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关系》
1. chapter1
芰荷市的冬天总遗失风雪天气,丰盈潮冷。
二楼卧室的空调外机坠落的水像冷天下雨,在寂静的夜里,要把地面砸出一个陨石坑。
月亮高挂,掀在两面窗帘合口的缝隙间,月光颠簸地落在黑色真皮沙发上。
在上面坐着一位穿墨绿长裙的女人,长发湿着水显得乌亮,且柔顺地顺着歪斜的姿势搭在后背。长腿蜷曲,脚抵在沙发边缘,人正垂着薄白的眼皮剪指甲。
大理石桌面上摆着亮屏手机,上面热搜挂着条娱乐纪事—娱欢娱乐公司创始人柳帘在片场甩了导演一巴掌。
莹白的屏幕还在显示语音通话:“姐姐,我的老板,你太冲动了,求你跟林导道个歉,这事也就算完了,底下的人怎么拍戏?”
“凭什么,他在语言骚扰我的员工,谁能忍下去,”沙发上的女人闲适地拿起桌上的红色指甲油,抬眸子,露出一张美艳且精巧的脸,“一个导演而已。”
点到为止。
柳帘背后的势力是秦式万业,在影视投资圈当属领头企业,而且制片人属于秦家产业下的人。别说让她打导演一嘴巴子,就算制片人来了也照打不误。
身后传来浴室打开的声音,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秦明澈的声音很轻,像是刻意踩在她心尖上。身侧的沙发向下凹陷,她感觉到他环过来的手搭在她的腰上,气息喷洒在她耳畔。
于是,她按断通话。
“在聊什么?”他的声音还有事过后的沙哑。
“在想你是我谈过的第几个。”柳帘靠在他怀里,掰着指头去数,细长艳丽的眼眯了起来。
秦明澈用掌心包住她翘起来的指头,“但每次我们又会复合。”
听得柳帘笑得头发丝都颤起来。
柳帘轻轻挣开他的怀抱,转身面对他。秦明澈只裹着一条浴巾,水珠顺着他结实的胸膛滑落。这张脸她看了十年,从少年的不羁到成年的沉稳,确实好看,否则她不会吃回头草的。
“那这次我们再分手吧。”柳帘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但眸子却没有笑,“永远。”
她起身,走到五斗柜前,拿起葡萄酒杯晃了晃,看他,“明澈,听说你要结婚了。”
秦明澈身体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到她跟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商业联姻而已,没有什么感情,你知道的,我以为你不在意,就没告诉你。”
柳帘轻“啧”声,“我柳帘虽然花名在外,但也有原则,一不搞已婚男,二不找普信男,三当即决断,说断就断。”顿了顿,“宝贝,今晚你全部踩雷,现在已经被‘out’了。”
秦明澈放下酒杯,拦住她去路,目光看一眼床,“今晚是什么意思。”
柳帘嗤笑声,笑他犯傻,耐心解释:“Goodbyelove,至少我们好聚好散,在你我心中还是完美的happyending。”
秦明澈盯着她看良久,突然笑了:“柳帘,你还是那么绝情。”
“一般啦。”
“我祝你永远不要经历我今夜这个下场。”
“安啦。”
秦明澈看着她散散地摆着手,刚要说话却接到则电话,接过后,脸色一变,不再停留地穿着衣服。
外衣还搭在手里,秦明澈走至门口,像是想到了什么,勾唇一笑,道:“柳帘,你别后悔。”
-
柳帘睡到十点才收到妈妈的电话,让她来医院的路上买点柑橘吃。
拉开严丝合缝的窗帘,依旧不是明亮天,天空坠着雨。
她索性在线上软件上订到柑橘和午餐,过晌午,才姗姗来迟到达医院。
柳女士住在骨关节科处,在住院部高层。
医院一层也有病房,只是临近公用厕所,后侧又是太平间,柳女士死活不同意,让向德昀托关系办到了三十四层,宁愿靠着ICU。
危险没关系,但没生机的地方坚决不去。
但她本身并没有严重病,只是年纪大了,每逢冬季来临,芰荷的天气潮冷,膝关节疼痛。
向德昀向来惯腻她,同意住院,同意搬楼层。
柳帘先在住院部柜台缴完费,走到直行梯门前,进去按下按钮。
门缓缓合上。
快关闭门时,一双骨骼分明的手探了进来,压在电梯口。
接着,有人进来了。
柳帘垂着头,闻到了淡淡的气息—冷冽、沉寂,像是冬日里呼出的一口白气。
让人置身在雪原的森野里,厚重且成片的的木质扔进火堆寂静的闷燃,冷热交替。
电梯间没有动静,他身上同时混杂着雨的气息,充满强烈的存在感,实在没办法忽视。
柳帘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他一眼。
来不及细看——
男人身材颀长,穿着袭黑色长款风衣,黑发,驾着银丝镜,面上罩着黑色口罩。风尘仆仆却不凌乱。
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对方也投来一眼。
两人视线在空中碰撞。
柳帘很大方,对他报以微笑。
男人回望着她,轻微点头。
透明玻璃窗上冬雨大了,斜斜地撞击玻璃电梯,像是春天在蛰伏。
忽在上行时,电梯晃悠了一下。
柳帘脚下不稳,身子向后趔趄。
男人抬手,托住她小臂,另只手虚晃地抱住她的肩膀。
“谢谢。”
“没事。”男人的声音清淡且磁性。
他松开手。
柳帘站直身体。
“来看家里人?”她侧头。
“嗯。”
“……嗯。”
电梯沉默地上行。
柳帘侧身,看向男人的腹部。
他内搭是黑色衬衣,穿的单薄,贴着腹部能隐隐看出腹肌的力感。
她道:“不好意思,……你衣服。”
他沉静地垂下眼皮。
眼前的女人手心摊开,一粒黑色的纽扣窝在其中。
“先生,你的大衣品牌是什么,我替你买一件。”她答地认真,看着他。
他沉默半秒,道:“不用。”
此时电梯门开了。
他瞥了一眼外面:“小姐,你到了。”
柳帘回神,笑着点点头,走出电梯,却发觉扣子还没还给他。
“哎,你的……”
在她背身迈出后,他正摘去口罩。
棱角分明的脸,鼻梁高挺,薄唇。和微挑的眉眼极配。
他没说话,在雨的虚景里看了她一眼。
默许这粒纽扣在她手里的去留。
关上电梯门那刻,像是集火列车,赫然奔去,给人一种跌宕起伏的不真实感。
只有手中的纽扣提醒她。
所以说,该断不断,深受其乱。
不合适的亲密关系一定要及时打住。
秦明澈说让她别后悔,搞得放眼芰荷只有他一个男人而已,全中国只有他一个男人而已,全世界只有他一个男人而已。
明明会有更值得的人。
而且很快。
还来不及难过。
柳帘淡淡一笑,将扣子随手放在包里。
-
病房是单人间,多余时间时,柳纳莱总在刷社交软件。
“热搜看了吗?”
柳帘进来后,把橘子放在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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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看了一眼柳纳莱,不作声。
没有想象中斥责。
柳纳莱把手机拿给她看—秦震然病危,露出怪神秘的表情,指向顶楼:“脑梗,抢救一天一夜,看样子很严重,国外的都回来了,秦家所有人都在上面待命。”
柳帘心下微动。
“秦沁没联系你?”
柳帘拿出橘子递过去:“她家这么大的事,伤心还来不及。”
说曹操,曹操就到。
秦沁打电话给她,问她在不在医院,要下楼找她。
柳帘回个“在”,走出病房。
不出两分钟,秦沁出现在楼道口。
平时精致着装的小女生此时套着粉色的及膝羽绒服,头发散散地扎着,宿夜未眠再加上哭泣,人看着如易碎的娃娃。
“帘帘,医生说爷爷梗塞严重,可能熬不过来。”秦沁一说到爷爷,泪就落下来。
柳帘一怔。
她丧母早,再加上女孩子的缘故,秦老爷子对她额外照顾,对她有求必应。
而秦沁的好朋友是柳帘,这就是柳帘敢跟秦明澈闹翻说的底气,这次秦老爷子病倒,底气说没就没了。
想起秦明澈临走前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才让柳帘意识到,比起她的绝情,到底小瞧男人的绝情。
秦明澈说的后悔在这里——这次她在娱乐圈惹出祸,秦家没有人替她收场。
柳帘微微张口,转而环抱住她的肩膀:“别哭了。”
-
安慰了秦沁半小时,她止住泪,头部的缺氧让困意袭来,抱着柳帘说要睡会。
柳帘拉开病房门,见柳纳莱也在闭着眼睛,呼吸均匀,说让秦沁进来休息会,有情况会通知她。
秦沁谁的话都不太信,换柳帘,她是听的。
跟着柳帘悄悄进到房间,走到沙发旁坐下。
柳帘帮她脱掉羽绒服,搭在她身上,拿了一个枕头垫好,拍拍她的胸口:“睡吧,等会叫你。”
秦沁是真的困了,“嗯”声,闭着眼睛五分钟就睡了。
她起身,走到柳纳莱跟前,从她左手拿出手机熄屏后放至在她枕头旁,从她右手拿出吃了一半的橘子放在桌上后,安静地坐下来。
手机震动几声,应该是助理发来的消息。
柳帘没管,垂着密长的睫毛,托着腮思考。
跟秦明澈分手,是必要的流程,为底下艺人出头得罪导演,也是领导人要管的事情。
只是林导是秦明澈爸爸那边的人,本想着还因为有秦沁这层关系,但是秦老爷子……
真是病的不是时候。
柳帘抬眼。
天色已接近无限的蓝色时刻。
她沉重地拧开台灯,拿着包清理整顿,先把缴费清单拧团,扔进窗前的垃圾桶,站至落地窗前,手不经意地摸到一粒圆形的纽扣。
余光向外面看去。
芰荷下雪了。
天地白苍苍,万物沉寂,U型的医院腾出的空隙像一条万壑深渊。
忽然她发觉对面高层长廊正对面站着一个男人。
高挑颀长,他先是背着身子褪去长衣,后背滑至腰部是道好看的收线。
大衣在他手中如鱼潜水,最终挂至小臂上,垂下的衣摆像利刃。
他转身,目光是朝着窗户外看。
层层风雪向深渊坠去,从她方向看去,空旷寂寂的长廊里只有他,他被她扯进独属两人的错觉。
隐约的轮廓,柳帘大致认出了他。
她胳膊上挂着包,手指捻着纽扣的纹理,摩挲出热度。
隔着深渊和风雪,柳帘对他笑了笑。
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得见。
2. chapter2
半小时后,秦沁上楼去了。
柳帘坐在沙发玩着手机,在看哪家外送评分高,到七点时,向叔叔来了。
他一手提饭盒,另手还有公文包,包裹的严实,应该学生的论文在里面。
见到柳帘,向德昀脸色一怔,随即笑道:“帘帘来了。”
她应声,手机放在口袋里,去门口衣架取衣服:“妈,我要走了。”
声音不免突兀,柳纳莱从动静中浑身一颤,道:“吓我一跳,要走就走。”
倒是向叔叔不免说句客套话:“帘帘,留下来一起吃吧。”
柳帘没应声,走至门口。
柳纳莱戴着老花镜看手机,忽然,喊句:“等等。”
在这一刻,柳帘心有紧和涨在收缩的错觉。
在想是柳纳莱是看到微博上她打导演的消息还是要留她吃饭。
柳帘回头。
柳纳莱把老花镜向下一拉,从缝里看她:“把垃圾带走。”
柳帘白她一眼,拿着垃圾跟向叔叔打过招呼后,关上了门。
-
在家休息的第五日,热搜显示秦老爷子在重症病房转危为安,柳帘如约收到秦沁的电话。
“爸爸还在医院陪床呢,叔叔嫂嫂临换着去,我自己在家害怕,你来陪我吧。”
柳帘表示那么大的别墅,鬼都是有钱的,不会勒索她,害得秦沁又央求她好半天,并承诺要司机来接。
她收拾好行李下楼,秦沁的车正好到了,黑色辉腾,应该是她爸爸的车。
司机下来帮她把行李箱放至后备箱,柳帘走至后车座的门方向拉开坐下。
她身上还穿着粉色的羽绒服,脸色疲惫异常,但见到柳帘开玩笑,能笑嘻嘻地应付了。
“这是绑架吗?”柳帘问。
秦沁抱着她手臂,拽住不放:“这才叫绑架。”
两个人在车上闹了一会。
中途,她接了个电话,是助理打来的。
“柳总,林导通知咱家的艺人工作暂停,怎么办?”助理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慌乱。
“慌什么?”柳帘音色不悦,朝秦沁轻轻一笑,压低声线:“违约有违约的处理。”
助理听到沉稳的音调方能从紧张中平静几分,问:“林导的制片人是顾之遇,属于秦四总那边的人,您不如跟他儿子……”
往下助理没指名谁,但谁都知道是秦明澈。
不好意思,刚分手。
也没有再吃回头草的打算。
她勾唇一笑,道:“不用管了,让艺人等,我来想办法。”
挂掉电话,秦沁看她一眼:“出什么问题了吗?”
柳帘看她几日的憔悴,漫不经心道:“没事,剧组的烂事而已。”
秦沁谨慎地看着她。
艳丽明亮的侧脸线条冷硬。
却听她云淡风轻地说:“晚上我做黑松露菌菇滑蛋。”
-
柳帘极少下厨,不仅因为走到现在的位置上了,还有她也厌倦做饭。
每次站在油烟里时,她总觉肺腔里糊着一层密密的油,压得人喘不过气,那是早些年柳纳莱跟着一个炸油条的男人生活,她在油锅前生活遗留下来的恶疾。
秦沁洗过澡后,两个人在楼下吃完饭后,柳帘也去洗了个澡。
见柳帘半天没下楼,秦沁去看,在阳台上发现了她。
她搭着一件羊羔绒白色外套,散着长发,胳膊拄着栏杆,散漫地抽着烟。
秦沁当即拉开门,从后面抱住:“老婆,别冻着。”
柳帘笑她二次元的无聊话术,从烟盒里给她烟:“要吗?”
秦沁点头:“要!”
“可别跟你爸妈说,我教的你。”柳帘斜眼看她。
秦沁凑近她的肩膀,把烟就着她手里的火焰点燃,吸了一口,笑嘻嘻道:“不是我教你的吗?”
说多都是泪。
秦沁妈妈在她十五岁去世时,她有一整年不见人,后来复学前找了家教,寻到了向叔叔。
那时柳帘跟着柳纳莱刚进向家,当时因为她们母女,向德昀跟向家闹的难看,跟本家断了资金来往,家中没有阿姨,柳帘承担了所有的家务。
她穿着劣质的睡衣去二楼清扫时,在阁楼的老虎窗前遇到了一个偷偷抽烟的女孩子。
也就是秦式万业的孙女秦沁。
秦沁家境富足,完全可以找更厉害的教师,但是却选了向叔叔,起初让柳帘不解,但是后来她意识到,那段时间向叔叔焦头烂额,没日没夜地抽烟,家里烟盒和烟味不断。
秦沁一笑,问:“向叔,现在过的还那么惨?”
柳帘道:“家里现在五个保姆,我妈说光书房安了三个监控,说来年招个年轻小伙子做家政。”
秦沁愕然:“敢情不是自己花钱。”
柳帘漫不经心地道:“家和万事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
“剧组的事好解决吗,不行我替你问问。”
柳帘回头看了一眼。
秦沁低声说:“主要是五叔回来了。”
柳帘侧头,稍歪斜看她。
听说过这尊大佛,一身荣誉与光环,秦家家业繁茂,人却如隐形到从未见过,常年在国外进行资本投资。
“爷爷现在不能管事,现在五叔代行职权。”秦沁一说到爷爷,垂着眼皮,泪盈满眼眶,像在安慰自己,“五叔为人稳重,爷爷还有叔叔们可以松口气了。”
柳帘笑了一下,掌心合并:“乌鸦嘴,老爷子可不能松气。”
秦沁也抓紧拜拜。
恐她再提及伤心,柳帘有心说她跳急的话题:“你觉得,我再幻化,在你五叔面前会不会都得现出原形。”
秦沁眼睛一亮:“你试试?”抱住她,“做不了我老婆,做我婶婶也行!”
“滚,秦老太太得杀了我。”
“但他帅啊。”
“可也不至于为了他去死。”
两个人在阳台说笑时,恰好电话响了,柳帘接通。
说是银行的人,问她明天上午在不在家。
柳帘微怔,说了个时间。
对方确认后挂断电话。
-
第二日清早。
柳帘借口说回家取几件衣服,借了秦沁的车库里最便宜的轿跑车,开了导航从高架桥走快速路回去。
半小时后。
柳帘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出现在家门前。
门前站着两个穿黑色西装的年轻人,正靠着墙玩手机,见到等到人出现了,笑着打招呼:“您好,柳小姐,我们光普银行的。”
柳帘没说话,只点头意识对方说下去。
“是这样的,您的信用卡已逾期三个月,因金额也较大,我们这过来催收一下。”
柳帘微怔,问了句:“多少金额?”
“九十五万。”
柳帘倒吸口凉气,尽可能冷静地说:“我知道了,下周前我会缴清。”
两人打量她,知晓对方公众人物情况下,对还款能力还是信任度较高,礼貌地提醒最后期限后,说不扰了。
柳帘点头道谢,拿出手机看线上银行消费记录。
三个月时间,哗啦啦的消费记录,大到出国旅游小到买的爱马仕包。
她没进门,靠在墙壁上,浑身冰凉,却感觉不到冷意,找出“柳女士”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嘟至好久才接。
柳帘扶住额头,道:“妈,你什么时候拿走我的信用卡,用我卡购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头应该在商场,轻调柔顺的轻音乐传来,柳纳莱柔和对人说完“包起来”后,稳稳地跟她说:“现在你不就知道了。”
这么一说,她的火“蹭”地被点燃,反问道:“你用可以,花也行,什么包能买个20万的,你背着它能做什么?”
“你自己不也有十多万的包,怎么只能你有,见不得人好。”
“那是品牌赞助送我的。”
“赞助的也是你有。”
柳帘气得语无伦次起来:“管她有没有,这是我的钱,你花了九十五万,至少跟我通知,到最后银行通知我才知道,妈,九十五万,你知道什么概念吗,不是一百块钱,普通人家的一套房子。”
“行了。”柳纳莱被她说的厌烦,道,“还上不就得了。”
“怎么还?”
“让你底下的明星再接几个戏。”
“……”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旗下艺人此时因为她正如履薄冰。
“为这点事跟我唧唧歪歪,好了挂了。”
耳边传来嘟嘟的声音。
柳帘半举着手机,良久,仍维持着这个动作。
直到听到楼梯有响铃动静,她才按下密码,进至家门口,衣服也没脱,站定,面无表情地僵直。
此时,她想起秦沁,在难过时,总会控制不住流泪。
但她发觉身体里血液要不是冰冷要不是滚烫。
眼泪在冷时冻结了,在热时枯竭了。
-
傍晚六点时,她才回去。
进至别墅,宋姨一个人在家,说小姐出门了。
柳帘方注意到微信消息,秦沁说晚上出版社和主编请创作人员吃饭,推脱不掉。
【帘帘的亲亲】:我让宋姨给你炖鲈鱼豆腐汤,记得喝哟。
她扯了扯嘴角,回个可爱的好。
柳帘在暗里坐了一会儿,跟宋姨说不用做了,她没什么胃口。
说着,带了件外套走出去透透气。
这片小区将近七到八套都是秦家的地产,秦老爷子膝下五子,再到秦沁这辈又有七个同辈,浩浩汤汤,在临近购置地产,走进来像在走秦家专属大观园。
本身百花小区分东西两区,东区为了秦家住房舒适,在西侧特建的甬道,顺着走能到秦老爷子住处。
树影斑驳,此时长街上只有她一人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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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秦沁说自己住害怕,自秦老爷子病重后,此时一排的别墅大约有一半都只亮着一层的灯,大约是住家保姆在。
顺着向后走至最后,是一个条形露天游泳池,是夏天秦家的孩子们聚会玩的地方。
此时正值冬季,水依然澈得见底,只是前几日的冷潮天,上面夹杂着浮冰。
她在泳池边站住了。
前面就是秦老爷子住宅,此时灯明瓦亮,像是有人在家。
林林总总不下七八辆,一群人站定在门口像是送人走。
车子驶入甬道,车灯猛地照亮黑亮的柏油路,耀得人睁不开眼。
她眯眼,背身朝向泳池,向内侧站了站,让出主路。
保时捷从身侧滑过后,忽然在前面五米刹车。
柳帘也没在意,正盯着手机看账户余额。
直到车子倒行停住,一双高跟鞋落定的声音。
柳帘下意识向后看。
后背却遭至一抹力道,向泳池狠狠推去。
她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载至里面,幸亏她善水性,坠了底,调整呼吸后,从水里冒了出来。
“柳帘姐,真不好意思,跟你打招呼,没想到你进水里了。”站在岸边的女人躬身,手搭在膝盖上。
她穿着一件龙凤成翔的红色旗袍裙,簪着两个包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柳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水,白嫩的脸因冷有荔色的红。
她看了一眼黑色车,车窗有只男人的手探出,一颗猩红的点在指尖燃烧。
他并不下来。
柳帘笑道:“方梨,原来今天你跟明澈订婚,恭喜你。”
“谢谢,”方梨抿唇,仍然笑眯眯地,“快点上来吧。”
柳帘仰面看着她,在冷水里,没动。
她忽然笑了。
方梨警惕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她仍然笑。
彻骨的深蓝色随着婀娜的身姿荡起一波涟漪,她是从海上浮起的塞壬。
不快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
“我在想事情呢。”柳帘缓缓收起笑意,开口道。
“什么?”
“我在想毕竟方家衣服品牌那么知名,要是我把视频保存下来,你家股票会不会波动。”
说着,目光瞥了一眼挂在墙头的监控。
车上传来淡淡的哼笑。
方梨向后面瞪一眼,也不装了:“你别给脸不要脸了,找的男人数不清,脏的很。”
柳帘挑眉:“找你的男人了?”
“你!”
说着方梨抬脚要去踩水里的人。
“行了。”车子里传来不冷不淡的声音。
车门打开,秦明澈侧身坐在椅子,胳膊肘搭在膝上,笑看柳帘,极为了解她的为人。
她是披着玫瑰的饿狼,唯有活生生的利益才松口。
秦明澈说:“说吧,怎么才能饶过我未婚妻,我可是很护短的。”
方梨看了秦明澈一眼,抿唇。
柳帘笑道:“林采森导演让我旗下的艺人歇几天,你帮着问问什么时候复工呗。”
“就为这么点事。”他眯眼,笑了。
“明澈!”方梨开口制止。
他不理,将烟头捻灭扔至地上,笑了笑,“但也不能便宜了你,再罚你在水里二十分钟。”
方梨“扑哧”一笑,放心地走至车旁。
她站至水里,听后反而不恼,在水中褪去厚重的外套放至泳池边,微笑道:“舍命陪君子。”
明艳生动的女人,眸子里不是朦胧的空感,而是是欲望和克制,蔓延开来像一株刺棘玫瑰。
这才有意思,自始至终听得懂他的潜台词。女人对男人,而不是女孩。
秦明澈带着博弈的心态,用眼神意识监控:“一分不能少。”
方梨坐至后方,幼稚地骂她:“不要脸。”
柳帘笑道:“彼此彼此。”说着,背身而站,不再管车子去留。
看一眼手机,进水后立马拿出来也能用。
一切都有着落。
她浑身发冷,但又像热血再次沸腾,烧得她很热。
甚至想把毛衣都褪去。
将近十七分钟时,浇透的全身冷得发抖,她的手搭至边缘,却一道温热且硬质的面料传至她单薄的脊背。
头顶高处有道忽幽幽的声线穿至耳边:“你怎么在这里。”
低沉,有颗粒感的磁性,像是在听大提琴的舒适。
柳帘猛然回头,仰头看去。
男人一身雾黑呢子,里面仍是黑色衬衣,只是相较那日在医院里的那件更有质地,领口处有条银线。简约且流畅。
“……纽扣。”她抬手,诧异地指着他。
他目光径直落在她身上。
先认出彼此的人,是他。
眉眼微挑,但眼里的波光不啻于轰鸣月相。
柳帘觉得很有趣。
3. chapter3 “去哪里?
时间恰的正好。
男人垂眼,神情不至于轻佻,但确实在凝视着她。
柳帘双手撑地,从水里跃然而出,坐至边缘,先拧掉后紧贴在后腰上长发的水。
像一条美人鱼。
他回身到车前,掌着车门,从后车座上取条黑色兔绒毯,顺带将还在敞开的驾驶室门轻摔上。
迈走过去时,人已经从泳池里出来。
他递过去,柳帘也没理由拒绝。
“谢谢。”
“你怎么在水里?”他声线干净,像清涧流水。
她是个聪颖的女子,笑着看他,天灵盖上像劈了道清凉的月光,反应清晰的很。
他莞尔,不再问。
目光落至地面上的一滩如烂掉的大衣。
他再回身,站在后车厢前躬身,像把东西从袋子里拎出,走至跟前,把她的大衣装至红酒袋子里。
柳帘接过袋子。
她触碰到他的指尖的温热,冷意让他看自己一眼。
柳帘也看着他,能想到下一句他要说什么,下一秒他确实说了。
“你住哪里,我送你。”
她擦着头发,没动。
这样沉默,中止了彼此的谈话。对方也留意到,转身要走。
“先生,请问尊姓。”柳帘看着高挑的背影说道。
他回头看她。
沉默片刻,他道:“我姓陈。”
“有名片吗?”
他眉尾轻扬,似乎看穿她的意图,从大衣里拿出一张名片,给她递过去。
陈臣。
好老旧的名字。
一张白色的卡片,中英交替,是秘书处的总特助负责人,底面公司总地址是在美国。
柳帘看了一下,反而越过他,径自去开了副驾驶室的门,“打扰了。”
他笑了一下。
车内余温还在,身上皮肤反而发热地胀,说不出的凌迟感。
手里拿着名片看,胳膊不小心触碰到中央存贮台上的金色房卡。
“你是从美国跟着秦五叔回来的?”她问。
秦五叔昵称用的精妙且含糊。
他落回座,瞥至她手里的名片,微微勾了勾唇。
将暖风调制最大档,问她去哪里。
柳帘也莞尔,不再问,说:“麻烦你在最前面别墅的轿跑前停一下,等等我。”
两人一时无话。
车子行进至最前侧别墅时,柳帘打开车,迎面的风让她抖得不行,以最快的速度去秦沁的汽车后备箱取出从家里带来的衣服。
前照灯照在她身上,如同一只落水的夜猫。
能进秦家别墅的人,要不是工作人员要不是朋友,至于她为什么不去朋友家,不得而知。
等到人进来,他也不过一问:“去哪?”
柳帘抱着手里一团衣服,拿起中央储物格台上的金卡,望着他,眸光闪烁:“去这里怎么样。”
她盯着他,笑都在里面。
男人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不紧不慢地发动引擎,掌心握着方向盘时露出银色的腕表。
腕骨嶙峋,手背的血管在转弯时若隐若现。
“带身份证了吗?”
“带了。”
他直接找出电话拨过去,通知前台,稍后在他旁边再另开间房。挂断后,余光看她:“这样,可以吗?”
垂着眼皮,眸光如森严的原野里倾露的正义霞光。
把她这个妖孽耀得快要显出原形。
可她偏偏仰面,盯了他半秒,微微一笑:“怎么不可,你跟我想的一样。”
-
车子向东三环去,半小时后,停在云止酒店。
秦沁的电话刚好打来,问她去哪里了。
“嗯,我出来办点事,等会就回去。”她尽可能用平稳的音调,问,“明澈订婚了?”
“……你知道了。”秦沁心虚,道,“我怕因为我去吃喜酒,你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柳帘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他看她一眼,开口道:“你先把身份证给我。”
话筒里沉默。
柳帘递过去。
他接过,熄灭引擎,下车把车钥匙给门童,进入旋转门。
秦沁道:“……姐妹,是我唐突了。”顿了顿,“还用留门吗?”
“不知道。”
“咋不知道呢,这个男人很难拿下吗?”
柳帘道:“……我不饥渴。”
“不好说。”秦沁问,“那他要你身份证干什么。”
她不能告诉秦沁,今晚方梨把她推水的事,要不她非得去闹,闹的不好看了,秦明澈答应她的事再反悔就难办了。
柳帘正经道:“去网吧。”
挂断电话下了车,她快速走进大堂,跑到沙发上坐下后,缩成一团。
柜台有好几人在办业务,但能一眼见到他。
有两个小姑娘也在办理业务,跟在他身后,悄悄地说话,眼神不住朝他身上打量。
她坐在沙发上不住地打冷颤,办理好手续,他走到她眼前。
余光中,能明显感觉到两个小姑娘失望的眼神。
他平静道:“我送你上去。”
类似于不容置喙的语气,精英人士,平时是下命令习惯了。
柳帘顾不得那么多,冷得已大脑短路,露出还算勉强的甜甜微笑,跟在他身后走到电梯。
他抬手按下电梯,手横在电梯门,等她进来。
方才的两位小姑娘也拖着行李进来,同时跟他道了谢。
他问了句几楼,顺带跟也按下。
内壁是金色,奢华中散漫着失空的虚靡,上行时,人也会飘飘热。
柳帘感觉头晕,下意识抓住支撑物,手扯着他小臂的衣服,抬眼看他:“方便吗?”
她脸色很白,像是一层糯米纸,唇略有青色。
他道:“不方便……”
两个小女孩偷偷一笑。
柳帘脸上浮上的荔色赧然。
他顿了顿:“……你会松开?”
不大喘气能死。
她尽可能平静道:“不会。”
他微微勾唇:“那就抓好了。”
柳帘登时笑起来。
-
上楼后,他给她开好房门,正好有通电话过来。
柳帘作出请的手势,独身进去。
他接起电话,听到“五叔”的称呼后,清线地开腔:“说。”
男人声线如冷月清泉。
她下意识瞧过去。
他背身而站,腿长肩宽,西装与之贴合的弧线极为抢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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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着距离,她听不见听筒里秦明澈的声音—
“五叔,你帮我跟我爸爸说和说和林采森和柳帘的事情,因为柳帘打了林采森一巴掌,现在她旗下艺人在剧组都停工了。”
“影片制片人是谁?”
“林之遇。”
他走至窗前,淡淡凝眉,指尖似有若无地点着窗台。
像察觉到什么,忽地,目光从外面景色转而扫进房内。
直接且利索地落在她身上。
柳帘很大方地露出笑意。
男人微微点头,往走廊深处走去了。
柳帘抿唇,俯身摘掉隐形,拿起椅子上的毛巾擦拭半天头发。
等头发干了几分,她才走到浴室里调温度,却点触感应半天也不出水。
“怎么了?”他声音响起。
她回头,见这个叫陈臣的男人站在门口,室内温度热,外套已经在通话后随意搭在小臂上。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在里面。
“没反应,我刚才调了一下只有凉水。”她孩子气地拍了拍触摸屏,躬身贴近去看。
他犹豫片刻,将外衣悬在入门挂勾处,人走进浴室:“我看看。”
柳帘站直在他身侧,眯着眼看指尖在触屏着点动。
顷刻之间,雨洒的水劈头落了下来。
她下意识耸肩,再看向他。
临近她的一侧,男人身体从肩到腰沾了水,能看出腰线是内收。
柳帘看了一眼道:“抱歉。”
他垂下手,袖口挽至手肘处,露肤的部分沾染着水,青色的血管更为清晰。
手腕处有颗清淡的痣,此时泛着色,若有若无的显露沉稳禁欲。
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是故意的?”
“怎么可能。”她无辜状。
“那你道什么歉。”
“这不很正常吗?”
昏黄的色调,连呼吸都能听得见。
他在她眉眼凝视一瞬,走至浴室灯处。
浴室暗色暖调调成热霸模式,明晃晃的光线直接换来她的控诉。
“不要,会变黑的。”
他再拨动。
至冷光。
在光底下,他五官的深邃有很重的阴影。
他恢复一片清明:“不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
她挑眉,笑道:“好吧。”
他去取衣服,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提醒一句:“落了水,洗澡最好不要用太热的水。”
“会怎么样?”
“晕倒。”
“那可以给你打电话?”
语毕,男人回头,盯过去。
她有一双流转的眸子,看人时,像是一簇雏鸟的绒毛。
一瞬不瞬的沉默,他开口:“你应该给急救打电话。”
冷静自持的沉声。
此刻男人半侧的衬衣因潮湿的水贴在胸膛的皮肤上面,能看得出恰到好处的肌肉纹理。
视线移至他脸上时,高知高智的面相,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银丝眼镜,镜片后的眸子格外幽深。
精明,凌人,雍贵却不温不燥。
柳帘促狭笑道:“其实我说的是,给你打电话还你纽扣啦。”
他凝视她,最终说:“我在楼下酒吧,你直接下来就行。”
4. chapter4
她冲了将近半小时的澡,体温回温后,仍有冷意,但不妨事了。
下楼后至负一层酒吧,柳帘站在门口,目光扫视一圈。
远远地,就能见到他。
湿身后,他换了一身休闲装束,灰色的毛衣搭墨色长裤,袖口依然挽着几寸。
隔着那么远,都能想象出那颗小痣依然噬着他的腕。
他正在跟柜台的打扮潮流前端的人说话,应该像是老板。
言语间,放了一杯透白的水。
水眼泡包装被撕开,他含着药,喝了口水。
柳帘应付掉过来闲聊的男性,走至他跟前,坐下,抬手自然摸他的额:“生病了?”
他握住她的手腕。
柳帘站在他眼前,他的手正搭在柜台边缘,这么看去,他像拥着她。
“你倒是看着好好的。”
柳帘对着他的手笑了笑:“我身体很棒的。”
他懒得理她。
光底下,他看着疏离清冷,却极不真实,像是披着层皮,在暗里,他趋向于散漫,甚至不趋于应付。
眉眼处有几分倦意,他抬手压在眉骨处。
“你不是芰荷人?”他每次哪怕是问她,也是陈述的口气。
“我是桐城的。”
“很南方的城市。”
“你是芰荷人吧?”
“你要说是,就是了。”
柳帘显然不满意这个问答。
他睁眼看她。
她唇角抿直,像是团熨平的粉色棉花糖。
眼前的女孩子确实有个魔力,在成熟和稚气之间娴熟转换,很灵动。
“我都告诉你实话。”
“确实实话。”他微微一笑,“我几乎不在国内,连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芰荷人了。”
像是话里有话。
她对对方的背景并不感兴趣,只感兴趣他这个“人”。
柳帘笑笑。
-
两个人沉默地坐了一会。
在商务酒店里大多是工作放松,到后半场纯钢琴音乐独奏,和缓的音调流出,像是有人在她后背上轻点。
“我好像发烧了。”她单手拖着侧脸颊,“好虚弱。”
他看了一眼她跟前虚空的酒杯,看向腕表,已经十一点五十。
他没有上楼的打算。
柳帘熬不住了。
她起身,把房卡放在桌面上,推给他。
他抬眼看她,摸不定她的意思,沉默是最好的备战状态。
她果真一笑:“麻烦你把房卡退了吧。”
他挑眉,道:“不住了?”
柳帘摇头:“灰姑娘十二点前需要回家。”
“好。”
她从台椅上下来,走了几步。
“等等。”
她含着笑看他。
男人提醒,微笑着回看她:“纽扣。”
他可真坏。
柳帘抿唇一笑:“给我留作纪念吧。”
从酒店走出等网约车,手里湿透的衣服沉的要把她的手勒断。
灰姑娘狼狈出逃不过如此。
迎面的风吹得她头痛欲裂,感觉脸颊着实发烫。
原来真发烧了。
柳帘在想,早知真发烧了,肯定会恳求对方让他摸摸额头。
说着,她笑了。
其实甚少有男人能入她法眼,虽谈恋爱多,但真正上床的还没几位,人帅无脑的男人太多了,毕竟还没到那个地步,她很快厌弃了。
但是她要是看中了,她比谁都用心,送花买东西,甚至也送过车。一样都不少。
男人嘛,买点东西很容易被感动。
秦沁戏称她是在女版莱昂纳多。
坐上车,柳帘说了地址,眼皮肿热的睁不开眼。
她打开手机,定下十分钟闹钟,决定眯一会。
在意识涣散最后一刻,脑中还有句老人教给她的女人守则:女人要矜持,不要主动,这样显得很随便,后面不好嫁。
柳帘安心地睡。
毕竟此条守则对她无效:她从来没想过结婚。
-
将近十二点,陈臣才回到酒店述职。
进来后,朝着柜台边上坐着的男人微微鞠躬:“秦总。”
秦沛文不语,只是指尖抵在太阳穴,不紧不慢地听着。
回国让他代行管理,但多年离手,四位哥哥的关系盘根错节,利益既排斥又共需。
开会时,人人总会善意提醒他,“沛文,你常年在外国。”
他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掀起眼皮,一言不发地看着对方。
四位哥哥在秦沛文这里也会碰壁。
“四哥那里怎么说。”秦沛文闲散地问道。
陈臣道:“说已经跟林之遇通过话了,没有问题。”
一瞬的静默。
秦沛文喝了口水,把手里的金卡递过去,让他去办退房。
顺带把口袋里定制的一沓名片给他。
陈臣一看,当即诚惶诚恐,急忙道歉说去取换洗衣服时,因走的急,随手把自己的名片放进去了。
秦沛文顿了顿,“在美的主卡在用吗?”
陈臣摇头,“美国的业务现在转移在司助理那里,主卡平时少有电话往来。”
秦沛文沉吟,最终道:“主卡拿出来。”
陈臣露出不解的神色,但还是照做,抽出的电话卡递过去。
陈臣道:“城郊的房子明天可以入住。”
秦沛文淡淡回应,抬手让他自行休息。
自回国后,秦沛文一直住酒店。
每年仅在年底省亲,今年秦老爷子突然病重,城郊的房子一直没人打扫,再加上离着医院远,索性就近安排了酒店。
闻家的幼子闻楚包着酒店负一层开酒吧,平时不来,只在秦沛文下楼,他会特地过来。
他拿着红酒观摩,对着柜台坐着的男人道:“五哥,你侄子结婚真是大手笔,确定送我?”
“嗯。”
闻楚拿着酒边赏析边说:“柳帘好像真没认出你。”
不敢跟他多造次,只略一调侃:“五哥,这是第六个跟你搭讪的人。”
秦沛文稍看了他一眼。
闻楚就不答言了。
其实闻楚知道柳帘这么一号人,但是人美,很会玩,眼也高,像是扬起一把玫瑰撞在火红跑车的滋味。
只不过再烈性的野玫瑰碰到秦沛文,也会触礁。
越是声色犬马的圈子,越有耀眼的光环。
—秦沛文为人方正稳重,放浪的人近不了他的身。
-
柳帘回去当晚发了高烧,半夜被秦沁拎着带去医院急诊。
因其妈妈死于小流感引发肺炎重症,她对病痛很敏感,对医院也是。
柳帘脑中绷着一根线,哪怕是生病也不松懈。
点滴打完,伏在床边的秦沁已经睡着,柳帘按下铃声时,手机在响。
她瞥了一眼屏幕,怕吵到秦沁,快速按灭。
等着护士过来拔针后,她消去汗意,披上外套悄无声息地下了床。
芰荷的凌晨四点。外头有风,但并不大,只是空气依旧潮冷,光秃的枝头上挂着两个粉色的塑料袋在膨胀又紧缩。
柳帘走至院外门口,点了根烟,回拨电话。
现下柳帘经营经纪公司,手下带着八个大经纪人,加上法务组、执行经理、司机、艺人助理以及底下明星将近百人,算是不小的规模。年纪不大的女人管经纪公司,靠着秦沁和秦明澈的人脉关系,也算是得心应手。
现在秦老爷子病重,秦沁一个干漫画的自然说不上话。
又跟秦明澈掰了,其实也是他单方面恼怒,若是答应做朋友,她也何乐不为。
浓烈的一口烟呛得她肺部不行,却有充盈的解脱。
干这行,没有烟和咖啡是没法续命的。
“怎么说?”
“姐姐,好了,导演组那边告诉我们,四点去片场集合。”那边经纪助理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应该在穿衣服。
柳帘淡淡地“嗯”一声。
秦明澈要比想象中还要守信用。
她挂断电话,将烟淹灭,迎着风,将头发甩至耳后。
-
日子往春天滑去。芰荷的冬季长,过去惊蛰,降了一次极为冷的雨,没人敢穿春衣。年后大家重镇旗鼓,她反而在经历各大晚会活动后有点喘息的机会,在公司的游走间,转而跟剧组看看。
“停!”林采森在显示器后抬头,直接把喇叭摔在地上,“要跟你说几次,掉进水里怎么滚,因为你,全剧组都等着。”
现下是一部跟线媒联名的女性奋斗年代剧,当选女主角何筝是柳帘旗下的艺人,长相秀气松弛,柳帘极为看好她。
何筝是个新人,哪经得起骂,披着毛巾,不停地鞠躬道歉。
柳帘走至跟前,笑着跟林采森打招呼:“林导,好久不见。”
“幸会啊,以为上次咱们这一闹,生分了。”林采森也不过年近四十,滑头得很。
柳帘笑而不语,道:“林导结束后,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他佯装看看时间,露出可惜的神采:“真不巧了,今天这落水戏必须得拍好。”
柳帘挑眉,笑着做出请便的手势。
这一拍拍了将近两个钟头。
何筝在水里翻来覆去地跳,后面脸都发青了,才作罢。
-
“如果他要是选第一条,我铁定杀了他。”经纪助理小李拿过热饮递给何筝,给她吹头发。
何筝不懂成年人之间的事,垂着眼皮低落:“都怪我,要不是我跟你们说林导欺负我,帘姐也不会去甩了导演一巴掌。”
“恶心的话,我不想回忆第二遍。”女孩在那方面总是格外团结。
该说不说,旗下还有两个小姑娘在饰演小角色,但也受到不成程度的格外对待。
柳帘坐在转椅上,一言不发地喝着咖啡。
他们工作室有个特点:一不爽了直接干,外人都笑谈有其主,必有其仆。
柳帘确实放纵她们。
小李气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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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换导演就好了!”
