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所爱》
7. 007 一生
秦砚修自然不知道她们的交谈。
他仍候在门外,是沈云夷一个人进了卧室,要把沈云微从床上拉起来。
沈云微的原意是想让秦砚修充当她的免费壮劳力,自己在卧室躺平吃水果就好。
没过多久,水果确实被人送上楼,但是在沈云夷的授意下,先端给门外的秦砚修,后端给房里的沈云微。
这种非第一优先的待遇,沈云微没尝过,顿时不满地望了大姐一眼:“你不爱我了。”
“待客之道,客人第一。”沈云夷把一颗蓝莓塞进她的口中,看她慵懒地眯着眼睛,便柔声劝慰。
“云微,有专业的搬家公司负责打包,一个电话人就会过来,你是真要秦砚修跑上跑下,为你搬满屋的乐高吗?”
沈云夷早看出骄纵惯了的小妹是在捉弄秦砚修,这我行我素的性子,是一点都改不了,已经二十四岁,还活得像个孩子。
“不是你说他来帮忙的嘛……”沈云微小声嘀咕。
“确实是来帮忙。”沈云夷笑道,“满屋的乐高,你本来就没打算全拿走。昨天不是还计划着,只挑一些最喜欢的带去吗?你们一起去房里先挑好。”
“你来挑,让他帮你标记。”沈云夷建议,“我这就给搬家公司打电话。”
每件拼好的乐高,都被装在特制的带有冰蓝色边框的透明防尘盒里,再放到沈家专门定制的玻璃柜上。
所谓标记,实际上是指,在被选中的透明盒子上用记号笔标出记号,方便搬家公司的人员作业。
活儿很轻松,但部分乐高放得太高,沈云微根本够不到,家里的梯子又由于她恐高不敢上,貌似还真需要一个助手,来帮她一把。
而秦砚修一米九的身高,做这项工作,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好吧。”沈云微难得从善如流。
沈云夷笑着出了门,先同秦砚修说了几句,后又给搬家公司打去电话。
卧室里,沈云微终于也舍得从床上下来,开门走到秦砚修的身旁,轻声道:“谢谢你来帮忙,跟我走吧,我带你去。”
她的尾音永远都是轻飘飘的,像猫儿般傲娇。
秦砚修随她来到收藏乐高的那间房。
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三面高至天花板的透明玻璃柜。
一切都被归置得极美,透明盒子里的乐高就如同住进了房子,每一个都被保护得很好。
看得出,沈云微很珍惜。
她是真的爱这些东西。
“统一用一种标记吧,随便画什么都行,看你。”沈云微将一根黑色记号笔递给秦砚修。
“画哪里好呢……”沈云微自语着,想定后转头对秦砚修道,“右下角吧,到时候我会跟搬家公司的人说明。”
“好。”秦砚修微微颔首,接过了她手中的记号笔。
接笔时,沈云微离他极近,于是第一次细看他的那双手。
男人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肤色偏向冷白,于是手背上蜿蜒突出的青筋格外醒目,透出一种别样的性感。
“开工开工。”沈云微后退几步,打量着房间左侧的那面玻璃柜,“嗯……从下面数,一排左二,就是W2019-01那个。”
听到最后那句时,秦砚修才注意到,原来每个透明盒子的左下角都贴有一张小卡,上面有各不相同的编号。
右手贴近透明盒子时,他的好奇心让他猜测起编号的意思。
秦砚修记起沈云微上学时是学考古的,这让他联想到考古工作中对文物的编号,她一定做了参考。
2019应该是指购买年份,-01是那年买的第一个。
至于W,大概就是微。
“一排右三。”沈云微已经在继续挑选。
他便收回思绪,抬笔在左二的右下角画了一颗星星,然后继续辗转到右三。
一个人指,另一个人标记,画出无数颗同样的星星。
这种单调的事情,做起来好像一点也不沉闷。
之于沈云微,是她对乐高的热爱。
之于秦砚修,似乎毫无理由。
如果细究,那便是沈家给他一种很舒适放松的感觉,与他自小长大的地方完全不同。
单靠着这种感觉,他就愿意待在这里,无论做任何事。
沈云夷和搬家公司打过电话,又因为雕塑展的事,同策展人畅聊了半小时。
挂断电话后,她想着搬家公司的人应该快来了,这才上楼。
但她没有进这间房,而是站在门外,把空间留给这对新人。
她与二妹沈云希都有着共同的愿望,希望在这桩联姻中,沈云微能感受到温情,被维护被呵护,而非只是冰冷的利益置换。
看到他们能一起做些事,不抵触不厌烦,沈云夷觉得很欣慰。
感情是否就是在朝夕相处间萌发的呢?
沈云夷无端想起了那个人,他们也曾在一起做过许多事。
在已近黄昏的工作室里,他曾问她,对于艺术家来说,与灵感缪斯女神相对的该是什么?
她想想后答,该是大卫。
随后他温暖的右手抚上她脸颊,低声笑道:“那你就是我的米开朗基罗了。”
正这么发着呆,沈云夷听到楼下传来声音。
原来是父母结束了婚宴上的冗长客套,回到家中。
房间里,沈云微已经将乐高挑得差不多了,最后只想带走其中二十多件最喜欢的。
不过临时又想起,去年几个朋友送了她新的乐高,特别是兰君若送她的泰坦尼克号。她很喜欢,但是身在国外,即使拼好了也不方便邮回国,于是朋友们都很默契地直接寄到了她的家里。
现如今,她要和秦砚修住在一起,且是长住,搬家之际,必然是要顺便一起拿走了。选来选去,没拆封的最后只想带走泰坦尼克号。
“搬家公司的人已经来了。”沈云夷进房与沈云微会合,“随时能装箱,他们还特意带了packing peanuts,在箱子里倒满,保证你拼好的乐高毫发无损,安安稳稳到达目的地。”
“那就好。”沈云微笑了笑,开始将角落未开封的泰坦尼克号慢慢拖出来。
“泰坦尼克号还要带去吗?”顾流芳见了皱起眉,“这个就算了吧,挺笨重的。”
“有人搬,又不是我搬。”沈云微很不理解地望了母亲一眼。
顾流芳极留意地观察了下秦砚修的方向,看他在跟搬家公司的人员清点乐高,就把沈云微拉到一旁,终于说出真实的原因。
“沉船的寓意不好,不吉利,别拿了。”顾流芳语重心长道。
网上确实总有人说泰坦尼克号的寓意不好,即使是乐高,摆在家里也很不吉利。
更何况沈云微与秦砚修是新婚。
沈云微闻言,抬高了声音抗议一句:“可是我喜欢。”
这声音完全没有遮掩,惹得正在和搬运工人沟通的秦砚修都回了头。
“知道你喜欢,咱们家里不讲究这个,想玩你以后可以回家来玩儿。可秦家老一辈的人特别看重这方面,有些忌讳。虽说你跟秦砚修单住,也该考虑到这一层。”顾流芳压低了声音提醒道。
这话真是一声刺耳的惊雷。
沈云微不知道秦家老一辈发生过什么事,才会有这些夸张到莫名的忌讳。或许是秦砚修也在场,母亲没法当面把话说太清。
可她同样也想不明白,结了婚与没结婚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母亲对她有了这些新的要求。
只因为她成为了秦家的女主人,她就要开始牺牲自己的爱好,只为了一句“不吉利”。
沈云微觉得这并不公平。
可母亲对她这么说,劝阻她,也并非是为了秦家。
称得上家中主心骨的母亲,阅历丰富,聪明老成,总有很多先见之明,看事情的眼光又很毒辣,往往能注意到旁人没留意的地方。
这番提醒,只是想让她和秦家人关系融洽些,不惹有心人多心。
“听妈妈的话吧。”顾流芳安抚她道,“可以带其他的过去,也未必就要这个。”
“好吧。”
平时很少见母亲这么坚决,为了一件乐高争执起来,也显得不值,沈云微最终选择了妥协。
她松开手,转身去在其他乐高之间挑选,顾流芳看她听劝,也就放下心来,下楼准备让工人们把抬下来的箱子一一装车。
而顾流芳一走,沈云微就表露出了自己的小情绪,委屈地红了眼眶:“玩具而已,哪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讲究?”
