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夜聆听》 第338章 直播（十三） 问询最后，左蔷皱着眉头，略带着些烦躁地踢了踢桌角，震得桌面上铺着的东西颤抖着往外偏移了稍许位置。 她不耐烦地说道：“警官，你们要是没有其他要问的话我得走了，等一下还得去上形体课呢。” 陆程光则不紧不慢把桌上放着的笔理正，将掉出来的笔帽套回了原位。 “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简然吗？” 听到这个问题，左蔷猛地掀起眼皮，往前倾了倾身体，似是终于有了她感兴趣的事情。 “简然？当然知道了！不就是最近挺火的那个明星嘛。怎么？难道传言是真的？！他真的被人绑架了？” 不待这个问题被回答，等在外面的洛施恩敲了敲门，然后带了个留着齐刘海，体型娇小的女生进来，“陆哥，另外一个同学过来了。” 罗子青站了起来，表示谈话就此结束，“左蔷同学，谢谢你的合作。” “切，不说就不说嘛，我还懒得听呢。” 说完，左蔷斜着眼瞟了瞟跟在洛施恩后边的陈瑶夕，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倒是刚进门的陈瑶夕显得有些坐立难安。 “别紧张，先喝点水。”同为女性的洛施恩温和地说道，拿了瓶水递给惴惴不安的陈瑶夕，试图帮她缓解压力。 “谢谢。” 陈瑶夕礼貌地接了过来，只是，她把水紧紧握在了手里，没有着急拧开瓶盖，也没有丁点要喝的意思。 她微微抬眼看了看对面严肃的警察，又迅速低下了头。 “警官，你们找错人了，我和唐辛夷根本没说过几句话，和她不熟。” 陆程光敲了敲桌子，“你不是和她同一个宿舍的吗？怎么就不熟了？” 陈瑶夕温温吞吞道：“也……也没有谁规定同个宿舍的就得熟吧。况且，我也不常在宿舍里住的。” “你就说说你对唐辛夷的看法，以及学校里有没有和她走得近的人。都是同一个班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会这也一概不清楚吧。” 见陆程光都这样说了，陈瑶夕咽了咽口水，终于缓缓开口，娓娓说出了她印象中的唐辛夷。 “唐辛夷她不像我，人长得尤其漂亮，平时比较高冷，不太和人说话。我们虽然是同一个宿舍的，但先前告诉你们的，我和她没说上过几句话倒是真的。虽然在一起上课，但也基本上和处在同一个空间的陌生人差不多。左蔷之前倒是和她相处得挺不错的，只是自从那件事之后，她就也基本上不怎么和唐辛夷讲话了。” 陆程光：“你说的那件事，是唐辛夷被爆出来在夜场工作的那件事吗？” 陈瑶夕睁大眼睛快速地摇了摇头，紧接着又马上垂下眼帘，带着几分犹豫说道：“不……不是的，是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陆程光略显诧异地抬了抬眉稍问道。 陈瑶夕：“嗯，应该是一年前期末小考演出的时候，当时唐辛夷和左蔷都是竞争女一号的强有力候选。” 期末小考？ 听到这里，易楠突然想起了先前在周老师办公室里见过的那张照片，就听得陈瑶夕继续说道： “但是周老师最后还是选择了唐辛夷作为女一号进行演出，而左蔷则成为了替补，以备特殊情况。当晚的演出很成功，但左蔷从那以后就渐渐疏远了唐辛夷。后来你们也知道的，唐辛夷被爆出了那种事，而且有传言说她先前的女一号也是靠着不正当手段得到的。左蔷自然也更看不惯她。” “不过嘛……，说真的，我觉得唐辛夷她人其实还不错。有一次彩排的时候，我差点儿从高台上掉了下来，是她拉了我一把。不然那时候肯定就进医院了。而且即便是干那种工作，但人都有走投无路的时候。虽然她做的事确实不道德，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毫无道德瑕疵的人类吗？” 或许是觉得前面说的话略显沉重，陈瑶夕的眼神快速闪烁了一下，“……我说这些其实也不是为了帮唐辛夷辩解什么，只是……我觉得她也不该受到这么多陌生人无休止的谴责，甚至于到了人人喊打的境地。学校还因为这件事影响不好，想让她主动退学。” “不过，现在她都已经死了……说这么多也没什么用了。” 陈瑶夕似是有感而发，吐出一声低哑的叹息，神情恹恹，没什么精神。 陆程光沉默了片刻，接着又问：“唐辛夷有没有男朋友之类的？” 陈瑶夕：“你们说的是韩洋吧，他就是唐辛夷的前男友，也是我们表演系的。刚刚好像看他在东楼小剧场排练呢，你们可以去那里找他。” “谢谢你提供的线索，要是我们还有问题，会联络你的。” 陈瑶夕连连摆手，“不……不用谢，警官，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临出去时，陆程光突然冷不丁地开口问道： “陈同学，能问问你昨天晚上10点以后到今天中午都在做什么吗？” 陈瑶夕侧过头，圆圆的脸颊上浮现几丝诧异，反应过来之后，还是回答了陆程光这个有些没头没脑的问题。 “……我昨天很早就睡了，早上也没课，就赖床到了中午。” “有人能够证明吗？”陆程光看着她又问。 陈瑶夕局促地捏着衣角，说道：“额……我睡不惯宿舍，在学校外面租了个房子，是自己一个人住。警官，是有什么问题吗？” 陆程光笑了笑，轻声说：“没什么，只是例行公事，随便问问。” 等陈瑶夕离开了教室后，罗子青兴致勃勃谈论道： “如果按照陈瑶夕的供词的话，这左蔷摆明了就是对于唐辛夷的事情明显有所隐瞒啊。她明明就是因为没有得到女主角的原因才和唐辛夷闹掰的嘛。还要扯到其他东西上去。啧啧，果然女人心，海底针啊。” 闻言，洛施恩无奈地朝着罗子青反驳了一句， “师哥……，不管是男是女，人啊……通常都会用各种无意识的借口来掩饰自己的嫉妒心理的。” 易楠轻轻点了点头，“施恩说得对，嫉妒心理通常被认为是一种丑恶的情绪，人们往往会因为自己产生嫉妒情绪而感到羞耻。因为嫉妒这个词往往代表着渴望与无力感。左蔷一看就是一个很自负的人，我想……她也许只是要强地不想承认自己在专业上输给了唐辛夷吧。” 罗子青：“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行吧。” 反观陆程光，则下意识地摩挲着手指，嘴唇轻抿：真的就只有这么简单嘛？ 第339章 直播（十四） 最后一位与唐辛夷同宿舍的同学从年前就去了外地剧组兼职，与安宁相隔的路途遥远。 与当地剧组核实过之后，确认她还没回学校，应该和本案无太大关联，更不可能是绑架了简然的犯人。 不过他们通过电话联系过那个同学，与其他两人的话也都大同小异，只说是和唐辛夷不熟，便也没了下文。 在她们的证言中，也没有其他与唐辛夷比较要好的同学。 后来，唐辛夷的那件事情被挖出来之后，更是独来独往，再不与人交际。 “你们说，这唐辛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去东楼找唐辛夷前男友韩洋的路上，罗子青摸了摸后颈，好奇地起了个话头。 听到罗子青这问题的时候，易楠正微微低头注视着地面。 石板路上那道浅灰色的影子，随着阳光的角度和走动方向以及幅度变化，不断改变着形态。 看着前方逐渐被拉长的影子，易楠悠悠开口： “以前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其实……有时候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就像影子一样，甚至于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到的形状也不会一样。真正的事实是怎么样的，一般还得通过多方验证。” 一番话听得罗子青有些云里雾里，“额……？楠楠，你究竟在绕什么弯子，我怎么越发迷糊了。” 陆程光斜睨了罗子青一眼，代替易楠回答道： “意思就是……，让洛嘉他们去调查调查弘坊巷那边唐辛夷工作过的店，确认一下。” 洛施恩猛地转过头，问：“所以……，陆哥，你是不相信他们的证词吗？” 陆程光抿了抿唇，“也不算相不相信，只是为了谨慎起见。以后查案的时候，谨记一点，从人口中说出来的话……，往往是充斥着最多虚假信息的地方。” “我记住了，陆哥！”洛施恩半举着手大声回了一句。 因为还处在假期，学校里的人不算多。但也有一部分学生还留在学校里。 说话间，他们的前方出现了一座半圆顶型建筑，米白色的外墙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墙面边缘雕刻了细致的雕花，显得大气而优雅。 “那幢建筑物就是东楼了。”洛施恩往前跳了一步，指着那楼说道。 陆程光点了下头，“嗯，我们过去吧。” 虽说是小剧场，但里头的空间其实不算小，设施也一应俱全，舞台上铺设了深色的木质地板，座位呈弧形排列，错落有致，座椅是红色的软包材质，简约而不失格调。 一进到里面，看到这个剧场的整体布局，易楠突然觉得这里似乎有些眼熟。 再一想…… 对了！ 这里不就是周老师桌上那张照片里的舞台嘛！ 照片里，那时的唐辛夷就穿着鲜艳的戏服站在舞台的最中央。 透过顶上洒落的光线，易楠隐约看见了台上有一个翩翩起舞的身影，身形高挑、舞姿曼妙，仿佛跨越过时空朝着他微微一笑。 再一晃神，那跳跃的人影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几个正穿着便服在舞台上排练的同学。 正对舞台的那一排座位上，坐着指导的老师还有高一级导演系的学生。准备着几天之后的正式表演。 后边的位置上，还三三两两坐了几个观看彩排的同学。 “很好，很好，木木，对就是这样！” “再来一次，注意表情。” “小柯，你要是正式表演的时候还像现在一样的状态，就别上台了！也省得去丢人现眼！” 表演间隙，罗子青招招手，拉过一个从过道那边过来的年轻男孩。 “同学，问一下韩洋在不在这儿？” 听到罗子青的问话，那人直接回过头，中气十足对舞台上一个高个子男生喊了一声，“韩洋，有人找！” 离地半米高的舞台上方，韩洋闻声看过来，待看到了罗子青他们几个新面孔，他直接从舞台前方跳了下来。 “小齐哥，我过去一下。” 韩洋对下边坐着的人小声说了一句。又在侧方的座位上拿了条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便朝他们走了过来。 走到几人面前，韩洋便先声夺人反问道：“你们是警察吧？” 显然是已经从哪里听到了什么小道消息。 “韩洋，我们想找你聊聊。” 陆程光不疾不徐地做了一个往外的手势，“出去说？” “不用了。” 韩洋摇摇头，把毛巾折了两折拿在手里，坦然道： “你们是因为唐辛夷那个女人的事情来找我吧？” 陆程光静静看着他，“没错。” 话音刚落，就见韩洋一脸“他就知道是这样”的烦躁表情。 “真倒霉！我就和她谈了两天恋爱而已，麻烦事却一茬接着一茬。” 