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骸录》
3. 第三章
沈乐栖和萧烬对视一眼,二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出了不解和警惕。
既然沈乐栖没有将诗稿取出的话,那么采诗司又何来诗稿遇窃?
是那幕后之人知晓了沈乐栖的踪迹,自导自演?
还是有人在沈乐栖之前便将诗稿盗出,用心不良?
无论是哪种原因,目前的情况看来都不容乐观,沈乐栖没有身死一事一旦被发现,那么一切都完了。
萧烬清了清嗓,提高了音量,“大胆,大理寺竟敢公然搜查王府?这是要将本王列为窃取诗稿的贼人吗?”
门外的声音道:“王爷见谅,今日只有王爷造访过采诗司的藏文阁,还请王爷开门。”
“证据还没确凿呢,大理寺就已经为本王定罪了吗?本王若是不开呢?”萧烬反问道,语气不怒自威。
“那下官只能失礼了。”
话音刚落,一声踹门声从门外传来,房门因为受力而抖了三抖。
见状,萧烬褪去外衫,一把拉过沈乐栖,扯下一半床上方挂着的红色纱帐。
沈乐栖跌坐在萧烬腿上,双手自然而然地环住了萧烬的腰,她的面部紧紧地埋在了萧烬的锁骨处,生怕被来人看见,鼻尖冒出的温热的呼吸打在萧烬颈侧,令萧烬颈窝处一片酥痒。
二人便这么半遮半掩地坐在这纱帐之后,动作亲密。
与此同时,“啪”的一声巨响,整个木门砸在地上,一片狼藉。
而门外那名大理寺卿在木门落地之后,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二人衣冠不整的景象,一时间愣在原地,光是看那表情就知道萧烬的风流事迹明日遍会传遍京城,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滚出去。”萧烬声音压得极低,语气中染上了几分怒气。
被这么一吼,那名大理寺卿几乎是落荒而逃,立马召集了手下离开端王府,生怕自己多停留一秒,脖子便和脑袋分了家,而自己便成了端王殿下佩刀下的亡魂。
见大理寺卿走远,萧烬收回了脸上的愠色,低头垂眸望向怀中的沈乐栖。
沈乐栖这是在......发抖?
只见沈乐栖双眼微合,修长的睫毛轻颤,在白皙的皮肤上落下阴影。
萧烬有那么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让一个大病初愈的人潜入采诗司的决定,简直是......混蛋极了。
他轻唤了一声沈乐栖的名字,沈乐栖方才回过神。
“殿下,下官无事。”
沈乐栖哉哉悠悠地站起身来,后退了几步。
看着她这幅样子,萧烬也站起身来,将自己的大氅披到了她身上。
“春捂秋冻,沈大人莫要又受了风寒。”
沈乐栖道了句谢,拢了拢身上的大氅。
经此一事,让沈乐栖和萧烬明白——京城,绝不可久留。
“今晚便启程,回本王的封地,启安。”
宋国的夜间有禁行令,天黑之后城门便会落锁,来往车队旅人不得进出。于是萧烬给圣上递了辞行折子之后便匆匆收拾好行囊赶在天黑之前离开了京城。
这几日京城多雨,方才放晴了几日,又有淅淅沥沥的雨滴开始砸到地面上。
好在雨刚开始下,只有地面打湿了薄薄的一层,路还算好走,不是十分颠簸。若是等雨下下来,将路面打透了,到时候石子混着泥土,会大大拖慢马车行走的脚步。
亲王形制的马车很宽敞,除了桌位之外,还摆放这一些小型摆件家具。而马车中央的茶桌上摆放这一个青铜制成的香炉,正焚着栀花香。
萧烬坐在马车的主位看书,而沈乐栖却坐在一旁抱着个汤婆子发呆。
这几日的事让她疲惫至极,可好不容易闲了下来,她却毫无困意。
“既然原稿已丢,不如去那首诗的采集地碰碰运气。沈大人可还记得?”萧烬率先开口打破了宁静。
沈乐栖被这么一问早已神游天外的意识方才回笼,颔了颔首,“洛州府,那是溺水的张采诗去年所负责的地区。”
“至于那首诗的发源地嘛......”沈乐栖声音一顿,“应当是位于洛州府的清潭县。”
萧烬不知道从何处抽出来一张地图,用手指指出清潭县和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启安的位置。
“既然如此,我们就回启安,如果本王公然绕路必定会引起怀疑。等到启安露了面,我们再秘密前往清潭县。”
沈乐栖点了点头,赞同了萧烬的提议。
一阵嘶鸣声突然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阵颠簸,头晕目眩之际,沈乐栖扶着墙边方才勉强稳住身型,而萧烬则是手疾眼快地拯救了摇摇欲坠的香炉,可是来不及被拯救的茶壶却翻到在地,温热的茶水洒在了马车当中。
嗖————
一只箭羽破窗而入,死死地钉在沈乐栖身旁的墙壁之上,而箭羽尾部缠着一圈纸,红色的字迹断断续续地渗透到纸的背面来,难以辨认。
沈乐栖状着胆子用力将箭羽拔了下来,铁制的箭头在马车的墙壁上留下了很深的一个洞。她解下箭羽尾部的纸条,缓缓展开,一个鲜红狰狞的“死”字显现出来。
一把反着银光的剑刺入马车之中,萧烬抄起一旁的折扇,挡住了这一击,随即便护着沈乐栖离开车厢。
马车外一群黑衣人和王府的护卫们扭打在一起,铁制的刀剑碰撞在一起发出了响亮的声音,一时间双方竟难以分出胜负,目睹这幅场景的沈乐栖不禁疑惑道:“这群人明显是有备而来,王爷不是刚将请辞的折子递上去便离开了京城,究竟是谁能这么快得到消息?”
萧烬摇了摇头,咬牙道:“在官道上公然行刺亲王,朝中当真是有人活腻了。”
语毕,萧烬便要带着沈乐栖离开,怎料黑衣人的首领目光锁定在了沈乐栖身上,高喊了一声“人在这里”后,便一刀劈了过来。
二人侧身躲过这一击,黑衣人首领马上被王府的护卫刺中。丧失了行动能力。
“他们好像是冲我来的。”沈乐栖低声对萧烬道。
萧烬“嗯”了一声,便用余光瞥见又有其他黑衣人朝二人的方向劈来,侧身向前护在沈乐栖身前为她挡下了这一击。他当即一挥手,瞬间粉末飞扬,二人眼前起了一层白色的厚雾。
“这边走。”萧烬拉住沈乐栖的手,示意她跟上来。
沈乐栖点了点头,她此时脑中一片混乱,来不及多想就跟了上去。
虽然沈乐栖这几日经历的事情不少,可是刺杀此等血腥的画面她还是头一次见。
沈乐栖跟随萧烬跑到了一处森林里,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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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淅淅沥沥的小雨早已变成了瓢泼大雨,两人身上的衣衫也湿了个彻底。
她方才注意到,萧烬的右手小臂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狰狞的伤口,鲜红的血水正因为雨水的冲刷而一点点从伤口中渗透出来,右边袖口上已经染满了赤色。
“你......”她担忧的目光扫过萧烬右手小臂,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继续开口问道,“你这右手可是因为刚才挡的那一下所伤?你还好吗?”
“无碍。”萧烬抿了抿唇,表情平静。
“我们现在去哪?你手上的伤可要尽快处理一下。”沈乐栖的眼神瞥了一眼萧烬右手小臂上那道看起来极为可怕的伤口,开口问道。
“本王记着春归客栈就在前方不远处,我们去那里。”
春归客栈确实距离他们所在并不远,半刻钟教程后,二人便站在了春归客栈门口。
萧烬手上的伤确实耽误不得,二人身上并没有带银钱,沈乐栖将自己头上的一只银钗抵给了店家作为银钱,又向店家要了一些棉布烈酒类的可以处理伤口的工具,便和萧烬回到了房中处理起伤口来。
萧烬伤的是右手,不太方便处理,只好沈乐栖代劳。
在萧烬的指挥下,沈乐栖剪开和伤口粘连在一起的衣服布料,血腥味在屋中蔓延开来,她看着伤口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位幕后之人,或许已经知晓了你还活着,且急于抓住你来充当搬倒本王的罪证。”
沈乐栖手上的动作一顿,又继续拿着用烈酒沾湿的棉布擦拭着伤口。
今日那群黑衣人,明显是冲着她来的,而这一切,必定是朝中那位位高权重之人的手笔。
“我们接下来,如果继续跟着王府的车队行走,遇到的刺杀只会更多。”见沈乐栖只是专心于手上的动作,没有回话,萧烬继续说道。
“王爷打算如何?”沈乐栖帮萧烬处理完了伤口,将沾血的湿棉布扔到了水盆当中。
“本王明日给队伍写封信,让他们继续回启安,而你我二人则秘密走水路前往清潭县。”
“好。”沈乐栖应了下来,说罢便要端着水盆走到屋外去。
“你去哪?”萧烬叫住了她的脚步。
沈乐栖回头,望向萧烬,“下官的屋子在隔壁,既然处理完伤口了王爷便好好休息。”
说完,她继续向外走去。
萧烬“嗯”了一声,便抱拳靠在榻上合上了眼睛。
待到沈乐栖的关门声响起,萧烬方才睁开眼睛。
他记得沈乐栖刚才是不是在店家那抵了只银钗?
萧烬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玉佩,估摸着能将那银钗赎回来。
想完这些,萧烬便推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天已经黑透了,沈乐栖坐在房间里的靠窗处,推开了窗户向外看去。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潮湿的气息铺面而来,沈乐栖突然就想起了萧烬那个在雨幕中不断渗血的伤口。
也不知道萧烬此时睡了吗,沈乐栖突然很想去看看萧烬。
她鬼使神差地走近了萧烬的房门,只见屋内漆黑一片。
萧烬果然是睡了吗?
沈乐栖正欲转身离开,身后却撞上了一个温热的身体。
“阿栖,别动。”
4.第四章
沈乐栖动了动手指,她只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身后的胸膛结实温暖,而那双禁锢住她身体的双臂正一点点地收紧,力道大得让人挣脱不开,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中。
萧烬应当是要入睡了,屋内的火烛已然灭去,此时房间内一片昏暗。
萧烬的头埋在沈乐栖肩头,贪婪地呼吸着她颈间清甜的栀花香气。
萧烬的额头擦过沈乐栖肌肤的一瞬间,沈乐栖感觉到一片温烫,随即她便感受到那道禁锢于自己身上的力渐渐淡去,沈乐栖借着这个机会挣扎开了萧烬的怀抱。
她回头转身,正犹豫着开口询问这个拥抱的含义,就见萧烬合上双眼,浑身脱力般朝着地上倒了下去,神志不清的倒在了地上。
沈乐栖:?
若眼前这人不是当朝亲王,她真要认为自己被哪个骗子讹上了。
沈乐栖艰难地将萧烬上身扶起,靠在一旁的墙壁。她的手覆上了萧烬的额头,滚烫的触感传来,她瑟缩一下后猛地收回了手。
因着她的动作,萧烬又要向一侧倒去,这次沈乐栖手疾眼快地扶稳了他才没让他受到二次创伤。
“哐当”一声轻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沈乐栖点燃火折子照明,低头一看,愣怔了片刻。
一支银钗因为刚才的动作从萧烬怀中滑落,银柴的一侧镶嵌着羊脂白玉雕成的玉兰花,整个钗子虽然素雅,但也是别具一番风味。
那是沈乐栖刚刚拿给店家抵押房费的那一支。
她将这银钗捡起来,心中不禁疑惑,这把钗子怎么落到了萧烬手中?