柳帘抬眼。
霎时间,门被推开,一阵穿堂风吹在她的身上。
陈静囡站在门口。
她才二十七岁,清冷挂相,但不惊艳,已经开始有演妈的迹象。所以柳帘在二十五岁那年转行了,再美的女明星花期很短,能赚得大把资产的时期最多三十五岁左右,柳帘过够了苦日子,实在不喜欢看着金钱越来越少。
不是一个团队,平时不过点头之交。
小李当即换上笑脸:“我们在开玩笑呢,陈姐别当真。”
她瞥了一眼桌面的烟盒,点燃,打火机扔在桌面上:“我还当真了。”
小李先看向柳帘。
柳帘平静地看着她,方要开口,陈静囡吐了一口烟,坐下:“我们把导演换了怎么样。”
哪能这么容易。
一般情况,合同签订后,制片人更换导演同样会支付违约金,而且说句难听的,导演组是制片人一路子上的,极少有解聘导演这说。
柳帘看了一眼小李:“你们收拾好回去吧。”
小李现在巴不得走。
大佬之间的秘密,底层人员知道秘密如同孩子怀揣着金子,连觉也睡不着。
等何筝和小李走后,空气陷入沉默之中。
柳帘不言语,等着陈静囡一直把香烟吸完,给她时间思考。
两分钟后,她掐灭烟,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丢至桌面上。
柳帘拿过去,点开。
“跟我吧。”是林采森的声音,还有女孩的哭泣,“你要演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不会亏你的。”
陈静囡蹙眉:“关了,烦。”
柳帘无辜地抿嘴,劝慰她:“老同学,我一直以为你和林导是真爱。”
“神TM狗屁真爱。”陈静囡嗤笑,“又矮又老又丑,有的男的有了点地位,都忘了凭什么跟他。”
柳帘听得不由一笑,录音笔轻轻捶打着手心。
“这东西你想怎么处理,看你。”陈静囡起身,掸开胳膊上的烟灰。
柳帘抬眼,不作声。
陈静囡最后道:“反正你手里的明星要想在这个剧组会不会好好过,也看你了。”
-
回家时,仅七点。
秦沁正在秦老爷子宅子里吃晚饭,出来送钥匙。
柳帘接过后,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秦宅:“从明天开始,自己住可以了吧。”
此时,工人们正在外面加点扫尘土,早晚一次,是为秦明澈婚礼做准备。
秦沁扭头看去,道:“感觉爷爷好不了,婶婶说冲冲喜,说不定好了。”
久病两月,秦沁已经从最初的惊吓中转而一种伤逝的色彩,叹息着说:“嫂嫂说,也不能等了,听那个意思,好像方梨怀孕了。”
怀孕?
柳帘问:“几个月了。”
“一个月呢,没坐稳,没声张呢。”
柳帘轻微眯眼,把钥匙放入口袋,发出“咔嗒”声。
她下意识再去摸摸录音笔有无损坏。
秦沁嘿嘿一笑,牵着她的手腕,在掌心里放至了一枚金色麦穗胸针。
“送你,从五叔身上搜刮来的。”
“五叔?”
柳帘指尖捏着胸针的末端,在晦暗的光里去看。
细碎的麦却如流星飞逝在她眼里闪光。
他也在。
-
接到副卡打来电话时,秦沛文正在跟几位伴郎和伴娘对流程。
游戏闹腾后,哄笑一团,气氛活跃时,有提议抱着伴娘做深蹲的。
推选的伴娘沈清性情温和,伴郎先后抱着蹲两个之后都说不行,最终推选到秦沛文这里。
“五叔,抱一个!抱一个!”有人起哄。
沈清顷刻之间面色绯红,站在原地。
秦沛文恍然。
小孩搞这么多热身是冲着他来的。
他倒也无所谓。
“过来。”秦沛文说。
沈清红着脸,慢慢地移动到他跟前。
男人伸手,环住她的背,能感受到指尖的温热。
一时间她不知所措,手也不知搭在哪里,身体浑身僵硬。
秦沛文轻笑,问:“你紧张吗?”
沈清的心要跳出来,结结巴巴说了几个字:“我,我因为……”
手机响了。
秦沛文松开手,说句抱歉,向门外走去。
身后小姑娘们凑在一起在叽叽喳喳小声说着,可能在聊着如何攻克男人的无聊话题。
他走至门口,垂眼点烟,看着屏幕上亮着副卡的芰荷当地号码。
陈臣的手机号塞入卡里一直没响起,但亮起那刻,肯定是她。
外面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落至地面,朦胧不清,冷得不彻骨,却也是不彻底的春天。
屏幕熄灭一次。
又亮起。
秦沛文不疾不徐地接起,一道像黄雀鸟啼鸣的音调先刺激他的耳膜—
“先生,救命呀,我又要湿透了。”
5. chapter 5
秦宅庭院深处有个亭子,在深处,残荷的散叶零星在池面上。
她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听着雨滴坠落在上面,不似秋日时的萧索。
忽地,柳帘睁开眼,朝侧方向看。
灰蒙蒙的天,男人撑着一把伞在雨里行走,是夜里最浓墨重彩的影。
冷感是他沉默的状态,散漫又像他的魂。
秦沛文走进凉亭,将伞收起,递给她。
柳帘起身接过,笑道:“我以为下雨了,你不会来。”
他道:“你不是都打电话了?”
柳帘抿唇笑。
他不知道的是,他总爱把疑问说成陈述。
像是春天的傍晚里,大风吹动树叶沙沙响,站在窗前读诗的和缓低沉。
然后男人如唱诗般的音调念了一首最不好听的诗:“柳小姐。”
“嗯?”
“希望我们不要再联系。”
一瞬的沉默。
“你怎么知道我姓柳?”她微微眯眼,弯起的双眼宛如天上的半弦月。
“问过别人,也算你有心了。”
眼前的男人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目光却有几分居高临下,沉默地看着她。
柳帘微怔。
但也不会两秒,她问:“你说的真心?”
“嗯。”
她弯弯眉眼,笑道:“我知道了。”
她拿起雨伞,问:“雨伞呢?”
他道:“不用还了。”
“好。”
她撑开伞,往台阶上走下几步,听到磨轮擦动的声音,不由回头看去。
男人坐在她方才坐的位置,胳膊搭在栏杆上,另只手指尖夹着一抹猩红。
远远的红晕,在他唇边,明灭地吻。
他只带了一把伞,看样子是一时半会并不想走。
柳帘收了伞,走回来。
秦沛文微微眯眼,看向她。
“再聊会。”
柳帘眨眨眼,略显无辜:“最后一次,我还是很珍惜的。”
他没作声,至少没反对。
柳帘把伞依靠在石柱上,走到他臂弯里,坐下。
从角度来看,怎么看都像是他像在抱着她。
秦沛文垂着眼皮,勾唇:“有你这么聊的?”
她露出误会的表情,从包里拿出女士香烟,在他面前挥了下:“其实我想借火。”
不等他拿火机,香烟往他搭在膝上的指尖上凑。
没有刻意的接近,手夹着烟在引火,但也够亲昵。
柳帘浅浅地吸了一口,双手搭在椅面上,头向后转着,看着秦家大宅。
黑色的奔驰从不远处向内行进,而大门处隐约看到秦明澈和方梨站在门口。
秦家家庭夜宴时间开始了。
下来的先是秦业诚和其秦四太太冯琴,是秦明澈的父母,目前主做影视运营创投,当然秦家也是靠这个发的家,所以秦明澈敢踩在她头上撒野。
柳帘低声道:“方梨有身孕了,一个多月。”
秦沛文疏忽抬眼,看了一眼柳帘。
“胚胎时期的孩子也具有民事行为能力,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他没说话。
随之后面别克车上迈步下来的是秦明然和其太太张明程,将近六十多岁,人也老的不像化,老年病三高厉害,去年从公司隐退。
柳帘微微抿唇:“秦大叔,没什么说的,老了,不过多想要点养老费。”
秦沛文打断她:“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柳帘一笑,看着他:“给你一些有用信息,为你上司争家产做好准备,到时候建功立业,你就是二把手。”
烟雾袅袅,看不清他的眉眼,男人不急不缓地问:“谁告诉你的?”
“什么?”
“秦沛文会争家产。”
前几日,秦家还闹的不轻,传出去的只有秦家五子只守着百分之五的股权,哥嫂感激的美谈。
她精怪地笑了声,给了句:“就当我猜的吧。”
言语眼,紧接着辉腾车从夜里进入,从车上下来秦链里,早年丧妻,就秦沁一个孩子,没再娶,目前从事科技领域的创投,现下AI时代,是最好变现的时期,也是最需要资金的时候。
柳帘笑道:“我跟秦沁关系还不错,他的领域跟你老板现在从事方向应该大体一致,如果想要牵线,我可以帮你联系。”
男人闭着眼睛,像是听入迷,烟灰都落至裤腿上。
最后来的是一辆宾利,下来秦翡和其秦二太太赵宝锦,主要设计房地产行业,近几年市场低迷后转而进行影视投资,取得不错效果,跟秦四家关系却越来越差。
“这不是最重要的,”柳帘小声道,“因为早些年,秦翡出轨背发现后,秦二太太和秦翡早就分崩离析,但利益瓜葛太重,维持表现和平,刚才不知道你在里面看到一个叫连付的没有,秦翡的私生子,还没怎么外传呢。”
秦沛文笑了笑,于晦暗的天色里撩起眼皮看她,目光直接且性味盎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柳帘毫不愧俱地对视过去:“我还知道的更多呢。”
他凝了一瞬,道:“你为什么不说秦沛文?”
柳帘说:“常年神龙见尾,消息少的可怜,更何况我不会刻意花精力了解与我无关的人,不过他确实厉害,是我的直觉。”
他没说话。
旋即,她笑着问:“这下我能预约你的晚餐了吗?”
他简短回:“不能。”
“好吧。”
“但我可以送你回去。”
他看向她。
柳帘笑得眼睛弯弯,伸出细白的手指在他眼前:“我知道,最后一次。”
-
雨已停。
秦沛文回去取车钥匙,临走前,身后的女人叫住他。
她把伞交还于他。
秦沛文问:“不需要了?”
她盯着他笑:“现在不需要了。”
秦沛文哑然失笑:“你还挺守信用。”
“我是一个合格的伴侣和前任。”她在做最后的挽留。
秦沛文身形一顿,转头看她,笑了声,却也没说什么,往秦宅走去。
见他走远,柳帘涉着湿漉漉的路往停车停处走,转过一面枯萎的蔷薇花,迎面撞上了秦明澈。
秦明澈站在原地没动,手里还拿着双喜的红纸,等着她走下来。
柳帘垂眼,见到了,温和的祝福:“恭喜。”
语气是真心的,毕竟相交多年。
秦明澈蹙眉:“婚礼,你会来吗?”
“你邀请我,我是会的,再怎么闹脾气也认识这么多年,我是把你当朋友的。”
秦明澈张了张嘴,最终没说话。
两个人面对面无言了一会儿。
雨后冒出轮轻薄的月亮,像是金色质地的邮戳。
秦明澈开口;“我结婚,你就没有一丁点难过。”
柳帘抬起眼眸,里面凄清凄清的,跟天上的月亮并没有温度:“如果这样,很抱歉,我没有集前男友请帖的习惯。”
他手里的红纸紧了几分。
站着聊下去也没有意义,柳帘再次重申:“总而言之,恭喜你。”
“恭喜个屁。”
秦明澈扔了红纸,上前一步,单手拥着她的腰,一手压着她的后闹勺,贴了上来。
柳帘向后退,直推到那片破败的蔷薇花叶上,退无可退之际,脸向右侧躲起。
吻堪堪落在她的脖颈上。
她赧然,不由一怔,见到不远处有人站着。
在他吻落至脸上时,她有些气急败坏地挥手落至秦明澈脸上。
“请自重。”柳帘用眼神意识不远处有人在看着。
秦明澈捂着脸,朝着来人喊:“滚。”
男人不紧不慢地从台阶上下来:“明澈。”
空气里骤然响起平静的男声,在寂冷的春天。
轻描淡写到没有情绪,和缓的陈述句,简洁利落,一如他的为人,冷冽且严谨。
秦明澈一怔。
他人已经下来了,走到他们之间,把她带至身后。
秦明澈顺着紧贴的双手向上看,微微侧头,看清来人后,吓得身体摇晃,当即额头出了层密密的汗水。
“五……”
“叔”字还未露头,先被一双侵略且有压迫感的眸子给震住。
秦明澈双眼瞪得老大,嘴张了又张,最终紧闭着,面露怯色,呼吸都不大顺畅。
身侧的柳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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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深长地看着静默到出冷汗的秦明澈。
秦沛文面无表情地整理西装袖口上下的腕表:“明澈,你过来。”
-
玻璃房是秦老爷子特地为妻子命人打造的花室。
秦老太太被宣布不能跳舞后,郁郁寡欢好些年,后移性山水花草才得以走出。经年累月修葺,花房内常年恒温湿润,稀世名贵花束在其中如珍宝生辉,连覆在花房外壁上的蔷薇在Y城冷湿的冬季也屹立不倒。
平时此地娇弱到宛如禁忌之地,旁人没有准许谁也不能进入。
男人一身黑色西装,伫立在玻璃花房内。
指间燃着截香烟,背身散散地抽着,袅袅的烟雾萦绕在周边。
在烟雾中,秦沛文散漫地问:“这就是要结婚的人?”
彩排流程时的热闹还在,秦明澈还笑着跟他攀谈:“圈内都这样,方才有些气急了,不是故意骂的。”
秦沛文冷淡地扫了他一眼。
秦明澈收住笑意,站起身,没言语。
周遭安静地只有芭蕉叶在风中浮动的声响。
秦明澈站在后面甚至不敢喘息。
半截时,秦沛文摘下过滤嘴,压灭在烟灰缸。
走到侄子跟前,在柳帘看不见的地方,他直接扬手,狠狠且重力地朝着秦明澈肩膀给了好几拳。
秦明澈吃痛到连连后退,垂着眼皮再走回原处,浑身僵硬连躲都不敢躲。
嬉笑过了头,他甚至忘记了秦沛文的为人,最是清廉的君子。
光影里,男人半截脸深陷阴影,显得线条格外冷硬,他坐到石凳上,吸着烟,又恢复一片清明。
秦沛文淡淡笑道:“明澈,我可抓到你的把柄。”
秦明澈不可思议的抬头,可惜在烟雾里并看不清他的脸。
“开玩笑的。”
秦明澈扯了扯嘴角。
秦沛文起身,神情看着阴晴不定,轻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老爷子病重,你可别给四房出乱子。”
-
黑色的迈巴赫从停车坪驶出秦家。
车厢里很寂静,空气像是流转不通的液体。
“陈先生。”一道清丽的调调。
秦沛文看了她一眼,意识到她在喊他。
柳帘道:“方才我是被逼迫的,你不要生气。”
“你不用解释,这本身与我无关。”
真是难啃的骨头。
中途她接了一个电话。
是个很清楚的男孩音线:“姐,助理说我借了一部五十多集的古偶剧,真的吗?”
她靠着椅背,食指搅动着侧边的头发:“是真的。”
那头是很兴奋的长音,逗得她笑起来。
“姐,我怕。”
“怕什么?”
“怕我做不好。”
“别怕,相信自己。”
她的声音很温和,像是在抚摸一只沉睡猫仔的音调。
聊了几句,电话挂断。
身侧传来平声:“这么快就下一位了?”
柳帘眯眼笑,反问:“你是在用什么身份质问我的?”
秦沛文哑然失笑。
柳帘盯着手机发信息,道:“做你的正人君子吧。”
汽车行的极慢,最终停在路边。
柳帘以为是到秦沁家了,道谢后,按灭屏幕后去拉车门。
没动,是已锁定的状态。
她扭头,不解地看他。
秦沛文道:“问个问题。”
“洗耳恭听。”
“秦明澈是你什么人?”
柳帘犹凝,回道:“前任,发小?随便啦。”
秦沛文侧眼瞧她,手有意无意地点着方向盘,阖上了眼皮,眉心微蹙,像在思考。
她反应过来,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我这个人比较现实,最爱等价交换,我给你点东西,你得还给点什么。”
一时车厢空气很沉寂。
柳帘抬眼,与半空中的视线相撞。
昏暗逼仄的空间,对方的目光更为幽深。
他看着她,缓缓道:“你想要什么?”
柳帘扬起红唇,眯眼落在男人英俊的脸上。
语气轻缓而果敢。
“你。”
6. chapter6
秦沛文侧眼瞧她。
眼前女人媚眼如丝,却透着慧敏。
她清楚秦沛文归国后在影视业并无于影响力,急需拿捏住制片人的手段,而她恰好有,而且多的是。
他完全可以省去精力和人事去调查。
秦沛文手有意无意地点着方向盘,阖上了眼皮道:“我也给你一条路。”
“你说。”
“我可以把我给你。”他缓缓道。
她忽地抬眼。
听懂了几分。
秦沛文睁开眼睛,抬手,将座椅向后调整。
安稳好的一秒,她搭着他的脖颈,借着力,坐至他的大腿上,整双眼睛像在空灵。
“你会跟我结婚吗?”
“不会。”
“你会分手后纠缠吗?”
“也不会。”
柳帘笑笑:“我也是。”
她不再说话,笑看着他:“给我证明。”
他看着她,手掌揽她的肩膀,低了头,温热的呼吸沉在她脖颈。
虎口含着她的下巴,她的下唇被温凉的触感衔住,一阵过电的触感蔓延至全身。他要比想象中要有强制力,吻得不遗余力,却头脑缺氧。期间,她的牙齿不小心磕住了他的唇,他当即停下来。
柳帘面色赤红,喘息着盯着他的肩膀处被纠起的漩涡。
秦沛文便扶起她,任她无力地伏在他脖颈处。
“你呢,你要什么?”她唇里是惊人的热气。
秦沛文搂着她,淡淡勾唇:“站在我这边。”
她轻笑。
……岂止。
现在她不仅站在他这边,还坐在他身上。
在逼仄的空间里,连呼吸都是紧贴着。
秦沛文拥着她,合适q流程:“去哪儿?”
柳帘环住他的脖颈,笑:“我可以跟你呆一会儿吗?”
“在车里?”
“没想好。”
“我还有事。”
秦沛文犹凝。
柳帘从他身上下来,回至座位上。
她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拿出黑色录音笔,递给他。
“什么?”
“礼物。”
秦沛文放至小声,抬手抵在耳侧听了听。
“里面的男人是林采森,其实他不是最重要的,他的顶头合作方是顾之遇,也就是制片人,顾之遇说来说去,应该算是秦四叔的人,算是头部人员,这时候拿着这东西威胁换个导演,试试林之遇的底线。”
秦沛文听了没拒绝也没否定,从后方取过笔记本电脑,开机后在内部系统查看影片章程。
里面有不少有关柳帘旗下的明星还在组。
秦沛文缓缓抬起眸子,意识到什么,似笑非笑,“你故意的。”
她穿着一款芽青色宽松毛衣,慵懒自在,胸前挂着眼熟的麦穗胸针。
听到他说,她一脸懵懂道:“什么?”
秦沛文看了一眼,道:“你一开始说清楚给我录音笔,我就不会拒绝你。”
显然掉入她的语言陷阱。
明明她也有难题,他也是。各有各的难处。
可以利益互换,她非要他来献祭。
柳帘无辜状:“我确实比较贪心。”
秦沛文淡淡应声,在电脑上输字。
柳帘掀起眼眸,胳膊拄着储物格,望着正在办公的男人。
微抿的唇角,高挺的鼻梁,兴许微挑的瑞风眼总给人一种禁欲疏离的威严。
给她萌发出的冲动—
如入侵春夜,想看他意乱情迷。
眼前的电脑被她用食指点合上。
秦沛文回神看她。
柳帘看着他,道:“去你那,行吗?”
-
没什么不行的。秦沛文恰好要接收几封海外邮件,本就跟秦老太来说回酒店取电脑推脱了家宴。
去酒店途中,车厢很沉默,不知情的像是奔赴刑场之意。
柳帘百无聊赖地瞥见他的骨节处的红,像是指尖夹着一朵花骨。
在看到经过药店,她跟秦沛文喊停。
下车后,她去药店买了碘伏和创可贴,回来时,见到车停在路边打着双闪。
他人正站在汽车的前方通话。
高挑的身材配豪车,引得散步的人频频侧目。
柳帘有高度的商人自觉,站在后方等待他通完电话,才走过去。
“你受伤了?”秦沛文看向她手里的药,目光从脸到手巡视。
柳帘垂眸子,伸手去握他的手腕。
男人的骨节坚硬,她的掌心几乎在托着他的腕骨。
秦沛文也垂下眼皮看,才发现食指处蹭破块皮,可能是在花房时,手擦过铁架子。
伤口略深,皮肤一直在往外渗血。
柳帘解开碘伏,用棉签沾取一些,方要抵在他手上,听到他道:“不用这么矫情。”
“那怎么行。”柳帘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指了指小块皮肤,“它很在乎,它很疼哦。”
秦沛文不由地怔了一下,好像夏夜的潮湿落入心底。
她俯身,却也佯装地吹了吹他的手。
湿凉的流动气息流窜在他手心,是蝴蝶坠在上面振翅。
秦沛文一抬眼,对上她的目光。
近乎糖落入云朵的眼神。
“这是姐姐的灵丹妙药,一般人不给他哦。”她用哄着他的语气说。
男人被她逗笑了。
很好看。
-
余下的路途倒没有那么沉闷,偶尔会聊几句。
车子停在云止酒店。
她随着他进至酒店,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手里握着房卡,柳帘看了一眼后,很自然地递给她。
柳帘看到上面的房间号,问:“那天,你真的开在你旁边的房间?”
秦沛文斜眼看了她一眼:“不然呢?”
在中间层,他去了一趟餐厅,提回两瓶水,拧开后递给她一瓶。
柳帘道谢。
他从口袋里拿过水眼泡包装,撕开后,咬着药片,兑水喝了下去。
柳帘好奇地探过身子:“你到底在吃什么药?”
他把药品袋递给她。
只是单纯治疗胃痛的药。
“你水土不服?”
“差不多。”
“原来这样。”她惋惜。
秦沛文斜视她:“你以为我吃什么药?”
她对他一笑,这次是微微皱着鼻子,皱的小褶皱像云彩边,顽劣道:“让我高兴的药。”
他垂眼看了几秒,最终抬手,食指在她鼻上轻轻地刮了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
氛围开始旖旎。
他刷开房卡,柳帘进入,环顾四周。
里面放着一个黑色行李箱,熨烫的几件衣服挂在入门的架子上,沙发上搭着一件黑色短袖。
像是常住在这里。
五星级的酒店,日住打折都需要4888元。
柳帘道:“你老板真舍得给你花钱。”
秦沛文只略挑眉,没吭声。
进门后,秦沛文只开着客厅灯,卧室的灯调至最暗,幽幽的像是夜里的月亮。
“你得等我一会儿,我要处理工作。”看样子确实是有事,他走至桌前,已打开电脑。
柳帘坐下:“我等你。”
“不进去?”他挑眉。
柳帘双腿交叠,眨着眼睛,深情地看他:“我想看你工作的样子。”
秦沛文被她故作姿态的娇样逗笑,喝了口水,没再管她。
柳帘坐着玩了会手机,助理打电话过来。
“柳总,您那边忙吗?”
“怎么了?”
“有个人说是你爸爸来找您,劝也没走。”
柳帘微怔,旋即一笑:“告诉他我在云在酒店,想来可以过来。”
沉默片刻,助理同她说:“他说这就过去。”
挂断电话,柳帘依旧在玩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划着界面,最终站起身。
-
柳帘直视着楼层的数字。
整个身体在下坠。
人让她安排在餐厅,中途她去了一趟银行,回来后向上行发觉过了中层。
她回过神后又按回去餐厅的楼层。
进入餐厅后,入眼就能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独坐在显眼处。
男人大致六十岁,一件老旧的深蓝色Polo长衫,起着线球,穿着一条深绿色工裤,拖着地面,裤腿脱线。
他形态枯槁,坐在餐桌上很局促,局促地看餐厅服务员看过来的目光,局促地喝橙汁。
鼻尖嗅到一阵女人香气,辛辣的香还有股雅致的酸。
他回过头。
眼前女人穿着芽绿色宽松毛衣,穿着一条高腰浅蓝牛仔裤,整个人清爽且疏懒。
手里提着一个双C黑包,耀眼夺目,他只在老板的妻子身上见过,而且跟所有人炫耀。
而中年男人不知是不是在工地上见领导成习惯,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对她鞠躬。
柳帘微微一笑,伸手作出阻拦的意思:“您坐。”
他躬身,双手拉着椅背。
柳帘坐下,闲适地翘着二郎腿,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磨动火机滚轮,注视着中年男人。
“帘帘,其实我是爸爸……”中年男人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却又被对面的女人打断。
“打住。”
她抬手,笑道,“我有七八个爸爸,不知你是哪一位。”
男人微愣,眼里有闪光。
柳帘移开双眼,像被烫了一下。
“帘帘,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他低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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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生父亲。”她喃喃了一句,脸上露出像雪丢入火一样的神游往昔,像梦醒时分看过来,“怎么证明。”
他茫然地看着她。
柳帘耐心且温和地解释:“平时过来想占我便宜当我爸爸的人太多了。”
他张了张口,微顿:“我可以验DNA。”
“然后呢。”
“什么?”
“验出你是我父亲又如何呢。”柳帘缓缓开口,抬着一双眸子,近乎无情的月光,“但我想不通你现在找我做什么,是要弥补我已经不需要的父爱呢,还是急需用钱。”
“帘帘,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我现在样子就是最讲求等价交换,要是你要索取生育的交换,我可以付给你钱。”
言语间,她将手里的包放在桌上,取出一叠现金,推给他。
中年男人目光落至金钱上将近两秒中,渐渐地胸口起伏,猛地站起身,把手边的橙汁超她泼去。
她没躲。
黏腻地从脸上滑至脖颈,坠在毛衣上。
男人走了。
她笑笑,拿着纸巾擦了擦钱上落下的果汁,放入包中,缓慢地再擦了擦脸。
其他桌有朝她打量。
柳帘暗想,冤枉,这不是老头包养戏码,也不是在欺负老人。
最终,她的目光被邻桌吸引了过去。
一个小女孩正在伏在餐盘上用筷子吃东西,父母两个在一旁打气,于是小女孩吃到面条时,一家人一起笑了。
柳帘看得入了迷,也跟着笑了。
-
上了楼,柳帘刷开房卡,先去浴室洗了把脸,擦了擦身上的污渍,抬了眼看镜子里的自己—漠然的,颓然的,毫无生气的。
身上得到橘子香气混着体温,像一盆正在腐烂的蛋糕花。
她走至卧室,内屋也极暗。
男人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休息,呼吸极浅。
柳帘悄声坐至在对面的藤椅上,拖着脸颊在看他。
床头灯的暖光落在他的眉眼上,此时镀在精妙绝伦的侧脸上。
她饶有兴趣地挪动椅子向前。
男人睡眠警觉性好,听到轻微的动静,微微蹙眉,睁开了眼。
手上的腕表还戴着,应该没睡多久,他看了一眼,道:“我以为你会很久。”
“等累了吗?”
她垂眼,看着他腕上的小痣,抬手掌着他的手腕,放在唇边,轻轻舐住。
光里,她有双晦暗不明的眸子。
秦沛文凝视着她,没动。
柳帘躬身过去。
任凭她捧着他的脸,唇与唇的交缠。
忽然,他微微起身。
手向后猛地撤向去,她被带至他胸膛。
她回了神,意识这次他要来吻她。她没动,他半撑起胳膊,头微扬,吻直至落在她的脸颊上。而她的手解开他腹部的一颗纽扣,堪堪把手探了进去。
紧实的肌肉纹理,有力且厚重,跟预想的一样。
手向下滑,他腾出一只手捉她的,她的手就凭空悬在他的皮肤和衣料中间。
男人难得笑了,喉结在暗淡的光里浮动格外明显。
她低头吻了上去。
秦沛文类似于阅了部喜剧片,抬手,指尖在她唇上摩挲:“真是小se|魔。”
她仰脸看他,男人眉眼里有笑时,像幅画。让人移不开眼。
“你要是在说dirtytalk,我就原谅你。”柳帘摸摸他的脸。
秦沛文笑一笑:“有感而发。”
他起身坐起,任她爬至身上,半挂着、紧贴着在他身上。
换作平时,柳帘定是主动方,可今夜,她有些累。
“我们,继续吗?”他轻吻着她的脖颈,没再往下。
柳帘承认,他是一位合适的察言观色者。
她最终叹口气,道:“抱歉,今天累了。”
柳帘不免惋惜:“好不容易得来一次机会,可以先欠着吗?”
秦沛文道:“可以。”
他抱着她放在床上,她拉着秦沛文倒在床上。
柳帘抱着他,有种困意席卷的疲倦,他身上很热,给她有种抱薪取火的暖意。
秦沛文调整了几次呼吸,道:“我可能要走了。”
他没问她,但也是在暗示。
柳帘道:“我想在这里洗个澡,借你一件衬衣可以吗?”说着,扯扯衣服上的甜水渍。
“怕我赖掉?”
“说不定。”
他起身走到桌旁,从方形盒里取出眼镜,抬手。
“咔嗒”一声。
像弹开安倍瓶,准备给她注射安定剂。
“放心,我很讲求等价交换。”
秦沛文找出一件黑色衬衣,放至沙发上,一同放置的还有房卡:“下次再见。”
7. chapter7
秦沛文换好衣服后,看向她。
女人正坐在窗前,明艳的脸上几乎冷漠无情的神态,却分不清情绪。
他没有负责情绪管理的义务,走至门口,调整好空气的气温,直至白噪音的声音彻底工作,他换好鞋,走了。
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安静地洗完澡,把头发吹得半湿不干状态,躺在床上,缩进了被子。
她像婴儿躺在温床里的姿态,身体缩在被的深处。
陌生且干燥的冷松香,是男人身上的香气。
柳帘抱过很多男人,味道并不厌倦,但每每对着父亲们身上的味道总会让她皱眉。
有油渍混汗渍味道,也有霉菌发酵的衣料味,也有烟酒混合的臭味……
她想起幼年柳纳莱跟某个嗜赌的男人在一起,每逢悔悟时刻,扇打自己的脸力度宛如死去的猪皮,恨自己至极致时,她总在想当时父亲会不会也在恨自己,甚至恨她的出生。
手机这时响了,她去看消息。
妈妈:【我后天出院,记得来。】
她叹了口气,从床上起身。
收拾好东西后下楼,柳帘把房卡放至前台,找出陈臣的手机号,发了一条信息:【房卡在前台。】
那头回:【嗯。】
兴许时间问题,他补充一句:【我让人送你回去。】
【谁?】
【同事,二助。】
柳帘回:【不用,我自己回去。】
她很清晰两人的关系,不涉及彼此的人际关系才是最好的安排。
他回了个“好”字。
-
后日清早。
柳帘推开病房门,看到向德昀正在收拾,柳纳莱躺在床上。
在医院呆了将近两个月,心肝脾肺科住了个遍,直到医生说再检查要去精神科,柳纳莱才同意出院。
柳帘跟向德昀问好后,将包放在床上。
柳纳莱几近以雀跃的姿态张开双手,说:“快给我快给我!”
柳帘微怔,看到手里的prada礼盒:“这个吗?”
柳纳莱激动地都要说不上话。
柳帘无语地递过去。
柳纳莱接过,几近狗刨式快速打开包,趁着打扫的阿姨和护士,以及入住的等待病人都在的情况下,给所有人展示:“这是我女儿给我买的普拉达!出院礼物!”
护士笑笑,病人身体不适说不上话,只有护工在说:“你女儿真孝顺。”
柳帘都抬不起头来,说要去办出院手续。
办完出院手续,柳帘从地下车库取车上来,停在院门口见。
柳纳莱和向德昀已经提着大包小包出来了,当然提着小包的是柳纳莱,各种行李物品都是向叔叔在拿。
柳帘打开后备箱,接过向德昀手里的暖壶,道:“妈,你就不能帮着拿点?”
向叔叔额头全是汗,直言说:“不用不用。”
柳纳莱早就坐在车里,说:“我是大病初愈,不能提重物。”
柳帘懒得搭理她,跟着向叔叔把行李全放在后备箱。
上了车,她打在转向灯,汽车汇入医院主路,顺着车流往外走。
老两口上了车后,一直说着夫妻悄悄话。
在半路,柳纳莱还不忘吩咐:“你向叔叔还要去上课,去趟大学城。”
柳帘朝着后视镜,白一眼。
在外当老板,在家做司机。
老两口聊够了,柳纳莱对女儿说:“柳帘,你给你向叔叔买台电脑吧。”
柳帘看一眼后视镜,跟向叔叔眼神交汇,反而是对方先移开了:“怎么了?”
“前两天,我们吵架,我把他电脑砸了?”
柳帘开车也照样头脑清晰:“你砸了,怎么是我赔?”
“怎么不能你赔,我从小拉扯你到大,把你培养开法拉利,我花了多少钱……”
一谈到这个,柳纳莱脑子里有个记账本,恐怕连三岁要吃糖花的钱都要说出来。
柳帘听着心烦,从储物格里拿出一张银行卡丢给她。
鉴于她上次的挥霍,柳帘给她停了卡:“密码,我的生日,每个月打五千。”
“五千?有点少。”柳纳莱多少是不嫌弃,接住后问她,“你生日多少。”
柳帘:“……”
-
送下向德昀,柳帘问:“去哪里?”
“商场。”
柳帘警惕地看她。
柳纳莱道:“给你向叔叔买电脑,不行吗?”
柳帘这才起动车子。
车子边走,柳纳莱还不忘教训柳帘:“见了你向叔叔也不叫一声爸,多少年了,改个口又怎么样?”
柳帘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又有一天换老公呢,第三个就是,我刚喊了五天……”
“停,你想喊什么就喊什么,叫儿子我也不反对。”
柳帘道:“这倒也不至于。”
车子直行后,进入匝道,上了城市高速路。
柳帘敲了敲方向盘,开口:“前几天有个男人来找我,说是我的亲生爸爸。”
柳纳莱:“骗子,你亲爸,我都忘记什么样了。”
柳帘有心激她:“我看着像呢,说可以验DNA。”
一听这个,柳纳莱来劲了:“不验,他想干嘛,跟老娘争钱花?记住,你的遗产只能写我的名字,知道吗?”
柳帘听了叹气,道:“妈,你就没想过你会走我前头去?”
柳纳莱直接在后面扇她背。
-
日子继续向春天奔去。
接下来的时间,柳帘忙的抽不开身,最重要的重头戏就是三月的《不辞夜》开机。
订在三月十六号开机,是个开业的好日子。
在此之前,因启用新人担任男主,柳帘已开好会,安排公关团队,化妆师,司机,助理和经纪人全部到位。
等到开机仪式在芰荷影城如约举行,全员的神经挑到最紧绷处。
总负责人柳帘出席,不乏有制片人、导演和编剧人员以及当红女星做主角,场面极其壮观。
演员五点就去了化妆室化妆,七点后到达开幕式场地。
前台正由主持人说开场,演员还在保姆车做最后补妆。
柳帘先下了车,站在车外吸烟,余光见到导演和制片人正并排像红挂牌走,也见到了她。
柳帘可不是低不下头的人,走上前,主动上去握手。
制片人是影视圈里从演员转幕后的男人,年近四十,但从保养上来看,依旧英俊。
柳帘先跟导演握过手,再握他的,明显感觉力度不一样。
“陈述哥,好久不见。”柳帘在片场逢女人不呼称呼,逢男人就喊哥,总没错。
陈述果然听了笑笑,有双很精怪的眼:“好久不见。”
他给她台阶下。
明明第一次见面。
柳帘大约懂他是什么意思了。
旁边的导演看她一眼,显然从方才的漠然转而客套:“柳总家是哪位新人?”
“男主就是我家的,还有一些女配男配的,导演您多照顾,回头请您吃饭。”
“好说好说。”
柳帘跟随他们边说边聊走至幕旁,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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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介绍主创团队,柳帘打电话给助理,让他们提早过来。
也是紧赶慢赶,接下来介绍演员阵容,揭幕仪式过后烧香拜佛,到后半场后,大约就是公关的活儿。
柳帘退至幕后,恰好与陈述迎面碰上。
他正在打电话,像是重要的人来了,让好好照顾着,见到柳帘,停住了脚。
“柳总。”他手机没挂电话,喊的很客气。
“好巧,再次遇到您了。”
“兴许是缘分。”陈述盯着她笑道。
柳帘笑着不说话。
“东边落成度假酒店,要不要过去玩玩。”陈述主动开口提议,眼睛直勾勾地看她。
生锈的暧昧在此刻起死回生。
虽然说遇到的陈臣无限接近于sexpartner的角色,但是柳帘也保持高度自觉的忠诚性。
“算了,最近我有男伴,他知道了会吃醋。”柳帘浅淡地耸耸肩,在陈述没露出尴尬的神色之际,笑道,“不过看在您帅的份上,可以给我您名片吗?”
“会不会有点朝三暮四。”
“这不是在聊工作吗?”柳帘看着他。
引得陈述朗声笑了,说斗不过小丫头片子,却掏出名片递给了她。
谈话间,有道熟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柳帘抬头看一眼。
陈述边跟她示意离开,边笑着应承:“秦总,您来了不早说,开机仪式我就不来了。”
柳帘听进耳朵里,抿唇笑着跟陈述招呼再见。
-
开机仪式结束在五点准时结束。
幕后人员的真正忙碌在此,修图师以及公关团队得加班进行为期一周的宣传推广,后期制作协商也紧锣密鼓地推进。
柳帘通知助理订餐饮送至公司,让她先回去。
助理叫宋琳玉,大学毕业两年,社会经验不足,当即打开行程表问老板行踪:“柳总,您在这里还需要见什么人?”
柳帘不恼,淡淡道:“碰碰运气,我也不知道是否能遇见。”
宋琳玉以为又是重要客户,当即握拳:“加油,给老板发送好运!”
柳帘笑着点头。
送走公司所有的人,柳帘抱着手臂,走在甬道上,朝着东边的度假酒店散步。
前后两方都是繁盛的景象,唯有她在路上,而天地间介于深蓝色和蓝黑色之间,春风大作。
自上次陈臣在酒店离开后,柳帘从未联系,对方也没有找她。
成年人的感情像是一条极其敏感的细线,易断且无妨,要是走到这里停下,倒也不难过。
度假酒店有秦家投资而建,类似于游客观赏再创造影城延伸价值,方才陈述叫“秦总”,很难不把秦家五叔到达酒店视察联系在一起。
柳帘没有问陈臣,她在想,要是遇不到,就算了。
仅此而已。
此时已是傍晚的蓝色时刻,酒店大堂的灯光透过落地窗落在地面上。
她仰着头不远处的樱花树下看了好一会儿的花苞,随手接几朵。
春日的风极大,忽带至一群脱缰的花瓣至半空中,朝着不远处打旋地飞。
柳帘压着翻飞的头发,回头,看着花飞在落地窗前,见到窗前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目光微怔。
想要遇见的男人站在冷调的光里。
他抱着手臂,抬眼看着柳帘,目光幽深,不知看了她多久。
柳帘不敢呼吸。
两人对视了几秒,他垂眼发了一条信息。
掌心的手机震动得她手心发痒。
柳帘屏住呼吸,点开。
【跟我走吗?】
8. chapter8
柳帘跟着男人身后走,越过曲折的鹅卵石路,走至停车场。
奥迪车灯亮起,她默声进入车厢。
他按下车子引擎,向左打方向盘驶到主路上,离开度假酒店。
一路上,她没问要去往何处。
车子在东外环行驶半小时,向府路上走。
道路两侧成片的梧桐树年代久远,再往前走是臻花公园,樱花树正繁盛,风已吹至路面,游客如织是春意蓬发的最好证明。
汽车停在小院门口,天色已暗。
秦沛文下车,把门锁打开后,将车停在入门的红砖面上。
小院并不大,入门左侧种着芭蕉,门前两侧种着小梧桐树,延伸是冬青。入门两侧以及二楼的承重是罗马爱奥尼柱,屋顶却是中式传统宫殿式风格,鹅黄色的漆面显然是二度翻新的结果,典型民国时期洋房设计。
这里早已经是有钱难买的地界,明显是私人住所,看样子陈臣本身家世在芰荷应数一数二的。
柳帘不是不识货的人,但带自己来是他的事情,不去问是彼此的底线。
秦沛文关好铁栅栏门,走至玄关处,开了门。
他换好鞋子,先走上台阶。
柳帘穿着高跟鞋,嫌麻烦索性坐在地板上换鞋,秦沛文蹲在她身侧,从柜子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在她脚边。
柳帘穿上试了试,只大一码。
她脚是37码,显然拖鞋明显是女士专用的。
“我是第几个人来?”
他瞥了她一眼,俯身摆正她的高跟鞋。
柳帘捂住嘴巴,眸光荡漾,揪住他的衣摆:“不会是专门替我准备的吧。”
秦沛文波澜不惊地笑了一声,算是默认。
他料定这几日一定会见到她,甚至能确定在度假村见面。
在没有任何的联系情况下。
可明明他连开幕仪式都没有去,是她找过去的。
那可以知道,他连她去找她也已经料想到。
柳帘跟着他起身,看着他高挑的背影:“你怎么能算的那么尽呢。”
“我根本没算。”
“我不信。”
“我只是在赌。”
“嗯?”
柳帘随他一起上楼,在半路的楼梯站定,见他随手把敞开的彩窗关上。
他回过头看她,眼底有晦暗的底色:“赌我会见到你。”
“见不到呢?”
“那就算了。”
柳帘眼睛弯出月牙的弧度,“我们确实天生一对。”
秦沛文目光缓缓地从她脸上收回,轻声一笑。
谁说不是呢。
要比缘分微妙的是默契。
-
她随他进入卧室,外衣褪下递过去。
秦沛文很自然地伸手接过她的外套,从斜开口式的口袋滑落下一张名片。
他俯身拾起,拿着一张名片,挑眉,细细地端详。
“不要开灯,好吗?”她说了一句,向屋内走。
室内环绕着很清淡的男士木质香气,虽不大五脏俱全,借着月光,能看到在液晶电视台前放着怡人的绿植。
柳帘走到窗前,欣赏这片绿意,全身心放松,回过头看到暗影里的人,微怔。
秦沛文走至月光下,将手机随意丢至桌面,对她笑了笑,将名片夹在食指和拇指夹之间,饶有兴致地问:“现在有资格质问你了吗?”
