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 1、楔子 世界杯决赛那天下午,方约翰在家里组了个局,在巴黎的几个朋友都去了。 聚在一起倒不是为了看球,在座的对足球都没什么兴趣,方约翰立在窗边看斜对面平静的咖啡馆,里面坐满了人,想必正是在看比赛。 一位男性友人凑了过来,笑说:“瞧着局势不太妙啊,一点动静都没有。” 坐在沙发上的一个女生说:“你就不能上网看一下比分吗?我可不想法国夺冠,到时候他们上街发疯,家都回不去。” 方约翰说:“真要是交通瘫痪了,就住我这儿,你跟夏夏睡一个房间。” 男生则说:“你从到这儿就一直刷手机,还跟你那个初恋缠缠绵绵呢?分了多少次了,也不是没谈过别人……” 女生叫了一声,让他闭嘴,方约翰和男生回到沙发前坐下,话题引到了初恋上,就着酒开始聊初恋。 几人几乎轮番说了个遍,茶几上的酒都喝完了,方约翰到冰箱去取,回来盯着角落里始终不发一言的人,她穿了条宽松的吊带长裙,领口有些大,露出里面叠穿的吊带背心的边缘,裙摆堆在沙发上像篷帐,这几年鲜少风吹日晒的缘故,皮肤恢复了少时的白皙,头发折腾成银灰色,用个镂空的大号长尾夹胡乱夹在脑后,脸是素颜,用她的话说,见方约翰这种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发小儿不配让她化妆,白皙的面庞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美,方约翰戴了眼镜,一眼瞟过去还能看到她双颊上的雀斑。 朋友帮忙开酒,方约翰随意问道:“夏夏,你初恋呢?给大伙说说,乐呵乐呵。” 朋友也跟着起哄,或是追问,或是打趣。 “是啊,穆夏,就你没说了。” “慢慢儿想,咱夏姐的初恋不得追溯到小学啊。” 方约翰赶紧给了那个朋友一拳:“夏夏小学和我一个班,我怎么不知道?”话锋一转,他也揶揄了一句,“夏,咱还是想想幼儿园吧。” 穆夏轻启双唇,对着没正经的那两个人骂了句脏话,晃着手里的酒杯,想喝到底没喝,答道:“我初恋在十八岁。” 朋友不信:“你少扯,当我们喝多了啊。” 方约翰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讶,想了想,说:“跟你一个画室的那个?还是毕业舞会的……” 穆夏白了他一眼,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起身奔着主卧去:“不是,懒得跟你们说,我困了。你家客房的床太硬,你去睡一宿试试,别吵我。” 方约翰一笑置之,算是答应把主卧让给她了。 朋友还想追问,现在才刚过六点,睡什么觉,方约翰赶紧倒了杯酒,堵住他的嘴。 那天法国当然没有夺冠,梅西吻上大力神杯,朋友圈被刷屏,不论在国外还是国内的好友都在发动态庆祝。 穆夏独自躺在主卧宽敞的大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她昨晚熬了个通宵,来方约翰这儿本来就是为了睡觉的。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总算有些困意,外面的朋友都开始准备吃夜宵了。 她想起那个已经在遗忘边缘的人。【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Chapter 01 那年夏天,穆夏回到了久违的小镇。 车子和司机都是家里的,方约翰闲得无聊,非要跟来送她,四五个小时的车程,坐得腰酸背痛的。 目的地是小镇上最好的楼盘,粉墙红顶,也不过六层楼的高度,车子畅通无阻地开了进去,穆夏打开手机翻看和父亲的聊天记录,告知司机哪栋楼、哪单元,脸上没什么表情,显然心情不佳。 方约翰掩饰不住脸上的嫌弃,皱眉把脑袋探出窗外:“这就是你老家?这破小区连个物业都没有?车随便进,绿化也不行,老太太平时一个人住,安全吗?” “穆开明的老家,不是我的,我又不是在这儿生的。”穆夏反驳,又说,“你话怎么这么多?不然你留下,没看到小区里连个监控都没有?你给安几个,就当积阴德。” 大下午的,小区里却静悄悄的,镇子里路面也窄,店面仅满足日常供需,更别提娱乐场所了,方约翰是一晚上都待不了的,闻言连忙摇头:“我不是担心你?怕你再有个好歹,我可不想自己去法国。” 车子停在单元门口,司机下去本想按铃,想到小区门口空荡荡的保安室,直接伸手去拉单元门,果然打开了。于是他捡了块石头把门顶住,开始搬穆夏的行李。 穆夏也下车舒展筋骨,接方约翰的话:“你这张嘴是真贱,老太太自己住多少年了,又没让你住,你这叫什么,皇上不急太监急。” 方约翰好脾气地笑着:“嘿,娘娘,奴才就是替您急呢。” 穆夏白他一眼,司机把两个行李箱送上三楼,下来后跟穆夏说:“小姐,家里好像没人,敲门了没人应声。” “估计出去遛弯儿了,或者跟人打牌,你把东西放门口就行,丢不了。” 方约翰啧了一声:“你这入乡随俗倒是快啊。” “你闭嘴,不爱听你说话,唠叨一路了,讨人嫌。” 方约翰沉默了一会儿,无声掏出口袋里的烟,先递给穆夏一支,穆夏犹豫两秒,扫视一圈无人的小区,才接了过去。方约翰见状说:“怎么着,还怕你奶奶看到啊。” 穆夏没理他,走到阴凉处躲着,虽然收拾东西的时候已经捡出去不少,最后还是带了五个行李箱,司机慢慢地往楼上搬,更何况穆老太太不在家,她还不知道在楼下要等多久。 方约翰看出她心情不好,本来就是想逗她开心,可她怎么也不笑,他的语气就正经了点儿,低声说道:“你说你,非要回这破地方,之前不是说想去古巴吗?我也答应陪你去,咱就出去玩玩儿呗,那才叫散心,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图什么。” 穆夏实在受不了他,抬腿踹了他一脚:“我这叫隐居,隐居你懂吗?找灵感。还说什么‘陪我去古巴’,你那几句幼儿园小孩儿都不如的英语,到了国外就离不开我,我天天陪你泡酒吧啊?” 方约翰心里清楚,穆夏说过,这两年穆老太太年纪大了,懒得折腾,过年都是在镇上跟亲戚一起过。穆开明自然想接老太太一起住,老太太不愿意,穆夏表面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实则跟穆老太太感情挺好的,将来出国更难见到了,趁着这个夏天回来住一阵儿实属理所应当。 “我们夏夏可真是个大孝女。”方约翰阴阳怪气地夸她。 穆夏皮笑肉不笑:“可惜有你这个不孝的儿子。” 方约翰扑哧笑出声来,又问道:“你爸跟你妈的事儿,还没解决完呢?” 她这一路上就没看过手机,虽说穆夏本就不依赖手机,但多少有些故意逃避的意思,毕竟那两个老的闹得满城风雨的。 “哪有那么快?一起过了三十年了,分起来麻烦,抢财产呢吧,反正是离定了。” “那你跟你爸还是跟你妈?” “方约翰,你这人可真没劲,你当小时候问我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呢?穆开明外面那个小老婆怀孕了,我妈不可能轻易放过他的。你说我为什么回来?俩加一起一百岁的人了,撕破脸皮跟耍猴戏似的,我这叫躲清净。”穆夏嘴角露出一抹嘲笑,忽然转头看向方约翰,语气悠长,“你说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可真精,靠着女人发的家,我妈上了年纪生不了了,我爸还能在外面搞出个孩子,他就是吃准了这点,巴不得把我判给我妈,再生个儿子继承他的家业,也不知道活不活得过五十。” 她刻薄起来连自己亲爹都咒,方约翰听得背后发凉:“别把我和你爹扯一块儿说啊,我跟他可不一样。再说了,你妈有什么不能生的,想生去国外呗,给你整个弟弟出来……” 穆夏冷笑出声,果断给了方约翰一脚,掳上他的脖子掐他腰,往死里使劲儿,方约翰也不反击,一味地躲。 只听穆夏说:“你这张嘴我迟早用胶水给你黏上,你喜欢小孩儿自己生一个,我妈直接能当太奶奶,再给你发个大红包……” 她打得兴致正盛,忽然停住了动作,站直身板扯了扯衣裳,方约翰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拄着拐杖的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是穆夏的奶奶,老太太前些年得了脑血栓,腿脚不大利索,走得有些慢,穆夏并未上前去迎,只是远远地叫人:“奶奶。” 穆老太太眯着眼睛还向后看,确定叫的是自己,才笑着应声:“夏夏回来了?不是说晚上才到。” 穆夏说:“在家也没事,就早点出发了。” 直到老太太缓慢地走到两人面前,穆夏也不搀她,知道老太太要强,只给她介绍方约翰:“这是我发小儿,方约翰。” 方约翰也跟着叫了声“奶奶”,穆老太太笑着夸他长得漂亮,听得方约翰心里五味杂陈的,拧着眉毛看穆夏,穆夏对他咬了个口型,说的是“滚”。 司机立在车边候着,方约翰见状笑着晃了晃脑袋,招呼他:“得嘞,张叔,咱们走。” 穆老太太叫他们上去坐,方约翰虽然嘴贱了些,也知道礼貌,更会讨老人开心,答道:“我们不上去了,奶奶,您给夏夏做点儿好吃的吧,她今天还没吃饭呢,说想吃您做的炸酱面了。您看看,她最近又瘦了。” 两句话便让穆老太太将心思放回到穆夏身上,老太太摸了摸穆夏的胳膊,天气炎热,她穿得轻薄,上身是件花呢的吊带,还露着截腰,下面则是长筒牛仔裤,拖地的。 老太太皱着眉毛,显然无法理解年轻人的打扮,天气这么热,上身的布料过于少了,牛仔裤看着又厚,老太太嘟囔了句:“这穿的是什么啊。你爸妈不给你饭吃?家里不是有阿姨?唉,跟我上楼去。” 穆夏瞪了方约翰一眼,碍于穆老太太在场,没说脏话:“你赶紧回去吧,张叔,开慢点儿。” 方约翰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等你消息。” 他这话的潜台词是觉得穆夏在小镇待不住,过不了几天就得叫他接自己回去。 穆夏趁着穆老太太转身,又给了他一脚,随后跟着穆老太太进了单元门,一副祖孙融洽的画面。【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Chapter 02 她上次回小镇可能都要追溯到十岁之前了,穆开明带着妻女回来看老母亲,短短几天镇子上的亲戚纷纷上门拜会,镇长都来了,到底让穆开明答应捐了修缮路面的款项才走。穆夏的母亲叶君萍女士见状也掏了一笔,由头是给镇上建个广场,镇长当即请叶君萍赐名,叶君萍便给了“佑恩”二字。 如今广场都翻新过好几次了,也不知还是不是叶君萍出的钱,比起当年,现在的小镇已经不知道发达了多少,看着与十八线小城市差别不大,虽然还是入不了方约翰的眼。 穆夏一时脑热,为了躲穆开明和叶君萍闹离婚的麻烦,收拾行李就来了,全然没做心理建设,还嫌方约翰矫情来着。 在小镇待了三天,穆夏实在忍不住了,顾不得面子打给方约翰,手机信号还不好,拨了好几次才打出去。 当时她游荡在街上,为了躲阴凉,逆着人群,手里攥着支塑料铅笔。等待方约翰接通的时候,她就近进了家小卖部,看着冰箱里摆得七扭八歪的饮料瓶眉头一皱,权衡一番还是决定买瓶可乐。 零度可口可乐被挤在了最里面,显然行情不好,穆夏甚至忍不住怀疑它会不会过期,手机那头滴了无数声后终断,方约翰肯定又不知道在哪儿鬼混,穆夏咬牙又拨过去,手机也不放在耳边,就在手里拿着,另一只手则挪动着冰箱里的饮料瓶,她素质良好,还顺便把倒了的饮料瓶立了起来,逐渐接近目标。 这时头顶突然横插过来一只黝黑的胳膊,小臂上青筋明显,一闪而过的手指修长,明显是个瘦人,等到上臂暴露在视线中,明显的肌肉看得穆夏眉头直跳,她赶紧向后退了一步,避免离他的腋窝过近,盛夏天里为了保命还是离男性远点儿比较好。 虽然近距离的接触仅仅那么一秒,穆夏并未闻到想象中的汗臭味,正想扭头打量这条黑手臂的主人,冰箱里饮料瓶扑通乱倒的声音将穆夏吸引了过去,只见那条手臂穿过重重叠叠的饮料瓶,残酷地将之一一击倒,其中不乏穆夏刚扶起摆好的。穆夏正要出声呵斥,没想到那只手已经攫住了最里面的零度可乐,可乐瓶被“拯救”出来,又被塞进穆夏手里。 穆夏再一抬头,只看到个白t恤的背影,人已经钻进货架蹲下理货了,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头银灰色的头发,倒是眼下流行的发色,只不过在这个偏远的小镇,配上男生劲瘦的身板,看着更像个街溜子。不等穆夏多看,电话被接通了,方约翰的声音传过来:“喂?夏?想我了?” 穆夏赶紧拿起手机,险些被那只没有笔帽的塑料铅笔扎到,慌乱答他:“你等会儿,我买瓶饮料,付个钱。” 她这才发现收银台里面没有人,那么看店的便只有刚刚帮她拿饮料的男生,于是她歪头看向货架深处,问道:“可乐多少钱?” “三块。” 穆夏切出通话界面,扫了二维码付款,却没听到到账声,便举着手机问那个背影:“付完了,你看一下?” “不用。” 穆夏惊讶于小镇居然古朴如斯,也不怕有人没付钱就走,方约翰在那头发了疯似的叫“夏夏”,穆夏把音量调低,一边跟方约翰说话一边往外面走:“我跟你说,再在这破地方待着,我就要出家了,你上尼姑庵去找我吧,记得带点儿荤腥。” 方约翰收敛住幸灾乐祸的笑声,略微正色后说道:“那怎么着,我明天去接你回来?你带的东西太多了,不然就让你坐飞机了。” 晌午的太阳倾斜着射过来,穆夏眼看着没几步的阴凉可乘了,正好小卖部门口放着个小板凳,顺势坐下,夹着手机拧开了可乐瓶,喝了一口才回方约翰。 “不用,我买了台电脑,过两天就到了,到时候看看电影。” “你奶奶家连电视都没有?让你把平板带着,你嫌占地方,也不知道你五个行李箱都装什么了。” 说起电视穆夏就想笑,就当做第一件荒诞的事儿讲给方约翰听:“谁家没个电视?我奶奶宝贝着她那台二十一寸的‘大’电视呢,晚上我抢不过她,她要看打鬼子,那天白天我趁着她不在家把电视打开了,正好找了个电影打算投屏看,你猜怎么着,她那是台闭路电视,只能调换电视台。我说穆开明就是这么孝顺您的,客厅就放那么小个电视,差点儿要给我爸打电话理论去了,想着再给她买个大点儿的智能电视,老太太倔脾气上来,不要,还让我别乱调她的电视,她还得问人怎么调回来。” 方约翰听着陌生的“闭路电视”四个字,也无语了,问:“那你还买什么电脑?买电视不就行了。老太太就那么一说,你买回去她保准乐呵。” “买什么买,我问了我爸,我爸说,以前客厅挂的是台大屏智能电视,老太太买了个罩子盖上供着,不用。去年说是我一个什么三叔伯的儿子结婚,老太太去吃席,把电视装盒子里原样给送了,顶了礼钱。她以为电视就值五百块钱呢,花万把块钱再给她买个,她肯定还得当五百块钱送出去。我买个电脑,等回去了带走,你到时候记得过来给我当苦力。” “好嘞,您吩咐一句,小的鞍前马后。” 穆夏刚被他给逗笑,看到手里的塑料铅笔,笑容又凝固了,她带的画具都装在一个大箱子里,进小镇的道路颠簸,笔铅都断了,削得她心如死灰,于是今天出来买铅笔。穆老太太怕她不认路,穆夏说有手机导航,巴掌大的地方总不可能走丢,老太太不信,亲自带她进了本镇最大的一家文具店,她看到门口匾额上的“晨光”二字就觉得不妙,最终由穆老太太亲自用两张一元人民币全款拿下这支塑料铅笔,总共能分成七截,七彩颜色的“小钢钉”,可以随意调换顺序拼接,她以为这种童年回忆早就死在岁月的洪流里了。 “我跟老板说施德楼,他听不懂,老太太还笑,说这是个外文名,洋气,她知道我画画,告诉老板要最好的铅笔,老板就给我拿了这么个玩意出来,我都看见中华铅笔了,老太太急着打牌,拽我就走,走到半路她钻进了个小区的侧门,让我自己回家,不瞒你说,回家的路我都找不到,她现在倒不怕我丢了。” 方约翰缺德地笑,点评道:“有亲情,但不多。” 身后传来响声,穆夏转头一看,立在眼前的是塑料箱装的啤酒,摞了有半人多高,她只看见个侧身,还有那条黑手臂,啤酒放下,人又转身进屋了。 她意识到自己在这儿可能碍事,起身眯着眼睛走进艳阳中,嘟囔了句:“这破地方,连个出租车都没有,我也懒得回去买铅笔了,不画了。” 方约翰想了想那天在镇中穿行的光景,说:“我记得看到出租车了啊,但确实不多。” “应该是跑长途的,不在小镇里拉客,这么窄的道,出租车都挪不开身。” “你之前说打算待多久来着?一个月?再待几天就回来吧,我去帮你收拾行李。” 穆夏也不逞能了,她在镇上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这几天还都是大太阳,她也没怎么出门,穆老太太说镇西边两公里外有条河,河边风景不错,她一想到只能步行过去,立马打消了念头,正好她前阵子在三亚晒黑了不少,全当在家猫着养皮肤了,想到刚才那条黑手臂,她眉头轻蹙,心想自己可不能晒成那样。 “我这才来三天,怎么着也得留个一周,过几天再说吧,电脑还没到呢。” 方约翰答应,又说:“我今晚还有局呢,昨儿个遇上乔乔和她哥,问你去哪儿了,我没说,今晚正好告诉他们,你去寺庙出家了,让他们给你捐点儿香火钱,我对你好吧?” 穆夏赏他个“滚”字,掐了电话。 两天后的下午,穆老太太和穆夏一起吃完午饭就又出门找她的牌搭子了,穆夏闲着无聊,除了吃就是睡,睡得昏天黑地之际被电话吵醒,那头是镇上的邮局,让她带着身份证去取快件。 穆夏一边抓着脑袋一边往身上套防晒措施,最终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还是没想明白谁会给她寄东西,甚至都怀疑到穆开明的头上了,骂骂咧咧地出了门,她又赶紧折回去拿身份证,盯着证件上赏心悦目的照片,穆夏疑惑更深了——现在取快递还得验身份证? 从邮局出来后,她看着脚边庞大的箱子,表情很是滑稽,怒极反笑,无他,正是她在官网买的新电脑,那瞬间穆夏都想联系客服,小镇是通了快递的,就不能给她发个顺丰快递,送货上门? 从家里到邮局将近两公里的路途,她为了防晒,裹得不露一寸皮肉,已经满身是汗了,还得抱着这么大个快递箱子回去,这箱子能有二十斤重?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一个月的运动量怕是要耗在今天了。 穆夏拖着快递箱走了半天,一看手机导航,居然才走出两三百米,她忽然想起里面装电脑的箱子是有提手的,于是停下脚步,把快递箱拆了。一手拎着电脑,一手拿着纸箱,穆夏四周张望了一圈也没找到垃圾箱,虽说马路边也不乏垃圾,让她直接把箱子扔在这儿总归不太好。 这时身边停下了一辆红色的“三蹦子”,前车门被打开,司机并不面善,操着浓重的口音蛮横问她:“丫头,坐车不?” 穆夏戴着巨大的遮阳帽,脸上还带着防晒口罩,外加一副浮夸复古的墨镜,正好遮住她拧紧的眉毛。她倒并非惧怕眼前之人,北方人讲话就是听着蛮横些,其实毫无恶意,若是个面善的叔叔,她说不定就上车了,可以这个人的面相,她是不想上的,“三蹦子”和出租车不一样,司机连个执照都没有,她可不想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穆夏略作思忖,连连摆手,那司机也像看到神经病似的,猛地拽上车门开走了。 穆夏咂摸着他的眼神,天气燥热的缘故,心火也跟着炽盛,气得直想朝他的车屁股比个中指。 她又想打电话叫穆老太太来帮她,穆老太太自小就在地里干农活,力气大得能把穆夏拧成麻花,可一想到穆老太太的腿脚,穆夏长叹一声,还是拎着电脑和纸箱慢慢悠悠往家爬吧。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给方约翰发了条语音,无非是些抱怨的话,把手机塞回到口袋里,便拎着东西继续挪步子了。 不知道又走了几十还是几百米,来的路上她大概记了路,清楚离家还远着,耐心逐渐崩盘之际,她听到道边传来逐渐减速的车声,还以为又是辆“三蹦子”,打算视司机的面善程度决定是否上车,穆夏停住脚步扭头一看,并非是“三蹦子”,而是辆脚踏的三轮小货车。 穆夏心想这种车都能拉客了?还想赚她的钱?再看后方的司机样貌,穆夏当即撂下两手的东西,单指勾下墨镜,身形劲瘦、银灰发色、白t恤、牛仔裤、破布鞋、黑手臂,可不正是那天去的超市里看店的“街溜子”? 不不不,穆夏不着痕迹地打量那张脸,收回“街溜子”三个字,正要问话。 陈青洲先一步开口,依旧是两个字:“上车。”【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Chapter 03 穆夏假模假式地看了看身后,指着自己问他:“你跟我说话?我认识你吗?” 他也假模假式地扫了一圈穆夏周围,最终把视线落回到穆夏身上:“跟你说话。” 至于后一句问话,他认为不应该问他,应该问她自己。 穆夏见状也不装了,问:“你不是开超市的吗?还兼职拉客?” 陈青洲被太阳刺得略眯了眼,蹙着好看的眉,显然不想与她杵在原地废话,简短解释道:“我去送货,带你一程,用不用?” 言外之意就是不用他就走了。 穆夏赶紧拎起东西上前两步:“你怎么收费?” 这种事情还是提前问清楚比较好。 陈青洲耐心不佳,重申道:“顺便送你而已。” 穆夏绝不是因他长得好看才决定上车,眼前的三轮车跟“三蹦子”最大的区别在于,“三蹦子”是封闭式的,三轮车非也。又是辆脚踏的三轮车,车速快不到哪儿去,她发现苗头不对就能立刻跳车,安全系数大大提升。 于是穆夏走了过去,打算先把电脑放在上面,随口问道:“你这小车能坐人吗?不会坐坏吧。” 坏了也没事,她赔就是了,又要不了多少钱。 “两个你那么重的男人都能坐。” 陈青洲把盖着啤酒箱隔热的花色小垫子扯了下来,放到穆夏要坐的小马扎上,穆夏便把电脑摞在啤酒箱上面,又拎着纸箱问他:“喂,你们这儿街上连个垃圾桶都没有?我都没地儿扔。” 陈青洲说:“你就扔路边,保准立马有人捡。” 穆夏何尝不知纸壳箱能攒着卖钱,可对于她来说,那点小钱根本不叫钱,故而忽略了如今身在小镇,可以说家家户户都要攒纸箱卖破烂。陈青洲的话提醒了她,她两指一松,爽快把纸箱扔到地上,接着长腿一跨作势上车。 脚踏三轮车本就不够稳当,陈青洲坐在上面控制着还好,哪承想他也长腿一跨,下了车,车头一扭,穆夏当即狼狈地卡在了车栏杆上,紧紧攥着车把手才把另一只腿倒腾到车上。正要扭头斥责陈青洲,眼前所见却让她语塞,陈青洲干什么去了?他去捡起纸箱了! 要不是还不知道他的名字,穆夏保准要像平时呵斥方约翰似的大叫他一声,如果是方约翰,她此时已经动手了。只见陈青洲把纸箱重新折好,塞到啤酒箱旁的空余位置,穆夏看着近在眼前的、刚被她丢了的纸箱,冷笑问他:“你说立马有人捡,就是你自己捡?你早说,我直接给你放到车上……” 穆夏没等发完牢骚,陈青洲双脚已经踩到踏板上,随着身子下意识向前用力,踏板被蹬动,三轮车随之向前一涌,穆夏赶紧闭嘴,死死抓住车栏杆,一句话都不说了。 陈青洲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也能想象到她的神情,大小姐下乡体验生活还能是什么表情?肯定不好看。 他始终沉默,这会儿天气正热,路上车流并不多,于是三轮车越蹬越快,穆夏怎么也想不到这么辆破车还能跑这么快,她真是上了贼船了,更别提什么跳车,这个速度她要是跳下去,保准得叫救护车送进医院。 穆夏一忍再忍,抓着车栏杆的手就没松开,实在是忍不住了,语气略有些惊慌地跟他说:“喂,喂喂喂,你,你慢点儿,你这车连个安全设施都没有,你这个速度绝对超速了啊……” 狭窄的道路两边还停着车,他这辆小三轮就穿梭在马路正中,路口横插出辆轿车就能把他们撞飞,穆夏十分惜命,不愿意跟他玩刺激游戏。 陈青洲嫌她屁事多,速度不减,已经远远看到小区的红色楼顶了,穆夏坐得心惊肉跳的,斜着身子一把薅上了他的黑手臂。那是一只过分细嫩的手,美甲上还镶着钻,陈青洲毫不怀疑钻石会是真的,她薅就算了,指甲还抠进他的皮肤,一边叫着“喂”。 陈青洲听她一口一个“喂”就觉得刺耳,手臂被她抓着也不当回事,冷声告诉她:“死不了,这会儿没车。” “没车你也不能骑这么快啊!” 说话间,三轮车拐进小区,门口的路坏了一块儿,也没人修,穆夏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三轮车更别说什么减震,生生受了这么一下,可她这回什么都没说,这一路过来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眼看着逐渐接近目的地,穆夏不免有劫后余生之感,车子还没彻底停稳,她就爬下了车,再弯下腰费劲地抱起电脑,并没看到陈青洲嘴角一闪而过的笑。 站稳脚跟后,穆夏忍着连篇的脏话,在防晒口罩里露出个他看不到的假笑,礼貌地跟他道谢:“真是太谢谢你了,捎我这一路,你还是让我扫个二维码,我给你转点钱吧?” 陈青洲没搭理她这个提议,仍坐在三轮车上,双腿轻易地踩在地上,大致与穆夏平视。穆夏躲在墨镜后面盯着他的脸,比起黝黑的手臂,他这张脸显得白多了,比起方约翰那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自然还是黑了两三个调,脖子开始就变了个色,看样子像是干活时戴了帽子,还是有些糟蹋了他这副不错的皮相。 他头发有些长了,细小的发丝略过眉毛,扎在内双的眼皮上,睫毛长却不够翘,像两把小扇子,楼底下阴凉,眼睛总算睁开了,星眸明亮,鼻梁高挺,还有一双薄情的唇。干净的脸颊上长了颗青春痘,昭示着他的年龄不大…… 这时陈青洲挪开了目光,穆夏戴着墨镜,他们的对视是不对等的,却让穆夏捕捉到他下颌角长着两颗芝麻大的痣,竟是成对儿生的,倒是好看。 穆夏见他不搭话,人又不走,追问道:“喂,跟你说话呢,给你钱都不要?” 陈青洲终于开口,答非所问:“其实以你这身打扮,‘三蹦子’的司机更怕你。” 穆夏瞪大眼睛,低头从脚往上看:“我这身打扮怎么了?没见过人防晒?我不这么穿,怕是要晒成你这么黑了。” 哪个正常人会在三伏天里穿长衣长裤?陈青洲无意与她争论,洗得泛黄的帆布鞋在地上蹭了一下,他又转头看旁边有没有车,打算掉头,催她道:“你赶紧上去吧,我送货去了。” 穆夏看出他无意要钱,心中莫名有些疑惑,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她转身去扯单元门,才后悔自己怎么把电脑抱到怀里了,手都腾不出来,正准备先把电脑放下,陈青洲已经下车了,一把抓上外箱的拎手,另一只手则拽开了单元门。 穆夏彻底把刚起的疑惑压制下去了,扯下墨镜疑惑地问他:“你要帮我送上去?车上还有东西呢。” “丢不了。” 穆夏也没矫情,先一步进了楼门就往上走,陈青洲跟在后面,故意慢她两级台阶,等到了三楼,穆夏掏出钥匙都插进锁孔了,忽然警惕起来,扭头看向陈青洲,没想到他就停在两级台阶下,将电脑箱放在地上,话也不留就往下走,倒显得穆夏小人之心了。 穆夏连忙扒着扶手,从缝隙处往下看他快速下楼的身影,追问道:“喂,你叫什么啊?” 陈青洲明显听到了,迟钝了那么一步,却没答穆夏,很快传来单元门快速开合的声音,人已经走了。 穆夏赶紧开门拎着电脑进屋,再跑到窗边往下看,纱窗安的是固定的金刚网,她探不出去脑袋,倒是看到陈青洲的背影。只见他立在三轮车旁没急着上车,忽然抬腿踹了下车子,不知道在发什么疯,穆夏便没开口。 陈青洲看着无端消失的一箱啤酒,暗道点子寸,上楼的时候穆夏走得慢,下楼他可是跑着下来的,这么会儿的工夫怎么就能让人搬走一箱啤酒?费力不讨好地绕远送个大小姐就够烦了,赔上一箱啤酒实在是得不偿失,他扫视一圈,试图捉到小偷的踪迹,自然一无所获,只能踹车泄愤。 等骑上三轮车快蹬到小区门口,他兜里那个碎了屏的二手iphone4响了,陈青洲腾出一只手掏出手机,一看是二毛,心下了然,立马停下车接通电话,送上一句脏话,问他:“你个孙子在哪儿呢?” 而穆夏看到陈青洲走了,立马开始摘身上的衣服,扔了一地,仅着内衣裤冲进洗手间,淋上温热的水流后才猛地意识到不对来——她都没说自己住哪儿,他是怎么这么精准地把她送到单元门口的?这也太吓人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5、Chapter 04 陈青洲在小区东门口等二毛把啤酒送回来,二毛起先还跟他打商量:“我就躲隔壁楼门里呢,哪承想你找都不找就走啊,你不是骑车了,过来接我呗,你不来我可喝了啊。” “喝,一瓶十块。里面没有瓶起子,你用牙开,牙掉了我就给你抹了。” 二毛心知这事儿没商量,舔了舔上次开瓶干松的那颗大牙,还是将酒瓶放下,认命地搬起酒箱出了门。陈青洲听到动静,懒得跟他浪费电话费,直接把电话挂了。 等他磨磨唧唧地把那箱啤酒搬回到车上,陈青洲抬腿给了他一脚:“一天不犯贱你就皮痒。” 二毛嬉皮笑脸地上了车,就坐在穆夏刚坐过的小马扎上,陈青洲赶他也不走,便伸了手,二毛下意识要躲,可陈青洲只是抓上了他屁股底下的垫子,用力往出抽。 二毛又阴阳怪气地说:“人家就能坐,我不能坐,多硌屁股啊。” 陈青洲把垫子重新盖到啤酒箱上隔热,冷漠回道:“嫌硌你就滚。” 二毛不走,扬起手来发号施令:“小洲子,起驾!” 陈青洲顺势给了他一掌,懒得废话。 他不说话,二毛反来了劲,讨嫌追问:“老穆家那个大小姐怎么坐上你这破车了?诶?你没问问她,是不还是头回坐三轮车呢?还是这么破的,你家这辆车传几代了……” 二毛就住在穆老太太所在的小区,虽说镇上的房价低廉,为了买这么个房子,他老子还是欠了一屁股外债,也就是看着风光点儿。 那天穆夏回到小镇的时候,陈青洲恰好在二毛家,二毛立在窗前看热闹,把陈青洲也叫了过去,看着与简陋的小区气质截然不符的豪车一边咂嘴一边说“牛逼”。 穆夏和方约翰相继下了车,二毛看了一眼陈青洲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再看自己身上十块钱两条的大裤衩,酸溜溜地说:“你看人家穿的,是能看出来比咱们的贵,巴掌大的小吊带,不得五六百啊?” 陈青洲睃他一眼:“你也就这么大眼界了,五六百算个屁。” 二毛妈看着杵在窗边不动的两个人,问:“你俩在那儿看啥呢?” 二毛好事地招呼他妈过来:“妈,你过来看看,你看那辆车是什么牌子,喜欢不?等咱家还完债也搞一辆。” 陈青洲默声看着他逗他妈,退后让出位置,走到茶几旁喝水。 二毛妈看了两眼,说:“我还当什么,这车我认识。” 二毛惊讶:“你还认识这车?” 二毛妈答:“英文字母你妈还认识两三个呢,那是个‘b’,比亚迪嘛。” “洲儿,我妈说那是比亚迪,笑死我了。”二毛笑得前仰后合,又和他妈说,“比亚迪能有这气派?这车齁贵着呢,咱什么时候搬来这么一大富大贵的街坊?” 二毛妈记性好一阵坏一阵的,人已经想到了,名字却怎么都说不出来,有些嗫嚅。陈青洲看出来了,于是开口提醒了句:“老穆太太,住你们对楼。” “对!就是老穆太太,她儿子娶了个大好多岁的有钱老婆,发达了!” “就那个老穆太太啊?那下头那个穿小吊带的漂亮妞儿就是她孙女了?” 小镇上或许有人不知道镇长的名姓,却没有不知道老穆太太这号人的。只是老太太平时低调,并不露富,不论是打牌还是买菜,几块几毛钱都要算得清清楚楚,若非认识她的,走在路上保准叫人看不出来, 二毛妈已经从窗前挪开了,准备出门,想必是要把老穆太太孙女回来的消息给传出去,穿上鞋还扯着脖子问二毛:“那车真不是比亚迪?你可别唬我,有多贵?” 二毛独自站在窗前满脸羡慕地看着,随口回道:“你就往上百万说吧,反正就是贵,咱一辈子都买不起。” 二毛妈啧着嘴出门了,二毛不知看到了什么,激动地叫陈青洲过去:“这小妮子还抽烟呢,洲儿,你过来看啊,她抽的烟是不也贵?旁边那个小白脸是不是她对象?俩人搂一块了!” 陈青洲喝光最后一口水,撂下水杯走了过去,一把锁住二毛的喉,无意瞥了一眼楼下,很快收回了目光。 “不知道贵不贵,反正肯定够给你买好几条大裤衩。”陈青洲捞着他就走,“我看你就是闲的,跟我送货去。” 他爸刚给他发了微信,让他骑车去给烧烤店送酒水,正好让二毛当苦力。 往小卖部走的路上二毛一直低着头划他那部卡得要死的手机,过马路时陈青洲薅了他一把,正要骂他不怕被车撞死,二毛激动地把手机递给他:“我刚问了我爸老穆太太他儿子叫啥,用百度搜了一下,你看。” 陈青洲扫了他一眼,没有接的意思:“你想给他爸当小老婆?这么好奇。” 二毛咧嘴笑了出来:“我倒是想,可惜我是男的,长得又不好看……不是,你看一下,谁看他百度百科啊,新闻,大新闻!” 陈青洲嫌他磨人,抓过手机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脚步却停了。 二毛得意洋洋地说:“我就说是大新闻吧?老穆太太她儿子可真聪明,年轻时委屈委屈自己,娶个年纪大的老婆,捞到钱后腰板硬了,当然得离了换个年轻的……” 陈青洲快速扫了一遍屏幕上的字,正是穆开明和叶君萍婚变的报导,想到那个莫名其妙回到小镇的大小姐,他就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眼下二毛坐在三轮车上,陈青洲换了条路,又去另一家店送货,对二毛的打趣充耳不闻。 二毛央求着:“洲哥,你是我亲哥,给我说说呗,怎么认识上的?你要不也学学她爸,把她给泡了,你就发达了。” 陈青洲眉头轻蹙,虽然知道二毛只是嘴贫,还是觉得他这话过了,朝着他的脑袋推搡了好几下:“□□了是吧?你等我把货送完的。” 二毛又讨饶:“别啊,我好奇,洲哥,洲哥,你就告诉我……” 陈青洲把三轮车停稳当,双脚抬起踩在栏杆上,没有下车的意思,使唤二毛:“你把啤酒搬进去,搬完我告诉你。” 二毛眼睛一亮,赶紧跳下车往里面搬东西,老板出来给陈青洲递了钱,眼看二毛拎起最后一箱啤酒,陈青洲双脚一撂,蹬车走了。 二毛就在后面追,陈青洲骑得快,都要到小卖部门口了,二毛才搭边坐了上去,也不生气,只喘着粗气问:“你快告诉我,怎么认识的,给我也介绍介绍。” 陈青洲自动忽略他最后半句话,答道:“不认识,就是捎了一路,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二毛不信:“无亲无故的,又不认识,你捎她干什么?我就不信你有那么好心。你跟我说,我又不往外面传,你是不是想勾引她?” 陈青洲在小卖部外踹了他好几脚,二毛打不过他,当然不敢还手,只毫无诚意地道歉:“我错了,我不乱说了……” 陈青洲知道得把话跟他说明白了,否则传出去不好听,于是解释起来:“佑恩广场是她家出钱建的,我奶奶总去晨练,今天遇到就捎了一路,明白了?敢出去浑说我揍死你。” 这倒是合情合理,二毛思维跳脱,惊讶地问:“真是她家给建的?那么大个广场呢,我以前听说过,没当真。” “你去看看广场外边的牌子,认识字儿吧?赶紧滚。” 二毛还真跑去看了,陈青洲乐得甩开个麻烦,锁好三轮车进了店里。他爸陈胜利常年在外面打工,前天回来了,正在店里看店,不然他是没闲工夫去二毛家呆着的。 陈青洲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说:“你回去吧,明天几点走?” “清早的火车,别送了。”陈胜利深深看了陈青洲一眼,起身先拍了拍挂在裤腰上钥匙,又去拍陈青洲的肩膀,千万言语化作一句,“我不在家,照顾好你奶奶,没钱了就跟我说。” 椅子被坐得发热,陈青洲瘫了下去,摆出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嗯”了一声。 陈胜利还想跟他多说几句,又说不出口,最后指着他脑袋问:“你这染得什么玩意?比你□□发还白,你要当我老子?” 陈青洲抓了一把头发,也嫌长得碍事,答道:“二毛他哥开了个发廊,拿我照片打广告。”他知道陈胜利关心什么,又说,“他说给我五十,我要了一百,正好给奶奶买了两件新衣裳。” 陈胜利扑哧一笑,摸了摸自己那张坑坑洼洼的老脸:“你妈那个没良心的也就给你留了张脸。” 陈青洲眼风一紧,冷冷地睃他,也不说话。陈胜利心道他这个儿子大了,自己虽在工地里干苦力活,真要动手还未必打得过,心中一惊,掏出兜里的钱丢了张红票子到桌上。 “拿着买两包烟,你奶奶缺啥跟爸说。” 说完人就走了,陈青洲把那张票子扫到地上,无声骂了句脏话。不出五秒钟,他又赶紧起身,弯腰把钱捡起来揣到兜里。【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6、Chapter 05 穆夏匆匆冲了个凉就从洗手间出来了,方约翰也回了消息。他以为穆夏买的是笔记本电脑,听穆夏抱怨拎不动,一点儿也不心疼地回她两个字:矫情。 穆夏把电脑拆开,一体机很快便安装好,放在她房间里空荡荡的桌上,她给方约翰拍了张照片发过去,方约翰这才回了个电话:“我靠,你闲的啊,买台式干什么?也不嫌费事。” 穆夏自有考量:“不是跟你说了我要看电影,大屏看着才爽。” 方约翰借机“打秋风”,和她说:“你不是年初才换的电脑,等我去接你回来,直接拎走,就送我吧。” 穆夏隔空甩他个白眼,无暇骂他抠门,说起陈青洲骑三轮车送她回来的事:“你就说邪乎不邪乎?我奶奶还没回来,我现在连空调都没开,背后发凉,这也太吓人了,你说他是不是跟踪过我?怎么就知道我住哪儿呢?” 方约翰起先也觉得可怕,沉下心来想起穆老太太,于是先安抚穆夏:“说不定是认识你奶奶,你爸可是你们镇的大恩人,大恩人的女儿回来了,估计早传开了,知道你住哪儿也不稀奇。” 穆夏虽然觉得他说得有那么点儿道理,还是觉得后怕,亏她刚才还觉得陈青洲长得人模人样的,到底是小镇子上没什么文化的小混混,还染了一头银发,显得更不正经了。穆夏当即有了去意,和方约翰商量起来什么时候接她:“我这也待了快一周了,过几天就回去吧,还让张叔来接我,我把他电话给你,你俩约个时间,然后跟我说。” 她这番决定也在方约翰预料之中,不过是早两天或晚两天的区别,方约翰答应下来,又忍不住骂她:“你就是闲出屁了,劝你别回去不听,折腾着回去了,又嚷嚷着回来,也就我伺候得了你这脾气……” 穆夏懒得听他啰嗦,直接把电话挂了。 穆老太太踩着饭点儿回来,穆夏听到开门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冲出房间。穆老太太一看客厅乱丢的衣裳,瓷砖上还挂着干了的脚印,再看向穆夏用的洗手间,立马抄起了拐杖作势往穆夏身上戳。 穆夏赶紧躲回房间,猫在门后只露出个脑袋,撒娇道:“奶奶,我这身睡衣贵着呢,说不定比你的拐杖还值钱,戳坏了不是糟蹋东西嘛!” “拐杖是你爸买的,怎么就不如你身上这两块破布了!赶紧给我出来!” 在穆老太太的拐杖胁迫下,穆夏认命地抄起拖把,收拾洗手间里的狼藉,又去整理沙发上的衣服。穆老太太这才歇了火,打算去厨房做晚饭,穆夏立马丢下怀里的衣服跟了上去。 穆老太太正要看客厅沙发上的衣服收好了没有,穆夏赶紧挡在她面前:“奶奶,奶奶,我有事儿问你。” “有事快说。” “你认不认识开超市的?” “我认识的多了,你问谁?我再给你挨个数数,饭也别做了。” 穆夏试图回想那天进的超市的牌匾,可她当时闷头就进去了,走的时候忙着跟方约翰说话,也没细看。陈青洲的名字也没问到,幸亏他那头“奶奶灰”十分醒目,于是穆夏跟穆老太太说:“我忘记名字了,不过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看店,他染了一头银灰色的毛儿,高高瘦瘦的,模样还挺标志……” “你看上人家了?”穆老太太瞪着眼睛看过来,有些警惕。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就是遇到了,你认不认识呀?” “哟,你今儿个还上街了?出息了。”穆老太太嘲讽了一句,择菜的动作分外利索,简单想了想,回到正题,“灰毛儿的,不认识。你少和那些小混蛋来往,一个个淘气着,再把你惹到了,我还得带你去找人家长……” 穆夏心想这是越扯越远了,但也能够确定,穆老太太并不认识陈青洲。她又问了一句:“那奶奶,镇子上的人都知道你住哪儿嘛?他们肯定都认识你吧。” “你当我是什么大明星,还都知道我住哪儿,买个菜连两毛钱都不给我抹。镇子上虽比不了你们大城市,也上万来人呢,要是你爸小时候住村子里时,还差不多都知道住哪儿,我现在也老了,记不住咯。” 穆夏狠狠地点了下头,仿佛穆老太太说的是什么中肯的道理似的,实则她不过是确认一下自己打算卷铺盖走人的决定没做错,这小子还真不是什么正经人。 又两天过去,穆夏就没出过门,她把镇子想得过小,生怕再撞上陈青洲。 中午穆老太太又要出门打牌,看她盘腿坐在椅子上看电影,电脑屏幕倒比自己的电视还大一圈,穆夏看的是部喜剧,笑嘻嘻的,头发扎得像个草包,手里还捧着一把穆老太太买回来的五香瓜子,嗑出声音。 穆老太太看她这副样子就来气,倒不是真的烦起穆夏,只是嫌她邋遢,一瞬间牌都不想打了,沉声和穆夏说:“你换身衣裳,我带你去西边的河套转转。” 穆夏对这座小镇的印象已经差到极点,就等着方约翰来接她,闻言看了一眼外面的大太阳,懒洋洋地拒绝:“我不去,天太热了。您老就赶紧去打牌吧,不用管我,晚上回来咱一起吃饭就成,你要是不想做,我就请你下馆子……” “啥家庭说下馆子就下馆子,你一天天连个太阳都不见,抱着电脑看没完,早晚看出病……” “哎哟,奶奶,你就盼我点儿好吧。过两天我就走了,不给你添乱,到时候你就知道想我了。” 穆老太太闻言愣了一瞬,嘴上也不肯输:“赶紧走,一天天的,看你就烦。” 老太太拄着拐杖走了,穆夏又赶紧起身,追问道:“晚上真不下馆子?我掏钱,知道你抠着呢。” “不去!你爱去自己去,省得我回来给你做饭。” “别呀,我不敢出门儿……” 回应她的是果断的摔门声,穆夏摸了摸鼻子,也不生气,继续看电影傻乐。 结果还没过半个点儿,穆老太太就给她打电话,穆夏得意地问她:“怎么着,这么快就想你的宝贝孙女了?还是想下馆子是吧,我……” “呸,少跟我贫嘴,花镜忘带了,你给我送过来,就上次带你买铅笔回来我进的那个小区,到了告诉我,我再告诉你楼门。” 穆夏当然不想去,在心中一遍遍念叨着“尽孝”,皮笑肉不笑地答应了下来,认命地换了衣服,拿上茶几上的老花镜出门。 穆老太太在几个牌搭子面前显摆了一通穆夏,穆夏听着滔滔不绝的夸赞的话,笑得脸皮都疼,总算得穆老太太一声令下,赶紧溜了。 走出迷宫似的老小区,眼前的路不是头回走了,穆夏看着近在眼前的阴凉,顾及陈青洲在超市里看店,未免撞上那个瘟神,还是硬着头皮过了马路,走进大太阳里,快速倒腾着脚步往家里走。 安全地进了小区东门,穆夏刚松一口气,随后就瞟到树下的身影,吓得立马爆出一句国粹。他像是只有一身衣服似的,万年不变的白t恤和牛仔裤,因为穆夏这时已经认准了他不是个好人,眉眼间露出一抹嫌弃,料定他衣服穿上一个月都不洗,肯定一身臭味。 陈青洲此举叫守株待兔,穆夏则叫抱头鼠窜。她将张扬的遮阳帽檐按在脸上,回避着陈青洲的方向,只当没看到他,闷头直奔单元门。 他靠在树下摆弄着手机,像是也没看到她,穆夏尽量自然地从他身边走过,眼看着就要到门口了,正打算撒腿就钻进去,身后骤然传来一声强势的呵斥:“你站住。” 穆夏暗道回头可得让方约翰陪她去寺庙拜拜,真是遇到活瘟神了。听他叫这一嗓子,穆夏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双腿不受控制地跑了起来,摔了单元门就开始爬楼梯。 陈青洲立在原地,他虽然在玩手机,余光也瞟到了,她一身长衣长裤已经容易在镇子上被当做神经病,又按着帽檐像个罪犯似的悄悄往前挪步,而他开口叫她之后,她又像撞邪似的逃跑,陈青洲心中的疑惑到达了顶峰,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穆夏正拿钥匙往锁眼上戳,听到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吓得胡乱朝他说:“你别过来啊,你要什么你跟我说,那天说给你转钱,你不要,你还想干什么?” 陈青洲听这话实在是摸不着头脑,步子迈得更大,一步跨三层台阶往上冲,眼看着接近穆家门口,穆夏已经开门进去了,他停下步子,清楚地听到里面反锁的声音,防贼似的,只觉得自己脑袋上一定长着一排问号:他哪里惹到这个姑奶奶了? 一门之隔,穆夏贴在门口听声,外面倒是安静了下来,也不知道陈青洲走了没有,她有意从猫眼看一下外面的情况,凑了过去又不敢看,脑补自己一定会看到一颗狰狞的眼球。 进退两难之际,陈青洲敲响了防盗门,他并未用多大的力,只是正常的敲门力度,却把穆夏吓得一激灵,掏出手机都想给穆老太太打电话了,心想不然直接报警,警察应该来得更快…… 陈青洲哪里知道她胡思乱想这些,知道她听到了敲门声,就是不想给他开而已,想到自己的来意,他不禁也有些烦躁,手上便多敲了几下,声音也有些强硬:“开门,我有事找你。” 穆夏后脑勺都发凉,硬着头皮叫道:“你再敲门我报警了!” 陈青洲眉头一皱,真想问她这是抽哪门子的疯?他也没对她做什么啊。陈青洲也不怵她,冷声回道:“你报,用不用我直接给你镇上警察的手机号?” 穆夏气道:“你吓唬谁呢!我怕你不成?” 陈青洲无语:“你不怕我倒是开门。” “你叫我开我就开?你是个什么东西,赶紧滚。” 她还真是个大小姐,讲话颐指气使惯了,陈青洲听着就没好气儿,懒得跟她隔着门喊话,他确实有事找她,却并非为了自己的事,而是她的事,她既不领情,他何必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陈青洲本打算下楼离开,忽然神思一动,这栋楼房的隔音虽比镇上别的小区强,也没好到哪儿去,上楼的时候他还听到了一楼某户养的狗叫声。至于穆夏刚刚说话的声音,听着就隔着一道门,也没有走远的脚步声,况且她如今在抽疯,肯定就猫在门后听着动静呢,说不定还通过猫眼偷偷看他。 于是陈青洲侧开了身子,躲在墙边,避开猫眼的视线范围,暗数了十个数。 穆夏听着没了动静,似乎还有两声脚步,这才悄悄地打开猫眼,又不敢爽快地凑上去看,谨慎地挪着脑袋,姿态极其滑稽。 正当她差不多做好了心理建设,屏气凝神地马上要看向猫眼之时,陈青洲用力捶了四五下门,倒真有点不法分子的架势,随之爆发的便是穆夏的尖叫声。他脸上闪过一抹奸计得逞的坏笑,悠闲地下楼梯,恨不得吹起口哨。 穆夏则仓皇鼠窜地跑回房间,反锁上门,心跳还未平复,打开衣柜就往出抱衣服,嘴里念叨着:“收拾东西,我要回家,这破地方一天都呆不了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7、Chapter 06 穆老太太拎着个白色印字的塑料袋回到家时,穆夏还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房间里连个空调都没有,即便开着窗户,穆夏也闷出一身的汗。 她隔着门问:“奶奶?是你吗?” 穆老太太还当她又窝在房间里睡午觉,没好气地回道:“不是我是谁?你爷爷从棺材板里跳出来看他大孙女了?” “您可别吓唬我了。” 穆夏这才放心走出房间,冲进客厅就开空调,穆老太太受不住空调的冷风,客厅这台空调常年闲置,穆夏回来电费都增了不少。穆老太太虽心疼她热,又恼她成天像头小猪一样懒,冷哼一声进厨房洗手,顺便把厨房的推拉门给拉上了。 穆夏嘀咕着她也不嫌热,瞧见门口鞋柜上放着的塑料袋,趿拉着拖鞋过去打开,一看居然是两瓶可乐,还是黑瓶的零度可乐。穆夏双眼一亮,拎着袋子进了厨房,问穆老太太:“奶奶,我的好奶奶,你怎么知道我爱喝这个可乐?” 穆老太太赶紧把门拉上,还是被客厅的冷气冲得打了个喷嚏,气得轻轻给了她一拳,缺乏耐心地回道:“谁知道你爱喝什么?黑驴尿似的,陈胜利他儿子给我送去的,说是你要的,让我带回来。” 这下轮到穆夏迷惑,陈胜利的儿子是谁?她又什么时候要过可乐?跟谁要的? 她谨慎地没有直接问穆老太太,穆老太太则把两瓶可乐拿了出来,塞到穆夏怀里,至于塑料袋,被叠得整整齐齐后放到架子上,格子里面已经攒了一摞子了。 转头看穆夏还停在原地,穆老太太推她出去:“出去,出去,做饭了,你不是嫌热?去吹你的空调去,少在这儿添乱。” 穆夏还想追问:“陈胜利的儿子是谁啊?奶奶。” 穆老太太又收着力气给了她两下:“还问,不就是你前两天跟我打听的灰毛儿那小子?脑袋跟被雷轰了似的……” 穆夏这才把人对上了号,心想她还没跟穆老太太告状,他还主动找上来了?怀里的可乐绝对有毒,穆夏打算立马把可乐倒了,慌张地跟穆老太太说:“这可乐不能喝,奶奶,赶紧的,把它倒掉。” 穆老太太看出她的意图,赶紧上去抢可乐,呵斥道:“这马尿白来的?不是花钱买的?小混蛋,败家子……” 穆夏和她拉扯着:“你还给钱了?给多少?他没坑你吧?” “不是你给的?我没给!” “我也没给!白来的东西能吃?” 只听扑通两声,可乐在撕扯之间掉在地上,穆夏先一步蹲下去捡,这才注意到其中一瓶的瓶身塑封里塞着张纸条,像是发现了什么机密似的,也不嚷嚷着要倒掉了,在穆老太太念叨着“你就是欠收拾”的声音中拿着可乐走出厨房。 穆夏盘腿坐在沙发上吹着空调,把掖在塑封里的纸条抽了出来,字迹倒是还挺好看,怎么着也不像个不上学的“小混混”能写出来的,穆夏料定肯定是代笔,绝对不是他自己写的。 纸条上是句善意的提醒,言简意赅:楼距窄,背后有人。 落款是个“陈”字。 她刚刚已经从穆老太太口中得知他爸爸叫陈胜利了,他当然姓陈。穆夏起先还没转过弯来,拎着纸条回到房间窗边,朝对楼一看,看得那叫一个清清楚楚。 眼下到了饭点儿,各家各户厨房里都有人在忙活,有的是阿姨奶奶,还有一些中老年男人,最夸张的一个胖叔叔穿着轻薄,浑身上下只有一条红色的平角裤衩,穆夏甚至能数清楚他肚子上有几层游泳圈…… 穆夏赶紧挪开目光,再看下去她怕是要长针眼。再回头看向对着窗户打的衣柜,她每次换衣服就立在敞开的柜门前,虽说知道身后就是窗户,也没怎么提防,她平时换外穿的衣服顶多露个穿内衣的后背,穿裤子都是坐在床上的,即便是被人看到也没什么,她在沙滩度假时穿得比这些少多了。 她虽在心里骂陈青洲古板,可手里捏着纸条,忽然就觉得心头悬着的石头消失了,双颊紧接着发烫,她倒是误会陈青洲了,他今天来找自己想必也是为了提醒这件事。 穆夏杵在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随手把纸条丢到桌上,转身回到客厅。穆老太太叫她去把电饭锅的插头拔了,穆夏先把空调关了,省得一会吃饭穆老太太被吹着凉,她热点儿就热点儿吧。 等到祖孙俩对坐在饭桌前动筷,穆老太太察觉到穆夏忽然安静了下来,身上那股浮躁不见了,只当是她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比如穆开明和叶君萍离婚,老太太想开口说几句,可到底是她的儿子犯了错,又不好意思跟个小辈承认,还是用菜填住了嘴。 穆夏想的其实是陈青洲,忽而乖顺地开口,问穆老太太:“奶奶,你知不知道陈胜利他儿子叫什么呀?” 穆老太太心里正可怜着她,闻言搜肠刮肚地想答上来,虽说镇上不少人家都沾亲带故的,拐几个弯就能攀上亲戚,可穆老太太确实和陈家不熟,之所以说得上来陈胜利的名字,也是因为二十年前他娶了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便是陈青洲的妈妈,这在老人眼里可是桩大福气,穆老太太也去吃了席。 按理说无亲无故的,穆老太太早该忘了这号人了,前些年俩人竟离婚了,扯了离婚证当天陈青洲他妈就离开了小镇,再也没回来过。这倒是成了镇上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穆老太太也不可避免地听闻,至此对陈胜利的印象更深了。 穆老太太把这些事讲给穆夏听,最后也没说上来陈青洲的名字,只说:“我就记得那小子跟你同年生的,都是小牛犊,生下来就漂亮,出了名的,不看下面还以为是姑娘呢。他老子脸上有光,满月请了二十几桌,哪像你,生下来跟没长开的猴儿似的……” 穆夏从不看家里的老相册,只因她刚出生时长得极丑,这也成了方约翰用来打趣的名头,她是慢慢长开的,才不肯看奶娃娃时的照片。听到穆老太太说起,穆夏满脸不乐意:“他漂亮你找他当孙子去。” “胡说!我才不要便宜孙子,看他那一脑袋灰毛儿就来气,你要是敢染得稀奇古怪的,我就把你轰出去。” 那句“便宜孙子”无意点了穆夏一下,她咽下嘴里的饭菜,随口说道:“你不想抱孙子?你知道我爸在外面那个……” 穆老太太猜到她后面要说什么了,当即撂了筷子,板脸说:“作孽!他就是作孽!年轻时跟君萍不生,一把年纪了,不正经,我看我迟早被他给气死!” 穆夏立刻噤声,看出穆老太太是真生气,也不敢多说了,可她心里也不痛快,祖孙俩说话向来是直来直去的,还是阴阳怪气了一句:“传宗接代嘛,女儿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了。” 穆老太太气得饭都不吃了,起身往她肩膀拍了两下,假意打她:“你少给我说这些,小兔崽子,你也要气死我,改回你妈的姓去,也别在我面前晃悠,我乐得清静!” 穆夏彻底没了话,知道穆老太太在气头上,也不去劝,独自把碗里的饭吃完收拾了餐桌。穆老太太则坐在沙发上,电视也不肯开,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穆夏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笑着说:“奶奶,是不是该下楼遛弯儿了呀?不是你说的,吃完饭就坐着容易积食。” 穆老太太迁怒,还不理她,要起身又不起,穆夏不再催她,转身往房间走,声音远远地传到客厅:“你等我会儿,我换衣服,陪你去广场逛逛。” 这话倒是中听,穆老太太立马忘了还在跟她置气,走到房门口问她:“你跟我一起下去?” 穆夏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她,像是证明自己的真心似的:“对呀,这会儿太阳要下山了,总会凉快点儿吧?我真不能晒黑了。” “凉快了,凉快了,就中午和下午热。晒黑了怎么着,我孙女黑了也好看。” “刚才不还说我生下来像猴儿吗?” “那不是小时候,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跟陈胜利他儿子比呢?”穆夏莫名生起了好胜心。 “跟他比什么,他也配!” 穆夏这才笑了出来,还算满意答案。 穆老太太遛弯的广场正是当年叶君萍出钱建的佑恩广场,穆夏陪着穆老太太去了,正是人多热闹时,不少人见了穆老太太打招呼,穆夏调笑道:“还说自己不是大明星呢,这不是都认识你。” “都是打牌遛弯儿认识的,还多亏君萍,建了这么好的地方。” 穆夏扫视眼前的广场,实话说觉得有些简陋,可在这么个小镇上,倒确实不错了。 佑恩广场大概在穆家和邮局中间的位置,也算是镇中心,小镇的中心算不得什么地段好的地方,听穆老太太说,邮局再往东走半条街才是镇上最繁荣的地方,通勤的车辆都在那儿停。 穆夏也没见识过,更无心去见识,只是想到佑恩广场往西走一条街就是陈青洲家的超市,也算是她出来的目的之一。 穆老太太遇上熟人,就在树下看人打牌,穆夏一个小辈杵在旁边也插不上话,于是悄悄和穆老太太说:“那两瓶可乐的钱我还没付呢,我去付一下。” 穆老太太眼睛盯着身前一位老太太的牌面,只点头答应,穆夏则说:“然后我就直接回家了啊,你在这慢慢看。” 她都走了几步远了,穆老太太又叫“夏夏”,穆夏赶紧折回去,只见穆老太太掏出口袋里的散钱,拎出来第二大的一张十元钞票往穆夏手里塞:“拿去花。” 穆老太太节俭,丝毫不肯沾穆开明的光,十块钱对她来说已经不算少了,可在穆夏眼里根本不算钱。穆夏赶紧把穆老太太拿钱的手按下,留下句话就跑:“哎呀,我还缺钱不成?我走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8、Chapter 07 站在马路对面,穆夏仔细打量起对面的牌匾,红色的灯箱布上用白字写着“胜利小卖部”,穆夏没绷住嘴角,心想他爸叫陈胜利,超市就叫胜利小卖部,也太省事了。 这会儿超市里也没人,陈青洲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双腿之间放着只盆,竟是在洗衣服,穆夏瞧着也是件连图案都没有的素白t恤,门口还挂着一条洗完了的牛仔裤,往地上滴着水。 他拿着肥皂认真地往衣领处擦,穆夏看了眼来往的车辆,悠闲地过了马路。 陈青洲低头洗衣服的缘故,并未注意来往的人,或许也因为穆夏今天穿得正常了点儿,她看着太阳要落山了,就穿了t恤和短裤,头上戴了顶棒球帽,遮一遮没洗的头发,打眼看过去和镇上同龄的小姑娘差不多。 她以为陈青洲没看出来是她,大摇大摆地进了店门,实际上陈青洲一眼就认出来了,虽说只看到一眼小腿和脚,可那双鞋显然不是便宜货,镇上最常见的是nake、newbarlun、abidas,二毛有句话倒没说错,她身上穿的看着就比他们的贵,无形中像是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陈青洲只想却步。 她默不作声地进了超市,陈青洲也不搭理她,穆夏正疑惑他怎么还不招呼自己,绕着货架扫荡了一圈,故意把薯片捏出声音,再看向门口,还是只有一个佝偻着的背影。 穆夏忍不住了,朗声问了句:“喂,你这儿没有个购物车吗?” 她明知小超市里挪不开地方,哪里来的购物车,本想问购物筐或者购物袋,脱口而出了也没在意,等着他答话。 陈青洲正直起身子拧手里的t恤,用力之下手臂隆起了肌肉,像是要将t恤上的水彻底绞干,头都没回地叫了一句:“放桌子上。” 穆夏也不知他听出是自己没有,胡乱又拿了一堆零食,天女散花似的扔到了桌上,陈青洲甩着手上的水进门,弯腰捡起滚到地上的一包饼干,进了收银台里面开始给她算账。 他也不用计算机,就闷头把东西往袋子里扔,装了两个大号的塑料袋才抬头看穆夏:“五十八。” 穆夏看了一眼虽不算太大的大号塑料袋,神情闪过一丝质疑:“你是不是算错了?这些东西都多少钱呀。” 要是镇上别的人过来买东西说出这种话,陈青洲知道,对方一定是觉得他给算多了,因此只要不是熟人,他算账时都会把东西的价钱念出来。可他没给穆夏念,听她发出质疑,也确定她是觉得钱收少了。 于是陈青洲说:“没算少,再给你算一次?” 没算少就行,穆夏听出他语气里的自信,打开手机扫了付款码,刚输了个数字五就停下了,陡然抬头看他:“可乐三块钱一瓶对吧?我再多转六块,六十四……” 她要把穆老太太带回家的两瓶可乐算上,已经把五删除打算按六了,陈青洲伸出了手,挡在穆夏的眼睛和手机屏幕之间,穆夏看到他手上清晰的青筋和分明的骨节,还嗅到了肥皂的香气,散发着廉价的洁净。 陈青洲说:“算上了,五十八。” 穆夏失语,他很快把手收回去了,穆夏则恨意深重地按了“58”,咬牙切齿地嘲讽他:“你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她还以为他要一直装不认识她呢,对她就像个第一次见面的顾客,全然忘记了晌午俩人在家门口发生乌龙。 穆夏付完了钱,还是没听到到账的声音,也不把手机递过去给他看了,直接塞到口袋里。 陈青洲什么都没说,居然转身就又出了门,端起板凳旁的洗衣水倒在了马路沿下。穆夏拎着两袋零食假意要走,缓慢地挪着脚步,他还真就当她是死的,又端着盆往里面的洗手间走。 “喂。”穆夏立定,干脆地叫住他,“那个……” 陈青洲这才转身看她,依旧不说话,像是等着她说。 穆夏长这么大给人道歉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双颊又烫了起来,快速地说:“下午是我错怪你了!” 她不提下午的事还好,一提陈青洲就想起吓她那一下,尖叫声还历历在耳,在穆夏面前他还是忍住了笑,背过身答她:“没事。” 她错怪了他,他吓她一跳,扯平了。 穆夏看他不像装假,显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现在也不怕他了,倒是有满心的疑惑需要解答,于是她把两袋零食放到脚边,跟了过去:“你是怎么知道的啊?你住我对楼吗?” 店内狭小的洗手间里,陈青洲粗鲁地把水盆冲洗了一遍,水龙头开到最大,往盆里接水,穆夏就站在门口,看他摇了摇头:“不是,我住楼上。”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朋友住你对楼。” “哦,那是你朋友看到了,还是你看到了?” 陈青洲和她的脑回路不一样,在他看来,今后换衣服的时候注意就行了,追问这些实在是浪费口舌。眼看着盆里接满了水,他从架子上拿了瓶洗发水,就随手丢在水里,端起盆打算出去,被穆夏堵住了。 “我问你话呢,你说啊。” 陈青洲仗着比她高大半头,俯视着她,脸有些黑。他耐心不佳,看出她胆子不大,故意说:“都看到了,我们十几号人扒在他家窗户前一起看的,行了?” 看她今后换衣服拉不拉窗帘。 穆夏还真被他唬住了一秒钟,任他用胳膊推了自己一下,让开了出门的路。 陈青洲以为这样就能赶走她,照理说她应该骂他一句“变态”才对,然后羞红着脸跑出去。他自顾拿了张塑料板凳到门外,洗发水立在地上,弯下腰打算洗头,自从漂发之后他总觉得头皮痒,头发洗得也更勤快了。 没等他头发丝沾上水,穆夏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外面吵闹,他也没听清,还以为她走了。结果人突然闪现似的蹲在他脚边,歪着脑袋跟他大眼瞪小眼,还眨巴了两下,脆声问道:“那你觉得我身材好不好呀?” 刚才她认错的时候明显是羞涩的,陈青洲看得出来,可眼下她脸上是一点都没有,简直过于坦荡了。 陈青洲多看了两下近在眼前的那张脸,耳朵烫了,赶忙直起身来,问她:“你害不害臊?” 穆夏没当回事,还用手蘸了下水,假装往他身上掸,虽仰视他,姿态却极为嚣张:“这有什么呀?你没去过海边吗?怎么着也得有上百号人,你们才十几个,太少了。” 陈青洲大意失了一城,被动回道:“没去过。” “那你们这些小土包子是得去见见世面了。”穆夏直白说道。 