她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将钗子收了起来,无论萧烬是用何等办法拿到的这个钗子,现在萧烬人都已经昏迷成那个样子了,沈乐栖觉得她还是应该保管一下这个银钗的。
这次二人逃命逃得太急,身上并无银两傍身,这根钗子说不定关键时刻能起到重要用处,比如拿去典当行换几两碎银。
思及此处,沈乐栖站起身来,久蹲后的眩晕感朝她袭来,她一把扶住了墙稳住了身型。
她用火折子将火烛点亮,在旁边的木质座椅上坐了下来,烛光闪烁,将漆黑的屋子染上了一层微弱的暖光。
沈乐栖的中指和食指搭在太阳穴上,轻轻地打转,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种眩晕感未免持续得也太久了。
她视线警惕地扫过屋内的摆设,最后视线落在了一只摆于房间角落处茶几上的香炉上。
一切并无什么不妥。
等等,香炉?
她隐约记着,她方才为萧烬包扎伤口时这只香炉并不在屋内,更不在那个低矮脚的茶几上摆着。
沈乐栖快步走到茶几旁,细细地端详起那个香炉来。
这个香炉整体呈铜色,三只脚支撑着整个香炉,香炉盖上镂空地雕刻着几处细致的花纹,一看便价格不菲,一点也不像会出现在这个小客栈中的东西。
最主要的是,沈乐栖观察到,有一缕细得几乎难以察觉的烟雾,正从香炉盖处缓缓飘出。
她凑上前去轻嗅了一下,一股辛辣的味道入鼻,一阵眩晕感过后沈乐栖便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想起这位端王殿下平日里最爱的清雅幽甜的栀花香,沈乐栖敢肯定这香并非萧烬所点。
看来问题就出在这个香炉中所焚的香料上了。
沈乐栖的目光沉了沉,提起一旁的茶壶浇灭了埋在香灰中的火星,起身想要将这香炉中的香灰一起拿出去倒掉。
怎料此时,一支穿云箭穿过眼前的窗户,直直地向她的眉心飞来。
一股强大的拉力将沈乐栖拉离原地,沈乐栖一个踉跄摔入了不知何时醒来的萧烬的怀抱当中。
“沈大人当心。”
她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没入客栈茶几中的箭矢,木质的茶几中央被狠狠地劈开了一道裂缝,沈乐栖面色惨白,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大人可还好?”萧烬低头看着沈乐栖这副慌张模样,自然地伸手将沈乐栖鬓边的一缕发丝捋至耳后。
良久,沈乐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线:“这这这......”
“什么?”萧烬疑惑地看着沈乐栖。
“这茶几变成这样了,我们不用赔吧。”沈乐栖终于捋直了舌头,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语。
萧烬:“......”
萧烬低头看了一眼沈乐栖。不由得怀疑眼前之人的脑内构造,什么时候了竟想的是这种事情。
就在萧烬措辞如何回复沈乐栖这句话的时候,一阵响声从门外传来。
“听闻端王于京郊遇刺,臣锦衣卫指挥使秦柯,奉命前来护端王殿下周全。“
萧烬和沈乐栖对视一眼,前几日沈乐栖被捕,抓捕沈乐栖的官兵的首领便是这位秦大人。
此时前来,不像是护萧烬周全的,倒像是得知沈乐栖并未身死而来捉拿沈乐栖归案的。
“锦衣卫向来只听命于陛下,可是陛下发觉不对劲了?”
“应当不是,”萧烬目光一沉,摇了摇头,“陛下多疑,如果当真知晓了,必定会把本王谋反的罪定了。届时前来捉拿你我的可不只是锦衣卫如此简单了。”
“如此说来,”沈乐栖握了握拳,“恐怕又是那位害我入狱之人的手笔。“
“究竟是何等的权利,才能调得动天子近臣锦衣卫?”
锦衣卫向来不参与党派纷争,一心一意只为天子办事,绝对忠诚。可是如今竟有人能偷调天子近卫只为搬到一个亲王?
沈乐栖不敢想这幕后之人手中到底有多大的权力。
“先别想这些了,”萧烬盯着沈乐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本王就是想知道,本王昏迷之时为何不弃本王而去?”
沈乐栖本这个问题问得一愣,她本不愿参与朝堂之事,如果方才一走了之后改姓埋名隐居江湖,那么真就无人能发现得了她了,也可助她远离朝堂纷争。
可是她不能扔下萧烬不管,她炽热的眼神看着萧烬。
眼前之人,虽说不能称为拯救大宋的唯一救星,可他是最合适的那一人。
思索片刻,沈乐栖缓缓开口:“因为殿下若身死,此局便无人能破。”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的萧烬唇角勾起,挑了挑了,“这么说来沈大人便是信任本王了?”
“既然如此,便不必担忧,本王还在,便无人动得了沈大人。”
方才萧烬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中的沈乐栖年方十七岁,她入朝第一天便身着一身素缟孝衣踏入金銮殿,提剑指向天子,质问为何不向边疆派兵发粮而害得她父亲战死。
当时的沈乐栖一身傲骨,轻轻几个动作便吸引了萧烬的目光,后来更是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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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春雪》名动京城。
当时朝中皆言,沈乐栖傲气太盛,迟早会折身于官场之中,怕是会落得个死无全尸。
萧烬也听说了这个传闻,当时朝中说沈乐栖闲话的官员,不出几个月便被查出贪污腐败,丢了官职。
可是不出众人所料,当年沈乐栖剑指天子早已将天子得罪了个彻底,同时也得罪了朝中权贵。
那些人亲手硬生生地折断了沈乐栖的傲骨,将她打发去采诗司当了一名闲职。
当时萧烬刚接替沈将军职位前往边疆征战,回到京城之日沈乐栖早已入了采诗司,他来不及阻止。
他眼睁睁地看着沈乐栖沉浮下去,朝中众人的目光也从她身上移了下去。
他看着沈乐栖的眼睛,这次他不会让那些人再动沈乐栖分毫。
许是见久久没有回应,门外之人提供了音量,将方才的话语重复了一遍:“臣锦衣卫指挥使秦柯,奉命前来护端王殿下周全,还请殿下打开房门。”
“本王已经睡下了,既然刺杀已过,本王也并无大碍,秦大人还是速速归京去交差,也面得受些蹉跎之苦。”
“下官必须亲眼看到王爷,才好回去交差。”门外的声音回应道,不肯离去。
萧烬沉默了片刻,他和沈乐栖二人听见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此时门外的人应当就站在两人所在的客房之外,将要推开阻隔在中间的房门。
“吱”地一声响,是萧烬主动拉开了房门,门外的秦柯想要向屋内张望,却被萧烬的身体挡住,拉上了房门。
“秦大人这下可否能安心回去交差了?”
秦柯并没有接萧烬的话茬,“陛下听闻殿下遇刺,焦急不已,殿下不如回屋收拾好行囊,随下官回京。”
闻言,萧烬眉头一皱,“秦大人这是在逼迫本王回京吗?”
秦柯刚要接话,萧烬出言打断了他,“本王多年未回封地,自然想回去看看。锦衣卫若是真的想让本王回京,不如将本王如同那罪犯一般,羁押回去,打入诏狱?”
“不敢。”秦柯作揖道。
“既然如此,还不滚回京城?”
“是。”
眼见秦柯带着客栈大堂中的几个锦衣卫走了,萧烬方才回到屋中。
“多谢。”沈乐栖说道。
萧烬愣了愣,这是他第二次听到沈乐栖说这两个字,烦躁的心情不由得变得好了些。
“不必说谢。”
只见沈乐栖从怀中拿出了什么东西,萧烬定睛一看,方才发现是他替沈乐栖赎回的那支银钗。
“不论殿下是如何将这支银钗拿回来的,这支银钗便是殿下的了,还请殿下收好。”沈乐栖认真地说道。
萧烬接过银钗,摇了摇头,示意沈乐栖在屋内的铜镜前坐下,而他自己则是走到了沈乐栖身后。
“端王府还未曾沦落到需要沈大人那银钗抵房费的时候。”
一边说着,一边俯身将银钗戴进沈乐栖的鬓边,温热的呼吸落在沈乐栖后颈,一片滚烫。
沈乐栖看着铜镜中的景象,一时间有些愣怔。
“怎么了?”萧烬问。
“我在想,殿下遇刺之后似乎并未透露过自己的行踪,那群锦衣卫是如何找到的?”
闻言,萧烬面色一沉。
“不好,这家客栈有问题。”
5.第五章
这场刺杀来的太过于突然,正逢一场大雨,消息想要传回京中绝没有那么快,
况且二人逃跑之时萧烬特意撒了雾粉,按理来说很少有人能跟踪他们并得知他们的动向,哪怕是那群王府亲卫,现在怕是都不知道二人的藏身之处。
若是说起最有可能得知他们二人行踪的,怕就是客栈中人,距离他们踏进客栈已有两个多时辰了,此处距离京城不远,早已有足够的时间让那客栈中人去给朝中人的通风报信了。
萧烬抓住沈乐栖的手,想要带她逃离这家客栈,二人猛地推开房门,待到看清屋外景象时,均是瞳孔猛缩。
那位本应该在返京途中的锦衣卫指挥使秦大人,此时正站在客栈的大堂处,眯着眼看着萧烬和沈乐栖二人。
“沈采诗,你果然没死。”
闻言,立于萧烬身侧的沈乐栖用力攥紧了拳头,抿唇不语。
而一旁的萧烬却是嗤笑出声,“秦大人怕是失心疯了?那沈采诗早已冤死在诏狱之中了。”
秦柯提高了音量,“我看失心疯的怕是端王殿下,那位沈采诗正好端端地站在你身侧呢。”
萧烬面色一沉,冷厉的目光扫过秦柯和他身后的一种锦衣卫,再开口时语气中早已染上了愠意。
“大胆!本王可是朝中亲王,你可知妄议皇亲该当何罪?”
秦柯摇了摇头,“下官不知,下官只知道端王殿下着皇亲国戚怕是要当到头了。”
“还有,沈采诗为何不发一言来回应本官的话?”
“我......”沈乐栖有些紧张,萧烬捏了捏紧握着她的那只手以示安慰,她的心跳方才平缓下来,便硬着头皮道。
“秦大人怕是认错了,”沈乐栖尽量让她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我不是那沈采诗,又怎么答秦大人的话。”
闻言,秦柯紧紧地将眉毛拧成一个串子,眼神凶狠地看着二人,而萧烬则是唇角微勾,挑衅地瞥了秦柯一眼。
秦柯:“......”
眼前这两人怎么又开始耍无赖了?
他简直气得想揪胡子!
秦柯冷笑一声:“我管你们承认与否,待你们随锦衣卫回京,我将此事禀报陛下,一切便见了分晓。
萧烬冷笑,“禀报陛下?”
