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接吻会被吃掉哦》
3. 第 3 章
明月高悬。
夜风森冷,吹动树梢,翻起云涌。
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冲淡了浓郁的血腥气。
时伊站在台阶之上的明亮之处,男人站在横陈的尸体之中。他在细雨之中微微仰头,两人四目相对。
就像以前他站在宿舍楼下等她去约会一样。
“你不是温斯北了。”时伊问,“是吗?”
【二手烟】
心随念动。
她双手背在身后,食指上冒出一道极细的白雾。
“我当然是温斯北了。”
男人微微弯下腰向她示意,做了个无实物的脱帽礼,又原地转了一圈,向她展示:“喏。如假包换。你连我都认不出了吗?”
他完全不怕她。
甚至毫不在意地将背影留给她。
时伊眯起眼睛,声音很冷。
“但你的身后,多出了一条蛇尾。”
“啊,这个啊。”
温斯北打个响指,那条粗壮的长尾慢慢绕到他身旁,半弯着竖起来,时伊才看清楚。那并不仅是蛇尾。
那是条漆黑的的巨蟒。
蛇身被密密的鳞片覆盖,在月色下泛着流动着的光芒。金色的瞳仁望向她,“嘶嘶”地吐了下信子,好似正随着温斯北一同向她打招呼。
“哦,它说,它刚刚和你在车窗的倒影中对视过。”温斯北很惊喜,“原来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说着,他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竟有几分稚气模样:“说来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时候我们互相不太理解对方……但现在我们已经达成共识啦。我们可是非常要好的伙伴呢,就跟我和你一样——”
温斯北笑着,专注地望着她,声音很轻,却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一生一世不分离的那种哦。”
-
“一生一世不分离的那种哦!”
盛夏艳阳天,两人刚从电影院出来,温斯北正兴致勃勃地分享他的恋爱观:“爱情就是忠贞,是坚定,是永恒。两个人如果因为相爱走在一起,就要一生一世不分离才对。”
时伊:“嗯嗯。”
温斯北向来敏锐:“你敷衍我。你不是这样想的?”
时伊:“是这样想的呀。”
温斯北停下脚步。
他握紧她的肩将她转个圈,逼迫她面对自己,眼睛望着她眼睛,道:“时伊,我很认真地和你讨论这件事。麻烦你也认真地回答我。好吗?”
时伊只好点头。
她想了想,问:“万一我死了呢?我们还怎么一生一世不分离?”
“你死了,我当然也会立刻去死。”温斯北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们就还是一生一世不分离啊。”
“那,”她轻声问,“万一你死了呢?”
-
地面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 “咔嚓” 声。
蟒蛇高昂起头,向时伊的方向游蹿而来。它速度极快,动作又重又狠,游走之处,地面龟裂成碗口般的裂缝,形成极有压迫感的弧线。
时伊瞳孔骤缩。
她身后是坍塌的建筑。
避无可避。
只能迎战!
要想办法,杀了他——
念头跳动出来的瞬间,脑海中立即出现温斯北的声音,像白底的黑色巨字,一字一句,将她的脑海全部铺满。
他说,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温斯北和那□□怪,和那泥巴人一样,已经完全地变成怪物了。
这个没用的男人。
蟒蛇的接近速度极快,猩红信子吞吐着,喷出腐臭的腥风。鳞片沙沙摩擦地面,在寂静夜晚炸出让人战栗的回响。
而时伊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行、不行,还不够近!
她屏息等待着,直到那双金色竖眸对上她的眼睛。
蟒蛇张大嘴巴,露出两只漆黑的、带着腥风的獠牙——就在獠牙即将咬下她头颅之时,却突然停住了动作!
“二手烟·锁!”
时伊额角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
刚刚与温斯北对峙全部都是为了拖延时间。
她在身后不断测试着【二手烟】这个技能的作用。
尽管刚刚吸收了一些,但她体内的烟雾并不够多,想放出能够掩人耳目的烟雾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此一来,便只有试着将其拉细,再拉细,尽量用最少的数量,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细密的烟雾被捻成丝,拧成锁链的模样,准确无误地缠住巨蟒的七寸,它发出震天怒吼,紧接着,蛇尾如钢鞭一般,向时伊狠狠扫来,轰出半人深的沟壑。
走!
时伊早留有后手。
另一边,细丝般的烟雾不知什么时候缠绕到了身旁的树干上,她抓紧那线,迅速凝实缩短,人跟着跃上了树梢。
巨蟒一击扫空,激起的烟尘遮蔽了半边天空,但它比时伊想象中要灵活得多,蛇尾在地上一触即分,又瞄准她狠狠甩来。
这次厉风裹着碎石扑面而来,时伊躲避不及,只能迎面出击,狠狠出了一拳!
拳头划开凛冽夜色,在漫天风沙中,不知击中了什么东西,时伊感到手背传来一阵刺痛。但她没犹豫,从树上翻身而下,再次狠狠给出一拳!
拳头就是硬道理——
主要她也没武器。
时伊抱着将这巨蟒砸成手打生蛇丸的决心,但当她一拳接一圈地落下时,一种奇异的感觉逐渐从手背传来。
软绵绵的,愈发使不上力气了。
手背明显的胀痛、发麻、发痒。她低下头,看到手背上起了极为明显的紫红色的疹子,一路从小臂、大臂,延伸到她锁骨间。
……蛇尾上竟然也有蛇毒?
