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驿密语》
2. 第二章
那人洒出一把药趁机逃了出去,陆沉壁只知道自己眼前一白,对方就失去了行踪。
她晃晃头,狠狠的咳了几声,伸手挥着向外追去。
清脆的铃铛声在空旷的巷中回荡。
因为落下的一点时间,陆沉壁在一个交叉路口就跟丢了对方。
周围浓雾渐起,她心中暗道不好,捂住了口鼻,缓缓向后退去,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背。
那人闷哼一声。
而陆沉壁伸手就向致命处袭去。
对方躲开这一招,在陆沉壁下一招之前开了口,“裴某可受不起这番大礼啊骨驿使小姐。”
听见这欠欠的声音,陆沉壁收住了手,有些烦躁的捏了捏耳朵,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有辨识度的铃铛声,还有这毫不犹豫就出手的态度,我若是猜不到便有鬼了吧。”
陆沉壁冷哼一声,缓缓凑近裴无咎,“你怎么在这里?”
“在下见一人鬼鬼祟祟的趴在案发现场的屋顶上,就顺手给他打下来了,谁知追到了这里就失去了踪迹……”
裴无咎咳了几声,挥开他和陆沉壁之间的白雾,“很巧的是,你也在此处。”
看见裴无咎狐疑的眯起了眼,陆沉壁冷笑一声,摊开双手。
“裴哥哥这可就是折煞我了,我哪里来的那么多心思,只不过也是碰巧追人到此地碰到你罢了。”
隔着茫茫白雾,两人相互看着对方,谁也不愿先开口。
眼前的雾,越发大了起来,就像是一层白纱隔在二人之间。
“嗖——”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打破了这份静谧。
陆沉壁看了一眼裴无咎两人齐齐躲开。
有些棘手了,陆沉壁心中暗道。
在这片迷雾之中,她和裴无咎面对面也看不大清,而对方的箭却径直冲着二人。
得先离开这里。
她还没来得及行动,就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他们周围响了起来。
只有一处缺口,得从那里离开。
她刚走几步裴无咎就跟了上来,显然二人是一个想法。
两人一起沿着长街跑去,在尽头是一座已经荒废的宅院。
来不及多想,二人就翻墙进去了。
院子很大,里面的装饰都极为考究,若不是被打翻的话。
眼前的宅邸原主人显然身份不低,毕竟长安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段。
院子里荒草丛生,在池塘中原本郁郁的浮萍早已干枯,或许在之前池中还有肆意撒欢的锦鲤,而今里面只是厚重的尘土。
“可惜了。”裴无咎咂舌道,他抱着双臂行走在院落之中,将一切尽收眼底,“我竟还不知长安有这么一处院落。”
他孜孜不倦的说着,却没有收到陆沉壁的回答,便停下了脚步,“那不如聊聊呢,你都看见了什么?”
陆沉壁回过神,抬起头就看到裴无咎微微俯下身子靠近她,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回答。
她歪了歪头,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伸出两根手指捏住裴无咎的下巴,“要不你先说说呢?”
“两人是一样的死法。”裴无咎道,“你也知道第一个人怎么死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两人一时沉默不语,缓缓沿着长廊向内走去。
一阵风吹过将男子的衣袖扶起,陆沉壁身姿矫健躲过一击,向后退去几步,奋力一蹬将石墩踢向裴无咎,语带挑逗道:“裴哥哥,你这就有失德行了。”
裴无咎躲开袭来的墩子,吹了吹自己的头发,“你是嫌犯,而我也不是君子,现在玩够了,自然该回去了。”
陆沉壁闻言向院中深处跑去,回头轻嗤道:“那就看看你能不能追到我了。”
多年的杂草将整个宅院覆盖,高挺的树木挡住了二人视线的交集。
直至一处假山旁,陆沉壁停下了脚步,看着面前的坑朝裴无咎伸出了手,“先停一下。”
坑旁的土松软暗沉,因为前两天下过雨的缘故,微微有些新翻泥土的味道。
而在坑旁有一个银色的铃铛。
和陆沉壁的辨骨铃样式极为相似,但比起骨驿使统一发的铃铛显然更精致一些。
陆沉壁捡起这只铃铛,幽幽道:“你猜这个坑里面有什么?”
“我怎么知道?反正这个人刚离开不久。”
裴无咎懒懒的倚在假山旁,拔了根儿草叼在嘴里,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那好。”陆沉壁说话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几步就跑出了裴无咎的视野。
走到一暗处,陆沉壁躲在其后,听见裴无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骨驿使小姐,请和我一起去一趟大理寺吧,喝杯茶,谈谈心。”裴无咎吊儿郎当的声音率先到达。
反观陆沉壁,脸上挂起了嘲讽的笑容。
去大理寺那种鬼地方,不死也得掉层皮。
她立于门后,屏气凝神等着对方的到来,手中正握着一把白色粉末。
当裴无咎刚刚跨入门槛她就扬了出去,而后转身离开。
途中她回头一眼看见裴无咎正向她全速前进,并且超越了她。
陆沉壁:“?”
“大人,您不抓了?”
“还抓什么,亲爱的骨驿使小姐,难道你没看见箭又来了吗?”
陆沉壁:“……”
刚刚只想着裴无咎吸进了粉末,没注意其他。
“那你为什么没吸入那药?”
那药可是骨主亲自研制的,就算是骨主本人也会被瞬间迷晕。
“我都知道你是骨驿使了,还能没准备?”
裴无咎得意的扬了扬手中的面罩,“从你刚刚跑走我就戴上了,不过眼下先注重处理那些人吧,跟苍蝇似的,恼人的很。”
“我也是这样想的。”说着,陆沉壁冲着裴无咎又挑了挑眉。
于是刚刚还喊打喊杀的二人又站到了一起。
见对方同样回以一个挑眉,陆沉壁无奈的瘪了瘪嘴,已经开始思考结束后应该怎么应付这个烦人的家伙了。
二人跑着,在尽头看见了一间开着的房子。
刚关上门没多久就听到门外的声音。
“刚刚他们就是进了这里,搜!”
陆沉壁捏了捏耳朵,转头看见裴无咎转动了一个石塑,然后在二人面前开了一扇门。
陆沉壁:“来过?”
裴无咎:“我有同款密室。”
陆沉壁:“?”
密室之中阴暗潮湿,陆沉壁点燃一个火折子,刚抬起头就看见裴无咎的脸近在咫尺,她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没想到,你这么胆小。”
“因为除了你,倒是没人敢和我贴这么近。”
裴无咎摊了摊手,“那你要习惯了,毕竟被捕之后,你要天天这样面对我的俊颜。”
明明暗暗的火光之下,两人近在咫尺,甚至能感觉到彼此微弱的呼吸声。
“你不怕我杀了你?”陆沉壁停下脚步,语气陡然变得严肃,“你会见到不到明天的太阳。”
裴无咎倒是无所谓,脚步依旧向前,双手抱在头后。
“反正在这里,你不会杀了我。”裴无咎说着,语速逐渐慢了下来,“因为你需要一个人,为你探路,不是吗?”
他看着眼前幽蓝的火焰,微微眯了眯眼,“况且,我们两个实力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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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再打起来只会两败俱伤,为了我自己,我只能委屈自己了。”
陆沉壁笑了起来,跟上裴无咎,挑眉看着这簇凭空浮现的蓝火,还没说话就听到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或许不是脚步声,因为这声音极为沉闷。
两人看清脚步来源时,脸上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一抹异色。
当看见男子的腿,那沉闷的脚步声有了解释。
男子自膝盖骨以下都被截去,只能用双手撑着缓慢移动。
那人脸上沟壑纵横,可是眼中却不似其他年迈之人那般浑浊,在看清二人后,那男子眨了眨眼,然后便一动不动的看着二人。
看着对方没有攻击意图,陆沉壁才缓缓站直了身子,慢慢走到对方面前,“老人家,您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我和朋友不慎闯入这里,走不出去了……”
“这里是陆氏墓穴,我是这里的守墓人,你是……”
陆沉壁勾唇笑了笑,“您说巧不巧,我也姓陆。”
男子也笑了笑,有些无措的向前几步,与陆沉壁靠的更近,嘴中不停喃喃道:“巧,巧,巧……”
他突然抬起头,“我带你们出去吧。”
说着他艰难地挪动起来,说艰难是对于一般人,而男子因为长期这般行走,移动速度也堪堪和陆沉壁二人齐平。
“陆姑娘,你身边的这位公子是……”
话语刚落,裴无咎就几步走到男子面前,拱手道:“鄙人裴无咎,冒昧叨扰了。”
“无妨无妨,我好久没见过人了,有人来也挺好的。”
他在一处拐角点燃一只壁蜡,随后几声,面前的路便亮了起来,几人之间更加清晰可见。
“老人家,您怎么称呼?”裴无咎道。
男子挥了挥手,“我姓陈,你叫我老陈就可以了。”他咳了几声,步伐渐渐慢了下来,“说起陆家啊,想当年谁人不知啊,现在就到了这般田地。”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可说的,但是那陆夫人可是一妙人儿,她是高涉圣女却性子跳脱,就喜欢吵吵闹闹,一次出使对陆家家主一见钟情,两人成婚后也是琴瑟和鸣……”
老陈孜孜不倦的说了好多,直到一行人穿过几条狭长的通道,到一个大门前。
“嘶,这门需要将血滴在那里才会打开。”老陈指着门旁的一个台子道。
那台子由纯金打造,映着烛火一闪一闪的。
陆沉壁不由自主的就失了神,她走到那台子面前用小刀划破手掌。
血一滴一滴砸在上面,应着陆沉壁的话语声,“我来吧,老陈你年纪大了,有些为难你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行。”
“只要是新鲜的血液就可以。”
当血液浸透台子,“轰”的一声,大门在几人面前缓缓打开,里面的情形也随之浮现。
在空旷的暗室之中,地面已经有些许尘土,在正中央放着两口棺材。
那棺材是用金丝楠木打造而成,装饰低调而不失奢华。
老陈看见棺材的瞬间就落下了眼泪。
眼泪顺着脸上岁月的刻痕蜿蜒而下,径直砸在地面上,在地上的尘土中砸开了一个个坑坑洼洼的痕迹。
老陈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就只是愣愣的发神。
陆沉壁见此番情景,缓缓歪头有些不解。
在她看来,人终有一死。
生离死别是常事。
可是她没经历过。
或许曾经经历过,而她已有些忘却。
不知过了多久老陈才动了起来,他看向陆沉壁,一瞬间想了很多事,最后道:“过来拜一下我就送你们离开,算是……对死者的敬畏。”
3. 第三章
陆沉壁二人跪在棺前齐齐一拜,等他们站起身时,老陈已经不见了踪影,只余下地上的点点泪渍。
他们感受到了风的存在,向着风来时的地方走去,离开了那空旷阴凉的墓室。
谁曾想,刚看到太阳两人就因为长时间处于阴暗之中捂住了眼,睁开眼时还没来得及内讧,就看见天降骨雨。
这场雨,是一场血雨。
夹杂着一些细小的骨头,砸到人身上倒是生疼,血色的雨滴滴滴答答落在石板上,逐渐向裴陆二人所在的地方靠近。
两人急忙向后退去,看着这般异象,都有些诧异。
陆沉壁捡起一块骨,读着上面的内容。
“苍天在上,还我清白!”
“我从未有过不忠!”
“我恨呐……我恨……”
越往下读,陆沉壁的手颤的越厉害。
直到一句,手中的骨轰然落地,她只觉得脑中一阵嗡鸣,多年前的情景仿佛又开始重现。
那也是在一个空旷的院中,鲜血弥漫在眼前,顺着石缝蜿蜒流淌。
眼前是亲人死不瞑目的尸体,耳边是他们临死前的哀嚎。
还有那一张一合的嘴。
他们在喊什么?
陆沉壁不知道。
她有些迷茫的摇了摇头,向前走了几步,试图听的更加清晰。
可是无论如何陆沉壁都无法接近他们,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在动,她听不清。
他只能看着往日和善的人们在他眼前倒下,脸上满是狰狞。
陆沉壁顿时有些崩溃的喊道:“什么啊!到底是什么!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要独独折磨我?!”
裴无咎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陆沉壁才稍稍有些回神,她垂下眸子,缓缓道:“其实那剔骨案,我真的不知情。”
裴无咎点点头,伸出手想要拍拍女子轻薄的背,顿觉有些不妥,又收回了手。
“我信你。”
“什么?”