“陛下多疑,我记着秦大人并无掌管锦衣卫京城外情报的权利吧。秦大人当真以为陛下不会怀疑你为何得知本王具体藏身何处?”
闻言,秦柯本想张口反驳的话语一疆,愣是噎在了口中,没有说出来。
秦柯的反应萧烬都看在眼底,继续开口:“秦大人不会也以为,陛下心胸宽广不会因此而猜忌秦大人的忠心?”
“秦大人,”沈乐栖兀地开口,让萧烬有些意外地看向了她,“沈采诗的尸身可是由大理寺确认过,又由陛下审批的,秦大人此时怀疑沈采诗还活着,就好比当面打大理寺和陛下的的脸。”
她顿了顿,又开口补充道:“秦大人不考虑自己,不如考虑考虑自己的家人。您为了那幕后之人做到如此,是否真的值得?”
此时的沈乐栖条理清晰,有理有据,说话的语气也是中气十足,早已没了方才的怯懦模样。
看着沈乐栖反常的胆量萧烬不由得眼含笑意地多看了沈乐栖几眼。
这才更像当年的天之骄女。
秦柯又是一阵沉默,他那双长相粗犷的手握住了佩刀,手指摩挲着刀把,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大堂内一阵沉默。
见状,沈乐栖丢失已久的胆子仿佛终于重新归位,她走向前去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秦柯的一计眼神塞了回去。
沈乐栖:“......”
她后退几步,重新回到萧烬身边。
好吧,她的胆子又插上小翅膀飞走了。
萧烬轻笑一声,牵起沈乐栖的手便要离开,却被秦柯喊住了。
“端王殿下请留步。”
萧烬转过身,眼睛微眯,自然地将沈乐栖护至身后,警惕地看着秦柯。
“秦大人有何贵干?”
沈乐栖往后缩了缩身子,看着这幅场景她险些要以为她刚才的话语并未起用,反而助长了这位秦大人的火气。
怎料秦柯却只是朝着沈乐栖和萧烬一作揖,“下官办事不利,未能找到端王殿下下落,只得回京交差。”
说罢,秦柯便转身离去。
“秦大人且慢。”
这次轮到萧烬叫住秦柯了。
秦柯狐疑地回过头看向了萧烬,等待着他的发话。
“秦大人可有银子随身?可否借本王一些。”端王殿下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开口借钱,一时间有些不会措辞。
秦柯:“......”
秦柯从腰间结下荷包,扔给萧烬,便又再次转身离去。
一口长气呼出,沈乐栖方才感觉浑身放松了一些,她方才发现,她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麻了个彻底,无意识地颤抖起来,除非借助外力无法止住。
沈乐栖暗道一声不好,她的病似乎又要发作了。
萧烬则是早就发现了沈乐栖的不对,眼前的人浑身颤抖,意识显然已经抽离出去,这让他突然想起了今日晨时沈乐栖坐在她怀中,也是如此状态,瞬间脸色微变。
“啊栖?”
萧烬轻唤了沈乐栖几声,可这一声声呼唤都像石头沉入大海一般,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他上前握住沈乐栖的手,她的手早已被冬末春初的寒气浸透了,正源源不断地朝着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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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手心传递着刺骨的凉意。
许是感受到了萧烬手心的炽热,沈乐栖方才有些缓过神来,只是目光还是有些呆呆愣愣,看着萧烬的眼睛良久方才反应道不妥,从萧烬的手心中抽离开了自己的手,转身朝着房间走去。
看着沈乐栖的反应,萧烬垂下了眸。
他方才确认,沈乐栖因为某种原因得了畏惧寒冷的病,一旦发作,便会被抽离思绪。
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让名动京城的《咏春雪》的诗主如此畏惧寒冷,萧烬抿了抿唇,眸中神色暗淡下去,转身跟随者沈乐栖的步伐走进房中。
沈乐栖点燃了屋内的火盆,喝了一口热茶方才反应过来,她靠在榻上闭上了双眸,心想她就不应该冬天出门,虽然她这病并非肯定发作,可是发作一次总会让她难受非常。
这一切,均源于七年前的那个冬日。
思绪被一阵脚步声打断,她抬头看向眼前的萧烬。
“本王右手小臂受伤了,”她听见萧烬说道,“可否劳烦沈大人替本王写封信?”
沈乐栖点了点头,起身走到房间内的案台旁,提起笔看向萧烬,等待着她说话。
怎料萧烬却起身走到她身旁,附耳小声道:“本王在这里说罢,沈大人听的真切些。”
沈乐栖虽然感觉有些不适,但还是点了点头。
萧烬要送的信的内容并不复杂,一封是送给王府亲卫的,告诉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即王府亲卫架着马车继续赶往启安,而萧烬和沈乐栖走水路先前往清潭县。
一封是送给朝中的折子,保平安的。
为此,沈乐栖还特意换了常用字体,换成了不易被辨认的馆阁体。
最后一封,则是送给当朝丞相的。
听到这个名字,沈乐栖手一抖差点把笔扔了出去,抬头看着萧烬的眼睛,却怎么也不能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中看出什么来。
看见沈乐栖的反应,萧烬便明白这信应当是送不成了,便也没强迫她硬要写这封信。
几封信写完之后天已然大亮,这一夜经历的事情让二人筋疲力尽,可是为了不耽误行程也只能立马出发。
有了秦大人赞助的碎银之后,沈乐栖和萧烬二人再也不用拿出随身物品来抵押钱财了。
二人上了船之后,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了下来。
“沈大人是否已经习惯了水路?本王记着沈大人的家乡便是水乡。”
“嗯。”
沈乐栖透过窗外看着江面,此时的河水应当是刚刚化开,靠近岸边的水域还有零星几块来不及化开的碎冰。
沈乐栖盯着那些碎冰,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料此时,一声嘹亮的呼喊响彻整个船厢。
“走水啦!”
6.第六章
随着高声的呼喊声音落下,整个船厢瞬间一阵骚动,乱成一团。
江风裹着初春的寒意灌入船舱,沈乐栖猛地站起身,衣袖连带着掀翻了案上的茶盏。
萧烬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别动。”
沈乐栖吃痛皱眉,刚想开口说话,便被萧烬的声音打断。
“你在此处等我,或是赶紧寻法逃离,本王去去便回。”
甲板上的脚步声十分杂乱,滚滚黑烟从船厢往外飘去,沈乐栖被呛得咳嗽不止,呼喊萧烬的声音也随着滚滚黑烟一起散于空气当中。
沈乐栖皱了皱眉,心中暗骂了一句年近三十的萧烬到了叛逆期,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江水,还是硬着头皮壮起胆子选择逆着人流往萧烬前往的方向走去。
好在火势刚起,这一路并不艰难,沈乐栖的脚步定在了厢房前,一股浓厚的焦油味灌满了鼻腔。她看向了屋内的萧烬,和他手中的木匣。
那木匣里究竟是什么东西?竟引得萧烬为了那木匣连命都不要了?
沈乐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那个木匣。
“你怎么来了?”
沈乐栖没接萧烬的话头,而是将目光移到了被火焰吞没的香炉上:“这船上的香炉有问题。”
萧烬点了点头,“有人往香料里掺了火磷粉。”
“可是那香料不是王府中人......”
萧烬打断了沈乐栖的话,抓紧她的手抬脚踹开房门,江水拍打船身的轰鸣声愈来愈大,他突然将沈乐栖拦腰抱起:“抓紧了。”
一阵猛烈地失重感袭来,江面的风和火焰的热气将沈乐栖的发丝吹起,片刻之后,她的惊呼声被冰凉的江水淹没,漫过头顶。
沈乐栖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胃里一片翻江倒海。
二人挣扎着浮出水面,便看见整艘客船早已被熊熊大火满满吞噬,燃烧的桅杆轰然倒塌,砸向二人身处的水中。
“闭气!”萧烬将她按入怀中,扎向深处。
嘶——好冷!
沈乐栖的耳朵被冰凉的江水刺得生疼,她只感觉没好几日的热症又要发作,届时没被海水淹死也要热症发作而发烧而死了。
再次浮出水面之时二人便看见了眼前的逃生木船,沈乐栖和萧烬吃力地上了船,浑身湿透的感觉并不好受,让沈乐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二人跟随者木船漂回了港口处,便见港口旁乌泱泱地挤满了人,大多数都是从客船上逃下来之人,其中不乏闹着索要赔偿的。
沈乐栖和萧烬寻了一个角落处坐了下来,萧烬右手小臂的伤口因为刚刚抱沈乐栖时用力过猛和长时间泡水早已再次渗出血来,需要重新包扎。
血水的红在江水的晕染下绽开于萧烬的浅色衣袖上,看上去好不瘆人。
“你那香料不是王府中人送来的吗,怎会掺有火磷粉?”
沈乐栖终于找到了时机把刚才在船上没问出口的问题问了出来。
萧烬拿着从港口处借来纱布,缠在右手小臂上,听见沈乐栖的发问手上的动作一顿,回答道:“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行囊在港口处被掉包了。”
“另外一种,王府中混进了细作。”
目前情况是那种已然是不言而喻,只有王府中人知道他们会来港口走水路南下,也只有王府中的人知晓萧烬最爱那清甜的栀花香。
沈乐栖心下一惊,“那我们可要回去寻找去启安的队伍?若是被陛下发现你不在队伍中,那可是欺君!”
萧烬看着她的面容,一时间没忍住伸手用大拇指抹去了她脸上的水滴,“放心,本王的王府还不至于千疮百孔到那种程度。”
“况且,本王现在就算回去了又能有何用?那包掺着火磷粉的栀花香早已随着整艘客船沉入江底了。”
萧烬站起了身,道:“放长线才能掉大鱼。”
见状,沈乐栖也没再提回队伍的事儿,而是也站起了身,立于萧烬身侧。
那只萧烬舍命保护的木匣的模样不合时宜地浮现在她心头,她抿了抿唇,总觉得那是萧烬的似事,不便过问。
片刻沉默之后,沈乐栖还是犹豫地选择了开口:“那个木匣中究竟是何等价值连城的宝物,竟舍得殿下舍命相救?”
不出她所料,萧烬没有选择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低头轻笑,手指摩挲着那个早已被他护在手中多时的木匣:“嗯。无价之宝。”
看到萧烬的反应,沈乐栖不由得对那个木匣更加好奇了,她视线盯了那个木匣几秒,没有再开口。
“沈乐栖。”萧烬突然出声,将她从思绪中拽了出来。
沈乐栖抬头,疑惑地看着萧烬地眼睛。
“下次再有这种危险之事,不许再以身犯险了,你若是随他人划木船离开,也不必像现在这样成了个落汤鸡。”
沈乐栖心道你也不是如此以身犯险,为了个木匣连命都不要了嘛,可是面上却还是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未过多久,港口便陆续安排方才客船上逃下来的人们重新登船前往目的地了,好在这次中途并没出什么火烧客船之类的岔子,筋疲力尽的沈乐栖几乎是沾到厢房上的床榻变沉沉睡去。
等她再次醒来之时,天色已晚,她却便被眼前的萧烬吓了一跳。
只见萧烬手提一盏油灯站在她眼前,目光一动不动地站在她的面前。
活似那厉鬼索命,专挑半夜上门。
沈乐栖心中吐槽一句白天的大火没烧死她,萧烬若是手一抖将油灯倒到被褥上,她怕是真的要被活活烧死在这里了。
“醒了?”