时伊一颗心渐渐地沉下去。
狂风卷来细雨,漫天尘沙散尽,时伊这才看清楚,她面前并没有蛇尾。
只有好整以暇的温斯北。
而时伊不小心击中的,竟是他攥在手中的……
一枚钻戒。
钻戒克数惊人,切割精巧,在月光下显得极为璀璨,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此刻边角处却已经全部碎裂,淬满了蛇毒,流转着诡异的青紫色的光,上面还沾着鲜红色的,时伊的血。
风吹过,斑驳的、闪光的碎末随风飘走,想捉也捉不住。
温斯北笑出来:“你可真够狠……”
话音还没落下,时伊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直接打的脸,用了十成十的力,他往旁边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我左手还好着呢。”时伊感觉胸口也渐渐地被麻痹了,呼吸都有些困难,她“呸”一口,道,“收拾你还是绰绰有余。”
她一边拖延时间,一边飞速思索对策。
【二手烟】几乎用光。
身体没有力气,拳头发挥不出效果。
到底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活下去?
哦,弱点——
蟒蛇的七寸并不是弱点,她已经牢牢锁住它的七寸,但它还能行动。那么弱点会在哪里呢?
会不会……是温斯北的弱点?
温斯北,作为人类的弱点。
温斯北被她扇得够呛,额角破了,唇角也烂了,流着深黑色的血。他抚摸上那被她打肿的脸,有些餍足地眯起眼睛:“你收拾我不向来是手拿把掐?”
她冷笑一声:“还把你打爽了?”
“是啊。”温斯北低低地笑出声来,笑了会儿,才又开口。
这次是轻声的哀求。
“和我一起去死吧,好不好?”
“时伊,我最亲爱的爱人。”
“你知道的。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
“……那为什么没有我,你还要苟活在这个世上?”
他的声音又轻又哑,眉眼温柔,又盛了粼粼的忧伤和不解,在月光下极为动人。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杀死我,然后你跟着我去死,是这个意思吗?”时伊问,“我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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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为什么我们不可以一起活在这个世界上?”
温斯北看起来很忧伤。
“……因为我已经死掉了啊。”
又慢慢地,露出个浅淡的笑。
“不过没关系,你马上也会死掉了。你中了黑麟蛇毒,这个是无解的。”
“啊,这样。”时伊轻轻吁一口气,视线垂落,看向他手中的钻戒,“……所以这是……给我买的?”
温斯北没说话。他低头看着那残破的戒指,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水落下来,掉在那颗钻戒上,他轻柔地摩挲着,小心翼翼地将那蛇毒一点点擦去。
没有人知道他为了这颗钻戒付出了多少努力,又挖空了多少心思。在这场旅行的终点,本应是他布置了很久的惊喜,是她和他全新旅程的开始。
为什么这颗美丽的钻戒上会淬满这可怖的毒药呢?
时伊突然开口。
她嗓音本就甜美,在这夜空中更是极为清澈动听。
她说:“我试试?”
温斯北猛地抬起眼睛,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女人美丽得出奇。
浓密的睫毛,挺翘的鼻,莹润的唇,被雨打湿了的长卷发贴在白皙肌肤上。
那双棕褐色的猫眼明亮狡黠,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她向他勾勾手指,魔法瞬间生效。
他被她彻底蛊惑,一步步,缓慢地向她走来。
走到她面前站定,时伊望着他的眼睛,突然微微仰起头,踮起了脚尖。
温斯北习惯性地向她俯下身——
像他们第一次接吻时一样,率先闭上了眼睛。
时伊朝他的胸膛,猛地伸出手去。
毫不犹豫。
-
时伊是那种想象力很丰富的类型。
她看很多动漫作品,心里一直对超自然事件有着浅浅的期待。
小时候坐在教室里发呆,会想天花板上的风扇会不会突然掉下来炫到人脑袋,或者自己的背脊会不会突然长出翅膀;
长大后偶尔在地铁上也会跑神,琢磨万一身边的人们变成丧尸了要如何逃出去,或者地铁门打开后,她一脚踏入了异世界要如何处理。
参加葬礼时,会幻想那些熟悉的灵魂高高地飘在天上望她,越想越真,她还笑眯眯地抬起脸朝天空打招呼。当时把身边的温斯北吓一激灵,以为她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
但那些都只是她的幻想。
没有任何客观证据能够佐证的、只存在她脑海中的幻想。
而在这一刻,她无比明确地知晓,以往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
那些好的事、坏的事,波澜壮阔的大事、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些属于平凡人生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以后都只能存在在记忆之中了。
她的手,穿过爱人的胸膛,紧紧捏住了他的心脏。
“再见,温斯北。”她说,声调平静,没有任何起伏。
“你了解我。你知道我不会为了任何人去死的。”
“所以,如果你泉下有知,也会为我杀了你而感到高兴的吧?”
“我就……知道。”
温斯北笑着,咳出了血。他脑袋耷在她肩膀上,冰凉的、黑色的血渗透她衣衫,让她有种想要发抖的冲动。
“都说了我已经死了,再杀我一遍,还有什么意思啊?”他气息越来越低,越来越轻,轻得她几乎听不清,“你还是要死的。总归是要和我一起的。黑鳞蛇毒……真的无解,S级进化人来,也救不了你。”
“是吗?”
时伊抬手,看向那逐渐消退的红疹。
蛇毒刚开始是蔓延得很快,完全不受控,麻痹了她的半边身体。
但当其蔓延到她胃部时,她只是感觉到胃里有种被辣到了的感觉,像不小心吞了一口冰凉的烧酒进来——紧接着温暖的感觉蔓延到全身,可怖的疹子也开始自行消退了。
机械的电子音慢吞吞地响起。
【恭喜您吃掉了黑鳞蛇毒,食材等级S级。是否开启消化系统?】
4.第 4 章
细雨仍未停歇。
时伊瘫坐在血泊之中喘息。
她莫名其妙地回忆起自己的童年。
好像也有很多不开心的时候。有时无法发泄,尚且年幼的她会选择一种很是非主流的方式——
淋雨。
大雨倾盆而下,她低头跟着雨呜呜嗷嗷地哭,雨水帮她冲洗掉她的眼泪,像母亲温柔的手。
待眼泪流干,力气会一点一滴地回到身体里面。她会再仰起脸,冲大雨微笑一下。
谢谢你哦!