裴无咎收起了自己吊儿郎当的架势,语气是罕见的认真,“我相信你说的。”
陆沉壁还未来得及作何反应,眼前又出现了那只熟悉的箭。
可真是阴魂不散。
她抬起头,就见面前围着的一圈黑衣人缓缓逼近。
“裴大人,看来你抓我的事,要推后一些了。”
陆沉壁向后退去几步观察着那些人的行动,双方都僵硬的维持着这方沉默。
裴无咎无所谓的笑笑,打趣道:“你要杀我的事,也得迟一些了。”
语落双方同时行动起来。
对面显然训练有素,配合极为默契,一人倒下很快就有一个人替上,饶是陆沉壁训练多年,这样拉锯般的车轮战也让她有些力不从心了。
兵器碰撞发出的嗡鸣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反观裴无咎依旧是笑呵呵的和那些人对打,尽管身上几处已经挂了彩,但还是欠嗖嗖的“指点”对面。
“唉唉唉,你刚刚应该从那面过来的。”
见一个人要偷袭他却被反杀之后他轻轻咂舌,“要偷袭,就要看准对方的视野盲区。”
他刚说完就转头看了一眼陆沉壁,却被一人偷袭踹的趔趄了好几步。
陆沉壁见此笑了起来,“裴大人,我看刚刚这人可以出师了。”
裴无咎哼笑两声,“也是我教得好。”
说着他敛了神色,但从他渐渐沉重的脚步来看,也是有些吃力了。
而就在这时,对面突然发力,打的两人措手不及。
陆沉壁和裴无咎背靠背站在一起,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脸上都是肆意的笑。
“今儿好像得栽到这儿了。”裴无咎活动了一下双臂,说完又冲了上去。
陆沉壁没有搭理对方,专心致志的应付着后面的人。
可谁知对方这么多人还来阴的,一把粉末下去两人来不及反应,逐渐开始脱力。
只见眼前一阵白雾,两人意识慢慢变得模糊,眼前的场景忽闪忽现。
陆沉壁只能看着对方缓缓向她走近却无能为力,可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如果我今天栽倒这儿……”
女子的声音透过一片寂静传入众人耳中,空灵而短暂。
旋即就是一阵摇铃声,陆沉壁笑着艰难的站起身,逐渐向后退去,“可你们真的以为我会没有后手吗?”
她说着,江九歌站在房顶上,拿着一把弓弩接二连三的朝着其他人射了出去。
见此双方又开始了僵持,不久,那些黑衣人就毫无征兆的撤去了。
江九歌也扶起陆沉壁,两人逐渐远去。
却是在走出门口时,不约而同的看了一眼脱离倒地的裴无咎。
等到裴无咎醒来,已经到了大理寺。
“大人,您可算是醒了,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好心的……”
床上的人揉了揉脑袋,缓缓启唇,“什么?”
裴无咎只觉得脑中一阵眩晕,他料到了陆沉壁会用这鬼东西,却没料到那一伙人也有。
“也不知道是谁,写了一张字条丢到了大理寺门口,字条上面写着,你们的少卿大人在一个荒宅里睡着了。”
陈久倒了一杯水,走到裴无咎面前,憨憨的笑了笑。
“得亏这张字条让我看到了,我闲的没事儿就去长安城各处的荒宅里都转了转,然后就找到了大人。”
“你说是一张字条?”
裴无咎哼笑一声,挥了挥衣袖接过陈久手中的茶盏,轻轻摩挲着缓缓垂眸。
陈久见状挠了挠头,起身告退关上了门。
刚出去还没有半刻钟又轰轰烈烈的跑了回来,脸上则是一脸的惊恐。
“大人!大人!有大人物来了!!”
裴无咎轻啧一声,站起了身子,看着陈久慌张的模样,“你像点样子,好歹是大理寺的人,你说谁来了?”
陈久倒是没有心情应对裴欧无咎的调侃,皱着眉头嘟囔道:“摄政王,也不知道今儿刮的什么风……”
裴无咎脸上的笑一僵,他绷着嘴走出房间,抬头就看见谢盏青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面前这人脸色苍白,睫羽浓密细长,一头乌发顺从的披在肩头,一身玄衣彰显着来人的身份,腰间挂着一块质地温润的羊脂玉。
“少卿大人这是要去哪儿呀?”
裴无咎脚下步子一顿,拱手道:“王爷莫要取笑下官了,不知王爷来此是……”
谢盏青挥了挥手,有些无所谓道:“本王闲来无趣,就去城外郊游,偶闻长安城中出一恶人,剔骨虐杀,深感心惊。”
“王爷不必担心,此案下官定会早日侦破,还百姓安定之日。”
“本王不是来催你的,小裴啊,你可是这一批新官中我最看好的,莫要让我失望啊!”
说完,谢盏青一手握拳咳了起来,他抬起头看了看天,又看向裴无咎。
“没听够的话,不妨出来一见?”
“什么?”
就在陪裴无咎疑惑之际,陆沉壁目光沉沉的从房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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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出来。
“冒犯王爷了。”
裴无咎急忙开口道:“这是下官好友,来京都投奔下官,她在外面玩儿惯了,对长安规矩不甚熟悉,还请王爷恕罪。”
“哦?”谢盏青挑了挑眉,“这小姑娘倒是长得合我眼缘,若是笑笑就更好看一些了。”
语落,他挥挥衣袖,“也罢,今日本就是冒昧到来,何来恕罪一说?本王便不打扰二位叙旧了,我们来日方长。”
待谢盏青离开之后,裴无咎才看向陆沉壁,“我差点真以为你把我一个人留在那儿不管。”
陆沉壁此时也回过神来,她笑着靠近裴无咎,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胸前画着圈圈,“我本是想如此的。”
“那又为何变了主意?”
“没有变主意,就是来让你带我看看那具尸体。”
裴无咎哼笑一声,转身离去不做言语。
陆沉壁抱臂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离去的模样,忍俊不禁。
听见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裴无咎又有些恼,他转过头,“不是要去看……吗?”他甩了甩头,“你笑什么?”
陆沉壁缓缓凑近,语气温柔却让裴无咎起了一身鸡皮,“裴哥哥,你不是要来抓我吗?来嘛。”
一阵风吹过,拂过女子的头发,在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味。
裴无咎挠了挠头,“你能正常和我说话吗?我还是喜欢你之前说话的那个语气。”
“这有什么不正常的?”
“就,哥哥,呃,这……”
闻言,陆沉壁捂嘴偷笑,“那不行哦,裴哥哥。”
裴无咎见奈何不了对方,只能拧着眉转过头去,“我带你去停尸房。”
“嗯。”
事实上陆沉壁之前早就来过一次了。
但看着对方往日吊儿郎当的性子收敛许多,她倒觉得别有趣味。
便耐着性子跟着对方绕到了停尸房。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都是在被人推着走。”陆沉壁突然开口,语气是罕见的认真。
“从叛徒告密,密骨被截,再到和你交手,突然横尸街头的委托人,以及我被冤枉为嫌犯,一切的一切都环环相扣。”
裴无咎揭开面前尸体上的白布,眉头紧紧皱着,“和十年前的一桩悬案一样的死法,促使我查探了这个案子。”
陆沉壁抬眸,对上裴无咎的眼。
年轻的判官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兴奋,“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吗?”
陆沉壁哼笑一声,耸了耸肩,“这倒是无所谓,不过我讨厌被人推着走的感觉。”
她伸手拍了拍裴无咎的肩膀,有些语重心长。
“现在咱们俩可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你可以告诉我,那些你瞒着的事儿了吗?毕竟,那些人可不是冲着我一个来的。”
“我能有什么瞒着你?”裴无咎摊手,他指着面前尸体上的刀痕。
“截面平整,第三根肋骨缺失,不过这具尸体胸口中倒是一束刚开的海棠花,长安城中没有海棠。”
陆沉壁也是识趣的没有继续问,而是顺着对方的话道:“这也就是变相的告诉我们,这个人不是在长安城中遇害的,所以发现尸体的地方,并不是第一现场,他一定有什么理由要把尸体搬到长安城中。”
“挑衅吗?我倒觉得不是。”裴无咎抬起头看着陆沉壁,“因为十年前,也是同样的深夜,有人被抛尸在长安街头,死相凄惨。”
他一字一顿道:“而那人的死法,和面前这人别无二致。”
4. 第四章
“你说,这是在模仿吗?”陆沉壁挑眉问道,她走近裴无咎,微微歪头。
一缕发丝随着她动作轻轻滑落,两人之间近在咫尺。
对方温热的呼吸落在脸上,痒痒的。
直至看见裴无咎慌乱的转过头止不住地咳嗽陆沉壁才耸了耸肩。
她转过身子,细细打量起这件屋子。
上次来的匆忙,只来得及查验尸体,若不是出去前看到角落里哈出的那一口热气,她差点就没发现那人。
陆沉壁径直走向那人之前的藏身地,在周围又一圈散落的白色粉末,她站起来轻轻嗅了嗅。
熟悉的眩晕感让她脸色沉了三分。
“怎么了?”裴无咎走向陆沉壁,看见那一处粉末时轻啧一声,“一伙的。”
陆沉壁点点头,转身走向尸体翻了个面,后面衣服上是干涸的血,还有一些散乱的碎草沾在衣服上,以及一些焦炭。
她缓缓附下身子,从对方发梢上取下一片微微焉巴的叶,“这算是他的百密一疏吗?”
语落,陆沉壁转过身拉近和裴无咎的距离,伸出一只手指在对方胸口画着圈圈。
“裴哥哥,能让你手底下的人去排京郊荒废的院落吗,”陆沉壁语气娇柔,媚眼中情绪乱溢。
裴无咎见此后退几步瘪了瘪嘴,“骨驿使小姐,请你,哦不,请您用裴无咎来称呼我,谢谢。”
一声轻笑响起。
裴无咎离去的身影一顿,他转过身子,夺去陆沉壁手上的叶子,“至于这是不是对方的计划也无所谓了,反正只有这一种选择了不是吗?”
一阵风吹过,裴无咎便不见了行踪。
阴冷的停尸房中,陆沉壁低着头如木雕一般置身其中,一只手轻而又轻的捏着耳朵。
刺骨的寒气无孔不入,可她的思绪却越发深沉。
她向来不喜欢被人推着走。
陆沉壁做事向来不会不如意,可现在,一起又一起的命案,少之又少的线索,让她感觉到极为被动。
想起她去骨冢时听到的议论声,陆沉壁面上不显,可她那双白皙的手早就紧紧攥在了一起。
直到听见外面的脚步声,陆沉壁才动了动僵硬的手指,缓缓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她打开门看见门口的江九歌歪了歪头,“怎么了?”
“姐,我看了其他地方,他们做事做得特别干净,留下的线索少之又少,仅有的那些,还是你已经知道的。”
江九歌有些烦躁的挠了挠脑袋,看向陆沉壁的眼神带了丝丝忧虑,“如果这案子没办妥,回到骨冢会有很多人……”
“没事。”陆沉壁摆了摆手,指着刚刚发现粉末的地方道:“你去查一下那粉末是什么来历。”
江九歌还要说什么,瞧见陆沉壁阴沉的脸也不敢多说什么了,“姐,我信你。”
直至江九歌离去,陆沉壁心中异样的情绪还是没有消散。
这是今日第二次听见这句话了,但是心中的感受却是不同的。
她长叹了一口气,不再将思绪放在那些上面,身影一闪便跃出了院落径直向今日遇袭的巷道奔去。
相比那些莫名的情绪,她对那些人是怎么在那般视野中射中他们的事更感兴趣。
陆沉壁站在原地,转头看向那支箭射出的地方。
她歪了歪头,向那处走去,转身看向自己刚刚站的地方,没有任何……等等。
她在那处,看到了一条红带。
“呵。”
陆沉壁伸出手做拉弓状,眯着一只眼,静静地看着那处地方。
直到裴无咎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她薄唇轻启,“嘭!”
话语落下的那一刻,裴无咎也转头向她看了过来。
两人对上视线的时候,陆沉壁眼中玩味更浓。
在那种模糊的视野之下,要想精准的射中一个人的确不容易,但若是那人带着一条极易辨识的红色丝带呢?
陆沉壁自知那不是自己,那便只能是当时也在场的裴无咎了。
她捡起地上的红色丝带,摊开双手摆在裴无咎面前。
“裴大人,你这就有点儿坏了,你大可以亲自动手,何必耍这种阴招呢?这种黏滑肮脏的手段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裴无咎就张了张嘴,却没有多说什么。
见此一幕,陆沉壁更加笃定了心中猜想,她转身离去。
“虽然我已经确定的八九不离十,但凡事还是讲证据的,裴哥哥,要不要带我看看你找到的证据?”