他将手里的毛巾攥紧，当面发起了牢骚，一副坦坦荡荡无不可对人言的样子。 “麻烦？”洛施恩扬了扬眉尾。 韩洋瞟了洛施恩一眼，不耐烦道：“还不就唐辛夷的那些破事，害得我在兄弟面前颜面扫地。本来以为摘了朵高岭之花，结果是株狗尾巴草，还是株被虫子啃得乱七八糟的狗尾巴草。能不烦嘛！” 狗尾巴草啊…… 后头的易楠不着痕迹地轻哼了一声。 还真是个好形容词，和某些人倒是更相配。 韩洋将头微微后仰，嘴角也耷拉了下来，没好气道：“你们要问什么就抓紧问吧，我还得抓紧时间排练呢，没那个闲工夫跟你们磨。” 罗子青一敛眉，“小子，注意一下态度。” 韩洋不在意地笑了笑，“警官，我可没犯罪，该说什么话是我的自由，你们总管不着吧。而且，现在我只是出于自身的好意协助你们，当然……也有权不配合你们。该是你们注意对我的态度吧。” “呵——！”罗子青没有恼怒，而是冷笑道：“行啊，你小子还挺懂行。那就不废话了，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唐辛夷？” 韩洋：“我和她虽然同是表演系，但不是一个班的。虽然我们两个班常在一起聚餐，但她也不爱出来玩，只是平时一起上课的时候能混个眼熟。” “大一下半个学期，我才开始追的她，追了挺久，但她一直都吊着我，直到那次期末小考的庆功宴，她终于答应了我的告白。” “结果才在一起没多久，她就被人在网上爆出了在夜店上班的事。没想到她是那样的人，我知道了之后，自然也就和她分手了……” “就是没想到后来她会想不开，不过这也不能怪我，谁让她自己不洁身自好的。” “这些事情在她死后我也和警察讲过了，也没什么新鲜的。” 韩洋将他和唐辛夷相熟的经过都细细讲了。 第340章 直播（十五） 到最后，陆程光他们又照例询问了韩洋的不在场证明。 “昨晚10点以后你人在哪里？” “警官，你不会以为我是网上那个戴着怪异头套的小丑吧，哈哈哈……”韩洋捧着肚子笑了起来，似是听到了今年最好笑的笑话。 罗子青皱起那对厚实的浓眉，加重了语气，严肃道：“别嘻嘻哈哈的，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 韩洋还没有说话，就听到舞台前方传来学长的喊声。 “韩洋，你那边结束了没？” “来了！”韩洋扭过头对那边回道。 接着，他收起了笑意，松了松脖子，听从了那句别嘻嘻哈哈的话，装腔作势般的一脸认真。 “警官，昨晚我在自己家里过的夜，我爸我妈都能证明。那我就不陪你们玩了，拜拜。” 说完，韩洋抬起手掌，对着陆程光几人潇洒地动了动手指，便转身走了。 他的步伐自信而从容，踢踏了两步回到舞台上，对着另外几人双手合十，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立刻重新投入到了紧张的排练中。 就像是过路的人皱着眉轻飘飘掸去了肩上的几颗灰尘，又继续往前走了。 适才的小插曲，压根没对韩洋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以及心理压力。 罗子青发了句牢骚：“我看这唐辛夷不像她的女朋友，倒更像是仇家吧。” 易楠朝舞台上望去，垂在衣侧的手不由自主抠了抠指甲盖，轻声叹道：“看来……唐辛夷的死对他来说并没有特殊的意义。” 不是他。 陆程光则低声道：“我们出去说。” 从小剧场门口走出来，阳光正打在东楼不规则的圆顶玻璃上，洛施恩摸了摸下巴，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陆哥，这个韩洋虽然身形与直播间里那个绑架犯差不多。但是从他的表现来看，我觉得……他应该不会为了唐辛夷做到这种地步。” 罗子青点了点头附和：“对啊，就韩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个有情有义的痴情种。我猜啊，他之前也是为了他那虚荣心才和唐辛夷谈恋爱的。唐辛夷一出事就和她分手了，也不见得有多爱啊。” 洛施恩：“这学校里压根就没有和唐辛夷关系密切，愿意为她出头的人嘛。” “难道……我们又查错方向了？”她竖起手指，带着些气馁，“绑架犯并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易楠走上前来，微微摆了摆头，“我还是认为那个直播绑架简然的番茄人，应该就是这所学校里的人。” 陆程光沉思片刻，说：“先去保卫处问问，看能不能问到当时在学校里捡到许潍手机的人到底是谁。” 罗子青摊开手无奈道：“也只能这样了。” 安宁戏剧学院的保卫科就在学校大门附近的办公楼里。 离门口的值班室很近。 里面只留了一个人当班，是个年过六旬的大爷，身板硬朗，气质矍铄，比学校里某些年轻的小伙子更显精神气。 透过窗口的玻璃，陆程光他们说明了来意。 那大爷顿时一脸为难，“半个月之前，捡到了个手机那天我有印象。不过……这，这我哪能记得是哪个学生拿过来的，同学们捡到了失物交过来，也不会叫他们登记啥名字。不都做好事不留名嘛。” 他指了指身后的一个立柜，柜子没有上锁，上头标了“失物招领”几个陈旧的红字，似乎是用什么东西贴成的。一个招字还少了前半部分，是个好些年前的老物件了。 “有些东西放在这里都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了，偶尔主管会来清理一波，空出点位置。” “你不记得拿手机过来的人，那学校里的监控总还在吧。”陆程光指了指校门口旁边的两个摄像头，其中有一个正好能看到保卫室的门口。 “在是在的，监控一般一个月覆盖一次，半个月前的话，我给你们打开，你们自己找找吧。” 大爷缩起额头，耷拉下眼皮，把脸远离了屏幕，明显眼神不是很好，明明手看着有劲得很，却像摸到了难缠的泥鳅一样，费劲吧啦地重重按了两下鼠标。 “年纪大了，这些东西看多了眼睛疼。本来啊，今天和我一起值班的还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刚好他家里来亲戚了，我就先顶着。” 说着，大爷退后给陆程光他们让出了位置。 洛施恩上手点开了半个月前的记录，一边问：“那个手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记得吗？” “差不多是下午最后一堂课铃响，同学们出校门的时候吧。” 学校的课时表最后一节课时间是5点30，洛施恩直接把时间拉到了那个点再往前十分钟的位置。 画面里空空荡荡，偶尔有几个学生骑车从大门经过，但没有人停下。直到一大批人从学校内涌出来，也没有看到有人来过保卫室，更不用说是拿着手机过来的。 洛施恩回头，“这也没人啊，大爷，你是不是记错时间了？” 保安大爷诧异地瞪圆了眼睛，似乎也有些匪夷所思的样子，他俯身挤过来，看了看视频，一拍大腿。 “哦，我想起来了，那天是我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就发现桌上多了个手机。是小邓说……有人捡到交过来的。” 洛施恩把视频里的时间再往后拖了一点，果然就见大爷背着手慢悠悠从隔壁的办公楼里出来，走回了警卫室。 再往前翻看了一遍监控，除了警卫室的值班人员偶尔进进出出，就只有中午几个学生结伴进来问了几句，还有外卖员送餐进来过。 不过当时这大爷都在场，并没有人说有捡到手机。 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在他身上了！ 陆程光看着视频里，那个在5点01分从学校方向走进警卫室的，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人。 身量高挑，体型匀称，戴着制式帽子，帽檐低垂，遮住了眼睛，鼻梁微微塌陷，只在监控里露出小半张紧绷的侧脸。 “他就是小邓？”陆程光指着那人问道。 “嗯，是小邓。”大爷眯起眼睛看了眼屏幕，点了点头。 “刚来的时候我还挺看不上这个年轻人的，想不通他年纪轻轻干嘛要来干这个活。不过后来发现，小邓他呀……人老实又勤快，也能吃苦，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 说完，他一昂头，恍然大悟说道：我知道了，一定是有同学在他回来之前把捡到的手机交给了小邓。” 是这样嘛？ 陆程光可不这么觉得。 他将视线停留在监控里那道只露出半张脸的人影身上，眸色深沉得如化不开的黑墨。 第341章 直播（十六） 另外一边，洛嘉则和许国豪一起来到了传闻中唐辛夷工作过的夜店。 慈阳区弘坊巷，位于飞云江以南，周边道路宽阔，整条街上全是酒吧、夜店、KTV，娱乐产业十分发达。是疲惫了一天之后，隐藏在都市里的一个宣泄欲望，释放疯狂与压力的好去处。 纸醉金迷，灯红酒绿所描述的就是这里，是安宁市出了名的风情巷。 摆在明面上的，自然是正正经经，合规合矩纳税的生意，但这些地方一般鱼龙混杂，背地里不乏各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暗线交易。 只要背景足够硬，利益足够大，就能勾动人心频频越线，屡禁不止。 弘坊巷里的夜店众多，不过虽然店名不尽相同，但这里约数半条街的地皮都是属于那个彭家的。 没错，就与处于安宁市权利漩涡中心那几个姓氏当中的彭姓一致。 作为此间的地主，彭家当然不止往外出借地皮这么简单。也挑了最好的地段，投资开了几家店，由家里的子弟在幕后经营。 其中，尤以一家叫作醉卧雪的会所规格最大，也最为出名，属于安宁市里最奢靡无度的三大销金窟之一。 此时夜幕未降，还没到营业时间，醉卧雪装修豪华的大厅空空荡荡，享受着白日里的清闲与宁静。 里头的大部分工作人员也还在休息，没来上班，只在前台守了个人。 洛嘉走到前台，敲了敲台面，里头正低头无聊地刷着手机的年轻女孩有些诧异地抬起了头。 似乎是没有想到这个点会有人过来，往洛嘉看过来的时候，手指还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了一下，播放起下一个搞笑视频，传出微小而滑稽的音效声。 那女孩迅速调整了姿态，按黑了手机，身上的制服勾勒出姣好的曲线，笑意盈盈地问道： “您好，先生，我们下午6点才正式开始营业，要先帮您预留包厢吗？” 洛嘉对她出示了证件，又在手机上点开了一张照片，“打听个人，唐辛夷认识吗？” 他们在来这里之前，已经从巷头开始，走访了弘坊巷沿街多家店。但是并没有斩获任何关于唐辛夷在这些店里工作过的消息，本以为这回也无功而返的时候。 前台里站起来的那女孩却看着照片眼神闪烁，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明显是认出了照片里人的表现。 洛嘉肃容道：“你认识她？！”