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语来迟》
3. 3.大打出手
祝观瑜冷哼一声,站起身来:“秦骁,这回我带队来京,是陛下钦点,你有什么资格叫我滚?”
一个皇室血脉,一个殿前红人,这两人要是斗起来,李闻棋想想都头皮发麻,忙插进中间隔开两人,劝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没你的事。”秦骁一把将他拉开,“祝观瑜,我本无意招惹你……”
“无意招惹我?”祝观瑜猛然打断,“今日难道不是你先挡我的道?!你故意堵我,谁知道打着什么歪主意!现在还想倒打一耙,说什么无意招惹我全是我骄纵跋扈,合着脏水全泼我身上了!你们京城人士还真是演的好一出恶人先告状!”
“你!”秦骁不及他牙尖嘴利,又被他点明了“先挡道”,嘴上便弱了一分,两手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祝观瑜瞥见,挑眉道:“怎么?说不过我,就要动手?我告诉你,就是动手,你也打不过我!被个坤君按在地上打,传出去叫全京城都笑话你!”
这话一出,霎时点燃了火药桶,秦骁猛然出手!
他还记得祝观瑜是坤君,出手并不是打人,而是点他的哑穴,可是祝观瑜一点儿不比他慢,在他出手的瞬间,抬臂格开,另一手握拳直冲秦骁面颊。
他出拳速度极快,身法犹如鬼魅,不像是皇家名门教习的武功,倒像某些江湖门派,秦骁险险避开这一拳,脑中猛然想起翻过的卷宗。
——东南王与王妃识于澹州,王妃原为江湖人士,以行刺为生……
但卷宗里没写祝观瑜跟着王妃习过武!皇家子弟都要精习六艺,秦骁本以为他只是骑射稍强罢了。
他打起了精神,迅速调整策略,劈手直取祝观瑜侧颈,这一个手刀用了七成力气,气势已犹如霹雳,要知道秦骁若用足力,一掌能劈裂三寸的石板!
一旁的宋奇手已经按在了刀上:“大公子!”
祝观瑜猛然侧倾,腰肢几乎弯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在即将倒地之前单手一撑地面,一脚踹翻了熊熊燃烧的篝火堆,只听“哗啦”一声响,燃烧的柴火四散飞溅,霎时漫天火星。
秦骁回头就是迎面扑来的火雨热浪,噔噔噔连退几步,一只鬼魅般修长惨白的手猛然穿过火墙,那指间的玛瑙如血一般红得惊人,直取他的双眼!
秦骁瞳孔蓦然紧缩,强行克制住闭眼的本能恐惧,抬腿猛然一踹!
这一脚踹出去,却落了空,秦骁心中咯噔一声,立刻暗叫一声不好,迅速回收,祝观瑜却先一步卡住了他的腿。
果然,插眼这招就是骗他出腿,一旦出腿,下盘就不稳了!
一股巨力掀来,秦骁咬紧后槽牙,硬生生随着这扭转的巨力在空中一个飞旋,落在了几步开外。
可祝观瑜依然没有放过他,鬼影般飘然而至,这位大公子是个打人打服、做事做绝、不留后患的人!
见两人已经打得红了眼,李闻棋吓得在旁大叫:“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祝观瑜一声冷笑:“今日不打到他服,我就不姓祝!”
再怎么样,他到底是坤君,秦骁不敢下太重的手,只能且战且退,咬牙坚持:“大公子明知道我未尽全力,却如此逼我,岂不是欺人太甚!”
“那你认输,跪下来给我磕头认错!”祝观瑜毫不留情一脚踹在他胸口,秦骁双臂格挡,仍被他踹得退了几步,两人这会儿已经打出来老远,众人还没追来,他身后就是高高的山坡,再退就要滚下去了。
祝观瑜却还不肯放过他,迎面又是一拳,秦骁咬紧牙关,齿缝里蹦出几个字:“冒犯了。”
下一刻,他劈手袭来,祝观瑜甚至没看清他的身形,只觉得手臂一麻,像被铁钳牢牢扣住,被猛然向前一扯。
秦骁那张英气逼人的年轻的脸急剧靠近,祝观瑜有一瞬间晃神,出手的动作慢了一步,被秦骁扣住两条胳膊猛地按在了地上。
后脑勺重重撞上草地,霎时眼前一黑,脑中嗡嗡作响,但祝观瑜多年习武的本能还在,一脚就朝上踢去,秦骁不得不抬手格挡,便松了他一条胳膊,旋即被他一拳打在脸上!
——还好祝观瑜这会儿眼前发黑,准头不足,拳头只是擦过了他的颧骨,没让他当场破相。
可秦骁长这么大,根本就没挨过几次打,更别说挨爹娘之外的人的打,登时怒火噌的一下往头顶蹿,整个人骑在了祝观瑜身上,将他手脚死死压住,抬肘就顶住了祝观瑜的咽喉:“老实点!”
下一刻,他猛然顿住了。
他小臂之下,压的是一片柔软有肉、与乾君截然不同的胸脯。
秦骁脑中嗡的一声,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猛地弹了起来,一下子跳出了三步远。
祝观瑜大怒之下正要骂人,却见秦骁见了鬼似的跳出老远,一张俊脸霎时就红透了。
祝观瑜的火气霎时烟消云散,心头一乐。
装得那么老成,碰一下坤君的胸脯就露了馅,还是个嫩生生的毛头小子呢。
他心里舒坦了,大抵这就是恶霸调戏良家妇女成功后的那种志得意满,到了嘴边的骂人话也变成了——
“你非礼我。”
秦骁都不敢正眼看他了:“……没有!”
祝观瑜慢条斯理从地上起身:“你堵我的路就是为了摸我呀?”
……他明明没有摸,只是胳膊碰到了!
可这种话秦骁是辩解不出来的,他攥着拳头,头顶都要冒烟了:“……不是!”
祝观瑜走近来,几乎要贴在他跟前,秦骁不由退了一步,就听他在耳旁低声问:“那今日到底是为什么堵我?”
秦骁抬眼看他。
祝观瑜琉璃一样的黑眼珠盯着他:“跟在你身边那个,是宫里的人罢。”
秦骁张了张嘴,还未说话,众人匆匆追过来,李闻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别打了、别打了,你们没事罢?……哎,秦骁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秦骁立刻把脸转到了一边。可李闻棋哪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看笑话机会,兜着圈子绕着他追着看:“你脸红了,你真脸红了,我没看错,耳朵尖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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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刚绝对干坏事了。”
秦骁一句话都说不出,祝观瑜轻笑一声,故意道:“我受伤了。”
脸红到脖子根的秦骁登时连背都绷紧了。
祝观瑜抚了抚胸口:“这儿伤了。”
丁启惊呼:“怎么能伤坤君的胸口,太过分了!”
众人谴责的目光齐刷刷扫来,李闻棋更是恨铁不成钢:“你是猪啊!坤君的胸口用手摸都不敢摸,你居然用脚去踹!”
秦骁争辩也不是,不争辩也不是,憋得满脸通红。
祝观瑜总算占了上风,大度地表示:“一点儿小伤,只要世子爷再给我烤两只兔子,这事儿我就不追究了。”
李闻棋:“大公子您不知道,秦骁这小子就是护食还好吃,他亲手烤的锦鸡,连我都没吃过,刚刚给您烤一只锦鸡那已经是……”
秦骁:“好。”
李闻棋:“?”
秦骁你小子今天怎么回事?专门拆我的台!
我还是在帮你说话!
他眼睁睁看着秦骁又回到篝火旁,叫下人重新生火,继续给祝观瑜烤吃的——反常,太反常了,难道刚刚挨了大公子一顿揍,醍醐灌顶,千年的铁树开花了?
秦骁将兔子和果子狸烤了,还用银刀一片片切好,才递给祝观瑜,祝观瑜端着盘子吃着香喷喷的、切好的烤肉,志得意满:“味道不错。”
秦骁瞅着他不说话。
祝观瑜瞥他一眼,秦骁也端着盘子呢,只是那盘子里的都是祝观瑜挑剩下的,看起来怪可怜的。
祝观瑜挑眉:“你想吃我这份?”
秦骁摇摇头,片刻,才道:“大公子怎么认得出宫里的人?”
