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渣过我的男人后》
28. 徐登
散播海神杀人流言一事程朝查到线索,乃是城中富商徐家所为。
徐府正厅,徐大公子吩咐下人给程朝奉茶,他是个温润的读书人,身上没有商贾的气息。声音和他这个人一样温和没有攻击性:“程大人,劳烦稍等片刻,家父很快就来了。”
程朝摆手示意自己不介意,他转而问起另一事:“府上可曾请过一位柳夫子?”
徐大公子点头,讶异道:“程大人怎会知晓他?他是我父亲请来教授几个弟弟读书的夫子。”
“他为人如何?”
徐大公子毫不掩饰钦慕:“学识渊博,品行出众。他原是进士出身,因不愿与贪官污吏同流合污愤而辞官回家。明州城不少大户人家都想请他教授子弟,还是我父亲与他曾有旧,这才将人请了来。”
有旧?程朝还未来及细问,厅外传来一声大笑,人未至,声先到:“程大人,老夫来迟,请您勿怪啊。”
徐登身形并不高大,身体有些发福,是典型的富家老爷的样子,单从外表来看他和徐大公子并不像父子。
只是那张脸,程朝印象深刻,记忆中,他只是父亲身旁的小仆,言辞木讷,如今却穿金带银,昂首阔步,脸上挂着一抹自负的笑容。
程朝轻笑,起身相迎:“无妨,今日只是例行公事问询一二。”
他心口发热,手臂因过于激动微微颤抖,终于找到你了,徐行简!
徐登,徐名徐行简,他父亲的随从,自父亲毒发身死后就消失不见,原来是改头换名从商了,程朝见徐登神情并无异样,看来是没有认出他,按例询问了几句话,转身离开徐府。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探查徐登的下落,始终没有消息,这次误打误撞找到了他。
月黑风高,这是杀人放火的良好时机,他找秦老大借了些人手,趁夜绑了徐登。
昏暗的房间内,徐登睡成死猪一般,扔在地上都没醒。一身黑衣蒙面的大汉将一盆冷水淋在他脸上。
徐登睡梦中被扰醒,他怒骂一声睁开眼:“谁啊,不要命了!”
面前四个黑衣大汉手持大刀盯着他,他残留的睡意立马消失。他连忙爬起身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不知好汉是哪条道上的,不管你身后那人出多少钱我都加一倍。不,我加两倍,只求各位好汉能饶我一条性命!。”
程朝轻笑出声,低低的笑声回荡在房间内,彷佛索命的钟声敲响赵登的脑门。他这才发面前方还坐着一个年轻人,看不清脸,气质出众想必是这群人的领头人。
赵登跪地膝行上前,借着月光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是白日里出现在在赵府的那个小官,惊惧下,他这才发现此人眉眼间像极了多年前死去的那个人。
他浑身一震大声喊道:“你究竟是何人?”
程朝躬身盯着他,嘴唇启合:“徐叔,别来无恙啊。”
徐登顿时后退两步,指着程朝叫道:“是你!你……你是程晔是儿子。”
“多谢徐叔还记得我的,该是我的荣幸才对。我记得十三年前你不过是个奴仆,如今变成了明州数一数二的富商,真是了不得,只是不知道这烈火亨油下是谁的白骨堆砌而成的。”
徐登心虚极了:“我不过是运气好些碰上了机遇,倒是你,身为官员,居然敢私设动刑法,我要去告你!”
“机遇?你是指出卖我父亲得来的机遇吗?”
徐登慌忙出声反驳:“你父亲的死我没有任何关系啊,我什么都不知情。”
程朝再度笑起来,没关系,他已经等得够久了,不差这一时。
“无妨,徐叔不愿意说,就让这些人来帮帮你,这些都是用刑的好手,会让你好好感受的。”
程朝他抬步离开房间,身后传来阵阵哀嚎,他特意选在一出空旷的地方,这里很安静,可以做很多的事。
他在外静坐了一个时辰,徐登惨叫的声音兀的停住,程朝推门进去,黑衣人拱手行礼:“大人,昏过去了。”
哗——
一盆盐水从头淋下,徐登瞬间被痛醒。他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余光瞥见程朝站在眼前,还掂了掂手中带血的鞭子,他浑身颤抖叫喊道:“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放过我吧!”
程朝温和的开口:“你交代的这些我早就查到了,要是想痛快些,就别藏着了。”
徐登声嘶力竭的喊道:“我知道的都已经交代了,你父亲的死我真的不知情啊,程朝,看在我曾经对你好过的份上,放过我吧。”
程朝将鞭子沁入盐水中,猛的向后抽出一鞭:“放过你?那谁来放过我父亲,谁又来放过我?你不肯说,想来是我的筹码还不够,不知道加上你徐家老小上下三十七口人够不够?哦对了,还有你养在东庆街的那个外室和你的小儿子。”
徐登艰难的抬头怒骂:“程朝!你丧心病狂,连妇孺都不放过,你不得好死!”
“放心,我不得好死前,一定先送你下地狱。”
……
“我说,我都说,当年是有个人找到我,用钱收买我让我在你父亲的茶水中下慢性毒药。”
“是谁?”
“郑元啸!是他威胁我在你父亲茶水里下毒。”
“也是他让你在城里散播槐巷命案是海神杀人的流言?”
徐登连连点头:“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帮他做事,明面上替他经营,实际钱都进了他的荷包。”
程朝吩咐侍从给徐登治伤,他还有些用处,不能就这么死了。他心中有了猜测,陛下年迈,底下的瑞王和晋王斗得如火如荼。
郑元啸是令学章的人这点毋庸置疑,他父亲的死真是他们二人所为。陛下病重,这个节骨眼上,明州这桩案件涉及两派之争,许是突破口。
令学章是个纯臣,只忠于陛下,郑元啸牵扯其中,就是不知道他是听从令学章的指使还是自己的私心了。
——
因着青昙会快要到了,明州城内人流暴涨。青昙会是明州重要的节日,各大商会和拍卖行积压的奇珍异宝都会在青昙会这三天进行拍卖,吸引了不少异国蕃帮和各地的商人。
佩娘酒馆日日爆满,令姝怕她忙不过来,带着府内的丫头小厮来帮忙。到酒馆时,里面已经乌泱泱的坐满了一群人,后厨忙得热火朝天,细柳小小的人儿正帮着上菜。
令姝觉得有些好笑,小厨房本是临时起意打算做些小菜的,没想到细柳娘手艺如此好,都将酒馆开成饭馆。
“细柳!”
令姝招收将细柳喊出来。
“大姐姐,你怎么也在这,我阿娘在这边做工,我来帮忙。”
她小脸上布满笑容,穿着红色夹袄,头上绑着红丝带,跟年画娃娃似的。令姝温柔的捉住细柳的小手,不吝啬的夸奖:“乖细柳,真懂事。我已经带来人手来帮你娘亲了,我带你去吃米酒汤圆好不好?”
细柳咽下一口水,黝黑的眼珠里布满渴望,她乖巧道:“多谢大姐姐。”
令姝看着佩娘忙碌的身影进进出出,带着细柳朝着甜水铺走去。
酒馆内坐着一群胡须大汉,看身形模样应是北方来的,佩娘端着托盘给他们依次上酒,她忙活半天身上发热,将衣袖挽起,露出两条如藕节办白皙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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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子见状眼中露出淫邪,抬手抓住佩娘的手臂,声音粗犷:“小娘子着急走干什么?坐下来陪哥几个好好喝顿酒啊。”
佩娘不动声色的抽回手,面上带笑:“客官慢些喝,我这还有很多酒没上。”
汉子起身一把将佩娘拽住,强硬的按着她坐下:“你这是不给哥哥们面子了?”
家丁们都在后头忙的热火朝天,一时没注意到前厅发生的事情,佩娘小脸气的通红,她抿紧嘴巴挣扎着起身:“是我扰了客官的雅兴,今日这顿酒我请了,还请你行个方便。”
“爷是差酒钱的人吗?”
汉子眯着眼睛打量佩娘,满嘴酒气的凑上前去。一道轻佻的声音响起:“丢人!”
那汉子立马松开佩娘看向发声的人,语气带怒:“你是哪来的鳖孙,敢惹爷爷们?”
他身旁跟着的几个大汉也站起身,面带怒气的盯着出声的人。
佩娘也跟着看过去,那出声的人身形高大,容貌硬朗,眼神极为锐利,叫人不敢多看。
“当街调戏女子,难道不丢人?”
那道欠揍的声音又懒洋洋的响起,韩琦仰头咽下一口酒,眼神中带着赞赏,好烈的酒。
身边已经围住一群人,他依旧面不改色,不将围住他的人放在眼里。
佩娘担心他们动起手来,连忙上前挡在韩琦面前劝道:“各位客官,小女子只是做些小生意,你们大人有大量,莫要计较。”
韩琦带着酒意的眼神看向面前的女子,她后颈露出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红色,头发高高挽起,露出纤细修长的颈部,跟只白天鹅一样。
说话的声音也柔柔弱弱,真不知道这样一个姑娘怎么有勇气来开酒馆的。
他懒散的起身,将佩娘一把拉到身后,抽出随身的佩刀放在桌上,手指轻轻的点着上面的图腾,冷声:“还不快滚?”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几人看见佩刀上的图腾后立马怏下去,几人对视一眼慌不择路的离开。
“慢着!”韩琦喝住他们,看向身后的小女人,“酒钱。”
为首的大汉脸色难看的掏出银子放在桌上,见鬼般的逃离开。佩娘眨眨眼,正准备开口道谢,就见面前的男人转过身来,语气轻佻:“你这么容易脸红,还来开酒馆?”
——
等到日落散去酒馆打烊,令姝牵着细柳的手等在门外,后厨帘子被掀开,细柳娘一脸笑意的走出来。
看见令姝,她快步上前,声音洪亮不似从前那边一潭死水:“夫人,您来了。”
令姝点点头,摸着细柳的脑袋扬着笑:“我过来看看,你近日如何?”
“多谢夫人关心,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不在担惊受怕的活着。我现在……凭自己的手艺挣钱,什么都不怕了。”话音刚落,细柳娘的眼泪就掉下来,她喜极而泣的看着令姝,一脸感激。
令姝掏出帕子递给她,神色温柔:“苦尽甘来,你和细柳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她站在马车旁目送二人离去,细柳频频回头,令姝朝她挥手告别,她松开母亲的手转身跑向令姝,从怀中掏出一只檀木簪递给令姝,羞涩的开口:“大姐姐,这是我前几天捡的簪子,送给你。”
细柳仰头望着令姝,眼底带着期盼的光芒,令姝双手接过,目光顿住:“我很喜欢,多谢你,这个簪子是在槐巷捡到的吗?”
细柳重重的点头,身后传来呼喊,她转身朝后跑去,落日的余热慢慢散去,夕阳照射着母女二人相依的身影。
令姝低头看向手中的木簪,眼底的惊讶和疑惑交织在一起。
46. 叶曦
天光稍稍亮,马车已经停在令府后门,下人们忙着将行李装车,春日已过,阳光明媚。
令姝系着湘色披风站在檐下,身旁的老管家躬身开口:“老爷昨天深夜递了口信,说他一切都好,还望夫人和姑娘不要担忧。他已经打点了沿途的驿站,姑娘只管放心的去,待到京中事定,他亲自去接您回来。”
令姝望着皇城的方向,眼里满是担忧,昨夜皇城动荡不安,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出,太过异常。”
“我知晓了父亲可还有别的嘱咐?”
管家抬头瞧了一眼令姝的神色,低头说道:“传信的留下口信就急急忙忙离去了,并没有其他吩咐。”
令姝点头,带上锥帽朝马车走去,吩咐道:“我此一去,家中一应事务都交给你了,你好好守着府里待父亲归家。”
“姑娘放心,老奴定不辱命。”
马车一路出了城门,许是得了令父的吩咐,官差并未为难直接放行。令姝打开窗户朝身后看去,并无人影,她遮住眼中的落寞放下车帘。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令姝抬眼望去,是半年未见姜沅。她正等在茶铺外,朝令姝挥手。姐妹二人久别重逢,自是有许多话要述说。
姜沅:“姝儿,你此次回京怎未告知我?”
令姝拉着她的手带着歉意:“沅姐姐,我此次回来事出有因,加上并不久留,所以没有通知京中的好友。”
姜沅叹了口气:“如今京城局势复杂,确实不好久待。”她望向一侧停着的几辆马车询问道,“你这是带着伯母去哪?”
令姝解释道:“我母亲生了病精神不太好,我打算带她去江南疗养一阵子,等京城安定再回来。”
姜沅示意身后的仆妇将包袱拿上前,“也好,我今日是听闻你回来了又要走,特地在此地等你,这是我备的些物什,你拿去路上用。”
姜沅凑近令姝耳边低语几句:“宫中老太妃给我家递了消息,陛下无事,晋王已经伏诛,你父亲也安好,你放心吧。”
令姝甚是感激,“沅姐姐多谢你,你等我回来,好生招待你。”
两人一一话别,令姝回到马车,朝姜沅挥手,“回去吧,沅姐姐。”
令夫人抱着襁褓轻声哄着,问道:“是姜沅吧,你们怎么不多叙会话?”
令姝回答:“时辰不早了,我已跟她约定好来日。”
令夫人点点头,不再多说。
行至城外五里亭,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乐曲,声音清透异常耳熟。小桃在一旁疑惑道:“姑娘,这好像是明州的乐曲,祭典上有听过。”
明州?令姝心绪起伏叫停马车。
“停车!”
她下车朝奏乐的地方走去,八角亭内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正在弹曲,她心下失望准备转身回马车上,余光看见八角亭后小土坡上立着一个人影,那人身姿挺拔,眉眼清俊。
二人隔空对视,缓缓落下的竹叶随风舞动,直到身后马车传来呼喊声,她不舍的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马车继续朝着前方驶去,身后程朝的身影越来越小,逐渐变为黑点消失。
程朝看着令姝的马车渐行渐远,他慢慢收回视线,身后出现一人低语:“程大人,王爷有请。”
——
朱雀门东边的私宅位置隐蔽,正堂内,定王坐在主位上擦拭手中的宝剑,程朝上前行礼垂手立在一旁。
定王放下刀刃示意程朝落座:“昨日一局凶险万分,若不是你提前识破陛下装病一事,只怕我们没有那么容易脱身,不过本王很好奇你是如识破的?”
程朝:“回王爷,臣提前向晋王捅露瑞王下毒一事,借此机会在他身边安插了一个懂药理的细作,昨夜围宫之前那细作向我传信,龙榻之上的人虽病重,十指却并无充血迹象。曼陀罗毒无明显异常,只中毒之人十指充血泛红。”
定王赞叹的开口:“你年纪虽轻却心思细腻,智绝无双。若不是你及时传信,只怕昨日我也要陷在那里。”
程朝连忙起身道:“若无王爷支持,下官难成气候,只有一点下官有些存疑?”
“你是想问令学章为何能全身而退不受牵连吧?”
定王意味深长的露出一个笑容:“令学章能在官场纵横怎么多年怎么可能只押一个宝,你可知晋王为什么会这么快就破釜沉舟,那是因为令学章将他的一应罪证全部递给了瑞王。”
程朝低头沉思,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这么说来,他投靠了瑞王?”
“投靠?不尽然,昨日父皇将晋王党全部下狱,独独没有动他,想必这局是他同令学章一起做的。”
“天家无父子,此言果然不假。父皇啊父皇,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疑心甚重,不信任何人!”