柳帘走至他面前,伸手抽出名片,背至身后,向后退了几步,露出略有顽劣的笑意:“你拿到了,我就告诉你。”
他向前迈了几步。
果然,她利索地躲过。
两人在暗影里像是纠缠的影子,忽然,她的影子朝着沙发倾倒。
男人欺身而下,单手将她反转朝着自己。
柳帘胳膊举起,手腕被大掌固住。
他并不夺她手里的名片,腿压在她胯骨旁,虎口含着她的精巧的下巴,身体躬下去。
柳帘以为他要吻自己,自觉地闭着眼睛,呼吸交缠间,却见他将头垂在耳侧,低声对她道:“撕了。”
温热的呼吸一下又一下落在她的脖颈。
过电感传至锁骨。
她浑身紧绷。
柳帘仰面,有挑逗的意味:“不要。”
“嗯?”他挑了挑眉。
“这是陈述导演的联系方式,也算是工作伙伴,怎么能撕掉。”
秦沛文抬手,抽出她手里的名片。
女人的手只是散散地握住。
名片被丢至大理石的桌面上上。
女人睁着一双空蒙的眼睛,看着他:“不撕了吗?”
秦沛文垂头,吻落至她的唇上,“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她随之他的动作闭了一下眼睛。
他箍住她的下巴,让她被迫仰着头与之接吻。吻落地凶,却让她追逐时逐渐失去氧气。
她喉咙间不自觉发出声音。
忽然,桌面的手机响了。
柳帘侧着头看去。
他瞥了一眼,没管,等声音暂停后,过了两秒钟,又响起。
柳帘问:“不接吗?万一是要紧事。”
他缓了缓,控着眼底的欲色,松开手。
在私人时间,秦沛文吩咐过助理要是紧急情况响两遍,看到会接。
他走到桌旁,捞起手机接听后,转身边听边走出房门。
柳帘坐起身,顿感腿部一阵湿感,抿唇。
她将盘起的长发散下,走至浴室门前,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门外。
男人微侧着身,面色沉冷的弧度在吩咐着什么,简短却不容商榷。
此时,他极其陌生。
柳帘没往深处想,开了浴室灯,褪去衣服。
花洒落至发上,温热的水滑在肌肤上,她感觉到腹部的收紧得以缓解,以及头部也缓缓清醒。
说到底,柳帘走到现在的位置已经完全理解高层繁碌的流程安排,甚至要是她的手机响了,她同样如此。每每此种情况,谈过可爱帅气的弟弟像是落雨小狗,在她挂完电话,翘着嘴不理她。
不管弟弟是否因为她的地位佯装成醋意,但柳帘很吃这套,也总谈年纪小的,有时更像在扮演一个男性的角色,居高临下地欣赏,不管有没有爱,她很乐意扮演充满爱意的情侣,哄着他高兴,哄着他接吻,也哄着他入睡。
突然感觉没意思了。
途中,听到房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人应该是回来了。
柳帘看了一圈,发现浴巾并不在浴室。
她问:“你知道新浴巾在哪里?”
外面沉默片刻。
不一会儿,磨砂玻璃门前站了个模糊的暗影。
男人嗓音沉沉:“在衣柜里。”
柳帘抿唇:“你能送进来吗?”
门开了一条缝。
柳帘赤着脚走了两步。
忽然,门敞开了。
她呼吸一滞,一阵木质香气混着凉风扑面而来。
男人站在门口中央。
她当即向后退了一步,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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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氤氲的热气里。
“你干什么?”她赤|着身子,很庆幸热气将她脸热红。
他将毛巾放至在篮子里,隔着雾气,走到她眼前。
比起他的衣冠整齐,她忽感一股羞耻,向后靠在瓷砖上。
冰凉的触感给她一种冷热交替的虚感。
水哗啦啦地淋。
他身上的衬衣彻底淋湿,肩膀上的肌肉纹理若隐若现。
不知是不是人浸在热水里,她的心跳得极其猛烈。
“你不是想看,现在还你。”
他站在她面前从容地解衬衣纽扣,随手扔在洗手池上。
他的身体像一座雕像,肌肉匀称有力,轮廓分明,给人一种力量和美的结合。
头一遭,在游戏里,她落了下风。
男人猛然倾身,手抵在她的腰上,将她反身。
后背毫无保留地贴在他胸膛上那刻,她整个人颤栗起来。
于是,水持续在落,一片潮湿。
-
到深夜,柳帘拂开额前湿意的头发,从睡梦中清醒。
她向来怕冷,电热毯开至五月初,今夜却热得不行。
她也不爱早睡,可男人有超强的时间观念,不到十二点就能把她折腾到筋疲力尽。
空间晦暗,清淡的木质香气萦绕鼻尖,嗅觉警觉度降至最低。
一条胳膊揽至她腹间,不沉的力道,但存在感极强。
她回头看了睡着的男人一眼。
借着月光,比起平时的温润,此时他五官偏冷硬的凌厉,看着根本不好惹。
柳帘从他的束缚里挣脱,从床头去向床尾,全身绵软无力地如同一条小蛇。
这让她想起大约在六岁时的故乡,半夜外面雷雨声四起,她分房而睡,却不惧怕,新奇地从暗夜里的房间走到父母房间,赤足爬上床,在父母赤|着|身体穿梭,伏在窗边看落雨。那时的她只有男女区别,对夫和妻的概念一概不知,哪怕成年后,无论感情还是工作,她总是处于高位者,她从不臣服。
可唯有夫和妻没有上下位者,应是旗鼓相当才能持久延续。
她趴在床上愣愣出神,赤着后背,盯着窗外月光下的夜芭蕉,浓绿暗淡凝重。
暗影下的她散着充满潮意的黑长发,素净的脸,没有一丝瑕疵,但也看着没有生气。
“你要看我多久?”柳帘脸压在手背上,身体侧向床头的男人,波光灵动。
从他的角度,她妖媚得让人联想到一只刚化作人形的狐。
男人从后面倾身,替她在背上覆上毛毯。
凉意的脊背抵在温热的胸膛里,她下意识地缩在里面。
秦沛文打量了她一会,抬手很轻地触在她脸上:“感觉你不会哭。”
她微怔,却转而撑着胳膊,半挂在他身上,伏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可以爽哭。”
秦沛文自觉跳过她方才眼底闪过温存的愣怔,不过勾唇一笑。
她抬手,手心附着在他的手背,按在她胸口的位置。
被子从她身上滑落,皮肤比白更干净,透着粉色。
秦沛文笑着看她,如狩猎者静候猎物。
宽大的掌心只管顺滑而下。
忽地,她声音溢出一个不规则的音调,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脸色微红,不适应道:“等一下。”
可阖开唇时,他一点也没给机会,倾身含着她的唇瓣。
她的身体反向成弓。
沉寂的夜里,成人男女最不需要哄睡,只有身体交缠的缠绵。
9. chapter9
第二日清早,柳帘七点起床。
她没有懒床的习惯,平时仅五小时的睡眠,神清气爽地换好衣服,约一辆车去了公司。
没有起床拥吻,拒绝送车好意,同样,他也没问她是否到公司。
他们不是恋爱关系,同样时间金贵,无需报备。
像是极致的泡影遇到光后爆破,虚幻到如同罗曼蒂克。
柳帘起初两天身体极度想回味他的适配感,想找个理由约他,可无利无法来往。
虽然他人看着儒雅,但直觉告诉她,他比谁都精明,也能忍。
她差点忍不了。
庆幸后面来了经期,禁欲模式开启,这事暂时抛诸脑后。
一晃间,至四月初最忙的时候,柳帘照例举行月会,总结近期工作经验和教训,听各部门汇报工作以及安排下整月的流程。
因在五月份有戛纳电影节,每年柳帘都会随去,前期的造型与礼物准备,确定品牌合作方,明星以及团队的证件办理情况……各类繁杂的手续流程,她要求各部门一字不拉地进行汇报。
听完后,柳帘适当给予意见,秘书主持会议,让部门汇报现在开展的工作。
古装剧《不辞夜》正顺利拍摄,何筝拍摄的剧情已进至尾声拍摄,助理小李代表经纪人部门进行汇报。
“何筝那边一切进展顺利,只不过……”
柳帘在流程单上划上对勾,听得下属欲言又止,抬眼看去。
“林导突然被换了,而且是制片人宣布的。”
一时间,会议室里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因为上次柳总在片场甩林采森一巴掌,旗下艺人工作停摆,后续柳总虽然说没问题,但是林采森仍然在为难艺人。
毕竟在拍摄期间换导演就少之又少,更何况是在拍摄末期。阴谋论,大佬内斗时制片人在站队,以及柳总的手段够硬……能想到的都能想到了。
到此,属下都沉默地看着柳帘,莫名的惧畏。
柳帘握着钢笔,在此条流程后面点着,很快,纸面上泅出彻底的黑点。
“新来的导演是谁。”
“傅家俊。”
“有为难你们吗?”柳帘平静地放下笔。
助理小李满脸亢奋:“不仅没有,还特别好,当天请咱们组员喝热饮……”接下来的话,她没敢说,那日在化妆间祈祷能换导演就天方奇谈般地发生了!
柳帘垂眸,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了一道弧度。
-
秦沛文在会上听取各投资项目进展情况,其中一则何筝饰演的《青年河》杀青,电影进入后期制作阶段。
场地拍摄结束后,接下来主要影视制作公司的剪辑和审核,除了录音内容,明星的工作大体已结束,能有喘息的空间。
他一条接一条地划掉进程,不显山不露水。
直到会议结束,秦业诚坐在他身侧始终面色阴郁。
秦沛文看了他一眼,笑说:“四哥,要一起吃饭?”
秦业诚斜睨他,起身只给两字:“不必。”
等所有人都走了,秦沛文在会议室里坐了几分钟,看到手机上亮起的名字,起身回办公室。
走至门口,秦沛文看到秦业诚正站在走廊尽头通话。
他面色赤红,动怒道:“顾之遇,不经我同意,导演说换就换,你哪里来的底气?”
听到动静,秦业诚朝着门口看去。
男人站在廊下,表情沉静到捉摸不透,对着他微微颔首,作出请通话的手势。
秦业诚脑中冒出个念头,心下徒然一凛。
他背身,音调不免增强有震威的意思:“我不管你在跟我唱什么戏,这账,我记下了。”
秦沛文微微勾唇,走至电梯,散散地按下按钮。
打电话的人已经等了太久。
秦沛文进了办公室,将文件夹丢至桌面,回拨一通,说:“有事?”
那端沉默一瞬,清得像水滴的调调:“要是想你也算有事的话。”
秦沛文要挂电话。
柳帘急忙道:“别别,今晚加班吗?礼物我已经收到了,新的导演专业且亲和力极强,我想谢谢你,请你去个地方。”
秦沛文垂眼,摘下笔帽,笔尖顿在文件的签名处:“不是酒店?”
“肉偿?那也不是不行的。”那端比他会接话题,传来短促且愉悦的笑意,生怕他挂断,“好了,是真的想谢谢你。”
-
傍晚六点半,秦沛文的车来接她。
正值春天的夜,风大且有几分冷意,她却穿着白色长裙,外面搭着一件浅蓝色牛仔外套,赤条条的小腿附着深卡其色靴子。
而身侧的人西装革履,手搭在方向盘,侧朝着开门处看着她,后方座椅上搭着一件黑色外套。
弧标挺拔的男人戴着副银色质地的无框眼镜,面部清爽,整个人清冷如雾中山竹。
她眯眼一笑,坐进副驾。
她一上车忍不住打了寒噤。
柳帘说:“好久不见。”
“嗯。”
许久不见气氛再次冷了几个调。
“陈臣。”
秦沛文正将车汇入主干道,只朝她开了一眼。
“我可以穿一下你的外套吗?”柳帘道。
言语间,秦沛文再度朝她看一眼,她正抱着手臂,肩膀向上耸起。
见他没说话,柳帘更将楚楚可怜发挥到极致:“我冷。”
秦沛文默了一下,抬手把暖风调制最高温度。
正好停在红绿灯处,他偏头,平声问:“还冷吗?”
“不冷。”她抿唇,盯着他一秒,身体向后靠。
秦沛文微微勾唇。
-
车按照柳帘发的地址,开了半小时左右,拐至郊区一栋小院门前。
秦沛文找了个空位停下,熄火。
柳帘向后梳理黑色的头发,垂眼解开安全带。
一件外套放至在膝上。
黑色的休闲夹克式外套,料子偏休闲式的牛仔质地,但剪裁与缝纫极其细致,混杂些许的木质香气。
她抿唇,穿着外套,跟着下车。
中式建设的庭院,进门是一面通白红福字照壁,进门后各类树植,以紫薇花树、桃树、石榴树为主。沿途树上的石榴以有裂口的迹象,柳帘随时摘了一个,放置在包里。
顺着廊亭走,越往深处走,空气里越弥漫着艾草燃烧的味道,也大约知道是一家理疗馆。
进去后,入门见到是高至两米的五斗橱,药箱陈列,在靠门处上面挂着营业执照、行医资格证以及医生介绍。
秦沛文知晓蒲劲,蒲家本就做医疗产业,蒲劲单传学中医,年仅三十,挂号可谓难求。秦老太太一开始让他来看肠胃,他闲繁琐,先搁置。
柳帘环顾四周,见没人,朝左侧一处帘子拉开,朝里一探头,猝然唤道:“蒲劲!”
一声后,她笑出声。
半响,听到里面略有疲感的惺忪声:“你来就不能敲敲门吗?”
她仰面看看帘子,道:“这怎么敲,快点起来,我带了个病号。”
里屋发出沉闷的叹息声,传来响动。
柳帘把秦沛文带至桌子旁,让他坐下。
秦沛文抬手,小臂搭在桌面上,轻微一笑:“你带我出来,是带我看病?”
柳帘不知者无罪的表情:“不然呢。”
谈话间,蒲劲拨开帘子,按着眉骨走到桌前坐下,抬起眼皮,见到眼前人是秦沛文,愣了一下。
他又看了一眼柳帘,道:“把手伸出来了吧。”
秦沛文将手搭在脉枕上,看向蒲劲。
因秦老爷子病重,近几年秦家跟蒲家走动算多,蒲家的长子蒲劲跟他年纪相仿,只是为人清冷孤傲,专注医术,并不多露面,两人只面熟并不认识。他认出了蒲劲,蒲劲也大抵认出了他。
“怎么样?”柳帘耐不住性子,站在秦沛文腿侧问。
蒲劲在腕上稍作停留,看向她,平静地说道:“如果回答你想问的,他肾气很足,你放心。”
“哎呀,你说什么呢。”柳帘及时打断,朝秦沛文方向看。
他莞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蒲劲把完脉,寻问最近饮食和作息,还有其他症状后,开始写药单。
“你脾胃不好,少思虑,给你抓几副中药,吃一个疗程,如果还有胃口不佳的情况,再过来,我给你换药。”蒲劲说。
极少一个疗程换药的。
柳帘替他补充:“他很厉害的,吃中药一个周就有效果。”
秦沛文微微挑眉。
他眉骨高,衬得瑞风眼深邃,看她时总会轻轻地含着笑眯起,像在看着一只猎物。
柳帘俯身,食指勾住他的手,背至身后。
他像圈住了她,抱在一起。
蒲劲斜了柳帘一眼道:“你过来。”
柳帘以为蒲劲是说药方,没成想他直接带她走到院子里
她同蒲劲站在院内,蒲劲抽了支烟,问她:“你看上他了?”
柳帘只抿唇微笑。
“你胆子真够大的。”蒲劲指尖夹烟,朝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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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眼。
“什么?”
“你知道他是谁,你就去招惹?”
柳帘挑起细眉:“知道啊。”
为此证明,柳帘还大致说起他帮她换导演的事情。
倒把蒲劲听得微微诧异,都听说秦家的幼子最为克己复礼,秦老爷子病重也只是回国助力,并未参与兄嫂们争遗产的斗争去。同样,大家族最讲究联姻,可这么一个人,却跟柳帘私会。
“你真是有能耐。”蒲劲眯了眯眼,心里已了然。
柳帘不解。
“为了解决一头狼,却引来一只豹子。”
“滚呀,我们是真爱。”
蒲劲:“……”
-
进屋后,蒲劲走到药品柜抓药,柳帘携秦沛文走至柜台前,听他嘱咐。
“这幅中药喝了会有轻微腹泻,本身就是要泻下邪火,切记不要喝止泻药。”蒲劲将要包好,放至袋中。
秦沛文应付两声,接过药袋。
“饭前吃还是饭后。”柳帘胳膊拄在柜台上,认真的询问。
看起来比自己的身体都要紧。
蒲劲不冷不淡地看了秦沛文一眼:“饭后吃,跟你过来看病的每任男友一样。”
柳帘:“……”
-
两人走出药馆已经六点。
春风肆意蔓延过后,风里有凌乱的花香。
秦沛文把药放在车上,轻摔车门,见天色反而不冷了,看着她道:“要去走走吗?”
柳帘微怔,点点头。
看来他对附近一带应是熟悉,带她转了个弯走到河边。
沿着长路走了十分钟,沿途,秦沛文接了通电话,柳帘站在原地等他。
他背身而站,在通话时也未松懈的背阔挺拔。从正式的穿搭看来,不难看出,今日他出席什么重要场合了。
柳帘忍不住欣赏眼前人。
温文尔雅与他适配,却把感情放在最模糊的位置,分明有股子斯文败类的气息。
挂了电话,秦沛文走至身前,轻微蹙着眉,站在栏杆前,略有倦意地点烟。
“……陈臣。”
“嗯?”
“你结婚了吗?”
秦沛文略一挑眉,胳膊搭在栏杆上,微笑着看她,道:“蒲医生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
“是否结婚对你很重要?”
“是的。”柳帘解释,“虽然我是谈过几任,但我每次都身心唯一。”顿了顿,举起左手,“对天发誓。”
“我看着很像结婚的人?”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柳帘不可置否:“你看着不像好人。”
秦沛文笑笑,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沉沉,“你是第一个说我不像好人的人。”
兴许戴着眼镜,他本人看着格外锐利。
沉默的一瞬。
耳边只有远处汽车的鸣笛。
柳帘一时不知怎么回。
秦沛文伸手,将她揽至身下,单手揽着她的腰肢,面朝着他,让她与自己对视。
身后是栏杆,她的骨头柔软,很轻易地向后弯,他们之间还有不小的缝隙。
“有人。”他提醒她。
柳帘陪明星躲狗仔躲出下意识,身体靠近他的胸膛,脸埋在他的颈窝处。
秦沛文夹烟的手怕烫到她,向外搭在栏杆上。
散步的夫妻看着自家的宝宝从他们身后跑过,看了一眼耳鬓厮磨的小情侣。
此时,他们跟普通的情侣没什么区别。
她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像是酸梅汤里煮着红玫瑰。
秦沛文头微微一侧,抬手摩挲她的耳垂,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抽烟。
柳帘意识到自己一时昏头被玩弄,也不恼,抬手搭在他腰上,拥得更近。
他们维持这样的姿势良久。
秦沛文推开了她。
冷白的脖颈浮现抹粉色的齿痕。
手里的烟燃了大半截,柳帘从他手里拿过,吸了一口,侧转身,说:“走吧。”
眼前的小臂挡在跟前并未松开。
他抬起另侧手,拥着她的腰。
身体触碰时,她能感受到腹部的硬物。
她微怔,踮起脚在他耳畔低语:“蒲医生说的真不错。”
“你折磨人也真不错。”秦沛文都忍不住说。
春日的夜里,暖的不行,风四起,河水的水面一片波光荡漾。
柳帘伏在他的小臂上,笑得明媚,头发翻飞。
他拥着她,退了两步,唇角微扬。
10. Chapter10
回到别墅时,已经晚上七点。
在外面解决完餐饮,吃的炸小银鱼口味偏重。
柳帘进屋后,第一时间去厨房里找水喝。
没有明显的桶装水,打开冰箱后,里面是空落落的瓶装水。
她不喝冷水,拧开后倒入水壶里加热,侧眼看去。
男人也跟着进来,把中药袋放在流离台上。
柳帘目光落至上面,眼神意识,“你不喝吗?”
秦沛文看一眼,道:“明天吧。”
手里的中药被人一下子抽出。
秦沛文抬眼。
柳帘白他一眼,低下身子,从柜子里翻找厨具。
砂锅拿出后,放在水池里清洗了一遍,再将中药倒入,放水浸泡。
柳帘转头看他说,“送佛送到西。”
她走至他跟前,双手搭在他的腰上,侧着头看他。
秦沛文眯了眯眼睛,抬手,食指摩挲她温软的唇,“用不用补偿你?”
“下次吧。”
秦沛文微挑起眉眼,“又有下次了?”
“不行吗?”
秦沛文垂眼,像在思考。
她踮脚,寻他的唇,直接且大胆地送过去后,贴在他身上,语气嘤咛:“好不好,我好喜欢你哦。”
秦沛文拥住她,身体抵在流离台上,垂首,虎口含着她的脸颊,看她,“是喜欢我还是身体?”
“不都一样吗?”她微微翘起嘴,把手机捧在两个人空隙之间。
赫然是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
秦沛文笑了,单手接过,指间捻着手机旋过,解锁屏幕,把微信二维码给她。
柳帘也跟着笑了,拿着手机扫过后,垂眼看去。
屏幕里是一张暗沉的窗棱,触底是一束墨绿的芭蕉,很像从二楼俯拍的景色。
和微信名只有一个字母:W。
王,汪,望?
她笑着问,“这是哪位前女友的缩写?”
秦沛文垂眼看了一眼,懒于解释。
露水情缘,不用他费口舌解释身份。
柳帘确实也没所谓地岔开话题,问他:“你有电脑吗,我突然想起有封邮件必须今晚查看。”
-
秦沛文给她找出备用电脑后,只身上二楼书房。
都是成年人,手头工作要紧,也不用客套。
柳帘坐在餐桌前,调档出近期的工作报表和代言产品信息,给经济人说明接下来工作内容后,仅过去一小时。
她走至厨房,拧开煤气灶,大火熬煮中药。
闷重且苦泔味弥漫开来,这让她不由想起五六岁的老房子,家里常年散着中药的味道,父亲煮一碗给自己,另一碗给她喝。苦涩的味道从喉咙间滑过之际,最终咽喉会有粘腻的不适,父亲端着她的碗,在厨房里最终闷低地卡痰。
她舒出一口郁结的气息,将火调至小火,等了良久,抱着毛巾把药倒入碗中,放入托盘。
走至二楼的楼梯口,拐角直行到内侧的房间。
门开了一条缝隙,有穿堂风,灯光从其中泄漏,忽闪着如同蝴蝶落地振翅。
她敲了敲房门,“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她推门进来,抬眼看去。
屋内空间很大,入门就是办公桌,内里是沙发,左侧是书架,在靠门延伸的角落放置着小型钢琴,像无处安放的将就。
秦沛文从工作里抽身,看到她手里端着的餐盘,微微一怔。
“真去煎药了?”
“难不成骗你。”她放在办公桌上,人坐在他的大腿上,搂着他的脖颈,“身体很重要的。”
秦沛文扶着她的腰,另手摘下眼镜,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柳帘说:“我说的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对自己好,而且所有对我好的人在我这里通通很重要。”有点痴缠着撒娇的语气,“你也很重要。”
温柔刀,真是刀刀致命。
秦沛文无声地看着她,她身体朝向落地窗,目光看外面,有股子赤诚天真的意味。
对于秦沛文说,她要比圈内的名媛复杂且成熟。
叫他想起初见时,她对陌生异性对望时,展露出的从容与大方,是少有的一种功利且眼里有灵气的女人。
而且几番相处,他清楚感知到,她不愧惧两性关系,也很擅长化解危机,情绪极其稳定。
可再了解,她又会露出几分孩子气,空灵、纯白且毫不掩饰。
任何男性都抵不住诱惑。
也逃脱不开成熟和稚气并存的女人。
秦沛文暗自一笑,拨开她额前的发,“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象在雨天里外面芭蕉响起的声音会不会很好听。”
秦沛文说:“下次下雨,我接你过来。”
柳帘说:“不用这么麻烦。”
秦沛文沿用她的话:“你在我这儿,不也是很重要?”
听到这话,柳帘回过头,一转头,对上他的目光。
没有成年男人的欲望,也褪去少年人的莽撞。
温柔且纵容的含义。
柳帘微微一怔,穿堂风穿过她的脸颊,像吹进了心里。
她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起身,走到角落的钢琴旁,侧头:“我可以弹弹吗?”
秦沛文端起药碗,应了一声。
Fazioli的音色应纯净、饱满、和谐,但她抬手按下去,踩着踏板却没有延音。
她俯身,翻开音板,看到踏板杆掉出来了。
手动放回插孔处,她合上音板,再次弹了几次,音节像是在花瓣上滚落。
他走至她身旁,勾着唇角问:“你会弹钢琴。”
“也不是很会,因为我以前学芭蕾的。”
他微微诧异,但不过短暂的情绪。
资本圈内美女如云,朝暮更迭对大众来说顶多是集锦短片里的怀念,对投资者来说,无利不往而已。
她解释说:“我就是芭蕾比赛上被星探发掘,进的娱乐圈,最火时候退了。”
秦沛文坐在她身旁,问:“怎么退了,影星收益不低。”
柳帘说:“我不喜欢按照剧本演戏,毕竟能看到结局,不稳定才让人着迷,我喜欢刺激且危险的东西。”
秦沛文抱着手臂,指尖闲适地点着手臂,勾着唇,眉眼散漫疏懒。
他好像懂她说的潜在话语。
对,博弈。
哪怕是情感,也充斥着不绝对的结局。
从第一次见面,她对眼前的男人充满恶意的好奇,想撕毁他的儒雅皮囊,让他破戒,看他骨子里真正的暴戾和野蛮。
她不会看错人。
她起身,身体压在钢琴上。
音调乱音飞出。
她躬身,唇瓣抵在他微凉的唇上。
他口中还有苦涩的中药味,而她将糖从舌尖渡给去。
秦沛文看着她,分辨不明喜怒。
他抬手,掌心含着她的下巴,起了身。
她被迫踮着脚,微抬下巴,身体又不得不后仰,腰抵在钢琴的总挡上,白皙脆弱的脖颈暴漏无疑。
“怕你输不起。”秦沛文压着她,语气温和。
一而再再而三地劝慰回头路,不愧是谦谦君子。
她却用最后的氧气笑着看他:“心甘情愿。”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指间穿过衣服,抵在她肤上的腰,她的白色裙子已到了腹部。
随着微扬的动作,她嫩白锁骨处逐渐变成充盈的粉色。
落地仿中欧古铜灯落地的黄色暗影,像洒了一地黄金粉,像印象派时期渡上的油画。
钢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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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调被挤压得高低起伏。
“去……去你房间好不好。”柳帘如同溺水,半挂在他身上,说的断断续续。
秦沛文一把捞起她的另侧大腿,双手抱住她的腰,往房间走,宽阔的后背抵开房门。
他的步幅大,每走一步,柳帘伏在他的肩头会忍不住颤栗。
她没被放床上,抱着他的肩膀,跟她的情欲在殊死搏斗。
整个人沉溺在水中,在曝晒中蒸发。
柳帘求饶道:“放过我。”
他不理。
“求你。”她服软。
秦沛文笑了声,像是恶作剧得逞,才把她放至床上。
外面的雨声密而无声,泅湿着春干的地面。
她搂着他的脖颈,而他拥着她的腰肢,一同向暗处沉下去。
过了良久,柳帘伏在他的胸口上,头发彻底粘腻在额头,才肯动一下。
秦沛文缓缓起身,撑起身体,将被盖包着还趴在身上的人背上:“洗澡吗?”
“能饶我一会儿?”她抬眼,涣散的眸子聚焦几分,闪烁的光分明在卖惨。
他笑了一下,将小虫包裹的她再度裹得严实,起身调了空调热度,去了浴室。
-
估摸着他洗完时,柳帘才肯响起动静:“帮我加好水,我想泡澡。”
又过好一会儿,浴室门才打开,男人出来,乌发松散湿亮,走至桌前,捞起手机像在处理公事。
柳帘看他:“抱抱我。”
她可是真会撒娇。
也不让他分神。
侧躺在他床上,葱白的胳膊长开着,发丝全部垂落在一侧,露出脖颈还是他厮磨后的那侧。
秦沛文看了她一眼,把手机熄屏,走到她眼前,伸手把她捞起,抱在怀里,把人送至浴室。
柳帘贴着他的戏胸膛,笑了一下,吻住他的侧颊:“我给你打五星。”
五星男人处变不惊,走至浴缸前微微弯腰,让她的脚尖触水感受温度,听到她说“好了”,忽地要把她扔进水里。
柳帘紧紧抱住他,直喊救命。
他笑了一声,把她缓缓放至水里。
柳帘浸在水里,水温禁不住舒缓地放松了一声。
秦沛文转身,去拿浴盐放至水里。
需要承认的是,感情中她从未享受弱视一方,论付出都是她在先,抽身而退时也并不伤心。
原来在于一个理—享受付出的人总会先离不开对方。
“我们以后要不要定期见面?”她眯着眼睛,看他的背影。
秦沛文挑眉,但没说反对。
“那就这么定了,每周六见面。”
秦沛文勾唇,坐在浴缸边缘,把浴盐洒至水里,抬手拨弄。
身体向前陷,她从水中冒出,连头发都湿润了。
她的眼在浸水后,是几近空灵的迷蒙,总会像只美人鱼。
氤氲的雾气,男人居高临下地凝视她,在不笑时,他的下颌线是刀锋般冷硬,却像是抽丝剥茧后的松懈反而是最接近冰冷的雪原。
饶是她平时再高位者身份,但在这份关系里,她不会有任何优势。
她略有不自在地看他:“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第一次落水的样子。”
她一听来了兴致,问:“有没有跟现在联系起来?”
秦沛文听后暗沉一笑,眸色晦暗不明,本来拨弄水的手向下探寻。
她下意识地并腿。
可已经太迟了。
她不得不身体向上,浮出水面,可迎面却把唇也送了上去。
安静的浴室没有说话声。
柳帘一时颤抖。
她伏在浴室边沿,头抵在男人的腿上,他的衣服也湿了。
最终,她差点要挂白旗,头回补充说明:“一周你主动,下周我主动。”
11. chapter11
次日早上,柳帘摸手机看时间,七点多。
浴室里有水声,身侧也没见人。
她浑身筋骨疼痛,懒洋洋地躺着,听到浴室门响动的声音,男人出来了。
“醒了?”
“嗯。”
他往衣帽间去拿衣服,“我十点有个会,一时半会回不来。”
柳帘听后一笑。
秦沛文回头看一眼。
“你老板真讨厌,周末也不放你。”
秦沛文轻轻挑眉。
她起身,走至衣帽间,取自己的衣服。
秦沛文正穿外衣,朝她看一眼。
柳帘系着内衣带,背身而站,身在匀称细长,后背光洁细腻。
被他审视着,她一如大方从容,说:“帮我扣好。”
秦沛文微微挑眉,走至她身前。
她却转身,揪着他的领带,笑着看他:“别看系它,让你感受一下女性痛苦。”
“女性痛苦还没感受到,先感受男士隐忍的痛苦。”秦沛文垂眼,看她的手往他衬衣上下纽扣的缝隙里放。
“怎么算苦呢,这是蜜饯。”柳帘笑看他。
秦沛文哑然失笑,将她的头发搭在一处,胳膊环着她,在蝴蝶骨的交连处,利索地扣上。
而她也替他整理好领带。
-
两个人出门,柳帘回家取文件也要去趟公司,让秦沛文送至小区。
临下车,柳帘坐在车里问:“这几天都在秦家的总部?”
“嗯。”
柳帘点头,“离着我这也不远。”
秦沛文挑眉。
“下周来我这好了。”她说,“你市区太远,耽误彼此时间,真的累。”
“好。”秦沛文看了看时间,看她盯着自己,问,“还有事?”
柳帘笑着摇头,下了车。
本想提醒他不要忘记喝中药,但细想,又不是她身体,更不是情侣关系,大可不必过分狎昵。
秦沛文坐等了会,陈臣来至车前,将文件从车窗口递进去,人来到驾驶室。
“秦总,明澈小公子婚礼延期了。”陈臣道。
秦沛文漫不经心地翻着章程,淡淡道:“确定好举行日期了吗?”
陈臣说:“阴历五月十六,延期将近一个月半。”
后头没动静。
陈臣通过中央后视镜看去,一双黑眸子正看他,顷刻知趣地移开眼。
还不知为何原因,听到后排沉沉的音调:“周末加班,没在背后骂我?”
陈臣心下一惊,眼神躲闪,“没,没有,秦总。”
以为他会生气。
秦沛文不知想到什么,勾唇,却笑了笑。
陈臣舒口气。
秦沛文继续翻着文件,平静如水道:“包个慰问礼物,给四哥送去。
-
虽然这天有了微信联系方式,但是两个人在平时一句话也不说。
柳帘除了知道他叫陈臣,是秦沛文特助,以及郊区房子,其他一无所知。
不刻意去了解,不是小女生恋爱一样想要得知对方一切。
等待腻了分开时候,反而断舍离干净。
到了周五下午,柳帘盯了会手机屏幕,给他发了句:“在?”
那头过了将近半小时回:在。
柳帘:要不要早点来我家,五点?今天没事,好无聊
W:行。
见到消息后,她看了一眼窗外。
外面春风在呼啦啦地吹,杨树正在努力张新芽。
她坐了十几分钟,四点就坐不住了。
这周压力真大,找个男人放松的心情到达顶峰。
她把剩余工作安排完毕,提着包走入电梯。
轿车停在室外停车场,她在一层下楼,边走边拿车钥匙,朝外面看了一眼。
隔着落地窗,见到门外有道熟悉的身影。
柳帘眯眼看去。
是那天在酒店过来认亲的中年男人。
说中年男人其实也说不过去,看他花白头发,以及微佝偻的腰,至少已经六十了。
他穿深绿色厂商工作服,后面印着深庆电器,像是从活动现场要来的衣服。
柳帘停下脚步,走至柜台,指着外面的人,问服务人员:“小祝,这人一直在这吗?”
小祝抬头找寻,确定柳帘说的人是谁后,回应:“两三天,我对他有印象,一开始在大堂坐着,经理问等谁也不说,就让他出去了,没想到还在呢。”
见柳帘凝视着良久,小祝补充道:“姐,你放心,咱们安保有保证,我们会看好的。”
柳帘未露情绪,淡淡勾唇点头,转而向电梯走去,按下行的电梯,去地下车库取十天半个月不开的跑车。
从地下车库出来,阳光落入她的眼皮上,有刺痛的热。
她缓慢行驶在大楼,再度朝不远处看了一眼。
男人正往花坛边沿坐,擦着额角的汗。
柳帘点着方向盘,盯着他。
忽感一阵烦躁,她踩了一脚油门。
-
他人正低头,热得发晕,眼前有道凉风吹在发顶处,抬眼看去。
一辆黑色轿跑停在他跟前,穿着考究的女人坐在驾驶室,目光清冷地看着他:“上车。”
他一愣,旋即从车头绕过来,打开车门,掸开裤腿的干涸的泥点,犹豫再三坐了进来。
柳帘烦闷地从口袋里摸烟,瞥了一眼驾驶座的男人,最终手空落落地抽出来,“等我一会。”
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她走至花坛最右侧,双手抵在腰间垂头,胸口起伏。
就在此时,微信电话切进来。
漆黑的屏幕,只有一个W。
她没给他给备注,八字没一撇的关系,要是以后有工作来往,再改不迟。
“到哪里了?”隔着音筒,显得男人的声音沉稳且温柔。
心持续像飞起的气球,忽在此刻,像有人拽着心落地。
柳帘说:“我可能晚回去,我家密码010708,你想进去跟门卫打声招呼。”
秦沛文听了一笑:“就让我明目张胆地进去?”
“嗯,只要别睹物思人先自行解决就行。”
那头一顿,“到底是你变态,还是我?”
柳帘也笑了。
几分沉静,柳帘想到了什么,问:“你在亲子鉴定中心认识人吗?”
话筒里的声音微沉:“问我这个做什么?”
“我想做个亲子鉴定。”
沉默两秒钟,他回:“过去找一位姓陈的医生就行。”
“嗯。”她谈兴不高。
秦沛文不免说:“你都有孩子了?”
“你滚。”柳帘炸毛地要挂电话。
一报还一报。
对面笑了声:“几点回来?”
柳帘从导航上找出位置,考虑后说:“七点左右吧。”
“嗯。”
“……”
“怎么?”
柳帘说:“你还会在吗?”
“今晚不是周五吗?”秦沛文哑然失笑,声音像落在她心上,“我等你。”
-
驱车到亲子鉴定,已经是五点,临近下班点。
柳帘去缴费处把费用交齐,整整2750,抬手扣微信二维码。
男人站在旁边,看着她把不小的费用眼不红心不跳地扫进去,张了张,没说话。
从穿着和开的车就能判断出她的财力,冷静从容且极有条理的形象,只在见他上车时露出的烦躁,可在下车接过电话后明显沉静。
是恋爱了吗?今年二十九岁,没有结婚也是恋爱的年纪。
但他不能问,自坐进车后,他们就一句交流也没有。
不光他们,只要在亲子鉴定的人们,脸色没一个好看的。
柳帘带他找到陈医生后,填写好申请表,告诉检测流程后进入取样本室。
镊子夹住发丝,连带着毛囊连根拔起,刺痛袭来却也不痛不痒。
做好检测后,陈医生说要是麻烦七天后可以邮寄到地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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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帘沉思:“不,我们一块来。”转过头问男人,“七天后的这时候,你有时间吧。”
他点头。
两人一并走出医院,柳帘看了看时间,道:“我没法送你去市区了。”
说着,打开车门,从储物格里找出钱包,找出两张百元现金。
柳帘递给他:“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男人微怔,慌着抬手要拒绝:“我,我坐公交就行,而且,也不用这么多。”
柳帘平和一笑,把钱塞入他手中:“下次也打车过来,不要迟到。”
-
开车回去,刚好七点。
停下车,柳帘微微仰头,看到七层的灯在亮着。
她眸色微闪,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朝着单元楼走。
坐电梯后走出,柳帘开锁,进屋在玄关处换拖鞋。
目光在客厅里扫视,并未见到人,只有烟火气萦绕在鼻尖。
柳帘好奇地走到厨房,果然见到一个高挑的身影背身站在灶台前。
“回来了?”他听到动静,微微偏仄头,看着她,勾唇示意。
她惊得半天说不出话,小心翼翼地过去,从后面抱着他的腰,脸抵在他大臂上。
蒜片炒和牛已做好,放在流离台上,锅里正放着水芹。
柳帘奇异都看他:“你在做什么?”
秦沛文低眉,手握住锅柄:“很明显,做饭。”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想说,你会做饭?”
“国外留学基本技能。”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柳帘急得要词不达意了。
秦沛文这才朝她看了一眼。
站在电梯里想过他在她公寓里做任何事情—处理公事,看热点事件再或者休憩,唯独没想过他会下厨。
这是哪一任男友都没做过的事。
“陈大特助给人做一顿饭是不是有点屈尊降贵了?”
秦沛文微微挑眉,问:“要是秦沛文过来给你做呢。”
她踮起脚抬手,捂他的唇:“要死啊,直呼你上司大名。”
他笑得轻浮。
-
将近八点才吃晚饭。
柳帘坐在餐桌旁,尝了尝,口感不比米其林餐厅差。
“哇~哥哥。”她刚要开口虚浮地夸赞。
秦沛文看她一眼:“吃饭都不消停吗?”
她只好打住,安静地吃。
这么吃就彻底打开味蕾,她吃完一碗米饭后又要一碗。
边吃着饭,毕竟借了他的人脉,柳帘有必要提及,大致说起要跟她验DNA证明亲生父亲的事。
秦沛文听后,身体向后靠着椅背,眸色晦暗道:“无论事是否落定,你给他钱,只会给他咬定你的机会。”
要论最无情的逻辑换算,她确实做的不合理。
看他的着装,柳帘有个预感,给他钱也会坐着公交回家。
她低头含了口米饭,目光却极为远:“算了,我只是亲情淡薄,不是丧失人性。”
秦沛文微怔,回神看她。
桌面上置着绿罩灯,由色彩玻璃构成,色彩斑澜,柔柔无息地落在她白皙的脸上,像是蝴蝶落至身上。
秦沛文暗自笑了声。
她合适地岔开话题:“你怎么想着给我做饭了?”
秦沛文说:“我想着你忙起来也没吃饭,不能让你饿肚子。”
他应该是吃过晚饭,但仍坐在她右侧,随意动了几下筷子,并未吃主食。
柳帘暧昧地眯眼,朝他一笑:“怎么会饿着肚子,吃你也行。”
他平静地夹起一箸菜。
她把手落在他的隐晦处。
秦沛文放下筷子,低眼看她,“吃完了?”
“嗯。”
他起身,“我去刷碗。”
感觉没什么兴致。
她都一而再再而三了。
看着他的背影,柳帘不甘地问:“那我干什么?”
秦沛文回身,顿了一下,目光幽深,“你去洗澡。”
12. chapter12
周末被发挥至极致。
每个夜晚,她像在水里一样。
而他是她认识所有男人里面品相最好,功夫最好的男人。
就这张脸放娱乐圈也不会差,而且属于执行力超强的禁欲男主。
“下个周见。”
“嗯。”
她踮起脚吻他的唇:“我们好像辛蒂瑞拉和丘比特爱情故事结合。”
秦沛文回吻回去,告诉她:“他们后面都会幸福在一起,你可要小心。”
他专挑她不爱听的说。
柳帘被吻得燎原,及时开口:“打住,我们是童话故事上集。”
秦沛文微微勾唇。
不谈私生活,不谈婚姻,是这几天开始形成的默契。
-
就这么到了周五,柳帘半下午去了亲子鉴定中心。
在大厅里,一眼看到了男人。
柳帘去陈医生那里取出报告,驱车去了一家咖啡店,点了甜点,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男人坐在面前,拘谨地看着她。
柳帘捏了捏牛皮纸外层,抿唇,最终把检验单从里面抽出,目光落在最后检测意见上—
根据现有送检材料,确认1号送检材料人员柳帘与2号送检送检材料人员赵殷亮的生物学父亲。
她盯着结果良久,问;“你叫赵殷亮?”