她这句“小土包子”多少有些激发陈青洲内心深处的自卑,他转着乌眸扫视穆夏,语气也变得冷漠,正经答她:“我朋友无意间看到的,我已经揍过他了,你不用担心他再犯。” 穆夏把他惹得不快,自己却笑了,大度起来:“你别打人呀,多大点儿事儿,他爱看你就让他看呗。对了,你叫什么?” 她风一阵雨一阵的,让人摸不清路数,陈青洲倒也不傻,沉默了一会答她:“我叫‘喂’。” 穆夏听着他语气里有些不忿,想到自己一口一个喂,扑哧笑了:“那不是不知道你叫什么嘛?你告诉我了,我就不叫了,那难不成叫你小土包子?” 陈青洲恨她恨得牙痒痒,冷笑说:“你赶紧走行不行?别在我门前晃悠。” “门口也算你家地盘呀?你能在这洗衣服洗头,我就不能站着?” 陈青洲闻言端起塑料板凳,离她远些,仍旧要洗头,刚沾上两滴水,她又来了主意,掏出手机问他:“那我加你个微信总行吧?你们超市多少钱送货上门?我照顾你生意。” 陈青洲在赚钱和烦躁之间犹豫了两秒,嘴巴极其诚实,立马报出了一串手机号。穆夏手忙脚乱地打在搜索框上,当名片跳出来时,眉头都皱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微信名字居然是“a胜利超市可送货158xxxxxxxx”,头像就是她脚踩着的店门口的照片。 “这不会是你爸的微信吧?” “不是,我爸在外地。”言外之意就是陈胜利送不了货。 穆夏满脸嫌弃地点了添加好友:“我加你了,你记得通过一下,我真的要让你跑腿的。” 陈青洲也没矫情,“嗯”了一声:“洗完头就加。” “你洗你洗。”穆夏回到店里拎袋子走人,最后讨嫌地问他一遍,“真不告诉我你叫什么?” “烦不烦,叫‘喂’。” 穆夏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停在隔壁肉铺门口,肉铺老板五岁大的儿子正满脸羡慕地看着穆夏手里的零食,穆夏掏出盒奥利奥大方分给他,指着洗头的陈青洲问:“他叫什么名字?” 陈青洲不聋,立马捂着湿头发看过来,喊道:“小胖子!” 小孩被他气鼓了嘴,穆夏则夸张地哎哟了一声:“谁说我们胖呢?” 他口中的小胖子憨笑着说:“陈青洲儿!”【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9、Chapter 08 穆夏知道了名字,也不管陈青洲脸上什么表情,单手拎着两个袋子往家走。 这个时间正是小镇上最惬意的时候,太阳下去了,暑热散了不少,工厂里上班的人都在回家的路上,街边的店铺也没什么顾客,老板都站在门口嗑瓜子闲谈,还有带着孩子出来遛弯的,奔着佑恩广场的方向去。 这倒是经济落后地区的好处,老百姓都没什么过高的物质欲望,目之所及都是闲适散漫的氛围,像是过早进入了退休阶段。 穆夏心情轻快,路过个水果店门口,面善的老板娘远远就瞧见她了,凑出来把人拦住:“这是老穆太太的孙女吧?” 穆夏带笑回道:“你认识我?” “认不认识的,也看出来了,城里的姑娘时髦!” 老板娘转身从方形玻璃缸里拿出了块用一次性筷子串好的菠萝,那玻璃缸显然就是鱼缸,也不知道装没装过鱼,棍子上还挂着水渍,蹭到手上。 “拿着吃,冰箱里冰过的,解热着呢。” 穆夏忍着皱眉头的冲动,用拎着袋子的手接住,另一只手赶紧掏手机:“多少钱?我给您转。” 她还以为遇上了强买强卖的,不想老板娘赶紧捂住脖子上挂着的二维码不让她扫:“白送你的,拿着吃吧。” 隔壁的阿姨也笑着劝:“吃吧吃吧,道边儿的路都是你爸给修的,吃她块菠萝算什么!” 穆夏没想到在这儿还能沾上穆开明那个老不正经的光,又推辞了两句,还是接了。她客气地连连道谢,走远了还听到那两个嗓门大的阿姨说:“这姑娘出落得可真漂亮。” “可不是,上次见到还是个小丫头呢。” 穆夏十分诚实地笑了起来,这种无意之间发自真心的夸奖太能让人愉悦了,心里已经哼起了歌,路过的小朋友擦着她的腿跑远,身后跟着叫个不停的妈妈,穆夏也不觉得吵闹。 等到了家,穆老太太还没回来,穆夏顺道在小区门口的超市里买了串雪糕,最贵的竟然就是三块五的巧乐兹。 她一边吃雪糕一边打开手机,发现陈青洲已经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不禁回想自己从他家超市回来过了有十分钟?他居然这么快就就把头洗完了,洗干净了吗? 除了通过好友自动发送的一句聊天,陈青洲什么都没说,穆夏在聊天框打了一句话:你不会是头都没洗完就通过的吧? 打完了穆夏却并没有点发送,而是把文字删除,手机锁屏后丢在沙发上,她心想她可不能立刻就给他发消息,得吊着他一会儿。 这么一吊就吊到了晚上十点多。 村镇居民吃饭都早,睡觉也早,每晚九点一过,小区里已经鸦雀无声了,穆夏回来之后虽然睡得比过去早了,这晚却有些睡不着,她忽然觉得饿了。 穆老太太每天下午三点半雷打不动地开始做晚饭,四点不到穆夏就跟她一起吃饭,前两天她半夜饿,把某团和某饿都打开看了一遍,居然一家外卖都没有,令她产生怀疑:镇上都不做外卖生意吗? 她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一看,对楼的灯几乎都熄了,亮着的不超过五家,那个红裤衩的大叔还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很快也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起身回房间了。还有两家灯是开着,屋子里却没人,想必是给上夜班的家属留灯…… 穆夏不死心地打开手机又看了一眼外卖软件,再次确认没有商家营业,馋虫已经被勾起来了,她越来越饿了。 这时手机微微震动了一声,穆夏打开微信,是方约翰发来的语音:“夏,明儿中午到你那儿啊,起来记得收拾东西。” 他那头的背景音是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伴随着吵闹的人声,穆夏不用动脑子都猜得到他在哪儿,再看安静黑暗的小区,简直是两个世界。 穆夏打字回复他:“你是不是有病?大半夜才告诉我,你别来了,我再待几天。” 方约翰回消息倒是快,也不知道是不是恰巧在用手机加美女微信。 “别啊,咋反悔了?还没到十点,哪儿就大半夜了?大伙都想你呢,好不容易毕业了,你就不能享受享受你的自由时光?” “姐生下来每一天都是自由时光,说的跟我没两天活头了似的,玩你的去吧,我和张叔说。” 方约翰又发过来五六条语音,穆夏懒得看,把和他的聊天设置了免打扰后退了出去。 这时她看到微信里名字最长的那个新好友,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果断打了一句话发送过去:“你们这儿连外卖都没有?” 陈青洲看着面前刚送上来的烧烤和啤酒,眉头一跳,回得也快:“你属狗的?” 他这句话让穆夏摸不着头脑,本想回复“我属牛”,还想打趣他不是也属牛,反应过来才意识到,他在吃宵夜。 于是穆夏问他:“你吃什么好吃的呢?” 陈青洲打开摄像头,随手拍了张照片发过去,没有文字。 穆夏都咽口水了,赶紧追问:“你帮我问问,他家为什么不上外卖平台?” 陈青洲暗道她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当然不可能去问,简单回她:“平台抽成太高。” 穆夏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他们家能不能给送啊?” 二毛已经把啤酒开了,放到陈青洲手边,催道:“洲哥跟谁聊呢?吃啊。” 陈青洲着急放下手机,冷漠回道:“不能。” 不想穆夏正盯着聊天框,秒回了两个字:“骗我。” 陈青洲没忍住,嘴角扬了起来,笑了。生怕二毛看到,他又赶紧收敛,本来不想回复了,穆夏已经又追了一句。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陈青洲在心里骂她幼稚,忽然起身,在二毛的疑惑声中进了烧烤店,重新拿起菜单,只给她拍了一页,角落里写着“金海烧烤”,底下跟着一串手机号。 除了这张图片,他一个字都没说,穆夏也只回了个“谢谢”的表情,陈青洲便没再说话,总算能消停坐下吃宵夜。 二毛见状自然要打听几句:“怎么,你们家老太太也开始吃宵夜了?假牙咬得烂吗?” “少放屁。” 陈青洲岔开腿坐在塑料凳子上,拎起啤酒瓶喝了一口。 两人吃了能有十来分钟,二毛的哥哥也打烊过来了,加了点儿烧烤。三个人就是凑到一起吃个宵夜,果腹要紧,吃个半饱就打算散了,总共也就过去半个多小时。 期间陈青洲下意识地瞟了店门口两眼,他们坐在外面的桌位,眼下天气正热,除了炒菜还在厨房里做,烧烤炉就放在门口,店里是一桌客人都没有的,老板也在店外面招呼客人。 陈青洲始终没见店老板或服务员带着打包好的烧烤离开,难免有些起疑,想着难不成她就是睡不着逗弄他的,并没有真的打电话叫人送餐。更多的情绪其实是谨慎导致的担忧,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被他给算着了,三人打算各回各家时,二毛哥抢着结账,陈青洲把人按下,主动走到店门口,老板找零后就勾着手叫陈青洲:“洲儿,那就麻烦你帮我跑一趟了。” 陈青洲这才看到,店里靠近门口的那张空桌上放着满满一袋子烧烤,另有一个塑料袋装着两罐雪花啤酒,陈青洲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老板也愣了:“诶?不是你们说好的,有个小姑娘叫的,知道你在这儿吃呢,让你吃完带回去就行。我记得你爸就独苗一个啊,你啥时候有个妹妹?还是处对象了?” 陈青洲不禁冷笑,转头看到等他的二毛兄弟俩,他朝着那两个人摆了摆手,兄弟俩明白过来,就先走了。 他现在是被架在这儿了,街坊邻里的,照理说这种小忙他乐意帮,平时也没少替人送东西,更何况他还叫老板一声“金海叔”,金海和陈胜利关系不错,经常帮衬他们祖孙俩。这会儿烧烤店正忙着,外面坐了五六桌,烧烤炉就没停过。 陈青洲之所以没立马答应,只是不想如了那个大小姐的愿。 金海哪里知道这些,看陈青洲出神,还催了句:“赶紧回去吧,再放一放不好吃了。” 陈青洲认命地接了袋子,转身走了两步,又忽然扭头和金海说:“不是对象。” 外面的食客喝得热火朝天的,嗓门大得吵闹,金海没听清,“啊”了一声。 陈青洲无声叹气,摇了摇头,果断走了。 金海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还有些狐疑,随口和老婆说起:“老陈太太搬家了?他咋往南边走呢?” 他老婆也纳闷:“没听说啊,平白无故地搬啥家?” 陈青洲直到进了宽敞簇新的小区才后悔起来,他刚才怎么就嘴欠让二毛先走了?这种给大小姐献殷勤的机会二毛简直不要太乐意,又一想到二毛的小心机,他烦躁地抓了下脑袋,只当自己学雷锋做好事了。 这个时候穆老太太肯定睡了,眼看着接近穆家的单元楼,陈青洲刚想打开手机让她提前开门,老人觉轻,他要是敲门说不定就把人弄醒了,没想到面前十来米远的地方忽然亮起手电筒的灯光,故意朝着他的方向晃了晃,陈青洲眯着眼睛仔细一看,除了穆夏还有谁? 她坐在楼下的长椅上,小区的物业半年前跑了,路灯也拆了,要不是长椅太破,保准也要带走。整个楼下黑黢黢的,穆夏想必用的手机的手电筒,光亮并不大,像是已经闻到烧烤的香气了,跟个老鼠似的尖着嗓子叫他。 “陈青洲?是你吗?”她忽然又变了个音调,故意加了个儿化音,“陈青洲儿?陈青洲儿?” 陈青洲烦得要死,快走了两步,沉声跟她说:“别叫了,再叫把你卖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0、Chapter 09 穆夏接过烧烤就放在长椅上,又拍了拍还剩下的位置,显然是在叫他坐下。 “你别说,我还真怕被人给拐了,怎么连个路灯都没有。” 陈青洲没有坐下的意思,只问她:“你给钱了没有?” 穆夏正解袋子上的结,见他这副计较的样子,噘嘴回道:“给了,加他微信给的,你要不看一下?我还能赖这点儿钱?” 给了就行,陈青洲转身就走,穆夏赶紧追上去把他拉住:“你别走啊,你看我买了这么多,跟我一起吃点儿。” “我吃过了,谁让你叫这么多。” “还不是怪你?你连菜单都没给我拍完,我也不知道什么好吃,就让他每样都烤两串。” 陈青洲心想怎么还怪上他了,质问她:“不是加微信了?老板没给你拍?” 穆夏大言不惭地说:“没拍啊,我还想问他呢,可能当我是熟客吧。” 陈青洲不跟她争论,可她还紧紧薅着自己的手臂,陈青洲试图跟她礼貌沟通:“你还要占我多久的便宜?胳膊都被你捏出汗了。” 穆夏不松:“我一松开你就走了,你就不能陪我坐会儿?” “不能,我刚吃饱,闻着味儿就想吐。” “你会不会说话?”穆夏说了他一句,又赶紧改了语气,“算我求你,我自己在下面吃也怪吓人的,小区连保安都没有,谁把我拐跑了怎么办啊?” “你偏要在楼下吃?回家吃不行?” “不行,我奶奶鼻子灵着,闻到味儿了肯定得说我。” “贪吃又胆小,你跟耗子没两样。” “啊?你们这儿外边还有老鼠啊?” 她这话说的,什么地方没老鼠,只是她没看到罢了。陈青洲懒得跟她废话,他把吃的送来已经是脑子有病了,明天还得一早起来开店,有这时间他宁愿多睡会儿。 陈青洲重复:“放开。” 穆夏心里骂他怎么就这么轴呢,她什么时候这么客气地求过人,他还不给面子。一瞬间也有些恼羞成怒,穆夏负气松开了他的手,回到长椅上捞起手机就走,烧烤和啤酒就放在那儿不管了。 这倒是让陈青洲迷惑了,立马把她叫住:“你干什么去?” 穆夏都到单元门口了,扭头没好气地跟他说:“你管我干什么去?” 陈青洲提醒:“吃的没拿。” “我还没瞎,我故意的,放在那儿给老鼠吃吧。” 她可真会糟践东西,陈青洲低声骂了句脏话,横声问她:“大半夜的,你到底在作什么啊?” 穆夏也委屈,声音有些涩:“我怎么作了?让你坐一会儿就那么费劲吗?跟要你命似的。” 陈青洲还真被她这一招倒打一耙给问住了,一时间也想不出反驳的话,于是果断迈开了腿,上前坐在长椅的另一头。 可她还杵在单元门前不动,只给他个背影,像是等他哄似的,陈青洲是一点儿脾气都没了,语气生硬地朝她说:“还站着?过来吃啊,赶紧吃完上楼睡觉。” 穆夏变脸比变天还快,立马笑着回来了,低声说了句:“这还差不多。” 她要了两小罐啤酒,先打开一罐递给陈青洲,陈青洲不接,她硬塞到他手里,又打开另一罐,讨嫌地跟他碰了一下。 陈青洲保持怀疑,没有喝的意思,问她:“你会喝酒吗?” “瞧不起谁呢?” 陈青洲还是不喝,她鼻子尖,闻到了他身上有酒味:“你可别说你不会喝,我都闻到味儿了,还是说刚才喝太多,再喝就吐了。” 他刚才就喝了一瓶,解渴的,只是不想跟她喝而已。陈青洲自然没解释,刚想把啤酒放在椅子上,穆夏把手机开着手电筒放在椅子上照亮,看出他的意图,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你不喝,是不是还记仇我下午误会你呢?那你别喝了,我自己喝,就当给你赔罪,两罐啤酒喝完,你就别小心眼了啊。” 陈青洲可受不起她的赔罪,心知又被她给拿捏了去,举起啤酒一口气喝了一半,耐心越来越接近崩盘:“行了吧?” 穆夏这才满意,又给他拿烧烤吃,陈青洲摆手拒绝:“你赶紧吃。” “催命呢?”穆夏认真地在袋子里挑挑拣拣,又抽出一串递给他,“那你吃这个。” 陈青洲险些没绷住笑了,咬牙切齿地问她:“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穆夏摇头:“不知道,不都是肉嘛?” 陈青洲冷哼一声,确信她知道,低头也挑了一串出来递给她:“分不清是吧,那你吃这个。” 穆夏嫌弃地缩手:“我才不吃鸡屁股!” “那你就让我吃羊腰子?” “我不吃羊,当然想让你吃了,男的不是都爱吃吗?” “谁告诉你的?” “哦,你还年轻,再过几年就知道吃了。” 陈青洲到底笑了,觉得她好好说话的时候也挺有意思的,心头的烦躁平复不少,他把手里的啤酒罐捏出声响,酒液冒着气泡,险些要被挤得溢出来了,语气却分外正经,忽然低声叫她:“穆夏。” 穆夏一愣,还没发现不妥,自然地接话:“嗯?” 他说:“跟异性别说这种话打趣,容易叫人看轻。” 先不说穆夏的世界里,只有她看轻别人,没有叫人看轻的说法,穆夏只问他:“你看轻我了吗?” “没有。”陈青洲如实回答,他只是善意提醒而已。 “那不就结了。” 他这话倒是白说了。 穆夏美滋滋地吃着宵夜,总算正经点给他递了一串瘦肉串,陈青洲拿在手里,没什么食欲。 穆夏又去跟他碰酒,还小声说着“干杯”,陈青洲恍惚觉得与她是两个偷偷喝酒的未成年,明明没醉,身子却轻了,正要喝一口酒。 这回轮到穆夏不喝了,她忽然瞪大眼睛看他,问:“你刚才叫我什么?穆夏?你怎么知道的?” 其实他早就猜到她叫什么了,白天他去找穆老太太,穆老太太经常到住老小区的邵姥姥家打牌,他奶奶以前也常去,把两瓶可乐送上时,他只和穆老太太说“你孙女要的”,还是穆老太太念叨了句“夏夏”,他想着或许是个小名,全名不叫穆夏可能也叫穆某夏,直到加了她微信才确定。 “看到你微信名了,怎么,又想叫警察抓我?” 他也反应过来穆夏白天见到他时为什么那么害怕了,两人总共就正式打了两次照面,问题肯定出在第一次。 穆夏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又阴阳怪气起来:“你还知道我微信名怎么读呢?没读‘穆叉’。” 她微信名字是英文,简单的五个字母“mucha”,也是她的英文名,与知名画家阿尔丰斯·穆夏同名。 陈青洲心想他学过音标,不仅如此,他还恰巧知道阿尔丰斯·穆夏这号人,未免卖弄,他也没开口显摆,沉默应对。 还是穆夏得意洋洋地问他:“那你知道我是干嘛的吗?” 陈青州答:“画画的。” 穆夏想起那天在胜利超市门口和方约翰打电话,语气悠长地“哦”了一声:“你偷听我打电话是吧?” 陈青州无从反驳,只能说:“是你声音太大了。” 他不说他知道,穆夏反而给他解释起来:“捷克斯洛伐克有个画家,就叫穆夏,阿尔丰斯·穆夏,虽然是巧了与他同名,但我也是故意用这个名字的。” 陈青州假装头回听说,认真地“哦”了一声,提起阿尔丰斯·穆夏时她说的是英文,比他读书时见过的所有英文老师发音都好听,像电影里外国人的口音。 其实细说起来,她的读音未必有多标准,只是自幼在高等的教育和优渥的环境中长大,她身上带着一股接近高傲的自信,陈青洲不用想都知道,每逢节假日,她没少出国游玩,而他活到十八岁,出过小镇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不曾出过省。对他来说,外面的世界又大又恐怖,远非他能想象。 穆夏不过是随口说了句英文,竟叫他又生出了自惭形秽之心,两人虽坐在一张长椅上,距离还是远了起来。 陈青洲问:“那你将来要当像他一样的画家么?” 穆夏自信道:“那当然了,我小时候第一次去布拉格,看到穆夏的画才决定学画的。” 陈青洲并非嘲讽,只是平淡地陈述:“学艺术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是吗?我画室的同学家里条件是都不错,还有这个说法?” 陈青洲沉默了,心想她哪里会知道这些,若非回到小镇,在她的世界里恐怕没有“穷人”两个字的存在。 他彻底无话可说,转头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她,也不知她吃了有没有十串烧烤,啤酒也不过喝了两口,就撂在那儿不动了。 陈青州带着疑惑问:“吃完了?” 穆夏点头,因手边也没纸巾,就用手背擦了擦嘴,再嫌弃地拍拍手背,打算上楼洗手:“吃完了。” 陈青洲一口干了手里剩下的啤酒,打算走人,穆夏赶紧拎起袋子递给他,陈青洲还以为她要让他捡吃剩下的,眉间刚染上一股恼色,没想到穆夏并非此意。 “你出小区顺道帮我扔了呗?省得我走过去了,你还得送我回来。” “谁送你回来。”陈青洲嘴硬道,但知道她没这个意思,心中的自卑也散去了,把袋子接了。 穆夏站起身,似乎对他听话的举动极为满意,广开慈悲似的:“你店里最贵的矿泉水是什么牌子?” 陈青洲心想这是生意要上门了,想都没想就答得上来:“百岁山。” “也行吧,那你明天抽空给我送一箱过来?会搬到楼上吧?我前两天在楼下超市买了几瓶,快喝完了。” 百岁山矿泉水根本不好卖,每次进货也就拿一箱,放着慢慢卖的,陈青洲和她说:“店里可能没有整箱的了,我给你凑一下,不介意吧?” “没事儿,你别太早来啊,我起不来。” “那就下午。” “好,到时候跟我说。” “嗯。” 该说的说完了,穆夏过了嘴瘾,想念她的床了,于是大小姐挥了挥手:“你赶紧回去吧,谢谢你咯。” 陈青洲承她一句毫无诚意的道谢,高冷地不回话,转身就走。 穆夏朝他清瘦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悄声上楼了。 而陈青洲在小区东门口略作停留,站在垃圾箱旁,低头看一眼有点重量的袋子,她豪气地点了这么多,吃了也就十分之一,剩下的都是干净没动过的,真是浪费。 要是他自己吃的,剩下的自然要打包,冰箱里放一夜,第二天把签子上的东西用筷子撸下来,回锅热一下就能吃。 他动过一瞬的心思拎着东西就走,反正她也不知道,垃圾箱散发的臭味像是无声中的一巴掌,将他给打醒了,还反过来唾骂着自己的穷酸。 陈青洲脸色紧绷,最终将剩下的烧烤放在了垃圾箱上面,他记得附近有两个捡破烂的老头,放在这儿自有人拿去吃。 他卑劣地将自己的卑劣之心转嫁到更贫穷的流浪汉身上,整个人又变得浮躁起来,匆匆往家里赶。【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1、Chapter 10 次日依旧是个大太阳天,盛夏总是这样,望不到头的炽热,对陈青洲来说更是日复一日的枯燥。 清早六点他就到了店里,脸都没洗,牙也没刷,拉开卷帘门后打开店门,再把一台装饮料的冰柜挪到门外,早上的风短暂有些凉意,把他吹精神不少,趁着还没人,他赶紧钻到里面的小洗手间,快速洗了个漱,打着哈欠回到收银台里坐下,昨天还是睡得太晚了。 这个时间有不少上早班的工人,路过超市都会顺便带个面包矿泉水,陈青州自己也吃了一个,等到客流一断,周边的商店都陆续开门了,店里会有一阵短暂的清净。 陈青州把手机剩下的电量摆弄光,眼看着手机自动关机,弯下腰捡起落在地上的充电线,插上手机后拉开桌子最下边的抽屉,把手机丢了进去,等它自己开机。 把冰箱里空余的位置塞满饮料后,陈青州又钻进了货架最深处,顶着洗手间的门摞着一人高的货箱,他找出百岁山的箱子,清点了下数量,又把货架上摆着的一排放了进去,还是少了四瓶。 于是他出门让隔壁肉铺的老钱帮着盯一会儿,快跑到相距半条街的另一家超市,都是认识的,又离得近,互相没少匀东西。百岁山不大下货,他就按照进货价给了钱,抱着四瓶水跑了回去,这下倒是彻底清醒了。 最后把箱子简单封了个口,就放在桌子里面的角落里,陈青洲一看时间,才上午九点。这会儿店里没什么人,偶有两个叔叔阿姨过来买盐和醋,最适合出门送货了。 陈青洲划拉了两下手机,心想穆夏肯定还没醒,真是个富贵命,他都开门三个点了。许是心里不平衡,陈青洲靠在椅子上,用脚尖轻轻踹了一下箱子,接着又踹了一下,才迟钝地察觉过来,他这是生哪门子的气呢?还真把脚下的箱子当穆夏了? 于是他赶紧给自己找事做,嘴里叼着根笔,手里拿着本子开始闷头点货。 也不知怎么熬过的半天,中午陈家奶奶带着饭来超市找他,就是那种老式的铝饭盒,磕出不少坑了,饭和菜都搅和到一起,又是自家做的,卖相委实不怎么样。 陈青洲把宽敞的椅子让给奶奶坐,自己随手捞过小板凳坐着,桌子对他来说太高了,正好用穆夏预定的那箱矿泉水接着,端累了就放下。 他每天干的也是体力活,吃起饭来极快,狼吞虎咽的,中间还到货架上抓了瓶冰露矿泉水,一口气喝光了大半瓶,放下后继续吃饭。 陈奶奶看着孙子吃饭就开心,眼尾都挤出了皱纹:“慢点儿吃,不够我再上楼给你盛。” “别折腾了,晚上再吃。” 他家住六楼,老太太楼上楼下跑也不容易。 陈青洲用勺子把饭盒刮干净,勺子就扔在饭盒里,扣上盖子后放上筷子,他店里没备用的洗洁精,还是让陈奶奶带回家去洗。 陈奶奶见状扒着桌子打算起身,陈青洲忙将她按下,看了一眼手机时间,一点半,也算下午了。 “奶奶,你看会儿店,我出去送箱水。” 一听要看店,陈奶奶立马染上了惊慌,连忙摆手:“不中,看不了……” 陈青洲拿出抽屉里的一个破本子:“不是认识字儿吗?价钱都给您写好了,照着找就行,找不到给我打电话。” “算少了,每次都算少了,我不在这儿。” “哪儿少了?您就瞎胡说。这会儿没什么人,我骑车十来分钟就回来了。” 他奶奶扁个嘴坐在那儿,受气包似的,陈青洲无奈地笑,像哄小孩一样拍了拍她:“您听点儿话,就十分钟,还不一定来人呢,我这开门关门的也费事啊。” 说完他也不让人拒绝,弯腰搬起那箱水就走,骑上三轮车冲进艳阳中。 穆夏十点多醒了一次,玩了会儿手机又睡着了,再起来已经十二点多了。除了刚来那两天大清早被穆老太太叫醒吃早饭,之后她求着穆老太太可别叫她了,她这才刚醒,穆老太太午饭都吃完了,给她留的就放在桌子上,用盖子盖着。 穆夏走到饭桌前掀开盖子看了一遍,没什么食欲,又原样给盖了回去。 陈青洲搬着矿泉水到她家门口时,穆夏正在洗手间里洗头,这几天她没怎么出门,晚上洗澡也就是冲个凉,头发已经油了。 她洗头发慢条斯理的,洗手台放了好几个瓶瓶罐罐,怀着要把头发腌入味的心挨个加调料,水龙头始终放着,压根没听见敲门声。 陈青洲每次敲三下门,总共敲了三回,还是没人开,他额头上晒出的汗都要干了。拿出手机一看,十分钟前跟她说过去送水,她一直没回,陈青洲哪里知道她在干什么,根本没时间看手机。 想到奶奶自己在店里,陈青洲烦躁起来,敲门声大了点儿,还是没动静,就在他打算把水放在门口走人,微信告诉她一声,穆夏倒腾着碎步过来开门了。 陈青洲率先闻到扑面而来的香气,再一打量穆夏,她穿着吊带短裤的睡衣,外面还挂着件短袍,丝绸质地的,点缀着蕾丝花边。穆夏以一个投降的姿势双手抱头,湿漉漉的头发上粘着一层乳白色的他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只当是护发素,头发还在向下滴水,落在她肩头的衣料上,她也毫不在意,连条毛巾都不披。 四目相对了几秒,分外漫长,还是穆夏先发制人:“敲这么大声干嘛?你吃枪药了?” 陈青洲错开目光,垂眸看到她踩着的毛绒绒的拖鞋,衬得脚趾小巧可爱,他一下子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瞅了。 “我敲半天了,你再不开门我就走了。” “别走啊,进来坐会儿,开着空调呢。” 他可没这个闲心享受:“着急回去。” 说完他就要转身下楼梯,穆夏赶紧“喂”了一声:“你给我搬进来啊!都送到门口了,还差这两步?” 陈青洲果断弯腰抱上箱子,刚要抬头起身,映入眼帘的便是少女白皙鲜嫩的双腿,闪得他赶紧丢下箱子,还向后趔趄了两步。 穆夏还没觉得什么,扑哧笑出了声,语气俏皮地打趣他:“怎么?腰不行了?你一上午是干了多少活儿啊?” 他心想他一上午屁都没干,禁不住被她质疑,强撑着反驳:“你让个地儿,我给你搬进去。” 穆夏寻思这可有意思了:“我也没挡住门啊?陈青洲,你真不进来坐会儿?我看你脸都红了。” 陈青洲无声在心里叹气,又把那箱矿泉水搬了起来,穆夏正等着他一步就能跨进门,结果他立在原地表演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向后转,倒退着脚步进来。 穆夏双手还捧着湿头发,匀不开手顾他,只能嘴上说个不停:“你小心点儿,看着门槛……” 陈青洲踩在门口的地垫上,为了展示搬这一箱矿泉水绰绰有余,他故作轻松地掂了掂怀里的箱子,淡定地问她:“放哪儿?” 穆夏静静看着他表现,抿嘴偷笑,指着厨房的推拉门说:“放那个门口就行。别脱鞋了,反正地上已经被我弄上水了,也要挨骂。” 陈青洲也没客气,穿着鞋进去把矿泉水放下,一转身就看到,她头发上的水落在瓷砖上,而他脚踩过的重叠的地方已经变成泥水,浑浊着晕染出脏污的痕迹。 陈青洲眉头轻蹙,再往门口走时步子迈得更大,还专程躲过了有水的地方,举动看在穆夏眼里就像有什么火急火燎的事要立马就跑似的。 他已经出门了,穆夏无奈,手举得都酸了,还是追到了门口,脚踩在地垫上探出身子:“喂,陈青洲,我还没给你转钱呢。” “微信发红包。” 穆夏看到他两步下了四级台阶,随手揪起一块t恤擦脖子上的汗,又气又笑地嚷了句:“你急着去娶媳妇么?” 陈青洲听到了,本来不打算吭声,还是没忍住回道:“洗你的头去。” 穆夏确实撑不住了,肩头已经彻底湿透,她想着正好换身睡衣,干脆把手放下,湿发落了下来。把门关上后,穆夏直接把外面的那件累赘脱了,随手扔到洗衣机上,赶紧去清洗头发。 头发洗完后包好,穆夏并非嫌热不想吹头发,而是穆老太太这儿根本没这个设备,老太太头发不多,又是短发,冬天家里也有地暖,很快就干了,穆夏的长发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暂且放着头发不管,回房间拿了手机到客厅,吹着空调悠闲地打开和陈青洲的聊天框,才知道他给自己发了微信没看到。穆夏问了他那箱水的价钱,陈青洲回了个数字,穆夏便把钱转过去。 他收钱倒是快,收完了就不吭声,穆夏也不在意,又说了句话逗他。 “我头发洗完了,你老婆娶到没?” 她以为陈青州会立马回过来,不想等了两三分钟也没动静,穆夏看着手机岌岌可危的一格信号,举起手晃了两下,还是没有新消息。 穆夏心想他这是反过来吊着她呢?果断丢了手机,打算冷一冷他,自己则又钻进了香气馥郁的洗手间,再给头发腌制最后一道工序。【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2、Chapter 11 陈青洲回超市路上车骑得不快,手机响了就腾出一只手回穆夏的微信,顺道把钱收了。 至于穆夏打趣的那句,他还没来得及看,离老远就瞧见了超市门口的二毛,还有个黄头发的小青年。 二毛比陈青洲小两岁,个子不高,人又瘦弱,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窜一窜的可能,对面的黄毛高二毛一头还多,也不知谁给他的胆量,许是在陈青洲家门口的缘故,二毛正昂头挺胸地顶那个黄毛,黄毛轻轻一推就把人给顶回去了,两人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想也知道全是难听的脏话,二毛又顶了上去,还抬手薅黄毛的背心领子…… 陈青洲赶紧把三轮车停在路边,健步上前插进两人中间,用背部护住二毛,推了那个黄毛一下:“怎么回事?” 黄毛一见陈青州回来了,撒腿就要跑,二毛敏锐地察觉到,伸手还是只扯到他一块衣尾,让人给逃了。 “这孙子,见到你撒鸭子就跑,也知道柿子捡软的捏啊。” 陈青洲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身勾住二毛的脖子就是个锁喉,挟着二毛打算进店里,这会儿外面大太阳直射,还是店里阴凉。 二毛哎呦直叫,手却拽着陈青洲的衣服不让他进去:“等会儿,等会儿,不是,洲哥你勒我干什么玩意?你去揍那孙子啊!” 陈青洲又问了一遍:“你倒是说怎么回事啊。” 二毛神神叨叨地瞟了一眼店里,压低声音和陈青洲说:“得亏我闲得蛋疼过来了,还真撞上了。你知不知道,那黄毛现在跟张子川混,丫的这帮儿子,前天还在废楼那边干人呢。” 陈青洲都忍不住要爆粗了,催道:“说正事。” “他欺负咱奶啊!小王八羔子,你下回能不能别让老太太自己看店了?你别怪我说话难听,奶奶现在痴呆了,她脑子不好使,那帮小混混就看你不在,进来顺东西,老太太哪管得了?你没看他裤兜子都要塞爆了吗?” 陈青洲脸色一紧,沉默两秒,锁着二毛的手臂立马收紧,勒得二毛发出又像窒息又像干呕的声音。 “你他妈才脑子不好使。” “不就是那么个事儿吗?我又没说错。” 陈青洲猝然松手,推搡了他一把,大步进了超市。只见陈奶奶垂着脑袋还坐在收银台里,挂着老年斑和皱纹的手抚摸着陈青洲专门写好商品价钱的本子,分外珍视的样子,陈青洲不禁想起小时候奶奶给他缝作业本的光景,喉咙发涩。 老太太像是做错事了似的,缓缓抬起头看陈青洲,一字一句地说:“奶奶拖你后腿了。” 陈青洲又烦躁起来,无奈回道:“跟你说多少回了,还说这种话。你等我晚上去会会那小子,保准不让他出现在你面前……” “不许打架!又弄一身伤回来。”陈奶奶呵斥道,起身抱起铝饭盒就走,“我不在这儿了。” 陈青洲长舒一口气,上前扶着她出门:“我送你回去吧,好好洗饭盒,别省那点儿洗洁精,碗筷都油乎乎的,再这样我可不吃了啊。” “不要你送,自己走。” 陈青洲拽了二毛一把:“二毛在这儿呢,就上个楼的工夫,赶紧走吧。” 二毛夸张地敬了个礼:“长官放心,保准看好门儿!” 陈奶奶被逗得笑了出来,陈青洲也松口气,又使唤二毛:“把车给我推上来锁了。” “好嘞。” 等到了楼上,陈奶奶前脚刚迈进门,就催陈青洲回去:“到家了,你快下去吧。” 陈青洲还是跟了进去,把门关上,陈奶奶已经拿着饭盒进厨房洗了。陈青洲就倚在门口,看着她把洗干净的饭盒呈给自己看,刻意露出赞许的表情:“洗得可真干净,我不盯着你也得洗干净啊。” 陈奶奶点头,嘴上还是坚持着:“浪费洗洁精。” “一瓶洗洁精几块钱,您老还想用上三年?” “哪能用三年,半年肯定能用。” 老人在用东西上都是以年计算的,陈青洲笑着不反驳,自然地说了句:“四点我上来做饭,你等着我。” “用你做?我还能动弹,真当我傻了。” 有句话他含在嘴里半天,到底没说,他吃的那盒饭太咸了,显然是老太太忘了,放了两回盐,她自己居然也没吃出来。嘴上只能说:“您不傻,我带你去邵姥姥那儿?” “不去,我就在家待着,不打牌了。” “没让您打牌,看牌还不行么?赶紧把手擦了,走吧。” 陈奶奶拗不过他,也是为了让孙子放心,到底不情愿地跟着去了。可一沾牌桌就变得聚精会神,陈青洲低头闷笑,托打牌的爷爷奶奶们帮着照看着点儿,四点之前他就来接人。 街坊邻里的交情深厚,穆老太太也在,见状还说:“多带你奶奶过来,总在家都闷坏了。前些年总在一起打牌,一下子不来了我这心里还空落落的。” 陈青洲心头一暖,离开后匆匆跑回超市。 二毛正跷着二郎腿瘫坐着,一看陈青洲浑身是汗地回来了,赶紧坐直了身子:“不就是上个楼?送这么久呢?” “带她去邵姥姥那儿看牌了,折腾了一圈。” “哦。”二毛起身给他让位置,“瞅你累的,给你坐,坐下歇会儿。” 陈青洲直接坐在了小板凳上,随手把二毛拿着的小风扇给夺了,绕着脑袋吹:“你能不能找到那个黄毛?晚上给我约出来。” 二毛双眼发亮:“能啊,肯定能,带我一个,咱俩一起干他。” 陈青洲毫不掩饰眼睛里的鄙视,仿佛在说:就你? “我给你当拉拉队加油啊!哥。” “你能把人给我叫出来就行了,就怕他躲着我。” “你别说,那孙子肯定得躲着你,这两天是不敢过来了。” 说起这个人陈青洲就起火,小风扇丢回给二毛,他活动活动手腕,像是立马就要动手似的。 二毛没坐多久,况且陈青洲也回来了,他现在不仅不上学,还是个无业游民,约了人打台球,问陈青洲去不去。 陈青洲给了他一脚:“要不我去打台球,你给我看店?” 二毛立马改口:“别介,我赶紧走,不给洲哥添堵。” 这种三伏天人心本来就容易浮躁,陈青洲被那个黄毛惹得起了火,二毛走后他坐到舒服的椅子上,双手拽着t恤扇了两下,还是压不下去。 这才想起来看手机,一打开微信,就看到几条跟他定烟定酒的,陈青洲一一回复,等着人随时来取就行。 一连串的小红点都点完了,才看到被挤到最下面的穆夏。 “我头发洗完了,你老婆娶到没?” 陈青洲冷哼一声,也不知道算不算笑,双指快速地按动键盘,打了几个字:“少消遣我。” 拇指在发送键上犹豫了两秒,他又果断把四个字删除,重新打了三个字,发送过去。 “娶到了。” 那头穆夏正撅个屁股研究她那几支断铅的铅笔,试图拯救一下,实在不行她都打算用穆老太太给买的彩虹塑料铅笔画了。 听到手机响的一瞬间,她还以为幻听了,毕竟楼下盘旋着吵闹的吆喝声:“收头发,收长头发,收旧手机,旧电器……” 她把手机捞过来,看到陈青洲回的“娶到了”三个字,抿嘴一笑,随口念了句:“真不要脸。” 她没再回复,又重新削了一下铅笔,削得尖尖的,再试着在纸上画两笔,笔铅还是松动。穆夏果断把铅笔都丢到垃圾桶里,随手给方约翰发了条语音。 “上回是你帮我买的铅笔吧?你是不是贪便宜买的假的啊,路上就有那么颠?全废了,质量次得要死。” 语音发送过去她才看到上面的名字是“a胜利超市158xxxxxxxx”,赶紧把语音撤回,也没解释。又换到后面带着个静音小喇叭标识的方约翰,原话复述了一遍。 等她退出和方约翰的聊天框,前后就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陈青洲已经回复了。 他回了个问号。 穆夏赶紧打字:“发错人了。” 远在超市里的陈青洲爆了句脏话,拉开抽屉把手机丢了进去,他还真不明白了,他不是回复她了?她有时间给别人发语音,他只听到一半就被撤回了,那为什么不回复他?【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3、Chapter 12 三点多钟的时候陈青洲就觉得犯困,眼看着要到四点,也睡不了了,干脆提前关了门。肉铺的老钱见状还问:“咋关门了?” 陈青洲被阳光刺得眯了眼,掂着手里的钥匙回道:“接我奶奶,顺道做个饭,一会儿就回来。” 他到邵家接人,人几乎都在,唯独不见穆老太太,陈青洲随口问了句:“穆奶奶呢?” 旁人回道:“回家去了,她家做饭早,这会儿估计都快吃上了。” 陈青洲“哦”了一声,扶着陈奶奶走了。 回到家后自然还要争一番谁做饭,老太太犯起来轴来九头牛都拉不动,眼看着俩人在厨房磨蹭了半天还没开始择菜,陈青洲不得不让步。 “小卖部的门我都关了,人也跟你上来了,今天让我做不行?明天再轮你。” 陈奶奶这才肯妥协,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厨房,陈青洲粗略地把菜洗了,快速做了顿饭,吃完都快五点了。 洗碗的活儿还是交给了陈奶奶,陈青洲急匆匆下楼,险些岔气。他把钥匙圈挂在食指上晃着,正要开锁,余光瞟到一抹身影,眼皮莫名其妙跳了下。 他也没回头,告诉自己全当是幻觉,不是幻觉也没关系,反正她也不是来找自己的。 如此想着,陈青洲开门就钻了进去,原本应该挪到外面摆着的小零食小玩具也堆在屋子门口,打算等那个“视察”的大小姐走远了再摆。 他差点都想拆包黄红梅,立在桌上三根就当拜佛烧香,保佑那个小姑奶奶别光顾他这个小店。 可没等他坐下五秒钟,人已经携着香风进来了,陈青洲立马拉开抽屉,把手机抓了出来攥着摆弄,另一只手则抓了抓发型,显得十分忙碌的样子。 穆夏心想他就装吧,随手拿起了个迷你电风扇,就要去□□在电池口隔电的塑料片,陈青洲虽没看她,听到动静也知道她在憋坏,抬头一看,赶忙开口:“你别动。” 穆夏双指已经捏上塑料片了,要不是她脑子一热留了两厘米的指甲,现在已经拔出来了。 “怎么?还怕我用了不付钱?” 陈青洲知道她只是好奇,这种便宜物件随便买回去就不碰了,他倒是不介意多赚个十块八块,只是觉得没必要。于是他拿起桌子上已经用过的风扇,递给她:“用这个。” 穆夏不情愿地把手里那个浅黄色的小风扇放下,走过去接了他递来的白色的,陈青洲却起身奔着门外去,穆夏还当他躲着自己,不想他只是弯腰把堆在门口的玩具零食搬出去,放在门口摆好,穆夏便没吭声,等着他忙完。 等到东西放好了,陈青洲才转身进门,只见穆夏就靠在那儿站着,所谓的收银台其实是一张二手的木桌子,桌面已经十分破旧了。 她穿了一件红色的印花吊带裙,上面点缀着丝绒丝带,看着就价值不菲,过于火热的颜色显得这个夏天更热。后摆的料子就被她压在桌子上,显得衣服主人穿得极不爱惜,陈青洲再往上看,穆夏已经转过头来了,她中午洗了头发,因此没再戴帽子,过于乌黑的长直发柔顺披在肩头,脸是素颜——在陈青洲眼里是,没有口红、眼线、眼影就是素颜,素得他看得到她双颊的雀斑,恨自己视力太好。 小风扇卖力地工作着,风吹到她颈间,发丝被扇动,裙子上的丝带也像蝴蝶似的轻颤着。那一刻他不争气地想:她可真他妈的漂亮啊。 穆夏歪头打量他,心里想的则是:土包子,迷不死你。 她出门之前就涂了层防晒,外加提亮肤色的素颜霜,走的是清纯初恋路线,看陈青州的眼神,穆夏不免觉得他也忒没出息了点儿,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还是穆夏先开口:“看什么呢?没见过女的?” 陈青洲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闻言赶紧挪开目光,避开她进了收银台坐下。 两人离得近了,陈青洲才闻到真实的香气,睫毛一动,问她:“你喷香水了?” 清纯初恋喷什么香水,清纯初恋身上只能有肥皂香。穆夏也吸着鼻子嗅了嗅,闻不太出来,估计是之前衣柜里喷的,衣服染上了。 她暗道失策,表面装作不知情不了解的样子,回问他:“好闻吗?” 陈青洲不置可否,沉默了几秒才接话:“还行,跟我奶用的雪花膏一个味。” 穆夏险些没绷住,冷哼了两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这句话。 陈青洲又问:“你来干什么?” 这话奇了,穆夏说:“你不是开超市的?还不让客人来了?” 他又问:“那你买什么?” “我什么都买。” “那你自己挑。” 穆夏把风扇关了,撂到桌上:“好吧,你还吃不吃夜宵?带我一个,我请你。” 陈青洲看一眼外面还亮着的天,按了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看时间,穆夏看到碎裂的屏幕,眼中闪过一丝嫌弃。 “这才几点,你奶奶不给你做饭?” “做啊,吃完了,可以想下一顿了。省得你还得给我送,楼下连个路灯都没有。” “谁给你送?” “哦,你是不高兴我昨晚没给你跑腿费?我现在给你转点儿。” 说着她就要去扫桌上放的二维码的牌子,陈青洲把牌子按倒,捞过来随手丢到了抽屉里:“不用。” “那就别矫情了,想想晚上去哪儿吃宵夜吧。” “今晚不吃。”陈青洲委婉地拒绝她。 “是不吃还是不想跟我吃呢?” “不想跟你吃。” 穆夏铁了心要拿他当消遣解闷的,闻言也不生气,只摆出有些受伤的语气说:“你这么说可真伤人,我在这镇上也没朋友,以为你算一个,特地打扮了一下想着出来叫你吃宵夜呢。” 陈青洲沉默地看着她演,心想谁是她朋友,他可没这么有钱的朋友。 穆夏又抬起左脚,晃着上面摇摇欲坠的鞋子:“你可以把你朋友叫上,介绍给我,我认识了新朋友,就不来烦你了,看你也不是很想见我的样子。” 陈青洲这才注意到,她踩了双墨绿色的帆布鞋,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陈青洲的世界里只见过匡威,且没见过真的,全是假的。可问题是:“你这什么搭配?红配绿?” “红配绿怎么了?” “红配绿,赛狗屁。” 穆夏简直要翻白眼:“你多大了?还说老掉牙的顺口溜,幼稚不幼稚。” 陈青洲没想到被她训了一句,闭上嘴装哑巴。 穆夏说得渴了,走到冰柜前,试图翻一瓶零度可乐,她这回也不斯文了,误伤其他饮料瓶也不管,就让它们歪七八扭地倒着。 陈青洲出声提醒:“别找了,没放零度。” “为什么不放?你不知道我爱喝?我在戒糖。” “除了你没人爱喝。”他本来就不怎么放,倒不是故意针对她。至于戒糖,陈青洲残酷地陈述,“你吃的烧烤也放了糖提味,还不少。” “啊?”穆夏是真惊讶,不是装的。 陈青洲自以为反将她一军,腰板也直了,拎起风扇自己吹:“所以你晚上别吃了。” “那还是得吃,我没尝出糖味儿就是无糖的。再说了,不是还得把你朋友介绍给我嘛?” “我朋友凭什么介绍给你?” “不介绍也行啊,那就你陪我吃,说好了,你关门的时候提前叫我。” 她这招借坡下驴用得极其顺畅自然,陈青洲哑口无言。 店里陆续进了几个客人,都是陈青洲眼熟但没说过话的,眼看着到了出门散步的时间,街上也吵闹了起来,陈青洲为了赶紧送走这尊大佛,并未继续拒绝她,含糊地答应了下来:“嗯,那你先回去吧,晚上叫你。” 除非他脑子坏了,否则是不可能叫她的。 穆夏眼珠一转,假装没看出他话中的敷衍,也不继续留下纠缠,点头就走。 陈青州扯着脖子往门外一看,人居然真走了,放松之余不免警惕起来,她怕是还有后招。为了安全起见,他今天绝对不去吃宵夜了,晚上关门就上楼回家。 没等他把脖子收回来,隔壁肉铺的老钱做贼似的冒了个头,老钱虽叫老钱,年纪其实不大,也就二十五刚过,虽然他儿子都能流利地叫“陈青洲儿”了。 陈青州立马靠到椅背上,懒洋洋地问他:“要什么?说。” 老钱摇头,趁着空闲进来打听消息:“我刚才又看到老穆家那姑娘了,连着两天来找你了吧?怎么着,你和她谈朋友了?” “你闲的?满脑子搞对象处朋友。” “你年纪也不小了嘛,人家那条件,你以为还能遇到第二个?” “你自己英年早婚就算了,少扯我。就过来买两回东西,让我发现你乱说,我就往你店里放老鼠。” “缺德。”老钱咬牙切齿留下句话,缩回了头。【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4、Chapter 13 虽说陈青州打定主意放穆夏鸽子,可他开超市做生意一向本分诚信经营,从小到大为人也算磊落,没撒过什么谎。眼看着天一点点黑下去,路上的人越来越少,陈青洲难免几次三番地想起这个事儿。 要到每天关门的点儿时,他甚至后悔起来,为什么就嘴贱答应她那么一句呢,哪怕没说后半句的“晚上叫你”,也能让他心安一点儿。 客观来说,穆夏好像也没怎么惹过他,更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他这么忽悠一个小姑娘,是不是不太地道? 可他的良心也不过存了那么一丁点儿,关了小卖部的门后,陈青洲站在门口,手机在手里转了好几圈,还打开微信看了一眼和穆夏停留在那句“发错人了”的聊天框。 陈青洲心想,穆夏当时说的是提前叫她,他既然没提前叫,就已经是失约了,现在再叫也没意义。他自认为逻辑十分自洽,正要退出聊天框锁上手机,穆夏居然发了消息过来。 她说:“你今晚不想吃就算了,改天再请你。” 这可太出乎陈青洲的预料了,她那会儿在店里磨叽了那么久,晚上居然这么轻易就主动把约给毁了?陈青洲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简直是徒增烦恼,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事儿算是了结了,他就不想了,大晚上的在门口杵了这么久,真是闲的。 于是他简短冷漠地回了个“嗯”,就当维系一下她这个潜在顾客了。 退出微信后,陈青洲又想起一桩事,给二毛打了个电话。 二毛磨蹭半天才接通,周围也有些吵闹:“洲哥?啥事?” “你在哪儿?还问我啥事,我让你找的黄毛呢?半天屁都不吭,玩忘了?” “我想着呢!那孙子躲我啊,知道你找他呢,不用想,肯定回村里猫着了。” “我问你在哪儿,跟你哥借车,我开,上他家找他去。” “不是,哥,咱今儿个就放他一马呗?我在外边吃东西呢,刚吃。” “你有钱吃宵夜宵昨天还跟我哭穷?” 二毛含糊回答:“也是别人请嘛,我就一蹭吃蹭喝的。” 陈青洲晚上吃得有些饱,这会儿一点都不饿,想着二毛可能跟他不熟的朋友一起吃饭,他也没打算去凑热闹,更没在意二毛一直不肯说在哪儿的古怪。 一看也快十点了,陈青洲转身钻进了漆黑的小区,回二毛:“你吃吧,我上楼睡觉了,明天再说。” “好嘞。哥您早点儿睡,我明儿个去找你。” 陈青洲直接把电话挂了。 那头的二毛可算放下了手机,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看向对面的女孩,无奈说道:“洲儿,找我呢,我给拒了。” 穆夏抿嘴一笑,悠闲地问:“他有事儿么?有事找你你就去,我自己吃。” 二毛忙说:“别呀,甭理他,他不重要。这不是你请客嘛,我得陪你啊,还得赔罪呢。” 说着他拎起面前的一根生肉串,上面挤了一条两厘米长的芥末,还有两根穆夏亲手挤好的放在那儿等着。肉串拿得近了,二毛就被呛得眯眼睛,嫌弃地别开脑袋。 穆夏抓了一把毛豆,慢条斯理地剥,见状说道:“吃不了就算了,赔罪什么的太严重了。你看我都请你吃烧烤了,我这个人还是挺大度的吧。” 没错,就在金海烧烤外面的桌位上,穆夏请了二毛一起吃夜宵。满桌的烧烤,啤酒毛豆俱全,二十五一只的烤鸽子穆夏都豪横地给他叫了两只,原本大小姐金口一开就要十个,二毛还有点良心,赶紧说吃不了,他就吃两只,穆夏对这种野味没什么兴趣,让他匀自己两块肉就行,于是才叫了两只。 二毛也不知道该说自己今天幸运还是倒霉。太阳下山那会儿,他在客厅偷了他爸一支烟,端着烟灰缸进了房间锁上房门,走到窗台前,正打算偷摸点着开抽,眼睛则盯向斜下方的穆夏房间窗口,说不定还有便宜可看。 他上次无意中看到穆夏换衣服的背影就是在这个时候。 没想到穆夏就抱着手臂立在窗前,二毛的举动都叫她尽收眼底,四目相对,还真赶巧了。 二毛手里的烟都掉了,心跳如雷,纳闷怎么就叫她给发现了?不对啊,这事儿他就跟陈青洲说了,难不成这俩人私通了?正当他想要立马蹲下猫起来的时候,穆夏已经开口叫他了。 家家户户都开着窗户,楼距又窄,二毛被叫得后脑勺发凉。 “喂,你叫什么名字?” 二毛还想伸出脑袋看隔壁窗口的动静,自然看不到,穆夏又说:“就说你呢,贼眉鼠眼的。” 二毛坚强地扯起嘴角露出个笑,那瞬间差点儿想给穆夏敬个礼或者鞠一躬了。 因穆夏这声不小,旁边已有邻居好奇地走到窗边看,显然不适合说话,于是穆夏又跟他说:“九点半,楼下等我。” 二毛都想哭了,赤红着脸回她:“对不住,对不住!” 穆夏不听这些:“别让我去找你。” 说完人就把窗帘拉上了,也不让二毛拒绝。于是晚上九点半,二毛认命地出现在楼下,穆老太太已经关门进屋打算睡觉了,穆夏悄声出了门,想着今晚倒是不愁没人陪她吃夜宵了。 二毛都视死如归了,没想到那大小姐一出现就叫他去金海烧烤,说要请他吃夜宵,点了一桌子吃的。要不是金海叔亲手送上来,他都要怀疑里面下了毒。 二毛一个劲儿地跟她道歉:“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好奇,听说你回来了,就盯着你家看了看,我保证我没拍照什么的,我不敢……” 说着他就要把塞满装逼自拍的手机相册给她看,穆夏对他的破手机丝毫没有兴趣,只觉得这家毛豆做的还挺好吃。 “别呀,你别跟我这样,我又不是来跟你算账的。” “我喝酒跟你赔罪,我给你‘旋’一个,我喝三瓶……” “你想喝酒就喝,我不差钱,管够。” 她越这样二毛越害怕,坐都坐不踏实了,东西也不敢下手去吃。 穆夏看到桌子上的筷子筒旁插着一管芥末,拧开闻了闻,大发慈悲地说:“你要是非得跟我赔罪,我给你想个法子,喝酒多没意思啊。” 折磨人的法子她最会想了,于是穆夏伸手从盘子里抓了一把生肉串,直接把芥末往肉上挤,再放到二毛面前的盘子里。挤了三根她还想拿第四根,娇俏的脸庞忽然眉头轻蹙,又把肉串放下了,芥末也拧好盖子放回了原位。 “喏,你把这三根吃了,那事儿就算过去了,我收你当小弟。” 二毛心想还有这好事儿,立马答应:“好!” 他答应得爽快,做起来就难了,上面的芥末都要滑掉了,他把肉串一会拿近一会拿远,就是不敢往嘴里塞。 穆夏毛豆皮都剥半碗了,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嫌弃,心知以他这副胆量成不了大事,就连作恶都不敢过分。她抽了张纸巾擦手,又喝了口二毛专程去超市买的零度可乐,余光瞟到二毛正偷偷打量她的表情,穆夏假装不知道,只抿着嘴笑。 他想必是在等她再劝他一句,他肯定立马借坡下驴,顺势给混过去了。 穆夏才不会从了他的愿,抬手用食指点他:“你听我跟你说,照你这个速度,满桌的烧烤凉了你都吃不上。芥末闻着是刺鼻了点儿,所以我建议你一口气赶紧把三串都吃了,然后猛灌半瓶水,这事儿就结束了,咱们也能好好吃夜宵是不是?” 说着她把矿泉水都拧开了放在他手边,二毛被忽悠得连连点头,觉得她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为了美食,为了前程,他拼死也得一口气把这三根芥末串吃了。 他摆出副英勇就义的表情,果断把手上那根芥末已经摇摇欲坠的生肉串撸进了嘴里,穆夏清楚地看到芥末在他的下嘴唇上滑了下,被他嗦了进去,看得眉头直皱,手则遮住了嘴,因为她幸灾乐祸的笑容实在是太灿烂了。 那块芥末刚一进嘴,二毛同时拿起第二根串,没等凑到嘴边就想用另一只去拿水瓶,呜啊乱叫着,穆夏眼疾手快的把第三根串塞到他手里,催道:“快点,快把这两串都吃了再喝水,快呀,还嫌不够辣是吧?再磨叽我就要加倍了啊。” 二毛含糊答应着,左右开弓咬上肉串,穆夏这才满意,拍手笑道:“咽下去,赶紧咽下去。” 二毛嚼了两下,骤然爆发出狼狈的叫声,东西还没咽下去就抄起矿泉水猛灌,不想丝毫没有缓解,急忙起身跑向路边开始呕,塑料凳子都被绊倒了。 穆夏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看他把东西都吐了,又觉得扫兴,扭过身去跟他说:“行了,别装了,回来好好吃东西吧。” 二毛张嘴伸着舌头喘气,回来坐下把剩下的水喝光,整个口腔包括舌头已经彻底麻了,还傻乎乎地和穆夏说:“这个赔罪法儿不行,你回头换一个,换一个。” “这个你都不行,我再换个不把你弄死了?”穆夏吃着烧烤,想一出是一出,“刚才忘记用手机录下来了,你那个样子巨丑,巨好笑。” 二毛夸张地说:“我差点命都没了,你还笑。” “哪有那么严重?啃你的烤鸽子吧,我掰了一块,也就那样吧。” 二毛把这顿烧烤视作用命换来的,倒是一点儿都没浪费,缓过芥末的刺激后埋头猛吃,吃得那叫个干净。穆夏结账的时候眉头都不眨,二毛本来还觉得叫太多了,看她付三百多跟他花三毛钱似的,心里的愧疚也跟着荡然无存了。 两人一道回了小区,路上穆夏问他:“你多大?跟陈青洲一样大么?” 她的语气里是带着质疑的,毕竟二毛长得太小。 二毛如实回答:“我比洲哥小两岁,对外都说自己十八,上个月刚过完生日。” 穆夏冷哼,心想那他可比她还大了,又问:“你现在是放暑假?” “初中念完就没上学了,镇上没有高中,市里的高中我考不上。” “哦,那你现在上班?” 二毛这下倒知道臊得慌了,挠了挠脑袋,含蓄答道:“还在找活儿干。” 穆夏也并非真的关心他,闻言开心更多:“那正好,明天中午有人跟我吃饭了。我也比你大两岁,你得跟我叫姐,明天中午,十二点吧,你来楼下叫我,我请你下馆子吃饭,怎么样?” 二毛眼睛一亮:“好啊!你就是我亲姐。” “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弟弟。”眼看着到了二毛家那栋楼下,穆夏让他先回去:“那就这么说定了。” 二毛高兴明天中午饭都有地方蹭了,看着小区漆黑的道路,贴心地说了句:“姐,我送你回去吧。” 穆夏本来还想顺势答应了,没想到方约翰这时打来了电话,她晃了晃响铃的手机示意二毛:“今儿个就算了,你走吧,我接电话。” 二毛听话地点头,还倒退着跟她摆手,穆夏心里骂他傻乎乎的,面上也笑着跟他招手,同时接通了方约翰的电话。 方约翰那头罕见的清净,上来就问她:“不是,那小破镇子有什么好的?你还真待着不回来了?我到底什么时候去接你啊?” 小区里有只流浪狗在游荡,叫了两声从她身边走过去,穆夏心思一动,一本正经地跟方约翰说:“没让你来你就消停待着,我这有事儿呢。” “怎么,你打算竞选镇长了?还是给你家那破小区安了监控,镇里要给你表彰个优秀个人?” “我啊,前几天遇到了只长得倍儿漂亮的狗,打算跟它玩玩。” “流浪狗啊?那就抓回来养着呗,直接带回来,跟我妹妹一块儿遛。” 他口中的妹妹是只母哈士奇,职业拆家选手,为了养这么个祖宗,家里专门打了个狗屋。 “不好抓,性子有点野,还挺傲的。” “什么狗啊?颜色呢?” “就小土狗呗,黑色的。” “黑色的狗能有多漂亮,我怎么不信呢,你是不又编瞎话跟我逗趣儿呢?” “爱信不信,没工夫跟你扯淡。” “行,那你抓狗,抓到了给我看看,我这狗粮什么的都现成的呢。” “那敢情好,等我玩够了就回去了,挂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5、Chapter 14 第二天中午,二毛跟在穆夏身后,大摇大摆地走进四海面馆。 穆夏抽了五六张纸巾猛擦桌沿,直到彻底擦不下来油了才收手坐好,而二毛的衣服已经抵上了桌沿,正认真点菜。 二毛把菜单递给她:“他家的面贼好吃,你要不要点一碗?” 穆夏问:“我说请你下馆子,就吃面条呀?” 二毛说:“我点了酱牛肉、烤黑鱼,还有一个素菜,一个凉菜,面条就当主食了。” 穆夏瞥一眼贴了无数块“小膏药”的菜单,塑封都开裂了,原样递了回去:“哪个面好吃?你帮我点就行了,或者跟你一样的。” 二毛爽快答应,拿着菜单直接到前台跟服务员说。穆夏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这会儿正好是饭点儿,店里坐了不少桌,快要满了。大部分还是只点了一碗面果腹,角落里的大圆桌则坐了一群中年男人,大中午的就开始喝酒,喝得沸反盈天,时不时发出吵闹的叫声,个个还都光着膀子露出有碍观瞻的大肚腩。 穆夏无声白了那边一眼,略微收敛嫌弃的表情,拿起手机看了下。她一直没再跟陈青洲说话,两人的聊天还停留在他的那句“嗯”,穆夏很快把手机锁上扣在桌上,二毛已经回来了。 她直接跟二毛说:“你把陈青洲叫来,我让你再加两个菜。” 二毛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昨晚他回到家还纳闷,穆夏怎么不跟他打听陈青洲,难道真像陈青洲说的那样,他们不熟,陈青洲要是跟他一样其貌不扬他就信了,作为小镇上年轻的男孩里长得最俊的一个,虽说现在黑了点儿,但模样也是拿得出手的,穆夏长得也漂亮,二毛心想,他俩凑一起必须发生些什么才对。 见穆夏终于提陈青洲了,二毛忙问:“我们洲哥长得帅吧?你是不是喜欢他?” 穆夏扑哧笑了,心想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她什么样的男生没见过,最多算是看陈青洲不顺眼。他要是像二毛似的跟她大献殷勤,她还真就不拿他当回事了,眼下也早就离开小镇回家了。 “少贫嘴。你先把他叫来,多个人也热闹点儿。” 二毛立马拿起手机给陈青洲发微信,穆夏忍不住说:“还发什么微信,你直接打电话叫他,万一他吃完饭才看到呢。” 二毛比她了解陈青洲的生活,手指快速地敲键盘,同时和穆夏说:“他保准立马就回,天天看着小卖部,他也就能鼓捣鼓捣手机了。你看,已经回我了。” 他把手机伸过来给穆夏看,穆夏一看,没忍住又笑了出来。 二毛跟陈青洲说:我在鲁四海家的面馆,你赶紧过来,正好上菜。 陈青洲回复:你他妈的又想坑我去给你结账? 二毛见她看到了,收回手机打字回复:不坑你,请你吃饭,快点,来晚了我可全吃了。 陈青洲这才答应:我现在过去。 二毛知道,言外之意就是,他要是敢骗陈青洲,陈青洲肯定要揍他。可一看对面的穆夏,他就有底气了,又发了一条消息催促,才放下手机。 等菜以及等陈青洲过来的空当,穆夏随口问了二毛几句:“他怎么身上晒那么黑?脸能白净点儿,还不是一个色。” 二毛见穆夏对陈青洲有兴趣,简直再开心不过了,像是恨不得立马把陈青洲打包送进穆家当上门女婿似的,他也跟着沾光。关于陈青洲的事儿,他跟穆夏肯定是知无不言:“四月份的时候他回农村帮他姥姥姥爷种地了,晒的,就他平时干的活儿,不至于晒那么黑。我正好回村里就给他送了顶帽子,结果晒成俩色了,他还把我打了一顿,你说我那不是关心他吗?” 穆夏敷衍地答:“嗯,你是好意,他狗咬吕洞宾。” “可不是嘛。而且要不是我,他那张脸晒黢黑,上哪儿赚我哥的钱去?姐姐,洲哥那一脑袋银发,帅不帅?漂了三回,但凡再黑点儿,可就不好看了。” “嗯,帅。”穆夏依旧敷衍,又问,“你哥给他染的?” “我哥上个月开了个发廊,把他照片打出来充门面呢,不少人去染同款,你要不要染?我让他给你打折。” 穆夏赶紧拒绝:“我头发半个月前染的黑,染不了。” 穆开明和叶君萍天天在家吵架,她被烦得都想把头发剃了遁入空门,看自己的发色也不顺眼,正好决定回小镇见穆老太太,就干脆染黑了。 二毛有些惋惜:“可惜了。我还想染呢,我哥不给我染。” 穆夏正要接话,抬头发现二毛忽然扯长了脖子看向门口,她也跟着看过去,正是陈青洲到了。 他过来得倒是快,闷头冲进了四海面馆,看到那个与简陋的面馆格格不入的身影,脚步就停下了,杵在原地不动。 二毛热情地招呼他:“洲哥,过来啊,愣着干嘛?” 穆夏手肘撑在桌子上,懒洋洋地跟他摆了摆手,眼中含笑。 那瞬间陈青洲只想仰头问苍天:这两个人怎么凑一块儿了?! 哦,此时他抬头看不到苍天,还得退出店门才行,二毛识破他要溜的举动,立马起身冲过去把他拦住,拉着不情愿的人落座,还想让他坐在穆夏旁边。 陈青洲自然不会任他摆弄,一屁股坐在了二毛原来的位置上。二毛暗骂他怂,本打算绕进陈青洲里面坐下,穆夏已经往里面挪了。 于是二毛赶紧坐下,嘴甜地说:“姐,还是你好。” 陈青洲的瞳孔明显因这句话放大了,把手里擦桌子的纸团成团扔二毛身上:“你什么时候跟她混熟了?” 二毛想着也没什么好瞒的,就和陈青州说了:“昨晚上我俩一起吃的宵夜,夏姐请的,比你大方多了,随便点。” 陈青洲脸色一冷,下意识看了穆夏一眼,穆夏也不说话,就安静地坐在那儿,对上陈青洲的视线后,她嘴角还挑起了一抹笑容,让陈青洲感觉十分的高深莫测,搞得他一下子没接上二毛的话。 他其实更想问穆夏,她昨天不是说为了和他吃宵夜才打扮一番的吗?怎么就跟二毛吃了?真是个骗子,满嘴没有一句实话。 打断他出神的是二毛在眼前乱晃的手,二毛促狭地问他:“你盯着我姐看什么呢?” 陈青洲反问:“你要不跟我出去,我给你解释解释?” 二毛赶紧摆手:“不用,不用。” 