祝观瑜:“怪装模作样的,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往旁边瞟了一眼,那人在秦骁的随行队伍中,同侍从们不远不近坐在七步开外的火堆前,他便故意凑近些,同秦骁耳语:“既然你都摸过我了,就告诉我他是谁的人罢?”
秦骁:“……”
祝观瑜声音更低,语带调笑:“还是你想再摸一摸?”
他将不远处那人上上下下扫了个遍,才收回视线,却发现面前这人的耳朵尖全红透了。
李闻棋一直观察着他们呢,把脑袋凑过来:“大公子,你同他讲什么悄悄话?”
闷头烧火的秦骁转头瞪了他一眼。
李闻棋:“瞪什么瞪,我跟你讲,你今天很反常,反常得让我感到陌生。”
说着,起身跑到这边的篝火堆坐下:“大公子刚刚同他说些什么?”
祝观瑜支着下巴:“我问他,这身好功夫怎么练的,胳膊硬邦邦的,跟铁钳一样。”
秦骁一愣,霎时回想起刚刚把祝观瑜压在身下,胳膊顶住他的咽喉时,手臂下那陌生的、绵软而温热的触感——那是坤君的身体。
他心口猛然一热,一种前所未有的、逾越的战栗从尾椎骨蓦然升起,像蛇信一样蜿蜒而湿漉漉地沿着尾椎舔上来,小腹一阵酥麻,秦骁刹那间脸全红了。
4. 4.合力击杀
祝观瑜就坐在他旁边,自然看见他腾的一下满脸通红,不由奇怪:“你怎么又脸红了?”
他伸手去碰秦骁红通通的耳朵尖,秦骁像被火星子燎了一样,转头一把抓住他的手。
四目相对。
算起来,这才是秦骁第一次认真地看清祝观瑜的模样。
无疑,祝观瑜的样貌十分俊俏,狭长而眼尾略挑的凤目,瞥过来的时候,带着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叫人不敢轻慢。但在篝火下,这凤目的棱角柔和下来,盈盈秋波,动人心魄,让人一看,就忍不住一直看下去。
秦骁的心口也像被火星子燎了一样,轻轻一颤。
他道:“大公子,不要乱开玩笑。”
他起身去了隔壁的篝火堆。
祝观瑜莫名其妙:“我没开玩笑呀。”
李闻棋:“别管他,这小子古板得很,经不起逗。大公子,您胸口还疼么?我那儿带了上好的跌打损伤药油……”
就在这时,旁边忽而传来一声大叫:“有狼!有狼!”
众人皆惊,李闻棋第一个跳起来:“哪里?哪里?”
一眼扫去,月色下只有静谧幽深的漆黑密林,可现在那黑漆漆的林中,却漂浮着一对对鬼火一般的绿光——那是狼的眼睛,在月光和篝火的映照下,那贪婪凶恶、野兽嗜血的光芒,令人心中胆寒。
李闻棋的声音都打起了颤:“这么多?这、这得有八头狼……”
“我们人多,不足为惧。”秦骁迅速一扫,狼群聚集在一个方向,那儿离猎车上的猎物最近,但他们人太多,打猎时虽只有他们五个走在前面,可这会儿休息却是乌泱泱几十人,还燃着数个火堆,狼群不敢轻易靠近。
“它们盯着我们车上的猎物。”丁启警惕地四下打量,小声道,“大公子,要不给它们扔些猎物,叫它们散去。”
“不可。”
“别扔。”
祝观瑜和秦骁同时开口。
“狼很狡猾,而且贪心,不把我们吃个一干二净,它们不会满足的。”祝观瑜道,“不如先下手为强。”
秦骁点点头,道:“左右散开,让出猎车,诱杀头狼。”
众人往左右散开,让出了中间的猎车,那上面满满都是今日的新鲜猎物,狼群正是被这些猎物散发的血腥味吸引而来。
退后三十步,狼群有些蠢蠢欲动,那一双双绿眼睛在低矮的灌木丛中穿梭,犹如鬼火飘动,秦骁紧紧盯着狼群,很快辨认出了头狼——正是这只头狼一直没动,其他狼只敢在其背后走动,不敢往前。
“左数第三头,那条黑额公狼,是头狼,旁边那条稍矮的母狼,是它的伴侣。”秦骁一边往后退,一边同其他人交代,“这对狼夫妇就是狼群的头领,先击杀它们。”
野外的狼群,通常是一对狼夫妇带着它们的孩子,因此三五头狼的狼群最常见,像这样八头狼的,应当是收留了其他落单的青壮年狼,战斗力会大大增强。
祝观瑜跟着秦骁一块儿退到了一块巨石后,这里离猎车已经足有五十步,头狼终于发出一声吼叫,狼群蜂拥而上,冲向猎车。
“就现在!”在狼群即将抵达猎车前时,秦骁猛然拉满弓,一箭射出!
众人齐刷刷拉弓,一时数支利箭朝狼群射去!
哪知道那头狼十分机警,发出一声高昂的嚎叫,狼群听见指令匆忙叼上猎物,往树林中奔逃。
五十步太远了!
箭的射程要看弓的石数,但骑射带的弓通常是小石数,最远虽也能射出十来丈,但杀伤距离仅有三四丈,超过这个距离,箭的速度、杀伤力就大大下降了——这一阵箭雨出去,除了秦骁和祝观瑜的箭险险擦过头狼夫妇,其他人的箭根本没挨着狼的半根毛发!
“追!”祝观瑜当机立断,一声口哨叫来自己的坐骑踏浪,飞身上马追了出去,几名侍从连忙跟上,秦骁丢下一句“守好营地”,也骑马追了上去。
踏浪是万里挑一的神骏,秦骁的凌云也是良驹,两人飞驰入林,身后的侍从们转瞬就落下了老远,而前方的狼群越来越近,月色下,密林中,祝观瑜的眼睛亮得惊人,在马儿的疾驰中,他猛地拉满弓。
嗖——
一箭破空,猛然射中狼群前方的那只母狼,后颈射入,箭尖从前喉穿出!
母狼当场摔在了一旁,领头的公狼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整个狼群停了下来。
正拉弓瞄准公狼的秦骁心中咯噔一响。
“勒马!它们要进攻!”
此时他们已经追出很远,侍从们不见踪影,狼群对付他们两个绰绰有余!
狼群调头的速度极快,几乎眨眼之间就扑到了眼前,正冲着祝观瑜!
祝观瑜瞳孔一震,踏浪被他狠狠一勒缰绳,马蹄扬出老高,重重踏在地上,紧接着就被迎面而来的狼群一惊,扭头就跑!
“大公子!”秦骁赶紧调转马头追上去,狼群就紧紧咬在他们身后,要回身射中非常困难,因为箭是迎面冲着狼群,这些狡猾的野兽极会躲避,不比从后追击它们那样容易。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两人齐头并进,祝观瑜扭头朝他喊,“现在马儿顺着溪流跑,这一带我们白天走过,再往前就是悬崖瀑布了!”
秦骁一咬牙:“我骑马,你射头狼!”
祝观瑜刚要朝他喊“怎么射”,就见秦骁猛一伸手,他只觉得腰上一轻,就被秦骁单手生生捞起来,从踏浪的背上直接拎到了秦骁身前——还是面对面的。
“就现在!”秦骁放低身子给他让出视野,扣紧他的腰,“我扶着你——前面就是瀑布了!”
祝观瑜猛然回神,拉满长弓,三箭齐发!
一左一右两箭射中了两匹年轻的壮年公狼,但正中的头狼却闪身躲避,正中这箭只射中了它的前腿!
而下一刻,身下的凌云发出一声嘶鸣,抬起前蹄猛然停下。
前面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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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同一时刻,头狼发起了最后的攻击,后腿狠狠一蹬,猛然朝他们扑来,张开的血盆大口直冲祝观瑜的咽喉!
太近了!
