好。”孟胜新点了点头,“你要是有更多女子相送,我便统统收下。说好了,这是送的,我可不会给银子。” “……”沈世魁闻言,表情顿时僵住了,片刻后,苦笑一声,“孟大人,你们新华人就不知道何为客气两字吗?” “哈哈……”孟胜新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沈世魁,“怎么,又不舍得给了?” “我听闻,你们新华国内律法所定,一夫仅许娶妻一人,禁止纳妾,更不许蓄养婢奴。”沈世魁没好气地说道:“既如此,你问我讨要这么多歌姬,作何之用?” “跟你一样,送人情呀!”孟胜新理所当然地说道。 “……”沈世魁明显被对方如此直白而又通透的话语给搞的有些破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沈,咱们合作这么多年,可以说是自己人了,有什么就直说,无需这般绕弯子。”孟胜新敛了笑容,正色道。 “那我沈某就直言不讳了。”沈世魁说道:“朝鲜叛明投虏,使得我东江镇,呃,应该是我皮岛各部立时陷入到一个极为凶险的境地。但我大明朝廷内忧外患,财入不足,对我皮岛粮饷支应从未充裕,且频频积欠断供。” “此前,我皮岛尚可以宗主之名,求告朝鲜以补粮饷缺额,方能勉力维持,不使辽海之局面临崩溃。可如今,建奴收服朝鲜,驱其攻我大明,这让我皮岛诸部不仅财计断绝,而且还会立时遭致多路围攻,局势危如累卵呀!” “你们新华可会就此抛弃我皮岛数万军民?” “沈总兵,我问你一句话。”孟胜新没有回答,反而郑重地提问:“你会投虏吗?” “哈哈……”沈世魁闻言,顿时大笑起来,“孟大人,我沈某虽为商贾出身,但也知朝廷忠义、民族气节。我乃堂堂大明敕封的东江镇副总兵官,如何会屈膝以投建奴?我沈某,纵死亦不堪此种苟且行径!” “只要你不投虏,我新华便不会坐视你们皮岛陷入绝境之地。” “如此,我沈某便放心了。”沈世魁端起茶壶,为案几上的茶杯斟满,“我还以为,你们新华靠上了黄龙后,便要将我皮岛弃之不顾了。” “老沈,你这是吃味了?”孟胜新笑了笑。 “我记得,早在七年前,东江镇尚在刘氏兄弟控制下,最早主动与你们新华合作的便是我沈某。”沈世魁追忆道:“那时,你们船不过两三艘,人不过千余,但我却并未因此轻视你们分毫,还私下做主将苦娘岛借与你们立足。” “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比黄龙更近一点,双方的合作也更为进一步。却不想,你们却在旅顺、长山等地,反倒是与黄龙、尚可喜等人打得火热。” “你说,我若是不因此吃味,那倒显得我有些不合情理了。” “老沈,我新华经略辽海,所图不过是人口和贸易,并不想掺和到地方政争和势力辗轧之中。”孟胜新语重心长地说道:“所以,你跟黄龙之间的矛盾和冲突,我新华的立场非常明确,那便是不偏不倚,更不会介入到某一方,去针对另一方。” “你们东江镇置身于建奴侧后,本来就势单力孤,独木难支。加之,在孔有德、耿仲明叛乱之后,更是将你们主要后勤补给之地登莱给打成一片白地,不敷再用,失去了应有的粮饷供应渠道。” “如今,朝鲜叛明投虏,你们的处境也变得更为艰难和凶险。既如此,你们何不捐弃前嫌,携手合作,以度时艰,共抗建奴?” “唉……”沈世魁沉默良久,轻轻叹了一口气,“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矣!” “《左传》有言:‘鲁以相忍为国也,忍其外不忍其内,焉用之。’”孟胜新微微摇了摇头。 “呵呵,怎么,孟大人是为黄龙说客?”沈世魁玩味地看着他。 “我只是觉得,在面对建奴逞凶辽东之际,有些内部矛盾和冲突,其实是可以调和的。毕竟,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总不至于为了彼此的意气之争,而白白让建奴捡了便宜。” 大明的灭亡,除了各种天灾人祸外,好像也跟内斗不止,有着直接的因果关系。 即使,在建奴已经入关,开始横扫神州华夏时,南明的官员士绅们犹在内斗,各种奇葩操作层出不穷,生生将帝国最后的元气给消耗殆尽。 “老沈,关于朝鲜光海君复国夺位,你怎么看?”沉默良久,孟胜新换了一个话题。 “嗤!”沈世魁嗤笑一声,“光海君,一个被废十余年的老王,拿什么跟李倧斗?更别说,他手上连一个兵都没有,也就是给朝鲜添添堵而已!” “但他要是有你们大明的全力支持呢?” “嗯?”沈世魁愣了一下,随即立时品过味来,“光海君是你们新华救出来的?” “其实,也是很意外。”孟胜新笑着说道:“本来想着,建奴大举入侵朝鲜,李倧必会像十年前那般躲到江华岛上。却不想,他直接一路逃到了南汉山城,使得我们派出的数艘武装船没能接上朝鲜君臣。” “但巧合的是,建奴在逼降朝鲜后,李倧下令将光海君从江华岛转移至乔桐岛时,被我们的武装船截获,便带到了白翎岛。” “你说,要是可以利用光海君在朝鲜搅动风云,是不是也能撕扯一下建奴的后腿,让他们无法从朝鲜获得稳定的人员和物资供应。” “那么,这对你们东江镇而言,是不是一个极为有利的事情?” “黄龙怎么说?”沈世魁面无表情地问道。 “他准备上书朝廷,为光海君张目,请大明废黜李倧朝鲜王位,改易光海君为新的朝鲜之主。” “那我稍后也就此事,上奏朝廷,请立光海君为朝鲜王。”沈世魁点了点头,说道:“除此之外,我还需要做什么?” “我们准备将光海君送至海西都护府康翎郡,让他于此召集朝鲜境内‘有识之士’,进行抗虏复国之举。” “孟大人,我皮岛诸部兵力也很紧张。”沈世魁叹了一口气,“近几个月以来,建奴围攻铁山不止,使得我们几乎将所有精锐堪战之兵尽数调往那里,委实抽不出太多兵力前往康翎郡为光海君张势。” “此次前来皮岛,我从苦娘岛除了带来两千石粮食外,还顺便为你们送来了两百五十支新式燧发枪和四门火炮。” “两千士卒。”沈世魁咬牙说道:“不能再多了,要不然皮岛、铁山、身弥岛等几处要地就没有足够的兵力防守了。” “若是仅防御朝军进攻康翎郡,两千人倒也够了。”孟胜新满意地点点头。 “今年的皮毛贸易,价格可否再往上提一成?” “那我们的粮食售价可否也往上加一成?” “我皮岛经营日艰,在铁山与建奴对峙攻防数月以来,几乎耗尽了我们为数不多的库藏。”沈世魁眨了眨眼睛,开始叫苦:“再加上,士卒伤亡甚重,为安军心,这抚恤的银两可是哗哗的往外掏。这总要想法子弥补一二不是?” “堤内损失,可以堤外补呀。”孟胜新意有所指地提醒道。 “……”沈世魁眼睛一亮,“你们可选好了目标?” “东莱府(今釜山市)!”孟胜新低声说道:“此地为朝鲜与日本贸易唯一官方港口,而且建奴入寇朝鲜时,该地周边地区未受战火波及,想来应是民丰物阜,市井繁华之所。”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需联手先将朝鲜水师覆灭掉。如此一来,不仅可以防止朝鲜舟船为建奴所用,而且在进攻东莱府时,多少也消除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嗯,稍顷,我便写一封奏书,请示朝廷予以叛离宗主的朝鲜军事惩罚!”沈世魁认可了这个建议,“不过,铁山为建奴所困,该如何应对?” “春时天暖,黄龙总兵将出动水陆两师,欲再复盖州、营州。想必,建奴闻知,必会撤围而返。” “呵呵,你们许了黄龙什么好处,竟然说动他再攻建奴?” “无他!”孟胜新笑了笑,“男儿立功之志而已!” 沈世魁听罢,翻了一个白眼。 —— (本章完) 第347章 “寻一个带路人” 1637年5月15日,对马岛,连山港(今对马岛比田胜港)。 海风裹挟着咸腥味掠过港口,数艘福船静静地停泊在湾内,桅杆高耸,帆影蔽日。 船上的朝鲜人正被水手们粗暴地驱赶下船,在港口空地上列队集合。 他们有衣衫褴褛的农人,有面色苍白的匠人,也有茫然无措的妇人和孩童,甚至还有被强行带走的官婢和两班贵族。 他们神情麻木,眼神空洞,唯有年幼的孩童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低声啜泣。 港口的木栈道上,几名身着青灰色军服的武装护卫正手持名册,高声念着编号,而一旁被雇佣而来的对马藩武士则冷眼旁观,腰间太刀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孟胜新踩着潮湿的木板走上码头,眉头紧皱。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腥臊、海腥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显然,这批“移民”的运输条件并不理想。 也不知道,狭窄的船舱里塞了多少人。 “死了多少?”他低声问身旁的军官。 “回大人,四艘船分别从白翎岛和耽罗岛出发时一千五百人,现在还剩下一千三百出头。”军官恭敬地答道:“途中病死了一百多,还有些是……自己跳海的” 孟胜新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些被护卫围成一圈的朝鲜人。 他们中的许多人早已在这段旅途中被折磨的虚弱不堪,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但却无人敢出声抗议,更不敢发出大的喧哗声,整个港口弥漫着压抑而死寂的氛围。 “对马藩的人怎么说?” “他们多半已经是习惯了。”那名军官笑着说道:“而且他们也知道,岛上土地贫瘠,养不了太多人,所以并不担心我们会将大量移民留驻于连山堡,来一个鹊巢鸠占。” “不过,他们最近的日子好像不太好过。宗氏家老和中老曾数度来这里,向我们询问朝鲜境内的情况,似乎在担心建奴入侵朝鲜,会影响朝日之间的关系,也会耽误他们例行的‘朝贡贸易’。” “他们所想要的商品,北瀛岛拓殖队不是都可以满足吗?他们还担心个什么劲?” “大人,他们担心朝日再起战事。”那军官低声说道:“听说,建奴入侵朝鲜的消息传到日本后,萨摩藩岛津氏和长州藩毛利氏等参与侵朝战争的势力,一度出现‘趁乱再征’的呼声。岛津氏甚至还为此秘密整备了五六艘关船。” “不过,这些举动皆被幕府所压制,德川氏还以萨摩藩违反《武家诸法度》为由,强制解除了岛津氏的武装,并没收了他们整备的关船。” “作为日朝外交和贸易窗口的对马藩自是不希望两国再行刀兵,从而波及到他们自身安全和利益。不论是否打赢,对马宗氏所获甚少,明显吃力不讨好,所以是坚决反对日朝再起战争的藩国。” “那些想要再征朝鲜的地方藩国应该是想趁火打劫吧。”孟胜新晒然一笑,“萨摩藩和长州藩所在地区近年来天灾不断,藩内饥民无数,要是能在朝鲜捞一把,应该可以稍稍缓解一下藩内困局。” “大人说得是,想来应该如此。”那名军官招呼数名护卫,簇拥着孟胜新朝堡寨行去。 —— 傍晚,孟胜新在连山堡的奉行会所见了对马藩中老平田右卫门,连山堡负责人梁三贵陪在一边。 茶室内,烛火摇曳。 平田跪坐于席,姿态恭敬,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平田微微躬身,语气平淡,“不知此次转运朝鲜移民,还需停留几日?” “看天气。”孟胜新抿了口茶,“若天气晴好,过两天便走。……呵呵,我们总得让移民恢复一下身体不是。” 孟胜新放下茶盏,直入主题,“近来建奴攻灭朝鲜,不知幕府有何看法?” 平田眉头微皱,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沉吟片刻才道:“江户方面……暂无明确表态。” “哦?”孟胜新似笑非笑,“朝鲜乃日本‘通信之国’,如今被蛮夷所灭,德川将军竟无动于衷?” 平田苦笑:“孟先生有所不知,自元和偃武之后,幕府对外用兵极为谨慎。况且……”他压低声音,“鞑靼势大,若贸然介入,恐引火烧身。” “我首先纠正一点,征伐朝鲜的不是鞑靼人,而是起于辽东的满洲人,或者说是女真人。”孟胜新慢条斯理道:“他们此前建国称作大金,现在又改了国号,名为大清。” 这个时期,日本上下普遍认为后金是“另一个蒙古“,并多方预言其“很快会被明朝剿灭“,对其重视度明显不够,以至于他们对后金的称呼有些混乱。 “哦,大清呀?”平田无所谓地应道:“不管它是什么,能影响的只是大陆,与我日本,乃至我对马藩而言,应该无甚太大干系。” “那若建奴下一步进犯对马呢?”孟胜新突然问。 平田手一抖,茶水溅出几滴。 “我们与其素无仇怨。”平田硬邦邦地回答。 “我们华夏文明有句古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孟胜新轻笑,“你们日本有银山,早已为世人所知。而建奴,却是一个以劫掠和屠杀起家的蛮夷政权。” “如今他们征服朝鲜,焉知不会觊觎你们日本的银山?而你们对马藩,则是攻略日本最好的跳板。” “这……靼虏无水师,如何跨海?”平田皱眉道。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孟胜新淡淡道,“朝鲜水师虽弱,但若被后金整编,未必不能威胁对马。” 平田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刀鞘,沉默片刻后反问:“孟先生,你究竟想说什么?” 孟胜新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低沉而有力:“我新华愿与对马藩加强合作,共御外敌。” “合作?”平田抬眼。 “所谓防患于未然,遏难于未发。”孟胜新正色道:“对于你们对马藩而言,最大的威胁当来自海上。若是有可能的话,不妨将来自海上的敌人消灭于萌芽状态,不使其构成实质性的威胁。” “孟先生的意思是……” “先发制人,覆灭朝鲜水师!” “嘶……”平田倒吸一口凉气,“若行此举,岂非要与朝鲜开战?幕府获悉后,我对马藩必将陷入巨大的麻烦之中。” “只要行事隐秘,当不会泄露你们对马藩的行迹。” 孟胜新笑了笑,对方没有直接开口回绝,反而在担心幕府的干涉和约束,说明在他们对马藩潜意识里,也生出对朝鲜投虏的忌惮和警惕。 “此事,关系重大,容我禀报家主。”平田并未给出明确答复。 —— “大人,我们欲对朝鲜动手,为何非要拉上对马藩?”离开奉行会所后,梁三贵忍不住开口询问,“有东江镇数千官兵的参与,再加上选个时间猝然发动,攻其不备,想来应该可以轻松袭破朝鲜沿海港口城镇。” “对马藩在朝鲜设有倭馆。”孟胜新紧了紧身上的呢绒大衣。 “对马藩设立在东莱府豆毛浦的倭馆在建奴入侵朝鲜时,便已关闭,还将所有驻守人员尽数撤回了栈原城(今对马市严原町)。”梁三贵诧声说道。 孟胜新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迈步径直往下榻的驿馆走去。 “嘿,我可真蠢!”梁三贵想了片刻,脑子立时转了过来。 “咱们这是要寻带路之人呀!” (本章完) 第348章 “ 狄夷入华夏者,华夏之” 5月20日,天高云淡,海风轻拂。 连山港一众拓殖官员和居民簇聚在码头,为即将启程的孟胜新一行送别。 四艘福船依次收起缆绳,粗粝的麻绳摩擦着船舷,发出低沉的嗡鸣。 巨大的白帆在海风的鼓动下缓缓升起,如同展开了云絮织就的翅膀,预示着新的航程即将开启。 专程从耽罗岛赶来的齐永泽与孟胜新紧紧拥抱了一下,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沉声说道:“孟教官,此次返回新洲本土,前路艰险,务必保重!” 孟胜新微微一笑,一脸欣慰地看着这位曾经稍显稚嫩的海军学员,如今已变成一个成熟稳重的地方大员,心中感慨万千。 “你也多保重!朝鲜方面的事务,你切需小心谨慎,勿要太过弄险,安全为上。”他殷切地嘱托道:“十年时间,我们的发展速度早已超出当初的预期,没必要再行险招了。” “所以,不论是北瀛岛拓殖区的开发,还是实施有关朝鲜的攻略,合当稳一稳,缓一缓,勿要激进冒险,确保自身安全为重。” “我明白。”齐永泽点点头,说道:“回到新洲本土后,代我向兄弟们问好。”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几封信函,交给孟胜新:“这里有我们即将对朝鲜发起的惩罚性军事总计划,也有耽罗岛建设改造方案,你带回本土,交给决策委员会审核。另外还有几封信是给本土的老友,以及我的……两个孩子的。” 孟胜新接过信函,交给身旁的随从。 此时,船上的号角声响起,催促着最后的登船,行将起航。 “保重!”孟胜新最后拍了拍齐永泽的肩膀,转身大步踏上跳板。 码头上,送行的人们纷纷挥手致意。 受雇的对马藩武士们按照礼节深深鞠躬,驻守的十余名武装护卫则整齐地敬礼,还有一些因故留下的朝鲜移民则忍不住低声啜泣。 随着最后一块跳板被收起,福船缓缓离开码头。 船艏破开翻滚的海面,留下一道白色的航迹,向着北方,向着那片新拓之地驶去。 齐永泽站在原地,直到船队变成海天交界处的几个黑点,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轻声自语:“愿君多多……保重!” —— 船队绕过朝鲜半岛西南,驶入日本海。 三日后,行经日本离岛隐岐群岛附近,几名水手在清洗了一遍甲板后,便兴奋地朝着远处小岛挥动手臂。 虽然,他们也知道,距离如此之远,即使岛上有人关注海面,但也根本看不到他们这般热情的招呼。 但是,大海茫茫,心怀空虚的水手们却总是喜欢通过这种方式,来宣泄自己的恐惧和孤独。 既然有陆地,上面总归是有人的,哪怕得不到任何回应,对船上水手而言,他们就不是大海之中的“孤勇者”。 “要是能将这几座小岛夺下来,那便又能为往来船只提供一个稳定而可靠的中途补给点。”一名水手大声地嚷嚷道。 “狗日的,你个头不高,胆子倒挺大呀!”一名粗壮的水手笑骂道:“这几个小岛距离倭国可不远,想要打它们的主意,说不得就会立即招来倭人的反击。” “倭人水师应该不咋的吧?”那名被嘲笑的水手不服气地说道:“只要咱们动作够快,在倭人反应之前,三五下就抢占了这些小岛,然后搬几门火炮上去,难不成还能让倭人给夺回去?” “倭人水师是不咋的,但架不住他们人多呀!只要倭人愿意,给你堆出几百艘小船,一窝蜂地围过来,然后一波一波地派人登岛,不停地向你发动进攻,你能抗得住?” “只要咱们炮子多,还怕倭人堆人数吗?” “嗤!搞得好像是咱们有了炮子后,就能天下无敌似的?大明官军手中有那么多火器,还不是照样被建奴打得抱头鼠窜!” “……” “大人,你觉得我们可以夺占这几个小岛吗?”新华海军驻北瀛岛拓殖队教习官张远平上尉听了那些水手的争论后,也是颇为意动。 “哦,说说看,为何要占这几个小岛?”