她听见萧烬问道。
“嗯。”
她点了点头,食指和中指缓缓按揉着有些酸痛发胀的太阳穴,努力让自己快速清醒过来。
“随本王来一个地方。”萧烬朝她伸出了手。
沈乐栖点了点头,握住了萧烬伸向她的手。
“你也不问问去哪?”
“去哪?”沈乐栖问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
“......”
耍她呢?
她随萧烬一起走出了厢房的房门,厢房外是一条长廊,走廊的窗户大开月光从窗外投了进来,却只能给行人提供一个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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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还是看不真切,所以二人照明便完全依靠着萧烬手中的那盏油灯。
可油灯中的火苗却因为从窗户吹进来江风而变得忽明忽暗,沈乐栖一个没看清脚下的路,重心不稳,踉跄地向前倒去,却被萧烬一把扶住。
“当心。”萧烬道。
沈乐栖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他们走过的距离,突然发觉已经走出去很远了,于是便发问道:“我们何时能到?”
“很快了,”萧烬顿了顿,继续说道,“待会儿无论见到什么不要大声说话。”
沈乐栖再次点了点头。
果然正如萧烬所说,未过多久,二人便停在了一处房间外,她隐隐约约能听见屋内小声的交谈。
其中一人的声线让沈乐栖感到十分耳熟,却一时间分辨不出来。
“是丞相。”萧烬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沈乐栖猛地转头看向萧烬的双眼,似乎想从那双眼睛中寻找到他带她来此处的用意。
她从萧烬上次请她给丞相写信便看出来了面前此人早已清楚她知晓了萧烬与丞相私信的关系,却没想到此人能坦荡到直接半夜将她带到丞相所在的厢房外偷听丞相讲话。
话又说回来,丞相怎会在这儿?
心中想着,沈乐栖便问了出来,可是萧烬却摇了摇头,示意他也不清楚。
她又想继续发问,萧烬却似是看穿了她心中的疑惑,解释道:“丞相此人最是圆滑,谁也看不透,他虽暗地中与本王有来往,但却从未明确站队本王,因此本王也不清楚她为何在此。”
沈乐栖皱了皱眉,没有继续发问,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屋内二人的对话上。
“属下办事不利,还请丞相大人恕罪。”一声“扑通”声响起,一个粗犷的男声缓缓开口。
被换作为丞相的人没有接话,沈乐栖听见地面传来响声,似是有人在给高位者磕头,而且力道还不轻。
“办事不利?”丞相冷笑一声,“为了成事而背主的奴才,何来办事不利一说?”
丞相的声音顿住了片刻,似是在措辞,也似是在沉思,“更何况,你背弃的主子,此时正在屋外听着呢。”
沈乐栖只感觉心下一寒,此时屋外只有自己和萧烬二人,丞相这是在说他们?
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墙壁,明明看不到屋内,可她不知为何,总感觉屋内的人在透过这层厚实的墙壁,死死地盯着她的位置,一时间后被发凉,额头处冒了细密的冷汗。
在她溜神之时,萧烬早已推门而入。
“丞相您老人家不在京城呆着,跑上这开往清潭县的客船做甚?”
丞相没有接萧烬的话头,而是反问道:“沈采诗为何还不出来?为何还躲在那墙壁之后?”
她心下一惊,余光瞥见萧烬朝她点了点头才做了一次深呼吸,面上带上了虚假的笑容,也走进了厢房的房门。
可待她看清屋内的情景,她面上的笑容便再也挂不住了,右手捂住胸口强行忍住了想要干呕的冲动。
刚刚的声音哪里是磕头的声音?
明明是......人头落地的声音。
7.第七章
年近七旬的丞相立于厢房中央,手中雪白的剑映着烛光,而从剑刃上滴落的粘稠而鲜红的血液看起来格外扎眼。
视线顺着剑刃下移,便能看见倒在血泊中的人形身影,以及剑刃不远处的首级。
“哐当”一声响,丞相的右手脱了力,整把剑被扔到了血泊当中,而丞相那平日里满是慈祥的面容此时暗沉得彻底,他向后几步,眉头拧成了川字,仿佛是在不满飞贱起的血水弄脏了他的长袍。
“见过丞相。”看见这幅场景,沈乐栖强忍住生理上的不适,将头压了下去,手指紧紧握住衣摆,迫使自己的目光不再去看这血腥画面。
若说刚才还有几分侥幸,现在沈乐栖已经可以确认了,眼前人就是当朝丞相,以仁慈著称的百官之首谢文济。
“沈采诗,”谢文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听不出情绪,“你可知假死乃是欺君之罪?”
沈乐栖攥紧衣角的手更用力了几分,指关节微微泛着白,心中的鼓越敲越响,越跳越快,她低着头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丞相就莫要吓沈大人了。”
见状,萧烬不动声色地站到沈乐栖之前,替她挡住了眼前的血腥画面,这方才让沈乐栖喘出一口气。
“也是,”谢文济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张丝趴,将手上的血滴擦拭干净,语气轻蔑,“我怎么忘了,沈采诗自从七年前那一遭,便吓破了胆。”
沈乐栖面色瞬间变得苍白,七年前那段几乎不愿回忆的日子又出现在她的脑海当中,她再也忍不住干呕的冲动夺门而出。
那是她父亲死的第三年,也是她入朝为官的第三年,更是她去到采诗司的那年。
萧烬的目光不由得跟随着她出了门,直到她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看不清晰。
他原本以为谢文济口中的“七年前那一遭”指的仅仅是沈乐栖被贬去采诗司为官,可看沈乐栖的反应他便猜到这其中另有隐情,想到现在的沈乐栖性子和十年的不同,萧烬的目光不由得暗了暗。
见萧烬沉默,谢文济方才缓缓开口,“王府中的背叛之人我替王爷揪出来了,我也不求回报,但求王爷考虑清楚什么事情该查,什么事情不该查便好。”
萧烬目光扫过地上的血泊,冷笑一声,“怎么?本王要查之事和丞相有关?”
谢文济只是眯着眼打量着萧烬,没有接话。
当然,萧烬这个问题也没奢求谢文济能给出回答,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本王的事就不劳烦丞相费心了,丞相下次用人之前还是先擦亮眼睛为好。”
说罢,萧烬挥袖离开了厢房。
待萧烬寻到甲板上的沈乐栖时,她早已比刚才平静了许多,怔愣地看着江水的浪花无规律地拍打着船身,一时间有些失神。
“殿下怎么出来了?”许是注意到了萧烬的视线,她终于思绪回笼,开口问道。
萧烬盯着她的双眸,其中一片死水,情绪不显。
许是这些日经历了太多,他总感觉现在的沈乐栖比前些时日在狱中的情绪要小得很多,若是前几日的沈乐栖,此时早已被吓得病症发作无法思考了。
“往香料中掺火磷粉的人被丞相揪了出来。”萧烬继续看着沈乐栖的双眸,开口说道。
沈乐栖抿了抿唇,“殿下倒是放心盟友将手伸到自己的王府当中。”
萧烬没有接话,眉头微蹙,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得敲打着身旁的栏杆,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本王也好奇,丞相究竟是怎么把手伸到本王的王府当中的,且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就得知消息,将人揪了出来。”
这几日他们二人的行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眼睛尽收眼底,无论身处何地,抑或是遇到了何事总能被旁人第一时间知道,这种感觉让萧烬十分不舒服。
沈乐栖瞬间明白了萧烬话中的意思,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你是说,那奸细是受丞相指使?”
萧烬颔首,“可是锦衣卫一向和这位丞相大人不对付,秦柯应当不是他所派来的。”
沈乐栖心想你和丞相表面上不也是“一向不对付”吗,但她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摇了摇头,道:“未必不是。”
“秦柯既是锦衣卫的人,仅仅是因我的几句口头劝说便如此轻松便放弃对我们的追捕,这并不合理。”沈乐栖边说着边拧紧了眉。
“可若是他一开始的目标并非是将我们追捕回去呢?”沈乐栖继续说道。
“你的意思是……他的本意是警示你我二人?阻止你我前进?”萧烬反问道。
沈乐栖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萧烬顿了顿,“丞相都在警告本王,让本王放弃对你我被污蔑谋反一事的追查。”
话音刚落,萧烬话锋一转,直勾勾地看向沈乐栖的双眼,兀地问道:“沈大人想调查下去吗?”
“下官也认为此事牵连甚广,不应该调查下去,”沈乐栖几乎是毫无思考地摇了摇头。
七年前她得罪了权贵,多年的官场浮沉早已让她明白了什么该查,什么不该查。
丞相说她七年前吓破了胆,说得没错,她这些年谨小慎微便是不想再因此得罪权贵,再次因此险些连累到母亲。
更不想经历当年之事。
她语气微微一顿,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开口,“但下官想调查下去。”
可是如今,有人要将她逼上绝路,迫使她心中多年未曾燃起的熊火,又在灰烬中冒出了火星。
“好,”萧烬笑了笑,眼前沈乐栖的双眸和十年前她十七岁时的眸子渐渐重叠。
今日他方才在她身上看到梦中人本该有的样子。
他还是没问出口心中关于七年前所发生之事的疑问,只是定定地看着沈乐栖的眼睛,希望她终有一日能主动开口将当年之事说与他听,让他替她分担一些。
令她不必一人承受痛苦往事所带来的折磨。
冬末春初,雪刚化完,此时东风最是刺骨,寒意似乎要穿过骨缝进入五脏六腑深处。
沈乐栖的病症虽然没有之前那么频繁了,今日被水淹了一遭都没发作,但还是要多多注意。
毕竟此病最为恼人,发作时过于突然,且会暴露自己最软弱的那一面。
她虽然已经暴露的多次,但她心中还是不喜这种行为。
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意识地将病痛展现在萧烬身旁两次,她突然有些烦躁,想要逃离,于是便匆匆落下一句“困了”也不管自己是否刚醒不久,便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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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折子点燃火烛,温热的烛光蹭过她面庞,闪烁着将人影投在身后的墙壁上。
沈乐栖的目光方才落在火烛旁案上的信封和压在其上的玉佩。
她拿起案上的玉佩,总觉得图案有些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索性不再想,而是打开信封用手轻轻一抿信纸,方才发现是两封。
一封纸质是京城中作为常见的宣纸,薄厚适宜,而另外一张薄厚偏厚,京城中并不常用,熟悉的触感令她心下一惊。
她整日与诗歌和纸张打交道,如此特殊的触感她不会认错。
沈乐栖提灯出去,迎面撞上刚从甲板上吹风回来的萧烬,将东西塞到他怀中。
萧烬微微一愣,打开信封将两张信纸抽了出来,一张是王府下人送来的信,大概赘述了一下二人离开队伍后的事情,以及提及到了在刺杀他们的那群黑衣人身上发现的玉佩。
萧烬轻轻摩挲着那枚玉佩,开始端详起上面的图案,“那日刺杀我们的……”
“是官兵。”
闻言,沈乐栖瞳孔猛缩,凑上去也开始端详起来那枚玉佩。
玉佩是由玉制成,看上去质地绵密,通体雪白。,应该是上佳的羊脂玉。
而玉佩上的图案是蛇纹,此等纹路仅次于陛下专用的龙纹,雍容华贵,没一笔刻痕都恰到好处,应当是花了大价钱。
方才她便觉得这玉佩上的图案眼熟,萧烬这么一说她便想起来了。
前些时日前来捉捕她的是以锦衣卫指挥使秦柯为首的队伍不错,但并非是锦衣卫,而是一群官兵。
而那些官兵佩戴的,便是这种玉佩。
萧烬嗤笑道:“先是锦衣卫,后是官兵,沈大人所得罪的仇家来处可不小啊。”
“……”
他的目光中满是戏谑,可是沈乐栖却莫名其妙地在他眼中看到了几分……赏识?