他抬头看了一眼。
柳帘笑笑:“毕竟我跟着我妈离家才五岁,自己的名字都写不明白的年纪。”
正好服务员归过来把饮品放置桌面上,两人顷刻沉默。
柳帘喝了口咖啡,轻淡地问:“找我认亲,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赵殷亮没说话,迟缓几秒,说:“没、没有,我在这定居,就想找到你。”
外面霓虹灯一簇簇地亮起,像拨开的鸡蛋黄。
柳帘目光被吸引过去,眼被耀得睁不开,回神淡淡一笑:“我很好,谢谢。”
-
临行前,柳帘同赵殷亮交换电话号码,告诉他有困难可以找她,客套了几句再无其他。
日子向春末不咸不淡地过,公司大事没有,小事不断,很多事不用经柳帘手上,底下人已经安排。
周五时,团队开会议总结,临近结束,几个管理层谈起来:秦式万业老爷子出院。
“明天出院,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一天几万的营养针供着身体呢,听说人在IUC醒来当天就立遗嘱了。”
“啥啥啥,确定是谁,秦家老二还是老四?”
“现在没放出消息,秦老爷子应该没啥大问题,但秦二和秦四最近闹的很难看,秦五从中调和都没和好。”
“天呐,家族内斗真要命,咱们公司不能站错队,但一个也不好得罪,要不影视资源就不好拿了。”
柳帘点点桌子,扫了眼朋友圈。
秦沁发了小动物冲刺的表情,注文:开心。
那就是些八九不离十消息。
果然,会议结束后,柳帘在冲咖啡,收到W发来的消息。
W:本周和下周见面取消。
明天秦老爷子出院,下周说不定要出差再不然是秦沛文援助结束,回国外母公司了。
柳帘没多问,只发了个可怜好的表情。
-
下班后,柳帘开车回家,方向盘打弯,往城西走,去家属院。
家属院设在芰荷大学校内区,临近东辰广场和小吃街,哪怕傍晚也人声鼎沸。
柳帘停好车,往门口走,听到屋内传来争吵。
“死婆娘,大晚上出去跳跳跳,五十岁也去勾引男人。”一个苍老的音调传来。
紧接着是柳纳莱高昂激进的声调,“我就跳,你老了勾引不动了,反过来说我骚,呸。”
很快是向德昀焦急声音,“妈,妈,别生气,你也少说两句。”
柳帘深吸一口气,开了门。
吵闹戛然而止。
向老太太手里举着拐杖,柳纳莱站在向德昀身后,而向德昀扶着向老太太。
柳帘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漫不经心道:“看什么,快来拿。”
手里的礼品盒这才有了着落。
奶制品、燕窝、茶叶,再好点是柳纳莱心念的衣服。
向老太太在二楼低声咳嗽,向德昀忙东忙西地放东西,柳纳莱坐在她身侧,像鸡仔有母鸡护着,指着向德昀骂:“没出息的东西,看着大学老师,就是死扑盖,妈宝男。”
柳帘似笑非笑:“要不离婚?”
“怎么行,我们有感情。”
柳帘白着眼坐着听了会,大抵都是无聊的家常话,她窝在沙发里偶尔插两句,等到了该到年纪找男人时,柳帘才动了动眼皮。
“我并不打算结婚。”
“要死呀。”
还没等柳纳莱唠叨,柳帘忽地一笑。
“笑什么。”
“我在笑我们是极端。”柳帘无辜说道,“如果结婚登记多了失信用,妈,你早就拉黑名单了。”
柳纳莱拿着抱枕去打她,“滚滚滚,老娘要去跳广场舞,别在眼前烦我。”
柳帘笑着起身。
向德昀从厨房探出头:“帘帘,吃晚饭没?”
“吃个屁。”
当然不是她说的。
-
又过了忙碌的一周,到月底中下旬,是最空闲的时候。
她接到赵殷亮电话。
柳帘盯了很久,才接起电话,张嘴第一件事就是:“有事?”
“没,没事。”
柳帘挑眉,不说话。
赵殷亮说:“要不要过来吃饭?”
柳帘微怔。
傍晚的办公室刚关空调,斜阳的光照进来是烘烤的热,冷热交替的空间,放置在桌面的鲤鱼缸里的小鱼冒着头在咕噜噜地吐泡泡。
“你要是不方便……”
“地址。”
“啊?”
“告诉地址,我过去。”
-
半个小时后,柳帘按照导航来至公寓楼附近,破碎的水泥路面狭窄,她只好把车停在路边停车处的树下,走到不远处等赵殷亮。
正值放学时间,几个高中小男孩放学,看到她的车后“哇”了声,在旁边好一顿观望。
柳帘没阻止,回身打量这片小区。
这一片是芰荷名副其实的老破小,危房改造期间即到,老住户全部搬走了,可临近大型制造工厂、建筑地以及医院,周围俨然是市井热闹的喧闹。
“帘帘。”赵殷亮在不远处喊她。
柳帘抬眼,提着包,在混着鱼腥臭的街道走着。
缺点是旧楼带来人员混杂。肯住在这里的人,男人穿着拖鞋裤衩,光脊背站在门口剔牙,而女人一身花衬衫,从楼上窗口就能泼下一兜子水。不一会就有楼下店面老板探出头操|爹骂娘。
“小心点。”他提醒她避过地面的水洼。
她今日穿着白色衬衣和深蓝牛仔裤,脚下是黑色高跟鞋,挽着一丝不苟的长发,简约干练。像在泥水的荷,气质跟筒子楼格格不入。
店面老板骂够,朝眼前精致且美的女人觑来觑去,笑的yin荡:“老赵,带人回来,省得我告你老婆。”
柳帘微微侧头,没看人,面无表情地却朝店面牌子看去,眼神如冰,没笑也没说话。
赵殷亮急忙提醒:“快别说了。”
店面老板被她的气场给吓住,当即住嘴。
见两人向楼道走,生怕她是开发商给得罪,店面老板翘着头,朝着背影喊:“老赵,替我赔个不是,说说好。”
赵殷亮急忙说:“他就乱开玩笑,你别放心上。”
“没放心上。”
赵殷亮点点头,带她上三楼。
明明三月天,楼道里却异常闷热,可能傍晚油烟轰鸣时散发的热量。
赵殷亮在末端倒数第三个房间站定,找出钥匙,弯着腰开门,回头看她。
柳帘正眯着眼打量楼道的环境,随即,回神看他。
赵殷亮欲言又止。
“怎么?”
“没、没什么。”
柳帘没什么耐心地蹙眉。
赵殷亮这才推开门,低声问她:“你不会给人家店给搞关了吧。”
“我没那么大本事。”柳帘听了嘴角勾出浅淡笑意,跟着进屋。
房内逼仄狭隘,进屋左右是卧室,在贴近左侧墙壁放着铁质支架的木板桌子,上面垫着塑料隔热层,电视对着餐桌,应该是一家人坐在这里吃饭。
柳帘朝电视桌上看一眼,果然有个相框,赵殷亮和一个女人中间抱着个小女孩对着镜头笑。
而小女孩不是她。
柳帘在餐桌旁坐下,收回目光:“再婚了?”
赵殷亮刷了一个杯子从厨房出来,“嗯。”
“什么时候的事。”
“七八年前。”
“中年又得子,恭喜。”
赵殷亮把水倒上,看她一眼。
那张精致的脸没有调侃也没有笑意,像陷入一番神游迷茫的神色。
她看看四周,问:“你老婆和孩子呢?”
赵殷亮笑笑,眼神躲闪着看向桌面的抹布,擦了擦:“正好放学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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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帘恍然,点头,喝了口水。
两人沉默一会儿。
赵殷亮看向墙上的钟,道:“饿不饿,我现在就给你做点饭吃。”
柳帘张了张嘴,没说话。
赵殷亮转身进入厨房。
寂静的客厅,只有厨房的案板上时不时传来的切菜动静,周围能听到街道的喧哗、孩子的哭闹、从外面溢进来的饭香。
在轰鸣的油烟机,柳帘顿感熟悉,好像幼年周末在房间里睡懒觉至傍晚,舒畅且轻松,柳帘不敢出动静,有点怕吵醒她,怕她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一位连店面老板看到都害怕的陌生女人坐在客厅里。
赵殷亮从冰箱保鲜里找出排骨,放在洗水池里拧开水龙头,把西红柿炒鸡蛋放入盘中,端着出来。
走到客厅时,他微怔。
空荡荡的房间,一个人也没有。
-
柳帘坐在车里,胳膊搭在玻璃窗上,指尖夹着烟。
最初从业,她没有吸烟习惯,是转行开经纪公司被同行摆了一道,赔得底朝天。
那是一段最黑暗的日子,要接受柳妈的斥责,她也后悔从娱乐圈隐退再过苦日子,混沌之余,惹上酗酒和吸烟的习惯。
喝了酒才能睡着,吸口烟才能把烦闷吐出。
有时候,她忽然理解男人养家的压力情绪,但男人们却难以理解女性的突围,酒席上团结一致地灌她。
她不怪他们,也不怪自己。
明明喝酒后找代驾回家,车子也能撞个底朝天,她在医院里躺了将近两个月。
当时她就在想,这样都没有死,她一定能爬起来。
她的心已经磨练的很硬,不怕苦也不怕累,带着团队签出的明星已经顶娱乐圈半边天,工作上雷厉风行,情感上也可以像男人一样,把男人当作衣服,不舒服就换。
可她心又很软,见不得小动物受伤,看到老人扛着一竹篓芒果就会买,也受不住别人对她好。
可能这就是上天赐予女性的柔软。
她开车行在高速路上漫无目的的行驶,思绪乱飞,心乱如麻。
开了将近一小时,车子顺着高架桥匝道下行,在城市里穿梭了良久,停了下来。
她抬头,微怔。
车子在府御路上,停在别墅门前。
柳帘下意识地一笑。
MD,约|炮约出本能了。
她无力地靠着向椅背上,按了按眉心,下了车。
离着臻花公园很近,也靠着海,柳帘顺着坡路向下走。
她不太喜欢自己出来观光,要是看景色的花,肯定是要找处长椅坐着,发呆。
正是好时候,春日海风阵阵,旅游公交从眼前行驶而过,簇簇的樱花从枝叶上卷至空中。
柳帘随手拍了一张,没编辑任何文字发至朋友圈。
坐了一会儿,去便利店买瓶易拉罐,她又回至原位,边喝边看花,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临近十点,柳帘叫了代驾,等着打电话时,她就过去取车。
过了十分钟,电话响起。
她以为是代驾,看也没看就接起了。
“喂?”她嗓音低哑。
那头一顿,笑道,“声音怎么了?”
柳帘浑身一震。
“在哪呢?”
柳帘看了一眼屏幕号码,是陈臣。
很长时间没见,他低沉声线隔着音筒有电音感摩挲她的耳膜。
她坐好,清清嗓子,“在你家附近呢。”顿了顿,“看到朋友圈了?”
“嗯。”
柳帘叹气,“跟别的男人出来,应该得把你屏蔽的。”
那头轻笑。
“工作?”他丝毫没被影响。
“不是,走走就来了。”她身体靠着椅背,抿唇笑,“如果我下意识来这里,你信不信。”
他提醒:“今天是周三。”
“是啊。”她也感叹,头微微仰着,看上端的枝叶,“可能好久没见了吧。”
她的声音柔柔的,像春夜的风。
那头语气微顿。
话停在这里。
她很清楚他的为人,公事繁忙,绝不会再拿出私人时间见面。
只有风吹动的声音。
沉默不是个事,柳帘欲挂断电话。
耳畔却浮出声音。
分不清远近界限,他的嗓音沉沉:“你在那里别动,我过去。”
柳帘微微一怔,花从树上迎面扑来,哗啦啦地落在她眉眼上。
她问:“你来做什么?”
男人低声笑道:“捉奸。”
13. chapter13
挂掉电话后,紧绷的心情被他来的信息填满。
她起身去了附近利民超市。
已经晚上大促阶段,摊位前摆着一块的猪油在促销,标着纯手工制做。
柳帘拿起块闻闻,有花椒的香味和油脂味,味道不错。
她顺手拿了几块,买了点鸡蛋和生菜,走出超市,再度坐回座位。
半小时后,被一声鸣笛吸引过去。
一辆黑色车开着双闪停在路边,柳帘看去,后排车门打开,男人下来了。
他人仍西装革履扮相,身材高挑,面相出众,从迈巴赫下来就引得几位闲逛的女游客侧目。
柳帘坐在椅子上,抱着手臂,笑着看朝自己走,宛如故事女主角。
难怪偶像剧永盛不败,要是有一个能在生理学角度硬控女性眼光的男人出现,而眼里只有你,想想都觉得刺激。
更何况此时正发生在她身上。
“饮酒了?”柳帘歪着脑袋看他状态,分明不像,只能从嗅觉感知到。
“嗯。”
“特地过来?”
“放心,宴会结束来的。”
她翘嘴:“你就不能说点我很重要的话。”
秦沛文说:“严格来说,时间刚好结束,我确实是特地过来。”
短暂的沉默,风吹拂着她的头发。
她脸色被酒精染了三分薄红,秦沛文低眉看她,目光落至她手里的易拉罐,转而落至手中,道:“你还挺有闲情逸致。”
她笑了一下,略有娇憨和天真的意味。
成熟里加了点可爱。
秦沛文笑着看她一眼,抬手,饮口啤酒。
柳帘仰面看,他的唇抵在她喝过的地方,颈间突出的小山峰随之起伏。
他起身,将易拉罐随之丢至垃圾桶,看着她:“走吧。”
柳帘伸手,意思让他拉着。
秦沛文表示荣幸之至。
拉开后排车门坐进去,秦沛文肩膀右侧就被她贴了上去。
柳帘半跪着,身体斜坐在他身上,低眉看他,唇靠近过去,柔声命令:“张嘴。”
秦沛文似笑非笑地要说话。
她舌|尖|探了进去,酒精交替里带来绵长的深吻。
许久,她从攀附到几乎躺至秦沛文的臂弯里,呼吸逐渐不畅,秦沛文身体向后靠,扶着她,跟司机吩咐:“去别墅。”
酒精造成的后知后觉意识到有人,她顷刻之间面色绯红,脸朝向他胸膛里埋,怨他:“你怎么不提醒我。”
秦沛文低眉看她,虎口含着她露出的侧颊:“还有我说话的机会?”
柳帘在他怀里藏了好一会。
空气很沉静。
车子停在别墅前,车厢里响起柳帘的声音。
“陈臣。”
坐在前排驾驶室的司机跟着应了一声。
柳帘“扑哧”一笑,“怎么还有两个声音。”
秦沛文抬眼。
前排的人当即道歉:“我走神了,对不起小姐。”
柳帘没好意思回应,跟抱着自己的人撒娇说:“你挡住我脸下车,太丢人了。”
“怂包,有胆量做,没胆量认。”秦沛文笑着看她。
柳帘笑着往他脖颈埋。
他说:“没事,知道你害羞,他不会抬头看的。”
“真的?”
“嗯。”
他像哄着她。
柳帘这才缓缓回头,驾驶室的人果然在低着头,眼皮也没抬。
于是她快速下车,走到门口玄关处等他。
男人从车上迈出腿,走至驾驶室,抬手压住欲要开启的车门,低声在吩咐后,把柳帘的车钥匙给他。
过了一会儿,秦沛文走到门口去开门。
柳帘回头看到司机把车开至院内泊车后,又去开她的车。
“你们公司秘书都有下属?”
秦沛文挑眉:“怎么说?或许是我同事呢。”
柳帘微微皱着鼻子,“骗谁,他看起来很怕你。”
秦沛文似是而非地说道:“你要说是就是吧。”
柳帘见此就不多问了,毕竟是私事。
-
进了屋,柳帘把买的生菜叶和小块猪油放置在厨房流离台。
柳帘道:“我下两碗面,你也吃一碗吧,宴会的饭并不好吃。”
“嗯。”他站在正对着厨房的廊下醒酒,隔着半开的窗户跟她说。
柳帘拿出碗煮上水,把食材准备好后,瞥到垃圾桶里的药片包装。
她蹙眉,蹲下身子在橱柜里找了找,果然找到上次去蒲劲拿的中药。
除了缺了第一副,其余丝毫不动。
她提着袋子,走至洗菜抬,彻底拉开窗户,揪着他的后衣领,瞪过去:“你竟然一包不喝,是要完璧归赵吗?”
他身体因力道微微靠后,头侧着看去,淡淡一笑:“太忙了。”
“忙,再忙有身体重要。”她松开他的衣领,将中药材倒入药罐,泡上水,“胃病很难治,你这样,你爸妈也不担心你。”
说完,她微愣,微不可察地自嘲地一笑。
她父母都不管自己,还要求别人的父母关心自己的孩子。
说不定还在戳别人痛处。
一时间,空气沉静。
秦沛文背对着抽烟,直至烟燃尽,听到柳帘喊他:“进来吃饭。”
面条端至桌上,她转身端另一碗,秦沛文看了一眼桌面,随即去厨房去取筷子和汤勺。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秦沛文先喝口汤。
汤水清淡,有猪油的香醇,不失层次感,温热进入胃会有落地感。
柳帘尝了一口笑道:“我高中时候天天在附近吃,很喜欢老板娘的手艺,好吃到我都想开店了。”
秦沛文挑眉:“你光想吗?”
柳帘被拆穿了,羞赧地说:“后面我专门去兼职偷学手艺,我在想,没钱上大学我就开家早餐店。”
秦沛文一顿。
柳帘笑说:“当时进娱乐圈也不温不火的,也是机遇,在下面条时候被人拍下来,放网才彻底上火了。”
话语间,她垂眼去吃晚饭,只露出头顶的发丝,很认真,像是在解决人生大事。
跟吃饭有食欲的人吃饭,换谁也得有了几分食欲。
秦沛文淡淡勾起嘴唇,跟着她一起吃饭。
吃完后,秦沛文很自然地拿起餐碗放在水池里,拧开水龙头。
柳帘站在灶台前,弯着腰,在调整火候。
突然“呀”了声,秦沛文看去,柳帘道:“你今天饮酒了,最好不能喝中药。”
秦沛文沉思,说:“应该没事。”
“当然没事,喝了不会死。”柳帘白他一眼,“但药效降低很多。”
她想了想说:“这样的话,我今晚熬出来,明天开始喝,直到喝完这个疗程,我就回家。”
秦沛文笑道:“你是为我煮药,还是故意在这里。”
“不行吗?”
他感觉脊背贴着片柔软的温热。
柳帘伏在他背上:“至少我们这关系,不管别人关心不关心你,现在我是世上最关心你的人。”
她总会挑让人最动心的话去说。
秦沛文身体微顿,含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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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子有瞬间像在散雾。
她的手往他腹下滑。
秦沛文勾唇:“差点把我哄信了。”
-
到五月前,公司并不忙。
每晚回到他的别墅,柳帘煮好中药,躺着玩会手机。
有时完全是她一个人住,倒也无所谓,柳帘只是单纯不想在家里。
他公事忙,回不来是常事,为答谢晚上点外送会送过去。
柳帘会拍张照片,给他看冰箱里买的果蔬和甜点,表示丝毫饿不着。
秦沛文便不再说什么。
跑腿的中药和粥送到总部,陈臣负责接取。
每次提着保温盒往办公室走时候,陈臣总会被前台的小姑娘调侃:“陈特助,又补身体呢。”
陈臣真冤,笑着打哈哈:“别乱说。”
前台小姑娘没放过他:“秦总对你没得挑,让你工作时间谈恋爱。”
陈臣有苦难言:“谈恋爱的不是我。”
“那是谁。”
“……”
小姑娘:“嘿嘿。”
总不能说秦总借他的名义谈情说爱。
说出来也不会信,秦家五子秦沛文最温润斯文,手握海外重权,若要谈情说爱也是哪家企业的千金小姐。
越平静的湖面,越波涛汹涌。
不知道秦沛文精致主义的反叛,就不知道他回国的根本原因。
-
一个疗程结束后,柳帘回到自己公寓住了。
朋友圈里公众人物和媒体众多,设置半年可见,但也仅仅是各类活动图,私下生活并不发。
但她是个有分享欲的人,哪怕是喝杯咖啡也会跟人聊起,索性拍照跟W看看。
看了就回,忙时慢回,算是有回应。
但极少主动找她联系。
我爱吃榴莲:你为什么不主动找我。
W:我也有主动。
我爱吃榴莲:什么时候。
W:周五晚上。
柳帘抿唇,盯着手机笑出声。
时间不咸不淡地往下走,柳帘期间就见过他一面,之后说要出差,她就到了周末也没再问他。
临近月底,简直忙到头掉。
先跟品牌方确定好明星出戏戛纳电影节的礼服,合作的高奢代言物料准备,所有人员安排调度……毕竟出席国际电影节,动辄会登官媒头条,需要时刻警惕翻车,柳帘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晚饭在公司潦草解决,等到完成手头工作已近八点。
柳帘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疲惫的眉眼略舒缓。
不知何时下雨了。
噼里啪啦地水滴坠在玻璃窗上,亮起的霓虹在深色的夜里氤氲成光晕,偶尔有传至楼顶的车鸣。
柳帘放下手头工作,摸了摸口袋中的烟,最终没点,指尖夹着烟,盯着窗外出神。
手机响起来,柳帘以为下属说工作,接起时声音毫无波澜:“到哪里了?”
男人嗓音沉沉:“到你公司楼下了。”
柳帘微怔。
他总是冷不丁冒出来,惹得她想笑。
转而她看了看时间,提醒他:“喂,今天是周四。”
“是啊。”
“那你找我做什么?”她抬手,一度想擦擦玻璃上的水,朝着楼下看,“想我了?”
“今夜有雨。”
“嗯。”
“我接你过去。”
柳帘抿起粉嫩的唇,转了一下桌面的笔:“然后呢。”
“吧嗒”声,笔飞落至地面。
他散漫的音调说:“让你听听雨落在芭蕉上的声音。”
14. chapter14
因为这么一个她随口说的小事?
她都快忘了自己说过。
柳帘笑道:“你不必每次为我大费周章。”
“你对我照顾有加,我怎么不对你好。”他语调温和,和外面的雨一样往她心里落。
柳帘惺忪地一笑。
他也笑着说:“下来吧,我等你。”
工作也处理到尾声,柳帘挂断电话后,跟前台值班打过招呼后,想起前几日刷小视频刷到很亮眼的装饰品,一冲动就买了,又回办公室取过后,坐电梯下楼。
黑色的车辆在办公楼前打着双闪,红色车灯在雨里朦胧。
柳帘撑伞过去,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听到身侧他的声音,“怎么这时候才下班。”
“过几天,团队要去戛纳电影节。”
柳帘拿着湿巾擦拭裤脚,忽地可怜看他。
秦沛文扬了扬眉:“怎么了?”
“你没听出来我要出差的意思吗?”
一时半会又见不到面了。
秦沛文可惜的表情:“我会想你的。”
“看不出来。”
秦沛文解开安全带,侧身过去,虎口含着她的下巴,落了一个轻吻:“这够吗?”
柳帘轻笑,语气不放过他:“这怎么算,只能算勾引,除非……”
“什么?”
她视线如蜻蜓点水划过他的脸,最终落至在腰间的金属扣上:“你要听我安排。”
“行。”
秦沛文面不红心不跳地系好安全带,启动车辆。
出办公楼,车子遇到第一个红绿灯,车子晃动,柳帘抬手,压在腹部,一阵恶心的感觉。
“怎么了?”
柳帘摆摆手:“没事,晚上炒面太油了,可能消化不良。”
动了动,柳帘看见储物格上的文件,觉得碍事,拿起问:“放后面可以吗?”
秦沛文瞥一眼道:“不用,文件本来是给你看的。”
“给我?”
她挑眉,放在腿上,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翻开文件。
表头是《W杀》影视投资企划案。
她大致浏览相关内容,小成本网剧,悬疑方向,导演团队是新晋人员,因没见到剧本也无法说好坏。
柳帘想了想,问:“你要跟我谈合作?”
“算是吧。”
到工作上,柳帘比谁也精明,笑道:“在车里不是谈工作的好地方。”
听出委婉的拒绝,秦沛文清晰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只是企划案,正式版本过段时间送你办公室,秦总把投资压在上面,希望你找个能带得住流量的女星做主角。”
柳帘听后一笑:“答应也不难。”
秦沛文看她一眼。
柳帘笑眯眯看他:“看你今晚够不够勤勉。”
车子往街边停。
秦沛文跟她说等会,下车,没有打伞,往药店走。
柳帘按下车窗透透气,顺着路灯的光,把文件细细看一遍。
不一会儿,人回来了。
雨和他身上的气息扑至她的脸上。
白色的塑料包装袋放在她腿上。
柳帘不解地问:“买什么了?”
秦沛文淡淡地说:“勤勉的小蓝片。”
她打开,分明是健胃消食片。
盯着他的侧脸,柳帘“扑哧”一笑。
-
到了庭院,他把车停在芭蕉旁,雨势恰好大了起来。
密雨如丝,庭院的芭蕉叶在夜风里摇曳。
她伏在车窗前,隔着雨气去看水滴顺着宽大的叶子滑下,时而凝聚成珠,时而碎成细小的水花。
闲适地冒出首诗—隔窗知夜雨,芭蕉先后声。
秦沛文按开中央阅读灯,见到她像雏鸟蜷缩着,闭着眼睛,像在入眠。
像是惊醒般,柳帘扭头对他道:“你累了吗?”
“还好。”
“要不你先进去休息。”
秦沛文环顾漆黑一团的庭院,“你不害怕?”
柳帘有一丝犹豫,“还好。”
秦沛文听出来,淡笑说:“你要是不嫌我烦,我一直陪着你。”
他眉眼有深邃的阴影,看着格外深情。
柳帘移开目光,抿着唇看了会窗外。
忽然,她迎雨下车,快速走至廊下,背身站着。
秦沛文泊好车,也没取伞,径直走到她身后。
昏暗中,隐约听到起伏的呼吸声。
秦沛文将她转过来,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笑着擦拭她脸上的潮湿,忽而,手一顿。
清艳的脸上不是雨,而是她的泪。
她抬手,压压眼角,“我不是我不会哭,而是泪失禁。”
“因为什么?”秦沛文饶有兴趣地扬眉,目光落至外面暗色的芭蕉,哑然失笑,“不会只是因为带你来看这个?”
她没吭声。
秦沛文一时心情柔软,从背后拥着她,顽劣的语气,“你想看就想看个够,累了就过来。”
余光下瞥,怀里的人儿果然眼眶又泛红。
秦沛文轻笑。
柳帘抽出他西装的领带擦眼泪,“不要对我太好。”
秦沛文笑道:“真好骗,女人都会因为小事落泪吗?”
柳帘望着那片沉沉的叶子,闷闷的雨声坠在其中。
她轻声道:“你不懂。”
-
她的神情陷入空灵的迷茫,一而再再而三地见到,秦沛文选择在此刻,把时间都交给她,独身进屋了。
不过他也没上楼,在一层处理公事。
直到半小时后,她进来了,提着从公司带来的快递往楼梯口,蹲了下来。
“楼梯太暗了,白天走路不小心会摔跤。”她从袋中取出包装,把感应线条灯给他展示看,“我可以贴在墙面上吗?”
秦沛文从蓝色光屏中抬眼,淡淡道,“你这是在入侵。”
“怎么会。”她嗔怪道,俯身开始贴,“这样才像家嘛,我家就是我自己全程监管设计的,不论怎么说,有个家的地方,心就会放松的。”
秦沛文笑了笑,放任她乱贴去了。
忙活良久,随着一声“好了”,秦沛文抬眼看去,靠近地的墙面因声音一线且一线地冒着七彩的光。
柳帘踩着楼梯,上下跑着给他展示,像个顽劣的孩子。
又恢复了促狭笑意。
秦沛文正对着看她,柳帘在中间搭着扶手笑着回看他,“是不是很棒,你要是不喜欢,分手了找工人全收走,不过我建议你不要撕,说不定新女伴也喜欢,还得说你顾家呢。”
“是吗?”秦沛文合上电脑,迈上台阶。
身后的光线一条条亮起。
柳帘没去理,蹲下身子去压实感应灯,还未反应过来,秦沛文拉起她,抵在墙上,手穿过她的长裙,摩挲在隐晦处。
浅薄的料子逐渐泅湿。
她浅淡地嘤咛一声。
底端的感应光向上,缓缓如鱼潜水,如烟火升空。
秦沛文视线低垂,轻笑:“确实像那么回事。”
她手掌撑着墙壁,指尖却因施力而呈现出粉白相加。
空间里,只有指尖在细腻柔软里探索,后背的锁扣不知何时被解开了。
喉咙间发出的不规则音调让周遭的感应线亮如霓虹。
她反应强烈却不紧绷,两腿自然分开,笑看他后闭上眼睛,任他的动作逐渐呈现出迷醉的神态。
双唇和脸都转至勾人的绯红。
气息扑在他的胸口,秦沛文低头,轻轻捏住她的下巴。顺势而来,她半就着回吻。
这么吻,吻如燎原。
他的手直接从裙底抽出。
柳帘无力地顺墙而下。
秦沛文一把把她抱起,往台阶上走。
本来是调情玩笑,耐不住她也在勾引他。
-
跟他缠绵了一夜。
周六一早,她还得赶飞机,周五晚上,在家里睡的。
落地法国酒店后,柳帘收到负责《不辞夜》男主的经纪人打来的电话,说导演因为他演的不好说停工,等他调整状态。
听到经纪人谈吐不清,柳帘稳稳心神,走至没人的地方,“你跟我说说根本原因。”
“宋导跟林采森关系像是不错,上次因为咱们,林采森的作品上被除名,宋导知道了,替他打报不平。”
柳帘蹙眉,平静地说道:“是制片人要换的林导,跟我们分明没有联系。”
经纪人被她的谨慎而震慑到,自知说错话,不敢说话。
柳帘盯着廊里的盆景,冷静说:“你带着人过去跟宋导好好道歉,剩下我来处理。”
挂断时间,柳帘看向手表,下午一点,国内才六点。
柳帘翻出W的微信,想了想,只是编辑了一段文字过去,朝明星的房间过去看看。
过了一小时,手机震动。
虽然在Q流程,但是她的手机一直握在手心。
顷刻她的手心痒痒的。
她下意识去点开看,有瞬间呼吸都停摆了。
W:我知道了。
到了傍晚,经纪人电话姗姗来迟,柳帘当即接了。
“可以了。”
柳帘:“嗯。”
经纪人声音不免兴奋,“老板,你何时认识了秦沛文?”
柳帘微微抬眼。
“科技新贵,投资大佬哎,说是你朋友,送了咖啡车过去应援,宋导当时听了脸都泛白了。”
柳帘却听得心口乱跳。
狐假虎威。
这才是最危险。
挂掉电话,趁着明星在名牌红毯上签名,柳帘去焦急直接飞过去一个微信电话。
“陈臣,你疯了。”
那头一顿,问:“怎么了?”
“你借你老板风头压人,被他知道了,你怎么办?”
许久,他没说话,隔着听筒笑了一声,“你担心我?”
柳帘没心情跟他开玩笑,“我担心我们。”
虽然秦沛文回国代行秦家职权,但是听说他科技产业投资占据大半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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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是个不好惹且有野心的人物。
否则她就不会断定在秦老爷子病危之际回国争家产。
“难得见你真情流露。”
柳帘被他彻底打岔:“平时我对你说的,都是真情。”
秦沛文听了低笑,“有你这话,我可以放心了。”
“什么?”
“出事了我担着。”
-
秦沛文挂掉电话。
从睁眼都忙到傍晚,抵达秦宅已七点。
因秦明澈的未婚妻流产还在做小月,秦四家只有秦业诚在家宴上。
秦沛文跟哥嫂们打过招呼,坐在位置上。
因长辈们都在,小辈们吃的鸦雀无声,而秦家长辈们也陷入空前的沉默。
偶尔,只单跟秦沛文产生沟通。
秦翡问:“沛文,在国内呆多久?”
秦沛文笑着说;“二哥,爸这边得放人,要不我不好走。”
秦业诚也问:“你海外产业不要了?”
秦沛文深沉地看过去:“四哥,科技投资要比影视业投资前景更好。”
秦链里默不作声地看了眼,拿着秦沁的碗,舀汤,问:“妈,喝罗宋汤吗,开胃。”
秦老太太方舜合因为丈夫住院日夜操劳,本黝黑的发色也来不及打理泛起白朦朦的色调,身形也消瘦。
她吃了几口,看向秦沛文,“我先上楼了,剩下你安排就行。”
秦沛文淡淡应声。
吃过晚宴过后,气氛异常凝重,身为中间人的秦沛文却笑着起身,说烟瘾犯了,去了廊下抽烟。
不一会儿,听到客厅里争吵声,陈臣从内屋出来汇报。
秦沛文散淡地问:“吵什么。”
陈臣垂眼:“像是在吵您侄子未婚妻流产的事,您四哥说是二哥指示人开车撞人。”
秦沛文面色晦暗,烟雾笼罩在脸上看不清情绪。
“……您要不要过去。”陈臣为难。
秦沛文抬眼看去。
秦老太太不知何时站在跟前了。
秦沛文掐灭烟,抬手去扶,“妈。”
方舜和拂开他的手,朝着他的脸挥了一巴掌。
很清脆。
他鼻间还架着副眼镜,瞬间挥落在地上。
动静直接止住了即将挥拳的兄弟们。
方舜合面沉如水:“兄弟不合,你也别想独善其身,现在你做掌权人,出现这场面没法制止,到底算你的无能。”
秦沛文侧着头,面上浮出红色掌印,缓缓地看过去,“是我疏忽,您别生气。”抬手压了压嘴角,“母亲。”
他散淡地接过助理接过眼镜,见助理要取冰块,开口,“不用。”
转而扶着秦老太太去沙发一侧坐下,而他坐至中央单人的沙发上,身体放松地向后靠,左大腿搭在右膝上,出声说:“哥哥们是不满意我吗?”
眸子缓缓平移,“如果哥哥们要是对我不满,我可以让贤。”
秦翡冷调出声,坐至他身侧。
秦沛文看过去,“二哥,要不你来。”
却听到秦业诚“喀哒”擦打火机,眼神过去—
浮着红掌印的脸挂着笑意,但看着极为阴郁。
秦业诚只好止住掏香烟的冲动,疾步走至窗前。
秦沛文再度朝着秦明然看去,“要不大哥来。”
秦明然一时哑然,吞吐半天只说句:“我老了。”
空气沉寂。
秦沛文在国外积累多年,资产甚至超过兄弟们的总和,料定他已不屑于家产争夺。
而秦老爷子让秦沛文不远万里回国的原因,就是不想他不在时,场面过于难堪。
此时需要有人说话,可端坐在中央的男人正手持小刀,垂着眼皮,看着指尖的苹果灵动地接受凌迟。
“哥哥们,既然知道我代行职权为的是家和万事兴,那就不要给我添堵。”秦沛文将苹果均衡切割,认真的表情像是在完成工艺品,淡淡说,“给老太太添堵。”
一时无话。
秦沛文用刀刺了一块,尝了一口,递过去,眯眼笑道,“您看这样行吗?”
方舜合神色一滞。
秦沛文是找她台阶下,管兄弟们出力不讨好,不管也无可指摘,但管就得管的好,少不得秘书次日跟秦老爷子汇报秦沛文的能力。
家宴吃的面和心不合,在外面等司机过来开车时,几位哥哥像约好了一样,没在门前碰面。
车等在外头,散宴会,直接回别墅。
秦沛文打开门,关门的动静让楼梯墙面的感应灯亮了。
他微怔。
插电感应式灯,本想她不在时,拔掉电源,可人一忙起来就不顾及细节。
秦沛文没有开灯,点了支烟,拖开椅子,声响让楼梯墙面上的灯在明灭。
手腕抵在桌沿,指尖的猩红升伏袅袅的烟。
灯在安静里熄灭,空间跌入黑暗里,摸不到方向。
确实像个家。
感觉有人在等他。
他抬眼,淡薄一笑。
15. chapter15
法国的五月八面来风,盛大影节开幕,紧锣密鼓的红毯走秀以及颁奖典礼,悬而未决,丝毫不能松懈。
柳帘时刻盯着热门消息,甚至在期间谈了三起品牌合作。
国内的内娱好处在于,虽内部会有碰撞,但对外是却出奇的团结。
在影节尾声,几位制片人和导演共同联名,在南法餐厅邀请国内的艺人以及相关人员团聚。
毕竟是个谈合作的好机会,明星不会错过,柳帘也是。
宴会进至大半,柳帘喝了第二碗LePerla后,环顾四周,见到几位制片人不在,一时也没了兴趣,准备撤场。
她跟助理说,让经纪人带好底下的明星后,起身,往洗手间走。
经过庭院,温润的海风吹起她的头发。
“柳帘。”
听到有人喊,柳帘抬眼看去。
陈述也在那里。
林林总总几个男人,几位叫的上名字制片人和知名导演站在院内闲聊。
不远处的顾之遇朝她说:“过来聊聊天。”
柳帘微怔,暗想,因不久前打了林采森,开罪了林之遇,这事还没彻底翻篇,他怎么会叫住自己。
可面上极其平静,她旋即笑着过去,跟他们先后握手,摸向口袋,带的男士香烟已经用尽。
顾之遇制止道:“大老爷们都随身有,你用你的女士香烟去吧。”
说着,他们几人笑了笑。
柳帘垂着眼皮,点燃了香烟,站在法国的夜风里,竖着耳朵听他们闲聊。
内容大部分是围绕娱乐圈投资市场,剧本筛选,哪家明星是谁,谁最近想捧的哪位明星。
柳帘忍不住插嘴:“宋制片人,你看我们家演员行不行。”
宋制片人拿着烟朝着她点点,对顾之遇说:“之遇说说,一小姑娘野心得多大,傍在大树下乘凉不带带我们,还得把光抢走。”
顾之遇抽着烟,笑而不语。
柳帘知道大家在恭维顾之遇,毕竟今年他投资的影片入围戛纳,吸睛无数,赚得盆满钵满,但话里的意思,她不明白。
笑着打哈哈半天,柳帘没往深处想,在里头插科打诨半天,借机邀约了好几个编剧和制片人回过谈细节。
等散人回宴席上时,顾之遇笑说:“柳帘,咱们就是一根稻草的蚂蚱,过往不咎才是。”
柳帘云里雾里半天,不好开罪地握手致谢。
走至楼梯后,听到有人在叫她。
柳帘看过去,是陈述。
她微微挑唇,对他点头,伸出手。
陈述回握,没有特殊力道,松松垮垮的绅士手。
柳帘微怔。
陈述说道:“柳总,你现在是秦总那边的人,以后咱们合作,投资方面还得多靠你。”
柳帘微微蹙眉:“秦总那边的人?”
陈述笑她这时候还藏着掖着:“那天是秦五底下陈臣特助专门去送的应援车,你这时候还装,非得哪天咱们跟秦总坐同桌上才承认?”
换平时,他们这些鬼精灵的人是不会主动邀约明星经纪公司负责人混在其中闲聊,今日能在里面搭线牵桥成功得益于是某人狐假虎威的帮助。
她给了个含糊回答:“陈制片人开玩笑了,秦家我是一直认识,合作还得多靠您。”
阳奉阴违对人来说普遍受用。
陈述听得跟她笑了。
等人走后,柳帘摸摸额头,一手的冷汗。
-
秦家的情况,她从秦沁和秦明澈嘴里得知甚多。
庸碌的秦大,暴脾气的秦二,精明的秦三,野心的秦四,至于秦五,出名的温文尔雅,不理纷争。
可就目前形势来看,秦五周边制片人有陈述,也策反了秦四的身边人,顾之遇。
柳帘清晰认知到,秦沛文并不是众人口中的人畜无害。
她摸不清秦沛文的脾性,毕竟没见过。
但按照柳帘的原则,在秦老爷子没发讣告之前,她不会彻底站队,不做开国元勋,只做两端的首鼠。
陈臣假借秦沛文名义送应援车虽解决了她的燃眉,但是长远利益来讲,不见得是好事。
在这时,柳帘还不知道她身边朝夕的陈臣是秦沛文,现在只明白一个道理,要是秦沛文知道了,是否发火还不好说,搞的她像真站队在秦五这里,说不定秦二和秦四给她家艺人雪藏了也说不定。
她不喜欢蠢人,但也不喜欢装聪明的人。
挑战极限是趣味,但危险又是另外一回事。
柳帘抬腕。
国内应该是凌晨四点钟。
她点开手机,找到W的微信,编辑过去:想跟你说件事。
指尖还在屏幕上点击,与此同时,屏幕微微震动。
紧接着黑屏上显示W通话。
她屏息,点下接听键,试探询问:“你没睡?”
那头声音略有惺忪:“没怎么睡沉。”
柳帘沉默。
他问:“你要说的什么事。”
柳帘抿唇,最终道:“没什么……我看到次卧有个唱片机,就想买个唱片听听,你有喜欢的吗?”
他笑了笑,很浅的低沉:“你倒是真不见外。”
听到他的声音,不知怎的,让她又放松下来。
柳帘也微微一笑,身体靠着椅背,指尖缠绕着头发:“你失眠了吗?”
秦沛文说:“有点。”
他语调谈兴不高,显然失眠几日。
“等等。”柳帘想了想,把语音通话挂断。
她看着对话框里没编辑完的文字,抬起指尖,最终删除掉,点开视频通话。
那头因视频通话挂断一次。
柳帘:快点接!
再打过去,才接通。
屏幕一片黑暗,窸窣的动静隐约看到胳膊的轮廓。
柳帘:“不用开灯。”
影子微顿。
她道:“我陪你一会,说不定睡着了。”
秦沛文才缓声问:“下午没事?”
“没什么事,审批几份文件。”
那头没说话。
柳帘找了好几个角度,把自己调至色调最温和,显得人最漂亮的角度,肤色在光底下显得粉且透明。
秦沛文低声一笑。
两人没对话,让他自行体会她在他身侧陪着的状态。
秦沛文狎昵:“你在身边不是总在动手动脚?”