穆夏忽然出声打断,却是使唤二毛:“你去超市给我买瓶冰可乐。” 二毛立马听话地起身,陈青洲觉得他可真像清宫剧里娘娘身边的太监总管,就差打个千儿跪地行礼再走了。这么想着,陈青洲无声伸直了桌下的长腿,二毛被绊了个趔趄,夸张地叫出声。 “洲哥!你干什么玩意?” “冰箱不就在你身后么?好几排可乐。” 陈青洲故意这么说,二毛还当他真不知道,解释起来:“我姐爱喝零度可乐,你懂什么?我这就买去。” 陈青洲都气笑了,看着二毛狗腿地跑了出去,还跟穆夏说:“我马上回来。” 穆夏点头,收回视线看向陈青洲,眼神带着打探,仿佛在暗示他有话快问。 陈青洲才不肯如了她的愿,咬紧牙根,摆出副黑脸不看她,偏就不问。 两人僵持了半分钟,眼看着二毛都要回来了,穆夏主动开口:“你要是不想吃就回去,摆副臭脸给谁看呢?看着就倒胃口。” 陈青洲立马起身,心想他还乐意在这儿待了?站起来他又觉得不对,收到二毛的微信消息时他正打算上楼吃饭,就赶紧给家里打电话告诉奶奶和二毛一起吃了,此时他还空着肚子,怎么也得吃碗面再走。 正当他打算换张桌子坐时,穆夏靠在椅背上,姿态高傲地叉着双臂,语气更是傲慢得让人讨厌:“菜应该已经在做了,你说我也走怎么样?捉弄一下二毛,让他付这顿饭钱。” “你这样有意思么?” “有啊,反正我也闲着无聊,咱们一起乐呵乐呵。” 陈青洲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幸亏二毛回来了,见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氛围赶紧上前打圆场。 “诶?洲哥你别走啊,我们叫了好几道菜呢,吃不了浪费了。” “吃不了你打包带走。” 二毛心知陈青洲要面儿,把可乐放到穆夏面前后好声好气地去按他:“亲哥,你是我亲哥,快坐下,让人看到以为咱们要干仗呢。” 陈青州还是甩手走了,穆夏不禁露出一抹看热闹的讥笑,心想他还真有骨气,她最讨厌骨头硬的人了,得亏他现在生活在小镇上,但凡出了这个小镇,残酷的现实就会把他的硬骨头给打断。 不想陈青洲拐了个弯奔着前台去,不知跟那个服务生说了什么,回来又坐下了。 穆夏心思多变,眼中又闪过一抹鄙夷,看来他是去给自己加菜了,免费的午餐吃得当然香。 她压根不记得二毛点了多少菜,等菜上齐后,摆了整整一桌,穆夏倒并非吝啬,只是对陈青洲有些失望,难免觉得他不过如此。而他面前的主食则是一碗大份的牛肉汤面,老板还附赠了一碟小咸菜。 吃饭时多亏二毛活络气氛,又是跟穆夏闲扯,又要照顾到陈青洲,可惜两人都不怎么买账,气氛很是诡异。 穆夏那碗面不过动了几口就觉得饱了,抽出纸巾擦干净嘴后用吸管嘬易拉罐里的可乐,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仍在吃埋头吃饭的两个男孩儿。 二毛就不用说了,满桌的菜他可谓是雨露均沾,像是几辈子没下过馆子似的,明明人生得又瘦又小,肚子却像个百宝袋,怎么塞也填不满。 穆夏这才发现,陈青洲只吃自己面前的那碗面,偶尔夹一口小咸菜下饭,其他的菜是不动的,活像个被排挤的受气包。 穆夏只是略微起疑,二毛也发现了,夹了一块酱牛肉要放陈青洲碗里:“洲哥你怎么不吃菜呢?光我一人吃,我欺负你俩了?” 对上陈青洲压迫的视线,他拿着筷子的手立马缩了回去,酱牛肉也进了自己的嘴,这顿饭是彻底吃冷了。 陈青洲很快打扫干净那碗牛肉面,抽了张纸擦嘴,纸巾一折,囫囵揩了下额头的汗,刘海儿也跟着乱了,露出他优越的眉眼和额头。 二毛还没吃完,他起身又到了前台,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一叠散钱,穆夏清楚地看到他抽出一张十元和一张一元,看来是那碗牛肉面的钱,十一块。 这倒是有意思了,她刚才还真错看他了。 人从二毛身边路过的时候略作停留,他意味深长地问了二毛一句:“你一会儿去我那儿?” 二毛像是知道什么事,暂且放下啃着较劲的酱骨,顶着油嘴回他:“晚点儿去,吃完带夏姐去打台球。” 陈青洲明显冷笑了一声:“你是狗么?” 二毛恬不知耻地回叫:“汪汪汪。” 陈青洲直接走了,看都没看穆夏,简直将高傲贯彻到底。 二毛还追问:“你去不去啊?一起呗?” 陈青洲没回应,他怕他一开口就是脏话,还想动手。而且他还开始莫名其妙地恨起穆夏来,都怪她,烦得他每天都火大,这个大小姐怎么还不走?【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6、Chapter 15 二毛凭借一己之力将桌上的菜几乎扫荡一空,也没什么打包的必要了,而且他要带穆夏去打台球,也不方便带着打包的剩菜,对此还有些惋惜。 穆夏看在眼里,结账的时候服务员快速地按着计算器,嘴里报着菜名儿,穆夏留心听了,确实没有陈青洲的那碗面,这么算来,菜就都是二毛点的了。 服务员已经说完数了,二毛见她在出神,没有付钱的意思,心里打起鼓来,还以为她嫌自己点得太多,耍赖不想付账了。 穆夏回过神来,又问了一遍:“多少钱?” 服务员还以为遇到了要赊账的,不耐烦地重复:“一百五十三,给你抹了个零,一百五。” 穆夏脸上露出一抹惊讶,她是觉得太便宜了,他们可点了五六道菜呢。 那边喝大酒的男人扯着脖子喊服务员,服务员嗓门更大,回了句“等会儿”,手指头点了点桌角贴着的付款码,示意掏出手机的穆夏:“微信还是支付宝?” 穆夏随手打开了微信,她不论是去陈青洲的超市还是楼下的超市,都是只有一个微信付款码,她还以为小镇上的人压根不用支付宝,幸亏她微信上绑了张卡。 她用微信扫了付款码,手快先点了个数字五,正想删掉,看到比她矮一脑门的二毛,正傻兮兮地笑着,没什么出息,也没什么心眼儿,穆夏一下大方起来,直接又输了两个零,转了五百过去。 这下服务员的表情从不耐变成了迷惑,还以为遇上了傻子,正想开口提醒她转错了,二毛也大惊小怪地说:“退回来,你给我们退回来。” 穆夏则拍了拍他的脑袋,跟服务员说:“今后他来吃饭就从里面扣吧。” 这对于他们这种小店来说已经算单大买卖了,服务员的语气也热络起来:“好嘞,您二位常来。” 穆夏见惯了这种人,勾勾手指叫二毛:“走吧,上哪儿打桌球?” 她出来的时候带了把遮阳伞,二毛一向狗腿得光明正大,帮穆夏撑开了,胳膊举得高高的,自己是一点儿都不打,看着阳光的方向给穆夏遮挡。 “姐,你对我也太好了吧,我现在是没钱,你等我有钱的,你可得回来,我请你到市里的大饭店吃饭。” 穆夏嗤笑:“你有心就行了,这才多点儿钱,刚才你不是还给我买可乐了嘛?” 她在小镇也像个大小姐出游似的,带着新收的小弟二毛,还得加个括号,从陈青洲那儿截的。两人直奔镇上新开的一家还在试营业的台球厅,将“毫无正事、纯混日子”四个字贯彻到底。 至于陈青洲这个二毛的“前任大哥”,他默默回到小卖部继续看店,眼看着两三个小时过去,都要吃晚饭了,二毛还没来找他,俨然已经彻底把他交代的事抛诸脑后了,说好帮他找那个黄毛呢? 那天的事儿陈奶奶说是没放在心上,她明知道那个男孩在偷东西,不仅脑袋转得慢,腿脚也慢,喊了几句黄毛也不听,看着二毛那么个小豆子帮她出头,老太太心里肯定梗着不好受,陈青洲必须得把这口气给出了。 将近四点半的时候,陈奶奶给他打电话,问他是上楼吃还是给他送下去,菜马上要出锅了。陈青洲随便回了句“等会儿就上去”,电话就挂了。 小巧的iphone4在他掌心里转了几个圈,屏幕碎裂的原因显然在此,陈青洲到底忍不住了,给二毛打电话。 接电话的居然是穆夏。 “喂?” 他正要问怎么是她接电话,她已经又说话了,却不是跟他说的,而是跟身边的二毛:“怎么还想偷摸打第二杆呢?我看到了,该我了。” 电话被换到二毛手里,二毛又“喂”了一句,陈青洲正要说话,又被穆夏给打断了。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听筒里,只是比刚才远了点儿。 “你把那个蓝色的球给我挪一挪,角度不对。” 陈青洲活生生被气笑了,二毛那个半吊子,人还没球杆高,穆夏显然也不会打,还让二毛挪球,这俩人去台球厅干嘛?真就闲的是吧。 二毛显然听话地把球给挪了,他听到碰撞的声音,甚至听得到蓝球进袋的声音,二毛已经在催了:“洲哥?咋了?打电话过来,你怎么不说话啊?” “你他妈让我说话吗?”他没好气地回道。 二毛不解:“我没不让你说话啊,哥你最近火气有点儿大啊,要不拔个罐吧?” 陈青洲直接把电话挂了,起身关门,上楼吃饭。 他刚到家坐下端起饭碗,二毛就发了微信过来,穆夏办了张台球厅的会员卡,留的还是二毛的手机号,二毛高兴地跟他显摆呢。 他已经想揍二毛一顿了,暂且平复心绪,回了句语音:“打完来店里找我,有事。” 二毛秒回:“打完了,在花姐这儿呢。” 还花姐,二毛该叫花姨才对。花姐在小镇开了家美甲美睫店,人长得丰腴又美艳,年轻时就是镇上出了名会打扮的姑娘,情史更是风流,因她为人风趣,心态又年轻,陈青洲他们这些小辈跟她都能说得上话,她更是让他们叫“花姐”,不准叫姨。 陈青洲没忍住多问了句:“上花姐那儿干什么?” 她还看得上小镇开的美甲店了?还是想美睫?陈青洲他表姑年轻时让花姐练手,剌双眼皮,现在人也五十了,三眼皮肯定要顶一辈子了。 二毛解释道:“夏姐指甲劈了,她说她不习惯做美甲,让我带她找地方卸了,就来花姐这儿了。花姐可给我面子了,就收五块钱卸甲费。” 陈青洲心想二毛总算做了件人事儿,没坑穆夏,虽说他也不了解美甲的行情,只是觉得这个价钱还算合理。 他没再多问,最后叮嘱了二毛一句:“记得来找我。” 二毛答应:“等会儿送夏姐回家,然后就过去。” 陈青洲又没忍住:“天还没黑,她能丢不成?你赶紧给我过来。” 一口一个夏姐,十八岁的穆夏他叫姐,三十八岁的花姐他也叫姐,陈青洲已经打定主意,二毛今天这顿打是别想逃了。 放下手机继续吃饭,他忽然想起二毛说的那句话,此时也有些认同了,他最近火怎么这么大? 说什么来什么,陈奶奶看着他快速地往嘴里扒饭,皱着眉头问:“年纪轻轻,怎么天天心浮气躁的?待会儿我把我那个佛机找出来,你带下去,挂裤腰上听几遍大悲咒。” 陈青洲扑哧笑了一声,扒饭速度更快,拒绝道:“我带那玩意干什么?你拿着自己听吧。” 他先一步吃完了饭,拎起钥匙就走:“我下去看店了,你没事儿就去广场溜达溜达,下楼告诉我一声,我去接你。” 陈奶奶点头答应,慢慢悠悠地吃饭。 陈青洲一脚都迈出门了,又退了回来,陈奶奶听到动静,疑惑地看向门口。 “那个什么……”他语气吞吞吐吐的,“佛机,给我找一下,我晚上回来路上听,壮胆。” 陈奶奶也笑了,撂下碗筷走到柜子前,找出了个古黄色的佛歌播放机,巴掌大小,很是趁手。老太太还顺手按了播放键,试了下还有电,这才塞到陈青洲手里。 陈青洲拿着这么个小玩意自己也笑了,伴随着歌声下楼回店里。 二毛迈进小卖部的瞬间就被威严庄重的大悲咒给震慑住了,回过神来就大放厥词:“我靠,你这是整哪出儿?不就是让你拔个火罐吗?怎么还听上佛歌了。” 陈青洲见他总算来了,手指一按把唱机暂停,接着捞过二毛的脖子就把人往里面带,二毛再傻也明白过来情况了,连连讨饶。 “不是,洲哥,我怎么了?我哪儿做错了?死也得死个明白吧?哥?你是我亲哥……” 陈青洲两脚上去,二毛就闭嘴了,缩在货箱和墙结成的角落里眨巴着无辜的双眼看陈青洲。陈青洲这才开口问他:“你就是遇上个比你还傻的,可劲儿坑是吧?” 二毛发现他说的是穆夏,不服气地反驳:“我哪儿坑她了?我不就是陪她玩儿吗?一分钱也没捞到啊……” “编,继续编。” “我没编,我说的都是实话。” 陈青洲直接上手,惊得二毛抱着脑袋躲,没想到陈青洲只是去掏他牛仔裤的口袋,拿出那张台球厅的会员卡甩到他脸上。 “镇上的台球厅有开过一年的?你还让她办卡,真嫌她钱多烧的?赶紧给我退了。” “不是,洲哥,你听我解释。” 陈青洲气得咬牙,又给了他一脚,顺势坐在旁边的货箱上:“说。” “这张卡才一百,就一百块钱!” 陈青洲寻思他这是执迷不悟啊,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一百块钱不是钱?你满兜能掏出一百?” “我是掏不出一百,她掏得出啊,一百块钱在她眼里跟芝麻似的。” “你他妈的存心找揍是吧?” “不是,这一百块钱值,我问好了才办的,只要不是双休日,随便去玩,不限期,就算他们开一年就黄了,咱也能玩儿回本啊,我哪有胆坑她,这才刚认识一天,你就揍我了……” 陈青洲觉得跟二毛就没在一个频道,问题不是这个卡的价钱,或者说值不值,而是他在花穆夏的钱,就不应该。 脑子里还回荡着刚才听了两遍的大悲咒,陈青州告诫自己要平心静气,暂且先不说这个事儿,他也好奇:“你跟她怎么认识的?还吃宵夜,”他越想越气,手上招呼着二毛,“我让你吃,好吃吗?吃得爽吗?” 二毛又是护脑袋,又是护身上,可算察觉到不对来,硬着头皮发出反问:“不是,洲哥,你生哪门子气啊?”【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7、Chapter 16 这话直接把陈青洲问熄火了。 二毛见他不再动手,缓缓放下护着脑袋的双臂,就看到陈青洲岔开腿坐在货箱上,手肘撑在腿上,脑袋略有些歪,显然他自己也迷惑。 二毛龇牙直笑,嬉皮笑脸地说:“我明白,我都明白,哥你不用说……” 陈青洲脑子不笨,顷刻之间已经想到了说辞,起身又把二毛打了回去:“我生哪门子气?我替你老子教育你,他就教你花女生的钱?” 二毛叫着:“他自己也花我妈的钱啊!兜比脸干净。” 他这么比喻,是把自己和穆夏比成他爸和他妈了?陈青洲冷哼一声,朝着他屁股就是一脚,随后竟然看到,从他那条松松垮垮的牛仔裤口袋里蹦出来一颗钻石。 钻石落在地上,二毛冒着被打的风险爬过去捡起,陈青洲隐约意识到那是什么,伸手跟他要:“拿来。” 二毛心知陈青州并非贪财,小气地把那颗钻放到陈青洲掌心,委屈兮兮地给自己解释:“夏姐给我的,不是我偷的。” 这下彻底对上号了,就是穆夏美甲上贴的钻,曾在太阳光下闪过他的眼。 陈青洲知道不只这一颗,继续伸手:“掏出来。” 二毛不情愿地掏兜,总共拿出来有七八颗,全数上交给陈青洲:“没了,没有十个,夏姐都不要了,你别想着还她了。” 陈青洲又示意他把落地上的那张台球厅的会员卡捡起来,二毛照做,也放在陈青洲的手上,被粗粝的手掌包住,全数没收。 二毛欲哭无泪,只能扯脖子喊:“陈青洲你就欺负我吧,不就是小时候打过你两次,现在没你高打不过你了,你还真拿我当儿子训,我回去告诉我哥去。” 陈青洲被他那张丑脸逗笑,本想说他就算比自己高也打不过,还是点头答应下来:“嗯,去叫你哥来,看他能打过我不,赶紧滚。” 二毛抬起胳膊夸张地擦着莫须有的泪水,骂骂咧咧地走了。 而陈青洲独自坐回到收银台,把那几颗钻和会员卡都放在桌上,他也没见过真钻石,好像和他妈婚戒上的钻差不多,那肯定就值钱。这么想着,他也不敢多动,从抽屉里把那个本子又拿出来,撕了一张纸。 他把钻石放在纸上,叠成个小药包袱包好,再和会员卡一起放在抽屉里,打算找机会还给穆夏,又不禁犹豫起来,要不要直接帮她把卡退了,他去说话肯定比她容易。 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说不定她真想去打台球,陈青洲打算还她钻的时候问问她,她要是不打了,他就再跑一趟去把卡给退了,全当替二毛还债。 穆夏这事暂且告一段落,因刚才跟二毛动了手,陈青洲明显地感觉浑身有些躁动,眼睛盯上了古黄色的播放机,他自信地按了播放键,人则瞬间向后靠到椅背上,后脑勺枕着双手。 可除了室外孩子玩闹的叫声,播放机并没有播放大悲咒,陈青洲又立马坐直身板,胡乱按了几个按键,拿到耳边听到杂乱的呜声,也不知道是没电了还是坏了。 他没摆弄明白,正想把播放机放下,晚上回家充电试试看,旁边的手机忽然响起微信提示音,连着响了三声,把注意力集中的陈青洲吓了一跳,催命似的。 手机还没解锁他就看到发消息的是穆夏,先是哼了一声,再打开仔细看她的消息。 穆夏:给我送两瓶零度。 穆夏:现在,立刻。 穆夏:要冰的。 陈青洲真想问她,有等他送的工夫就不能下楼去买?早就喝上了。手指已经敲上了键盘,很快回复过去:“二十起送。” 穆夏又回:“那就给我送七瓶。” 陈青洲看出她是故意想使唤他了,他也正想见她,还她东西,如实说道:“冰的没有七瓶。” 穆夏想说他这个人怎么就这么轴呢,一点弯都不肯转,真就属牛的。 “那就送没冰的,你会不会赚钱?” 陈青洲拎着个塑料袋到货架前往里面捡饮料,数着数,他知道冰柜里放着还有三四瓶冰过的零度可乐,却想就老老实实给她装七瓶不冰的,故意气她。这么想着,他就这么做了,装好之后微信告诉她:“半小时后送。” 这会儿街上遛弯消食的多,虽赚不了什么大钱,断断续续还是有人进门的,他才不会为了她立马关门。 穆夏就吹着空调等他半个小时,他倒是准时,距离她上句话说完过去四十分钟左右,发消息告诉她马上到。 她骄矜地没回复,穆老太太已经从外面回来了,一进门被冷风吹得缩了下肩膀,嘴里念叨着:“你那个空调温度就不能调高点儿?我在电视上看专家说,空调的温度是有说法的,和那个室外的温度不能差十度,十度还是五度?你把家里搞这么冷,我每次从外面回来都像进冰窖似的……” “奶奶,专家都是忽悠人的。那我掏钱在我房间里再安个空调?你认识镇上卖空调的吗?我也懒得快递了,前两天买的东西到了我还不知道上哪儿取呢,别又让我去邮局,真受不了。” “浪费那个钱干什么?一年你都不回来一次,落了灰都没人擦。受不了你就赶紧回去,天天待家里啥也不干,让你洗个碗都费劲。” “说给你请个阿姨你又不要,我最讨厌洗碗了,换个别的让我干还行。” 她是一身反骨,穆老太太受不住客厅的冷风,摇头走进厨房,提前择刚买的韭菜,明天直接炒。穆夏确实不大会关心人,见穆老太太不高兴,自己心里也不乐意,想着不就是台空调的事儿,能用钱解决干嘛搞得两个人都不舒服。 说话的工夫陈青洲到了,他那辆三轮车被隔壁老钱借去拉货了,他就走着来的,要是骑车估计还能撞上穆老太太,也省得他亲自上楼了。 穆夏听到敲门声,慢悠悠地走到门口开门,室内的冷气迎面扑向陈青洲,将他身上的热意都浇透了。 他把袋子送上,穆夏接过看都没看,随手放在鞋柜上,她用的是最新款的iphone,足足比陈青洲的大了一圈,似乎也薄了一层。 穆夏闷头问他:“二十一是吧?我转你,磨叽死了,早知道我下楼买。” 陈青洲没多说:“嗯,二十一。” 穆夏猛地抬头扫他一眼,惊讶他竟然没反击,真没意思,又低头把钱转了。 陈青洲没急着掏出自己的手机点接收,而是杵在原地,似乎有话要说,开不了口。 穆夏怎么想的就怎么问了:“你今天不着急去娶媳妇了?” 娶媳妇这件事她还过不去了,陈青洲下意识转了下手里的钥匙,又赶紧去掏口袋,穆夏这才明白过来:“你有事跟我说?” 她总算说了句中听的话,给陈青洲递了个台阶,陈青洲赶紧接话:“对,我给你送个东西。” “你不就是来给我送可乐的吗?” “不是,还有这个。” 穆夏没看他拿出来的东西,而是扭头看了一眼厨房紧闭的推拉门,想着穆老太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出来了,顺手带上鞋柜上的钥匙,迈了出去,把门也关上了。 穆夏抱着手臂,垂眸睃了一眼他手里那个寒酸的小纸包,皱眉问他:“这什么呀?” 陈青洲把纸包打开,露出里面的钻石,认真解释:“你的东西太贵重了,二毛收不起,给你送回来。” 他其实还想说,二毛是个占便宜没够的人,心智又不成熟,一直混日子,穆夏这么带他吃带他玩的,看似是对他好,其实是在害他,虽然她这份好里未必夹杂着真心。 穆夏则静静地看着陈青洲,看他捧着那几颗破钻跟捧着什么至宝似的,还用双手,分外虔诚的样子,搞得她都有些不忍心说重话了。 不过她也就是不忍心那么一刹那,很快露出一抹轻笑:“我当是什么,就这玩意呀,有什么收不起的,这些都是人造钻石,不值几个钱,你要是不想给他就扔了,费这个劲包好给我送回来。” 陈青洲当时是有些出糗般的窘迫在作祟的,他不懂什么叫人造钻石,看着都亮闪闪的,只是想着她用的肯定都是贵的,所以才眼巴巴地送过来,没想到还是落得个自惭形秽的结果。 幸而穆夏没有说什么嘲讽他的话,他又确定了一遍:“真不要了?” 穆夏肯定地点头,眼神还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陈青洲单手把纸包捏成团,攥在手心,又掏出台球厅的会员卡,直接往她手里塞:“那这个你拿回去。” 穆夏一看,又笑了:“大哥,你把二毛打劫了吗?卡给我送回来干嘛呀?他说他爱玩台球,我就顺便给他办了张卡,反正也没多少钱。” 陈青洲本不想说二毛坏话,虽然这种话他当着二毛面也是照说不误的,看着穆夏浑然不觉被二毛哄骗,他完全无法想象这种程度在穆夏眼里连骗都算不上。他正想给穆夏解释,想跟她说她带二毛去玩就行,没必要直接把卡给二毛,穆夏已经又说话了。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我请二毛吃饭,没请你吃,给二毛办卡,没给你办,你直说不就行了,我明天给你也弄一张,正好你微信名就有手机号。”她明明比陈青洲矮,却像在俯视他,居高临下地说,“陈青洲,你想要什么,就直接跟我说,别搞这些拐弯抹角的。” 陈青洲的脸已经烫了,他就知道,她嘴里说不出两句中听的话,那点儿仅存的耐心也荡然无存了,他语气生硬地反问她:“在你眼里我和二毛是一样的,都是图你钱,想让你花钱,是吗?” 穆夏知道他不是,她其实更多的是恼他,恼他对自己不够谦卑,所以故意要他难堪,嘴硬回答:“不是么?” 陈青洲冷笑:“我他妈就是贱的,过来给你送东西,你开门把可乐拿出来,我把钱给你退了,你今后也别找我买东西,自己下楼,爱上哪儿上哪儿。” 看他稳不住了,穆夏反而得意,晃着手里的钥匙嚣张地跟他说:“我偏不,凭什么听你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 没等穆夏把话说完,他已经上手夺她的钥匙了,穆夏闪身躲开,还是被他抓到了只钥匙,两人没有身体接触地撕扯着。 陈青洲正是顾虑不愿碰到她,才收着力气,还只用了一只手,眼看着拿不到钥匙,他正打算直接把穆夏的双手腕钳制住,穆夏竟先一步攥上他的手臂,任他把钥匙夺了。 穆夏背对着门,听到一门之隔传来的脚步声,赶紧扯着陈青洲下了一半楼梯,陈青洲也愣了,猝不及防地跟着她走,刚停下脚步就听到防盗门打开的声音,而穆夏情急之下踩空了一脚,倒在他身上,他把人扶稳,刚要开口问她抽什么疯,一双嫩手已经捂上了他的嘴。 他好像还闻到了一股似有似无的香气,不知道来自于她的手,还是她的身,他像是失去分辨能力了。 两人倚在楼梯的扶手上,陈青洲摸到一手的灰,顾不得其他,抓上穆夏的手腕要反抗,穆夏下意识地凑近他,右手仍旧捂着他的嘴,左手则凑到自己面前,贴上微微撅起的双唇,无声比了个“嘘”。 那一刻他在想什么?他第一次离一个女孩儿那么近,他想:女孩的身体可真软啊,还是说只有穆夏的身体是软的?他答不上来。 打开的门很快合上,穆夏这才略松了手,虽然仍未挪开他的脸,扯着脖子确定穆老太太关门了,才转身跟陈青洲说:“你小点声,我奶奶看到该误会你欺负我了。” 她缓缓挪开手,退步迈上一级台阶,就高了他两级了,变成彻底地俯视他,先发制人地说起他的不是来。 陈青洲眨了两下眼,睫毛随之扇动着,像受惊的蝶翼,他微微抬起头看她,看她那张漂亮又高傲的脸,一字一句地说:“穆夏,我没工夫跟你玩儿,你也别消遣我。” 他没资格跟她玩儿,更输不起。 穆夏还在有恃无恐地看睡衣袖子上蹭的灰尘,闻言低头与他对视:“我要是非跟你玩儿呢?你玩不起么?陈青洲,你天天守着那个破店,一个月净赚多少钱?三千有吗?五千呢?你把我哄开心了,我转你一万,你觉得我给不起吗?你越是反抗,我就越不开心,我不开心,你也别想好过,还是说你就是在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行。”他忽然把她打断,“我奉陪到底。” 陈青洲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七月七号,他与穆夏达成了个荒诞又幼稚的赌约。【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8、Chapter 17 穆夏一时脑热跟陈青洲出了门聊,穆老太太听到关门声从厨房走了出来,灌了一股冷气,不见穆夏在客厅,赶紧过去把空调关了,再打开窗户。又是一股热风吹进屋子,穆老太太很快就开始鼻塞了。 晚上老太太还专程找出了两片药,放在茶几上,等热水晾凉,结果放在那儿就忘了,穆夏也没多注意。 她睡得晚,房间里没有空调,门窗都是开着的,还能有点风,因此听到了穆老太太模糊的叫声,竟是发起了高烧,想必还头疼,不自觉地哼哼着。 穆夏赶紧下床去穆老太太的房间,一边摸她滚烫的额头一边叫“奶奶”,穆老太太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嗯嗯啊啊地叫着,穆夏又赶紧去客厅找药,抽屉全都拉开也没找到药箱,根本不知道穆老太太把药藏在哪。 她又一想到穆老太太年纪也大了,即便是找到药她也不敢给人乱吃,还是得去医院。于是穆夏又赶紧回到房间去拿手机,打开地图app搜医院,只搜到了个镇上的卫生院,其实那已经是医院了。 卫生院营业到十点,穆夏打电话过去,不知道是真没有人值夜班还是偷懒睡着了,始终没人接。她又想给穆开明打电话,通讯录已经找到“爸爸”了,到底没按下去,还生出一丝恨意。 那种时候,她不可避免地想起在这个小镇上说话最多的人,居然是陈青洲。 陈青洲下午放完狠话就走了,那会儿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他鲜少失眠,这夜却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觉,脑袋正不受控制地回想穆夏,想她说的玩到底是怎么个玩法,她会折腾他吗?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人人都围着她转就高兴了…… 浑浑噩噩要睡去之际,手机忽然响了,并非微信铃,而是来电铃。 陈青洲猛地睁开眼,看着来电显示的陌生城市,隐约意识到了会是谁,心想她的“玩”来得就这么快? 他把电话接通,没说话,穆夏急切的声音已经传过来了:“喂?陈青洲?” “怎么了?”他虽然察觉她语气里的奇怪,还是持重地发问。 “我奶奶发烧了,你们这破地方怎么连个医院都没有?我又不敢给她乱吃药,人好像都烧糊涂了,说胡话,我现在怎么办啊?” 陈青洲一下愣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番话,甚至下意识冷漠地问:“穆夏,你又演哪出?” 穆夏都要急哭了,看着床上昏沉的奶奶,蛮横地咒骂他:“谁跟你演了?你神经病吧,我大半夜给你打电话咒我奶奶?你赶紧告诉我我现在该去哪儿,然后你就滚,滚我远远的,滚去死都没人管。” 陈青洲反而镇静下来,确定她没诓自己,生出一抹侥幸,低声问她:“你给她量体温了吗?” “我量什么量啊?我连药都找不到,谁知道她把东西藏哪儿了,还量什么体温,我奶奶都要烧傻了,再不去医院……” “死不了。” “你会不会说话?” “我说实话。你再去找找体温计,我现在过去。” 这回轮到穆夏愣住,她没想到他要过来,呆呆地问:“你过来?” 陈青洲已经掀开被子下床了,快速套上t恤,遮住白而精壮的身躯,下面就是一条睡觉穿的大裤衩,黑色的,腰间还有白色的系带,脚踩着一双旧人字拖。 “嗯。”他含糊应了一声,听她那边也没动静,前脚刚出了家门走进楼道,声音就变大了,故意沉着声音吓唬她,“我让你找体温计,你找没有?” 穆夏确实胆子小,冷不防被他下了一跳,帮穆老太太盖严被子后返回客厅,语气虽还蛮横,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撒娇和俏皮:“我在找了!你叫什么叫,吓我一跳。” 陈青洲无声笑一下,下着没有尽头似的六层楼梯:“等会儿给我开门,我先过去,挂了。” 没等穆夏应声,他已经手快挂断了。 他每次过来差不多十分钟左右,这次不到五分钟就过来了,穆夏手里正拿着个老式的水银温度计,看着上面奇怪的刻度,怎么甩都甩不回去,听到敲门声她赶紧过去开门,就看到喘着粗气的陈青洲。 穆夏下意识问:“你头发怎么像鸡窝似的?” 她还有心思打趣他,陈青洲随便按了两下头发,也没什么效果,进来把门带上,夺过穆夏手里的温度计,用力甩了一下。 客厅的灯早就被穆夏打开了,陈青洲确认温度甩回去了,又递给穆夏:“放你奶奶胳肢窝去。” 穆夏抱着怀疑又看了一眼温度,纳闷自己刚刚怎么就没甩明白,陈青洲啪嗒一声把客厅的灯关了,穆夏立马叫了一声:“陈青洲!你干什么?” 陈青洲无语:“你有病吧?叫什么?你家窗户都打着,你还开灯,棚顶都是飞虫。” 穆夏拍胸缓解骤快的心跳,她刚刚差点以为陈青洲要入室抢劫,本想说关了灯就没亮了,缓解过去关灯后的一瞬黑暗,月光亮了起来,通过大扇的窗户倾泻在室内,瓷砖都泛着亮似的。 她从未这么直观地感受过月光的明亮,城市的夜里遍地霓虹,是见不到月光的。 就借着月光照明,穆夏回到卧室,把温度计夹在穆老太太腋下,陈青洲也跟着进来了。 他杵在门口,手抚上开关,出声提醒穆夏:“关灯了。” 穆夏这次没再大惊小怪,“嗯”了一声,声音刚出,灯就灭了,又是成片的月光照进来,洒在他们俩身上。 陈青洲又打了个电话,是镇上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诊所,他在小镇生活十八年,这种时候去诊所比去卫生院找医生要快。穆夏恐怕都不知道,之前穆老太太脑血栓的时候,吊瓶都是在诊所打的。 跟那头的人说了两句之后,陈青洲就挂了电话,提醒穆夏:“拿出来吧。” 穆夏照做,拿起温度计后自己都没看,直接交到陈青洲手里,陈青洲借着月光看了一眼,不够清晰,穆夏看出来了,手伸向灯的开关,却碰到了陈青洲的手。 他明明没看她,却察觉到她要开灯,出手阻拦。 两只手短暂相触,又立刻向受惊的鸟儿似的散开,徒留触碰那一秒交换的热源。 “还想开灯?” “你不是看不清。” 陈青洲按亮手机屏幕,照在温度计上,穆夏通过碎裂的屏看清他的锁屏壁纸,全白的,倒还挺亮。 “都烧到三十八度了,我背她去诊所吧。” 穆夏点头答应,掀开被子,穆老太太穿背心短裤睡觉,外衣外裤就挂在衣帽架上,她把衣裤拿下来,笨拙地给穆老太太穿裤子。 陈青洲看她穿得费劲,穆老太太虽不算胖,到底有些体重,她也翻不动身,陈青洲便放□□温计,上前帮忙,穆夏反而插不上手,看着他帮穆老太太把裤子穿好,衣服也很快穿上了。 他把穆老太太背起来,出门前还不忘提醒仓皇的穆夏:“钥匙。” 穆夏“哦”了一声,拿了鞋柜上的钥匙带上门,三人匆匆前往陈青洲口中的诊所。 穆夏没想到诊所那么远,她都看到邮局了,还要往北走几百米。陈青洲背着个穆老太太的缘故,速度也慢了下来,二十多分钟才到诊所,一路上就没见到几个人,除了烧烤店还开门,住宅楼的灯几乎都灭了。 那其实是一家药房,镇上最大的药房,辟出来一部分空间当诊所,有病床和座椅供病人打针。 穆老太太被放在诊所的病床上,仅有的那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是个温柔的中年女人,陈青洲叫她“王姨”,穆夏礼貌说了句“你好”。 王医生上前看昏沉的穆老太太,陈青洲和穆夏退后,穆夏清楚地看到他白t恤的后背都被汗水浸透了,脖颈间也有清晰的汗。 他自己没当回事,抖了抖t恤,还拎起衣领擦脖子上的汗,穆夏头回在他身上闻到汗臭味,却不觉得嫌弃,反而因说不出口谢他的话而纠结。 王医生很快转过身来跟穆夏说:“没事儿,就是发了个烧,你是不是空调温度开太低了?老人一年到头风扇都不怎么吹,受不住的。我给她开三天的吊瓶,今天先打着,就在这儿睡吧。” 穆夏心头悬着的石头放下,赶紧道谢:“谢谢医生,我在哪儿缴费?” 一说缴费,她脸上闪过惊讶的表情,双颊腾地就红了,她身上穿着睡衣,连个兜儿都没有,钥匙在手里拿着,至于手机,她忘在家里了。 王医生看出来了,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平常说道:“没事儿,明晚来打吊瓶的时候再给我钱就行。” 穆夏又跟她道谢,王医生连连摆手:“都街坊邻里的,穆老太太我熟,肯定不能赖这点儿钱。” 穆夏腼腆地笑了,还承诺起来:“我明天一定带手机。” 王医生去准备给穆老太太打针,穆夏坐在病床旁担忧地看着穆老太太,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她一点儿也没考虑到奶奶的状况,奶奶说了好几次空调温度太低,她都当耳旁风了。 陈青洲走远几步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平静地喘口气,王医生撕开输液器的袋子,笑着跟他打趣:“你跟那姑娘好上了?大半夜怎么在人家呢?” “你们脑袋里怎么都想着这事儿?”陈青洲扭头看了一眼穆夏的背影,见她没看这边,放轻松地笑了,“我没在她家,她害怕得没主意了,叫我去的。” 王医生也笑:“你什么时候对镇上的姑娘这么上心,也能好好处个对象,过两年就结婚了。” 陈青洲的笑容变得无奈,摇了摇头,许是累了的缘故,懒得说反驳的话。 “我那个侄女,今年十九……” “你又来了,我没这个心思,等我奶奶情况好点,我还得出去赚钱呢。” “男孩有出去闯的心是好事,但这不耽误你把家先立了。” “我才多大?” “你又不念书了,不小了。穆家的姑娘是漂亮,你也高攀不起呀。” “这是越说越没边儿了,她不一样。” “你当我没戴眼镜眼睛就不好使,从进来把老太太放下之后你就开始盯着人家,现在是不好意思在我面前老回头了,才算歇会儿。” 陈青洲叫她一声王姨,两家偶有走动的原因,她也不免摆起长辈的谱来,再加上熬夜值班无聊,抓着这件事不放。陈青洲最近没少被人打趣,她肯定是最认真的一个,让他也不得不解释清楚,解释得越清楚越好。 就像她说的,穆夏是他高攀不起,虽说穆夏不会在小镇久留,话传到穆老太太耳朵里到底影响不好,倒像是他真觊觎穆夏似的。 于是陈青洲用分外正经的语气说:“您就别瞎想了,我为什么对她不一样您还不清楚么?她是穆开明的女儿,外面的路都她爸出钱修的,还有那么大个广场,我对她好,供着她,不是替你们偿恩情吗?都是应该的。” 王医生推着小推车转了个身,看到不远处站着的穆夏,背对着他们俩抱着手臂,眼中闪过一丝防备,生怕穆夏听到了什么。 陈青洲也跟着转头,见穆夏离得不算近,并未担心,随口催了句:“赶紧扎针吧,都半夜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9、Chapter 18 穆老太太挂上了点滴,还短暂清醒了一会儿,和穆夏说了两句话。王医生把病床附近的白炽灯关了,只留了个小灯,让穆老太太睡得安稳些。 穆夏确定穆老太太睡过去了,缓缓起身,一转头已经不见陈青洲的身影了。 她还以为他走了,自己也没带手机,没法儿找他,更没法儿给穆开明打电话,她挪着脚步走到门口,本打算回家取手机,一看外面黑沉沉的,回去路又远,她自己是不敢的。 这时陈青洲从外面进来,搓着手臂,对上穆夏迷茫的双眼,说道:“外面风还有点儿冷,别出去了。” 那一刻她自然地就说出了口:“陈青洲,谢谢你啊。” 她这么礼貌,反而让陈青洲觉得无所适从,支吾了半天才接话:“你别给我整这出,真受不了。” 穆夏扑哧笑了:“你是不是贱得慌?” 非得她颐指气使地跟他说话才行是吧? 陈青洲居然含糊地“嗯”了一声:“你就正常说话,也别说谢不谢的。” 门口等待区有条四人座长椅,穆夏坐下了,拍拍椅子示意他也坐下,她坐在最左边,陈青洲坐在最右边,两人之间像是隔着无形的楚河汉界,谁也不挪近一步,更是谁都没有说话。 还是穆夏反应过来,赶紧催他:“你不回家吗?我就在这陪我奶奶,你回去睡觉吧。” 陈青洲歪着脑袋,看似不置可否地回答:“没事,反正都折腾到这时候了。” 穆夏当他是在客气,又说了一遍:“我也没事,你快回去吧,真的。” 陈青洲这才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低声嘀咕:“不是没带手机么?” 穆夏“啊”了一声,反应了两秒才明白过来他这话的意思:“怎么,我没带手机,你就在这儿陪我打发时间呀?” “不然呢?你别想折腾我回去给你取手机,我现在不想动。” “你还真提醒我了,我本来没想使唤你去给我取,现在你说了……” “不去,别废话。” 穆夏故意逗他而已,也不知道他后背的汗干了没有,他就靠在椅背上,忽然又打开了手机,按了两下,接着就传来小游戏发出的音效声,穆夏好奇地伸过去脑袋:“玩的什么?” 他也把手机挪近了些,在穆夏的注视下玩,就是个单机的六边形消除游戏,和俄罗斯方块一个原理,只不过是往六边形上挪随机刷出来的异形积木,穆夏很快就看懂了。 陈青州便直接把他那个iphone4递了过去:“玩儿么?” 穆夏当然想玩,虽然有点嫌弃他的碎屏,眼下也没别的消遣了。她拿过手机,接着陈青洲刚刚打出的几百分继续玩,说得头头是道:“这太简单了,我不是画画的么?总要有对空间总体的掌控能力吧,你看。” 说着她同时消除了三行,像是证明了自己,得意地晃着拇指,陈青洲却下意识看了一眼她的脸。她还说他头发跟鸡窝似的,她头发也没好到哪儿去,乱蓬蓬地扎着,一张脸素得干净,这次她肯定什么都没涂,因为他连她双颊上细细的血丝都看到了,不禁感叹她皮肤可真白,她的双眼皮很特别,像扇形一样向外张开,眼睛则像圆圆的杏子,眼神总是灵巧的…… 陈青洲忽然发现她嘴角那抹得意的笑消散了,双眉轻轻蹙动,在穆夏要转头看他之前,他赶紧扭转目光盯上手机,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 很快,穆夏又放上了一个积木,屏幕上出现“游戏结束”的提示,伴随着让人扫兴又懊丧的音效,听得穆夏立刻就烦起来了。 她的手也快,几乎同时点了“再玩一次”,重新开始,还极要面子地给自己找补:“都怪你刚才放得太满了,我重新玩一把。” 陈青洲假装没看到那个两千多分,低声“嗯”了一声:“你玩。” 铺放积木和得分的音效声是让人愉悦的,穆夏默不作声地玩,两人不知何时都挪了个位置,挨着坐到了中间的座位,陈青洲靠在椅背上看着,想出声提醒,又很怕在她面前卖弄,到底咽了下去,默默看着她把局面玩成死局。 败兴的音效再度响起,这把倒是比上把坚持得久了些,有七千多分,穆夏觉得已经很多了,拿着手机转头问他:“你最高打了多少分?” 陈青洲抬了下下巴:“上面写着最高记录。” 穆夏一看手机屏幕上方,有个小皇冠的标识,后面是一串数字,九万九千九百多,她嘴硬地感叹了句:“也不多嘛,你等我回去也下一个,两天,两天就超过十万。” 陈青洲是真忍不住了,语气有些嘲弄:“你才打七千多分,说我九万多不多?” “那我才玩几把?两把都不算,一把半,你都玩多久了,能比吗?” “我也没玩多久啊。” “我不听,谁知道你玩了多久,说不定你也是要面子,跟我在这装呢。” 陈青洲跟她说话就没办法保持平心静气,憋了几秒负气接道:“你别玩了,手机还我。” “你别这么小气,我再好好玩一把,说不定就把你的记录破了。” “一人一把也该轮到我了吧?” “谁跟你一人一把?你玩起来就没头了。” 说话间她已经开局了,略弓着背在那儿埋头苦玩,陈青洲刚吱了个声,没等说话呢,就被她顶了回去:“你别说话,观棋不语懂吗?甭想骚扰我。” 陈青洲都被她的话给逗笑了,无声点头,他就看看她这么认真能打多少分。 这把她比前两把坚持得都要久,陈青洲也没得玩儿,看得都有点困了,总算等到她局势紧急,这回他直接就说出了口,多少有些故意气她的意思。 “你要死了。” “你才要死了,还没出提示呢!” “你只能摆那一个了,摆上你就死。” 屏幕下面有三块随机刷新的积木,摆哪个都行,穆夏不信邪地把另外两个挪到六边形上试,确实只能摆那一个,她认命地挪了上去,果然就出现了游戏结束的提示,她当即把手机扣了过去,不想让陈青洲看到上面的积分。 没等陈青洲说话,她已经伸手招呼了上来,软拳砸在陈青洲身上:“都怪你,就是被你给说死的。” 陈青洲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他满脸无奈,甚至有点委屈:“怎么就怪我了?我连屏幕都没碰。” “你屏幕都碎了,影响我发挥,我运气也不好,刷出来的都是不好摆的……” “技术不怎么样,借口一大堆,你这叫什么,人不行怪路不平。” “给你给你,你玩,不就是没让你玩。” 陈青洲把手机翻过来一看,笑了:“进步了,都破万了。” “你可别说了,就你分数高。” “比你高就行。” 他重新开了一局,穆夏瞪着眼睛认认真真地看,像是在找时机说出“你要死了”四个字似的。陈青洲当她不存在,不紧不慢地摆着积木,穆夏脑子转得快,看了一会儿也看出门道了。 他的游戏风格并非“拿高分式”,穆夏玩的时候喜欢凑横纵多排一起消除,这样一下子就能拿好几百分,甚至近千分。但陈青洲并非如此,他的方式保守得有些笨拙,并不追求多排消除,只着手于保持局面干净,逐排消除。 眼看着分数突破一万,六边形上的积木竟然没剩几个,比起穆夏总是铺得满满当当地险中求进,他的游戏局面简直过分干净。而且他始终保持至少一个单块的积木不动,才能在关键时刻救命,虽然穆夏怀疑他要留着那块积木过年。 穆夏等得都打哈欠了,陈青洲还在坚持,眼看着分数即将突破五万大关,穆夏又打了个哈欠,感觉再不说出那句话她就要躺下睡着了。 于是她有些讨嫌地又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死了。” 陈青洲直想甩她个白眼:“你当我傻?” “你真要死了,给我吧,我替你玩。” “给你玩才是真要死了。”他把她刚才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别骚扰我。” 穆夏无语,认真跟他打商量:“你就让我接着玩儿呗,都五万多分了。” “你不是不愿意接着我的玩吗?” “我不嫌弃你。” 陈青洲无语,她这个人说一套是一套,变得极快。穆夏本以为他不会把手机给她,不过是故意骚扰他罢了,可陈青洲虽与她同龄,却早已不是个孩子了,甚至在更久之前,他就已经舍得把玩具让给他人,而不是像穆夏那样,仍是个霸占着玩具不肯给交出手的小姑娘。 他把手机递了过去,穆夏反而惊讶:“真给我了?” “赶紧的,都要六万分了。” 穆夏接过,也不说话了,认认真真的玩,逐渐打到了六万多分,虽然用的还是她那种凶险的高分玩法。 陈青洲没忍住说了她一句:“你就不能留个单块的放着?刷出来就往上摆。” 穆夏觉得他不懂:“你跟我不是一个玩法,我得用它凑多排一起消除呢。” 陈青洲想说这不是玩法的事:“你把它留着关键时刻救命,这叫留后路。” “我从来不留后路。” 可这个游戏如果不给自己留后路是没法玩下去的。 眼看着分数还差个零头就六万五,她却忽然停下手指,把手机重新塞给他,出声打了个哈欠:“我困了,我得睡一会儿,就躺这儿睡吧。” 陈青洲刚想客气地说一句让她先睡,他守着,她就已经不客气地说了:“你可别睡啊,也不知道这儿安全不,你给我看着点儿。” 她也不管陈青洲答不答应,脚还踩在地上,上身已经歪到左边的座椅上,头枕着手,闭上了眼。 陈青洲告诉自己,就拿她当个小孩儿,大人不在身边,奶奶病了,跟着来诊所守夜,没直接躺病床上舒坦睡觉已经该夸她懂事了。 他默默起身走到病床区,王医生正坐在一张较为舒适的皮椅上眯眼打盹儿,他也没声张,拿了旁边放着的一张毯子回去,穆夏已经睡着了,还直接穿着鞋把腿放在了他刚刚坐的位置上,彻底占据了四人座的长椅。 那瞬间他不禁感叹,她睡眠质量可真好,跟猪似的。 她脚上还穿那双毛绒绒的拖鞋,白色的毛,一路赶到诊所,已经沾上路上的灰尘,脏了,他想不到她坐在水盆前刷拖鞋的样子。 陈青洲把毯子抖开,覆在她白嫩的腿上,就那么大喇喇地露着,他要是说一句,她肯定又骂他是土包子,没见过世面,说话可真讨人烦。【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0、Chapter 19 穆夏睡了不知道几个小时,到底在外面,睡不安生,突然就睁开双眼醒了。 诊所外面很是安静,王医生已经将要换班,把门打开了,干净的空气飘进来,伴随着清脆的鸟叫声,吵闹但不惹人心烦。 穆夏揉着眼睛坐起来,迷茫地扫视四周,下意识叫人:“陈青洲?” 王医生正站在门口漱口,水就吐在地上,闻声朝门里说了句:“我让他在病床上睡呢。” 穆夏往病床区一看,找到了那个看着就觉得健康的身影,凑过去戳他:“陈青洲,陈青洲?陈青洲……” 陈青洲刚睡下,还没睡实就被她吵醒,带着股起床气回她:“叫魂呢?闭嘴。” “你倒是会找地方睡,就让我睡在椅子上,别睡了,都几点了。” “你不会看墙上的钟?” 穆夏又仰起头找钟,一看才五点多,有点不好意思:“哦,我刚才没看,那你睡吧。” 陈青洲猛地坐起来,牙都要咬碎了盯着她:“你把我弄醒了,然后让我继续睡,大清早就抽风是吧?” “我没看时间嘛。” 陈青洲抓了两下头发,已经彻底成鸡窝了,转头看了一眼和他隔着张床的穆老太太:“你奶奶四点多起来了一回,非闹着要回去,我让她再睡一会儿,肯定是没事儿了。” “她四点多就醒了?” “重点是她四点多醒吗?我四点多才睡。” “你别生气,我请你出去吃早饭吧。” “你不是没带手机?兜比脸干净,还请我吃饭。” 穆夏这回沉默了,很快想到找补的话:“咱先回去拿手机,你想吃什么都行。” 陈青洲起身穿上他的人字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日期,手机电量也要告急,估计马上就要关机了。 穆夏还催他:“去不去呀?让我奶奶在这儿睡吧,我饿了,昨晚都没吃宵夜。” 陈青洲说:“走吧,今天有集。” “集?什么急?” “集,大集。” “大吉?求签?” 陈青洲简直要按住自己的手,克制住拍她脑袋的冲动,自己脑袋也转了下,想怎么跟她解释:“集会的集?就像早市,但不是每天都有。” 穆夏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终于听明白了:“我就去过夜市,早市一样吗?” “差不多。” “那还愣着干嘛?走呀,先陪我回去取手机。” “不顺路,在佑恩广场那边,直接过去吧。” “那就当我欠你的,回去转你。” 两人刚出了门,陈青洲忽然停住脚步,瞥了穆夏一眼,说:“还是陪你回去拿手机吧。” 穆夏没忍住笑了,语气有些嘲讽:“怎么,怕我赖账,吃完了擦擦嘴走人,不给你转钱?” 陈青洲眼神冷飕飕的,扫她这身打扮:“是让你回去换身衣裳,早市人多。” 穆夏低头也打量了自己一番,她一年四季都喜欢穿丝绸睡衣,夏天穿的是吊带和短裤,外面还披了件短睡袍,款式低调,怎么也不像不能出门上街的打扮吧? 她把睡袍的系带解开,重新拢了拢衣领,再次系好,才抬头问他:“我穿得有伤风化?你们还规定穿睡衣不能逛早市么?” 能,当然能,不少人都是一起床,头没梳脸没洗就下楼逛早市,穿背心裤衩的都不老少,穆夏已经算衣冠楚楚了。 只不过她的睡衣太不像睡衣了点儿,陈青洲是这么说的:“早市上都是你眼里的土包子,肯定要盯你。” 穆夏听这话也不觉得羞愧,摆出副包容又自信的态度:“没事,我不嫌弃他们,你当我傻呀,挨个上人家面前说‘你是个土包子’?” 她默默跟着陈青洲的脚步,两人一道往早市去,陈青洲接道:“所以你就当我面说我?” “那也是你自己撞上来的,不是说十几号人吗?我问二毛了,就他一个。” “你还问二毛?” “怎么,不能问吗?” 陈青洲这才想起来问穆夏:“你跟他怎么遇上的?” 说起这事穆夏就想笑,她夸张地竖起一只手指装柯南,还顺道顶了顶头上没有的帽子:“你不知道我们女生都是福尔摩斯吗?我那天回到家里本来打算换睡衣,忽然觉得不对,鬼使神差地就到窗边等着,我哪儿知道他住哪户呀?正扫着看呢,他偷摸抽他爸的烟,鬼鬼祟祟地进屋了,你猜怎么的,被我抓个正着!” 她心思单纯,说起这事儿更多的是欣赏自己的聪明,陈青洲却听得脸色一紧,后悔打二毛那顿还是轻了,他居然还敢看。 穆夏哪里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一通自吹自擂后,见他不接话,还催他夸自己:“你怎么不夸我?我多聪明啊。” 陈青洲心想这哪儿就聪明了,不是瞎猫碰死耗子,撞上了吗?开口还是敷衍了句:“嗯,你聪明。” 他决定还得再揍二毛一顿。 两人走到了早市,一路说着话,穆夏倒也没嫌累,她自己是断不肯走这么远的。 远远的就能听到各个摊位的喇叭声,不论是卖菜的、卖水果的、卖衣服的、卖杂货的,各种声音混在一起,比拼着谁的声音更大,其实根本听不清楚。 穆夏眉头轻蹙,发出质疑:“这地方有早点吗?” “有。”陈青洲肯定地回答,“你跟着我,别走散了。” “哦。”穆夏呆呆应声,跟上他的脚步,挤进了摩肩擦踵的人群。 不少摊位的老板或是来逛早市的镇民都认识陈青洲,热络地打着招呼,一口一个“洲儿”,顺道打量穆夏两眼。陈青洲挨个应声,大多都是叫什么叔什么姨,偶有一两个真能攀上亲戚的,什么三舅姥爷、四表姑父,穆夏拧着眉头数这里面的亲戚关系,大觉头疼。 四周一片嘈杂,没半点儿清净,穆夏跟他说话都得用喊的:“陈青洲!你是出来见亲戚的吧?” 他刚刚跟人打招呼的笑还没退,跟她说话也染上了温度:“人家叫我名字了,我总得应声吧?” “饿,我饿。”穆夏怕他听不见,重申两遍,“这也没吃饭的地儿呀?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陈青洲再平常不过地说:“要什么吃饭的地儿?你看到什么想吃的就说。” 像是印证他的话似的,穆夏闻到饼香,各种饼混在一起,也说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她扭头一看,正是个专门卖饼的摊位,老板还在煎韭菜盒子,煎好了直接用夹子一夹,丢到前面的铁盘里。 陈青洲停在她身边,问:“吃什么饼?” 穆夏其实觉得很不卫生,虽说她也没少跟方约翰一起吃路边摊,可那到底不是正餐,在她的意识里,早餐是不能吃这种东西的。 秉承着“来都来了”这个理念,穆夏决定试一试,试探性指着一个铁盘问老板:“这是什么呀?糖饼?” 老板头都不抬,居然答得上来:“那个是豆沙饼,旁边是糖饼。” “那那个小点儿的呢?” “刚出锅的油炸糕,要几个?” 穆夏心想还能几个:“一个,给我来一个。” 她这话倒是让老板抬起了头,睃了她一眼,接着扯了个小塑料袋,快速地装了进去,穆夏正想问多少钱,让陈青洲付,陈青洲已经递过去了张一元纸币,接道:“俩。” 老板麻利地又扔进去一个,袋口转了几下就算封上了,递给穆夏。穆夏看到他手上还有油,袋子也蹭上了,捻着手指接过袋子,和陈青洲挤着人群挪动步子。 她惊讶地问他:“一个就五毛?” 陈青洲说:“小的五毛,大的一块,韭菜盒子一块五。” “你不是开超市的?还卖饼?” “镇上都这个价。” 要不是缺个镜子,穆夏此时一照,会觉得她自己更像个土包子,满脸挂着惊讶,什么都不懂。 这时她穿过层层叠叠的脑袋看到个摊位的牌子,上面写着“汉堡”两个大字,又惊讶地问陈青洲:“这这这,这还有卖汉堡的?” “你要吃?”陈青洲一扬脑袋,直接带着她往那边挤。 穆夏迷惑地跟了过去,她以为的汉堡应该是那样的,没想到这里的汉堡是这样的。再抬头看近在眼前的牌子,汉堡前面的“鸡蛋”两个字被遮住了,合着是鸡蛋汉堡。 鸡蛋汉堡又是个什么东西? 穆夏就傻站在摊位门口盯着人做,所谓的鸡蛋汉堡就是用面和鸡蛋做的,鸡蛋夹在中间而已。出锅后老板就用刷子往上面涂厚厚的酱料,虽然香气扑鼻,穆夏还是很怀疑这东西到底好不好吃。 她站了半天,别的买汉堡的人都走了,老板才抬头看她这个“钉子户”,没等开口,陈青洲已经主动问候了:“杨叔,早上好。” 他口中的杨叔笑得挤出满脸的皱纹,招呼道:“洲儿啊!我还寻思谁家丫头呢。” 陈青洲解释道:“老穆家的,带她过来买点儿吃的。” 杨叔“哦”了一声,直白问道:“你俩好上了?” 穆夏瞪大双眼,陈青洲也赶紧解释:“不是,就一起吃个饭,老穆太太昨儿个发烧了。” “好好的怎么发烧了?” 穆夏不好意思起来,没说话。 陈青洲接道:“没事,年纪大了偶尔都有个头疼脑热,我奶奶前阵子还烧了一次。” 这俩人就站在闹市之中寒暄起来了,穆夏闻着香味直咽口水,杨叔立马就要给她装一个,热情问道:“要肉的还是鸡蛋的?” 穆夏又土包子了,张着嘴问:“还有肉的?” “当然了!” “那我要一个肉的。” 杨叔又往上刷酱,陈青洲则闷头掏钱,仍不问价,等杨叔装好了一个,他才接话,还是一个字:“俩。” 随后递上去一张五元纸币。 穆夏扑哧笑了,拎着东西扭头问他:“你不会说别的话是吧?就跟在我屁股后面说‘俩’。” 两个“肉蛋汉堡”各装一个袋子,她和陈青洲一人拿了一个,又随着人群往前挤,陈青洲回她:“省事。” 穆夏则问他:“这个好吃吗?” “挺好吃的。”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穆夏已经融入当地市价了,接道:“就是有点儿贵,两块五一个呢。” 陈青洲都笑了,她居然还会嫌贵,那张台球厅的会员卡可是能买四十个呢,她不也眼睛都没眨就给二毛了。 “肉贵,这个价正常。” “我懂了,有肉的贵,没肉的就便宜,是吧?” “差不多。” 他忽然掏出手机,打算看一眼时间,没想到这么一会儿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于是穆夏便看到,他随便问了个摊位的老板:“兄弟,现在几点了?” 那人脸上也不惊讶,惊讶的是穆夏,这种莫名其妙上去就问一个人几点了的情况,她恐怕会觉得对方是神经病。可那人只是看了一眼手机,立马回话:“五点五十四,马上六点咯。” 陈青洲显然也没有买他东西的意思,谢都没说,点了下头就算道谢了,对方还回他,扬了扬下巴,这居然就算社交了。 穆夏觉得她自己的下巴要掉了,陈青洲突然扭头问她:“豆腐脑你吃不?” 这个她知道,穆夏点头:“咸的吗?可以吃,可咱们去哪儿吃呀?我都饿了。” 陈青洲打算带她去卖豆腐脑的地儿,听她还说饿,脸上也有些迷惑:“饿了你吃啊,又没不让你吃,豆腐脑不是咸的还是甜的?” 穆夏也气:“豆腐脑当然有甜的!不是,我在哪儿吃啊?” 陈青洲说:“你不是拿着吃的吗?打开吃啊。” “就就就,就边走边吃?” “不然呢?都这样,不然就拿回家吃,你要回家吗?估计就凉了。” 穆夏意识到情况,赶紧跟他确认:“一会儿去买豆腐脑呢?不会也让我捧着个塑料碗边走边吃吧?陈青洲!我要坐下吃饭!” 陈青洲笑不可支,见她炸毛,赶紧答应:“嗯,豆腐脑有地方坐。” 穆夏松一口气,赶紧催他:“快走快走,再挤一会儿我要饿晕过去了。” 陈青洲也想走,他打算带豆腐脑和油条回去,省得陈奶奶做早饭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路过个买衣服的摊位时,老板扯着脖子叫他:“洲儿!洲儿!”【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1、Chapter 20 两人闻声看过去,穆夏一眼就被摊位摆着的t恤上的大logo闪瞎了眼,毫无例外,全是名牌——假的。 陈青洲低声跟穆夏说:“等会儿,说几句话。” 穆夏跟着他上前,站在面积还挺大的服装摊前,眉头微微皱着,嘴唇也抿着,已经在尽力压制心里的嫌弃了。同时又忍不住松一口气,不着痕迹地打量陈青洲身上素白的t恤,什么图案都没有。 她心想陈青洲要是穿着摊位上的这种大logo衬衫,她恐怕都不会搭理他。但这其实不是真假名牌的问题,而是风格太过浮夸,即便陈青洲不知道真正的名牌是什么样的,也不会选择。 穆夏默不作声地打量之际,那两个人已经聊起来了。 陈青洲叫对方“老三”,应景地问了句:“来的挺早?” 赵老三随手整理着被人翻乱的t恤和短裤,笑着回道:“能不早吗?晚了都没地儿了。” 客套了一句后,陈青洲就直接问了:“你叫我干什么啊?” 赵老三赶紧从脚边拎起件衣裳,也是件t恤,胸前绣着个商标,款式还算低调,他神秘兮兮地和陈青洲说:“广州刚拿过来的,高仿,原版放在这儿都能打,你来一件,哥便宜给你了,穿出去给我宣传宣传。” 穆夏头都没低,就用眼睛向下打量,手不自觉地摸了下鼻子,遮住淡笑的嘴。要不是看在陈青洲的面子上,她早就开口了,怎么就能打原版了,她恰巧有这款t恤,反正也是闲的,要不回家取来放这儿比一比?那个logo是不能细看的,不,她根本没细看就知道不对了。 陈青洲也开口拒绝,根本没有摸那件t恤的意思:“不是跟你说了,我不穿带东西的,你少来。” 赵老三还想争取:“别呀,这件低调啊,跟没图案的一样,我给你友情价,咱都是哥们儿。你一天天的就大白t恤,贼土,看看人姑娘……” 他本想点穆夏,一看她身上睡衣的料子,贵货,眼睛都亮了。可穆夏穿的也是素色,什么图案都没有,他也找得出话说:“你看人姑娘,身上好歹有个颜色,你就整一件呗。” 陈青洲懒得跟他废话,客气几句已经尽了礼数了,正要告辞,穆夏却突然开口问:“这件多少钱呀?” 陈青洲赶紧低声跟她说:“你别捣乱。” “我就问问还不行?” “八十一口价!不过洲儿穿的话,五十九拿走,可不能往出说啊。” 穆夏笑不可支,一本正经又阴阳怪气地说:“这价挺实惠呀。” 赵老三还没听出她话里的嘲讽,当好话听的:“那你看,妹子你来一件儿?哥也给你这个价,你帮我劝劝他。” 说着他还要从脚底下的箱子里掏出货给穆夏显摆,穆夏竟也赏脸,陈青洲心知不花点钱是按不住这个人来疯了,赶紧开口:“给我装两件。” 赵老三眼睛一亮,心想他哪根筋搭错,今天居然大方起来了,刚扯了个袋子要往里装五十那件的,陈青洲已经丢过去一张二十:“想什么呢?白t恤。” 赵老三还要跟他纠缠,陈青洲作势要把钱拿回来:“那我正好省钱。” 钱自然被塞进了兜,赵老三不情愿地从摊位角落里拎起两件半点儿图案都没有的白t恤,确认尺码后装进塑料袋子,再丢给对面的陈青洲:“能赚二十是二十,行了,你逛去吧。” 穆夏还在那儿看高仿t恤,陈青洲心知她就是在当笑话看,走了两步见她还不动,直接上手抓她手腕,穆夏跟个小鸡仔似的被他拽走,赶紧把t恤丢回摊位:“诶?诶?陈青洲,你慢点儿,你拽疼我了。” 眼看着离开赵老三的视线范围,陈青洲把手一松,说她:“都没用力,少矫情。” 穆夏低头扫一眼装着衣服的橙黄色塑料袋,笑嘻嘻问他:“你身上这件t恤就十块钱呀?” 陈青洲“嗯”了一声,瞥到她身上光滑昂贵的料子,一缕似有似无的自卑在萦绕着,并不泛滥,只是搔得心头作痒,还是接了句自嘲:“便宜货。” 穆夏重重点了下头,在他的自卑心泛滥之前直白开口:“但我觉得你很有眼光。” 这话说得莫名,陈青洲反问:“什么意思?我知道他买的都是高仿,可我确实不喜欢带图案的。” “不是这回事儿呀,我是觉得,你买东西肯定要看质量吧,你身上这件居然才十块钱,那就很值呀。而且说实话,你穿这种素素的,很干净,很好看,我最讨厌男生穿得花枝招展的了,不是说男的就不能打扮,你是不知道我那些男生朋友,浑身戴着各种配饰,走路都带响儿,香水比我用的味道还浓,嗯,其实他们也挺讨女生喜欢的,只不过我不喜欢,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干干净净就很好……” 她啰里八嗦地说了一大段话,陈青洲满脑子只剩下那句“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喉结微动,手里的塑料袋都捏紧了,掌心还生出一层细汗,半天不知道该接什么。 他脑袋里一通风暴席卷,反复告诫自己,她说的不是喜欢他,更不是喜欢他这款,只是讨厌穿得繁琐的男生罢了,拿他当一个肯定的佐证而已,他是她字符里的感叹号,再无其他。 穆夏说得口干舌燥,已经跟着他要把这条早市走到头了:“你怎么不说话呀?还有多久到啊?我想吃豆腐脑。” 陈青洲又告诉自己:你看,她想着豆腐脑呢,早忘了刚才说什么了。 “马上到了。” 卖豆腐脑的摊就在早市的尽头,空地正好摆着几张桌位,却没什么人坐,大部分人还是买回家去吃的。 两人要了两碗豆腐脑,再加俩油条,坐在位置上等。 东西都是现成的,很快就上来了,老板端着两碗豆腐脑过来的时候,穆夏正低着头像老鼠似的翻他袋子里的新t恤,假装很懂的样子摸了两下材质,好奇地问他:“你身上这件是什么时候买的?” 陈青洲想了想,其实是前年夏天买的了,他拧衣服力气大,t恤很快就磨损变形了,所以当睡衣在家穿,昨晚她电话打得突然,他随手抄起来就套上了,这才发现领子都有些松了。 为了颜面,他开口回答还是小小地扯了个谎:“去年夏天。” 穆夏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你穿衣服还挺废的。” 陈青洲没接话,拿起一次性塑料勺打算吃豆腐脑,她却突然把手伸了过来,导致他下意识挪开身子躲闪:“你干什么?” “让我摸一下你身上这件。” “你手里不是拿着新的?干嘛摸我。” “谁说摸你了,摸你衣服。” 穆夏无语极了,故意用轻薄的姿态狠狠扯了下他身上的t恤:“你这件摸着比新的薄多了。” “穿两年了能不薄吗?” 穆夏也没听出来漏洞,接着居然把t恤往自己身上套,陈青洲一时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张开嘴没拦住,眼看着她先试穿了。 他穿着合身的码数套在她身上就成了那几年流行的“下半身失踪”穿法,丝绸睡衣被裹在里面还挺服帖,陈青洲抢时间似的多看了两眼,赶紧催自己开口:“你干什么?这我衣服,你就给穿了?” “我好奇,没穿过十块钱的t恤,你让我过个瘾,谁知道这件被没被人试过。” 说着她还站起来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像是很满意似的:“还挺好的?这件你就给我留个纪念吧,下次有集你再买一件,我回去给你钱。”