谢谢你今天下雨!
有时候中二病犯起来,甚至会向天空兴奋地招手,以示敬意。
妈妈,爸爸。
是你们在天上为我下的这场雨吗?
你们在天上还好吗?
我很想念你们。
妈妈,爸爸。
我成功考上心仪的大学了。
你们的女儿可真是天生聪慧呀。
我要开始新生活啦。
祝我一切顺利。
祝你们一切顺利。
记得想我呀。
妈妈,爸爸。
我开始找工作了。我想做点我喜欢的事情,但我喜欢的事情太少了。
今天吃饭时突然好想念从前我们家的餐厅,虽然生意不好,但穷穷的也蛮开心。
可惜我不像妈妈那样爱经营,也不像爸爸那样爱做饭——
诶,不如我做个吃播怎么样?
当时咱家所有稀奇古怪的新品,可都是我第一个尝的。
我倒是很喜欢吃呢。
妈妈,爸爸。
我有了喜欢的男生。
他今天向我告白了。
我们在一起很快乐……意想不到的快乐。
或许我和他,也可以像你们一样,在这偌大的世界,组建成一个小小的家庭?
那样我就又有家了。
我的人生也可以这么顺利吗?
有点开心。希望你们也为我开心。
妈妈,爸爸……
温斯北的尸体在她的不远处。
她整个小臂都被他的血浸成了黑色的色块,雨水没有冲掉,她也没力气去洗刷。
温斯北睁着无神的眼睛望她。
他手里握着那枚残破的钻戒。
他的胸腔空了一块。
时伊别开眼睛,深吸一口气。
妈妈,爸爸。
我喜欢的人想要杀死我。
他想要一生一世和我在一起,永不分离。
但我却只想要活下去。
是我太自私了吗?
就在这时,远处瘫软的大蛇突然抽动了一下。
时伊警觉地站起身来。
她感觉浑身都不适,身体充斥着过度运动后的酸痛,维持高度紧张的情绪太久,太阳却也疼得一抽一抽,但她无暇顾及。
【二手烟!】
她试着释放技能,才发现只能喊出几丝极淡的烟雾。
储存的烟雾刚刚基本都消耗的差不多了。时伊感觉自己体内好像也能制造出烟雾,但制造的速度并不快,这么点时间根本来不及。
她开始极轻柔地后退,试图将自己藏匿起来。
但那蛇首慢慢地昂起脑袋,四周转了一圈后,准确无误地望向时伊的方向。
金色瞳孔变了,变成黑色的,属于温斯北的眼睛——
那蛇好像冲她摇了摇脑袋。像温斯北常做的动作一样。然后猛地向她冲过来!
我X!
时伊在心里狠狠啐骂一声。
她错了!她要收回她刚刚所有莫名其妙的疑问和矫情——
她一点也不自私!
她当然应该活下去!
她理所应当活下去!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让一个人选择去死!
时伊重新捏紧了拳头。
温斯北的声音阴恻恻地,随着那蛇信子传出来,夹杂着嘶嘶声响:“啊……你总是这样,不听我的话呢。”
“我叫你跑,你偏不……我叫你死,你也不愿意。”
“怎么就不能听一次我的话呢?”
时伊足尖点地,飞速后退:“人变成蛇脑袋,也染上蛇精病啦?”
【后面!】
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如惊雷一般炸开,时伊下意识地矮过了身——蛇尾从她身后,如一把利剑般,疾擦着她的发丝,劈了过去。
时伊心跳几乎要跳出喉咙。
如果没有及时矮下身,她应该已经被拦腰折断。这巨蟒的速度和准度都比刚才要强了很多!
【云亦?】她问。
【……嗯。】男人声音显得有些迷茫。
他可以与她沟通了!
时伊一下子明白过来,可能是吃掉黑鳞蛇毒的原因。
她大概目前一次性只能消化一种“食材”,刚开始在消化云亦,所以他无法出声。但现在开始消化黑鳞蛇毒时,就自然而然地把他放出来了。
想问的太多了,时伊只能紧急挑出最重要的一个——
【怎么杀掉它?】
【这是……黑鳞蛇完全体,你打不过它的。】云亦说。
云亦话音刚落,时伊转身就跑!
云亦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愣:【你……】
识时务者为俊杰。时伊直接打断他,问:【那怎么逃得掉?】
云亦沉默。
时伊:【说话!】
【逃不掉了。】他说,【你已经被黑鳞蛇标记了——黑鳞蛇是执念很强的异种。执念越强,能力越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S级的黑鳞蛇。】
她语气又急又快:【就没别的办法?我想办法放你出来呢?】
【我也打不过它。】云亦很老实,【我只是B级。】
……
寄希望他人永远是最差的选项!
时伊干脆利落地闭了嘴。
云亦却开始说话,他的语速很快:【本来按理说是很简单的任务……这些异种都是由心中的一丁点儿恶念而变异的,基本都不会超过D级,我独自对付它们绰绰有余。但这只黑鳞蛇见到了你,有了执念,就升级了。升级之后杀了其他所有的异种,吸收了它们的杀意,就又升级了……现在执念更强了,是极少见、极少见的S级异种呢。】
啰啰嗦嗦半天说不到点儿上!
这是感叹的好时候吗?
这可是生死时速的关键时期!