虽是问句，语气则带着笃定。 “她是不是在你们这里工作过？” 女孩子垂眸看着台面，磨磨蹭蹭地握着手机并不说话。 “人命关天，还不快说！”洛嘉旁边的许国豪侧身向前，一把抓住了女孩儿的胳膊，厉声逼问道。一张严正的方脸缩了缩，顿时充满了威慑力。 许国豪年资老，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刑警向来习惯了这种手段，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吓唬吓唬她再说。 身为警察，只是好声好气说话，不能震慑住人的话，根本就问不出来什么东西。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女孩子果然如许国豪所料，陡然被吓了一跳，神情惊惧，声音颤颤。 正待他要继续趁热打铁、乘胜追击的时候，从顶上传来一道冰冷而傲然的女声。 “谁啊！阿猫阿狗的都敢在我们醉卧雪的地盘上撒野，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这声音虽然语气冷峭，却没由来地透着几分甜腻感，寒气逼人的同时又丝丝绵黏萦绕不散。 就像是一块裹着浓稠蜜糖的坚冰，含在嘴里虽然冻疼了牙齿，却也能让人直酥了骨头。 许国豪停下了动作，眉心揪作一团，和瞬间便红了脸的洛嘉一起抬头望去。 伴着高跟鞋踩踏大理石富有穿透力的声音，一袭露肩黑裙的女人从二楼的旋转楼梯上走了下来。 保养得体，看不出年纪。走动间，白皙的腿部随着叉开的裙摆若隐若现。 “素素姐，是警察。”小柔趁许国豪愣神的间隙，挣开手臂，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她跟前，隐晦地递了个眼色。 被叫做素素姐的女人陡然换了副面孔，脸上的冰霜瞬间消融，化为了柔和。 “两位～，我叫闻素素，你们来这儿醉卧雪有何贵干啊？” 干他们这行的，与警察打好交道是顶顶重要的事。 其实适才她在楼上便猜出了两人的身份，只是需要在无意间立个威，让他们仔细想想这会所背靠着的那座大山，也能好好掂量掂量到底惹不惹得起。而现在笑脸相迎，总不至于再被随意找麻烦。 “我们是想问个人，这个叫唐辛夷的女孩有没有在你们这里工作过？” “哦，她啊……” 闻素素在这名利场沉浮多年，向来眼光毒辣，对于接触过的人只需打个照面就能过目不忘。 这也是她能力排众议，被选为这家会所主事人的原因。 此时，闻素素故意撅了撅下唇，拉长声调。压低胸脯凑近洛嘉，看了眼他手机里的照片，本就堪堪搭在肩角的衣裙被拉得更低，鼓鼓囊囊，一副很是困惑的模样。 却逃不出同样洞察力敏锐的许国豪的眼睛。 他神色沉沉，面对闻素素故作姿态的娇媚模样不为所动，还顺势拉了拉没怎么见过这种场面僵直了身体的洛嘉一把，轻咳出声。 “闻素素，好好说话，到底见没见过她？” 看着洛嘉小脸涨红局促的模样，闻素素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罕见的直达眼底的笑容。 半晌，她直起身子理了理微微滑落的衣裙，自然地说道：“警官，见是见过，不过啊……” “别不过了，抓紧一五一十交代清楚。总不要等到晚上，我们治安大队的同事来了再说吧。”许国豪语气不善道。 正所谓打蛇打七寸，对付这些娱乐场所的人精，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投鼠忌器。 毕竟这些地方，只要来查，总有多多少少不合规的情况，一个不好就是停业整顿，开不了门的金钱损失对于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它背后的人姓彭，但他们如果真要深究，按规矩办事，也不是没有办法。 即便彭家可能伤不了筋动不了骨，但底下的人却能扒下一层皮，这肯定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果然，就听那闻素素的语调更加软和了。 “警官，我们这会所好好的开门做生意，执照可都全乎着呢，好好的说这些伤和气的话干嘛呢。” 客套话说完，闻素素摆了摆手，不盈一握的纤腰悠悠扭转， “这也没想着不交代啊。我的意思是，这小姑娘在我们这儿工作的时候可不叫这个名，而是叫兰兰……” 第342章 直播（十七） 洛嘉他们从醉卧雪一路回到局里，就直奔刑警队办公室。结果刚上二楼，“嘭！”，因为冲得太快，正好重重撞上了从门口出来的陆程光，后头水灵灵地跟着个易楠。 陆程光下意识地扶住了手边的门框，腰腹用力没有让自己后退，站稳的瞬间，又伸臂拦了拦离了他半个身位的易楠的肩膀，避免因为陡然的惯性撞到一块儿而受伤。 “没事吧？”陆程光立即转头确认了一眼易楠的状况。 易楠摇了摇头，面上带着几分苦笑：“你别把我当成瓷娃娃似的，这么点儿力道算什么，哪里会受伤了……” “……” 陆程光不语，眼神里却透着不赞同，似乎是在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心为上。 易楠被他打败了，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照先前那个情形，该是他在后头稳住，托住被撞到的陆程光才比较安全省力，符合状况吧。 怎么就没给他这个机会呢…… 他下意识地瞥了眼陆程光挺拔的腰背，而后……又隐晦地往下挪了一寸…… 易楠微微偏移视线，加快速度煽动了两下细长的睫羽。不知为何……心底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任重而道远啊！ 默默为自己打了下气之后，不知想到什么，又蓦地如被戳了个孔的气球一般慢悠悠瘪了下去。 陆程光看着易楠的脸色一下无奈、一下振奋又一下颓靡，一时琢磨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也莫名泛起了几丝沮丧。 “你小子这么着急干啥，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静下心来，才是一个优秀的刑警该有的品格。”洛嘉身后，许国豪捡起了因为适才的小型人为事故散落在地上的资料，颇有几分语重心长地训导道。 “知道了，师傅。” 洛嘉捂住额头往后踉跄了两步，这才抬眼看向前边。他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陆哥和易楠哥他们俩之间纯洁的兄弟情谊真是让人羡慕，旁人好似不管怎么插都插不进去。 “不好意思啊，陆哥。刚刚是我跑得太着急了。”洛嘉简单道了个歉，便立刻肃容切入正题，“我只是想快点告诉你，刚刚确认了，唐辛夷确实是在弘坊巷一家叫做醉卧雪的会所工作过……” 他正要抓紧时间向陆程光汇报从闻素素那里得到的信息，却被另外一道更洪亮的声音截断了话。 “找到唐辛夷的哥哥了。”那头，罗子青从楼梯上哗哗哗两个阶梯并作一阶像是跳上来一样。 洛嘉见状轻轻瞥了许国豪一眼，脸上的神情似乎在说：这子青哥当了这么多年刑警了，不也是这样咋咋呼呼的……？ 许国豪一板一眼，小声圆起了瞎话，“这理论和实践之间嘛总是会有差距的，要做到处变不惊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工的。” 末了，他又语重心长地加了一句：“你以后别在后辈面前这样就行了，不然就别说我是你师傅。” 听到罗子青的话，陆程光越过洛嘉，抬起手对他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而后便看向罗子青问道：“人呢？在哪？” 闻言，罗子青回身指了指后头。 陆程光顺着罗子青所指的方向定睛看去，落后他几步楼梯转角的位置，正站着一个年轻的平头男人。 他的眼睛细小，脸颊没有半点油水，往里深陷，显得颧骨尤为突出，微微驼着背，整个人看着又干又瘦。眼神中透着疲惫，没什么精神，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的，像是片刚被狂风卷过的落叶一般。 “你就是唐杜英？” 陆程光问了一嘴，有些不敢认人，因为此时的唐杜英与他们资料里查到的，唐杜英学籍信息照片上——那个朝气蓬勃、意气昂扬的大学生相差实在太大了。 短短一年的时间，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不过他的这个脱胎换骨并不是褒义的就是了。 仔细想想也是……家中突逢巨变，妹妹死了，他们的父母又年迈体弱，不能工作，没有进项，反而每日吃药都得花费大笔的钱，家里的担子自然都到了唐杜英的肩上。 不止外貌模样发生了变化，从他亲友口中得知，就连原先开朗的性子也变了，一夜之间整个人都成熟了不少。 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见唐杜英沉默着点了点头，陆程光又不动声色将视线从唐杜英的脸部往他的左手移去。 指甲干净整洁，手指间的皮肤略有些浮肿以及苍白，与腕部的肤色有明显的色差。 之前他们的资料显示唐杜英在一家叫荣丰的食品企业工作，卫生要求严格，需要长期戴着手套，应该就是这样的原因了。 罗子青走到陆程光面前，“在南站堵到的他，昨晚凌晨的火车，确实是从北滨出发，15个小时的长途。那个绑架犯通过简然的账号直播的时候，他一直在火车上。” 易楠：“不在场证明很充分，他在番茄人直播的时候正在火车上。这么说来，唐杜英应该就与简然的绑架案无关了。” 陆程光也赞同地点了下头，排除了唐杜英的嫌疑。 询问室里，陆程光坐到了唐杜英的对面，尽量温和地对他说道：“我们今天找你过来，是想了解一些关于你妹妹唐辛夷的情况。” “哼！” 唐杜英冷哼了一声，但细小的眼睛里还是瞬时亮起了微光。 “事到如今，再来调查我妹妹的案子还有什么用。” “这个人，认识吗？”陆程光并没有明说要重启唐辛夷的案子，而是拿出了一张简然的照片，放在唐杜英面前，问：“有没有在你妹妹房间或是手机里发现过他的照片之类的？” 唐杜英将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单手拿起那张照片，看着上面那人俊俏的模样，又是一声嗤笑，说道： “哦～～我知道了，原来你们找我并不是为了辛辛，而是为了他啊……” 陆程光警觉地抬眼看着唐杜英，严正了语气再次问道：“你认识他？！” 唐杜英将照片往桌上一甩，目露不屑，不知是对着照片上的简然还是对着房间里的众人。 “看着眼熟，好像是个明星吧，上班的时候在广告牌上见过。” 这时，罗子青小声在陆程光耳边说了一句，“简然是荣丰小食的代言人，就是他上班的那个荣丰。” 荣丰代言人？ 巧合吗？ 