这话程朝不能接,他静静站在一旁,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令姝。江南路远,此去他们二人又是三月不能再见。
定王俯身抽刀,飞身落入院中舞剑,刀光剑影,落梅纷纷。一舞将毕,定王手挽剑花收剑入鞘,气息依旧平稳:“是我们小瞧了他,他表面上效忠晋王,私下投靠瑞王,实际上是皇帝手中的刀。”
程朝沉吟片刻:“这么说来,要扳倒他不是易事?”他走向定王,递上一块干净的锦帕。
瑞王摇头失笑:“晏清,不要着急,父皇未必不知道他私下做的那些事,只不过如今父皇年事已高,需要一个有力的人制衡我和瑞王,待到一切落地,我一定圆你心愿,让你报杀父之仇。”
程朝想起了很多事情,年少时模糊的记忆浮现,父亲清朗的声音,一家人和睦的生活,还有令姝的泪眼和笑颜,最终他还是回道:“我不要的他的性命,我要他从高处跌落泥潭,从高官沦落为庶民,余生不得志。”
定王诧异的看着程朝:“晏清,妇人之仁可不是好事,成大事者必要抛开情爱。”
程朝坚定的开口:“若报仇和令姝只能选一个,我选她。”
定王没有再说话,转身意味深长的笑笑,背朝程朝挥手。
——
令家的马车一路南下,因车上多少女眷,马车一定都行驶的很平稳。临近半路,路上遇见不少明州出来的流民,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枯槁,成群结队的朝南方走去。
官道被聚众的流民挡住,车马难行。青覃上前禀告:“夫人,流民数目众多,咱们等等再走吧。”
令姝掀起车帘看向周围,发现有不少青壮的流民注意到她们的马车,紧盯着这边。
她放下车帘吩咐道:“退至两里地外,叫他们都警醒些,不要露了财物和干粮。这些流民人数太多,我担心他们会哄抢而上。”
“是!”
马车调头朝后方退去,身后远远坠着几个鬼鬼祟祟的尾巴。一旁的侍卫靠近车窗询问:“夫人,身后跟着几个流民,要不要赶走?”
“人数不多不用理会。”
一行人舟车劳顿,侍卫在地上安营扎寨,随行的仆从烧水煮饭,令姝扶着令夫人下车透气,此处虽是荒野,但天晴海阔,一片绿意,叫人心旷神怡,神情疏旷。
火炉上的菌汤香气四溢,远处几个流民一窝蜂跑上前叫侍卫拦住,带头的流民率先跪下哭求:“求夫人们行行好,给口吃的吧,我们一行人都是明州附近村落的人,家都让水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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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好几日没吃饭了。”
令夫人瞧着这幕露出不忍的神色,令姝握住她的手摇摇头,随后问道:“明州城并未不管灾民,你们好生在城外等着救助便是,为何要南下?”
为首的流民眼珠一转,哭诉道:“夫人有所不知,那赈灾粮从京中拨下,经过一层一层的剥削到我们手中已不剩多少了。若想多吃,就得给官府做苦力,累死累活才得一点口粮。”
令姝仔细观察这群人的衣着和面貌,并不像方才的流民面黄肌瘦,说话中气十足,不似多日挨饿的模样。
她心中有数,立刻下令:“青覃,将这几人都给我绑了。”
青覃抱拳领命,随后几名侍卫上前捆人,流民头子还想挣扎,被侍卫几招拿下捆成一团,他不解道:“夫人为何如此,我等不过是想活命,你不给粮食就罢了,为何要捆我们?”
令姝替令夫人盛了一碗汤递给她,转头看向他们:“你们演技太拙劣了,吃的油光满面还冒充流民?方才你一直朝斜后方草丛偷看,那边藏着你的同伙吧?你们就是靠一路打家劫舍过来的?”
听闻此话,青覃立刻带人去搜后方草丛,果不其然里面蹲着四五个持刀的男子,好在他们此次出行的人手了,临出发前令父还派了一队人马护送。
流民头子见事情败露连忙磕头求饶:“姑奶奶,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吧。”
“青覃,你派几个人将这些人扭送当地的衙门,我们在前面驿站等你们。”
流民被清走后令姝等人也用完膳食准备出发,上车时令夫人却突然停住脚步,她惊慌的望向四周,慌乱的抓着令姝的手臂道:“姝儿,你听到了吗?你弟弟在哭!”
令姝一头雾水不解:“阿娘,您听错了吧,弟弟不是在车上睡觉吗?”
令夫人神色激动:“我没有听错,他真的在哭。”
她在原地环顾一圈,突然顿住,一把推开令姝朝草丛跑去,令姝担心她受伤连忙喊人拦住她。
此刻的令夫人一改往日的病弱,脚步灵活的避开众人跑向草丛,她一把扒开枝叶,底下赫然出现一个小声啼哭的婴儿。
约莫四五个月大,裹着红色的襁褓布,手指还吮在空中,圆溜溜的大眼望着闯入的人影。
令夫人动作轻柔的抱起那婴儿,抱在弯臂轻声哄着,神情柔和宛如慈母。
只是不管如何劝阻令夫人都不肯放下那孩子,甚至不许任何人接近她,抱着婴儿她眼神防备:“别过来,你们都想抢走我的孩子。”
众人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她劝上车,小桃在一边开口:“姑娘,这可怎么办,看夫人的样子肯定是不愿放下那婴儿了,这荒郊野岭的莫不是刚才那群流民留下的?”
“这孩子来历不明,也许他的父母正在寻找,咱们在前面驿站等两天,先查清这孩子的来历。”
令姝在驿站停留三天都没有人来找孩子,只从那群流民口中这孩子是他们偷来准备勒索他的家人,他们已经在路上耽搁太久,不能再继续停留了。
她只好留下两人继续探查,带着其他人继续上路。那婴儿异常乖巧不哭不闹,睁着两颗黑葡萄大眼见人便笑,不过几日就哄得车上的丫鬟婆子喜爱,就连令姝也不例外,远离京城的纷纷扰扰,沿途的担忧和思念都被这个小家伙占满。
令夫人也一改往日的疯癫,整个人精神头看着好起来了,马车上逗弄小孩一片欢声笑语。
令姝沉默良久,望着令夫人的笑颜吩咐道:“若再没有这个孩子父母的消息,以后这个孩子就是夫人的儿子,我的亲弟弟,就随夫人姓叶,取单字曦。”
47. 升官
街道上红彩纸扎的灯笼连成一片,鞭炮声音不绝于耳,东边的三进院子里,仆从正在张贴灯笼糊窗花。
令姝等人前几日到了江南,在叶家的祖宅住了下来,今日是花神日,外面街道上正在举行花神游街的祈福仪式。
院子里支起一张圆桌,令姝带着府里的小丫头制果子,这果子是程母教授她的,是蒲州的特产。
程母的手艺特别好,炸的藕圆子令姝能吃一大盘,佩娘酿的绿梅酒香甜可口回味甘甜,分别这些日子她还挺想她们的,不知如今她们可好,京中的令父和程朝又在做什么?
前日里父亲和程朝的信都到了,两人不约而同的都隐瞒京城的消息,只说局势不明朗,交代令姝不要外出,夜里院子要安排侍卫巡视,他们担心有人会向她下手。
令姝凝视着京城的方向,轻轻叹气,自古皇权更替,总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这江山马上就要易主了。
夜幕降临,街上灯火喧嚣,漆黑的天空染上一朵朵彩色的烟花,五彩斑斓的灯光打在院子里,一扫往日的阴霾。
令姝带着小桃向后院走去,行至院外,便看见青覃焦急的迎了上来:“夫人,府中闯进了刺客,我们一个失察让他抢走了小少爷。”
小桃手中盛满糕点的瓷盘坠落,惊醒众人,令姝拨开人群走进去,院子里其他人无事,四周躺着几个身着夜行衣的刺客,正门口立着一个受伤的刺客,怀中抱着哇哇大哭的曦哥儿。
令姝扫视一圈发现母亲无事,她心下松了口气,冷眼看向刺客:“你是谁派来的?端王还是定王?”
刺客避而不谈,恶狠狠的开口:“要想你弟弟活命,就叫人这些全部撤走,不然我就摔死他。”说完单手举起襁褓。
“孩子是无辜的,你的目标是我,我叫人撤走,用我换这个孩子。”令姝挥手示意青覃等人退出院外。
刺客低头沉思片刻:“要换人也可以,叫你的人备好马匹伤药和路引。”
眼前的一幕与去年重叠,令姝回想那人当时的说辞,冷静下来安抚刺客:“马匹和伤药我都可以给你,只是这路引也不是我随随便便能拿到的,你给我些时间,我叫人去打点。”
令姝说完准备转身离去,刺客见状乱了心绪:“慢着,不要路引,你叫旁人捆住你的双手慢慢走过来。”
令姝遵循他的要求捆住自己的双手,朝刺客慢慢走去,身后突然覆上一具温热的身体抱住她,眼泪落在她的颈间:“姝儿,不能过去。”
是令夫人。
令姝回头瞧见一张布满泪水的脸庞,令夫人的眼泪滑落眼角,痛苦的朝她摇头:“不要过去,别过去。”
令姝顾不得安抚她,连忙给小桃使眼色示意她们将令夫人拖走,转身朝刺客走去,身后传来令夫人凄厉的呼喊:“姝儿,母亲错了,母亲不犯糊涂了,母亲只要你好好活着,你别……”
令姝深吸一口气:“我已按照你的吩咐行事,马匹和伤药都在西角门,你挟持我做人质过去即可,这孩子给那丫鬟。”
小桃接过曦儿退至安全处,刺客攥住绳子示意令姝开路,两人走到院门处,令姝双眼紧闭快速俯下身子,开门的一瞬间迎面铺来一盆辣椒粉,刺客猝不及防吸入一口呛住,双眼被辣椒粉糊住刺痛难忍,手中长刀掉落在地上。
青覃带人抓住刺客后立马掏出帕子给令姝擦脸:“夫人,您没事吧?”
令姝拍干身上的辣椒粉摇头:“护住了双眼没有大碍,将他押下去细细审问是谁派来的。”
令姝还没来得擦脸就被令夫人抱了满怀,她心疼的掏出帕子给令姝擦拭:“你这孩子,吓死为娘了你知不知道!”
“我没事,早在进门前我就吩咐青覃他们布置了,不会有事的,您吓坏了吧,都是女儿的不是。”
令夫人没有说话,只看着令姝心酸的流泪,抱着女儿不肯撒手。
梳洗后令夫人温柔的在身后替令姝通发:“阿娘好久没给你梳头了,上一次还是你出嫁的时候。”
晚上的一场惊吓似乎让令夫人恢复了神智,令姝纠结良久还是拿出了那封和离书。
“阿娘,你看看这个。”
令夫人就着梳妆台的烛火阅读,令姝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只见她抬手捂住嘴唇,眼泪涌出打湿纸张,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令姝:“和离书?他真的与我和离了?”
她这副模样让令姝后悔将和离书给了她:“阿娘,您没事吧,是女儿自作主张,你要是不愿……”
“我愿意的很,姝儿,我……终于解脱了。”她的眉眼瞬间舒展起来,绽现久违的光彩,她开心道:,“我困在令家将近二十余年,直到此刻才觉得如释重负!”
“我很开心,我以后我再也不是令家的夫人,而是叶茗珺!”
见她这样,令姝由衷的替她感到开心,她握住叶夫人的双手宽慰道:“以后阿娘就跟着我一起生活,我们母女相依为命。”
“傻孩子,你见过哪个出嫁女带着母亲生活的,再说了程家也不愿意啊。对了,程朝他还在明州吗?你陪我留在江南,你婆母她会不会有意见?”
提起程朝令姝不自然的眨眨眼,方才青覃来报,那刺客是瑞王派来的,想将令姝捉去京城威胁程朝,他不过定王手下的谋士,瑞王何至于大费周章抓一个谋士的妻子,想来是京城局势已经是一边倒的情况,他才会走投无路出此昏招。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掌挥舞,叶夫人不解的声音响起:“姝儿,你在想什么?”
“我……程朝他并不在明州,他如今在京城。”令姝俏皮的朝叶夫人笑笑,“我好久没同阿娘睡觉了,阿娘今天陪我睡可好?”
叶夫人陷入回忆里:“你小时候就天天缠着要和我睡觉,后来你长大了,我又……”她眉间浮起忧愁,脸上满是后悔的神色。
令姝连忙制住她,靠在她的怀中撒娇,见她这副小孩子模样叶夫人“噗嗤”一下笑出声,她伸手摸着令姝的脑袋问道:“程家人对你如何?可有欺负你?”
“婆母待我如同亲女,家中还有一妹妹甚是可亲,至于程朝,”令姝羞赫的底下头,声如蚊音,“他待我.......情深意重渊远流长,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你刚出嫁那会我整宿的睡不着,就怕程家人待你不好。”热泪滴溅在令姝手上,她抬头看见母亲的眼泪,她伸出手轻轻擦拭:“阿娘,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好,你也会很好,我们只看来日。”
“我同阿娘讲讲我在明州的生活和见闻,我初到明州时,见到那片汪洋大海……。
——
江南到了雨季,下起连绵细雨。雨后第五日,天空终于放晴,叶夫人正拉着令姝给曦哥儿缝制衣裳,闲谈间提起新皇登基的事:“三年前先帝大寿我曾见过这位定王一面,彼时的他还是个不受宠的王爷,谁曾想如今登基的竟然是他。”
令姝挑了块藏青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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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准备缝制香囊,她于女工一事上不甚熟练,只能做些技艺简单的香囊和帕子。
她手上穿针动作不停:“天家的事历来都是如此,曾经炙手可热的晋王和瑞王,一个身死一个幽禁,支持他们的大批官员也遭到清洗,也不知道京城又死了多少人。”
“阿弥陀佛。”叶夫人不忍的念了一声佛号,随后瞧了眼令姝的脸色开口道:”咱们家还有不少亲戚在京城,不知道会不会被此事牵连。”
令姝心中明白母亲是在担忧京中的舅舅一家,此乃人之常情她不曾生气:“母亲放心,定王此人驻守边疆十余年,保家卫国铁骨铮铮,不会随意杀人,只要舅舅一家安分守己就不会有事。”
令姝嘴上安慰母亲,心中则是在担忧远在京中的父亲,晋王倒台也不知道他现下如何。
“姑娘!快来看,姑爷来接您了!”小桃高亢的声音在前院响起,令姝急忙起身朝外跑去,飘过的衣袖带落桌上的针线。
短短几步路,对令姝而言如同看不见尽头的桥梁,穿过长廊,院内的樟树下立着一个身着红袍官服,头戴官帽的男人,令姝扶着墙壁轻喘,那人听见动静转过身来,正红的衣服衬得他唇似丹珠,风流雅致。
程朝大步流星走来,停在令姝面前双手合十俯身行礼:“全知开封府程朝拜见夫人。”
令姝被他这幅模样吓住愣在原地,程朝看见她呆呆的样子暗自发笑笑,眉峰微微上挑:“一别多日,夫人可安好?”
令姝深吸一口气,全知开封府是正四品,历来都是皇帝亲信和重臣担任,掌管实权直达天听。
自从听到定王登基的消息她就知道程朝会高升,却也没想到会如此高?旁人一辈子兢兢业业积攒政绩可能到头也才正四品,程朝年仅二十四便当此重任,是实打实的青年权臣。
“升官发财死老婆你已经占了两样,你今日前来是要完成第三项吗?”
程朝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京城局势一定他便昼夜不分的赶来,原以为令姝会亲亲热热的迎上来,谁料她开口就甩下一个炸弹。程朝气笑了,抬手给了令姝一个爆栗,咬牙切齿的开口:“你真敢说啊,我怕你乱想跑死两匹马赶来,你真是给我一个大惊喜。”
程朝力气很轻,令姝并没有感受到痛感,她委屈的开口:“我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还动手了?”
明知道她的故意如此说,程朝还是受不了她撒娇的语气,温柔的抬手揉了揉令姝的额头:“我的错,不管夫人如何都不该动,夫人要打要骂为夫绝无怨言。”
程朝这副语气黏腻的模样惊起令姝身上的鸡皮疙瘩,正准备开口时身后传来一声清咳,二人不约而同回头看去,叶夫人站在门口,嘴角带笑的看着他们。
被母亲看的这副场面的令姝脸蛋爆红,她连忙推开程朝撩撩头发努力装作自然的样子,时不时那眼角偷瞄身后的男人。
程朝见她做贼心虚的模样只觉好笑,他恭敬的朝叶夫人行礼:“小婿见过岳母大人,岳母进来身体可还康健?”