祝观瑜几乎刚刚搭上箭仓惶射出,那野兽血迹斑斑的利齿已到了眼前,千钧一发之际,秦骁猛然抬臂,挡在了他喉咙前。
利箭射穿头狼咽喉,可利齿破皮之声也清晰地传入祝观瑜的耳朵。
这头失去了伴侣的野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狠狠发起了它的报复,祝观瑜只来得及隔着秦骁血肉模糊的胳膊,近在咫尺地和它凶狠誓死的荧绿眼珠短暂地对视了片刻,他们就被它扑上来的巨大冲击力撞向了瀑布。
哗啦——
两人紧紧相拥从悬崖坠落,在巨大的瀑布水流中掉入底下的深潭——可这瀑布太高了,从这么高的地方直接入水,和摔在地上没什么区别,祝观瑜水性好有经验,几乎直直入水,秦骁却被胳膊上紧紧咬着的头狼带累,后背受了冲击,一下子晕了过去。
激流中,祝观瑜察觉他搂着自己的胳膊一松,连忙回手抓住他,带着他往上游,不多时便冒出水面,一条胳膊从后搂住秦骁的胸口,让他也浮了起来。
“秦骁,秦骁。”他叫了几声,身前的人垂着脑袋没有反应,祝观瑜一摸,他另一边胳膊上还挂着那头死了的狼呢。
祝观瑜只得先游到岸边,把秦骁拖上岸,从腰间摸出匕首,将狼嘴撬开。
狼的咬合力不容小觑,尤其是头狼的蓄力一击,能生生咬断一头成年鹿的颈骨,虽然祝观瑜在最后一刻射中了它的咽喉,这一口没能彻底咬断秦骁的胳膊,但在它濒死前最后的挣扎中,利齿还是把这条胳膊撕咬得面目全非,这会儿稍稍一动,就涌出了大量的鲜血。
祝观瑜利落撬开狼嘴,割下了自己的猎袍下摆,拧干水,草草给秦骁包扎了伤口。
包扎的时候,秦骁醒了过来,咳了两口水,祝观瑜便伸手帮着他侧过身,免得被水呛着:“能走么?这儿太空旷,要是剩下那些幼狼追上来,容易把我们包抄,换个地势好的地方歇息。”
月色下,秦骁面色有些苍白,湿漉漉的鬓发沾在棱角分明的颊边,祝观瑜忍不住伸手,把那鬓发捋到他耳后。
“刚刚多亏你帮我挡住这狼。”他瞥了一眼旁边地上死透了的公狼,“不然这会儿躺在这里的就是我了。”
方才那千钧一发、惊心动魄的情景,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秦骁昏迷后呛了水,这会儿一个劲咳嗽,还说不出话,祝观瑜便把他扶起来,走了不远,恰好找到一处山洞,便扶他进去歇着,自己捡了些柴火回来,掏出火折子生火。
秦骁看他还知道捡柴火,本以为大公子要露一手,没想到祝观瑜拿着火折子折腾半天,柴火和树叶堆里只冒出滚滚浓烟,没有半点要变成一个正常火堆的迹象。
秦骁被他弄的满山洞的烟呛得不停咳嗽,只能撑着身子过去,把他拉开:“我来。”
5.5.孔雀公主
他拿树枝从下挑起冒烟的枯叶堆,往里猛吹一口气,枯叶腾的一下燃了起来。
秦骁这才用柴火搭在上头,架出个空心的架子,再加些枯叶,不多时,火堆生好了,但山洞里的烟一时还没散去,秦骁一边咳嗽,一边说:“看来那些狼离开了,不然你弄出这么大的烟,它们早追来了。”
祝观瑜讪讪道:“看见烟,其他人也就知道我们在这儿了,这是信号烟。”
秦骁也没拆台,道:“你去外头再点个信号烟罢,现在是晚上,不多点一会儿,很难被人发现。”
祝观瑜又去外头捡柴火,不过秦骁受着伤,他没有走太远,不多时就回来,蹲在山洞口捣鼓信号烟。
秦骁望着他的背影,稍稍松了一口气,靠近火堆烤着身上湿漉漉的衣裳,不多时,竟然迷糊糊睡了过去。
朦胧中,他好像在火光里看到了祝观瑜的脸。
那张漂亮的脸蛋这会儿严肃地望着他,长眉蹙起。
还从没见过大公子这副神情。
那形状曼妙的嘴唇一张一合,在跟他说话,秦骁努力去听,却听不真切。
“……秦骁……”
“……秦骁……你醒醒……”
“……你发热了……”
发热了么?许是伤口沾着水没有处理,可是他们浑身上下也没有一块干爽的布能处理伤口……
秦骁昏昏沉沉,陷入了一片黑暗。
……
再次醒来时,晌午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身旁是嗡嗡的说话声。
“爷,您醒了。”这是他的管事小厮竹生,原是在猎场入口处等的,他既然来了,外头就该知道自己受伤的消息了。
秦骁低声道:“什么时候了?”
“您昏迷了一天一夜,这已是秋猎第三日了。”竹生扶他坐起身,“好在大公子随行有大夫,先给您处理了伤口,不然等小的接到消息赶来,就耽搁了。”
秦骁顿了顿,四下一看,这是前一晚他们落脚的临时营地,但这会儿只有自己的人手和东南那边的几个掌事守着营地。
“这会儿其他人都出去打猎了。”竹生给他端来一碗热粥,“爷,吃点儿东西罢,您这回可真受了苦了,要是夫人知道了,得心疼坏了。”
秦骁没做声,低头喝粥,东南那边的一位掌事带着大夫走过来:“世子爷醒了,身子舒坦些没有?让大夫再看看罢,大公子特地让我们留在这儿等您醒,说您救他一命,得好好照顾您。”
秦骁将受伤的胳膊递过去,让大夫查看,又问那掌事:“我昏迷这一天一夜,没再出什么事罢?”
掌事道:“哪能再出什么事,大公子把您背回来,满身是血,大家都吓坏了。大公子下令,除了往外报信的,其他所有人都得守着营地,直到您退烧平安,就是怕再碰上什么狼虫虎豹,那可就危险了。”
秦骁愣了一愣:“大公子背我回来的?”
他还以为是那信号烟起了作用。
不过,当时正值深夜,目视不清,信号烟很难被发现,而且他那时已开始发热,祝观瑜大概也担心等下去会拖累伤情。
难以想象,大公子这样一个出来打猎带着十几人伺候,环佩叮当珠光宝气的花孔雀,居然会狼狈地背着他从崖底爬上来。
他想起朦胧中看到的那张漂亮脸蛋,皱着眉看他的模样。
爬上来的时候,大公子腰带上花花绿绿的宝石得全磨废了罢。
大夫给他换了药,用新纱布再次缠好伤口,道:“世子爷这伤口很深,虽已清理缝针,但完全恢复还需要些时日,而且……会留下疤痕。”
秦骁倒不意外,那头狼的最后一击,没把自己这条胳膊咬断已是侥幸,哪还能一点疤都不留。
相比丧命狼口,留疤只是小事。
“无碍。”他披上衣裳,“大公子今日何时出去的?”
“清早,您退烧之后,他就出去搜寻狼群了,说要斩草除根。”
狼的记忆力很好,若在猎人手上吃了大亏,许多年后都还能记得。昨夜他们已将狼群中的壮年狼全部射杀,剩下几头幼狼,若等它们长成,明年秋猎还会被它们盯上——而且这些幼狼还会再找伴侣,再组建狼群,到时候就不是被一群狼盯着,而是被很多群狼盯着了。
“世子爷,小的再给您把把脉,大公子说您掉入水潭时受到冲击昏迷了,大抵还有些内伤。”大夫道。
秦骁顿了顿,忽而想起一事:“前天晚上我和大公子打架,下手没轻没重的,叫大公子后脑磕在地上了,现在可好些了?”
大夫一愣:“有这事?大公子没说呀。”
秦骁也愣住了,旁边的掌事登时紧张起来:“磕到脑袋了?磕得重不重?”
……还挺重的,当时摔在地上就听见他闷哼了一声,虽然习武之人习惯用背着地,但那一下摔得太狠太快了,多少会磕到头。
掌事和大夫都着急了,匆匆回到东南那边的营地,开始翻箱倒柜找各种药膏。
秦骁和祝观瑜打完架时没觉得有什么,这下心中倒开始愧疚了。
打架时他下了重手,还吃了人家的豆腐,没想到人家还愿意背着他从崖底爬上来送回营地。
那可不是一般人,是吃不得一点苦受不得一点委屈的孔雀公主啊。
有脚步声,秦骁回过神,身旁已来了另一人。
“世子爷。”身着侯府侍卫服饰的吕峰在他旁边半跪下来,低声道,“这回同大公子出去一趟,可有什么收获?”
