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跪下说(女尊)》 1、第 1 章 昭历十七年秋,盐运使柳槐因贪污入狱,昨日大理寺结案。柳槐秋后问斩,家眷流放漠河,其中未满十六的男子没入教坊司。 上京天牢内,几根木板搭了个台子,上面扔了一堆枯草,这就是牢房内唯一的陈设。柳腰腰已经被关一个多月了,这地方常年不见天日,只燃着几根烛火,呆在里面昼夜不分,阴冷湿气透过肌肤渗入四肢百骸。 柳腰腰同父亲并肩坐在‘床’上,依偎在一处取暖。 柳父一想到儿子以后的遭遇,浑浊的双眼中老泪纵横,语调哽咽不成声,“儿啊,教坊司是个磋磨人的地界,有些屈辱,忍一忍就过去了,知道吗?” 柳腰腰抬眸望着父亲,他鬓边的头发全白了,连日的消瘦使得眼窝深陷,皱纹凭生。抄家、入狱、审讯、结案,这一通折腾下来,将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夫折腾的面如死灰,一下老了十几岁。 自入这天牢之日起,他日日活在对未来下场的恐惧之中,昨日大理寺判令已下,再无回天的指望,只得狠狠的哭了一场。 明日他就是教坊司的官雀,父亲流放漠北,此生怕是再无相见的可能。今日是最后诀别的时刻,柳腰腰心头凄苦,泪水夺眶而出,他哭着摇头,“爹爹,我怕,我真的怕。” 教坊司,女人的销金窟,里面的男子被戏称为官雀。 雀儿是坊间女人对男子那处的戏称,官雀听名字就知道是做什么的,千人尝万人睡的玩意儿,一辈子不能赎身。 一个月前他还是官家公子,每日最大的烦恼就是西席的夫子教的规矩太多了,还要日日早起练字。他时常犯懒赖床,父亲就会拿着藤条过来,隔着被子抽几下,雷声大雨点小,最后把他从被窝里拉出来,唠唠叨叨的将他送到夫子面前。 那时候的他养尊处优,母怜父爱,这种胺臜下流的话闻所未闻。 他都不敢想,自己去了那地方,怎么有勇气活的下去。 柳父抬手摸着儿子的秀发,他这个儿子生的明艳美丽,一头秀发如同缎子一般,如今在牢里磋磨了一个月,发尾处已微微发黄,但是还是难掩其姿色。 这样的风姿,在教坊司里定然是保不住身子的,但也极容易被哪位贵人独占了,但如今柳家一族倾覆,能保住一条性命都是万幸,那里还能奢求囫囵脱身呢。 这些话他说不出口,只得细细宽慰他,“腰腰别怕,太女殿下还有两年就要及笄纳夫。以前遇上这样的大喜事天家都会大赦天下,届时你便可脱去官雀的身份。” “最多再忍两年,你就能脱离苦海了,一定要坚持住。” 柳腰腰原本一片死寂的眸子忽然绽放了溢彩,他抬头望向柳父,惊喜的问,“是真的吗爹爹?”他抓住爹爹的手,言语激动:“那您在漠北河是不是也会被大赦,这样岂不是两年后咱们还能再相见?” 柳父心中凄苦,漠河那样的极北之地,就是身强力壮的女子去了,都熬不过两年,更何况是他这把老骨头,怕是半道上就死了。可看着儿子眸中的异彩,他实在是不忍告诉他实情。 有个念头也是好的,否则他这样娇弱的孩儿,在教坊司那种胺臜地,怎么熬得到两年后,等的到大赦天下的那一日。 柳父垂眸掩过眼底的悲凉,点头低声道:“是呀,所以腰腰要好好保重,爹爹还等着和你团聚呢。到时候你先去老家洛阳,投奔你外祖父,求你外祖父派人来漠河接爹爹好吗?” 这是这一个月来最好的消息了,这消息像一束光,照在身在地狱的柳腰腰身上,以至于他激动地都没察觉到父亲周身的落寞。 “好,爹爹,您等着我,到时候咱们父子在一处,孩儿定要好好侍奉您,再也不分开了。” “嗯” 得了指望,柳腰腰重新依偎进父亲怀里,紧紧搂着父亲消瘦的腰肢,贪恋着这为数不多还能在一起的时光。 远处传来了‘吱呀’的推门声。 死牢之中鲜有人来,父子二人呼吸一窒,齐齐扭头向外看瞧去。 四个官差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为首的四十上下,面容白净,身子虚浮,瞧着是养尊处优应酬惯了的模样。 身侧两个狱卒为她引路,极快的往他们这处牢房过来了。 那官差面生,但她们身上的官服柳父认得。在大理寺受审和昨日大理寺来宣判,那些官差穿的衣裳的样式一样,湛蓝色的袍子,胸前绣着振翅的白鹤。 柳父愣了一瞬,才想起没入教坊司犯人要造册移交户籍,想必这些大理寺的官差就是来办此事的。 他不敢怠慢,立刻从床上起身,拉着儿子上前两步,隔着牢门屈膝行礼,“罪夫柳氏拜见各位大人。” 刘腰腰面上犹有泪痕,他极快的抬袖擦了擦,跟在父亲身后,学着父亲的模样屈膝行礼。 为首的女人径直走到牢房前,审视的目光落在柳腰腰身上,须臾便朗声吩咐牢头,“开门。” 陌生女人的目光炙热,柳腰腰被瞧的浑身发毛,下意识的往父亲身后躲了两步。 本来就狭小逼仄的牢房,七八个官差一进来,就站的满满当当。柳腰腰被父亲护在身后,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了床边的角落里。 狱卒搬来了椅子,为首的官差大刺刺的坐下,视线越过柳父,落在躲在后面的柳腰腰身上,笑着问道:“就是你向本院上报,年纪未满十六?” 她笑的不怀好意,看自己的眼神仿佛是在瞧一个趁手的物件,随时能拿在手上把玩。 柳腰腰心中害怕,没敢答话。 柳父只能陪着笑脸上前一步应声,“回大人,这是我家小儿子,兔年六月生的,今年才十五岁。今日劳您受累,替他造册登记了,按照大理寺的判文,移送到教坊司去。” 那官差翘着二郎腿,调整了个极无礼的姿势,慵懒的靠在椅子上,拿下巴指人,轻佻的眼神在柳腰腰身上上下打量品评,“本官瞧他这身段,可不像十六的小牙子,莫不是你等虚报年岁,匡瞒本官?” 眼神做派轻佻无礼至极,柳父却只能忍着心头的屈辱,将儿子往自己身后多挡住了几分,恭谨的解释,“大人容禀,罪夫岂敢欺瞒您,确实是未满十六,家中记载儿女齿序的册子上都记的清清楚楚,兔年六月二十生的,大人若不信,可去查验。” 官差嗤笑一声,“一个贪官污吏家中自撰的齿序册子作佐证?岂不是笑话。” 柳腰腰的心悬了起来,这一个月在牢里,他算是领教了这世道上的风气。就算是犯人被收监在狱中,都是要被盘剥。打点了狱卒就能吃上热饭,睡上被褥。 今日这些人这做派,不得些好处,怕是不会轻易给他录名册了。 只是他们唯一一点钱财都被狱卒搜刮干净,如今已经一无所有,柳腰腰浑身紧绷,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柳父得了这话,面色瞬间就白了,小心翼翼的问,“大人,求您明示,怎样才能证明我儿的年岁呢?” “哈哈哈”那官差笑的得意,“不愧是大宅院出来的见过世面,本官就喜欢和你这样上道的人说话,不累。” 柳父勉强扯出了个笑脸,一迭声应道:“是是是,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官差眼珠一转,目光在柳腰腰腹下处逡巡,嘴角勾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这男人的年岁嘛,大点小点的,脱了裤子瞧瞧,也就大致能辨出来了” 她话音刚落,周围的女人哄笑一片,其中立马就有人跟着起哄,“周大人阅人无数,你这雀儿拿出来让咱瞧一瞧,就知道是哪年的了,哪里还用看什么劳什子册子。” “哈哈哈哈哈” 柳腰腰从没被人这样戏弄过,心中屈辱,面上难堪,脖颈涨红一片,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他抬眸看着眼前这群笑作一团的女人,想尽了毕生所学,也不过磕磕巴巴的骂了一句,“你……你们……无耻!” 他只是一个失去庇佑的儿郎,眸中的神色颤颤巍巍,声调软绵绵,周身没有半分气势。他这窘迫的模样非但没有镇住人,反而又惹来屋内女人的哄堂大笑。 柳腰腰面色青红交替,暗里攥紧了小拳。 柳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到官差的脚边,连连磕头哀求,“周大人,您行行好,饶了他吧,他年纪还小啊。” 周城满眼戏谑的瞧了他一眼,讥笑道,“都要做官雀了,去了楼子里照样给人玩,不如在这先适应适应,免得到时候一时半会的受不住。” “不不不”柳父得了这话惊恐万分,伸手去拽官差的一摆,哀求,“大人,他真的未满十六,您……”他仰头看看官差,又回头望了望儿子,眸中神色挣扎痛苦。 椅子上的人不耐烦的瞥向脚边磕头的柳父,厉声,“本官没多少耐性,你若不依,那就让他陪着你一道去漠河如何?” 柳腰腰看着父亲头都磕破了,心如刀割,他快步奔到父亲身侧,去拽柳父的手要将他拉起来,虽然极力想忍住眼泪,但还是没憋住,声音带了些许哭腔:“爹爹……,别求她们,我和您一同去漠河就是。” 柳父惊恐的将儿子推开,柳腰腰不设防,摔倒了地上。他瞧见父亲决绝的对他大声道:“不行,你不能去漠河。” 柳腰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他不能去漠河,一同流放还能互相照应,岂不是更好? 柳父顾闭了闭眼,这群人的意思很明显,腰腰的年岁将将卡在了十六岁以内,若她们能得些好处,就按照实际年纪移送教坊司,否则就以他们拿不出佐证腰腰年岁的由头流放漠河。 漠河苦寒之地,还有西夏人时常会来劫掠。 况且腰腰这样年轻貌美的男子,一旦失去了庇佑,即便是流放漠河,也是保不住身子,没有活路。 两条路摆在眼前,去教坊司才是上策,这个道理他明白,这群官来提这样的要求自然也明白,只有他那不谙世事的儿子尚且懵懂,不晓得其中的关窍。 既然早晚都有这一日,如今形式逼人,终究是违逆不过。瞧就瞧吧,总比去陪他这把老骨头死在漠河强。 柳父心如刀割,艰难做出了取舍。他慢慢张开眸子,不敢看向儿子,扭头对上椅子上女人的视线,良久才艰难的张口,“是不是大人瞧过了,就能给我儿录名册了。” 官差轻笑,满脸的得意,“那是自然。”【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第 2 章 柳父跪直了身子,对上官差的眼眸,四目相会:“大人是有身份的人,又有一干属下瞧着,定然是不会哄骗我们这孤儿寡父的可怜人,是吧?” 官差听得出,他怕自己得了便宜不践诺,想要提前拿话堵她呢。这种落入尘埃,没有半点依仗的人和她谈条件,若依照她的性子,是不会理会。 但是她今日这趟差运气好,遇上的这个小牙子比以前那些都要好看,这当爹的也识趣,趁着她今儿个心情也好,便和他多说了两句,“这个你放心,本官一言九鼎,岂会哄骗你。再说你这儿子生的如此好看,本官也舍不得他被风雪刮坏了。” 柳父起身向儿子走去,近至他身前,低声道:“乖孩子,忍忍就过去了。” 柳腰腰瞪大了眸子,不可置信的看着父亲,比起在教坊司被作践,他更想和父亲一起去漠河,可他不明白,爹爹为什么要答应那群女人。 他抓住父亲的手,试图说服他,“不……,爹爹,咱们一起去漠河吧。” 儿子眼底尽是期望,柳父无奈的垂下眸子,躲开了视线。若让他知道漠河是有去无回,那他在上京定然要肝肠寸断,连一分盼头也没有。既不能告知他真相,就得找个理由先哄着他。 柳父在心中急急的思索了片刻,才抬眸道,“好孩子,西夏人常年在漠河一带掳掠人畜,你这样貌美儿郎正是他们掳掠的对象,若是被掳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柳腰腰吃惊的微微张嘴,看向柳父的神色划过一丝担忧。柳父接着安慰他,“爹爹不一样,爹爹一把年纪,他掳过去也是无用,所以在那边是安生的。你就老老实实呆在上京,日后咱们才能再相见啊。” 这话从自己至亲的爹爹口中说出来,柳腰腰没有半分怀疑。 他虽然不谙世事,可这一个月来的磋磨,他心中也明白,他这样没有依仗的男子,就像是一头没有爪牙的猫狗,教坊司也好,漠河也罢,不过是换个地方任人磋磨。 道理都明白,可他到底没经历过这些事,让他当着这一群人,解开裤子,任人像看牲口一样的品评,他实在是做不到。 父子二人站在床边的角落里,磨磨蹭蹭半天没有动作。身前等着的那群女人却烦了,一人朗声催促,“磨磨唧唧的做什么,都是要做官雀了,还怕看吗?” 柳腰腰双拳在袖中握着,指节捏的发白,被这肮脏话话激得浑身颤栗了起来。 为首的官差淡淡的吩咐,“小牙子面皮薄,头一回抹不开脸也正常。”她朝左右之人挥了挥手,“你俩去帮帮忙。” “是”最前方的两个女人得了这美差,眼神都亮了,哈哈笑着就朝柳腰腰去了。 其中一人将柳父拽开,另一人逼近柳腰腰。 柳腰腰惊恐的往后退,身后是冰冷的石墙,他被逼到了角落里,在心中求便了诸天神佛,期望能有天神来救一救自己。然而都是无用,那女人粗粝的手已经摸到了他的腰上,柳腰腰慌乱的捂着自己的腰封,他心里又急又怕,顾不得任何事情,用了全部的力气反抗。 那女人用了两下劲没巴拉开,被边上同僚笑话,“让你平日里少动弹,养的一身虚肉,如今连个小牙子都治不服,真真丢人。” 柳腰腰惊恐的瞧着边上另一个女人,她将爹爹推到一边,一边调笑着身前的人一边就过来了,她身材高壮结实,一把就将他的手腕擎住。 柳腰腰双手捏在一起被提了起来,举过头顶。那双手如铁箍一般,箍的他双腕生疼。柳腰腰吃痛,再也反抗不得,只得徒劳的扭动着腰肢,绝望的呵斥着身前的人,“你们,滚开啊,都滚开。” 两人并不理会,手下的动作不停,柳腰腰身下一凉,他看着一屋子女人视线都集中在他腹下,顿时急火攻心,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啊……” ------------------------------------- 姜逸刚踏入天牢,就听到了男子凄厉的叫声,她朝着声音的来源瞧了一眼。那声音从牢房深处传来,隔着一道道铁门,并看不出什么。 凄厉绝望的叫喊声,不像是受刑忍痛发出,倒像是受辱挣扎的叫声。 姜逸眸光一凛,转头看向身侧的何松静,随口问道:“何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何松静是天牢的典狱司,大理寺的人今日过来录柳家的名册,是提前和她打过招呼的。此时传来的男子叫声,怕就是大理寺那群人在糟蹋柳家的那位小公子。 十六岁是个大坎,以下没入教坊司,以上要么问斩要么流放。每每有年岁上压在十六岁上下的男犯,都会被他们以年纪不好确认,要脱衣查看才能录名册来威逼。那些个无有依仗的男犯,都会被他们借此调戏。 她虽看不惯,但都同朝为官,为了自己的仕途人脉,也不会轻易去插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只是今日被姜逸撞上了,她既开口问了,心中必然已经起疑。这种肮脏事情出在她管辖的天牢内,虽然不是她手下人做的,到底也是能追究她一个看管不力、玩忽职守的罪名。 这位姜大人如今刚升任了正二品太女少师,深得陛下信中,皱个眉头都能让自己灰飞烟灭,何松静自然不敢帮大理寺的隐瞒,只盼着老实交代,能把自己摘干净。 她恭敬的答道:“回大人,今日大理寺的周大人来天牢公干,录没入教坊司男子的名录,想必是审讯的时候闹出的声音。” 牢房深处的哀叫声不绝,眼前的人战战兢兢,姜逸什么场面没见过,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心中生了几分怒气, 姜逸眼神扫过眼前低头回话的人,冷声,“带路,本官过去瞧瞧。” “是,是,大人您这边请” ------------------------------------- 柳腰腰满脸的泪痕,徒劳的并着双腿,心中绝望不堪。 除了他那几声凄厉的长叫,周边的声音都没了,众人的眼睛都盯在他腹下,整个牢房都安静了下来。 良久众人才回过神来,陆续传来几个女子的吸气声。 “嘶……” “啧啧啧……” 一众女子或摇头或点头的品评。 柳父着急的朝椅子上的女人叩头求道:“周大人,这就算瞧过了吧,求您让她们收手,登造名册吧。” 周城瞧的眼睛都直了,这样的好样貌,再配上这样一个雀儿,简直就是尤物。 她后院十几房夫侍,楼子里也尝过不少鲜,可以说是阅人无数,都没见过如此完美的。 这样的尤物,去了教坊司必然会被那些大人物圈在手心,那里还能轮到她。 以前他们办这事的时候,瞧过之后得个趣也就罢了。若是遇上雀儿漂亮的,最多七手八脚的搓弄几把,过过手瘾也就餍足了。可今日遇上了这样的极品,周城心痒难耐,在心中改了一贯的主意。 她站起了身子,一本正经的道:“这雀儿,本官瞧着不像十六岁的小牙子能长出来的,光看那能拿的准,得上手验过了才知道。” “哈哈哈哈” 她们这群人做惯了这样的事,周城一起身,身后那群人就心领神会的出声帮腔。 “是的,哪有十六岁的小牙子长这么大个雀儿,得验,必须得验。” / “年纪轻轻那里长的了这么大,怕是私下里没少揉搓,我看,天生就是要去窑子里的骚/货罢了。” 柳腰腰绝望的看着着一群女人对他品评,原来世上还有这样肮脏下流的话。 他的双手被提过头顶,腰肢被死死的按在墙上。身后石墙的冷气透过单薄的衣裳渗入背部,身上的冷不及心头的寒凉,他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和她母亲一般年岁,满脸虚浮的女人,抖开袖子,露出双手朝她走来。 泪水模糊了视线,没有神佛能救他,只能绝望的别过头去。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 “放肆!” 控制着他的两双手应声而撤,柳腰腰顾不得去寻那声音的来源,慌乱的蹲下身子去拢堆在脚边的裤子。 柳父也挣脱开来飞扑过去,将儿子遮挡在身后,抖着手替他整理衣裳。 一屋子女人回头,瞧着进来的是个容色昳丽的年轻女子,没当回事。唯有周城瞧见姜逸身上蟒纹玉带,眼底震动,立刻收敛了神色,快步迎上前去,跪下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叩拜大礼。 周城这样的七品微末小官,何曾见过姜逸,但是姜逸官服上的蟒纹玉带,只有宗室亲王才能佩戴。如今朝中两位亲王的年岁都在五十上下了,眼前的女子二十出头,那就只能是唯一一个得了陛下赐蟒纹玉带的太女少师---姜逸。 那位可是出了名的刚直不阿。 怎么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撞到了这位手上,宋城心跳如鼓,说话都带了颤音,“下官……,下官大理寺主簿宋城参见姜大人。” 其余人见自家头头这般模样,意识到闯祸了,纷纷跪下行礼。 姜逸抬脚进了牢房,视线略过中间乌泱泱跪着的一群人,落在角落里的二人身上。 年轻的男子身姿单薄,下裳不整,面庞上全是泪水,双臂环保着膝盖,一个劲的往角落了缩。护在他身前的应该是他家中长辈,眼中也是一片惊恐慌乱。 姜逸脑海中浮现刚刚一进门猛然瞥见的那一幕,他被摁在墙上,两条长腿在青黑墙壁的衬托下白的发亮,腰肢扭动之下,中间晃荡着一物。 姜逸呼吸一窒,极快的错开了眸光,转眼扫过一众匍匐的女人,神色冷冽,声音凝结成冰,“你们大理寺就是这样来造名录的?”【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第 3 章 她周身威势如虹,一屋子匍匐下跪的人被吓得缩了缩头。 周城听到姜逸问话,又重重的磕了个响头,诚惶诚恐的辩解:“大人明察,是这柳家罪犯拿不出证明年岁的凭证,我等瞧着他这身量不像是未满十六的模样,刑讯问话的时候失了分寸,惊扰了您的清净” “下官知错了,一定回大理寺领罚,还望大人恕罪。” 只要不被这位发落,回了大理寺怎么都是好说的。周城匍匐在地,在心中求了好几遭祖宗保佑,悬着一颗心,等这上首的人发话。 姜逸眯了眯眼眸,还敢狡辩,还妄想着会大理寺关起门来处置,她冷笑了一声,“如此下作的行径,还敢说是问话失了分寸,简直混账。” 姜逸的声音不大,却有威势,冷若冰霜的眸中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下跪之人只觉得周身笼罩在威压之中,战战兢兢不敢动弹。 跪着的人没一个敢回话的,姜逸冷声发落:“如今就在刑部天牢,乘好的地儿,何须再回大理寺领罚。”她转眸看向身侧的何松静,“何大人,事情出在你的地界上,就由你来审理。” 姜逸一句话就断了她们的念想,为首的周成双眼一闭,完了! “是”何松静恭敬的应声。 大昭这个封建王朝已经延续百年,阶级开始固化,如今官场上骄奢淫逸、卖官贩爵、贪墨成风,姜逸是从底层一路打拼上来的,她知道官场上的这些弯弯绕绕,也知道底层人的不易。 今日撞上的这档子事情,绝对不是个例,太女殿下有心整顿风气,只是如今时局不稳,暂且按下了。但今日这事既然撞到了她手里,她做不到视而不见。 姜逸冷声继续吩咐何松静:“不光是这次这档子事,以前的一起查,但凡是有趁着手上的职权欺压犯人的一律审出来。” “是,下官遵命” 姜逸瞧了一眼角落里的人还抖得厉害,扫眼看着地上这群脑满肥肠的人,火气上涌,指着宋城又补了一句,“都先打二十大板,再审讯,免得还有力气诡辩。” 柳腰腰感受到一道威严的视线在自己身上一扫而过,听着这位姜大人发落了欺辱他的人。 刚刚还趾高气昂作威作福的人,乌泱泱的跪了一地。 他想抬头瞧一瞧解救他于水火的姜大人,可她的声音太冷,周身的气势太盛。如今卑微如蝼蚁的他,不敢轻易的抬头,低垂的眼眸只能看到她玄色衣摆上的蟒纹刺绣。 直到听到她踏出牢门的那一刻,他才敢鼓起勇气抬眸一瞧,是一个身姿挺拔的背影。 ------------------------------------- 第二日清晨,刑部厅堂。 姜逸坐在主位之上,何松静站在中间,左右两侧分别站着刑部和大理寺的主要官员,一共十余人。 这次审讯是动了真格,不过一夜的功夫,何松静就将案子审完了,他连夜罗列了罪状,一大早就拿着供状,在刑部厅堂等候呈上。 上京的消息传的很快,刑部和大理寺得了消息,各级官员也都早早在刑部候着。特别是大理寺少卿宋墨徽,她手底下的人办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自然是难辞其咎。 何松静将状子恭敬的递了上去,姜逸侧手的护卫兰英接过状纸,躬身在姜逸身前的桌案上铺开,用镇纸压好。 姜逸在看状纸。 书房内呼吸声都很小,气氛压抑,下首众人偷偷抬眸去寻姜逸的脸色。 明明是那样年轻稚嫩的一个人,却手腕老辣,博古通今,任何棘手的事情到她手上都有常人想不到的解决方法。处理官场上那些人情世故游刃有余,半点挑不出毛病,让她们这群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老手,在她面前都不敢耍滑头。 姜逸一目十行的看完了状纸,上面清楚的罗列了什么年月,那个犯人因为造册的事情被周城一干人等在牢里亵玩戏弄。 甚至有明明年岁在十六以下,因为不愿被人糟践,拼死反抗。周城便不予造册,致使原本该没入教坊司的男犯被杀了头。 桩桩件件比她想象的还要下作。 姜逸越看面色越冷, 这个世界的男子过的辛苦,他们入狱,几乎都是因为家中妻主或者母亲犯事,而被牵连。和她原来世界的古代女子是一样的,依附在母亲和妻主身下,她们荣耀时他们未必荣耀,但一旦她们倒了,他们必然受辱。 牢中那抹单弱瑟缩的身影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姜逸眸中滑过一丝悲悯,她极快的敛过神色,抬眸看向大理寺少卿宋墨徽,声音不疾不徐:“宋大人,这周城是你大理寺门下之人,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宋墨徽昨夜连夜调查了此事,整个大理寺上下一夜未眠,那宋城过往的罪证她都掌握了。如今这事姜逸插手了,不光是要严惩犯案之人,她这个少卿也难辞其咎。都到了这地步,即便是自己人都无法回护。 宋墨徽上前一步,拱手回话,“回姜大人,宋城等人滥用职权作践男犯,还闹出了人命,应当从重处罚,依律斩首示众” 姜逸不置可否,转眸看向另一侧问,“刑部觉得呢?” 刑部侍郎立刻躬身答道:“宋城罪当斩首绝无疑意,但刑部所辖天牢疏于值守,刑部也有罪责,典狱司何松静应革职,下官疏于管教,自请革除一年俸禄。” 宋墨徽见状也出列徽躬身道:“姜大人,此次事情是下官管教无方,下官也愿革去一年俸禄,补偿那些曾经受过磋磨的犯人或其家眷,还望大人应允。” 一个男犯在牢里被调弄了一番,在大昭,这种不过是个屡见不鲜,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若不是被自己撞上了,就是那男犯不堪受辱死在牢里,不过也只是犯事的几个官差被打一顿板子了事。那里牵扯的到这么广,连刑部和大理寺的高官都自请罚俸。 姜逸冷眼瞧着下站之人,一年的俸禄对她们这种级别的官员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对那些犯人却能让他们熬过下半辈子。 此事到底是下面的人犯事,往上追究也追究不到多少东西,加之她去的及时,没有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这个王朝存续上百年,名门望族、上下官员之间裙带关系已经复杂,阶级开始固化,这些风气不是一时半会能纠正过来的,还是得徐徐图之。 即便是不甘心,这件事情到这也就到顶了,她也不能在往下深纠。 江逸目光扫过下站的一群人,个个衣冠楚楚,满口的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实则私下的作风糜费之极。 也就是现如今陛下治国之策因循守旧,怕动这些门阀的利益,导致动荡。 好在太女殿下有从根上整顿的决心,只消在等上两年,姜逸压下心中的怒意,下首躬身请罪的两人也躬的够久了,一直没等到她的话,便小心翼翼的抬眸。 姜逸敛了眼中的冷意,不疾不徐的道,“就这样办吧,只是回去好好纠一纠各自门下的风气。” 她这话不单是对着大理寺,刑部尚书也跟着应声。 姜逸瞧了她们一眼,吩咐道:“退下吧。” 众人行礼告退,姜逸也准备走,瞧着下首宋墨徽还候着,疑惑的问,“宋大人还有事?” 宋墨徽昨夜去了趟刑部,了解事情始末之余,多了个心眼去瞧了瞧那名惹得姜逸回护的男犯。 原来是柳家的嫡子--柳腰腰,传闻生的明艳美丽,她远远瞧了一眼,确实是有几分姿色。鬓发散乱,纤细的身子晃荡在肥大的囚服中,即便穿着破烂的囚服,竟还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 这姜逸别看是官高爵显,位至二品,可身边却干干净净的。 这还是头一遭为了个男犯大动干戈,还是个漂亮的男人, 不管她有没有那个心思,宋徽墨都得好好关照关照柳家这个小公子。当然办事得让上级瞧在眼里,人家才能领你的情才是。 她扬起一张笑脸,对姜逸禀报,“江大人,那位柳公子的年岁下官已经派人去核实了,依照他家中齿序的册子上记录,确实是未满十六的。” “虽说柳大人贪墨,家中的册子不能作为证供,但下官觉得男子没有户籍,除了家中齿序册子,便没有东西能证明年纪了。既然只有这个参照,下官想擅自做主就依柳家的册子,让人替他登记造册,今日就移送到教坊司去,您觉得如何?” 宋徽墨说罢,抬眼悄悄去寻姜逸的面色。 姜逸眸中没有任何波动,只愣了一瞬才点了点头,轻声道:“嗯,疑罪从无,就按宋大人的意思去办吧。” 神色未变,声调倒是比刚刚柔和了几分,宋徽墨心中一喜,在姜逸看不见的角度了然一笑。 她这个马屁也算是拍上了。 姜逸瞧着远去的宋徽墨,脑中浮现起昨日她入牢房时看到的那一幕 前世见惯了阳光帅气干干净净的男孩子,对这女尊世界娇滴滴的男子实在是无感。 这些年来,有许多送上门来的男子,下属孝敬也好,上面赏赐的也罢。她都没有刻意拘着自己,只是看着他们娇柔造作,畏畏缩缩的模样,就是提不起兴趣,因此旷到了这个年岁。 姜逸心底一阵烦躁,这种感觉和她平时烦心朝政还有些不一样,她一时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脑子里时而会滑过牢房中那晃荡的一幕,姜逸摇了摇头,将脑子里的画面晃走,品了品茶,心神才逐渐平稳。【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第 4 章 上京教坊司内 柳腰腰终究还是来了这个地方,远远瞧着是一座雕梁画栋的楼宇,三层高。刑部的官差带着他从侧门进,在一个宽阔的青石院子中,将他交给了楼主。 楼主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身量不高,五官长得中规中矩,但一双桃花眼分外好看,眼波流转之间带着妩媚,让人过目不忘。 他抬手柔柔的官差递过来的册子,垂眸瞧了瞧,温声笑道:“辛苦各位官差奶奶了,人我这就收下了。” 他眸光在两个官差之间流转,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成熟的风韵,两个官差第一次见,看的出神,愣了半响才回话,“楼主客气了,都是我们分内的事情。” 和教坊司打交道的差事可是美差,这里别的不说,官雀是最多的。只要是来这办差,楼主都会安排几个可心的人伺候伺候,这都是上京城内心照不宣的事情。 以前何松静在位的时候,这种美差都是她亲信之人来享受。昨儿个何松静被上面撤职,跟在她身后的亲信自然也跑不了,一应都被贬,她们这些没背景的才熬出头。 一夜之间喜从天降,既升了官又得了美差,今晨送这官雀过来时,骑着高头大马,行于闹市之中,只觉得身轻如燕,志得意满。 就连吹过鼻尖的风都格外香甜。 楼主眼波流转,见来的不是老面孔,柔声问道:“两位奶奶瞧着眼生,想必是头一回来?” 刚升了官,自然恨不得人人都知道,楼主这样风韵犹存的人一问,其中一个官差便忍不住的打开了话匣子,“嗯,昨儿个因为这个小牙子,天牢中大换血,我们姐妹也是今儿个刚被提拔上来,以后给这活也是我们来干了。” 楼主眸中神色一闪,“哟,可喜可贺,恭喜两位奶奶了” “正好到了晌午的饭点了,若是两位奶奶公务不忙,不妨去楼上歇歇脚再回去复命不迟。” “不忙,不忙”二人笑的开怀,盼着就是这个事,怎么会忙呢。 楼主朝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笑着吩咐:“去,带两位奶奶去楼上雅间,让彩铃和彩环过去伺候。” 两位官差上了楼,楼主收起了笑脸,神色淡淡的吩咐身边的老仆,“让彩铃和彩环伺候的时候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 柳腰腰木然的站在院子中,听着他们寒暄,自己像是物件,从一处交到另一处。 官差一走,楼主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他绕着柳腰腰打量了一圈,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这次来的这个倒是不错,是个好苗子。” 这眼神又像是在看物件一般,昨日天牢的事情还心有余悸,柳腰腰心头一酸,眼底就有了湿意。 拢在袖子中的指节捏的发白,他努力的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没有护着他的人,哭不过是惹人笑话罢了,这是他这两日才悟出来的道理。 楼主眼尖,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原本平淡的眸子中顿时泛起了光彩,妖妖娆娆的朝他走来,语调轻快,笑道:“哟,这倔模样倒像是个有心性的呢,不似那些没主见的俗物,只会一味的哭哭啼啼。” 他围着柳腰腰转圈品评:“你这倔强隐忍的模样才最勾人疼,不错不错。” 柳腰腰难堪的将脸瞥开。 楼主的心情很好,面上又扬起了笑容,对着左右之人低声吩咐,“带下去拾掇拾掇,顺便验验货,好让我想想该怎样培养。” 柳腰腰听着‘验货’二字,努力憋着的眼泪终究是没忍住,慢慢滑落了下来。没人管他愿不愿意,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就过来引路,冷声道:“请吧” 柳腰腰只得顺从的抬步跟上。 进了一个不大的屋子,内里没有多余的陈设,只在靠墙的地方摆放着床榻。床上的被褥颜色艳红,上面绣着鸳鸯交颈的图案。 寻常闺阁男子的床榻上没有用这样艳俗的绣样,柳腰腰第一次见,只觉得刺目,极快的移开了眼眸。 须臾,两个粗使的婆子搬来浴桶,倒上温热的水就退下去。 刚刚带他进来的男子站在一旁,他眉山有一颗黑痣,面色肃穆,瞧着像是个冷情冷性的性子。 柳腰腰局促的站在浴桶边上着,那人瞧了他一眼,温声道:“趁热洗吧,我去给你找身合适的衣裳。” 浴桶内的水冒着氤氲的热气,柳腰腰呆呆的站着,余光瞥见那人转身兀自在衣柜中翻捡。让他当着人就这般宽衣解带,他委实觉得难为情,踌躇半响没有动作。 男子找了一套合适的衣裳,回头瞧见柳腰腰还怵在浴桶前,他在楼多年,刚进来的小公子什么模样他最是清楚。 这些官家大户的小公子多是读了几本书,礼义廉耻奉为圭臬,别说伺候人了,就是叫他们学规矩,看画册都是面红耳赤,呆若木鸡。 这个小公子生的乖巧漂亮,饶是他这把年纪、见惯了这楼里的可怜人,练就了一副冷心肠,对他竟凭生了几分柔情,漂亮的人总是惹人怜爱的。 这会子就抹不开脸面了,一会子验身可怎么受得住。 他叹了口气,低声提点,“都到了这份上就别端着了,这楼里多的是手段让你听话,还是想想该如何让自己少受些苦才是。” 柳腰腰指节捏着袖口的料子,手指紧张的微微发抖。他细细听着此人说话,这话虽直接,但说的都是事实,言语中也透露出几分对他的善意。 都到了这地步了,这幅做派确实矫情,他慢慢木然的去解腰间的带子,空洞的目光落在氤氲的水面上,低声道:“多谢提点,敢问您贵姓?” 周秋见他能听得进话,心中对他的好感又多了一分,将选好的袍子扔到床头,移步去到窗边,抬手将窗户关严实,才道:“我是这楼里教引新人的管事,楼里的人都唤我一声秋叔,你也这样唤吧。” 柳腰腰解开了外裳,抬眸瞧见他站在窗边背对着自己说话,半响没有回首的意思,明白过来他是在给自己时间适应。心头泛起一股酸楚,自打入狱以来,受到的都是白眼和作弄,除了昨天救他于水火的姜大人,这是第一个对他抱有善意的人。 心头一酸,眼中就有了泪意。 柳腰腰努力稳着声线轻声唤道:“秋叔。” 秋叔听着他声音略带哭腔,身后是悉悉索索的脱衣声,勾了勾嘴角,没回头。心道,是个聪明识趣的,既如此就多提点他几句,免得他受楼里那些杀威风的磋磨。 柳腰腰解开衣裳抬脚迈入桶中,久违的热水包裹着肌肤,浑身暖洋洋的。他将自己整个人没入热水中,脸上的泪珠和热水融为一体。昨天那些人的嘴脸还历历在目,自己侥幸逃脱,可那只是个开头,以后不会再有贵人了。 他憋着气沉在水中,不再拘着自己,放肆的流着眼泪,泪珠混在水中顷刻消散无形。 就当是悄悄哭最后一场吧,以后再也不哭了。 身后断断续续的响起水浇在肌肤上的声音,秋叔盯着窗户上的雕花出神,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身后的动静停了,他才慢慢转过身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俏生生的小公子,露出圆润莹白的双肩,脖颈纤细修长,湿发披在身后,偶尔有几根挂着水珠沾染在肩头。 发色如墨,肤色如雪,洗去了一身的尘埃,他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十六岁的年纪,像是花骨朵一般娇嫩。 秋叔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柳腰腰双肩瑟缩了一下,好在那眼神之中有惊艳和满意,却没有品评和觊觎。 秋叔见他红了脸,笑着去将床上的衣裳拿过来,站在浴桶便温声道:“起来吧。” 柳腰腰知道再扭捏也躲不过去,暗地里捏了捏小拳,磨蹭了片刻便终于缓缓的站了起身。 他自小下面就比旁人大些,偏偏颜色还是那般糟乱的糜红,不像是正经人家清白的小公子。特别是夏日里衣裳单薄,行动若大了还会露出弧度了,他一直怕被人知晓,夏天也不敢穿轻薄的料子。 他以前在闺中的时候还时常担心,日后自己未来的妻主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庄重,便瞧不起他。 昨儿个那群女人瞧见了便嗤笑他,天生就是窑子里的货色,难不成真是天生注定的不成吗? 柳腰腰悲悯的闭上了眸子,不知秋叔瞧见了他那物件也嗤笑。 秋叔在他周身扫过一圈,才将衣裳抖开披在他肩头,帮他穿着衣裳。 楼子里美人云集,他干验身教引这份差事也十余年了,见过的身躯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这楼里的官雀凭什么来排高低,看的无非三样,脸蛋、身段和雀儿。这三样能占其一的就算是及格,可以在一楼,接待些闲散的三教九流之人,挣一份辛苦钱维持生计。 若占两样,那就身价翻翻,可在二楼,接待的是商贾和像今日公务过来的官差。 第三种嘛就是三者皆妙的,要达到这三者皆妙可是难之又难。因为身段好腰肢细的儿郎,雀儿大多都平平无奇,雀儿大的几乎都是身子五大三粗,面庞僵硬不讨人喜。他们这楼子里也就勉强选出了四人,将三楼四个房间填满,凑了个四角齐全。 眼前之人是实打实的三者皆妙,秋叔一个男人都瞧的心旗摇曳。他不禁在心中咋舌,巴掌大的一张脸,盈盈一握的腰肢,怎么下面能有那么大的物件。 不同于处子嫩红的颜色,他这物件糜红如烂。若不是瞧见他肚挤处的守宫砂,他都得怀疑这是被亵玩了多年,才有这番的糟乱。 不过这样也好,别有勾人的风韵。 秋叔微微吸气,转念一想,这样天赋异禀的人,攀上权贵岂不是轻而易举。自己若能做了他的教引叔叔,他若有飞黄腾达的一天,自己也能沾沾他的光,离了这乌糟的地界。 柳腰腰不知道,几个呼吸间,因为自己这幅身子,竟凭生出一个要在这楼子里帮扶他的人。 秋叔抬眸瞧见柳腰腰面上神色难为情,心道,此时正好借机给他铺垫铺垫,免得一会验身他又闹出抵死不从,寻死觅活那一套,平白受苦。 他温声开口,“你也不必想不开,就连皇族选后宫,那些个名门望族的公子想要中选。照样要在内廷之中褪了衣裳,任由管事公公查验。一是瞧瞧身上是否有疮疴或者不美满的地方,二是得用羽毛撩拨了那处,检查了是否有经久耐用的本事,像那银样镴枪头的,守不住精元的,当场就给打发了回去。” “那些可都是名门望族的公子,中选了就是伺候皇帝的宫君,身份高贵若斯,还不是照样任人摆布。他们都有这一遭,你这样想想是不是好受些。” 秋叔还是第一次,给一个刚来的官雀,苦口婆心的开导。 柳腰腰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规矩,秋叔说的露骨,昨日牢房中他被摁在墙上验货的一幕猛然浮现在脑海中。 他心中一紧,面色立刻就白了,系衣裳的扣子手抖了起来。想起刚刚楼主所说,拾掇拾掇验货,难道这里也是这样的规矩? 柳腰腰惊恐的望向秋叔,小心翼翼的问:“教坊司……也,也要这般吗?”【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5、第 5 章 秋叔点了点头:“咱们这教坊司虽比不上皇宫大内,可这里迎来送往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 “伺候贵人定然是要验明正身的,要不贵人花了大价钱,得了个不中用的,平白扫了兴致,这教坊司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柳腰腰得了这话,心中凄苦,木然的任由秋叔将这套藕红色的袍子替他穿好。 秋叔初见柳腰腰的时候,就觉得他周身气质出尘。他脑海中勾勒出了这小公子穿着一身浅色的袍子,别着玉簪,打扮成大家公子,风姿绰约的模样。只可惜这一楼是最下等官雀的屋子,接待的不过是三教九流的客人,这里备着的衣裳自然也是艳俗妖娆哪一款的。 他从中翻找了许久,才选出一件看上去稍微规整些的衣裳将就用。 衣裳穿好,秋叔退后一步,上下瞧了瞧,低声道:“你人生的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柳腰腰第一次穿这样艳丽的衣裳,不自在的垂了眸子。 秋叔瞧见他的神色宽慰,“这衣裳也就暂时穿一穿,以你的风姿,我瞧着做个台柱子也是成的。” “做了台柱子住在三楼,还能拨一个小侍儿伺候你,再教你学些琴棋书画的风雅之事,这样就是伺候的都是达官显贵,不用和那些个三教九流的粗俗女人打交道了。” 秋叔说道此处,语气沉了几分,“一会儿见了楼主,你可得乖顺些,若是一个劲的倔,有的是磋磨人的法子。” “到最后怎么得也能将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你可别去找那个罪受,知道吗?” 形式比人强,柳腰腰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微微颔首,“多谢秋叔提点” “嗯”秋叔看他乖顺的模样,估计一会验身出不了岔子,目光软了几分,“走吧,楼主在后院。”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教坊司的门面,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四角楼,一共三层,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楼主的住处却不在这里,柳腰腰跟着秋叔一路往后院去,穿过几个垂花廊,越往里面越安静。 最终停在一个四合院之内,门口守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侍儿,秋叔同他低声交待了几句,那小侍儿便进去通报。 片刻便来引路,柳腰腰跟在秋叔身后进了正寝,他低眉顺目,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柳腰腰一眼就瞧见了正寝内的桌案,那是是沉香乌木,瞧着低调内敛,实则是价比黄金的的东西。他家中一套笔洗镇纸就是乌木所制,她娘很是宝贝,放在书房内,等闲侍儿是不允许碰,只有专门在书房伺候笔墨的侍儿才能收捡清洗。 抄家的时候,那套乌木的笔洗镇纸被刑部的人单独拿了一套盒子装好,专门贴上了封条。 自他记事起,家中一直是金玉不断,绫罗绸缎应有尽有,以至于后来娘亲被大理寺带走,最终判了贪墨的罪名,他才知道,原来他所享受的一切,都是贪污所得。 那时候他心中悲痛不已,一时觉得自己是罪有因得,一时又想求一求天上的神佛,能将自己救出去。 一度张皇失措。 后来他们一家子入狱,狱中种种磋磨,仿佛这个世道人人都是这样,但凡手中有一点权利,没有不用来谋私敛财的。 大理寺的周成如此,刑部的狱卒也是如此。 官场上的事情他不懂,他母亲好歹是个五品官,贪墨杀头家中最值钱的东西不过一套檀香乌木的笔砚,那这一个教坊司楼主房内的乌木桌子又算什么? 柳腰腰余光瞥见乌木桌后端坐着的楼主,轻轻垂了眸子,压下心中的苦涩,低眉顺目的等着上首人问话。 一道探究的视线在他周身上下扫过,上首传来不疾不徐的声音:“你同姜大人有交情?” 姜大人,那个姜大人? 他所知道的唯独就一个,昨儿个在牢里那个姜大人,轻飘飘几句话便发落了那些欺辱他的人。 为什么会这么问?柳腰腰心中一凛,轻轻抬眸观察楼主的神面色。 那双桃花眸子收了妖妖娆娆的神色,直直地盯着他,眼中隐隐含着几分期待。 柳腰腰一思忖,估摸着是姜大人在牢中发落一干人等的事情传到了教坊司。那些人如此惧怕她,这个楼主这样有兴趣,她的身份应当不简单吧。 他当时跪伏在地,绣着蟒纹的裙摆在他身前扫过,他只偷偷瞧过一眼她挺拔的背影,连她的长相都不知道。 萍水相逢,一个权贵的年轻女子瞧着他可怜,出手整顿了天牢的风气,发落了一干官差,不算有交情吧! 边上的的秋叔见柳腰腰发愣,生怕他这模样引得楼主生气,低声训斥提点,“楼主问你话呢,回答就是,磨磨蹭蹭作甚?” 柳腰腰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吓得眸光一闪,错眼瞧见屋内还站着几个年纪同秋叔差不多大的中年男人,也是管事的打扮。立在不远处候着,手上端着托盘,其中托盘上面放着不知名的瓶瓶罐罐,边上一个洁白的鸟羽同一把红绸剪刀放在一处。 柳腰腰目光一滞,想起秋叔同他说的验身,要用鸟羽撩拨了那处,看看是否有经久耐用的本事。 他心中一紧,当着这么多人,岂不是难堪的要命,刘腰腰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哈哈哈”上首人轻笑,“这次倒是遇到个有靠山的呢。” 柳腰腰感受到一股视线落在自己面上,楼主那双桃花眸魅惑人心,身段玲珑有致,说话妖妖娆娆。他就像是一条剧毒的美人蛇,将人缠住,说话的声音像是在他脖颈间吐着的信子,随时会张口咬下来,令人毛骨悚然。 柳腰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首的声音又响起,“你给我说说是个什么样的交情?” 他刚刚害怕验身,下意识的往权贵身上攀关系,他连人家姜大人的名字都不知道,那里说的出个所以然来。 心中慌乱的思索了片刻,只能模棱两可的开始编,“以前有过几面之缘,昨儿个在牢里又遇到了,后面的事情楼主应该也听说了。” 平生第一次说谎,柳腰腰心跳如鼓,面上自己都觉得微微发烫。 他这心虚的模样落在楼主眼中,就像是提起情娘的儿郎,目光躲闪,双颊绯红的扭捏样子。 这风姿楚楚的模样,正当龄的年纪,确实是勾人心弦。 楼主满意的笑了,这向来不在教坊司沾染片叶的姜大人,居然在天牢里将他看入眼了。 他这个教坊司,迎来送往,可以说朝中泰半官员,都是入幕之宾。就是这些丝丝缕缕的关系,保教坊司在上京稳坐秦楼楚馆的第一把交椅,给他带来了绵延不绝的富贵。 如今的姜逸风头正盛,但是偏偏就是这个姜大人,无论他献上何等娇媚的男子作陪,她都没有意趣,谈完事情便走,从不多作停留。 他们这种秦楼楚馆,要想长盛久衰就得和达官贵人打好关系,这姜逸的官位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她是当今太女的少师。如今陛下年事已高,若是太女能顺利继位,那这个姜逸刻就是新朝重臣。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这教坊司如今吃的开,可上面若换了天地,他就没把握还能这般的顺遂。如果有机会和这位姜大人攀上关系,那就不一样了。 这次遇到这么个苗头,不管是不是真的,总的好生把握才是。 楼主缓缓起身,瞧着柳腰腰这身艳俗的衣裳,皱了皱眉头道:“这样鲜嫩的年纪,怎么穿的这样俗气,没得把身上的灵气都淹没了。” 美人蛇终于从他身上褪了下去,柳腰腰心中一送,轻轻吐了口气,没有接话,默默垂首听着。 他不远不近的瞧着他,将他上下打量了一圈,边上捧着托盘的男子瞧见,上前一步低声询问:“楼主,是否开始验身?” 柳腰腰呼吸一窒,袖中的指节捏紧。 楼子里的验身仿的是宫里选侍子的规矩,一是确实要防止有那不中用的败了贵人的兴致,这更重要的是要是给个下马威。 众目睽睽之下受验,将自尊踩破了,让他们知道自己再不是以前那个娇贵的大家公子,才能放下身段,乖顺听话的去接客侍宴。 这种有靠山的就用不着走这一遭了,磋磨的太狠,日后真攀了高枝,吹吹枕头风也够他受的了。待会留下秋叔一问,便知是个什么情况了,何必平生枝节。 “既然是姜大人的旧相识,就不必验了。”楼主挥了挥手,“在三楼给他安排个顶好的房间,配个小侍儿伺候着,再给他找个叔叔教教规矩。” 柳腰腰得了这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失神之际,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他被吓的双肩瑟缩。扭脸就对上了楼主那双桃花眸。 不知何时他竟无声息的站到了自己身侧,那吐信子一般的声音又响起,“我把你当梧桐树将养着,你可得替我引来凤凰才是,可别浪费了我这上好的灵泉。” 语气平平,可他的眸子幽深蕴含着警告的意味,柳腰腰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轻轻侧了侧身子,使肩上的手不着痕迹的滑落,柳腰腰努力平稳面上的神色,不透露出心底的紧张,颔首轻声道:“是,楼主。” “嗯,下去吧” 柳腰腰一边行礼告退,心中快速的合计,刚刚楼主说要指派个叔叔来给他教规矩,不如乘热打铁选个熟悉的。 他壮着胆子叫住将要转身的人,“楼主” 身前的人回首瞧了他一眼,问,“还有事?” 柳腰腰踌躇了片刻,低声询问,“楼主刚刚说派个叔叔给我教规矩,我能选秋叔吗?” 楼主瞧着他的眼眸浮起了笑意,“你倒是伶俐,是个会审时度势看眼色的,罢了,就随你吧。” 答应了,柳腰腰心中一喜,连忙道谢,“多谢楼主,那我就不扰您清净,先告退了。” “嗯” 柳腰腰躬身行礼后逃也似的快步退下。 出了屋子秋叔替也他高兴,一边带着他去新的住处,一边高兴的道:“我就瞧着你是个有福气的,果然没看走眼,住在三楼等闲是不接客的,只有楼中来了大人物才去伺候,这可是这楼子里的倌儿都眼红的。” 柳腰腰垂着眼眸没说话,他一个官家公子,沦落到教坊司,住在高处,做一个身价高些的官雀是他的福气了吗?【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6、第 6 章 秋叔没注意到柳腰腰嘴角的苦涩,领着他一路来到教坊司主楼。进去之后就能看见中间一个巨大的圆形台子,四周楼梯旋绕着台子转蜿蜒而上,从一楼一直延伸到三楼。 抬眼瞧去,每一层楼都是大大小小的房间,一楼最多。柳腰腰跟着秋叔拾阶而上,二楼的房间就少了很多,抬眼望向三楼就只有四个房间了,像一个小型的四合院。居高临下瞧下面的台子的视野应该最好。 柳腰腰目光落在圆台上,想必那就是登台献艺的戏台子,一到夜间便歌舞升平。 他和秋叔一路往上,撞见好几个房门正打开,穿戴一新的女子搂着男子从房内出来。男子柔声细语,笑颜如花的扶着女子往楼外走去。 秋叔低声解释,这个点(上午十点)差不多是楼里的倌儿们起身送恩客,楼里晚上做生意,所以白天就起的晚。 柳腰腰看着外面高升的太阳,那些女人怀里还搂着人,目光却落在他身上,上下打量。 柳腰腰心头不适,低头快步的往楼上去,身后远远的响起了谈论声,“这是楼子里又来新货吧?身段不错啊。” “大人,筠儿也不知道啊,大人您不是说最喜欢我嘛,下次来可不能把我忘了。” “那是自然,我的心肝” 柳腰腰加快了脚步,想要逃离那些话语,但是那些灼热的视线总黏在他身上,避不开甩不掉,他只得努力的去无视。 一直到了三楼,秋叔带他停到一个房门前停下。 柳腰腰抬头瞧去,门上挂着一副牌匾,上书‘临仙阁’。 秋叔抬手敲门,片刻之后,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侍打开了门。 那小侍儿长着张银盘脸,细长的眉毛,圆圆的眼睛,是个挺漂亮的小孩。 他见着柳腰腰这个生面孔有几分意外,转了眼珠瞧向秋叔,低声问,“秋叔,梅香哥哥还在睡觉呢,有什么事吗?” “都什么点了还在睡,他昨儿个不是没客吗?” 那小侍儿怯懦的不敢说话,秋叔吩咐他,“你去将他叫起来,就说楼主吩咐了,让他搬到二楼去住,这屋子有新主人了。” 小侍儿双眼错愕,“这……” 他扭头,为难的朝屋内瞧了瞧,转眼见秋叔认真的神色,知到无法转圜,半响才慢吞吞的进去通报。 柳腰腰没想到,自己要住这间屋子,竟然还要现赶人走,心中升起了一丝愧疚。 须臾,里面就传来了低低的骂声,“你个贱蹄子再说一遍,哪个细鸟儿的,敢来抢我的屋子,汰不要脸啊。” 女子的腌臜话他在牢里听了不少,这样露骨的话从一个男子嘴中骂出来,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柳腰腰红了面庞,抬眸往屋内瞧,好奇什么样的男子,能说出这样露骨的话。 隔着虚掩的房门,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个睡眼惺忪的男子打开门。 二十上下,生的漂亮。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气势汹汹,从头到尾的将柳腰腰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柳腰腰那张年轻漂亮的面庞上时,顿时周身的气焰像是被抽走,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落寞。 他瞧着柳腰腰的脸,苦笑一声,“有了更年轻更漂亮的,就把我赶下去了。” 秋叔站了出来,低声道:“梅香,楼里就是这样的规矩,你是老人了你该明白早晚有这一日。况且楼主已经发话了,作闹也是无用,收拾东西下去吧。” 柳腰腰心中也不好受,但他落到这种地方,也是身不由己,住什么屋子也不由他说了算,只能低声颔首道,“对不住了。” 梅香剜了他一眼,仿佛将所有的怨气都记到了他头上,留下了一句愤懑之语,“咱们走着瞧。” 扭身回了房间。 秋叔招点了几个侍儿过来帮忙,进进出出的搬东西,柳腰腰在门外等了半个时辰,这间屋子才收拾好。 他抬脚进去,这件屋子很大,南面和东边一共两个窗户,东边的窗户推开正好能瞧见一楼的戏台子,南面的推开瞧见的是繁华热闹的街景。 对着戏台的窗户下放着一个方桌两把椅子,街景的窗户前是一个贵妃榻,然后里间是一张大床,比寻常他见着的床都要大。 其余便没有旁的陈设了。 柳腰腰走到窗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一只狸花猫慢悠悠的穿过街道,身姿矫健的跳上了屋檐,懒洋洋的躺着晒太阳。 柳腰腰看着它自在惬意的模样,眸中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当一只小猫小狗,都比做官雀要强吧。’ 身后传来‘吱呀’的推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柳腰腰回眸去瞧,是刚刚梅香那个小侍儿进来了。 柳腰腰疑惑的看向他问,“可是还有什么东西没拿吗?” 小侍儿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是秋叔让我来伺候您,说以后我就跟在您身边了。” 柳腰腰眸子张大,“那梅香那边呢?” “只有三楼这四间屋子能配侍儿伺候,梅香哥哥去了二楼,自然就不用了。” 柳腰腰得了这话,心中除了内疚还有几分同情,大概是物伤其类的感慨。默然片刻,这世道如此,他也不过是雨中飘萍,又有什么资格去可怜他人。 柳腰腰收回了思绪,抬眸瞧向身前的小侍儿,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哥哥的话,奴才名唤桑菊” 是个乖巧的人,柳腰腰朝着桑菊温声道:“以后叫我公子吧,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桑菊迟疑了片刻,虽不懂哥哥和公子有什么区别,明明哥哥还显得亲近些,楼里大家都这样相互称呼的呀。他还是听话的照办了,轻声应道:“是,公子。” 屋子里安静下来,独余柳腰腰一人,一阵穿堂风吹拂过,青色的床帐随风荡漾。这间屋子的桌椅是海棠木所制,涂了上好的生漆,远远瞧着泛着一圈淡淡的弧光。 陈设雅致、配色内敛,没有半分奢华迷醉的气息,反而像是一个大家公子的闺房卧室。 只是除了那张大大的床塌。 那张床塌容得下四五人在上面欢愉。 柳腰腰极快的移开了眼眸,抬手捋了捋胸口,压下心中的苦意。他现在见到这些东西,下意识就能想到那燕好之事上去。 他嘴角勾起一丝苦笑,不怪自己会往这档子事上去想,现在谁瞧着他不是一副品评的目光。如今的他,不再是官家公子,而是一个官雀,唯一值钱的就是这幅身子,只要花银子就能把玩,作弄。 良久,他才慢慢的走到塌前,床上是新换的被褥,凑近了闻到一丝皂角的清香味。 他脱了鞋袜,和衣在床上躺下,帐顶垂下的流苏轻晃,柳腰腰慢慢合上了眼眸。 他太累了。 这一个月,他在天牢忍饥挨饿,被羞辱戏弄。来了教坊司才洗了第一次热水澡。紧接着去见了楼主,四五个管教叔叔围在房中,验身的物件都端上来了。若不是他们误会他和姜大人有旧,怕是就要当着一干人的面,宽衣解带横呈案上,像猪狗一般任人摆布,毫无自尊可言。 柳腰腰想到此处,心中一紧,倏然睁开了眸子。 情急之下,他扯谎躲过了验身,楼主还给他安排了这样好的一个屋子,就是指望着他能引来姜大人。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他本就不认识她,若是她长久不来,或者来了对他没什么意趣,他的谎言立时就会被拆穿。 楼主被他戏弄,他会是什么下场? 柳腰腰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浸入四肢百骸,周身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抬手扯过手边的被褥,将自己裹起来,只余一个脑袋在外面。他以前不如意的时候,就会逃到榻上,用被子将自己周身紧紧包裹。 那时候被子一裹他就能安心,可现在他用了最大的力气,用被子将自己裹的严丝合缝,却还是徒劳。他的心像是飘荡在旷野,周边群狼环伺,他却没有任何依靠。 ------------------------------------- 半月之后 太女东宫 大昭女子十六岁及笄,十五岁元服。 及笄是指女子正式成年,能够迎纳正君侧室,是女子一生之中,最重要的礼节。元服则是及笄一年前的一个仪式,为的是让女子通晓人事。 在这一日,若已经定了正君,那么正君家族需要先遣送一个男子过来,侍奉床礼。 若是没有定正君,就是女子本家的父亲,挑选物色一个男子。 元服不比及笄这样的大礼节,但是却大昭女子最为期盼的一个成人礼。因为从此以后就能取夫纳侍,萧遥快活了。 太女正君的人选已定,是两朝元老李阁老的孙儿──李容音,刚满了十六,只待太女殿下一成年就迎进门。 李家选了李容音的庶弟过来伺候床礼。 这种伺候床礼的男子,其实很悲惨,他们大多比妻主大些,元服之夜见过妻主最为青涩稚嫩难为情的时候,所以在完成使命之后,一般是不会再受宠爱。 特别是大家族,迎娶正君,纳了侧室之后,一般就抛之脑后,孤苦守一生。 这样无关紧要一个人入府,东宫甚至连红绸都没有挂。 姜逸坐在宴席上,最上首是太女殿下,这会子陛下和君后回了宫中。席上只有大臣和晚上就要行床礼的太女殿下。氛围松弛了下来,房中又有伺候床礼的男子等着。 女人对燕好之事总是好奇又期待的,夜幕降临是华灯初上,太女的心思早就飞了。 官场上混的都是老油条,有眼力见的已经出列敬酒:“下官恭贺殿下元服之礼,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只是殿下今日辛劳了一日,若是乏累,可得保重身子早些休息才是” “李大人不必多礼,今夜宴席之上无君臣,快快起身。”太女举杯朝着席下提了一杯酒,朗声道,“孤先饮为尽,众爱卿自便吧。” 群臣起身,姜逸也举着杯子站了起来恭送。 太女走出两步,却又转了个弯绕到了姜逸身侧。 姜逸心中疑惑,起身躬身问:“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太女抬手扶到姜逸的臂膀,将她拉离了席面,到了少人处才凑近了低声道:“姜太师,别的女人在你这个年纪,孩子都好几个了,就连孤今日都元服了,你还不着急吗?” 太女看向她的目光欲言又止,姜逸头大,低声道:“劳您记挂,微臣,微臣暂时没有此心。” 太女自小在皇家长大,心智成熟异于常人,和姜逸差了六岁,却能聊到一起去,很是相熟,她开玩笑的调侃道:“太傅可是有难言之隐?” 姜逸哭笑不得,“殿下,没有的事情,殿下何出此言啊?” “您别听外面人瞎说”她二十六了身侧没人,外面暗戳戳的穿着她可能那方面不行,姜逸没往心里去,没成想都传到太女耳中了。 “孤可是听说你在天牢回护了一个小公子?孤听着新奇,还想瞧瞧后面的进展,谁知那小公子第二日被送去了教坊司,后面就没动静了。” “太傅如此清心寡欲,孤甚是忧心啊。” 宴席上的群臣见太女和姜逸凑在一处说话,见怪不怪,互相碰杯,场上觥筹交错一片热闹的景象,只是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的会往这边瞥来。 姜逸心中无语,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飘过来,其实不光太女殿下怀疑。她这个年纪,又是有权有势,身边没有七八个男人,满朝文武恐怕都在往这方面想。 只是她们到底没在姜逸面前说穿。 姜逸苦着一张脸道:“殿下是知道微臣的,微臣不过是没寻着合心意的罢了” 太女无奈:“孤送去你府上的人也不少了,你也愣是一个没瞧上,真是不知你到底要选个什么样的。” 这话姜逸答不上来,便转了个话题,低声问:“殿下大好的日子单独来找微臣,难道就为了问微臣这点私事?” 太女收了玩笑的神色,压低声道:“昨儿个母皇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教坊司如今归那部管着。” “孤答回宫后查了查,这教坊司成立百来年了,虽然隶属朝廷,可朝廷却从没正儿八经的管束过,这几年向朝廷所缴税银也越来越少。” 姜逸神色一凛,陛下近日醉心丹药,怎么忽然上心一个教坊司? 况且这教坊司虽小,但他牵涉朝中泰半官员,贸然清查,对稳固当下的局面可不利。 她朝太女面上瞧去,太女眸底升起一抹担忧,压低了声音朝姜逸道:“母皇可能是随口提了一嘴,但母皇既然提了,就得规整一番,此时只有交给你来办,孤才放心。” “嗯,规整一番即可,别闹出太大的动静,若是牵连出来太多人,容易动荡。” 姜逸微微吸气,拱手领命:“是,那微臣会小心行事。”【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7、第 7 章 第二日 大昭历届君王勤政,早朝的时辰定的尤为早。姜逸住在上京城,离皇宫也就一炷香的时辰,通常都要卯时(6点)出门。朝堂奏对大约是在一个时辰结束,之后还要给太女殿下授课。若遇到陛下关心太女殿下功课,要查问考究,一整日的时间耗在宫中都是有的。 所以姜逸公务回府,通常都是日暮时分。 今日也是如此,她踏着夕阳的余晖回了府上,径直进了正寝,张开双臂在侍儿的服侍下换了一身常服。 姜逸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一睁眼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婴儿,只能慢慢适应了解周边的情况。 这一世,家中母亲乃当地豪绅,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凭借着八面玲珑的性子发了家,虽成了淮阳首富。但是大昭的商人地位低下,挤不进达官显贵的圈子,对这份好不容易挣来的家业守的也是战战兢兢,生怕那一日打点不到位,顷刻就没了。 所以她母亲对她这个嫡长女没有别的要求,一心想要她考取功名,光耀门楣,让她们姜家摘掉土豪绅的帽子。 姜逸前世出生于政治家庭,她也是一毕业便进了体制内,沉浮了两年,一场车祸就来了这大昭。她从小耳濡目染,又体制内呆过,加之这古往今来的官场,虽然形式有所差,但其魂魄是一样的。她是两世为人,应付的还算得心应手。 犹记得刚开始的时候,对于旁人的伺候她还不适应,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适应、妥协。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对于那些礼仪规矩,和起居伺候,她慢慢接受。毕竟太过特立独行,是不能为这世间相容,更别说她如今已经混到了这个位置,身边多少双眼睛盯着。 只是她对这个世界柔柔弱弱的男子,实在是提不起来任何兴趣。 所以麻烦也来了,她这个年岁后院无人,各种传言便不胫而走。她都没料到会发展的这样迅速,她不过在牢里替一个男犯主持公道,那个男犯稍微有几分姿色,就连太女殿下都上心过问了。 姜逸刚想到此处,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 适时外面传来下人的通报声:“家主,太女殿下派人送了卷宗过来。” 身前的小侍儿正半蹲着替她捋顺衣摆的褶皱,姜逸挥了挥衣袖,低声吩咐:“行了,下去吧。” 姜逸掸了掸衣袖,大步流星的出了门。 院中站着两个小黄门,身上的云纹衣裳是宫里的特有的规制,其中一个双手捧着两摞泛黄的卷宗,都毕恭毕敬的立着。二人远远的见了她便躬身行礼禀报:“奴才参见姜大人,我等奉殿下的命,来给您送教坊司的卷宗。” 姜逸拱手正色还礼:“劳烦二位内官了。” 自有她身后的侍女接过卷宗,姜逸再给了赏钱,将人妥帖的打发走了之后便进了书房,开始查看这教坊司的卷宗。卷宗不多,不过半个时辰姜逸便合上枯黄的最后一页。 她抬手端过案边的清茶,轻啜一口,脑子里开始慢慢想着这差事该如何办才好。 教坊司设立于大昭开国之初,起初里面关押的是前朝的皇室家眷,教坊司的作用便是将其教化,学习本朝礼仪,以达到彰显国威、文化驯服的目的。 这个目的确实达到了,只是后来国本稳固,教坊司也就慢慢不为人提起。直到后来,一些天牢不方便关押的男犯人,开始放在教坊司暂扣,再后来就慢慢就演变成了一个声乐场所。虽然是朝廷设立,但六部皆不管辖,倒成了法外之地。 民间戏称其为官窑,里面的男子被称为官雀。 再加上大昭律法是不禁止官员出入声色场合,所以这教坊司和朝廷官员牵绊及其深,里面的乌糟事必定不少,若要清查,还真是不好贸然行动。 茶水饮尽,姜逸垂眸放下茶盏,心中有了个大体的主意,既然不好真刀真枪的提审,那就先去探探虚实。 她抬眸看着窗外,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只余半片余晖。 这时辰,正是教坊司做生意的时刻吗! 心中拿定了主意,姜逸起身就出门去了。到了院中的时候,吩咐院里伺候的小侍儿备马。 她慢悠悠的往门口去,她的贴身护卫兰英,一路小跑着迎面跑到她面前停下,朝她躬身行礼后,疑惑的问:“主子,您,您备马是要去哪啊?” 兰英是她娘当年从奴隶市场买来的,当时她才七岁一顿能吃七八个馒头,有一把子好力气。她娘就是看中了她身板子结实,便买来给她当护卫。 兰英小时候呆呆笨笨的,跟着姜逸久了,如今倒是愈发机灵了。 姜逸抬眸瞧着她鬓发中渗出的汗珠,这妮子一定是得了信一路跑来的。 姜逸温声道:“去教坊司” “啊!”兰英瞪大了眸子,“您什么时候好这口了?” 姜逸凤眸一眯,“你倒是排揎上我了。” 兰英跟着她十几年,除了主仆的情分,姜逸还把她当半个妹妹看,私下里不怎么拘着她,如今说话倒是越发出格了。 兰英心头一紧,缩了缩脖子满脸赔笑,“主子,我不是那意思,就是,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兰英赶紧牵过缰绳,恭恭敬敬的奉到姜逸跟前,讨饶着笑道:“主子消消气,要不咱动身吧?” 姜逸不和她计较,接过缰绳,利落的翻身上马,扬鞭而去,兰英也策马跟上。 姜逸站在教坊司门口的时候,天已黑尽。教坊司这座三层高的门楼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灯笼,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端的是热闹非凡。 只是还没进门,就已遇到了熟人。她老家淮阳同乡李静训,家中也是做生意的,和她还沾着远亲。 李静训一脸的惊讶,凑上前来,激动道:“姜大人” 姜逸本就是只想低调的来探查一番,身边就带了个侍卫,谁知李静训这一嗓子,引得四周视线投了过来。 姜逸错眼见又瞧见了一两个官场上眼熟之人。 有些头疼,但她们毕竟是同乡又沾着亲,不好视而不见,她只得点了点头,低声道:“静训,咱们边走边说。” 李静训是个机灵的,眼珠一转就知道姜逸不想惹人注目,连连点头:“是是是”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教坊司。 这地方姜逸只来过两次,但是门口引客的侍儿最擅长的便是分辨贵客,只一眼就认出了她。加之楼主特意交代过,这姜大人可能会为了楼里新来的柳公子而来,让他机灵的伺候。 他打起精神留意了半个月也没见着人,这几日都松懈了,这人就突然来了。 侍儿在心中提了提神,凑到姜逸身侧,先见了个礼,“小的参见姜大人。”然后满脸堆笑的引路:“姜大人您楼上请。” 这种贵人自是要去最好的房间,他将往三楼引着。 姜逸一边上楼一边隔着栏杆往下瞧,圆台上,五个年轻的男子正跳着胡旋舞。他们皆穿着广袖窄腰的袍子,腰臀之上的铃铛叮铃作响,随着身子的旋转,下袍飞扬,会露出一双双赤脚,引得台下的看客连连喝彩。 赤脚跳舞,正经人家的男子决计是拉不下脸的,也就教坊司这种声乐场所才有。 侍儿一直小心观察着姜逸的神色,见她看着下面的胡旋舞神色淡淡的,不像是有兴趣的模样,原本想安排她们临窗赏舞,然后再让楼里的倌儿过来,让其挑选,立时歇了这心思。 他立马改了主意,试探的问,“大人,咱们楼里新来了一个柳公子,弹的一手的好琵琶,您要鉴赏一番吗?” 姜逸眸光一闪,柳公子,这么巧就不会是天牢里的那个吧。 她一来,还没开口,这小侍儿不照着以前的规矩让她挑人,而是直接给他推柳公子,怕不是巧合。 “就他吧”她在这楼里没有相熟之人,谁都一样,况且让一排排男子跪在她面前,供她挑选,她也觉得别扭,这样也好。 “是,那您这边请。” 进屋之后,姜逸在窗边的茶桌边落座,抬眼瞧见李静训还拘谨的在门口站着,一副想进又觉得不合适的纠结模样。 差点忘了她,姜逸笑道,“静训站在门口做什么,进来坐。” 李静训进来了却并没有顺着姜逸指点了一下的凳子坐下,而是站在姜逸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草民李静训,参见姜大人。” 姜逸无奈,“何须如此多礼,我又没着官服,咱们还沾着亲,就别行这些虚礼了,私下里叫我表姐就是。” 李静训心中一喜,顺从起身,只是回话的时候还是略欠身,“离开淮阳的时候,家母再三叮嘱,来了上京要去您府上拜见。只是您公务繁忙,我去了两次都没福气得见,今日猛然有幸遇到了,心绪激动,所以在门口冒失了,还望大人您恕罪。” 姜逸瞧着她这谨慎的模样,笑了笑,“这都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不都给你说了,叫表姐,别一口一个大人了。” 又问,“去找我所谓何事?” 李静训抬头望向姜逸,叫了声‘表姐’,才又回话“一是家母叮嘱,二是您的学识渊博,我实在是仰慕,所以想登门求见,希望能得表姐您指点一二。” 姜逸除了任太女少师,还是秋闱的主考官之一,想来拜会她的学子多如牛毛,她为了避嫌,几乎都是不见。门房上知道她的命令,这李静训得拜帖自然是没送到她手边。 不过现在都放榜了,就不必再避这个嫌,姜逸笑道:“之前忙着秋闱之事,不得空,下次若还有什么不懂的,你和门房上的人说你是淮阳李家的就行。” “多谢表姐。” 她们说着话,门口就有脚步声传来,李静训回头去看,一个怀抱琵琶的小郎进来了,长得尤为漂亮。 小郎进屋见房中有两个人,愣住了脚步,清澈的眸中有一丝慌乱。 李静训识趣的朝姜逸行了个礼,“表姐,那我就先退下了,改日再登门拜访,向您请教学问。” 姜逸笑着点点头。【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8、第 8 章 李静训走时还特意带上了房门,屋内就剩下他们二人,姜逸的目光落在柳腰腰身上。他怀抱琵琶,垂眸而立,身着一身月牙白广袖长袍,右手的指节搭在凤颈的琴弦上,漆黑的檀香木琵琶,衬得他的指节修长莹白。 那双白皙的手晃了姜逸目光一瞬,她脑子里莫名就浮现起了牢里看到的那一幕。 糜红的物什晃荡。 她被脑海这没由来的一幕弄的心中一惊,抬手端起手边的茶盏,在嘴边泯了一口,垂眸掩住了眼中尴尬慌乱的神色。 柳腰腰刚刚正跟着秋叔学规矩,一个侍儿急慌慌的跑进来,说江大人来了,让他过去伺候。 消息来的突然,秋叔手忙脚乱的替他收拾了一番,来不及梳繁复的发髻,简单的挽了高髻,别了玉簪就过来了。 他一路上悬着心,秋叔跟在他身侧一直叮嘱,让他谨记规矩,小心伺候。到了临仙阁门口,秋叔只能在外面候着,柳腰腰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进来了。 一进屋瞧见两个女子,他吓了一跳,以为遇到了秋叔所说的那种特殊癖好的客人,喜欢玩双陆。 还好其中一个立时就走了,柳腰腰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此时他站在这屋子中央,隔着一架半透的琉璃屏风,就能瞧见内室宽大的床榻。上首的女子坐在窗边,悠闲的品着茶,窗外奏着靡靡之音。 想到今晚上会发生什么,柳腰腰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心中紧张,手上不自觉的用了几分力气,可他忘了他的手搭在琵琶的琴弦上。 琴弦拨动,屋内想起了突兀的一声。 “铮……” 柳腰腰心中大惊,怎么刚见面他就出了乱子,他生怕姜逸怪罪,吓得立刻屈膝求饶,“大人恕罪,奴才不是故意的,大人恕罪。” 姜逸没料到他害怕成这样,声音都带了颤音,连忙放下茶盏,温声道:“不要紧,起来吧。” 柳腰腰只是直起了腰身,“多谢大人。”抱着琵琶低头垂眸,任跪着等着姜逸吩咐。 姜逸等了一会柳腰腰仍跪在地上。 屋内一时无话,姜逸又说了一遍:“你……,起来吧” 柳腰腰心中诧异,教坊司里的规矩,伺候客人的时候无论是奉茶,伺候用膳,还是弹琵琶献艺,他们都是要跪着的。为的是让客人瞧着舒坦,用的顺心,体会到人上人的满足感。 他看着其他官雀在席间这样伺候,自己也学过,无论是看的时候还是学的时候,那种下贱谄媚的模样,他心中的都很难堪。 姜逸第一次叫他起来,他都没放在心上,以为是客套话,他都在心中做准备,依照章程,要先跪着先谈几首琵琶曲,再伺候她就寝。 毕竟楼里那些官雀接客,大抵都是这么个章程,只是没想到姜逸会第二次开口叫他起身。 柳腰腰心中狐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目光落在上首人的衣摆上发愣。 那是上好的苏锦料子,墨蓝的苏锦上绣着墨竹,飘洒的竹叶被绣成了暗纹。衣摆熨烫的平整,连一丝褶皱也无,这样好的料子,他在闺中的时候也接触过。每年苏锦料子刚到上京,就会有布桩的掌柜,带着一车车的料子到他家来。 隔着一扇屏风,父亲同他在里面挑选,掌柜的跪在外边候着,听着吩咐介绍料子。 然而这才仅仅过去两月余,再见到这样好的苏锦料子仿佛是恍如隔世。他从在屏风后面选料子的管家小少爷,变成了教坊司的官雀,现在跪在恩客的脚边,怀抱琵琶等着伺候。 柳腰腰认清了自己的身份,眸色黯然,目光落在了眼前人的靴子上,黑皮紫底子,和天牢中他所瞧见的一般无二。 他敛了神色,他并没有起身,只是低声道谢,“奴才谢过姜大人。” 姜逸随手放下茶盏,淡淡的“嗯”了一声。 柳腰腰只抱着琵琶直起了身子,目光落在面前的青石地砖上,缓缓开口:“那日在天牢,幸而大人援手,救了奴才一命。当时情状糟乱,奴才没能向您致谢,今日有幸和大人再见,奴才身无所长,只能给大人磕个头,以谢大人救命之恩。”. 当日若不是姜逸及时赶到,在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天牢之中,当着父亲的面,他还不知会被糟蹋到什么境地。 还好现下父亲不在这里,若是在自己最亲的人面前,一步步堕落、下贱、献媚,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是真心的感谢姜逸,话说的发自肺腑,磕头也磕的实诚。 头撞在青石地砖上,“咚”的一声,都盖过了姜逸茶盏放在桌子上的声音。磕了一下,还有再磕的趋势,姜逸眉头微皱,起身上前单手扣住了他的肩膀,温声道:“好了。” 柳腰腰没有防备,被女子单手一控,双肩下意识的瑟缩内扣。 姜逸察觉到手下的人颤栗,立刻收回了手,后撤了一步,再次开口,“起来说话。” 柳腰腰心中揣摩这这两句话,声调平平不辩喜怒,却有这不容人拒绝的威势。他没有多少和女人打交道的机会,秋叔教他伺候人的规矩,教他该怎样察言观色,揣摩恩客的喜好,曲意逢迎,委婉奉承。 可他进屋也有一盏茶的时间了,姜逸对他都是淡淡的,他揣度不出这个姜大人是个什么性子喜好。 学规矩的时候,秋叔对他说过,让他不用太担心,他这身段样貌,不愁拢不住人心。 柳腰腰缓缓的站起了身子,此时心中却有些没底。 姜逸不是普通的恩客,她救过他,他在这教坊司还能保住身子到今日,就是攀了这个姜大人的名号。 他心中忐忑,站在姜逸面前,也是低眉顺目的模样,半点不敢抬头。 姜逸复又坐回椅子上,瞧着拘谨的柳腰腰,温声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不必太过挂怀。” “你也不用太害怕,先坐”姜逸指了指身侧八仙椅,“我问你点事情,你如实回答就是了。” 柳腰腰抱着琵琶,不可置信的抬头,对上女人了漆黑如墨的眸子。年轻的女子容貌昳丽,周身气势内敛。 他以为这样有权势的女子至少是她母亲那样的年纪了,原来这就是当朝的新贵姜大人,这样年轻,这样好看! 可这个姜大人对他如此礼遇,不像是来寻乐子,倒像是来办案子。 柳腰腰心中狐疑,顺着姜逸指的方向,慢慢落座。他们并排坐在窗前,中间隔着一方茶桌,从窗子望眼出去,入目的便是圆台上跳舞的儿郎。 临仙阁这样好的客房,只接待贵客,二人身份云泥之别,他是万万得罪不起这样的贵客。 柳腰腰拘谨的坐着,姜逸温声问他,“你到这教坊司后是个什么章程,可有见着楼主?” “回大人的话,奴才第一日来教坊司的时候就见着楼主了。”怎么又绕到楼主身上去了,柳腰腰愈发迷糊了。 姜逸侧眼瞧他又问,“那你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妖妖娆娆的,像一条吐着信子的美人蛇,和他说话都让人寒津津的。柳腰腰心里是这么想的,可他拿不准姜逸问这话的用意是什么,不敢贸然答话。 又不敢敷衍着答话,一时陷入两难。 姜逸瞧着他僵直的脊背,久久不敢答话,心中怀疑,自己就那么吓人吗?明明从他进来,自己一直都是温声细语的。 她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腹无聊的摩挲着椅柄,静静等着,也不催促。 柳腰腰思索了片刻,低声答:“奴才入教坊司的时候见过楼主一面,觉得他待人接物八面玲珑,游刃有余。教坊司上上下下,对他都唯命是从。” 他一边答话,一边偷偷去寻姜逸的脸色,见她没什么反应,心中有些忐忑,看来自己这话没说到点子上。 柳腰腰急急的思索一番,又小心翼翼的补充,“奴才去过楼主的宅院,院子里的陈设都是精巧绝伦之物。”姜逸神色一顿,柳腰腰敏感的捕捉到了,继续道:“奴才瞧见楼主内房有一方乌木的桌案,奴才以前从未见过,多瞧了几眼” 姜逸嘴角带了笑意,刚刚还以为他胆小怯懦,这几句话下来,会察言观色,知道该说什么,怪机灵啊。 柳腰腰见姜逸嘴角的笑意,悬着的心才稍安,总算是没出差错。 “那你呢,来了这里之后是什么章程?” “来了楼里之后便一直和教引叔叔学教坊司的规矩,今日大人光临,奴才是头一回出来待客。” 男子的重音落在‘头一回’这三个字上。 姜逸自然听出了他在强调什么,扭头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老练,仿佛一眼看出了他的小心思,柳腰腰贝齿咬了咬下唇,不自在的垂了眸子。 姜逸见他耳尖红了,便错开了眼眸,一个刚来教坊司不久的人,能知道这些已经是实属不易,再核心的东西他也接触不到。 姜逸又问了问他们的日常起居,平时可会受私刑,有没有闹出过人命。 柳腰腰一一答了,楼里不设刑堂,若是他们见罪了客人,就会被关进黑屋,不给吃食和水,直到长了教训,听话了才会被放出来。 “至于有没有闹出过人命,奴才真的不清楚,但是奴才听秋叔说过,若是遇到有特殊癖好的客人,去伺候的人会受些磋磨,只要给足了银两,楼里也不会干涉。” 柳腰腰一直悄悄观察姜逸的面色,只见她微不可察的皱了眉。 秋叔说过,最好伺候和说话的恩客必然是那些年轻的女子,她们涉世未深,最是容易惜弱怜贫。漂亮的儿郎哭一哭惨,扮一扮柔弱,嘴上说些钦慕的话,就能骗的了钱财,更有甚者,将人包下来,等着大赦之后带回家去都是有的。 柳腰腰心下一动,眼前的姜大人龙章凤姿,瞧他跪在地上,几次三番让他起身,不像是会作践人的,若是真的能得她庇佑,那他在教坊司就能过上安生日子了。 况且她这样身份的人,碰过的东西应当是不会让她人再来染指,自己应该就不用落到伺候不同的女人的份上吧。【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9、第 9 章 柳腰腰等了一会,姜逸没有在问什么,他余光瞥见姜逸垂眸思索着什么,片刻又抬手去端桌上的茶盏。 柳腰腰心头一紧,那一盏茶姜逸之前已经饮过一次,现在肯定见底且凉透了。他立刻将怀中的琵琶横放在桌案上,起身执着茶壶移步去给姜逸茶,柔声道:“大人,茶凉了,奴才给您续上热的。” 姜逸端起茶盏才发现茶盏空了,瞧着执着茶壶侧身站在自己身侧的柳腰腰,复将茶盏放回了桌案上,摆了摆手:“不用续了,也没什么事了,我这就走。” 柳腰腰心头一惊,不可置信的抬眼,对上姜逸的眼眸,僵硬的撤出了笑容,“大人,大人您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急着走呢?” “不如,不如奴才给您谈一首琵琶曲,替您解解闷成吗?” 人就站在她身侧,离得极近,姜逸甚至能听到他胸腔凌乱的心跳声。往日在各种宴席上,也会有侍宴的男子,跪坐在她身侧添茶倒酒。 无一例外,身上都有一股子熏香的味道,涂着丹蔻的指甲执着酒壶,她瞧见了就觉得刺目。 然而此时,身侧的柳腰腰,握着茶壶的一双素手白净修长,指节分明。浑身上下没有奇怪的味道,穿着一身规整的月牙袍,也是离得她这样,做同样斟茶的事情,她心中却没有一丝反感。 姜逸不由的朝他面上多看了两眼。 柳腰腰察觉到姜逸眸中的一丝兴趣,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稳住心神,也不等姜逸发话,便先将姜逸刚刚放在桌案上的茶盏续上热茶。 热水注下,茶叶翻飞,这茶都续上了,姜逸倒不好起身就走。 柳腰腰复又将琵琶抱在怀中,站在姜逸面前,低声问,“姜大人,您喜欢听什么曲子?” 他问的小心翼翼,努力扬起的笑脸,眸中还有几分讨好的神色。 姜逸对这些吟风弄月之事向来没什么研究,只是大致分辨出几首名曲,要说鉴赏品评,她可就是门外汉了。 但是眼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又不是真来逛窑子,眼前这男子,生着留她过夜的心思,姜逸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自在。 柳腰腰察觉到姜逸面上的迟疑,眸中立刻露出了哀求的神色,软声开口,“大人这样的贵客好不容易来一次,若是略坐坐就走了,楼里定然会觉得是奴才没伺候好,见罪了大人,那奴才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奴才在这里无依无靠,大人您就当可怜可怜奴才,多留些时辰吧。” 都说年轻的女人最容易心软,柳腰腰在心中祈求,希望姜逸也能如此。 姜逸看着他眸中祈求的神色,想起了那日他在牢里被欺负的模样,终究是心软了。点了点头,轻声道:“罢了,你就弹一首拿手的曲子吧。” 柳腰腰心中一喜,开心的朝着姜逸福身行了个礼,“奴才多谢大人。” 姜逸笑道:“你也别一口一个奴才了,听着别扭,你本名不是叫柳腰腰吗,自称名字即可。” 柳腰腰诧异的望向姜逸,问,“大人怎会知道奴才的贱名?” “那日从天牢出去后,刑部彻查了大理寺录名册的一干人等,我主审此事,供状和卷宗上有你的信息。” 姜逸想了想又补充道:“当日欺辱你的那些官差,为首的周成斩首,其余从犯也领了相应的刑法流放陇南了,如此,也算给你和往日受屈的男犯一个交代。” 柳腰腰只从押送来教坊司的官差身上知道,天牢和大理寺底下的人换了血,没成想连周成这样的头目都被斩首了。 那屈辱的一幕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可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他还是会吓得惊醒,浑身冷汗的在被褥中打哆嗦。放眼望去是四下陌生的屋子,间或还能听到左右断断续续的吟哦之声,他都害怕的久久不能入睡。 他怕极了,他早晚会有接客侍宴的一日,他怕像狗一样在席间爬来跪去的添茶倒水,更害怕像要伺候周成那样的女人日日入巷。 柳腰腰眼底已有湿意,他也不掩藏抬眸望向姜逸,心中有千头万绪,汇到嘴边也只磕磕绊绊的说出了几个字,“奴才多谢姜大人。” 姜逸抬了抬手,轻声道,“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你不必言谢。”她不等柳腰腰继续客套,抬手指着边上的八仙椅道:“你不是要谈琵琶吗,坐下弹来听听” 柳腰腰顺着姜逸的手,看向了和她并排而放的八仙椅,又看了看姜逸脚边的一个蒲团。按照楼里的规矩,他是要跪在那个蒲团上,在她的脚边弹曲子。 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品着茗听着曲,间或抬手擎住他白皙修长的脖颈把玩,或者捏起他精巧的下颌摩挲。 可他进了这屋子许久,除了见礼的时候他跪过一次,其余时间都是坐着,他这种官雀,何德何能,能在姜逸这样的大人物面前平起平坐。 就是他母亲还没有失势,他还是官家公子的时候,他恐怕都没有机会坐在她的侧手边。 可眼前的女子指着她身侧的八仙椅,让他和她平起平坐,她那漆黑如墨的眸子露出笑吟吟的神色,这两月以来,柳腰腰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有尊严的人。 望着姜逸昳丽的容颜,此时时刻,他想攀附上她的念头达到了顶峰。 秋叔说的没有错,年轻的的女人就是心善,天下的女子刻在骨子里的爱好-救风尘,这位姜大人两次三番帮他,怕也不能免俗。 柳腰腰心里拿定了主意,顺从的依着姜逸的指示,端坐在八仙椅上,先抬手调了调琵琶的琴弦,接着摆出端庄和婉的姿势,熟练的拨动琴弦。一曲婉转悠扬的琵琶曲从指尖泻出。 跪着弹琵琶要做出谦卑献媚的姿态,坐在椅子上的话当然要像一位大家公子,拿出端庄和婉的气质。 柳腰腰猜测,姜逸应该更喜欢后者。 他手上的动作不停,一手琵琶名曲《风雪夜归人》便从指尖泻出。 柳腰腰指节翻飞不停,眼角的余光却去探寻姜逸的面色,见她垂眸听的认真,间或品一品清茶,浑身姿态放松,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更喜欢阳春白雪的事物,曲子如此,人也如此。 他庆幸今日自己打扮的规整,没有像其他人一般花红柳绿的来伺候。 几曲完毕,柳腰腰以一个极其优美的姿态当心画手,施施然的抱着琵琶起身,向姜逸行礼,“奴才献丑了,大人您别见笑。” 姜逸对琵琶技艺没有研究,但能听出来他这首《风雪夜归人》弦音丝滑流畅,且弹琵琶的时候身姿摆动的幅度优美,他那白皙修长的脖颈,同檀木琵琶的凤颈交相辉映,比她在任何宴席上见过的琵琶演奏都要赏心悦目。 此刻一身白袍的人,竖抱着檀木黝黑的凤颈琵琶,端端的站在她身前,姜逸心底凭空生出了几分惋惜。 这样遗世独立的人,受母亲连累,落入这糟污的教坊司,真是可怜。 姜逸拍手称赞,“你弹的很好。” 柳腰腰面色红了几分,看向姜逸的目光有些躲闪,期期艾艾半响才张口,“大人若是喜欢,可以常来,奴才……” 柳腰腰从小受到的教养都是端庄持重,这般勾栏样式的话语,在这教坊司内稀松平常,可他说的却极难为情。 眼前的男子红了面庞,姜逸被这暧昧的氛围弄得浑身不自在,半响才客套了一句,“好” 眼前的男子抱着琵琶垂眸以立,端是一副听凭发落的模样,姜逸周身不自在的更加厉害了,她清了清嗓子,笑道:“告辞了。” 柳腰腰有些懵了,怎么这就要走了?明明刚刚气氛正好,眼前人对他也是有兴趣的模样。 若是姜逸就这样走了,他拿不准她是不是还会再来,柳腰腰心中一慌,抬手就拽住了姜逸的袖摆。 姜逸被这小小的力道一牵,诧异的回过了眸子,盯着柳腰腰涨红的脸,无声的问,‘有事!’ 柳腰腰心跳的厉害,磕磕绊绊的问,“大人,大人以后还来吗?” 姜逸皱了眉头,柳腰腰吓得心中一激灵,但握着姜逸衣袖的手仍然没有松开,指节捏的发白。 女子的目光有些冷,柳腰腰心头害怕,他一怕自己絮絮叨叨的惹人厌烦,更怕以后姜逸不来他要去接客,伺候形形色色的女人。 柳腰腰鼓起了勇气,想赌一赌,他赌这位姜大人会心软。 气氛僵持之下,他顺着姜逸的手边缓缓跪下。 姜逸瞪大了眼眸,提着自己的袖子,想要将人拉起来,谁知柳腰腰双手拽的更紧了。她轻轻吸气,冷声问,“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身下的人扬起了一张素净的脸,眼中已经有了泪花,对着她就是一通哭诉:“大人,大人您知道的,我原本是官家公子,沦落到教坊司我害怕极了。” “前段时日初来楼里,我还能躲在后院学规矩,今日也是大人您来了,奴才有幸遇到您,没受什么磋磨。可以后就不一样了,可能又会像在天牢中那般不堪。” “大人,您在牢里帮过我一次,今日再见是第二面了,大人,您就再行行好,常来看看我成吗,就当,就当是救我一条性命了。若是大人不嫌弃,腰腰愿意给您当牛做马,以报大人恩德。” 他哭的分外可怜,姜逸神色未变,声音却柔和了几分,“好了,你起来再说。” 柳腰腰含着一包泪,拽着姜逸的袖子不松手,可怜兮兮的试探的问,“大人您是答应了吗?” 姜逸看着他那可怜劲,有些无奈,“入了教坊司,未有特赦是不能脱身,你一味的指着我来回护也不是长久之计啊。”【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0、第 10 章 “可是大人,我实在是无有依靠,走投无路。” “自入狱以来,唯有大人垂怜,在牢中帮过奴才一次,刚刚您又愿意听我弹琵琶,使奴才免受楼里的责罚,奴才是察觉到您心中怀慈悲,可怜奴才,奴才才敢斗胆来求您。” 姜逸垂眸瞧着跪在她身前一个劲祈求的男子,都说见面三分情,这种情形下拂袖而去她还真有些于心不忍,可要她花银子包下他也不现实。当朝是不禁止官员出入这些场所,可她作为太女少师,包下一个教坊司的官雀,德行有亏。 况且太女刚给她派了差事,她是来规整教坊司,若这一来就和官雀纠缠不清,她要如何交差? 帮又不好帮,可跪在身前的人她看着心中又有几分不忍,姜逸抬头长舒了一口气,解下了腰间的荷包,她拿着穗子递到了柳腰腰面前,“这是我身上全部的银钱,你拿着。” 男子含泪的眸子愣愣的瞧着她手上的荷包,眸光中神色失落,姜逸接着解释,“教坊司让你们接客无非也就是为了赚钱,这些钱应该够你撑一两个月了。” 一个月的时间,她抓点紧,应该够时间将教坊司清查规整完毕。届时看看是个什么光景再打算。 事情来的突然,她一时之间没有什么好办法。 柳腰腰要的是姜逸的庇护不是钱财,荷包递过来的那一刻,他有些失落,良久才抬手接过荷包。 姜逸也看到他眸中的神色忽然暗淡,但实在是没有旁的法子。衣袖一轻,脚边的人失魂落魄的松开了手,姜逸垂眸瞧着,刚刚被他抓过的地方起了褶皱。 她抬手轻轻抖了都袖子,上面的褶皱未消,便也不顾了,看着柳腰腰还愣愣的跪着,姜逸抬手将他扶了起来,温声道:“我研习律法的时候仿佛看到过,没入教坊司的男子也是有可能脱身的,只是时间久远记得不仔细了。” 柳腰腰闻言,眼中泛起了异彩,抬眸望向姜逸:“大人,那您能帮帮我吗?” “嗯,我回去想想法子。” ------------------------------------- 姜逸踏出了柳腰腰的房间,远处倚在栏杆上的兰英瞧见姜逸出来,立马上前来。 姜逸朝她吩咐:“回府” 兰英瞪圆了眼珠,心中狐疑,这就走了? 姜逸脚步不停,已经开始下楼,兰英回头看看看临仙阁虚掩着的房门,没看出什么道道,只得应声跟上。 出了教坊司,姜逸瞧着眼前的马车问她,“咱们不是骑马来的吗,这马车那里来的?” 兰英凑到姜逸身侧,笑道:“回主子,属下刚刚在门外候着的时候琢磨了一下,可能您回去的时候更深露重,您今日出门又穿的单薄,容易受凉,所以属下特意备了马车。” 兰英面上笑吟吟的,心中忍不住吐槽,别人出来风流快活,定然是饮酒作乐到深夜,届时醉醺醺餍足的模样,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的,那里有心思骑马。 只是没成想她这清心寡欲的主子,听了曲子就这样走了。她还幻想着主子完事之后瞧着马车,能夸她一句办事周到,没成想这一番马屁愣是没拍上。 兰英心中碎碎念,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神色如常的指挥着下人压轿,自己则抬手替姜逸掀起轿帘。 姜逸没多想,躬身就进了轿子。 软轿摇摇晃晃的走在凤临街上,姜逸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街景。虽已入夜,但各色灯笼一挂,酒楼、花楼都在开门迎客,大街中央还有喷火杂斗杂技,喝彩声此起彼伏。 国力强盛,上京富饶,这便是太平盛世的景象了。 姜逸望着杂技人喷出的烟火,心绪有些复杂,上一世她生长在和平的年代,没受过战乱的苦。 但是纵观历史,每次朝代的更迭,或是王权的更迭是极易起战乱。 如今陛下嫡出的女儿就一个太女殿下,刚刚元服,然而其余庶出的皇女都已成年。以前陛下一心让太女继位,三年前将元服的皇女都赐了封地分封出去。 但最近两年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怎么的,开始追寻长生,找了一群老道五湖四海的寻找长生不老的仙方,甚至开始吃丹药。 太女殿下劝谏过几次,陛下非但没听进去,母女之间还起了隔阂。 长生的方子寻不来,丹药不起作用,陛下的精神头愈发不济,对太女便有了猜忌。 她要让太女继位,又怕太女等不及篡位,便玩起了帝王制衡术,给分封出去的皇女少量的实权和兵权。 虽说还是威胁不到太女殿下的地位,但是终究埋下了隐患,一是王权交替之时有可能有乘机作乱,二是殿下登基之后,定然是要收回兵权,也极有可能引起动荡。 姜逸作太师三年,还算是了解太女的秉性,她勤政爱民之,日后应该也会是个好的君王。 如今的朝堂上表面上一池静水,她和太女也在勉力维持着这平静的一幕,只要在陛下殡天之前,不出任何乱子,太女顺利登基,其余的事徐徐图之即可。 这是她二人商讨出的方案,所以清查一个小小的教坊司,姜逸都是如此小心,因为教坊司虽无足轻重,但它和朝中上下牵绊及其深,贸然动了怕是容易让一些人狗急跳墙。 今日初步去探查了一番,这楼子里管理的井井有条,她微服而去,对方居然就将和她有过瓜葛的柳腰腰送上来了。 确实不简单。 姜逸心烦,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衣袖上。 刚刚被柳腰腰抓了半响,现在还是一团皱,这苏锦的料子柔软舒适,作为常服穿着是最舒服的,可也最容易起褶皱。姜逸将广袖铺在在膝上,抬手慢慢抚着衣袖上的皱痕,想要将它抚平,指腹却传来一阵冰凉。姜逸一愣,抬起袖子对着轿子外面的烛光一看,墨色的衣袖上有几处颜色更深,斑斑点点的。 姜逸这才反应过来,是柳腰腰的眼泪滴到她衣袖上。 脑海中浮现起了刚刚他怀抱琵琶弹着的模样,姜逸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闲来无事勾栏听曲,确实是人生乐事,怪不得这教坊司能有这么多的入幕之宾。 姜逸的思绪沉浸在刚刚的琵琶曲中,慢慢的是他可怜的跪在自己身前,拽着袖子求庇护的模样,不知怎的想到了牢里的那一幕,柳腰腰腿间晃荡的那一物,赫然浮现在她脑海中。 轿子也在晃荡,仿佛身临其境,姜逸周身的气血涌动,她被自己身子突入起来的反应吓了一跳。 姜逸闭了闭眼眸,片刻后抬手掀开了帘子,外面的冷风一吹,她的心绪才渐渐平稳。 这女尊世界的女子的身体确实不一样,及其容易动摇, 以前在一些应酬上,也有男子穿的很露骨,胯间的形状依稀可见,可她从来没有因为那个男子有过这样的反应。 姜逸有些狐疑,她难不成独独对这个柳腰腰见色起意了。 轿外随侍的兰英察觉到姜逸掀开了轿帘,凑过去请示,“主子,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姜逸想了想道:“派人暗中去查一查教坊司楼主的底细。” 兰英称:“是” 姜逸放下了轿帘,思索着,太女殿下昨日元服,之前为了这个典礼落下了许多功课,这几日得补回来。她这几日不得闲,正好先派人去查探一番教坊司的楼主。 等掌握了所有信息,再会一会这个楼主。 ------------------------------------- 教坊司 姜逸已经走了好一会了,柳腰腰立在屋子中央,手上捧着姜逸赏赐的银两出神。 这个姜大人年轻俊美,心怀悲悯,对他也是礼待有加,这样一个人,却好似偏偏对他没什么意趣。 柳腰腰打开荷包,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元宝,想着刚刚姜逸所说,‘教坊司的男子也是有可能脱身的” 他来了这教坊司第一件事就是请教秋叔,有没有什么脱身的法子。秋叔呆和他说了两种法子,一是遇上大赦,大赦他知道,爹爹和他说过,这也是他为什么还愿意在教坊司里苟延残喘,就是盼着两年后太女殿下及笄大婚,大赦天下。 还有一种便是有大功于社稷可脱身。这是他先前不知道的,如今也不敢想,他不过是一个孤弱的男子,何谈能做到有大功于社稷。 刚刚他跪在地上询问姜逸能不能帮帮他。 姜逸脱口而出,“我回去想想法子。” 柳腰腰敛了眸子,这话她没有任何思考就脱口而出,明显只是一句客套话,他怎么会听不出来呢。 但是他求了,人家也客套的应承了,还赏了银子,他若是再纠缠,那就惹人生厌了。 可能就在姜逸踏出他房门的那一刻,整个教坊司都会知晓,姜大人不过略坐坐就走了,楼主那边如何交代。还有梅香,他本就不满自己‘抢’了他的屋子,碍于楼里传他有靠山,攀附了姜逸,他不敢有什么出阁的举动,最多就是在他学规矩学不好的时候嘲笑两声。 若他得了这个信,他那张什么都说的出来的嘴,指不定要说多少难听的话。 柳腰腰心中酸涩,抬手抚上脸庞,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自己却没抓住,难道这两年他真的就要做一个官雀,迎来送往吗? 客人走了,桑菊依着规矩进来打扫房间,见柳腰腰失魂落魄的站在屋子中央,不免对他生出了几分同情。 这楼里的哥哥们,还没有谁头一遭接客,恩客略坐坐就走了的。这个柳公子这样漂亮,平时对他们这些下人说话也是和和气气的,他们都挺喜欢他的。 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楼主肯定是要责罚的,桑菊心中有些不忍,却又没有任何帮能他的法子。 “柳公子,我来收拾屋子,秋叔在外面候着呢,要不您先跟秋叔会后院歇息吧。”这屋子虽然分给了柳腰腰,但是一般是需要伺候恩客的时候,才能宿在这里。 若是没有恩客,是要回后院另分配的屋子。 之前梅香哥哥住在这的时候,夜夜不得空闲,他伺候的恩客走了,他便也能留在这屋子里睡。连带着日常起居都在这里,这屋子也就成了他专属的屋子。 但今儿个这情形下,这柳公子怕是再不能住在这屋子里了。 柳腰腰抬眸,这才发现桑菊进来了,他眨了眨眼睛,憋回眼角的泪意才点了点头抬脚出去。 秋叔果然在外面等候,见他出来满脸的忧愁,先是对着他周身打量了一圈,才低声问:“公子,姜大人怎么就走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柳腰腰心中一团乱,此刻只想找个地方将自己卷缩起来,半分不想说话。 秋叔见状也不好多问,搀扶着他下楼准备回后院,谁知刚到二楼就遇到了送完恩客离开的梅香。 梅香瞧着焉如霜打了的茄子的柳腰腰,面上瞬间露出了笑容,高声道:“这不是一来就能住到临仙阁的的柳公子吗?怎么今儿个头回接客,就灰溜溜的要回后院啊?”【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1、第 11 章 他特意放高了声音,此时华灯初上,这个时辰正是楼里最为热闹的时候,周围恩客官雀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加之柳腰腰长得好看,四周立刻就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楼梯的上下的去路都被堵住,柳腰腰和秋叔一时进退两难。 柳腰腰面色一白,看向梅香低声劝诫:“梅香,你我没入这教坊司都是身不由己,同样都是可怜人,你何必这样苦苦相逼的为难我呢?” 梅香看着面容姣好又年轻的柳腰腰,股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眸中升起了一股恨意。心中发狠,若不是这个人占了他的位置,他如何会去二楼,如何又会遇到那些乌糟的客人。 他受了半个月的罪,刚刚听说柳腰腰第一次接客就没留住恩客,那一刻他高兴极了。此时的他听不进去柳腰腰说了什么,看着周围围满了人,都是在看柳腰腰的笑话,他就无比的开心。 只有将他踩入尘埃,他才能回那个属于他自己的房间。 梅香盯着柳腰腰,朝着他缓缓靠近,嗤笑:“原以为你长了个金雀雀,我也就把屋子让你了,没成想是个银样镴枪头。恩客满心欢喜的过来,你这裤子都脱了,却翘不起来啊?” “哈哈哈”梅香兀自笑的开心,又道:“恼得客人拂袖而去了,你这也算是咱们教坊司里头一份了。” 大部分围观的人本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梅香这样一说,瞬间明白了,纷纷往柳腰腰腹下瞧去。 柳腰腰因为刚刚求姜逸的时候,跪了一会,膝盖处的袍子弄的褶皱,但他上半身的衣裳又是平整的。看上去还真有那么几分像梅香描述的那般,裤子褪了弄不起来,客人拂袖而去的模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周围的看客越来越多,围的水泄不通。柳腰腰辩又辩不过,走又走不掉,眼眸中浮起了难堪的神色。他不想同梅香在这大厅广众之下纠缠,一时又想不到好的脱身法子。 正在这难堪的境遇下,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你这倌儿胆子倒大,你可知你编排的客人是谁,就敢如此的大放厥词。” 柳腰腰抬眸望去,人群中走出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腰间挂着一个成色极好的双鱼玉佩,瞧着周身气质不俗。他在脑中细细思索了一番,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位女子,怎会忽然替他解围? 梅香眸光一紧,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欠考虑,大厅广众之下羞辱一个柳腰腰事小,可他今日侍奉的恩客是姜逸,若让他知晓自己编排她,那里能有自己的活路。 刚刚嚣张的气焰顿时就没了,磕磕绊绊的道:“贵人,都是我浑说的。” 李静训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只对着看热闹的人高声道,“都散了吧。” 没了热闹看,众人慢慢散去,李静训走到梅香身侧,冷冽的瞧着他,慢条斯理的道:“若再让我知道你对柳公子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来折辱他,你掂量掂量自己的骨头有几量重。” 梅香迎来送往多年,练就了一份识人断物的本事,眼前的女子周身穿戴不俗,不是他能招惹的。立刻做小伏低,一叠声的讨饶,“是是是,奴才刚刚鬼迷心窍冒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滚吧” 柳腰腰瞧着梅香灰溜溜的走了,心中松了口气,目光转向这个陌生的女子,抬步上前,隔着一步远躬身行礼:“多谢娘子解围,敢问娘子贵姓?” 李静训朝着柳腰腰颔首回礼,温声道:“敝姓李,小字静训,柳公子唤我静训即可。” 眼前的女子笑的如沐春风,还很尊重的对他还礼,柳腰腰心中对此人有了两分好感,温声唤了一句,“李娘子” 只是刚刚这女子替他解围之时,知道他今日伺候的客人是谁,话里行间仿佛同姜逸相熟。柳腰腰有些疑惑的问道,“李娘子怎知我的……客人,是谁?” ‘客人’两次难以启齿,柳腰腰顿了片刻,才轻声说了出来。 梅香嘲弄他的话乌糟至极,他还没完全从刚刚的难堪中缓过来,好容易同这个有礼的李娘子说了几句话,他下意识的都觉得,自己仿佛还是那个官家公子。可不消片刻又被打回了原型,如今的他是教坊司的官雀。 柳腰腰酸涩的垂下了眼眸。 李静训从姜逸厢房离开后并没走远,而是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一边喝着酒,一边留意着姜逸的动静。 她这个表姐姜逸,除了是当朝太师,还是秋闱的出题人与判卷人。若她在文章策论上能得姜逸指点,何愁过不了殿试中不了榜。 只是姜逸的府门一向是不轻易收礼和纳客,她没什么机会亲近,今日侥幸遇到了也没说上几句话。放着这么大一个大树,还和她沾着远亲,她却始终没有门路搭上,委实可惜。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闷酒,却意外从身侧伺候的倌儿口中得知,这柳腰腰和姜逸还有牢里那一出。 刚刚瞧这柳腰腰被欺负,她心中当即就有了成算,接近姜逸困难,接近一个教坊司的官雀可简单的多了。 一个随手的小恩小惠,说不准日后还能让他吹吹枕边风。 柳腰腰不知这温文尔雅的女子心中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等了须臾,面前的女子没有答复,想着人家可能不屑于和一个官雀多说,于是屈膝行礼便准备离开:“李娘子,是我多问了,那我就先告退。” 李静训忙抬手将人拦下,“柳公子留步。” 李静训正色道:“姜大人乃是在下的表姐,今日也是一同来这教坊司,刚刚我见着公子受屈,于公于私都是要出言相帮的。” 柳腰腰愣了一瞬,没成想是这个缘由,他心中一软,怎么他回回都能沾上这个姜大人的光来解围。 “我瞧着公子在这多有掣肘,表姐事忙也不能时时回护,我倒是一个闲散之人,公子若有什么不方便的,大可派人将这枚玉佩送到凤临街56号,静训愿为公子尽绵薄之力。” 女子随手解下腰间的双鱼佩,递到柳腰腰面前。 柳腰腰瞧着眼前这价值不菲的双鱼佩,眸光一闪,萍水相逢就受此大礼,若放在以前他是决计不会收的,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在自尊和实惠之间,他缓缓的抬起了手,接过玉佩,“那奴才就收下了,多谢李娘子。” 柳腰腰瞧着李静训消失在视野之内,才往后院去。 是第三次了吧,因着姜逸,他总是能脱困,难不成姜逸真是他命中的贵人不成? 手中的双鱼佩触之温润,柳腰腰握在手中摩挲。 只要在姜逸的羽翼之下,他瞧见的便是一张张笑脸,反之则是人人都能作践亵玩。 回了后院,柳腰腰打发了秋叔,屈膝坐在床踏上,一手执着装满银子的荷包,一手执着双鱼佩,思索着明日该如何应对楼主的问话。 ------------------------------------- 翌日 柳腰腰早早的就收拾了齐整,坐在屋内等着楼主传唤。 经过昨夜一夜的思索,他在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说辞。 然而去内院的路上却碰上了几个官差,柳腰腰瞳孔一缩,那官差官服的样式他认得,和在天牢中欺辱他的周成所穿一般无二。 楼主身边的叔叔亲自在前面引路,一行人朝着他这个方向过来了。 柳腰腰瞧见那身白鹤蓝底的官服,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一般,迈不动步伐。 身侧的秋叔见柳腰腰发/愣,那一行官差越来越近,他着急的晃了晃柳腰腰的手,示意他避让,然而柳腰腰僵直的身子没有任何反应。秋叔也不知他发什么邪乎,只能拽着他的手,强行将他拽到一侧避让。 柳腰腰被秋叔拽的身子趔趄,才回过神来,官差已近至眼前,却并不是天牢中欺辱他的那一群人。秋叔拽着他屈膝行礼,柳腰腰屈膝垂眸,绣着白鹤的官袍衣摆在他眼前的青石地砖上划过,他的身子还是会忍不住的颤栗。 待到人走远了,秋叔才带着他去楼主屋里。 一路上柳腰腰心绪杂乱,怎么大理寺的人会忽然来教坊司。 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便已进了内室,楼主还是坐在那张乌木的桌案后,手边的一杯清茶证冒着热气。 柳腰腰收回了思绪,躬身行礼,“参见楼主。” “刚刚大理寺派人来调取教坊司的账簿,说是奉了姜大人的命,要清查账目。”上首人声音婉转,可柳腰腰听在耳中却觉得害怕,“腰腰,昨日姜大人刚让你陪侍了片刻,今儿个一早就来查账,你给我说说是什么缘由?” 柳腰腰心中一惊,查账的事情,姜逸昨日并没同他说过只字片语,他哪里能知道是什么缘由。 即便是他不懂朝政上的事情,也大体知道大理寺是负责审案子的地方,他柳家被清查也是从大理寺派人上门,带走了母亲和家中账册开始的。 如今教坊司的账册被大理寺带走,绝不是个好兆头,他仔仔细细的回忆着昨日姜逸说了什么。 想起姜逸昨日问他楼主的情况,柳腰腰心中一紧,自己还将楼主屋子里摆着一张乌木桌子的事情告诉了她。 柳腰腰心砰砰的跳的很快,他努力稳住面上的神情,让自己镇定的回话:“回楼主的话,昨日我给姜大人谈了几首琵琶曲,她呆了一刻钟想起还有公务,赠了我一个荷包就走了,不曾同我说过别的事情。” “后来我随秋叔返回后院之时,梅香口无遮拦的说了些胺臜话,还是姜大人的表妹李娘子替我解了围。临走时她赠了我一个双鱼佩,说姜大人事忙,若有麻烦,可拿双鱼佩去找她。” 这一套说辞是他昨夜便想好了的,他求过姜逸回护,姜逸没答允。可这事外人不知,他刚刚说的这套说辞八分真两分假,虚虚实实的,透露出的意思确是姜逸同他确实有旧,此次来一趟也替他安排妥当。 搂主愣了一瞬,他知道李静训替这个柳腰腰解围,没想到这个李静训居然是姜逸的表妹。 他沉吟片刻,如此一来便说的通了,这姜逸派大理寺查账,大概是在给他施压,好让他配合,将这个柳腰腰从教坊司里面捞出去。 教坊司的倌儿若想脱身,法子其实不少,众人所常熟的两种,大赦要等机遇,有大功于社稷更是天方夜谭。最快的法子便是他这个楼主放水,对外宣称倌儿有传染病一类的疾病,届时便可移出去修养,一直修养到大赦之日。 至于在何处修养,主要他不提,谁又会多管闲事。 这样的事寻常人他不会卖面子,但姜逸这样的人物动了心思,他是乐意卖这个人情的。 楼主抬起眸子,上下打量着柳腰腰,确实是个妙人,竟引得这位没有一丝花边传闻的姜大人如此大费周章。 以前也有那么三位倌儿,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弄出去了,论样貌身段,都没一个比得上他的。 此时的他也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真的查账,一切都好说。不就是舍一个能挣银子的官雀吗,没什么大不了,只要教坊司不倒,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银钱进账。 楼主扬起了笑脸,柔声道:“这个梅香不懂事,整日惹是生非,你也别往心里去,交给我来料理就是。” 前后态度转变之快,柳腰腰都为之咋舌,他面上平静,躬身道谢:“多谢楼主。” “什么谢不谢的,你我相识一场也是缘分”楼主起身,绕过桌案,疾步走到他身前,将他扶了起来又热情的道:“这两日你就回去好好歇着,以后你就住在临仙阁,不用搬来搬去的了,省的麻烦。” “刚刚取账册的官奶奶说了,姜大人三日后还会再来,传了我去问话,你到时候也一起去如何?” 虽是询问的语气,但是柳腰腰知道他并没有拒绝的权利,只得微微颔首,“但凭楼主吩咐。”【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2、第 12 章 梅香被关了禁闭,每日只送一碗清水,楼主发话了,要这样关上五日。有他作例,楼里上上下下见了柳腰腰都是恭恭敬敬,这三日他过的尤为清净。 柳腰腰又搬回了临仙阁,但他的心却始终悬着,只有他自己知道,姜逸同他并没有什么旧交,来一趟教坊司也是为了打探消息,并没有庇护他的意思。他垂眸,瞧着身上的苏绣长袍,袖口上的枫叶绣的栩栩如生。这样好的料子,他在教坊司还没见过那个倌儿穿过,如今却到了他身上。 原因无他,楼主吩咐了,用最好的衣裳和首饰,务必要将他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陪侍姜逸。就连发髻,都派了楼里簪发手艺最好的叔叔来帮他梳头。 一群人围着他忙碌,柳腰腰像一个提线木偶,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才结束。 旁边的桑菊看直了眼睛,惊叹道:“公子,你好美,简直像是神仙公子下凡一般。” 柳腰腰抬眸望着镜中的人,他从来没有这样盛装打扮过。镜中的人头戴金钗,眉目如画,身姿欣长,模样确实好看。 华丽却不轻浮,应该也是姜逸所喜欢的模样。 “公子,就是你这神情太过冷冰冰的了,你要是再笑一笑,就更好看了,那些娘子肯定都会喜欢的不得了。” 柳腰腰闻言,勾了勾嘴角,面上浮起了一个僵硬的笑容,他自己看着都觉得别扭。 可是要他如何笑的出来,再如何的盛装打扮,衣裳穿的再正经,也不过是去侍宴,在席面作上讨人欢心的倌儿罢了。 况且此去还不知前路如何,若是当着楼主的面,拆穿了他那些模棱两可的谎言,那他的下场怕是比梅香还要惨。 笑的真别扭啊,桑菊在心中感叹,他不明白,这位柳公子有姜大人那样的恩客护着,楼主为了他还罚了梅香哥哥。像临仙阁这样气派的屋子,他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他怎么还不高兴。 不像自己,七岁就来了教坊司,每日起早贪黑,替楼里的哥哥们洗衣裳被褥,后来年岁再大些,就跟着梅香,一是伺候他的起居,二是也快到年岁了,提前跟着梅香学学伺候人的规矩。再过两年他就要满16了,到时候也要去接客。但是凭着自己的容貌,在二楼都是勉强,又如何能像这位柳公子,遇到贵人。 桑菊瞧着镜子里的柳腰腰,眸中露出了羡慕的神情,若自己能有他那么漂亮,有人护着就好了。 秋叔从门外进来,瞧见二人都在愣神,着急的问,“怎么还都发呆了,拾掇好了吗?姜大人都已经到了后院了。” 桑菊这才回过神来,怯懦朝着秋叔回话:“回秋叔,都拾掇好了。” 秋叔没有理会桑菊,径直走到柳腰腰身侧打量,二人的目光在镜中交汇,秋叔满意的点了点头,温声道:“走吧公子。” ------------------------------------- 教坊司后院 这次的宴席摆在楼主的院子里。此时正值巳时(上午10点)。空中偶有大雁飞过,虽已到了深秋但晴空万里,日光照的小院暖洋洋的。可能这也正是楼主将席面摆在院子里的原因。 席面上端茶送水的侍儿们都轻手轻脚的,训练有素的他们动作麻利,不会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席面上只有两张桌椅,姜逸坐在东面的主位上,楼主在她侧手方坐着。席上,楼主对着姜逸隔空举着酒杯,敬着酒,说着恭维的话语。然而姜逸神色淡淡的,偶尔礼貌回应,手边的酒杯却一直摆在案上,没有端起来的意思。 席上的气氛并不热络,楼主长袖善舞见惯了风浪,也不着急。他余光瞥见柳腰腰到了,转头看向他亲切的笑道:“腰腰来了,快,去姜大人身侧伺候。” 主位上的姜逸没说话,柳腰腰垂眸向她行了个礼才慢慢走到她身侧。 宴席上的桌椅用的是长条矮桌和带着靠背的矮椅,客人盘腿而坐,身子靠在椅子的靠背上,慵懒的欣赏席上的歌舞,方便将自己身侧陪侍的倌儿搂在怀中。 姜逸也是盘腿而坐,脊背却挺的直,身上没有寻常那些中年女人寻花问柳的流气。 柳腰腰看着她脚边的那个小蒲团,眸光一窒,他要同教坊司内所有的倌儿一样了,跪在恩客的脚边,添茶倒酒的侍候了。 这规矩学过见过是一回事,在大庭广众之下真的去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柳腰腰袖中的指节捏紧,然而形式比人强。片刻,他还是说服了自己,朝着那个蒲团跪了上去。 姜逸并不意外他会来侍宴,虽然已经见过他两次了,也知他长得好看,以前见他,要么是在被欺负,要么是悲悲切切的求她帮忙,像一颗孤苦无依的小白花,柔弱可怜。此时他头戴金簪,身着白袍,端端正正的站在自己面前,温良端方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 姜逸瞳孔微张,眼前的人,比她前世在电视上见到的任何一个流量小生都要好看。他的美已经超越了性别,虽也是以柔和为主,却并不让她觉得反感,这番雍容华贵的盛装打扮,反而让人耳目一新,为止震撼。 姜逸瞧着有一瞬间的失神,错神间,他已经跪在了自己脚边,稍稍调整了姿势就准备去拿矮几上的酒壶。姜逸看着他这卑躬屈膝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抬手压住了酒壶。 柳腰腰的手僵在半空中,他诧异的抬眸看向姜逸,楼主的目光也瞧了过来,姜逸回看向侧首的楼主,笑道:“烦请楼主再加张椅子。” 楼主眸光一滞,向来冷静自持的他面上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很快敛住神色, 连声吩咐左右道:“快快,在姜大人身侧加一把椅子。” 席间的侍儿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哪有侍宴的倌儿能和客人平起平坐的,这桌椅要怎么放才合适啊?但诧异归诧异,他们得了吩咐,还是极快的搬来了一张矮椅。 柳腰腰心中震惊的无以复加,就这样呆呆望着酒壶,女子的手修长,指节分明,就那样随意的压在酒壶上,阻挡着他去拿酒壶伺候。 这么一双好看的手,却掌握着天下的权柄,弹指间能定多少人的荣辱生死。 侍儿已搬来了椅子,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他们一时不知这椅子该如何放。 姜逸对着愣神的柳腰腰伸出了手,温声道:“起来坐在椅子上。” 女子的手伸到了他眼前,柳腰腰心跳怦然加速,半响才将自己的手递到了女子手中。 “多谢大人”他的声音低如蚊蝇,他都不知身侧的姜逸听没听见。 姜逸确实没听见,她将人带了起来才收回手,指着柳腰腰身后的位置,对着抬椅子的侍儿吩咐,“椅子放这。” 侧边的楼主瞧着上首的二人,并肩而坐,这哪里像恩客和官雀,两人般配的像是妻夫一般。饶是他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大场面,也没见过这样古怪的一出。 楼主转了眼珠,目光落在柳腰腰面上,心道,成想这个柳腰腰还真是有几分勾人的本事。 他心中嗤笑,面上却没表示出来,拿起酒杯,朝着姜逸遥遥已敬,笑呵呵的道:“还是姜大人会疼人,腰腰你遇上了姜大人,可真是有福气,可得好生伺候。” 柳腰腰同姜逸坐在一起,拢在袖中的指腹摩挲着掌心,刚刚被姜逸那双温热的手一握,他耳尖都红了。此时楼主说话露骨,更是让他难为情,低着头半响不知该如何答话。 姜逸余光瞧着他脸红,以为是他听着这些话难堪,便转移了话题,“楼主,前几日大理寺查了教坊司的账簿,账簿清晰明了,竟半分差池也无,楼主很会打理啊。” 聊到正事了,楼主收了活跃气氛的笑容,正色道:“侍身一介男子能力有限,打理这偌大的教坊司,也只能多耗心血,力求不出差错罢了。” “还有许多做的不妥的地方,大人若能指点一二,侍身定然改进。” 这话说的谦卑委婉,意思就是什么要求都能提。如今朝中的局势就如湖水,面上看似平静,底下实则暗潮汹涌。 太女殿下将此事交给她来办,就是不想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她这一番试探下来,这楼主倒也识趣,既如此,这事情就好办了。 姜逸笑了笑,单手端起酒杯,朝着楼主遥遥一碰,“楼主精明能干,将教坊司的生意打理的如日中天,但本官瞧着上缴给朝廷的税银却一年比一年少了。” “这是什么缘由?” 楼主瞧着姜逸,诚惶诚恐的道:“大人说的是,不过侍身不懂账目,其中缘由还需去问账房。” “此事侍身一定查的清清楚楚,若真是有漏交的税款,侍身一定连本带息的补上。” “还望大人宽限几日,让侍身去清查了账目,定然给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姜逸满意的笑了笑,二人的酒杯在空中一碰。都是懂规矩的人,这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这种正事上没有柳腰腰插话的余地,他拘谨的坐在椅子上,听着她们寒暄,姜逸杯中一空他便执起酒壶续酒,做好他侍宴的分内之事。 姜逸见他只一个劲的倒酒伺候,放在他面前的碗筷他没有动的意思,抬手夹了一片火腿,放在他面前的小碗中,朝他笑着低声道,“不用拘谨,你也用膳。” 一个位高权重的女子,待他如此有礼,如今的柳腰腰身处悬崖边上,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是万万抵挡不住那样姝丽的容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楼主瞧着气氛,便提议,“姜大人,楼里最近新排了一首曲子,大人若不嫌弃,让他们奏来给大人助助兴如何?” 姜逸摆了摆手,“不必了,本官下午还有公务,不能多留,楼主别费心了。” 饭毕,柳腰腰跟在楼主身后,送姜逸离开。一路上楼主也没等到姜逸朝他开口要人,眼瞅着就要出了教坊司的大门。楼主心中着急,跟在姜逸身侧,试探的开口道:“大人,我瞧着腰腰这孩子合大人的眼缘,不如让他去您府上伺候些时日?” 姜逸脚步一顿,下意识的看向身后的柳腰腰,他安安静静的立着,低垂的眸子看不清眼中的神色。 姜逸将目光移到楼主面上,低声道:“律法不是明文规定,没入教坊司的男子没有特赦是不能赎身的吗?” 楼主笑着解释,“确实是不能赎身,身契自然还是要放在教坊司的,但是这人偶尔出去个一两回,只要不引人注目,想来也不要紧。”楼主瞧着姜逸问了,以为她起了兴趣,接着补充道:“大人放心将人带走就是,侍身定能处理妥当。” 姜逸又看了一眼柳腰腰,他面上没什么变化,脊背却变得僵直。 他应该是期待自己能把他带走的。【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3、第 13 章 可是自己如今奉命清查教坊司,本身就已经放了水,若再收一个官雀到府上,岂不是授人以柄。 可若当着柳腰腰的面就这样直白的拒绝了,他怕是会难堪,姜逸有些为难。思考了片刻,她还是摆了摆手:“多谢楼主好意,只是这不合和规矩,还是作罢吧。” 她说完这话,余光瞥见柳腰腰的脸,肉眼可见的白了。 姜逸心头不忍,可现下确实不是好时机。或许再等等,等到教坊司这场风波过去,再看看是否有合适的机会能将他捞出来。 楼主愣住了,搞不明白这是个什么章程,转念一想,可能姜逸这样谨慎的人,不想授人以柄。将人养在楼里,等着大赦,虽然用起来不是那么方便,但是不会留下话柄,果然能混到这个位置的人都谨慎。 他自觉猜中了姜逸的心思,笑道:“全凭大人心意,腰腰在教坊司侍身也会好生照看的,必不会让他受了委屈,您放心就是。” 姜逸笑了笑没说话,楼主也很识趣:“侍身还有内务要处理,就不远送大人了。”他将眸子转向柳腰腰吩咐,“腰腰,好生送送姜大人。” 柳腰腰垂着眸子,应声,“是” 楼主一走,就剩下他们二人,姜逸面对着脸色发白的柳腰腰,莫名有些心虚。 柳腰腰压下心头的失落,扬起脸,柔声对姜逸道:“我知道大人有难处,此时不方便带我出去,大人不必放在心上,腰腰可以等。” 这几句话下来,姜逸觉得自己仿佛成了负心人,她也没答应他要带他出去啊。上次一句客套话,说帮他想想办法,他当真了。 柳腰腰见姜逸没说话,也不给姜逸拒绝的的机会,又开了口,“大人上次赏赐我银两,荷包也一起留下了,我已经洗干净了,一直没有机会能还您,您能随我去临仙阁取一趟吗?” 这么拙劣的理由,姜逸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里面的意思。眼前的人长的好看,在这世界里,难得符合她的审美,看向她的眼神带着隐秘的期望。 姜逸想起自己脑子里时不时会闪现出那些糟乱的画面。才见了三面的人,自己对他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但他不一样,他是在抓救命的稻草,他落到这个地步,没有别的选择,所有的行为不过就是为了有尊严的活着。 姜逸摆了摆手,“不必了,那荷包就赠你了。” 眼前的男子眸中的神色肉眼可见的暗淡了,姜逸又道,“你也不用担心在教坊司被欺负,刚刚楼主说了会关照,想来不是玩笑话。” “还有上次说帮你想办法的事情,我放心上了,等这次教坊司的事情清查完成,寻个机会我想办法请旨救你出来。” 什么是一瞬天堂一瞬地狱,柳腰腰可算是感受到了。既激动,又欢喜,拢在袖中的双手颤抖,眼角渗出了泪花,柳腰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就要给姜逸磕头,“多谢大人,腰腰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姜逸听着那膝盖砸在青石地砖上,"砰"的一声,心头一颤,忙把他扶起来,“好了好了,起来吧,不用动不动就跪着,我这不兴这一套。” 姜逸瞧见他脸颊上的泪珠,下意识的抬手想帮他拭去,一瞬反应过来这行为太过逾矩,作势掸了掸袖袍,将刚刚抬起的手收了回来,温声道:“回去吧,等我信就行。” 柳腰腰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水,可那泪一遍抹一边继续掉,怎么也抹不尽。模糊的视线,看着姜逸修长的背景消失在教坊司的大门,他笑出了声。 周围人看他又哭又笑像疯子,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刻是多么畅快,他得救了,不用当千人骑万人压的官雀了。 ------------------------------------- 教坊司以极快的速度补上了税款,大理寺走了个审核的流程,罚了些税银,姜逸上了折子,此事便就这样揭过去了。 上京一天比一天更冷,刚入冬就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这场雪下的很大,整个上京城都笼罩在白茫茫的一片中,大昭有许多年没有这么冷的冬日了。 姜逸自从那次离了教坊司便再也没来过,但楼里上上下下包括楼主在内,也没有任何人为难柳腰腰,反而因为他攀了高枝,住着最好的屋子,还不用接客而羡慕的紧。 日头越冷,柳腰腰的心越不安,他也是前几日才知道,漠河比父亲说的还要苦寒凶险。当日父亲就是怕他担心,所以说的轻描淡写,哄着他留在上京,说两年后大赦再团聚。 可就今岁这个冷法,柳腰腰担心极了,随着第一场雪的落下,他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外面白雪皑皑,教坊司照旧歌舞升平。 临仙阁内,桑菊捧着个刚起好的手炉,踏入房内,就瞧见柳腰腰坐在窗边呆呆的看着外面。北风裹挟着雨雪一个劲的往里灌,窗边的小公子发丝上都沾了雪花,一张精致的小脸冻得发白,没有一丝血色。 桑菊吓坏了,快步走到柳腰腰身侧,担心道:“我的公子呀,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站在风口上,你身子本来就弱,仔细冻坏了呀。” 然而小公子兀自看着外面,失魂落魄的,面上没任何反应。桑菊摸了摸他膝上的手,触手冰凉,冻的他一哆嗦。他赶紧将手上的暖炉塞到他手上,又去关窗户。外面的风雪被隔断,桑菊才开口劝柳腰腰:“公子,我知道你担心父亲,可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咱们总能想到别的法子的。” 他又能有什么法子呢,他连这教坊司都出不去,如何能帮的了父亲。他在上京,有这样好的屋子避风雪,都冷的受不住,何况远在在漠河的父亲。 暖炉升起袅袅热气,柳腰腰双手恢复了一丝知觉,他双目透过窗户上的明纸,模模糊糊能看着外面飘扬的雪花,喃喃问道:“桑菊,有打听到漠河的消息吗?” 教坊司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接待的客人多是五湖四海过来的,打探个消息是易事。只是柳腰腰来的时间短,同这楼子里的倌儿都没什么交情,加之他一来就占尽资源惹人眼红,没人愿意帮他打听。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天越来越冷,柳腰腰不知漠河那边情势如何,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后来好歹想起,之前姜逸赏过他一包银子,他将银子翻出来,让桑菊拿给楼里的倌儿们,让他们接客的时候打听打听是否有漠河的消息。 流水的银子花出去,消息自然就打听出来了,桑菊低声回禀,“二楼的若月哥哥昨儿伺候了一个胡商,刚从漠河那边回来。那胡商说漠河入冬比咱这还早,半月前就下雪了,冰天雪地的,是近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冬日了。” “那胡商也是怕冰雪封路,所以早回来了,昨儿个还和若月哥哥抱怨,连冬日里最赚钱的皮货生意都没做上。” 得了这话,柳腰腰心沉到了谷底,这样冷的天,父亲一把年纪如何熬的过去? 桑菊瞧柳腰腰面色难看,他心中也跟着难受。柳腰腰虽然平日里冷冷淡淡的,对他却委实不错。此时柳腰腰伤心,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柔声宽慰道:“公子,您干着急也是无用的,也许姜大人过段时日就来看您了,到时候您求她帮帮忙。姜大人手眼通天的,关照个犯人应是易事。” 柳腰腰眸色一动,殊而又垂下了眼眸,“谁知她什么时候能来……”这一个月自己望眼欲穿,可都没盼到姜逸的身影。 他都不禁有些怀疑,姜逸那日承诺他的话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他想要脱身想发疯了的幻觉。 可当日的情形历历在目,并不是幻觉。这样反反复复的念头一直折磨这他,他被那份念头折磨的发疯。思绪最为混乱的时候,便一遍又一遍的弹着琵琶曲。他多希望,真如曲中一样,在这样大雪纷飞的一夜,《风雪夜归人》 桑菊帮着出主意:“公子,之前不是有个李娘子给了你一枚玉佩吗?要不您找李娘子帮帮忙?” 柳腰腰抬起了眸子看向桑菊,他不是没想过这个法子,只是……,他叹了口气,“不过是点头之交,这也不是个小事,人家凭什么帮忙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瞧着那李娘子穿戴不同寻常,对咱们来说难如登天的事情,或许在那些贵人眼里只是举手之劳呢。”桑菊着急的劝着。 “或许不求她别的,就让她给姜大人带个信也成啊。” 柳腰腰心中一动,确实是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只能豁出面皮,“桑菊,那,那辛苦你拿着玉佩跑一趟吧。” “我这就去。”桑菊转身去床榻下面的匣子里取出玉佩,正准备出门之际,柳腰腰叫住了他。 “桑菊,你把我那个大氅穿上,还有路上滑,你小心些。” “好嘞公子” 柳腰腰身量高挑,他那大氅也大,桑菊小小的个子披着柳腰腰的大氅有些不合身,像是小孩偷穿大人的衣裳,好在他有一股麻利劲,提着大氅的边襟,一溜烟的出了门。 柳腰腰推开窗户,瞧着桑菊冒着风雪走过教坊司楼前的大街,小小的个子走在雪地里很是费劲,深一脚浅一脚,摇摇晃晃的。又好几次险些摔倒,柳腰腰在楼上瞧着,心都提了起来。 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渐渐消失在视野中。良久,他才关上了窗户,捧着手炉忐忑的等着桑菊回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桑菊还没回来,柳腰腰将窗户推开了一遍又一遍,地上桑菊刚刚踩出的脚印都被风雪淹没了,人还是没有回来。 是迷路了吗还是怎的?柳腰腰越等越着急,准备出去找秋叔寻一寻桑菊。【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4、第 14 章 刚起身,门外就传来了推门声,柳腰腰抬头望去,是桑菊回来了。他面色一松,关切的问走进来的桑菊:“可是迷路了吗?怎么去了这么久,冻坏了吧?”他将自己手上的暖炉递给桑菊,碰到他的手,果然凉的如冰锥一般。 柳腰腰两弯眉毛轻蹙,有些心疼,柔声道:“辛苦你了,快暖暖吧” 桑菊的脸都冻麻了,他想笑笑,面上却没法作出表情,便作罢,搂着暖炉哆哆嗦嗦的道,“公子,我将李娘子给请过来了。” 他语气是难掩的激动,“今日街上人烟稀少,我废了大力气才找着李府,好在李娘子一见着玉佩,二话没说就坐着马车同我过来了,现下她正在门外呢。” 柳腰腰面上一喜,看向门外,忙道,“快,快请李娘子进来。” 柳腰腰心中有些紧张,他没料到,这么大的风雪,李娘子就这样过来了。 须臾人便进来了,柳腰腰局促的上前行礼,“这么大的雪,还劳烦李娘子亲自跑一趟,我心中实在愧疚。” “李娘子您上座。”李腰腰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不同于桑菊在雪地里来回奔波,靴子裙摆都被雨雪浸湿,李静训身上规规整整的,只脚底沾了些许雪渍,想来是坐马车过来的。 李静训也不客气,就着窗边的八仙椅坐下,对着柳腰腰道:“公子不必多礼,一同坐吧。” 柳腰腰沏了盏热茶,双手奉到李静训手边的桌案上,自己才堪堪坐下。 李静训冒着风雪而来,虽是乘坐了马车,还是觉得有些冷,端起了手边的茶,轻轻饮了一口。热茶下肚,周身便暖和了起来,她慢条斯理的放下茶盏才温声问,“柳公子遇到难事了?” 柳腰腰眼眸微垂,有些难以启齿,李静训见状道:“公子但说无妨。” “回李娘子,我,我确实是有事相求。”柳腰腰微微吸气,慢慢站起了身子,“我父亲流放漠河,然而但今年这天气一反常态,冷的厉害,我打听了,漠河那边更是冰天雪地。我父亲年纪大了身子又弱,我担心他在那边出什么事情。” “我实在是没有旁的法子,手上唯有您给了一枚双鱼佩,只能厚着面皮来求您。” 柳腰腰鼓足了勇气说完,但是他对李静训能帮忙却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她虽穿戴不俗,但从谈吐中得知身上并无一官半职,想要让她关照一个漠河的流犯,怕是难事。 果然李静训听完面露难色。 “这……,”李静训放下了茶盏,语气感慨,“不是在下不愿意帮忙,只是公子这个忙,寻常人怕是帮不上呀。” 柳腰腰闭了眼,双目黯然,“是,此事确实为难,李娘子若不方便便作罢吧,我再另寻他法。” 李静训转了转眼珠,问,“此事旁人或许为难,表姐若要办却容易,柳公子何不去求一求表姐?” “姜大人公务繁忙,这一个月来,我也未曾一见,所以……”柳腰腰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山不来,公子可去就山啊?” 柳腰腰猛然抬眸,目光落在李静训面上,“李娘子,此话何解?您可能有所不知,没入了教坊司,等闲是不得出,我,……走不出这教坊司的。” “若是,若是您能帮我给姜大人带个信,我就感激不尽了。” “这世间事,哪有绝对啊?”李静训放下茶盏笑道:“依着你和姜大人这关系,再由在下来作保,短时间将你带出教坊司,想来楼主也不会多说什么。” 柳腰腰眸中闪过一丝异彩,“真的吗?” 他虽在问,心中却觉得有九成可能,因为上次姜逸走的时候,楼主就提议说可以将他带走,只是那时候姜逸说要避嫌,便作罢了。 李静训笑着点头,“况且公子所求之事,还是亲自和表姐说才合适呢,我这笨嘴拙舌的说不明白,没得误了公子的事。” 这种美人相求,屈膝软语的事情,自然得美人亲自上门才合适,她从中间传个话,多煞风景啊。顺水推舟的事情可以做,也得做的知情识趣啊。 柳腰腰高兴的朝她行了个礼:“那就多谢李娘子了。” 李静训颔首回礼,笑道,“我瞧这公子忧心家父,此时天色尚早,外面的积雪不深还能出行,不若现在收拾了就走,若等到晚上雪积压起来,就走不了了。” “公子觉得如何?” “怎么都成,全凭您安排,深谢李娘子了,您实在是帮了腰腰大忙。” 李静训自上次一别,一直留意着柳腰腰和姜逸的动静,她算了算,自牢里那次起,姜逸已经见了这个男子三面了。 这对姜逸这种不近男色的人来说可是难得,定然是对这男子有那么些意趣的,她再从中推一把,或许这事就成了。 届时卖了姜逸一个人情,这柳腰腰也记着她三番两次帮他的恩情,若有什么她不好开口的事情,让他帮忙吹吹枕头风想来也不难。可能无数金银办不成的事情,这漂浪男人的枕头风就能办成,自己是女人,可太懂其中的关窍了。 ------------------------------------- 这几日冷的厉害,太女殿下患了风寒,停了课。姜逸难得闲散一段时日,每日回了府上,她一般在书房处理完了公务便无事了。剩下的时光要么练练字,要么看看书。 今日却是不想动弹,看着外面飘扬的雪花,起了围炉煮茶赏雪的兴致,她便让侍儿在游廊下支了个炉子。 窗外雪花飘扬,银装素裹一片,她守着炉子,咕噜的茶汤冒着热气,别有一番闲适的滋味。 此情此景,姜逸忽然想起了柳腰腰当日弹的一首琵琶曲-《风雪夜归人》。 许久未见,也不知他近况如何了。 姜逸用拨片拨弄着炉火,木炭翻动间冒出了一串火星。 一阵脚步声响起。 “家主,门房上送来一封书信和一张拜帖。”小新躬身将东西递给姜逸,“书信是淮阳老家主寄过来的家信,拜帖是李娘子送来的,她说她是淮阳李家的静训。” 姜逸接过东西,先拆开了家书,她娘那歪歪扭扭的字跃然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七八页,先是说了说家里的生意都安好,后又说快到年根了,问她能不能回去过年,许久未见,家里都很想她。” 姜逸笑了笑,目光软了几分,她这一世的父母对她慈爱有加,在这异世唯一的亲情是她们给的。只是还不知每年年节前番国来朝拜,她事情很多,一时不好说能不能回去。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翻开了李静训的拜帖,还没看字,一个荷包映入眼帘。姜逸呼吸一窒,将荷包拿了起来,苏锦的料子上绣着墨竹,这不是那日自己赠柳腰腰银子时的荷包吗,怎么在李静训手上? 姜逸错开目光,又去看拜帖,原来是柳腰腰有事相求,她恰巧遇上了,便将人带了过来。 姜逸合上拜帖,转头问小新,“李娘子还带了人来?” “回家主,李娘子身后还跟了个人,但是戴着帷帽,奴才瞧不清长什么样。” 否管长什么样,反正家主是不会留下的,小新心道,这些年送进来多少男人,环肥燕瘦,个顶个的娇媚,不都没留下来吗? “哦……”姜逸沉吟一声,“那请进来吧。” “是……” 须臾,小新便将两人领了进来,姜逸的目光落在柳腰腰身上,他一身广袖月牙袍,头戴帷帽从大雪之中缓缓走来,浑身透露着一股超凡脱俗的味道。 “草民李静训参见姜大人” 她身侧的柳腰腰跟着她屈膝行礼,姜逸这才将目光移到李静训身上,笑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姜逸看着起身的二人,指了指边上的炉子边上的两个矮凳道,“都坐。” “静训你叫我表姐就是,私下里不用拘着规矩。” 李静训笑道“是,表姐” 小新奉上了两个新的茶盏,放在李静训和柳腰腰面前,姜逸执起炉子上的茶壶,给她们添上茶,“一路上怪冷的,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她笑的如沐春风,替他们添茶的模样行云流水,没有任何架子,倒是李静训诚惶诚恐,只能以手扣桌三下还礼,“多谢表姐。” 姜逸笑了笑,执着茶壶的手移到柳腰腰面前,将茶水缓缓添入茶杯之中,七分满的时候利落的收了手。 柳腰腰端坐着,他戴着帷帽,姜逸看不见面上的神色,只见他伸出了手,白皙的指节叩着实木的桌面,声音很小,“多谢大人。” 姜逸微微颔首。 李静训最先开口,“表姐,愚妹上次同您在教坊司时候,和柳公子有一面之缘,今儿偶然得知他遇到了难事,他又出不了教坊司,所以便我自作主张将人给带过来了,还请表姐勿怪。” 这种事情怪罪应该是不会怪罪,但是请罪这种场面话还是要说。 姜逸最后给自己续上热茶才将茶壶放下,“不打紧”她见俩人都拘谨的坐着,又道,“先趁热喝茶。” 李静训这才将茶盏端在手上,“是,表姐。”然而脑子里却想着以什么样的理由离开才是,她将人送来已经是功成,然而她在这,柳腰腰也不好软语求人。 越是待下去,越是煞风景。 她抿了一口香气四溢的茶水,赞道:“表姐这老君茶茶汤鲜艳,滋味醇厚,真真是好茶。” “嗯,这种老茶也就适合这样用炉火久煮着,越煮越醇厚,冬日里暖胃养身,最适合不过了。” 姜逸的喜好不多,茶算是其中一件。 李静训从小家境富足,对此道也多有研究,二人倒是在在这茶道上多聊了几句。只柳腰腰一直端坐着,他带着帷帽不方便饮茶,面前的茶一直未动。 李静训见时机成熟,便开始请辞,“表姐这样好的老君茶,我本该多讨几盏来喝的,奈何今天还有功课没做,不能多留。” 姜逸知她的心思,也没多留,轻声道,“既如此你就先忙着功课,改日咱们再品。” “是,表姐,那我改日再登门讨茶。” 李静训一走,炉火前便只剩下姜逸和柳腰腰,两人相对而坐,小新立侍在不远处,远远等着传唤,余光时不时的瞥过来。 柳腰腰隔着帷幕瞧着上首的姜逸,心跳的很快,既忐忑又慌乱,怎么回回见她自己都是可怜悲切,有事相求,也不知这次她会不会援手。 若是,若是她真的愿意援手,那自己该如何报答。 柳腰腰心中已有了答案,面上忽然就热了起来,转念又开始担心,自己这般送上门来,她会不会觉得他不庄重,没有一点大家公子的德行。 一颗心就在这须臾之间忽上忽下,百感交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5、第 15 章 姜逸看着他一双手握着茶杯,修长白皙的指节时而用力时而曲指,浑身都透露出紧张局促的模样,温声道,“柳公子,也没别人了,帷帽戴着也不透气,不如摘了吧。” 柳腰腰这才慌慌张张的应声,“是”,然后放下茶盏,抬手慢慢将帷帽取下。 还是那张清丽的脸,只是这次与前几次都不同,白皙的面庞上浮上了淡淡的红晕。姜逸只当是他坐在炉火旁,又戴着帷帽,气息不顺所致。 柳腰腰只看了姜逸一眼,便极快的错开了眼眸,他瞧了瞧四周。廊下姜逸身后有一个书案,上面放着写笔墨纸砚,其余旁的地方好似也没有能放帷帽的。 姜逸见他拘谨的将帷帽抱在怀里,小鹿一般的眼神乱瞧,她扭头对不远处的小新招呼,“替柳公子收好帷帽。” 柳腰腰这才双手将帷帽递了出去,眼前的小男孩年纪不大,生着一张鹅蛋脸,穿戴却不似寻常侍儿。样貌不俗,来接帷帽的手十指水嫩,不像下人,倒像是房里人。 但是房里人又不会像奴仆一般立候伺候客人,柳腰腰有些摸不清他的身份,只能礼貌的颔首道谢。 姜逸不知他脑中已经百转千回,温声问道,“说说吧,又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柳腰腰听着那个‘又’字,刚刚消下去的红晕又浮了上来,他真的已经三番五次的央求人家了。 柳腰腰双手放在膝头,紧张的微微握成拳,踌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回大人的话,是我父亲的事情。” 姜逸淡淡的‘嗯’了一声,执起热茶慢慢品着,示意他继续说。 柳腰腰正色,将来龙去脉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末了悄悄抬眸去寻姜逸的面色,眼前的姜大人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做派,他心里打鼓,试探的道:“大人,我,我没别的法子,所以只能厚着面皮来求您了。” “我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您若觉得为难,我……,我……” 柳腰腰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因为他下意识里觉得,姜逸会帮他的。萍水相逢了几次,他哭着求了求,她就答应替他请旨赎身,她对他多少都是有那么几分喜欢的吧。 自己今日能进得了姜府的大门,他就知道这事成了七八分。 只是这样孤身来求到女子内院,姜逸就是再随和有礼,自己总归是有那么几分紧张。 姜逸将话听完,放下茶盏,目光落在柳腰腰的面上,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话,而是笑道,“这回没有哭哭啼啼的了,倒是有长进了。” 柳腰腰闻言,想起自己当日拽着这人家衣袖,一顿哭求的样子,面上立马飞起了云霞,“大人……,腰腰当日,当日失礼了,让您见笑了。” 他双手端起茶盏,“今日腰腰以茶代酒,向大人赔罪。” 连害羞都一派自然,全然不似旁人那般扭捏,姜逸瞧着赏心悦目:“开个玩笑,柳公子别放在心上。” 姜逸单手擎着茶杯,同他轻碰,“喝茶,喝茶,我就是看你太拘谨了,才玩笑两句,一板一眼回话的样子怪累的慌。” 这一番玩笑下来,柳腰腰觉得自己心思果然轻了几分。