叶夫人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点头:“我身体已经好转不少,姑爷一路舟车劳顿肯定累了,姝儿,还不带着姑爷去梳洗一番,母亲去吩咐厨房多做几个酒菜。”女儿和女婿久别重逢,她这个作母亲的肯定不能留在此处碍眼才是。
母亲一脸狭促的笑容让令姝刚刚冷静下来的脸蛋再度回温,她抓住旁边嘴角上扬的男人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带着往内院走去。
49. 叶曦
隔日一大早,令姝兴致冲冲的起身,拉着小桃在房间内梳妆半个时辰。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她今日穿了件修身束腰的碧霞千水裙,行走间裙摆层层叠叠,轻盈灵动。发丝只用一只成色极好的碧水玉簪挽起,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勾人心魄。
不过卯时便拉着程朝出门游玩西湖,临出门之际程朝察觉令姝穿着较少,硬是拖着她加了茜色披风,将一身光彩照人的衣裙全部拢在披风下。恼得令姝一路上都不肯理他,只拿后脑勺看他。
程朝无奈摇摇头,将烹好的牛乳茶递过去:“莫生气了,方才你手掌冻得通红,若真这么出去游湖回来肯定要受风寒的。”
令姝知道他是为着自己好,可她还是很委屈,自己一大早上就起来梳妆打扮是为了谁,偏他不领情。他自己倒好,端的是身姿俊秀,挺拔如松,她无视程朝的示好,转头冷哼一声。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阿姝不论什么衣着在我眼中都是姿容绝代。今日是我的不是,你辛苦装扮给我看,我却不领情,阿姝若是还没消气,便揍我几下出气罢。”程朝说完拉过令姝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双眼含着情的盯着令姝。
又来又来,令姝摸着手下这张俊脸,肌肤触感温润如玉,程朝现在算是摸清了她的心思,总是拿美男计诱惑于她。
“算了,一桩小事,本夫人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计较!”令姝端起旁边的牛乳茶小口饮起来,方才确实是穿的有些少了,这会她还感觉手脚微凉,一碗热腾腾的牛乳茶下肚,整个人都暖起来了。
清晨的西湖面上还泛着晨雾,从远处看去断桥与湖面融为一体,雷峰塔影在湖后,结队的飞鸟群朝着塔顶的方向展翅,好一副断桥残雪,诗意如画。
许是时辰尚早,湖中并无多少人赏景,程朝带着令姝走进八角亭。小桃带着仆从取来竹帘将亭内三面遮起,只留住正面供二人赏景。
亭中火炉燃起,令姝捧着热茶看景,精致的小脸影在白雾中。程朝看着此景,突然来了兴致要替令姝作画,他吩咐仆从取来画具摆在亭中。
令姝也兴致冲冲,来回在亭中摆弄姿势,“我这般可好?”
不待程朝回答她又起身寻找角度摆弄姿势,下一刻便被程朝制止住,“你就靠在木栏上用最舒服的姿势即可。”
令姝听话的坐下,撑着手半躺在木栏上,脑袋不敢轻易动弹。程朝看着她僵硬的姿势哑然,上前动手替她调整坐姿。
令姝待了片刻觉得无聊,“你画技如何,要是把我画丑了我饶不了你。”
程朝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画技不过尔尔,若夫人愿意多多赏脸,为夫画技说不定能突飞猛进。”
他虽画的快也用了半个时辰,听见他说好令姝才起身活动僵硬的身体,好在一直躺着,她并未感到太难受。
待程朝收笔后令姝迫不及待的上前查看,只见画中女子神情慵懒的倚靠在栏上,她身着碧霞千水裙,头上只插着一只碧玉簪,眉如新月,眼似秋水,似要透过画卷看进人的心里。这身装饰赫然是今日令姝出门前的装扮,她一时看呆了眼,愣愣的瞧着未干的画作。
程朝将令姝揽在怀中,将头搁置在她颈间,喷洒的热气同他的声音一同传来:“有了这画你是不是就开心了。”
“开心,画的真好,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会作画?”令姝欣喜的拿起画作,头也不回的说道。
“从前我父亲最擅画技,自他离去后我就没在人前展露过。”听程朝提起他的父亲,令姝才想起来程母等人,明州水患,天下易主,她已经很久没有他们的消息了。
她讲画卷放在一旁晾干,转身抱着程朝的手臂,扬起小脸问道:“母亲和佩娘现在如何了,你何时接她们进京?”
“明州出事后我就递信回去让她们在老家待着,前些时日京中稳定,我已经派人将她们接入京城了,大概十五日后便到。”
他太抬手摸着令姝的下颚,眼里划过一丝狭促,“怎么感觉有些胖了?”
令姝瞬间大惊失色,抬手捧住脑袋呜咽道:“定是这些时日被母亲喂了,难怪我觉得今日着衣裙勒得慌!”
程朝笑里满是笑意,将人抱在怀里哄道:“这样才好,厚实。”
“你还说!”她怒气冲冲一拳捶在程朝胸口,拉着程朝开始游湖,嘴里碎碎念:“多走两圈,以后绝不能再多食!”
说是游湖不过是绕着湖面走一圈,烟波浩渺,柳枝摇曳。令姝起初是带着气,不过两步路后就沉浸在西湖的美景之中。赞不绝口。
时间悄然来到午时,叶府马车停在最具声名的味满居前,据闻当年圣祖皇帝微服出巡江南就是在此地用膳,还曾金口玉言赞叹此地莼菜羹为世间美味。此后不少王公贵族奔赴此地品尝,文人墨客更是将莼菜羹评为江南一绝,
这莼菜羹乃是采用太湖的莼菜和鲈鱼烹饪,加以鲜美肥嫩的蟹肉煮成羹汤。莼菜入口即化,滑嫩如丝,带着嫩茶芽的回甘。汤底的天然鲜味尽显食材本真,鲜而不腻。
桌上还摆有金齑玉脍、东坡肉和山家三脆以及令姝酷爱的甜食酥油泡螺和雕花梅球。酒饱饭足之后,令姝摸着圆溜溜的肚子赞叹道:“不愧是一绝,鲜嫩可口回味甘甜,我要打包一点回去带给阿娘吃。”
两人吃完后在街上闲逛片刻,准备去九溪镇游玩一番,忽闻家丁上前禀告,府上来了一位贵客拜访,叶夫人喊他们回去待客。
他们二人只得中断行程赶回叶府,令姝满腹疑惑,她人在江南的事情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不知道是何人上门拜访。
才进府门就看见常嬷嬷一脸急切的迎上来,“姑娘,是老爷,老爷来了!”
父亲?令姝转头询问程朝,程朝摊开双手,一副无辜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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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知情。”
令姝盯他了一瞬间,心中默默吐槽一句才怪,她指指身后示意他回避一下,父亲此刻必然不愿意看见她和程朝在一起。
待程朝离开前厅后令姝才进门,厅内只有令父一人,他背着手正在端详侧面挂着的雪钓图,他身形消瘦,穿着一件粗布长袍。
“父亲,您可安好?”令姝满面担忧的问道。
令学章听见声音后转头看着女儿笑笑:“我一切都好,莫要担心父亲。为父已经决定回老家教书育人,离开前来看看你,见你气色不错,我就放心了。”
令姝看见他两鬓生出的白发心酸不已:“您怨我吗?”
令学章摇头苦笑:“历来官海浮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好歹我保住了性命和令家,如今这个结局也不算太差。”
她见父亲风尘仆仆面容憔悴,担心他一人独自回乡遭人耻笑,“父亲不若在江南留一阵子,好生休整一二,待过几天,我再派人护送您回京。”
他抬手阻止令姝的话语,抬步朝外走去。
令姝将人送到门口,她挽着令学章的手臂,心中万般情绪不知该如何开口。令学章看着令姝低落的情绪安慰道:“姝儿,不必为父亲担忧,父亲做了十几年的官,若是连这个坎都过不去,这些年算是白活了。忙碌十几年,闲松下来,当个教书先生也不错,你说是不是?”
令姝忍着泪意点点头,“您可要和我母亲见一面,她这些时日精神好了不少。
令父摆手示意令姝不要再说下去,他抚着胡须叹道:“我对不住你母亲,实在无颜见他。我雇来的马车就在门口,等会我就回乡去了。只有一事要向你说明,我本已将芙娘安置妥当,她却不愿离去反而执意陪我回乡。父亲从前错过很多,如今实在不愿负她,我打算回乡后就娶她进门。”
令姝抬眼望去,柳芙娘正坐在马车内看着这边,见令姝抬头望她,连忙缩回手放下车帘。柳芙娘愿意陪父亲回乡是令姝没有想到的,她原以为这女人是为了攀高枝,没想到她对父亲也存有真情。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令姝也不愿再阻止,何况令学章孤身一人回乡,她担忧他身边无人照料,作为交换她提了一个意见:“父亲与柳芙娘成婚女儿无异议,待你们大婚女儿一定送上一份大礼。只是我询问过我母亲的意思,她不愿改嫁,来江南的途中我们捡到一个幼儿,我希望父亲可以将他认到名下,对外就说他是你和我母亲的孩子,和离之后交由我母亲抚养。”
令学章沉思片刻同意了令姝的想法,他和叶夫人原本就有一子,多年前他奔赴明州救柳芙娘的事情被叶夫人知晓,二人大闹一场后叶夫人流产,那孩子已有六个月大,是个成形的男孩。如今也算是还了当年的冤孽:“待我回了族里就将那孩子添上族谱,他可有名字?”
“他叫叶曦。”晨曦破晓,意寓新生。
53. [锁] [此章节已锁]
令姝和程朝刚刚回到府里,就接到姜沅递来的口信,她和毕言之事情成了。不日毕言之就会上门提亲,届时还请令姝在她母亲面前美言两句。
月色如水,令姝躺在床上翻看明州寄来的信件,慈幼院一切顺利,柳明川让她放心。令姝翻着信件思索,明州能建慈幼院,那汴京是不是也可以?
她趿着鞋下床去书房找程朝,走到门口时听见他和青覃的谈话。
“将这些东西送去大理寺牢内给李家人。”
青覃犹豫的接过,语气不解:“大人,李家可以首当其冲的乱党,您如今深得陛下的信任,还是不要和他们走太近了。”
程朝有些疲倦的声音响起:“无愧于心罢了,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李家有些人和乱党牵扯不深,不日就会放出来,到时候你去接应一二。”
“是。”青覃接过包袱退出书房,看见站在门外的令姝拱手行礼,“夫人。”
令姝朝他额首随后抬步进入书房,程朝正捏着眉心思索,她将煨好的补汤放在他面前,走到程朝身后替他按捏肩颈。
“母亲和佩娘她们还有多久到京?”
程朝握住令姝的手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将头搁置在令姝肩上,嗓音低沉:“约莫再过三日就能抵达京城。”
“那我得赶紧把府内收拾出来,到时候你陪我去接她们!”
令姝握住程朝的手细细摸索,试探的问道:“你觉得慈幼院在汴京能开办吗?”
程朝抬头:“恐怕不行,天子脚下我们不好如此行事,何苦你如今还是郡主。”
令姝长叹一口气,有些苦恼。
“不过,你可以做些别的。”他抬手摸摸令姝脑袋,语气懒散
令姝杏眼放大,里头写满求知欲。
程朝轻笑着开口:”你不是一直想帮助那些女子吗?你如今是郡主,慈幼院开不了,但是可以创办女子书塾。”
“真的可以吗?”令姝抬眼亮晶晶的看着程朝。
“过两天我让人找些以往的旧例给你,我整日忙于公事无暇陪你,我也担心你闷出病来。”
夫妻俩谈完正事,令姝缩在程朝怀里无聊的把玩他的手指:“前些日子我去了姑母家,他们还问起了你。我表姐你知道吗,她去年十一月成的婚,如今已经有孕四个月了。我们成亲也有一年多了,怎么我的肚子还没动静啊?”
程朝亲吻她的动作一顿:“是不是姑母催你了?还是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令姝摇头,撑着程朝的胸膛换了个位置,两人面对面的坐着,她双腿搭在程朝的腿上,有些苦恼的开口:“没人在我面前说,我就是好奇问问。”
程朝双手放在令姝腰间,语气淡淡:”我们圆房到现在时间也不长,你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孩子的事情顺其自然。”
令姝前几日听见府内的婢女聚在一起说闲话,她们当中有人说自己的伯母就是因为冬日里落水伤了身子不能生育,现在家中为着纳妾的事情鸡飞狗跳。
她些心事重重的开口:“去年春日里我曾落水过,那时湖水寒凉,你说我会不会不易有孕啊?”
程朝抬手给了她一个爆栗,语气有些沉:“你整日胡思乱想什么呢,要是真的担心明日我请个大夫上门来给你看看。至于孩子也不是一定要有,有你我就够了。”
令姝还要开口说些什么,程朝俯身堵住她的唇,嗓音低沉:“看来为夫得多多努力,让你早日怀上,你才能不乱想。”
书桌上的笔墨纸砚落了一地,令姝无力的靠在桌前,气息紊乱。
夏日的夜晚气温适宜,书房内还置有冰缸,令姝却彷佛身在熔炉,她全身的感光都汇集在一处,身体紧紧绷着。
他额上的细汗低落在令姝白皙的皮肤上,烫得令姝浑身一激灵。她转头看向书房外,亮堂的灯笼挂在高高的檐下,高悬的月亮在摇晃。
他凑近令姝耳边轻语:“我不着急孩子,你也莫着急。若有缘分就生,没有也不强求。”
令姝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情愫,心中一软。她靠过去把弄他散乱的碎发,“话虽如此,可你们家就你一个,若是没有后,怎么给母亲交代?”
程朝捡起地上的衣裳披在令姝肩上,无所谓道:“程氏宗族有不少孤弱,过继一个倒也无妨。”
“当然,你若是真想生,为夫定然满足你。”
他在令姝耳边低低的笑起,擦拭她额头细密的汗珠,令姝不好意思,她挡开程朝的手臂穿上衣裙,身上黏黏腻腻的全是汗,她只想赶紧回去洗个澡。
书房内已是一片狼藉,纸张笔墨混在一处,地板上沾上深深的墨迹,就连两人的衣服上都染着深浅不一的墨痕。
令姝双脸通红,转头恶狠狠的盯着程朝:“看你干的好事,你不许让别人来打扫,自己收拾干净!”
程朝上前替令姝整理褶皱的衣裙,附和道:“我一定亲自收拾,不让旁人知道我们在书房做的好事。”
令姝看着他没脸没皮的模样一阵郁闷,从前那个惜字如金冷淡对人程朝是彻底不见了。她无奈叹气转身离去,闹了大半夜实在有些困了,洗漱完后趟在床上等着程朝回来。
半响程朝才顶着月色回房,令姝已经抱着被子熟睡过去,程朝钻进被子里拥住令姝沉沉睡去,一夜好梦。
——
翌日一早,令姝还在睡梦中就被门外乱糟糟的声音潮吵醒,她睡眼惺忪的摸摸身旁的床榻,程朝已经不在。
她扯过被子蒙住头准备继续补觉,屋外的动静越发大了,不知是谁在外面嚎叫,其中还参杂劝阻的声音。
令姝无奈的掀开被子,外头天光大亮,她起身披上外衣打开门。院门处一群婢女婆子堵在一块看热闹闲聊,小桃和小杏不见人影。
出了门声音越发清晰了,那吵嚷的女声还有些耳熟。令姝轻轻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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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哈欠,有些不耐:“这是怎么回事?”