话音刚落,她发觉站在不远处的秦砚修向她走近,犹豫片刻,似乎有话要说。
“干嘛?”她立刻试图把眼泪忍住憋回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在哭。
“带上吧。”他只道。
沈云微反应过来他是指泰坦尼克号,便摇摇头,不抱希望地道:“不行,我妈不让。”
“看不出来,你这么听话。”秦砚修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眉。
沈云微想到乐高这一出变故归根结底是与秦家有关,不禁炸了毛一般瞪着秦砚修。
“没事。”秦砚修随之低下头去,眸子仍是淡漠的,俯身在她耳边低语,薄唇几乎快要贴上她的耳廓,声音喑哑,“我们可以偷梁换柱。”
我们。
好像他们成为了一个整体,正在密谋什么。
沈云微有些动摇了。
房间里的人出去了不少,五六个人穿梭在别墅,一趟又一趟小心地搬运着她的乐高。
“要怎么偷和换?”她问。
“很简单,把外面的包装盒调换一下。”秦砚修缓缓展开他的“密谋”,“如果怕搬运工操作不当,也可以自己来,放在我的车上就好。”
“但我搬不动。”沈云微蹙眉。
泰坦尼克号乐高重量达二十五斤,她还做不到若无其事抱着下楼。
而且她这明显是一反常态,反而会惹母亲怀疑。
“我来帮你搬。”
说话时,秦砚修好像不曾犹豫半刻。
这趟搬家,最终还是用上了秦砚修这个壮劳力。
他们给泰坦尼克号乐高调换了其他的包装盒,秦砚修抱着乐高,当着顾流芳的面,顺利将泰坦尼克号搬下楼,放进车里。
做完这一切,搬家公司的车准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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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
沈云微在劳斯莱斯浮影的副驾驶座落了座,头一次感觉,和秦砚修相处起来也可以很和谐。
这种和谐让她对未来共同生活的不安感减弱几分,也让她有了和秦砚修进一步交谈的心思。
“我妈说,你们家对沉船有点忌讳。”沈云微想揭开秘密。
“岳母是怎么知道的?”身侧的秦砚修并没有否认,而是反问起她。
沈云微茫然地摇摇头。
“准确来说,是我爷爷有些忌讳。”男人的左手指尖在方向盘上敲击,并不那么避讳她,“很多年前的事了,虽说逝者长已矣,但家里人还是怕惹他伤心,格外留意。”
听到这里,沈云微隐约猜出了原因,事情确实不止是一句“不吉利”那么简单,于是她方才心中对母亲生出的那点不开心,也消散了许多。
但想到秦砚修刚才的举动,沈云微一时又有些疑惑:“那你还帮我……”
“放在我们家,爷爷不会看到它。”秦砚修淡声解释,“而且就像你刚才说的,这只是个玩具,与其他事无关。”
“你的喜好,你的快乐,不该因为别人的缘故,成为一桩错事,成为你的负担。”他道。
秦砚修保有相当高程度的理性,看事情太清明,把一切事都分得很开。
有时这失了该有的温度,但有时,这意味着某种公平。
在他面前,沈云微不用退让。
除去乐高,还有些其他的急用行李随之带走。但为了尽可能不使车上的东西颠簸碰撞,今天这简单的一趟,就用了四辆车。
劳斯莱斯浮影开在最前面,算是引路。
秦砚修的住处,是市中心沿街一座独栋别墅,几辆车一路开进去,从大花园穿过。这个花园看着有一千平,入秋以后,花园有些萧条,只见金黄,四层别墅掩映其中。
而按这样的地段和面积,少有人能买得起这种别墅。
沈云微虽过惯了奢侈的日子,难得也分析几句,随口道:“市中心买这种房子,挺不划算。”
车已在院中停下,秦砚修下了车,绕到副驾驶那侧,扶沈云微走下车后,才平静回道:“离集团很近,方便上班。”
简单一句话,就知道他一定是个工作狂。
虽然沈云微也会怀念在伦敦佳士得实习的那段日子,但工作就是工作,她还是不太理解把工作看得过分重要的人。
她正这么想着,秦砚修就接到电话,随后不觉拧起眉,面容严肃:“我还有工作要处理,洛叔会带人把你的箱子搬上楼,有什么事,你吩咐他们就好。”
他与她说话时,还不忘从车上拿出她的泰坦尼克号乐高,交给身边人。
沈云微看着他匆忙离开,又看了眼抱着乐高,待她很是尊敬的中年男人,猜想这大概就是秦砚修口中的洛叔了。
“秦太太,秦先生说建议您住二楼主卧,那里有露台,风景好,也宽敞,当然,最终还是看您的意见。”
洛叔说着就要往楼上引路,沈云微听到头三个字,心里却不太舒服,连忙要他改口:“洛叔,我有点听不惯,还是叫我沈小姐吧。”
“好的,沈小姐。”洛叔转弯极快,回头不假思索就换了称呼,“我带您四处转转吧。”
中秋之后,北城大幅降温,逛室外没什么兴致,沈云微只简单在别墅的各个房间转了转。
地下室分两层,一层是健身房。
另一层有酒窖,安了专用空调和定制的门。旁边有家庭影院和多功能室,但看上去没怎么用过,可见秦砚修不太喜欢娱乐。
一楼大致分布着会客厅、餐厅、中西厨房和茶室,其余一两个房间沈云微没太细看。
二楼的主卧套房大约九十平,确实宽敞,配有衣帽间、卫生间和种着花花草草的露台。房间很干净,一切都换了新,似乎是为了她的入住而特意准备过。
同层的次卧虽也是套房,但只有六十平。
“秦先生原本是住在主卧的。”洛叔适时为她解释,“一个月前才搬去次卧。不过他觉得哪边都好,因为最常待的地方还是书房。”
主次卧之间,是秦砚修单独设置的书房,大约五十平。里面藏书很多,但陈设太简单,显得冷冽空旷,木质书架的暖黄色也未能给它增加几分暖意。
但或许秦砚修就是喜欢这种设计,这种让人绝不会分散精力,得以沉浸在工作中的淡泊宁静。
再往上走,三楼四楼就显得更加空旷,除去设置的三间客房,其余房间都空闲着。
在闲逛的时间里,洛叔在旁不知多少次说起:“秦先生平时工作很忙,而且出门很早。”
沈云微总觉得他话里有话,重复几次后,他终于又添上一句,是在为秦砚修解释:“这几年,秦先生的生活节奏就是如此。希望沈小姐不要觉得是秦先生刻意冷落了您。”
“那当然不会了。”沈云微随之接了话,“我只是有点好奇,他出门当然早,毕竟四点半就起床。只是不知道他几点睡,总不会是熬夜又早起的超人吧?”
联姻的事,她本就不太情愿。
秦砚修喜欢忙工作,那她单独在家的生活,简直不要太完美。
8. 008 一生
“当然不是。”
听到沈云微那句略带调侃语气的话,洛叔连声否认。
“秦先生一般十点就睡了,如果加班,那会稍微晚些,但也一定会在十二点之前睡下。因为他四点半起床的作息是雷打不动的,至少我从未见过秦先生晚起。”
“想也知道。”沈云微计算着留给秦砚修睡觉的小时数,暗自摇头,“按他的作息,如果十二点还不睡,太容易熬夜猝死了。”
洛叔:“……”
他第一次见秦先生带回家的女主人,只觉得沈云微人很实诚,说话太直白。
洛叔带着沈云微闲逛期间,沈云微的那些箱子已经陆续由电梯搬上楼。
为了保护她的私人隐私,再加上方便她以后收拾东西,所有的箱子都整齐地摆放在二楼主卧套房。
秦砚修一向喜欢简约风格,沈云微又刚入住,主卧里空闲的空间极大,箱子虽堆放在角落,看上去却丝毫不觉得房里拥挤。
秦砚修派了两个阿姨过来帮忙收拾,但沈云微朝她们摆摆手,谢了她们的好意,大有今天太累,不想再动弹的意思。
结婚真是世界上最累人的事。
这大半天里,穿着礼服,扬起笑意,沈云微感觉自己的脸都要僵了,双脚也因为穿了高跟鞋久站的缘故泛起酸疼。
她虽在沈宅稍作休息,但身上那股乏力劲儿还没散,这时将主卧套房的房门从里反锁,然后准备去浴室洗个澡放松一下。
在行李箱寻找带来的睡衣时,沈云微随意扫了一眼,便发现床头也放着两套宽松的真丝睡衣,应该是秦砚修让人准备的。
沈云微拿起睡衣贴在自己身上,大概比了比。
虽然说睡衣本就不讲究完全贴身,但是……
这睡衣的尺码未免太大了。
估计是秦砚修不知道她的具体尺码,所以直接选了女款最大的尺码。
秦砚修准备的超大尺码睡衣,和她心爱的粉色睡衣放在一起,真的很难选择啊。
一秒钟后,沈云微抱着自己的粉色睡衣进了浴室。
洗完澡后,沈云微仰面躺在大床上,比先前精神了不少,可大脑却觉得无比茫然。
那场她和秦砚修的盛大婚礼,就像一场虚幻的梦。
她说了誓言,给秦砚修戴了婚戒,此时甚至就躺在秦砚修家中的大床上,可她就是找不到一丁点自己结了婚的实感。
一切与从前有什么不同吗?
她住的地方确实不同了,从沈宅搬来和秦砚修同住。
他们名义上是同居夫妻,但她住主卧,秦砚修住次卧,她感觉他们更像是以后不常见面的室友。
室友……
沈云微回味着这个词,心态渐渐平和下去。
回国后,她虽然与秦砚修没见过几面,但在日常相处中,也能看出些许他的性格。
他不喜交际,对外人很冷淡,只不过看在两家联姻深度捆绑的关系上,才会对她多几分关照。
而这样的人,实际上很适合成为她的丈夫。
他们一定会达成默契,保持边界感,互相井水不犯河水。
大家各过各的生活,基本和从前一样。
估计唯一要做的,就是在公开场合装成一对相亲相爱的模范夫妻。
想到这里,沈云微心里舒服许多。
闺蜜兰君若的电话这时刚巧打了进来,她立刻按了接通。
“微微,现在还难过吗?看你今天婚宴上太忙了,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多说几句话,我爸也让我别打扰你和秦砚修。”
“还行吧,我打算汇总下上学时获得的奖项,把简历再完善下。我们专业除了继续深造读博的,好像只有我一个没开始找工作了。”
沈云微接电话时的语气,比不久前抱着兰君若哭时,可要平和太多。
“那就好。”兰君若长舒一口气。
沈云微没有再继续沉溺于情绪,而是开始思考起接下来的事业规划,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让她的生活重新走向正轨。
这是好事,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兰君若为她感到开心。
“那你呢?”沈云微反问起兰君若,“最近还好吗?你家那几位没有再难为你吧?抱歉,我只顾着头疼我联姻的事,也没多问问你的近况。”
沈云微能这么问,自然是因为兰君若家里特别复杂。
兰君若的父亲明面上只有一位妻子,也就是兰君若的母亲。
可私下里,他却还和另外两个女人关系匪浅,她们分别为其生育了一男一女。
于是兰君若有四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相处起来十分尴尬。
这些事兰君若的母亲也知情,可是娘家已经败落,实在无力阻止丈夫。
初时,兰父还知道遮掩,后来随着那些儿女日渐长大,他在圈子里基本半公开了他们的关系,外人一口一个“兰太”叫着奉承着。
最后心里不舒服的,只剩下兰君若母女。
“还能怎么办?”兰君若无奈,“我妈总是叹气,说可惜她没生儿子,这才让外面的两个女人有机会骑到她脖子上耀武扬威。我也劝她干脆离开我爸,可她又不愿意。”
“微微,我一直都好羡慕你家呀。”兰君若惆怅的语气中多了抹不加掩饰的艳羡,“父母恩爱,简简单单,你们三姐妹也相亲相爱。”
沈家确实简单,而且表里如一,外人看到的和谐,就是他们一家人日常生活中的总基调。
沈云微从来没有见识过复杂的人心,所以闺蜜兰君若家里的这些事,沈云微单是听着都觉得千头万绪。
“是我以前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搬出来才觉得想念。”沈云微突然发出一声感慨,“要是能一直和我爸妈姐姐一起住就好了。”
“结了婚的人,说什么傻话呢。”兰君若忍不住笑,“那样你家秦砚修可怎么办?”
“……”沈云微安静两秒,询问兰君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东西掉了的声音?”
“没有,什么掉了?”
“我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的声音。”沈云微回道。
“他是他,我是我,我们顶多就是室友关系。”沈云微严肃申明。
“好吧好吧。”兰君若意识到她对秦砚修的态度,就收起玩笑,“我还以为你们俩是要发展成真夫妻呢。”
“绝不可能。”沈云微狠狠摇头。
“也对。”兰君若想起从前听来的八卦,“其实大家私下里对秦砚修的议论,还不少呢。”
“他们都说他什么?”沈云微起了好奇心。
“哦,让我想想……”兰君若沉思片刻,一一罗列,“说他冷血无情,连与至亲的亲情都看得很淡。”
“说他古板守旧,做人很无趣,不过年过三十的人了,这种风格也很正常。”
“还有一点……”兰君若欲言又止,“这可能就跟你有关了。”
沈云微总觉得她的语气古怪,此时话题牵到自己身上,一时很不自在:“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电话那头,兰君若似乎是在忍着笑,声音渐渐放轻,“当时他们都说,秦砚修这个年纪的男人,早该成家了,可他连恋爱都不谈,看着就是一副性冷淡的样子。”
说性冷淡,是八卦时有所收敛了。估计他们真正想说的,该是性无能才对。
“不会是你的那群兄弟姐妹告诉你的吧?别跟他们厮混在一起,这都谈的什么乱七八糟。”
私下谈论这方面,终究不妥,沈云微不禁皱起眉。
可她头脑中随之浮现出今天婚礼上秦砚修吻她的那一幕。
那个短暂的吻确实不掺杂什么情-欲,难道他真是性冷淡?