眼前的女子,身着素色常服,虽还是那般昳丽贵气,周身敛去了迫人的气势,同他围在炉前品茶。 廊外大雪纷飞,他们相对而坐,身前暖洋洋的。此刻,她好像并没有那么高不可攀。 柳腰腰瞧着姜逸那笑吟吟的眸子,不知不觉间,自己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化开了。 “你父亲这事虽有些棘手,却也不是不能办,想要立时将他从漠河带走是不现实,但若派个人过去,送些御寒的皮货,同漠河那边管事的打声招呼照顾一二,想来过冬应该不是问题。” 柳腰腰一边听姜逸说折,眸中就已经泛起了异彩,姜逸说完,他已经激动的语无伦次,“如此,如此就是再好不过了,” 他激动地起身,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姜逸脚边,声音都带了哽咽,“腰腰……,腰腰,多谢姜大人大恩大德。” “不知,不知该如何回报大人恩德。” 姜逸笑了笑没答话,“你坐着就是,不必弄这些虚礼。” 父亲得救了,柳腰腰心中高兴,刚坐下,一杯茶便递到了他眼前。柳腰腰顺着茶盏看过去,居然是姜逸亲手执起了他的茶盏,递到了他眼前。 柳腰腰眼受宠若惊,一时没敢接过来。 姜逸瞧他发愣,又往前递了两分,“你这茶端起来又放下,来来回回几次都没喝,再放就要凉了。” 柳腰腰抬手,从姜逸手中接过茶盏,茶杯就那么小,交替之时他的指腹不小心碰到了姜逸的指节。心头又是一阵乱跳,他立马将茶杯举到嘴边,慢慢抿了一小口,垂眸掩过眼底的慌乱。 “谢谢姜大人” “你也别一口一个姜大人了,不然你叫我姜娘子吧。” 大昭男子礼称女子一般是姓后面加娘子二字,这个称呼并没有什么不妥。成婚之后感情好些的私下便称姜娘,寻常都是称妻主。 姜逸对他一向礼待有加,现下当真是全然没有架子,仿佛在她眼中,她对面坐的不是教坊司的官雀,而是一个高门大户的大家公子。 柳腰腰心中一酸,轻声道,“是,姜娘子。” 姜逸低声应了。 柳腰腰握着茶杯,轻声问,“姜娘子为什么三番四次的愿意帮我?” 此时的炭火"噼啪"一声爆开,升起了一缕如烟花一样的火星,转瞬即逝。 姜逸瞧着烟火的目光一顿,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是被他那皮相迷了眼、晃了心神。 但是这种荷尔蒙的冲动,就像着这火花,绚烂迷人,但来得快去的也快。她是女子,于她来说不过多一桩美谈,但是对于眼前的柳腰腰来说,不可脱矣。 她抬眸看向眼前的男子,他捧着茶盏看着她,清澈的眼中三分期许,三分害羞,还有几分的强壮镇定。 眼前的少年怀春慕强,自己或许都不用哄他,勾勾手指,他便什么都愿意了。 姜逸转着手中茶杯,随口道,“可能是缘分吧。” 眼前的小公子愣了一瞬,像是在心中仿佛回味这两个字,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尖泛红,眼角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他的年纪太小,心思太纯,什么都写在脸上,也让人下不去手。 这一下午的风雪就没停下来,庭院都积了一层雪,足足没过了小腿肚。 柳腰腰看着积雪,也知道他今晚怕是回不去教坊司了,但他张不开口来问。这事从他踏入姜府起,自己站在姜逸面前,开口求人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去留都已不由他做主。 天色越暗,柳腰腰的心就越紧张。 他这般送上门来,在这位姜大人眼下看来,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夜里会发生什么事情,二人心中都心知肚明。秋叔教过他许多伺候人的法子,那些做派都妖娆下贱的厉害,和他在闺中的时候学的要端庄持重都不一样。 爹爹以前叮嘱过他,男子最重要的就是要端庄有礼,才不会被自己妻主轻看了去。可是如今的自己,有求于人,都拾掇好了送上门去,拿出端庄有礼的做派,岂不是当了倌儿还要立牌坊,惹人发笑吗? 他心中乱糟糟的,到底该那种做派,心中一时拿不出决断。 姜逸看着庭院中的积雪,也犯了难,“今日大雪封路,柳公子只能在敝府下榻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6、第 16 章 柳腰腰不敢看姜逸的眼睛,强壮镇定,“都听姜娘子安排。” “小新,你去收拾一件上好的客房给柳公子。” “是,家主” 姜逸陪着柳腰腰用了晚膳,便回书房写家书的回信,柳腰腰则跟着小新去客房。 柳腰腰瞧着在前方引路的小新,他身量不高,看面庞,好似还比他大些。刘腰腰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地方,心中终究不安,想找人说说话。 “小新,你多大了?”柳腰腰试探的开口。 身前引路的小新却头也没回,冷声道:“回公子的话,奴才今年二十了。” 回话倒还得体,只是声音冷冰冰,硬邦邦的,全然不想搭理他的模样。柳腰腰心中一沉,识趣的没在多问。 姜府很大,加之雪路难行,柳腰腰跟在小新身后,尽量都是走能避风雪的抄手游廊。兜兜绕绕,半盏茶的时间才到地方。 由于绕路,先到的是客房的屋后,屋内燃着烛火,影影绰绰,几个小侍儿铺床叠被忙碌的身影映在糊了明纸的窗户上。 柳腰腰跟在小新身后,从后面绕着客房的墙根,往前方的门处去。 隔着墙,里面有交谈声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子道:“也不知这次送上门来的长的如何,听门房上的姐姐们说,来的时候戴着帷帽,藏头漏尾的,不知品貌如何。” 这是在说他,柳腰腰闻言放慢了脚步,前面的小新也是脚步一顿。 又听另一人附和,“应该是有几分姿色的吧,要不怎敢往咱府里送。还以为家主会同往常一样打发了,没成想居然给留下来了。” “这哪是家主留下来了”一人嗤笑道:“分明就是趁着下雪送过来,等大雪封了路就赖着不走。这往咱大人身上贴的劲儿啊,怕是楼子里的倌儿也不及啊,也不知是哪家公子,这般没脸没皮的。” “哈哈哈,彩铃,你这小小年纪的怎么这么不知羞,一口一个倌儿,你这嘴上每个把门的,一会可别在那人面前说漏了。” 还是刚刚的声音,那个彩铃不服气的反驳,“怕他作甚,若家主真能将他看上眼,合该是正寝的小新哥哥忙活,将人安顿在家主正寝,那里会打发来这客房啊,依我看怕他何来,你们说是吧?” 这些话像锥子一般扎入柳腰腰心头,脚下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好不容易才挨到客房正门前。 小新将门推开,冷声呵斥,“不好好做活,聚才一起插科打诨,皮痒了吗?” 四个侍儿见着小新面色一变,放下手上的东西就过来讨饶,“回新哥哥,都收拾好了,我们不敢了,您就饶了我们这此吧。” 小新转过身子,瞧向柳腰腰,“柳公子见笑了,府里的奴才不懂规矩口无遮拦,我以后定会好好管教,还请您别忘心里去。” 若是真的要管教,他听到第一句议论的时候就该出声制止,而不是等羞辱的话都说完了,才站出来说一套冠冕堂皇的话来。可如今他人在屋檐下,自己奔上门来,委实也硬气不起来,柳腰腰压下心头的酸楚,低声道:“不妨事。” “多谢公子体谅。”小新淡淡的对柳腰腰说完,便转身对着四个小侍儿吩咐,“收拾好了就下去吧,彩铃留下来在外间上夜。” “是,新哥哥。” 柳腰腰站在原处,看着小新领着一众人鱼贯而出,那四个小侍儿抬眼打量着他,眼神上下左右的扫过,露出的眼神中惊艳夹杂着戏谑和鄙夷,就是没有半分尊重。 身后传来合门声,柳腰腰拢在袖中的指节捏的发白。 这一个整夜,柳腰腰翻来覆去的都没睡好,一闭眼,脑中要么闪现出天牢的场景,要么是教坊司内梅香将他堵在二楼,说的那些乌糟话,周围人品评戏谑的眼神。还有姜府,那些侍儿的笑闹声,看向他鄙夷的目光,将他裹挟围绕,不得脱身。 就这样半睡半醒熬到了天亮,起身的时候头都是昏昏沉沉。照旧是昨晚上那四个侍儿伺候他梳洗,可能因为他是客,即便是看不上他,仍然伺候的妥帖周到。他们各司其职,但是没有一个人张口说一句多余的话。 柳腰腰便也冷着一张脸,木然的由着他们伺候。 他一个人用完精致的早膳,喝完茶,在侍儿捧着的舆盆中洗完手。屋里的侍儿开始铺床叠被,收拾碗筷,洒扫除尘,偶尔会背着他交头接耳低声笑闹几句,见他目光落了过来,便立刻禁声。 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站在屋子中间,无事可做。 原来不管走到哪里,即便他现在是姜逸的客人,都不会有人瞧得起他,连最下等的奴仆都不屑同他说话。柳腰腰心中酸楚,慢慢走到窗边,窗前有一个小小的书案,上面放了几本书,他抬手慢慢翻开,是志怪野史类的杂书。百无聊赖之下,挑了一本拿在手中翻着,慢慢的竟也沉浸到了书中的世界。 他就这样看着书,府上的侍儿不敢怠慢,见他坐在窗边,还将屋子中央的火炉移了过来。 柳腰腰就这样打发这时光,一上午过去了,没见到姜逸的人影,也没有只字片语给他。他又独自用了午膳,直到下午姜逸才回府,派了小新过来通传,说让他去书房相见。 柳腰腰心中一喜,跟着小新便往书房去。风雪已停,庭院中的积雪扫的干干净净,露出规整的青石地砖来。 柳腰腰到了才发现,原来姜逸的书房就是在昨日他们围炉煮茶的地方,只是昨日围炉支在书房外面的廊檐下,现下已经撤走了炉子。 女子的书房一般是不允许男子擅入的,特别是有官职在身的家主,书房内几乎都放着公文要务。他原在家中时,母亲的书房就不许他擅闯,就连父亲也极少能进去。 也不知姜逸传他来书房所为何事,柳腰腰心中没底。 小新只将他送到门口,柳腰腰独自入内,进了书房这样庄重的地方,他也不敢乱瞧乱看。低眉顺目的走到书房中央,余光能看到正上首的书案前站着个人,女子裙摆上云锦竹纹的料子他见过,是姜逸无疑。 “姜娘子”他规规矩矩的屈膝行礼。 在这样庄重肃穆的地方,柳腰腰有些分不清,是该按照规矩称姜大人,还是依照姜逸昨日所说,唤姜娘子。不过纠结片刻,柳腰腰还是遵从本心,稍稍屈膝行了个常礼,唤了姜娘子。 “腰腰,过来”【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7、第 17 章 女子声音温润,其中还带着一丝亲昵,柳腰腰诧异的抬头,瞧见姜逸身着一身青色常服,朝他招手。女子面色比语气还要温和,他心头一动,乖顺的走了过去。 “会写字吗?”不怪姜逸会这么问,大昭的男子,少有读书习字的,许多大户人家的儿郎,都是多学些打理中馈的本事,极少正经学字。 柳腰腰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只见姜逸瞧着他明媚惊喜的一笑,接着将手中蘸满墨汁的狼毫递到他面前,“来,给你父亲写一封家书。” “啊!”柳腰腰瞪大了眼眸,目光和姜逸交汇,喃喃的问,“家书?” “今日散朝之后,我将你父亲的事情已安排妥当。托了漠河公干的禁军教头,她明日就动身,正好让她将你的书信带去,明年春日里返程时候,还可以替你带回你父亲的书信。” 惊喜来的太快,柳腰腰高兴的手足无措,都忘记接笔,姜逸执笔的手就这样悬着。 姜逸看他呆呆傻傻的样子,笑道,“你要是不会写,我来给你代笔。” 柳腰腰看着眼前的笔,和眼前的姜逸,才回过神来,这一切是那么缥缈却又那么真实。他抬起手去接笔,手是控制不住的轻颤。 “不敢……不敢劳您贵手,我自己来。” 姜逸将笔交给他,又抽了一沓信纸给放到他面前。柳腰腰低声道谢后便开始动笔。 ‘慈父亲启,见字如面。’几个字跃然纸上,字迹隽秀竟还有几分大家风范在。姜逸两世为人,对书法都有研究,自己闲下来也爱练字,这都算是她为数不多的喜好之一。然而这一世,她还是第一次见着男子将字写的这么好,姜逸不由的多看了他两眼。 柳腰腰感受到那股视线一直萦绕在他身上,有些紧张,握着笔杆的手一时不知该如何落笔。好在片刻之后,那目光便移开了,他心中一松,余光瞧见姜逸从笔山上重新取了一支狼毫,兀自开始练字。 柳腰腰这才聚精会神的开始写家书。 他不想让父亲太过担心,总是捡这好消息给父亲说,自己一切安好,上次天牢里救过他的姜大人是个很好的人,三番四次的回护着他,还替他请旨脱身,又希望父亲能保重身子,他会想办法接他回来。 柳腰腰足足写了三页纸,这些好消息,父亲看着应该就放心了。可他不敢跟父亲说自己遭受到的那些戏谑和作弄,还有身边没有亲人朋友,他很孤单,每天都悬着一颗心,夜不能寐。 这些说了只能让父亲平白担忧罢了。 看着还没干透的字迹,柳腰腰却能想象到父亲看到家书高兴激动的模样,此刻他心中对父亲的思念达到了顶峰,夹杂着酸楚与无处诉说的委屈,眼底的泪意再也憋不住,泪水浸满眼眶。他怕姜逸发觉,不着痕迹的侧过身子,抬手悄悄擦掉眼泪。 然而姜逸练字认真,也没察觉他的异常。 柳腰腰默默无声的收拾着自己的情绪,待到墨迹干透,他将信纸叠在一处,双手交给姜逸。 “姜娘子,我写好了。”还好自己声色如常,他在心中稍稍放心。 “好”姜逸闻声便收了笔,转身从桌案边的架子上取下一个牛皮的信封,抬手接过柳腰腰的信纸,装入信封之中。又燃了火漆,转头对柳腰腰道:“你来捋着信封,我将这火漆浇上去。” 柳腰腰点点头,伸手捋好信封,姜逸倒上火漆,将信封封严实。 二人躬身凑在一处,离得极近,女子身上特有炙热的气息将他笼罩,他从来没有和那个女子挨的这样近,感觉有一丝热浪气血向面上涌去,耳尖开始发烫。 火漆封好了信封,刘腰腰撤回了手,姜逸将信放好,转身对柳腰腰道,“明日下朝我便将这信带给同僚,应该半月左右,你父亲就能收到了。” “嗯”,面前的人轻轻点头。 姜逸错眼间却瞧见他底湿润,像是偷偷哭过了的模样。她心中一叹,看来是写这家书,思念亲人了。然他面上还是强撑着一派稳重自持的模样,姜逸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他,便转开了话头,“我瞧着外面地上的积雪也化开了,我派马车将你送回去吧。” 柳腰腰倏然抬眸,“姜娘子……”他欲言又止,“您……上次说替我请旨的事情……” 姜逸看出他眼底的紧张和希冀,温声道,“此事我放在心上了,你不用担心,回去等信就行了。” 柳腰腰眼底还是化不开的担忧,姜逸瞧着他可怜的模样,索性多说了几句让他宽心,“总不好我去请旨的时候,你已经在我府上了,岂不是大不敬?” 对上姜逸漆黑如墨的眸子,她看向他的目光坦然,说话间神色自如,嘴角轻松的勾起了笑意。仿佛万事万物她都了然于心,包括他心底的惶恐不安。 于他来说,压着他事关生死荣辱的事情,在她眼里,抬抬手就解决了。 身份地位悬殊至此,柳腰腰心中升起了一股自卑的情绪,虽得了安心,可心中还是闷闷的。 这种心绪一直笼罩在他心间,以至于他回到教坊司,都是浑身的落寞。 秋叔和桑菊见他这副模样回来,心中都开始担忧。楼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柳腰腰出去了,且一夜未归,嫉妒夹杂着鄙夷,都在私下议论着他没脸没皮的送上门去的事情。 此时柳腰腰回来,更是凑出来看热闹。他们瞧着柳腰腰满脸的落寞,眼中戏谑的神情更甚。 秋叔冷眼扫过四周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的做什么,之前梅香的事还不够你们涨教训吗?” 他是这楼里的教引公公,楼里不少人都在他手下学过规矩,再加之他向来面冷周身气势盛,不消多说,那些个看热闹的倌儿们便悻悻而散。 待回了临仙阁,忍了一路的秋叔再也忍不住开口问柳腰腰,“公子,到底什么个情形啊,您这面色也太难看了?” 柳腰腰垂眸,半饷才低声道:“一切顺遂,或许在过段时日就能离开教坊司了。” “呀,这样大喜的事情,公子你怎么还不高兴呢?”桑菊瞧着柳腰腰垂头丧气的模样,面上写满了不可思议,这事情要是落在他头上,自己怕是要高兴的晕过去了。 柳腰腰垂眸不语,秋叔心中思绪一转,猜测可能还有别的隐情,将咋咋呼呼的桑菊支开,“你去给公子暖个手炉” 待到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秋叔才谨慎的低声询问,“可是姜大人不好伺候吗?” 柳腰腰面色一红,“秋叔,没有的事情,您想到哪里去了?” “那您倒是说说啊,这周身的落寞样,真真是急死人了” 如今他身边真心能替他着急打算的人不多,柳腰腰抬眸瞧着秋叔满眼的担忧,心中有些动容,低声道,“我进了姜府,姜大人对我礼待有加,所求之事也皆相帮了,只是……” “只是,只是这样的大恩大德,我并没有任何能拿的出手报答。” 秋叔闻言心中不免发笑,面上却松了口气,“公子您这真是多虑了,姜大人帮你的时候,您是个什么底细,能不能回报她,她必然是一清二楚的。如此她还愿意想帮,可见不是图您所想的报答。” 柳腰腰何尝不知,只是自己心中那份隐秘的自卑无法宣之于口罢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8、第 18 章 ‘礼待有加’四个字在秋叔脑中转了一圈,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该不会完璧归赵了吧? 秋叔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坐着的柳腰腰,他情绪仍是低落的模样,腰板却挺的直溜,坐姿如往常一般端庄典雅,除了眼圈下的乌青,不像是夜里受过累的模样。他瞬间觉得自己的猜想怕是有了七八分的可能性。 秋叔在心底叹了口气,相处这些时日,他也算是摸清楚了这小公子的性子。面皮薄性子傲,虽然落入了教坊司,心中却仍然觉得自己是大家公子。放不下脸面和自尊去讨人欢心。 他能看的出来,这小公子虽然嘴上不说,心底里应该室喜欢那位年少有为又姿容昳丽的姜大人的。姜逸对他三翻四次的援手,要说没有觊觎他的美色,他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按道理来说,这都送上门去了,应当是天雷勾地火,水到渠成才是。 难不成有别的什么差错吗?还是他一味的端着拘着,以至于让人觉得没趣?那可真是作死啊! 秋叔试探着开口问,“公子,你昨儿个怕是累着了,不如泡个热水澡,解解乏?我让厨房给您炖一碗益气补元的汤药,泡完澡身上松快了,喝点汤药睡一觉,精气神就回来了。” 柳腰腰到底是在这教坊司里呆了许多时日,秋叔试探的隐晦,他却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心中有些尴尬,低声道:“秋叔,您不用忙活了,什么事都没有。” 秋叔得了这话,彻底死心了,这么好的机会,白白错失了,当真是可惜。他想开口劝一劝,又觉得直言说出来,他那样薄的面皮,那样端着的性子,怕是听不进去。 踌躇了片刻,他决定婉转的劝一劝,便笑着转移了话题,“那姜大人府上可有什么人呢,你可有受什么难为吗?” 柳腰腰想了想,“姜大人院子很气派,但是高堂却不在府上同住,后院好似也没有什么人。” “那些下人倒也有规矩,只是也没把我放在眼里罢了。” “哎呀”秋叔拍手,双手合十,做了个菩萨保佑的模样,对着柳腰腰高兴的道,“我的公子啊,你这真是老天奶奶赏饭吃,你既不会被公婆立规矩,又不用担心受后院人的算计和排挤。姜大人又属意与你,过去了就是成双入对,蜜里调油,当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若是在这期间,能有个一女半儿,无论将来的人事如何变动,你这终身也就有靠了啊。” 柳腰腰红了面皮,“秋叔你说道哪里去了” 秋叔见他扭捏的模样,就知他虽口上拒绝,心中必定是认同他这番话的,便又多提了两句,“底下的那些个奴才眼里没人并不是什么要紧事,你若是能得了姜大人的欢心,后院还不是你说了算吗?届时拿出雷霆的手段来,抓几个典型处置了立威,就没人敢再造次了。” 柳腰腰连耳尖都红了,但被秋叔这样一开导,心中好受了很多,但依照着他对秋叔的了解,若再聊下去,怕是又得聊到塌上的事情上去。开始苦口婆心的教他如何主动讨人欢心,便立马开口止住了话头,“我知道了秋叔,你怕是也替我担心了一晚上,我这没什么事了,您也下去歇歇吧。” 秋叔眼圈下也是青了一圈,柳腰腰看在眼中,知道他担心自己,心中暖暖的。 ------------------------------------- 姜逸写这封请赦的折子,短短十余行字,足足写了一个多时辰。原因无他,这种上折子求皇帝特赦的事完全属于走后门。虽说这种行为在这个封建的大昭王朝来说,是一件再稀松寻常的事情,可她严于律己了这么些年,对外一直是刚直不阿,这道折子上上去,虽说有把握能得今上朱批御准,但对于她自己来说,实在是迈出了不该迈的那一步。 因着手上职权之便,谋取私利,这个口子一开,以后会不会如江水决堤,动摇了自己出将入仕的本心,她自己也说不好。 可是她两世为人,在感情上都是孤旷,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她不反感的人,她心中是希望若真有机缘,能修成正果,那么她在这异世孤寂的心或许能得一份慰藉。 这二十三年来,小的时候,她要装作一个稚嫩的孩童,一切行为举止必须符合稚嫩的年岁。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睁着眼看着帐子的顶端,那股孤寂感将她团团笼罩。 她虽身处闹市,灵魂却像是被困在孤岛上,任何的情绪都不能朝人分说。就这样一直熬着许多年,周围人都说她少年老成,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那小小的身子里装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那个灵魂甚至来自于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间,她没有办法同这世间的同龄人产生任何的情感共鸣。 直到遇到柳腰腰,或许是因为皮相,或许是因为她身体中那一丝原始的冲动,亦或者是出于政治的考量,总之她古井无波的心泛起了涟漪。她在这异世太孤单了,她自私的不想再压制了。所以当柳腰腰求她的时候,当她当着一个之见了三次面的男子有一丝隐秘的觊觎的时候,她脱口而出会替他请旨。 姜逸垂眸,目光落在折子上,又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什么问题,抬手摩挲着折子边缘的金线,暗暗告诫自己,就放纵这一次。 第三日散朝,姜逸照常去东宫给太女殿下授课,甫一进书房,就瞧见太女坐在书案上,笑吟吟的瞧着她,手上拿着一本金线描边的折子,未来的帝王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用折子拍着手心。 姜逸目光一紧,这做派,看来自己上书的这道请恩的折子,不出意外的落到了太女殿下手中。姜逸正色,朝着太女拱手行了个常礼,低声道,“参见殿下。” 太女起身笑道:“太傅,这么点小事,你还一板一眼的上一道请恩折子,也太讲规矩了,不过是一个没入教坊司男子,又是不什么了不得的钦犯,你自己私下里办了就是了,何必费这么大的周章。” 虽然太女笑的亲切,姜逸却不敢露出半分嬉笑的神色,恭敬的的行了个君臣大礼,禀道:“启禀殿下,臣此举已然是全私心,请旨都觉羞愧,万万不敢罔顾国法,私自纳人。” 太女收了玩笑的神色,目光落在姜逸身上,悠悠道:“孤同太傅相处三载,只觉得太傅年纪轻轻就经纶满腹,才智无双。然性子却是无欲无求,这么些年了,未见你在意过什么人什么事。如今见你有了牵挂,反而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了,即便是这男子的身份可能不是那么光彩,孤也为你感到高兴。” 姜逸何尝不是同这位太女殿下相处了三载,她也十分了解这位殿下的心性和城府,她知民生疾苦,能听的兼听达明,有成为一个明君的潜质。但她也明白,眼前这个稚嫩的女子,将来是要做帝王的人,她身上同样有着所有帝王的猜忌。 在她登基前,她们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有着共同的目标,可若她一旦登上了那个位置,那便是君臣之别。她作为帝王,将来要制衡朝堂各方势力,要玩弄人心。一个帝王在给自己近臣权利的同时,会伴随着猜忌和试探,若自己一直是无欲无求,没有半分的弱点,反而会引来上位者的不安。 不如主动将弱点暴露出来,一个有牵绊,有弱点的人,上位者用起来才会更加的放心。 自古权臣不好做,得了杀身之祸得也不少,姜逸为柳腰腰请旨,也不单单是为了那一一丝欲念,还夹杂了对政治的考量。 毕竟她也不想自己少年得志,却不能善终,如今看来,这一招是走对了。 姜逸心中了然,复又叩首,低声道:“臣一己私念,让殿下见笑了。” 上首得人起身踱步至她身前,一双细腻得手搭在姜逸的手腕上带着她起来,姜逸顺着那力道起身。 “太傅快快请起,人有七情六欲是在正常不过得事情了。”她得目光落在姜逸面上,柔声道:“此事孤做主了,这折子孤准了,你将人带回去吧。” “臣多谢殿下成全臣这一份私心,殿□□察臣下之心,臣铭记于心,必当肝脑涂地,以报殿下。” 姜逸感受到手腕上一紧,是太女殿下用力握了握,复又拍了拍她得手,亲切的道:“太傅的衷心和能力孤一直是知道的,孤只愿和太傅一直能这般推心置腹。” “是,臣对殿下永远都会奉上本心,无任何遮掩。”姜逸抬眸对上太女眼眸,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姜逸真挚的道。 ------------------------------------- 回了府上,姜逸一个人在书房中坐了许久,桌案上放着那封描金边的折子,这次上面多了一道朱批,“准”字。 现下人已经可以接出来了,该怎么安置姜逸有些拿不定主意,这个世间的男子是极其注重名节和名分的。可柳腰腰现如今这个情况,不宜张扬,她只能悄无声息的将人放在身边。如此这般对于这世间的男子来说,是挺折辱人的,可她去查过,他母亲贪墨是铁一般的事实,绝无翻案的可能性,自己即便是有心想要给他些体面,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 姜逸叹了口气,先这样吧,总比呆在教坊司强得多。 她唤了门外的兰英进来,“你拿着这道折子,去教坊司将柳公子接到府上吧。” 兰英双手接过折子,嘴角勾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眨巴着眼睛瞧着姜逸,嬉笑道,“主子,您这身边终于要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了,属下替您高兴。” “去吧。” 兰英面带笑意的离开,拿着折子往教坊司去,心中高兴之余不免有些担心。淮阳的老家主这些年来,每每书信都催着主子成家,盼着她娶一个书香门第的公子,早日生女继承宗庙。主子从来每都没有应承。如今身边纳的头一个男子,居然是一个官雀。老家主要是得了信,怕是嘴都要气歪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9、第 19 章 兰英去教坊司接人,先拿着府上的手令去后院拜见了楼主说明来意,楼主看完奏折很是配合,立刻就应承了下来。他是干惯了这营生,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宜张扬,低声吩咐左右,让柳腰腰不必收拾任何东西,从后门悄无声息的离开。 兰英笑着道谢,“楼主考量的如此周全,在下谢过了。” “兰大人客气了,侍身能替姜大人分忧尽心,是侍身的福气呢。”楼主朝着兰英笑着邀请:“兰大人若是不急着回去复命,不如听一首曲子再走?” 兰英拱手,“多谢楼主美意,今日领命办差,不敢迟误,只能辜负楼主美意了。” 楼主手中的小圆扇摇的风生水起,扭着腰肢,妖妖绕绕的走到了兰英的身侧,柔声道:“好说,好说,自然是差事要紧,那下次大人光临,侍身必然好生招待。” 小圆扇扇出缕缕微风拂过她的面庞,鼻尖闻到一股甜腻的香味。兰英跟在姜逸身边,很少出入这样的声色场所,没接触过这些三教九流的人,眼前男子美则美矣,但其轻浮的做派让兰英有一丝的不适应。 她眉头轻皱,不着痕迹的侧退了一步,“这差事在下想尽快办完,不敢逗留,还请楼主催促一二。” 面前的男子对她的避让也不恼,仍笑着,“那我就不和您客套了,”用小圆扇点了个侍从,吩咐,“你,请兰大人到后门候着,再着人去催催柳公子。” 兰英拱手告辞,自有侍儿带她到教坊司的后门。小轿已经备下了,人来的没有那么快,她随意的倚靠在门框上,静静的候着。不多时就远远的见着三个人影由远及近的过来了,想来是柳腰腰,兰英站直了身子迎接。 待到人走近,兰英认出了中间那位顶漂亮的,正是柳腰腰,她朝着柳腰腰颔首行礼表明了来意,“柳公子,属下奉命前来接您去姜府,软轿已经备好,您上轿吧。” 柳腰腰原本和秋叔桑菊一块在临仙阁里打络子,三人说说笑笑,玩的正开心,猛然得了这个信,他心中既高兴又慌乱。手上的络子都险些没拿住。 可当他红着面庞看向秋叔的时候,秋叔眼中神色虽也高兴,嘴角却有一丝僵硬,“恭喜公子终于脱离这肮脏地了。” 柳腰腰余光瞥向边上的桑菊,他年纪小,更是什么都写在脸上,满眼羡慕的神色,低声问他,“哥哥有这样好的去处,能不能带上我和秋叔呢?我还想跟在公子身边伺候。” “桑菊,你瞎想什么呢。”秋叔低声呵斥着桑菊,目光却转向了柳腰腰,柔声道,“公子别听小孩瞎说,姜府那样的门第,岂是轻易就能带人进去的。” “公子去了,也是要谨言慎行,小心行事,将来若有机缘,公子若是还瞧的上咱们,我和桑菊再伺候公子吧。” 柳腰腰去过姜府一遭,那府上的下人眼高于顶,之前已经受足了白眼和冷待,此次再去,怕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变。 除了姜逸,他在姜府怕是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柳腰腰一想到那一日一夜的孤寂,心中就觉得难受。然在只在教坊司里这两月,可秋叔对他关怀备至,事事替他打算出主意。桑菊虽然年纪小怯懦些,可相处久了却也活泼好动,每每自己情绪低落,心中难过的时候,他总能想着法子来逗他开心。他和他们呆在一起舒心。他何尝不想将他们带在身边。 柳腰腰抬手抚摸着桑菊的发顶,十三岁的小郎,头发还是软软的。他虽年纪小,可也是这教坊司的官雀,和他一样害怕去接客侍宴。秋叔原在大户人家给未出阁的公子做教习,后来家中女儿染病,需要银子,便卖身来了教坊司做教引叔叔,做这不光彩的营生。柳腰腰盼着姜逸能救他出火海,他们二人何尝不是期盼着能有朝一日沾他的光,脱离教坊司。 这些柳腰腰都明白,可是这些事情目前不由他做主,至少,至少要等他在姜府站稳脚跟。 “公子、”桑菊像一头小兽,拿着自己的脑袋蹭着他的手心,不舍的唤着他,看着他的眼神湿漉漉的,充满的祈求。 柳腰腰轻轻吸了口气,温声哄着他,“桑菊再等等,哥哥一定想办法接你和秋叔出来。” “真的吗”幸福来得太突然,桑菊不可置信的望着他问。 秋叔也投来了惊喜而惊诧的目光,柳腰腰转眼对上秋叔的视线,郑重的点了点头,“秋叔,我会想办法接你们出来的,等着我的好消息。” 他一早见柳腰腰生的美丽,身段又好,知他并非池中物,早晚有一日能攀上大人物。所以初见之时,就生了扶持攀附之意。 没想到这个小公子的命比他想象的还要好,短短两个月,就从这教坊司脱身了。可是他们他们相处的时日还这样短,情分也浅,刚刚桑菊说出了他心中的渴求,秋叔心中却明白,决计实现不了。 然,柳腰腰这样认真的应允了下来,属实令人意外。秋叔愣了片刻后心中升起一股狂喜,“多谢公子,我这把老骨头,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出了这教坊司,若是公子能帮忙,我愿为公子肝脑涂地。” 柳腰腰见秋叔语气激动,眼中都带了泪花,言语也有些语无伦次,想要宽慰几句,门外又传来了急迫的敲门声,“柳公子,快些吧,楼主催了。” “快走吧公子,早走早脱身。”秋叔眼含热泪,语气虽不舍,却已经伸手扶他起身,催促着他快走。 柳腰腰最后望了一眼这个他住了两月的临仙阁,扭头出门去了。 这楼里除了秋叔和桑菊,没什么值得他留念。 柳腰腰和兰英有过一面之缘,上次姜逸来教坊司的时候,便是眼前的女子随侍左右,他猜测她应该是姜逸心腹之人。 此时对他还算有礼,柳腰腰紧张的心稍稍松了口气,朝着她颔首回礼,“有劳了。” “请吧公子。” 柳腰腰顺着兰英的掌心望过去,门外停着一顶灰色的小轿,在夜色中极不起眼。柳腰腰眸光一暗,抬脚弯腰进了轿子。 刚坐好,隔着轿帘听见桑菊带着哭腔的声音,“柳哥哥,再见。” 柳腰腰心头一恸,抬手打起了轿帘,秋叔和桑菊站在轿子外面,桑菊眼泪都挂满了脸蛋,秋叔眼底也有泪痕却在低声训斥桑菊,“你个毛孩子,今个是你哥哥的好日子,哭什么!”。 柳腰腰噗嗤一声笑了,朝着他们不舍的挥了挥手。 兰英看着眼前三人悲悲切切道别的模样,心中诧异。据她所知,这柳公子没入教坊司也就两个月左右,竟然和这楼里的人相处出真情实感来了。都说倌儿无情,戏子无义,风尘男子最是爱逢场作戏,装可怜扮柔弱骗取同情和钱财。 这个柳腰腰生着一张美人面皮,每次见着她家主子都是柔柔弱弱的可怜样,她一度觉得就是这倌儿瞧出了她主子心软,一味做小伏低、卖惨痴缠来攀高枝。 她主子人中龙凤,多少大家公子想进府都没有机会,偏生便宜了一个这样身份的人。 除了皮相一无是处。 兰英在心头叹气,谁叫他偏生又被入眼了呢。 轿子摇摇晃晃的行驶在凤临大街上。 凤临大街是上京城最为繁华的街道,在上京,谁家若是有儿郎出阁,花轿都会在凤临大街上绕一圈,再抬入妻家。他以前在阁中也曾做小儿女的猜想,自己嫁了个风姿昳丽的妻主,盛装打扮,坐着花轿走过凤临大街的排场。 可造化弄人,如今的他一顶小小的软娇夤夜被抬到了女人的府上,甚至没开中门,从侧门奴仆出入的甬道抬进的府。这一切还是自己费尽心机,放下廉耻才求来的。 这一路上,柳腰腰心中百转千回。能清清白白的离开了教坊司,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本该是喜不自胜、乐不可支才是。他心中确实高兴,可还夹杂着一丝酸涩。前尘往事终究已经成为一场大梦,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他再不可能风风光光的坐着花轿,穿过凤临大街。 柳腰腰想到此处,竟哭了,随着轿子落地,透过轿帘的缝隙看到已经进了姜府,他赶紧抬手轻轻擦掉眼角的泪珠,规矩的坐好,等着安排。 兰英站在轿子前面和一个侍儿交待,“小新,人我接回来了,夜深了,后院我不方便进去,你将人领去正寝,替我向主子复命吧。” “好,你去歇着把兰姐姐,人你交给我就是,只是主子刚刚有急事出去了,走之前交待我了,让我安顿柳公子先歇下”柳腰腰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是小新的声音,不同于对之前对他冷冰冰的,此时他回话温柔和婉,还带着几分娇憨。 柳腰腰心中五味陈杂,果然冷脸单是对着他一个人的。 “公子,请下轿”轿帘掀开,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冷冰冰的站在帘外。 柳腰腰微微颔首,下了轿,跟在小新身后往姜府的内院去。此刻天已黑尽,姜府四处都升了灯笼。 一路走来,与一些小侍儿擦肩而过,柳腰腰都能感受到他们眼里探究的目光。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停在了一个格外恢弘气派的院子前。小新回首低声道,“公子,这是姜府正寝,家主居所,主子吩咐了,您来了就住在她东边的侧厢房,此刻屋子已经收拾妥当,您里面请。” 柳腰腰点点头,跟着小新进了那扇气派的梨花木大门,。一进屋就遇到了熟悉的面孔,居然还是上次替他收拾客房的那四个侍儿立侍其中。柳腰腰目光从他们四人面上一一扫过,四人都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目光,面上神情瑟缩,见了他便躬身行礼,“见过柳公子。” 声音还算恭敬,没有上一次的倨傲。 柳腰腰抬了抬手,淡淡的道:“不必多礼。” “公子看看,可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吗?”小新低声询问。 柳腰腰大致环视了一圈屋子,这房间南北通透,陈设典雅大方,各处也打扫的纤尘不染,想来是花了心思的。 别说洒扫的这样仔细,就是不仔细,他也没有什么敢挑剔的,柳腰腰摇摇头,“费心了,一切都好。” “夜深了,公子早些歇息,今日彩玲在外间上夜,您有什么需要唤他就是,奴才就先告退了。” 小新行礼告退,带着几个侍儿鱼贯而出,柳腰腰找了个椅子坐下,四下无人,才敢松下紧绷着的脊背。 这些人明显比上次他来,对他要客气的多,可能是没想到,当日送上门来又被打发出去的人还能再回来。还是他们主子请旨给接出来的吧。 现在只怕他一下子翻身了,来找他们算账,所以这般害怕。 只是不知道,过几日,他们若是知道自己是教坊司出来的,还能不能对他这般礼待有加。【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0、第 20 章 姜逸忙完公务回正寝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穿过庭院的时候特意放缓了脚步,朝着东厢房瞧了一眼。屋内还余一盏孤灯,透过窗户的明纸,传出微弱的灯光,分不清里面的人是否歇下了。 姜逸犹豫了片刻便收回视线,径直回了正寝,这么晚了,他也折腾了一晚上,还是不再打扰他了! 但是她的公务一向是繁忙的,第二日早上天还没亮就上朝去了。等她尽快忙完所有的事情,回到府上又是亥时了(晚上十点)。 东厢房内还是燃着一盏微弱的灯,姜逸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在小新的服侍下换了一身常服,姜逸一边净手,一边问身侧的小新,“柳公子今日做了什么事情?” 小新将手上的捧着的帕子双手递到姜逸面前,低声回话,“公子今日一天都呆在厢房内,除了三餐用膳,要么看书,要么坐在窗边瞧着外面的景色。” 姜逸两弯眉毛轻皱,抽过奉上的帕子,慢条斯理擦着手上的水,“若天气好,你带着他在府上各处转转。”他看了看身侧垂眸的人,又道,“你平日里办事妥帖周到,柳公子的事情,你也要上心些。” 小新原本是宫中侍儿,三年前姜逸被赐了官邸,他是随同这宅子一同被赐下来的。三年多的时间,他差不多能揣度出这位主子的脾气秉性,眼下这压低了的语气,已经代表她心中有一丝不悦。 看来她这主子,比他想象中还要重视那个官雀,小新心中一酸,不敢造次,恭敬的回话,“遵命”。他偷眼去瞧姜逸面上的眼色,见她目光冷冷的,心中有些忐忑的请罪,“是奴才考虑不周,只瞧着公子性子冷,想来是不喜欢出门的,就没多嘴一问,奴才知道错了,明日奴才定劝公子出门散心,尽心服侍。” 昨日柳腰腰能二次进府,他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诧异极了。然而更忧心的还数前几日给柳腰腰收拾客房的彩玲四人,当日他们在客房嘲弄取笑柳腰腰的话,可是被人听得真真切切的。当时以为他都被打发到客房了,不过是因为积雪太大走不了了,才暂时安置在府上。便言语无忌的嘲弄人家。如今得了信,人家真要入府,便开始害怕。 四人求到他面前,一脸愁容的问他该怎么办。 他当时心中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闷得厉害,吩咐着他们将东厢房收拾好。等安顿好了柳腰腰,第一件事情便是让彩玲去门房上打听,轿子是将人从何处接来的。 当时彩玲兴高采烈的告诉他,‘教坊司’三个字的时候,自己竟和他们四人一样,都松了口气。 犹记得彩玲当时的话语,“不过是个教坊司出来的东西,即便是得了些宠爱,也上不得台面,以后当不了家做不得主,成不了这府里真正的主子,哪里能管到咱们头上。” 是呢,那样的出身,撑死了混个小侍的名分,哪里管的了府上的人事。 姜逸将手上的帕子扔进小新捧着的水盆中,荡起一片水纹,“退下吧” 小新捧着水盆,心情复杂的退下了。 姜逸负手立于窗前,正好能瞧见东厢房那盏微弱昏黄的灯光。她有个习惯,不管白日里多忙多累,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在脑中在将一整天手头上处理过的事情再复盘一遍,确保没有任何差错和遗漏。前世如此,今生身居高位,更是如此。也是这个习惯,为她免去了许多疏漏和麻烦。 在脑子里细细的捋完了白天的事,年节前事多,大昭周边附属邦交的藩国派使臣来朝,她最近都得陪着太女殿下接待国宾。晚上必有宴饮,年前估计是没有多少时日能早回府。 照着这个忙碌法,天天回来都得是深夜了,想要板板正正的见面,不知得等到那个猴年马月。 姜逸这样一想便拿定了主意,抬脚出门,去了东厢房的方向。 柳腰腰枯坐在床上,双手环抱着曲起的双膝,目光瞧着窗边他特意留着的一盏灯发呆。来了姜府一日一夜都没见到姜逸的身影,是忙着还是忘了还有他这个人,他也不清楚,底下伺候的侍儿虽周到,却也不会和他多说一句话,他也没法开口问。 明天又是什么光景呢?柳腰腰心中惆怅。 他只穿了褻衣坐在床上,背心升起一阵冷意,最后看了一眼留着的那盏灯,灯光摇曳,却没有等到想要等到的人。柳腰腰失落的叹了口气,抬手拉过床里的被子,刚准备睡下,门上就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楚,柳腰腰的心猛然跳快了半拍,半响才张口轻声问,“是谁呀?” “是我” 女人清脆的声音,早就深深的刻入了他脑海中,柳腰腰心中一喜,立马就从床上爬起来要去开门。可等他跑到门口,手都搭在了门栓上,才猛然察觉,自己只穿了一身褻衣。搭在门栓上的指节捏紧。是要大费周章的将衣裳规规整整的穿好,还是就这样开门,柳腰腰心中纠结了起来。他抬手摸了自己的发髻,虽然已经卸去了訍環,但因为还没躺下,所以发髻还规整。他垂眸又瞧了瞧自己的衣裳,冬日里的褻衣厚,遮挡的还算严实。 女子挺拔的身影映在门上的明纸上,柳腰腰用眼眸描摹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开了门。 冷风夹杂着细雪,柳腰腰低垂着脑袋,目光只敢落在女子的的被风雪裹挟翻飞的衣摆上。 姜逸目光坦然的打量着垂手而立的柳腰腰,一身褻衣,满身素净。还没有那个男子这身打扮出现在她面前过,姜逸瞧着有一瞬间的失神。 “奴才见过姜大人。”柳腰腰屈膝行礼,声音很轻。 姜逸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温声道,“不必多礼。” 手腕落入一个温热的掌中,一丝热意攀上柳腰的耳尖,他顺着那力道站直了身子。 姜逸才察觉他害羞了,讪讪的收回了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柳腰腰垂着头,目光落在姜逸的裙摆上,一时无话,二人就这样杵在门口,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柳腰腰心里开始着急,不会就这样走了吧。 脑袋里犹豫片刻,他才鼓起勇气开了口,声音很轻,“更深露重,大人请屋内坐吧。” 柳腰腰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门口风大,姜逸见他穿的单薄,点了点头抬步入内。 这府邸是三年前她任太傅时陛下赐下的官邸,她平日里公务繁忙,在府里他呆的少,园子都没逛全,这东厢房她还是第一次来。姜逸抬眼打量了一番,布置周全洒扫的干净,小新办事还是妥帖的。她随手找了个八仙椅坐下,就见柳腰腰开始找出火折子,弯腰一一将屋子里的烛火点上。 他的头发半披散着,浅青色的衣裳,白皙的面庞,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和婉。姜逸就这样看着他忙活,直到最后一盏灯点燃,柳腰腰才将火折子吹灭,站在她面前。 像是察觉到自己一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垂着眸子神色十分拘谨。 姜逸错开眼眸,抬手指了指边上的椅子,温声道,“别忙活了,坐下,咱们说说话。” 柳腰腰顺着姜逸的手看了看边上的椅子,轻轻的摇了摇头,在姜逸诧异的目光下,低声道,“奴才有些话想同您说。” “你说就是”姜逸有些意外,他一向是寡言少语,小心翼翼的,今夜倒是奇了,主动找她说话。 她指节在椅子的扶手上轻点,饶有兴趣的等着他开口, 柳腰腰正色道:“大人三番四次救奴才于水火之中,此次更是将奴才从教坊司那肮脏的地方拉出来,奴才还没正式给大人您道过谢呢。” 姜逸笑了笑,“你不是每回见了我都在道谢吗?再说你这事也并没有费多少周章,不用放在心上。” 柳腰腰抬眼对上姜逸漆黑的眸子,认真道:“不一样的大人,对您来说可能举手之劳的事情,对奴才来说却是事关生死荣辱的大事,不向您正经的道谢,奴才实在是于心不安,还请您能允许。” “那好吧。”姜逸见他神色坚定执拗,便退让了,她也很想知道,眼前的人要如何谢她。 柳腰腰后撤一小步,抬手理了理衣裳,在姜逸一步远的地方,双膝跪地。 “哎……”姜逸抬手想要阻拦,见他神色认真,又忍住了将手放下,受了他三拜三叩的大礼。 “腰腰谢过姜大人数次搭救之恩,更谢大人费心关照我远在漠河苦寒之地的父亲,然奴身无长物,只能余生给大人当牛做马,以报答大人大恩大德。” 姜逸瞧着俯首在地的人,听他说了一通话,不知怎的,注意力就落在了那句‘身无长物’上面,脑子里立马浮现了天牢瞧见的那一幕,心中冒出了个念头,不是挺‘长’的吗?。她被自己这念头都下了一跳,面上的神色都不自然了,幸好跪伏在地的柳腰腰没看见。 她连忙收敛了神色,正了心绪,起身将人扶起来,温声道,“好了、好了,你的心思我知道了,这就算谢过了,以后可不许再提了。” 她将人扶到侧边的椅子上坐下,自己才回去坐着慢慢回坐。侧边的人轻轻点了点头,面颊染了红晕。 姜逸也是第一次和男子这般相处,加之刚刚自己想歪了,心中有些尴尬。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想要找些事情来做,她瞧着桌子上这盏烛火燃的久了,灯芯太长灯光有些暗了,便拿起桌上刚刚柳腰腰用过的剪刀,慢慢修剪着灯芯。 余光瞥到柳腰腰面上,轻声问开始慢慢找话题,“你在府上住的还习惯吗?屋子里可有什么短缺?” “一切都好,有劳大人挂心了。” 姜逸点点头,“若缺什么就和我说,年前朝中事多,我经常不能在府里,你就吩咐小新去办。” 女子温声细语的,柳腰腰心头一暖,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 “平日里无事的时候也不要一直呆在房中,这府上你尽可以随意转。” “好”柳腰腰一一回应着。 “你平时有什么喜好吗?”姜逸见他始终都是问一句答一句,小心翼翼的模样,想找些话题拉近二人的距离。 柳腰腰稍稍思索,以前在阁中的时候,爹爹常说他懒怠,琴棋书画这些东西一概不感兴趣,但是大家公子是要练这些技艺的,将来以娱妻主,所以经常是拿着藤条,将他从被窝里揪出来,扔到夫子面前去学。由于父亲上心,这四样他不说精通,好歹也是能拿出手。 至于他自己的喜好,他喜欢书法,这个不用父亲催,自己每天闲暇下来就能练一练,在这一块还算是有所成就。 但是都说男子无才便是德,好像字写得好,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反而这世上的女子不是那么喜欢自己的男人舞文弄墨的。柳腰腰在心中一番挑拣,又揣度着姜逸的喜好,想到之前塌来教坊司的时候,夸过他琵琶弹得好。以为她对音律之事比较有兴致,便低声答话,“以前在家中,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弹弹琵琶。” 姜逸在心中记下了。 二人又说了会话,几乎都是姜逸在问,柳腰腰在答,一来二去的二人之间的气氛便不那么尴尬了,偶尔说道有趣的地方,眼前的男子还会勾唇笑一笑。 难怪人家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姜逸在心中感叹,果然如此。昏黄柔和的灯光下,衬托的他肌肤更加莹白温润,整个人都柔和温婉了起来,使人瞧着就心情舒缓。特别是案牍劳形了一整日,邦交的宴席上虽觥筹交错,却得时时事事注意言辞,实在是心累。 此刻一天紧绷着的繁杂情绪一扫而空,姜逸心情大好,觉着养这样一个人在身边,也是不错的。 柳腰腰感受到姜逸不错眼的瞧着他,疑惑的回望,察觉到女子眼中有笑意,看着他的目光像是对他及其满意的样子。他心忽然就跳的很快,莫名开始紧张起来。 没成想姜逸起身掸了掸衣袖,道:“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 柳腰腰心中空了一瞬,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起身相送,“大人慢走。” 女子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柳腰腰慢慢合上门,背身靠在门上,楞了许久才回床上躺下。 他和姜逸才见了四面,今晚好不容易把人盼来,人来了他有些害怕,可她真的就这样走了,他又有些失落。【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1、第 21 章 昨夜睡前思绪万千,然而真正睡下了却格外香甜,一觉就睡到了天亮,这还是自他柳家抄家入狱那日起,柳腰腰睡的第一个安稳觉。 他躺在床上,睁眼望着这还些许陌生的环境却觉得心安,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了弧度,他在被窝中磨蹭了一会,才慢慢坐起了身子。外间的彩玲听到动静绕过屏风进来,躬身问,“公子可要起身吗?” 又是他! 柳腰腰扭头瞧这彩玲,行礼虽恭敬,面上却一副不情愿伺候他的模样。心中发堵,刚刚勾起的嘴角立刻就压了下去。观察了一两日,他大致弄明白了,姜府内院的侍儿多,却都归小新管束。小新年纪虽轻,却已经是这内府的管事了。 但是府里这么多侍儿,他却独独拨了这个最瞧不起他的彩玲来伺候,第一次便在客房中出言不逊,见罪于他,按理说自己这次再来,他怎么都得换个人过来伺候才是。 然而好巧不巧的,还是这个满眼瞧不起他的彩玲。柳腰腰心中已有了答案,小新长的有几分姿色,要么是他已经是伺候过姜逸了,只是没给他名分。如今自己也是这般没名没分的入府,让他警铃大作,把彩玲弄在他眼前来膈应他。 要么就是不想只当个管事,还想再往上爬一爬。 总之不管是哪种原因,都已经在暗地里和他较上劲了。 他原以为姜逸没有娶夫,后院清净,他来了暂时不用操心后院争宠这档子事情,却不想事不随人愿。 只是他实在是不想,也不屑和一群下人争长斗短。 彩玲已经躬身等了好一会了,没得到柳腰腰的话,狐疑的抬头看,对上柳腰腰冷冷的眸子,他声音拔高了一度,催促,“公子?” 柳腰腰错开了眼眸,淡淡的道,“更衣吧。” “是”彩玲躬身上前,扶他起身。下床后柳腰腰自然的张开双臂,等着人伺候。 他以前在家中时,也是前呼后拥,十指不沾阳春水,自小被人伺候着长大。只是上次他头一次来姜府,想要与人为善,觉得没必要摆架子,便事事都亲力亲为了。然而现在不同了,这个奴才眼里没有他,他也懒得和他客气。 即便是如今自己没什么名分,但既然入了府,住了这主人的屋子,也不是一个奴才能欺辱的了的。他不过是个奴才,再怎么的倨傲不情愿,也得低眉顺眼的过来伺候。想到此处,柳腰腰因为一大早起来见着这个人,升起的闷气一扫而空。 眼前人这张臂等人伺候的模样轻车驾熟,仿佛是被人伺候惯了,高高在上的大家公子模样。彩玲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犹豫了片刻,还是压下心头的不愿,抬手上前伺候。 柳腰腰瞧着跪在他面前,替他整理下摆的彩玲,心中的气更顺了,他心情大好的抬头瞧向远处,刚好见着小新带着几个小侍儿进了门。 小新瞥了一眼跪在柳腰腰脚边的彩玲,眸中划过一丝诧异,躬身道:“拜见柳公子。” 柳腰腰挥了挥手,“免礼。”又问,“何事?” “禀公子,家主今晨吩咐奴才给您送一柄琵琶过来。”小新轻轻招手,他身后的侍儿便将一个长条的匣子躬身奉上,“请公子您过目。” 柳腰腰好看的眸子瞬间放出了异彩,小新识趣的侧身退步给他让路。 柳腰腰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匣子是仅次于乌木的檀香木,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清幽的香味。连匣子都这样名贵,他不禁开始期待,匣子里面的琵琶是何等名贵。 他慢慢上前,抬手揭开匣子,一柄通体莹白的凤颈琵琶映入眼帘,柳腰腰眼中的笑意更盛了。没想到昨夜他随口一提,姜逸就放在心上了,一大早就将东西送来。心中涌起一阵甜蜜,他小心翼翼的将琵琶取出来,抱在怀中把玩。这琵琶质感莹润,看材质不像玉石却像白瓷。但白瓷易裂难烧,寻常只能烧制些小摆件,这么大的琵琶,且凤颈纤细更难成型,这是如何做到的。 柳腰腰诧异的问小新,“这是白瓷琵琶?” 眼前的小公子收了礼物,笑的明媚刺目。既年轻又貌美,小新目光暗淡的回话,“是” 此时柳腰腰的心思全在琵琶上,哪里留意的到小新眼中的暗淡,他兀自开心的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翘腿将琵琶抱在怀中,调了调音准,便开始拨弄琴弦调试试琵琶的音准。由于是瓷器烧制,音色比寻常的琵琶更加清脆,柳腰腰当即就觉得,这柄琵琶适合弹奏一些欢快热闹的曲子。 他选了首轻快的曲子《春花秋月夜》随手弹了起来,一曲完毕,果然效果比寻常材质的琵琶弹出的更好。他开心的赞道:“真真是好材料,好音色。” “只是不知是哪里的能工巧匠做出来了的,技艺好,心思更妙。” 跪在地上多时的彩玲抢着回话,“公子,这么好的玩意儿,当然是从官窑出来的。” 彩环的重音落在‘官窑’二字上面,满屋子的侍儿,大抵都知道柳腰腰是从教坊司出来的,也就是民间戏称官窑的地方。此话一出,所有人面上都在憋笑,甚至还有没憋住,噗嗤一下笑出声的。 虽然极快的咬住了嘴唇,正了神色,可满屋子的人都听见了。柳腰腰看向那个笑出声的侍儿,面色刷的一下就白了。自己最不想提起的过往被当众揭开取笑,抚在琴弦上的手ren不住的颤抖。 好半响他才缓过来,冷冷的盯着跪伏在地的彩玲,声音凝结成冰,“彩-玲-” “奴才在,公子有什么吩咐?”那声音不仅没有任何害怕,甚至还有一丝笑意。 柳腰腰抬头,扫过一屋子的侍儿,,明明自己从未得罪过他们,却个个作践他,真当他是好欺负的。 柳腰腰直了直腰板,目光转向彩玲的脖颈处瞧了许久,心中有了狠意。 跪在地上的彩玲找了个绝好的机会噎住了柳腰腰,正兀自开心,慢慢的却觉得脖颈处一阵凉意,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柳腰腰冷冷的瞧了许久,才压下自己心头的怒气,倏尔笑道,“没事,你下去吧” 众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笑意惊住了,特别是小新,心中升起了波澜。这事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怕是要羞愧的满面通红,遇到那沉不住气的,只怕立时就要发作,闹将起来。然而眼前的小公子,年纪轻轻,居然如此沉得住气,不可小觑。 “你们也都退下。”柳腰腰冷冷的吩咐着。 小新上前一步,“公子,今天日头好,公子若是无聊,奴随您去园子里转转,透透气也好。” “不必” 柳腰腰态度冷淡,小新碰了一鼻子灰,“那奴才去传早膳。” ------------------------------------- 姜府厨房 彩玲提着食盒走在前面,侧后方跟着的是同他一向交好的侍儿彩云,此刻面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彩玲,你今天也太大胆了,那柳公子虽然真是官窑里出来的,但就凭咱主子现在对他那热乎劲,你就不怕他以后得势收拾你吗?” “哎……,你呀,就是脑子笨笨的看不懂形势。”彩玲扭头瞥了眼身侧的彩云,脚步不停。 “什么形势啊?”彩云快步追了两步,两人提着食盒并肩而走。 “你说一个官窑出来的货色,一辈子也就做个小侍儿吧,这府上的人和事,他哪里做得了主。更加就管不到咱们头上来,但是小新哥哥就不一样了,他既然把我调去东厢房伺候,我不得替他分忧吗?那可是正经能管着咱的人。” “小新哥哥可是太女殿下当时指给主子的,又在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着。你看看咱们府里这么多侍儿,也就小新哥哥能在主子面前伺候,内府的大小事情主子都交给小新哥哥打理着。我看就是以后正经的主子进了门,也得对小新哥哥客客气气的。你呀,眼睛也得放亮一点,谁是花谁是树都分不清。” 彩云抿着嘴唇没说话,虽彩玲说的头头是道,可是他见那位柳公子生的既高贵又漂亮,眼神扫过来,让人莫名的害怕,仿佛天生就有主子的气势。他心头有些不认同彩玲的话,却又想不出理由来驳。 彩云心中还是有些疑惑,“那小新哥哥为什么要和柳公子过不去啊?柳公子又管不了家,分不了小新哥哥手里的权利。” 彩玲笑道,“咱们主子神仙般的人物,只消笑一笑,儿郎的魂都没有了,小新□□夜对着那么个神仙一般的人,哪里管得住自个的心呢。” “况且小新哥哥都二十了,最好的三年时光都扑在了主子身上,一是早就过了议亲的年纪,二是即便是他想找个人嫁了,他在主子身边贴身伺候过那么长时间,谁会相信他还是清白的啊,这辈子怕是没什么机会嫁人了。”彩玲叹了口气,继续道“况且他在主子身边守了这么些年,都没机会,眼下却来了个官窑出来的官雀,你说他能不难受吗?” 彩云想到刚刚东厢房内,那位柳公子被羞辱的那般厉害,却不敢发作,心中对他一时有些心疼。他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刚进了府上就得罪了小新哥哥。主子公务一向是繁忙,不管后院的事情的。 以后怕是有他的苦头吃了。 22、第 22 章 姜府正寝的屋子是整个府上最为气派的所在,高屋阔窗,采光极好,即便是柳腰腰所在的东厢这个侧屋,清晨的日光透过开阔的窗户,也洒满了半个屋子,晒得屋内暖洋洋的。 柳腰腰怀抱琵琶坐在窗前,日光洒在身上,刚刚用完早膳,小新又来询问,是不是要出门走走。 他瞧着姜逸赠他的白瓷琵琶,摇头拒绝了,比起和这一群瞧不起他的奴才出去逛园子添堵,他更想在屋子里练练琵琶。 他刚刚之所以没和彩玲计较,是他明白,和一群奴才斗嘴,即便是赢了又有什么用呢。自己本就是官家公子,母亲后院人多,他从小耳濡目染,最是知道在这姜府里什么才是最有用的。 指尖划过琴弦,他有些期待晚上姜逸回府。她定然会像昨夜一样,不管多晚,都来同他说说话吧。想到此处,柳腰腰心头一震甜蜜。 昨晚上二人话题少,今夜要说什么呢? 指节拨弄的琴弦,不自觉的弹起了《风雪夜归人》,一曲毕,察觉到自己的心思,柳腰腰面皮有些发烫。 ------------------------------------- 姜逸回府又是深夜,东厢房内一灯如豆,他不自觉的勾了勾嘴角,便径直走了过去。 正寝迎出来的小新见姜逸本迎面向他而来,见着东厢房的烛火立刻转了放心,心中一酸,没忍住开了口,“主子,还没更衣呢,朝服穿着不舒服,奴才替您更衣吧。” 姜逸没理会他,摆了摆手,“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 东厢房的房门今夜却并没有关严实,姜逸心中滑过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得意。她轻轻推门而入,入目便是男子坐在窗边的八仙椅上,以手托腮正瞧着桌上的白瓷琵琶发愣,听到推门声,扭头望了过来,漂亮的桃花眼眼中一片笑意还夹杂着一丝惊喜。 “这么晚了还不睡啊?”姜逸关上房门,挡住寒风笑道。 不似昨夜一身的一身褻衣,今夜柳腰腰穿着府上侍儿的衣裳。姜逸眉头轻皱,一面走向他一面关切道:“夜里凉,披件衣裳也好,别染了风寒。” 柳腰腰起身,虽然白日里已经想象过千百次姜逸回来时候的情形,也在心中想了此时要说说些什么话。然而现下女人一身耀红的云纹官服,携风带雪的进了屋,他脑子一下就空白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姜逸穿着官服的模样,他以前不甚明白,她明明是那样昳丽柔和的一个人,年岁也不大,怎么担得起权臣二字,为什么周边的人都怕她?原来她打扮起来,是这般的威严。 反观自己,穿着下人的袍子,灰扑扑的,站在她面前像一朵不知名的乡间小花。相形见绌之下,一股自卑从心间升起。柳腰腰站起来后边愣原处,不知该怎么回话,该如何动作。 姜逸兀自解下肩头的大氅,见柳腰腰站着发呆,不解的问,“怎么了?” “没……,没怎么、” 柳腰腰这才醒过神来,仓皇的上前,伸手去接姜逸的大氅,“奴替大人收拾吧?” 姜逸被他这一声自称弄的有些别扭,转了眼珠,瞧见屏风后面的衣杆,走了过去,“这个大氅沾了雨雪太沉了,我自己来就行。” 柳腰腰抬起的手又慢慢放下,目光跟在姜逸身上,瞧她轻车驾熟的绕过屏风进了内室。动作自然娴熟,仿佛是在回自己卧房歇息的模样。 他心中顿时像有小虫子在咬,痒痒的。姜逸从屏风后出来,他都有些不敢看她。 “你这衣裳……”姜逸走近了才发觉,他身上穿的是自己府上下人的服饰。 他身姿修长又配上了那么美的一张脸,即便是穿着她日日见的侍儿衣裳,也穿出了旁人没有的气质。以至于他进门第一眼没瞧出异样来。 柳腰腰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低声道:“奴当日从教坊司走的急,没来的急收拾东西,您后院又没有内眷,所以,所以奴让小新找了他的衣裳。” “是我疏忽了”姜逸瞧着柳腰腰,语气自责,“我明日让金枝阁送些衣裳首饰过来,你挑些喜欢的。” 柳腰腰心中一喜,没有拒绝,“奴多谢大人。” 姜逸摆了摆手,在他身侧找了个椅子坐下,笑道:“这个称呼,我都给你说过多次了,不用那么拘谨,一口一个奴才的,上次好不容易改过来了,怎么现在又改回去了?” 柳腰腰低垂着眼眸,上次从教坊司上门来求她救父亲,在她的允许下,他唤她姜娘子,她唤自己腰腰。自己何尝不喜欢这种平等的相处方式。那时候虽然是有求于人,自己还是以客人的身份入府,可眼下,一顶小轿从夹道抬进后院,住在正寝的侧方。 正寝的东厢房一般是侧君或者是女人后院比较受宠的男人才能住的地方,但她也没明说,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自己怎敢放肆。 但是这话他说不出口,说了好似在朝她要个名分一般。柳腰腰踌躇了片刻才想了个理由,“大人身份贵重,奴才鄙薄卑贱之躯,不敢冒犯。” 袖子里的指节轻轻捏紧,柳腰腰垂着的眼眸中尽是失落的神色。 姜逸坐在椅子上,见他站在那,单弱的肩膀,周身落寞至极,轻轻叹了口气,“你呀,心思太重,小小的年纪应该正是活泼开朗的模样,却天天弄的老气横秋的。” “我既然说了多次让你不必拘礼,你就放开手脚就是了。” 柳腰腰轻轻抬头,目光落在姜逸官服肩头的云纹刺绣上,底气终究不足,勉强点了点头。 姜逸察觉到他的神色,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有一瞬间明白过来,试探的问,“是我这身衣裳让你不自在了?” 柳腰腰没想到她洞悉人心如此厉害,眸中的诧异都来不及掩藏,便被姜逸捕捉到了。 “原来如此。”姜逸无奈的笑了,“那我回去换了,夜深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柳腰腰见她作势要走,心中着急,“姜娘子,……” 姜逸被他这一唤停下了脚步,偏头疑惑的看着他问,“怎么了?” 柳腰腰贝齿轻轻咬了咬唇肉,扭捏了半响才小声道:“姜娘子今天送给我的琵琶很好,我很喜欢,今天练了几首曲子,您要听听嘛?” “哦,”姜逸错眼瞧了一眼桌上的更漏,很晚了,但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柳腰腰见她答应,勾起了嘴角,上前拿起桌案上的琵琶,翘腿坐下,将琵琶斜抱在怀中慢慢弹起来。 琵琶声婉转悠扬,灯下的人也温婉动人。姜逸慵懒的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脑中的疲惫一扫而空,她心中清楚他的心思。刚刚她心中甚至有一丝的冲动,要不就顺水推舟,就这样随了他意,也全了自己身体里那如丝丝缕缕绵延涌动的欲念。 可他才16岁,姜逸心中轻叹,别说在现代,就是在大昭,男子也都要到18才及笄嫁人的。 耳边的琵琶声丝丝缕缕的在耳边萦绕,姜逸平心静气的顺了许久的气息,才压下心中的念头,再等等吧,假作不知他的心思,至少养到十八再说。 柳腰腰弹着琵琶,余光一直落在姜逸身上,见她那般放松的闭目养神,紧张的心也随之放松。在卧房之中,自己替她弹琴解乏,这场景,像极了父亲以前和他说的新婚燕尔的妻夫模样。 心境轻松,指尖的曲子也随之欢快。 一曲又一曲,慢慢的柳腰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闭目养神的姜逸好似睡着了一般。他慢慢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偏头瞧了一会,曲子停了,她还是没什么反应。他思索了片刻,慢慢起身,轻手轻脚的将琵琶放下,去内室取了一张薄毯,想要给她盖上。 烛火明暗的光影在她的脸上摇曳。姜逸的面庞的线条偏柔和,敛住了威严的眸子,熟睡的模样,仿佛也不是那么高不可攀。柳腰腰瞧得有些痴了,姜逸却似察觉到了什么,猛然睁开了眼睛。 柳腰腰被吓得缩回了手,将毯子拢在身前,磕磕盼盼的道:“我,我见您睡着了,怕您受寒,所以想给您披个毯子。” 他刚刚躬着身子,盯着姜逸的脸,看的出神,谁知姜逸猛然醒过来,也不知道她看没看到自己痴痴的模样。 柳腰腰心跳的很快。 “抱歉,这几天太累了,听着点舒缓的曲子就睡着了。”姜逸将目光从柳腰腰手上的薄毯转到他面上,发现他面颊微红,立马错开了目光,“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 女人起身欲走,柳腰腰脑子蒙了一瞬,为什么?他能感受到了姜逸看向他的目光,温柔中带着一丝隐忍克制。她愿意费力帮他,花心思关心关心他,不管公务忙到多晚,都要来他房里。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三翻四次了,为什么就没有下文。 “姜娘子……”柳腰腰不自觉的开了口。 姜逸顿住了脚步,看着柳腰腰期期艾艾的样子,假作不知的问,“还有事吗?” 柳腰腰呼吸一窒,握着毯子的指节松了又紧,“外面风大……”他脑子里想到秋叔叮嘱他的话,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轻声道:“外面风大,夜也深了,不如……,不如……” 越说道最后,声音已经如蚊蝇一般,最后几个字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然而仅仅只是到这个地步,柳腰腰自己都能感觉到面颊热的发烫。 23、第 23 章 金枝阁 掌柜见太傅姜逸府上的侍儿前来,说要让他阁里送些男子的衣裳去府上,激动的手上的茶盏都险些打翻了。立刻备上了最好的衣裳和首饰,马不停蹄的去了。 “掌柜的稍后,公子正在梳洗,奴才去通传一声,公子叫人了您在进去。”小新站在阶上道。 “遵命,有劳小哥了。”掌柜朝着比她小了一轮的姜府侍儿行了个礼。心中有些狐疑,这小侍儿称‘公子’。寻常人家未出阁的男子才称公子啊,他一直以为是给姜大人后院的宠侍送衣裳,这样一看,不大像啊。也没听说姜大人有兄弟在府上啊?掌柜的不明就以的等着。 柳腰腰昨夜没睡好,看着自己镜中的容颜,眼下还有少许乌青。身后一个没见侍儿正在布膳,他呆呆的看着镜子里的脸,轻声问,“你觉得我好看吗?” 摆碟子的彩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窗前的柳腰腰在同自己说话。他转着眼珠悄悄打量,见四下无人,才放下东西垂手行到柳腰腰身后,笑着夸赞:“好看,奴才第一眼瞧公子,就觉得公子比画中的仙子还好看呢。” 通过铜镜,柳腰腰瞧着身后笑盈盈的男孩,有些诧异,来这伺候他的侍儿都是一板一眼的答话,从来不会和他闲聊多说,这个倒好似愿意和他亲近。 “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奴才贱名彩云” 柳腰腰眉头轻皱,透过铜镜问他“你和彩玲是什么关系?” “奴才和彩玲都是去岁同时入府的,因着以前的名字是家中随意取的,上不得什么台面,所以小新哥哥一同给我和彩玲重新赐了名字,说主子若使唤起来,顺口些。” “原来如此。”柳腰腰瞧着彩云,圆圆的脸庞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酒窝,十足可爱,眼中的神色也清澈,心中对他多了一分好感。 “难为你倒是愿意同我说话。” “奴才见公子生的这样漂亮,人也和和气气的,心中喜欢和公子亲近呢!” 柳腰腰笑而不语。 小新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不动声色的禀告,“公子,金枝阁的掌柜带了衣裳和料子过来,现在在外面候着,您若收拾好了我便传她进来了。” 柳腰腰淡淡的吩咐,“在外室架一扇屏风,把东西送进来,让她照着规矩在屏风外面候着。” “遵命。” 柳腰腰对身后的彩云温声道:“你陪着我一块去挑选。” “是”彩云胆怯的瞧了一眼小新,他知道,自己和柳公子搭话被他撞见,以后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柳腰腰以前在阁中的时候,家里的衣裳首饰也是金枝阁的老板亲自送过来,金枝阁里的东西是个什么品相他还算清楚。然而此次一见,他才知道,原来之前送到他府里的那些,不过是寻常物。眼前这些首饰衣料,比他之前见的,简直天差地别。 柳腰腰抬手,从匣子里选出一个满意的玉钗,拿在手中把玩。玉钗晶莹剔透,触手生温,连一丝杂色也无,赞道:“这个月牙钗水头真是不错。” “您好眼力,这是西域的和田玉,水头足,除了宫中的贡品,小可敢担保,满上京,再也找不出第二只了。”跪在屏风后的掌柜熟练的奉承着,“贵人您一眼就选出了小可的镇店之宝,真真是好眼力。” 柳腰腰指腹摩挲着玉钗,心中喜爱,“那就留下吧。” “是”屏风后掌柜的声音明显带了喜色,“小可带来的衣裳中还有几匹蜀锦料子的,颜色雅致,配这月牙簪是再合适不过来,您可以看看是否有中意的。” 柳腰腰抬眸,选了两套掌柜的推荐的蜀锦衣裳,又不疾不徐的搭配了四五套成套的衣裳首饰,直到晌午时分才选完。 在彩云的伺候下,柳腰腰换上了他最中意的那一套鹅黄色蜀锦袍子配月牙簪。瞧着镜中自己风姿楚楚的模样,柳腰腰眼中终于有了笑意,因为昨夜姜逸离开的糟乱心情此时也纾解了一些。 “公子,你真的好美呀。”身后的彩云都有些看呆了。 柳腰腰听着这夸奖很是受用,心情一片大好,不由的开始期待,夜里姜逸见了他的反应。 ------------------------------------- 夜间,姜逸回了正寝,小新服侍着她换下官袍。端起边上侍儿奉上的热茶润着嗓子,小新瞅准了机会,双手将手里的账单奉到了姜逸面前,低声道:“主子,这是金枝阁今日的账单,您过目。” 姜逸找了个椅子坐下,兀自品着茶没接,随意道:“府上的采买往来一向是你管着的,账目清晰即可,这种小事你不用向我禀报。” “是”小新嘴上答应这,举着的手却没撤回来,又道,“本不敢随意叨扰您的,只是这次的花销有些大,奴才才来讨您示下。” 姜逸皱了眉头,心道就一些衣裳首饰,开销能有多大。自己一个三品大员的俸禄,难不成还养不起一个男人的花销? 她将茶盏放下,疑惑的接过账单,蜀锦、和田玉、云锦、苏绣,姜逸一直往下看,好家伙,结尾的金额共计白银一万四千两。 姜逸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自己一年的俸禄也就三万两! “都是柳公子今天选的?”姜逸将眸子从账单移到小新面上,问。 “是,公子选了一上午,原本早起的时候情绪恹恹的,选了衣裳首饰,换上之后就有了笑模样,奴才瞧着公子很是喜欢呢。” 姜逸心头有一丝失望,她不是舍不得银子,只是实在是没料到,他年纪不大,对于黄白之物上,却如此骄奢。他的母亲还是因为贪墨被斩首,她心中萦绕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 姜逸许久没说话,末了随手将账单扔给小新,冷声,“付账就是。” 16岁还小,可能不懂市价几何,纯粹的挑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并不是骄奢淫逸、爱慕虚荣。姜逸默然了片刻,终于想出了这么个理由安慰自己。 “遵命,那奴才先告退了,您早些歇息。” 小新躬身退出了正寝,在门的廊下外等了许久,没看见姜逸出来,他错眼望着东厢房摇曳的一盏灯光,勾起了嘴角。 ------------------------------------- 柳腰腰越发的坐立难安,已经半个月了,自从那夜别过,他竟再也没有见过姜逸半片衣角。 日子一天天过去,自己的心也越来越煎熬,一时会坐在镜子面前,摸着自己的脸,怀疑是不是自己姿色平平。可是自己从小就活在赞誉之中,无论是在家中,在教坊司,还是来了姜府,没有人不夸一句他长得好看的。 他又在想,是不是之前在天牢初见的场面太过难堪,自己被那么多人瞧见过最紧要的地方。姜逸那样的身份高贵的人,是不是觉得膈应了。 一想到此处,柳腰腰就忍不住心头的酸楚,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以前他见了姜逸一颗心犹如小鹿乱撞,从来不反感姜逸的靠近,他以为是因为姜逸姝丽的容颜。他愿意伺候她,是她三翻四次的就自己于水火之中,自己想以身相许的报答。 可这一个月的煎熬,竟让他彻底的认清了自己的心,什么是画本里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什么是‘望穿秋水’。如今他可算是体会到了。 他好像真真切切的陷进去了。 然而他却琢磨不透姜逸的心思,她对他若即若离,眼中有那么一丝喜欢,仿佛又不达心底。 想到此处,柳腰腰的心揪了起来。 门外传来‘咚咚咚’的叩门声,柳腰腰回过神来,看看了看窗外的日头,已经到了午膳时分,以为是彩云来送午膳。他这几日也没什么胃口,窝在窗边的贵妃榻上,也没起身,轻声道:“进” 姜逸推门而入,见柳腰腰恹恹的躺在贵妃榻上,一面向他走过去,一面关切的问,“这大白天的,怎么如此没精神,病了吗?” 柳腰腰闻身,不可置信的抬起了脑袋,见姜逸背光而来,一时之间愣住了。 姜逸已经走到了塌前,四目相对,柳腰腰这才缓过来,她真的来了,他着急忙慌的从榻上爬起来,先是着急的检查了一身自己的衣裳,又去摸自己的发髻。 还好是收拾的妥当的,今日还穿了他最喜欢的那一套蜀绣衣裳配着月牙簪,他松了口气,稳住心神朝姜逸行了个常礼,柔声道:“姜娘子见谅,我失礼了。” 她这一切慌乱的动作,姜逸瞧在眼中,她笑着问:“没有不舒服吧?” 柳腰腰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 姜逸转身找了个椅子平稳的坐下,柳腰腰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心跳的很快。 姜逸看着身前的人,从怀中掏出信封,笑盈盈的递给他,“你父亲的回信,今儿个刚到,打开看看吧。” 柳腰腰瞪大了眼眸,都没和姜逸道谢,立刻就抬手接过信拆开,一目十行的看起来。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泪水瞬间模糊了柳腰腰的视线,他眨了眨眼睛,一目十行的将信读完。 父亲在漠河原本因为严寒,咳出了肺病,姜逸的人为他延医用药,现下已经大好了。还说有姜大人照拂,同他一般,上了年纪的,只消住在漠河即可,不用再为奴做活了,让他不必担心。 得了这封信,悬了几个月的心瞬间就安了,柳腰腰望着身前的姜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忍不住的双膝跪地叩首,“腰腰,腰腰多谢姜娘子大恩大德。” 姜逸见状立刻伸手去扶他,“快快请起,上回不是都正儿八经的谢过了吗?都说好了不用再这般了,快起来。” 跪在地上的柳腰腰仰头望着姜逸,没有顺着那力道起来。 望向姜逸的目光羞涩却又带着一股子坚定,“姜娘,我上次谢你的时候,说无以为报……” 姜逸听出他换了称呼,眸光一闪,大致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脚边的男子跪直了身子,大胆的抬手,抚上姜逸放在膝头的左手,“腰腰想以身相许,伺候姜娘左右,还望您不要嫌弃。” 手上一软,姜逸看着他尚且稚嫩的面庞,轻轻抽手,“你还小……” 柳腰腰见姜逸又要走,紧紧的抓住她的指节。 他不想在这样空耗下去了,他早就不是什么大家公子了,终其一生做不了她的正君,秋叔说的对,乘着她府上无人,得些恩宠,要个孩子。不仅仅是为了终身又靠,也希望她以后身边有了旁人,腻了他,愿意看在孩子的面上再来同他说说话。 柳腰腰在心中拿定了主意,学着在教坊司学过的动作,塌了腰身,用嘴去寻姜逸的指尖。 姜逸轻轻挣动了几下,没挣开,正琢磨着要怎么好好给他说,才能不伤他的自尊。没成想指尖一阵温润,她错眼就瞧见了动人心弦的一幕。 一股电流自指尖滑到腹下,姜逸努力的压制着翻涌的气血。 “姜娘……” 男子的唇肉又寻上了另一个指节,动作笨拙,卑微中带着一丝讨好。 他并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此时不过依葫芦画瓢。 姜逸目光晦暗,声音带了几分沙哑,“你……,你想清楚了吗?” “姜娘,腰腰喜欢您,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24-30 第24章 ◎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柳腰腰仰着一张精致的脸,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女人眸中已染了情欲,自己的那句话,仿佛最后一片雪花,虽轻轻落下,却将女子眸子中的克制隐忍在一瞬间压的分崩离析。 姜逸指腹撵上了他唇肉额那一刻,柳腰腰险些落下泪来。 成功了! 他轻轻松开了握着姜逸的手,手慢慢垂在自己身子两侧,端的是一副任凭施为的模样。 女人的手在他唇肉上捻动,偶尔会拂过他的脖颈、下颌。所到之处总能激起他肌肤轻颤,一股热流自唇肉到喉结,绵延到四肢百骸,最终都汇聚一处。 柳腰腰的身子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但他在教坊司呆过,耳濡目染之下,他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体内血气翻涌,面上热辣辣的一片,虽然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不难想象,此时的自己,怕是早已经面红如血。 偏斜的日光从菱花格的窗户照了进来,屋子里亮堂堂,屋外的廊下肯定还有侍候的侍儿。 他虽仰着脸,然他心中羞的厉害,只一味的垂着眼眸,丝毫不敢看上首的女人。 正经的男子没有在这个时辰主动去勾引伺候女子的,姜府的侍儿本就看不起他,若再让他们知晓自己大白天的和姜逸在房内这般,他们不敢议论家主,可能又要对他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 柳腰腰气息已经全乱,胸腔起伏的厉害,虽已经紧咬了牙关,尽力不让自己发出声响。但随着女子指腹的动作,鼻腔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发出嗯哼声。 他只得极力克制着。 二人一坐一跪,上首的姜逸除了眸中染了一血色之外,周身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而自己被把玩着下颌和唇肉,面红如血,战战兢兢,哼哼唧唧。 像主人脚边的爱宠。 这种感觉太过磨人,他既觉得屈辱,却又跟着了迷似的,不想拒绝。 柳腰腰难耐的并了并腿,蜀锦的料子轻薄,他有些担心居高临下的姜逸发现他身下的异常。 可姜逸的手一直在他唇肉上流连,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身子越来越难耐,他心中也开始着急。前几次都是功败垂成,他有些担心,今天不会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姜逸还会突然刹车。 他小心翼翼的抬眸,对上姜逸的眸子,女子漆黑的眼眸中映射着自己凌乱的面庞。她眼眸中有一团火,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是极有意趣的模样,可手上的动作始终不疾不徐。 难道她在等着自己主动? 一想到此处,柳腰腰心中一紧,垂在两侧的手轻轻捏住了自己的衣摆。姜逸的性子内敛,待人接物温润,但他一向是猜不透她的想法,也摸不透她的喜好。柳腰腰想着在教坊司学到的那些伺候人的法子,都是低贱献媚的行径,让人臊得慌。 要不要做呢? 他心中纠结无比,垂在两侧的手将裙摆捏的发皱,迟迟下不定决心。脑子里想的迷乱,身子就涨的更难受。在身体和心理双重的渴望下,柳腰腰心中的那股难为情终于被击溃。忍着难堪,他脑袋慢慢的往姜逸的□□蹭去。 上首的姜逸瞧见他的动作,单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人的脑袋捞了出来,在柳腰腰不明所以的目光下,温声道:“腰腰,第一次不必如此,得给你留一个美好的回忆。” 面对姜逸,虽然他已是心甘情愿的伺候,可得了她的礼待和尊重,柳腰腰还是感动的松了口气,望向女子的目光是化不开的仰慕和欢喜。 不知是怎么到滚到床上的,柳腰腰仰着脸,瞧着跨坐在身上的姜逸,帐顶垂下的流苏晃的飞快,身体有些疼,心却是满满当当的。 云收雨霁,已是日暮十分。 姜逸已经合衣起身去了外间,柳腰腰睁开疲惫的眸子,隔着雕花镂空的屏风,瞧见小新进来送水。脸上刚刚褪下去的红晕又浮上了脸颊。 哎,这怎么可能瞒得住他们。 他扯了扯身上的被子,将脑袋蒙住,认命的闭上了眼。 外间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他估摸着是姜逸在沐浴。想到方才姜逸衣衫下那副紧致有度的身躯,柳腰腰面皮烫的更厉害了。 她长的好看,性子又好,还有权势,这样的妻主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要是自己是他的正君就好了,成双入对,出入内外,该羡煞多少人啊! 柳腰腰忍不住在心中痴想。 他悄悄拉下被子,看着外间,水汽氤氲的浴桶中只有姜逸模糊的背影,周遭却不见侍儿的影子。柳腰腰转着眼珠,眸中划过一丝欣喜。原来她不要下人近身伺候啊,这在豪门大户人家当真是少见。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隔着被子传来姜逸温和的声音。 “腰腰,起来沐浴。” 此时的柳腰腰突然有有些不好意思,慢慢移开被角,只露出了一双染着水汽的桃花眸,轻声道:“姜娘,要不你先出去,我自己起来收拾?” …… 姜逸失笑,“这会了还害羞什么?别磨蹭了,冬天水凉的快,我来扶你,快起!” 柳腰腰看着姜逸伸过来的手,想起刚刚还是大白天,他们就……,当真是一览无余。自己在姜逸眼里,以后恐怕再也没法子做一个恭谨守礼的大家公子了。 柳腰腰心中又有一丝难过,盯着姜逸的手迟迟没有动作。 姜逸只得迁就他,起身给找来了毯子,递到他面前,柔声哄着,“用这个裹着起来行不行?” 瞧着着姜逸眼中化不开的柔情,一股甜蜜自心间蔓延开来,将那股刚升起来的难过压过去。柳腰腰轻轻点了点头,撒娇道:“那你转过去,不准看我。” “……” “好……”姜逸摇了摇头,还是答应了—— 待柳腰腰磨磨蹭蹭的洗漱完毕,天已经黑尽了,二人又用了晚膳。 饭毕,姜逸和柳腰腰窝在软塌上,闲来无事,姜逸拿了本书在手上看。柳腰腰躺在边上,定定的瞧着姜逸的侧脸,越看越觉得欢喜。 如今二人的关系得到了实质性的进展,他一心想和姜逸多说说话,但姜逸的心思总在书上,柳腰腰不满的瘪了嘴唇。 秋叔说的真对,女人就是下了塌就不认人了。 他不满的,时而摸摸她的手,时而用发尾撩动着她手上的书。姜逸被他打扰的看不进去,终于错开眼珠看了过来。 柳腰腰顺势钻入她怀中,轻声道:“姜娘,我有话想和你说。” 姜逸无奈,放下手中的书,看着他,轻声道,“说吧。” 柳腰腰高兴的往前拱了拱,双手环过她的脖颈,整个人都挂在了她身上,轻声开口,“姜娘,你……,你又没有觉得我……,我……” 姜逸:“什么?” 柳腰腰有些难为情,他那里比别人都大,且颜色也糜红糟乱,而且刚刚又是那般做派的主动引诱,虽然在姜逸心中已经早就没了大家公子的端庄形象,他却也不想让姜逸觉得他是个放浪的人。 他担心姜逸会误会他自己私下里自己弄过,从而轻看了他,以后彻底将他当成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玩物。 刚刚下裳褪去的那一刻,他小心翼翼的去寻姜逸的面色,她眸中闪过有一瞬间的错愕,眼中却没有嫌弃的神情。柳腰腰心中稍安,但想着姜逸一向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心中还是有些担心。 柳腰腰咬了咬下唇,现下二人缱绻有加,正是试探她意思的时候,他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道:“就是,就是,你有没有觉得我身子,……,和旁人,就是那,那儿,不正常。” 他心中紧张,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从他羞愧的模样,姜逸还是从他这模棱两可的话语中听出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是有些宏伟 姜逸想着刚刚榻上他曲腿迎合的模样,既中看,又中用,还会主动。能得一个这样的人在身边,也算是她捡到宝了,不枉费她废了那么多周章从教坊司将他捞出来。 想到教坊司,姜逸心中有一瞬间的庆幸,幸好当时她去了一趟天牢。否则他这样天赋异禀,勾魂摄魄的人,在天牢就会被大理寺那群官差糟蹋了,到了教坊司定然更受磋磨。 她虽不甚出入那些场所,不代表不知道那些作践人的花样。 不过他这浑身上下,除了那张脸,还真没有那一处像是十六岁的模样,之前自己担心他年纪小,真是白担心一场。 她看着怀里眉头轻皱的人,不解,“挺好的啊,你在担心什么?” 柳腰腰见她神色如常,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些,脑袋里转了转,还是觉得再解释解释,免得她误解了才是,“嗯,我以前也是官家公子,家教严苛,虽然后来入了教坊司,但是得姜娘回护,也是平平顺顺的。” 姜逸淡淡的‘嗯’着,示意他继续说。 “我,我那是天生的,我自己没碰过,除了你也没被旁人碰过,姜娘你信吗?” 原来他绕来绕去的想说这个,姜逸想笑,但是看着他无比认真又担心的眼神,还是忍住了。 这要是笑了他怕是无地自容了。 不能欺负人。 姜逸以最为寻常的语气宽慰他,“我自然信你。”怕他不信,紧接着又补充道:“腰腰能将心里话给我说,我很高兴,这样咱们之间就没有误会和隔阂了是不是?” 柳腰腰见姜逸没有丝毫敷衍他的模样,心中开心。她永远都是那么好,护着他,尊重他。 这样好的女子还有权有势,满上京打着灯笼也难找第二个了,柳腰腰觉得自己的运气当真是好到极点了。他难掩心中的激动,对姜逸轻声道:“姜娘,腰腰好喜欢你啊。” 少年热烈而又真挚的爱慕总是动人心弦的,姜逸亲了亲他凑上来的嘴角,温声回应,“知道了,我也喜欢你。” 柳腰腰轻轻摇头,“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柳腰腰望着姜逸漆黑如墨的眸子,那里面倒映着自己小小的身影,轻声道,“姜娘是腰腰的全部。” 但是你以后还会有别的男子,他们或高贵,或美艳、或娇俏。你也会像现在喜欢我这样喜欢他们,所以我们口中的喜欢怎么会一样呢? 后面这句话柳腰腰说不出口,说出来就扫兴了。 姜逸歪头瞧他,居然发现他眼中划过一丝落寞,她微不可查的皱了眉,彻底将书扔到了一边,搂着他纤细却又不失韧劲的腰肢,柔声问他,“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这么伤感?” 柳腰腰很想将心中的委屈一股脑的诉说给她,想让她摸摸他的脑袋,郑重的告诉他,‘她身边永远只他一个人,会永远护着他。’然而自己都知道,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奢望而已。 明明自己早就知道迟早会有那一天,明明早就在心里说服自己许多次了。然而在云收雨卷之后,恩爱缱绻之间,想到这些,他还是忍不住的难受。 柳腰腰攀在姜逸肩头,默默收拾着自己的心绪。用脑袋蹭了蹭姜逸的下颌,轻声问,“姜娘之前怎么好久没来看我,腰腰都有些难过了呢。” 这是没有安全感了? 自己这段时间确实忙,但是晚上避而不见,一是当时他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自己觉得他年纪实在是小,怕再那样下去,迟早会出事情。再一个也是那晚的账单,属实是让她郁闷了几日。 眼下怀中人落寞的模样引得姜逸一阵的后悔,银子花都花了,还计较什么。他还小,以后再好生引导就是了。况且自己除了俸禄,每年上赐的黄白之物也不少,他就是这样花下去,也是足够了的。 钱财乃身外之物,身边的美人的欢颜才是实打实的动人心弦。 姜逸抬手在他背心捋着,轻声道,“以后忙完公务,我就过来陪你好吧?” 得了女子的承诺,柳腰腰心中乐开了花,却撒着娇尤嫌不够,“姜娘多陪陪腰腰吧,腰腰平时一个人呆在府上,无聊的厉害。” 姜逸想了片刻,歪头去瞧他的神色,提议,“要不然你直接搬到正寝去吧,免得我来来回回的跑,平白浪费功夫。” “真的?”正寝也只有正夫才能和妻主同住,还得是妻夫恩爱的情形下,否则就连正夫都要另外住单独的院子。 柳腰腰得了姜逸的话,一张小脸笑开了花,吧唧一口就亲在了姜逸的脸上,“谢谢姜娘。” 姜逸坦然的消受了,将人搂在怀里,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家里来信催了好几次,让我今年无比回淮阳团年。恰巧今年番邦朝拜的事情结束的早,我想着,既然年节上公务不是那么忙,索性就回去团年。你有个准备,到时候随我一同回去淮阳。” 要见姜逸的父母啊,可是自己以什么身份见啊?柳腰腰心中忽然乱了起来,在姜逸的注视下,还是乖乖点了点头,“好。”—— 翌日 天还未完全亮,姜逸就已经轻手轻脚的起身了。 昨夜在贵妃榻上和柳腰腰说完话,没忍住又闹了一场,她便懒得再回正寝,两人就在东厢房歇下了。 柳腰腰还是被这不大的声音惊醒了,他揉了揉朦胧的眼睛,瞧见姜逸在小新的伺候下穿戴一新。他抬手轻轻的唤了一声,“姜娘……” 都准备走了的姜逸闻声立刻折返了回来,握着他的手坐在床边,温声道:“还是把你吵醒了。” “我得去上朝了,你再睡会,睡饱了再起来,然后指挥着他们将你的东西搬到正寝去,好不好?” 柳腰腰点了点头,“好,那姜娘你早些回来。” “嗯。”姜逸吻了吻他光洁的额头。 柳腰腰目送姜逸离开,他又在床上躺了一会才唤人进来伺候。 彩玲环跪在他身前,替他整理着裙摆,柳腰腰玩味的盯着他,“彩玲,你以前在哪做事?” “回公子,奴才以前在前院伺候,主子若有宾客,奴来迎送伺候。”他自打一早上得了柳腰腰侍寝,又要搬到正寝去的消息,心中就开始惴惴不安。 心中开始动摇,当时一心想着去巴结小新哥哥,将这位得罪了个彻底的决定,到底值不值得。 如今眼前这人,已经隐隐有翻身的迹象了,现在唯一指望小新哥哥能看在自己衷心出首的份上,将自己护下来。 穿戴整齐,柳腰腰寻了个位置坐下,对着跪在地上的彩玲笑道,“不如我将你调到正寝伺候如何?” 来了! 调到正寝想法子收拾他吧? 彩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还是强装镇定的回话,“家主吩咐了,府上人事调动等大小事情都归小新哥哥管着,奴才不敢擅自应您。” 柳腰腰笑道,“好说,好说,你先下去吧,咱们来日方长。” “对了,让小新过来,将我这的东西搬到正寝去,我看看该怎么安置。” 他虽然在笑,彩玲却觉得心里毛毛的,还好柳腰腰没有再说什么让人惊心的话。 “遵命。” 他又磕了个头,才逃似的退出了东厢房。 柳腰腰站在正寝的中央,将各处都环视了一遍,姜逸的正寝果然比东厢房要气派宽敞的多。只是他瞧见榻上的鸦青色的被褥却觉得不喜。太过肃穆沉闷了,若是换成鹅黄色就好了,暖洋洋的,瞧着就安心舒适。或者换成海棠红的,也有几分新婚燕尔的味道呀。 只可惜不能换成正红的。 柳腰腰心里这样盘算着,却不敢即刻吩咐小新动作,还是等姜逸回来,他先试探一番再说。 “东西都安置好了,公子您瞧着还妥当吗?若有不合适的,奴才再吩咐他们挪动。”小新恭敬的朝柳腰腰禀告。 柳腰腰回头看他,“就这样吧。”他又看看屋里的几个侍儿,问“正寝里都是谁在伺候着?” 小新答,“贴身伺候主子起居的只奴才一人,其余还有四个侍儿在外间伺候,负责屋里的洒扫和主子的饮食。” 柳腰腰转了转眼珠,“嗯,上前来我瞧瞧。” 随着小新一挥手,那四个侍儿一并上前来,在柳腰腰面前一字排开,跪下磕头,“奴才,日冕,月华,星辉,辰曦,拜见柳公子。” 日月星辰,名字起得真是别致,这么有学问的名字,不用想,肯定是姜逸所起,柳腰腰问,“你们这名字是家主起的?” “回公子,确是家主所起。” 柳腰腰抬了抬手,低声道:“好了,都起来吧。” 他目光在四人面上一一划过,末了落在小新面上。这四个看着本本分分的,这个才是不安分的。 不仅不安分,还从始至终都在和自己作对。 柳腰腰想起之前的过节,琢磨着要怎样收拾他和彩玲,他轻笑道,“以后时日还长,自有交流的时候,你说是吧?” 这姜府后院,就没有不知道小新暗地里给这位柳公子下绊子的,特别是他们几个正寝里伺候的。柳腰腰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落在几个人耳中,几人面上都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是”小新垂眸接话。 柳腰腰摆了摆手,“都退下吧,让彩云过来,我有事吩咐他。” “遵命” 在后厨忙活的彩云听说柳公子传唤,心中激动,放下手头的活计立马就过去了。 一进了正寝,他就立马跪下,先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才高兴的道:“公子大喜,奴才给公子道喜了。” 柳腰腰上前,亲手将他扶了起来,温声道,“快起来,不必多礼。” 彩云顺着力道起身,仰着脸,对着柳腰腰笑的开心,露出了脸上两个圆圆的酒窝。 柳腰腰拍了拍他的手,轻声道,“难为你有这份心。” 彩云道,“奴才时时记挂着公子呢。” “嗯,你的心思我知道了。”柳腰腰点了点头,又问,“你想不想以后都跟着我,我把你调到正寝来伺候?” 彩云圆圆的眼中绽放了异彩,能去正寝伺候,即便只是在外间伺候洒扫,月例都是要比他现在在厨房要高出两三番的。更不用说常在主子眼前晃,表现的好,时不时的还有额外的赏赐。 这可是后院最肥的差事之一了,满府上下没有那个侍儿不惦念的。只是家主速来事少,不喜前呼后拥的,这正寝的侍儿位置,一直就是最初定了那日月星辰四位哥哥,三年多了,没有半分变化。 府上的人起先还动过些不该有的心思,将一些伎俩耍到了家主面前。可他们这主子愣是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后来小新哥哥得了主子的青眼,管了府上大小事,他眼里揉不得沙子,慢慢的大家伙也歇了那心思了。 没成想,居然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他欢喜的又跪下,朝柳腰腰磕头,“奴才愿意,奴才愿意,感谢公子提拔,奴才以后定为公子马首是瞻,肝脑涂地伺候公子。” “哈哈哈,好啦好啦,快起来吧。”柳腰腰亲手将人又牵了起来。 难怪女人喜欢这种施恩于下,高高在上的模样,确实让人着迷。 彩云望着柳腰腰好看的眸子,小心翼翼的提醒,“公子,府里人事调动都归小新哥哥管着,没有他发话,奴才……。”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二人都心知肚明是什么意思,柳腰腰笑了笑,彩云的担心他毫不放在心上,“急什么,你等我信就行了。” 彩云眸中的光彩更盛了,看来这位比传言中还要受宠啊。 厨房闲下来的时候,侍儿女侍凑在一团闲话,说他柳腰腰不要脸,大白天的就浪的没边勾引家主。 彩云当时没有附和,却也无话反驳,但是如今看来,管他们怎么说呢,得了实惠才是最要紧的。家主那样的神仙人儿,要是给他们机会,他们怕是比这个柳公子还能放的下脸面呢。 一个个的,不过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罢了。 “是,公子,奴才等您信。” 柳腰腰见彩云这般欣喜,自己也被感染,勾了勾唇角。又想起了正经事,问他,“彩云,你知不知道家主淮阳老家的情况啊?” 彩云点点头,“知道一点呢。” “那你仔细说来,我听听。”姜逸昨夜和他说,过年要待他会淮阳,他不得不提前打听留意着。 “主子是嫡长女,家中有一个嫡出的妹妹和弟弟,小小姐娶夫了,小公子还今年14,还尚在阁中。其余庶出的奴就不知道了。老家主是做买卖发家的,在淮阳也算富甲一方,后来主子任了太女少师,老家主也就沾光,家中生意大有起色,一跃成了淮阳首富。” “老家主对主子及其倚重,家中大小事情,只要主子发了话,肯定是要按照主子的意思去办的。只有一事上,老家主每每不肯让步。” “何事?”柳腰腰好奇的问。 “就是主子的婚事上。” “主子一直不肯成亲,老家主着急的厉害。起先就是言语催促,后来见没有成效,索性就以死相逼,让她不成亲可以,先纳侍儿,延续香火。” 柳腰腰的心提了起来,紧张的问,“后来呢,纳了吗?” “主子也是死活不愿意,但是老家坚决的厉害,主君(姜逸父亲)更是打算直接将相中的男子接到府上,主子得了消息,连夜就逃出了家门,直奔上京。” “三年了,只同家中书信往来,从来没回去过。” “那接到府上的男子呢?如何处置的?”柳腰腰问 彩云叹了口气,“他连主子的面都没见上,好像也就顶了个小侍的名声,听说一直跟在主君身边伺候。”. 柳腰腰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心情,都进门了,即便是没有圆房,恐怕一辈子都只能耗在姜府了。 也是个可怜人呢,也不知姜逸这次回去,会怎样打算。 她那样怜贫惜弱的一个人,不会看人家可怜,也像可怜自己似的,就将人收了吧。 柳腰腰心里闷闷的。 他还拿自己和那个小侍儿作比较,还觉得人家可怜,可反过来一想,人家好歹有个正经名分,得了长辈认可,自己还现在还无名无分,在府上被奴才作践呢。 而且这回和姜逸回淮阳去他到底该如何自处啊? 这般一比较,他一时竟然分不清到底谁更可怜。 “公子您怎么突然问起淮阳的事情啊?” 柳腰腰也没告诉彩云自己要同姜逸回淮阳过年的事情,他摇了摇头,“我随便问问罢了。” 算了,现在忧心也是无用,不如乘着这段时间,好好拢住姜逸的心,才是上策。 他心中有了成算,便不再一味的难过了。起身继续熟悉这这正寝,开始翻翻这个匣子,那个柜子。 彩云跟在柳腰腰身后,他第一次来正寝,这屋子雅致的摆件就让他看花了眼。一想到以后他就能到这里来伺候了,心绪就激动澎湃。正寝的侍儿一年的例银是十两,十两银子,足够给家中盖一间一进一出的青瓦院子了,比他的姐姐和母亲还挣得多呢。 他就要一跃成为家里最有出息的人,这样姐姐母亲就会高看他几分了吧。 柳腰腰拉开妆台的柜子,发现有一匣子满满当当的金银。他想了想,便伸手从里面抓出一把碎银子,估摸着有四五两,一并递给了彩云。 “赏你了” 彩云受宠若惊的跪下,伸出双手接下来,“奴才多谢公子赏赐。” 这可是他如今一年多的例银啊! “嗯,我这个人赏罚分明,你跟着我只要用心做事,衷心不二,自然亏待不了你。” “是,公子,奴才对公子一定尽心尽力,衷心不二。” 柳腰腰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好了,你下去吧。” “遵命,奴才告退。”—— 姜逸刚踏进正寝,内间的柳腰腰,听着动静立马就迎出来了。 “姜娘你回来了,累了吧。” 姜逸有一瞬间的失神,以前回来了,小新也只是伺候她梳洗,并不多话,屋子里永远安静。如今有这么一个人,笑盈盈的来迎,她心中有一软,牵过他的手,二人并肩往内室去。 “不累,你用膳了吗?”姜逸柔声问着。 柳腰腰摇了摇头,“我等姜娘一块用晚膳呢。” 姜逸捏了捏他的手,轻声道,“我每次回来的时间不固定,你在家先用就是了,不用等我,知道吗?” 柳腰腰点点头,“知道啦。”接着又道,“姜娘先换衣裳吧,我让厨房备好饭菜了,换完衣裳我们一起用膳好不好?” “好呀。” 柳腰腰将早就准备好的常服拿了出来,然后亲自伺候着姜逸将衣裳换下。 他余光瞥过杵在一旁的小新,他面色木然,显然是不好受的样子。柳腰腰勾了勾嘴角,心道,这就受不了了,这才哪到哪。 姜逸一切收拾得当,外间的饭菜也摆好了,她拉着柳腰腰一同坐下用膳。 小新如往常一样,拿着筷子站在姜逸身侧布菜。 柳腰腰眼波流转,笑道,“这有我伺候,小新你先下去吧。” 小新手上的动作一顿,并没有立即应声,而是将目光移向了姜逸,无声的请示着她的意思。 毕竟这屋子里她才是真正的主人。 柳腰腰也笑盈盈的看了过来,姜逸察觉到二人之间微妙的氛围,不明白柳腰腰怎么好似看小新不顺眼似的。 没有任何迟疑,姜逸自然是遂着柳腰腰的,她侧头朝着小新轻声吩咐,“你下去歇着吧。” 小新垂眸敛住眼中酸楚的神色,对着姜逸屈膝行礼,“是,奴才告退。” 柳腰腰开心的给姜逸夹了一块炙牛肉,语气欢快,“姜娘尝尝这个牛肉,很鲜呢。” 酒足饭饱之后,自然又是一番云雨。 柳腰腰的身子像是有魔力,只要沾染上了,便是食髓知味。 原来这事上是如此的舒坦,让人着迷。自己之前居然能忍那么久,难怪身边的人觉得她怕是有什么毛病。如此看来确实有病,放着这样极乐的快乐不享,不就是有病吗? 两天连着闹了三次,柳腰腰也有些吃不消了,他枕在姜逸身前,匀了匀呼吸,才开口道:“姜娘,这个被褥我想换个颜色行不行?” “想换什么颜色?”姜逸将他的手握在掌中,摩挲着他细长的指节,心中感叹,手也这么好看,弹琵琶的时候更好看,当真无可挑剔。 “我想换个亮堂一点的颜色,比如鹅*黄色啊,天青色啊,或者海棠红的,可不可以啊?” 柳腰腰的声音软软的,姜逸哪有不答应的,“都随你,你想换什么颜色就换什么颜色。” 得了姜逸的话,柳腰腰高兴的支起了脑袋,望着姜逸,撒娇道,“谢谢姜娘,我还有一件事求你。” 姜逸抬手替他理了理散乱的鬓角,柔声道,“你说。” “厨房有个叫彩云的侍儿,我和他还蛮合得来的,我可不可以把他调到正寝来伺候?平时也能陪我说说话,解解闷。” 姜逸笑道,“你弄的这么大张旗鼓,我还以为多大事呢?”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自己做主就是了。” 柳腰腰眸中闪过一丝难过,低垂着眼眸道:“府上后院大小事情都是小新在做主,他伺候了你三年了,我才来多久,哪敢擅自做主。” 姜逸闻到空气中一阵若有似无的酸味,瞬间明白过来,刚刚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原来源于这里啊。 她不禁失笑,抬手戳了戳他光洁的额头,“你这脑瓜子天天在想什么?” 柳腰腰抬手捂着额头,就听姜逸朝他宠溺的解释,“我和小新不过是寻常主仆,他做事仔细,话也少,这些年我用顺心罢了,你吃的哪门子的醋?” 原来不是通房啊,柳腰腰惊喜的看向姜逸,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的问,“真的啊?” “要不然呢?”姜逸无语的反问。 柳腰腰朝着姜逸高兴的笑着,“好的姜娘,我知道了。” “那我就把彩云调到正寝了,谢谢姜娘。” 姜逸点了点头,柳腰腰见她心情好,又试探的问,“姜娘,那以后后院的事情我都能说了算吗?” 姜逸抬眼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柳腰腰被她这一眼瞧的心中一紧,他有些担心姜逸会嫌他多事,但是秋叔说,男女刚恩爱那段时日是感情最浓烈的时候,那时候女子对男子无有不应。 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在女人审视的目光下,还是鼓起了勇气轻声道:“我在家也学过该怎么打理内务,如今跟了姜娘,想尽一份心呢,行不行啊姜娘?” 姜逸想了想他买衣裳首饰那个做派,觉得他对市价几何,打理内务这些事情肯定是一窍不通,若真交给他打理,不定给她闹出什么乱子呢。 她在心中想了个委婉的说辞,“管家那些琐碎的事情可不少,你年纪小,受那个罪干什么?” 柳腰腰原本勾起的嘴角立刻垂了下来,语气中露出一丝难过,“就是因为我年纪小,我都差遣不动下面的人。” “而且姜娘你公务繁忙,我在府上实在是闷得慌,想找些事情来做,一是打发时间,二也是想帮姜娘分忧呢。” 你不给我添乱就不错了,姜逸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见他面上有一丝委屈的模样,语气严肃的问,“府上有人欺负你了?” 柳腰腰摇了摇头,神情却愈发委屈,“倒是没人敢欺负我,只是,只是……,也没什么人瞧得上我呢。” 看来是她这府上的侍儿孤立他了,姜逸眼中滑过一丝冷意,柔声问他,“你之前怎么没和我说呢?” “姜娘你公务那么忙,天天回家那么晚,我不忍心拿这些小事来烦你。”柳腰腰扬起脸,摇了摇姜逸的衣袖,轻声问,“行不行嘛姜娘,我保证会好好做的。” 姜逸见他这可怜模样,神色软了下来,温声和他商量着,“要不这样,你先管着后院的人和事,前院还是小新来管着,等你上了手,你要是再想管前院,便都交给你来打理,成不成?” “谢谢姜娘,我就知道,姜娘对腰腰最好了。”柳腰腰吧唧一口亲在了姜逸的嘴角神色十足的高兴。 【作者有话说】 柳腰腰:彩玲,你完啦。 25 第25章 ◎他就如此见不得人,上不得台面吗◎ 姜逸今日休沐,便将府上下人都召集到了正寝的庭院中。 她向来不甚管后院的事情,府上也没有个男主人,今日这样大的阵仗姜府的奴才们还是第一次遇上。百十来人乌泱泱的站满了庭院,虽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情,却也不敢交头接耳的议论。个个规矩的垂手而立,等了许久,才见姜逸携柳腰腰从正寝出来。 二人在廊下的椅子上落座,正寝伺候的侍儿日冕和月华,立刻奉上了两盏清茶,放在二人中间的小案几上。底下的人瞧着这一幕,眼观鼻鼻观心,纷纷猜测,今天这事怕是和家主近日的新宠——柳腰腰有关。 府上见过柳腰腰的下人不多,可他这名字,在姜府可是如雷贯耳。待忙完了手上的活计,凑在一处闲话时,没有不谈论这个柳公子的。特别是前两日听彩玲说,东厢房里大白天的就叫了水,更是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现下机灵的便开始猜测,不会是要给这个柳腰腰一个通房或者小侍的名分吧?今日把他们叫来,就是为了昭告此事。有几人余光偷偷打量着上首柳腰腰,见了他风姿楚楚的好模样,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只有柳腰腰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犹记得那夜姜逸答应他后,他第二日满心欢喜的等着小新将对牌钥匙交给他,可他在正寝等了好几天,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还以为姜逸把这事忘记了,或者纯粹就是恩爱的时候被他磨的没法子,敷衍的答应,第二日又后悔了。 然而姜逸每天公务回府,对他还是温存有加。 恩爱的时候,他有好几次想开口问,可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担心是不是她太忙了,没来得及吩咐小新。 晚上问又不敢问,白天天盼又盼不来。柳腰腰就这样被磋磨了好几日,昨儿个姜逸说她今日休沐,在府上好好陪陪他。 他都进府十来天了,从来都是夜里一起用了晚膳,就滚到榻上去了。虽也恩爱缱绻,但他们还从来没在白日里相处过。如今姜逸好不容易有时间能陪陪他,本来该高兴的,可他得了这个消息,却兴致缺缺,只能勉强朝她扯出了个笑容。 他有时候也在试图说服自己,其实姜逸对他已经够好了,如今自己还是奴籍,无名无分的,就想要当家做主,属实是在痴心妄想呢。 谁家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吧! 然而今晨他梳洗完,彩云悄悄过来禀报,说家主召集了全府的下人来正寝,有事宣布。那一刻他的心都跳漏了一瞬。原来不是她忘记了,也不是敷衍他,而是要大张旗鼓的给他在这府里立威啊。 柳腰腰想到此处,嘴角忍不住勾起了笑意。怕被人瞧出来,他端起手边的茶盏,端到嘴边慢条斯理的品着。 满庭院的奴才见二人落座,皆齐齐跪下向姜逸行礼,“奴才参见家主。” 姜逸并未如往常立刻让他们起身,而是淡淡的道,“这是柳公子,你们也过来见见。” “是” “奴才给柳公子请安。”又是一番叩头,心中回味着‘柳公子’这么个称呼,众人都觉得怪怪的,睡都睡了,怎么还称公子。男子只有在阁中才称公子啊,成了婚,若是正室就得称正君,过些年有了女儿便称主君。若是侧室则称呼侧君。 这些都是正经的主子,再往下就是小侍通房这些,也就是高级些的奴才,算不得主子,若受宠些,便称一声郎君。他们都以为姜逸会让他们见过柳郎君的,怎么是柳公子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称呼。 柳腰腰瞧着拜他的人,满眼都是笑意,他扭头看了看姜逸,姜逸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发话。 柳腰腰心领神会,挺直了腰板,摆出了上位者的架势,冷声,“免礼,都起来吧。” 他本来就是官家公子,家中奴仆成群,父亲是当家做主的主君,他跟在父亲身边长大,见惯了父亲训示下人,官家理事。此时学着父亲的模样,还算是得心应手。 下人得了令,谢过了之后才敢起身。 柳腰腰不在说话,一院子的人,恭恭敬敬的等着姜逸发话。 姜逸目光扫过,“从今日起,后院大小事情,都由柳公子做主,尔等皆听调遣,不得违逆,知道了吗?” 面对这些人,她甚至不用拿出在官场上的气势,只是淡淡的吩咐,就足以震慑人心了。 “是,奴才遵命” 姜逸扭头看向柳腰腰,温声道,“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要吩咐的。” 柳腰腰朝姜逸柔柔一笑,将手中的茶盏递给身侧的彩云,开始他上任的第一次训话,“我这个人赏罚分明,在我手下只要尽心当差,认真办事,年节上都有赏赐。当然若有哪些整日想着出头冒尖,存着些不该有的心思的,打板子都是轻的。” 柳腰腰眸光从院中下人身上扫过,冷声问,“可记下了吗?” “谨遵柳公子教诲,奴才等都记下了。” 柳腰腰余光去寻了姜逸的眼色,姜逸朝着他满意的笑了笑。柳腰腰心头的底气更足了,挥了挥手,直接做主吩咐,“都下去吧。” 众人退下后,姜逸起身牵了柳腰腰的手,带着他往书房去。 她坐在书案后的八仙椅上,对着身侧的人笑道,“腰腰年纪不大,训起话来还是蛮威风的嘛。” 自己的手还在姜逸手心,他偏头看了看,书房的门已经被外面的侍儿关上了,此刻屋里就他们二人。刚刚姜逸在下人面前给足了他威风,现在他心理还高兴着呢。 柳腰腰眉眼弯弯,转着身子,就坐到姜逸的怀里,搂着女人的腰肢,轻声撒娇,“嘻嘻,是姜娘平日里就威风八面的,腰腰跟在您身边,耳濡目染,自然学了三四分呢。” 书房这样庄重的地方,柳腰腰往她怀里这么一坐,屋子里的氛围就变了。 姜逸有些后悔,自己好不容易休沐一天,想多陪陪他,就把他带到书房来,本意是让他磨墨的。她却忘记了柳腰腰这样的磨人精,哪里会规规矩矩的磨墨。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训斥,“别贫了,快起来,书房里呢,像什么话?” 柳腰腰当然知道姜逸不是真的生气,还是磨磨蹭蹭的起来了,瘪着嘴问,“姜娘,休沐还来书房干嘛呀?” “明天要递告假省亲的折子,所以今天来书房先拟出来,等今上批复了,咱们年底才能回淮阳。”姜逸一边答他的话,手上一边将镇纸铺好。 “哦。”柳腰腰点点头。 姜逸无奈的瞧着他,“愣着干什么,磨墨!” 柳腰腰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带他来是磨墨的。 “好的,好的,我这就磨。” 他在砚台中加了些许水,选了块描边的徽墨,用帕子包了一端,免得弄脏了手,才慢慢的磨起来。 一时无话,书房中便只有吱吱呀呀的磨墨声在二人中回旋。 姜逸专心致志地打着腹稿。 柳腰腰转着眼珠,目光扫了一遍书房,低声问,“姜娘,你书房里没有放伺候笔墨的侍儿啊?” 姜逸思绪被打断,只回了两个字,“没有。” “为什么?文人墨客不都爱在书房里放个漂亮的侍儿伺候着,红袖添香吗?”柳腰腰追着问。 “一是,书房里公文多,我不放心,再一个我练字公务的时候,也不喜欢有旁人在侧,扰乱心神。” 柳腰腰得了这话,心里乐开了花,原来自己在她心里已经这么近了,这么特别啊!一时又觉得姜逸洁身自好,后院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庆幸。 “那姜娘放心我呀?”柳腰腰傲娇的问出了口,他就想听她亲口承认。 姜逸看着他傲娇的模样,知道他是明知顾问,白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柳腰腰也不恼,朝着姜逸甜甜的笑。 二人说话间,墨也磨好了,柳腰腰取下一支狼毫笔,蘸了墨汁,双手递给姜逸。 “姜娘,可以啦。” 姜逸接过狼毫笔,认真写着折子,柳腰腰就站在旁边静静等着。 姜逸的字不同于自己的规整隽永,她笔画中带着锋芒和气势。柳腰腰原来还自诩练了十几年字,在书法方面,还算是拿的出手。此时看了姜逸的字,才知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自己那字若和姜逸的放在一起,便似没骨头似的,高下立现。 难怪说字如其人,柳腰腰暗自想着,自己在姜逸面前,也是一副没骨头,没骨气的模样。他思绪翻飞,不知不觉间就从二人的字想到了自己在榻上的模样,耳尖都开始发烫,心旗摇曳。 姜逸收笔那一刻,柳腰腰便又挤到姜逸怀中坐着。他也不知怎的,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姜逸身上。 “姜娘你终于忙完了,腰腰等了你好久啊。” “……” 姜逸抬手捏起他的下颌,掰起他的小脸,眯眼瞧着他,语速很慢,“你再这样磨人,是不是想在书房叫一场?” 柳腰腰眼眸睁大,才意识到自己玩过火了,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想。” 姜逸无语的松手。 柳腰腰立刻从她腿上跳了下来,慌慌忙忙的整理着自己的袍子。 他都有些不明白,自己如今怎么这样不端庄了,只要和姜逸在一起,他就渴望姜逸的心思、目光都黏在他身上。若是她有一瞬间的晃神,他心中就会失落、难受,然后想尽办法献媚撒娇地吸引姜逸的目光。 如今在书房这样的地方,他都能三番两次的坐到她腿上了,以前父亲对他十几年的教导,在遇到姜逸的这几个月,他好像全都抛诸脑后了。 在书房这种没有床榻的地方和家主调情伺候,也只有那种最下贱,想要往上爬的的奴才,才能做出来的行径。 自己如今这是怎么了? 姜逸没理会他的害羞,又检查了一遍折子,确认没什么问题了,才仔细合上放好。 转而起身,牵过低头发呆的柳腰腰,“走吧,用午膳去。” 酒足饭饱之后,姜逸靠在小塌上,柳腰腰怀抱着白瓷琵琶,弹奏着绵延悠长的小曲。 姜逸的目光落在柳腰腰拨动琴弦的指节上,惬意的享受这悠闲的时光,不禁感叹,休沐就该是这样过!—— 彩云已经正式调到了正寝伺候柳腰腰,日月星辰四个侍儿还同从前一样,在外间做些洒扫的活计。唯有小新,他以前是贴身伺候姜逸的,如今柳腰腰住进了正寝,接管了姜逸所有的起居伺候。 在这偌大的正寝之中,他便无事可做,姜逸回来,他也只能木然的立着。看着柳腰腰忙前忙后,殷勤周到,时而朝他投来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面上从没流露出任何的不满,对柳腰腰仍然恭敬有礼,从不逾矩。 今夜,他将后院库房的对牌钥匙取来,准备奉给柳腰腰。一进门就看见柳腰腰歪靠在窗边的小塌上泡脚,脚边跪着个伺候他洗脚的侍儿。 小新定睛一看,此人正是彩玲。 他心中一沉,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行了礼,恭敬道,“公子,奴才将对牌钥匙取来了,请您收下。” 柳腰腰抬起了眼皮,看了一眼跪伏在地的小新,也不叫起,慢条斯理的吩咐彩云,“去拿过来吧。” 彩云接过对牌钥匙,躬身奉给柳腰腰,柳腰腰拿过钥匙在手中把玩着。 他没有理会跪着的小新,而是垂了眸子,对脚边的彩玲问道,“彩玲,让你伺候我洗脚,是不是委屈你了?” 昨日柳腰腰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从客房贬到了浆洗房去,浆洗房可是府上最累的所在了,即便是他再不情愿,可他拗不过如今正春风得意,有家主撑腰的柳腰腰。 如今柳腰腰这般问,他哪敢答半个不字,毕恭毕敬的回话,“奴才能伺候公子洗脚,那都是奴才三生有幸,是公子赏奴才的脸面,奴才怎会觉得委屈。” “哈哈哈”柳腰腰被他这讨好献媚的模样逗笑了,紧接着问他,“那以后你晚上就天天过来伺候如何?” “……,是,奴才遵命。” 柳腰腰抬眸,将目光自彩玲移到小新身上,意味深长的说着:“很好,奴才就是要有奴才样,我就喜欢你这样老实本分的。不像那些一门心思爬天梯,不知尊卑的东西,没得叫人笑话,你说是吧小新。” 跪俯在地的小新脊背僵直,半响才放开咬着的下唇回话,“是,公子。” 震慑的目的达到了,柳腰腰便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彩玲如蒙大赦,取过边上的帕子,将柳腰腰的脚从水中抬起来,仔细的擦干水渍,替他穿好鞋袜,待人起身走了,他才敢端了洗脚水慢慢退下。 刚出正寝,眸中忍了许久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不敢让人瞧出他的异常来,低头快步的往住处去,忙了一天,如今都入夜了,自己还没吃上午饭,刚刚有事一顿惊吓,此时腹中早已是饥肠辘辘。 “彩玲” 穿过后花园的彩玲忽而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抬头循着声音望去,夹竹桃的阴影后,正是小新。 以前的新总管,是府上除了家主以外最说的算的人。家主身边长年累月只他一个人伺候着,他便以为,以后他能成为半个主子。 那时候自己和彩云一同卖身入府,都分到了厨房伺候。 自己便一门心思的奉承他,揣度着他的心思,想要得了他的青眼,想以此得个好差事。那时候自己的奉承确实有用,他将自己从厨房调到了客房。月银子翻了一番不说,差事也清闲多了。 当时他当众给柳腰腰难堪的时候,便是在期望,经此一事,自己能被调到正寝去伺候。 只是没成想落到了如今这个下场,听说他也丢了半片管家权,还不能在家主身边伺候了。 如今再相见,彩玲心中失悔,自己怎么就瞎了眼,赌错了山头,如今倒好,那个在厨房呆了三年,笨笨呆呆的彩云,一跃去了正寝,而自己却被贬斥到了府上所有人都不想去的浆洗房。只要柳腰腰在这府上一日,他这辈子,恐怕都翻不了身了。 他憋着心中难过的情绪,还是向他行礼,“见过小新哥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心中再是情愿,彩环还是恭恭敬敬的行礼客套。“更深露重的,哥哥怎么在这园子里吹风呢?” 小新从夹竹桃后踱步而出,轻声道:“我特意在这等你。 “哦,哥哥找我有事吗?” “边走边说吧。”前面的小新等彩玲走到他身侧,二人才并肩慢慢往彩玲的住处走去。 “你的遭遇我知道了,你都是为了我,才糟了这个难为,我心里都知道。”小新顿了顿,又道:“你放心,不用等太久,我就能将你救出来了。” 彩玲得了这话,心中却并不怎么相信,如今他都自身难保了。他并没应承小新,而是转了话头,“哥哥,不如咱们去向柳公子服个软,认个错吧,他总归年纪还小,哄一哄,捧一捧,兴许这事也就过去了呢?” 小新脚步一停,转身对上彩玲的眸子,嗤笑,“咱们将人得罪了个底掉,如今人家翻了身,正是春风得意,掌家立威的时候,你觉得他会就这样饶了咱们。” “况且,你看他那行事做派,在家主面前豁得出脸面讨好,训斥下人的时候还能端得出架子。你觉得他的心性会那么软弱,没有城府,被咱们三言两语的哄去了吗?” 这一连串的问,掐破了彩玲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一股绝望涌上心间,不禁失魂呢喃,“是呀,他又是那样得家主喜欢,现在后院都归他做主了,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我既说能救你,自然是有法子对付他的,你怕什么?” 彩玲怔怔抬眸,“哥哥,你有什么好法子。” 如今柳腰腰让他天天晚上去正寝伺候洗脚,折辱他,以后说不定找个伺候不周的理由,就将他发落了。如今听小新这么说,彩玲心中又升起了一股小小的希望。 一番吓唬和哄骗,将人又拢会了自己身边,小新眸中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温声道,“我跟在主子身边三年了,最是知道家主是个什么脾气秉性。她向来是不为难咱们底下人的,这么多年了,你何尝见过她没道理的罚过,折辱过人?” 彩玲不明就以的摇了摇头,心道,这和扳倒柳腰腰,将他解救出来有什么关系? 小新继续道,“他初入府上,便一飞冲天,春风得意是不是?” “花银子如流水,折辱你伺候着洗脚,就连挑衣裳料子,都是让掌柜的在屏风后面跪着伺候。这些桩桩件件,若是让家主瞧见了,你说家主会不会觉得刺目。” 彩玲点点头,“家主确实是不喜这些的,可这些都是小事,能动摇他在家主心中的位置吗?” “你不要小看这些小事,也不要觉得女人对一个男人会一直有新鲜劲。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咱们再做做局,引得他多犯几样错,他这盘菜也就算是凉了。 彩玲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眸子,“哥哥,你真厉害。” 二人已不知不觉走到了彩玲的住处,小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此时正是他得意的时候,你先委屈一段时日,时时事事顺着他的意思,咱们来日方长。” “嗯嗯,我知道了小新哥哥。” 小新看向小侍儿住的屋子,轻声道,“好了,快回去歇着吧。”—— 清晨的日光照进了正寝,又睡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 柳腰腰打了个哈欠,拥着被子慢慢坐了起来,盯着照在屏风上的日光发呆,自己天天累的起不来床,她怎么天天跟没事人似的,天不亮就上朝去了? 想到夜里自己浪荡的情状。柳腰腰扯起被子捂着脸,自己真是越发的不像话了。 他蒙在被子摇了摇头,慢慢平复了心绪,才唤了彩云进来伺候。 “你今日收拾收拾我的东西,姜娘说陛下已经批复了她告假的折子,咱们后日便出发回淮阳。”柳腰腰一边起身,一边吩咐着彩云,末了又想起一事,道,“那个琵琶金贵易碎的,路上颠簸,碰坏了可惜了,就不带了。我的那些衣裳首饰都得带上。” “还有姜娘平日里用习惯的那套白瓷茶具,那个得带上,旁的她用不习惯。” 他一口气吩咐了许多,却不见彩云应声,狐疑的看向他,冷声问,“记下了吗?” 彩云踌躇的开口,“公子,今晨家主吩咐了,吩咐了……” “什么?” 彩云想到今晨伺候姜逸更衣时候,姜逸对他随口的那句吩咐,此时心里忐忑的厉害,他是真不想去触柳腰腰这个霉头,可实在是又逃不过去。 他心中一横,双膝跪地,用最为小心翼翼的声音回话,以求柳腰腰尽量不要迁怒自己,“家主今晨吩咐,这次回去轻装简行,速去速回,公子您也一同换上侍儿的衣裳同行即可。” 柳腰腰双手捏紧了两侧的衣裳,眸中震惊的无以复加,姜娘这是什么意思?他就如此见不得人,上不得台面吗?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不要当一个提上裤子就跑路的渣女,也不要攒文好不好(求求)淮阳的情节更好看,嘻嘻嘻,是你们爱看的。 以后的更新时间暂时都改到凌晨12.00点哦,爱你们,谢谢宝宝们的支持。 26 第26章 ◎柳腰腰,你欠收拾是吧?◎ 若是以往,姜逸定是轻装简行,策马加鞭,力求速速回到淮阳。然而此次为了带上柳腰腰,只能再备两顶软轿。一路上顾及着柳腰腰的身体,姜逸都是尽量选的平整的官道行驶。原本快马加鞭两日的路程,愣生生磨了三日才到。 即便是如此,柳腰腰还是在马车的颠簸下,有些吃不消了。 眼瞅着就要进淮阳城门,姜逸索性将马匹扔给了兰英,自己到轿中。 一是她透过轿帘的缝隙瞥见柳腰腰面色苍白,整个人恹恹的靠在扶手上,担心他是不是难受的厉害。再一个便是不好让家里人看出来,这软轿是独独为他准备的。 “还好吧腰腰?”姜逸掀开帘而入,就瞧见他嘴角都有了细小的干纹,立刻弯腰从凳子下方的小抽屉里拿出水袋,递到他面前,温声道,“先喝口水润润,这就马上到了。” 柳腰腰摇了摇头,并不接那水袋,而是投入姜逸的怀中,将脑袋靠在她肩头,轻声道,“谢谢姜娘,我不想喝。” 姜逸抬手替怀里人理了理稍微有些散乱的鬓发,“辛苦你了,等年后回程的时候,咱们走水路,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柳腰腰点了点头,抬手轻抚着自己的脸颊,轻声问“姜娘,我这样憔悴,是不是都不好看了。” 姜逸心中叹了口气,他这脑瓜子的里思绪,真是不可捉摸,还是温声道,“没有,咱们腰腰好看着呢。” 柳腰腰将额头抵在姜逸胸前,语气闷闷的,“我面容憔悴,又穿着这样粗布朴实的衣裳,肯定不好看了,姜娘回了淮阳,见了精心装扮的人,肯定就将为抛诸脑后了。” 姜逸此时终于明白,他暗戳戳的想说什么。 “你知道连翘的事情了?”姜逸问。 柳腰腰犹豫了一下,才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就不高兴了?” “不敢不高兴。”柳腰腰脸埋在姜逸身前,还是那股闷闷的声音,只是这下多了几分委屈。 姜逸温声解释着,“我当时以为,只要我去了上京,天高皇帝远的,家中二老就没法子了。谁知她们还是把人接到了府上,我对他本就无意,信中多次提及让二老将人重新安置妥当,奈何二老在这事上坚决的厉害。” “让你充作侍儿回去也是因为,当年家中逼我纳侍逼的太紧,我就说定然要先娶了正君。若是此次光明正大的把你带回去,那二老再把连翘送过来,我是真没法子再拒绝了。如果强行拒绝,这大过年的,怕是要伤了二老的心,坏了团圆的氛围了。” “我又舍不得将你一个人留在上京,孤孤单单的过年,所以只能先委屈你,反正正经能在淮阳呆的日子,也就十余天。” 柳腰腰细细的听了姜逸这么长的一段解释,心中才好受些。 他还以为,姜逸嫌弃他从教坊司出来,不配在她的双亲面前露脸,害的自己平白的哭了两场鼻子。 他将脑袋抬起来,看向姜逸,心中虽好受了很多,但一想到这段时日,自己都不能再穿好看的衣裳,心中还是闷闷的。 “若是那个连翘长得漂亮,天天在姜娘身边殷勤伺候着,姜娘见他风姿,又瞧着我这般灰扑扑的,定然是要将腰腰抛诸脑后了。” 姜逸叹了口气,“你呀,醋性怎么这样大,一个还没影子的人,你就在意上了。” 姜逸面上的宠溺之情都要溢出来了,从初识到如今,姜逸对他就一直很好,有时候他不禁在想,他同姜逸,是不是就像画本里说的情缘妻夫。一见钟情,恩爱有加。她这样温润心善的一个人,肯定也会是一个长情的人,会永远宠着他。 柳腰腰脑袋在姜逸身前蹭着,傲娇道,“姜娘嫌弃我不够大度了,那你赶紧把我赶回上京吧。” “你呀,”他一直在自己身前若有似无的拱火,姜逸被他撩拨的都有些心驰神往了,单手捏着他的后颈,将人提了出来,眯了眯眼睛,告诫,“老老实实的,知道吗?” 柳腰腰眼角弯弯,“知道啦姜娘,到了府上我肯定老老实实的,不会给你添乱的。” 姜逸这才松手,看他乖顺,便多哄他几句,“我心思都在你身上,绝对不多看那个连翘一眼,此次回去,就让父亲给他安排个好婚事,这样你开心了吧。” 柳腰腰没料到自己一顿的装可怜,居然得了姜逸这样的保证,喜出望外之下就要献吻。 姜逸单手抚上他的侧脸,大拇指在他唇肉上摩挲了两下,拒绝了,“安分些,好生歇着吧,马上进城了。” 马车驶入城,姜府二老得了信,携着全家老小,在家门口盼着。远远见着两顶轿撵,两边是高头大马的两派护卫朝着他们这方向行来。姜雁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马上的兰英,高兴的道,“是大姐姐,那就是大姐姐的车驾。” 姜父也看见了,心中无比激动,但看着小儿子没规矩的样子,还是皱着眉头,低声训斥,“低声些,在外面呢,你一个大家公子,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 姜雁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好在大家伙都为姜逸回来高兴,姜父训斥了,便也就这样揭过了。 姜逸一下马车,就先是瞧见了父母,准备行礼。 姜父姜母尤为心疼这个既出息,又懂事的长女,立马拉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姜父更是激动的眼泪都出来了,“我的逸儿,你可想死爹爹了。” 其他人也是面色又喜又悲,惹的姜逸都有几分动容,温声道,“爹,不能常在您膝下侍奉,是孩儿不孝。” “回来就好,你回来家里都高兴,说这些做什么?”姜父拉着姜逸的手往家里走,温声道,“我让厨房早早就备好了饭菜,你一路舟车劳顿,饿坏了吧,咱们先吃个团圆饭。” “好,多谢父亲。” 柳腰腰同日冕和星辰一起,远远的跟在姜逸身后。 他不动神色的打量着四周,姜宅处处装饰的富丽堂皇,张灯结彩。府上主人也是珠翠满头,金玉满身。奢靡却无格调,和上京内敛雅致的姜府大相径庭。很难想象,气质出尘的姜逸,是从这样的家庭长出来的。 饭菜很快就摆上来了,主人们依次落*座。 柳腰腰站在姜逸身后默默瞧着,主位上的姜母,身材有些臃肿,面目松弛,看着像是长久享乐放纵出来的模样。他的左手边自然是姜父,同姜母年岁相当,保养的却得宜,眉眼顾盼生辉,年轻的时候定然是个名动四方的美人。 看来姜逸的容貌,实打实的是随了她父亲。 余下依照礼数坐着的依次便是姜逸的妹妹姜华及其家眷,最下首是刚刚出声被训斥的姜雁。厅堂外间还另外开了两桌,柳腰腰余光扫过,桌上的人年岁同姜逸的妹妹、弟弟相仿,猜测应当是她庶出的弟妹。 这种正宴,家族中的庶子女是能上桌,但后院的侧室偏房就不能上台面了,看来这商户人家的规矩和官宦人家也是大差不离,自己不用担心出在规矩上出了什么差错了。 桌上的姜逸已经开始提了酒杯敬酒,柳腰腰收回了心思,同姜宅其他的侍儿一样,在姜逸身边伺候着,替她把盏布菜。 他余光瞥到姜父身边的侍儿,他头上戴着一支金簪,身上的衣裳是素锦段子,衣着打扮不同于姜宅其他侍儿。 想来这就是那个连翘了,柳腰腰在心中立刻就得出了结论。 他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连翘,细细弯弯的眉毛下面是一双丹凤眼,模样嘛也算是个小家碧玉的小美人的。这样的容貌,在淮阳这样的小地方,应该算是不错了,可若是站到龙章凤姿的姜逸面前,那可真要自惭形秽。 比自己嘛,那更是差了不是一丁半点。 想到此处,柳腰腰底气瞬间就足了,只要有自己夜夜守着姜逸,小小连翘,谅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姜父也察觉到了姜逸身侧布菜的容貌姣好柳腰腰,一瞧之下,就觉得不喜。虽然面目长得端正好看,眉眼之中却透露着风情,小小年纪,就是个不安分的。这样的人守在自己女儿身边,难免不会勾的她玩物丧志。哪里比得上连翘,守本分,知进退。 姜父两弯秀气的眉毛轻皱,心中琢磨着怎么劝女儿将这狐媚的撇开些,将连翘这种稳妥的放在身边伺候才是。 姜逸不知父亲的心思,瞧见最下首的弟弟姜雁,一直埋头不说话,便笑着问他,“小雁,怎么像是不高兴似的?” 姜父瞧了姜雁一眼,立马将目光移到了自己宝贝女儿面上,抬手夹了一块上好的火腿肉放入姜逸碗中,笑道,“皮猴子没规矩,刚刚我训斥了他两句,逸儿你别管他,快吃饭。” “多谢父亲。”姜逸朝着姜父温声道谢,“小雁年纪还小,父亲也别太拘着他。” 姜雁看着替自己说话的大姐姐,这才有了笑模样。一家人就其乐融融的用膳。 饭毕,姜父送姜逸去她的院子,父女俩并肩而行,连翘和柳腰腰都跟在两位主人身后。 柳腰腰感受到了,侧边的人若有似无的打量,兀自埋头走路,假作不觉。 “逸儿,这三年在上京累着了吧,我瞧着你都瘦了。”姜父拉着姜逸的手关切。 “爹,哪有瘦啊,我身子结实着呢。”姜逸笑道,“许久没见父亲,您倒是越发精神了,可见家中没有敢惹您生气的。” 姜父看着女儿,悠悠道,“这几年,家里生意越做越大,你母亲忙着和各方应酬,甚少回家,还好有连翘在我身边伺候着,陪我说话解闷。” 姜逸听父亲这口气,仿佛意有所指,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只点头,不接话。 姜父看女儿逃避的模样,想着上回就是逼的太紧,将人逼出了家门,这次再怎样,他也不敢再直接将人塞到他身边了,只拿话掂量她,“这孩子是个老实体贴的,天天围着我这个老头子转,事事亲力亲为,这三年有他在我身边,把我身边那些伺候老了的侍儿都比下去了。只是,这些年也苦了他了。” 姜逸看向父亲,郑重道,“爹,您若是实在喜欢他,不如将他收作义子,在身边多留两年后,给他找个好人家,我到时候也出一份厚礼?” 姜父咬了咬牙根,他还在这绕着弯打太极呢,没想到他这女儿,拒绝的这样干脆。后面他还准备了一箩筐的话,此时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良久,姜父才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舟车劳顿,一路上肯定也没歇好,你先歇歇吧。” “是”姜逸看着眼前的院门,放开扶着父亲的手,轻轻点头,“那您也早日歇息,孩儿不送了。” 连翘躬身上前,接过姜逸刚刚的位置,扶着姜父的手回正寝。 姜父拍了拍他的手,轻声宽慰,“她刚刚的话你也别当真,她自小就性子冷,不喜身边人多,这么些年,也就兰英这么个侍女同她投契,并没有那个男子能入得了眼的。” 连翘压下心头的酸涩,轻声道,“奴才知道了。” “等晚间的时候你收拾的齐整些,去给她送一碗她喜欢的芋圆茶,就说是我吩咐你送的。她在家还得待半个月呢,你殷勤的多在她面前晃,说不定她那日子就改了主意呢。” “是”—— 是夜 下午的时候姜逸和腰腰已经补了一觉,此时用过了晚膳倒是一点也不困,姜逸没有公务,两人便凑在一处下棋说话打发时间。 姜逸手中把玩着一枚白子,棋局前的柳腰腰手执一枚黑子,在棋盘上比划了半天,也没想好到底该落哪里。 纠结了许久,才试探的往下落。 “你下那的话,不出三步,后面这片可就都要被我吃没了。”姜逸懒懒的倚靠在椅背上,出声提醒。 柳腰腰泄气的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盒,赌气道,“不玩了,局局都是我输,我跟本下不过姜娘,没意思,我不要玩这个了。” 姜逸失笑,“是谁当时信誓旦旦的和我说,自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真给你支了台子,谁知你却是个银样镴枪头,哈哈哈。” 她一向正经,柳腰腰第一次听姜逸说这样孟浪的话,面色上腾的一下就红了,“姜娘,你……,你取笑我。” 在上京的时候,有一会恩爱之后,姜逸把玩着他的手,问他会些什么,那时候他满心都是想姜逸多喜欢他些,便吹牛说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其实每样都只是学了个囫囵个罢了。 起先他也不敢卖弄的,但自从他上次知道,姜逸对音律不通,被他那半吊子的琵琶迷得五迷三道,他胆子就渐渐大了起来,他以为姜逸对这样的风雅之事都不擅长。谁知她除了音律不擅长,其他几样都是精通至极。 今日这三局棋都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柳腰腰心中又羞又悔,早知不该在她面前吹牛,如今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丢脸难堪到家了。 姜逸看着他恨不得找个地洞转下去,却并不打算饶过他,笑道,“嗯,不仅棋术烂,还输不起。” “啊!”柳腰腰羞愧到了极点,看着姜逸一脸的调笑,起身去蒙她的嘴,“姜娘,你笑我了,不准再说了。” “你再笑,你再笑,人家真的恼了……” 姜逸抬手,双手环过他纤细的腰肢,将人搂在怀里,“好好好,不笑你了。” 柳腰腰顺势坐在她腿上,姜逸右手习惯性的抚上他的大腿根,正准备下一步动作,就听到门口传来日冕的声音,听着交谈,原来是父亲派人送东西过来。 柳腰腰慌慌张张的从姜逸怀中下来,退到一侧。姜逸还是一如刚刚那般随意的靠在小塌上,看着他,等他把衣裳理好才对门外道,“进来。”. 连翘并不敢乱瞧,提着食盒,垂眸进了屋子,屈膝给姜逸行礼:“见过大小姐,奴才奉正君的命,来给您送点心。” “嗯,免礼”姜逸轻声应着,她还是懒懒的斜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慢慢拾着残局上的棋子,随意的吩咐,“放下吧,你替我给父亲说,我明早给他请安,再谢过父亲。” 连翘起身,将食盒递给移步过来的柳腰腰,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近正面的瞧见柳腰腰。眼前的男子眉目如画,即便是穿着这样简朴的下人衣裳,腰板格外直溜,那气质不像下人,倒有几分主子的体面。 自己身着绸缎,头戴着金钗,在他面,两相比较,竟被比了下去。 此时他面颊耳尖还带着些许红晕,房内又只有他和姜逸,端的让人多想。 连翘手上一轻,柳腰腰已经接过食盒退到了姜逸身侧,连翘错眼瞧见姜逸身旁的棋盘,顿时明白了二人刚刚在做什么。他眸中滑过一丝失落,又见姜逸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瞧过自己一眼,知道再呆下去也是无用,只得躬身告退,“是,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嗯。” 待到门重新合上,柳腰腰才将食盒放在桌案上,转身重新坐回姜逸的腿上。 姜逸单手搂着他的腰肢,另一手去掀开食盒的盖子,里面的芋圆茶正冒着热气,上面还撒着几朵桂花,淋了蜂蜜,端的的香气扑鼻。 姜逸看向柳腰腰道,“看上去还挺有食欲的,你吃不吃?” 柳腰腰噘着嘴,“人家大晚上巴巴的给你送来,我可不敢吃。” 姜逸挠着他腰间的软肉,“柳腰腰!我看你是没完没了了,欠收拾了是吧?” “哈哈哈哈”柳腰腰身子本来就敏感,被姜逸挠的受不住,一边笑一边讨饶,“姜娘,啊啊啊,饶了我吧,我不敢了,哈哈哈……” “不成,今儿个非收拾你不可。”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柳腰腰心中甜如蜜,打打闹闹之间,自然而然的又同姜逸滚到了床上。 那一份芋圆茶自然也就搁置了—— 尚未走出院子的连翘,听得屋内男子银铃一般的笑声,顿住了脚步,不自在的看向了身侧相送的日冕。 日冕在正寝伺候的久了,什么声音没听见过,这才哪到哪,此时早就见怪不怪,他得体的笑道,“哥哥慢走,我就不多送了。” “嗯,留步” 连翘一个人走在回正寝的路上,思考了许久,还是决定去正君面前回一趟话。 姜父坐在镜子前,身后的小侍儿伺候着他卸钗环,通过身前的镜子,见连翘这么快就回来了。他面上也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只在心中叹息,意料之中的事情罢了。 “主君,奴才回来了,大小姐说明儿一早过来向您请安,亲自道谢。” 得了这话,姜父嘴角勾起了笑意,她这个女儿真是哪哪都好,又出息,又孝顺,出落的也是一表人才。唯一就是在成亲纳侍,传宗接代这事上让他着急了。 “你同逸儿可说上什么话了吗?” 连翘摇头,“大小姐同身边的侍儿下棋呢,让奴才放下东西就退下了。” “是那个长的顶好看,眉目间妖妖娆娆的那个吧!”姜父沉了声,语气已经有了明显的不悦。 连翘勾唇点头,“是,奴才还没出院子,就听见屋内银铃般的笑声,不敢多逗留,立刻就出来了。” “果真是个不安分的东西!我就看不上这样的货色。”姜父眸光一冷,“你别灰心,我待我想个由头,暂且打发了他。” 连翘心中一喜,低声道,“多谢主君还疼奴才。”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因为周天上夹子,为了迎合小绿江的算法机制,下章的更新会晚一点,放在明天晚上11点钟,(下章有惊喜哦),爱你们 27 第27章 ◎阁楼偷会◎ 翌日 姜逸是被鸡鸣声吵醒的,她拍了拍怀中尚且熟睡的人,“腰腰起来了。” 柳腰腰往姜逸的身前蹭,以为还在上京,姜逸要去上早朝了,他同往常一样嘟囔着,“姜娘,好困啊,不想起来。” 姜逸见他这小猫一样的模样,莞尔一笑,冬日里早起确实难耐。她想了想,带日冕过去也是一样。反正自己这院子里也没旁人能进来,便独自起身,收拾妥当之后去正寝请安。 姜父从内寝出来,一眼便瞧见院中负手而立的女儿,端的是仪表堂堂,越看越让人喜欢。 “给父亲请安。”姜逸撩袍行礼。 姜父笑呵呵的上前相扶,“起来,起来,自家人,哪有这么多礼数。” “是,多谢父亲。” “逸儿还没用早膳吧,陪为父用膳如何?” “好” 席上,在姜父的示意下,连翘盛了一碗清粥奉到姜逸面前。 姜父瞧着姜逸喝粥,余光瞥见她身侧换了侍儿,状作随意的问,“逸儿昨儿身边那个顶好看的侍儿,今儿怎么不在身边伺候了?” 姜逸喝粥的动作一顿,面色如常的编了个理由,“哦,他啊,孩儿留他在院里洒扫了。” 姜父半生心血都耗在姜逸身上了,是何等了解自己女儿这些细微的动作,知道她在扯谎,也不拆穿。他吃着粥,慢条斯理的打探,“我瞧着模样怪周正的,叫什么名字啊?” “他姓柳,名唤腰腰。”姜逸已经察觉到父亲怕是瞧出了些什么。 ‘柳腰腰’姜父在心中品评这三个字,就连名字也是妖妖娆娆的,今晨没来,怕是昨夜浪够了,起不来身子。狐媚就罢了,还这般不知礼数。 想到此处,姜父真是如鲠在喉,对这个柳腰腰愈发的不喜。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言语还是一如既往的和shan,“我瞧着他进退斯文,像是个有规矩的,在你身边多久了?可还尽心吗?” 姜逸想在父亲面前给柳腰腰留个好印象,自然是捡好的说,“他来女儿身边不到半年,但伺候的尽心周到,性子文静守礼,做事进退有度,还识文断字,方方面面都挺好的。” 自己女儿这二十几年来,可从没为那个男子说过这样一长串的好话,就是同自己这个父亲相处,也是恭敬有礼多于小儿女的亲近。姜父心中酸了一瞬,手中的汤勺搅动着碗里白粥的动作也带上了几分烦躁,语气带了几分意味深长,“那可真是个妙人呢。” 父亲这话可不像是夸人的。姜逸失悔,刚刚自己夸的太过,用心太急,竟起了反作用。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饭桌上的气氛有一丝尴尬。 连翘适时夹了一片冬笋,放到姜父手边的碟子中,恭敬道,“主君,这冬笋是节气上刚上来的,十足鲜嫩,奴才瞧您这几日用膳不香,特意吩咐厨房做了鲜辣口的,您尝尝可还合胃口吗?” 姜父再不喜柳腰腰,也不会给自己女儿难堪,立马勾起了嘴角,吩咐连翘,“嗯,看着不错,给大小姐也添一份。” 姜父一边尝着鲜美的冬笋,一边瞧着低眉顺眼给姜逸布菜的连翘。虽然眉目身段上确实没法子和那个柳腰腰相较,但是作为屋里伺候的人,稳妥细致,本分守规矩才是上佳。如此,以后逸儿有了正君,肯定能后宅和睦,不妨碍她前朝的事业。