沈乐栖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他疯了。
见萧烬这幅模样,沈乐栖咬了咬后牙槽十年前她确实年少轻狂,得罪了不少人。
可是明明这些年她收敛了不少好不好!
“这群官兵可不是普通的官兵,”萧烬将玉佩收到了怀中,“这是掌握大宋情报网的青鳞军,在各个城市都有驻扎。”
沈乐栖听懂了萧烬话中的弦外之音,她们接下来的动向必须隐蔽,否则很容易变会全部暴露在那群京中权贵的眼皮子底下了。
萧烬拿出了第二张信纸,手一抿也感觉出了厚度和用料的不对,和沈乐栖对视一眼,缓缓展开第二张信纸。
沈乐栖站在萧烬的侧面,瞥见了信纸上的内容,手中的一封去“啪”得一声落地,险些打翻了灯芯点着她自己的衣角。
似是刚回过神来,沈乐栖俯身捡起提灯,才没让第二次火烧客船的悲剧发生。
这纸不是什么信纸,纸上的内容更不是什么书信。
她死死地盯着信纸上的文字,这上面的每一个字和注韵,每一处被水淹过的痕迹这些时日都在她心中过了千遍万遍,她敢肯定自己不会认错。
“啪”的一声似是有什么弦在沈乐栖脑袋中崩裂开来,她嘴唇微颤。
她几乎是不带思索地脱口而出:“这便是那首《农家乐》的原稿。”
8.第八章
诗稿上的水渍令许多文字都看不真切,被晕染的污痕性状十分不规律,只是有几处墨迹的晕染程度以及方向和其他并不相同,看起来及似被人提前用水浸泡过的。
“谁会在此时送来诗稿呢?”
沈乐栖摩挲着纸张的边缘,呢喃道。
一个可怕的名字在脑海中升起,她的手一顿,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猛地转头望向萧烬。
只见萧烬也在定定地看着自己,看表情似乎是和她想到了同一个名字。
丞相谢文济。
他们二人走的是水路,除非在客船驶离港口前便上了船的人,很难有人能追赶上客船并将信送上船来。
“不会,”萧烬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可能性,“丞相不想让本王继续调查此事,又怎可能将证据送上门来……”
闻言,她出声打断了萧烬接下来的话语,“殿下您说过,无人能看透丞相。”
萧烬沉默了。
是了,无人能看透丞相心中所想,除非他亲自敞开心扉,邀请他人去看。
就连九五至尊的那位都因为看不透此人而对其有所忌惮,更何况旁人。
“王爷有没有想过,丞相或许是试探?试探您日后是否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明君?”沈乐栖继续问道。
毕竟这位丞相还未明确战队哪名皇子,只是与萧烬有所来往罢了,以前有些试探也无可厚非。
“无论如何,现下出现线索都并非坏事,”萧烬沉吟片刻,轻微颔首,算是同意了她的观点,沈乐栖也继续盯着诗稿钻研起来。
“当时过于匆忙,我只破译出了铁甲和兵刃二词,还有其他词语未来得及译出。”沈乐栖的目光扫过诗稿上的字迹和批注,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萧烬的目光在她落在太阳穴处的手指上停留片刻,“嗯”了一声,俯身凑到她旁边,也开始细细地端详起那诗稿来。
望着那些糊成一团的字迹和那些糊涩难懂的字眼,萧烬瞥了一眼沈乐栖,突然有些佩服起正低头读诗的沈乐栖来。
“如果有古琴就好了。”
沈乐栖抬头,揉了揉有些干涩的双眼。
这走廊灯光昏暗,让她的双眼感觉有些疲累,眼前顿时一阵发白。
待她视线再次清晰起来,便见一直骨节分明的手从她手里将诗稿抽走。
“别开了,明日再看吧,”萧烬将诗稿收了起来,“这里光线不好,伤眼睛。”
沈乐栖点了点头,转身朝厢房内走去,怎料一阵强烈的痒意从喉底穿来,再也忍不住地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她左手紧紧扒住门框稳住身形,右手捂住胸口,一阵耳鸣将她的双耳刺得生疼。
“沈乐栖!”萧烬的声音在她耳中似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布,摇摇欲坠的身形再也闻不住缓缓倒下。
在身体即将彻底倒地的最后一刻,周围的世界终于重新清晰起来,仿佛即将溺死的人重新浮出水面。
沈乐栖想要伸手扶住门框,却再也来不及了,狠狠地栽倒在地,后脑勺磕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嘶——好痛!
她连着倒吸了好几口,一只手轻揉着后脑勺。
回头一看,她方才赶来想要接住她的萧烬下巴被她的头饰划破了一道细小的伤口,已然见了红,虽说伤口不大,却也算破了相。
得,两败俱伤。
但好歹她的后脑勺只是磕了一下,并无大碍。
她略带歉意地看了萧烬一眼,手指捏了捏衣角。
“上次在客栈管老板娘要的止血粉还剩一点,下官替王爷上药吧。”
方才还定定地看着沈乐栖的萧烬方才反应过来,用手抿了一下下巴的伤口,点了点头。
她将萧烬拉至厢房内坐下,又从怀中取出药瓶倒了一些粉末于左手手心,右手轻捻,蘸取些许。
“明日客船会停靠岸边,停留三日,嘶……”
沈乐栖指间的冰凉轻触于萧烬的下巴上,脖颈处还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若是萧烬低头看去便能看见她的发顶。
萧烬猛地闭嘴让整个厢房重归于宁静,二人的呼吸声重叠在一起,这一切让萧烬的肢体有些僵硬。
直到一阵刺痛让萧烬有些回神,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萧烬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心猿意马,难得慌张地勾了勾手指,抿了抿嘴唇。
沈乐栖并未注意到萧烬的异常,只是低头继续在手心蘸取药粉。
怎料一只大手突然钳住了她的下颚,粗糙的薄茧擦过颈侧,带起一片痒意,渐渐蔓延至耳后。
尽管这只手的主人已经有意控制了力度,还是让她感觉到了丝丝痛意,眼尾泛起了一层薄红。
萧烬看着她这幅模样,眼神瞥过她白嫩的颈侧和眼角的红晕,一时间竟多了几分在其脖颈之上留下些许痕迹的冲动。
沈乐栖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的信号,强烈窒息感笼罩于她的头上,让她如同溺水一般,不能呼吸。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她身子一颤,原本放置于腿上的药瓶滚落到地上,“啪”的一声脆响,瓷制的药瓶摔得四分五裂。
尽管沈乐栖被钳着脖子看不清晰,她也能猜到那瓶中的药粉必然是散落一地。
“抱歉。”
萧烬似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失礼,猛然抽回了手,空气重新回到鼻腔当中,沈乐栖大口地喘气气来,她的整个肺腔都因此而感动疼痛。
她一言不发,定定地坐在那里,似是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
饶是她再木头也反应过来了萧烬的想法。
此人定是还对因为她被牵连软禁之事耿耿于怀想拿他解恨呢!
抑或是对她刚才磕破了他下巴的事情而生气!
此人当真是瑕疵必报,不得深交,亏得自己前几日还觉得他人不错呢。
沈乐栖默默地在心中“呸”了一口。
她又想起萧烬此时或许对自己未完全放下杀心,不由得向后缩了缩有些发凉了的脖子。
见沈乐栖定定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是有些被吓到了的样子,萧烬并未说话,而是俯身捡起地上的瓷瓶碎片。
“方才是我唐突了。”
“……”
沈乐栖继续装死。
看着她这幅模样,萧烬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动作,他将碎片放在一旁的茶桌上,便离开了厢房。
见萧烬离开,沈乐栖终于长呼了一口气出来,伸手抚摸着脖侧方才被捏得生疼的部位。
感受着脖颈传来的刺痛,她又在心中骂了萧烬几句。
翌日,沈乐栖和萧烬二人早早便下了船。
这客船会停靠在距清潭县不远的宁川三日,再继续向清潭县出发,因此不少人都陆陆续续地往船下走去。
今日早上一醒,沈乐栖便感觉口干舌燥,头重脚轻,应当是泡了海水昨晚又吹了许久海风而又将热症引了起来。
不过好在并不影响行动,她擦了把脸,暗暗期待这病能不药而愈,便没再管这点不适感。
“这客船会靠岸停留三日,或许能寻一把琴来助你破译藏于那诗文中的密语。”萧烬终于找到时机将昨夜未说完之话说了出来。
因着昨夜之事,沈乐栖再次感受到了性命受到威胁的感觉,本能地缩了缩脖子,让自己的身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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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萧烬。
感受到了沈乐栖动作的萧烬微微一愣,手指微微蜷起。
她一定是猜到了自己的心思,被自己昨夜的动作吓到了。
他神色暗了暗,突然有些不爽。
而一旁的沈乐栖也感受到了萧烬的低气压,努力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不由得再次担心了起来自己的项上人头。
她就说萧烬还在记仇!
她暗暗发誓今日一定要保持沉默。
进一步确认了心中的猜想,她整个人都蔫了下来,跟在萧烬身后,努力地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可是怎么感觉萧烬周围的气压更低了些许?
不管了,她干脆装作没看见,又往后退了半步,低着头跟在萧烬身后。
“到了。”
低气压了一早上的端王殿下终于舍得开一开尊口,吐出了两个玉字金言。
闻言,沈乐栖抬起了低了一路的头,望向眼前的牌匾,愣怔了一下。
“诶?”她此时也不管什么发不发誓的了,叉着腰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院落。
“王爷带我来医馆做什么?难不成这年头郎中看病都配把古琴给患者缓解心情?”
“……”
萧烬瞥了沈乐栖一眼,叹了口气,拉过她的手便要往屋内走,力气之大令她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所以王爷带我来这儿干嘛?”
被萧烬拉进屋门的沈乐栖环视一周,可这就是个寻常医馆,哪有古琴的半点影子?