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那一刻神采飞扬的样子有多好看,清晨的曙光打在她的身上,像是老天爷都要多眷顾她几分,白嫩的双颊被晒得微微泛红,头发松松垮垮地堆在颈间,陈青洲就跟没见过漂亮姑娘似的,廉价的塑料勺舀起的豆腐脑都滑下去了,他就抬头看着她,半天没说话。 穆夏都已经坐下了,他像是才回过神来,又舀起一勺豆腐脑,还是没吃,语气强硬地跟她说:“不行,你赶紧脱下来,别弄脏了。” “你怎么这么小气?不就是件t恤。”她先他一步吃起了豆腐脑,咽下去后继续说他,“我回去肯定会给你钱的,你不用怕我赖账。” 他胡乱找了个借口:“衣服还没过水。” “过没过水我也穿了,还能立马吐白沫倒地下?” “反正这两件是我的,你回去也不会穿,一会儿给我脱下来。” “你可真烦,一会儿就脱,别催了,肯定不会给你弄脏。” 他这才闭嘴,两人无声吃着早餐,穆夏是真的饿了。 正当陈青洲想起件事打算开口时,二毛的声音先一步传来:“洲哥?夏姐!巧了不是?” 二毛正揉着眼睛打哈欠,他大清早被他妈从被窝里薅起来,出来给家人买早点,看到陈青洲和穆夏的瞬间瞌睡都跑没了,跟老板点过东西说要打包后就坐了过来。 “你俩怎么一起来赶集了?” “我奶奶昨晚发烧,我让他带我去的诊所,在诊所过的夜,就过来吃早饭了。”穆夏解释道。 二毛痛失了个献殷勤的机会,赶紧给自己争取:“嗨!姐你这事儿叫我啊,咱们就在一个小区,比洲哥过来方便多了,你不是存我手机号了?” 没等穆夏说话,陈青洲讥嘲了句:“就你?睡着了跟死猪似的,雷劈身上都不醒。” 二毛不在意地笑:“那夏姐找我能一样吗?我肯定立马跳起来。” 陈青洲冷哼一声回应,默默吃着油条,只等老板装完东西,二毛赶紧走。 老板很快就朝二毛喊了句:“毛儿,装好了。” 二毛没急着起身,忽然也想起一茬,跟陈青洲说:“你明天是不要去市里?帮田叔送车?捎我一个。” 陈青洲脸色一紧,问:“你去市里干什么?” “我姑住院了,我家就我一个人闲着,我爸让我去看看。还是他说你要给田叔送车呢,你怎么没跟我说?不去看我姑也得跟你去溜达一圈呀。” 既然是他姑姑病了,陈青洲也不好说什么,答应了下来:“六点走,我回来还得看店。” “太早了吧?哥,不能晚点儿?” “不能,不去拉倒。” “去去去,我多定几个闹钟。”事儿定下了,二毛便起身要走,“那我走了啊夏姐。” 穆夏听他俩聊着,说到要去市里,本来还想凑个热闹,一听陈青洲说早晨六点就走,念头立马就打消了,她昨晚就没睡好,今晚可得补觉呢。 二毛走后两人继续吃早饭,没怎么说话,吃完离开早市,走到分岔路口,他要回去开店门,穆夏则要回家,并不顺路。 穆夏想到还要走那么远,脸上不免闪过一丝烦躁,也没了刚刚跟他逛早市时滔滔不绝的劲头,垂头丧气地跟他摆手告别。 陈青洲欲言又止似的,到底说了出来:“衣服还我。” 穆夏觉得没劲透了,掀起衣摆把t恤拽了下来,塞回他手里:“还你,讨债似的,我走了。” 她扭头都走出五步了,陈青洲竟然追了上来,十分熟络地拽上她的手腕,带着人往路边靠:“给你叫个‘三蹦子’。” 穆夏虽然不想走路,还是有些抗拒:“我不想坐那个。” 陈青洲知道她的顾虑:“别瞎想,你要是丢了,你奶奶喊一嗓子,全镇的人立马就把你找到。” 穆夏脸上溢出一抹笑:“有那么夸张?” 陈青洲已经招停了辆“三蹦子”,打开车门让穆夏上去,他则通过打开的窗户跟司机说:“碧华小区。” 同时他伸手递上了一张五元纸币,司机则从装钱的盒子里捡了三枚钢镚,找了回去。 “三蹦子”的车窗有些低,穆夏猫着腰歪着脑袋跟他招手,像个坐上校车的小朋友,陈青洲敷衍地摆了两下:“走吧。”【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2、Chapter 21 等到穆夏进了家门,穆老太太已经回来了,饭桌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旁边还有两粒感冒药,人则钻进了厨房,像是总有忙不完的活儿。 穆夏倚在门口问:“奶奶,好点儿没呀?” 穆老太太的声音有些喑哑,一边麻利地择着菜,一边回她:“好了,好了,吓坏了吧?” “这有什么呀,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在奶奶眼里永远是小孩儿,还是慌了吧?大半夜的折腾人家干嘛,我睡醒了自己就去打吊瓶了。” “你都烧糊涂了,在那不知道说什么,我总不能看着不管吧。”她不知道穆老太太在想什么,自己打着哈欠,还催穆老太太,“大清早您在这儿忙活什么呢?没吃饭吗?不是让人跟你说了,我在外面吃。” “吃了,我刚给老陈太太打了个电话,请她和她孙子晚上来家里吃饭,提前准备准备。” 穆夏一看这架势是要做大餐了,追问道:“请他吃饭干嘛?” “臭丫头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你折腾了人一宿,我不得请人吃顿饭?他一个小辈肯定不好意思,我直接跟他奶奶说,经常一起打牌,人家也乐意来,不然像拿着咱们个恩情似的。” “那怎么不出去吃?你还生着病,我又不会做。” “这么大姑娘了,还什么都不会,在外面诊所的椅子上都能睡实,大白腿就露着,还是人家给你盖了张毯子,我……” “啥?”穆夏赶紧打断,“你不是都烧迷糊了,还能看到他给我盖毯子呢?还是他跟你邀功了?” “人家小王跟我说的。” 穆夏这才对上号,老太太说的小王就是王医生。她“哦”了一声,歇下了火,脑袋里忍不住想陈青洲给她盖毯子的情形,居然完全想象不出这个画面,印象里陈青洲对她总是带着些冷淡的,冷淡得十分臭屁。 穆老太太见她安静下来,又开始切肉,嘴里抱怨着:“你睡得跟小猪似的,不知道我四点多钟醒了一次吧?你奶奶没病死,差点儿渴死,还是人家青洲跑出去给我买了瓶水喝,那么早,小卖部都没几个开门的,也不知道这小子跑了多远……哎呀,你提醒着我点儿,晚上我得把水钱给他。” “一瓶水才多少钱呀?您老就别操心了,我给就行。” 穆老太太的话倒是提醒了穆夏,她还要给陈青洲吃早点的钱,手机也不知道放在客厅还是穆老太太房间,穆夏转头扫了一眼,发现桌上的那杯水不冒白烟了,走过去把水和药递进厨房,让穆老太太吃了。 老太太一点儿也不像个病人,精神头十足,早早开始准备晚上的菜,穆夏是真累了,她其实也没睡几个小时,正想回房间歇息,穆老太太还在说。 “那孩子倒是真好,平时肯定没少帮他奶奶忙,我躺床上浑身没劲儿,他又是扶着我起来,还给我后背垫枕头,问我水冷不冷,直用手搓。伺候我喝完了又扶着我躺下,劝我再睡一会……” 穆夏听得心里也有点儿酸溜溜的,穆老太太说得细致,什么垫枕头、搓水瓶,她本来就没伺候过人,更别说这些细节了。 穆夏嘴上不肯服输,阴阳怪气地接话:“您孙女是不会这些,可我乐意给您请个阿姨呀,阿姨肯定比我擅长……” “外人靠得住吗?你年纪轻,不懂这些,等你老了走不动道儿了,就算有钱雇人伺候你,人家欺负你老,能不怠慢你吗?有口水喝就谢天谢地吧,老陈太太还能靠她孙子,我啊,是靠不了你了……” 穆夏听得直打哈欠,完全无法理解穆老太太这些自怨自艾的想法,强撑着又听她说了几句,赶紧开溜:“哎呀,奶奶,我困了,我上床再眯一觉。” “去吧,快二十的丫头了,成天除了吃就会睡。” “奶奶!我才十八,哪就快二十了?等我真二十了,到您老嘴里就成快三十了是吧?” 祖孙俩又犟了几句嘴,穆夏从客厅电视柜上拿了手机,澡都懒得洗了,恨不得沾床就睡,其实她在长椅上睡的那一觉几乎等于白睡,甚至觉得浑身都疼。 等到穆夏躺在床上,薄被被她卷成团抱在怀里,房间里拉着窗帘,像半个夜晚似的,她却瞪着一双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到底还是重新拿起了手机,她刚才就想给陈青洲发消息,因为没想好发什么,才决定睡一觉再说的。眼下又睡不着,她便重新开始措辞,顺序还是刚才犹豫的那几句。 她一开始想问他给自己盖毯子的事儿,打了几遍问话都觉得语气太高傲了些,像是不乐意让他做这种事儿似的,又确实亲昵了些——对于穆夏来说,小镇上的防备心比起城市里简直淡薄得离谱。 于是她决定干脆不问这这件事,而是问他吃早点共花了多少钱,她转给他。其实她完全可以凭借记忆去算一下,直接转过去,毕竟她还记得“小的五毛、大的一块、肉的两块五”这个计算公式。 可她懒得算,恨不得直接给他转过去一百,但她可以确定,他是不会收的,毕竟那太像蹂躏他的自尊了,虽然她确实想这么做。 反反复复思考了半天,想得穆夏都烦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在心里自言自语,还是真说出了声问自己:“你什么时候跟人说句话都这么费劲了?犹犹豫豫地干什么呢?” 她瞪着眼睛睡不着,手机攥着始终没放下,忽然又想起半夜两人一起玩的那个小游戏,终于知道该开口和他说什么了。 穆夏打开和陈青洲的聊天框,快速打字:“那个游戏叫什么?我下一个。” 没等她把话发送过去,陈青洲居然先一步发来了消息,他的手机电池有些损坏了,充了很久的电才自动开机,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听陈奶奶说要去穆家吃饭,他居然第一时间想和穆夏说。 陈青洲:我奶奶说晚上去你家吃饭? 穆夏看到这句话的瞬间笑了出来,赶紧删掉了打好的话,重新回复过去:“是啊,老太太可喜欢你了,大清早就开始准备,打算认你当孙子,咱们俩从今晚开始就是亲姐弟了,开心吗?” 陈青洲盯着“姐弟”二字,心里犯着嘀咕,穆夏回到小镇的时候高中和大学都还没放假,唯一放假的就是中考生和高考生,她也出落成大姑娘了,中考是不可能的,他如果读了高中,也是今天高考,所以他默认他们俩同龄。 难道她还知道他的生日?她肯定不知道,那就是他猜错了,她可能已经读大一了,看着也不像会乖乖遵守校规校纪的老实学生,估计一个不开心就直接拖着行李箱回家给自己放假了。 他拿着手机在那儿一通乱想,最后还是把全部的分析都推翻,他不相信,不相信穆夏比他大,像是难以接受似的。 若是二毛在,其实还能解救他一下,看他在那儿抓着头发冥思苦想,二毛真想把他不乐意看的穆开明的百度百科怼到他面前,上面明晃晃地写着一九九七年穆开明与叶君萍育有一女,可惜没有具体月份,穆夏还真有可能比他大。 穆夏盯着手机半天,还以为他死了,总算收到回复。 陈青洲全当没看到“姐弟”俩字,调转话头:“你奶奶就是客气客气夸我几句,这你也吃醋?” 他看得出来,穆夏为人张狂,肯定听不得自己亲奶奶说别人好,在这阴阳他呢。 穆夏就像在跟人吵架似的,猛敲键盘回复:“你才吃醋,你全家都吃醋。” 陈青洲回道:“急了。” 穆夏牙都咬紧了,气得直笑,她但凡照一照镜子,就会发现自己嘴角荡漾着坚固的笑,怎么也散不去。 她故作大度,又问他别的:“我懒得跟你吵,早餐多少钱?我转给你,说好我请你的,然后我要补觉了。” 陈青洲比她还困,却只能趁着店里没人的时候打个盹儿,看她非要给自己转那十几块钱,不禁又烦躁起来,真想问问她,她是觉得他有多穷?穷得揭不开锅那种?他家确实比不上穆夏的出身那样大富大贵,却也算是镇上的普通人家,偶尔下顿馆子,不至于连顿早饭钱都舍不得。 到底什么都没说,陈青洲回复过去:“不用了,没几块钱。” 穆夏看着毫无感情的七个字,咬着嘴唇又去看上一句话,心想她说得挺客气的呀?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吧。 正当她不知道怎么回复的时候,陈青洲像是会读心似的,又说了一句:“那个游戏叫frvr。” 穆夏立马又笑了,打开appstore搜索后下载,再切回界面回他:“我下载了,肯定破你记录。” 陈青洲的回复非常欠揍:“别装逼。” 穆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也凶着语气回他:“你也别怂,晚上见。” 陈青洲接道:“是下午。” 他知道,穆家雷打不动地四点吃晚饭,四点当然是下午,而不是晚上。 晚上太远了,他居然现在就已经开始期待见到她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3、Chapter 22 陈青洲抱着个西瓜跟在陈奶奶后面,敲门的时候穆老太太正在厨房里做最后一道硬菜,穆夏听到声音跑过去开门。 穆老太太也赶紧跟了出来,看到陈青洲抱着个西瓜,连忙“哎哟”了一声:“怎么还带东西来!本来就是要谢你们的,这下又欠个西瓜了。” 陈奶奶憨笑着,也“哎呦”了一声:“老姐姐,一个西瓜还要算清楚?还是青洲提醒我,不好空手过来的。” 穆老太太见她今天精神头不错,笑着说场面话,也是带着不少真心的:“你瞧瞧,你这病肯定会好的,多出来跟我们看牌。” 两个老的就杵在门口寒暄着,地垫旁边已经放好了两双拖鞋,一双大点儿,一双小点儿,陈奶奶慢慢悠悠地换,陈青洲就站在地垫上抱着西瓜等,样子还有些傻气,穆夏看得抿嘴偷笑。 等到穆老太太邀着陈奶奶进厨房尝她炖的鱼时,陈青洲才上前打算换鞋,他本想单手抱住西瓜,穆夏已经伸手去接了:“给我。” “重。” “瞧不起谁?” 穆夏接过双手抱着,陈青洲扑哧笑了,低头用换鞋掩饰。 穆夏眼尖,立马就问:“你笑什么?” 他也不拐弯抹角:“笑你傻。” 穆夏低头看怀里的西瓜,赶紧放到鞋柜上,合着这大西瓜谁抱着都有点儿傻。 陈青洲穿上拖鞋踩在瓷砖上,穆夏与他相距半米,也不说请他到客厅坐坐,等着开饭,陈青洲则不好意思过于熟络地乱走,两人就在原地僵持着。 穆夏看出他回家换了衣服,又穿上了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遮住他挂着腿毛的腿,上身的t恤显然也不是昨晚那件,领子更圆一些,还没被他扯坏。三点多钟的日光洒在他银灰色的脑袋上,发丝泛着金银相间的光,晃得他那张脸都更加白嫩清晰了,不得不说,他长得也太遭人恨了些,原来衣着单调需要一张拿得出手的脸来支撑。 陈青洲也无声打量着她,穆夏换了身睡衣,他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客厅阳面挂着的睡衣了,短短几天他竟然已经见过的她的三套睡衣,昨天和之前弄湿的那套都是外面有件短袍子的,眼下穿的这件则是半袖衬衫款,材质都是丝滑的绸,因为变成单薄的一件,他似乎看到了不该看到的隆起,赶紧转头撇开了眼,可她睡衣上的香气又在散发着,无孔不入。 穆夏正好奇他骤然扭开头的原因,打算低头审视自己,穆老太太从厨房出来了,见这两人对着杵在门口,随口打趣了句:“你们俩孩子在那儿愣着干嘛呢?新娘子见新郎官,头一回啊?” 陈青洲不好说话反驳,还是穆夏羞恼地转身叫了句:“奶奶!乱说什么呢?” 陈奶奶晚了穆老太太两步出来,她反应迟钝,耳朵也不大好使,没听清穆老太太的打趣,只眯着眼睛看到穆夏涨红着脸,陈青洲脸色倒是正常,红透的是耳根子,脑袋里都跟着嗡嗡作响。 陈奶奶好奇问道:“这俩小的怎么了?” 穆老太太也意识到刚刚那句打趣有些失妥,笑着回道:“我逗他们两个呢。” 四人陆续上了桌,平日里只有祖孙俩一起坐的冷清饭桌也算热闹了些,穆老太太和陈奶奶始终聊着,从村头聊到村尾,又从镇头聊到镇尾,陈青洲偶尔还能接得上两句话,穆夏则是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闷头吃着饭。 家里一天没开空调,虽然开着窗,穆夏还是觉得热,忽然起身进了厨房,陈青洲是背对着厨房的,想回头看她,理智告诉他这样做不礼貌,到底梗住了脑袋,僵着身板夹了口菜。 穆夏先是打开了冷藏层,拿出一瓶零度可乐,已经冰得凉凉的了,她还嫌不够,从冷冻层拿冰格,里面装着冰好的冰块。 她用手拧了两下冰格,让冰脱模,直接就往杯子里倒,冰块都落到地上了,穆老太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扯着脖子对着厨房喊:“臭丫头,笨手笨脚的,成天往杯里加冰块,你就不能喝点热乎的!” 穆夏充耳不闻,给自己弄了杯冰可乐,畅饮一口回到饭桌放下。 陈奶奶虽然没有孙女,也是当过姑娘的,两个老人在这方面倒是想法契合,陈奶奶不好说穆夏,只能附和穆老太太:“小姑娘确实不能喝冰的,要遭罪的。” 穆老太太接道:“可不是,她就是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将来生孩子的时候就遭罪了,说八百遍都不听。之前村里不就是有个姑娘,总爱吃冰棍,后来生完孩子直接瘫在床上不能动了,现在还成天躺着呢。” 陈奶奶说:“我记得,那是老林家的姑娘?” 穆老太太还夸她:“你看你这记性,又好起来了,好起来了。” 陈奶奶说:“我这痴呆就是一阵一阵的……” 两人继续说那个吃冰棍的女孩,穆夏没忍住反驳了句:“她怎么就是因为吃冰的瘫床上了呢?肯定是别的病因,要真是因为这个,那您老还说着了,我这辈子就不生孩子了呗。” 陈奶奶直笑,觉得穆夏说的是孩子话,天真又可爱。 穆老太太伸手给了她一下,怪她乱说话,穆夏生怕气不到穆老太太似的,歪着脑袋分外造作地又喝了一口冰可乐,还用一根干净筷子在杯里搅弄。 陈青洲默默看着,抽了张纸擦嘴,掩饰痴痴的笑。 穆老太太看斜对面的陈青洲分外乖顺,怎么看怎么好,除了那脑袋灰毛儿,像个爱打架的小混混。她转头又申饬穆夏:“你就自己喝,不知道给青洲倒一杯,都被你爸给惯坏了,去给青洲弄一个。” “您不是说吃冰的生孩子遭罪吗?还让我给他弄,他到时候瘫床上了怎么办?” 她这句话把两个老的都逗笑了,笑得停不下来,陈奶奶拍着桌子说:“哎哟,老姐姐,你这孙女真是个活宝。” 穆老太太也笑:“你看看你都乱说什么呢?他又不生孩子。” 穆夏盯着陈青洲,像是逼他说出他生孩子的话似的,好站在她这一边,她就会大发慈悲地赏他一杯冰可乐。 陈青洲在穆夏无声的施压下开口,却是在装乖:“也有影响的,有影响的。” 穆夏忽然想起狐朋狗友之间的戏言,对着陈青洲咬口型,说了两个字,陈青洲立马绷紧了脸,也回了她个口型,是一个字:滚。 穆夏说的两个字是:杀精。 穆老太太又催穆夏去给陈青洲倒汽水,穆夏不情愿地起身,脑子里灵光一闪,浮现了个坏主意,小跑着钻进了厨房,很乐意被使唤的样子。 当她像个礼貌温柔的服务员把冰可乐放在陈青洲手边时,陈青洲就知道这杯可乐有问题。 穆老太太不知,还笑着劝他:“喝吧,小孩儿不是都爱喝,”又转头和陈奶奶说,“偶尔喝一次没事,我家这个天天喝,太不像话。” 陈青洲盛情难却地拿起了杯子,穆夏就双手撑着脸看着他,神情分外期待,陈青洲猜测里面不是放了醋就是放了盐,十分克制地抿了一口,面色如常地把杯子放下了。 穆老太太和陈奶奶边吃边聊,又说起来了,穆夏却拧着眉毛,半天没下筷,不解地看着陈青洲,仿佛在无声问他:你就没喝出来味道不对? 陈青洲则眼神无奈的回看他,仿佛在说:有什么问题吗? 穆夏忍了许久,忍到饭都吃完了,陈奶奶非要帮着穆老太太收拾饭桌,穆老太太一通推辞,两人就在那争了起来,同时扯着脏碗筷不放,穆夏是最受不了这种场面的,悠哉地坐在那儿看戏。 还是陈青洲出面解围,话说得滴水不漏:“穆奶奶,您也别跟我奶奶争了,她在家就是不肯放手的。这么着,您带我奶奶去广场溜达溜达,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犯糊涂,还得劳烦您多照顾,桌子就让我们两个小的收拾,等会儿我去广场接她。” “哎哟,老妹妹,你看你这个孙子,多懂事儿,我孙女从来不肯做这些。” 穆夏正用牙叼着杯沿,闻言眨着双眼,猝不及防对上陈青洲的视线,他给穆夏使了个眼色,穆夏看懂了,敷衍接道:“我学,我跟他学好吧?您老赶紧下楼遛弯儿去吧,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穆老太太这才放下手里的碗碟,跟陈奶奶一道换鞋出门了。 防盗门一关,穆夏就向后靠在椅背上,手里还抱着那杯见底的冰可乐,仰头使唤陈青洲:“你自己揽的差事,那就你自己收拾吧,别想我帮你啊,我就从来没干过这些。” 陈青洲压根就没指望她,他就知道这些事都是他的,默默拿起脏碗筷走进厨房泡在水槽里,挤了两滴洗洁精在里面,又拿了抹布出来擦桌子,顺道归拢还能吃的剩菜,放到冰箱里。 穆夏静静看着他一副贤惠样,眼神也有些玩味:“陈青洲,你可真能干啊,将来谁娶了你,都不用雇保姆了。” 陈青洲面无表情地回她:“将来谁娶你谁倒霉。” “屁话。谁娶了我,做梦都得笑出声。” “是吓出声吧?” 穆夏看到他拿起剩了半杯的冰可乐,忽然伸手拽住他胳膊:“你等等,你就没发现这杯可乐味道不对?” 陈青洲佯装不知情:“哪不对了?” 穆夏也不瞒他了,直说道:“我往里面加了两大勺盐!两大勺!” 陈青洲还以为她只加了一勺,居然有两勺,真是恶毒,脸上露出一抹克制的惊讶,看看手里的可乐,再看穆夏:“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可乐加盐更好喝,尤其是冰可乐,二毛就这么喝。” “你少骗我,你当我傻。” “谁稀罕骗你?我又没让你喝。” 他拿着那杯可乐进了厨房,又喝了一口放下,系上围裙开始洗碗。 穆夏喝光自己那杯可乐,悄声跟进了厨房,盯着他身后斜方放着的可乐,带着一丝探寻,她都想去百度一下可乐加盐好不好喝了。 到底没耐住好奇,穆夏把自己那个杯子放到水槽旁,陈青洲默默接过,一并洗了。接着只见她挪到了他身后,手也捞上了那杯可乐。 陈青洲还防备地转过身,做戏做了个全套:“你干什么?那是我喝过的,要喝自己弄。” “我还没嫌弃你呢,你计较什么?” 话音刚落,穆夏就喝了一口,陈青洲刚挑起嘴角,她就已经凑到了水槽旁,挤着他,把剩下半口吐了,同时大喊:“陈青洲!你骗我!” 陈青洲也没忍着,笑容极其灿烂,穆夏是看他那张脸太好看了点儿,要是方约翰这么忽悠她,她的手已经打上方约翰的脸了。 于是穆夏攥起拳头朝他身上挥,嘴里说着:“你骗我!你居然骗我!你活腻了!” 陈青洲先是忍着,发现她打起来还没完了,用湿着的双手朝她脸上弹水,穆夏打得更厉害了,还伸手掬水往他身上泼,那力度能一样吗? 眼看着情势越闹越重,陈青洲反手制住她挥拳的手:“别闹了,你都打多少下了?谁娶了你能不倒霉?还要被家暴。” 穆夏双手被他钳制得死死的,直接上脚,往他腿上踹:“你还操心别人?我先把你打一顿,让你哭着跟我叫爸爸。” 陈青洲听她放的狠话就笑:“你幼稚不幼稚?” “难喝死了!你还装,你这个人没有实话。” “没有实话的不是你?” “我怎么没有实话了?” 两人加一起都不超过十岁似的,陈青洲把穆夏的手腕都捏热了,穆夏的还在倒腾着双脚,一不留神把拖鞋都给踢飞了。地砖溅上了水,有些打滑,穆夏一个没站稳,径直要向后倒,陈青洲赶紧用力提住她的手腕,把人拉了回来。 穆夏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抵在料理台旁边了,她一时间也忘记了反抗,惊诧地仰着头看他,他们第一次离这么近。 陈青洲确实向前凑了半步,他只是为了吓唬穆夏,没想到震颤的反而是他自己。他绷着脸哼了一声,同时晃了下手里穆夏的双臂,低声呵斥她:“别闹了,把鞋穿好。” 穆夏瞥了一眼相距两米的拖鞋,语气也软了下来,嘀咕道:“那你把拖鞋给我捡回来啊。” 陈青洲缓缓松开双手,确认她站稳了,才转身去捡拖鞋,直接丢到她脚边。 可等到他回到水槽前打算继续把剩下的一个碗洗完时,穆夏还是光着脚丫踩在地上,也不穿鞋。他心想这是大小姐脾气又犯了,没好气地问她:“等什么呢?地上不凉?” 穆夏冷飕飕地睃他一眼,十分自然地使唤道:“你不是很会伺候人吗?就不能把拖鞋给我放好?地上还有水,我现在一动,肯定又要滑倒,你故意是吧。” 陈青洲才不愿意伺候她,继续洗碗:“不穿拉倒,你就在这儿杵着吧。” 她还真就杵着不动,陈青洲觉得她离自己太近了些,又说:“你离我远点,大热天的。” 穆夏阴阳怪气地回:“你不是让我在这儿杵着吗?我动不了呀。” 陈青洲冷笑一声:“行,那你就别动。” 他快速地把碗洗完放好,又洗了抹布,细致地擦起灶台,绕过穆夏。目光无意瞥到她踩在地上的脚丫,虽然夏天地砖没那么凉,水都要干了,可到底是寒的,对身体不好,陈青洲动了一瞬间的恻隐之心,险些真蹲下给她摆鞋了。 灶台都擦完了,他又拿着抹布回到餐桌,穆夏看出来了,直白说道:“桌子你刚才擦过了。” “我再擦一次。” “干完活儿你就赶紧走。” “赶我走好穿鞋是吧?” “那你在这儿等着,你看我穿不穿,等我奶奶回来我就跟她告状,说你欺负我,我最会哭了。” 陈青洲被她气得直笑,那瞬间心思轻快,就拿她的话当个台阶下,重新回到厨房,把抹布往水槽里狠狠一扔,弯下腰给她把鞋摆好,鞋口朝着穆夏的方向。 他目不斜视,不看穆夏短裤下的双腿,却还是不免看到她的脚,耳朵唰的一下红了,急于起身。 而穆夏俯视他还算谦卑的样子,心情大好,快速穿上一只右脚,同时赶紧在陈青洲起身之前用左脚踹了下他肩头,她脚底还沾着两滴水,蹭在他肩头的t恤上,湿了一块。 她那一下用了不小的力,陈青洲直接一屁股坐地上了,穆夏趁机穿好另一只拖鞋飞出厨房,不知往哪儿跑了。 陈青洲带着股怒意起身,也顾不得是在穆家了,开始挨个屋找穆夏,还故意吓唬她:“你出来,看我揍不揍你。” 他没想到穆夏就躲在洗手间里,穆家的洗手间有他家的三个大,很是宽敞,穆夏靠在门口的墙边,也并非故意躲他。 陈青洲率先闻到的是一缕异样香甜的气味,不是穆夏身上的,伴随着飘出一缕烟。他那瞬间都以为着火了,健步向前冲进洗手间,就看到穆夏端着手臂,指间夹着一只刚点燃的烟,歪头看他。 他一时间就忘了找她算账这回事了,虽然早在她回小镇的那天就见过她抽烟,但以为她就是和朋友抽着玩儿的,没想到她在家也会这么大胆。 穆夏把烟灰就弹在洗漱池里,同时递上烟盒,娇俏地问他:“来一支?” 那瞬间他还真有心尝试一下,被她勾引的,可他忍住了。他不想沾上烟瘾,尤其是她递过来的烟,恐怕瘾会更大。 “不了,我不抽烟。”【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4、Chapter 23 穆夏看出他是真不抽烟,不像装的,反而生出捉弄他的心思,又向前递了递:“你试试嘛,我教你。” 他像不受妖精诱惑的唐僧,拒绝得果断:“不用,厨房收拾完了,我走了。” 她还在勾引他,半个身子探出洗手间,挽留已经在门口换鞋的人:“别走呀,不跟我算账了?不是还要揍我么?” 陈青洲只觉鼻息间还在萦绕着她抽的那支烟的香气,也没看清她手里烟盒的牌子,只知道是一串英文,不禁感叹居然还有那么香的烟,太香了,一定有毒。 他闷头打开了门,穆夏也不说话了,静静看着他迈出去,他似乎犹豫了一瞬,到底没跟她说道别的话,关上门走了。 穆夏靠在墙壁冰凉的瓷砖上继续吸那支烟,没等吸完就按灭了,烟头丢进垃圾桶里,她则赶紧跑到窗边,一眼看到陈青洲的背影,匆匆走远,那头银灰色的毛儿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黄昏的光影打在她的脸上,看起来晦暗不明的,她的脸色也有些紧,总觉得他离开得太仓促了些,他们之间像是还有话没说完。 燠热的风从纱窗吹进来,穆夏却并没有露出嫌弃的神色,反而发出一种感叹:这个夏天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热了。 傍晚夜幕降临之时,穆夏正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玩手机,致力于破陈青洲的游戏记录,一玩就是一个多小时,屋子里黑下来了都没起身开灯。 穆老太太在佑恩广场即兴跟人打了会儿牌,所以回来得晚了些,一开门见家里黑黢黢的,还以为穆夏跟陈青洲出去了,转头看到手机的亮光照着穆夏的脸,老太太吓了一跳,惊呼道:“你吓死我!手机不要搞那么亮。” 穆夏分神回道:“不亮更废眼睛,还不如亮点儿看得清楚呢。” 穆老太太少不了唠叨几句,老人总是看不惯年轻人每天盯着电子产品,穆夏这些日子早听惯了她的数落,照单全收就是了。 穆夏也并非故意使唤长辈,只是有时适当地卖乖,让老人为自己做些事,她们会很开心,原因无外乎是老人大多不肯服老,什么都做不了似的。 “奶奶,你从外边回来也热吧?把西瓜切了吃呗,我想吃了。” “臭丫头,就会吃。” 穆老太太虽然嘴上这么说,还是手脚麻利地去把西瓜切了,装到盘子里拿到客厅。为了避免招蚊虫,家里还是没开灯,经过昨晚穆夏似乎也接受了,就借着外面的光亮吃西瓜。 穆老太太吃了两块就不动了,起身进了洗手间,穆夏压根没抬头看,只听着脚步感觉她刚进门,就气哄哄地发出质问:“你抽烟了?” 穆夏心里咯噔一声,还没反应过来,纳闷老太太鼻子这么好使,闻到味了?面上只能迷茫地装傻:“啊?你说什么?” 穆老太太从洗手间出来,指着洗漱池说:“手盆里有烟灰,你不知道?” 穆夏心里又咯噔一声,暗道大意了,她那会儿急着去窗边看陈青洲,熄完烟头忘记打开水龙头冲下水了,烟灰肯定还在。 她装得像模像样,身影隐没在黑暗中,语气十分无辜:“我上哪儿知道去?我一直坐在客厅没动过,肯定是陈青洲抽的。” 穆老太太显然也觉得陈青洲吸烟的可能性大过穆夏,转身进去把烟灰冲了,才开口教育穆夏:“这孩子我看着挺乖的,怎么还抽烟?不过也是,看他那一脑袋灰毛儿,到底是不上学的野孩子,你可别跟着他学坏,再待几天赶紧回家去吧,不是要准备出国?” 穆夏敷衍着答应:“嗯,我知道,我不会跟他学的。你不是说他好吗?发现人抽烟就不好啦?” 穆老太太不肯承认自己看走了眼,甚至帮陈青洲辩解:“那孩子也不容易,可能是压力大,没事整一支,但在别人家里抽烟还是过分了,我下回得说他。” 穆夏哪敢让她去跟陈青洲对峙,赶紧也帮陈青洲说话:“哎呀,您都说了他不容易,抽一支怎么了嘛?说不定是有烦心事呢,你还去问,不是戳人伤疤嘛。” 穆老太太觉得她说的话有道理,还是不依不饶地接了句叮嘱:“你可不许和他走太近了。” “人家也不乐意跟我玩儿呀,躲着我呢。” “那挺好,他还有点儿自知之明。” 穆老太太总算放心地进洗手间了,穆夏听她最后这句话多少有点心里不是滋味,虽说奶奶是护着她这个孙女,到底对陈青洲是一种残忍,她怎么就开始心疼他了?真是见鬼了。 出神间手机骤然发出败兴的音效声,吓得穆夏一个激灵,同时发出一声懊丧的低叫,她都玩到五万多分了,就这么死了。 不出三秒钟,她又很快重振旗鼓,并非再开一局,而是把分数截图,发给陈青洲炫耀,附带一句狠话:“我才刚玩就五万分了,明天十万。” 陈青洲刚趁着店里没人打了个盹,微信的提示音响起,他立马睁开了眼,本以为是哪个顾客又要东西送上门了,并没想到穆夏,拿起手机看到发消息的人是“mucha”,他忽然就笑了,也不知道在开心什么。 至于穆夏的示威,对他来说毫无杀伤力,陈青洲不傻,看了一眼时间,他都离开穆家快两个小时了,谁信她刚玩就五万分。 于是陈青洲也放了句狠话,却是在下赌注:“你要是能破我记录,我给你当狗。” 穆夏看到他的消息也笑,立马回复:“我凭什么奖励你?” 他第一眼还没看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反应了两秒才恍然大悟,回道:“这叫奖励?那你给我当狗。” 穆夏觉得他这个人真不会说话,气人倒是擅长,回道:“我咬死你得了。” 陈青洲回得很快:“又奖励我了?” 穆夏明显感觉脸唰的一下烫了,直接把手机丢了,埋在抱枕上,双腿也胡乱踢着,她怎么觉得他们俩说话这么像打情骂俏? 那头陈青洲见她始终没有回复,还以为自己又把天聊死了,可他又想不出什么幽默风趣的话去找补,最后只是老老实实地说了一句:“没跟你开玩笑,你真能超过我,我怎么着都行。” 他这话绝非跟她调情,更不是撩拨和挑逗,他只是非常肯定地认为,穆夏不可能破他的记录,因为她的玩法太凶险,是很难长久地积攒出高分的,而他下载这个游戏确实没几天,记录也会刷新,所以她是永远无法超过他的。 穆夏并没想这些,重新拾起手机看到他抛出带着诱惑的赌注,好胜心也立马起来了,回复过去:“你等着给我当狗吧。” 陈青州这回并没立马回复穆夏,店门口有个小孩儿非要买挂在外面的小玩具,孩子爸妈问了价钱后死活不给买,小孩儿就坐在门口地上打滚,哭嚎着不肯走了,爸妈又是哄又是骂的,间或还向店里投个埋怨的眼神,怪陈青洲将玩具摆了出来,招惹了孩子。 他不得不起身盯着,虽然见惯了这种场面,听着孩子的哭闹声还是烦躁得直皱眉,又忽然想起刚才饭桌上穆夏说这辈子不生孩子的戏言,嘴角溢出了一抹笑容,在这种情况下,他觉得穆夏的决策十分明智。 脑海里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抹画面,画面里仍是十八岁的穆夏,身边却有个撒泼打滚的孩子,吵闹着要买精致的橱窗里的玩具,穆夏肯定既不会哄也不会劝,更懒得骂骂咧咧地数落孩子,她会找个舒适的座椅,打开手机笑嘻嘻地玩那个六边形的消除游戏…… 他出神的工夫那小孩儿的爸爸已经强行把孩子抱起匆匆回家了,陈青洲回想起自己刚才脑海里的画面,狠狠抓了两下发痒的头发,像是这样就能把记忆抹除似的。他的头发柔软又蓬松,一下就变了形,像穆夏嘴里的鸡窝,又忍不住感叹,他操心那些做什么,如果真是穆夏的孩子,什么东西买不起,他可真是皇上不急太监。 穆夏把西瓜都吃完了,进洗手间洗了个手,回到客厅才发现陈青洲刚回了消息,没有接着她上一句话继续说,更像是通知:“我明天上午要去趟市里,不在店。” 穆夏扑哧笑出了声,同时快速敲打键盘,回复过去:“你在不在店里关我屁事?我又不会去找你。” 陈青洲回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穆夏不服输:“谁去找你谁是狗。”【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5、Chapter 24 第二天穆夏睁开眼睛都十一点多了,手机插着电,屏幕还是亮的,停留在游戏界面,她昨天一直玩到睡着,连自己五万多分的记录都没破过,更别提超过陈青洲了。 穆老太太已经独自去诊所打了吊瓶,回来准备午饭,听到穆夏在房间里哼哼着伸懒腰的声音,大着嗓门喊:“可算起来了?” 穆夏“啊”了一声回应,又接了句:“我洗个漱跟你一起吃饭。” 穆老太太少不了嘲讽她一句:“哟,大画家要跟我这个老太婆一起吃饭了?” 穆夏当即有些羞臊,倒不是自觉资历尚浅,担不起这个称呼,更何况穆老太太本就是说笑。她只是忽然想起自己回到小镇就没拿起过画笔,回来之前她有张画了一半的素描,本子就放在桌子上,也好些天没动过了。 穆夏想着下午还是得出去一趟,买两支正经铅笔,她带了不少画具回来,都堆在客厅的角落里吃灰,也该拿出来见见阳光了。她心思多变,忽然又想,可以叫陈青洲来家里玩,二毛也不是不可以,主要是陈青洲,虽然暂时破不了他玩游戏的记录,可他肯定没学过画画,什么都不会,这样她就能嘲笑他了。 想着这些,穆夏这个床起得非常心旷神怡,笑呵呵地钻进洗手间去洗漱,然后坐到饭桌前准备开饭。 大概是祖孙连心了,吃饭的时候穆老太太也说起这个事儿,眼睛直瞟角落里的画具:“你说你,带了那么些个箱子回来,东西就堆着占地方,我就没见过你画一笔。之前跟我说铅笔坏了要买铅笔,我不是给你买了?笔尖还是尖的吧?” 穆夏说:“这您可就冤枉我了,我还真用过,那笔不行,我待会儿自己去买,到时候给你画张肖像,你去裱起来。” 穆老太太满脸透着嫌弃:“就知道乱花钱,怎么就不行?能耐不大,事儿倒不少。” 穆夏说:“跟你说了也不懂,你就别瞎操心了,吃完饭赶紧出去打牌,回来给你画一幅画出来行了吧?” 穆老太太这才松口,像是给她布置了任务晚上要验收作业似的,表情很是严肃:“那我就看看你能画出来什么猫啊狗啊。” 穆夏吃饭慢,穆老太太先吃完,进了厨房收拾,这时穆夏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在穆老太太“吃饭不许玩手机”的申饬声中拿起了手机,是二毛。 她早就忘了让二毛陪她一起吃午饭的约定,二毛发来消息也是叫她出去吃饭的,穆夏便把他拒绝了,让他自己去四海面馆吃。 二毛又问她去不去打台球,许是想背着陈青洲把那张会员卡要回来,这话倒是让穆夏犹豫了一瞬,想起刚跟穆老太太放下的话,她今天肯定要把画架支起来了,正好她带了颜料,也不是非得立马出去买铅笔,打算先随便画画找找感觉,太阳下山了再出门。 她又拒绝了二毛一次,随口说了句“明天再打”,二毛拿她的话当圣旨似的,还真以为明天穆夏肯定会去,就差给自己添加个日程了。 二毛没再说话,穆夏默默把饭吃完,饭碗端进了厨房交给洗碗的穆老太太。站在昨天和陈青洲打趣的位置上,她忽然想到一茬,二毛昨天说要跟陈青洲去市里探望生病的姑姑,现在顶多十二点半,他已经回来了?那陈青洲岂不是也回来了。 她正犹豫着待会儿要不要出门,穆老太太突然用手肘顶了她一下,吓得穆夏一惊,埋怨道:“奶奶,你干嘛?吓我一跳。” 穆老太太说:“挤什么挤?挤一身汗,溅你身上都是水,离我远点儿。” 穆夏气得直笑:“都嫌弃我,我是一年没洗澡不成?明儿个我就走。” 穆老太太听出她说的是气话,只笑着赶她:“吓唬谁呢,你不走我瞧不起你。” 穆夏也起了劲:“我离家出走,我跟陈青洲私奔去。” 她这话简直是在穆老太太的心火上浇油,老太太气得抡起湿手就往她干净的胳膊上拍:“你一天不气我就浑身痒!你再浑说,还私奔,我报警抓你们!” 穆夏笑得停不下来:“你报警抓他啊,抓我干什么?他拐带我的。” 穆老太太反驳:“谁拐带谁还不一定呢!” 穆夏双颊都酸了,点头赞同:“这倒是……” 没等她把话说完,穆老太太已经把她推搡出厨房了,嘴里还念着“出去”。 经穆夏回来待这么些日子,穆老太太的身板保准比以前还生龙活虎,都是天天跟她操练的。 祖孙俩也并非真吵架,就是闲得无聊拌拌嘴,穆老太太收拾完厨房就出门打牌了,临出门还不忘叮嘱穆夏的“作业”。 下午穆夏还是没忍住开了空调,窗户都没关严实,电费嗖嗖地跑,恐怕等到穆老太太缴电费发现时,穆夏已经溜了。 她吹着今日高两度的冷风,就在饭桌旁支起了画架,坐的是和饭桌一套的梨花木椅子——这已经是家里最好的椅子了,否则她的选择只有厨房放面袋的塑料凳子。 眼前的画面一片凌乱,她压根没想打草稿,手里拿着调色盘,随便蹭个颜色就往上面乱戳,有些孩子气地打算弄个抽象风格逗穆老太太。 其实她心里一直想着事儿,三魂早就飞出了家里,想着要不要去找陈青洲解闷。可他今天一直没给她发过消息,她吃完饭倒是想过主动给他发来着,打完了字到底没按发送,她觉得得等陈青洲主动。 这么一等就等到了三点多钟,地上已经乱作一团了,穆老太太看到肯定又要扯着脖子骂她邋遢。 陈青洲也在等她的消息,微信点开了好几次,今天也是奇了,连买货的消息都少,几乎没有,微信提示音始终没有响过,倒是收到不少垃圾推送和短信。 他第八次把那个破收银桌最上面的抽屉拉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两抹蓝意,推拉抽屉的动作虽然粗鲁,细看也是柔和的,像是生怕惊到里面的宝贝。 接着他又猛地拉开最下面的抽屉,把手机丢了进去,起身用脚把抽屉踹回去,走进货架深处那个狭窄的洗手间,接了盆冷水端出门口洗他作痒的头发。 那瞬间他真想把这头鸡窝似的灰毛儿全给剃了,根部已经长出两三毫米的黑发,看着还不明显,又忍不住抱怨自己头发长得忒慢了点儿。 等他把头发洗完,擦干净放水盆的塑料板凳后坐在上面,晒着太阳让头发快干,t恤上的水渍也跟着干了。 虽然发根还有些湿意,他还是抄起塑料凳进了门,重新拿出最下面的抽屉里的手机,按亮屏幕一看,还真一条消息都没有——他洗头之前把所有软件的消息推送都给关了,只留下了个微信。 许是忍无可忍了,陈青洲直接打开微信给穆夏发消息:“在家?” 穆夏在画架前何尝不是忍无可忍,听到手机一响就跳起来去拿,确定是陈青洲,而不是聒噪的方约翰,更不是其他朋友的邀约,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字外加一个问号,穆夏还是觉得很满足似的,嘴里又嘀咕着隔空骂了他一句“臭屁”。 她还故作矜持的等了两分钟,紧盯着手机屏幕上方的时间,眼看着时间一跳,才打字回复过去,也是极为吝啬的两个字,外加一个问号:“有事?” 陈青洲一看这个回复就知道她肯定在家,笑着打了几个字:十分钟后下楼。刚打完他又把那个“十”字给删了,改成了“五”,变成“五分钟后下楼”,发送过去。 穆夏看着这句话就觉得莫名其妙了,想不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接问:“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儿么?我还得换衣服,五分钟来不及。” 结果陈青洲直接不回了,穆夏等了两分钟,眼看着时间剩下不到一半了,又是一个激动地跳起,丢了手机钻进房间,站在衣柜前打量。 也不知道她犹豫了多久,才选出条裙子换上,也来不及打扮了,她就急匆匆地跑到门口,从鞋柜里随便拎出一双拖鞋款的单鞋,趿拉上就拎着钥匙出门。 防盗门关上的瞬间她激灵了下,又赶紧往锁孔里戳钥匙,重新打开门,跑进去把空调关了,省得穆老太太回来了着凉。 等到再匆匆出门下楼梯的时候,穆夏全然忘记手机还落在沙发上,上面显示着两条未读消息,陈青洲早已经到楼下了。 他没回穆夏是因为急着关店门赶过来,跑出一身的汗,还是在楼下等得汗都干了,她才穿着条藕荷色的长裙姗姗出现,陈青洲看着她推开灰蒙蒙的单元门,长发扎出了两条波浪,肤色很是白皙,双颊还透着抹淡淡的红晕,那瞬间他不争气地觉得看到了仙女,他肯定是热昏头了。 穆夏像只鸟儿似的飞到他面前,脸上带着不自觉的期待,问:“你要带我去哪儿呀?” 陈青洲语塞,他也没想带她去哪啊?半天没吱声,甚至想要编出个地方立马带她去,才不让她的期待落空。 穆夏见他不说话,下意识想看手机,猜测他可能回复自己了,她没来得及看。她穿的这条裙子没有口袋,钥匙是拿在手里的,那么手机肯定是没带。 “我忘带手机了,你等我上楼拿一下。” “不用。”陈青洲这才说出了口,如实回答,“不是带你出去,给你送个东西。” “我没要东西呀?你送什么?” 穆夏从上往下扫了他一遍,他双手都是空的,也没有她猜测中的可乐。 陈青洲似乎很难开口似的,脸色倒是如常,穆夏哪里知道,他一害臊红的是耳朵,通红通红的。 他犹豫几秒,终是伸手掏上牛仔裤的口袋,穆夏眼中又燃起期待,眼睁睁看着他从前口袋里掏出个了个东西,看着像是那天还给她的台球厅会员卡,可会员卡被她随手不知道放在哪儿了,肯定不是。 陈青洲伸手把东西递给穆夏,穆夏接过,居然是好些张小卡片,名片的材质与大小,只不过上面印着的是广告,穆夏粗略看了一遍,能有七八张,都是餐饮店的,背面印着主要卖的吃的名字和价格,正面则是什么“田记米线”“秦岭凉皮”“刚子烧烤”,外加地址和电话,以及共通的一句“满二十元全镇免费配送”。 穆夏无语极了,皱着眉头问他:“陈青洲,你闲的是吧?把我叫下来就给我送这个?你留着自己吃吧!”【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6、Chapter 25 陈青洲听她语气不善,也不着急,更不生气,细看嘴角还带着缕似有似无的笑,一本正经地劝她留下这份“礼物”:“你拿着,想吃宵夜就在里面找,跟外卖软件不一样吗?” “是,一样,可真一样呢。”穆夏阴阳怪气地接话,又忽然捕捉到一丝不寻常,亮着眼睛抬头问他,“你专程给我找的么?” 这么多卡片肯定不是一下就能拿到的,就算他是顺手,也至少要把这么些家店都去过一遍吧。 陈青洲答非所问:“你不要就还我。” 他确实算是专程收集的,只要穆夏细看,可以发现里面有两张卡片已经很旧了,是他叫过几次餐的店,卡片放在抽屉里很久了。至于其他的、大多数的,他今天一早帮田记米线的田叔把车送到住在市里的女儿那儿,开车来接二毛的路上正赶上大清早店铺开门,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一路边开边停,进了几家要了配送的卡片,想着一起都给她,她不是晚上贪嘴么,这下就可以叫外卖了。 陈青洲觉得也不能完全说是专程,反正他开车也要接二毛,那不是顺手的事儿么,他懒得去邀这个功。 穆夏见他这么说,眼中闪过一次促狭,语气悠长地“哦”了一声:“你要是专门为我收集的,我就留着,不然我不要,还给你好了。” 陈青洲满脑子问号,眯起了眼:“这有区别?你管我是不是专门给你集的,不都是卡片。” “区别可大了,你就说是不是为了我吧?”说着穆夏把卡片向他面前递,通过他拿不拿卡片的选择得到答案。 短短几秒钟之间,陈青洲已经做了番头脑风暴,面子告诉他,他得把卡片接了,才不能让穆夏知道他殷切的心思,像在讨好她,她肯定又要得意了。情感又告诉他,不能接,得让穆夏收着,否则她半夜饿了想吃夜宵,折腾的肯定是他,他这是为了自己的安稳考虑。 至于理智,他好像还没用上理智,已经把穆夏的手推了回去:“你不要就扔了,我就是没地方扔。”像是为了印证自己说的话似的,他四顾看了一圈儿,连个垃圾箱都没有,同时找补了句,“你看,没有垃圾箱。” 早在他说前半句话的时候穆夏就抿嘴笑了,至于后半句,穆夏鲜有地给人了个面子,简直稀奇,她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是没垃圾箱,那等我回家再扔。” 陈青洲也跟着点头附和:“好,是不能随地乱丢垃圾,这小区还挺干净的。” 最不给面子的大概就是夏日的风了,猛的一股热流袭过,吹起穆夏的裙摆,顺便带起了旁边绿化带里的垃圾,什么饮料瓶、零食袋,吹到了两人的脚边,陈青洲揪了下愈加发烫的耳朵,眼神游移地乱望着,就是不看脚下。 穆夏偷偷瞥了一眼,笑意更深,也学他一起仰起头乱看,像是这样脚边的垃圾就不存在似的。 还是陈青洲开口打破的沉默,他有话没说完,有些支吾地命令穆夏:“那个,你把眼睛闭上,还有个东西给你。” 穆夏又好奇又防备,下意识说:“你干嘛?你想趁我闭眼打我是吧?” 陈青洲无语:“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喜欢打人?” “我怎么就爱打人了?你看到了?” 昨天刚发生过的事儿她居然就不认账了,陈青洲很无奈似的叹了口气,脚踩着帆布鞋在地上下意识乱蹭,暴露了他的局促和紧张。 “你就不能听我一回?把眼睛闭上,我肯定不打你。” “你以为不打我就行了?万一你掏出个面袋把我闷头一罩,绑架我勒索我爸……” 她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全因她说出“面袋”之后,陈青洲左看看自己的左手,又看看自己的右手,还往身边看了看,身体力行地表达对她这两个字的质疑,迷惑都写脑门上了。 就在陈青洲以为指望不了她乖乖听话闭上双眼,一只手已经背到身后,打算直接把牛仔裤后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不就是面子上过不去点儿么,他就逼自己一下。 不想穆夏突然闭上双眼,微微扬着脑袋,还一边说话:“我闭眼了,你到底要干什么呀?我就给你十秒钟,一,二,三……” 陈青洲赶紧将她打断:“你就不能把嘴也闭上十秒?” “还闭嘴,你真要绑架我是吧。”穆夏嘀咕了句,眉头轻轻蹙了一下,到底没再说话。 她听着声音觉得陈青洲是没动位置的,夏天的蝉鸣声太吵了,她也听不出更清楚的声音,总觉得陈青洲像是什么都没做,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人还站在她面前。 短短的五秒钟分外漫长,穆夏忽然感觉面颊被轻轻触碰了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总之感觉很软,殊不知那是她脸蛋柔软的皮肉造成的错觉。一瞬间她越想越不对,紧接着脸红到了脖子,猛地睁开双眼瞪上陈青洲,随之爆发的是少女的娇嗔。 “陈青洲!你亲我干什么?!” 陈青洲被她骤然睁眼的动作吓得放下了手,穆夏自然没看到他垂在腿侧的手里攥着什么,又重申了一遍:“你居然敢亲我?你不要命了?” 他一下子也被问愣了,张开嘴没说出话,耳根的热源已经烧到后脑勺了,穆夏伸手就要招呼他,他才下意识抬手阻挡,同样羞恼地反驳:“谁亲你了?” 穆夏用打他掩饰害羞,不断骂着他:“你亲我脸了!我感觉到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不要脸,没皮没脸……” “谁亲你脸了!”他像是回到了学说话的孩童时代,重复着刚才的话。 穆夏打着打着才发现他手里攥着的东西,停下了攻击,脸更红了,陈青洲知道她意识到错怪了自己,赶紧摊开手掌,把东西递到他面前,还在词穷地重复:“谁亲你了?我就是用铅笔戳了下你的脸。” 他掌心上放着的正是两支铅笔,蓝色的笔杆,黑色的笔头,上面印着白色的英文,是她习惯用的施德楼。 穆夏心想这回脸可丢大发了,皱着眉毛盯着那两支铅笔,半天没说话。 虽说她眼下非常非常的窘迫,可陈青洲满腔少年的自大与得意都要溢出来了,脸上发出包容的笑,又极为嚣张地冷哼了一声:“拿着。” 穆夏短暂触碰到他的掌心,引得心头也跟着骚痒,陈青洲收回手,背在身后攥成拳头紧紧捏着。 两人谁也不说话,静静地面对面杵着,穆夏像是在cosplay鸵鸟似的,脑袋恨不得缩进屁股里。 陈青洲抓了抓头发,身板都更加直溜了,他倒是想放肆地嘲笑穆夏一顿,可她那副收起爪牙的样子又挺楚楚可怜的,他的同情心简直泛滥了,大度地说:“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也不用畏罪自杀了。” 穆夏扑哧笑了出来,重振旗鼓仰起了头:“你去市里买的呀?” 陈青洲“嗯”了一声,镇上的文具店没有这么贵的铅笔,他寻思一支铅笔能贵到哪儿去,到了市里最大的文具店就跟店员说要最好的铅笔,画家用的那种,付钱的时候他都觉得肉痛,倒不是掏不起这点钱,可一支铅笔卖八块钱是不是太离谱了? “是你用的么?顺道路过文具店就买了。” “顺道呀,文具店卖多少钱?我等会儿转给你。” 她一提钱就没意思了,陈青洲雀跃的心潮都平复了不少,半天蹦出一句:“不用了。” 穆夏不禁腹诽他也忒脆弱了点儿,她还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呢:“陈青洲,你这么好呀?我就是跟你客套一句,可是你亲口说的不用哦,那我就捡便宜了,免费拿到两支铅笔,你下次再发发善心,给我再买几支4b、6b、8b、hb、2h……” 她滔滔不绝起来,陈青洲明显愣了:“铅笔还有这么多种?” 穆夏露出个讥嘲的表情,无奈地对他眨眨眼,仿佛在说:不然呢?土包子。 陈青洲负气接道:“你自己买。” “你也没说带我去呀?” “二毛要去,就没叫你。” “你开的什么老年人代步车?就两个座?” “面包车,五菱之光,后面的座椅拆了,装的货。” “哦。”穆夏这才意识到昨天吃早点的时候二毛出现之前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估计还真想叫她来着。 陈青洲眼看东西送到,就打算走了,免得有人要去超市扑空:“那我回去了。” “你等等。” “干什么?” “你把眼睛闭上。” “不闭。” “我刚刚都听你的了,你怎么就不能听我的?” 陈青洲紧紧盯着她,沉默了两秒才发出疑问:“干嘛?你要亲我?” 穆夏憋着笑骂他“不要脸”,断然不说自己要干嘛:“你快点,就五秒,不,三秒。” 陈青洲像是为了完成任务赶紧走似的,闭上了双眼,同时数着数:“一,二。” 没等他说出“三”,穆夏已经用铅笔轻触了他的脸,陈青洲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被清空了硬盘似的,赶紧睁开双眼,就看到穆夏像鸟儿似的已经向楼门跑去了。 拉开单元门后,她转身俏皮地吐了下舌头:“你就说像不像亲你吧?是不是很像!” 说完她也不等他回答,跳过门槛飞奔上楼,单元门出于惯性关合,砸出沉重的一声响,砸在他的心上。【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7、Chapter 26 穆老太太几乎和穆夏前后脚地工夫回到家,若是脚程再快些,估计就撞上楼下的那对儿小鸳鸯了。 老太太一推开家门就看到满地的狼藉,下意识搜寻穆夏的身影,一下子居然没看到穆夏,同时咽下了数落的话,走到穆夏的画架前看得眉头直皱,试图去理解她画的是什么东西未果,转头就看到躺在沙发上的穆夏,像拿着什么宝贝似的举着手反复端详,细看才知道不过是两支铅笔,又被她放在人中上嘟着嘴夹住。 虽然她那副样子可爱,可爱到穆老太太心坎儿里去了,老太太还是说了句:“什么东西不干不净的,就往嘴巴上放。” 穆夏把铅笔举起来:“铅笔呀,您孙女明天开始要好好画画了。” “金子做的铅笔?恨不得含嘴里都怕化了。” “那可不就是金子做的嘛?真心跟金子一样值钱。” “热糊涂了,都开始说胡话了。”穆老太太满脸嫌弃地转身往厨房走,随手指了下画架,“画的什么东西,乱糟糟一团,赶紧把地上的垃圾给我收拾干净了!” “好嘞,好嘞,小夏子听令。” “你少给我来这套,癞蛤蟆不咬人,膈应人呢。” 穆夏拿着铅笔起身,草草将地上的画纸给收拢到一起,放在饭桌上用个杯子压着,接着回了房间换回睡衣。 她还是懒得费事地去拉窗帘,先把睡衣短裤从长裙下面套上,接着把半袖衬衫披在肩头,这样直接把裙子一扒拉褪下去就能穿,绝无走光的可能。 系上衣扣子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胸前蹭上了一块蓝色的颜料,分外明显,早已经干了。穆夏一边继续系扣子一边往厨房走,讨嫌地凑到穆老太太面前:“奶奶,你看这颜料能不能洗下去啊?这套睡衣头回穿呢。” 穆老太太看着也可惜,又忍不住唠叨一句:“怎么这么不小心?谁知道你这东西洗不洗得掉?等吃完饭脱下来,我给你搓搓。” “不能搓,我这料子一搓就废了。” “那你就顶着,你当我爱给你搓。” 衣服的事儿暂且不了了之,吃饭的时候穆夏突然想起陈青洲廉价的白t恤来,她以前画画也没少蹭脏衣服,可在家洗衣服的事是不用她操心的,她也不知道衣服上的颜料怎么洗掉的,甚至产生自己没有弄脏过衣服的错觉。 吃完饭她回到客厅坐着,想了一会儿还是拿起了手机,给陈青洲发微信:“你就不能匀我一件t恤?” 陈青洲也纳闷她怎么又提起这茬了,想起放在衣柜里没动的那件,水都没过,他像是被窃取了心事,防备又冷漠地回复:“干什么?” 穆夏说:“我今天画画把睡衣蹭脏了,你的t恤便宜,糟践起来不心疼嘛。” 她把这句话发出去后又读了一遍,自觉像是又有点儿嘲讽他的样子,赶紧又接了一句,为了表示自己绝无此意,更没有嫌弃他:“或者你穿剩下的,就那天半夜穿的那件,给我好了。” 陈青洲并没有立刻回复过来,穆夏盯着屏幕等了五分钟,哪里知道他那边超市里来了客人,中间又追了一句:“反正你不是也要扔了,给我画画的时候穿,我就要你穿过的那件。” 陈青洲的回复让穆夏哭笑不得,他说:“你是变态么?” 穆夏一下子脸都红了,回过头把自己那两句话又看了一遍,确实挺像个变态,拿到陈青洲穿过的衣服肯定捂着脸嗅个不停的那种。可她才不会承认,恼羞成怒般反驳:“你才是变态,你满脑子想些什么呢?” 陈青洲看到这句话不禁想到一个成语,倒打一耙。他也知道穆夏没别的意思,她心思还是挺单纯的,就是说话习惯了颐指气使,总是命令的口吻。店里刚才来了两三个顾客,中间隔了一小段时间,再拿起手机看穆夏的消息,当即有点遇到变态的错觉,想都没想就问过去了。 这下他好好回复:“你真要我穿过的?很旧了。” 他那天撒了个小谎,旧t恤都穿了两年了,不仅夏天穿,冬天供暖了家里热,他也穿。以前倒是不觉得什么,穆夏跟他要了,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t恤有多破,不是舍不得,而是不好意思给她。 穆夏回道:“大哥,你不会不洗就给我吧,那我可不要,你真当我是捡破烂的。你赶紧洗香香的,再给我。” 陈青洲先是盯着“大哥”两个字,心情微妙,想着要是没有前面那个“大”字就更好了。随后又盯着“香香的”三个字皱眉头,什么算香香的?他平时用的肥皂都是不带香味的。上个月才打开一块新的,虽然夏天用得快,到底还剩大半块呢。 他没急着回穆夏消息,起身走到专门放日用品的那块货架前,挨个把洗衣粉拿起来看,都没写什么香味,又去看洗衣液,进货的时候他压根没想这么多,小镇上的居民买个洗衣粉或洗衣液也没那么多讲究,总算找到一瓶带香味的,瓶身的角落里写着“兰花香型”四个字。 他凑近喷嘴闻了闻,好像什么都没闻到,又好像闻到了一缕溢出来的香味,旋即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他真是疯了吧,还没开封都能闻到香味,那只能说明洗衣液漏了。 杵在货架前愣了几秒,他又拿起手机打开百度搜索“兰花是什么香味”,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最后还是直接拆了一瓶洗衣液,拧开喷嘴闻了闻,馥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他都觉得呛,又安慰自己应该够香了,才重新把喷嘴拧了回去,拎着那瓶洗衣液回到收银桌前,打算晚上带楼上去洗家里那件t恤。 做完这件事他才重新打开微信,本想回穆夏个“好”,拼音还没打完,他忽然伸手抓了抓脑袋,后知后觉地在心里质问自己:你是她的狗吗?怎么就他妈的这么听话? 可洗衣液都拆了,他也不能再摆回去继续卖了,那就当便宜她了。 穆夏摆弄手机等了半天,他才吝啬地回复过来个“好”字,穆夏忍不住在心里骂他可真能装,起身趿拉上拖鞋,回到房间翻看桌上的外卖卡片。 里面有三家是烧烤,夏天夜宵确实吃烧烤更多,其中一家就是她叫过的金海烧烤,还有一家叫“刚子”,一家叫“大猛”,显然都是人名,尤其这位大猛,名字未免也太粗犷了些。 于是穆夏选定了刚子烧烤,拍了张照发给陈青洲,没等说话陈青洲就回复了,是个问号,像是在说:我都给你卡片了,你还要折腾我? 穆夏从一个问号里看出了一堆情绪,什么都懂,笑着敲打键盘:“上回不是说请你吃烧烤,今晚去这家?” 陈青洲心想她还好意思提上回,说什么专门为了和他吃夜宵才打扮了一番,结果放鸽子的就是她,放鸽子就算了,还和二毛去吃了。他早就忘了自己也想放她鸽子这茬,想起这事总觉得不舒坦,早上收拾二毛那顿还是轻了。 跑神的工夫穆夏已经又追问过来:“去不去呀?别磨叽,想跟姐吃夜宵的人排着号呢,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 他像个受虐狂,穆夏前一句好声好气地征求他意见,他满心的别扭,还打算拿乔。穆夏命令式地让他去,他居然就想欣然接受了,真是贱得慌。 于是陈青洲顾左右而言他,问了一句:“你生日什么时候?总跟我姐姐的。” 穆夏回道:“你管我生日什么时候?我肯定比你大。” 陈青洲:“不可能。” 穆夏:“少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到底去不去吃夜宵?” 陈青洲:“九点半,你家小区外面那个路口等我。” 穆夏:“ok。” 两人就聊到这儿,没再继续说话,穆夏开始削他买的那两支铅笔,总算翻开了素描本。而接下来的那几个小时里,陈青洲一直想着这件事,甚至看自己脚上的鞋都不顺眼,他穿的是一双更旧点的帆布鞋,鞋带都磨坏了,怎么看怎么寒酸。 他想着要不要关门之后上楼换双鞋,前阵子倒是新买了一双,可他嫌新鞋穿着有点磨脚,还是旧鞋舒服,更何况每天都是下楼看超市,所以一直没怎么穿过。 他想得极其认真,很快又在心里骂自己,他是不是有病? 不仅有病,简直病得不轻。 九点二十他准时关门,动作麻利,隔壁老钱还探出脑袋稀奇地问:“今天早关门了呢?有事?” 陈青洲无暇跟他多说,“嗯”了一声,在九点二十一分锁好了小卖部的门,急忙往楼上跑,身体极为诚实地回家换了双鞋,陈奶奶听到声音还起来问她:“洲儿回来了?” 陈奶奶叫的“洲儿”是两个字音,而不是大多数人称呼他的单字,带个儿化音。 陈青洲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匆匆回应奶奶:“嗯,我出去吃个夜宵,你继续睡。” 陈奶奶还追问:“跟谁呀?二毛?” 陈青洲眼帘微动,又“嗯”了一声:“对,二毛。” “去吧,去吧。” 他下楼梯的时候再看手机都已经九点二十六了,有些后悔关门还是晚了,一路快跑,往穆夏家那边去。 他跑得心跳加速,到了路口站稳脚步还在微喘,路口当然没见到第二个人,时间已经是九点三十二了,他就不该指望穆夏会准时赴约,急个什么劲儿。 陈青洲等得无聊,蹲下解开刚刚草草系上的鞋带,重新系好,远处传来不太清晰地脚步声,他心想穆夏总算来了,赶紧抬头起身,那瞬间眼里带有的期待自己都不知。 看到龇牙大笑的二毛的那一刻,他连穆夏穿什么都没来记得看,两人并立停在他面前,他眉头一蹙,总觉得自己像个傻逼。【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8、Chapter 27 陈青洲直接问二毛:“你怎么来了?” 二毛闻言笑得更加嚣张,伸手跟穆夏讨要什么:“姐!我就说吧,他肯定问这句,给我,卡给我。” 穆夏把手里那张台球厅的会员卡给他,脸上带着一丝陈青洲错觉的宠溺,语气同样宠溺地跟二毛说:“给你,本来就要给你,我留着又没用。” 陈青洲这下觉得自己更像傻逼了,心火炽盛,上前就给了二毛一脚,二毛笑着往穆夏身后躲,穆夏还真护着他,朝陈青洲喊:“你总欺负他干什么呀?二毛刚跟我告状,你今天早晨还打他了呢。” 陈青洲暗骂二毛还好意思告状,真不知道为什么挨揍么?他更气穆夏,他揍二毛还不是因为二毛贼心不死地偷看她换衣服,她还帮人说上话了,真是不识好赖。 于是他转身就走,夜宵也不打算吃了,气饱了。 