不像那个柳腰腰,这个时辰还赖在主人的床榻上,怎有个下人模样,将来怕是要搅得家中鸡飞狗跳。 这个连翘是他从娘家千挑万选的的侄儿,虽说是个庶出的孩子,但胜在孝顺,在他身边尽心服侍了三年,一个人空守着,从没抱怨过,姜父对他是有几分心疼和爱怜。但女儿在姜父心中才是第一重要,就连自己妻主,都得往后排一排。他原想着此次女儿回来,他在试探着将人送去,若是这几年女儿性子转变,将人收了自然皆大欢喜。但若实在不喜,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不会为了这他去和女儿对着干。 但这个柳腰腰的做派,他着实是不喜。若放任这样一个人,一直呆在女儿身边,不定惹出多少祸事。 姜父原本还在犹豫,此刻却是在心中拿定了注意。他转眼看向姜逸,笑着开口,“我这几日正愁着一事,想要逸儿帮帮忙呢。” 姜逸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不会还要往她院里塞人吧,低声问,“父亲,何事啊?” “还不是你那亲弟弟,眼瞅着十六了,还跟个皮猴子似的,我想教他些规矩,让他读些书,养一养性情。谁知怎么教,他这脾性就是拧不过来。眼瞅着就要到许人的年纪了,还是那般咋咋呼呼的,我这真的是愁的吃不下睡不着。” “你身边那个柳腰腰,和他年纪相仿,肯定能和小雁玩到一起去。你又说他的个性子又是个知书达理的,不若借给你弟弟几日。我让他陪着小雁上上课,耳濡目染之下,你弟弟肯定能学着几分他的好处,你说可好啊?” 不是塞人,是要讨人,姜逸下意识的拒绝,“小弟性子活泼,我倒觉得挺好的,再说他年纪还小呢,咱家还愁替他找不到如意妻家吗?父亲不必着急。” 姜父放下筷子叹气,“我看你俩姐弟是要气死我了,一个到了年纪不成亲,另一个也不受管教。真真是要气死我这把老骨头才罢休。” 姜逸知道父亲做戏的成分居多,可谁叫他是自己父亲,从小对她关怀备至,自己也只能赔笑建议,“父亲消消气,不若给小雁多请几个夫子,好好教教,腰腰他年纪还小,再怎么知书达理的,也只是个小孩,哪里比得上学识渊博夫子。” 姜父见商量不行,立马换了做派,先是冷声作做生气状,“我瞧着你是生怕我将你的人摘去吃了,只是调到你弟弟院里几日,又不是将人讨了来,你就这般护着。他就这样合你的意,比你嫡亲弟弟还要宝贝吗?” 接着不给姜逸说话的机会,便立马垂了眼眸,掏出小手绢捂鼻,作伤心状,“也是怪我三年前不知分寸,将你逼出了家门,三年不见,父女情份,姐弟情分这才淡薄了,为父失悔啊!” 姜逸看着父亲这架势,自己不松口怕是不成了,但一想到柳腰腰离了自己院子,衣食住行方面肯定要受委屈。他那样娇气的一个人,姜逸哪里舍得。 姜父到底老辣,余光瞥见女儿面上的犹豫不决,就猜到了七八分,立马开始宽她的心,“为父知道你向来体恤下人,你放心,我定然不叫人欺负了他。白天呢让他和小雁一同玩耍上课,夜里就住在小雁院子西边的小阁楼里,不必去下人房里挤着通铺,清清静静的,你觉得如何?” 姜逸心中叹气,虽然不舍,到底还是答应了。小阁楼清净,他一个人住也行,大不了夜里自己偷偷溜去找他—— 姜逸给柳腰腰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柳腰腰心中一沉,给姜逸当奴才就罢了,他心甘情愿的,可要他去伺候旁人,他心中总归别扭。面上立马就委屈上了,但姜逸已然发话,他也不敢违逆。好在姜逸各种哄着,他这才磨磨蹭蹭的搬了出去。 姜雁是个极好相处的人,小孩心性,没有架子,加上柳腰腰到底是出身上京官宦人家,后又跟了姜逸,无论是见识,还是心性方面,都远胜商户人家长大的姜雁。只一下午,姜雁就被柳腰腰口中那些上京的首饰穿搭,热闹的春宴,以及各色美食唬得一愣一愣的,末了已经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着了。 柳腰腰口上说着不合规矩,心中却暗自窃喜,依着他和姜逸的关系,他叫自己哥哥也是应当的呢。 二人一直玩到晚上,用了晚膳,姜雁才依依不舍的放他离开,并再三叮嘱,明儿一早就得来他院里,和他一块早膳了再一起上课。 柳腰腰哄好了他,才慢慢在侍儿的带领下,去小阁楼。一想到姜逸白天说,夜里过来陪他,柳腰腰心中美滋滋的,脚下的步伐都加快了。 然而上了楼,推开门,愕然瞧见屋里还有坐了个小侍儿。柳腰腰呼吸一窒,这是怎么回事?姜逸不是说他一个人住吗? “你就是上京来的哥哥吧?”小男孩约莫十五岁,长着一张圆圆的脸蛋,面上稚气未脱,脆生生的问。 柳腰腰呆立在门边,迟疑了半响才点点头,又问,“你是?” “我叫珍珠,是姜宅的小侍儿,平日里在院子里侍候花木,今儿主君派人传话,说让我这段时间搬来小阁楼和一个上京来的哥哥同住,怕你一个人住这里害怕,特意让我来陪陪你呢。” 柳腰腰捏着衣摆,怕不是让你来陪我,是让你来监视我吧! 今儿个姜逸来给他说,主君让他去姜雁院中,他心中就隐隐不安,总觉主君是在想法子支开他,好让那个连翘有机可趁。如今看来自己的担忧果真没错,柳腰腰眸光一暗,自打在第一次见面的席面上,他就察觉,姜父看他的目光不喜,那时候他还安慰自己,是自己多想了,现在看来,他应当是极不喜自己的。 柳腰腰神色落寞,许久才淡淡的应了,“哦。” 珍珠是个开朗的,丝毫不介意他的冷淡,直缠着柳腰腰一个劲的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哥哥你好漂亮啊,你从上京来,上京是不是很热闹?我听门房上的姐姐们说,上京就是富贵窝,城里的乞丐每天都能讨到一串铜板呢。” 柳腰腰淡淡的道,“上京城没有乞丐。” “呀,果真富贵啊,连乞丐都没有。” 珍珠一脸的天真,柳腰腰不想再说话了,他打量着这个小阁楼,南北窗户下各放了一张小塌,都只能容下一个人睡。其中一张小塌上的被子已经打开了,一眼就能瞧出,珍珠已经选了那张,自己便转身去另一张塌前。 “这个是我的床吗?”柳腰腰一边走向小塌一边向珍珠。 珍珠点头如捣蒜。 柳腰腰神色淡淡的,“那行,我有些累了,想先睡了。” 珍珠眼中滑过一丝失落,他喜欢这个漂亮的哥哥,还想和他聊聊上京呢,可惜这个哥哥性子冷冰冰的。 珍珠瞧着已经开始脱鞋袜的柳腰腰,瘪瘪嘴,“那好吧。” 柳腰腰刚解了外衫躺下,就听外面楼梯的吱哑声。有人上来了。他心中一紧,不会是姜逸吧?她恐怕不知道小阁楼里还被安排了个珍珠。声音越来越近,柳腰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可如何是好。 “咚咚咚” “谁呀”珍珠高声问 “是我” 是他的顶头上司,游云哥哥的声音,珍珠猛地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珍珠,主子吩咐明天府早上府上各处花瓶要插上腊梅,你快起来吧,今晚上就得弄上,否则明天来不及了。” “知道了游云哥哥,我这就起。” 珍珠一边穿着鞋袜,一边朝柳腰腰道,“临时来了活计,真不巧,哥哥,我得去忙了,你自己睡吧。” 柳腰腰身子都裹到了被子中,露在外面的脑袋朝他点点头,“嗯嗯,你去吧。” 刚要出门,珍珠有些不放心,又转过身叮嘱,“哥哥,和这一墙之隔的西院是府上女使的住处,那边乱的很,你可别乱走啊。” “嗯嗯,知道了。” 珍珠随着游云下了楼,声音渐渐远去,柳腰腰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在想姜逸现在在干什么呢。以前这个时辰,她喜欢靠在软塌上看书,自己要么依偎在她身侧,要么在弹琵琶、岁月静好。要么就是在榻上爱缱绻,总之她满心都是扑在自己身上的。 但今夜,那个连翘肯定又去她房里送汤汤水水的了。 柳腰腰烦躁的翻了个身,又在开始想,什么时候才能返回上京,在这里一点也不自在。 他想回上京了,回那个只有他和姜逸两个人的家。 想到此处,柳腰腰委屈的眼角都湿润了,他抬手揉了揉酸涩的鼻子,暗恨自己软弱。还是姜逸平时对他太好了,这么点事情居然都ren不住的要哭鼻子。 他在被子里抹着眼泪,又听到外面响起了楼梯的吱哑声,柳腰腰狐疑的眨眨眼,珍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不成有什么东西没拿吗? 他扭头看向门口,万万没料到,居然是姜逸推门而入。 柳腰腰眼眸都亮了,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语气是难掩的高兴,“姜娘,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和你说了,晚上过来陪你?”姜逸掩上房门,朝他走来。 “可是,可是,”柳腰腰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了对面的床榻,迟疑道,“珍珠也住这里呢,他一会就回来了。” “他呀,一时半会回不来了。”姜逸笑道。 柳腰腰先是一愣,立马就反应过来,高兴的问,“是你派人将他支走的啊?” 姜逸笑而不答,在他床边坐下,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低声问,“高兴吧?” 这要是在上京的正寝,柳腰腰早就爬到姜逸怀里去了,可现在在淮阳姜宅,陌生的地方,加上对面还住了个珍珠,此时虽然人不在,他却怎么都有些放不开。 “当然是高兴的了。”柳腰腰说 姜逸捏着柳腰腰下颌,悠悠的望着他,“我怎么瞧着你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不会是小雁给你委屈受了吧?” “没有没有”柳腰腰连连摇头,“小公子待我很好。” “那是怎么了?” 柳腰腰扯出一个笑脸,“没什么,我高兴呢。”看样子在淮扬这段时日,他和姜逸呆在一起的是很会很少,而且每次都要这般偷偷摸摸。柳腰腰在心中收拾了自己的情绪,不想为了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扰了他和姜逸呆在一处的时光。 姜逸这才放心,“想我了吗?”她一边说着话,手已经开始习惯性的捻上了他的唇肉。 柳腰腰慌乱的看向了房门,这小阁楼连个锁也没有,下面时常还会有下人人经过,这小塌只是临时搭的并不牢靠,稍有动作就吱哑作响,他哪有胆子在这胡来。 “姜娘……不行,别……”他偏头想躲,脸却被姜逸修长有力的指节掰了回来。 女子虎口微收,盯着眼前的人,以前的腰腰热情似火,每每痴缠于她。这还是姜逸第一次见他害羞拒绝的模样。心中只觉新奇,手上愈发想逗他,她凑到他耳边,在他最为难耐的地方轻轻吻着,“怎么不行。” 柳腰腰经人事不久,加上姜逸向来正经,从没怎么刁钻的弄过他,他那里经得住这样的撩拨,那口热气像突入其来的电流,从耳后传遍四肢百骸,最终汇聚于腹下的一处,他浑身的血液像是立马被点着了一般,被子下立马就有了反应。 他连忙伸手去挡,生怕姜逸发现,然而偏头去寻姜逸的眼色的时候,姜逸的目光已经落上去了。 因为一个吻就这么大反应,柳腰腰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不……,有人,下面,可能会有人。” “哦,那你要小声些。”姜逸本来只想逗逗他,可看到他这害羞又害怕的模样,忽然就有些把持不住,收不了手,只想多逗逗他。 “姜娘……” 姜逸玩心大起,手已经摸到被子下了,故意深深浅浅的逗弄着。 也就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手中一阵抖动,塌上的人便什么都交了。 姜逸瞧着躺在床上喘着粗气的人,因为刚刚的扭动,鬓发已经散乱,脸颊上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丝丝缕缕的碎发粘在脸颊上,双目空洞的望着房顶,实在是美丽。 姜逸将手从被中撤出来,故意在他涣散的眼眸前慢慢晃过。 柳腰腰眸中立刻聚起了羞愤的神色,他望着姜逸手上的晶莹,面上爆红,呼吸显而易见的急促了起来。他难堪的转开眼珠,不敢看姜逸,从枕头下摸出自己的小帕子,用力扔过去,嗔道,“姜娘,你,你快擦了。” 带着他身体清香的帕子扔到了她脸上,姜逸偏头一笑,也不恼,将‘砸’到脸上的帕子拿下来,慢条斯理的擦着一根根修长有力的指节。 他缩在被子中,只露出一双丽目,颇有些难为情的看着姜逸不疾不徐的擦手。她还是那般的云淡风轻的模样,身上的衣裳齐齐整整,呼吸如常,就连面上也是一分红晕也无,只是右手的袖子因为刚刚手探进被褥中,堆积起了一点褶皱而已。 反观自己,自身上的衣裳被随意的扔在她脚边,裤子搭在床头上,只能用被子掩住一身的糟乱不堪。 这场情事,当真是不平等极了。 姜逸随手将帕子扔到他枕边,轻声道,“珍珠估计一会就回来了,你收拾收拾,我先回去了。” 柳腰腰不敢看那帕子,也不敢看她,轻轻点头。 直到姜逸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盯着合上的房门发了许久的呆,才摸摸索索的在被子中慢慢穿上一件件衣服裤子。 草草的收拾好了自己,他看着枕边的帕子却犯了难,这要怎么处置合适? 肯定是不能随便扔了,也不能带在身上,如若被人瞧见,他也不用做人了。柳腰腰纠结了许久,才决定将其压在床榻的被褥下面。先藏起来吧,明天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能洗出来。 他将帕子压到了最深处,又将床榻捋好,才抬眼环视左右,又检了查一遍,生怕有什么差错,叫一会回来的珍珠察觉出端倪来。 鼻子嗅到一股腥咸的味道,柳腰腰红了面庞,赶紧起身推开东西两扇窗户。 穿堂风一吹,屋子里的味道慢慢散去,他悬着的心才放下。 关窗户,上塌。 他还是和姜逸第一次这样玩,和偷情一般,ciji归ciji,可是这个床榻这样的小,姜逸只能憋着火回去。 柳腰腰想到此处,眸中闪过一丝担心,姜逸被撩了心神,那个连翘又没脸没皮的往上凑,不会就叫他乘虚而入的勾*引去了吧? 【作者有话说】 [好运莲莲]宝宝们,预收求收藏。 28 第28章 ◎阁楼偷会2◎ 午间,姜雁午觉时分,柳腰腰终于可以忙里偷闲,歇息一会。他在院中的藤椅上坐着晒太阳,刚给自己倒上一杯清茶,就听院里的小侍儿来禀报,大小姐身边的人来找他了。 柳腰腰惊喜的放下茶盏,“快请进来。” 来人正是日冕,柳腰腰以为是姜逸有什么话要带给他,心中美滋滋的屏退左右。待到院里只他们二人,柳腰腰才一脸期盼的看向日冕,“日冕,你怎么来了?” 日冕屈膝行了常礼低声道,“公子,奴才过来是有事情向您禀报。” 柳腰腰眨眨眼,“什么事?” 日冕转着眼珠瞧了瞧左右,确认无人,还是谨慎的朝着柳腰腰靠近一步,垂首压低了声音道,“公子,自从您从家主院里出去,那个连翘一天好几遍的过来送东西。有时候深夜都还过来,他打着正君的招牌,家主又不好不见。” “尤其是昨个儿夜里,打扮的也忒清凉了。” 这些事情柳腰腰大致有个猜测,只没料到这个连翘看上去本本分分的,居然如此放得开。他心中有些着急,“那,那家主理会他的吗?” 日冕摇摇头。 柳腰腰松了口气。 良久,柳腰腰打量着站垂手站在自己面前的日冕,他是小新的人,和自己关系不算近,今儿个倒奇怪,肯来给自己通风报信说这些。 柳腰腰弯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笑道,“日冕,你怎么愿意同我说这些?” 日冕双膝跪地,恭敬道,“公子,虽然奴才伺候您的时日不长,但是受您恩泽颇多,自然寻着机会就想报答公子的恩泽。” 柳腰腰一愣,姜逸屋里的碎银子,经常被他用来打赏下人。没成想他眼里看不上的一些黄白之物,倒是替他收买了人心。 “起来吧”柳腰腰抬手虚扶,“多谢你这样替我打算考量,你放心,只要我在家主身边一日,就亏待不了你们这些为我奔波的人。” 刚起身的日冕复又跪下,结结实实的叩了个头,“多谢公子,奴才愿意为公子效犬马之劳,还请公子不嫌弃奴愚笨。” 柳腰腰这次将人结结实实的服了起来,“好了好了,你的心思我知道了。” 日冕抬眸,对上柳腰腰的视线,语气真诚,“公子,您得想个法子了防着这个连翘了,他又是一味的可怜,低三下四的。就怕长此以往,家主对他动了恻隐之心,那时候就不好办了。” 日冕在正寝伺候了三年,若说小新了解姜逸的秉性,他何尝不是揣摩了个七八分呢。他亲眼瞧着柳腰腰是怎样上位的,他家主人就是吃柔弱可怜,不能自救的那一套。这个柳腰腰虽说出身不高贵,可脑子却是个聪明的,对他们底下人更是十足的大方,又是这样的讨姜逸喜欢。他冷眼瞧着他家主子对柳腰腰的热乎劲,心中相信,这个柳腰腰如今正是潜龙在渊,以后定有一飞冲天的时候。 柳腰腰眸中一冷,“我知道了。” “那奴才先告退了”日冕瞧他神色,像是心中已有了成算,便告退。 柳腰腰抬眸之时,眼中的冷色已经一扫而空,蒙上了柔和的笑意,“嗯嗯,回去吧。”—— 是夜 忙完一天的珍珠回到小阁楼刚歇下,不出意外,游云管事又来叩门,说花暖房里培育的金丝菊花枝忽然都焉了,让他赶紧去看看。 珍珠长叹一口气,苦着个脸开始穿衣服,忍不住朝着对床的柳腰腰抱怨,“哥哥,你说我最近是不是撞了什么邪神了,怎么天天都有不好的事情,这个年节,我都没囫囵睡个一个好觉。” 躺在床上的柳腰腰面上滑过一阵心虚,只能柔声安慰他,“怎么会呢,年节下事情多罢了,兴许过了年就好了,你别多想。” “外面怪冷的,你把我那个护膝穿在身上吧,你侍弄花木的时候经常要趴跪在地上,有了护膝膝盖会好受些。” 珍珠错眼看了一眼架子上的护膝,那副护膝是狐狸毛做的,一瞧就十分珍贵,他们下人哪有这样的好东西,肯定是哥哥在大小姐身边当差的时候得的赏赐,虽然心中想要,但到底不好意思,移了眼,摆摆手,“不了哥哥,我干的是脏累的粗活,你这皮子娇贵,给我用岂不是糟蹋了。” 这种成色的皮货在上京姜府里面,柳腰腰要多少有多少,从未觉得是多么了不得的东西。此时送给珍珠也是想要弥补这几日对他的折腾。他心情很好,笑着从床上爬起来,亲自从架子上将护膝取了,递到珍珠面前,“拿着吧,送你了,你叫珍珠,这护膝毛色雪白,和你的名字正配呢。咱们有缘住在一处,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了,快收下吧。” 珍珠小小年纪,又是贫苦出身,最终还是没能抵抗的了这毛茸茸的诱惑,小心翼翼的伸手接了过来。 “谢谢哥哥。”护膝的皮毛拿在手上,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软,还要暖。这么漂亮的哥哥,肯定很得大小姐喜爱吧,所以才能得这样好的赏赐,然而这样好的东西,他都能随手送给自己。珍珠心中羡慕的紧,自己爹爹怎么就没给自己生一副好皮囊呢? 柳腰腰笑道,“不客气,你快去忙吧。” “好,那我就走了啊哥哥。”珍珠抱着护膝,朝柳腰腰再三挥手,才离开。 珍珠出了房门,柳腰腰估摸着姜逸肯定要来了,便也不再上床,移步到窗边的小镜子前,用小梳子打理着发髻。果然不消片刻,他就听到了脚踩在楼梯上的吱哑声。 柳腰腰心中甜蜜,也不着急去迎,而是对着镜子轻轻转动着头,欣赏着镜中姣好的容颜。虽不施粉黛,却也别有一番清丽的风姿。那句诗词怎么说来着,‘清水出芙蓉,天然来雕饰’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那个寡淡的连翘哪里配和自己相提并论,他对着镜子满意的笑了笑,才转身去给姜逸开门。 “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姜逸一边进屋一边说,“跟做贼似的。” 柳腰腰将门合上,转身见姜逸已经坐在了他的小塌上,他慢慢走到姜逸身前,红着脸道,“可不是呢,如此这般偷偷摸摸的,弄的人家像是被养在花枝巷里的暗门子似的。” 柳腰腰故意说这话,一半是在玩笑,一半是想试探,姜逸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打算,难道一辈子这样遮遮掩掩的吗? 他悄悄抬头去寻姜逸的脸色,姜逸却没听出来他这弯弯绕绕的弦外之音。 自从昨夜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见识了不同风情的柳腰腰,看着他被欲念折磨的疯魔还想装清纯懵懂的模样就觉得有趣。明明身子和人都是想的发疯,嘴上还要说着不要。但只要她的手稍微离开一点,他又会恬不知耻的凑上来。 姜逸被他面上一套心里一套,床上一套床下一套唬的一愣一愣的。真真是食髓知味,欲罢不能。白天接见上门来拜会的亲朋好友的时候,都走了几次神。一到夜里更是立马支走了珍珠,急不可耐的就过来了。 她那有心思去猜他话里的弯弯绕绕,抬手将人揽在怀中,还没等他在腿上坐稳当,手已经隔着衣料摸了上去。 “呜……”柳腰腰咬着唇肉,不敢叫出声音来,怕被下面经过的下人听见。 然他第一次见姜逸这般着急,心中大为满足。 姜逸手上手上的动作不停,另一只手捏了他下颌,见他双颊绯红,眼神迷离,紧紧咬着唇,鼻腔还是会有呜呜咽咽的声音。 她将人结结实实的欺负了之后,在他床头的亵裤上蹭了蹭手,起身欲走。 柳腰腰仰躺在床上,还没从刚刚的迷乱中缓过劲来,余光瞥见姜逸转身就走,毫不留恋的模样,心中的委屈一下子就升起来了。 他费劲的支起虚脱了好几次的身子,抬手抓住了姜逸的衣袖。 姜逸回眸,目光顺着那一截光洁的小臂落到柳腰腰潮红的面上,疑惑的问,“怎么了?” 柳腰腰垂眸咬了咬唇肉,强压心中的委屈,低声,“姜娘,还没尽兴吧?” 姜逸略带嫌弃的目光落在只容的下柳腰腰一人躺着的小塌上,眉头轻皱,摇了摇头,“等回上京再说。” 柳腰腰仍不松手,裹着被子慢慢从床上跪坐了起来,声音更低了,但还是字字清楚,“我,我还有别的法子伺候。” 姜逸想到了第一次的时候,他埋头的模样,心中猜到了七八分,眸中染了幽深,“什么法子?” 柳腰腰对上姜逸的眸子,见她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幽深,便知她猜到了。 昨夜里姜逸走的时候他其实就有这个打算了,只是一直没能下定决心。今儿日冕同他说的那番话,他的念头便坚定了几分,若是放这样旷着的姜逸回去,无异于放饿虎下山,那个连翘就成了送到老虎嘴边的肉,难免不会干柴烈火。 自己倒为他人做嫁衣了。 他眸中滑过一瞬的冷意,心中拿定了主意,抬手扯过搭在床尾的外衫,囫囵的穿好,然后赤脚从床上跳了下去。 冬日的地板太凉,冷的他叫出了声,加上刚刚几次脱力,猛地跳下床来腿都软了,嘴中没忍住叫出了声,“嘶……” 姜逸见状心疼的将他扶住,抬手理了理他歪斜的衣领,大冬天的他就松垮垮的披了一件不算厚实的下人衣裳,小腿都还露在外面,“算了,这大冷天的,怪折腾人的。” 柳腰腰刚刚心中的那一丝酸涩,被姜逸这软语一哄,立刻就消失无形。他此时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人,他的姜娘就是爱他的。他这样宝贝的姜娘,可不能让别人抢走。他捧起姜逸的手,用舌头舔舐着她食指的指腹,声音软成了一滩水,“我……,我,愿意的姜娘。” 姜逸被他推坐在小塌的床沿上。 对上柳腰腰盛满爱意的眼眸,她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愧疚。在外人面前,看似她对柳腰腰很好,把他从教坊司捞出来,之后对他及尽宠爱。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从始至终,都是垂涎他的身子,可怜他的际遇。对于他这个人,她好像没有什么发自内心的喜欢。 所以在回淮阳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将他隐藏在日光下,更是从来没有替他规划过未来。 身下异样的、前所未有的快乐拉回了姜逸纷飞的思绪,她垂眸看着腿间跪着的人,将手放到了他毛茸茸的头顶,有一搭无一搭的顺着他缎子似的青丝,或许可以从今以后试着去爱他。 仿佛爱他,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大年三十,姜宅张灯结彩。 因为姜逸这样的大人物回来,姜宅今年的年节格外热闹。但凡能和姜家能粘上一星半点关系的,都领着老小孩来姜宅拜年。不为别的,就为万一能见着姜逸,自己的孩子合了她的眼缘,以后但凡提携一二,那都是一辈子的福气。 姜逸这几日身心舒畅,只要是带着小孩上门的,她都一一给了红包,遇到个别可爱的还会抱一抱、逗一逗。姜父更是欣慰,觉得自己女儿终于不在像个菩萨一般冷清,而是有了寻常人一般的笑模样。 见她这般喜欢小孩,便忍不住的劝一劝,“逸儿,你看小孩多可爱,你也老大不小了,纳几房夫侍儿生几个也好啊,咱姜家就更热闹了。” 姜逸想到柳腰腰才十六,垂了眸子没接话。 每次一提到这个问题姜逸就这这个模样,姜父早就习惯了,并没有影响他过年的好心情。 大年夜,一大家子欢欢喜喜的吃完团圆饭。 按照规矩,姜逸同她的姊妹兄弟是要在祠堂守岁的。可她惦记着一个人在小阁楼的柳腰腰,待姜母姜父一走,便不着痕迹的开溜。 刚走出祠堂,身后就传来软软糯糯的声音,“大姐姐。” 姜逸回眸,花坛的桂花树后面,探出一个小脑瓜,正是她一父同胞的亲弟弟,姜雁。 “小雁,出来干什么?”姜逸只得停下脚步问他。 听着姐姐 声音温柔,姜雁这才敢从花坛后面出来,慢慢走到姜逸面前,轻声道,“我看见大姐姐出来了,所以才跟出来,大姐姐你去哪呀?” 人人都跟他说,大姐姐在上京做大官,是家里最出息,也最厉害的人。姜雁不知道大官是有多大,但是见家中最厉害的母亲,都对大姐姐的话言听计从,他就知道,大姐姐是家里最说了算的人。 以前大姐姐在家的时候很宠他,她走了的时候,自己哭了很多场,盼了三年才把大姐姐盼回来,望着那熟悉的面庞,他又觉得陌生。大姐姐周身的气势变得冷冷的,也不似之前那般,爱将自己抱在怀里,斗自己开心了, 姜雁有些不敢在靠近了。 眼瞅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父亲说大姐姐过完年就要去上京了,他心中开始着急,想着今天又是年节,便鼓起勇气跟了出来。 姜逸随便扯了个理由,“祠堂闷得慌,我出去转转,外面风大你快回去吧。” “大姐姐骗人”姜雁噘着嘴,“大姐姐肯定是去找柳哥哥吧。” 姜逸眸子微张,“你怎么知道?” “大姐姐别忘了,柳哥哥天天和我呆在一起,我们玩得可好啦,他天天上课走神,时而脸红时而搅着帕子,和画本上思念妻主的样子一般无二。他是大姐姐身边的人,还能想着谁,肯定是在想你啦。” “我缠着他使劲问,他就都给我说啦,原来你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姜逸苦笑,这个腰腰,真是一点憋不住事情。 “算你猜对了,但是,小孩不准管大人的事情,赶紧回去。” 姜雁见姐姐模样随和,便大了几分胆子,小声道,“大姐姐,我帮你打掩护,也帮你保守秘密不告诉爹爹,你也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姜逸垂眸,姜雁还没到长个头的时候,身量不高,只到她胸前。她笑着审视着眼前的小孩,小小年纪一肚子心眼,难怪自己老爹管教起来犯愁,“你说说看。” “大姐姐去上京的时候可不可以把我带上,我也想去上京。” “为什么?” “这几天我和柳哥哥在一起,他给我讲了好多上京好玩的东西,我在淮阳都呆腻了,爹爹管我管的又严,不准出门,不准大声笑闹,家里好没意思的。” 姜逸摸了摸他的脑袋,软声道,“爹爹对你确实是有些严厉了,但也都是为了你好。” 姜雁仰头分辨,“我当然知道爹爹是为了我好,可是我跟在大姐姐身边,大姐姐你教导我的话,爹爹肯定也会放心吧。”姜雁拽着姐姐的衣袖撒娇,“姐姐,求求你了,带我去吧。” 父亲想给他找个官宦人家嫁了,给他看的那些画像他都不喜欢,他也想和大姐姐一样,不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就不成婚。只要跟着姐姐去上京,父亲短时间内就没法子逼着他去相看了。 姜逸想了想,“年后我同父亲商量商量,父亲同意的话我就带你去,如何?” “哇,好呀,好呀,谢谢大姐姐。” 姜逸看着蹦跶的姜雁,目光柔软了几分,“好了,回去吧。” “好,姐姐你去忙吧,父亲那边我来打掩护。” 姜雁高高兴兴的回了祠堂,没有发现另一颗桂花树后面的阴影里,藏着一个连翘。 小阁楼上 珍珠告假回家和家人团圆了,柳腰腰一个人倚在小窗边上,呆呆的看着天空中皎洁的圆月,远处时不时会有烟花升空。到处都很热闹,家家都在团圆。此时在父亲在漠河,肯定也同样看着天上的月亮,思念着自己吧。 他沉寂在自己的忧伤里,就连姜逸什么时候进门的都没有发觉。 清辉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孤寂的模样,姜逸有些心疼,慢慢走到他身后,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轻轻披到他肩头。 柳腰腰一愣,扭头望去,熟悉的容颜映入眼帘,他不可置信的张嘴,“姜娘,你,你怎么来了?” 他已经做好了她今天不会来的准备了,毕竟这样的大日子,她得陪家人。 姜逸从身后揽住他的腰肢,脸贴着他的侧脸,果然冰凉一片。她紧了紧手臂,让大氅将他裹得结实,吹不进一丝冷风才作罢,“当然要过来陪我的腰腰过年啊!” 短短的一句话,直击柳腰腰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眼泪一下子就蓄满了眼眶。 “姜娘,你真好。”柳腰腰的声音带了哽咽,“可是,你今夜该陪在家人身边呢。” 姜逸温声道,“你不也是我家人?” 泪水模糊了视线,柳腰腰摇摇头,“我,我不配吧。” “怎么不配,我和腰腰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姜逸此时才意识到,原来他一直是自卑的。 “姜娘……,嗝……你……,你,真好”柳腰腰已经抽捏的上气不接下气,他一双泪眼看着身后的姜逸,深情的道,“姜娘,腰腰要一辈子伺候你。” 姜逸笑笑点头应了,又抬手替他擦干眼泪,看着外面的烟火心中生出了一个主意,“走,我带你出去玩。” 柳腰腰呆呆的问,“这么晚了,去哪啊?” “淮阳可是有名的水城,江边上有商船,一到夜里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很好玩呢。”姜逸低低声说,“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淮阳,要是没看着,就太可惜了。” 柳腰腰眸中已经神采奕奕的向往着了,可心中还是有顾忌,他抓住姜逸的手,有些担心,“可是,可是,要是被主君发现……” 发现了就要把连翘塞过来了,他固然想和姜逸去玩,可若以这样的代价来换,他不想。再加上,主君本就不甚喜欢他,若知道他和姜逸大过年的出去玩,肯定会觉得是他引诱的,更不喜欢他了。 “我在呢,你怕什么?” 柳腰腰被姜逸拉出了门,虽然心中还是忐忑,可看着身侧的意气风发的女子,身上她的大氅将他罩的暖呼呼的。管他的呢,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他拒绝不了眼下这份欢愉。 姜逸策马带他来到了淮河边上,果真如她所说,江上辉煌一片。 二人手牵着手,穿梭在练成一片的商船上。吃了宵夜,看了杂技,打赏了乞讨的小乞丐,在满天烟花和新年的钟声中放了祈福的花灯。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这是柳腰腰写下的愿望,看着她和姜逸的花灯慢慢远去,柳腰腰双手合十,祈求上苍保佑他的愿望成真。 然而一阵西风起,他们的花灯被吹的摇摇晃晃,火焰摇曳的厉害,最终竟灭了。 柳腰腰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眸子,喃喃道,“怎么灭了?”一张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周身的情绪变得落寞,他难过的看向姜逸。 姜逸见状赶紧安慰他,江上风大,难免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 柳腰腰却怎么都释怀不了,姜逸见他难过,便花了银钱,命人划船过去,将那盏花灯复又点燃。 “现在开心了吧。”姜逸看着柳腰腰因为重新燃起的花灯而勾起的嘴角,自己也笑了。 二人回到姜宅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姜逸直接将柳腰腰带回了她的院子。柳腰腰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看着周围精致的陈设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许久才唤人。 日冕闻声进来伺候,坐在床上的柳腰腰问,“姜娘呢?” “回公子,今儿个是大年初一,要拜神祭祖,大小姐和家主一早就出门去了,约莫得午膳时分才能回来呢。” 柳腰腰点点头,自己是男孩子,往年母亲带着姐姐们去拜神祭祖的时候,他都是跟着父亲在府上候着的。他没参与过这些事情,自然也就忘记还有这么个章程。 “哦,那梳洗吧。” “是”日冕抬手上前,扶榻上的柳腰腰起身。 “公子,公子,不好了,”柳腰腰抬头,瞧见月华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公子,主君派人传话,让你立刻去正寝。” 柳腰腰心中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他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刚刚升起的日头,此时最多也就在辰时(早上九点),也不知自己挨不挨的到姜逸回来。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以后恢复九点更新,有两个预收,求收藏呢,爱你们。 29 第29章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姜父作为主君,操持内外,年前是一丁点也没闲着,好容易过完年,今日府上的女人都去拜神祭祖,年后这些礼节不干后院男子的事情,他这才闲了下来。 今日用了早膳,正好问问连翘这几日给姜逸送茶点,可送出什么进展了。 连翘进屋后白着一张小脸,小声道,“禀主君,奴才日日都去大小姐院里,可每次放下东西,大小姐就将奴才打发出来了。” 姜父眼睛一眯,冷声,“你话里这意思,还是大小姐的不是了?让你去送东西,你个榆木脑袋就只会送东西吗?不会上赶着些!你自己不上进,端着立着的,你还指望你主子来将就你不成?” 连翘见姜父生气,立马跪俯在地,颤着身子辩解,“主君息怒,奴才万万不敢有此意,求您容奴才细禀。” “说!” “禀主君,并非奴才不上进,也不是奴才不殷勤,实在是那个柳腰腰,他整日狐媚着大小姐夜里去小阁楼相会。奴才每每等到深夜才等到大小姐回来,再去拜见,大小姐便是意兴阑珊了。” 姜父瞪大了眸子,大声,“你说什么?我不是在小阁楼还安排了一个侍儿吗,逸儿她那有机会去?” “奴才不敢扯谎,定然是那柳腰腰想法子支走了珍珠,再狐媚了大小姐过去。” 连翘又叩了个头,继续道,“大年夜那日,奴才亲眼瞧见,那个柳腰腰狐媚着大小姐,让大小姐带他出府去了。” “你是说大年三十,守岁那晚,逸儿带着那小贱人出门玩去了?”姜父声音又拔高了两度,满脸的不敢置信。 “是,奴才亲眼瞧见的,不敢说谎。”连翘偷偷瞧着姜父眸中已然蕴了怒气,又继续添了一把火,“主君,那个柳腰腰狐媚惑主,您要是放任不管,大小姐性子又好,奴才担心大小姐日后正被他狐媚了去,满心满眼的就他一个人,也不娶正君,那就不好办了。” 这话戳到了姜父的痛处,他当即就吩咐左右侍儿,“去,去小阁楼将那个贱人带过来。” 连翘仍在拱火,“此刻人不在小阁楼,昨夜就去了大小姐院中呢。” 由此,姜父的怒火达到了巅峰。 柳腰腰得了令心中虽然慌张,但还是强迫自己想应对之策。 他趁着换衣裳的空档琢磨了一番,定然是大年夜姜逸带着自己出府的事情被主君知道了,要是情形再差些,那就是自己同姜逸在小阁楼里面厮混的事情也露馅了。 在主君眼中,自己便是那不安分的奴才,一味撺掇着他的宝贝女儿胡来。自己到底已经是姜逸的人了,主君再生气顾忌着自己女儿的脸面也不会发卖或者打死他,但是为了正风气,问话之后,一顿杀威棒肯定是免不了的。 他想起以前在家中时候,父亲身边的贴身侍儿爬了母亲的床,当时父亲气急,当着满院子的下人的面,赏了一顿杀威棒。当时在场的小侍儿告诉他,是褪了裤子打了,他当时就皱了眉头,这也太折辱人了。后来那个侍儿还是被母亲提拔成了通房,成了他小爹。只是后来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再没了往日的灵气,畏畏缩缩,目光闪躲。 见他这副模样,他当时在心中叹了口气,原来杀威棒是这个意思,不为了体罚,而在诛心。 这是官宦人家后院主子威慑后院常见的手段,不知商户人家是不是也是这样震慑,若真是如此,那自己今日怕是要难堪至死。 柳腰腰越想越害怕,如今自己身边唯一可用的便只有日冕和月华二人,然而他们两个都是上京带过来的,头一次来淮阳,对姜宅和淮阳都不熟悉,短时间内是根本有办法给姜逸通风报信。柳腰腰闭了眸子,脑子飞快的旋转,到底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啊公子?”日冕也着急,六神无主看着柳腰腰问。 柳腰腰定了定神,将他招到身前低声吩咐,“日冕,一会等我跟正寝的人走后,你悄悄去小公子院里,求他想办法给大小姐递信,只要大小姐能及时赶回来,我就没事了。” “可,可小公子能帮忙吗?”日冕有些担心的问。 柳腰腰叹了口气,“没别的法子了,我今天能不能囫囵回来,就看你能不能说动小公子,将大小姐请回来了。” 临危受命,日冕知道自己不能再这般惊慌下去,这何尝不是柳腰腰对他的考验,这事办的好,不说以后在府上的地位,一顿赏赐定然是能得的。他努力稳住慌乱的心神,坚定的点点头,“奴才必想尽办法,拼经全力求小公子帮忙。” “好,就靠你了日冕。”柳腰腰拍了拍日冕的肩头,外间传话的侍儿又出声催促,知道不能再磨蹭去,只得扭头出门。 一路上柳腰腰琢磨着姜父可能会问什么,自己该如何答话。又细细想了一遍这几日在姜宅可说话办事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忽然想起,小阁楼的床榻下面还压着沾了乌糟的帕子,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停下脚步,想要借故回去收拾,可抬头却看到近在咫尺的正寝大院,柳腰腰心都凉了半截。 带路的侍儿扭头催促,“快些,别让主君等着急了。” 柳腰腰眸只得在心中祈求,别被翻检出来,否则他真没脸活下去了。 等进了正寝的院子,他便不敢乱瞧乱看了,余光瞥见姜父在廊下摆了椅子。他屏气凝神朝着上首坐着的姜父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叩拜大礼,“奴才拜见主君。” 跪着等了许久,上首的人才悠悠的发话,“过来。” 没叫起身,叫他过去,显然不是让他走过去了。柳腰腰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这辈子他还没受到过这样的侮辱。 然而他现在还不能触怒姜父,否则怕是有跟侮辱人的法子来收拾他。他得忍着,忍到姜娘来救他。 柳腰腰坚信,只要姜逸收到信,一定会快马加鞭的回来护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道,“遵命”然后垂着头慢慢爬到离姜父一步的距离的地方停下,又磕了个头。 “知道今天叫你来是为了什么吗?”上首的人开始问话。 柳腰腰以头触地,恭敬的回话,“回主君的话,奴才不知。” “哼!好一个不知。” 上首人拍桌子的气势很足,柳腰腰的姿态放的更低了,身子又往下俯了几分,“请主君明示。” “我且问你,大年夜,你在哪?还有,我让你住在小阁楼里,你晚上却把珍珠支走,是做什么?” 柳腰腰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果然是样样都没捂住,全漏了个彻底。此时强辩已是无用,他轻声承认,“大年夜是大小姐带着奴才出府了。” “那小阁楼里面呢?”姜父望着跪在院中的柳腰腰,冷声道,“抬起头来回话。” 柳腰腰只得直起身,余光看到姜父歪坐在正寝游廊下,他身侧站着连翘。其余的侍儿也远远的站着,满院子只他一人跪在院中。 姜父也垂眸打量着柳腰腰,水蛇腰,削肩膀,眉目之间骚里骚气的。大年夜本该是守岁纳福的日子,好好的女儿都是被他带坏了,才不顾风俗礼法,带着他出去浪。 一个人跪在院子里的的柳腰腰心中难堪,小阁楼里的事情哪里是能说的出口的,想了半响也没想到什么合适的说辞,只得避重就轻的答,“奴才没有支走珍珠。” 姜父心知肚明,珍珠多半是自己那女儿支开的,便不再揪着这个是问他,而是转了话题,开始盘问他的出身,“我且问你,你是何方人,你父母是做什么营生的,因何入的大小姐身边?” 这话就把柳腰腰问到了,若照实说自己出身官宦人家,姜父必定刨根问底,那自己在教坊司呆过的事情说还是不说,说了姜父对他的厌恶更甚,更坐实了他勾引姜逸私会,狐媚惑主,肯定会想尽办法遣了他。若执意隐瞒,他将来从别的地方知道了,他可是姜逸生父,拆穿了谎言那日,也容不得他。 该怎么办呢?柳腰腰心中着急。 姜父见他半响不答话,心中的火气立马就起来了,边上的连翘看出了端倪,更是一个劲的冷声催促,“主君问话为何不答,难不成你的出身难以启齿不成?” 连翘这句话给姜父点了个醒,他睁大了眸子看向柳腰腰,抬手指着他,不可置信的问,“你……你,不会是个窑子里玩意儿吧?” 局面越来越糟了,柳腰腰否认不是,承认也不是,只俯跪在地上,心中祈求着姜逸能快些来。 柳父见他这模样,心都凉了半截,气的将手边的茶盏尽数扫落在地。茶盏应声而碎,摔得四分五裂,几枚瓷片余势不绝的滚到了他脚边。那清脆的声音仿佛砸在了柳腰腰的心上,砸的他心间一颤。 柳腰腰一个劲的不说话,姜父更气了,“你哑巴了不成,问了半天不会话,你不是以为爬上了主子的床榻,我就收拾不了你了?” 他顾不得姜父言语间的刻薄,以及说了会不会把教坊司的事情抖搂出来,此时他只*想拖延些时间,等姜逸回府,他轻声回话,“主君容禀,奴才是上京人氏。” “继续说!” “家母原在朝为官,父亲母亲原配正室,奴才是家中幺子。” 此话一出,满院子,上至姜父,下至伺候的侍儿都愣住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是个官家公子,特别是连翘,眼中蒙上了一层嫉妒,但马上他就反应了过来,悄悄向姜父进言,“主君,官家公子,怎会无名无分的跟在大小姐身边?” 姜父也觉得不像,他又不是没接触过官家公子,模样暂且不提,家教性情都是顶顶好的,哪里像眼前这个,眉目含春,当个侍儿却爬了主子的床榻。 爬床也就罢了,总归他这女儿又不吃亏,只是他看不惯这般狐媚的,他家逸儿是一个多受礼正经的人,被他引诱的在小阁楼幽会,大年夜不顾团年守岁的好意头,带一个下人出了府上。 “继续说,你要是敢扯谎,不等逸儿回来,我便拔了你的皮。”姜父眯了眯眼睛,倒要看看他后面要怎么说。 柳腰腰只能捡着能说的,比如母亲犯事,家中被抄,他被打入大牢的事情。细细的,慢慢的说着。 姜父正听着起劲,却见柳腰腰每每停下,不催促就不说,心中烦躁,“让你回话你痛痛快快的回,怎的问一句答一句。” 柳腰腰只得再把姜逸天牢救他的事情,模棱两可的说了一遍,决口未提自己被没入教坊司的事情。 已经讲得口干舌燥了,他瞅地上慢慢变短的影子,能说的都说了,也才拖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他双腿早就麻木,钻心的疼,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滴在面前的青石地砖上。 上首的姜父催促他继续,再说下去就到教坊司了,他如何不要尊严的求姜逸相救,以及送上姜府的事情。这些事情大庭广众之下,他说不出口。 姜父再三催促,柳腰腰任旧跪伏在地,不张口的倔模样,惹得姜父火冒三丈。再加上他说的这些事情离奇的很,就跟画本子里英雌救美似的。 但是画本上的美人多是山中精怪,端的食人精气。 姜父从椅子上站起来,目光落在柳腰腰面上,真就漂亮的不像话。该不会真是妖怪变的吧?他心中开始打鼓,不敢靠柳腰腰太近。 或者会不会给他女儿下了什么降头? 听闻有一种降头,下到女子身上,便可让那女子对下降头的男子一心一意的痴迷,眼里再看不进旁人。 他这个女儿从小冷情冷性,喜好也古怪,特别是刚上学堂那些年,好研究志怪之事,还去佛寺求问大法师,探讨什么前世今生,魂魄轮回。当时可把他吓得不轻,以为她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好在她也就一头热了一年左右,忽然有一天便再也不提了,将所有志怪的书本也好,物件也罢,统统收捡,再没提过半个字。 这个柳腰腰,自己一问他身世他就吞吞吐吐,答的颠三倒四,漏洞百出。姜父越想越觉得可疑,可是看他在日光下跪了大半个时辰,却什么事都没有。妖怪都是怕日光的,这个柳腰腰在日光下没有魂飞魄散,那就不是妖怪了。 姜父心头一跳,看看柳腰腰再看看连翘。女人只要开了荤,哪有不找新鲜的。越发觉得是柳腰腰使了外门邪道的手段。他衣袖一挥,冷声吩咐左右,“去,将这小贱人的行囊都翻检一边,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这几个字如同炸雷,落在柳腰腰耳中,他不知道自己理解的不干净,和姜父理解的不干净不是一个意思。只以为昨夜自己没住在小阁楼,那东西早就被人发现了。此时姜父派人去搜,不过是要逮个证据,寻个由头来处置他罢了。 顿时万念俱灰,一张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姜父见他这模样,就觉自己是猜准了,心中庆幸,幸好是发现的早,要不他好好的女儿,就被这些歪门邪道的玩意儿给祸害了。 等了约莫一刻钟,刚刚派出去的小侍儿便回来了,手上捧着一个托盘,以红绸覆盖着,姜父见了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冷声问,“是什么?” 捧着托盘的小侍儿年纪还小,云英未嫁,当时他们几个从小阁楼的床铺下面翻出这个东西的时候吓了一跳。都不敢大刺刺的拿过来回话,随手找了个红绸遮掩了一下。 “是……,是……” 连翘得了姜父的眼色,上前揭开红绸。 姜父远远只瞧了一眼,立刻就明白过来,面上勃然大怒,“你个蠢材,还不拿去烧了。” 那侍儿慌慌张张的退下,不明白自己怎么无缘无故的还得了一顿骂,余光瞥向跪在那的柳腰腰,心中啐了一口,总归都是因为他。看着年纪比自己还小上些,怎的这样没脸没皮的。 姜父目光落在柳腰腰面上,气道,“以为你使了手段,没想到你是纯骚纯下贱。” “我,我逸儿怎么遇上你这么个……”姜父对着挺身跪地的柳腰腰,指着鼻子骂。 自家妻主的花花事情也不少,他这些年府里府外也算是见识了不少浪的,就没见过那个像他这般骚浪的。 姜父向来泼辣,此时都有些骂不出口,况且那玩意叫当众翻检出来,虽说骂的都是这个柳腰腰,但是逸儿面上到底也不甚好看。 大庭广众之下,隐私的东西被翻出来,还被这样骂,柳腰腰面上早就难堪的绯红一片。 姜父一巴掌甩在柳腰腰面上,声音发狠,“你这样的玩意,我断断不会让你留在我儿身边。” 姜逸火急火燎的赶到正院,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住手”她冷呵一声,几个纵步来到柳腰腰身侧,单膝点地,将歪倒在地的人扶在起来,靠在自己身前。用手将柳腰腰的脸抬起来,五个手指印赫然印在脸上,半边脸都肿了。怀里人在对上她视线的那一刻,眼泪夺眶而出。 姜父站在上首,看着柳腰腰那要多可怜有多可怜的模样,心中就咯噔一声,只觉不好。 错眼再看自己女儿,果然心疼的跟什么似的。 姜逸粗粗检查了一下怀里的人,碰到他腿的时候,他疼的脸都白了。当着人她不方便检查,便暂时将他搀扶了起来。 就这小小的动作,柳腰腰都疼得牙关打颤,姜逸见状心疼的不行,转眼望向姜父,冷声,“不知为了什么事,父亲这样大动干戈” “逸儿,为父并没将他如何,不过是传来问话,他品行不端,才打了一巴掌而已。你怎么能为了个下人,这样和爹爹说话呢?” “什么品行不端?”姜逸已经猜到应该是大年夜出门的事情被父亲知道了,以为是他挑唆的。她心中自责,是自己没护好他。 姜父哪里能将小阁楼的事情当着女儿面说出来,更不敢提自己派人翻检出了污秽之物,只能说大年夜的事情。 “父亲何故把屎盆子扣到他头上,是我,是我执意带他出门,父亲何不来罚女儿?”姜逸冷冷的看向姜父,“女儿自己身边的人,若有不是,自有我自己处置,父亲未免操心太过了。” 她这话说的毫不留情,姜父心中一痛,看向姜逸的眼神十足的失落,“逸儿,为父,为父都是为你好啊。” 姜逸对上父亲那深受打击的模样,心中烦躁,看着靠在她身上都快站不稳的柳腰腰,已经不想在这纠缠下去了,她将人打横抱起,转身就走,既未行礼,也没给姜父留下只字片语。 独留姜父一人在廊下枯站许久,边上的连翘被这一幕也吓傻了,满院子下人看着姜逸抱着柳腰腰离开之后,慢慢的就将余光瞥到了连翘面上。 他以为主君发落了柳腰腰,自己能乘虚而入,可如今大小姐为了柳腰腰直接和主君翻了脸,那自己岂不是再没有任何机会了。 等姜母忙完急匆匆赶回来,听着自己正君哭哭啼啼的说完此事,当即就拍了桌子,骂道,“你一天天是不是闲的没事做,你管她后院的事情干什么?你女儿正是血气年纪,她爱弄个什么样的在身边,你管她干甚?她是养不起啊,还是以后就纳不上好人家的儿郎当正君了?” 姜父原以为自己妻主会站在自己这边,猛然被骂了,整个人都蒙了,眼泪还挂在脸上,手中捏着帕子,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哭。 仍想再驳两句,“可,可我都是为了逸儿好啊,那样的狐媚子在身边,逸儿后院怎么会清净呢。而且,我原本也就是想敲打敲打他,这也还没把他怎么样呢?” “蠢材,当真是蠢材啊你。”姜母无奈了看了过来,捏着的拳头连连锤着手心,“你女儿是个心性多么坚韧的人,你不知道吗?她能混到今天这地步,你觉得她管不住后院的男人。她自己没有分寸?要你一个没见识后宅男人,对她指手画脚?”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何况是个正受宠的狗,你呀!” 姜父被怼的哑口无言,怯懦的看向自己妻主,低声问,“那,那现在怎么办?” “你自己惹出来的祸事,你自己想法子,你看她能给你好果子吃。” 姜父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看向自己妻主,“你,都是我昏了头了,你,给我出出主意啊。” “你管好你自己,和身边的人,她不喜欢的,你别一个劲的再弄到她面前去烦她也就行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今天起晚了,更新晚了点,爱你们 30 第30章 ◎回上京◎ 一路上,姜宅的下人只见大小姐怀中抱着个侍儿,大步流星的回了小院。他们行礼的时候不敢乱看乱议论,待人消失在视野中立马就炸开了锅。 不出半天,柳腰腰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姜宅,没见过柳腰腰的侍儿一个劲的好奇,“你们说这个柳腰腰到底是多漂亮,把咱们不动凡心的大小姐给勾去了?” 一个圆脸的小侍儿道,“我在小少爷院中见过一次,那皮肤比珍珠还白,头发像缎子一样,可好看了,我从来没见到过这么漂亮的男子。” “多大了啊?”侍女也挤到了八卦的小圈子里来,她们在外院当差,几乎都没见过柳腰腰,听他们这么一说,更是好奇。 “十五六岁吧。”圆脸小侍说,“看脸很嫩。” “听说还搜捡小阁楼了,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侍女问。 圆脸小侍皱了眉,“那我就不知道了,小阁楼是主君身边的哥哥们去搜捡的,正寝的哥哥们嘴最严了,哪里会同我说这些。” 侍儿们心思单纯,几乎都猜不到原因,但是侍女大多出去玩过,心中猜到了七七八八,几个侍女相视一笑,面上都是了然的神色。 一回了姜逸的小院,沾了床,柳腰腰就将自己用被子蒙了起来。 姜逸先是吩咐日冕去请大夫,然后再回床边去看他的伤势,“腰腰,让我看看。” 柳腰腰丢人丢大了,加之又伤在脸上,哪里想让姜逸看,蒙着被子一味哭,“不要,我这模样没法见人了,姜娘见了肯定就觉得我不好看,不喜欢我了。” 姜逸心疼的厉害,隔着被子再三保证,不会嫌弃他,柳腰腰才慢慢松了劲。 姜逸将人从被子里捞出来,他在被子里躲来躲去的蹭了半天,发髻早就散乱歪斜,半张脸肿了,脸上挂了泪珠。模样十足的可怜。姜逸简直后悔的要命,不该让他以一个小侍儿的身份跟着她回淮阳。 看完脸上的,又将他膝盖检查了一遍,果然满是淤青,姜逸握着他的小腿活动了一番,确保没有伤及筋骨,才放心。 请来的大夫是个男子,姜逸诧异了一瞬,便觉妥当,让他进帐检查了柳腰腰的伤势。 他进帐之后粗粗查验了一遍,退出来朝姜逸回话,“禀大人,病人的伤都是皮外伤,并没有什么大碍,擦些金疮药,过些时日自己就好了。” 帐子里的柳腰腰怯怯的问,“会留疤吗?” 大夫心中无语,皮都没破,怎会留疤?面上却没表现出来,看他身上的衣裳是下人打扮,却躺在主人床榻上,又挨了打,怕是后院争宠被教训了。 以色侍人的奴才,自然是尤其在乎面容,倒也是情有可原,他笃定的答话,“必然不会。” 柳腰腰心中虽知道应该不会留疤,但听到大夫的确认,他心中才真正的松了口气。他不敢想象,若是脸上有什么不好,自己该怎么办。姜娘就是再喜欢他,也没性子长久的对着一个破了相的男子。 还好,还好。 姜逸送走了大夫,拿着一盏金疮药回来,在床边坐下,卷起他的裤腿,轻柔的给他上了药。脸上的巴掌印也细细的抹了。才道,“今儿让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 柳腰腰被姜逸一哄,刚刚憋住的眼泪又要往下掉,声音带着哭腔,“姜娘,还好你及时赶回来了,呜呜呜……” 他只字不提主君骂他的那些话,毕竟那是她亲生父亲,就是再有不是,也不能由自己的嘴里说出来抱怨的话。他也不敢提小阁楼里的手帕被翻检出来的事情,自己以前的名声本就不好了,若是被她知道自己连个私隐的东西都没藏住,还叫府上的下人都知道了,只怕也会觉得自己放荡。 只往姜逸的怀里钻,想让自己可怜的模样多博些她的心疼。 姜逸将人搂入怀中,轻哄着,“别怕、别怕,腰腰别怕,不会再有下次了。” 柳腰腰哭着哭着便睡着了,姜逸替他盖好被子之后才轻手轻脚的离开,又嘱咐了日冕好生照看,才往正寝去。 心中一直忐忑的姜父见姜逸来了,连忙陪着笑脸上前,小心斟酌着语气道,“逸儿来了,快坐。我从库房找了上好的金疮药,正准备给你送过去呢,可巧你就来了。” 姜逸在下首找了个椅子坐下,周边伺候的侍儿极有眼色的上了茶,便默默退了下去。 她抬眸望向姜父手里的金疮药,并没去接,目光移到姜父面上,淡淡的问,“父亲如今气可顺了?” 姜父局促的收回手,轻声解释,“逸儿,为父只是想你身边的人妥帖些,并没有旁的意思。你不喜欢,为父以后再也不插手了。” “许多事情我自有分寸”姜逸冷着脸说,“父亲若是闲的无事就多出去转转,或者管好母亲,别把目光天天盯在我成不成婚,纳不纳侍上面。” 他的逸儿从来没有这样急言令色的对他说过话,姜父难过的敛了眸子,只觉一腔真心被冷水浇了个透,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姜逸仍旧冷脸道,“朝中还有事情,我准备初三启程回上京。” 姜父见女儿连小年夜都不过了就要走,心中这才慌了,“逸儿,我,为父错了,以后再不插手你的事了。你别走好不好。” 他心中着急,说出的话都有些颠三倒四。逸儿这一走,自个在妻主面前就更没脸了,还不定怎骂他。 可姜逸面上没有松动的样子,姜父这才意识到,她是真的生气了。顿时万念俱灰,心中更是将柳腰腰的祖宗八辈骂了个遍。却也知道眼下再不能再为难他了。 姜父喃喃的道:“自打你出息了,你母亲便常年不着家了,花枝巷里不知养了多少个。你弟弟年岁又小,这府上看似繁华,我却是孤零零的。好在有连翘日日陪在我身边,他妥帖,恭顺,为父觉得他是个好的,想着你一个人在上京,身边的人不稳重我就着急了,也是一门心思的想把连翘放到你身边伺候。” “逸儿,你是爹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若你和为父生分了,我这心里就和刀绞一般。” 姜逸看着父亲伤心欲绝的模样,想到了这二十几年来他对自己的悉心照顾,他确乎是把自己当成眼珠子一般疼爱。心中滑过一丝不忍,软了语气,“并不是要和父亲生分了,确实是公务繁忙……” “逸儿,爹爹保证不再为难那个柳腰腰了,你就过完小年再走吧。”姜父并不信她是公务繁忙,只以为她还在气着自己。一时又有些心酸,为了个男人,把自己这个亲爹抛到脑后了。 姜逸叹了口气,“爹,此事就这样揭过了,您也不用担心我会和家里生分了,初三我确是有事要走。” “还有小雁之前和我说,想去上京玩一阵子,您要是放心就让他跟着我去,住在我府上。” 自己的女儿主意一向拿的定,姜父已经知道再难转圜了,不过小雁跟着去也好,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在女儿面前多说说好话。二来上京高门大户多,小雁倚靠这姐姐,找的妻家肯定比在淮阳的都好。 这样自己在妻主面前也好有个说辞和交代。 “那好吧,只是小雁他皮猴子似的,逸儿你得多费心了。” “嗯”—— 柳腰腰登上返程的大船的那一刻,才真正相信,他们居然能这么快的回去了。脸上难掩开心的神色,在日冕和月华搀扶下慢慢进了船舱。 姜逸进来的时候,见他趴在床上用双手支这脑袋,两条小腿翘起来,欢快的晃着。 她笑道,“这下开心了?” 柳腰腰后知后觉自己因为离开姜宅而开心的太过,竟不知收敛了,他忙从床上爬起来,低低的唤了一声,“姜娘”然后拿眼偷偷去瞧她的脸色。 “身上还痛吗?”姜逸神色如常的温声问他。 “不怎么疼了”柳腰腰渐渐放下了心,伸着手想让她抱。 姜逸顺手就将人带入怀中,卷起他的裤腿看了看他膝盖上的淤青,确实散的差不多了,果然年轻恢复的就是快。再看他脸上,一丝印记都看不出来了。 “那就好。” 柳腰腰坐在姜逸怀里,小声道,“姜娘,还好有你疼着腰腰。” 姜逸捋着他的腰背没说话。 柳腰腰把玩着姜逸垂在胸前的一缕青丝,转着眼珠想了一会,轻声道:“姜娘,其实主君也就是想把连翘哥哥放在你身边,想多个人伺候你罢了。” 姜逸手上的动作一顿,低头悠悠的看向柳腰腰,“你想说什么?” 柳腰腰低声道,“嗯,连翘哥哥也挺好的,能多一个人伺候你,主君高兴,家宅和睦,我也高兴。” 眼前的人小小年纪,自以为面上装的巧妙,姜逸还是一眼看破了他想要装贤惠的的小伎俩,瞬间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手上照旧捋着他的腰背,状作思考了半响,才假作后悔,“早知你这么大方,我就该把那连翘带上了。” “不过这船刚开,想来掉头回去也还来得及,你说是吧腰腰?” 此话一出,手下人腰背上的肌肤明显僵硬了,姜逸勾着嘴角,看他要怎么答话。 柳腰腰没想到姜逸会这么说,心中像是被扎了一下,良久,他还是扯出了一个笑脸,仰头对上姜逸的眸子,笑道,“嗯……,嗯,是,是来得及。” 他以前听爹爹说,女人都想要自己家宅和睦,所以尤其喜欢贤惠大度的夫郎。他想到自己初次回淮阳老宅,就惹得她家宅不宁,虽姜逸口上说了不怪他。但他心中还是不放心, 她那样耀眼的一个人,然而自己要德行没德行,要才艺没才艺,除了皮囊一无是处,就想在她面前装一装大度和贤惠。只是没想到她竟这么爽快的答应了。 姜逸低头盯着他的眸子。 柳腰腰心里难过的厉害,鼻头开始酸了,他怕姜逸看出来,不自在的低了头,避开了姜逸的视线。 姜逸抬手将捏住他的下巴,将人埋下去的脸抬起来,强迫她对上自己的眸子。果然他眼角都红了。 “不装了?”姜逸挑眉问。 柳腰腰眨了眨眼睛,将眼泪憋回去,笑道,“我没装啊。” 姜逸看他立马就要憋不住的模样,松了手,怕是再逗下去,一会就得翻脸了。别看他平时乖顺,其实也是个有脾气的,上次笑话他棋术差,当时没说什么,晚上就扭来扭去的不让抱,还掉了几滴眼泪。 “腰腰,装着不累吗?”姜逸正色道:“你不用装贤惠,装大度,我喜欢你本来的样子。” 柳腰腰低着头闷闷道,“你早晚会迎夫纳侍,我不贤惠不大度,你以后怎么受得了。” “谁说的?”姜逸低头问他,“谁给你说的我要迎别人?” “不迎别人,难道迎我吗?”柳腰腰吸了吸鼻子,越说声音越低,“我这样的身份,你迎了我,你的同僚怎么看你,家族耆老也不会同意的。” 姜逸笑了,“那我就一辈子不成亲,咱们这样过一辈子好不好?” 柳腰腰从未想过还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尽管他内心并不相信这能实现,可姜逸愿意这样哄他,即便知道是奢望,可她此刻的心意是真的,那就足够了, 他抬头吻上姜逸的唇,热情似火,似乎想要用自己的骨血为燃料,将姜逸点燃一般。 姜逸感受到他的热情,开始回应,船随着江水起伏荡漾,为这场情事更添了别样的风味。 经过了淮阳这一番折腾,二人的感情迎来前所未有的浓烈,柳腰腰真情实切的感受到了姜逸对他的爱意,床笫之间更为卖力,回上京的水路走了多少天,他便痴缠这姜逸闹了多少天。 回到上京姜府,姜逸刚安顿下来,太女府上的小黄门便来传话,让她过去一趟。 姜逸领命,不敢耽搁。 伸手将半跪在她身前,替她整理下摆的柳腰腰牵起来,看着他身上还穿着侍儿衣裳,温声叮嘱,“你也将衣裳换了,在家乖乖等着我,我忙完就回来。” 柳腰腰点点头,目光落在她平整的衣襟上。如今她的饮食起居都由自己一手打点,看着她被自己收拾的妥妥当当,出门会客,他心中就像是被蜜糖填满,甜的不像话。 他体贴的将姜逸送出了正寝,就像是自己的爹爹和母亲一般,妻夫情深。 他在日冕的服侍下换上了蜀锦的月牙泡,又重新梳理发髻,带上久违的玉簪。他看着镜子里面盛庄打扮的人,果然是美了不少,这段时日身上穿的灰扑扑,头上戴的光秃秃的,虽然姜逸还是一如既往的对他着迷,他自己心里却有些着急。 还是这样打扮起来顺眼些。 柳腰腰对着镜子左右侧头,欣赏镜子里面的容颜,满意的笑了。 身后的日冕也笑着奉承,“公子的美貌,当真是举世无双,难怪家主这般宠爱,心头眼中只您一个呢。” 这种好话柳腰腰听着很是受用,他透过镜子,瞧着身后的日冕,想起他在淮阳的时候,去找姜雁给姜逸送信这事办的漂亮。他抬手从自己的妆匣子里拿出一根金簪,拿在手上晃了晃,上边的宝塔在随着他的动作丝滑的转着圈。 “日冕,这金簪好看吗?” 金簪上的宝塔精巧绝伦、熠熠生辉,日冕隐隐猜到了柳腰腰的意思,心一下子就‘砰砰砰’跳的飞快。 “好看,公子的东西自然都是极好的。” “喜欢吗?”柳腰腰弯着眼,眉宇间尽是笑意。 日冕磕磕绊绊,“奴才、奴才……喜欢。” 他随手将簪子递了出去,慢条斯理的道,“那就赏你了。” 日冕目光一亮,立即放下手中的檀木梳子,跪下双手接过,然后磕头谢恩,“奴才多谢公子赏赐。” “嗯,起来吧,你做事尽心,我都看在眼里,是你应得的。” “是,奴才以后定为公子肝脑涂地,唯命是从。”日冕复又磕了个头,说完这情真意切的话才起来。 “好了,跟我一路舟车劳顿,你也累了,下去歇息几天再来服侍。” 边上的彩云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他盼着柳腰腰从淮阳回来,看着家主对他宠爱更胜往昔心中别提多高兴了。可慢慢的他发现,日冕在他身边殷勤周到的伺候着,自己根本没机会插上手。 看着刚刚柳腰腰赏赐日冕金簪的那一刻,他心里酸酸的,又听柳腰腰独独关照他一人,给他放了假,心中更加不是滋味。此时日冕退下,他才慢慢走到柳腰腰身侧,低声道,“参见公子,奴才可算把您盼回来了。” 柳腰腰扭头看着身侧的彩云,笑盈盈的问,“我不在府上这些时日,府上可有发生什么事?” “府上下人都规规矩矩的,没什么大事。”彩云看了眼柳腰腰,有些迟疑,“只是,奴才瞧见过几次小新和彩玲私下在一处说话。” “秋后的蚂蚱而已,你不提我还差点把他忘了。”柳腰腰笑道,“年前要去淮阳没工夫搭理他们,如今我多的是时间收拾他。从今日起,让彩玲和以前一样过来伺候,” “是” “还有,如今小公子住在府上,你吩咐下去,好生伺候,若有一丁点不周到的,那个不长眼的东西见罪了小公子,我就扒了他的皮。” “遵命” “等等,带我去小公子院里,我得亲自去瞧了才放心。”—— 姜雁如愿来了姐姐府上,兴奋的不得了,东摸摸西看看,都是他没见过的东西。一阵新奇完了之后,就觉得有些无聊,和下人说要去他神往已久的凤临大街看看,姜府的下人却乌泱泱的跪了一地,说什么公子对上京不熟悉,不敢让他擅自出府。 姜雁坐在廊下的游廊上,看着跪了一地的侍儿,正郁闷着,错眼却瞧见一个神仙般打扮的人进了院子,定眼一看,居然是柳腰腰。 他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柳哥哥,你,你这也太漂亮了吧。” 柳腰腰快步走到他跟前,亲热的拉着姜雁的手看,“回来换了身衣裳而已,小雁这样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他拉着小雁在游廊长椅上一处坐下,任由小雁摸着自己袖口的料子。转头看着跪了一地的人,两弯秀眉轻蹙,冷声问,“怎么了?” 领头的侍儿回话,“禀公子,小少爷想出府去,奴才们正在劝阻。” 柳腰腰转过头,立马换上了和蔼的美人面,柔声道,“小雁,上京不同淮阳,上京人事繁复。等晚上你姐姐回来,咱们给她禀报完了,她点了头咱们再去成吗?” “不过你姐姐平日里公务忙的很,估计是没时间陪你出去玩,到时候我陪着你出去好不好?” “嗯嗯”姜雁此时的目光都被柳腰腰身上的衣裳首饰吸引了,“哥哥你的衣裳的样式真好看啊,簪子也好看。” 柳腰腰笑道,“走,去哥哥房里,只要是你喜欢的,随便挑,哥哥都送你好不好。” “好呀好呀” 柳腰腰对姜逸这个和他交好的嫡亲弟弟很是喜爱,一股脑的将自己的衣裳首饰都翻出来,只可惜首饰还能分享,他的身量足足比小雁高了一个头,衣裳他没一件能穿上的。 柳腰腰看着小雁摸着蜀锦的料子,满眼喜欢的模样,大手一挥,吩咐彩云,“让金枝阁的老板明儿再送衣裳首饰过来。” “遵命!” 姜雁高兴极了,在柳腰腰的梳妆镜前面各种试戴,显摆,这个也喜欢,那个也想要,柳腰腰大方的将大半首饰都送他了。直到华灯初上,小雁到底白天赶路,本来还想等姐姐回来,说自己要出府的事情,撑不住困意。柳腰腰一再保证,自己替他给姜逸说,他才打着哈欠回,头上顶着一堆首饰,回了自己院里。 姜逸在东宫忙到亥时(晚上九点),顶着一脑门的官司回府,刚进正寝,看到的便是柳腰腰歪斜的靠在八仙椅上,脚边跪了个眼生的侍儿,正伺候着他洗脚。 这场景在她府上,实在是有些刺目。 【作者有话说】 最纯爱的时候,年节的花灯是一起放的,姜大人都动了永不成婚的念头。 30-40 第31章 ◎你是不是腻了我了◎ 柳腰腰瞧见姜逸回来,眸中绽放了异彩,抬脚,着急的示意彩环给他擦脚,想要起身。就在在这耽搁的空档,姜逸已经进内寝,冷声唤了日冕过去更衣。 他察觉姜逸面色不愉,楞了一瞬,想了想,以为是她在外公务不顺心所致。柳腰腰穿上鞋袜后,轻手轻脚绕过屏风,跟进了内室。 日冕在姜逸身后忙活,姜逸面色又冷,他有些插不上手。等了片刻,见姜逸也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柳腰腰局促的唤了一声:“姜娘,你用晚膳了吗?” 姜逸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半响才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好冷淡啊,柳腰腰眉头轻皱。 姜逸在日冕已的服侍下,已经换上了外衫换。他鼓起勇气躬身过去想要帮她系上腰带,也被姜逸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躲开了。 他眼眼睁睁看着姜逸从他面前侧身走过,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柳腰腰茫然的握拳垂手。这是他跟了姜逸以来,她头一次对他视若无睹,腰腰觉出了一丝不对劲。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到底什么事情,这样生气啊。然而姜逸公务上的事情,他从来插不上手,所以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咬了咬唇只得讪讪的跟了出去。 姜逸绕过屏风,正好瞧见刚刚伺候柳腰腰洗脚的那个小侍儿退下,他一个人端着大大的木桶,纤细的身量,搬起来很吃力,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烛光摇曳之下,赫然看到他半边脸上印着一个巴掌印子。 姜逸眸中冷光一闪,将人叫停了下来,问,“你的脸怎么回事?” 彩玲放下木桶,跪下颤声回话,“回家主的话,奴……奴……”他余光看到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柳*腰腰,身子明显抖了一下,“是奴才备的洗脚水太烫了,烫着公子的玉足,奴才该打,求家主恕罪。” 姜逸瞥了一眼刚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柳腰腰,复将目光重新落到彩玲身上,低声道,“起来吧。” 彩玲起身后低眉顺眼的站在姜逸面前,姜逸才瞧见他胸口的衣裳被打湿了一大片,脸又肿了,战战兢兢,十足一副被霸凌了的模样,心中的火气便起来了。但她还是顾忌着柳腰腰的脸面,压了心头的火,冷声道,“下去吧。” 柳腰腰心道,完了,这团火要烧到自己头上了! 他呼吸一窒息,悄悄摆了摆手,示意日冕他们都退下。 正寝的侍儿们向来会察言观色,早就察觉到了家主身上迫人的冷意,只盼着能早些退下,别牵连到自己。现下柳腰腰一使眼色,日冕如蒙大赦,立刻躬身告退。 屋子里的下人都走了,柳腰腰见姜逸坐到了八仙椅上,闭目养神。既不看他,也不说话,脑子里不知在思索着什么事。他犹豫了半响,奉上一盏参茶到她面前,用了最为和婉的声音道,“姜娘,在外应酬累了吧,要不要用些参茶好舒缓精神,夜里睡的香些?” 椅子上的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良久他才听见姜逸淡淡的说,“放下吧。” 柳腰腰讨了个没趣,轻手轻脚的放下参茶,他在姜逸身侧站了一会,姜逸不说话,他心中七上八下的,开始没话找话,“姜娘累了吧,我给你捏捏肩好嘛?” 要是平时他早就上手了,哪里还用问,但是今天姜逸冷着脸,加上刚刚彩玲那个贱奴,在她面前好一顿装可怜。导致自己撞到了枪口上,他便有些胆怯了。 姜逸闻声终于睁开了眼,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他看了半响,柳腰腰被她盯的心中有些发毛了。忽然见她起身,拽了自己的衣襟,将他推到窗边的小塌上。 动作不算粗鲁,却也不是之前的那般温柔细致,天旋地转之下,柳腰腰都有些蒙了。他仰躺在小塌上,还以为姜逸要和他亲热,心中一下松了口气。 他等着姜逸欺身而上,垂眸却看见她坐在小塌尾,三两下的扒开了自己的鞋袜,将自己一只脚攥在手心,错眼瞧了瞧。 柳腰腰这才知道刚刚那事还没完,他颤颤巍巍的,脉脉含情的叫了句,“姜娘……”想要引起她的兴趣,希望床榻之间的恩爱缱绻能把那事遮掩过去。 姜逸抓着柳腰腰的脚腕,眼前的脚莹白如玉,温热绵软,哪有半点烫伤的样子。姜逸丢开他的脚,冷声问,“你这脚不是好好的吗,动手打人脸是怎么回事?” 柳腰腰见状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理好自己身前刚刚被姜逸拽着而散乱的衣襟,小声道,“那水确实很烫,但我反应很快将脚拿开了,只是当时一时生气,没忍住动了手。” “那他身上那些水怎么回事?”姜逸眯着眼,继续问他。 柳腰腰想着当时的场景,那水烫是真的,但是自己想找他茬也是真的,打了一巴掌不解气,又朝着他心窝踹了一脚。 彩玲身前的水渍就是那样留下来的。 可看着姜逸这般严肃,他哪里敢说实话。 姜逸见他目光躲闪,面色一冷,低声呵斥,“问你话呢!” 她身上的气势何等迫人,柳腰腰从来没见过姜逸这般冷脸训人的模样,当即膝盖就吓软了,扑通一声跪到了姜逸面前。 姜逸被他这动作也惊了一下,看他小脸白了一片,被吓到了的模样,声也软了几分,面色却没缓和,“你好好回话就是,起来!” 柳腰腰一见姜逸言语转圜,立马顺着杆就往上爬,他直着身子朝着姜逸膝行几步,可怜巴巴的道,“姜娘,我知错了。” 姜逸最是见不得他这副模样,心顿时就软了,叹了一句,“你呀!” 又开始柔声教他,“府上下人虽说卖身进府伺候,生死荣辱都是主人说了算,但是人家也都是爹生父母养的。讨生活也不容易。他们若是有错,自有府里的规矩管着。你管家应该赏罚分明才能有威信,自己动手打人,在院里动私刑像什么样子?” “朝廷都有律法,讲究仁爱治天下,咱们府上可不行磋磨下人那一套,知道吗?” 柳腰腰连连点头,“我知道了姜娘,我都记下了。” 姜逸见他半点不思考就点头如捣蒜的模样,总觉得他不像是真心听进去的样子,皱了皱眉。 柳腰腰见姜逸脸上还是不愉,仰头寻了她的指腹,轻轻舔舐着,眉眼弯弯的笑的乖觉讨好,“姜娘,我知错了,你饶了腰腰这一次吧。” 姜逸见他这样,面上再也绷不住,用力在他唇肉捻了几下出气,“你呀,真叫人没办法。” “嘻嘻”柳腰腰双唇翕张,将她的手指含进口中。 姜逸看着柳腰腰想要求欢的模样,心中却提不起兴趣。今晨太女殿下召她商议,说陛下觉得如今的仙丹效果不好,让太女去民间寻仙方,以求延年益寿。她们都知道此乃无稽之谈,只是陛下如今年迈,就信这个,压着太女殿下去办。她今日在东宫同一众幕僚,为这事已经烦了一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刚刚一回来又碰上柳腰腰在府里闹逞威风,闹得鸡飞狗跳,就更烦了,所以对他确实没什么好脸色。 忙完外面回到家里还没有清闲,饶是身前的人再曲意逢迎,她也不是那么想搭理他。 姜逸抽开了手,柳腰腰不舍的追逐了几下,见她没什么意趣,眸光一暗,脑子里想着怎样引起姜逸的注意,他抬手扯了扯姜逸垂在膝上的衣袖,仰着脸问,“姜娘看我今天的这身打扮好不好看?” 姜逸垂眸扫了一眼,“好看。” 柳腰腰察觉姜逸神情敷衍,他瘪了瘪嘴巴,不明白现在除去了侍儿灰扑扑的衣裳,换上了华美艳丽的云锦,脸上描摹的更精致,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也比小阁楼宽敞舒坦,怎么姜逸居然兴致缺缺。 他泄气的坐到自己小腿上。 姜逸问,“怎么了,夸你你还不高兴?” “分明就是敷衍,姜娘你是不是腻了我了?” 姜逸心中苦笑,我这一脑门子的官司,没找你麻烦,你还一个劲的作。 她绷着脚尖,脚慢慢滑到了他大腿上。 柳腰腰看姜逸突然转了态度,好像对他提起了兴趣,心中立刻就开心了起来。姜逸的脚心起先还在他大腿上摩挲,后连绷着的脚尖就开始不老实,撵开了他下裳的的带子。 柳腰腰面庞开始发热,“呜……”他想直起身子躲开,谁知上首的人早有防备,另一只脚立刻踏踩到了他一条大腿上,臀肉刚刚离开小腿肚,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一按,直压到冰冷的地砖上。 动作不甚温柔,仿佛带了气。 上首的姜逸抱臂而坐,两只脚都踩在他身上,柳腰腰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个放脚的脚凳,他有些难为情。 那只脚复又寻了下去,柳腰腰浑身都热了起来,下意识的想躲,抬眸看见姜逸眼中兴趣盎然的神情,他心中仿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慢慢将垂在两侧的手往后摸索,反手抓着自己的两个脚腕,身子向后倾斜,更方便她脚下的动作。 姜逸被他这讨好顺从的模样极大的取悦到了,眸中欲念大涨,直想将他碾碎,拆吃入腹才想罢休。 柳腰腰就难受了,上边是姜逸火热的脚心,下边是冰凉的青石地砖,端的是冰火两重天。心中的欲念起来又被浇灭,忽上忽下,怎么都攀不到顶端,被折磨的浑身都出了汗。 姜逸撵动的动作越来越重,痛、快乐、难耐,三种感觉交织,他都分不清哪一种站了上风。 起先他还咬唇忍着不发出声响,可这感觉实在是太难挨。在淮阳的小阁楼里,姜逸用手把玩的时候,虽难为情,他更多的是痛快,现下就像是慢刀子割肉,活又活不了,死又死不掉,端的是将人折磨的发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口中已经不受控的高高低低的叫着。 云收雨霁 柳腰腰大口的喘着粗气,他仰头盯着房顶的横梁,涣散的眼眸慢慢聚集神色。姜逸已经撤开脚,用脚尖去够刚刚被她踢到远处的鞋子。他轻轻松开紧握着脚腕的双手,慢慢跪直了身子。 双手撑地膝行了半步,将姜逸的鞋袜拾回来,然后双手托起姜逸的脚放在膝头,伺候着她穿鞋袜,这时候他才开始问,“姜娘今日在外面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姜逸仰在椅子上,任由柳腰腰在下面忙活,心中的气顺了些,温声道,“没事。” “哦”姜逸不说,他也不敢多问,他琢磨着肯定是公务上的事情,姜娘和他说了也无用,自己也帮不上忙。 爹爹以前也说,女人外面的事情少问。 膝盖下的地砖滑滑的,自己衣襟大开。 他知道自己刚刚的模样肯定放浪至极,可他刚刚仰着脸,一直看到姜逸面上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和对他的痴迷。这就足够了,只要他的姜娘开心,只要姜娘目光永远在他身上,永远离不开他就好了。至于那些清规戒律,早就被抛下了,就是他如今想捡,也再也捡不回来。 他单手拢了拢衣襟,将脸侧趴到姜逸膝头,轻声问,“姜娘,你高兴吗?” 姜逸的手抚着他额前的碎发,看他这模样又觉得有些可怜,他老是患得患失。 “腰腰” “嗯”姜逸温柔的唤着他的名字,柳腰腰轻声应着,心中甜甜的。 姜逸琢磨了一下,试探的问他,“后院的杂事多,劳心费力的,要不还是交给小新管吧。” 柳腰腰愣住了,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这上头来了,他抬起了头十足幽怨的望着姜逸,“姜娘,我,你上次答应让我来做主的。” 声音也落寞。 姜逸见他那可怜模样心中也不忍,她身子前倾,抬手将他飞散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好好和他商量着,“之前你说你无聊,如今小雁也来上京,你也有了玩伴。我瞧着你也是个玩心重的,对官家理事这块也不擅长,这才和你商量。” 柳腰腰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管家权,还没攥热又被小新给夺走了,他握住姜逸的手,撒娇,“姜娘,就是我不擅长,所以才要多锻炼,多学习嘛。” 柳腰腰见姜逸听他这话,眸中神色没有松动,心中难过,着急的攥紧了姜逸的手。 “姜娘公务上的事情我帮不上忙,我除了床榻之上伺候姜娘,都不不知自己还有什么别的用处。所以,所以想学着管家理事,想要替姜娘将后宅的事情打理的妥妥当当。我知道我现在还做的不好,可是姜娘你再多给腰腰些时日和机会好不好,我日后肯定能坐好的。” “我就是想替姜娘你分忧。” 十足的可怜样,姜逸被他这番话说的没法子, “既然你执意想要管,那就还管着吧。”姜逸说,“不过我再给你说一遍,你那骄逸的脾气得收敛,不准动不动的就打人。让你管家理事,不是让你在府上逞威风的,弄的乌烟瘴气,鸡飞狗跳,知道吗?” “我知道了姜娘。” “还有,府上的花销也要有个章程,量入为出,不要一味的由着你自己的性子和喜好。你看咱们府上的这些陈设,除了一些御赐之物,也没有哪一件是豪奢之物吧?” “哦哦,好的姜娘。”柳腰腰脑袋瓜里有些不明白,姜逸那么大的官,家中还是淮阳首富,怎么还提钱财的事情。或许是姜逸品味高雅,觉得那些黄白之物在家中庸俗的慌? 柳腰腰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府上的风水设计和正寝里面的摆件处处都雅致的。柳腰腰心头一跳,那自己今天带着的这个小金冠她岂不是也不喜欢。 那下次得换成玉的! “行,睡觉吧”姜逸也不知他听进去多少,只希望他能懂事点,别再弄出些什么幺蛾子。 柳腰腰跪的久了,膝盖都有些麻了,他勾着姜逸的手臂起身,琢磨着明儿个得在正寝里铺上地毯才是。 柳腰腰刚刚被姜逸弄了一次,身下乱糟糟的,等他重新换了干净的褻衣,又将头上那一顶束发的小金冠卸下来,回到床前时候,发现姜逸已经熟睡了。 他眸中滑过一丝失落,轻手轻脚的爬上了床榻,手支起着自己的下颌,用目光描摹着姜逸的眉眼。 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姜逸许久,才靠在姜逸肩头睡去—— 翌日 柳腰腰起身伺候姜逸穿朝服,他双手环过姜逸结实的腰身,替他系上腰封,一边低声道,“姜娘,小雁在府里闷得慌,说想出去街上转转,让我来讨你的示下呢。” 刚换上一身绯红广袖官服的姜逸,张开双臂,垂眸看着一身褻衣,在她身前忙碌的柳腰腰,目光柔软了几分,将昨夜的不快抛诸脑后,温声道,“他想去你就陪他一块去,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你俩都戴着斗笠,你现在最好是不要在外面露脸,免得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出门的时候带上侍儿,我会让兰英再拨几个侍卫跟着你们。” “好的”柳腰腰替姜逸捋平了衣襟上最后一丝褶皱,眼前的女子换上挺括的官服,端的是身姿挺拔,面若冠玉。 还好他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看着姜逸这威严的模样就自卑的难受。虽还是有些相形见绌,但一想到夜里二人的耳鬓厮磨,和姜逸对他说过为了他一辈子不纳正君这些山盟海誓,以及平日里对他的种种回护,他心中便有了底气, “我知道了姜娘,还有就是小雁在淮阳的时候在家中的私塾上课,到了上京需要给他安排课业吗?” 姜逸想了想,她倒是把这事给忘记了,她在心中快速盘算了一下,小雁在淮阳这个时代男子的德容言功也学了七八年了,既然来了上京,她不准备让他再继续学那些东西。让他学两年史记策论、这些能增长见识,陶冶性情的书。 “自然要学,天天疯玩怎像个样子,不过这事你不用操心,我亲自给他安排老师。” 柳腰腰笑道,“我忘记姜娘任的是太女少师一职,又监管春闱,是天下学子的老师,小雁这点事情,对你来说不过是顺手的事情,要不你亲自教他吧?” 姜逸笑道,“朝上的事情就够多了,我天天连陪你的时间都没有,哪有那个时间给他授课。” 柳腰腰听着姜逸话,隐隐有着自己在她心中比小雁这个亲弟弟还重的意思,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嘴上却还要矫情,“姜娘这样说,小雁听见了就要吃味了。” 姜逸抬手摸了摸他滑嫩的脸蛋,“走了!” 柳腰腰目送着大步流星出门的姜逸,等人消失在门口许久,他才收回视线,轻声唤了彩云过来更衣。 “公子,奴才瞧着昨夜家主怒气冲冲,今早上又这般好心情,还得是公子您,能哄得住家主。” 柳腰腰坐在镜子前没说话,彩云轻声问,“那,彩玲,晚上还让他过来伺候吗?” 柳腰腰脑子里一下就浮现起了昨晚上彩玲在姜逸面前,装的可怜兮兮的模样,此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偏生自己还不能和姜逸说,他和小新狼狈在一起,暗地里羞辱自己的那些事情。 一来自己从入府到现在,他们在礼节上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二来当时的那句话也是模棱两可,真叫自己吃了好大的一个哑巴亏。 决计不能就这样算了,否则自己以后在这府里哪里还有半点威严。 “当然要让他继续伺候着。” “遵命。”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32 第32章 ◎来,过来替我按按脚◎ 柳腰腰去到小雁院中,告诉他今天可以出门玩的那一刻,小雁高兴的跳了起来。二人收拾了一番,带了纬帽便出了门,先在小雁最神往的凤临大街转了一圈,然后去金枝阁挑衣裳和首饰。 小雁看花了眼,只觉得这个也好看,那个也漂亮,左右为难,样样都想要。 柳腰腰十分仗义,唤了来掌柜的,大手一挥,“都送到姜府去。” 掌柜的一下子听出了柳腰腰的声音,明白过来是姜太傅府上内眷,忙不迭的应承,末了拿过小二登记的账单,亲手递到柳腰腰面前让他核对。 这是百年老字号,掌柜的肯定不敢在算账上忽悠他,柳腰腰只扫了眼最下面总计的金额,两万两,直接签了自己的名字。 “二位公子留步”掌柜的追了出来,“这两副抹额,是小店孝敬两位公子,还望两位贵人不嫌弃。” 柳腰腰回头,隔着帷幕,扫了一眼掌柜手上银链镶红宝石的抹额,顶上的鸽子血艳红夺目,银链的做工也是极好的。对于掌柜的奉承他欣然接受了,“多谢,那就劳烦一同送到府上吧。” 出了金枝阁,上了他们的马车,小雁就迫不及待的摘了纬帽,二人坐在一处。他把玩着刚刚买的一个珍珠戒指,爱不释手,问柳腰腰,“哥哥,咱们现在去哪啊?” “到用午膳的时辰了,哥哥带你去和宴楼吃酒去好不好?” “好呀好呀” 柳腰腰撩起轿帘,对着外面候着的彩云吩咐了几句。 和宴楼迎宾的小二见他们二人穿戴不凡,且前呼后拥,便知道是大主顾,躬身将人领上了二楼最好的雅间。小雁点了各种山珍海味,二人在等上菜的时候,忽然听外面的侍儿禀报,说一位小姐在外想求见柳公子。 柳腰腰错愕了片刻,问“什么女子,姓甚名谁?” “她说她姓李,名静训,是家主和公子的旧相识。” 是她呀,柳腰腰在心中默默的想着,当时在教坊司,梅香羞辱他的时候就是她替自己解围,后来也是她带着自己上了姜逸府上,自己才能安顿好父亲。说起来,自己还欠她两个人情呢。 只是现在自己已经为人夫,出门在外,不好见外女。 正迟疑间,小雁偏头来问,“哥哥,是谁啊?” 柳腰腰拉回神思,看了看姜雁,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姜雁应该是认识了,他笑道,“说起来这个人小雁你可能认识呢。李家你有印象吗,按照辈分,你得唤一声表姐的。” “听着怪耳熟的,就是有点想不起来具体是谁了”小雁低头想了一会,眸子忽然亮了,“哦哦哦,我记起来了,就是李盼云的姐姐嘛,今年来家里拜年,还同我说话了,我有印象。” 柳腰腰心中一喜,既然是姜家的亲戚,又有小雁在场,见一见应当无碍。他吩咐侍卫,“请进来吧。” 柳腰腰思忖着,将刚刚摘下的纬帽复又带上,小雁见状也跟着带上了纬帽。 李静训进了雅间,入目便是两个带着纬帽的男子坐在窗边的桌子上。但她也只迟疑了一瞬,两个男子一高一矮,在她记忆中柳腰腰身量高挑。她拱手朝着高个子的柳腰腰行常礼,“拜见柳郎君” 柳腰腰带着小雁起身还礼,“李娘子有礼了。” 李静训看向边上的人问,“这位是?” “这是姜家小公子”柳腰腰答“前几日随家主来上京,要小住一段时日。” 李静训笑着朝姜雁又施一礼,“原来是表弟呀,失礼了。” “表姐不必客气,请坐。” 柳腰腰在淮阳的时候,给姜雁说过自己和姜逸的一些过往,但是刻意隐瞒了教坊司一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经历。然而眼前的李静训知道他许多事情,他有些担心,一会聊起来,会不会把这事说漏了。 “李娘子是怎么知到我们在这的?”柳腰腰率先开口。 李静训对自己派了了人留意姜府动静的事情决口不提,只道,“这不是巧了吗?我今日来受朋友邀约来和宴楼聚,在门口瞧见两位马车上姜府的徽记,又打听是两位公子,所以猜测是柳郎君,因着还在年节上,所以特来拜见。” 柳腰腰见她拿着年节说事,并不提二人有旧的事情,心中松了口气,“李娘子客气了,我和小少爷今日只是出来转转。” 李静训见柳腰腰因着姜雁在,并不和她多说的态度,心中有了计较,此时不方便说话,看来还得找个机会单独见他才是。 “我想着既是亲戚,没有见面不拜的道理,如今也拜过了,就不多叨扰二位雅兴”她话锋一转,问,“只是我想上府上拜见表姐,不知表姐这几日可方便,只怕唐突登门,扰了表姐公务就不合适了。” 原来想让自己促成姜逸接见她啊,柳腰腰心中转了转,这事应该不难办,他问,“不知李娘子所为何事,我或许可为娘子问上一问。” 李静训得了这话朝着柳腰腰感激的笑了,“多谢郎君,实不相瞒,在下不才,去年春闱落榜,今年准备再考,在文章方面想请表姐指点一二。” “好,我记下了,若寻合适的机会,我和家主提一提,届时派人通知李娘子可好?” “真是多谢柳郎君,那就恭候郎君佳音了。” 柳腰腰点点头,“客气了,都是自家亲戚,应该的。” “在下告退,不打扰二位雅兴了。”—— 柳腰腰回了正寝,打眼瞧见彩玲站在院中候着,心情就更好了,笑盈盈的从他面前走过,进了内室。他在日冕的服侍下换了衣裳。 日冕轻声建议,“公子逛了一天累了吧,奴才估计家主回来还早,要不您先睡会?” 柳腰腰抬眼看了看窗外将要落山的日头,保不准姜逸回提前回来,他摇了摇头,移步到窗前的贵妃榻前,“算了,我在小塌上养养精神就行,” “是”日冕扶着柳腰腰躺下,又转身去拿来一条狐裘小毯,披在柳腰腰肩头。眼前的小公子今日头上戴了顶小金冠,这雪白的狐裘披在肩头,往小塌上那么慵懒的一躺,当真贵气逼人。这做派,哪里像个没名分的侍儿,就说他是这姜府的主君都有人信的。长得漂亮,床笫之间又是知情识趣,试问哪个女人能不喜欢。 柳腰腰抬手捋着身上的狐裘,这狐裘毛色出的极好,摸上去又滑又软,当真是好东西。他找了个极舒服的姿势侧躺好了,抬眸吩咐日冕,“让彩玲进来伺候。” “遵命” 彩玲垂手快步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对榻上的柳腰腰叩头,“奴才参见公子。” 柳腰腰声音和婉,“来,过来替我按按脚。” “是”彩玲甚至都不敢起身,膝行到柳腰腰塌前,搓了搓因为在院子里站了一下午而冻僵了的手,隔着柳腰腰华美的云锦料子下摆,慢慢按着。 “公子,这个力道可还合适?” 隔着衣裳,柳腰腰都感受到了了那双手的冰凉,他错眼看了过去,原本纤细,留着圆润指甲的一双手,现下指甲都被磨的光秃秃的,指节上还生了冻疮,红的紫的一片,看上去煞是可怜呢。 柳腰腰勾唇一笑,曲起一只手支着脑袋,笑着问他,“彩玲,昨晚上为着你的事情,家主和我生了好大的气,说我苛责你了呢。” 彩玲昨夜离开正寝的时候,知道家主确实生气了,而且还气的不轻,他兴高采烈的将这个事情告诉了小新,他们都盼着家主能为了这个事情冷落柳腰腰几日,若是运气再好些,收回他手里的对牌钥匙,他便得救了。 如此那一巴掌和那当心的一脚也算没有白挨。 可他等了一夜,第二日在浆洗房洗着小山那么高的衣裳的时候,都在祈求上苍保佑自己,保佑今日是最后一次干这样脏累的活计。谁知等来的却是正寝的月华过来传话,说公子今日出府玩去了,回来估计脚乏,让他抓紧干完手上的活,就去正寝候着。 他的活本就多的干不完,怎么谈得上抓紧干完。 冬日里手一直泡在冰冷的井水中,他手都快搓断了,中午就对付了一口杂面满头。一整日又饥又冷,心中绝望,那块杂面满头都是和着眼泪咽下去的。好容易在太阳下山前干完了所有的活,没歇上一口气,就急匆匆的来了正寝。他在庭院里候着柳腰腰回来,一阵阵穿堂风吹过,冷的四肢都僵硬了。 此刻跪在塌前,正寝里碳火烧的足足的,他身子才慢慢恢复了些许暖意。他默默替柳腰腰按着脚,目光落在柳腰腰云锦的下摆上,光滑绵软,和自己的手上红的紫的冻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听老人们说,这冻疮只要染上一次,年年冬天都会复发,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此刻柳腰腰嘴上说着昨夜家主发了好大的脾气,可他今日还是这般的雍容华贵,可见家主半点也没有为了这事责罚他,更没有和他生分。小新的盘算落空了,他不禁开始害怕,自己这辈子,是不是也像手上的冻疮,一辈子都完了。 “都是奴才蠢笨,让公子受了牵累,求公子恕罪。” 柳腰腰看着他如惊弓之鸟,可怜兮兮的模样,忽然间觉得没什么意趣了。他撤了手,整个人仰躺在小塌上。今天陪着小雁走了一天的路,脚上还真是有些乏了,此刻彩玲揉着倒还算舒服。他闭着眼睛准备养会神,但等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天都黑透了。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看着还跪在那按脚的彩玲,不过一个奴才而已,他懒懒的道,“你以后干好浆洗房的活计,不用来正寝伺候了。” 彩玲愣了一瞬,他猜不透柳腰腰的心思。明明昨天还对他动辄打骂,今儿个也还在把他唤过来,打着按脚的名义让他一直跪着,磋磨他,怎么忽然转变了态度。是因为昨夜家主过问这事了,他要暂时缓一缓再收拾他,还是让他下半生都呆在浆洗房,然后之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 不管是哪一种,总之姜府只要柳腰腰在一日,他都得在浆洗房呆一辈子了。 总归现在是由不得他选,彩玲心中霎时思绪万千,正准备回话,就听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外间星辉和晨曦声音响起,“奴才恭迎家主回府。”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就看着小榻上的柳腰腰急急的起身去迎,云锦的下摆从眼前的青石地砖上极快的扫过,跪俯在地的彩玲,瞧见柳腰腰像向一只欢快的鸟儿,奔出去迎接姜逸。 彩玲移动着早就麻木的膝盖,木然的调转了方向,朝着门口姜逸进来的方向叩头请安。 “姜娘,你今天回来的好早啊!” “嗯,今天事情少,所以回来的早,今天你带着小雁出去玩了吗?” “去了去了,买了许多东西,又去了和宴楼吃酒,小雁可开心了呢。” “喝点热茶吧姜娘。” 彩玲第一次见姜逸这样温柔小意的说话,和小新哥哥时,冷言少语的模样大相径庭。 终于,在姜逸喝茶的间隙,好像注意到了还跪在小塌前的自己,她‘咦’了一声。 紧接着他就听到柳腰腰朝姜逸解释,“他就是昨夜被我罚了的彩玲,今儿我特意让他过来,要赏赐他些碎银子呢。” 彩玲听着柳腰腰顺口就开始胡诌,默默的垂着头。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假期码字机是在是起不来,更新改到晚上九点,啊啊啊。 啊啊啊,看到评论区说腰腰笨的,啊啊啊,其实码子机觉得他只是恋爱脑+年纪小+女主外在对他的好实在是表现的无可挑剔。加上其实他一直是在被欺压被作践(奴才/教坊司/抄家之后)的一个状态,一朝翻身,他就有点没控制住他那个年纪在爱人面前的骄矜。他也就蠢笨几章,女主一翻脸他脑子就回来了。 33 第33章 ◎翻脸◎ 彩玲听着柳腰腰顺口就开始胡诌,默默的垂着头。 “哦”姜逸移步到小塌前坐下,对他轻声道,“起来吧。” “是,谢家主。” 由于跪的太久了,他起身时身子有些踉跄。彩玲极快的稳了身子、垂手而立。他低垂的眼眸瞧见姜逸已经四平八稳的坐在小塌上。柳腰腰还是裹着白裘,他踢了鞋子上塌,将腿斜着放在身侧,上半身靠在姜逸半边背上,脑袋支在姜逸的肩头,一手揽着自己身上的狐裘小毯,另一只手环上了女人的腰。 彩玲瞧着柳腰腰这得意的模样,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姜逸温声问他,“公子给了你多少赏赐,说来我听听,要是给的少了,我再补些给你。” 他哪里得了什么赏银,柳腰腰不扒了他的皮就不错了,此时姜逸一问,彩玲都不知该如何回话。就闻柳腰腰立刻将话接了过去,“刚把他叫来,可巧姜娘你就回来了,我还没来得及给呢。” “哦……” 柳腰腰生怕姜逸再开口问,便立刻扬声吩咐, “日冕” “去匣子里取一两银子给彩玲。” 姜逸摩挲着柳腰腰环过她腰肢递上来的一双素手,错眼瞧着日冕将一锭银子递给眼前的彩玲,然而接银子的那双手,青红交叠。她轻轻皱了眉头,“你手怎么了?” 彩玲明显感受到了姜逸看到他手的那一刻,目光冷了一瞬,他先跪下谢了柳腰腰的赏赐,才直起身子回话,“奴才如今在浆洗房当值,手上是浆洗留下的冻疮。” 姜逸目光移到他面上,昨夜被柳腰腰打了的巴掌印还若隐若现,又干着府上最苦最累的活,这侍儿怕是因着什么事情得罪了柳腰腰。 她心头一阵烦躁 “起来吧”姜逸说,*“瞧着你年纪不大,身子也单薄,浆洗房的活你干的估计也吃力,不如将你调去我书房伺候,你可愿意?” 彩玲得了这话猛然抬眸看向姜逸,他心跳的很快,家主书房从不放侍儿伺候,但这无疑是个极好的差事。错眼瞧见柳腰腰靠在姜逸的肩头,正笑盈盈的望着他。 刚刚心中燃起的希望,霎时被一盆冷水当头浇灭。彩玲当即就跪下,诚惶诚恐的拒绝,“奴才卑贱之躯,且大字不识一个,不敢舔着脸去家主书房伺候。且奴才蠢笨,只干的了浆洗房的差事,” “昨夜之之事也是奴才笨手笨脚,惊着了公子,公子才罚了奴才。今日公子还宽宏大度赏赐奴才银子,奴才已经感激不尽,实在是不敢再受家主提携之恩了。” 姜逸扭头瞧了瞧柳腰腰,他还是那副乖顺模样,瞪着无辜的眼睛,仿佛在说,‘看吧,我没有威胁他。’ 姜逸,“那行吧。” “家主和公子没有别的吩咐,那奴才就告退了。” “嗯,下去吧。” 柳腰腰不知姜逸心中已经百转千回,还挽着姜逸的手问,“姜娘,到了晚膳时间了,不如叫小雁一起,咱们吃个羊肉锅子吧,暖和些。” 姜逸没应声,柳腰腰狐疑的摇了摇她的手,终于察觉到了她脸上的冷意。 姜逸转眸,看着他。 漆黑的眸子里带着陌生的寒意,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失望。姜逸从来没有这样冷冷的瞧着他,柳腰腰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腰肢都僵住了。 “柳腰腰”姜逸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他。 在姜逸冰冷的目光下,柳腰腰心中慌得厉害,他都不敢再靠在她的肩头,慢慢坐直了身子,嗫喏的应了声。 “姜娘,……怎么了?” 姜逸盯着他面上看了许久,才冷声道,“我没时间,也不想管你在后院里面明争暗斗,争风吃醋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该给你说明白的事情也都给你说的明明白白。” 这话已经极其严厉,柳腰腰脸色霎时就白了,木着脸不知该怎么答话,只硬着头皮点头,“我……,我知道了姜娘。” 姜逸目光复杂的盯了他许久,才悠悠的说了句,“希望你是真的知道了。” 柳腰腰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也不敢对上姜逸的视线,此时已经万分后悔,刚刚在姜逸面前卖弄小聪明。姜逸在她面前一向是温润如玉,收了周身的气势,以至于他都忘记了,她是在朝堂的诡谲中厮杀出来,自己这点小伎俩,怎么敢在她面前卖弄。 “叫小雁一起用膳吧。” 柳腰腰得了这句话,才松了口气,虽然还是淡淡的,但已经不像刚刚那么冷冽了。 “好的姜娘,我这就去安排。”他立刻从床上下来,心想着,只要自己夜里在好好伺候一番,诚心认个错,姜娘那么疼他,这事应该就过去了。 只可惜,有些事情,并不能事事如意。 外厅堂 铜锣锅子下面燃着银丝碳,上面的羊肉汤锅咕嘟翻着热气,四周摆着些用小碟子洗净的时蔬。一会三人围着铜锣锅子一边吃肉一边烫菜。柳腰腰对自己张罗的这顿晚膳极其满意,他甚至希望姜逸看着他这般尽心的份上,心情舒缓些。 待张罗好了一切,姜逸也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过来了。柳腰腰见她面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来喜怒,心中还是打鼓,他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小心些,言语上再不能有什么差池了。 他扬着一张明媚的小脸,扶着姜逸在主位坐下,自己才在她右手侧落座。片刻就见小雁也过来了,柳腰腰起身去迎。 “小雁,快来,坐你姐姐旁边,就等着你一个啦。”柳腰腰张罗着小雁坐在姜逸左手侧。 “谢谢柳哥哥。”小雁有礼貌的朝着柳腰腰道谢,落座后又转头瞧向姜逸甜甜的唤了一声,“大姐姐晚上好。” 姜逸抬眸,被姜雁头上那一头金灿灿的头饰晃了眼,她仔细看了看,他那小小的脑袋上,金钗,珠翠,小金冠都戴满了。刚刚好容易压下的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沉声呵斥,“大晚上的,打扮成这副模样作甚?” 姜雁将今天在金枝阁买了心仪的衣裳首饰,今夜特意挑了最喜欢的都带上了,想要得姐姐和柳哥哥的夸奖,没想到糟了姐姐冷脸,小脸顿时就垮了。 “大姐姐,不好看吗?这些可都是我和柳哥哥今天精心挑选的呢。”姜雁看见姐姐冷脸,有些害怕,求救的目光往一个劲的往柳腰腰那边瞟。 “庸俗!” 柳腰腰在看到姜逸冷脸的那一刻,心就提了起来,听她训斥姜雁,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可姜雁一个劲的使眼色,找他求救,他们二人玩的很好,心中也是仗义使然,他纠结了许久,忍不住小声替小雁分说,“姜娘,小雁第一次来上京,以前没见过这些东西,所以,所以……” 他说到这,忽然想起了昨夜姜逸和他说不许豪奢,心中一惊,暗道,‘坏了!’。然而话已出口,他只得立刻打住了话头。 他吓得闭了闭眼睛,然而刚刚还在训斥小雁的姜逸,听了他这话,立马面色不善的看了过来。声音更冷,“你年长些,他唤你一句哥哥,你该做好表率,约束他不妥当的言行,而不是纵着他,由着他,一味地胡闹!” 一左一右的两个人被训了话,像鹌鹑一样的缩着头,都不敢应声。 姜逸瞧着左边这个满头金灿灿的刺目,气的偏头又看着了柳腰腰,枉费自己三翻四次对他的教导,然而他每每嘴上应声,心里真是一点也没听进去。生气的的同时心中更多的是对他的失望,姜逸怕自己再呆下去,会更忍不住火,她将手上的筷子一扔,随即起身,“你们自己吃吧。” 竹筷和瓷盘撞击‘啪’的一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明显,也重重的砸在了柳腰腰的心上。他慌慌张张的抬头问,“姜娘你去哪啊?” 看到的却是姜逸大步离开的背影,没有只言片语给他。 姜逸离了厅堂,她走了很快,转眼就到了正寝门口。 门口的月华和星辉远远见着姜逸独自回来,心中诧异,不是刚跟着柳公子去厅堂用膳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二人也只是疑惑了一瞬,就敛了神色,准备上前去迎,谁知刚迈开脚,姜逸转身就走了。 门口的二人面面相觑。 月华瞪大了眼眸,转脸看向星辉问,“刚刚家主是黑着脸吗?” 星辉也是眉头紧皱,二人目光相会,星辉点头。 姜逸一向喜怒不行于色,这是他俩第一次见到她黑脸的样子,心中都有一丝害怕。 外厅堂 柳腰腰也只是粗粗宽慰了小雁两句,就急急忙忙的追了出来。他只看到姜逸朝着正寝的方向去了,等他一路疾行回到正寝,瞧着空荡荡的屋子,慌张的心里更添了几分害怕,他着急的问,“家主呢?” 月华星辉如实相告,柳腰腰心中越发的不好受了,冷声,“还不去打听,愣着干什么?” 两人忙不迭的离了正寝去打听。 柳腰腰呆呆的坐在窗边的小塌上,心中一片茫然,今天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禀公子,家主去书房了。”也就半盏茶的时间,月华小心翼翼的回来,站在小塌前垂手答话。 柳腰腰浅浅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姜逸在拂袖而去,是出府去了,只要还在府上就好,自己去认个错就好了。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一面吩咐月华准备了几样姜逸爱吃的点心,然后带着食盒便往书房去。书房里燃着通明的烛火,门口有两个日常看门的侍儿,立侍候在门外。 隔着门,柳腰腰朝着里面瞧了瞧。什么也瞧不出来,可是今日他还不敢擅自进去。 门口的两个侍儿见柳腰腰近前朝他行礼,压低了声音,“见过柳公子” 柳腰腰客客气气的点点头,“烦请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我来送茶点。” 其中一个侍儿点头转身进去通报。 柳腰腰焦急的在外面等着。 很快那侍儿就出来了,柳腰腰看着他带上房门,心就沉了下来,还是睁着希冀的眼眸,低声问,“家主怎么说?” “家主说不见。” 柳腰腰呆呆的愣了许久。 他看着里面亮着的烛火,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食盒,轻声问,“那,那我在这等一会行吗?” 姜逸的书房里面不放侍儿伺候,他们两个都是日常在外间候着。以前柳腰腰还没入府的时候,姜逸只要在府上,在书房呆的时候最多。后来柳腰腰入府,家主除了必要的公务要来书房处理才会过来。偶尔就是过来,大多都是带着柳腰腰一起的。他们在书房外听见过姜逸同他在书房笑闹,都知道家主待他是极好的。所以今天家主虽说脸色不太好,他们也没有阻拦,“公子自便。” 冬天的夜里格外凉,柳腰腰刚刚为了吃羊肉锅子,穿的单薄,此时在门口候了一会,手脚都开始僵了。可他不敢走,他想在在外面等一会,然后再让侍儿去通传一下,或许姜逸就气消了。 他在廊下来回踱步,又熬了半个时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搓了搓冰凉的手,从手上褪下一条玉髓的镯子,上前一步,将镯子递到刚刚进去通传的那个侍儿手上,压低了声音,“哥哥,劳烦帮我再通传一次。” 那小侍儿又惊又喜,“奴才怎么担得起您一声哥哥,公子折煞奴才了,奴才愧不敢当。” 柳腰腰紧握着他的手,使他收下镯子,一切都在不言中。 那小侍儿转眼悄悄看了看左右,廊下也就一个同自己日常一起当值的伙伴,他们私下关系很好,这镯子卖了分他一份钱,想来不会出别的差错。他捏了捏手心温润滑溜的镯子,小声道,“那公子稍后,奴才再去禀报一声。” 柳腰腰笑着撤回了手,“多谢。” 侍儿正准备冒着被家主训斥的风险去通报,错眼却瞧见夜色里慢慢走来一个人,待到人近前来,他立刻认出来,是小新提着灯笼过来了。 他将玉髓镯子不着痕迹的拢在袖中,垂手问,“小新哥哥过来有什么事吗?”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下章开虐了啊啊啊啊 34 第34章 (捉虫) ◎让柳公子迁去胭脂苑住◎ 柳腰腰余光瞧见了小新,并不想打理他,也就没转身。 小新倒是有礼,先同柳腰腰见了礼才低声回小侍儿的话,“烦请通报家主,说我来汇报去岁府上的账目。” 柳腰腰闻言,转身冷冷的瞧了一眼小新,见他身后的侍儿果然报了一大摞的账簿。家中官家来向主人报账,这本是寻常事,可在今夜这个节骨眼上,柳腰腰心中隐隐生出了一分不安。 “是,哥哥稍后。”小侍儿应声后边再去通传。 柳腰腰看着书房打着的门,心中忐忑不安,也不知姜逸会不会见自己。若是她把小新叫进去了,依然这般晾着自己,那自己以后在小新面前就要少三分底气了。 须臾,小侍儿出来了,柳腰腰对上他眼含愧疚的眸子,心中就知道完了。果然,那小侍儿朝他轻声道,“公子,家主说让小新哥哥进去。” 柳腰腰心中酸了一瞬,就瞧见小新越过他进了书房。 “公子,要不您先回去吧,怪冷的,别冻坏了身子。”小侍儿温声劝着。 柳腰腰木然的立着,呆呆的瞧着合上的房门,置若罔闻。 书房内 姜逸将一本书拿在手上一个多时辰,也没看进去几个字,此时小新进来,她索性扔了书。 “见过家主,奴来汇报去岁府上的账务。” 姜逸兴致缺缺的“嗯”了一声,听着小新细细禀报着,偶尔听到有两处不对的地方旋即指正了出来。 小新紧张的告罪,“家主恕罪,是奴才疏忽了,回去就整改。” 姜逸没和他计较,她端起手边的清茶润润了嗓子,问,“可还有什么别的吗?” 小新抬眼顿了顿小声道,“去岁您的俸禄加上御赐的金银刨去开支,还结余了二十四万两。但是昨儿个金枝阁报来了账单就有两万两,奴才想着如今府上花费大,是不是得从淮阳调度些银两过来?” 姜逸愣了一瞬,盖上茶盏,抬眸看向小新,问,“什么金枝阁?” 这名字有点耳熟,她像是在什么地方听呕,但她一时想不起来是个什么地方,怎么有这么大一笔账单。 “就是凤鸣大街最大的首饰铺子,柳公子昨日带着小公子去买首饰了。” 姜逸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她想起来了,柳腰腰初来府上的时候,买了一次衣裳首饰,也是金枝阁送来的账单,那次是一万多两。 小新早就准备好了去岁的账目,终于让他等到了今夜这个绝佳的机会,他以为姜逸会发怒。可他等了许久,坐在桌案和面的姜逸不发一言,屋子里安静的可怕。他悄悄抬眼去寻姜逸的脸色,发现她面上甚至没有一丝表情。 上首的主子不发话,他也只能垂手静静的候着。 姜逸垂着眼眸,盯着手上质朴的青瓷茶盏,默默良久,才将茶盏放回桌面,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她看着小新垂手告退,又唤了侍儿进来问话,“柳公子还在外面候着吗?” “回家主,柳公子一直候着呢。” 姜逸的声音很平静,“让他进来。” 柳腰腰在外面焦急万分,终于盼到小新出来,又听闻姜逸愿意见他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而他带来的点心早就冷透了,只能将食盒留在外面,他自己轻手轻脚的进了书房。进了书房柳腰腰也不敢乱看,抬眼悄悄瞧见姜逸端坐在桌案后,面上没什么表情。虽然姜逸最终愿意见他了,可是她面无表情的模样,却让他更加害怕了。 他不敢走的太近,在离书案一步远的地方站定,上首姜逸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审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柳腰腰如芒刺在背,挨不住先开口,小心翼翼的唤了声,“姜娘” “一天的首饰花了两万二,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姜逸的语气很平淡。 柳腰腰呼吸一窒,知道是小新刚刚来告状了,他揣度着姜逸的语气,发现她并没有像刚刚那般生气,便想着同之前一样,撒个娇就过去了,他轻轻跪下,十足的可怜道,“姜娘,我知道错了,那些首饰是昨天带着小雁出去逛街,小雅瞧着上京的首饰衣裳新奇,就都想买,也是我没立场,随随便便就允了。刚刚姜娘训斥了,我,我已经知错了,我下次不敢了。” 姜逸冷眼看着地上的人,他永远都是这一套。嘴上说着知错,却永远不知道自己错在哪,更不会改的模样,心中没有任何起伏。她接着道,“花银子如流水,在府上耀武扬威,当着我的面耍你那些拙劣的伎俩。你回回都说知错了,可那一次是真心认错的?” 柳腰腰闭了闭眼,姜逸说的这些,他不知该如何辩驳,跪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姜逸神色复杂的看着跪在下首的柳腰腰,只见他怯怯的抬起了头,眼中一片茫然,心中更添失望。只觉得自己这么些时日来对他掏心掏肺的好都付诸东流。 姜逸目光下视,看着柳腰腰那张精致的脸,握着椅子扶手上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在心中做着最后的抉择。 他一直是兴致使然,两人的思维从来不在一个高度上,除了□□上的沉沦,怎会有精神上的共鸣。 敲击的动作一停,心中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来人”她朗声吩咐,“去把小新唤来。” 柳腰腰不知道姜逸为什么忽然要叫小新,但是他心中已经有了强烈的不安,可是此时书房的门打开了,外间的侍儿进来领命,他刚刚脑子像浆糊一样,已经错过了最后和姜逸求饶的机会。此时只能跪在地上,什么都做不了。 要是以前,自己跪这么久,穿的这么单薄,她肯定早就舍不得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心中越来越慌乱了。 小新来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参见家主。” “胭脂苑是不是还空着?”姜逸问,语气还是那般平淡。 胭脂苑之前还不叫胭脂苑,叫蒹葭苑。是姜府东南角的一个小院子,离正寝最远,有一年春天小新向姜逸建议,问她要不要将其改成下人的住所。姜逸去看了一眼,觉着这个院子虽小,可院子中有一蒲海棠花开的正盛,她舍不得铲去便没准。也不知哪里来的兴致,亲自给这院子改了名字,提了牌匾。从此蒹葭苑正式改名为胭脂苑。 “回家主,一直空着呢。” “收拾收拾,让柳公子迁去胭脂苑住。” 柳腰腰不可置信的扬起了脸,看向姜逸,他以为他听错了。她怎么会如此平淡的就说出那样绝情的话呢? 他嘴唇轻轻张合了两下,都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可是小新已经领命,并挥手让外面的侍儿来拉他。 柳腰腰吓坏了,他再顾不得任何体面,一把挥开侍儿的手吗,飞快的向姜逸爬去。他拽着姜逸的衣袍,一顿哭天抢地的求饶,“姜娘,你要赶腰腰走吗?不要,不要,我不要,腰腰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腰腰最后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会改的,我真的会改的。” 姜逸垂眸下视,对上他惊恐蓄满泪水的双眼,心中还是升起了一瞬的心软。可是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她抬眸看向小新,冷声,“还不拉走。” 柳腰腰听到姜逸这话,害怕的去抱姜逸的腿,想作最后的抵抗,谁知姜逸早有准备,身子一闪就躲开了。小新等人也围了上来,柳腰腰力气小,一下子就被拉开了。 他看着姜逸背过去的身影,还想求饶,被小新捂了嘴,拖了出去,并几个侍儿,七手八脚的就将他连拖带拽的扔进了胭脂苑—— 小新动作很快,加上柳腰腰来府上的时日满打满算也就三个月,东西也不多,就是些衣裳首饰,琵琶乐器,半个时辰就收搬走了。 小雁在自己房里得到这个信,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他都已经卸了訍環上了塌,又听说胭脂苑是个极其偏远的小院子,心中焦急,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草草的收拾了一番,出了门。 他不敢贸然去姐姐那里求情,便先带着小侍儿去了胭脂苑。 一进院子就听到了柳腰腰的哭声,他急急忙忙的进了屋子,就见柳腰腰伏在床榻上哭,他身边只有一个侍儿彩云在边上焦急的劝着,也是半点作用也不起。 小雁留下侍儿在门口,自己独自走到塌前,见柳腰腰双眼都哭肿了,一想到都是自己不知深浅,选了那么多首饰,才惹得他被姐姐赶出来了,心中既自责又心疼。 “柳哥哥,你快别哭了,别把眼睛哭坏了。” 床上的柳腰腰用被子捂住脑袋,哭的更大声了。 小雁伸手揭开他蒙着脑袋的被子,又从怀里掏出小手帕,替他擦擦满脸的泪水,温声劝着,“柳哥哥,你别怕,我姐姐那个人我最了解了,她心最软了,你等过几天她气消了,去给她好好认个错,她肯定会原谅你的。” 哭声小了些,小雁见又用,便继续劝,“我小时候淘气,在她书房玩火,把她书房都点着了,她许多手稿和珍藏的书都被一把火烧没了。姐姐当时也可生气了,还揍了我屁股,后来爹得带着我去给姐姐赔罪,姐姐也原谅我了,你瞧她现在根本就把那事忘了。” “所以你别担心,你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过几天她肯定就原谅你了。” “这事都怪我,你放心,我也会去找姐姐帮你说情的。” 柳腰腰抬起一双泪眼,鼻头还在抽噎,“真的吗小雁?” “当然是真的,我从小跟在大姐姐身边长大,我最了解她的脾气了。” 柳腰腰心中还是不好受,缩在被子里,小雁握着他的手继续说着宽慰的话。柳腰腰望着周围这陌生的环境。由于是临时搬过来的,这里又长久的没有住人,屋内烛台也少,冷冷清清,孤寂寒冷。和姜逸灯火通明的正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似从天堂一下子跌到了凡尘,不适应的同时心中后悔无极,为什么自己要那么任性,那么蠢,仗着姜逸宠爱他,就得意忘形,忘乎所以。 小雁见他慢慢止住了哭,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他抬手替柳腰腰掖了掖被子,准备回去错眼却看见门口进来个人。 柳腰腰也看见了小新,他这才细细想着姜逸刚刚说他的那几件事情,其实他自己除了买首饰花银子这事惹了姜逸生气是他自找的。其余姜逸说他在院里逞威风,打骂彩玲这些事,始作俑者还是眼前这人。从自己进府的第一起他就在给自己下套,推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了姜逸的忌讳上去。 柳腰腰后知后觉,自己是一早就走进了此人的算计之中。 小新进了屋子,看见姜雁也在明显愣了一瞬,他给姜雁见完礼,才不情不愿的给柳腰腰行礼,“见过柳公子。” 他依着规矩是要自称‘奴才’,然而他给自己见礼的时候刻意省去了这两个字,躺在床上的柳腰腰听出来了,可他现在没有任何心力和他计较。 姜逸刚刚风轻云淡将他赶走的模样,他现在想来,心就疼的难受。 为什么,她平日里那样宠爱自己,他们在一起度过了那么多个美好的夜晚。耳鬓厮磨之间,她说一辈子对他好。为什么今夜翻脸无情,她是那样平淡的就将他赶出来。 小新见柳腰腰不搭理自己,兀自起身,笑道,“公子,刚刚家主回了正寝,打眼瞧见了这柄白瓷琵琶,立刻就让拿出去,所以奴才特意给您送过来。” 柳腰腰闻言,刚止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姜娘果真厌恶他了,连她第一次送他的白玉琵琶也觉得碍眼。 35 第35章 (捉虫) ◎落井下石◎ 小雁虽单纯,不知柳腰腰和小新之间的过往,单听他说的这几句看似寻常却处处戳人肺管子的话,就对他不喜。低头瞧见柳腰腰又哭了,小雁立刻就火了,他可管不了小新是不是姐姐身边亲近的人,张口就不客气,“你是个什么玩意,敢同柳哥哥这样夹枪带棒的说话?” 小新不敢得罪小雁,低声分辩,“小公子,奴才也只是奉命行事。” 小雁可不管着他,嗤笑一身,“你少拿我姐姐来压我,我姐姐让你拿出去,可有点名道姓的让你送到这来?你分明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来着落井下石、耀武扬威。” “等我明天告诉姐姐,我倒要看看她会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小雁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又是嫡子,从小万千宠爱长大,这一辈子吃过最大的苦就是被爹爹压着学规矩。但是也就是因为他是最小的一个,护着他的人多,他从小就学会了怎样撒娇告状。 爹爹管的太严了,他就找母亲哭,往姐姐这里躲,哭一哭撒撒娇,把三分的委屈夸张成十分,总会有人护着他。 现下遇上了这情况,他那一套用起来依旧炉火纯青,他就不信了,一个奴才,就算穿的体面些,长得好看些,能越过自己在姐姐心中的位置吗? 小新闻言果然面露难色,眸中闪过一丝害怕。 “公子恕罪,是奴才会错了家主的意,扰了公子清净,下次再不敢了,求您饶了奴才这次吧。” 姜雁冷眼瞧着跪地认怂的小新,面上嫌弃,薄唇轻启,只吐出了一个字,“滚!” 小新灰溜溜的走了,他才将目光移回床上,看着柳腰腰双眼直愣愣盯着那冰白瓷琵琶,面上一派伤心欲绝的模样,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 “柳哥哥,要不,要不我留下来陪你吧” 柳腰腰将目光移到小雁面上,捏了捏他的手,小声道,“小雁,多谢你,多谢你还愿意帮我。” 小雁垂了眸子,“别这么说,金枝阁的首饰几乎都是我选的,这才连累你受了姐姐的斥责,我真觉得对不住你。” 柳腰腰心中也觉得有一丝委屈,没接话,良久,柳腰腰擦了擦眼角的泪,朝着小雁勉强勾出了一个笑容,小声开口“小雁,你回去吧。” 小雁看着他举止有些反常,“我还是陪你吧。” “不用了,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哦,那好吧,” 人都走了,胭脂苑里就剩下他和彩云,柳腰腰将彩云也打发到偏殿去歇息,他拢住被子坐起身,看着这陌生的环境,想着姜逸这会在做什么呢?要是从前,姜逸要么同自己坐在一起看书,要么窝在小塌上听着他弹琵琶,或者,或者在床上厮混。 从前的情爱历历在目,在从淮扬回上京的船上,她还执着自己的手,说愿意为了他,永远正位空悬。 柳腰腰心中难过极了,他怎么那么不知好歹,把她的话当耳旁风。她明明也是那么喜欢自己的,现下自己不在她身边,她肯定也会不习惯吧。 柳腰腰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或许,或许等她气消了自己再过去认个错,此事也就过去了。 他双眼泛起了光芒,越发觉得可能—— 第二日 姜雁特意起了个大早,准备去胭脂苑陪柳腰腰,谁知刚梳洗完,就见姐姐院里的月华哥哥过来了,说姐姐让他去一趟正寝。 姜雁急急的跟了过去,昨夜被姐姐劈头盖脸的一阵训斥,现在想来还有些怕,进门之后也不敢乱看,垂着脑袋低低的唤了一声,“大姐姐” 姜逸接过日冕奉上的热毛巾,擦着手瞧向姜雁,见他今天用一个月牙簪盘起起头发,身着一身竹纹银袍,清清净净的模样,总算顺眼了些。她将胸口那一夜未睡好的烦躁压下去,温声开口,“坐吧” “我给你找的夫子今上午来府上,让你过来就是要带着你先行了拜师礼,以后你好好跟着他上课知道吗?” 小雁听闻又要上课,心中万分不情愿,脸上也不敢表现出来,乖乖点头应了,“好的姐姐,我知道了。” 也只是略坐坐,门房上的使女就来报,夫子的车驾就要到了。 小雁跟在姐姐身后,出正门迎人。 他侧眼瞧着姐姐面色平静,揣度着她心情应该是尚可的,想试探一下看看能不能替柳哥哥说几句情。于是趁着走路的空挡,脚下生风,走到姐姐身侧,小声开口,“多谢姐姐百忙之中还费心替我请夫子。” 姜逸脚步不停,目不斜视,“自家人,你这么客气干什么。” 姜雁见姐姐语气还算温和,可脸上也没个笑模样,再三犹豫,还是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另道,“姐姐今日不用上朝吗?” 他深知,在长辈火还没消下去的时候,是不能凑上去触霉头的。但既然不能替柳哥哥说情,那替他打探一下姐姐的行踪也是好的。 “本来是要等过了正月十五,朝廷和各府衙才启印的,但是太女殿下那边有别的事情,我这几日也不得闲。”姜逸温声道,“但是你拜师这个事情也马虎不得,我也是百忙之中抽了一上午的空,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估计没工夫管你,你在府上老老实实跟着这个夫子上课,知道吗?” “谢谢姐姐,我知道了,我一定好生跟着夫子学。” 姜逸‘嗯’了一声又道,“这位夫子虽是个男子,但在上京之中很有名气,专门给一些高门大户的公子授课,所授课程也和你在淮扬所学的大不相同。我废了不少劲才将他请来,你要尊师重道,虚心求教知道吗?” “好。”姜雁一听姐姐最近很忙,暗地里瘪了瘪嘴 他不关心这夫子有多难请,在他看来,肯定是又要教他德言容功那一套。淮扬时候,爹爹也给他换了许多夫子,越难请的夫子教的东西越严苛,越发让人不喜。 两人说着话就到正门,一辆宝蓝色的马车停在门口,一个四十上下穿浅灰色袍子的男子正从马车上下来,姜逸见状立刻拱手上前去迎。 “何先生,一路辛苦了,未能远迎,怠慢先生了,望先生恕罪” 何夫子不卑不亢还礼,“姜大人客气了,我一介白衣,怎能受您的礼,真是折煞老身了。” 姜逸抬手,“何先生快请进府。” 姜逸迎着人进了正厅,先请了何先生坐左上位,她才在上首落座,小雁自己知礼的在右上位坐了。小侍儿奉上茶盏,姜逸目光落在何夫子面上,又指着姜雁说,“何先生,这就是舍弟,甚是顽劣,以后还得您多费心。” 姜雁见状立刻站起来,朝着何夫子垂眸颔首致意,何先生的目光移到了姜雁身上。他笑着点了点头,接着扭头看向姜逸,笑道,“姜大人谦虚了,大人这般文治,其弟天资定不会差的,您放心我定尽所学,引导公子。” “有劳先生了。” 姜逸端看他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谈吐得当的做派,就知道自己没找错人。 其实学书上的圣贤道理都是其次,这种人常年交际在各种高门大户之中,练出了一份待人接物的气场,身上自带自信和从容,这才是他最为看重的东西。这世间的男子要么畏畏缩缩、卑躬屈膝,要么就是被家里宠的骄矜刁蛮。她最想的还是让小雁跟着这样有气度的师傅接触,学他身上待人接物*的气度和为人处世的思维。 这个才是他今后在这世间的立身之本。 她转头看向姜雁,温声道,“小雁,去给何先生见礼,拜了师以后就要称夫子了。” “是” “师傅在上,请受学生大礼。”姜雁端端正正的磕了个头,这拜师之礼就算成了。 上课的地点就定在姜府上后院垂花小厅堂,小厅堂紧挨着后院的花园,景色好又清净,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姜逸早就吩咐下人打理妥当了,现下领着二人去瞧了一圈,确认没什么遗漏,便准备去公务。 正好何夫子说先考考姜雁的水平,再因材施教,姜逸欣然同意。 安排好小雁的事情,姜逸便出府直奔太女殿下府上—— 柳腰腰做了一夜噩梦,一时梦到回到了淮扬,连翘穿着一身桃红的喜服,头上盖着榴花的盖头,端端正正的坐在姜逸小院正寝的床榻上。姜逸一身常服,穿过挂了喜字灯笼的垂花门,言笑晏晏的挑开了新人的盖头。而他像是一缕幽魂,无论他怎样呼喊,姜逸都听不见。 他哭的伤心欲绝,然而场景忽然变换,天旋地转之下,又到了上京的正寝。小新伺候着姜逸换下那身耀红朝服的时候,一双手不老实,时而为了解开腰封,双手环过她的腰肢。展臂的姜逸饶有兴趣的看了他一眼。小新像是受了鼓舞,去解交领上的扣子时候,手会若有似无的从姜逸的胸前滑过。 柳腰腰‘飘’在空中,看的心急如焚,仍然不管他怎样哭喊,都没人听得见,他眼睁睁的看着姜逸被小新撩拨引诱,二人滚到了鸦青色的床榻上。 “呼、呼、呼”柳腰腰喘着大气惊醒,他猛地坐起来,要一双惊魂未定的眼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他愣了许久才缓过来,接受自己已经被赶出正寝这个事实。 他转了眼珠看向窗户,外面晨光熹微,这个点正是姜逸起身去上朝的时辰,以前自己还窝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瞧着日冕和月华伺候姜逸更衣,然后等着姜逸临走前来吻吻自己的额头。 他垂下眸子,敛住满眼的黯然,就这样枯坐着,等到天大亮了,彩云端着热水进来,瞧见这一幕,立刻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快步到床榻边上,担忧的问,“公子,你不会这样坐了一夜吧。” 柳腰腰没理他,抬起茫然的眸子看向门口,问,“有人来过来吗?” 彩云摇摇头,“公子,要起身吗?或者左右没什么事,要不您再睡会?” 柳腰腰摇了摇头,以前在正寝,他夜里和姜逸玩闹,早上每每起不来。再一个就是他很享受姜逸纵容他,让他多休息,不让他大冷天起来的情谊。 如今真正无事可做的时候,他心中空落落的,反而怎么都睡不着。 36 第36章 (捉虫)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从床上起身,在彩云的服侍下,穿上了衣裳出去。昨天夜深了,突逢大变,他忙着伤心的哭泣,脑子里忙着想要怎样去认错,还没仔细看这个小院子。 此刻来到院中,错眼打量着这个院子,小小的,四四方方的,偏安一隅。既比不上正寝的气派也比不上正寝的雅致。 它于这偌大的姜府而言,像墙角里最不起眼的一株雏菊花,四周安安静静的,而且这种安静还不是正寝那种人来人往,下人们却屏气凝神,小心伺候,不敢发出声响的安静。 这里的静是空无的静。 他漫无目的的绕着院子转圈,越看越难受。驻足在墙角的花圃前,看着枯秃秃的一片小木问,“这是什么?” 彩云是苦出身,乡野长大,一眼就认出来,答道,“公子,这是海棠花,你别看他现在还光秃秃的,初春就会开花了,到时候肯定很好看的。” 柳腰腰弯腰折下一根光秃秃的纸条在手上,他瞧了瞧断口处,有一抹新鲜的嫩绿。他呆呆的看着手上的枝条,喃喃的道,“好看又有什么用呢,在这无人的角落里,就是红霞满天,也不过是空耗年华而已。” “怎么会呢公子?”彩云说,“海棠花开一季长一季,下一季就更茂盛,开的花也更绚烂了。” “是呀,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柳腰腰险些落下泪来,海棠花会越来越盛,可是自己在最好的年华就被厌弃在了角落里,自生自灭。 彩云不识字更不懂诗里的意思,但见柳腰腰落泪,估计他肯定是为了现下的处境伤心害怕。 有心宽慰他两句,可他毕竟见识有限,既不知眼下这烂摊子该如何收场,也不知柳腰腰还有没有翻身的可能,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此时门房上传来叩门声,柳腰腰倏然抬头,语气里有三分激动,“彩云,快,快去看看是谁?” 他紧紧盯着门口,彩云打开门,进来的却是两个提着食盒的侍儿。柳腰腰眼里的光霎时就熄灭了,他还是不死心的探头往后面瞧了瞧,发现确实没有旁人了,这才失望的敛了眸子。 彩云接过两个大食盒,提溜到厅堂的桌子上,一一将里面的饭菜摆了出来。他看着满桌子精致的早膳,惊喜的跑到柳腰腰身侧,“公子,您别伤心了,家主心里还是有你的。” 柳腰腰伫立在原地没接话,他听不进去这种虚无缥缈的宽慰。 彩云兴奋的牵着他的手,将他拉到厅堂的桌前,“公子你看这饭菜。” 柳腰腰顺着彩云的手抬眼看了,只觉得和平时吃的并没有什么两样,他心中闷闷的,提不起任何食欲,他恹恹的道,“你吃吧,我没胃口。” “我要进去坐会,一会小公子要是来了,你直接带他进来。”柳腰腰说罢就要转身去内室。 在他看来,小雁今儿个一起床,肯定是第一个要来找他的。此时他不禁开始庆幸,幸好还有小雁,也只有他能在这个时候来陪着自己,来帮自己想办法。 他正转身,彩云却拽住了他的手,兴奋的问,“公子,你不明白吗?” “什么?”柳腰腰皱了眉。 “奴才以前在厨房当差,最是知道府上各处膳食的标准了。”彩云眉飞色舞的解释,“家主正院的标准肯定是最高的,早晨是小菜四碟,肉菜四碟,再佐以稠粥清粥各一分,包子、鱼丸、鸡蛋、点心再一份。若是府上来了客人,又是另一个标准,和正寝的大差不差。” “但是,底下人,比如小新哥哥和外院的兰英大人,他们这些有些体面的管事,标准虽比不上主子,但也是四菜一汤。至于再往下,像奴才和日冕哥哥他们,也就两菜一粥。” 彩云在姜府厨房呆了三年,最是了解这些,此刻说起来滔滔不绝。 柳腰腰也隐隐明白了彩云的意思,他看着桌上的膳食,又看看彩云,有些不可置信的道,“所以……” 后面的猜测柳腰腰不敢说出来,生怕是一场空,彩云着急的把话头接过去,“公子,所以肯定是家主特意吩咐,不让亏待委屈了您。” 柳腰腰心中顿时升起了一阵狂喜,激动地握着彩云的手,一个劲确认,“真的吗?” 彩云重重的点头,“肯定是真的啊,公子您想想,现在您被发落到了胭脂苑,府上这些事情是小新哥哥一手做主,依照着他和您的过节,他不落井下石送粗饭馊菜来就不错了,怎会送和正寝一样规制的饭菜过来。” “肯定是家主特别吩咐了”彩云越说越兴奋,“家主心里是疼您的,她肯定是一时气急了,所以才发了火,末了又心疼上了,特意嘱咐了下面,相信过不了多久,家主气消了,肯定就将您接回去了。” 柳腰腰闻言,心中顿时燃起了希冀,他又仔细看了看桌上的膳食,确实和正寝的一般无二。 姜娘还是心疼他的! “彩云,快,我要吃饭。” “诶”彩云见公子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也跟着笑了起来,拿过桌上的筷子奉给柳腰腰,“公子多用些。” 用完膳柳腰腰觉得自己日子仿佛又有盼头了。 彩云见他精神头又起来了,也跟着高兴,于是劝他出去转转,透透气。 柳腰腰垂了眸子,自己刚被赶出正寝,现下正是不光彩的时候,哪有心思出去见人,不过是平白被人指点笑话罢了。 他摇了摇头,“不了,现下出去不过惹人笑话罢了。你摆个小椅子在廊下吧,我在那晒晒太阳,等小公子。” “遵命。” 可他左等右等,等的太阳都下山了,也没见到小雁的人影。柳腰腰心头渐渐开始不安,若是小雁现下不管他了,那他可真是连个能在姜逸面前说情的人都没了。 好在在太阳落下最后一丝光辉,小雁升起廊下灯笼的时候,小雁终于来了。 柳腰腰快步上前去迎,“小雁,你可来了。” “等久了吧柳哥哥”小雁握住柳腰腰的手,满眼的愧疚,“真是不巧,姐姐今天给我请了夫子,上午行了拜师礼就直接开始授课了,我也没机会来告诉你一声,一直到刚刚送走了何夫子,我才能来见你。” “这样啊。”柳腰腰关切的问,“夫子性子还好吗?凶不凶啊?” 柳腰腰以前在家中的时候也最烦上课了。 姜雁摇摇头,“哥哥,你不知道,这个何夫子和我之前在淮阳遇到的那些都不一样,他教给我的东西是我以前从没学到过的,授课的时候幽默风趣,我很细欢呢,你别担心。” 柳腰腰心中一酸,此刻他忽然有些羡慕眼前的小雁。他和姜雁有着割不断的姐弟情分,昨天晚上刚骂完,今天早上还是要带他去拜师,替他筹谋打算。不像是自己,依靠着那游丝一线的宠爱,好的时候天上的星星都能替他摘下来,恼了说撵就将自己撵了。 柳腰腰收拾着自己的心绪,低声问,“那,那家主她今天带你拜完夫子,还……” 他想问姜逸有没有提起他只言片语,是不是消气了。 二人手牵着手往屋内走,边上他带来的侍儿提着灯笼替他们照路,小雁道,“姐姐今天忙完我的事情就出门了,说是这几日都不得闲呢。” 柳腰腰愕然瞧向小雁,“不是要过了正月十五,陛下才正式升朝理事吗?”以前自己在家中时候,母亲也是要过了正月十五才公务,回淮阳前,姜逸也给他提过一句,正月十五之后才启印。 “哎,也是不巧,姐姐说是太女府上有要事呢,这些正事情我哪敢多问,就是问了姐姐也不会和我多说。”姜雁看着柳腰腰落寞的样子,柔声宽慰他,“这几天肯定是没机会见她了,不过也好,正好等几天,等她完全消气了,你再去给她认错,那时候更保险一些。” 柳腰腰却听不进去,昨天一夜,加今天的一天,明明只一日一夜,放在以前一晃眼就过去了,如今却是辗转反侧,度日如年。他心中跟猫爪鼠咬似的,一日没有和姜逸重修旧好,他一日就不安心。 “好”他无奈的点点头。 二人进了屋内,小雁扶着他到窗边坐下,继而打量起来了他的屋子,“虽说小了些,但我瞧着还是怪雅致的呢,只是如今你身边就一个侍儿伺候了,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就先忍忍。” 柳腰腰点点头,黯然道:“如今我哪敢再有什么要求。” 小雁劝他,“哥哥你运气已经够好了,遇上我姐姐,她这后院可就够清净了。你是没见我娘那后院,有名分的侧室就十几个,没名分的可能她自己都记不得有多少了,我爹前两年还会收拾那些狐媚的,后来发现收拾了这个还有那个,清了屋子里的还有外面的。” “永远有那年轻貌美的男子,图我娘亲的富贵好和权势,往她身上扑。” “可笑的是,有些狐媚的,不安分的被我父亲打了、发卖了。我娘大多数时候都一两个月发现不了,等她偶尔恍惚记起来,好像身边少了个谁,却记不起到底少了谁。你说对于男子来说,遇到我娘这样的妻主,是不是很可悲?” “这几年我爹爹也就认清了,由命了,反正只要我大姐姐在一日,他就永远是正君。我看的出来,我爹是极喜欢我母亲的,只是我母亲的心思早就不在我爹身上了,他就只能逼着自己不去管不去问,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哎呦,扯远了”小雁看向柳腰腰,“柳哥哥,我想说的是,我姐姐幸好是没学了我娘的脾性,她是个很长情的人,也很有心性的人。我觉得只要你诚心向她认错,她不会狠心的就将你撇了的。” 柳腰腰得了这番话,心中五味陈杂。别说拿姜逸和她母亲对比,就是比上自己母亲,或是他听过的任何一个女子,姜逸的品行都是没得说的。对自己除了恩重如山,更是有情有义,从不欺负他孤苦,也不因他难堪的过往而作践。 他暗恨自己之前的混蛋,为什么就那般骄矜,恃宠而骄,要惹她生气。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若是自己能过的了这一关,以后他一定乖乖听话,再也不会违逆她一次。 “我知道了小雁,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之前确实是我混账,我以后再不敢了。” “哎呀,你这话可不用和我说,咱俩谁跟谁啊,你朝我姐姐说去。”小雁神神秘秘的靠近柳腰腰的耳根,小声道,“柳哥哥,我给你说,你别看我姐姐面冷寡言,其实她心最软了,她最是见不得小男子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小时候只要闯祸了,用这招求她庇护是百试百灵的。” 柳腰腰害羞的点点头,“嗯嗯,我……,我知道了。” 二人年纪就差了两岁,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直到月上柳梢头,小雁想着明日一早还得上夫子的课,才依依不舍的同柳腰腰告辞,“哥哥,你这要是缺了什么你就让彩云找我去,要是那个小新敢再来为难你,你也告诉我,我撕了他的嘴。” “嗯。”看着小雁气鼓鼓的模样,柳腰腰心中感动,“小雁你真好,谢谢你。”. “咱们之间不用说这些,我走啦。” 姜雁来的时候前呼后拥,将他这胭脂苑带的有了几分人气,现下人鱼贯而出,院子里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柳腰腰双臂抱膝坐在床上,清冷的月光洒在褐色窗柩,他盯着出神,心中的对姜逸的思念比昨夜更盛。 他好怀念同姜逸在正寝的点点滴滴。 这个时辰,姜逸应该已经回府了吧,柳腰腰想着今晨那些早膳,终于没忍住心中的难耐,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轻手轻脚的起身,乘着圆月洒下的光辉,慢慢摸索着出了胭脂苑,摸索着往正寝去。这条路他从来没走过,夜又黑,他没有灯笼,走了许久都没找到,他只得朝侍儿问路。 府上的侍儿即便不在正寝伺候,可上次姜逸召集全府侍儿女侍,让柳腰腰训话的那一次,他威风的不得了。满府上下没有不认识他的,也都知姜逸待他极好,虽说也都知道他昨天被赶出去了,可都觉得他长的那么美,家主向来喜欢他,难保不会立刻复宠。 也都客客气气的替他指了路。 一路上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了正寝,看着正寝里辉煌的灯火,柳腰腰险些落下泪来。 37 第37章 ◎认错◎ 柳腰腰低头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让门口的侍儿进去通传,出来的是日冕。 “公子,您怎么来了?” 柳腰腰问,“家主在吗?” 日冕点头,“刚回来一会,换了衣裳此时正在梳洗,不过奴才瞧着家主面色疲惫,估计就要睡下了。” 柳腰腰转眸,隔着门上的明纸朝着里面望了望,虽没瞧见姜逸的人影,但这样的近在咫尺,也足以让他心潮澎湃。正欲让日冕通传,转眼却瞧见日冕面上欲言又止的神色。 “怎么了?”柳腰腰问。 “回公子,”日冕近前一步小声道,“小新哥哥也在里面伺候。” 柳腰腰心中一涩,看来今夜注定有一场硬仗了。 日冕说罢也是拢袖垂眸地立着,他最是清楚二人之间的较量。现下家主那边对柳公子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且今夜又有小新在侧,到时候他肯定在家主耳边煽风点火。 他以为柳腰腰得了这消息会另寻机会,正准备宽慰一二,将人送走,谁知抬眸却对上小公子坚毅的目光。 他定定地瞧向正寝紧闭的大门,后撤一步,撩袍跪端正好。 这可把日冕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躬身去扶他,“公子这是做什么?地上凉啊!” 柳腰腰推开日冕相扶的手,轻声道,“日冕,麻烦你帮我通传一声,就说我在外面请罪。” 日冕收回手,面露难色,他总觉得家主自打昨夜发落了柳腰腰之后,虽再没提过他只言片语,也照常忙碌着。但他近身伺候的时候,隐隐都能感受到她周身的冷意。他私心是不想去触这个霉头的,可是一想到之前柳腰腰赏赐他的那一个金钗,横了心,“公子您稍后,奴才这就去。” 柳腰腰朝他感激地一笑,“谢谢你,日冕。” 日冕轻手轻脚地进了正寝,瞧见已经换下常服的姜逸正坐在小茶几前,指尖执着一枚白子,悬手于棋盘之上,面色冷淡地思索着。 他不动声色地在平时伺候的地方远远地候着,等一个开口的时机。 小新还不知外面的情形,奉了一盏清茶到姜逸身侧,“主子,这是您常饮的六安茶,可要润润口?” 日冕轻轻抬眸,瞧见姜逸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果然他家主子只扫了一眼那茶盏,连手都没抬,低声,“不用。” 小新只得默默退到一边。 日冕心中一转,有了主意,他不着痕迹地退出内室,在外室的茶桌上找出了柳腰腰之前备下的人参片,麻溜地照着柳腰腰之前的方法,沏了一盏参茶,端进了内室。 虽心中有些打鼓,日冕还是鼓起了勇气,顶着小新审视的目光,快步上前,躬身将茶盏举过前额,温声道,“家主,夜深了,破棋局伤神思,不利于入睡,奴才备了参茶,请家主饮一些,可静气安眠。” 姜逸闻言执棋的手一顿,侧首下视,青瓷茶盏升起袅袅热气,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脑中立马浮现起了以前柳腰腰给他递茶的模样。他不像日冕和小新,一派恭顺谦卑地将茶盏举到她最顺手的位置。他会没骨头似的歪到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一手撑着下颌,一双杏眼亮晶晶地望着她,另一只手穿过棋局上方,随意地将茶盏递到她面前,柔柔地开口,‘姜娘,喝茶。’ 埋头的日冕许是等得久了,慢慢抬了头去寻她的神色,轻唤了一声,“家主?” 姜逸神思归位,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盒,抬手接过参茶。她闻着略带清苦味道的参茶,轻轻抿了一口,是熟悉的味道。 日冕见姜逸饮了茶,心中稍安,准备开口禀报柳腰腰的事情。谁知姜逸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费心了,都下去吧,不必伺候了。” “是。”日冕屈膝行礼告退,余光瞧见小新已经撤步后退,他磨蹭了片刻,等小新退出了内室,才低声向姜逸禀报,“禀家主,柳公子适才过来了,此刻正在廊下跪着呢,说让奴才进来禀报,他特来向您请罪。” 姜逸闻言,心中并没有什么起伏,对于柳腰腰会来她并不意外,心中也大概已经知道他会说什么,无非是那老一套的话罢了。手中的茶霎时变得索然无味,姜逸放下茶盏道,“给他说,我没工夫见他,让他回去好好呆着。” 日冕垂眸称是。 姜逸看着他出去,视线在日冕转出的屏风上停留了许久,才收回神思,重新拾起了棋子。然而不消片刻,日冕便又垂着头回来复命。 “家主,柳公子他说他不走,要……要一直候到您愿意见他为止。” 姜逸心头起了一股无名之火,一双锐眼看向日冕,冷声,“他爱跪那就跪着!” 日冕双肩瑟缩,他从未见过温润的姜逸发怒,心中害怕,忙拱手告退,“是。” 柳腰腰从小到大是没吃过什么苦的,唯一在天牢和教坊司那两个月,也只是担惊受怕。他身娇肉贵,这辈子也只是在淮阳被姜父罚跪过那么一遭,但那时候他心中知道,只要拖延一个时辰左右,姜逸会来护着他。 可现在不同了,初春的夜风吹在身上,地砖上冰凉的寒意自膝盖蔓延而上,也就一盏茶的时间,他就觉得像置身冰窖之中,浑身都凉透了。身上的冷尚且可以ren受,这种漫漫无际的等待才是最磨人的,他不知道要多久,姜逸才会心软见他一面。也拿不准,姜逸到底会不会见他。 可他别无他法,只能等着。 日冕瞧着面色苍白如雪的柳腰腰,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内寝,远远地立候着。只叹还好,小新被主子打发走了,虽说刚刚他在门口听着他夹枪带棒地奚落了公子几句,好在是没机会在家主面前挑拨离间了。 姜逸看了看窗外,刚刚起了风,月色不明,外面应该是很冷的。