裴无咎轻笑一声,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的确找到了一处荒废的院落,那里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但是很可惜,我们到的时候,炭火早都凉透了。”
他挑了挑眉,“虽然我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但还是看在你帮了我的份儿上,勉为其难的告诉你。
“虽然那块儿红丝带的确是在我身上,但是他真的不是我自己带着的,或许是和那个人打斗的时候,他塞在我身上的吧。”
路沉壁耸了耸肩,“就当是这样吧,你不是找到了吗?那就带我去看看。”
那是一个荒废了很久的寺庙,在佛像下面,是一堆早已燃尽的炭火和早已干涸的血迹。
陆沉壁皱了皱眉,那些血量的确可以证明这个地方是第一案发现场。
“在佛像下面干这种事儿也不怕遭了报应。”
她用一根木棍挑起一张草席,草席下是一个黑色的布袋,陆沉壁打开袋子,意料之中,的确是同样的粉末。
“现在更加可以确定了。”
“那你信因果报应吗?”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语句让陆沉壁微微一蒙,“什么?”
裴无咎又重复道∶“你信因果报应吗?”
黑色的布袋子被丢在地上,里面的粉末散落一地,“什么因果报应都不如自己,我的意思是……”
陆沉壁眼神蛊惑,语气轻柔,“我只信自己。”
她拍了拍手,掸去身上的粉末,“既然没有什么多余的线索,那我就先走了。”
“那如果……”
裴无咎话还没说完,女子早已翩然离去,他眼神微微一暗,拿出了那片干枯的叶。
宽敞明亮的房屋内。
裴无咎眼神定定的盯着面前的人。
那人也不甘示弱,愤然一拍桌子盯着裴无咎。
半晌,裴无咎拿出那片叶子拍在桌上,道:“大人,我记得,我们之前办案的时候得到过一整棵树苗,你当时舍不得那棵树在那里,随着那座房子被夷为平地,是你将那棵树栽到了你的院子中,我记得那棵树就是这般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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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是又如何?我这棵树前两天刚刚修剪过,谁又能确定这是我带去的?”
“我又没说是你带去的。”裴无咎摊了摊手,“大人,不要再瞒着我了,事关人命啊!”
眼前的人抿了抿唇,犹豫半晌才开口道:“不是我不信任你,这件案子你我查不了,我们都查不了。”
“什么?”
裴无咎有些讶异,“大人,我记得你不是胆小的人,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变得惧怕了?”
“你走吧。”
裴无咎目光犀利,“我一定会查到底。”说着,他碾碎桌上的叶子,定定的站在原地,“我认识的大人不是这样的。”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裴无咎眼神颤颤的看着眼前的尸体。
他不敢相信。
他也不能相信!
昨天还义正言辞和他说不能查这件案子的大理寺卿!
整个大理寺,都要听他吩咐的人!
此刻就躺在京郊荒废的那座寺庙正中央。
佛祖眼神慈祥,充满了悲悯,但他却让这等残忍之事在他眼前发生。
裴无咎往后退了几步,蓄力就要向前砸掉那座佛像。
“砸掉这座佛像又能怎样?”
闻言他的动作停了下来,转头看见了门口的陆沉壁。
“有这般空费力的时间,倒不如替他雪恨,你看他那死不瞑目的眼啊。”
陆沉壁本来是得到了大理寺卿暴毙的消息,出于好奇赶来看看,便瞧见裴无咎要砸佛像。
鉴于那些信徒的疯狂,她还是劝了一句。
陆沉壁走到尸体旁边,轻轻咂舌,“和那些人一样的死法。”
她有些不解的捏了捏耳朵,“距离你见他到现在还没有7个时辰吧,他就这么死了?”她取出胸口的那朵梨花,“这花开的可真清秀。”
干涸的血迹上又叠上了一层血,一朵又一朵的花被残忍折断。
“现在正是花开的时节,但是花不该,也不能出现在这里。”
陆沉壁将那枝花举在裴无咎面前,“你有看到他合不上的眼吗?那是他在让你赶紧破案。”
裴无咎抿了抿唇,沉默着走向尸体,合上了对方的眼。
“我就是有些不敢相信,”他缓声道:“他不让我查这个案子,但我就是轴,硬要查。”
“的确得查呀,如果不查的话,你知道下一个会是谁吗?”
陆沉壁将花丢在地上,蹲在尸体旁边,“他可能还是你身边的人,你看这尸体……”
她语气一顿。
陆沉壁从袖中取出药瓶,喷洒在尸体面庞,最后在耳后发现了一个极小的孔。
若是不细细查看,倒是看不出来,“现在还来不及让你悲伤,跟我去一趟停尸房,让你的其他手下把这具尸体抬回去。”
她走了几步,转过头道:“快点过来,我有新的发现。”
陆沉壁站在停尸房里看着三具尸体,在尸体耳后的孔如出一辙。
“这下看来,他们是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被带走的。”
裴无咎点了点头,“仵作也告诉我了,他们都或多或少的吸入了大量麻沸散。”
闻言,陆沉壁来了兴致,“将他们残忍虐杀前又让他们吸入麻沸散,这人闲的没事儿干了?”
5. 第五章
“或许就如你一般,闲。”
陆沉壁冷笑一声,挑眉道:“裴哥哥,手下败将别多嘴哦。”
裴无咎:“……”
“说认真的,你有查过这些人的人际关系吗?他们之间有何关联。”
凶手选择这些人绝对是有缘由的。
可是,为什么呢?
第一位委托人和陆沉壁有关系,第三个和裴无咎有关系,那这第二个人呢?
其余两人都是梨花,而这人是海棠花。
裴无咎:“没有关联。”
突然的声音打断了陆沉壁的思绪,她看向裴无咎的眼神晦暗不明。
对方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一只手摸着下巴自顾自道:“我记得,十年前的那个案子与这个案子有些相似,一样的,都是横尸街头,死状凄惨。”
“凶手呢?”
“凶手……据说是当时一个江湖人,那人外出游历,多年后归家却发现自家满门被灭,就连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都没放过,心生怨怼,于是残忍虐杀了当时的大理寺卿,毁去面貌弃尸。”
陆沉壁想去盖上尸体上白布的手一顿,她身子微微侧着,一缕青丝耷拉在耳边,平添了几分清冷。
“那,那个人之后呢?”
“据说跳崖自尽了,说什么的都有,反正人至今下落不明。”裴无咎摊了摊手,看见陆沉壁若有所思的神情,伸出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想什么呢?”
“我在想为什么第二个人会被选中,看他手上的疤痕,他大概率是个木匠,为什么会被杀呢?”
“谁知道呢,只是……”
裴无咎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吱呀”一声门被打开,随之是一道清脆的少年声。
“姐!我查到……你是谁?!”
江九歌瞳孔微微放大,看到陆沉壁站在对方面前低着头一语不发,心中顿时怒火中烧。
他几步走到两人中间,瞠目道:“你对我姐做了什么?!”
陆沉壁才回过神来,哭笑不得的看着面前的人,隔着江九歌看见裴无咎玩味的笑容,心中又是一阵异样。
她敛下眸中情绪,简单向二人介绍了对方,随后道:“你说你查到什么了?”
“我查到那药粉的来历了。”
江九歌瞪了一眼裴无咎有些不情愿自己打探来的消息被听去,但被陆沉壁睨了一眼只后他又愤愤转过头道:“那药粉要查也不难,那是李拳特制的药粉,对人体无害却又会让人短暂失去意识或者眩晕。”
“你说查起来不难,那怎么这么晚才来?”裴无咎抱臂仰头道。
“与你何干?”
“是啊,与你何干?”陆沉壁学着裴无咎的模样,勾唇笑道:“这是我们的事。”
裴无咎打着哈哈的道:“别这样,查案要紧。”
得到陆沉壁示意之后,江九歌才接着道:“我去查那李拳现在何处了,可惜晚了一步,人跑了。”
陆沉壁轻嗤一声,“你这本领还没学到家啊,打草惊蛇。”
她挥了挥手,向外走去。
两人紧随其后。
裴无咎:“我们现在去哪儿?”
陆沉壁脚步一顿,转过身眯着眼看向裴无咎无奈道:“还能去哪里,李拳的住处啊。”
几人还没走多远,就被拦住了去路。
来人器宇轩昂,身着深红色官服,腰间别着的,正是象征着大理寺卿的牌子。
“你?”
裴无咎眯了眯眼,看清那人腰牌时顿觉荒唐。
上任大理寺卿尸骨未寒,尸身还在停尸房里。
而这人,腰挎长剑登堂入室!
他咬了咬牙,耐着性子道:“你来做什么?”
“我是新任大理寺卿,陆业林,现在我告诉你,这个案子不用查了,就此结案一切都结束了。”
裴无咎嗤笑一声,“你说不查就不查,凭什么?”
陆业林取下腰间腰牌举在裴无咎面前,厉声道:“就凭这腰牌!来人,将嫌犯押入大牢候审!”
他两手向后一挥,瞬间涌上几人钳制住陆沉壁和江九歌。
江九歌正要挣脱却瞧见陆沉壁懒懒的站在原地等着那些人拷上自己。
他着急道:“姐!”
陆沉壁没有搭理他,而是看着裴无咎,“我希望出来之后,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
“哼,”陆业林冷笑一声,“你就别想着出来了。”
裴无咎见此情形未来得及作何反应就听陆业林接着道:“少卿大人许是累了,被贼人蒙蔽了双眼,带他回去休息。”
裴无咎俊朗的脸颊浮现一抹灰,他咬了咬牙甩开对方的手,“我自己走。”
一炷香时间不到,几人就被打散。
原本要去查探李拳住所的计划也被打断。
“姐,如果你想出去,我们随时可以出去的。”
“我知道。”
“那你……”
陆沉壁躺在草席上,透过牢内的窗户看着外面的夜空,轻声道:“好久没见到过这般景色了,停下来看看也行。”
夏夜中蝉鸣阵阵,层层叠叠的云周围攒聚着亮眼的星,月光透过夜色织成的幕布投在牢内女子的脸上,显得祥和而又平静。
仿佛两人不是在大牢里而是在夏夜湖畔吹着风。
如果陆沉壁的猜测没有错。
如果她的感觉是对的。
那么,马上就会来人了。
一夜好梦。
第二日醒来时,便是狱卒开门了,而门口的人正是裴无咎。
“你是怎么做的?”
江九歌有些疑惑,看昨日那架势,裴无咎也不像是有这般势力的人。
况且他们到这牢里一日还不到,这就出来了?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陆沉壁。
只见女子眉眼弯弯,似笑非笑的看着裴无咎,眸中情绪难辨。
“别说其他了,先出来吧。”
两人跟在裴无咎身后走出大牢,被外面的日光晃到了眼,歇过一会儿才正视前方。
眼前之人,正是摄政王谢盏青。
“本王听说,这起案子被堵了,特地前来相助。”
他刚说完,身边的陆业林就急着开口,“大人,这件案子不能查!”
“查,必须查。”
谢盏青强硬道:“本王还不知人命就可以这样随便,说不查就不查,这起案子必须接着查下去。”
他说完咳了几声,看着裴无咎,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出什么事,我替你担,大胆去查吧。”
谢盏青说着拍了拍裴无咎的肩膀,“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语气随和却不容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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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裴无咎深呼了一口气,“臣必当竭尽全力。”
“好好好。”谢盏青眼中笑意更甚,他看向在裴无咎身后的二人,“陆小姐,我期待你们的好消息。”
接着,他轻声开口:“奉陛下口谕,朕闻近日以来,长安城内外不得安息,接连命案致使人心惶惶,限大理寺少卿裴无咎十日之内侦破此案。”
裴无咎眼神轻颤,道:“臣接旨。”
直至众人离去,江九歌才开口道:“你说那活不久的病秧子是摄政王?说两句话就咳两声,能活多少日子啊?也不知道趁这些日子好好游山玩水……”
陆沉壁敲了敲江九歌脑袋,“慎言,况且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呢?除了玩儿就是玩儿。”
语罢,陆沉壁瞪了一眼陆业林,“我们要去查案了,请让道。”
陆业林没有搭理他,而是目光沉沉的看着裴无咎,长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该查这个案子的。”
他说完转身离去。
“呵,”陆沉壁哼笑一声,“吃瘪了的样子,真逗。”
“接下来我们……”
裴无咎:“去李拳的住所。”
陆沉壁:“去李拳的住所。”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双双对视一眼又转过头。
“这个结果你可还满意?”