柳帘脸上有促狭。
有轻松的调调。
柳帘笑着翻着看文件,勾着条款。
一边是法国午后迷蒙的阳光,一边是国内深沉的夜。
很久都没出声,柳帘以为他睡着,起身去拿笔记本时,动作刻意放轻许多。
屏幕里忽穿来幽深的语调:“突然有点懂你那天话里的意思。”
“嗯?”
“不要对我太好。”
柳帘垂眸,最终道:“是吧。”
-
收尾工作后,团队放了两天假。
柳帘没走远,只去了Meynadier里面随便逛了逛,买OskarSchuster的黑胶片以及秦沁喜欢的香水后,会旅馆休息了。
次日下午,由法国直飞国内的航班历经11小时后落地上海。
从出口出来后,柳帘一眼见到过来接机的秦沁。
“多麻烦,非要跑到上海,你在芰荷等等我也行。”柳帘推着行李车,一手受不了的接过她手里的鲜花。
另端还是自家艺人的粉丝接机,她身材高挑纤细,包的严实,不清楚的以为也是位明星。
秦沁笑嘻嘻地接过她手里的包,抱住她:“好了,我在芰荷玩快无聊死了,老婆我是你的唯粉,不要啰嗦了。”
两人从机场出来,秦沁开出自己的红色轿跑,把驾驶位向前移动,才勉强把她的行李塞在后面车座。
柳帘道:“这就是有钱的烦恼吗?”
秦沁嘿嘿一笑,启动车子,“本来想开哪辆SUV,但是在上海玩实在停车不方便。”
根本来不及倒时差,剩下的时间全程陪着秦沁shopping。
“这件好看吗?”
柳帘抬眼,眼前摆弄着一个粉色的内裤。她忍不住说:“多大了,穿点蕾丝的吧。”
秦沁反问她:“人家还小,买一个吧。”
柳帘无语地点头:“买买买。”
结账时,柳帘正吃着冰激凌,余光里,看到收银员在看着她们两个,很意犹未尽的表情。
等秦沁走过来,柳帘道:“人家差点以为我们拉拉了。”
秦沁理直气壮抱住她:“那我叫你老婆,你答应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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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帘说:“换个称呼。”
“什么?”
“叫妈。”
“……”
秦沁挠她,柳帘只好求饶。
小姑娘向来鬼灵精怪,并不缺朋友。但是周围都有一个笑谈,秦沁周围流水的朋友,铁打的柳帘。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柳帘把秦沁的需求照顾很明白。
就像最初秦沁幼年丧母,神志处于抑郁状态,时不时想去死,十六岁的柳帘说的话让她记住很久。
柳帘说:“从经济学上来说,近两年,都不是自杀的好时候,就业率持续走低,发达国家生育率大幅度降低,你要是死了,现在投胎,不一定会有这样条件的家庭。”
秦沁惊呆了,很难想象眼前人竟然跟她同岁。
而柳帘却很清楚秦沁:她极其需要一位成熟女性扮演母亲的角色,不需要做她最好的朋友,甚至可以对她严厉,照顾她的起居,做她的妈妈。
柳帘从结实秦沁时,就很清楚自身定义,就好比第一次在向叔叔家里见到秦沁在阁楼抽烟一样,她上去就把烟给灭了,等秦沁再点烟时,柳帘夺过她手里的烟,吸了一口,清冷地道:“装什么。”
一时间朋友和母亲关系交融达到顶峰。
她会关注秦沁的健康,陪她出去玩,甚至给她做饭,就因为秦沁,她才得以进入娱乐圈顺风顺水,赚了很多钱,再也不用主动提着扫把去阁楼里打扫。
等价利益交换,自小精打细算到像一个商人。
后来两人的关系果然是秦沁依赖于柳帘,生怕自己不听话,柳帘不要自己了。
她很会拿捏人的弱点,有股从骨子里散发的冷漠,只有利益才能打动她。
临近傍晚,两人到酒店登记入住。
到房间后,把行李放地面,柳帘在翻找给她买的香水,秦沁坐在床上,把包里的喜帖给她。
柳帘诧异的接过,问:“谁的婚礼?”
“我六哥的啊。”
秦明澈的婚礼。
原定在五月份,柳帘正好出席戛纳,以为秦明澈时跟她彻底交恶了,所以没给喜帖。
原来延期了。
“他可能过几天再过去一趟跟你说说,说让我转交显得不尊重人。”秦沁蹲下来取过香水,把透明密封袋撕开,道,“比起他结婚找你参加宴席,转交喜帖算什么,这人真无语。”
柳帘笑道:“这有什么,工作上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秦沁撇嘴,拿过柳帘的手,对着她的腕喷了一些,低头去嗅。
柳帘跟她闲聊:“婚礼怎么延期了。”
秦沁闻后一笑,才说:“啊,我忘了跟你说,方梨小产了。”
柳帘抬眼,沉静问:“什么?怎么小产了。”
“出车祸了。”秦沁道,神秘凑过来,“说也奇怪,路上本来什么人也没有,突然冒出一个中年人,方梨为了躲开,车子撞到护栏上,意外来的太突然了。”
可能根本不是意外。
柳帘问:“什么时候的事?”
秦沁想了想说:“就在我告诉你这件事不久。”
柳帘整颗心提起了。
险而有险。
论时间就是她告诉陈臣不久后,怎么怎么巧呢?
她感觉迟早要载在近期这位让她着迷的男人身上。
柳帘缓缓起身,坐在窗前的藤椅上,拿起喜帖,看了看。
秦沁在看她的行李箱,看到一个胶片,包装精美,拿起来道:“这东西很贵吧?”
贵?
柳帘掀起眼皮,静静道:“小玩意,不值钱。”
-
已接近十点。
秦沛文从医院出来。
秦老爷子康复看样子无望,语言功能没有丧失,但是右半部分身体毫无反应。
但是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助理的车开过来,秦沛文拉开车门,一阵春天的夜风迎面袭来。
粉色的花瓣顺着街道飞旋至他的裤腿。
这让他想起某个春天的夜晚。
女人疏懒地靠在花树下,闭着眼睛,肤色粉嫩,唇色勾人。
秦沛文浅淡地勾唇。
手机震动。
他垂眼,解锁打开。
【我爱吃榴莲】:不好意思,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16. chapter16
柳帘谈过很多恋爱。
若感情也分上下位者,她绝对是上位者,是天生的领导者,绝对掌控者。
感情对她来说只是调味品,她很清楚那些比她小五岁六岁的男孩子追求的含义,他想要的,只要她喜欢,会给。
像她这样能耐的人,极少跟高层谈情说爱,要不就是有家庭,要不就是精致主义进行利益分割,前者是她的原则,后者纯属就是不喜欢被掌控。
到下周一回到办公室,桌面上如约出现《W杀》的影视投资合同,柳帘问助理谭明洁:“秦家谁送来的。”
谭明洁道:“说是陈臣,是秦五家特助。”
连面都没见,他还知道断的干净。
柳帘饶有趣味地一笑。
-
下午,经过开会商讨,秦沛文那边《W杀》的影视女主角放弃最初放过来的企划案,转而启用非流量明星,让助理先去跟秦沛文那边特助进行汇报。柳帘说需要搏一搏,要是不接受,告诉秦五总特助现在没有其他合适的演员。
柳帘解散会议,回到办公室后,一眼看到坐在外厅的秦明澈。
他人懒散,翘着二郎腿,在看他们家明星登的杂志内容。
秦明澈注意到他人来,漫不经心道:“喜帖收到了?”
“收到了,恭喜。”柳帘拿着文件点点桌子,示意让他进来说话。
秦明澈边起身边调侃:“你真是不一般的无情。”
她走进办公室,门大敞开,坐在椅子上,笑道:“你还给我使绊子呢。”
秦明澈露出意犹未尽的笑意,对她的让步算是和解,反身关上门。
柳帘警惕。
秦明澈提醒她放松:“不敢了不敢了。”
上次让秦沛文抓个现行后,他人老实多了,生怕秦沛文把这事告诉方家,一气之下把婚约解除,他得被父母打死。
在调情和利益之间,男人算的比谁都清楚。
“跟你也谈正事。”他提着公文包将文件夹丢至桌面,道,“我投资的影片,想让你家最当红的岱蓝演女主,你看中不中?”
投资过亿的古风剧,根据著小说进行改编,本身就有粉丝基础,要是能有当红影星加入的话,肯定流量到位,即使不成功,也不会太难看。
柳帘说着官调:“我咨询咨询她底下艺人的经纪人,怎么着也能给你空出时间。”
秦明澈觉得八九不离十,笑着坐下了,喝了一口助理送来的咖啡,道:“不过说真的,我们只在办公桌见面真的是可惜。”
柳帘眯眼,装作听不懂:“婚礼还有几天。”
“五天。”秦明澈道,“要是你以后想在别的地方见过,还可以给我打电话。”
柳帘笑说,“别想了,明澈,好好生活。”
秦明澈起身,点她:“我说真的,要想我给我打电话就行。”
柳帘淡淡笑了一下。
秦明澈走了后,柳帘用座机给分线打电话,让助理订几杯柠檬水给大家分着喝,再给她送过来一杯。
谭明洁问:“您不是戒糖吗?”
柳帘冷声道:“我恶心。”
放下电话,她转动椅子,看向窗外。
午后的钢铁森林泛着冷光,不住的闪烁。
-
阴历六月十六,是日宜室宜家。
秦家因许久没有的婚事操办许久,早起时,柳帘就收到秦沁发来的视频,烟火彩炮砰然,满地是红色碎纸屑。
柳帘属于好友位,包好红包,中午过去送钱,坐席就开吃那种好友,所以发过去个牛的表情包后,先去公司上班。
临近中午,柳帘才开车过去礼堂。
中西混杂的婚礼,鞭炮也有,设在中层的半露天人工草地也有。
迎亲队伍到中午十一点半到达酒店,新娘还在化妆间化妆,柳帘正好把礼金给前台总管记事,坐上电梯,趁机入座。
走出电梯,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在喊:“陈臣,陈助理。”
柳帘抬起眼皮,几乎下意识扭头去找。
一个女孩子拿着文件夹从她身旁跑过,在一个男人跟前站定:“记账单子在这里,秦总让你先保存住。”
柳帘眯眼。
那个叫“陈臣”的男人点头,三十五岁左右,瘦高身材,偏文静型,不认识,但及其眼熟。
女孩交过单子舒心一半,回身走的时候,步伐慢了许多。
陈臣抬头,正好看到柳帘,脸上明显一怔。
显然他认的自己。
柳帘朝他点头,他尴尬地笑笑,快步往走廊深处走。
柳帘想了想,叫住女孩:“不好意思。”
女孩停下脚步,满脸疑惑。
“刚才那个人叫陈臣,是秦五叔的特助吗?”
女孩看着她,最终点点头。
柳帘蹙眉,笑了笑:“谢谢。”
招呼过小姑娘,她往里走,看到那位陈臣在门口留意她。
-
一时间没什么心情。
柳帘坐到席面上,一遍沉思,点着微信对话框,W。
王,汪,望。
忽然电光火石之间,脑中蹦出一个字,文。
秦沛文的文。
她屏息。
不可能这么巧。
可还是一而再再二三点开看他的微信。
有种难以明说的情绪。
趁着空档,她百无聊赖地处理公司琐事,偶遇几位前任男友过来,闲聊着看了几眼大屏幕上的新婚伴侣。
贺家算是芰荷有门面的企业,次子贺潮是她的高中同学,代表贺家出席,人长得清爽利落。
他们在同一席面,贺潮帮她挡了几位前任,人喝了半壶茶,烦的不行:“什么时候开席,饿死了。”
“出息。”柳帘笑他,“别喝这么多水,你不是医生吗?喝出病自己能看自己身体吗?”
贺潮白她一眼:“学姐,你越来越变态。”
两个人沉默。
柳帘清楚直男骨头不好啃,还不如吃刚上来的婚席四大件——海参,鲍鱼,白赤虾、海螺。
“对了,你不是有收集唱片的怪癖,我恰好有一张。”柳帘喝着海参粥,漫不经心地说。
贺潮懒懒地问:“谁的?”
“Ocskar。”
贺潮眼睛一亮。
柳帘旋即抿唇。
贺潮进入警戒状态,道:“肉偿没门。”
柳帘无语:“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只是让你出来玩玩喝酒而已。”
贺潮没说话,也没拒绝,那张俊脸极其为难:“好吧。”
两个人专心干饭,饿死鬼投胎。
直到听到主持人道“全场打开手机手电筒”,新娘已经在台子中央跟新郎热吻。
贺潮瞥一眼秦明澈,道:“辣眼睛。”
柳帘闻声,朝着台面扫了一眼。
这么一看不要紧。
余光里主席面坐的人,让她瞳孔都微微一震。
“陈臣”赫然在列。
因秦老爷子行动不便,只在秦家露了面,主席现只坐着秦老太太,以及秦家的四位兄弟。
她用眼神在他们身上点兵点将。
要是四位兄弟都在场的话,秦沛文是……
柳帘不敢往深处想,屏息,不动声色地观摩熟悉的背影。
他背身而坐,衣冠楚楚,儒雅风流,在黯淡的灯光里,是一道清绝的暗影。
她胸口微微一悸。
正好有人往主席面快走,俯身交代,男人身体向后靠,银色质地的眼镜闪烁着光,露出一张轮廓分明到熟悉不能再熟悉的侧脸。
听到耳语后,他挑眉,胳膊搭在桌面,身体缓缓地转动,直直朝着她的方向看去。
忽地,掌声四起。
音乐随之响起。
新娘握住花在擦拭眼泪,新郎俯身去看。
而这一切,所有景色都是模糊,唯有心跳猛烈。
柳帘看见所谓的“陈臣”仿佛是笑了,好像他不会意外在正场合遇到她。
目光沉沉,眸色如潭水,看着她,像是猎物。
柳帘脑袋里嗡一声,在一瞬间,大厅飞起的万花筒碎片哗啦啦地落了她满脸。
宛如五雷轰顶。
嗡嗡作响的脑子想起世面上有不少秦家五子传言,最多的是最克己复礼,为人斯文,风评甚好。
是跟她这样的风流女人毫不沾边的。
原来他在正席面看着这么明媒正派,从容冷静。
而这位被人夸赞的秦家五子此时正坐在主席面上,白日矜贵。
夜晚却与她在床上日夜缠绵。
-
余下的时间,她已再无吃饭的趣味性。
脑中飞速运转接下来的特发情况,最大的可能还是两人装不熟,但直觉告诉她,他并不好惹。
贺潮碰碰她的胳膊:“等会新娘新郎要过来敬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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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帘抬眼看去,四个伴郎跟至新郎新娘身后,经过桌时,无一不站起来跟新郎身后的一位伴郎双手碰杯,极其郑重。
贺潮也看过去道:“那位就是秦沛文,秦明澈五叔叔,在it创投圈称得上名号。”
言语间,他们一同站起身,手里举着酒杯。
说是酒杯,装的不过是饮料。
酒店在最高层举办,半露天,透明窗户落进一大片阳光。
柳帘不动声色地瞥了新郎身后人一眼,笑着举着酒杯,对秦明澈再次说道:“恭喜。”
因刚流产后过足小月,方梨端着温水,见到柳帘,全天疲惫一扫而空,直接进入攻击状态。
闹哄中,方梨:“柳姐,喝果汁不够意思,孙哥,给姐倒上白的。”
柳帘在酒桌厮混惯了,酒量不在话下,只是秦明澈不胜酒力。
秦明澈刚要阻止,肩膀被掌心按住。
放温白开的酒杯递给侄子,秦沛文上前,接过白酒,笑道:“柳小姐,我和侄子一块敬你。”
秦沛文身为大家长,开口说话,没人敢多撺掇。
柳帘抿唇,抬起胳膊,将酒杯向前递。
他倾身,神色自若,淡薄的木质香气混杂酒精的味道。
陌生的像是从未见过。
柳帘也保持正式场合的假面,笑了笑。
手里的酒杯被接过。
柳帘抬眼。
贺潮将她的酒一饮而尽,把自己的酒杯递给她。
她微怔。
贺潮在她耳边低语:“替你挡了,记得给我唱片。”
柳帘:“……”
方梨忍不住酸酸地说:“柳姐,你又换男朋友了吗?”
她知道方梨跟秦明澈结婚,不见得多高兴,他们这群精英出身的家庭,极其注重门当户对的结合,方梨只是在酸她,酸她的洒脱,可能更多的是羡慕。
柳帘一昂头,拉住贺潮的胳膊:“对呀,羡慕不。”
贺潮:“……”
方梨怪叫声,拉了一把秦明澈:“我有老公好不好。”
两人斗法,众人都说吃了一地狗粮,哄笑声一片。
柳帘跟着也笑了,余光里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心下一惊,抬眼看去。
秦沛文指尖捻着酒杯柄,目光不冷不淡地看着她,脸上挂着分不清情绪的笑意。
-
她承认她有恶作剧的意思,但是秦沛文跟着新郎新娘继续去下一席面。
不喜欢被戏弄,戏弄人的主动权最好在她手里。
中途,柳帘起身去洗手间。
助理打来问确认她会公司的时间安排客户会晤,柳帘抬手看腕,回在下午一点,又安排了稍后工作后挂断电话,她放好手机,抽出纸巾,边走边低眉擦手,出去时没注意迎面撞上人,下意识先说抱歉。
头顶淡淡的笑声,说句:“没事。”
熟悉的音调和气息让她猝然抬头,目光跌入到他的眸色里。
他应该是指尖沾染奶油,半张开胳膊,薄白的眼皮低垂着,看着她。
柳帘移开目光,尽可能调整呼吸:“五叔好。”
秦沛文散淡地应声,从她身侧走过,俯身,推开水龙头的开关。
镜子里映着他端正英俊的五官,几分漠然的冷淡。
知道她在注视着他,他仍不紧不慢地,洗着手问:“换新男伴了?”
慢悠悠的声音,嗓音低沉,像是午后假寐的兽,实则在盯着猎物挣扎。
柳帘想质问,为什么要告诉他一个假身份。
太弱了。
要是开口,她就输的一塌糊涂。
柳帘微微一笑,闲散地靠着柱子,抱着手臂道:“都说秦家五子为人方正,孟浪的人不敢近身。”
淡淡的语气,稀薄的讽意。
薄怒却在出卖她。
秦沛文缓缓抬眸,看着镜子里的柳帘,鼻腔微哼,露出笑意,但看着格外陌生,分不清是冷漠还是愠怒,“柳小姐,
你爱我吗?”
“嗯?”
“你要跟我结婚?”
柳帘扯动嘴角,做出细微吞咽的动作,意识到他重复的是她说过的话。
心口堵得厉害,一句话说不出。
秦沛文关掉水龙头,走在她身边,极为耐心地笑道:“你的要求,我没有越线。”
顿了顿,“可柳小姐站在我身边的要求,却一次也没实现过。”
17. chapter17
从洗手间回来,席面开始有客人离席,柳帘回去也去拿包,秦沁从主席面跑过来,和她说一起走。
柳帘本来想让贺潮正好过来说会话,没想到这小子见到是秦沁跑的比谁都快。
秦沁更无所谓:“没事,反应两家都通气了,我和贺潮订婚后再熟络也不迟。”
柳帘道:“没感情你也能结的下去婚。”
秦沁反驳:“有感情也不见得会结婚。”
说的柳帘无可辩驳,接过喜饼和喜糖后,坐在椅子上处理公事等着秦沁。
往根源上讲,秦家的先辈是民国时期的戏曲演员,后来辗转港城等地,从幕前转为幕后操作,手底下监管或者投资的影视成百,过来参加婚礼的人员大多都是影视圈有名的人士,再加上秦家近几年有向实体转业的趋势,广交结缘更不为过。
秦沛文背阔挺拔的身影在其中依旧出挑,眼阔偏深,鼻梁高挺,架着银色的眼镜,雅致且礼节有度,在名利场温和地周旋,像优雅闲散的兽,慵懒且游刃有余,是与生俱来的矜贵。
他不同秦家小辈见人规整,随和自然,又有年轻人的活力,唇角挂着笑意时,不时让人对他极为信任可靠。
柳帘看着好一会儿,一时心情百转复杂。
没跟他耳鬓厮磨,她还真被他的皮囊给骗了。
散场后。
秦沁过来跟她说:“今天我们做五叔的车走。”
柳帘蹙眉,“我开车过来的。”
“你不是喝酒了吗?”秦沁问问她身上,“把钥匙给我爸爸就行,让司机他们送去指定地点就行。”
柳帘想了想,也没什么辩驳的理由,点头答应了。
跟秦沛文再见面其实也没有尴尬的,现在秦老爷子病重,秦沛文掌权,要是有可能,说不定整个秦家都是秦沛文,没必要因为私人感情耽误工作。
不知是不是父亲在她记忆里缺失的缘故,对柳帘来说,男性并不是生命中最为重要的部分,要论对她最致命的就是,不能失去工作。
她察觉到在洗手间遇到时,秦沛文面色不悦,于是在想因为什么事情招惹了他。
思来想去,应该是他投资影视《W杀》角选择问题。
迈巴赫停在她们眼前,秦沁坐在后面,柳帘随之拉开前车门。
很熟悉的熏香以及木质香气。
坐在驾驶室的男人就是方才楼道里被人喊“陈臣”的男人,下意识躲开她的目光。
见到是他,柳帘想到上次在车里接吻,脸也微红,点了点头。
“五叔好。”秦沁说。
柳帘朝着后视镜看了一眼。
镜中的男人正掌着手里的ipad,垂着眼皮,修长的指间在屏幕上触碰。
秦沁说:“你跟着叫五叔就好。”
“五……”
秦沛文抬眼看了一眼后视镜。
屏幕上的蓝色光调让他的镜框闪烁着锐利的光。
柳帘紧着说:“叔好。”移开目光,去看窗外了。
因为多了位长辈,秦沁和柳帘在路上格外安静。
车子行驶将近十分钟,对于秦沁来说,简直度秒如年。
直到秦沛文将iPad熄屏,摘下眼镜,闭眼休憩后,秦沁才敢玩手机发消息给柳帘:“下次再也不跟五叔的车了。”
柳帘低眉笑了笑,回:等会你先走,我跟秦五叔说点事。
秦沁问:什么事。
柳帘:公事。
能有工作上的交接,秦沁丝毫不意外。
还未抵达附近商场后,秦沁就给柳帘发欢呼的表情,说自己先溜了。
等秦沁走后,车厢内响起细微的空调制动动静,吸在鼻腔进肺部有股凉意。
司机不明所以地看她。
柳帘说句“等等”,拉开车门,从前方走至后排,坐了进去。
身侧的男人面部轮廓冷硬,阖着眼皮,抱着手臂的指腹散漫地点着袖上衣料。
原来他醒着。
像持续假寐的兽。
“秦先生。”柳帘低声道。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误会,我需要申明《w杀》选角的问题。”
空气沉静。
她开口:“从投资项目大小来看,您四哥投资的古偶剧确实更大些,当然,论剧本的话,《W杀》更有质量,我是折中考虑,流量大的小花去跳出舒适圈去演戏,可能有话题,但是要是因演技问题给剧拖后腿,后期就得不偿失了。”
最重要的是,她两头都不好得罪。
略一停顿,脑子思路不停理顺。
“说下去。”秦沛文嗓音低沉。
柳帘抬眼。
他已睁开眼眸,看她。
落在身上,像是一道清冷的月光。
“何婉演技,我是拍着胸脯说推荐,只是一直没有好的剧本,所以不温不火。”
柳帘抬手,身侧的真皮座椅被她压出一道深印。她尽可能地平和谈判:“影帝闻野跟我打过招呼,要是她接下戏份,也愿意帮她。”
帮大约都清楚,闹绯色绯闻,用流量红的人带另一人以达到吸引公众视线。
淡薄的笑意传至耳中。
暧昧的,紧贴的,像附着在她耳膜上。
“何婉和闻野?”
他低声喃喃,“不怕他们来真的。”
柳帘被他的笑意搞的心情异常烦躁,抬手摸了下烟。
可谈到工作,她语气再沉稳不过:“要是他们不想赚钱,那就尽可能耽误最好的年纪去谈恋爱。”
四周空气和缓。
此时,柳帘感觉像坐在谈判桌上,而对面的秦沛文注视着她,深邃眼里眸色冽亮,更似乎是欣赏。
她越有烦躁之意。
果然工作和恋爱一定得分家。
“柳小姐。”
秦沛文目光落在她身上,“去哪?”
她穿的不多,一身职场精英套装,衬得肩膀平直瘦削,脖颈修长,一头乌顺的长发挽在后面,露出饱满的额头,肤色像鹅脂,白嫩透着粉色,她微侧着头没敢跟他直视,低眉顺眼的乙方态度,要是没跟她耳鬓厮磨过,绝对想不到她私底下的缱绻。
听到他说话,她维持戒备状态,势必要装作不认识。
“秦先生,麻烦您到前面停车,我有点私事。”
在他的注视下,柳帘抿唇,再说:“麻烦了。”
-
午后已经彻底热了。
柳帘站在一处咖啡店前,买了份冷饮,脑子还晕沉。
工作的难题又解决了,感情的话就这样。
他隐晦,她就装不懂,他不提,她更不提,权当没发生。
但心情却不怎么好。
柳帘不喜欢被骗。
他位高权重,面对陌生女性近身,随便想个名字揶揄她,她甚至都能理解。
可就是心情不好。
她抬眼,见到前段时间见过的挤在市区的危楼。推了下午的工作,漫无目的打车在城市里闲逛,没想到来到赵殷亮的家。
顺着向前过人行路,进入一条逼仄的小路,经过公共厕所,混杂着说不上的尿骚味,再往前走走,小吃店和按摩店林立。有人驻足看着着装不菲,都不敢冲她喊进店,反而好奇地观摩。
热闹的街道走过后,紧接着是农贸市场,果蔬堆积,水果林立。
柳帘已经好久不接近人烟了,朝着里面走了会,买了晚季的草莓,准备穿过大棚后回公司时,一抬眼,跟赵殷亮正面碰上。
赵殷亮看着黝黑,像是从工地回来,肤色还有不规则的晒红,看到她后无不愣怔。
柳帘也怔住了,话也不好说。
他手里正提着菜,问她:“怎么跑这里了?”
“随便逛逛。”她垂着眼皮。
理由蹩脚,她面色微红。
赵殷亮笑道:“要不要到我家吃个晚饭。”
柳帘没好开口。
赵殷亮说:“上次给我一千块,就当劳务费了。”
柳帘点头。
她跟着他身后走着,注视着背影。
在模糊的记忆里,他的身高极为挺拔,像棵树闷重,现在反而看着异常佝偻。
跟着他进入老房,柳帘站在屋子中央。
“……那个。”
她抿唇,最终开口道,“草莓,留着给你家人吃吧。”
赵殷亮看了一眼电视机旁边的相框,扯扯嘴角,接过来。
柳帘坐在餐桌前看了会手机,期间,赵殷亮探头探脑不下五次。
柳帘挑眉。
赵殷亮不好意思说:“怕你像上次一样跑了。”
她淡淡一笑:“不会。”
挂在墙面的钟表从四指向五,桌子上陆续放了四道菜,小炒鸡腿,西红柿炒鸡蛋,丝瓜汤,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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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炒虾仁。
两个人坐在餐桌前,吃着晚饭。
时刻多年的亲近,反而异常陌生尴尬。
“中午没怎么吃饭?”赵殷亮看她吃的急。
“嗯,朋友结婚,没什么好吃的。”
再沉默。
又是闲聊。
“你妈挺好的?”
“挺好的,都给我找了五六个后爸了。”
“……”
良久,赵殷亮放下筷子,轻声细语对她道:“帘帘,爸爸对不起你。”
手微顿,她抬眼看了过去,眸子微闪,笑道:“都过去了。”
吃完晚饭,赵殷亮把碗收拾下去,柳帘把五百块从桌面推给他。
“你这是……”
“我不喜欢欠人家的。”
柳帘道:“今天没带够,预约次下次晚饭,我有时间的话,就过来。”
赵殷亮张了张嘴,没说话。
-
要是论空窗期,柳帘还是在未成年时期,要怪就怪秦沛文的身份,害得她还得给个分手冷静期再找新男伴,以防显得她不尊重他,被他以工作理由约谈。
空余的时间,她选择跟秦沁去逛街,或者去赵殷亮那里蹭顿饭,奇怪的是,从来没见过照片里赵殷亮所谓的妻子和孩子。
在多数时候还是心存芥蒂,直到有次黄昏,她发短信告诉赵殷亮不过去吃了,今晚加班。
加班到将近九点下楼时,柳帘在楼下看到赵殷亮站在门口。
她问前台管理人员:“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对方抬头,看到门外站的人,一脸不快:“怎么还在这站着,两个小时了都。”
柳帘瞥了一眼前台,提醒:“这是我的客人。”
对方听后,顿时换了一副嘴脸笑道:“姐,不早说,下次再来跟我打个内线电话,我让他在里面坐着等等。”
柳帘给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往办公楼外走。
春末的风,暖的不像话,她脱去外套走至赵殷亮身后:“你怎么来了。”
赵殷亮手里提着像包袱的物件,见到她后,先是被她的质问而难堪,紧接着一笑,说道:“你不是加班,我给你送点晚饭。”
柳帘微怔。
车子里闷热,不如室外空气流通,柳帘开车在附近的商场停车,找了处在露天的椅子。
赵殷亮把小炒的热饭先后放给她。
“什么呀。”她鼻腔轻微出声,垂眼一笑,低眉吃了好大一口。
如梗在喉的滋味让她吞咽都费力。
他坐在昏暗光线里,佝偻着背,看着她放下筷子,问:“你吃饱了?”
“……嗯。”
赵殷亮急忙把东西收拾好,道:“你是不是还忙,我先走,不打扰你了。”
风吹起她额前的头发,她垂眼,指甲在木质桌子上细抠。
“……那个。”柳帘道。
赵殷亮回头。
她的话像是一场迫在眉睫的暴雨。
此时,不远处响起一道声线:“柳帘?”
她听到熟悉的音调,不禁蹙眉,看过去。
是秦明澈。
她反感地吸口气,飞起的情绪一闪而过,起身往秦明澈眼前走。
赵殷亮下意识地往暗处闪闪,不让对方看清自己。
柳帘跟他寒暄:“怎么哪里都有你?”
秦明澈目光暧昧地朝着后面看了一眼,只看到轮廓:“口味变了,不给我介绍介绍?”
柳帘抿唇,眸色清冷地看着秦明澈。
远远地,赵殷亮好像听见了,更往暗里退了退。
秦明澈见她沉默,以为是默认,有种气不顺的滋味,变本加厉地讽刺:“不跟我在一起,找了一个更老的,我看看到底有大魅力。”
“明澈。”
忽地,一道冷不丁的声音从车窗幽幽地飘来。
不知何时,黑色的迈巴赫从地下车库出来,打着双闪,停靠在他们身后。
声音极其冷冽低沉,顷刻之间,秦明澈打了一个冷颤。
“五、五叔。”秦明澈深觉倒霉,怎么调侃她找老的,人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来了。
柳帘先是怔了怔。
车窗渐渐拉下几寸,露出隐约深邃幽深的眸子。
这才发现,秦沛文这人,只露着双眼,里面只有冷雨和寒雪,其实并没什么笑意。
18. chapter18
秦沛文面色沉静,胳膊散散地搭在边沿,指间夹着烟。
一阵野风吹来,风极大,满地春末的花乱飞,有一片落在他的冷白的手背上。
昏暗的光色里,像女孩亲吻时落下的吻痕。
秦沛文走至车前。
烟雾尽数落在秦明澈的脸上,秦沛文斜眼看,表情阴晴不定,抬手要摘手表,说出句极为难听的话,“狗改不了吃屎?”
污言秽语从他嘴里吐出,罕见且奇特。
柳帘觉得很有趣。
秦明澈当场腿软,说:“五叔,我错了。”
转而瞥一眼柳帘,“开玩笑。”
“道歉。”秦沛文提醒。
秦明澈垂头,走至她眼前:“对不起。”
柳帘内心有细微的波动,无论是不是因为他的解围,脸至少不再那么紧绷。
也因为此,她从荒漠里找到了一片合理的绿洲。
她抬眼,表现的尽可能平稳且语气掷地有力。
“他是我爸爸。”
-
话音刚落,连角落里的赵殷亮都愣住了。
大约是想起以前她告诉过秦沛文生父的问题,他看着她,唇角勾起一种莫奈何的笑意,拉开车门,人从车上下来了。
秦明澈跟着叔叔走至冬青旁。
柳帘朝着秦沛文点头示意,反身朝着后面走去。
赵殷亮跟着柳帘取了车,一路没说话。
车子从地下车库行驶而出。
窗户落在最下,柳帘经过叔侄跟前,隐约听到低沉的训斥——
“分手后纠缠,出言侮辱前任,毫不尊重女性,你凭什么让别人爱这样的你?”
昏暗的影子高挑显眼,手背上粉色花瓣已经不见,正贴在他的裤腿上。
怪不得都说秦家五子为人方正,除却她恶女缠郎以外,他这派言论得杀死多少男性。
柳帘张了张唇,最终踩下油门,从他们眼前行驶离开。
车子在芰荷的城区穿行后到了城区的危楼房。
“到了。”柳帘提醒他。
赵殷亮犹豫片刻,按下安全带按钮,去开车门时,听到后面一声极其低哑的声音:“……我可以喊你一声……爸爸吗?”
本来是多么理所应当的事情,但对于柳帘像是一组陌生的咿呀学语,脱口而出的瞬间才会让她在夜间做梦中恍惚里想起年幼时的情景——赵殷亮和柳纳莱离婚,她判给柳纳莱,赵殷亮送母女俩去汽车站。
外面下着雨,无知的她趴在车窗上,看雨模糊车窗,高兴地像个傻孩子,看着雨里谈话的父母。
她以为要去郊游,离行前,她跳下汽车跟赵殷亮拥抱,赵殷亮塞给她一个浅黄色小熊,摸着她的头说:“乖乖哩。”
“好的!爸爸。”她答应地很大声。
这是她人生里的第一次被骗。
后来的柳帘确实很乖,但是再也没喊过爸爸。
-
周末时,柳帘带赵殷亮买了一套衣服。
男士Polo衫,西装裤子。
他一会因为尺寸不合适怕脏了衣服,一会直说别花钱。
柳帘跟服务人员说:“挑个合适的尺码,不用管价格。”
服务员找了一套,合起来不下一千块。
赵殷亮为难。
服务员笑着劝道:“看不出来吗?你女儿挣钱了要孝顺你。”
赵殷亮看着柳帘,她正肯定地看他,犹豫片刻,才把衣服接到手中。
柳帘笑了笑。
买了衣服后,两个人在中餐厅坐下。
柳帘怕赵殷亮吃不习惯,只点了小炒菜以及米饭。
他们面对面吃着,像是她一直跟在他身边长大一样。
“帘帘……”赵殷亮欲言又止。
柳帘抬头。
他犹豫了很久,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言语对她向来没有力量,否则早信男人们的花言巧语了。
柳帘向来只要实际。
可那天,她破天荒地说:“我等这天等了很久。”
-
从那天开始,柳帘频繁出来跟赵殷亮吃饭,只要逢周末不再去柳纳莱那边了,反而提着大包小包往危楼去了。
休息日不空闲,平时也要加班,秦沁在她上班早晨才能收到她的信息。
秦沁问她【你多久没谈恋爱了?】
柳帘都快忘记了,当即拍板:【一个月了!】
【你怎么空窗期这么久,被我表哥伤到了?】
【滚啊,我是把这事给忘了,明天准备找了,不能再拖了。】
【……】
柳帘提议:【明天就把人带来,你帮我看看。】
【……】
发完消息后,她定好早餐,开车去公司。
进入大楼,看到前台小姑娘正在拿着手机在讨论什么,但表情不像说事情,反而是像聊八卦。
柳帘蹙眉。
最怕这种。
大清早起来,网上忽然有明星猛料,大众全天有的聊,公关组却从早上加班到八九点,想解决方案,写文案。
她看一眼手机,决定沉住气,去公司再去接受雷劈事件。
扫脸进入办公层后,柳帘走进去,一连串的问好声,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状态,柳帘就知道出什么事了。
她抿着唇,沉稳如山地进入办公室,一推门,目光微愣。
沙发上正坐着个男人,头发做造型,身上套着件宽松T恤,白皙的后颈挂着条银质项链,从背影看去人就极其精致。
柳帘走过去看,是付迦。
付迦是她去年签约的二十岁男星,长相极为惊艳,也是她力推付迦作为《不辞夜》男主,为人乖巧低调,不像是惹事的那款。
这么想着,柳帘压住心里的脾气,把包放在衣架上,脱下外套,让他自己说他的事:“你怎么来了?”
付迦坐在沙发上,满脸焦急:“姐,你是不是还没看热搜。”
“什么热搜?”柳帘微微一笑,走到办公桌旁坐下,抬手接过他递过来的手机,“又惹什么祸了?”
目光微顿。
不是他的热搜,是关于她的——
柳坊娱乐创始人柳帘不赡养父亲,举家没有定所。
她蹙眉,抬眼把手机给付迦,声音依然温柔沉静,“你先在外面等等我,把小宋叫进来。”
等到宋嘉钰进来,柳帘让她把所有的热搜全部调出来,起身把投影屏幕放下,拉上窗帘。
接过iPad,她滑动屏幕,目光扫视着相关信息,尽可能分析其中的条理——
证明她和赵殷亮的确认亲子关系的鉴定报告。
鉴定机构是秦沛文推荐的,起初他甚至不认识赵殷亮,所以没有作假的嫌疑。
所以亲子关系是真的。
关于赵殷亮的家庭以及电视台上她熟悉的照片。
是他的家没错。
还有零零总总的赵殷亮在工地打工的照片。
可能是证明他的人设。
最后,她目光落在几张医院的照片上。
屏幕上的视频突然发出动静,柳帘抬眼。
视频的人尽管打着马赛克,但熟悉的声音还是让她目光愣怔,只见他手里拿着亲子报告,说话随磕绊但是条理清晰,画面一转,又落在一个妇女身上,哭着说:“虽然好多年不见,但是我老公生了重病,不能见死不救啊。”
漏洞百出的一场戏。
到底是谁信了。
网上讨论褒贬不一。
【父母离婚了,等自己老了生病了,又想着让女儿破费了,抚养费出过没有。】
【话不能这么说,柳帘带明星赚这么多钱,几万块钱都拿不出,没有抚养之恩,但生育恩,她得还吧。】
【柳帘就是前段时间打导演的经济人,这个人装个清高样,一看就很冷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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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这个坏女人不要坑了她旗下的哥哥啊!】
宋嘉钰抿着唇,小心翼翼地观察领导的表情。
平时她一有底下的明星惹烦心事,第一件事就是抽烟,可这次,她神色隐在昏暗的光里,平静地坐在主座上。
让人大气不敢出。
良久,柳帘冷静地说道:“先把热搜撤下去,后面等我通知。”
宋嘉钰急忙应声,拉开窗帘,收拾好东西,低头出去了。
不一会,付迦进来了,探头往里面看,正见到柳帘正在发消息。
见到小帅脸贴在门口,柳帘勾唇,没事发生地笑道:“你躲在门口干什么?”
付迦不好意思地进来:“怕你不大高兴。”
她把笔丢在桌子上,身体向后靠:“付迦,你过来。”
付迦抬眼看她,刹那,很快移开,犹豫片刻,绕过办公桌站在她跟前。
柳帘抬头打量他。
光底下的付迦还是男孩子的模样,睫毛极长,垂下时在薄白的眼皮上落下片阴影,眼睛有光像个小鹿害羞,可因艺人的身份保持健身,隔着T恤也能感受到肌肉。
这是她海选选出来的偶像,确实这张脸很对小女生的胃口。
柳帘满意地看着他,像是看自己的工艺品,笑着问他:“专门跑过来告诉我?”
付迦在她的注视下无处遁形,一张俊脸顿时红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她却自如地拿起笔,看向文件。
付迦一时像从天下跌落谷底,抿唇半天,艰难道:“姐。”
喊他姐就有点私人感情了,毕竟以前柳帘做慈善项目,资助他上了大学,甚至进演艺圈,要是《不辞夜》大获成功,他会彻底脱贫。
柳帘提醒道:“付迦,你现在是上升期。”
付迦像惹生气了,张口辩驳:“我才不想当什么明星。”
“不想?那你想做什么?”柳帘挑眉,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跑来跟我谈恋爱?”
太过直白,他又年纪小,听到她自然地说出口,整个人像雷劈一样愣怔在原地。
柳帘道:“跟我谈的都是要排队的。”
付迦呼吸急促,低着头,半天道:“我可以排队吗?”
真是纯爱的不行。
换做秦沁都听了都会感动,但是她不行,换到哪个年纪都不能被撼动。
她一时不忍,毕竟他此时给公司创造收益,不禁笑着说:“可以。”
把满怀希望的小孩给送走,处理很长的工作,宋嘉钰才进来说,热搜现在撤销了,问她下步怎么办,柳帘看了看时间,已经临近下班时间,就说第二天再处理也不迟,让她先下班。
宋嘉钰迟疑。
柳帘问:“怎么了?”
每次明星说绯闻或者黑料,柳帘总会跟经纪人加班讨论通稿和解决方案,只因为明星是她的孩子,她身为助理,深刻明白自己的工作需求,老板的问题解决也是她的孩子。
宋嘉钰说:“我担心你啦。”
柳帘穿上外套,拿起包,手压在她的肩膀,把她往外推:“我又不是明星,怕什么黑料。”
“可是……”
“没什么可是,现在没有一顿回家吃的饭重要。”
又把可爱的助理给送走,柳帘才放松地往地下车库去取车。
坐在黑暗的车厢里,柳帘接到柳纳莱打来的电话。
“蠢,真蠢,怪不得不来我这边了,原来跑到亲爹那里去了,明明是过来骗钱的,你还相信!我告诉你,钱要是被骗光了,我第一个跟你没完。”
柳帘反感地挂掉电话。
车子行进两步,再度停下。
她拿起手机,找到赵殷亮微信,发出微信消息,果然是个红点。
柳帘盯着很久,最终熄屏。
她拉上手刹,抬手压在额头上。
整个人陷入车厢的黑暗,像吞没了她。
19. Chapter 19
生活忙的要命。
隔几天,柳帘接到秦沁爸爸电话说有事要帮忙,柳帘猜到可能是秦沁婚事的问题。
“柳帘,你跟贺潮关系也说得过去,你过去撮合最好不过。”秦链里道。
柳帘笑着推辞。
秦链里很精明地补充说:“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有事跟叔叔说,叔叔找人帮你解决。”
秦链里负责新兴产业投资,其实跟娱乐圈并不沾边,但是家里做相关类型的,解决问题并不难。
柳帘现下的问题其实不难解决,但是欠人人情简单,还起来难,让秦链里欠个人情,倒也不亏。
于是柳帘爽快地答应了。
她办事效率向来高。
次日晚上,柳帘给秦沁打电话,约她出来去酒吧喝酒说找到新男人了。
秦沁警惕性可高,“在哪里,给我看看。”
可真把柳帘为难住了。
秦沁当即表示说:“要是在视频里看不到,我是不会出来的。”
柳帘无奈,当即驱车去《不辞夜》剧组。
付迦见柳帘来了满脸惊喜,抛下助理后跑过来:“姐!”