她嗤笑了一声,那样娇气的一个人,估计也就跪一会,做做样子,受不住的时候自己就回去了。她被柳腰腰这样一搅和,此时倒是一点睡意也没了,她索性重新捏了棋子在手中搓玩,思索着手边的残局,几个呼吸间,思绪倒也静下来了。 等她重新从棋局中抽身,抬头看向窗外的夜色时候,外面乌云蔽日,竟沥沥淅淅下起了细雨。也不知自己在棋盘上到底推演了多久,转眸去看更漏的时候,发觉日冕还立候在远处。 姜逸心中诧异,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柳腰腰不会还没走吧!’她轻声问,“你怎么还在,不是让你们下去了吗?” 日冕在瞧见姜逸抬头的时候,就暗暗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直的肩膀,准备着随时回话。此时姜逸一问,他立马垂手躬身上前回话,“禀家主,柳公子一直在外面跪着,奴才也担心您还有别的吩咐,就多候了一会。” 姜逸心中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没说话,负手立于窗前,单手推开半扇窗户,夜风裹挟着细雨扑面而来,很冷。 日冕见姜逸站在窗前不知思索着什么,也不敢贸然开口给柳腰腰求情。好在不消片刻,窗前的人抬手掩上窗户,低声问他,“他跪了多久了?” “有一个多时辰了。”日冕答。 姜逸心中微不可查地恸了一下,她抬步向门口去,日冕见状心中一喜,快步上前,打开正寝的大门。 柳腰腰跪得太久,周身早就麻木,唯靠着一丝信念支撑。他想的很清楚,姜逸不见他他就一直跪着,即便是晕死过去,他也不会退缩。 一束暖光倾泻而出,照在他身上,他身前的青石地砖上投下一个漆黑的人影。柳腰腰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看着那熟悉的轮廓,激动地抬起了头,果然,映入眼帘的是姜逸的面庞。 姜逸垂眸下视,她见过柳腰腰跪在她面前很多次,求她帮忙的,谢她大恩的,也有撒娇讨饶认错的,更有他埋首伺候的时候。但都不及这一次,屋檐下飘斜的细雨打湿了他逶迤在地的衣摆,一张俏白的脸,秀发半束,只用一只银簪别着,半幅发丝披在身后,腰臀处的发梢也沾染了水汽。周身颤栗得厉害,以至于都跪不正身子,只能拿手撑着身侧的地砖。一双带泪的眼,既激动又怯懦地看着她。 姜逸眼底滑过微不可察的一丝怜悯,ren住想要将他扶起来的念头,冷声道,“你不是死活要见我吗?你想说什么现在就说罢。” 柳腰腰ren着膝下针扎一般的痛,向前膝行两步,艰难地开口,“姜娘,我认真反省了。您委以重任让我管家,我却肤浅,骄奢淫逸不知事,既没有遵循您对我的三番四次的教导,也没有给小雁做好表率。” “姜娘,我……,我真的都知道错了,求您看在我年纪尚小,不知事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 姜逸看着下方这个人,每一次他的话说的都很漂亮,冷声开口,“柳腰腰,这些事情我给你说过许多次,你也每每都说自己知错会改。可你哪一次是真正听进去了的?每每撒娇卖乖糊弄过去,过不了多久又故态复萌。” “如今你又以年纪小不知事为托词,”姜逸轻嗤一笑,冷声道,“这话说的,倒像是我要把事情做绝了,执意不肯原谅你似的。” 柳腰腰见自己琢磨了许久的话,自己这副可怜模样,不仅没有让姜逸回心转意,反而惹得她更加烦心。心中着急万分,没了主意,豆大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往下落。他摇着头,“姜娘,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逸冷眼瞧了他一会,温声开口,“好了,你执意要见面陈情,如今面也见了,你要说的话我也都听了。” “夜深了,回去吧。” 柳腰腰见姜逸转身欲走,心中又急又伤心,顾不得姜逸会不会再生气,向前膝行一步,抬手就拉住了姜逸的下摆。“姜娘,就,就算看在之前的情份上,也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姜逸没料到他还要玩这一招,抬手想要扯开自己的衣摆,“柳腰腰,放手!” 刚刚姜逸看向他的目光冷冷的,那双原本溺爱他的星眸尽是失望的情绪,以至于让柳腰腰觉得,此刻怕是他最后一次分辨的机会了。 姜逸也不知这个柔弱的男子此时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几个拉扯间,衣摆是扯出来了,他却像个狗皮膏药似的,抱住了她的一只腿。 “不放,我不放,我放了姜娘你就再也不会理我了。”柳腰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姜逸不想和他纠缠,直了身子,垂眸道,“柳腰腰,你放心,姜府永远有你一口吃食,不会让你走投无路,流落街头。若是有一天你有了新的去处,我也不会拘着你,阻拦你的前程。” “不……”柳腰腰得了这话,哭得更大声了,手上也搂得更紧,“姜娘,你打我一顿吧,你打腰腰一顿出气好不好,你别……” 姜逸腿上一空,她就瞧见柳腰腰晕了过去,直挺挺地倒向一边,姜逸连忙弯身去扶,“柳腰腰……” 柳腰腰昏死过去,任凭姜逸呼喊,他也没有一丝反应。姜逸将人靠在自己的臂弯中,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额头。触手如冰,她又摸了摸他的手,果然也如冰锥一般。 姜逸高声吩咐侍儿,“还不拿件大氅过来。” “是。”日冕立刻转身进了正寝,取来一件姜逸墨色的大氅,递到姜逸手中。姜逸单手抖开,将柳腰腰细小的身躯整个裹进大氅之中。又吩咐门房上的侍儿,“去请大夫。” 日冕瞧着姜逸将柳腰腰横抱进了正寝,心中一喜,紧步跟了上去。 姜逸将人放在正寝的床榻上,垂眸瞧着柳腰腰的脸,还是一丝血色也无,以前水润如花瓣的双唇,此时也干涸起了细小的裂纹和干皮。虽然晕过去了,双眉却蹙着。 她叹了口气,扬手拉过里侧的被褥,盖在柳腰腰身上,就这样定定地坐在床沿上,看着这张尚且稚嫩的面庞。 直到他面上渐渐有了血色,姜逸才移开目光,注意到候在床尾的日冕,她破天荒地主动问他,“日冕,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翻脸无情,太过绝情薄幸了?” 日冕连连摇头,轻声道,“不,奴才不敢作此想,公子他确实是太过骄矜了。” 姜逸错开眼眸看向尚熟睡的柳腰腰,并没有接话。 日冕看姜逸此时对柳腰腰尚有温情,于是低声开口,“公子他骄矜不假,但对咱们下头的人其实是很好的,只要是老实本分伺候,公子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更不会无缘无故的打骂。奴才们以前庆幸自己三生有幸,能在姜府伺候,遇上您这样温润的主子。” “后来柳公子来了,奴才们也高兴,主子您身边有了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柳公子为人和shan,是个好伺候的主子。” “你倒是肯替他说话。”姜逸看向这个平日里寡言少语的日冕,有些吃惊。 日冕屈膝跪下,双手交叠在地,以额触手,诚恳道,“主子恕罪,是奴才多嘴了,不过这都是奴才的肺腑之言。” “起来吧。”姜逸说,“还有别的吗,你都说来我听听。” 日冕直起身子,小心斟酌着措辞,低声道,“奴才觉得,公子有些脾气不假,心地是良shan的。” “哦,何出此言?” 日冕道,“年前有一次公子在府上逛园子,奴才陪侍左右,撞见了一个侍弄花木的侍儿,因为弄断了名贵的花种,正被管事罚跪责骂。公子见了出言阻止,又问了前因后果,原来是那侍儿家中父亲病重,一时没有银钱,请不到大夫,他做活的时候才恍惚,犯下大错。” “后来公子不仅没有责罚,反而恩赏了银钱,让他先回家看顾父亲。” 姜逸点头。 日冕又道,“后来公子还吩咐下去,说凡在府上伺候的,家中若有急事,可预支工钱。即便是犯了错,只要是无心的,也要酌情宽宥,不得随意打骂。” “奴才们自然感念公子的恩惠,所以奴才今夜才多嘴多舌,望家主恕罪。”日冕复又一叩到底。 姜逸听完这一大段话,她并不觉得日冕*敢为了给柳腰腰说情,而编谎话来诓骗于她,这事定然是真的。既然如此,那他独独针对那个叫彩环的侍儿怕是另有缘由。 柳腰腰没什么心机城府,心shan却懵懂无知,他跟在自己身边这些时日,姜逸早就将他的秉性底细都摸清楚了。 在这个世界,他这样漂亮又知情识趣的男子,会是一个很好的情人,或者说很适合做一个玩物。许多女人会对他趋之若鹜,但是不适合于她姜逸。若她想要一个这样的人,身边早就不知有多少个了,何必旷到今日。 再者,就如柳腰腰刚刚所说,求她看在以前的情分上,饶过这次。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是有所动容的。毕竟燕好缱绻如斯,虽不至于让她为了他改变自己的心智,但她也不ren把他当做一个玩物来对待。 姜逸起身不再看床上的人,而是下视日冕,冷声吩咐,“你在这守着,大夫来看过之后,该开什么药开什么药,你带人仔细服侍着,他醒了若无大碍,就送他回胭脂苑。” 日冕没想到还是这样的结果,主子的决定他不敢置喙,躬身领命,“遵命。” 他看姜逸起身,又问,“主子,那您今夜歇在那里啊?” “我去书房!” 姜逸撂下这句话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只留日冕仍跪在床尾轻叹,“时也命也!”—— 翌日 今日才初八,还没正式启朝,太女的课业也没正式开始,可姜逸却已经繁忙起来了。前两日刚在太女府上定下上献丹药的方案,今日就得定下新岁太女殿下的政绩。 在书房更衣的时候,姜逸想到这些事,不由得苦笑,这和以前上班有什么区别,年末写总结,年初写报告。除了要写自己那一份,还得替领导写一份更漂亮的。 收拾妥当之后,姜逸先在书房埋首半日,写了一份初稿。如今陛下仍然在位,太女殿下这政绩方针,自然只能延顺陛下的旧例,规规矩矩,不出错,不创新,就是最好的。所以这份报告其实不难写,因为基调的方针都是既定的,她只需措词精准得当,写的恢弘大气即可。这正是她所擅长的事情。 姜逸又检查了一遍稿子,确认没有什么遗漏,才重新卷抄一份,使字迹更为规整。等弄完就快到午膳的时间了,她才拿着奏疏去太女府上。 小黄门见她来,见礼之后不会多问,轻车驾熟的将她引进了正厅堂。 “姜大人稍后,奴才这就去禀报殿下。” 姜逸颔首,“有劳。” 小侍儿奉上茶盏,姜逸也就坐了半刻钟,就见太女迈着四方步而来,塌她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去迎,“臣姜逸,拜见殿下。” “少师不必多礼,坐吧。”少女一身明黄夹紫的常袍,衬得她明媚大气,年纪轻轻就有为王的风范。既有谋略又不失胸襟,姜逸是衷心折服于这位殿下。 她等上首的人落座,姜逸才慢慢坐下,“多谢殿下。” “这是微臣拟好的今岁政绩的折子,请您过目。”姜逸将手上的折子递出,自有殿下身侧的侍奴接过,递到太女手上。 太女接过之后,也只是粗粗看过一遍,就合上折子,笑道,“少师写的条陈向来是不会出任何纰漏,你来做这事,孤无有不放心的。” “殿下过誉了。”姜逸道。 “不过今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知会少师。” 姜逸正了神色,“殿下请讲。” “昨日孤接到宫中传召,深夜进宫,得知母皇昨夜心悸发作,吐血晕了过去。”少女眼中一片忧愁。 姜逸将这消息在心中过了一遍,轻声开口问出最为关窍之处,“殿下,那御医院怎么说?” “医正说此次陛下的心悸比之前都要凶险许多,虽未明言,孤听的出来,只怕是回天乏力了。” 姜逸垂眸,深思片刻才道,“臣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此番情形下,殿下应该早做打算和防备了。” “嗯”太女点头,“所以孤将此事知会与你,孤同昨夜在宫中时候,已同父后商定已fengsuoxiaoxi。对外只说母皇染了风寒,需要静养几日。但是若时间一长,肯定是捂不住的。” 姜逸点头附和,“分封在外的皇女不会很快得到消息,京城这些皇女手上没有军权,就算得了信,也不能翻起多少风浪,密切管控即可。至于京畿卫,城防营这种完全由殿下掌握的军队,需要知会下去,严加戒备。其他的驻军,臣以为暂不轻举妄动为好。” “至于殿下,在陛下塌前悉心侍奉,尽孝是最好的。” “孤也是这个意思,少师与孤真是心有灵犀。”太女悠悠的笑道,“就照着这样办吧,这几日孤的心思都会放在宫中,朝堂和民间的动向就劳烦少师时刻留意了。” “遵命” “午膳时间到了,少师留下用过午膳再走吧。” 这种事情是常事,姜逸没有推辞,跟着太女来到后厅堂,太女落座之后,姜逸错眼瞧见太女身侧布菜的不是原来的侍儿,而是一个生面孔。穿着一身浅紫色的榴花裙,看穿戴,不像是下人,应当是殿下的内眷。只是内眷向来不会出现在她这种外臣面前。 那男子见她也面露慌张的神色,一双圆眼着急的去寻太女的眼色,发现太女落座之后瞧着桌上的菜品,浑然不觉。 姜逸一时不知该如何见礼,只得拘谨的问,“殿下,这位贵人是?” 太女抬眸看来,这才反应过来,转而朝姜逸笑道,“哦,这是李侍君,你应该是知道的,他是李阁老的孙儿,孤时常将他带在身侧,让他服侍惯了,此时倒忘了这茬子事。” “不过没关系,姜少师也不算外人。”太女指着侧手的一个位置道,“少师坐吧。” “多谢殿下”姜逸谢过太女之后并没有立刻落座,而是先给朝李侍君抬手躬身见了礼,“臣姜逸,见过李侍君。” 对于李阁老的孙儿,姜逸只听过大名鼎鼎,美名在外的李容音。那是李阁老的嫡孙,和太女殿下早就定了亲,只待太女及笄,就要抬入东宫做太女君。眼前这位应当就是李容音的庶弟,不知叫什么,但姜逸知道,他就是去岁太女殿下元服成人那日,李家送过来伺候床礼的公子。 她以前一直听说,这世间女子极重颜面,这种伺候床礼的公子,见过妻主最为青涩拘谨的模样,一般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伺候床礼之后,独守空房一辈子都是寻常。 然而这个李公子倒是个例外,不仅没被厌弃,听殿下刚刚的语气,应该是极为受宠的,当真是少见。 李侍君回了礼,又转身怯怯的问太女,“殿下,不若侍身先告退了。” 太女柔声道,“嗯,你在这确实也不方便,先回去吧。” “是,侍告退,殿下和姜大人慢用。” 姜逸侧身恭送,等李侍君走了,她才落座。这个李侍君模样看着有几分清丽之姿,却也不是顶顶漂亮的。她虽然对这个李侍君为什么能这样得太女青眼而好奇,但打听殿下私事是不合适的,也就三缄其口,没问出来。 太女却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少师是不是好奇,孤为什么对一个伺候床礼的公子这样上心?” 姜逸道,“殿下,慧眼如炬,臣心中确实有这样的念头,只是不敢多问。” “说起这事少师应该深有感受才是,孤也不知为何,就是看他最顺心,最顺眼。太傅不也只见了柳公子一次,眼里心里只他一个了吗?”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汇,姜逸在太女漆黑的眼眸中见到了少有的明媚动情之色。眼前的少女向来老成,同她推演政事之时敏捷洞明,姜逸极少见到她这般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人,熠熠生辉的模样。她知道,这个李侍君以后怕是会有很传奇的一生—— 用过午膳,太女进宫,姜逸便回了府上。 进了正寝,姜逸问迎上前来的小新,“柳公子回去了吗?” “禀家主,柳公子早起喝完药就迁回胭脂苑了。” 姜逸绕过屏风,步入内室,目光落在床榻上,上面的被褥又换回了之前的鸦青色,姜逸这段时日,见惯了海棠红的被褥,猛然换回这暮沉沉的眼色,竟有一瞬的不习惯。 她以为依照柳腰腰的性子,肯定要耍赖撒娇,决计是不肯轻易搬离正寝的,没想到他走的这样痛快。姜逸不禁在想,他走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家主,您用过膳了吗?可要摆饭?”小新见姜逸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床榻上,若有所思的模样,出声打断了姜逸的思绪。 “不必了” 姜逸换下了衣裳,转身往外间去。小新跟在身后,见姜逸在窗前落座,他站在姜逸身侧,低声请示,“家主,如今柳公子迁出了正寝,现下又病着,内院许多事情需要裁决,又不方便去请示公子,您看是不是暂时将对牌钥匙取回?” 姜逸倏然抬眸,小新被她眸中锐利的神色吓得心中一紧。 姜逸瞧着眼前的小新,以前她觉得他稳重得体,说话办事也有分寸。但是现在,即便是她并没有去管柳腰腰在这后院里的一些明争暗斗,也大概知道,柳腰腰做的那些个蠢事,也有他推波助澜,煽风点火的份。 姜逸冷声道,“人都说墙倒众人推,你就这般急不可耐。” 小新被这蕴含着怒气的冷神吓得跪伏在地,磕磕绊绊的想要分辩,“奴才,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是,是怕耽误府上的事情。” 姜逸并不接话,而是问了一个他怎么也没料到的问题,“柳公子,病了?” 小新心沉到了谷底,冰凉一片,低低的答话,“是,大夫说有些发热,不过今早公子醒了,也喝了药。” 又是短暂的沉默,满室的寂静。小新不明白,明明家主都厌弃他如斯,昨晚跪了半夜,都没挽回家主的心,为什么现在还是在回护他? 姜逸目光从小新身上移开,环视一圈,瞧见远处候着的日月星辰四个侍儿,抬手向日冕招了招手。 “过来” 日冕面露诧异,在其他侍儿探究又羡慕的目光下快步走到姜逸面前,垂手行礼,“奴才在。” 姜逸看着他道,“内院的事情暂时由你管着,至于那对牌钥匙,柳公子病着,暂时不要去取。” 日冕哪里想到,这种天大的好事会落在自己头上,自己在家主面前虽伺候了三年,但几乎没说上几句话,心中隐隐知道,今日这份机缘,肯定也是自己昨天夜里帮着柳公子说话的缘由。 “奴才遵命,多谢家主信任,奴必躬身竭力,必不辜负您的提拔。”日冕已经顾不得现下小新面上是如何的精彩纷呈,自己在淮阳的时候向柳腰腰递了投名状,那夜又以参茶替柳腰腰暗中说情,早就和小新不是一路人了。 他都以为柳腰腰此次怕是再无翻身的可能,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看来当时自己堵的那一把没有错。 “还有,柳公子那边悉心照顾着,他院里的用度不可短缺。” “遵命”日冕高兴的领命。 姜逸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这几天事情多,公事私事搅在一起来,脑子一刻也没停歇过,此时竟有些昏沉。“行了,我午睡片刻,半个时辰后叫醒我,若无其他事,就都退下吧。” “是” 姜逸起身去了内室,沾床便睡着了。 半个时辰后,日冕轻手轻脚的走近内室,立在脚踏旁,看着姜逸睡的很沉。姜逸最近忙吗,他看在眼里,心中都不ren叫她,可是他不敢违逆姜逸的吩咐。再三犹豫之后轻声开口,“家主,家主醒醒。” 姜逸闻声睁眼,眨了眨眼睛,看着青色的帐顶,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怎么觉得才刚闭上眼,怎么就到时间了。 “一个时辰这么快就到了?”姜逸不可置信的看向日冕。 日冕点头,“家主您今日劳心劳力,要不再多睡会吧。” 姜逸无奈的闭了闭眼,舒了口气,再睁眼时眸中已恢复了清明。 利落的起身下榻。 日冕服侍着姜逸穿上外衫,趁着这个机会低声禀报,“家主,柳公子他自打回了胭脂苑后,就不吃药也不用膳了。” “他想干什么?”姜逸懒懒的问。 日冕一面为姜逸系上腰间的扣子,一边轻声道,“奴才去劝了劝,但是公子他睡在床上,不理任何人。” “且公子昨夜受了寒,现在还发着热呢,大夫说公子身子本来就虚弱,此次风寒来势汹汹,他又郁结于心,心火燥热。一寒一热两相交织,若不精心将养,怕是会落下病根的。奴才实在是担心公子身体,万一……万一有什么不好,奴才……” 日冕说着拿眼悄悄去寻姜逸面色,却发现姜逸皱眉,面上一派烦躁的神色。 “他还真是一天一个花样,变着法来折腾。” 日冕垂首听着不敢接话,又听姜逸冷声道, “不用管他,不吃就饿着,不然就饿死!” “……”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请假了一段时间,啊啊啊啊,今天更个长的补偿你们。 38 第38章 ◎认错2◎ 关于柳腰腰绝食这件事,第一日日冕同她说了,姜逸只觉心烦。第二日日冕又来禀报了一遍,她仍没放在放在心上。直到第三日,姜逸忙到深夜才回府,一进正寝,就见着小雁在外室踱步等着她。 她刚跨过门槛,小雁就奔了过来,面上神色焦急,“姐姐,姐姐,你可算回来了,你快去看看柳哥哥吧,他……” “他怎么了?”姜逸皱了眉头。 “柳哥哥不吃不喝已经三天了,我怎么劝都没用,姐姐你快去看看他吧,现在他状态好差,呼吸就像游丝一线似的。我真怕,真怕他再这样下去就没命了。” 姜逸闻言,心中一惊,再顾不得什么,转头就往胭脂苑去。 小雁见姐姐终于上心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但还是不甚放心,提着下摆就跟了过去。 正寝的小新和日冕见状,也跟过去伺候,日冕走前更是悄声吩咐手边的侍儿,“去厨房,立刻备好清粥和小菜,送到胭脂苑。” “是,日冕哥哥。” 姜逸大步流星的进了胭脂苑,这院子很小,穿过一个小花圃就进了正寝。目光极快的扫过,这简单的内室,一个小侍儿跪在床边呜呜咽咽的哭着。姜逸听着这哭声心中一紧,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床边,双目着急的去看床上人的情况。 饶是小雁刚刚已经说了柳腰腰状态不好,姜逸心中已经有了个准备,此时还是被床上人那模样吓了一跳。柳腰腰的脸本来就小,此时更加消瘦,眼窝凹陷,面白如纸。他单弱的身子躺在被子中,被子上几乎没什么起伏。整个人脆弱的仿佛随时都要烟消云散。 姜逸眸中滑过一丝不忍,她一撩衣摆,坐在床沿上,抬手去探柳腰腰的额头和鼻息,额头很烫,鼻息却很弱。她轻轻拍了拍柳腰腰的脸颊,唤了他两声,手中的人没有半分反应。 她转眼瞧向脚踏上跪着的侍儿,只觉得眼熟,一时记不起来叫什么名字,冷声问,“你家公子是晕过去了还是怎的?这两天请大夫看了没有?” 跪在脚踏上的彩云还在低声啜泣着,答话的时候抽抽噎噎,“回,回家主,公子……公子他是烧糊涂,晕过去了。大夫天天都来,都来请脉。也……嗝……也开了药,就是公子怎么都不吃,所以,呜呜呜……” 跟进来的日冕见姜逸皱了眉头,立刻出声呵斥,“没出息的东西,你家公子还好好的呢,你嚎什么?还不去将大夫开的药熬了端过来。” 彩云被吓得止住了哭,抬眸悄悄去瞧姜逸脸色,果然臭的厉害,心中这才后怕,忙先向姜逸告罪,“家主恕罪,奴才失态了。早上大夫开的药奴才早就熬好了,一直在炉子上温着呢,奴才这就去取。” “快去!”姜逸替柳腰腰掖了掖被角,才将目光转向日冕,“再请大夫过来看看。” “遵命。” 须臾,彩云便将药端来了,姜逸先将柳腰腰从被子中捞出来,圈在自己的臂弯之中,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头,才抬了另一只手去接过药碗。 明明才三四天没见,他这身子轻的仿佛没有什么重量了。姜逸轻轻叹气,用圈着他的那只手拍了拍他的脸颊,温声喊他,“腰腰,腰腰,吃药了。” 怀里的人虽没醒,却仿佛有感应,嘤咛一声,似在回应。 姜逸心中一喜,用汤勺搅了搅黑乎乎的药汁,确认温度合适才舀起一勺,喂到柳腰腰嘴中。怀中的男子像是被苦着了,眉头立马拧成一团,但好在是咽下去了大半。 一小缕汤药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候在一旁的日冕极有眼色的抽出腰间的手帕,上前一步到塌前,伸手将柳腰腰的嘴角擦干净。 就这样,在姜逸和日冕的努力下,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将这碗药喂完了。 姜逸将空碗递给日冕,然后在轻柔的将柳腰腰安置回被子中。恰巧此时大夫也来了。 “老朽章氏拜见姜大人。”来人是一位头发都花白了的男子,看样子应该有六十多岁,在这个时代已算是高龄。 姜逸抬手虚扶,温声道,“章大夫免礼,请上前替内子一瞧。” “是” 姜逸让开了位置,章大夫望闻问切一番之后转身向姜逸回话。 “贵人是染了风寒,并不是什么难症,只需按时服药,好生将养就能痊愈。只是拖延了些时日,如今病情加重昏过去了,大人刚刚既喂了药,老朽再行针一番,通一通气血,想来很快就能醒过来。” “届时先进些温补,易克化的粥、药膳、小菜,然后卧床养一段时间就大好了。” “好,那就好”姜逸眉目终于舒展,“那就有劳大夫施针吧。” 又是一顿忙活,大夫退下之后,姜逸复又坐回了柳腰腰的床边,看着他小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心情复杂的帮他将额间的碎发捋好。 她们之间的牵绊,怕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割裂的。 床上的人似有感应,悠悠转醒,姜逸收回了手,任由自己的影子映入柳腰腰那双朦胧破碎的美眸中。 柳腰腰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愣愣的盯了姜逸许久,他才费劲的抬起自己的手,从被子中拿出来,去摸姜逸放在床榻上的手。 姜逸没有躲,柳腰腰抚上那温热触感的那一刻,眼中立刻蓄满了泪水。 “姜……娘……” 音色沙哑,声不成调。 姜逸没应声,柳腰腰见她板着脸,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流。他生怕姜逸再走了,着急的翻身下床。 姜逸见状,抬手压住了他的肩头,将他摁回被中,低声轻斥,“都这副模样了,还折腾什么?” 柳腰腰听着这不算严厉和绝情的话语,吸了吸鼻,一双泪眼痴痴的盯着姜逸。 此时日冕奉了温热的清粥进来,行礼后道,“主子,奴才命人熬了粥,现下公子醒了,不如趁热喝了,病也好的快些。” “你有心了”姜逸抬手接过粥,“下去吧。” “遵命,奴才告退。” 日冕将下人都带走了,姜雁瞧着姐姐和柳哥哥之间气氛还好,也就默默的退了出去,回了自己的院子。 屋内只剩下姜逸和柳腰腰,二人一坐一趟,姜逸一手端着粥,另一只收单手穿过柳腰腰的脖颈,轻而易举的就将他扶了起来。柳腰腰靠坐在床头,姜逸又从里侧扯出一个隐囊,垫到他后腰处。 任由姜逸如何摆弄,他都极尽配合,目光始终跟着姜逸转。 直到姜逸将一勺清粥喂到了他面前,他眼中一酸,眼睫一眨,一大滴泪珠滑过脸颊,就混入那勺粥中。眼前的女人不说话,他也不敢多问,亦不敢矫情,乖顺的张口,就着姜逸的手,将粥饮了下去。 柳腰腰眸中的泪就没停,这碗粥几乎就是和着泪吃完的。 等姜逸收碗的那一刻,柳腰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期期艾艾的看着她,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怂包至极。 姜逸看他这模样,气也算顺了几分,抬手将碗放在床头的茶几上,目光转回他面上。良久,才温声道,“好了,你好好休息吧。” 柳腰腰面上又是一大滴泪滑过,他轻声问,“姜娘,你,你原谅腰腰了吗?” 姜逸叹了口气,“你赢了。” “呜呜呜,姜娘。”柳腰腰嚎啕大哭,“你,你不知道,要是你不在理腰腰,腰腰真的会活不下去的。” 他一边哭着一边伸着手想要姜逸抱,虽姜逸就坐在床沿上,他都不敢贸然靠上去,只朝她伸着手,期期艾艾的希望她能回应自己。 姜逸愣了一瞬,才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让人靠在她的肩头。她抬手一面替柳腰腰轻轻顺背,一面温声开口,“好了好了,以前的事情过去了就算了。” “嗯嗯,姜娘,谢谢你,腰腰以后一定听话,不会再犯蠢了。” “好……” 姜逸将人哄了一会,柳腰腰便睡着了,她正准备将人放下,耳中隐约听到了浑厚的钟声。 姜逸心中一凛,急急将柳腰腰塞回被中便朝外奔去。那钟声没有停,反而一下比一下厉害。她一边往门房上奔去,一边数着钟声。等她跑到门口,兰英已经牵着马匹迎了上来。 钟声戛然而止,一共响了九下,那是天子驾崩的意思。 夜色深沉,姜逸披着黑色斗篷,匆匆穿过宫门。皇帝驾崩的消息刚刚传出,宫中一片肃杀。 这一夜,在这钟声之下,整个上京都惴惴不安—— 七日后,太女扶着皇帝的榟棺下葬,并颁旨,举国同哀,停朝七日,民间禁婚嫁三月。又十日后,太女顺位登基。第一道旨意大赦天下,其次加封以姜逸为首的新朝之臣,姜逸任正二品参知政事,日常辅助皇帝处理庶务,另主春闱秋闱诸事。 随着新帝登基,姜逸一跃成为最为炙手可热的权臣。 这个事情在天下人的意料之中,毕竟姜逸以前一直就是太女面前第一红人,太女登基,她受到重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众人羡慕的同时多有感叹,能在二十六岁坐到这个位置,属实是旷古绝今。 另一道旨意就在所有人意料之外了,那就是新帝对潜邸旧人的分封。其余几个寂寂无名的不提,拔得头筹的是李容春,那个元服之时伺候太女殿下床礼的男子,未来太女君的庶弟-李荣春,被荣封四君之一,封号为良。内外尊称良君。 陛下的后宫,皇后一位,贵君两位,再有便是君位有四。这些都是有头有脸的主子,能居一宫主位。后宫中人,没有家室支撑,像李荣春这样的庶子,熬一辈子,都不可能熬到这个位置。 况且历朝历代都有不成文的规矩,皇后在位的时候是不会立贵君的。所以李荣春这个良君,可想而知是多么难得。此消息一出,上京整个官眷圈里就炸了锅。李容音这个准太女君还没过门,自己的庶弟受此殊宠,他的面上可不好看啊—— 【作者有话说】 嘻嘻,晚上晚点还有一章。 39 第39章 ◎胭脂苑重修旧好◎ 新帝封后宫的消息也传入了姜逸的耳中,她虽惊讶了一瞬,但很快接受了。早就在太女府上时,她就见过,太女对李容春有多特殊。此次的封位虽在情理之外,却在意料之中。 或许这仅仅只是个开端而已,只是不知,情窦初开帝王给予的爱,对于这个出身微末的男子来说是福还是祸。在她的历史上有不乏这样的例子,顺治的董鄂妃、明宪宗与万贵妃、汉武帝与李夫人。这些宠妃皆是出身微末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最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这个李容春注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只是不知他是书写怎样的结局—— 登基大典结束、朝堂初步稳定,已经是一个月后了。姜逸这段时日几乎都宿在官署,甚少回府,就是回府也是换身衣裳就走。 新帝亦是如此。 忙完这段时间,姜逸决定给自己放个假。今日早朝结束,她就递上了休沐的折子。回到府上,先沐浴更衣,洗了个通透的热水澡,再一头埋进了床榻,睡了个昏天暗地。 柳腰腰自从解开了心结,他的风寒很快就好了,前几日接到了姜逸加官进爵的旨意,心中更是高兴。今日门房上的人来说,姜逸早早的回了府,他收拾了一番,便来了正寝。 一路上,他心中高兴的同时还有些忐忑,自上次他绝食,逼着姜逸来胭脂苑见他,已经过去一个月。这一个月,他养在胭脂苑里,安安静静,本本分分的,不敢再给她添任何的麻烦。 他一天天数着日子,春日的暖阳照、东风拂,胭脂苑里的海棠花慢慢长出了花骨朵,这几日已经有一两朵开花了。 姜逸事忙,他见不上她,虽说上次姜逸说原谅他了,府里上上下下尊敬他如往昔,但是没和姜逸日夜相处,没恢复之前的他们之前的默契和缱绻,没有被姜逸温柔以待,他的心总是不安。 正寝还是如往常一般安静,侍儿们各司其职,低声屏气的忙碌着。府上上上下下都知道家主和柳公子又重修旧好了,此时柳腰腰进正寝,没一个拦他的。他穿过垂花门,日冕碎步轻快的迎了出来,扬起一张得体的笑脸,压低了声音道“公子来的不巧,家主刚刚睡下了。” “哦”柳腰腰愣了一下,在他的记忆里,姜逸异常勤勉且精力充沛,从来不在白天睡觉的。看来这段时间真是累着她了。 “我进去看看,你出去候着吧。” “是” 柳腰腰绕过垂花屏风,轻手轻脚进了内室,一眼就瞧见了榻上睡熟的姜逸。他提着下摆,慢慢靠近床榻,半跪在床前的脚踏上,抬手帮床上的人掖了掖被子。 屋内是长久的寂静,只有女子微重的呼吸声。柳腰腰痴痴的望着姜逸熟睡的容颜,心底涌出一股酸涩,差一点,就差一点,因为自己的骄矜和蠢笨,他险些再也不能伺候在她身侧了。 被褥又换回了暮沉沉的鸦青色,和姜逸领间绛紫色的里衣颜色是一个色调,沉稳内敛,又不失尊贵。柳腰腰敛下酸涩的眸子,海棠红妖艳无格,终究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姜逸这一觉睡得很沉,再睁眼时候,觉得周身神清气爽。正准备唤人却看到跪在脚踏上的柳腰腰。许久不见,她楞了一瞬。 柳腰腰也察觉到她醒了,紧张的跪直了身子,张张口,不知是应该先起来,还是要先去扶姜逸起身。 还是姜逸先开了口,“跪着干什么,起来吧。” “是”柳腰腰极快的起了身,顾不上整理自己皱巴巴的下摆,就伸手去扶姜逸起身。姜逸也没拒绝,就着他的手起身下榻。 柳腰腰服侍着姜逸更衣,虽还是做着和从前一样的事情,但是二人之间无话,气氛也不如之前那般轻松惬意。 毕竟上次的事情,给彼此的打击和伤害都很大,撕开的裂缝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抚平。 姜逸看着柳腰腰已经养圆润的脸,他今日打扮的打扮一改之前的奢靡,穿的很是素净。一身银白色的束腰常袍,头上戴了银簪。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教坊司初见的时候,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的打扮,斜抱着凤颈琵琶,弹着《风雪夜归人》的琵琶曲。 姜逸目光微不可查的软了一分—— 虽说告了假,她却并不是完全闲了下来,散朝之后,皇帝还将她单独叫去,吩咐她拟写一份封良君生父为正四品命夫的旨意。 一份分封的旨意很好拟,然而这份旨意难就难在就在措词上,既要将皇帝施恩的意思表达到位,又要顾及未来君后的颜面,不可写的太过。任何一个措词都要注意分寸的拿捏。 姜逸一时没有什么思路,便在正寝外间的书案上展了纸,提着笔,断断续续的打着草稿。 她忙着自己的事情,柳腰腰就难了,他发觉自己好像不能像以前那样,在正寝里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随时随地腻在姜逸身上也没关系。以前姜逸写东西,他要么在描摹打扮,要么抽出她身后书架上的书来看,要么就歪在榻上玩,总是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呆着舒心洒脱。 但是现在的他觉得无所适从,那些行径他现在都没有勇气去做了。他生怕任何一个细微的不稳重,惹怒了姜逸。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他已经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再去承受一次了。 日冕在上茶,星辉已经将墨磨好了,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岗位上或忙碌,或静候。只有他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屋子中央,不知道该干什么。 姜逸努力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什么头绪,索性暂时放弃,准备晚上再琢磨,毕竟她在晚上的时候,思绪会更活泛一些。 一抬眸子,就瞧见了像呆头鹅*一般伫立的柳腰腰,如果她没记错,他应该在那站了快半个时辰了吧。 姜逸张口,想叫他过来,‘腰腰’两个字卡在喉咙,叫不出口,连名带姓的叫仿佛也不对劲。这倒把她弄郁闷了。 索性就不叫称呼了,姜逸扔下手中的紫毫笔,看了看窗外。已经是阳春三月,外面草长莺飞春光正盛,她生了出去走走的心思。 她抬步往外走,经过柳腰腰身侧的时候,明显察觉他欲言又止,战战兢兢的情绪。 “跟上” 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姜逸没忍住开了口。 柳腰腰心中又酸又喜,连忙亦步亦趋的跟在姜逸身后。他不知道姜逸要做什么,只一味的埋头跟着,错后姜逸半个身位。 姜逸绕着府上的后花园转了一圈,初春响午的日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舒服极了。她瞧着这些绿油油的青草,抽芽的枝条,和刚冒出来的花骨朵,心情舒畅。恍惚记得柳腰腰那胭脂苑里是有一蒲海棠花的,不知这个时节开了没有,姜逸想着正好有些事情要和他说,脚下顺道就转过去了。 柳腰腰呆呆愣愣的,一路上揣摩着姜逸的心思,想着一会要说些什么话,根本没心思看景,直到跟着姜逸进了胭脂苑的大门,他都没发觉,回了自己的院子。还是姜逸在花圃前驻足,他茫然四顾,才发现到了胭脂苑。 正在院里熬药的彩云见姜逸,立马放下手上的扇子,过来低声行礼,“见过家主、公子。” 姜逸望去,目光落在熬汤药的的小炉子上一瞬,轻声问彩云,“怎么还在熬药,这都一个多月了,你家公子还没好?” “风寒是好了,但是大夫说公子上次伤了身子,有亏空,就又开了温补的药,让喝一段时间,调理调理身子。” “哦”姜逸转眼又看了看柳腰腰,他确实瘦了些,“那熬着吧,监督你公子按时服药。” “遵命”彩云高兴的领命。 柳腰腰面庞微微发烫,想起之前有一次,自己也是感染了风寒,喝药的时候总是觉得药苦,姜逸在府上的时候都是哄着他喝,不在府上时就命令日冕看着他喝。 那时候还是两相情好的时候。 姜逸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柳腰腰垂着眸子,低声分辩,“我,我现在都很自觉,不用让人看了” 姜逸笑了笑没说话,抬脚进了内室,柳腰腰亦步亦趋的跟了进来。彩云很有眼色,并没有跟进去伺候,还蹲在小炉子前,捡起小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火,看着药。 屋内,姜逸这次才认真的打量了一圈这个屋子,这胭脂苑小是小了点,但周遭清清静静,外面一蒲海棠花马上就要开了,像一方世外桃源,想来住起来应该是很惬意悠闲的。 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后,随手找了个椅子坐下,柳腰腰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先是端来点心放在她手边,又是端茶倒水的忙活。 “姜娘,尝尝我最近新制的茶,看合不合口味。” 姜逸抬手接过茶盏,品了品,居然是花茶。她揭开茶盏的盖子,青黄的茶汤上面漂浮着几朵金丝菊,下面是云顶峰针。 “花香清郁,别有一番滋味,不错。”姜逸衷心夸赞,又饮了一口。 柳腰腰见她面色和善,心中胆子大了几分,于是试探的开口,“自比不上名贵的茶种,只是我听大夫说菊花可以清火去燥,所以特意制了一些。”他顿了顿,抬眸看了看姜逸的脸色,才继续道,“前些日子腰腰不懂事,惹得姜娘烦心,这段时日姜娘又忙着朝堂的事情上火。腰腰没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只能在这些小事上尽一份心,多谢姜娘不嫌弃这拙陋之物。” 原来在这等着,不敢明着说,暗戳戳在这讨饶呢。 她看着乖觉站在自己面前的柳腰腰,将手中的茶盏搁置,没接他的话,而是转了话头,“前段时日忙着陛下登基的事,一只忙着,有件事情没来得及和你说。” 柳腰腰心中发紧,姜逸没接他的话,又一本正经的和他说要告诉他一件事情,他心中隐隐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小脸刷得一下就白了,“什么事情啊,姜娘……” 他说话都带了颤音。 姜逸不疾不徐的开口,“新皇继位,大赦天下,你父亲可以从漠河回来了。你的籍契也可以从教坊司光明正大的挪出来。” “啊!真的吗?”柳腰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姜逸,他来不及关心自己身籍的事情,“那,那我父亲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他还能回上京吗?” “我已经派人去接了”姜逸说,“如今已经开春了,北边的积雪开始消融,路也好走,估计一个月就能到上京了。” 柳腰腰已经高兴的眼泪都出来了,情难自已,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姜逸面前,哭着道,“多谢,多谢姜娘,我,腰腰真是无以为报。” “你这该谢陛下隆恩,这事可和我没什么关系,当不得你如此大礼道谢。” 柳腰腰朝着姜逸膝行两步,眼泪一个劲的掉,“是谢姜娘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还愿意帮腰腰派人去接父亲。如若不然,父亲即便是的了大赦,他孤身一人,也是回不来的。” “行吧”姜逸不想和他争辩,接受了他这套说辞。 柳腰腰心中高兴,趁着这个机会,他想索性将话说开。如今和姜逸这不冷不热的相处,实在是将他磨得快要发疯了。 他将挺直了腰板,将身子跪端正,抬头对上姜逸慵懒下视的眸子,轻轻开口,“姜娘,经过这次的教训,我真的已经长记性了,以后会谨言慎行,不会在惹你烦心。” 姜逸看着他,淡淡的嗯了一声,这次的事情,何尝不是弄得她焦头难额,虽说有心不再计较,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膈应。 柳腰腰见姜逸反应冷淡,着急的道,“姜娘,下次我要是再犯错,你就狠狠的打腰腰一顿好不好?你别再赶我走了,这次,这次腰腰真的伤心死了。” 现在他说这些话的模样倒是真诚,姜逸得了柳腰腰这句话心中一软。当时自己到胭脂苑,看到他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模样,又何尝不是吓了一跳。 软了声音,“你刚刚才说要谨言慎行,不惹我烦心,怎么,这么快又在给自己找退路,你也觉得你这矫情的性子,早晚要再闯祸?” 柳腰腰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不不不,腰腰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实在是怕,怕了。” 姜逸看他原本明媚的眸子,经过这一番折腾都变得黯然失色,原本欢脱的性子也变得怯懦。朝他伸出了手,柳腰腰不敢置信的看着姜逸伸到面前的掌心,迟疑了片刻才将手搭了上去,顺着姜逸的力道起了身。 知道姜逸总算是愿意再像以前那样待他了,心中既高兴又激动,还没站稳身子,又闻姜逸略带严厉的话语,“明天起,你天天早起和小雁一起去上课,也跟着夫子涨涨见识,开开眼界,改改你身上那些臭毛病。” “免得你一天天在这府上无所事事,尽是胡思乱想。” “是,我知道了。”柳腰腰怯怯的应着。 姜逸又道,“你别想着偷懒,我晚上回来会查你功课,要是发现你没有认真学,你看看你屁股会不会开花。” “我知道了姜娘。”—— 夜间 姜逸去了书房专心致志的写折子,独留柳腰腰一个人在胭脂苑里。以前姜逸休沐在家时候,去书房都会带着他一起,让他在边上磨墨。这次将他撇下,他也不敢多问。 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喝完调理身子的汤药之后就无事可做了,他嘴巴里苦苦的,那一丝苦仿佛慢慢自喉咙流淌到了心间,整个人的闷闷的。 对于姜逸安排他和小雁一起上课的事情,他心中其实是高兴的,毕竟他之前就很羡慕小雁,姜逸对他那样好,时时事事都替他谋划打算。现在她还愿意调理自己,说明她心中还是有他的。 只是又有些犯愁,自己在做学问方面属实没什么天赋。姜逸那样聪慧的一个人,手下的门生个个都是出相入仕之才。自己这样蠢笨,被她查验功课,不知要挨多少打,说不定时日一长,她看自己蠢笨,也会生气失望的。 ‘哎’柳腰腰叹了口气,现在他万分后悔,以前在家上课的时候,为什么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以后再不能这样了! 枯坐许久,他又想到了大赦的事情。 既然父亲都得了赦,那么教坊司的官雀肯定也蒙恩得赦了,那桑菊和秋叔也就自由了。相当初,自己在教坊司蒙他们关照许多,他出教坊司的时候,也信誓旦旦的和他们保证,等自己在姜府站稳了脚跟,就接他们出来。可笑自己刚立住,就不知轻重的跌了下来,到底没帮上他们。还好皇恩浩荡,大赦天下。 只是不知他们蒙赦之后会去哪里,秋叔的妻主虽没了,好歹是有个女儿的,应该会去投奔女儿吧。但是桑菊在这个世界上举目无亲,不知能去哪里。 要是有什么法子能帮帮他们就好了,柳腰腰在心中想,要不要给姜逸说这些事情呢。 对于那段不堪的过往,他其实是不愿意再在姜逸面前提起,他也怕姜逸会嫌他多事,于是心中很是纠结。 一阵穿堂风吹过,柳腰腰拢了拢衣襟,夜越来越深,姜逸还是没回来,虽说他们这也算是和好了,可姜逸一直也没说要让他再挪回正寝的话。 柳腰腰的心就开始像是被猫抓一般。 彩云关好窗户,又取来一条披帛披到柳腰腰肩头。他一眼看穿了小公子的心思,轻声道,“夜深了,家主在书房久了也乏,不如公子带些夜宵过去,探一探,关心关心家主?” 柳腰腰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对呀,他这段时日真是被吓怕了,怂怂的,这都没琢磨出来。 他眸光转向彩云,高兴道,“快,快去准备些姜娘爱吃的宵夜,像芋圆茶和冰晶糕,再备上下午熬的鸡汤,我这就去。” “好嘞”彩云领命—— 【作者有话说】 请叫我勤劳的小蜜蜂。 40 第40章 ◎腰腰近来变得贤惠了许多◎ 书房内 侍儿向姜逸通传柳腰腰来了的时候,她手上的那份旨意已经拟的七七八八,就差最后的润色。 便吩咐侍儿放人进来。 柳腰腰留下彩云,独自提着食盒进了书房。入目便是姜逸埋首于案前,奋笔疾书的模样,察觉到他进来,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随口吩咐,“你先坐,我还得忙一会,你不用管我。” “好的姜娘”柳腰腰应声之后,轻手轻脚的将食盒放到边上的架子上,然后转着眼珠打量着姜逸的书房。这书房他也就来过两次,以前他的心思都在姜逸身上,都没怎么仔细瞧过她的书房。 乘着这个机会,柳腰腰踱步到姜逸身后的书架前,准备看看姜逸的藏书大概是什么样的,想打探她文学上的一些偏好,自己也好在那方面多下功夫。 可他瞧了半天,姜逸收录的书非常杂,既有孔孟圣贤书,还有治水修渠这类工事上的书。佛家的波若心经、道家的阴符经、天文地理的杂要,还有许多柳腰腰连名字都没见过的,应有尽有。她这书架真可谓是包罗万象,难道博览群书竟是这个意思? 一点规律都没摸出了,柳腰腰犯了难,在心中叹了口气,对于姜逸以后查他功课的事情更加忧心了。 他放弃了在书架上下功夫,便往别的地方转,发觉东边的窗沿下的小塌好像是新加的。 是了,一个月前,自己跪晕在正寝,姜逸就是在书房睡的,应该就是那次加的吧。 柳腰腰慢慢走到小塌前坐下,远远瞧着姜逸认真公务的俊俏模样,安安静静的等着。 一刻钟后,姜逸收手投笔,柳腰腰便立刻起身靠了过去。他将食盒打开,端出里面的点心,最后将尚温热的鸡汤双手奉到姜逸身前,“姜娘,夜深了,忙了这么久饿了吧,这鸡汤是我下午在胭脂苑里煨好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鸡汤浓香四溢,上面还飘着几节碧绿的葱花,让人食欲大增,姜逸此时确实也是饿了,抬手接过鸡汤,笑着道,“我竟不知,你还会厨艺呢?” 这些都是男子的必修课,即便是官家子,一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也是要学料理汤水的。炒菜做饭柳腰腰不会,弄些汤汤水水的他还是拿手的,当然也仅限于下人都将材料备好了的情况下。 以前他害怕自己身上沾了油烟的味道,姜逸不喜,就没做过。经过上次的事情他渐渐发现,姜逸貌似很馋他身子,其实更注重他的内在,若是他脑子里空空,姜逸那样一个治事就学的人,怎么会和自己交心呢。所以恼了的时候说抛下就抛下了。 男子容色很重要,但不能空有容色。 “不错,不输咱府上的大厨。”姜逸一口饮尽,腹中暖洋洋的,很是满足。 柳腰腰轻笑,“姜娘喜欢,我以后天天给你熬,好不好?” “哈哈哈,要是每晚来这么一盅,我怕是不到三十岁就要大腹便便了。”姜逸笑道,“还是偶尔来这么一顿就好了,天天补可受不住。” “那好吧。”柳腰腰接过汤碗,放回食盒里。 见姜逸伸着懒腰转动的脖颈,他心中一动,绕到姜逸身后,抬手替她按着肩膀。 姜逸闭上眼睛笑着享受着柳腰腰的服侍,轻声道,“腰腰近来变得贤惠了许多。” 柳腰腰得了姜逸的夸奖,心中甜滋滋的,手上更加卖力,有些害羞的道,“人家以后会更贤惠的。” 姜逸勾了勾唇,“那我拭目以待。”—— 姜逸白天已经睡过一觉了,此时并不困,只是刚刚拟旨意的时候费了神,有些累。柳腰腰按的很舒服,她便仰着头闭目养神。 半刻钟后,姜逸悠悠睁开眼,浑身的疲乏一扫而空,她反手拍了拍肩头柳腰腰的手,示意他停止,温声道,“按了这么久累了吧,辛苦你了。” 柳腰腰将手递到姜逸手心,反手捏着她的指尖,低声道,“我伺候姜娘不觉得辛苦,姜娘天天日理万机才辛苦呢。” 虽然是奉承的话,姜逸听着也觉得舒心,难怪说忠言逆耳,这漂亮话听着确实舒坦。 “哎,我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别人书房里要放个伺候笔墨的侍儿了。”姜逸摩挲着柳腰腰细长的指节,笑着说,“这红袖添香,案牍劳形之后享受享受美人服务,确实舒坦!” 柳腰腰眨眨眼,脸颊浮起一团红晕,“那,那我以后都来姜娘书房伺候着可好?” 姜逸转头看他娇俏的模样捏了捏他的手道,“那可不行。” 柳腰腰怔然抬眸,眼底难掩失落的神色,“为什么?” 姜逸笑道,“你不是美人,是专治我的妖孽,乱我道心,将你放在书房,我就不用公务了。” 柳腰腰闻言娇俏一笑,抽开手,捏着小拳轻轻垂了一下姜逸的肩头,嗔道,“姜娘你学坏了,打趣我。” “哈哈”姜逸笑着收回手,“开个玩笑嘛。” 她将书案上的折子封好,让柳腰腰出去吩咐,将兰英唤来。柳腰腰乖乖的应了,也不多问这么晚叫兰英来何事。 在等兰英的空挡,柳腰腰又绕到姜逸身后去给姜逸捏肩膀。也就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兰英就在门外回话。 柳腰腰轻声朝着姜逸请示,“姜娘,要不我先回避?” “不用”姜逸高声朝着门外吩咐,“兰英,你进来就是。” 兰英在进门前,书房外面的侍儿就同她交代了,柳公子在里面伺候。 进门之后她垂着眸子,目不斜视,余光还是能看见书案后,柳腰腰站在姜逸身后,替她家主子揉着肩膀。 “参见主子,此时召属下来是有什么吩咐吗?”兰英屈膝拱手行礼,轻声问——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我真是核动力的驴。 40-50 第41章 ◎腰腰,你知道你浑身上下我最喜欢何处吗?◎ 姜逸将手上的折子递出,“这份奏折你明日一早送进宫去。” “遵命”兰英起身上前双手接过折子,又静静的退回原位。 姜逸本来都准备让兰英退下了,肩上揉捏的轻重很是合适,她忽然又想起了一事,“还有,这段时日在姜府附近寻一方宅子买下来,柳公子的父亲不日回京,到时候就住那个宅子。你打理着配上奴仆侍儿,那边的一切花销都从姜府出。” “遵命” 姜逸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遗落了,还是偏头问了一声身后的人,“你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柳腰腰给姜逸揉着肩,手上的动作不停,低声道,“姜娘已经替我和父亲安排的极其妥当了,腰腰代父亲谢姜娘大恩。而且我已经给姜娘添了不少麻烦,我父亲性子也恬淡,宅子和奴仆方面一切从简即可,还请姜娘不要大费周章。” “这些东西你不用操心”姜逸笑了笑,又对兰英吩咐,“后面买宅子挑奴仆的时候,你也请示一下柳公子的意思。” “是,主子” “好了,下去吧。” 兰英起身退下时,余光瞥见柳腰腰站在自家主子身后伺候的模样,不由的在心中嘀咕,之前闹得那样凶,这么快又重修旧好、蜜里调油了。这个柳腰腰果然是有几分狐媚惑主的本事。 兰英退下后,姜逸看着外面皎皎夜色,也携着柳腰腰出门,“走吧,回去休息。” “好,姜娘。” 清辉的月光下,沿途影影绰绰的风景别有一番意境,她索性屏退了前面两个提灯笼引路的侍儿,牵着柳腰腰的手,踏着月色而归。 快到岔路口了,姜逸问身侧的柳腰腰,“你晚上的药喝了吗?” 柳腰腰不明所以的点点头,“都喝了呀。” 姜逸得了这话,带着他踏上了左侧去正寝的石子路。柳腰腰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个意思,心中顿时暖洋洋的。 正寝内,柳腰腰伺候着姜逸洗漱完,才后知后觉正寝内没有看到小新的身影。他趁着姜逸进了内寝,自己将水盆递给外间日冕的机会,低声问他,“怎么不见小新。” 日冕低低的将那日小新请示姜逸拿内院管家钥匙,被家主好一顿没下脸的事情,大致给柳腰腰说了。 “自那日后,小新哥哥就不敢在主子面前晃悠了” “哦,这样呀。” “所以说在主子心中,公子您才是顶顶要紧的人呢。”日冕笑着奉承。 柳腰腰笑笑不置可否,他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面子,都被赶出正寝了还能使姜逸冷淡小新给自己出气。 姜逸向来不管后院的事情,她想要的是后院里清清静静的,但凡有人来打破这份平静,谁就会倒霉。 自己当时做的太招摇,所以第一个遭殃了。小新自以为聪明,他以为隐在暗处推波助澜就能独善其身。其实这些小把戏,明的也好暗的也罢,又岂能逃过姜逸的眼睛。 在他们这些人眼里,争得头破血流的权柄也好,宠爱也罢,在姜逸面前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是这府上的主人,所有的规则都是不过是她心中的喜好,她于空中睥睨一切,从不会插手他们之间的争斗,因为没心思也犯不上。 当然偶尔她也会纵容一些她喜欢的人,一些无关痛痒的逾矩,比如他之前的矫情和蠢笨。但是一旦有人跳脱的太过,她就会忙里抽闲整治。然而一旦到了这个地步了,她口里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决定着他们的生死荣辱。 能顺应这府里的潜规则,就能生存下来,能揣摩出她的心思,就能活的风生水起。 这些道理爹爹曾经和他讲过,可那时候的他年少美丽,没有经过多少磋磨,所以不知道天高地厚。经过这一遭,他才真正明白了那话里的意思,还好不算太晚。 柳腰腰默然,日冕低声催促,“公子快进去吧,主子身边可不能长久没人。” 柳腰腰回过神来,打发了日冕,整理了一番面上的思绪,才扬着脸绕过垂花屏风进了内室。 姜逸已经盘腿上塌,瞧见他进来便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柳腰腰笑着走到塌前,低声道,“许久不见日冕了,就和他多说了几句话。” 姜逸抬手,柳腰腰乖觉的将自己的手递到她手心。姜逸摩挲着他修长匀称的指节,轻轻一带,柳腰腰就着力道上了塌,虚坐在了床沿上。 姜逸的目光落在柳腰腰的面上,看着他面颊染红,呼吸紊乱的模样很是满意。她一边捋过他每一根指节,一边问他,“腰腰,你知道你浑身上下我最喜欢何处吗?” 姜逸这话说的有些轻浮,柳腰腰颤动着不安的睫毛,这个问题他想过很多次,刚入府和姜逸恩爱那会,他以为姜逸喜欢他那比旁人要粗壮些的物什。毕竟初见时候,他极有可能是因着那入了女人的眼,才有了后来的因缘际会。后来在淮阳的时候,他以为姜逸喜欢他柔软的唇肉,那时候姜逸夸他两片唇如花瓣一般,清浓时如百花绽放,嫣红灼热,像是要吸走她的魂魄。 然而她现在执着他的手问出了这个问题,他总觉的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他个子高挑,所以一双手生的匀称修长。又因为自小养尊处优的缘故,手上的肌肤莹白如玉。所以他这双手也算是男子中生的好看的了。 但是他的手清瘦,掌心和手背没多少肉,看上去好看摸上去硬邦邦的,其实只是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他在教坊司见过一些官雀的手,十指纤纤,听说摸上去软软绵绵的,很受恩客们喜爱。 柳腰腰心中狐疑,咬着唇,低着头轻声答,“难道姜娘喜欢我的手吗?” “对呀,腰腰这双手,弹琵琶的时候尤为好看呢。”姜逸执着柳腰腰的手,温声道。 女子的情话总是动人的,柳腰腰心旗摇曳,面上的红晕更甚了。 “那,那我给姜娘弹一曲好不好?” 姜逸轻轻一带就将人横在榻上,欺身而上,单手扣着他手腕,压过头顶,附身下去,近的彼此的呼吸都能闻到。声音低哑,“现下没什么兴趣。” 柳腰腰对上那双眸子,上首的人眸中的颜色太盛,柳腰腰害羞的别过头,有些不知所措,“那……,那……” 女人吐气如兰,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后,“腰腰这双手抚琴的时候十指翻飞,好看的紧,就是不知道,抚在别的地上会不会更好看。” 男子懵懂的眨了眨小扇子似的眼睫,像是没明白她的意思,姜逸凑在柳腰腰耳边轻语几句,身下的男子立马转过了脑袋,对上她灼热的目光眸中的神色慌乱无比,身子都开始轻轻扭动。 “不……行,这怎么行,姜娘,不……” 姜逸一双丽目幽幽的注视着身下的人,半响,慢慢松开了他头上的手,“那,算了!”。 柳腰腰手腕一空,心也空了一瞬,他双手环住姜逸的腰肢两侧,不想让她走。他连脸脖颈都染上了粉色,糜红的面庞纠结许久,又是咬唇又是垂眸,扭捏半响才断断续续的道,“要不,要不,还像是在淮阳的时候一样,你,你来好不好姜娘。” 姜逸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皱了眉,“既然柳公子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柳腰腰面上瞬间就急了,搂着在姜逸腰间的手一紧,姜逸都被他的力道带着上身前支了几分。只听身下男子急促的道,“好,都,都依你。” 姜逸瞧着双臂之间的柳腰腰,有些错愕,居然这么轻松的就答应了,这可不大符合他扭捏矫情的性子。 姜逸平日里喜欢在夜里看书下棋,所以正寝向来是灯火通明,柳腰腰侧首看着床头尾两只烛火,眼中羞赧,“姜娘,灭两盏烛火吧?” 他甚至都不敢奢求全灭了。 姜逸已经抬手了一只扯着他衣襟和腰带,吻上了他的脖颈,热气喷洒在颈间,声音温柔的快要滴出水来,“好腰腰,快别磨蹭了。” 另一只手拽着他的手往身下摸索而去,柳腰腰被自己那热度烫的缩了指节。 姜逸已经从他身上撤走,歪坐在床榻里侧,依着一床被子,好整以暇的瞧着他。 他的衣裳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这种行径实在是太过放浪,柳腰腰虽刚刚口上答应了,此时在姜逸的注目下,指节松了又紧,右手张合,怎么也抚不上去,下不定决心。 身侧的女子看出了他内心的针扎,俯身吻了吻他猩红的眼角,诱哄着他,催促着他,“好腰腰,快” 柳腰腰脑中也有一个声音在催促,‘柳腰腰,在淮阳的小阁楼,什么没有做出来,你早就回不了头了,还不如一条道走到黑,说不定这份欢愉,还能让她永远离不开你呢。’ ‘永远离不开他’这几个字在柳腰腰脑中回荡,他像是在凝视深渊,却被深渊里的巨蟒裹挟,分不清是心甘情愿还是被诱骗,最终坠入了那无尽的深渊。 姜逸懒懒的倚靠在被褥上,一手支着头,欣赏这眼前的美景。 弹琵琶的时候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现在这堕落的模样,像是市井中最魅惑人心的妖孽。一个人床上床下怎么会有反差如此大的两幅面孔。 云收雨霁之时,柳腰腰像是从水中刚捞出来一般,身下的床褥都被打湿。 二人仰躺在床上,姜逸甚至都能看到帐顶上斑斑点点的斑驳痕迹。柳腰腰还攀在她肩头低声问,“姜娘,你会不会觉得我放浪。” 姜逸低头亲了亲他光洁的额头,“咱们腰腰这样棒,作为奖励,那宅子的房契上就落腰腰的名字好不好。” 柳腰腰展颜一笑,“多谢姜娘。” 如此这般,爹爹就不算是寄人篱下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我居然写的有些不顺手,有些短,宝宝们见谅,下张我尽量写长一点。 42 第42章 ◎家主的行踪奴才也不敢过问啊◎ 翌日 “公子,公子,该起身了。” 柳腰腰睁开朦胧的双眼,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胭脂苑,所以不是彩云唤他起床。 被子下的手下意识的往身侧探了探,触手冰凉。身侧的姜逸早就上朝去,那时候他听到了朦胧的动静,本来想起来伺候的,但是昨晚上闹得太厉害,他实在是没能撑开眼皮。 “什么时辰了?” 他嗓子有些干,声音格外沙哑,柳腰腰闻言自己都愣住了,他不自在的抬手摸了摸脖子,才发觉衣襟有些松散。余光瞥见日冕,他也错开了眼眸,面上一副不自在的模样。 柳腰腰单手拢了衣襟,被子下的另一只手不着痕迹的揉了揉酸软的腰肢,目光落在帐顶上。还好鸦青色的帐子颜色深,那脏东西已经干了,只要不仔细瞧,便瞧不出什么不妥。 一想到昨夜的情状,柳腰腰心虚的偏过头。还好自己那模样也只有姜逸能瞧见,若是被旁人知晓个一星半点,他臊都要臊死了。 “才辰时一刻(早上七点十五)公子。”日冕垂眸答,“因着您今天是第一日去听课,需要收拾妥当,更晚不得,所以奴才早早的来唤您。” 床榻上的小公子着一身鹅黄的褻衣,一双丽目副神色恹恹的盯着帐顶,端的是一副春困秋乏的美人样。日冕抬手扶他起身,都不敢多看他脖颈肌肤上露出的痕迹。 “好……”柳腰腰顺着日冕的力道起身,轻声道,“那快些收拾吧。” “是” 妆台前,柳腰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容颜,忽然想起了一事,转头问日冕,“家主不是说要休沐两日吗,怎么今个走这么早?” 日冕拿着小梳子站在柳腰腰身后,打理着他满辈的青丝,轻声回话,“家主的行踪奴才也不敢过问啊,实在不知她忙什么去了。” “不过今日家主出门时候穿着一身常服,肯定不是去上朝的。以前家主休沐的时候也偶尔会参加一些同僚的宴饮,或许是有应酬吧。” 柳腰腰抬手捋着自己胸前的一缕青丝,闷闷的瞧着镜子,反正姜逸外面这些事情向来是不会和他多说的。 日冕透过镜子瞧见柳腰腰的神色,出声宽慰,“家主向来事忙,甚少呆在府上,也就是公子您入府,她回府的时间都早了,休沐的日子也多了。可见家主心中是记挂公子的,公子别闷闷的了,还是打起精神来,今儿个见夫子,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以前只要姜逸上朝去了,这便是他的天下,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人都说男子一旦配为人夫,在公婆手底下讨生活,要晨昏定省,是极其不易的。那时候他还暗自庆幸,姜逸府上没有高堂,后院又由他做主,整日里自由随性,竟比在家中时还要舒坦。 没成想报应来的这样快,昨晚和姜逸闹得那样凶,早起还得去听课!说不准姜逸晚上还要查他功课。 柳腰腰心思一转,或许她今儿个回来的晚,就不问他的功课了呢。他第一次在心中祈祷,姜逸今天回来的晚些。 一切收拾妥当,在将要出发的时候,柳腰腰板着脸,装作随口吩咐的模样,轻声吩咐日冕,“那个,床上的被褥和帐子*都换一套新的。” “是”日冕跟在柳腰腰身后,见怪不怪的领命,毕竟自打柳腰腰入了姜府,正寝的床单被褥日日换是寻常事。 不寻常的是,人家男子都是在闺阁中时才会听课,这个柳公子倒好,都纳到姜府来了,虽说没名分吧,但是是实打实的伺候过人了。夜里与他家主人被翻红浪,一大早又跟没事人似的,像个云英未嫁的小郎去学堂。他怎么看都有些别扭。 学堂就设在后院的偏院中,柳腰腰穿过游廊便到了,进屋就瞧见姜雁的背影,他坐在下首的书案前。 姜雁身侧的侍儿见柳腰腰,弯腰在他耳边低声提醒了两句,姜雁闻言立刻就转过身子,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柳腰腰朝着姜雁莞尔一笑,“小雁,早呀” 姜雁起身来迎,“柳哥哥,你可来了,我昨儿听下头的人来传话,说你也能陪我一道读书,我可高兴了,今儿早早命人替你准备好了桌案,你瞧还喜欢吗?” 柳腰腰抬眸望去,一方红木的桌案同姜雁的并排摆在屋子中央,二人的书案别无二致,上面的纸砚器具也是一模一样。 “你待我真好”柳腰腰温声道谢,“谢谢你小雁,还有,上次的事情也谢谢你,要不是你去替我向姜娘求情,我恐怕,恐怕……” 小雁拉着他在书案前坐下,打断了他的话,笑道,“嘻嘻,哥哥你太见外了,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和我姐姐又重修旧好了?” 小雁靠在柳腰腰肩头,歪着头,压低了声音笑道,“我可是听说,你昨晚上已经搬回正寝了?” 柳腰腰面庞一红,嗔道,“小雁,你……,你小小年纪,怎还调笑人。” 姜雁见柳腰腰背过身子,跟着转了过去,盯着他俏红的面庞,继续笑,“哈哈哈,你就说是不是吧,我就说我姐姐是个面冷心软的人吧,他肯定是舍不得你的。那天我刚去给她说完你不大好了,她就急的跟什么似的,一溜烟的就奔去了胭脂苑,我都没追上呢。” “当时你被撵出正寝,也有我的缘故,前段时日我心中可难受了,现在好了,听闻你又搬回去了,姐姐又对你同从前一样,我这心也终于落地了。” “哪有……”柳腰腰本来听着姜逸替他着急,心中还忍不住的欢喜,可听到后面几句,僵了嘴角,心中生出几分尴尬,低声道,“也没说让我搬回去,我……,我的东西都还在胭脂苑呢。” “哎呀,你也太老实了。”姜雁拍了拍柳腰腰的肩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姐姐天天忙得跟什么似的,她哪有功夫操心那些小事,你自己吩咐侍儿搬回去就得了。” “你若要等她示下,那可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柳腰腰对上姜雁那璀璨的眸子,他的头向来扬的高高的,那股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自信,晃了他的心神。 他极快的垂了眸子,落寞道,“我,我哪敢呀。” 姜雁眼中滑过一丝不解,皱着两弯秀气的眉毛,“那有什么不敢的。” 柳腰腰不知该怎么接话。 他是姜家嫡出的小公子,母疼父爱又有一个权倾朝野,一父同胞的姐姐护着。想来将来无论嫁到哪家去,肯定是为人正室,受妻家尊重,和顺美满的过一辈子的。 哪像自己,在外没有父家可以依靠,在内没有名分支撑,只靠着女人那份宠爱过日子,去一趟淮阳公公厌恶自己,姜娘她早晚会将高堂接到身边,届时的日子要怎么过。 他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子,怎么会理解自己的难处,柳腰腰的心忽然慌了起来。 如果,如果他有个孩子就好了,他心里想着,如果自己有个孩子,姜逸看在孩子的面上,即使再生气,也不至于说撵就将他撵了。看在孩子的面上,许多事情都能有转圜的余地。 姜雁见柳腰腰脸上红晕散尽,浑身上下忽然就笼罩上了一层孤寂,他不明就以的摇了摇他的手臂,问,“柳哥哥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柳腰腰收拾着自己七零八落的情绪,慢慢抬起头,“没有,就是刚刚忽然心悸了一下。” “哦” 很快夫子也来了,柳腰腰和姜雁起身见礼,“学生拜见夫子。” 夫子目光落在他身上,柳腰腰心中有些忐忑,上课都是像小雁这样未出阁的公子才能来的,自己这不上不下的身份,想来夫子是知道的。这位和夫子的名头他是听过的,王公贵族的座上宾,他家当年可请不起。如今也是沾了姜雁的光,才能蒙他教导。 听说他们这类人是最重规矩,如今自己无名无分跟在姜逸身边,他会不会嫌弃他不收他,那他可怎么给姜逸交差。 好在那目光没有停留太久,“免礼,二位请坐。” 柳腰腰心中松了口气。 不愧是姜逸请来的人,果然同别人不一样,今天讲的居然是史记中的一篇-三王世家。这可是女子才学的课程,和他以前学的那些《男则》、德容言功都不一样。上首的声音悠悠响起,让他凭空生出一种错觉,难不成自己一个后院男子学了这些要去考科举不成。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二位都不是寻常人家的内眷,老夫给二位讲世家列传,希望能开阔二位的眼界,不执拗于眼下得失,将来能放眼全局谋划。” 原来是这个意思,柳腰腰在心中暗道。 酉时初(下午五点)的时候今日的课业才结束。 刚回到正寝,门房上的人就来报说兰英大人求见。 柳腰腰于院中见她。 “启禀公子,家主吩咐的房子属下找到合适的了,公子可要去看看吗?” “不必了,天快黑了,我出府也不方便。”柳腰腰摇头,“这事家主交给你办定然是不会出什么差错,只是院里的仆从可有人选的了吗?” “还没有呢,此事正要请示公子,属下不了解令尊的喜好,不好随意选侍儿,还是公子拿主意吧,从外面卖,或是从府上调皆可。” “这个事先不急,容我细想。”柳腰腰盘算着,或许可以乘着这个机会将桑菊和秋叔安置在爹爹院里伺候,只是此事还是要和他们见面商定才妥当的。 “是” 柳腰腰还想问问院子的细则,余光就瞧见姜逸进了院门,他心中一喜,正准备起身相迎,错眼却瞧见他身后跟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 43 第43章 ◎你把手伸出来,让公子瞧瞧◎ 姜逸大步流星的进了院子,“哦,兰英也在。”她瞧见院中的兰英,一边说着话一边扯开自己胸前的大氅带子。 柳腰腰起身迎了上去,抬手接过姜逸脱下的大氅,锐利的目光扫过她身后的男子。 那男子本就一副怯生生的模样,亦步亦趋的跟在姜逸身后,被柳腰腰丽目扫过,眸中神色一颤,就停驻了脚步不敢再上前。 柳腰腰收回目光,折身跟上姜逸。 姜逸落座在他刚刚坐过的交椅上,柳腰腰抱着大氅站在姜逸身侧,温声回话,“刚刚兰大人来同我商量别院的事情,可巧,姜娘你就回来了。” 姜逸抬手接过日冕奉上的新茶,语气吃惊,“这么快找好了?”又将目光瞥向身侧的柳腰腰,“你去瞧了吗,可还满意。” 柳腰腰摇头,“天色已晚,我一介男子出府也不方便,只听兰大人粗粗说了一番,各方面都挺好的,就等配了侍儿洒扫一番就能入住了。” “嗯,你父亲喜好什么你最清楚,这些事情你做主就是了,不管是要银子还是要人,尽管从府上调。”姜逸说,“等兰英将那边打理妥当了,我陪着你一同去瞧瞧。” “是,多谢姜娘。”柳腰腰余光瞧着远远站在着的男子,心中七上八下的,回话的声音都很轻。 兰英嗅到了若有似无的硝烟味道,躬身朝着姜逸道,“主子和公子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就告退了。” 姜逸呡了一口六安茶,道,“没别的事了,你下去吧。” “遵命。” 兰英一走,姜逸放下手中的茶盏,牵过了柳腰腰的手,笑道,“之前还说腰腰的手好看,今儿我可得让你开开眼。” “巧荷,过来。” 姜逸朝着那男子招手,“你把手伸出来,让公子瞧瞧。” “是,大人。” 巧荷碎步上前,衣袖下伸出一双纤长的双手,叠交在额前,轻声道,“奴才巧荷,给贵人请安。” 柳腰腰目光落在那双手上,不同于他的清瘦修长,骨节分明。那双手绵软纤纤,肤如凝脂,仅仅是看着就能想象,握上去一定是触感柔软绵密。这样一双手,拨弄琴弦玉器之时美不胜收,恩爱缱绻间,无论抚上那一块皮肉,都能让人心驰神往。 身侧的姜逸见他半天没什么反应,捏了捏他的手,笑道,“怎么,腰腰也看呆了去?” 昨夜事后姜逸执着他的手,夸他一双素手好看的话还言犹在耳,此时却带了另一个手更好看的男子回府,拉着他一同品评这个男子的手。柳腰腰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疼的厉害,半响才回过神思,扭开脸,轻声道,“肤如凝脂,指若削葱,确实好看,” 姜逸察觉到身侧兴致缺缺,挥挥手,“日冕,将人带下去吃饭,等我同公子商量了给他安排个什么差事,再做安置。” “是” 姜逸将人揽回自己膝头,偏头去寻他别开的小脸,笑道,“怎么这么小气,我就夸夸别人,你就吃醋了?” 柳腰腰扭脸对上姜逸戏谑的目光,抬手捏着拳锤了她的肩头,“你昨儿夜里才说最喜欢人家的手,转头就带回来个更好看的,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话是这样说的,坐在她腿上的人半分走的意思也没有,姜逸对于他这种无伤大雅的拈酸吃醋也很受用,温声宽慰,“只是让你欣赏一下美好的事物罢了,我还没说别的呢,你这心眼真是同针尖一样小。” “你说说,咱给他安排个什么样的差事合适?” 柳腰腰心里堵得慌,别扭的问,“这个巧荷什么来历啊?” “路上捡的”姜逸随口道,“今日从和宴楼出来,撞见他在当街卖艺弹月琴,有几个混混手脚不干净,欺负他。我替他解了围,又听说他双亲在他十三岁上都亡故了,这几年一直在街上弹唱,赚点银子糊口。但是随着年岁逐渐长大,老被些不三不四的人惦记,就像今日这般。” “所以,所以姜娘一时心善,就将人带回来了?” 姜逸揽着柳腰腰纤细的腰肢,笑了笑,“当时和宴楼的掌柜的也出来了,说后厨还缺以为浆洗碗碟的小郎,若是他无处可去,和宴楼可给他安排这个差事,虽辛苦些,但至少有口饭吃。” “然后呢?”柳腰腰偏头问。 “然后我看他搭在月琴上的一双手纤纤如玉,觉得在油污中磋磨一生属实是暴殄天物,就将他带回来了。”姜逸说,“这不在同咱们腰腰商量,给他安排个什么样的差事,让他攒点嫁妆银子,以后也好找个好人家。” 柳腰腰眨眨眼,小雁说的果然没错,他这个姐姐怜贫惜弱,就吃柔弱不能自理那一套,不管是什么阿猫阿狗,可怜见的朝她摇摇尾巴,她就受不了了。 他在心中一合计,顿时生了个主意,“他这清秀的模样,手又生得好,还会弹月琴,南府的戏班子里面就缺这样的人物。姜娘若是将他引荐了去,说不准他撞上大造化,入了那位贵人的眼,届时飞黄腾达,他还要感谢姜娘大恩大德呢。” “南府的戏班子,确实是个正经地方,不过回来的路上我问过他了,他可没什么音律上的天赋,唯一会两手简单的月琴曲子还是他爹爹在世的时候教的。南府里面人,都是童子功,他这水平进去了可没什么立锥之地。” 姜逸摇头下了结论,“我瞧着不妥” 果然是舍不得的,柳腰腰垂了眸子,想来她心中怕是已经有了打算,自己再说什么都是无用。 “那姜娘看着安排吧。” 他心中闷闷的,琢磨着姜逸打算将人放在何处,忽然想起之前在书房的时候,有一回她说,羡慕别人红袖添香,。心中顿时咯噔一下,生怕姜逸将人安排在书房,立刻补充道, “姜娘,这个巧荷来路不明,脾气秉性什么的咱们也不清楚,还是不宜安排在像书房正寝这样关窍的地方,免得生出什么乱子来就不好了。” 姜逸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这头一天遇上他,怎会让他去书房正寝。在外院领个闲差就得了。” “不如就让他在院子里侍弄花木吧,”柳腰腰说“这样手巧的一个人,想来心思也不差,咱们府上的花草经他修剪,肯定别有一番风景。而且这个活也不累人,姜娘你觉得怎么样。” 累不累人都是其次的,主要是姜逸甚少逛园子,把他安排在这,他就没什么机会在她眼前晃了。 姜逸点头,“正好春天到了,园子里的事要忙起来了,还是咱么腰腰心思巧,想到这样一个好去处,那就这样定了,你给日冕知会一声,让他安排吧。” “好”柳腰腰松了口气,又道,“我也是忽然想起了在淮阳同我一同住在小阁楼的珍珠,他也是负责侍弄花木,所以才生出了这个主意,” “是了,那个珍珠我还有印象,名字起的特别,圆圆的脸上有两个酒窝,长的虎头虎脑的,当时为了和你相见,可没少折腾他。”姜逸似乎想到什么,搂着他的腰肢一紧,将他往怀中又带了几分。 柳腰腰也想到了在小阁楼里偷情的那些日夜,两颊染了红晕,“为了替你赔罪,我还赠了他一对狐狸毛的护膝呢。” “哈哈,那真是让我们腰腰破费了,回头我再送几条新的给你。”姜逸话头一转,问他,“我记得胭脂苑是有一蒲海棠花的,现在开了吗?” “这几天日头暖,那海棠花开的正盛呢。”柳腰腰道。 “你的东西是不是也还在胭脂苑?”姜逸问。 柳腰腰点点头。 “正寝住了这么些年了,那些陈设景致看的人发腻”姜逸说,“那正好,海棠花开的这些时日咱们就住在胭脂苑,春日夜里与腰腰一道赏花喝酒,也是人生乐事。” 柳腰腰将脸埋进姜逸劲间,扑面而来的是女子身上暖烘烘的热气,鼻尖能嗅到她肌肤上清甜的味道。仿佛二人之间再没有尊卑之别,这种亲密无间的感觉总是能让他沉沦其中。 “好呀,都听姜娘安排。” 姜逸并没有将正寝的侍儿带过去,原来在胭脂苑伺候的彩云也被她打发走了,胭脂苑只内便只他们二人。这里偏安一隅,清清静静,仿佛是第二个小阁楼。 他们从床榻到廊下的长凳上,从长凳到花圃。胭脂苑的海棠花开了好几茬,她们闹遍了胭脂苑的每一个角落。蜜里调油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淮阳的小阁楼里,回到了姜逸最爱他的时候。 更让他意外的是,姜逸休沐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夜里与他醉生梦死,忘记了查他功课这档子事情。 直到三月末,胭脂苑的海棠花开完了最后一茬,姜逸才带着柳腰腰意犹未尽的搬回正寝。这一个月,除了巧荷入府那日,她倒是再也没有提过那个巧荷一句。 柳腰腰起先还让彩云盯着那个巧荷,让他日日来回禀,想瞧瞧他是不是个安分的。 那个巧荷乡野出身,对侍弄花花草草倒有心得,一来便上手了,干的像模像样,再加之姜逸再没提过这个人,柳腰腰放松了警惕,不在搭理他。 况且如今他又更重要的事情要忙乎。 今晨柳腰腰和姜逸一同起身,伺候着姜逸穿朝服。 由于姜逸前些日子升了正二品的参知政事,官袍已经从之前的正红绣白鹤云纹,变成了暗紫色,胸前绣着山纹。 以前他看姜逸一身绯红官袍只觉气势逼人,若翱翔天际的金翅鸟,高不可攀。现在她身上的这身暗紫色官袍,男见起身,女见整冠。身份比之前更尊贵,周身的气势却内敛了许多。 柳腰腰半跪着身子,将御赐的金鱼袋系到姜逸腰间。 姜逸下视,见周身一收拾妥当,伸手将他拉了起来,温声道,“辛苦你了,这段时日你倒是起得早,怎么不多睡会?。” 柳腰腰起身后,抬起一双素手,替她理着衣襟,轻声回话,“姜娘忘记了,我现在天天和小雁一道,在何夫子那听课呢。” “哦,我天天忙着,倒是把这事给忘记了。” 柳腰腰轻声道,“姜娘日理万机,我这些小事那值得姜娘挂心。” 姜逸笑了笑转身欲走,忽然又想起一事,又折返回来,“这都四月份了,你父亲应该快到上京了吧?” “兰大人说明日就能到了。” “那太好了”姜逸问,“住处的人事可都打理好了,之前还说陪你一道去看看的,我这也没记住,真是不好意思。” 柳腰腰莞尔一笑,“小雁陪我一起去看的,我都安排好了,姜娘你就别挂心了,快去上朝吧。” “嗯”姜逸瞧着柳腰腰懂事的模样,心中生出几分愧疚,思索了片刻道,“明日在府上备上宴席,我陪你一道给你父亲接风洗尘。” 柳腰腰得了这话,心中一喜,都顾不上彩云还在一旁端着水伺候,一把搂住了姜逸的腰肢,开心的道,“姜娘在百忙之中能抽出时间给腰腰这个薄面,父亲见了肯定就安心了,多谢姜娘成全。” 对于这种美人的投怀送抱,姜逸心中也觉得舒坦,勾着唇将人楼了片刻,索性又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五月二十二日是良君生辰,陛下的意思是要在宫中设宴,大宴群臣,届时朝中诸臣都要携内眷进宫,贺良君千秋。你和小雁这段时间准备准备,到时候随我一道入宫,知道吗?” 怀里的人闻言,脑袋早就抬起来了,等她说完,眼中更是一片惊喜,面上又有些慌乱,磕磕绊绊的道,“我,我可以进皇宫吗?姜娘,可是我从没去过,不知,就是不知会不会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我,我怕给你丢人。” 姜逸拍了拍他的肩,“你不必惊慌,让何夫子教一教你们宫中的礼仪,到时候你稳重些就行,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柳腰腰还没从这消息中回过神来,他这样无名无分的人,也能随着姜逸去参加这样的正宴吗? “好了好了,我得上朝去了,”姜逸瞧着他呆呆的模样,温声道,“时日还早,你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准备,有什么不懂的晚上回来我再给你一一解答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晚点应该还有一章,今天又化身核动力的驴 44 第44章 ◎一般男子成亲多久才会有身孕啊?◎ 姜逸已经走了好一会了,柳腰腰整个人还是恍恍惚惚的。这种正宴,还是国宴,姜逸愿意待他出去人前露脸,光明正大的将他带出去,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已经在打算要给他一个名分了。或许还是一个不低的名分。 如今父亲得了大赦,自己的籍契也可以由教坊司迁到姜府。他柳腰腰可以说从今以后就能摆脱前尘往事,清清白白的做人。 他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心中止不住的欢喜。 边上的彩云也替柳腰腰感到高兴,跪下朝他道喜,“恭喜公子,今日双喜临门,既能入宫赴宴,又能和令尊团聚。” “就数你嘴甜。”柳腰腰笑道,“快替我收拾吧,还得去听课呢。” “是”彩云欢欢喜喜的起身,拿着篦子替柳腰腰梳头。 柳腰腰瞧着镜子里自己姣好的容颜,心中的甜蜜像山泉。咕隆咕隆的往外冒,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小雁最爱热闹了,得了这个消息肯定高兴坏了。”—— 第二日 姜逸还是要先去上朝,走前和他承诺了,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就回来,定陪他们父子二人用晚膳。 柳腰腰感念她这份心意,劝道,“姜娘的心意我和爹爹心领了,姜娘事忙,倒也不必为了我们太误了公务,过两日再见也是一样的。” 姜逸摇头,“你父亲回来,我在忙都是要去拜见,本来想定在中午用午膳更正式些,但是想到你父亲舟车劳顿,还是让你先替其安顿妥当,歇息一番,再一起用晚膳才更合适。” “多谢姜娘考虑的这样周全”柳腰腰开开心心的送走了姜逸。 他因为爹爹今日回来,所以告假一日,早早的在别院门口等着父亲。 巳时(上午九点),柳腰腰就远远瞧见兰英驾着高头大马,同几个军士护卫着一顶马车,缓缓驶来。 柳腰腰心提到了嗓子眼。 须臾,轿子停下,兰英下马朝柳腰腰拱手行礼,“公子,属下将令尊接回来了。” “免礼”柳腰腰甚至没有心思和兰英道谢,扔下一句话,就朝着轿子奔去。 柳父听着儿子的声音,着急的掀开轿帘。 时隔半年,父子两终于再相见,眼中尽是泪花。 柳腰腰抬手将父亲扶下马车,顾不得旁人在场,呜呜咽咽的搂住了父亲的腰肢,“爹爹,你终于回来了,腰腰好想你啊。” 柳父抚着儿子垂在背上的青丝,也是老泪纵痕,“乖腰腰,为父何尝不是日夜记挂着你。” 他双手放在柳腰腰肩头,将人从怀中扶出来,一双泪眼上下打量着柳腰腰,“让爹爹好好看看,我儿可受苦了吗?” “没有”柳腰腰摇头,“爹爹,我在上京一切都好,倒是你在漠河受苦了,鬓边都添白发了。” 柳腰腰瞧见自己父亲,眼角的皱纹又多添了几条,心中更是难过,刚忍住的眼泪又下来了。 候在一旁的兰英是女子,不好开口劝,柳腰腰身后的秋叔瞧了出来,上前温声提醒,“公子,令尊已经回来了,以后叙旧的时日还长,不如先入府安顿下来?” “是是是,我都高兴糊涂了,爹爹,咱们先入府吧。”柳腰腰抬手拭了眼泪,收拾了情绪才转身对身侧的兰英道,“辛苦兰大人了,父亲我已接到,我这边没有旁的事了,就不打扰兰大人公务了。” 柳腰腰知道兰英跟着姜逸多年,情分非比寻常,所以每次见了她都是客客气气。 “公子客气了,属下告退。” 兰英一走,柳腰腰便领着父亲进府,亲自伺候父亲沐浴更衣。等一切收拾妥当,夫子二人在正寝说话。 柳父瞧着儿子明媚的脸,仿佛并没有吃多少苦头,低声道,“我刚刚进门的时候,见门上的匾额挂的是柳府?” 柳腰腰没想到父亲最先问了这个,低声道,“是,姜……”姜娘二字他说习惯了,在父亲面前却有些张不开口,他默默改了口,“是,她将这宅子赠我了,房契上落的也是我的名字,父亲以后可以放心住下。” “她,对你好吗?”在漠河时候,柳父只能从儿子寄来的书信中知道,自己的儿子跟了姜逸。漠河偏远之地,他也只能打听出来姜逸任太女少师,是当朝的红人,颇有权柄了。 那时候他就担心,那样如日中天的人,自己儿子的出身,怕是难以匹配,以后的日子会过得艰难。 后来慢慢到了上京,天子脚下,消息慢慢的多了起来,他又有意打听。很容易就得知姜逸仅仅半年时间便又荣升一级,如今是上京风头无两的人物。至于自己的儿子柳腰腰,市井之间也多有闲话,无外乎说他生了一副好容貌,勾得姜大人动了凡心。定是积了八辈子的德,囫囵个的从教坊司出去了。 面对从小将自己看大的父亲,他教自己规矩、德行,柳腰腰的心忽然就慌了起来。 他像是要像父亲证明什么,着急的道,“父亲,她对我很好的,赠我房产,替我延请名师,今夜在姜府设宴,要亲自给您接风洗尘,还有,还有下个月是良君生辰,她也要携我和他嫡亲的弟弟参加宫宴。爹爹,你不用忧心我。” “这,”柳父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别的不提,单就说她愿意带你参加正宴,足可见她心中是有我儿的,想来日后会给你个名分。” 柳腰腰见父亲和自己想的一样,心中安了几分,害羞的垂了眸子,“但愿如此吧。” 话说说开了,柳腰腰倒不似之前那般害羞,他抬眸瞧了瞧左右,秋叔和桑菊被他打发到了外边伺候,此刻肯定听不见他们说话,他才轻声道,“爹爹,孩儿还有一事想要请教爹爹。” “什么?你说就是。” “就是,就是,”柳腰腰吞吞吐吐半响才说出口,“爹爹,就是,一般男子成亲多久才会有身孕啊?” 柳腰腰说完,脑袋已经快垂到地上去了,这个事情困扰他很久了。可他身边没有能请教的人,在姜府他也不敢随便请了大夫来问这些事,肯定会传到姜逸耳中的。 柳父听了这话,面上也有几分不自然,但心中是为儿子高兴的,他清了清嗓子,“看来我儿是真心喜欢这个姜大人了,这很好。” 柳腰腰在自己爹爹面前,总归是面皮薄,咬着下唇摇着爹爹的手,嗔道,“爹爹别取笑我了。” “好好好,不笑你。”柳父柔声道,“妻夫恩爱的话,快则半载,慢则一载,就会有动静了。” “你,你们……多长时间了?” 饶是柳父一辈子什么都经历了,可谈论到儿子房里事情,心中还是有几分尴尬。 柳腰腰更尴尬,“快小半年了吧。” 柳父在心中算着时日,也就是他刚走不久,自己这儿子就攀上姜逸了。想来当日是在牢房见色起意。他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若不是家中突逢变故,自己这儿子是能三书六礼,嫁个好人家的。虽说肯定是攀不上姜府这样的门第,但是也不至于在那样难堪的遭遇上,遇到自己未来的妻主。 自己过往那样不光彩,他不禁有些担心,姜逸是真的像儿子口中的那般,真心待他,还是只是暂时被他的身子和美色所迷,只宠不爱,日后腻了就丢开了—— 45 第45章 (已修文) ◎这个良君有什么过人之处呀,竟然能得陛下如此宠爱。◎ 话分两头说,姜逸这边在午膳时分就回了府,得知柳腰腰还在别院,便先换了一身常服。 “柳公子父亲可到别院了?”姜逸问日冕。 “回主子,到了一个多时辰了,公子早早过去陪着呢。”日冕瞧了瞧姜逸神色,轻声请示,“可要奴才去知会一声,让公子先回来伺候?” 姜逸摆手,“不必打扰,他们父子好不容易相见,让他们叙叙旧。” “是,主子当真是体贴公子呢。”日冕在姜逸身边伺候的久了,如今偶尔也敢适时说两句玩笑话。 姜逸只笑笑。 她一个人在正寝看了会书,日冕又来请示,“主子,午膳备好了,可要现在摆上用膳。” 姜逸合上手中的游记,想着一会自己一个人用膳,冷清的紧,便道,“好久没见小雁了,去瞧瞧他,你将饭菜摆到他院里去。” “是” 姜逸过去的时候小雁刚下学,高高兴兴的同她请安后笑着说,“姐姐,今日柳哥哥请假,夫子说单给我一个人讲新课不合适,所以今天下午放假半天呢。” “好”她携着小雁进了厅堂,午膳已经摆好,姜逸带着小雁落座,柔声问他,“在这住的还习惯吗?” “习惯呀,有柳哥哥陪我我一道上课一道玩,比在淮阳家中有趣呢。”小雁执着竹筷,微微撅了嘴,“要是姐姐能抽空带我们出去玩玩就好了,我听说上京的贵公子们春日里会去踏春、策马兜风。” “我还不会骑马呢,柳哥哥也不会,大姐姐,要不然你给我们请个师傅,教教我们跑马吧,我想学跑马,好不好。” 小雁眼巴巴的望着她,姜逸夹了片新笋,心中有些无奈,“何夫子的学问课你才上了一个月,都才学了个皮毛,又惦记着学别的,三心二意,等过段时间再说。” “啊~”小雁嘴撅的更高了,“我就不能一起学吗?可以每月抽出四五日的时间来学骑马呀。” “姐姐” 弟弟撒娇声音拉的长长的,姜逸思索片刻还是摇头,“不成,做学问岂可儿戏。还有,在淮阳的时候爹爹就说你天天没个定性,你走之前怎么和他保证的?” “那好吧”姜雁闷闷的道。 姜逸偏头瞧他垂头噘嘴的模样,到底不忍,温声道“想来你柳哥哥已经给你说过了,一个月后是良君的千秋宴,届时我带着你们进赴宴,让你们见识见识宫里的热闹,这还不高兴?” “今天早上就和我说了”小雁想到宫宴,脸上总算有了笑模样,“谢谢姐姐。” “这段时间何夫子会教你们一些宫中的规矩,你认真学着,届时若是你俩没出什么差错,我就在咱们府上给你们划出一方空地,给你们作跑马场,如何?” “真的?”小雁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向姜逸。 姜逸点头。 “哈哈哈,谢谢大姐姐。”小雁高兴的放下筷子起身,摇晃着小脑袋奔到姜逸身后,谄媚的替她揉起了肩,笑嘻嘻的道,“我就知道大姐姐对我最好了!” 身后伺候的侍儿们也被他狗腿的模样逗笑了,不敢笑的太大声,*皆抬袖掩唇。 姜逸也没忍住勾唇,偏头瞧着孩子气般高兴的弟弟,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空中,心中升起一丝暖意。以前的她冷清惯了,现如今习惯了人间烟火气,竟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有滋有味—— 日落西山之时,姜逸携姜雁亲自登门别院,请柳父过府。 见面之时,姜逸迎上前去,先朝柳父躬身一揖,唤了声,‘岳父大人’。 在内柳腰腰伺候她尽心,在外她自然会给足他颜面。 这可把父子二人激动坏了,柳父在儿子的搀扶下急步上前,屈膝弯腰,搀起了姜逸,满脸惶恐,“使不得,使不得,侍身怎么当得起大人这般大礼。” 姜逸起身,展颜一笑,“岳父,在家中,咱们不论官职身份,只论姻亲。我就是您儿媳,您尽管将我当做半女驱使,切莫拘礼见外。” 柳父和他父亲年纪相当,但面上风霜的痕迹却比他父亲多多了,四十来岁的年纪,两鬓已经生了白发,想来是因为横遭变故,加之漠河的风霜催人老。 “这……这……”那副和柳腰腰神貌相似的人,一双手都拘谨的不知该怎样放了,竟转眸去寻求儿子的意思。 姜逸瞧着柳腰腰眼角都湿了,匆匆的瞧了她一眼,眸光中三分感激三分害羞还有六分欣喜。他转头扶住了柳父的手,垂眸道,“父亲就听姜娘的吧。” 柳父的了儿子的话,看向姜逸的眸光安定了几分,“那,那一切就听姜大人安排。” 姜逸笑道,“岳父可别唤我什么大人,我单名一个逸字,岳父不如和我父亲一样,唤我逸儿。” 柳父欣慰的连说了三个‘好’才道,“都听逸儿的。” “府上已备薄宴,就等岳父赏光了,快请。” 席上姜逸坐主位,柳父坐姜逸左手侧的贵宾位,姜雁坐右上首。在姜逸的示意下,柳腰腰坐到了柳父下首。 席间主要是姜逸张口,关切些柳父的身体,主动问问柳腰腰小事后的事情,亦或者当着柳父夸一夸柳腰腰知书识礼,静默谦顺,进退有度,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怎么好听怎么说,夸的柳腰腰两颊染红,飘忽的视线都不敢对上姜逸的眼眸。 小雁也一口一个‘伯伯’,叫的亲热有礼。 这场接风宴虽说谈不上是天伦之乐,却也其乐融融。 快散席的时候,小雁在也忍不住,不着痕迹的挪到柳腰腰身侧,俩人咬着耳朵说悄悄话,“柳哥哥,姐姐今天已经松口了,说只要我们在良君的千秋宴上好好表现,就给我们建一个跑马场,” “真的?”柳腰腰眸中泛起了异彩。 姜雁点头,悄声道,“真的!让你说你又不敢,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姐姐撒娇求来的。”小雁的脸上带了几分傲娇,“等我们学会了,要去踏青游玩的事情就该你出马去说了。” 柳腰腰心中甜滋滋的,隔着圆桌抬眼轻轻瞧了一眼姜逸,她正指挥着布菜的侍儿,将那道芙蓉鸭移到父亲面前。 心中更觉欢喜,轻轻朝小雁抿唇轻笑,“好,包在我身上。” 饭毕,柳父看向姜逸的眼神已经是又喜又爱,全然不似一个时辰前初见时候的战战兢兢还带着几分试探。 姜逸有心留柳父在府上小住,然柳父坚持说自己喜欢清静,所以姜逸只得又陪同柳腰腰将柳父送回了别院。 别院离姜府很近,就隔了一条热闹的甜水巷,此时花灯初上,街市两旁都挂了灯笼。之所以叫甜水巷,因为这条巷子买甜水和点心的铺子最多。 难得这样早早就用过了晚膳,姜逸索性弃了马车,携柳腰腰一道走回去。一路上,街道两旁尽是的桂花蜜,醪糟汤圆,红糖梨水。 仿佛空气的味道都是甜滋滋的,柳腰腰挽着姜逸的手,眨着亮晶晶的丽目,抬眼瞧着姜逸道,“姜娘你今天真好。” “今天真好,以前就对你不好?”姜逸白了他一眼,“你个没良心的。” 柳腰腰眨眨眼,一双好看的眼眸弯成了月牙,“以前也好,今天格外好。” “我家突逢大变,抄家,入狱,流放,爹爹受了很多苦。幸好有姜娘照拂,如今总算熬出头了。但是他还是担心我,担心我没什么依仗,以后的日子不好过。”柳腰腰的情绪猛然低落了下来,“今夜你安了他的心,姜娘,谢谢你。” 姜逸捏了捏他的手,温声道,“你们的心思我都知道,别怕,以后都会好好的。” 柳腰腰吸了吸鼻子,抬眸看向姜逸,展颜一笑,“我不怕,姜娘以后就是我的依仗啦,是不是?” 姜逸轻笑,“是是是” 二人穿梭在人群中,柳腰腰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好美。 二人走走停停聊些家常,“我还有个疑问,姜娘。” “你说。” “自打陛下登基,我在府里听了不少关于良君的传言。元服伺候床礼的侍儿能封君,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大家都很好奇,这个良君有什么过人之处呀,竟然能得陛下如此宠爱。” “姜娘你是陛下近臣,你应该知道吧。” 姜逸笑道,“外面也传,我像是被你勾了魂魄,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 “缘分和喜好这个东西怎么说的清楚,你说的清楚我为什么就喜欢你吗?” 柳腰腰撅了嘴,心道,‘你还不是馋我身子。’ 但是他没敢说出来,只不死心的追问,“是不是良君长得非常非常漂亮啊?” 姜逸想起那一日在太女府邸匆匆一见,轻轻摇了摇头,“陛下身边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你以为靠美色就能封君,让陛下给他办千秋宴,让我休沐还得给他写册封他父亲的恩旨?” “那是为什么,姜娘你说嘛,”柳腰腰一个劲摇着姜逸的手臂,“你就告诉我嘛,你都要带我和小雁进宫给良君贺千秋,我不知这些内情,岂不是就像瞎子一般。傻傻的,万一那句话没说对,给你闯祸了怎么办。” 46 第46章 ◎良君◎ 姜逸没答话,柳腰腰自顾神采飞扬的说着,“而且他的封号‘良’,也很特殊,历代宠君大多号是‘丽’、‘怡’、‘荣’、‘华’这些,一听便知容色倾城。就凭良君这个封号,就足可见陛下对他是用了心的。” “姜娘,你说是吗?”柳腰腰瞧向姜逸,眉眼之间还略带羡艳,十足笃定的问她。 姜逸瞧他那神往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唇,笑道,“你这番话倒是有见地,他确实是合了陛下的心。” “所以,良君他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呀?”柳腰腰偏头问。 姜逸思绪飘回她同陛下用膳时,和良君的一面之缘。那时候陛下还是太女,在饭桌上对他的评价,‘既是庶出之子,又被送来侍奉床礼,做一个必定没有前程的小侍,孤以为他是那种面人一般的性子,处处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半步,不曾想,性子坚毅鲜活,颇有几分胆色。’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眸中的笑意直达眼底,眼波流转,像平静许久的湖中泛起淡淡的涟漪。姜逸便知这位未来的帝王,是动了真心。 “有胆色?”柳腰腰一双丽目不可置信的望向她,声音不自觉的拔高了两度,“有胆色就能受宠啊?” 别院离姜府很近,说话间就到门口,姜逸府前没有摊贩,便清净许多。四下无人,她心情尚好便也多说了两句,“人的机缘有时候就是不可捉摸,陛下四岁启蒙,早晚用功,修的一身文韬武略,温润端方,少有行差踏错的时候。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句,有治世明君的风范。然而越是这般严于律己的人,往往更偏爱那些隽永鲜活。” 柳腰腰眨眨眼,“但是大家揣测圣心时,却觉得,陛下那般稳重的性子,会喜欢静默谦顺的男子。所以大选的时候铆足了劲将家中家教好,德行好的男子往宫中送,却没料到陛下不吃那一套。” “大致是这么个意思,但更多的还是机缘,宫中早晚百花齐放。他恰巧是陛下喜欢的那一株,又生在了俩人对感情都尚懵懂的时期。”姜逸长叹一声,“年少慕艾,还是年轻的时候好啊!” 柳腰腰点点头,“那良君真的是运道好。”心中觉得自己同良君倒是相似,同样都是出身不好,却都受宠,引得朝野内外议论纷纷。不过良君出身再怎么低贱,到底是正经抬进太女府上,他受此殊荣,人人大多道他一句命好。但是自己在教坊司呆过,姜娘宠着他,外面就说他勾引、放浪,名声上就难听许多了。 心头闷闷的,柳腰腰想到自己同姜逸的情状,确实是有些放浪的,外面那些传言倒是也没污了他。自己面皮微微发烫,他脑中不禁生出个疑问,良君受宠是因为性子对了陛下脾胃,那自己受宠是因为什么? 脑子里冒出在教坊司听过的一句浑话,‘女人是最喜欢哪种穿衣端庄,脱衣放浪的男人。’柳腰腰耷拉着脑袋,越想越觉得自己好像就是这一挂的。 姜逸携柳腰腰进府,门房上的下人远远的屈膝行礼。虽然他们早好奇柳腰腰容颜,然姜逸在侧,屈膝行礼之时,皆没一个敢抬眸的。皆惋惜没瞧见这位顶顶大名的柳公子,是何等娇媚。起身时候看着二人依偎的背影,几人交换眼神,心照不宣,‘传言不虚,确实受宠。’ 柳腰腰不知旁人心思,将姜逸的手攥紧了几分,贴着姜逸的臂膀,身上沾染上几分女子的热意,他心中也没个着落。又觉得姜逸刚刚那话怪怪的,他抬眸轻声道,“姜娘只比陛下大六岁,如今也才二十四,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怎生了这样的感叹?” 姜逸偏头,目光落在他澄澈灵动的眼眸上。已经进府,下人们见了她们会远远的行礼避让。身侧的人便已经不满足于握着她的手,肩头开始慢慢往她身上靠。柔和的烛光下,一身鹅黄的衣裙,衬得他面上的肌肤如象牙般白皙,端的是俏丽非凡。 人俏丽,心思也单纯,每天脑子里就琢磨着怎么讨她欢心。这样的年纪,还理解不了,一个人事情经历的多了,看过太多人心繁复,到了她这个年纪,早就不容易对那些小儿女的情爱而动心了。 姜逸移开目光,看向前路,轻声道,“没什么,就是感叹一句罢了。” 柳腰腰‘哦’了一声。 “我记得腰腰去年满十六了,今年应该十七了,你生辰是什么时候?”姜逸轻声说,“你到我身边这么久,我倒忘了这一茬了,不知有没有错过你生辰。” 柳腰腰眉眼弯弯,面上还有几分羞涩,小声说,“没有,我生辰在六月份,六月十七。”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好像生怕她记不住,又急急的补充了一句,“要等到荷花开的时候,还早呢。” “好,我记下了”姜逸又笑着问他,“想要什么礼物?” 她问的突然,柳腰腰眼珠转了两圈,“一时没想好,要不姜娘宽我两日,让我仔细想想,再同你讨?” 姜逸失笑,“瞧你这架势,是的讹我个大的了。” 柳腰腰朝她眨眨眼,也跟着她玩笑道,“姜娘都没送过我什么礼物,如今好不容易开一次金口,我自然得选个最好的。” 姜逸得了这话,脚下一停,转身堵住了柳腰腰,定眼看向着他,“你再说我什么都没送你?” 柳腰腰像是想起了什么,立马道,“送了送了,姜娘我说错了。” 姜逸定眼瞧着他,柳腰腰心虚的垂了眸子。 姜逸逼近一步,“你那些衣裳首饰谁给你结的账?还有,前而才送了一个宅子给你,你转头就忘了。柳腰腰,你真是没良心啊!” 柳腰腰心虚的厉害,长长的睫毛扑闪个不停,“我……,我一时忘记了嘛。” “没良心呀,没良心。”姜逸无语的甩开他的手,摇了摇头,往前走。 身后的人碎步追了上来,又握住了她的手,舔着一张谄媚的脸,笑道,“姜娘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啦。” 姜逸白了他一眼,没甩开他的手,也没理他。 柳腰腰大致知道,姜逸不会为了这些事情和他计较,心中还是后悔,自己怎么这般白眼狼,明明才送了他宅子,怎么就说出这些话来。 二人已到了正寝,日冕迎上了来躬身见礼,姜逸抬手之后便径直入内,柳腰腰跟着姜逸的步伐,回头吩咐,“打水来。” 姜逸有习惯,回府后不管早晚,先换衣裳洗漱,收拾的舒舒坦坦,再看书练字或是同他说说话睡下。 她睡前喜欢喝清茶,喜欢在屋里点许多蜡烛,让屋子亮堂堂的,即便是和他恩爱缱绻的时候也不灭一盏。 她不喜欢男子手上涂蔻丹,在淮阳的时候,老宅的侍儿在他们院里伺候,饭毕,其中一个手上涂了水仙花的蔻丹,将一盆温水捧到姜逸面前,泛着玫红光泽的指甲叩在铜盆上。 姜逸转身净手,目光落在那蔻丹上时,抬手的动作一滞,皱了眉。那侍儿低垂着眼眸瞧不见,站在她身侧的他瞧了个正着。 他在姜逸身边半年,一日日揣摩着她的习惯和喜恶,如今已经小有所成,有时候姜逸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该做什么事情。 就连夜里燃烛这件事,他由以前的扭捏,难为情,到现在也不知不觉间习惯了—— 净了手,姜逸接过柳腰腰递上来的手巾,转眼看了墙上的更漏,轻声说,“时辰还早,我看会书,你自己玩一会。” “好”柳腰腰轻声应了,又在她看书的小塌前亲手加了两盏烛火,才转身进了内室,换了褻衣。 姜逸看了许久的书,目中都有些涩了,错眼见瞧见窗台上摆了一盆花,用的是这个时节的花,错落搭配而成。颜色搭配的浓淡得宜,花型修剪的窈窕,和之前她房中摆放的花束不一样了。 姜逸轻笑,肯定是巧荷摆弄的了,真是生了一双巧手,看来柳腰腰打发他去侍弄花木,倒是歪打正着了。 她扔开手中的书,准备起身,却看见柳腰腰跪在小塌前,安安静静的替她揉着腿。他的动作很轻,自己看书入迷,以至于完全忽略了他的动作。 姜逸有一瞬间的愣神,柳腰腰以前在她身边的时候,既矫情又闹腾。她要是看书,他嘴上答应着自己玩,但过不了一刻钟,他就要磨蹭到她身边来。时常是她坐在书案前看书,他就坐到了她腿上,搂着她的脖颈,缠着她让她陪他下棋,说话。 她抬眸看了看更漏,已经半个时辰了,再看向柳腰腰的时候,目光软了几分。 姜逸撑着身子,从小塌上坐了起来,牵过他的手,温声问,“按多久了?”—— 47 第47章 (修文) ◎这怎么又玩上新花样了◎ 指尖传来女子温热的触感,柳腰腰停了手上的动作,仰头迎上姜逸的目光,轻声答,“没多久”脑中思索片刻后又道,“前几日我请了个擅推拿的师傅入府,特意向他学了这手艺,姜娘觉得舒坦吗?” 姜逸目光下视,点头、“挺好的” 她忽然想起一事,“你白天不是同小雁一起,上何夫子的课吗?怎么还有时间去学这些?” 柳腰腰轻声道,“何夫子的课申时(下午四点)就散了,姜娘你一向回来的晚,我就趁着这空档学学手艺,也便在姜娘疲乏的时候替您松松乏。” 姜逸倚靠在小塌上,执着柳腰腰素手,捋过他一根根莹润修长的指节,瞧着尚跪在塌前脚凳上的男子。他仰着脸,一副快夸我的表情。 她轻声道,“腰腰这双手不仅写的一手好字,弹得悠扬的琵琶曲,如今还会推拿了,我真是三生有幸,才得了这样妙的夫郎在身边。” 柳腰腰得了‘夫郎’二字,眸中神色一顿,紧接着就像是春雪消融,泛起异彩。面上是遮掩不住的欢喜,嘴上还不忘谦虚,“我,我怎么担得起姜娘如此夸赞,是腰腰三生有幸,才能侍奉姜娘才对呢。” “你这张嘴,跟抹了蜜似的,向来能哄我高兴”奉承人的话听着总是受用的,姜逸也跟着笑了,“对了,你跟着何夫子听课也有一个月了,学的怎么样了?” 柳腰腰原本月牙弯弯的眼眸,立刻耷拉了下来,心中开始打鼓,不会今晚要查我功课吧!他愣了片刻才谨慎的答话,“挺好的呀,夫子的课我每天都有认真学。” “哦?”榻上的女子眼眸轻眯,显然对他的话不怎么相信。 柳腰腰的心跳加速。 姜逸手上用了几分力道,随意道,“起来,今儿时辰尚早,我正好查查你可有什么长进。” 柳腰腰心中叫苦不迭,又不敢违逆,磨磨蹭蹭的起身,垂手在榻前站着。脑子飞转,想找个话题岔开,一时间也想不出来。他在心中哀嚎,他的生辰礼物能不能就是不要查他功课呀! 但这话他也只敢在心中念叨,他知道,他但凡敢说出来,姜逸肯定要气死。 姜逸看着他那张精彩纷呈的脸,幽幽道,“你自己先说说,听了何夫子一个月的课,学着些什么东西?” 柳腰腰想了想轻声答,“这个月何夫子讲了史记节选,和围棋的操局之道。” “这些东西深奥晦涩,夫子却并不要求我们学会多少下棋的技法,培养一个大局观念,让我们跳脱出眼前小利得失,平衡局面,着眼长久的胜负。” 姜逸听着他这番宏论,不以为然的笑了,“道理人人都懂,可要真正做起来,却不容易。” “是呢”柳腰腰也点头,喃喃道,“其实之前我也明白,我不必和小新在暗地里争来抢去,我只要做好分内之事,能讨姜娘欢心,许多事情姜娘必定会替我做主。但是我仗着姜娘爱我,我就忘乎所以,在自己没能力的时候,急切的想管家。不就是被眼前小利迷失心智,以至于差一点满盘皆输,万劫不复。” 姜逸听他能这般剖析根本的分析前事,收了收周身的懒散,深看了他一眼,“看来这何夫子我没白请。” 柳腰腰得了这间接的夸奖,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朝着姜逸莞尔一笑,“我现在算是明白过来了,我以后只要侍奉好姜娘,讨得姜娘欢心,就不用争任何东西,该给我的姜娘都会给我,对吗?” 姜逸瞧着柳腰腰,明明还是那样稚嫩的一张脸,此刻看去却又一样了。她没答他的话,只朝她招招手,“来” 柳腰腰面上一喜,轻快的上了塌,跨坐在她腿上。 姜逸搂着他纤细的腰肢,鼻尖嗅到一股清丽的香气,她轻轻嗅了嗅,探着脸蹭开他脖颈间的秀发,埋入脖颈,香气愈发明显了。 “好香呀,腰腰今天怎么这么香?” 女子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柳腰腰被她蹭的脖颈痒痒麻麻,心中却美美的,嘴中忍不住嗯嗯哼哼的轻喘。 他抬了抬下巴,扬起脖颈,更方便姜逸动作。 “额……姜娘不是喜欢胭脂苑的海棠花吗,如今花期快过了,我……,我,命花匠拾了花瓣淬炼,制了一小盒香膏。” 味道确实是肌肤里发散而出,他肌肤本就如缎子一般,莹润白皙,特别是在夜晚的烛光下,像珍珠一般朦着一层华光,熠熠生辉,美不胜收。 姜逸以前就极为喜欢,如今香气馥郁,更是爱不释手,埋首在他脖颈间吮吻,听着柳腰腰高高低低的闷哼。 他跨坐在姜逸腿上,腰肢被她箍紧,柳腰腰挺着腰,紧紧贴在姜逸身前。二人亲密无间,本来只能容的下一个人的小塌,随着他上来,显得有些拥挤,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竟觉得像是回到淮阳,在那个小阁楼里夜夜幽会的时候。 他抬了抬腰肢,又往姜逸身上靠了几分。这是第一次,他们恩爱的时候,他比姜逸高出一头。 姜逸平日里太忙,即便是和他在一处,要看书,要写奏章,要练字,经常还有属下来禀报些细碎的事情。她总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忙总有那么多的人要她照应,她的目光总是不能长久的落在他身上。 只有在床上,在这种时候,她整个人才都属于他。这种姜逸满眼只他一个,被他迷得如痴如醉的模样,他尤为喜欢。 姜逸在他身上专注的探索,这种精神加身体双重的愉悦,柳腰腰觉得自己的魂都要飞了。 他那件薄薄的褻衣,身前的衣带不知什么时候被姜逸蹭开了。 女子的唇肉吻过颈下片片肌肤,所到之处,都会激起一阵阵轻颤。可他想要更多,于是肩头高高低低的晃着,身上的褻衣滑过肩头。 “该赏”姜逸一路往他衣襟深处吻去,一边道,“看来咱们府上这花匠是添对了。” 仰着头,飘飘然然的柳腰腰得了这句话,心中升起一股烦躁,她又分心了,刚刚她看完书,对那一束杂花也出神了。 “主……子” 上首的声音又轻又慢,飘过姜逸耳边,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他又断断续续的叫了一声。 这才抬眸,仰头对上那有些涣散的丽目,“你唤我什么?” 他眼角染上了糜红,肩头的衣裳也滑到手肘,堆积在一起。在烛光下,白花花的一片,美的不可方物。 如花瓣一般的唇肉开合,“我,奴才,我是姜娘的奴才。” 在淮阳的时候,他跪在她腿间伺候了那么多次,可不就是奴颜婢膝,十足奴才的模样。再说,给姜娘当奴才有什么不好啊,那些什么连翘、巧荷,上赶着,还没机会呢,柳腰腰灿然一笑,他心甘情愿做姜娘的奴才啊。 他这痴痴一笑,姜逸看呆了去,眸中像是烹腾着焰火,要把他燃尽。 这才对嘛,他的姜娘,所有的目光都要放在她身上,被他吸引,沦陷。 “再叫一声。” 女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勾得柳腰腰浑身的血液乱窜,他在她腿上难捱的晃动,“主子,主……子” “奴才难受,啊……姜娘,要……” 姜逸哪里还忍得住,起身就将人摁在了榻上—— 今夜是月华在正寝外上夜,初时闻着柳腰腰高高低低的嗯哼声,心中道也见怪不怪。自从柳腰腰入了正寝,夜里从来就没闲着过,他们这些正寝伺候的奴才,总能听着声响。 尤记得他刚入府那段时间,那声音还很小,多隐忍闷哼。他们只要听着一点,就会自觉的站远些。可慢慢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近好像已经无所顾忌了。 他们四个都心照不宣,最是不想做这上夜的活计。因为柳腰腰太能叫唤,他们这种云英未嫁的小郎,听上一晚,面红耳赤,裤子都要换新的。 他有时候不禁害怕,自己会不会被柳腰腰沾染坏了,以后也习了他浪荡的习性。 月华双手堵着耳朵,门边已经不能站人了,他只能跑到廊下去,又敢跑的太远,一会屋内还要叫水。 寂静的夜里,大家都退的远远的,那声音透过指节传入月华耳中,根本无法摆脱。 他只得想些别的事情来抵消。 他想到了他的未婚妻主阿言,她去岁就中了秀才,今年参加了春闱,如果能中就是贡士了。如果真中了,那阿言就能做官了,他是原配正君,以后可就是官眷啦。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还有可能做官眷。 他们原是同乡,七八岁的时候因为母辈的渊源就定了亲,那时候他们两家还算是门当户对。后来阿言在学问上展现了非凡的天赋,十六岁就重了秀才。连县令奶奶都惊动了,直言要把自己的孙儿许配给她。 还好,还好自己运气好,也就是在那一年,他从一个宫中寂寂无名的小宫奴,被指给姜府。 他长得不算出挑,只是个子在同龄人中算高的。他犹记得清楚,那是一个盛夏,当时他和他一般大的四十多个奴才站在日头底下,站成两排,恭敬的等着他们的新主挑选。 选中的在正寝伺候,没选中的就由管事的随意分派。那一天所有人都收拾的齐齐整整,有的甚至悄悄涂了奴才不该涂的口脂。 那时候他日子过得艰难,没银钱弄这些东西,默默的站在后排,看着周遭好些比他漂亮多了的男子,心中没抱什么希望。 在太阳下晒了半个时辰,一群美男出了汗,混合着胭脂味,空中的味道都是香香的。他们的新主才回府,那是他第一次见姜逸,一身耀红的官服大步流星的走来,身前振翅的白鹤衬得她身姿修长,年轻的脸庞面若冠玉,眸若星辰。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通身气派的人。 他的阿言一身书生气,温文尔雅,周遭的人都羡慕他定了个年少有为又俊俏的妻主,他听着这些夸赞和恭维也暗自欢、骄傲。但同眼前这个女子一比,仿佛云泥之别。 他心情极为复杂的跪下行礼,然后木然的跟着别人一同起身。 他们屏气凝神,悬着心盼着自己能被选上。然而姜大人却好似没什么兴致,秀气的眉毛轻拧,极快的打量了他们一圈。 很随意的点了三个人就准备走,还是东宫的管事上前劝,说按照惯例,至少是要四个人才像样子,凑个四角齐全,也吉利。 他听她若有似无的一声轻叹,然后转身耐着性子再选。 她手上拿着本折子,目光扫过他们,隔着前排的人,遥遥的用折子指了下自己。 周围的目光霎时聚了过来,他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就这样被选上了,以后一年能有十两例银了。 在管事眼神的提醒下,他呆呆的跪下谢恩。 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得了这份差事,谁还会在乎那十两例银。她们主子指缝里随便漏出来点东西,就够他们受用一辈子了。更不消说若是运气好被收了房,更是一辈子富贵。 他自知资质平平,不敢生出爬主子床的念头。就守着自己的例银当差,心中就很开心了。 后来他们主子一路加官进爵,如今官至二品,自己在姜府正寝伺候,虽说和主子不算亲近,可到底混了个脸熟,在内在外都是有些体面的。 以后出府嫁人主子会有赏赐,若真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舔着脸回来求,他们主子向来心善,帮个一两次也是有可能的。 这些隐形的好处,后来他才慢慢明白过来。 县令知道阿言有他这个未婚夫,慢慢歇了将他孙儿许给阿言的心思。 想来即便以后阿言她真中了贡士,也不会轻看了自己半分的。 不过到时候他肯定得小心防范,决计不能让阿言纳像柳腰腰这样浪的男子为侍,有这样的尤物在侧,正君再端庄,再贤惠,女子也是看不见的,肯定像他家主子这般,一门心思的扑在他身上。 月华摇摇头,心道,不行不行。 还有一年,他的身契就要到期了,他在心里期望着,脑子里屏退了靡靡之音,面上的红晕渐渐退下。 忽然几句不甚真切的声音传来,他皱了眉毛去听,那些乌糟话就跟开闸似的,一个劲的往外涌。 什么‘主子,奴才,姜娘’男人低吟婉转的叫着,呜呜咽咽的求饶声,夹杂着阵阵喘息,人肉啪嗒的声音。 月华浑身一激,立马并了腿,面上红了个底掉。 这,这怎么又玩上新花样了,这个柳腰腰,也忒不要脸了。 啊啊啊啊!!!! 他还没嫁人呢,呜呜呜,以后要怎么端庄的起来——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章哦,今天是勤奋的一天 48 第48章 云收雨霁之后,柳腰腰披着衣裳下床叫水。 月华领着两个粗使的侍儿抬了浴桶进来,柳腰腰单手捏着披在身上外衫的衣襟,另一只手在浴桶的热水中轻轻滑过。 他身上就披了件外衫,堪堪遮住了身形,小腿裸露在外面,随着他伸出手弯腰去试水温,半截小臂也露出来了,上面甚至有些不起眼的斑驳痕迹。 月华和两个奴才垂着头,丝毫不敢乱看,但是那半截光洁的小腿还是落入了他们眼中,也知那件空荡荡的外袍下,肯定更加空荡。 月华本来就红的面庞现下更红了,一个个都缩着头,等着吩咐。 要是以前,柳腰腰哪敢这副模样就出来,他肯定会缩在床上,央着姜逸下床来,将这些事情都处理妥当了,他才会磨磨蹭蹭,遮遮掩掩的下来。 犹记得头一回的时候,他还要姜逸亲去给他拿了小毯子,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还要让姜逸背过身去,保证了不看他,他才肯从锦被中起身。 想起前事,柳腰腰忍不住勾唇一笑。 时移世易,现在的他早就不在意低下人的眼光了,只要姜娘的心在他身上,无关紧要的人的看法又算得了什么。他们心中鄙夷也好,嫉妒也罢,在他面前都是不敢抬头的,只有乖乖伺候的份。 柳腰腰甩甩手上的水,又移步去检查他们备好的衣裳和巾子等物,他仔细检查着,确认没什么疏漏。 余光瞥见低眉顺眼的三人,心情一片大好,语带笑意,“行了,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月华抬手躬身行礼告退,起身时候瞧见柳腰腰扭着腰肢,绕过镂花雕空的琉璃屏风,进了内室。 他不敢多看,招呼着粗使的侍儿转身出门,一道婉转黏腻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姜娘,水备下了,让腰腰侍候你沐浴吧。” 月华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暗自加快了步伐,只想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换上了干净的褻衣,周身都爽利了,柳腰腰窝在姜逸怀中,同她躺在床上。鸦青色的锦被随意的搭在二人腰间,柳腰腰把玩着姜逸胸前的一缕青丝,在指尖打着转,轻声开口问,“姜娘忙了也有好一段时日了,最近可要休沐吗?” 姜逸闭着眼,懒懒的回应,“怎么了,你有事?” 柳腰腰也是刚刚忽然想起,之前和小雁出府那回,李静训拜托他想单独见姜逸的事情。他还欠她很大一个人情呢,只是也就是那天,他惹了姜逸生气,被迁出正寝,他就把那事忘记了。 前两天她又向门房上递了信,言辞恳切,求他帮忙。 如今秋叔和桑菊他安排妥当了,也算还了当时教坊司的人情,唯独这个李静训,自己帮完她这次,也就算两清了。 此时云雨之后闲聊,正好能打探一二。 柳腰腰不好直接说李静训找他帮忙的事情,毕竟男女有别,该避讳的还是要避讳。 他眼珠一转,随便想了个由头,温声道,“我天天闲在府上哪有什么正经事呀,就是瞧春日里的天气好,院子里的花都开了,煞是好看呢。想着姜娘要是休沐,想姜娘陪我一道赏花。” “届时我在杏花树下弹琵琶,杏花疏影里,肯定很美呢。” 姜逸勾唇轻笑,“是很有闲情逸致,这样神仙般的日子确实舒坦,令人神往啊!” 柳腰腰见她语气中有心动的意思,顿时觉得有望,接着努力,“是呀是呀,姜娘日日勤勉,也该忙里偷闲,享受些人间的快活事了。” 谁知姜逸却摇了头,无奈道,“春闱开始筹备了,加之下月是良君千秋宴,有许多杂事,这个月不得空,等良君千秋宴过了再说吧。” “哦”柳腰腰瘪瘪嘴,“那好吧。” 姜逸听着他闷闷的语气,睁开了眼,捧着他一张俏脸吻了吻,柔声安抚道,“别闷闷的了,你不是想骑马吗?到时候我亲自教你。” 柳腰腰得了这话,眸中眼睛亮晶晶的望向姜逸,扔了手中的发丝,抬手楼上了姜逸的脖颈,抬脸吻上了女子的唇瓣,无声的表达着心中的高兴之情—— 翌日 柳腰腰服侍了姜逸用膳,将她送出正寝后,才回内室收拾自己。 他坐在铜镜前,轻轻偏头,看着自己脖颈上的痕迹。 昨儿姜逸在他脖颈间埋了许久,留下了许多红红紫紫的痕迹,现在都没消。他皮肤又白,现在那些痕迹在上面格外显眼。 平日里的衣裳领子根本遮不住,柳腰腰犯难的皱了眉。 身后的月华看着那糟乱的痕迹,就想到了昨晚那高高低低的声音,心跳的很快,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心中发笑,夜里浪的没边,现在知道没法出去见人啦。 他心中鄙夷柳腰腰,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稳了稳心神,轻声建议,“公子,要不然那胭脂遮一遮?” 柳腰腰愣愣的看着镜子,认真打量了那些痕迹,有几处是堆叠在一起,青红交错,红中泛了紫,胭脂不知能不能盖住。 他泄了气,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行,试试吧。” 月华取了最白最细的胭脂,足足敷了三层,实在是遮不住。只得停了手,嗫喏道,“公子,只怕是不行。” 柳腰腰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脖子和脸都白的不是同一个色了,但是颜色深的那些痕迹任然没遮住,心中烦躁。 想了半响,“去取我那件高领的蜀锦衣裳来。” “啊”月华吃惊,“公子,那件蜀锦的衣裳是冬日里做的,领子上带毛,这都开春了,穿那个多不合规矩。” 透过铜镜,柳腰腰隐隐看到了月华眸中竟有笑意,有些生气,声音冷了下来,“我能不知道他不合适吗,那你说怎么办,遮又遮不住,你是想我这个样子出去见人吗?” 月华收声,嗫喏的不知该说什么。 昨日是月华上夜,他什么都听见了,这会看他无措的模样,便在心中取笑。柳腰腰越想越生气,忍不住呵斥道,“你个蠢货,说话能不能长半个脑子。” 月华被柳腰腰这么一骂,眸中就蓄了泪花,心中委屈,忙跪下认错,“公子息怒,奴才失言,奴才知错了。” 柳腰腰听他声音带了哭腔,心中滑过一丝不忍。但转念一想,他被骂一句就哭哭啼啼,自己在经历了抄家下牢狱,进了教坊司,后来好不容易来了姜逸身边也是风波不断。其中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找谁哭去。 日冕在外间布膳,听到了动静,转过屏风瞧见月华跪在柳腰腰腿边,抽抽噎噎,哭的正伤心。柳腰腰对着镜子,一脸的无奈与烦躁。 他碎步上前一边低声呵斥月华,“大清早的,你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你自己口上没有分寸,说错了话,被主子呵斥两句,你还有脸哭?再说,咱们做奴才的,被主子打骂两句不都是寻常事吗,还是家主平日里宽宥,养的你们身娇肉贵,不知自己的本分了。” 月华被日冕一训,吓得立马止住了哭,低声道,“是,奴才失态了,下次再不敢了。” 柳腰腰对着镜子梳着身前的头发,心中的烦躁仍然挥之不去,“好了,好了,赶紧去把衣裳取来,听课的时辰都快到了。” “是”日冕低声应了,瞧见月华可能是跪的久了,起身时有些摇晃磨蹭,暗自摇头,转身吩咐了边上星辉去取。 日冕亲自服侍了柳腰腰换上衣裳,瞧着他面上神色不愉,在替他系腰带的空隙,对着边上呆呆立着的月华冷声道,“你同主子顶嘴,依着府上的规矩,是要领二十板子的。” 日冕小心翼翼的朝柳腰腰请示,“公子,念在月华他是初犯,能不能开恩减半?” 柳腰腰一直觉得,府上这些下人,在姜逸面前规规矩矩,但在他面前总不是那么尊重,背地里也多有饶舌。按说他和姜逸房里的那些私隐事情,只有正寝伺候的侍儿能知道。但是如今府上下人们圈子里都知道一二了,上次厨房几个聚在一起就拿着他插科打诨,就被彩云撞见了。 他们倒是聪明,饶舌的时候不指名道姓,他就是知道了也不好将他们揪出来惩治,这样反倒会显得他欲盖弥彰。 他当时气极了,想了一圈,日冕对他衷心,这些话不可能从他嘴中出去,剩下的星辉和辰光,年纪小,人也本分老实,也不像是会多嘴的。 唯独这个月华,仗着自己的未婚妻中了秀才,他自己又在正寝伺候,时常在一众下人堆里眼高于顶,也最爱三五成群的说闲话。 他那些私隐,十有八九就是他传出去的。 柳腰腰眸中神色一凛,“那就打十板子,不过他这般嘴上没个把门的,也不合适在正寝伺候了。” 月华闻言,面上又急又怕,他不能丢了正寝的差事啊。双膝重重的跪在青石地砖上,砰砰砰的磕头,“公子,公子我知错了,您饶了我这次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柳腰腰冷冷的瞧着他,不为所动,“打完板子就将他移出正寝,至于往哪安排,日冕你看着办。” 他撂下这句话,撩开衣袍,躲开月华想来攀扯的手,快步的向外走去,不理会身后那哭天喊地的求饶声。 柳腰腰一路风驰电掣的到了学堂,却得知何夫子家中有事,告假两日。 他心中一喜,这样他就能去陪陪爹爹了,爹爹昨儿回来,他们还没怎么说说话呢。 小雁还没到,他吩咐下人去他院子说一声,然后就带着日冕去了别院。 此时才刚过了辰时(早上七点),柳父上了年纪觉少,早早的就起了,此时正在正厅用膳。儿子不经通传,猛然出现在他面前,着实让他吃惊。 他放下手中的清粥,起身迎他,问,“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柳腰腰牵着父亲的手坐到他身侧的位置上,将清粥重新捧了起来,递到父亲手中,温声道,“姜娘每日上朝早,我也就跟着起来了,今日夫子告了假,我在家中呆着也是无事,心中记挂父亲,索性就过来啦。” 犹记得以前的儿子,贪玩贪睡,若每日不是他去叫,睡到日上三竿也是有的。如今去了别人家,竟也能勤勉早起了。 心中说不上来是欣慰还是酸涩,柳父接过清粥,垂眸敛下眸中复杂的神色,轻声道,“嗯,腰腰如今长大了,是该勤勉些,不能像在家中似的胡闹了。” 柳腰腰点点头,然后给父亲布菜。 柳父看着儿子身上带着毛毛的衣领,明显就是冬装的规制,有些担心的问,“腰腰,这都开春了,怎么还穿这样厚一件衣裳,你是身子不舒服怕冷吗?” 柳腰腰布菜的动作一顿,勉强笑着,“早上起身的时候有些凉,就多穿了些,是有些热了,我回去就换了。” 柳父瞧着儿子额间都有细密的汗珠了,轻声道,“左右爹院子里也没别人,就脱了外衫吧。” “不不不”柳腰腰摇头,“我,我不热。” 柳父见儿子这般躲闪,手还时不时去提领子,瞬间明白过来了,只怕他身上是有什么不好遮掩的痕迹。 柳父尴尬的别过头去,讪讪的道,“哦,那就不脱吧。” 还是别脱的好,若是看到些什么不该看的,他这个做爹的面上也不好看。 饭毕,柳腰腰接过桑菊奉上的手巾,替父亲擦着手,轻声问,“这院子爹爹昨儿还没来得及认真看呢,我一会陪着爹爹转转吧。” 柳父看着自家儿子伺候人妥帖周到的模样,短短半年不见,他面上的模样也变了许多,眉眼间添了成熟的风韵。虽还垂着发,但怎么看,都不是云英未嫁的小郎模样了。 他昨天听着儿子口中说着姜逸对他如何人如何好,又是请夫子,又是送宅子。昨夜家宴的时候,姜逸对他也是礼重有加。他一时欢喜,自己儿子寻着了终身倚靠,倒是忽略了,腰腰跟在姜逸身边无名无分的事实。 看着儿子秀发半垂,一副闺阁儿郎打扮的模样,柳父心中焦急了起来,但他又不敢直接问,生怕伤了儿子勉力维持的自尊。 他压下心头的情绪,低声道“行,咱们许久不在一处,正好让爹爹多瞧瞧你。” 柳腰腰点头,开心的道,“爹爹不用伤怀,以后咱们有大把的时间在一处,我会多来陪爹爹的。爹爹若是在这住腻了,也可去姜府住。您只管开开心心的就好。” 柳父轻垂的眸子未抬,心中苦涩,若是他儿是姜府的正头主君,他姜逸是名正言顺的岳父,去姜府小住一两日倒也尚可。如今这样尴尬的境地下,他登门怎合适,只怕是更让人轻看了他们父子。 柳腰腰察觉到父亲别过去的眸子,厅堂一时寂静,柳腰腰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高兴,失言了。 他扶着父亲出了厅堂,走了好一会,柳腰腰才又提起了个别的话题,“爹爹,桑菊和秋叔是孩儿特意选的人,他们性子好,做事也勤勉,您用着可还顺心吗?” 柳父点点头,“挺好的,我一个孤老头子,自己能顾好自己,你不用操心。”他转眸看向柳腰腰,轻声道,“腰腰,咱家败了散了,父亲也没什么用,给不了你什么助力。以后你的路都要靠你自己走了,你多花些心思在姜府上吧。” 柳腰腰对上父亲担忧的眸子,心中也酸酸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其实我一切都挺好的,你不用太担心了。” 父亲眼底的担忧并没有因他这句话而散去,反而愈盛。 又散了片刻,柳父想起一事,“昨儿你不是问爹爹怀喜一事吗,这种事情不好大肆张扬,你在姜府无缘无故请郎中来看肯定是不合适的。不如将郎中请到爹爹这里来,对外就说爹爹身子不好,要延医用药。暗地里让郎中给你切切脉,若需要调理,再给你开了药调理,你觉得如何?” 柳腰腰眸子一亮,笑道,“还是爹爹有主意,那我一会就吩咐秋叔去办,等明儿……” 柳父打断儿子的话,着急道,“还等什么明儿,你今儿不是没什么事情吗?差他这就去请,这是上京,不出一个时辰大夫便能上门。” 柳腰腰迟疑片刻,当着父亲的面,他还有些没准备好呢。 听说大夫切脉的本事很神,能通过脉息瞧出来房事上的些细枝末节。他刚刚有意拖延,就是准备悄悄叮嘱一下秋叔,请大夫的时候和大夫嘱咐几句,回话的时注意些,当着爹爹的面不要多说。真有什么要注意的,秋叔送大夫的时候给他交待了就成。再让秋叔来转告自己,免得在爹爹面前丢脸,弄得他们都尴尬。 柳父心中着急,也没顾上儿子面上别的神色,转身就招呼了远远跟着的秋叔,低声嘱咐,“秋叔呀,你出府跑一趟,去凤临街的济世堂请一位姓李的大夫过来。” 秋叔看着神色尚好的二人,有些不明白,回话的时候一直拿眼色去讨柳腰腰示下。 “这,主君可是有什么不舒坦吗?” 柳父摆摆手,又拉着儿子的手说,“这个李大夫是男科圣手,在上京很有几分名声,爹爹和他打过交道,你放心,找他一定能成的。” 在父亲的催促下,柳腰腰冥想半响,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只得再秋叔请示的目光下,轻轻点了点头,“去吧。” 柳父已经无心逛园子了,拉着儿子就回了他房中,吃着茶,聊着些家常话,等着大夫到来。 不到半个时辰,秋叔就带这个两鬓斑白的老郎中来了。 他见了柳腰腰和父上前行礼,“老朽拜见主君,公子。” 老大夫进府上的之前,只听秋叔说,主君请他替儿子诊脉。并不知柳腰腰身份,瞧着他梳着闺阁小郎半挽半垂的发髻,只当他云英未嫁。 “李大夫不必多礼,快快请坐,这是我儿,还请大夫帮他看看,身上一切可好?” “是”李大夫将身上的药箱放下,又从中取出诊垫朝着柳腰腰道,“公子,请将手腕放上来。” 柳腰腰心中忐忑,慢慢坐到大夫面前的椅子上,轻轻将手放了上去。 秋叔站在一旁伺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手腕上,呼吸都很轻,只等这大夫诊脉的结果。 李大夫刚将手搭上去的时候,还是一脸的悠闲放松,他观小郎面相,面色红润,声气也是足足的,已经初步判定没什么问题。 然而越诊他心中越是打鼓,怎么,这脉相虚浮,是多遗多慰,肾气亏损虚弱的症状啊。 他不敢置信的又看了看对面小郎,一副在阁打扮,旁边站着的是家主主君,他爹爹。一路走来,这宅子位于上好的地段,两进两出,修的气派雅致。 听他们谈吐有礼,看周身穿着打扮富贵,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这,怎么会有这么有辱没门风的事情。 这要叫他怎么答话啊。 他不死心的又诊了两遍,这症状还不是一日两日了,至少是有半年了。而且眼前的这个小郎,精元早破,也不是处子之身了啊。 他在心中叫苦不迭,怎么思索都开不了口。 柳父见大夫诊了那么久,面上的神色越来越复杂,心中开始打鼓,轻声问,“李大夫,可是我儿身体有什么不妥当吗?” 李大夫收回了手,柳腰腰也撤了手。 他拿眼去打量这小郎的神色,见他垂眸握着手腕,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更加肯定自己这个脉是没整错的。 这小郎看上去如此漂浪,怎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啊,可怜他一把年纪,还要臊这把老脸,不知该怎么回话。 柳父见大夫欲言又止,忍不住又出声催促,“大夫,大夫,我儿到底怎么了,您倒是说话啊。” 李大夫摸了摸额间不存在的汗水,答,“令郎的身子不碍事,就是……” 柳父听了这句身子不碍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无事就好,李大夫你这表情实在是吓着我了。” 柳父一笑,道,“您刚刚还要说什么?” 李大夫心一横,轻声道,“就是令公子肾气有些不足,想来是在,在……,太过操劳,还是要节制些,否则时日一长,或有早xie之忧愁。” “为了预防次症状,公子还是要井斜温补的药膳,补一补精气为家啊” 柳腰腰脸红了个底掉,这些大夫医术当真精湛的太过要命,这么隐私的事情都能诊断出来。 柳父得了这话,面上也烫了起来,没成想居然听到了自己儿子这样私隐的事情。 他轻轻咳嗽,清了清嗓子。“我们知道了。” “还有一事要请教大夫,我儿这身子,何时能有身孕呢?需不需要一同吃些坐胎药呀?” 这话委实把大夫唬的不轻,他愣愣的看着夫子二人,问“这,这公子不是还待字闺中吗?怎么,怎么……” 柳父这才反应过来,“您误会了,我儿已经成婚了,今日是回娘家来。” “哦哦哦,原来如此。”李大夫捋了捋胸口,“公子身子康健,得幸又频,想来迟早会有生育,二位贵人安心就是。” “那是不是喝点药能快些?”柳腰腰喃喃张口 大夫深看了这个美貌的小郎一眼,看他脉相,阴阳调和不到半年,怎么就这么着急。 不像是正头夫君,倒向是外室。 大夫越想越觉得可能,他这一路走来,一个女人,女侍都没遇上。 这宅子里冷清少人,活脱脱就和他以前去给那些大官养在外面的外室,一般无二 49 第49章 ◎他想要继续,想要更多◎ 李大夫将目光从这个漂亮的小公子面上移开,专心收拾着摆出来的诊脉器具,不疾不徐道,“公子体质温和,又正是好年纪,脉动平稳有力,正是容易得孕体质,静待时机即可,孕育一事也讲究缘分。至于坐胎药嘛,以公子的体质,现在喝还为时尚早。 李大夫停顿了一瞬,轻轻吸气,尽量让自己面上神色自然,才讲出了下面的话,“倒是公子在肾脉有些虚浮,精气有短,要么需要在房……中若能克制一二,要么进些滋精补阳的药膳,才是长久之计。” 柳腰腰的脸已经红成了天边云霞,早将脸扭开了。柳父身子僵硬,好半响才道,“多,多谢大夫,那有劳大夫留下药膳的方子吧。” “自然。”李大夫道。 秋叔将大夫送走,柳腰腰垂眼看着脚下的青石地砖,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这别院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起身叠手在胸前行礼,目光都不敢对上他的眼睛,“爹爹,那个,孩儿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您。” “哦,好,你回吧。” 柳腰腰逃也似的出了门,离开了别院,才长长舒了口气—— 夜间 姜逸今日回的还算早,刚升了灯笼,她就踏进了正寝。柳腰腰伺候着她换了衣裳,二人一起用膳。 姜逸目光瞧向柳腰腰,看着他碗里的米饭一直不减少,菜也没用几口,疑惑的问他,“今儿怎么了,没胃口?” 柳腰腰将一块剃去刺的鱼肉放入她碗中,轻声答,“我下午的时候进了些新制的糕点,又喝了不少水,现下腹中涨涨的,倒是不饿呢。” 下午他吃了淫羊藿炖的药膳,此刻哪里还吃的进去别的。 房事的克制和吃药膳,想也不用想,自是要选后者的。 姜逸扔了手上的竹筷,轻转身子,抬手下探,当即就抚上了他的腹部。 侧首的人忽然靠的很近,那双指节修长有力的手在他腰腹处转着圈的摸了一圈,柳腰腰不防,下意识的并拢了双腿。 腹上的肉软且敏/感,他条件反射的呜咽一声,“啊……” 姜逸瞧着他这有趣的反应,笑了,“我摸摸你吃饱没有,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柳腰腰羞愤的别了她一眼,“姜娘,你,你……坏。” 姜逸眼带笑意看着身侧的人,只觉得好久不见他如此含羞带怯的模样了,此刻不仅双颊染红,脖颈也带了淡淡的粉色,甚是好看。 她起身饶至他身后,双手抚上了他脖颈的两侧,“腰腰,你真是让人摸不透,一时大胆放纵,一时又青涩的跟什么似的,到底哪一种是你的真性情?” 那双修长的手轻易就握住了他的脖颈,轻柔缓慢的向上抚,直到虎口在他下颌轻收。坐在椅子上的柳腰腰,被迫扬起了头,露出了纤长好看的脖颈线条。 他双手捏紧了两侧的扶手,女子单手扣着他的下颚,另一只手的手背的指节在他脸颊,耳垂,上一一游过,接着帮他把鬓边的一缕碎发别到他已经红的发烫的耳后。 那一种是他的真性情,他自己也不甚清楚,他总是在揣度她的喜好,想让她多贪恋自己些。 “怎么不说话?”女子的虎口收紧,柳腰腰头抬到了极致,对上了上首姜逸漆黑的星眸。 他被她这双手撩拨的又红又喘,上首的人还是一副施施然的模样,他只在她眼眸中看到了玩味的神色,好像是在对一个东西展现出突如其来的兴趣。 “我,我也不知是那种,只是总是想要姜娘多开心快活些。” “不是说女子都喜欢知情识趣的男子吗,姜娘更喜欢哪一种?” 姜逸抚在他脸颊的动作一顿,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但这两句话极大的取悦了她,试问有谁会不喜欢一个长得漂亮,又知情识趣,在床上,床下都能将自己伺候的舒坦的人呢。 姜逸没有答他的话,俯身吻上了红润的唇瓣。 柳腰腰眼眸猛然睁大,只一瞬,他便缓缓闭上了眼,沉沦在这个绵长的吻中。 他以前在不知事的年纪偷偷看过情话的本子,那上面有一副插图,一男一女衣裳整齐的拥吻。那个时候他就很羡慕,他一度觉得,妻夫之间,清到浓时,亲吻才是最能表达爱意。 后来在教坊司他也看了不少画册,但是那些画册就露骨多了,儿郎嘴上含着玉塞,口球,林铛,红烛,疑惑这女子身前,身下的软肉。就是没有拥吻。 那时候他一度以为他一辈子也这样了,他将少年时看到的那副插画隐在脑海深处,不再去奢望。 后来他跟了姜逸,在他们所有的恩爱中,姜逸时常亲吻他一根根纤长的指节,他的锁骨,他的脖颈。但极少极少吻他的唇,即便是吻也是轻轻一触,浅尝辄止。 直到从淮阳回来,那浅尝辄止都没有了,可能她嫌脏吧。亦或许她就是单纯的不喜欢,他这般安慰着自己,让自己尽量不要去深想。 姜娘对他已经足够好了,毕竟教坊司画册上的东西没有用在他身上过,他该知足的。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像是在证明,他的唇肉不脏。姜逸不曾因为他那些曲意逢迎,那些大胆的,下/贱的讨好而瞧不起他。柳腰腰心潮澎湃,热烈的回应着。 这个吻很深,灵活的舌头扫过他的牙齿,上颚,与他共舞,她一遍又一遍吮/吸这他的唇肉。分开的时候,柳腰腰甚至觉得自己的唇肉有些麻。 姜逸看着他沉沦的模样,抬手拭过他唇肉上的晶莹,那唇肉添了水润,比刚刚更加嫣红丰盈,甚至带了些肿。 柳腰腰张开眸子,对上了姜逸已经染上情欲的眸子,他自己也已经及难克制了,向她张开了手,“姜娘。” 他想要继续,想要更多。 “这不方便,咱们去床上。”姜逸弯身将椅子上的人抱起。 将人放在床上的那一刻,手就顺着他松散的衣襟游了下去。 “嗯……”抚上最紧要的时候的那一刻,身下传来一声隐忍许久的闷哼声。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低低的禀报声,“家主,淮阳有信到了。” 身上的人随之撤手,柳腰腰身上上一空,心中仿佛也空了一下。 察觉到身前人有离开的意思,柳腰腰极快的搂住了她的腰肢,“姜娘,别走。” 他都已经这副模样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走,不要在这个时候丢下我好不好,我不喜欢你在这这样亲密的时候分心。 姜逸捏了捏他的腰肢,柔声安抚,“我不走,我就去门口取一下信,马上就回来,等着我,乖。” 她还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 柳腰腰只得松手,心中却很难受,拢了拢散乱不成样子的衣襟,偏头看着大步流星去外室的人,周身丝毫不乱,甚至都不用任何的整理,呼吸一收,就能立即绕出屏风去开门。 姜逸很快回来了,手上多了个信封,她一边朝着床榻走来,一边将信撕开,然后坐到床沿上展信而看。 柳腰腰撑着身子做起来,他虽在姜逸身后,抬眼就能看到信上的内容,他也不敢冒冒失失的去瞧。等了片刻,姜逸这回信件的时候,他才张口问,“什么事啊姜娘?” 姜逸看向他,眸间带着浅浅的笑意,“陛下给我父亲封了个五品的命夫,家中收到了恩旨,按照规矩,母亲父亲是要上京面谢圣恩的。所以已经准备来上京了,到时候会在府上住段时日。” 柳腰腰的心冷了下来,姜逸的父亲极不喜欢他,在淮阳受的那些磋磨还历历在目,那个连翘,可能也要来,他在上京安稳的日子到头了。 姜逸将信收了回去,扔到了床头的匣子里,转眼却瞧见柳腰腰面色木然,知道他是想起了淮阳的那些不好的过往。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轻声道,“没事,等二老这次来,我就把你的身份挑明了。” “我爹这个人确实强势,但上次的事情我已经同他说明了,你顺着他些,他顾忌我的心意,不会再为难你了。” 柳腰腰悬着的心,并没有因为姜逸的安慰而放下,他也没懂姜逸口中说的把他的身份挑明是个什么意思。他慌乱的抬手,从身后揽住姜逸的腰肢,头靠在她肩上,气息有些不稳,“姜娘,我,我肯定不敢违逆主君的,可是,可是我还是有些怕。” 姜逸转身,对上他惊慌失措的眸子,“你的籍契我着人从教坊司去挪了,以后你就是这府上的侧君,没有人能蓄意刁难你,轻慢你了。” 柳腰腰愣愣的望向姜逸,几息,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侧君之位不能让腰腰满意吗?”姜逸玩笑的说着。 柳腰腰这才回神,“姜娘,真的,真的吗?” “你什么时候去办的,你都没有给我说一声。” “你父亲回京那日我就吩咐兰英去办了,本想等官府的籍契文书送来,我再告诉你的,没成想今夜这封信将你吓着了,所以才提前告诉你。” 他的籍契一直在教坊司,姜逸以前说要等到大赦之后再挪,两个月前新帝登基,他就惦记这事了。但是籍契有三种,一种是官眷,一种是良籍,一种就是奴籍。 他现在在姜逸身边无名无分,不过和日冕他们一道,在正寝伺候,那他挪过来的籍契是哪一种? 姜逸的正君和侧君算官眷,通房和小侍是奴籍。 ‘奴籍’两个字一直压在他心间,以至于他一直不敢向姜逸提起这个事情。 就这样拖着吧。 没成想峰回路转,会有这么大一个惊喜。他堂堂正正的站在她身边了,他以后的孩子也会拥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不会被人说低贱,不会一辈子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柳腰腰猛然的扑向姜逸,力道之大,姜逸都被他撞得身形趔趄了一瞬,两个人自然而然的就滚到了床上去。 那双手已经在开始攀扯她的腰带了,姜逸捉住他的手。 柳腰腰不明就以的看向她,轻声问,“姜娘,怎么了?你,你不想要我吗?” 这种事情刚刚被打断,现下已经有些意兴阑珊了,她编了个理由,“刚刚出去吹了冷风,把人给吹清明了,明天有事还得早起,睡吧,别闹腾了。” 【作者有话说】 腰腰:别闹腾,人家都这样了,你说别闹腾。 按照计划该到虐的环节了,但是这几天文思泉涌,就想写些香香的东西。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估计都会香香。 50 第50章 ◎眉目间的春/情更甚◎ 怀里的人身子不安分的扭动,额头鼻尖在她身前乱蹭,姜逸用了几分力气将人箍紧,“睡觉。” 一锤定音,身下的小动作随声而止,锦被之下,姜逸一只手在男子腰间最为纤细的地方摩挲,她闭上眼,思绪放空,在脑中草草捋了一遍白天公务上的事情。这是她多年的习惯。 柳腰腰一张芙蓉面抵在姜逸身前,隔着单薄的褻衣,他的鼻尖和唇肉传来女子肌肤上暖烘烘的热意。姜逸的身材很好,身姿修长,背永远直溜,身前两蒲挺拔,腰上坚韧。特别是穿上一身周正的耀红官袍,整个人俊逸无双。 看似带着几分读书人的文弱,然而柳腰腰知道,衣裳褪下后,那副身躯是极有力量的。特别是腰劲上,往往让自己应付不过来。 他脸在她身前埋的深,有些透不过气,面上慢慢浮上了*热意。 心底却很失落,他们在一起半年,刚开始的时候,姜逸对他的身子很有兴趣,夜夜翻来覆去的探索。即便是在淮阳老宅,她也要支开和他同住的小侍儿珍珠,偷偷摸摸的同他在小阁楼里面幽会。 小阁楼里的床榻那样小,楼下时不时还有下人走过,都挡不住她对他身子的痴迷。 然而,自从他上次犯错,被迁去胭脂苑,她在这事上好似就淡了些,只有他表现的好,她才会被勾起兴趣。大多数的时候,一遭之后,她就兴致阑珊的要睡觉。 现在,高屋宽塌,温裘软枕,却连那一遭也没了。 难道仅仅半年,她对他这具身躯就腻了吗? 姜逸脑子里想着事情,手上松了劲,隐隐感觉怀里的人在锦被中,窸窸窣窣的往下蛄蛹。她脑中瞬间清明,咬牙低声呵斥,“柳腰腰,你……” 她单薄的里衣被掀起,紧接着,一个温热的吻落在她的腰腹上,姜逸的话卡在了胸腔。 