“还行,”陆沉壁道,“至少验证了我心中的猜想。”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这般哑谜,却让江九歌咬紧了牙关。
“我说二位,都是自己人,至于这样打哑谜吗?裴无咎就算了,姐,你都这样!”
“咳,”陆沉壁轻咳一声,拍了拍江九歌的肩膀,“带路吧。”
半柱香时间不到,几人就到了李拳的住所。
房屋里东西简单整洁,看不出来是一个单身男子居住的地方。
陆沉壁:“他可有妻儿?”
“有,但是失踪了,他找寻多日无果,也就这般独自一人了。”
“失踪了?呵,那可是真巧。”
说着裴无咎朝着江九歌多看了一眼,“没想到你人傻里傻气的,知道的还挺多啊,办事着实靠谱。”
他向江九歌伸出了大拇指。
陆沉壁嗤笑一声,“你以为跟你们大理寺的饭桶一样呢,九歌可是我亲自带出来的,办事自然妥当。”
“行了行了,别夸了,你看这房间里的东西都拿的很干净,唯有床铺凌乱无比,那我需要做的,就只是揭开这个床铺。”
裴无咎说话间已经翻开了李拳的床铺,指着下面的盒子,“你猜这里面有什么?”
“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无咎点头表示认同,看见盒子还需要钥匙,当即笑了一声,“我还就不用钥匙了。”
他说着拿出长剑用剑柄使劲一砸,“咔哒”一声,锁掉了。
翻开盒子里面都是一些信件,纸张上的字迹工整,密密麻麻的写了很多。
而这让陆沉壁面色又是沉了三分
还是这种感觉。
被推着走的感觉。
纸张上的字毫无特色,若是拿去比对,估计够呛能认出来。
裴无咎暗自咂舌,“这就有些难办了。”
“难什么?重要的是里面的内容。”陆沉壁笑了笑,拿起一张道:“你听着喔裴哥哥,我读给你听。”
6.第六章
裴无咎身子抖了抖,一把夺过陆沉壁手中的信,“我自己来。”
可陆沉壁却不愿就这么被对方拿走了信,身子一转就要伸手过去,却被裴无咎一个侧身躲开。
裴无咎正得意的笑,手中的信却被身后的江九歌抢走。
他脸上表情一滞。
“我,我这算是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请回避。”
说着他就向江九歌伸出了手,“给我。”
陆沉壁皱眉道:“这是摄政王允许的,我们可以一起查。”
说着她将信摊开放在桌子上,“这样一起看,谁都不准抢。”
江九歌朝着裴无咎吐了吐舌头,乖巧的站在了陆沉壁身侧。
几人看完信,裴无咎冷笑一声,“有人胁迫他?”
路沉壁抱臂倚在墙上,低声道:“九歌,你从发现线索到现在,一直没瞧见李拳的身影吗?”
“他跑得真快,我第一时间就赶来了,可人还是不见了。”
闻言,陆沉壁轻笑一声。
“那他就还没离开。”
江九歌眯了眯眼,围着屋子当即就更仔细地检查起来。
房间中布置虽然简陋却也不失温馨。
在墙壁上是一幅笔触稚嫩的全家福,一家人依偎在一起,脸上是满满的笑意。
而画的下面是一个柜子,江九歌打开柜子,里面是各种手工。
有木雕的小马,竹蜻蜓,发簪……
“别看屋子里面了。”陆沉壁沉声道。
她转身走了出去,一个闪身就上了屋顶,她一直手挡在眉梢,眯眼观察着这件屋子周围。
在空空如也的院落之中,只有几处干草垛和最显眼的一口井。
在房屋后面是一处菜地,本来长势正好的菜被踩的烂了一地。
陆沉壁跳了下去刚和面前的裴无咎对上视线,她咳嗽一声指着那口井,“赌吗?”
“赌注是什么?”
“你,和我。”
闻言裴无咎莞尔一笑,他率先向那处走去,“好啊。”
站在井口旁,陆沉壁丢下一块石头,好半晌才听到“咚”一声,随后她找到一根麻绳递到江九歌手里。
陆沉壁还没有下去就被裴无咎抢了先。
“自然该是我先下去。”
陆沉壁被裴无咎恶劣的语气气笑了,她叉腰站在原地,指着井道:“那你先下,九歌在上面等着。”
看见两人的表情,她又补上一句,“不许反驳。”
两人下去之后还能听到江九歌絮絮叨叨的念叨声。
回声震得两人耳朵生疼。
陆沉壁轻啧一声,还没来得及发作就看到斑斑点点的血渍向前延伸。
两人顺着血渍,找到了倒在草垛中央的人。
那人伤势严重,经过简陋包扎的伤口还在滴滴答答的渗血,。
男子脸颊黝黑,一副憨厚之相,若不是直至昏迷都不愿松开手中的刀,陆沉壁差点就要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没错,此人正是李拳。
周围打斗痕迹明显,本来应该整整齐齐的草垛也被打散一地。
李拳瘫倒在这堆草垛之中,对周围二人的到来完全没有意识,干涸的嘴唇还在不停嗫嚅着,仿佛是陷入了无尽的梦魇之中。
见此,陆沉壁抿了抿唇。
她探了探李拳的微弱的鼻息,随后从药瓶中倒出一颗药丸,看向裴无咎道:“你有水吗?”
裴无咎挠了挠头转过身子,“没有水……”
“把你腰间的水壶给我。”
“这不是水!”裴无咎宝贝似的把水壶抱在怀里,“这……可是!”
没等他说完,怀中的水壶就被陆沉壁抢走了,裴无咎咬牙道:“这可是醉满楼每年限购三壶秋月露!”
陆沉壁就见裴无咎一脸肉疼的表情,有些无奈。
裴无咎:“他只是个嫌犯,是死是活都是命数,与我何干系。”
“可不是他,线索就要断在这里了。”
见状,裴无咎转过身不再多言。
在陆沉壁心中却隐隐浮现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她不是一个以个人情感论事的人,但这样的李拳……
陆沉壁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赌输了。”
裴无咎毫无征兆的开口,然后像是没看到陆沉壁疑惑的脸,自顾自道:“还是先把他带出去吧。”
陆沉壁只见裴无咎背起李拳,缓缓沿着面前的道挪动。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看见远处的光亮时,才吐出了心里淤积着的那口气。
二人其实没多少把握,若是凭靠风向,井口进来的风会极大的影响二人的判断,只能赌一把。
毕竟这么高的井,要上去也不是简单的事。
而陆沉壁他们下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井壁有除他们之外的攀爬痕迹。
等到了大理寺之后,李拳虽然已经醒来,但还是不吃不喝,眼睛一直直愣愣的看着外面。
无论大理寺的人怎么询问都不愿开口。
陆沉壁见状让裴无咎遣散了其他人,自己走了进去。
她与李拳稍微保持着一点距离然后抱着双腿转头看向李拳。
陆沉壁笑了笑,垂眸道:“我小的时候父母就不在身边,吃了很多苦。”
她刚说完,李拳的眼中才恢复了一丝神采。
见此陆沉壁接着道:“我知道你还有妻女,我们也不想伤害她们,但是,他们现在被人掳走了,至今下落不明,如果你出事,她可能会吃比我更多的苦。”
李拳咬咬牙,他转头看向陆沉壁,目光发狠,“你要是敢伤她们,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呵,你现在在大理寺,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能如何?”说完陆沉壁放缓了语气,“可我知道,他们此刻正应该担心着你,作为一个父亲,你不称职。”
李拳的呼吸急了起来,他站起身,踉踉跄跄的走到陆沉壁面前,“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是来我这里买药!他们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捂着脸跪倒在陆沉壁面前,陆沉壁见势立刻起身躲开拍了拍李拳的肩膀,看着一滴滴泪水从他龟裂的手指缝隙中流了出来。
“我……本无意卷入这场纷争,只想赚完这一笔就带她们游山玩水,可是,他们抓走了我的妻女,威胁我必须不能离开,我,我是个废物,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这一刻四十几岁的男子因为自己的无力,在陆沉壁面前哭的不可自遏。
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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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绳子,紧紧勒住陆沉壁的心脏,让她也喘不过气。
李拳突然放下双手,抓住了陆沉壁的衣角,眼中满是纵横着的红血丝。
“大人,求求你,救救她们吧!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啊,大人!!!”
陆沉壁点点头沉默的走了出去,李拳的目光似有实质般扎的她不敢回头。
接下来的审问很顺利,李拳还交代了那人交易时都会将银子放在醉满楼一个的包间的暗室中,而在他家中那口井下的草垛中发现了好几锭银子。
看见银子上户部尚书的标识时,他们很快就采取了行动。
但是尚书还是早他们一步溜了,且在醉满楼的包间中,也没有等到任何可疑的人。
于是裴无咎带人查封了尚书府,刚走进尚书府,就被里面奢侈的装饰惊到了。
那廊柱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院中的石板成色上等,各种名贵花卉数不胜数,最为廉价的就是开在门口的那树梨花,而在院内,他们看到了一树开地正好的海棠。
在户部尚书妻子梳妆镜前的首饰盒中,也是翠玉阁最新的新品,甚至有些还没有开售。
江九歌轻轻咂舌,“我想送我姐可惜还没有货,原来都去她这里了。”
几人走在卧房中,陆沉壁敏锐的感觉到了一处地板声音不对劲。
她俯下身子轻轻敲了敲,是空心的。
陆沉壁伸手抽出裴无咎腰间的长剑,嘴上说着借用,却没有一丝一毫这东西是借的自觉。
极为粗鲁的撬开了那处地板,里面是一封奏折。
“陆林势大,恐不足三年必成祸患,若是那时,必会危及陛下皇位,微臣斗胆,废去陆林丞相之位,取缔……将军之职……”
而那位将军的名字已被划去,其余内容一言蔽之都是陆林做的“危及皇位”的事。
裴无咎咂舌,调侃道:“这陆林是有多遭人恨呐,下面还有这么多人附议的。”
他刚要转头看陆沉壁的反应,却见她摸了摸耳朵后,忽的夺走了他手上的奏折,脸上是他熟悉的,恶劣的笑容,充满挑衅却不失风情。
“那就这样了,裴哥哥,有机会再见。”
说完陆沉壁洒出出来时李拳偷偷塞给她的药粉,只见雾中黑影闪过,眨眼间的功夫,陆沉壁的身影捎着那份奏折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裴无寂轻嗤一声,捏了捏手,感觉到空空如也的手发来的抗议,才对东西被抢走有了实感。
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江逾白道∶“将那女子列入通缉名单,务必将东西带回来,还有和她一块儿的那个男子也不要放过。”
语落,他拍了拍裴无咎的肩膀,“裴大人,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若是瞒着就不地道了。”
“你若是想知道什么大可以自己去查,何苦来问我这个小小的少卿呢?”
说着,他躲开江逾白的手,勾唇笑笑,眼中不带有一丝情绪。
这个过家家他有些玩腻了。
他刚走出尚书府就和疾驰而来的陈九差点撞上。
“大人?”陈久有些惊诧,他赶忙理了理衣装,拱手作揖。
“大人,那些死者的生平与家中之人都调查清楚了,另外户部尚书郭晋忠也被我们的人在路上拦住了,现在正往京中押送。”
7.第七章
“那就好。”裴无咎点头,然后又继续道∶“追踪到陆沉壁的行踪了吗?”
“陆沉壁没留下多少痕迹,大多是跟着她的那个男的,应该叫江九歌,留下的东西倒是不少。”陈久腼腆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也得是多亏了他才找到了。”
“把郭晋忠的消息放给骨驿,把人交给他们就行,要是让江逾白逮到,就说实在拦不住。”
裴无咎知道,江逾白能放任他们查到现在都是因为摄政王的压力,但是难免不会在中途给他们一些绊子。
最好的选择,就是让同在追查此案的骨驿使去审问。
裴无咎仰起头,看了一眼逐渐阴沉的天,伸出手,“看来,要下雨了。”
周围的风声呼啸着,林中树叶簌簌作响,落在水面上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捞了起来,点点水渍顺着骨型缓缓滴落。
明亮的黄色奏折,骤然被打湿。
陆沉壁只觉得脸上一阵温热,她摸了摸脸,是水。
但她分不清这是眼泪还是水滴。
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她颤着手将那份奏折合上,心中情绪是难明的复杂。
陆沉壁当初在院落中看见那一节断骨时,就意识到这件事和当年陆家灭门脱不了干系。现在她被一步步推到现在这个地步,眼前的奏折也证实了两事的关联。
可她怕了。
她怕这么多年的梦会被自己敲碎。
陆沉壁七岁的时候陆家满门被灭,只有她被众人以命相护才逃出去遇见了骨主,她花了十三年的时间,整整十三年的时间!