孟胜新笑着问道:“该不会就为了谋一处海上补给点?” “大人你看……”张远平指了指那几座视线中的小岛,“这片岛屿,扼守日本海要冲,若能据之,可制衡对马、朝鲜,并能威胁日本。” “既然会威胁日本,他们如何会允许你随意将其攻占?”孟胜新摇摇头说道:“你要知道,日本可是一个拥有近两千万人口的大国,而且自德川家康统一日本后,便结束了数百年的战国纷争。” “你觉得以我们目前的实力,可以随便招惹这样的一个国家吗?更不要提,还在人家门口的几座小岛发生军事冲突。” “哦,可惜了。”张远平微微叹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急不得。”孟胜新觉得还是不要打击年轻人的冲劲,“我们现在还处于开拓时期,人口不丰,军事不彰,尚不能贸然卷入到与地区大国的直接军事冲突之中,还要继续韬光养晦,积蓄实力。” “此番,我们借助建奴征伐朝鲜之际,占耽罗岛、夺康翎郡,助东江守铁山,已达到我们军事投射的极限,不能再树强敌。” “且等等吧,待过几年,我们彻底消化了这一波所攥取的诸多利益,然后再夯实了我们的基础,那些被认为不可能实现的目标,都将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 “大人深谋远虑,卑职受教了。”张远平躬身一礼。 “我记得,这几座小岛此前属于松江藩堀尾氏,但几年前藩主堀尾忠晴死后无嗣,被德川氏纳为天领(即幕府直属领地),由幕府派遣的代官直接管理。”孟胜新的秘书官田小冬轻声说道。 “……”张远平闻言,立时惊讶地看向他。 “哦,关于这片群岛的情况,你还知道些什么?”孟胜新也是一脸欣慰。 “这片群岛是幕府最为重要的渔业基地,以产海藻、鲍鱼等海产品为著,除了售卖与大坂渔市,相当一部分作为贡品上缴幕府。”田小冬娓娓道来。 “不过,这几座小岛土地较为贫瘠,主要种植一些粟、大麦等杂粮和少量水稻,绝大部分粮食需要本土供应。另外,这里还被作为日本海航线的中继站,与北陆、山阴地区有零星贸易往来。” “该岛还曾被当做倭人的流放地,据说有一位倭王(鸟羽上皇)就被流放至岛上。所以,我认为幕府德川氏未必会将这几座小岛当做普通的领地对待,若是遭到外来势力的入侵,幕府当会做出坚决的反应。” “受教!”张远平钦佩地朝他拱了拱手。 就在这时,甲板一侧传来一阵骚动。 几人转头望去,只见两个水手正拉扯着一名身着朝鲜官服的男子,后者瘫软在甲板上,用生硬的汉语哭诉着什么。 孟胜新皱眉,大步走去:“怎么回事?” 一名水手连忙解释:“大人,这老头是耽罗岛的降官,被我们带上船后,一直在念叨,说不该让其远离故土,总是要跳海寻死来着!” 那朝鲜降官抬头,眼中满是绝望:“我朝鲜虽弱,但终究是我等的故土家园!你们带我们北上,是要让我们沦为蛮夷之民吗?!” “既如此,且让我死于此地,趁着尚未远离朝鲜,我的魂魄还能寻到回家的路!” 孟胜新沉默片刻,蹲下身,与这名降官平视:“不知尊下……” “本官乃是朝鲜济州牧使金时敏……”那朝鲜降官颤抖着回答。 “金牧使。”孟胜新语气平和,“你可知道,你们朝鲜已向建奴称臣,若还留在朝鲜,那便是鞑虏之民。哦,不对,建奴向来视其所征之民皆为奴仆,也就是说,你们朝鲜数百万子民此时尽皆为女真之奴!” “……”金时敏顿时怔然,面露悲戚,“可北上又能如何?北海荒芜,冰天雪地,亦与蛮夷何异?” 一旁的张远平冷笑:“蛮夷?哼,金牧使,你口中的‘蛮夷’,却在你们朝鲜竭力扶持抗虏势力,不使更多地方沦为胡虏腥臊之地。古人云,狄夷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 “我新洲华夏拓殖荒野,开辟文明,是要建立新的华夏之基,而不是像你们朝鲜一样,在建奴的军事打击下,选择苟且偷生,甘为女真之奴,亦沦为狄夷之!” 所谓狄夷入华夏者,华夏之;华夏入狄夷者,狄夷之! 你这降官,在我新华攻入济州岛时,既不组织军力坚决抵抗,又不以身殉节,妄为国家忠臣。 而待光海君发檄文,号召所有朝鲜军民团结在他身边,共同抗虏复国之际,你也不愿前去投附,只是一味惜身好名。 如此倒也罢了,但你身在济州岛,却不与我新华合作,采取消极应对的态度。 那么,只能将你‘发配’北瀛岛,给我老老实实改造自己的身心。 没想到,你竟还嫌弃我新华为蛮夷? 岂有此理! 金时敏被这么一怼,立时沉默无语。 孟胜新抬手制止张远平,缓缓道:“金牧使,我们带你北上,可不是让你们做奴隶,而是给你们所有朝人一个新的家园。北海虽寒,新洲虽偏,但土地肥沃,堪为乐土。” “你们朝鲜虽故,却已染及腥胡,非为华夏之地!” 金时敏怔怔地望着他,良久,叹了一口气,低下头,不再言语。 —— 夜深,福船继续向北航行。 昏暗的舱室内,挤满了被强制迁移的朝鲜渔民和农民。 他们抱紧行囊,神色依旧惶恐。 “阿爸,我们要去哪里?”一个瘦小的男孩拽着父亲的衣袖,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男人摸了摸他的头,强忍内心不安:“我们去……一个新地方。” “可他们说,那里有很多吃人的怪物和野兽……”男孩声音发抖。 “别听他们胡说……”旁边一名老者叹息道:“那些人是逗你玩的。” 角落里,一个年轻女子低声啜泣:“我们还能回家吗?……” 舱室里一片沉默,无人应答。 只有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似是轻轻地安抚和宽慰。 (本章完) 第349章 一个辽卒的新生 1637年6月15日,北瀛岛,开平堡(今函馆市)。 沈阿四拖着一条跛腿,缓缓爬上瞭望塔,却见值哨的兄弟正靠坐在木壁上,歪着脑袋酣然熟睡,嘴角还挂着一丝涎水。 沈阿四皱了皱眉,这般不警醒,要搁在辽东,怕是早死了几道了。 “小柱,换值了!”沈阿四抬脚踢了踢同伴。 “嗯?……“刘宝柱猛地一个激灵,立时从木板上坐了起来,待看清是沈阿四,才松了口气,“四哥……“ 稍顷,他又有些不安地看着沈阿四:“四哥,你……你莫要跟孙头说。方才,我只是打了一个盹,根本就没睡沉……” “好了,好了,赶紧的下去吧。”沈阿四摆了摆手,不耐地说道。 “哦……”刘宝柱将单筒望远镜和火枪交接与他,然后走向木梯。 “四哥,我……”下了一半木梯,他又爬了上来。 “晓得了,我不给刘头说。”沈阿四举着单筒望远镜,朝四下观望着,“不过,以后值哨时,可莫要如此。整个寨子百多个兄弟的性命,那可不是儿戏!” “我知道了,四哥。”刘宝柱心下一松,“下次值哨的时候,我断不会再睡觉了!” 沈阿四挥了挥手,头转向一边,继续观望着。 开平堡占地不大,长宽不过二百余米,二十多栋原木搭建的屋舍挤挤挨挨。中央几栋砖石建筑是军械库、粮仓、议事厅以及公共食堂和澡堂子,屋顶铺着从临海(今北海道钏路市)运来的青瓦,在阳光下泛着幽光。 护墙由合抱粗的落叶松树干深埋土中构成,顶部削尖,外缘还挖了两尺深的壕沟——这规格比起辽东的军堡简陋得多,但对付土著和倭人足矣。 北瀛岛拓殖队先后往该地补充了两次人手,使得整个据点驻守人员达到一百二十余人,也算的上周边数十里内较为强横的一股武装势力了。 为了加强这座距离倭人最近的据点安全,北瀛岛拓殖队还为驻守人员配备了三门火炮,再加上一百余支火枪和数十副胸背甲,可谓是武装到牙齿。 新华人决定于此设立屯殖据点,可以说是对松前藩以及德川幕府的一次大胆试探。 若是对方没有任何反应,或者反对声音不大,那么北瀛岛拓殖队便会将继续增设拓殖点,将整个箱馆湾一举囊括进去,顺理成章地将势力扩展至津轻海峡。 可要是松前藩做出强硬反应,不顾双方之间密切的商业合作关系,将此事上报德川幕府,逼迫新华人退出该地区。 那么,北瀛岛拓殖队则会采取有限的退让,宣布该据点仅作为贸易联络点,并承诺不会将其武装化,对松前藩以及周边所有阿依努人开放,免受任何交易税费。 嗯,我们就是在这里建了一个交易点,大家都可以来此做买卖,无需太过紧张,伤了和气。 也不知道是倭人迟钝,还是该堡寨隐于海湾深处不易发现,这一年来竟然平安无事地矗立到现在。 “希望今日也无事……”沈阿四收起单筒望远镜,然后抓起旁边的火枪,仔细检查了一下枪管、燧石和扳机,确认没有任何故障后,便抱着它,慢慢地坐了下来。 沈阿四祖籍浙江余姚人,祖父因事被流配辽东,自此便再也没有返回家乡。 天启二年,鞑子破了辽阳,他随逃难的辽民挤上了登州的粮船,在海上漂了三天三夜,最终流落到皮岛。 是时,东江刚刚开镇,毛大帅带着百来号人,硬生生在鞑子眼皮底下扎了根。 岛上缺粮少械,但毛大帅总是拍着胸脯说,“朝廷的饷银快到了!咱们守着皮岛,便是插在鞑子心口的刀子!” 大帅善用商贾,皮岛渐渐成了海上的“黑市”。 朝鲜的米、大明的铁、倭国的银,全在沈世魁老爷的船队里流转。 他便在那时,跟着老兵学放铳,成了毛大帅的一个兵。 夜里,常常听老兵们吹嘘:“……那年,奇袭镇江,大帅带咱们砍了鞑子贝勒的脑袋!鞑子恨得牙痒,却不敢渡海来攻!” 可是,过了没几年,袁督师突然将大帅给召了去,大帐外列满了关宁军的铁甲。 毛大帅方至未久,袁督师便厉声数他十二罪,尚不及辩,刀已落下。 血溅帅旗时,刘兴祚的亲兵围住了沈阿四等人,刀口架在脖子上。 好在,袁督师说:“朝廷养着尔等,今后分四协,听令行事!” 这让他死里逃生,捡了一条小命。 毛大帅死了,岛上人顿时心惶惶。 陈继盛将军接掌东协,暂摄东江镇,但他却成日里缩在帐中写奏疏,求朝廷给大帅平反,还说刘氏兄弟欲再投建奴。 