陆程光扬了扬眉尾，额角突突弹跳着，手指轻点桌面斟酌间……便听唐杜英继续说着：“不过我妹妹应该是不认识他。” 陆程光顿了顿，轻咳了一声，才委婉地问道：“你妹妹有没有可能……是在醉卧雪上班的时候认识的他？” 第343章 直播（十八） “醉卧雪……？” “那家会所吗？” 唐杜英下意识地搜寻着记忆，那些他本以为已经淡却的回忆，瞬间如染缸倒灌般，一下子便重新鲜明了起来。 原来还是那样的刻骨铭心！ 他知道他不该埋怨的，也不该对着别人撒气，更不该把现在的不满迁怒到早就消失的她身上。 这一切或许就是命吧…… 但他还是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只有他要过这样的生活！ 凭什么只有他合该倒霉！ 凭什么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到他们家头上！ 他和她，都本该有一个光鲜亮丽的未来的！！ 于是，唐杜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朝着陆程光高声讽刺：“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直接问我妹妹这么个普通女孩，是不是因为出卖了身体才认识的大明星就好了。” “我们并没有这个意思……” “呵呵～” 唐杜英发出一声冷笑，打断了陆程光的话，反问道：“装什么装，还能有什么意思？” 过了数秒，他突然撑起身子站起来，双掌一拍前面的桌子，高声说道：“一年前，辛辛确实是去了一家夜场会所上班。但是，她是为了那个演出，为了仔细揣摩、演好那个角色。她和我说过，只是去当侍应生而已，只是当服务员！”唐杜英强调着，“她根本就没有做过那些事情，也没有做过其他的工作！而且就在那上了两天班就放弃了，估计连一起工作的人都还没认全，又怎么会认识什么其他人！” “我一年前就说过了，辛辛是不可能因为这种莫须有的原因而羞愤自杀的！” 唐杜英拉高了调门，情绪激动，面露讥讽，鄙夷地看向了陆程光，又看了一圈房间里同样吃着公家饭的众人。 “但是你们没有人相信我的话，就像现在这样。哼，是啊，就是你们警察说的，也许这只是我妹妹的托辞，只要去了那里上班的人哪里还会有什么清白！我也这样和她说过，可她性子拗非要去，又能有什么办法……” 房间里的空气陡然凝固了下来，场面一时之间安静得让人有些窒息。 门外，洛嘉轻轻敲了敲门进来，把陆程光拉到了外边，站在走廊上压低声音吞吞吐吐说道：“陆哥，其实刚刚……就想和你说了。” 陆程光锐利的眼刀向他射过来，似是在问要说什么？不要磨磨唧唧的。 洛嘉心一横，顶着压力道：“我们先前从醉卧雪的管事人那里问到的消息。唐辛夷一年前在那里打工的时候，只是给各个包厢的客人端酒。听那个醉卧雪的闻素素说，她只干了差不多一周，就突然辞职没人影了，连工资都没好好结算，确实没有提供其他隐秘的服务。而且我们刚查了她一年前在醉卧雪打工期间以及后来的个人账户，包括电子账户，并没有发现异常的金钱往来……” 听完洛嘉噼里啪啦说完这一大段话，陆程光不由得瞪了他一眼，暗道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不早说。 半晌后，他胸口的气又陡然一泄，神色沉沉。 算了…… 也怪他只听了前半段就犯了先入为主的毛病。 如果唐辛夷只是去醉卧雪打零工，没有干其它见不得人、龌龊的私活的话…… 陆程光目光一凛，突然想到：所以，网上和学校里同学间流传的，那些关于她的乱七八糟的闲话，其实都只是谣言了…… 回过了神，陆程光立马对洛嘉说道：“赶紧去查查唐辛夷各个平台上的社交媒体账号，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好的，陆哥，我这就去！” 这一打岔，等到陆程光重新回到询问室的时候，唐杜英也已经冷静了下来。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虽然面色不虞，态度也算不上热切，但还是绷着脸比较合作地回答了他们问的问题。 “你妹妹自杀前有没有什么比较要好的朋友？” “我妹妹她……比较内向。” 唐杜英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是想了一圈形容词，才觉得内向这个词较为贴切。 内向…… 但是戏剧学院里唐辛夷的那些同学可不是这么形容她的。 简单的困惑在陆程光的脑子里一闪而过，或许只是因为看待家人的角度会有所不同，这个念头转瞬即逝，没来得及细究。 对面唐杜英的声音继续响起：“又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一直搬家，辛辛她从小到大也没有什么比较亲密的朋友。合得来的大都只是些学校里的同班同学，也算不上是什么要好吧。” 陆程光又拿出了一张照片，里头那人皮肤黝黑，鼻梁塌陷，赫然就是他们查到的那个捡到许潍手机的保安小邓。 “这个人，你有没有印象？” 唐杜英瞟了照片上的男人一眼，随即蹙着眉摇了摇头，“不认识。”然后反问道：“这人和我妹妹又有什么关系？” 陆程光：“我们怀疑他和一起重大绑架案有关，你如果有关于这个人的任何消息，请第一时间联络我们。” …… 洛嘉按照指示，在电脑上调取了唐辛夷开通的各个网络账号资料后，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唐辛夷的社交账号数据都是空的，她好像没有发布过任何东西。” 罗子青看着空空如也的首页，惊讶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怎么可能，现在的年轻人出去吃饭啊旅游啊，不都喜欢发个视频、配个照片之类的，怎么可能什么东西都没有。” 洛嘉：“我也觉得奇怪。” “网上流传着这么多唐辛夷的照片。”陆程光翻看了发布在网络上的那些不雅照片，微微拢起了眉心，“她不可能会和互联网与世隔绝，去那些小众平台上也翻翻。” 等等——！ 陆程光突然出声，似是带着答案般对洛嘉低声问道：“如果是你，因为网络上的谣言不堪其扰，会怎么做？” “嗯？”洛嘉一时有些困惑，但立马明白了过来。 陆程光：“她的社交媒体账号不可能全数空白。或许，是她主动清理了！联络技术组的郭畅他们，让他们仔细看看。” 而最后的结果果然不出陆程光所料。 郭畅将复原的数据拿了过来，“唐辛夷确实在去年年底，也就是她死亡前一周的时间节点清空了所有账号上的内容。我们从她家中找到的手机里，恢复了她社交媒体账号上的数据。” 陆程光凑近看了一眼。 基本上是分享一些生活日常，比如今天喝了杯什么奶茶，和朋友吃了顿火锅，又在学校上了一天课诸如此类等等，没有什么特殊的。 第344章 直播（十九） 但是唐辛夷却把账号里发布的这些稀松平常的内容全都清空了…… 可以想象，那些半真半假或是全数虚构的谣言，对于一个年轻女孩来说，伤害远比他们以为的还要大。 陆程光这样想着，果然就听郭畅停顿了片刻，下拉屏幕，指了指中间的数段长短不一的信息继续说道： “我们通过数据整合与梳理，在她每条帖子与视频下面都找到了这些内容。” 陆程光接过仔细看了，发现大多是一些咄咄逼人的辱骂和刻薄的评论，有志之士高高在上的指指点点，以及各种不堪入目的交友信息…… 等等等等......可以说是数不胜数。 那些真实的、血淋淋的言论与遣词，所造成的破坏力果然远超过他们想象中语言恶毒程度的界限。 那些评论里每个文字互相叠加，每个词句组合在一起，所透出来的恶意……怎么说呢，都是如此真诚、坦率与毫不保留！ 充满了纯粹的残酷。 就连他们都有些看不下去，更别说唐辛夷这样的第一当事人。 过去没有人，现在依然也不会再有人能知晓她当时的感受！ 在那段日子里，无穷无尽的陌生人的信息，每时每刻都在涌入、并且冲爆唐辛夷的社交账号。 如同决堤的洪水，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那个唯一且狭小的出口倾泻而下！ 每一道浪、每一捧水都尽数打在毫无抵抗能力的女孩那瘦弱的肩骨上！！ 堆积叠加，永远没有尽头……。 而周围的熟人看到这些消息也开始用有色眼镜看待她。 当时的唐辛夷孤立无援，求救无门，自证无果。 在流言蜚语的浊浊泥沼中挣扎攀援，却依旧被腐烂发臭、潮湿黏腻的泥浆吞没，一点一点看着自己被拖进了黑魆的深渊里！ 也不知道她沉入冰冷的水底时，那最后的呜咽有没有被人听到…… 强烈的窒息感突兀地袭来，让陆程光不由得握了握拳，过了数秒后又骤然松开。 所以，唐辛夷才删除了社交账号里的所有内容，试图还自己一个清净！ 郭畅又在屏幕上点开了几张图片，“我们分析后发现，一年前在网上大量流传的这些以唐辛夷为主角的出格照片，均经过不同程度的修改。而且大部分都能在她发过的帖子里找到对应的原图。” “不过这些后期处理图片的人技术很高超，如果不是找到了原照片的话也很难判断出来真假。当然，人都有猎奇心理，事实真相如何没人会关系。大部分网友根本不在意照片到底是真是假，没有人会去细究的。” “经过溯源之后，我们发现关于唐辛夷做了特殊职业的谣言，是在简然一年多前发布的一条视频的评论底下开始的。” 说着，郭畅把他提到的简然视频底下那条评论单独筛选了出来。 简然？ 易楠在后头和陆程光一道定睛看去。 关于这个视频，易楠还有些印象，是当时由公司定制，简然拍摄的第一部电视剧的超长预告。 因为是偶像剧，又是和性感女星搭戏的原因，而且简然也异常配合当时的双人剧宣，频频合体，在粉丝间引起了激烈的口水战。虽然剧播得还不错，剧集播映期间大大小小的热搜也从没断过，但公司的收益却不尽如人意。 公司还根据当时的影响更改了相关事业规划的方针。 没想到这中间还掺和了唐辛夷这么个小插曲。 在这视频底下往下数第三行，就是唐辛夷通过她的账号发表的评论—— “这个女主的演技明显比男主好多了，有些离谱的脑残粉真应该好好睁眼看看世界！” 就是因为这条大部分普通人刷到视频后，都可能会在网上的小吐槽，成为了唐辛夷噩梦的开端。 一开始，他们只是在她的这条评论下面追加留言以及肆意辱骂。 而后逐渐升级为人身攻击，战火蔓延到了唐辛夷的私人账号底下，越演越烈，甚至被曝光了详细的个人信息。 最后，有关唐辛夷从事色情行业的照片、视频，她与客户的详细聊天记录与各种谣言开始满天飞。好事者纷纷开始涌进来看热闹，留下他们看似轻飘飘的只言片语，逐步逐渐......瓦解了唐辛夷的精神基石。 一年前，唐辛夷的非正常死亡调查是由分局一位有经验的老刑警着手，陆程光他们仔细研读过当时的调查报告及尸检结果。从时间线到关键细节都对得上，证据链完整且闭环，相互印证，没有不合逻辑的违和之处。 根据那些信息链条来判断，唐辛夷确认是自杀无疑。 只是她自杀的原因并不是唐辛夷同学所说的被曝光了她的隐藏职业，而应当是她遭受了这令人窒息、无孔不入的网络暴力。 