要是有东宫的人在此处,仔细辨认就能发现这是太子殿下身边的近卫,不过这会儿他乔装打扮,换了衣裳易了容,若不是熟悉的人,乍一看也认不出来。
秦骁皱了皱眉,道:“没有。”
吕峰心中升起几分不耐。
这个秦世子,陛下点他给太子殿下当帮手查案,这可是天大的立功机会,他却是推一下动一下,不推就不动,问话也是从不多答,自己跟在他身边,浪费了多少出头的好机会。
他脑中转了转,道:“大公子像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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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您,而且您还救了他一命,不若您多找机会同他出去……想来很快就会有线索了。”
秦骁一顿,冷冷瞥他一眼:“你教我做事?”
吕峰面色一僵,片刻,扯了扯嘴角:“卑职不敢。”
先前他让秦世子在猎场入口堵大公子的路,已是扯了殿下的大旗才说动的,这几日殿下都不在跟前,这大旗就不管用了。
见东南那边的人又过来了,吕峰只得匆匆说了一句:“世子爷别忘了殿下的许诺,要是世子爷能……”
“我记得。”秦骁冷淡打断。
吕峰撇撇嘴,不着痕迹退到一旁。
东南的掌事带着大夫走到近前,继续给秦骁把脉,这时,林中远远传来马蹄声。
众人往那边看去,不多时,领头之人一身醒目的红色猎装出现在视野中,漂亮的人,骑着那匹漂亮的马儿,林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飞舞。
他换了一身新猎袍,秦骁心想,比原先那身更好看。
等祝观瑜下马走到近前,他又发现他的腰带也换了,换成了羊脂玉扣的,上一条嵌满宝石的肯定是被磨坏了。
“怎么样?”祝观瑜往他跟前一坐,抬手,两指贴住他额头,“嗯,不烧了。”
手指温热,指间的红玛瑙却是冰凉的,秦骁略不自在,往后一退。
祝观瑜嘁了一声,收回手:“你都三天没洗澡了,还受了伤发了烧出了一身大汗,我稀罕碰你呀?”
秦骁这会儿确实狼狈,反观他却清清爽爽香喷喷的,显然洗过澡了,一头乌发高高束在脑后,在日光下泛着柔顺的光泽。
出来打猎,还收拾得这么干净,真是爱俏。
腰带、护腕、衣扣,镶的不是金玉就是宝石,手上还要戴那么大一颗红玛瑙戒指,哪有男人戴那么大颗的宝石戒指的?
秦骁偏了偏脸,免得被他满身的珠光宝气闪到眼睛。
祝观瑜则一抬下巴点了点竹生:“去,给你们主子烧水洗把脸,刮刮胡子。这模样太邋遢了,我没眼看。”
秦骁:“……”
他这才留意到,祝观瑜只有刚走过来时扫了他一眼,后来视线就再也没往他这边瞥过。
等到竹生伺候他洗了脸刮了胡茬,重新梳了头发,祝观瑜才把视线转回来。
……肤浅!
“那几头幼狼,我全猎来了。”祝观瑜道,“去林中没找到那夜射杀的狼的尸体,就知道它们把同伴拖走埋了起来,跟着血迹一路找,很快就找到了。”
赶尽杀绝,斩草除根,这等事儿他干起来眼都不眨一下,秦骁不由道:“一只都没留?大公子下手倒狠。”
“打猎打猎,进了猎场,谁是猎人?”祝观瑜看向那满载而归的猎车,“并不是我手里拿着刀剑长弓,就永远是猎人,若有一天它长大了,或有一天我落单了,那它便是猎人,我成了猎物——就像那天晚上。”
“那晚头狼冲我们发起最后一击时,可有半分犹豫?”他道,“所以我当猎人的时候,也不会犹豫。”
6.6.孔雀公主2
正说着话,掌事和大夫凑过来:“大公子,世子爷说您后脑勺磕着了,快让大夫看看,给您抹点药油揉一揉。”
刚刚还在高谈阔论“猎人猎物”的祝观瑜立刻跳起来:“不要。”
掌事忙去逮他:“这个药油是特调的,是花香的,不信您闻闻,一点都不臭!”
祝观瑜:“我才不信呢!药哪有不臭的!”
敷满药的秦骁:“……”
他简直难以置信,这世上还有调成花香味的药油?不是,药就是药,能治病就好了,为什么要香?
敢情大公子就是不爱闻药味,所以才没说自己受伤了。
掌事们追不上祝观瑜,高声喊帮手,不多时,处理好猎物的侍卫们回来,由宋奇带头,把祝观瑜逮了回来,五花大绑,让大夫上药。
秦骁:“……”
秦骁花了点儿时间才说服自己,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世上有大公子这样的人并不奇怪,是自己见识太少了。
丢尽了脸的祝观瑜被押到他旁边的简易床铺趴下,大夫小心翼翼给他散开长发,检查淤肿,他整张脸埋在枕头里,负气不做声。
秦骁叫他:“大公子?”
祝观瑜一动不动,知道秦骁看他的笑话呢。
秦骁:“你猎了整个狼群,这回当是魁首了,你不是要我答应你一个条件么?”
祝欢瑜一顿,从枕头里转过半边脸。
披头散发,动弹不得,像只拔了毛的孔雀。
秦骁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你还笑我,这不都是你害的。”祝观瑜立刻把脸转了回去,任秦骁再怎么说都不回头了。
离得近,大夫给祝观瑜检查上药,秦骁看得一清二楚,那后脑勺上确实肿起一大块,当是很疼的。
看了片刻,秦晓语气软了下来:“是我有错在先。秋猎之后,京中有游湖会,大公子想去么?”
“……你带我去?”
“嗯。”
“这个可不算你兑现许我的条件。”
“不算。这是赔礼道歉。”
祝观瑜终于把脸转了过来,在乌发下露出一双眼睛:“游湖会都做些什么?”
“大公子应当知道,秋猎是让年轻乾君们大展身手,博得佳人心的,只是往往排名靠前的出尽风头,排名靠后的便无人问津。”秦骁道,“所以二十名开外的人,还可以再参加一次游湖会。”
秦骁今年才猎了一日就负伤,肯定进不了前二十名,便能参加游湖会了。
“这原本是坤君坤女的聚会,饮茶赏花,弹琴作画,后来让乾君也能参加,便加了些击鼓传花、投壶射柳的游戏,还算有趣。”秦骁回想着之前李闻棋给自己说过的游湖会经历,“对了,参加游湖会,要戴面具。”
祝观瑜一愣:“秋猎、游湖会,不都是相看意中人的么?戴上面具遮住脸,还怎么相看?”
“……”秦骁道,“相看意中人,不是只看脸。”
祝观瑜:“那也不能完全不看脸呀。”
秦骁:“……”
秦骁:“游湖会就是不看脸,只凭言行来看品性。”
祝观瑜兴致缺缺把头扭了回去,秦骁本以为这只爱俏的孔雀不想去了,没想到他思索片刻,道:“反正都是些歪瓜裂枣,戴面具省得碍我的眼,也好,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去玩一玩。”
秦骁:“……”
他无语凝噎,望着祝观瑜,祝观瑜并未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直直回视:“哪一天去?你要提前陪我去买面具。”
“……面具还要特意买?你要是挑剔,就叫下人买上十几二十个,你换着戴。”
“我才不是贪多,我是要独一无二的那个。我要找工匠专门做个面具,再买些珍珠宝石镶嵌,这样才显得特别。”
“……”想到他会戴个金光闪闪的面具站在自己身边,秦骁突然后悔这个提议。
“你要陪我去买。”祝观瑜披头散发趴着,只乌发里露出一双狭长明亮的眼睛,没有平时那等优雅矜贵的仪态,却显得娇憨可爱,“你先说带我去的,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秦骁无声叹了一口气。
祝观瑜:“你说句话呀?”