时伊:【哦。】
【黑鳞蛇毒可是很厉害的。能够让人产生幻觉,在幻妙的美梦之中一点点死去。我小时候在教科书上见过。它是按照颜色来区分毒性的,像这种纯正的黑色,就是S级。越浅的颜色,毒性越小。】云亦语速更快了,他莫名其妙解释了一大堆,又紧紧张张地问,【你应该也有技能吧!你有什么技能啊?】
时伊根本听不进去,那黑鳞蛇急速朝她游来,她用仅剩的烟雾黏在树梢上,很是惊险地避过了一击——
但紧接着,树也被黑鳞蛇撞倒了。时伊跟着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又爬起来接着跑。
【喏——就这技能。】时伊咬紧牙,【“二手烟”。】
【这……你居然觉醒了我们云烟族的能力!你竟然是我们云烟族的后人吗?!】云亦显得极为吃惊,声音都大了几倍。
顿了顿,语气又有点迷茫:【……这是受了什么外界刺激激发的?二手烟。实在很少见的类型。】
外界刺激?
时伊狂奔着,那个咬着烟的虫合蟆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真是晦气!
云亦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我知道了——你有烟吗?快想办法点根烟!我就是靠烟提升技能的!】
时伊分神望了一眼那废墟,没记错的话,□□头被她狠狠地按进了地里。
想挖出来都有难度。
再说——
时伊又堪堪避开一击:【你没看到这雨下的多大吗?哪里能点得起来烟?】
【下、下雨了?真的吗?有雨滴落下来是吗?落在你身上了吗?】云亦犹犹豫豫,结结巴巴地,【那、那……】
那你个大头鬼。
求人不如求己。
时伊全神贯注地逃跑,在心中飞速地思考着对策。
喉咙被撕裂般干涩疼痛,胸腔像浸泡过盐水的海绵,求生欲支撑着她不断地向前、向前,双脚仿佛变成了没有知觉的木桩,机械麻木地撞击地面,意识也变得遥远而模糊。
雨越下越大,泥水顺着衣摆往下淌,脚下的地面愈发湿滑,蛇尾凌厉地向她劈来,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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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身躲避,狼狈地滚落在地。
还没来得及爬起来,黑鳞蛇尾便瞬间缠绕上来,冰冷的鳞片触碰到她的肌肤的前一秒,她突然用手直接插入了自己的腹部,又鲜血淋漓地拔出!
紧接着,整个人便被蛇尾高高卷起。
一人一蛇悬在半空对峙,黑鳞蛇的眸眯成一条竖缝,“嘶……好厉害呢,不愧是我的女朋友……”
云亦在地上连着滚了几圈,才意识到时伊竟然将他扔了出来——
从她的指尖,直接甩了出来。
是因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要他独自跑吗?
云亦呼吸急促地起伏着。
他清晰地看到,圆月之下,女人被蛇尾高高卷起,像呈给天空的献祭。
雨水浸湿云亦额前的发。
真的没有办法点烟。
S级的黑鳞蛇……
他能想到的,能够与之抗衡的,就只有那个人了。
怎么办好?
还有没有除了这个之外的……别的办法?
云亦急得双手锤头,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闪过,终于发泄似地先大喊了一声。
“啊——”
云亦仰起头,朝天空声嘶力竭地大喊:“救命!!!能听到吗?救命啊,成霖——”
“我是云亦,小时候我们还一起玩过球,我是住在你家隔壁的那个云亦啊——救命!成霖——能看到我吗——”
“求求你了——我、我们以前不该那样对你……”
天空安静地下着雨,他竭尽全力的呼喊,像个孤立无援的傻瓜。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云亦的唇都被咬出血,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用。
怎么会才是个B级呢?明明、明明他也很努力的啊……
日日夜夜的学习,积极地包揽了无数个没人愿意去的D级麻烦任务……
升B级已经这么久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毛遂自荐,终于能够第一次,自己独立地执行一个B级任务……
不过,仅仅是一个B级任务而已,他是怎么会让异种无限叠加,最后竟然喂养出了S级的异种……
好不容易能够如此幸运,在普通人群体中培育出了很有潜力的进化者——竟然还是他们一族的后人!却即将在自己面前被杀……
而且……
他眼睁睁地望着,那巨蟒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女人即将被吞入口中!
云亦瞳孔急缩。
如此危急的时刻,她竟然甚至还伤害自己,只想要让他自己跑掉。
她只是个刚刚进化的、完全不明等级的新人而已。
而他,可是云烟一族的传承人啊。
作为前辈,作为族长,他理所应当保护她。
不是吗?
所有的念头仅在一瞬之间。
云亦干脆利落地从颈前拽掉了项链,高高地朝天空举起来。
那是一颗云朵状的水晶,颜色是纯净的白色,被雨水洗刷过,比最顶级的翡翠还要剔透动人。
成霖一定能看见的。
云亦确信。
一定。
他到现在都记得——
幼时的成霖曾和他讲过,说雨水是他的分身。是他的眼睛,是他的手,是他的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是他所有感官的集合体。
当大雨倾盆,“雨网”发动,所有的事情都在他面前毫无遮掩,只剩下真实。
那时成霖还不是如今听见名号就让人闻风丧胆的“白毛鬼”。
他还只是一个年幼的、天真的糯米团般的漂亮小少年,是进化届历史悠久的水之一族的唯一继承人,是温和有礼的贵族小少爷。
他和自己的好友说,说他不喜欢那样的真实。
他说雨会吵得他睡不着觉,他已经很久没有安心的睡眠了。
他说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他的族人,大家会担心他的。
但如今整个水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还会和谁说呢?