但转念一想,她跟秦砚修不过是一对塑料夫妻,她干嘛要操心秦砚修是不是性冷淡的问题……
“微微,我错了,我不该攻击你的室友。”兰君若又是调侃,又是讨饶,“也求你别提那几位,我跟他们不熟,是真的膈应。”
正当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沈云微放下手机,开门瞧见洛叔就站在门外。
原来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洛叔上楼是提醒她用晚餐。
但她晌午在婚宴大厅简单吃过点东西,后来回沈宅又吃了不少水果,这时身上未消退的疲惫感让她没什么胃口。
可洛叔却十分热情地一再请她下去餐厅坐坐,简单喝几口汤就行。
沈云微初来乍到,面对和蔼的洛叔,不好意思冷言拒绝,于是下楼走进餐厅,叫上家里的几个阿姨坐下一起用晚餐。
彼此交谈几句后,沈云微才知道,平日里秦砚修寡言少语,是不怎么跟她们说话的,甚至跟管家洛叔都没什么交谈。
沈云微的到来,让家里的冷清氛围随之改变。
众人陪她一起吃饭,饭后时间才刚到六点,她们就在会客厅继续聊,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站在旁边的洛叔一直没加入她们的聊天,而是低头盯着手机屏幕。
没过多久,洛叔收到了消息,第一时间走到沈云微的面前,帮秦砚修传达消息:“秦先生说,他晚上九点之前到家。”
“嗯,知道了。”
正在聊天的沈云微头也没抬,只随口回了一句。
秦砚修几点回家,她其实不太在意。
即使今晚是他们的新婚夜。
家里的好几个阿姨,都是高薪聘请的住家保姆,晚上原本就闲来无事,喜欢聚在一起闲聊。
今天聊天的人里多了个年轻女孩,她们聊天的兴致便更高了。
沈云微素来喜欢社交,看众人单纯只是聊天,未免太无聊,就提议玩游戏。
可彼此之间有年龄差,沈云微说的许多游戏她们都不懂。沈云微急中生智,从行李箱中找出来一副大家都会玩的纸牌,拉着她们要打牌。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不说秦砚修会斥责,就是管家也会管束,于是众人望了一眼洛叔,有些为难。
“怕什么。”沈云微跟随她们的视线,也盯着洛叔瞧,光明正大地问他,“我想跟她们玩儿,不行吗?”
“这……没什么不行的。”
面对家中的女主人,洛叔自然不敢得罪。
众人看秦砚修不在,管家又不管,顿时放下心来,加入到与沈云微的纸牌游戏中。
她们一直玩到晚上八点半之后,估计着秦砚修快回来了,这才与沈云微分别。
而经历将近两个小时的纸牌游戏后,沈云微收获了三块巧克力,两颗大白兔奶糖,一包青柠味薯片,两块流心蛋酥。
“沈小姐的手气可真好。”洛叔笑道。
“哪有。”沈云微提着赢来的一袋零食往上楼的旋梯方向走,回头眨眨眼,“我知道都是阿姨们在让着我。”
“这就上去了吗?”洛叔看她是要上楼,立刻急切道,“秦先生快回来了。”
“他回来就回来嘛,我要休息了。”
沈云微明显是不为所动,脚步轻快地回了主卧套房。
前后不过五分钟,秦砚修果然回家了。
一楼的钟表指针正指向八点五十九分。
洛叔匆匆接过他的西服外套,听他淡声问起:“沈云微呢?”
“沈小姐晚上跟陈姨他们打了好久的牌,刚回楼上。”洛叔说明着情况。
说着,洛叔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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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眼疾手快地将她们散落在桌子上的纸牌收起,放回盒子里。
“打牌?”
闻言,秦砚修的表情微滞,似乎有些意外。
在沈云微来前,家里好像从来没有这种场面,他手下的人知道他的喜好,绝不会让家里有一丝一毫杂乱。
但随后,秦砚修又显得很松弛,似乎对沈云微的举动持有一种特别的态度。
他绝不会制止,或许从心中也乐见她这么随心所欲。
空荡的建筑里,总该有点活人气息。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二楼,路过主卧套房门口时,秦砚修停下脚步,洛叔看到灯还亮着,轻声向秦砚修建议:“秦先生要跟沈小姐说几句话吗?我来敲门。”
空气一片静默。
秦砚修转身望着那道房门,似是在犹豫,片刻后,他重新转了回来。
“不必了,不用打扰她。”他语气冷肃,周身带着一股迫人的凛冽,抬步径直走向旁边的书房。
集团管理上,他习惯亲力亲为,重要的文件他都会亲自过目,此时回了家,还想要继续忙碌,便打开电脑继续工作。
而另一边,沈云微回到房间,习惯性地又洗了个澡,换上一条新的粉色吊带睡裙,打算睡下。
因为忙了一整天,她的精力早已被耗光,即使晚上跟阿姨们一起打牌,也没能让自己恢复多少能量。
可她躺下之后才想起来,自己认床。
在这张完全陌生的床上,她辗转反侧将近两个小时,根本睡不着。
身体的疲倦和精神的亢奋交织在一起,这种失眠的状态非常熬人。
又左右翻了几下身后,沈云微终于还是从床上起来,在主卧房间里来回踱步。
好无聊。
睡不着觉,同时也没心思玩手机,连角落那个费了心思才带来的泰坦尼克号乐高也不想动。
阿姨们应该早就回房睡觉去了,这个时间,连找人聊天都找不到。
到底有没有人还没睡?
走到露台处时,沈云微终于想到了一个很可能还没睡的人。
秦砚修现在在干嘛?
沈云微低头看了眼时间,十一点过五分。
这个时间,秦砚修是已经按十点的日常作息睡下了,还是回了家后还在工作呢?
眼下实在无事可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沈云微在吊带睡裙外穿了件真丝衫,然后打开反锁的主卧房门,悄声往外走去。
主卧离书房很近,且书房的门没关严,一缕光从门缝里照出,直射在地上的绒毯上。
秦砚修本来就回来很晚,竟然这个点还待在书房。
不会真的在工作吧?
“工作狂。”沈云微小声吐槽一句。
心里想着似乎没什么可好奇的,但她的脚却在默默朝着书房靠近过去。
夜色静寂中,她隐约能听到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顺着宽大的门缝看过去,就瞧见了秦砚修端坐在书桌前的背影。
这家伙还真是在工作。
不知道为什么,书房的主灯实际上并没有开,而是开了两盏书桌前的小灯。于是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亮,在昏暗中也能白到有些刺眼。
秦砚修敲击键盘的手指偶尔会停下,但身体却有种纹丝不动的泰然,能保持一个固定的姿势很久都不变。
而沈云微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儿,就觉得累,猜想他是不是已经患了肩周炎。
word文档的界面远远看着,也十分无趣。有规律的打字白噪音,也让沈云微开始犯困。
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男人温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谁?”
她被秦砚修发现了。
“呃……”沈云微缓缓转过身去,面对秦砚修,她的大脑飞快运转,以期找到些合适的理由。
跟着,她蹙起眉来,似有不快:“门没关,你的键盘声吵到我了。”
像是在抗议他的噪音干扰到了自己的休息,沈云微试图先一步占领道德高地。
“哦?”秦砚修看清是她,便抬了抬眉,神色中透着好整以暇,“在哪里听到的?”
“门口偷听或许能听到,但主卧绝对听不到。”他似乎是在给她的强词夺理定性。
“谁偷听了?”沈云微几分羞恼下,偏要迎难而上,“主卧就是能听到。”
“真拿你没办法。”秦砚修右手按了按太阳穴,修长的手指掠过眉梢,微眯着眼睛看她,温声道,“你好霸道。”
不等沈云微再开口,秦砚修拿起桌角的东西,扬手往她的方向扔过去:“接着。”
“什么呀?”
沈云微猝不及防,但下意识还是伸手去接。
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她很顺利就接住了,然后低头一瞧,原来是她的那副纸牌。
“今晚玩的还开心吗?”他问道。
“开心。”沈云微回道,她哼了声,还做着补充,“你要是回来再晚点,我应该会更开心。”
“是么?”他的语气微扬。
书房内朦胧的灯光下,沈云微似乎瞧见秦砚修牵了下唇角。
“我回去睡了。”沈云微不想跟他僵持,准备“撤退”,缓缓道,“你打字声音小点。”
她准备了说辞,可又不够理直气壮。
秦砚修眼见着她是要逃走了,瞬时又叫住她:“先等等。”
“又干嘛?”沈云微隐隐有些不耐烦了。
“明天去登记结婚,有空吗?”秦砚修温声问道。
沈云微这才想起,他们确实还没领结婚证。
在婚姻这辆车上,他们正在无证驾驶。
9. 009 一生
“有空。”沈云微想想回道。
他们连正式的婚礼都已办过,领证是早晚的事,自然也逃不过。
“那好。”秦砚修低头查看着明天的日程表,“明早八点我有个短会,结束时间还不确定,会后我再联系你。”
“行。”沈云微干脆利落,“快结束时,微信给我发个消息。”
她说完就想回房,明天既然要出门,她今晚必须努力让自己睡着。
谁知秦砚修却突然站起身来,拦在她身前,神色淡然地凝望着她,嗓音是一如既往的寡然低沉:“恐怕不行。”
“嗯?”
“因为我们还没加上微信。”他温声解释。
还真是。
沈云微一时怔住。
虽然结了婚,彼此却没有任何私人联系方式。
他们可能是世界上最不熟的夫妻。
“我扫你。”秦砚修已经先一步点开微信。
“哦。”沈云微找到自己的二维码名片,将手机屏幕朝他那边倾斜过去。
见秦砚修成功扫上码,沈云微溜得极快。
秋夜萧萧,窗外早已漆黑一片。
沈云微在床上躺下之后,把明早九点半起床的闹钟设置好,这才切换到微信界面。
通过好友后,她顺便扫了眼秦砚修的微信网名和头像。
不出所料,网名即真名。
至于头像,却是一只边牧。
这只边牧身上白色的毛要比寻常边牧多些,模样很漂亮,显然是被主人精心照料着长大。即使图片里只是一个侧影,也依然看得出那健壮的身体和蓬松飘逸、油光锃亮的毛发。
背景则是雪山湖泊与绿意盎然的草原。
沈云微多少有几分意外。
她原以为像秦砚修这样的人,会用公司logo当头像。
不过……秦砚修在家里养了狗吗?
她搬来匆忙,今天既没留意,也没细问。
正纳罕着,手机界面上跳出秦砚修的消息。
“抱歉,领证时间需要改到后天。”
明天周四,后天周五,都是工作日,其实哪一天领证都行。
沈云微刚好想睡懒觉,于是秒回:“好呀好呀,那就后天吧。”
回完消息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明早的闹钟给关了。
而等她闭上眼睛酝酿睡意,依然好半天睡不着时,才无聊地分析起秦砚修突然更改时间的原因。
显然不是因为工作,他刚才看过日程表,哪怕有会议,也要见缝插针去领证。
沈云微紧接着又瞟了眼日历,手指在两天之间翻来翻去。
9月26日,周四,忌嫁娶。
9月27日,周五,宜嫁娶。
改日子是因为这个宜忌吗?