听见声音的仆妇连忙回头向她请安,七嘴八舌的解释起缘由。原是今日令姝的舅母叶夫人上门拜访,府内的下人将人迎了进来。
程朝出门时特意交代众人不肯扰令姝清梦,是以只能让叶夫人一直等在前厅,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便等不及,闹着让令姝出来见她。
几人连番劝阻,不仅没能阻止她,反而叫她闹到后院扰了令姝休息。问清楚缘由的令姝有些诧异,自去年舅母联合母亲算计她后,令府就和叶府断了来往,叶家人几次登门都让令姝母亲给拒了,怎么今日闹到程府来了?
外面吵闹声愈演愈烈,令姝好似听见小桃怒气冲冲的声音,她眉间蹙起,声音带着一丝怒气:“进来服侍我更衣。”
几个女婢各司其职,不一会儿功夫令姝就穿着整齐,面无表情的踏出院门。舅母叶夫人坐在地上双手乱舞,口中不停大叫“让那小蹄子出来见我,我可是她舅母”,小桃等人则是围在她身旁想制住她。
看着眼前乱成一团的局面,令姝沉下声音:“全部给我住手!”
程府的下人纷纷住手退至一旁,小桃整理了一下扯乱的衣裳,迈着小碎步站到令姝身后。
叶夫人看见令姝露面停住声音,一脸谄媚的起身朝着令姝笑笑:“姝儿,你这府里的下人太没规矩了,我可是你舅母,她们非但不好好招待我,竟然还殴打于我,你可得好好教训她们!”
“尤其是你身后的这个小妮子。”叶夫人抬手指着令姝身后的小桃,恶狠狠的道。
令姝回头看了一眼小桃,她头发散乱,手上还带着血痕,神色委屈。令姝平静的声音在院响起:“你先下去收拾一下,手上的伤也处理一下。”
等小桃离开后她才正眼看向不服气的叶夫人,语气淡然:“舅母今日怎么不打招呼就上门了。”她抬手示意周围的仆妇都下去,令人从院内搬来竹椅放在院门口,拍拍衣裙坐了上去。
同时还吩咐婢女将长木桌摆在面前,摆上早膳糕点,慢条斯理的开始用饭。
叶夫人面带怒气:“姝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连院门都不让我进,你不怕外人说你不孝。”
令姝支着脑袋,漫不经心的开口:“舅母,我们两家如今只是面子功夫,你不必拿这些威胁我。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叶夫人抬眼看向四周努努嘴,令姝挥手示意众人下去,只留了刘嬷嬷和小杏在身边。叶夫人这才可怜兮兮的开口:“姝儿,你可一定要救你表哥和舅舅啊。”
令姝喝茶的手一顿,表哥和舅舅?她将茶盏放回原处,坐直身子问道:“舅母此言何意?”
叶夫人小声的开口:“前日里家中来了一队官兵将你舅舅和表哥都给带走了,说他们涉嫌谋逆!我是没办法了才找到你这里来了,你刚刚被陛下封为郡主,夫婿又是朝廷新贵,你一定能帮上忙!”
60. 当众揭穿
平侯夫人寿宴这日,令姝提前到了平府,平侯是个极爱附庸风雅之人,府内修建的诗意盎然,如江南园林一般。
他喜古人曲水流觞之宴,特意在府中开凿蜿蜒的溪流和曲水槽,每年秋季之时都会广开宴席,邀人赴宴。
令姝坐在观景台内,亭中假山飞瀑,枫叶落舞,是难得的美景。
四周坐着不少官眷,你一眼我一语的恭维令姝,她本不喜这样的场合,但今日前来是有要事,遂也跟她们闲聊起来,带出话题。
“听闻郡主有孕在身,可这气色可真好,跟个二八少女似的。”
令姝状似苦恼道:“夫人可别打趣我,这些时日我家有喜事,日日操持,连觉都未曾睡好。”
她又抓住身侧的陈夫人问道:“夫人家前不久才办了喜事,我于这事上不太懂,到时还请夫人多多指教。”
陈夫人受宠若惊:“指教不敢当。”
又有人问道:“郡主可是说得令大人的婚事啊,如今京中都传遍了令大人和柳姑娘的事迹,真是羡煞旁人!”
她此言一出,台内安静如鸡,那夫人看着众人不妙的神情,心中咯噔一下。
毕竟谁人不知令姝的父母已经和离,如今京中还有一种说法,便是当年叶夫人仗着自家的权势,硬是夺了柳芙娘的夫婿。
她脸色一僵,无措的看着令姝。
令姝却道:“夫人说的对也不对,这喜事是我父亲的,不过人你却说错了。”
“我父亲要娶的可不是你口中柳姑娘,你莫要瞎传了。”
众人一脸蒙圈,又有人问道:“可外头都在传是那位柳姑娘啊!”
令姝端起茶盏轻轻撇沫,漫不经心道:“不知你们口中的柳姑娘是何人,至于要娶的那位,到时你们就知道了。”
那人还要在问,身后有人惊呼:“快看,那位柳姑娘来了。”
令姝也抬眼望去,柳芙娘一身锦衣绫罗,头戴珠翠,与曾经的弱柳扶风不同,今日的她艳光四射,如同一位养尊处优的贵妇人。
她吃了口茶,放下茶盏,远远的瞧着柳芙娘同旁人寒暄。她们这处景观位置较高,又是隐秘之处,西侧更是望不到,但声音却一清二楚。
柳芙娘一进门,视线便被院中风景吸住,她从未见过如此漂亮诗意的庭院,一时间看呆了眼。
不过三息,她身侧便围着一群人恭维,众人三言两语将她夸上天,心中的虚荣瞬间得到满足。
她捂着嘴娇笑,一一道谢,不经意的举手挽发,露出手上硕大的宝石戒指。果不其然,众人被她手上的戒指吸引,又是一顿恭维。
观景台内众人将下方的话语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她们此刻实在看不明白,这令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令姝靠在栏上,无视众夫人打量的目光,把玩腰间的玉珏。
下方传来议论的声音,有人在恭维柳芙娘:“柳姑娘是苦尽甘来了,若不是前面那位拦着,何至于你和令大人分开这么些年。”
柳芙娘:“若非那位当年横插一脚,我也不知道学章对我如此情根深种。往事都过去了,我现在只想过好自然的小日子。”
“柳姑娘太谦虚了,令大人官复原职,您马上就是三品诰命夫人,哪里是小日子呀,只怕往后旁人见了你都要给你行礼呢。”
“你们是不知道,听说她回京了,整缩在程府内不敢出门呢。”
柳芙娘吃吃的笑起来:“夺人夫婿,又被休弃,可不是无脸见人吗?”
话音刚落,几人便凑在一起嬉笑起来。
哗啦——
一壶清酒从天而降,淋水下方几人衣裙,柳芙娘脸上沾满酒水,妆容凌乱,她生气的抬头向上望去。
观景台上立着一位面容异常眼熟的女子,云鬓高髻,雪肤花貌,她身着藕色广袖长裙,气质高洁。腹部微微隆起,手中还拧着那盏空了的酒壶。
是令姝,柳芙娘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她莫名对令姝有种恐惧。
其他几人不认识令姝身份,抬手指着她骂:“你是哪家的夫人,既敢在平侯宴席上闹事,不要命了!”
令姝身旁探出一个脑袋,是陈夫人,她指着令姝道:“这位是陛下亲封的嘉宁郡主,尔等还不速速拜见。”
那几位夫人见状,慌忙对视一眼,纷纷朝令姝屈膝行礼,只剩柳芙娘一人还站在原地。
令姝也不在意她是否行礼,她丢开酒壶,双手称在栏上,语气玩味:“方才本郡主听你们叽叽喳喳了片刻,你们口中那人指的是本郡主的母亲吗?”
话语刚落,那几人便争先恐后的道误会,随后提着裙子溜开,只剩柳芙娘一人。
她脸色带着怒气,倔强的仰头望着令姝,“郡主,即便我等失言,你也不该拿酒淋人。更何况,我如今……”
“你是在教本郡主做事吗?你便是被赦免罪人之身,也只是庶民,安敢以下犯上!”
柳芙娘浑身一哆嗦,她眼珠一转,见令姝身旁立着不少富贵夫人。竟然直接屈膝跪在地上,面色凄楚的望着令姝:“我有罪,郡主只管罚就是。”
远处不知道内情的夫人见状朝这边指指点点,正相携着过来。平侯夫人见这边闹出事情,疾步上前扶起柳芙娘,望着观景台怒道:“何人在我平侯府上闹事。”
她看清令姝容颜后,又看着身旁的柳芙娘,嘴唇微动不知该说些什么。
“平侯夫人,误了你的宴席,是本郡主的不是,令姝在此给你赔礼。”
令姝说完屈膝向平侯夫人行了一礼,后者连忙侧开身体,心中明白一切,感情这柳芙娘还得没得到嘉宁郡主的认可,那她这不是拍到马屁上了吗。
柳芙娘也柔弱开口:“夫人,都是我的不是,若非我不小心开罪郡主,她也不会如此生气要责罚我。”
不明真相的夫人聚在一处窃窃私语,还有那打抱不平之人跳出来搅和:“嘉宁郡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京中人人皆知这柳姑娘日后要做你继母。你怎可以势压人,破她当众向你下跪!”
“谁说她要做我继母,她也配!”
令姝缓慢下了观景台,站在柳芙娘凑近她,用只有两人的声音说道:“你如今是不是特别得意,马上就要嫁给我父亲,做尊贵的诰命夫人。可惜,我不会让你如意的。”
她退回两步,环视一圈,见人都到齐的差不多了,随后扬声:“近日京中流言纷纷,皆道是我母亲拆散柳芙娘和我父亲,夺人夫婿。今日我便将当年之事分说清楚,还我母亲清白!”
柳芙娘面色大骇,她想要上前抓住令姝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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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闭嘴,却被她身侧的小桃挡了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令姝抖露真相。
“当年,我祖母怜惜她年幼失怙,将柳芙娘接到我家寄养,却未曾料到我父亲与她有了私情,甚至她还怀上身孕。”
此话一出,周围瞬间议论纷纷,嫌恶的目光投在柳芙娘身上,她仿佛被人扯下最后的遮羞布,任人羞辱。
“住口!住口!”柳芙娘神色癫狂,不顾小桃的阻拦就要上去抓打令姝,却被侍女狠狠按住。她怨毒的看着前方,心中后悔至极,当初为何要招惹她。
令姝接着道:“我祖母自然不愿意娶她进门,于是便将她嫁到河西。而后才为我父亲择妻,选了我母亲。是以她并非是你们口中夺人夫婿之人,而是受害者,一个被蒙在鼓里,满怀期待嫁到令家的可怜人。”
她转身望着柳芙娘,神色冷淡:“当年之事内情我并不知晓,但必定是我父亲有错,招惹了你,又保不住你,你要恨要怨是应该的。可我母亲,她从未对不起你什么,你千不该万不该抹黑她!”
令姝说完,走到平侯夫人面前再次道歉,称自己欠她一个人情,来日必还。说完不再去管身后纷纷扰扰,出了平侯府门直奔令府。
她要去见令学章。
这座宅邸并非是早先那座,而是陛下新赐,府中下人也都是新换上的,是以并不认识令姝,只叫她在门口等着他去通报。
不多时,门后疾步出来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他径直走到令姝面前,视线在触及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后大喜。
“姝儿,你来了,可有累着?”
令姝望着他瘦削的面容,轻轻摇头,唤声“父亲”。
她跟着令学章走进府内,他异常高兴,一路上引着令姝介绍,带着她来到一处精美的院子前,“这是父亲为你准备的,你得闲时可以回来小住。”
“我刚从平侯府上出来,在那里大闹了一场,把柳芙娘的脸皮撕了个稀碎。”
令学章笑意僵住,语气晦涩:“为何?”
“她今日在宴席上亲口有言,是我母亲夺她夫婿,还被休弃,无颜见人。父亲,您说她是被休弃的吗?”
令学章话语梗在喉中,他明白他与令姝之间最不提的就是叶夫人,是以他交代过柳芙娘,千万不要忘令姝面前凑,更不要提及她母亲。
未曾想到她居然跑到京中宴席上放肆胡言,还让令姝撞见,他叹了口气,“她有错,你告知父亲即可,何必要弄到如此地步,以后你们还如何相处?”
令姝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今日来,正是说这件事,我不赞同你娶她。”
令学章凝着眉:“当日在江南你分明松了口。”
“那时你一人返乡无人照料我才松口,可我现在改主意了,她要是和你安安分分待在老家,我不会多说什么。可你们一上京,她就迫不及待的凑我面前,她想干什么!”
“她想故意恶心我,恶心我母亲,我要是能吞下这口气,我就不是令姝!”
她缓了口气,激动之下动了胎气,小桃见她面色难看,连忙上前撑着令姝,担忧的望着她。
令姝闭眼片刻,缓过镇痛,“您若是娶她,日后我是不是也要称她母亲,我的孩子是不是要唤她外祖母,以后的子孙是不是要跪在她面前磕头!”
61. 继母
桂花的香气越过墙头,虽然是秋日,但午后的日头依旧毒辣,这座精致的江南小院内,争吵还在继续。
伴随着令姝话音结束,令学章沉重的叹息一分,他还想为柳芙娘辩解几句,却见令姝神色颇为难受,他目光移至她腹部,脑门瞬间惊起一阵冷汗。
令学章担忧道:“姝儿,可是腹痛?”
令姝蹙着眉,秋老虎蹦跶的太欢,她本就因天气燥热胎气不稳,最近又生出这破多事情,情绪起伏之下腹痛颇多。
她也心有余悸,忙靠在小桃身上,拽着令学章的手臂可怜兮兮难受道:“阿父,我腹痛。”
令学章神色慌乱,连忙吩咐人去请大夫,他则和小桃搀扶着令姝进了屋,屋内陈设雅致眼神,细看之下,皆是按照令姝从前的闺房布置。
小桃小心翼翼的将令姝好生安置在榻上,跪在一旁擦着她额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夫人莫激动,大夫说了您不可情绪激动,快缓口气。”
令学章端来热水,令姝喝完后觉得有些好受,她蹙着眉道:“父亲若坚持要娶她,女儿只能和您断绝关系,从此不再是父女!”
“快莫说了!姝儿,父亲应你了。”
他急着望向外头喊道:“大夫呢,快将人拖过来!”
半响之后,老大夫拧着药箱一路赶路,他细细的给令姝把脉,又了小桃令姝往日吃的什么药,随后嘱咐道:“夫人并无大碍,只是这时候情绪波动太大,怒极伤身,安胎药还是继续吃着就行。”
房间内的三人闻言皆送了口气,小桃明白父女二人还有话要将,她安置好令姝,送大夫离开。
屋内只剩令姝和令学章,令姝靠在床上,垂着眼想着事,令学章坐在一侧的木椅上,神色郁郁,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令姝率先打破沉默:“父亲与母亲既已和离,令府也不能一直没有主母。礼部秦侍郎家中有一女,年岁二十五,至今未曾出嫁。我见过那姑娘一面,端庄典雅,温柔大方,是个良配。”
“莫胡说了,她年纪并不比你大多少,父亲如何能娶?”令学章拂袖起身背对令姝,言语间满是不赞同。
“她订过三门婚事,男方都在婚前意外死亡,落下了一个克夫的名声。她家只给了她两条路,要么青灯古佛了却残生,要么嫁给年近六十的员外郎做妾。”
“我是讨厌柳芙娘,但也不会随随便便误了旁的女子一生。她无路可走求到我跟前,旁人家事我又如何能插手,父亲只管好好想想吧。”
令学章再次长叹一声,垂头不语。
又是半响无言以对,缓了半个时辰,令姝感觉好受多了,天色已晚,她也不想再白搭光阴浪费下去。
令姝撑着身子起身,缓缓走到门槛处,小桃见状连忙扶着她踏出门。她行至院中回头望去,令学章独自坐在桌边,周身沉郁。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他也时常一人待在书房,独自对着烛火干坐到一夜天亮。可是阿父,世间之事总是难以两全的。
令府的下人一路将两人送到门口,正巧碰上了平侯宴席上慌忙赶回来的柳芙娘。她妆粉胡乱,胸前的衣襟濡湿一片,柳叶眉彻底耷拉下来,活像个深闺怨妇,与往日温柔可亲的模样大不相同。
她蒙头下了马车,直往府内冲,若非小桃眼疾手快的拦在身前,她非要埋头撞上令姝不可。
“你怎么在这!”柳夫人一脸怨恨,指着令姝质问。
她好似想起了什么,面色惊恐的望着令府,又道:“你同你父亲说了什么!你毁了我的名声还不够,又跑到这里来掺和什么!”