柳帘说句:“帮个忙。”转身给秦沁开视频,把付迦拉过来,“看到了吧。”
秦沁信归信,可还是犹豫:“你……还好吧?”
“什么?”
“我看到你的热搜了?”
柳帘云淡风轻笑道:“这只是小事而已,还问我好不好。”
秦沁这才放心。
-
柳帘带着付迦先到了酒吧,因为高档酒吧,要有vip才能入内,安全系数高且柳帘不会呆太久,没往内厅走。
点两杯酒,付迦局促地坐在她身边,可能听过大佬包养男星的故事,面孔却异常坚定,显然做好被灌醉准备。
柳帘啼笑皆非,把低基数的果酒放在他眼前。
这孩子接过来一口气闷了。
柳帘简直被他逗得不行,托着腮,眯着眼看付迦。
“真变态啊。”身后响起贺潮的声音。
柳帘回头。
贺潮穿着一身运动套装,显然是夜跑回来,顺路进来了。
“你就不能穿好看点?”柳帘恨铁不成钢道,但毕竟是把人骗出来的。
付迦酒劲还没上来,看到还有别的男性,脸涨的更红,委屈地喊:“姐。”
她抬手,轻拍在付迦的发上:“你在想什么呢。”
“龌龊。”贺潮低咒付迦,随后走到对面坐下,满脸奇怪,“拿了唱片我就走,我可不敢打扰你。”
柳帘扬眉吐气。
贺潮忽觉不对。
旁边又响起戛然而至的招呼,“帘帘,你真带……”
秦沁站在贺潮旁边,面色尴尬:“贺潮?”
贺大少爷更是直接黑脸。
秦沁到了结婚的年纪,现在秦贺两家关系和睦,正好贺家二公子年纪合适,不妨先让他们发展发展,后面联姻时水到渠成。秦沁的爸爸秦链里涉及女儿的婚事,不止一次给柳帘打过电话想让她帮忙了。
柳帘暗想,秦三叔叔,你女儿婚事我就帮到这里了,别给我打电话了。
她起身走到贺潮前,把唱片递给大少爷,道:“我们先走了。”
秦沁抿着唇,猛地抬头,拉住柳帘胳膊:“我也走!”
柳帘用眼神警告她。
秦沁不敢反驳,柳帘简直是自己的在世妈妈,她要是不高兴,秦沁还有点害怕。
她睁眼说瞎话:“我忘记带手机了,五叔在我家,我让他来送,不送我就回去。”顿了顿,“我今晚有很重要的工作需要回复!”
听到五叔,柳帘下意识心口一跳。
让秦沛文过来送手机,还不如说把手机丢了,毕竟手机丢了还可以找回来。
柳帘抿唇,拿出手机找出W的微信,一点面子没给,拨通过去,把手机递过去。
秦沁可怜地看着柳帘。
柳帘偏头。
秦沁无望地接过手机。
-
当夜,天朗气清的温热。
秦沛文正闲暇时去了冯家茶馆坐坐。
冯家有不小的陶瓷生产产业,自侄子结婚时,后辈一通撮合,冯家有意想要攀附秦家,屡次邀请他去,再加上秦老爷子在从前极爱诗歌画件,于人情于利益,秦沛文没有拒绝的潜在含义。
秦沛文常年在国外,对冯家并不熟悉,幸亏秦老爷子底下负责日常起居的许叔已经拨过来了,由侍者引领,许叔边走边跟他交代冯家的家境。
“冯华泽倒是个厉害手段人,一手操办起冯老爷子手艺,别看已经年过五十,目前自媒体宣传传统文化学的头头是道,因为跟媒体打交道,所以近几年跟咱们家更近了。”许叔低声道。
秦沛文微微躬身,漫不经心地听着,拨开置在头顶的古风帘子。
进去后,冯华泽跟秦沛文一阵寒暄。
秦沛文抬手,许叔当即把礼物送上,才慢条斯理笑道:“不白喝你的茶。”
两人一阵寒暄,秦沛文却在短短几分钟环顾四周,见到只有冯家太太和冯清。小姑娘又害羞地躲在妈妈的身后。
秦沛文笑道:“敢情冯大哥是给我摆鸿门宴呢。”
冯华泽听了抚掌大笑。“这怎么是鸿门宴,我能把你往火堆里推。”
话语间,坐在圆桌上。
侍者过来添茶,一系列花哨的动作,等待期间聊了彼此公司的事情,冯华泽合适地关心了秦老爷子近况。
“你爸是个利索人,就是不太在意自己身体,否则哪能这么突然。”冯华泽说着都要落泪。
秦沛文跟着合适地感伤。
“你这老大不小了,你四位哥哥的孩子都跟你差不几岁,你得抓紧。”冯华泽开始切入正题。
秦老爷子是中年得的秦沛文,要说偏爱,秦沛文最多,他也不负众望独身在海外过年,竟然创出新高。
这样子的门第家庭,自然广交人,门前若市,联姻的人多的要命。
现下,除了秦沁适宜结婚,再就是秦沛文了。
“你看我这个小女,跟秦沁还是同学,一点也学不会她的活跃。”冯华泽合适地把话题引到女儿身上。
秦沛文低眉喝茶,问句:“做什么工作。”
“就在爸爸的公司负责财务。”冯清急忙说话。
“负责管理运营吗?”他问。
“不负责。”
像是在招聘一样。
“冯大哥,近几年有海外扩展的想法吗?”秦沛文忽而转移话题。
秦沛文是个打官腔的老手,说话绕来绕去,冯华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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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想之再想,才能给个回答。
“目前应该没有,现在做好传统文化宣传就很不错了。”冯华泽实话实说。
秦沛文叹息:“我的工作内容都在国外,后面肯定还是在国外为重。”笑着看了看冯清,“还得多学学管理,后面让你爸给你在海外开个公司。”
冯婉清突然沉不住气,当即红着眼睛起身离去了。
冯华泽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妻子,冯太太歉意地笑笑,起身离开了。
秦沛文温和地一笑,问:“怎么了这是?身体不舒服?”
冯华泽尴尬地回应。
散聊一会,秦沛文漫不经心地喝着茶,冯华泽看妻女是否回来表是否联姻的意思。
就在这时候,微信电话响起来。
没改备注的人大有人在。
【我爱吃榴莲】赤/条条显示在屏幕中央,可爱的风气倒跟他性情不符。
秦沛文垂眸,食指指腹摸索着拇指的,凝视良久。
冯华泽问:“不接吗?”
秦沛文回过神,打个歉意手势,起身径直去窗边接电话了。
一接听。
秦沛文没说话。
却听到侄女的声音。
“五叔,我是秦沁,能不能……帮我送部手机过来,我忘记带了。”她吞吞吐吐地说着。
有混杂的音乐调调,靡靡之音。
秦沛文缓过神,抬腕看一眼时间,开腔:“现在和谁在一起?”
“帘帘还有贺潮几个。”秦沁老实地回答。
秦沛文微微眯眼。
贺潮。
宴席上,那位替她挡酒的贺家小公子。
他微微眯眼,指尖若有似无地点着窗台,道:“手机在哪?”
-
聊了几句,挂断电话。
此时,冯清跟着妈妈从门口进来,却见秦沛文站在椅子后,拿衣服。
冯太太诧异:“沛文,要走吗?不再聊聊。”
秦沛文淡淡“嗯”声,似笑非笑地看了冯清一眼,“累了,没什么兴致。”
冯清顷刻红脸。
秦沛文这个人看着温和,实则鬼精,要是他决定的事情,根本无法挽留。
冯华泽只好一路相送。
许叔把车开过来,过来开车门时顺势说,“已经安排人去取秦沁小姐的手机了。”
秦沛文点头上了车,吩咐去哪。
他微微歪在车上,指尖夹着烟,凝神想事中。
许叔以为他是因为冯家的联姻烦闷,不禁笑着说:“沛文,你今天这话说的太重了,人家小姑娘是受不住。”
听到动静,秦沛文抬眼,像在明知故问:“哪里重?”
“你像商品一样议论人家小姑娘,怎么受得了。”许数说。
秦沛文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在烟雾中沉沉一笑:“这不是商业联姻吗?”
许叔:“虽然谈的是价值,但是人家小姑娘是有意你的。”
秦沛文:“许叔,近期有意联姻的有几家?”
“四五家吧。”许叔道,“宋家那个好像也中意你。”
说完,意识到秦沛文说什么。
“世上就没有轻易送嘴里的东西。”
秦沛文轻轻一笑,看向窗外,慢条斯理道:“既然喜欢,就得抢。”
20. chapter20
等待的过程如此漫长。
话几乎都是柳帘插科打诨,秦沁垂着头像个被迫的小孩字,而贺潮少爷脾气来了,身体靠在沙发上,懒得接茬,不住地看手机。
最终贺潮先心烦难耐,手机屏幕一关,道:“柳帘,我有事,先走了。”
柳帘张了张嘴,“你导师半夜还找你?”
贺潮蹙眉,显然劝不动的架势。
人已经从沙发上站起,肩膀忽然落了掌心。
贺潮看过去,一张极其有侵略性的脸看到来人也舒缓几分,道:“五叔好。”
柳帘顺声抬眼看去。
昏暗的光影里,挡不住肩阔身影,男人气质矜贵,身姿峻拔修长,今晚高挺的鼻梁上没有眼镜,没有开车也没有处理公事。
在问好中,上位掌权者从容凌厉,总是先会高高在上审视睥睨,敛眉,眸子自然地扫视了他们的站位。
秦沁坐在中央,贺潮坐在最左侧,柳帘坐在贺潮对面,身边是个陌生男孩子。
短暂不明理的眯眼。
再回到她身上,目光跟她精准地短促相接。
秦沛文轻微颔首,是以微笑。
工作伙伴的招呼,精明的不能再精明。
秦沛文抬手,把手机递给秦沁。
秦沁道谢。
柳帘看过去是她的旧手机后,不禁瞪她一眼。
秦沁吐舌。
秦沛文脱下外套,搭在手臂上,内衬是暗黑纹衬衣,方说道:“贺小公子,不再坐会?”
换柳帘说,贺潮向来不顾及,但是秦沛文开口了,就算他对商业不感兴趣,但是还得顾着家里,到底得礼让三分,坐了下来。
秦沁也坐下了。
但两个人隔得距离有些远。
柳帘正垂着眼,眼前忽然是男人内敛的腰线,不禁抬头。
迎面跌进一双暗沉的眸子,兴味盎然且端正肃穆,很刻意的举动。
她率先移开目光,呼吸停滞。
秦沁和贺潮好奇地看过去。
他却毫无征兆地接话:“柳小姐,麻烦我进去。”
腔调和缓,再自然不过。
付迦坐在她身侧,柳帘坐在最外侧。
过路拥挤,她身体旋转,腿放在过道,但付迦不胜酒力,一杯下肚,头脑发晕地厉害。
见有人进来,付迦身体往侧边倒,柳帘下意识抬手,护住自家小孩。
秦沛文再度将目光锐利地一落,再看了一眼秦沁和贺潮。
付迦顺势将脸压在她的大臂上。
他不动声色端察,却见细长的手指同时遮挡在男孩的脸上,佯装替他擦东西。
秦沛文勾唇,沉稳地落座,气场儒雅却强大。
秦沁作为小辈只好往贺潮那边稍了稍,不敢作反抗。
付迦也没彻底醉,身体靠后,坐好,但坐的也不正。
柳帘没想到他酒量这么差,跟服务员要了杯水。
秦沛文倚坐在沙发上,搭着腿,坐姿慵懒。
他指间在把玩着金色质地的打火机,跟贺潮闲聊着两家的事情。比起贺潮的不擅长与人客套,他姿态舒展闲适,俨然在商场波诡云谲的环境里历练而出。
柳帘并不接话地听着,喝第二杯酒时,瞥见桌面上的手机有财产移出记录消息。
正好,这时物业跟她打电话说:“您妈妈过来了一趟。”
柳帘回复后,垂眼看着屏幕的短信息,一条接着一条。
“柳小姐。”
嗓音低沉,清冽如泉。
柳帘正无法从情绪里拔出来,蹙着眉,抬眼看去。
秦沛文端坐着,闲适地看她:“不舒服?”
眼观八方。
“没有。”柳帘熄灭手机,咬字清晰:“五叔。”
他缓缓抬起眼皮,冷睨她一眼。
-
等一会,每隔五分钟短信震动,柳帘坐不住了。
她起身道:“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会,处理公事。”
秦沛文默不作声地抿口酒,朝着付迦处看了一眼。
付迦嘟囔着起身:“姐,我跟你一起走。”
柳帘按住他:“你在这里等我,一小时后我就回来。”
秦沛文挑眉,微微抬头,眯着眼,看着她提着包,匆匆离去。
闲聊会,得知原是三哥那边在让柳帘撮合秦沁和贺潮。
秦沛文略略挑起眉峰,心中了然几寸。
目光朝着沙发上醉醺醺的男孩瞥一眼。
秦沁及时补充:“帘帘的追求者,付迦,最近刚火。”说起好朋友,秦沁才善谈,跟贺潮说,“没想到付迦是因为帘帘进的娱乐圈。”
贺潮确实见过她前男友和追求者前仆后继,不禁道:“在某些方面,她确实很有天分。”
秦沁道:“付迦看样子挺好的,这次不知道会不会被分手后,被分手后会不会念念不忘。”
聊着聊着还发现长辈在,两人同时噤声,朝着边上去瞧。
男人正端坐在暗影里,长腿交叠,偏则头,睥睨着右侧酒醉倾倒的人。
-
柳帘走出酒吧,因喝了酒也不好开车,定了网约车。两分钟后,柳帘告诉司机说,去大学城。
司机是个热络的人,路上偶尔跟她攀谈,问她去哪里。
柳帘心情并不好,但依旧维持礼貌:“回家里。”
她坐在车里,太阳穴里的血管持续在突突地跳着。
资产大部分跟柳纳莱关联在一起的,以防发生特殊情况,提前做资产转移。
说来也可笑,柳帘活这么大,也只有个母亲依靠,也只能依靠她。
司机从中央后视镜里看她一眼。
女人从上到下都是职场装扮,清艳的脸庞却灰白,风尘仆仆的疲倦。
临下车,司机从车窗里鼓舞她:“小姑娘,回家就好了,没有过不去的事。”
柳帘弯着腰,眼角浮出一层湿润,对陌生人露出个极少的温和微笑,道谢后走进院里,按了按门铃。
过来开门的向德昀,手里还拿着报纸,看到是柳帘,脸上露出惊诧:“帘帘,大晚上怎么来了。”
柳帘面无表情:“我妈呢?”
他指着左侧的房间:“在书房呢。”
柳帘没有放下包,也没有脱高跟鞋,直接迈步进去。
“呼啦——”她单手拉开门。
柳纳莱正戴着老花镜在算账,忙的连广场舞都没去跳,被突出起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猛地抬头,见是柳帘,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柳纳莱问。
柳帘盯着她,抬手从烟盒里抽出跟烟,贝齿咬着:“我怎么不能来?”
不得不说,只要是她正经工作时候,是领导者的风范,在公司里没有人敢对她置喙。
柳纳莱看着女儿面色不善,心虚地闪躲着眼睛:“怎、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柳帘不说话,身体抵着门,低头去抽烟。
顷刻之间,灰白色的烟雾笼罩在她的面上,气息令人窒息。
书房里毫无动静,只有客厅传来电视机的喧闹声。
在令人压抑的环境里,柳纳莱先受不了,猝然站起来:“是,我在把你财产进行转移。”
早些年创业时期,公司受到重创,资金链差点断开,几个资本大佬合伙坑她,柳帘也不是吃素的,为了把损失降到最低,跟柳纳莱互通后,告知她进行财产转移。柳纳莱比她还看重钱财,做这事比她还得心应手,危机意识甚至比她还要强。
“是,我转移了怎么了?”柳纳莱走到她跟前,先发制人,“整出个亲爸,那死人从以前就抠的要命,否则我就不会跟他离婚,他现在再婚了,又看你发达了,和现老婆合伙骗你钱,想的美,做梦!”
她大声量的控诉里极其平静引来了向德昀,他人站在身后要说不说的犹豫。
柳帘盯着柳纳莱:“你还真是个关心孩子的好妈妈。”转而回头,看过去。
向德昀看到她的脸吓了一跳。
平静不能平静的脸,严肃端穆,从来没见过的神色。
柳帘露出古怪的笑意:“我怎么听熟人说你们想要购置新的房产,不是因为这个?”
柳纳莱抿唇。
向德昀急忙移开双眼。
空气很安静。
从二楼楼梯传来拐杖驻地的声音,沉闷且刺耳,向老太太下来了。
柳纳莱憋不住气:“是,我就想买房子怎么了,都怪我家老婆子整天跟我吵,我第一个就搬出去,否则这日子我是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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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帘道:“你要买房子为什么不跟我通气?”
“你能给我买吗?”柳纳莱反客为主,把气全撒在她身上,“一个月五千块,怎么花,让我受窝囊气,全家看不起我。”
“买。”柳帘单字给她。
“什么?”柳纳莱惊喜地问她,“真给我买?”
柳帘轻声答应,“嗯,看上了,去我公司取支票,一次性付清。”
一时间电视里的笑声和柳纳莱的说话相互交缠,拉着女儿好一顿道歉,说她实在担心赵殷亮把她钱全赔光了,才出此下策。
柳帘坐在沙发上,见秦老太太从客厅里走出门外,才继续点了新烟,闲适地听着,自顾自地说道:“偏偏这个时候。”
“什么?”
柳帘:“没什么。”
柳纳莱这才想起来她的困境:“赵殷亮这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今天刷短视频,看到他们创立账号发内容,看样子不骗到钱不罢休。”
柳帘沉吟,漫不经心掸掉掉至西装裙的烟灰:“还能怎么办,起诉打官司,要求赔偿。”
“赔多少?”
柳帘打开软件,找了找西郊赵殷亮住处危楼的房价,声音冷的自己都分辨不出:“六十万。”
正好无家可归的价格。
-
冷着脸来回辗转。
她内心疲倦,现在真想回家躺平,但是想到酒吧里还有个付迦,毕竟是个公众人物,她还不放心,把他送回去再说。
到达酒吧,昏暗的灯光让她好一顿适应。
秦沁见到她像见到救星,要不是还有个昏醉的付迦,可能他们就走了。
柳帘扫视一圈,目光微怔。
秦沛文怎么还在。
她坐下后,问他们接下来怎么安排。
贺潮因为秦沛文在,开口承担送秦沁的任务,但哀怨的目光简直是要恨死她了。
柳帘笑着装看不见。
付迦多少酒醒了,撑着头,问:“姐姐,你去哪里了?”
刚要说话。
忽然,感觉斜后方有明亮的光照一闪而过。
付迦和柳帘同时注意到了。
她眉心微蹙。
付迦是因为职业的缘故。
而她归功于她天生的镜头敏感,即使在嘈杂环境中,也得察觉到闪光灯。
她抬眼,看看四周。
在角落里里有两个男孩子假装在看相机,在比划,但目光时不时看向她。
两人同时对视一眼。
不是拍付迦,是冲她来的。
柳帘起身。
目光落至身上。
“我去趟洗手间。”柳帘说。
说完,她疾步离开,穿梭至舞池人影中。
余光中,两个年轻男性把酒杯放在吧台上,起身向她的方向跑去。
付迦急忙站起身,头晕乎乎地,但咬牙跟过去了。
秦沁不明所以地看付迦和柳帘远去的身影:“怎么了?”
话音刚落,她感觉后背发冷,一股很浓重的阴影压在身后,回头去看。
“五叔?”秦沁仰着头看去。
“失陪会。”
秦沛文缓缓抬起眼帘,目光凝视着不远处的影子。
那双波澜不惊的瑞风眼在昏暗里愈发深沉。
-
柳帘迈出舞池里,霓虹彩灯扑闪在所有人的全身,肩膀摩擦肩膀,脚跟抵着脚跟。
她猛然在人群里俯下身子,猫着身子穿出,快速往电梯口走,烦躁地点着下行按钮,边看后面,眼见着看到他们的身影,她转身推开楼梯口的门,关上后,喘息到一丝新鲜空气,整个人靠在一面门上,仰着面,脊背紧绷到骨头疼。
今晚实在太累了。
她的手垂在门缝,半抬着要去摸眉骨。
忽地,被一道不小的力道钳住。
有人推另侧门,迈步进来。
穿堂风吹起她的头发,有股淡淡的香气混杂酒精的味道萦绕在她的鼻尖。
如同惊弓之鸟,柳帘受惊地挣扎,可对方的手劲力道大的惊人,根本无法动弹。
抬眼看去,目光愣怔。
“你怎么跟来了?”柳帘问。
心在砰砰乱跳。
21. Chapter 21
风吹起男人额前的头发,他合上门时,一张脸被冷暗光分割开。
斯文雅致的皮囊下是绝对的强制。
凝滞的,鼻酸的。
在一片冷光的注视下,她呼吸停滞,手还被对方握着,随着动作,压力之下夺目而出的眼泪垂落在他的手背上,“你要吓死我。”
外面传来一声声低声呼唤“姐”,是付迦的声音。
柳帘动了动。
秦沛文看她。
脸色如褪色白纸,鬓前的头发垂下一缕,搭在的细瘦的锁骨处,眼泪像珍珠坠着跟细线。
惊神未定地看着他。
秦沛文抬手,压住她的肩膀:“你看着状态很不好。”
她轻微拧眉,躲开肩上的温热,“五叔,这样不合适。”
秦沛文轻声笑,嗓音是惯常若有若无的笑意,提醒她:“我算你哪门子五叔。”
他来的真不是时候。
柳帘没心情开玩笑,站在他眼前,垂着眼皮,鼻子止不住地发酸,眼泪实在止不住。
秦沛文不露声色地凝视她。
美人面色质苍白里有潮意的粉色,身材在女性里高挑,但骨架小,人衬得格外纤瘦,可在落泪时,也未瑟缩在男人的怀里。
像一颗浸泡在水中的珍珠,独自沉浸下去,明亮且潮湿着。
秦沛文抬手,掌心覆着在精巧的侧脸,用心地给她擦着眼泪。
楼梯间只有她鼻子吸气不顺的声音。
良久,柳帘从沉闷的心情中缓和,与其是多云转晴,还不如说听到外面有记者的声音。
视线相对时,秦沛文眸色沉静,落在她的唇上,片刻,手压在门把手上:“我有一个提议。”
“嗯?”
“我们要不要继续?”
-
付迦找好半天,去电梯口时,几个黑衣保镖挡在门口,让其选择他路通行。
他想探头往里看看,可惜高大的身形挡的密不透风。
有人从楼梯口门出来了。
所有人朝着内侧微微鞠躬。
这才能隐约看清。
男人站在中央,伸手,接过助理递过来的眼镜,戴上后,骨节修长的指节托着一架相机,幽幽地点着。女人从内侧走出,面色平静,但有几分赧色。
“姐。”付迦忍不住喊。
柳帘敏锐地侧头,示意他没别乱动。
秦沛文听到动静,微微侧头,银色质地的眼镜闪烁着冷光。
保镖当场垂头,再度将视野挡的很严实。
随意按了查看底片按钮,都是柳帘的近期照片。
秦沛文没什么耐心,随意按下一键删除时,指节用力,她能看见冷白皮肤下的青筋。
“哪家娱记?还不说吗?”陈臣上前,问角落的男孩。
盘问半天,两个男孩吓得死活不说,手里还握着秦沛文的黑色烫金名片。
尽管秦沛文刚涉足娱乐产业,但是IT圈投资也是占据半壁江山的人物,完全不敢得罪。
陈臣一时有些难办。
却听见身后有人低沉一笑。
陈臣侧身,恭敬的状态。
光影里,男人英俊的面孔亦正亦邪。
秦沛文温和地看着他们:“我的耐心有限,你们现在最好是在跟我心电传输,否则不要等我一家一家地去查。”
他们却听了浑身一震,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
秦沛文慢条斯理地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有个男孩,牙齿咬下唇半天,急忙走上前道:“广心。”
他挑眉,鼻腔短促的笑意,把相机朝着他们随手丢过去:“跟你们老板说,柳小姐的事就别来搅和了。”
两个男孩抢着接不菲的相机,摔倒在地。
柳帘抿唇。
怪不得高档酒所,狗仔能进来。
原来是广心的人。
权利果真是个好东西。
广心产业不小,专门扒明星的私人事情,不少大瓜都是他们发现的。
老板确实不好得罪。
明星公司和狗仔八卦本身就对立,柳帘去见广心老板都不一定会把事情解决,而秦沛文只跟下属警告几句话,就能达到她预想的效果。不为别的,在娱乐圈,他们都是游戏的参与者,而秦沛文这样的人物是资本,是游戏规则的创造者。
保镖安排两个狗仔离开,陈臣垂首疾步走过,按下电梯。
柳帘站在他的身后,不禁问:“你要走吗?”
秦沛文回头,看到她还在,勾唇,“是啊,我八点有个会议。”
柳帘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心莫名跳快,不肯定地问:“你在等我?”
他清淡一笑,没否认。
她抿唇,垂眼,像把一切给求证了:“你来也是因为我?”
秦沛文目光在她身上徘徊一圈。
柳帘忽觉多嘴,脸红润几分,想引开话题。
却听到他勾唇反问,“不然呢?”
目光幽幽且灼灼。
柳帘移开视线。
-
从电梯间走出,付迦正靠在墙边一直等着。
见到她出来,第一时间冲过来。
“你没事吧,姐?”
柳帘笑笑,把他手中的鸭舌帽带好,道:“能有什么事,走吧。”
回到位置上叫上贺潮和秦沁,四人从酒吧里走出。
贺潮没什么绅士风度,见秦沛文已走,就要走。
柳帘环顾四周,指向不远处的黑色迈巴赫,微怔,却也笑着调侃,“还没走哦。”
贺潮咬牙笑道:“我谢谢你,我的好学姐。”
秦沁也说:“我也谢谢你。”
柳帘笑呵呵地送走这对默契的璧人,等着代驾过来。
芰荷的夏夜潮热,风吹在脸上异常湿润,暗沉的阴云垂的很低。
冷热交替间,付迦感觉腹部一阵难缠的恶心,但也没说出口,一直强忍着。
脸色逐渐发白。
还是柳帘先注意到了:“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付迦摇摇头,可一问不要紧,喉咙间涌出一股酸涩味。
他疾步往垃圾桶跑了几步,伏在旁边呕吐。
柳帘见此,走到车旁,迅速拿着纸巾和湿巾往他这边跑过来,轻拍他的后背:“没事吧?”
一时愧疚冉升于心迹:“早知道不让你来了,一滴酒喝不了,还强撑。”
付迦摆摆手,吐完后人有些虚脱,蹲在地上,手抵在脑袋上。
柳帘轻拍他的手背,丝毫没有嫌弃他唇边的污渍,拿着湿巾擦拭着。
以前也做过经纪人,这种情况早已经得心应手了。
付迦却愣怔地看着她:“……姐。”
眼泪汪汪地,感觉随时都要哭出来。
柳帘又被他逗笑了,食指点了一下他额头,“就这样你就感动了,你是没人疼过吗?”
付迦抿唇,垂着眼眸。
柳帘记得,付迦是深山里的孩子,是因为一档节目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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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色的长相才被人熟知,但也没到那种受人追捧的状态。但柳帘一眼相中了他,觉得潜力无限,专门带团队驱车拜访,见到睡草垛的付迦。
他是随着妈妈改嫁而来,所以在继父家遭受白眼,妈妈去世后更是沦落于打杂干活的角色。
柳帘当时看到这情景,气不打一出来,当场决心要资助他上学。
想到此,她轻轻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好了好了,别难过。”
-
“要不要先去医院?”
秦沛文睁开眼,手抵在腹部,微微蹙眉,看了一眼许叔。
从方才,他顿感胃部不适,于是在车里坐了好一会。
秦沛文调整坐姿,眉峰里敛着针芒,目光清冷地看着外面:“不用,走吧。”
车子缓慢启动离开。
经过女人身侧,她正忙着扶着新人,没空抬头。
秦沛文眸光深沉看着窗外,从眼前一闪而过的霓虹灯光彩,让面部看起来昏暗不明。
……
“要是你早告诉我你是秦沁的叔叔,说不定在床上就这么喊你。”她站在楼梯口,目光失神地垂落在楼梯阶面,跟他说。
秦沛文恍然,眉尾挑起,脚尖也抵在门上。
“起初,并没想那么多……”
“你不用解释。”
素白的五官空灵且漠然,几次情爱纠缠还不足以让她沦陷。
她只是单纯讨厌欺骗而已。
果然,她抬眼,看着他,亲口告诉他,“我很讨厌别人骗我。”
话音刚落,门传来轻微的推动,起伏着突兀地抵在她的后背,她脚下踉跄,往秦沛文身前无控制地靠了靠。
他无视背面的动静,目光幽深,引她入局:“你要是有困难,我甚至可以帮你。”
气息温热,落在她的耳畔。
声音本就富有磁性,这么轻声耳语,低哑勾人,更有抛砖引玉的试探。
她仰面,直视那双暗沉的眸子,“很抱歉。”
……
秦沛文低声一笑。
“柳小姐是不是秦沁小姐的朋友?”许叔问。
“嗯。”
许叔道:“这位柳小姐可谓有手段,当时跟明澈少爷在一起时,老爷子约谈她,给她资源让其分手,你猜这小姑娘说什么?”
秦沛文没作声。
许叔知道他是没反对自己说下去的:“当场就答应分手,选资源。”
“当时明澈少爷没反应过来,毕竟是初恋,哭着闹很久,生好大的病,后来老爷子还劝和,最后里外不是人。”
“明澈少爷像着魔一样,也不知这位柳小姐有什么魔力。”
秦沛文低眉深思。
回到别墅,漆黑一片。
许叔诧异:“沛文,你不安排点人照顾起居?”
“人多也烦。”
进屋后,门的响动让楼梯安装的感应彩灯一闪且一闪。
秦沛文无声地坐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火机。
楼梯的感应灯在明灭。
像是有人在寂静的家里等待着。
她的魔力就是无意识地拿捏他人弱点。
让人或服从,或依赖,或想念,或上瘾。
脑中再度离开酒所浮现的画面,她体贴地拍着对方的后背,轻轻地,一下又一下。
而对他,视而不见。
胃部也正一下又一下地如针毡而过。
感觉今夜难眠。
秦沛文异常烦躁。
22. chapter22
隔好几日,许叔按往常来接秦沛文。
发现人没起床。
等了将近半小时,空气像死寂一般。
许叔不放心,上二楼敲门。
门开了。
男人衣冠楚楚,英俊的面色毫无血色,暗淡无光。
“还不舒服?”许叔问。
“最近睡眠不好。”秦沛文淡淡道。
许叔就不再言语了。
秦沛文挨了几日后,跟孙承林通了话。
孙承林跟秦沛文算是大学旧友,安排好后,去医院开单就是胃镜。
做好检查后,结果还未出,孙承林先把好友安排在自己办公室,先去查病房。
空调声嗡嗡作响,他还有工作处理,也分身乏术。
秦沛文正审核产业财务报表,科室的门突然迎面推开。
温热的空气萦绕扑面,他连眼皮都未抬。
“沛文。”秦明诚阴郁开口。
秦沛文听到动静,抬眼看去,眸色略有诧异,蹙眉,“四哥……”
话音未落,秦明诚仰手,掌风下落。
眼疾手快。
男人的肩膀线条如弹簧紧绷,手掌着对方的手腕,抬着下颌,冷寂的眸子缓慢转移到秦明诚的脸上:“四哥,这是什么意思?”
秦明诚满脸愠怒,胸口起伏,显然是得知消息匆忙来至医院过来找寻:“是不是你告诉秦翡,方梨怀孕了。”
听后,秦沛文眉梢微抬,说:“是。”
秦明诚听后,手向下压:“秦翡向来心狠手辣,你是知道的,秦翡一定会让方梨流产。”
“我知道?”秦沛文反讽,捏着他的手缓缓用力,勾着嘴角,起身,“四哥,说话得讲求证据,你有什么证据?”
“我……”秦明诚的手腕感到一丝疼痛。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二哥是让方梨流产的凶手。”
没有证据。
全是道听途说,本身对秦沛文是否抢夺遗产就心存疑虑,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风声鹤唳。
秦沛文面无表情,手劲越发狠戾:“我告诉二哥,方梨怀孕又如何,本身阖家欢乐的事情,四哥这么想二哥,我是真没想到的。”顿了顿,秦明诚握着手腕痛得几近半跪在地上,“没想到我们兄弟之间可以为这微不足道的家产互相残杀,你们之间的争斗别把我牵扯其中,我没心情跟你们周旋。”
他松开手,慢条斯理地掸开西装上的褶皱,居高临下地看着,“老太太那套掌心风,我受着,而四哥,我没必要让你。”
秦明诚伏在地上,痛的咬牙切齿,道:“你敢说你就不觊觎老爷子的家产,你就是看着为人淡泊名利,实则比谁都有心计。”
“哦?”
秦沛文想了想,微微眯眼,道:“既然如此,我把秦家股权让出。”
秦明诚满脸震惊,道:“你说什么?秦家的股份你都不要了?”
秦沛文没有给人重复话的习惯。
他只说:“这下,四哥该满意了吧。”
不一会儿,孙成林拿着化验报告回来,桌上的电脑已经熄屏。
男人靠在沙发上,手压在腹部,面色苍白。
孙承林叹息,坐在他身侧递过一杯温水:“沛文,化验结果还是那样,轻微的溃疡,你最好是看看心理医生,主要是情绪过于紧张。”
秦沛文接过水方缓和,正巧来通电话。
听筒里,陈臣对下午流程:“下午娱心娱乐那边柳总过来进行《W杀》签约,需要延期吗?”
“照常进行。”秦沛文说道,挂断电话后对孙承林笑道,“没事,你开药就行。”
-
“唉,秦式万业真的好乱。”
宋嘉钰叹息一声,跟在柳帘身后说:“咱们跟秦五总合作也为了赚钱,你不知道刚才遇到我遇到一个秦二总的人,我问路,连理都不理。”
柳帘抬眼瞥四周,抬手抵在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
A区电梯独属于秦式万业。
大楼共计独占45层,秦式万业占据20层,屹立于芰荷CBD楼段,周边皆商业产区,租金高昂到惊人,钢铁森林穿梭着无数的精英人士。
超强制冷吹得宋嘉钰一阵寒战。
她急忙把话题聊回公司的事。
前几日付迦在酒吧被人拍到了,但没有照清她,明眼人知道是跟柳帘在一起,付迦经纪人很识相,让宋嘉钰转达是否撤下付迦在酒吧的热搜。
柳帘说:“撤下吧。”
但细想,柳帘再度开口道:“别撤,放付迦新剧路透,增加热度。”
宋嘉钰真心佩服老板每次资源合理利用,甚至怀疑她不是要跟付迦恋爱而刻意想出的套路。
柳帘接着处理下一项工作,在屏幕上用指尖划了几下,说:“法务部和公关部的报告和通稿写好了没有。”
屏幕上是赵殷亮和其妻子举着不赡养父亲的牌子站在她公司上,不知什么时候拍的。
虽人热度不大,但是在他们评论区留言的都是不明真相的老年人,转发量惊人,说不定时候转发给自己子女做反面例子。
电梯打开后,宋嘉钰问过法务和公关后,说:“已经把初稿发过来了。”
柳帘停下来查看文件,微微蹙眉,在走廊尽头站定,给法务那边通话:“‘对于赵殷亮的造谣诽谤已经向法院提出诉讼,坚决追求其法律责任’。后面再加一句。”
那端法务啪啦点着键盘后,听从吩咐:“好的,柳总。”
柳帘道:“对我造成的名誉诽谤,要求进行经济赔偿。”顿了顿,“我要实打实地诉讼,别怕花钱,找最好的律师。”
法务为难。
柳帘敏锐察觉到,抬眼:“怎么?”
许清道:“经调查,赵殷亮家庭状况确实不容乐观,可能……无法赔偿。”
柳帘面无表情道:“所以呢。”
法务本来还有话说,听到柳帘平淡反问,顿时不敢反驳:“没什么了,柳总。”
柳帘说:“在今天流量最高时候发。”
柳总铁了心地对付此次造谣生事的人。
没人敢反驳。
-
挂断电话后,何婉经纪人也过来了,朝着柳帘示意后,柳帘带领几位下属一同走进会议室进行签约。
进去后核心人员有十位,没有秦沛文。
毕竟是电影制作,他作为投资入股者,现身反而有大材小用的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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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
制片人姓孙,名孝仁,年纪三十五岁,导演转幕后,圈内好评如潮,人也极为灵光,在秦老爷子病重不久就自主划在秦沛文阵营。
签约仪式进行的极为信任,当合同正式生效时,何婉经理人和柳帘同时松口气。
“合作愉快。”
她起身,笑着跟孙孝仁握手。
“合作愉快。”
孙孝仁站起身,回握过去。
分式合同交给助理保管,柳帘跟孙孝仁招呼过后,孙孝仁让助理送他们下楼。
一行人从会议室走出时,听到远处有声兴致勃勃的“姐”。
柳帘回头看去,看到付迦站在尽头的会议室,身后跟着一大帮人。
经纪人和助理见到自家老板,先在后面微微示意,还没等过去,付迦先过来了。
他的气质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类似奶狗类型,要是不好好打理,发定会有个缕翘起的头发。
后面的经纪人妹妹见到不禁露出可人的笑意,显然也很喜欢他。
柳帘挑眉,更有种挑对人的笑意,对他上下打量一番。
付迦过来看到她身后的人大致明白了,目光看好几圈,没说话,但确实有话说。
平时明星有事越级跟老板谈判常有,倒并不是大惊小怪。
柳帘看一眼助理。
助理点头,她们一行人先往电梯间走去了。
柳帘见人走了,带付迦来至角落,“什么事。”
付迦抿唇跟在她身后,没言语。
柳帘回头看他。
高高的个子,头埋到快要埋在锁骨处了。
不说她忙的都快忘记前几日约付迦出来的事情了,这才意识到他可能要说私事。
她抱起手臂,嘴角挂着似有非有笑意:“再不说我就走了。”
作势,她侧身要走。
“别别。”付迦抬手要她手臂,可碰到皮肤的柔软,当即像摸到烫手山芋一样弹开了,脸当即红透。
人僵硬地往前,挡住她的去路。
柳帘好笑地看着他,头轻微低垂侧向一侧,饶有趣味地看他的脸:“这么害羞?”
付迦垂着头,往旁边稍稍。
柳帘等了一会,看看腕表,道:“再不说,我就走了。”
付迦一听像鼓足勇气一样,站直身体,但还是低着头,眼睛上瞟她:“姐,我那天喝多了,真对不起,本来想第二天就跟你道歉,但是剧组太忙了,我真没用。”
他在说“用”字咬得格外重,柳帘听后不由笑出声。
付迦顷刻红了脸,低声问:“姐,你还用不用?”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
嗓音低哑且熟悉,像大提琴的音调。
柳帘胸口微微停滞。
她猛地抬头,看去。
午后楼道里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男人的身上,影子像光的骨骼,斜长地垂落至在她脚下。
男人身材高挑,一身黑色西装,身体轻靠着墙沿,嘴角还挂着笑。
分明看不出任何情绪,可单看眼睛——
那双眸子正凝视着她,有几分冷意的恶作剧。
秦沛文道:“打扰你们了。”
23. chapter23
付迦看柳帘一眼。
柳帘让他走。
“你们先聊。”他微微抬起胳膊。
秦沛文完全没有所谓上层领导的压制力,但是站在那里,就会知道他是引领人,他从容到无需紧绷端严。
但是他要是让你们先聊,就是让你先聊,不容置疑。
柳帘看着秦沛文眼睛,笑着对付迦说:“算是答应了。”
秦沛文挑眉。
付迦听到浑身上下兴奋,也顾不得有人,要去拉她的手。
柳帘收回目光,把付迦带到秦沛文听不到的地方。
她自然地抽开,说道:“但不是这时候。”
付迦不知所措地抿唇,满眼不可置信。
她抬手要去碰付迦,付迦忽然躲开了。
“为什么?”付迦问。
“你肯定听说过我的很多花边新闻吧。”柳帘笑道。
付迦垂着眼皮,长睫投落在眼睑下方,不住地忽闪。
“看样子你是知道的。”柳帘笑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喜欢我?”
付迦抿唇,“因为小时候……”
“小时候对你好,所以你就喜欢我五年对吗?但你才二十岁,在你二十岁里,五年像是占据大半时间,但是放在你一生里又有很多个五年,你可以用无数个五年来工作提升自己,遇见更多的女性。”
“不是我不答应你,而是你适合更广阔的天空。”柳帘笑道,手放在他的后背上,“要是现在我答应你,于我是新鲜,于你是耽误。”
付迦听得眼眶微微发红,抬手压眼角,道:“我到时候我肯定还喜欢你。”
“要是你有阅历了,还是喜欢我,我那时候肯定答应你,因为我还没有遇到这么纯情的呢。”柳帘微微一笑。
付迦听了也不禁笑出声,点头答应。
临走前,付迦道:“姐,你的花边新闻我听过,但是他们都对你恋恋不忘,一个说你坏话的都没有!”