真没想到,这家伙还挺看重领证这件事。
“宜”字更像是讨个口彩。
潜意识里,不单是秦砚修,就连沈云微她自己,也希望这段婚姻是彼此和睦的。
即使他们有名无实。
来到新家的第一个晚上,同时也是新婚夜,沈云微直到凌晨两点才睡着。
两个半小时后,秦砚修准时起床,吃早餐、晨跑,随后去公司开会。
而沈云微这一觉直接睡到中午一点左右,而且不是自然醒,而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昨晚跟她一起打牌的陈姨,是专门负责照顾她起居的人,看她一直没下楼,隐隐有些担心,便过来看看。
沈云微从床上爬起来时,还有点起床气,但开门迎上陈姨那关切热心的眼神,气便消了大半,听完她的来意,更是不好意思起来。
“我没事,就是睡觉认床,昨晚有点失眠。以前在家时,晚上熬夜也经常能睡到这个时候。”
“沈小姐认床的话,我们可以去沈宅拿些您的枕头、床单之类,换上应该会舒服些。”陈姨建议。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
沈云微之前是觉得没必要,这才没带来。
但经历过前一晚的失眠后,发觉睡眠才是头等大事,如果有必要,后面把床搬来都是可以考虑的事。
于是吃完饭后,沈云微就在陈姨和洛叔的陪伴下回到沈宅。
工作日的晌午时分,家里只有大姐沈云夷在。
沈云微的房间基本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连床也是铺好的状态,方便沈云微随时回来小住。
沈云夷去房里将小妹的换洗枕头与床单都取来,递给陈姨,由陈姨先行带走。
沈云微不着急走,拉了近两年没怎么见面的大姐一起去商场闲逛。
洛叔自愿充当她们的司机,负责开沈云微那辆粉色的宾利。
到了商场后,洛叔自觉在地下车库停车等候,两姐妹下车直接由电梯上楼。
“秦砚修人呢?你怎么有空出来跟我闲逛?”
沈云夷对小妹夫妻的感情状态很是关心。
沈云微本人倒是淡然:“我逛我的,他忙他的,他一大早就跑去开会了。”
“那昨晚呢?你们还好吗?”沈云夷问道。
“挺好的。晚上他忙着加班,我在家跟阿姨们一起打牌。”
在姐姐面前,沈云微知无不言,并不隐瞒,语气轻松而惬意。
沈云夷听了却皱起眉来:“秦砚修未免太不顾家了。”
“要他顾家干嘛?”沈云微不以为然,“要是一天24小时绑在一起,大眼瞪小眼,那我才要窒息。”
“你呀,还是无拘无束的性子。”沈云夷无奈笑道,“哪怕结了婚,也跟别人不一样。”
“还说我呢。”沈云微挽着沈云夷的手走进一家店内,“大姐你才是无拘无束的,在意大利一待就是两年,这次回来……还走吗?”
不等沈云夷回答,沈云微就已了然:“还会走,对吗?毕竟当年离开就是为了躲人,他还在北城,你就不会久留。”
沈家谁都知道,沈云夷两年前出国去了意大利,鲜少回北城,是为了躲野岸。
这次回来小住,也只是赶回家参加小妹的婚礼,不日就会离开。
沈云夷这个当事人却在否认:“不是因为他,我有其他的考虑。”
“我毕竟是在意大利学的雕塑,人脉和资源都在意大利。”
“还有……我今年二十九了,你们都结了婚,就我单着。远香近臭,我可不想整天被爸妈催婚。”
沈云夷试图让自己的语调轻快些,但沈云微心疼地望着她,突然给她递了纸巾。
“真不是因为他吗?你的眼眶红了。”
沈云夷接过纸巾,默然不语。
沈云微拉她避开身边围过来的一群SA,走到店外,这时的沈云夷已经压下眼泪。
随后,她们一起逛了许多家店,沈云微以为沈云夷早忘了方才的事,却在经过一家店门口时,看到沈云夷正望着她们面前的一张海报,久久出神。
沈云微随之望过去,一眼就认出那是野岸,拉她要往别处去:“他现在太红了,到处都是他的代言海报。”
由于吃不透大姐现在对野岸到底是何态度,沈云微对野岸也没有什么忌讳,随口的吐槽也像是在为大姐解气:“就他特殊,其他人在海报上的签名都是中文,只有他,还要再加个英文名,装装的。”
“什么?”沈云夷回头望向那张海报,但距离越来越远,连那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都渐渐模糊,更不可能看得清上面的字。
幸而沈云微看清了海报,曾经也听过:“好像叫……叫David。”
大卫。
在希伯来语中,它的意思是“被蒙爱者”。
沈云微曾经看过一个关于野岸的采访,他曾特意解释过英文名的寓意:
“蒙神眷爱,合神心意。”
他也曾说:“神爱世人,她的爱永远让人眷恋。”
沈云微从未经历过像他们这样刻骨铭心的爱恋,只觉得他们这种分开之后彼此念念不忘的状态,更像是互相折磨。
避开不见面有用吗?
如果真的不在意,真的彻底忘怀,也就不会远走他乡。
也就不会在此刻,流露出难过而又怀念的纠结神态。
“大姐,有件事我没跟你讲。”沈云微索性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了沈云夷,“洛叔帮我清点婚礼收到的礼金,发现野岸也派人送来了礼金。”
红包是出门前洛叔亲手交到她手里的,说是金额太大,而且署名人不在所邀宾客之列。
沈云微打开看了眼,里面躺着一张轻薄的支票。
950622元。
下面又附带着一张纸,祝她与秦砚修新婚快乐,但也叮嘱她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沈云夷。
“还是交还给你吧,我收不合适。”沈云微道。
这话让沈云夷想起几年前二妹沈云希结婚时,野岸也曾送过礼金。
当时是同样的金额,最后沈云希也把这张支票给了她,也是一脸我都明白的表情。
她找到男友野岸,有几分恼意:“金额填我生日干什么?我二妹都不好意思收。”
她出生在1995年的夏至,正是950622那天。
“她收不收是她的事,我就是喜欢。”
喜欢这串数字,喜欢沈云夷。
野岸总有一股痞劲儿,像他写出的歌一样肆意。
“这有什么的,大不了咱们结婚时,也不收她们的。都是一家人,表一个心意。”
见她不开心,他继续哄她似的道:“其实这笔钱我存了好久,你妹妹就是我妹妹。”
她随口回:“那我还有个小妹没嫁呢,看你下回要存多久。”
彼时,野岸还是个十八线小歌手。
后来,他名声鹊起,直至今日大红大紫,成为顶流。
“大姐?”
沈云微的声音将沈云夷从回忆中拉出,沈云夷才发觉自己竟发了那么久的呆。
“给你了,反正我不收。你如果不要,就亲自还给他。”
不等沈云夷反应过来,沈云微就一把将红包塞进了沈云夷的手里。
后来又怕沈云夷还回来,沈云微加快脚步,就先一步从扶梯下楼。
“沈小姐。”
洛叔就站在离她不远处,大概是估量着她们两姐妹逛得差不多了,过来帮她们提东西。
沈云微正要朝洛叔的方向走去,九点钟方向突然窜出来一只阿拉斯加,热情地围住了沈云微摇尾巴,有点扑上去的架势。
这是一家宠物友好商场,但撞见自由跑来跑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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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犬,沈云微还是被吓得僵在原地。
洛叔慌忙跑过来赶狗,护在沈云微身前。
沈云夷也已经下了扶梯,走到沈云微左侧,握住她的手。
“抱歉抱歉。”阿拉斯加的主人匆匆赶到,迅速握住牵引绳,“一个没留神,狗就跑了,你们没事吧?”
“没事。”沈云微实际上还有点心有余悸。
一人一狗离开后,洛叔又围在沈云微身边再三确认,满是愧疚:“都是我的错,沈小姐,如果我能早点过来,您就不会被狗吓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向秦先生交代。”
“怎么会是你的错呢?”沈云微渐渐平静下来,宽慰道,“是狗主人的问题,而且那只狗也没有攻击我,放心啦。”
“至于秦砚修那边,你别告诉他不就行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沈云微补充。
虽然听沈云微这么说,但洛叔心里还是不安。又看天色不好,下午有雨,就提议说送两姐妹早点回家。
晚上等秦砚修加完班回到家中后,洛叔没有隐瞒,将沈云微商场遇狗的事完完整整向秦砚修复述一遍。
接着,又加了不少补充:“沈小姐当时脸都吓白了,真是被狗吓到了。”
洛叔言语间,似乎是在担忧些什么。
秦砚修听出他的意思,皱眉问道:“沈云微一直都很怕狗吗?”
“不清楚,可能是吧。”洛叔纠结着,小心询问起秦砚修的意思,“那Astra……”
他是在讨秦砚修的示下。
而说起怕狗的事,秦砚修在繁城有两个远房的堂兄弟。只是同曾祖的关系,所以来往也少。
其中,秦砚修跟同岁的秦牧更熟些。至于小他一岁多的堂弟秦泽,秦砚修只隐约记得,秦泽很怕狗。前些年连看一眼狗都觉得心慌,近几年才好多了。
至于原因,秦砚修也曾听人讲起过,秦泽小时候在公园里被三四只野狗追着咬过,由此留下很深的阴影。
如果沈云微也是这样……
秦砚修心中为难,沉默了好半天,才叹口气道:“那就把Astra……”
“送人吗?”洛叔问道。
“不能送人。”秦砚修摇摇头,似有不舍,冷静思索后,沉声吩咐道,“平时注意把Astra关好,时间调整下,沈云微在家时,不要让她撞见,免得吓到她。”
“是。”洛叔默默记下。
下午的秋雨,沥沥淅淅,一直下到后半夜才停。
次日清晨,金黄枯叶全被雨水打落在地上,飘了满院,空气冷而潮湿。
秦砚修上午没有其他事,晨跑后就在书房看书,等沈云微九点醒来以后,与沈云微共用早餐,谈起待会儿去民政局领证的注意事项。
上到需要携带的证件,下到要挑选的浅色系衣裳。
“知道啦。”
沈云微慢悠悠一项项准备,回主卧套房选了件缎面的白色礼服裙。
穿戴整齐后,还不忘化了个精致的妆。
等她拿着包走出主卧的门,已经换上白衬衫的秦砚修伸出手臂,似要牵住她,而她却突然踮起脚尖,抬起手指抚过他的眉梢。
陌生的冰凉触感让秦砚修惊了一下,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而她正仔细端详着他:“你的眉毛太浓太长,不修修吗?不会的话,我顺手帮你?”
沈云微羡慕秦砚修天生就有这样浓而黑的眉毛,但转念一想,这也有缺点,平时如果不特意修剪,就容易显得很潦草。
秦砚修显然是不爱修眉人士,此时面容冷肃,眉头紧锁,十分抗拒地站在她面前。
眼看着时间在流逝,沈云微不再废话,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直接将他拉进自己房里,按在梳妆台前坐下。
“结婚登记照也算是人生照片了。”沈云微嘟囔一句,“要是单人照,我才不管你。”
她拿着消过毒的修眉刀,望着秦砚修的眉型深思。其实他天生拥有的剑眉本身就很好看,修剪时只需要在原有眉型的基础上修薄修短。
两人之间只隔着几厘米的距离,五官跟着放大,眸中的微光,与唇瓣的潋滟,甚至于连细小的毛孔也可寻见。
到了这一步,秦砚修没再挣扎,闭上双眸,喉结轻轻滚动,任由她在眉毛处涂上保湿霜,熟练地为他修眉。
沈云微足足修了十五分钟,最终将他那平直上扬的剑眉保持基本走向,修整得干净而有型。
“大功告成,感觉挺好看的,你也看看镜子?”沈云微放下修眉刀,双手随意地扶在他肩膀处,将方才挡住一半的镜子显在他面前。
在过近的距离下,他们贴在一处,沈云微几乎能听到他不匀的呼吸声。
抬眸时,她与秦砚修看向镜子的眼神刚好相撞,彼此的目光碰触在一起。
交汇只是短暂一瞬,秦砚修便匆忙避开了。
而沈云微看到秦砚修那烧红的耳尖,不禁疑惑顿生。
“又没碰到,耳朵怎么红了?”