她抬手下探,想要将人扯出来,却被人捉住了手,轻吻,温热中带着一阵阵麻,像断断续续的电流分散,汇聚。 姜逸的手碰到了他精巧的下颌,本来想阻止的动作,手掌翻覆却抚上了他的发顶,变成了鼓励—— 一刻钟后,柳腰腰一路吻了上来,在她身前又卖力了半刻钟,终于自锦被中钻出来。一张糜红的脸紧紧贴着她臂弯中,双唇嫣红如霞。 他的头发都被姜逸揉乱了,姜逸抬手替他理着额前的碎发,温声道,“你呀,何必如此?” 柳腰腰追逐着她的指节,轻声问,“我只想伺候你舒坦,姜娘,腰腰表现的好吗?” 姜逸摸了摸他尚且湿润的鼻尖,“很好。” 臂弯中的人展颜一笑,腰肢一个劲的往她身上贴,并牵着她的手往他后腰下放。 那意思不言而喻,是想继续。 姜逸心领神会…… 柳腰腰虚妄的目光落在帐顶的穗子上,那穗子越晃越快。 穗子晃晃停停,过了半个时辰才完全停下。 他的腿曲的久了,猛然放下,酸疼的跟要断了似的,再没了下床叫水的力气。 姜逸一手将垂在身前的头发利落的甩到身后,然后起身下榻,随手拾起寝衣穿上。目光看向床上的柳腰腰,涣散的双目盯着帐顶的穗子,两条修长且直的腿,此时正无力的搭在床榻上。 大腿往上都是青青紫紫的行痕迹,和着那些糟乱的东西。自己用了那么大的力气吗?姜逸眸中滑过一丝心虚,抬手将锦被扯过,搭在他腰腹上,将那些糟乱的痕迹一股脑遮住。 身下一暖,柳腰腰双目聚色,偏头瞧见姜逸的背影,她着了件干净的锦缎的褻衣,即便是宽松的款式,姜逸腰细腿长,穿在身上也是极为好看的。她绕过垂屏风,去了外室。 两息之后,一道声音传来,“来人,送水。” 柳腰腰收回目光,费费劲的抬起手,将腰间的被子往上拽,遮住圆润的肩头,只留半个脑袋在外面。 外面传来沥沥淅淅的雨声—— 这场春雨足足下了小半个月,放晴的那一天,姜母姜父的车驾也到了上京。 晚宴上,一家人都落了座,柳腰腰站在姜逸身后,有些局促,指节紧紧地捏着两侧的下摆。 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姜父身后的人,不出所料,连翘跟着来了。但是另一个是谁,看着十六七岁的年纪,眉眼之间和姜父有些神似,穿着一身苏绣的春衫,头上只别了一根碧莹莹的兰花簪子,通身气质出尘,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儿郎。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姜父已经将他拉到身前,兴致勃勃的朝着姜逸介绍,“逸儿,这个是你大舅舅家的小公子,叫云峳,你可还有印象?” 姜逸目光落在云峳面上,瞧了一息才点头,“今年年节上来过家中走动是吧?席面上上见过一次。” “哈哈哈”姜父开心的笑了,继而对着云峳道,“云峳啊,你表姐一向是脸盲记不住人,能见一面就记得,委实不易。” 姜逸疑惑的问,“既然是舅舅家的,怎么往年没见走动?” 姜母道,“云峳小时候得遇高僧,说他是兰花转世,将来会出落的亭亭玉立,是个能旺妻主,旺家族的贵人命格。但是高僧也说,空谷幽兰不能早早的沾染尘世间的浊气,需要在山中修行几年。所以他之前一直在山中寺庙修行,直到去岁才归家。你们自然不熟络。” “哦,这样啊。”姜逸瞧着云峳点头,她之所以记得,确实是他在一众金钗脂粉的男子中太过出尘绝艺,让人见之难忘。 姜父看着自家女儿目光一直在侄儿身上,他目光女儿身后的柳腰腰面上扫过,瞧着他一脸紧张的模样,面上笑的更开心了,“这孩子同我投缘,我见了就喜欢的紧,所以这次来上京就将他带来了。” 他将身侧的云峳往前推了推,笑道,“快,云峳,叫表姐。你们年纪相仿,说话投机,你不是最喜欢下棋了吗?你这个表姐棋艺上也是一绝,等她不忙了你们切磋切磋。” “是”云峳一双白皙的手在身前交叠,轻轻屈膝,向姜逸行了个常礼,“云峳见过表姐。” 姜逸起身,颔首回礼,“表弟多礼了,不必拘谨。” “快请坐。” 神色自若,声音清脆空灵,再加上这一身的传言,姜逸不由的多看了他两眼。 所有人都落座了,姜逸都提了酒杯,才发现柳腰腰还同下人一起,站在她身后,她抬手轻招,“过来。” “是”柳腰腰乖顺的轻步上前。 姜逸牵过他的手,拉着他到自己身侧的位置上坐下。 一桌子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他身上,别的都还好,上首姜父的目光不善,柳腰腰紧张的垂下了眸子。 姜逸放下手中的酒杯,朝着上首介绍,“母亲,父亲,这是腰腰,在孩儿身边有半年了。原也是知书达理的官家公子,只是家逢大变。后来各种机缘之下来了孩儿身边,二老不是一直催着孩儿成家吗?前几日孩儿已经将他的籍契移到了我名下,以后就是孩儿的侧君了。” “哦哦,好好,挺好的”姜母只愣了一瞬,就连连点头。上次女儿回来就带了柳腰腰,为了他,还和她父亲闹了好大的阵仗。她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只是女儿后院的人,她们在淮阳呆的时间短,所以自己一直没能见到正主。 她这女儿有权有势,往她身上扑的男子肯定如过江之鲫,能相中这个柳腰腰,不用说这个柳腰腰是有几分姿色的。 只是没想到,能这么好看。 面庞青涩,却眉目含春,含苞待放的模样,一看就是极品。满淮阳花楼的小倌儿加起来,都找不出一个这样的。当然云峳也很漂亮,像是谪仙般的冷美人,但若是只能择其一的话,还是柳腰腰这种眉目含春的更让人受用。 姜母在心中比较了一番,最后得出个结论,她这个女儿的艳福,比她这个当娘的要好得多哦。 姜母的目光一直在他面上打转,那目光称得上是黏腻了。柳腰腰有些不自在,将头埋的更低了。 姜逸不管一桌人心思各异,对着柳腰腰轻声道,“腰腰,来给母亲父亲见礼,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是”柳腰腰起身,后退一小步,双手叠交在身前,屈膝行礼,“儿婿柳腰腰,见过母亲,父亲。儿婿年轻,多有礼数不周之处,以后还请母亲父亲不嫌愚笨,多多训示。” 姜母盯着柳腰腰立刻抬手虚扶,“起来,快起来,一家人,说的这么客套干什么。你这样标志有礼,逸儿身边有你伺候,我们放心。” “要是明年能让我抱上孙女,哈哈哈哈,那就更好了。” 柳腰腰得了这话,心中高兴面上害羞,面颊染了薄红,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姜父看到自己妻主那副没见过男人的模样,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嗯,身段看着是个能生养的,也不指望你别的,给我姜家开枝散叶就是你头等大事。明年给我生个孙女没问题吧?” 姜父在饭桌上,当众品评他的身段,这话不像是对自己正经的女婿说,反而像是训斥买进来的通房侍儿。柳腰腰知道姜父不喜欢自己,然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不给他脸面,他心中还是忍不住的失落。 姜逸无奈的看向自己父亲,正色道,“爹,这生儿育女讲究缘分,那是说有就有,你这般问,让人如何回答。” “再说,这事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这些事情你就别瞎操心了,该有的时候自然会有,一时没有也不干腰腰的事。” 姜父放下手中的筷子,看了看姜逸又有看了看柳腰腰,叹了口气,“我这,我这还不是为他好,倒是你这个没良心的,有了男人,就忘了爹,你就一个劲的维护他吧。” 姜父瞥了一眼柳腰腰,他还一脸委屈隐忍的模样,眉目间的春情比之前更甚。自家妻主和女儿瞧见了还露出几分心疼,自己这也没说什么,倒是成了恶公公了,真是岂有此理。 姜母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这一家子团聚,争长道短的干甚,吃饭吃饭。”她说完看向柳腰腰,眸中尽是笑意,“好孩子,快坐吧。” 姜逸牵过柳腰腰的手,拉着他重新坐下,“坐吧。” 他们这一家子难得聚在一起,小雁叽叽喳喳的话又多,这个小插曲并没影响一家人的热闹。只有柳腰腰一个人,拘谨的坐着,不敢搭腔,一个人默默的吃着碗里的饭。 姜逸见状,盛了一碗羊肚菌汤,放到他面前,温声道,“别太拘着自己。” 这是姜逸第一次给他盛汤,柳腰腰诚惶诚恐的双手接过,“谢谢姜娘,我,我自己来就好了。” 上首目光酸溜溜的看过来,姜逸无奈回视,起身又盛了两碗,一碗递给母亲,另一碗递给父亲。 【作者有话说】 新人出场啦,腰腰紧张了。 50-60 第51章 ◎表弟◎ 天还未亮时,柳腰腰便醒了。 背心传来温热的体温,女子的手搭在他腰间最为纤细的地方,随着他轻轻扭动,腰上的手收的更紧了。锦被下的他们肌肤相贴,腰间的手在他身上摸索了几下,便顺着手臂轻车熟路的摸到了他的手。 姜逸的指腹在他手心摩挲,传来一阵痒,他下意识的回握,想要捉住那作乱的手。然而那手很是灵巧的抚上了他的手腕,不消片刻,皓腕便落入女子掌心。 她睡觉的时候一向是喜欢抓着些纤细的东西的,他的腰肢,手腕,亦或者……。 刚在一起的时候,清晨半梦半醒间,他们二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金风玉露一相逢,每每耽误一些时间,姜逸才去上得了朝。 后来有一次姜逸探索的忘乎所以,兰英在院外急的团团转,逼着日冕来敲门。当时敲门声一响,日冕怯怯的声音传入,身上的姜逸立马挺住了动作。二人的理智在一瞬间回笼,她翻身下床,着急的去穿官袍。他草草批了一件外衫,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过去帮忙。 日冕和月华听着动静,端着梳洗的东西鱼贯而入,三个人在姜逸身前七手八脚的忙活。扣衣服的扣衣服,穿靴子的穿靴子,递巾子的递巾子。平时小半个时辰才能收拾妥当,那天不到一刻钟,姜逸就出了正寝。后来和兰英一路策马,好悬是没有误了早朝。 也就是自那次后,姜逸就硬生生戒了那个习惯,除非休沐。 柳腰腰面上微微发烫,反正若是哪天早晨起来,女人的手在他身下,他就知道了,她今天一准是休沐的。 他长呼了一口浊气,抬起另一只没被姜逸握着的手,在胸口轻捋,想要抚平那颗焦躁不安的心。 以前姜逸休沐的时候,他们想怎么玩闹就怎么玩闹,如今就不成了,二老在府上,即便是姜逸不上朝,他也是要早晚过去请安,片刻耽误不得。 昨夜热闹了很久,自他入姜府以来,府上从来没有这样欢声笑语的模样。 姜逸素来少言,府上的奴才各司其职,进退合宜,从来没有大声喧哗吵闹的时候。只有他和姜逸腻在一处的时候,姜娘会被他逗笑。他有时候会弹琵琶,悠扬的琵琶声绕梁。他们在一处下棋,棋子落在棋盘上清脆的击贮声,还有他悔棋耍赖,二人玩闹的的声音。 如今府上除了姜逸的高堂,还有连翘,还有什么兰花仙子的表弟。 他们的心思昭然若揭,柳腰腰越想心中越是堵得慌,没忍住轻轻叹了口气。, “腰腰”身后传来女子迷迷糊糊的嘟囔声,“干什么,一大早的扭来扭去。” 边说还边往他身上挤,柳腰腰正准备答话,原本握在他腕上的手,慢慢移了位置。 柳腰腰失声轻呼,“啊……” 他条件反射的弓腰想躲,身后的女子贴合这他脊背的曲线,攀附的更紧了。久违的姜逸对他这般痴迷,他心底又喜又羞。 “姜娘,今,今天是休沐……”那个‘吗’字还在喉中,女人手下的动作刁钻,竟硬生生卡在口中,转而一声更为婉转、难以耐的呜咽声。 “嗯”女子的慵懒的声音在耳后喷洒开来,像是刚苏醒的猛兽,蓄势待发,甫一睁眼就要将他拆吃入腹。 柳腰腰耐不住扭动,“啊,可……,啊,可我还得去给主君请安呢。” 女人的声音已经带了清明,手上的动作没有因为他这话停下,“爹,他昨天舟车劳顿,今天肯定是早不起的,不用着急。” “不,不合适吧?”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身体力行表明了她的态度—— 闹将完了之后,柳腰腰在日冕强装镇定的目光下,红着脸叫了水。 净了身,他伺候着姜逸穿上一件墨绿色的云锦常服,“姜娘,前几天不是才休沐了吗?我记得你上回说,春闱和良君千秋宴两件事情凑在一起,很忙,脱不开身呢,今个怎么又有时间歇息?” 姜逸掸了掸广袖,目光下视,瞧着半跪在身前,替他整理下摆的柳腰腰温声道,“这不是二老来了上京吗,正好你父亲也在,合该在一处吃个饭,认识认识才是的。这种场合我不在肯定不行,所以今儿索性抽一日时间。”姜逸笑了笑,“在说了,这公务啊,是永远没有尽头的。” 柳腰腰理好她下摆最后一丝褶皱,起身,对上她盛满笑意的眸子,嘴角也勾起来了,“偷得浮生半日闲,姜娘素来勤勉,松快松快也是该的。” “嗯”姜逸点头。 “那这家宴便设在午间吧,我来安排,姜娘放心就是。”柳腰腰想了想又道,“等这边安排好了,我再去别院请爹爹过府。” 姜逸点头道,“家宴这些事情你交给下面的人就是了,咱们先去给二老请了安,再一道去请你爹爹过府。” 柳腰腰得了这话心中美滋滋的,姜逸和他一起去给姜母姜父请安,姜父就不能为难他了。而且这般同进同出,妻夫一体,想想就让人高兴。 爹爹瞧见了安心,那连翘和那劳什子云峳表弟,说不定知难而退。 可这边话音刚落,日冕便进了内室,屈膝请安后道,“禀家主,兰大人在外面,说礼部的张大人求见,有事要禀报。” 姜逸瞧向日冕,“哦,那请到外书房吧,我这就过去。” 柳腰腰心头刚升起的欢喜,立刻消散无形,嘴角的笑意都僵住了。 姜逸看在眼中,抬手在他腮边捏了捏,柔声笑道,“你瞧瞧你,我每每一有点事耽搁,你就一脸失落的模样,就这么粘人吗” 日冕还没走远,柳腰腰面上露出一丝羞赧,“哪有,人家才没有,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后宅这些事情我自己料理就好了,人家才没有那么不懂事,让这些小事绊着咱们日理万机的姜大人。” 他在‘姜大人’三个字上咬音极重,姜逸瞧着他这副幽怨的模样,心中想笑,忍着安慰,“好啦好啦,你先去请安,我这边忙完了和你一起去请你爹爹过府,岳父那边我定然不耽误,你放心。” “知道啦。” 姜逸又捏了捏他的脸,道,“走了。” 柳腰腰亲自将人送出正寝,才房间,在日冕的伺候下收拾妥当,然后去了松柏苑。 柳腰腰站在院内,连翘自内寝迎出来,立于阶陛之上,居高临下朝柳腰腰浅浅行了一礼,“见过柳侧君。” 他这敷衍的态度柳腰腰了然于心,心中冷冷一笑,冷声道,“我来给主君请安,烦请通传。” “是,侧君稍后。” 一盏茶的时间,连翘便出来通传,柳腰腰抬步入内,姜父正坐在垂花镜前梳妆,身后站着一身青绿色衣裳的云峳。 “儿婿柳氏给主君请安,愿您康泰延年。”只有姜逸的正君才能唤父亲,他依着身份只能唤主君。 半响,上首的人才不疾不徐的道,“呵,你瞧瞧外面的日头,这才第一日请安,就这般迟误,往后怕是来不来都可了。” 现下太阳初升,其实也就是正常请安的时辰。今日他和姜逸虽闹了一遭,但是他们醒的早,其实并未迟误,眼下不过是上首的人有意为难罢了。 柳腰腰早有准备,跪的端正,轻声答话,“妻主说主君一路舟车劳顿,今早需要多休息,所以不让侍身早来打扰。” 垂花镜里,姜父展颜一笑,“逸儿一向是个孝顺的。” “是。”柳腰腰附和着。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云峳将最后一只金钗别进姜父的发髻中,姜父对着镜子又欣赏了半响,“云峳这手艺就是好,金簪和花钿搭配的错落有致,极好!” “是舅舅您气质华贵,才压的住这些金玉之物,若要戴在旁人身上,只怕显得庸俗。然而它们在舅舅身上相得益彰,足见您风韵犹在,侄儿的手艺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他这一席话逗得镜子前的姜父笑的开怀,柳腰腰好奇的抬眸瞧了一眼,姜父确实风韵犹存,但是这满头金灿灿的,手上又戴了三四个宝石戒指,实在是画蛇添足。 上次小雁打扮的还没这么过火,就被姜娘好一顿训斥,当时他只觉得姜娘品味使然,现下到觉得,她应该是长时间被自己父亲这品味烦着了。她作为晚辈不能对长辈指手画脚,所以她身边的人一旦也成了这个样子,她就会很生气。 姜父对着镜子左右欣赏,满意了,像是才想起来地上还跪了个他,“一时高兴,倒忘了你还跪着,起来吧。” “谢主君。”柳腰腰慢慢起身,然后垂手而立,一副乖顺听吩咐的模样。他知道,有淮阳的恩怨在,这些日子的晨昏定省,他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果然上首的人幽幽开口,语气还很和善,“腰腰啊,爹给你商量个事情。” 他面上笑的越和蔼,声音越和善,柳腰腰心里越发毛,“主君有命,尽管吩咐儿婿就是。” “是这样”姜父朝着边上的连翘招手,“来,过来。” 柳腰腰瞧着连翘站至自己身前,朝着姜父和自己行了个礼。 “腰腰啊,连翘你也知道,名分上早就是逸儿的人了,只是逸儿一直在上京,倒把这孩子耽误了。”姜父一顿,笑道,“如今你也是逸儿的侧君,有正经名分的主子了,虽说不是正君,但是逸儿身边如今服侍的人少,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你也该贤惠大度,给妻主选些稳妥的人在身边服侍了。” 这是不敢在姜逸面前说,看他是个软柿子,想将人塞给他,让他带回去了。柳腰腰对他们的打算心知肚明,同姜父周旋道,“是,主君说的是,不过连翘弟弟早就有了名分,妻主若有心思,召弟弟服侍,侍安排就是,绝不敢拦阻,主君放心。” 姜父紧接着道,“女人在外面事忙,哪有心思惦记这些事,这些内宅的事情,你作为侧君,就该早早替妻主安排妥当。再说连翘他是逸儿的人,日日跟在我这个爹爹身边就不合适了,你将人领了回去。他这身份低微,放在你身边服侍也行,放在正寝伺候洒扫也罢,总之你看着安排,好让逸儿用起来也方便。” “这”柳腰腰面露难色,“可是妻主那边……” “妻主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她心中主意拿的定,好恶分明,正寝伺候的人都是妻主亲自选的。儿婿实在是不敢作妻主的主,此时还请父亲您亲自同妻主商量才是。” 柳腰腰心中打定主意,就是日后请安的时候,姜父天天磋磨他,让他跪地砖,他也不会将人带回去。反正左不过一段时日,他们就又回淮阳了,自己忍忍就过去了。 “到底是不敢做主,还是你善妒,怕有人分了你的宠爱?”姜父语气变得刻薄。 柳腰腰立刻双膝跪地请罪,“主君明鉴,儿婿实在不敢。” “你……”姜父声音更冷,语气中满是威胁,“你是打定主意和我作对到底了?” 柳腰腰心中一横,以头触地叩首,没有松口,“儿婿不敢。” “你……”姜父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柳腰腰,面上气急,直想踹他,还是忍住了。 云峳扶着姜父的手,扶他坐下,温声劝道,“舅舅别动怒,侧君年轻,一时执拗也是有的,舅舅慢慢调/教就是了,以后时日还长,不用着急。” 姜父得了这话,又呼出几口浊气,冷声道,“你回去仔细想想,明日早上请安的时候再来回话,你最好知道该怎么做。” “是”柳腰腰轻声道。 上次在淮阳的时候,为了他的事情姜逸和姜父闹了一场,柳腰腰有所耳闻,那次以姜父落败告终。上次闹得那样凶,这个连翘都没能塞到姜逸身边。此次他们更不敢在姜逸面前提这件事了,不过是看着他无根基,软软可欺,所以借他的手来成事。 只是他不会答应,那么这段时日,只要姜逸不在府上,他的日子就会很难过了。 “爹爹,爹爹”一道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不经通传,姜雁就像小雀一般,欢快的奔进了内寝。 “呀,表哥也在,早呀。” “小雁,早”云峳端庄的回礼。 小雁蹦跶到父亲身侧,环视一圈,瞧见地上的柳腰腰,诧异道,“呀,姐夫好端端的怎么跪着,快起来吧。” 姜父牵过儿子的小手,嗔怪,“一个侧君,算你哪门子姐夫。” “爹,侧君怎么不算姐夫。”小雁一本正经的反驳。 姜父无心掰扯,瞥了眼地上的柳腰腰,冷声道,“行了行了,还跪着作甚,起来吧。” “是,多谢父亲。”柳腰腰默默起身,余光瞥到樟木屏风后面走出个人,定睛一瞧是姜母。 “哟,今个这么热闹了。”姜母抻着肩,慢慢走了出来。 柳腰腰同姜雁云峳一同叠手屈膝行礼,“见过婆母。” “娘” “见过舅母” 姜母笑呵呵的抬手,“起来,都起来。” 刚刚他一直不敢提家宴的事情,此时姜母出来,倒是个极好的机会,据他观察,姜母是个好说话的。于是朝着姜母再施一礼,温声道,“儿婿正好还有事向婆母和主君禀告。” 姜母打量的目光落在他周身,声音极为温柔,“腰腰呀,有什么事情就说。” 他虽垂着头,不难猜出,此刻姜父的白眼怕是要翻到天上去了,柳腰腰忍着不自在,轻声道,“妻主说二老来京一趟不易,正好儿婿的父亲前几日也才到上京,所以妻主特意告假一日。吩咐儿婿在府上备上家宴,今日中午两家见上一面。” “逸儿公务如此忙,再说又不是什么正头亲戚,要赶着会面,你倒是会撺掇。”姜父不屑的道。 自己受这些嫌弃也就罢了,父亲也要连带着被轻视、被编排。这就是给人做小,为人侧室的心酸,柳腰腰垂眸,袖中拳头捏紧,圆润的指甲陷入肉中。 姜母出声打圆场,“既然逸儿安排了,你去就是,多说这些做什么?” 向前两步,走到柳腰腰身前,柔声道,“好孩子,没事哈,你爹就那么个臭脾气。我们知道了,收拾收拾一会就过去。” “是,那儿婿就先告退了。” “好好好,去吧去吧。” 姜父见柳腰腰都走远了,自家妻主那目光有意无意还在人家腰臀上留恋,冷笑一声,道,“怎不送送,你合该将人送回去才是呢。” 姜母被戳穿了心思,面上挂不住,语气烦躁,“我不同你一般计较。” 然后一甩衣袖走了。 姜雁看这父亲铁青的面色,柔声道,“爹爹,昨儿席间看您和母亲还恩爱的紧呢,如今都住在一个屋檐下,等闲别为了这事和她吵。如今您封了诰命,娘天天笑呵呵的陪在您身边,您以前不就盼着她陪您吗。就好好相处着呗。” “哼”姜父冷哼一声,“那是府上那些莺莺燕燕她不敢带来上京,也不敢在你姐姐府上为非作歹,才在我这院子里猫着。否则,不知在哪个小骚货榻上呢。” 姜雁和云峳听得这么一句浑话,面上尴尬,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一瞬,像烫了一般,立马移开了。 姜父瞧见了,摆摆手,“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他握着小雁的手,往怀里牵了牵,道,“你也别天天向着那个柳腰腰,一个劲的帮他说话,这才是你嫡亲的表哥,你找着机会就撮合撮合他和你姐姐,这才是正理。” 云峳闻言,红霞立马爬上了脸颊,低嗔,“舅舅,您,您说什么呢。” 姜雁见着这个兰花仙子这造作的模样,暗地里瘪瘪嘴,明明心里想的跟什么似的,面上却实最能装了。 偏偏父亲平日里被他的彩虹屁奉承的很是受用,撒开自己的手就牵起了他的手,轻拍,“云峳别害羞,女大当婚男大当嫁,阴阳调和之事自古如此。再说,这也是你母亲和父亲的意思。” “这……”云峳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姜父,欲言又止,“可是,可是侄儿瞧着表姐很是喜欢那个柳侧君呢。” “嘿,他一个靠着皮相的人,既无德行又无家室,逸儿也就新鲜一阵。这个你不用担心,再说你表姐如今的身份地位,身边怎么可能就他一人伺候。咱们知根知底,你进了家门是亲上加亲,舅舅定好好疼你。” “再说,你这般好的模样,相处久了你表姐肯定会喜欢你的,昨儿我瞧着你表姐对你印象是不错的。舅舅和表弟都会暗中撮合,你自己也得努努力知道吗?” “是……”云峳咬着唇,半响才点头,“多谢舅舅和表弟。” “诶,好孩子。” 小雁暗地里瘪瘪嘴,没接话—— 这场家宴,姜父的做派一如后院的主人,一个劲的夸姜逸年轻有为,如何如何风光,如何人如何俊逸,十里八乡都是爱慕者。 又夸柳腰腰命好,又夸柳父将他生养的如此漂亮云云。 总之,话里话外都是说他柳腰腰高攀,讥讽他靠着皮相上位。父亲只能赔笑。 最后还是姜逸生气了,眼神警告了姜父,他这才收敛。然后姜逸和姜母说话,缓和这桌上的气氛,两家这一场饭才有惊无险的吃完。 饭毕,姜逸将他和父亲送出门道,“腰腰,你送父亲先回去,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又拱手对柳父道,“岳父,小媳就不远送了” “逸儿你忙就是,就这一箭之地,腰腰陪我回去就是了。” “好” 姜逸离开后,柳腰腰挽着父亲的在前面走着,桑菊和秋叔跟在身后。 柳父面上的愁容一下就起来了,“腰腰,你这妻主是个好的,但这公公……”他说到此,无奈的摇摇头,压低了声音,“逸儿这样龙章凤姿一个人,谈吐儒雅,谁能想到其父竟,竟,竟这般粗鄙。” “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柳腰腰低着头,“谁知道呢,我这婆婆和公公原也就是市井小民,没读过书,后来婆母经商赚了些银钱,送了妻主读书。妻主她一路飞升,到了如今显赫的地步。据我所知,妻主同二老甚少能说道一处去,只是血脉之情牵扯着,没法子不亲近。” 在自己亲人面前,他总是想把心中的委屈吐出来,“就在今儿早上,公爹还让我把他身边的连翘收在身边。” 柳腰腰说着说着声音就带了哽咽,柳父心疼坏了,急急的问,“什么连翘?” 他细细的将在淮阳的事情讲了一遍,当然选择性的隐瞒了他和姜逸在小阁楼的事情,还有自己那乌糟帕子被当众翻出来的事情。 柳父听得直扼腕,“真真是作践人太甚,不就是欺负咱们家突逢大难,你没有娘家可以依靠吗!” 此刻到了别院,进了爹爹正寝,他再也憋不住心中的情绪。 “呜呜呜”这么久了,终于有个人站在自己这一头,替自己说话,心疼自己的遭遇,他忍不住的伏在爹爹怀里低声哭泣,“怎么办呀爹爹,腰腰好难过。” 柳父也犯了难,他虽也是女婿熬成了公公,深谙宅子里的阴私,但是他是为人正室,门当户对的姻亲。对于自己儿子这困境,他也是一筹莫展。 只能搂着儿子哭。 边上的秋叔烹好了两杯新茶,端起一杯奉给柳父,低声道,“侧君,老奴倒是有*个法子,可解您燃眉之急。” 父子二人齐齐望了过去,柳腰腰脸上还挂着泪珠,抽噎着,不可置信的问,“秋叔,你,你有什么法子。” 待柳父接过茶盏,秋叔又将另一杯茶奉到柳腰腰手上,才低声道,“老奴这个法子,是市井中用的,就是有些不入流,不光彩。” 柳腰腰眨眨眼,“什么?” 秋叔左右看看,确认桑菊远远的走开了,才躬身上前,在柳父和柳腰腰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了片刻。 话毕,秋叔起身问,“公子和主君觉得如何。” 柳腰腰摸着心口,看向父亲,面上都红了,支支吾吾的道,“这,这不太好吧,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柳父也是一脸尴尬,但他很快拿定了主意,“这,这也不是不行。” “啊?爹爹。”柳腰腰有些不可置信,“真,真的可以吗?”爹爹不是一向端庄持重,最讲究礼法吗?怎么会同意他做这样的事情。 柳父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这,你现在境遇艰难,合该为自己多打算些。况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这公公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不使些非常手段,他怎会消停。” 秋叔也在一边劝,“是呀公子,您是该贤惠大度,但至少也得等您平安生下一个女儿再大度啊。如今要是狠不下心,一等那些什么连翘,云峳爬了姜大人的床。万一,老奴是说万一,姜大人新鲜劲上来了,将您抛诸脑后,您着又没个孩子,以后的日子可就真难过了。” “届时,不说您公公,就是那个连翘,就能作践死您,这种擅钻营的人,可没有什么慈悲之心。” 柳腰腰心中隐隐觉得姜娘对他不止于此,可还是不想冒那万分之一的风险。在二人的目光下,缓缓点了点头,“那,那好吧。”—— 柳腰腰在别院又陪父亲说了会话,等到太阳开始西沉的时候,才慢悠悠的回了姜府上。一进内院,就看到了极为刺眼的一幕。 凉亭内,女子身着墨绿色的云锦长衫,一个一身娇俏的嫩绿色苏绣合身掐腰袍子。正坐在一处对弈。 一个俊逸一个冷冽娇俏,坐在一处,仿佛一对璧人。反观自己一身暗紫色常袍,倒像是个外人。 柳腰腰压下心底的不愉,快步走上前去,站在姜逸身侧,目光落在棋盘上,热络的唤了一声,“妻主”然后道,“我将父亲送回去了,又陪他说了会话。” 谁料姜逸指尖捏着一枚白子,目光都不曾从棋盘上移开半分,淡淡的道,“嗯,好。” 倒是对面的云峳公子,抬眸看向他,朝他展颜一笑。 柳腰腰被这笑容挑衅的心中发赌,提高了声音,“妻主,太阳落山了,外面冷,不如改日再下吧。” 姜逸这才若有所觉,抬头看向他,朝他温声一笑,“不碍事,就快结束了,今日这局下的尽兴,留个残局就可惜了。” 柳腰腰心中闷闷的,没说话。 姜逸的目光移回棋局,柔声道,,“你先坐会,等我下完咱们一起回去。” 柳腰腰得了这话,心中才稍微好受些,他在姜逸身边找了个位置,静静坐下,刻意贴着她的手臂,靠的很近,假装在专心的看棋盘。 对面的人看在眼里,只一味执棋不语。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云峳弃子,朝着姜逸笑道,“表姐,我技不如人,认输了。” 姜逸也投了子,笑道,“云峳才十六吧,小小年纪有这般纵横已经很了不得了。” “我在山中闲来无事,就爱研究些棋道,让表姐见笑了。还要请表姐多指点呢,若表姐不嫌弃,等您有空了,咱们改日再切磋,可以吗?” “好。”——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这章是二合一的双更哦[害羞] 52 第52章 ◎半遮半掩◎ 柳腰腰冷眼望着云峳离开的背影,长发及腰,身形高挑,行走之时腰背格外直溜。广袖长袍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再配上那么一张冷若冰霜的美人面,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之气。和那个小家碧玉的连翘相比,他确实上得了台面的多。 不过,看似谪仙般的人儿,眼眸里却沾染了世俗的名利,表里不一,徒有虚名罢了。 “走了”姜逸来牵他的手。 柳腰腰收回目光,另一只手顺势挽上了姜逸的臂膀,“好。” 二人一路往正寝去,柳腰腰假作漫不经心的问,“姜娘怎么想着要和兰花表弟一块下棋的?” “兰花表弟?”姜逸无奈道,“你这是什么称呼?” 柳腰腰瘪瘪嘴,“不是说是兰花转世吗,又是能旺妻主,又是能旺家族,是个贵人命呢。” 什么兰花梅花转世,谁知是不是为了抬高身价,刻意找人杜撰的。柳腰腰心中嗤笑,教坊司的台柱子们就叫什么梅花公子,兰花公子,菊花公子,青竹公子。 一想到此节,他的嘴角就有些压不住,到时候这位兰花表弟若知道,自己的名头和上京教坊司的官雀重了,面上该是怎样的精彩。 “我在外书房会完客,回正寝时,在园子里遇到云峳摆了一局残局在研究。粗粗攀谈了几句,发现他在棋道上见地颇深,一时技痒,所以同他手谈了两句。”姜逸答了话,偏头叮嘱他,“还有,你叫人家表弟就可,唤什么兰花,奇奇怪怪的。” 柳腰腰偏头对上姜逸的眸子,眨眨眼,“知道啦。” ‘唉!’柳腰腰在心中叹气,果然是他主动凑上来的。这般急不可耐,怎好意思说自己出尘绝意。他心中鄙夷,面上却不显,这些事情摆在明面上,肯定逃不过姜娘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睛。这小兰花到底是她表弟,有着血脉亲情在,有些话虽是实话,但他不会傻傻的在姜逸面前去戳穿。 回了正寝,二人在院中用了晚膳,姜逸手上拿了本棋谱,歪在小塌上看的入迷。 柳腰腰叫了沐浴的水,他特意在内室多燃了几盏烛火,然后将日冕等人都打发了出去。在身后烛光的映射下,自己袅娜的身影映射在琉璃屏风上。 他慢条斯理的抽开腰带,照着最好的角度,一举一动都完美的映照在屏风上。外间小塌上的姜娘,只要稍稍抬头,就能看到屏风上的倩影。 赤足着地,腰带散落在脚边,他看着屏风上的身姿姣好的影子,满意的勾了勾唇。然后抬手松开衣襟,慢慢退下外衫。 屏风上的身姿曼妙,脚边的衣裳堆成小山,他身上就剩一件小衣了。外面静悄悄的,那人愣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柳腰腰有些泄气,咬了咬唇肉,心有不甘,上前两步,靠近屏风,将身形还是影藏在屏风后面,只歪了脑袋往外看。 一瞧更是生气,那人捧着那本破烂的棋谱,果真看的如痴如醉。 柳腰腰指节在小衣的衣襟上捏了又松,松了又捏,侧颜在摇曳的烛光中明暗交叠,两息之后,他才低低埋怨,“真是呆子。” 身上的小衣也不脱,转身,修长的腿一抬,就跨入了浴桶中。水花激荡这桶壁,余势不绝的溅到了青石地砖上。他故意弄出了些动静,然后侧耳去听,外面照旧没什么动静。 柳腰腰百无聊奈,用手撩起水,有一搭没一搭的往肩头浇着。又等了片刻,他侧头瞧向外间。隔着一扇琉璃屏风,外面影影绰绰的瞧不清楚。他鼓起勇气,轻轻开口,“姜娘。” 等了片刻,女子的声音才传来,“怎么了?” 柳腰腰清清嗓子,“姜娘,我那盒海棠香膏忘记拿了,你能帮我递一下吗?” 说罢,他脸就烧起来了,屏气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哦,好,在哪啊?”女子的声音还是从小塌处传来的,但是已经能听到她从榻上起来,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 柳腰腰心中一喜,声音格外婉转,“就在屏风边上的架子上,第三格,那个青瓷瓶子就是。” “好”脚步声越来越近,柳腰腰抬着湿漉漉的手,对着水中的倒影,理了理披散的长发,又垂眸瞧了瞧自己。 身上鹅黄色的小衣是极为轻薄的绸缎料子,沾了水,贴合这身前和肩头的曲线,半湿的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这半遮半掩的模样,果然和秋叔说的一样,比大刺刺露着更勾人呢。 姜逸拿着青瓷小瓶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水汽氤氲之下,柳腰腰扣着肩,背靠着浴桶坐着,半个胸肌和肩头露在外面,正媚眼如丝的瞧着她。 气血自腹下,腾的一下上涌。 他到底是什么妖精变的,昨晚上几遭,今晨又是一回,现在还来,他这身子怎没有餍足的时候。而且细细想来,只要她在府上,夜夜良宵,那拔步床就没有空置的时候。以前他还会害羞收敛,如今已经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柳腰腰见姜逸手上拿着瓷瓶愣在原地,一双星眸睁大,他极为满意他眼底惊艳的神色。像条灵活的小鱼,游向前,身前靠着浴桶,柔声道,“姜娘,愣着干嘛,给我拿过来呀。” 姜逸摩挲着手心的瓷瓶,抬步上前。在浴桶前站定,轻轻抬手,将瓶递了出去。 柳腰腰抬手来接,一双白皙莹润的手臂抬了出来,薄透的小衣袖子沾了水,滑到了手肘处。手上带起的水沿着手臂白瓷的肌肤纹理流下去,汇聚在手肘处堆积的衣袖上,滴滴答答的往下,在水面溅起一圈圈涟漪。 修长,带着水汽的手弃了她手上的瓷瓶,攀附上了她的小臂。 浴桶中的人,秀发半湿,仰着一张被水汽蒸腾红润的脸,嘴唇张合轻启,“姜娘,后背我自己涂不到,你帮帮我好不好?”—— 翌日,柳腰腰像一株被浇灌透了的花,面上肌肤白里透红,气色极好。 天刚露了鱼肚白,姜逸前脚上朝,他后脚便出了正寝,去了松柏苑。 在门口站了一个时辰,正寝的门才缓缓打开,连翘出来,“侧君久等了,主君已经起身,现下正在梳妆,传您进去。” 柳腰腰看了看高升的日头,不语,抬步入内。隔着两步的距离,柳腰腰依着规矩叩头请安。 “儿婿柳氏,请主君安。” 姜父任旧没叫他起来,淡淡的问,“昨儿吩咐你的事情可想明白了?” 柳腰腰低声道,“回主君的话,儿婿昨儿仔仔细细想了一夜,已经明白过来。之前是儿婿不懂事,不知天高地厚,敢驳主君的吩咐。” “儿婿已经知错了,这就遵您的意思,将连翘弟弟带回去。” “哦”上首的声音先是不可置信,紧接着志得意满,“哈哈哈,你倒乖觉。” “是”柳腰腰以头触底,恭敬道,“主君您才是后院之主,但又吩咐,儿婿不敢不从命。” “好了好了,起来吧。”他的奉承姜父很是受用,声音又轻快了几分。 “是,谢主君。”柳腰腰透过菱花镜,瞧见姜父眼尾笑开了花。他身后伺候别簪子的连翘,手隐隐抖动,金簪都别歪了。他意识到了之后,努力稳住手去扶正。 柳腰腰看在眼中,笑而不语。 发髻还未完全梳好,姜父就平迫不及待的转头,看向身后的柳腰腰,面上的表情十足倨傲,“你早这样乖觉,也不用平白受许这多罪了。” 柳腰腰诚惶诚恐的跪下,仰着头,面上露出一副胆怯的模样,声音十足的软弱,“主君教训的是,以前,都是,都是我蠢笨,再不敢了。儿婿外无娘家可以依靠,只想伺候在妻主身侧。以后一定乖顺听您的话,只求主君容我在姜府一席之地。” 姜父目光下视,笑道,“好说,好说。” “只要你乖乖的,以后姜家会有你一口饭吃。” 柳腰腰又磕了个头,“多谢主君,儿婿记下了。” “行了,起来吧”姜父等着柳腰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垂手立好,奴颜婢膝的模样,笑着问,“说说吧,你准备怎么安排连翘。” 柳腰腰抬眸瞧了瞧姜父身后的连翘,小心措词道,“儿婿昨夜仔细替连翘哥哥想过了,正寝的侍儿都是妻主亲选的,等闲人她不喜近身,若是儿婿贸然安排,恐惹妻主生气。训斥儿婿还好,连累了连翘哥哥就罪过了。” “所以,不若暂时委屈连翘哥哥跟在儿婿身边,照旧日日能在妻主面前露脸,且妻主也会多说什么。也许时日久了,妻主见哥哥秉性好,水到渠成是最好的。” 连翘得了这话,面上露出焦急的神色,淮阳短暂的送汤水,他大致已经知道,姜逸对他兴致缺缺,柳腰腰这法子,猴年马月才能奏效啊。 届时主君回了淮阳,他还没得宠,岂不是由着这个柳腰腰收拾了。 姜父心中也有数,冷冷的问,“逸儿向来公务忙,在府上的时间少,他又是个蠢笨拘谨的,你这法子,不知何时才能奏效。” 柳腰腰心中嗤笑,蠢笨是真,拘谨可就贻笑大方。当时在淮阳的时候,也不知是谁,夜夜穿的清凉,去姜逸房中送汤水。打量着他在小阁楼,不知他这些下/贱的做派呢。 再说姜娘确实忙,当年那样忙,都有时间去教坊司找他,想办法,费心思,将他从教坊司捞出来。她不是没时间,她是分人罢了。 柳腰腰心中越发得意,垂眸掩过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还是那副恭谨怯懦的模样,轻声道,“请主君和哥哥放心,就以半月为限,若半月还不成,儿婿自会想办法引荐,以全哥哥一片痴心。” 姜父眯眼思索片刻后便答应了,“行,就照着你说的办。” “是”柳腰腰道。 “无事你就先回去吧,以后请安辰时(八点)再来,连翘等你下午来请安的时候再跟你走,我还有事要交代他。” “儿婿遵命。” 柳腰腰走后,连翘立马双膝跪地,朝着姜父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多谢主君,奴才多谢主君,主君对奴才的恩德,奴才一辈子都会铭记于心。” 那声音砸在姜父心头,他目光都软了几分,弯腰将人亲自扶起来,温声道,“依着规矩,你到底也该唤我一声舅舅,当年也是我瞧中了你,将你纳入府,谁知逸儿性子那般硬,让你空耗了这么些年,现在就算是想作别的打算,名声上不好听了,你以后的日子也难过……” “我这心中总是有愧,所以能帮你的自是要帮你。” 连翘含着泪,“奴才哪里敢攀附,唤您舅舅。” 他的爹爹不过是姜父庶弟妻主纳的一房小侍,他依着规矩确实可以唤姜父一声舅舅,然而他们其实半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这些话就不用说了,如今路我已经帮你铺好了,以后能不能有出息,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是,谢主君提点,奴才知道了。” “还有一条。”姜父幽幽的道,“我对云峳的打算你是知道的,你若真能在逸儿身边伺候,也要谨守本分。适时该为云峳出力的便要尽心。” 连翘心中一苦,顺从的点头,“是,奴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逾矩,主君但有吩咐,奴才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作者有话说】 嘻嘻,今天也没有鸽哦。 53 第53章 ◎姜母和连翘◎ 姜府正院。 姜父正在自己院中学着面君谢恩的规矩,忽得了侍儿的信报,携云峳,急匆匆的就赶了过来。 甫一进院,那不堪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声音之熟悉,不用分辨,他便知道是自己妻主无疑。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向那扇紧闭的偏室大门,姜父眼前一黑,险些晕死过去。 身侧的云峳眼疾手快,将人扶住。他这十几年来都养在深山,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面红如血,磕磕绊绊的安抚姜父道,“舅舅,您,怒极伤肝,您千万得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啊。” 姜逸的院子宽广,屋子四合环绕,中间一个大庭院,四面游廊环绕。然而姜逸喜静,她院里的侍儿原就只有日月星辰四人。前段时日月华还被打发到了前院,正寝的侍儿便只有三人了。 半个月前,柳腰腰将连翘带回正寝,虽说名义上是跟在他身边伺候,可柳腰腰向来是围着姜逸转的,这连翘身份特殊,柳腰腰拨了一间上好的偏房给他安置。 所以算上连翘,正寝伺候的人还是四名。 然而日冕他们早投了柳腰腰门下,平日里只当这个连翘是个透明人,见上了客客气气的打个招呼,从不会有亲近之意。因此,当姜母醉醺醺进偏房的时候,他们心照不宣,默契的远远跑开了。 春日里,院子里百花盛开,一派静谧和婉。 姜父紧紧捏住云峳递过来的手,女人污言秽语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小贱人,嘴上呜呜咽咽,说什么不要不要,玩意儿翘的这么高,贱是不贱?” “哈哈哈” 手掌打在软肉上,“啪啪”,的清脆声,随着女人的开怀的笑声,穿过那层薄薄的门板,清晰的落在院子里所有人的耳中。 混合着男子高高低低的声音,像是口中被什么堵住了,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 “跪好,撅的高些。” 又是两个响亮的巴掌声传来,就是看不见,云峳一下子就能想象出来,那是个什么场景,那巴掌是落在了什么位置上。 污言秽语,糟乱不堪,细听之下,那声音的来源又很奇怪,不像是内室传来,倒像是门板处的动静。 姜父面色铁青,眸中像是要喷火,拽着云峳的手蹭蹭蹭的上了上了阶梯,抬脚就要踹门。 云峳被臊的头昏脑涨,失了分寸,好在他察觉到姜父踹门的意图,立马回过神,紧紧拽住姜父的胳膊,着急阻止,“舅舅,舅舅,别冲动。” 姜父急红了眼,哪里听的进去。 还好他拽的紧,姜父甩出去的那一脚,泄了大半的劲,没踢到门。 随着他这一嗓子,屋里女骂男喘的声音戛然而止。 姜父用力甩开他的手,还想再踢门,云峳立马拽上去,一手抱姜父的手臂,一手揽他的腰,将他拽退了两步。着急的说,“舅舅,舅舅,您冷静冷静,这是在上京,在表姐院子里,闹的太开,表姐面上不好看啊。” 他一个在室子,陪着自己舅舅捉自己舅母的奸,算怎么回事啊。而且这舅母将来可能是他婆母,若由着舅舅踢开了门,他瞧见些不该看的,他这辈子就算毁了。 姜父得了这话,原本眸子里怒气冲天火气,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原本攒着一身的劲,像是在一瞬间被抽空。他整个重心靠在他身上,才踉跄的站稳。 姜父痴痴盯着那扇雕花镂空的朱漆木门,喃喃道,“在淮阳,你风流潇洒了半辈子,我睁只眼闭只眼,忍了半辈子。如今逸儿为我求来诰命之身,在我这样高兴的一段时日里,在上京,在逸儿府上,我以为你就是再混账,也会顾忌我的脸面,收敛一二。” 他越想越觉伤心,那口气怎么咽不下去,心中不甘,声音拔高,尖锐的吼道,“没成想你就是个混蛋,一日离了那些贱货,你就过不下去。” 云峳在边上瞧着舅舅这模样,张了张口,也不该如何劝。 半响 主漆大门从内缓缓打开一条缝,姜母垂着眼,慢吞吞的挪出来。她心虚的抬眸瞟了一眼挡在门口的正头夫郎,一双泪眼,染了风霜的眼眸也瞧向她。带着不甘,痛苦,酸楚和隐忍,几厢交织。她心虚的别过了眼。 刚刚的话她听见了,当时心中一涩,有些后悔。她们在上京也就呆个把月的日子,自己怎么就没把持住,非得在这个时间让他难堪。 她明显是匆匆穿了衣裳就出来了,下摆褶皱,腰带上的节是胡乱系上的,还有些偏斜。 二人都不说话,云峳杵在暴风旋涡的中央,浑身都不自在。他朝姜母行礼时候动作僵硬,声音压的极低,“见过舅母。” “哦哦”姜母瞧向云峳,讪讪的笑,“免礼。” “那个”姜母一会看看天,一会看看地,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好意思看向姜父,磨蹭了许久才低低的开口,“那个,我今儿个和静训在和宴楼喝酒,迷迷糊糊的回来,不知怎么就走错屋子了。” 只得姜父一声冷哼,“如今若不是在上京,我,我定要把你这张老脸刮下来。我看你怎么在逸儿面前抬得起你那张老脸。” 这就是要翻篇的意思了,姜母忙不迭的赔笑,“是是是,多谢夫君高抬贵手,饶了我一条烂命。” “夫君前几日在金枝阁定的首饰想来快做好了,我这就去瞧瞧,若是做好了,就帮夫君取回来,可不能耽搁了进宫的大事情。” 她面上赔笑,脚下生风,从边上逃也似的溜走了。 这熟稔开溜赔罪的模样,显然是做惯了的。云峳瞧在眼里,暗自伤神。舅舅年轻的时候也是十里八乡的美男子,婚后又为姜家诞下表姐这样出息的女儿,然而终究色衰爱迟。如今得奉诰命,还是照样管不住舅母偷腥。 还好,还好表姐人品贵重,不是这样的人。 他这正出神,身边的舅舅已经一脚踹开了朱漆大门。刚刚舅母出来,那门只是虚掩着,如今十足的踹上去,那门彭的一声撞在墙上,又弹回来半寸。 动静格外大。 院子里,刚刚还远远躲着的日冕一行人,刚出来,就瞧见了偏房的门被踹开,主君带着云峳公子怒气冲冲的进去了。 饶有兴趣的围了过去,只等着瞧着热闹。他们这府上,比起其他府邸,这后院可就清净极了。日常就一个柳腰腰,哦不,现在该叫柳侧君了。能让他们在闲暇之余听一嘴他如何如何巩固恩宠,勾引家主的趣事。 只可惜还是隔得有些远,看真切屋里的情形。 刚刚两人在屋里的动静之大,之糟乱,他们听的面红耳赤。此时主君进去了,这样的好戏,他们恨不能进门去瞧。 云峳跟在舅舅身后进了门,一股子腥臊的味道扑面而来,只一瞬,他就明白过来那是什么。嫌恶的抬袖捂鼻,这种地方不是他该呆的,此刻他只想早些离开。然而舅舅不走,他又只能陪着。 目光下视,不出意外,跪在屋子中央的人正是连翘。 衣服倒是穿好了,但袖子上破了几处,簪子也掉了,发髻凌乱,面上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字。 云峳侧目看向身前的舅舅,面上也没有一丝意外的神色,利落的抬脚,一脚就踹在了连翘肩头。 “啊”那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连翘被踹倒在地。 姜父紧接着咒骂,“你个浪蹄子,你就这么管不住雀儿吗?” “主君,主君冤枉啊。”连翘忍着肩头的痛,立刻爬回姜父脚边,双手拽着他的衣角,仰着那张半面肿起的脸哭诉,“主君,是,是家主醉酒闯入,强,强了奴才。不是奴才蓄意勾引。” “呜呜呜呜,主君明鉴,求您明鉴。” 他边哭边说,带着巴掌印的脸上挂着泪,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姜父下视,冷声,“你若是真不愿意,为什么不大声呼救。你半推半就的成了事,倒是装的楚楚可怜的模样,将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你打量我好哄骗是吧?” 连翘没想到,自己脸上还带着伤,摆明了一副被强迫的模样,竟然还是被拆穿了。而且拆穿的这么快,他刚刚准备的一大箩筐话,没一句能说出口的。一时竟愣在了原地。 “你以为你那点小聪明能瞒的住人,你这样的小伎俩,也敢在我面前耍。”姜父抬手扯开被连翘抓着的衣袍,又补了一脚。 云峳愣住了,居然是半推半就,他一进门,瞧着这情形,真就以为是舅母醉酒误事。 这次连翘已经不敢再去拽姜父的衣角,艰难的撑着身子跪好。抽噎道,“主君,奴才,奴才当时就是太害怕了,才没敢叫嚷。” 姜父见他还在狡辩,气急,“放你娘的狗屁,你还敢胡诌,我今儿非打断你的腿。” 他指着连翘的鼻子骂道,“你个狗奴才,亏得我一门心思的替你打算,想让你更了逸儿。你,你竟然这样不要脸,勾引婆母。”姜父大声,“来人啊!” 围在外面的日冕等人终于可以进来了,“参见主君。” 姜父正要吩咐,云峳回过神来,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道,“舅舅,侄儿觉得,此事不能闹大。” 姜父目光移到他面上,云峳继续道,“此人名义上是表姐的人,如今却,却委身……。舅舅就是打死他也不足惜,可此事总归是不光彩的,如今舅舅刚封了诰命,在上京,表姐府上闹出这样的丑闻,若是打死,打瘸了,闹得太大,传可能出去。众人骂这奴才不说,怕是也要揣测姜家家风,和舅舅官家驭下的能力。” “为这奴才污了姜家和舅舅的清誉不值当,不如等这风头过了,回了淮阳再说。” 姜父得了这话,思索片刻后,不情愿的闭了闭眸子,睁开眼时,眼中已经有了主意,“还是云峳考虑的周到,罢了,就先留这小贱人几日。” “哪里是云峳考虑的周到,舅舅一眼就能看出这奴才的遮掩,云峳竟半分没察觉。舅舅慧眼如炬,只是被这奴才一时气昏了头,没有深想罢了。” 姜父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不过是这样的事情见多了而已。” 云峳不好再接话了。 姜父这才后知后觉的转身问身后的日冕,“柳腰腰呢,府上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跑到那去了?” 日冕道,“回主君,柳侧君今儿一早去了别院。” “还不赶紧去传他回来,他一天天倒是潇洒,时时窝在娘家躲懒,半分教养也没有。” “是,奴才这就去。” 云峳余光瞥向仍然跪在地上的连翘,战战兢兢,满目惊恐。有些想不明白,明明他可以做表姐的小侍,为什么会昏了头,要去从了舅母。 【作者有话说】 这个情节评论区是有宝宝猜到了的,真聪明。 不过姜母和连翘的事情还没完。 54 第54章 ◎姜母和连翘2◎ 柳腰腰匆匆从别院回府,甫一进正寝大门,就见姜父面色难看的坐在上首,边上站着云峳。 他心中知道事已成,还是装作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屈膝行礼,“儿婿见过主君,您今日不是要学进宫的规矩吗,怎么大驾光临过来了?主君若有吩咐,差下人来通传儿婿就行,怎还劳您亲自来。” “哼”上首的人冷笑,“你好大的架子,我不来,还不知你日日在外面疯跑,放着院子里这么些事情不管,府里都翻天了。还说是什么官家公子,知书达理,竟是这般家教?” 心中虽然早有准备,出了这样的丑事,姜父会拿他出气,可他张口闭口讽刺他的家教,戳人肺管子,柳腰腰还是忍不住怒火翻腾。 他轻轻吸气,压下心头的火气,没做多余的解释,低声问,“主君,府上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懒得和你费口舌,问你院里的人吧。”姜父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是气的不轻。 柳腰腰瞧在眼里,心中好受了些,“是。” 他退后几步,先吩咐了伺候在边上的星辉上茶,然后抬手将日冕招到身侧,绕过屏风,冷声道,“说说吧。” 日冕凑在他耳边,将事情大略讲了一遍,末了压低了声音道,“当时二人在偏房,情状十分劲爆,都被主君在门外听了个正着。好在云峳公子拦着,没让主君将门踢开。后来老家主出来了,主君也没为难,老家主走后,主君进了偏房,对着连翘连踢带骂,好悬就要将人打死。还是云峳公子拦着,这才作罢。说是要带回淮阳在处置。” “阵仗这样大啊?”柳腰腰心里乐开了花,轻轻偏头,隔着雕花镂空的屏风,目光看向外室姜父处。姜父一脸疲惫,正抬手揉着眉心,一副气的不轻的模样,满头的官司。云峳抬手替他捏肩,俯身在他身侧低声说着什么。隔得太远,听不真切。 柳腰腰勾唇一笑,真是可惜,没法亲眼瞧见那一出好戏。 “是呢。”日冕也忍不住勾唇,“现下,那连翘可就吓破胆了,这会还跪在偏房里哭呢。” “嗯,知道了。”柳腰腰心中一转,生出一个主意。他打发了日冕,深吸两口气,压下面上幸灾乐祸的笑意,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这才绕出屏风,重新走到姜父身前站定。 “大致事情儿婿都知道了。”他顿了顿,皱了眉头,冷声道,“这连翘实在是个混账玩意,竟然如此恬不知耻,狐媚惑主。若不顾忌姜府的名声,打死了不足惜。” 姜父面上刚压下去的怒气又起,茶盏都抬到嘴边了,又重重放下,生气道,“这个连翘固然是个下贱坯子,但是你,若是你能本本分分的在家中呆着,能闹出这样的事情吗?” 柳腰腰心中嗤笑,这事最主要的过错在姜母,他一句不提,整个载到连翘头上,还妄想往他身上赖。但这话哪能说出来,他垂了眸子,声音委屈,“启禀主君,今儿是儿婿父亲病了,发了高热,儿婿这才着急的回去服侍,实在是没料到府上会发生这样大的事情。” “舅舅喝口茶,压压火气。”柳腰腰抬眸,云峳捧起了刚*刚姜父放下的茶盏,轻声进言。 上首的人胸膛起伏不定,看样子是还要再发作,柳腰腰赶紧转移了话题,“主君,事已至此,还是想想该怎样妥善处理才是。连翘这奴才身份这般尴尬,是不是要禀报妻主,让她拿个主意” “她一个女人,在外忙着朝政大事,后院这种腌臜事,还要拿去污她耳朵吗?”姜父厉声训斥,“管好你院子里的人,和你自己的嘴,这事不准外传。等等良君的千秋宴一过,我就将人带回淮阳。” “是”他早知是扎样的结果,轻声道,“这个连翘,不如暂时交由儿婿看管,儿婿将他打发到一个偏僻的院子里,着人看管着。免得主君带回去,瞧见了心烦。” 柳腰腰心中清楚,一个是心烦,另一个姜父还是怕,这连翘日日在姜母眼皮子低下晃,又闹出什么事情来。 “好,就先这样办。” “是”柳腰腰屈膝应声。 “还有”上首的人冷冽的目光看了过来,“你既出了个阁,就该事事以妻家为重,别仗着逸儿待下宽宥,你就得寸进尺。天天往娘家跑,像什么样子!” “是,谢主君教诲,儿婿知道了。” “云峳”姜父抬手,身后的人立马停了揉肩的动作,绕过身来扶起姜父。 “咱们走。” 柳腰腰躬身退到一旁,轻声道,“儿婿恭送主君。” 待两人出了门,柳腰腰才直起身,目光落在姜父背影上,轻轻一笑,然后抬手招来日冕,“走,咱们也去偏房见见那连翘。” 日冕面露难色,“侧君,还是把连翘传来问话吧。” 柳腰腰疑惑的过去,“怎么?” 日冕对上柳腰腰的目光,咬了咬牙,“偏房,偏房糟乱的很,还一股子味道,没得污了您的眼。” 柳腰腰尴尬的错开眼,轻咳一声,“那,就将人带过来。” “遵命” 在这个空档,星辰已经麻利的撤下姜父用过的茶盏,洒扫收拾妥当后,为柳腰腰奉上一盏新茶。 柳腰腰在姜父刚刚的位置刚坐下,连翘就被日冕压过来了。 柳腰腰抬起茶盏,在嘴边轻轻吹着,余光瞧见下首的连翘,摇了摇头,“啧啧啧,衣裳也破了,脸也肿了,听说还挨了几记窝心脚,真是受了一场大罪呀。” 连翘一脸羞愤,看向上首的柳腰腰,“如今,我如今不正随了你的愿吗?少了人和你争抢,你开心了。” “不过你也用不着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你以为没了我你就高枕无忧了?还有个云峳公子呢。他命格好,长得好,和姜家又是血亲,早晚有你哭的时候。” 身后的日冕一脚就踹道了他膝窝,厉声呵斥,“下贱东西,见了侧君不行礼,还敢这般回嘴,找死。” 扑通一声,连翘身形一晃,被踹跪在青石地砖上。 “哈哈哈”他双手抵着身前的地砖,撑着身子,垂着头,疯疯癫癫的笑着,“怎么,你们还敢杀了我吗?” “你”日冕没想到被这连翘堵的回不了嘴,甩了甩袖子,“秋后的蚂蚱,我看你能蹦跶几天。” 这话戳到了连翘最为害怕的地方,浑身像是脱了力,萎坐在地上,不再笑也不再回嘴。 柳腰腰不屑的瞥了过去,在他身上上下打量,慢条斯理的道,“就你这模样,送上门都没人要,也配说争抢二字?” 连翘被他讥讽的面上一白,扭开脸没理他。 柳腰腰放下茶盏,笑道,“若我有法子能救你这条贱命呢?” 原本死寂的眸子闪过一丝光亮,看向柳腰腰,“你,说什么?” 柳腰腰挥挥袖子,笑而不语。 跪坐在地上的连翘立刻直起了身子,着急的问,“你有什么法子?” 柳腰腰淡淡的瞧着他,任旧不语,连翘等了半响终于等不住了,腰腰牙,朝着柳腰腰膝行两步,“侧君,柳侧君,之前多有得罪,但您是有福气的人,得了大小姐的眼,如今是正经的主子了。您大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了好不好。” “只要您能救我一命,让我干什么都行,求您了。” 柳腰腰笑道,“以后乖乖听我的话?” “听,听”连翘连连点头,眼中一派激动,“只要您能救我性命,侧君有事尽管吩咐,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 “好”柳腰腰道,“起来说话吧。” 连翘战战兢兢的起身,日冕搬来一个绣凳放在他身后。 等他坐下后,柳腰腰才道,“你要想活,如今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有个正经的名分。” 连翘坐立难安,“这,这怎么可能,我,我都和老家主……,大小姐怎还肯愿意要我。” “谁说是大小姐院里的名分?”柳腰腰无语。 连翘问,“那,那是老家主身边的名分吗?可是主君已经识破我的说辞。他现在恨不能杀了我,怎还会愿意给我个名分?” “你之前不久盘算好了吗?大小姐这边看不上你,你就是来了,侥幸伺候了,以后也不会得宠。所以,婆母闯入你房中的时候,你就顺手推舟了。婆母可比大小姐好拿捏多了,你以为你装的很好,主君看不出来,会捏着鼻子认下你。” “以你的容貌,勾不住大小姐,在婆母后院得宠是不成问题的。” 心中最为隐秘之事被戳穿,连翘难堪的低下头,“是……是有怎样。现在说这些也无用了。” 柳腰腰点头,“我给你安排个偏僻的院子,找人暗中治好你的伤,一应用具不会缺你。然后想法子让婆母去找你,该怎么做你心中有数了吧?” “只要你能搞定婆母,我会在妻主那边进言,让她出面,让婆母给你一个正经的名分。即便是回了淮阳,你夹起尾巴做人,又有婆母护着,主君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了。” 连翘不可置信的望向上首的人,“大小姐出面?正经的名分,那就至少是侍君了?你,你怎么能做到?” 他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人,明明只和他差不多大,几个月前在淮阳,他还只是一个小侍儿,现下已经是大小姐身边唯一的侧君了。 他的出身比自己还不如,现在他们已是天差地别了。 “你不用管我怎么做到,你就说行是不行?”他喝药的时间快到了,柳腰腰没心思给他多说。 连翘点头,“好,好,我答应。” 【作者有话说】 嘻嘻嘻 55 第55章 ◎欢愉在今昔◎ 柳腰腰随即起身唤人,“星辰。” “奴才在。” “我记得胭脂苑边上还有个小院子,收拾收拾,让他住进去。” “遵命。” 话音未落,柳腰腰已经移步出了正寝,瞧见几个粗使的小厮在偏房进进出出的收拾。他皱了眉,冷声,“偏房的一应器具都扔干净,全部换成新的。” 日冕垂眸应声,“是,侧君放心,奴才亲自盯着。所有东西换过之后,再熏一边艾叶,准保干干净净。” “嗯。”柳腰腰心中的膈应稍减,若不是要顾忌他那婆母的脸面,他真想将屋子都拆了重修。 他抬头看了看日头,午膳的时候刚过,“你留盯着吧,还有,吩咐下去,今儿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许议论外传。若被我发现有嚼舌根的,就不用在这府上呆下去了。” “是。”—— 别院 柳父见儿子这么快回来,放下手上的络子,担忧的问,“一切可还妥当吗?” 边上的秋叔也放下丝线,迎上前去,接过柳腰腰褪下的披风,扶他在小塌上坐下。 柳腰腰点头,“嗯,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三人相视一笑,秋叔道,“侧君的药桑菊一直看着呢,用小炉子煨着,您稍后,奴才这就去盛来。” “嗯。”柳腰腰笑着点头。 秋叔抱着披风便出去了,柳父看着儿子,又重新拾起络子,一边理着,一边笑道,“如今有这个连翘缠着你婆母,你公公短时间内没功夫再刁难你了,你也可以喘口气,好好调理调理身子。” 他们坐在窗边的小塌上,柳腰腰往父亲身边凑了凑,拿起了刚刚秋叔放下的丝线。跟着父亲手上的动作,帮他理这线头,“是呢,秋叔这招围魏救赵,当真极妙。” “他是三教九流出身的人,见识的自然宽广。”柳父手上的动作一顿,偏头看向身侧的儿子,郑重道,“他在我这大材小用了,不如你带回你身边去吧,许多事情有他在边上替你出谋划策,比你身边那些小牙子般的侍儿强多了。” 可是,秋叔到底是教坊司出身的人。半年了,那段屈辱不堪的回忆,他下意识的在遗忘它。好像只要忘了,那段过往就能从他身上抹去。 柳父见儿子身形僵直,才意识到自己提起了他不愿回首的过往,心中一苦,目光落回手上的络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良久才轻声说,“爹爹如今帮不上你什么忙,这也就是给你提个意见,具体主意怎么拿,还是看你自己。” 他如今是姜逸的侧君,虽没有大操大办内外告知,但是姜府炙手可热,这消息早就在上京传开了。坊间纷纷猜测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在大昭,纳侧君虽不像迎正君那边三书六礼,但也是有礼节的。他这无声无息,坊间纷纷猜测,他是姜逸贴身伺候的侍儿或者是通房。由于命好,于是飞上枝头,成了侧君。 但纸哪里包得住火呢,姜逸的下属,帮她办过自己的事情的同僚,乃至今上,都是知道他的底细。 他这婆母和公公初来上京,还不知这些事情。但在宫宴上,上京的官眷命夫齐聚一堂,那些人中不乏有知道内情的。到时候七言八语…… 手上的丝线越理越乱,柳腰腰泄气的扔开。 “爹爹说的是,秋叔我就带回去。”既然早晚包不住,那就不包了,“只是秋叔一走,爹爹这府上就桑菊一个小侍儿了,我还是先替爹爹找到合适的人,再将秋叔带走。” 柳父轻声道,“我这你不用顾忌,我一个人事少,有桑菊都很够了,你直接带走就是。” 正说这,秋叔一手托着药,一手打帘而入,笑着说,“侧君,药来了,趁热喝吧。” “好。”柳腰腰木着脸,抬手接过这碗黑乎乎的药汁,腥苦之味直冲鼻腔,他忍不住皱了眉。 柳父劝道,“快喝吧,本来午膳用过了就该喝了,你府上叫的急,都耽误了。” 柳腰腰不再多想,闭上眼睛,秉气一饮而尽。最后一滴药汁入喉,苦的他险些吐出来。立刻接过秋叔递上来的温水,漱了口,才抬头重重的吸了口气。 这药虽难喝,但这位何大夫果真是名不虚传,药他喝了半个多月,效果真的是极好。以前他和姜逸多闹了几番之后,他泄出的汁水都是极为清薄稀疏,第二日精神头也会不足。但是自打喝了这药,耐力久了不说,所遗不绝。他明显感觉,他们床笫之间,鱼水之情带来的欢愉更甚。 所以,这药他顿顿不拉下,即便是有事情要到爹爹府上来商议,他也要将药带过来,放在这边煎了。反正上次在爹爹面前,该说的不该说的,那何大夫都说干净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不想在爹爹面前遮掩。 柳父抬手帮儿子顺着背,面上心疼,轻声道,“你那公爹一向是爱刁难你的,这次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没迁怒你吧。”说到此处,柳父面露担忧,“他本就不喜欢你到我这来,你在这个节骨眼出来,他不会拿这个事情做文章,刁难你吧?” “就怕他时常在逸儿面前挑拨,即便是你和你妻主感情甚好,也经不住啊!” “迁怒又怎么样,他又不知事情和我有关,这会他被那个连翘气七窍生烟,估计关起院子,在他那个兰花外甥面前骂那个连翘的祖宗十八代呢。这等丢脸失态的事情,怎会让我瞧见。”柳腰腰牵过父亲的手宽慰,“爹爹别担心,府上的事情我能应付。” 柳父面上的忧愁不减,“这样吧,你今儿就将秋叔带回去,他在你身边,我总是要安心些。” 柳腰腰思索了片刻才点头,“这样也好。” 他如今是姜逸侧君,姜府后院实权人物,府中上下也都知姜逸待他特别。所以即便他带回来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也无人敢拦阻。 但他到底没敢将人直接带回正寝,等到晚上姜逸回府,忙完所有事情,二人在一处下棋,他趁着间隙提了一嘴。 姜逸捏着手上的白子,抬眸看向他,问,“以前没听你提过这样一个人?” 柳腰腰瘪瘪嘴,“以前我在教坊司的时候,姜娘又不经常来寻我,自然不知道我身边的人和事了。” “呵”姜逸勾唇一笑,“这是嫌我对你不上心了?” 柳腰腰抬着手腕,修长的指节上夹着一枚黑子,以一个极为优雅的姿态,落下一子。然后施施然收回手,撑着下颌,笑吟吟的看向姜逸,长叹了一口气,“哎……” “当年在教坊司,若不是我三番五次攀附姜大人,想来也没有后来这段缘分了。” 姜逸的目光随着他手上的动作流转,这话不假,若不是当年他痴缠,自己确实不会多事,“当年我去教坊司的时候确实不多,不过,次次都是替你解决了大麻烦。依当时的情形看,教坊司应该无人敢为难你吧。” 柳腰腰想着当年的事,他一进教坊司就扯上了姜逸的虎皮,他能在教坊司囫囵个的出来,确实是因为姜逸每一次来都有意无意的帮了他。 “那……姜娘什么时候喜欢我的?”这是柳腰腰心底一直想知道的答案,他们之间说来很怪。单论姜逸替他所做的事情来说,比如从天牢初见的援手相救,到后来教坊司,他确实每每凑上去,借她的权势以求庇护。她从来没有拆穿过他的那些小心思,反而暗中配合。后来专门请旨将他拉出来,后来到了府上,在姜父面前对他及尽维护,如今他成了她后院唯一的人。 这些桩桩件件,旁人看上去,都觉得她爱惨了他,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觉得的,所以在初入府上的那段时间,飘飘然,以至于后来闹了那样大的过错。 “或者,姜娘什么时候有那么一丝丝喜欢我的?” 对面的人问的小心翼翼,看向她的目光希冀又怯懦。 什么时候呢?姜逸问自己,从天牢到如今,她确实为他做了许多事情。上次陛下听说她纳了柳腰腰为侧君,就同她开玩笑说,‘以前只觉得太傅大人清冷不开窍,没成想竟是个情种,这个柳公子怕是要拴你一辈子了。’ 周围的人都说她痴迷极了柳腰腰,她觉得不是,她始终觉得,只是刚好有一个很对她胃口的人,在她身边曲意逢迎,在床上床下都能伺候的很好。 她不吝啬给他权势、财富。但是现在仔细想想,在不知不觉之间,自己替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在一日日的相处中,她对他愈发的亲近。有时候周围人的声音多了,她无从辩驳的同时,也忍不住会怀疑,难道真的不是吗? “好啦好啦,不说这个啦,姜娘是做大事的人,哪里像我这个小男儿一般,整日在这些情情爱爱中沉沦。”对面的人见她许久不说话,眸中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然后极快的转开眸子,努力打起开心的精神,欢声道,“不说这个啦,咱们继续下棋吧。” “姜娘不能让让我吗,眼瞅着人家又要输了。” 他声音苦恼。 姜逸捏着手上的白子,目光落在最该落子的位置,稍稍犹豫,换了个位置落下,轻声道,“腰腰不用妄自菲薄,你很好,我见腰腰第一眼就觉喜欢。” 这话砸在柳腰腰耳边,他不可置信的抬了眸子,他愣愣的看了许久,确认在姜逸面上没有看到一丝敷衍,才喃喃开口,“真的吗姜娘?” 姜逸抬眸对上他视线,轻笑点头,“嗯” 那笑容像春日里的暖阳,扫完了他心中所有的阴霾,声音都不争气的带了哭腔,“姜娘你真好。” 他不好意思的抬手抹了抹眼泪,埋头盯着棋盘,两人无声的又过了两招,原本必输的局面,他的棋子居然活络了起来。饶是他棋技不怎么样,也知道姜逸有意放水。 第一次,姜逸居然会在下棋的时候让着他了。 柳腰腰心中既感动又高兴,抬头看去,有些别扭的道,“姜娘还是别让我了,故意放水,你玩的多没意思。” 确实没意思,她俩对彼此的段位都心知肚明,她这一放水,他就能察觉出来。 姜逸稍稍思索道,“我教你玩个新玩法。” “什么?”柳腰腰心里打鼓,一个围棋他学了这么些年,都没有成就,可想而知他这这些费心神,需要盘算的东西上是没有天赋的。 新玩法,他不是更加恼火了吗。 姜逸一眼看出了他的担忧,一边抬手捡棋盘上的棋子,一边笑着安慰他,“这个玩法叫五子棋,比围棋简单多了,你肯定喜欢。” “真的?”难得姜逸兴致这样好,他心中也升起几分希冀,也埋头同姜逸一起,快速的分拣棋子。 很快棋盘清空,姜逸执白子先行,给他讲了一遍规则。 “就这么简单?”柳腰腰瞪大了眼眸。 姜逸道,“就这么简单!” “哈哈哈,好。”柳腰腰信心百倍高涨,立刻就投入进去。 两人你来我往的落子,刚开始几局,柳腰腰由于不熟悉规则,连输了几局。但他仿佛看见了胜利的曙光,越输越起劲,终于在第五局,他最先联成五子。 “啊啊啊啊,我赢了。”柳腰腰高兴的跳起来,两下就蹦跶到了对面的姜逸身上,“啊啊啊,我赢了,我居然赢了耶。” 姜逸搂着他的腰肢笑,“是的,你赢了,腰腰真厉害,才五局就超越我这个师傅了。” “嘿嘿嘿。”柳腰腰得了姜逸这般夸奖,心中更得意了,吧唧一口就亲到了她脸上。 姜逸看他兴致高,看着他问,“再来几局?” 柳腰腰抿着唇,摇摇头。 “嗯?”姜逸不解。 柳腰腰反手牵过她环过他腰身的手,缓缓的放在他大腿根上,一双丽目含羞带怯的望向她,“姜娘,夜深了,该做别的事了。” “你真是……”姜逸顺着他的腿往下抚去,陛下说的不错,这个柳腰腰真能拴她一辈子。 “真是……什么?”身上人气息不稳。 “妖精,你真的是个摄魂夺魄的妖精。”姜逸抚着,好像比之前还大些了,她紧了紧手,抬眸笑着问他,“难不成腰腰还在张身子不成?” 柳腰腰红如血,她握着自己问,他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哪有……呜,人家都多大了,还长身子。” 男子满了十六,身子就不会再长了,他现在都十七了,长的哪门子身子。他心虚的别过脸,他绝对不会给她说,那是他喝药调理的。 “妖精不好吗?”柳腰腰反问,“姜娘见我第一眼就喜欢,喜欢我的腰肢,喜欢我的手,喜欢我说的话,喜欢我弹琵琶。” “啊……” 他跨坐在姜逸腿上,两人挤在小塌上,身侧棋盘上的棋子,因着他的扭动,被他的衣袖带的到处都是。黑白的棋子洒落在小榻上,地上。 “是不是?姜娘?” 他仰头去寻姜逸的吻,当姜逸轻轻吻上他唇瓣的那一刻,他开心的笑了。 姜逸浅浅的吻着他香香的唇瓣,一面答他,“是,腰腰说的极是。” 柳腰腰整个都贴到了她身上,暗地里扯她的腰带,“所以,既然姜娘喜欢,就不要拘着,嬿婉及良时,欢愉在今朝呀。”—— 【作者有话说】 啊啊,这章肥肥的,勉强算双更吧宝宝们。 56 第56章 ◎小连翘,想我没◎ 姜府小院 日落西山,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残存于空,映照天边云霞如火。 连翘在院中来回踱步,他身量娇小,夕阳照在身上,地上的影子却拉的细长。已经七天了,在这一方偏院中,都只一个孤影为伴。除了门口一个叫彩云的小侍儿不错眼的看守,一日送三餐饭,便再没人理会他的死活。 外面什么情形他一无所知,柳腰腰之前答应他的事情也没影。他掰着手指头,一天天算着日子,还有三天就是良君的千秋宴。千秋宴一过,他们这一行人就要回淮阳。在上京,主君还会有所顾忌,可若回了淮阳,在淮阳,说姜家是土皇帝也不为过,届时自己这一条小命可真就捏到主君手中。 他就是被磋磨死,也掀不起半点涟漪。 难不成柳腰腰只是在戏弄他吗?连翘心中害怕,可转念一想,也不像啊。他盼着看自己和主君打擂台,他好得清净呢。 眼瞅着太阳西沉,日子又过去一天,心砰砰的跳快几分,那股子慌乱像是藤蔓疯长,将人缠绕的密不透风。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吱哑’一声,年久不开的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连翘心瞬间提起来了,急急转身望去。 门开一条小缝,探出一个女人的脑袋,一双凤眼提溜乱转,将这方小院子打量一圈,然后落在了连翘身上。 他下意识的退了半步,诧异的唤了一声,“家……家主?” 她像是确认了院中再无他人,眯眼一笑,整个身子探了进来,背手合上了门,朝他笑道,“小连翘,想我没?” 她这一来,正合了柳腰腰替他的谋算,连翘心中安定了几分,但面上还是装出了一副惶恐只态。姜母进,他便退。这方院子小,没两步就就抵上了院中的石桌。后腰一凉,他身子也跟着抖了一下。 眼前的女人见他如受惊的小鹿模样,眼中的炙热更甚,整个人就扑了上来,搂着他的腰肢,在他脖颈间胡乱的亲了起来。 连翘抬手在她身前轻轻推拒,仰着头扭躲着,急急的害怕道,“家主,家主您饶了我吧,啊……,要是,要是被主君知道了,他非剐了奴才不可啊!” 女人在他白-嫩的脖颈间啃了片刻,又埋头寻着衣襟向他身前一路拱去,搂在他腰间的手也不老实,上下摸索。 连翘初经事,哪里应付的过来,推了几下推不开,女人将他圈在石桌前,再怎么扭动也躲不开。他渐渐意识到自己这些动作,像是在欲拒还迎,为这场攻防更添情、趣。 身上的火四处烧了起来,顺着姜母的手,齐齐往腹下汇聚,他只能徒劳的并腿,咬着唇肉低低的拒绝,“别,别……” 姜母乃情场老手,见眼前的的小郎在自己手下,没两个回合就气喘吁吁,双目迷离,面红似血。原本推拒在她肩头的手也变得有气无力。看似推拒,实则虚虚攀附着。 连翘这副模样,她看在眼中,心里更加得意开怀,咧着嘴笑道,“怕他作甚,这姜家到底还是我做主,你只管伺候了奶奶开心,等回了淮阳,就抬你做小侍,必然不会亏待了你。以后就跟在我院子里伺候,我亲自护着,保准叫他拿不了你。” 身前的人一双凤目,眸子带着淡淡的棕色。姜逸的眉眼和身高遗传其母,但是姜逸的眼眸漆黑如墨,睥睨之时威势便出来了。不似姜母,棕褐色的眼眸瞧人的时候圆滑有余,威势不足。 连翘下意识的拿着她们母女作比较。 姜母虽年逾四十,但一生过得顺遂,保养得宜,皮肉白皙。以至于虽面上虚浮了,但绫罗加身,头戴金翅冠,她身量又高,还是衬得她贵气光华。 若是三年前她对自己说着一番话,他是万万不敢信的。但是如今不一样了,他在主君身边伺候了三年,眼瞅着他由开始的眼中不揉任何沙子,以铁血手腕,打死发卖了不少爬床的奴才。然他管的愈多,和家主的关系便愈紧张。发落一批奴才,府上又会进下一批,管的了府里的,却管不住外面花枝巷的。一来二去,主君慢慢就歇了心思,尤其是这几年,他已经甚少管家主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 “主君威势凛凛,奴才实在是不敢冒犯。”连翘的声音压抑。 其实家主闯入他阁中的那一日,他刚开始的惊慌和害怕是真,但在女人欺上身来的那一刻,满眼浴火的顶着他,搂着他的那一刻,他鬼使神差的没喊出来。 大小姐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从来没有他的身影,柳腰腰生的貌美风流,心智奸猾狡诈,自己不是对手。主君对自己虽有回护,可他早晚会回淮阳,在上京府邸,柳腰腰已经是侧君了,只手遮天。他入了姜府,整个淮阳人尽皆知,大小姐不要他,他只能空耗半生。主君在他尚苟延残喘,主君一死,他便再没任何依仗。 那时候他拖着半老的身躯,该何去何从。 “哈哈哈,”姜母瞧着连翘一提到自己正君,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颇觉有趣,抬头对上他怯生生的双眼,好脾气的哄了两句,“一只公老虎而已,前几年还爱拈酸吃醋,如今已经老实多了,他再厉害也爬不到我头上去。” 说话间女人的手已经攀上了他的腰封,胡乱扯了几下。他胸膛前刚刚被她拱了一通,衣襟早就散乱,现下腰带一松,身前的细腻白皙皮肉便露出来了。 尤其腰肢上,上次的痕迹未完全消散,还余几根淡淡的指痕,在纤细处尤为显眼。 姜母垂眸下视,抬手抚了上去,极为满意的笑了,温声道,“你这衣裳料子太硬,怎配的上你这一身欺霜赛雪的皮肉,等回了淮阳,我让绸缎铺子给你送上好的衣料来。届时你喜欢什么衣裳首饰放手去挑,你主子我别的不提,钱财向来是不缺的。” “啊……”腰肢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指节上镶嵌宝石戒指的铁环很凉,激的肌肤颤栗,连翘下意识的叫出了声。忽然又想到,此时不宜声张,立刻紧紧的咬住了下唇。 眼前的连翘身量娇小,面庞稚嫩娇俏,虽然比不上柳腰腰,眉目腰身尽是风情,让人一见了就移不开眼。但现下二人,偷偷摸摸,他这一副生怕被人发现的模样,倒是别有一份情、趣。 加之她自打离了淮阳,来了上京,她女儿这个人,样样都好,就是太过正派,她自己不去喝花酒逛窑子,也拘着她这个娘。以至于这都小一个月了,她守着这处了二十几年的正君,勉强应付了两回。可到底是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又生了三个孩子了,俩人都三五年没在一张床上睡觉了。 他倒是含羞带怯的怪激动,可摸着那早就不光华莹润的肌肤,也就半刻钟,他那边偃旗息鼓。她始终没多少意趣,都是草草了事。还要顾及他的颜面,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安慰他,自己年纪大了,精力不甚从前。 嘿!从来只有男人迟暮不中用,那听说过女人不行的。女人只要有一把好腰劲儿,五六十照旧是生龙活虎,况且她才四十,正是如狼似虎的好年纪。 此时肉在眼前,哪里还能ren得住。 夕阳的余晖布满了院子,照在二人身上,连翘察觉到身前人的意图,撑着手推拒,慌张的说,“家主,不成啊,咱,咱去屋里吧。” 姜母哪里管他说什么,握着他一双小手就摁在了自己身前,哑声凑到他脖颈间,“乖乖,快给你主子好生揉揉。” 连翘一双手被烫的直抖,明白这事上由不得自己,眼中含着泪,半推半就的应了—— 姜父带着云峳,一行人气势汹汹赶到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天空只剩一丝余光,府上各处开始升灯笼。唯独这一方小院前空荡荡的。 他冷冽的命人踹开门,带头进了院子,双目扫过院子,院子极小,只放了一个石桌两方凳子。一股腥臊之气铺面而来,细看之下,那石桌面上淅淅沥沥。 姜父气血冲头,咬牙看向紧闭房门的内室。 屋里的人也听到了动静,不等他命人踹门,房门便自内打开,自己妻主从里面大踏步的出来。她周身衣裳周正,面上神色自若,对上他的愤怒的视线也不避,温声问他,“夫君怎大驾光临过来了?” “我不来,怎知你又摸了过来?”他转开眸子,极为嫌弃的扫了一眼石桌,冷声道,“春日到了,猫啊狗啊的发春叫唤,将你的魂又勾过来了?” 姜母一窒,不好答话。 此时连翘才垂头弓腰的从屋里出来,一身下人规制的衣裳,穿戴的倒也齐整,上前来朝着姜父万福行礼,“奴才参见主君。” 姜父冷嗤一声,居高临下,冷眼盯着他,“畜生就是畜生,没心肝的东西,养不亲喂不熟,也没个廉耻。” 连翘小脸瞬间就白了,不敢反驳也不敢起身。 姜母看不下去,但到底自己理亏的,陪着笑脸去挽夫郎的手,“我溜达逸儿院子的时候无意间走到这里了,就进来看了看,夫君就别多想了。”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道,“到用膳的时辰了,咱们回去用膳吧。” 姜父没动,看向身侧的女人,目光复杂,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道,“这奴才一身侍二主子,不是个本分的东西,也为了避免母女嫌隙,等回了淮阳,妻主还是将人交给我来处置如何?也免得以后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言语来,让姜家蒙羞。” 姜母着打哈哈,“不过是个下头的人,怎么就能牵扯这些东西,夫君多虑了。你放心,他胆子小的很,不敢生事,我也决计不会让他冒犯了你去。” 姜父闭了闭眼,极力压下心中的酸楚,仍稳住声音道,“可我觉得恶心,我心中堵得慌,家中有这么个玩意让人膈应。” 话说道这份上,姜母便没法接了,一头是自己正头夫君,一头是新宠,且是自己强了人家,前一刻还给人家柔情蜜意的许着未来,现下若是将人就扔了,他又不ren心。尤其是看自己正君这个架势,自己若是放手,连翘小命便保不住了。 稍一犹豫,她便也冷了脸,“你别放着安生日子不过。” 这话砸在姜父耳边,他面色一白,不可置信的深看了姜母一眼,姜母回视,并不相让。 僵持了半响,姜父撑着最后的力气威胁,“你不怕我将这事告诉逸儿。” “你爱去说就去说,到时候要是闹得收不了场,你别后悔。” *** 姜父一行人来的快去得快,院子里的人都撤干净了,连翘才敢慢慢起身。 他凑到姜母身边,担忧的问,“主君不会真的去大小姐那边告状吧?” “他不敢。”姜母看着门口,自己夫郎早已远去的背影出神。 “为什么?”连翘看着她面上露出几分萧索失落之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主君一行人早就没入茫茫夜色,她还是没收回目光,心中生了几分酸涩。 姜母没答话,连翘小心翼翼的去牵她的手,“主君生气了,今夜怕是不给您留门了,不如在奴才这歇息吧?” 手上一空,女人已经抽开手,“不用,你别管我,歇着吧,我走了。” 连翘呆呆望着空落落的手,再抬眼时候,女人也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远远望去,各处都点了灯,只余他这一方小院,漆黑,冷冰冰的。 【作者有话说】 迷迷糊糊写了这些,总感觉不是很满意,明天码字机再读一遍,看看改不改吧。 宝宝们,这两天码字机先是感染诺如病毒,上吐下泻了两天,然后又过敏了,眼肿了,今天恢复了许多,所以爬起来码子了,周二周三白天能继续更。嘻嘻嘻,爱你们。 57 第57章 ◎姜娘,有件事我得禀告于你◎ 姜府正寝 柳腰腰手执素白拨片,于书案前拨弄着紫檀香炉内的白灰。彩云于案前垂手而立,轻声回话,“侧君,小院那边闹完了,奴才是否还要回去守着?” 柳腰腰目光都在香炉上,悠悠道,“不用了,以后你还回正寝伺候。” 彩云心中长舒了口气,先前他同侧君一道迁出正寝,去了胭脂苑。后来侧君复宠回了正寝,他却一直守着个空院子。他险些以为,侧君忘了他这号人。前几日忽得了明令,让他去看守一方小院,起先他还纳罕,什么人需要在后院看管,后来有得暗令,才知各种原委。 “是,奴才遵命。”彩云俯身行了个大礼。起身时暗暗拿眼看了看立侍在桌案边上的人,横眉冷面,腰背如松,目光对上的一刻,他心中一颤,下意识的避开了眼眸。 这种老鼠见了猫的感觉,就跟他刚进府上,遇上那些教规矩的公公一模一样。 “侧君,您说主君会不会把这事闹到家主面前去?” 彩云退在一旁,仔细听着,声音也硬邦邦的,他应该就是给侧君出主意的人吧。彩云在心中琢磨着,柳腰腰虽貌美聪慧,但是他大家公子出身,定然想不出这样不入流的法子来。 “不会。”柳腰腰淡淡的说。 彩云皱了眉,当时老家主也斩钉截铁的说‘不会’。 “为什么?”秋叔也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奴才听闻,家主很是体贴孝顺主君,特意为主君请了封诰。这件事情荒唐至极,且本身又错在老家主,主君难道不会顺着机会在家主面前哭告一番,让家主出面发落连翘。想来老家主也违逆不了家主的意思啊。” 案前的人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拨片,抬头笑道,“秋叔你不甚清楚淮阳的事情。”柳腰腰娓娓道来,“主君这个人呀,对姜娘慈爱有余,却不懂她。脑子不灵光,手又伸的长,在淮阳他已经吃了一次亏了,险些和姜娘闹翻了去。” “哦?” 柳腰腰看秋叔面露疑惑,便将淮阳的事情大致和他讲了一遍。 边上的彩云听完终于明白,怪不得主君一来上京,就和柳腰腰过不去,原来梁子在淮阳的时候就结下了。人家都说男子出阁后,在妻家过什么日子,首先要看公公的态度。因为即便是得妻主喜爱,但女人外面的事忙,不可能时时顾着后院的事情。再说人家父女天伦,哪里是新婿比得了的。 所以在阁中的时候,家主亲长就会教导,进门之后要勤谨奉上,小心翼翼的讨得公公的欢心,在妻家才能有好日子过。 自古以来所有男子也是走的这一条路,除了伺候妻主,其余的时间都在公公面前听吩咐,听训斥。生儿育女,操持内外,直到自己熬到当家做主那一日方休。 偏偏柳腰腰不一样,家主把他当眼珠子似的护在手心,为他和自己的生父吵闹,以至于他敢这般和公公打擂台。彩云说不上来心中是个什么感觉,他拿眼偷偷的看了一眼柳腰腰。月余不见,他一扫在胭脂苑的颓废和消瘦。脸颊生出软肉,眉目顾盼生辉,神采奕奕。 原来男子还能这样活着。 “上次的事情他还心有余悸,幸好有老家主和小雁在旁劝着,父女俩才没生出隔阂来。他现在肯定担心,这事让女儿知道了,处置连翘是一回事,女儿要是和母亲闹出什么嫌隙和龃龉来,他可就没处哭去了。”柳腰腰摇头,又道“所以呀,他不敢赌,大概率就是忍下这口气,回淮阳,等我那婆母腻了人,他再收拾那个连翘。” “原来如此。”秋叔深看了柳腰腰一眼,半年前,在教坊司的时候,他尚且青涩懵懂。被梅香几句粗俗的话骂了便面红耳赤,胸膛起伏不定,不知该怎么还口的小公子。 短短半年,他摇身一变,就成了姜大人身边唯一的侧君。外面的女人人都只道他生了一副皮相,好身段,才能勾住人。只有他们这种在后宅讨生活的男子知道,这其中艰辛,若遇到那蠢的,面皮薄的,早不知死八百回了。 屋内一时无话,柳腰腰摆弄好了香炉,秋叔取来火折子递上。柳腰腰将香点燃,然后盖上了镂花的檀盖。一缕香烟便袅袅升起。恰在此时,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日冕等人的声音接着起,“参见家主。” 柳腰腰展颜一笑,放下香炉便迎了出去。 照旧是柳腰腰亲自伺候姜逸更衣,他们一众小仆插不上手,彩云便还是垂手以立。 “吃饭了吗姜娘?” “今日有宴饮,在外面用过了。” 俩人还是笑笑闹闹的,亲密更甚往昔,彩云看在眼里,又见姜逸净了手,然后拉着柳腰腰在窗边的小炕上下棋。 五子棋不像围棋那般费脑子,柳腰腰落子的同时还能分出神想别的事。 落了三子后,柳腰腰才轻轻开口,“姜娘,有件事我得禀告于你。” 姜逸随意落下一子,抬眸看了他一眼,随意一问,“这么严肃,怎么,你又惹祸了?” 柳腰腰面上一红,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最近乖着呢,进宫该学的规矩我都学好了,公爹那边我也是晨昏定省,规规矩矩的,哪里敢闯祸。” “哦”姜逸看着他,顿了片刻,才问,“我爹为难你了?” 对上姜逸关切的目光,柳腰腰鼻头一酸,只要姜娘知道他委屈,那么受多少委屈都没关系的。他自然不会说最近几日,姜父为了撮合云峳和姜娘,给他施压,让他风雨里站规矩的事情。 他只轻轻摇头,轻声道,“没有。” 姜逸并没有因他的否认而相信,她扔了手中的白子,轻声道,“我爹那个人,一向做事是没个分寸,最是欺软怕硬。你要是像个猫儿狗儿的任由他摆弄,可有你的罪受了。” 柳腰腰瞪大了眼眸,满眼的不可置信,他第一次听到当女儿的这样编排自己的老爹,一时惊的不知该怎么接话。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姜逸的话又起,“你腰板得硬起来。” “……” 姜逸看着对面的人,听了自己这一番话,呆呆愣愣,惊魂不定的模样。起了他平时在自己面前,在父亲面前怂包的模样,暗自摇头。 “在淮阳你还知道让小雁来找我,现在倒是一声都不敢吭,真是越长越回去。” 边上的彩云在心中叹气,第一次见当妻主的怂恿自己夫郎和自己爹对着干。又不禁摇头,原来在家主眼中,侧君是这副模样啊,娇滴滴,怂软软,逆来顺受的笨蛋美人。嘿,若叫她知道,他不是乖顺的猫儿狗儿,而是一只藏着爪牙,明面上乖顺,暗地里凶悍的豹子精,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柳腰腰听着训斥的话,心里暖洋洋的,面上羞涩,拿眼看了她好几次,“我,我也是想家宅和睦,不想给你添麻烦。” 他一向最能隐忍,且姜逸清楚,这世间的男子受教颇深,加之柳腰腰怂软的性格使然,三言两语起不到什么作用。况且二老不日也就返回淮阳,便也打住了这个话题,另问,“你刚刚准备和我说什么事?” “哦”柳腰腰直了直身子,“连翘你还有印象吗?” 废话,姜逸斜了他一眼,都不想吐槽,他怂包的将人都弄到正寝来了晃悠了。没明着在她面前晃悠,她也就没管,冷眼想看看这笨蛋能做到哪一步。 她心中一凛,不会他今夜要来给连翘当说客吧。 柳腰腰想到刚刚姜逸说他怂包的事情,尴尬的呡了呡唇,小声说,“前几日主君让我在正寝给他安排个屋子住下,我就应承了下来,可是,前几日婆母在外面喝醉了酒,迷迷糊糊走错了屋子。” 柳腰腰怯怯的看向姜逸,后面的话不敢再说了。 姜逸眼眸一瞪,声音立时就冷了下来,“摸到连翘屋里去了?” “嗯。”柳腰腰点头。 “啪”姜逸一掌拍在小案几上,棋盘上的棋子乱跳,远处的珍珠那见过姜逸发火,被吓得膝盖一软,顿时就跪到了青石地砖上。 柳腰腰僵着身子,看着姜逸一张脸黑的吓人,也不敢说话。 “她在淮阳荒唐的不知凡几,闹的家里乌烟瘴气,如今来了上京,我不让她去外面逛窑子,她倒是把手伸到府上来了,真是一刻也管不住她那……”姜逸骂到嘴边才忽然察觉,柳腰腰还在边上,小脸一时白一时红,憋着气住了口。 柳腰腰慢慢起身,走到她身侧,寻了她刚刚拍桌子的手,小心揉着。 “姜娘消消气。” “婆母是老毛病了,主君管了一辈子也没个成效,想来不会轻易收心的。只是可怜连翘了,他一向是身不由己,如今公爹也厌恶了他,不知以后日子该怎样过呢。” 她这不提还好,一提姜逸火更大了,倏的抽了手,冷声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柳腰腰垂了眸子不敢看她,小声道,“有四五天了。” “你怎么不早给我说?”姜逸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柳腰腰偷看了她一眼,“一是公爹觉得这事丑,命令我不准拿这个小事来烦你。二是木已成舟,我斟酌再三,觉得说了除了惹姜娘烦忧,也起不到转圜的作用。加之前几日你回家都晚,我瞧着你一脑门的官司,就没敢说。” “小事!”姜逸冷哼一声,马上就是千秋宴,父亲刚得了封诰,你如今也是名声大噪,多少眼睛盯着。这事放在别人家可能是小事,可我前任太傅一职,家中这事,说大了便是乱/伦背德。 姜逸盯着他面上的表情,“那现在怎么想着要和我说?” 柳腰腰耷拉着眉眼,很是纠结苦恼的说,“今日,今日是公爹又撞见婆母和连翘在一处,发了大怒,我瞧着连翘,实在是于心不忍。婆母那边我说不上话,在公爹面前我一向不容我多嘴。我怕连翘有个三长两短,更怕闹大了,有碍姜府的名声。所以不敢不说了。” “你是说还没消停,又搅到一处去了?”姜逸冷声问。 柳腰腰尴尬的点头。 姜逸闭了闭眼,霍然起身,准备向外走。柳腰腰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臂,着急的说,“姜娘,夜深了,婆母公爹肯定歇下了,不如明儿再说吧。” “而且你明日要早朝的,这几日你都没怎么睡好,事情已经这样了,也不急于这一刻处理了。” 姜逸顿下了脚步,冷冷的道,“明天我酉时(下午5点)回府,你将连翘带过来,我先问了话,再说其他。” “好,我知道了。”柳腰腰柔柔的应了。 姜逸揉了揉额角,然后转身回了榻上。 “没心思下棋了,睡觉吧。” 柳腰腰卸了訍環,到塌前坐下,瞧着榻上的姜逸歪斜的倚在枕头上,虽闭着眼,但两弯绣眉轻拧着。想起她刚刚用手揉了揉两鬓,他轻声问,“姜娘头痛吗?不然我给你按按?” 姜逸察觉到身侧的床榻轻陷,也没睁眼,淡淡的‘嗯’了一声。 头上传来不轻不重,深浅的动作,不消片刻,确实舒缓了许多,姜逸轻轻睁开了眼,“你的手艺愈发精进了。” “这段时日父亲身子不好,多有头痛,我便常过去替他按按,手艺慢慢也就练出来了。”柳腰腰轻声道。 “岳父身子不适你多陪着,若是民间请的大夫看了不顶用,我轻宫中太医过去瞧瞧。” “姜娘,先不用麻烦,爹爹是老毛病了,精心养这就好了。”柳腰腰甜甜的一笑,情不自禁俯身吻了吻姜逸光洁的额头,小声道,“腰腰谢谢姜娘这样挂心。” “应该的。”姜逸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柳腰腰在她手心蹭了蹭,姜逸笑着收回了手,“再按一会。” “好”柳腰腰欣然应允。 姜逸闭目养神,照旧将白天的事情在脑海中过一遍,最后想了连翘这件事。 琢磨了可能御史台参奏她一个不修私德,不过好在她现在卸去了太傅一职,德行上的要求标准没那么高了,不至于闹出大乱子。 然后下意识的去看这件事情的利弊,首当其冲的是连翘,伤心难过的是父亲,母亲那边得快活,还有,柳腰腰,他也是受利之人。 姜逸心头一跳,心中升起一丝念头,又觉不对,母亲醉酒摸错门这事,他左右不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谢谢宝宝们的关心,码字机好多了,爱你们。 58 第58章 ◎奴是海棠◎ 柳腰腰不知姜逸心中百转千回,只见她眉目渐渐舒展,心中就觉得开心。 “可好松泛些了吗,姜娘?” 姜逸抬手拍了拍他的手,“好多了,你别忙活了,睡吧。” “好。”他最后轻轻在她额间揉了两下,才慢慢收手。 锦被之下,相拥而眠,肌肤相贴,柳腰腰枕着姜逸肩头。他们离得近,姜逸一向体热,他整个人像是被炙热的暖阳包裹,一呼一吸都是女子身上灼灼热气。 柳腰腰静静等了片刻,头上已经传来女子浅浅的鼾声,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每天姜逸公务完了,晚上才会回府,大多数时候她都在官署用过膳了。他伺候着她换了衣裳梳洗,然后或手谈两局,或聊聊家里长短的事情,然后上塌。只要他不主动,也就如今日一般,不消半刻钟,她便沉沉的睡去。第二日雷打不动的在辰时醒来,她去上朝,他去请安,平淡默契的像老妻夫一般。 每一个没有欢愉过的日子,第二天梳妆的时候他都忍不住对着镜子抚摸自己的脸,明明还是一如从前的昳丽光华,可她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心中像是蒙了一层纱,让人透不开气。他轻轻扭动着身体,从她怀中稍稍挣开一拳之隔。 屋内烛光璀璨,他们离的这样近,他能清楚的看到她面上细小的肌肤纹理。柳腰腰虚抬着手,隔空描绘枕边人殷红的唇,流畅的下颌线条,俊秀的鼻梁和两弯眉毛。如果那双眸子睁开,那一定是光华璀璨,熠熠生辉,盯着你瞧的时候,直叫人溺毙在情海中。 人都说,姜大人光风霁月,和其母的秉性完全是两样。柳腰腰轻轻抚上她的眉眼,愤愤的咬了咬唇,小声抱怨,“性子确实南辕北辙,但都像香饽饽一样,走到那,都有什么蜂啊蝶的往身上扑。” “腰腰……”女子像是被他吵到了,呓语了一句,柳腰腰吓的立刻收手禁声。搭在他腰身上的手紧了紧,锦被之下,二人重新亲密无间的贴在一处。 身下小有反应,他抬眸看着她眼下淡淡的乌青,咬唇压下了脑中的旖念头。 她最近太忙了,他喝着那药,夜里一个人气血涌动多没意思,要不还是停两天吧。他脑子里盘算着这事,迷迷糊糊的也就睡过去了—— 翌日,吏部官署。 姜逸今日快马加鞭,在吏部将今年春闱各项章程敲定,也拟好了殿试的考题,写成陈条。只待明日早朝上奏,陛下朱批御准,春闱这件大事的头便排好了。 等良君的千秋宴一过,就依着章程组织春闱考试,然后是阅卷,定榜。后面的事情依着前面定好的章程走,都好办。 她揉了揉酸涩的肩,瞧着还挂在天边的日头,底下的人也都松了一口气,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轻松。这个月,春闱加上良君千秋宴,这两件筹备之事都凑在了一起,吏部和礼部忙得不可开交。就别说休沐了,每天能在太阳落山之时到家就是谢天谢地。 吏部尚书年逾五十,腹上一圈肉,对着上首的姜逸拱手笑道,“姜大人,可算赶在良君的千秋宴前忙完了,不易呀!” 姜逸也舒了口气,拱手,“熬了这一个月,各位辛苦了,今儿事毕,大家都早散了吧,也可趁着这三四日的时间休整休整。” “是。”卸下重任,大家伙开开心心的散去。 姜逸重新看了一遍主簿拟好的陈条,确认没什么问题才将其收回袖中,起身准备走,一抬头却见下首还坐着个人。姜逸定睛一瞧,那人也起身望了上来。 姜逸笑道,“吴姐姐还有事?” 吴尚书眯着眼笑,“今日还早,小姜大人可有空赏脸,咱们去教坊司小酌两杯?” 这位吴尚书身量高挑,四肢胖瘦合度,就是腹部一圈肥肉,将官袍都撑圆了。养成这副身材,恰也是此人癖好所致——好喝酒。顿顿酒不离口,即使再官署一同用膳的时候,都要偷摸的呡上两口。她酒量好,从没误事,加之她年纪也大了,混了三朝,共事的同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人二十岁考中了榜眼,官场沉浮三十余年,历经三朝,为人处世滑不溜手。自己初入仕的时候便是被分派到了吏部,眼前这位曾是她顶头上司。初时,她跟着这个圆滑的吴尚书学了不少官场摸爬滚打的手段。 私底下,她们的关系是很好的。 姜逸想着该怎么拒绝,刚起身就被挽住了臂膀,“好不容易能松泛下来,你后院冷清,回去了也无趣,咱们姐俩好久没聚了,走走走,去喝一杯。” “哎呦,老姐姐。”姜逸被她拽着走,“今儿真不巧,我府上有事情呢。” “我上回约你,你说岳父来京要招待。上上回约你。你又带着你那小夫郎回淮阳了。”吴尚书眉毛一挑,烦躁的说,“回回约你你都有事,你后院就那么一个,就将你绊的死死的,你自己算算,咱姐俩多久没喝了?” “你现在怕是教坊司和和宴楼的门往哪开都不知道了,这次是不是又是着急忙慌的想回去陪你那小郎君?”吴尚书拉着她的手,苦口婆心的劝,“妹妹呀,咱好歹也是为官做宰的人,女人的威风还是要拿出来啊。” 姜逸苦笑,“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本来就不好那一口。” 吴尚书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小声道,“你知不知道,她们一个个都在背后笑话你。” “……” 我怎么能不知道,之前暗戳戳的说我有隐疾,后来又说我是青瓜蛋子没见过世面,遇上一个就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姜逸扶额,无奈的看向身侧的人问,“姐姐也笑话我了?” “噗嗤” “……” 吴尚书本来想否认,奈何当着面就没憋住,她挥挥手,“走吧走吧,咱带你见见世面去。” “不去了,我今儿真有事。”姜逸说。 “你府上冷清的跟什么似的,能有什么事?”吴尚书拽着她不松手,大有要强拽了她去的意思。 这事还不能说,姜逸一时语塞。 吴尚书又道,“也不光是为了喝酒,姐姐我有正经事要和你商量。” 姜逸半信半疑的看着她,“什么事?” “妹妹呀,咱喝上了再说。”吴尚书一提到酒,俩眼珠都冒绿光了,拽着她就往外走—— 教坊司 吴尚书一撩轿帘,瞧着那张灯结彩的小楼心情就格外舒畅,回头一看姜逸,面上也没个热络劲,暗自摇摇头。抬手拽她,“妹子,走走走,到地方了。” “姐姐,别拽了,我自己走。”都到门口了,再说走也不可能了。 “嘿嘿。”吴尚书干笑一声,“咱俩女人拉拉扯扯的也不像样子,你道我想拉你。” “……”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门,立刻就有眼见的鸨公迎了上来,笑的十足热情,“哎呀呀,尚书大人,您可是好长时间没来了,那小梅香都盼的望眼欲穿了。” “嘿嘿,这个月事忙,没捞着来。” “哈哈”鸨父正准备迎着吴尚书上楼,眸子忽然瞟见身后的姜逸,眼睛立时睁大,“这不是姜大人吗?您可是更长时间没来了。” 姜逸点点头。 鸨父手上的小团山扇的呼呼的,“今个真是好日子,迎了两位稀客贵客入楼,二位大人楼上请,我这就去安排小牙子们伺候。” 吴尚书轻车驾熟的上了四楼,进了老房间,舒坦的往窗边的炕上一歪,指着身侧的位置道,“妹子,快坐。” 姜逸随手坐下,抬眼打量了一圈,屋子的陈设没有任何变化,照旧是雅致精巧。 “好久不来了,台子上的舞蹈都换新的了。”吴尚书歪在炕上,往一楼圆台上瞧着,“还是以前的胡旋舞好看,七八个小郎赤脚跳着,腰上的小铃铛丁丁玲玲。声好听,又有风情。” 姜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不同了,现在换扇子舞了。 就在此时,刚刚的鸨公施施然的进来了,身后跟着一堆倌儿。鸨公福身行礼,“二位大人久候了,快来,给二位大人见礼。” 随着鸨父手轻轻一挥,他身后的侍儿们便上前一字排开,整齐划一的叩头,“奴参见大人。” 这场面她见的多了,早就不会像初来上京时,第一次来教坊司时的尴尬无措。姜逸呡了口茶,淡淡的‘嗯’了一声。说起来,当年她第一次来教坊司,就是被这位吴尚书拉来的。那时候她还在吏部任编撰一职,每每有个节庆,或是忙完一大件事情,这位尚书大人就爱拉着一众下属来教坊司听曲或者和宴楼喝酒。 吴尚书热情的连连抬手,“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下面的人道谢之后直了身子,没起来,照旧跪着等恩客挑选。姜逸抬眼扫过,一共六个人,有两个老面孔,其中一个她认得,吴尚书的老相好,梅香。此时正眼含秋波的望上来。 吴尚书拍拍腿,十足心疼,“我的梅香小心肝,快来,这都多久没见了。” 梅香眼中含着一包泪,膝行了过来,“呜呜呜,奴天天都盼着大人来。” 姜逸别开了眼。 鸨父见吴尚书选定了人,乐呵呵的凑到姜逸身边,笑着问,“姜大人可有看上眼的?” 姜逸余光瞥到那仿佛没骨头似的梅香,已经坐到吴尚书腿上了,在心中叹了口气,我真是信了她的鬼话,这还能谈什么正经事情! 鸨父见她没动作,便开始介绍,“这几个可是楼里拔尖的人才了,特别是这俩个,是这个月新选上来的台柱子,幽兰和海棠,性子乖顺的很,大人悄悄可还能看的入眼?” 他最了解这个姜大人了,每次来选的人都是选性子乖,听话的。果然,上首的人只稍稍一看,就点了看上去最怯懦乖巧的海棠。 “妹子快选一个,你要让姐姐我独自个搂着人和你喝酒,那姐姐这酒怎么喝的痛快?咱们边喝酒边说正经事。” “就他吧。”你但愿有正经事! “海棠,快,过去给姜大人把盏。” 海棠进来之前就听说了,今儿是姜大人来了,如今上京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去岁的时候看,柳腰腰就是攀上了她,在教坊司没受任何苦头就出去了,现在已经是她府上侧君了。 楼里的哥哥们提到这个柳腰腰,无不羡慕的道一声,‘他命真好。’也都说这位年轻昳丽的姜大人是最好伺候的主顾。 海棠的心砰砰跳,努力回想这叔叔们教的规矩,膝行过去,到了女子脚边,又毕恭毕敬的叩头,“奴海棠,谢大人垂顾。” “嗯,起来吧。” 声音和哥哥们说的一样,温温柔柔的。海棠爬起来,依着规矩坐到了她身侧,执起酒壶添上了酒。 俩人抬了酒杯,轻轻一碰,姜逸道,“姐姐请。” 吴尚书一口就干了,畅快道,“就是这个味啊,这酒呀还是得到教坊司来喝才对。一手美人一手美酒,酒不醉人人自醉,妹子你说对吧。” 喝花酒三个字就能总结,怎么不对。姜逸笑着点头,“姐姐准备和我说什么正经事?” “这才第一杯,你就提正事。”吴尚书看着姜逸还和以前一样,放着边上跪坐的倌儿不搂,就只让人家把盏,摇了摇头,“无趣,你这个人还是这样无趣哦。” “我来陪姐姐喝酒,姐姐畅快就行,不用管我。” 前两次他去侍宴,只要一跪坐到恩客身边,女人的手立马就会环上他的腰,将人搂在怀里亲亲抱抱,间或把盏而已。怎么今儿不一样了?海棠瞧着对面的梅香,早就腻歪到那个吴尚书怀里去了。自己是不是也要和他一样,往这位姜大人身上靠一靠。 他心中纠结的紧,他来教坊司也才一个月,囫囵学完规矩,才侍了两次宴。身边的女子长得昳丽极了,但周身气势又盛,叫人不敢放肆。 酒倒了一杯又一杯,他还是没敢像梅香那样往身侧的姜大人身上靠。 “千秋宴,妹妹准备了什么礼物献上呀?” 这就是正经事情啊!姜逸摇摇头,“一尊观音像。” 吴尚书面上已经有了红晕,但吐字思绪还是清楚的,“什么材质的?” “不是多名贵的材质,姐姐也知道我祖籍淮阳的,那边有玉矿,去岁挖出一块青玉,天然就有一副观音像的轮廓。家母觉得是个吉利的兆头,就买下来了,请能工巧匠雕刻成了送女观音。” “你这个礼物送的真是聪明呀。”臣下给皇家献礼,名贵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要讲究个意头,眼下良君正得宠,肯定是盼着有喜的。这礼物不仅能送到他心坎里去,又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还能避免被上面猜忌。 二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姜逸抬手又敬了一杯道,“姐姐可是出了名的会送礼,姐姐选的什么?” “一双白玉象牙筷。”吴尚书对着姜逸眨眨眼。 “能验毒的?”姜逸看了过去。 “是也是也” “姐姐这礼也极好。” “嘿嘿,就是让你帮我斟酌斟酌,你既然说好,那就肯定是好的。” 斟酌是假,找个由头让人陪她喝酒是真,姜逸无奈摇头,也不戳破。 姜逸酒量很好,但她喝酒上脸,断断续续一壶下肚,脸上已经红腾腾一片。加之她这段时间太累,喝了神思虽然还是清醒的,但身子乏的厉害,想睡觉,她非常的想睡觉! 楼下的歌舞停了,飘起了一阵琴声,更加催眠了。 对面的吴尚书年纪大了,比姜逸更加熬不住,眼皮也开始打架,“妹子,好困,我得找地方眯一会了,要不咱今天就喝到这?” “行,就到这吧。” “梅香见状,扶着人起身,吴尚书半个身子都靠在梅香身上,她上身肉多,起来的时候一个踉跄,梅香那小身板险些没扶住。” 等站稳了身子,吴尚书又晕乎乎的会过头说,“那个我走了,妹子你随意哈,还有,我明儿个休沐。” “遭不住,我这把老骨头了,真的遭不住。” 我也要休沐,我也遭不住!姜逸在心理喊了两句,身子一软就靠到了塌上。先眯一会吧,眯一会再回去。 边上的海棠没什么经验,以为她已经迷糊了。吴尚书和梅香都走了,屋子里就他们俩人,女人已经醉倒在了床上,他该怎么办? 海棠僵着身子坐在小塌边上,一晚上了他就把了个盏,连这个姜大人半片衣角也没摸到。 他僵着身子坐了半响,起先他并不敢去看炕上的人,慢慢的她的呼吸越来越沉,他渐渐胆子大了起来。他转身打量着她,这就是哥哥们口中权势滔天的姜大人呀,这么年轻,这么好看*,皮肤也这么白净。和他在楼里见过的那些大人们都不同。 在他眼里,这些为官做宰的人,应该都像那位尚书大人那模样才对。 眼前的人看起来像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 听说至今后院只有一个侧君呢,海棠歪着头,柳腰腰到底是怎么勾搭上她的?听说长得挺漂亮的。不过我也很漂亮呀,一来就选上了台柱子,验身的时候,管事公公都夸我了呢,说我是个有本钱的。 海棠大胆的盯着姜逸瞧了许久,在她翻了个身之后,轻手轻脚的下了塌。由于跪坐的久了,膝盖还有些疼。他撑着塌沿揉了揉膝盖,然后慢慢的去关了门,灭了灯。 酒的后劲上来了,姜逸只觉得脑子迷迷糊糊的,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她不满的翻了个身,搂上了那细软的腰肢。她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不满的抱怨,“怎么熄灯了……”—— 昨夜姜逸说了,今儿回府要先审一审连翘,他估摸着她今天应该会早回府上,所以在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就将连翘提到了正寝。 闲来无事,他又亲自去小厨房盯着厨子做了姜逸爱吃的饭菜。 彩云笑道,“侧君对家主这般上心,家主回来瞧见了肯定高兴。” 柳腰腰揭开一翁鸡汤,闻了闻,“姜娘都许久未在家中用膳了,最近忙的人都瘦了一圈。”他皱了皱眉头,转眼看边上的厨夫,“这鸡汤看着不够浓郁,再加些花胶进去。” “是,奴才这就加。” 柳腰腰巡视了一圈菜品,指出了几道不合适的,让下人们该了,才满意的回了正寝。又觉得刚刚在厨房走了一圈,身上沾了烟火气,在彩云的伺候下沐浴一番,擦了香膏,换了一身衣裳。 他着一番折腾,一个时辰就过去了,眼瞅着太阳都落山了,他着头发还没干,发髻也没梳好,眼中露出几分着急,“你怎么也不提醒着我些,磨蹭了这么久,说话家主就要回来了。” 彩云无语,明明是你自己洗了一遍又觉的不够水润,吩咐人添水再泡,后来又要擦香膏,但凡有一处没擦仔细,你还要训斥人。磨磨蹭蹭,想收拾的娇滴滴,香喷喷,夜里伺候妻主。这会子倒把屎盆子往我们身上扣了。 他腹中诽谤,面上不敢表露,低眉顺眼的认错,“都是奴才的不是。” 柳腰腰看着外面暗下来的天色,一个劲的催。彩云只得多找来几个布巾,日冕,星辉也过来帮忙擦头发。三个人在柳腰腰身边忙活了一刻钟,终于将他喜欢的飞凤发髻梳好了。簪子插进去的那一刻,四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柳腰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波盈盈,一张脸嫩的掐的出水来心情大好。 还好赶上了。 可他坐在小塌上等呀等,等呀等,都二更天了,还没见到姜逸的身影。 他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不应该啊,姜娘今天应该是要早回来的呀,都到这个点了,平时这个时候,她也该回来了啊。 “日冕”柳腰腰冷声唤人。 “奴才在。” “你去门房上,让她们去打听打听,家主是不是还在官署?” “是。” 又半个时辰后,日冕回来回话,“禀侧君,门房上的人去吏部和礼部都打听了,说家主今儿下午的时候就走了。” “那怎么没回来呢?”柳腰腰着急的问,“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这话谁能答他,日冕摇头,“兴许是有旁的事情耽搁了,侧君别担心,上京乃天子脚下,家主是朝廷重臣,怎会出事情呢。您别多想。” “是是是,我一着急,这都忘了。”柳腰腰也不知怎的,心烦意乱起来。 “让连翘先回偏院去吧。”都这时辰了,姜娘回来也没心思审他的事了。 “遵命” “侧君,时辰不早了,要不奴才伺候您先歇下吧?”彩云轻声问。 柳腰腰摆手,“你们下去吧,我再等等。”—— 教坊司 姜逸睡得不踏实,总觉得这床板太硬,睡的人腰酸背痛。迷迷糊糊睁了眼,入目是漆黑一片。这不是在她府上,正寝的人知道她的习惯,夜里是绝对不会灭灯的。 手下传来温热的触感,姜逸心中一跳,立刻惊坐而起,“你是谁。” 海棠被吓醒了,脑子蒙了一瞬,立刻清醒了过来,哆哆嗦嗦的坐了起来,小声道,“大人,奴,奴是海棠啊。” 还在教坊司! 姜逸甩了甩头,刚刚想着就眯一下,没成想就睡过去了。 一根烛火燃起,屋内有了微光,姜逸的目光落在海棠身上,看着他转着屋子,点燃了一圈蜡烛,然后站到了他面前,垂着头。 姜逸目光在他身上打量,除了衣襟有些松了,腰间有些褶皱,其他的倒还正常。幸好幸好,府里已经有一个教坊司出来的了,要是再带一个回去,别人又该笑她的品味和癖好了。 她在袖中摸索了一阵,找出钱袋子,也不管里面又多少,都扔到了他怀里,“拿着吧,我走了。” “啊!”海棠心中失落,“夜深了,大人不如明天再走吧。” “不了”姜逸没多说,坐到了塌沿上开始穿鞋。她记得她睡前没蹬鞋子啊,她抬眼瞟了一眼塌边的小倌儿。 海棠攥着那个钱袋子,缓缓跪下,“是奴才没学好规矩,不会侍奉,让大人扫兴了,大人恕罪。” 姜逸已经胡乱套上了鞋子,垂眸看着脚边的人,眉头轻皱,还是将人扶了起来,“不关你的事,你别多想。” “那……,大人下次来还能再点我吗?”海棠咬着唇,红着脸,很是大胆的问她。 姜逸一个头两个大,这个比柳腰腰还要缠人。 “我事忙,下次不定什么时候来,等来的时候再说。”姜逸瞧了眼更漏,都半夜了,无心再应付,抬脚便走。 “我叫海棠,大人您要记得呀。” 身后传来男子清脆的声音,姜逸脚下的步伐更快了。 海棠看在眼里,泄了口气,心中的一丝希冀化为泡影,果然,不是人人都能成为柳腰腰!—— 59 第59章 ◎妖艳贱/货◎ 姜逸从教坊司归来,天将破晓,晨光熹微,望着远处的楼阁府门,影影绰绰隐在雾中,四下静谧无声,天边云霞一线,今日应该是一个极好的天。阶前下马,踏中门,穿庭院,一路蜿蜒而入,终于停在了正寝门前。 跪坐在廊下侍夜的侍儿彩云,尚依着廊下的柱子睡的迷迷糊糊,耳边听到几声熟悉的脚步声,惊醒过来。掀开眼皮见姜逸已顿步身前,身子一凛,扯开身上的小毡毯,匆匆跪直了身子,“奴才参见家主。”鼻尖飘进一阵旖旎的异香,彩云紧张的咽了咽唾沫,小声请示,“家主,可要传水或是膳食吗?” “……” 姜逸偏头一嗅,这才察觉自己身上染了好大的脂粉气,心头滑过一丝心虚,柳腰腰那样小心眼的性子,不定要怎样掉眼泪,扭捏作闹个没完。 “传水吧,” “是”彩云躬身领命之后慢慢起身,退步而去。 姜逸抬脚进门,里屋的柳腰腰在小塌上枯坐一夜,刚刚听到门房上的动静,眼中一喜,急匆匆笈跻鞋下榻,迎面就迎上了刚进屋的姜逸。 “姜娘,你可算回来了。”柳腰腰像只小燕,张着双翅膀,投入女人怀中,“你一夜没回来,我都担心死了,你去……” 柳腰腰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贴着姜逸的胸膛,女子身上的冷气混合着浓烈的香气,随着呼吸钻入肺腑。这甜腻的味道太熟悉了,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剩下的话卡在喉咙,何用再问? 姜逸抬手搂了他的腰肢,顺着僵硬的脊背慢慢揽上了他的肩头,轻声宽慰,“昨儿忙毕一件大事,同僚欢欣,就约着饮酒,回来的晚,让你担心了。” 别人点了小倌儿就我没点,我就喝了酒然后一个人在教坊司睡了一夜。姜逸心中讪笑,这话怎么那么熟悉且混账,她张了张唇,还是咽下了嘴边的话。 “嗯……饮酒伤身,外面露气又重,姜娘一路吹风回来,手都是凉的,我去给姜娘煮一碗姜汤吧?”柳腰腰白着张小脸,还是弯了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女人在外有个宴饮都是寻常事,不打紧的,他现在是府上名正言顺的侧君,要贤惠大度。 “……” 居然没哭没闹,还真有些叫人措手不及,姜逸垂眸仔细去瞧他的脸色,柳腰腰仰着脸朝她展颜一笑,一个漂亮的酒窝浮现,端的是甜美可人的美人面孔。 怎么这样安安静静,乖乖顺顺的?以前在淮阳的时候,连翘奉爹爹的命夜里来送宵夜,他都阴阳怪气好一顿揶揄,到了夜里也是扭着股劲儿,不让摸不让搂,今儿倒奇怪。 姜逸心中纳罕,摸着他欺霜赛雪的脸颊,抚上他眼下的一丝乌青,皱眉问,“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柳腰腰嘴角的笑意一僵,立刻重新弯了眸子,笑道,“我想着姜娘回来洗漱、更衣,饮茶,用膳等,离不得人服侍,就想着多等一会,左右我平时在府中也无事,白天补补精神就好了。” 姜逸听得心疼,温声道,“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我派人提前知会你一声,你就别空等着了,况且这些事那用着你亲力亲为,养着下头的人是做什么的?” “嗯,我知道了。” 夫郎声音柔情似水,绕的姜逸心都化了,俯身便亲上了那玉面粉腮。 “呜……”怀中的人呜咽一声,双颊顿时染上了红霞,但还是仰着脖颈迎合。姜逸正准备有下一步动作,就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启禀家主,水到了,可要穿进来吗?” 门外的彩云听着里面的动静,心砰砰跳,怎么这么倒霉,刚回正寝,第一次值夜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他真想扇自己一个耳光,为甚要多嘴问一句家主要不要传水。这下好了,厨房送水来了,他只得硬着头皮去问。 “进来吧。” 家主的声音还同平时一般清冽又带着一股威严,彩云敦促着粗使的小厮往里进,不忘低声叮嘱,“垂眸屏气,动作麻利些,送至妥当立刻出来。” “是” 彩云捋了捋心口,尾随进了内室,指挥小厮动作之余,听见垂花屏风内里,响起侧君温柔似水的语调来,“我伺候姜娘沐浴。” “你眼圈还黑着呢,我自己洗就行,你去歇会。” “不要,”侧君的声音甜腻娇俏,“我不累。” “好,都依你。”姜逸笑着说,“那等收拾妥当了我再陪你睡会。” “嗯……” 踽踽私语的闺中情话,听不出半分拈酸吃醋的语调来,彩云暗自在心中摇头,寻常人家夫郎见着妻主眠花卧柳,就是再大度,也是要掉几滴泪珠,扭几下腰肢的。妻主大多买些小玩意哄一哄,说几句掏窝子的软话骗一骗,大多也就翻篇了。若是遇到闹得厉害的,女人拂袖而去,冷上几日,男人也就乖顺了。 甚少见过柳腰腰这样的,妻主在外寻欢一夜,他跟没事人一样,温柔小意更甚往昔。他真贤德吗?彩云摇头,家主就一个小侍,还被他使计谋送到了婆母床上。 一个绝世美人,好几副面孔,人前端庄持重,克己复礼,床上的时候妖治浪荡,曲意逢迎,私底下对付争宠的情敌手又龌龊。 姜逸握着柳腰腰的手已经转出屏风,彩云回过神思,躬身回禀,“侧君,一应都收拾妥当了。” 柳腰腰摆手,“嗯,都下去。” “是”彩云躬身后退,余光落在二人指指相扣的手上,心道,大抵天下女人都吃这一套吧。《四书》和《男戒》教他们贤良受礼,训出一个个木头似的正君打理家事。然而女人总是更宠爱妖艳无格的美侍,喜欢去红楼楚馆打个新鲜的牙祭。 柳腰腰矮身去脱姜逸的鞋袜,伺候她沐浴,换上他亲手挑出来的寝衣。他站在姜逸身前,伸手系上她腰间的衣带,闻着她身上皂角的清香味,心情舒缓了许多。 “好了”柳腰腰双眼弯弯的问,“姜娘饿不饿,要不要用早膳。” 姜逸昨夜喝酒的时候吃了东西,于是摇了摇头,“我不饿,你别忙活了。”她拉过腰间,柳腰腰的手,往内室去,“天还没亮,我这两天休沐,今儿正好陪你睡个回笼觉。” 柳腰腰心里美滋滋的,但见天外霞光一线,也快到该起床去主君院里请安然后侍奉粥饭的时辰了,面露迟疑,“姜娘,我,我就不睡了吧。” 姜逸恍若未闻,拉着他进了内室,就往那拔步床上去。柳腰腰还想再说什么,忽的腰间一紧,脚便离地了,他吓的抬手环住了姜逸的脖颈。 “姜娘,天都要亮了。” 姜逸不理会怀中人的聒噪,两步近了拔步床,将人轻手放到锦被之中,不等他说出别的拒绝的话,翻身上塌。 两人贴在一处,姜逸的手环上了柳腰腰腰间,然后轻轻下探,在两坨软肉上一拍,嘴中吐出两字,“睡觉。” “啊……”柳腰腰不防她这么一下,轻叫一声,便立刻咬了唇。他被女子锢在身前,脸挨着她灼热的浑/圆,红着脸等了片刻,上首的人呼吸平缓,再没旁的动作了。柳腰腰暗自撇撇嘴,真要睡觉啊! 姜逸酒醒之后,吹了一路的冷风回府,又沐浴更衣,此刻搂着夫郎腰肢,竟是一丝睡意也无。此刻上/床不过就是为了陪柳腰腰补一觉,她百无聊奈的望着帐顶垂下的流苏,手下的腰肢却慢慢扭动了两下。姜逸警告的在他后腰一拍。 柳腰腰不动了,抬起张小脸,拿眼看她,轻声道,“姜娘,我还要去主君院里请安呢,要不你自己睡一会?” 姜逸偏头,将视线从帐顶移开,落到柳腰腰那张芙蓉面上,严肃的问,“怎么,你不困。” 柳腰腰立刻摇头,“不困”又怕姜逸不信,便又补充,“我中午补会眠就好啦。” 姜逸勾唇一笑,“既然你不困,那咱们办点别的事!” 原本环在他腰间的手,不紧不慢的掀开了衣摆,顺着腰腹一路摸索下去,径直捏人要害。柳腰腰着急忙慌的并腿,这半年没少被翻红浪,姜逸早就对他的身子了如指掌,最是知道该如何攻城掠地。三两下柳腰腰就被折腾的不成样子,腿上泄了劲儿,腰肢软的跟风中的柳条一般,嘴上呜呜咽咽—— 事后,柳腰腰身上已经腻的不成样子,掀起疲乏的眼皮,往窗柩处一看,清晨的日光都洒进半步,早就过了请安的时辰。婆母和主君来上京快一个月了,这是姜逸第一次休沐,俩人便都不去请安,可想而知主君那边该怎样骂他狐媚。 “你昨夜没睡好,就不多弄了。”女人在他腮边一吻,仿佛开恩般的说道。 这还叫不多弄,你玩了两遭,弄了三遭,一脸餍足之后说这话,柳腰腰攥着小拳在女人心口一锤,埋怨道,“都怪你,公爹那边见我这边无状,不定怎么罚我呢。” 姜逸捉了他的手,在唇边一吻,温声道,“怕什么,我给你顶着,保管叫他罚不着你。” “你说的倒简单。”柳腰腰尚余春情的眸子斜了她一眼,明着不罚他,暗地里折腾,你一个女人天天在外面,哪晓得宅子里的弯弯绕绕。 只是他没料到,自己这个妻主因缘际会,最是知道宅子里那些勾心斗角的把戏。 “放心!”姜逸抬手捋着他鬓边的湿发,她最了解自己的父亲,他觉得自己的女儿龙章凤姿,上可匹配帝卿世子为夫,下可收纳名门贵子为侍。第一眼就瞧不上柳腰腰的出身,也不喜他的风情做派,所以才闹出了淮阳那档子事情。现在自己给了柳腰腰侧君的名分,他明面上按捺着,粉饰太平,私底下肯定没少为难他。 正好趁着这次连翘的事情,将这事一并解决了。 柳腰腰在心中反复回味着这两个字,他是知道的,别看姜逸平时少言,但是,但凡她应承了什么事情,必定是能达成。她这样护着自己,柳腰腰心中暖的不像话。 挺着腰肢往她身上又贴了些,鼻尖蹭过她身前,瞧见几条谈红色的印子霍然印在她心口。柳腰腰面色一红,那是刚刚她折腾自己,手法刁钻的太过,自己受不住,又羞又急,抬手就在她心口挠了一道。 她丝毫不恼,捉住他的手,亲了亲他圆润的指尖笑他是野猫。 想到当时她红霞布面,言笑晏晏,神采飞扬,昳丽无双,柳腰腰觉得自己心中一池春水满的将要溢出来了。他抚上那几道红印子,只有自己,从来只有自己可以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不敢。 柳腰腰眸中滑过一丝狠厉,转瞬即逝,看来外面那些个妖艳贱/货也一般嘛,伺候了一夜,姜娘回来还和我玩闹的这么凶。 姜逸瞧着柳腰腰盯着她胸口发呆,低声问,“在想什么?” 缱绻之后最宜调情,柳腰腰眨眨眼,指腹在那抓痕上熨过,莞尔一笑,“姜娘下次再闹我生气,我就抓到姜娘脸上,看你还怎么出去招惹那些莺莺燕燕。” 姜逸将人往身前一带,冷声道,“你敢!” 那双爪子还在自己眼前晃,柳腰腰脸上笑的揶揄,哪有半分害怕,姜逸板着的脸瞬间破功。 回来的时候见他不多问,一副贤惠模样,还以为他真的转了性子,没想到翻云覆雨之后,本性就显露出来了。 姜逸丢开人,坐起了身,披衣下榻,“我看你张牙舞爪的样子,精神头十足,既然不困就起来吧,今儿正好将连翘的事处理了。” “哦”刚刚还在耳鬓厮磨,立刻就能披衣下榻,走的真是利索,柳腰腰瘪瘪嘴,“知道了。”—— 60 第60章 ◎他到底还有几幅面孔◎ 姜逸才自己穿了中衣,柳腰腰便也披衣下榻,指挥着日冕捧出一件昨儿就打理好的常服,准备亲自服侍姜逸更衣。衣裳都穿上了身,柳腰腰正矮身去系腰封,姜逸才反应过来,急急开口阻止,“哎呦,我忘记说了,要穿官服。” “啊!”柳腰腰僵住了手中的动作,抬起的眸子满是惊讶,“姜娘你不是说今儿休沐吗?” “嗨,春闱试题的折子还没呈上去呢。”姜逸一时语快,脱口而出之后才觉后悔,然而话出了口,这种机密之事,还是应当谨慎,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那让兰大人呈上去?”柳腰腰低声建议,他记得,上次替良君生父封诰的折子就是兰英替呈的啊。 “不成,春闱试题事关机密,我需亲自去。” “哦,好。”好不容易盼你休沐一日,还打算这让你陪我今儿在府上逛逛,看看那一处合适建跑马场呢。哎!柳腰腰在心中叹了口气,到底没在面上没表现出来。 “快,去取家主官袍来。”他一叠声的吩咐日冕,然后将刚刚替姜逸穿上的衣裳褪下来。 主仆二人在姜逸身前忙活了一刻钟,终于将她收拾妥当了。虽然已经瞧过许多次姜逸一身暗紫色蟒纹官袍的模样,但每次见,他还是会面热。挺拔如松,面若冠玉,真真是晃人心神。 “那姜娘什么时候回来呀,连翘的事情今儿还处理吗?”柳腰腰小声问,看出去的眼神中满是希冀之色。 被人满心满眼的倾慕和依赖,总是让人心情舒坦的,姜逸垂眸,对上柳腰腰那双秋水盈盈的眸子,温声答,“今日不用上朝议事,只是进宫一趟将折子面呈圣上,圣上或有垂询,想来也耽搁不了多长时间,午膳之前定能回来。” 柳腰腰得了这话心中一喜,面上也就扬起了笑,“好,那我去煨一道姜娘喜欢的火腿鲜笋汤,等你回来用膳。” “好。” 姜逸笑着走出了府上,先去宫中递了奏折,果如她所料,皇上之随意问了几句便将她放了。出宫比她想象的要快,脑中念着酸笋烫,脚下的步子都要迈的快些了。 兰英见姜逸大步流星的出来,远远就命人压轿,又亲自掀开轿帘。 姜逸入轿便吩咐,“回府。” 轿子平稳的穿过金街,很快就到了府上,兰英打帘请姜逸下轿的时候轻声道,“主子,属下有事禀奏。” “说。”兰英既担姜逸护卫一职,又是她府上外院总管,统管姜府对外人事往来,时常有事报她裁夺。 兰英追上已经往府里去的姜逸,面露迟疑,轻声道,“主子,事关侧君。”而且不是多么光彩的事情,不好就在这大厅广众之下回禀。 姜逸脚下一顿,回首瞧着兰英那纠结的模样,眼神似是在问,柳腰腰能有什么事情? 兰英垂眸不语。 “那去外书房吧。” 进了书房,姜逸挥退了门口的侍儿,落坐于书案前的八仙椅上,直奔主题,“说吧。” 兰英垂手立于书案前,恭声回话,“侧君和李静训似乎走的很近。” 李静训,很耳熟啊。 姜逸脑子转了一圈,才想起个模糊影,“是淮阳李太守家的,和家中沾着转着姻亲的那个李静训吧?论起辈分,她该唤我一声表姐。” 去岁的时候在教坊司碰见一次,说了几句话,柳腰腰怎么和她搅在一处去了,姜逸皱了眉。 “是,就是她”兰英点点头接着回话,“十天前,侧君派星辰去李静训府上传话,邀了在和宴楼一见,第二日的时候老家主便也在和宴楼遇到李静训了,他乡遇姻亲,很是投缘,喝了酒,然后回府上就有了同连翘公子的事情。” 兰英一口气说完,偷偷去寻姜逸眼色,果然面色如水,神色如冰。 她心里七上八下,内外上下都知道她家主子待这个柳腰腰极好,又是请旨从教坊司捞人,又是帮他救济生父,又是送宅子田产,掏心掏肺。这个柳腰腰真是个不省心的,前番在府上闹得鸡飞狗跳,现在才隔了多久,又闹出这样一件事,真真是不安分,枉费主子对他一番心意。 除了皮相尚可,床榻之间会伺候,当真一无是处。她当初替主子去教坊司接人的时候,瞧这个柳腰腰第一眼就觉得不喜。惯是一副装可怜,扮柔弱,攀附权贵的模样。兰英在心中替自己主子不值,她主子什么样的男人得不到,偏生被一个教坊司的官雀迷住了。勾三搭四,不安分的东西。 “既然他能派人去传话,那就证明这不是第一次见了。”姜逸声音凝结成冰,“他前脚见完李静训,后脚我娘就和李静训偶遇,然后喝了酒,不偏不倚摸到了连翘房里,替他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哦对,这个连翘也是他带回正寝,安置在偏房。” 听着调门,主子是要生大气了,兰英头埋的更低了,“属下去查了,小公子初来府上的时候,侧君陪小公子逛街也偶遇了李静训,当时也在和宴楼。再往前查就是在教坊司的时候了,也有两次交际。” 姜逸记起来了,去岁大雪封道那回,柳腰腰担心父亲在漠河的生死,上门求她援手,就是这个李静训将人带到她府上的。这个李静训倒是肯三翻四次的帮他,图什么呢? 贪图柳腰腰的美貌?姜逸心中立刻否定,若是觊觎美貌不会将人眼巴巴送到她府上来。或是想利用他办点别的事情? 兰英垂眸等了半响不见姜逸发话,试探着轻声请示,“主子,要不要传侧君身边的人问话。” 彩云是柳腰腰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那个秋叔是他从外面带回来的,只要提审这两个人,肯定能审出结果来。兰英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不用。”姜逸呼出一口气,李静训三番四次帮他,定然是有图谋的,我倒要看看,柳腰腰能帮她办什么事。 “是”难道就放纵不管吗,这不像主子一贯的风格呀,兰英一脑子的狐疑。 “从今日起,府中上下在外的行踪你要时刻留意,但是明面上还是一如既往。” “遵命。”兰英放下心来,明松暗紧,这是要追查到底了—— 正寝 柳腰腰听着院门上的通传,笑着的迎了出来,“姜娘回来的真巧,酸笋汤刚煨好,今儿日头好,姜娘是想在屋内用膳还是在院中的八角亭子里用膳?” 手上一暖,眼前人已经牵上她的手了,正仰着一张笑脸问她的意思。 他一向小心眼,动辄拈酸吃醋,但是面上又爱装出一副贤惠大度的模样出来。这些姜逸看在眼里,虽然觉得他装的慌,但她心中甚至是有几分受用的,毕竟拈酸吃醋是在意的表现,装贤惠也是想在她面前留个好印象。 但她没想到,他不止面上表现的这样娇憨可爱,背地里,他能将情敌送到婆母床上去,真是叫人三观尽毁,她上辈子看了那么多宫斗剧,都没看到有这样一招。 他到底还有几幅面孔,他对她的爱意,床底间的曲意逢迎,或许也是装出来的?她自认阅人无数,朝堂上那些人,无论多狡猾的心思,她总能看得透。以前她也觉得柳腰腰脑子笨、胆子小,却是看走了眼。 “姜娘?”柳腰腰见她半响没回应,摇了摇她的手,“你怎么了?” 姜娘盯着他的眼神好奇怪呀,让人心里毛毛的。 这张脸还真是好看啊,“没事”姜逸勾了嘴角,面上挂起了笑意,“就摆在八角亭里吧。” “好。”院子里艳阳高炙,柳腰腰却没由来的背心一寒。他下意识的握紧了姜逸的手,往她身上靠。 姜逸照旧搂上了他的腰肢,女子掌心炙热的温度隔着春衫都能感觉到,柳腰腰的心放回了腹中。 用了午膳之后,姜逸换下官袍才让他将连翘带过来,又吩咐日冕去请姜母姜父过来。 正寝厅堂。 连翘一进来就先在堂中跪下了,姜母姜父一来,也知道事情瞒不住了,尤其是姜母,面色立马就白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姜逸携柳腰腰最后到,她瞧着一屋子人神色各异,冷着脸在东侧坐下了。 “坐吧。”姜逸对着姜母和姜父道。 “哦,哦,好”姜母话都不知该怎么讲了,堪堪坐下了半个屁股在椅子上。姜父看着妻主那模样,暗骂了句‘活该’,也坐下了。 柳腰腰目光在姜逸侧首的椅子上转了一下,那是正君的位置,但是姜逸现在正军空置,他其实也可以坐。平时姜娘总会招呼他坐下,今儿确没动静。柳腰腰无声息的踱步到姜逸身后站着,处置这样的事情,姜娘心中应该是生气的,所以忘了吧,他在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 “说说吧。”一屋子人噤若寒蝉,姜逸便率先开了口。 姜母左看看呡嘴不语的夫郎,右看看面若冰霜的女儿,背上一个劲的冒汗,磕磕碰碰的开口,“是我,是我喝多了两口黄汤,就神志不清的误了事情,逸儿,我不是故意的。”她看女儿冷着脸,连忙举着手保证,“我戒酒,我从今日起就戒酒,以后再也不喝了。” 倒是敢做敢认,没将错处往男人身上推,姜逸面色稍愉。她没理姜母,垂眸又问了地上的连翘事情的原委。连翘哭哭啼啼的讲了一遍,和柳腰腰描述的大差不差,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凄凄切切好不委屈。 姜父听的直翻白眼,咬牙切齿道,“都是这奴才搅闹的家宅不宁,依我看,待回了淮阳,就该乱棍打了发卖出去。” “啊……”连翘闻言,哭的更凶了,虽然姜母喜欢他,但他知道今儿这屋子里谁是能决定他生死的人,朝着蒋姜逸爬了两下,就开始哭求,“大小姐,救命啊,奴才,奴才也是不得已的,呜呜呜” 他一面求姜逸,余光却一个劲往姜逸身后瞟。 姜母见连翘哭的这样伤心,一脸着急和心疼,再三张口,也没敢说出一个字来。 “腰腰觉得该怎么处理合适?” 站着的柳腰腰在内,一屋子人都愣住了,怎偏问他的意思? 姜父瞪向柳腰腰的眸子都在喷火,狐狸精!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估计还有一到2章就迎来文案情节。 60-70 第61章 ◎处置◎ 姜逸话音一落,几道目光齐刷刷的汇聚到柳腰腰面上,只有姜逸不动声色瞧向下首跪着的连翘,那泪水涟涟的眸子中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光。原来是狼狈为奸,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 “逸儿问他作甚,这屋子里,难道还有他一个侧室说话的份吗?”姜父瞪圆了眼睛,霍然起身。 柳腰腰面色一白,小声道,“主君说的是,家中大事还是妻主同婆母公爹决定即可。” 姜父瞧着柳腰腰那怯懦的模样,面色稍愉,但心中的气不顺,嫌恶的横了他一眼。见柳腰腰将头垂的更低了,哼了一声,甩袖复又坐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冷不丁却见女儿脸色更冷了,姜父身子一僵,心中暗骂,就这样宝贝这小狐狸精,亲爹都说不得两句了。 姜父这种甩脸子的行径*,柳腰腰不知经历了多少,早就见怪不怪,他低眉顺目,不敢多说什么,却听身前姜逸冷声道,“那父亲,您说,此事如何处置?” 语调慢,声音沉,以柳腰腰对姜逸的了解,她已经在压着火了。此时就像个炸药桶,但凡谁在扔点火星子,就该炸了。上次在书房,她看到金枝阁的账单的时候,就是这样。那时候自己还不知轻重,只一味哭哭啼啼的可怜样,以盼着她念着平日的恩爱情分饶他一回。 柳腰腰心中叹气,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傻傻的。 姜父先是瞥了柳腰腰一眼,转而看向地上的连翘,“若不是这贱蹄子品行不端,放浪妖治,家中怎会出这样的事情。我还是那个意思,如今在上京,人多眼杂,不易生事发落。先将这贱蹄子严密看管起来。”姜父又瞪了眼柳腰腰,“上次就是让他派人看管,他是怎么办事的?” 关在一方小院子里,二人又搅和到一处,真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姜父眼见着自己女儿护着柳腰腰的紧,只在心里啐了一遍,继续道,“等回了淮阳,或发卖,或打死便都不要紧了。” 柳腰腰暗自摇头,这法子您一早就说了,姜娘要是同意,怎会再问呢? 姜父的话音落地,一屋子没一个接的,越等他面上越觉得挂不住,眼神转了一圈,最终落在姜逸面上,讪笑着问,“逸儿觉得呢?” 姜逸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笑一声,语气淡然,“父亲大人!常言道爱之深责之切。母亲有今日的行径,一个是她品性所致,另一缘由不是父亲这十几年来的放纵包庇吗?” 姜父得了这话,满面惊愕,捏着帕子立时就反驳,“逸儿何出此言,怎是为父包庇?哪回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不劝你她。”姜父指向身侧的姜母,越想越觉得委屈,“可她是一家之主,我哪里劝的动,每每刚收拾了房里的,她又带了新鲜的回来。要是我闹得凶了她就索性在花枝巷(姜母安顿外室的巷子)安家,十天半个月的不会来。” “呜呜呜……,这是我能管的住的吗?”姜父边说,十几年来桩桩件件的心酸事便在心中浮现,越说越觉委屈,情难自抑,眼泪在眼底打转。当着柳腰腰和连翘的面,他自恃身份,只抽噎了两声便立刻扭过脸去,拿手上的帕子胡乱抹了。 姜逸看在眼里,“我说的不是这个,您每每劝慰不假,可每次板子高高举起,都打到了那些男子身上去。怨人家勾引,骂人家放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姜逸越说越气,“您二人的事情我打小就看在眼里,可为亲着讳,女儿甚少插手。但是我不是没管过,我真正插手的时候,父亲您又是什么态度呢?” 姜父似是想起了什么,原本直直盯着女儿的眼睛,心虚的挪开了。 姜逸目光追了过去,“每每吵得不可开交,您就跑到我面前哭哭啼啼,可当我真正管的时候,您又像变了个人,变了立场。说什么你母亲操劳一生也是不易,家长偌大的家业靠她一个人撑着。外面上有官差奶奶要打点,下有豪绅同僚要应付。有个宴饮,一时被外面那些狐狸精迷住了也不要紧。” 姜父面上羞愧,脖颈都红了,姜母坐椅子上也是浑身不自在,嗓子里像是有猫挠,小声咳嗽着。 这些事被女儿当面拿出来,一个别脸看向一旁,一个垂头清嗓子,两人端的是尴尬万分。姜逸掀着眼皮,目光在二人中间转了一圈,丝毫不准备给他们再留情面,冷笑着问,“这次任旧打算这样办,这就是父亲您用了十几年的好办法?” 姜父老脸通红,憋了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姜母眼瞧着女儿这眸中的那团火就要烧到自己身上,一度缩着肩膀,大气都不敢踹。 姜逸收回目光,“既然二老没话说了,那就换人说吧。” 在场的人都知道,她说的是柳腰腰。 柳腰腰迟疑片刻,将早就打好的腹稿轻声说了出来,“儿婿觉得,连翘聘进姜家已有三年,在主君身边尽心服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此次的事情虽说闹得不甚光彩,可也是酒误人误事,婆母无奈,连翘无辜。儿婿觉得不宜再加刀枪,将事情进一步扩大。既然木已成舟,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不如将错就错,反正咱们姜家也不会给不起连翘一口饭吃。” 意料之中,姜母听着他的口风,慢慢的抬了头,看向他的眼中满眼赞同之色。姜父愤愤瞪着他,胸膛起伏不定。柳腰腰不理会他们,拿眼去看姜逸神色。姜娘是秉公持中之人,连翘身份再低微,她再未看在眼中。可一个男子被入室强了,她肯定是不会同意将屎盆子扣在男子头上的。 可姜娘面上的神色没像意料中的软下来,柳腰腰有些不知所措,袖中的指节瞬间捏紧,匆匆回忆自己那番话是否有不妥之处。 “你倒是慈悲。”姜逸回眸深看了他一眼,柳腰腰心里毛毛的,轻声道,“到底是花一般的年纪,我,我也是不忍心。” 姜逸目光转到连翘面上,瞧见一脸的期盼。 “母亲也到了该修身养性的年纪了。”姜逸淡淡的道,“在淮阳,母亲院内院外不下百十口子,于自身保养不宜,实在不宜多添,连翘就算最后一个吧。” “啊!”姜母嘴都张圆了。 “母亲觉得不妥?” “啊,这这,”姜母一脸的肉疼,淮阳郡守五十多了还纳十八的小侍呢,我才四十出头,正是英姿勃发的年纪,做哪门子的保养啊!姜母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又不敢反驳,还得违心附和,“没有,没有,逸儿安排的甚好,我年纪大了,确实要保养,确实要保养。” 大不了偷偷养在花枝巷,不往家带就不往家带吧,就是出去宴饮的时候要叫同僚取笑了。哎,为了个小连翘,真真有些不值得。 事情朝着自己预料的方向发展,柳腰腰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中。只是淮阳山高水远,这会保证连连,不知能作数到几时。 “我将丑话说在前头。”姜逸像是看穿了姜母心思,眸光一扫,冷声道,“母亲既已亲口承诺,还请严于利己,若是再叫我知道添了一个半个的,不管是府里的还是花枝巷,淮阳的生意母亲也就不用做了。届时就带着阖家老小回乡下插秧放牛,便再没这些乌糟事了,彻底清清静静。” “呜,那是,那是。”最后一条路都被堵了,姜母想哭不敢哭,想笑笑不出来,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姜父面色稍愉,冷哼一声,“早该如此了。”—— 春光盎然,杨柳依依,院子里各色的花开的正艳丽,柳腰腰走在姜逸身侧,二人并肩穿过垂花游廊,一路走回正寝。 连翘如今过了明路,再有三天便是良君千秋宴,宴后主君一行便要回淮阳。听姜娘刚刚的口风,这两三日她是要休沐的。和煦的春风拂面,一切都是那么美,柳腰腰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姜娘下午有什么安排吗?”柳腰腰轻声问。 “没有,”姜逸转眸,“你有事?” “姜娘之前不是答应小雁要给他建一个跑马场吗?我想着今日左右无事,不如咱们在府上转转,划出一片地方来。” 声音娇软如黄鹂,姜逸听着,心境却不似往昔,“湖心亭的北边那片空地正合适,划出来,你着人修整即可。” “哦,好。”难不成还没消气?柳腰腰偏头,目光落在姜逸侧面。神色淡淡的,看上去确实不大高兴。 “咱院子里的桃花都开了,我前几天刚学了一首琵琶曲叫《桃花诺》,应情应景,我给姜娘弹一首好吗?” 踏入正寝,院内一树桃花还得正盛,风拂过,扬起纷纷扬扬的花瓣。树下弹琵琶,清音送春风,确实极美。姜逸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侧的柳腰腰,温声道,“呀,我想起来了,还有一道折子没写。怕是不得空陪你了,你自己玩吧。” 以前,姜逸休沐,就算不得已要处理的公务,只要不是要召见僚属,都会带着柳腰腰一起去书房。她忙着公务,柳腰腰磨一会磨之后就会在她的书房东瞧瞧西转转。二人相处一室,不不打扰,也觉得甜蜜非常。此时她先一句话就拒绝了他相陪。 那双好看的眸子中神色一点点暗下去,少顷又扬起了笑意,“啊,公务要紧,我这没什么,姜娘你去忙吧。” “嗯,若是无聊就去找小雁玩。”姜逸温声叮嘱。 “好……”—— 书房内,姜逸没坐到书案前,而是在随手抽了一本书,在窗根边的小塌上躺下。窗外燕子划空掠影,云卷云舒,手上的书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那双丽目中失落的神色在她脑海中反复浮现,书房内静悄悄的,她有些不习惯。以前柳腰腰就是再安静,也会有动静,翻书的沙沙声,在屋内乱逛的脚步声,找到稀罕玩意的惊叹声。还有,有时候他想引起自己的注意,故意弄出的动静。 只要自己在繁杂的公务中抬眸,瞧上他那么一两眼,他就会得逞般的偷笑。 半年多的朝夕相处,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身侧有这么一个人,那以后呢,要像上次一样,将他迁出正寝,撵到胭脂苑去吗? 心里空落落的,刚刚云英提议提审他身边的人,她不假思索的否定了。她当即就找好了理由,要钓一下他和李静训到底在谋算什么事情。到底是想要查明原委,还是她自己内心不想面对,不想打破。 不得不承认,她已经不能像上一次那般,从容的面对对于柳腰腰的剥离。 “姜娘,我可以进来吗?”熟悉而又轻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拉回了姜逸的思绪。 他总感觉姜逸今天有点奇怪,身上绷着一股劲,像是为连翘和婆母的事情不高兴,但他又隐约觉得不太像。柳腰腰提着食盒,在门外等了好一会了,才鼓起勇气轻声叩门。 “进来” 嘻嘻,还肯理我呢,柳腰腰心中一喜,推开房门便进去了,转身合门的时候,对门口守着的两个小侍儿低声吩咐,“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 两个小侍儿交换了眼神,“遵命。”。柳腰腰已经是侧君了,虽说是书房重地,可家主常带柳腰腰过来,他有吩咐他们自不敢违拗。只是为什么要打发他们走,两人心照不宣,这位靠什么上位府上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以前在正寝当差的彩环说,动静之大,情状之乱,但凡听上那么一耳朵,羞都要羞死。 他们一直想象不出来,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景。但肯定和彩环说的一样,听上那么一耳朵,臊都要臊死了。 其中一个面皮薄的,躬身后退的时候,耳尖立马就红了。 柳腰腰自然看见了,自认最隐秘的心思一下被人窥中,他呼吸一紧,心跳猛的加速,双手极快的合上了房门。 “啪” 菱花门隔绝了内外视线,柳腰腰轻轻吐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晚一点还会有一张,估计要到一点半,宝宝们不要等,明天起来再看吧。 62 第62章 ◎挤一挤才暖和嘛◎ 他先是瞧向书案处,没见着本该端坐在书案前案牍劳形的人,心中诧异,转了眼珠寻着,目光最终落在窗边的小塌上。她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执了本蓝皮书,悠闲的靠在小塌上。一双漆黑的眸子悠悠的望着窗外,里面有他看不明的情绪。 柳腰腰握紧了食盒的提手,慢慢靠了过去,也没靠的太近,立着小塌半步之遥的位置站定,轻声问,“姜娘在看什么?” 他顺着她的目光往窗外看去,除了风中飘扬的柳条,偶尔滑过空中的燕子,便什么也没有了。 姜逸回神,目光转回他面上,淡淡的说,“发呆而已。” 发呆?他没见姜逸发呆过,她公务交际的时候忙的不得闲,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笑笑闹闹。她脑子里更是装了万千事情,有许多人等着她接见,有许多事等着她裁决,在他眼里,日理万机的姜大人,同发呆这两个字是挂不上勾的。 这半年细算起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被翻红浪这种风月之事占了很大一部分时间。