二毛赶紧追上来拉他:“哥你别走啊,夏姐专门请你的,你走了她就不带我吃了。” 穆夏也慢悠悠地跟了上来,戳了他肩膀一下:“好啦,快带路,我都饿了。” 她这算是给他了个台阶下,陈青洲冷哼一声,还要嘴硬:“我本来就是要去烧烤店。” 穆夏抿着嘴直笑,也不戳穿他,就跟在他后面。 到了刚子烧烤门口,也是好些塑料桌子摆在外面,这个点儿小镇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还没睡的估计都在各家烧烤店门口撸串,桌子大多不大,就一个大号的,坐满了人,喝得热火朝天的。 三人就随便选了张小桌,穆夏跟陈青洲挨着,几乎同时坐下了,二毛多站了一秒,果断从陈青洲右边绕到了穆夏左边,让穆夏坐在中间。 他屁股还没坐实,就察觉到陈青洲投来的冷眼,全当没看到,还咧着嘴笑。 穆夏压根没注意这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扫了一圈问道:“人还挺多呀,这家味道怎么样?” 二毛抢着回答:“镇上最好吃的就他家了,比金海叔那儿好吃。” 穆夏上次和二毛一起在金海家吃的烧烤,看出二毛是常去的,陈青洲肯定也常去,却没听他们说过这家,于是又问:“那你们怎么总去金海?不来这家呢?” 眼看着服务员拿着本子过来了,二毛也知道些人情世故,凑过去跟穆夏咬耳朵:“金海叔是认识的,总给我们送菜,他人也大方,不仅送,还抹零,抹得可厉害了,就那回……” 没等他把话说完,陈青洲手里的纸巾都要揉碎了,胡乱团成了个团狠狠丢二毛脸上,冷声骂他:“不凑那么近你他妈不会说话?” 二毛眼里的促狭更浓了,坐直了身子离穆夏远点儿,也不说话,就故作高深地在那儿笑。 穆夏一下子还没看明白,莫名其妙地睃了陈青洲一眼,像是在怨他也太凶了点儿,陈青洲也不看她,毫不客气地开始点菜,点了几样之后随手把菜单丢到了穆夏和二毛中间,两人谁也没挪菜单,同时凑过去脑袋在那儿商量要什么,自然是穆夏问二毛,二毛热情地回答。 陈青洲怎么看怎么烦,后悔菜单丢重了,他怎么就不能直接递给穆夏呢?真是手欠。 叫完烧烤又叫酒水,陈青洲和二毛自然喝的是啤酒,也没说牌子和大小,默认是玻璃瓶的。二毛还殷勤地问穆夏,烧烤店的可乐就是普通可乐,没有零度,眼下也不知道超市还开没开门,他乐意跑去给穆夏买。 穆夏倒不是不好意思折腾他,只是凑热闹,跟服务员说:“三瓶啤酒吧,你们俩一瓶够么?” 二毛又来了劲头:“夏姐你也跟我们喝?那一瓶肯定不够,先来一箱吧。” 没开瓶的啤酒是可以退的,说是要一箱,其实结账的时候还是按数算钱。 听二毛这么说,陈青洲长臂一伸,绕过穆夏给了他一下,接着扭头跟服务员说:“两瓶啤酒,再拿个小罐的,就这些。” 二毛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穆夏就坐在那儿抿着嘴笑,陈青洲把率先上来的一碗毛豆推到他面前,冷声说:“吃都堵不住你嘴?” 等到烧烤上齐,又是满满一桌,穆夏倒没觉得什么,二毛借着穆夏的势狐假虎威,觉得这些钱对穆夏来说不算什么,恨不得再多点些填他无底线的肚子似的。 陈青洲冷眼扫向二毛:“点这么多,你吃断头饭是吧。” “人家夏姐买单,夏姐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先急了?”二毛朝他嚷着,扭头又跟穆夏告状,“夏姐你看他那副抠样,平时请客都不让我点多,就攒他那点儿老婆本呢。” 穆夏边笑边好奇,跟二毛一唱一和的:“老婆本?” 陈青洲紧咬牙根,真就是懒得跟二毛争论,黑的都能被他说成白的,只要是跟他一起吃饭,哪次不是自己买单?他一个到处蹭饭的无业游民还有脸怪施粥的人抠了。 二毛右手撸着串,左手拿起瓶子对嘴喝,嘴里东西还没咽下去,夸张地跟穆夏讲:“姐,你是不知道,咱们洲哥的终极梦想……” 穆夏哪里知道二毛是在一本正经地瞎忽悠她,亮着眼睛认认真真地听二毛讲,还尽职尽责地捧哏:“什么终极梦想?” 陈青洲看着她那副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溢出笑容,因那两个人正对视着说话,倒也没注意到他脸上荡漾的笑。他却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随手拿了根羊肉串就往嘴里塞,签子的尖锐正好戳到了脸,他又赶紧放下,手忙脚乱地抽纸巾擦脸,还有些烫。 二毛偷偷用眼睛瞟陈青洲,笑意愈深,接道:“洲哥的终极梦想,就是娶个又白又美的大胖媳妇呀!” 穆夏扑哧笑了出来,陈青洲也笑,笑着对二毛吐了句脏话:“继续编,你就真拿她当傻子。” 穆夏迟钝地意识到他骂的其实是自己,猛地扭头看陈青洲:“你说谁傻呢?” “你不傻,你听他瞎说。” “我就是听听,还没信呢。你是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了?” “你才恼羞成怒,还说不信,你真以为我要娶媳妇?” “怎么就没可能呢?我知道,小镇上连高中都没有,你们早早就不上学了,可不也就很快结婚生孩子了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这话一说出来,陈青洲立马就没了话接上去,目光向下移,看着斑驳的塑料桌面,把刚才没吃成的那串羊肉串咬到了嘴里。 气氛骤然冷了下来,穆夏正想开口给自己找补一句,二毛已经机灵地捧场了:“姐你说得对,没说错啊,洲哥,被人堵得没话说了吧。” 穆夏抬手轻轻打了下二毛的脑袋:“你少跟我油嘴滑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骗我,满嘴胡扯。” 二毛好脾气地笑:“我也没说错嘛,姐,洲哥要攒钱买房子,那不就是娶媳妇嘛?” 穆夏脸上有些惊讶,她没想到陈青洲才这么大就已经想着买房子了,而买房子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需要攒钱的事儿,只不过她还始终没想过自己买个房子搬出家住。其实她也应该考虑了,穆开明和叶君萍不是在闹离婚,她可不想一三五跟爹住,二四六跟妈住,周天看心情。 “你们镇上的房价多少呀?”穆夏随口问道。 “洲哥就要买咱们小区的,房型都一样,一百平出头,三四十万吧。” “才三千多一平?” “那不然呢,这还涨了!咱们小区贵点儿,别的小区更便宜。” 穆夏忽然意识到什么,扭头问陈青洲:“你要买我们小区的房子?” 陈青洲“嗯”了一声,二毛觉得他太冷漠了些,有些讨嫌地起哄:“洲哥,你跟我姐说,你终极梦想是什么?什么买房呀,娶媳妇呀,都不是,洲哥梦想大着呢,打下我们小区!” 二毛越说越夸张,陈青洲手边那瓶啤酒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喝光了,抄起酒瓶朝二毛比划:“我看你今天就是皮痒,话怎么那么多?我带你去路边儿练练?” 二毛抱着脑袋比了个投降的姿势:“我不说了,你别削我,姐还在这儿呢,见血不好。” 他认了怂,陈青洲才放下酒瓶,继续吃烧烤。穆夏却来了兴致,追问陈青洲:“你说说呀,我也好奇呢,为什么非要买那个小区的房子?” 陈青洲默了两秒,才沉声开口,像是借着那一瓶啤酒打开了半扇心门似的:“我之前看了个房子,西门边上那栋楼,带个车库,车库装修一下就能开个超市。” 穆夏追问:“你不是有超市吗?车库怎么开超市?” 二毛抢话:“咱们小区住户条件都好呀,除了我家,姐你没去过东门口那家超市么?他家就是车库改的门市,现在小区就那一家超市,洲哥在西门那边再开一个,保准不亏。” 穆夏认真回想那个超市的样貌,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个车库,面积确实不大,她还以为就是个小门市房。 “这算什么梦想呀,不就是开个超市。”穆夏并非轻蔑,只是觉得这根本不算梦想,只能算个打算,梦想应该再艰难一点儿。比如说她打算当个画家,梦想是成为知名的画家,区别可大着呢。 陈青洲露出一抹非常复杂的笑容,穆夏正好盯着他,明明同样的年纪,穆夏想不通他怎么会发出那么深沉的笑,笑中有悲伤,有自嘲,有不服输,还有很多她一时间形容不出来的情绪,太难概括。 二毛自己虽然一事无成,说起生意事来倒是滔滔不绝,明明那张脸上还挂着稚气,就像是瞬间长大了二十岁一样:“而且西门那边已经接近镇口了,老客运站年头太久,上回听我表叔说,要换个新地方,我估计八成就在那边,到时候要是赚了,你再把外面正对的车库盘下来,打通前后门……” 他这话说得倒是靠谱,陈青洲点头应和:“我托人问了,估计得明年,客运站就会搬那边去。” 穆夏听他们俩说这些也插不进去话,总觉得陈青洲和二毛都变得陌生了,他们明明是同龄人,可两个少年考虑的事情远远超乎穆夏的认知,她也没办法理解这其中的复杂,更懒得去了解,这些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儿,还是撸串好了,这家烧烤确实好吃。 两人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就扯到陈奶奶身上了,或者只是聊奶奶,二毛一瓶酒刚喝完,就像喝高了似的,眼眶都红了。 “夏姐你不知道,洲哥他奶奶糊涂了。” 陈青洲暗自庆幸二毛用的是“糊涂”二字,没说更难听的,比如“老年痴呆”,那样他恐怕会忍不住动手。 而穆夏早在那天陈奶奶和陈青洲一起来家里吃饭的时候就发现了,虽不确定,也能看出陈奶奶和她奶奶不一样,人像是傻傻的,反应也迟钝得多,听二毛说糊涂二字,她也就明白过来了,应该是阿尔兹海默症,但还不算严重,日常生活没太大的麻烦。 二毛接着说:“虽说洲哥不容易,可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他,我奶奶要是还在就好了,糊涂就糊涂,我肯定把照顾得好好的,至少人还活着啊。我每天晚上都想我奶奶,想得心里难受,她生病的时候……” 二毛越说越难过,用手狠狠地揉着眼睛,陈青洲早就习惯了他这副德行,每次喝酒都要提他去世的奶奶,不仅提,一提还要哭。 陈青洲扯了两张纸丢过去:“丢人不?” 他不说这句还好,一说二毛直接嚎了出来,这下倒是像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了:“洲哥你就不能哄哄我?你今天早晨还打我了,为了夏姐,我怎么这么可怜啊?我都没奶奶了,你还有,还欺负我,我他妈的活得可真没劲……” 陈青洲心想就不该理他,二毛是个人来疯,当着穆夏的面儿哭得更惨了,还往穆夏身边靠,陈青洲正犹豫要不要拉穆夏一把,让她躲躲,手伸过去半天没敢碰她,最终摸了下脑袋,又放回桌边了。 穆夏本来跟陈青洲一样,看着二毛哭,她也不会安慰人,不开口已经算是仁慈了,听着二毛哭诉陈青洲打他,一个激动鼻涕都流下来了,穆夏实在忍不住了,看着他那副丑样子就想笑,没等克制,嘴已经咧开了,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她侧着身子凑近陈青洲,肩头抵上他的肩头,掩着嘴笑个不停:“你看他,好恶心,鼻涕都喷出来了。哎呀,你快擦一下吧,” 陈青洲又嗅到那股熟悉的香味,香中带甜,理智告诉他应该再往后靠靠,让开穆夏,可他像是被隐身的武林高手点了穴似的,僵在那儿一动不动,就任穆夏靠在他肩头,对着二毛发出嘲笑。 那瞬间他不受控制地想,要是二毛的鼻涕能一直流下去就好了,虽然那画面有些恶心。 穆夏凑他很近,自己也不觉得什么,忽然又转过头要和陈青洲说话,陈青洲本来就在偏着头看她,一时间他们仿佛呼吸的都是彼此的呼吸,带着丝酒气。 穆夏也没想到离他居然那么近,要说的话一下子就抛到脑后了。 陈青洲刚张开口想问她要说什么,可大概是离得太近了,他说不出口。更让他惊讶的是,他以为穆夏会赶紧躲开,结果穆夏又微微地向前凑,凑了绝对有一厘米,他觉得她都要吻上自己的脸颊了。 二毛也知道自己鼻涕流出来的样子难看,背过身去擤鼻涕,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 陈青洲余光扫到二毛的背影,知道二毛随时会转过头来,他或许应该推开穆夏,可是他不想。 穆夏还在凑近,他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只有一种猜测,她要吻他。 可这是不应该的,二毛还在,怎么可能? 就当他决定不管不顾地迎合上去,甚至早早地给自己找出借口当后路,就说是不小心碰到,或者干脆说他酒量不好,喝多了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刚动了下脑袋,眼帘垂下,瞥见穆夏光洁高挺的鼻梁,像肉色的滑梯,穆夏在他耳边开口说话,像耳语,可声音又过大了些。 “陈青洲,你脸上这颗痘痘怎么还没掉呀?” 陈青洲垂在身侧的拳头都捏紧了,她居然在观察他脸上的痘痘,同时离开了他的肩头,坐直了身板。 二毛闻声也扭过头来,像是想看看那颗痘痘,却发现不对:“洲哥,你脸怎么红了?这么快就上脸了?” 陈青洲拿起酒瓶凑到嘴边,本想借喝酒掩饰尴尬,怎么也没倒出来,才意识到刚才吓唬二毛的时候就喝光了。他憋了半天,才蹦几个字,彻底地恼羞成怒:“这颗是新长的。你他妈才脸红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9、Chapter 28 二毛哭了个尽兴,后来虽然继续吃着烧烤,没委屈他自己的肚子,到底没有一开始话多了,像是还沉浸在怀念奶奶的悲伤中。 三人又吃个半个钟头就散了,二毛总算做了件人事,诌了个借口:“我哥刚给人漂完头发,才打烊,刚给我发微信叫我去帮他收拾呢,洲哥你送夏姐回去吧,我不顺路。” 说完他就要走,穆夏不置可否,也不说话,转头看向了陈青州,像是要看陈青洲的意思。 “我就顺路?”他也叛逆了起来,明明心里不是这么想的,非要嘴硬一句。 穆夏也不矫情,见他这么说,装出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事,那我就自己回去。” 二毛一个劲地给陈青洲使眼色,就差说出“给你机会怎么不中用啊”这句话了,最终还是跺了下脚,放了狠话就走:“你不送拉倒,我走了!” 两人同时往不同的方向走,留陈青洲一个人杵在路灯下面,略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毛还是没忍住,转身跟个老鼠似的小声叫他:“哥,洲哥,跟上啊!” 陈青洲朝他比了下拳头:“还不滚?我手机响了,接个电话。” “哪儿响了?你赶紧的。”二毛比他还急。 陈青洲面不改色地说:“我手机开的震动,赶紧滚。” 二毛也明白过来了,啧着嘴走了,一步三回头,就是没见陈青洲跟上,简直心急如焚。 穆夏独自往家走,虽说怀疑过陈青洲不可能真的不送她吧,还是没回头,直到耳边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嘴角挑起一抹笑容,忽然停住脚步,蹦着转身,与五步开外的陈青洲对视。 她就在路灯下浅笑,歪着脑袋也不说话,却是无声的质问。 陈青洲不自觉地用脚碾地,蹭了两下,试图开口给自己找补:“那个……我……” 他低头看到他们的影子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相接,很是暧昧,绞尽脑汁也没找到说辞,直接住口不说了。 穆夏笑得眯起了眼睛,作势转身,见他还杵在原地不动,语气泼辣地嗔他:“还不跟上?你这样像尾随我似的,我心里都打鼓。” 他还要面子,说起穆夏来:“就知道你胆小。” 这话说的,好像他是在英雄救美,穆夏应该感激涕零。 两人并肩而行,走那条熟悉的路,穆夏反驳道:“我胆小?是你太吓人了,这条路就咱俩,你难道不是尾随我?” 陈青洲想不出反驳的话,像是默认了。他步子迈得大,穆夏总是落后半步,他发现之后默默放慢脚步,两人像是饭后悠闲地散步,进了碧华小区。 走进小区东门的那一瞬间,他才觉得一路走得太快了些,这样惬意地送她回家的机会是不可多得的,他居然没好好珍惜,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穆夏在单元门口停住脚步,转身极其自然地跟陈青洲说:“到家了,我上去了,你也快回去吧。” 陈青洲微蹙着眉看她,像是疑惑她就没别的想说的吗?刚刚离得那么近,她肯定是故意的,不该就这么结束了。 穆夏见他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同样疑惑:“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陈青洲更莫名其妙了,心想这话不应该他来问她吗?到底收住了话茬,赶紧结束交谈:“没有,我走了。” “哦,那你注意安全哦,到家了和我说一声。”她像个操心的姐姐,叮嘱着。 陈青洲有话憋在心里发不出来,闷闷地应和了句:“你到家了也跟我说声。” 穆夏已经又笑了,她上三层楼梯就到家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呀,到底没有反驳,看着他走远了几步,开门上楼。 一到家穆夏就进洗手间洗漱,收拾干净躺上床的同时就收到了陈青洲的消息,简略的三个字:“到家了。” 穆夏回道:“好,晚安。” 消息发过去后她就盯着屏幕,她回得很快,陈青洲应该也很快回过来句“晚安”才是,可他一直没回,像是就这么结束了对话似的。 穆夏有些不高兴,追问过去:“你怎么不跟我说晚安?” 陈青洲这下倒是回得快,他确实是故意不说晚安的,一则觉得“晚安”这两个字太过文绉绉,比如他日常生活中是开不出口说这句话的,微信聊天同样。二则他偶然听过一个说法,虽然觉得这个说法老套又矫情,到底像根刺似的扎到心里了,以至于每次看到“晚安”这句问候都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回复穆夏:“晚安不好乱说的。” 简直像个迂腐的卫道士,穆夏一下子也提起了精神,好奇地追问:“怎么就不能乱说了?” 陈青洲以为她没听过那个说法,普及知识似的给她解释:“我也是听人说的,晚安的拼音首字母有含义。” 穆夏:“我怎么不知道?wanan?有问题?” 陈青洲:“我爱你,爱你。” 他觉得不妥的时候已经手快按了发送了,只是想着解释那几个拼音的含义,倒像是在表白。于是他赶紧补充了一句:“是这个意思,所以不好乱说。” 穆夏躺在床上笑得直打滚,脑袋里浮想着陈青洲一本正经地敲键盘说这些的样子,太傻了,她又想骂他是小土包子了。她又忍不住发出质疑,这是谁编的无聊含义?骗骗中二少年就算了,别骗陈青洲这种小傻子呀。 陈青洲捧着手机等着穆夏回复,甚至有些紧张,他潜意识里认为穆夏对这些说法肯定是非常鄙夷的,估计连他一起都鄙夷了,真是不该说这些,就不跟她道晚安怎么了?他连这点自由都没有? 穆夏总算回复过来,却是强人所难:“我不管,我跟你说晚安了,你就得跟我说。” 陈青洲面露难色,很快回复拒绝:“我不说。” “你就得说,不说别想睡觉。” “我把你屏蔽。” “你敢,你这样很没礼貌知不知道?别人跟你说晚安,你不回复就算了,我跟你说晚安,你就一定要回复,明白吗?” 她又开始耍她大小姐的脾气了,陈青洲心想。可他浑身的筋骨像是都跟着雀跃似的,都是些贱骨头,真就想给她当小狗摇尾巴? 陈青洲:“不明白。” 穆夏:“你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 陈青洲:“我等着。” 穆夏到底含着股气,再不理他,切出微信界面打开游戏,把那些积木当成陈青洲一样一一消除。 第二天穆夏是被电话吵醒的,迷迷糊糊接通,对面就传来中气十足的质问声,带着北方人一贯的直爽,虽然听起来有些无礼。 “喂?你是穆有钱吗?” 穆夏揉着眼睛,满脑袋问号,正要反驳,才突然想起来穆有钱是她收快递的名字,于是赶紧接话:“我是啊,有快递吗?” 对方长叹一声,语气夸张地说:“你自己快递签没签收都不知道?什么叫有快递,一堆你的快递,好几天了,怎么还不来取?” 穆夏心想她也不知道在哪儿取啊,物流信息她更是没看过,以为会有人打电话或者短信通知,没想到直接就是最后通牒了。她问过穆老太太,老太太从来不网购,根本不知道小区哪里收快递,她还想问二毛来着,但第二天就忘了这事儿了,要不是今天这通电话,她估计等到回家才想起来这茬。 穆夏赶紧问对方:“不好意思,我刚回来,这边快递在哪儿取呀?你是……” “我这是大东超市,就小区东门口那个,你不知道我们这儿代收快递?赶紧过来取,全是你的件儿,怎么买这么多。” 他还数落起穆夏来了,穆夏去过几次大东超市,知道在哪儿,客气地答应下来:“我下午就去取,不好意思啊。” 对方不满意,追道:“赶紧来,再不取我都给你退回去了。” 穆夏嗯嗯啊啊地应着,挂了电话人已经精神了,再看一眼时间,九点五十,还没到十点,她昨天玩游戏玩到三点多才睡。穆夏哀叫一声,放下手机蒙上被子,到底又睡了个回笼觉,穆老太太回来做中午饭才醒。 吃完饭她又在客厅抱着素描本改了会儿画,险些又把快递的事给忘了,赶紧回房间换衣服,今天天有点阴,她图方便就随便挑了条裙子,头上戴了顶遮阳帽,也没涂防晒就出门了。 进了大东超市,穆夏看着角落里堆成山的快递,转头问老板:“哪些是穆有钱的快递呀?” 老板头都不抬:“那不都是你的嘛,赶紧拿走。” 穆夏满脸的难以置信,她那天就闲着无聊刷了会儿淘宝,居然下单了这么多快递?居然没有一个给她发顺丰?她买的也并非都是便宜东西,这些商家真是抠死了。 穆夏本想跟老板借个拉货的推车,老板倒也不是吝啬,而是没得借:“不巧了今天,我媳妇在那边老小区看店呢,今天进货,给她送去了。” 那老板倒是热心肠,当即起身走到快递旁,先是搬起最大的一个箱子递给穆夏,穆夏老实地接过,哪承想他紧接着就把别的快递往上堆,穆夏双手一点点地向下降,最底下的箱子已经垂到大腿了,上面的顶到了她下颌。 穆夏都要哭了,虽说东西没有太重的,手腕到底吃力,更不敢动,生怕箱子掉了。老板急于甩掉这些烫手的山芋,确定地上没剩下了,赶紧轰穆夏:“姑娘,快走,快走,快往家跑,都带回家,就能拆快递了!” 穆夏苦着脸挪动步子,出了超市走不到十步就是小区东门,她都进门了才反应过来,刚才怎么就没想到跟老板要几个塑料袋?虽说老板不会愿意给,可她愿意出钱买,小镇上这些小超市的袋子都小,也装不了几个快递,但能装几个是几个,总好过她现在这么狼狈,骑虎难下。 穆夏越想越生气,总觉得刚才那个老板嬉笑的嘴脸像是作弄她似的,她还真就傻乎乎地抱着快递走了。穆夏一不高兴,总要有个人吃苦,以前她作践的是方约翰,如今方约翰不在身边,遭罪的自然是陈青洲。 于是穆夏果断松开了手,大大小小的快递箱纷纷落在地上,撒成一片,她今天穿的这条裙子带个口袋,一左一右放着手机和钥匙,她果断掏出了手机,也不发微信,直接给陈青洲打电话。 陈青洲还正等着她收拾自己,手机响了的时候还有些得意,接通了就问她:“你要来收拾我了么?” 穆夏正在气头上,也没跟他嬉皮笑脸,命令式地跟他说:“我现在在小区东门,你赶紧过来一趟。” 陈青洲听出她语气不善,并未立刻起身:“怎么了?” “我让你过来你就过来,快点儿。” 说完也不让他再追问,穆夏直接把电话挂了。 早在她说完前半句话的时候陈青洲就起身了,走到门口才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太听话了点儿?到底不放心她有什么事,别是跟人打起架来了,这么想着,陈青州赶紧提了钥匙,锁了店门跑着赶过去。 他一路狂奔,根本无暇看时间,过路的人都向他投来探寻的目光,不小心撞到的路人虽然不高兴,只当他有什么急事,咒骂一句就走了。 眼看着碧华小区东门近在眼前,陈青洲都扫到穆夏的身影了,左右张望着穿过了马路,疑惑她怎么就一个人在那站着,难不成是欺负她的人走了? 陈青洲喘着粗气停在穆夏面前,同时问道:“你怎么了?” 穆夏看他累得跟个狗似的,居然不到五分钟就赶了过来,她心里的那股不悦突然就荡然无存了,扑哧笑出了声。 “陈青洲,你接完电话就跑过来了呀?累不累?” 他额头还挂着汗,今天远不如前几日热,许是阴天的缘故,风还有些凉,吹干了额头的汗,脑门像冒着凉风似的。 “你到底怎么了?这么急着让我过来。”他很是严肃认真地追问。 穆夏眨着眼睛,那副样子再单纯不过,心思却是作恶的:“我没急着让你过来呀,喏,我快递买太多了,拿不动,让你来帮我。” 陈青洲这才看到脚边这一堆快递箱,脑袋一下子就热了,气的。 “你叫我过来就是帮你拿快递?” “不然呢?这么多箱子,我也拿不动呀,没看全洒了嘛。” 陈青洲气极反笑,一瞬间都想对穆夏吐脏字,生生忍了下去:“你耍我有意思吗?” “谁耍你了?我也没说什么吧,你自己乱想。”她话锋一转,眼里的高傲与得意尽显无遗,“很担心我吧?看把你急的,好啦,下次不吓唬你了,快给我把快递捡起来。” 陈青洲提起双臂狠狠抓了两下头发,旋即长舒一口气,彻底平复了心跳,他也不想在跟她嘴硬什么,眼下什么脾气都没有了,他只想转身就走,立刻就走。 刚奔着门口迈出一步,他就被牵绊住了,转身一看,穆夏扯着他的t恤尾巴,半仰着头,摆出副人畜无害的可怜表情:“你要走啊?陈青洲,你不能这么对我,这么多东西我拿不回去的。” 陈青洲心窝子已经彻底软了,还要嘴硬:“拿不回去你就一个一个拿,多跑几次。” “啊?”穆夏脸上的表情更委屈了,“陈青洲,那样我会累死的,你就帮帮我嘛。” 她不过略撒了个娇,陈青洲脑子都昏了,心里脏话连篇,表面却是闷不吭声地弯下腰,认命地开始捡快递箱。他不用回头都猜得到,穆夏肯定站在那儿满脸小人得志的笑。 他倒是还想扭头就走,可腰都弯了,也没必要做戏了。做戏就算了,还是违心地做戏,反正这些快递不可能就丢在这儿不要了,谁搬不是搬,他就是上辈子欠她的。 最后还是刚才超市老板的套路,只不过捧着快递箱的人换了一个,陈青洲先把两三个箱子摞在一起,轻松地捧了起来,穆夏也机灵,赶紧把其他的快递箱往上面放。 她是巴不得全都让陈青洲拿的,还是陈青洲说了句:“你还真就一个都不拿?穆夏,玩我有意思吧?” 穆夏堂而皇之地偷笑,左右胳膊各夹了一个小快递箱,还挺直腰板给他看:“行吧行吧,我拿两个,总行了吧。” 陈青洲不接话,转身就走,这回是往她家那栋楼走,穆夏则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后面,盯着陈青洲劲瘦的脊背,嘴角的笑就没下去过。【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0、Chapter 29 打开家门后,穆夏轻轻松松地跳进去,陈青洲缓慢转着身子挪进去,放下那堆快递就要走。 穆夏瞥到最上面那个快递箱上贴着的单子,惊讶地把陈青洲叫住:“呀?这个是顺丰的快递呀,陈青洲,你们这的顺丰快递都不给送上门?” 陈青洲一愣,回道:“送啊。” 穆夏拿着那个快递给他看:“那这个怎么给我放超市了呢?你们这儿的顺丰快递员都这么猖狂吗?” 陈青洲差点儿就跟她一起讨伐顺丰快递员了,忽然意识到什么:“你看下未接电话,我知道顺丰快递员的手机号。” 穆夏直接把通话记录打开给他看,未接电话都是红色的,陈青洲一眼瞟到的是“爸爸”“妈妈”,后面括号里的数字都是两位数,他赶紧挪开目光,找到了一串没存通讯录的红色手机号,指给穆夏。 “这个就是顺丰快递员,人家给你打了三个电话,你不接怪谁。” “他早晨七点多就给我打电话,谁会接啊?”穆夏也无语了,“我不接电话他就不送么?我奶奶这个时候肯定在家的……” 陈青洲眼看着这件事算是解决了,一只腿紧跟着迈出门:“我回去了。” “你不坐会儿?” “不坐。” 没等穆夏说声谢谢,他都要蹿到一楼了,穆夏朝着空荡荡的楼道做了个鬼脸,这才关门,毫无兴致地去拆那些快递,她早忘记自己都买了什么了。 等到穆老太太早早回来准备做晚饭,外面的天又阴又晴的,也没见黑黢黢的乌云,太阳却被遮住,露不出面容。 穆夏随口跟穆老太太说了句:“这是要下雨了呀?” 穆老太太感叹道:“今天的雨季有点儿早呀,瞧这样子也下不起来,再过几天吧。” 穆夏闻言嘀咕着:“我不喜欢下雨,我喜欢晴天。” 穆老太太被她逗笑了,说道:“你可真霸道,还不许天上下雨了?” 穆夏肯定地说:“就是不许下雨,下雨我就不想出门,在家憋着多无聊呀。” 穆老太太说:“那你就回家去,家里地方大,比我这小房子好。” “哎呀,您就别催我了,会走的。” 她家跟方约翰家是邻居,即便是在家,倒也不怕无聊,方约翰养的那只狗很喜欢她,穆夏没少去串门。说起方约翰,穆夏才想起来好几天没回他的消息,电话也都给拒接了,于是她打开了微信,慢慢悠悠地看方约翰轰炸似的消息,再开恩回复他两句。 方约翰很快回复过来,无外乎是催她回去的话,和穆老太太说的一样,穆夏就又不理他了。 吃过晚饭后,穆老太太收拾完厨房就又打算出门遛弯,老太太很会给自己找乐子,穆夏回来也是不耽误她出门的。 穆夏看了眼外面阴晴不定的天,还跟换鞋的穆老太太说:“奶奶,您不带把伞呀?万一下雨了呢。” 穆老太太毫不担心:“没事,广场有避雨的亭子,未必下得起来呢。我昨晚听了天气预报的,没说有雨。” 穆夏便没再多说,看着穆老太太出去了。 她一个人在家闲着无聊,胡乱翻着手机,忽然看到和陈青洲的聊天框停留在那句“我等着”,她才后悔起来,中午使唤陈青洲过来竟然忘记这茬了。 于是她也回房间换了衣服,这回连遮阳帽都没戴,慢慢悠悠地出门下楼。 她不过晚了穆老太太十几分钟出门,出了小区就感觉头顶开始落小雨点,眼看着雨丝越来越密,她赶紧跑到了家店门口,躲在房檐下躲雨。 雨势倒是不大,像江南的雨,天还没黑透,穆夏抬头一看,太阳仍有个模糊的影子,也没见到乌云,这场雨来得实在有些突兀。 她的耐心也就能等三分钟,眼看着雨没有停的意思,果断掏出手机,已经极为熟练地打给陈青洲。 陈青洲一见来电显示那串数字就眉头直跳,他对数字一向敏感,打过几次的电话就记住了,虽然没存穆夏的手机号,也知道是她。 他故意让手机响了很久,看出穆夏没有挂断的意思,才不紧不慢地按了接通,也没说话。 “喂?陈青洲?” “干什么?” “下雨了。” “我不瞎。” 穆夏被他气得直笑:“我没带伞。” 陈青洲早就听出来她在外面了,店铺外面挂着的喇叭正发出吵闹重复的吆喝声,是个水果超市。 “你没带伞关我什么事?” 穆夏直接把话说明白:“你来给我送伞。” “穆夏,你真拿我当狗使唤?” “别这么说,狗可比你听话,有这个工夫早就朝我跑过来了。” 陈青洲也气笑了,果断拒绝:“你不会跟人借把伞?” “我不要,借了还得还,我最不记事了。你别废话,赶紧过来。” “我说了不去,你听不明白?挂了。” 说完他还真打算挂电话,穆夏的叫声从听筒里传来:“陈青洲!你敢挂我电话?” 他一下子还真忘记按挂断键了,对着手机挑衅:“我怎么不敢?” 穆夏声音恢复如常,语气幽幽的:“陈青洲,可我是要去见你的呀,你真的不来接我?” 没等她把后半句说完,她本来还想说,他要是不带着伞来接她,她就淋着雨回家了,不去找他了。 陈青洲像是有先知似的,根本没让穆夏说出这句话,恶狠狠地说了两个字,像是放狠话:“等着。” 穆夏这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看眼前的雨都觉得愉悦了,好像下雨天也没那么赖。 她身后是家五金店,老板见她立在门口躲雨,面相也是像个正经家的孩子,走到门口试探地问穆夏:“姑娘,没带伞?” 穆夏“嗯”了一声,老板就从里面门口拿出把伞,热心地问她:“我借你把伞吧,明儿个给我送来就成。” 穆夏赶紧摆手拒绝:“谢谢啊,不用了,我叫人来接我了。” 老板点了点头,放下伞进屋去了。 穆夏看着手机的时间,又是五分钟过去,路上没几个人,陈青洲一身熟悉的打扮,手里抓着把透明塑料伞,一路张望着跑过来。 “陈青洲!”穆夏赶紧叫他,又在心里骂他是傻子,带了伞自己不打,非要淋着雨过来,是想惹她心疼?不可能的。 陈青洲听着声音过来,停在她身边,胡乱拨了两下打湿的头发,另一只手则把伞递给了穆夏。 穆夏接过伞问他:“你是不是傻呀?拿了伞怎么不打?” 陈青洲扫了一眼溅着雨滴的t恤,面色如常地回答:“这么点雨,我都懒得打伞。” 穆夏也不着急走,悠闲地问他:“是吗?你不会是担心我吧?跑这么快。” “屁话。”他冷哼着反驳,“你才傻,不告诉我在哪儿就把电话挂了,我都以为你耍我。” 幸亏他听着喇叭的吆喝声觉得耳熟,大概记得那个水果超市的位置,朝着这个方向过来的。 穆夏一脸老实地看着他:“我耍你干什么?中午我叫你来帮我拿快递也不是耍你啊,你不能乱说。” 陈青洲忽然咧嘴笑了,细看那抹笑里还带着丝威胁似的,问穆夏:“你知道狼来了的故事吧?你今天使唤我两次,没下回了。” 穆夏对此有恃无恐,还耸了下肩:“你这么说的意思就是,下次即便我遇上危险打给你,你也不来了是吧?” 陈青洲答非所问:“赶紧走吧,我店门都没关,让老钱帮忙看着。” 穆夏这才撑开伞,透明的塑料上印着黄色的小鸭子,分外俏皮,她把伞探出房檐,伞面淋上雨水,又问陈青洲:“你用这么可爱的伞?像小孩的。” 陈青洲懒得跟她废话:“店里卖的。” “哦,那就当我买的。” “你少来,赶紧走。” 他这才意识到,就一把伞,他们俩一起打,还是得他来撑伞,正要伸手去夺伞柄,穆夏已经撑着走出了躲雨的房檐,立在雨中微微侧身,忽然一本正经地开口叫他:“陈青洲。” 陈青洲也不知道她又在作什么妖,蹙眉应声:“嗯?” 穆夏忽然咧嘴笑了,伴着沙沙的雨声说:“昨天晚上吃烧烤的时候,你是不是要吻我呀?” 陈青洲明显感觉一股火气上涌,直涌到颅顶,烧得双颊和耳朵都红了。他昨晚送她回家她不问,中午帮她拿快递她不问,现在突然在外面问出来了?他沉默了好几秒才接话:“你放屁,明明是你要亲我。” 穆夏笑意更深,伞柄被她搭在肩头,像画里的小姑娘,轻飘飘地说:“呀?被你看出来了。” 他的心跳也跟着不正常了,甚至觉得这句话是他幻听的。 可穆夏已经转身先走了,陈青洲看着淅沥沥的雨,暗咒了句脏话,赶紧跑进雨中追上她,长臂一伸夺过了伞:“你还真以为伞给你自己打的?” “你不是说这点雨不打伞嘛?” 陈青洲语塞,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这是我的伞。” “我买了。” “你付钱了?” “我待会儿付。” “那就不是你的。” “陈青洲,你可真计较。” “我就计较。” “那,那你怎么不计较我要亲你的事儿呢?” “闭嘴。”【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1、Chapter 30 等到了胜利小卖部,穆夏先一步进门,毫不客气地坐在收银桌里面的椅子上。陈青洲被抢了位置,也没急着拉塑料凳子坐下,而是站着拍牛仔裤上的雨。 穆夏又开口跟他要东西:“你这有纸巾吗?” 陈青洲扬了下脑袋:“左边。” 穆夏转身一看,桌子上放着一筒卷纸,直接撕下来半米长,再折起来,弯下腰擦鞋上的水。 陈青洲看她这么浪费,非要开口呛她一句,装出副吝啬样:“扯这么长就为了擦鞋,我还以为你要上吊。” 穆夏假装听不出他的嘲讽,笑着接话:“别这么计较,我这双鞋不知道够买多少你这卷手纸,你怎么分不清轻重呢?” 陈青洲听她故意用“计较”这个词,生怕她继续提刚刚雨中的话题,幸亏她没说。他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擦脚踩着的那双鞋,在他眼中不过就是双拖鞋,价值不应该超过五十块,可他也不傻,五十块的东西肯定不该出现在穆夏身上。 他就是随口问了句,连好奇都算不上:“你这双鞋很贵么?” “这双呀?”穆夏简略地擦了两下,并非精细的呵护,已经坐起了身,把沾上雨水的纸巾揉成团,“这双不贵,但我喜欢。” 经陈青洲这么一问,穆夏也不禁回想起买这双鞋的光景,她恰好记得。去年夏天她脑子一热跟着画室出去写生,结果去了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住宿环境也差,她实在是坚持不到结束,自己收拾行李就先走了,心情差了好些天。 方约翰就大方了那么一次,叫她出去逛街,刷他的卡,穆夏一眼看中了这双鞋,穿脚上就走了。后来又刮了方约翰多少油水、买了多少东西,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这双鞋。 陈青洲哪里知道这些,穆夏也没说,他把塑料凳子挪到身边,和她隔着张收银桌对坐着,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穆夏好奇地坐在那儿乱翻,陈青洲叫她别乱动也没用,还是被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个本子,并非记账本,而是那个专门给陈奶奶写了商品价格的本子。 穆夏并非第一次看到他的笔迹,这下倒是确定那天塞在可乐瓶里的字条是他亲手写的了,感慨道:“你这字写的不错的呀,是你写的吧?” 不是他写的还能是谁写的?陈青洲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不像没文化的人的字是吧?” “我可没说,我爸初中都没读完,字比我好看多了,真不公平,前阵子还开始练毛笔字了。” “什么好处都叫你占了,才不公平。” 这话倒是没法反驳,穆夏冷哼一声,又找了支笔,翻开崭新的一页就要往上画。 陈青洲本想制止她,没别的,就是想跟她对着干,像是排解心中的烦闷:“你别乱画。” “抠死你了。” 说着她已经落笔了,陈青洲也没真出手拦她。这会儿外面下着雨,没人来超市买东西,店里就他们两个,安安静静的,甚至听得到中性笔在本子上走线的沙沙声。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她忽然停下了笔,拿起本子给他看。陈青洲再外行也能看出来她是会画画的,蓝色的中性笔画出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一个有些卡通的男孩,手里拿着的明显是烧烤串。 那瞬间他还真有些自恋地以为她画的是自己,毕竟他们一起吃过烧烤,心底里不免有些雀跃,嘴上还是没有承认,故意问她:“你画的这是什么?” 穆夏一副“这你都看不出来”的质疑表情,答道:“当然是二毛啊。” 陈青洲这下心里更憋闷了,憋了半天才接话:“你画二毛往我本子上画什么?” “没画你,你吃醋?”穆夏一下子就嗅到酸味了。 他的嘴角无声挑起好看的弧度,也不开口反驳,像是默认,又像是用轻蔑的表达对她吃醋论断的不屑。 穆夏却看得挪不开眼,忽然说:“陈青洲,你还别说,你这脑袋灰毛儿看顺眼了,也还不错。” 陈青洲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不是灰色,是银色。” 漂得他头皮都要掉了两层,单纯说灰色简直太泯灭他的牺牲了。 穆夏扑哧一笑,像哄小孩的语气:“好吧,好吧,银灰色,是不是掉色了呀。” 陈青洲被她说得都想找张镜子照照了,含糊应了句“可能吧”。他觉得喉咙发紧,最终还是问出了口,还是有些酸:“你画过很多人么?” 怎么就不画他呢。 穆夏埋头又在那儿画,分神回他:“当然画过很多人了,我就是吃这口饭的呀,你这话说的。” 陈青洲“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穆夏其实还有一句话也没说,她画过陈青洲。下午她拆完快递就觉得索然无味,抱着素描本坐在沙发上画了很久,她是想画陈青洲的,可草稿打了无数遍,纸都要擦破了,总觉得画得不像。她一向自诩很擅长画肖像,也不是没画过男生,比如方约翰,几年前画的一张他裱了张框,现在还挂在房间里。可一到陈青洲上,她就像不会画了似的,最终将原因归结为他长得太好看了点儿,她还得精进画技。 小卖部里沉默了片刻,穆夏想一出是一出,忽然开口问陈青洲:“我奶奶说你们这儿有个河套?” “嗯,西边出了镇子就是。” “你带我去逛逛呀?” “你想去?” 穆夏点头:“去看看呗,等我回来画张画送你。” 陈青洲心想谁稀罕,见她是真有兴趣,到底答应了下来:“明天一早?” “你们小镇上是不是做什么事情都要赶早?我又不去早市,那么早干什么。” 明天村里面有人结婚,陈奶奶要去随礼,他本来不放心想跟着去,陈奶奶还逞强,他便叮嘱了还住在村里的姥姥姥爷,虽说他爸妈离婚了,到底谁家也不欠谁家的,陈胜利梗着股劲儿,老一辈的关系还好着,他时不时的也会回村子里去探望。 这边结婚都是大清早请客的,他想着就当去吃了个酒席,带着穆夏去河边玩儿,也不耽误看店。 见穆夏这么说,他就知道这事儿没得商量,明明是她让自己作陪,他还得迁就她,想不通自己怎么就那么好说话,心像是软成水了,流到地上,被他们踩在脚底。 陈青洲低声开口:“那你要什么时候去?” “下午。”她像是还替他考虑了似的,摆出副懂事的样子,“你不是说下午店里人不多嘛,看样子明天也是阴天,我就不怕晒了。” 陈青洲看一眼外面渐缓的雨势,恨不得雨下得再久些,嘴上还是诚实地说:“明天应该是晴天。” “胡说,外面还在下雨呢,你骗小孩?” “你没发现这场雨是太阳雨?虽然太阳要下山了,不是阴天。” 穆夏不信,笃定明天是阴天,非要跟他打赌:“赌点儿什么?我就说明天是阴天,看不到太阳。” “赌就赌,明天是晴天。” “那就这么说定了。” 陈青洲天真地追问:“赌注呢?” “要什么赌注呀,我又不会赖皮,明天再说。” 陈青洲就不再刨根问底了。 穆夏已经从这个话题跳到了下一个话题,坐在那儿使唤他:“我渴了,你给我拿瓶水喝。” 陈青洲知道她要喝百岁山矿泉水,瞥了一眼货架,上次因为她要一箱,店里的都给她拿去了,他倒是又订了一箱,因为小镇上这款矿泉水卖得不好,送货员并不积极,一直没来,说是后天才来。 他忽然想起一茬,明知道整个店里再找不出一瓶百岁山了,还是走到了货架前,从角落里拿起一瓶透明的瓶子,上面贴着的商标带着抹嫩黄色,随后放到穆夏手边。 穆夏接过粗略看了一眼,倒是她没喝过的,还以为是饮料,仔细看才发现是苏打水。 “你这儿还有苏打水呀?早知道我要苏打水了。” “你爱喝苏打水?有几样,卖得不好。” 卖得最好的还是最低廉实惠的冰露矿泉水。 “家里什么水都有,我也是随便喝的。”她把瓶盖拧开,喝了一口,带着股淡淡的甜味,味道还不赖,她便多喝了几口。 陈青洲随口问道:“上次给你送的那箱水喝完了吗?” 穆夏也是随口回他,她哪里知道喝没喝完:“快喝完了。” “你还挺能喝水。” 穆夏闲着无聊看手里的瓶子,陈青洲见她总算注意到了,带着丝期待等她开口。穆夏也没让人失望,指着上面黄澄澄的商标说:“你故意拿的这瓶?” 陈青洲还装傻:“什么故意?” “你看这里写着味道呀,日向夏橘风味,有夏字呢。” “是吗?我随手拿的。卖不出去,让你消化一下。” 穆夏语塞,暗骂他对浪漫过敏,又把没盖盖子的水瓶递向他:“你尝尝,还挺好喝的。” 她刚对嘴喝过,陈青洲眉头轻蹙,倒不是嫌弃,只是想问他:“你总跟男生喝同一瓶水?自己喝完还让我喝。” 穆夏把手缩了回去,泰然解释:“你笨呀?没让你对嘴喝,你不会这么喝吗?” 说着她就给他演示,扬起了脑袋张着嘴,再把水瓶凑到面前往下倒。她自己看不到,陈青洲明确知道角度不对,没等开口提醒她,她已经倒下下去了。 人倒是还算机灵,水流到下颌她就赶紧挪了手,顺利让水倒进了嘴里,同时快速地放下水瓶。 “这么喝,懂了吗?” 陈青洲根本没心思回答她,盯着从她下颌往下流的水珠,最后滑到她有些低的裙领里,留下一缕痕迹,他赶紧挪开目光,掩耳盗铃地踱到门口,傻兮兮地张望外面的雨。 这个行为在穆夏眼里简直有些神经,穆夏还拿着水瓶叫他:“你尝尝呀。” “我不渴。” 穆夏知道他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默默拧上了瓶盖,随后掏出手机,扫了桌上的收款码:“多少钱?我转给你。” 陈青洲听着雨声,心里也乱,随口回了句:“送你了,反正要过期了。” 他说得自己都要信了。 穆夏也没客气,退出了付款界面,又拧开瓶子喝了一口。 雨停之后,店里就立马来了客人,像是只给他们留出片刻的惬意似的。 穆夏也没久留,眼看着外面天都黑了,带着剩下的半瓶苏打水回家。 陈青洲站在门口确定她走远,不会再转头回来,他才进了店门,又走到货架前重新拿了一瓶新的,拧开喝了一口。他喝水一向是一口气灌下去半瓶的,虽然手中这瓶水售价四块钱,他却并非因为价格而这么吝啬地下口,只是想慢慢品尝味道,牛饮是尝不出来的。 结论则是:确实很好喝,很甜。 可他脑袋里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想她胸前流着的水珠,总觉得自己喝的就是从她下颌流下去的,带着些情欲,让他止不住地唾骂自己,妄图扫去那些邪恶的念头。 而穆夏在刚刚亮起的路灯下仔细端详手里的瓶盖,看到崭新的日期,抿嘴笑了——意料之中。【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2、Chapter 31 次日是个晴天,陈青洲心情不错。 陈奶奶去参加婚礼,大清早陈青洲脸都没洗,抓着鸡窝似的头发把人送下了楼,叫辆“三蹦子”送她回村里,顺便把店门开了。 他站在门口一边刷牙一边给二毛打电话,二毛过来帮他看店。二毛看他穿了条灰色的短裤,脚踩着黑色的人字拖,当即吹起口哨:“洲哥,你这是起来晚了?就这么下来了?” “你才起来晚了。让你过来看店,我回去再睡一觉。” “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知道休息了,我还以为你充个电就全年无休呢。” “中午下来跟你一起吃饭,下午我要出去。” 二毛好奇地打听起来:“你去哪儿玩?带我一个。” 陈青洲犹豫了一秒要不要跟二毛说,想到那天穆夏叫他吃烧烤一抬头看到二毛时心里的败兴,二毛要是知道他跟穆夏要去河套玩,肯定得跟着。他倒不是觉得二毛会当电灯泡,只是觉得小卖部总要有人看,不过是跟二毛撒个善意的谎言罢了。 于是陈青洲故弄玄虚地答道:“什么去哪儿玩,你满脑子就想着玩,我有正事。” 二毛非要刨根问底:“啥正事呀?还不能跟我说。” “我去收债。” “收债?你借谁钱了。” “收赌债。” 二毛更迷惑了,还要追问,陈青洲脸上的水已经被风吹干了,拎起钥匙就走:“我上楼睡觉去了,你给我老实待着。” 他肯休息半天是好事,二毛立马赶他:“行行行,你赶紧上去吧,等你吃午饭。” 这些年来陈青洲早已习惯了早起,上楼躺床上也没睡踏实,快到中午的时候陈奶奶回来,开门声一响陈青洲就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没过十分钟打算下楼。 陈奶奶回来的时候看到看店的是二毛了,随口问他:“你要跟二毛去吃饭?怎么叫二毛来看店了?” “下午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他懂事早,陈奶奶已经不大打听他的行踪了,不过是关心几句,见他这么说,“嗯”了一声就算答应。 陈青洲站在门口不放心地看了陈奶奶两眼,到底多问了句:“今天酒席吃得怎么样?” “好着呢,好着呢。昨天不是下雨,都以为今天还要下,天居然晴了,吃的也好着,吴家那小子在镇上买的新房呢,还是家里老人非要在村子里办,我就说干嘛非要回村里嘛……” 陈奶奶还算有条理地念叨了一番,陈青洲虽不爱听这些,听着听着还是笑了,觉得老太太病得并不严重,还会好的。他耐心地把话听完,才走到门口换鞋:“那我出去了,奶奶。” “去吧,去吧,晚上做你爱吃的菜。” “好。” 他就换了件t恤,下身还穿着那件灰短裤,脚踩着人字拖就下楼了。 二毛看到大惊:“你裤子洗完没干?” 陈青洲心想他不过就穿了条短裤,至于那么惊讶吗。 “我就只能穿牛仔裤是吧?” 在二毛眼里,他像是一年四季都是同样的穿着,只不过是春秋加件外套,冬天加件羽绒服的区别,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见到陈青洲穿这么随意了。 “不是,你要去河套摸鱼?感觉几百年没见到你穿人字拖出来了。” 而二毛夏天是一直一双人字拖走天下的。 陈青洲眼风一紧,虽说真被二毛给猜着了,他也是不能承认的。 “饿了,吃饭去。” 两人就近在四海面馆吃了碗面,二毛想着之前穆夏给他存了几百块钱,还准备大方一把,请陈青洲一顿,虽然是借花献佛,心意到了就行。 吃完陈青洲还是去付了两碗面钱,二毛拗不过他,只能这么着了。 出了四海面馆二毛还在唠叨:“不是,洲哥你矫情什么,还拿夏姐当外人啊。” 陈青洲品着“外人”两个字,反问道:“怎么?难不成她是你内人。” “诶?我可没这么说,这话不兴乱说啊。” “你知道就好,赶紧回去看店。” 说着他把钥匙丢给了二毛,作势要踹过去一脚,二毛接了钥匙躲开,还讨嫌地喊了句:“工资日结啊!” 陈青洲笑着答:“行,面钱在里面扣。” “你可真抠,还是夏姐……” “皮痒?” 二毛赶紧跑了。 陈青洲顶着太阳往碧华小区外面的路口走,嘴角始终噙着笑,阳光越足他心情越好。 快到路口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一茬,穆夏这个大小姐肯定不会准时,于是他打开手机给穆夏发微信:“下楼。” 发送过去他又紧接着补了句:“赶紧的。” 彼时穆夏正站在衣柜前犹豫穿什么,间或扭头看一眼外面灿烂的太阳,眉头微微蹙起,手机响的时候还把她吓了一跳,一看是陈青洲,她想都没想就回复了过去:“我不去了,太阳太大了。” 陈青洲看出她要赖掉那个赌注,还说什么“我又不会耍赖”,他一个字都不信。 他也没提赌注这一茬,像是上赶着跟她讨要好处似的,只催她:“你少来这套,再不下来我去你家砸门。” 穆夏:“你是变态吗?还来我家砸门。” 陈青洲:“我是。” 穆夏笑着丢掉手机,随便换了条短裙,又往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胡乱抹了层防晒,紧接着揣上手机就出门,一套动作下来像打仗似的。 她一路快跑着下楼梯,闷头冲出单元门,正好撞到陈青洲,陈青洲赶紧扶着她双臂把人推开,手指触到一股黏意,没等凑到鼻尖就闻到了香气,和她衣服上的香水还不一样。 “你还真要来砸我家门?”穆夏瞪着眼睛问他。 陈青洲答非所问,伸出自己沾着一抹白色乳状物的手指:“这是什么?你胳膊上的。” 穆夏看一眼他的手指,又看自己的胳膊,没等开口,陈青洲已经从她眼神中看出四个字,语气极为无奈地替她说出口:“又要骂我是‘小土包子’?” 穆夏扑哧笑了:“呀?被你发现了。这还能是什么,防晒霜呀。” 说着她已经抬手将胳膊上的防晒霜抹匀,抬头看到陈青洲还傻傻地伸着手,她便抓住了陈青洲的手,或许应该算是覆上了他的手背,同时将他的指腹按上自己的胳膊,一点儿都不浪费地给抹匀了。 陈青洲明明能够反抗,可触碰到她细嫩的胳膊的瞬间就像是被施了咒术似的,五指从未那么温柔过,任她摆弄。 他的指腹染上她胳膊的温度,还分外贪恋着,穆夏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用完就扔,眨眼间已经把他的手甩了回去:“愣着干嘛?走呀。” 陈青洲搓着那只手,跟她并肩从西门出小区,半天憋出一句话:“你怎么能这样?” 穆夏早忘了刚才发生什么了,闻言还反应了两秒:“我怎么了?” “你不知道男女有别?拉着我的手就往自己胳膊上摸……” 他话还没说完,本想问她跟任意一个男的都这样吗,穆夏已经抢白了。 “陈青洲,你没事儿吧?搞得像我轻薄你了似的,不是你摸我吗?” “是我摸你。不是,不是我要摸你的。”他忽然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穆夏懒得跟他说这些绕口令,一句话终结了比赛:“陈青洲,你现在跟我说这些矫情什么呢?刚才你干嘛去了?不是摸得很开心吗?” 陈青洲这下一句话都憋不出来了,他也想不起来,自己刚才真的很开心吗?难道他咧嘴笑了?不应该啊,那也太像个色狼了吧。 他还在那儿耿耿于怀,穆夏已经翻篇了,她拿了顶垂着系带的草帽,编得很是精致,一看就不是便宜货,帽子被她扣在脑袋上,系带穿过一绺披散的发丝,系在下颌。 出了小区不远就是镇口,过了个天桥就出镇了,脚下都是大路,陈青洲走在里侧,穆夏在外侧,偶尔过去几辆速度不慢的车流,穆夏就低着头钻研怎么把那个蝴蝶结系得好看,陈青洲左顾右望,最终在一辆“三蹦子”飞驰逼近的瞬间揽上了穆夏肩头。 穆夏愣愣地抬起脑袋,没等反应过来,陈青洲已经把她捞到怀里,她双手各扯着一根丝带,当即就拽直了,像拎着两根垂肩的辫子。 “陈青洲,你……” 她还没质问完,陈青洲已经快速挪到她左边,把她挤进了更安全的内侧,同时收回了揽她的手。 穆夏却忽然停住不动了。 陈青洲眉头一皱,转身叉着腰问她:“你又怎么了?” 她还拽着草帽上的丝带,乖巧可怜的样子,脸上却带着抹恼色,仰头与陈青洲对视:“我不去了,你自己去。” 陈青洲知道她肯定是哪里不满了,借机发作,耐着性子问她:“不就是揽了你一下?刚才有车,这你也生气?” 穆夏气得瞪起了眼睛,也不跟他打哑谜,在过往的车流中大声斥责他:“我刚刚那个蝴蝶结系得可漂亮了!车子还敢撞我不成?你就非要那么突然地拽我?” 陈青洲都气笑了,没想到居然就是个蝴蝶结的事,蝴蝶结还有什么漂亮不漂亮的区别?他合理怀疑穆夏就是没事找事。 “你现在系,等你系好了再走。” “我不系了,系不出来那么好看的了。” “那就别系那个带子。” “不行,风一吹帽子就掉了。” 陈青洲反复告诫自己平心静气,平心静气,他就当这是一场修行,他就要成佛了。 “蝴蝶结怎么系算漂亮?你再系一个就不漂亮了?”他也真是好奇了,站在那儿跟她刨根问底。 穆夏给他解释了一句:“要系成两个耳朵对称的才好看。” “还有不对称的蝴蝶结?” “你根本不懂,你知道橱窗里展示的那种大衣上的蝴蝶结是什么样子的吗?” “不知道。” 他就知道他们俩现在立在大马路上讨论蝴蝶结这件事挺傻逼的。 可穆夏听着他这句“不知道”就觉得非常敷衍,双手还拉着两个系带,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知道就算了,所以我要回去了,你自己去吧。” 陈青洲刚注意到她这顶帽子是挺松的,不系带子容易被风吹跑,她已经转身走了,陈青洲赶紧朝她吼了句:“你给我站住。” 穆夏倒不是听话,而是扭头投过来个挑衅的眼神,像个愤怒的斗鸡。 陈青洲长叹一口气,箭步上前,扯过她手里的那两条丝带,穆夏还要挣扎,他低着头先系了个扣,低声呵斥:“别动。” “你根本不知道我要的蝴蝶结是什么样的。” “是,我不知道。” 他的视线紧盯着那两根丝带,还有穆夏的下颌,以及微微飘荡的头发,骚扰着他的手腕,更是有一绺调皮地搭在他胳膊上不下去了。 他认真地折着丝带,满脑子想着她说的“对称”,把丝带转明白了才系出个蝴蝶结,随后收了手。 “不就是这样?” 穆夏低着头看下巴下面的蝴蝶结,本来是想挑刺的,没想到系得还真挺对称。 下一秒,她还是把蝴蝶结扯开了。 陈青洲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了,刚要吐脏话,穆夏摆出副卖乖的表情抬头看他,手里还拉着丝带,眼神带着一丝希冀。 “我刚才帽子没戴好,你重新给我系一个。” “你怎么没戴好?故意的是吧。” “帽子要戴在后脑勺才好看。” 陈青洲眉头一皱:“戴后脑勺怎么挡太阳?” 穆夏又是“这你就不懂了”的表情:“我脸上涂防晒霜了,这顶帽子是用来装饰的,不是遮阳帽。” 陈青洲彻底没话说了,等着她把帽子找好位置,耐着性子又给她原样系了个蝴蝶结。 “行了?” 穆夏这才露出个满意的笑容:“还行吧。” 陈青洲指着前面的路:“那你能走了?” “再等一下。” 于是陈青洲就叉着腰看着她从丝带后面拨出两绺头发,垂在前面,虽然他没看出来有没有这两绺头发有什么分别,穆夏到底满意了,迈步前进。 他感觉他已经悟出忍者之道了。 穆夏心情一好,立刻就忘了刚才闹不愉快的插曲似的,轻快地问陈青洲:“你怎么会系对称的蝴蝶结呀?你教教我,我总弄不好。” 陈青洲没好气地回答:“不知道,你不是说我不懂吗?瞎系的。” “你系得对呀。”她又忽然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你是不是经常给小姑娘系蝴蝶结?所以不想教我。” 这其中有什么联系?陈青洲冷哼一声,答道:“你知道清明节要烧的纸钱吗?” “知道啊。” “前阵子清明节,超市进了批纸钱,我帮着扎成捆,系的就是这种蝴蝶结,练出来的。” 穆夏语塞:“陈青洲,你有病吧?你拿我脑袋当纸钱扎?” “不然呢?都是两根绳,一样。” “怎么能一样?!” “就一样。” “不一样!” “看路,别废话。”【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3、Chapter 32 沿着镇口的那条路走到头,就是一个交叉路口,一边通往高速公路,一边则通向村子。而下了大路走上土路,不出百米就是穆老太太口中的河套,边上还建着一片坝坡,大下午的,天气炎热,倒是一个人都没见到,不然还是有人坐在上面闲聊的。 陈青洲带着她从小路走下去,很快脚下就变成砂石路,穆夏慢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还故意踩他脚下的人字拖,陈青洲被她踩得趔趄了下,人字拖险些坏了,转头就看到她的帽子,作恶的笑脸藏在帽檐下。 “你要谋杀我?” “不是呀,陈青洲,我才发现,你今天没穿租来的牛仔裤。” “租来的?” “你每天穿一样的,不是租来的是什么。” “我有很多条一样的。”他忽然意识到什么,郑重地给穆夏解释,“夏天我每天都换衣服的。” 穆夏憋笑,装作才知道的样子:“啊?原来你换衣服的啊。” 陈青洲不敢想象她一直拿自己当什么样的人了,认真说道:“换啊,我每天都洗澡。” “哇!原来你每天都洗澡。” 陈青洲再迟钝也听出她是故意的了,又跟她算起踩鞋的账:“你刚才踩我鞋是吧?” 穆夏撒腿就跑,嘴里还叫着:“我不是故意的,你没看到我穿的也是拖鞋嘛?” 陈青洲眯着眼睛仔细一看,还是昨天穿的那双,看样子她确实挺喜欢的。 穆夏打算往河边走,专程把鞋子脱了放在树下,陈青洲看得眉头一皱:“你也不怕划破脚。” “陈青洲,你关心我就直说,这样讲话很欠揍,我也不会记你的好。” “谁稀罕你记我的好?”陈青洲嘴硬反驳了一句,说完才觉得不对,几乎是嚷出来的,“谁关心你了?自作多情。” 他自己站在那儿抓着发烫的耳朵,保持着戒备状态打算随时反驳穆夏的回击,不想穆夏根本没理他,已经像个野孩子似的飞奔向河边。虽然那背影还挺曼妙的,陈青洲眉头一皱,赶紧踹掉人字拖追了上去,一把抓住穆夏的手腕,就像抓住个回到水帘洞的猴儿。 “你以为这是你度假的沙滩?还往里面冲,不怕被水卷跑了。” 穆夏本来还想着挣脱他的桎梏,闻言扬起了脑袋,笑得极甜:“你怕什么?我都不怕。” “你缺心眼,我不缺。” “我是不知道水深水浅,可我知道,”她的笑容忽然变得幽深,还刻意停顿了一秒,“你一定会拉住我的。” 陈青洲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甚至觉得穆夏说得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不等他接话,穆夏踢着没过小腿肚的水,蓝汪汪的,十分清澈,河水溅到陈青洲的短裤上,他也好脾气地不制止,穆夏则忽然认真地问他:“陈青洲,你会游泳吗?” “会。”他总感觉她接下来没好话。 “那不就结了,就算我被水卷跑了,你也能救我不是?” 还真他妈的很有道理,陈青洲冥思苦想也反驳不了。 而穆夏看着他因为阳光微微眯起的双眼,嘴角洋溢的笑容就没下去过,接着趁陈青洲不备就甩开了他的手腕,陈青洲迟疑了一秒,穆夏已经弯腰掬起了一捧水泼到他身上,胸前白色的t恤立马湿了一块,黏在少年纤瘦的腰身上。 “穆夏!”陈青洲立马叫了一声。 穆夏无声向后挪了两步,本想就此逃跑,陈青洲已经把手插进了河里,比起穆夏闹着玩儿似的掬水泼他,他拨起来的水简直可以算是惊涛骇浪,穆夏的裙摆顷刻间已经湿得彻底,还在向下滴水。 在穆夏的惊呼声中,陈青洲通过眩目的日光看到她身上的裙子,又是一条红色的裙子,却不是上次那条,他猜她一定很喜欢红色,这是一种在小镇上并不多见的颜色,太鲜艳了些,不论老幼都觉得穿在身上不合时宜,偏偏到了她这儿就合适得紧。 陈青洲正想着,她这条裙子一定也很贵,镇上也开过几家干洗店,生意并不好,洗一件衣服动辄二三十,大衣羽绒服更贵,他潜意识里认为干洗店是给有钱人开的,所以镇上的店大多陆续关门,现在拢共剩不到两家。河水虽然清澈,到底不干不净的,他就这么一时脑热把穆夏的裙子弄脏了,是不是不太好,她肯定又要生气…… 穆夏才不管他心里的弯弯绕绕,随意拂了两下湿漉漉的裙摆,已经进入了战备状态,发了疯似的往他身上泼水,陈青洲被水珠溅得更加睁不开眼,抬着手臂阻挡,并未立刻反击。 穆夏还以为他终于有了些稀奇的绅士风度,大声叫着:“你反抗啊!陈青洲,少装蒜了!” 亏她还以为他是在让着自己,话音刚落,陈青洲用他比穆夏大了两号的手掌扬起了一捧水,男生用起力气来没轻没重的,河水从下自上泼到穆夏脸上,又从下颌流到脖颈,灌到穆夏的裙子里,她明确感知到裙子里面都湿了。 穆夏立在水里不动,狠狠揩了下脸,像在擦眼泪,陈青洲心想完了,这下是真生气了,穆夏同时带着股恼意大叫他的名字:“陈青洲!” 他刚想说“不闹了”,穆夏就像个土拨鼠成精,只不过刨的不是土,而是水,不管不顾地袭向陈青洲,陈青洲赶紧反击,也变成了“水拨鼠”,一时间河边响彻着刺耳的尖叫声——只有穆夏在喊,像是靠喉咙发力而不是手臂发力。 