她知道有些人会对修眉比较敏感,但那只限于眉周,所以才用了芦荟保湿霜。修掉的眉毛也被她小心地擦拭掉,不曾掉到他的脸上。
秦砚修闻言,侧过脸去,面上仍是素日的淡然,声线却隐约不稳,解释道:“没什么,是屋里太热了。”
10.010 一生
一切准备就绪后,二人从家中出发,前往沈云微预约的一家照相馆。
既然要留下人生照片,民政局的简单一拍当然比不上照相馆的打光与精修。
两人并排坐下来后,工作人员开始帮他们调整状态。
摄影师站在正前方,特别留意到了秦砚修额前的几缕白发,随口道:“结婚登记照不强制要求原生发色,这种小幅度的挑染应该没事。”
“天生的。”秦砚修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
原来发色是天生的,但只白了几缕,算是少白头吗?沈云微若有所思。
“哦,不好意思……”摄影师尴尬地笑了声,但随之又看清他那双蓝色的眼睛,“但美瞳的话,不能反映真实瞳色,还是要摘……”
“也是天生的。”秦砚修语气平淡地打断他。
他此时的声线轻而浅,可沈云微不由侧过头去,果真瞧见秦砚修的蓝色双眸就如淬过冰一般,冷得骇人。
经过方才这两句问答,男人完全呈现出一种防卫的紧绷状态,舒适区被人打破了,他显得很不舒服,阖眼数秒,似在养神。
摄影师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也对秦砚修的脾气有所耳闻,这时心中暗骂自己多嘴,也担忧今天还能不能将拍摄工作顺利完成。
正在僵持阶段,一旁的沈云微朝着左侧挪近距离,面上没表露什么表情,左手却突然抬起,轻握住了秦砚修的手。
结婚登记照只拍上半身,瞧不出她不那么明显的小动作。
“别紧张。”她像是在安抚他。
秦砚修朝她抬了抬眼,眸中掺杂着惊诧与一瞬的疑惑。
暖意由掌心袭来,一点点蔓延至心头,使他的心都跟着颤动。
从头至尾,他一下都没有挣扎。
“这种状态很好,对,手不用松,眼神都看向我就行,保持微笑,好……”
摄影师趁此机会,迅速调整状态,将结婚登记照拍了下来,这才舒了口气。
拍完照片,沈云微立刻就松开了秦砚修的手,走到坐在电脑前的工作人员身边,催促她们尽快出片。
而秦砚修垂眸望着自己空了的手心,似乎望了许久。
拿到照片后,他们便继续前往民政局。
照相馆离民政局不远,开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工作日的普通日子,来领证的人不多,在他们前面只排了三对新人。
每一对都黏糊地手拉着手,俨然处于热恋期。
唯有沈云微和秦砚修这对,中间隔着一拳半的距离,在排队等待拿号的过程中彼此不说一句话,看着更像是来办理离婚登记的。
没过多久,就叫到他们的号。
坐下后,二人一起填写《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然后签字按手印。
“恭喜二位,新婚快乐!”
直到盖上钢戳的大红色结婚证拿到手,沈云微才总算对她与秦砚修结婚的事有了实感。
在法律上,他们成为最亲近的人。
在宣誓台拍照留念、宣读誓言的步骤,被两人默认着省略了。
回到车上后,沈云微翻开结婚证低头细看。那张结婚登记照让她有几分恍惚,在红色背景前,她与秦砚修紧紧相挨,微笑的样子就像真夫妻。
她便迅速地翻了页,去看其他地方。
在婚姻登记员那栏的签字,显得非常飘逸,整体就像是一条龙。今年刚好龙年,也算添了喜气。
连结婚证编号也是特别的,沈云微看到自己的最后两位是13,又去看秦砚修的,结果是14。
1314,一生一世。
上天竟促成这样的巧合,他们只是联姻的关系而已。
“像梦一下,真的结婚了。”沈云微笑了下,将结婚证握在手里,自嘲道,“以前从来没想过,我会结婚。”
“我也没想过。”秦砚修侧眸望向她。
劳斯莱斯浮影迟迟未开,男人手中同样握着结婚证,在民政局的门口,平静地向她袒露心声。
“结婚从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我父亲施加的压力,还不足以让我步入婚姻。”
他顿了顿,这才沉声继续道:“爷爷去年生了场病,从此身体大不如前。他想看我早点成家,让他不至于放心不下。”
难怪在去年之前,两家联姻的事没有半点苗头。
原来归根结底,秦砚修是为了不使亲人担忧,这才同意与沈家联姻。
“那你呢?”秦砚修反问道。
“我?”
沈云微一时被问住了,她结婚太匆忙,好像稀里糊涂就办了婚礼领了证,还从未想过自己是因为什么妥协的。
因为身在豪门,她不能只享受利益,而不顾家族责任。
因为唯二单身的大姐放不下前男友,她不忍让大姐造成终身遗憾。
因为从未喜欢过任何男生,感觉未来也不会喜欢,而结婚在他们这样的人家不可避免,或早或晚。
因为父母姐姐们几番晓以利害,告诉她与秦砚修结婚一定是正确的选择。
因为……
或许是原因太复杂,不好概括。
沈云微最终自己都有点迟疑:“可能是……听妈妈的话?”
二十多年里,母亲就像是她的灯塔。在沈云微犹豫不定时,她总会选择听从母亲的话。
闻言,秦砚修不禁轻笑了下。
“无论如何。”他倾身靠近她,抬手帮她系好了安全带,低沉的嗓音染上若有似无的轻快,“希望我们都不后悔这段婚姻。”
说完这句话,他这才启动车子,径直往家开去。
半路上,沈云微才想起来问他:“我们需要签什么婚内协议吗?那样是不是更专业点?”
秦砚修不答反问:“你觉得这种协议有什么约束作用吗?”
“没有。”沈云微应声,“家里已经让我们各自进行了婚前财产公证,比自己列条款私下签可要严谨得多。”
虽然双方都不缺钱,但是沈云微认为,最大的利益还是财产方面。
至于其他的,她似乎也没有兴趣跟秦砚修签订什么忠诚协议。
因为一纸协议保证不了忠诚,法律同样不能。
在一段婚姻里是否忠诚,最终只取决于个人道德。
“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秦砚修接着又道。
沈云微也慢条斯理地问:“什么事?”
他们之间多数时候都很客气,说话不那么开门见山。
“爷爷最近还在病房静养,等再过阵子,我想带你一起去见见他。”秦砚修温声道。
在谈及爷爷的时候,他的声音是难得的温和,毫无锋芒,也无算计,全是对亲人的依赖和亲近。
这样的形象,和秦砚修传闻中的冷血无情截然不同。
“没问题,我见你爷爷是应该的。”沈云微答应下来,“那等我姥姥从瑞士回来,你也要跟我一起去见见她。”
“好。”秦砚修点头。
结婚之后,确实大有不同。
他们迅速达成共识,默契地帮助对方让家里老人安心。
-
回到家后,秦砚修吃完早饭,便又出门了。
他已全面接管家中产业,日常工作十分忙碌,即使是新婚阶段,也没腾出多少空闲时间待在家中。
沈云微这边也不闲着,将简历投递出去后,又与在校时有过联络的师哥师姐们聊了许多,算是取经。
众人都夸她的简历很漂亮,内容精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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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舒服,获得的奖项与实习经历都很有含金量,不愁没有offer拿。
同时也建议她精准投递,根据岗位需要好好准备面试问题。
最后又道,等她入职之后,有空一定要聚一下,一起吃个饭。
沈云微笑说,借他们吉言。
次日,沈云微的简历果然轻松通过了北城好几家拍卖行的初筛。
沈云微挑了其中的三四家做深入研究,最终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扶光拍卖行上。
这是北城历史最为悠久的拍卖行,连续多年获评拍卖企业“AAA”级最高资质。
早年业务多局限于书籍文学作品拍卖,后来延伸到古董、珠宝、家具等方方面面。
扶光的影响力很大,在北城拍卖行业独占鳌头。听说里面人才辈出,沈云微很是动心。
从收到简历初筛结果,到参加扶光拍卖行的一轮面试,前后不过三天。
扶光的HR非常专业,除去看第一学历与研究生学历以外,也很注重去考察面试者的专业知识储备,但很少去问私人问题,或者是出些所谓的职场处事能力测试题。
沈云微与三个面试官都聊得十分愉快,结束时对于自己的面试结果有几分把握。
然而等她从会议室出来,看到等待面试的人群已经排成一条长龙,才发现在如今这个就业环境下,任何岗位都是供远远小于求。
几百个人争这一个岗,她也未必百分百入选。
闺蜜兰君若安慰她,反正有沈家和秦家在,扶光如果不成,她自己都能出资成立一家新的拍卖行了。
沈云微却摇摇头,事情可没兰君若的玩笑话这么简单。
沈秦两家都不曾涉足投资拍卖行业,这不是他们擅长的领域。
而她这样一个行业中的新人,其实更希望深度参与到拍卖行的每一项工作里,将从前在学校所学全都投入其中。
那是她的热爱。
她能从中感受到人生价值,也收获到难以言喻的快乐。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沈云微足足等了一周,才收到二轮面试的通知,时间就定在一周后。
这是入职扶光拍卖行的最后一关,沈云微不敢有任何放松,特意为面试做了许多功课。
翡翠缅料和危料的辨别,文物真假与制造时间的判断……
知识浩如烟海,沈云微为此熬了一个又一个夜。
熬夜的频率之高、强度之大,让每晚加班的秦砚修都能留意到。
面试的前一晚,时间已至十二点钟。
秦砚修从书房走出时,照例又望了主卧方向一眼。
灯还亮着,门也没关严。
住了多日后,沈云微不再像刚入住时那样将房门反锁。
他原该像从前那样,毫不犹豫地走回自己房间,可又临时调转了方向,在主卧门口略停顿了下,就走了进去,颇有几分鬼使神差。
也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他是担心沈云微睡太晚,明日一早的面试反而起不来。
可走到床边,瞧见沈云微在床头灯下正捧着一本书,身子也跟着动了下时,还是一阵慌乱。
“抱歉,我……”
秦砚修本想开口解释,解释他莽撞的闯入。
可细看床上的沈云微,实际上并非清醒的状态。
她穿着单薄的睡裙,倚在床头,确实捧着一本书,厚厚的书本压在她左脸,她实在困极,竟是睡着了。
秦砚修松了口气。
再看床上那床被子,已被她挤到了床内侧的地毯上。他实在做不到坐视不管,走到那边拿起被子,脚步极轻,重盖在沈云微身上。
跟着,右手轻轻拿走覆在她脸颊的那本书,瞧见她睡容恬静,睡得香甜极了。
11.011 一生
秦砚修悄悄为她调整位置,让她向下躺得更舒服些。
他为她掩被,一只手就压在被子一角。在极近的距离下,瞧见她睫毛很长,左眼下方有颗小小的泪痣。
她好漂亮,即使睡着,娇艳的容颜仍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盖上被子后,沈云微就本能地往温暖的被窝里钻,像是一只贪睡怕凉的小猫。
秦砚修不忍扰小猫好梦,没有久留,临走前,将主卧的所有灯都关闭,这才关门离开。
次日一早,沈云微就被自己定的闹钟吵醒。
素来爱睡懒觉的她,今天难得没赖一分钟床,几乎是在听到闹铃声的下一秒就从床上坐起。
早上实在赶时间,沈云微早餐也没吃几口,就急着要走。
但她刚要坐进宾利,就听到秦砚修站在车旁叫她的名字。
这家伙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而且他今天竟然没去集团。
“我送你。”秦砚修的语气不容拒绝,目光扫了眼她那双杏眸,“昨晚熬夜的黑眼圈还在。”
“有这么明显吗?”沈云微一惊,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细看,“我明明用遮瑕了。”
“不明显。”秦砚修抢先一步坐进驾驶座,“但你注意力不集中,实在不宜开车。”
他这双眼可真毒,看出她正因为面试的事紧张过度。
心有杂念确实影响驾驶安全,沈云微没多推辞,打开另一侧车门坐了进去:“谢啦。”
车开出去好一阵后,沈云微才想起报地址:“我去宛坪路的扶光拍卖行。”
而秦砚修一直平稳地行驶着,早就按照既定路线在路口转了弯。
“你知道?”沈云微问起。
秦砚修抬了抬眉:“这几天你一直在嘴里念叨,我想不知道也难。”
又道:“扶光确实难进,但你准备也很充分,不必担心。”
但沈云微仍是紧张地双手合十,口中默念:“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保佑我入职扶光。”
恍惚间,她听到秦砚修笑了下,但抬眼望去时,他就如往日那样严肃正经,笑声像是错觉。
随后一路上,男人都默然不语,快到地方时,他才好奇问沈云微:“你为什么想进扶光?”