刘兴治兄弟趾高气扬,带着“朝廷嫡系亲军”的旗号,极尽克扣东江各部官兵的粮饷。 老兵们暗地里啐道:“姓刘的早年给鞑子当奴才,如今却倒成了大明忠臣!” 没过多久,刘兴祚在永平死于鞑子刀下。 消息传到皮岛后,刘兴治在灵前哭得天崩地裂。 陈继盛将军带人吊唁,刚进灵堂,伏兵四起。 沈阿四当时吓得缩在门外,未敢上前,就听见陈将军嘶吼:“尔等假传孙阁老(即孙承宗)军令,必遭天谴!” 刀斧声过后,刘兴治提着人头出帐,狞笑道:“从今往后,皮岛我说了算!” 然而,朝廷的饷银依旧拖欠,岛上饿殍遍地,逃兵不断。 刘兴治暗中联络鞑子,却哄骗说是借朝鲜的粮。 那一天,沈世魁老爷悄悄找到沈阿四等老东江系心腹,说要在夜里带着他们去西滩。 那晚,沈阿四端着火铳,与数百东江老兵突袭了刘府,沈老爷一刀便捅进了刘兴治的心窝,并大喊一声,“大帅的仇,今日方报了一半!” 可是,随后未多久,朝廷却派了黄龙总兵接管皮岛。 这位大人一来便要清查走私,沈老爷为了脱开干系,将那位献了几道的女儿又转手给了黄龙,才堪堪保住大半走私利益。 事后,沈老爷跟耿仲裕等东江军将密谋了许久,接着就发生了一场兵变,将黄龙给关押了起来。 沈老爷在旁冷眼,直到尚可喜那厮带兵突然闯至皮岛,他才惊呼:“快护总兵大人安全!” 经此一事,黄龙是在皮岛是彻底待不下去了。 没多久,山东的孔有德、耿仲明反了,还有许多东江军将跟着响应。 黄龙便借口平叛的名义,带兵离开了皮岛,终使沈老爷彻底掌控了那里。 从那以后,皮岛的日子渐渐好过起来。 当然,这除了走私贸易更加繁盛外,还有新华人源源不断地将南方粮食运来,让岛上的军民不再一天饿两顿,三天饿五顿了。 还有更关键一点就是,岛上的辽民越来越少了。 他们都被新华人拉到了新洲大陆。 据说,那里可以吃饱饭,可以分到地。 那里,还没有无休无止的战争和动乱。 那里,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税赋和各种压榨。 不过,沈阿四是不信的。 这个世界,哪里没有官府,哪里没有老爷,哪里没有剥削和压榨。 皇道乐土,或者世外桃源,那只是存在于梦里。 直到有一天,他来到了北瀛岛,终于相信,新华人的地界真的是那样的。 崇祯七年八月(1634年),在建奴入寇宣府、大同,沈阿四随同数路东江军奔袭建奴后方,于战斗中被建奴硬弓射中了小腿,救治不及,便落下了残疾,跛了一只脚。 沈老爷出于对他的体贴爱惜,便劝他跟随新华移民船前往新洲大陆“享福”。 原本以为自己残了,就么被东江镇就这给丢弃了,扔给新华人做牛做马,沈阿四当时是心如死灰。 他带着家人来到北瀛岛时,主持移民的新华官员问他有什么手艺和特长。 他想了很久,最后嗫嗫地说,只会放铳杀人。 却没想到,新华人似乎并没有嫌弃他跛了一只脚,反倒是对他厮杀十余年的战场经历很感兴趣,便将他留在了北瀛岛,成为一名自卫队民兵。 在接受了一番新式火铳训练后,他先是被派驻海宁堡(今北海道苫小牧市)驻守。 今年四月,又被调至这座刚刚建立不到一年的据点,防御可能存在的外来危险。 说实话,北瀛岛上虽然有生藩,也有倭人,但在沈阿四看来,皆不过“土鸡瓦狗”,战力尚不及建奴两成,根本构不成对他们的威胁。 更何况,北瀛岛拓殖队还给他们装备了如此多的火器,还有火炮,在武力上完全碾压那些生藩和倭人。 真正担心遭到外来威胁的,怕是他们才对! 按照新华官人说的,只要他再扛两年枪,就能分得四十亩好田,跟着家人一起过上宁静而又稳定的日子。 至于官府所征收的正赋,只有田赋,而且仅收两成,没有丁银,也没有地方杂税,更没有额外加派。 也就是说,大明那种“旧征未完,新饷已催,额内难缓,额外复急”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老天爷嘞,这不就是老百姓所期盼仁政嘛! 轻徭薄赋! 吏不呼门,夜不闭户! “嘿嘿……”想到此节,沈阿四不由咧开嘴,乐出了声。 “呼!”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扶着木柱站了起来,抓起单筒望远镜,朝四下观望起来。 “嗯?……”在转向海面时,视线中出现了几道淡淡的帆影,正朝着他们所在的开平堡驶来。 “嘟嘟……” 沈阿四立时弯腰将挂在壁柱上的一只号角抓在手里,然后鼓起腮帮,使劲地吹响。 —— (本章完) 第350章 罗刹人还没来吗? “你可知你们卫大人现在何处?” 孟胜新登上开平堡的瞭望塔,朔风扑面,视野骤然开阔,周边数里外的地理地貌一览无余。 远处山峦起伏,荒原上的丛林小径如细蛇般蜿蜒至天际。 不过,南边因为有千叠岬(今涵馆山)的巍峨山势所阻,津轻海峡的波涛尽数隐没在苍茫山影之后,无法窥得海上的任何情形。 他眯起眼,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木栏。 若是在那山巅设立一座瞭望哨的话,不仅过往海峡的商船、战船尽收眼底,便是天气极朗时,说不定还能望见对岸本州岛的轮廓。 如此,倭寇动向、海商航线,皆可早察。 正思忖间,下面木梯传来急促的攀爬脚步声。 片刻,开平堡负责人孙友耕登上了瞭望塔,朝他躬身一礼,然后恭敬地伺立在一旁。 两日前,四艘载满朝鲜移民的福船在津轻海峡西段各自分开,两艘一路向北驶往西营堡(今石狩市),进一步充实新川地区(今石狩川平原)拓殖人口数量。 而孟胜新所在的另外两艘船则转向往东驶往临海堡,等待转运回新洲本土。 在进入海峡深处后,考虑到船上朝鲜移民因海上颠簸,多有寒热交加之症,船队便准备暂泊开平堡休整。 不过,堡寨狭小,容不下太多的移民,便只能将部分身体不适的人转移至岸上,对其进行简单的诊疗,剩下的移民依旧待在船上。 好在,开平堡可以为他们提供一些新鲜的淡水和食物,所有人也被获准分批下到岸上活动一番手脚,这对处于身心疲惫的移民而言,不啻为最大的福音。 孟胜新在休息一晚后,也觉神清气爽,恢复了几分力气。 在堡寨中走了一圈后,他便攀上瞭望塔,眺望周边,浏览一下这座被后世日本称之为北海玄关的地方。 这座港口与长崎、横滨并称为日本历史最悠久的三大港口,也是世界三大夜景之一。 不过,到了这个时期,随着他们新华的强势介入,别说开平堡所在的涵馆,怕是整个北海道也将不再为日本所有。 一念至此,早已年过四旬的孟胜新竟也生出一丝暗爽之感。 这要是逮着机会,以北海道为基,出动数万海陆大军,再将日本痛殴一顿,逼着它签一份17世纪《二十一条》,那就更让人老怀大慰了。 对了,此时留守北瀛岛的卫仲龙不知现居何处,要是在返回本土前见上一面,那是最好不过了。 “回孟大人。”孙友耕躬身一礼,“一个月前,卑职从《北瀛塘报》上获知,卫大人在贵德堡(今北海道北部城市纹别)视察当地拓殖情况。至于现在卫大人居于何处,卑职尚不得知。” “贵德堡?”孟胜新闻言,顿时一愣,“贵德堡在何处?” “呃,好像是位于北瀛岛北边的沿海之地。”孙友耕脸上踌躇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据闻,那里发现了金矿,已有当地土人和移民在零星采掘。故而,卫大人便带着人过去看看,具体是个什么情形。” “哦,金矿?”孟胜新并未听到金矿而表现出喜悦之情,反而眉头皱了起来,“此事传开了吗?” “想来应该没大范围地传开。”孙友耕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拓殖队在收到消息后,立即派了一个小队自卫军过去,封锁了整个贵德堡海陆交通联系,以确保将此消息掩盖住。” “但是,也不排除当地土人通过物资交易或人员走动,将这个事情传到倭人那里。” “嗯,你们北瀛岛做得很及时,也很到位。”孟胜新点了点头,说道:“虽然,以北瀛岛目前的实力,已无惧于任何外来势力的入侵,但要是因发现金矿的问题,招来他人的觊觎,还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大人说得是。”孙友耕附和道。 “你们北瀛岛拓殖队于江东地区(即乌苏里江以东)开拓情况如何?”孟胜新问道。 “回孟大人……”孙友耕顿了一下,说道:“截止到去年十二月,我北瀛岛拓殖队在江东地区设立屯殖据点七处,迁移民五百余人。……呃,只是囿于地形限制,尚未深入内陆腹地,皆为沿海设堡立寨。” “不过,在冬月间,组织了一支内陆探索队已进抵兴喀淀(即兴凯湖)附近,并与当地数个土著部落建立了初步的联系。” “不错,不错!”孟胜新连连赞道:“你们的动作还是相当得快!我相信,随着大量朝鲜移民的到来,你们的拓殖进度也会大大加快。” “那黑龙江流域的情况呢?” “继去年五月在黑龙江和乌苏里江交汇处设立伯力堡后,上个月,拓殖队再次派出两艘桨帆船前往黑龙江流域,准备在入海口附近和下游中段某个位置设立两处据点,为此后进一步深入两江流域拓殖奠定基础。” “探索两江流域地区时,有没有发现罗刹人?”孟胜新轻声问道。 “罗刹人?”孙友耕怔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说道:“有没有发现罗刹人部落,卑职不太清楚,塘报也未曾有任何提及。只是听闻,两江流域有许多生藩部落,以渔猎为生,生性彪悍,几与生女真无异。” “呵,也就是说,沙俄还没摸过来?”孟胜新心底没来由的一松。 “大人?……”孙友耕不解地看着他。 