秦骁:“……好。”
好罢,拔了毛的孔雀仍是孔雀,孔雀的威力是不容小觑的。
大夫给祝观瑜上了药,揉了淤肿,这才松了绑,掌事又来给他梳头束发、捏肩捶腿,他坐在秦骁旁边,道:“你胳膊的伤口会留疤,拿这个玉容膏去用。”
“留疤就留疤,玉容膏是女子用的东西。”秦骁道。
“玉容膏就是玉容膏,分什么男的女的,东西制出来就是要用的。”祝观瑜哼了一声,“留疤丑得不得了。”
秦骁:“……”
祝观瑜把玉容膏丢给竹生:“拿着,记得伤口掉痂后,每日给你们爷用。”
这时,林中又一阵马蹄声响,李闻棋和丁启徐度都回来了。
“我们在林子里找了老半天都没找着狼的影子,原来都被大公子猎去了。”丁启跳下马,先去看了祝观瑜的猎车,“看来这回大公子要夺魁了,你们输啦。”
他朝李闻棋得意地挑眉,李闻棋悻悻道:“这回是秦骁不走运,受伤了,下回一定让你们好好瞧瞧。”
丁启:“就是不受伤,大公子也不比他差,大公子在东南打猎总是夺魁的。”
平素不怎么开口的徐度也插了一句:“运气也是天注定,老天都让大公子赢。”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的,堵得李闻棋没话说,只能撇撇嘴,跑到秦骁跟前:“不争气!”
秦骁毫不在意:“我输了又不是你输了,你着什么急。”
李闻棋:“我在你身上下注了啊!这下全赔了!”
秋猎这样一年一度的大赛事,民间不少赌坊都会开博戏,今年四大藩王队伍到齐,多了不少夺魁热门人选,但李闻棋还是坚定地下注秦骁,希望好兄弟像第一年参加秋猎那样腾空出世一骑绝尘让自己赚个盆满钵满。
秦骁:“博戏就是碰运气,还能年年都让你赢?”
他受着伤,李闻棋打也打不得,只能对着空气挥拳:“不争气!不争气!”
完了又转头同祝观瑜道:“大公子想好要他干什么没?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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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让他把钱赔给我?”
祝观瑜摸了摸下巴:“还没想好……本来我打算让他带着我一块儿玩,但是他已经说好带我去游湖会了,我就留着这个条件以后再用。”
李闻棋跟被雷劈了一样,难以置信瞪着秦骁。
秦骁主动约坤君去游湖会?
榆木脑袋开窍了?千年的铁树开花了?
祝观瑜起身去吩咐侍从和猎童,他才凑到秦骁身边,偷偷摸摸问:“你小子老实交代,约大公子去游湖会,是不是中意大公子?”
秦骁莫名其妙:“没有。只是赔礼道歉。”
李闻棋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吓死我了。”
秦骁:“?”
李闻棋:“跟其他那么多乾君争,我都不怕,但要是跟你争,我可争不过。”
秦骁愣了愣,诧异道:“……你中意大公子?”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大公子那天骑着马一身红衣出现在猎场入口,全场得有九成九的乾君都在看他。”李闻棋笑着拍拍他的肩,“那么多人都在看,多我一个也不稀奇。”
秦骁顿了顿,抬眼看向不远处正在吩咐猎童的祝观瑜。
长身玉立,英姿勃发。
李闻棋搭着他的肩,同他一块儿看:“真的很漂亮,是不是?”
秦骁没做声。
李闻棋又道:“你看大公子有没有那么一点儿瞧上我?”
秦骁:“没有。”
李闻棋哼了一声:“我觉得有。我每次和大公子说话,他都搭理我了。”
?这算什么瞧上?
李闻棋紧接着又说:“反正比起你来,大公子还是更瞧上我,好歹大公子没踹翻我的饭盘子,也没有打我。”
秦骁:“……”
他嗤了一声:“就你那身板,能挨他几拳?不打你是怕把你打死了。”
李闻棋立刻不服气:“我身板也是很壮的,看看我这……”
他刚要掏出胳膊让秦骁见识见识最近苦练的成果,就见那边祝观瑜吩咐完猎童,转身大步走来,手里握着的马鞭随意往地上一抽,啪的一声抽起一片纷飞的草皮。
李闻棋默默收起了胳膊。
“我要回程了。”祝观瑜走过来,拿下巴看着他们,“你们走不走?”
“这才第三天,中午都不到,这就回去了?”李闻棋拍拍屁股爬起来,“还有两天呢,大公子再玩玩呗。”
“深山老林,有什么好玩的。”祝观瑜抱着双臂,“我猎了整个狼群,没必要再耗在这里猎些鸡零狗碎。”
顿了顿,又拿下巴点点秦骁:“而且他伤得不轻,我顺道把他捎回去。”
秦骁道:“我自己可以回去。”
“你怎么回去?骑马?别把伤口崩了。”祝观瑜把马鞭收起来,丢给一旁的侍从,“我的马车下午就到,坐马车回去。”
李闻棋酸溜溜的:“大公子,秦骁他皮糙肉厚,没事儿的,你还特意叫马车来送他,那、那……你不会跟他一起坐马车罢?”
祝观瑜一挑眉:“那可是我的马车,他蹭我的车,难道还让我在外面晒着太阳骑马?”
7.7.铁树开花
顺理成章地,秦骁和祝观瑜同乘一驾马车回去。
上马车之前,吕峰还在拼命暗示秦骁,秦骁只当没看见,打算上了车就闭目养神。
而祝观瑜,居然也没有闲聊的意思,上了车就往一侧软榻上一躺,连靴子都蹬掉了,是正儿八经地打算睡觉。
秦骁反而不自在了。同乘一驾马车也就罢了,要是大公子睡觉,自己在旁边看着,想想都觉得奇怪。
祝观瑜躺下来,看他还坐在对面,就说:“你不躺下休息?”
马车虽然宽敞,但到底是二人独处一室,秦骁别过脸不看他:“不了。”
“回京城还有很远的路呢,得夜里才到。”祝观瑜枕好软枕,“你受伤了,别逞强。”
“……”秦骁只能说,“我现在还不困。”
祝观瑜也懒得管他了,翻了个身背对他:“随便你。我真是困得不得了了,从前天晚上到现在都没合眼。”
秦骁一愣:“你昨晚没睡觉?”
背对着他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怕你死了,睡不着。”
怕?
被狼群追的时候没怕,昨晚守着他的时候怕了?
秦骁忽而想起在朦胧中,火光里,那张皱着眉看着他的漂亮脸蛋。
原来大公子那时候在害怕。
怪不得愿意背着他从崖底爬上来。
他道:“只是被咬了胳膊,不会死的。”
“被狼咬死的人,我见过不少。有的不是致命伤,但说不清为什么就死了。”祝观瑜背对着他,不知是什么表情,低声道,“万幸,老天保佑。”
这一句轻声呢喃,像他的箭一样,准头十足,正中心口。
秦骁猝不及防被他在心口莽莽撞撞一碰,霎时有种说不出的,奇异的感觉。
祝观瑜这样的人,二十年来,他是头一回碰见。
沉默许久许久,他才艰涩地开口:“大公子,我……那天晚上我不该和你打架。”
背对着他的祝观瑜翻了个身——翻过来才发现,是睡熟了,无意识的翻身。
秦骁:“……”
他叹了一口气,见祝观瑜睡梦中皱着脸,想到他后脑勺还肿着,也许是压到了伤口,便过去扶他,想让他略转过头侧躺着。
可手刚伸过去,祝观瑜自个儿又翻了个身,面对着他,脸蛋儿直接压在了他刚伸出去的手掌里。
秦骁:“……”
他不该看的,趁着坤君睡觉偷看,实在失礼。
可他无法挪开视线。
日光透过车窗,洒落柔和的光晕,祝观瑜粉白的面颊贴着他麦色的手掌,嫩生生的,那双狭长的凤目阖着,线条曼妙,从眼尾挑上来,像金殿里菩萨的眼睛。
李闻棋虽然不着调,眼倒是不瞎。
再往下,是挺而秀气的鼻梁,嘴唇像花瓣一样嫣红,难道涂了胭脂?
秦骁想摸一摸是不是涂了胭脂,又不太敢,目光只得继续往下。
胸口。
那记忆深刻的绵软触感,他一下子脸红了,缩回手来,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下流。
……
祝观瑜这一觉睡到了傍晚。
醒来时马车里一片昏黄,他懒懒翻过身,才发觉身上盖着条陌生的藏蓝披风,秦骁已经不在车里了。
“人呢?”他推开车窗往外看,才看见秦骁正在外头骑着马。
“怎么,待在我的马车里还委屈你了?”祝观瑜挑眉,“特地把马车赶来,你不坐,伤口崩了别怪我。”
秦骁没做声,倒是竹生替主子开口:“大公子,我们爷在车里坐了一天,想透透气,刚刚才出来的,这会儿也快进城了,多谢您特地载我们爷一程。”
祝观瑜这才松了神色,说:“那你明天陪我去买东西罢?”