令姝冷冷的看着她发疯,她折腾了一日,身子又笨重,此刻只想赶紧回府休憩。
“让开。”她说完就要绕过柳芙娘离开,不曾想柳芙娘突然发狂起来,拽着令姝的手臂一步步逼近。
小桃慌忙拍打她的手臂,想要将二人分开,“柳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放开我家夫人!”
令姝唇角微动,“你放心,令夫人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会是你。”
柳芙娘神色癫狂,痛恨的盯着令姝,一字一句,“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为什么!”
“只要你死了,什么都会好起来。”
她低低的念叨,再抬手时已经满脸扭曲,张开双手要掐上令姝的颈脖。
听见动静出来的令学章看见这一幕面如土色,只见他快步朝门口跑来,心胆俱裂,“不可!”
柳芙娘一脸狞笑上前,却猝不及防被一脚踹在小腿,屈膝重重的跪在地上,磕出清脆的响声。
两侧守着的家丁见状立马将她摁住,不让她动弹。柳芙娘不甘的抬头,只看见令姝行走见飘扬的裙裾。
令姝面无表情的上了马车,她抬手掀起帘子,朝已赶到门口的面色惨白的令学章道:“父亲,女儿先走了。”
令学章已然魂不守舍,望着女儿的脸心有余悸,他低头看着柳芙娘不断咒骂而扭曲的神色,紧紧闭上眼。
“姝儿,你的提议父亲应了。”
令姝放下车帘的手一顿,轻轻应声,随后吩咐车夫回府。
马车刚刚停稳,车外便伸进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掌,而是一张清隽的脸,“阿姝,回来了。”
令姝淡淡瞥了他一眼,无视他递过来的手掌下了马车,径直朝内院走去。程朝也不恼,跟在她身后嘘寒问暖,无人搭理他也不闲累。
进了屋子,令姝疲惫的倒在美人榻上,程朝跟在她身后进屋,单膝跪在她身侧,轻轻褪去其鞋袜,小心的放在榻上。
而后又捧来酥茶,细心的揉捏缓解令姝腿侧的酸痛。
“我今日闹出这么大阵仗你不问问?”
沉默良久,令姝率先开口。
程朝不甚在意道:“我说过,从不拘束你,何况今日只是小事,我暂且还能替你兜住。”
“不拘束我你还……”
他知道令姝要翻旧帐,连忙将塞了个枕头过去,“你最近忙着别的,书院开办的如何了,可要我帮忙?”
令姝接过书信,讽刺道:“你如今又放任我去做这个,又不当心动胎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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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朝苦笑,“阿姝,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不论何事,我绝不瞒你。”
令姝今日本就出了一通大气,他又诚恳认错,她自然不会再计较,但也不肯轻易原谅他,必然要叫他吃顿苦头张记性。
程朝继续道,“若我再犯,就自行搬去书房,罚我一月不能见你。”
“就这?”
“三月,不可能再多了!”
令姝点点头,斜了眼程朝,“行吧,看着你认错态度诚恳,此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翻篇了。”
程朝松了口气,试探道:“那我是不是能搬回来了?”
“可,但是!”她停住话语,扭头狠狠瞪着程朝斥道,“你下次再敢瞒我,哼哼,可不是一顿排头这么简单了!”
她脸上恢复笑意,鼻子皱成一团,粉嫩的脸蛋泛着荧光,表情极为灵动。程朝心神一荡,凑过去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夫人放心,为夫再也不敢了。”
——
连着几日秋雨落下,街角的银杏叶染上鹅黄,落叶满地。在忙碌了一个月后,令姝新办的清梧女学落地完成,今日是招收学生的第一日,她亲自坐镇。
为着此事,她一连在程朝和叶夫人面前装乖几日,才换得这次出府的机会。
好在天气尚不炎热,正午时分的也不难捱。只是这女学人影凄凉,已经过了午时,至今不过三个学生报名。
佩娘不禁有些垂头丧气,她们花了大半时间和银钱,最后只招来三个学生,这女学还未开办就已经快要结束了。
令姝支着头苦思,“怎会如此?”
“许是咱们要的束俸太高了?”
“不是,”令姝摇摇头,“我打听过,我们都束俸比一般学院都要低。”
佩娘拧着眉,“那是为何?”
令姝扶着腰起身来回踱步,视线在捕捉到路边一家四人时停住。那是一对夫妻加姐弟二人,弟弟被父母牵在中间满脸笑意,而姐姐则是默默跟在三人身后神情低落。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并非束俸过高,而是如今的世道,世人普遍都认为女子不应读书识字。”
“佩娘,我至今记得方识字时,夫子教我的第一句话。他说,女子不必多学,只需记得三从四德。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为人妇者要从一而终,不可无子、不孝、□□、嫉妒、恶疾、多言、盗窃,否则就会被休弃。”
“他们说我们不必明事理,只需以夫为天。可凭何呢?”
“我出生富贵父母宠爱,便是这样也得学那劳什子以夫为纲的一套,更何况那些无力反抗的女子,她们也许一生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如何书写。
“也许我们改变不了这个世道,但尽绵薄之力。
佩娘神色动容,扶住令姝,“嫂嫂说得是,若非嫂嫂只怕我此刻也深陷后宅,只是世道如此,要改变太难了。”
令姝抚着名册单,“无妨,慢慢来。便是只有一个学生,我这女学也能开下去。”
她望着天边的云色,加油鼓气道:“来日方长!”
64. 河西骤变
一连好几天的冬雨落下,天气骤然变寒,屋子里的火炉烧的正旺。令姝坐在窗前透风,她今日早晨起床便感觉心神不灵,胸口闷闷的一阵难受,坐在窗前吹着冷风才好受一点。
小桃碎碎念的给令姝披上夹袄外衣,塞了一个暖烘烘的紫金手炉给她,又在令姝脚边放了一个同火盆。令姝有些无奈,还没落雪,天气没有那么寒凉,小桃里三层外三层将她裹的严严实实,深怕让她见一点风。
哒哒的脚步声从木质回廊传来,青覃气息紊乱,语音急促:“郡主,河西出事了,陛下命大人连夜启程赶往河西,还请您尽快为他收拾行囊。”
令姝捂住砰砰乱跳的心中,那种不安感又来了,她压下心头的不适,冷静的吩咐小桃替程朝收拾行囊。
“你可知河西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紧皱眉头盯着青覃。
青覃神色犹豫,看了眼令姝的孕肚迟疑道:“小人不知,大人很快就回府了,您还是问他吧。”
令姝将他犹豫的神色收入眼底,河西一定发生了大事,还和她父亲有关。她撑着桌子站起来走进内室,青覃看着她沉重的身子有些着急:“郡主,你要找什么,交给下面人去做吧。”
令姝将对牌翻出来给他,吩咐青覃去前院账房多支银子给程朝带上。她看着院内婢女忙碌的身影,风雨欲来的天色,神色迷茫的坐着等程朝回府。
可她没能等到程朝回来的消息,只等到行色匆匆来替程朝取行囊的侍卫。侍卫告诉她,河西出事,令学章遇刺身亡。陛下震怒,已经下令吩咐程朝连夜带人奔往河西。他只来得及给令姝留了一句话,“孩子的姓名我已取好,放在书案上。”
她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父亲遇刺身亡?怎么会呢,明明这些时候河西一切都好,河西王为何会突然发难,朝廷稳定陛下正值壮年,他此刻起兵无异于以卵击石。
程母等人听闻消息已经赶来,她们凑在令姝身边安慰她,叫她不要情绪激动伤了身子。
令姝六神无主的抬头看着叶夫人,声音哽咽:“阿娘,阿父他……他……”
令姝迟钝钝的反应过来,双手不住的颤抖,叶夫人神色苍凉,虽说两人已经合理,但到底做十八年的夫妻,面对前夫死亡的消息也无法无动于衷。
她心酸抱住令姝,喉咙发干:“姝儿乖,阿娘会一直陪着你的,会没事的。”
令姝扑在令母怀中,泪眼朦胧,悲伤止不住的溢出。她感觉肚子传来一阵抽痛,程母率先注意她痛苦的神色,连忙和佩娘将人抬到榻上,吩咐人去请大夫。
苦涩的汤药放在床边,外间传来低音,大夫正在细细叮嘱不可让孕妇情绪过于激动。令姝双眼无神的躺在床上,佩娘和令母在一旁轻声劝导她喝安胎药。
她想起很小的时候,令学章将她抱在怀里教她握笔写字,他握着令姝的小手在纸上写下一个姝字,小令姝奶声奶气的问道:“阿父,这是什么字呀?”
令学章伸手刮刮小令姝的鼻头,心情愉悦:“这是我们阿姝的名字,静女其姝。”
名字?
令姝神思回笼,程朝根本就没有给肚中的孩子取过名字,他说不知孩子是男是女,要等孩子出生之后再替他取。她强撑着坐起身,手指着书案急促的开口:“书案上的信件给我,快!”
佩娘放下药碗,快步走到书案边翻找,书案上书本纸张整齐,并没有看到什么信件。令姝看见她翻来覆去没有找到,想起程朝那天晚上的动作,出声提醒:“最底下!”
桌上的纸张全部被移开,最下方压着一封信件,上头并无署名。佩娘将信递给令姝,她一把拆开信件阅读起来,看到结尾处她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只是笑容里参着眼泪。
令姝小心的将信件收好,宝贝似的捂在怀中,端起一旁的安胎药一饮而尽,守在一旁叶夫人等人见她肯吃药纷纷松了口气。
程朝走前将青覃留在家中照顾,令姝收拾好心情后唤来青覃,吩咐他找人将令姝得知令父身死,伤心之下动了胎气,无法起身一事传播出去。随后紧闭府门,谢绝一切拜访的人。
除了近身伺候的几人,其他人都不能靠近令姝的院子。这些时日她一直闭门不出,营造出自己伤心过度的假象。这日夜晚,她趁众人睡着后独自一人起身去了后院祠堂,在触及到那到沉重的木柜后悄然离去。
——
十日后,一封从河西寄来的加急密报被送入宫中,各方势力都在等着这封密报的消息。可密报自从入宫后便没有消息传出,据说陛下看到那封密报后沉默不语良久,随后命人将密报烧毁,无人知道那封信里写的是什么。
晚上宵禁后的街道一反常态的出现兵马出行的声音,偷偷打量的人家在触及到闪着银光的刀尖后紧闭上门,一队兵马无声无息的围住了程府。出门解手的人疑似看花了眼,他伸手揉揉眼睛再看过去,东侧的方向火光冲天,看位置是大理寺少卿程大人的府邸。
令姝是在睡梦中被小桃慌乱叫醒,她睁眼时屋内已经浓烟泛滥,火光四起,小桃扶着她一路跌跌撞撞的离开内室。她抬头望去,整个程府陷入火海,院中还有三道持刀的黑影向她们跑来。令姝双手护着肚子,小桃则是张开双手护在她面前。
“夫人,我拖住他们,你快走。”
令姝拉住她冲出去的身体,“别过去,不会有事的。”
她将小桃拉在身后,直视冲上来的刺客,目若寒潭。刺客扬刀劈了过来,刀锋裹挟着冷风迎面扑来,小桃紧攥令姝的手臂闭上眼睛。
温热的血水溅在二人身上,小桃颤着睫毛偷偷睁开眼,刺客胸前被一刀刺穿,他睁着双眼死不瞑目的倒在地上。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一脸沉静的看着前方,脸边染血,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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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姝脸上仿佛看见了大人的影子。
等在青覃带人处理掉所有的刺客后,他拿着湿透的外衣披在三人身上,一路护着她们朝祠堂的方向走去。
祠堂在程府的角落,此处并未被火光波及,祠堂内的程母等人正焦急的等着,前几日令姝就交代过她们。若是遇见危险,不管什么事情,第一时间到祠堂去。
看见令姝被人护着走来,叶夫人瞧见她脸上的血色,脸色瞬间苍白,颤抖的开口:“姝儿!你受伤了。”
令姝摇头,告诉众人这是旁人的血。她环视一圈问道:“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吗?有没有没来的?”
佩娘取出帕子轻轻擦拭令姝的来脸颊,轻声开口:“嫂嫂放心,我点过三次,一个不少。”
“好!这火救不了,我们进密道。”
她站立在高大的木柜前,示意青覃带入推开。沉重的木柜缓缓移为,露出一人高的入口,青覃点燃火炬带着侍卫在前面开路。
程母心中疑虑重重:“姝儿,这里怎么会有密道,还有今日之灾,这是怎么回事?”
令姝察觉到肚子有些异样,今晚确实是有些惊心动魄,她轻轻抚着肚子舒出一口气:“母亲,一切等出去我在详细的告诉你。”
佩娘和小桃一左一右的扶着令姝进入密道,刚刚走到半道令姝便感觉身下一湿。她心中突突的跳起来,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令姝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好像要生了。”
此言一出密道内混乱不堪,令姝强忍着难受制止她们的慌乱:“密道出口就是农庄,我安排好了接生婆,先带我出去。”
叶夫人和程母不能抗事,令姝抓着佩娘的手叮嘱道:“农庄上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等会我分娩时,你一定稳住她们……不许任何人将我们的下落透露出去,等你哥哥回来。”令姝难耐的喘了口气,“若遇到事情就去寻青覃,知道吗?”
佩娘连连点头,密道狭小,前面青覃等人回不了头。她看着令姝站不稳的模样,从身后找了两个粗壮的婆子,一左一右合力将令姝抬起,她和小桃跟在身后扶着。
漫长的地道过后,终于见到光亮,一行人着急忙慌的将令姝抬进房。没过半响,屋里传来令姝痛苦的呻吟,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产房,里头有程母和叶夫人坐镇。佩娘帮不上忙,她谨记令姝的吩咐将下人都聚集管理起来,青覃则是带入将农庄各个出口都守住,不许进出。
令姝发丝湿透,她无力的仰头在床上,下身传来撕裂的痛楚。眼角沁出的眼泪滑过,她突然很想见到程朝,躲在他怀里哭诉。稳婆在一旁大声提醒她用力,带着药味的老参被塞入口中。
她已经痛到无法出声,嗓子火辣辣的发疼,老参的药效发挥,令姝突然来了力气,力竭的闭上双眼。
昏迷前她听到了婴儿微弱的啼哭声。
65. 河西战事
昏暗的光线透过窗台洒在榻上,令姝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傍晚,她嗓子发干已经说不出话。守在一旁的佩娘见她苏醒,连忙端来温水给她润喉,令姝虚弱的躺在床上,声音沙哑:“孩子呢?”
佩娘身上替她掩上被角,语气温和:“是个男孩,方才饿了,乳娘正在喂奶,我去叫她们将孩子抱来。”
令姝轻轻点头,目送她出门,半响,身材丰腴乳娘抱着一个襁褓走进来,身后跟着程母等人。她支起身子探头望去,乳娘动作轻柔将孩子放在榻上,令姝看着婴儿还泛红的脸蛋,皱眉问道:“他怎么丑丑的?”