“很简单啊。”沈云微想也不想便答,“我想进扶光,就像高中生想上清北。”
道路两旁的栾树,果子已经变成深红。
清晨的日光洒落在黄叶红果间,沈云微突然想到了一个新的缘由,莞尔一笑:“可能还因为……扶光这个词本身就好听,代表着生命的温暖与力量吧。”
在中国传统色中,现代人给一种柔美的肉粉色起名为扶光。
对照色卡,许多古董的颜色也有扶光色,这该是最温暖的一种颜色。
扶光是太阳,是日出,即是希望。
朝阳升起,和煦而明亮。
沈云微曾经猜想过,扶光拍卖行创始人取名的用意。
大概是希望拍卖行也能前途光明,充满希望。
秦砚修听到她的答案,沉思了许久,缓缓道:“沈云微,祝你面试成功。”
他们随后在北城扶光国际拍卖有限公司大厦前停了车,沈云微下车走向大厦。
粉色宾利车窗徐徐降下,露出男人清隽冷肃的侧颜。
他似在望向窗外,望向沈云微的方向,冰蓝的眼眸在这一瞬显得柔和,不像从前那般强势锋利。
扶光拍卖行整栋大厦都充斥着忙碌的氛围,连用于二轮面试的会议室都不例外。
轮到沈云微时,她端坐在椅子上,听到主面试官提出的问题,一时觉得,秦砚修有时确实能带给她好运。
因为这第一个问题,就与扶光拍卖行的历史沿革有关。
沈云微提前做过功课,说得头头是道,且又把她刚才同秦砚修讲过的她对“扶光”的理解,也全部重述了一遍。
在她回答完毕后,主面试官赞许地点了点头,还冲着她露出微笑。
另有一个面试官,留着齐耳短发,也对她充满好感,细问起她在UCL上学期间,去伦敦佳士得实习时的经历。
只有坐在最右边那个中年男面试官对她满意度不那么高,在后续的提问中言语带刺。
“知识储备和相关工作经验当然是重要的,但扶光更欢迎对这个行业有热情的,愿意投入精力的,而不是某些千金大小姐闲来无事的消遣。玩玩而已,或者是当成跳板,带着这种目的进来的人,都不利于扶光的长远发展。”
他明显是认出了沈云微的身份,对沈云微怀有一定的敌意。
“我是认同扶光的经营理念,才想要入职扶光的。”沈云微不卑不亢,“我相信扶光的绝大多数员工都和我一样,是抱有对拍卖事业的热忱才选择扶光。但求同存异,我也尊重有的人以己度人,入行单纯是过来玩玩而已。”
听到沈云微大胆的回答,主面试官和另一位面试官都忍不住笑了下,唯有刚才那位中年男面试官脸色极其难看。
“懂收藏的人不一定就懂市场,沈云微,你认为2025年拍卖市场行情如何?”女面试官一个新的问题抛了出来,适时打破方才的尴尬氛围。
十分钟后,沈云微结束面试,起身告别三位面试官。
走出大厦时,沈云微低头在滴滴上准备下单豪华专车,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鸣笛。
是秦砚修。
她没想到秦砚修会等她。
粉色宾利就停在原地,此时又默默朝她开近了些。
“你怎么没走?”沈云微站在车前纳罕。
“一起出来的,当然也该一起回家。”秦砚修理所应当道,“哪有抛下你一个人走的道理?”
沈云微笑了下,听他又道:“而且今天开的还是你的车。”
“我特意改成粉色的,漂亮吧?”沈云微对自己的爱车很是喜欢,言语间透着一股小女孩的炫耀感。
“漂亮。”男人抬起的右臂倚靠在车窗处,目光径直望向她,嗓音清冽,“面试还顺利吗?”
“好像不太。”沈云微上了车,收了笑意,欲言又止,叹口气才道,“我没忍住,刚才跟一个面试官还嘴了。”
公然反驳面试官,这是面试的大忌。
可是要让沈云微赔着笑脸,对那位不尊重她的中年男面试官点头迎合,她做不到。
“一共有几位面试官?”秦砚修听她说着前因后果,突然问道。
“三位。”沈云微不解其意,“怎么了?”
“面试结果都需经全体面试官综合考量后得出。”秦砚修冷静地帮她分析,“他不是主面试官,话语权实际上很小,三分之一都不到。你如果已经赢得其他两位,特别是主面试官的认可,便不必太在意他的态度。”
“但愿吧。”
在秦砚修的安慰下,沈云微心里总算舒服了些。
回家的路上,二姐打来微信视频,关心她今天面试的情况。
两姐妹聊起天,旁边的大姐很快也加入其中,后来又加上今天在家的父母。
“云微,面试已经结束,就别想太多了。不如趁着大家都在,今晚带秦砚修回家,一起吃个饭?”二姐提议道。
大姐也道:“小妹,再过些天我可能就回意大利了,今晚回来了先别走,晚上咱们睡一个屋。”
“你俩要一起睡吗?可我也想小妹了,正准备晚上溜进小妹屋里!”二姐不甘示弱。
“你俩凑什么热闹?云微睡自己房间,砚修跟她一起住。”母亲也笑着开口。
两姐妹都争着晚上要和小妹沈云微一起睡,像极了小时候。
电话里,争执声,旁边父母的笑声,乱哄哄一团传入沈云微的耳朵,同样也传入秦砚修的耳朵。
沈云微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而他……
秦砚修对沈家这种和睦有爱的家庭氛围很陌生,甚至显出几分无所适从。
于是当沈云微挂断微信视频,问起他要不要一起去时,他毫不犹豫地拒绝:“这几天不行,我要留在集团加班。”
“那好吧,你忙你的,我自己去。”沈云微没有任何不快,反而觉得轻松。
要知道,如果她带上秦砚修一起回沈宅,姐姐们虽然都想跟她一起住,可她父母却不会让新婚的他们分开住。
到时候……
在同睡一张床的前提下,她要如何跟秦砚修保持距离,会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沈云微这趟回沈宅,一连待了三天两夜。
晚上的安排轻易就解决了,三姐妹谁也没受委屈,一起睡在沈云微的大床上。
最终多少受了点委屈的,似乎是二姐夫谢江廷,被迫在二姐沈云希的房间独守空房了两晚。
到了第三天下午,也是谢江廷主动提出该送沈云微回家了,免得秦砚修思念。
“我们跟一般的夫妻不一样。”沈云微坐在车后排,眯起眼睛,冲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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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谢江廷念叨,“二姐夫,我们是联姻,不管我在沈宅住多久,我不会想他,他也不会想我。”
顿了顿,她笑道:“二姐夫,是你受不了这几晚我当电灯泡,太想我二姐了吧?”
“胡说。”谢江廷垂眸看了眼腕表,似乎很着急要把沈云微送回去,“你当电灯泡,我想你二姐,可都不止这几晚。”
“过河拆桥。”沈云微冷哼一声,“当初我帮你追二姐,我不去,你非要拉着我。”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了。
沈云微摇摇头,感慨“世态炎凉”。
-
沈云微被谢江廷送到家时,是下午五点左右。
洛叔正站在院内吩咐几人清扫落叶,一看到沈云微,立刻惊喜地迎上前去。
沈云微没问,但洛叔主动提起,秦砚修今天很早就回了家,并没有留在集团加班。
“叮。”
短信提示音响起,沈云微拿起手机一看,激动得快要跳起来!
是扶光拍卖行HR发来的录用通知,要她下周一准时去公司办理入职手续。
“收到,谢谢,确认入职。”
回复这句话时,沈云微打字的手都在发抖。
牵挂许久的事,终于等来了好的结果。
这几天即使在沈宅,和父母姐姐们待在一起,她都有点食不知味,如今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沈云微是完全藏不住情绪的人,拿到offer后,只想找人分享她的快乐,拿着手机就要给闺蜜兰君若打电话。
低头翻通讯录时,没注意看路,直接就与下了楼的秦砚修迎面撞上。
脑袋撞到男人肩头,她倒是不怕疼,心中的喜悦急于抒发,想到前几天秦砚修曾经安慰过她面试的事,就激动地要与秦砚修分享,直接抱住了他。
“啊啊啊秦砚修!”
她的拥抱好紧好牢,靠在男人怀里蹭了蹭,让秦砚修心跳漏了半拍,抬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是难得的温柔,气息有些不稳:“怎么了?”