秦骁顿了顿,看他一眼。
祝观瑜刚醒,睡眼惺忪,懒懒地支着下巴靠在窗边,那颗硕大的红玛瑙映在他颊边,更衬得他面色玉白。
林间吹来一阵微凉的晚风,祝观瑜拉起他那件藏蓝披风,裹住了身子。
秦骁耳朵尖又有点儿发红,不过身后吕峰那道窥探的视线仍在,他轻咳一声,道:“我受了伤,回家就会被母亲拘在院里休息,明日出不来。”
祝观瑜:“那后天呢?”
竹生笑道:“大公子,我们侯爷现下正在北边和金人打仗,京中就只有世子爷,夫人把世子爷盯得可紧了,不让他到处乱跑。”
祝观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要是秦骁这回有什么意外,那侯府……
他连忙问:“你有弟弟吗?”
秦骁:“……”
竹生:“侯爷和夫人共有三位公子,二公子今年十六岁,三公子十三岁。”
听闻老侯爷秦昱退位后早就带着老夫人云游四海去了,秦骁的父亲秦般袭爵后,照理要兄弟分家,也就是说,秦骁的叔父也已离府,现下侯府的话事人只有秦骁一个,上要安抚母亲,下要拉扯弟弟,长子可真不容易。
反观同样是长子的祝观瑜,因为没有世子之位,肩上便没有担子,被爹爹娘亲从小宠到大,在东南可说是一方小霸王,成天吃喝玩乐万事不愁。
“那你歇息几天之后能出门吗?”祝观瑜撇撇嘴,“你答应了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秦骁瞥了一眼后头鬼鬼祟祟的吕峰,无奈道:“大公子要买珠宝玉石,我本来也不在行,我给大公子找个行家领着去。”
祝观瑜从小就爱这些亮晶晶的漂亮石头,自己就是行家,何需什么行家领着去?他就是想和秦骁一块儿罢了。
他哼了一声,盯着秦骁片刻,眼珠转了转,有了主意。
进了京城,两人分道而行,祝观瑜意外地没有撒泼耍赖硬要他陪着出门,秦骁还有些纳闷,等到了侯府门口,管家早已在门口候着了。
“哎哟,世子爷,您总算回来了,夫人都要急死了。”管家忙迎出来,“怎么还骑着马回来?咱们在猎场入口留了马车……”
话没说完,里头已经响起一声“骁儿”,秦骁连忙下马进府,越过影壁,就见母亲正急匆匆穿过垂花门。
“骁儿,没事罢?”赵新拉住他上上下下查看,“除了胳膊,还有哪里伤了?快进来,大夫在你院里等着。”
“母亲,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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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皮外伤。”秦骁跟着他往里走,“大公子的大夫已经给我瞧过了。”
“再仔细瞧一遍,我才放心。”赵新见他精神还不错,行动也无大碍,才松了一口气,“万幸,老天保佑。”
秦骁微微一怔,想起祝观瑜那句轻声呢喃。
又听母亲道:“饿了罢?厨房还热着粥,你吃点东西,这几日就在家好好歇息。”
秦骁这才回神,道:“母亲,我歇两日,第三日出门。”
“受伤了还出门做什么?又去同人蹴鞠射柳?你伤着又动不了,去了也没意思。”
“这回不是蹴鞠射柳,就是在街上走走,不碍事的。”
“在街上走走?”赵新深知儿子的秉性和交的朋友,“你们这群皮猴,哪有闲得住的时候,别哄我。”
“不是,母亲,这回真是在街上走走。”
赵新摆摆手:“不管真的假的,受伤了就消停些,不许出门。”
秦骁叹了一口气,本想过两日再提,没想到第二日,一家人刚用完早饭,管家就风风火火跑进来:“夫人!夫人!”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赵新吩咐下人给秦骁端药上来,又催着两个小的去上学堂,半晌不见管家说话,抬头一看,管家正一个劲儿瞟秦骁。
赵新:“?”
秦骁莫名其妙:“怎么了?”
“是、是东南王府大公子登门拜访。”管家磕磕巴巴的,“夫人,您出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这有什么,瞧把你吓的。”赵新起身往外走,“虽然我没见过这位大公子,但他小时候来京城,不是和骁儿一起玩过么?既然是儿时玩伴……”
他刚跨出院门,远远见下人引着一行人穿过游廊,为首的那名坤君尚看不清样貌,可美人风骨,遥遥可辨,只一瞥,赵新就停住了脚步。
他回过头,同管家面面相觑。
奇了!千年的铁树开花了!
秦骁在后道:“怎么了?母亲怎么不走了?”
赵新轻咳一声:“大公子初次登门,我们穿着便衣就去迎客,太不成体统,我去换身衣裳。骁儿,你也换身衣裳,就穿我给你新做的那身。”
秦骁:“母亲,那身不是赴宴穿的么?”
赵新跟没听见一样,匆匆走了,秦骁只得回院里换了身衣裳,到花厅时,祝观瑜正在喝茶,一抬眼看见他,就愣住了。
这身新衣裳的确是赴宴穿的,织金锦缎,波光粼粼,衣摆繁复,长长曳地,但是秦骁个子高,肩宽又挺拔,穿起来尤其好看。
“这身衣裳好看。”孔雀公主发表评价,“衬你。”
秦骁往里走,祝观瑜的视线也跟着往里走,秦骁坐下,祝观瑜的视线跟着下移。
“大公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秦骁道。
祝观瑜支着下巴看他:“救命之恩,登门道谢。还有,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陪我逛逛京城。”
“我昨日才问过母亲,恐怕不……”
“他有空,空得很。”赵新笑盈盈进了花厅,“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出去走走伤好得快。我看今日就很好,不如你们现在就出门罢?”
8.8.铁树开花2
秦骁:“?”
他被母亲扫地出门,穿着一身奢华隆重的赴宴礼服站在了大街上。
“原来这身衣裳是特意为我换的。”祝观瑜上了马车,道,“我还以为你今日要出门赴宴。”
秦骁也上了马车:“我受着伤,喝不了酒,也吃不了荤腥,赴什么宴。”
祝观瑜:“那……真是特意为我换的?”
秦骁:“……”
祝观瑜一下子笑了,又不想显得自己太高兴,忙咬着嘴唇拿手背挡住,假意支着下巴去看窗外。
秦骁面色微红,偷偷瞧他,却见他眉眼弯弯,明明支着下巴看窗外,却从眼尾扫过来,也看向自己。
四目相对。
祝观瑜眼睛弯弯的,很亮,像盈着一汪湖水,对视的片刻,这湖水轻轻一颤。
秦骁的心也跟着一颤。
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石子虽小,激起的涟漪却荡漾不止。
他面上烧红,不禁低下头来,祝观瑜也咬着嘴唇错开视线,面颊微红,去看窗外。
一时间,马车里无人说话,气氛却有些焦热躁动。
片刻,祝观瑜的近身小厮墨雨在外道:“大公子,就去万宝楼么?”
祝观瑜才意识到马车还没动,轻咳一声,道:“就去万宝楼。”
万宝楼在京城最热闹的东隆大街上,离侯府不算太远,据说这是侯爷弟媳家的产业,祝观瑜和秦骁下了马车,就见门口一溜的伙计都往这边瞧。
不是看见贵客两眼发光的神情,更像是看见了什么难得一遇的稀奇事儿。
“世子爷,您来了。”掌柜的颠颠跑出门来,看见秦骁,又看见他身旁的祝观瑜,愣了一愣,又反复看了几遍,才道,“世子爷,这位是?”
“是东南王府大公子。”秦骁道,“今日要看珠宝玉石。”
掌柜的连忙把二人引到楼上,伙计们一个个探头探脑的,在外小声叽叽喳喳。
“真奇了,世子爷同坤君一道出门?”
“错了,是陪坤君来买珠宝!”
“头一遭呀,从没见过。”
“难不成这就是未来的世子夫人了?”
宋奇抱着剑经过,偷听了一耳朵,小小地哼了一声。
什么未来的世子夫人,我们大公子稀罕大老远嫁到京城?
不可能的事儿!王爷根本不会同意!