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父亲做错了事!是父亲……是他陆林,让陆家全家造此一劫!
所有人都是这么和她说的,她也信了。
她只想好好在骨驿待着!
她只想帮骨主做更多的事,只想报答骨主救命之恩……
可现在,这份写满控告的奏折撕开她给自己蒙上的网!
告诉她,陆家的事,是有人刻意为之?!
理智告诉陆沉壁,她不应该继续查下去的,可……亲人蒙难之时呼唤,她从未有一刻忘怀。
在满地尸骸之中,他们因为极度痛苦而变得狰狞的面容历历在目,可即便是那样,他们还是会说:“希儿不怕,阿娘在,阿兄在……”
希儿……
希儿又是谁?
那人该是陆沉壁的。
可是她发自内心的,排斥,抵抗,那个名字。
陆沉壁,早应该忘却的——
是关于希儿的一切。
听见渐渐逼近的脚步声陆沉壁才恍然回神,那封奏折也随之掉落在地。
江九歌捡起奏折笑意盈盈,看见陆沉壁苍白的脸色之后脸上表情一滞,小心翼翼道:“姐你……”他突然反应过来陆沉壁向来不喜欢自己的事被别人窥探。
“我刚刚收到消息,郭晋忠被大理寺的人抓住了,而我又来了一出螳螂捕蝉,现在人被我关到柴房里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本来应该是得意的,但现在因为陆沉壁的情绪,语调都低低的。
陆沉壁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勉力扬起一个笑,站起身子拍了拍江九歌的肩膀,“干得好样的。”
而后她转过身子向柴房走去。
柴房里的柴被打的乱了一地,小小的窗户只能透进一点的光。
郭晋忠正披头散发的缩在黑漆漆的角落,手中握着一根树枝不知道在干什么,年过半百的人头发却已经白了一大片,浑浊的眼看见陆沉壁的那一刻骤然一沉,随即如失心疯一般叫了起来。
叫声凄厉又悲惨,陆沉壁见状捂了捂耳朵,掏出长鞭就甩了过去堪堪落在郭晋忠的脖颈处,“闭嘴。”
这只鞭子是骨主送她的及笄礼,鞭子轻巧却不失锋利,所以当时尽管裴无咎身姿轻捷身上也是留下了不少细碎的伤口。
而现在,郭晋忠一个文官又怎能避开?一道小小的血痕在他脖子上缓缓爬开,他才闭上嘴,眼中的恐惧却还是不停歇的往外溢出。
陆沉壁有些烦躁的捏了捏耳朵,轻啧一声,道:“接下来我问你答,如果不说,我不介意让你知道一下我们和大理寺的刑罚哪里更胜一筹,当然,我会留你一条命到大理寺的。”
见对方一语不发,她几步走到郭晋忠面前,用鞭子挑起他的头,强迫对方面对着她,伸手掰开了郭晋忠紧闭的双眼。
“你背后的人是谁?”
“……没有人。”
陆沉壁轻笑一声接着道:“好,那你,为什么要跑?”
“我没跑。”
“行,我信你的。”说着,陆沉壁翻出一个药瓶,“皮肉之痛我总觉得是无用的,对付你们这种硬骨头,自然该是从骨头下手。”
她说着就掰开郭晋忠的嘴将一个晶莹玉润的白色药丸塞了进去。
一息之间,郭晋忠就蜷缩在地上呻吟起来,细细密密的汗珠在如土色的脸上冒了出来,头发上满满都是碎木屑,原本还算整洁的衣裳,此刻乱的不成样子。
他急促的呼吸着,偶然睁开眼只能看见陆沉壁阴沉的脸。
“那三人是你杀的吗?”
“……是,是我杀的,是我杀的,我不愿见他张道清,去做那丧良心的事!我!这是替天行道……!至于另一个,呵,我是为天下贫苦学子除他!!!”
闻言,陆沉壁烦躁的捏了捏耳朵,有些不屑。
“那还有一个人呢?”
语落郭晋忠突然愣了一下,然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杀了就是杀了,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他们都该死。”
“你当年为什么要写那封奏折?”
听见这话,即便骨如被凌迟般的痛,但是郭晋忠下垂的腮帮也开始不可控的颤抖起来。
“我只是受人蛊惑……受人蛊惑……”
他的嘴中不停呢喃,颤抖着手抓住陆沉壁的衣服,“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一口黑血就喷了出来。
陆沉壁沉着脸轻啧一声,“这么快就死了。”
她一脚踹开郭晋忠的尸体,擦了擦自己的手,“脏了。”
她推开门,看见门口的裴无咎,对方表情淡漠的伸出手,手中是一个辨骨铃。
“我听闻每一个骨驿使的辨骨铃在细小之处都有区别,想起当时发现的时候你没细看,带来给你看看。”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见刚刚自己的模样,但是那都无所谓了。
陆沉壁沉默的接过辨骨铃交给江九歌,道:“我不会看,每一个铃铛都是骨主亲手雕刻的,这个要问骨主……但是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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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进来的?”
她刚说完,就看到了裴无咎挪了一步,身后的一名小厮朝她笑了笑。
那小厮样貌不算出众但也清秀。
“我追不上你,但是他可以。”
裴无咎刚说完,就听江九歌迫不及待道:“你小子不错,要不要跟我们干?”
“江九歌。”
陆沉壁淡淡道:“你带这个铃铛去骨主那里一趟,你们俩,就跟我来。”
女子心中思虑着接下来的打算,脚下步子越走远快,几息之间就和二人拉开了距离。
在陆沉壁的院子里,陈久蹲在池塘边,看着里面的鱼游来游去,时不时还溅起一些水花到他身上。
裴无咎和陆沉壁二人则是隔桌而坐,相视无言。
心中各自盘算着自己的事。
直到江九歌回来。
江九歌是翻墙进来的,因为跑的急脸色微微发白。
“姐,大事不好了!那个辨骨铃是三长老的,我刚刚去找三长老,发现三长老失踪了!”
手中的杯子被陆沉壁重重砸在桌子上,溅起的碎片让众人皆是心头一沉。
阴沉的天终是撑不住他们浓重的心绪,雨水滴滴答答的砸了下来,池塘中清澈的水也变得浑浊,泛起的涟漪搅碎了众人的身影。
“失踪?!”
“对,门口的小花和我说,三长老在五日前就闭关了然后告诉小花别让其他人打搅他,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直到今日事发。”
陆沉壁飞速思考着,脚下的步子也变得越发急促。
三长老的房间十分整洁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可是杯中的茶水已经变得浑浊,在窗边的花卉也因为长期没有浇水已经无力的耷拉下来。
院落中,只有一片死寂。
“整个院子都是密封的,只有一个出口,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语落,陆沉壁将整个屋子都翻了个遍,向江九歌解释道∶“骨驿中的每个人都会在家中藏一处只有亲近之人知晓的密道防止突发事件,而你和我住所很近,我也就没告诉你。”
说着,听到地板发出与众不同的声音时,陆沉壁才舒了口气,“在这里。”
“这儿?”江九歌有些讶异的指了指那边的摇椅,“三长老把摇椅放在这里,也不怕给自己掉下去了。”
陈久应声道∶“应该不会,这里应该挺牢固的,况且他也不常坐这个椅子吧。”
“为啥?”江九歌有些纳闷,“椅子都放在那里了,还不坐,这不是浪费东西吗?”
在江九歌的世界里,他已经被陆沉壁养成了实用主义,任何东西只要能用,他就要,如果不能用,那指定是被他买来送给陆沉壁的。
“他应该另有打算吧?”陈久说着看像裴无咎,“大人,我没说错吧?”
“对,这个椅子他的确不常坐。”陆沉壁回道∶“至于原因是什么,三长老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裴无咎轻声笑笑,兀自开口道∶“这密道藏的也不密。想来这密道的目的不是藏,而是拖。”
陆沉壁点头,揭开地板走了下去。
在阴暗狭窄的密道中,几人沉默的走着,彼此间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好不容易出去,刚看到眼前的光亮,几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8.三长老
好黑。
陆沉壁动了一下,察觉到自己四肢都被束缚之后就从袖口溜出来一瓶药,只听“滋啦”一声,绳子断了,可是她的手也不可避免的被腐蚀了。
她皱了皱眉,几下子就取下了头上的麻袋。
黑,黑漆漆的,甚至都没有一点声音。
陆沉壁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看向整个房间唯一的出口,思虑再三还是悄悄地打开了门。
她刚出门就看见远处明亮的火焰和高高升起的黑烟,她避开那里,沿着面前并不起眼的路见到了一间布局和她刚刚的房间极为相似的屋子,陆沉壁毫不犹豫的就开了门。
毕竟像这样密不透风,甚至都没有光的屋子,总不能是绑匪自己呆的吧?
当看见房间中昏迷的裴无咎几人时,她知道,背后的那个人又出手了。
可偏偏她只能这样被动的查下去。
“醒醒别睡了,再睡就要火烧屁股了。”
“……嗯……吃烤肉……”
听见江九歌没出息的呓语声,她还是没忍住踹了一脚,很快,江九歌的哀嚎声将余下几人都吵醒了。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江九歌捂了捂自己发痛的屁股,有些委屈的看着陆沉壁。
裴无咎倒是第一时间适应了情况,他看了一眼外面的火势,“现在外面乱,正是我们离开的好时候。”
“但是……”
他和陆沉壁两人对视一眼,齐齐一笑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我们要去探探这狼窝的虚实,你们就先离开吧,人多了,目标有些大。”裴无咎说完朝着陆沉壁挑了挑眉,“对吧?骨驿使小姐。”
顿时江九哥对这个事有些不服气,相比于裴无咎陪着陆沉壁,他更想是他自己和陆沉壁。
但是他明白现在不是他该任性的时候,最好的选择是他和陈久先行离开。
陆沉壁和裴无咎二人向着火势最盛的地方奔去。
那处被燃烧的也是更为严重,陆沉壁试图在里面找到些的什么,可无奈火势太盛,她想要进去都是困难。
于是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在那处旁的一处房子。
相比于第一个房间即便被烧的面目全非,但仍然能看出来里面东西繁多,而第二个房间装饰就简单极了,只有日常生活所需的。
在里面有一张书桌,由华南木制成,样式繁杂,陆沉必第一时间就将桌上的宣纸拿了下来。
两人如强盗一般将整个房间里能搜刮的东西尽数带走。
本来就凌乱的房间变得更加沧桑,陆沉壁满意的看了一下自己的杰作,挥手离去,又赶赴另一间房子。
偌大的山寨,两人如入无人之地,不出三炷香的时间两人就已经搜刮的差不多了。
陆沉壁看见裴无咎脸上的脏污,以及那呆呆愣愣翘起的头发,忽地笑了出来。
郁闷的心情消散了一些。
“你笑什么?”裴无咎木着一张脸,有些纳闷儿的拍了拍脑袋,“为何我总觉得头上怪怪的?”
“你若是看看你现今的模样,怕是也会笑出来吧?”
说着,两人向着山门走去。
路过一处水坑陆沉壁停下了步伐,她挑眉示意裴无咎看去。
水中俊俏的脸后是明亮炽热的火焰,是女子不怀好意的笑容,裴无咎也笑了出来,却见陆沉壁一脚踩在水坑中,溅起的泥点子弄了两人一身。
两人追逐着打闹,很快就到了山门。
山门外乌泱泱围了一大群人,手中的火把忽明忽暗,两人本欲避开那些人离去,可陆沉壁却一眼看见了被吊起的三长老。
三长老衣着整齐,大抵是因为这场火,也难以避免的有些脏污,他虽被叫做长老,但到底是三十多岁的人,所以尽管被这般羞辱,脸上仍有不屑,还能喋喋不休的叫嚣。
“你有本事就杀了爷爷我!为什么不杀呢?”许边岭垂头停下了挣扎的动作,仿佛是真的在思考,忽的一下又开始摇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你不敢杀了小爷,你害怕呀!”