而唐辛夷向来不喜欢对家里人倾诉所遇到的问题，她的哥哥唐杜英以及她父母才一时对这个结果难以接受。 所以这才是那个绑架犯锁定了简然的原因嘛。 他认为，简然才是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 不！ 他针对的不单单只是一个简然，还有简然后面无数的粉丝群体！ 这才是他直播绑架的真正目的！ “……这简然和唐辛夷原来是因为这样才牵连到一起的。”罗子青指了指屏幕上的一系列信息，再将它们都串联起来，不由得感慨了一句，“他这也太倒霉了。” 倒霉吗……？ 易楠轻声叹道：“虽然这次的事件对简然来说确实是无妄之灾。可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女孩唐辛夷又招谁惹谁了。” 她……也只是一个被选中的倒霉蛋而已。 洛嘉：“只能说都凑在一块了，也没有人能事先预判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郭畅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嘿了一声，说道：“预判不预判的我是不知道，不过我们调查了一下这个率先传出唐辛夷不实谣言的账号。” 陆程光指着其中一个账号名问道，“你是说这个‘怼怼超可爱’？”他先前就注意到了，这个ID在唐辛夷的恶评中出现的次数与频率很是频繁。 看着陆程光一本正经说出这个超可爱的ID，易楠一时有些觉得有几分好笑。 “没错，就是这个叫‘怼怼超可爱’的家伙。”郭畅点了的点头，接着有些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个账号ID的拥有者并不是普通的无所事事的键盘侠，而是和唐辛夷有所交集的人。” 罗子青猛地抓住了郭畅的肩膀，急急发问：“是谁？” “你先别动手动脚的。”郭畅掰开罗子青的手，终于将谜底揭露：“这个怼怼超可爱的账号是属于唐辛夷的大学同学，左蔷的。” 第345章 直播（二十） 左蔷！ 易楠略想了片刻，便马上记起了她就是大学里和唐辛夷同宿舍的其中一位室友。 是那个一年前在唐辛夷学院期末小考舞台上，没有争到女主角的左蔷。 根据唐辛夷另一位室友的证词，左蔷和唐辛夷就是在期末小考的这个时间点决裂的。 而这个披着“怼怼超可爱”的ID在唐辛夷账号底下的不实留言，就是在当时演出后的第二天发布的。 合理推测，左蔷就是因为出于对唐辛夷得到角色的嫉妒心理，才在网上造起了她的黄谣，蓄意挑起事端。 又恰好赶上简然的大批粉丝义愤填膺地为自家偶像“发声”，事态才收不住势地愈演愈烈。 陆程光也立刻反应了过来。 随即，他们询问完左蔷后，她离开那间教室的场景在脑中一闪而过。 陆程光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严正了语气，直起身来对着办公室里的众人说道：“嫌犯是一个精通网络技术的高手，而且从他针对许潍的手机植入了监控软件来看，在绑架简然之前起码提前了半个月便开始谋划了，明显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及周密的计划。十之八九已经获知了我们现在才刚查出来的这条信息。如果他是为了给唐辛夷报仇，那除了简然，左蔷也极有可能成为他的目标之一！” 他点了两个人，快速指示道：“现在左蔷人应该还在戏剧学院。李恒、张宾，你们两个去跟着左蔷，务必保障她的人身安全。” “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顺藤摸瓜抓到嫌犯，把眼睛都给我擦亮了些！别放过任何试图靠近左蔷的可疑人员。” “是，陆哥！” 看两人转身离去，陆程光略微停顿了一会儿，思索了片刻接着说：“另外，既然和唐辛夷关系最为密切的亲属唐杜英已经排除了嫌疑。石头，那个失去了踪迹的安宁戏剧学院的保安小邓查得怎么样？” “陆哥，已经查到了，那个保安小邓，全名叫邓自全，男，24岁，是在半年前才去安宁戏剧学院应聘的保安。” 应陆程光的要求，被称呼为石头的石坚很快便将那个保安邓自全的资料找了出来。 陆程光摆了摆手：“这些基本信息我们之前已经在学校方面了解到了，其他的呢？” “陆哥……你猜猜他去学校干保安之前是做什么的？” 陆程光缓缓抬起眼，深邃而沉静的目光直直刺向问话的石坚。 石坚被他扫了一眼，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不再废话，立马说道：“邓自全在半年多前刚从银湖大学软件工程系毕业，组队参加过国际编程大赛，拿了个不错的名次。毕业前更是已经收到了一份大厂的工作邀约。” “不对啊，这里学校的资料显示他是高中毕业啊。”洛施恩翻出了一份校方给的资料，仔细查看后说道：“石头，你查到的不会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吧。” 石坚：“怎么会！我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嘛。户籍系统里的身份信息显示，此邓自全就是彼邓自全。” “这么说来......他是故意隐瞒了学历，就为了......为了得到一个保安的工作！”洛施恩的语气中难掩不可置信。 “没错！”石坚连连点头，压低了嗓音：“所以......这个银湖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缩在安宁戏剧学院当保安一定存在更加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这个所谓的秘密......或许 就是唐辛夷！ 陆程光只觉得他们离真相已经越来越近了，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接着问道： “锁定邓自全的所在位置了吗？” 石坚急忙往后翻了翻资料：“邓自全在西郊租了栋房子，就在靠近安丽铁路的位置。” ...... 当墙上圆钟的时针往下滑落，最终指向数字5的时候。 易楠终于在审讯室外的观察室里见到了这个叫作邓自全的保安的真面目。 他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不慌不忙地将双手交握放在桌前，左手食指指节上贴了个肉色的创可贴，不算特别明显。鼻梁塌陷，但又不像是被压扁的一滩泥似的糊在脸上，而是更为小巧一点，似是直接被削去了基底一样。 黝黑的皮肤里层透着不自然的猩红，后颈表面与衣领的交界处，有几片角质层像是干枯的蝉翼一样颤巍巍地翘起。 这肤色不像是一开始就这么黑的，反而更像是短时间内受到紫外线的强烈照射而被晒伤了。 如果忽略那层黑黝黝的肤色，隐约还能从他脸上看出与一般劳苦的体力工作者不一样的气质。透着经受过高等教育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文雅感，又或许是刚从学校毕业不久，书卷气依旧浓厚。 罗子青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拿了个草莓味甜甜圈，在一旁边啃边对易楠说：“在他的出租屋里找到的人，家里没见到什么亲戚，正窝在卧室里玩游戏。但是我们查看了里面的每个房间，没有找到简然的半个人影。房间里的布局倒是和直播间里的有相似之处。不过现在还不能确定。” 说着，罗子青咬了咬牙，斩钉截铁道：“这家伙一个人好端端的，租了这么一栋房子，三层高，不算一楼的厨房客厅，足足有4个房间，也不知道在背地里打的什么主意。” 洛施恩从外面进来，手上拿着一盒甜甜圈，恰好听到了罗子青适才的话，不由得插了一嘴，“师哥，万一人家就是喜欢住大房子呗。就像我，我也是一个人住，不习惯有外人在。” 罗子青把剩下的甜甜圈一口塞进嘴里，伪装心痛地摇了摇头，“施恩啊，师哥我算是发现了……，你这抬杠可真是一把好手，不管我说什么都能被你挑出理来。” “师哥，这……我也不想的，这不是情不自禁嘛……”洛施恩干笑了两声，半举起手里的盒子：“要不再吃个甜甜圈，就当是赔罪了。” 罗子青眼睛一亮，拿了个涂满了巧克力酱的，点点头，“这还差不多，有点儿师妹的样子了。” 洛施恩笑了笑，走到易楠旁边：“易楠哥，你也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还不待易楠有所回应，笑着又加了一句，“陆哥他刚刚也拿了，大家都有。” 易楠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抿唇一笑，礼貌拒绝道：“谢谢，不用了，最近公司里要求控制体重，吃不了太甜的东西。” 洛施恩不在意地弯了弯眉眼，脸上的笑意如火苗般璨染舒展了开来，她捡起一个甜甜圈悠悠咬了一口，“易楠哥，那真是太遗憾了……” 第346章 直播（二十一） 做好了准备对邓自全进行审问的陆程光一进到观察室里，就突然感觉周身凉了几度。 一抬眼，便发现易楠正抱着双臂慢条斯理地踱步走了过来，他勾了勾唇，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懒洋洋道：“陆警官，饿了没？甜甜圈好吃吗？” 甜甜圈？ 陆程光有些不明所以，微微垂眸看向走过来的易楠。 刚靠近，易楠便注意到了陆程光下唇上沾着的几粒糖粉，粉白色，如果不仔细观察倒是也看不太出来。 易楠敛了敛眉心，随即上前一步，将左手搭上陆程光的肩膀，另一只手捧起他的半边脸，“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沾在嘴上了。”易楠语气温和地说着，边用大拇指重重抹去了陆程光唇瓣上那几粒细碎的糖粉。 经过粗略的擦拭，陆程光的唇角像是被笨拙地涂抹了唇彩一般，一下子红润了起来。 易楠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视线下移，随即又注意到了他脖子上缘靠近下巴的位置，有一道红痕，似是被指甲划伤的痕迹。 他们先前分开的时候明明还没有的…… 想到这里，易楠的眸色瞬间沉了沉，忽觉烦躁得异常。 他略抬起陆程光的下巴，手指轻轻抚上脖子间那抹红痕，嘴里则是闷声喃喃问道：“是甜甜圈吃得太乐不思蜀了吗？这里……又是怎么弄伤的？” 陆程光脖子上最脆弱的皮肤在易楠的抚摸下迅速起了一层细密的波纹，酥痒感随着波纹层层弥散，陆程光的手指也不自觉紧绷了起来，从喉间溢出压抑的哼声。 陆程光被易楠的手限制住，只能维持着微微仰着头的姿势，默不作声地往洛施恩的方向瞟了一眼。