不出五分钟两个人已经浑身湿透了,陈青洲一头银发都挂满了水,黏在额头上,再被他随手抹到了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下一秒,明明他什么都没干,穆夏自己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水里,发出似哭非哭的叫喊:“哇,陈青洲,你就欺负人吧!我要报警抓你!” 陈青洲赶紧上前扶他,穆夏眼珠一转,趁他弯腰的瞬间狠狠推了他一把,同时起身用尽力气按他的头,陈青洲想起一茬,也有些狼狈地大叫:“不是,手机!进水了!” 穆夏哈哈大笑,她的手机也放在裙子的口袋里不知死活,她只是觉得就算被水泡坏了再买新的就是了,陈青洲可不一样,一看他就换不起手机。于是穆夏更加用力地按他,偏不让他起身:“手机进水了我赔给你,我更想看你脑子进水!” 陈青洲明明最讨厌别人摸他的头,穆夏这样傲慢地按着他,他却丝毫不觉得反感,真是贱的。他在水里默默撑起手臂,同时抬起另一只手抓上穆夏的手腕,开口发出最后一遍奉劝:“别闹了,再闹收拾你。” 还真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陈青洲真想起身戳一戳自己的贱骨头。 “你起来呀,你先站起来,陈青洲,你行不行呀?” “你说我行不行?” 他借着穆夏的力,抓着她的手腕突然起身,穆夏险些被他拽倒,又被他像拎起小鸡仔似的扶稳,简直是头晕目眩。 见人起身,穆夏赶紧用另一只手往他身上泼水,腿也跟着乱踢,踹到陈青洲身上,根本不是打情骂俏的力度,陈青洲合理怀疑她有置他于死地的心。 “还闹是不是?” “谁跟你闹了?我要弄死你。” 你看,他还真没想错。 为了让癫狂的穆夏安静下来,陈青洲赶紧乱动脑子:“你等下,我跟你说……” 说什么说,穆夏兜头就是一捧水泼到他脸上,令陈青洲面目狰狞地偏开了头,眉头蹙起耐心崩盘的深度。 “穆夏!” “诶!”她答得还挺爽快。 “你知不知道脚底下有什么?” “诶?” 这回倒是吸引了她的注意,穆夏低头看蓝汪汪的河水,甚至能数出砂石的数量,除了砂石更是看不到别的。 “你少骗我,有什么?” 陈青洲甩了甩头上的水,像只刚洗完澡的湿漉漉的狗,长舒一口气才继续说:“你知不知道水蛭?” 穆夏脸上的嬉笑立刻散去了,向下瞟的眼神也有些躲闪:“你什么意思?” 看样子是知道,陈青洲掩饰着内心的得意,一本正经地说:“这下面有水蛭,二毛就被水蛭钻过腿,你怕不怕?” 穆夏大叫一声,立刻就要跳起来,一瞬间天旋地转,她已经在陈青洲怀里了。 不对,她明明还没抬腿啊,所以不是她蹦到他怀里的,而是他主动抱上来的。 穆夏打量着自己被他公主抱的情势,抿嘴忍笑,故作严肃地问:“什么意思?陈青洲,你就是故意想抱我是吧。” “放屁。”他绝不看怀里的穆夏,只给她留个高傲的下颌线,缓缓走出河水,踩在烫脚的砂石上往坝坡那边去,“我就知道你要往我身上跳,这不是如你所愿?” “谁要往你身上跳了?”虽然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可她才不会承认。 陈青洲倒是想将这短短十步路磨蹭出一百步来,到底还是健步走到坝坡下面,穆夏拿他当坐骑似的,也不闹着下来,还是陈青洲停步后掂了下双臂上的人,暗示她下来:“怎么?你也被水蛭钻腿了?还是想让我抬着你上去,不可能。” 穆夏一安静下来肯定在酝酿坏主意,忽然抬起手臂勾上了陈青洲的脖颈,陈青洲刚要问“干什么”,一枚真正的吻就那么突兀地落在了他的脸颊,被铅笔戳过的脸颊,那瞬间就不说脑子里多么翻江倒海了,他讲话都磕巴了。 “你,你干什么?!” 穆夏故意学他:“我,我给你赌注呀。” 他又失策了。 他本来想学她那天的招数,故意不提赌注这码事,再在晚上回去的路上出其不意地提起,以为保准能让她害臊脸红,结果还是被她反将一军。 陈青洲把人放下,狠狠捏了两下拳头,半天憋出一句话,还是胡乱说的:“谁要这个赌注了?” “你不要?那你还我。” 陈青洲先一步往坝坡上走,背着她回道:“怎么还啊?” “你亲回来啊,我还没被亲过呢,和那天被铅笔戳的感觉一样吗?” “不一样。”陈青洲坐在坝坡上面,看着她一双沾水的脚丫在水泥面上留下印子,十分自然地伸手拽了她一把,自言自语似的重复,“不一样。” 何止不一样,差太多了,嘴唇比铅笔软一千倍,不,一万倍。 穆夏凑到拨弄头发的陈青洲面前,眨着好奇的双眼:“怎么不一样?你让我试试。” 他像被轻薄了似的,一个劲地躲:“谁跟你试,你离我远点。” “你别这么小气呀。” “这是小气的事儿?” 两人低声龃龉着,顺便晒干湿漉漉的衣衫,陈青洲到底不肯亲回来,穆夏有些败兴地扁了扁嘴,故意扭头不看他:“早知道不亲你了。” 陈青洲正用半干的t恤擦沾了水的手机,幸亏手机没什么事,听到她这句小声的嘀咕,心里不禁有些失落,原来对她来说这个亲吻并没有什么情感,他白心动了。 穆夏也低头去掏口袋,却没有掏出手机,而是拿出了个烟盒,她自己也有些惊讶:“呀?烟盒居然被我藏在这条裙子的口袋里,肯定都湿了!” 陈青洲看过去,只见她掀开盒盖,烟盒里面还插着一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很不符合穆夏的气质,不过幸亏是塞在烟盒里,如果是单独放在口袋里,打火机八成不能用了。 她抽出一支烟,举手在阳光下仔细端详,只有烟嘴湿了一块,烟草部位还是完好的,这一发现令她嘴角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幸亏没事,我就带了这一盒烟。” “镇上超市又不是不卖烟。”陈青洲不设防地接了一句,说完才意识到,她抽的外国烟小镇的超市根本没有。 幸亏穆夏没有反驳,陈青洲再转过头去,穆夏已经把那支烟衔在了双唇之间,先是咬开爆珠,还咬了两下,再按亮打火机将香烟点燃,他又闻到那抹蛊惑的甜香了。 穆夏双指夹着烟,故意嘟着嘴吐出一缕烟,转头看到陈青洲小土包子的眼神,眯着眼笑:“陈青洲,真不用我教你吸烟呀?” 陈青洲觉得她就是个叛逆好奇的小姑娘,吸烟也没有过肺,还总想着教他。 “不用,我不想抽烟。” 他觉得常年抽烟的人身上都臭臭的,比如陈胜利,当初父母离婚,一部分原因也是当时陈胜利烟酒不忌,太过分了些,所以他喝酒也从不多喝,一瓶就够,烟更是彻底不碰。 “你为什么不抽烟?你们小镇上的男生应该很多都抽烟吧。” “嗯。”他这肯定算是回应后半句,至于前半句,“因为烟太臭了。” “臭?”穆夏又吐了一口烟,故意凑近他,“我也臭吗?陈青洲,我这个烟是香的呀,香得很。” 陈青洲并不反驳,因为确实很香。她凑得太近,透过烟香他甚至还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香,也是甜腻的,却并不让人觉得反感。可他不禁产生怀疑,到底是真的闻到了她身上淡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香水,还是记忆中的香气在大脑作乱,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晰。 穆夏双指夹着还剩半截的烟往他面前递:“你试试嘛,很香的,还是说你嫌弃我……” 不是,什么都不是,他只垂着头,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心中已经跃跃欲试了。 “陈青洲,陈青洲……” 她又吸了一口,还故意把烟雾往他面前吐,明明是极讨人厌的举动,他却觉得那根本不是有危害的二手烟,而是能让人陷入美梦幻境的法术。 少年的喉结微微松动,陈青洲咽了口唾沫,声音变得低哑:“穆夏,你真想教我抽烟?” 穆夏眨了眨眼睛,有些愣,含着烟嘴吸吮的动作都定住了,因为她觉得陈青洲这句问话分外的郑重,可这件事并不该郑重,这只是个玩笑。 她只吸到一小口烟,陈青洲已经伸手捞上她夹烟的那只手,将香烟带走,他们离得更近了,令穆夏不好意思张口把烟雾吐到他近在咫尺的脸上。 “穆夏。”他从不叫夏夏,只是叫穆夏,还多叫了一遍,像是在确认什么,“穆夏,是你让我试试的。” 她似乎知道他要怎么试了。 陈青洲吻上了她的唇,穆夏嘴里烟已经含不住了,从微微开启的唇间溢了出来,飘散在两人之间,甜香肆意渲染着。 她看到陈青洲繁密轻颤的睫毛,他虔诚地闭着双眼,一点点试探,在烟雾消散之后求知若渴地探出一寸舌尖,舐她唇瓣遗留的味道,她这才感觉到心跳如雷,确切地说心脏不是在跳,而是像陈青洲的睫毛一样在颤动。 陈青洲根本不懂什么叫接吻,只能靠本能去探索,而本能很快给予反馈,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这个吻是草莓味的。 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草莓味的香烟,他一定是失了智了。 穆夏学着他闭上双眼,两个新手笨拙地交换着一切隐秘的呼吸与躁动,在光天化日之下,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他们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结束一段接吻,谁也不忍心先一步离开,拯救险些要因跳动过猛而宕机的心脏的是身后不远处的大路走过的孩子,婴儿在母亲的怀里发出代表生命的啼哭,惊散初吻的少男少女,两人同时向大路望过去,又同时收回目光,带着羞赧对视。 还是穆夏先开口:“那个,那,嗯,嘴唇和铅笔还真不一样!” 陈青洲哪还敢计较这些,胡乱附和:“是不一样,不一样……” 指尖的烟已经烧到头了,烟蒂泛起灼热,穆夏赶紧甩开了手,毫无公德心地看着烟蒂从坝坡滑落,不知落到何处。 她坐直了身子抱住膝盖,不看陈青洲,干干巴巴地说了句:“我没骗你吧,我抽的烟不是臭的。” “嗯。”他早就知道,还是假装试过了才知道,“草莓味的。” 穆夏摸了摸发烫的双颊,躲在帽子下面装鸵鸟:“是草莓味的,还有薄荷。” 陈青洲放在外侧的手紧紧攥着半干的t恤,将那块衣料捏出无法复原的褶皱,见她这副罕见的模样,忍不住问:“对不起,你后悔了吗?” 穆夏立刻扭头看他:“后悔什么?” 没后悔就好,陈青洲暗自松一口气。 “没什么。” 穆夏也猜到他话里的意思了,装出副大度的样子,打算起身:“可我还是不知道亲在脸上和铅笔是不是一样的。” 她心里想着放在树下的鞋,坝坡的水泥面被太阳晒得发烫,她想穿鞋了。人还没等站稳,陈青洲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穆夏不得不弯下腰迁就他,刚要质问,陈青洲的另一只手已经拽上了她那只帽子下面系的蝴蝶结。 蝴蝶结轻易便被拆开,他再一用力,穆夏根本无法反抗,向下栽到他身上,赶紧用手想要撑在坝坡的水泥面上,却覆上了他不知何时垫过去的手。 “陈青洲……” 她以一个尴尬的姿势倒在他身上,他承担着一切,怡然地将一吻落在她的脸颊,被铅笔戳过的脸颊。 “和铅笔一样吗?” 穆夏头一次感觉到颅顶发热是什么样的。 “太快了,太轻了,我还……” “穆夏。”他根本不让她把话说完,已经等不及了,“你不后悔是不是?” “后悔什么?你这话真莫名其妙。” 不后悔就好,陈青洲接道:“我没亲够。” “唔?” 没等穆夏反应过来,他已经按着她的后脑勺压向自己,重新吻上了穆夏的唇。 在舌尖攻城略地的前一秒,他又说了一遍:“穆夏,我没亲够。” 那就再亲一次吧,穆夏心想。【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4、Chapter 33 等到陈青洲总算亲够之后,穆夏觉得他们的嘴唇都肿了,不然怎么无端端地发烫,温度根本降不下来。 而两个人再光着脚走过去穿鞋,陈青洲那双旧人字拖就在河边,他穿上后淌了两下水,洗去脚底的尘沙,再去找穆夏,穆夏却在树下绕圈——她那双八千多的拖鞋不见了。 “陈青洲,你不是说你们小镇民风淳朴吗?我鞋呢?” 陈青洲也愣了,难以置信地问:“是不是记错了?不在这棵树下?” 穆夏肯定地说:“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这棵树,就放在这儿的。” 他不信邪地到另一棵树下转了一圈,自然是一无所获,整个河边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穆夏的鞋就不翼而飞了。他甚至怀疑又是二毛在捉弄人,这么一想,鞋子还是被人给拿走了。 他抓着脑袋走回去,冥思苦想怎么安抚穆夏,穆夏已经生气了,扯掉帽子就往陈青洲身上扔:“我鞋呢?!你们小镇有小偷,你赶紧把鞋给我找回来。” “肯定给你找。” 陈青洲答应下来,好脾气地弯腰捡起帽子,又苦恼不知道怎么让盛怒的穆夏平静下来,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他没再继续朝穆夏走,而是离她原来越远,嘴角藏着一抹坏笑。 穆夏一眼看出来他方向不对,眉头轻轻一蹙,接着赶紧追了上去:“陈青洲,你什么意思?你要把我丢在这儿?” 陈青洲转头看着她追自己,并没有真的跑起来,否则穆夏怎么可能追得上,嘴上还是要逗她,让她从丢鞋的气愤中抽离:“你没穿鞋不是也跑得挺快的?再跑快点儿,来追我。” 穆夏听到他口中发出类似于逗弄小狗的啾啾声,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了,他这是拿她当狗遛呢。于是她立马停下,脚底被砂石烫得眉头直皱,这下倒是不因为丢鞋生气了,而是气陈青洲:“你走好了,你别管我!王八蛋,混蛋!” 陈青洲见状哪里还敢逗她,赶紧跑了过去,看出穆夏脚底烫得作痛,刚想把自己的人字拖给她脱了,穆夏已经手脚并用招呼上来了,他就说她有家暴倾向。 他杵在那儿拿着她的帽子,受着她的打,打着打着人就蹲了下去,更方便穆夏欺凌,因为他根本不还手,穆夏刚才又跑得直喘粗气,也打累了,最后踹了他一脚。 “你装出这副受欺负的样子干嘛?谁让你吓唬我?” 陈青洲蹲在那儿拍了拍肩膀:“上来,我背你。” 穆夏先是一愣,接着抿嘴笑了,还想拿乔,磨蹭了几秒才准备压上他的背,结果陈青洲忽然站了起来,气得穆夏又是一掌打在他身上。 “你干嘛?耍我?” “不是。”他转身与她对视,递过帽子,“还戴不戴?” 穆夏冷哼一声:“那你给我戴上吧。” 陈青洲觉得自己就是个伺候人的太监,默默把帽子给她戴好,还小心地调整了下位置,他记得她说帽子要戴在后脑勺才好看,接着再把丝带系上,人才重新蹲了下去。 穆夏看他低眉顺眼的样子舒心不少,弯腰搭上他的肩膀,陈青洲故意趁她还没扶稳自己的肩膀就把人背了起来,吓得穆夏又叫了一声,还直用拳头砸他肩膀,他脸上也笑眯眯的,好像穆夏在给他按摩。 等她习惯了在陈青洲背上的高度,就开始作威作福了,晃晃悠悠的,还张扬地举起手,真是一点儿都不怕掉下去。 “驾!” 陈青洲算是知道自己刚才拿她当狗逗弄她是什么心情了。 他赶紧紧了紧勾着她双腿的手臂,想让她老实些:“你骑马也不老实?” “马?”穆夏轻轻揪了两下他已经干了的头发,因为在他背上视线还不错,甚至瞟到了发根长出的黑发,还不算明显,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小秘密似的,又把他的头发拢好,阴阳怪气地说,“你以为你是马?陈青洲,你顶多是头驴。” 他就知道她这张嘴说不出什么好话。 “那你知不知道驴都不听使唤?” “什么意思?” 陈青洲忽然跑了起来,穆夏还不知道害怕,结果他跑着跑着开始转圈,穆夏这才吓得抓他耳朵:“陈青洲!你疯了!你这头蠢驴!” 他也就是吓唬吓唬她,转了两圈就停下了:“耳朵要被你拽掉了,放开。” 穆夏却转而去摸他另一只耳朵:“你耳朵怎么这么烫呢?不是我拽的,两只耳朵都很烫。” 陈青洲暗道不妙,结果她下一秒就摸上了他的脸,挠痒痒似的:“脸都没耳朵烫啊,你害臊?我知道有的人害羞起来脸不红,但是耳朵会红,我看看,是挺红的……” “你话怎么这么多?” “我闲的不行?”穆夏恍然大悟似的,一语道破,“都亲完多久了,你怎么还害羞呢?” “不是亲的事。” “那是什么事?” 陈青洲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他这么背着她回去也不是个办法,雨季之前是最热的时候,刚才在河边晒了那么久的太阳,再加上背着穆夏,他已经开始渴了,所以他打算叫个“三蹦子”,就是一直没见到过路的空车。 “陈青洲?说话啊,那你为什么耳朵红?” “我不想告诉你。” 她也不会想听,说出来她绝对要骂他猥琐。 穆夏却好奇了,骑在他身上地动山摇的,脸还凑到他耳朵边,呼吸间的热气都打在他耳朵上,更热更烫了。 “陈青洲,你说啊,你告诉我,悄悄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 “三蹦子”也等不来,身上又有个大麻烦,还有丢了不知去何处找的鞋,陈青洲脑子里乱成一团,双臂紧她的腿都无法让她安静下来,晌午的太阳晒得他额间起了层薄汗,耐心彻底崩溃,几乎是嚷出来一句问话。 “你为什么不穿胸罩?” 穆夏终于安静下来了。 陈青洲的声音也变弱:“一直压着我。” 他以为穆夏会收敛些,至少不会继续在他背上蹭来蹭去,穆夏倒是也这么想了一秒,可她眼下的局势不妙,鞋子丢了,柏油路肯定能把她脚烫熟,她才不会为了这点事就跳下去。 于是她干脆抱得更紧了些,锁着陈青洲的脖子,陈青洲感知得更明显,脑海里炸成一团,艰难开口:“穆夏,你别作死。” “我怎么了?”穆夏分外冤枉,“我是没穿胸罩,夏天穿胸罩多热啊,你怎么不穿胸罩?” 陈青洲也冤枉:“我没让你一定要穿啊。” “我这条裙子穿不了胸罩。” 陈青洲听着她一口一个“胸罩”就头疼,等不来“三蹦子”更烦躁,语气有些不悦地回了句:“你非要跟我一个男的讨论胸罩?” “这有什么呀?那你知道胸贴吗?我贴了胸贴的,不是挂空挡。不过我现在觉得胸贴也不舒服,要不是你们这地方太小,人又没见过世面,我就直接不穿了。”她想一出是一出,又说,“有些男的胸比女生还大,他们怎么不穿胸罩啊?” 陈青洲听她这席话又气又笑,最终抓住了最不重要的一点:“你跟别的男生也这样?” “哪样?” 他语气有些别扭,没有说出“胸罩”二字,一辆“三蹦子”已经在对面调头了:“聊这些。” “哪些?” 陈青洲无声叹了口气,把人塞进“三蹦子”,语气更加不耐烦:“不知道,不想说了。” “神经病。”穆夏察觉出他莫名其妙的脾气,骂了一句。 她坐在“三蹦子”里面双脚悬空,虽然脚底在河套边已经脏了,车里的地面也不干净,她还是不想光脚踩上去。 陈青洲受了她这句骂,上车之前先把人字拖脱了,丢到她面前,示意她穿。 穆夏也不跟他客气,把大了好几号的人字拖穿上了,而陈青洲光着脚上车,脚就踩在脏兮兮的地上,没等告诉司机去哪儿,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穆夏小声告诉司机:“碧华小区。” “三蹦子”动了起来,陈青洲讲着电话,游刃有余地敷衍着对方:“不去了……过几天吧……知道……真不过去了……” 等到他把电话挂断,穆夏赶紧问道:“谁呀?” “我姥姥,叫我回去吃饭。” “那就去呀,我也想去。” “你想去?我姥姥姥爷住在村里。” “那更好了,我还没去过村子里呢,他们吃的菜是不是都是自己种的?” 陈青洲看她是真想去,虽然好奇更多,去了保准后悔,还是趁着没进小镇之前告诉司机:“回村里。” 结果就是,“三蹦子”停在院门口后,两人盯着脚下唯一的一双人字拖,半天不知道该怎么下车。【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5、Chapter 34 陈青洲觉得他就是热傻了,他不知道有个词叫色令智昏,还真以为自己脑子出问题,居然采纳了穆夏的馊主意——一人一只人字拖,单腿蹦进屋子里。 她还要跟他比赛,看谁先进门,幸亏陈青洲剩下点儿脑子,赶紧拒绝,耐不住穆夏故意推他,两人就站在院子里闹了起来,陈青洲个头大一点,穿的是左脚鞋,还真不如她灵巧,差点被她推进菜圃,幸亏吴姥姥闻声出来,赶紧拽了陈青洲一把。 “哎哟,这是闹哪出?” 吴姥姥看到穆夏的瞬间眼睛一亮,直给陈青洲使眼色,陈青洲装看不到,指着黄瓜架旁的摇椅示意穆夏:“你坐上去,把鞋先给我。” 穆夏大大方方地跟吴姥姥问了句好:“姥姥好。” “你还挺自来熟。”陈青洲忍不住呛她,转头又问姥姥,“姥爷呢?” 吴姥姥还在偷偷打量穆夏,农村人虽说没什么见识,她眼神还好着,看出这姑娘不是村里也不是镇上的,保准是城里的,那就是富人家的姑娘,她外孙子高攀不起。 “去打酒了。听说你不愿意过来,要一个人喝闷酒呢。来了好,我再去添两个菜,你陪你姥爷喝几杯。” 陈青洲含糊应着,扭头看到盘腿坐在摇椅上的穆夏,像年画上的娃娃,还真是不拿自当外人。 穆夏也给他使眼色,见他无动于衷,恨铁不成钢地直说出来:“愣着干嘛?你不给姥姥介绍一下?” 真不知道见的是谁姥姥,陈青洲敷衍地指了下穆夏,和吴姥姥说:“我一朋友,你叫她夏夏就行。” 吴姥姥腰间还系着围裙,局促地抓了两下,露出心照不宣的浅笑,虽然心中担忧更多,嘴上还是客套道:“这名字好听,姓夏呀?” 同时赶紧回想认不认识什么姓夏的人家。 穆夏躲在帽檐下咧着嘴笑:“不是,小名儿。” 吴姥姥不方便追问,又盯上穆夏光着的脚,大呼小叫道:“这怎么还没穿鞋呢?我上里屋给你拿双拖鞋去,先凑合穿着。” 陈青洲赶紧把人拉住,想到家里脏得包浆还不舍得扔的旧拖鞋,穆夏是不可能穿的。 “姥姥,不用,我去小卖部给她买双新的,这就去。” 吴姥姥自然明白其中的情理,没再坚持,陈青洲前脚出了院门,吴姥姥后脚就在黄瓜架上掰下来根黄瓜,再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冲了冲,挂着水塞到穆夏手里:“拿着先垫一口,我赶紧进去做菜。一会儿他姥爷回来你可别害怕,就安生在这儿坐着,晒不晒?” 穆夏对于享受别人的照料非常心安理得,扭头干脆地咬掉黄瓜蒂,吐在手心里:“不晒,戴着帽子呢,您就去忙吧。” 吴姥姥直接伸手要接那块带着瓜蒂的头,穆夏犹豫了半秒,爽快地递过去了,吴姥姥又把吴姥爷用的蒲扇递到穆夏面前,这才转身进屋。 “热了就拿扇子扇扇风,洲儿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让他带你去后院逛逛。” “好嘞。” 陈青洲拎着双鞋回来,没等走到家门口,率先看到的是光着脚站在那儿打电话的穆夏。 村子里还都是土路,只有讲究点的人家会在院子里铺条水泥路,村里嚷着要修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至今也没推行。她就踩在院里那条水泥小径的末端,眼中挂着明晃晃的不耐,陈青洲一时也没多想,只当她在给穆老太太打电话告知一声,至于神色的异样,肯定是因为嫌弃肮脏的泥土。 于是他赶紧快跑了两步,穆夏听到渐近的脚步声,扭头看到陈青洲,忙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行了,回去再说,我懒得隔着电话跟你吵。” 话音刚落,陈青洲弯腰把拖鞋码好放在她脚边,他本来想直接扔下去的,一想到她肯定要撒大小姐脾气,还是弯了下腰。 穆夏把电话挂断,低头一看,扑哧笑出了声。 因为他买了一双“水晶鞋”,就那种小镇的地摊上最常见的塑料雕花拖鞋,阳光下还泛着粉光,穆夏觉得她这一脚踩上去鞋子亮灯了都不意外。 “你们这儿的超市就没有什么正经拖鞋?” 陈青洲也无语,艰难解释:“女士拖鞋就这种了,没别的。” “那你就不能买个男士款?也不是不能穿。” “码数我穿都大,你走两步就套脚脖子上了。” 行吧,穆夏纡尊降贵地穿上那双“水晶鞋”,倒是刚好合脚,就是她脚底脏了,最好还是用水冲一下。 陈青洲不着痕迹地多看了两眼穆夏的脚,虽说八块钱的拖鞋穿在她的脚上看起来绝对不止八块,但客观来说这双“水晶鞋”还是太潦草了些,他想起她大夏天穿的那双毛绒绒的拖鞋,虽然不合季节,但确实好看多了。 穆夏看着他幽幽的眼神,暗骂了句“色胚”,一拳招呼了上去:“你癖好挺特别呀。” 陈青洲耳根子一红:“你放屁,我就看下合不合脚。” “哦,看得怎么样?” 他差点傻了吧唧地答一句“合适”,幸亏开口前一秒反应过来,穆夏问的重点在于“看”,而不是“合适”。 陈青洲转身就往院子里走,就在穆夏以为他因为害羞要逃跑之时,手却被他捞了过去,穆夏冷不防地趔趄了下,自然被陈青洲拽住了,虽然没摔倒,她还是有些脾气,呵斥了句:“陈青洲,你干什么呀?!” 陈青洲带着她停在菜圃旁,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条红色的水管,连接在院子里的另一个水龙头上。他虽然蹲了下去,穆夏还是提防地后退了两步,声音也变得慌张。 “你,你你你,你还想泼我?” 陈青洲长臂一探,抓上了穆夏的脚踝,可真叫个顺手,就像穆夏根本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开始抓她手腕一样。 下一秒,水阀被开启,艳阳把水管晒得发烫,自来水都染上温度,浇在穆夏的脚和鞋上。 穆夏看着他蹲在那儿给自己冲洗双脚,简直心旷神怡,就差哼起小曲。 等他把穆夏的两只脚都冲了个遍,十分自然地拍了下穆夏的小腿肚,仿佛一种撤退的暗示。 穆夏嘴上不饶人,故意说他:“你怎么还借机摸我呢?” “谁稀罕摸你,你没去过澡堂子?” “没去过。” “搓澡师傅拍这么一下,就是代表让你翻身,最后拍的一下就代表搓完了,懂吗?” “不懂!” 穆夏算是看明白了,陈青洲不只对浪漫过敏,他还缺跟调情的弦儿。 这时院门口传来一声突兀的咳嗽,穆夏和陈青洲同时转过头去,陈青洲面色如常地应了一声:“姥爷,回来了?” 而穆夏盯着那个提着酒壶的老头,强忍住发笑的冲动,刚才吴姥姥跟她说陈青洲他姥爷回来别害怕,她还没多想,如今才懂,瞪着眼睛暗示陈青洲。 陈青洲什么都明白,回她了个收敛的表情,上前接过了酒壶。 原因无他,当然是吴姥爷长得太凶悍了些,就是开“三蹦子”让穆夏不敢上车的那种司机。 吴姥爷自然无法忽略穆夏,陈青洲随口介绍了句,和跟姥姥说的差不多:“夏夏,我一朋友。” 他故意不说穆夏姓穆,就是怕老两口想到穆家,穆夏心知肚明,也不戳穿,笑着叫人:“姥爷好!” 陈青洲扑哧笑了,她怎么叫这么顺口的? 吴姥爷“嗯”了一声,朝陈青洲说:“处朋友了?” 陈青洲刚想反驳,穆夏抢先一步接话:“嗯!刚处!” 吴姥爷不置可否,并不热情也不算冷淡地招呼穆夏:“你俩先坐着,前后院转转,我进去端碗。” “好!” 等老头进了屋,陈青洲才用一副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穆夏,感叹道:“你这是回自己家了啊。” “那不然呢?我这叫礼貌,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人都不知道介绍。” “谁跟你处朋友了?” 穆夏已经上手打他了:“你以为我想跟你处?你没看到你姥姥一直盯着我看吗?还不如骗他们一句,他们也知道咱俩年纪轻轻的,谈恋爱就是谈着玩儿,下次指不定你带谁回来了。你不承认,非要解释,遮遮掩掩的,他们反而不信。” 陈青洲发出一句阴阳怪气的冷哼:“你懂得可真多。” 骗人是吧,合着她就是在骗人,陈青洲心里已经扭成藤了,只能一遍遍警告自己,他不在意,他才不在意,她说什么他都不在意。 可他确实在意极了,在意的多了,人就会变得贪心。 就像他没办法不在意穆夏说的话,也没办法不在意那个夕阳烂漫的傍晚。 四人在院子里的黄瓜架旁吃晚饭,檐下的照灯吸引着夏夜的第一缕蚊虫,穆夏为泛着酱香的腌咸菜好奇,又有些排斥地不敢动筷,陈青洲直接夹到她碗里,讲出的话依然欠揍。 “吃啊,还能毒死你不成?” 她抱着跟陈青洲置气的心思把菜塞进嘴里,嚼了两口露出满意的笑容:“还挺好吃的。” 陈青洲本想开口呛她,吴姥姥深知这个外孙子的气性,赶紧给了他一下,抢白道:“都是姥姥自己腌的酱,咸菜也是亲手晒的,啥添加剂都没有,比你在外面吃的都好,还健康,放心吃,爱吃改明儿个我给你装点儿,拿家里吃去。” 吴姥爷接了句:“谁稀罕这点儿咸菜,现在外面都有卖装好的,你就别操心了。” 穆夏算是知道陈青洲说话这么欠揍随谁了,赶紧给吴姥姥捧场,笑得极甜:“好呀,姥姥,你给我多装点儿,我带回家天天吃。” 吴姥姥以为她说的家是镇上的家,老太太能想到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市区了,坚定地认为穆夏一定是城里的孩子。可陈青洲心里明白,她说的是回她真正的家,遥远的、他无法企及的地方。 想到吃饭之前穆夏还不断响着的手机,她似是失去耐心,直接把手机关机放在口袋里,彻底得个清净。陈青洲猜得到,不是她爸爸就是她妈妈,这些日子她想必一直没接过父母的电话,他甚至也就以为她无父无母,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出现在他的世界,搅乱一切。 他捧起饭碗闷头扒饭,差点呛到,吴姥爷眼珠一转,给他添了半盅白酒,自己拎着酒杯碰了下:“来,跟姥爷喝一杯。” 陈青洲犹豫了两秒,赶紧放下饭碗,双手捏着酒盅举了举,酒盅凑到嘴边的瞬间又停了一秒,还是直接一口干了。他其实没怎么喝过白酒,啤酒一次也就喝一瓶,不知道会不会醉。 他甚至有些逃避地想,如果真的醉昏过去就好了,就不用面对穆夏要走这件麻烦事。 穆夏还在跟吴姥姥商量咸菜的事儿,吴姥姥指着仓房外面的台阶,上面正晾晒着还没收的萝卜条、黄瓜条等准备用来腌的小菜,问穆夏爱吃哪个,给她用刚晾好的菜来腌,还能保存久一些。 穆夏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说自己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她并不是嘴甜的那类姑娘,因为她不懂阿谀奉承,惹人喜欢的正是大方的谈吐,老一辈看着就觉得舒服。吴姥姥眼里的爱意都要溢出来了,同时又不免生出担忧,只能奉劝自己想得太早,俩人还小,没到谈婚论嫁那么远。 饭后陈青洲帮着吴姥姥收拾饭桌,吴姥爷坐在摇椅上卷纸烟,穆夏拉了个小马扎在一旁瞧热闹,还动手也卷了一个,吴姥爷说她卷得不行,伸手一捞给没收了,还随口说了她一句:“小姑娘家的,不许碰烟酒。” 穆夏差点没忍住反驳他一句,烟酒就只有男的能碰么?那男的怎么不穿胸罩呢? 一想到这句,她抿嘴笑了出来,引得吴姥爷侧目,穆夏又赶紧起身,进屋拉了还在洗碗的陈青洲出门,吴姥姥赶紧接过了活儿,催着陈青洲出去:“说了不用你洗,你去带夏夏到后院转转。” 两人鬼鬼祟祟走到后院,陈青洲甩着手上的水,看出她有话要说:“干什么啊?” 穆夏借着新上的月光看到后院也种满了菜,绿油油的一片,脚边是一小丛大葱,头顶冒着绿色的拳头花,想起吃饭前在柜门上看到的陈青洲小时候的照片,想必就是在后院拍的,站在大葱旁,个头还没葱高。 陈青洲看她不说话,就在那儿盯着大葱笑,伸手在她面前掸了两下水:“吃咸菜吃傻了?叫我出来干什么?” 穆夏早忘了叫他出来的初衷了,她本来想跟他一起偷偷摸摸在后院抽一支烟,当做对吴姥爷那句话的叛逆的回应,经陈青洲掸了这么一下水,她本来不明显的尿意忽然明显了,狠狠打了陈青洲一下。 “你这打人的毛病跟谁学的?还越来越严重了。” 他喝了二两白的,虽然没有浑身臭烘烘的,到底有点儿酒气,穆夏假装嫌弃地扇了扇手:“我就打你,你臭死了,离我远点儿。” “嫌我臭?那你一会儿自己找车回家,我跟人借了辆小电驴,正嫌你占地方,我自己回去,舒坦。” “你酒驾?你敢载我我还不敢上车呢。” “这算什么酒驾?你先让小电驴酒驾入刑。倒是你,到时候别哭着给我打电话。” 简直是越扯越远了,穆夏赶紧回到正题,小声跟他说:“我要上洗手间,你们家厕所在哪儿?” 陈青洲指着脚边的大葱逗她:“没有厕所,你就在这儿蹲着尿呗。” 穆夏仰着脑袋狠狠瞪他:“你尿一个试试呀!” “我敢尿你敢看吗?” “你尿啊,赶紧的,脱裤子啊。” “女流氓。怎么,你要大号啊?” “陈青洲!” “你吃的青菜不都施的这些肥?你这叫做好事……又打人,你属狗的。” “我属牛!” “你也属牛?” 穆夏早就知道他属牛,当即意识到说漏嘴了,为了装比他大,赶紧找补了句:“属牛我也比你大,你赶紧告诉我,厕所在哪儿?” 陈青洲看她是真急,也不逗她了,赶紧抓着她手腕带她到了个小屋子门口,木门一拉开,里面传出淡淡的臭味,他又拽了下檐下的灯绳,狭小的空间放出光亮,立刻吸引了蚊虫。 居然是个旱厕。 她甚至看得到两块木板下深不见底的“粪渊”,怎么也不肯往前挪脚步。 陈青洲看出来了,虽然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忍不住作弄她:“就说让你在后院尿,你非要找厕所。” 他忽然感觉衣角被穆夏抓住了,看出她是真没见过这种旱厕,害怕不是装的,赶紧改了主意,又拉着她往后院走,语气也软了下来。 “我没逗你,就在后院上没事,我小时候都是直接尿地里的。” “谁要知道你小时候尿在哪儿啊?!而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穆夏赶紧挣开他,硬着头皮进了旱厕,小心翼翼地踩在那两块木板上,紧绷着脖子不往脚下看,打算关门了发现陈青洲还杵在那儿。 “你还在这儿干嘛?你这样怎么上厕所?” 陈青洲退后两步,离得远了些,嘴上还是不饶人:“我怕你掉进去,还能赶进去救你,别锁门。” “我不锁门你进来了怎么办?!” “你上厕所我进去干什么?!” 两人隔着厕所门呛了几句,最终穆夏还是锁上了门,快速小了个便再开门冲出来,双脚踩在平地上才彻底松了口气。 陈青洲则嘲讽了句:“没掉坑里吧?我怎么闻到你身上有点儿臭。” “那是厕所的臭味!” “手机呢?兜里东西没掉进去?” 穆夏这才后怕,她确实忘记兜里揣着东西了,赶紧伸手摸了摸口袋,幸亏东西都还在。 陈青洲已经笑出声了。 穆夏气着叫道:“我要回家!”【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6、Chapter 35 到底还是陈青洲骑小电驴载着穆夏回镇上。 道路两旁是绿油油的玉米地,小电驴像是穿梭在玉米丛中似的,夏夜的晚风轻柔,热气之中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凉意,穆夏坐在后面,扬起双手感知风的轻抚,比陈青洲温柔多了。 她又仰头看天空,有些不满意地说:“怎么连个星星都没有呢?你们这儿空气质量这么不好?”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陈青洲打开小电驴的前灯,在昏暗的小路上照出一抹光亮:“没有星星还能说明什么?说明要下雨。” “对哦。”穆夏自言自语似的回应,“那明天要下雨吗?” “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也可能只是阴天,谁说得准呢。 他等了半天,穆夏一双手到处乱晃,就是不肯抱上他的腰,就在他准备张口提醒时,穆夏突然扶上他的双肩,脸凑在他耳朵旁:“那你知道什么?” 陈青洲腾出一只手向后探,按在她脑袋上,强行将她的头扭离自己的耳朵,语气很不耐烦似的:“离我远点儿,不知道热?” “我还没嫌你臭呢。” “那你下车,腿儿着回去。” “你怎么不腿儿着回去?你下来,把车给我。” “你会骑?” 穆夏理直气壮地说假话:“我怎么不会骑?不信你停下,我来骑,你乖乖揽着我的腰就好了。” 陈青洲无声笑了出来:“那你怎么就不能乖点儿?” “哦,陈青洲,你图的就是这个呀,不早说。” “谁图这个了?” 不等他强撑面子多说几句,穆夏猛地揽紧了他的腰,像是要把他勒得喘不过气,陈青洲耸着肩直躲,小电驴也开得七拐八歪的。 “你又作死?” 他无法忽略那寸绵软,明显感觉到一股火往脑门上钻。 穆夏逗了他这么一下,双臂才松开些许,手掌却摊平了往他腹部试探:“陈青洲,你有腹肌吗?我摸摸……” 她话还没说完,情急之下也忍不住爆出一句脏话,因为陈青洲把小电驴径直驶下小道,闷头就要扎进苞米地里。 穆夏被他拽住,在小电驴倒下之前两人一起向后跌了几步,坐在土堆里。 “陈!青!洲!” 陈青洲抓了抓脑袋:“你还怪我?” 穆夏赶紧爬起来拍身上的土:“那不然怪我?” “不怪你怪谁?我脑子进水了,带你这么个流氓。” “没腹肌就没腹肌,你恼羞成怒往玉米地里开干什么?弱鸡。” 陈青洲耳朵通红,小电驴虽然倒下了,车头灯还坚强的亮着,把漆黑的玉米地点亮一寸,他拉过穆夏的手就要往自己腹部摸:“谁没有?你摸,我让你摸个够。” 穆夏明明暗中心慌,嘴上的笑却收不住,假装含蓄地挣扎:“你干嘛!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放开我。” “你不是要摸吗?” “行,我摸,你别扯我。” 陈青洲略收了力气,还抓着她的手腕,等她磨磨蹭蹭地把手往自己腹部上探,实在是太折磨人了点儿,还不如他帮她一把,直接把手贴上。 可下一秒却局势反转了,穆夏用另一只手勾上他的肩膀,踮起脚尖蜻蜓点水地在他唇间印下一吻,没等彻底缩回脑袋就叫了出来:“疼!你抓疼我了。” 陈青洲喉结微动,连忙松开了穆夏的手腕,干咳了一声,弯腰去扶车。背对着穆夏他才敢开口质问:“你又亲我干什么?不是没谈恋爱吗?你就这么随便。” “我想亲就亲了呀,谁让你不反抗。” “哦。” 陈青洲闷闷地应了一声,用力把小电驴推上马路,心里已经爽翻了。 两人重新启程,一时间谁也没说话。陈青洲酝酿了一路,眼看着要进小镇了,才鼓足勇气开口:“穆夏。” “干嘛?” 他又憋了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真不算谈恋爱吗?” 迎面正好过来一辆suv,开着远光灯晃他们,穆夏被刺得抬手挡眼,同时传来的是一声悠长的鸣笛,把陈青洲那句话给盖住了。 于是穆夏只听到他骂了句脏话:“操。”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种脏字,果断掐了下他腰间的软肉:“你骂我?” 他更想骂脏话了。 “不是。” “那你说什么?” 他说不出口了。 “你说啊,你刚才叫我干什么?” “我忘了。” 穆夏语塞,气得掐他更狠,陈青洲就像没有痛感似的,什么都不说。 其实他疼得要死。 “那我有话跟你说。”眼看着逼近碧华小区西门,穆夏双手扶着他的腰侧,嘴角藏着陈青洲看不到的坏笑,一本正经地说。 “说。” 穆夏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扯起脖子凑到他肩头开口:“我还是想摸摸你的腹肌的,下次你来我家,或者我去你家,你让我好好摸摸。” 陈青洲脑袋里一下子炸出烟花了。 他可以确定,绝对不是他多想,穆夏的话就不可能是纯洁的意思,她就是个流氓。 车把手都被捏出了汗,要是脆弱点,保准已经被他捏碎了,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说的不是中国话嘛?你听不懂?” 她怎么能做到语气这么单纯地反问出来的?陈青洲赶紧在单元门口刹车,带着平复不下去的心跳看着穆夏下车。 他还坐在车上,穆夏站在门口,歪着脑袋天真地看着他,眼神中明显带着促狭。 陈青洲深呼吸了两三下,才一字一句地陈述:“穆夏,你就是在作死。” 穆夏笑着耸了耸肩,仿佛在说:你非要这么觉得,那就是吧。 陈青洲只想逃跑,绷着脸跟她说:“你赶紧上楼,都是蚊子。” 穆夏说:“那你别忘了给我找鞋。” 找鞋,找鞋,陈青洲根本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一双不翼而飞的拖鞋,他今天就没在河套边见到第三个人。一想到穆夏的鞋肯定很贵,即便是一双拖鞋,肯定也到了能报案的价格。镇上的派出所一年到头净在调节街坊邻里纠纷了,想必对这宗“天价拖鞋失踪案”会很感兴趣,可若是知道在河套边丢的,恐怕兴趣立马就没了。 他不想在穆夏面前丢面子,又说不出口肯定能帮她找到的承诺,只能使出一招欲扬先抑,降低她的希望。他微蹙着眉头看她脚上的“水晶鞋”,状若无意地说道:“你穿这双‘水晶鞋’不是挺好看的?像公主,那个什么,白雪公主?” 穆夏先是嘲笑,又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穿水晶鞋的是灰姑娘,她还不算公主呢。十二点丢了水晶鞋,回去还得给她姐姐和继母洗衣服,你这是骂我呢?” 陈青洲确实弄混了白雪公主和灰姑娘的故事,只能点头赞同,认真问她:“那双鞋很贵么?”他问出口才觉得这么说不太恰当,赶紧找补了句,“我是说,你很喜欢么?” “还行吧,找不到就算了。不过你今后可不能跟我说你们小镇民风淳朴了,这小偷还挺识货。” 她原本也没想着能找得回来,虽然她确实挺喜欢那双鞋的,但也只是“挺喜欢”而已,不是非那双鞋不可。她就是故意给陈青洲找点事儿做,折腾他、使唤他,没想到他还挺放在心上,她就已经算达成目的了。 陈青洲“嗯”了一声,说道:“我争取帮你找到。只要是镇上的人拿的,就一定能找到。” 要是过路的人偷走直接上高速出城了,他是真找不到。 穆夏点头答应,笑着转身:“那我上楼了,我腿好像被蚊子咬了,痒死了。” 陈青洲没再接话,穆夏在心里骂他不解风情,摔门上楼了。 穆老太太早已经遛弯儿回来,穆夏一进门就感觉到一股异常的闷热,边拖鞋边问:“怎么这么热呀?” 穆老太太答道:“这叫闷,估摸着是要下雨了。” 穆夏随意应了一声,拜陈青洲所赐,她现在觉得自己身上混杂着粪臭和土臭,只想扎进浴室洗个彻彻底底的澡,裙子直接扔进洗衣机洗了。 穆老太太却缠着她不让走,打听着:“你干什么去了?还学会不回家吃饭了。” “早饭我还一直不跟你一起吃呢,怎么着,奶奶想乖孙女了?” “呸,你要是算乖,猪都能上树。” “哎呀,我不就是在外面吃个饭嘛,这也得跟您从头到尾报备一遍?” “吃个饭鞋都吃丢了?” 穆夏人还杵在门口,刚把钥匙和手机放到鞋柜上,闻言低头看向那双“水晶鞋”,未语先笑:“您眼神儿挺好使呀?屋里灯都没开,隔这么老远都看到了?” “那破塑料拖鞋我都瞧不上眼,你还能乐意穿了?” “穿好几个小时了呢,有点硬,再软些就好了。” “鞋呢?” “您老这是查户口呢,还是审问我呢?别提这事儿了。” 穆夏瞧着穆老太太是不会让她立刻去洗澡了,坐到沙发上摸黑给穆老太太讲起“拖鞋失踪案”。 “还不是你说的,让我去河套看看,风景也就那样吧,怎么还有手脚不干净的人?” 穆老太太听得拧起了眉头,老太太眼中的拖鞋也就不超过十块钱,但还是多问了一句:“那双拖鞋多少钱?贵不贵?” 穆夏心思一转,她其实压根儿不记得那双鞋多少钱,估摸着八千朝上,问方约翰怕是都得不到答案。她哪儿能跟穆老太太说实话,随口答道:“不贵,贵的话我还能跟您在这儿说笑?保准出去找鞋了,丢了就丢了吧,回头再买双新的。” 穆老太太还是追问:“那到底多少钱?” 穆夏胡诌了个数:“二百多。” “二百多!”穆老太太还是心疼钱,明知无用,大概也是打发时间,继续追问,“二百多少?” 穆夏正用鼻子嗅着身上的味儿,其实根本闻不到,就是心里作祟罢了,还是决定赶紧洗个澡,起身回道:“二百五。” “我看你真是个二百五,鞋都看不住。” “奶奶,先喝口水,待会儿再骂我,让我洗个澡行不?这屋子里闷得我都喘不过气了。” 穆老太太这才放她去洗澡。 等到穆夏锁了洗手间的门,传出哗哗的水流声,穆老太太起身慢慢悠悠地把两边的窗户关了,戴上老花镜开始研究空调遥控器。老太太也是心疼穆夏,知道她好些天没开过空调了,空调上面的蕾丝罩子都挂下来了。 她可不想看着宝贝孙女中暑,想着温度调高一点儿,让穆夏凉快凉快。 按了开关后,空调发出清澈的响声,出风口开始排风,穆老太太皱了皱鼻子,没打出喷嚏,又开始研究遥控器上的按键,刚找到调高温度的键,空调居然不出风了,排风口还张着大嘴,穆老太太满脸迷惑,借着月光也看不大清楚遥控器,才想起去开灯。 穆老太太刚起身,发现唯一亮着的洗手间的灯灭了,同时传出穆夏的叫声:“奶奶,怎么回事?你把我灯关了?” 没等穆老太太开口否定,穆夏又叫:“啊!是不是停电了?水也没了,我头发还没冲呢!” 穆老太太赶紧到窗边看了下对面那栋楼,漆黑一片,这才回到洗手间门口,拍门告诉穆夏:“夏夏,别害怕,小区电路不好,夏天没事就跳个闸,你先出来,别摔着了,待会儿再洗。” 穆夏发出不悦的哀叫,身上裹了条浴巾,头顶还挂着洗发水的泡沫,只能用毛巾胡乱包住,满脸不高兴地走出洗手间,站在窗边往下看。 家里还是闷得透不过气,穆夏把窗户打开,传来一股不冷不热的风,不少小区住户摸黑下了楼,在下面聚堆交流,还夹杂着无忧无虑的小孩的玩闹声,他们像是根本不知道停电,也不知道停电的麻烦似的。 穆夏又换了到另一边窗户去看,忍不住抱怨:“这什么破小区呀?还说是小镇上最好的,你刚才是不说总停电?” 穆老太太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还从冰箱拿出了一盘洗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叫穆夏吃:“夏天嘛,用电量大,年轻人是离不开空调的,跳闸也正常。” “哪有整个小区都跳闸的?是不是开发商偷工减料了,我得跟穆开明说说,当初这房子还是他选的吧?什么呀这是……” “哎哟,多大点儿事儿,年纪轻轻的,不要这么心浮气躁。” 祖孙俩一个抱怨,一个安抚,说得有来有回,整个小区被黑暗笼罩着,甚至比有电的时候安静不少,清楚地听得到楼下吵闹的交谈声,还有人咚咚咚上楼的脚步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扭头看向门口,穆夏手里攥着的水蜜桃都不啃了。接着,她们家门被人敲响了。 穆老太太满眼警惕,抢先穆夏把门打开,看到来人的瞬间卸下了防备。 是陈青洲。 穆夏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把蜡烛,傻了吧唧的,扑哧笑了出来。 而陈青洲嗅着浓郁的馨香,眼神刚瞟到穆夏模糊的、裹着浴巾的身影,立刻把眼睛转了回去,目不斜视地与穆老太太对视。 “停电了,我奶奶怕你们家没蜡烛,让我送过来一把。” “哦。”穆老太太愣愣地接过蜡烛,意有所指地感叹了句,“替我谢谢你奶奶,你奶奶有心了啊。” 穆夏听着他们的对话,杵在窗边偷笑,穆老太太像是听到声音了,立刻转头看过去,却是呵斥穆夏:“衣服都没穿,不知道避避人,赶紧回屋去。” “奶奶,我又没裸着,您就当我穿了条裹胸裙不行吗?哪儿也没露啊。” 穆老太太丢下门口的陈青洲不管,过去拽着穆夏的手就要拉她进房间,穆夏扯着脖子回头看陈青洲,故意气穆老太太似的:“陈青洲,你吃不吃水蜜桃?可甜可水了。” 陈青洲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反正就是不看她,喉结也跟着耸动,只觉得口干舌燥的,还真想吃个桃子,可他不能。 于是他赶紧告辞,语气也有些慌乱:“老太太,我这就回去了,你们吃水果吧。” 穆老太太还大声留他,陈青洲心知那不过是客气的托词,赶紧带上门走了。 穆夏已经被穆老太太推到房间门口,见状赶紧溜回客厅:“哎呀,奶奶,人都走了,还要把我塞回屋子?” 穆老太太恨恨地给了她两下:“姑娘家家的,也不小了,不知道害臊。” 穆夏深知这种事无法与保守的穆老太太沟通,干脆避战,转移话题:“这电什么时候来呀?我头发都痒了。” 而穆老太太看着手里的那把蜡烛,嫌弃地丢到柜子上:“这年头谁家还用蜡烛?那小子是不是为了你来的?” “这您可就冤枉人了,我俩都不熟,他为了我来干嘛?不是说了,他奶奶让来的。” “他奶奶老年痴呆,顾好自己都勉强,下雨都不知道撑伞的,还能想着给我送蜡烛?你躲着他点儿,我孙女可不是他能高攀的。” 穆夏没心没肺地笑着,却没接上话,眼神也游移了。 唤回她神智的还是穆老太太,老太太拿着个小盒子怼到她面前:“这他买的?你被蚊子咬了?我就说送什么蜡烛,你看这盒子还是新的呢,放鞋柜上了。” 穆夏迷惑地皱眉:“什么呀?我看看。” 她接过一看,是一小盒风油精,新的,拧开盖子还得用点力。 穆夏抿着嘴直笑,故意把拧开的风油精凑到面前,嗅着那股又凉又辣的味道,腿肚被蚊子咬的包都应景地痒起来了。 穆老太太一记软拳把自嗨穆夏打醒:“瞅瞅这笑的,你赶紧给我说,你跟那小子……” “奶奶,我的奶奶,您想什么呢,这我回来的时候路过药店买的,没看跟我手机和钥匙放在一起嘛?” “你少骗我。” “谁稀罕骗你,一瓶风油精有什么好骗的,您孙女还能被他一瓶风油精就骗走?” “那是不能。” “这不就结了。” 总算唬住穆老太太,穆夏放下水蜜桃,看着外面还没有亮灯的意思,跟穆老太太起哄:“咱们点根蜡烛吧,反正这么多呢。” “哪有打火机点蜡烛?我还下楼去给你借啊?” “谁说没有呢?” 穆夏拿了打火机,和穆老太太凑在茶几前把蜡烛点燃,立在个倒过来放的瓷碗上。 火苗晦暗不明,微微颤动着,穆老太太这才迟钝地发觉不对:“你哪儿来的打火机?” 穆夏心里咯噔一声,面不改色地扯谎:“上回陈青洲不是在我们家抽烟?他落下的,我就随手收起来了。这人太不道德了,不仅抽烟,还丢三落四的,真讨厌。”【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7、Chapter 36 胜利小卖部,店门大敞,灯光昏黄,蚊虫乱飞。 二毛跷着双腿搭在收银桌上,小小的身板瘫在舒适的座椅里,玩手机游戏,看到陈青洲进门,懒洋洋地说:“回来了?” 陈青洲也没应声,多折腾了这一圈,镇上又闷热,搞得他浑身是汗,还口干舌燥的,径直到冰箱里拿了瓶冰露矿泉水拧开,仰头喝了大半。 这么会儿工夫二毛也把游戏打完了,放下手机撂下腿,双臂撑在桌子上跟个狗似的望着陈青洲,嘴角噙着打趣的笑,重复了一遍:“回来了?” 陈青洲不冷不热地扫他一眼,就近坐在冰箱旁的塑料板凳上:“你是复读机成精?” 二毛龇着大牙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阴阳怪气地说:“刚进店门,一听说碧华小区停电就又跑出去了,我懂,我都懂。” “你懂个屁,谁告诉你我去碧华小区了?” “行,你没去,狗去的。” “你出来。” “我不!” 陈青洲坐在那儿就没动,也懒得起身去薅二毛,看着外面比往日更昏暗了几分的夜幕,幽幽地自言自语:“她没见识过你们小区的停电,老穆太太也不知道在不在家。” 所以他才去了,顺便带了瓶风油精,不是说腿被蚊子咬了。 二毛夸张地“哟”了一声,接着发出论断:“洲哥,完了,你栽了。” “你他妈才栽了。” 二毛弓着背坐在那儿嘻嘻笑个不停。 陈青洲又想起穆夏丢鞋这事,二毛比他闲得多,还能帮着留意留意,于是他就跟二毛说了。 “穆夏今天丢了双鞋,好像挺贵的,你帮着找找。” “我咋找?出门走半条街,夜市地摊上全是名牌鞋,我给夏姐买一双都行。” “真的和假的能一样?” “那我也没见过真的啊,要不你一会儿叫夏姐出来吃个宵夜,让我摸摸她脚上穿的真鞋,这下我就认识了。” “皮紧了是吧?那是你能摸的?真的放在你面前你就知道不一样了,少跟我装傻。” 二毛像是忽然被谁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猛地一拍桌子,把陈青洲都吓了一跳,脚都要招呼上去了。 “我靠,哥,我想起一茬来。” “说。” “就你回来之前没多久,邵雨婷来超市买东西,脚上穿了双牌子货,我看着跟地摊上的是不一样哈。有点贵贵的,我就说她今天怎么看着比以前都高了,腰板直了啊。” “邵雨婷?又是哪个拒绝了你表白的姑娘?” “屁。”二毛本想装一把,可在陈青洲面前他也装不下去,如实说了,“就那个邵雨婷啊,咱一个小学的,后来还跟我家住过一个小区,隔壁楼。然后我家搬碧华去了,她家搬你们这边了,你肯定没少见到她,她也肯定认识你。” 陈青洲冥思苦想也没想起这么号人:“不记得了,看到脸估计能想起来,她要是经常来的话。” “她也不像会偷东西的人啊,我小学的时候可爱跟她一起玩儿了,就是人家不爱理我。不过她也没念书了,你都想不到,她现在跟张子川处对象呢,烫了一脑袋红毛,唉,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又是张子川,陈青洲想起那天那个不知所踪的黄毛,拳头一硬,到底还心存理智,问道:“那双鞋是什么样的?” 二毛一边翻手机一边说:“是双拖鞋,上面有个标儿,我记不清是不是见夏姐穿过了,我就说我怎么控制不住我这双眼睛,直往她脚上瞟呢。她下午还发朋友圈了,人走之后我才刷到,说是张子川送她的,我以为就是假牌子呢。” 他把那条朋友圈找到,手机递给了陈青洲。 陈青洲接过一看,备注是邵雨婷,文案是“老公送的新鞋,么么哒”,再一看照片,足足发了九张各个角度的特写,层层叠叠的滤镜修饰下照片已经失真了,但他还是能认出来,就是穆夏的那双鞋,这也太巧了。 “张子川送他的?”陈青洲明知故问。 “除了张子川还能有谁?她昨儿个还发了和张子川的自拍呢,俩人嘟着嘴卖萌,我给你看看。” “不用,你明天帮我把她约出来。” “咋,你要使美男计啊?” “滚犊子。” 第二天还是没下雨,但是个阴天,闷热闷热的,陈青洲本来打算穿牛仔裤,刚套上就觉得热了,拉链都没拉上就给脱了,想想还是从衣柜里翻出条半新的黑色运动短裤,又穿了双半新的人字拖,就下楼了。 二毛像是看店看上了瘾,十点多钟也过来了,陈青洲知道,他就是想看热闹,看自己怎么跟邵雨婷要鞋。 可二毛看就算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才十一点多,穆夏竟然来了。 穆夏来得刚好,正好看到陈青洲在街边跟邵雨婷说话,还“害羞”地直抓脑袋,像在表白似的。 穆夏压根没注意到邵雨婷脚上穿的什么鞋,光顾着看邵雨婷的脸了,长得还真挺好看,再多注意的就是陈青洲那副少男娇羞的举止,真是傻傻惹人爱,惹得她嘴角的冷笑都足以杀人了他还不知道,嘟嘟囔囔地跟邵雨婷说个不停。 “陈青洲。”穆夏毫无波澜地叫他的名字。 陈青洲这才感觉背后一凉,转身把邵雨婷挡在身后,看到穆夏眉头一皱,不设防地说了句:“你怎么来了?” 才十一点刚过,这大小姐不是应该还没睡醒吗? 穆夏听他这句话更觉得可气,嘴角的笑还挂着,挂得她脸都僵了,咬牙切齿地说出一句:“我坏你好事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 他正想回头叫邵雨婷,让穆夏看邵雨婷脚上的鞋,可一回头哪里有邵雨婷,人早就羞赧地溜走了,更加做实穆夏的猜测,陈青洲跟她肯定没说好话。 陈青洲百口莫辩,穆夏转身就走,天气闷热的缘故,他心里也烦躁,明明是为了帮她把鞋找回来,她竟然还误会他跟邵雨婷有什么,这都不是无端猜忌了,这不是有病吗? 于是他干脆杵在原地,甚至想耍狠地朝穆夏喊一句“你走就别回来了”,双唇像封了胶似的,他没说出口,算她走运。 二毛立在小卖部门口左看看穆夏,右看看陈青洲,心急如焚地叫了句:“洲哥你缺心眼儿啊?追啊!” “我惯的她,我还追,毛病。”陈青洲自觉还挺有面子地说了这么一句。 “你可别装了,赶紧的。”二毛急得要死。 陈青洲抬手指他:“你给我滚回去,爱看热闹是吧?” 二毛立马明白了,转身作势进屋,下一秒又立刻转了回去,扯着脖子往外看,果不其然,陈青洲已经没影了,撒腿就跑,很快抓住了穆夏的手腕。 二毛满脸荡漾着春心泛滥的笑容,自言自语道:“洲儿长大了,爸爸欣慰啊。” 没过一分钟,陈青洲拽着人回来了,二毛赶紧缩回脑袋,到收银桌里面坐下,倒立起记账本假装在看书,即便陈青洲抓着穆夏往货架里面去他也目不斜视:“我什么都没看到啊,我来帮洲哥看店的。” 俩人也没理他,穆夏还在挣扎,具体用了几分力气就不说了,反正她用尽全力也是甩不开陈青洲的。 陈青洲强行拉着她走到货架深处,二毛斜着眼睛盯着看,陈青洲也不傻,被二毛盯着他还是说不出服软的话,于是扯着穆夏就要进门半开着的洗手间。 穆夏挣扎得厉害起来:“你干什么?里面黑黢黢的,谁知道你要干什么?大白天耍流氓是吧?” 陈青洲还在充他那点儿微薄的面子:“你他妈大清早就抽风是吧?我给你脸了。” 二毛听得眉头拧出了三道弯,觉得他这个儿子还是没长大,说话怎么这么气人?在他面前还装什么啊。 那边陈青洲已经强行把穆夏推进洗手间了,门也随之带上,狭小的空间里一点光亮都没有,穆夏这才觉得害怕,尤其陈青洲刚说了句狠话,她心想他有什么好生气的,该生气的难道不是她? 下一秒,陈青洲按了下不知道在哪里的开关,洗手间亮起了灯,打扫得非常干净,就是有些潮味儿。 “你放开我!” 穆夏也要生气了。 陈青洲本来是想放的,闻言故意收紧了些:“我就不放。” 穆夏气得胡乱往他身上踹:“你有病是吧?有病你就去治,治治你的脑袋,还敢凶我,我打死得了!不要脸,穿得花枝招展的,你勾引谁呢?陈青洲,你真不要脸……” 她一通输出,陈青洲听到“花枝招展”四个字不争气地笑出了声,其实从那一刻开始什么面子都不要了,柔声问她:“谁穿得花枝招展了?我不就换了条短裤?还是黑的。” “你以为我没看到,鞋也换了。” “这双人字拖都前年买的了,我上次见你换的那双帆布鞋才是新的。” 穆夏一愣:“什么?” 陈青洲耳朵立马烫了起来,心里已经快速把自己骂了一遍,同时抓乱了发型,不耐烦地回她:“你闹够没有?我给你找鞋呢,你脑子里都想的什么?” “想你这个不要脸、乱勾搭的人,你刚才就是缺面镜子照照自己,你看你那副发春的样子……” “谁发春了?” “我告诉你陈青洲,你别以为我喜欢你,你爱跟谁勾搭就跟谁勾搭,你有能耐别追我啊。” 陈青洲又气又笑,猛地甩开了她的手:“你怎么这么作啊?穆夏,你不喜欢我,你看到我和别的姑娘在一起,你还吃醋,你不吃醋你跑什么?” 穆夏冷笑:“我走就代表吃醋?你脸也太大了,我是再也不想见到你。” “那你走,你现在就走,你看我理不理你。” “你以为我缺人追?”穆夏还是那句话,“你有能耐就别追我。” 话落,她向前迈了一步,手已经拉上门把手了,陈青洲的手紧跟着覆上,死死抓着穆夏的手不让她开门。 两人也不说话,穆夏双手并用去扣他的手,把他手背都挠出印子了,陈青洲也不松,又不说服软的话,穆夏急得骂他:“你就个傻逼,不是让我走?” 陈青洲低声骂了句“操”,穆夏正要发作,他把手松开了,穆夏心里一空,还是高傲的按下了门把手,没等把门推开,他理直气壮地说:“我没能耐。” 穆夏愣了。 他又重复一遍:“我没能耐。所以你别出去了,给我点儿面子。你想让我干什么,我解释,还是给你道歉,哄你,咱们在这儿说完,行不?” 穆夏赶紧收住嘴角的笑,门把手抬了回去,她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他姿态软下去,就什么都好说了。 “解释什么啊?你不是说跟她说话是为了给我找鞋吗?那是我误会了你,该道歉的也是我啊。” 陈青洲赶紧说:“不用,哪敢让你道歉。” 穆夏借坡下驴:“是吗?那你怎么哄我?” 陈青洲满脑子问号,话怎么就说到这儿了?这什么道理,不用道歉,但是还得哄她? “怎么哄啊?”他就没哄过女生,对穆夏已经够有耐心了。 “我会哄人?你还想我教你?自己想。” 两人像傻子似的在狭小闷堵的洗手间里玩一二三木头人,对立杵着谁也不说话,就在穆夏都要没耐心推门出去的时候,陈青洲忽然上前两步,穆夏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一丝试探,故意回避地低下了头。 陈青洲觉得他道歉的方式施行起来难度更大了。 他岔开腿站着,迁就穆夏的身高,背弓着,屁股也有点撅着,顶着那头银灰色地毛儿凑近穆夏,穆夏缩着脖子向后躲,陈青洲又凑更近,穆夏被他蹭得直痒,笑都要憋不住了。 “谁让你亲我了?” 还没亲到呢,陈青洲维持着那个姿势,不打算作罢:“不是你让我哄你?” “哄就是亲?你缺心眼是吧?” 看着他那个丑陋又尴尬的姿势,穆夏气早消了,推他一把:“行了,我不生气了,这里面闷得要死,赶紧出去。” 陈青洲又拽着她不让走:“二毛在外面。” 这不是废话,穆夏说:“我还没瞎,看到了。” 陈青洲说:“出去就亲不了了,真不亲一下?” “我不想亲。” “你不喜欢我了?” “亲得不舒服。” “怎么就不舒服了?”他明明很舒服啊,自认为吻得也没那么差劲。 穆夏也有些害羞,不肯跟他细说,又推了他两下,执意要走,陈青州心已经痒起来了,只有接吻能止痒,忽然把穆夏抱了起来,抵在墙上。 穆夏低呼着打他肩膀,双腿夹住他的腰:“你放我下来。” “不是不生气了?那就亲一下。” “你就是想亲我,不要脸……” 没等她继续骂下去,陈青洲已经把她的嘴堵住了。 两人都要喘不过气了,一吻才结束,穆夏埋在他胸前,狠狠拧着他的腰:“不是说一下?” “没停就是一下。” 穆夏语塞,又问:“你吃薄荷糖了?” “吃了一个。” “还说你没歪心思,你跟人家女生说话吃薄荷糖干什么?” 陈青洲都要疯了,这事儿没完了是吧? 二毛在外面等了十几分钟,还卖了二三十块钱,穆夏和陈青洲一前一后出了门,看着十分正常的样子,二毛也未经人事,看不出来什么端倪,只能一个劲儿地给陈青洲使眼色,像是在问他哄好了没有。 陈青洲也不说话,把二毛从收银桌里面的椅子上薅了起来:“不知道让座?” 穆夏走过去坐下了,二毛被拎到了冰箱旁边的塑料凳子上,阴阳怪气地说:“尊老爱幼,我是年纪最小的,你俩该给我让座。” 穆夏笑着说:“那你过来坐?” 二毛看了一眼靠在桌旁的陈青洲,用最狠的语气说出最软的话:“我就爱坐塑料凳子!” 三个人在店里插科打诨,陈青洲一直靠在那儿,正和二毛说着镇上的事,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握住了。 