难道,这个被称为“罗刹”的土著部落很有威胁性吗? 怎么瞧着,这位孟大人对其很是上心! —— 金秀妍红着脸,从寨丁手中接过一碗热腾腾的玉米粥,屈膝微微一福,便立即转身就走。 还未离去多远,身后就传来一阵男人的哄笑声,唬得她不由加快了步伐,连《闺合要览》中所规定的女子移步不超三寸的训令也不顾。 “父亲,吃点热食吧……”进入一间木屋,金秀妍小心地将粥碗递给半躺在床上的父亲。 “……”金时敏接过粥碗,轻轻地喝了几口,甜香糯软的玉米粥吃在嘴里,顿时让他口齿生津,感觉美味异常,“你兄长呢?” “他被唤去整理随船而来的书册了。”金秀妍低声说道。 “唉……”金时敏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一口气将碗里的玉米粥喝进嘴里,腹中终是有了一丝饱意。 嗯,这粥饭颇有滋味。 “父亲,精神可好一些了?”金秀妍关切地问道。 “嗯,还好。”金时敏将粥碗递给女儿,“你可吃曾吃过?” “女儿……吃过了。”金秀妍低声应道。 她想起方才食堂排队领取饭食时,那个掌勺的大汉盯着她看了许久,目光恨不得要穿透身上所穿衣物,骇得她差点就要扭头逃去。 幸好一名身着新华军服的军官走了过来,挥起刀鞘,抽了他一记,才让其收回那可怕的眼神,为自己取了一个玉米窝头和两个土豆。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但不知为何,那身英武的军服却总在心头萦绕。 “唉,来此北瀛荒岛,也不知未来我们将面临怎样的命运!”金时敏看到女儿俏丽的面容隐隐露出一丝惶然,心中不由一紧,让他突然间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父亲,我在寨子里隐约看到了延安都护使的崔小姐……”金秀妍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现在似乎以侍女的身份,随侍在那位新华孟大人身边。” “嗯?”金时敏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苦笑,“清虏入寇,黄海道泰半郡县、都护府沦为战场。那崔小姐多半是清虏击破延安后,随着逃难人群辗转流落至海边,然后不期为新华人所掳。” “时移世易,国家危亡,百姓离难,即使贵为官宦家眷,又岂能独免其身?那崔都使小姐沦落至此,我们……” 说着,金时敏看着女儿是泪流不止,语焉哽咽。 身为国之干臣、一方牧使,既不能戍守疆土、卫护百姓,也不能保全家人,免遭欺凌。 此乃我辈之耻矣! 虽然,从济州岛被俘以来,再到押船前往北瀛荒岛,新华人尚未有祸害凌辱百姓的行径。 可一旦到了他们的地盘,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是发生了什么,那也只能默默承受即将到来的一切。 堂堂男儿之身,或许会被驱使为奴,受尽劳苦。 那么像女儿这种姿色上佳的妇人,下场想来也是凄惨无比。 在船上,与那位新华孟大人聊及清虏祸乱朝鲜之事,他说在朝鲜君臣表以臣服后,清虏几乎将汉城洗掠一空。 在撤兵回师时,清虏还顺带掳掠了超过四十万(原有历史共计掳掠了近五十万人)朝鲜百姓,如牵牛赶羊一般,从汉江边一直绵延至鸭绿江边。 一路上,尸骨累累,哭声震天。 黄海、平安、江原等三道、郡县,可以说是十室九空,百里无人烟。 那位孟大人还说,清虏此后发起的任何一场战争,即使是对大明的军事进攻,朝鲜也都必须派军参与,以履行一个藩属国的义务。 至于清虏所缺的粮食、布帛、铁料等诸多战争和民用物资,朝鲜皆不得有丝毫隐匿,必须做到有求必应,有应必送。 哪怕朝鲜国内发生天灾、瘟疫,乃至饥荒,也不得短了清虏的物资需求。 那位孟大人调侃地说道:“以后,朝鲜就是清虏随用随取的提款机了!” 虽然,金时敏不太理解何为“提款机”。 但他却明白这位孟大人话语里的大概意思。 朝鲜,就是清虏的后勤基地,将为他们持续不断地攻掠大明,提供源源不断的人力和物力。 直到某个时候,耗尽朝鲜最后一丝元气。 —— (本章完) 第351章 新貌 熏人的海风裹挟着木屑与碳火的气息,吹过临海城(今钏路港)新铺的青石板路。 码头上,一艘满载鲑鱼的拖网船正缓缓靠岸,船身漆着醒目的红蓝两色--这是“海丰号”的标记——临海第一家民营渔业公司的产业。 甲板上,阿依努族水手大狗熟练地抛着缆绳,他古铜色的手臂上,鲸骨刺青随着肌肉起伏若隐若现。 八年前,他还在使用祖辈传下的木叉,驾着独木舟在波涛中与一群群鲑鱼搏斗,如今却能精准操控滑轮绞盘和拖网,并将满满一舱渔获起吊上岸。 “老掌柜,这季的收成比去年多了三成!”穿着粗布短打得年轻伙计小跑着追上正记账的陈掌柜,手里晃着一本湿漉漉的账册,“按新式盐渍法加工的渔获,连日本的商队都抢着订!” 陈掌柜摇了摇头,笑着用口水沾了沾毛笔,自顾自地在账本上记了几笔。 “行了,行了,到了年底,老子都给你们一个个都发利市!”他笑了笑,眯眼望向码头另一侧。 三座砖砌的烟囱正喷着白烟,那里是拓殖队官办的“临海粮油厂”,日夜不休地将大豆、花生榨成清亮的油脂,再装进木桶,运往南方各堡。 忽然,一阵尖锐的哨声划破空气,码头上的工头挥舞着大手喊道:“加快速度!运输船要不了几天就要装货!” 渔坊的角落里,一位年轻女工偷偷将一片碎鱼肉塞进围裙口袋,这些足够一家人吃顿美味的鱼侩。 西门外新立的“磨坊街”,水力驱动的石磨正将燕麦碾成面粉。 数十个移民蹲在路边,用石灰混合火山灰砌砖,准备对住宅区进一步扩建。 城中官办建材厂的水泥、砖块供不应求,许多居民索性直接使用草泥、土块修筑自己的房屋。 如今的临海城,常住人口已达四千二百余人,是北瀛岛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城。 城市以老城为中心,四条主街呈辐射状展开。 海昌街两旁,鱼行、渔具铺、船具修理铺鳞次栉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海腥味。 百工巷里,铁匠铺、木匠铺、陶瓷坊传出此起彼伏的敲打声。 学政路上,几座学堂和技工学校,书声琅琅,学生们不仅要读书认字,还要钻研算术、机械原理登实用知识。 番夷市最为热闹,阿依努人用皮毛、鱼干换取铁器、布匹,鄂伦春人带来珍贵的兽皮和药材,倭国商人则运来漆器、白银,不同语言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形成独特的市井气息 “八年了,总算像个样子了!”临海城守刘平顺看着面前刚刚落成的三层政府办公楼,满怀激扬之情。 从一片荒无人烟的滩涂,建成一座数千人的大埠,这其中的艰辛,唯有他们这些亲历者才能体会。 筚路蓝缕,尚不能道尽这段峥嵘岁月。 “大人,码头来了两艘移民船!”他的政务助理匆匆跑来,额头上的汗水不断滴落。 “移民到来,有司部门自会去处理,何至于这般惶急?”刘平顺没好气地说道,迈步便要进入这栋“豪华”的办公大楼。 “大人……”那助理伸手擦了一把汗水,喘了几口气,“大人,随船而来的还有……孟大人!” “哪个孟大人?”刘平顺停下了脚步,转头惊诧地看着他。 “我新华决策委员会委员、外交事务部部长兼驻大明全权代表孟讳胜新大人!” “啊!……”刘平顺闻言,脸色立时变了,一把拨开助理,也不顾他一城之守的官员形象,朝码头方向便发足奔去。 乖乖个咚! 这位孟大人可是他们上官的上官的上官,整个北瀛岛拓殖队,乃至新华驻大明各个机构、单位,皆为他统管。 在未有新洲本土具体指令下达前,他的所有决定便代表了本土的意志,一言可决所有人的生死前途。 在拓殖队负责人卫大人、临海县周县长皆不在临海城的时候,孟大人突然乘船亲至,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吧? 那自己万万不可怠慢了!—— “娘,新洲在哪里?”在临海的驿馆内,一名五岁的孩童抱着妇人的胳膊,仰着头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新洲呀……”宋月容将孩童搂在怀里,笑着说道:“在遥远大海的那一头,我们坐船摇呀摇,一个多月就能到那里了。” “那我们以后不再回广州了吗?” “嗯……”宋月荣面色一滞,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以后呀,新洲就是我们的家,你们会在那里上学堂,跟新认的小伙伴玩耍,也会看到许许多多新奇的东西,吃到各种各样美味的点心小吃。” “哦……”那孩童眨了眨眼睛,“娘,新洲有广州热闹吗?那里也有许多小伙伴一起玩吗?” “那里跟广州一样热闹,也会有成群结队的小伙伴跟你一起玩,一起做游戏。”宋月荣伸手捏了捏孩童的脸,“到了逢年过节、赶集上市,也是有各种新奇把戏让你瞧个过瘾!” “娘,你又在哄骗弟弟。”这时,趴在窗户上怔怔出神看着院子里的小姑娘噘着嘴说道:“我曾听爹爹说过,目前整个新洲大陆才六七万人,尚不及番禺县三成!你说那里能有多热闹?哦,这个人口当是排除地方土人的人数。” “唉,你这妹仔!”宋月荣被女儿揭了底,面色一红,嗔怪道:“读了几年书,倒是长见识了。你不晓得嘛,新洲每年都要从大明运人过去的,一年可是有几千上万人的。” “待你们长大的时候,说不定新洲就会有广州那么多的人了!