“行,我知道了,等给我发份名单来,我在里面复活一位前男友。”柳帘开玩笑。
付迦决心守口如瓶。
柳帘抬手,按在他的脊背,把他送出电梯间。
两个人站在走廊里。
付迦一步三回头往回看她。
忽地,一道清淡的冷调。
“到我了吗?”
柳帘回头。
旁边的会议室的门响动。
她呼吸间顷刻是混着木质味的清寒冷香。
秦沛文从里面迈出,走至她跟前,抬臂,掌心含着她的手腕。
“你放手。”柳帘蹙眉,低声反抗。
付迦人还没走,瞳孔微微扩张,听到她的控诉,控制不住地往回走。
秦沛文回头,眼睛微眯,目光骤然一沉,幽深地看了一眼付迦。
付迦顷刻愣在原地。
他的身份跟秦沛文根本不可能搭上话,更别说靠前了。
柳帘挣扎着,奈何他的力道不大,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电梯间也没人,柳帘只好放弃挣扎。
秦沛文按下电梯按钮,电梯门开口,两个人进入。
他的手方有松懈的力道,她当即甩开他的手,人退在另侧的角落。
电梯不稳,柳帘因力道过大,身体趔趄。
秦沛文去扶她。
她推开他,抬手按着冰凉的铁壁。
“秦总,请自重!”
她忽然讨厌他。
眼前的男人在外形上如玉完美无瑕,举手投足又见阅历,站在权贵顶端一手掌天。所以总可以掩盖一些行径,甚至可以把纠缠美化。她还不是满眼冒星星的傻女人,要是他敢强迫她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情,她百分之百给他一记绝杀。
柳帘抬手,将垂下的凌乱发丝缕在耳朵后,如死归地侧脸去看他。
秦沛文盯着她许久,面无表情却又像在确定什么。
他抬手。
柳帘下意识将肩膀内扣,是明显戒备的状态。
秦沛文一笑,失去大半兴趣。
手彻底收回,人往前走了一步。
他背身而站,背影落寞。
“最后一次。”
“什么?”
秦沛文道:“这次最后一次找你。”
-
跟在他身后走出电梯,逢经过,下属都谨言慎行,说句“秦总好”。
他不是板着脸的那种管理层,浑然天成的矜贵气场,柳帘很少见到上位者见到有阶位的下属,虽甚至勾唇示意时的高气场。
走到停车场,司机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柳帘接了一通电话,是法务打来的。
不出两个小时,赵殷亮那边已经不再发抹黑视频了,说请求和解。
柳帘冷笑,只道:“晚了。”
挂断电话,秦沛文正站在车前等他。
黑寂寂的停车场,车灯如兽眼,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柳帘抿唇。
她知道,要是方才自己不同意,秦沛文也有强制力手段让她随他一块走。
车门打开,柳帘坐进去,垂着眼皮,与之距离相隔甚远。
秦沛文跟司机说明地址,是医院的地址。
她瞥他一眼,张了张嘴,没说话。
车厢里没有任何交流。
秦沛文抱着手臂,侧头看她。
她离着他最大尺度的远,一头乌黑的长卷发梳在发尾,一张瓜子脸露的毫无保留,薄唇紧绷成条直线。
秦沛文缓了缓情绪,问她:“生气了?”
明知故问。
“你说呢?”
秦沛文望她一眼,微顿,认真地说,“我也在生气。”
“?”
身侧的她缓缓地转过身子,长而密的睫毛抬起,黑且亮的眸子透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为什么突然跟我提分开。”他问。
柳帘这个人典型吃软不吃硬,见他先让步,实话实说:“你告诉我假身份既往不咎,最重要你当时是以特助身份越权做事,我怕你把我拉下水。”
“真够现实的。”秦沛文笑了一声,“我是想跟你解释的。”
“没有你这么强制的。”她得理不饶人。
“你周边的男性太多了。”
柳帘更生气:“首先我跟你分手后进行的,况且他们也不是我的男伴!”
合情合理还有点窦娥冤。
秦沛文抬手,摸摸鼻子,笑道:“谁知道你为我空窗这么久。”
“关你什么事!”柳帘更不想理他了。
面容绷得毫无笑意。
沉默一瞬,秦沛文看了一眼窗外。
途径商场,广场前很热闹,摊位林立。
让司机停车。
车子停在路边,她那边的车窗拉下,他推门下去。
以为有什么事情,他去走至摊位前,买了一支棉花糖,转过身递给她。
柳帘微怔,表情不自然地接过,看向另一侧车门。
热烈且猛烈的夏风穿堂而过。
柳帘心里有种异样的情绪,面上不表:“秦总虽然身价过亿,但看样子没有交往过女朋友。”
秦沛文挑眉,看过去。
“一个棉花糖把人哄高兴,你还真看不起我。”
秦沛文听后对司机道:“把储物格的包夹拿出来。”
柳帘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忍不住“哎”声。
秦沛文接过包夹,从里面抽出一张黑金卡,递给她:“十万够不够?”
人在无语时真的会笑。
她抬手,按按眉心,手自然地露着掌心落在半空。
卡直接按在她手心。
秦沛文道:“花到你开心为止。”
卡冰冰凉凉地抵在手心里,一时耳热。
她将卡丢给他。
陈臣猝然看她一眼。
柳帘身体微微舒展,长腿交叠,散漫地吃着手里的棉花糖。
“不用,姐有的是钱。”
卡落至他的腹部。
但显然空气已经没有那么沉闷。
柳帘反客为主,轻轻斜睨他,“要是复合的话,你还有什么本事,都给我看看。”
前面的陈臣双唇紧抿,像听到荤段子,面部表情极为不自然。
柳帘猛然看秦沛文。
秦沛文也垂头一笑,唇角扬起时,方才冷然一扫而空。
“我不是说那个,你懂吧?”她忿忿地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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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争执,她眸色闪烁,肌如鹅脂的肌肤上浮着红晕。
如春夜里盛意正浓玫瑰的暗红。
秦沛文微笑,看着她,“如果真是那个,我最后一次努力可能让你失望了。”
-
失望所在难免,何况柳帘本身对他人不抱有期待。
身处高位者坐拥钱权,也难以与他人痛苦共鸣。
柳帘想到他可能有合同利益分给她,又或者是带他去私人会所,实在想不出他带自己到医院的原因。
车子驶进医院,在一处宽阔的地方停好,正好对着医院的大院。
司机泊车后,下车走到远处等候。
车厢寂静,他未主动开口说话,柳帘更不会主动,拉下车窗看着窗外。
视线落在外面,盯了好久。
有道夕阳的光笔直地垂落在她的脸上。
忽地,她目光微怔。
一时间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血液在身体里奔流,让她呼吸转而快,但又在刻意在压制,让她气息也沉重。
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推着轮椅在走。
熟悉且陌生。
推着轮椅,缓慢地前行,最终停在花坛旁边。
轮椅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十五六岁的样子,灰白着脸,眼睛半睁不睁地,寂寞地看着夕阳。
而身后佝偻的男人坐在她旁边,替她盖被子。
太过于熟悉了。
是赵殷亮。
竟然带她看这个。
秦沛文低沉的嗓音在她身侧慢悠悠地冒出:“你父亲再婚后育有一个女儿,半年前得急性白血病,你父亲变卖老家的房产来到芰荷为她治疗。”
所以他才来芰荷。
住在芰荷的危楼里啊。
“所以呢,他为他女儿讹我钱,我就得手下留情,谁悲惨谁有理?”柳帘回过头,看向秦沛文。
那双眸子黑如剥皮葡萄,透着漠然的寒意,像从冷藏拿出来的冰冷。
秦沛文发现,柳帘在不笑或者在生气时,气场格外强势,像跟倔强的野草一样。
“这是你的事情,我不负责参与。”秦沛文不过微微一笑。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她蹙眉,已经有不悦浮上脸。
秦沛文目光落在她身上,“你能到坐到现在的位置,有你的过人之处,我不会干预你,只是告诉你没看到的事情,以防你后悔。”
“后悔?“她不自觉地反问,“我后悔什么?”
秦沛文笑笑,不说话。
像情话,她没心思往细里听。
面如白雪,像拍照时的极白曝光,光在脸上切开一道赤色伤口。她愣怔地盯着外面的景色,神色神游地很遥远,再度出现空灵的放空。
秦沛文凝视她,不自觉抬手去碰她的脸。
柳帘开始回过味来,带着皮笑肉不笑的笑意:“你带我来就是要说这个?”
秦沛文不应声,笑着看她。
当然不止这层含义。
都说是最后一次。
秦沛文说,“我在努力表现,争取最后机会。”
柳帘笑:“为什么要执着于我。”
秦沛文坐在车厢里的暗处,看着眼前愠怒的人,并不言语。
“你怎么不说话。”柳帘面色不悦。
她发誓,听到他说完这句话就当即下车。
秦沛文沉思,凝视着她:“现在这场合说不合适。”
柳帘深吸一口气,反身去拉车门。
“你很漂亮。”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她的手微顿。
“也很有为人处事的魅力,知道怎么会拿捏人。”
“以至于看到你跟别的异性相处,我会不快。”
柳帘心口猛地跳动,缓缓地转过身子,抬眼看去。
撞上他的视线,忽地,像被烫了一下。
他对着她微笑。
“说不出来你可能不信,柳小姐,我对你感觉更深刻,甚至是……”
她呼吸屏住。
周遭一片寂静。
“心动。” 他一字一字地告诉她。
暗光的昏黄里,他坐在她身侧,目光幽深,极为认真。
一眼望去,像跌了进去。
24. chapter24
四肢百骸像被灼烧,却把灵魂烧得高高地俯视。
柳帘移开双眼,抬手,细白的指尖抵在唇边笑了一下。
秦沛文笑着看她:“笑什么?”
“总觉得秦总纵横商场,会谈情说爱有失违和。”
秦沛文挑眉,唇角微勾。
柳帘抬眸,眸色清明宛如冷月:“可我们之间不是情爱。”
“我什么都有,房子车子工作,经济独立,无论情爱还是性/爱,换做别人也可以,我看的没那么重,秦总,你从各个层面来说,是比我优秀,但是我没有必要取悦你,而你也很难低下头,我们在一起,无疑是无聊的。”
声音音调,轻缓空灵,内容却如淬毒。
秦沛文幽幽地点着指尖,“原来你是利益才能打动你。”
“是。”
初相识,她就说,她这个人很现实,需要利益交换,哪怕是感情。
秦沛文微微勾着唇角,语气漫不经心:“这样取悦我……”顿了顿,“会不会很累?”
她凝视过去,抿唇。
秦沛文反而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
他缓缓地阖上眼眸,调整好坐姿。
陈臣合适地进来,问:“柳小姐,去哪?”
“我在这里下车。”柳帘点头,欲下车,指尖触碰到包里的暖贴,想了想,拿出递过去,道:“你好像胃病犯了,脸色看着并不好,热敷会好点。”
没顾得再注意他,下车后,柳帘先是环视一圈。
方才坐在花坛旁边的父女已经离开了。
临近傍晚的夏天,仍艳阳高照。
热凛凛又冷凄凄,说不出的滋味。
“柳小姐。”
她抬手抵在眉骨处,回头看去,看到陈臣过来了。
陈臣:“太阳大,秦总让我把伞给你。”
柳帘不接。
陈臣补充:“秦总说,不欠柳小姐的东西。”
指尖触碰到伞面,凉意异常。
漆黑闷亮的车子紧闭严实,但莫名地感觉,他在车内凝视。
一个暖贴换劳斯莱斯内配价值十万雨伞。
她到底赚了。
-
生活才彻底平静下来,工作更如冷风过境。
一连几日,赵殷亮被法务部代表约谈。
他们有商有量,拿着公文包在医院奔走,甚至赵殷亮不用多走一步去见面。
跟柳帘强势冷静不同,法务部代表都是些温温和和的人物,但是交涉内容格外讹人——
就赵殷亮一家造成的造谣生事,柳总要求提出诉讼,进行名誉损失和精神赔偿费用,现在私底下商量,可以减少不必要的法庭上见面。
“多少?!”孙辛慈惊的跳了起来。
“六十万。”代表人说道。
夫妻顿时双腿发软。
“你们狮子大张口,张嘴就是要,那死丫头也没给赡养费,我们一定会告她的,没有,一分没有,要命一条!”
赵殷亮扯扯妻子的衣袖,孙辛慈推开他,喘粗气。
对方满脸无奈道:“如果没有商量的余地,咱们就只好后面在法庭上见面了。”
律师走后,赵辛慈站着,朝着坐在椅子上的丈夫一味地捶打后背:“让你跟你女儿要钱,你要到了吗?这下倒好,什么都没有了。”
孩子生病半年,几乎耗尽积蓄,赵辛慈一夜白头,早中晚都在打散工,而赵殷亮在工地上也干着最苦累的活,但是医药费像个无底洞一样,填不上也就救不活孩子。
赵殷亮垂着头,任凭妻子打骂。
在医院里,这样的场景太过于常见,在医院承担着生命的厚重,人性的脆弱以及人间的悲苦。
宋辛慈打累了,哭也哭过了,收拾好头发,告诉他孩子做完化疗后买点小米粥,说完后离开医院去工厂干晚班。
赵殷亮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姿势。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出现一双精致的女士高跟鞋。
顺着利落西装裤看上去,是一张精致出挑的脸,正垂着眼皮看他。
赵殷亮呆在原地,仰着面看着她,半响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帘…帘…”
柳帘微微抬眼,缓慢地扫视四周,面色沉静:“你就为了这个,就在网上说我不赡养你?”
赵殷亮顷刻红了脸,抿着唇,咬着牙,苍老的眼眶里蓄满眼泪。
柳帘移开双眼。
此时正好有个同床的友人冒出头来,对他道:“老赵,你女儿吊瓶挂完了,我给你按铃了,等会护士就来。”
柳帘问:“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赵殷亮起身,想了想道:“嗯。”
她垂眼走进病房,跟着赵殷亮走进病房。
小小的病房同床三家,每床左侧放着检测仪,右侧是凌乱垂落的软管。
同病房两人是两个年纪大的人,因看赵殷亮的女儿年纪还小,便让她靠着窗,能看到外面盎然的春意。
小女孩十五六岁的样子,面色黄黑色,身体瘦得小小的一团,眼里没什么光彩,见到赵殷亮进来,又看到她,虚弱地笑着说:“姐姐,你真漂亮。”
赵殷亮回头看她一眼。
柳帘微笑,走上前:“你也是,你叫什么名字。”
她指指手腕上的手环。
柳帘目光落上去,目光微怔。
赵帘。
她鼻尖微酸,看了一眼赵殷亮。
赵殷亮没敢看她。
赵帘问了一句:“姐姐,你叫什么?”
“真巧,我姓柳,叫柳帘。”
她们都相互露出笑意。
她们眉眼很像,笑起时弯弯的,像月亮。
此时护士正好进来,给她换液体瓶,她细小的手腕上扎着滞留针,一推液体进去,整个人疼的脸色都白了,但是一句话没说,也没有流泪。
她问护士姐姐:“我爸爸说我会好的,姐姐你说是吧?”
护士看一眼赵殷亮,见到一个父亲的窘迫,也给出一个善意的谎言:“对啊,小帘要相信爸爸。”
赵殷亮看的受不了,红着眼出去抹眼泪去了。
柳帘坐在她身旁。
女孩在一片疼痛里看着她,见到爸爸不在,低声问她:“你也是爸爸的女儿吧?”
柳帘抬眼,看她。
小姑娘要是不生病,那双眼睛应该也像她一样古灵精怪地,她直接且大胆地盯着柳帘,告诉她不用撒谎:“我前两天刷视频都看到了。”低声地说,“你不要怪我爸,他也是被我妈逼的才去找你,他们是为了救我。”
赵帘心智成熟,一眼就能看出她是谁,而且直接开门见山告诉她原因。
她张了张嘴,没说话。
赵帘见到赵殷亮进门,当即转话题了:“姐姐,付迦是你旗下的明星吗,我好喜欢这个哥哥。”
欲言又止的神色,下面内容不说,应该怕柳帘不答应。
柳帘抿唇,笑着对躺在病床的女孩说:“下次给你带她的签名。”
“太好了!”她兴奋地一动,低声“哎哟”声,抱着挂着针的手。
赵殷亮急忙过来跟女儿说:“别乱动。”
柳帘身体微微向后撤,起身时,在赵殷亮耳畔低声说:“出来一趟。”
走出逼仄的过道,柳帘回头。
赵殷亮正俯身,轻拍着女儿的肩膀,另手捂住针液管,试图用手温把冰冷的液体再捂热点。
柳帘愣怔地看着温馨的画面,目光转移在女孩身上,久久地凝视。
光底下的女孩像有千百只蝴蝶在亲吻,在她眼底里消融。
医院外面阳光刺得眼睛睁不开,波光耀得绿叶粼粼。
柳帘坐在杨树下的藤椅上,全身像在光热里蒸发,看着医院车来车往,鸣笛与警笛声同在。
直到感受到身边有人过来了,柳帘示意赵殷亮在旁边入座。
良久,柳帘没说话,静静地点上一支烟,才笑道:“你说,开始你在酒店找我的时候,我给你钱,你收下了,或许就没有这么多的事。”
赵殷亮坐着,十指交叉,两个拇指在摩挲着手指骨,眼皮垂得更厉害。
柳帘轻微一笑,吐出浓烈的烟,“闲少了?”
未等赵殷亮的回应,柳帘再度开口:“少的话,你也说。”
赵殷亮眼眶湿润,低垂着头,像鼓胀的气球在憋着一口气。
柳帘没耐心了,抬手把烟头的火星子湮灭,看了看腕表时间,下午还有场会议,道,“明天到公司联系我助理,告诉她你的开户行等信息。”顿了顿,起身道,“赵帘的医药费我出。”
赵殷亮猛地抬头,又垂下眼去看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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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裂开了好大的口子,低声道:“我会还你钱的。”
柳帘凝视他几秒,平静的口气,“不用,公司本身就有公益项目,这些钱就当是资助了。”
“你也照顾好自己。”
她平静地吸一口气,缓缓道,
“赵先生。”
听到尾音,赵殷亮猝然看向柳帘,一滴泪从浑浊的双眼滑落出来。
他捂住眼睛,痛哭出声。
“帘帘,是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又骗了你。”
小小脆弱的且充满信任他人的女儿已经在汽车站走散。
眼前是女人全副武装,有坚硬冰冷的铠甲,无论涉过荆棘,还是淌过春夜。
而他彻底毁掉了最后父女的缘分。
柳帘垂眼,心口堵塞地像塞进棉花,用尽竭力地吸里面的湿润,胀满着让她胸口不畅。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搭在赵殷亮肩膀上拍了拍,“快回去吧,赵帘还在等你,你不能再骗她了。”
赵殷亮泪眼朦胧地看她。
她露着淡淡的微笑。
这让赵殷亮想起在车站临行前,柳帘跑到车下喊爸爸的场景。
只是当时笑意纯真,而这次充满理性和平静。
她缓缓起身,眯起眼睛,看向远方。
天地一片明晃晃的亮,周遭绿意肆意,鸟鸣四起,世界如此明亮。
“我也不是那个在汽车站里被人骗的小孩子了。”
-
从医院里回去几日后,网络上有关赵殷亮和其妻子控诉柳帘不赡养父母的视频逐渐下架,视频不光是从侵害权益出发的,而是最初控诉她的视频账号里面全部删除,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时间热搜全是对赵殷亮一家蹭热度的谩骂,甚至要网暴。
柳帘把助理叫进来。
“嘉裕,你让公关那边再写则声明,主旨意思是禁止再占用公共资源。”
宋嘉裕不情愿地跟着应了,旋即想起文件夹里的邀请函,从里面抽出递过去。
信封式乳白色烫金卡,纸张质地硬实,手感略有磨砂,封皮印有秦式万业的企业logo。
是一张生日邀请函。
柳帘意识到秦老爷子后日是七十五寿辰。
早些年因跟秦沁和秦明澈关系交好,没有邀请函,她也可以出入秦老爷子寿辰宴会上,后来她虽然坐到领导人的位置上,也视为好友位,不曾有过商业席面。
她打开邀请函,指尖捏着。
缓缓地抽出信函。
深蓝色墨色笔记映入眼帘——
家有喜事,风生水起。
现场有你,喜上加喜。
兹定于8月25日(阴历7月25日),诚邀柳帘女士参加寿宴,略备薄酒,以表寸心。
下面写着秦峰国和赵舜华。
最底下小楷笔记:秦沛文抄送。
笔迹遒劲,力透纸背地飘逸,在名字上,“沛”字上的竖笔画向下延展。
秦家邀约人极多,要是每个人都写,也不知写到什么时候,可见是他单独给她写的。
她捏着邀请函凝视良久,垂眼,笑了一声。
手机震动,柳帘瞥了一眼,让宋嘉裕出去通知公关后,看着屏幕良久。
赵殷亮在添加她好友。
她想了想还是点击通过了。
他没有说话,发过来一条视频。
柳帘点开。
视频里有个一个陌生且熟悉的女人,是赵殷亮家中电视机旁边摆着的照片里的女人,同他一起抱着赵帘。
相较于她自己母亲柳纳莱,视频里的女人苍老破败没有生机的老。
她看着视频,刚开口就落下了眼泪。
“姑娘,阿姨跟你赔个不是,阿姨就这么一个女儿,走投无路了才这样逼你,你知道真相了还不计前嫌地帮我们,阿姨不知道说什么好,阿姨磕个头。”
说着已经无力地从板凳上向地面跪,毫无夸张的成分。
柳帘没看完视频就关闭了,将椅子转到朝向落地窗。
午后簇簇云朵洁白如光,把她眼睛耀的酸。
应该没有招数了吧。
要不是秦沛文,就不会有今天的视频。
柳帘压住眼角,才得以将湿润压下去。
专挑痛症,打的人措手不及。
25. Chapter25
芰荷私立疗养院。
从半山腰望去,尖塔或平层的建筑物外沿闪烁着暖光线条,车流涌动的光带延展,模糊着共同点亮夜空,像是繁杂匆忙的一天终于迎来缱绻,疗养院显得格外寂寥。
黑衣保镖不远不近地位置围绕着,虫鸣声都弱了。
一袭花墙下,男人听着助理汇报,睥睨着远处的城市,手肘抵在腕上,西装因其动作顺着脊背流畅的肌肉线条流畅地紧贴。
黑睫落下的阴影在他眼睑下覆着,他凝滞良久,食指抵在下颌,再度确认:“她真资助了她爸爸的孩子?”
“就现阶段,应该准确无误。”陈臣低声汇报。
秦沛文有种荒诞感。
他承认,论结果,不是他想要,但更变相证明,柳帘比他拿的起放得下。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身后响起秦明然的声音,推着轮椅往他的方向走。
所有人都朝着来人的方向鞠躬。
论长相、说话音调,老大秦明然最像秦老爷子,年近五十岁,连老态龙钟都越发像起来,劣质的基因在秦明然身上发挥得天独厚,否则不会在秦老爷子倒下后,三高体质月月检查。
秦沛文眉目抬起,抬手禀退助理,走上前,淡淡道,“大哥,爸。”
秦峰国点头,半身动弹并不流畅,说话略含糊:“我怎么听说股东大会上,你要转让秦家的股权。”
语音刚落,秦沛文疏忽抬眼,黑漆漆的眸仁瞥向秦明然,凌厉不耐,但口气温和,“是。”
秦峰国冷声道:“你二哥和四哥本身不和睦,因为抢夺股权的事情在董事会大打出手,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因知其告状,秦明然脸色逐渐发红。
很难想象,一个五十岁的人,面对斥责,还会面红耳赤。
秦沛文微微一笑,眼神微微眯起。
秦明然松开轮椅。
秦沛文走过来,指节握紧轮椅柄手,恭敬地笑道:“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想卷入到纷争里面去。”顿了顿,垂眼,很是故作虚心求教作派,“我还是年轻,只能自保,剩下的还得多需要爸爸来解决。”
沉沉的嗓音却有几分孩子气的意味。
秦峰国听了,语气软和几分,“你们这样闹下去,让我都合不上眼。”
“别说这样的话,赵老师跟你这么恩爱,听了还不哭死。”秦沛文侃声。
兄弟几个,都生在父母意气风发的年纪,面对秦峰国和赵舜华总会安分,也就秦沛文敢调侃几句。
秦峰国没力气跟他贫嘴,倒扯到夫妻关系,想起他的婚事:“冯家见过,你不满意?”
男人身体轻微一顿,不冷不淡地道:“还好。”
“冯华泽家经营陶瓷玉器,可能跟咱们家不沾边,他哥哥那边给剧组多年合作给设计衣服,也算是亲近,从长远看,百利无一害。”秦峰国跟他讲,苍老的脸已经疲惫了。
“您还是多休息吧。”
秦沛文敛去笑意,截断老爷子的话,淡淡道,“大寿星。”
-
秦老爷子寿宴定在广宇大厦里的春富酒店。
春富酒店是秦式万业融资产业,近几年虚拟经济有逐步下滑趋势,有先见之明的秦家已从娱乐产业像餐饮酒店和地产进行落地,转而向实体经济渗透。而广宇地产跟秦式多有合作,大厦门前当天红毯铺地直通顶层的春富酒店。
同时今年的寿宴也格外凝重,业内大致确定秦老爷子因脑梗不便参与,现下任何适宜是从国外回来的秦家老五负责。
秦沛文为人稳重,但处事颇有秦老爷子年轻时风范,为此本因老爷子病重而造成的公司混乱,在回来三个月后再次照常运作。
芰荷在夏季总是亮堂明艳的天,照耀在广宇大厦。临近中午,迎宾人员有序引送客人,黑色的奔驰停在门前,柳帘跟助理交代完下午的事项,从车上下来。
秦沁穿着一身粉色泡泡礼服站在门前玩手机。
后面有人给她撑着一顶小阳伞,见到柳帘,低声提醒。
大小姐当即抬手,提着裙摆跑至她跟前。
“你可别摔倒。”柳帘当即抬手扶住她的胳膊,意识阿姨把阳伞递给自己。
秦沁吐舌,整个人像挂在她胳膊上:“你最近都不找我了,好伤心。”
柳帘沉默片刻,道:“失恋了。没心情。”
“……”秦沁无语,“你能不能想个靠谱的理由给我。”
柳帘抿唇一笑。
两人说笑着走向内部电梯,阿姨已经在门口按着上行按钮,面色略有难色。
走到电梯口,柳帘微微一怔。
电梯里有两人,秦明澈和方梨。
秦明澈没有变化,散漫公子哥气,眉眼凝聚着不耐。而方梨比起冬季订婚时消瘦很多,眼眶微红,倔强地侧着头。在见到两人后,准确来说是柳帘,听到方梨低声说了句“真晦气”。
柳帘和秦沁对视一眼。
秦沁迈步时,柳帘压了压她,笑道:“你们先走。”
秦明澈抬起眼皮,目光落在眼前女人身上。
她穿着件带肩白色宽松衬衣,下身深蓝色牛仔阔腿裤,细瘦的腰间系着卡其色腰带。盘正条顺。
更能注意到她剪了些头发,高智且有不食人间烟火的脸清冷且明艳。
秦明澈抬手一挡电梯门,眉眼舒展,盯着她笑道:“这又不是我们专属的,你们进来就是了。”
方梨瞪他,表情恨不得要踩秦明澈一脚。
秦沁扬起头,挑衅地看方梨一眼,拉着柳帘走进电梯,对着秦明澈甜甜微笑:“谢谢六哥。”
电梯上行,身后的年轻夫妇像在冷战,谁也没说话,只有秦沁在旁边叽叽喳喳地吐槽出版社现在审核多严格,柳帘不好多说,偶尔应了几句。
到达顶层后,秦沁走出电梯跟秦明澈说:“哥哥,我先去包厢了。”
秦明澈散漫地点头,刚迈出一步,西装衣袖就被后面的人用蛮力扯住。
“你刚才是不是看柳帘了?”方梨气的双眼通红,两个人本就是冷战状态,此刻更加剑拔弩张。
“没有。”秦明澈懒得解释,双手插兜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方梨两步冲在秦明澈跟前,拿着包摔在他身上,“你昨晚到底去哪里了!”
秦明澈实在没什么心情跟她闹,随手挥开,“今天爷爷生日,我不想跟你吵架。”
力道有点大,方梨摔倒在地,秦明澈微怔,刚要去扶,却被方梨突如其来的转头吓了一跳。
她满脸的恨意,爬起来,起身朝着秦明澈脸上狠狠来了一巴掌。
都是些富家子弟谁也不惯着谁,吵起来也是没完没了。
秦明澈侧着头,半张脸痛的要死,发僵,但嘴格外利索:“去哪里也不回家,看柳帘又怎么,她没有你那么鸡婆。”
……
从方才走出电梯,柳帘就听到说自己名字,带着秦沁不禁快走了几步,马上快到了拐角处,余光里见到方梨捂着嘴往她们这里跑。
肩膀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幸亏她抬手快,手抵在墙上,秦沁也跟着崴了一下。
“方梨,你是哪里来的作派。”秦沁痛的咬牙,活动脚踝。
柳帘歪头,身旁跟随的阿姨已经俯身在查看了,不免放心。
方梨本来往前跑了几步,停下脚步,擦擦眼泪,转身走回到秦沁眼前,像火气没出使,全给秦沁:“总比你们秦家的作派好。”
“我们秦家?方梨你可是嫁进来了。”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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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冷笑,让阿姨起开,仰着头走过去。
“算我瞎了眼睛。”方梨直视着她。
火气引到这里了。
柳帘不免上千劝说两句:“都别说了,今天是秦老爷子寿宴,别在这时候掉链子。”
秦沁听了她话,喘着气瞪着方梨,但没反驳了。
方梨缓缓地看向柳帘,上下打量她。
但个子只在她的肩膀,对比起来,像个小女孩。
方梨开口:“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柳帘张了张嘴,不禁哑然失笑。
她冷眼看着柳帘:“你旗下艺人颁奖晚会穿的衣服,你要是还想让方家赞助就给我闭嘴。”
柳帘抿唇,牙齿咬口腔内壁的肉。
真想上去给方梨一巴掌。
但方家在高奢品牌影响力很大。
柳帘知道方梨针对的人是自己,把秦沁带至身后,压着火气,笑着做出请的姿势,“那您发泄。”
自认哑巴亏,挨几句骂解决的问题,她没有理由跟金钱过不去。
方梨刚要开口。
从身后过来一行保镖,侧身而后,不远处的内部VIP通道的电梯只听“叮”一声,从里面出来一行人。
冷气里含着淡淡的冷香,高挑的男人先行走出,身后依次走出秦家的四位兄弟。
秦明澈还在夹着烟,散漫地抽烟。
冷不丁撞上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眸子。
他当即站好,恭敬地喊声:“五叔。”再看向后面,“叔叔们好,爸……你也好。”
秦沛文稍稍偏则头,向后瞥一眼。
后面中年男人方才已经面露不悦,当即低声训斥:“把烟灭了,像什么样子。”
秦明澈面对长辈们始终像个孩子,灰溜溜地按灭烟,往方梨方向走。
方梨抿唇,跟着秦明澈称呼后,再度瞪柳帘一眼,转身走了。
“等会见。”秦沁在柳帘耳边说,笑眯眯地对着人群里挥手,“爸爸!”
柳帘拉她说句,“别跟你爸爸告状,这事算完,别闹大。”
“好吧。”秦沁撇嘴,跑着冲到秦链里身边,撒娇去了。
柳帘往廊里稍稍,让出主路。
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往内走。
她微微低头,等人都走过去,才缓缓抬头。
隔着几步,中式四角高凳摆着日本高昂五针松盆景。
红色真丝地毯延展过去,一眼能看到最前方的秦沛文。
不是她刻意去看,只是他在秦家兄弟里长相格外出众。
秦家人偏淡颜长相,唯有秦沛文是浓颜,给人极度冲击的视觉感。
明明东方血统,眉眼轮廓深邃,鼻梁高挺,但并不过分硬朗,唇偏薄,双眼微挑,有种捉摸不透的气场。
是一种极其赏心悦目的明星脸。
否则柳帘最初不会被他吸引,只因皮囊配置太高。
早些年坊间因秦沛文的英俊长相外传私生子身份,还是秦老太太亲自下场避雷,拿出祖上照片,一个有葡萄牙血统的纯正外国人,才真正止住谣言。
看他一时出了神。
过了很久,直到他注意到她的专注目光。
自知举动多少唐突,她轻微点头。
他停下脚步,静默笔直凝视过去,线条锐利流畅的脸庞,那双深邃的瑞风眼精准且果决地捕捉到她。
一时懊恼。
不应主动跟他招呼,真怕再来纠缠。
她没有找上位者恋爱的受虐倾向。
在他注视下,柳帘一时难安。
却见从身后跑来陈臣,越过她,过去汇报流程。
秦沛文嘴角微勾,慢悠悠地收回目光,朝包厢迈去。
柳帘脸热。
26. Chapter26
柳帘进入包厢。
顾之遇、陈述,孙孝仁同在,三人坐在偏中位置,成弧线延展全是大大小小的制片人。
柳帘看他们右侧没人,笑着跟他们握手,随之坐下。
十二点正式开宴,趁着上菜的功夫,顾之遇抬眼,意识身侧人,所有人都站起身。
乌泱泱的人围成一片,柳帘穿着高跟鞋也只能看到男人宽阔的后背。
他举着酒杯,嗓音低沉:“老爷子身体欠安,我们五位兄弟招待大家,如有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周遭传来声声笑声和恭维。
秦家的人从包厢离开后,一行人坐了下来。
顾之遇、陈述,孙孝仁开始低声交谈。
秦式万业股权占比秦老爷子原先占比百分之五十五,后分到秦家四子各百分之五,而秦家五子是在美投资成功后,单独入股百分之五。现在说要抛售转让,让人捉摸不透。
“还能怎么回事,秦家老五在IT创投上已经收益颇丰,还能看得上影视投资业掉下来的肉渣。”
“钱对人只能说多不说少,里面肯定有什么猫腻。”
“什么猫腻?”
柳帘抬眼,低头抿酒。
“据说是老四猜忌老五,于是才有股权转让这说。按理来说,秦家四位哥哥看到弟弟转让股权,他们内部进行转让即可,奇怪的是……”那人压低声音,“四个人同时签署了《放弃购买股权同意书》。”
柳帘微微勾唇,抬眼看窗外。
“说不定是秦老爷子想的法子……”
陈述思考过后道:“现在大家正铆足劲谈合作呢,谁不想入秦家的股份呢。”
顾之遇点点头,沉吟思索:“现在我们都属于五总的人,这样,我跟你分,我二,你也二,小孙年纪小分他一。”
柳帘一听,当即放下酒杯,笑着跟他们道,“林制片人,好事你也不叫我,怎么行。”
林之遇这才意识到旁边还坐着柳帘,别看她毕恭毕敬的样子,实则比谁都鬼精灵。
陈述先开口笑道:“柳帘,你一个小姑娘,要这么大的野心做什么?”
柳帘抿唇,笑着打趣:“小姑娘怎么不可以有野心。”说着凑了凑,“您说说,加上我一个,我保证是出钱出力。”
三人间对视,明显是为难。
林之遇在其中最为年长,上下打量她,端出长辈的姿态,“小柳,不是哥哥们不分给你,是商场上女人很少能立在一席之地,往往争不过男人,你知道为什么?”
柳帘露出悉听尊便的神情,眸子里的情绪却渐渐转淡。
“女人有个坏处,心软以及感情用事,还容易因为点情爱耽误事业,女人年纪到了,还是得回归家庭。”顾之遇缓缓地喝着红酒,颇有先见地点她,“你跟男人们争,也争不过。”
傲慢、无礼。
柳帘微微勾唇,鼻腔里轻微出气。
林之遇回过头。
柳帘脸上挂着笑意,眼神盯着老派的资本越来越暗,闪烁着像是春野干草,遇火燎原。
陈述和孙也感受到了,三人都沉默地盯着她。
包厢里像一道无形的刀刃,将空间割裂,右边正喧闹,左边剑拔弩张。
她忽然笑意延展,玫瑰绽放的光彩。
举着酒杯向前倾洒,见林之遇要躲,手腕忽地内收。
酒杯相碰,发出玻璃撞击的清脆。
柳帘微微眯眼笑道:“林制片人,我就开个玩笑,你搞得我今年必须要结婚生子一样。”
三人同时回以微笑,相互碰酒杯,但皮笑肉不笑。
-
宴席中途,柳帘已经胃口全无,跟林之遇几个打招呼问要不要出去透透气缓和气氛,却遭到明显拒绝。
她笑着打哈哈后,独身走出包厢,顺着人工通道,走到顶楼的露天处。
广宇集团当初本想在顶楼建停机坪,但是商业竞争导致,大型企业未入驻广宇,后改为露天景色台。
一面木质长游廊,蓝花楹挂满半壁,花期已过,葱绿一片如被,能看到上来散心的虚影。
芰荷的夏日天气多变幻,方才还晴空万里,此时天空坠着密集乌云,没有一丝的风。
湿热,黏腻。
她抬手,指尖穿过发丝,一股汗涔涔的热意。
心情不爽至极。
打火机响动,她淡淡地吸了一口,重重地呼出胸中烦闷。
烦!
拿她不当回事。
先有方梨后有顾之遇。
方梨踩到她头上撒野全当是富贵人家的丫头片子不经世事,她大可一笑了之不往心里去,但是九十年代好风扶摇直上的老顽固们笑她无能,让她在新时代还回家相夫教子,她实在咽不下那口气。
从今年她得罪导演时候,柳帘开始意识到,经纪公司带领明星团队并不是保障,毕竟明星之间替代性过于明显,公司很容易受到制片方的压制。
比起参与游戏,不如制定游戏。
像那天秦沛文在酒吧睥睨的闲适,是她梦寐以求的状态。
不知道怎地,她想起《西游记》里蝎子精的一段至理名言:我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女王。
柳帘抬手捻灭烟,笑了一声。
“帘帘,你怎么跑这里了。”
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柳帘压灭烟头,回头,看到秦沁从台阶上迈步,朝她方向跑过来。
见柳帘满腹心事的脸,秦沁拉住她:“宝宝,你不会还在生方梨的气吧,我用不用去替你教训一下她。”
柳帘笑着拍她的手,“她是个多小的事,小姑娘气性,我在想工作的事而已。”
秦沁想想也是,能牵扯柳大美女情绪的不是男人和人际关系,而是工作。
她道:“饭后我们全家要去西山的温泉玩,你去不去?”
按往年的流程都是如此,晚宴结束后,秦家举家会私下团聚,增进家族联合度。
柳帘为难:“都是你家里人,我去不大好。”
“你就去嘛。”秦沁摇摇她胳膊,撒娇,“长辈们不会呆太久。”顿了顿,笑声道,“五叔要转让股权,晚宴后还有晚宴,回来就很晚了,忙的要命。”
突然,半空中闪现一道荧蓝的闪电,天边炸开惊雷。
两个人吓了一跳。
风渐渐吹大了。
在外的人陆续往内走,柳帘拉着秦沁疾步走向内厅,走到电梯里,按下下层按钮。
“这什么破天,吓死我。”秦沁捂着小心脏。
电梯门打开,秦沁跟在柳帘身后,拉着她的手。
“你就去吧。”她央求柳帘,继而衔接刚才的话题,“别看五叔随和,但压迫感很强的,他坐镇,宛如我爷爷附身,他在我们都不敢乱闹,你去吧,陪着我说说话。”
走至包厢跟前,门开着条缝隙。
柳帘瞥进去,能直接看到里面的三人。
“咱们得快,最好今晚酒桌约得到五总。”顾之遇走在前方,低声交谈。
陈述抬眼,与柳帘目光对视,扯开话题,林之遇抬眼,看到柳帘后点头示意,但脸色显然还是不大好看。
柳帘冷笑,露出笑意,侧头对秦沁说道:“好啊。”
不一会儿的功夫,外面已经狂风暴雨,大雨倾盆砸在玻璃窗上,大楼仿佛一栋末日的诺亚方舟。
廊里漆黑一团,秦沁在暗里抱住了她。
秦沁兴致极高,说:“宝,要不要去我们的包厢玩一会。”
柳帘犹凝。
顶灯亮起,两人同时仰头看了一眼。
顶头灯落在的她的脸上,照得她皮肤透白,像一个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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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面里爬出来的塞壬。
柳帘缓缓扬起唇角,“不了,我还得上我的桌。”
-
秦家夜宴,柳帘没去参加。
按往年来说,这才是柳帘过去谈合作的主场,但是柳帘安排二把手贺佳明去谈合作。
谢佳明早些年是做经纪人,家中小资,吊儿郎当地不好好工作才找了个最清闲经纪人的活。最开始,柳帘分的经纪人就是贺佳明,公子哥一样的人物本就是下凡游山玩水,通告不陪着她跑,戏也不给她接,往往是常事。
但是在一年后,谢佳明突然一百八十度大反转,每天给柳帘累死累活地争邀约,内部人员才知道,柳帘跟贺佳明谈起了恋爱。
小姑娘看着温和,谁也不知道怎么能拿下花花公子般的谢公子,都说她是怕在演艺圈混不下去,在给自己找退路。
然而谢佳明只是开始,她很好地处理结束跟贺佳明的关系,并同他和开经济公司,自己做管理人的位置,可见她的不简单。
这几年,回归事业的谢佳明已经退居明显演艺事业安排,赚得也算盆满钵满,贺家不止一层公开称赞柳帘的为人,说要是儿媳妇要是真这么有能力,贺家很愿意谢佳明娶柳帘。
都是后话了,谢佳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鬼精,柳帘就是在世活泥鳅,是一点也拿捏不住。
“你白天跟林之遇和陈述他们聊什么?”
屏幕亮着光,显示谢佳明的通话记录。
细长的指尖在浅色衣架背上滑过,她站在衣帽间,散着湿润的长发,赤脚走过。
“怎么?”
“看样子对你颇有微词,灌了我好几波酒。”隐约听到打火机磨轮的声音,看样子是出来醒酒。
目光落至一条珍珠白缎面裙上,她的指尖顿住。
“你就帮我受着就好啦,辛苦你了。”
那头隐隐一笑,道,“柳帘,我替你受的苦,你怎么还?”