他话刚说完一支箭就射了出去刚好射断了那根吊着许边岭的绳子,许边岭重重的掉在地上,即使疼得要死也不耽误他贫嘴。
见此,陆沉壁扶额,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听一道粗犷的声音道:“我无意和你结仇,可你不要欺人太甚!若是你肯乖乖待在寨子里,不出几日就会安全送你回去,我奉你为座上宾,吃的喝的,甚至是玩的,老子哪样缺了你,而你!你!!!”
那人气的有些心梗,阔步走到许边岭面前揪起他的衣领。
“可你他|妈的一把火烧了我的寨子!还挑了一间通风最好的屋子,把我藏了十九年的酒倒上去助燃,整整七坛!!!老子都没舍得喝!老子拼了十几年才初有规模的寨子!你怎么敢的!”
听着那人绝望的呼喊,陆沉壁忍俊不禁,“果然三长老到哪里,都是让人头疼的存在。”
“他在骨驿也是这般……不驯的吗?”
裴无咎看了一眼那魁梧的男子,本以为能有多惨,但当他说出这般冰冷的话语后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一句,那人怎么能这么坏。
“不算是不驯,是单纯的无聊,打打杀杀的他玩腻了,每天都想着新法子折磨别人。”陆沉壁说完,饶有兴致的指了一下那边的人,“我不知道他的计划是什么样的,但现在,完全被三长老打断了。”
这是一种很棒的感觉。
陆沉壁想要破局,看来就要许边岭加入他们一起才是。
毕竟那人随便一个主意,就能折磨的人咬牙切齿。
今日若是没有这把火,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许边岭贫了那人几句话之后,歪了歪脖子,“好了,现在你骂够了,我也玩够了,我就该走了。”说着,他催动内力崩开绳子,“毕竟让小辈等,不是一个好的长辈,对吧,小九?”
陆沉壁眼神一凝,咬咬牙有些无语,“都说了让他走的……”
裴无咎笑了笑,“毕竟是个小孩,不像我家的,大抵现在已经到了大理寺。”
他刚说完就听到一声嗤笑,转过头看见从人群中站出来的江九歌身后还有一人。
那人正好和陈久长得一样……个鬼啊!
陆沉壁也拿出了她刚刚和裴无咎的战斗成果翻看了起来。
里面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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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抄写的经文,就在陆沉壁即将耐心告罄的时候,她翻到了一封信。
尽管信封被火烧去了一部分,但还是能推理出大致意思。
“计划顺利进行,陆沉壁已经知晓陆林旧事,现已决心查案,可以继续下一步了。”
而在信的最后,是那首诗。
“天子骨,葬灵山,陆氏血,开天门。”陆沉壁读完之后,面色一沉,“上次在验尸的时候,也是这首诗,但是山的名字出来了,而且没有了最后一句,见者诛。”
“没有了,就是说不杀了。”裴无咎摊手,“他的意思是,现在我们可以去灵山去查了。”
两人久久的沉默,但并不是说纠结要不要去查,而是——
灵山是哪座山?!
饶是裴无咎博览群书,他也不知道所谓灵山。
而就是这么一会儿功夫,许边岭就带着江九歌和陈久过来了,并且抢走了陆沉壁手中的信轻轻嗅了嗅。
“小玉呀,你不知道吗?”
“什么?”陆沉壁皱了皱眉,又拿过信嗅了嗅,有一股难言的味道。
她刚要说什么,却突然顿住了。
“你们怎么就这么过来了?!”她转过头,看见那边睡倒了一大片,而本来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也已经灭了,回头看见江九歌眨着自己无辜的大眼睛指向许边岭。
“我可什么都没干!”许边岭笑了笑,“药是江九歌下的。”
江九歌有些幽怨的开口道:“可是主意是你出的。”
“我出的主意仅供参考,至于用不用看你自己。”许边岭挠了挠头,揽住裴无咎的肩,“小兄弟,我看你长得眼熟。要不要从了我?”
说完他就意识到不对劲,刚要改口就看见陈久将裴无咎扯到自己身边,抿唇不做言语。
可是他的心思已然明了。
许边岭有些哭笑不得,就听陆沉壁开口道:“三长老,您别想了,裴无咎是大理寺少卿,怎么可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走了?”
语落,许边岭面色就有些复杂,一双耷拉着的眼微微抬了抬,“朝廷的人就算了。”
其他人都不说话了。
陆沉壁哼笑一声,摇了摇头,“裴无咎,伸手。”
裴无咎疑惑的伸出手,就见陆沉壁将一瓶蓝色药粉倒在他的手上然后熟练地撤下他的酒壶将到了上去搅匀。
整个过程中裴无咎一直是瘪着嘴的,对于陆沉壁的不问自拿已经不想多言。
等到药粉都化了,陆沉壁才满意的看了看,然后道:“你用手捂住这封信。”
裴无咎皱了皱眉有些抗拒,却还是捂住。
“若不是三长老,我可能还没想到。”陆沉壁恭维道:“三长老真厉害,一下就猜到了是醉魂萧。”
“醉魂萧?”
江九歌低声呢喃,陆沉壁听见之后挑了挑眉,看见裴无咎和陈久也略有疑惑,便开了口。
“醉魂萧事实上和萧没有任何关系,它是三长老和骨主一起研制的特制药,加入清水中书写,刚开始有墨渍,但半柱香时间一过,墨渍就会显现。”
“的确是这样,但它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9.第九章
“致命的缺点?”江九歌纳罕道,脑中断掉的那根线像是被续上了,他忽的抬眸,“所以刚刚你们嗅了嗅这封信!”
许边岭瘪瘪嘴,还是继续道:“对,用过这个东西的都会留下一股淡淡的味道,用特制的药水便可使之显现。”
语落裴无咎打开了那封信,硕大的“我饿了”映入眼帘,众人皆是沉默,直至裴无咎问出了口,“那灵山是哪座山?”
“灵山,其实就是隐逸山,你们不知道也正常,毕竟这座山改名的时候我也就四岁。”
隐逸山坐落在长安向西三百余里的烟水村附近,但是陆沉壁没有去过哪里。
烟水村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村子,可为什么线索会指向那里?
尽管心中有再多不解,陆沉壁还是决意要去那里。
此刻的他们如入末路之人,只得往前。
“三长老,我们一起去嘛!”陆沉壁陡然变了语气,软软的调调让他们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起一身鸡皮疙瘩。
见惯了陆沉壁雷厉风行的模样,忽然的转变让众人不只是一星半点的不适。
“好好说话。”许边岭甩开陆沉壁要抱着他手臂的手,躲在江九歌身后,“要让我去就把一切都说明白了。”
陆沉壁吐了吐舌头,看向裴无咎道:“就在几日前,一份密骨的递送时间被泄露,我及时赶到抢回了密骨,但是就在回去不久,委托人被剔骨虐杀,我被派去查明真相。”
她刚说完,裴无咎又接着道:“然后刚到京城就发现自己上了通缉令,并且还被我逮到了,之后陆沉壁支开我去验尸,每具尸体都有一根肋骨被带走了,每一个死者都调查过了,没有多大的联系。”
“的确是这样,然后我们就发现了你的辨骨铃,在陆氏荒宅里。”陆沉壁说着拿出了那只铃铛摇了摇,“您的铃铛又怎么会掉在那儿呢?”
许边岭摸了摸鼻子,转过头道∶“我觉得无聊,看到一只猫就跟着它跑,谁知道它跑去了那儿还挖了个坑,我就蹲下看了一眼,可能是那时候丢了。”
很离谱的事,但是放在许边岭身上又莫名很合理。
陆沉壁讪讪一笑,“先不说这么多别的了,我们先回去准备一下吧,毕竟马上就要去烟水村了,这一路上还不知道要遇到什么呢。”
眼见众人都没有异议,江九歌急忙跳了出来。
“你们都去烟水村了,那我该怎么办?”他把陈久拉在眼前,指了指,“还有这闷葫芦,他该怎么办?”
“你们平常做什么,现在就做什么,只不过是加上了我们原来该做的事儿。”陆沉壁挑眉笑了笑,看向裴无咎,“毕竟你们的少卿大人,把自己输给了我。”
回去之后,陆沉壁偷着跑去了大理寺案卷存储地,陆家灭亡的真相或许在大理寺里面会有记载。
现在她没有别的选择了,必须要查下去。
陆沉壁拿出在裴无咎身上偷到的钥匙,轻手轻脚的打开门,走了进去。
“天元二十三年……”
他嘴中念叨着,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歇。
“在这里。”
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她一跳,她转过身去看到谢盏青正拿着一份档案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你要找陆氏灭门案的卷宗吗?在这里。”
陆沉壁眼睛微眯,向后退了几步,没有言语。
“不必对我太过提防,我只是想帮帮你罢了。”
“帮我,你为什么要帮我?”陆沉壁心中狐疑更甚,“你和我非亲非故,财富,权势,地位你都有了,并且我也给不了你。”
谢盏青笑了起来,没笑几声,又趴下身子咳嗽起来,苍白的脸因为咳嗽有了丝丝血色,“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啊。”
清冷的声音响起,却让陆沉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陆希,我认识你啊。”
“你到底是谁?!”
陆沉壁的鞭子已经抽了出来,蓄势待发,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对方撕碎似的。
但他们两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我是谢盏青,陆林挚友。”谢盏青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将档案交给陆沉壁,“见到故人之子,难免有些激动罢了,只是没有找到好时机,便显得如此仓促。”
他说完自嘲的笑了笑,“对于你父亲的死我觉得很遗憾,他是一个……让我很敬佩的人。”
陆沉壁将鞭子收了起来,冷哼一声,“那又如何?人都已经死了。”
“可是害他的人没有死啊。”
闻言陆沉壁眼神一凝,“你说,什么?”
“当年你父亲权力过大,遭到贼人忌惮,一封圣旨,让陆家男女老少无人逃脱,就连你都是侥幸。”
谢盏青有些感慨,他抬头看向窗外,“可是,那皇帝失踪了。”
“所以你就协助皇太后,另立新帝?”路沉壁笑了笑,谢盏青做的那些事,天下谁人不知?
对于他说的话,路程壁只信三分。
“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如果当时不那么做,天下大乱,那又该如何?”
谢盏青话头一转,看向陆沉壁,“希儿,我知道你在查那件事的真相,我也愿意去帮你,可是你真的决心要查到底了吗?”
“我叫陆沉壁。”陆沉壁垂眸,停下手中的动作,“你有什么要说的就尽快吧,我要走了。”
空荡的房子里只有两人说话的声音,可每一个字就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陆沉壁的心上。
“当年那份圣旨是伪造的,陛下只是想要陆林返老还乡。”
“你说,陆家之灾,都是因为那一份假的圣旨?”陆沉壁有些不敢置信,向后退了几步,一个踉跄靠在了架子上,“圣旨怎么可能被伪造?”
“只要有玉玺,不就可以了吗?”谢盏青把玩着手中的戒指,眼睛微眯,“只要有玉玺,想写什么写什么,难道不是吗?”
陆沉壁此刻只觉得谢盏青字字荒唐。
玉玺,一个国家最重要的象征。
怎么可能被人说拿就拿,说用就用。
甚至用来去嫁祸他人,导致陆家满门被灭!
“圣旨被伪造,难道皇帝不知道吗?”
“所以他消失了,十几年来杳无音讯。”
一阵死寂弥漫在空气之中。
陆沉壁本来以为皇帝的失踪另有缘由,现在看来,皇帝失踪和陆家被灭脱不了干系。
就在此刻谢盏青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捂嘴咳嗽几声,道∶“我言尽于此,要查你便去查吧,我对裴无咎说的话对你一样适用。”
陆沉壁眼睁睁看着他走出去了几步,却又折返回来,拿出一只骨笛递给她。
“听说你们要去灵山,这个笛子或许可以帮上你们。”
陆沉壁接过,眼睛定定的看着谢盏青,却是逗笑了对方,“你这是什么眼神?如果真的谢谢我的话,就和当年一样,叫我一声青叔吧。”
陆沉壁不语,谢盏青也不急,他挥挥手向外走去,嘴中嘀咕道∶“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了。”
直到那人在眼前失去了踪迹,陆沉壁还是久久不能回神。
她想不通这个所谓青叔的目的。
那人既能靠着一番手段,坐稳现在这个摄政王的位置,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更不像是会顾念旧情之人。
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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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欲如何,那人说的话还需斟酌。
陆沉壁攥紧了手中的骨笛,垂下眸子,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她离开大理寺之后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逛,眼神一瞟,看见了李拳的通缉令还没有被撕下来。
陆沉壁轻啧一声,上前撕了下来,忽的又有了事儿做。
裴无咎正在整理一些卷宗,就向外看了那么一眼,看见陆沉壁坐在墙头,一脸趣味的看着他。
他眉毛挑了挑,叉腰道∶“怎么了?现在就要走吗?我的……主人?”