然后就是在一起用膳,下棋,弹琵琶,这些细算起来也是风月之事吧。唯独谈心的时候很少,她有什么事情从不喜欢和他多说。 “哦”柳腰腰提着食盒没话找话,“那姜娘忙完了吗?” 书案整整齐齐,一看就没有动过,难道她就发了一个时辰的呆吗?柳腰腰心中升起一丝酸涩,她宁愿在书房发呆,都不想听他弹琵琶,和他呆在一处。 是觉得他烦了吗? “没呢,想了半天没有头绪,索性就先放下了。”姜逸温柔的说,“先放放吧,等有头绪的时候再说。” “哦,好。”原来是这样啊,真的是这样吗?姜娘笑的很温柔,可他总觉她眼中得缺了点什么。 “你怎么来了?”姜逸虽然在问,目光已经落到他手上的食盒中了。 “我看你午膳没吃几口,担心你饿了,所以挑了几样姜娘喜欢的点心送过来。”柳腰腰笑着说,“没打扰姜娘公务吧?” 话一出口,柳腰腰就皱了眉,好生分啊。 小塌上的姜逸神色一顿,仿佛也察觉到了气氛有些怪,坐直了身子,将手上的书放下,“没有,正好有些饿了,你来的正是时候。” 小塌边上另配了小案几,柳腰腰将食盒放上去,打开,将三样糕点依次摆了出来,他已经有些不知该怎么说话了。 姜逸打起精神,捏起一个糖油果子,笑道,“哎呀,看着就馋人。”囫囵丢进口中,“嗯,味道也不错,你也尝尝?” 精致的小磁盘推到了他手边,柳腰腰很喜欢吃这种甜糯糯的东西,但是容易发胖,自打到了姜逸身边,他腰上都有一圈软肉了。年前新做的衣裳,从淮阳回来再穿竟然有些紧了,当时他郁闷了很久,从那以后,他平时都刻意节制着。 柳腰腰在塌沿边坐下,手贴了贴腹部上的软肉,还是拿小银筷夹了一颗。气氛怪怪的,在这节骨眼上,还是不要扫兴了。他小口吃着,又拿眼去瞧姜逸神色,见她用的很香,便大了几分胆子,暗自蹬了脚上的鞋,双脚一抬,身子一转,人已经挤上了姜逸的小塌,“姜娘要午睡吗?” “……” 书房的小塌本只是供累了的时候倚靠一下而已,一个人躺尚有富余,柳腰腰一挤上来就显得挤得慌。外侧的人自顾说着话便躺下了,一双大眼睛瞧着她,双睫颤个不停。 “你……”姜逸看他半个肩头悬在外面,担心他掉下去,往里让了让位置。 柳腰大喜过望,整个人都缠了上来,“嘻嘻,姜娘,你看着天多好呀,空气宜人,草长莺飞,最适合小憩了。” 这形容,是最合适出去踏青吧。柳腰腰像一只八爪鱼,一只脚搭在她腿上,手臂拢着她脖颈,脸儿往她颈间贴钻,腰腹往她身上贴,恨不得整个身子都靠到她身上。 “挤一挤才暖和嘛!”柳腰腰笑嘻嘻的。 姜逸被他这么死皮赖脸的一闹,心中的闷气一下子就消散了,又愤懑,又无奈,拿手指在他光洁的额头上重重一戳,“你这脑瓜子真是跳脱,想一出是一出。” 这才对嘛,这才像平时和她笑笑闹闹的姜娘,柳腰腰捂着额头,夸张的叫唤,“啊,好疼。” “我看看。”姜逸眸色一紧,抬手就要将他的手拿开,去看‘伤’势。 他见姜逸伸手来查看,便顺势一阵扭动,不出几下就完完全全扭进了姜逸怀中,脑袋枕着女人的手臂,娇嗔,“姜娘真的好狠心,将人家都戳痛了。” 姜逸这下终于看清楚了,光洁的额头上就一个淡淡的红印子,目光下视,他撅着嫣红的唇,作委屈状,眸中狡黠神色一晃而过。 可恶!这个男人当真可恶。姜逸一个利落的翻身就将人压在了身下,俯身就咬上了那鲜艳的唇肉。 “呜……”女人吻的又凶又急,仿佛裹挟山岳之势,像是在泄愤,柳腰腰得偿所愿,仰着脖颈回应。 胸膛的气息都要被掠夺干净了,上首的人才堪堪放开他,柳腰腰胸膛起伏不定,大口吸着气。四目相对,柳腰腰坠入那猩红的眸子中,那眸中的火像是要将他燃尽。 扯他衣带的动作不如以前温柔,掐上他细腰的手也变得粗鲁。 “啊……疼,” 身上的人埋头在他身下研究,闻了这一声,抬头看来,笑着说,“这不是你巴巴想要的吗?叫唤什么?” 心思被正主当面戳破,柳腰腰别开头,不想让姜逸看到自己面上的羞愤。这要人怎么答话,他觉得自己的面上都要烧透了。 柳腰腰张张嘴,“姜娘,不……” “不?”姜逸会心一笑,“既然腰腰不喜欢,那就算了。”她说着话就撤了手。 柳腰腰整个人像绷成了弓弦,蓄势待发,骤然离了女人掌心,哪里受的住,着急的道,“不是,姜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腰腰什么意思?”女人好整以暇,单手撑着头,对上他热切的双眸,假作看不懂他的意思。 呜呜呜,姜娘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坏了。她一身正襟常服,收腰束袖,还一丝不苟的穿在身上。柳腰腰垂眸瞥了一眼自己,青丝铺了满塌,什么都落入她眼中,偏生她还只欣赏,不动弹。 女人什么意思不言而喻。柳腰腰咬咬唇瓣,纠结半响,也没能豁的出去脸面,他想了想,然后自认风情万种的扭了几下,可她还是笑盈盈的望着他,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 榻上的人扭着,姜逸也不急,笑盈盈的等着,看他能挨到那一步。不过惊喜比预想中来的要快,几个呼吸间,便有人往她手上贴了。 “哈哈哈” “呜……不准笑,不准笑……”—— 柳腰腰从姜逸身下爬上来,姜逸抬手擦了擦他唇瓣,柳腰腰痴痴的瞧着姜逸的动作,看着她漆黑瞳孔中自己小小的影子,轻声问,“姜娘,你高兴了吗?” 被他察觉了,姜逸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刚刚手下没轻没重,将人掐出了几滴眼泪。 “对不住,适才心中有些不痛快,弄疼你了。” “不要紧的姜娘,我,是我自己想,是我自己愿意凑上来的。”柳腰腰急急的说完,又觉后悔,咬了唇瓣,偷偷看了姜逸一眼,见她面上并没有轻视之色,这才小声问,“那,那我这样姜娘喜欢吗?” “嗯”姜逸点头,“有这样shan解人意的夫郎,怎么会不喜欢。” 柳腰腰得了这话,面上莞尔一笑,情难自持,脑袋就要往姜逸颈间贴。毛茸茸的脑袋在蹭的她脖颈发痒,夫郎的热情和爱意姜逸感受了个十足。她往他身下瞥了一眼,“刚刚我一时失控,下手没轻没重,都青了,一会回了正寝,我给你擦药。” “上次从淮阳带回来的那罐伤药挺好的,还在的吧?” “日冕收着呢。”柳腰腰点点头,将红成云霞的脸埋入姜逸颈间,一会还得让她把弄着上药,多羞人啊! “走,回去吧。”身边的人出了一身的汗,连身下的单子都渗湿了许多,整个人就跟水里捞出来似的。脑中浮现起刚刚的情形,他情动之时,浑身热滚滚的,细密的汗珠从缎子似的肌肤往下淌。发髻早就散了,及腰的头发丝丝缕缕放任粘在身上,妖治美艳。 “出了一身汗,该渴了,回去喝水。”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起身。 身侧的人不仅没动弹,还抿了呡唇,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姜娘,人家确实还渴?” “……” 姜逸已经知道他要干什么了,立刻抬手抓他的肩膀,柳腰腰却滑的像一条泥鳅,她一个滑手没抓住,他又重新钻进了薄毯之中。 “柳腰腰,你,你真的……” 薄毯之下的柳腰腰,脸贴着姜逸小腹,先是亲了亲,并不着急下一步动作,而是为得逞而暗自窃喜,真好呀,他的姜娘又回来了。不管她心里为什么事情憋着气,自己能为她纾解就好了。只要她能畅快,些许疼痛又有何妨? 想到一会她还要替自己上药,如珠如宝的呵护这,心中就ren不住的泛甜—— 姜逸在家闲了几天,日子过得轻松惬意,直到千秋宴这日,才携着家眷入宫贺寿。 这场宫宴遍邀上京官眷命夫,端的是热闹非凡,上京城虽大,但是官眷命夫之间时常走动,所以很是相熟。今儿大家都只对两个人感兴趣,一个是寿宴的正主,良君千岁,另一个自然就是柳腰腰了。 两人都是现下的风云人物,多少年了,上京没出过一个痴情种子,如今竟然出了两个。一个是君临天下,富有四海的皇帝,一个是年轻有为,前途一片光明的姜大人。大家都想瞧瞧,什么样的男人,能让女人一心一意。 酒过三旬,场中的歌舞继续,良君伺候陛下更衣去了,姜逸又被一干同僚拉走喝酒去了,首席这一桌就只柳腰腰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四周的目光更为热切了,他未出阁的时候日日呆在自己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后来跟了姜逸,也没机会参加过什么宴饮。因此席上的命夫他一个也不认识,眼瞧着有两人离了桌,朝他这边笑着走来,柳腰腰瞬间打起了精神,准备见礼寒暄。 “柳郎君有礼了。”来人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乌黑的头发盘着高发,头戴一柄月牙金簪,朝他轻轻颔首,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其实按照规矩来说,他是姜逸侧君,人见了他是该唤一句柳侧君的。可这场宫宴,能来参加宴会的都是家中正君才,像他这样的偏房能来,完全是因为姜逸还没迎正君。别人过来寒暄,照顾他的颜面,不好将那个侧字提在嘴边,于是就抬了一截,唤他一声柳郎君。 柳腰腰听着烫耳,接过宫奴递上来的酒杯,轻轻福身,“请恕腰腰眼拙,不知该如何称呼?” “好说好说,侍身大理寺少卿内眷,张氏。” 大理寺,柳腰腰对这个地方没什么好感,当年他和父亲深陷牢狱,大理寺以他年岁难以自证,借题发挥,牢中欺辱他。幸好有姜娘救了他,那时候他在教坊司噩梦连连,都是因为在牢中被吓的太厉害了。后来到姜逸身边后,慢慢就将这事放下了,夜里再没做个噩梦。 可如今这个人站在自己面前,提起大理寺,他可以忘掉的那一幕又重新浮现。他们说他脸长开了,身子风姿楚楚,不像是没满十六的小牙子,要脱了裤子验身。 那时候自己和爹爹没有任何依仗,总觉的到底是天牢重地,她们是吃着皇粮的官差,总不敢将事情闹得太大。他们幻想着,忍着一时的屈辱,被人瞧总比去漠河丢了命强。 想到此处,柳腰腰身子发颤,她们看了,笑了,又说哪有十六岁长那么大个雀儿的,要上手验了才知道。 “柳郎君怎么了?冷吗?”张氏眼带笑意,柔声关心他。 那些人是怎么处置的呢,姜娘说打残了,流放了,永远不会回上京了。那眼前这个人,知不知道一二? “柳郎君?”张氏见他神色古怪,欲伸手拉他手臂。 柳腰腰下意识的躲开了,“见过封君。” 来之前他做个功课,虽然不认识人,但是该了解的人际关系他都认真同何夫子了解了,谁家有的正君是谁,孕育几女,是否有封诰,有什么忌讳和喜好,他都背的烂熟于心。张氏荣封五品诰命,他该尊称一声封君的。 63 第63章 ◎宫宴◎ 正宴之上,他怎么呆呆愣愣的?虽说曾下过天牢,流落过教坊司,移人心性的乌糟之地,可到底是官家公子,怎地这便没有礼数风度!李曼青压下心中狐疑,轻身一福,回了个男子相见的常礼,“我宴中无聊,想同李郎君把酒闲话几句,郎君万务拘礼。” 柳腰腰余光瞥向四周,陛下和良君离了席,众人不在如先前般守礼拘坐,而是穿插敬酒,三三两两凑在一处,好不热闹。多有目光有意无意的往自己身上瞟,一落既散,刻意压低的笑闹声他听不甚清楚。这种感觉让他心中极为不适。 他身后的小宫奴懂规矩的替柳腰腰斟满清酒,柳腰腰双手捧杯来敬,“封君,请。” 两杯一碰,二人掩袖各自饮下。 李曼青将手中空杯置于身后侍儿捧着的漆盘中,目光却飘向了宴席末尾,“听说姜大人替令慈(姜父)请了封诰,这算喜事一桩呢,如今令慈来上京,柳郎君不乘此机会办个欢宴吗?上京的官眷贵夫可都盼着瞻仰令慈风采,更盼着和柳郎君亲近呢。” 柳腰腰心中一动,姜逸给他侧君的名位已有月余,然他还是一如从前,深居简出。但为自身计,他其实应当交际宴饮,打点应酬才是。官场上的交际往来,和后宅的人情打点密不可分,相辅相成,上京贵眷这个圈子里面藏着消息、人脉、裙带姻亲甚至是党派,轻易是进不去的。而自己在上京除了姜逸,一人不识,若没人在其中穿针引线,就如今日这般,枯坐案前,瞧着别人把酒闲话。 这些都是上京有头有脸的人,每个人身后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重臣,这个圈子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只怕早将他查了个底掉。那些目光似有若无的在他身上掠过,他们面上一副寒暄叙旧的模样,却掩盖不住眼波流转间的揶揄和笑意。他心知肚明,他们瞧不上自己的出身,暗笑他的过往。 那这个人呢?提点他设宴,动的什么心思?柳腰腰目光落在李曼青面上,那眸子璀璨光华,瞧出去的目光气势迫人,那是生来就是尊贵人的底气,此时笑盈盈的瞧着他,眼底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 “有劳封君挂怀。”柳腰腰面露难色,轻声道,“只是此等事情该家中主君操持,我不宜僭越。” “嗨,姜大人这个正君磨了多少年了,也没个影。”李曼青左右瞧了瞧,又朝柳腰腰靠近一步,二人比肩而立,他小声道,“姜大人爱重郎君,又有何事不可为呢?况且我听说姜大人身担要务,这些往来打点的事情,若有你帮她费心周全,想来你家妻主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觉得僭越。” “这……”理是这么个道理,也戳中了自己的心思,可姜娘深知自己父亲的秉性,是个得势便张狂的性子,且家中出了连翘那档子事情,定不会同意他张罗这样的事情。 李曼青见他迟疑,以为他没明白这里面的道道,便朝上首的位置一努嘴,提点的更加明白些,“你瞧,良君这场千秋宴办的多气派。”李曼青一偏头,凑到柳腰腰耳边,“李家的嫡子李容音是未来君后,如今又出了良君这样的宠君,李阁老在朝中如今风头无两,时常送珍玩入宫以浓母子春晖之情。这人啊,都喜观望,你得势,自会有人亲近。” 可不就是吗,在教坊司的时候,他只是扯了姜太傅的虎皮,言辞稍显暧昧,便可免去验身的屈辱,在那胺脏地侥幸寻得一方清净。如今宴上这些人或戏谑,或退避,大概就是觉得他不过一宠侍。利益和人脉是交换出来的,只有于他人有用,在这名利场中,才有人愿意亲近。 若他能替姜府设宴就等同于姜逸默认,他是姜府后宅的话事人。 柳腰腰在心中叹了口气,面上照旧扬起了笑意,“多谢您费心,只是淮阳还有家业,婆母公爹已经定了返程的日子了,就在这两日。” “哦。”李曼青若有所思,“那真是不巧了。” 柳腰腰转了话题,“李家出了未来君后这轮明月,良君殿下这样的明珠,实在是令人羡艳。听说封君也出李家,父家显赫,难怪封君通身气派,原来是家风使然。” 李曼青听着受用,眼露一份得色,笑道,“我不过李家旁支,哪里敢同未来君后和良君攀附。” 席上众人见他们并肩而立,窃声私语,形状亲密的模样,若有所思的瞧了过来。怎么李曼青会同一个侧室交际? 绕了半天,这人也没表露来意,加之柳腰腰心中对大理寺膈应,便也不想继续客套,他将手中酒杯探出,立刻就有身后的宫奴执酒壶斟满。柳腰腰提着酒杯,用眼神示意宫奴替李曼青也满上。 “今日得见封君风姿,三生有幸,再敬封君一杯。” 这是催他有话快说,没事就走啊,李曼青有些诧异,他在这宴上举目无友,自己主动亲近,他竟不领情,小小年纪,防备之心这样重,看来吃过亏啊。也对,家逢大变,又在教坊司那样的地方混迹过,肯定不天真了。 “柳郎君美风*姿,若神仙君子,让人见之难忘,同幸,同幸。”李曼青饮尽杯中酒又道,“下月是我公爹寿诞,虽不是整寿,但六十六是个吉利寿辰,我家家主说不宜大操大办,所以只设了薄宴,请了些私交好些的亲友。届时我亲写请柬一封送入府上,不知柳郎君同姜大人是否能赏光呀?” 这意思是准备替他引荐,融入上京贵眷的圈子了。之前管家的事情姜娘就不大乐意他掌管,后来出了纰漏,俩人关系降到了冰点。后来姜娘给了他名分,他却不敢再提这些事,这种交际的事情姜娘没有明示放权,李曼青的这封请柬倒是可以替他试探一下姜娘系心意。柳腰腰放下酒杯,“封君抬爱,侍身私心欣喜备至,只是您也知道,我家家主琐事繁忙,请容侍身请示,才能回您准信。” 或许是想借他的手,来约见姜娘吧,李静训是这样,大理寺少卿也是这样吗?春闱二字在柳腰腰心中滑过,李静训想求姜娘指点文章,大理寺少卿又不用科考,她想干什么呢? “那是,那是,谁不知姜大人正忙着春闱。”李曼青话音一转,笑道,“不过柳郎君去说,姜大人定能拨冗前来的,即便是姜大人被公务绊住了了脚,也请柳郎君能光临。” 果然,他提春闱了。 柳腰腰客套了几句。 “那就盼能再见。”李曼青告辞。柳腰腰错眼已看到门口姜逸的身影。 柳腰腰迎她回座上,姜逸扯过桌上的布巾擦手,问他,“刚刚和谁闲话呢?” “大理寺少卿的正君,李封君呢,”柳腰腰跪坐到姜逸身边,陛下和良君更衣未归,姜逸一回来,周边的目光便都往他们这聚了。他刻意歪了身子,朝姜逸身边靠近,在她耳边小声答话。“他说下个月要为高堂办个六十六的寿宴,问我可愿意过府同乐。” “让我最好能拉着你一起去。”柳腰腰噘着嘴,这句话说得俏皮。 大理寺啊!姜逸脑中转了一圈,上回柳腰腰的案子牵扯出大理寺不少欺上瞒下,滥用职权的乌糟事。她可是找了大理寺好大的麻烦,宋墨徽为了遮掩,将犯案的包庇的,裁撤了七八人。她同大理寺本就没什么交情,自那之后更是冷淡了。 再说这宋墨徽同李阁老是姻亲,走的是李阁老那边的路子,怎么忽然要同我亲近。 姜逸转眸,目光落在柳腰腰面上,轻声问,“那你是怎么答复的。” “姜娘朝堂上的事情,我不了解其中曲折,不敢随意应承。”柳腰腰将自己刚刚答的话同姜逸再讲了一遍。 他眼巴巴看着自己,眼神亮晶晶的,活像只求夸奖的猫儿。案桌下,姜逸轻轻将柳腰腰的手握在掌心,笑道,“你做得对,你没接触过这些宴饮,还没理清楚这些千丝万缕的关系,不随意应承是应当的。” “嗯,我知道啦。”还好有桌案挡着,柳腰腰垂眸,他们宽大的袖袍遮住了握在一处的手,他耳尖忍不住泛红,旁人应该看不出来什么吧? “那姜娘你要去吗?”柳腰腰试探的问。 “我就不去了。”身边人不假思索,又道,“不过你去一趟倒也无妨。” 我能去呀,这意思,她默认我代她出去宴饮交际了。柳腰腰心跳的砰砰的,“好,我只身去的话定然是李封君接待了,他若有露出什么意思我向姜娘转达。” “嗯。” 众人虽看不见她二人相合的十指,但见二人坐的极近,肩膀相接,手臂相贴,私说小话。柳腰腰一双美目顾盼生辉,粉面含春的模样。猜测那手怕是牵到一起了。 在场皆是正君,大多同自家妻主礼敬有余恩爱不知,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热心烦。 “陛下驾到。”,门外传来宫侍高喝,姜逸随即放手,起身正衣迎驾。 待众人行礼起身后,就听上首良君道,“这位是柳侧君吧,上前来,本宫瞧瞧。” 【作者有话说】 哦哦哦,宝宝们这个情节写的卡卡的,这章暂时写这么多吧,周二码字机双更,周三也能双更。宝宝们,更新有点慢,但是最少一周保持15000字的更新,这个码字机每一周都是完成了的,按照叁仟一章算的话,其实就是一周五更,只是码字机总是爱凑到星期三的时候猛更。但是宝宝们放心,这本肯定是不会坑的,预计还有七万字左右完结,大概在4月底完结。爱你们。 64 第64章 ◎朕不可不耕耘◎ “这位是柳侧君吧,上前来,本宫瞧瞧。” “是”柳腰腰顶着众人目光,细步上前,于阶前站定,双手于身前交叠,屈膝叩首,行了个标准的参拜大礼,“臣侍柳氏参见陛下,恭请陛金安。参见良君,贺君上千秋永乐。” 额头触在交叠的手背上,膝下铺了羊绒的地毯,面对天下之主,柳腰腰心中紧张的要命,脑中一遍遍回忆着在家中练了无数遍的礼仪,还好,还好,刚刚没出什么差错。 “平身”皇帝第一次见柳腰腰,同良君一样万分好奇,垂眸下视,视线一直在柳腰腰身上。面若珠玉,青丝浓密,腰身若素,行动时步快身轻,明明是一样的行礼姿势,他抬手塌腰的姿势就是比旁人好看。艳丽却不庸俗,是个标准的美人! “谢陛下。”柳腰腰起身后垂手而立,颔首垂眸,冰洗凝神,并不敢乱动乱看。 场上的歌舞已停,良君见着了这位和他一样名盛于上京的柳腰腰,见他一张小脸卡白,端的是拘谨万分的模样,便笑着说道,“柳侧君第一次见驾想来紧张,不过不用害怕,多几次习惯了。”他朝下首的人招招手,“你往前来些,让本宫瞧瞧这名冠上京、咱们姜大人心尖尖上的人儿是什么样的风姿。” 良君说话倒是直言大胆,声音又清脆,柳腰腰早就好奇这良君了,依着规矩轻轻抬头。余光囫囵瞧见了上首的二人,皇帝如意料之中的气宇轩杨。良君嘛,怎么说呢,算个美人,但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般动人心魄。 “确实名不虚传,姜大人好福气呀。”良君笑道。 柳腰腰得了这话,玉面泛红,复又跪下道,“臣侍蒲柳之姿,不敢承您夸奖,君上才是天上明月,清辉高洁,乃天下男子的表率。” 他倒是没有和那些人一样,违心的恭维,说什么面若神宫仙子,倒是个实诚人,长得也惹人喜爱,良君稍加思索,取下头上一只累丝并蒂金钗,递给身边的宫奴,“今日一见,本宫觉得同柳侧君投缘,这一支并蒂钗就赐你了,祝你和姜大人并蒂美满。” 柳腰腰内心惶恐,下意识的去寻姜逸的眼色,稍稍偏头才回过神来,这是御前,容不得他左顾右盼。他双手接过宫奴递来的金钗,又叩首谢恩,然后才退回座位上。 席上歌舞又起,柳腰腰这才仔细看手中金钗,两朵并蒂莲的花瓣是用极为细小的金丝累出,精美异常。果然,宫中的东西比金枝阁好多了—— 紫宸殿 千秋宴散去后,皇帝携良君回了自己的紫宸殿。 二人相携入内,便有宫侍拥上前来,伺候皇帝更衣。昭帝展臂,任由奴才们在身前伺候,见良君近至身前,矮下身子要替她除去腰间玉带,抬手将人拉了起来,温声道,“这冠带了一日了,该压的头疼了,你先去整妆更衣,朕这里有人伺候。” 良君心中一暖,撒娇般的揉了揉自己的鬓角,“那好,臣侍先回宫了。” 昭帝手下用力,握住了想要抽出去的手,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几分,“就在朕这儿就行,你去边上的温室殿沐浴,朕让下人去你殿中将衣裳娶来就是了,何苦劳你再跑一遭。” “陛下”良君一双眼亮晶晶的,声音婉转,“紫宸殿乃天子居所,臣侍怎敢在此整妆,不合规矩吧?” “别人不行,但容椿可以。” 李容椿极爱昭帝情意绵绵的唤自己的小字,此时又有这份偏爱在,心中感动,扬起欢喜的脸儿来,点了点头,“谢陛下,那臣侍先去了。” “嗯,不急,好好洗,朕等着你。” “陛下!”她这话意有所指,李容椿立马红了面庞,不自在的抽开了手,后撤行礼,“臣侍告退。” 宫侍眼观鼻鼻观心,假作看不见听不见的木偶人,李容椿一退他们便又重新矮身上前,伺候皇帝更衣。 紫宸殿的温室早备了汤泉,又在四周的条凳上摆了各色鲜花,水汽氤氲合花香阵阵,李荣椿的瞧的呆住了。 内侍总管的小徒弟小戒指扶住容椿的手,笑着解释,“陛下说君上喜欢花香果气,早吩咐了奴才们准备,陛下可是将君上的喜好都放在心上了呢。君上可是能在紫宸殿沐浴整装的第一人呢,可见陛下多在意君上。” “谢陛下隆恩。”李荣椿眼中已有湿意,望着满池的花瓣,喃喃的道。 “嘻嘻,这谢啊,君上得一会亲自向陛下言才是呢。”小戒指低低的笑着。 “就你贫嘴,”李容椿斜了小戒指一眼,“你师傅那样不苟言笑的一个人,怎么调教出来你这般滑头的小徒儿?” “嘻嘻,君上慈心沐下,奴才才敢斗胆玩笑,逗您一乐呢。陛下龙威面前,奴才可就不敢放肆了。”小戒指一边伺候容椿解衣,一边说几句奉承话,逗他一笑。 李荣椿粉面含春,轻声问他,“你这样鬼头,可知陛下要送本宫什么礼物?” 小戒指可不敢提前说出来,跪下讨饶道,“您饶了奴才吧,奴才哪敢揣测陛下圣意。” 李荣椿瘪瘪嘴,知道问不出来。如今后宫君侍不多,但无论位分高低,过生辰的时候,陛下总会挑一份生辰礼送去,想来自己也不会例外。不过自己的会是什么呢?容椿在心中隐隐期待了起来。 汤泉一直热着,容椿第一次沐浴汤泉,快活的像一尾小鱼畅快的游了许久,一会用脚踢起水花,时而用手拂过水面的花瓣,直到觉得自己肌肤都被花香浸润,才依依不舍的起身出浴。 他在暖阁擦干了头发,只用一个束带,将及腰的长发拢在身后,又在镜子面前作移右照,确认没什么不妥之处,才施施然的出去。 昭帝坐在窗边的暖塌上,手上拿着一本棋谱,对着手边的棋盘正研究的入神。 容椿上前行了个万福礼,柔声道,“臣侍参见陛下。” 昭帝抬眸,朝他伸手,“来,过来。” 容椿将手递了上去,任由她将自己带入怀中,又听她吩咐侍儿,“将棋盘撤了,东西摆上来,你们就退下吧。” “遵命。” 下人快手快脚的撤了棋盘,又捧上来了各色精致的点心和瓜果。 “来,尝尝,看看喜不喜欢。” 李荣椿闻着樱桃煎的香气就垂涎三尺,也不客气,捏了几颗就扔进了自己嘴中,“好吃诶。”容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偷吃到了美味的松鼠。 他尝了樱桃煎,又去掰那个溜溜圆的蜜瓜,“真甜啊,皇上也尝尝。” 昭帝不甚爱吃甜的,此刻也将一小块蜜瓜接了过来。一刻钟不到容椿就啃完了手上的蜜瓜,又选了桌上其他小点心尝了个遍,才扯过巾子擦手。 昭帝笑吟吟的瞧着怀中的容椿,想起了那份调查的密报,他以前在李阁老府上的时候,虽不缺吃穿,但永远只有老一套的三餐,除了年节上,没机会吃到瓜果糕点。 昭帝看他吃的畅快,自己心情也跟着舒畅了,抬手替他擦去了嘴角的汁液。 容椿抿着唇,不好意思的道,“臣侍吃相难看,陛下见笑了。” “朕觉得椿椿大口吃蜜瓜的模样很可爱呢。” “陛下逗我开心呢,人家都说男子要贞静娴雅,吃饭饮茶要慢条斯理,举手投足之间优美如画,才叫有教养,有德行呢。就像柳侧君那样,陛下今天不也看了他许久,赞他言行合度,丰神俊朗吗?” 昭帝闻之一笑,“人人都那个样子,千篇一律,像画中人,有什么意趣,还是椿椿这种虎实的才有趣。” “虎实!”饶是李荣椿没读过几本书,也知道这句话不是书中赞男子容貌德行的高雅之词,这就是个俗的再不能俗的俗语了。哪有夸男子虎实的! 李荣椿撅了嘴,满眼幽怨的盯着昭帝,“陛下,人家身板是好些,没生过病,不若柳侧君那般风姿楚楚,你也不能说人家虎实啊!” “哈哈哈”昭帝被他逗笑了,搂着他柔韧的腰肢,亲了亲他羞红了的小脸,耐心朝他解释,“朕这一生,四岁就上了上书房,寒来暑往从不间断,太傅是大儒,言行持重。和母皇在一处的时候,被问的最多的是功课,父后倒是慈爱些,但对朕也是含着殷殷期望,多教导,少玩笑。身边的仆从更是小心奉上,不敢有丝毫逾越。你都不知道,朕这日子过的有多乏味。” 李荣椿愣住了,这是第一次昭帝听他说这些,他以为龙子凤孙这些世间最高贵的人,拥有任何奇珍异宝,掌天下人的生杀大权,是最快乐舒坦的,原来陛下的过往是无趣的啊。 容椿扭过身去,抱住昭帝的肩头,用前几天刚学到的一句宽慰,“‘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ren性,曾益其所不能’。正因如此,陛下才才能卓干,是明君、贤君,将天下治理的富庶安康,百姓都感念陛下圣恩呢。” 昭帝眉头一挑,“呵,这几句摘言倒是说的顺溜,最近读书有长进了?去写几个字来朕看看,要是还像狗刨一般,今晚照罚不误。” “啊……”容椿瞪大了眸子,“今天,今天还要查臣侍功课吗?” 不要哇,过生辰怎么还要查功课。 这段啼笑皆非的遭遇要从半年前说起,那时候还在东宫,陛下还是太女。一个清晨,她兴致勃勃的来了他的小院,说写了一首诗要赠他。犹记得自己当时面色红如血,双手捧着那张簪花笺,在太女期待的目光下,垂下了涨红的脸,许久在憋出一句话来,“殿下恕罪,奴才……奴才,不认识字。” 他父亲不识字,他是庶子,没人着意教他。七岁的时候,他偶然捡了一本容音(李阁老嫡子,未来的君后)发脾气扔掉的千字文,宝贝的要命,自己藏起来偷偷看,又看不明白。后来机缘巧合,得知下厨一个烧火的老仆认字,他便悄悄去问。还好那老仆愿意教他,不过他也就学了个儿童的千字文,囫囵认得一些常见的字。 但是太女殿下捧来的这一篇诗文,他是怎么也读不明白的。 那一刻,羞愤,自卑占揪住了整个心间。哥哥自小被养的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吟诗作赋信手拈来,以后入了府,太女和他谈诗作画,才是神仙眷侣吧。 那时候眼泪不争气的就下来了,也真是奇怪,打小他就不爱哭的,就算是受了委屈挨了打,心里再难过,他都是不没有眼泪的,爹爹说他性子奇怪,没心没肺,连哭都不会。 但那次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他记得他哭的好伤心。 太女不知是气的还是憋的,脸也涨红了,指着他的脑袋‘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然而当天下午,她就带了个四十出头,颜容肃穆的男子过来,对他说,“你在本宫身边伺候,居然大字不识一个,本宫丢不起这个人,从今日起,除了睡觉用膳的时间,你都跟着他读书认字,要是敢偷懒,本宫就让你试试戒尺的滋味。” 师傅夸他天资聪慧,于学问上一点就通,但是唯独那一手字让师傅摇头叹息。没办法,写字应当是童子功,日积月累才有成效,他已经足够努力了,还是和狗刨的一般。 “逗你的。”昭帝的话将容椿神思拉回。 李荣椿暗暗吐一口气,小声道,“谢陛下。” 昭帝松开他腰间的手,推了推他,容椿顺势就从她怀中出来,下站在暖塌前。看着昭帝从身后的暖塌上捧出一个长条的盒子,漆盒上彩绘莲花,很是精美。 “这是朕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物,打开看看,喜不喜欢。”昭帝拍了拍那个长盒,笑着说。 容椿眸光一亮,“谢谢陛下。” 打开盒子的那一刻,李荣椿呆住了,怎么是个鞭子?他张着圆嘴看向榻上的人,“陛下,鞭子?” 打我的吗?以前还用戒尺,以后改用鞭子了! “嗯嗯,你以前在家(娘家)的时候还能上树下厨的疯跑,拿着小木剑乱挥,像小马驹一样活泼,现在拘束的都不如以前虎实了。”昭帝不理他被戳中心事的惊恐神色,继续道,“你腰韧腿长,最适合练鞭子了,到时候舞起来肯定虎虎生风。” “怎么样,喜欢吗?” “喜,喜欢啊。”容椿已经将鞭子抓在手中把玩了,却也抓住了重点,“陛下,陛下怎么知道我,我上树的事?” 昭帝没答,朝他努了努嘴,“你耍一个试试。” 容椿用指腹摩挲着鞭柄,鞭子是上好的犀牛皮所制,通体黄白,柄尾上镶嵌了一刻鸽子蛋大小的水晶石,晶莹剔透,好看极了。李荣椿越看越觉得喜欢,这挥起来,不比小木剑有气势多了。 昭帝斜靠在榻上,看着容椿在殿中转圈挥鞭,他身姿灵动,动作又快又准,将短鞭挥舞的如银蛇一般,果然室虎虎生风。 紫宸殿虽然宽敞,可殿中尽是名贵器具,容椿也怕一不小心碰坏了哪一个,于是舞了两圈,也就收了手,拿着鞭子重新回到了塌前,福身道,“多谢陛下赏赐。” 殿外,小戒指跟在师傅身边,见内务府的人来了。 内务府总管黄超朝师傅行了礼,小声道,“张总管,到陛下翻牌子的时辰了,不知这会方便进去吗?” “黄公公稍后,咱家去通传一声。” 小戒指不明就以的拉住师傅的手,小声问,“师傅,今儿是良君生辰,陛下都在紫宸殿赐浴了,这不明摆着是良君侍寝,还用得着翻牌子吗?” “你懂什么,皇上圣意定了是一回事,这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岂容你个小奴才敢擅自改?你别仗着皇上偶尔纵容你的性子,就不知天高地厚了,那天闯出大祸,咱家可救不了你这猢狲。” 额头被师傅戳的生疼,小戒指也不敢揉。片刻师傅出来了,笑着请了内务府总管入内,小戒指这才后怕,弓腰跟在师傅身边进去伺候,暗暗在心中告诫自己,以后要多长个心眼,小心惊醒。 良君立侍在昭帝身侧,看着帝王那只修长的手落在他的绿头牌上,毫不犹疑的翻过,心中高兴之余还是有一丝怅然。 随即内务府总管高声念道,“良君”然后跪转了身子,向他道喜,“奴才给君上道喜。” 容椿回过神来,屈膝像榻上的昭帝磕头谢恩,“臣侍谢陛下垂爱。” 今年哥哥也要进宫了吧,为什么自己的生辰偏偏是四月十五,逢了初一十五,她该留宿中宫的日子。这是她陪自己过的第一个生辰,一整日都陪着他,以后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还没见过哥哥呢,哥哥比他漂亮多了,身份也是那样尊贵,她或许会很喜欢吧。 昭帝挥退了宫奴,身后的殿门轻轻合上,容椿才被她喊了起来。 起身的时候,容椿已经压下了心中万千思绪,扬起了明媚的笑脸,柔声问,“陛下,要更衣了吗?” 昭帝一偏腿便从榻上下来,搂着人就往内室的拔步床上去,“嘿嘿,朕知道椿椿等急了,这就来慰郎君心意。” 容椿涨红了脸,还惦记着君侍的本分要替陛下更衣,然刚进了内室,皇帝就将他扔到了拔步床上。 “陛下,啊……”容椿双手被提起按在头顶,让人吻的七荤八素。 昭帝将人轻薄够了,才放开他头顶交叠的双手,然后坐起了身子。容椿红着脸,咬了咬自己嫣红肿胀的唇肉,爬起身来,跪在床上,替昭帝更衣。 君王的的衣食起居床榻之下奴才伺候,床榻之上君侍伺候,从来用不着她亲自动手。昭帝也很喜欢容椿这副羞答答替她解衣的模样,所以向来都是让他来。 这事做了许多次了,容椿总是会ren不住的面红耳赤,他自己的衣襟刚刚被揉开了,此时也不用徒劳的去拢了。伸手环过昭帝的腰,取下那条白玉腰带。然后一件件褪去衣袍,昭帝的身材很好,胸高腰韧,腿长手长,配上那张极有帝王威严的脸,可以说是俊美非常。 将昭帝最后一件寝衣扔下拔步床,容椿便跪着不动了。 昭帝在榻上恩爱的时候,是喜欢他身上穿些小衣的。要么两袖虚虚挂在双臂上,要么堆在膝弯处,亦或者堪堪一颗纽扣系在脖颈上。人晃,衣服晃的更厉害,已经被折腾的浑身无力,左右颠簸了,还得分处一丝清明来,管着身上的衣裳不被晃掉。 此刻没吩咐他褪自己的衣裳,容椿咬了咬唇,小声道,“请陛下垂询。” 昭帝抬手捏起了容椿的下颌,盯着他春水盈盈的眸子问他,“今儿是椿椿生辰,椿椿说想让朕辛劳几遭?” 这事问他干什么,容椿都不敢对上昭帝那双火热的眸子,看向了帐子挂钩上静垂的流苏,声音细若蚊蝇,“三,三次吧。” “那怎么行,”昭帝目光锁在容椿面上,指节轻轻用劲,将人脑袋偏了回来,迫使容椿目光对上自己,“三次怎么能让椿椿尽兴,朕可是很了解椿椿的。” “……”容椿不说话了。 昭帝也不急,另一只手在他身上游移,她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的身体,几息之间,便如愿听到了断断续续的轻哼细喘。 “椿椿既说三次,那咱们就先试三次吧。” “唔……”—— 折腾了三遭,昭帝甩了甩额头的汗珠,片腿下榻,唤宫奴奉茶。 两个年轻的小宫侍端着一直晾的适宜的茶水,埋头进了内阁,刚尽兴了的昭帝此时赤着矫健的身子。他们脸红了个底掉,但御前的人,即便是小宫侍都是层层选上来,心里素质极强。屈膝奉茶,声音一点没乱,“请陛下用茶。” “嗯”昭帝抬手端过茶盏,润了嗓子才叫起,“平身。” 两个小侍儿面上的红晕已经染上了脖颈,昭帝将茶盏递回去,那个大胆些的侍儿接茶盏的时候,还敢含羞带怯的了抬了眼皮,拿眼神勾了她一下,眸中端的是仰慕之意。 昭帝此时心情本就舒畅,被人倾慕更添了几分得意,她在人前一向有威严,少言语,此时也难得好声气的多问了一句,“你是新来的,朕以前没见过你。” 那小侍儿猛然得了昭帝垂询,心中激动不已,软着声音回话,“奴才进紫宸殿伺候月余了,之前都是在外间伺候,无福瞻仰陛下天姿,今儿第一次到内寝当差。” “茶沏的不错。” “写陛下夸奖,伺候陛下,奴才不敢不尽心。”小侍儿声音已经带了一丝雀跃,连同伴都听出来了,更遑论昭帝。 她觉着有趣,随口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呀?” “回禀陛下,奴才姓花,单名一个逢字”花逢此刻无比庆幸,自己老娘给自己取了个好听的名字。 “嗯”昭帝端过另一个侍儿手上的茶盏,没在说什么,“退下吧” “遵命。” 两个侍儿躬身退下,其中一个扭脸看向花逢,目光夹杂了几分羡慕,自己刚刚怎么就那么胆小呢,哎! 拔步床上,小衣仍然挂在容椿臂弯之上,他趴在锦被之中,小衣半遮着腰臀,露出了光洁的颈背。外面的动静全都落入了他耳中。刚刚昭帝问那个宫侍名字的时候,他心都提了起来。 他一早就知道,陛下是天下共主,因为刚刚登基不久,现在身边的人少,十有八九都是和他恩爱共卧,但早晚有一天,这宫里会住的满满当当。他从没奢望过她身边只有自己,于是他在心中祈求神明,至少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她眼中只他一个的。 还好,还好她没有让自己难堪。 听到转过屏风的脚步声,容椿当即坐起了身子迎驾。却见昭帝手上端着一盏茶,稳步向他走来。 “来,椿椿,喝口水润润。” “谢陛下。” 昭帝抬着眼皮,在他身上打量,他这身子真是健康,折腾了这么久,衣裳还能挂住,抬手稳稳的就将茶盏接过去了。 容椿慢慢品着茶,察觉昭帝目光又带了热气,腹下一紧,他并腿遮掩,一个分神,便被茶水呛住了。 “咳咳咳……”他惊慌的用手捂口,“陛下,咳,陛下恕罪,臣侍失仪了,咳咳咳……” 昭帝接过他手上的茶盏,随手扔到了边上的小案几上,然后上塌,在他身后用手帮他顺着后背,“多大的人了,喝个茶还能呛着。” 语气不乏宠溺之情,容椿听得心中暖暖的,小声道,“是,下次臣侍小心。” “嗯。” 不消几下就顺了气,可身后的手却没停下来,顺着顺着就到了腰上,逡巡了一会便更往下了,容椿无奈的斜了昭帝一眼,嗔道,“陛下!”你怎么每个够! “椿椿现在还生龙活虎的,一看就是还有余粮,朕不可不耕耘。” 什么余粮什么耕耘,容椿心中愤愤,还说自己没学问,她倒是学富五车,还不是说这些粗俗话,皇帝私下里可以这样吗?—— 【作者有话说】 嘻嘻,这一章是补昨天欠下的双更哦,晚上还有一章,也是肥肥的。爱你们 65 第65章 ◎怀孕◎ 大理寺少卿宋府。 宋老太君爱听戏,正院中的戏台上,几个当红名角正唱着一出《南柯记》,锣鼓敲打,竹板长短相击,没一下都卡在戏腔的高调上,好不精彩,好不热闹。 正位上的老太君笑声连连,柳腰腰坐在主桌,右手边便是宋家主君李曼青亲自作陪,一杯冷酒下肚,辛辣之气窜上喉管。男子饮的酒度数都不会很高,但是柳腰腰自小没怎么喝过,成亲后有少有宴饮的机会,所以一杯下肚,胸口就觉得灼热。 他呼出一口浊气,放下酒杯之后立刻就用筷子夹了一块白玉蹄花,准备压一压口中的辛辣。 可那鼻尖刚闻到白玉蹄花的味道,胃里就是一顿翻腾,柳腰腰赶紧拿帕子捂了口鼻。 “柳郎君,怎么了?”李曼青关切的问他。 柳腰腰摆摆帕子,轻声道,“失礼了,我不胜酒力,让封君见笑了。” “不妨事,不妨事。”李曼青笑道,“官眷命夫应酬多,你以后应酬多了,喝的多了就习惯了。” “嗯嗯”柳腰腰点头。 “这果酒度数不高的,吃点菜压一压就没事了。”李曼青说。 “好”那吃点白玉蹄花吧。好奇怪,还没吃呢,怎么脑子里一想这四个字,胃里又开始翻腾了,这也太失礼了。 柳腰腰强自压住,拿手帕擦嘴以作遮掩,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念头从心中冒出来,他,他不会有孕了吧? 这念头一出,台上的戏文他便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捏着手帕的手,都无意识的轻颤。真的吗?会是真的吗? “封君”柳腰腰心跳的砰砰响,待李曼青将目光从戏台上移过来时候,他才道,“封君,实在是抱歉,我身子忽然不舒服,要先离席了。” “啊?这是怎么了。”李曼青扶着他上下打量,眸中也露出了几分担忧,“怎么个不舒坦啊,要紧吗?我让人请大夫过来瞧瞧吧。” “没事没事,不必劳烦了,我就是觉得心口闷,歇会肯定就好了,今日先告退了,改日再登门赔罪。” “谁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呢。”李曼青见柳腰腰起身,便也起身搀扶,“今儿不巧,咱们都还没好好说说话呢,不过不要紧,都住在上京,过几日我下帖子去你府上,再邀你过府就是了。” “好” 柳腰腰又同宋府老太君请辞后,才离开了宋府。 刚上马车,柳腰腰撩开车帘,吩咐随车走在外面的日冕,“日冕,你派一个护卫,让她立刻去请何大夫来府上请脉。让她动作快些,我回府之后立刻要见大夫。” “遵命。”日冕得了令,转身去了车驾后面,点了随行的侍卫头领,吩咐了下去。 柳腰腰见一人一马飞驰而去,才放下车帘。 隔着马车,日冕担忧的问,“侧君,您怎么了?要不要直接去医馆?” “不用。” 日冕不好再言了。 马车内,柳腰腰一只手抚摸着平坦的小腹,一只手捂着心口,默默在心中祈求,观音大士,求您保佑,一定让我心想事成呀。 回去的这条路仿佛比来时漫长多了,好不容易挨到了府上,进了正院,大夫也到了。 大夫枯皱的指节隔着垫巾搭在柳腰腰雪白的皓腕上,柳腰腰双眼盯着大夫诊脉的指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半盏茶后,太傅撤手,柳腰腰紧紧盯着大夫面庞,问,“是什么脉相?” “侧君脉相入盘走珠,是喜脉无疑,恭喜侧君了。”何大夫替柳腰腰调理了几个月,此时诊出了喜脉,知他一直所盼,躬身向他道喜,“看脉相已经有月余了,侧君得偿所愿,且您的脉相*跳动有力,足见胎相稳固,您安心就是。” 巨大的喜悦袭来,柳腰腰双手合十,口中念了两边佛语,先谢了观音大士,又谢了其他拜过的神佛。 正院侍奉的奴才们听了大夫这话,纷纷放下手上的活计,凑到柳腰腰脚边磕头道喜,“奴才恭喜侧君。” “奴才恭喜侧君。” “侧君大喜。” 在一阵阵欢乐的道喜生中,柳腰腰睁开眸子,扫过底下人一双双亮晶晶的眸子,还觉得身子脑子里晕乎乎的。 柳腰腰心中咯噔一跳,赶紧问身旁的何大夫,“我,我脑子觉得有点晕,是怎么回事?” 日冕他们闻言,小脸立马紧张起来了,何大夫见怪不怪,笑着又替他诊了一次脉,须臾便道,“侧君是太高兴了,气血上涌翻腾,所以小有晕眩,不要紧的。” 柳腰腰觉得丢人,怎就高兴成这个样子了,他捏着帕子捂嘴清了清嗓子,掩过面上尴尬的神情才道,“辛苦何大夫急跑这一趟,日冕,奉上三倍诊金,好生送大夫出府。” 高门府邸,但凡诊出孕事,怎么都会有赏赐的,何大夫在诊出出喜脉的那一刻,为柳腰腰高兴的同时,也为自己高兴。 “谢侧君赏赐。” 何大夫走了,柳腰腰说,“跪着做什么,都起来吧。” “嘻嘻,奴才们为侧君高兴,这可是咱府上第一个孩子呢,家主长女,家主知道了不定怎么高兴呢。”日冕起身后,垂手站在柳腰腰身侧,高兴的说,底下的人也跟着附和。 柳腰腰靠在椅子上,隔着衣裳,抬手抚着小腹,面上笑的温婉,“才一个多月,哪里就一定是个女儿呢。” 日冕睁大了眼睛,“刚刚大夫都说了,您的脉相跳动有力,可不就是女人的意思吗?” 女儿呀,柳腰腰情不自禁的勾起了嘴角,掀开眼皮看了身侧的日冕一眼,“你呀,最会哄我开心了。” “嘿嘿”日冕咧着嘴笑,“侧君,这喜事要不要派人给老家主和主君,还有别院的老太君报喜呢?” “先别说。”先别让人知道,柳腰腰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悬于当空,还有半日姜娘就要回府了,这个消息,当然要由他亲口告诉姜娘才是。 日冕见他娇羞一笑,立刻也明白了过来。 “你们这月的例银也翻倍”柳腰腰笑着道,“另外,每个人赏赐一批织花缎子。” 院里的人闻言无不高兴,欢欢喜喜的朝柳腰腰又磕了头,“奴才等谢侧君赏赐。” 接下来的时间里,柳腰腰在院子里踱步,脑子里想了许多事情。这个孩子他盼了这么久,终于盼来了,可姜娘会喜欢吗?他从来没听她说想要个孩子这类的话。这个孩子是长女,可有不是嫡女,长女非嫡出,姜娘会在意这个事情吗?会不会只是个男孩呢,是个男孩的话,也行吧。不不不,大夫都说了是个女儿的,不要乱想,不要乱想。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欢喜一会忧愁,但总归是欢喜多过忧愁的。在园子里逛了两圈,只觉得花儿也美,草儿也绿,拂过脸颊的春风都是香甜无比—— 两个时辰后,柳腰腰用完午膳,刚准备小憩片刻,就听门房上的小侍儿来报,“家主回来了。请您去内书房一趟。” 这么快回来了呀,和自己真是心有灵犀呢,不过她这么快回来,肯定是带了一部分公务回家处理的,让自己去书房伺候笔墨也是寻常。柳腰腰不疑有他,对着镜子理了理衣冠就过去了。 书房内 姜逸端坐于书案后,手放在椅手上,神色肃穆,桌案上一张公文也无。空气中弥漫着阵阵低压,柳腰腰察觉出一丝不妙,慢慢走到书案前,轻声换了一声,“姜娘。” 姜逸掀起眼皮,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他呀,柳腰腰咬了咬唇,ren不住想要将心中的喜悦和她分享。不管她为什么不痛快,听了他的好消息也会高兴的吧。想通了此节,柳腰腰扬起笑脸小声道,“姜娘,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他期待姜逸问他下文,可姜娘神色还是冷冷的,眸中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你同李静训什么交情,使得你这般尽心费力的帮她?” 柳腰腰呼吸一紧,她怎么知道了? 姜逸见他那一副被说中心事的模样,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灭了,半响她才冷淡的开口,“我给你透个底,今日既然问你,你干的那些事我都已经查清楚了,你也不用想法子遮掩。” 柳腰腰屈膝跪下,小声道,“去岁那场大雪,上京路冻三尺,那时候我还在在教坊司,实在担心爹爹在漠河的安危,又四处求告无门。后来李静训帮了我,带我去了姜娘府上,爹爹才得以保全性命。我欠她一个人情,想要还她。” 他抬眼悄悄去寻姜逸脸色,发现她听完自己的说辞,还是面若寒霜,又小心翼翼的补充了一句,“我帮她只是为了还当年的一个恩情,决计和她没有任何私情,在教坊司的时候,同她也没……”任何不该有的瓜葛。 “好了”姜逸冷声打断了他的解释,盯着他又问,“浮费弥广,春闱的题目你是怎么知道的?” 地砖太硬,膝盖有些疼了,柳腰腰小心的移了移身子的重心,才回话,“姜娘是我枕边人,我了解你的一呼一吸,姜娘眼神所至,不用开口,我就知道你想要什么。我知道你看书的习惯,行事的偏好,以及……” 柳腰腰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眼姜逸才道,“以及你废掉的那些手稿,虽有上百张,但我一眼就觉得是浮费弥广。” “呵!”姜逸冷笑一声,“在我身边半年,别的没什么长进,揣度我心思,你倒是个中高手。” 柳腰腰知道她生气了,垂着脑袋补充,“李静训同我保证,她绝不会泄露的,况且,她一旦泄露,春闱舞弊,她自己是要被革除功名,下大狱的。她好不容易考进殿试,她决计不敢的。” “不对,不对”柳腰腰心底升起一丝前所未有的恐惧,霎时间抬头,着急的问姜逸,“姜娘怎么知道这个事情的?” 姜逸盯着柳腰腰那张脸,心中绞痛,“你也知道会下大狱啊,你做这事的时候,你考虑过我吗?” “不不不,姜娘那么厉害,怎么会有事呢。” “腰腰,此事已经上达天听了。”姜逸的声音忽然温柔了起来,“我若死了,你待如何呢?” 死这个字如同一个炸雷,在柳腰腰脑中开了花,身上的力气陡然间失去,身子都没有跪住,歪到了地上。姜逸姿势都没变动一下,还是那样端坐于书案前,看向他的眼神冷漠如水。 柳腰腰唇角都咬出了血腥,才勉强聚回神思,“姜娘,你别吓我,我没想到会这样的。你不要出事,姜娘,你别吓我好不好。” “人人都说姜娘得陛下爱重,肯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姜逸惨然一笑,“我的下场你不用担心了,你自己犯下的事情你自己担着就行。你我妻夫一场,被你坑了我也认了,要怪也就怪我有眼无珠。” 柳腰腰听她语中有绝然之意,一边摇着头,眼中的泪掉的更凶了。 “来人”姜逸忽然高喝一声,柳腰腰被吓的心惊。还不等他有什么反应,身后书房的大门就被推开了,残红如血的夕阳照进来半米,光影一闪,兰英大人带着几个侍卫进了书房。 姜逸薄唇轻启,“最后给你留一丝脸面。” 柳腰腰呆呆的转回身子,看向姜逸,粉白的腮边挂满了泪,“什么?” “自己走去刑部天牢,不要让她们动粗。” “不要,不要。”柳腰腰一听天牢二字,被吓的连声尖叫,跌跌撞撞膝行着往姜逸那去,拽着姜逸的手,哭天抢地的就是一顿哭喊,“姜娘不要,你知道的,我最怕天牢了。我不想去天牢,你知道的,我从那里死里逃生,他们都欺负我,我害怕呀。” 他太过惊惧害怕,说出的话都颠三倒四。 兰英垂手站在书房中央,心中知道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这个柳侧君已经是无力回天了,对他的厌恶又重了几分。直想将人拖走,但主子没发话,她又不敢动作。 手被他撰的死紧,姜逸任由他晃,当年天牢的那一幕重现眼前,当真可笑,自己当年从那把他捞出来,今日又要亲手送他回去。“好了,体面些去吧。” 柳腰腰哭的更厉害了,就是不松手,“姜娘,我怀孕了,我有我们的孩子了,你救救我好不好。” 这话像是一闷棍棍子,打在兰英头上。 姜逸也愣了一瞬,转而冷笑一声,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吃了他,“柳腰腰,想活命,这种慌你也敢撒?” “是真的是真的,姜娘,今天上午大夫才诊完脉,我怎么敢拿这种事情扯谎,你要是不信,你找大夫一诊便知了。” 姜逸胸膛起伏不定,五指一张,捏住了他的下颌,她眼中神色发狠,盯了他许久,才终于意识到,他不可能编一个立刻就能拆穿的谎言。 愤怒,懊恼,失望,自嘲,狠绝,姜娘原本温润的眸子里交织这这些吓人的情绪,柳腰腰心中已经万分后悔,但此时更多的是害怕,他下意识的去抚自己的小腹,我怎么这么该死,这么蠢,蠢到连累了自己的孩子。 泪水打湿了姜逸口,温温热热的。 “啪”清脆的巴掌声很响,兰英心中的气顺了一口,早该打了。 姜逸那双手平日里多数时候提笔练字,但也有牵缰勒马的时候,她是女人,愤怒之下全力一掌,柳腰腰半个身子都飞出去了,装到桌腿的那一刻,他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肚子。 额头撞在桌角上,顿时血流如注,流进了他的眼睛,世界变得血红一片,柳腰腰趴俯在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的孩子,我不能去天牢,去了肯定保住住她了,她才那么小,她还那么软,才来到这世间一个月。 可是脑子开始晕了,不能晕啊,柳腰腰咬向舌尖,腥甜之气涌出满口腔,意识终于清醒了些,他拼尽最后一丝清明,拽住了姜逸的衣袍。 可他模模糊糊的看到,姜娘嫌恶的甩着手上沾上的泪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他—— 66 第66章 可他模模糊糊的看到,姜娘嫌恶的甩着手上沾上的泪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他。 眼中的血色越来越浓,柳腰腰努力的张眼抬手,可脑中天旋地转,心中还有好些求饶的话要说,随着他摔到地上,全部湮没在喉咙中。 世上怎有品性如此不堪的男子,既无淑范,又乏懿得,空有一副皮囊,尽做些卑躬屈膝,奴颜婢骨的姿态魅惑主上。哎,也怪我,我早知他是这样的做派,就该多在主子身边进言,劝着些,兴许也不会酿出今日之祸。只怕也未必,兰英在心中又叹了口气,照着主子之前对那男人的热乎劲儿,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呢。 眼下又该如何收场,兰英嫌恶的将目光从桌腿地上的腰腰身上移开,落到姜逸面上。刚刚被柳腰腰拉扯的时候,还燃红了眸子,一脸要吃了他的模样,现下却是面无表情,抬手理着一丝未乱的衣襟,许久没有下话。 兰英有些担心,沏了杯清茶,轻手轻脚的奉给姜逸,“主子,您消消气。”许多话堵在口中,嗫喏半日,兰英也就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瞧这架势,柳腰腰说的十有八九是真话。这个男人腹中有了主子的骨肉,无论是女是儿,都是家主头生的孩子。她既不敢劝主子舍去,又不敢劝她留下。有这样一个父亲,若是个儿子,养到点贞之年,低嫁出府,无关痛痒也就罢了。若是个女儿,谁知会不会和她这爹一样,登不得台面,没得堕了主子名声。 姜逸摆手拒绝,兰英只得默默缩回手,又听主子沉声唤了门外侍儿入内,将晕死在地上的柳腰腰抬到窗边的小塌上。 “去请一位大夫过来诊脉。”姜逸说。 刚刚屋子里的动静闹得很大,侍儿们在门外听了个明明白白,此时她没直言说是替谁请脉,满屋子的人都心知肚明。 鼻尖萦绕着一丝血气,姜逸掀起眼皮,屋子里站了很多人,兰英和她带来的四个侍卫,还有七手八脚将柳腰腰往边上抬的侍儿。那你多人,却人人禁若寒蝉,垂袖缩肩,生怕下一刻,雷霆之祸就要牵连到他们身上。姜逸只觉得胸口憋闷的厉害,这个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多待下去。 外面艳阳当空,院中柳树的余荫下有一条石凳,姜逸却不想坐,瞧着眼前橙黄娇艳的迎春花,双目放空许久,才低声问,“李静训现在押在何处?” 兰英打起精神回禀,“属下将人还扣押在青城山脚下,又将整个青城山都封控了,等主子吩咐呢。幸好先前察觉她和柳……”腰腰两字都到嘴边了,兰英又硬生生咽下去,倒不是还敬着他,而是主子到底还没发落,她不好直呼其名。“和柳侧君私下有往来,奴才谨遵您吩咐,盯着二人,要不然,这春闱的试题真要漏的人尽皆知。” “不过正危居士乃内退的朝臣,属下并不敢阻拦,她下山之后一顶青轿进了宫。” 姜逸神色一冷,“她曾在中枢行走,你若敢扣着她,这事性质就变了。” 兰英气的拊掌,低声咒骂,“李静训这蠢材,既知道了春闱的试题,自己关起门来琢磨文章就罢了,作什么死,敢去向青城山修身养性的正危居士讨教!” “哼”姜逸冷笑,“她那脑子,都落榜三次了,就是提前得了试题,也觉得自己没那本事写出针砭时弊,锦绣绝伦的文章来,又闻青城山上的正位居士乃往届科考魁首,所以巴巴的去请教了。” 兰英两弯眉毛拧成了黑疙瘩,垂手请罪,“也怪属下,三日前侧君和李静训私下在和宴楼私见的时候,就该将那斯拿了,审了,也就没这档子事情了。” 院中的石子路上,侍儿领着一个四十上下,身着素衣的男子往她们这来了。姜逸粗粗看了一眼,那人身上斜跨一个诊匣,知道是大夫来了。此时见她在院中,准备过来见礼。 姜逸遥遥摆手,示意不用过来,直接去诊脉,侍儿得令,同大夫向姜逸处遥遥施了一礼,才转身进了书房。 “那时我也只是猜测,李静训找柳腰腰帮忙,是为让他从中间牵线搭桥,让我这个主考官给她指点指点文章,亦或者张榜之后,来问一问文章不足之处,改进的的方向。”谁知,一向呆呆傻傻的人,进出书房,竟猜出了春闱试题。姜逸心中又闷又气,更恨自己疏忽大意,五指在身前捏紧,烦躁的撤下几片柳叶—— 何大夫心中纳闷至极,上午才来诊出喜脉,怎么转眼又来相请,难道是那柳侧君身子不舒服吗?也不对啊,上午诊脉,他底子康健着呢。还不是设想之中的进后院,跟着引路的小奴,七绕八拐,进了书房,心中就觉不对劲。 带着一脑门子的狐疑,何大夫头一遭进了朝廷要员的书房,心头跳的砰砰快,他不敢乱瞥乱瞧,暗自告诫自己别紧张,然而前面的小奴停步侧身相请,露出了榻上倒卧之人,额头一个血糊糊的伤口,半边脸上都糊了血,他还是被吓的一惊。 手不受控制哆哆嗦嗦的抬起来,“这……” “何大夫,请您替侧君一诊。”小奴福身道。 何大夫使劲眨眨眼,真就是这姜府的侧君啊!难不成摔倒了,孩子没保住吗?指腹下的脉搏有些虚浮,是惊惧伤心,情绪大起大悲,血不归心所致,但胎相还在,幸好幸好。 姜逸和兰英说着话,见大夫出来,对兰英道,“将李静训交给刑部吧。” “是”兰英垂眸领命,暗暗去看主子神色,瞧不出期待,也瞧不出欢喜,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姜逸招来了大夫,自己在石凳上坐下,大夫磕头见了礼之后,姜逸直接问,“可诊出什么了吗?” 这音调,冷冰冰的,何大夫垂手而立,小心组织这语言,“侧君身子底子康健,虽受了伤,但不妨碍腹中胎儿。” 他这话说完,眼前的姜大人面上没有半分出松气的模样,何大夫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说的不仔细,便又急急补充,“至于侧君额头上的上,看着吓人,但伤的不深,老朽已经处理好了,养些日子也就不打紧了。” 嘿,还包扎好了,真是便宜这个柳腰腰了,兰英瘪瘪嘴。 “嗯,辛苦了,送大夫出去。” 何大夫没得着赏,面上不敢有任何表现,姜大人气压太怪,太吓人,他不敢躲留,不敢多打听,提着箱子快步退下。 这个结果在她意料之中,最终被大夫完全证实的那一刻,姜逸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没有欢喜,也没有对于一个血脉相连孩子的期待,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兰英见姜逸姜逸盯着书房发呆,小声问,“主子,柳,侧君现在怎么办啊,还送天牢吗?”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今天有事耽搁了,有点短,明天多更。 67 第67章 兰英见姜逸姜逸盯着书房发呆,小声问,“主子,柳,侧君现在怎么办啊,还送天牢吗?” ‘我害怕那个地方,她们都欺负我’,姜逸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了这句话,柳腰腰满面血色,跪在她面前哭求的模样在脑子里晃,都到这地步了,我竟还在为那个男人生出恻隐之心。五指一捏,手上的几片柳叶捻断。 这个男人一张嘴惯会奉承,常常摆出一副身不由己,不能自救的做派,在府上自己一次次为他开先例,所有的优待都给了他。 他落寞的在在自己面前说除了床榻之间奉承,整日天明等天黑,府上的人不尊他不重他,她便给他内管之权,府上皆听调度。可他是又是如何呢,得势便抖威风,弄的府上乌烟瘴气。 那一次,也是第一次,她认真审视她们这段关系。思维不在一个维度,仅靠帷幄和顺如何长远? 把他赶到胭脂苑,他哭闹不休,她夜里独卧高塌时,也醒了好几次,所以她贬斥了和柳腰腰明争暗斗的小新。 后来他绝食了,自己强竖起的那一堵高墙瞬间轰塌,她试着说服自己,他生长于这个时代,思维受时代浸染,在他眼里人分三六九等实属正常,奴仆跪侍洗脚,在她看着刺目,在这个封建王权时代,是再正常不过了。至于他在暗地里的贪权夺利,她心中更是想好了开脱之词,长于富贵之家又突逢巨变,小小年纪受尽苦楚,出于害怕,基于不安,汲汲营营的讨好、筹划,想要更多安身立命的保障。 哈哈,姜逸忍不住苦笑一声,当时的自己真是傻乎乎的,说是替他开脱,更像是移开了压在自己心头的巨石。他搬回正寝的那一晚,她睡的格外安稳。 后来她认命了,她接受了柳腰腰是个徒有小聪明,缺乏大智的人。 自打他来到自己身边,一直是患得患失,敏感怯懦。刚刚有一句话他说的没错,他了解我更甚他自己,是呀,那是他这半年察言观色练出来的,他无时无刻不在寻她的眼色。这些自己一直也都看在眼里,所以更多的时候,他犯了错犯了蠢,自己对上他那双不安,祈求的眼睛的时候,总是会心软。 她试着请名师引导,提高他的眼界。 她试着让他亲人在侧,充盈他情感上的空虚。 她试着给他一个自己目前极限能拿得出手的名分,想要安定他那一颗患得患失,敏感怯懦的心。 她更盼着他能成长,即便这个过程跌跌撞撞,走的慢些都不要紧,可是他是怎样报答呢?为数不多的心眼,全用到她身上了。 人说姜大人没什么见识,遇到一个会撒娇卖痴的男人,就将她拿捏的死死的了,呵,说的真是没错。 边上的兰英好不害怕,自己主子这一时低落,一时自嘲,一时发狠,面上的神情变来变去,也不知在想什么。真是难搞,偏偏这个节骨眼,那男人怀上了。天牢是个什样的虎狼地,春闱舞弊是死罪,若是进去了,孩子肯定保不住了。主子的第一个孩子啊! 兰英已经有剐了柳腰腰的念头了,主子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吧。周遭的侍儿吓的不敢上来触霉头,兰英亲自沏了茶,奉给姜逸,低声提醒,“主子,正危居士上午进宫,这会陛下肯定已经知道一二了,您得早做决断啊。” “什么,决断。”姜逸还迷惘在自己的思绪里,怔怔看向兰英。 “将罪魁祸首绳之于法,您最多就是一个疏忽大意,管教不严的罪责,加之属下第一时间封锁了青城山,也就正危居士知道试题,并未使试题泄露于众,春闱还能如常开展。”兰英见姜逸似有失意,立刻说道,“申饬,罚俸,最多降爵,您还是可以囫囵脱身的。” “刑犯都在秋后问斩是吧?” 姜逸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兰英不解其意,点了点头,“是,怎么了主子?” 姜逸在心理默默算了一下,那个时候,孩子七个月了,七个月的孩子,手脚都长出来了,会动了呢。 “主子!”兰英急了,“您,您不会想用仕途来包庇他,想要保下这个孩子吧?” “这个男人狼心狗肺,您对他已经足够好了,孩子投生在他身上,也是这孩子运道不好,和您没有缘分,您别太过挂怀,否则只会陷自己于险地啊!” 兰英再顾不得什么柳腰腰还是侧君,将心中的话一股脑吐出来,生怕姜逸又念了旧情,被那个男人迷惑。 “让我想一想,让我想一想。”手上的茶,揭开了盖又放下,兰英说的句句在理,可她心里乱糟糟的。 亦或者离府之前,一碗堕胎药,她亲口下令将孩子打下来。 心忽然揪痛了一下,姜逸放下凉透了的茶盏,“你出去,我一个人静一静。” 兰英欲言又止,“是”还是领命退下了。 晚春的柳树下,暖风拂过姜逸的脸庞,头上明明艳阳高炙,可柳树枝繁叶茂,树荫下呆的久了,周身的泛起了凉意。姜逸第一次静静坐在池塘边上这么久,才发现池塘里养了三色锦鲤,一尾一尾膘肥体壮,有好些身边紧紧跟着一群柳叶大小的小锦鲤,带着小鱼的锦鲤就瘦多了。和其他圆滚滚的鱼,一眼就看出差别。 远处的兰英来回踱步,看见主子身子僵直,盯着池塘,心中又难过,又着急。终于在半个时辰后,将姜逸盼过来了。 “主子”兰英迎上去。 “我要进宫面圣”姜逸面上没有表情,眼神却异常坚定。 无需再问,兰英已经知道她的抉择了,为主子不值,抱屈,心中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姜逸看见了,抬手替她擦了擦泪,苦笑道,“从小就皮实,没见你哭过。” 兰英别开脸,低声抱怨,“我这样皮实的人,在主子心中哪里比得上娇娇软软的男人,他哭一哭,您的心就软了,我哭,主子大概觉得好笑。” “好啦,知道你是担心我。”姜逸移手拍了她肩膀,“放心吧,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兰英赌气的别开眼。 “陛下还有用得着你主子的地方,不会因为这个事就罢了我的。去备马吧,拖了这么长时间了,再不进宫,不合适了。” “是”兰英极快的瞥了一眼书房,问,“那,侧君……” “醒了就把他送到胭脂苑,着人严密看管。”姜逸冷声撂下这句话,便大步流星走了。 养心殿 君臣一坐一跪,上首的皇帝先开口,“太傅,朕等你多时了。” “臣处理府上内务,来迟了,请陛下恕罪。”姜逸俯身再拜。 “太傅免礼,起来说话吧。”皇帝的声音一如从前从容,“看来太傅已经自查清楚了?” “回圣上,是。”姜逸起身细细回禀,“试题确实是从臣府上泄露出去。” “臣的手稿臣保管不善,内眷收拾书房的时候偶然瞧见,他养在闺阁,不懂朝政春闱之事,同家中亲友李静训往来交际之时言谈于席上。今有此祸全是臣疏漏,不过臣下在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如今试题朝外知道的只有李静训和正位居士,臣请陛下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养在闺阁,不懂朝政之事,却又能认出春闱题目,还将其泄露给了待考举子,这番说辞漏洞百出啊。少年帝王眯了眯眼,已经猜测出来,姜逸口中的内眷便是她那侧室柳腰腰,旁的人,不至于让她这般维护。 不过这些不重要,她更在意太傅最后一句话,“太傅说将功折罪,是如何?” “臣愿做孤臣,替陛下推行新政。” 所为孤臣,便是不在朝堂官僚中有任何公事以外的往来,不举荐培养自己的门生,成为皇帝手上的刀,圣意所指,剑锋所制,燃尽最后一丝血肉之后,听凭圣意裁决。 所为新政,阻碍最大的便是后戚一脉,李家是百年簪缨世家,已经出了两位君后,如今李容音马上是第三个,李家门生之广,掌握许多要职。 如今尚且还有自己可以分庭抗礼,朝堂有党派,皇权才能稳定,若是自己倒了,朝廷上下便成了铁板一块。 “太傅,想清楚了,你这可是断了自己女儿荫封的路?” “臣的女儿若有本事,可凭本事科考,若无本事,荫封也只是多了个吃朝廷米粮的庸官。”—— 【作者有话说】 哦哦哦,今天先写这些,明天双更 68 第68章 ◎我的生辰在五月份,荷花正开的时候◎ 从宫廷出来的姜逸,一身耀红官服,身姿照旧挺拔如松,斜阳却将她的身影拉的老长。星黑的眸子难掩倦色,对上兰英担忧的眸子,她还是草草给她说了一遍。 ‘孤臣’兰英喃喃念着这两字,孤家寡人啊,女子立于世间,为何宵衣旰食跻身庙堂,说在口中的是想要济世救民,匡扶社稷,可最私心里,那个不是想着光宗耀祖,封夫荫女。她的主人,这一生奋斗所得来的权势,钱财,都成了过眼云烟。推行新政,古往今来,多少名臣,死在世家捍卫利益的尖刀下。 ‘主子,你会后悔吗?’对上姜逸疲惫的眸子,事已至此,兰英只敢在心里无声的问。 扶着姜逸上了马车,压下心中的酸楚,低声请示,“主子,直接回府吗?” “不,去吏部官署。” “主子,”兰英张张嘴,小声劝,“您面上都没什么血色了,还是回去歇歇吧。” “还不到歇的时候呢。”姜逸揉了揉额角,“围了青城山,对外总要有说辞,还有李静训,春闱舞弊,需要大理寺和吏部会审发落。都是事,解决不好,我哪有闲心歇着。” “是……”兰英只得拨马往吏部去。 轿子摇摇晃晃行驶,姜逸闭目养神,忽然又想起一事,打帘吩咐兰英,“对了,派个人回府上传信,让主君收拾行囊,近几日动身回淮阳。” 上京是个是非地,以后自己也会非常忙,少有陪伴,不如早些归去,淮阳这样的小地方,他们才能过的如鱼得水。 “遵命。”—— 姜逸回府已经是三日后了,她换下官袍先去了松柏院。 进了月亮门,姜父穿过花园便急急迎了出来,一叠声的喊,“逸儿啊!,我的儿!瞧瞧,眼圈都青成什么样子了。” “你这官越大,事越忙,爹来了上京一个多月,就没见你歇几天,这次一忙就是三天不回府,你身子是铁打的,也经不住你这样折腾啊!” 姜逸扬起了笑脸,将父亲小臂扶在手中,扶着他往明间去,温声道,“爹,年初涉及一年中国策的制定,起头,农桑春耕的大事,本来就比其他时间要忙的多的,再加上今年设了春闱,所以就更忙啦。” “我是不懂你官场上的事情”姜父心疼的瞪了女儿一眼,“可也得注意身子啊,你手下那么多人,就不能放给下面的人做吗?” “这方面你就得学学你娘了,淮阳那么大的生意,记账的有账房,铺子里有管事,庄子里有庄头,你何曾看过她忙的昏天暗地?左不过是和这个大人宴饮,和那个员外跑马。杂事交给奴仆,气不顺了就找小宠,一辈子过的舒坦惬意。” “你呀就是身边伺候的人太少。”姜父语气一顿,小心的试探,“听说你将你那侧室关起来了,他犯什么事了?” 姜父当天得了这个消息好不意外,那妖精一向是女儿心尖肉,怎舍得撵出去。他紧忙派人去打听,但是女儿府上下人嘴太严,什么也没问出来。 姜逸心头一阵烦躁,没答,转而说道,“父亲不必太过担心,朝臣都是有忙有闲的,等到大暑之时就闲下来了。那时皇上去行宫避暑,没有紧急政务,一两个月都不会升朝,能叫人歇个够呢。秋日里会忙一段时间,等冬日里*又闲下来了。” 忙的时候忙死,闲的时候闲死呗,姜父在心中总结了一下。“哦,这样啊……”见女儿不答柳腰腰的事,他便也不在多问。 明屋内,父女相对而坐,云峳接收到姜父的眼色,转身沏好了一杯六安茶双手奉给姜逸,“表姐,请用茶。” 姜逸掀开眼皮,在他面上扫过,没多说什么,抬手接过了茶杯。 手上一轻,云峳失落的收回擦了香膏的手,精心修剪过的指甲攥紧了裤边,默默退到了下首。 姜父看在眼里,在心中叹气,摆摆手,“都下去吧。” 明屋只剩父女二人,姜父索性摊开话说,“逸儿啊,我和你母亲明日返回淮阳,准备把你弟弟小雁也带回去了。那个,那个云峳,你也看出他的心思了,咱们两家本就沾着亲,他是个难得的知书达理的好孩子,模样也长得俊俏啊,陪你下下棋,解解乏,不也挺好的吗?” “要不,你就把他留在身边算了。”姜父生怕女儿拒绝,补充道,“云峳那孩子一心想跟着你,也不计较什么名分,就先放在你身边伺候着也成的。” 如果是以前,姜逸一定立刻拒绝,她总是舍不得柳腰腰哭哭戚戚,可现在已经无感了,何必守着一个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人过一辈子呢,还惹的世人暗笑她痴傻。 可是这个云峳不行,父女二人眼神对上,一个满含期待,一个目光坚定,“爹,云峳不行。” “为什么?”不是不要,而是云峳不行,云峳不行别人就行了?口风变了啊。姜父转着眼珠,不错眼的盯着女儿面上的神色。 嫡亲的表姐弟,有学血缘关系,生出的孩子极有可能有缺陷的。可这种科学依据的事情在古代是说不通的,这个时代多的是表弟嫁表姐,亲上加亲,还是一段美谈。 “性子不投契,相处起来不自在。”姜逸随口扯了个理由,“父亲将人带回去吧,也给舅舅家交待清楚,不必在女儿身上费工夫了。” 口风果然变了,“那你什么时候迎个正室?你整日忙着外面的事情,后院那个可不是个能打理好内务的。”姜父继续试探,“我前还听你府上的下人说,你还得抽空决断府里的杂事?” “也不是杂事,就让府上各路管事每月向我报一遍府上的开支,以及一些人际往来上的礼信,下头的人拿不定主意才会来请示,费不了多少工夫。” 下头的人拿不定主意,柳腰腰也没那个见识,所以这些事情还真是她在操心。 “哼”姜父重重的放下茶盏,恨铁不成钢,“说来说去,你若有个顶得住门面的正君,还用得着你一个女人来操心这些吗?” “知道了爹。”姜逸哭笑不得,又无言反驳,“我记心上了,有合适的就成婚。” “那云峳……”姜父还想再争取一下,“那孩子,我瞧着是真喜欢你这个表姐,上次你夸了他一句棋艺好,回来之后天天抱着棋谱,对着棋盘研究,眼巴巴盼着和你再下几局呢。前两天听说为父要回淮阳了,嘴上不说什么,整日就跟丢了魂似的,捏着棋子发愣,一愣就是半天。瞧着让人好不心疼。” “柳腰腰好歹曾经还是上京官家公子,他都当不了我府上的主,云峳从小养在深山,那样出尘的性子更管不了了。爹呀,不合适就是不合适,您就别再劝了。” 你就是喜欢柳腰腰那样妖精做派的,云峳这样端庄的你就觉得无趣,说什么性子合不来。姜父呼呼吐了几口气,和你娘一个德行。“好了好了,我不管你后院的事情了,反正你是个极有主意的,我说了你也不听。” “您老别操心我了,回淮阳放心绪养精神,顺便管着我娘,她要是再胡来,你就写信给我,我替你收拾她。” “好……” 宽慰了父亲,又陪着二老用了晚膳,席上,姜雁小心翼翼的问他,“姐姐,明天我就回淮阳了,今天可以和姐夫道个别吗?” 他去姐姐正寝找了柳腰腰许多次,日冕起先还推脱说侧君不在,后来瞒不住了,才说了实话,姐夫被关到胭脂苑里了。再问缘由,都跪着摇头说不清楚,不敢多说。 姜逸夹菜的动作一顿,柳腰腰的事情,她不想家里人知道。 姜父低声训斥,“小孩家家多嘴什么?” 姜雁瘪瘪嘴,不理父亲的话,一双眼仍眼巴巴的望着姐姐。 姜逸放下手中的筷子,勾起一个温和的笑容,“小雁,你姐夫生病了,大夫说要静养,不宜见人。” “可是”小雁垂下了眸子,明显不信,“姐姐还答应我们,说要给我们建一个跑马场,教我们骑马呢。” “回淮阳让娘给你修一个更大的,照样跑。”姜逸说。 “是是是,让你娘给你修个更大的。”姜父站出来打圆场,想把这个话题岔过去,“倒时候爹也不拘着你,你想怎么跑就怎么跑行了吧?” 姜雁很担心柳腰腰,但姐姐拿定了主意不愿多说,胭脂苑围了一圈守卫,他也进不去,这顿饭吃的如同嚼蜡。爹爹一向是讨厌姐夫的,饭桌上自己说什么爹爹肯定都不会帮腔,反而还要堵他的嘴,还是饭后找姐姐单独问问吧。 *** 都到了正寝门口,姜逸无奈的转身,朝着远处树下的阴影里朗声道,“跟了一路了,出来吧。” “姐姐。”黑影里冒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搅着手指,慢吞吞挪到姜逸身前。 “进去说。” “哦,好。” 正寝外间,姐弟主次而坐,姜雁两根白皙的食指一直搅着衣服上的带子,小声道,“姐姐知道我想问什么吧?” 姜逸平静的道,“小雁,有些事情你知道了也改变不了结果,不过是徒增一桩烦恼。” 姜雁很意外姐姐和他说这句话,他以为,姐姐会和父亲一样,说什么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情,他还准备撒娇耍混,闹的姐姐不耐烦,然后遂了他的心意。 眼下已经明白的告诉他,事定了,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可是柳哥哥到底犯了什么错,惹的姐姐这样生气。 姜逸觉得疲乏至极,不想再哄小孩,于是开口撵人,“好了,明天还要赶路,早些回去休息吧。” “我还想最后再说一句。”姜雁急急的道。 上首的姜逸闭上眼睛,以两指揉着眉心提神,“说吧。” “我虽和柳哥哥相处不久,但和他特别投契,大约是我们年岁相仿的原因。爹爹时常骂我贪玩不成器,我也承认。可是柳哥哥也就比我大了三岁,他已经很懂事了,夫子的课他学的很认真,每天早早的去爹爹院子里请安,你也知道爹爹是不喜欢他的,多有刁难,时常让他在外面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可是柳哥哥照样恭恭敬敬的,我有时候就在想,若是我以后成婚了,公公这样为难我,让我这般逆来顺受,我怕是哭都哭死了。” “还有啊,他时时刻刻都将你放在心上的,我常来找他玩,但他忙着给你熨衣,选茶,打理膳食,铺床叠被,没多少时间和我一起出去玩。” 这些事情姜逸多多少少知道,“嗯,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姜逸睁开眼,神色平淡,“他的事情你不用管,他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样子。” 被父亲刁难不假,若说他逆来顺受,恭恭敬敬,姜逸冷笑一声,他是怎么用连翘来恶心你爹的,你俩至今还蒙在鼓里。 “我,我的意思是,柳哥哥其实年纪还小呢,他若是有个错处,姐姐你看在他和我一样,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宽宥一二吧。” “好了,姐姐心里有数,回去吧。” 姜逸将不情不愿的弟弟送出门,洗了个澡,觉得周身轻快多了。过了那阵困劲,反而有些睡不着,于是片腿下床,唤来外间守夜的日冕,冷声问,“胭脂苑那边这几日是什么动静?” “侧君一个人在胭脂苑,每日奴才派人送一日三餐,听送膳的小奴说,侧君眼睛一直肿着,精神不大好,但送进去的饭菜是用尽了的。” “以后不用再唤侧君了。”姜逸冷声道,“以后府上不再有柳侧君。” “是,奴才知道了。”日冕也不知柳腰腰是怎么触怒姜逸的,当日书房当值的侍儿也被兰英大人带走了,没人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那天柳腰腰被诊出喜脉,一院子人都欢欢喜喜,都等着,盼着家主回来,只怕还有大赏赐,没成想,等来这样结果。日冕实在想不明白,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家主这样生气,难不成侧君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家主的吗? “安排大夫隔五日替他把脉,衣食不要短缺,他要是有什么不适,可以随时请大夫。” “是,奴才记下了。” 姜逸身上的冷意太重,日冕不敢抬头去寻她的眼色,垂着脑袋禀告,“家主,给胭脂苑送饭的小奴说,柳……”侧君二字差点就脱口而出了,日冕顿了两息,才寻到一个合适的称呼,“每次送膳的时候,柳公子都说想求见您一面。” “不见”姜逸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告诉他,这个孩子他想保住就安安分分生下来,他不想保住,那么也随便他,不要妄想用孩子作什么幺蛾子。” “是。” 从那一日后,姜逸便一头扎进了公务之中,再没问过柳腰腰一字半句。姜府恢复了往日的安静,肃穆。直到六个月后,秋风萧索的一个清晨,何大夫特意找姜逸禀报。 书房内,何大夫躬身道,“姜大人,老朽已尽全力了调理,可贵眷积郁成疾。父体不安,则胎儿难稳,现下已有早产的迹象,这个月份生下来只怕九死一生。今日特禀大人,望大人做决断,若不安抚贵眷使其能保胎,就是华佗在世,也不能保证贵眷能拖到生产那一日。” “辛苦何大夫了,本官心中有数。”姜逸神色如常吩咐下站的巧荷,“送大夫出府。” 何大夫也不知这姜大人是个什么成算,他只是个乡野大夫,高门贵院后宅的事情他不敢多说什么,今日话禀到了,以后有什么闪失,也与他无关了。 事事变化真是无常,之前上京谁不知道姜府的柳侧君,独居恩宠,风光无量,没成想落到了这下场。寻常人家也没有这般翻脸无情的啊! 喜欢你时把你捧上天,腻了就踩入地狱,难怪人说读书人最是薄情寡性,当真不假。 看书的心情没了,姜逸索性仍了书,漫无目的的在院子里走着。院中池塘碧绿一片,荷花完全开过了,剩下一塘荷叶。荷叶长得太过茂密,等闲瞧不见池中的三色锦鲤,不知道那些小鱼长大了没有。 ‘我的生辰在五月份,荷花正开的时候,姜娘一定要记得呀。’ 脑子里冒出这么一句话,那张久违的丽颜重新浮现在眼前,有很久了,有很久她没再想起柳腰腰。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章,嘻嘻,下张见面。[粉心][粉心] 69 第69章 脑子里冒出这么一句话,那张久违的丽颜重新浮现在眼前,有很久了,有很久她没再想起柳腰腰。 “大人很喜欢荷花吗?” 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打撒了一池愁烟,姜逸移目看去,是刚刚送何大夫的巧荷回来了,一身碧绿色的掐腰长衫,身姿亭亭玉立,颇有几分荷叶的挺拔清爽。 姜逸朝他一笑,“怎么这么问?” “大人看书累了时常在池塘边上坐,奴以为大人喜欢荷花。”巧荷向坐在长凳上的姜逸福身行礼。 看的是三色锦鲤,而非荷花,姜逸正准备否认,抬眸瞟见站在她面前的巧荷低垂的粉颈,一对长睫颤的厉害。哦,他名唤巧荷,或许他问的不只是荷花吧。 巧荷是半年前她随手从和宴楼救下来的人,当时觉得他一双手张的冰肌玉骨,一辈子在酒楼洗碟子实在是太过埋没,便将人带了回来。那时候柳腰腰吃醋,生怕她将人放在书房,做个红袖添香,美人玉手伺候笔墨的风雅事,将他打发到了园子里伺候花木,这人也就再没在她眼前露过面。 六月份的时候,在池塘边上撞见了挽袖摘荷花的他,一池碧波旁,金色残阳下,素衣小郎怀抱一捧含苞待放的粉色荷花,一双素手握着花茎,分明的指节比花枝更直,莹润的肌肤压过了荷花的姝色。只一眼,她便认出了那双手。他叫什么来着呢,姜逸当时完全记不起来他的名字,但是和宴楼那段记忆已经在脑中清晰。 小郎见了她好不惊喜,自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抱着花儿行礼,“奴巧荷,请大人安,奴在这采荷花插瓶,不想搅扰大人雅兴,奴才该死。” 灼热的夏日,他穿的素净,抱着荷花,人美是挺美的,但就是太刻意了。即便是姜逸不怎么管府上的琐事,也知道插瓶的鲜花是要一早采摘下来,在主子未起,宾客未至之前,插瓶、修剪、摆放得宜。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采了花儿要摆在那里呢,放一夜花就开始败了,明日也用不上,岂不是无用功。 姜逸觉得有些好笑,也没戳穿他,问了他的名字,和他寒暄几句便走了。 但是没过几天他又晃到自己眼前了,要么在修剪花木,要么在找耳坠,姜逸懂了他的心思,贫乏的日子里多了一丝趣事,她便也由着他。偶尔在他‘偶遇’的快要沮丧的时候,再给他点甜头,赏赐些糕饼小物,他又能打起好一阵的精气神。 后来顺理成章,调他去了书房伺候笔墨。 犹记得兰英来禀报调查的巧荷底细的时候,还开心的揶揄了她几句,‘主子,您总算知道百花各有各的香味了,嘻嘻嘻。’ 姜逸从那有趣的回忆中抽出身来,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巧荷,温声道,“荷花青枝曼色,宜室宜家,确实令人喜爱。” 巧荷心头簇跳,一抬眼,正对上主子那双黑曜石一般的双目,那眸子里是化不开的温柔,她说青枝曼色,宜室宜家,他捏紧了自己碧绿色的衣袖,她说的是花吗?还是人。 “不过巧荷这个名字不好听,太俗。”姜逸皱着眉头。 巧荷茫然的抬头,“奴才贱名是母亲随口起的,说是奴才出生那一日,种在缸里面的荷花恰巧开了,奴才便得了这么个名字,没什么出处,确实粗陋。” “那不如就改了吧。”姜逸兴致勃勃的道,“青枝,你以后便唤青枝吧。” 青枝,青枝,青枝曼色,巧荷一双杏眼眼波流转,含羞带怯的看着姜逸,对上主子笑盈盈的眸子后,立马低下了头,脸颊的红晕爬上了耳尖。 “奴才谢主子赐名。” “哈哈哈哈,起来吧。” 主人银白衣角在他眼前拖拽而过,上面的暗纹在夕阳的映射下熠熠生辉,这是他离主人最近的一次,近到能看清她衣摆上的花纹。 姜逸都已经走远了,他才反应过来,爬起来追上去。他以为姜逸会像往常一样,回书房继续看书。可他跟出了月亮门,才发现她没有回书房的意思。 或许是得了个新名字,青枝今日分外大胆的跟上去了,更让人雀跃的是,大人察觉到了身后的他,愣了一瞬,也没多说什么。青枝高兴的跟紧了两步,只落后了姜逸半个身位。 只是这条路也不是去正寝,蜿蜒曲折,穿过了好几个垂花廊,最终停到了一方最不起眼的院子里。 ‘胭脂苑’ 他知道这个地方,这府上谁不知道这个地方呢?关着曾经府上唯一受宠的柳侧君。只是这是个忌讳,正寝的哥哥们都不敢随意提起。 姜逸带他入府的那一日,他是见过柳腰腰一面的,眉目如画,宜喜宜嗔,当真是个美人呢。当时他满心欢喜的以为家主会把他放在书房,谁知因柳腰腰一句话,他便被打发去了园子里。 大人他来这里做什么?青枝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门边的守卫后撤,姜逸已经进门了,他还犹豫着要不要跟上。然而大人已经替他做好了决定,“青枝进来。” “是。” 重新踏入胭脂苑,空气中飘扬着一丝药味,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处处都不一样了,院子里的青石更光滑平整,窗柩的颜色更旧了,那一片海棠花圃长势不好,稀疏了许多。 胭脂苑就这么大,院中没人,那么就在内室了,姜逸脚下没有犹豫,拾阶而上,推开了正屋的打门。 屋子里有些暗,阳光照进去半米,屋子内外的两个人都不适的眯了眯眼。 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姜逸才看见,床边坐着的人。 消瘦,是姜逸的第一印象,那双漂亮的飞凤眼,眼窝凹陷,原来秀丽的弯眉因为眉骨嶙峋变得直愣愣的,脸颊上没有一丝软肉。饶是姜逸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的状态不会太好,却没想到已经这么差了。 他脑袋无力的靠在床柱上,目光朝她看了过来,犹如一滩似水,没有任何波澜。 “你……”姜逸想过,他可能会拽着他的衣袍认错,会哭,会让她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可是都没有,他就那样毫无反应的坐着。 疯了吗?这个念头将姜逸吓了一跳。 听到了声音,柳腰腰的眼珠开始转了,他慢慢的支起了头,眼中泪水渐渐蓄满。 “是你吗姜娘?” 声音轻的仿佛随时要飘散。 姜逸没有应声,将门推开到最大,又打开了东西两扇窗户,这个屋子才真正亮起来,她的目光重新移回柳腰腰面上。光亮之下,更能看清楚他的憔悴,宽松的衣裳下,腹部隆起的弧度都很小。 七个月的身孕,还有两个月就生了,肚子那么小吗? 姜逸从窗下扯出一张八仙椅,放到柳腰腰床前,隔着两步的距离,二人相对而坐,她缓缓开口,“我从没限制过你的用度,你是怎样能将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还是你觉得以后再过不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万念俱灰。亦或者觉得生下孩子后还要被刑部收监,惊惧害怕?” “你真的来了呀,有好多次,我都看到你来了,可是我一伸手,你就消散了。”床上的人痴痴的望着她,自说自话,艰难的够着身子,扶着腰站起来,朝着她的脸,伸出了手,摸了过来。 姜逸眉毛皱成一团,偏头躲过了那只骨瘦如柴的手,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的声音低了一分,“柳腰腰,不要装疯卖傻。” 像是确认了眼前真是个活生生的人,柳腰腰呼吸变得急促,胸膛起伏不定,扑通一声掩面跪在了姜逸面前。膝盖砸在地砖上,‘砰咚’一声,姜逸听的心头直跳。 “姜娘,你,你有没有被我连累到,皇上有降罪于你吗?” “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姜逸冷声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我以为我告诉她,她悄悄准备,能考的好些,我就算还了她当年的恩情。对不起,姜娘,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这事情会闹出来,牵连到你身上。” 他始终埋着头,捂着脸,但是那一声声哭腔,早就让人知道,他肯定是泪流满面了。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不用再提了。”姜逸见他实在瘦弱的不像话,便想将人拉起来,刚要伸手,还是忍住了,“起来!” 柳腰腰没有动,趴在地上一个劲的哭,二人僵持了一阵,还是姜逸冷声开口了,“你吧自己搞成这样,这个孩子你是怎样打算的?” 柳腰腰双肩抖动的更加厉害了,“姜娘,我很想把我们的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你不知道,我盼了这个孩子多久。” “咳咳咳……我已经很努力的在吃饭,睡觉,去院子里走动,可是我的身体一天天的坏下去,大夫说我不能乱想,要心胸畅快,我很努力的去做了,可是没有办法,姜娘,咳咳咳,我没有办法做到,你别怪我好不好。” 一声声,一字字,如泣如诉,任谁听了都会动容,可姜逸见惯了他装柔弱,扮可怜的模样,呼吸一窒后,面色更沉了,“起来!” 这是姜逸第二遍说了,在柳腰腰耳中却如同炸雷,头抵到了地上,捂着脸,“呜呜呜……我这副模样,早没脸见你了,姜娘。” 以前还知道认错,现在到成了乌龟,索性缩起头来,姜逸心头一阵火,倏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抬手抓在他手臂上,一把将他拽了起来,“柳腰腰,你真是一如既往的怂包。” “呜呜呜”我从始至终都害怕,我害怕你会因为我的过往而轻视。我害怕你只是喜欢我的皮囊以及床榻上的风情。我害怕你身边有了高贵端庄的男子,更害怕那些出身更低,更会讨好的人入了你的眼。 柳腰腰太想念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庞了,可是现在他不敢抬头去看,自己是什么模样呢,一个月前他就砸掉了屋内所有的镜子,现在的他面容应该更加恐怖了吧。他没有勇气在姜逸眼中看到那嫌恶的神情,他甚至在想,当时盛怒之下,那一推,把他撞死在她书房就好了。那样,至少他美丽的灵魂还能围绕在她身边。 姜逸将人推坐在椅子上,见他还是耸肩埋头,哭个不休,心烦意乱,“柳腰腰,我来不想听你那些所谓的屁话,也不是来看你掉眼泪,如果你实在觉得没必要好好说话,也随你。” 【作者有话说】 哦哦哦,晚点还有一小章哦。[吃瓜] 70 第70章 ◎宝宝,爹爹对不住你◎ “不,姜娘,别走,你别走。”柳腰腰察觉到姜逸要走,慌张的攥住了她的衣袖,脸也跟着抬了起来,满眼痛苦的神色,既想看她,又怕被她看。 随着姜逸挥手扯开衣袖,柳腰腰空了的指尖直抖,泪如泉涌。 姜逸后撤一步,缓缓开口,“大夫说你郁节难消,这个地方将你关的太闷了是吧?” 椅子上的人不可置信的抬头,“姜娘……” “不要那副眼神看着我。”姜逸看到柳腰腰那双含情脉脉,乍惊还喜的样子就觉得膈应。以前,每每他惹事,他就来做小伏低,每每自己露出一分心软的神色,他就是这般模样,哄的人再动恻隐之心。 她不加掩饰的嫌恶落在柳腰腰眼中,他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打击,眸中的光彩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凄苦。 他抬起袖子擦干了两腮的眼泪,垂下头,轻声问,“姜娘肯,肯让我出去吗?” “门口的守卫从今日起会撤去,你可以选一个你熟悉的人过来服侍。”姜逸已觉得做出了莫大的让步,冷声道,“养好身子,把孩子生下来。” 刚刚升起的一丝希冀转眼烟消云散,好傻啊,他竟还在期盼姜娘还念着同他的一分旧情。她只是为了这个孩子,她对这个孩子有那么一丝的牵绊。所以才会留下他一条性命。 “好,”柳腰腰重重点头,“我听姜娘的话。” 姜逸的心稍安,转身欲走。 柳腰腰猛然抬头,叫住了她,“姜娘” 姜逸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可不可以告诉我,孩子生下来,我……,我还可不可留在府上?” 夜色四合,空中是长久的寂静,直到脚步声慢慢远去,柳腰腰才缓缓抬起头。他恭送过无数次,熟悉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身边还有一个窈窕嫩绿的身影,不是府上奴仆的打扮。 还在奢望什么呢,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颤抖的手抚上小腹,一下又一下,很轻,“宝宝,爹爹对不住你,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没有办法护着你长大了。” “不过你娘是个很厉害的人,心肠也好,你以后要乖乖听话,也要争取长的像她呀,若是随了爹爹这副模样,难保你娘看着觉得刺眼。” “呜呜呜……” 想到孩子将来种种,柳腰腰忍不住泣不成声—— 昨夜哭着哭着囫囵睡过去,第二日清晨,柳腰腰挺着肚子出了房门,瞧见院门重新打开了,外面果然没人值守。柳腰腰呆呆的站在院子中央,极目望去,石子路蜿蜒而去,亭台翠竹点缀两旁。 曾经的他那么想要出去,去看一看姜娘被他连累的如何了,他想了好多道歉的话,解释的话,忏悔的话,想要说给她听。 后来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他感受到了第一次胎动,他发了疯的想要闯出去,想要姜娘感受一下那像小蝴蝶翅膀轻轻煽动的悸动,像小溪流涓涓流淌的美好。可是出不去,他撞得头破血流,大夫来了包扎了,没有人敢也没有人愿意去通报一声。 她们只留下一句话,‘家主早有吩咐了不见,胭脂苑里衣食不缺,孩子你想生下来就生下来,不想生下来也随你的意,不要妄想以孩子谈什么条件。’ 那一刻他真的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为什么他会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断送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一生。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他砸掉了屋里所有的镜子,整日活的浑浑噩噩。 现在门开了,外面的风吹了进来,拂起他半披着的发丝,那是他期盼已久的自由,轻轻抬脚就能迈出去了。柳腰腰抚上了自己的胸膛,为什么,自己的那颗心没有半分悸动。 半刻钟后,日冕过来见到的便是这副模样,他一个人站在院子中央,呆呆的看着外面,一动不动。 整个人瘦到脱相,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的风姿。见到柳腰腰如今的模样,日冕也吓了一跳,眼泪忍不住立马就下来了,“公,公子,你怎么消瘦成这般了。” 他唤了好几声,柳腰腰才重聚神色,盯着他看了两息才缓缓开口,“日冕呀,你还是没变。” 才半年不见,我会怎么变呢,日冕忍不住哽咽,“公子,你真的瘦了好多,” 柳腰腰抚上自己的脸庞,扯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的模样吓着你了吧。” 日冕摇头,“家主已经撤了守卫了,也吩咐我派专人照顾您的起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您认真养身体,还是可以和以前一样漂亮。” “你刚刚叫我公子吗?” 柳腰腰还维持着刚刚的哭笑,像是没听到其他话,平和的问日冕。 日冕心头一酸,眼泪又下来了,“公子,重头再来吧,您还有孩子呢,奴才看的出来,家主很在意这个孩子的。” 柳腰腰仍旧‘笑’,“好啦,我知道了。” 笑的好不吓人,看着柳腰腰现在这疯癫的模样,日冕的心都悬了起来。 “你给我说说,我被关起来那一天之后,家主可有受什么罚吗?” 日冕摇头,“没有啊,奴才记得清楚,那天之后家主忙了三日没回府,后来也是一切如常,谁敢罚家主啊?” “哦,那就好。”柳腰腰的心好受些。 “这段时间府里发生很多事情,我给您讲讲吧?”日冕猜测柳腰腰肯定很关心府上的事情,便想挑着重要的和他讲一讲。谁知他立马摇头了,“不用了。” 柳腰腰脑子里浮现起昨夜姜逸身边那一姝碧绿色身影,听了也是平白多添忧愁。姜娘让他把孩子生下来,他就乖乖生下来好了。至于别的人,别的事,都和他无关了,他不想知道。 就是对不住爹爹,爹爹,请恕孩儿不孝,没有办法侍奉您终老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今日任务完成。明天大概率也能更。[化了] 70-80 第71章 就是对不住爹爹,爹爹,请恕孩儿不孝,没有办法侍奉您终老了。 两相沉默良久,日冕知道他心里难过,想宽慰一二,好几句话在嘴中绕了一圈又咽下去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家主虽说解了胭脂苑的禁,可却不是怜息柳腰腰,而是因着他腹中的孩子。孩子生下来之后又是什么光景呢?日冕暗自叹气。这半年家主对他可是半字未提,片语未问的呀。有时候他甚至有些恍惚,当年家主对柳腰腰的偏爱,、回护、纵容当真是真实存在的吗?一切消散的太快,昔日后院唯一的主子被圈在小小的胭脂苑,府上没有人敢在提起只言片语,家主照常忙碌,好像府上从没有过这样一个人。 “坐吧。”几息之后,柳腰腰先开了口。 “是,谢公子。”日冕先扶柳腰腰在藤椅坐下,双目环视小院后,亲自去屋内取了温水,递到柳腰腰手中,才在他下首的绣凳上坐下。 日冕尽量捡了好消息来打破这份凄苦,他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轻声道,“公子,家主说您可以挑一个熟悉的人近身伺候呢,您瞧着谁顺手些?若是您不嫌弃奴才愚笨,奴才还来服侍您行吗?” 熟悉的人,如今物是人非,我早不是姜府里风光的侧君,也不是姜娘房里的爱宠,挑了谁不过拖累谁,怕是都要暗地里骂一句倒霉。想起昔年旧事,柳腰腰胸中像是打破了坛子,酸苦的水弥漫心间,各种滋味不可言说。 本就红肿的眼中霎时又蒙上了一层水雾,柳腰腰勉力压下。他没搭话反轻声问日冕,“你后来怎么样了,没受我连累吧?” 日冕摇头,“奴才还是担着原来的差事,在正寝伺候着,捎带打理内院的琐事。” “在我面前你就别自称奴才了。”柳腰腰垂了眼眸,“我怎么当的起呢,如今,依着规矩,我得恭恭敬敬称你总管大人呢。” 日冕霍然起身,扑通一声就跪到了柳腰腰身前,言辞激*动,“公子这话可真是折煞奴才了,若不是您当时提携,奴才哪有进身之阶,您的恩情奴才矢志不敢忘。这半年来也是日夜为您忧心,只是奴才在下人堆里虽小有体面,可在家主面前实人微言轻,”日冕说到此处面上已有愧意,吸吸酸涩的鼻头,垂下了脑袋,“这半年来,奴才既没法子来看您,也不敢在家主面前替您求情一二,实在是存心难安,今日来见您,面上实在羞愧,您这样说,奴才更加无地自容了。” 还有人记得自己的好,柳腰腰心中稍暖,伸手将人扶了起来,“哎呀,我随口一说,倒引得你一番愁肠来,不提了不提了。” “是”日冕眼带泪意,柳腰腰身子重,他不敢劳他使劲,便堪堪就着柳腰腰的手站起身子。“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您养好身子,平平安安将孩子生下来。”日冕顿了顿,小声道,“孩子会笑会闹,肯定是能让家主开怀的,或许家主瞧在孩子的份上……同您重修旧好,也不是不可能呢。” 可他这番话不仅没安慰到人,男子抚上隆起的小腹,眼中霎时涌起了泪花,饶是他已经极力在抑制,那眼泪终究是没憋住,一大滴一大滴的滚下来,在浑圆的腹部上打湿了一小片。 日冕暗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暗恨自己不该多嘴,慌忙的递上帕子,“公子,公子……”急急喊了两声,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柳腰腰慢慢止住了哭,拿帕子擦了眼泪,像是踌躇良久,才抬眸张口,“我,我……父亲知道我的事情了吗?” 日冕最怕他问这个,出事当日,秋叔被家主打发回了别院,柳主爷从秋叔嘴里知道儿子怀孕,喜不自胜。日日盼着儿子能来别院,要亲看了才放心。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至,于是先打发了秋叔来府上过问,可府上那个敢答他。柳主爷也就猜到不妙,立刻亲自登门了。 他记得,当时主爷在客堂候着,自己去书房传话,地砖的寒凉浸入膝盖,主子面色却比地砖还冷上百倍,‘你去回复,侧君身子弱,大夫说要静养,无事不要打扰。’ 后来他又着意打听了,主爷常常头疼,纵然药不离口,也不见有什么起色。 柳腰腰见日冕瞳孔一缩,半响不答话,心就悬起来了,着急的问,“我爹,我爹,出什么事了?”难道姜娘一怒之下,迁怒了爹爹?柳腰腰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那院子虽说记在自己名下,可以姜娘权势……,他不敢再往下深想。 “没有没有,主爷就是老是犯头疼。” “有大夫去看了吗?怎么说?还有,别院的开销还是从府上划拨的吗?”柳腰腰一连三个问题,问的又快又急。 日冕见他小脸白了,气息也不稳,忙扶住他伸过来的手道,“公子不必担心,大夫常去看,就说多睡深眠就能好转,至于别院的开支,家主没有别的吩咐就还比着旧例,一律从府上划拨。” 她是忘了还是给我留了一丝情面呢?柳腰腰复又坐下,一颗心七上八下。她每月要听府上各处总管报开支的,应该不会不知道还有别院这笔开支。柳腰腰心中稍安,可又怎么都落不到实处,父亲肯定是日夜忧心自己,所以失眠多梦,多有头痛,要是能见一见就好了。 “日冕,我可以写一封信给爹爹吗?”柳腰腰着急的问。 日冕神色一窒,好半响才艰难的开口,“公子,奴才……奴才做不了这个主。” “哦……”今非昔比了,没有人敢应承也是正常,“那算了吧。” “公子现在能出胭脂苑了,不如多在院子里走动,书房边上的荷花塘周边都是垂柳和亭阁,碧波荡漾,秋风送爽,很是惬意呢。”日冕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家主公务乏了常去那边散心,若有机会,公子求求家主?咱们大昭,外嫁的男子生育,不管位份高低,是可以请家中生父过府陪产的。” 柳腰腰呆呆的盯着腹上的手,干枯消瘦,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莹润。如今自己这副丑陋的模样,平白惹人生厌。再说,爹爹要是见到自己这副模样,不定头疼的更厉害了。 日冕见他拿手摩挲自己干瘦的脸儿,轻声道,“不急在一时,公子先养一养身子吧,您现在身子弱,也不必走那么老远的路。” 柳腰腰没说话,日冕见日头升起来了,这院子小,除了西边开辟了个小花圃,整个院子连颗像样的大树都没有,更别提有那么一处阴凉地。虽说立了秋,太阳照在身上还是起了一身燥意,这院子冬春住着尚可,夏天烈日当空又没有个遮挡,别提有多燥热。日冕忍的向柳腰腰面上看去,脸腮瘦的都没肉了,皮肤也蜡黄蜡黄的,可见是受了不少苦。 “公子,要不还是让彩云过来吧?”彩云嘴甜话多,跟在柳腰腰身边的日子最长,他最合适不过了。 “嗯”就他吧,谁来都是一样的,他会把孩子好好生下来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何大夫天天来请脉,流水一样的补品吃下去,眼见他日渐丰腴,脸上有肉了,腰腹也大了一圈,但是比起别的孕夫来说,肚子还是小多了。一身素衣,身量纤纤,从背后瞧去,身量和云英小郎并无任何差别。于是提笔又改了方子,添了两道药膳才道,“产期快到了,公子可多走动,会有利生产。” “好,多谢何大夫。”柳腰腰从脉案上收回手腕,拢回袖中,吩咐边上的彩云,“好生送大夫出府。” “是,公子。” 柳腰腰一个人回了内室,坐到了前几日才安上的镜子前,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这两个月,养出肉来,他这张脸,尚且能看了。但比之从前又不同了。他拿起石黛,轻扫峨眉,他眉毛淡但眉形天然成势,不需要过多描摹,一双柳叶弯眉便浓淡相宜,为这双明媚的眸子更添光彩。 他天生的眼角微扬,狭长的眸子本就带了一丝春情,所以他从不敢在眼角涂胭脂。以前脸儿嫩,他又刻意的不涂红抹绿,那股春情尚能遮掩。可能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原本面上仅有的一丝青春稚气没了,天天补品没断歇的吃下去,补的面上气色红晕,眼角哪里还用的着胭脂,一双桃花眸微挑,眼波流转之前,风情必现。 要是姜娘看到我这个样子会喜欢,还是觉得我放浪?或许会喜欢吧,柳腰腰脑子里想起以前恩爱缱绻的画面来,他情动的时候,满面陀红,染着细汗,不用看,自己那双眼睛会是多么的妩媚多情。每每这个时候,身上的人动作会快,会重,会急。 怎么想到这上面去了,柳腰腰慌乱的将石黛放回妆盒,对上镜子的目光,面上果然红了一片,这张脸更勾人了,哪里还能再看。 恰在这时,彩云回来了,一进门透过镜子瞧见柳腰腰,惊喜的道,“呀,公子今日气色又好多了,不如咱们今儿多转转吧?何大夫也嘱咐了,您要走走呢。” 日冕哥哥说了,等公子养好了,打扮打扮,多往荷花池那边散散。彩云心领神会,又去瞧镜子里的人,扫了眉毛,唇不点而红,面上气色大好,比涂了胭脂还好看,当真是好极。 “嗯” 柳腰腰散的慢,彩云扶着他,一路也是往荷花池的方向去,柳腰腰心中更明镜似的,却也假作不知。到了地方后,果然碧波荡漾,美不胜收。柳腰腰转动眼珠,目光在四周快速扫过,没看到日思夜想的人,却在四角飞檐的凉亭下看到了一抹倩碧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不宝宝们,更新晚了,但是今天会全部补上的,接下来还有四章,下午两章,晚上两章。 72 第72章 没看到日思夜想的人,却在四角飞檐的凉亭下看到了一抹倩碧的身影。 那人倚着凉亭的横杆,一手端着一个珐琅彩的鱼食小罐,另一只手捻了鱼食,伸着手,正喂荷塘里色锦鲤。府上的下人皆着上下短衫,束袖收腰,外套一件无袖坎肩,既方便行走又方便做活。眼前的人,穿着宽袖长袍,料子轻而不透,荷塘上一阵风吹过,宽大的袖子跟着莲叶飘扬,露出半截藕节似的手臂,在日光下仿佛泛着一层荧光。 柳腰腰心中像是被什么堵了一下,别扭的移开目光看向一池碧波荡漾,荷叶连连的湖面。 彩云瘪瘪嘴,小声抱怨,“天天搁着喂鱼,荷花池都快成他的了,当谁不知他心思似的。” 隔得远,柳腰腰瞧不清那人的面容,听着彩云抱怨,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以前府上也有暗戳戳往姜逸身上贴的人,但是姜娘从不多看两眼,也就没人敢僭越。但是如今这个,衣裳穿的如此特别,这般做派,定然得了主子默许。 荷花池很大,凉亭柳树也多,彩云指着远些的一个说,“公子,咱们去哪个亭子歇歇吧。” 柳腰腰心里别扭的厉害,已经想转身回去了,恰在此时凉亭上的人瞧见了这边,扬声道,“谁在那边?” 几息之间,那抹倩碧色的身影已翩然至身前,笑盈盈的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柳公子呀。”他亮晶晶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柳腰腰一圈,笑道,“您身子好多了,真好,快生了吧,恭喜呀。” 柳腰腰皱起眉头,身子一转,极快的躲开了那只想要摸他腹部的手,冷声道,“谢谢挂念,我深居简出,耳目闭塞,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嘻嘻”青枝见他躲闪,言语冷淡也不以为意,昂起了小脑袋,“我叫青枝,公子不记得我了吗?” 有些面熟,柳腰腰想了想,没搜刮出人影来,抿着唇没说话。 青枝道,“我原来名唤巧荷,是家主从和宴楼带回来的,进府那日给公子磕头了呢。公子当日也夸我的手好看了,说侍奉花木最相得宜,就派我去园子里伺候了。” 柳腰腰有印象了,轻垂眼眸,目光自他明媚的小脸,移到捧着彩色珐琅罐的手上,果然十指纤长,绵软生温,像那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当时姜娘玩笑,说这双手红袖添香,不知多有意趣。当时他就恼了,暗暗攥紧了她的手。那时候他们两相情浓,姜娘对他无有不依,自己一开口,就将人打发去了园子里。 “后来家主调了我去书房伺候笔墨,又嫌我之前名字俗气,就给改了名字,我现在叫青枝,你唤我青枝好啦。” 果然还是调到书房去了,人靠衣裳马靠鞍。那时候的巧荷面上晒的黝黑的,发丝枯黄,除了一双手长得还算好看,别的属实不算出彩。这半年,也生出了玉颜色。肯定是没再晒过太阳,没再劳作过,纤纤玉手只用扶纸笔,金尊玉贵的养着,才有这番风采。 眼前的人如今身份尴尬,青枝也不晓得该不该朝他见礼,脑中纠结片刻还是朝他轻轻福身,行了个常礼,“柳公子好。” 柳腰腰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客气了。” “你继续喂鱼吧,我就先回去了。” “啊!公子才来就要走吗?”青枝瞧着当空的日头,语气担心,“要不去亭子里纳纳凉吧,我带了很多鱼食,您喂喂鱼,等云彩稍稍遮住太阳再走吧。” 彩云也觉得有理,况且最近家主回府早,说不定能遇上呢,便也出言相劝,“公子歇歇吧,日头太大,走回去怕是要中暑。” “那好吧。” 三人去了青枝刚刚那个四角亭,这处的位置视野果真是极好的,极目望去,一池荷塘尽收眼底,亭台游廊错落有致,横栏下面空出了一片水面,锦鲤都聚集在这处游曳,想来是有人在此喂惯了的缘故。 柳腰腰接过青枝递过来的一个珐琅小罐,道谢之后,捻起鱼食撒出去,池塘里的鱼儿吃的欢腾,扑跌不休。 青枝也在长凳上坐下,看着柳腰腰侧颜,不禁感叹,“公子你真的好美呀,就是眉间忧愁太盛,要多笑笑才好呢。我听老人们说,孕夫情绪佳,生出的宝宝就会乖些,带着也省心呢。” 他同我攀谈这些做什么?亮晶晶的一双杏眼,单纯又天真。我漂亮他不应该警惕吗?柳腰腰搞不清他的意图,敷衍的点了点头。 真是冷冰冰的呢,自己的示好和关心被人漠视,青枝心里头有一瞬间的失落,瘪瘪嘴便也安静的喂鱼。只有彩云频频向院门处看去,生怕家主回府又错过了。其实他的担心属实多余,他们这个亭子位置高,又在主路边上,只要经过这个荷花池,铁定是能看见他们的。 果然姜逸一进院子,就留意到了这边,亭子里面三个人,碧绿色的是青枝,姜逸毫不意外,他天天都在这‘偶遇’自己。至于另一个,凭栏而坐,双肩若削,青丝半挽,是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仿佛比往昔更艳丽了。身子也圆乎许多了,目光遥遥一汇,他慌张的起身,确实比以前笨拙多了,摇摇晃晃,慌慌张张,姜逸眉头下意识的皱起,移开了目光。 青枝欢快的奔了下来,朝她请安,“主子散朝了呀,忙完了吗?要先用午膳还是要再去书房处理些公务。” 姜逸的余光落在亭子上,柳腰腰呆呆楞楞的站在那,旁边的小侍附耳给他说了什么,两人才慢慢过来。 姜逸用了最为温和的语气道,“忙完了,你也还没用午膳吧,一起吃吧。” 柳腰腰过来之后,刚好听见,重新再见姜逸,他心理紧张的厉害,而且刚刚姜娘瞧见他了,此时还能和颜悦色的说话,即便不是对着自己,他心理也忍不住泛出几分希冀来。她会不会心情大好的同自己也说两句话,关心关心他的近况。毕竟她今天面色看上去那么的温和,自己也很认真的在调理身体。 “家主好。”柳腰腰笨拙的福身行礼。 第一次听他这么称呼自己,姜逸心里也觉得怪怪的,牵过身侧青枝的手,温声道,“走吧,吃饭去。” 柳腰腰捏紧了交叠在一处的指节,尽量不去看她们握住的手,轻声叫住了人,“家主。” 前面转身欲走的人停住了,冷冷的看了自己一眼,柳腰腰忍着心里的疼,艰难的开口,“我……,奴才有事情想要禀报,家主能不能单独赐见?” 他所求的事姜娘不一定会准,若是再羞辱他两句,也是他该受的,只是他实在不想当着旁人,当着青枝。 “啊,公子既然有事,那我就先退下了吧。”青枝最先开了口。 姜逸低声训斥他,“你倒是替我做上主了,真是平日里太过惯着你,骄纵的没边。” 虽是斥责之语,可语气温和,隐隐还带着几分纵容。青枝的心已经快跳出胸腔了,牵着他的手火热有力,说话也这般温柔。家主第一次牵他诶。 面上的红晕从面颊烧到脖颈,他喜欢姜逸,偏生又是个大胆的性子,年纪少,青春慕艾,不知遮掩,火辣辣的看向姜逸,“奴才,奴才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与青枝的顾盼生辉不同,柳腰腰的脸已经白了,彩云担心的扶住他的小臂,替他支着身形。 姜逸看在眼里极快的移开了目光,转而牵着青枝,温声道,“走吧。” 他就像一个透明人,尽管在她的新宠面前,他已经将姿态放的很低了,可她仍然一个眼神,只言片语也不会给自己。相携的人同他擦肩而过,柳腰腰还是倔强的开口,“家主……” 姜娘,他好像唤一声姜娘,可是他不敢,只要他一开口,她肯定会很生气的。 姜逸脚步稍停,“去正寝等着。”—— 饭桌上,青枝第一次同姜逸同桌吃饭,既新奇又兴奋,一会夹火腿,一会吃丸子,桌上的没道菜都被他尝过一边,他才擦了擦嘴角,开口,“真好吃呀,主子,青枝以后还能陪着您用膳吗?” “你喜欢就来吧。”姜逸淡淡的问,“你今天和柳腰腰聊了什么?” “柳公子先是没认出我,我自己报了家门后公子就准备走了,我瞧天气热,就邀了公子一道在凉亭里面喂鱼,公子不大爱说话,眉目之间凄凄切切的喂鱼,奴才也不敢聒噪公子。” “哦” 主子神色淡淡的,青枝总觉的她是想听的,于是搜肠刮肚的想要再说些柳腰腰说过的话,可他们呆的时间实在有限,于是试探的换了另一个话头,“奴才瞧着柳公子身子比之前好多了,从胭脂苑一路过来,气息均匀,面色红润,肯定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的。” 他身子确实好多了,脸上的软肉都涨回来了,“他倒是肯和你一起喂鱼,挺喜欢你吗?” “嗯……不怎么喜欢吧。”青枝若有所思,“公子神色淡淡的,奴才同他说话,他也不怎么爱搭理。能一起在亭子里喂鱼,还是因为奴才劝公子,说天太热,刚一路走来,不歇歇就走,怕是要中暑,公子才歇歇的。” 柳腰腰对下面的人虽大方,但也一向自持身份,倨傲着。在这府上,也就在自己面前是个好声气,笑模样,甚至做小伏低,曲意讨好。他又一向是爱拈酸吃醋的,见到青枝是个什么模样,她心中已有了七八分的了然。 “那你喜欢他?”人家不理你,你一个劲往上凑,人家一说有事禀报,你就腾位置,姜逸眯着眼睛笑着问。 青枝心里仔细想了一下,上次见柳腰腰是在胭脂苑,怀着孕,枯瘦的不成样子,听说犯了错,被关了半年了。他见他憔悴的模样,心里好不同情。今天在荷花池边见到他,看到他养的更加漂亮的面庞,他心里又小小的酸了一瞬。可他那么漂亮,眉目间总有散不去的愁容,还怀着孕,他的心又软了。 他来这荷花池肯定和自己一样,想要在这‘偶遇’家主的吧,看见自己在这里便又不好意思了。都是痴情人,苦命人,于是他出言挽留了他。 “柳公子虽然冷冰冰的,但他长得柔美,让人看了就不自觉的喜欢、怜惜。”青枝那眼瞧姜逸面色如常,又小声道,“况且公子怀着您的孩子,公子一直心中忧愁的话对孩子不好,奴才,奴才也更是为了小主子思虑。” “你居然不觉得不痛快吗?”姜逸心中纳罕,疑问便已脱口而出。说完便后悔了,青枝的心思昭然若揭,自己也刻意纵容,但是没捅破那层窗户纸。如今自己这样一问,相当于就揭开了遮羞布了。 果然青枝面色立马就红了一双眼睛不敢看她,姜逸也觉得尴尬,遮掩性的喝了口饭后茶。 青枝期期艾艾半响,又将目光移回姜逸面上,盯着姜逸眼睛,大胆的道,“家主身高爵显,天人之姿,以后身边肯定会有许多人伺候在侧,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家主这般的好性情,好气度,天下好男儿皆可匹配,能看青枝一眼,青枝有今日的造化已经在心中感念神佛了。” 一口气说完,青枝觉得自己面皮烫的厉害,抬手一摸,果然热的烫手,上首的主人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他又小心的补了一句,“家主喜欢的东西青枝也就喜欢。” 男德!姜逸心道,大昭的男德教育果真是深入人心。 他鼓起勇气说了一箩筐,上首的主人却没反应,青枝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太不矜持了,小脸瞬间就白了,“主子,我,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姜逸摇头,被人热烈的爱者,仰慕,倚靠,总是让人心情舒畅的。他现在看自己的神色和当年的柳腰腰几乎一模一样。当时的自己是什么反应呢,心里也高兴,拉着他就想往床上滚,难舍难分,想要溺死在他身上。 现在心里也高兴,但再没别的想法了。 姜逸心情复杂,温声道,“书房桌案上有个碧色的玉镯,是我前几日得的赏赐,你爱穿绿色的衣裳,戴着肯定好看,拿去玩吧。” “真的?”青枝高兴的跳了起来,“谢谢主子。” “嗯,去拿吧。” 看着欢欢喜喜离开的青枝,姜逸轻笑了一声,抬步往正寝去——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三章[化了] 73 第73章 姜逸大步进门,就看见柳腰腰坐了个小小的绣凳,在屋子里等着,日冕等人随侍左右,见了她之后起身行礼。姜逸于窗边的小塌上坐下,随手拿起一本棋谱,连多余的眼神也没给他,只冷冷吐出两个字,“说吧!” 柳腰腰刚刚亮起的眸子瞬间暗了下来,咬咬唇小声道,“能不能屏退左右。” 日冕乘着这空当给姜逸奉上了菊花茶,然后垂手立远了些,等着吩咐。姜逸一摆手,他松了口气,招呼着其他人退下去了。 柳腰腰轻轻跪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姜逸皱了眉头,冷声道,“如果你又要扯以前的事情,反反复复说你那套说辞,就不用开口了。” “不不不,我没有。”她声音那么冷,脸色那么难看,柳腰腰心像被冰锥扎穿,眼里也酸酸的,到嘴边的话也不敢说出口。 姜逸也不知怎么了,一见他这副怂包的样子就火大,喝了口凉茶,也没觉得消。 柳腰腰已经感受到她的怒气,纵使心里害怕,也不敢再磨蹭,袖中的手握紧,跪的更加端正,小声道,“我生产的时候可不可以让父亲进府来陪着?” 姜逸失笑,“柳腰腰,你是怎么好意思,三翻四次的向我提要求的?” “是吃准了我面活心软好说话,还是你觉得你这副低三下四的样子又能博得同情了?又开始卖弄那些拙劣的小聪明。” “不是的,不是的。”她的嗤笑刺耳至极,他宁愿她骂他一通,打他一顿,也好过这样既嫌弃又厌恶的嘲弄,“是我听说爹爹因为担心我病倒了,我,我想见见爹爹。再一个大夫也说,有长辈陪在边上,生产或许会顺利些。” 他心里难过,说出的话便有些颠三倒四,“我没有要谋划什么的。” “起来!”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冷冽裹挟着怒火。 砸在柳腰腰身上,肚子仿佛抽了一下,他不敢在惹姜逸生气,忍着立刻爬了起来,又垂着手站好。想说些什么平息一下她的怒气,脑子就像被吼蒙了,怎么都转不动。 “滚出去!” 这下不用再想别的说辞了,眼里的泪再也憋不住,大颗大颗的落下,柳腰腰也不敢擦,胡乱的行了个礼,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了。 青枝从书房回来的时候,刚好遇上柳腰腰捂着嘴,哭着从正寝跑出来身形还有些踉跄,他抬手扶了一把,关切的问,“这是怎么了?” 刚刚家主还在自己这打听他的事情,虽未挑破,但他看的出来,家主心里是惦记他的啊,怎么一转眼闹成这样子了。 手腕被一个圆润的东西硌的一凉,柳腰腰胸闷腹痛,本就弯腰垂眸,目光顺势就转了过去。一条碧绿清透的玉镯落入眼中,极好的成色,为这双手又添了光辉了。 柳腰腰忍着痛推开了青枝的手,冷声道,“用不着你管。” 青枝呆住了,怎会有人这样不识好歹。彩云上前来接人,他也就愤愤的放了手,扭身进了正寝。 姜逸喝完了一盏凉茶,转念一想,何必生那么大的火气,马上都要生了,他再也烦不着自己了,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刚放下茶盏,就见青枝气鼓鼓的进来了,甚少见到他这模样,姜逸起了兴趣,招手将他唤到身边来,问“怎么了?” “那个,那个柳公子,我刚刚见他脚下踉跄,扶了他一把,关心他怎么了。谁知他不但不领情,还推我,说用不着我管。”青枝一口气说完,心中还是觉得不快。 姜逸笑了笑,牵过他的手,“好啦,嘴撅的都能挂油壶了。他就这么个性子,你以后不用理他。” 手被人握住,青枝的心思立马被转移了,咬了唇瓣,半天从嘴里嗯哼出一句,“好的,主子……青枝知道了。” 姜逸握着他四个指节,大拇指在手背上轻轻摩挲,轻轻转动着他的手,碧绿的镯子在莹白的手腕上转动,“好看。” “‘素手青条上,红妆白日鲜’这镯子戴在你手上,相得益彰,交相辉映,喜欢吗?” 主子的声音好温柔,青枝觉得自己像是踩在棉花上,整个人都飘起来了,可是他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那诗文的意思。红着的脸庞眼中滑过一丝尴尬,没敢对上姜逸的眸子,胡乱的点了好几下头。又想起自己还没谢恩呢,于是又在主子脚边跪下,手倒是还放在姜逸手心,只是使手高于头顶,轻声道,“奴才很喜欢,谢主子赏赐。” 真乖顺啊,一个镯子就高兴的更什么似的,不像柳腰腰,狼心狗肺的玩意,俸禄都让他花了大半,还将人气的肺管子疼。 “起来吧。”姜逸顺手将人拉起来,又捏了捏他软乎乎的手,才将人放开。 手上一轻,青枝失落的垂了眸子,他刚刚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想要往主子身上靠呢。这半年主子对他很好,将他调到书房里面伺候,满府上下独他一人有这样的殊荣,比经年在正寝伺候的哥哥们都要有体面。就连日冕总管见到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主子赏赐了他许多东西,贵重的有像这样成色好的镯子,普通的有她随手递过来的糕点。她允许他穿好看的衣裳,不同于府上其他侍儿的打扮。 可他总觉得得缺了什么,曾经在和宴楼后厨的时候,听厨下那些中年男人扯闲白。都说女人要是要是惦记谁,起先肯定出手阔绰,今儿送吊坠,明儿送胭脂,总之各种献殷勤,等时机成熟更是猴急的厉害,嗷嗷的想要上塌入巷。 前面的能对上,后面的什么猴急,入巷,在主子身上可从来没有过。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青枝心里总没个着落。 人就是这样,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要是被忽然打断,又要重新酝酿。可还没等他重新酝酿好,日冕就急匆匆的进来了。 “主子,公子回到胭脂苑腹痛的厉害,怕是动了胎气要生了。” “去请大夫。”姜逸霍然起身大不就往外走,日冕爬起来跟在主子身后,低声回禀“已经派人去请了,早早请进府的稳公也过去了。只是公子疼的厉害,声声如啼,奴才实在是有些担心呢。” 声音随着二人急匆匆的步伐渐渐远去,青枝看着身前空荡荡的位置,心头一酸,吸了吸鼻头,还是跟了上去。 离着胭脂苑还有一箭之地,姜逸就已经听到了那一声声的哀叫。 姜逸三步并做两步进了院子,小小的胭脂苑已经站了许多人,门房大开,小侍儿端着热水进进出出,何大夫提着药箱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见了她进来,面上诧异,满院子的人又都停下手上的动作行礼,姜逸大手一挥,“各自忙你们的去。” “是” 日冕接受到了主子的眼色,亲手扶起了老大夫,就听姜逸来问,“何大夫,情形如何了?” “回大人的话,贵宝眷是受了惊吓刺激,才骤然临盆。” 怎么这么不禁吓啊,不过吼了他两句,姜逸面上烦躁,心中已隐隐后悔,“那现在怎么办,大人孩子有什么危险吗?” “好在产期将至,若能顺利生产,应该是能无虞的。” 姜逸心中稍安,又听里面柳腰腰惨叫一声接着一声,心又悬了起来,转头问大夫,“那怎么还喊得这么凄厉呢?” “这,男子生产,就是辛苦异常,万般受罪的,大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何大夫和姜府打了不少交道,他也是男子,柳腰腰孕期受罪拜谁所赐他一清二楚,对这个心硬如铁的姜大人腹诽已久。此时也是忍不住在心中暗骂,早早的将人折磨成那个样子,这会子又开始着急了,早干嘛去了。 又见一个容貌姣好,穿戴不俗的男子过来,站到姜逸身侧,轻声行礼,请她去边上的藤椅上稍作。 何大夫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忙出声道,“姜大人。”这柳公子着实可怜,老夫还是多帮他说说话吧。 “怎么了?”姜逸自然将注意力移到了大夫这来。 何大夫拱拱手,将柳腰腰需要用的药材,以及刚出声孩子需要用的东西详细交代了一遍,和着柳腰腰凄厉的叫声,夸大其词的将生产的凶险说了一遍,末了补上一句,“贵宝眷是受了惊吓才早产,只怕胎位不正,生产的时候更加遭罪艰难。” 急的这位平日冷静自持,万事了然于胸的姜大人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才心满意足的仰头看天,数着日头—— 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一声婴啼响起,紧接着出来了七八个人,为首的稳公手上抱着孩子,姜逸快步迎了上去。 “恭喜大人,是个麟女。” 襁褓之中的孩子小小的,举到她面前,院子里的人跪了一地,每个人面上都是笑意,屋里的声音却没了。 “里面怎么样了?”姜逸沉声问。 里面?孩子一出来,所有的人都急慌慌的出来报喜,讨赏,哪里顾得着里面的人。况*且听府上的人说了,里面那个犯了大错,不受宠了啊。 脚下的一群人面面相觑,一脸错愕茫然,姜逸火气一下就起来了,“还不滚进去伺候。” 除了抱着孩子的稳公,其他人都连滚带爬的又回去了,给柳腰腰喂温水,换褥子,擦血迹,很快就将人利落的收拾出来了。 柳腰腰累到了极点,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又问了一遍,“是女儿吗?” 这次没人敢无视他,“回公子,是个小姐,哭声洪亮,很健康呢。” 女儿好,女儿就好,女儿以后能立门户,姜娘不会亏待她,没人能薄待的了她呢——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两章应该会合在一起,在12点左右发上来。[化了] 74 第74章 “回公子,是个小姐,哭声洪亮,很健康呢。” 女儿好,女儿就好,女儿以后能立门户,姜娘不会亏待她,没人能薄待的了她呢。 柳腰腰脑子里转完这最后一个念头就晕过去了,姜逸后脚进了屋,让大夫把了脉。 “贵宝眷是累晕过去了,无妨。”何大夫瞅了瞅姜逸脸色,又补充了几句,“产夫损耗极大,月子里需要好好将养,情绪切记大悲大痛,否则落下头疼心悸的病根,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好,我知道了。” 何大夫见她神色认真,像是听进去了的模样,心中的那份不满稍稍减了些许。 “老朽告退。” “青枝,将大夫好好送出府去。”姜逸说完又觉不妥,抬手将他召回来,转头嘱咐日冕,“备上诊金和谢礼,你去送吧。” “是,奴才这就去办。” 日冕是管事,支银动物这些事情还是他来办最妥当,青枝不明白为什么主子明明派了他,转而又后悔了,唤了日冕,心中委屈,不自在的垂下了脑袋。 姜逸没心思搭理他,确认柳腰腰没什么事了之后,又加派了胭脂苑伺候的人手,带着孩子便走了。 出院子的时候,怀里的孩子像是感受到了和生父的诀别,原本暗暗静静的人儿忽然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姜逸心中滑过一丝不忍,脚步稍顿片刻,横下心肠还是抱着孩子走了。 乳公和保父是早早就找好了的,孩子的住处也早就收拾好了,就在离正寝最近的院子里。在她左右,时时能照拂,她才能放心。 孩子哭久了,苦累了,打着哭嗝睡了过去。姜逸看着臂弯里小小的人,轻的几乎没什么重量,她有些恍惚,这是个人诶,是她的孩子,两世为人,目前为止她唯一的血脉。 就是长得和她不甚像,轮廓和嘴巴,鼻子长得像柳腰腰,姜逸有些泄气,居然不像我! 乳公见姜逸亲自抱着孩子过来,知道她对这个孩子喜爱异常,又听说是个小姐,心中更加欢喜了。做了小主子的乳父,以后在府上可就是有身份的人了,等主子长大了,念着春晖恩情,便宜不少呢。 他们欢欢喜喜的接过孩子,打眼一瞧,就明白家主刚刚面上那一瞬间的苦恼是什么,于是笑着道,“女儿样貌大多肖父,但眉目之间的气派大多都是随母亲的。等过几天,小主子睁了眼,您再来瞧,就能瞧出她眉眼之间的气势像大人一般,威赫凛凛呢。” 小小婴孩,哪里看的出来什么威赫凛凛,姜逸只当他们在奉承自己,没接话,只嘱咐他们仔细照看,若有什么不好,不管自己在忙什么,都要及时通禀,然后转身回了正寝。 青枝跟了进来,见她静坐在八仙椅上,看着窗外出神,小声道,“恭喜主子,喜得麟女。” 姜逸已经察觉到,刚刚在胭脂苑,自己对柳腰腰的关切和担心仿佛超过了心中的那根红线。出院子的那一刻,孩子哭声起,她险些妥协了。当时脑子里冒出个念头,不如就让他养一段时间吧,孩子那么小,应该也需要生父的吧,就当是为了孩子。 好在这个念头被及时压下了,既然不可挽回了,何必再拖泥带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再拖下去,对孩子,对他会是更大的伤害。 青枝站到了姜逸身侧,见她面色冷冽,心中不安了起来,“主子不高兴吗?” 姜逸转头看向了身侧的人,声音缓和了下来,眸子里却还是冷的,“没有,你去唤日冕进来。” “是。” *** “主子,您找我?”日冕见姜逸冷着脸,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胭脂苑的人坐完月子之后就将人送到城外的庄子上去,告诉庄头,将人看好,人若走失,她提头来见。” 这是终身监禁的意思了,日冕的心沉到了谷底,艰难的张了口,“遵命,那柳公子的衣食花销,是府上定时送过去,还是在庄子上取拿?” 姜逸沉默片刻,“从庄上出,以后他的任何消息不用传回府里。” “奴才明白了。” 屋里的气压太低,风儿仿佛都静止了,青枝听的心惊,刚刚柳腰腰推他的那一点不快,霎时间烟消云散。外面残阳如血,从门口照进屋子半米,明明是燥热的秋天,青枝却觉得背心像是被什么冻上了,寒森森的。 门口的夕阳一晃,是日冕已经出去了。 青枝双手交叠,捏着自己的指节,第一次在姜逸面前,不知该怎么开口—— 一个月后,听说今日要送柳腰腰去庄子上,青枝不知怎么的,总想去看看,去送一送。 他以为会是一副鸡飞狗跳的场景,柳腰腰肯定不愿意走,会有粗使的小厮连拉带拽。可是胭脂苑安安静静的,他进去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收拾好了两个包袱,小小的,一看没装什么值钱的东西。 原本坐在藤椅上的柳腰腰,听见他的推门声,红肿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了,待看清楚了是他后,他整个人仿佛要碎掉了一般。 日冕站在刘腰腰旁边,自己是后院的奴才,虽说直属姜逸,可到底是归这位总管管辖的,算自己的顶头上司。于是先朝日冕屈膝行了礼,“见过日冕总管。” “不必多礼”日冕客套虚扶了一下,没顾得上理会他,从下人手上接过温热的帕子,递到柳腰腰手上,低声劝着,“庄子上奴才都打点妥了,衣食上不会短缺您的,就是以后您身边不再有人伺候了,您千万要自己保重。” 柳腰腰捏着帕子没应声,呆呆的垂着头,虽不再哭了,又仿佛什么都听不进去。 日冕见状偏头压下眼角的泪意,不再说话了。 谁知柳腰腰忽然抬起了头,愣愣的看着青枝,“是姜娘让你来的吗?她有没有话带给我?” 刚刚他已经问过日冕好几次,能不能让他见姜娘一面,远远磕个头也行。日冕无声的摇头。姜娘厌恶极了他,最后一面也是不愿意见了,那见孩子肯定也不可能了。他也不死心的问了,毕竟他都不知道孩子长什么样子呢,日冕说很像他,可他想象不出来是怎样的像。这当然也是在为难日冕拉,只能朝着他继续摇头。 好吧,没机会了,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姜娘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滚出去。’ 为什么偏偏是这样一句话,真让人不甘心呀,心里痛的很,像是破了一个大洞,风在里面穿堂而过,没有任何东西能将它补满了。 所及即便是再不情愿,他还是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青枝身上,姜娘又没有让他带给自己只言片语呢,哪怕是一句道别的话。总好过余生他想起他们的最后一面,最后一句话是那三个字的好。 青枝眸光一闪,“没有,我是自己来的,来送送你。”柳腰腰希冀的眸子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该来。 “哦,没有啊,那就算了吧。” 青枝仿佛看到他眸子里的光都熄灭了。 “日冕,拜托你个事情。”柳腰腰擦了擦腮边的眼泪,看向日冕。 “公子你说。” “若是我爹爹再来府上找我,你就和他说,我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请他老人家别挂念了。” “这……”日冕不知不该答应。 “日冕,答应我吧,伤心一场哭过了,总比日日忧心,担惊受怕的强。” “好,我明白了公子。”—— 柳腰腰走的无声无息,他原本就住的偏院,少有走动,少了这么一个人,府上没有任何变化。姜逸的作息也和往常一样,早出晚归,休沐的时候在书房里练字,让青枝伺候在旁研磨铺纸。 这是一个晴好的冬天,昨夜下了一夜的雪,院子里铺上了一层白,在霞光的照耀下却折射出绚丽的色彩,很美。 日冕并府上其他几个管事,和庄头的管事一起到书房,禀报这一个月的收支往来。主子坐在案前,青枝默默的站在案侧,他们一堆管事,男男女女站在书房中央。屋子里燃着碳火,寥寥白烟升起,屋子里暖洋洋的,管事们恭敬的报着。日冕期待着,主子会不会问一句柳腰腰的事情呢? 关着柳腰腰庄子的庄头报完了庄上的事情,日冕悄悄看去,主子面上并没有多余的神情,也没张口问什么。只是下一个庄头汇报的时候,姜逸烦躁的挥了挥手,“今天就到这吧。” 家主向来勤勉,从没有事情汇报到一半,无故喊停的时候。其他人不明所以的退下,边上一向和姜逸亲近的青枝也懵懂着,柔声问她,“主子怎么了,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只有日冕清楚,去岁的第一场大雪,也是这样一个好雪后初晴的好天气,是柳腰腰第一次来府上的日子—— 待人都退下了,青枝瞧着姜逸疲惫的靠在椅背上,仰头闭眼,于是轻身绕至她身后,抬手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 ‘你还会这个啊?’ ‘嘻嘻,专门找师傅上门来教的,姜娘以后累了,我就可以替姜娘松乏松乏啦。怎么样,人家的手艺还可以吗?’ 姜逸霍然睁眼,赶出了脑子里那旖旎的一幕。 青枝吓了一跳,立刻撤了手,磕磕盼盼的问,“主子,怎么了?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姜逸抓住了那只无措又好看的手,一个用劲,人已经到他怀中了。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主子炙热的目光将他整个人锁住,他从来没有离主子这样近过,女人灼热的的气息将他笼罩,青枝僵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怕不怕?”何必再拘着自己呢,人生短短几十年,一晃而过。 怀里的人从头红到了脖颈,又羞又怯,还是忍着身体的颤栗,低低的回应她,“奴才,奴才……不怕。” “很好。”姜逸极为温柔的摸着他的手,那双手长得很漂亮,自己回喜欢的。 然后抚上了他的腰间,去扯他青绿色的衣带。 怀里的人很顺从,双手攀上了她的肩,无声的迎合,回应。 体内的血液,久违的重新沸腾,很好,这样就对了。可是怀中一声娇怯的呢喃,“姜娘……”和那个人一模一样,姜逸像是被一盆冷水浇透,眼中瞬间清明,看向外面的积雪,眼中霎时没有了任何欲望。 怀里的青枝闭着眼,仰着脖颈,等了许久,上首的人没有了任何动静。他颤颤巍巍的睁开了眼,对上了主子眸中的冷意,他的心像是被刀剜了一下。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又等了半响,没等他希望发生的事情,主子反而放开了他的手,在他后腰轻轻一推。青枝识趣的站了起来,双手揽了胸前凌乱的外衫,忍着哭腔,低声问,“为什么,奴哪里不好吗?” 本该好好安慰他一下的,姜逸却提不起来任何精力,“不关你的事情,我累了,你回去休息吧。” 没有任何解释,这种临门一脚,女人却反悔的情况,不在青枝的认知之内,只觉自尊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这个地方他再也没脸呆下去,草草行了礼,哭着跑开了。 姜逸枯坐了一会儿,忽然朗声叫了外面的侍儿进来,笑着道,“告诉日冕,让他派人将柳腰腰速速接回来。” 下头的人没料到是这样一个吩咐,刚刚青枝衣衫不整,哭着跑出去就够他们震惊了,没想到还有更让人震惊的。家主这是抽的什么疯啊!心中胆战心惊,面上不敢表露,也怕殃及池鱼,磕了个头领命去了“是,奴才这就去。” 柳腰腰,你闯了祸,自己逍遥在外,没道理还让我难受,这是什么道理。回来吧,回来受你该受的——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二合一哦,嘿嘿嘿,今天的五更完成啦,下章就是文案最后一个情节啦。[摊手] 75 第75章 ◎过来◎ 上京一场大雪下了一夜,积雪三日未化,姜府奴仆早早领了夹棉的冬衣。稍有头脸的管事以及正寝伺候的侍儿冬衣更要精致些,藏蓝色的收腰长衫用的是暗绣兰草的织花料子,领边和袖口缝了一圈出的雪白的兔毛。能送进姜府的侍儿容色至少是中人之姿,加之姜逸偏爱身量高挑的男子,所以挑在身边伺候的侍儿个个腿长腰直。 日冕等人这一身打扮下来,竟比寻常商户人家的小少爷体面几分。 一顶灰色小轿自偏门入,日冕在下人往来的夹道来回踱步,早已等候多时。 “日冕” 小门自内打开,一个灰色长衫的男子疾步而入。这番模样的柳腰腰,让日冕神情都恍惚了一瞬。 “公子。”日冕快步迎上前去,“您可算回来了,路上冷吧,快暖暖。” 日冕将手中的暖炉递到柳腰腰手上,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四十上下的女人,中等身材,正是庄头的管事,得了主子的令后,不敢迟误,亲自将人送回府上。他们交际不算多,每月向家主汇报账目的时候才见上一面。 庄头的管事先向日冕见了礼,拱手弯腰笑道,“日冕总管好,小可这厢见过了。” “李管事抬举了,我和您一样,只是分管一处的罢了,哪里当的起您成一声总管。”日冕福身回礼。姜府目前并无大总管,一应小事皆由各处管事打理,月底汇报姜逸过目。 “嘿嘿”李总管笑了一声,又道,“哪咱们这些外头的人哪里和您是一样的,您在主子身边伺候,这位子,咱们瞧着跟明镜似的,早早晚晚落到您身上。” “这是庄子上今岁结的柿子,庄上小儿选出来孝敬您的。”庄头挥手让身后的仆从抬上来一筐红澄澄的柿子,个个圆润饱满,一看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冬日里果子少,也算尝个鲜,望您别嫌弃。” 庄头的管事对日冕恭维客套,柳腰腰捧着暖炉无措的站在一旁,他刚去庄上的时候,此人直呼其名,‘你就是府上赶出来的那个柳腰腰啊。’,神情倨傲,俨然一副主子模样。 手中的暖炉热烘烘的,几息之间就温暖了僵硬的指尖。自己一身灰扑扑的褂子,虽洗的干净,但粗布色陋,在日冕面前一站,如灰雀见白鹤。他在姜逸身边的时候一向光鲜亮丽,如今这种身份地位的逆转,直让人觉得无所是从。 “那多谢了,积雪未化,路不好走,您回去时候慢些。”日冕客套了几句便将人打发走了,才转身扶过柳腰腰的手,对他这身寒酸的打扮实在看不习惯,但面上没有表现出丝毫,热络的道,“公子,咱们先回胭脂苑换衣服吧。” “嗯,听你安排。”才走出两步,柳腰腰忍不住便开口了,“日冕,我能回来,你知道是什么缘由吗?” 在庄子上,他接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手上剪刀一抖,辛苦三天才织好的一批素布被他戳出一个大洞。若在平时,怎么都是要挨一顿训斥的,可那时候,在他面前一向倨傲的李庄头,点头哈腰的叫他柳公子,‘柳公子有福星庇佑,以后一定前途坦荡,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大量,别和小人一般见识。’ 他自认很了解姜娘,她一向主意拿的定,不是个朝令夕改的人,况且事情都已经做绝了,她怎么会这么快原谅他呢。但是回来的路上,他又忍不住在心理奢望,是不是姜娘心中有他,舍不得他,亦或者看在孩子的份上,将这件事情翻篇了。 “公子,您也知道家主一向少言,主子的心思,奴才怎么猜的着呢。”日冕笑着安慰他,“公子别想那么多,回来了总归是好事呀。” “嗯”柳腰腰点点头,心中中欢喜的直冒泡泡,还能回来已经是三生有幸了。走到一个分叉路口,一条通向正寝,另一条是去胭脂苑,柳腰腰心头一跳,抓住日冕的手,一双眼睛希冀的望着去正寝的那条路问他,“家主现在在府上吗?我,我可不可以去见一见我的孩子?” “家主还没散朝,不在府上。”日冕停下脚步,面露难色,“公子,还是等您请示了家主再见大小姐吧。” 柳腰腰心沉了下去,这些日子,他最为挂心的就是女儿了,夜里总梦见她的哭声,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白天他只能一遍遍的安慰自己,孩子在姜府,有她母亲护着,金尊玉贵的养着,不会受苦的。可到了夜里,还是会梦到孩子哭。 现在形势不明,日冕实在不敢带他去见大小姐,只得转了话头,和他讲一讲孩子的近况,吃的香睡的好,对着母亲已经会笑了。柳腰腰果然感兴趣,拉着他问的仔细,只是越聊,柳腰腰那颗心越发的按捺不住。 日冕在胭脂苑呆了一个时辰,瞧着快到午膳时间了,便向柳腰腰告退,“公子,我不能多留,要回去当差了。” “哦,那你快回去吧。”柳腰腰不舍的起身相送,“家主要是回来,劳烦你禀告一声,我已经到府上了。”明知日冕肯定是会禀报的,柳腰腰还是忍不住提醒他。只是这般上赶着往上贴,到底不矜持,最后一句话时,他整个声音都弱下来了,脸也热了。 日冕倒是没有任何反应,他在正寝当差,这二人什么阵仗他没见过,温声答应,“公子放心,家主回来我第一时间禀报,倒是您,好好准备吧。” 这话说点的更加露骨了,柳腰腰细弱蚊蝇的‘嗯’了一声,极快的别开了头。 日冕刚要踏出院门的那一刻,忽然听到身后追出来一句,“日冕,谢谢你。”先谢谢你一直记挂着我,明里暗里的帮我。 “公子说这些做什么,外面冷,回去吧。” 送走日冕之后,柳腰腰沐浴更衣,秀发半挽,梳成了姜逸从前最喜欢的模样。呆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如隔世,还好,还好这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明艳美丽。可惜胭脂苑里没有他之前用的香膏。 没有香膏是对的,我巴巴的擦了香膏,姜娘见了怕是嫌弃我放浪了,一回来就惦记着爬她的床,说不定会觉得我是个受不住身子的人,可别怀疑我在庄子上有个什么没的,那就不好了。 姜娘晚上应该会召他过去的吧,院子里安安静静,只他一个人,柳腰腰越等心里越慌乱。她会说什么呢,我要说什么呢?说我知道错了吗?不行不行,她最烦我反反复复说这些了。我笨笨的,还是不要先开口了吧,等她先说话。她肯定要骂我吧,我就老老实实跪着。 柳腰腰的心一会上一会下,荡在空中没个着落,院子里没个人能给他说说话,他只能一个人坐在屋檐下,呆呆看着天上的日头,等着姜逸散朝回府的时辰。 好在今天没让他等太久,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正寝的小侍儿过来传话,让他立刻过去。柳腰腰有激动又紧张,进了正寝后,姜逸刚换完衣裳,正在净手,侧身对着他,面上没有任何神色。 屋里的侍儿捧手巾的捧手巾,叠衣裳的叠衣裳,井然有序,见他来了也没有任何反应。这里他再熟悉不过了,此时却觉得无所适从。思虑片刻,他便远远的跪下了,姜娘心里有火气,我姿态放低一点总没错的。 姜逸转过身子,看到柳腰腰的时候目光楞了一瞬,然后随意的在身便的小塌上坐下,右手一挥,“都出去。” 小侍儿们从柳腰腰身边一个个走过,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在府上的时候管过家,当上了侧君,这些人曾经都是跪在他脚边。如今又反过来了,让人极不好受。 柳腰腰极力让自己忽略心中那份难堪,专心去琢磨姜逸的心思。她刚刚说话的时候语气柔和,她平时这个调调说话证明她心情还是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一会对自己还有没有这个好声气。 姜逸今天见到柳腰腰心情确实不错,以前他在自己面前也常做小伏低,但那都是私底下,外人面前他还是很端庄要面子的。 姜逸坐下后,朝他勾了勾手,“过来。” 是个好声气儿,柳腰腰却心中一紧,对上小塌上人玩味的眸子,呼吸都乱了,怎么过去?刚刚叫我起来了吗?好像没有吧。柳腰腰难堪的咬了下唇,朝姜逸投去了犹豫的目光。 姜逸嘴角带笑,好整以暇。 没有拒绝的胆量,柳腰腰双手提着下裳的裙边,膝行了过去。他为了博同情,也为了好看,来时候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三步远的距离,已经将他的膝盖磨的生疼。心里难过,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不情愿,离小塌半步远的时候停下,麻利的理了理下摆,跪端正,等着姜逸发话。 “怎么,以前脑子笨,出去一趟嘴也变笨了?不会叫人,不会说话了?” 她的话很温和,还带着笑意,是柳腰腰做梦都不敢期待的语气,可她说出来的话又那么糟践人,她以前从不糟践人的,即便是对奴才,有过罚,有功赏,从来没有用言语折辱过他们。现在却这样对自己,在她眼里,自己已经连奴才都不如了吗?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电脑卡了,我用手机发的,格式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76 第76章 ◎你这身子肌肤如缎,许久未碰,倒叫人想念◎ 在她眼里,自己已经连奴才都不如了吗? 柳腰腰咬着唇垂下了脑袋,目之所及一双鹿皮短靴,黑色的鞋面上银线勾勒麒麟兽纹,靴子主人周身威压压的人喘不上气来。‘姜娘’二字想也不用想,他无论如何不敢叫出口。 思虑片刻,心中便有了答案。柳腰腰抬手交叠于身前,手心贴地,额头触于手背,行了个府上小奴才见主人时候的大礼,“见过家主。” 他平生第一次行这样的礼,腰肢僵硬,动作生疏。不同于他自小学到大的‘福身礼’,他早就练得得心应手,抬手屈膝颔首时都是翩翩公子,最优雅的姿态。 此时塌腰低肩俯身在地,地砖的冰凉透入掌心、膝盖,原来奴颜婢膝是这种感觉啊。 “脱衣服。” 啊!柳腰腰猛地抬头,小鹿般惊慌的眸子对上姜逸下视的眼睛。