令母端着鸡汤一进门就听见这话,她有些哭笑不得:“婴儿刚出生都是这样,过两天就张开了。再说了,哪有做母亲的嫌孩子丑的。”
她将鸡汤递给令姝,细心拿起软枕放在令姝身后,摸摸令姝苍白的脸,心疼的开口:“快喝点,补补身子。”
令姝小口的喝着鸡汤,身体因温热的鸡汤暖了起来。程母看着婴儿笑道:“这孩子跟晏清小时候一模一样。”
令姝有些呛到,她看着婴儿皱着的小脸不敢苟同。用过晚食,孩子在她身边安静睡去,令姝唤来青覃询问打探到的消息。
“昨夜风大,火虽然被救下,但府内还是烧了大半,咱们府里刺客的尸体已经被运走了。今早陛下吩咐刑部探查此事,郡主,我们要回京吗?”
令姝摇摇头,转而问道:“”河西局势如何?”
“整个河西如同铁桶一般,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陛下已经命忠勇侯率军前往河西反叛。”
令姝记挂远在河西的程朝和令父,她取出程朝留下的密信细细察看。这封信是令父寄给程朝的,他在信中说明自己到河发现河西王豢养私兵,但由于河西王极为提防他,他也只能借家书的契机传信给程朝。
此外,他还发现京中有股势力与河西王有牵扯,双方似乎达成某种交易,于是他打算顺水推舟,希望程朝向新帝传信,配合他做局拿下河西。
而信封的结尾则是程朝留下的一句话,他不放心令姝一人在京中,交代令姝若察觉有异样,即刻从祠堂密道离京。
昨夜程府大火和刺杀已将那股势力暴露出来,有如此能力勾结河西王,在京中行凶纵火,打算除掉令家和程家灭口之人。除了皇后还有谁?
令姝眸中泛冷,她已经一再退让,皇后还要赶尽杀绝,那她也不必再留余地!她取出贴身存放的密信和一块玉牌交给青覃,让他想办法将此外送进宫中京中递给新帝。
青覃忧虑重重:“郡主,城门四周增加了不少人手,恐怕幕后黑手也正在找我们的下落,不会让我们轻易进城。”
吱呀——
青覃敏捷的护在令姝面前,警惕的看着门外,佩娘提着食盒推门走了进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嫂嫂,母亲让我来给你送补药。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谈话的。”
见是佩娘青覃才放下警惕退到一边,令姝点点接过补药一饮而尽,余光看见佩娘一脸踌躇,令姝擦干嘴角询问:“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我......嫂嫂不是苦恼要怎么把东西送入宫中吗?我们可以问问韩琦愿不愿意帮忙。”
令姝陷入沉思,若是韩琦愿意帮忙,一切自然迎难而解,可是他若促成此事,势必会在新帝心中留下猜忌,疑心他和程家有所勾连。她将心中思虑的问题说了出来,否定了这个提议,随后吩咐青覃去探查其他门路。
佩娘走出房外,抬头看了眼天色,她立在门口神色犹豫,最中还是咬着唇瓣朝后门走去。她避开人群走小路进城,坐着韩琦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等到天色渐暗,韩琦才一脸肃穆带着兵士朝程府的方向奔去,佩娘连忙将手中的茶碗掷出去,起身躲在茶铺后,将腰间佩戴的玉坠子露出。
韩琦被脚下摔碎的茶碗制住脚步,他一脸狐疑的朝茶铺方向望去,触及到那抹绿色的腰身后眼中燃起庆幸,他吩咐身后的士兵先行离去,自己则是抬步走进茶铺抓住那抹绿色。
他瞧见佩娘慌张的神色,低声凑到她耳边:“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
韩琦牵着佩娘钻进胡同,七拐八拐的在一处死角停下,佩娘正准备开口说明来意,便被他猝不及防的抱入怀中,周身都是男人身上盔甲的铁锈味。
平素五大三粗吊儿郎当的韩琦此刻尾角泛红,他用力的将佩娘箍入怀中,鼻尖埋在她发间猛嗅清香。从身后看去,只能看见韩琦的蜂腰虎背,佩娘娇小纤细的身体完全隐入他的怀中。
腰身不停锁紧的手臂,还有胸前坚硬的胸膛,佩娘感觉有些呼吸不畅,她用力的挣脱韩琦的怀抱,整个人如同发热一般脸蛋爆红,佩娘脚步不停的后退,直到靠上墙壁才停下。
她神色躲闪,羞赫道:“我是有要是求你帮你,你别这样.....”
韩琦自知吓到了她,他站在原地平复心情,紧绷的面部昭示着他的紧皱:“昨夜程府大火我冲进去找你,找了半天都没看见你的人,你去哪了?”
听见他冲进火场寻找自己,佩娘心间一颤有些语无伦次:“你实在不必为我如此......你是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而我......只是个孤女。”
“我不在意那些,我本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算不得高贵门的。”
他的声音还回响在佩娘耳边,震得她心口发麻。她躲避韩琦炙热的视线提起正事.
“只要你愿意帮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韩琦方才还滚烫的心瞬间拔凉,他冷笑一声盯着面前的女人:“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不再看她,转身失望离去。
“不是的,只是这件事对你而言会引来猜忌,我怕你…..,”佩娘没有说完,她低下头无措的捏着衣角,不知该不该继续开口。
韩琦转身看见她脆弱的模样,他几步逼近佩娘,双手撑在她两侧,将人强势的圈在角落,眼神侵略:“和程家有关?”
佩娘不敢抬头,她瑟缩的点点头,轻声道:“你可不可以帮我嫂嫂送样东西进宫,你有什么条件都......”
“好啊!”佩娘话还没说完就被韩琦打断。
佩娘拧着眉头开口:“你都不想想会有什么后果就轻易答应吗?”
“大不了就是卷铺盖回老家。”他语气轻松,似乎根本没当回事。
韩琦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女人,嘴角勾起:“不过我条件就是你得嫁给我!”
佩娘谨记令姝的话语没敢让韩琦知道她们藏身之地,同他约好今日子时城外五里亭取信后回了庄子。令姝得知韩琦愿意帮忙诧异万分,她扫了眼佩娘含春的眼神,心中松了口气,看来韩琦对佩娘用情至深。
翌日一早,皇后被禁足的消息传遍京城,令姝将儿子抱在臂弯轻轻哄着,青覃一脸喜意的立在门口:“郡主,承恩侯府已被御林军围住,咱们是不是可以启程回京了?”
“不急,皇后只是被禁足,继续等河西的消息。”
令姝掩下眸中的担忧,她清楚的知道惜娘之死的真心并不能致皇后于死地,最多就是让陛下厌弃她。不过此举也能暂时牵住她和郑家,无暇来找令姝的麻烦。她转头看向窗外,不知程朝和父亲如何了。
——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河西城楼下,旌旗随风而动,黑压压的兵甲如同蝗虫一般涌来。忠勇侯骑在黑甲大马上,手中刀剑寒光略过,他目光肃穆的看向城墙处。今日已经是围城的第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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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乌云弥补,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斥候脚步迅速的越过方阵来到忠勇侯面前,声音低沉却清晰:“回将军,城楼上已进入备战状态,据探子传回的消息,城内应该有五万兵马。”
忠勇侯稳健的声音传来:“河西驻兵只有两万人,多出来的三万兵马想必是河西王豢养的私兵。”
“城内可以消息传来?”
三日前忠勇侯接到城内传来的消息,对方称可以不动一兵一卒拿下城西,希望他配合围城按兵不动。他看了眼天色,已经等了三日,不能再拖下去了。
“传我军令,整顿兵马,半个时辰后准备攻城!”
河西王府邸内,双方人马执刀相对,青砖地瓦的院子被雨水冲洗的发亮,血珠顺着刀剑滴在水坑里,染红一片。
守在最前方的侍卫面色难看,手中的长剑挽了个剑花逼近台阶,肃声道:“程朝,若你放了王爷,我何全保你一条狗命。”他视线狠厉的扫过面前护住房间的暗卫,“否则,你们今日都要葬身于此!”
数十个个暗卫持刀的手丝毫未动,拦在房门外死死的挡住,身前面临着河西王府数千精锐,以及城内五万守军。
房间内响起低低的笑声,程朝包扎的手臂顿住,他抬头望去,河西王兴致勃勃的盯着他:“程朝,何必为新帝如此卖命呢?我很欣赏你,只要你向我投诚,待我登基为帝,一定不会亏待你。封侯拜相,权势富贵唾手可得!”
令学章接过程朝手中的伤药自己包扎,他这伤是用来勾引河西王所致,中刀时刻意避开了致命处,营造身死的假象。他无视河西王蛊惑程朝的话语,思虑着该如何劝服城内兵将投降。
程朝似乎真的将河西王的话听进去,他移步到河西王面前,有些苦恼问道:“我一家老小都在京城,倘若我此刻投诚于你,只怕消息传回汴京,我一家老小就身首异处了。”
河西王神色激动,他动了动了捆得发麻的手臂,语调急促:“成大事着不拘小节,等将来我们杀回京城,我一定让你亲生砍了新帝的脑袋祭奠她们在天之灵。”
令学章身受重伤如同废人,外头的暗卫都是程朝带来的,只要能说服程朝,就能脱困挥兵南下打个朝廷个措手不及。
程朝陷入沉思,河西王一直在他耳边催促,良久他终于下定决心,犹豫道:“我可以放了你,但我也不信你,除非.....”
“除非什么?”
程朝快速的扫了他一眼:“除非你把虎符交给我。”
河西王激动的神情戛然而止,他心中狐疑不定,疑心程朝在诈他。他看着身后面色苍白的令学章,轻轻开口:“只要你杀了令学章,我就把虎符给你。”他顿了一下继续开口,“我知道你的夫人是令学章的女儿,可我还知道你父亲的死令学章脱不了干系。不过一个女人罢了,等我们攻入汴京要多少女人没有?”
程朝没有开口说话,他抽出桌上的长剑,缓缓走向令学章,锋利的剑尖在地上拉扯出一道刺耳的声响,如同索命的罗刹。
令学章自始至终都面色平静,他摸不清程朝的想法,就如河西王所说,程朝此时临时倒戈可以不耗一兵一卒配合河西王将城外忠勇侯拿下,然后率兵疾驰南下攻打汴京,他们手中握着郑皇后勾结河西王的把柄,完全可以利用此事要挟郑家里应外合。
何况程朝和他之间本就存在仇恨,他看着程朝面无表情的脸动了动嘴,话语还未出身体便传来巨大的疼痛,令学章低头看着腹部,那里贯穿一把长剑,温热的血顺着剑身滴落。
他倒下前只看见程朝不带一丝犹豫的转身离去,心中后悔不已,算算时间姝儿也要生了,可惜……
当初他就应该强硬的将他们二人分开,至少能保姝儿后半辈子无忧。
66. 尘埃落定
程朝掏出帕子擦拭溅在脸上的血液,站在河西王面前漠然开口:“虎符。”
河西王心终于放下,他指着程朝身后的花瓶说道:“就在那里。”
程朝回头望去,伸手取出了瓶底的虎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些时日他们都快将河西王府翻了个遍,万万没想到虎符藏在这里。河西王喘了口气:“快帮我松绑吧,勒死……"
口中的话语还没说完,快速略过的刀锋已经划至眼底,颈上的鲜血喷涌而出,河西王喉咙咕隆两句说不出话:”你.......为何......''
咚——
河西王肥硕的身体倒在地上,程朝面色发冷,眸中的深色一眼望不到底,侧脸鲜艳的红色,衬得他面容妖异,如同雨中的鬼魅。
紧闭的房门从内里被缓缓开,僵持着的暗卫和河西王府侍卫不约而同的看过去,身着黑色的劲衣男人走了出来。
一道急促的闪电劈过,在场众人都看清了他的模样,脸颊带血,左手提着一个圆滚滚的脑袋,血痕一路延深至内里。
何全清楚的看见倒在地上的无头尸身,他身上穿着熟悉的蕃王服制。他怒目圆睁青筋暴起,怒吼道:“程朝,你居然杀了王爷,你好大的狗胆!”
程朝漫不经心的将手中脑袋抛了出去,薄唇上下启合:“河西王反叛已经伏诛。诸位如不想和他一同抄家灭族,立刻缴械投降!”
何全怒视程朝,目光鹰鸷的扫过身后的人群,抬手便砍死一个准备放下手中刀剑的侍卫,怒喝道:“杀了程朝,为王爷报仇!”
数十个暗卫迅速的集结围住程朝,手中长刀蓄势待发。程朝抬手亮出虎符,扬声道:“虎符在此,尔等胆敢反叛谋逆!”
何全怎么也想不到程朝居然拿到了虎符,他回头看了眼面露退意的侍卫,咬牙提刀上前,还未至台阶便被暗卫一剑刺穿胸口而亡。身后的侍卫见何全殒命,纷纷放下手中刀剑跪地投降。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随着号角声响彻三军,将士们举起手中的弓弩,只等一声令下,万千箭矢便会如同浪潮一般涌向城墙。雨水顺着头盔滴在忠勇侯的脸颊,锐利的眼神如同狼的眼睛,他缓缓抬手至耳前,准备挥手下令。
“放——”声音戛然而止。
“慢着!”
忠勇侯连忙止住下令的手势,眯着眼朝城墙上看去,白旗虽被打湿,却还是因大风而摇摆。忠勇侯扯过身旁的副将,指着城墙的方向肃声道:“那是什么?”
副将抬起双手揉揉眼睛,随后欣喜若狂的开口:“是白旗!他们投降了!将军,我们不用开战了!
忠勇侯丢开又哭又笑的副将,摘下头盔仰头任由雨水冲刷脑袋。是啊,不用开战了,他也能保住身后这些年轻士兵的性命。如果换做年轻时的他,一定渴望建立功勋,上阵杀敌。可他已经老了,他比如何人都清楚战争会夺去多少人的性命,现在这样就很好。
议论纷纷的军队突然安静下来,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那座缓缓拉开的城门。昏暗的天色下,一人一骑从城门中冲出,他身上的玄衣被风吹的鼓鼓做响,身姿挺拔如松。他虽独行,却带着震撼天地的气势。
乌驹停在大军面前,程朝扬起手中九爪金龙令牌扬声道:“忠勇侯听令,即日起由你接任河西都护府,整肃军务!”
忠勇侯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臣听令!”
——
连日来的大雨不曾停歇,庄子上道路泥泞不堪,令姝穿着鹅黄的睡裙走到前厅,长发松松垮垮的挽在头上,踏进门的那刻呆愣在原地,神情破碎。所有人都死在她面前,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整个院子都成了血河,分不清是谁的血。
令姝目光突然被地上那人头上的发钗灼烧,她颤抖的走过去将人翻过来,叶夫人死不瞑目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她喉间涌上铁锈味,无助的抱紧叶夫人的尸身,极度的悲伤令她发不出声音,泪珠不停的低落,鹅黄色的裙摆被鲜血染得深红。
婴儿微弱的啼哭声响起,令姝意识回笼想起孩子,顿时面无人色。她顾不上思考,拔腿朝着厢房跑去。
赤足踩进血水坑里,沾染血色的裙摆在空中划过弧度,甩落的血珠溅到干净的木板上。婴儿被人高举在头顶,哭啼声越来越微弱,令姝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无力的祈求:“求你......求你放过我的孩子......我愿意用我的命来换。求你……”
她麻木的不停磕头,额前已经染上破口鲜血,她不敢停住,声音嘶哑的恳请。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松手,襁褓迅速下坠,令姝张开双手扑过去。
啪——
啼哭声戛然而止,宝蓝色的襁褓绽放出阵阵血花,令姝心中最后一根心弦绷断,她痛苦的捂住脸颊,鹅黄色的衣裙被全部染成鲜红,崩溃的坐在原地痛哭出声。
她知道错了,她不该去威胁皇后,都是她的错,是她害死所有人。
“阿姝!阿姝!”