到了那时,定然是很热闹的。” “嘻嘻……”那女孩古灵精怪地冲着母亲做了一个鬼脸,“娘,那你知道新洲有多大吗?就算将整个广州府的人口都填进去,怕是百里之内也见不到人烟!” “嗯?……”宋月荣表情微怔,脸上有些羞恼,“哼,跟着你爹爹学了地理天文,便在我面前显摆了不是!” “娘,我只是在向你描述一个新洲的实际情况,可不是朝你来显摆的。”那女孩故作深沉地说道:“按爹爹的话来说,新洲的发展是任重道远,目前尚处于起步阶段。” “不过,待我们长大之后,担负新洲快速崛起的重任就会落到我们这一代有知识、有理想、有冲劲的新生辈头上,届时才会迎来新洲的真正繁荣和昌盛。” “呵,你个妹仔家家的,哪里需要你来抛头露面,担负所谓建设发展的重任!”宋月荣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 “我爹说了,女子当顶半边天!”那女孩颇为自傲地说道:“此前在广州,不论是学堂里,还是家里面,论学问和见识,哪个男孩子可能比过我?哼,以后长大,要做事了,他们也一样比不过!” “你这妹仔……”宋月荣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般争强好胜,我看你以后如何嫁的了人。” “娘,我们女子为何长大后非要嫁人,并且还要依附于男子?”那女孩犹自不服地说道:“哼,待我长大后,可不会随随便便嫁了人,然后在家里相夫教子。我要出去做大事情,我要像花木兰,李清照那样青史留名。” “呵呵,还好没说要学吕后和武则天。”宋月荣闻言,不由莞尔。 “这个嘛……”那女孩听了,竟然开始认真的思索,“若是新洲可许女子为政任官,倒也不是不能想一想。” “……”宋月荣再次失笑,“你这妹仔,也不知道跟你爹爹都学了些什么离经叛道的想法。” “娘,这不叫离经叛道。”那女孩认真地说道:“父亲说,这叫解放思想,施放天性。嗯,还有就是,心有多大,自己所施展的舞台就会有多大!” 宋月荣听罢,不由呆呆地看着女儿。 这妹仔似乎跟我大明传统女子截然不同呀! “唉……”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娘,娘……”房门猛地被撞开,一名七八岁模样的男童冲了进来,一路上跑的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爹爹回来了!” “哦,蛋仔,爹爹当真来了?”那名女孩立时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一把抓住弟弟的胳膊。 “来了,真来了。”那男童大声说道:“我听驿馆的人说,码头来了两艘大船,爹爹就是随船一起过来的。城里的官员都去迎接了,说是要拜见孟大人。……咱爹爹不就是姓孟吗?” “哼,蛋仔,难得你聪明了这么一回!”那女孩笑着揉了揉弟弟的脑袋,撩起裙摆,风一样的奔出房门。 “娘,姐姐刚才是在夸我吗?”看到母亲牵着幼弟也要出门,那男童摸了摸脑袋,低声问道。 “……”宋月荣回头一笑,“嗯,是在夸你呢!” —— (本章完) 第352章 强干和弱枝 “孟教官,你说百年之后,这北瀛岛,乃至我们要占领的库页岛、外东北……”卫仲龙顿了顿,轻声说道:“会自立门户吗?” 说话间,他靴尖不经意踢到一块黝黑的煤矸石,骨碌碌滚下斜坡,惊起几只隐匿在草丛中的灰鸟,扑棱棱地飞向天空,打破了片刻的静谧。 孟胜新眯起眼睛,看着那些灰鸟在铅灰色的天空中划出凌乱的轨迹,最终消失在远处的白桦林里。 此时正值夏日,临海湿原上蒸腾着氤氲水汽,卫仲龙和孟胜新正站在青岭(今钏路市东北十余公里钏路町)郊外的高岗上。 远处蜿蜒的青岭山(钏路川)在阳光下泛着碎银般的光泽,成群的丹顶鹤在沼泽间优雅踱步。 放眼望去,远处是郁郁葱葱的密林,树木层层叠叠,像是大自然精心铺设的绿色绒毯。草甸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草浪此起彼伏。 大片的湿地泛着粼粼波光,时不时有不知名的水鸟从中飞起,发出清脆的鸣叫。 如此壮丽的景色,彰显着大自然的神奇和伟大,可两人此刻却无心欣赏,反是心事重重。 “你看那些鹤。“孟胜新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底传来,“它们每年都要往返于库页岛与本岛之间。但无论飞得多远,终究要回到出生的沼泽。“ 卫仲龙弯腰拾起一块煤矸石,指腹摩挲着粗糙的表面。这块不起眼的黑色石头,正是他们此刻站在此处的理由。 青岭煤矿的矿洞在不远处的山腰张着黑洞洞的嘴,运煤的轨道车正发出吱呀呀的呻吟。 “可鹤群总会分家。“卫仲龙掂了掂手中的石块,“老巢拥挤了,年轻的鹤就会去开辟新的沼泽。“ 青岭有储量不低的煤炭,北瀛岛拓殖队于此建立了一座大型煤矿,投入了两百余采煤工人和大量采购自本土的机具设备,日日采掘。 这座煤矿理论上可以日产两百到三百吨,年产量也可达到近万吨。 但实际上,因为采掘过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以及冬日大雪严寒天气,青岭煤矿年产量从未超过八千吨。 而且,拓殖队也没有进一步扩大其产量的意思。 因为,整个地区可用到煤炭发展的产业并不多。 也就是制陶、烧砖、炼焦、生产水泥以及居民有限取暖做饭之用,使得煤炭的整体消耗量并不大。 毕竟,整个拓殖区就没什么像样的工业,自然用不到太多的煤炭。 是的,在这八年时间里,北瀛岛一直承担着新华移民中转点的角色,除了建立一些事关百姓民生的手工业外,并未发展任何具有决定性意义的重工业。 数年前所建立临海修船所,规模和技术水平也都十分有限,除了能为规模庞大的移民船队进行例行的维修保养外,最多也只能建造一些两百吨以下的小型船只。 至于冶铁、炼铜、玻璃之类的“高端”工业,更是没有任何基础。 凡是从大明、朝鲜,乃至日本“淘”来的工匠、艺人,全都紧着送往新洲大陆,从而不断充实和加强本土的技术实力。 甚至,就连费尽心思搞来的大批妇人,也要优先满足本土的需求。 可以说,北瀛岛,就是一个纯纯的人力输出中转枢纽,在资源分配上,似乎总是被边缘化。 对此,也不是没有人表以微词,认为本土这般对北瀛岛拓殖区“抽血”,是在牺牲当地数万移民的切身利益,更是在阻碍或者延缓本地区的发展进程。 但新华政府为了加快发展速度,不断积聚自身实力,只能采取这种集中所有的资源的方式,倾力打造本土,暂时置海外领地的利益而不顾。 而作为拓殖区负责人,卫仲龙自然也是想要有一番作为的。 这几年陆续建立的诸多手工作坊和初级工场,还有这座青岭煤矿,以及艰难发展的修船所,无不是他和齐永泽多番努力的结果。 一个地区,即使只是作为移民中转点,也不能仅发展农业吧。 起码的初级手工业,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不过,强干弱枝,历来是大一统政权维持统治的基本策略。 新华政权自然也不例外。 这要是两头都一样重,那么谁是干,谁是枝,可就不好说了。 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必须明确主次,将主要精力和资源集中于核心区域,以确保核心领地的稳定和强大。 当然,从长远来看,新洲本土一旦彻底发展起来,随着技术外溢,以及施于相应的扶持政策,北瀛岛地区迟早会迎来发展的机遇,搭上发展的顺风车,其发展下限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在孟胜新抵达临海后的第十天,卫仲龙闻讯立即放下手中的事务,从新辽(今带广市)匆匆赶了回来,趁着对方尚未启程返回本土之际,碰一碰面,深入探讨一下北瀛岛拓殖区的发展规划。 依着他的意思,希望新洲本土那边可以适当扶持一下本地区的工业发展,比如青岭煤矿的产业化外延。 据说,本土的煤化工产业经过数年的研究和发展,已经取得了显著成效,初具规模,并建立了一系列产业链。 除了炼制冶金所需的焦炭外,本土的几座大型煤矿还通过高温干馏,制取出了煤焦油,然后从中成功分离出苯胺,由此极大地推动了合成染料的发展。 这种化工合成染料相较于天然染料而言,优势明显。 其颜色种类更为丰富,鲜艳度也更高,在对布匹、呢绒染色过程中,颜色均匀性更为优越。 当然,在染色牢度也高出一筹,比天然染料染就的布匹具有更好的耐洗、耐晒、耐磨等性能。 也正是因为有合成染料的加成,新华呢绒产品在墨西哥,乃至秘鲁等西属美洲地区,才能迅速打开市场,成功击败了欧洲进口呢绒,并且开始逐步蚕食当地呢绒产业。 更重要一点,化工合成染料不仅性能优越,其大规模生产和相对简单的生产工艺,使得其生产成本也相对较低,比市场上那些天然染料具有绝对的价格优势。 而大明拥有这个世界上产量规模最大的纺织市场,若是能在北瀛岛建立合成染料工厂,那必然可以从中分润不菲的利润。 大明靠着极为庞大而又廉价的劳动力,可以将棉布产品做出“白菜价”,在全球市场上都极具竞争力,没有任何竞争对手可以与之匹敌。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另辟蹊径,通过领先的煤化工产业,生产出价格极为便宜的合成染料,来控制纺织业的上游供应链。 不过,孟胜新听罢,却直言表示,在短期之内,本土多半不会支持北瀛岛建立印染产业。 