穆夏只是忽然想到,他们已经吻过很多次了,居然还没牵过手,她希望这个第一次牵手、带着爱意的牵手是和陈青洲一起发生的。 陈青洲也没挣扎,在穆夏将五指插进他的指缝后把手收住了,一切都在二毛看不到的桌角进行。 二毛忽然起身要拿桌上的手机,穆夏假装在那儿听着他们俩说话,见状赶紧要缩回手,否则肯定要被二毛看到。 可陈青洲把她抓得死死的,半寸都不肯松,用另一手捞过了二毛的手机,递过去。 二毛还傻乎乎地咧着嘴笑:“洲哥,有眼力见哈。” 陈青洲冷哼一声回应,穆夏已经抿着嘴直笑了,偷偷用相扣的手指摩挲了他手背两下,像是在传达讯号。 陈青洲还在和二毛说话,像是没察觉似的,穆夏正要再点他两下,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被他摩挲了两下,达成了一次回信。【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8、Chapter 37 下午五点多,穆老太太照例出门遛弯,陈青洲确实是故意掐着这个时间到家里找穆夏。他看得出穆老太太有些防备他,这倒也是应该的。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穆夏正坐在画架前跟自己较劲,可能是晚饭吃多了,画得又不顺心,胸腔像憋着股气似的,不上不下,陈青洲倒是解救了她。 穆夏任敲门声多响了一遍,才慢悠悠地放下调色板和画笔,走到玄关开门。 门一推开,她便看到陈青洲,还是白天那身打扮,头发像是又长长了些,刘海被他抓乱,有些中分,要不是他长得好看,这个造型可太土气了。 他手里拎着胜利小卖部用的橘黄色塑料袋,穆夏也看不清里面装的什么,笑着跟他打趣:“又来送货了?我什么都没要呀。” 陈青洲下意识把塑料袋往背后藏了藏,打量穆夏,她穿着他的旧t恤,已经蹭上颜料了,倒是更有洒脱不羁的画家那股劲儿。他并未接穆夏的话茬,而是抬手指了指穆夏的胳膊,穆夏低头一看,是一抹绿色的颜料,还没干,她毫不在意地用手抿了两下,像涂防晒霜似的,把胳膊的那一块都涂绿了,手指也五彩斑斓的。 陈青洲心里的一处角落暗自雀跃着,自然是因为穆夏的穿着,她还真没骗他,确实穿了。 穆夏心思活跃,没再追问那个塑料袋,而是拉着陈青洲进门:“你进来啊,过来看看我画的东西。” 陈青洲赶紧换了拖鞋,塑料袋就放在了鞋柜下面,外行地站在画架前看穆夏的画,虽然还没画完,他也完全不懂,还是能认出来她画的是河套,上面不仅有河,还有年头已久的杨树,正是她胳膊上的色彩。 他心想,这幅画是送给他的,虽然穆夏说的时候,他臭屁地说自己不稀罕。 陈青洲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画得真好。” 穆夏笑出了声:“好什么呀?我瞎画的,难看死了。” 陈青洲不懂画的好坏,只是从穆夏的语气判断,她这么说并非是自谦,而是真的觉得这幅画画得烂,很不满意。脚边的地上还放着不少团成团的画纸,更加印证了穆夏说的。 “我不懂这些,看着挺好。” 穆夏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在了椅子上,画笔也塞到他手里:“来,你画几笔。” “我哪儿会画?给你这画糟蹋了。” “什么会不会的,不都是瞎画?你看我都扔多少纸了,还差这一张?再说了,陈青洲,你以为谁都能改我的画么?” 陈青洲注意到画笔上刻着的花体英文,看样子是她专门定制的,写着“mucha·yoon”,“mucha”他知道是穆夏的英文名,“yoon”是谁?又是哪个画家吗?还是那个阿尔丰斯·穆夏有别的名字,他打算等回去百度一下。 穆夏靠在饭桌旁还在说着:“你是不知道,我有个发小儿,也学过几年画,之前乱动我的画,被我给追着打了一顿,也算是长记性了。” 陈青洲还在琢磨那个“yoon”是谁,手里拿的是穆夏的画笔,那么那个“mucha”肯定是她自己,yoon难道是她喜欢的人?这么想着,他差点儿把笔给丢了,可穆夏喜欢的肯定是他,就算刻也应该刻他名字,那怎么刻?他没有英文名,上次有英文名还是上初中时被老师点名读课文时扮演的frank。 穆夏已经不知何时绕到了他身后,环住他之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发什么呆呢?” 陈青洲这才愣愣地接话:“你怎么这么爱打人?” 他默认穆夏的发小儿是女的,以为只有男生之间的交流方式是动手,女生不会这样。 穆夏闻言也笑:“你心疼他干嘛?打了就打了,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他还敢跟我生气?” 这话听在陈青洲耳朵里,“他”自然是“她”,只当是穆夏在吃那么点儿飞醋,吃得他心里暗爽,嘀咕道:“谁心疼她了?少胡说。” 穆夏懒得跟他多说方约翰,半弯着腰从后面将陈青洲环住,同时覆上陈青洲执着画笔的右手,带着他毫不犹豫地将笔戳了上去,给那棵已经足够葱郁的杨树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他总觉得这笔下得过重了些,线条过分明显。 穆夏在他身后开口,呼吸打在他的耳朵上:“这是什么树?” 陈青洲老实回答:“杨树。每年春天杨树毛都飞到镇子里,到处都是……”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穆夏也并未认真,带着他的手在上面胡乱添上几笔,似乎旨在让这幅画带有陈青洲存在的痕迹。 他本来想说“挺烦人的”,没想到穆夏接道:“那一定很好看吧?像春天在下雪,画面想想就很美。” 陈青洲的记忆立马就被她篡改了似的,回忆起春天小镇飞杨树毛的画面,竟然真的美轮美奂起来。二毛随他爸,有鼻炎,每年春天那个时候是必要犯病的,没少说想把河套边的杨树都拔掉的话,他这么一想,还是让二毛的鼻炎犯着吧。 “你没见过?”陈青洲有些引诱地问。 “我上哪儿见过去?” “那你可以春天的时候回来看看。”他生怕暴露自己的私心,还找补着,“你不是画画吗,看看那种场面就有灵感了,我是说你有空的话。” 穆夏并未接话,而是紧盯着眼前的画,仿佛这副她原本觉得很烂的废稿起死回生了。其实她自己才是那个妙手神医,陈青洲最多是个可有可无的吉祥物。 可他坐在画架前,虽然坐的是木质的餐桌椅,画笔也是被穆夏操控的,他还是产生了一刻自己是画家的错觉,与穆夏极为登对的那种。 余光中的橘黄色塑料袋将他带回了现实,手都跟着不听使唤。 穆夏收了些力气,将他的手抓紧:“别乱动。” 陈青洲胡诌了个借口:“我画不来,你自己画。” 穆夏把陈青洲递过来的画笔放下,也没了继续画的心情,见陈青洲盯着鞋柜下的塑料袋,没好气地问:“那塑料袋里装的什么呀?你那么宝贝。” 陈青洲走到门口拎起塑料袋,打开给穆夏看:“你的鞋,给你找回来了。” 穆夏本想用手拿出来,探到袋口又忽然缩了回去,机敏地问陈青洲:“你从哪儿找回来的?” “邵雨婷那儿找到的,不过不是她偷的。” “邵雨婷是谁?”穆夏不傻,听出是个女生的名字就对上号了,“哦,就是你上午见的那个红毛儿姑娘?” “对。” 穆夏再没有多看那双鞋的意思,推了塑料袋一下:“她穿过了?” 陈青洲心里咯噔一声,还以为是穆夏看到邵雨婷穿了,殊不知穆夏只是合理的猜测。 “你帮我扔了吧,或者她喜欢的话你就给她送回去,我不要了。” 她若是生气的语气还好说,陈青洲哄她就是了,可正是没生气,她就那么语气淡淡地丢丢弃了一双声称喜欢的鞋,陈青洲才觉得无力,甚至还有一丝恐慌。 “不是挺贵的一双鞋?说不要就不要了?” “那你让我穿别人穿过的鞋?” 陈青洲忽然就放心了不少,她只是不愿意用别人用过的东西而已。 他还是确定了一句:“真不要了?” 穆夏满不在意地脱身上那件花了的白t恤,带起松松系在脑后的长发:“我没生气,偷鞋的又不是她,但我也是真不要了,你要是觉得丢了可惜,那就给她。” 陈青洲“哦”了一声,没再强求。 穆夏看着他拎着个橘黄色塑料袋的样子就想笑,团了团手里的t恤:“你还拎着干嘛?先放门口呀,放心,我是肯定不要了。” 陈青洲把袋子放下,穆夏又到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个粉粉嫩嫩的水蜜桃,塞到他手里:“喏,拿着吃。你坐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身衣服,咱俩出去逛逛,消消食。” 陈青洲握着那颗桃子,点头答应。 过了五分钟左右,穆夏换了条裙子出来,随手扯开系头发的头绳,套在手腕上,长发甩了两下披散着,陈青洲咬牙克制着嘴角的笑,心里像被她的头发丝挠过似的。 又想吻她了。 他拿着桃子,穆夏穿的裙子没有口袋,手里拿着钥匙和手机,两人前后脚出了门,在小镇的街上漫无边际地走着。 还是陈青洲先想起来:“鞋忘拿了。” 他认为这是有给了穆夏一个反悔的机会,寄希望于穆夏能留下那双鞋,可穆夏岂会反悔。 “那你一会儿送我回来,正好带走,总不能拎着双鞋跟我散步吧?” 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 陈青洲忽然觉得那双鞋变得不重要了,丢了下手里的桃子再接住,好面子地说:“随便你。” 穆夏则问他:“你带我去哪儿逛逛呀?我可不想去佑恩广场,再撞上我奶奶,我可骗她说跟你不熟呢。” 陈青洲咂摸着“不熟”两个字,绷着脸偷笑,觉得他像是在跟穆夏背着家长早恋,虽然他们已经不是早恋的年纪了。 他在小镇生活了十八年,不论是什么犄角旮旯都去过,穆夏不想撞上穆老太太,他也不想带穆夏去人多的地方,倒不是怕传出什么绯闻,只是少不了被人打趣,还不如去个人少的地方躲清净。 再加上今天是阴天,天黑都要比往常早,空气里郁结着闷热,怎么也排遣不掉,最好还是去个阴凉的地方。这么一想,答案就清晰了。 陈青洲熟练地抓上穆夏的手腕,穆夏假装没发觉他往下磨蹭的手,故意攥紧拳头,还抬起手假意挣扎,摆出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去哪儿赶紧说,你手怎么还不老实呀?” 这个时间刚过饭点儿,路上哪儿都是人,陈青洲不着痕迹地瞟了一圈儿,没在人前跟穆夏撕扯,手也没松,用力把穆夏往自己身边一拽。 “话怎么这么多?跟你说去哪儿你能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手机里有地图。” 陈青洲嗤笑:“镇上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还看地图,丢人不?” 穆夏显然不觉得丢人:“谁知道你是不是要把我骗到没人的地方,然后……” “然后什么?”陈青洲太想知道她接下来怎么说了。 “然后,然后你个头,你赶紧告诉我去哪儿。” “都市商场。”陈青洲松开她的手,“来,用你的地图带我去。” 穆夏停下脚步,打开地图搜索:“都市商场?这什么呀,距离一百二十五公里,陈青洲,你逗我呢?也不是你们镇的……” 没等穆夏发完牢骚,陈青洲已经又抓上她的手,甚至趁着穆夏没来得及握紧拳头,就变成了牵手,拽着穆夏闷头往小区南边走。 穆夏还真没往这边来过,肉眼看着已经没有建筑物了。 陈青洲带着她走了能有十分钟,都是通透的大路,甚至通透到连车和人都没有。 穆夏说:“陈青洲,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还真图谋不轨。” 陈青洲闷笑,用指腹摩挲了两下她的手背,像是在传达安全的讯号,嘴上还是照样吓唬她:“知道我图谋不轨还敢跟我走?你胆子挺大啊。” “我这个人没别的,就是胆大。” 眼看着走到一堆建筑废料之中,穆夏嘴上这么说着,脚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不肯挪步:“你带我来这种地方干嘛?不是都市商场吗?商场呢?” 陈青洲指着不远处的一栋烂尾楼:“那不就是都市商场吗?” 穆夏是真气笑了:“合着没开起来是吧?名字是不是都是你给起的?” 还真不是,陈青洲说:“人家就叫都市商场,以前围挡上写着的。” 写得天花乱坠的,现在就变成这么个德行。 穆夏直接说:“我不去,打死我都不去,那里面肯定全是灰。” 三分钟后,说打死都不去的穆夏站在三楼开阔的平台上,感受着清晰的晚风,张开双臂挥舞着乱跑:“哇,陈青洲,这儿空气还不错呀,视野也好。” 陈青洲看着她高兴自己也高兴,嘴上还是呛她,故意学她的话:“我不去,打死我都不去,陈青洲,你打死我吧,我不会去的……” 气得穆夏追着他打:“你神经病吧,我语气有那样?你学得跟太监似的!” 四顾无人,陈青洲被风吹得也找不着北了,放肆地把她搂到怀里:“我真得治一治你这打人的毛病,否则你早晚有一天要上新闻。” “我要上新闻也是开画展上,你盼我点儿好行不行?” 他还搂着不放,穆夏反手掐他的腰:“你怎么不说你这个人有多色?我都不打你了,你还抱着我不放干什么?” “我这叫预防。” “预防?那你岂不是要跟我连体了?” 他倒是求之不得,还是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双臂:“你别乱跑,踩空了我都救不了你。” “我要是摔死了,你不得跟我殉情?” “天还没黑就做梦了?谁跟你殉情。” 没等穆夏走开两步,陈青洲忽然又把人捞了回来,穆夏笑着躲,不肯让他得逞,没想到他一手勾住她肩膀,一手掰她的脑袋,让她往楼外的一个方向看,那边都是平原,菜都没种,光秃秃的。 穆夏刚想说有什么好看的,耳边传来清晰的汽笛声,他们就维持着搂在一起的姿势,亲眼看着绿皮火车出现在视线范围,漫长的车厢轰隆轰隆地一一驶过去,仿佛在向青春传递暗语,进行一次碰撞。 穆夏起先还在数着有几节车厢,可火车过去得太快,又是客车,每节车厢都长一个样子,很快就眼花了。 等到火车尾也彻底消失后,穆夏微蹙眉头,问他:“你数没数有多少节车厢?” “没数。等会儿再过来一辆你再数不就行了。” 穆夏觉得有道理。 于是他们一起坐在那儿等下一辆火车的到来,顺便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光了那个桃子。 大概是那一刻的气氛太好,穆夏的心也软了,第一次跟陈青洲谈论起触及到将来的话题,用最不经意的语气说出。 “陈青洲,你就没想过离开小镇吗?” 走出这个小镇,外面广阔的天地他还没见过,穆夏不相信他就是这么一个安于现状庸庸无为苟且一生的人。 他们都看着远处安谧的平原,陈青洲的回答带着一丝残忍:“没有。” 穆夏一下子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奶奶的情况,身边离不开人,她就我爸一个孩子,还在外地打工,我爷爷前几年也也没了。穆夏,你知道我高中都没读,我能去哪儿?” 穆夏觉得听不懂他说的话了。她不懂他到底是不想离开还是不能离开,也不懂这个不离开的原因到底是没读过高中还是陈奶奶身边离不开人,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你奶奶才多大?她接下来或许十年二十年都离不开你,你就跟她在这儿耗着?” “不然呢?穆夏,这不是孝道,她没得选,我也没得选。”陈青洲忽然露出一丝轻笑,“不过也没你说的那么久,我爸那副身子骨,在外面工地干不了几年,到时候他回来,就能换我出去了。” 还是太久了。 穆夏并未说自己的私心,将自己的私心包裹在假装出来的关切中,设身处地地替他想:“那你这么好的年纪就荒废着?天天看着那个小卖部?你还是得把高中读了,你上学的时候成绩怎么样?” 陈青洲脸上的笑容更复杂了,而且是转过头来对着穆夏笑,沉吟了几秒才接话:“你还替我操心起来了,哪儿就荒废了,我不是正打算新开个超市么?” “那算什么呀?你根本不懂我在说什么。” “我怎么不懂。” 穆夏没说话,望着天像是在发呆。 陈青洲狠狠扣着指甲,用一副讨人厌的自嘲语气打破沉默:“你就直说呗,我不配跟你在一起。” 穆夏当即抬手,不轻不重地打上他的脸:“有病你就去治。” 陈青洲像是被打爽了似的,还笑,这么一会儿他笑得分外的多:“你不就有药吗?亲一口就好了。” “滚蛋,少跟我来这套。” 陈青洲也没真凑上来索吻,而是起身拍了拍裤子,再去拉穆夏。 “不等火车了?” “穆夏,火车只有那一趟,错过就错过了。我只是想跟你多待一会儿,可惜今天没有晚霞。” 她仰头看着陈青洲,他明明不是会说漂亮话的人,可那瞬间她连骂他都骂不出来。 陈青洲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执拗,嘴角露出一抹浅笑,风还搔动着他细密的头发,在眼前作乱,他略微眯起眼睛,告诉穆夏:“那辆火车有十八节车厢,走吧。” 那瞬间穆夏更想吻他,他却已经拽着她就走了。 走出那栋烂尾楼的时候,穆夏平复心绪,发出质疑:“你怎么就确定是十八节?不是随便说个数骗我吧。” “谁骗你,我之前每天都过来数。” “那你还是骗我了,你刚才说你没数过。” “我只是说我今天没数,因为我知道有几节。” “你们男生可真会狡辩。” 他们出来的方位和进去的不一样,眼前这面墙墙根底下还放着几桶油漆,墙上则是乱七八糟的涂鸦,压根分辨不清写了什么,难看得很。 陈青洲见穆夏多看了两眼,问:“你要写个到此一游么?大画家。” 穆夏摇头拒绝:“我的签名值钱着呢,写这破地方干嘛,写你背上还差不多。” “等你出名了,写我脸上都行,就怕到时候找你要签名你不理我。” “当然不会理你,那时候我早就忘记你是谁了。” 陈青洲冷笑,本想回呛她,却怎么也想不到杀伤力大过她这句的话,半天只平淡地说:“挺好,我记得你就行。” 穆夏心头一颤,忽然停住脚步,陈青洲扭过头看她,反应了两秒,退回去牵她的手。穆夏更觉得不是滋味,无奈地问:“你记得我干嘛啊?我连签名都不给你。” 陈青洲随便地说:“能不记着你吗?你可是穆开明女儿。” 穆夏觉得她就是傻逼,白在那儿瞎感动了,被陈青洲牵着的手又挣脱不开,只能吼他:“那你拉我的手干什么?你去拉穆开明的手啊,傻逼。”【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9、Chapter 38 再回到穆夏家里,天已经黑得彻底了。 陈青洲多少有些顾虑穆老太太,想着这个时间穆老太太八成已经回来了,送了穆夏上楼却没有进门的意思,抬手有些拘束地摆了摆:“你进去吧,我就走了。” 穆夏说:“急什么呀?你把鞋拿走,我可是记着呢。” 陈青洲这下是彻底确定,这双鞋是不可能被穆夏留下了,闻言只点了点头,没什么情绪的样子。 穆夏拿钥匙打开门,家里黑魆魆的,半点儿声音都没有,她扫了一圈儿,伸手把陈青洲薅了进来:“行了,进来吧,我奶奶还没回来呢。” “说不定突然就回来了。” 陈青洲说完就觉得好笑,他们俩还真像“偷情”,生怕被长辈捉个现行。 穆夏也感觉到了,故意问他:“陈青洲,刺激不刺激?” 陈青洲强忍住笑:“刺激你个头,没少早恋吧你。” “你少污蔑我。就我那些不着调的男同学,我可看不上。” 不过她现在也有点儿后悔,错过了早恋的年纪,否则保准能气一气穆开明,她还真是输给她亲爹了,穆开明多能耐啊,还“晚恋”呢。 她无心说的一句话,陈青洲却在心里反复回味,那么高的一个大男生杵在穆夏家门口当门神,又别别扭扭地问出一句:“这么说你没早恋过?” 那他们岂不是彼此的初恋了。 穆夏怎么可能让他得意,没等他心里美起来就泼冷水:“想什么呢?我恋过的多了去了,你以为我跟你似的……” “我怎么了?穆夏,你少装。” “我装什么了?”穆夏也知道这话不能跟他细致分说下去,提起鞋柜底下的塑料袋就开始赶人,“你快走吧,真想撞见我奶奶回来呀。” 陈青洲冷哼一声,看着地上的纸团,贴心地提醒了句:“你要不要收拾一下,我帮你把垃圾带下去。” 穆夏拍拍脑袋,走到厨房柜子里拿塑料袋,都是穆老太太买菜攒下来的:“你倒是提醒我了,不然我奶奶回来肯定要骂我。” 陈青洲看着她不自觉流露出的娇憨,心情还是轻快的,看她蹲在地上不耐烦地把纸团往袋子里塞,陈青洲便打算换鞋:“我帮你收拾吧。” 穆夏赶紧拒绝,抱着袋子就走:“不用,我房间里还有零食垃圾呢,我自己收拾就行,你在这儿等着。” 陈青洲就继续在门口等着。 她一进房间跟钻进洞穴似的,也不知道多少垃圾要收拾,陈青洲晃着手里的塑料袋,漫无边际地四处看看,穆夏放在鞋柜上的手机响起收到微信消息的提示音,陈青洲想着手机是锁屏的,肯定还有密码,他看也看不到什么,盯上穆夏手机的意图也不过是好奇了下穆夏的手机壁纸。 没想到这么一看,他哪儿还有心思注意穆夏的壁纸,微信铃像轰炸似的响个不停,穆夏竟然也没设置一下不显示消息内容,所以他看到的根本不是什么收到消息的提示,他视力还好,一点儿都没近视,手机屏幕不断亮着,像是生怕他看不到每一条消息似的。 更可恨的是,对方一句一句地往出蹦,还都是短句,显然在呼唤穆夏。 陈青洲脸色立马就不好了。 发消息的人叫“方小狗”,消息则是什么“大宝贝儿”“我想你了”“我宝贝儿呢”“宝贝儿宝贝儿”“理理你老公啊”,陈青洲拳头都硬了,对面仿佛还嫌不够,又来了句:我媳妇儿呢!丢了? 穆夏在房间里都听到响成电话铃声的微信提示音了,这种轰炸程度,她一想就知道是谁,除了方约翰就是乔乔,还有可能是叶君萍或者穆开明,区别是前两者都是短消息,后两者则是长篇大论,而父母的消息早就被她屏蔽掉了,她以为就是乔乔,忘记了前两天一念之仁把约翰的消息解除了屏蔽。 故而穆夏慢悠悠地收拾完了,拎着垃圾袋出来,就看到一脸不对劲的陈青洲。明明刚才还风轻云淡的,笑着说要帮她收拾垃圾,怎么几分钟过去,就跟她欠了他几百万似的?来催债了这是。 陈青洲憋着一肚子火,紧咬着牙根犹豫要不要质问穆夏,虽说他要面子,可确实想问个答案,包括画笔上刻的“yoon”,这都是谁啊? 打消他开口念头的是穆夏。 穆夏心里泛着嘀咕,又在暗骂陈青洲,不仅是驴脾气,还学起女生来月经了,心情一阵好一阵坏的,她才不惯他脾气,他不说是吧,她也不问,就让他憋着,看谁难受。 下一秒,穆夏拿起搭在椅子上的那件已经被颜料蹭得五彩斑斓的陈青洲的旧t恤,又团了两下,一并装进了手里的垃圾袋,陈青洲眼睛都瞪大了。 他心想他还跟她说个屁,就像那双鞋、这件t恤,还有他,都不过是随时会被穆夏弃如敝履的东西罢了,他在这儿气个半死图什么? 陈青洲一把捞过穆夏递过来的垃圾袋,到底不忘使命,拎着两个袋子打开了门,闷不吭声地出去,穆夏还真一个屁也不放,跟了上来像着急关门似的。 两人互相怄气,谁也不说话,眼看着穆夏要把门关上了,陈青洲忽然伸手拽住了门,穆夏差点儿把他手指头夹断。 “你干嘛啊?” 穆夏刚想问他“犯病是吧”,陈青洲绷着脸先一步发出疑问。 “你到底有几条狗?” 穆夏满脑子问号,“啊”了一声,她心想她也不养狗啊,非要算起来,那不就是他这一条吗? 陈青洲已经下楼梯了,留给穆夏一个高傲的、拎着垃圾的背影。 路过小区的垃圾箱旁,陈青洲把两个袋子系了个结,最后看一眼那件团得像破布的t恤,一狠心全都砸了进去,迈着大步回小卖部,他觉得自己可真他妈帅啊,硬气。 而穆夏靠在洗手间的墙壁上徐徐吐着烟圈,鼻息之间都是心旷神怡的草莓薄荷香,表面看起来全然没被陈青洲影响,心里却忍不住琢磨这件事,琢磨陈青洲问她养狗的事,怎么也没有答案。 直到她想起来看手机,又到处找手机,最后发现在鞋柜上,刚一按亮屏幕,还没等用指纹解锁,就看到方约翰的消息轰炸,忽然感觉眉头直跳,满心疑惑:她什么时候把这个二百五的屏蔽解除了? 等到打开微信细看方约翰的消息,穆夏人还站在鞋柜旁,什么都明白过来了,接着疯狂敲键盘辱骂方约翰,祖宗十八代一个都没放过,骂完了直接把方约翰微信和手机全都拉黑,这才深呼吸一口气,神清气爽了些。 再低头看到消息列表的那个小土包子,穆夏打算先发制人,给他发了条消息。 “你怎么还偷看人手机?” 陈青洲一回到小卖部就听到手机响了,打开一看,气得直笑,笑得让二毛觉得渗人。 他立刻打字,本来想问穆夏“你就没什么想解释的吗”,编辑完就删除了,又重新打字:你自己设置的显示消息内容,我听到声音一看就看到了,还赖我? 他又对比穆夏那简短的一句话,只觉得自己的回复字太多了,又是解释,她都没解释,他解释什么?于是他把那些字通通删除,手机屏幕一锁,拉开桌子最下面的抽屉把手机丢了进去,又打算用脚把抽屉踹回去。 就连抽屉都跟他作对,这张桌子有些年头了,不怪他平时粗暴,抽屉的开合确实不够顺滑,他连踹了好几下,人字拖都踹飞了,抽屉还是张着大嘴,露出里面孤零零的手机。 二毛见状赶紧弯腰把抽屉调整了下方向,顺利推了进去,同时劝阻陈青洲:“别生气,别生气,不至于,你这火气忒大了点儿,还是得拔个罐啊洲哥,你坐着,来,椅子给你坐,我坐塑料凳子,诶?洲哥,你咋不坐?” “你他妈倒是把我鞋捡回来啊?” 二毛憋着笑去给他捡鞋,陈青洲屁股没等坐稳,敞开的店门外传来轰隆一声雷鸣,惊得人心里一颤。 二毛阴阳怪气地说:“哟,可算要下雨了?阵仗整挺大啊。早市那边的游乐场刚摆好设施,我就说他们这帮人倒霉催的,年年雨季来,年年赚不着钱……” 陈青洲压根儿没听二毛在说什么,盯着放手机的抽屉出神,闷雷一阵一阵的,他也不知道手机响没响,又忍不住纳闷、心急,怎么还不哄他?还没发现自己错哪儿?【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0、Chapter 39 小镇这种芝麻大点儿的地方是没有游乐场的,市里倒是有一个,年头也久了,陈青洲小时候心心念念能去市里的游乐场玩一次,真正去到了,其实觉得不怎么样。 而小镇上的少年,童年记忆便是每年夏天持续半个月的巡回移动式游乐场,举办方带着一些简单易装的设备来到小镇,就在佑恩广场不远处的一处闲置空地,占用了早市的大部分地盘,在这期间早市的摊贩就不得不四处找地方摆摊了。 陈青洲明确地记得,他八九岁的时候小镇还来过马戏团,跟游乐场是一个性质,乌央乌央地热闹半个月,再像卷到钱就跑似的快速散去,留下满地的狼藉,他们的童年也就那么过去了。 陈青洲不知道的是,这种巡回的移动游乐场其实就是一种限定,它有个更合适的名字,叫“嘉年华”。 而穆夏就是他十八岁的限定嘉年华。 他始终没有回复穆夏的消息,穆夏也就真晾着他不管,当晚陈青洲鲜有地失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闷雷酝酿着大雨,开着透气的窗子被风吹得岌岌可危,吹得久了还有些凉意,可窗户又不能关,关上了家里必然闷热得睡不着觉。 虽然他本身就睡不着。 屏幕碎成八瓣的iphone4被他反复按亮,最后被他丢到枕头底下压着,合眼时已经不知道是凌晨几点了。 生物钟还是让他在六点睁开了眼,枕边空荡荡的,陈青洲眯着眼睛到处摸手机,没解锁就能看到,一条消息都没有。 于是他在起床之前把那些app的消息推送消息又给打开了,好像这样就能让手机热闹一些。 快到中午的时候,二毛又来了,陈青洲一看到人就没好气地说:“你又来干什么?” 二毛昨晚就知道他心情不好,不知道哪根筋又搭错了,闻言嬉笑着迎上去:“陪你看店嘛,打发时间,反正你也闲。” “你才闲得没地儿去了吧?没看我架子上的货都没理?没工夫搭理你。” “唉,这不是要下雨吗,闷得要死,我也没心情玩儿。这场雨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来,我妈就给我留了把破伞,我来你这儿借一把。” “十五。” 他说的是伞十五块钱一把。 二毛语气有些不乐意:“我说借,没说买呢,你这卖的小塑料伞不就是应急的,我买回去干啥?” “都是新的,我不买,往出借?你赶紧给我滚蛋。” “这不就有一把用过的?外面塑料都拆了。” 陈青洲扭头一看,二毛盯上的正是那天他去接穆夏随手拆的一把,立在桌角旁一直没动,上面的雨水早就干了。 他赶紧起身把伞夺了回来:“这把不借。” “咋?这把伞开过光啊?洲哥你不能老这么抠门。” “我就抠门。不是还没下雨?滚蛋。” “诶?洲哥,那你跟我一起打台球去呗?反正这天也没啥人,咱就当休息休息。” 陈青洲台球打得不错,二毛总想让他教教自己,没少鼓动陈青洲去打台球。 “不去。”陈青洲拒绝得果断,被二毛骚扰得心里更烦了。 二毛还在央求,陈青洲出了会儿神,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改了主意。 “晚上去,早点关门。” 二毛喜出望外:“好嘞!那你给我打电话,就去新开的那个台球厅,我再叫夏姐,看她来不。” 陈青洲眼皮一动,含糊“嗯”了一声,二毛见状嘴角露出一丝坏笑,什么都明白了。 “不是我说,洲哥,人家夏姐那么好的条件,从小就是被惯着长大的,你得哄着她啊,惹人生气可不行……” 他心想他还不够哄着她么?还得怎么哄?起身就把二毛推出了门:“滚滚滚。” 二毛还在说:“人都在小镇待这么久了,你说为了谁?还有,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还气人家……” 陈青洲抬腿就给他一脚,总算让他把嘴闭上,捂着屁股走了。 而让陈青洲没想到的是,晚上他提早关门跟二毛去了台球厅,心不在焉地打了半小时也没等来穆夏。 二毛撅着屁股跟球较劲,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凉飕飕地说了句:“别看了,夏姐说不来,就咱俩。” 陈青洲撂下球杆扭身就走。 二毛追到门口,没等把人拉住,陈青洲自己停步了。 隔着扇透明的玻璃门,雷闪交错,豆大的雨滴噼啪作响,二毛笑说:“这回你也走不了了,得了,回去继续打吧,雨停了再走。” 他知道陈青洲没带伞,极为自信地回到球桌前,却不见陈青洲跟过来,转头一看,陈青洲推开玻璃门,冲进了雨中。 二毛大叫:“靠,这是真疯了。” 陈青洲冒着雨往家跑,却不是进小区上楼,而是习惯性的回到小卖部,看着紧闭的店门,抿着唇面无表情,他也不知道自己回来干嘛,隔壁老钱都在打烊了。 老钱在屋里瞥到外面那抹孤零零的身影,赶紧招呼陈青洲:“洲儿?干啥呢?赶紧进来!” 陈青洲走到门口,拧了一下头顶的水,干巴巴地问老钱:“几点了?” 老钱看了眼墙上写着“财源广进”的电子钟,答道:“八点四十六,你今儿个不是出去玩儿?怎么又回来了,出啥事了?” 陈青洲摇摇头:“没事,打算上楼了。” 老钱说:“赶紧回去吧,下着大雨,你奶奶肯定也惦记你。” 陈青洲觉得老钱说得有道理,又想闷头冲进雨里,脚步却停滞了,紧接着被老钱拽住。 老钱递一把他儿子用的儿童伞,将将够给他一个成年人挡雨:“你凑合用,还有一把我跟我媳妇儿还得打呢。” 陈青洲没有接的意思,却问了另一个问题:“我关门这一个点儿,有人找来么?” “飘了好一会儿小雨滴了,哪有人,你问谁?”老钱就在小卖部隔壁,什么都看在眼里,打趣了一句还是回答了陈青洲关注的问题,“穆家那姑娘没来,你是想问这个吧?” 陈青洲耳根子一红,伞也没接,留下句话就冲进了雨里:“谁问她了?” 老钱忧心忡忡地看了眼陈青洲的背影,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陈青洲浑身湿漉漉地回到家里,陈奶奶果然担心着,平时他九点多关了店门上楼,陈奶奶早就睡了。 “哎哟,怎么连把伞都不拿?这都湿透了。” “没事,奶奶,我正好洗个热水澡,你赶紧睡吧,等我干什么?” “这不是打雷,你还没回来,我也睡不踏实。” 陈青洲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穆夏昨天说的话,她问他就这么一直陪着奶奶吗,他说是的,喉咙紧跟着开始发涩,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作祟,让他无法继续和奶奶交谈,只能催促她:“快进屋睡吧,我洗澡去了,再晾会儿该感冒了。” 陈奶奶连连点头,陈青洲直接扶着她回房间,又到自己房间拿了换洗的衣物,钻进了狭小的洗手间。 等到他冲完了热水澡擦着头发出来,陈奶奶那屋已经没动静了,他差点没留意,走到门口又折了回去,饭桌上放着只玻璃杯,里面显然是冲好的板蓝根,水是温的,直接就能喝。 他心情复杂地把杯子拿了起来,其实根本不想喝,他告诉老太太不知道多少次了,板蓝根压根不能预防感冒,老人家不信,总是这样。 陈青洲看着长方形的窗户,木质的窗框,冬天总爱漏风,夏天下雨也有阴风钻进来,和穆夏家精致明亮的落地窗形成鲜明的对比。再看家里,几十年来到处都堆满了东西,活动区域越来越小,像是积在了他心里,要喘不过气了。 到底仰头干了那杯冲剂,又到厨房把杯子涮了下放回架子上,陈青洲才回到自己房间,对着停留在那句“你怎么还偷看人手机”的微信聊天框发呆,其实那瞬间他已经完全不想回复穆夏了。 他甚至像是已经认定,穆夏离开小镇了,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客厅的电话铃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陈青洲回过神来,正想起身去接电话,陈奶奶的房间传出了动静,老太太显然没睡熟,或者压根没睡,听到动静就起来了。 陈青洲也没争着去接,老太太还没彻底糊涂,总爱逞能,他还是秉承着尽量纵容的心态去应对。 陈奶奶讲电话的声音也很真切,陈青洲听得清清楚楚,更能感受到语气里的那种震惊和慌乱。 “啥……这么突然……前些天不还好好的……得去的,让我孙子送我去……唉,这什么事儿,雨才刚停……” 电话挂断时,陈青洲已经走出房间了,抬手无意识地用毛巾擦着头发,问道:“奶奶,怎么了?” 陈奶奶坐在沙发上佝偻着腰,双手垂在腿上,月光照耀着那张布满皱纹的老人脸,她像是从另一件事中看到自己,哑着嗓子告诉陈青洲:“你邵姥姥没了。” 就是陈奶奶和穆老太太经常去家里打牌的邵老太太,陈青洲明显记得前两天还见过,他去邵家接陈奶奶,邵老太太看着极为正常。过去三个老太太都住在村里,相距不到一条街,陈奶奶和穆老太太也是因为在邵姥姥那儿打牌才认识的,这么一个好热闹的老太太走在了最前面。 陈青洲深谙世故,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问她:“要过去么?我陪你过去。” 陈奶奶坐在那儿不动,自言自语似的:“要去的,要去的。” 这是他们这边儿的习俗,关系亲厚的人死了,不论早晚都要去看看的,若是关系再好些,还要陪着对方的家属聊聊天,大概类似于守灵,只不过和家属不是一种身份。 祖孙俩十点多钟到了邵家,几个眼熟的老头老太太都挤在屋子里,看样子是邵阿姨一一通知的,众人低声说着话,气氛哀伤又诡异。 陈青洲一眼看到人堆儿里的穆老太太,迟钝地意识到,穆老太太肯定是要来的,那穆夏岂不是自己在家,外面时不时地还在打雷,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害怕。 寒暄到半夜,大家才散,陈奶奶打算明天办丧事了再来,晚上还得跟着陪一陪,当是送邵姥姥最后一程。 陈青洲陪着她回到家里,老太太也累了,很快就睡着了,大概是心里惊慌,有些说梦话,偶尔叫出两声,陈青洲躺在床上听着,手机抓在胸前,到底没忍住,给穆夏发了条消息。 “明天办丧,害怕跟我说。” 他知道穆老太太肯定是要去的,穆夏就得自己在家,雨季一来短时间内不会放晴,她那么点胆子,肯定会害怕。 发完消息他又开始后悔,他这话说太早了,害怕也是明晚的事儿,他提前一天发干嘛? 陈青洲带着那股悔意入睡。 而直到第二天下午一点多钟,邵家的小区离胜利小卖部不远,震天的吹打声都传到他耳朵里了,穆夏也早该自然醒了,却还是没有回复,像是在报复他不回复她那句话。 陈青洲含着股气,一遍遍玩那个叫frve的消除游戏,分出就没打过五位数,手机都要没电了。 穆夏在这个时候杀进了小卖部,他还以为是幻觉,眼睁睁看着她从手里那个印着logo的纸袋子里掏出件黑色的t恤。 下一秒,t恤被穆夏丢了出去,兜头覆在他脑袋上。 陈青洲嗅到了一股新衣服独有的气息,但跟他以往穿的廉价t恤又不一样,带着股虚无缥缈的昂贵的味道。 他把t恤拿了下来,看向穆夏的眼神有些呆愣,没等开口,穆夏歪着脑袋,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霸道地跟他说:“就那几条消息,你至于一天不回我微信?他叫我‘媳妇儿’,你就真信我跟他领证了是吧?” 陈青洲下意识想反驳说“没有”,可他确实失去理智地觉得穆夏和那个叫方小狗的人有些什么,真像穆夏脚踏两只船似的。殊不知他现在一下变成了被动的位置,明明在这一刻之前他还坚定地认为这个小矛盾的过错方是穆夏。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件黑色的t恤,不答反问:“这什么?” 穆夏两句话就把他那天生气的点都解释完了,说:“不就是扔了你一件破t恤,看把你气的,难不成我还用搓衣板洗干净了供起来?赔你一件新的。” 陈青洲听说是赔偿,立刻就像丢掉烫手山芋似的:“不要。” 穆夏挑起嘴角:“你少矫情,必须要。” 陈青洲挑衅地问:“凭什么?” “凭我挑了一晚上,眼睛都花了。”穆夏随手把纸袋扔到地上,双手撑着收银桌,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陈青洲,我逗你的,其实是专门给你买的,只不过今天才到,你真的不要嘛?” 他一下子就什么气都没了,只剩下个“不争气”。【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1、Chapter 40 二毛当时正在镇上闲逛,接到陈青洲的电话匆匆赶到胜利小卖部,进门第一眼没看到人,扫了一圈才发现陈青洲在货架之间窄小的区域做俯卧撑,惊得他叫了一声。 “我靠,洲哥,你咋突然开始健身了?” 陈青洲面不改色地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给二毛下病情诊断:“你瞎了。” 二毛扭头看马路对面一边来回踱步一边讲电话的穆夏,亮着眼睛问陈青洲:“哄好了?你俩又要上哪儿玩儿去?不带我。” “什么玩儿,有事。” “还有事,怎么,都市商场那边的破烂尾楼等着你俩去建设啊?” 陈青洲打了他脑袋一下:“你话怎么这么多?不乐意看店我就关门。” “你现在是越来越……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昏庸?以前全年无休,我想帮你看两天你都不让,现在天天叫我来,你出去泡妞儿,话说明天你……” 陈青洲又给了他一拳:“不会说话就把嘴给我闭上。” 二毛已经坐到收银桌里就位了,陈青洲弯腰捡起穆夏带来的那个纸袋子,发现竟然还有点重量,拉开一看,除了那件轻飘飘的t恤,还有一个白色的塑料袋子,里面装的是荔枝,看着就觉得不够新鲜,也不知道是谁塞给她的,或者是谁诓了她这个人傻钱多的笨蛋。 他刚要拎着袋子走,二毛跟个狗似的凑上来,盯着袋子上的logo念出声音:“巴、棱、西、阿、嘎!巴嘎?这啥牌子,夏姐的?” 陈青洲当即站住,问二毛:“你认识?” “我上哪儿认识去?我就认识‘哭泣’‘雕儿’,这是个日本牌子吧?怎么还有叫巴嘎的呢,那不是骂人话吗?” 陈青洲就知道从二毛这儿得不到什么实质性消息,转身就走,过马路的时候发现穆夏还在讲电话,表情看着就很不耐烦,故而他猜测对面八成是穆开明,要是那个方小狗也行。 过完马路他故意站得离穆夏远了几步,还是穆夏走了过来,跟电话那头说:“你让她给给我打电话行不行?我不爱跟你说话,张叔自己都没说什么呢,我又不是没给他钱,怎么,你家司机我还不能用了?我跟你真没什么好说的……你管我什么时候回去?挂了。” 陈青洲虽然好奇,也没问出口,还是穆夏把手机塞到口袋里,随意跟他解释了两句:“我爸,烦死了,我就让我们家司机开车过来给我送了几件衣服,他可心疼了,来回十个小时车程,好人全让他当了,你说他这么体恤下属,也活该赚大钱是吧?” 陈青洲扯了扯嘴角,忽然觉得手里的袋子更重了,不属于他的那种重量。 穆夏今天穿了条裤子,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烟盒,陈青洲注意到里面已经见底了,剩下三支,她显然没有烟瘾,抽着玩儿的,那么香烟在陈青洲眼里就成了一种隐形的倒计时。 她哪里知道他在那儿患得患失地多心什么,负气咬开爆珠,烟就夹在指间燃着,像是隔空跟穆开明展示叛逆,自嘲地说:“你看到新闻没有?我爸妈在闹离婚,真恶心,家事闹这么大,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回这破地方了,谁见着我都要问一句,‘诶?你爸妈要离婚了’?” 陈青洲不想撒谎,点了点头,如实说:“二毛看到了。” “那完了,你们小镇上是不是传开了呀?” 陈青洲没说话,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穆夏猛吸了口烟,呛得直咳,陈青洲赶紧伸手把烟夺了,穆夏还以为他要抽,结果这个混蛋直接把烟扔地上踩灭了。 穆夏给了他一拳:“你胆子大了啊?都敢灭我烟了。” “灭了怎样?你再打我几下?” “那不是称了你的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爽着呢。” 陈青洲没忍住笑了,对她的家事并不好奇,而是张开纸袋问她:“荔枝哪儿买的?” 穆夏随手指了下过来的方向:“路边有个老太太卖的,拉着我买,我看她穿得破破烂烂的,就买了。” 陈青洲往她指的方向看了下,也看不到,追问道:“多少钱一斤?” “我哪儿知道呀?” “你买这些花多少钱?” “五六十?她跟我说是自己家种的,保甜。哎呀,你不会要说我当了冤大头吧,没多少钱,就当我做好事儿了。” 陈青洲满脸无奈,到底咽下了想说的话,全她做好事的心。 “去哪儿?” 穆夏笑出了声:“你问我去哪儿?这不是你该思考的问题?” “小镇也没什么好玩儿的。” “哦,那就去你家吧,我还没去过呢。” 陈青洲一愣,当即就想拒绝,穆夏把他堵了回去:“你去过多少次我家了?我都没去过你家。你放心,我绝对不嘲笑你,不过你房间如果乱得跟狗窝似的,那还是算了,我知道男生的房间都那样。” “你怎么知道男生的房间都那样?” “我看到的呗。” “你,你……” “我,我怎么了?” “你去过多少……” 穆夏根本不让他把问题说完,就让他憋着股气,转身就走:“行了,不去你的狗窝了,走,去我家,我奶奶说今晚不回来了。” 陈青洲心跳一下子就快了,猛地上前把穆夏薅了回来,走下马路沿就要过马路。 穆夏见状扑哧一笑:“怎么,你奶奶今晚也不回家了?” 陈青洲当时心里想的什么?他破罐破摔地想,她都看过那么多男生的房间了,还差他一个?他那个小小的破破的房间一定能让她印象深刻,让她今后再看到任何一个男生的房间都会想起他,她绝对不能把他忘了。 穆夏被他拉着从一个根本不叫门的夹缝处进了胜利小卖部后身的小区,老楼充斥着岁月的痕迹,这种建筑在穆夏眼里是应该拆掉的程度,她咬住了牙才忍住这句高傲的吐槽。 等到进了陈家家门,穆夏立在门口一看,眉头轻轻蹙起弧度,半天没说话。 她确实没见过这么小的家,小时候回小镇的记忆模糊了,可那个时候穆开明已经借着叶君萍的势力发家致富,穆老太太虽然还没搬到碧华小区,在镇上住得也不至于这么差。眼前的房子虽然打理得很干净,干净到地面上不见一点儿垃圾,东西也是整齐摆放着的,可在她眼里还是更像一个仓库,而不是住人的地方。 她的沉默让陈青洲有些无处遁形,手里的纸袋又变重了,重得他不得不放下,双手把袋子放到了门口扇形的柜子上。 吸引穆夏注意的是饭桌不远处放在柜子上的鱼缸,她总算有了话说,门口也没有拖鞋可以换,她就直接走了进去,到鱼缸前面:“陈青洲,你还养鱼?” “我爸养的,我没事帮着收拾收拾。” 鱼缸里贴着蓝色鱼缸贴,肥硕的鱼游来游去,像在海洋里,可到底不是真正的海洋,满目的幽蓝色过于梦幻,一看就不是真的。 穆夏弯着腰扒在鱼缸外壁眨着眼睛看,还好奇地指着里面的鱼问陈青洲:“这个黑色的是什么?” “黑玛丽,前几天还死了一条。” 其实是有些娇贵的一种鱼,他也算不上喜欢养鱼,一度想过赶紧都死了,就不用帮陈胜利伺候这些水生物了。 穆夏也算语出惊人,亏他还以为穆夏喜欢鱼,只听她接着说:“都养得挺肥呀,死了能不能吃了?” 陈青洲还真没想过这茬,很给她面子地说:“下次试试。” 穆夏赞同地点头,扭头看到杵在那儿发愣的人:“你还愣着干嘛呀?把那件t恤试试。你可别说我不知道你爱穿白的,但我觉得你穿黑色也会好看,这款有白的,但我故意买的黑的。” 陈青洲看着那个重重的纸袋,不认识的英文字母logo分外刺眼,沉声问她:“你送我衣服干什么?我还不起。” “谁让你还了?而且非要说还,也是我还你的,你不是也给了我一件?” “那能比吗?” 他没直说,恐怕她这一件t恤够买个几十几百件他的t恤了。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这件已经很便宜了,你不要我就扔了,信不信?” 陈青洲信她绝对干得出来这事儿,虽然心里扭着股劲儿,还是从袋子里把衣服拿了出来,转身要进房间去换,穆夏赶紧“诶”了一声。 “你干嘛去?” “我进屋,你不是让我试衣服?” “你就在这儿换啊。” 陈青洲语塞,脸皮都跟着烫了,说话也不利索:“我,你,当你面就脱衣服?我里面什么都没穿。” 穆夏一本正经地说:“我知道你里面什么都没穿,谁t恤里还穿个老头背心啊?” “那你还让我在这儿脱?” “你不脱我怎么看腹肌啊?不是说好要看吗?” 那一刻陈青洲真想落荒而逃。 穆夏识破他的想法,站在鱼缸旁也不去追,忍着笑看他强撑:“陈青洲,你不会没有吧,怕在我面前丢人。” 有还是有的,只不过他确实没有专门练过,一则没有这个条件,二则他对什么肌肉也不感兴趣,只不过他身材偏瘦,平时又干不少体力活,久而久之也有了些线条。 可他一瞬间有些拿不准穆夏的意思,认真地问她:“你喜欢有肌肉的男生吗?” 穆夏的笑都要憋不住了:“还好吧,我就是想看看你的。” 陈青洲的手已经抓上衣尾了,捏出褶皱带到腰间,像个含羞的处男犹豫不知该不该在她面前宽衣解带。 穆夏笑得眯起眼睛,赶紧摆手放过他:“你赶紧进去吧,我怎么感觉我在轻薄你呢?我是正经人。” 陈青洲这下算是看出来了,她就是在故意逗他,转身钻进房间摔上了门,一把掀掉了身上的t恤,低头看自己的腹部,脸上露出犯难的表情,像是有些觉得拿不出手。 等他摸着烫人的耳朵走出房间后,穆夏还扒在鱼缸旁边不知道在玩儿什么,都没第一时间回过头来看他,陈青洲毫不意外她会一把插进水里抓住条黑玛丽跟他说“今晚吃这个”。 她听到陈青洲的开门声,并未急着转头,而是叫陈青洲过去:“你快过来看。” 他迈进了幽蓝色的鱼缸范围,和穆夏一起扒在鱼缸上看,穆夏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个敞口的塑料物件放进了鱼缸的水面上,那应该是他小时候的玩具车的顶盖,车身已经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奶奶一直没舍得扔,就放在了饭桌上。 穆夏说:“你看,像不像一条船?那不就是你吗?一叶轻舟。” 陈青洲说:“我不是那个‘轻舟’。” 穆夏说:“我知道你不是,可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水面上的“轻舟”,思绪跟着飘荡,并未发觉穆夏已经把视线从鱼缸移开,伸出细嫩白净的手。 下一秒,那双手隔着薄薄的t恤抚上他的腹部,陈青洲整个人都定住了,眼睛也不敢往下看。 “你干什么?” 她的语气还是那么的单纯无辜,歪着脑袋非要跟陈青洲对视,双唇轻轻开启:“诶?我摸到了,陈青洲,真的有。” 她像是握住他的命门,令陈青洲无法自主呼吸,讲话都变得缥缈无力:“摸够了没有?” 陈青洲无法理解,她不应该关注他身上的新t恤?这件t恤难道就是让她用来摸腹肌的屏障? 穆夏否定了他的想法,柔软的手和陈青洲眼里的鱼一样,像一股风,灵活地从衣尾钻了进去,她的手不冷不热,到底比陈青洲身上的温度凉了些,毫无隔阂地贴上他的腹,指腹无意识地摩挲,折磨着他的神经。 “这不是才刚摸?” 陈青洲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艰难地说出阻止的话:“够了,穆夏,你别作死,拿出来。” “陈青洲,你还不吻我?” 她掌控着他的软肋与脆弱,他自然任她驱使,听话地吻了上去。除了忘记松开的那只手攥着穆夏以外,他根本不敢碰她一寸,反而是穆夏主动贴了上来。他以一副推卸责任地态度放纵自己,仿佛他当真殊死反抗过,只是难以抵抗穆夏而已。 那一刻,他是真正的一叶轻舟,穆夏笔下的轻舟,在幽蓝的水面上飘摇,飘向更远,飘到无人的深渊,禁咒是终生不能靠岸。【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2、Chapter 41 离开陈青洲家之前,陈青洲把床单团成团塞进洗衣机,洗衣机年头也有些久了,嗡嗡转动的声音分外刺耳,穆夏表情也不自然,两人谁都没说话,沉默着绕着好像永无尽头的楼梯。 楼道里的窗户是开着的,陈青洲早就看到外面又下起淅沥沥的小雨,穆夏也听到了雨声,走到楼门口同时停下了脚步,此时天已经黑得彻底了。 雨天的缘故,没什么人在外面,空气里分外安谧,想必即便出了小区走到街上也是没什么人气儿的。丧乐穿透雨幕传来,听得人心里也哀戚。 穆夏本想叫他一起等雨停再走,就像那天陈青洲骗他一起数火车似的,没等说出口,陈青洲就把拎着的荔枝交给穆夏,说:“我去店里拿伞。” 他并非故意不带伞,家里常备的就一把,他今天送陈奶奶去邵家的时候带上了,要想用伞还是得到小卖部去拿。 穆夏赶紧把他拉住,像是害怕一个人等在着阴森的楼门口:“下着雨呢,虽说超市离得近,那你也淋湿了呀。” 陈青洲满不在意:“没事,我快点跑。” 穆夏不得不找借口阻拦他:“你倒是没事,那这件t恤呢?陈青洲,我可是很抠门的,不会再送你第二件了,你就舍得穿着它淋雨。” 陈青洲低头看身上的t恤,刚才情况有些慌乱,他随手捞过这件t恤就穿上了,出门时都没觉得什么,眼下打算冲进雨里,确实有些舍不得。于是他又说:“那我上楼换件衣服。” 穆夏忍俊不禁:“你也不嫌麻烦。这场雨还能下到明天不成?你就陪我等一会儿能怎样?” 陈青洲倒不是不愿意陪她等,只是怕她没耐心,见状自然不再坚持去拿伞。 两人心照不宣地不提刚才发生的事情,等了不到五分钟,陈青洲忽然又不知想起哪一茬,皱眉认真地跟穆夏说:“我还是得去拿伞,你别着凉了,赶紧回家。” 穆夏又气又笑:“你怎么就这么犟呢?” 陈青洲眼神乱闪,虚虚指了穆夏:“刚才,我……” “你敢说!”穆夏瞪着眼睛呵斥他。 陈青洲盯着那双眼睛,心肠软成了一汪水,直到穆夏用指头戳了戳他胸口,他才赶紧挪开目光。 穆夏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跟他说:“我眼睛很漂亮吧?你发现没有,我的双眼皮是扇形的,特别修饰眼型,我有同学高考之后打算整一下双眼皮,顺便开个眼角,还问我能不能给她推荐医生,可我这是天生的呀。” 她说了这么长一段,陈青洲听得挑起了嘴角,也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而穆夏得意地看着他,显然是想让他夸自己。 陈青洲哪里知道怎么夸女生,憋了半天才开口:“嗯,是挺漂亮的,像水牛。” 穆夏气死了,挥手给了他一拳:“水牛?陈青洲,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陈青洲一本正经地说:“水牛的眼睛很漂亮的,又黑又亮。” “葡萄还又黑又亮呢,你说像葡萄也比像水牛好。” “葡萄不是紫色吗?哪儿亮了?” 两人说不了几句话又开始拌嘴,幸好迎面过来了个撑伞的女人,让他们停止了争执,陈青洲拉了穆夏一把,给那人让开位置进门。 女人收了伞,陈青洲才看清楚模样,是叫得上名字的邻居,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李阿姨。” 李阿姨眯着眼睛看了下,爽朗道:“洲儿啊,没带伞?” 陈青洲“嗯”了一声,那李阿姨还在偷偷打量穆夏,胡乱把伞塞到陈青洲手里:“拿着,到时候给我放门口就行。” 要是往常陈青洲就拒绝了,可穆夏在这儿,又不让他淋雨去拿伞,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他就不客气地接了,跟对方道谢:“谢谢李阿姨,那我晚点儿给您送回去。” 李阿姨笑着摆手,进了楼道:“快送你小女朋友回家吧,待会儿说不定又下大了。” 穆夏抿着嘴直笑,也说了声“谢谢”,眼看着人走了,陈青洲才呛她:“你都不知道害臊。” “我害臊什么?不是有你替我害臊吗?” 她踮起脚尖去摸陈青洲的耳朵,陈青洲赶紧把她的手臂拽掉,打开了伞让穆夏先进去:“乱摸什么?赶紧走。” 那是一把橙绿相间的旧雨伞,上面还印着“xx太阳能”的大字,想必是买热水器时赠的。 陈青洲撑着伞,接过穆夏手里装着荔枝的袋子,两人一起步入雨中,走熟悉的路,回碧华小区。 那个卖荔枝的老太太还在路边,撑着一把破伞,竹筐里的荔枝用袋子盖着,明明路上都没什么人了,还是不肯回家。 穆夏倒不是心生什么可怜,隔着马路给陈青洲指点:“喏,我就是在她那儿买的荔枝,你看她,都下雨了还不回去,要不我再买点儿?让她赶紧回家得了得了。” 陈青洲脸色一紧,揽了穆夏一下,脚步没停,更没有过马路的意思。 穆夏故意说他:“你这个人,又没让你掏钱,怎么还不让我做好事呢。” 陈青洲问她:“你兜里有钱?” 穆夏说:“她有收款码,我扫码给的呀。” 倒是意料之中,陈青洲又问:“你知道她是谁吗?” “我上哪儿知道去?” “你那双鞋就是被他孙子偷的。” “啊?!”穆夏是真的惊讶,“你认识偷我鞋的人?不会是骗我吧。” “谁稀罕骗你,她孙子叫张子川,那天那个女生跟他处对象,他偷了之后就把鞋送给了那个女生,那女生原本还挺高兴的。” 穆夏有些生气:“他奶奶冒着雨在外面卖荔枝,他还偷鸡摸狗的,这什么事儿呀。” 陈青洲觉得她还是很天真的,一边走一边给她说这些镇子上早已传开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知不知道有句老话说,有的孩子生来就是讨债的。张子川他爸前几年去韩国打工,在那边和别的女人好上了,他妈妈知道后丢下他走了,离开了小镇,他爸爸在那边有了家,生了孩子,他这个人又混,偷东西都是小事,抢钱、打架,他都干。他爷爷奶奶管不住他,就这样了。” 穆夏说:“那那个老太太不是更可怜了?我还是把荔枝买了吧。” 陈青洲赶紧把伞换到拎袋子的手撑着,再把穆夏拉了回来,顺势牵上她的手:“你回来。我看你就是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蠢蛋。” “你才蠢蛋,我是不差这点儿钱。” 陈青洲本来不想跟她把话全说明白,看她还要上赶着去当冤大头,不得不说:“她跟你说荔枝是她自己家种的?你动动脑子,北方能种荔枝吗?” “现在科技发达了,怎么就不能种?”其实穆夏什么都不懂,不过是嘴硬罢了。 “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穆夏听出来这里面有事,八卦地追问:“照你这么说,他奶奶也不好吗?” “五十多块钱让你买这么一兜子破荔枝的人,她能好到哪儿去?” 实不相瞒,看到张子川他奶奶还在那儿摆摊,陈青洲都想拿着荔枝去跟她理论,带着穆夏这个大笨蛋。可他不会那么做,毕竟五六十块钱在穆夏眼里连根汗毛都算不上,他要是去理论了,她肯定觉得穷酸。 “这个价格不对吗?” “当然不对。”他像是教一个小姑娘认识价格似的,“小镇上的荔枝都不怎么样,你这些两斤都不到,要你二十块钱她都赚了。” “她觉得我人傻钱多好骗?” “不然呢?” 穆夏也急了:“骗我钱可以,不能觉得我傻啊,我得跟她说说。” 陈青洲忍着笑抓着她往前走,不得不用些八卦吸引她的注意:“其实张子川他妈妈挺可怜的,他爸妈结婚之后一直没有孩子,当时还住在村子里,我奶奶经常看到这个老太太欺负他妈妈,你肯定能想象,一个恶婆婆,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媳妇,平时除了使唤人干活就是说些难听的话,有时候还动手,我奶奶都去劝过架。” “怎么这样啊,他爷爷呢?死了?” 陈青洲闷笑:“还没,他爷爷更不是个东西,做了挺多不好的事儿,现在就是年纪大了,所以被他孙子欺负,前几天还在公交车上欺负女生,闹得挺大。张子川他爸好像也不打算回国了,他爸和他爷爷关系就不好,反正他家很乱,但也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穆夏头回听说这种事,若有所思地消化接收到的信息,想买荔枝的念头早就打消了。 “诶?陈青洲,你还挺八卦呀,什么都知道。” “又不是我打听的,以前住在一个村里,说句话半条街都能听到,我想不知道也不行啊。” “行行行,你不八卦,是我八卦。” “你只是好奇。” 在他眼里,穆夏就是个单纯又好奇的小姑娘,包括对他身体的探索。 他把穆夏送到家门口,递过去那袋荔枝,还提醒了句:“别多吃,吃两个要是不好就别吃了,我也不知道她从哪儿进的,干净不干净。” 穆夏闻言露出一丝嫌弃,把袋子推了回去:“那我不吃了,你拿走。” 陈青洲虽然觉得可惜了五六十块钱,但确实是怕穆夏吃坏了肚子,就把袋子收了回去:“我让二毛吃。” 穆夏满脸坏笑:“靠谱儿。” 等到陈青洲走后,穆夏才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把震动和响铃重新打开,通话记录赫然显示着来自母亲叶君萍的未接电话,还有一通穆开明的。 穆夏眼中露出一抹惊讶,多看了两眼,原因无外乎是,叶君萍给她打电话,她不接,叶君萍肯定要连续打好几通,即便知道穆夏不可能接也要打,有时候还让秘书帮着打,就是故意惹穆夏心烦。 眼看着今天叶君萍居然才打了一通,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穆夏犹豫了两秒,虽然如了叶君萍的愿,还是回拨了过去。 那场小雨一直没停过,九点左右,二毛还在胜利小卖部跟陈青洲插科打诨,陈青洲催了他两次,让他回去,二毛也无动于衷,像是赖着不走了。 结果他微信响了两声,陈青洲明显发现二毛立马提起了精神,拿着手机起身就走,陈青洲直觉不对,伸腿绊了他一下,在二毛的叫声中问道:“你干什么去?” “我干什么去,我回家啊洲哥,你不是让我走,我走了你还绊我。” 陈青洲没再说话,看着人出门,又把人叫住:“你回家往那个方向走?别说找你哥,你哥理发店也不在那边。” 二毛眼看瞒不住,其实也并非想藏着掖着,只是故意气陈青洲,晃了晃手机得意地说:“夏姐叫我给她带东西回去呢,怎么,你也跟着去?” 陈青洲眼风一紧,刨根问底:“带什么东西?她怎么没跟我说?” 二毛笑得更猖狂了:“夏姐想吃夜宵了,让我带烧烤,你这儿又不卖烧烤,她找你干什么?” “我这不卖,我就不能去买么?” “行行行,那你去,你去,给你表现的机会。” 陈青洲心里别扭着,到底让二毛走了:“她又没叫我,我至于上赶着?” 二毛看他装得人模狗样的,转身进屋,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耀武扬威地喊了句话就跑:“你就装吧!” 而陈青洲刚一坐下就拿起手机,同一句话打了七八遍,终于发了过去。 他问穆夏:“你要吃夜宵,为什么不叫我给你买?” 穆夏正在家等着二毛送夜宵过来,回得倒也快,隔了几分钟而已。 “我心疼你呀,不舍得让你跑。” 陈青洲反复看着那句话,嘴角强压着一抹笑意,又开心又不开心的。开心自然是因为穆夏说心疼他,不开心则是因为,他忽然想到,穆夏让二毛把烧烤打包带回去,送到她家,依照她的大方程度,肯定是请二毛一起吃的,二毛不就大晚上的在她家跟她一起吃烧烤了? 想着这件事,陈青洲在店里来回踱步,直到躺在床上都睡不着觉。 十一点多的时候,雨势变得更大,雷闪不断,陈青洲刚把眼睛闭上,冥冥之中总像是在等待什么,根本睡不安生。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动静不大,他却立马睁开了眼,打开一看,正是穆夏的消息。 穆夏说:“你睡了没?我奶奶说今天不回来了,我有点害怕。” 陈青洲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连一瞬间的眼前一黑都不顾,脱了身上的t恤就要换衣服,又手忙脚乱地敲打键盘回复她:“等着,马上到。” 穆夏送的那件t恤被他过水后挂在了阳台,现在还没干,他又去打开衣柜找了件干净的,拎着衣服就进了洗手间。明明两个小时前刚洗过澡,还是又冲了一遍,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才拿着伞飞奔下楼,冲进雨中。 轻柔的敲门声响起,穆夏趿拉着毛绒拖鞋过去开门,看着跑得微喘的陈青洲甜笑:“你跑得挺快呀,衣服都湿了。” 陈青洲把伞立在门口,低头一看,合着他刚才那第二遍澡白洗了。 穆夏非要他再洗一次,陈青洲不乐意,又不能说自己已经洗两次了。 穆夏说:“你不洗一下怎么陪我睡觉啊?” 陈青洲喉结一动,呆呆地问:“陪你睡觉?” “不然叫你来干嘛?” 行,他再推辞就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到底又冲了一遍。穆夏显然刚洗过不久,浴室的地砖还挂着水渍,呼吸之间都是香风,源头自然是架子上摆满的瓶瓶罐罐,陈青洲打量了好几眼,也不敢拿起来看,急忙套上穆夏的一件t恤出去了。 