“咳咳咳咳……”
闻言,陆沉壁咳嗽了起来,脸上一片红一片紫,“你和我打的赌,你就该认得。”
“对啊,我认,主人。”裴无咎的语气玩味极了,惊的陆沉壁赶忙捂住了他的嘴。
“这可不敢乱喊,你可是大理寺的少卿,就这么随便啊。”
“不管是什么,总该要信守承诺的。”裴无咎耸了耸肩,摊手道∶“这不是把我自己输给你了吗?”
“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那你是什么意思呀?还是你觊觎我的色相?”
裴无咎眼睛转了转,尽管自己脸上已经泛上的红晕,却还是继续道∶“不得不说,我也觉得自己这长相惊为天人。”
陆沉壁举手投降,“本来是有正事干的,不是和你来玩闹的,李拳还在牢里吗?要一起去看看吗?”
裴无咎喝了一口茶水,“陈久就在门口候着,你让他带你去吧,我……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那行。”陆沉壁说着就向外走了出去,根本没有看见身后裴无咎已经喝了一口又一口的水。
陆沉壁走在阴暗潮湿的牢内,尽管她不是犯人,但心里也觉得压抑。
她心里其实有那么一些不甘心的。
明明查了这么久的时间,却连一对母女的去向都没有查清楚。
陆沉壁还没懊恼多久,就听到前面一阵欢声笑语。
她抬头向前看去,只见李拳一脸欢笑的坐在那里,身边围着的人应该就是他的妻女了。
三人聊的不亦乐乎。
她本来转身要离去,去听李拳道∶“大人留步!”本来要离去的脚步深深拐了个弯停了下来。
陆沉壁抬眸看向李拳,尽管脸上情绪淡淡的,但李拳还是挠了挠头,转过身子对妻子道∶“阿俏,我笨笨的,对大人没有说多少有价值的。”
那位被称作阿俏的女子笑了笑,隔着大老远对陆沉壁点了点头,“我愿意告诉大人更多的,言无不尽,知无不言。”
陆沉壁和阿俏隔着桌子坐下,阿俏眉眼弯弯,她握住陆沉壁的手,几度欲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您,您不用这样的。”
陆沉壁有些无措,她很少和人这般亲近。
阿俏却是站起身子跪在她面前,“我听我家那憨蛋说了,若不是大人,他早已死于非命。”
“夫人,您不必如此!”陆沉壁急忙将眼前的人扶起来,“救人本来就不该有什么缘由的,只是顺手为之罢了。”
“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大人的。”
语落,阿俏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我和我女儿被带走的时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后面死命追赶,被那些人砍了一刀又一刀,却不愿意撒手。”
女子声音颤抖,尽管她已经换了衣装,但还是挡不住身上的疲惫。
“大人,我观察过那些人,他们身上的衣服都价值不菲,我是在布庄做过工的,那都是上好的绸缎。”
阿俏抹了抹眼睛,继续道∶“我之前是个丫鬟,跟着我家主子去过皇城,他们身上的令牌,正是宫里的象征。”
10.探灵山
闻言陆沉壁微微蹙眉,“宫里的象征?”
“对,我之前和主子进过宫,里面的侍卫都随身佩戴一种鱼形的玉佩,而他们,都是皇太后的人!”
俏儿的话和谢盏青说的话不谋而合,但是陆沉壁还是持怀疑态度。
她没有一刻忘记过,在整件事情背后都有一个推手,敌在暗而她在暗。
万事自当小心为上。
她对俏儿笑了笑,起身道:“好,我会去查的,还有什么吗?”
“没了大人。”
陆沉壁点头,缓缓离去。
翌日一早,她刚出院子就看见江九歌带着裴无咎走了进来。
“早。”
陆沉壁略一挑眉,笑道:“大人早上好啊。”
而旁边却响起一道细长的声音道:“咦,早上好——”
陆沉壁转头看见许边岭蹲在池塘边满脸嫌弃看着他们。
“三长老早。”
“我很老吗?”许边岭捂着胸口指着陆沉壁,“小玉,我忍你很久了!我很老吗?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您不老。”
“那你就叫我许边岭,不许再叫那捞什子三长老了,别人无所谓,但你不行。”
“好的,三……许边岭。”
他们还没走出几步路,陆沉壁就停下脚步,蹙眉问道∶“你们对摄政王有多少的了解啊?”
许边岭∶“心狠手辣的笑面虎,不过倒是有一个让人难以想象的爱好。”
“什么?”
陆沉壁追问道,却被裴无咎截了话茬。
“他喜欢写话本,说这人生太过无趣,倒不如纸上的事儿来的轻快。”
几人一路向着烟水村,许边岭总是会在陆沉壁和裴无咎交谈时插在中间,一脸敌意的看着裴无咎,生怕自家白菜被拐了。
对此,陆沉壁很是无奈,想要说话却被许边岭一句话堵住,“我是长辈,你得听我的。”
两人都不敢反驳,只能认了。
到达烟水村已经是半月后的事了。
他们站在村口,看着村中孩童们嬉戏,大人们从事劳作,一片祥和之景。
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把眼前这般场景和那血腥的杀人案联系在一起。
说来也奇怪,这一路上他们没有遇到任何阻挡,陆沉壁站在村口拿出骨笛紧紧攥在手心,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吹。
就在犹豫之际她感觉到手中的骨笛被许边岭拿走了,那人笑嘻嘻的看着她,“让我来保管,我知道该怎么用。”
许边岭说着,吹着哨子悠悠走进了村子,很自来熟的帮一位大娘提起水桶搭话道:“大娘,我帮你。”
那大娘看见俊俏的小伙子主动来帮自己,笑的脸上褶子都要裂开了。
“唉,小伙子人真好,来我家里喝杯茶吧。”
“那怎么行,”许边岭貌似受宠若惊的摆手,“我们伙伴三人,实在是太打扰您了,还是不了吧。”
“那怎么行?!”
大娘头一歪看见旁边的陆沉壁二人,几步走上前握住陆沉壁和裴无咎的手,笑眯眯道:“来了就是客人,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也就那山上的泉水是出了名的甘甜,若是不嫌弃就来喝一杯茶水吧。”
她说着,看着陆沉壁和裴无咎的脸越觉得满意,不禁点头道:“我就喜欢你们这样的小两口。”
闻言陆沉壁牵上裴无咎的手,睁大了眼睛道:“为啥呀大娘?”
听着陆沉壁和大娘的对话,裴无咎却越来越走神。
女子长期练武,手上已经有了薄薄的茧子,而那双手也是冰凉如铁,他下意识的握得更紧了一些,听到陆沉壁轻啧一声,他才惊觉撒开了手。
“这是怎么了?”
陆沉壁撇了一眼裴无咎,笑着对大娘道:“他害羞。”
“这样啊,那你们快些进来。”
草屋里家具陈设简单,但是打扫的却是极为干净,陆沉壁坐下看向大娘道:“您刚才说那些人来了之后都做了什么?”
“他们啊,我想想……”大娘手中倒水的动作停了下来,手中的壶被裴无咎接去。
说了几句之后见推脱不了,于是她干脆坐了下来,黝黑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惆怅。
她低声道:“我也就是看你们合我眼缘才说的,我记得那些人来的时候,我刚嫁到这里半月,谁承想那些人来了之后,然后让我们看着这里的山,说什么,京中的贵人要将这里改做猎场,而我们不能出去,需要看着这里不让山林中的野兽被杀。”
“那,你们就没想着要离开吗?”陆沉壁蹙眉道:“你们若是要离开……”
大娘苦涩的笑了笑,道:“谁不想啊?可是我们一旦跑出去,轻则被丢回来,重则杀了就地掩埋,这么多年,大家也都习惯在这里生活了,也就没人出去了。”
裴无咎:“那猎场呢?”
这也是众人都想知道的,他们刚才一路上来,林中树木葱茏,鸟叫欢快,没有见到一丝一毫被人为破坏的痕迹。
“估计只是个把我们留下来的由头罢了。”大娘眼中已经蒙上了泪花,她切切道:“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要干什么,这么多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娘,你来这里,多久了?”裴无咎问道。
“哎哟,我嫁过来,算算年头也有十三年了。”
闻言,众人心中皆是一惊,当年陆氏灭门也是在十三年前。
裴无咎转头深深看了一眼陆沉壁,他很难不把陆沉壁和这些联系起来。
十三年前的剔骨案,现在的连环杀人案,十三年前的陆家,现在的陆沉壁。
一步一步,一句一句,都将师傅和这个案子联系的更紧密。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的,陷得这么深的?
大抵是和陆沉壁初见那次,看见盒子中和师傅失踪后留下来一模一样的骨头时,他就已经决定要深追了。
告别大娘后,几人都各怀心事,直至站到山前,许边岭吹响骨笛。
骨笛声一响,山林中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
众人心头齐齐一沉,许边岭将两人护在身后,罕见的收敛了脾性。
静悄悄的。
可却是暴雨临来的宁静,当许边岭抽出自己的剑,黑色人影不过几息就将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
兵器相接的声音不绝于耳,许边岭忽然朗声笑了起来,“你们两个就先去吧。”
他说着,一脚踹飞了正要偷袭陆沉壁的黑衣男子,将骨笛丢给两人,“你们两个吹着笛子,会有人来接应你们的。”
陆沉壁想要说很多,却被裴无咎拉着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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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机会开口,她只能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许边岭是骨驿的三长老,这么一些人肯定是能应付得了的。
他们不应该留在那里碍着对方的发挥。
她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许边岭,跟着裴无咎向山林深处奔去,直到听不见远处的打斗声,两人的脚步才慢了下来。
“你说他能赶来吗?”
“我不知道,”裴无咎耸耸肩,脸上表情从始至终一直没有变过,他的步伐越来越慢,在他转过身去的一瞬间,陆沉壁避开了他的袭击。
陆沉壁嗤笑一声,眼中戏谑快要溢了出来,“少卿大人这是为了什么呢?”语落,两人同时向对方奔去,半柱香的时间不到,身上就有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往外渗血。
像是约定好了似的,二人又齐齐停了下来,盯着对方不做言语。
“剔骨案,到底和你有什么联系?”裴无咎拧眉道,旋即他又自嘲般的笑了一声,“应该这么和你说,你和十三年前的陆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闻言陆沉壁脸上的笑容一滞,他缓缓将鞭子收了起来,缠在腰间,挑眉看向裴无咎,“我们都有各自的目的,就像你,为什么一直要查到现在不也是没有告诉我吗?”
她耸耸肩,“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是为了找人。”裴无咎坦言。
空气一瞬间凝滞起来,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说的太多又总觉得矫情,但是不说,看今日这般模样,似是过不去了。
“我,是为了找我师傅。”裴无咎向前走去,陆沉壁也缓缓缀行其后,静默的听着。
“我师傅也是在十三年前失踪了,他只留下了和你们送的那种骨,极为相似的一块骨头,他对我很重要。”
他说完,拿出酒壶灌了一口,垂下眸子,“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那确实得找找,一声不吭的离开了这么多年,说不定人家现在都成家了。”她拍了拍裴无咎的肩膀打趣道,“得讨口喜酒喝。”
山中的风吹的树影摇摆,树上的叶子奏出了清脆的声,带动两人的发在风中纠葛。
“不说我的了,现在该说说你的。”
闻言,陆沉壁定定的看着裴无咎的眼,静静道∶“你没有猜错,我的确是陆家人,那场灭门案中唯一的幸存者。”
“可是在大理寺案卷中写到,当时在陆家的人,满门上下无一活口,只有陆林外出的弟弟侥幸逃过此劫,可是至今没有人见到那人的身影。”
“陆……我父亲还有一个弟弟?”陆沉壁犹豫道∶“可在我的印象中,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会不会……”
还没说完她便住了嘴。
大理寺,掌管天下案件的地方。
怎么可能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但她为何会对那个人没有任何印象?甚至现在提起来都有些难以置信。
“是他亲弟弟吗?”