这其中的原因颇为复杂,一方面,本土担心先进的煤化工技术一旦在北瀛岛扩散,可能会被其他势力窃取,从而威胁到自身的技术优势和产业安全。 另一方面,本土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合成染料产业,正逐步打开市场,获取利润,若是扶持北瀛岛发展印染业,无疑是在培养一个竞争对手,这将对本土整个产业的利润增长产生不利影响。 要知道,大量移民船从新洲本土驶往大明的时候,大多都是处于空载状态,装运的少量贸易货物也仅为皮毛、玻璃、军火、白银等寥寥几样,好不容易弄出了化工合成染料,可以稍稍填补一些舱位了,成为新的贸易增长点。 可要是扶植北瀛岛拓展区也搞印染业,那岂不是跟本土形成了商业竞争。 说白了,北瀛岛在新华政权的战略布局中,本质上就是一块殖民地。 它的存在的首要意义,便是向新华本土“输血”,人口、资源,乃至经济利益,直到本土被滋养壮大后,有了足够的实力和资源,才有可能对北瀛岛进行某种程度上的反哺,助力其发展。 卫仲龙在与孟胜新深入讨论北瀛岛拓殖区未来命运时,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个一直萦绕在心头问题,于是不假思索地提了出来。 这个问题,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短暂的和谐,让气氛变得凝重起来,两人陷入到长久的沉默当中。 “至于将来北瀛岛拓殖区是否会自立门户,我认为是历史的必然。” 良久,孟胜新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又透着几分坚定:“毕竟,此地远离新洲本土,却又靠近传统华夏文明圈。若是未来两地无法在价值观上达成一致,而且也无法构建起紧密的利益链条,那么北瀛岛脱离本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当年,英国建立起一个横跨全球的殖民大帝国,其领土遍布各大洲,鼎盛时期号称‘日不落帝国’。但最终,这个庞大的帝国还是因为种种复杂的问题而分崩离析,各个殖民地纷纷独立建国。” “在这些独立的国家中,不乏与英国同源同宗的昂撒民族国家。然而,随着大英帝国霸权衰落,其对殖民地的影响力和控制力的逐渐降低,即便有着血脉和文化的纽带,这些殖民领地也还是选择了脱离而去,成为独立实体。” “所以,我们占据北瀛岛、库页岛,乃至外东北地区后,不能天真地认为这些领土就会永远与新洲本土紧密相连,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统一整体。” 孟胜新的话语中,带着对历史的深刻洞察和对现实的冷静思考。 “所以,我们对这里的建设和发展就没有意义,是吗?”卫仲龙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满是不甘。 在他看来,自己多年来为北瀛岛拓展区的发展呕心沥血,若是一切努力,在遥远的未来都将付诸东流,这是多么令人沮丧的事情。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孟胜新悠然说道:“最起码我们将这些地区纳入华夏文明的范畴,使之成为汉人繁衍生息的土地,这大大拓展了民族生存空间。” “即使,这片土地将来脱离本土,独立而出,那也必然会成为我们固有的势力范围。在民族情感或者文化传承上,它与我们始终有着千丝万缕的羁绊。假以时日,我们或许能形成一个广泛的中华文明群。” “就像后世的五眼联盟?”卫仲龙笑了笑。 “不,我觉得以我们中华夏文明悠远而深厚的根基,这个联盟的影响力可能会远超后世的昂撒联盟。”孟胜新笃定地说道,眼神中充满了对华夏文明的自信。 在他看来,华夏文明源远流长,历经数千年的传承和发展,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和凝聚力。 这与以利益为纽带的五眼联盟不同,基于华夏文明形成的联盟,将在文化、语言、价值观等层次领域有着更为紧密联系,其影响力也将更加深远和持久。 “大人,临海急报!” 一匹快马飞奔至山岗,须臾间便来到两人近前,随后一封来自临海的通报被递了过来。 “移民船队已抵达临海。”卫仲龙看完急报后,脸上显出一丝古怪的表情,“……其中两艘来自广州的武装商船受了点伤。” “怎么,在半路上跟郑芝龙干上了?”孟胜新闻言,皱起了眉头。 近年来,郑芝龙在海上势力愈发强横,凡是未有郑氏令旗的商船,皆有可能遭到他们的无端拦截。 一旦被郑氏船队截获,轻者罚银三千至一万两,重者船货皆扣,所有人员也被尽数掳到岸上,拿巨额白银来赎,否则以海盗或走私之名,枭首示众。 为了规避郑氏的拦截,新华部分经广州的移民船队便会选择绕路远海,不走大陆海岸线,并从台湾东侧海域通过,经琉球、过日本,辗转驶往北瀛岛。 但是,郑氏垄断对日贸易后,其船队也是频频往来日本之间。若是运气不好的情况下,还是有可能会在琉球或者日本海域与之遭遇。 对于郑氏,新华人也很头疼。 在过去数年间,曾派出中间人寻到郑芝龙,以辽东粮食贸易和北方毛皮贸易为饵,试探对方可否达成合作。 但新华人的建议遭到了郑芝龙的无视,未予任何回应。 似乎,对方在击败荷兰东印度公司后,便视天下人,哦,不对,应该是视海上所有势力如无物,根本未将新华放在眼里。 一个偏远大陆而来的藩国,欲来大明乞食,只要走海路,自然要按照我郑氏的规矩来做。 想要豁免“过路费”,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为此,新华政府一度考虑过,是不是多造几艘专业战舰,然后调至大明海域,教教郑氏如何做人。 可最终还是选择作罢,觉得跟郑芝龙撕逼有些得不偿失,人家好歹占有地理之便,更兼背靠大明(大陆),与其拼消耗的话,未必讨得了太多便宜,反而耽误自己的“正事”。 大不了,在大明海域躲着点他就是,无非就是绕远点路而已。 “不是郑氏。”卫仲龙将那份急报递给了孟胜新,一脸的苦笑,“我们的武装移民船在广州珠江口附近,跟英国人干上了。” —— (本章完) 第353章 空虚的大明海防 “其实吧,这件事件发生的起因在葡萄牙人身上。”新华移民船队第二分队负责人李雁山在谈及广州虎门海上冲突时,也是唏嘘不已。 时间拨回至两年前(1635年),英国东印度公司与葡萄牙果阿总督达成一项意向性协议,允许英国商船前往澳门贸易。 于是,在去年(1636年)4月,英国柯亭协会的几个商人兴冲冲地派出了由4艘武装商船和2艘轻型帆船组成的舰队前往大明,准备与传说中的这个东方帝国建立直接贸易关系。 却未料到,当这支英国船队今年6月抵达澳门附近海域时,却被当地的葡萄牙人拒之门外,声称未收到果阿总督的命令。 英国人跟葡萄牙人就此事来回扯皮一个多月,但却一直被葡澳当局拒绝,禁止其入港。 英国人退而求其次,在表示不进入澳门后,请求葡萄牙人作为中介,将他们引荐给大明政府。 出于担心英国人威胁他们在东方的贸易垄断地位,葡萄牙人毫不犹豫地再次予以拒绝,并“好心”地劝说英国人前往马六甲或者果阿,同样可以购入东方商品。 想跟大明直接贸易,门都没有! 绕开了我这个中间商,我还怎么赚差价? 万般无奈之下,英国人决定绕过澳门,直接驶入珠江口,试图跟大明地方政府面对面交涉。 7月2日,他们抵达虎门亚娘鞋炮台(今威远岛)附近(因葡萄牙人的拒绝态度更为坚定,使得英国人未如原有历史时空那般在澳门附近海域滞留太多时间),但遭到大明巡检司船只的拦截和警告,要求其掉头驶向大屿山,然后递交正式市舶请求,获得允许后方可前往广州。 开什么玩笑,这么多武装商船驶入广州港,视我大明天朝如无物吗? 但英国人对大明的“提醒”置若罔闻,在亚娘鞋岛徘徊良久,迟迟不退。 到了7月4日,英国一艘武装商船在测量珠江航道时,当即遭明军炮台的炮击警告。 英国船队随即展开反击,炮轰亚娘鞋炮台。 此前,两广总督张镜心曾向新华购置“新夷大炮”十二门,皆部署于该炮台,以为扼守珠江航道,屏护广州。 在英国船队发起炮击后,明军当即施以猛烈反击,配合三十余门小型火炮,立时封锁了珠江水道。 尽管明军炮手疏于训练,使得火炮射击精度普遍不高,对英国船只伤害性不大,但密集的弹雨却让英国人慌了神,唯恐在狭窄的珠江水道里遭到炮台重创,遂仓促撤离。 不过,英国人却并未离开,而是游曳在伶仃洋面上,隐隐堵在了珠江口。 大明广州总兵陈谦在负责两广军务的广西巡抚郑茂华和海道副使郑觐光的施压下,派出十余艘大小战船,出珠江口,驱赶英国舰船。 但囿于船小且火力弱,被英国船队击败,并损失三艘战船,狼狈逃回广州。 一时间,广东地方驻军竟奈何不了英国船队,使得整个局势出现尴尬的僵持状态,广州港进出贸易也立时陷入停滞。 广东海道副使郑觐光见“红夷(大明地方官员皆误以为英国人是荷兰人)”如此粗鄙无礼,便决定“以汉御澳,以澳御红”,即,向在澳门的葡萄牙人施压,使他们向盘桓在珠江口的英国人施压,迫其自去。 而且,他还与总兵陈谦联名向“红夷”发出警告,“如尔等胆敢损坏一草一木,余必下令士卒歼灭尔辈,使尔等片帆不留。” 7月10日,就在广东地方官府与葡澳当局进行交涉时,四艘新华武装移民船载着大量皮毛、玻璃和白银抵达珠江口,不期与六艘英国武装商船遭遇。 