上首那双漆黑的丽眸慵懒的俯视着他,她的神情轻松自然,嘴角甚至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像极了以前随口吩咐他磨墨或者上茶的一幕。他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呆呆的仰着头,想要从那张日思夜想的面上重新求证。 然而上首的人没有往日的好性子,双目微眯,薄唇轻启,“听不懂话就滚出去。” 落日还未完全沉西,最后一丝绚丽的日光照在大门的菱花格上,青色的地砖上映着菱花格的影子。正寝的大门被刚刚退下的侍儿随手带上了,东西相对的窗户却大开着,屋里里那么静,甚至能听到外面侍儿挂灯笼,火匣子点燃烛芯爆出火花的噼啪声。 这是她第二次让他滚出去了。 柳腰腰ren着心里的难过,强行忽略她语气中的冰冷,仰首对上她同样冷淡的眸子,脑子里想着她以前对着自己温柔缱绻的模样,勾起了嘴角,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努力笑的好看一些。 然后扯开自己腰间的系带,脱下缠枝纹的蓝色外袍,接着是中衣,里衬。最后一件小衣,也只是犹豫片刻,便在她戏谑的目光下褪去。 轻软的衣裳围在身后在腿边堆成一圈,屋子空旷,柳腰腰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堪堪在腹下遮挡了片刻,还是慢慢分开,无力的垂在两侧。 膝盖跪在地砖上太久,越来越痛。 这具身体被她里里外外探索了那么多次,早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可被这样对待,任谁也没有办法坦然处之,心理和身体的双重难堪,柳腰腰保持了几息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又怕姜逸看出什么,于是轻轻低下了头。 温热的指尖抬起了他的下颌,柳腰腰被迫又对上了那双戏谑的丽目。榻上的人俯下身子,两个指节捏着他的下颌,在他面上认真的端详了一阵,然后抚上了他的脸颊,脖颈,肩头。她的动作很轻,然指尖所到之处总能激起一小阵的颤栗。 “你这身子肌肤如缎,许久未碰,倒叫人想念。” 玩弄,这两个字在柳腰腰脑中浮起,尽管极力在ren着心中的酸楚,眼里还是聚起了泪花。 “怎么,觉得委屈?”姜逸重新捏住他的下颌,掰正他偏开的脑袋,迫使他对上她凉薄又染了几分欲念的眼睛,淡淡的开口。 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对我,尽管今天的局面是我自己蠢出来的,可是姜娘,你这样对我,我的心真的很难受。 “柳腰腰,你不用觉得委屈,当年你在天牢若没遇到我,若不是我救你出教坊司,你会是什么样子呢?”鹿皮的短靴分开他跪着的双膝,脚尖顺着光洁的大腿内侧轻轻向上,一点,“你说,这个东西会被多少人把玩?” “啊……” 只是被鹿皮的鞋垫绷着劲一点,不痛,却让芝兰成树。柳腰腰再也跪不住,身子一个趔趄便坐在了地上。下颌脱了女人的掌控,榻上的人也不恼,眉尖轻挑,悬着的手轻轻向前,抚上了他嫣红的唇瓣,拇指轻捻慢拢然后抵开牙关,悠悠的问,“这张嘴又要伺候多少人?” 曾经最不想回忆的过往被最亲密的人提起,柳腰腰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呆呆的望着姜逸,哭不出来,笑不出来。她说的话他没有任何言语能去反驳,如果没有遇到她,他会烂死在教坊司吧。 “过来吧,别矫情了。”榻上的人坐正了身子,朝他勾勾手。她身上的衣裳妥帖周正,连一丝褶皱都无。 是呢,矫情什么呢,他不仅不能矫情,还要让她高兴。此刻柳腰腰已经清楚的认识到,为何自己能回来。这副身躯是唯一能让她念念不忘的东西了。 所以他明白,他现在要ren,不仅要ren,更要让她高兴。柳腰腰只能一厢情愿的觉得,只要自己能让她高兴,她气顺了,他们又能慢慢回到从前。 因此他压下心头的难堪,重新扬起了笑,重新爬回了她的脚边。 “哈哈哈哈……”榻上的人笑的开怀,难得温柔的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温声夸奖,“这才对嘛。” 即便像逗弄爱宠一般的语气,可久违的温声笑容还是晃了柳腰腰的心神,他忽略掉她语气中的不尊重,张嘴寻上她放在腿上的另一只手,轻轻口口,然后对上她笑盈盈的眸子,娇声道,“谢谢主子教诲,腰腰以后知道该怎么伺候了。”—— 今日的姜逸动作着实不算温柔,又或许是这副身体久未敦伦,姜逸从他身上离开的那一刻,柳腰腰觉得自己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尤其是腰上和膝盖,huola辣的疼。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落山了,夜色四合,屋子里没有蜡烛,屋檐上高悬的灯笼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一些。柳腰腰偏头瞧见姜逸已经迈腿下床,夜色中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轮廓,胸高腿长,足以让人脸红心跳。 思绪一下子就飞偏了,脑中浮现了那双有力的长腿搭在他肩上,绞着他脖颈的一幕。柳腰腰下意识的咬住了下唇往一侧偏头,鼻尖蹭上松软的锦被才反应过来,早不在她的桎梏之中。好不容易平息了一些的气息又乱了,柳腰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口鼻,重新调整呼吸,压下脑中的旖旎。 脑中纠结着要不要起来伺候。今时不同往日,还是起来吧,他ren着周身的不适,刚支了手臂,还没爬起来,就见姜逸弯腰从一堆凌乱的衣裳中随手捡起一件长衫,披到身上,一边系这腰间的带子一边迈着修长的腿,绕过屏风出去了。 好吧,用不着了,柳腰*腰一头倒进柔软的床铺中。用柔软的被子将自己裹紧,只露出一双眼睛。贪恋的呼吸着这熟悉的味道,让人心安的气息。 远处传来木门开合的吱哑声,他隐约听到姜逸在朝下人嘱咐什么,不消片刻就听得一串有序的脚步声,正寝伺候的侍儿鱼贯而入,先是点燃了外室各处的蜡烛,摇曳的烛光投过琉璃屏风照进了内室,脚踏歪了,地上散乱了一地的衣裳,地上还有泛着银光的斑驳。 日冕见怪不怪,小心绕过地上的衣裳来到床边,轻俯下身子,轻声道,“家主吩咐,您以后还在胭脂苑住,公子,请吧。” 饶是有心理准备,姜娘不会留下他,可腹下还疼着,柳腰腰还是ren不住垂了眼眸。 “快些吧公子。”日冕出声催促。 柳腰腰裹着被子慢慢坐起来,盯着鸦青色被褥上的福纹出了会神,才轻声问,“家主呢?” “在偏间沐浴呢。”主子收拾的动作一向快,说话就要回来了,日冕不敢让他再磨蹭下去,又出声催促了一遍,“公子,就是家主的意思,您快起吧。”抬手准备扶他。 柳腰腰裹紧了被子,“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这……好吧。”日冕讪讪收回手,躬身退下,转出屏风在外面外等着。 柳腰腰穿好衣裳,捋顺一头秀发,从内室出来之后,日冕朝他一笑,然后挥手让早等在外面的小侍儿们进去。他们捧着被单褥子,毛巾水盆,从柳腰腰身边经过,他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咳……咳,那个,日冕,家主又没有吩咐我别的事情。”比如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一见宝宝。 柳腰腰难为情的垂下眸子,毕竟他今天表现的还可以,总不至于一点恩赏不给他吧。 “这……没有。”日冕移尴尬的移开了眸子。 “好吧。” 日冕要在内寝当差不便相送,点了个身边的小侍儿——小板凳,命他提了灯笼替柳腰腰引路。 他是今年才入府,因为性子伶俐,有幸被日冕管事相中,挑在身边,早听府里说了不少柳腰腰令人唏嘘的过往,此时见到真人,便ren不住的悄悄偏头打量。 柳腰腰只作不觉,到了胭脂苑后朝他轻声道谢,“多谢相送,你回去复命吧。” “公子客气了,奴才告退。” “嗯” 小侍儿走出几步还在回头张望,柳腰腰不再管他,抬手推开了院门,满院的寂静,连一盏灯都没有。接着一点朦胧的月色,柳腰腰摸到方火折子,一一点燃了屋里的蜡烛。 关上门,褪下衣裳,两个膝盖青了一大片,腰上股间都是青红交叠的指痕,越往腿间抚,越是黏腻一片。还没沐浴梳洗呢,可这只是一个偏院的院子,里面住着无足轻重的人,没人会殷勤的奉上热水,就连伤药也没有。 不擦药的话,身上这些斑驳的痕迹要半个月左右才消,都在衣服下面,柳腰腰倒也不担心被人瞧见,就怕过两天姜娘又要传他,到时候一身青青紫紫的痕迹,怕是要败了兴致。 他难过的掩上衣襟,双手抱着膝盖,将脸埋进腿间,毕竟自己只有这副身体了呀。 【作者有话说】 文案情节。 77 第77章 ◎今晚要好好表现◎ 他难过的掩上衣襟,双手抱膝,将脸埋进腿间,毕竟自己只有这副身体了呀。 翌日,随着黎明的第一缕曙光亮起,柳腰腰便准时醒了,这是一个多月来在庄子上养成的习惯。一个从府上赶出来的人,没人会金尊玉贵的惯着他。日升织布,日落断机杼,表现的好,才能吃上热乎的饭菜。他从小养尊处优,即便是学习针线也只为怡情修性,所以那双弹琴弄花的手很快就磨起了茧子。 昨天,姜娘素手在他身下拨弄把玩的时候,绵软温热的触感,几息之间他便抖的不成样子,口中吟哦破碎不绝。她那双养尊处优的手十指纤秾合度,和从前没有半分差别。他暗地里摩挲着自己指腹上的小疙瘩一般的薄茧,不着痕迹的将手背到了身后,抬眸就对上了女人玩味的视线,‘你如今倒是乖巧。’ 自己极快的转开眸子,看上别处,紧接那绵软温热的指腹却撵上了他的唇瓣,将玉露轻轻涂抹,‘出了这么多汗,嘴角都干了,正好给你润润。’ 他都不敢想,自己当时在她面前是一副怎样糜烂的场景,可能是熟烂了的蜜桃,轻轻一捏就汁肉横流。亦或者浪潮上的小船,被潮水裹挟着起起伏伏不能自控。 越想呼吸渐渐急促,双腿不自觉的绞紧了被子,越绞越紧,一丝快意自腹下像电流流窜到大脑的时候,柳腰腰霎时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心中暗骂自己浪荡龌龊,长长呼出几口浊气,才将脑子里那不该起的旖旎心思吹散。 柳腰腰从床上爬起来,收拾妥当之后,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这个时辰姜娘肯定上朝去了,他在院门口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守卫。他站在门口等了一会,远处偶尔会有小侍儿经过,但也只是递来好奇的目光。他终于确认,姜娘没有禁他的足,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在府上随意走动。 宝宝就在正寝旁边的梧桐榭啊!柳腰腰心里一阵激动,迈步就往正寝的方向去了。日冕不敢担干系让他见孩子,那自己偷偷去,即便远远的瞧一眼也好啊。一想到能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宝宝,一路上柳腰腰脚步都是飘的,好容易摸到正寝。 才发现梧桐榭和正寝在一个院子里,要去梧桐榭得走正寝的院门。 门房的小侍儿见他来了之后脚步神色逡巡,便上前问他,“柳公子,是要找日冕哥哥管事吗?可要奴才通禀?” “哦,不了。”柳腰腰摆摆手,“我就转转,你们当差吧。”见了日冕也没用。柳腰腰不死心又鬼鬼祟祟的绕着正寝院子转了两圈,只要有守卫见他想要靠近都会请他离开,别说宝宝的面了,连一点丁点哭声都没听见。 正寝进不去那能不能出府呢,父亲所在的别院与姜府就一剑之地,能去看看父亲也是好的。心里拿定了了主意,柳腰腰便转身往外走,他没敢走正门,绕到了昨日进府轿子走的偏门夹道。然而偏门上的府卫也一眼认出了他。柳腰腰表达了自己想出府,并很快就回来。府卫很干脆的告诉他,“公子,请回吧。” “为什么?家主并未禁足于我。”接连两处碰壁,柳腰腰语气带了几分烦躁,想拿银子打点,可自己两手空空,抬手在头上摸索了一阵,取下一个银钗环,递了出去,“请二位姐姐行个方便,我很快就回来,绝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沾染上你可是最大的麻烦,上次你被赶出府上时候,书房伺候的侍儿们都被牵连调出府,丢了差事。个子高些的府卫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后撤一步抱剑拱手,“家主也未明言您能出去,请公子别为难属下们,公子想要出府得出示家主手令,否则属下万死不敢放您出去。” 姜逸的手令,他知道,是一枚小小的私章,府上或者庄子上财物调动,人事任命,信件传令都要盖她那枚私章。就放在正寝内室桌案的匣子里,偶尔她也会带在身上。 柳腰腰泄气收回钗环,闷闷回了胭脂苑。倒是遇上了给他送膳的侍儿,柳腰腰吃着简单的清粥早膳,算是摸清楚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府上重要的地方像正寝,书房,库房,他不能去,也不可以出府。 有个自己的偏远小院子,府上管着他一日三餐,衣食用度,家主高兴了召他过去侍奉,这算什么呢,算个通房小侍吧,比奴才多几分体面。柳腰腰看着刚刚放在桌子上,那根没送出去的钗环,苦笑一声,毕竟衣裳首饰没缺他的。 用过早膳,他便也歇了再出去转的心思,小侍儿来收拾碗筷的时候,柳腰腰淡淡的开口,“我想要一柄小锄头,一些花肥,能不能给我找来?” 那小侍儿愣住了,大概没想到,这么不受宠还能这么自然的支使他。这院子这么偏,自己要先回厨房送碗筷,再去杂房取花锄然后送过来,再跑回去当值,这得费多少功夫,而且还讨不到赏钱。 “是,奴才有空就去替您找找。”有空又顺路的时候再说吧。 柳腰腰等到太阳偏西的时候,也没等到自己要的东西,去外面找了个趁手的树枝,将海棠花圃的土松了一边,又将海棠花的枯枝都折去。没有趁手的工具,他干的很慢,太阳偏西的时候才将这方海棠花圃拾掇规整。 柳腰腰抚腰擦汗,对自己一天忙活下来的成果很满意,人总要找点事情做才是呀。 小板凳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美人面上浮上两片云霞,檀口轻喘,鬓染香汗。美人听见动静回眸看来,轻声道,“小板凳?” “啊,是,公子眼力真好。”昨晚夜色那么暗,他居然能记住我。 柳腰腰看看天色,这时辰,姜娘应该回府了,心中不由生了几分期待,“有事吗?” “哦,家主让您过去,奴才特来通禀。”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柳腰腰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矜持的忍着,仍开手上的树枝,“好,我这就去。” 美人面上含羞,妩媚天成。怪不得家,主一回府就让他过去伺候呢,昨儿才要,今儿又放不下。也是,这样的美人谁能放下。想到此处,小板凳心中一紧,瞥到柳腰腰手上的泥土,面上更是肉眼可见的慌张了起来,“公子,得收拾一下才能去。” 柳腰腰顺着小板凳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手,顿时懊恼起来,怎么就忙忘了时辰。 小板凳急慌慌的去传水,等送来胭脂苑,柳腰腰再沐浴更衣擦干净头发天都黑了。柳腰腰还想擦香膏,小板凳赶紧出言阻止,“公子,不能再磨蹭了,快走吧,不能让家主久等。” 小板凳脸都皱成了一团,他已经预见到一会要挨师傅的训了。 “哦,好。”确实磨蹭太久了,柳腰腰红着脸赶到正寝的时候,姜逸正坐在桌案前,右手捏着一黑一白两枚棋子在指尖挫动,面色冷凝。 日冕将人送进去后退出正寝,关上门,捏上了小板凳的耳朵,低声骂,“小狗崽子,让你去传人,你在磨蹭什么?” “啊……,师傅,我去的时候公子在弄花圃,一身的泥巴和汗水,沐浴更衣耽搁了时辰。”小凳子疼的龇牙咧嘴,也不敢喊疼,压低着声音解释。呜呜呜呜,他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变故啊。 “你不会午膳之后就送水过去,让公子早早沐浴更衣等着嘛?”日冕恨铁不成钢,“我今儿出去一趟,你就给我捅出这么大篓子,平时的机灵劲去哪了?” “是是是,师傅,徒儿知道了,徒儿以后就这么办。” 日冕这才松手,小凳子小心翼翼扯了扯师傅的袖子,低声问,“师傅,家主是不是动怒了?” “你该庆幸这火不会烧到你头上。”日冕戳了戳他脑袋,“家主面前办差,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伺候,再有这样的事,你以后就别跟着我了。” “是,师傅,徒儿知道了,下次不敢了。” “滚的远远的,今天我亲自上夜。”—— 内室,柳腰腰垂着脑袋站在屋子中央等了半天,也不见姜逸有什么反应,心里也开始慌了,犹豫了片刻,亲手沏了一杯清茶,磨蹭到姜逸身侧屈膝跪下,双手奉茶举过头顶,停在上首人最方便取的高度停下,温声开口,“主子请用茶。” 很快手上一轻,茶盏被姜逸取走,柳腰腰心中松了口气,慢慢收手抬眸,去寻姜逸脸色。看到的就是姜逸放开茶盏,一脸冷冽垂眸下视,“让你过来,你在磨蹭什么?柳公子好大的架子!” “不不不,我,奴才不敢。”柳腰腰想要细细解释,可看姜逸脸色,估计她也不耐烦听,还是直接认错好些,于是低声道,“奴才沐浴更衣耽搁了些时辰,下次不敢了。” 姜逸面色稍愉,他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趁着姜逸喝茶的机会试探开口,“主子在下棋吗?奴才陪您手谈一局可以吗?” “就你那臭的没边的棋艺。”棋艺差就算了,还爱悔棋,和你下棋简直添堵。 柳腰腰面色一红,自然想到了自己以前耍赖的棋品,不好意思再提这个话题,见姜逸心思仍在棋盘上,便安安静静替她揉腿。 他来的路上就打算好了,今晚要好好表现,或许姜娘高兴,让他见一见宝宝呢—— 【作者有话说】 哦哦哦,一章,下章估计九点-10点 78 第78章 ◎好好表现◎ 姜逸垂眸一瞥,伸手掐了掐他腮边的软肉,白皙的脸上立马浮起两道红指印。 好痛,柳腰腰ren着痛抬眸无畏对上了姜逸的目光。 姜逸,不想费工夫琢磨他脑子里的弯弯绕绕,让他一搅和,也没了研究棋谱的心思,随手将手上的两子扔回棋篓,脑子里想起了青枝。上次在书房搂也搂了,抱也抱了,衣襟的带子也扯开了,箭在弦上,可自己临时刹车。他面上挂不住,自己也别扭,自己这几日故意没往书房去,青枝也告了假。刚刚日冕过来禀报,说青枝今儿去书房当差了。 各自冷静了一段时间,再见面只怕还是别扭,怎么补偿他呢,再送他些衣裳首饰?如果他哭着嚷着要个名分,我只怕也没法拒绝。 算了,库房里还有一个春三彩的镯子,先送他吧。 “日冕”姜逸朝着门外高声唤道。 “主子,有什么吩咐吗?”日冕没料到,都入夜了,柳腰腰在里面伺候着,主子居然还唤自己,心中不免纳闷,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库房有一只春三彩的镯子,去给我找出来,明儿拿给我。” “主子,是去岁淮阳老家送来的那只吗?”库房镯子多,日冕不由多问一句。淮阳盛产玉矿,那只春三彩是几十年难得出一件的珍品,老家主想着主子在上京,有许多上下关系需要走动,于是高价竞得之后特意送来了。那只镯子的成色顶顶好,就是上贡都是使得的。日冕不着痕迹的望向了捏腿的柳腰腰,要赏赐他的吗?不太可能吧! “就是那只。” “是,奴才知道了,明儿一早就给您送来。”日冕领命之后,琢磨着姜逸没别的吩咐了,便轻声退下了。 柳腰腰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边竖着耳朵听,春三彩的镯子是指黄紫绿三色齐聚一身,听说很漂亮,姜娘应该要拿来送礼吧。柳腰腰暗地里瘪瘪嘴,盯着自己光秃秃的手腕,以前好的时候,姜娘也没特意从库房里挑东西送他,现在更不可能是给自己了。 脚边的人手法还是好的,姜逸享受于他的讨好,放松了身心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白天公务上的事情。 柳腰腰捏着捏着却没听到上首人的动静,抬头一瞧,姜逸居然靠在椅子上闭了眼。冷冽迫人的眼睛合上,那张脸变得温润多了,没有急言令色,她也没有冷冰冰的看着自己,在静谧的夜里,屋内暗香浮动,熟悉的屋内只有他们二人,一如从前。还能回到从前吗? 奖姜逸面上的神情越来越放松,柳腰腰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姜逸睁眼的时候才察觉到他还跪着,挺长时间了吧,比从前更乖顺了几分。她抻了抻脚,淡淡的道,“起来吧。” “是。”,脚确实麻了,膝盖也痛,他早暗地里将身子的重心放到左腿,ren不住的时候又换到了右腿,来来回回好几遍,重心的变换越来越频繁,若是姜娘再不睁眼,他都快坚持不住了。 姜逸已经起身,径直往内室去了,柳腰腰赶紧跟上,血液一通,腿上像小针扎般的疼,走路是跌跌撞撞的。 “我伺候姜娘更衣就寝吧。” 姜逸没有答他,只是自然的张开了双臂。柳腰腰心中一喜,快步上前。 熟悉矫健的身体展现在他眼前的时候,柳腰腰还是ren不住的脸红。看着姜逸于塌沿上坐下,他便矮下身子替她脱靴。 抚上那双鹿皮的短靴,柳腰腰便ren不住的思绪乱飞,昨日一幕历历在目。在所有的情爱时光中,姜娘好像更钟情……。这不是正经儿郎在榻上该有的规矩,自己最早之前也放不开,顾忌着面皮,所以那般恩爱少有。 柳腰腰不着痕迹的在脚踏上跪好,仰头对上姜逸目光,红着脸小声道,“主子,今天让腰腰伺候好吗?” 难得有他主动的时候,姜逸勾了嘴角笑道,“好,你来。” 他可以精准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感觉,真的不怪自己三翻四次栽到他手上,优柔寡断狠不下心来。美人关英雄冢,古来如是啊!—— 有了这个开场菜,后面的敦伦比以往都要畅快,柳腰感受到了她的尽兴,最后双双脱力的时候,柳腰腰乘机枕着女人的小臂,小声道,“主子,我能不能求一个恩典。” “说吧,你忙活这一晚上想要什么?” 语气平平,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柳腰腰决定先小小的铺垫一下,“之前的事情我知道错了,您怎么罚我我都认。我知道你不想听我再啰嗦以前的事情,腰腰以后不提了,姜娘你看我以后的表现,我一定好好听你的话,再不敢违背的。” “说完了?”还是那老一套,姜逸准备起身下榻。 柳腰腰着急的揽住她的腰,“还没有,还没有。”他看姜逸面上已经有了不耐烦的表情,暗悔不该话多,死命抱着她的腰急道,“我,我想见见宝宝,从她出生起我还没见过她呢,让我见见好不好,求你了。” 一说到宝宝,柳腰腰的眼泪就跟开了闸,腹上一阵湿哒,姜逸嫌弃的推他要起来。 柳腰腰以为她拒绝了,一时悲从中来,再也抑制不住的放声大哭,“啊……姜娘,求你了,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让我见一见宝宝好不好。呜呜呜……” 这回鼻涕也出来了,眼泪和着鼻涕,粘在腰腹,像是无骨的虫子在爬,让人恶寒,姜逸一向讨厌这种感觉,用力的想把他推开。 奈何柳腰腰铁了心,双手抱的死紧,“呜呜呜,求求你了……” 他浑身口口,刚刚又出了汗,就更加的滑不溜手了,姜逸无从着力,几下用力居然没将人推开,只得冷呵一声,“柳腰腰!” 柳腰腰被着严肃的语气吓的清醒,害怕的松了手,姜逸赶紧片腿下榻,拾起地上的衣裳擦小腹上那一滩污浊(眼泪和鼻涕)。 床上的柳腰腰自暴自弃的抱着被子哭。 姜逸无奈的看过去,“你明天去梧桐榭,日冕会让你见。” “呜呜呜……,啊!”柳腰腰本哭的起劲,猛然得了这么一句,瞬间止住了哭声,不可置信的看向姜逸,“真的?” 他也没好到那里去,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滑稽的很,又呆萌的看着他,姜逸差点没笑出声来。ren了半天才板起脸,“没听见就算了。” “听见了,听见了。”柳腰腰欢喜的拿被子擦眼泪,忙不迭的道,“我听见了,我明天就要去梧桐榭看宝宝,你答应我了,一言九鼎,你不能反悔。” 姜逸系着腰间的扣子,ren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有名字,姜珏。” “哦”柳腰腰小声应着,正在脑子里琢磨珏字的意思,就听姜逸不耐烦的道,“听明白了就滚回去。” “我……”柳腰腰不想回去,没底气的嘟囔,“我,我没力气了。” 塌边的人半响没说话,柳腰腰抱着被子埋着脸也不敢看,猜也不用猜,姜逸肯定被他噎的面色铁青。但他真的没有力气了,也不看他今儿为了见宝宝有多卖力,真是一滴汁水都没了,她还是下了塌就不认人,柳腰腰心里酸酸的,索性破罐子破摔,“我,我腿软,走不动了。” 说完把头整个头缩进了被子,有本事你就让日冕把我抬出去,只要你面上挂的住。我反正无所谓,我在他们眼里早就没脸了,再丢这回也无所谓。 姜逸当然丢不起那个人,想起刚刚确实弄的狠,他身上旧伤没好又添新伤,面上也心虚的热了。 “滚到碧纱橱去睡。”姜逸留下这句话,拔腿就走。 耶!柳腰腰藏着脸偷笑,等外面脚步远去,他估摸着姜逸去偏殿沐浴了,便朝外面轻轻喊,“日冕。” “公子。”日冕绕过琉璃屏风进来了。 柳腰腰也不避讳,召他过来帮自己穿衣服,笑道,“送水进来,我要沐浴。” 刚刚主子走的时候确实没吩咐他进去请人回去,那具风流体格落入眼中,看上那么一眼就让人面红儿热,不敢深看,日冕不仅佩服他,昨儿主子还一脸淡漠的让他滚回去,今天就留下了,真真一身好本钱,一身好本事。 “是。” 水是早早就备下了的,且有多的,柳腰腰很快就泡上了暖洋洋的热水,柳腰腰高兴的在浴桶里踢起一阵阵水花,‘姜珏’,‘珏’双玉为‘珏’,是珍宝的意思,宝宝是姜娘的珍宝,嘻嘻。 日冕指挥着小侍儿们换床单被褥,收拾被二人弄的凌乱不堪的屋子。 柳腰腰ren不住向他分享心中的喜悦,“日冕,我明天可以见宝宝了呢,姜娘答应啦。”他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他撒泼的时候下意识的唤了两声‘姜娘’。好像她并没有什么反应诶,那下次床榻之间我是不是也能悄悄叫几句。 柳腰腰摇头,还是算了,今天已经得了大便宜了,姜娘吃了噎,估计气不顺,我后面一段时间还是夹起尾巴做人吧。 “恭喜公子,盼了这么久,得偿所愿了。”不仅能留下,还能见孩子了,他到底怎么做到的,明明主子昨天还是一副极为嫌弃的模样,“您真厉害。”吾辈楷模,当真是吾辈楷模。 “那个日冕,你来帮帮我。”他太了解姜娘了,沐浴快的很,要是回来看见他还在这大刺刺的沐浴,肯定生气。 “好,奴才这就来。”日冕红着脸庞过去。 两人一阵忙活下,柳腰腰粗粗洗完就卷进了碧纱橱,果然他前脚进去,后脚姜逸就回来了。他霎时屏气凝神,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几息之间,里间的呼吸声就平稳绵长,这一夜,柳腰腰睡的格外心安。 第二日日冕捧着镯子进来的时候,见柳腰腰从碧纱橱探出身影的时候,神色错愕了一瞬。 柳腰腰不以为意,披了外衫下榻,见日冕正伺候姜逸更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帮忙—— ’ 79 第79章 ◎可怜兮兮,又着实可恨◎ 柳腰腰不以为意,披了外衫下榻,见日冕正伺候姜逸更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帮忙。她很想像以前一样,替她抚平肩上的褶皱,抚正腰间的玉珏。深紫色的朝服衬得她身子格外挺拔,柳腰腰目光落在她肩上威严的麒麟爪印上,心中打起了退堂鼓,一会就能见到宝宝了,这会还是别招惹她了。 柳腰腰站在远处,默默看着他们在姜逸身前忙活。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日冕奉上了一个方形的小盒子,“主子,这是您昨儿要的春三彩镯子。” “好。”姜逸抬手打开盒子,对着窗户的光,“三彩交辉,质地清透,是个好东西。”这样好种水的玉镯在现代也得大几百万吧,姜逸心里滑过一丝心疼,不过转念一想,青枝那双手配这镯子也不算辱没。 柳腰腰手削而不柴,莹润白皙,带上应该也好看,姜逸下意识的往碧纱橱那边瞥了一眼。对上柳腰腰的目光,他先是一愣,然后露出几分难以抑制的期待和惊喜来。 姜逸故意将镯子往他那边晃了晃,然后将镯子放回盒子中,高声对日冕道,“一会将这镯子给青枝送去。” “是,主子。” 日冕收回捧着的盒子,余光同情的往碧纱橱看去,果然,柳腰腰脸色立刻就白了。 让你昨晚上泼皮无奈的噎人,姜逸心情一片大好,甩袖出门上朝去了—— 柳腰腰屈膝相送,拢在绣中的手搓着自己指节上的薄茧,心里酸的要命。 日冕过去安慰,“公子,主子不是同意您去见大小姐吗,大小姐每天早上醒的很早,这会保父正抱着他逛园子呢,您正好过去陪她玩。” “嗯”柳腰腰点点头,见宝宝不能耷拉个脸,他勉力压下心头的苦涩,对日冕道,“走吧,现在就去。” “小板凳过来,”日冕招来小徒弟,转头对柳腰腰道,“奴才还有差事,让小板凳带您过去吧。”手上的春三彩玉镯金贵无比,日冕不放心低下的人去送。 柳腰腰目光在他手上的盒子上顿了一下,极快的移开目光,假作不知,“嗯,你去忙吧。” 出正寝的时候,柳腰腰心里都是堵着的,可转过两个游廊,进了梧桐榭的小门,柳腰腰心中就开始激动的砰砰跳。又进了一个月亮门,就见一个四十上下的男子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孩子,小小的一个,带着虎头小帽,就那么一眼,柳腰腰眼泪就下来了。 父女感应,那就是自己的孩子,柳腰腰快步上前。 保父是后来进的姜府,没见过柳腰腰,忽然见一个陌生男子踉踉跄跄扑过来,抱着孩子侧身躲开,冷声,“你是谁?大胆!” 追上来的小凳子连忙解释,“这是柳公子,家主同意他见大小姐。” 哦!这就是大小姐那个生父呀,保父上下打量着柳腰腰,长得真好看,和大小姐足有七分像呢,听说犯了事,出了月子就被家主赶到城外的庄子上去了,这么快又回来了吗? 柳腰腰心思全在眼前的小人儿身上,宝宝对他似乎也有感应,咿咿呀呀的伸手让他抱,柳腰腰心都要化了,接过女儿又是亲又是抱,“呜呜呜……对不起宝宝,爹爹来晚了。” “咿咿,咿……”小宝宝第一次见人哭,觉得有趣,一双肉乎乎的小手高兴的直扑腾。 这一日,柳腰腰都在梧桐榭带宝宝,让鸨父教他怎么换尿布,怎样哄睡,拿拨浪鼓逗女儿开心。他笨拙却又耐心的照顾着她,但是这样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姜逸进来的时候,柳腰腰正拿着一个画中福娃的拨浪鼓,逗得怀里的孩子咯咯直笑。余光瞥到姜逸的那一刻,他下意识的抱紧了手中的宝宝,心乱如麻。 眼前的拨浪鼓不动了,宝宝不高兴的要瘪嘴,准备开哭,姜逸拿过拨浪鼓,“咚咚咚”又转了起来。 小孩子见到熟悉的面孔,立马笑了起来,张手就要母亲抱抱。姜逸熟稔的接过孩子,抱在手里拿拨浪鼓逗她,“珏珏今天想娘亲了吗?” “呀呀呀呀……” 柳腰腰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看着这温馨的一幕。以前,姜逸回府第一件事情永远是先更衣,现在她穿着官袍,迫不及待就来看宝宝了。她抱孩子的动作那么熟练,宝宝对她那么亲近,必然是她时时来陪伴了。 大昭很少有女人会亲自带这样小的宝宝,她们只会在孩子笑的时候,乖的时候逗一逗,抱一抱,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会交给保父。 柳腰腰看着姜逸给宝宝喂清水,替她拍嗝,半照顾半陪伴的带了宝宝半个时辰,直到宝宝开始打哈欠,揉眼睛,她才将孩子递给保父,温声吩咐,“带她下去睡吧。” “是,奴才告退。” 柳腰腰依依不舍的看着宝宝被抱走,眼泪忍不住在眼中打转,一路浑浑噩噩跟着姜逸回了正寝。 姜逸换了衣服,见柳腰腰还杵在屋子中央,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皱眉问他,“你杵在这干什么?” “啊……”柳腰腰茫然的抬头,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今天不用他伺候了吗? “出去。” 声音冷冷的,还不耐烦,柳腰腰心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好歹没让他滚出去了,柳腰腰自己默默安慰自己。 “我,我明天还能见宝……珏珏吗?”他忍不住,小声问道,声音染上了哭腔。 姜逸挥挥手,日冕等人行了个礼都退下。 “柳腰腰,你觉得呢?” 柳腰腰心里有了答案,但不愿意接受,默默跪下,垂着脑袋也不接姜逸的话。 姜逸见他又是这一套,冷嗤一声也不管他,自顾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今天有些公务没处理完。 那声嗤笑砸在柳腰腰面上,眼中的泪啪嗒一声就掉下来了,但他倔强的不想起来。 夜色四合,外面的灯笼升了起来,日冕带着小侍儿们鱼贯而入,默声点燃了屋里各处的蜡烛,见到屋子中央跪着的柳腰腰也见怪不怪了,忙完各自的差事后,无声的退下。 等姜逸从繁复的公文中抬头放松脖颈的时候,见柳腰腰*还跪在地上,面色都白了,垂在两侧的手也在抖,眼中滑过一丝不忍,冷声道,“起来。” 柳腰腰垂着脑袋没动。 姜逸看的火大,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一把将他拽了起来,柳腰腰膝盖下身又麻又痛,根本站不稳,只能往姜逸身上扑。 一泡泪眼怯生生看着姜逸,想抱她的腰,又不敢。 姜逸心头的火对上他那可怜兮兮的模样霎时就哑火了,将人搂着,粗鲁的扔回碧纱橱,“歇一会,然后滚回去。” 柳腰腰抬手抓住她挥开的衣袖,“呜呜,主子,要怎样才能让我再见宝宝。” 可怜兮兮,又着实可恨,姜逸真想一拳锤死他。 “呜呜呜……嗝……” 姜逸扯开衣袖,后撤一步,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那要看你表现。”—— 80 第80章 ◎明月高悬奴不敢心生绮梦◎ 逸扯开衣袖,后撤一步,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那要看你表现。” 什么表现?塌上的表现吗?那我一向表现的很好啊!柳腰腰双颊一红,拿手暗地里揉揉膝盖,现在血液通畅了,虽然摸上去还是有些痛,但也并非不能忍受,就是连着两天闹的太凶,腰上有些酸,咬咬牙的话,应该不耽误今晚上表现。 柳腰腰心里拿定了主意,刚准备起身去拉姜逸衣袖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小板凳碎步入内,朝姜逸轻身一福,“主子,青枝哥哥在外求见。” 他瞬间缩回了手,天都黑了,这样晚了来做什么,柳腰腰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的去寻姜逸脸色。对上姜逸从小凳子身上转回来的目光,冷冰冰的打量了他两息,不留情面的开口,“你还准备赖到什么时候?” “还不快滚!” 这话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当着人抽在他脸上,柳腰腰面色立刻烧了起来,不敢磨蹭,立马片腿从碧纱橱的塌上下来,“是,奴才告退。” 姜逸对下面的人一向和蔼,就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只是神情严肃,周身淡漠,虽伺候的时候让人不由的心惊胆战,但她却从没对他们疾言厉色的训斥过人,更别说像这样完全不留情面的让人滚。小板凳第一次见这阵仗,一颗心砰砰跳,心里慌得厉害,垂手缩肩,一双眼睛盯着脚下的青石地砖,不敢看二人的表情。 “让他进来。” “是”小板凳松了一大口气,还好还好,没有被殃及池鱼。 柳腰腰失魂落魄的走到了门口,看到青枝的那一刻,魂才回来,但是面上还是臊的火辣辣一片,也不知姜逸刚刚那两句话外面的人听没听见。他们俩身份都尴尬,他也不想和这个青枝客套,没有什么打招呼的必要,柳腰腰错身就准备走,谁知青枝却向他颔首行礼,“青枝来的不是时候,不知公子在里面,是不是打扰您和家主叙话了?” 一副笑盈盈的模样,落在柳腰腰眼里尤为刺眼,柳腰腰眯着眼看他没说话,青枝继续道,“今日家主赏赐了奴才一个玉镯,奴虽眼力浅,不识货,却也知道这镯子实在名贵。心中惶恐忐忑,惴惴不安,所以不敢耽搁,求见家主想要奉回玉镯,搅扰到您实在抱歉。”说话间还将手上的檀木小盒打开。 呵,我不搭理你,你倒来膈应我。柳腰腰停下脚步,二人相对而立,他比青枝高出半头,垂眸正好看到他捧在手中的玉镯,流光溢彩当真美极。 “这品相,一看便是淮阳那边的玉呢,去年同家主回淮阳的时候,在灯火节上见过许多出彩的镯子,都不如这只成色好。”柳腰腰一边往前走俯身仔细端详他手上的玉镯,一边轻轻在自己后腰处揉了揉,语气也是笑盈盈的。 “额……” 柳腰腰在他面前一向是没好脸色的,此时居然没发火,甚至面上没有一丝嫉妒的神色,他还引人遐思的揉腰。一直听说他缠着家主厮混的时候没脸没皮,可听是一回事,被当事人演到眼前又是另一回事了。青枝那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呆呆的抱着盒子,无所适从。 满府上下都知你在榻上受宠,可谁会这般做派的炫耀啊,这是能大庭广众下能拿出来炫耀的! 一看你就像个青瓜蛋子,果然是个青瓜蛋子,缠了三个月了还没把自己送出去,得个镯子傻乐个什么玩意。柳腰腰轻声一笑,“回见呀。”说罢便扬长而去。 今天这正院可真热闹啊,小凳子出来又看了一场好戏。可惜师傅今儿病了,没能看上这出好戏,我晚上一定仔仔细细给师傅讲讲,师傅肯定爱听。他心理美滋滋的盘算着,面上却不显,恭恭敬敬的将人请进去。 青枝来正寝也就两回,此时暮色四合,心中难免紧张起来。 瞧见姜逸盘腿坐在东边窗下的小塌上,面前摆着一盘棋局,见他进来,姜逸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先开了口,“听日冕报说你病了,现在好了吗?” 哪里是病了,是那日在书房的事情太过丢人,太过伤心,回去狠狠哭了一晚上,眼睛肿了没法见人,所以告假了。可这话他更没脸说出来,于是低声回话,“劳主子挂念,就是染了风寒,歇了两天就大好了。” “哦”再见面,她仿佛也没有那么尴尬,姜逸甚至觉得还挺从容。她将这种感觉的原因归结于送出去的那个镯子,毕竟她已经支付了极为丰厚的补偿。 “坐吧。”姜逸声音落地,就有小侍儿搬来绣凳放到青枝身后。 “谢主子。” 等他坐下姜逸才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回棋盘,随意问,“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刚落座的青枝得姜逸垂问便立马起身跪下,将手上的盒子双手举过头顶,轻声道,“主子赏赐的镯子实在太过名贵,青枝卑贱之躯不敢承受,请主子收回去吧。” 姜逸早就注意到他手上的盒子,以为他是来谢恩的,没成想得了这么一句,属实让他有些意外。是在客套还是觉得这个赔偿方案不满意,姜逸指尖捏着棋子,目光落回了青枝身上。琢磨了一息,很快便开了口,“既给你了,你安心收下就是,喜欢就戴着,若是想换些银钱也可去当铺当了,怎么处置都随你。” 其实给银子补偿银子是最直接了当的方式,但是姜逸觉有些轻贱人了,所以选了这种方式。 “奴才知道主子赏赐这个镯子是对青枝的补偿。”他见姜逸已经点的很明白了,也鼓起勇气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主子应该也看出来了,奴才早就对您心生仰慕,上次的事情是奴才心甘情愿的,且您平时对奴才已经足够好了,不必再赏赐这样贵重的东西。” 姜逸没料到他就这样直接了当的说出来,搓着棋子的手都顿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青枝膝行两步将手上的盒子放到姜逸面前的棋盘边上,垂首道,“奴才知道自己的本分,那日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还求主子留着奴才的差事,让奴才照旧在书房伺候。” 好吧,不要补偿想要名分,虽然没有直接了当的说出来,但是意思大差不差了。此时的自己像个负心人,将人调戏了,占了人家便宜不想负责,确实理亏。如果真的再将他从书房挪走,那就更薄幸了。姜逸想不出任何能拒绝他请求的理由。 “你先起来。”姜逸扔了手中的棋子,抬手将人扶起来,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认真的问他,“你想好了?”镯子是货真价实的东西,能保你一生荣华。找个门当户对的妻主,总好过来为奴为婢,顶破天也是做小,何必呢。 我早就想好了。青枝知道,发生这种事情,上头给了赏赐就是想打发人了。若是换到别家,遇上脾气稍微不好的主上,他这种给脸不要脸的行为,就要吃罚酒了。可是他了解姜逸,她心善,不会把他赶上绝路。但是自己这样可能会惹她厌烦,随着时间的流失,这点愧疚慢慢被磨灭之后,名分和镯子两头都占不上。 可是他就是不甘心,他的一颗心早就丢在了她身上,那日在书房,她将他揽入怀中,扯开他腰间带子的那一刻,他欢喜的快要疯掉了,他期待了,盼望了那么久,终于在那一刻要成真了。 “奴本是井底蛙、路边泥土,明月高悬奴不敢心生绮梦,可明月照亮了奴才残破的世界,奴才做了这场美梦,又怎么舍得醒过来,不管前路如何,奴才都心甘情愿,不悔今日抉择。” 青枝第一次直视那双漆黑的眸子,以前不敢看,以后或许没机会看,今天大胆一回吧。 四目相对,姜逸也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如此坚毅的神色,以前他看自己眼里虽有爱慕,但更多的是胆怯,试探。他这份勇气和坦荡倒是叫人欣赏,只是姜逸实在拿不准,自己能不能回应他这份感情。 “你还想在书房做事就留下吧。” “是,谢主子。”青枝没有得到姜逸的回应,闷闷低下了头,“奴才今日胡言乱语,不守规矩,让您见笑了。” “你很勇敢,并不可笑。”姜逸朝他安慰一笑。 青枝见姜逸眼中的笑不像作假,心中一喜,“柳公子珠玉在前,奴蒲柳之姿,奴自知不配,只求能伺候在主子身侧就知足了,哪怕只是做些粗使的活,奴才都心甘情愿的。” “他算哪门子的珠玉。”姜逸嫌弃的道,“他毛病一大堆,不知给我惹了多少祸事,但凡他有你一半懂事,何至于到如今这个地步。要不是看他是珏珏生父,早让他自生自灭了。” 她说着嫌弃的话,语气里带着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纵容和宠溺,他毛病一大堆,给你惹了很多祸事,可您还是放不下他。大小姐还不记事,愿意给她当嫡父,品行淑均的大家公子多的是。可您偏偏就是放不下他,他到底哪点好? 青枝勉强笑着没应声。 一提起柳腰腰,姜逸就觉得气不顺,不想再和青枝周旋,轻声道,“行了,天色晚了,你回去吧。” “是,奴才告退。”青枝恋恋不舍的看了眼棋盘上那只玉镯,天下间那个男子能拒绝的了漂亮又贵重的首饰呢,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名正言顺的拥有它,而不是出于对他的愧疚和补偿—— 【作者有话说】 一更,还欠四更[粉心]接下来键盘要冒火星子了。 80-90 第81章 ◎人家不滚◎ 日头西沉,正寝刚升了灯笼,小板凳远远见一个人披着斗篷过来了,走近了才认出来是柳腰腰,家主还没回来啊,他怎么来了?顶着心头的疑惑,上前福身行了,“参见柳公子。” 家主常召他侍寝,小板凳并不敢怠慢。 柳腰腰捏着身前斗篷的两个毛边,另一只手也只探出到手腕,摆摆手道,“免礼。” 小板凳还等着他的下文,等了半响,面前的人愣着不说话,于是他试探的开口道,“那个……公子,家主还没回来呢。” “哦,我知道”柳腰腰不自在的捏着披风的毛边,将身上的斗篷收紧,“咳咳,我,进去等着就行。” 小板凳一张小脸立马就皱在了一起,这段时日家主确实夜夜都召他侍寝,可是他也不敢擅自将人放进去啊。你怎么这么着急,等等不行吗? 柳腰腰看出了他的为难,一直杵在这自己也别扭,小声道,“你放心,家主不会生气的,就是生气我自己担着,绝不连累你们。” 小板凳稍稍思索觉得应该问题不大,便客气的将人请进去了,又亲自去沏了他常喝的参茶,奉到他面前道,“公子请用茶。” 柳腰腰不方便接,指了指身边的茶几,便道,“有劳了,先放下吧。” 小板凳狐疑的将茶盏放下,看着柳腰腰端坐在椅子上,披着的斗篷也不摘,毛边锦缎的披风从头兜到脚,将他整个人蒙的一丝不透。入了深秋,外面冷,但内室烧了地龙,还是很暖和的,这样蒙着要出汗的。于是伸手去解他的斗篷,“公子,屋里热,奴才伺候您更衣吧。” 谁知柳腰腰极快的侧身躲开了,因为这动作,斗篷的缝隙露出里面薄如蝉翼的衣襟,匆忙一眼却隐隐叫人瞧见了纱下的肌肤。小板凳手悬在空中,又尴尬的收了回来。这是有新花样了。 “哦哦,那公子您自便,奴才告退了。” “嗯”柳腰腰任旧侧身捏着头蓬,小板凳麻溜的退下。 人都走了柳腰腰才解下斗篷的帽子,然后迫不及待的起身去镜子面前。镜子里的人青丝铺背,面若桃李,柳腰腰浅浅一笑,十足满意。然后慢慢解开斗篷的带子,斗篷从肩膀滑落,露出一身纱制的寝衣,层层叠叠,繁琐却能衬人曲线。他还选了个红宝石的抹额陪在额间,配上他那张姿容绝代的脸,当真诱人的极了。 以姜逸现在对他的热乎劲,要这些东西,底下的人还是争着抢着办的。 他对着镜子扭着身子左左右右的欣赏,越瞧越满意,又看了看窗边的夜色,满心欢喜的等着姜逸回来。 闲来无事也就拨弄起妆案上的首饰,意外的看到了一个檀木的小盒子。柳腰腰顺手便给打开了,毫不意外,入目便是那只春三彩的镯子。 “还真还回来啊呀。”柳腰腰瘪瘪嘴念叨着,伸手已经将镯子取了出来,拿在手上把玩。对着烛光看,流光溢彩,越看越觉得漂亮,越看越觉得喜欢。 下意识的往手上戴,镯子过大拇指关节的时候卡住了,柳腰腰也没多想,一个用劲便卡进去了。顾不上关节被卡红了,柳腰腰目光便被腕间的镯子吸引住了。他手本就纤长,这镯子一到腕上就更好看了,层层叠叠的纱一副好看,但纯白的眼色略显寡淡,配上这春三彩的镯子就如锦上添花,画龙点睛。 柳腰腰沉浸的欣赏了许久,才准备将镯子取下来。可他拽了好几次,变换了各种角度,都在大拇指根上卡住了。手都卡红了,实在拽不下来,柳腰腰有些慌了,都忘记自己身上的衣着,着急的朝门外喊,“小凳子快来。” 小凳子进来看见柳腰腰一身极其不正经的打扮,呆愣在了屋子中央,嘴角张成了一个0形状。 柳腰腰这才察觉到自己的不妥,面上立马就红了,不过他也顾不上害羞,急急将手伸到小凳子面前,“快,快帮我褪下来。” 小凳子一下子就认出了这只三彩镯子,放在主子妆台好几天了,立刻上手帮忙,两人努力的半刻钟,眼见柳腰腰手被卡的越来越红,红的地方开始肿,眼瞅着更加取不下来了,两人都傻眼了。 小板凳松了手,泄气道,“公子,蛮力肯定取不下来了。要等消了肿,再拿了油润了手才可能取下来。” “这消肿怎么也要等到明天了,这怎么办啊!”柳腰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仰天长叹。呜呜呜,我为什么要手贱去戴这个镯子,姜娘本来就看我不顺眼,我天天夹起尾巴做人她还鸡蛋里挑骨头骂我,呜呜呜,现在这么大个错漏犯到她手里,还指不定怎么收拾我呢。呜呜呜,更不让我见宝宝了。 小板凳也耷拉着脑袋,心中哀嚎,我就不该放他进来啊,他本来就不靠谱的,现在进来就闯祸了,怎么办啊,家主生气了师傅要打死我的。 两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偏在这时听到院外门房上的小厮行礼迎人的声音。一站一坐的两个人身子都僵住了,小板凳最先反应过来,“公子保重,奴才先出去了。” 说完不等柳腰腰反应,便先溜了,他能溜自己却溜不了,柳腰腰欲哭无泪。 姜逸进门的瞬间,柳腰腰将左手极快的背到了后背,起身行礼。 姜逸进门打眼一瞧他那身打扮,一时也是楞在原地,老脸一红。一息之后反应过来才立刻转身,驱逐了跟进来的侍儿们,“咳,都下去,都下去。” 随着小板凳进来的下人自然看见了屋里的情形,个个也是唬心惊肉跳,面红眼飘的退下了。 柳腰腰脸最红,比他额上的红宝石都要红上三分。 姜逸气的牙痒痒,恨声道,“柳腰腰,你长脑子了吗?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我,我本来是要躲在内室的。”柳腰腰被骂的头都垂到了胸口,小声解释。 “那你不在里面,你出来现眼干什么。” “我……,我……”镯子卡住了我措手不及。呜呜呜,柳腰腰在心理哀嚎,本来打算在镜子面前欣赏一会自己的美貌,然后就藏到床上去,给她一个惊喜的,被一个破镯子搞成这个样子了。 “我,没来得及急……” 身后的手腕火辣辣的疼,原本冰凉的镯子都染上体温,温温热的在腕间挂着。白纱的衣袖虽宽大,但一点遮不住这样流光溢彩的镯子,柳腰腰心里越来越怕,将手往身后又藏了几分。 姜逸气的直摇头,指着他的手都抖了了两下,“你,你真是一如既往的不着调,真就蠢死你得了。” 已经气成这样了,他都不敢想姜逸一会看到他手上的镯子会怎样生气,死埋着头不敢说话。 姜逸不想理他,自顾转身往内室去,一边走一边解衣服准备换衣裳,察觉柳腰腰没跟上,冷声道,“你等着我伺候你呢?” “哦……哦,来了。”柳腰腰硬着头皮绕过屏风跟进了内室,姜逸已经张着手臂在等了,柳腰腰单手背在后背,心里慌的厉害,拿不定主意改怎么办。 姜逸终于察觉到了他的反常,目光落在他藏着的手臂上,双眼一眯,极其危险的问,“柳腰腰,你又作什么妖了。” 柳腰腰双膝一软,当场就跪下了。 姜逸放下手臂,目光下视,心中已经有了极为不好的预感,她这屋里摆了些御赐之物,不会被他弄坏了吧。“说吧,我看看你还能作什么妖。” 若真是弄坏了,也是极其麻烦的,要写折子请罪,弄的不好还被有心人参奏,冠上个大不敬的帽子,她现在做的事得罪了太多人,就等着抓她把柄,这种麻烦沾染上了就容易像狗皮膏药,不致命但烦的很。 柳腰腰磨磨蹭蹭的将手拿出来,交叠在膝上,小声道,“我就是想试试的,没想到卡住了取不下来,明早上我一定想办法取下来,你别生气好不好。” 原来是这个镯子,姜逸一瞬间只觉得哭笑不得,看着他拿手遮掩着手腕,还是露出了红肿的肌肤,“你真是能蠢死。” 就这么一句,柳腰腰眼都闭上了,没等来预料中的打骂,睁开眼,不可置信的看向姜逸。她没理会他,自顾抽开腰带,他眨眨眼,她面色还是很臭,但眼里的神色不吓人了,于是赶紧爬起来,小心翼翼的帮他更衣。 自然而然的又滚到了床上,柳腰腰今晚上闯了祸,格外主动乖顺,姜逸手上故意没轻没重的在他腹下乱捏,他疼的咬紧了下下唇,在姜逸移目看来的时候,还是扬起了笑脸。 姜逸气的更加收紧了虎口。 “啊……”柳腰腰疼的咬不住唇,也怕自己宝贝被弄出个好歹来,委委屈屈的开始求饶,“主子,饶命,啊……,疼……” 偏头对上他目光道,“好好意思叫唤,下次再犯蠢,就给你撅折了,我看你以后拿什么再兴风作浪。” “呜……,我下次不敢了。”柳腰腰娇声往姜逸怀里挤,拿脑袋靠着她肩膀,低声道,“谢谢姜娘大人有大量,不和我一般见识。” 姜逸朝他翻了个白眼,“滚……” 嘿嘿,柳腰腰在心理笑,双手吊着她脖颈,攀的更紧了,“人家不滚。” “……”——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我今晚上大概要奋战到三四点,你们别等我熬夜哈,明天起来再看。[化了][化了][化了][化了] 82 第82章 (三合一哦) ◎三合一◎ 第二日,柳腰腰送走姜逸后,便在正寝整妆,屋里的侍儿也见怪不怪了,只是一想起昨夜看到的那一幕还是心头直跳。 柳腰腰精心打扮了一番,本来是想在姜逸面前卖个乖,乘机提照顾宝宝的事情,但是有了那么个插曲,他也没敢张口,早上人多嘴杂,就更不好说了。 小板凳站在柳腰腰身侧,小声道,“公子,我让人到厨房取了油,咱取镯子吗?” 姜娘昨天对于他带这个镯子好像也没生气,柳腰腰抬起手腕,昨晚勒出来的几道红痕都消肿了,只是原本的红色加深了许多,轻轻一碰还是痛。要不再等等吧,柳腰腰轻声道,“红印子还没完全消,就怕一弄又肿了,更加弄不下来,还是再等等吧,等完全好了再说。” 家主没追责,此时柳腰腰都不急,小板凳自然也就更不急了,“还是公子考虑的周到。” “嗯。” 一时无话,柳腰腰收拾妥当之后便无事可做了,正寝的人也不敢赶他,柳腰腰自己在院子里呆了一会,便准备出门去转转。又想起了之前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彩云,自己走了他也丢了正寝的差事,不知现在被分配到哪里了。于是向小板凳打听。 “彩云哥哥现在在司职库呢,管着咱府上的锅盘碗盏,公子您想见他的话出了正院,绕过书房的荷花池,最西边那个屋子便是他当差的地方,很好找的。” “嗯,你忙吧,我自己散着过去。” 没多少路边到了,推开门,是一排排半人高的长柜子,里面堆满了精致些的碗盏,彩云正将脚边一摞碟子一个个往柜子里规整。听到推门声转过身来,惊呼,“呀,公子,您怎么到这来了。” “我回来小半个月了,心里一直惦记你,今天方便正好来看看你。”柳腰腰走了进去,“怎么样,这里的活累吗?” “不累,就是这些碗盏都是金贵物件,又娇贵,需要仔细小心,费些精神罢了。”彩云摇头道,“天天在屋子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也算顶好的差事了。” “早听说公子回来了,我也有心想去拜见,又怕私下往来再给您惹出事端来,所以一直没去,还望您恕罪。” 柳腰腰抬手扶起要屈膝请罪的彩云,“不提这个了,许久不见,你陪我散散吧。” “好。” 从司职库出来便是杂房,柳腰腰顺道去要了一把锄草的小铲子,往胭脂苑去比经过荷花池,柳腰腰打眼一瞧,没看到青枝。也好,见了也是添堵,拉着彩云快步回了胭脂苑。 彩云见柳腰腰挽了袖子,拿着铲子就蹲到了海棠花的花圃边上,诧异的问,“这些事情还用您亲自动手吗?”说罢便上前想接过柳腰腰手里的小铲子,“奴才来吧。” 柳腰腰摆摆手,“不用,不过你要是闲着无聊想搭把手也可以来一起弄。” 柳腰腰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一点没停,彩云也就蹲到了柳腰腰身侧,将他铲掉的杂草捡出来,“低下的人惯会看人下菜碟,公子别放在心上,以后总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柳腰腰朝他笑笑,挥了挥手上的小锄头,歪头问他,“你知道这个小锄头我要了多久了吗?” 彩云摇摇头。 “快小半个月了。”柳腰腰呡嘴一笑,“半个月前我就给送膳食的小奴才说,让他给我送个花锄来,当时我手上拿不出赏钱来,人家转眼就忘记了。” 彩云愤懑的鼓起了眼,“这小蹄子,偷奸耍滑,您该给日冕管事说说的。” “嗨,哪有什么必要啊,看人下菜碟古来如是,我早就习惯了。” “那,那这样也不行啊,那帮小蹄子向来是畏威不畏德的,您不计较,他们怕是更敢得寸进尺了。” 柳腰腰不以为意,“哎呀,你别操心了,厨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厮而已,我懒得同他计较掰扯。况且现在已经好多了,我要个什么东西,大差不离都是能送来的。” 彩云转念一想也觉得有理,看了看左右,确认没人才小声说道,“还是公子您开的看,那您多花些心思在家主身上,只要家主还念着旧情,待您如同往昔,还愁没有银钱权柄吗?这府上自然没人敢给您不痛快。” 那些都是过眼云烟了,柳腰腰早不在意了,他只求能陪着宝宝长大,供养父亲终老,姜娘身边有他一席之地,别的都不重要了。 彩云又道,“公子您要防着那个青枝,满府上谁不知道,他一门心思想爬家主的床榻。” 柳腰腰挥着锄头使劲挖一株长得极为茂盛的一株杂草,“我现在哪有资格管他呀,再说,这事说到底还是看主子的意思,她要是默许我再防着也没用,她要是没兴趣,那个青枝自然也就消停了。” “但是奴才最近在荷花池看到他几次,觉得他最近的穿着打扮,行走做派有刻意学您的意思呢。” “学我?”柳腰腰转眸看向彩云,“学我干什么?我都混成这样了,他还学我啊?”姜娘现在天天指着鼻子骂我笨,偶尔提起青枝,还夸他乖觉。 “什么叫混成这样呀,以前满上京谁不羡慕您,独得咱家大人欢心。家主可是时时事事都将您记挂在心上的。” “你也知道是以前的事情了,时过境迁就不要再提,免得惹人笑话。”回忆起姜逸以前种种对他的好,柳腰腰心中不免唏嘘,拿着锄头烦躁的挖着花圃里的土。 “就算不提以前,现在您也是大小姐生身父亲,别人求还求不来这个福分呢。” 一提起宝宝,柳腰腰手里的锄头挥的更快了,那颗最大的杂草已经被他一锄一锄挖的稀巴烂。“他想学就学呗,他想怎么打扮,我也管不着。” “他没有公子您漂亮,更学不来您的知情识趣,东施效颦学个皮毛,嘻嘻,肯定会贻笑大方的,家主才不会喜欢呢。”彩云还笑嘻嘻的,忽然反应过来,‘知情识趣’这几个字不是什么好词,平时在心理说习惯了,嘴上怎么一不留神就说出来了。 小心翼翼偏头去看柳腰腰脸色,果然木着脸,手上的捏着锄柄也不继续挖了,便着急的想找补,“我。我的意思是想说性子好,能讨家主喜欢……”好像这么说也不对啊,彩云着急的整个人都结巴了起来,“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不用说了,没事的,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柳腰腰将手里的锄头递给他,“你当值的差不算清闲,出来太久也不好,回去的时候帮我把锄头还了吧。” “哦好……”彩云接过锄头,对自己刚刚说错话万分后悔,“那过两日我再来替您修花圃?”他知道柳腰腰的脾气,不高兴了喜欢一个人呆着,除了家主,要是有人在他边上聒噪他会更烦。还是下次再来好生赔礼道歉吧。 “嗯”柳腰腰点点头。 彩云轻声带上了院门,院子里又只有他一个人了,熟悉的孤寂涌上心头。心中又酸又涩,他抱着膝盖在屋檐的台阶上坐下,呆呆看着花圃。不是早就有自知之明了吗?还难受个什么劲,姜娘也说了,没遇到她,自己早不知烂到哪里了,还矫情个什么劲儿。 是呀,还矫情个什么劲。 他安慰了自己许久,日过中天的时候照常用了膳,沐浴更衣,然后去正寝等着,只是看着昨天的纱衣,他实在不想穿,正常收拾了一番就过去了。 姜逸回了正寝的时间还早,用了茶脱了管帽准备往外走,柳腰腰估计她肯定是要去看宝宝的,能让她衣服都不换就出去的,就只有去看宝宝了。他呆呆看着他的背影,也张不开口说自己也想去,说了她估计也不会理会。 走到门口的姜逸总觉得今天有点怪,他平时叽叽喳喳的在自己身边献殷勤,今天怎么一直杵在那。转身看了他一眼,他站在平时小侍儿候吩咐的角落里,耷拉着个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姜逸下意识的想张口问他怎么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指不定又在装可怜,他惯会如此,不要上他的当。 等她从梧桐榭回来的时候,柳腰腰又像之前一般,笑盈盈的迎了上来,温婉的问她,“主子是想先沐浴还是先吃饭呀?” 刚刚抱着孩子玩,沾了一身奶气,姜逸觉得有些别扭,“先沐浴吧。” “好,水备好了。”他知道姜逸沐浴一向不喜欢边上有人,以前都没让他伺候过,现在就跟不可能了,便也识趣的没跟过去。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自不必提,顺利成章的上了塌,他还是殷勤周到,姜逸却觉得他眼里像是丢了魂。以前他眼里有股劲儿,相见孩子,想出府,想和自己重修旧好。所以不管自己再怎么骂他,拿言语戳他肺管子,他焉了一会之后又能重新打起精神。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笑的还是那么美,眼里却没魂儿。 “主子今天怎么没什么兴致,是奴才伺候的不好吗?”他睁着美丽的大眼睛问着她,被下的拿小腹贴着她腿根研磨,“那我们换个花样如何?” 说吧便将被子掀开一*条小缝,滑着身子想往里面退,这种感觉太过怪异,姜逸再也忍受不住,一把抓住他的脖颈,将人提溜了出来。 柳腰腰根本不敢对上她审视的双眼,四目一碰便立马将目光移向了帐顶,面上的笑几乎维持不住。 “你怎么回事?今天又玩的什么花招?” 看吧,果然是前期作孽太多,柳腰腰闷闷的摇头。 这就委屈上了?姜逸松开他的手腕。他腕间的镯子在光洁的肌肤上格外抢眼,姜逸目光随之而至。柳腰腰将手缩进被中,小声解释,“手没完全好,怕镯子摘一半又卡住了,所以还没来的急弄,明天大概就能取下来了。” 谁问你这事了! 姜逸没说话,起身披衣下榻。窝在被子里的柳腰腰惊慌的抬了眸子,看着姜逸冷脸穿衣服心里开始慌起来了,“我,我真的没有作妖。” 姜逸已经披系上了腰间的带子,立在榻边没动,等着他的下文。 “我,我就是想宝宝了,也有点担心爹爹的身体,所以……”柳腰腰觉得自己刚刚自己将情绪已经隐藏的很好了,怎么还是被一眼看穿了。 “你爹已经知道你回来了,这几天身体好多了。” 床上的人猛然瞪大了眼睛,里面的魂瞬间回来了,眨眨眼不可置信的问她,“真的?”她怎么知道,她暗中留意了? 一瞬间,柳腰腰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信息从脑子里滑过。姜逸却不想和他再说下去,转身走了。柳腰腰脑子里囫囵冒出个答案来,又不太敢相信,就见她很快去而复返,抬手将一个小东西扔了过来。事发突然,他没来的急接住,那东西滚到了被子里。 等柳腰腰捡起来的时候,放在眼前一看,认出是姜逸那枚私章,耳边同一时刻也响起了女人的声音,“明天我回府之前还回来,要是敢做他用,你自己掂量后果。” “好的,好的。”柳腰腰手中捧着那方小印,看着姜逸离开的背影,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仿佛在梦中一般。这就拿到了?他甚至还没开口呢。 姜逸收拾妥当回来的时候,见柳腰腰还窝在榻上,寝衣倒是换了,抱臂冷冷的问他,“怎么,今天不会又说腿软吧?” 柳腰腰拥着被子坐起身子,面上尴尬万分,以前老拿这事耍赖皮不回去,今天恐怕不能了。磨蹭着从塌上下来,站到了脚踏边上。姜逸错眼瞥了他一下,然后抬步上塌。 柳腰腰手里攥着那枚小印,小声道,“谢谢。”可床上的人已经闭了眼睛,明显不想搭理他了。柳腰腰识趣的往外走,回了胭脂苑攥着手中那枚小印,睡了个难得的安稳觉—— 第二日天将放亮的时候,柳腰腰就醒了,爬起来收拾妥当,带着那枚小印,从偏门畅通无阻的出去了。顺着记忆中的路线敲了别院的大门。 此时路上都没什么人,好一会里面才传来桑菊迷迷糊糊的应门声,“谁呀,一大早的。” “是我。” 门一开,柳腰腰顾不上桑菊呆愣的样子,拔腿就往里去。 “公子回来了?”桑菊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确认是柳腰腰的背影,极快的关上院门,转身跟了进去。“公子您可算来了,等等我呀。” 柳腰腰脚下不停,几息之间就进了内室,床上躺着那个自己日夜挂念的人,此时也醒了,偏头看向了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柳腰腰再也忍不住眼底的泪水,几步上前跪到了床边,“爹爹,孩儿不孝。” “好,好,太好了。”柳父激动的掀开被子下榻,后跟进来的桑菊见状赶紧上前来搀扶,“主爷您慢些,起猛了您容易头晕的。” 柳腰腰也够着身子去扶父亲的手,着急的问,“爹爹病了吗?怎会头晕呢?大夫看过没有?” “上了年纪了,大起大动头晕是正常的,大夫来看过了,说不是什么大毛病,开了些滋补养元的药膳,说补一段时间就好了。”柳父拉起儿子的手,“快,快坐到爹爹身边来,让爹爹好好看看。” 抚上儿子的眉眼面颊,“受了很多苦吧?呜呜呜,我的儿。” 柳腰腰抓住父亲的手,握在手心里,“爹爹,我都胖了一圈了,哪有受多少苦。” 柳父牙根不信他的话,转而问道,“之前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我听你秋叔回来说你有孕了,高兴的不得了,怎么姜府转眼就说你病了,见不让见,你不知道爹爹有多担心。后来盼来消息,姜府得了个大小姐,为父心中宽慰了许多,想着总算能见见了吧,到你府上去问,门房上的人连通传一声都不肯,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呀?” 柳腰腰俯在爹爹肩头,呼吸着父亲身上温热的气息便觉得心安,“爹爹,都是我自己犯错,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了,您也别问了好不好。” “过去的事情就算可以不提,那以后呢,以后你怎么打算的?” 以后的事情我说了也不算呀,他为了安父亲的心,笑道,“爹爹,事情都解决了,以后还和以前一样啊。” “你别哄我。”柳父将儿子从肩头捞出来,“还能和以前一样?” “就是能和以前一样啊。”柳腰腰兀自嘴硬,“我都能出来看您了,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吗?” 柳父薄唇呡成了一条线,看着柳腰腰没说话。 柳腰腰将手腕伸到了父亲面前,“爹爹你看,这镯子是前两天妻主才送给我的。要是还有个什么,她能送我这么好的东西吗?” 幸好手腕上的红痕都褪去了,爹爹应该看不出来什么吧。 柳父牵过儿子的手,抚上他皓腕上的玉镯,触手温润,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即便是姜府这般门第,想来也不容易能找出第二只的。 “好吧。” 柳腰腰知道爹爹心中的担忧不会散尽,可没办法,他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我那外孙呢,能不能带来爹爹见见?” “额,珏珏还小呢,秋日里风大,带出来怕是容易染风寒,等她会走了我再带她来见您吧。”但愿等一年后他能带宝宝出府了吧。 “也行。”几句试探,柳父对儿子的处境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今天能呆多久啊?为父下厨做些你喜欢的饭菜,咱们一起吃个午膳可好啊?” 柳腰腰点点头,“用过午膳我再回去,我给爹爹打下手吧。” “好。” 饭桌上,柳父给儿子夹菜,乘机劝道,“腰腰,你妻主不是寻常人,以前待你又极好,满上京的男子没有不羡慕的。现在你多顺着她些,做错了事情就好好赔礼道歉,知道吗?” 柳父虽不知具体是什么事情导致儿子被厌弃,但后院里总共也就那么多事情,要么是争风吃醋,要么是恃宠而骄。姜逸后院清净,应该不至于为了些争风吃醋的事情,那应该就是另一种了。自己儿子什么脾气秉性他是知道的,在家就骄纵,后来经历了变故懂事了许多,但估计到了姜逸身边之后,姜逸对他太好,他便慢慢忘乎所以,弄出了严重的事端来。 “女人都喜欢乖巧贤惠的男人,我儿明白吗?” 柳腰腰点点头,“知道了爹,我乖巧着呢。”至于贤惠好像确实不贤惠,柳腰腰脸上一热,从始至终他看那个青枝就各种不顺眼,当着姜逸也没给他过好脸色呢。不过姜娘好像也不甚在意。 柳腰腰不敢真的磨蹭到姜逸回府的时辰,呆到太阳偏西的时候边回府,径直去了正寝,问了姜逸还没回来松了口气,对小板凳笑道,“那我进去等吧。” “公子您请。”小板凳现在觉得已经完全没有必要拦着他了,一声没多问,便将人请进屋子。奉上茶盏之后,琢磨着要不要提一下取镯子的事情,东西他是一直都备下了的。 但等了一会没见柳腰腰主动提,他也就闭口不言了,大概主子已经默许他戴着这个镯子了吧,自己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你师傅的病还没好吗?”柳腰腰端着茶盏问。 “回公子,早就退热了,就是还咳嗽,所以不敢回来伺候,大夫也来看过了,说再过几日就能大好了。” “哦,好,你替我问候一声。”自己在姜逸身前伺候,是不能去瞧病人的,柳腰腰也只能在心里惦记,得知他快好了,也就放心了。 “遵命。” “你忙去吧。” “是。” 柳腰腰解下腰间的小印,拿在手里把玩,思绪飞回了昨夜,姜娘她知道爹爹的近况,一定是派人留意了。日冕没朝他提过这个事情,那就是找外院的人办的,外院的管事是兰英。她同自己一向不亲近,没办法向她打听细节。 摩挲着手心的小印,柳腰腰目光落到腕间的镯子上,心中暗暗琢磨,刚刚为了安爹爹的心,说镯子是姜娘送自己的。下次不带的话父亲肯定要担心了,要不要就先拖着吧,看样子姜娘也不在意这个镯子的。 为了保险起见,柳腰腰背着人强行扒拉了几次镯子,将关节处又弄红了。这样即便姜娘提了我也有理由解释,等第二天我再乖乖取下来。要是她不提,我也就装傻—— 姜逸今天回来的早,柳腰腰瞅着外面没落山的太阳,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提前回来了。他瞅着姜逸喝茶的空隙,乘机捧着小印上前,“主子,我用完了,特来归还。” “放回去吧。”姜逸没接,连眼皮也没抬一下。柳腰腰尴尬的收回手,“好的。” 将小印放回原来的位置,柳腰腰又挪步回去,暗自好奇,她今天回来怎么没着急去梧桐榭。真奇怪,他抬眼去看姜逸的神色,对上姜逸瞥过来的眼神,立马心慌的垂下了脑袋。 “过来,我有事情给你说。” “哦,好。”柳腰腰走到姜逸两步远的位置停下脚步,垂手而立,等着她吩咐,脑子里琢磨着她要和自己说什么事情,脑子里却一点思路都没有。 上次她好好同自己说话的时候,还是四个月前,那时候他因为思虑过度,身体差到了极点,姜娘亲自来胭脂苑找他。 “以后每月你可以出府一次见你父亲,每月可以去见两次珏珏。同日冕他们一样,你每月去领同样的月例,怎么花销随便你。”姜逸神色淡淡的说完。 柳腰腰初听前两句的时候,心里已经欢喜的不得了了,听到后面两句,亮晶晶的神色一下子就暗淡下来了。意思是我以后就和日冕一样的身份定位了,不上不下的。 好吧,慢慢来,至少自己最迫切的目标已经初步达成了,其他的慢慢来吧,像爹爹说的那样,乖些,贤惠些,以后不能青枝不招惹我,我也就不怼他了。 “是,谢主子恩典。”柳腰腰学着日冕他们平时谢恩的样子朝姜逸磕了个头。 看着下首的柳腰腰,这半个月,自己骂的狠,他确实也怂包受气,但在他的胡搅蛮缠下他确实一步步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昨晚上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像突然间就失去了想要和他再掰扯的心思。他出府的那段时间,她白天让自己忙碌起来,回府之后心思就放在女儿身上,刻意不让他的任何消息报到自己面前,想要时间去淡化这个人在她心里存在过的痕迹。后来她又觉得气不过,觉得没必要委屈自己,又将他接了回来。 但人回来了她又确实那那都看他不顺眼,不管什么火气,一股脑撒在他身上。她自然也能看出他不加掩藏的讨好,和他心里一厢情愿的念头。 当然他的不靠谱也仿佛刻在了骨子里,大错是不敢犯了,但依旧蠢蠢笨笨的,日子又过的鸡飞狗跳。直到前天晚上,他穿了露骨的衣裳,把镯子卡到手里取不下来,忘记藏起来,当着下人的面闹了好大的乌龙。她记得那时候自己一想攮死他,二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情绪上头的快,消散的更快,被他这么一搅和,在外面积攒了一天的疲惫和阴郁一扫而空。甚至在看到他手腕被镯子卡红觉得好笑,让他滚的时候心情尤为畅快。 昨晚上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像突然间就失去了想要和他再掰扯的心思。一味的为难他,却更像是在和自己较劲。仿佛用最凶的语气骂他,明知他想见孩子相见父亲,偏偏吊着他不如他的愿,就能证明自己一点不在乎他。 她看着床上抱着被子的柳腰腰,她在那一瞬间仿佛潘然醒悟,回忆起这半个月的种种,越发觉得自己的行为幼稚可笑。将柳腰腰赶回去后,她想了很久。以前的事情再提也是枉然,再怎么为难他也不可能转圜。他是珏珏生父,这一点她也无力改变。 一切顺其自然吧,她给他该有的体面,后院多养一个人,对于此生的自己来说也就是多双筷子的事情,然后不抑制自己身体和心理上对他的需求。 柳腰腰跪了许久才听到上首的人喊他起来,他倒也习惯了,反正自打他回来,姜娘就挑他的刺,找他的麻烦。今天和他说话已经算是温和了,他心里不由的高兴,笑着问她,“你要去看珏珏吗?” 姜逸挑眉看他,“你想一起去?”他盼了好久了,现在好不容易如愿,肯定是飞奔着想要去。 柳腰腰摆摆手,“不不不,我今天不去。” 在姜逸疑惑的目光下,柳腰腰小声解释,“今天天都要黑了,我去了也呆不了多久宝宝就要睡觉了,我要明天一早再去,这样可以呆一整天。” 他转着眼珠算计得逞的模样灵动的很,姜逸看他那模样苦笑不得,“随便你。” “嘿嘿,机会得来不易,人家不想浪费嘛。” “还有一件事情。”姜逸正色道,“以后我没传你,这个院子你不用过来了。” “啊!”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柳腰腰不明所以,准备撒个娇挽回一下,“为什么呀主子,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刚摸上姜逸的衣袖就被她挥手躲开了。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姜逸的语气不算凶,就是有点不耐烦,柳腰腰搅着手指悄悄看了几眼左右,见侍儿们都站的远,于是压低了声音,红着脸,小声道,“我知道我昨晚上表现的不好,我当时确实心情低落,不是故意的,我今晚上穿你喜欢的那套寝衣好不好?” “……” 好嘛,直接就将他赶出来了—— 自从那天之后,姜逸对他的态度温和了非常多,再没骂过他一字半句,晚上也常召他过去,榻上也还是他卖力,她尽兴,但柳腰腰就是觉得不对劲。身上的人话变少了。以前骂他也好,生气也罢,他都能很直接的感受到她的情绪。现在他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 这种沉默与日俱增,甚至有时候一晚上,姜逸只对他说‘过来,回去。’这些必要的字。他心中的不安日益放大,今天晚上他已经完全不能忍受了,在一轮欢乐达到极致,他伏在女人身上的时候,变着花样找姜逸说话。 “主子,我今天换了了个黄宝石的抹额诶,你觉得是之前的红的好看还是现在这个好看啊?” 都不好看,冷冰冰的还膈人。 不说话呀,“呀,我后背有点疼,你帮我看看好不好?” 姜逸瞥了一眼,他光滑的腰背,没理他。柳腰腰扭了两下,自顾自的道,“好像又好了。” “珏珏现在会喊娘了呢,只不过要我教她唤她才会配合,那个小坏蛋,保父再怎么教她她都不张口。”柳腰腰一连幸福的看向姜逸,“主子,你什么时候休沐啊,我和珏珏给你展示一下好不好,你肯定会很喜欢的。” 我早就听过了,你以为是你教会的吗?我最早教的好不好。 “好不好嘛!” “闭嘴!”姜逸无奈的道。 柳腰腰失落的垂下眸子,趴在姜逸身上,一动也不想动。 “起开!” 又是两个字,柳腰腰心里更难过了,赖皮着不动弹,见姜逸有推他的动嘴,一双手麻利的搂紧了她的脖子,双脚也同时绞到了她腰上。 我就是不下来。 “柳腰腰,你干什么,皮痒了是不是?” 你终于喊我名字了,这会换他倔着个牛劲不说话了,身体像八爪鱼在姜逸身上扒拉的更紧了,我滑不溜秋的,看你能不能扒拉下来。 姜逸扒拉了几下,他身上刚出了汗,还没个着力点还真是不好扒拉。而且今天他们闹的时间尚短,他还有一身的牛劲,此时他整个人压在自己身上,手脚勒的又紧,姜逸汗都下来了。 俩人粘在一起,黏黏糊糊,她最讨厌这样的感觉,心下生气,对着他敦实的臀肉就是两巴掌,“啪啪……” “嗷……痛,痛。” “还不滚下去!” “我就不!”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上周的欠账补完[粉心][粉心][粉心][粉心][粉心][粉心][粉心][粉心]了(这章是三合一哦) 83 第83章 “还不滚下去!” “我就不!” 肌肤相贴,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几息不闻上首人言语,柳腰腰执拗而生耍赖的勇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心慌和害怕。我和姜娘早不是从前的情谊了,从前在淮阳的时候,自己为了连翘同她闹别扭,她眯眼看着自己,面上无可奈何,却会展臂将他揽入怀中,细细同软语解释。 现在的自己再作此等做作之事,只怕她只觉得嫌恶吧。 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柳腰腰的手慢慢松下劲来,上首随即传来冰凉的话语,“柳腰腰,不是什么事情耍赖就有用的。” 一颗心入坠冰窟,柳腰腰僵着身子撤了手脚,从她身上下来,屈膝抱坐在榻沿,嗫喏道,“是……” 身侧的人随即坐起了身下榻,长腿迈过散乱在脚踏上的衣衫,抬手取了屏风架子上的寝衣,利落的往身上披。柳腰腰心里明白,这是今夜就到这里的意思了。她没只言片语留他,柳腰腰也实在无脸像之前那样,耍赖的去睡碧纱橱,准备等她出去了,自己就穿上衣服回胭脂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板凳焦急的声音,“家主,宫中钦使传御旨,让您即刻进宫面圣。” 柳腰腰下意识的抬头看向窗外,月上中天,宫门早就落锁,什么事情这样着急,要夤夜宣外臣进内宫?他着急的看向姜逸,见她系带子的手一顿,也是刚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眉宇间布了一丝疑云。 外间催促的声音又起。 “知道了,命兰英整装备马,在正门等我。” 柳腰腰迟疑片刻,也起身下榻,囫囵披了一件衣裳,就伸手来替姜逸更衣。面圣需穿朝服,束发带冠,很是繁琐,现下时间又干,姜逸也就默许柳腰腰上前服侍。他以前是做惯了这些事情,不到半刻钟就替姜逸收拾妥当了。将她腰间的玉佩穗子理顺,又发现她下摆处有一丝褶皱,便矮下身子准备去抚,将要碰上裙摆,不料姜逸抬脚便走。 柳腰腰抬手僵着身子半跪在原处。 “送他回去。”冷风随着正门洞开呼啸而入,裹挟着女人冷淡的话语。柳腰腰泄气的低下了头,在一日日的恩爱缱绻间,明明他都已经感受到,他们的关系在慢慢修复,为什么忽然之间又变了呢—— 姜逸大步流星出了内院,先是去中堂面见了钦使,拱手问,“上差辛苦,不知陛下深夜传召所为何事?” “陛下只字未提,奴才属实不知,还请姜大人亲询圣上。” 姜逸心头起了不好的预感,疾步出中堂,兰英并一众亲卫早已备好马匹等着自己。不在有丝毫耽搁,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进了文津阁行了叩拜大礼,起身便瞧见了昭帝冷凝的面色,殿内的宫侍也被早早打发走了,只剩皇帝最为信任的黄宫监在一旁服侍。 “你看看这份密报。”黄宫监恭敬的接过昭帝递下来的邸报,双手奉给阶下站立的姜逸。 姜逸接过之后,一目十行看完了第一张,雍州自入秋便秋雨不止,连绵两月,龙阳河水位一涨再涨。下面另一张则是秘报龙羊坝修缮之时偷工减料。 “陛下,雍州是大昭粮仓,若龙羊坝决堤,雍州必定成一片汪洋,百姓流离失所。”姜逸合上邸报,言语间尽是忧愁,“刚有两个丰年,国库存了万石粮,龙羊坝决堤,大昭怕是三年收不上来余粮。” “这也正是朕担忧之事,所以,龙羊坝绝不可失。”昭帝目光坚毅看向姜逸。 姜逸拱手定声道,“臣愿下雍州治水,同龙羊坝共存亡。” “朕知你有治水之能,你去朕也放心。”昭帝语气一顿,“只是你也知道,龙羊坝对我大昭的重要,朝廷每年拍下治理河工的银子不菲,这其中有多少用到了河坝上,又有多少进了私人口袋。每年派钦差查,但是河道上下铁板一块。治水迫在眉睫,朕却更想治吏。” “朕若直接委派你为钦差,怕是也同从前一样,只能一时治水,今年治水,明年治水,年年治水。” “陛下的意思是暗访?” “知朕着,姜卿也。”昭帝会心一笑。 “但臣身居要职,想要暗访怕是难,还得找个能混淆视听,瞒天过海的由头。”姜逸脑中一琢磨,便已经猜到了她的心思。被贬斥到雍州是最合适的办法,什么由头能让自己被贬斥呢?这些年来自己公务上没出过什么差错,私德上也修的极好,除了柳腰腰泄春闱题目一事,那件事情得陛下默许,她将其压下来了。姜逸目光倏亮,“陛下,李静训还关押在天牢,尚可一用。” 这个罪名刚好够她被贬斥。 “朕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样一来,姜卿受苦,卿的高堂家小恐怕要日夜悬心。” 姜逸笑道,“陛下宽心,臣高堂身子骨尚好,不打紧。” “好,那便这样办。”昭帝呼出一口浊气,眉目间的愁绪消散了些,“后面的事情朕来安排,明天早朝,你应对即可,今晚回去同夫女亲近亲近,此去没有三月,怕是回不来。” “是,臣谢陛下关怀。” 从宫廷出来已是夜深人静,策马穿过金街,家家掩门闭户,姜逸回了正寝,想了想,不到两个时辰就要早朝,干脆不换衣服,径自去了梧桐榭。 守在摇床边的保父见他深夜而来,一身暗紫色的官服压人心神,心中一颤,立刻跪下行礼,姜逸随即摆手,“下去吧。” 她声音轻,保父更不敢吵醒孩子,低声领命退下了。 摇床上的姜珏睡的沉,胖嘟嘟的小嘴撅着,十足奶香可爱,此时闭着眼,真的跟柳腰腰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不知他接到消息会是什么反应。姜逸忽而自嘲一笑,或许害怕和恐慌会胜过担忧吧,毕竟自己‘倒’了他的安生日子也就到头了—— 自打正寝回来,柳腰腰这一夜都没睡好,又梦到了天牢的过往,醒来的时候只觉头痛目眩,周身乏力,反手往背心一摸,满手的冷汗。再看外面,曙光欲明,也不知姜娘回来了吗? 心中担忧,便想去正寝打听,忽又想起昨夜姜逸冷淡的话语,‘以后没有传召,不得来正院搅扰。’刚挪下床的脚瞬间僵住,许久,柳腰腰才将冰凉的脚收回被中,合上双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下榻穿衣。等收拾齐整之后,更不知道该干什么,默然坐在镜前发呆。 厨房送来了早膳,柳腰腰静静用了,然后和往常一样,拿起了廊下的小花锄,来到院子里才发现,那一方海棠花圃里的草早就拔完了,枯枝修剪了,也埋好了花肥。他呆愣着站了半响,又将花锄放回了原位。难道只能这样过一辈子吗?在一方小院子里,等着她偶尔能想起自己。 柳腰腰极快的摇摇头,暗骂自己贪心,比起一辈子呆在庄子上,能重新回府已经是万幸了,一个月能见两次宝宝,偶尔能见姜娘,已经很好了,不要贪心,不要贪心。 快到午间的时候,柳腰腰在院中缝着做给女儿的肚兜,忽见小板凳进门,着急的道,“公子,家主请你过去。” “啊,主子这么快散朝了?”柳腰腰心头一跳,放下手上的针线,嘴角的笑意都压不住,却见小板凳小脸皱成一团,“怎么了?” “公子,府上来了好多官差奶奶,个个持刀配剑,好吓人啊,我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小板凳害怕,声音带了哭腔。 柳腰腰双目圆瞪,豁然起身,急急往正寝去。越靠近正寝,不熟悉的面孔越多,个个持刀而立,个个面色冷冽骇人,同他母亲被带走的那日一模一样,后来就是抄家下狱。 柳腰腰心越来越慌,腿越来越软,进了正院,姜逸负手立于院中,好像正同下站着的青枝交待什么,四角门房上都站着官差守卫。 他跌跌撞撞的上前,顾不上别的颤声插话,“主子,出什么事情了吗?” 姜逸目光从青枝面上移来,声音平淡,“我被贬斥雍州,朝不保夕,你们以后不必跟着我了。我会派人送你们去淮阳,淮阳老宅尚有积蓄,虽不可能再有荣华富贵,但保你们衣食尚可,以后你二人若另有前程,也可自处。” “我不去!”青枝垂着头没说话,柳腰腰冷声截断。 姜逸深看了他一眼,“这座宅子会被收回官中,你想去陪着你父亲也可以。” 柳腰腰没接话,盯着姜逸的眼睛问,“那小珏呢?小珏怎么办?” “送回淮阳。” 柳腰腰一颗心落回肚中,小珏是姜逸唯一的孩子,又是女儿,即便是二老不喜她的生父,想来也肯定会爱她护她长大。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姜逸的手,被躲开也不在意,定声道,“我不去淮阳,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姜逸心头一跳,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人,“柳腰腰,这件事情没有牵连到你,你不用搅进来。” 柳腰腰固执的摇头,“我想跟着你,不管你在哪里,什么身份,我都只想跟在你身边,” 四角们下为首的官差冷眼看着姜逸院子里这两个男人,都美艳,然事到临头,一个默然哭泣,一个决绝相随。不由得多看了柳腰腰两眼,心道,倒是个有情有义的。想到上头的指示,便抱剑上前,“姜大人,需在日落前出城,还请您抓紧时间。” 姜逸不想再去想柳腰腰的真情假意,看向官差,“已经交代完了,走吧。” 柳腰腰见姜逸转身,拔腿就要跟上,跟在姜逸身后的官差向左右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两人执起刀横架,“何人敢搅扰公务,不想要性命了吗?” 两把阴森森的长刀横在身前,好悬就撞在刀口上,柳腰腰深闺弱质,眼泪霎时蓄满了眼眶,看姜逸的背影已出了月亮门,心中有急又怕,哀声唤道,“姜娘,姜娘,我要跟着你一起。” 姜逸的身影稍停便转过了月亮门,消失在视野中,柳腰腰万念俱灰委顿在地。官差也不理他,收了刀,开始封贴院子,“所有东西贴上封条,所有人离开姜府。” 柳腰腰是被日冕和小凳子架着出府的,侧门边上等了两顶青色小轿子,并几个仆妇。他被搀扶着进了轿子,才懵懂的回过神来,扒着轿帘叫住日冕,“日冕,你,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呢。 日冕对上柳腰腰一双泪眼,心中哀伤翻腾而起,掩面泣道,“公子,奴也不甚清楚,刚刚在院里听到官差宣旨,远远听到什么春闱泄题,罪当诛。公子,这些事情家主都不能抗辩,咱们就更没有办法了。” 惊雷炸在眼前,天地倒悬失色,过去这么久了,他以为已经过去了,怎么会翻出来呢?柳腰腰惶惶无措,五内茫然,是我牵连了她,是我害了她—— 姜逸策马在前,兰英紧跟其后,出城五里后饮马,兰英趁着给姜逸递水壶的功夫低声问,“主子,柳公子闹着不去淮阳,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姜逸饮下一口凉水,无所谓的开口,“他一个弱质男子,在上京无权无倚,能闹出什么风浪。不去淮阳估计就去别院,那院子落在他名下,没被收缴。” “也是。”兰英点头。 休整片刻,随行官差过来禀报,“姜大人,前方三里就有驿站,咱们天黑之前能到,不若休整一夜,咱们再出发。” 一般人被贬斥或流放,哪有能才出城就休整的,但眼前的人不同,差头想着上峰的密令,有打量着姜逸文官的身板。读书人文质彬彬,没经过风霜日晒,可万不能在自己手上出什么闪失。 姜逸目光投*向日暮下群山的阴影中,冷声道,“不必多做无谓停留。” “是……” 五日马程,姜逸一行人便到了雍州。才过午时,但天空阴雨绵绵不绝,黑云积压,倒像快入夜了似的。进了城,不出意外,有地方差吏来迎,当中一位着便衣的中年女人向她作揖,“这位便是姜大人吧,奴才是郡守府上管事,蔽姓李,郡守大人设了薄宴,请您过府。” 姜逸含笑推辞,“谢郡守大人抬爱,然某颠沛而来,恐有失礼之处,还请允我先回衙门僚属更衣整冠,再去拜会大人。” “我,也是,也是。”李管事也不强求,转身对身后差役吩咐,“那先送姜大人去衙门,” “多谢。” 进了官衙,兰英服侍姜逸更衣,她没做过这些事情,毛手毛脚带子都系错了,姜逸笑着拍开她的手,“你不是干这活的料,我自己来。” 兰英悻悻收回手,想起柳腰腰来,脱口而出,“柳氏会伺候人,奴才自然比不上。” 姜逸听的这名字,眸中神色立时冷了下来,兰英暗悔失言,提那个没心肝的惹祸精干什么。 姜逸换好了衣裳,一身深蓝色暗袍,圆领束袖,腰间配一同色腰带,胸前绣白鹤亮翅,正是地方正七品小官的差衣。兰英看着别扭,下意识的同姜逸之前的官袍作比较,正二品的官袍暗紫色。暗绣四爪蟒纹,交领玉带,气势迫人。 又看着僚属,一进一出的小院子,既乏恢弘又缺雅致,别说姜逸在上京为官做宰的时候,就是少时在淮阳家中,也没屈就过这样捡漏的地方。除了几个老少仆从,连个能贴身服侍的人都没有。兰英心中替主子抱屈,小声道,“这郡守还真是狗眼看人低,拿这样的破地方来糊弄。” 姜逸不以为意,“这样正好。”看了兰英气鼓鼓的模样,低声叮嘱了她两句,“在这里一言一行都要格外谨慎,别抱怨着露出什么不该说的头尾来。” “是,属下知道了。”兰英认真点头,又问,“主子,那郡守在您的住处上都没费心安排,怎还要邀您过府,说什么接风洗尘,犯得着吗?” “大概是想见一见我的真容,瞧一瞧曾经红极一时的人的是个什么做派,如今又是怎样失意吧。” “哦,看笑话的?那咱还去吗?” “当然要去,得让她们放心,安心才是。”—— 进了郡守府,姜逸着眼打量,比他上京御赐的姜宅还要精妙三分。进了中门,迎出一个四十上下的女人,身材丰腴,面容白净,五官寻常,双唇却既薄。 姜逸立即拜倒行礼,“下官姜逸拜见郡守大人。” “呀呀呀呀!使不得使不得,姜大人曾官高爵显,一时失意而已,何必如此,行此大礼,本官如何承受。” 嘴上说着话,生生受了礼才将她扶起,姜逸心中有数,谦逊回笑,“您抬举下官了,前事已成过眼云烟,以后在雍州,姜某还要仰仗大人照拂呢。” “好说,好说,快请入内。” 阴雨连绵,晚宴设在一个垂花厅堂内,四周竖起屏风,院内种了芭蕉,隔着半透刺绣的屏风,听雨打芭蕉,很是雅致。 宾主落座,歌舞便起,郡守把酒看向姜逸,“姜大人,雍州盛产小麦,所以这里以面为主食,不似上京顿顿都是米饭。不知能用的惯吗?” 姜逸看着眼前的薄饼,“回大人,下官出身乡野,幸好没有养出娇胃,什么都用的惯。” “那就好,请便。” 空中遥遥碰杯,又说了些许客套话,姜逸便将话题拉到了水务上,“连日水患,大人必定劳心费神。” “是呀,堤坝上的水一天天涨,已经郡中河工不足,无赖已经抽调民众上坝锢坝了,本官天天也是为雍州百姓忧心不已,夜不能寐。” 姜逸瞧她面色,眼下确有乌青,不过忧心百姓是假,担心自己的前程是真吧。贪污大家一起贪,大头还不是她这个地方官能拿的。但要是堤坝破了,朝廷必然问责,头一个拿的就是她这个综理河务的郡守。 “治水最是苦差事,经年治水,河道太平并无功绩,可若是天意不佑以至水患,却是头一个遭问责,大人之难不可言说啊。” 这话一下就戳中了王薇的心肝,深向姜逸看来,“大人不愧久在中枢,世事洞明。” 姜逸提杯敬酒。 王薇在心中琢磨了一会,放下酒杯后状若随口一问,“不知姜大人对此可有高见啊?” “高见并不敢当。”姜逸目光落在王薇案上,轻声道,“姜某在综理出行走了两年,今上用人不拘一格,但偏喜为民请命,能实打实做事的人。” 王薇亮眼看来,“哎呀,姜大人细说。” 姜逸拱手道,“大人日夜为民悬心,夜不能寐,消瘦了自己的身子,可大人这些操劳百姓不知,更传不到陛下耳中,于大人的官声怎有助益呢?” 当地百姓都暗地里骂我是蛀虫,不告我的御状就罢了,怎会替我说好话!王薇转眸看向歌舞,“为人父母官,这都是分内之事,只是抽调民众上坝,百姓对我这郡守已有微词。” 姜逸也看向席间歌舞,“下官有一事不明,大人为何独担这治水的风险?” “也无人能替啊。”王薇双手一摊,这种事情,上头的人撇的干干净净。 “既缺人手,大人就该向朝廷请旨,姜某记得雍州是有驻军的,大将军王乃今上御姐慧王殿下。大人向她求援,派兵增援坝上,想来此等家国大事,慧王殿下想来不能推辞。” 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王薇心头突跳,把慧王拉进来,要是有为难的抉择,就请她拿主意,拉着她一起背锅,早听上头说陛下有意收回分封在外的兵权,有了这个由头,说不定我还立功了呢—— 宴至深夜,姜逸回衙门的时候已经过三更了,兰英打发了老仆,低声向姜逸禀报,“主子,柳氏在上京向大理寺投案,现也被流放往雍州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双更,剩下的明天补 84 第84章 雍州郡守府 后院,刑氏正同小儿说话就听侍儿禀报,“主君,前院宴席传汤面了。” 雍州产名酒,雍州人也擅喝酒,正宴之上自有一套规矩,先上四碟凉菜,接着东家提酒开宴,喝着酒再相次上热菜,整鱼压轴,酒停之后上汤面。因此,只要传了汤面,也就到了散席送客的时候了。 刑氏喜笑颜开,“今儿倒是难得,这应酬散的早,应当是上京客人不善喝酒。”扭脸吩咐侍儿,“也备上醒酒汤吧,家主用些胃里舒坦。” 边上的王忻听父亲说上京的客人,觉得奇怪,开口问,“爹,上京又派钦差了呀?” “没有”刑氏看向儿子,笑道,“这刚将钦差送走一月不到,朝廷怎会再派。我昨儿听你娘说,是上京一个大官被贬到咱雍州来了。” “大官,多大的官啊?” “听你娘说年纪轻轻就官拜二品,比你娘还高两级,皇帝面前的红人,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她早听说了这号人物,本无缘相见的,谁知被贬来了咱这,这不,你娘专程设宴看看有什么过人之处。” 王忻听得那句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心头生了几分好奇,在他的印象里,雍州的官员,母亲的同僚,但凡有头脸的,都过了而立之年。其子女都能同自己议亲了。拉着刑氏的手,低声撒娇,“爹爹,我也有些好奇呢。” 刑氏摇头,“白天还能远远瞧瞧,这天都黑了,你一个在室儿郎见外女像什么样子,你可别琢磨,要让你娘知道了非训你不可。” 王忻瘪嘴,“娘最疼我了,才不会呢。” 刑氏嘴角微扬,他这儿子生的标致,美名远扬,极得妻主喜爱,直作掌上明珠般疼爱,自己面上也有光。架不住儿子一个劲的晃他的手撒娇,刑氏松了口,“那你就随我一道去前院迎你母亲,只能隔着屏风瞧一眼,闹出动静,你的名声,你娘的脸面可不是玩的。” “这位知道啦爹。”王忻就知道爹爹一定会同意,打小他想要什么,爹爹就没有不允的,就是爹爹办不着,也要求娘亲去。 怕闹出动静来,到了前院,进了游廊之后,刑氏便将撑伞的随从屏退,自己领着儿子慢慢靠近四角亭。四角亭四面立屏风,里面烛火旺,隔着屏风从外往里瞧清清楚楚,里面却不甚能瞧见外面。 他们来的巧,王忻往里瞧的时候,姜逸正起身向王薇施礼,“多谢大人款待,江某不胜酒力,实在是露丑,先告辞了。” “哈哈,贤妹自上京来,喝不惯咱雍州烈酒实属正常。”她热络的起身相送,两步走过去勾住了姜逸的肩头,朗声道,“但你得多练,这雍州官场上没有海量,贤妹就是胸有千壑也混不开呀。” “是,嗝……多谢大人教诲,下官,下官回去就,就练。” “叫姐,贤妹别见外,叫姐。” 端的是眸若星辰,面若冠玉,身姿挺拔,昳丽无双。喝了酒上了脸,面颊生红云在烛光的映射下,那双星眸更是美的夺魂摄魄。王忻心头漏跳,直看呆了。 竟有如此风姿之人—— 柳腰腰已经走了五日,他穿的是苏绣的软靴,底子又薄又软,平日在府上穿的时候轻便舒适,但走远路就不适合。特别是官道多石子,连着走五天,薄薄的鞋底早禁不住石子的硌磨,脚底磨出了血泡,又被磨破,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 又累又渴,浑身都痛,脚底已经痛的没有知觉了,柳腰腰木然的迈着腿,目光望向没有尽头的官道,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到雍州。 好不容易挨到一处驿馆,押送的官差发令休整,柳腰腰咬牙坚持着进了院门,靠着最近的院墙席地而坐。说是驿站,可好饭好屋只有官差能住,他们是流犯,同官差的马匹往饮马在院子里一起锁着,头上有片瓦遮身,已经是万幸了。至于吃食,每人领到了一个豆饼。 柳腰腰捧着豆饼,狠狠咬了一口,喂牲口的东西,又硬又糙,他吃的又急又快。实在太饿了。他吃着吃着,眼泪就下来了,一大颗一大颗,滴在豆饼上。 他从小金尊玉贵的长大,后来到姜逸身边,用度上更精细了。即便是中间有在教坊司呆过,庄子上住过,可从没为吃食上发过愁,没在身体身受过累。原来流放的路这样长,这样苦。 “哥哥的鞋底太软了,再这样走下去,只怕到了雍州,这双腿也废了。” 柳腰腰寻着声音抬头,入目是一个面容稚嫩的男子,虽风尘仆仆,难掩姿色。他抬手摸了摸眼泪问,“你是?” “我姓云,你叫我骦雁吧。”骦雁蹲下身子,仔细瞧着柳腰腰的脚,从自己衣裳下摆扯出一大块布来,“鞋底都快磨破了,得用布包起来,我听说离雍州还有七八日的脚程,一定不能让鞋底破了。” 柳腰腰见他一边说话,一边将自己两只脚用布缠好,小声道,“谢谢你。” “都是同路人,互相照应是应该的。”骦雁苦笑,“看哥哥气质不凡,必出身不凡吧,怎么落到这田地了。” 自己将姜娘连累的丢官罢爵,她看自己也生厌,从两相缱绻到无话可说。柳腰腰没脸再提姜逸,愣了许久才道,“我原是官眷,母亲犯事,所以被判了流放。” 这原本就是他的命数,只是侥幸遇上了姜娘,再偷得了一段欢愉安康的日子,现在一切又回到了原点,那段时光就当是一场梦吧,现在梦醒了。 “那哥哥妻家呢?” 柳腰腰霍的掀开眼皮,看向骦雁,“你怎么知道我成亲了?” 骦雁不大自然的垂下眸子,“我在教坊司呆了半年,管事公公交了些识人之术,我观哥哥身形,像……” 二人面上一热,彼此都别开了脸。 教坊司,好久没听到这个地方了,那些不不愿再想起的过往慢慢浮现在眼前。 “你既入教坊司又怎么会流放呢?” 骦雁垂下头,“哥哥别问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柳腰腰默然,对眼前的人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慨,“我姓姜,单字一个腰,今年十八了,想来比你大两岁,你唤我一声哥哥也可,咱们都是孤苦无依的人,你若不嫌弃,咱们做个伴吧。” 未满十六才会没入教坊司,骦雁说他自己在教坊司待了半年,也就是说现在最多也就刚满十六,且看面貌青春稚嫩,也就十五上下的模样。 “好呀,我也是这样想的,到了雍州不定怎样的光景呢,我听说咱们这些人是要做苦工的,咱们互相照应总是好的。” 小小的脸灰扑扑的,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抱着膝盖挪着身子就靠到了柳腰腰身边,“哥哥,晚上凉,咱们挤在一起会暖和些。” 两个瘦弱单薄的身躯靠在一起,生出一丝温暖的热气来—— 足足走了半个月,终于到了雍州,他们这一拨人,女的被分去了龙羊坝上,男的被带到了采石场。柳腰腰和骦雁在心底暗暗庆幸,还好他们还在一处。 采石场是一个满是乱石的荒山,柳腰腰一眼望去,烈日之下,足有上千号人在石厂之内,多数是女子,在山上挖了石头,然后运下山。 骦雁颤声道,“哥哥,这可比咱们赶路累多了。” 那些身强体壮的女子,刨石运石,都汗流浃背,何况他们两个瘦弱的男子。边上还有拿着鞭子的监工,看谁动作慢了,挥鞭就打到了肉上。 就在几息之间,有好几个人背上都挨了几鞭子,柳腰腰看着背上都隐隐生疼。 他心中也怕,却也只能尽力稳定心神,宽慰骦雁,“别怕,这里不还是也有男子吗,你看他们都在山脚下运石头,想来上山挖石头最卖力气的活不用男子干。别怕,别怕……” 宽慰骦雁,也是在心底一遍一遍给自己打气。柳腰腰四处张望,想从这上千人的石厂中找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姜娘也被贬斥到雍州了,她会被分到石场里面来吗?还是去了坝上。 一炷香的时间,官差和石场的监工就将他们这一行人交接清点完成。他们也就歇了这一炷香的时间,就听到鞭子划空的呼啸声,夹杂着监工的呵斥,“新来的,杵着干什么,都去搬石头,干了活,晚上才有饭吃,要是偷懒,仔细皮肉。” 鞭子划空之后抽在石头上,啪啪作响,没有人敢耽搁,柳腰腰和骦雁,忍着脚底的痛,跟着人流跑向了石场。 他害怕鞭子落在自己身上,牟足了力气的搬石头,一趟又一趟,好几次没有力气,抱不动想歇息的时候,看到那黑黝黝的鞭子,又咬牙坚持。 从中午干到太阳落山,终于听到放号说可以歇息。 柳腰腰吃上了石场的第一顿饭,一碗大面糊加一个玉米饼。面糊还是热腾腾的,比路上啃的豆饼好吃多了。他和骦雁很快就喝完了面糊,他以前从没一次吃下过这么大一碗东西,可现在他还是觉得饿。 “要是再能有一个玉米饼就好了。”骦雁用最后一块玉米饼蘸干净碗里的汤汁,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饿了。”这是柳腰腰流放以来总结出来的经验。 两个人靠在一个破烂的木屋里睡下,柳腰腰在闭上眼睛的一刹那,眼泪就下来了,好累,好冷。 85 第85章 ◎今日幸得姜大人垂爱,赐伞一用,现下特来归还◎ 到雍州的前三日个阴霾天,今天入夜之后就沥沥淅淅下起了雨。柳腰腰和骦雁住着一个石场边上的木屋,临时搭建,能遮风却不避雨。起先二人找来屋内的几个陶盆陶罐接漏,屋里勉强还能住人,到了下半夜雨势渐大,漏雨的地方越来越多。阴云蔽月,整个石场都是伸手不见五指,雨水漫过地面,床上也开始漏雨。 他们再没办法睡,只得将仅有的几个陶盆移到床上,以保唯一一床薄被不被打湿。两人挤在一个未漏雨的小角落里缩着。 “柳哥哥,这样大的雨,明天是不是没有办法出工了?”一个炸雷闪过,骦雁害怕的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被子,弱弱的声音中含着期待。连着搬了三天的石头,累的腰都快断了,每天却吃得上两顿饭,没有油水的汤配两个玉米饼,他实在是快熬不住了。 柳腰腰捂紧了饿瘪的肚子,心中也不由期待,“但愿吧,但愿能歇一天。” 然总是事与愿违,天亮之后阴雨不断,出工的号角声照常响起,柳腰腰从迷迷糊糊的梦中惊醒,心霎时凉了半截。他极快的跳下床,顺着门看出去,石场上排起了长队,众人领了蓑衣披到身上后,照旧该该干什么干什么。 “呜呜呜,柳哥哥,这怎么干啊?那么一小件蓑衣,遮得住什么,淋了雨只怕还要得风寒,病了更没人管咱们死活。”跟出来看到这一幕的骦雁已经开始抹眼泪,“我怕是要死在这石场了。” 一群流犯而已,谁又会管他们的死活呢。可是我还不想死,柳腰腰望向风雨中,石场的差役挥鞭调度,却无人来木屋这边搜查。她们并不担心有人偷懒不出工。早起要先干两个时辰活才能领吃食,“走吧,不出工就没有饭吃。” 披上了蓑衣,一股霉臭味扑鼻而来,柳腰腰难受的皱紧了眉头。鞭子划破雨空的‘噼啪’身在身后响起,他亲眼见过身边的人被抽打,鞭鞭见血,他自来怕疼,所以这几天都卯足了劲儿干活。虽说人弱力小,但差役见他乖觉,鞭子暂时没落到他身上。 冰凉的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衣袖,脚没在泥泞的地上,头发也被淋湿了,雨水自鬓发一股股流过脸庞,眼睫,模糊了视线。 他恍惚见看见高处的山丘上站了一行人,衣着打扮不是石场的监工,为首的人身姿挺拔,莫名有些熟悉。柳腰腰心头一跳,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想要看的清楚些。可隔的太远,边上有人替她撑伞,遮挡了头脸。柳腰腰张望了好几次,实在是没看清。 山丘上的姜逸一眼认出了柳腰腰,他身量高挑,皮肤白的耀眼,即便一身污泥,站在一众流犯中,照旧引人侧目。撑伞的兰英自然也看见了,她一向不喜欢柳腰腰妖妖娆娆的做派,此时见他如此凄惨落魄,心中也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啊……”臂膀上火辣辣的疼,柳腰腰回头抬眸一看,一个穿蓑衣戴斗笠的官差挥着鞭子又要落在他身上了。柳腰腰抱臂往后躲,可哪里躲的开那鞭子,背上被鞭尾撩了好几下。 “才出工就开始磨蹭,谁给你的胆子。” “别打了,别打我,啊……”柳腰腰下意识的就往山坡那边跑。差役本就只想教训警示几鞭子,没想到竟有挨打的流犯敢跑,面上一冷,大步就追了上去。不远处的差役听到这边的动静也看了过来,发现有流犯奔逃,立刻就帮忙拦截。 泥地里,柳腰腰深一脚浅一脚,就跑了一箭之地,就被人从身后拽住了辫子。头皮撤的生疼,柳腰腰瞬间就被撤的仰倒在地上,眼看鞭子就要落在自己脸上,柳腰腰心中绝望,只能拿手抱头护脸。 他滚在泥水里,等着逃不过去的这顿毒打,然而三息过去,身上没落下火辣辣的疼,柳腰腰颤颤巍巍的睁开眼,一个白底黑面的靴子落入眼中。只是鞋底沾了泥水,鞋面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干净的和这个石场格格不入。 柳腰腰心头狂跳,抬头果然见到了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孔。 姜娘! 可姜逸连半分眼神也没给他,冷声问向差役,“怎么回事?” 差役见是生面孔,可来人身上的白鹤官袍她认得,态度立马恭敬起来。姜逸身侧撑伞的兰英适时出声,“这是新上任的雍州区辖使——姜大人。” “啊,小人见过姜大人。”三个追过来的差役赔笑躬身施礼,刚刚扯柳腰腰辫子的差役笑道,“这天气不好,大人怎么亲自下石场了,有什么吩咐您差人穿小的过去回话即可,怎劳您贵步临贱地呢?” 姜逸不答,挑眉看了她手中的鞭子一眼。 差役这才反应过来还没回这位姜大人的话,一指地上的柳腰腰,立刻回话,“这男子做活东张西望,刚出工便偷懒,小人本只是教训几鞭子以示警戒,谁知他胆大包天居然敢逃跑,所以小的几个才追上来。” 姜逸温声道,“大雨天出工各位辛苦了,坝上的石料缺口大,抓紧采石运过去,不要再多生事端。” “是是是。”三个差役诧异于这位姜大人和煦的模样,不由的看向了地上的男人。他已经从满是污水的泥地里跪坐而起,一脸呆愣的望着这位姜大人,泥污满身却难掩姿色,是个美人呢。“那小的们退下了。” “嗯。” 当姜逸目光下视的那一刻,柳腰腰极快的低下了头。明明日夜牵挂的人就在眼前,可他却没勇气对上那双星眸。自己委顿在泥水中,狼狈的不成样子,她只是鞋底微脏。贬斥和流放差这么多吗?自己在石场吃不饱穿不暖,天天做着苦力,动辄皮鞭加身,她还是云中月,天边云。就在刚刚,姜逸闯入他视线的那一刻,看到她还是一身官袍高高在上,心里既庆幸又欢喜。 至少自己没有把她拖累到尘埃里。 刚刚在泥地里滚了一圈,浑身上下已经狼狈的不成样子,此时跪坐在地,柳腰腰看着浸湿在泥水中的衣袍下摆,实在没有勇气对上姜逸的眼睛,即便她早就将自己的狼狈、窘迫收入眼底。即便自己好像和她说说话,好像仔仔细细的看她,柳腰腰捏紧了被泥水浸湿的衣袖,垂着头缩着肩。仿佛不看她,不求她的庇佑,自己只是石场里千万流犯中的一个,柳腰腰狼狈的模样就不在她眼前。 就这样僵持了几息,浇在头顶的雨忽然停了,柳腰腰小心翼翼的抬眸,姜逸不知什么时候将散亲自拿到了手上,并且偏向了自己。 柳腰腰心头一酸,眼中热热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了。 姜逸冷冰冰的眸中闪过一丝幽光,极快的将伞扔给地上他,声音一如他们在上京最后一面的冷漠,“挨了打就要长记性,回去换衣服。” 不待柳腰腰回话,上首的人便折身而走,只留给他一个雨中的背影。 周边的人手上的动作不停,但也不耽误他们频频往这边看。骦雁得了机会悄悄挪过来,低声关切,“柳哥哥,你胆子也太大了吧,挨鞭子居然敢跑,石场这样大,荒芜一片,能跑到哪里去呀,你吓死我了。还好,还好你运气好,遇到了心善的贵人,否则你这条小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柳腰腰抱着伞,痴痴的抚摸着伞柄,之间感受这上面最后一丝余温。骦雁以为他被吓傻了,好在刚刚那一闹,此时没人管这边了,他便推了推柳腰腰手臂,“你受伤鞭伤,衣服也都湿了,肯定没法继续出工了,你先回去换衣服吧,我中午领了吃食回来分你一半。” 柳腰腰回过神来,朝骦雁轻笑,“谢谢你骦雁。” “别说这些了,你快回去吧,别染了风寒了。”骦雁叮嘱完之后,不敢再多耽搁,抱着手边一个浑圆的石头往石车搬去。 小木屋的陶罐中接满了水,柳腰腰用掩了门,就着这些水清洗了身体。还好不是寒冬腊月里,否则真能冻出毛病来。换上一身石场领来的衣裳,浅麻色的粗布上衣下裤,束袖绑腿方便干活,外罩一件无袖坎肩。不好看,整个石场的流犯男女老少都这么穿,也没人关心好不好看。 柳腰腰对着陶罐,临水而照,还好一路南下往雍州都是阴雨天,这张脸没在烈日下暴晒,还算白净。他以指为梳,一下下的理顺自己的头发,将头发拢到一侧,编了个麻花辫,自左肩垂在身前。 骦雁捧着玉米饼和豆汤回来的时候,见着柳腰腰一愣,诧异道,“哥哥今儿怎么突然打扮起来了?”他极快的扫了眼身后,见众人都忙着吃饭没注意到他们,反手关上门,谨慎道,“哥哥的美貌在这里地方展露怕是容易招来灾祸。” 柳腰腰黯然垂下眸子,骦雁递来半块玉米饼,“吃点吧哥哥,吃了下午才有力气出工。” 柳腰腰虽然肚子饿的咕咕叫,还是坚定的摇头,“我上午算是歇了一上午,省了气力,你劳作了一上午,我怎么能吃你的饼呢,你吃吧,我不要。” 雨里搬石头比平时更费尽,骦雁也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还是坚持分给了柳腰腰半碗豆汤,柳腰腰推辞不过,感激的接过了过来。 豆汤不浓,胜在很热,一下肚,腹中便热腾的,浑身都轻快多了。 二人小口小口品尝着为数不多的食物,柳腰腰状作随意的问了一句,“今日救我的那个姜大人,你后面有没有听人聊起过什么呀?” “听官差说了几句,说是上头新派下来的官奶奶,这段时日住在北边的山丘上,不日就要有一批当兵的来采石,那个姜大人就是来督辖的呢。” 北边的山丘上,柳腰腰留意过,石场看守的官差都住在那边,同他们临时搭建的破木房子不同,那边的的衙门是专门修建的,远远看上去就是规整的房舍,越往山顶看去,房子越是精巧。以今日周边人对姜逸的态度来看,她至少应该能住在半山腰往上。 柳腰腰抱着碗发愣,已经十足后悔,为什么当时自尊心作祟,一味垂着头没说话。 一刻钟后,石场开工的号角重新响起,骦雁无奈叹了口气,放下碗看向柳腰腰,“走吧柳哥哥,该干活了。” 柳腰腰坐着没动,“骦雁,你去吧,我不太舒服,想休息一下。” 骦雁只道他今天手臂挨了打抬不起来,“那你再歇息半天吧,我晚上还分你半碗粥。”半碗粥虽然不顶饿,但也只能如此了。 柳腰腰朝他感激的一笑,等骦雁一走,立刻就撑了那把油纸伞往北边的山丘上去。 山下有守卫,柳腰腰低声说明了来意,“今日幸得姜大人垂爱,赐伞一用,现下特来归还。” 【作者有话说】 下章正式和好,进入晾晾酱酱的甜爱模式。 86 第86章 ◎姜娘,别拒绝我好不好◎ 柳腰腰低声说明了来意,“今日幸得姜大人垂爱,赐伞一用,现下特来归还。” 二守军相觑,极快的交换了视线,上午刚到任的提辖大人确乎丰神俊朗,不过这也太快了,这就有小郎送上门来了? 阶下的人斜编一个麻花辫,长长垂在身前,长得水灵灵,说话文绉绉,虽穿着最简朴的衣裳,可那张脸明艳如霞,恍若天穹仙子。二人那见过这阵仗,眼珠子都黏到柳腰腰身上。 她们的眼神太过直白,柳腰腰心虚的抱紧了怀中的油纸伞,轻咳一声,小声道,“二位官奶奶可否受累通报一声?” 石场上千流犯中,男人占了三成,其中不乏有想过的舒坦些委身差役。但这些都是暗地里心照不宣的事情,这样大刺拉拉攀附的她们还是头回见。 高些的用眼神问同僚,‘去不去通传啊?新来的姜大人什么脾气咱们不清楚啊!’ 另一人皱着眉,目光在柳腰腰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他怀中的油纸伞上,朝他勾唇一笑,“小公子稍后,咱这就上山替你跑这一趟。” 柳腰腰松了口气,颔首,“多谢。” 山顶衙门。 姜逸换了干爽的衣裳,正看手边的公文,耳边听云英低声禀报了此事。姜逸面色未变,半响才从公文中抬眸,看向愤愤不满的兰英,笑道,“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做什么?” “主子,当年他就是这个做派,现在又是故技重施,您还要再惯着他吗” 姜逸深看过去,挑眉,“上京府上围在你身边转的男子也不少吧,你这把年纪身边没人,等什么呢?” 兰英脸颊涨红,“主子,说柳氏的事呢,您,您怎么说到奴才身上来了……” “先把你自己的事情收拾利索!”姜逸收回目光,重新又打开了一本公文。 兰英这才转过弯来,主子这是闲她多管闲事了,垂着脑袋想来片刻,确实是自己多嘴了,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自己在这瞎着急干什么!今闹翻了,明儿又和好了,吵吵闹闹孩子都会爬了。 “奴才僭越了。”兰英越发觉得自己刚刚嘴欠,“那奴才去请人。” 案前的姜逸连眉头都没抬一下,几息之后,兰英讪讪的退出去,到山脚下恭恭敬敬的将柳腰腰请上山。 兰英今天对他格外尊重,见他的时候还朝他俯身行礼,可把边上的小军看的一愣。柳腰腰狐疑,却也没心思深想,他实在没料到,居然这么顺利,姜娘就愿意见他了。一路上心跳如鼓,想着待会见面要说什么,还伞这么拙劣的借口,要*不要拿到她面前?她会不会问我为什么会来雍州,如果我如实说了,她会是什么反应? 进了门,抬眼就看到书案后埋首公文中的女人,兰英已经识趣的退出去了,柳腰腰站着等了一会,握着油纸伞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响不知该怎么开口。 姜逸合上手中公文抬头看向柳腰腰,呵!还打扮了一番,兰英那话还真不错,这么些年了,也没换个伎俩。 姜逸视线落在他身上,柳腰腰心中一凛,极快的扯出了个笑容,“大人,我,我来还伞。” 他心里太紧张,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笑的有多假。姜逸温声道,“放那吧。” 柳腰腰顺着姜逸的目光看向身后的墙角,上午自己挨打她出手相救,还赠了伞,自己用这样拙劣的借口接近,她也顺着成全。可一见面,对自己又没有丝毫热络劲儿,好像对自己为什么出现在雍州石场也丝毫不好奇,难道她都知道了那? 柳腰腰摸不清姜逸的心思,心中泄气,磨磨蹭蹭的转身将雨伞放到墙角。转身悄悄看了姜逸一眼,她又重新拿了一本公文在看,时而执笔批注,专注到像是忘了屋里还有他这么一个人。 一瞬间,柳腰腰恍惚觉得像是回到了从前,那时候他们情谊正浓,他抱怨姜逸太忙,陪他的时间太少,姜逸就会把公务带回家处理,他可以在她的书房里乱转。 压在自己心头的石头仿佛一下子就挪开了,那种畅快轻松的感觉涌向心间,拨云见月不过如是。柳腰腰转头打量着屋子,一进一出的房间,陈设普通但胜在收拾的干净整洁。这才是人住的地方啊,比他那漏风漏雨的小木屋强了不知多少倍。 特别是案上的那一碟糕饼,花瓣形状,软软糯糯,隔着三步远,他都能闻到它散发的桂花香味,是桂花发糕!嘴中的口液急速分泌,柳腰腰小心翼翼的咽了咽口水,生怕姜逸看到他这副丢人的模样。 “咕嘟……”可肚子却在这时候不合时宜的叫起来。 柳腰腰徒劳的去捂,同一时刻便看到案前的姜逸抬眸看来,目光先是落在他脸上,接着移到他小腹。 柳腰腰脸热的发烫,索性破罐子破摔,盯着那碟桂花发糕,小声道,“我记得你不爱吃这样甜腻腻,黏牙齿的糕饼,可不可以赏赐给我?” “……” “拿去吧。” 这就答应了?柳腰腰猛的抬头,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谢谢,谢谢。”他三步并做两步,端走了桌案上的糕点,怕打扰到姜逸公务,便端着盘子退到刚刚放雨伞的角落里,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姜逸没了处理公文的心思,索性抱臂看他吃东西。 柳腰腰用了四五块糕饼,才察觉姜逸在看自己,哽下一大块糕点,才秀气的慢慢吃。小心翼翼的看姜逸脸色,并没在她脸上看到嫌弃亦或者别的不好的情绪,心中的窘迫才减去些许。 “你在这吃不饱饭吗?” “石场每天只供应两顿饭,出了工才能领上,每顿总共一个玉米饼一碗豆汤。”柳腰腰垂下眸子,小口咬着糕饼,低声道,“搬采石头是体力活,都吃不饱。”也不是我一个人吃不饱,我的饭量本就不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柳腰腰说着说着莫名觉得委屈,明明搬石头手都磨破的时候他都只是觉得累觉得苦,此刻在姜逸面前,心里就酸的厉害,眼睛也酸酸的,眼泪好像都要下来了。 他赶紧借着咬糕饼的动作吸了吸鼻头,不着痕迹的抹了抹眼睛,掩饰了自己的情绪。 姜逸看在眼里并未拆穿,沉默片刻才道,“过几天就好了。” 柳腰腰也不知道是怎么个好法,但她说会好就肯定会好,姜娘口中从无虚言。 “嗯。” 腹中已有七八分饱,碟子里还剩两个糕饼,柳腰腰咽了咽唾沫,看向姜逸,小声询问,“这两个糕饼我可不可以带走呀?” “嗯?” “我认识了个朋友叫骦雁,一直对我颇有照顾,我想带回去给他。” 姜逸没说话,神色也淡淡的,柳腰腰就当她默许了,小心翼翼的将糕饼揣进了怀里。 “手臂上的伤怎么样了,上药了吗?” 桌案后的女人状若随口一问,却如一颗重石,在柳腰腰好不容易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他呆呆的盯着姜逸的眼睛,拼命想要在那双平淡的星眸中探究出别的情绪,哪怕一丝波动也好。 “没有。”柳腰腰忍着泪意摇头,“我没有药。” “过来。”姜逸留下这两个字便转身去了内室,柳腰腰如在梦中,深一脚浅一脚跟进去,见她不知从哪找出一个珐琅彩的小瓷瓶,朝他招手,“过来我看看。” “哦……,好,好。” 头两鞭打在了手臂上,后面逃跑,背上还被鞭子撩到了好几下。但是手臂上的的伤最重,柳腰腰心砰砰跳,是他以为的那样吗?姜娘好像不生他的气了。 懵懵懂懂的半褪去了上身的衣裳,姜逸粗粗看了两眼,手臂上两道鞭痕见了血,又因为被污水浸过,发了炎,又红又肿,看着骇人,背上的还好,没有破皮,只是紫了。但那双手上多了很多细密的伤口。 姜逸抬手轻轻抖了抖衣袖,将宽大的文袖后稍,露出手腕,然后从药罐中挖出一指药膏,俯身涂抹到他背上的伤痕上。 虽然曾经是最亲密无间的两人,半褪衣衫,柳腰腰还是红了脸庞。冰凉的药膏浸润在背上,柳腰腰贪恋的感受着姜逸指尖的温度,一颗心早就乱的不成样子。 “好了。”女人一句话将他从虚妄的混沌中拉回,“早晚上药一次,过不了几天就能好。” 柳腰腰愣愣的看到递到他眼前的珐琅彩的小罐,那意思很明显,够得着的地方让他自己来。 “好”缓缓抬手接过小罐,更失落的是,自己这半遮半掩的风情,她好像没有任何兴趣。药罐给他之后,她人便转身出去了,隔着屏风,重新坐回了书案前。 柳腰腰木然的收回视线,给自己臂膀的伤口涂了药,也将手上那些细小的伤痕都仔细抹了一边,才将药罐放回床头。 这个珐琅彩的小伤药罐子他见过,是上京府上之物,到了雍州,姜娘以后只怕再不会有这样的好东西了,但她还是舍得将伤药给我用,是不是……是不是……那个虚妄的念头重新冒出来,柳腰腰心头倏跳。 他默默看着身下的床榻,又转头隔着屏风看向那个模糊的背影,心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等姜逸从繁冗的公务中抬头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外面的雨照旧沥沥淅淅,比之前更大了,心头蒙上一层阴云,王薇还算聪明,在她的点拨下已经调了雍州守备军来筑堤,她也亲自去过坝上,用现代最权威的方法测过了水坝的受力能力,以及目前水位上涨的速度。在全力固堤的情况下,只要不出现持续性暴雨,龙羊坝应该是能挺过这次秋汛。 接下来就是要查治水的实账,从哪里入手,她还没有眉目。 姜逸抬手揉了揉眉心,忽然反应过来,柳腰腰貌似一直没出来。 姜逸黑着脸转回内室,看到的就是他躺在自己床上,拿被子将自己裹成一条。露在外面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她,丝毫不理会她黑成锅底的脸,“大人一个人住在衙门,冷冷清清、苦苦戚戚,一个铺床暖被的人都没有,奴特来为大人分忧。” “呵!”姜逸只觉好笑,“你,你这不要脸的本事倒是一点没变。” “哦,不对,是更加精进了。” 柳腰腰只当她是在夸自己,从锦被中伸出一小节藕臂,笑吟吟的朝她勾手,“奴明明是诚心来报大人赠伞赐药的恩情,奈何身无长物,两袖清风,所以只能以身相许。” 妖孽! 姜逸抬步上前,一把握住那根纤细的手腕,“柳腰腰……你……”在教坊司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攀附目的不纯,可我忍不住想要成全你。现在你的行径和昔年一般无二,是你受不了石场的苦吗? 四目相对,气息交融,柳腰腰挣开手,抬手环上姜逸脖颈,吐气如兰,“姜娘,别拒绝我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你。来雍州的这一路,我走了二十日,鞋烂了,脚破了,风餐露宿,你不知道有多苦。在石场的日子更苦,唯一支撑我的信念就是想离你近一些。” 【作者有话说】 [摊手][摊手][摊手][摊手][摊手] 87 第87章 ◎你跑上来……不会就是为了吃一顿饱饭的吧◎ “算你还有几分良心。” 柳腰腰见姜逸态度有缓,心中既激动又欢喜,搂姜逸脖颈的手收的更紧,急切大胆的示好,“月余未见,姜娘是不是都快忘记腰腰的滋味了?” 姜逸顺着柳腰腰勾脖子的力道伏压在他身上,怕压到他臂膀上的伤口,以肘撑在他双肩两侧。二人中间隔着一层锦被,吊在她脖颈上的一双手光洁细腻,姜逸目光扫过,耳侧的麻花辫垂到圆润的肩头,蜿蜒过白皙的胸膛隐入锦被之中。 锦被之下是个什么光景,不用猜了。 他本就生的艳若桃李,跟在她身边的时候好梳着繁复发髻,金簪玉钗,一副贵公子的模样。即便在床上想讨好人的时候,他也执着的喜欢把自己装扮的珠光宝气,红宝石的抹额,叮铃铃响的腰链,总之浑身上下小零碎不断。好看是好看,碍事也是真碍事。 此时一把乌发斜编一辫,没有任何珠玉钗环的修饰,额间几缕绒发随意飘散,青春正当年的气息铺面而来,让人耳目一新。 “你少有这样素净的时候。” 这话算夸奖吧,柳腰腰双眼完成了月牙,明显开心起来,“我本来想找朵花编到辫子里面的,可是这都到十月份了,没找到,好可惜。” “……” 两人的审美凑不到一块去,姜逸也不想干涉他太多,没接话转而问他,“我不是安排你去淮阳吗?你咋咋呼呼跑去投案干什么?” “这个事情本就是我引起的,我不想连累到你,我以为,只要我去投案姜娘你就没事了,谁知……什么都没有改变。” “当然不会有任何改变。”姜逸无奈道,“春闱由我全权负责,出了事端自头一个拿我问罪,真是你捅出来的篓子,你是我后院的人,这个罪责也是要落在我头上。再说,这个案子已过堂定审,今上亲下谕旨处置,你还想陛下收回旨意重判不成?” 柳腰腰黯然的咬住唇瓣,小声道,“我不知道。”他抬眼看了一眼上首的人,委屈道,“当时姜娘你离开上京,我担心的不得了,我以为贬斥和流放差不多,也没谁能帮我拿主意,就只想来陪你。” 姜逸将目光移回他面上,面色软了几分,柳腰腰ren不住够着贴上她唇瓣,亲了一下又一下,“还是姜娘厉害,在雍州也还是官身。” “我是贬斥,又不是罢官,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就是什么都没想,才有勇气一鼓作气的来雍州。“姜娘,不说这些了好不好,被里凉……”柳腰腰见姜逸还是一副和他谈事情的模样,衣裳也不褪,心中着急,松开手去扯她的腰带。 本来他双手环在自己脖颈,锦被从身前盖着,只锁骨以上在外面,但随着他扭动拉扯,锦被已褪到了腰腹。胸膛因为他的着急轻微起伏,只一眼,姜逸的呼吸也跟着加快,声音染了哑意,“你不是来暖床的嘛?” “那你来试试人家暖的温不温嘛?”柳腰腰已经扯开了姜逸的腰带,但他二人一上一下,他又被锢在锦被中,行动受限,再想褪姜逸衣裳已是不可能了,干脆双手搂上了她的腰,一面将她往自己身上带,一面拿红透了的脸庞往她身前埋,拱来拱去—— 兰英知道柳腰腰是个什么德行,一时半会肯定不会出来,早跑的远远的站岗。暮色四合的时候,厨房的仆妇上来送饭,提着食盒向她请示,“兰大人好,姜大人这会忙完了吗?小的们送饭上去合适吗?” 兰英扭头向山顶一瞥,正门照旧关着,烦躁的道,“给我吧,我送上去。” “啊?”仆妇不明白她怎亲自做这些粗活,但见她满脸官司,也不敢多问,恭恭敬敬的将食盒地给她,“大人您受累了。” 近至门前,还好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声音,兰英心头这才顺些,轻轻叩门,“主子,晚膳到了。” 柳腰腰正枕在姜逸肩头,贪恋疲乏后的快意,姜逸闻声便准备起身。 身边一空,柳腰腰猛然觉得心像是缺了一块似的,着急的搂上了姜逸的腰肢,“姜娘你别走。”别丢下我好不好,在上京的时候就是这样,你高兴了就把我召来,用完就下榻,还要让我自己回胭脂苑,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这让我觉得我像一个伺候恩客的小倌。 对上他那双惊慌失措的双眸,姜逸不明白他在害怕什么,还是耐着性子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我去取膳食,马上就回来。” 柳腰腰不情不愿的松开手,跪坐着帮她披衣裳,却在姜逸片腿下榻之后着急的牵住了她的手,“姜娘你要快点回来。” 姜逸苦笑不得,温声道,“好。” 下个塌都磨蹭了半响,姜逸忽然有些理解那些沉迷美色的昏君,美人是有粘人的本事在身上的。 内室乱的不成样子,她边走顺手弯腰拾起了地上散落的衣裳,一股脑堆到了床边的柜子上,转出屏风开门之前还谨慎的回首看了一眼,确认没露出什么不妥,才将门半开一个小缝。 “主子,这是今天的晚膳。” 姜逸伸手接过,“给我就行,你下去吧。”便准备关门。 兰英踌躇了一刻,还是小声开口,“主子,那个……” 姜逸搭在门框上的手没收,抬眸问她,“还有什么事。” “郡守大人刚刚送来贴子,说邀您明天过府一聚,共用午膳。” “知道了,你回帖吧,说我明日定登门拜谒。” “是……”子没出口,门就砸过来,兰英悻悻摸着险些被砸中的鼻尖,她还想提醒一句,柳氏留在山顶衙门太张扬了,也只有咽进肚子里。但愿主子能从温柔乡里抽出身来,可别误了正事。哎,这男人真是又麻烦,又矫情。 姜逸将食盒放到桌子上,又将里面的饭菜一一摆了出来,四菜一汤荤素搭配,主食是两个刚出锅的馕饼,两面的芝麻撒的足足的,芝麻特有的焦香味扑鼻而来,让人食欲大开。然而只有一副餐具,姜逸在食盒里面翻了一遍,也只找出一柄喝汤的小勺子。 算了,将就吧! 转头往内室看,静悄悄的没动静,还不起?姜逸放下汤勺走过去,柳腰腰还窝在床上,裹着被子,她刚刚拾过来的衣服还堆在床头,一丝未动。 “起来吃饭了,你不饿吗?”折腾那么久。 “姜娘不是答应要再回来陪我吗?”柳腰腰露出一对好看的双眸,幽怨的盯着她。 只有在榻上陪你才叫陪你吗?姜逸无奈的走过去,单手探进锦被中,找到他的手,牵着他做起来,温声道,“先吃饭再说。” “好吧。”柳腰腰噘着嘴,靠到姜逸肩上,向她讨了个吻,才不情不愿的准备起身,“我要穿衣服了,姜娘你先出去吧。” 实在是不明白,他明明是个豁的出去放的开的人,为什么每次事后穿衣裳还要矫情一下,姜逸轻笑一声,“有必要吗?” 你那里懂这种欲盖弥彰,含羞带怯,我在你面前要都是大刺拉拉不知羞耻遮掩,你该觉得没意思了。柳腰腰红着脸推她的手臂,“哎呀,你就出去等我嘛!” 好吧,不理解但尊重。 柳腰腰穿上自己衣服,又将散乱的辫子重新编好,才出去,见姜逸端正坐在主位上,面前的膳食半分没动,心中的甜蜜溢到了脸上。 “坐吧。” “好。” 柳腰腰中午吃了大半碟子米糕,这会又饿了,好久没吃到过一餐正常的饭菜,迫不及待的动了筷子。 姜逸慢条斯理的喝着汤,时而帮他拍拍背,“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柳腰腰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实在不怪他,一个多月吃不饱,还一点荤腥都没见,此刻见了肉,眼睛都要冒绿光了。 “你跑上来……不会就是为了吃一顿饱饭的吧。” 女人随口一句话,柳腰腰却觉得口中的鸡肉都没了滋味,他一直努力不去面对的事实还是摆在眼前。明天还要在山下搬石头,同那些男男女女混在一起,前几天他只觉得苦,可现在一想到明天可能会在下面遇上姜逸,不知会有多难堪。 “怎么了?” “没”柳腰腰摇头,眨眨眼扬起了笑容,“我吃饱了。姜娘,剩下这些饭菜我可不可以带走,给骦雁啊?” “谁?” “骦雁呀,刚才我和你提过,我来雍州路上认识的朋友,现在我们住在一起呢。” 这些碗碟都是官窑烧制,官用的器具,姜逸想了一下,觉得不合适,“这还有两个馕饼,你带给他就行。” “哦,好。”柳腰腰不明白为什么,却也没多问,将馕饼揣进怀中,迟疑了一会,才小声道,“姜娘,那我先回去了。” 姜逸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以前他都是想方设法要赖在正寝,今儿倒是乖觉。 我刚刚特意提要带饭菜给骦雁,你没有反驳,那就是在心里定了要让我走的,我就不给你添乱了。 “嗯。”姜逸看了看窗外,雨已经停了,“路上滑,我让兰英送你下山。” “好。” 他和兰英一向无话可说,现下也是,一路无言到了山下,柳腰腰冷声道谢之后,便摸索着回了自己的小木屋。 过了好一会,才适应没有烛火的黑夜,却还是踢翻了接漏水的陶罐。 “砰……” 水洒了一地,骦雁惊呼而起,“柳哥哥是你吗?” “嘘,是我,骦雁小声些。”小木屋一个挨着一个,动静一大,边上的人就会听见。 “你去哪里了,吓死我了。”骦雁已经奔下了床,拉住柳腰腰手,在他身上来回摸索,“是不是有女人欺负你了,呜呜呜。” 他们二人长得漂亮,自从来了石场,就多有女人前来撩拨,有官差也有流犯,用一顿饱饭和帮他们干活来引诱。二人再累再饿也没送过口。 柳腰腰面上一红,“没有没有。” 幸好夜色黑,又有衣服遮掩,不然骦雁发现他身上那些痕迹还不知会怎样想。柳腰腰从怀里掏出馕饼和米糕,摸黑递到骦雁手上,“我弄到了些食物,你吃吧。” “啊!哪里来的?”骦雁急的掉眼泪,“呜呜呜,那帮杀千刀的,是不是她们强迫你了,就没有王法了吗?哥哥你别怕,明天我们就去新来的辖官大人那里去鸣冤。” 是提辖大人才对,柳腰腰面上烫的厉害,还有到正主面前去鸣冤的嘛!眼泪啪嗒啪嗒砸在他手背上,柳腰腰心里尴尬的厉害,小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这章写了好长时间才写出来,总感觉写的不顺手啊。宝宝们你们要是察觉有哪里怪异就给我说一声。[摊手][摊手][摊手][摊手][摊手][摊手][摊手][摊手] 88 第88章 ◎姜娘见了花容月貌的王小公子,就不理会人家了吗?真真薄情寡性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黑暗中,骦雁一声声追问逼的柳腰腰无处可躲,自己幽会上官的事情却不能同他透露一星半点,默然良久,他才勉强想了个托词,“我……遇到我妻主了。” “啊!” 柳腰腰面颊烫的厉害,孩子都给她生了,这样说也不算太攀附吧。 “那,太好了,是谁呀?” 手被握的生紧,柳腰腰勉强笑答,“等下次遇到了,我引荐你认识。”囫囵将两个馕饼塞到他手上,“饿了吧,快尝尝,我特意给你带来的。” “谢谢。”夜色太暗,柳腰腰没看见好友面上一闪而过的落寞,“恭喜哥哥了,那哥哥要搬去和妻主一起住吗?” 在这个石场,这样两面蘸满芝麻的馕饼,并不是流犯能得到的吃食,柳哥哥的妻主应该是差役吧。馕饼的麦香味充盈整个口腔,骦雁暗暗告诉自己,该为伙伴高兴才是。 “她那……不方便。” “这样呀。”骦雁低声劝慰,“哥哥别灰心,既然遇到了,总是有机会的。” “嗯。” 身上单薄潮湿的被子和衙门里姜逸的软塌自然没法比,深秋的夜已经很冷了,即便只是享受过一刻的高床软枕,此时柳腰腰也不由得在心中暗暗作比较。明明以前最盼望收工之后回这个小木屋,拖着疲乏的身体闭眼就能入梦,此时他却久久不能入眠。 屋外风声和着雨声,身侧是骦雁轻微的鼾声,柳腰腰睁着美目看向无尽的黑夜,思绪万千。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呢?舔着脸贴上去,却像是为了一口饱饭,真是一点骨头都没有,姜娘也会看不上他这样的行径吧。可是真的好想跟在她身边,哪怕是书案上的镇纸,笔山上的狼毫,亦或者她腰间的一枚小玉。可以感受她指尖的温度,见她所见之景,听她所闻之声。晚上我就在她枕畔化身为人,鸳鸯交颈,侍奉帷幄。 不知是什么时候睡去,柳腰腰是被外面出工的号角声唤醒,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既没变成镇纸也没成为小玉。他还是柳腰腰,石场中的流犯,风里雨里都需要在泥地里讨生活的流犯。 “别发呆了哥哥。”骦雁已经穿好衣裳低声催促他,“去晚了拿不上出工的号牌,中午可就吃不上饭了。” “哦……来了。”形式比人强,柳腰腰很快从怅然的思绪中抽出身来,麻利的拢了头发用一根木钗盘在脑后就同骦雁一同出了门。 入目一幕却与往常大不相同,石场整齐列队了十几组官兵,皆身着暗红色甲胄,柳腰腰想起昨天听姜逸说,会有官兵来石场相助。 “哥哥,好多兵奶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百姓对兵和匪都有天然的畏惧,柳腰腰拍拍骦雁手背,低声道,“别怕,咱们本分干自己的活就行,她们能来石场肯定是有大令在身的,完成了任务就会撤走,各司其职,同咱们不相干的。” “好。”骦雁声音稳定了几分,看向柳腰腰多了些崇敬。 二人排着队往石场里去,领了号牌之后就到了他们往常的位置上站好。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柳腰腰已经摸清楚了,这个石场一共分了六个组,采石组,伐木组,运石组,装车组,核数组,炊事组。最累的当属采石伐木,需要在山上出大力挖石头砍树,运石组和装车组相对好一些,但也是力气活,再好一些的当然是炊事组。做饭出的力气总比搬石头要轻松些,但最轻松的还要数核数组,只需要在石场的出口处同总郡派来的人一同核算当日的产量即可,只是要会写字和算术。 他还悄悄去问过在石场干的久的男犯,怎样才能进炊事组和核算组。他们鄙夷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扫过,嗤笑,‘小小年纪,一张脸长的骚里骚气的,正好,去把那些差役奶奶舔高兴了,就赏你去了。’ 骦雁气的不行,红着脸咬着牙啐了一口,拉着他走了,‘一群老棺材瓤,满嘴喷粪,哥哥你别理他们。’ 比这更难听的话他在教坊听过,比这更难堪的事他在天牢遭遇过,此时他早不是听上一两句乌糟话就郁郁于心,羞愤欲死的小郎了。但是要让他用那样的方式换轻松的差事,他宁愿累死在石场。骦雁也是这样的心气,那时候他们相互依靠着过日子,靠在一起取暖,都无比庆幸结识了彼此。 有了年轻力盛的官兵相助,今天的效率格外快,可慢慢的,整个石场就慢下来了,前面开采了一大片的山石树木,堆成了一个个小山包,他们运石组运到出口装车之后确不能及时的运走。 场中许多人都直起了腰杆开始歇气,骦雁也插着腰道,“哥哥,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歇一会了。” 柳腰腰看着拥堵的石场,稍稍思索便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一把拉起骦雁的手就往出口去,“骦雁快跟我走,咱们的机会来了。” 石场运作不转,人人都在边干边歇,差役没工夫管他们,柳腰腰和骦雁很快来到了石场出口,果然,石场的管事正急的团团转,边上看穿着,应该是今日来支援的官兵头头,正抱臂悠悠道,“我说杨主簿,来不及核数就别核了,保证驻坝的材料尽快送上龙羊坝才是正经,你可别因小失大。” “这这这,不核数,咱这个石场的产量必然比不上旁的石场,郡守大人追究下来,我如何交差。”杨主簿额头冒汗,朝着官兵头头拱手,语气哀求,“李总兵,您账下就没有读书识字会算术的兵奶奶吗?先借我差用一日可好。” 她们被调来干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本就不情愿,此时别人的政绩她们哪里会放在心上,冷声道,“嗐,杨主簿抬举了,咱们这些行伍之人哪里有会那些个玩意的。” 柳腰腰确认自己所猜不错,鼓起勇气上前,俯身向杨主簿施礼,“主簿大人,奴才识字且会算术,不知能不能替大人分忧。” “你?”二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尽是狐疑,“你一个小牙郎会这些?” 柳腰腰坚定的点头。 杨主簿两眼放光,“快,那你来试试。” 柳腰腰拽过浑浑噩噩的骦雁,“这是我弟弟,他也会。” “那就一起,多多益善,多多益善呐!” 午膳时分,骦雁捧着吃食和柳腰腰坐在一起吃饭,都不敢相信,他们就这样换到了轻松的差事。“哥哥,你胆子真大,你,你都没见过核算组的活,你就敢毛遂自荐。而且,你是怎么知道核算组缺人手的?” 抛开幼时因为懒惰学到的那些三脚猫的琴棋书画,到了姜逸身边之后在她身边长了几年见识和胆气,又得名师教导,这点事都不敢的话,那可真是给她丢人了。就是不知道姜娘知晓之后会不会夸我,柳腰腰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石场是个荒凉地,来这都是下苦力,读书人本就没几个,今天又增加了那么多产量,场里一堵,必然是出口处不畅,不难想到是核算组缺人手了。”—— 晚间,姜逸从郡守府回石场后,一边听着主簿和总兵汇报今日石场细则,确认一切如常才温声开口,“改善石场伙食的事情落实了吗?” 杨主簿连连点头,“回大人,已经办了,炊事组今日增加了一倍的人手,今天中午添了一道菜,每人多了一勺猪肉炖白菜。”也真是奇了,哪有给流犯加肉菜的,新来的这位提辖大人发的哪门子的善心啊。 姜逸点头,“若无事就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 内室榻上,柳腰腰裹在被中,一颗心跳的砰砰的,原来中午吃到的肉是她专门吩咐加的呀。自己昨天向就向她抱怨吃不饱,转头她就吩咐人改善伙食了呀。 两人已经退出了外室,柳腰腰心跳的更快了,姜娘处理完公事应该就要进来更衣了,发现自己悄悄跑来,应该不会生气吧。 他紧张的将被子拽的更紧,就听外间响起了兰英的声音,“主子,今晚宴上,王小公子的眼睛可一直黏在您身上,属下瞧着郡守大人也有试探您态度的意思,属下觉得这可是个取信郡守的好机会,只要操纵得当,这趟差很快能圆满了解了。” 短短几句话砸到柳腰腰耳边,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他屏住呼吸去听。 “朝堂上的是,牵扯内眷做什么?难不成没有那个王小公子,我就办不成事了?” 兰英语气一噎,犹自小声辩解,“属下瞧那王小公子生的花容月貌,也不算委屈主子,况且,他说不定因为能跟着您而能保全呢,也是他的造化啊。” 姜逸语气趋冷,“让你查的事情有进展了吗?给你那么多暗哨,是吃干饭的?来衡阳一个月了,你办了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功绩?” “属下无能,主子恕罪。”兰英的声音明显低下去。 “你呀,把心思放在正道上,少琢磨这些捷径。” “是,属下受教了。” “出去吧。” 外面只有姜逸一个人的声音了,柳腰腰没由来的开始心慌,自己好像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他缩在床上一动不敢动,几息之后就听到了慢慢靠近的脚步声,一下下都砸在他心头。 姜逸转入内室,猛然看见床上的人,也惊的愣在原地。柳腰腰眼睁睁看着她眸中的神色由惊讶转为愤怒,一息之后又危险的眯起眼眸,眸中尽是冷意,“你怎么在这。” 柳腰腰抬手拢着身前松松垮夸的衣襟,他的衣服又脏又破,他哪里敢穿到姜逸榻上,所以他在内室找了件姜逸的寝衣穿。第一次穿她的衣服,人在衣中晃,别有一番风情,他当时还满意的转了好几个圈圈,期待姜娘见他惊艳的模样。可眼下只有惊吓哪来的惊艳。 柳腰腰哆哆嗦嗦的摸下她,就着床边就跪下了,“姜娘,我,我就是想*来伺候你起居,一路上没有人拦我,我就上来了。” 姜逸猛然反应过来,昨日柳腰腰顺利上了山,她又派人周全的将他送下山,在旁人眼里可不就是默认同他有暗情,自然不会再煞风景的拦人。她属实是忽略了他今天又会上门献身的小动作。 不用问,铁定是什么都听见了,若不是自己疏于防范,他不至于能溜进来。主要责任还在自己。他知道自己闯祸了,战战兢兢的跪在那,姜逸烦躁的不想搭理他,转身准备更衣。外袍解开之后才发现放在柜面上,常穿的寝衣不见了,伸向柜面的手一顿,转眼朝柳腰腰扫了一眼,对上他胆颤的眼睛,面上也是一脸犹豫,一副像上前伺候又不敢的模样。 姜逸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套新的寝衣,也没避讳,利索的便换上了。 柳腰腰耳尖悄悄红了,看过来的眼神大胆了些,趁着她斜手系腰间软带的机会,一副可怜兮兮的膝行过来,仰着一张明媚的脸,小声开口,“姜娘,我,我没有起意要偷听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当然相信他不是起意偷听,姜逸系上最后一根软带,垂眸下视,冷声警告,“柳腰腰,若是今晚上的话有只字片语流出去,耽搁正事,你知道下场!” 柳腰腰得了这句话,猛然松了口气,知道这关算过了,高兴的凑过脸去,寻了姜逸垂在身侧的手,张口舔了舔那犹带墨香的指节才小声道,“奴才哪里敢耽搁主子正事。”即便明知左右无人,他还是忍不住朝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奴才不过是在您身下伺候罢了。” 在姜逸面前,放浪的事情没少做,放浪的话却是第一回说,柳腰腰整个脸都烧红了。 “撒娇卖乖,你真是信手拈来。”姜逸抽开手,“起来吧。” 无奈又宠溺的语气,柳腰腰知道这事算是彻底翻篇了,捉了姜逸的手就着起身。夜色正好,他乘机拉着她的手不放,“姜娘,人家还会别的呢,大人要不要体会一下?” “……” 姜逸对他言语上的挑逗一时不能习惯,气息一乱,下意识的就要抽手。 “滚蛋!” 谁知柳腰腰早有防备,就是不松手,整个人还似菟丝花一般的缠了上来,“姜娘见了花容月貌的王小公子,就不理会人家了吗?真真薄情寡性呢。” 柳腰腰特意在‘花容月貌’四个字上咬重了音。 他就不信了,衡州这样的小地方,能出什么花容月貌,还能有自己好看不成。就是在云集四海美人的上京,自己这张脸也没被人比下去过。 89 第89章 ◎你往下面点◎ 云收雨霁,姜逸利落的披衣下榻,柳腰腰仰躺在榻上,眼尾尚带潮红,抬手扯过边上的软被一角,堪堪遮掩了腰腹,长腿交叠侧摆,试图用最优美的姿态来使塌下人回心转意。“姜娘……” “什么?”姜逸系中衣服的动作未听,目光却已转到他身上,但……又很快转开了。 柳腰腰不满的咬住了下唇,这种事人家也不好直说吧,倒显得我欲求不满,于是随口扯了说辞,“你这的起居是谁伺候洒扫呀?” 姜逸尽量控制着自己的眼睛不往床上看,“衙门中配了老仆。” “哦……” “姜娘,我身上的鞭伤有点疼,你帮我看看好不好。” “我刚刚看了,你臂膀上那两道都结痂了,没什么大问题。”姜逸拾起地上的外衫准备穿,又听床上的人娇声娇气的叫唤,“呜……可是我觉得好疼,你帮我看看嘛?” 姜逸微微吐出一口气,稳住心神转去目光,“那呢?” “就……后面。”察觉到女人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柳腰腰心中乐开了花,面上还是一派难耐,一边趴过身子,一面轻声道,“在后面,我自己瞧不着。” ……,肩颈优美的线条弧度延伸至腰际最终隐入青色的锦被中,姜逸呼吸一窒,“都好了,就两个淡淡的红印子,不碍事。” 柳腰腰把脸埋入枕头里,瓮声瓮气,“看哪里看的出来,你摸摸嘛,又麻又痒,好难受呢。” 姜逸盯着那两条淡红的快要消散的印子,狐疑的探手抚上去,“这儿……痛吗?” “不是那。”床上的人摇头,“你往下面点。” 姜逸的手下探几寸,到了腰窝,“这里?” “再……往下些。” 再往下?姜逸下意识的坐上了塌沿。 “这里?” “呜……差,差不多吧。” 她就是再笨,也明白过来点意思了,勾唇一笑。 “这样能好些吗?” “啊,嗯,嗯。”脸儿埋在枕头的人ren着闷哼声,声音低了好几个度,“就是哪了,你,你再往里面去去,里面也不舒服。” ……随着枕中一声急促的轻呼,姜逸俯下身子凑到柳腰腰耳边,笑道,“嗯,看来找到病症所在了。” 女人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本就红透了的耳尖,柳腰腰要紧贝编,极力控制自己口中想要嗯哼出来的娇声,哪里还答得了姜逸的话。 姜逸朗声一笑,“哈哈哈,公子这病症着实厉害,必得推拿一番才行,姜某愿效犬马之劳。” 冤家!这说的是什么话,柳腰腰觉得自己的脸都烧红了,可听着她畅意的欢笑,言语虽有调笑之意却更添帷幄中的情谊,一颗心像是拨云见月,他们之间,终于不再隔着那层薄纱了。 “姜娘……” 真好,真好啊,柳腰腰曲起膝盖,将脸更深的埋入枕头中,他才不要管自己这模样在旁人眼里是多xiajian,他只想让姜娘用起来更顺手,不重要,其他的都不重要。 