“是,名唤陆业,据说是玩心甚重,很早就离开陆家外出游玩了,直至陆家灭门也未曾回来。”
裴无咎拔了根草叼在嘴里,“案卷中对于那人的记载不多,只有大概的一个生平介绍。”说完他跟来了劲似的,语调也微微扬了起来。
“可是你知道吗?在这卷中,花费了较多的笔墨描写另一个人,那人被称为是陆林的左膀右臂。”
11.探灵山[2]
“左膀右臂……”陆沉壁垂下眸子,似乎是想要将这个人从记忆中翻找出来,可都是徒劳。
她对于之前的记忆,已经太多记不清了,或许是她本来就不想记得吧。
陆沉壁低低的笑了一声,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那人名唤裴寂,是当时的护国大将军,他和陆林,年少相识,那时的少年将军可谓是意气风发,可谁知道就因为陆林的事,他孤身入长安,血战一夜,只为讨个公道。”
陆沉壁闻言有些惋惜,“何必呢?人死不能复生……他那样又能如何?”
“或许是军中将士性情刚烈吧,即便放弃所有的功业,即便赴死,他也不愿后退半步,最后,唉……”
“最后怎么了?”
“最后被御林军统领一□□入心脏,当即没了生息。”
裴无咎看着陆沉壁,仿佛是要在她的脸上找到什么,但令他失望的是他并没有看到他希望中的情绪。
“你不知道这个人。”裴无咎的语气极为笃定。
闻言,陆沉壁的眼有一刻迷离,有些犹疑道∶“我忘了。
“但是这样很好,忘了就忘了吧。”她抬眼笑了笑,刚往前迈了一步,裴无咎眼前的人就失去了影踪。
此刻陆沉壁紧紧抓着壁上的藤蔓,刚抬起头就看到裴无咎戏谑的眼神,“呵。”陆沉壁笑了一声,松开手掉了下去。
不出意料,里面是一个极为宽敞的密室。
与其说是密室倒不如说像是墓室,即便周围摆满了烛台,却还是有些阴暗,在陆沉壁的正前方是一扇数丈高的墨青色的门。
陆沉壁不喜欢这种阴森的氛围,她捏了捏耳朵向前走去,悠扬的笛声从她手中的骨笛缓缓流出。
“嗖嗖嗖!”
数支火箭齐齐射了过来,女子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在火焰中穿梭,即便数量众多,但却未能沾到她的衣角分毫。
火箭刚停了下来,裴无咎便掉了下来。
这么半天才下来显然是犹豫了。
陆沉壁玩味笑道∶“少卿大人怕了,那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谁说我怕了?”裴无咎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仰起头看着外面,“我们应该没有走错,我在上面寻找了一番,找到了双鱼印记。”
女子微微挑眉,“所以呢?”
“双鱼印记,在三名死者身上都有体现,第一人脚底的刺青,第二人头上的发簪,第三人……随身的玉佩。”
裴无咎的话语渐渐冷了下来,“如果这还不能证明,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了。”
语落他率先向前走去,陆沉壁只觉得他的背影萧瑟。
死的第三个人……和裴无咎的关系应该不差,当时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裴无咎猩红的眼,以及那冲动的举动。
陆沉壁毫不怀疑,如果当时她没有出现,那座佛像现在已经碎落一地了。
对三名死者的特征这么了解,显然没有少看。
裴无咎对这起案子的关注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至于目的,姑且就信了他的说辞。
陆沉壁收起脸上玩味的笑,和裴无咎继续向前走去,在接近那扇大门时,数支火箭再度袭来。
这一次的火箭更急,更密。
两人却站在了一起拿出了各自的武器,裴无咎的长剑映着明亮的火光,火箭触及利刃当即碎裂。
陆沉壁黑色的鞭子如墨吞没数支火箭丢落在地上,她在应对着自己身边的同时,还能关照到裴无咎那边的情况及时施以援手。
虽然两人在这起案子之前并不相识,但却如同做了多年的搭档,默契的配合,使得他们在箭雨之中,竟未伤分毫。
“这鬼东西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陆沉壁极为烦躁,这种看得见却摸不着的感觉,弄得人心痒痒的。
“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在控制的?或许我们能找到……控制的机关。”
裴无咎说着向四处看去,整间密室成对称结构,沿着轴线看去,最不寻常的便是那扇大门正中央的马头。
“能再往前走走吗?或许会是那个马头。”
陆沉壁看了一眼裴无咎,“往前走,一会儿接近了,我会用鞭子打一下那里,你敢赌吗?”
“我自己提出来的,有什么不敢赌的。”裴无咎笑了起来,“我连自己都输给你了,还怕输掉什么。”
两人艰难的向前移动,陆沉壁时刻在计算着与那扇大门的距离,估摸着和鞭子长度差不多时,她用力一挥,刚好打在马头正中央。
剑雨停了下来,在两人刚要松一口气时,一只暗箭擦着陆沉壁的手臂划过,衣服瞬间燃烧了起来,陆沉壁拧眉拍打了几下,火灭了。
但是她却觉得手臂渐渐发麻没有了知觉,触及到裴无咎的目光,她甩了甩手,“走吧,少卿大人。”
刚进来就这么一份大礼,那接下来的路可不好走。
陆沉壁思忖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裴无咎靠的越来越近,直到她的手被拉了起来。
那片被燃烧的衣服底下,白皙的皮肤已经开始泛黑。
那支箭有毒。
“所以呢?”陆沉壁甩开裴无咎的手蹙眉道,“看到了又能怎样?不也还是没有办法治疗,还不如继续往前走。”
“谁说没有?”
裴无咎看着陆沉壁的眼,一字一顿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他说着,拿出了一个药瓶,药瓶通体翠绿,并非俗物。
而从里面倒出来的只有一颗药,好似珍珠一般晶莹,在上面有着浅浅的月纹。
“这是……”陆沉壁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裴无咎,“银月丹?!你拿这珍宝来解这毒,你疯了?!”
“丹药就是受伤了要用的,”说着,裴无咎不顾陆沉壁的想法,将药直直塞了进去,然后紧紧捂住陆沉壁的嘴。
“咽下去。”
陆沉壁顺从的咽了下去,心里泛起异样的感觉,比起她失去一条手臂,她更想将这粒药留下来。
这裴无咎身上的宝贝可不少啊。
她有些感慨道。
看到陆沉壁将药咽了下去,裴无咎才松开了手,只听他道∶“别发呆了,该走了。”
陆沉壁点点头,向前走去,那条手臂也不再发麻,心间泛起一阵清凉之意。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应该是药效。
陆沉壁想,这粒药果然不负众望。
银月丹能解百毒,通脉续骨,这是高涉圣女苗月月炼出来的,即便苗月月每日都会分给其他人大量的药,但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自从苗月月身陨之后,这药便越来越珍贵,药价越来越高昂,也更加稀有。
流传至今也只剩下能解百毒的传说,唯一的标志便是丹药上的那一枚月纹。
可现在这粒药被裴无咎用来为她解毒。
为什么?
他怎么会舍得?
陆沉壁想不通,这种东西当然要好好保存,而他们两人只是萍水相逢,临时结伴而已,这件事情之后便不会有其他关联。
可是他为什么要用这药来救她?
在陆沉壁眼中,无关之人的命就如草芥,但若是那人带给她丝丝触动便会让她起了怜悯之心。
就如当初的李拳让她想起了她小时候,如果父亲没有死,她会是怎样。
她想要看到李拳女儿的模样。
于是她救了李拳。
那裴无咎呢?
他又有什么企图?
陆沉壁想不明白,那便不想了。
她摇了摇头将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都抛之脑后,眯眼道∶“这条路有些太顺畅了。”
顺畅的让她怀疑,他们来错了地方。
但当看见越来越杂乱的通路时,她又打消了疑虑。
“有人来过了。”裴无咎道,“在我们前面的机关都被他闯过了。”
两人说着脚步越来越快。
直到听见那熟悉的沉闷声。
“咚。”
“咚。”
他们对视一眼,心里都不免有了猜测。
“是谁!”刚听见声音,一只飞镖就飞了过来,擦着裴无咎的脖颈离去。
就差那么一点。
陆沉壁抬眼,却看到了小小的一个。
“老陈。”
“小姐!”眼前的人转过身来,看见裴无咎时又皱起了眉,手中的飞镖蓄势待发,“他是谁?”
“我是裴无咎,是她的……”
“搭档。”陆沉壁笑了笑,“老陈,你又记混了吧?”
老陈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他捂着头转过身子低低呢喃,“记混了……”
也不知道老陈是经历了什么,明明是几日前的事,现在却记不起来了。
“是裴将军吗?”老陈的眼睛变得湿润起来,“将军……将军!!!”他嘶吼起来,用头不断的撞击着地面,“怎么样了?到底怎么样了?!将军!!!”
陆沉壁看着眼前一幕,明白老陈口中的裴将军,但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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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为何呈现如此癫狂的模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老陈变成了这样?
这般神志不清。
两人急忙向前拉住老陈的手,却被轻易的震开,“别过来!”
老陈捂着头,“不要看着我,不要看着我……”
他眼中的泪终是承受不住掉了下来,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是我的错,我应该守着墓室的,我不应该来这里的。”
陆沉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安慰道∶“没有多大的事,没有多大的事,放轻松。”她轻轻拍着老陈的背,老陈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他沉默半晌,转头看向陆沉壁,“你们,怎么来了这里?”
“我们跟着线索一路找到了这里。”裴无咎道,“你刚刚为什么会是那般模样?”
老陈苦笑一声,“他们给我下了药,时而清醒,时而癫狂,眼中会不断的浮现出幻觉,刚刚,我看到他们闯进密室,毁掉了密室,而我却在这百里之外无能为力。”
“他们是谁?”陆沉壁蹙眉问道,“又为什么要给你下药?”
老陈看了一眼陆沉壁,又转头看了一眼裴无咎,“你们都知道陆家的事,但是却不知道在这背后的事,而这还不是你们现在该知道的。”
陆沉壁哼笑一声,耸肩道∶“那好,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
老陈不说话了,双手捂着头又摇晃起来。
半晌才缓缓开口,“我忘了。”
“……”
陆沉壁几度欲言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老陈的情况她刚刚都看到了。
她不该迫使老陈去想的。
“那你在这里待着?我们去里面看看。”裴无咎说着,转头看向了更深处,“应该还有什么东西在等着。”
老陈不说话了,眼神怔愣的看着地面。
裴无咎拍拍陆沉壁的肩,“里面情况如何我们都不清楚,自保都是问题,老陈现在这个情况,进去,对他而言倒是危险。”
陆沉壁垂眸点点头,三步一回头的走了进去。
她伸出双手推开眼前的门,只觉得脚下一空,两人便掉了下去。
等看清眼前的景象,陆沉壁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
里面是一个毒窟。
有各式各样的动物,都是带有剧毒的。
甚至有一些是陆沉壁没有见过的模样,要不是看见笼子前标写的名,她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在这里面有一些只在书上出现过,而且是寥寥几句,此刻,活生生的就摆在她眼前。
陆沉壁抿了抿唇,拿出鞭子崩了一声,发出的声响让周围都安静下来。
那些动物,蓄势待发的看着她。
陆沉壁并不认为自己可以招架的住,她讪笑一声,看向裴无咎,“半柱香的时间,从这里出去,可以做到吗?”
“可以试试。”
陆沉壁捏住人中缓了好半晌,咬牙道∶“能有多快就多快,不然我真的会晕死在这里面。”
陆沉壁坐在最角落,距离那些动物最远的地方,蹙眉看着裴无咎到处翻来翻去。
“你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陆沉壁有些无奈。
那些动物的眸子中泛着森冷的光,明亮的烛火落在它们的眼中,却只让人感觉背后一阵寒凉。
到底该如何?!
才能从这里面出去!
她刚发完牢骚就听到嘎哒一声,一丝亮光照了进来。
陆沉壁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裴无咎,“少卿大人,是我小瞧你了,这有半柱香的时间吗?在下佩服!”
裴无咎轻嗤一声,“走吧,该出去了,难道你还想和这些东西再待一会儿?”
“走走走,现在就走。”
陆沉壁催促着,自己几步就跳了出去。
她刚抬起头就被眼前一幕惊到了。
数百架枯骨齐齐围着面前的青铜棺,阴森的氛围让她通体生寒。
“现在该怎样?”裴无咎问道,“你敢直接上前吗?”
“笑话。”陆沉壁往后退了一步,拿出骨笛吹了起来,随着悠扬的笛声,“嘎吱嘎吱”的声响不绝于耳,那些骨架缓缓转过头来。
漆黑空洞的眼直直盯着两人。
而那青铜棺的面目也浮现在二人眼前。
看青铜关上的图案时,陆沉壁玩味的笑容如同被掐断了似的,她情不自禁的向前走了几步。
在青铜棺的正中央,是和她肩膀疤痕一模一样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