熟悉的呼唤在她耳边响起,程朝脸色紧绷的唤着令姝,她整个人陷入梦魇,泪水止不住的溢出打湿枕头。
令姝缓缓睁开双眼,平日清澈的眼里盛满悲伤,眼神一片死寂。程朝心脏猛的抽痛,他紧紧的将令姝拥入怀中,轻声安抚:“别怕,我回来了。阿姝,别怕。”
令姝一时之间分不清眼前是梦境还是环境,她只知道自己见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她的靠山。她泪如雨下的抱住程朝,声音颤抖的不成语调:“我错了,我不该去招惹皇后。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害死了她们!咋么办……我该怎么办?”
程朝捧住令姝的脸颊轻吻去她的泪水,将人抱在怀里轻轻的安抚,他吻着令姝的额头轻轻开口:“你做噩梦了,什么事没有了,没有人死,你将大家保护的很好。”
令姝慢慢安静下来,她双手紧攥着程朝的衣袖,睫毛泪珠滴落:“是梦吗?”
程朝侧开身让她看向身后的摇篮,令姝撑着虚弱的身体起身走到摇篮前,伸手触摸婴儿光滑的脸蛋,感受到他平稳的呼吸后泣不成声。
程朝上前给令姝披上外衣,将人笼罩的怀里:“河西王已经伏诛,皇后勾结河西王谋逆,已被陛下废后,郑家满门下狱三日后问斩。”
“阿姝,你没有做错什么,如果不是你逼得皇后狗急跳墙,我们也没有机会拉她下马。又焉知她日后会如何对付我们?“
令姝脸色苍白的点点头,目光希冀:”那我父亲是不是也无事?
程朝面色僵住,长长的鸦羽遮住他的眸色,他面色迟疑的开口:“他并未回京,留在河西养伤。”
“伤?”令姝有些担心,“伤得重吗?河西可有人照顾他?”
程朝颤了颤睫毛,应和一句后转移话题:“程府被烧毁,陛下另赐了宅院,庄子上条件不好不适合你修养,我已经吩咐人收拾行囊回京了。”
令姝点点头,还想再追问令学章的伤势,婴儿苏醒的啼哭打乱她的思绪,令姝抱起孩子轻声哄着,嘴角带笑:“我只给他取了个乳名,大名留着给你取,你说叫什么好?”
程朝目光温柔,抬手捏了捏孩子的脸蛋,沉思片刻:“君子攸宁,就叫程攸。”
“攸?沉稳睿智,是个好名字。
夕阳照进室内,令姝神情温柔的抱着孩子,身影被无限拉长。程朝目光缱绻的注视面前的两人,岁月静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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雉儿满月那日,令姝没有大肆操办,她只要请了相熟的几家上门。姜沅婚期将至被拘在家中绣嫁妆,派人送了个金灿灿的平安锁。姑母肖夫人很是喜欢雉儿,抱着不肯撒手。
之后的几天里,令姝明显感觉到程朝一直在躲着自己,她思来想去也想不通是因为何事。她转头看着摇篮内的雉儿,心尖泛起愁绪,只觉的胸口闷闷的透不出气。小桃正在外间忙活,乳娘在一旁熨着孩子的肚兜,令姝放心的出门透气。
这间宅院不大,位置不如程府好,从后角门出去就是大街,白日街上叫卖的声音嘈杂。红墙后面是一个茶摊,令姝要了杯茶看着来往的人群,听着隔壁座人的闲话。
“前天郑家处刑能看见没?啧啧,一百二十口人,全部都让砍了。”
“没敢去瞧,那可是皇后的娘家,说砍就砍了?”
“哪还有什么皇后啊,早就被废了。我还听说,那立了大功的程少卿从河西带回个女人!安置在外头天天去看呢!”
令姝手中的茶碗掉落在桌上,她朝闲话的方向看去,有些诧异的询问:“二位婶子从何处听来的闲话,我听说那为程少卿极为爱重自己的夫人,怎会置办外室?”
闲话的两人突然便打断心中不满,转头看见一个雪肤玉貌的娘子,声音不自觉的轻柔:“小娘子,这男人啊都是这般,那程少卿的夫人不是刚刚生产吗,孕期的男人怎么可能守得住啊。”
令姝想起程朝这几日的避嫌,睫毛颤颤,心中泛起一阵密痛,她苍白的辩解:“他不是这样的人,你们怎可平白污人清白?”
稍胖些的妇人语气有些重:“怎么是平白,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那程少卿置办外室的宅院就在我家附近,我可瞧见他几次了。”
令姝蓦的站起身走到那妇人面前,她出门时没带银两,抬手摘了头上的玉簪递过去,语气不容置疑:“你现在就带我过去,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这玉簪我赠你,你说的要是假的,我就去衙门告你造谣生事!”
胖妇人看见玉簪脸都笑开花了,她连忙伸手去接,旁边的妇人见状急忙拉住她的手,努努嘴示意她看着令姝出色的容貌和不凡的穿着。意识到令姝的身份不简单,胖妇人拉着同伴就想离开。
令姝上前拦住二人,眉尖上挑:“你们在担心什么?我不过是想去看一下热闹罢了。”她撸下玉镯放在手中,“这玉簪不够,再加这玉镯,如何?”
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胖妇人说什么也不会放过,她笑的一脸褶皱,一把抢过令姝手中的玉簪和玉镯,眉开眼笑:“夫人跟我来。”
令姝跟着她们二人东拐西拐的来到一处静谧的街道。三人躲在一旁,胖妇人指着面前的青瓦宅院说道:“我亲眼所见,连续三日程少卿都来过此地。”
令姝见她神情认真,不似作假,抬眼打量面前的这座宅邸。须臾,一辆普通的青庐马车停在门口。
车上下来一个身姿挺拔,面如冠玉的年轻人,胖妇人激动地抓住令姝的手臂,指着那人说道:“你看!我没有说谎,那人就是程少卿。算算时间,今日已经是他来此的第四天。你好好想想,程少卿有家不回,为何每天都要来这宅院,难道不是在这里面养了一个外室?”
令姝神情难看,胸口上下起伏,胖妇人二人见她脸色不对连忙互相拉扯着离开。她站在原地,睫毛粘上泪意,胸腔堵着一口气出版了。她强忍着鼻尖的酸涩,锐利的指甲狠狠刺进手心,她想着程朝曾经对他说过的话,眼泪将将要落下来。
她清楚的知道人心易变,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孩子才刚刚出生,如果程朝真的变心,那她该如何是好?
她纵然可以和离,可孩子怎么办?
67. 当场抓奸
令姝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抬步走向宅院,做好心理准备抬手敲门。门后出现一个圆脸的丫鬟,她一脸诧异的看着令姝:“夫人是不是敲错门了?”
令姝无视她,推开大门侧身挤进去朝里走,圆脸丫鬟急忙追在上去,张开双手拦住令姝,语速极快:“夫人你这是干什么,强闯民宅吗?”
令姝强忍着心中的酸意,冷声道:”程朝是不是在这里?”
圆脸丫鬟被她问住,抬眼看了眼面前令姝,想起程少卿家中有位容貌出众的夫人。又见她一脸气势汹汹的模样,眼神闪躲慌乱的开口:“夫人真的走错了,这里没有什么程少卿。”
令姝心头一把火烧的极旺,她抬手抓住圆脸丫鬟,质问道:“我可没有提什么程少卿。”
她一把拉开挡在面前的丫鬟,脚步快速的迈进正院朝左侧走去,方才进门时余光瞧见左侧房屋有人影移动。
圆脸丫鬟见无法制住令姝,朝屋内放声大喊:“有人闯进来了!程少卿你夫人闯进来了!”
令姝还未踏进房门便被从里面慌忙出来的程朝挡住,望着面前神色慌张的男人,她心如刀割。程朝看见令姝顿时猝不及防,他急忙上前准备拉住令姝,不想手扑了个空。
他看着令姝冷漠的面容,心中腾起诡异感,又担心身后房间内的人被她发现,喉间发涩:“阿姝,你怎么来了。”
他护在房间前紧张的模样落了令姝眼底,就这么护着那个女人,担心她被发现吗?令姝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她这般怒气冲冲过来抓奸又能如何,不过是给彼此增加难看罢了。
要走的人留不住。
她深吸一口气,面露决绝:“何必遮掩,你我就此和离便是,孩子我要带走。”
和离?程朝一脸惊愕,他试探的问道:“你都知道了?”
他竟然半点都没有解释的意思,令姝彻底死心,拂去眼角的泪水转身离去。程朝一片心慌的拉住令姝,焦心的解释:“阿姝,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情况危机我逼不得以才.......”
令姝忍无可忍怒气冲冲打断他:“逼不得已?什么样的情形能容你做下这样的事情?你都将那女人藏在我眼皮子底下了还叫逼不得已?”
“女人?什么女人?”
他还装的一脸无辜,方才不是都承认了吗?令姝怒而转身给了他一巴掌,咬着牙开口:“滚开,你真叫人恶心!”
清脆的声音回响在院内,一旁看热闹的圆脸丫鬟惊讶的看着这一幕,眼底闪着兴奋的火苗,不过她也一脸摸不着头脑,女人?这个院子里除了她还有哪个女人?
“你说我恶心?”程朝不顾脸色的疼痛,面色难看的凝视着令姝。
令姝面露嘲讽瞪回去,“我才出月子,你就置办外室,难道你不恶心吗!”
场面一时僵持住。
直到微弱的咳嗽声从程朝身后传出,一声熟悉的呼唤拉回令姝摇摇欲坠的理智。她惊愕拉开程朝向后看去,令学章唇色苍白,面无血色的捂着腹部站在门口,声音虚弱:“姝儿,你误会了。”
被藏住的外室突然变成了受伤的父亲,令姝脑子顿时变成混沌一片,理不清思绪。
令学章捂着唇瓣咳的撕心裂肺,令姝顾不得其他上前扶住他走进房间内,她回头望去,程朝还立在原地,头低垂着,像条被主人抛弃的大狗,看着极为可怜。
将父亲安置好后,令姝才问起这是怎么一回事,令学章苦笑着摇摇头,将事情的始末交代清楚。
当时程朝那一剑并未伤及他的性命,但因着伤上加伤和失血过多,他还是不可避免的落下的病根。身体虚弱,影响日后的寿数,二人都不愿让令姝知道事情始末,因此程朝便将令学章藏在此地,吩咐人悉心照料,想着等他伤势大好后再跟令姝坦白。
“姝儿,程朝对你确实是用情至深,为父也放心了。”
回府的路上,令姝抬眼看着对面一言不发的程朝,他侧脸上还印着巴掌红痕,令姝一阵心虚,她当时那巴掌带着怒气是下了狠手的,这红印想必要几天才能消散。
注意到程朝的视线,令姝赶忙露出笑容讨好的看着他,下一秒后,他无视令姝闭上眼睛。
令姝掏出帕子,从马车上翻出药膏,俯身凑过去,动作轻柔的给程朝侧脸擦上药膏。苦涩的药味带着玉兰花香扑面而来,脸色火辣辣的地方也被清凉的药膏敷上,程朝心头的火气也消散大半。
他掀起眼皮看了眼令姝,冷哼一声:“涂了又有何用,外人一眼就瞧出来我让夫人给打了。”
令姝连忙顺毛,心疼的开口:“我方才力气用大了些,涂些药膏你也好受一点。”
提起方才的事情程朝就来气,他挪动身体远离令姝,郁郁寡欢:“不是说看见我就恶心吗,你还凑过来做什么?”
令姝赶紧贴上去紧紧抱住他的背脊,面有愧色:“对不起,我当时以为你在外养了外事,我是气的失去理智了才胡言乱语的。”
程朝支起耳朵细听,在听见她说吃醋时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的火辣感都消散开。见他还一副气冲冲的模样,令姝抿着小嘴:“我真的不讨厌你。”
她盯着程朝的背影出神,想起了两人的过往,鼻尖酸涩埋头靠在程朝的背上,“我心悦你,所有我害怕你被别人抢走了,郑月儿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我是不是太过善妒了?”
程朝感觉到身后衣衫濡湿,他回头望去,令姝果然泪眼朦胧,一脸委屈。他心里的气彻底消散,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将人箍进怀中:“什么善妒?那是你在意我的表现,我巴不得你善妒,最好眼里心里都是我,只有我。”
“我气的是你不信任我,总是乱想我和别的女人,我都恨不得时时刻刻黏着你,哪有其他的心思。”
令姝窝在他怀里,贪恋的嗅这他身上的清香,有些不好意思:“你最近确实怪怪的,何况谁叫你如此倒霉,我难得出门一趟还能当场逮住你。再说了,我父亲受伤一事你为何要遮遮掩掩的瞒我?”
程朝抿紧唇瓣,他最不愿意的提及的事情就是这桩,毕竟他当时真的起了杀心,甚至思考过事后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事情遮掩过去。
可他看见倒在血泊中的令学章,想起了汴京的令姝,想到她伤心欲绝垂泪的模样,他突然就下不去手。他知道失去父亲的滋味,不愿意令姝经历这样的苦楚,沉默良久后还是叫人给令学章止血治伤。
“你父亲的伤毕竟是我下的手,我怕你……”
“父亲都告诉我你,担时情况危机,若不是你急中生智套出虎符,只怕河西已经生灵涂炭了。”
令姝说完抬头亮晶晶的看着他,眼底的钦慕和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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溢出。程朝弯起手指敲了下令姝脑袋,谈起正事:“我很快就要升任大理寺卿了。”
令姝坐正身子有些忧虑:“树大招风,我到宁愿你升得慢些。”
“我此番立了大功,陛下不升我才是惹人猜忌,今日陛下因一件小事当中众臣的面斥责了韩琦。”
“是不是因为帮我送信一事?”令姝有些自责的开口。
程朝抬手正了下她摇摇欲坠的步摇,声音低沉:“陛下本就在意他与我走的近,有没有你那件事都会动手。”
“我们能不能私下帮帮他们?韩琦帮过我们,还有佩娘那边。”
“我们不过多接触他就是在帮他,他跟随陛下多年,只要不是大事,陛下不会轻易舍弃他。”
令姝掩下眼中的思虑,想着这些时日替佩娘打的掩护,她能看出来,佩娘和韩琦互相心悦,可如今这个局势,两家是断断不能结亲的。
——
晚间,令姝看着摇篮里孩子熟睡的面容心口泛滥,他长开了些,生的玉雪可爱,每次看见令姝都会咿呀咿呀的叫喊。程母说他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和程朝小时候一模一样。
令姝回到正房,程朝已经沐浴完躺在榻上,见到令姝走进来,他伸手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示意令姝躺上去。
他手中拿着一本书正在翻阅,令姝看着他那高挺的鼻梁,想起白日里听到的闲话。他们说鼻梁高挺的男人在房事上天赋异禀,异于常人,她想起和程朝之前的亲热,他确实很热情,有时候能缠着她闹到半夜。
尤其是开荤那会,除了月事的那几天从不停歇,令姝有时都会骂他不知节制。自从令姝怀孕以来,两人甚少亲热,要不是他每晚都会陪着令姝睡觉,她还真不放心。
想到此处,她冰凉的小手灵活的钻进里衣,程朝制住令姝作乱的手,眼里含着欲色,他声音难耐:“时候不早了,睡吧。”
令姝乖顺的躺下去,等着他去熄灯回来。他重新躺上榻,拉过被褥将两人盖好,呼吸平稳的睡去。
一直等着的令姝有些错愕,她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程朝还无动于衷,她出月子已经快一个月了,按理早就可以开始行房,程朝却一直没有动作。他在外面也没有女人,难道是已经不行了?
和姜沅偷看禁书那会她也是听过的,据说男人花期特别短暂,过了二十五就开始力不从心。程朝已经二十四了,算算年纪也是时候了。
令姝有些难过,但此刻更加难过的应该是程朝,她觉得自己应该表面立场,就算程朝不再行了,她也不会嫌弃他的。
她转身抱紧程朝,表明心迹:“夫君,你放心!就算你以后都不能再那个,我也不会介意的。”
程朝将要睡着时突然被她的耳语惊醒,等他反应过来令姝再说什么的时候直接气笑了,借着月色掐住令姝的脸蛋,咬牙切齿:“你又在乱想什么!什么不能那个,我又没受伤!”