“……我,云烟族云亦,”云亦咽了咽嗓子,干涩道,“以此家族徽章为誓,若尊贵的水族能够伸出援手,云烟一族将效忠百年!”
水晶般的云朵在他手中发热,发亮。
暗沉的天空突然划开一道雪亮如鞭的闪电。
5.第 5 章
……
不、不能呼吸了……
蛇尾将她层层缠紧,冰凉粗砺的鳞片与她耳鬓厮磨,沙沙的声音仿若情人的呢喃。
要杀了我吗?温斯北。
她望着曾属于温斯北的眼睛,意识渐渐混沌起来。
好像是某个秋夜。
“你觉得咱俩谁会先死啊?”失眠的时伊闲得无聊,将温斯北摇醒,开始灵魂拷问。
“当然是你先死了。”温斯北眼都不睁,嘟囔了一句。
“你是不是现在就想死?”她的一巴掌扇过来。
他吃痛,却又笑起来。“当然不想死。”
她追问:“凭什么是我先死?”
“你先死的话,我可以立马就去死啊。”他理直气壮,“但是我先死的话,你还要好好地活下去——你不知道吗,活着的人才是最辛苦的呢。”
蛇尾将时伊越勒越紧。
她感觉大脑缺氧,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偌大世界里只剩下自己急促如鼓点的心跳。
视线,也一点点地模糊下去。
最后一个画面。
洁白如昼的闪电劈开了这黑夜。
一滴再普通不过的雨珠落下,幻化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银色短发在风雨中狂舞,白亮闪电将男人的脸部线条勾勒得极为优美,修长脖颈上佩戴着黑色皮革质感的颈圈,中间缀着颗海蓝色的宝石。
他漂亮的双眸微眯,薄唇紧抿,轻巧地落在了那蛇头之上。
好像只有短短一秒。
黑鳞蛇甚至来不及发出嘶吼,那乌黑发亮的鳞片如遇高温的蜡油般迅速褪色,灰败从蛇尾迅速蔓延至全身,连獠牙都泛起死灰。
庞然大物在震颤中轰然崩塌,溅起的泥水被无形气浪震成雾状,男人一跃而下。
他在云亦面前稳稳站定。
云亦目瞪口呆。
好、好可怕……
他想说“谢谢”,想说“你真厉害”,却一句话都没说出,反而控制不住地后退了两步。又紧接着反应过来,忙又上前一步,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打扰到您休息了。”
成霖面无表情,云亦心中一紧。
……成霖还会记得自己吗?
水族的“雨网”是不是秘技来着?小时候的事情太久远,他有点忘记了。
成霖会不会怀疑自己心存不轨?
不要啊,他还想多活几年!
云亦感觉自己连头发丝儿都开始发颤。
他抖抖索索地,向对方捧上自己的家族徽章:“云烟一族虽不大,但都是正直纯净之人。一诺既出,驷马难追,感谢您今日对我们伸出援手,我作为云烟一族的传承人,将百年效忠于您,效忠于水族。”
所有的话都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双膝跪地,向银发男人行长而深的叩拜礼。
态度极为诚恳,云朵一般轻柔卷曲的发丝,抵在冰凉湿滑的泥土上:“……能为水族效忠,是我们云烟一族的荣耀。”
成霖不轻不重地应了声。
他慢条斯理地伸出手,修长手指在那云朵模样的透亮水晶上轻轻一点,云朵上瞬间出现了碎裂的痕迹。
云亦浑身一震。
那可是他们家族传承百年的徽章啊。
他不敢晒着,不敢冻着,每日都会轻柔仔细地擦拭一遍……
碎裂的痕迹如银线般,光影流转,像鱼儿一样畅游着。
云朵之中慢慢地浮现出了水滴的形状。
成霖漠然收回手。
在传承数百年家族的徽章上加了他的印,对他而言,好像只是一件完全不值一提的事情。
“所以,”成霖眉目冷淡,语气更是冰一般,“求我来做什么?”
“谢谢——”云亦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了口,又怔住,“什、什么?”
他语无伦次:“你、你在说什么啊?这黑鳞蛇,不是你刚刚杀死的吗?”
“这蛇早就死了。”
成霖完全没有兴趣和他解释。
他在睡梦中被吵醒,心情很不好,表情冷若冰霜,转头淡淡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女人。
长发在风中飞扬,她一身血污,眼神却明亮,正费劲地扯着一根极细的烟丝,险险地降落在地面上。
“……”云亦反应过来,他缓缓睁大了双眼:“是……是她自己杀死的?什么时候?”
“你被甩出去的下一秒。”
成霖道。
云亦不可置信地望过去:“怎么做到的——她才刚刚进化!”
天、天才就是这样的吗?
幸好她不是异种,是他们进化者中的一员。他心有余悸地想。
是……应该是进化者没错吧?