却突感下巴上一疼，易楠捏着他的脸扳回了视线，正用笼了层灰蒙蒙雾色的眼睛看着他。 陆程光心里一慌，似乎是脑子开窍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握住了易楠停留在他脖子上的手腕，认真地解释说： “刚刚施恩拿外卖盒子上来的时候差点儿摔了一跤，我顺手扶了一下，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刮到的。” “还有这里……”陆程光握着易楠的手指抚上了他适才刚擦拭过的唇角，“也是那时候帮她拿了下装甜甜圈的盒子不小心弄上的。” “虽然施恩她是有叫我吃个甜甜圈，但我不喜欢吃甜食，所以没拿。”陆程光的目光诚挚，强调道。 不喜欢吃甜食？ 他怎么不知道…… 易楠脑子里一涩滞，呆愣在了原地，微不可察地垂下眸子，这才看到了不止陆程光的嘴角，就连他的衣服侧边也沾了些糖粉。看痕迹确实是在外力作用下不小心撒上的。 怎么刚刚就没来得及看清楚！易楠略感无奈地想道。 更何况……即便真的是吃了个甜甜圈其实也没什么。 淡淡的红霞从脖子下方悄悄漫上了颅顶，易楠对自己这莫名其妙便升起的酸意，顿时有些赧然了起来。 他不该这么容易就被挑起情绪的。 不相信他自己还能不相信陆程光的人品嘛。他先前到底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不过……”陆程光看着颇有几分垂头丧气的易楠，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话锋一转，“我也不是完全不爱吃甜食。” 听出了陆程光话里的意思，易楠默默抽回了手指，额顶的红霞却一下子更盛了，像是有台蒸汽机在里头不停运转一样，嘟嘟作响，蒸汽四溢。 他不再直视陆程光的眼，而是拿出了手机眼神飘忽地翻看起外卖平台，小声道：“知道了……我不给你点甜食就是了……想吃什么？” “只要是你给我点的就都行。” “没有都行这个选项……” “咳咳。” 罗子青在后头咳了两声，示意还有其他人在场，就别这么旁若无人地秀恩爱了。 至于站在他旁边的洛施恩，则是眉稍轻挑，好整以暇地从手中的盒子里拿了个甜甜圈，默默大口大口咀嚼了起来，看着黏黏乎乎的两人，眸中似有意味不明的微光闪过。 …… 审讯室里，陆程光看着对面坐着的人，啪地一声将手里的资料拍在了桌上，身子往后靠了靠，神情淡淡地问着： “邓自全，银湖大学软件工程系毕业的高材生，怎么去个艺校当保安了？” 邓自全微微一笑，双手抱胸，全然不惧地看着陆程光说道：“这不是现在就业环境恶劣，我看上的工作岗位它看不上我，看上了我的工作岗位薪资待遇又太差，要求还高。像做我们这种行业的，过两年还得遭遇裁员危机。这不是直接一步到位当保安，还省下了来时的路费了嘛……” 罗子青：“邓自全，不要跟我们扯这些有的没的，真正的原因你自己心里清楚！” 邓自全缩了下鼻子，一脸无奈地摊了摊手：“警官，这不是你问我的嘛，我只是在配合地回答问题而已，说的字字句句发自肺腑，都是实话，哪里有扯什么东西了。” 果然是高材生，不怎么好对付。 陆程光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转移到了邓自全的手，抬了抬下巴问道：“手是怎么受伤的？” “嗯？” 邓自全一脸困惑的样子，随即顺着陆程光的视线看到了左手上缠着的创可贴，恍然大悟道：“警官你是说这个啊，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 “唐辛夷，你是怎么认识的？” “谁？唐…心仪……？” “没听说过。”邓自全摇了摇头。 “好好交代，到底把人绑去哪了？！” “警官，你说的话我怎么都听不懂啊，要我交代些什么？” 陆程光拿出了一组从市政道路监控里截下来的图，“安A246DH，黑色比迪，是你的车吧。” 邓自全看了图片一眼，点了点头，“没错，是我的车。” “昨天晚上10点左右，你开车经过了白莲公寓附近的路段，来回绕了足足三圈，去干什么了？还不老实交代！” 陆程光将在三张相同地点，不同时间的照片依次排开，画面中都清晰地显示了同一辆黑车以及同一个车牌号。 “昨晚？哦，我想起来了。就是想去那附近吃个烧烤，但是不太认识路，只能在那边绕着找了找。” “烧烤……？你住在西郊，隔了半座城大老远跑到那里，就为了去吃烧烤？！”陆程光冷冷道。 “警官，你不懂，那家叫半句怨言的烧烤店在网上可有名了，特别是他们家的烤猪蹄，先卤后烤，再蘸上秘制的酱料，那滋味别提有多美了。我就是慕名而去，慕名而去……”说到这里，邓自全喉结快速地滑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吞咽声。 第347章 直播（二十二） 对于邓自全的初步讯问暂且告一段落，过了一会儿，洛施恩手里拿了份资料从审讯室门口进来，走到陆程光旁边耳语了几句。 “陆哥，简然的公寓附近确实有邓自全说的那家烧烤店，不过只是家小店，整间店面只有十几平米，生意火爆，顾客众多，又没有监控。虽然邓自全保留了他和烧烤店之间的转账记录，但完全可以通过店门口公开的收款截图隔空做到这一点，很难排查他是不是真的到过店里，又待了有多久。” 也就是说，邓自全的不在场证明并非是无懈可击。他完全有机会在对简然实施绑架行为的同时，制造在那家烧烤店买烧烤的假象。 至于许潍的手机，邓自全则是一口咬定就是在学校广场捡到的，那个位置正好是监控盲区，不能证实他话里的真伪。 更别说承认在许潍的手机里安装了监控软件的事情了。 而且……邓自全兜里揣着的手机是一款老古董，除了电话、短信这些基本的通信系统，根本没有其他的功能。 如果他不是一个年纪轻轻的传统生活方式的坚守者，那就完全是有备而来！ 他已经预判了自己会被怀疑，进入警方的视野。 洛施恩出去后，陆程光看着镇定自若地坐在对面的邓自全，面容平静地轻抬指尖敲了敲桌子，心里则在盘算着该如何才能找到突破口。 他有八成的把握，这个邓自全一定和简然的绑架案有脱不开的关系！ 只是目前所浮现出来的这些间接证据还不能把他给钉死！ 想到这里，陆程光搭在桌上的手指一松，缓和下了语气，循循善诱道：“邓自全，我知道你是在为唐辛夷发声，为她抱不平。但是，被绑架的简然其实也是无辜的，他并没有直接对唐辛夷造成伤害。你本性不坏，如果现在能迷途知返，告诉我们简然的下落，我们会尽量对你从宽处理的。” 静默了一瞬后，邓自全坐直身子摇了摇头，依旧表达了他的困惑：“警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天气预报说晚上要下雨，我家里的窗户还没关呢，什么时候能让我回去？” 就在邓自全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的时候，审讯室外的走廊里突然起了一阵喧哗。 罗子青从观察室里探出头去，便看到洛嘉拿了台电脑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洛嘉，怎么回事？又冒冒失失的，小心你师傅又训你。” “……不好了！”洛嘉从嗓子眼儿里粗粝地析出三个字。 闻言，罗子青把观察室面向走廊的门彻底打开，走了出去，皱着眉问道：“什么不好了？这么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洛嘉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直接举着手里的电脑，顺过气来才对他前边的罗子青说道：“是……是简然的直播间又开始直播了！” “什么？”罗子青立马看向了电脑屏幕，上头的界面确实是简然的账号无虞。 依旧站在观察室里的易楠抬头瞄了瞄墙上时钟指向的时间，正好17点30过2分钟。 他又透过东侧的单透玻璃，看了一眼此刻依旧坐在审讯室里的邓自全…… 如果现在绑架了简然的犯人正在继续进行直播。 那么…… 易楠的眉峰微不可察地蹙起，带动眼睑迅速下压，隐隐暗藏着审视与不解。 怎么会？ 所以他们抓错人了？ 邓自全并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个绑架犯？！ 易楠走到了罗子青的身后，看到了电脑里的直播画面。 被绑在椅子上的简然重新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里。 依旧被蒙了双眼贴住嘴巴，与之前看到的场景别无二致。 “铛铛铛铛铛～～” 而那个带着番茄头套的犯人，吊儿郎当地从简然后方缓缓走了出来，在屋顶白色灯光的照射下，那锯齿状的黑色嘴巴透着说不出的森寒。 “计时结束，那么……家人们，让我们继续揭开谜底吧。” 与数个小时之前一样，干涩而浑浊的金属音，透过电脑的扬声器传了出来。 “现在，请你们告诉我唐辛夷究竟是怎么死的？” 番茄人将手搭在简然的肩上，刀柄微微翻转，将刀尖对准了简然纤细的脖子。 视频里，能清晰地看到简然陡然往后缩了一下，瞬间拉紧了脖子上的肌肉线条。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锋利的刀尖在下一秒就刺破皮肤，割断他的喉咙，饮尽他的鲜血。 “怎么回事？” 陆程光显然也是得知了消息，关上审讯室的门从里面走出来。 “陆哥，你看这个。”洛嘉指着电脑正在播放的界面说道。 陆程光一把夺过洛嘉手里的电脑，看着那个戴着硕大头套的绑架犯，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的瞳孔骤然缩紧，目光如炬地盯着直播界面，过了良久，陆程光紧绷的唇线陡然松动，缓缓吐出两个字，“放人。” “放…人……？”罗子青差点儿咬到了舌头，斜着脑袋疑惑问着：“要放了邓自全？！” 陆程光的肩膀微微舒展，头颅不容置疑地往下轻点，说道：“没错。” “这……，万一是同伙作案呢？”罗子青迟疑地问道：“真的不用再审审了吗？” 陆程光摇了摇头，眸光深邃，倒映着电脑屏幕里的画面，若有所思道：“从他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放人吧。” 接着，陆程光侧过身面对易楠，“楠楠，需要再借用一下你的账号了。” 易楠没说话，只是沉静地点了下头，利索地提供了他的账号、密码。 通过易楠的账号，他们给简然的账号发送了一条私信，把嫌犯要求的答案写了上去。 【唐辛夷她是溺死的。】 直播间里，被头套遮掩的番茄人看到弹出来的消息，似乎是笑了一下。他将刀从简然脖子上收了回来，用手指捏着刀柄转了一圈，歪了歪头，说道： “bingo，答对了。” 番茄人收起刀一步一步朝着屏幕靠近。 “有奖竞答环节结束，为了回馈家人们的热情，那么现在，掌声欢迎我们的第二位嘉宾。” 镜头偏移，对准了房间的左侧。