令姝眨眨眼,无辜道:“我不是说你受伤,男人到你这个年纪开始走下坡路是正常。”
他忍无可忍,翻身堵住令姝喋喋不休的嘴巴,良久才盯着令姝舔舔干涸的嘴唇:“大夫说过早行房对你身子不好,最好是两月个后再行房。”
他抬手遮住令姝水润的双眼,低下头平复呼吸,将令姝用被褥裹好,低声道:“睡觉,过两天再收拾你!”
68. 大结局上
程朝升任大理寺卿和皇帝给韩琦赐婚的消息一同传来,令姝只觉得心中咯噔一声。小桃人未至声先道:“郡主,快去前厅看看吧,老夫人要拿家法责打佩姑娘!”
令姝吩咐奶娘照顾好孩子,取过外衣走出去。正厅里,程母正一脸怒容责打佩娘,令母在一旁连连阻拦,佩娘眼角发红倔强的跪在堂中央。
眼前程母手中的鞭子要挥下,令姝连忙上去阻拦,鞭子来不及收力打在令姝手臂上。众人看着闯入的令姝大惊失色,程母手上的鞭子掉落在地上,叶夫人连忙上前查看令姝的伤势,只见雪白的手臂上露出一道长长的红痕。
程母语无伦次:“姝儿......母亲不是故意的……”
她们都被吓住,令姝赶忙安抚道:“母亲,我没事,过两天就消了。”她低头看了眼流泪的佩娘,“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就动家法了?”
程母疲惫的坐在椅子上,语气沉重:“我今日出门瞧见她和那韩琦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她失望的看着佩娘,“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跟一个已经订婚的人这般拉扯,你就不担心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吗!”
一向柔弱的佩娘一反常态,她抹去眼角的泪水哭诉道:“我只是想跟他确认而已,他说过会娶我的。”
程母眼前一黑,捂着胸口脸色发青怒喝:“赐婚圣旨已下,他难道还能娶你为妻,男人的花言巧语你也信!难道你要去给他做妾不成!”
令姝替程母疏通胸口,她身体一向不好不能动气,还是这两年才养好一点。令姝开口劝慰道:“都是我的不是,是我上次求韩琦帮忙办事,不方便出面才叫佩娘去的,母亲要怪就怪我吧。”
“嫂嫂不必替我遮掩,我就是喜欢韩琦。他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不想再躲避,我也想为自己争一次。”佩娘挺直身板面色坚决。
程母扶着令姝的手起身走到她面前,痛心疾首:“你八岁就到我身边,我将视作亲女教养长大,教你读书明事理。佩娘,倘若圣旨未下,我就是舍了这张老脸也要求你哥哥嫂嫂全你所愿。可如今圣旨已下,再无回旋余地啊!”
佩娘声音哽咽,泪水打湿衣领:“母亲和哥哥待我如同亲人,韩琦他说过的,他会娶我,他不会负我的!”
佩娘视线移到令姝脸上,如同看见救命稻草一般,“嫂嫂,你是知道他的为人的对不对?他不会食言的!”
令姝心疼的蹲下,掏出帕子擦拭她的泪痕,不忍道:“我不想骗你,除非韩琦抗旨不尊,否则……”
佩娘心如死灰的呆坐在地上,神情愣愣了,眼泪仿佛流尽了般。程母看见她这副模样心如刀割,她将佩娘抱回怀中,颤抖道:“乖孩子,咱不去念叨他了好不好,母亲一定会给你找一个好夫君的。”
佩娘抓住程母的手掌,在她怀中放声大哭。令姝看不得这场面,她别过头去擦拭泪痕,叶夫人也一脸心酸的抱着令姝,养女儿就是如此,希望她平安长大,后半辈子平顺无忧。
——
程朝回府时已经深夜,他闻着身上满身的酒气皱眉,准备梳洗后再回房。抬眼看见令姝守在院门口等他,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困了怎么不去睡觉?”
令姝揉揉睡眼惺忪的眼角,语气抱怨:“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家中发生大事了!”闻到程朝身上的酒气,她不适的皱眉,“你怎么还有心思去喝酒,韩琦到底怎么回事,不能做主干嘛来招惹我家姑娘?”
程朝脱下外衣丢开,半蹲这身子抵住令姝的额头,露出从未有过的神情:“阿姝,我头好痛。”
令姝睡意瞬间跑光,她眨眨眼试探的问道:“你是在撒娇吗?”
程朝深邃的眼眸紧盯着她,握住她的手移至胸口,眼角泛着水意:“这里也痛。”
他这副模样明显就是喝醉了,问不了正事。令姝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她心口止不住的发软,抬手抱起程朝的脑袋,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我去让人你给你煮醒酒汤,喝了就不痛了。”
她说完准备去吩咐厨房准备醒酒汤,程朝双手扒着令姝的腰身,紧紧的贴着她,语气粘腻:“不要你走,你帮我洗澡好不好?”
黑黝黝的眼珠盯着令姝,她清楚的看见程朝眼底的倒影,满满的都是她。
一室生春。
——
晨曦升起,街道热络的声响传入府内,程府的下人已经各司其职开始杂扫。令姝早早就派人出去探听消息,昨日闹了一场后程母心尖发疼,佩娘一大早就去她身前伺候汤药。
令姝进门时她脸色苍白,眼神里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素来带笑的脸上面无表情。只在看见令姝进门时眉间微动。
令姝走过去摸摸她的肩膀,接过她手中的药碗伺候程母喝药。程母擦干嘴角,喘息道:“姝儿,等会晏清下衙回来你和他一同来我这里,商议佩娘的婚事。”
令姝微不可察的看向佩娘,她双眼无神的撑着手望向窗外,听见程母提起她的婚事也一言不发。夹在这母女二人间她也不好开口说什么,只好敷衍的点点头,陪着二人干坐。
房间内一时静谧无言,窗外飞鸟掠过,佩娘从思绪里抽离,望着身旁的令姝询问道:“嫂嫂的伤如何,可上药了?”
她肯开口说话,令姝面露欣喜,不在意的挥挥手,语气轻松:“不过小伤而已,已经好全了。”
她看着程母面露愧色,正准备开口安慰,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人已经快速到达院内。令姝按捺不住的叫他进门,细细说道。
“回郡主,老夫人,今日韩将军在朝堂之上向陛下辞官回乡,他态度坚决惹恼了陛下,陛下已经被贬他为平民驱逐出京了,赐下的婚事也就次作罢了。”
“你说什么!”
令姝还未反应过来,佩娘已经神情激动的站起身,口中喃喃自语:“我就知道的,他不会骗我。”
她转身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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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母面前,眼中垂泪却面容坚决:“我要追随他一同离去,请母亲成全。”
令姝赶在程母面前发声:“你可知韩琦老家远在北方,你独身一人随他而去可曾想过将来的?”
“他为我舍弃前程,我也愿意信他一次。不管将来如何,我只看现在!”
她说完后,目光灼灼的盯着程母,等待她的首肯。
程母叹气道:“罢了,叫你嫂嫂送你去吧,若往后遇上难事,切记传信回来。”
清脆的磕头声想起,佩娘额上浮出红痕,她哽咽的开口:“佩娘不孝,还请母亲保重好身体。”
程母泪如泉涌,拉着佩娘的手万分不舍,“你……万万要顾好自己。”
令姝带着佩娘出府时,碰上赶回来的程朝,他看着身后收拾的好行囊询问:“决定好了?”
佩娘双眼泛红点点头,程朝额首:“我送你过去,你记住,无论何时,程府都是你的家。”
“佩娘谨记,多谢兄长。”
城外,韩琦立在墙角焦急的等待,时不时望向城门的方向,身后马车上的韩玉探出头来,有些无奈:“哥哥莫急,消息传开还得要时间呢。”
韩玉并不因为哥哥变贬的事情感到心焦,她不喜欢汴京,这里人人都看不起她,嘲讽她的跛脚。她更喜欢北方的天空,那里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当兄长告诉韩玉自己要辞官离京时,她是开心的,她见过佩娘。相比与皇帝赐婚的高门贵女,她更喜欢小家碧玉的佩娘。
程府的马车悠悠驶出城门,韩琦眼睛发亮,脚步快速的迎上去。程朝率先下了马车,令姝陪着佩娘坐在马车上,听着外头的交谈声。
韩琦朝程朝点了点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马车内,程朝微微皱眉,不动声色的挡住他的视线,平静道:“我妹妹就交给你了,若你待她不好,莫怪我将来不留情面。”
韩琦爽朗大笑,揽住程朝的肩膀说道:“你放心就是。”
程朝淡淡额首:“陛下正是气头上,过段时间你再上书认错,过两年就能重回汴京。”
令姝看着佩娘泛红的脸颊,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塞入她的手中:“这是我和你哥哥为你准备的嫁妆,你收好。”
佩娘打开信封,被里面厚实的银票给惊住,连连婉拒:“嫂嫂,这太多了,我不能收。”
“你若不收就是不打算认我和你哥哥这门亲了。”令姝一句话将她堵死,她最后替佩娘整理下衣领,语气不舍,“走吧,再耽搁下去
天色就黑了。
佩娘秀丽的面容从马车上探出,韩琦上前搀扶。平素五大三粗的汉子动作小心翼翼,伸手护在佩娘两侧。
四人做了最后的告别,韩琦带着佩娘离去,令姝看着渐渐远去的黑影,心中一片惆怅。
她喜欢佩娘,这两年的相处下来也早就把她当成了亲妹妹,如今她跟着韩琦去了北方,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
69. 大结局下
佩娘离开后,府里沉寂了一阵子,程母精神也恹恹的。令姝直接将孩子打包送去了程母的院子,孩子正是最可爱的年纪,跟个雪团子般,见谁都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令人爱不释手。
废后自缢的消息传来时,令姝正翻着明州寄来的信件,柳明川将慈幼院的境况寄来,还有孩子们歪七八扭的写上的名字。
听到废后死亡的消息,她沉默良久,叹了一句咎由自取。她一直不明白废后对她为何那么大的敌意,直到见到郑月儿才解惑。
郑家满门抄斩,郑月儿因为外嫁女而逃过一命,她嫁进平府后也是和平霄过过一段恩爱日子,没多久就怀上了。
平家上下将她当眼珠子般看待,可平霄是个浪荡不堪的,忍不住寂寞日日流连花丛,郑月儿管不住她,两人因此日日吵闹,闹得平府上下鸡犬不宁,郑月儿好几次都动了胎气请大夫看诊。
最出名的就是郑家倒台前她亲自上花楼抓平霄,惹得平霄大怒,二人当场打闹动手,冲撞间郑月儿摔下楼梯孩子没有保住。
平夫人怜惜她失了孩子,硬是狠心将平霄责打了一顿,关进祠堂禁闭。
郑月儿失了孩子整日在家摔摔打打,惹得平夫人冷了心肠,不再去管小两口的闲事。郑皇后勾结河西王东窗事发,平府也未曾因此落井下石休弃郑月儿,她也明白自己没了靠山,一改从前的跋扈性子,整日缩在平府不肯露面。
孩子三个月的时候,叶夫人向令姝提了离开,她还是想回江南那去,令姝再不舍也不愿强留母亲,将她和曦哥儿一同送走。
回城的路上她想着去附近的寺庙拜拜,进了大殿看见地上跪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默默祷告。
听见声音的郑月儿转头看见令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慌不择路的起身就要离去。令姝没有为难她,缓步走到神龛前点香,庄重的跪下去祷告,见她无视自己,郑月儿突然就不想离开。
她远在北方时,也听过令姝的名号,她生来好命是家中独女,容色绝伦,最重要的是嫁给了她一见倾心的程朝。
陛下登基后,她姑母顺理成章被封为皇后,郑家封侯,作为郑家的嫡女,皇后的侄女,那段时间她是汴京最尊贵的贵女,是所有人目光所在。
而那时候的令姝,父亲变贬,跌入泥潭,除了容貌和虚名郡主再无其他,郑月儿自信能够完胜令姝,从她手中将程朝抢过来。
不过短短一年,二人地位便天差地别,令姝父亲东山再起,程朝对她情根深种。她是高高在上的嘉宁郡主,夫君和父亲都是朝中重臣。而自己却成为孤女,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郑月儿眼中迸发出嫉恨,她看着令姝一无所知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个恶毒的念头,此处就她们二人,倘若她突然对令姝发难,她肯定来不及反应。她悄悄的摸过去,屏住呼吸抽出头上的发簪,对准令姝的脖颈狠狠的刺下去。
“我劝你不要送命。“悦耳的声音在大殿响起。
郑月儿挥舞的手臂顿住,她看着令姝缓缓起身,平静的上香。
令姝转身示意她向后看去,郑月儿疑惑的回头,不知何时令姝的侍卫已经围了上来,其中一个正搭着弓箭蓄势待发,她心慌的扔下手中的发簪,一脸惊恐。
令姝弯腰捡起地上的发簪,抬步走到瑟瑟发抖的郑月儿面前,抬手朝着她脸的方向挪去。
郑月儿满脸惊恐呆坐在地上,脚步蹬地连连后退,口中叫嚷:“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令姝见她一副吓破胆的模样有些好笑,方才还准备做坏事,如今就吓得动弹不得了。她弯下腰,扶住郑月儿哆嗦的脑袋,抬手将发簪给她重新簪上去,不疾不徐:“擦干眼泪,回家去吧。”
她没兴趣欺辱郑月儿,她转身走出大殿,温暖的阳光铺设在她身上,方才阴凉的大殿汇聚的冷意迅速消散。
“你以为这般我就会感激你吗?你真虚伪!”
“你可知我姑母为何这般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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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旁人一辈子都渴求不到的东西,权势富贵,容貌地位,还有忠贞不渝的丈夫!”
郑月儿泪流满面,撕心裂肺的呐喊。
令姝立在大殿门口,神情冷漠的回头,轻轻吐出一句:“可这些,你们也曾拥有过,是你们自己贪得无厌渴求更多,落得如今下场是咎由自取,与人无犹。”
郑月儿呆立在原地,眼角干涩。
——
转眼便到了夏至,经过月余的修缮,被烧毁的程府焕然一新,令姝挑了个吉日搬家,正逢上程朝休沐日,她索性躲了回懒,抱着雉儿躲在树下纳凉,指挥程朝东跑西西。
新家按着令姝的心意修建,没有一处不合她心意。令学章伤好了大半,迎娶秦氏,陛下下旨封他为河西都护,他离京的那日,令姝带着程朝和雉儿去送他。
令学章抱着雉儿一脸慈爱,不愿放手,还是令姝看着天色太晚怕耽误启程将他劝走。他走时看着身后的令姝说道:“遇见任何事都要给父亲递信,不要自己强撑着。“
令姝望着令学章的白发心酸的点点头,他大病初愈苍老了许多,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好在已与秦氏成亲,她也不用担心他在外独自一人无人照料。
“政务虽重,父亲也不要太过劳累,要保重身体。”
令学章挥挥手示意令姝不要再送了,马车渐行渐远,他看着站在令姝身后守着的程朝,眼中泛起欣慰。曾经窝在他怀里玉雪般的人儿,如今是真的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夫君和孩子。
令姝立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她在这里送走了佩娘和父母,最后只剩她和程朝。怀中的雉儿突然闹腾起来,他胖乎乎的身体扭动,令姝差点抱不住他。
程朝抬手接过孩子,大掌呼了下他的屁股,又抬手捏着他的脸蛋,终是将胖团子欺负的哭了。
令姝眼中带笑的看着两人,方才的离别的悲伤一扫而空。
山高路远,惟愿各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