-
时伊用最后一点力气拉出一道细烟,卷在树梢上,被风承接着,终于平稳地落了地——然后直接瘫在了地上。
夜风温柔地掠过她的身体,像一个熟悉的怀抱。
【以后要辛苦你了。】
……啊,是温斯北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轻哑,很哀伤,却又好像有些为她骄傲,还有些小小的得意。
【好好活下去啊,】风在她耳边呢喃,温斯北轻柔地叫她的名字,【时伊。】
会的。
她在心里说。
在他想要杀掉她,她也想要杀掉他的紧张对峙之中,曾有一个瞬间,她好像听见了温斯北的声音。
那是真正属于温斯北的声音。
他说时伊。
不要犹豫,不要手软。
快杀了我吧。
我知道你可以的。
雨下得好大啊。
水珠顽皮地跳跃着,从她的脸颊上肆意地滚落下去。她累极了,连喘息都没什么力气。浑身都软绵绵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上,也没办法抬起来手拨动一下头发,或者揉一下眼睛。
耳边响起云亦的声音。
模模糊糊地,一惊一乍地,在雨中,听不太清。
说来还是要感谢这个没用的人,让她迅速练习了一下如何吐食。
从她发现他没用的时候就开始想尽办法试着把他扔出去了。
可惜吃进来简单,吐出去难。她用了各种手段都不成功,终于在被黑鳞蛇卷起的瞬间,摸索出了方法,在胃上划开口子,成功地将他从指尖甩了出去。
凭借着不小心甩飞了他的那种错误感觉,她迅速调整方位和力度,然后,成功地将那蛇毒从指尖注入黑鳞蛇的体内。
虽说都是黑鳞蛇毒,但已经有一部分被时伊异化,变成了不完全相同的剧毒,这便是完美的“以毒攻毒”之术。
幸好有他。不然这么珍贵的蛇毒,要是被她像甩他一样直接甩飞了,不就彻底完蛋了?
啊,饿、饿死了——
云亦也吐了出去,蛇毒也吐了出去,她的胃现在彻底空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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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到头晕眼花了——
时伊微微侧头,惊喜地发现指尖上,竟然还残留着一点青黑色的蛇毒!
快、快,给我尝尝……
机械的电子音突然响起。
【恭喜您得到了新技能——给我尝尝。】
【给我尝尝:吃货所具有的专属技能!看见好吃的,美味的东西,理所当然就会想要尝上一口。吃进自己肚子里的,当然就是自己的啦!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消化成不可言说的神秘东西。当然,觉得不好吃的东西也可以直接扔出来哦。】
【注:请注意不要让机体挨饿哦!挨饿是会失去理智的,不小心吞下了什么也说不定XD】
……
时伊嫌那蛇毒恶心,干脆将指尖直接按在了腹部受伤的位置。
……好辣!
滋味竟然比刚才还辣,烧得她的胃火烧火燎。
【恭喜您吃掉了黑鳞蛇毒pro版,食材等级SSS级。是否开启消化系统?】
……
蛇毒竟然升级了。
怪不得这么辣。
像温暖辛辣的胡椒,还有香草根的味道,让她想起了她的妈妈。
妈妈不太会做饭,偶尔爸爸出差的时候,只好妈妈进厨房,勉强折腾半天,只能端出来这一碗滚烫的馄饨。
味道有点怪,但很温暖。
时伊慢慢地品味。
她闭着眼睛,好像隐约能够看到她的“胃部”空间了——
比她想象中要大一些。
空荡荡地,中间漂浮的好像是黑色蛇毒。
小小一碗,燃烧着紫红色的火焰。
……就这一点,一会儿就要被消化干净了吧?
还得再吃点什么好吃的才可以。
口也好渴。
而雨还在下。
雨水从天而降,冲刷着她沾有血污的脸颊,敲打着酸痛乏力的四肢,浸润着疼痛到麻木的伤口。
真是……好舒服的雨。
像疲惫的一天结束,躺在带有按摩功能的浴缸之中一样。温热的水波拥抱着她,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发愁,每个毛孔都舒适地张开,让人幸福得昏昏欲睡。
胃里火辣辣,她渴得要命,干脆微微张口,去承接那甘甜清澈的雨水。
看见这一幕,两个男人的表情在此刻突然都变得有些奇怪。
“喂,别喝雨水!”云亦先风风火火地叫了起来,又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成霖,勉勉强强地闭住了嘴。
管这么宽?
时伊没精力搭理他。
甘甜的雨水解了她的干渴,胃里一点点被填满,时伊忍受着伤口的灼痛,沉重地闭上眼睛。
这时,好像有什么东西,软绵绵地盘旋上来,乖顺地贴上了时伊腹部的伤口。
冰冰凉凉的,很是舒适,缓解了她的痛苦。
她好像听见云亦的声音,很紧张,变得忽近又忽远,听不太清:“那是什么……”
紧接着,贴着她腹部的柔软之物猛地动了一下,好像在昂着头,凶戾地“嘶嘶”吐着信子。
【恭喜您得到SSS级黑鳞蛇幼体。现在开启喂养系统。】
什么……东西?
时伊太累了,太渴了,她机械地咽着雨水,意识一点点地淡去。
机械的系统音跟着再次响起。
【恭喜您吃掉了……】
……?
6.第 6 章
好奇怪的梦。
走马灯一样,迅速闪回了谁的一生。
呱呱坠地,牙牙学语,摇摇摆摆地站起来,跌倒,又重新站起来。
矮矮的视角,一点点变高,不断地向前,向前。走得越来越稳。
时伊在梦境之中浮沉,像看电影一样,看着那不甚清晰的画面。
啊,这是她的小时候吗?
她都没印象了。
可能是还不记事的时候……留存的潜意识?
她还挺坚强挺乖巧的呢,不哭也不闹,真棒。
和妈妈后来朝她抱怨的好像不太一样。
画面继续闪回。
好像是开学典礼。
学生们整整齐齐地坐着,而她站在礼堂中央,聚光灯打在她身上,她看到无数模糊的、带着谄媚笑容的人脸。
时伊疑惑地歪歪脑袋。
她是在发言吗?她有在学校这么众星捧月吗?
视线往前掠去。
她看到富丽堂皇的琉璃窗,看到垂落着粉紫色花瀑的水晶吊灯,看到被绣球花丛簇拥着的校碑……
哇,她的学校有这么……华丽漂亮吗?
好像不是在现实中能出现的场景,像是什么贵族学校一样。
可能是梦境的原因吧?