万宝楼顶楼的贵人间仅此一间,掌柜的笑盈盈把人引进来,转头拍拍手,便有笑靥如花的婢女流水般涌进来,各个手里托着托盘,盘中有成套的珠宝头面,有硕大的珠玉裸石,在祝观瑜面前一过,但凡他多看了一眼的,婢女就自觉停下脚步,轻声细语为他介绍。
万宝楼开得这么大,做的都是贵人生意,珍品当然不少,不一会儿祝观瑜身旁就搁下了三个托盘。
秦骁瞥一眼那些托盘里花花绿绿的珠玉宝石,道:“大公子要把这些全嵌在面具上?”
这个面具戴出去,得把人眼睛都晃瞎了。
祝观瑜:“要嵌在面具上,这些还不够大。我选的这几盘是镶扣子和腰带用的。”
秦骁:“……”
掌柜会意,立刻让婢女们退下,亲自捧来了一个黑檀木盒:“大公子,您瞧瞧这个,南洋来的新鲜玩意儿,我们东家特地把当地的老师傅都带回来了,这一套宝石叫师傅雕了一个多月,亮得不得了。”
盒盖一开,里头乃是一圈璀璨夺目的粉色宝石,而且并非常见的圆润蛋面,而是个个雕成了水滴状,在日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彩光。
秦骁的眼睛都差点儿被闪得睁不开,祝观瑜却双眼一亮,伸手就去接盒子:“这个就是我想……”
秦骁快他一步,啪的一声盖上盒盖。
“大公子,这个太闪了,嵌在面具上太招摇。”他道,“而且萧贵妃刚刚从万宝楼定了一套嵌在头面上。”
——贵妃拿来嵌头面,祝观瑜却拿来嵌一个木头面具,实在招摇。
祝观瑜撇撇嘴:“那我不嵌在面具上就是了,我喜欢这套宝石。”
他伸手去拨秦骁的手,想要打开盖子再看看这亮晶晶的宝石,外头却忽有伙计敲门。
“掌柜的、掌柜的!十六殿下来了!说看见世子爷进来,要找世子爷玩儿!”
秦骁一怔。
当今十六皇子,与太子殿下一母同胞,从小就是太子殿下的忠实拥趸——不过秦骁同他并不算相熟。
但他脑中一转,想到了昨日频频窥探的吕峰——这蠢货又回去告状了。
不知告状胡说了些什么,又许是他迟迟没有进宫汇报大公子的消息,太子殿下竟然耐不住,叫十六殿下亲自来会一会大公子了。
秦骁当机立断:“说我们已走了。”
说着,一拉祝观瑜的衣袖,带着他就往外走,才走了两步,外头已响起了上楼的脚步声。
掌柜的也机灵,忙让婢女收拾好宝贝,叫伙计们散去,而后拉开厚重的屏风:“世子爷,躲这儿。”
秦骁忙拉着祝观瑜闪进了屏风。
“这个十六殿下很难对付么?”屏风后堆满了放宝贝的木箱木柜子,祝观瑜被他拉着在摞起老高的木箱间隙中穿梭,狭窄的空间,闷热的空气,他连说话都有些喘不过气了,“你怎么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十六殿下不难对付,难对付的是他的同胞哥哥。”秦骁终于找到角落的一处缝隙,把祝观瑜推进去,而后自己也挤了进来。
“这里头太窄了……”祝观瑜小声抱怨,一回身,就见秦骁正挤进来,两人面对面撞了个满怀。
那记忆深刻的、绵软温热的触感,径直撞在了胸口上,秦骁脑中嗡的一响。
这种前所未有的温香软玉在怀的感受,让他足足愣了好半天,脑中一片浆糊,身子却很实诚——已然酥了半边,使不上劲儿了。
直到祝观瑜带着调情意味的,暧昧的低语,热烘烘传进耳朵:“你身上怎么硬邦邦的,撞疼我了。”
秦骁腾的一下满脸烧红。
祝观瑜就爱看他这副模样,故意直勾勾看他:“……你是不是故意的?抱我抱得这么紧。”
秦骁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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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时下意识扶住了他的腰,慌忙说了句“失礼”,手忙脚乱往后退,后面却都是大木箱,祝观瑜哼了一声,拉了他一把:“别乱动了,有人进来了。”
外头传来十六殿下年轻清亮的声音:“我明明看见秦骁进来了,带着个大美人!说,是不是他怕我撞破他的好事,故意躲起来了?”
万宝楼虽不是侯府开的,但东家是侯爷的弟媳,也就是秦骁的婶婶,掌柜的当然要偏向自家人,忙道:“世子爷已带着人买完了东西,刚走了,小的哪敢骗您呀!”
“这么快就买完了?我才不信。”
“真的真的,您看,这是刚刚世子爷挑的宝贝,待会儿就要送去侯府呢。”掌柜的说着,就叫婢女捧着刚刚被大公子挑出来的托盘上前来,里头各样花花绿绿的宝石惹眼极了,十六皇子扫了一眼,笑道:“秦骁这小子,很舍得下本钱嘛。”
他眼珠转了一转,看见了屋内那扇比人还高的屏风。
“这屏风后面是什么?”
掌柜的顿了顿,干笑两声:“自然是小店放宝贝的地方,这儿是贵人间嘛,贵人们常看的玩意儿放在底下仓房,拿上来得等多久呀……”
十六皇子一摆手:“挪开,我要进去搜,秦骁肯定是躲在里头呢。”
掌柜的忙道:“殿下,这里头都是宝贝,可不方便搜呀。”
“我还能顺你们的宝贝不成?”十六皇子哼了一声,吩咐侍卫,“把屏风给我挪开。”
“这、这……殿下,您就别为难小的了,这里头都是宝贝,丢了哪一件小的都赔不起啊!”掌柜的慌忙去拦侍卫们,十六皇子被他嚷得不耐烦,干脆叫侍卫把他绑了堵住嘴丢在一边。
不过,他这次出宫前,太子哥哥特地叮嘱不要闹事,不要打草惊蛇,他便没叫侍卫真冲进去翻箱倒柜,只自己在外大喊:“秦骁,我知道你在里面!”
几重箱笼之后,秦骁和祝观瑜几乎面对面贴在一起,躲在狭小的空间中,没法说话,祝观瑜便伸手在秦骁手背写字。
他诈你。
秦骁抿了抿嘴,用嘴型道:我知道。
“秦骁,你躲着我就没意思了啊。”十六皇子还在外头嚷嚷,“我又不是要抓你做什么,就是今日看见你同个美人儿走在一块儿,你把人带出来让我见一见,我又不干什么。你再不出来,我可就进去搜了。”
十六皇子嚷完,里头成山一样的箱笼堆里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他皱了皱眉,点了两名亲卫:“你们两个,跟我进去搜。”
听见这一句,祝观瑜面色微变,秦骁也皱了皱眉,迅速四下一扫,看见角落里还有个半人高的矮柜,忙示意祝观瑜过去,钻进矮柜里。
——可这也太矮了!
祝观瑜钻进去只能躺着,没想到下一刻,秦骁也进来了,柜子里没地方再给他躺,他只能分开两腿跪在祝观瑜身侧,整个人笼在祝观瑜身上,一手拉上了柜门。
这个上下交叠的姿势,连一直故意逗人的祝观瑜都震惊了,上上下下打量秦骁。
这小子到底是真榆木脑袋还是扮猪吃老虎?
9.9.情愫未明
他道:“秦骁,你故意的?”
秦骁这会儿却顾不上那么多了:“嘘……小心头。”
他把手掌垫在了祝观瑜脑后。
宽大的、但又明显是少年人的骨感分明的手掌,枕在脑后,祝观瑜顿了顿,抬起眼来。
关上门的矮柜里一片昏暗,唯有柜门折角缝隙透进来的一丝光亮,恰好打在秦骁一侧脸颊,照亮了小半张英挺利落的脸,而那眉骨和鼻梁连成流畅而锋利的线条,将光线整齐截断,另半张脸隐在了黑暗中。
真俊。
正正长在我的心坎儿上。
祝观瑜从他垂着的眼睑,看到挺拔的鼻梁,再看到克制地抿着的嘴唇。
嘴唇咬得这么紧,在忍什么?
他又往上一扫,才发现秦骁额上已沁出一层细汗。
祝观瑜忽然想起,他一条胳膊还伤着呢,这么撑在他身上,岂不是伤口都崩了?