“沈乐栖。”
萧烬的声音压的极低,这三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中挤出来的,沈乐栖因着他的语气闭了嘴。
只见萧烬掐住她的手腕高高举起,两根手指刚好搭于她的脉搏之上,眼神不善地看着沈乐栖。
“本王不想拖着个累赘办事儿。”语毕,手指还在她的脉搏上敲了敲。
沈乐栖耸了耸肩,并未搭话,而是向内堂走去。
今天得萧烬真是奇怪,像是狼遇到了月圆之夜,发起疯来乱咬人,要将身旁的她拆之入腹。
所幸此时时辰尚早,这家医馆也并非开在繁华之处,大堂内只有零星几个前来抓药的百姓,无需等待便能开始问诊。
问诊的房间在医馆里侧,坐于主座的老郎中胡子花白,替沈乐栖把脉过后问了些许个问题,确定针灸诊治后便去取银针等必备物品了。
一时间,屋子内只剩下了沈乐栖和萧烬二人。
知晓萧烬今日心情不佳,沈乐栖也没蠢到去主动触他的霉头,而是静静地盯着一处虚无发呆。
“你害怕了?”
萧烬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方才发现手指不知何时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而手心已经沁上了一层冷汗。
刚刚听到“针灸”二字之时,她眼前的场景的的确确和七年前的重合了,不过……
她神色暗了暗,一切早已过去了。
“没有。”她下意识地将手放到袖口中去,摇头回应道。
“把手给我。”
一只削瘦而修长的手闯入她的视线,她有些愣怔,刚想拒绝,就见那手主动牵起了自己的手。
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她张了张嘴,却美发出任何声音。
她抬头想要望向那声音的主人,却被“咚”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动作。
老郎中方才去取药的屋子位于二人所在的屋子的里侧,而声音便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二人对视一眼,脸色微变,快步向前推开房门,就见那老郎中躺于屋内的地板之上,不知生死。
萧烬走向前去探了探老郎中的鼻息。
“没有呼吸了。”
9.第九章
房间内静得可怕,落针可闻,那老郎中手中还握着几只银针。
闻言,沈乐栖神色微变,向前几步,望向了没入那老郎中颈侧的四根银针。
看见沈乐栖不适的脸色,萧烬将房门微掩,护着沈乐栖走出了存放银针的小屋,回到了他们刚才问诊之处。
“如果想进到那屋子中杀掉那老郎中,必定要经过此处,可是刚才无人经过啊。”
沈乐栖终于缓好了一点脸色,一把握住萧烬的手道。
萧烬颔首,“有可能是杀手提前藏于那房中抑或是什么暗器,无论如何,先报官。”
沈乐栖点了点头,赞同了萧烬的说法,脑海中不断闪现出老郎中的死状,一时间感觉有些呼吸不畅,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被萧烬打断。
“嘘,”萧烬将她拉至一侧,“有人来了。”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乐栖侧身通过半掩的门向外看去,熟悉的身影逐渐清晰,待看清那人的脸时,她猛地转身,将自己全身藏于门后。
“是谁?”
看到她的反应,萧烬便猜到来人身份的不简单,严肃地望向沈乐栖的眼睛。
“来人是谁?”萧烬问道。
她闭了闭眼睛,缓缓张口。
“刘采诗。”
这位刘采诗便是几日前在采诗司阁楼企图阻止萧烬入内的刘采诗,当日正好轮到他值守,听闻因为《农家乐》原稿丢失受了罚。
不过所幸因为采诗司一下子折损了两位采诗正缺少人手而保住了性命。
闻言,萧烬的语气染上了几分疑问,“他怎会在此?”
“如今时数三月。”
萧烬了然。
每年春朝,原本在京城中的采诗官都会外派,奉旨前往各地采集诗歌,待到采集完毕再回京城。
“毕竟是同僚,他认得我。”沈乐顿了顿,“可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此房内随那郎中诊治,如今郎中死了,我们若是不见了踪影,岂不是徒增嫌疑?”
“那也别无他法了,”萧烬摇了摇头,“我们从那处窗户出去。”
脚下的失重感传来,沈乐栖被萧烬懒腰抱起,在刘采诗推门而入之前从窗户一跃而下。
这是她生平头一次从如此之高的地方跳下,心脏跳得飞快,她忍住不尖叫出声,手指则是紧紧地抓住了萧烬背上的布料。
好在有惊无险,直到双脚找地的那一刻,一口长气方才从她嘴里呼出来。
萧烬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狐狸面具,递给沈乐栖,那面具的眼尾处用红笔勾勒,徒增一分妩媚。
“诶?”沈乐栖疑问一声,“你这面具是从何而来?”
“上次险些被秦指挥使发现之时,我便料到了会再次发现此等状况,于是便顺手买了一个。”
“过些时日,我令王府中人制一顶人皮面具,毕竟你现在的身份太过于敏感了。”
沈乐栖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些什么,接过面具戴在脸上。
“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她突然说道。
萧烬接道,“那郎中死的也太巧了。”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于暗中推着他们前行,制造了一件又一件巧合。
沈乐栖颔首,“对,而且我感觉那把脉时垫布上的花纹有些眼熟。”
“眼熟?”萧烬倒是并未注意那块垫布。
她呢喃道,“忍冬纹和青蓝配色……”
萧烬眼皮一跳。
“那是清潭县最时兴的布料。”
她曾经也被派去过清潭县采诗,见过那种布料。
虽说宁川和清潭县相距并不远,但因多是山路和水路,比较难走,两地通商较少,因此宁川城内少有人用这种布料。
况且此时出现这种布料未必也太巧了。
“清潭县的布料怎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这未免也太巧了。”
沈乐栖摇了摇头,“或许我们可以查查那老郎中的身世。”
“嘶,”她靠在墙上,双手抱胸,“好像还有别的地方不太对。”
萧烬疑惑地看着她。
“我们装钱的荷包落在楼上了!!!”她差点尖叫出来,面具之下的面庞扯出了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
“……”
得,资产再次归零。
沈乐栖简直要哭出来了,他们二人厚着脸皮从秦轲秦指挥使那里借来的钱财就这么丢了。
好在在她哭出来的前一刻,萧烬从怀中掏出来一个荷包,赫然是从秦轲处讨来那个,她才转哭为笑。
“不过,”萧烬掂了一下荷包,“这诊所的诊金太昂贵了,荷包中原本的八两银子只余下四两了。”
她的表情再一次裂开。
虽戴着面具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可也能猜到她此时的表情,萧烬只感觉有些好笑,拉着她的手便要走。
“我们去哪?”她问道。
“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先去寻个有古琴之处,将那诗文破解了为好。”萧烬答道。
闻言,她的表情再次亮了起来,“我知道一处!”
待到萧烬坐到青楼的雅间之时,他方才清楚沈乐栖的突发奇想有多不可靠。
他面色铁黑,“这便是沈大人说的能寻到古琴之处?”
找琴来青楼,眼前之人怕是第一人。
沈乐栖笑了一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点了点头。
大宋朝多有女官,沈乐栖便是个很好的例子。
这些女官多是因父辈有显著功劳而又是家中独女而被破格提拔的。
这宁川的父母官,也是位女官,在位多年兢兢业业,将宁川治理的井井有条。
许是因为此缘故,青楼中不仅有貌美的艺女,也有很多俊美的郎君。
沈乐栖大手一挥,唤了几个卖唱的郎君上来。
看着她熟捻的模样,萧烬的脸黑得彻底,咬牙道:“怎么?沈大人常来此处?”
感受到萧烬语气里的怒意,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心底不知道又何处惹到这尊煞神了。
可是又不能真的和煞神翻脸,她只好如实作答,“并不常来。曾经年少轻狂,路过几次罢了。”
听到答案,萧烬的脸色方才缓和了一些,装作毫不在意地抿起了茶。
几个郎君款款走了进来,低声询问起沈乐栖愿意听什么曲子,为她斟茶,举止亲密。
“啪”的一声脆响,她循声望去,只见萧烬手中的茶瓶被捏碎,瓷片散落一地,而萧烬的手则是因碎瓷片而冒出了一缕鲜血。
沈乐栖被吓了一跳,手中滚烫的茶水差点洒出来,弄湿衣袖,而此时的萧烬则是转身推开窗户,上窗边透气去了。
他垂这手,任由着鲜血顺着手指留下。
见状,沈乐栖思索了一下,觉得可能是看不惯这些郎君俗粉艳脂的模样,便让他们将手中的乐器留下,人退了出去。
而她则是掏出一张丝帕,塞到了萧烬的手中。
萧烬眼神晦暗不明,看着沈乐栖。
这几日他们都未曾焚过栀花香,她身上的栀子花味自然也淡得闻不出了。
萧烬心想,等有空一定让王府的人将栀花香粉做成香囊,给她佩戴上,让她永远无法摆脱这种味道,直到沁入骨髓。
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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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又扫过沈乐栖的无辜样子,他心中更加烦躁。
“沈乐栖,你应当清楚本王的心思。”
闻言,她睫毛微颤,唇色发白。
什么心思,杀意吗?
她的下巴被萧烬用手指挑起,她被迫与萧烬对视。
她终于看清了萧烬眼中的思绪。
那是几乎要溢出来,无法止住的杀意。
她向后退了几步,一不小心碰倒了身后的灯架。
一阵强烈的耳鸣封住了她的听觉,酒楼中的喧闹声一时间如潮水般褪去,双手被束缚住,眼前的视线也突然模糊起来,只能看见一层模糊的光。
那是萧烬用丝帕蒙住了她的双眼。
眼前的光突然也暗去,她本能地感受到危险,想要逃离,可是她身后便是墙壁,退无可退。
肩颈处一阵剧痛穿来,她“嘶”了一声,便看见眼前的光渐渐再次亮了起来,她的双手也被萧烬松开,她扯下眼罩,生怕慢了一步自己便小命不保。
待她视线再次恢复时,她便只看见了萧烬的一片衣袖,消失在门口的拐弯处。
肩颈处酥酥麻麻的痛感逐渐消失,她长呼出一口气,瘫坐在地。
还好,小命保住了。
回想起刚才颈侧那奇怪的触感,她不由得好奇起,方才萧烬拿的是什么东西,那痛感不似小刀能制造出来的。
她轻轻按压了一下方才疼痛的位置,不由得再次皱起了眉。
她究竟何处惹了这位瑕疵必报的端王殿下不快,惹得他三番五次地想置自己于死地?
而他帮她藏匿行踪,或许也只是担心他自己受到牵连。
她手抚上古琴,指间轻捻复挑,几个音调便被弹了出来。
怎料此时,方才黑着脸离开的萧烬去而复返,回到了屋内。
她心中警铃大作。
所幸萧烬面色如常,低声问道:“可在那诗歌中发现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这是样仔细活,哪能那么快?
“那沈大人是打算在这儿继续破译,还是将古琴带回去?”她听见萧烬问道。
“啊?”沈乐栖疑惑地抬起了头,“这古琴还能带回去吗?”
萧烬冷笑,“古琴的钱已经记在了端王府账上,这琴现在已经是沈大人的了。”
沈乐栖:“?”
“还是说沈大人留恋于这青楼风景,舍不得离开,已然乐不思蜀了。”萧烬继续说道。
沈乐栖方才回过神了,立马摆了摆手,“啊,没有的,我们走吧。”
她话音刚落,萧烬便唤来了几个下人,那群下人将古琴打包好,搬了出去。
她刚想开口,便被萧烬的声音打断:“他们要将琴搬到离这青楼最近的客栈,这几日我们便宿在那里,以便于沈大人天天来逛青楼。”
“……”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萧烬口中挤出来的,语气十分生硬。
她真的想问问萧烬究竟抽什么风。
她不想理萧烬,转身便走出了房门。
萧烬真的是疯了!