墙角，有个穿着白衣的身影逐渐拉近。 就在这时，陆程光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眉头瞬间皱起，是张宾的电话。 “陆哥，没在学校里找到左蔷。我们正准备到她家再去看看。” 听到手机里张宾的声音，陆程光抬眸看向了电脑里终于变得清晰的画面，沉声道： “不用了，我们……已经知道她在哪里了。” 视频里，蜷缩在墙角，穿着白裙的女孩子正是左蔷。 犯人先他们一步，抓走了她！ 第348章 直播（二十三） “直播间的家人们，你们知道一个像她一样的女孩子全身一共有多少血吗？” 听到这句从番茄人口中提出来的问题，易楠心头一惊，顿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没错！就是3500—4000ml左右。” 目光抽取到直播间里疯涌的弹幕中的那段数字，就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番茄人眼神闪亮，抬手打了个响指，口中满是赞许的语气。 他拿着手里的刀弯下腰蹲在左蔷面前，捏起了晕倒在墙角的女孩子垂下的那瘦弱的手腕，用着疑惑的口吻自言自语着： “做错了事的孩子就得记住教训。如果我在她的手上划个小口子，也不知道……需要多久她身体里的血才能流干呢？” 他抬起了那颗硕大的头颅，蹲在地上转过身面对镜头。像是老师站在讲台上，哄小孩子上实验课似的说道：“要不……我们来做个小实验。” 紧接着，毫无预兆的。 与他温温和和的话语截然不同的是…… 闪着寒光的刀锋悄然颤动，一下划开了那截纤细的手腕，妖冶的红线霎时从翻卷的皮肉间流出，顺着柔美的手指，滴答滴答……静悄悄地落在了地上。 在浅色的瓷砖上显眼得异常，折射出刺目的红光。 “希望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哦……不对！准确来说是1个小时48分钟23秒的时间里，也就是在今天晚上8点以前，希望各位能查出这个人到底犯了什么罪。” 番茄人拿着那柄完成使命的刀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着镜头挥了挥手。 “那么，家人们，一会儿再见了。” 他自顾自说完话，和上次一样，毫不迟疑地便切断了直播线路。 陆程光本想抢先一步发送关于他们查到的左蔷的信息，但简然的账号已然下线了。 看来还是得按照犯人的规则来，等到晚上8点，让更多的人能关注这件事情，而这个时间点显然是流量最大的时候。 电脑上的屏幕瞬间变得黑暗，直播已结束几个字在中心位置清晰可见。 但左蔷蜷在墙角，滴血的手腕，那副惨淡的场景却在众人的眼底久久难以抹去。 空气里弥漫着化不开的凝重，气压低得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眼见气氛越来越沉重，易楠脑子略微转了转，两手合十拍了下手掌，对着几人轻声宽慰道：“看视频里先前的血流状态，左蔷手上的刀伤虽然见了血，但只达表层，应该没有伤到动脉。” “按照6ml每分钟的失血速度，达到休克状态的失血量800ml大概需要2个小时。而且，中间还会有人体自行凝血效应的影响，这个时间更是会大大延长。至少在晚上8点那个番茄人开播之前，左蔷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陆程光亦是沉声说道：“我们务必要在那之前，找到直播画面里的位置。” 听到这话，易楠突然怔了怔。 陆程光说的是找到直播画面里的位置，而不是说找到绑架犯的位置。 念头刚一转过，洛施恩从办公室门口走进来，说道：“陆哥，已经给邓自全办好手续了。” 顿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又问了一嘴：“我们真的就这样放他走了？” 洛嘉转过头看向她：“这真犯人都露面了还揪着他不放干嘛。” “我刚刚查过了邓自全过往的经历，他的生活轨迹和唐辛夷并没有交汇的地方。他的手机里和主要的通讯软件上也没有唐辛夷的联系方式。” “谁会无缘无故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做出这种犯罪行径！” 洛施恩想了想，觉得确实也在理，“你说得也是，如果他真的不认识唐辛夷的话，确实没有犯罪动机。” 就在这时，陆程光却低着头，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让几人都惊掉下巴的话：“也许，他们就是陌生人呢……” “啊……？” 洛嘉下意识的便是否认，“这怎么可能！” 闻言，易楠也是轻轻皱了皱眉头，他也和洛嘉他们一样，觉得陆程光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的。 陌生人会为了陌生人做到这种地步吗……？ 陆程光没有任何耽搁，思路清晰地解释道：“也不能说是完全的陌生人，我的意思是他们虽然存在交集，但也许并没有见过面。” “你们还记得前一次直播的时候，嫌犯说的一句话吗？” “……？” 在场的几人显然都一脸疑惑，不知道陆程光此刻突然提起犯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陆程光侧身看向易楠，“楠楠，你当时在质问嫌犯他和唐辛夷的关系的时候。他回答说「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想要伸张正义的路人而已。」还记得吗？” 易楠回忆了片刻，立刻便想起了当时的场景，微微点了点头，证实道：“对，他是这么说的。” 但易楠先前以为，这只是犯人一句普通的说辞而已，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现在看来，他说的居然是真话吗……？！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坐在工位电脑前的洛嘉猛地一个激灵，突然兴奋地喊了起来， “陆哥，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虽然现实当中的生活轨迹里犯人和唐辛夷没有交集的地方。但现在是信息时代，地理位置相隔甚远不代表他们网上也没有交集。” “你们别忘了，唐辛夷在遭受网络暴力之前，对于社交媒体账号的更新还是很活跃的。” “所以，陆哥，你还是怀疑邓自全。怀疑他是在网上和唐辛夷认识的。” 陆程光微微颔首：“没错。” 洛嘉：“但是……刚刚直播间里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陆程光：“犯人戴着头套并不能看清面容，也许两次直播的并不是同一个人，只是他的共犯而已。犯人在第一次直播的时候弄伤了左手食指，但是刚刚直播间里的那位，却是全程戴着双白色的橡胶手套进行的直播，而且很快就下线了。而邓自全的手指却在相同的位置贴了个创口贴。说是巧合也未免太过牵强了。” “我猜，邓自全才是第一次直播的时候出现在镜头前的绑架犯。”陆程光缓缓说着自己的推论。 罗子青瞬间急眼了，“那为什么还把他放了？！”撩起衣袖，一副就要冲去把人抓回来的姿态。 陆程光握住了罗子青的手臂，险险拽住了他，“阿青，你别着急。” 接着气定神闲地说道：“你不知道三十六计里面，有一计叫做欲擒故纵嘛。” 罗子青果然冷静了下来。 陆程光：“过会儿邓自全离开的时候，悄悄跟上，我有预感，他一定会带我们找到答案的。” 第349章 直播（二十四） 听完陆程光的话，罗子青抿着唇摸了摸下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抽出来的胡茬，突然露出了一个贱兮兮的表情，“懂了，懂了，程子，原来你这是放虎归山趁机捣它老窝啊！早说嘛，害得我白着急了。” 洛嘉捂着脸，语气中带了几分无奈，“子青哥，放虎归山可不是这么用的。” “哈哈哈……差不多就行，都一样都一样，要与时俱进赋予这些词新的用法嘛。就和那些我现在已经看不懂的网络用语一样。”罗子青不在意地撇撇嘴，甩了甩手，“洛嘉，你就别给我费劲吧啦的扣字眼了。” 虽说是强行解释，但易楠听着却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其实说到底，世上万物都是如此，因时而变。 都是由人为定义，归纳总结了意思与使用情况，一种常规的约定俗成而已。 但在这种改变中，也就是新旧交替之时，在不同的人之间难免会造成误解、差异与矛盾。 说出口的话，虽然本意并不是这样，但在他人耳中往往却会变了意味。 如此，也称为人心难测。 不过这也是难免的，就像同一轮明月，落入千人眼中便生千种阴晴圆缺。 毕竟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独特、不同的个体。 就算是同一个人，在前一刻看到的事物，心境变了，在这一刻看到的东西便也不同了。 这也是唐辛夷随意发表的一句评论，成为了一颗毁灭性炸弹的导火索的原因之一吧。 而发达的网络链路，则会将这种效应放得更加巨大。 唐辛夷的那段评论被千里之外的不同的人解读，就会被肆意揣测，对它产生不同程度的看法。 你不能说那些人的初衷都是错的，都是阴毒邪恶、罪不可恕的，也许他们也只是在无聊的间隙吃个瓜而已。 当然也不排除有的人就是不嫌事大，唯恐天下不乱，故意制造矛盾，恶意中伤诋毁他人。以他人的苦难作为自己匮乏的人生里唯一的乐趣。 这些就很难判得清了。 毕竟网络犯罪的成本低廉，维权却是千难万阻。 总有一些恶趣味的人对不用承担多大后果的这些行为乐此不疲。 但是对于那些真正需要进入大众视野，需要大家为此发声，让这个世界真正往公平的方向偏移一点点的事件，这些人却往往噤若寒蝉。 只是些欺软怕硬，看人下菜碟的软蛋罢了。 但就是这些如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麻木过活的人，却给执着坚守底线、认真生活的另外那些人的人生带来了毁灭性的伤害。 想到这里，易楠的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了几次，最终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 没办法，世界就是这么的残酷，这么的不公平。 至于洛嘉，听完罗子青的牵强附会，呵呵了两声，便也没有继续深究他的语病。 而是转过头正了正容色，对着陆程光试探性地问道：“陆哥，那我现在就出发？”意思是由他去跟着邓自全。 