眼前美景虽妙,可看不见美人面总觉缺了些什么,姜逸心中一动,撤了手,一手穿过他膝弯,一手楼上他腰肢,一用劲,整个人便被她抱起。 柳腰腰正飘乎乎的荡在云间,忽然腹下一空,像是倦鸟失了归巢,茫然至极,下一刻整个人却腾空而起,他吓得反手去搂姜逸脖颈,“啊……姜娘?” 姜逸对上那双猩红的美眸,读懂他眼中的迷惑,一边像外间去一边温声道,“我记得腰腰很喜欢我的桌案,正好今儿试一试如何?” 啊!谁喜欢了!明明是你喜欢,我,我才假装喜欢的。而且这不是在上京的私宅,在衙门里不合适吧,指不定就有人要来汇报公务啊! 柳腰腰脑中入惊涛骇浪般翻滚,喉中未吐出拒绝的话语,臀肉却已经沾上了冰凉的桌案。 “啊……凉。” “知道你凉,”都快入冬了肯定凉的,姜逸挤进案上人两腿之间,仰脸对上她上人红的不像样子的脸,一本正经的说,“知道你凉,可更知道你爽,这让姜某如何取舍。” 柳腰腰被她这样一笑,难堪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被她困在这方寸之内,竟是一点也动弹不得。 “公子,你说,此情此景,让小生如何区处?” 柳腰腰再也受不了她的调笑,捏着拳头照着她肩膀垂去,“你,你正经些,少,少说这些……”淫词艳语,明明你以前都不这样的。 “嘻嘻。”姜逸开心一笑,转而一本正经的道,“好好好,不说了,咱们治病要紧,推拿要紧。” “你……” 呜呜,不一样了,不一样了,以前都是我主动,把她缠的烦不胜烦,现在怎么变了。 哼哼,本来看在你这段时间在石场劳累的份上有意照顾,你倒好,变着法往上凑,那咱们就好好玩玩。 “乖,把手背到后边去。”—— 柳腰腰只觉得腹中最后一滴精血都被榨干了,第一次体会到了眼冒金星的感觉,好容易从天旋地转的房梁上收回视线,低头看见身前的姜逸不知从哪找出一方手巾,正慢条斯理擦着一根根修长的指节。 又是这样,她还衣冠楚楚,柳腰腰不满的并紧了腿。却见姜逸擦完手后仍开手巾,只字未发便转身进了内室。 柳腰腰坐在书案上,呆呆的看着她冷漠的背影,他的身体还是热的就不管他了吗,前一刻还在和他温存,他的心跳都还没平复,她又决绝的抽身而去,把我丢在这。心底的酸涩像山火曼延,眼中一酸,泪水就蓄满了眼眶。 姜逸拿着衣服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心中一惊快步上前,“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弄痛你了?” “你,你去给我拿衣服了啊?” 抽抽噎噎,姜逸展臂将衣服披到他身上,温声道,“对呀,你不是说冷。” “哦……”还以为你就这样把我丢这了,柳腰腰嘻嘻鼻子立刻开心的展开笑颜,“谢谢姜娘。” “嗯。”姜逸扶着他小臂,将人从桌案上扶下来。 下地的时候腿有点软,幸好明天不用搬石头了,“呀,对了。”柳腰腰高兴的道,“姜娘,我现在调到核算组了哟。” “嗯?” 柳腰腰喜笑颜开的把白天自己的英勇事迹,仔仔细细的讲了一遍。姜逸听得认真,也不耽误帮他理衣裳系扣子,等将他脖子上最后一刻盘花扣扣上后,笑这点头,“嗯,有勇有谋,很棒。” “嘿嘿,是吧,我这次可是靠自己哦,一点没打你的旗号沾光呢,我很棒吧。” 他仰着脑袋,傲娇的像一只公鸡,姜逸也跟着附和,:“是呢,棒,很棒,咱们腰腰真是太棒了。”原来是不用般石头了,我说你怎么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变着法的勾引人。 “行了,我让云英送些热水来,你先梳洗一番吧。” “好的。” 兰英的动作快,柳腰腰很快就泡上了热水浴,沉入水中的那一刻,他舒服的叹出了身,久违的热水,真好呀。他靠在浴桶边上,一边了着水花浇上肩头,透过屏风看向外室,桌案前一个模糊的身影印在屏风上。 好像来了衡州姜娘也还是很忙呢。 柳腰腰洗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每一个毛孔都喝饱了水,他才从浴桶起身,揽镜自照,水灵灵的小脸,还是那么漂亮。就是眼角眉梢之间,帷幄间的春情太甚。他别扭的从镜中移开眼,幸好回去后小木屋里黑漆漆一片,否则在骦雁面前可真丢死人了。 照旧斜梳了一个麻花辫,才慢悠悠从内室出去,他这前后磨蹭了半个时辰,外面的天都黑透了,外间也燃起了烛火。不出意外,姜逸仍然俯首案上,埋在一对公文邸报之中。 柳腰腰拿起一盏烛火放到姜逸桌案边上,柔声道,“姜娘,这里烛火有限,比不了上京灯火通明,夜里一直看邸报容易伤眼睛,不如早些歇息,这些公文放到白天再处理吧。” 姜逸头也没抬又重新打开了一封公文,“白天要忙着上堤坝,各处应酬,哪有时间处理这些。” “哦……”柳腰腰默默垂下头,说道这里他就插不上话了。应酬,他忽然想起刚刚听到她和兰英的谈话,也包括和那位郡守府王小公子的应酬吧。心里忽然就堵得慌,连刚刚向姜逸展示调小组的骄傲都冲散了。 也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或许也谈一些治水之事吧。 等姜逸从繁忙的间隙中抬头的时候,见柳腰腰捧着个烛台站在边上,灯火摇曳之下,美人落寞的样子之让人心疼。姜逸放下狼毫,轻声问,“怎么了?” “那烛台你放到案上就行,捧着它做什么,白白受累的。” 柳腰腰摇头,“没什么,就是看你辛苦我心里难受,都怪我,要不是我,你也不用来衡州受这个苦。” “好好的怎么说到这上面来了。”姜逸见他转眼就要掉眼泪,连忙接过他手上的烛台放在桌角,然后牵过他的手,将人带到身边,柔声道,“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还有啊,我一向就是忙的,在上京也没个空闲,这可不关你的事,别自责了。” “真的?”真的过去了?柳腰腰的眼泪啪嗒一下就下来了,一粒粒正好砸在姜逸手背,温乎乎的,像是浇进了人心头。 “真的。”姜逸赶紧抬手替他抹眼泪,无奈道,“都是当父亲的人了,心眼小,性子矫情就算了,还爱哭,以后珏珏学了你这脾气,我可怎么受的了。” “噗嗤”柳腰腰被她逗的笑出了声,捏着拳头在他腰间砸了一下,红着脸辩驳,“我哪有心眼小,性子矫情。” “嗯嗯嗯,你没有,你大度好,是我矫情行了吧。” “讨厌。”柳腰腰羞赧的扭了扭身子,顺势坐到姜逸腿上,“我有个正经事要和你说。” “说吧。”坦然坐在八仙椅上的姜逸抬手环上了他腰肢,将人揽在怀中,一副洗耳恭听模样,心中却在腹诽,你找我说事不是要什么衣裳首饰,对牌钥匙,要么就是谈情说爱,那件是正经事,白白耽搁我看邸报——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还是甜文写的顺手啊。 90 第90章 ◎我有个正经事要和你说◎ 柳腰腰羞赧的扭了扭身子,顺势坐到姜逸腿上,语气爱娇婉转,“我有个正经事要和你说。” “说吧。”坦然坐在八仙椅上的姜逸抬手环上了他腰肢,将人揽在怀中,一副洗耳恭听模样,心中却在腹诽,你找我说事,不是要什么衣裳首饰,对牌钥匙,要么就是谈情说爱,那件是正经事,白白耽搁我看邸报。 “你治下这个石场风气不好。”柳腰腰捻上女人衣襟轻轻捋着,“就拿流犯分组来说,炊事组这样轻松的组别谁能去一点明文条例都没有,全凭上头管事的一句话,滋生了不知多少见不得光的交易。”他抬眸轻瞥姜逸,“你要不要管一下?” “这种小事,先不急。” 怎么就是小事,柳腰腰听着这样轻飘飘一句话,心中沮丧的不行,明明在他眼里天大的事情,在你们女人眼里就是小事。“石场有三成男犯,管事的又都是女人,就拿这些‘小事’卡着他们,而且肯定不止这一件‘小事’,只是我来的时日尚短还没发现罢了。难道男子成了流犯,清白荣辱就不重要了吗?” “我没说不重要。”我现在手头上那一件事不比这个要紧,哪有功夫先去抓风气,姜逸垂眸对上柳腰腰幽怨的眼神,还是耐心的安抚他,“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了,会处理的,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况且眼下的时机不太好,暂缓处理而已。” “况且你天天跑来我的衙门,今儿又调到了核算组,其中关系,你说别人会怎么揣测?” 柳腰腰瞪大了眸子,声音都高了几度,“那怎么一样,我,我调组都是靠自己的本事的啊!” “这事你我清楚,可别人会相信吗?” 反驳的话梗在喉咙,柳腰腰张了几次嘴都说不出来。 姜逸拍了拍他僵直的背,温声道,“眼下调了兵过来帮忙,已经大大减轻了流犯身上的担子,前两天又改善了伙食。出力和吃饭两件最要紧的事情解决了,你所说的那些事自然而然就会有改善,所以你就别跟着操心了,该什么时候办什么事我心中有数。” “对不起,是我冒失了。”柳腰腰敛下眸子,好不容易靠着自己的努力换了组别,高高兴兴的和你分享,以为你我之间的话题可以延展到公务之上,以为我可以替你谏言分忧,果然是我异想天开。 “这些事情你接触的少自然就不擅长,别放在心上。” “嗯。” 姜逸手心在柳腰腰后腰轻轻一推,“好了,你先回去,我这还有公务要处理。” 他顺着那力道起身,满脸的不情愿,看到姜逸抬手已将狼毫拾回手中,自己被冷落一旁,心中更加不是滋味。杵在她身侧也不想应声,磨蹭了一会,见姜逸没察觉到他情绪,反而全神贯注投入邸报之中。 柳腰腰看着她侧颜,专注的模样为她的容光更添风采,他小声咳了一声,然后紧张的看她却没等来任何反应。 姜逸怎么能不明白他的小心思,只当不知,以为他磨蹭一会觉得无趣就离开,谁知双肩抚上一双素手,不轻不重缓缓揉按,还好不妨碍她执笔。还真是不会消停,她苦笑一声,还是和婉的开口,“小祖宗诶,我是真在忙,你就别闹我了行吧。” “哪有这样叫人家的!”柳腰腰面上一阵嗔恼心中却美滋滋。 姜逸转眼看去正瞧见他口是心非的得意模样,正准备哄他两句将人打发走,却见那双杏眼滑过一丝狡黠的微光,。心中顿觉不妙,就见他极快的矮下身去。 姜逸探手想抓他手臂,“柳腰腰,你干什么?” 被他灵活躲,猫身开爬进了她身前桌案,转眼人已经从她腿间冒出了头,仰起俏丽的脸来,一双琥珀的丽目在烛光下多情婉转,勾魂摄魄,两瓣红唇轻启,“刚刚大人劳心戮力为小人推拿,小人病症纾解,只怕大人心绪难平,该小人为大人分忧了。” “……” 没得姜逸首肯,柳腰腰也不敢太过放肆,乖乖伏在她腿间,极具诱惑的劝道,“这些政务邸报永远没有看完的时候,大人日日勤勉,合该放纵一二才是。” 一晚上光忙活他,姜逸腹下本就空幽,之所以按捺着,一是她太了解柳腰腰的身体,书案上那几次吐纳早就江郎才尽,二是确实还有几分邸报未处理。但此刻被他这么一撩拨,哪里还能禁的住。 柳腰腰见她眸中神色动摇,心中就知事成,他太喜欢姜逸在他面前把持不住的模样,看着她情难自已,他心中就无比的满足。这才对嘛,公务和自己,她只能选自己呀,柳腰腰慢慢吻上了她放在大腿上的手。 柔软的唇肉在指尖流连,淡淡的,潮湿的热气喷洒在掌心的那一刹那,姜逸只觉腾的一下,全身每一处肌肤都被唤醒,掌心翻覆扣上了他后颈,腹下叫嚣如潮,这是她第一次急不可耐的出言催促,“腰腰,你找错地方了。” 满室荒唐色正浓—— 姜逸亲手牵着他的手,将柳腰腰从桌案下牵了出来,心绪平静之后荒唐之感便涌上心间。衙门庄重地,怎能有此举。大昭对男子管束良多,这要是传出去,柳腰腰可没法做人了。转眼看柳腰腰,他正端起桌案上的茶水漱口。他将最后一口茶水吐到旁边的舆瓶中后,不解的望向她,语气矫揉造作,“姜娘怎么还这样直勾勾的盯着人家。” “难不成还意犹未尽,可是人家嘴都酸了呢。” “……”姜逸得他这话,只觉心中尴尬至极,周身不适,慌乱的别开眼,不去看他擦拭唇边茶渍,引人遐想的动作。 “不过姜娘若还有兴致,腰腰乐于效劳。” 亏得我还在这考虑你的名声,他自己倒是混不在意,也是,在上京的时候他仿佛也不甚在意这些事情。姜逸不想在这露骨的话题上纠缠,立刻出声打断,“好了,好了,别闹了。” “知道了。”柳腰腰挪步到姜逸身侧,贴着她八仙椅的扶手站着,小声道,“那我明天还上来找你可不可以?” “我明晚有事,只怕不会回衙门,你别上来,免得白跑一趟。” 柳腰腰张口就想问什么事,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女人公务上的事情他还是少插嘴的好。但他直觉和那个王小公子有关系,毕竟大晚上几乎不会有什么紧急公务,多时宴饮应酬。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现在换到核算组了,一个月可以有一日歇息的时间。” 姜逸扭脸看向他,想了想还是将后面的行程向他透露了一二,“这几日秋雨停了,龙羊坝的汛峰渐降,大坝的危机过去了,便不再需要那么多的石材,石场这边的人力物力接下来会慢慢抽减,我的公务重心也将不在石场这边。” “你,……”柳腰腰惶恐的抓住姜逸的手,“姜娘,你的意思是你要调走了吗?那我,那我呢。” 手被紧紧攥住,姜逸感受到了他的不安,“也不是立刻就会调走,你放心,即便我暂时不在石场,也会留人照应你,你姑且等在这里,等……” 对上他满心期许的眼睛,姜逸也没办法向他承诺什么时候能带他走。保龙羊大坝只是此次任务的一半,更重要是解决河道上下铁板一块挪用朝廷连年下拨的治水银子。只有办成了这个事,官复原职,她才能将他从这石场带出去。 可这些事情她无从对他说起。 “等什么?” 一室默然,深秋的山峰不知什么时候刮开了窗户,寒从脚底起,一直凉到心底。等你偶尔想起我了跋山涉水来石场看看我吗?或许一个月一遭,可你总是那么忙,或许许久许久不会来。 掌心的指节僵硬泛凉,整个手上遍布细密的伤痕,姜逸心头不忍,“腰腰,相信我。” “姜娘我相信你,我一直相信你,可是我会害怕。” 姜逸反手搂住扑向他怀中的人,柳腰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锢在她颈间的手力气极大,勒的她喘不上气来,整个人仿佛想要嵌入她身体里去。 “姜娘,你不会忘了我的对不对,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喜欢我服侍你的是不是?”他急切的亲她的脸颊,唇瓣,迫切的想要一个回答。 “对,我一有空就来看你。”姜逸有点招架不住他这一通的又勒又亲,下意识的偏头想躲。柳腰腰更不安了紧紧盯着她的脸,“你发誓好不好,你给我发个誓。” 一个人若是存了心要骗你,发誓赌咒有什么用。可她对上柳腰腰那双只要她拒绝,立马就要破碎的眼睛时候,还是轻声道,“我姜逸发誓,我喜欢柳腰腰,不会骗他,会常来看他。” “呜呜呜,好……,我在这天天都盼着你。” 柳腰腰这一日的情绪大起大落,回到木屋的时候都还是浑浑噩噩的,兰英怕他摔了自己吃挂落,将手上引路的灯笼递给了他。 骦雁见着柳腰腰提着灯笼回来,上面一个官字赫然其上,心中震惊的无以复加。柳腰腰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自然没发现骦雁面上的变化。 骦雁以为他累着了,伸手接过灯笼挂到柱子上,又扶了柳腰腰坐到床上,抬眸却瞥见他脖颈上暗红色的斑纹,面上一热,极快的别过了脸,“哥哥,你,……,你还是注意些吧。” “什么?”柳腰腰不明所以的看向骦雁,幽暗的烛光下,十六岁少年面上的红晕还是浓如血色,刺目至极。柳腰腰瞬间明白过来,尴尬的提了提衣领。 “注意,注意别弄出孩子来了,这地方,咱们这身份怕是不能养活。”即便你攀上了高官权贵,可这些有钱有势的女人的喜好哪有定性呢,今儿馋你身子,来了兴致玩一玩,可若男子私自有了孩子,她们讲究名声脸面,可是翻脸不认人的。 柳腰腰抬手抚上小腹,喃喃道,“要是真有孩子就好了。”真有孩子,依照姜娘爱子如命的性子,想尽办法都会将他带在身边的。 “哥哥,你别是魔怔了。”骦雁看向柱子上那盏灯笼,和这个破木屋格格不入的物件,你怕不是将人真当成你失散的妻主了吧。这理由你骗骗我就罢了,总不能将自己都骗进去吧—— 90-100 第91章 ◎“你原来也是官家公子吗?”王忻试探的问◎ 入冬之后,北风一起,天便迅速冷了下来,雨已经停了半个多月,十天前采石的军队便调走了,石场不需要那么多人,场内的流犯也被陆陆续续带去别处。柳腰腰因为姜逸提前打了招呼照旧留在了石场,只是如今石场事少,他闲下来的日子便多了,今日听说姜逸要去河神庙拜庙施粥,便早早梳洗了一番,准备去衙门等着姜逸。 河神庙毗邻石场,她忙完肯定会过来的。 衙门山下的守卫见柳腰腰上山也是见怪不怪,彼此心照不宣,没有多问就放他上去了。 “姜大人都调离石场半个月了,今日还回来不成?”胖些的守卫等柳腰腰走远才低声问身旁的同伴。 “错不了,这小美人都上山了,自然是得了咱们那位提辖大人要回来的准信了。”高个子守军对着柳腰腰背影努嘴一笑,示意同伴瞧去,“肯定是铺床叠被去啰!” “还是当官好啊,到哪都不缺美人。”胖守军目不转睛,“瞧瞧,腰是腰,腿是腿,屁股估计嫩的能掐出水来,啧啧啧,咱啥时候能睡上这样的男人。” “下辈子好好投胎呗,找个官身的娘就差不多了。” “嘿嘿!” 日头渐升,冬日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二人扯了一通闲白,无非是那个花船上的倌儿滋味好,昨夜推牌九输了多少,办个事成之后便犯了困,靠着牌坊的柱子刚想打盹,高守军迷迷糊糊见一行护卫簇拥这一个年轻的小公子过来了。他忙肘醒身旁的人,“来人了。” 为首的小公子穿戴不俗,二人并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此处是凤鸣山石场府衙,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您是?” “这是咱们衡州郡守家的小公子。”大山昂首站出,“此处是姜提辖驻府吧?你去通传一声,就是我们公子到了,请她相迎。” 二守卫面面相觑,这样熟稔的语气,看来二人关系匪浅啊,“回公子,可姜大人今日不在衙门呀。” “难不成还没到吗?不要紧,本公子先上去等着。”少年的声音冷洌如清泉,通身有尊贵之势却无迫人之姿。郡守家的小公子亲自开口了,她俩哪里敢拦,忙不迭的就把路让了出来,“是,公子您请。” 她们看着王小公子领着两个贴身侍儿,身后跟着一群护卫浩浩荡荡的上了山,胖守卫眉头皱成一团,“柳氏还在衙门,这一照面,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男人之间最多争风吃醋拽拽头发,能出什么事情。”高个子守卫伸了个懒腰,“上官的事情哪里是咱们管得了的,不要瞎操心,再说,小公子身后浩浩荡荡一群人,吃不了亏。” 石场山路不好走,王忻自小娇生惯养,哪里走过这样的路,一行人慢悠悠的才晃到半山腰,他脚上的鹿皮小靴上便沾满了泥点子。大山见他体力不支,便提议道,“公子,那边有个平整的石头,要不您歇息片刻吧。” “也好。” 另一个侍儿小溪抽出腰间的帕子,垫到石头上,才扶王忻坐下。 王忻擦了擦鬓角的细汗,小溪顺势从怀中掏出小镜子捧到公子面前,见王忻瞧着镜子里自己红扑扑的小脸皱了眉,笑嘻嘻的道,“幸好姜大人还没来,您不用担心她瞧见您累红脸的样子了。” 王忻心思被戳穿,面上的红晕更重了,板起脸低声训斥,“你胡说什么,谁在意这个。” 大山探路回来正好听见他二人对话,先是禀报了路况,“启禀公子,奴才去探了,山上的路平坦多了,再有半刻钟,咱就能到姜大人衙门了。”接着又对小溪道,“你懂什么,咱们公子国色,就是出了些许细汗,那都是香的。” “那是,咱公子要相貌有相貌,要家室有家室,那小姜大人区区五品官,咱们公子能瞧上她,那都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大山说的理所当然。 王忻被他俩哄的心情大好,面上却没表现出来,“浑说什么呢,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 “对了,我上次让你打听的事情你办的怎么样了?” 小溪神色顿了一下,“奴才听得,姜大人之前在上京只纳了一名侧室,已有了庶长女。” 大山见王忻不说话,挠挠头,“不是说姜大人以前的官很大,比咱家主的官还大吗,这个年纪有个只有个侧室庶女都算是洁身自好了吧。” 王忻面色转圜,小溪才跟着附和,“是呀是呀公子,姜大人快三十了,这个年纪没正君都是极为难得的了。” 大山好奇的问小溪,“那个侧室什么脾气秉性啊?现在在哪呢?” 他话音刚落,就接到小溪飞过来的眼神,脖子一缩,明白自己问错话了。 小溪避重就轻,“估摸着被送到姜大人老家-淮阳了吧。” 王忻却也想知道姜逸喜欢的是什么样的男人,“你说说,她那个侧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姓柳,听说出身低贱,但体态风流,颜色姝丽,很得宠,在上京艳名高炙,奴才没费尽就打听到了。”小溪苦着脸说罢,瞪了一眼边上的大山,都怪你!多嘴问这干什么。 大山缩着肩膀,我哪知道那柳氏是这么个货色,有这种妖妖娆娆的男人在前,那个女人还能对正经守礼的正头夫郎有兴致。 眼瞧着王忻眸间神色暗淡下来,一个以眼看天,一个以脚刨地,都不敢说话。 冷冽的山风拂过,吹散了王忻脸上的红晕额边的香汗,小溪大着胆子轻声开口,“公子,山腰上风大,咱们还是走吧,别燃了风寒。” “走吧。” 余下的路平坦,到*了山顶后,王忻将侍卫留在了衙门外面,自己带着大山小溪进了明堂。 柳腰腰刚替姜逸换了一床新被褥,正理床单上的褶皱,听见外间的脚步声,以为姜逸回来了,嘴角抑制不住笑容,起身便去相迎。 内间门忽然从里打开,正在明堂左右打量的王忻被吓了一跳。 “姜……”四目相对,柳腰腰也是惊诧万分,怎么不是姜娘。 “大胆。”小溪见柳腰腰容貌昳丽,又从内室出来,就觉不妙,当即呵斥,“什么人,在这鬼鬼祟祟。” 几乎是在一瞬间,柳腰腰就有一个强烈的预感,眼前的少年只怕就是郡守府的王小公子。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知道我和姜娘在石场的事情,要做什么? 柳腰腰稳住呼吸,行了个福身常礼,“奴才是石场力工,不知贵人是?” 王忻的目光一直在柳腰腰身上,只一个眼神,身后的小溪向他低声解释,“流犯下放到石场,出力挖石伐木便是力工。” 一个力工腰不弯背不驼,行礼的时候优雅周正,像根翠竹。更重要的是,那张脸白净水灵,哪里像干体力活的。除了身上那件灰扑扑的长褂,活脱脱一副神仙天子的模样。 “你眼前的是郡守大人家的少爷,王公子。”大山高声道,“还不过来回话”。 果然是他,柳腰腰快步上前,在王忻身前两步之地站定,恭恭敬敬的行了叩拜大礼,“奴才参见王公子,奴才有眼不识泰山,求公子恕罪。” 大山将椅子放置身后,王忻缓缓坐下,也不着急叫起,只是淡淡的问,“即是力工,不在石场做活,跑到衙门重地是做什么?” “公子,这还用问吗?一个贱奴,仗着长的有几分颜色,攀附上官。”小溪狠狠瞪着地上的柳腰腰,“不要脸。” 柳腰腰难堪的紧闭双眸,又听头顶上少年金声玉振之音响起,“好了,下站。” “是,公子。” 柳腰腰跪着没动,他和姜逸暗地里的关系衙门上下的人都心知肚明,他否认不了,却也不想坦言承认,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公子,总不至于满衙门的传人来问话,查姜逸的私隐。 “起来吧。” “谢公子。”柳腰腰起身后垂手而立,这才看清了王忻,一身簇新的藕合长衫,外罩紫羯毡,面若珠玉眼似飞凤,秀发半挽,二八年华却通身矜贵之气,眉目之间天真懵懂,一看就是从小事事顺意,被人呵护着长成这般玉颜色。 比他想象的出色许多,不知怎的,柳腰腰脑中晃过一个个人影,小家碧玉的连翘,空谷幽兰的云峳,热烈又大胆的青枝,跟眼前这位矜贵的王小公子一比,黯然失色。 小公子也暗暗打量着他,柳腰腰大大方方的挺直的腰板,眼前的小公子心里怕是不好受吧。 “你……你叫什么名字?”小公子张了几回口,问出这么一句话。 “奴才姓柳,贱名恐污公子尊耳。” “我瞧你周身气派不俗,像是好人家的儿郎,怎么沦落此地了?” 小公子身边健壮些的侍儿矮下身子,用手巾替他擦着鞋尖上的泥土,柳腰腰冷声道,“家母犯了朝廷法度,变故横生,所以流放至此。” “你原来也是官家公子吗?”王忻试探的问。 是呀,我原也是官家子,和你一样,天真烂漫,不知愁为何物呢。不过我运气好,快熬出头了,你呢,你知道自己以后要走上一条怎样可怖的路吗? 见柳腰腰没有否认,王忻面露同情,“可惜,兄台这般人才,年纪轻轻飘萍至此当真可惜。” “命运使然,公子见笑了,奴才身份低贱,不敢同公子称兄道弟,会累了公子清明。”柳腰腰淡淡的道,“公子若没有别的差遣,奴才先告退了。” “等等,我并非惺惺作态,是真的觉得你一表人才,谈吐得当,同是一样的出身,自然多几分唏嘘。”王忻叫住柳腰腰,认真的说道,“家母在衡阳还算说的上话,你如果想脱离这个地方,我或许可以尽绵薄之力。” 柳腰腰抬眸对上王忻的目光,那双飞扬的丹凤眼中神色真挚,柳腰腰有些恍惚,是善良高贵的小王子见不得人间疾苦想要救苦救难,还是想借机把他从姜逸身边带走,亦或者二者皆为有之吧。 柳腰腰深看着眼前的小公子,“多谢公子好意,不过不用了。” “你这奴才,真是不识好歹。”替王忻擦鞋的大山霍然起身,指着他鼻子骂。“公子别可怜他,他这种人,惺惺作态,指着攀高枝呢。” 柳腰腰神色也冷了下来。 “下官的衙门今日倒是热闹。”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柳腰腰扭脸看去,门自外推开,一女子着暗红色官袍,身长玉立,背光而来。 姜娘,他只敢在心里唤,椅子上的小公子却像一只百灵鸟般飞了过去,“姜大人你来了,我等你许久啦。” 声音婉转爱娇,完全不同于刚刚和他说话时的模样。 92 第92章 ◎矫情◎ “这时辰公子不是该去河神庙上香吗,怎么屈尊到石场来了?这里山高路滑,又无奇景。” 女人虽在问王忻,一双丽目却落在柳腰腰身上,关切的目光极快的上下打量,确认他没什么差池,才将神色从他面上移转到奔向她身前的王小公子。 “我听下头的人说,你常往这里跑,今日顺路,所以好奇过来看看。”王小公子心思敏感,女人注意力上细微的差别他自然捕捉到了。不用别的证据,心中的猜想在此刻被印证,心里酸酸的,语气都低了几分。 柳腰腰的腰背却挺直了些。 王忻再也不想和这个漂亮的男人呆在一处,冷声道,“已经看过了,山秃路崎,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不过……”他回身扫了眼柳腰腰,“这么贫瘠的地方能养出这样一朵娇花,倒令人咋舌。” “多有打扰,告辞了!” 大山瞪了一眼柳腰腰跟上了自家公子的步伐,经过姜逸身前时,只胡乱的行了个礼。 姜逸听他语气不善,眉头轻皱,如今在衡州,眼前的少年身份特殊,不能出什么意外,便追了出去,“王公子,山路难走,下官送您。” 小公子面色冷俊,一路前行,并不搭理人,姜逸便错后他两步,跟在他身后。 王忻听到姜逸追上来,心中软了一瞬,终于知道追出来了,脚下却别扭的加快了步伐。 一路上他等着她来赔罪,来说些软话,一个色奴而已,只要她愿意打发了,自己难道还会揪着她的前事不放吗?可走呀走,都到半山腰了,也没个动静。难道自己表现的太过生气,她被吓着了不敢开口?王忻只觉好笑,故意放慢了脚步。这般胆小,以后也不怕人传你惧内。 姜逸始终不远不近的跟着,前面的小公子或许累了,步伐渐慢,越来越慢。姜逸展目望着蜿蜒的山路,这样磨蹭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今天答应了陪柳腰腰的,刚刚一声招呼没打就追出来送这个小公子,他那种小心眼的人肯定不高兴了,我还得回去哄夫郎,哪有心思和你在这磨。 然而她又不好催,就这样一直走,到半山腰,前面的小公子忽然停下来,跟在他身侧的小奴才立马上前,“公子怎么了,不舒服吗?” “你们俩先走!” 声音带着几分气恼。 又怎么了,姜逸看不见王忻神色,只觉烦闷。 大山面露迟疑,回头看了眼姜逸,又附耳同王忻说了什么,山腰多风,姜逸也无心探听,只见小公子面上浮起两团血色,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累的,声音也拔高了几分,“让你们走就先走,啰嗦什么!” 俩小奴才悻悻退下,这是有话要单独对自己说了。 寒凉的山峰吹过,王忻面上血色不褪却转深,声音也软了下去,“姜大人心思通透,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自打姜逸来衡州,这位王小公子就找各种理由在她身边转悠,她多少猜到了他的心思。姜逸拱手,“公子说笑了,下官鄙薄之身,粗陋之人,怎敢揣度公子心思。” 王忻面色稍愉,“你……”我当然知道你只是一个五品的小官,又是被贬斥到衡州,这辈子在仕途上没有什么指望了,可我不在意这些啊。我见过许多官宦子弟,她们或倨傲或放纵,白净的面皮下胸无点墨,珠玉满手执的不是判官笔,而是揽上了红郎的腰肢。 你与她们天壤之别。 “我娘就我这一个儿子,从小千疼万爱。”只要你娶了我,在衡州,你还怕没有进身之阶,没有荣华富贵吗?他抬眸瞧了一眼眼前身长玉立的女人,极快的移开了目光,“五日后便是衡州山神庙会,你……,你想同我一起去逛吗?” 衡州的山神庙会就相当于上京的上元灯会,定了亲的,亦或者两相有意的男女可以在这一天相约游玩。既然对方把话挑的如此明白,她也不再打太极,“公子或许不知,下官在上京是已纳侧君,并育有一女,实在辜负公子厚爱。” “这个我知道。”王忻咬咬唇,“你别觉得我骄矜,男四书我认真学了,我……,我也不是那等不能容人的人。”他像是想到什么,往山顶看了一眼,极快的补了一句,“只要是正经出身,品性端正的人。” 我说怎么今天如此反常,原来是被柳腰腰刺激到了。他就见了柳腰腰一面,怎就知道他品性不端,姜逸面上的笑也淡了下来,“王公子自然是知书达理,江某也说了,江某粗陋之身不敢攀附。” “你……”王忻满脸不可置信,两颊的娇怯顿时褪了个干净,“你就那么在意那个贱奴。”身躯轻颤,说出的话也是口不择言,“为了……你连前途也不要了吗?” “公子慎言!”姜逸语气冷冽。 眼前的小公子胸膛起伏不定,或许是这辈子没受过委屈,竟不知会被一个身家前途都配不上自己的女人当面拒绝,白净的面庞登时充满血色,抬手指着她的脸,“你,你不要后悔。” 可是养在笼中的金丝雀,身上又怎会有气势呢。 姜逸轻笑一声,“公子慢行,恕不奉陪。” “姜逸,你敢这样羞辱我,你等着,你等着我告诉我娘……” 姜逸无心搭理身后带着哭腔的威胁,快步上山,心中后悔不迭,就不该在他身上这浪费了半上午的时间。 柳腰腰在内室熨姜逸官袍,听见外间推门声,心中一喜,以为她会被那小公子纠缠许久,没想到能这么快回来。放下手中熨斗迎出门去,果然是她。 “等久了吧,在做什么?”女人声音温润如玉,柳腰腰将自己的手递到姜逸掌心之中,低声道,“就做些杂活,打发时间罢了。” “哟,这是埋怨我来晚了。”掌中的小手暖呼呼,软绵绵,姜逸笑道,“罪过罪过,为妻该如何赔罪是好呢?” 美人面颊立马浮起了红晕,看向姜逸的一双丽目神色羞恼,“人家哪有生气,你别老是拿老眼光看人。” 掌心的手在挣动,姜逸捏紧了那只素手,笑盈盈的道,“想知道什么就问吧,为妻今日定无半分隐瞒。” 柳腰腰见她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眉目间的郁色舒展一空,嘴上却控制不住的矫情,“我哪里管的了你外面那些事情,姜大人仪表堂堂,走到哪里都是招蜂引蝶。我不过是大人脚边一株小草,仰赖大人遮风避雨,尚且还有自知之明。” 姜逸转眸瞧着身侧之人,别开眸子噘着嘴,一副你赶紧来哄我的模样。明明刚刚进门的时候还一副温柔可意的贤惠模样,你越是关切,他越是矫情。知道再在这个事情上纠缠,只怕会越说越起劲,便转了话题,“今儿我没什么事情,一整天都能陪你,你想怎么过?” 我想在榻上过,柳腰腰咬咬唇瓣,这话他说不合适吧。 “要不然换了衣裳我带你出去转转?”姜逸转头看着身边的人提议道,“今天河神庙有祭祀很是热闹,你不是最爱热闹吗?要不咱们去看看?” “……”你半个月才来找我一遭,人家那里想去看什么劳什子的祭祀,偏远之地,有什么可热闹的。 “姜娘公务繁忙,好容易休沐不如修养一二吧。”柳腰腰将姜逸带到塌前,推她坐下,“我给你按按肩吧。” 榻上还铺着她那熨了一半的中衣,被褥换了新的,一股暖暖的梨香味飘入鼻间,清甜好闻。姜逸弯腰嗅了嗅,床榻之间味道最盛,但身侧的人,身上貌似也沾染了浅浅的香味,自己刚刚一门心思担忧他的情绪,倒是忽略了。 像是怕自己的小心思被她取笑,柳腰腰抬手抚上女人的一侧肩膀,双手轻轻捏着,低声解释,“我是想着冬日山上潮焖。所以用香炉烘了烘床褥,自然身上也免不了沾染上一些香气。”才不是故意要勾引你的。 然而话一出口,垂眸对上女人了然的目光,才发现自己这番说辞不过是欲盖弥彰。 姜逸将身侧的人揽入怀中,下巴搁他肩头,鼻尖探入温热的脖颈之中深嗅,越是靠近皮肉,梨香之味越发浓烈。 “鹅梨帐中香吗?”暖香的梨味纠缠着肌肤的温热,醉人心脾,他身上像是有一股魔力,让人一旦沾染就撒不开手。让人想要顺着那香气,脖颈的肌肤一路探寻。 “姜娘怎么……知道这个香?”脖颈之间女人深吸慢吐,痒痒的,满室梨香,气氛正好。随着女人的灼热的呼吸,柳腰腰觉得浑身都开始燥热。“姜娘,呜……,是在哪里闻到过吗?” “久闻此香大名,今日一闻,就直觉是这个,不过,你从哪里弄来的?” 到底是烘被褥沾上了香味,还是精心在自己的身体上做了文章,她已经无心在去分辨,她只想往深处去探寻。 怀中的人仰头挺胸,双手柔柔攀附在她肩头,娇娇怯怯却予取予求,每一个动作都是方便她更进一步,驯顺乖巧至极。 他真的是一个完美的情人。 鼻尖分开衣襟,里面的香味更浓了,手中的芝兰早成玉树,姜逸一下子寻到了香气最为浓烈之处。 “石场边上有一颗梨树,结的果子酸涩难以入口,没人愿意吃,我便摘来蒸熟晒干,研磨成粉,然后用手炉焚香。呀……,姜娘,别,你,别碰那里不干净啊。” 依照姜逸对他的了解,他事前定会将自己里里外外清洗的干干净净,然后熏上香,只是她没弄明白,他是怎么将自己这个地方弄的这样香的。 被那浓烈的香气吸引,情不自禁的轻轻一吻,一瞬间的好奇心下去之后,她对那处生理上的膈应发作,偏头离远了一圈之隔。 其实柳腰腰这里长得还算不错的,颜色粉白,没有凸起缠绕的经脉,该修剪的地方也修剪的齐整疏淡,但是同他那张精巧的脸不同,他那物件可算是极具天赋。 所以要说好看的话,倒也算不上。 姜逸从来没这样过,就是天下女人,只怕也没有愿意在榻上这样对夫郎的。柳腰腰心中激动万分,垂眸见女人盯着自己,直勾勾的盯着,像是在研究什么有趣的东西。 柳腰腰又羞又急,他自认自己腰细腿长,肌肤如缎子,眉目如画,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然而那里肯定算不上好看,不仅不好看,粗犷的模样甚至有些丑陋。 夏日他从不敢穿软薄的衣裳,行动之间只要有一丝弧度让人瞧见,都足够他这辈子抬不起头了。 “姜娘。”柳腰腰捧起她的脸,胡乱的亲上她的脸颊,唇瓣,眉眼,“姜娘,我想再给你生个女儿,好不好,让我再给你生个女儿。”—— 93 第93章 云销雨霁已是午后,榻上二人踽踽私语,柳腰腰长发如瀑布,枕在女人肩上,轻声道,“姜娘刚刚说可以带我出去看庙会,我如今这身份就能出去了吗?” “怎么,你还有力气出去逛?”姜逸指尖在怀中人精巧的眉心处轻轻抚弄,闻言手背滑过那张明媚的小脸,捏起柳腰腰下颌,迫使他对上自己的目光,“看来腰腰刚刚没尽心,那你一边哭着一边求饶,竟是在哄着我玩了?” “不……”人家摇头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我说的不是今天呀。” 姜逸从他汗津津的小脸上下视,肩颈青红斑驳的痕迹沾染在凝脂白玉的肌肤上,一路延伸至胸口的锦被之下,最后一次确实是稀薄的没有任何汁水了,他咿咿呀呀的哀求,通体湿滑的模样,实在是撩人至极。 “快了。” “什么?”柳腰腰搂住了姜逸脖颈,把自己往她身体里挤了几分。 “最多十来日吧,你就不用呆在这里了?” 女人声音寻常,落在柳腰腰心中却激起了千层浪,“真的,我可以跟在你身边了吗?” “嗯,开心吗?”姜逸抚了抚她因为开心而弯起的眉眼。 “嗯嗯,开心,太开心了,姜娘你真好,腰腰这辈子跟着你真是三生有幸。” 少年热烈的吻上了她的手心,乖巧的像一只驯顺的幼犬—— 然而脱离石场的日子比姜逸口中的四五日来的还要早,在第三日的时候,云英便带着一顶软娇来接他。 “大人吩咐您随我进城。” 青色的官轿停在木屋前,轿子上精致的白鹤云纹同破败的木屋形成鲜明的对比,周边慢慢聚拢了看热闹的人,又因为云英一行人身上的官袍不敢近前。 骦雁呆呆的看着眼前这顶轿子,上面的白鹤云纹他很熟悉,官身之人才能用这样的纹饰。他看了看轿子又看了看身旁的好友,他面上欣喜的模样不似作假,压下心中的失落,勉强勾起笑容,“哥哥,既有了好前程就快走吧,离开这是好的。” 柳腰腰看了看骦雁,又将目光转到云英面上,客气的俯身行了个常礼,“云大人,这是我的好友,我曾同家主提过的,可不可以让他和我一起走?” 还真是麻烦,这个男人永远都是那么麻烦,云英眯着眼,瞥了一眼他身旁那个男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也是个妖妖娆娆又楚楚可怜,会蛊惑人心的货色。她客客气气的还了个礼,公事公办道,“大人只吩咐属下来接您,并没有别的指示,请恕属下不敢做主应允您。您要是还有别的顾虑,属下也可先回去替您传达了再说。” 骦雁不可置信的看着柳腰腰,拉住好友的手,“哥哥,算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你快走吧,别把自己耽搁了。” 柳腰腰知道这个云英一向不喜欢自己,让她帮忙肯定是不成,他拍了拍骦雁的手,“家主让你来接我,也没说不让我带人回去啊。”他笑盈盈的望向云英,“家主那边若有罪责我一人担着。” “呵呵”云英第一次见柳腰腰有骨气的样子,不由的多看一眼,“那您自便。” 马车上,摇摇晃晃已经离开了石场,骦雁还没从梦中回过神来,“哥哥,看刚刚那情形,你带我走真的没事吗?”—— 94 第94章 马车摇摇晃晃离开石场,官道两旁的白杨树后驶,车内的骦雁慢慢从梦中回过神来,“哥哥,看刚刚那情形,你带我走真的没事吗?” 身下坐垫柔软干净,一看便是有专人用心打理,再瞧瞧自己这一身粗布褴褛的衣裳,衣袖处被石头树枝刮破了又缝,脚上的鞋子也沾满了泥点子,骦雁窘迫的缩了缩脚。身侧的柳腰腰却是一派淡然,他随意的撩开车帘,偏头展目望向车外,轻声道,“放心,没事。” 青葱似的指节拢起藏蓝的曼帘,细腻如凝脂的肌肤,让人很难相信,这双手会是一个被流放到石场,整日搬石抬木,劳作不休的流犯的手。自己的同伴漂亮他一直是知道的,以前各自忙着挣一口饭活命,白天埋头做工之余还要担心监工的鞭子会不会落到自己身上,夜里累的恨不能倒头便睡,哪里有心思关心身边的人的皮相。 如今想来,自打他跟了那位姜大人便没再受罪,自己跟着还沾了不少的光,他总是会在夜里带给他精致的吃食,从此摆脱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那个破漏的小木屋里的‘家具’也慢慢多了起来,小到梳子镜子茶杯碗盏,大到被褥枕头,名贵的伤药,以及难得一见的新鲜果子,都是在一个一个漆黑的深夜里,他提着一盏小灯笼,抱回来,欢欢喜喜的和他分享。 也就是那些日子,他知道了自己这个伙伴传奇的过往。一直以为他们是一样的人,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命数也能天差地别,菩萨都会对漂亮的人多些垂怜。 骦雁顺着柳腰腰的目光看向窗外,正瞧见兰英打马而过,女人身高面冷,他心里隐隐有生出一丝不安,小声对柳腰腰腰说,“可是我刚刚看那个领头的女人凶的很,只怕她到那位姜大人面前添油加醋说些什么。” “你说兰英啊?”柳腰腰转回目光落到骦雁面上,嗤笑一声,“呵!她一向就是冷心冷脸的臭德行,从来就没给我什么好脸色。” “不过你放放心,姜娘听我的话,她就是再看不惯我她也没法子。” 少年得意一笑,眉飞色舞,脸上尽是傲娇,骦雁看的呆了,‘姜娘’这种爱称他随意就敢唤,他们私下里,姜大人已经这般宠他了吗? 一路急行进城,他们走的官道,亦或者这辆马车有什么玄机,倒不觉得颠簸。进城之后又换了一顶软娇,街边的商贩越来越多,越走越繁华,最终停在一座朱红的大门前。 骦雁是认识字的,抬头看那雕花镂空的牌匾,‘王邸’,心中生出一抹疑惑,扶着柳腰腰下轿后小声问他,“为什么不是姜邸啊?” 柳腰腰摇头,“不知道。” 眼前的高门大院,门口侍卫腰间的刀剑让人本能的害怕,骦雁见他面色沉稳,自己胆子也大了几分。偏门自内打开,走出几个年长的老仆,躬身笑迎,“郎君一路受累了,您请进。” “免礼。”柳腰腰跨过中门一路往内,一路上亭台水榭环绕,是个极为气派恢弘的宅子,便问身后的老仆,“这是个什么所在?” “回郎君的话。”老仆小跑着上前答话,话未开口笑脸先至,“这是前郡守王薇大人的私宅,前几日上京来了钦差,将王大人下了大狱,这宅子便被抄捡出来,现在是姜大人暂住。” 王忻的母亲下狱了,这么快吗?柳腰腰神色一凛,“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郎君抬举小人了,奴才哪里知道大人们官文上的事情,这些都是听外院的女人说过几句罢了。” “知道了。” 穿过两个庭院才进了内院,“郎君,到了,姜大人今晨吩咐,您到了之后在正寝安置。” 和姜娘一个院子呀,柳腰腰仰头打量着正寝的院子,眉眼之间藏不住的舒展,进了门环视了一圈,屋内处处规整雅致,妆台上摆放了男子常用的首饰钗环,他愣了片刻,拿起一对碧玉耳珰。 柳腰腰手上的耳珰碧莹莹的,就算是外行也能一眼瞧出,那是既少见的玉石料子,骦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中却是狐疑,女人屋子里怎么这么多首饰。 身后老仆见状凑上去笑着解释,“这些都是姜大人昨日吩咐奴才们准备的。”他见柳腰腰面露喜色,接着将边上的衣柜打开,一张老脸眼角的褶子都笑出来了,“郎君您瞧,一应衣裳鞋袜都给您准备妥当了。” “都是姜大人吩咐你们办的?” “是是是,大人早早吩咐了,不拘花多少银子,郎君的东西要照着好的采买。”老仆点头哈腰,眼中的谄媚快要溢出来了,“您看看还缺不缺什么,要是有不周到的地方尽管吩咐奴才们去买。” 眼前的老仆看衣着应当是个管事。骦雁在底层讨生活久了,以前遇上这样的人都只有他磕头行礼的份,此时他站在柳腰腰身后,看着他点头哈腰极尽讨好的模样,浑身上下毛毛的,不自在的往他身后又挪了几分。 他的伙伴却泰然自若,抬手轻柔的抚过那一件件柔软的衣裳,停在一件鹅黄色镶狐狸毛的衣裳上,眼中软成了一滩水,“大人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大人没留下话,大抵忙完了就回府了,郎君不若先沐浴更衣吧,奴才们早久备下汤水了。” “好,你们有心了,多谢。” 老仆极有眼色的捧起那件鹅黄色出狐狸毛的衣裳,领着四五个小侍儿拥着柳腰腰进内室,骦雁不知该不该跟进去,捏着侧边的衣边站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正是尴尬的时候,就见他伙伴回首吩咐,“这是我朋友,你们找个屋子给他,让他沐浴更衣拾掇一番。等我和大人禀明之后,再作具体安排。” “遵命。”老仆知道眼前这位小郎君颇为得宠,没有不依从的—— 姜逸回来的时候正寝外的小侍儿们正在忙活着升灯笼,见她进门便远远的请安,屋内的柳腰腰听到动静,高高兴兴的迎了出来,矮身行礼,柔声道,“参见大人。” 姜逸笑着将人扶起来,“好端端的弄这套虚礼做什么?又不是在外面。” “知道啦”柳腰腰顺势将手塞进她掌中,轻声问,“饿了吧,我准备了一些你喜欢的饭菜,要先用膳还是先换衣服?” “先换衣服。” “好。” 垂眸看着在她身前忙活的人,这种久违的温情重现,让她一瞬间有些恍惚。 柳腰腰系好她腰侧寝衣的带子后,扬起脸温声道,“姜娘,我先去看看饭菜妥当了没有,你等我嗷。” “嗯嗯,去吧。” 姜逸转了转内室,原本简洁色泽单调的衣柜,添了柳腰腰的各色的衣裳,妆台上除了她的玉冠,环佩之外摆满了柳腰腰的首饰。她以前竟没发觉,房内热闹鲜艳一些,会让人的心情都变的明媚。 对着镜子,她仿佛看到了柳腰腰清晨整妆的模样,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 转出内室之后见那个鹅黄色的身影正在桌边忙活,姜逸落座招手让他过来,“菜已经够多的了,坐下吃饭,别忙活了。” 柳腰腰笑着柔柔答应,手上却将侍儿手上的汤捧到她面前,“这个山菇汤可鲜了,我亲自看着他们炖的,还加了你喜欢的火腿,姜娘尝尝看味道如何?” “好,你也吃。” “嗯嗯。”柳腰腰这才坐下,拿着汤勺搅着碗里的菇汤,偏头看向姜逸,想起了别的事,便趁着这个机会娇声问,“我整日里也不出门,姜娘怎么给我置办了那么多衣裳首饰呀?” “你不是喜欢这些东西吗?”姜逸转头看他,这才发现他满头乌压压的头发就用一根黑木簪子别着,“怎么偏选了这么个不起眼的簪子?” 还不是你不喜欢我满头金灿灿的,以前还为我和小雁乱花钱的事情发了好大的脾气,男孩子哪有不喜欢好看首饰的。柳腰腰心中吐槽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小声道,“自打上次得了姜娘指教,又来衡州受了这趟罪,加上姜娘如今在外任官,人家知道还是该节俭低调做人才行。” 话说的再漂亮,眼里委委屈屈的神色却骗不了人,加之自己太了解他的本性,也许有几分真心,只怕更多的是在表演卖乖,面上无奈一笑,“是担心我如今落魄了,养不起你了。” “不是不是。”美人连忙抱住了自己手臂,着急道,“姜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柳腰腰心里后悔不迭,好端端的说外任的事情做什么。 姜逸抬手捋了捋他鬓边的碎发,顺着青丝的纹路抚上了那柄黑木簪子,轻轻一抽,青丝如瀑落下。缎子般的头发在烛光下泛着黑润的光泽,随意的垂散在身后。在柳腰腰疑惑的目光下,姜逸将手中的木簪随手一扔,温声道,“以后按照你自己的喜好打理你自己就行,美人不配金玉宝石,岂不白白糟蹋这绝世容光。” 靠在姜逸手臂上的柳腰腰呆住了,直愣愣的抬头盯着她的眼睛,“你,升官发财了?” 不对啊,就算升官了,也不至于连喜恶都变了,再说以前她任参知政事的时候就不缺银钱啊,不说她的俸禄,单说宫廷年节的赏赐,淮阳老宅送来的稀罕东西,将内库塞的满满当当。随便找出来赏人都镯子都是春三彩,那时候她还不准他和小雁招摇,如今外放了,倒突然改了口风。 魔怔了?难不成自己真的像外面传的那样,狐媚子,迷了光风霁月的姜大人心智不成。 不过说起那个春三彩的镯子,他就一阵心疼,当时姜府被封,他身上但凡值钱的东西都被搜刮下来了。 姜逸无语的瞪了他一眼,“我还没魔怔。” “那……,会不会对你的官声*不太好啊?”怎么办,他已经快压不住嘴角。 柳腰腰靠的越来越近,整个人都快挂到她身上了,姜逸手也不自觉的摸上那纤细又有韧劲的腰肢,挑眉道,“且不说我父母在淮阳的家产,我自己这些年的俸禄,但就说我身边这么些年就你一个男人,你穿戴些好东西我官声都会不好的话,那这世界上怕是没清官了。” “啊,姜娘你太好了。”柳腰腰的楼主她的脖颈,激动的献上了一枚香吻,“我好喜欢你呀姜娘,你怎么可以这样好,我以前还老是惹你生气,我保证,以后我都乖乖听你的话,再不会给你闯祸了。” “嗯”姜逸淡淡的回应,但愿吧。 柳腰腰高兴的忘乎所以,对姜逸的冷淡不满足,挤到她膝上对着她嘴唇又啄了几下,“真的真的,姜娘我说真的。” 看来这顿饭是不可能正正经经的吃完,姜逸按住身前一顿乱亲乱扭的人,眯起眼问他,“听兰英说你从石场带了个人回来?” 柳腰腰腰肢一僵,“是……呀。” 果然不出所料,兰英在姜娘回府前就告黑状了,柳腰腰伏在姜逸胸前,抬眸悄悄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没有生气的意思,寻常的像是在和他谈论眼前的菜好不好吃。 空气中静了片刻,柳腰腰放开女人的腰,在她怀里端坐好,低声道,“他叫骦雁,我以前和你提过许多次的,一路来衡州我们相互扶持,他帮过我许多次。而且上次你不是派人查过他的底细了吗,我知道没问题才将他带回来的。” “我在衡州没有亲近的人,现在又需要个信得过的人在身边照顾,所以才将他带上了,应该没给你添麻烦吧?” 姜逸眉头轻皱垂眸看他,“需要个信得过的人照顾?” 柳腰腰稍稍犹豫,“我,我有了……” “有什么?”那修长的手慢慢抚上自己的小腹,姜逸目光所致,一瞬间便明白过来。 “怎么会!”钰钰还没满周岁,她们来衡州也才三个多月,这就有有了,柳腰腰这个体质也太好了。 “怎么不会。”怀里的人不安的楼上她的脖颈,“人家从始至终可就跟过你一个人,石场里虽乱些,可我都规规矩矩的,姜娘你说话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姜逸安抚的拍拍他的背,“我就是有些诧异罢了。” “那就好。”柳腰腰放下心来,头靠在姜逸胸前,又有些闷闷的道,“以前怀钰钰的时候大夫交待过,前三个月帷幄之间要少些恩爱。” “那是自然。”姜逸拍了怕他的后背,也有些怅然,嘴边的肥肉要飞走一段时间了。“一切以你的身体为先。” “不过。”怀里的人扬起脸,笑的羞涩,“我还有别的法子。” 【作者有话说】 [吃瓜][吃瓜][吃瓜][吃瓜] 95 第95章 ◎交情◎ “不过。”怀里的人扬起脸,笑的腼腆,“我……还有别的法子。” 与此同时,柳腰腰的双手慢慢环上了她的腰,灵巧的指头轻轻抽开了腰封的系带。姜逸只觉腰上的束缚一松,分坐她膝上的人便已试探的轻啄她的唇角,一双杏目染上了点点水汽,迷蒙的寻上她的视线,无声的请示,可不可以? 姜逸捉住了攀附在腰间的手,反剪背到他自己身后,警告,“你老实点,等明天请个大夫来给你把完脉再说。” “不嘛……”他最讨厌姜逸在这种事情上拒绝他,无论什么原因,总让会让他惶恐不安。柳腰腰晃了晃肩膀,想要挣脱女人的控制,可身后的手腕被锢的更紧了,像是无声的警告。 几下振动,姜逸的衣服由于失了腰封的束缚,衣襟便有松动之势,柳腰腰眸中狡黠之色一闪而过,俯身埋首,鼻尖分开衣襟,一路吻了下去。 “哎……你。”心口的湿漉引得浑身热切,姜逸极力克制着,改为单手控制柳腰腰剪在身后的手,另一只手撩起他腰间的长发,轻轻一扯,胸前的那个小脑袋便被迫扬了起来。 因着头皮被发丝绷扯,疼的瘪嘴,那双湿漉漉的杏眼失落的望着她,满脸的委屈。 姜逸松了手,眉头随即皱起,“柳腰腰,你什么毛病,回回和你说不行的时候你都不听。” 被她这么一凶,柳腰腰脸上更挂不住,眼睛立马就湿了,但见她生气了又不敢哭,小声道,“好几天不见了,姜娘没有想腰腰吗?” 但话一出口他又有些后悔,人家都拒绝了,还多问什么。 “……”三天不见而已! 柳腰腰已经自己从他膝上起来,低着脑袋垂着手站在她手边。姜逸见他这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心中多少也明白他的顾虑。这个时代用隔着礼教书籍来教导规训他们的言行,身体要贞洁,性子要矜持,打理内宅要贤惠大度、勤勉奉上,对外交际要温润得体、进退有度。 像柳腰腰这些行径,可以说的上是轻浮放浪至极。 其实他刚来她身边的时候不这样,慢慢的就变了,他像是敏锐的察觉到自己被他吸引靠的是他的皮相,所以只要她对他的身体表现出任何一丝的无兴趣,他都会焦躁不安,即便是因为他怀孕初期的身体这样正常的缘由,他都任然还会焦躁不安。 姜逸无奈的牵起柳腰腰垂在身侧的手,解救了已经被他捏皱了的衣边,“好啦,刚刚不是故意要凶你,还不是担心你的身体吗。”她手上轻轻用劲,将人往自己身边带近了些,两人抵足而立,温声安抚,“况且现在毕竟还在衡州,山高路远,大夫的水平肯定和上京没法比,你现在正在特殊时期,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眼前人那低垂的脑袋总算慢慢抬起来了,贝编咬着下唇,声音却还是低低的,带着几分执拗,“那,大夫也说过,我用……的话,也,也不妨碍啊!” 说不通,真的说不通。一上了塌,你什么风情什么德行我还不了解吗?那一回是能收的住的。但是这话说出来怕是又要伤了他那别扭的自尊,姜逸便换了说辞,“有这样美貌佳人在眼前,让为妻如何克制的住?郎君就别折磨我了。” “你……”柳腰腰被她逗的笑出了声,“你现在也会油嘴滑舌哄我开心了。” “天地可鉴,都是真心话。” “哈哈哈……” 将人哄好,抬眼扫了一眼桌上饭菜,几乎都没有热乎气了,姜逸正准备唤人换些宵夜,就听门口传来侍儿的声音。 “大人,王公子在府外站着不走,说有重要的事情求见您。” 柳腰腰心中一凛,下意识的看向姜逸,抢在她前头开了口,“他一个男子能有什么急事,再说都这么晚了,哪有男子还大刺刺跑到女人门前的,也不怕人见了笑话。” 姜逸见他像是炸了毛的刺猬,只觉好笑,“少见你嘴上这么不留情面,上次在石场他不是也没怎么你吗?” 糟糕,忘记收敛了,柳腰腰咬住了下唇,“那,姜娘要去见他吗?” “不去。”姜逸对外朗声吩咐,“就说我睡下了,请他回去吧。” “遵命。” 柳腰腰勾起了嘴角,姜逸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两人用了些点心,更衣的时候,柳腰腰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姜娘,那个王忻找你什么事啊?” “大概是她母亲的事情。”姜逸随口答他,“他娘牵扯在河道贪污的案子中下了狱,朝廷派了三司过来彻查,或许他让我帮忙走走关系也说不准。” 柳腰腰矮下身子替姜逸褪下鞋袜,小声嘀咕,“姜娘和他交情那么好吗?” 姜逸坐在床沿,目光下视,嘴角微勾,“正因为交情不好,所以才不见他,这个答案腰腰满意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码子没什么手感,只写了这么点,先发上来吧,明天再找找感觉。 96 第96章 姜逸坐在床沿,目光下视,嘴角微勾,“正因为交情不好,所以才不见他,这个答案腰腰满意吗?” “你不过哄我开心罢了,要真是没有交情,人家能眼巴巴的跑到石场去找你?”柳腰腰将姜逸鞋袜褪下下,眉眼微挑的看了她一眼,“如今遇着事情了,他在衡州这么多故旧不去寻,偏求到姜大人门前了?” “哎呦,真酸!”姜逸啧啧摇头,“幸好没去见那王小公子,这没去见你都这般矫情,要真去见了,只怕回来我连柳郎君的门都进不了了。” “人家那里敢,人家所有都是姜娘所赐,您是一家之主,当然想睡那个屋子就睡那个屋子。”柳腰腰够着姜逸的手起身,然后倏的将自己的手抽离女人掌心,又慢悠悠的扭身往外走去,只给她留下一个曼妙的背影。 姜逸瞧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上面还残存着一丝美人的香韵。生气了?不至于吧,姜逸郁闷的倒进身后的床上。这几天忙着和三司的人审河道的账目,明暗几套账,看的人头晕眼花。不躺下还好,一沾上枕头就困的要命。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她还是坚持着常年累月的习惯,将白天的大小事情在脑子里过一遍,确保没有任何差池和疏漏。 想到了王薇,作为衡州郡守,河道总经略首官,如今案发,她当首责,免不了一个满门皆灭的下场。然而三司抄家查账却发现,其人在位十年,河道上下的银两她自己却一分没往腰包里揣。观其人,白丁出身,文采斐然,初为官时还有治世救民的报复。先帝也是看中她心智,将其拔擢为衡州郡守。然而河道上下贪腐成风,朝廷年年下拨的银两就像一块肥肉,谁看着都眼馋。上面吃肉,底下的指着喝汤,一起贪了那大家都是‘自己人’,但有洁身自好着,必将为上下不容,不管在哪个位置,都干不长久。 然这个王薇,独开了一条道,她像一个推太极的角色,上面的人挪用了,她闭嘴不言,下面的人巧立名目,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治理河坝也算的上兢兢业业,官场上左右逢源,将郡守这个位置做的稳稳当当。 如今对她的定罪倒成了三司钦差最头疼的事情,若如实上禀她这河道经略总官没贪污治水的银子,陛下如何取信,天下人只怕都会怀疑此次清查的公正性。 柳腰腰带着骦雁回来的时候看见姜逸已经仰倒在榻上,光洁的两足垂在塌沿,这几天她公事尤为繁忙,眼底都有淡淡的青痕了,心底便有些后悔,自己这些微末小事,不该再拿来烦她。 接过骦雁手中的舆盆,挥手示意他先回去,但是这轻微的动作还是让榻上的人察觉。 姜逸只道柳腰腰使完性子回来了,睁眼起身准备说两句软话,便瞧见一个生面孔,“这是?” “回大人,这就是我之前和您提过的骦雁,您还没见过呢,我想着趁今天您有些许闲暇,带他过来磕个头。” 姜逸见他将水端到自己面前,还有矮身下去服侍的动作,忙牵了他的手,“抬水费劲的这些事怎还劳你亲自做?” 柳腰腰笑着站到她身侧,“衡州府上这些保公小厮虽殷勤,但都是生面孔,不知道秉性,我用起来总不放心。所以今晚特意将骦雁带过来,讨您个示下,我想让他跟在我左右,也好帮衬我做些近小之事,成吗?” 姜逸将脚没入盆中,水温微微发烫,是她最喜欢的温度。抬眼瞧去,年纪看着比柳腰腰还小些,身量玲珑,面容清秀,远远的站在屏风边上,双手拘谨的握在身前,对上她的目光便极快的躲闪开了。 怯懦!和兰英之前查探回禀的一样。原是官家公子身边的侍读,因受主家牵连,先进了教坊司,后判了流放。两人遭遇相似,年纪相仿,脾气秉性相投,便一路相互扶持。在石场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自己耳边提这个人,说他们如何如何要好,软磨硬泡的问自己,以后要是能离开,能不能把骦雁一起带上。 自己衙门里大大小小的东西也都是被柳腰腰顺给此人了。 兰英查完这小郎底细之后,温存之间柳腰腰还提过这件事,虽说是小事一桩,但当时自己正事上的进展还不明朗,便不想提前应承他。 想到此处,姜逸眉头轻皱,但事已至此,也不好再拂了柳腰腰的面子,“现在你身边确实也需要一个熟悉的人照顾,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骦雁下午沐浴的时候就听王府奴才们说了这位姜大人的来头,听说再有几日,衡阳这边的公务一完,就要升调回上京。他以前的主人是上京县令,在他认知里,已经是极为阔派,然这个姜大人以前的官比自己主人还大些。自进了屋子他就战战兢兢,胸腔里的一颗心砰砰砰的跳。此时榻上的姜大人虽声色温和,可他多年侍奉人察言观色,还是听出了三分冷意,更是怕的大气都不敢喘。 柳腰腰更能听出不对,手也被微微捏疼了,虽未明言,警告的意思很明显了。他咬了咬唇瓣,先招呼呆愣楞杵在远处的骦雁过来磕头。 骦雁上前,在离姜逸一步远的位置跪下,“奴才谢大人大恩,奴才以后一定尽心伺候大人,侍奉郎君。” “行了,没事便退下吧。” 骦雁默默起身,一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能回上京和娘爹再见的一天,心里就激动的直颤。想开口说些道谢之类的话,心里想了几句,几次想张口都不敢,怕自己言语粗鄙冲撞了贵人。见姜逸抬脚搭在盆边沥水,便取了架子上了帕子,上前想要服侍。 谁知刚矮身子,姜逸直接摆手,“我一向事少,身边少用人,你以后跟着郎君,服侍他,听他吩咐即可。” “是。” 小小的声音里染了两分委屈,柳腰腰眉眼弯弯接过帕子,柔声道,“这里有我侍奉,你回去休息吧。” “我自己来。”姜逸伸手朝柳腰腰拿帕子,柳腰腰轻轻一笑随即矮下身去,“我来吧,这些事我都做惯了。” 姜逸也不想在这些细碎的事情上和他计较,脚底被人温柔的拖在膝头,柔巾吸走每一个水珠,脚边的人柔柔的开口,“姜娘是不是生气我自作主张将人从石场带回来。” 还有点自知之明! “可是,我之前明明都给你说过,你也答应人家了。”言语中带着几分委屈,姜逸目光霍然下视,锁在那张委委屈屈仰着的脸上,“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 “就是在石场的时候,兰英调查完骦雁的底细,我夜里去找你……”他咬了咬唇瓣又放开,小声道,“你忘记了吗?” “哈!”她记得是有这么回事,床上的时候他问了,彼时的他双手连抓自己脚腕的力气都没有了,自己深坐正攀极乐,□□的他煞风景的开口问这个事情,但那时候自己没理会他吧。想到当时的情状,姜逸喉头轻动,“你少糊弄,我何时答应你了?” “你过了一会说……。”柳腰腰目光闪避。 姜逸愣了片刻,像是想到什么,目光灼灼的盯着柳腰腰,咬牙,“我当时说‘好了’,是说的这个事吗?” “也没说不是这个事情啊。”柳腰腰跪在地上垂着脑袋,声若蚊蝇,“你也没说不是这个事情啊。” 两人这通胡扯快一盏茶的时间了,姜逸见他偏了偏身形,在换膝盖的重心,不想再和他扯,闷声翻身上床,“睡觉!” “哦,好。”柳腰腰眨巴眨巴眼睛爬起来,总算是翻篇了,嘻嘻,胡搅蛮缠这一招也很管用嘛。“来啦来啦。”—— 翌日清晨,姜逸陪柳腰腰正用早膳,骦雁服侍在侧。柳腰腰喝着碗里的酸辣笋烫只觉十足开胃,姜逸见他眸色亮晶晶,问他,“高兴什么呢?” “我怀钰钰的时候爱吃辣,现下口味却变了,酸酸辣辣的都喜欢吃,姜娘,你说我不会要给你生个双生子吧?” 姜逸笑笑,“生双生子也是要看家族遗传的,你我家中往上数三代都没出过双生子,你怎么可能怀的上。” 柳腰腰不满的拿小勺子搅着碗中的笋汤,“我怎么没有听过这个说法。” 姜逸没再解释,抬眸见兰英进了院子,远远的禀报,“家主,大夫来了。” “哦,快请。” 哟,动作够快的,兰英目光沉沉的盯着垂手立在柳腰腰身侧的骦雁,昨天进府,今儿就在主子眼皮底下晃荡,看来柳腰腰让他过了明路了。嗯,自己一番‘忠言’总归逆耳,抵不过男人的枕头风。 骦雁见着这位兰大人就莫名心慌,往柳腰腰手腕上铺手巾都铺歪了。 兰英上前低声向姜逸禀报,“主子,那个王小公子又来了,站在正门前不走。” 姜逸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兰英苦着脸解释,“让小厮赶过了,不消片刻又回来了,属下又不好让手下的人动手,毕竟不好看。” 柳腰腰面上混不在意,却竖着耳朵在听。 “请进外书房吧,我一会过去。” “遵命”—— 【作者有话说】 [粉心] 97 第97章 诊完左手再换右手,柳腰腰有些紧张,小声问大夫,“有什么不妥吗?” 老者摇摇头,“郎君身体康泰,胎相稳固,只是老朽请脉向来仔细,您别多想。” “哦,那就好。”柳腰腰见姜逸目光移了过来,又问,“那看的出来我这胎是女儿吗?” 大夫收回手温声回话,“月份还浅,还不太容易确认。” “哦……好吧。” 医术高明些的大夫是能通过脉相的强弱断出男女的,大约有七成准头,若怀的是女儿他们便会直接恭喜,若脉相上似儿子,便推说月份浅亦尚不明确。骦雁眉头轻皱,不敢多说什么。 大夫又说了些需要注意的事情,这些倒和柳腰腰怀第一胎时,上京的御医所说相差无几,姜逸听了一会便起身走了。 她人一走,柳腰腰就觉得空落落的,本来准备转一转园子的,现下也没了心情,带着骦雁回了屋,同他讲了些在姜逸面前行走的注意事项。 “家主喜静,日常侍奉的时候收声敛气,不可咋咋呼呼。屋内的被褥每日一换,一般不需要熏香。每日酉时点烛,要确保屋内每个角落都亮堂堂的。南北的窗户常开着,家主喜欢屋子里空气清新,记住了吗?” 骦雁看着卧在美人榻上,懒洋洋的柳腰腰,连连点头,“哥哥,我记下了。” “以后外人面前还是改口叫我郎君吧。” “是是,奴才失言了,郎君。” 柳腰腰看向骦雁,“好端端的怎就跪下了,家主面前也不用动不动久跪着,她不喜欢。你也不用太紧张,家主贴身的事情不用你,自有我亲自操持,你乖乖听我调遣就成了。” “是。”骦雁朝榻上的人磕了个头,明明一天前他们还是能并肩坐在一起吃馍馍的伙伴,穿的一样破烂的衣服,睡一张咯吱响的木板床。如今他摇身一变成了大官的宠侍,披金戴银。这种身份地位的变换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由让人生出一些感慨,真是同人不同命! “还没正式向哥哥道谢呢,奴才能从石场离开,全靠哥哥垂怜,哥哥大恩大德奴才永世不忘,奴才这辈子都尽心协力伺候哥哥。” 柳腰腰面色一软,柔声道,“骦雁,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了,以后也不会亏待了你。”他轻轻抬手,抚上骦雁细腻的脸庞,语气带了几分怅然,“你生的很漂亮,花一般的年纪,上京府上日月星辰四个大侍儿都比不上你。” 温润的指尖抚在脸上,他一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急道,“郎君花容月貌像仙子一般,奴才就是路边的野花,粗鄙不堪,黯然失色。郎君对我有大恩,我只知道本本分分服侍郎君,不敢生半点旁的心思。” “我就是随便感慨一下,瞧把你急的。”柳腰腰抚了抚小腹,眉目却笼上了淡淡的忧愁—— 上书房 姜逸推门而入,椅子上的王忻立刻站了起来,眉目之间一派的焦躁不安。 姜逸迈着四方步走到主位坐下,便有侍儿奉上清茶,姜逸抬手,“王公子,请坐。” 王忻堪堪只坐了椅子的边缘,绷着脸一连串的质问脱口而出,“姜逸,你来衡州是不是就是为了查河道,拿我娘开刀给你的政绩添光彩,之前接近我娘亲,都是蓄意为之的对吗?还有你百般迁就于我,也都是在做戏是吗?” 姜逸看向他,沉默了一会才开口,“王公子几次三番要见我,就是要兴师问罪?” 王忻咬紧了牙关。 姜逸将茶盏往他面前推了几分,“我其实就是一个暗处的监察御史,朝廷派我查河道,我忠君之事,有什么问题?你娘这个郡守若是尽忠职守、恪尽职责,会有今日入狱待审的局面吗?” 王忻消瘦的肩膀抑制不住的抖动,姜逸转开眼看向远处,“还有一样,我对你以礼相待而已,何来的百般迁就。”她声音趋冷,“你应该庆幸,我没有因为你的傲慢无礼、呼来唤去而记恨在心,将你当做切入棋局的棋子。” “所以,王小公子,你我之间可谈不上什么亏欠,你也用不着摆出一副被辜负被欺骗的模样。” “你既然问心无愧,别无他图,那你为什么还要见我?”王忻不甘心的望向上首的女人。 紫檀交椅上的姜逸指节敲击的手柄,是她已经不耐烦的标志。是了,没有见识过人间疾苦的人,从小众星捧月的小公子,哪里听得进去刺耳的良言。 “也不是非要见你。”姜逸靠在椅背上,淡淡开口,“你现在可以走了。” 王忻脸色的神情很精彩,先白后红,唇瓣也是咬了又松,松了又咬。他几次张口,像是给自己做了极大的心里建设,才小声道,“姜……,姜大人,我还有别的事要说,能不能屏退左右。” 屋内四角站着侍奉的小厮,兰英护卫在门口,姜逸眼神转了一圈,“姜某和公子内外有别,恐有瓜田李下之嫌,公子有什么话直说吧。” 王忻一张精巧俏丽的脸涨的通红,看了看稳坐上首的姜逸,又看了看远远候着的小厮,犹豫片刻后慢慢起身,小步挪到姜逸身前一步之地站定,双手绞在身前,软了声气,“我为自己之前的倨傲无礼向你道歉,姜大人心胸开阔,还请不要和我一个小男子计较。” 姜逸淡淡道,“这些事我没放在心上。” “谢谢”王忻小声道,“那既然姜大人不计较了,那能不能让他们下去,我……我有事情我想和你单独说……” 姜逸看了他一眼,只想早些打发了他,便挥退了左右,“行了,王公子,有事便说,本官衙门还有一堆公务,恕不能久陪。” 王忻期期艾艾的开口,“我已经知道你要官复原职了,我……,上一次在石场你拒绝我,是不是因为不愿入赘?” “……” “我知道你官高爵显,绝没有入赘的道理。”王忻紧张的有些语无伦次了,“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长的也很好看啊,你陪我喝过酒,拜过庙,逛过街市,你对我也是有些喜欢的对不对?”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我知道凭你的权柄是可以救我娘亲性命的,只要你可以帮帮她,我……我可以随遇而安。” 喝酒是赴过他府上的宴,拜庙是公务,至于逛街,是他母亲出面,半推半压下来的任务。姜逸不知道他这结论怎么得出来的,正色看向他,“王公子想多了,江某并无此意。江某明确给公子说过,身边有人了,哦,公子或许不知,公子见过的,石场衙门的柳氏。” 脑中浮现起那张如珠似玉的脸来,虽只见了一面,足以让人印象深刻,王忻面上血色褪净,“我,我都这样说了,我都把自尊放下了,你都不愿意应承吗?” “我为什么愿意见你,我现在就告知公子缘由,我大概知道你所求何事,你娘的事情是我一手查办,对于你,我良心上没有愧疚,但对于我处理这件事给你带来的伤害我深表同情。基于此,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你娘这个案子会公正的审理,我不会挟私报复,这点你可以放心。” 看到姜逸态度如此坚决,原来她对他真的没有一丝兴趣,王忻这才开始慌乱。在他的印象里,姜逸温润如玉,他提什么要求,她会尽力满足,况且自己美名在外,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不信姜逸没有动心。可是现在好像不是这样,那母亲怎么办,他的家要怎么办,他自己以后怎么办? 王忻第一次这样害怕,就连母亲下狱那天他都没有这么害怕,像是失去了最后一根浮木。 姜逸见他白着一张脸,眼泪嗒嘀嗒的往下流,心头不忍却又无可奈何,“少陪了。” 起身欲走却被王忻抓住了衣袖,姜逸无奈停下脚步,“王公子,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并且审理河道之案自有三司,我不日回京,不会在综理此事。” “没有人能帮我了。”王忻声音绝望,“我娘没有贪污,她只是在位无能,只要有人愿意替她呈情,她就能保住性命,可是定案在即,却无一人提及此事,我只能来找你了。” “姜大人,我求求你了好不好。” 姜逸想把袖子挣脱出来,王忻却像受了刺激,双手紧紧抓住,砰的一声便跪在了她脚边,“你别走,我知道你位高权重,不缺美人银钱,我现在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金银,我这副皮相还算过的去,你不娶我也没关系,我拿我这副身子换你帮我娘写一封呈条好不好?” 姜逸目光下视,眼前这张脸,和记忆里当年在教坊司求她帮忙的柳腰腰相重合,他却没有当年救风尘的心境。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兰英的声音,“见过柳郎君。” 98 第98章 ◎人家是偏房侧室,颜色姝丽就够了◎ 门口传来兰英的声音,“见过柳郎君。” “家主在见客吧。”柳腰腰在廊檐的台阶下站定,隐约听到了屋内传出男子的低泣,心里堵得慌,面上还是一派娴雅,“家主既然在忙,我候一会就是,先不劳烦兰大人通报了。” 兰英目光下视,瞥见柳腰腰身后的小奴才骦雁,双手提着一个双层的食盒在身前,正不着痕迹的往柳腰腰身后躲。他已经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湖绿色的织花缎子,宽袖掐腰,他那个子本就不高,再配上他那巴掌大小的脸儿来,显得整个人娇滴滴的。兰英皱了眉头,这么娇娇弱弱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拳头下去都能打死,不明白柳腰腰费劲将他带在身边干什么! 穿的倒是人模狗样的,不过这么冷的天,穿的那么单薄,中看不中用,男人就是喜欢这些无用的东西。 “是。”兰英将目光从骦雁移回柳腰腰面上,现在主子对这个男人越发纵容了,金玉珠宝、华服美缎,流水一般的送进了后宅,连他身边的小奴才都沾光了,不过柳腰腰对底下的人倒是一向大方的紧。 骦雁心扑通的跳,这个兰大人,怎么回回见她,她那双锐利眼睛都在他身上转,让人莫名的害怕。屋子里男人的哭声小了许多,抽抽噎噎的,断断续续能听见说话声,什么‘身子。’‘报答。’ 刚刚在正寝他就想劝柳腰腰,让他别赶过来。女人见外客,对方又是男子,就算有什么暧昧牵扯,他作为偏房,也该识趣躲远些才是,怎还敢往上凑。只是当时姜大人一走,他脸立马就垮了,满眼冷意,如今身份殊途,他也不敢多张口,只能默默提着食盒跟他过来。 屋子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哭声忽然大起来了,随着女人沉闷一声沉闷的呵斥,“王忻,再纠缠下去可就不体面了。”男人的哭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骦雁小脸发白姜大人是不是动怒了,她是个什么脾气秉性啊?不会殃及到我身上吧?我怎么这么倒霉,今天头一天当值先是遇上兰英这个煞神,又撞上家主发怒,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门自内而开,女人挺拔的身姿出现在几人眼前,面色是还没缓和过来的冷冽,声音也有些冷,“郎君来了怎么不通报一声,让郎君在风口站着做什么?” 额!训斥兰大人啊?骦雁第一次在兰英脸上看到委屈又无奈的表情,只一息之间,就见她认命般的跪下请罪,“是属下疏忽了,求主子恕罪。” “是我怕打搅姜娘正事,所以不让兰大人通报的,也没站多久,姜娘别责怪她了。” 姜逸走下台阶,牵起了柳腰腰的手,有一丝凉意,温声道,“我见的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哪里值当你候着,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要格外当心些。下次你要有什么事,就让你身边的人来传个话就行,别折腾跑这一趟了。” 柳腰腰声音明媚,“才两个多月,哪里就这么娇气,况且我这也不是第一胎了。” “那也得注意些。” 骦雁的一颗心落回腹中,实在好奇,悄悄抬眸想看看书房里的男子,可门半掩着,只能看到一个纤瘦的背影,委顿跪坐在地,宽大繁复的下摆袍子*在他膝下的地板铺了一圈。 还是个贵公子呢,骦雁在心中得出了答案,正出神却被姜逸一声冷呵吓的心头一颤。 “下次有眼力见一点,白长那么大个个子杵在门口!” 这话明显是说兰英了,骦雁看到兰英冷毅的脸瞬间涨红了,她抬头看了看姜逸又看了看柳腰腰,几次张口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泄气又无奈的小声道,“属下知道了。” 明明是柳腰腰不让通报的,姜大人舍不得朝有身孕的夫郎发脾气,就让兰英挨骂,哈哈,她也确实是够冤枉的,她这差事比我还难当呢。骦雁第一次见威风凛凛,连在柳腰腰面前都不卑不亢的兰大人,如此吃瘪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好笑。 “行了,将书房里的人送回客栈。” “遵命。” “找我什么事?”姜逸捏了捏柳腰腰的手,转头温声问他。 二人手牵着手慢悠悠的往回走,骦雁默默跟在后面。 柳腰腰眉眼弯弯,“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刚刚大夫来的不巧,我瞧你没用多少早膳,所以特意给你送些茶点来。还有一个嘛,就是大夫交待说衡州这边有个习俗,孕夫是要请一尊菩萨或者是法物,并在正寝开神龛供奉的,说是能保佑生产的时候父女平安。” 他抬眸看了看姜逸神色,小声道,“上京倒是没有这样的习俗,我也是知道你不信这些,所以想请示一下你,这佛像供还是不供啊?” 她对这些事也不是完全不信,她本就只是一缕孤魂,曾今为了找到回去的方法,见了多少得道的高僧,研究了多少经书,都一无所获,各种方法尝试尽了,她便灰心了。一想到要在正寝里弄个佛龛,香火不断,满屋子烟气缭绕,只怕是对怀孕的人身体也会有影响。姜逸垂眸看他,“你自己的意思呢?” “也许有些心里安慰的作用?” 那就是想请了,姜逸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就请,只是不许放在正寝供奉,在府上单独选一个好房间。” “哦,好。” 回了正寝,柳腰腰指挥着骦雁将食盒中的糕点摆到窗边的小桌子上,还是没忍住开口问,“姜娘,我刚刚听到王公子哭的怪伤心的。” 刚捏起一块茯苓糕的姜逸转眸看他,“哦,他那个人言笑无忌,不用管他。” 这是不准备和我多说了,柳腰腰坐到了姜逸下首替她烹茶,不在多言。 姜逸吃完手上这一块茯苓糕觉得有些腻便不再多用了,想起一事便对柳腰腰道,“下个月陛下迎君后,我们得赶在封后大典之前回京,届时你从府上的库房中多选一些像样的贺礼出来,我看过之后要是没什么问题便上供贺帝后大喜。” 这算是把执掌中馈的事情交给我来办了,并且回京之后还是能住回原来的姜宅,柳腰腰从姜逸的短短的一句话中听出了这两种意思,并且这也意味着回京后姜娘要官复原职了,柳腰腰喜不自胜,端着手中刚烹好的茶,妖妖娆娆的走到姜逸身边,双手奉给她,“好,我知道了。” “那入主中宫的是良君的嫡弟,李阁老的小儿子,李容音吗?” 姜逸点点头,又郑重的告诫他,“以后可就要避讳,君后的名讳不可宣之于口,知道吗?” 柳腰腰接过姜逸手上的茶盏,放在桌子上之后转身极为丝滑的坐到了姜逸腿上,勾着她的衣襟,娇声道,“人家当然知道轻重,这会四下无人,只是和姜娘说说私房话嘛!” “你知道轻重就好。” “那良君就失宠了。”柳腰腰叹了口气。 姜逸苦笑一声,“你琢磨这些宫闱秘事做什么,又不关你的事,再说你怎么就笃定良君要失宠了?” “那还用说嘛?”柳腰腰拿头靠上她胸膛,悠悠道,“我可早久听说了咱们这位未来君后的美名,传闻他是父亲梦月而生,打小就生的和天宫仙子一般好看,知书达理,聪明机警,当年先帝一见他就极为喜爱,当场就许了他太女正君的位子。” 这良君嘛,容貌虽说也还看的过去,却也不是惊尘绝艳,让女人一见了就挪不开眼的那一挂。柳腰腰分析的头头是道,“你说这小君后贤名在外,又有姝色,又是李家嫡子,两二儿子孰轻孰重,李家的帮扶自然不用说便有分晓啊。”柳腰腰握着小拳在姜逸眼下,一连掰出三个指头,紧接着伸出第四根,“而且还比良君小,正是青春少艾的年华,你们女人哪有不喜欢的?” 我不也比你小七八岁吗?柳腰腰拿青葱般的食指戳了戳姜逸的心口,一脸的了然。 姜逸拿掌心握住他指头,悠悠的看着他,“你这是在这点我呢?” “哪有……” “嘿,为了我和王忻这点捕风捉影的小事,你可暗戳戳和我较劲好几回了,我还不知道你?心眼比针尖还小。” 一语道中了柳腰腰的小心思,姜逸已经不是第一回说他心眼小了,他面上有些挂不住。他知道自己确实不大度,明明从小就背男四书,知道为人夫侍应该贤惠大度,可只要一想到姜娘和他做的那些亲密的事情要和别的男人也做。一想到她对别人的身体着迷,对新鲜的身段爱不释手,他的心就会无限的嫉妒和惶恐。 姜逸注意到他情绪不对,忙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对,不提这个事了,吃块糕点吧,这茯苓糕甜,你肯定喜欢……” 柳腰腰伏在她胸口闷闷道,“哼,姜娘说我小心眼就小心眼吧。” “古语有云,迎夫迎贤,纳侍纳色,人家是偏房侧室,颜色姝丽就够了,不贤惠大度也不是顶顶要紧的事情吧?” 她知道柳腰腰是极为爱惜羽毛的,在外人面前进退合宜,在下人面前自持身份,在自己面前虽常做小伏低的讨她欢心,却从没说过这样贬损自己的话来。 如今云淡风轻的说出这番话,倒让她心口一酸。 99 第99章 ◎还是腰腰贴心◎ 姜逸将手头上的庶务陆续移交给三司这几日她倒是闲了几天,临到要回京前夕,她的应酬又多了起来,衡州地方践行宴的贴子快堆满了她的案。其中不乏有为清查河道出了力气的官绅,她不好全部拒绝,但就算只挑着重要的赴宴,也还有七家。 姜逸还打算回京之前去一趟淮阳,顺便把女儿接上,时间有些赶,便将这些践行宴排的极近,中午晚上各一场,当然场场也都免不了喝酒。 设宴的都是衡州上有头有脸的官绅,消息灵通,都知道姜逸此不仅官复原职,将来更进一步,也只在旦夕之间。便都卯足了劲儿的奉承,家中但凡有过了点贞之年的儿子,都在安排在宴上,有才艺的便轻歌曼舞,才艺逊色些的便把盏布菜。 东道主也接着酒劲,明里暗里的想让她赏脸。 郡守府正寝。 日头已经完全西沉,院子里的小侍儿们有条不紊的升起灯笼点起烛火,骦雁站在柳腰腰身后,替梳妆镜前的柳腰腰卸头上的钗环,轻声问,“郎君这几日老是恶心,用膳不香,精神都不好了,是不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开些药膳调理调理?” 镜子里那张脸即使没什么精神,也不妨碍他美的不可方物,“也不知怎么回事,怀珏珏的时候也没这样啊!” 这胎只怕是儿子,所以和女胎不一样了,骦雁没敢接话,只拿篦子轻柔的帮他篦发,“这样郎君会不会舒服些?” “嗯。”柳腰腰懒洋洋的应了一声,随即又蹙起了眉尖,“家主今儿是不是还有宴饮?” “最后一场了。”骦雁看着他侧颜,小心翼翼的说,“今晚是衡州的富绅蒋太太在广和楼设宴,广和楼是风光霁月的正经场所,郎君久不用担心了,不如先去泡泡澡,家主回来只怕还早。” “哼,再风光霁月的地方,整个楼都包下来,什么节目整不出来,一个两个的攀炎附势,指望着送儿子一步登天呢,也不看看是个什么姿色,也配。” “是是是,任谁在郎君面前都是野花见日月,羞臊的脸都不敢抬。”骦雁早就见识到了柳腰腰泼辣的一面,这些话听着也不脸红,看着镜子里的人忙道,“只瞧家主这些天一个都没看上,就知道,家主最喜欢郎君,最在意郎君了。” 镜中的桃花面稍稍展了笑颜,透过镜子投来目光,“数你嘴甜,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哄人?” “嘿嘿,奴才说的都是心里话。” “行了,去备水吧,我想泡泡。” “是。” 伺候着这位小祖宗入了浴,又听他吩咐,“你亲自去厨房盯着熬一碗醒酒汤来,然后拿到正寝用小炉子煨着,姜娘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是温的。” “奴才这就去。”—— 骦雁安排好了一切,正寝的小奴才答他,偏房沐浴的柳朗君还在泡,没有起身的意思。他正准备过去伺候,刚出门却撞上人高马大的兰英扶着醉醺醺路都走不稳的姜逸进了正寝的院门。 进了正门,眼瞅着走到了内室门口,见骦雁还呆呼呼的杵在院子中央便气不打一出来,“你还杵着干什么?过来扶人啊。” 虽然在姜逸跟前行走了快半个月了,可柳腰腰从不允许他插手姜逸贴身之事,况且他对这位高官禄位在身大姜大人是有些怕的。此时被兰英一吼,心肝更是打颤,“我,我扶吗?” “你不是正寝伺候的人吗?你不扶难道让我进家主内寝吗?”柳腰腰又不是什么克己复礼的正经男子,看到些什么不该看的,他哭哭啼啼的,家主还不是骂我! “哦哦哦,是,是。” 骦雁颤颤巍巍的从兰英手里接过姜逸,姜逸沉重的身躯压在他肩头的那一刻,女人身上特有的灼热的气息混合着酒气将他笼罩、包裹。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和女人有这么亲密的接触,脸瞬间就红了。 兰英看到这小奴才瘦弱的肩膀被他主子那么一压,腰肢都在打颤,心头莫名不爽。却没看到骦雁低垂下去的脸庞,她耐着性子叮嘱了几句,“服侍主子将衣物唤了,再喝下醒酒汤。” “知道了。” 回答她的声音极为细小,兰英皱了眉头,内院正寝她多待不合适,看着骦雁将姜逸扶进了内室便转身走了—— 骦雁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人放在床榻上,又找来两个枕头叠在一起,费尽将女人沉重的脑袋抬起来,枕上去。 骦雁喘着气息,站在床前,榻上的人极为不适的拧着眉,他回忆着柳腰腰平时伺候的情形,要先给她换干净宽松的衣裳,然后再喂醒酒汤。 脱她的衣服,他想想就心跳加速,要不先松了腰间的衣带,让她松快松快,再把汤药端过来吧。 骦雁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姜逸迷迷糊糊间察觉有人扯自己的腰封,又闻到屋里熟悉的气息,只当是柳腰腰。自从知道柳腰腰有孕,她克制着自己,她们许久没有亲近了,此时喝了酒,便有些心猿意马,摸上了在自己腰间忙活的小手。 还是那么滑滑的、软软的,让人爱不释手。他怎么挣动了起来,姜逸抓着不放,不满的嘟囔,“好宝贝,我就摸摸手,不乱来,好不好嘛。” 骦雁脸红到了脖颈,她这话是在对郎君说吗?他大着胆子,抬眸盯着榻上的女人。原来平日里生人勿近,高高在上的姜大人私下里对男人是这般模样,这么温柔缱绻。柳腰腰命真好啊,一样的出身,他的命怎么那么好呢? 嫉妒在胸中滋生,他心里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都是教坊司出来的,都是流犯,谁又比谁高贵呢?他除了一副皮囊,又有那一点配得上家主。况且,我也很好看啊。 我这样的人,一辈子是奴籍,生下的儿女也要为奴为婢,但是,如果我入了主人的眼就不一样了,我的儿女将会有光明的前程。 姜逸已经顺着那双素手摸到了袖中的小臂,奇怪,他今天怎么没有带镯子。 “水,腰腰水。”腰腰今天怎么不体贴了,还没端茶过来,姜逸心里有些不满。 腰腰两字如同炸雷,在骦雁耳边炸开,血红的面上更添了五分尴尬,我怎么能这么想。柳腰腰是我恩人,救我出火坑的人,没有他,我只怕要在石场一辈子。 他慌慌张张的挣脱姜逸的手,刚起身就听到了推门声,他手抖的不成样子,只能拢在袖中,交叠在身前指甲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沐浴梳洗之后的柳腰腰气色焕然一新,穿上了浮光锦的衣裳,整个人都精神多了,然而他一进内室,就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骦雁正从床边快步走到他面前,屈膝行礼,“见过郎君,兰大人将家主送回来了,奴正要去给家主拿醒酒汤。” “你脸怎么这么白?”柳腰腰的目光在眼前人身上上下打量,最终落在了那耳尖上一抹不同寻常的红晕上。 柳腰腰的眼神让他手心直冒汗,“没……没什么,就是刚刚在院子里吹了一会风。” “哦?” 柳腰腰深看了他几眼,转而往床榻走去,见到姜逸腰封已经解开了,胸前的衣襟也略有松散,刀子一般的眼神就飞向了骦雁。 骦雁扑通一下就跪下了,“郎君恕罪,奴才刚刚看家主被衣裳捆的不舒服,您又没回来,才斗胆替家主宽了腰封。” 不小的动静吵醒了迷迷糊糊的姜逸,他揉着额头睁开了眼,看着眼前这阵仗,疑惑的问柳腰腰,“怎么了?” “没事。”美人一瞬间恢复成了温温柔柔的模样,“没事呢,骦雁做事毛手毛脚的,我说了他两句。” “都是奴才的错,家主恕罪。” 姜逸枕到了柳腰腰的腿上,“头疼。” “我给姜娘按按。”指尖抚上姜逸额头的那一刻甩给骦雁一个凌厉的眼神,声音却很和婉,“还不去端醒酒汤。” “还是腰腰贴心。” 还是腰腰贴心,难不成有人献了殷勤,又没那么贴心? 柳腰腰垂眸,盯着姜逸那双漆黑璀璨的眸子,试图从里面看到些什么,回应他的是一片坦荡夹杂着些许的疲惫,他看着心疼,轻轻替她揉着太阳穴,“姜娘这几日辛苦了,不如明天别走了,歇两日再动身吧。” “没有那么娇贵,补一晚上觉就好了,我的精神一向恢复的快。” “那好吧。” 难道是自己孕期敏感多疑嘛?姜娘的神色无异,骦雁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胆小怯懦,他一向也怕姜逸,应该是不敢行这等背主忘恩的事情。 或许是这几日姜娘应酬太多,我草木皆兵了。 柳腰腰深吸了一口气,肯定是了,等回了上京就好了,过了头三个月,就能伺候姜娘了,我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作者有话说】 嘿嘿,今天加更哦宝宝们。[粉心][粉心][粉心][粉心][粉心][粉心][粉心][粉心] 100 第100章 ◎一家三口◎ 衡州与淮阳之间水路相同,也为柳腰腰的身体考虑,选择了坐船去淮阳,并虽船配了两名大夫。万幸的是柳腰腰的呕酸之症状逐渐减轻,在到淮阳渡口的时候已经完全消解。 甲板上,姜逸搀着柳腰腰下船,正值隆冬,江面上结了薄冰,一阵凉风吹来,姜逸忙将身边的人护在臂弯之中。 渡口姜家一行人远远看到了姜逸的私船,正喜笑颜开的招手,姜父猛然瞧见女儿身边的人,笑容霎时就凝固在嘴角。呵,这骚货居然还有脸跟在逸儿身边。 船靠了岸,柳腰腰目光便一直在姜家人群中搜索,没看到心心念念的小身影,心头有些着急。 下了船,姜逸拱手行礼,“见过母亲、父亲,孩儿不孝,这段时间让二老挂心了。” “一家人不用说这些,如今你平安顺遂就好。”姜母扶起女儿,姜父已是泪眼婆娑,“逸儿啊,你可算回来了,前几个月爹受到上京的消息,吓都吓死了。” “都过去了爹爹。” “走,回家,爹爹做了你最爱吃的酸笋汤,我儿在衡州那地方定是受苦了,爹给你好好补补。” 柳腰腰暗地里扯了扯姜逸衣袖,姜逸瞬间明白他的意思,问,“娘,爹,珏珏呢?” 柳腰腰一双丽目也着急的往向姜父,姜父并不理会他,只拉着女儿上马车,“珏珏在家呢,本想带她来接你的,只是今儿风大,怕撞了风神,就没带她来。你也别担心,四五个乳公公不错眼的照顾着呢,必然妥妥当当的。你是不知道小珏有多可爱,胖乎乎的又聪明,学什么都快,已经会叫娘了。” 姜逸却有些担心,出声催促马车“速进城。” 马车内,姜逸见柳腰腰情绪低落,牵过他的手问,“怎么了?不是一路上都盼着见女儿吗,怎么这会不高兴了?” “一大家子都出来了,留珏珏一个一岁的孩子在家让乳公公照顾,我听着心里难受。”这种难受发自内心,眼泪霎时就浸润了眼眶,声音也带了哽咽,“姜娘,是不是公公不喜欢我,也连带着不喜欢我生的孩子,珏珏在淮阳会不会受了很多苦,都是我的错,我这样的身份品性,珏珏做我的女儿实在是太委屈她了。” “你瞎想什么呢?,那有女儿会嫌弃自己的父亲,咱们腰腰的品性哪里不好了,嗯?明明就是人美心善、秀外慧中。我爹那个人对儿婿才是一向刻薄,你别理他,咱们也就在淮阳停两日,等回了上京他就再不能给你脸色瞧了。” 柳腰腰有些呆住了,哪有女儿说自己亲爹刻薄的,见她这样维护自己,他心间的阴霾仿佛一瞬间消散了,“姜娘你真好。”你居然连公公给我脸色瞧都察觉到了。 姜逸将靠过来的柳腰腰揽在怀中,下颌抵在他颈窝,柔声安抚,“放宽心,之前在淮阳发生的事情以后都不会发生了。” 柳腰腰想起第一次跟姜逸回淮阳的时候,她支开小侍儿,费尽心思在小阁楼和他密会,还在守岁那夜带着他去看淮阳江上的灯火。后来被公公发现了,当着一院子下人的面,骂他骂的很难听,要不是他让小雁偷偷去给姜娘送信,只怕要被公公打死了。 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现在想起都心有余悸,柳腰腰将头往姜逸怀里深埋了几分,紧紧捏住她的衣襟,“姜娘。” “嗯?” “没事,就是想唤你。” 姜逸轻吻了他的额头,“我在,我会一直都在,别怕。”—— 进了姜宅,姜逸和柳腰腰挂念女儿,没有回院子整装径直去看女儿。姜珏养在姜父的院子里的东暖阁,进了门,榻上一个珠圆玉润正摇摇晃晃的迈着步,去够乳公公手上的拨浪鼓。 柳腰腰一下认出了自己的孩子,匆匆解了肩头的披风,三步并做两步到塌边保住了孩子。 珏珏拿到了拨浪鼓开心的笑出了两个小酒窝,扭头发现保住自己的不是熟悉的乳公公紧也没哭,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大人,小小的人儿脸上竟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小坏蛋,记不住爹爹了。 柳腰腰抱着孩子亲了亲脸蛋,“是爹爹呀,宝宝,忘记爹爹了吗?” 姜珏本就是个极开朗的性子,亦或许是血脉亲情,她看起来很喜欢抱着她的美人爹爹,朝着柳腰腰咿咿呀呀的笑。 姜父一路上见自己女儿对柳腰腰殷勤备至,又是亲扶着上下马车,又是替他整帽理衣,心头的气就不大一出来。刚刚自己女儿接柳腰腰解下来的披风那娴熟的样子,就知道这种伺候的活她没少干,气的他直接扭开了脸。 堂堂女子,还是在外面为官做宰的人,怎么这般……这般……在男人身上没威严。 姜逸拿了一个小铃铛逗女儿,笑道,“珏珏,叫娘。” “凉,娘,娘娘,咯咯咯……” 姜逸眸中软成了一滩水,“诶,乖。” 柳腰腰摇了摇女儿的小手,吸引了她的目光,“叫爹爹,珏珏,也叫一声爹爹好不好。” “地,地”小小的人儿努力张嘴,学出来的音模模糊糊的,可不如刚刚喊娘那般清脆。 姜父挑眉一笑,上前朝姜珏伸手,姜珏是个谁伸手都给抱的性子,开开心心的张开了手要姜父抱,还感受不到自己生父在这一刻的落寞。 姜父抱着孙女,柔声道,“珏珏乖再叫一声娘。” “娘,娘娘,” 姜逸心都要化了,伸手便将女儿抱到了自己手上,姜父伸出一个指头,让小孩抓着玩,道,“珏珏,叫祖父。” “举……父。” “乖,再叫一个祖母。” “举……母,咯咯咯……” 一家人围在一起,宝宝笑的花枝乱颤,柳腰腰倒像是一个外人,站在边上无所适从。 “你回来这一路上也累了,先回你院里梳洗一番吧,爹帮你看着你这宝贝疙瘩吧。” 柳腰腰生怕姜逸答应,抢在前头开口,“怎好一直辛苦主君,儿婿回来了,该让儿婿给主君分忧了,还是让儿婿带珏珏回青梧院子吧。” 姜父的唇角轻瘪,“你的本分是伺候妻主,逸儿一路舟车劳顿,你不该伺候她梳洗,心中这点分寸都没有吗?” 柳腰腰被训的呼吸一窒,半点反驳的话说不出来,无措的看向姜逸求救。 “爹!”姜逸换单手抱着女儿,空出一只手去牵委委屈屈的柳腰腰,“我也许久没见珏珏了,喜欢的紧,今儿既回来了,我就先带她回去。正好珏珏身边这些保父,和她一应东西都搬到我院里去。” 姜父不会驳自己女儿的话,只不着痕迹的白了柳腰腰一眼,“那也行,反正珏珏和你亲近。” “行了,你先回去梳洗歇息,好好睡一觉,明天中午咱们一家人一起用午膳。” “好。”姜逸拉着柳腰腰转身便走,柳腰腰脸颊微红,垂着脑袋,在经过姜父身边的时候匆匆屈膝行了个告退的礼节,小声道,“儿婿告退。” 啐!骚里骚气的。 在二人看不见的地方,姜父白眼翻上了天,朝着身边的云峳抱怨,“瞧瞧,你瞧瞧他身上从头到脚,头上是和田玉籽料的鹤纹簪子,身上穿的是缂丝织花缎子,那白狐披风上的风毛出的比我身上这件好的多,手上戴的镯子,腰间挂的坠子,那件不是稀罕物?他爹没教过他,在妻家要勤俭持家吗?” “都是生过孩子的人了,大庭广众之下,公爹面前,还一副贱人般的可怜模样勾引妻主,成何体统!” 姜父口无遮拦,听的云峳面红耳赤,扶着他的手回屋,“舅父别动怒,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况且……”他的声音低了几分,“我看表姐对他比之前更回护了,您千万别在表姐面前说这些,免得伤了父女情分。” “还是你贴心懂事。”姜父拍了拍云峳的手,“你表姐此次回京官复原职,以后少不得官能做的更大,之前的事委屈你了,这次我定问她个准话,要么给你个名分,要么让她给你找个好婆家。总之不让你白盼着她,等着她这些年。” “云峳全凭舅父做主。” 姜父看着自己侄儿这乖顺的样子,心中对他更加怜爱,云峳多好啊,又听话又懂事,不必那上不得台面的柳腰腰强—— 青梧院 姜逸洗漱出来,太阳落下了最后一丝余晖,柳腰腰着一身舒适的棉白居家服,趴在榻上陪女儿玩。女儿乖巧,夫郎温柔,岁月静好便是此刻。 姜逸在床边坐下,柳腰腰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一双丽目亮晶晶的,“姜娘你看。” 他将床上的女儿抱起来对着她,“宝宝,叫爹爹。” “爹……爹……” “爹爹……” 姜逸将孩子接过来,“咱们宝贝真厉害,这么快就学会了。” “是呢,咱们珏珏这么厉害,我才教了了她一小会她就学会了呢。”柳腰腰一面握着女儿肉乎乎的小手,一面不经意的说出这句话。 不用他上眼药,孩子会叫娘,会叫祖父祖母,唯独不会叫爹爹,什么原因姜逸心里跟明镜似的。 “姜娘,咱们回京也要带上珏珏的,是吧?”柳腰腰眼巴巴的望着她。 “当然!”姜逸不假思索。 “还有,上次封府,咱们府上一些用久了的人安排到淮阳老宅这边了,这次回程之前你看看怎么安置,想带回去的就带回去,不想带回去的你看着安置。” 这是将后院管家权又交到我手上了,柳腰腰心头欢喜,“好,我肯定打理的妥妥当当。” 100-105 第101章 ◎打发青枝◎ 翌日 天刚亮,青梧院外就有人候着。 柳腰腰悠悠转醒,下意识伸手探了探身侧的位置,没摸到熟悉的身躯,迷迷糊糊的唤了句,“骦雁。” “郎君您醒了。”在外间候着的骦雁快步进来,撩开了拔步床的床帘。 柳腰腰眯着眼好一会才适应刺目的光线,他呆呆的盯着有些陌生的环境,两扇曼帘卷起,一副半开,青色的曼帘上绣着两只纷飞的黄鹂,是在淮阳。 柳腰腰惊坐而起,着急的问骦雁,“什么时辰了,怎么不叫我呢?我得去正寝请安啊!” 他这一惊一乍的动作把骦雁吓的心惊,忙伸手去扶他,低声解释,“家主特意交代不让叫您的,说让您睡饱了在起,至于主君那边家主说她打过招呼了,您不用过去。让您忙您自己的事情,等她中午回来带您一起过去用午膳。” “这样啊。”柳腰腰心落回肚里,重新坐回床沿上。“家主什么时候走的,有说办什么事去了吗?” “还是老时辰,辰时(早上七点)起的,说是先要去给主君请安,然后出府,具体要办什么事情奴才就不敢打听了。” “反正她不是公务就是见人,没个闲时候。” 骦雁伺候着柳腰腰穿上鞋袜,又听他问,“大小姐呢?” “大小姐起的更早,天刚亮就醒了,乳公公抱着她逛了半个时辰的院子,这会子吃了奶,正睡回笼觉呢。” 柳腰腰面皮微微发热,阖家都起了,只怕就自己一个睡到了日上三竿,还是在公婆宅院里,确实太不成体统了。 “快帮我梳洗吧。” “是” 梳妆之时骦雁又禀报了另一件事,“有几个哥哥天不亮就在咱们院子外面候着了,想要拜见家主和郎君,家主没见他们,说让郎君处置。” 柳腰腰对着镜子里自己明媚的模样很是满意,心情一片大好,“知道了。” 他先去东厢房看了女儿,小小的人儿睡着了软软的,还带着淡淡的奶香,越发惹人喜爱,柳腰腰足足在摇床边呆了一刻钟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于青梧院的厅堂传了一行人进来。柳腰腰居中上座,日冕月华青枝等人分两列站在了厅堂,左列以日冕为首,右列以青枝为首,穿的都是昔日上京姜府下人的衣着。 “奴才等拜见郎君。”众人齐齐跪拜行礼。 见着日冕这些熟面孔,柳腰腰嘴角也露出了笑容,“都起来吧。” 柳腰腰目光不经意的从青枝身上扫过,脸还是那般的娇媚,看来在淮阳过的不错嘛! “谢郎君。”日冕膝行着上前两步,朝着柳腰腰又磕了个头,“奴才在淮阳日夜挂心家主和郎君,现在见主子们顺顺当当回来,心中替主子们高兴,还请郎君不嫌弃奴才粗苯,还让奴才回来伺候。” “我们也是。” “想回郎君身边伺候。” 这屋子里的大多都是宫里赏出来的,伺候过不少主子,都知道姜府是个极好的去处,家主温厚,柳腰腰大方,在他跟前伺候打赏最丰厚,甚少有无缘无故打骂下人的时候,这样好的差事,哪有不争着抢着回去的。 柳腰腰慵懒的靠在八仙椅上,抬手轻轻抚着小腹,慢悠悠的开口,“我如今有了身孕,身边是要有几个老的人在身边家主才放心。” 日冕眸光一亮,“恭喜郎君,郎君大喜,郎君真是福泽深厚的人。” “嗯。”柳腰腰眉目舒展,“以前在正寝伺候的人就都跟着回去,日冕月华还做原来的差事,至于其他的等回了上京我再细细安排。” 日冕等人欢欢喜喜的叩头谢恩,柳腰腰让骦雁给了些赏钱后列站两侧,堂下边只有青枝一人还跪着了。 他不自在的看了看左右,小脸泛白,咬了几次唇瓣才开口,“奴才青枝给郎君请安,求郎君准青枝也回上京伺候。” “这可不巧。”柳腰腰歪着头拿指尖揉着额穴,“前几日我还和家主说起这事呢,她说书房重地多机要,还是不放男子在里面伺候了,也容易移了读书办差的志向。哎,这可让我好生为难,正寝人够了,放你去各堂口只怕委屈你了。” “只要是在姜府伺候,奴才不觉得委屈。”他何尝看不明白柳腰腰的惺惺作态,只是先在形式比人强,他将姿态放得很低,“郎君若是不嫌弃,求您还是让我做之前侍弄花木的活吧。” 柳腰腰挑眉坐直了身子,笑道*,“你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我身子乏也不想和你磨,就直接给你挑明了吧。” “我,柳腰腰,不是个贤惠大度的人。”柳腰腰积威的丽目不经意扫过骦雁,复又落回青枝背上,冷声开口,“给你两条路,第一,留在淮阳姜宅,你能讨得谁欢心,过什么日子凭你自己的本事。第二家主之前赏你的东西还作数,我也发一回善心,将你的身契给你,自此以后你爱上哪去上哪去,别在我这碍眼。” 姜逸之前赏他的镯子就值千两,更遑论还有其他精巧的小玩意,这第二条路已经是普通人一辈子够不上的天花板,够他优渥的过一生了。 只是他这一生,经历过家主那样好的女人,别人只怕再难入眼了。在淮阳多少个日日夜夜他都在后悔,为什么自己当时那么怯懦,那半年,家主对自己那么的好,自己怎么就没有抓住机会呢。 青枝直起了腰,看着椅子上的柳腰腰,他身上每一样珠宝,他面颊的气色,积威的眼睛,都彰显着他过的很好。可笑自己以前还看不起他,觉得他不过靠着一身狐媚侍人,侥幸有了身孕,才让家主一直放不下。 原来自己才是最可笑的人。 几息之间没等到回答,柳腰腰没耐心了,青枝见状下定了决心,“奴才多谢郎君赏赐身契,以后就回青州老家去,不扰郎君烦心。” “那就这样吧,日冕月华留下伺候,其他人还回原来的地方,和老宅的管事交涉完差事,后日随家主回上京。” “奴才遵命。” 日冕月华了解柳腰腰的脾气喜好,又都是人精,青梧院里的事他们上手的很快,两人又是老搭档配合默契,很快骦雁就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了。 临近中午,柳腰腰唤他过去的时候他还欢喜了一刻,“郎君您叫我,有什么吩咐吗?” 日冕正替软塌上的柳腰腰捏腿,“府上小少爷单名一个一个雁字,你这个名只怕有些冲撞。” “这……”骦雁面露急色,大户人家是有这样的忌讳的,金尊玉贵的主子怎么能和奴才重名呢?姜宅这样的府邸自然更要注意。 柳腰腰淡淡道,“还是改一个吧。” “是,请郎君赐名。” 柳腰腰打量着这张脸,比日冕等人确实漂亮多了,莫名想到动身前那晚他在姜娘跟前的暧昧痕迹,心里声了几分烦躁,又强压了下来,“沉鱼落雁,形容你的容貌勉强还算贴切,改成别的也可惜,不如就叫骦鱼吧。”—— 102 第102章 ◎以骨肉为依托,用血脉相连接◎ 姜逸进了月亮门,柳腰腰正牵着女儿的小手教她走路。圆墩墩的小家伙走的摇摇晃晃,偏生胆子还大,小脚迈的飞快。弄得她身旁的乳公公并柳腰腰身边的侍儿都满脸紧张,在他们父女身边弓腰伸手的护着,生怕摔着了哪一个。 “大小姐,小祖宗诶,您慢着些。” “郎君您也要看脚下啊!” 一院子手忙脚乱,倒是小家伙第一个发现她,圆溜溜的眼睛一亮,张着小手迈着小腿就往她这奔,“娘,娘,咯咯咯……娘……” 姜逸心中一暖,张开双臂,半蹲着将撞到自己怀里的小家伙抱起来,“咱们小珏会走路了,真棒。” 像是听懂了大人的夸奖,小家伙笑的更开心了。 女儿乖巧妻主俊美,冬日的暖阳洒在母女二人身上,让这温馨的画面熠熠生辉,边上的柳腰腰掌心下意识的抚上了尚平坦的小腹,眉眼弯弯,这样惹人疼的孩子他腹中还有一个呢。 会是个女儿吧。 如果他能再给姜娘诞下一个女儿,以骨肉为依托,用血脉相连接,就能永永远远伴在姜娘身边了—— 在这个世界,女人再是喜欢自己的孩子,耐心也是不多的,在孩子笑的时候抱一抱,逗一逗,一盏茶的功夫也就丢手了。进了内室,乳公公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上前准备接孩子。 姜珏却搂着母亲的脖子不撒手,“娘娘……抱,抱,娘娘抱。” 姜逸朗声一笑,将她搂的更高了些,“好,娘抱,娘娘抱咱们小珏。” 乳公公偏头去寻柳腰腰的眼色,妻主喜欢自己的女儿,喜欢和她亲近,他心中窃喜,轻轻挥手说,“下去吧。” 姜逸坐在羊绒地毯上,陪女儿搭房子,一直玩到小珏打哈欠,揉眼睛,才将她交到乳公公手里。 柳腰腰递上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手巾,趁着姜逸擦手的空档,小声道,“姜娘这么喜欢小珏,我再给你生个女儿好不好。” 姜逸笑笑没说话,儿子还是女儿,可不是你这会能决定的。可转眼对上他那双亮晶晶、满含期待的眸子又心软了,轻声答复他,“好,都好,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柳腰腰的笑容在一瞬间绽放,若不是顾忌身边的下人,只怕下一刻就要投怀撒娇了。 姜逸将手巾递给他,“你收拾收拾,一会随我去前厅用午膳。” “哦,好。”柳腰腰眉心一跳,思绪在一瞬间就低落了下去。往日种种浮现在脑中,他最是不喜欢和公婆一桌用膳,婆母还好,公公向来不喜他,对他从来没有好言语好脸色,更是变着法的给妻主后院塞人。 况且,这种家宴上,他作为偏房,也没有上桌吃饭的资格,不在公公身后侍奉,也是要在妻主身边服侍。 前厅 一共摆了三桌,主桌主位上姜母已落座,姜父坐次位,下首是姜雁。唯独姜母左手边还留着一个位置,柳腰腰一看便也知晓,确实没有他的位置。 相比主桌位置的稀松,另外两个副桌坐的可谓满满当当,姜母偏房侧室多,庶女、庶子就更多了,有一次他和姜逸闲聊,问起她的庶弟妹有多少,姜逸半响没答上来,思索了好一会才道,总不下二十人吧。 人都齐了,对于姜逸这个晚辈的晚到,满屋没有任何一个人脸上有异色,姜父更是笑眯眯的招手,“逸儿来了,快入座吧。” 柳腰腰跟在姜逸身后,待她落座后,弯腰磨磨蹭蹭的将素巾铺在她腿上,心里忍不住期待,她能说些什么。 可素巾铺了,手也擦了,他甚至已经抢了小侍儿的活,摆上了香茶和碗盏。热腾腾的饭菜一盘盘端上桌,眼看要开宴了,他心里一阵失落,只能认命往姜父身边去。 姜逸确是看到了母亲身边的连翘,许久未见,他倒没什么变化。即便是将发髻高盘,斜插金钗,也掩不住满脸的稚嫩。这样俏生生的一张脸,伴在她母亲这个五十上下的人身边,实在违和。 当年他被父亲安排在老宅,有名无实的等了她三年,她怜他无辜,本想认他为义弟,再给他找一个好人家。可他心存贪念,再加之柳腰腰设计,竟委身了能当他母亲的人,红颜伴枯骨,当真令人唏嘘。 隔着膳桌,二人的目光并未对上,连翘在察觉到姜逸眼睛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就极快的垂下了头,苍白的小脸,不知是羞愧还是害怕。 姜逸也不想多管,她回过神来,下意识看向自己右手边时,没看到人,偏头再找,柳腰腰正后撤身子要走。 姜逸拉住他的手,不明所以的问他,“去哪?” 柳腰腰低眉顺眼也不看她,小声答,“我,我该去公公身边服侍。” 姜逸皱着眉,“那就用的到你。” 柳腰腰咬着唇瓣没说话。 姜逸再看自己下手边空荡荡,立刻明白了,抬眸扫过上首的父亲,瞪着柳腰腰,一副隐忍模样,要不是顾着自己,只怕立时就要骂人。 “偌大的姜宅,还缺椅子不成?”姜逸沉声吩咐身后的小侍儿,“还不给郎君看座?” 侍儿们下意识的去看主君的脸色,脸黑似锅底,可也知道,姜逸才是这个家最说了算的人,哪敢迟慢,忙不迭的添椅子。 姜逸指着自己身边的椅子对柳腰腰说,“坐吧。” 柳腰腰心里乐开了花,看了看那位置,可还是矜持的说,“这……是不是不合规矩。” 上首的姜父桌下的手都要将帕子扯烂了,直在心里一通骂,‘骚蹄子,就知道矫揉造作的哄女人!’ “有什么不合规矩,一家人吃饭,哪有那么些规矩。”姜逸不容拒绝的命令,“坐。” “是。”柳腰腰款款坐下,身后的侍儿也极有眼色的上前伺候,给他铺上素巾,添上碗盏。 姜逸看着放到柳腰腰手边的那盏茶,吩咐侍儿,“给郎君换一杯清水。” “啊,是。” 姜母听着女儿这不同寻常的关怀,目光落到了女婿身上,笑着问,“哟,腰腰这是又有身子了?” 柳腰腰两颊泛红,腼腆的回话,“回母亲,是,已有两月余了。” “哈哈哈哈……这可是大喜事啊,咱姜家要添人口了,腰腰你是大功臣,是该坐着。” 自己的名字被婆母唤在口中,柳腰腰总觉不适,低着头不再应声。 姜父神色复杂的看了着柳腰腰,半响憋出一句,“你倒是能生养,算你有福气,请大夫看了吗?可是个女儿?” 姜逸接过话,“爹,月份还浅,哪里就看的出来,再说了,不拘女儿还是儿子,都好,我们都喜欢。” 两个月,好脉息的大夫已经能把出来了,没给准话,十有八九就是儿子了。“你呀,就一门心思的护着他吧!”姜父忍不住斜了自己女儿一眼。 “吃饭,吃饭。”姜母对这个漂亮又能生养的女婿越看越喜欢,笑呵呵的替他打圆场。 饭桌上,姜逸时不时给柳腰腰夹菜,姜母清清嗓子开口,“你们这次回来能呆多久,再有二十多天就过年了,总要年后再回京赴任吧?” 姜逸停下筷子,“娘,女儿京中还有要务,需尽快回去,后日一早就要动身了。” 姜父反应最大,霍然起身,“这也太急了,你才回来多久啊?什么事那么急啊,就不能再多呆几天吗?咱们一家人也一年没见了,这才刚见面你就要走。” 姜母也跟着附和,“是呀,这也太急了,你皮糙肉厚的不怕奔波,你这娇郎可怀着身孕呢,眼下还是不稳当的时候,也跟着你一路奔波吗?” “我们回京走水路,没多大问题。”姜逸耐心解释。 “坐船那一颠一颠的劲儿也不好受啊,”姜母眼珠子掉在女婿身上,满面担忧,“腰腰这身娇肉贵的哪里受得了,依我看,不如留在淮阳修养吧,等生了孩子,你有空了再来接他们爹仨。” 这两句话若由公公来说是合理的,可从婆母口里说出来,就有些关心太过了,柳腰腰心里一阵不舒服,更不想独身留在淮阳。公公不待见,婆母没个正形,实在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悄悄在桌子下面一个劲扯姜逸的袖子。 姜父无语的瞪了姜母一眼,言语上却又跟着附和,“将他留下也好,你自去办你的事情,免得还要分神照顾内务。加上小珏也还小,你又要顾大的,又要看小的,还怎么办你的正事。”. 103 第103章 ◎珍珠◎ “你又要顾大的,又要看小的,还怎么办你的正事!” 柳腰腰自知席间没有自己张口的份,可心中实在焦灼,埋头使劲给姜逸暗示。 桌下的袖口被扯的直颤,要不是姜逸稳着手腕,只怕自己虚虚搭在桌沿上的手都要被身边的男人拽下去了。 我还能不知道你在这呆不下去吗? 姜父觑着对面神色古怪的二人,目光先是在自己女儿晃动的手腕上一落,眉头一跳,随即瞪向埋头闷声的柳腰腰。小妖精,当着我的面就开始撺掇逸儿和我对着干! “咳!”姜逸清了清嗓子,腕上随之一轻,她避开父亲那‘恨铁不成钢’的目光,转向上首的母亲,笑道,“正是因为小的皮实,大的娇弱,正是让人费心的时候,才不敢将他们父女留在淮阳烦扰母亲父亲。” “哼!油嘴滑舌。”姜母笑呵呵的,她一向是女儿说什么便是什么,倒是姜父忍不住发了牢骚。 姜逸并不理会。 “吃饭,吃饭。”姜母站出来打圆场,又吩咐身后的连翘,“将这一盅银丝鸽给腰腰端过去。” “瞧你瘦的,你是双身子的人,可别一心想着保持体态,多多进补养孩子才是正理呢。” 柳腰腰被盯得不自在,暗暗垂了眸子,“是,谢谢母亲关心,儿婿知道了,” “好呀,真是好。”姜母对自己这个女婿是越看越喜欢,出身嘛是低了点,但是好生养啊,这三年抱俩,我逸儿可算是后继有人了。也是奇了怪了,这脸儿这么小,腰儿这么细,不像是好生养的,偏偏还就是他有这个福气,还真是人不可貌相。“腰腰肚皮要是争气,再给我姜家生个女儿,嘿嘿,淮阳这份产业,母亲我便做主,就给小孙女当满月礼了。” 呀,这倒让人意外,柳腰腰下意识抚上小腹,去瞧妻主神色。 不是说婆母把着淮阳的产业舍不得松手吗?这一大家子,嫡子庶女,偏房侧室,上百口子人,成家与否,每房每院月月从公中支例银,核销账目,但是家里的田产、铺面、矿产、庄子、古玩珠宝、宅子等家产可是一分一豪没分出去的。 姜逸也愣了一下,“您还年轻,怎么有这个念头了。” 偏厅两桌的偏房庶女听到姜母这话更是心惊,有些城府浅些的,面上已经挂了脸色。 “年前就有这个想头了。”姜母胖胖的身子往椅子上一靠,叹了口气,“你这官越做越大,我这需要的应酬也就越来越多,你娘我就是泥腿子出身,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应付起来乏累的很。加上你这一次贬斥起复,真把我折腾的不轻,也闹了不少笑话。” 拿着钱像无头苍蝇到处送礼,想给自己女儿打理这事姜母隐去不提,“这偌大的家业本就是沾着你的光才有的,合该由你来承袭。” “至于你这些姨父们,妹妹弟弟们。”姜母扫过偏厅一眼,“拿出两成来分,也够他们衣食无忧,鼎立门户了。” “他们以后若有个什么过不去的坎,理不了的事,也望你能提携一二。” 偏厅的两桌人,在心里极快的拨了算盘珠子后轻轻松了口气。 姜逸没接她这话,“母亲春秋正盛,考虑这些还太早了。至于您不想应付的那些麻烦事,不想应酬就不用应酬了,我会处理好。” “哈哈,不急不急。”姜母白胖的脸上本还挂着忧愁,目光一转到柳腰腰身上立刻就笑眯了眼,“腰腰生产还得大半年,你们这次来回也仓促,这事还办不了呢,不急不急。” 这顿家宴柳腰腰吃的心情复杂,回了院子还是神思恍惚,骦鱼扶着他到窗下坐好,趁着给他递手炉的空挡问,“郎君怎好似不高兴呢?” 柳腰腰抚上暖烘烘的手炉,懒洋洋的靠在软枕上,语气淡淡,“你觉得是个女儿吗?” 骦鱼目光随着柳腰腰青葱般的指节看向他那尚平坦的小腹,悄悄咽了口唾沫,尚未等他回答,柳腰腰下一个问题又至。 “你看着老家主待我……如何?” 他话问的稍显犹豫,骦鱼却一点没犹豫,“奴才明眼瞧着,老家主待您这个女婿可是极为满意,通家家产都交到您手里了。”骦鱼瞄瞄左右后压低了声音,“这事情无论放在谁家,都是认您执掌中馈、当家理事的意思呀。” “有这个意思?”柳腰腰掌心在小腹滑动,口中似在呢喃,“不是点名了给这孩子的吗?” 人人都盼着是个能继承家业鼎立门户的女儿,我也是这样期待的,可万一呢……。骦鱼刚刚的嗫喏,心里涌起一丝烦闷。 “给您的孩子不就是给您的意思吗?”骦鱼一脸的理所应当,“小主子才多大呀。还不是您来打理着。就跟什么来着呢?”骦鱼脑袋卡住了,思索了半响才灵光乍现,“啊,垂帘听政,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瞎说什么!” 骦鱼见柳腰腰凤眸一厉,吓得立马禁声。 “这话是能乱说的吗?”柳腰腰直起了身子,“我可提醒你,家主在中枢行走,家下说话做事都要谨言慎行。若是回了上京,你再这样咋咋呼呼的,可别怪我不留你。” “是,奴才知错了。”骦鱼磕了个头,“奴才以前粗野惯了没见识,以后定不敢了,多谢郎君教我。” 柳腰腰情绪稍平。 骦鱼刚起身就见一小厮前来禀报,“老家主拨了一批侍儿过来,说让您看看可有顺眼的,留几个在院子里伺候。” 柳腰腰整了衣冠出寝门一看,院子里站了能有四五十人,为首的是一个三十上下的男人,穿着打扮是姜府大管家的模样,一见他便叩头行礼。 “老奴秦衫拜见柳郎君。”他身后带来的小侍儿们也乌泱泱的跪了一地,齐齐道,“奴才拜见柳郎君。” “秦官家请起。”骦鱼等人搬来了八仙椅,柳腰腰顺势坐下。 秦官家利落的起身,笑着主动禀报,“家主说少主院里人手本就不多,又听闻您处置了一个,想必更缺人手了,特吩咐奴才将府上机灵的侍儿带来任您挑选。” 姜逸有了女儿便不能在称大小姐,柳腰腰愣了一瞬,才从他这声少主中回过闷来。 “多谢母亲慈恩,微末之事,她老人家都挂在心间,请秦官家代为禀报,就说儿婿晚间到青松院请安时再亲自叩首谢恩。” “遵命。”秦官家抬手指向身后站成四排的小侍,请柳腰腰相看,“郎君您瞧,这些都是府上拔尖又听话的小奴才。” 是想在姜娘身边安插几个小眼线,平时打听打听消息吗?念头一起,柳腰腰随即便打消了,要是这个打算,那肯定是挑好了人直接送来,而不是混在这四五十人中间,万一自己没挑中,岂不落空? 柳腰腰闲庭信步,目光依次在一个个侍儿脸上扫过,一个熟悉的面庞晃映入眼中。 “你……” 那小奴才不过十五六岁,见柳腰腰明显认出了他,激动的笑出了两个小酒窝,“奴才珍珠,给郎君请安。” 是叫珍珠,柳腰腰勾回指向他的指尖,第一次跟姜娘来淮阳的时候,主君为了抬举那是他怎么看怎么顺眼的连翘,想方设法将他撵去小阁楼住。 那时候姜娘对他真是情浓的时候,夜夜想法子支开珍珠来找他幽会,夜夜尽欢。柳腰腰一想着就觉着耳尖发烫,忙转了思绪,问他,“你还在花房做事吗?” “回郎君,前年开春厨房缺人手,就调奴才去厨房伺候了。” 前年啊,柳腰腰算了下时间,想是姜娘前脚带着自己回上京,这孩子后脚就被主君迁怒,贬去厨房了。 “你这乖觉的模样倒是合我的缘。”柳腰腰转头看秦管事,“要不就他吧。” “额,当然行,您再挑几个吧。”想进少主院子的人多,前面第一排都是花了银子的,谁知他却不紧不慢溜达到最后一拍,相中一个烧火牙子。 “家主说由着您选,末了带回上京还是留在家中院里都行。” 柳腰腰顺着他的意思,在第一排又点了两个人,“行了,就他们吧,妻主吩咐说这两日就要动身回京,院里就不多添人了。” “我也乏了”,柳腰腰作势揉了揉腰。 “郎君您贵体要紧,奴才就不再打扰了。”秦管事心在滴血,收了十几份银子,只成了两事,余下的还要退五成,哎!别的主子听说可以从公中选人,那都是紧着自己的位份还盼着多选几个,一看这体面,二彰显恩宠。这柳郎君怎不安常理出牌! “骦鱼让人教教他们院里的规矩,晚些再带过来回话。” 柳腰腰目光在珍珠身上停留片刻便转身进屋。 “郎君您瞧,老家主多看重您呀,往大了说,家产给了您,往细了说,院子里缺人手这样微末的小事,她也放在心上,只怕这会正劝主子,给您正名呢,您说是不是?” 先前饭毕,姜逸让他先回院里,自己和母亲有事商谈。成双入对的出去,自己一个人回来,一路上他都没什么精神。 “没精神想那些事。”柳腰腰抱了暖炉,重新窝回了椅子上。 家主不回来,你一准没精神,骦鱼腹诽,口中劝他,“孕中费精神,郎君要是乏累,不如去小憩片刻吧。” “怎么又没精神?”门口传来女人爽朗的声音。 柳腰腰心中一喜忙就迎上前,“这么快回来了?” 姜逸任他那一双素手解下自己大氅的带子,她自己宽下大氅扔给跟上来的下人,然后牵了夫君的手,低低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温情蜜意暖人心魄,柳腰腰眉眼仿若羊脂白玉,触手便可生温,“没有不舒服,就只常常觉得困顿而已,问过大夫了,说不打紧。” “那就好。”姜逸牵着他往拔步床上去,“走,睡觉。” “啊!”柳腰腰看她那架势,唬的小脸都白了,“你,你,你个大忙人,自忙你的公务去吧。” “陪你睡会!” “我,我自己睡。”柳腰腰看了眼外面三尺高的日头,别扭的推她手。 大中午的,她陪自己关门闭户的睡觉,像什么样子,况且还是在淮阳,婆母公爹眼皮底下,晚间过去请安,不定能说出什么好听的。 104 第104章 ◎猜中心思◎ 婆母公爹眼皮底下,晚间过去请安,不定能说出什么好听的。 骦鱼见二人这阵仗,极有眼色招呼小侍儿们退下,敛声屏气掩上房门。 两人肩对着肩,手挨着手,还真是正正经经陪他睡觉。 姜逸向来事忙,没有午憩的习惯,合上眼,脑中也是一片清明。柳腰腰倒是时常小睡,可如今女人躺在身侧,她心尖像是被小猫爪子轻轻挠着,根本睡不着。 “刚刚饭桌上我瞧公公脸色不好,你没吃挂落吧?”犹豫片刻后,他小声问。 “是气的不轻,不过他都习惯了。” 那倒也是,柳腰腰藏在被子下的脸儿轻笑,想到妻主每每对自己的回护,心里便美滋滋的,悄悄将手塞进了她掌心,眼睛向她脸上瞧去。 “你这几天不忙了呀?居然有空陪我午睡。” “快年下,没什么事了。” “哦。”柳腰腰忍不住找话题,想和她多说说话,“我今天见着一个人,你猜是谁?” 姜逸握住那只不老实挠哧她掌心的小手,轻轻一捏,示意他老实点,也示意他继续说。 “就是珍珠。” 看她眉头轻皱,显然没想起这号人,柳腰腰不满的侧过身子,将头枕上了她肩膀,笑道,“就是咱们初次回淮阳的时候和我一起住在小阁楼的珍珠,人家一个实诚孩子,当年可被你折腾的不轻。” 埋怨里带着几分娇嗔,让人多想,说得仿佛不是珍珠,而是他自己。 怎么还越凑越近了,姜逸稳了稳心神道,“那你赏他些银子补偿一下。” 冤家!她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以前那么简陋的阁楼,都想尽办法偷期密会,现在高床软枕,她倒正经起来了。 柳腰腰根本没心思听她说了什么,脑袋慢慢下移,脸枕在了绵软之上,还借着咳嗽,轻轻磨了两下,“好呀,赏些什么好呢?” 姜逸啪地的打开双眼,郑重其事的教训,“你老实些,谨遵医嘱,下来!” 柳腰腰伏着不动,嗫喏着,“医嘱说帷幄之中少些恩爱,没说不能……”少和不能是一个意思吗?孕期本就体热,都快三个月没亲近,有时候走在路上,没由来的一股电流直窜而下,好不难耐。况且,明明是你死皮赖脸要陪人家午睡,骂名我是担定了,虚无一场,岂不大亏。 这都是明晃晃的暗示了,锦被之下,沿着宽薄寝衣边边,姜逸手掌顺着光滑的脊背而下,掌心下肌肤比平时灼热几分,只在那尾巴骨上轻轻一捏,怀里身躯就颤颤巍巍的抖动,嗯哼声细细碎碎、高高低低。 “我道你怎么忽然找我扯闲白,提珍珠,原来是这个意思。”姜逸恍然大悟,轻轻一笑,掌心顺着臀缝而下,芝兰早成玉树,衔珠泣露,“竟这般急不可待?” 柳腰腰先是被猜中心思,后又被勘破隐秘,心中大臊。扭动想躲藏,哼哼唧唧之声更重,哪里还能答的了话,不过十来下,眼前白光一闪,竟就缴了械。 脸上春情尚在,胸膛起伏不定,柳腰腰茫然的盯着白纱上穿柳扶风的翠鸟。 姜逸见他神色难看,不发一言,拿锦被擦了手便安慰他,“许是孕期体质特殊的缘故,你别多想。” 没听说谁孕中会这样啊,柳腰腰脑中乱做一团,难道是他停药的缘故? 以前在上京,他们夜夜欢歌。为求长久,他私下找大夫开过益气补元,补血强精的药。那方子效果极好,被翻红浪时场场尽欢。但自从离了上京,药就停了。 难道,他现在已经到了离了那药便不行的地步了。 地龙烧的旺,催发着百合浓烈的香气,若如暖春,柳腰腰却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颤。 “这是怎么了?”姜逸吓了一跳,就怕是不是刚刚伤到了他,搂着他肩膀急急的问,“哪里不舒服吗,我去找大夫。” “不是。”柳腰腰长臂缠着她身躯,将自己紧紧贴在她身上,严丝合缝才罢休,“姜娘我没事,你别走,别走……” “好好好,我不走。”姜逸搂住紧贴在自己身前的人,手掌从头顶轻抚着他柔顺的秀发,一下下捋到腰背,“没事的,偶然有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别怕啊!” 任姜逸如何宽慰,他心总是揪着,想找大夫来号脉,可如今身在淮阳,身边没有知根知底的大夫,这事又难以启齿,如何开口。万一再遇上个嘴碎的,叫他怎样做人。 怀里人脊背越发僵硬,她这刚被吊起来了兴致,心里也有些郁闷。这事又尴尬,自己越是安慰或许他会更在意,姜逸试探的建议,“要不找大夫瞧瞧?” “不” 好吧,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姜娘,咱们快回上京吧。” 美人急切的楼上了她的脖颈,姜逸揽上了他腰肢,拿下颌抵着他柔顺的发顶,“好,反正都安排妥当了,就提前走,咱们明日就出发。” “好,谢谢姜娘。” 又依偎了片刻,姜逸说要去偏房沐浴,并叮嘱他,“左右无事,你再睡会。” 柳腰腰沉浸在自己低落的情绪里没反应过来,直到姜逸已经唤了人,门外传来骦鱼温声应答,眸中原本呆呆的神色倏然一厉。 心中立刻就警觉起来,一瞬的时间便收拾好了自己的心绪,扑身保住姜逸腰肢,“姜娘别走,再陪我睡会吧。” “额!”坐在床沿的姜逸,柳腰腰半个身子靠在她背上,垂眸,腰上是紧缠着一双白皙的玉臂。夫郎如此多情,若在品时,她倒乐于再同他温存。可现在,本来就是打算洗个澡降火去燥,这不让去,还得陪着他睡,那不活受罪吗? “姜娘你别嫌弃我好不好,我……,等回了上京就好了。” “没嫌弃你啊。”嗐!姜逸心里狠狠叹了口气,“睡吧睡吧,我陪你睡,不走了。” 转身搂人,重新倒回被中,对着那红润的唇瓣狠狠亲了两口解馋,“睡吧,别多想了,对身体不好。” 柳腰腰心中甜蜜,仰头对着她嘴角轻轻吻了两下,指尖轻轻一勾,就扯开了她里衣的带子。 姜逸正想让他别闹,臂弯中的人笑盈盈的望了她一眼,便缩进了被中,撩开衣襟顺着小腹一路吻了下去。 湿濡温软的吻和着软烘烘的热气,所到之处,恰如星火燎原,“呵……” 姜逸舒坦的长出了一口浊气,“你……倒也不必如此,说了没嫌弃你……” 柳腰腰的吻落在姜逸伸来阻挡的掌心上,那感觉,恰如一朵红梅初绽,冰雪消融。本来搁在腹上阻拦的手,鬼使神差的反附,摸上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手指插,,入发中,变了意味。 就知道你拒绝不了,柳腰腰抿唇轻笑,埋头,全由头顶的手掌控,取悦它的主人—— 这场午觉总之没能在正常的情况下睡完,甚至谁也没有睡着,柳腰腰漱了口,将水吐进盆中,姜逸拿了手巾递过去,问他,“没有不舒服吧?” “那就那么娇气。”柳腰腰媚眼轻轻扫过她面上,转着腰肢坐在了梳妆镜前,对着镜子,拿羊角小梳打理自己的青丝。 屋子里百合的香气已经太过浓郁,姜逸将窗户一一推开,让冬日的暖阳照进屋子,驱散满室旖旎。 柳腰腰透着镜子,目光跟着她在屋子里转悠,见她开完了窗户,又在屋里溜达,这瞧瞧那看看,尤其对他的东西格外感兴趣。 拿着他制香的器具把玩,打开一个个盒子,拿出香丸放在鼻尖轻嗅。又翻到了他擦身子的香膏,抽屉一扯开,一堆瓶瓶罐罐叮叮郎朗,柳腰腰面皮一红,忙就阻止,“哎呀,就是些*寻常胭脂水粉,你别看了,仔细给我打了。” 姜逸双眼一咪,极快的打开了一个,一股熟悉的梅花香气扑面而来,她掂着手中的珐琅小罐走向柳腰腰,“我说你怎么香喷喷的,原来悄悄涂了这些。” “谁悄悄的了。”柳腰腰兀自嘴硬,“不过是寻常男子常用之物。” 寻常男子脸皮薄,又正经,爱俏些的,最多用些茶油抹一抹发梢,哪敢在身上涂这些妖妖娆娆的东西。不过这都是桂芳秘事,姜逸一向洁身自好,他就赌她不知这些。 “哦,你说是就是吧。” 她从来没留意过柳腰腰一应私物,此时倒也来了兴致,这看那瞧,最终逛到了他妆台前。 等镜子中两人的脸贴在一起,才明媚的笑了,“怎么,想帮人家梳妆啊,你倒是会吗?” “要不我试试。”姜逸拿了一只青黛,准备往她脸上描摹,就被美人拍开了手背,“才不要,人家好不容易收拾好了,你可别来给我添乱,眼看着就要去正院请安了。” 姜逸也不勉强,随手又打开他妆台上的首饰匣子,手指拨过里面的金簪银钿,都是近期新添的。 柳腰腰执起一只金簪,对着镜子别好,看着镜中俏丽的容颜,会心一笑。 姜逸看着他空荡荡的手腕,轻轻抚了上去,“这缺了个东西。” “赏给你那个青枝了。” “咳!”姜逸悻悻摸了摸鼻子,“等我再给你寻个更好的。”—— 105 第105章 启程的日子虽定的仓促,然路上一应起居兰英打点的极为妥当,加之水路平稳,一路上柳腰腰赏着姜景就进了上京。 下了人流如织,车水马龙的京水渡,换乘并驾马车,一帧帧熟悉的景色飞驰而过,空气中飘着些许鞭炮炸花后的硝石气味都极为好闻。 姜逸陪着柳腰腰并坐在马车中,柳腰腰一手揽上妻主的手臂,一手轻轻掀开了轿帘一角偏头往外看,笑道,“还是上京热闹,还没过年就开始放烟火了,再有半个月,除夕之夜的烟花只怕要放燃一整夜。” “还以为路途颠簸你会不舒服,没想到你这精神头倒是足。” 还不是因为心情舒畅之故,柳腰腰心中甜蜜,往妻主怀里依偎了些,娇声道,“全奈姜娘一路体贴照料。”又扶小腹,“也是这孩子乖巧懂事,竟一点没闹腾我。” “嗯,是比他姐姐文静些。”自打将姜珏接回身边,那小人儿意识到这是自己爹娘父母,只要一离了二人半刻,就闹着要找爹娘。刚会走路的年纪,爬高踩低,会说的话不多,但小嘴就没停过,精力之旺盛,让人为之咋舌。饶是姜逸这样有耐心的人,船上这十来天,也是被她烦的头大。 “你呀,非得让保父看公带小珏乘另一辆车。”柳腰腰挠挠妻主手心,“难得这孩子能和我这么快亲亲热热的,我想多陪陪她嘛,” “以后你有的是时间陪。”姜逸双手放在颈后,仰头而靠,悠悠道,“你都多久没陪我了?” 柳腰腰俊脸一红,下意识的去看左右,“你,你怎么还跟你亲女儿争。” “回了府,让这小丫头跟着保父睡,别日日夜夜来闹你,你这身子那里受的住她折腾。” “好。”柳腰腰乖乖应了。 马车拐过几个巷口,已经进了内城,却不是回府的路,柳腰腰诧异的问姜逸,“这不是回府的路啊,兰英走错了吗?” 姜逸闭目假寐,“圣上新赐了宅邸。” “呀!”柳腰腰瞪大了眸子,半响,凑到妻主面前,悄悄问,“你,是不是又升官了?” “俸禄涨了五成。”姜逸掀开眼皮,垂眸笑看柳腰腰,“总算勉强够养活咱家这位阔气的娇少爷。” “讨厌,你混说什么!”美人大是不快,拿小拳垂她胸口,“什么少爷,我,我,人家孩子都给你生了,你少来取笑。” 跟在车外的骦鱼,听着马车里一阵阵娇笑,心中不禁羡慕,等看到庄严阔大的新宅时候,眼珠都不会转了。 柳腰腰搀着姜逸的手下了马车,进了宅院,听管事随行禀报,新邸占地五十余亩,比原来姜宅足足大了十倍。其间亭台水榭,房屋院舍自不必说,还另有湖泊山林,宛若一处山庄。这样的宅子在寸土寸金的上京凤毛菱角,只怕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荣园的牌匾是陛下亲赐墨宝。”管事恭敬的一一禀报。 还真是皇恩浩荡,也不知她升任几品了,柳腰腰默默听着,不时偷瞄妻主,只怕帝卿世子都娶得了。 “西边山林那边那块空地开辟出来,给你修个跑马场吧,你不是早就想学骑马了吗”姜逸见柳腰腰不知在想什么,居然落后了半步,便牵了他的手到身边,叮嘱,“等你生完,恢复好了再慢慢学,可别一欢喜了就逞强。” 刚升起来的那一丝别扭被春风拂散,柳腰腰扬起了眼角,“那你亲自教我?” “成!” 这是个极为受宠的,管事多瞧了柳腰腰几眼,心中默默有了盘算,对他务必要小心周到才行。 园子太大,姜逸赶路回来也无心多看,到了正院之后,受了管事们参拜,便直接交待了,“以后外院我说了算,内院一切事宜郎君定夺,尔等悉听遵命。” “奴才遵命。” “行了,都下去吧,郎君今日乏了,你们明儿再来听教诲。”姜逸简单说了两句便携夫郎进了内寝,余下各管事领命行礼后面面相觑。 姜逸粗粗打量了一下屋内陈设,精巧雅致,香风阵阵,转过珠帘一瞧,西暖房焚了香,轻皱眉头,立刻吩咐日冕,“屋子里不要焚香。” “是。”以前也焚淡香啊,他还特意挑了家主最喜欢的小苍兰。日冕提着心,立刻吩咐小徒弟拿走香炉。 姜逸见其他一切都好,一边更衣,一边和柳腰腰说,“你看哪里不喜欢的,以后慢慢让他们换。” “嗯,我瞧着都挺好的。”柳腰腰看着日冕淡淡一笑,“日冕做事一向是仔细的。” 日冕向旧主投去感激的目光。 姜逸不过在家休息了一夜,第二日老时辰早去上朝去了,柳腰腰在床上滚了两圈,睡意全无,便爬起来梳妆,又派日冕去接父亲过府。 父子俩照旧是一见面先哭一场,又听儿子说腹中又有了,这才喜极而泣,“我儿总算是苦尽甘来,终身有靠了。” 柳腰腰抚腹不语。 日冕给老爷子添茶趁机向柳腰腰禀告,“郎君,荣园管事的在外面候着,说有许多内务调度请您裁夺呢。” “你忙去吧。”柳父闻自己儿子又当家了,打心底里高兴,忙就催他,“你妻主家大业大,你要尽心侍奉打理才是。” “不如父亲陪我去廊下吃茶吧。”柳腰腰轻轻一笑。 茶桌儿摆到正寝游廊上,六步阶梯下,左边候立了数十名内仆管事,右边却是两排容貌姣好的年轻男子,见主子落座纷纷叩头行礼,“奴才参见郎君。” “免礼。”柳腰腰垂眸下视,瞧见那群美人,各各如珠似玉,眸中泛起了三分凉意。微微吐气,目光依次扫过左边,除了为首那个,昨天见了一面的管事,其余都是生面孔。 “都说说吧,你们是什么来历,都管什么的?” 为首的管事先行一礼,道,“回郎君,奴才们原本就是荣府旧人,因府上无主,奴才们便只是检修房舍,培植花木,养护山林湖泊,所以府上奴才并不多,一共七十八名,各处管事,厨房,采买,车马,内库房,外库房,等管事共十五名,都在这听郎君吩咐了。” “至于这些小哥们,是陛下赏赐的美人,服侍家主和郎君。” 柳父别开眼,猛饮了两口茶。 “小湖西边有两个院子,收拾收拾,让他们先住着。”柳腰腰淡淡吩咐。 那离正院可怪远的,连贤惠也不装啊!也是,这位也算是个风云人物了,诞下姜大人长女,如今肚子里又有货了,是有矫情的资本。管事的领命称是。 “至于内院大管家一职。”柳腰腰微微顿气,声音不大却也极有威严,“日冕在家主面前服侍多年,家主信赖非常,以前在旧邸便膺大管家一职,如今到了容院,一切照旧。” “是。”领头的管事面上虽没笑容,却即可领了命,其余人见状也跟着附和。 余下时间,柳腰腰安排了余下事宜,便叫散去。 柳父捋捋胸口,“你如今理事有章法,驭下有威严,真令为父刮目相看。” 柳腰腰在父亲面前还是小儿女心性,俏脸轻红,“在妻主面前跟的时间久了,学了个皮毛,在后院逞个威风也够了。” “哈哈。”柳父提到儿媳也扬起了眉,“你那妻主能干非常,却非凡女。她能这么护着你,是你的福气。” 柳腰腰借着喝水挡了扬起的嘴角,瞥见爹爹给他使眼色,便屏退了左右。 柳父压低了声音,朝着远处熨衣的骦鱼一努嘴,说,“你身上有了,怎么还放一个这么……妖妖娆娆的在身边。” 柳腰腰顺着看过去,“就是普通侍儿的衣裳,干活麻利,头发也梳的齐整,爹爹怎地这么说” “穿着打扮是挑不出错来,粉腮玉面、琥珀睛,眉毛弯的像柳叶,你看那熨衣裳的模样,弯出的腰儿细,探出的手儿白,垂着的粉颈像天鹅。”柳父瞅了眼儿子,“这样的人,我可明着给你提醒,不适合放在身边,更不适抬举。” “从哪来这么一个人?”柳父问。 “淮阳认识的。”柳腰腰不想和父亲提那些心酸的日子,“以前觉着还不错的。” 柳父一听儿子这口风就放心了。“嗯,你有数就好。” “还有,那些个御赐的美人,你……”柳父呼出一口浊气,“该大度也得大度。” 送走了父亲,柳腰腰独自在窗边发了会呆,便叫来日冕,先吩咐了一事,“正寝的帘幔换成素色青纱,图案绣成翠鸟穿枝条的。避光帘就用云锦缀蝴蝶,蝴蝶要用月光银线。” “是。”这位主子一向就会享受,如今更不会拘着自己了。 “还有那个珍珠调理好了吗,带来我瞧瞧。” “回郎君,规矩都教好了,现今暂安排在外院干杂活,奴才这就去传。”—— 快到午膳时间了,柳腰腰怕姜逸回府用膳,便在正寝明堂见人。 珍珠没见过这么气派的宅子,更没见过什么贵人,紧张的心砰砰直跳,呼吸都不匀了。磕了头上首的人没发话,就不知该说什么了。 柳腰腰想了想,朗声道,“骦鱼你也过来。” 第106章【终局】 第106章 ◎终局◎ 柳腰腰想了想,朗声道,“骦鱼你也过来。” “是” 骦鱼和珍珠站垂手站到了一处。 柳腰腰暗自将两人比较,珍珠瘦小但身板看着就结实,身上有着常年劳作的影子。反观骦鱼,纤纤玉指。 “珍珠是第一次来上京吧,还习惯吗?” “是,哦不,回主子的话,奴才是第一次来上京,也是这辈子第一次出门子。” “哈哈”柳腰腰被他逗笑了,“不用害怕,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这一笑,珍珠都看呆了去,还是当年和自己在阁楼的伙伴吗?好美啊,他身上的每一件首饰都好看,怪不得他能当上主子呢。 “主子问话呢,发什么呆!”日冕冷声。 “啊!奴才该死,求主子恕罪,求主子恕罪。” “起来起来。”柳腰腰眼带笑意,“你别吓他。” “是,谢谢主子。”珍珠害怕的偷瞄了一眼日冕,回柳腰腰的话,“奴才家里有娘爹,还有三个姐姐,因为家里穷,姐姐们都还没成亲。爹爹嘱咐我,上天眷顾让我得贵人青眼,要我听话,好好伺候,攒了银子姐姐们娶上夫郎,家里的日子就好过了。” “是个本份孩子,我喜欢。”柳腰腰稍加思索,“你年纪也还小,这样吧,你就跟着这位大管家,给他做个小徒弟,日常也能在我眼前转悠,等你以后出息了,也当上了管事,就能赚很多银钱了。先不急给你姐姐们娶夫郎,先攒够你的嫁妆如何?” “啊!”珍珠霎时面红,大家也只是忙里偷闲的时候,悄悄憧憬一下婚嫁的事,当了主子就可以想说什么说什么吗?珍珠迷惑又羡慕的看向以前的小伙伴。 “哈哈哈。”柳腰腰笑了,日冕也悄悄捂嘴。 “别忘了,一会给你师傅磕个头。”柳腰腰提醒他。 “是。”此时尚且懵懂的珍珠还不知道,此刻起,他的人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珍珠默默退到日冕身后,就听主子开口唤另一个漂亮的哥哥。 “骦鱼。” “奴才在。” “以后你管着府里采买吧。”话不假思索就出口,显然是早就拿定了主意。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骦鱼眸光骤亮,“是,谢主子恩赏信任,奴才一定肝脑涂地。” 自打进了荣园,他才知道,原来柳腰腰身边有那么多心腹,日冕,星辉,晨光,彩云,甚至他也喜欢在淮阳带回来的这个乡巴佬珍珠。每一个人都领了风风光光的差事,只有他没有一字一句的安排,他只能找些熨衣叠被的闲事来做。 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你肩上担子重,日常不用来正寝伺候了,每月向我汇报账目即可。” “是,奴才遵命。” 打发了人,柳腰腰吩咐日冕,“去请之前为我调理身体的大夫。” “是。”这种事情不用日冕亲自去,出门吩咐了小厮去办,他又转回,站到柳腰腰身后,轻轻替他揉肩,小声问,“主子您那里不舒服吗?” 柳腰腰不答话,“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把采买这样肥厚又体面,又要紧的差事交给一个初来乍到的人。” “主子办事,自有您的道理。” “暗中盯着他,他经手的账目,人事,你都核查一遍,有什么不妥立刻禀我。” “是。”—— 一年之后 中宫嫡出皇长女满月礼,柳腰腰跟着姜逸携长女,次子进宫赴宴。 良君单独传了柳腰腰到未央宫说话。 “你如今可算是熬出头了。”良君正坐上首,瞧着柳腰腰一女一儿,弟弟正抢姐姐手上的糕饼,眼瞧着没抢到就要哭。满眼羡慕。 柳腰腰忙揽住儿子,赛了一个糕饼到他小胖手上,低声训斥,“不许哭。”然后起身告罪,“小儿顽皮,还请君上恕罪。” 如君将手边的八珍糕赏赐下去,“听说是叫馨馨是吧?” “回君上,是,小字馨馨。” “好听,长得也和你一样漂亮,难怪你家妻主格外疼爱,听说淮阳的家业都给他了。”良君缓步下阶温柔的用指尖逗馨馨,“你姐姐都没得成,反给你了,馨馨好福气哟。” 柳腰腰忙擦儿子小手上的糕饼渣渣,“君上他日诞下贵女陛下也一定喜欢。” “还不知我有没有儿女缘分。”良君眸色转暗,转身回了座椅。 “您是福泽深厚之人,又有陛下垂爱,相信……” 良君笑着打断,“都这么说,我听得都快起茧子了。” 柳腰腰尴尬的愣住了一刻,忙又告罪,“臣侍笨嘴拙舌,不会说话,君上恕罪。” “咱们也算老相识了,别和本宫这样客套了,本宫传你来不过想和你说说话。” 柳腰腰暗自琢磨良君的目的,又听他问,“柳郎君这么有儿女缘分,可是拜了哪家仙人,或是有什么秘方吗?” 啊!原来问这个,柳腰腰头大,因为姜逸不信那些,他也就没怎么拜,至于秘方,那个强元健精的方子应该算是吧,只是这种方子,如何奉上啊! 良君见他窒住呼吸,便知有戏,“看来是有了,咱俩这关系,你可不许藏私。” “额。”柳腰腰将儿子递给看公,起身回话,“奴才认识一位善内症的大夫。”方子肯定是不能给的,把大夫介绍给你吧。 “那太好了。” “乡野村夫,开了药方还是请太医瞧过您再用,免得有碍君上玉体。” “嗯。” 此时柳腰腰以为这就交差了,准备告退,谁知上首的人却屏退了左右,然后犹犹豫豫的开口,“那个,还有个事请教。” “哎呀,这可不敢当。”柳腰腰忙就跪下告罪,却被良君扶住了手臂,“都说了别多礼,我自小也没什么朋友,觉得和你投缘,真想和你做个手帕交呢,你能不能对我别这么客套。” “臣身世波折,飘萍许久,也没有朋友,承蒙君上不嫌弃,实在不甚欣喜,只是君臣之礼臣不敢玩笑。” “那是在人前,像这样私下里你就别拘着了。” 手被攥着,他伤能感受到良君指节上的薄茧,传闻他爱舞鞭,圣上竟也放纵。柳腰腰轻轻点头称,“是。” “嘻嘻,这才对嘛!”良君笑嘻嘻的拉着伙伴并肩而坐。 “君上刚刚想问我什么?” “这个嘛。”良君眨眨眼,“我就想知道,姜大人独爱你一人,破除万难都要将你带在身边,请了正君的名分,同你生女育儿,实在是羡煞旁人。我就想知道,这里面,你有什么诀窍吗?” “原来君上想问驭妻之术呀。”柳腰腰也对他眨眨眼。 “哎呀,你别笑话我了。”良君垂下头,唇边鼓起,“我知自己侍奉的是真龙天女,不敢奢求和你一样独占兰宫,但愿能得长久。所以这才舔着脸来讨教。” 自从去岁君后入主中宫,与身上举案齐眉,短短一年就诞下皇长女,风光无量,他心里肯定是害怕的吧。柳腰腰生了几分同情。又想起自己曾经和妻主闲话,问她为什么陛下那么喜欢良君。 柳腰腰在心里琢磨了一会方道,“其实并无什么特殊的法子。” “啊?” “君上不妨想想,女人若是喜欢你,那你身上必有吸引她的点,她若不喜欢,就算你出尽百宝,她也不喜欢。况乎你我二人的妻主,身边不缺任何风情的男人。” “理是这么个理,那难道什么多不用做?” “非也。”柳腰腰耐心的引导,“君上不妨想一想,和陛下最初相识的时候,您自己是什么脾气秉性,好什么,擅什么。” “这样啊。”良君若有所思。 柳腰腰又道,“当然,保持这些秉性的前提下,偶尔也是要有些新鲜感的,毕竟人不都说,女人爱贪鲜。” “我知道了。”良君拊掌,“听君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啊!今日仓促,没备什么好礼,他日我定好生谢你。” 柳腰腰笑道,“君上不是说当臣下是手帕交吗,咱们说说私房话,咬咬耳朵,怎就还要谢呢。”—— 辞了未央宫,便有宫监来请说陛下和君后宣召。 “封君快请吧,姜大人此刻也在景仁宫呢。” 柳腰腰听见妻主也在,这次安心,“是,劳烦公公带路。” 这是柳腰腰第一次见李容音,和良君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却如传言一般,生的极为美艳动人,难怪良君自卑。 “臣侍叩见圣上,圣上万安,拜见君后,君后千岁。” 小珏两岁多了,懂了些礼数,跟着父亲有模有样的叩头,看公怀里的馨馨才半岁,平日最喜欢娘亲,此时一见,早就手舞足蹈的要抱抱,可他小手挥舞了半响,不见娘亲来抱,小嘴一咧,就是滋歪。 柳腰腰刚被准许起身,听到儿子的哭声忙又请罪,“陛下君后恕罪,小儿无状,惊扰圣安,请命让准公将他带出去。” “不必了,君后正想瞧瞧你家这位掌上明珠呢,不打紧。” 姜逸将儿子抱到手上,那鬼精灵立马就笑了。 君后笑道,“看着情形,姜大人在家可没少抢看公保父的活计。” “让陛下和君后见笑了。”姜逸逗着儿子行礼。 简单说了会话,皇上赐了两个孩子一些赏赐,姜逸便携家小告退了。 李容音见皇帝端坐龙椅盯着一家四口离去的背影默然不语,便亲奉了一盏茶,“陛下有什么烦心事吗?” “你怎样看待姜卿?” 后宫君卿可不敢随意评价外臣,且姜逸乃潜邸旧臣,天女心腹,在朝中又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皇帝既问,李容音谨慎的答,“小姜大人爱护夫女,才干非常,不论是风评朝论都是极好。” “就是极好,虚岁三十,已经坐到了二品卿,再过几年,只怕要封无可封。” 李容音暗瞅妻主冷峻的面庞,没敢接话。 “孤臣,能臣,直臣,奸臣,忠臣,你觉得她是那种臣子?” “额。”皇帝从未同他谈过政事,看着自己殿中那副‘后宫不得干政。’铁律竖牌,轻轻跪下,“臣侍愚见,无论那种,都是陛下的臣下,君臣纲常所在,谁也不敢越了去。况且陛下英明神武,定能纵横捭阖、识人善用。” 皇帝深看了他一眼,抬手拉他起身,“你才出小月,不必跪着。” “谢陛下体恤。”庆帝在他面前一向威严,少有温柔小意的时候,此刻容音心都跳快了几分。 “聊聊家常而已,你不用紧张。” “是。”哪能不紧张呢,你的喜恶决定我一生命运啊。 “即是家常闲话,臣侍有个愚见。”李容音心里有个长远的念头。 “你说说。” “姜大人幼子姜馨馨,生的玲珑可爱,姜大人又是学富五车之人,生的儿子想来诗书才情不在话下,和玄启(大皇女)年岁相当。不如等再大些,召进宫中,给皇女帝卿做个同窗,陛下觉得如何。” 李容椿那个蠢货,以为拉拢柳腰腰就行了,姜大人这颗掌上明珠若成了玄启宫君,有了这样一个能干的岳母,谁还能挡她的路吗?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既是施恩又是牵制,又拉又打。果然是李家自小培养出来的人,庆帝深看了他一眼。 李容音心一下就提起来了。 “你比容椿要聪明许多,也更适合做君后。” 谢陛下夸奖,容音心里五味陈杂,聪明又如何,你还是喜欢李容椿—— 荣园正寝 柳腰腰将自己和良君的那些悄悄话一股脑的讲给了妻主,末了问她,“良君和君后面和心不和,我敬献这个大夫没事吧?” “不要紧。” “那就好。” 柳腰腰松了口气,这些政局上的事情他是真的不擅长。 “还有呀,我看馨馨真是惯坏了,御前这样的场合都哭上了,我得好好教一教他的性子。” “他还那么小,有什么可约束的。”姜逸一口否了。 柳腰腰鼓唇,“你就是太纵着他了,我看以后大了,养成个离经叛道,无法无天的性子那个高门大户敢要他。” 姜逸无奈一笑,“谁给你说馨馨就得嫁一个高门大户?” “啊!”柳腰腰懵了,“你不是把他疼的跟什么似的,淮阳的产业都要给他,不让他嫁贵女,享一辈子荣华富贵吗?” “有他祖母给的产业,有我这个娘在,他就已经可以享一辈子荣华富贵了。” “话是这么说。”柳腰腰瞧瞧妻主,“那世间男子,哪有不想嫁才俊,就想我得姜娘这样的人才为妻,才觉人生无憾呀。不过若是馨馨嫁一个像姜娘这般有才干的妻主,即便出身比咱家低些,姜娘你多提拔帮衬,也无不可。” “呵呵。”姜逸摇头,“你呀……” “……” “馨馨以后找个寻常人家的女子就行,两情相悦,恩爱缱绻最为要紧。”姜逸直接给他把话挑明,“至于这个儿媳,我不会提拔,甚至不会让她的家族超过馨馨的姐妹。” “等馨馨有了孩子,再帮衬你的外孙,这样馨馨即便在妻家捅破了天,她妻主也能帮他把天补上。” “这样啊!”柳腰腰心里忽然有些酸,“你真的是为馨馨盘算了一辈子。” 姜逸看出他捻酸,笑着将人搂到怀里,“咱们还得努力,再给馨馨生个妹妹。” “嘤嘤,你讨厌……” 一室春情乍起,柳腰腰盯着帐顶的青鸟蝴蝶颤动不休,三年了,该再找点‘新鲜’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宝贝们,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 因为三次元的事情结局拖了这么久,给大家带了了不好的阅读体验,非常抱歉,也谢谢小天使宝宝们的包容,(码字机鞠躬) 最后,请求小宝贝们给一个完结评分,谢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