总会夸大篡改人的记忆。
真是美化了,也太美化了。
场景忽地一换。
鲜艳明亮的底色褪去,眼前蒙上了一层红色的浓郁的血腥气,然后,像被谁用墨泼了似的,一团,一团地炸开,慢慢地变成深不见底的黑暗……
最后,便是灰蒙蒙的雾。
她什么都看不清。
只听到孩童的声音,奶声奶气地唱着:
【下雨啦,下雨啦。】
【关好门窗别说话——】
【不要碰他,不要碰他。】
【白毛鬼来捉人啦——】
哎?
有这个童谣吗?
她怎么完全不记得。
好难听的歌啊。
昏暗的环境中,她看见一只修长的、属于男性的手伸出来,慢慢地将雾气擦去。
原来她站在浴室的镜子前。
雾气被一点点拭去。
她看到了男人的脸。
!!!
原来这根本不是她的梦!
什么怪东西混进来了!
男人定定地看了自己一会儿。
时伊也在震惊之中欣赏了他一会儿。
啊,是那个在暴雨之中落在蛇头上的银发男人——
他实在是很漂亮。
银色的短发被打湿了,原本凌厉的发尾垂落下来,显得有几分柔软。男人鼻梁高挺,唇色极淡,泛着被冰冷雪水浸过的苍白,眼眸却是淬了银的灰蓝色,深邃动人,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眼尾微微上挑,蕴着一抹薄薄的红。
发梢滴着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锁骨凹处。他的视线飘忽着,没有聚焦,但时伊却无法避免地看到了那光裸宽直的肩膀,胸口蜿蜒着一道浅红色伤疤,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他带着倦意,慢慢垂下眼眸。
她看到他精瘦的腰腹,肌肉线条隐在苍白的皮肤下,像块淬了水汽的冷冽冰玉。
她看到……
视线、视线不能再低垂了喂——
时伊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她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和煦的风拂动洁白的窗帘,阳光散落在她身上,那些可怖的沉重感褪去,时伊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泛着一股吃饱喝足的懒洋洋。
四周都是洁白的,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这是……医院。
所以那蛇、那虫合蟆人泥巴人、那莫名其妙的饥饿感,全部都是……梦吗?
会不会只是一场交通事故?
而她受伤了,做了一场梦而已?
那……温斯北呢?
“你醒啦!”是云亦的声音,透露着喜悦,“欢迎来到进化者学院!”
时伊缓缓地转过头去。
她第一次看到云亦。
他长相清俊,眼睛偏圆,笑起来两颊竟有两个小酒窝,属于男人中的甜妹类型。
四目相接,“甜妹”的笑容却开始一点点消失。
他好像很慌张:“哎——你别、别哭啊。哭什么?”
我哭了吗?
没有吧?
时伊有点迷茫地伸出手去触碰,竟真的碰到一片温暖的濡湿。
“你朋友异化了是吗?哎,”云亦道,“别难受了,人各有命……你杀了他是对的。异种自己也很痛苦的,没有理智,没有意识,只有无限放大的恶意,和对杀戮的无限渴求。”
“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现在已经是进化人了,各项体能指标都有增强,你应该能感受到吧?医生会详细地帮你检查,等去学校后老师也会帮你制定合适的成长计划的!”
“新生活马上就开始啦!我是陪伴你进化的人,也就是你的引领者。而且你还是我们云烟一族的后人!你就住在我这里,以后我会把我的所有朋友都介绍给你,你绝对不会孤独的,我向你保证,你在这里的生活一定会开开心心,多姿多彩——”
云亦的语速越来越快,话也越来越不着调。
时伊早就发现了,这人好像越紧张的时候,话越多。
是她哭,他紧张个什么?
他的瞳仁是琥珀色,发色也是,时伊没记错的话,他的味道也是。清新的琥珀,尤加利叶,还混杂了不属于他的烟草气息。
他的头发是毛茸茸的自然卷,像云朵一样。那卷发随着他的话音一颤一颤,像只跳起来求抚摸的小狗。
“云烟一族的后人很少。这是我们的族徽。我没想到竟然能见到从普通人进化而来的族人。以后你是我的妹妹,我是你的哥哥,我会照顾好你的,别哭了、别哭了,求你了……”
他说着,将一个手串不由分说地戴在了她手上:“这是专门给你准备的,玉云珠。”
那玉云珠很漂亮。
碧玉的翡翠珠浸着柔和的青绿色泽,珠心嵌着一颗云朵模样的洁白水晶。
时伊这才反应过来。
她这“二手烟”的技能是由“消化”云亦而来的。
云亦本人显然还不知道。
……好像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时伊撑着自己坐起来,可眼泪完全止不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答、滴答地落着。她迷茫地揉了揉眼睛,觉得很是陌生。
奇怪。
她的眼泪应该在那场雨里流干了啊。
她才不是如此念旧、如此容易感伤的性格。
她是在为什么哭呢?
真是莫名其妙。
云亦递来纸巾,时伊顺势按在眼角,静静地等泪流干,然后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门的位置。
过了大概五六秒,门被推开——
一个男人穿着白大褂,稳步走了进来。
他长相清俊,白大褂极为干净笔挺,黑色的短发利落,眸光如深潭般沉稳,戴一副金边眼镜。
似乎没想到会看到她盈盈含泪的模样,他极有礼貌地侧过视线,食指轻推了下眼镜。
眼镜被错开一些,时伊注意到他眼尾有颗小小的、漂亮的红痣。
云亦主动介绍:“这是陆明檀,陆医生,也是本次事件的监察者。”
时伊老实地:“陆医生好,我是时伊。”
心里却在思考“事故”和“监察者”的含义。
“事故”想必就是云亦说的,喂养出了S级异种的异常事件。
平心而论,这事故和她脱不了关系。
如果不是她“吃掉”了云亦,黑鳞蛇不会有机会升到S级,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所有的一切大概都会以一个极为隐秘的方式结束掉。
连她也是,一起完全不为人知地彻底消失在浓雾中。
“时伊小姐,你好。”陆明檀拿一张检查单,温声问道,“请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时伊活动了一下。
很奇怪。
昨天她被生死关头的肾上腺素刺激,做出了绝对超出她体力范围的运动量,躺在地上的时候还酸痛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但现在,她浑身轻松得很,甚至还有一些餍足的舒适感。
她不表露出来,只模糊地回答:“好像……还好。”
陆明檀问:“你的技能可以正常使用吗?方便给我看下吗?”