她虽忍气吞声多年,也不是毫无脾气,更何况萧烬如此故意刁难。
她怀着满肚子气往外走去,脚步突然顿住,眼神瞥到楼下一个身影。
身后的萧烬也跟着她的步伐走了出来。
他想不明白,明明昨夜她已经清晰了他的心思,却仍能装作如此毫不在意。
怀中中的某处忽然膈了一下自己,他摸向那处将东西拿了出来打开。
是那个木匣。
而木匣当中的,正是沈乐栖丢失多年的诗稿。
10.第十章
喧闹声不绝于耳,沈乐栖向楼下望去,楼下座无虚席,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两个熟悉的身影在无人处一闪而过,从边角处的楼梯朝楼上走来,朝着二人的方向走来。
身后的萧烬不知何时跟了上来,立于她身前。
因着方才之事,她对萧烬还有些发怵,默默地向后退了半步。
怎料手腕处一股痛感传来,是萧烬抓住了她的手,她低头望向二人的手紧握之处,眉头微蹙,下意识想要挣脱,可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力道突然加重,让她无法再后退一步。
方才楼下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到了楼上,她抬头望向眼前之人。
只一眼,她眼底微颤。
来人是丞相谢文济,以及......
她看向丞相身后的身影,脑海中思绪浪起云涌。
是前些时日在客栈之中围堵她和萧烬二人的锦衣卫指挥使,秦柯。
他们二人怎会在一处?
前些时日对于他们二人的围堵是否和丞相有关?
可是丞相若是想置他们于死地又何必送来那张诗歌的原稿?
又或者是送来那篇诗歌的人并非丞相,而是另有其人?那么送来诗稿的人究竟是谁?
思绪翻转间,她眉头微蹙,无意间反握住了紧握她的那只手。
今日下船后,她本以为丞相早已回京去了,毕竟百官之首也不好在京城外逗留。
可哪曾想,这位丞相大人竟还在宁川。
“原来前些时日围堵我和啊栖的秦大人竟是丞相所派,丞相真是好大的官威。”
沈乐栖还在思索之时,一旁的萧烬冷不丁开口,将她的思绪拽了回来。
她抬头便看见谢丞相和秦指挥使的目光齐刷刷地在她和萧烬紧握的手处扫过,表情呆滞一瞬便收回了目光。
她:“......”
她轻轻一甩手,想要松开萧烬的手,谁知萧烬那只手便像块狗皮膏药般,牢牢地粘在了她的手上。
因着这个动作,谢文济和秦柯的目光再次看向二人十指相扣之处。
“......”
算了。
谢文济的目光瞥了眼沈乐栖手中的诗稿,“看来二位收到了本官的贺礼,王爷和沈采诗可否借一步说话。”
送来诗歌的人果然是他。
沈乐栖神色暗了暗,握紧了另一只手中的诗稿。
可是既然如此,又为何派秦柯前来?
丞相到底是做足了准备才出京,身上带了不少钱财,一挥手便包下了整个酒楼最贵的雅间。
那老鸨笑着想往屋内塞几个唱曲的姑娘,被众人打发了出去,屋内方才重回宁静。
一叠纸被丞相递了过来,看着萧烬拿在手上翻看着,沈乐栖也凑了过去。
“医馆郎中突然身死,正在被看诊的病患突然失踪。”
丞相顿了顿,继续说道:“王爷不如猜猜看,谁会是嫌犯。”
闻言,沈乐栖眼皮一跳,转头看向萧烬。
而此时的萧烬却只是勾唇一笑,“丞相这是何意?嫌犯是谁与本王何干?”
“若是嫌犯是本应在回封地路上的亲王,和早已在狱中冤死的女官呢?”
闻言,沈乐栖手指一颤,指尖的茶水差点尽数泼洒出去。
“丞相如何知道......”
她话音未落,便被丞相打断,“沈采诗年轻气盛。”
年轻气盛吗?
她忽然感觉舌根有些发苦,将手中的茶水咽下,苦味不减反而更盛。
什么破茶,竟这般难喝。
她许久未听见年轻气盛这个词了,苦笑一下,放下茶杯,“望丞相体谅,下官向来如此。”
“沈采诗,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能做的绝对干净,你以为无人察觉,其实他人早已发现了蛛丝马迹......”
萧烬开口打断了谢文济的话,“所以丞相今日前来,是何意图?”
“本官奉陛下旨意,前往启安调查灾情。”
语毕,萧烬和沈乐栖猛地抬头,“启安灾情?”
那是萧烬的封地,有何灾情他还未曾清楚,朝中人便已知晓了?
“说是有几个民众一起砸了城隍庙,导致连下了三日大雨,方才放晴。”
沈乐栖刚想开口继续询问,便见萧烬突然起身。
“怎么了?”
萧烬差点捏碎手中的茶杯,“那城隍庙中,也供奉了皇家牌位。”
闻言,她心下一紧,瞬间明白了事情的要害。
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若是无人追究,将那几个闹市的乱民下狱关上几日,重新修缮一下城隍庙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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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是被有心之人抓住,这其中可做的文章便就大了。
那可是皇家的牌位,启安的民众在启安的领地内砸了皇家的牌位,萧烬自然逃不掉罪责,轻则说他不敬先祖,重则给他扣上一顶不敬皇权有意谋反的帽子,那他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王爷天潢贵胄,位高权重。”丞相说道。
正因为萧烬天潢贵胄,位高权重,不是谋反此等重大的罪名对他影响甚微。
“我们迅速赶回启安。”沈乐栖也站起了身,拽住了萧烬的手。
丞相和端王是政敌,这是朝中人都清楚的,此次朝中派了丞相前来,便是有人铁了心要给萧烬扣一顶谋反的帽子,哪怕扣不上,也会寻另外一个差不多的罪名,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萧烬如何沈乐栖倒是并不关心,只是目前若是萧烬倒台,她假死之事必定也会被查出来。
“沈采诗不必如此心急,”丞相摇了摇头,“本相流连于这宁川风景,不急,倒是你们二人,先将在此地的痕迹擦干净,再回启安也不迟。”
她刚想开口反驳,却被萧烬捏了一下手心,才闭上了嘴。
“那丞相大人这几日好生歇着,我和啊栖便先离开了。”
说罢,萧烬便要拉着沈乐栖的手离开。
“且慢,”此时从进屋起便沉默着的秦柯终于开了口,“我同二位一起吧。”
沈乐栖和萧烬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秦大人武艺极高,跟着二位总归安全些。”丞相解释道。
萧烬颔首,拉着沈乐栖继续往外走,可却在楼梯前停了下来,回头看向秦柯。
“秦大人可带有银两?我和沈大人均是身无分文。”
秦柯:“......”
为什么堂堂亲王总是见着面开口便是要钱啊!大宋国都已经缺钱到堂堂亲王已经穷的响叮当要靠臣子供应了吗?
他思索片刻,还是将怀中的荷包拿了出来,递给了萧烬。
他在心底默默吐槽,便又听见萧烬继续说道,“这些钱财都记到端王府账上,秦大人可以待到回京登门向府中下人讨要。”
秦柯:“......”
你的意思是,他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去当朝亲王的府邸门口讨债?
他敢打赌他一定会被端王府中的下人赶出来。
11.第十一章
方才为了气沈乐栖,萧烬早已将客栈定好,只与这酒楼隔了一条街。
也因此只定了两间厢房。
秦柯本来想着,自己与萧烬住一间,让沈乐栖自己住一间,怎料二人却一言不发走进了同一间屋子“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只留给他了一扇冰冷冷的房门。
秦柯:“......”
哦,是他忘了这俩人方才在酒楼紧握的手。
沈乐栖则是被萧烬硬生生地拽着进屋的。
她皱着眉头揉了揉发疼酸涩的手腕,眼神不经意间瞥到了放置在桌上的古琴,一瞬间竟有些失语。
看来萧烬当真是讨厌极了那烟花柳巷之地,才把古琴从那酒楼之中买了出来,不然的话早就宿在那酒楼之内了。
看着萧烬低着头读着手中丞相方才给他的案件情报,她突然又想起萧烬那时不时漏出来的对自己的杀意,突然感觉有些后脊发凉,转身想要朝屋外走去。
她要赶快逃命,以免萧烬什么时候犯病真的让她人头落地,那么她都找不到地方哭去。
“沈大人去哪?”萧烬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身后传来,沈乐栖手指轻颤,顿住了脚步。
“下官回自己的房间。”她答道。
一声轻笑响起,萧烬将手中的几页纸放了下去,戏谑道,“这客栈厢房都订满了,沈大人要往哪去?”
闻言,她继续说道,“那下官去找秦大人把屋子换回来。”
萧烬没有说话,站起身来一步步地走向沈乐栖,拉起了她的手,开口时竟语气平常地和她拉起了家常。
“沈大人久居京城多年,不应该没有听过秦大人沾床就睡且鼾声如雷呼噜振天的传言,你此时过去他怕是早已歇下了。”
沈乐栖:“?”
有吗?
此时隔壁厢房内的受害者秦柯不知道自己被造了如此一个天大的谣言,默默地打了个喷嚏。
沈乐栖倒是从来没有关心过这种传言,她这些年向来只求明哲保身,朝中并无多少好友,自然也对八卦之类的了解甚少,所以一时间也不清楚真假,之时愣了愣神。
反而是一旁萧烬,还在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这传言的具体经过,说得煞有介事。
沈乐栖:“......”
沈乐栖妥协了,反正这屋内还有一个软床榻,她睡在软榻便是了。
她坐到一旁,顺手拿起了桌上的案件情报看了起来,反正现在干点什么事儿都比直面萧烬要好得多。
怎料看着看着,却真让她看了进去。
“那老郎中倒当真是清潭县人?”她手指轻轻一抿,翻出了一摞纸最下方的死者贯籍页,一排大字明晃晃地写着“昭和二十六年秋由清潭县迁入宁川”。
萧烬颔首,“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有空去一趟医馆。”
“可是以什么身份进去?”沈乐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拧紧了眉毛。
“话说这丞相也真是的,”她继续嘟囔道,“既然有意助我们一臂之力可为何又多加阻挠?”
这一点萧烬倒是早就猜出来了,于是在她问出口之后,便答道:“考验。”
“考验?”闻言,她抬首看向了萧烬。
萧烬站起身,走到窗边,留给沈乐栖一个背影,“丞相这些年一直在考察这几个皇子,近些时日才隐隐有些走向本王的意思。”
当今圣上一共三个皇子,萧烬排行老二,是先皇后之子,而另外两个皇子其中大皇子虽占了“长”字,生母却出身低微,而三皇子虽是继后之子,却尚且年幼。
因此朝中之人对继位人选的争议颇多。但今上身体还算硬朗,所以夺嫡之事并不经常被白官提起。
所以萧烬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沈乐栖一时间有些恍惚,夺嫡一词对她这种向来不插手党争的人来说还真是陌生。
“本王想,此事应当便是丞相对本王最后一项考验了。所以沈大人愿意陪本王一起完成吗?”
闻言,沈乐栖突然反问道,“王爷就不怕下官给您暗中使绊子吗?”