几秒的拥抱,足够让人犹疑,让人猜想许多原因。
但沈云微很快就松开了他,笑着向他解释:“是我的面试呀,面试通过了!我下周一就要去上班啦。”
“那恭喜你。”
秦砚修好像又重新恢复了那种疏离淡漠的距离感。
沈云微并未察觉,已经转身去接受会客厅内陈姨等人的声声祝贺。
“中午吃多了,等会儿我就不吃了。不过以后我要朝九晚五了,陈姨,估计八点我就要吃早餐。”沈云微提前与陈姨对齐新的用餐时间。
说完后,沈云微继续拨打兰君若的电话,捧着手机一路轻哼着歌上了楼。
“秦先生,沈小姐回来了,还收到入职的好消息,您不高兴吗?”洛叔疑惑道。
秦砚修不语。
洛叔再想说点什么,瞧见秦砚修那威势迫人的眼神,就吓得住了口。
待在秦砚修身边久了,这点眼色还是有的,不干己事不张口,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可沈云微的到来,早已悄悄撼动了家中原有的一切规则。
洛叔想了想,也敢壮着胆子直言:“您虽然不说,但我看得出来,您是想跟沈小姐拉近距离的。”
他们都知道,两家联姻的事,秦砚修并非自愿。
可单论沈云微这个人,秦砚修其实不反感,甚至在日常生活中,他已经在为了她,逐渐打破从前的原则。
就像这几日,沈云微住在沈宅,没说具体什么时候回来。
秦砚修每晚都让他们留意,今天从岳母那里得了消息后,又特意早早回家等着沈云微回来。
“秦先生,我觉得……”
“不用说了。”
洛叔的话还没说完,秦砚修就皱起眉,径自将其打断。
“适当保持距离,对彼此都好。”他道。
洛叔摇着头离开了,而秦砚修心头萦绕的不安感还未消散。
他对方才自己短暂的失控而不安。
多年来,他习惯维持从容不迫的姿态,喜欢将任何事物都牢牢掌控在手中,包括他的情绪。一切都要按既定的轨道运行,不能失控。
但刚才,沈云微拥抱他时,他清楚地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情绪在他胸膛汹涌,几乎要炸裂。
他会期待,会失落,是他完全无法掌控的。
一切的一切,都不似从前那样井然有序了。
12.012 一生
沈云微给兰君若打去电话,是为了两件事。
一是告诉兰君若自己收到offer的好消息,二是筹划着要给兰君若过生日。
兰君若与她同岁,都是2000年出生。
两人生日差一个多月,兰君若的生日是在公历10月19日,也就是这周六。
“恭喜恭喜,我们微微终于心想事成!”兰君若第一时间祝贺她,随后将声音放低,“不过我生日的事情嘛……过不过都行。”
“那怎么行?”沈云微蹙眉,“本命年生日都不过吗?你家里怎么安排的?”
兰君若一副习惯了的语气:“我爸根本没当回事,你也知道,家里五个孩子,我最不受宠。”
“至于我妈,她嘴里总说……我的生日,就是她的难日。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可不想再凑过去触她霉头。”
同是生在豪门的千金大小姐,兰君若却是个爹不亲娘不爱的。
多亏兰君若自己生性乐观,整日乐呵呵的,也从不看轻自己,这才在很小的时候与沈云微玩到一处去。
“那咱们不管他们。”沈云微主动相邀,“你生日想去哪里,想干什么,我都陪你,再叫上其他朋友们,热热闹闹给你过生日!”
“别人就算了。”兰君若思忖片刻道,“人多太拘束,反而没机会和你好好聊聊天了。朋友不在多,而在真诚。我生日当天只想见最好的朋友。”
她说的显然就是沈云微了。
“说起来……我分手了,微微。”兰君若又抛出一个新消息。
“那个黑胡子哥吗?”沈云微记不住兰君若前男友的名字,只能记住特征,“长得一般,爹味太重,总自以为是,给你做职业规划。分了不可惜,下一个更乖。”
“我也这么想。”分手后,兰君若清醒起来,“还不止这些呢,微微,最近我跟他狠狠吵了一架,你猜是因为什么?”
不等沈云微去猜,兰君若自己压抑不住愤怒,火大道:“他拿着我的钱,去外面花天酒地,被我发现后,还有脸跟我吵,我直接给了他一巴掌,要他滚蛋!”
那天晚上东窗事发后,兰君若将前男友从她的那套大平层赶出去。他的行李,也都被一件一件丢了出去。
“便宜他了,这一年多,在你身上捞了多少钱?想方设法找你要礼物,妥妥一捞男。”
沈云微听出他们是彻底分了,说话终于没了顾忌。
“贵重礼物能追回的,我都追回了。但留着晦气,我让阿姨拿去二手平台出了,出物的钱就当给阿姨发奖金。”兰君若回道。
“这回你挺干脆利落的。”沈云微评价道。
“吃一堑长一智呗。”兰君若叹口气,心里五味杂陈,“可是,微微啊……我怎么桃花质量这么差呢?我不会真是吸渣体质吧?”
兰君若从大学时开始谈恋爱,前后谈过四任。
可每段恋情到了最后,都是鸡飞狗跳,闹得很不愉快。
兰君若一次次受情伤,几乎每次都是被男友背叛。
这原因,沈云微自己在心里为好友分析过,但面对好友,又实在不太好明说。
她觉得兰君若并不是什么吸渣体质,而是因为原生家庭原因,缺乏父爱,更倾向于年长的追求者。
也是因为缺爱,所以容易被擅长花言巧语的情场老手迷惑。
这类曲意逢迎的男人,往往自身实力不佳,在兰君若面前需要放低姿态,装得人模狗样。
那么相应的,私下里,他们也会去找比他们姿态更低的异性,把压抑的本能释放出来。本性如此,出轨也不意外。
道理明了,但沈云微不忍触碰兰君若的伤疤。
于是沈云微只是隐晦地暗示她:“别再轻易谈恋爱了,没调整好的话,很容易陷进恶性循环。”
又建议道:“不如把重心放在自己身上,单身也挺好的,你根本就不缺男朋友。”
“哎,我知道你的意思。”兰君若怅然道,“目前我也没心思谈恋爱了,心里不痛快,只想散散心。”
“那你说吧,你想去哪儿散心?不单是周六当天,这几天我都能陪你。”
沈云微算着日子,今天是周二,这之后的几天,同样也是她入职前难得的悠闲时光。
“真的?”听到沈云微要陪自己,兰君若心情转好,“那我这个j人可要好好计划下,你今天早点睡,等我明早召唤你!”
“拒绝特种兵式出游……”沈云微出声强调了句,语调很软,是特有的傲娇。
“知道了知道了,保证不让你失望。”兰君若向她打着包票。
入职的好消息,单告诉秦砚修和兰君若还不够。
通话结束后,沈云微又在“三姐妹与妈咪爹地”群聊里发了消息。
发完消息,她没时间等回复,先去了浴室洗澡,等洗完澡后换上吊带睡裙,才解锁了手机,查看回复。
群里早已热闹活跃起来。
家人们祝贺她成功入职,还说要给她换辆新车,方便她上下班。毕竟她那辆粉色宾利是三年前买的,在两个姐姐看来已经有了年份。
沈云微却拒绝了:“我是喜新但不厌旧的人,没必要现在换新车。而且刚入职,再换更贵的,有点太高调了。”
“真难得,小妹现在也会考虑高不高调了。”二姐沈云希感慨道。
大姐沈云夷一语道破真相:“她是重视这份工作,才考虑这么多。”
身为沈家的女儿,因为家世太显赫,沈云微初入职场必然会被许多同事注意到。
虽然沈云微不怕事,可也不想主动招惹事端。
“听说拍卖行的工作不好做,拍卖师也只是兼任角色,平时还有很多繁杂事项要去忙,挺累人的。”沈云夷又道。
“放心,这些我都有心理准备的,不管分配我什么工作,我都开心。”
沈云微对工作上的事,更多的情绪是期待。
她最向往的,是站在台上的拍卖师。
也相信凭借她的努力,最终能够成功走到那个位置,成为一名出色的拍卖师。
“对了,妈,我想提前说一声,你们可不要暗中帮我,比如跟扶光的领导层私下聊什么。我夹在中间,会很难堪。”
沈云微算是提前给母亲打了招呼,也知道家中主要是母亲掌握大权,她不拍板,其他人是不会有这类动作的。
“你这孩子。”顾流芳明显是被小女儿说中了心思,“认死理,太要强。要知道拍卖界,依靠家里背景不是什么违规行为,大家都明白,根本不少见。”
“不过,也罢。”顾流芳还是选择尊重女儿,“你乐意靠自己去闯荡,那就去闯。但你也要记住,家里永远会给你兜底。”
“好哦,勇敢微微,不怕困难。”二姐调侃道。
沈云微在屏幕另一头笑了笑,最后回复:“爱你们!”
家人间不计回报的爱,这大概就是沈云微从小到大的底气。
-
随后几日,沈云微似乎一直没从即将入职的喜悦中抽离出来。
她白天陪兰君若一起出去玩,傍晚回家后还在捧着网上搜集来的拍卖行业资料研读,想早点找到状态。
这一忙起来,沈云微也就根本没留意到,近几日秦砚修加班的时间越来越晚,偶尔见面时,也很少与她交谈。
直到周五中午,她正在与兰君若逛街,突然收到了秦砚修发来的消息,问她现在有没有时间去趟某家私立医院。
私立医院离这里并不远,但沈云微专心陪着闺蜜,原本是想回绝。
可又想起前段时间他们聊起家里老人的事,猜想着很可能是与秦砚修的爷爷有关。
于是,她冲着兰君若面露纠结:“若若,秦砚修约我去趟医院,应该是看望他的爷爷。今天咱们就逛到这里吧。”
“去吧去吧。”兰君若格外体谅已婚人士,“毕竟是结了婚的人,配偶第一,闺蜜第二,我是不会说你重色轻友的。”
“哪有!”沈云微着急地解释,“这是我之前答应过他的,做人要言而有信。”
“我知道,逗你的。”兰君若笑道,“那明天我生日,你可一定要陪我一整天。”
“必须的。”沈云微冲她比出“OK”的手势,俏皮地眨眨眼,“已经给你叫了车送你回家,我先跑一步。明天见,别太想我。”
与闺蜜依依惜别,沈云微开车前往秦砚修口中的那家私立医院。
在VIP病房外的走廊里,沈云微先与秦砚修会了合。
见到她,男人有些讶异:“原以为你一小时后才到,我正要派车接你。”
“不用那么麻烦,我跟朋友就在附近,所以自己过来了。”沈云微摆摆手道。
她顺着病房的房门往内望,拉起的帘幕让她看不真切,便问道:“你爷爷身体怎么样了?还好吗?”
“爷爷状态不错,有精神见人了。”秦砚修回道,“上午我过来看他,他见我来……就问起你在哪里。”
“他很想见见你。”秦砚修说出叫她过来的缘由。
“明白了。”沈云微立刻会意,“我会好好表现的,你注意配合我就好。”
配合?