她抬手解开浴袍的腰带,露出光洁的后背,窸窣地穿衣服,懒懒地道:“你这个人啊,就三分钟。”
谢佳明:“喂,别乱说。”
她疏懒地笑了,“心性不稳,跟你在一起三个月,你总想着找新奇。”
谢佳明道:“我就试试她们能不能比你有趣,但是吧没一个上台面的。”
谢佳明的声音一顿一顿地,忽地,聊天对话停止了。
谢佳明发来消息:【又来查岗了,烦死了。】
柳帘回:【加油,我还有事忙。】
谢佳明:【忙什么?】
柳帘索性不回了。
时间紧急,她划好妆容,卷好头发,秦沁说她到楼下了。
半日暴雨倾注,空气是潮凉的清新,她拨弄了长发,踩着高跟鞋,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机消息。
愣神见,昏暗的天色里,一辆顶级迈巴赫从远处缓缓行进,后面跟着两辆黑色轿车,绕过主路,缓缓靠近她。
翠绿的树叶上坠着晶亮的水,滑落落至地面,是一阵轻微的“扑通”水声。
车子停稳,莫名地,她肯定这是秦沛文的车。
她垂着浓睫,阴影落在眼睑上,暗忖着工作话术。
要抢在顾之遇前面说股权的事情。
柳帘下定决心地抬手,指尖压在车门把手上。
眼前漆黑不透明的玻璃,无法窥探。
忽地,车窗缓缓地向下滑落。
车子里的人手搭在膝上端坐,疏懒地靠着椅背,与她的目光相接时,唇角勾起抹很淡的笑意:“柳总,我们又见面了。”
她压制住心跳,回以微笑,“是啊。”
抬手拉了拉把手,并没有解锁。
柳帘微怔。
秦沛文正在掌着手机在通话,手压在话筒,眼神向后,表情礼貌谦和:“你的车在后面。”
27. chapter27
柳帘抬眼。
秦沁从后面的辉腾车里探出头,对她挥手,里面坐着可能还有秦三叔。
柳帘收回目光,落至他身上。
秦沛文抱着手臂,聊了几句,感受到一道打量的目光,随之缓缓地再度落在她身上。
“还有事?”
柳帘笑笑,转身后,迎着夜风往后面车走。
柑橘调混着些许玫瑰酸气,清薄在车厢留香。
是柳帘洗澡后独有的气息。
他很熟悉。
秦沛文一顿,视线最终垂落于后视镜上。
里面身影纤细,长发挽在饱满的后脑勺,坠着珍珠耳环,人看着瘦条条且婀娜,珍珠白的缎面裙衬的人纯白且典雅,在尾端做的是花褶皱的样式,随着她的步调,此时正轻快地扫过细嫩的小腿肚。
坐在主驾驶位的陈臣也在观摩,像被迷住般看着美丽的女子。
她在车前站定,忽地,看向后视镜,眸色闪闪。
吓得他急忙移开目光,可又意识到外面的人是注意不到车内人在看她。
再小心翼翼地看后视镜的秦沛文。
男人慵懒地靠着,手散散地搭在中控台,黑眸凝视着后视镜,没躲也不闪。
-
芰荷西山温泉会所是当地有名的私人旅游企业,后西山山景望海,植株品种繁多,在冬热两季,西山温泉更是一票难求。
路上无话,直到车子驶进西山入山口,服务人员在跟过来旅游的人沟通情况。
夜虽深,放眼望去,全是秦家人的车子,两天秦家包场西山温泉会所。
秦沁开始话多起来,指着外面草木跟她聊。
柳帘笑着应声,余光透过后视镜看到秦链里在后视镜里朝她眼神示意,嘴型比了个“贺”字。
她恍然。
怪不得秦家夜宴今年带外人来,原来不止她一个外人。
车子停稳后,柳帘谎称肚子不舒服,先去躺卫生间,留着秦沁在原地。
沿着云步石梯走至高处,站在凉亭看许久,不多久看到贺家的车子也到了。
“……你是?”有个男声从身后响起。
柳帘回头。
女人成熟且娇俏,身材凹凸有料,长相更为上乘。
男人屏息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
柳帘也在打量。
男人看着二十五岁左右,穿着身穿西装,人看着极为温和,领带系的紧,似要勒住脖梗,眉眼也跟秦家人很像。
但从来没见过。
“连付。”柳帘微微一笑。
称作连付的男人在女人转身已经被惊艳,此时更为震惊地看着她,“你,你认识我?”
除了秦沛文双眼是深邃的瑞风眼,在秦家人,所有人的眼睛无一不狭长,看着古灵精怪的,秦明澈就是,连付也是。
私下里的人都知道秦二叔有个私生子,但从来没拿到台面上给人看。
难不成这是秦老爷子要不行了,秦家二叔开始无所顾忌了?
柳帘笑笑,点点头。
两人站在凉亭里一会儿,直到贺潮和秦沁一同进入会所里,眼前伸过来一件西服。
柳帘垂眼看去。
连付道:“西山潮湿闷热,晚上又冷,蚊虫多,你不嫌弃,你就穿上。”
柳帘略挑眉,没有接,对他微笑,往台阶上走,回头,“你不进去?”
连付面露几分难堪的伤感,犹豫半天,最终说:“我没被邀请。”
柳帘眉眼露出些许惺忪,说句:“抱歉。”走了几步,她回头,点点自己的脖颈道,“领带系的不对,如果不会,可以摘下来,不用那么刻意。”
连付微怔,看着远去的身影,抬手,落在发紧的喉咙上。
-
柳帘沿着散步沿山路等了一会,秦沛文好像一直在自己房间没有出来。
她提着包来回转圈,却接到秦三叔电话,说贺家小公子离开了,两个人不知怎地,吵了起来。
贺潮虽然自小捧在手心长大,有点娇贵,但是也绝对不是那种跟女生主动吵架的人。
挂断电话后,柳帘踩着高跟鞋,一路小跑往回走。
回到酒店房间去找人,她打电话过去也没人接,只好从酒店里出来,看到秦沁正坐在方才她站的凉亭那里,玩游戏。
她压紧裙摆轻软衣料上,手从膝盖松开,抬手抚弄垂下的头发,迈出上去。
“你怎么跟贺潮闹起脾气了?”柳帘气息都没调整过来。
秦沁头也不抬,冷淡回复:“没什么。”
柳帘走过去,给她关屏。
“不要跟贺家闹的太难看,毕竟贺家作为废钢企业在全国有名。”
“还给我。”秦沁不高兴地伸手。
柳帘看着她,面色同样并无笑意。
秦沁原本属于甜妹长相,临有事脸极其容易泛红。此时,她忽地起身,顺着楼梯向前走。
一波不平,一波又起。
柳帘在心内毫无波澜地叹息,起身去追。
秦沁往前冲,手已经在脸上乱擦了。
柳帘站在最后一阶台阶上,抬手要去安慰,却被她一把挥开。
年代久远的台阶实在凹凸不平,脚步不稳当,再加高跟鞋,身体向地下栽倒。
后背被不小的掌心托举住,转而落在她臂膀上,将其环住。
她下意识捞住救命稻草,两只手揪住对方的袖口,以至于没有摔倒。
秦沁回头去看,见到来人是谁。
泪水止住一大半。
“……五叔。”
话音落地,柳帘抬头向上瞧。
秦沛文那张线条生冷的面庞,唇度优美却紧抿,眼神如同雨后冷却的凉茶:“闹什么?”
秦沁擦擦眼泪,没说话。
她眼神期冀看着柳帘。
其实这时候是个好时候。
但柳帘还有正事要做。
她在昏黑的夜色里缓缓离开他的掌心,挺直腰肢,目光扫过秦沛文身后。
秦家四哥、特助、保镖很齐全,看样子还有场。
是顾之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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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帘瞥一眼秦沁,最终扭身问秦沛文:“五叔,方便进一步聊吗?”
秦沁垂眼,转身跑远了。
-
西山厅前有山泉由竹节层层引下,过水瓮,水质清澈见底,空气里都萦绕着如松柏雨后的清晰。
秦沛文躬身舀水,道:“说吧,什么事。”
她站在身侧,伸出莹白的手,湿润冰凉的水顺着手背滑至指尖,低声道:“秦总,请把股权转让给我。”
山泉水暂时凝滞,哗啦一下淋过。
秦沛文再度舀起后,笑说:“你是要谈生意?”
柳帘说:“是的,秦总,我不跟你藏着掖着了,在影视圈内,我不想再受人桎梏,我想平起平坐。”
柳帘细眉稍稍拢起,却向前迈进一步,用更低的声音道:“不过需要您多给我一点投资,秦家百分之五的股权,没有一般的财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虫鸣声四起,夜已深。
秦沛文轻笑,看她一眼。
他眸色是深沉的,唇角平直,无悲无喜,总让人猜不透情绪。
秦沛文随手将水舀朝着瓮里一丢,目光落至她身上,嗓音低沉,语言简短且犀利:“我给你投资,你拿秦家股权,分成怎么算,我八你二,你答应吗?”
果然涉及到利益问题,男人比谁都精明。
柳帘抿唇一笑:“可以啊。”
秦沛文沉静地看她。
在他的注视下,犹豫片刻,柳帘决心说实话:“秦总,你回来是不是争秦家家产,我们彼此心里都有数。”
此话一说,空气变得沉寂。
秦沛文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她心里也没底,但是柳帘是知道了,富贵必须险中求,等到秦老爷子死后再站队,她连粥底都抢不到。
柳帘稳稳心神,说道:“我知道秦总并不是要真正地转让股权,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财力去购置秦家股权,得希望您可以幕后支持支持我,让我也过过狐假虎威的瘾。”
私下里见时,她大多还未来得及换常服,多数是精英装扮,但工作里,从未有过接触。
今夜她一袭珍珠绸缎贴身裙,身材优势全面彰显,可谈起工作,眼眸是明亮得那么美,面粉唇粉。
男人姿态松闲,闲散地看着她,冷感的面容倒增添几分春风经过的松懈。
秦沛文沉沉地微笑,道:“柳帘,我说过我很欣赏你,你确实让我没看错。”
“你很有魄力,做事很勇敢,能独当一面。”
柳帘抿唇,紧绷的薄肩有稍许的放松,心脏却砰砰搏动,看着他,眸光闪动。
秦沛文慢条斯理地擦着指尖,语调娓娓道来,“但你这番说辞跟同等竞争力的人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我现在不能给你答复。”
柳帘绝望地闭上双眼,指尖向掌心用力。
秦沛文见她消沉的模样,垂眸,目如鹰隼:“但你跟他们还是有不同的,比如……”
顿了顿。
柳帘撩眸,凝神细听。
秦沛文却笑了笑,没说话。
28. chapter28
跟秦沛文聊完后,柳帘回到二层客房。
推门而入,柳帘看到沙发上的秦沁坐在沙发上,脸上挂满着泪,更有源源不断的眼泪从眼角划下。
柳帘蹙着眉在想事,一时摸不着头脑,不懂跟贺潮吵架的秦沁跟她生什么气,毕竟大小姐的心情难猜。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让她冷静冷静。
柳帘坐在化妆镜前,找化妆包。
全程很安静,只有秦沁抽抽嗒嗒地吸鼻子的声音。
柳帘找出卸妆水和化妆品,对着镜子要去摘假睫毛时,听到秦沁在身后凉凉地开口——
“柳帘,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好朋友。”
柳帘微怔,缓缓回过身体,看着秦沁,眸色全是不接。
这大小姐又怎么了。
她起身,从桌边拿过抽纸,做在秦沁身侧,递过去一张,道:“好了,别哭了。”
一关心,秦沁眼泪更加止不住,侧开头,“你过来安慰我,我知道你什么心态,你觉得我大小姐不好得罪,你哪怕有火也在憋着,哪怕并不是很喜欢我,也跟我认识这么多年。”
柳帘半举着手,停滞在半空中。
秦沁坐在她跟前不住地掉眼泪:“我那么喜欢你,把你当最好的朋友,贺潮脾气那么很冷,连话都不跟我说,我说过多少次,我不喜欢他,但是只要我爸爸给你好处,你就把我骗出来。”
她控制不住地在柳帘面前哭,鼻子通红,眼泪哗啦啦地流。她用小臂不住地擦着眼泪,“你脑子里只有算计,我跟你不一样,你是个浪/女,无论友谊还是爱情,你不喜欢也能因为利益将就,就像你不喜欢我这个大小姐一样,但为了资源一直跟我做朋友。”
在哭泣和控诉中,柳帘蹙起细眉,缓缓地在房间里踱步。
话都说的很难听了,她仍在思虑,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秦沁突发绝望,有种预感,柳帘绝不是在伤感她的话,是在短暂的迷蒙,考虑是否维系两人友谊的必要。
果真,柳帘走了两步,纤细的手指滑动在光滑的桌面一顿,冷冷清清道:“秦沁,有些话其实不用说出口的,我需求你的利益,就像你需求一个更成熟的人关心你一样。”
她坐在窗台下的沙发上,点了支烟,烟雾缭绕见不清眉眼:“如果你实在不喜欢,我跟你道歉。”
秦沁情绪更加高涨,拿起抱枕摔过去:“不用你道歉!”
柔软扑在她脚跟,却听到秦沁忍着眼泪,坚定地说道:“柳帘,我们绝交!”
-
外面的树叶呼啦啦地响,窗还开着,夜里的夏风吹得人有点凉。
秦沁连澡也没有洗,躺在床上持续抽噎到入睡。
按理来说,她应该离开,但是秦沁一句话倒点醒了她。
她是个浪/女。
浪子不需要用间格符,自在地活在人世间,随意玩弄别人的感情,只要痛哭流涕就能换来女人的心软和世间的美谈。
而女人不能玩男人,不能用利益换感情,只能留着贫乏的眼泪悔悟,靠摇身一变后再让男人对她改观。
可笑。
柳帘偏是后者。
趁着时间还早,她跟助理在微信上说了一款秦沁想买的香水,替她盖好被子,去洗手间补妆。
化妆刷在指尖灵动会,精巧的手腕搭在台面,柳帘多少有些分神。
到底让秦沁影响到心情了。
尽管她已经最好最坏的打算。
闹掰了,秦沁的为人不至于像她哥哥秦明澈一样还在工作上给她使绊子。
一连串的事,惹她有几分紧张,能听到屋内的时钟滴答作响,又听到自己心脏的搏动。
十一点整,她听到外面有脚步的声音。
很轻,以及有低沉的交流声。
她收好东西,蹑手蹑脚地起身,从沙发上拿起外套披在身上,走至门前,屏息听到黑暗里秦沁均匀的呼吸后,缓慢地拉开房门,轻轻地阖上。
抬眼,朝走廊尽头看去。
心提到嗓子眼。
高挑的身影由远至近,身旁已经无旁人。
在昏黄的灯光里,黑色的无尾礼服质地硬挺且做工精良,搭在他的小臂上,领口微敞,骨节分明的指节间夹着黑色领结。
难得给他矜贵优雅多了丝随性。
他慢条斯理地抬眼,在倦怠的夜里,眸色怔然地聚焦她身上。
柳帘凝神地看秦沛文。
他离着她还有两步之遥之际,幽深地看她一眼,微微颔首,“还不睡?”
廊里的光凝在她雪白的肤上。
她笑道:“我在等你。”
秦沛文眉骨稍抬起。
“我想了想,我跟他们确实是不同的。”她道。
走廊里静的像耳鸣。
她的声音软轻却清晰。
在精锐的目光里,柳帘抬手,去寻到他嶙峋的腕骨,轻微翻开。
男人腕上浅色的痣在昏黄光底下,禁欲克制。
她露着脖颈和脊背的白嫩,躬身朝着那里含了一下,像猫一样地抬头,清艳的眸子波光艳艳,音调缓缓地勾人:“我能取悦你。”
他周遭的气场,萦绕着清寂的冷感。
细条的胳膊却攀附在他的肩膀上,将薄软的唇松了过去。
打圈似地缠弄,隐约感受他气息乱了,趁虚而入。
没人能拒绝主动的柳帘。
她懂女性的娇软,又知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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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的敏感点。
后背不自主地贴在墙面上发出闷声的动静。
愈加绵密的,湿热的吻,像骤雨将至。
屋内想起声低声轻唤“帘帘”。
彼此都没听见。
直到门被扯开一条缝隙。
秦沛文抬手,直接将门把手带回去,虎口含着她的下巴,不让她分心。
秦沁看清是男人的肩膀,但是不知是谁。
外面那双高定高跟鞋肯定是柳帘的。
因为是她陪着柳帘去买的。
怒火中烧。
在秦家,敢这么肆意妄为的就是秦明澈了!
秦沁一时火大,也顾不得跟柳帘吵架,顷刻火气“噌”地窜起来。
人一蹦老高,她用力扯门把手,大胆开麦:“给我开门,敢在我门口欺负帘帘!”
柳帘心底一惊,手抵在他的胸膛上,侧头看门,门板被敲得震天动地。
“你走神了。”秦沛文慢条斯理地提醒她。
话音刚落,他脱手。
谁知秦沁正拉门,“呼啦”一下,整个人像后蹲了个仰面朝天。
真是战斗力十足的侄女。
当即爬起身,跳脚要冲过来。
“你休想让我给你保守秘密,你完了!”
“衣冠禽兽!”
秦沁还在骂骂咧咧。
看清来人,人却傻在原地。
“五、五叔?”
光影里,向是清清冷冷的五叔叔站在门口,利落俊挺的侧脸优越,英俊的眉眼还有未消退的欲色,白衬衫的领口处沾染着丝薄粉的口红。
而柳帘趴在门框上,唇色水光一片。
秦沛文看了眼已经接近呆滞的侄女,对她道:“我先回去了。”
两个人好像很熟。
“你没事吧?”柳帘跑进来,扶住秦沁的肩膀,把人给扶起来。
秦沁懵懵地看着,手指指在空中,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我……他……”
柳帘真怕秦沛文把人给摔坏了。
“我没看错的话,跟你接吻的人是我五叔吧?”秦沁终于憋出来一句话。
柳帘拍拍她的睡衣的灰尘,淡淡地一声“嗯”。
秦沁睁大眼睛。
比起五叔跟柳帘在一起,还不如让她信秦明澈娶柳帘。
柳帘笑了笑,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秦沁,我知道了,其实你是很为我着想,只是我还不够格成为你的朋友。”
秦沁一愣,心里涌动出难过和感动,眼眶一下子红了。
旋即,她告诉秦沁:“既然这样,那我现在告诉你一个秘密。”
顿了顿,“我今晚要勾引你五叔,祝我成功吧。”
29. chapter29
管不得秦沁惊愕的表情,柳帘小跑几步,走至最内里的房间,门没有关。
光线穿过门缝,落在屋内的地毯上。
她推门而入,秦沛文正背身站在洗浴室前,解衬衣纽扣,听到动静后,向门口迈了一步,垂眼看去。
柳帘正蹲在地上换鞋。
她肩膀骨骼很圆润白皙,伏在他腿边,像是坠地的珍珠。
感受到目光,她侧头,自然地对他露出媚态的笑意。
秦沛文看她,眸光深意几分。
忽地,胳膊被一道力道向上拉。
她低呼声,鞋还换好,一高一低地,人还在歪斜着,吻就落下来了。
唇齿交缠间,她感觉眼前人前所未有的侵略,感觉自己的唇要被吮/吸红了,不住地喘//息。
她不住地连连后退,抵在门框上,半挂在他身上。
单调的带子撑不住扭动,已经脱落在小臂上,春光倾泻。
属实狼狈。
手抵在他的胸膛,她睁开眼睛。
这么看去,心惊肉跳。
秦沛文正在凝视着她。
冷调暗沉的眸光,慢条斯理地注视,在深沉的夜里。
柳帘不知想到蒲劲劝她的一句话,为了对付一只狼,引来一只豹子。
再也没有思绪细想,她被捏住血脉,忍不住一声呜咽。
肩膀被他按住,反身而过,她手撑在门板上。
裙摆被绻在腰腹,脊背一阵阵密热,头发瞬间黏黏。
“衣服是专门为我穿的?”
滚烫的气息喷落在她的耳边。
她不住地颤抖,乱音回复他一个“嗯”。
实在难熬。
没想到时间那么长。
为了利益,把能想到的娇媚姿态都献给他,虽然让她多少不快,但是架不住他身材好,服务也好,也能忍忍。
秦沁都说了,她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这点苦她还是吃得了。
到第二次时,她多少累了,但也不吭声。
秦沛文问:“要结束了吗?”
柳帘抬眼,又吓了一跳。
深沉眸仁染着欲色。
她内心叫苦不迭,但硬着头皮取悦:“没有,怎么会呢?”
接下来,秦沛文的行为真正证明了蒲劲的医术,他的肾是真的好。
床单像浸水一样。
她揪住他的头发,最终忍不住泄漏心底的话:“你给我停,你真是个混蛋!斯文败类!”
秦沛文闷哼声,挥开她的手,长臂如铁,将她抱起,这才结束。
连洗澡都是他抱着去的。
说好服务他,最后自己成为甲方。
她疲软地趴在床边,风凉凉地从肤上经过,扭着头,几分哀怨。
男人擦拭着乌亮湿润的发,坐在床边,懒懒地看她。
她道:“我不该招惹你的。”
“我那天拒绝你,你就也没打算放过我。”
“我发现你这个人是乌鳢鱼,咬定了怎么都不松口。”
秦沛文将毛巾随手丢至沙发上,俯身,指尖轻掐着她的下巴,笑道,“我也发现了你一个特点。”
柳帘蹙眉:“什么?”
秦沛文:“你这个人很能忍,像忍者神龟。”
她不满:“我怎么是神龟了。”
“你明明喜欢跟我在一起,却给我一堆看似很有逻辑性说辞。”
“本身就有逻辑。”
“明明方才已经累了,也不肯说。”
“谁让我要拿你的股权,吃人嘴短。”她干笑。
她说话时,薄唇透露粉色,很奇怪的是,她眸子细长明亮,可笑时眯缝着,像一道柔和的小月亮。
秦沛文的心微微一动。
他俯身,在她额头上来至轻啄,轻柔地抚弄她的后背,慢条斯理地如羽毛落下,像是获得战利品。
“跟我在一起,你不必隐藏心事。”
不真实。
也不现实。
触动了一下神经。
但不当真。
好久,空气极其安静。
秦沛文回到沉默的她身侧,搂着她的腰,沉沉的声音垂在耳畔:“股权不给你了。”
她扭头,大为恼怒:“你敢!”
却见他充满玩味的眸仁。
她缩回被褥里,烦躁他的玩弄,最终忍不住在他腿上踹了一脚,闷闷地道:“你真烦人。”
-
从西山温泉离开后,再也没有跟秦沁联系过。
在跟秦式万业签约《股权转移书》之前,柳帘见了一面秦老爷子。
秦老爷子在病前是娱乐产业一手遮天的人物,现在坐在轮椅上,半边身子无法动弹,口齿不清倒惹得她唏嘘。
“柳帘,你跟我儿子又搞在一块了,是不是?”秦峰国沉沉地开口。
柳帘微怔,以为过来聊工作,原来是要聊感情。
而且用的是又。
柳帘眯眼笑笑:“秦爷爷,是的,这下让我选什么呢。”
当时秦明澈和资源选择,真是毫无疑问的选择。
她倒看看还有什么比秦沛文还值钱的东西。
秦峰国已经见识过她没脸没皮的为人,所以她说这话并不意外。
“我老了,不像明澈那会还要插手。”秦峰国轻叹道,“沛文的品行端正,你少玩弄他,否则我这次肯定不会放过你。”
柳帘垂下眼皮,轻轻勾唇,没说话。
秦峰国浑浊且深沉的眸子盯着眼前的女人,一字一顿地说:“不要耽误他的婚事。”
她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好一会儿才说:“您放心。”
“柳帘,你不会跟我说,对我孙子没动感情,对我儿子动感情了吧?”秦峰国敏锐察觉。
柳帘垂眼想了会,实在不喜秦峰国咄咄逼人的样子,迎面笑道:“就算动感情又如何?”
秦峰国不语,只是一昧地看着她,目光犀利。
她笑说:“到时候要是我们爱到骨子里难舍难分,秦爷爷你得给我一个更大的红包,我才分手。”
-
柳帘走出病房,看到秦链里和秦沁坐在病房廊里的长椅上。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秦沁,她人看着消瘦了很多,眼下乌青。
好多年正常相处,柳帘都差点忘记了,秦沁实则是一位抑郁患者。
幼年丧母,对她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她遇到秦沁时处于自暴自弃的阶段,所以见过她很多离谱的行径。
尽管她理解自己失去至亲的痛苦,但是不必要这么折腾自己,因为难过又如何,还得继续活下去。
“柳帘,我跟你聊聊。”秦链里跟她打招呼,让保姆看着秦沁。
两人走到拐角的落地窗前,秦链里才问:“你跟秦沁吵架了吗?”
柳帘思索,道:“算是吧。”
秦链里知道自己孩子的古怪脾性,语气有几分哽咽道:“我知道是她可能又对你提无理要求了,但是能不能再找找她,她很需要你这个朋友。”
柳帘有丝微微的阵痛。
秦链里今天已经四十七岁了,在科技创投做的虽然不如秦沛文,也算是自给自足,能提上名号,但是因为孩子,此时低声下气地请求她,她忽然还挺羡慕秦沁的。
尽管柳帘觉得秦沁有大小姐脾气,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她有一个好父亲。
所以她总很能宣泄自己的情绪,只不过可能宣泄过头成抑郁症了。
柳帘沉吟道:“我知道了。”
秦链里舒口气。
柳帘看了一眼腕表,问:“三叔叔,她这个状态怎么带着见老爷子。”
秦链里说起这事就头疼,低声道:“主要是想解除婚约。”
秦沁不喜欢贺潮是既定现实,不能强按头,只能跟老爷子讲明,但是秦老爷子很注重颜面,不会轻易松口,绝对不允许秦家孩子因为情爱而没有志气。
不知道能不能成,除非……贺家提解约,老爷子才会答应。
柳帘蹙眉,点头听着道:“三叔,这事我来办吧。”
秦链里一脸惊喜,但想到柳帘这个鬼精人,道:“你想要什么,跟三叔说,这次三叔肯定能帮你。”
不知怎的,她想起秦沁在西山温泉酒店里,怕自己被非礼的英勇。
柳帘深吸气,一股子哽塞感从胸腔呼出,道:“三叔,你女儿其实对我很好。”
“别人对我好的,我都会牢牢记得。”
-
忙过一段时间,天气转得格外冷,柳帘将贺潮约在贵和饭庄。
小少爷向来嘴叼,要是安排在普通的饭局里,还真不一定会赴会。
柳帘跟店经理点完菜后,贺潮才姗姗来迟。
他看着状态并不好,眼睑耸拉着,神情疲倦而倦怠。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可见秦沁当天看到他这样,多怂包多害怕。
但别看他脾气臭臭的,说话冷点,实则贺家的人品在那,他的修养绝不会对人乱发脾气。
见他沉默寡言地喝着海鲜粥,柳帘挑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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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失恋了。”
戳到心管子了。
手里的汤匙一顿。
“没有。”贺潮当即否决,缓缓放下,漫不经心地道:“你叫我来做什么?”
“我想跟你私下里说说,跟秦沁这事要不要不提了。”柳帘道。
贺潮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事。
“我没有那么小气,也没当回事。”
柳帘解释道:“但你爸妈跟秦三叔那边有商量过,本想着联姻,都定好日期了,心思你们处着处着就有感情了。”
贺潮蹙眉,精致的眉眼闪过恍然和震惊:“我妈给我定的?”
他手里还端着瓷碗,指尖用力到泛白:“真行。”
“哎,你别把碗给砸了。”柳帘提醒,“你也别怪你妈,你妈妈就是知道你这个臭脾气所以才没有告诉你后续。”
贺潮冷淡答应:“哦。”
他烦闷地端坐一会,没有开口说话。
柳帘问:“你要烟吗?”
贺潮回:“没有抽烟习惯。”
贺潮向来很自律,上学时他高一,柳帘高三,追了好久,发现他不为所动。后来让她发现,他有喜欢的人。他很少跟圈子里的人接触,家里把他养的很好,人纯粹的像天边上高悬的云,这让柳帘头回思考,原来单纯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
仅仅是你,可以退很多步,也可以进很多步,不计得失。
柳帘问:“没想到西林校草还在搞暗恋呢?”
贺潮说:“你别乱讲,我俩刚分手,而且她更喜欢我,你懂不。”
说起初恋,话可真多。
柳帘被他的话逗笑了,从包里拿出文件,递给他。
贺潮伸手要接过。
柳帘将手收回去,道:“这份文件,你看了不要太难过,但是肯定对你,对你初恋都有用,但是前提就是你们家跟秦家提出解除联姻。”
贺潮无语:“她要不高兴,解约就行,绕这么大圈子。”
柳帘笑着说:“你不在圈子里面,不懂流言蜚语,也不知道女孩子的脆弱。”
贺潮听后垂眼深思。
柳帘承认,这是她跟着秦沛文学的招术。
要想换取利益,必须打蛇七寸,要深刻抓住对方的需求。
果然,贺潮掀起眼皮,接了过来。
慢慢抽出文件,脸色一变。
他起身,说了句“失陪”后出去打了通电话。
柳帘闭眼养神好久。
过了会儿,贺潮进来了,眼尾微红,不知是不是因为文件。
她突然理解秦沛文那日在医院里告知她父亲事情的状态。
早有所料。
抓住人的弱点,谁都会变得柔软。
贺潮会说什么呢?
他迟疑,停顿几秒默音,道:“学姐,你其实不用跟我换什么。”
柳帘蹙起眉。
深恐他又出尔反尔。
贺潮将黑色冲锋衣拉至脖颈,下颌抵在衣领上,双手插兜站起身。
他道:“你心眼多,但人不坏,反正我有喜欢的人,秦家不解除婚姻,我也会的,秦家让你来,冲人情我更会答应。”
柳帘听得到有眉眼惺忪,几分愣怔地看着他:“这就算朋友吗?”
贺潮嗤笑声,孔雀般高傲,不说答案却反问:“不然呢。”
为对方考虑,哪怕吵架也会在对方危难之际挺身而出。
不考虑利益得失,像秦沁,像贺潮。
柳帘淡淡勾唇,眉眼聚笑是少见的柔和。
送走贺潮后,柳帘走出饭庄,走小路出去打车。
秦沁发来消息:【帘帘,我能见见你吗?】
柳帘回了个“嗯”,说到她家门前后告诉她。
已经是深秋季节,天气潮湿,饭庄的曲径地基建的特别高,像是伏在地面小山丘。柳帘提着包盘旋其中,小心地不能再小心,吸着湿冷的空气,头悬着冷瘦的月亮,眼前是暗到看不清的脚下。
走进主干道,朦胧氤氲的鹅蛋黄光撒至路面。
颇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荡然感。
就这么抬眼看去。
路灯下的男人一袭黑色长衣,皮肤耀得如凉霜,正靠着车门,漫不经心地抬臂看腕上的手表。
光底下,他侧过头,过分冷静淡薄的脸上露出几分松懈的笑意。
不知今夜是否感情使然,所有人都在拉她坠入温河。
她忽然平白生出不符合逻辑的欲望——
让自己鲜活,将整个人掏空,再献出整颗心脏。
30. chapter30
“你怎么来了?”她笑着说。
他抬眼,朝远处凝视:“贺小少爷呢。”
柳帘回头,再度从他俊脸查看蛛丝马迹,竟然有股跟小男生交往的愉悦。
她垫脚,在他唇边轻啄。
秦沛文垂眼,眉眼流光溢彩:“这么主动?”
她道:“心情好。”
坐进车里,她在副驾驶位,秦沛文自然地替她系安全带,莫名地看着棱角分明的下颌,高挺的鼻梁,又想下意识地吻他。
秦沛文这次没放过她,虎口含着她的下巴,舌/尖撬开她的唇齿,吻的极为猛烈。
柳帘被亲的头脑发晕,很浅淡地嘤咛。
她难得的示弱像点燃的火把。
秦沛文及时止住。
柳帘垂眼,看到他的腰腹下端,抿唇笑了一下。
“去哪?”他声音此时低沉嘶哑,很好听。
“我要去见一趟秦沁。”柳帘闭着眼睛,调整一下乱跳的心。
“好。”
-
迈巴赫出现在她眼前时,秦沁眼神极为复杂。
她最近本来睡的不好,现在看到五叔亲自开车载着柳帘,感觉像深夜见鬼。
等下车后,秦沁摆出小辈专有笑容:“五叔好。”
秦沛文拉下车窗,腕骨散漫地搭在边沿,淡淡应了声,问:“你爸在家?”
“在的。”
他看一眼腕表,对柳帘道:“我进去看看,在这里等着你,让人看见也不好。”
不好,也是对柳帘。
他肯定无事。
秦沁一时震惊五叔放松的体贴。
不禁想起上次秦明澈结婚前,大家在撮合冯清和五叔,五叔虽然没拒绝,但仍然是隔着雾似的疏离。
她不知道五叔还有这一面。
其实她也不了解五叔为人。
毕竟五叔私人生活从不往外泄漏,感觉多年都没有女伴,要是有,他的气质也会看重名门闺秀。
她实在太好奇了!
秦沛文走后,秦沁拉着柳帘回到家前别墅里,还没从震惊中缓和过来,“你最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柳帘想想把事情原委大致告诉秦沁。
“你是不是为了让我给你打掩护才告诉我,否则你就会一直隐瞒下去。”
柳帘想想,诚实可靠地点点头。
秦沁生气地转圈,不是因为不告诉她,而是担心柳帘:“你知道的,我们家一般都是联姻,五叔比秦明澈厉害不止一点,明澈都不会跟你结婚,更何况是五叔。”
柳帘微怔,唇角上扬。
不愧是秦家人,上到秦老爷子,下到秦沁,都在讲求利益和门当户对。
秦沁道:“我真的没有跟你开玩笑。”
柳帘柔和地点头,轻声说:“我知道。”
“谁要跟他结婚?”她说。
“我哪次交往要跟谁结婚?”她又说。
秦沁哑然。
“你五叔对我感兴趣,能给我提供我想要的利益,如果这是爱的话,那我承认我还挺喜欢你五叔叔的。”
“真行啊你。”
“我承认我并不懂所谓的爱。”她笑笑,坐在秦沁身旁,“所以我一直劝你,要是贺家对你家有益,换做是我,无论如何我都会考虑的。”
顿了顿,“我换过五个爸爸,我从来没听过他们对我妈说爱,我很懂恨是什么感觉,大多时候,我要想着他们的内心需求,怎么才能不挨打,过好日子,你不是我,你懂得讨厌,更懂得爱,三婶婶在世时,你是见过爸爸妈妈相爱是什么样子的,虽然这东西我没有,但不代表我很向往崇敬。”
“我也并不没有那么讨厌你,可能……更多的是羡慕吧,这样你还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秦沁垂眼,再抬眼看去,眼睛里已经有泪。
她抱住柳帘:“对不起,其实我也不是一个好朋友,我一味跟你索取,随意发脾气。”
柳帘感觉眼眶湿润,抬手一摸。
泪水沾染了指尖。
幼年时她流过很多眼泪,因为离别,因为挨打,因为病痛,导致她后来能忍受痛苦,却受不住别人的好,也会流泪,像一个委屈的孩子一样。
今天,不知为何,她有种感动的流泪。
她们仿佛回到了青春期的某一天,丢弃指尖的烟,并排趴在窗口,纯真看着外面遥远的风光。
两人相视一笑。
“帘帘,我帮你打掩护,五叔要是联姻,我第一个告诉你,不会有秦明澈这种情况了。”秦沁拍着胸脯保证。
柳帘笑着点头。
“要是你要做那个……”秦沁低声说,“我给你保守秘密。”
“你真神经。”
“为朋友两肋插刀!”
秦沛文看好时间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车门才被打开,柳帘坐了进来。
风云不动的凌迟感。
秦沛文挑眼看去,昏暗的车厢里,她一头墨色垂直的长发,披在毛衣上,素颜垂眼,竟有天真的稚气。
密长的睫毛挂着晶莹的泪珠。
梨花带雨不为过。
他给她拭泪,笑道:“你哭起来还挺好看的。”
柳帘不想理会,一味忍泪。
秦沛文逗她:“什么时候能为我哭哭。”
换来她率先辩驳:“我才不会因为男人流泪。”
是在骂他吗?
方才还温和的像个奶油泡似的。
秦沛文淡淡一笑,没再说话。
-
接下来几日都很忙。
公司财务部整理了好几日报表,终于迎来秦式万业抛出的爆炸性决议——秦沛文手握的百分之五股权经过董事会决议,将转让给柳心娱乐旗下柳帘手中。
业内一片哗然。
相当于投掷了一颗毫无征兆的原子弹,打的争先恐后角逐的圈内人措手不及。
隔天,柳帘携谢佳明副总等一等众人去秦式万业参观,以二对五,在上午九点半在中央办公室签署《股权转让同意书》。
对面坐着秦家的五位继承人,各个黑衣西装革履,存在感极强,更为彰显秦家的财力。
为首的秦家第五位继承人,秦沛文端坐在中央,指尖若有似无地点着手背,听着各路人进行汇报述职。
眼皮低垂,目光落在桌前的报表上,扫了一眼,一道低沉的音调响起:“停下。”
一时间,会议室寂静的如同听到落针声。
坐拥高位的男人侧眸凝视过去不过两秒,眼底并无波澜:“数值不对。”
财务经理应声停下,抿着唇,无措地看向柳帘和谢佳明。
柳帘还未跟秦沛文在生意场上见过面,一时恍惚眼前人的陌生。
深邃的瑞风眼精明锐利,英俊的脸严丝合缝至不辩喜怒,像是精英人士竖起的高层壁垒,堵得人莫名发慌。
她有种笃定,要是在这种场合先遇到秦沛文,她可没有精力去跟这样精致利己的人去谈情说爱。
他看着就很锋锐,在工作上不吃亏,在恋爱上自然最会趋利避害。
谢佳明在严肃场合吃亏,柳帘起身,接过财务经理的报表,站在一旁解释:“是这样,这部分财务收入目前尚未确定,因现在这部影片篇还在压着发行证未下发,这部分只是合理预算。”
秦沛文轻淡地“嗯”一声,点点桌子示意继续。
中途开一小时时,中途休息了十五分钟,谢佳明抓紧到楼下吸烟缓和一下压力。
“秦五总明显业务能力强啊。”谢佳明皱着眉头感觉要成山了,“审的太细了,不是人干的,像审犯人。”
柳帘面上不表,但是心里也有压力,她不确定秦沛文会不会到最后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到现在,柳帘仍然肯定她还不是太了解秦沛文。
只觉得他这个人是锐利的聪明,其他的,并不知晓,甚至她不懂在纷杂的娱乐圈里,美女如云,他为何单单对她说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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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帘已经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换做此刻都在想,她有什么,脸,钱,还是讨男人的手段?总之有一个复合他xp的点,她就不亏。
但至少有点能清晰感知到,秦沛文说是对她动心,只是说感兴趣,跟爱是丝毫不沾边的。
明朗朗的夏天,万里无云,太阳热忱。
远远地,柳帘看到林之遇带着助理进办公楼。
看到柳帘,林之遇显然是装看不见地,边说边反身往另侧办公楼走。
柳帘把手里的文件夹往胳膊一搭,笑眯眯地抱着手臂,身体微歪着,拉着音调娇俏地喊道:“林哥。”
称呼变了。
不是什么林总,林制片人。
林之遇显然注意到了她的以下犯上,面色微沉,不过一瞬间,笑着跟她说:“小柳,真巧遇到你。”
柳帘连烟也没灭,笑着跟他道:“也不巧合,过来签股权转让书。”
林之遇脸色变了变。
柳帘目光低垂,落至他手里的文件夹,笑道,“董事会那边朋友前几日就告诉我了,你这边拉投资呢,说是年代大剧,要是最后我这边负责,咱们合作机会还很长远。”
林之遇没吭声,但是脸色并不好看。
完全可以公报私仇,也可以小人得志,但她什么话也没有说。
柳帘只是站着,眼睛稍稍倾斜地看着顾之遇,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
“柳帘,我们走着瞧。”顾之遇愠怒道,带着助理匆匆离去。
谢佳明一脸懵,问:“怎么突然生气了?”
“年纪大了吧。”柳帘抽着烟,开玩笑的语气。
谢佳明直接无语地翻白眼:“男人老了都会这么敏感?”
这只是一件小插曲,吸完烟后,两人从室外坐电梯回至会议室。
好在后续流程很顺利,经过两小时会议,在十一点半,柳帘在转让书上签署下自己的姓名时整个人都浑身热血都流起来了。
她起身,秦沛文在她身侧也缓缓起身。
“合作愉快,柳总。”秦沛文伸手。
柳帘微怔,笑着伸手:“合作愉快。”
白嫩的掌心紧贴在宽大温润里,她的手背附着上他的指尖。
随之是一道轻而有力的手感内收,在众目睽睽之下。
柳帘抬眼,发觉眼前男人并无表情,只是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她很自觉,微微一笑,回握回去。
-
当晚,情爱要发挥至极限。
汗水分不清彼此,他们在一起交融时,是各种欲望混杂蓬勃蔓延,复杂到分不清是生理需求还是利益需求,再或者……情感需求。
越乱越好。
反而安心。
每每极限时,她来不及看他神色,最后一次看到时,忽然很享受。
她很喜欢秦沛文这张静夜图似的脸流露出欲色,感觉浑身都能调动起激流。
而在她的激流里,秦沛文愈发情绪浓烈。
完美的良性循环。
白日她辗转于公司,创投圈见到秦沛文一票难求,她却一路高歌,资源名利场上稳坐他身后。
到了夜晚,柳帘流连于他的床上,像饮鸩止血。
她花样应接不暇,不到十二点绝不罢休,幸亏他们都是少眠的人,多少不会影响。
“你应该调个人来照顾起居,我回到家,还得点外送,真是一点不想来。”柳帘躺在床上,发丝浸湿,跟着他撒娇。
秦沛文嘴唇微勾:“你要彻底搬来?”
柳帘其实只是单纯因为今晚饿着肚子,看着他眸仁,幽深深沉,像眼里只有她的深情。
一时感觉像有两道力量在拉扯自己。
她有无限的理性在潜意识存续着——和秦沛文分开是注定的。
所以旁人无需时刻提醒。
而她需要每时每刻提醒自己的是,不能沉沦进去。
她垂着眼皮,搂着他的腰:“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