话音刚落,萧烬便转身走到沈乐栖的身前,眼睛看向她的双眸,距离近的沈乐栖似乎能听见他的心跳和呼吸声。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沈乐栖的问题,而是用一种带着蛊惑的声线反问道,“沈大人会吗?”
他的声音尽管已经尽量被慢了速度,也缓和了语调,可不知为何,沈乐栖听出了一种不容拒绝的感觉。
见沈乐栖没有回答,他又向前一步,几乎是贴在沈乐栖耳边说道,“沈大人会给本王暗中使绊子吗?”
温热的呼吸有节奏地拍打在耳侧,带起一片痒意和滚滚烫意,让沈乐栖有些不适。
她方才回过神来,装作不经意地避开了萧烬的视线,拉开了与他的距离,“下官说笑的,王爷莫要在意。”
“沈大人最好是说笑。”萧烬看着沈乐栖这幅样子,表情透漏出几分戏谑,静静地看着她。
沈乐栖轻咳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画风一转,问道:“王爷打算如何进入医馆调查情况?”
“今夜月色尚好,”萧烬看了看窗外的景色,“沈大人与本王一同潜入医馆如何?”
沈乐栖轻叹一声,心道萧烬这个问题也未曾留给她选择的余地,沉声应了下来。
这客栈盖的极高,二人的厢房又是在顶层,若是从窗户一跃而下就不是潜入医馆了,恐怕是要被抬着进医馆了。
思索一番后,二人偷偷推开了厢房的门,走了出来。
怎料沈乐栖刚从屋内走出来,便对上了一张人脸,与之面面相觑。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清了那张脸的五官。
正是萧烬口中那个“沾床就睡”“鼾声如雷”“呼噜振天”的秦柯秦指挥使。
沈乐栖:“......”
她不由得看向了身后的萧烬。
只见刚从屋内走出来的萧烬,在看清秦柯的脸时,那张向来云淡风轻的面容罕见地僵硬了一瞬方才恢复正常。
她真是信了萧烬的鬼话。
沈乐栖突然有些心疼起被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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谣的秦柯,凭着萧烬这张嘴,也不知道这位秦大人还被传过那些传言。
而一旁的秦柯待看清他们二人时,刚想出声,便被二人联手捂住了嘴,虽漏出百思不得其解的目光,可也是闭上了嘴,被二人带着从客栈角落处最为隐蔽的楼梯下了楼。
他感觉自己真是和萧烬沈乐栖二人杠上了,连起个夜都能碰到他们。
待找到一处无人处,二人向秦柯解释了一下他们的行动,秦柯点了点头决定跟随他们一同前往。
白日里这条路已经走过了一遍,这次再走回去也算是轻车熟路,很快几人便到了医馆的侧身。
“那老郎中的尸身应该早就被官府的人拉走了,我们此次前来便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什么线索。”萧烬道。
沈乐栖点了点头,往向白日里他们一跃而下的窗户。
其实这窗户并不高,只是白日里萧烬那一跃太过于突然,才差些将她吓个半死,如今三人想要爬上去也比较简单,几乎没费什么力就到了房间内侧。
房间内的一切还均如原样,几人也开始在老郎中的书架上寻找了起来。
不过结果甚微,其中的书大多数都是都是些医书,寻常到不能再寻常。
沈乐栖便思索着便走到了白日中问诊的案台边。
她眼皮一跳,瞥到了案台上的问诊时所用的那块来自于清潭县的垫布。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垫布在她和萧烬一起逃离这医馆时,就在慌忙之中掉落在地。
怎么此时却被叠的十分整齐地放于案台之上呢。
她鬼使神差地将手伸向那块垫补,果然在垫补之下发现了一个似乎是用作记录的小册。
她又展开了那块垫布,突然注意到布料底侧有一排朱红色小字,她将布料凑近光源,看见那充满沧桑的字体写道:“清潭县桃花潭西北角。”
她拿不准这是否是条线索,便开口问道:“丞相的考验究竟是什么?”
萧烬摇了摇头,“或许是让我们查清楚那老郎中因何而死,也或是让我们擦干净来过宁川的蛛丝马迹。”
沈乐栖眉头微蹙,指腹摩挲着这块布料,继续发问道:“那怎样才算才干净蛛丝马迹?”
萧烬抬头看向她,“其实早已有人知晓我们在宁川了,而我们要做的,便是不被他们抓住把柄,哪怕彼此心知肚明,可他们没有任何证据。”
一阵鼓掌声突兀地响起,屋内的门被猛然推开。
“端王殿下说得当真不错。”
听到声响,沈乐栖猛地抬头看向了此时正站立在门口的来人,瞳孔猛缩。
是刘采诗。
沈乐栖瞬间明白了刘采诗为何再次,这分明便是料到了他们会来!
“下官现在这般,算不算抓到王爷的蛛丝马迹了?一个应在回封地途中的亲王,一个应死在诏狱之中的采诗官,和一名锦衣卫,当真是好大的阵仗。”刘采诗嘴角挂笑,看着三人。
沈乐栖只感觉一阵耳鸣,不动声色地将那块布料和小册子藏入了怀中。
12.第十二章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僵局,刘采诗似是注意到了沈乐栖的动作,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个匕首朝她袭来。
沈乐栖眉毛一皱,侧身躲了过去。
见扑了空,刘采诗调转方向要继续攻击沈乐栖,却被一旁的秦柯逮住机会,一拳狼狈地击倒在地。
“刘采诗,你说你抓到了本王的蛛丝马迹,可你有何证据我是端王?”萧烬将沈乐栖拉入怀中,前前后后地检查了一番她是否受伤,看到并无大碍才松了口气,将人护在身后,语气中也染上了几分愠意。
秦柯这一拳打得不轻,地上的刘采诗缓了好半天才回过气来,想要伸手去抓二人。
萧烬揽着沈乐栖后退一步,躲开了刘采诗的手,轻车熟路地从身后的窗户一跃而下。
秦柯看着二人的背影,和即将从地板上弹起向他袭来的刘采诗,顿时心中思绪万千。
这俩人真是的,要跑路都不和他打声招呼,扔下他就跑了。
他一掌将刘采诗手中的匕首打落在地,也从窗户跳下。
刚才跳得太急,沈乐栖不幸扭伤了脚踝,此时正靠在一旁的屋檐下,手指轻轻抚摸上有些红肿的脚踝,额头沁出了一层冷汗。
“你还能走吗?”萧烬蹲下身子,平视地看向了沈乐栖的脚踝,眉头微皱,问道。
沈乐栖摇了摇头,“应该并无大碍。”
她咬住后槽牙试着活动了一下隐隐作痛的脚踝,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状,秦柯刚想上前搀扶一把沈乐栖,便被萧烬一个眼刀止住了脚步。
沈乐栖则是疼的头昏眼花,差点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好在一旁的萧烬接住了她,搀扶着她向前走去。
身后的秦柯:“......”
嗯,就挺那啥的,嗯对就很那啥。
看着二人的背影,秦柯心中五味杂陈,心情一言难尽,干脆将头侧了过去,眼不见心不烦。
怎料就是这一侧头,方才看见刘采诗不知何时也从窗户处翻了出来,他来不及思考,大喊一声,“当心!”
萧烬回身,将沈乐栖拦腰抱起,徒手挡下了刘采诗一击。
沈乐栖惊呼一声,双手抱住萧烬的脖颈,努力让自己不掉下去。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窘迫,萧烬后退几步拉开了与刘采诗的距离。
“秦大人,这里交给你了。”
语毕,他抱住沈乐栖,转身而去。
秦柯:“......”
好吧。
沈乐栖的脚前些时日在狱中便扭过一次,现下再次扭伤让脚踝上的红肿看起来更加骇人。
她瘫坐于床榻上,接过萧烬不知从哪找来的药瓶,涂抹在扭伤处。
原本有些发热的脚踝在接触到冰凉的药膏的一瞬,终于将丝丝的痛意压下去了些许,沈乐栖原本紧皱着的眉毛也终于松解开来。
她长呼出一口气,将怀中的垫布和小册拿了出来。
“清潭县桃花潭西北角。”萧烬接过垫布,将上面的内容读了出来,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那个布料,“这位置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沈乐栖摇了摇头,“不清楚。不过我总有种预感,这个位置似乎藏着什么惊人的秘密。”
萧烬颔首,“待启安之事了了,我们立刻就去趟清潭县。”
“这个地方,应该是真的藏着什么秘密。”
说到启安,沈乐栖蹙起了眉,拖着下巴正思索着什么。
瞥见沈乐栖的动作,萧烬开口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沈乐栖摇了摇头,“就是感觉有人在阻止我们去那个地方。”
她打开了方才放于垫布底下的小册子,方才在医馆内黑灯瞎火的看不清内容,只是隐隐觉得这册子不一般。
可就是这么一眼,便让她呆楞在地。
看着沈乐栖的异常反应,萧烬从她手中拿过册子。
册子上书写了一些字迹,字迹和沈乐栖那手字像极了,而内容似乎是记载了什么密语。
可是如果就是如此普通的密语,不应该让沈乐栖如此震惊才对,结合起那与她七分相似的自己,他突然感觉沈乐栖是否是知道些什么。
就在他疑惑之时,沈乐栖突然抓住他的手,指尖因为用力微微泛着白,看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问道:“那死去的老郎中叫什么?”
萧烬回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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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了摇头,“这本册子怎么了。”
沈乐栖的手卸了力,眼睛里染上一层湿湿的雾:“这册子上的字迹......”
“是我父亲的。”
她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哽咽,闭上眼睛努力不让泪水留下来。
无论过了多少年,她死也不会认错父亲的字迹。
她的字便是父亲亲手教的。
“可是......”萧烬闭了嘴,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口。
可是沈老将军死于十年前的边疆。
沈乐栖猜到了萧烬未说出口的话,再次睁开了眼,此时眼中的泪珠早已不见,神色如常。
“可是父亲的字迹为何会出现在远在边疆千里之外的宁川?”尽管已经在尽力掩饰哀伤,颤抖的音调还是在字与字的缝隙之间流露出来。
萧烬知晓沈乐栖心情不好,装作没有听见那不小心露出的哭腔,握住了沈乐栖的手想要给她一丝安慰。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床边找到了他们出发前看的那篇案情报告。
“那老郎中......”他顿了一下,“名叫江如远。”
闻言,沈乐栖愣了片刻。
“原来如此。”
萧烬抬头看向她。
“我父亲军中有个和我父亲关系极好的军师,我未曾与之谋面,不过常听父亲提起他的名字,叫做姜若海。”看出了萧烬的疑惑,她解释道,语气平静地似乎死去的不是。
“想必这老郎中或许便是他了。”看出了萧烬的疑惑,她解释道,语气平静地似乎死去的并不是自己故去多年的父亲的好友,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拿起那个册子,轻轻摩挲着,心中思绪万千。
“砰”的一声巨响响起,厢房门被踹开。
沈乐栖被这声音惊了一跳。
是秦柯回来了。
“王爷,沈大人,我们快走。”秦柯神色有些匆忙,说道。
“怎么了?”她问道。
“方才我用迷粉才甩掉了那姓刘的家伙,不过他应该是看见我的方向了,估计这这时候回去喊官兵了!”
话音刚落,沈乐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