英国人二话不说,径直上前拦截,准备阻止新华移民船队驶入珠江口。 眼瞧着几艘夷船不怀好意的模样,船队指挥官李雁山当机立断,在采取避让未果的情况下,第一时间命令开炮轰击,试图先发制人,强行闯入珠江水道。 这支武装移民船队中包括三艘原西班牙大帆船,是新华移民船当中少有几艘保有武力的船只。 虽然,为了腾出更多的舱位,这三艘老船拆除了不少炮位,但仍有十余门威力巨大的舰炮,其中不乏24磅的重炮。 随着炮声的响起,一场突如其来的海战立时在珠江口爆发,四艘新华船与六艘英国武装商船战成一团,海面上硝烟弥漫,落入水中的炮弹不断激起巨大的浪花。 不过,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从上午十时二十分开始,至午前十一时四十分结束,双方便脱离接触,各自离去。 英国船队不愿过多恋战,是因为它们根本不敢在这遥远的东方遭受太过严重的损失。 在无法获得任何补给和维修的情况下,稍有不慎,英国船队便有可能尽数覆没于此的危险。 况且,这四艘不明身份的武装船只战力不弱,火炮打得又快又狠,可不是大明水师那些不入眼的小舢板。 而新华移民船队则是因为势单力孤,并且战斗经验还明显不如对方,船只多有受创,更有十余名水手死伤,再继续打下去,怕是会吃大亏。 更重要的是,船队还载有大量皮毛、玻璃和白银,总价值超过五十万两。 这要是有一个闪失,对本年度移民工作势必造成严重影响。 然而,当大明官员闻知新华舰船与“红夷”大战一场后,顿时就来了兴趣,并找上门来。 帮我大明揍那帮不听话的“红夷”! 为了促请新华人出力帮忙,在两广总督张镜心的授意下,海道副使郑觐光承诺给予新华人在享有澳门葡商同等关税优惠条件下,还提出可将大屿山岛西部的大澳划做他们的专属贸易区。 最令人心动的是郑觐光所说的一句话,“许设商馆,自募乡勇,仿壕镜例”。 要知道,此前新华曾借着京师朝觐的风头,向广州府提出以重金租借新安县所属的香姑岛(今香港岛),以作商栈集货所用。 但这个要求毫不例外被广东总督衙门一口回绝,而且还不客气地警告一番新华人。 “尔等若诚心贸易,可依例至广州黄埔,经市舶司抽分后,自有公平买卖。若欲效佛郎机占澳故事,实乃痴心妄想!“ 别看你们新华获准进京朝觐,拜见了我大明皇帝,但依旧不过是撮尔小藩,何敢求取我大明疆土? 却没想到,今日让“红夷”搞得狼狈不堪,为了将其驱逐衅,并挽回一点朝廷脸面,大明广东地方政府竟然一改此前高高在上的姿态,主动提出拿一块“晒货之地”,来酬谢新华人。 李雁山在与新华驻广州商栈负责人贺延贵商议之后,便立时应允了郑觐光的要求。 不过,为了确保能顺利击败“红夷”,李雁山提出广东水师也需随同出战,集结所有大小战船,配合新华舰队的进攻。 虽然,广东水师军备废弛,战船体型不大且普遍老旧破败,但好歹也有二三十艘,有绝对的数量优势,可以壮壮声势。 最不济的话,也能将其中几艘小船改为纵火船,吓唬吓唬英国舰队。 7月16日,将所载货物卸载一空的四艘新华武装移民船与二十余艘广东大明水师战船组成联合舰队,浩浩荡荡地杀向珠江口。 当日下午三时四十分,联合舰队于牛头岛附近海域发现英国船队,一场算不上特别激烈的海战爆发了。 率先发动攻击的是大明水师三艘被改装的纵火船,顺着风势和水流,冲向几艘英国战船。 但皆被英国舰船逐一避过,未对其造成任何伤害。 烈日灼烧着海面,咸腥的风裹挟着火药味扑面而来。 六艘英国武装战船在海面上一字排开,漆黑的舰身反射着刺目的阳光。 它们的侧舷炮窗已全部打开,露出黑洞洞的炮口。 四艘新华武装移民船与二十多艘大明广东水师战船散列成一个宽大的扇形面,遥遥相峙。 大明水师多为广船、海沧船样式,船身漆着朱红与靛蓝,桅杆上飘着领兵将领的认旗。 这些船虽装备老旧,但水师官兵士气还算高昂,舵手们熟练地操纵着船只,在浪涛间穿梭,准备在新华大船与“红夷”交战之际,趁隙发起突袭,以接舷的方式来弥补火力不足的问题。 在联合舰队出发前,大明地方政府和广州士绅筹集了三千两白银,以示犒军,激励军心士气。 新华商栈也拿出了两千两白银,对所有参战水手施以重金鼓励,还额外征召了一百二十多名水手和壮丁,补充至各船,充实所缺岗位差额。 “开火!” 随着新华船队指挥李雁山一声令下,海面上顿时炮声震天,炮弹如飞蝗一般,砸向对方。 酣战之际,明军战船借着双方混乱的阵势,不断逼近“红夷”战船,弓弩手站在船楼上奋力地射出羽箭,仅剩的两艘纵火船则不停地寻找间隙,试图靠近并贴上敌船。 在整个战斗过程中,双方打得很保守,不论是新华人,还是英国人,皆不主动靠近对方,在相距三四百米远的海面上,仅凭舰炮互相对轰。 结果就是,交战两个多小时,炮弹也打出了数百发,而两边却皆未遭到较大损失,像是一场射击表演赛。 不过,到了下午五时二十分,随着一艘葡萄牙船的到来,使得这场战斗立时戛然而止,双方各自撤离。 英国人误以为,葡萄牙人是来为大明助拳的。 新、明联合舰队则担心,葡萄牙人是不是要反水,帮着他们的西夷老乡。 好在事后证明,葡萄牙人纯粹是来调停(看热闹)的,表示愿意劝说英国人遵守大明的法律秩序,规规矩矩按照市舶要求,前往广州进行贸易。 兵戎相见,或者搞得英国人太过狼狈,其实并不是葡萄牙的初衷。 毕竟,他们在印度,在锡兰,在马六甲,被荷兰人挤兑得相当难受,需要英国这个新生力量的介入,才能遏制荷兰人咄咄逼人的态势。 “所以,在我们离开广州后,在葡萄牙人的说和下,英国人准备依从大明的市舶规定,完成他们既定的贸易要求。”李雁山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从这起海上冲突来看,大明已经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来阻止外来势力发动的海上入侵。” “怎么,听你的口气,也想对大明用强?”孟胜新笑着问道。 “孟大人,卑职不敢。”李雁山躬身一礼,“不过,卑职在想,大明连几艘西夷炮船都无法应付,若是我们新华能一次出动十余艘战舰,便能洞开大明沿海所有关防,也就不再被他们仅局限于广州一处通商之口了。” “嗯?”孟胜新闻言,不由转头看了看卫仲龙,脸上露出几分古怪神情。 怎么,难道我新华要给大明来一场类似“鸦片战争”的破关之战? “李雁山,你是不是忽略了郑芝龙的存在?”卫仲龙没好气地说道。 “卫大人,卑职考虑过郑芝龙的影响力。”李雁山恭敬地回道:“郑氏的海上实力虽然冠绝大明,但他终究只是福建总兵(1635年剿灭海盗刘香后,升至福建总兵,并加授都督同知),囿于职权所辖的限制,他是不可能将他的水师调至广州沿海。” “所以,我们若要在广东谋取应有的利益,不论是增加移民数量,还是扩大通商范围和渠道,所应对的也仅是那支虚弱不堪的广东水师。” “我看你更想表达的是,在广东夺占一处稳固的地盘吧。”孟胜新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名年轻的海军指挥官。 “嘿嘿,卑职的这点小心思还是瞒不过两位大人。”李雁山眼睛露出奇异的光芒,“大明,比我们想象中还要虚弱。卑职琢磨着,咱们新华在未来某个时候,可否夺了琼州,以此作为我新华于大明南方的前沿基地。” “就以大明水师的孱弱,一旦咱们攻上岛去,他们必然无法跨海来救,最后只能无奈地将其舍去,任由我们占领。” “如此一来,我们新华在大明周边的布局,北有辽海诸岛,南有琼州,还有北瀛岛遥相呼应,便可尽享大明商利。” “嗯,再假以时日,也可以将琉球、吕宋、东番(今台湾)等岛屿悉数拿下,那我新华就能在海上对大明形成一道外围封锁线。” “……”卫仲龙听到这番话语,顿时被雷得外焦里嫩,“李雁山,你可知道我新华目前人口几何?战舰又有几条?” 年轻人,胆子大,有时候是一个优点,但狂妄无知那可就是一种愚蠢了! 我们目前要去朝鲜东莱府抢一把,都要竭力拉上东江镇和对马藩一道参与。 若是要袭掠广东,夺取琼州,那我们得动员多少力量? 这没有十来艘的战舰和三五千的兵力,怕是无力攻占琼州吧。 可问题是,一旦跟大明动了手,那就不要再想跟大明友好的做生意了。 至于移民,那就只能通过武力掠取了。 想想就很麻烦! 哪像现在这般,只要我新华在广州或者山东、辽海等地区,搭一个粥棚,挂几面招幡,便能让成千上万的流民汇聚而来,然后自己登上移民船。 并且,大明地方政府还会派出卫所兵或者差役帮着维持秩序,以防流民失控。 “卫大人,我这个想法是建立在大明朝廷行将覆灭的前提下,才有可能进行实施。”李雁山解释道。 “怎么,你觉得大明必亡?” “大明如今这般局势已尽显……亡国之像。”李雁山想了想,随即以极为肯定的语气说道:“可以说,若无圣人明君出世,或者天降猛人,它早晚必将覆亡!” 尽管,他生于大明,但却差点在十余岁时饿死街头,所幸为新华救助,并被恩养长大,自然对这个末世王朝没有太多感情。 “此事容后再论吧。”孟胜新笑着摆了摆手,“我们现在着力点是,如何利用大明目前尚有一分挽救之力时,尽可能地为其多续上几口气,以便我们能有足够的时间从大陆收拢更多的移民。” “至于其他,皆为附属之利矣。” —— (本章完) 第354章 黄金迷人眼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5章 野性难驯的土人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