他伸手碰了碰秦骁那条伤了的胳膊,秦骁果然身子一颤。
外头还在翻箱倒柜搜查,祝观瑜只得伸手在他胸口写字。
趴着。
秦骁一震,可仍撑在他上方,一动不动。
祝观瑜又写。
趴在我身上。
秦骁实在忍不住,震惊地望向他。
祝观瑜点点他受伤的那条胳膊。
秦骁:“……”
他把脸转向了一边,极小声道:“……不用。”
祝观瑜看见他通红的耳朵尖,刚想叫他别逞强,外头翻箱倒柜的声音越来越近,停在了他们跟前的这排木箱附近。
“殿下,这些大箱子里都没有,剩下的都是小箱笼,装不下一个大活人的。”
“不可能,他们肯定躲在这里头。”十六皇子道,“把这排箱子挪开,看看是不是躲在后面。”
“是。”
躲在矮柜中的两人霎时紧张起来。
现在这副不成体统的模样被找到,跟捉奸在床有什么区别?!
而外头的侍卫已经吭哧吭哧开始挪箱子了!
紧急时刻,秦骁低声道:“你在这儿躲着,我出去引开他们。”
祝观瑜一把抓住他:“你出去了,岂不是坐实了欺骗十六殿下?”
“不出去,待会儿被发现,以后你怎么见人?”
真要命,这个呆子,都这时候了还想这些。
祝观瑜觉得他蠢,又觉得蠢得可爱,好笑又心软,道:“再等等,我进来前已吩咐宋奇……”
“殿下,挪开了,这儿有个矮柜。”
十六殿下的脚步声响起,停在了柜门前:“这也太矮了,算了,打开看看。”
!!!
秦骁立刻一把抓住祝观瑜,想要把他挪到身后挡住。
千钧一发之际,窗外响起一声大喊:“殿下!东南大公子的马车已经走了!”
“什么?”十六殿下气道,“真跑了!给我追!”
侍卫们哗啦啦追出去,柜中的两人蓦然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松到底,下一刻,咚的一声巨响,有什么重物狠狠撞在了矮柜上,矮柜猛然一晃,秦骁猝不及防,本就是硬撑到现在的那条受伤的胳膊终于支撑不住,手臂一软,整个人跌在了祝观瑜身上。
软绵绵的,像是跌在一片云上。
秦骁脑中嗡的一响,一片空白。
“他娘的,等我逮到你们,看我怎么跟你们算账!”十六皇子在外头又踹翻了几个箱子,这才气冲冲走了。
他的声音远去,矮柜中,一片昏暗里,只有紧紧相贴的两片胸膛咚咚咚的震天响的心跳声。
秦骁这辈子没有这样压在坤君身上过,身体相贴,呼吸交错,亲密无间。
……这本来是同媳妇儿才能做的事。
外头,惹不起的殿下走了,掌柜被松了绑,连忙跑进来,做贼似的喊:“爷?世子爷?您还在吗?”
好半天,箱笼深处都没有声音。
掌柜疑惑地嘀咕:“难道真走了?”
矮柜中,祝观瑜听到外头的声响,才轻轻推他,低声嗔道:“……你重死了。”
暧昧缱绻,尾音都像带着钩子。
秦骁猛然回神,一下子冲出了矮柜。
掌柜这才听见里头砰的一声响,忙道:“世子爷,您还在?”
秦骁喘了两口气,胸口还砰砰直跳:“……我在,你先出去。”
掌柜不明所以,退了出去。祝观瑜这才慢条斯理从矮柜里出来,朝他抬起一条胳膊:“你不来扶我?”
“……”秦骁只能伸手去扶他,结果刚扶起身,祝观瑜就跟软绵绵的没骨头一样,往他怀里一歪,把他抱了个满怀。
秦骁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他这辈子第一次碰坤君就是在秋猎中,不小心碰到了大公子,没想到今日短短一刻钟,他已经碰了三回。
若说前两回都是意外,第三回却是大公子扑上来的,这、这……
他只能抬着两条胳膊,不敢碰到祝观瑜:“大公子,不能这样。”
祝观瑜抱着他劲瘦的腰,枕着他宽阔结实的肩膀——这是他第一眼看见秦骁时就想干的事儿,如今真干了,说不出的满意快慰。
“为什么不能?”他抱着他,胡搅蛮缠,“你刚刚能抱我,我现在不能抱你么?”
秦骁根本不敢看他,局促道:“我刚刚是不小心。”
但是祝观瑜可不是不小心。
“我就是故意的,怎么了?”祝观瑜理直气壮,“能被我瞧上,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在东南,想跟我好的乾君从宜州城东排到城西,我想挑哪个就挑哪个,你还不乐意了……”
秦骁脸色一变。
皇族中年纪稍大的坤君多养面首,亦或是同朝中臣子私相授受,的确也有不少好逸恶劳爱攀高枝的乾君上赶着自荐枕席,可他堂堂侯府世子,何至于如此作践自己!
怪不得祝观瑜自第一次见面起就对他如此轻佻,原来是抱着这种心思!
他的语气一下子冷了:“大公子,放手。”
祝观瑜还没察觉他的语气变化,仍旧耍赖:“不要。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
他顿了顿,竟有些羞于启齿,改口道:“虽然那时候知道你堵我的路是不怀好意,但是我忍不住……秦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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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同我好,行不行?”
他撒起娇来语调勾人,绵软又紧逼,威力十足,这本事不知是在多少乾君身上练出来的,秦骁面色青红交加,精彩纷呈,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他恨声道:“不行!”
祝观瑜愣了,一下子松开他:“为什么不行?”
秦骁看他的眼神简直像看什么扶不上墙的烂泥:“我不同人婚前苟且。”
祝观瑜一愣,登时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冲:“什么叫苟且?!你敢这样侮辱我!”
“我只不过嘴上说说,大公子倒真敢这么做,到底是谁侮辱谁?”秦骁冷声道,“大公子出身高贵,更应克己守礼,若终日放浪形骸,岂不遭人耻笑。”
“你!”祝观瑜气得胸膛起伏,“你再说一句试试!”
秦骁:“我说错了?大公子同我相识才几日,就对我说这样的话,难道不是……”
啪!!!
响亮的一记耳光,连外头贴着屏风听墙脚的掌柜都吓了一跳,刚把耳朵收回来,就见那位容色极盛的大公子满脸怒气冲出来,忙道:“大公子,您看,这些选好的珠宝……”
“不要了!”祝观瑜一把拂开他,“什么游湖会,老子不去了!”
他风一样地冲了出去,掌柜的吓坏了,忙喊:“爷!世子爷!快出来、快去追呀!人都跑啦!”
喊了半天,终于看见自家世子爷出来了,衣冠依然楚楚,但铁青的脸上还带着个五指分明的巴掌印。
掌柜的不敢多看,只道:“世子爷,快去追罢!哦对了,这些珠宝,小的给您送到府上,您拿去给大公子赔罪。”
秦骁瞥了一眼那些花花绿绿的宝石,只觉得晃得眼花,心情更加烦躁:“不用送了。一个大男人,成日穿戴得珠光宝气、花枝招展,轻浮!”
“哎呀,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掌柜的忙道,“大公子出身东南王府,那是四大藩地中最富的一个,王爷王妃又只得两个儿子,可不是整个藩地最好的东西都往他们身上堆么?这些珠宝玉石对大公子来说,只是稀松平常的装饰罢了。”
秦骁黑着脸没做声,盯着那几盘璀璨闪耀的宝石,不知在想些什么,掌柜的瞅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爷,您是不是中意这位大公子呀?”
秦骁立刻转头瞪过来:“怎么可能!绝无此事!”
掌柜的讪讪道:“可是小的从没见过您发这么大的火呢,刚刚在里头吵得屋顶都要翻了……”
“我……!”秦骁一时语塞,来回走了好几圈,才勉强捋顺心绪,“我只是看不惯他那副轻浮浪荡、玩世不恭的样子!他出身高贵、聪慧过人,武功也高,如此天赋,本该大有作为,他却成日只想着寻欢作乐!糟蹋了大好年华!”
掌柜的“嗨”了一声:“大公子又没有世子之位,要什么大作为呢?”
秦骁噎了噎,嘴硬道:“也有不少没袭爵的公子有所作为的。”
掌柜道:“可是小的听闻,大公子在东南确有职位的,手中的产业也经营颇丰,也不能算毫无作为罢?”
秦骁:“……”
掌柜:“爷,您到底在气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