时伊很乖巧地伸出手,轻声喊了句:“二手烟。”
淡得几乎看不清楚的丝线冒出来,陆明檀看了一眼,在检查单上打了个勾。
又问:“还有其他技能吗?”
……还真有。
机械的电子女声仿佛又在她脑海响起。
那诡异的食欲,和所谓的“消化”系统。
那笼罩着整个高速公路的浓雾,正常的人类瞬间变成满是杀意的异种……
无数个疑问如黑云般,盘旋在她心中。
时伊佯作思索了会儿:“还有一个技能……应该算是个空间技能,我试下。”
她将枕头放在腿上,闭上眼睛,调整几息。
然后突然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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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抓住那只枕头。
三个人瞪大眼睛,认真地注视着那个枕头。
十几秒过去。
枕头好整以暇的,软绵绵地耷在她腿上。
“……”时伊看起来好像很尴尬的模样,“哎呀,不知道怎么,使用不出来了。”
云亦张开口,想说“咬一下试试”,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耳根还微微地涨红了。
时伊与他接吻时的模样又映入他脑海。
那是他的初吻。
她却游刃有余,还在那一瞬间微微地轻咬了他的舌尖,现在还隐隐发痛。
云亦若无其事地解释道:“她的技能我见过。应该是……可以把人或物体吸到属于她的‘绝对空间’之中。估计现在还不熟练,只有很危急的时刻可以跟随本能发动。”
“对呀。我应该就是这样吸入了蛇毒,又将蛇毒重新注入了蛇身中。”时伊看起来很是不安,她迟疑地道,“现在怎么吸不进去了?我的技能消失了吗?”
虽然大家看起来好像都是好人,但时伊完全不打算交出自己的底牌。
小鹿般闪烁着不安的眼睛,秀眉间流露的迷茫和忧郁,绞紧着的细白手指……
半真半假的话,被她炉火纯青的演技包装得堪称完美。
陆明檀声音平和:“蛇毒重新注入蛇身中,应当是完璧归赵才对。黑鳞蛇为什么会死呢?”
云亦一顿,没回答上来,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是黑鳞蛇有了变化。”
时伊垂下眸,平静地解释:“我在得到黑鳞蛇毒的时候,它还是人形,是我男朋友的模样。而后来我男朋友死了,那蛇明显地发生了变化。我把之前的毒注入进去了。这或许就是原因?”
陆明檀蹙眉,思索一息,道:“……有这种可能。如果之前还能够保持人形的话,说明人类和异种正在争夺意识,这时体内的毒素是不稳定的,忽高忽低,也有可能你提取的是峰值最高的时候。”
他停顿了一下。
“所以,是你杀了你男朋友,是吗?”
时伊点头:“没错。”
她只说了这两个字,并不打算再多作解释。
她是杀了她的男朋友,没错。
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陆明檀看起来是很善良很心软的类型。
他或许理解不了。时伊想。但那也没有办法。
“你做的很好。”陆明檀很温和地道。
时伊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那枕头。
“他异化了,已经不是你的男朋友了。”陆明檀平和地解释,“你男朋友也会为你活下来而感到高兴的。”
“……”时伊半天憋出来两个字,很轻,“谢谢。”
“保险起见,”陆明檀好像迟疑了下,他推了下眼镜,道:“方便我再做个检查吗?”
时伊点头:“当然。”
陆明檀靠近时伊,轻握住她的纤细手腕,她嗅到他身上干净的木质香。
而这香味,在男人手掌下散发出盈盈的浅绿色微光时,变成更加浓郁的檀香。还有点微微的烫。
云亦介绍:“陆医生是木系的。主治愈技能。”
陆明檀轻触了她的手腕,又极小心地轻柔抚过她腹部,幅度极小,触碰很轻,像照X光。
也很像小时候妈妈哄她睡觉。
好奇怪,时伊恍惚地想,连热度都好像一模一样。
最后,他的修长手掌扣住她的脚腕。
温温的热度游走过,让她觉得有些微的痒。
时伊面上不显,但陆明檀却好似发现了般,很快收回了手。
“失礼了。”他略带歉意地望着她,轻声道,“没有问题。”
云亦放心地吁一口气。
“过去皆为往事,今日方为重生。普通人的世界,你已经回不去了,请做好心理准备。”鸦羽敛去眼底情绪,陆明檀向她伸出手,“欢迎来到进化者学院。”
普通人的世界吗?
时伊也并不打算回去。
就像当时的她,明明看见了那副驾驶下被捏碎的手机壳,仍选择踏上了那辆车一样。
如今的她,选择留在这里。
她伸出手,和陆明檀轻轻一握:“谢谢陆医生。”
一触即松。
视线恰好落在手腕上那串美丽的玉云珠。
大小正合适她的手腕。云朵莹润,翡翠透澈,在阳光下交相辉映,熠熠生辉,很有生命力,也很纯净的感觉。
“……很漂亮。”她转向云亦,由衷地赞叹着,露出有些哀伤的微笑,“谢谢……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