穆夏不在客厅,他像个傻子似的立在原地张望,喊了一声:“穆夏?” 穆夏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你愣着干嘛?过来啊,我都困了。” 陈青洲磨蹭着脚步挪进卧室,还问她:“关门吗?” 穆夏自觉很厚的脸皮也不禁热了,故作蛮横地反问他:“关门干嘛?你还要对我做什么吗?” 陈青洲赶紧松开烫手的门,走到床边,穆夏起身把他扑倒,生涩地挤进他的怀里,也不多说:“睡觉,困了。” 陈青洲浑身僵硬得过分,怎么也没想到她叫他过来竟然就是为了搂着他睡觉,胳膊酸了,腰也跟着疼,却一动不敢动。 许久,他以为穆夏睡着了,穆夏却在他胸前开口,呼吸穿过t恤打在他的肌肤上:“陈青洲,你搂过别人睡觉吗?” 陈青洲回答得很快:“没有,从来没有。” 穆夏埋在他胸前偷笑,蹭了蹭脑袋找个更舒适的位置,闷声说:“我也没跟别人一起睡过。” 陈青洲说:“我知道。”【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3、Chapter 42 那晚入睡之前,他们约定明天如果是个晴天,就去游乐场玩一玩,如果是阴天,自然就算了。 下午三点,断断续续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停了。 下午三点半,游乐场恢复了嬉闹,热络非凡。 下午四点,穆夏和陈青洲坐了十遍旋转木马。 其他木马上的孩子换了一波又一波,他们却始终坐在上面,没有下去过,穆夏身边一直是陈青洲,陈青洲身边也一直是穆夏。 音响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却不是游乐场该有的欢快旋律,而是土嗨的dj舞曲,目的在于将家长吸引过来,再由孩子撒泼打滚吵着要玩,以此达成揽客目的。 陈青洲都要转晕了,大声叫穆夏,还比着撤退的手势:“要不要玩别的?” 穆夏大声回他:“别的我都不想玩。” 能做移动游乐场的设备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玩的,旋转木马对于穆夏来说其实都幼稚了点儿,但也是她唯一看得上的了。 陈青洲就又陪她坐了三遍,下去之后从未感觉地球转动这么清晰过。穆夏其实也转得有些晕头了,不过是强撑着推搡陈青洲:“你也不行呀。” 陈青洲认真地问她:“你不觉得恶心吗?慢慢悠悠的,一直转,咱俩坐了多久了?” “我不恶心呀。我还想跟你说,你怎么那么早就走了?我醒了之后听到客厅有动静还以为是你,差点叫你的名字,幸亏没叫,是我奶奶回来了。” “穆夏,这件事你在旋转木马上就跟我说过了,你还说你没晕。” 穆夏理亏,拽着他找了个台阶坐下,也不吭声,像是在生闷气。 陈青洲扭着头偷笑,忍住之后才回过头问穆夏:“你看,小丑过来了。” 穆夏抬头一看,扮小丑的人个子不高,穿着格子背带裤被一群孩子围住,还在奋力地吹着气球,扎成圈戴在脑袋上,小朋友伸着手争先恐后地讨要。 穆夏问:“他怎么不把气球给那些小孩儿?” 她以为这些都应该是免费分发的。 陈青洲说:“不得花钱买吗?已经有孩子去找家长了。” “这点儿钱他们也要赚呀。” “我那么大的时候,来镇子上的还是马戏团,门口也有卖气球的小丑,我记得那时候是两块钱一个,能戴在脑袋上的那种。” “然后你买了一个,戴在脑袋上,气球忽然爆了,把你吓傻了。” 她可真会联想,陈青洲摇了摇头,像是通过那些还在抓着小丑衣服讨要的孩子身上看到自己:“没有,那时候没什么钱,父母也觉得不值得,等到自己买得起的时候,就不想要了。” 穆夏只觉得心头像是被谁用针刺了下,总之不太好受,而在她的世界里,就没有想买一样东西买不起的情况,陈青洲说完她就已经起身了:“我去给你包圆儿了,让他站我们面前给我们扎气球。” 陈青洲轻笑了一声,把她拉住:“没必要,我都多大了,你给我买一个我也不可能戴脑袋上啊。” 穆夏被他拽得坐了回去,没再多说,而是突然拿出手机,打开了那个叫frvr的游戏,亮给陈青洲看:“你看,我破十万分了,你最近玩了没有?肯定没我高吧。” 陈青洲都要忘了这件事了,他确实有玩,尤其因为吃醋和穆夏没说话那天,玩了很久,但那个接近十万分的记录还是没破的。 他认怂地点头:“没你高,你厉害。” “那你还记得当初咱们怎么说的吗?” “记得。你要我怎么做?不会真让我趴地上给你当狗吧?” 穆夏笑眯了眼:“你有病还是我有病?那我可说了。” 陈青洲认真看着她:“你说。” “今天是我生日,你给我买个生日蛋糕吧。” “你也今天生日?” “谁跟你‘也’?” “你过阳历还是阴历?” “阳历呀。” 陈青洲更加正色:“穆夏,今天是我生日,我们是一天生的。” 穆夏警惕地反驳:“停,你别以为你比我大,我刚过凌晨就出生了,所以还是比你大。” 时至今日,到底谁大谁小其实已经不重要了,这回轮到陈青洲起身:“行,你大就你大,我去给你买蛋糕。” 穆夏没拦他:“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陈青洲去了很长时间。久到音响不再放土嗨舞曲,换成了周杰伦的歌;久到游乐场附近的每个小孩几乎头顶都戴上了一个气球帽子。 陈青洲并没有带蛋糕回来,只有一个袋子。 穆夏还坐在原处,好像没离开过似的,问陈青洲:“蛋糕呢?” 他尴尬地甩了甩头发,坐下告诉穆夏:“跑了两个蛋糕店都关门了,估计因为阴天,游乐场又开了,都带孩子出来玩儿了。” 穆夏好奇他袋子里的东西:“那你买的什么?” 陈青洲红着耳朵拆开袋子,先是拿出一个汉堡,撕开外面的包装纸,袋子里面还有一包薯条和番茄酱,他献宝似的在穆夏面前展示,挑出一根最长的薯条插在汉堡的正中间,再挤上一抹番茄酱,就像蛋糕插上了点燃的蜡烛,捧到穆夏面前。 “你的蛋糕,凑合一下。下次,”他说出这两个字就变得犹豫,深知哪里还有什么下次,他记住了她的生日又有什么用,只能赶紧找补,“有机会的话,再补给你。” 穆夏相信,任何一个除了陈青洲的男生给她送上这样一个“生日蛋糕”,她都是要嫌弃地一掌推开的。可陈青洲不一样,明明很傻的一件事,让他做起来就变得分外真挚,好像他捧着的不是插着薯条的汉堡,而是自己的真心。 她忽然觉得喉咙发涩,双手合十闭上双眼,低声说:“那我许愿了。” 陈青洲直到这时才松口一口气,生怕穆夏会嫌弃:“许吧。” 她默默在心里说:“祝陈青洲过得快乐,祝他可以去想去的任何地方。” 陈青洲根本不知道,这个愿望是她替他许的。 不过短短几秒钟,穆夏已经睁开了眼,一口咬掉沾上番茄酱的薯条顶端,搞得陈青洲都愣了一下。 “你饿了?” “你才饿了,我这不是灭蜡烛嘛?” 陈青洲这才意识过来,笑着点头:“也对。” 完成了仪式,穆夏接过那个汉堡大快朵颐,真像在吃生日蛋糕似的,陈青洲偶尔吃一根薯条,这才注意到游乐场的变化,那么多气球帽子,小丑都不得不拿了个打气筒工作,而每个小朋友头顶都有一个,太过密集,让陈青洲忽略不得,他不相信小镇上的家长都会大方地为孩子买一只气球帽子。 他猜到是穆夏的手笔,问穆夏:“你给他们买的?” 穆夏咽下去嘴里的汉堡,嘴角还挂着一抹沙拉酱,眼神狡黠地跟他说:“还能是哪个天使?陈青洲,你就是认识我晚了,不管你那个时候几岁,我都能给你买一百个气球,不,一千个,一万个,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不过我也知道你现在不想要了,那就便宜那些小孩儿了,你说你那个时候要是遇到我这样一个人,是不是会跟在我屁股后面叫‘天使姐姐’呀?” 他就这么轻易地和童年完成了一次和解,霎那间觉得他真的爱上穆夏了,他差点说出表白的话,告诉穆夏,他爱她,虽然这听起来有点可笑,而他那张嘴最终也只能说出气人的话:“不可能,我从小说话就气人。” 穆夏气得冷笑:“我看你就知道气我。” 这倒是说对了,他只爱气她。 总算让游乐场的孩子每个人都拥有了一顶气球帽子的小丑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风车,非要送给穆夏,摆出滑稽的表情,穆夏双手拿着汉堡,跟小丑说:“给他。” 陈青洲就这么拥有了一个风车。 风车一直在转。 音响还在放着周杰伦的歌,让这个简陋的游乐场终于有了合适的氛围,歌词里唱“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是他们在废弃的烂尾楼平台上看过的风景。 陈青洲的体感越来越清晰,他陷入爱河了。 “穆夏,我……” 穆夏并没有吃光那个汉堡,已经放回到袋子里,用赠送的餐巾纸擦着手,她好像根本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又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非要残忍地抢先一步开口。 “陈青洲,我明天要走了。” 他像雨水一样溢出的爱全都淌在了地上。【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4、Chapter 43 愉快的游乐场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他们漫无边际地走着,分外沉默,走到人少的地方,几乎要走出小镇,停留在镇口的天桥上。 一路上穆夏回想着昨夜和二毛在家吃烧烤时的交谈。 他的生日也是二毛告诉她的,大概是想着叫穆夏一起庆祝一下,穆夏没有想到时间会这么巧合,还是什么都没跟二毛透露,而是问了二毛很多陈青洲的事。 二毛说,初三毕业那年,陈青洲的中考成绩极好,他上学时是聪明贪玩的那种孩子,小镇的教育资源很差,仅有的两所中学其中一所还是穆开明捐的,陈青洲轻易就能考到第一名,却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即便如此,陈青洲的成绩也足以考上县高中的尖子班,或许这应该是他原本的人生。 但那一年,陈青洲也经历了很多事情,爷爷去世,奶奶从楼梯摔了下来,骨折了好几个月,父母离婚,母亲离开小镇,父亲外出打工。即便陈奶奶说了几百次她一个人可以生活,陈胜利还是坚持要他辍学照顾奶奶,以及看着那个小卖部——没什么文化的长辈对读书是毫无积极性的,而这也是小镇上的少年该有的轨迹,陈胜利还能给他留下个小卖部,已经算是仁慈。 不论过程如何,如今来看,结果陈青洲还是选择了留下,因为他知道,奶奶那个时候已经开始不记事。 陈青洲和张子川的梁子在十六岁就已经结下了。 张子川早已辍学多年,甚至收了几个小弟,胜利小卖部换成了陈青洲这个小屁孩和一个糊涂了的老太太看着,张子川没少上门寻衅滋事。陈青洲个子长得晚,十六岁之后才开始猛窜,在那之前一直和比他还小两岁的二毛差不多高,自然是好欺负的对象。 二毛根本没亲眼见到当时发生了什么,那时二毛还没进行完九年义务教育,经常放学后穿着校服到胜利小卖部找陈青洲蹭吃蹭喝,陈青洲对收小弟没什么兴趣,小时候住村里时陈奶奶和二毛奶奶是邻居,二毛从小就跟在他屁股后面,甚至有那么一年他比陈青洲高了两厘米,借机欺负过陈青洲。 那天二毛四处张望确定张子川不在附近,才进了胜利小卖部,发现陈青洲浑身挂彩,陈青洲那会儿还穿短裤,大腿上有包扎了好几层的伤口,二毛也是过了好几年才意识到,那应该是刀伤。 但从那之后,直到现在,张子川依旧偷鸡摸狗,却再没进过胜利小卖部。 二毛一瓶啤酒下肚,又把自己说哭了,揩着眼泪跟穆夏说:“我当时就是不在场,我问他,我说洲哥你怎么不带我去啊,我给你递板砖。虽然他不认我这个弟弟,但那件事之后,张子川他们连我都不欺负了,我知道是洲哥罩着我。” 穆夏双目空空地露出一抹笑,抽了两张纸按他脸上,却在回到小镇后第一次喝光了一罐啤酒。 穆夏不愿回想二毛说陈青洲有多不容易的话,这些对她来说都知道得太迟了,虽然知道得早些也无济于事。 她想到二毛求她帮帮陈青洲就觉得好笑,她当时怎么跟二毛说的,好像在推卸责任。她说路是陈青洲自己选的,她还有她要做的事,陈青洲也未必需要她帮。 如今穆夏双臂撑在天桥的栏杆上,点燃了烟盒里的倒数第二支烟,吸得很重。陈青洲绷着一张脸不说话,穆夏佯装轻松地娓娓道来。 “我还没跟你说过吧,我不是学画画的吗?画得也就那样,文化课更是不行,我妈早就打算送我去法国,我家现在情况你也知道,但你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离婚,那些八卦新闻你肯定也不感兴趣。我爸在外面又找了一个,小明星,可漂亮了,那个姐姐现在怀孕了,我总得回去盯一下吧?不为了我妈,也为了我该拿到的财产呀。陈青洲,我这个人离开钱是活不了的。” 陈青洲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他没钱,所以他们就没可能。 他还想装一装,故作轻松地说:“你怕我找你也不用跑到法国吧?穆夏,我是没读过高中,但我会说英语。” 穆夏看起来比他轻松多了,还笑得出来,笑得毫无破绽:“那你厉害呀,陈青洲,巴黎虽说没有北京大,也不小呢,你找得到我吗?” 陈青洲装不下去了。 她就任烟灰从天桥上往下落,灰烬四散,有的飘远了,有的坠到底。他以为她今天最残忍的话也不过是那句明天就走了,殊不知她还有更残忍的在等着他。 穆夏这次没把打火机藏在烟盒里,突然把打火机擦亮,举到他面前,笑着跟他说:“许个愿吧,陈青洲,我帮你实现。” “你这是临别赠礼么?” “是呗,我还是挺大方的,你说点儿现实的,比如说碧华小区的房子,你们这儿房价太便宜了,我还真买得起。” 陈青洲却掏出了手机,穆夏好奇地看着他,还以为他真有什么想要的,会直接从手机里找出图片。 可他根本没有解锁,只是按亮了手机屏幕,把挂着时间的壁纸给她看:“我要这个,你能实现吗?” 打火机点火太久,火苗突然熄灭,好像他完成了许愿,又像穆夏在说这个愿望无法达成。 因为他的壁纸不知道何时换掉了,照片是穆夏几个月前在三亚度假时发到朋友圈的,他要的是穆夏。 穆夏收回打火机,屏幕也很快灭了。 “都说了让你说点儿现实的,真扫兴。” “这不够现实吗?” “哪儿现实了?陈青洲,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我还能留在这儿陪你浪费时间不成?” “浪费时间?这阵子对你来说就是浪费时间?” 穆夏眼神淡漠地扫过他,又回到栏杆旁撑着手臂:“不然呢?不就是玩儿吗,陈青洲,你忘了那天在楼梯上我们怎么说的了?我让你陪我玩儿,你陪我玩儿得很开心,我现在就是在奖励你,让你许愿,你却不珍惜。” 陈青洲恍然大悟,随之发出一声冷笑:“穆夏,你真有意思。当时我答应陪你玩儿,结果当天晚上你就哭着给我打电话,说你奶奶病了,我他妈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不是陪你玩儿了!” 说难听点儿,他如果只是陪她玩儿,那天晚上穆老太太就应该高烧烧死,不是玩儿吗?他凭什么大半夜地跑过去给她鞍前马后? 穆夏面无波澜,任指间的香烟烧着,看它一点点到头:“陈青洲,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你对我好,惯着我,不过是因为我是穆开明的女儿,这话是自己说的。” 陈青洲一愣,这才知道那天晚上她听到了,但这也没什么,他能解释:“你要是听到了就知道我当时说的是场面话,不然我怎么说?让她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明知道……”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我知道了,你现在是想和我撇清关系是吧?怕我纠缠你?你放心……” “我们有什么关系啊?陈青洲,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那时天边挂起了彩虹,雨季的小镇短暂放晴,但雨季并未结束,只是穆夏要离开了。他仿佛听到什么荒谬的话,不服输地问穆夏:“你不喜欢我吗?我喜欢你,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我知道,怪我没说出口,但我今天真的打算说的,是你不让我说。” 穆夏闻言略歪了脑袋,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问他:“你是说我们之间有爱情吗?” 陈青洲喉咙哽咽了下,虽然没说话,答案是肯定的,他们当然是爱情。 穆夏松开了指间的烟头,看着它坠落,认真地说:“陈青洲,我想过爱情这个事儿,还想到个非常恰当的比喻,爱情就是两个人一起扎进漩涡中。” 陈青洲那一秒竟然还有心思去品味穆夏说的话,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确实是这样,他已经在漩涡中了。 穆夏又说:“但我跟你,我没有。咱们还没到爱情的份儿上,我才十八岁,哪里懂什么爱情。” 她这么说简直太残忍了,陈青洲先是难以置信,接着又下意识为他们之间的爱情寻找佐证:“不是爱情,你不喜欢我你跟我躺在一个床上做……” “陈青洲!”穆夏终于失了姿态,呵止他后赶紧反驳,“我们没有,没有到最后一步。” “怎么没有?怎么没到最后一步?” “明明就没有,你什么都不懂。” 他忽然觉得疲累,虽然他平时爱跟她拌嘴,喜欢故意气她,但他知道,真正吵起架来他吵不过穆夏,更不用说是现在这种情况。 “穆夏,你说你会忘记我,我说没事,我会记得你,可我心里确实在意。你要走,我也知道我留不住你,可你想让我把你也给忘了,把这么些日子都掀开不作数了,你不觉得你过分了吗?你放心,我不会纠缠你,你说得也对,你只是说了实话而已。你说完了,我可以走了?” 他刚一转身,穆夏就把他叫住,亏他那一瞬间还以为有了什么转机,穆夏却把只剩下一支烟的烟盒塞到他手里:“留给你抽吧。” 陈青洲把烟盒捏皱,下了天桥就丢到了垃圾箱里。 而穆夏立在原地,脸上毫无做错事说错话的后悔,更多的应该是一种冥想,自言自语道:“本来就不是爱情嘛。” 那时穆夏认为,所谓的爱情是更加深重的,比如说她明天就要离开小镇、离开陈青洲,她应该不舍,应该流泪,至少也要感到沉痛的悲伤,可她没有。她只觉得在小镇待腻了,虽然离开的决定有些仓促,但她并没有不愿,好像离开才是一种“应该”。 陈青洲代她落泪,代她将日后的泪水落完。 穆夏一路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停在烂尾楼下,陈青洲熟谙地找到可以看到火车和电线杆的平台,蹲在那儿将脸埋在手臂上。 那一刻穆夏感觉到了一丝心痛,她并没有当回事,只以为那是悲悯。【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5、Chapter 44 当晚他们本来约好和二毛一起吃烧烤,虽然穆夏昨晚刚吃过,但夏天再没有比烧烤更合适的夜宵了,她也不介意多吃这么一顿。更何况吃是其次,这顿饭的意义除了道别就是给陈青洲过生日。 塑料桌正中放着的老式生日蛋糕分外多余,二毛如坐针毡,东张西望地说:“洲哥怎么还不来?” 穆夏却拿了塑料叉子刮花了上面的奶油裱花,率先吃了一口,二毛又大呼小叫:“姐你怎么吃上了?洲哥还没插蜡烛许愿呢。” 穆夏满不在意地说:“他不会来了,你点菜吧。” 可陈青洲还是来了,在穆夏把生日蛋糕戳得四分五裂的时候。 二毛已经吃了个半饱,还想给陈青洲插蜡烛,让他许愿,陈青洲冷着一张脸拒绝:“不用了,许过了。” “怎么就许过了?”二毛追问。 陈青洲不愿多说,拿起烧烤串就吃,好像过来只是为了饱腹。 那顿烧烤吃得很是冷清,像是又回到了两人刚认识时,二毛想过活跃气氛,奈何两人都不买账。 遇上张子川带人来吃烧烤也不知道该说冤家路窄还是阿弥陀佛,某作用程度上说,张子川倒是打破了他们这一桌的冷清氛围,至少能让穆夏和陈青洲同仇敌忾起来。 张子川故意和朋友坐在他们隔壁桌,屁股刚一落座就跟阴阳怪气地和陈青洲说话:“哟,这不我洲哥吗?” 陈青洲就跟没看到他似的,虽然他倒是想掀起桌子就跟他打一架泄愤,但他们今天来的是金海烧烤,金海见张子川跟陈青洲打招呼,还过来拍陈青洲肩膀:“洲儿,认识?” 陈青洲刚要说“不认识”,二毛已经激动地去跟金海咬耳朵:“不认识不认识,千万别给他打折,也别送菜。” 他声音不小,穆夏都听到了,忍不住笑了出来。陈青洲发现她在笑,脸色更冷,心想她还笑得出来。 等到他们那桌点完菜,张子川跷着二郎腿,盯上了穆夏,先是故意对着穆夏吹口哨。陈青洲已经要忍不住了,相信只要穆夏表达一句不满,他就会立刻动手。 可穆夏非常泰然,扭头问张子川:“你前列腺有问题吗?尿不出来一直吹口哨可不行。” 二毛还悄悄在桌子下面拉穆夏,显然忌惮张子川,他倒不是觉得陈青洲打不过张子川,而是张子川带了五六个人,他们这叫寡不敌众。 张子川没想到穆夏看着柔柔弱弱的模样居然藏着泼辣的性子,兴趣更浓,以一个极为油腻的姿势撩了撩刘海:“你就是穆开明他女儿吧?老穆太太家的。”他又转头跟那几个兄弟阴阳怪气,“穆开明你们他妈的知道谁吗?上网搜搜,都搜搜,那老东西还泡女明星呢,操,真带劲,就是他妈的有钱……” 陈青洲已经起身了,却被穆夏拽回到座位上,那瞬间他也忘记了两人发生过的争吵与尴尬,不解地看向穆夏。 穆夏却还在笑,先是明目张胆地跟陈青洲说:“你不会因为他这两句就要动手打架吧?你看他们多少人呢,还都是男的,我数数,五,六,七,加上尿路阻塞的这个一共七个人呢,我是不会打架的,二毛也不行吧?你一个人能打七个?而且我最讨厌男生打架了,幼稚。” 接着她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打开录像后交给二毛,指点二毛把镜头对准张子川那桌。 张子川猖狂惯了,更不懂穆夏用手机录像的意义,还在说下流话:“妈的,你还挺识趣儿,穆开明他女儿,你叫什么?叫什么来着,我之前好像听人说过。”他随手给了身边的黄毛一掌,“都他妈的帮我想想啊,这可是大小姐呢,贼他妈有钱,虽说他老子泡小姑娘吧,哈哈哈哈,诶,你爸那个小老婆有你大吗?” 即便穆夏拽着陈青洲一只手,陈青洲还是挥起了另一个拳头,要朝张子川动手,张子川带的那些兄弟都立马起身,唯独张子川得意地坐在那儿:“怎么着,要动手啊,洲哥。” 穆夏用尽全身力气把陈青洲拽了回来,气得直打他,语气也变得严肃:“你用点脑子行不行?非要我看不起你?” 陈青洲窝了一肚子的火,余光瞟到金海在不远处张望,像是打算上前又没敢,他也被穆夏的话伤到了,负气地坐在那儿不吭声,不就是装死吗?她喜欢窝囊的,他就不说话。 二毛还在听话地举着手机,张子川那些兄弟也坐下了,嘴上骂骂咧咧的,穆夏压根不为张子川拿穆开明的丑闻嘲讽她而动怒,已经是他们那个年纪不具有的心理素质。 她还笑着跟张子川说:“你说具体点儿,说我爸是吧,他现在要跟我妈打离婚官司,你可能不懂法,我好心给你讲讲,你说这种话,已经涉嫌侵犯我爸的名誉权了,万一影响到他分家产,少了几个亿什么的,我爸肯定不高兴,你就遭殃了。” 张子川倒不是完全被穆夏给唬住了,但他知道自己惹不起穆开明,哪里还敢继续说,便开始骚扰穆夏:“行,咱们不说你爸,说你,我挺喜欢你的,你要不过来,坐我腿上,跟我喝几杯,咱俩喝好了……” 穆夏从未觉得陈青洲那么不成熟,一边对付张子川,一边还得卯着劲儿拉着陈青洲,时不时低声呵斥他两句,否则他立马就要变成疯狗。 “坐你腿上?喝好了然后呢?”穆夏问张子川。 “喝好了当然是去我家,那个,嘿嘿……” 不只是张子川,他那帮兄弟都跟着发出恶心的笑声,穆夏却像是根本没听到似的,陈青洲跟她离得很近,可以确定她连心跳都没有加速,这种加速当然是出自害怕,她可是正面对着下流的骚扰。 “那个是什么?你说清楚点儿。” 张子川顶着他那张油脸跟穆夏咬了个口型,穆夏点头,收回了二毛拿着手机,却并没有关闭录像,随便拿着也能录音。 “你现在涉嫌对我性骚扰,我手机里有证据。你别急,我明天就回家,到时候肯定有律师拿着视频来找你,你要不吃完这顿就去筹钱?准备一下。” 张子川拍桌起身,冲上来还真打算对穆夏动手,陈青洲立即顶到穆夏面前,跟张子川对峙,个头上张子川就输了。 穆夏一点也不知道收敛,还晃着手机说:“你还要动手?我劝你要是打人最好打他们两个,打我太贵了,我能告死你。他们俩虽然没有我值钱,但这个事儿是因为我起来的,我这个人就是闲,还有钱,你看咱俩谁耗死谁。” “操你妈的,老子没钱!你告去!” “我知道你没钱,有钱你至于偷我鞋?” “我就偷你鞋怎么了?妈的,你还好意思提,你妈逼的陈青洲把老子对象都搞黄了,我他妈还没跟你算账呢。” “这么说你承认偷我鞋了?” “偷了,咋的?” “完了,你罪证更多了,我那双鞋一万块,这不是小偷小摸了呀。” 二毛看得一愣一愣的,穆夏巍然不动,四两拨千斤地就把张子川气得跳脚,看样子张子川肯定不敢跟穆夏动手,二毛底气也硬了,挺直腰板说:“这太严重了,能直接报警了吧?” 穆夏点头,用一副不在意地语气跟张子川说:“哎呀,行了,我知道你生气,要不你打他们俩一顿?我给你录着,这也算消费呢。” 张子川伸手就要打穆夏的手机,他那几个兄弟也看明白情况了,哪里敢让他打,赶紧扑上来拦:“别打,川哥,她手机肯定也贵。” 张子川骂骂咧咧,脏话就没听过,不情愿地被按下,也没再起来。 穆夏还在说:“手机便宜点,过几个月出新款了,我也是要换的,你要不摔一下吧,不到一万块。” 张子川的兄弟都反过来劝穆夏:“妹妹你可别说了,咱赶紧吃串儿,各吃各的,各吃各的。” 穆夏这才收了手机,同时松开陈青洲的手,桌上的烧烤也有些凉了,蛋糕更是腻得难以下咽。她喝了一口没动多少的啤酒,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冷声开口:“陈青洲,我以前没发现,你真的很幼稚。” 他竟然从她短短的一句话里听到了后悔,因为他的幼稚,她后悔和他有过这么一段。 陈青洲双唇像是被封住了,怎么也说不出话,二毛更不敢开口,默默看着。 下一秒,陈青洲起身就要走,临走之前问她最后一句:“你不是不喜欢我?我幼不幼稚关你屁事?” 穆夏拿起手机先他一步离席:“你幼稚得让人讨厌,行了吗?” 二毛赶紧起身推陈青洲:“你赶紧追啊!” 陈青洲就是不肯动,低声说了句:“追不上。” 二毛说:“怎么追不上?她还有你跑得快了?” 陈青洲转身到店门口找金海:“叔,结账。” 金海朝着穆夏走远的方向摆了摆手:“早结过了。” 陈青洲气得踹了下地,直接回家。【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6、Chapter 45 不过十分钟,陈青洲刚一进小区门,头顶又开始落小雨,他就知道傍晚时的彩虹只是一时的。 他快跑了两步钻进楼门,又缓慢地上着楼梯,怀着不知怎样一种复杂的心情推开家门。 接连几日阴雨的缘故,家里都泛着股潮气,陈青洲又刚从外面回来,对屋子里的味道感知得分外清晰。他本想坐在沙发前发会儿呆,很快闻到了一股腥臊的味道,寻到了陈奶奶的房间。 房间没关门,月光也不够清晰,他只能看到陈奶奶的被窝鼓着个包,床单也是乱的。 他心里已经够烦了,还是耐着性子上前,低声叫人:“奶奶?” 陈奶奶并未应声,可离得近了,他还是发现被窝发出细微的颤抖,老太太显然没睡。陈青洲直接上手去扒被窝:“奶奶?你怎么了?” 陈奶奶还死死拽着被窝不让他拉,到底比不过陈青洲的蛮力,被子被拉开些许,味道更加清晰,陈青洲眉头一皱,心下了然,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奶奶开始失禁了。 老太太还想躲进被子里,陈青洲更加烦躁,跟她撕扯起来:“你还躲什么啊?我都看到了,你赶紧起来,把裤子和床单换了。” 陈奶奶还是不动,陈青洲就只能把她薅起来:“你能别这样吗?起来!” 被窝里传来呜呜啜泣的声音,陈奶奶又不说话,一直是陈青洲自己在说:“多长时间了?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啊?” 陈奶奶很快没了力气,拽不过陈青洲,只能任他把被子猛地掀到地上,同时掀开了她最后的遮羞布,露出床上的狼藉。 陈奶奶只能一遍遍说:“是奶奶拖累你了,是奶奶拖累你……” 陈青洲心里五味杂陈,像是所有的情绪都积压到了今天,一股脑地涌出来折磨他,他用力地去扯陈奶奶身下的床单:“你说这些干嘛?说多少遍了让你别说这话,我不爱听,你别说了行不行?” 陈奶奶像犯错了似的挤在床头坐着,还在用手掩饰裤子上的痕迹,陈青洲转身到衣柜里给她找裤子,陈奶奶说:“我,我本来想起来收拾的,刚发现,你回来了,我就想趁你洗澡再收拾……” “你能收拾几回?等你彻底糊涂了,还不是得我收拾,你现在瞒着我有用吗?” “没用,没用,奶奶没用……” 陈青洲气得把拢成团的被罩丢到地上,那瞬间他是真的彻底崩溃了,说出的话都不过脑子:“我他妈让你闭嘴!你别说话了!” 他吼了出来,陈奶奶也听话地闭嘴了。 其实他立马就后悔了,抓乱了头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捧起床单和被罩就出去,语气也软化下来:“把裤子换了扔地上,等我过来拿,床单被罩先不换了,你赶紧睡觉。” 陈奶奶一味地点头,也不说话,陈青洲满脸悔意,最终只叹了口气:“您就当我刚才放了个屁,我今天……” 到底没说出口,陈青洲赶紧出去了,却还是听到陈奶奶小声说的话:“奶奶知道,奶奶不生气。” 他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夜已经深了,老小区又不隔音,陈青洲把脏衣物先用水泡在盆里,打算明早再用洗衣机洗,听着陈奶奶的房间许久没有动静,想必是继续睡了,他独自坐在客厅里,不知怎么就想起被他丢到垃圾箱里的那盒烟,虽然只剩一支,此刻他竟然觉得非常需要。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陈青洲几乎立刻下定决心,伞都没拿,悄声出了门,门一关上就跑了起来,冒雨飞奔向天桥下面的垃圾箱。 那是他十八年以来最狼狈的一天,虽然人生不可估量,可他当时觉得,一辈子也难有比今天更狼狈的日子了。 十二点还没过,他在生日当天淋着雨把垃圾箱翻了个底朝天,幸亏天桥这边人烟稀少,垃圾箱里没多少东西,还没被清理掉。他扒开发霉的果皮,丢掉可以卖钱的纸壳,终于找到了被捏皱的烟盒,用湿漉漉的手徒劳地擦拭上面的脏污。 陈青洲打开烟盒,廉价的塑料打火机居然还是被穆夏掖在了里面,他初次把一支烟夹在唇间,用颤抖手反复按动打火机,却怎么都点不着火,火苗每每刚冒出个头就被豆大的雨滴浇灭,到最后打火机显然彻底坏了,香烟也已经被雨浇透,是不可能点燃的。 他还保持着双膝跪地的姿势,捧起四散的垃圾草草放回到垃圾桶内,打算起身之前忽然发现敞开的空烟盒里面竟然还有东西,并非内壁的包装纸,而是另一种偏硬的纸质,叠成小方块塞在最里面。 等到他把那张纸摊开,发现竟然就是那天穆夏扶着他的手画的河景,不,不是那天那张,而是她新画的一张,纸张小了许多,否则塞不进烟盒。 那瞬间他忽然很想去找穆夏,想和穆夏道歉,想求她可不可以再多留下几天,可不可以等等他。 他一路往碧华小区赶,路上不断给穆夏打电话,穆夏却始终没有接,不知打了多少次,他人已经进碧华小区了,穆夏把他的手机号拉黑了。 后来回想起那一晚,似乎从冲入雨中之后他就变得失控了,他直接跑到三楼,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敲响穆家家门,在穆老太太震惊又气愤的眼神中开口:“老太太,我找穆夏有事。” 穆老太太回头看向安静的房间,始终半垂着眼眸,不肯与陈青洲对视,不想看到他挂着卑微恳求的双眸。 “夏夏早就睡了,明天一早家里司机还要接她回去,你不要吵她。”她看着陈青洲湿透的衣裤,到底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孩子,多说了两句,“你瞧你现在这幅样子,赶紧回家去,大半夜的胡闹什么。” 陈青洲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那场雨像永远不会停似的,陈青洲在深夜的小镇游荡,路过金海烧烤时发现张子川那一桌的桌面还没收拾,雨水冲刷着碗盘,竹签落了一地,怪苍凉的,陈青洲猜测,张子川他们想必刚走不久。 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跑到门口问还在算账的金海:“张子川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金海看到了当时发生的事,见陈青洲浑身淋湿着冲进来,刘海被他推到脑后,露出狠绝的双眼,金海哪里敢说实话:“早走了。洲儿,你听叔的,赶紧回家,这都几点了……” 陈青洲把金海的话反过来听,确定张子川等人没走多远,即便金海不说,他也知道张子川会去哪儿。张子川买了辆二手摩托车,都市商场的烂尾楼那边地方空旷,人烟稀少,即便是下雨了也能进楼里躲雨,张子川肯定去那边了。 少年的身影分外坚决,直奔烂尾楼的方向去,金海躲在房檐下气得大叫:“你给我回来!洲儿,别犯浑!” 可十八岁总是要犯那么一次浑的,他不想理智。脑海里一遍遍回想不久前穆夏笑着应对张子川的侮辱,虽然从结果上来说穆夏没输,以文明的姿态压制了张子川,但那些污言秽语全都钻进了陈青洲的耳朵,穆夏又死死抠着他手臂不让他动手,他就没那么窝囊过。 幼稚又怎样?陈青洲自暴自弃地想,反正她说他们不是爱情,她不喜欢他,那他就狠狠地幼稚一次。 老天像是都在帮他,走近烂尾楼后,他发现只有张子川的一辆摩托车,说明除了张子川最多还有一个人,其他的那几个哥们都各回各家了。 陈青洲还以为他今天会被那七个人打死,虽然他的目的只在于揍张子川一顿,他早该揍他了,从偷穆夏的鞋开始,邵雨婷把鞋还给他时已经和张子川说了分手,却还是恳求陈青洲别跟张子川追究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他答应了,然后在今天食言。 张子川正站在一楼躲雨,一边用牙签剔着牙,一边还吹口哨,岔开的腿也抖个不停,骂骂咧咧地怪这场雨邪乎。 陈青洲穿过雨幕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以为见鬼了,刚吐了个脏字,陈青洲已经一拳招呼上去,张子川虽然比陈青洲壮,其实都是虚胖,更何况他早就知道自己打不过陈青洲,被按在地上只能捂着脸挣扎,不断发出闷哼。 黄毛故意走得远些打算上个大号,刚站着放完水,隔着雨声听到的动静也不真切,还笑着打趣张子川:“川哥,你他妈注意点儿,我还在这儿呢,要整回家整行不?” 张子川听到黄毛的动静就要叫,陈青洲也没想到真的还有个人,果断把张子川的嘴捂住,狠狠砸上他的下巴,低声问他:“你现在知道叫人了?” 接连的阴雨导致烂尾楼这边的土地泥泞不堪,陈青洲随手抓起泥土就往张子川嘴里塞,张子川呛得直呕,胡乱挥着拳头,砸在陈青洲身上跟挠痒痒似的。 黄毛越听越觉得声音不对,屁股都没擦就提上裤子跑回来,一看到雨中骑在张子川身上那人的银灰色头发就知道是谁了,大叫着冲上来帮忙:“我操,陈青洲!” 上次他趁着陈奶奶看店进去偷东西撞上了陈青洲,回村里躲了许久,今天这种情况下,虽然张子川战斗力不行,他们两个人怎么也耗得过陈青洲,故而士气大涨,从后面勒上陈青洲的脖子就往后拽。 张子川总算活了过来,不断吐着嘴里的泥土,冲上来手脚并用招呼陈青洲,黄毛还跟着叫:“操,川哥你轻点,踹我身上了!” 陈青洲被勒得喘不过气,刚想用胳膊肘顶黄毛,张子川一脚踹上他的肚子,脚下的泥土又软,陈青洲直向后趔趄,带着黄毛一起倒在地上,黄毛又赶紧收住胳膊,坐在地上勒着陈青洲,像是真打算把他勒死。 他一边体会窒息,一边挨着张子川的打,徒劳地去扯黄毛的胳膊,张子川则蹲在他面前,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操你妈的,老子打不过你,我们俩还打不过你?你妈了个逼的,还敢来找我,我他妈正想打你呢!” 张子川嘴角还挂着泥土,对着陈青洲吐个不停,随手也抓了一把地上的泥,用更具羞辱的方式往陈青洲脸上摔,泥土被雨水冲刷掉,张子川就继续扔,不少也进了陈青洲的嘴。 黄毛有些害怕,一会松一松胳膊,一会又紧一紧,问张子川:“川哥,我可别把他勒死了。” 张子川又给了陈青洲肚子两拳,陈青洲疼得蜷起身子,根本挣脱不开颈间的桎梏,双臂也垂了下去,黄毛趁机打了他脑袋几掌,嘴里骂着脏话。 张子川拽上陈青洲的衣领,把他拉起来些,余光瞥到他胸前的一抹红印子,龇着牙直笑:“陈青洲,你他妈的被狗咬了吗?这啥啊?” 黄毛也过来凑热闹,一起羞辱陈青洲:“操,陈青洲,你小子艳福不浅,不是处丨男了啊?哈哈哈……” 张子川一手抓着他的衣领,一手扇他的脸:“你他妈别以我不知道,那天在河边我都看到了,你跟穆开明他女儿睡了是吧?那种娇滴滴的大小姐爽吗?不是说有钱人都玩得花,他妈的那妞儿一看就是被人弄烂了的,老子明天就把她……” 他怎么能那么说穆夏?陈青洲可以忍受他往自己脸上扔泥扔粪,却不能忍受他说穆夏一句不好。那是陈青洲收藏在最心底的美好回忆,那个阴天的傍晚,在他狭小的房间,他们珍视着试探彼此,同时发出细微的战栗,穆夏双颊挂着绯红,他整个头颅都热得发胀,慢慢进入、容纳对方……他绝不能让张子川侮辱这段记忆。 陈青洲发出无力的嘶吼,张子川的拳头还在招呼上来,他本来已经打算放弃抵抗,就让张子川和黄毛狠狠地揍他一顿,给他的十八岁在起始这天早早画上句点。 可他忽然就改变主意了,猛地向后甩头撞上黄毛的鼻子,鼻血立马就流了下来,黄毛赶紧松开了胳膊大叫:“我操你妈,陈青洲,你妈的……” 陈青洲已经把张子川踹倒,脸上还挂着雨水没洗干净的泥,不要命似的殴打张子川,张子川大叫着:“黄毛!勒他!哎哟我操……” 黄毛晕乎乎地站起身来,从背后给了陈青洲一脚,陈青洲把张子川打成一滩烂泥,又扑向黄毛,疯了一样落下拳头,这下又轮到黄毛哀叫:“川哥!川哥!” 张子川坐在地上乱爬,想搜寻个能够用来攻击陈青洲的武器,早在当初跟陈青洲打架那次他就已经意识到,陈青洲打起架来是不要命的,而他们这些人虽然经常打架,但其实根本不叫打架,而是以多欺少,欺负人罢了。他也根本不想跟陈青洲打架,陈青洲为什么偏要送上来? 墙角放着的几桶用来涂鸦的油漆吸引了他的注意,张子川撅着屁股爬起来,抱起油漆桶泼向陈青洲,黄毛也惨遭毒手,大叫:“我三百块钱漂的头发!” 被雨水稀释过的油漆染红了陈青洲的头发,顺着额顶往下流,他把闭着眼睛抹脸的黄毛踹倒,扭头盯上张子川。 寂静的废楼响起震撼的雷声,闪电短暂照亮夜空,陈青洲身上的红油漆更像是鲜血,脸色阴森地朝张子川走去。 张子川发出断言:“陈青洲,你他妈的疯了。” 黄毛已经连爬带滚地跑了,张子川也想跑,还是被陈青洲按住,已经无力再挣扎,陈青洲咬牙切齿地说:“你再说她一句?张子川,你他妈的不是嘴臭吗?你妈了个逼的,你他妈说话啊!你说话啊!操你妈的!” 如果不是金海不放心,穿着雨衣骑着电瓶车追过来看,那天发生的事情简直无法想象。 电瓶车栽倒在地上,金海赶紧跑过去阻拦已经癫狂的陈青洲:“洲儿,洲儿,陈青洲!你再打把他打死了!” 陈青洲神情恍惚,被金海拉开之后根本不知道脸上的雨水中有没有泪,头发黏糊糊的,刘海被他反复拨到脑后,那些灿烂的银灰已经悉数被红覆盖,也是另一种残忍。 金海反复拍他的背,试图安抚他:“你就是犯浑!为了个姑娘还要把命搭进?你赶紧给我回家!” 陈青洲又踹了一脚瘫在地上的张子川,无意识地重复着:“你再说她试试?你再说她试试?你他妈说话啊?” 金海大嚷着拽他:“行了!行了!你这样对得起你妈?!” 提到母亲,陈青洲才算找回些神智,借着大雨冲刷身上的泥泞,脸色阴沉地站在那儿不说话,心跳依旧快速得超出负荷。 等到金海确定完张子川没事,张子川跌跌撞撞地去找他的摩托车,金海则拉着陈青洲坐上电瓶车,送陈青洲回家。 路上风雨不断,金海的嘴也没停过:“你妈要是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当时说什么也得把你带走。叔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说你以前是多好的一个孩子,我们都觉得你能考上清华北大,不念书了老老实实看着超市也挺好,踏实肯干,你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还跟人打架,你图什么?穆家那姑娘有句话说得我倒是赞同,打架这事儿,太幼稚,你说你……” 到了小区门口,陈青洲喑哑开口:“叔,你把电瓶车借我,我送你回去。” 金海觉得这一路上的话像是白说了,生气地问他:“你还要干什么去?还要找张子川?” 陈青洲已经平静下来,胡乱抹了下脸上的雨水:“我回村里,现在这样让我奶奶看到不好。” 金海这才放下心,回到烧烤店还把身上的雨衣脱给了陈青洲,亲手帮陈青洲戴好帽子:“好好的,洲儿,你这样,叔不放心你。” 陈青洲喉咙哽咽,骑上电瓶车说了声“谢谢叔”,独自骑车驶上回村的小路。 凌晨一点的村子已经半点儿灯火都没有,陈青洲摸黑回到姥姥家,大声晃荡着铁栅栏的院门,吵醒熟睡的姥姥姥爷。 当他在昏黄灯光下摘掉雨衣的帽子,吴姥姥立马瞪大了睡眼,心疼得落泪:“哎哟,我的乖孙儿,这是怎么搞的?” 吴姥爷面色铁青,几次张口,还是忍下了斥责的话,点了支手卷烟后去柜子里拿剪头的工具,他年轻时就是给人理发的,现在虽然退休种地,工具还留着,偶尔给关系好的街坊剪头。 陈青洲是最镇定的,安抚了姥姥几句,说:“我来找姥爷把头发剃了。” 那一夜几乎折腾到天边放青,陈青洲还是起了个大早,拎着塑料袋子,挂着满身的伤骑电瓶车回到小镇。【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7、Chapter 46 自从回到小镇,穆夏就没那么早起来过。 司机张叔自然起得更早,上午就到了,无声地楼上楼下跑着,搬运穆夏的行李。 穆老太太已经叮嘱了一早,穆夏耳朵都要听得起茧子了,总算道完了别,坐上车离开碧华小区。 早市那边用来做游乐场的缘故,许多摊贩就挪到主街的道边摆摊,穆夏没想到小镇上也会堵车,自然不是因为车多,而是路窄,幸亏张叔开车稳当,是他们家雇用最久的司机,人也老实。 一辆绝对不该出现在小镇的豪车在主街上缓慢挪动,引人侧目,穆夏坐在后排右侧的座位,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熙攘,仿佛只是个过客。 方约翰还是背着穆夏跟了过来,他自觉坐了五个小时的车腰酸背痛的,一番苦心值得褒奖,穆夏却并不买账,对于方约翰啰嗦的讨好报以冷漠。 “对了夏夏,你妈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就病了,我妈也没说明白。” “不知道,回去再说。” “那你为什么又把我拉黑了?我做错什么了,你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吧。” “我困得要死,你让我眯一会行不行?” 方约翰从小就哄着穆夏,像是已经成了习惯,眼看穆夏兴致不高,他又献宝似的把自己的手腕递到穆夏面前:“前两天我爸谈成了笔大生意,一高兴,直接把这块表给我买了,你看你喜欢不,我给你摘下来,你戴,就别跟我生气了。” 穆夏一点心情都没有,压根不看他手腕上的表一眼,认真告诉他:“方约翰,我来月经了,你最好别惹我。” 方约翰哪里敢继续触她霉头,没等收回手腕,穆夏忽然把车窗给打开了,方约翰一看,车外站着个寸头男生,长得倒是不赖,立马就警惕起来:“夏,这谁啊?” 穆夏看到陈青洲的一瞬间也愣了,甚至以为认错了人,不过一晚上没见,他那头银灰色的头发全都剃干净了,像刚从监狱里出来,只剩下黑色的发茬。俊俏的脸上还挂着不少的伤,她不用想都知道,他昨晚肯定又去找张子川打架了。 穆夏没有骗他,她真的很讨厌男生打架,可能是习惯了居高临下地看人,她觉得这种行为非常的幼稚可笑,像还没进化好的野狗在铁栅栏里撕扯争斗,她不想看到那样的陈青洲。 穆夏一时间没说出话,微皱着眉头审视陈青洲,她不开口是好事,一开口必定是嘲讽的话。 而陈青洲看起来在与穆夏对视,其实车窗打开的瞬间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方约翰,即便挪开了眼神,方约翰腕表上的钻石也晃着他的眼,那是阴天的小镇上唯一的一抹亮色,他觉得亮得刺眼,完全不敢想象那块表的价钱,他也想不到。 车子不得不缓慢地向前移动,张叔很有眼色地克制着速度,不至于让后面的车气得揿笛,陈青洲也能轻松跟上。 方约翰看着穆夏跟陈青洲对视着不说话,再傻也感觉到不对了,开口打破沉默:“夏,这人谁啊?你认识?”他又用戴着表的那只手指陈青洲,以一副高傲得令人讨厌的语气问,“哥们儿,你谁啊?认识我们家夏夏?” 陈青洲闻言发出一声冷哼,好一句“我们家夏夏”,他刚要开口回呛方约翰,穆夏赶紧抢白:“陈青洲,你找我干嘛?你不该去医院看看?” 她这句问话其实何尝不是一种关切,可听在陈青洲耳朵里却变了味道,好像在骂他有病,他准备了一路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手里还拎着两个袋子,廉价的塑料袋子,其中一个里面是吴姥姥装好的腌咸菜,方约翰的表刺痛着他,他怎么也抬不起手把穆夏称赞过好吃的小菜交出去。 方约翰看着陈青洲不吭声,脚步倒是挪动着,始终紧跟着车速,嗤笑着开口嘲讽:“你这人真有意思,敲车窗还不说话,跟车倒是跟得紧,像个狗似的,待会儿提速……” “方约翰,你够了!闭嘴行不行?不然滚下去。”穆夏毫不客气地呵斥方约翰。 方约翰看着像是一点儿也不生气,冷笑着耸肩,靠回到座位上,继续欣赏他那块新得的表,只用余光盯着他们俩。 穆夏跟陈青洲说:“你说话,你手里拿的什么?” 陈青洲立刻把那袋用罐头瓶装的腌咸菜藏到身后,却把另一个小一些的袋子丢进车窗,落在穆夏腿上,穆夏一看就知道是什么,那是一沓不薄不厚的钞票。 她之前把胜利小卖部里摆着的收款码拍了下来,知道那是陈胜利的账户,陈青洲的手机没有提示,却不知道陈青洲什么时候给换成了自己的。昨天半夜她扫那个付款码转过去了一万块钱,陈青洲显然发现了,把钱取了出来还给穆夏。 他执意如此,穆夏也没什么好说的,并未多看那些钱,而是有些无奈地望着缄默的陈青洲。 “陈……” 张叔不得不打断穆夏,提醒道:“小姐,前面不堵了。” 那就意味着车子要提速了,陈青洲的脚步迈得更急,又忽然停住,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牵动嘴角感知到清晰的痛楚。 他叫她的名字,等同于道别:“穆夏。” 他不会再追了,他追不上。 反而穆夏变得心急,扒在车窗探出脑袋,她都想问陈青洲:怎么不追了? 可陈青洲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车子驶远,张叔还在压着速度,否则早就没了影子,穆夏急得咬牙,在周围人明晃晃的注视下对陈青洲喊话。 “陈青洲,我叫穆咏恩,这才是我的名字,你记住了。” 陈青洲很难形容那瞬间的心情,他这才迟钝地意识到,穆老太太叫的一直是“夏夏”,夏夏只是她的小名,她根本不叫穆夏,只有他会这么叫。 他也终于知道了画笔上篆刻的“yoon”是什么意思,可惜太迟了,他甚至不知道是哪个“咏”,“恩”一定是佑恩广场的“恩”。 他开始恨她,从车子消失在视线中的瞬间开始。 而穆夏关上车窗,对方约翰探究的表情视若无睹,拿起那瓶贴着黄色商标的苏打水喝了一口,像是在掩饰尴尬。今早离开小区之前她有些口渴,翻遍了大东超市的货架和冰箱,才在底下找到最后一瓶日向夏橘苏打水,带着它一起上路。 方约翰直接伸手夺走那瓶水:“不是来月经?还喝凉的,你肚子疼不疼?要不躺一会儿?” 穆夏任他夺了,靠在椅子上闭眼,不肯理他。 方约翰还在追问:“那个男生是谁啊?他给你钱干什么?还是你给他的?你为什么给他钱?夏夏,夏?” “方约翰你烦不烦?我就想睡觉,昨晚没睡好。” “那你告诉我他是谁啊?你刚才还为了他吼我,从小到大你也没吼过我啊。” “我吼你还少了?” “那能一样吗?你以前那就是跟我耍脾气,我能听出来差别,你为了个认识没多久的人就吼我?他配吗?” 穆夏长舒一口气,闭着眼睛面向车窗,摆出副不想交谈的态度:“你别烦我。” 她是真的想睡一会儿,只是睡一会儿,安安静静地睡一会儿。 “你跟我说说啊,夏夏……” “夏夏,夏夏……” “夏夏,醒醒……” 穆夏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被方约翰叫醒,坐起身来茫然地看着挤进屋子里的朋友们,恍如梦中。 方约翰带头开始唱生日歌,朋友跟着参差不齐地合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夏夏生日快乐!” 专程从国内赶来给她过生日的乔乔捧着蛋糕,蜡烛上的火苗颤动着,让她想起那个停电夜陈青洲送来的蜡烛,想起天桥上她让陈青洲许愿擦亮的打火机。 乔乔笑着说她:“穆咏恩,你睡傻了?赶紧许愿啊。” 穆夏差点忘了,那年卡塔尔世界杯决赛的第二天,巴黎零点刚过,国内正是清晨,是她的二十五岁生日。 朋友的催促下,穆夏顶着凌乱的头发,半个身子还在被窝里,双手合十,根本不知道许什么愿,他们这些人从出生的一刻就已经可以实现所有的愿望了。 许久,穆夏才睁开眼睛,朋友还在打趣:“夏夏,你这愿望够长的啊,快吹蜡烛。” 蜡烛熄灭,方约翰揽着穆夏跟朋友一起回到客厅,不过几个小时过去,客厅已经布置成派对,墙边堆了许多礼物,还有个七层的蛋糕等着她去切第一刀,满目奢靡的氛围,穆夏才有了些清醒的实感。 方约翰开了瓶珍藏的好酒,率先递给穆夏一杯,顺手抓了抓她的脑袋,语气亲昵:“夏,睡糊涂了?” 穆夏抿了一口:“昨天熬了个通宵,睡得头疼。” “我还以为你做噩梦了,睁开眼看到我像是吓到了。” “是做梦了,乱七八糟的,记不清了。” “我忽然想起来,你说的初恋,”方约翰显然还在耿耿于怀穆夏进卧室睡觉前说的话,尽量随意地问出口,“咱们十八岁那年,你不是回小镇了?不会是那个追车的男生吧?我想起来你当时为了他吼我,那可是你头回跟我冷脸……” “有这么回事?”穆夏挑起嘴角,演技拙劣,“你少胡说了,我都不记得。” “是吗?那个男生叫什么来着,姓陈?陈什么来着。” “你还记得他姓陈呢?我都忘了,不会是你初恋吧?” “我初恋不是你?” “你放屁。” 他们没再多说,很快融入朋友之间,嬉闹起来,那种纸醉金迷、夜夜笙歌就是穆夏在巴黎的常态,她的每一天都过得非常自在。 酒越喝越多,穆夏却越来越清醒,她现在不仅酒量见长,也习惯了与烟为伴。她换过很多香烟的牌子,并不专一,却在这个特别的日子从朋友那儿拿到一支久违的万宝路,站在窗边俯瞰民情激愤的巴黎街道,点燃后徐徐缓缓地吸。 穆夏听说过一个词,叫“普鲁斯特效应”,定义简单易懂:只要闻到曾经闻过的味道,就会开启当时的记忆。 祝陈青洲过得快乐,祝他已经去到想去的任何地方。 这就是她刚刚许下的愿望。 -全文完-【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The end Chapter 46 自从回到小镇,穆夏就没那么早起来过。 司机张叔自然起得更早,上午就到了,无声地楼上楼下跑着,搬运穆夏的行李。 穆老太太已经叮嘱了一早,穆夏耳朵都要听得起茧子了,总算道完了别,坐上车离开碧华小区。 早市那边用来做游乐场的缘故,许多摊贩就挪到主街的道边摆摊,穆夏没想到小镇上也会堵车,自然不是因为车多,而是路窄,幸亏张叔开车稳当,是他们家雇用最久的司机,人也老实。 一辆绝对不该出现在小镇的豪车在主街上缓慢挪动,引人侧目,穆夏坐在后排右侧的座位,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熙攘,仿佛只是个过客。 方约翰还是背着穆夏跟了过来,他自觉坐了五个小时的车腰酸背痛的,一番苦心值得褒奖,穆夏却并不买账,对于方约翰啰嗦的讨好报以冷漠。 “对了夏夏,你妈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就病了,我妈也没说明白。” “不知道,回去再说。” “那你为什么又把我拉黑了?我做错什么了,你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吧。” “我困得要死,你让我眯一会行不行?” 方约翰从小就哄着穆夏,像是已经成了习惯,眼看穆夏兴致不高,他又献宝似的把自己的手腕递到穆夏面前:“前两天我爸谈成了笔大生意,一高兴,直接把这块表给我买了,你看你喜欢不,我给你摘下来,你戴,就别跟我生气了。” 穆夏一点心情都没有,压根不看他手腕上的表一眼,认真告诉他:“方约翰,我来月经了,你最好别惹我。” 方约翰哪里敢继续触她霉头,没等收回手腕,穆夏忽然把车窗给打开了,方约翰一看,车外站着个寸头男生,长得倒是不赖,立马就警惕起来:“夏,这谁啊?” 穆夏看到陈青洲的一瞬间也愣了,甚至以为认错了人,不过一晚上没见,他那头银灰色的头发全都剃干净了,像刚从监狱里出来,只剩下黑色的发茬。俊俏的脸上还挂着不少的伤,她不用想都知道,他昨晚肯定又去找张子川打架了。 穆夏没有骗他,她真的很讨厌男生打架,可能是习惯了居高临下地看人,她觉得这种行为非常的幼稚可笑,像还没进化好的野狗在铁栅栏里撕扯争斗,她不想看到那样的陈青洲。 穆夏一时间没说出话,微皱着眉头审视陈青洲,她不开口是好事,一开口必定是嘲讽的话。 而陈青洲看起来在与穆夏对视,其实车窗打开的瞬间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方约翰,即便挪开了眼神,方约翰腕表上的钻石也晃着他的眼,那是阴天的小镇上唯一的一抹亮色,他觉得亮得刺眼,完全不敢想象那块表的价钱,他也想不到。 车子不得不缓慢地向前移动,张叔很有眼色地克制着速度,不至于让后面的车气得揿笛,陈青洲也能轻松跟上。 方约翰看着穆夏跟陈青洲对视着不说话,再傻也感觉到不对了,开口打破沉默:“夏,这人谁啊?你认识?”他又用戴着表的那只手指陈青洲,以一副高傲得令人讨厌的语气问,“哥们儿,你谁啊?认识我们家夏夏?” 陈青洲闻言发出一声冷哼,好一句“我们家夏夏”,他刚要开口回呛方约翰,穆夏赶紧抢白:“陈青洲,你找我干嘛?你不该去医院看看?” 她这句问话其实何尝不是一种关切,可听在陈青洲耳朵里却变了味道,好像在骂他有病,他准备了一路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手里还拎着两个袋子,廉价的塑料袋子,其中一个里面是吴姥姥装好的腌咸菜,方约翰的表刺痛着他,他怎么也抬不起手把穆夏称赞过好吃的小菜交出去。 方约翰看着陈青洲不吭声,脚步倒是挪动着,始终紧跟着车速,嗤笑着开口嘲讽:“你这人真有意思,敲车窗还不说话,跟车倒是跟得紧,像个狗似的,待会儿提速……” “方约翰,你够了!闭嘴行不行?不然滚下去。”穆夏毫不客气地呵斥方约翰。 方约翰看着像是一点儿也不生气,冷笑着耸肩,靠回到座位上,继续欣赏他那块新得的表,只用余光盯着他们俩。 穆夏跟陈青洲说:“你说话,你手里拿的什么?” 陈青洲立刻把那袋用罐头瓶装的腌咸菜藏到身后,却把另一个小一些的袋子丢进车窗,落在穆夏腿上,穆夏一看就知道是什么,那是一沓不薄不厚的钞票。 她之前把胜利小卖部里摆着的收款码拍了下来,知道那是陈胜利的账户,陈青洲的手机没有提示,却不知道陈青洲什么时候给换成了自己的。昨天半夜她扫那个付款码转过去了一万块钱,陈青洲显然发现了,把钱取了出来还给穆夏。 他执意如此,穆夏也没什么好说的,并未多看那些钱,而是有些无奈地望着缄默的陈青洲。 “陈……” 张叔不得不打断穆夏,提醒道:“小姐,前面不堵了。” 那就意味着车子要提速了,陈青洲的脚步迈得更急,又忽然停住,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牵动嘴角感知到清晰的痛楚。 他叫她的名字,等同于道别:“穆夏。” 他不会再追了,他追不上。 反而穆夏变得心急,扒在车窗探出脑袋,她都想问陈青洲:怎么不追了? 可陈青洲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车子驶远,张叔还在压着速度,否则早就没了影子,穆夏急得咬牙,在周围人明晃晃的注视下对陈青洲喊话。 “陈青洲,我叫穆咏恩,这才是我的名字,你记住了。” 陈青洲很难形容那瞬间的心情,他这才迟钝地意识到,穆老太太叫的一直是“夏夏”,夏夏只是她的小名,她根本不叫穆夏,只有他会这么叫。 他也终于知道了画笔上篆刻的“Yoon”是什么意思,可惜太迟了,他甚至不知道是哪个“咏”,“恩”一定是佑恩广场的“恩”。 他开始恨她,从车子消失在视线中的瞬间开始。 而穆夏关上车窗,对方约翰探究的表情视若无睹,拿起那瓶贴着黄色商标的苏打水喝了一口,像是在掩饰尴尬。今早离开小区之前她有些口渴,翻遍了大东超市的货架和冰箱,才在底下找到最后一瓶日向夏橘苏打水,带着它一起上路。 方约翰直接伸手夺走那瓶水:“不是来月经?还喝凉的,你肚子疼不疼?要不躺一会儿?” 穆夏任他夺了,靠在椅子上闭眼,不肯理他。 方约翰还在追问:“那个男生是谁啊?他给你钱干什么?还是你给他的?你为什么给他钱?夏夏,夏?” “方约翰你烦不烦?我就想睡觉,昨晚没睡好。” “那你告诉我他是谁啊?你刚才还为了他吼我,从小到大你也没吼过我啊。” “我吼你还少了?” “那能一样吗?你以前那就是跟我耍脾气,我能听出来差别,你为了个认识没多久的人就吼我?他配吗?” 穆夏长舒一口气,闭着眼睛面向车窗,摆出副不想交谈的态度:“你别烦我。” 她是真的想睡一会儿,只是睡一会儿,安安静静地睡一会儿。 “你跟我说说啊,夏夏……” “夏夏,夏夏……” “夏夏,醒醒……” 穆夏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被方约翰叫醒,坐起身来茫然地看着挤进屋子里的朋友们,恍如梦中。 方约翰带头开始唱生日歌,朋友跟着参差不齐地合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夏夏生日快乐!” 专程从国内赶来给她过生日的乔乔捧着蛋糕,蜡烛上的火苗颤动着,让她想起那个停电夜陈青洲送来的蜡烛,想起天桥上她让陈青洲许愿擦亮的打火机。 乔乔笑着说她:“穆咏恩,你睡傻了?赶紧许愿啊。” 穆夏差点忘了,那年卡塔尔世界杯决赛的第二天,巴黎零点刚过,国内正是清晨,是她的二十五岁生日。 朋友的催促下,穆夏顶着凌乱的头发,半个身子还在被窝里,双手合十,根本不知道许什么愿,他们这些人从出生的一刻就已经可以实现所有的愿望了。 许久,穆夏才睁开眼睛,朋友还在打趣:“夏夏,你这愿望够长的啊,快吹蜡烛。” 蜡烛熄灭,方约翰揽着穆夏跟朋友一起回到客厅,不过几个小时过去,客厅已经布置成派对,墙边堆了许多礼物,还有个七层的蛋糕等着她去切第一刀,满目奢靡的氛围,穆夏才有了些清醒的实感。 方约翰开了瓶珍藏的好酒,率先递给穆夏一杯,顺手抓了抓她的脑袋,语气亲昵:“夏,睡糊涂了?” 穆夏抿了一口:“昨天熬了个通宵,睡得头疼。” “我还以为你做噩梦了,睁开眼看到我像是吓到了。” “是做梦了,乱七八糟的,记不清了。” “我忽然想起来,你说的初恋,”方约翰显然还在耿耿于怀穆夏进卧室睡觉前说的话,尽量随意地问出口,“咱们十八岁那年,你不是回小镇了?不会是那个追车的男生吧?我想起来你当时为了他吼我,那可是你头回跟我冷脸……” “有这么回事?”穆夏挑起嘴角,演技拙劣,“你少胡说了,我都不记得。” “是吗?那个男生叫什么来着,姓陈?陈什么来着。” “你还记得他姓陈呢?我都忘了,不会是你初恋吧?” “我初恋不是你?” “你放屁。” 他们没再多说,很快融入朋友之间,嬉闹起来,那种纸醉金迷、夜夜笙歌就是穆夏在巴黎的常态,她的每一天都过得非常自在。 酒越喝越多,穆夏却越来越清醒,她现在不仅酒量见长,也习惯了与烟为伴。她换过很多香烟的牌子,并不专一,却在这个特别的日子从朋友那儿拿到一支久违的万宝路,站在窗边俯瞰民情激愤的巴黎街道,点燃后徐徐缓缓地吸。 穆夏听说过一个词,叫“普鲁斯特效应”,定义简单易懂:只要闻到曾经闻过的味道,就会开启当时的记忆。 祝陈青洲过得快乐,祝他已经去到想去的任何地方。 这就是她刚刚许下的愿望-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啦。 这本真的没想到会写这么多字,一开始预想的就是十万出头,现在会觉得可能节奏还是没把控好,但我又不喜欢修文, 所以还是落笔无悔。 漩涡这个故事本来应该在夏天写的,或许我会写得更投入,但今年想多写几个篇幅不长的短文,当时想开文又没有构思更好的,就还是写了,就当每个阶段都有该有的痕迹。 这本其实写得很散,字太多的缘故可能因为我写了太多口水话……但也算尝试了一种新的方式,小镇的日常就是非常散漫又枯燥,我还是想把它写出来,能写完就够了。 最后还是例行但真诚地感谢一下追更的读者,尤其是每天都出现的朋友,太感谢啦,真的是没有你们我写不完。话不多说,有缘就下本见。 至于夏洲,爱他们,并且祝福他们。 辞 2023.5.16【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