秦砚修还在回味这两个字,满眼疑惑地望着她的眼睛。
下一秒,她便挽住了他的手臂,带着他推门走入VIP病房。
“爷爷。”
人还没走到病床前,沈云微温柔清甜的声音就已先至。
“是云微吧?”秦盛国在两个护工的帮助下坐了起来,笑眯眯地盯着沈云微瞧。
“是我,爷爷好。”沈云微未放开挽着秦砚修的手,嗔怪地瞥了秦砚修一眼,“我今天跟朋友有约,砚修怕打扰我们,就自己先过来了。可过来看望爷爷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来呢?还好爷爷念着我,让砚修把事情告诉了我。”
“好好好,我早就跟砚修说,沈家的家教好,三个女儿出类拔萃,各有千秋。砚修跟你结婚,绝对错不了。”
秦盛国年过八旬,慈眉善目,轻轻拉住了沈云微的手,语气和蔼而慈爱:“云微这孩子,真是越看越喜欢。”
随后他又颇为遗憾地道:“可惜我一直身体不好,前段时间刚做完手术,没能参加你们的婚礼。”
“爷爷,婚礼就是个仪式,重要的是人。”秦砚修在旁温声安慰道,“而且当时有实时直播给您,您没有错过我的人生重要时刻。”
“是啊,你终于把云微带来了,能让我好好看看她,说几句心里话。”
九月上旬在美国佛州奥兰多做了心脏手术,秦盛国几乎是从鬼门关走回来的,已经是幸运无比。
如今又亲眼看到秦砚修成家,与沈云微夫妻和睦,秦盛国心中欣慰至极。
秦砚修先前或许没有太留意沈家的三个女儿,特别是年纪最小的沈云微。
但秦盛国两年前,却在一次宴会上注意到临时从伦敦飞回来参加活动的沈云微。
这是个很清爽大方的小姑娘,和人交谈时,不管对方是多大的人物,她都从不露怯。
而更重要的,是秦盛国从沈云微身上感受到了那股蓬勃而温暖的生命力。
这个女孩,显得与秦砚修很契合。
也是从那时起,秦盛国动了要促成秦家与沈家联姻的心思。
沈云微出身大家族,也颇有礼数,又正声向秦盛国解释:“我们结婚也有大半月了,其实早该来看您。但砚修一直说,怕影响您休息,我们也就不敢贸然过来。直到今天砚修听医生许可,您也乐意和我们多聊几句,这才过来了。”
“我从前听我妈妈讲起过您,一直很尊敬您,想跟您多说说话。”沈云微坐在病床边,双手握住了秦盛国干瘦的右手,“妈妈说,你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她从您身上学到很多。”
“你妈妈对我评价这么高呀。不过她自己可太谦虚喽,她也很了不起。”秦盛国乐呵呵道。
“但你们工作很忙吧?我这个糟老头子,可不能浪费你们的时间。”秦盛国望了眼孙子秦砚修,“砚修成日就想着工作,我是知道的。也听他讲,你下周也要上班了。来回跑太辛苦,就不用过来看我了。”
老人家也算是明显的口是心非。
秦盛国对沈云微很有好感,也一直念着孙子秦砚修,嘴上虽然这么说,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还是表露出不舍神态。
“砚修确实工作忙,但我的工作还没忙到那种程度。”沈云微顺势将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以后只要您不嫌我烦,我周末愿意过来跟您聊聊天。”
“瞧瞧云微这张嘴呀。”秦盛国笑意更深,“明明是我担心打扰你们,她这么一说,如果我不让她来,倒像是嫌她烦了。这我怎么会呢?对了……”
秦盛国说着,突然面向秦砚修:“砚修,我可要提醒一下你,工作再重要,不准冷落了云微。”
工作忙的事,方才秦砚修自己提了,沈云微也提了,于是听上去,就成了铁板钉钉的事。
再加上沈云微故意表现出对秦砚修的嗔怪,这让秦盛国不免为自己孙子的感情问题而担忧:“工作这辈子都忙不完,领导层那么多人,也未必都要亲力亲为。你们新婚燕尔的,给自己适当放放假,没什么不可以。”
“是,都听爷爷的。”秦砚修连连点头。
“答应得可真快。”秦盛国一副要审秦砚修的模样,却突然转向沈云微,“砚修平时工作到几点,云微,你说说。”
“嗯?”沈云微如同上课时被临时抽中回答问题的学生。
她最近只顾着陪兰君若玩儿,晚上又在忙自己的事,实在没顾上关心秦砚修晚上是几点回家。
现在秦盛国问起,她有点紧张,生怕在具体时间上和秦砚修的说法不一致,于是将话说得很含糊:“爷爷,没太注意,有时候我先睡着了。”
“你听听。”秦盛国连连摇头。
沈云微原以为能敷衍过去,谁知秦盛国听了,却是一脸的不高兴。
“原来已经冷落了云微。”秦盛国叹息了声,“人家都睡了,你还没回家,这怎么行?”
说出的话,就如泼出的水。
沈云微没法找补,秦砚修一时也哑口无言。
“这样吧,我跟小洛他们吩咐几句,要他们监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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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不许你加班太晚,老老实实早点回家陪云微。”秦盛国下了决定。
身为一家之主,秦盛国一向是说一不二的性格。这时唯一参考的,就是沈云微的意见:“云微,你看把砚修回家的门禁定在几点?”
听到“门禁”这个上学时很熟悉的词,沈云微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望向秦砚修,瞧见男人嘴角抽了下,一副很不适应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参与定下秦砚修的门禁。
而她格外宽宏体谅,想了想平时秦砚修回家的时间,倒也想给他方便:“九点吧。”
“太替他考虑了,还是八点更好。”秦盛国进一步压缩时间,“就算外面有应酬,也要记得这个时间。”
“好……”
在爷爷面前,秦砚修只有老实答应的份儿。
沈云微看他愁眉不展,以为是门禁的事让他行为受限,这才如此。
唯有秦砚修自己知道,他是在为今后无法刻意避开沈云微而为难。
时至今日,留在集团加班,已经不单纯是出于他对集团事务的热忱,同时也是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
这样他就可以早出晚归,与沈云微的生活完美错开,也就不必失去他所拥有的安全感和对一切事物的掌控力。
但如今有了这个变动,也就意味着,从今晚开始……
秦砚修阖了下眼,幽寂深邃的双眸看不出情绪。
半小时后,他们双双走出VIP病房。
沈云微看到秦砚修依然眉头紧锁,真是无法理解工作狂对加班的执着。
但她还是出声安慰他:“大不了嘱咐洛叔一句,让他瞒一瞒爷爷。或者你把工作带回家里,在家里加班,爷爷绝对管不着。”
“不是因为这个,云微。”秦砚修下意识抬眸淡声道。
他习惯性地仍像病房里那样,以“云微”这种亲昵的字眼去称呼她,显得亲近而温柔。
数秒后,他才反应过来,意识到有所不妥:“抱歉……”
“没事,刚才叫惯了,对吧?”沈云微并不在意,笑着道,“我也觉得‘砚修’叫着挺顺耳。”
任谁看了他们方才的状态,估计都会觉得他们是对感情不错的新婚夫妻。
为长远计,沈云微又有了新主意:“我觉得平时我们不用太客气,偶尔叫几声,也便于进入状态。”
闻言,秦砚修眉宇间渐渐舒展开来,向她颔首:“好。”
自结婚以来,成为同居室友大半月,他们也算相处融洽。
回到家后,沈云微难得还为了秦砚修门禁的事,找洛叔聊了聊,有意暗示洛叔给秦砚修放水。
谁知秦砚修本人先下手半步,早就跟洛叔聊过了。
沈云微从洛叔口中得知,秦砚修以后自有办法应对,让她不必担心。
至于是什么法子应对,秦砚修保密,洛叔也没向她透露。
“神神秘秘的。”沈云微小声嘀咕。
随后,傍晚时分,沈云微下楼吃饭时,却发现秦砚修不见踪影。
按沈云微这大半月对秦砚修的观察,这个点,他没来吃晚餐,也不在书房和次卧,估计就是人不在家。
原来所谓的应对方法,就是我行我素,继续大晚上跑去集团加班……
可见秦砚修在他爷爷那边也挺胆大。
吃完晚餐,沈云微就上了楼。
两小时后,洛叔由电梯下到别墅地下一层,神情复杂地在秦砚修面前站定。
“秦先生,您大可不必这么躲沈小姐。”
“谁躲了?”双臂正在平举哑铃的秦砚修冷冷横他一眼,“爷爷那边,你知道怎么回吧。”
“知道。”洛叔咳了声,“您很早就回到家,然后躲在地下室健身房健身两小时,就是不想和沈小姐共处。”
“嗯?”男人放下哑铃,接过洛叔手中的水,斯文优雅地喝了几口,重新递还回去,冷斥道,“多嘴。”
“不要说不该说的,这点规矩你该明白。”秦砚修别有深意地望着他,似是警告,“还有,不要插手我感情上的事,更不要胡乱揣测。”
此言一出,洛叔先前准备的一番劝说,都自觉地被咽进肚里。
他太明白,秦砚修很讨厌边界感被打破的感觉。
话说到这个份上,表明他的内心已经烦躁至极,自己绝不能惹毛了他。
但洛叔同时也觉得秦砚修的反应有几分矛盾。
比如,他将他躲避沈云微的举动,自行归为“感情上的事”。
一个人最了解的人,还是他自己。一切行为发乎于心。
哪怕此时此刻,秦砚修未必意识到了沈云微对他而言的特别,可日常的言语中,瞬间的眼神里,无一不体现端倪。
“是,我以后不多嘴了。”洛叔快走几步,帮他按电梯,“地下室的通风比不上楼上和室外,沈小姐已经上楼,您也可以去楼上了。”
“嗯。”
在他身侧,秦砚修并无多余表情,他身上出了不少汗,额前的那缕白发也被浸湿,可他眼中仍是一片淡然,无波无澜。
次日周六。
从陈姨口中,秦砚修得知沈云微一大早就出门和朋友一起玩,估计要玩到下午,也就放下心来,安心在书房看书。
而时间转瞬即逝,秋天的太阳落得极快,夜幕降临,别墅亮起了灯。
秦砚修瞧了眼腕表,时间已至九点,沈云微却仍不见回来,便隐隐觉得不妥。
这时,他才想起细问陈姨,沈云微今天具体是跟谁出门了。
“是沈小姐的闺蜜,叫兰君若。可能因为今天是兰小姐的生日,所以沈小姐会回来晚些吧。”陈姨回道。
兰君若不是生人,不论兰君若与沈云微的关系,秦砚修自己也跟兰家和兰君若打过交道,他原该因此放下心来。
说是如此,可自从沈云微搬来与他同住,就不曾在晚上九点之后不回家。
秦砚修不禁皱起眉,纤长的手指按在手机屏幕上,心中暗涌的担忧容不得他再犹豫,他立刻拨打了沈云微的电话。
电话铃声响了许久,秦砚修一直耐心等着,可沈云微没有接,直到通话最后传来一阵“无人接听”的提示音。
怎么回事?
一个庆生,就忙成这样,连电话都没空接吗?
还是说,沈云微出了事,所以才接不到电话?
秦砚修深蹙起剑眉,顿时有些后悔。早上沈云微出门时,他就该让家里的保镖们跟上,再不济,也该问清楚沈云微今天去的地方在哪里。
“洛叔,你派人去找。”秦砚修心中升起烦躁。
兵分两路,洛叔这边找着,他这边也没停,又去给沈云微父母姐姐们打去电话,询问起沈云微的去向。
然而沈家全员,竟然没有一人知道她今晚身在何处……
秦砚修头一回感受到,一种无力感自心头蔓延开来,让他呼吸急促,握着手机的手掌也跟着出汗打滑。
就在此刻,沈云微的电话打了回来,嘈杂背景音下,她嗓音慵懒:“喂,秦砚修,我在酒吧呢,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