陆程光略微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道：“不用，你去查查邓自全网络平台上的各种社交账号，看与唐辛夷有没有交互的地方。以证实他与唐辛夷相识这一点。” “至于盯着邓自全的任务，派两个不打眼的去。” “还有……阿青，我们也走，跟在他们的后面，做个双重保险，一起去探探这个邓自全的底。务必不能让他给逃了。” 罗子青：“得嘞，这老虎窝说什么也得去闯一闯了。” 邓自全出了警局后，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先在离这里两条街开外的一家小店若无其事地吃了碗面，期间没见过什么可疑的人，也没看他使用过手机。 然后就开始沿着街边慢悠悠地转着，每路过一家店就进去瞧瞧看看，眼看着天色全然变暗，沿街的商铺陆次亮起了灯。 而天边也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邓自全在路口的便利店买了把伞，将黑伞一撑，整个人便都笼在了雨雾中。 这无疑也增加了他们的追踪难度。 罗子青坐在车里，看着磨磨蹭蹭的邓自全，心里像是有团火在烧一样着急。 他忍不住吐槽道：“我看这人嘴里就没一句实话，还说下雨要回家关窗呢，也不知道在这里晃荡个什么劲。这大冬天还下雨，也怪冷的。” 罗子青说着搓了搓手。 为了避免暴露，他们的车没发动，自然也开不了暖气，湿意又重，坐在车里寒意顺着裤管直往上爬。 陆程光听在心里，默不作声脱下外套，扔给了后座穿得并不多的易楠。 易楠敛下了睫毛，脸颊透着红晕，不知是不是车里温度太低的缘故。 他向来怕冷，每次冬日里开车总会事先把暖气开足了再坐进去，只不过现在跟着盯梢不好要求这要求那的。 如今陆程光的衣服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没有装模作样的推辞，便把外套披上了。 衣服的里衬还留着陆程光温热的体温，易楠被冻得有些僵硬的身子瞬时便回暖了。 看着这一幕的罗子青抽了抽嘴角，“喂喂，程子，你这也太厚此薄彼了吧，是我说冷！我说冷！你把衣服给你家那位干啥？” “你皮糙肉厚的还会怕冷。”陆程光用余光打量了罗子青一眼，满是怀疑的语气。 说完，陆程光没再理会他，拿起了车里的对讲机，对着对街的刑警说道：“下着雨，盯紧一点，别让人趁机溜了。” “收到。” 对讲机里的声音刚落下，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陆程光打开一看，果然是洛嘉的电话。 “长话短说。”陆程光接起了电话，目光却仍然追随着撑着伞走在树下的那道人影。 “陆哥，你猜的果然没错。邓自全果然认识唐辛夷，他和唐辛夷确实是网友关系。虽然各种主要的社交软件平台上没有互关。但我们排查了唐辛夷手机里的各种小众应用及关联账号，发现他们都在玩一款竞技手游，是游戏里的好友。” “游戏搭子？”陆程光讶异地挑了挑眉梢。 电话里洛嘉的声音继续传来，“对，在游戏里两人之间存在不少交流，经常组队对战。1年前，也许是因为素不相识的原因，唐辛夷曾隐晦地通过游戏账号向邓自全倾诉过被网暴的事情。而在唐辛夷自杀当天，除了亲友，她也给邓自全发过告别信息。而到了第二天邓自全再联络她就再也没有得到过回应。后来，他就应该是通过某种渠道知道了唐辛夷已经死了的消息，再也没有登陆过那个游戏，最后的登陆时间就是在一年前。” 第350章 直播（二十五） 陆程光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路边，收起黑伞抖了两下然后很自然地走进一家水果店的邓自全，喃喃道： “看来……唐辛夷的死亡对他来说打击还是挺大的。” “现在动机有了，剩下的就只是找到他的犯罪事实。” 易楠看了眼时间，“已经7点了，距离那个番茄人预告的晚上8点，只剩下一个小时的时间。” 陆程光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点，看着手机屏幕上跳转的数字微微捻了捻手指，“到了这个时间点，邓自全也应该要行动起来了，不会再这么慢慢悠悠闲逛下去。” 趁着邓自全还在水果店里没走出来，陆程光又快速地对电话里还在通话中的洛嘉问道：“洛嘉，直播信号的位置查得怎么样？” “目前，技术组只能锁定他所用的网络范围是在启东街方圆2公里以内，还不能精确到具体的位置。” “启东街……” 陆程光往旁边抬了抬手指，不待罗子青反应过来，易楠便迅速心领神会，把手机里的地图找了出来，并定位到启东街。 易楠把地图拉开放大，往前递到了陆程光面前，“距离我们现在的位置往东南方向大概5公里，开车过去……顺利的话只要十几分钟。” 陆程光看了一眼地图上的位置，略微思索了片刻，开口说道：“总之，先带队人去那附近布置起来，保持随时待命状态。” 洛嘉：“懂了，陆哥。” 电话挂断过了大概2分钟的样子，邓自全拎着盒草莓从水果店门口大摇大摆走了出来，到路口叫了辆出租车。 看车行驶的方向就是往东南方启东街的位置。 终于开始动作了。 车里的三人不约而同都吐了口气，同时更为绷紧了神经。 出租车开出去一段路后，等对街的刑警先行开路，陆程光也迅速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跟着车七绕八绕的，原本十几分钟的车程硬生生被拉长到了半个小时，最后突然蹿进了启东街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 里面有个夜市，灯火明亮，空气中浮动着各种街边小吃的香气。此时正值年节，虽然下着小雨，但拖家带口外出觅食的人还是不少。 夜市的入口处搭建了个棚子，乐声阵阵，有几个年轻人捧着吉他在上头唱歌，亦是吸引了大批的围观群众。 大部分人又都撑着伞，远远看去，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陆程光暗道不好，立马从车上下来往那处赶过去。果然就见邓自全突然收起了伞快步走进了人群拥挤的地方，紧跟其后的刑警费劲地拨开人群，却又马上被后面涌上来的人挡住了去路。 再一抬头，已然不见了邓自全的人影。 两个刑警从人堆里挤出来的时候均面色难看，对着耳机汇报道：“陆哥，人不见了！” “不要慌，注意周围情况，四散开来再找找，看能不能发现他。” 说完这句话的陆程光则没有像没头苍蝇似的在街上乱转，而是回到车里，展开了附近的地图。 罗子青看了他一眼，“干嘛呢？程子，还不快去抓人，在这车里费什么劲？” 陆程光边看着地图边说道：“我记得邓自全的车昨晚10点过20分，从简然家附近开出来后，在路政监控中先是经过南北走向的广金路往南行驶，然后再开回家中，被他家附近的监控摄像所记录到。” “即便按照邓自全开车时用的是龟速来计算，只用一个小时就能到家，但他却足足耗了一个半小时，中间完全有富余的时间把简然安置在另外的地点。” “而从被监控拍到他车的画面按照时间顺序排列，邓自全就是在这里鸿兴路的路段消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说着，陆程光在屏幕所显示的地图上，从简然家开始，往鸿兴路所在的东南方向画了一条直线，又在这条直线离起点大概2公里左右的一个位置画了一个大圈。 “他现在在启东街失去了踪迹，要赶在8点之前，脚程在20分钟以内的地点。以普通人跑步12—14公里每小时的速度，也就是方圆1公里以内，而与先前那路段交汇的地方……” 说到这里，陆程光沉谧的黑眸闪了闪，在启东街往南面1公里，与先前画的路线相交处各标了两个点，嘴里则嘟囔道： “同时又位于安丽铁路附近的话，符合描述的——” “就只有在这个范围里的住宅区了！” 在陆程光画出来的圈里，有一片大范围的没有整体规划的自建房，原来叫做尺甘村，后来划归为城区之后变为了尺甘社区。 但房子倒还是村民原先自建的房子，只是把围着村里各处坑坑洼洼的路面修得平整了些。为了美观还有图省力，又在房子外墙统一喷了层土黄色的砂，就算是完工了。 “邓自全很有可能就是在这里租了套房子，藏着简然。”陆程光点着地图上的地界说道。 易楠看着那块地方皱了皱眉，“这里少说有几十户人家，一一排查的话还是得耗费大量的时间。” “欸……！” 那头罗子青突然出声。 陆程光和易楠均抬眸朝他看过去。 “这个地方……不就是唐辛夷她家附近嘛。” “唐辛夷她父母家就在这个地方往北一点儿的位置。” 罗子青用手指对着地图比划了一下。 唐辛夷家？ 陆程光心里顿时起了一个激灵，似乎抓住了什么，又似乎没有。 共犯？ 不在场证明…… 手套！ 等等！！ 这几个词在陆程光脑中疾闪而过，他突然闭上眼睛，回想起了在先前的直播中，那个戴着手套的共犯。 再将手套的细节在脑海里放大。 是把袖子全都收在了手套里，与普通人戴手套的方式不太一样。 他先前就隐隐觉得有哪处细微的不协调感，一直没有想到，现在仔细琢磨起来……唐辛夷的哥哥唐杜英现在所干的那份食品场的工作，因为卫生要求高，有着严格的标准及手套佩戴规范，需要完全覆盖手部，不能露出腕部的皮肤。 不正是需要把衣服的袖子全都拢在里边，这样佩戴手套的嘛。 而一个人长期机械性工作形成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的。 难道这邓自全的共犯就是唐杜英……？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能拼凑起来了。 唐杜英刚从警局离开，这原先没露面的共犯就出现了。 陆程光只觉得这一系列事件就像是两颗错位的齿轮重新啮合，哗啦啦顺滑地运转了起来。 要说动机，谁能比唐杜英为了他妹妹复仇的动机更为充分。 第351章 直播（二十六） “唐杜英下午离开警局后，和邓自全一样，坐车到了行人众多的启东街附近，然后便失去了踪迹。” 果然有鬼。 陆程光沉下脸，摩挲着手指继续听下去。 “而唐辛夷和唐杜英他们的外婆甘香茶，以前就是尺甘村的村民，在那里有一处老屋。老人家在三年前去世后，房子就归到了唐辛夷父母的名下，就位于木桥路28号——” 得到消息的时候，他们的车子已经从启东街开到了尺甘村路口，不，现在应该叫尺甘社区。 “抓紧时间，马上就8点了。” 下车后，他们带着队人一步不停地赶往那处位于木桥路28号老屋。 …… 夜幕深深，寒意裹着细密的雨丝在玻璃窗上蜿蜒成串，偶有行人撑着伞匆匆走过，比邻的居所里交谈的话语声在啪嗒作响的雨声中似真似幻。 远处灯火通明的高楼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彩灯高挂，如被水墨晕染过的空中楼阁。 那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喧嚣鼎盛，这处却只余数盏昏黄的路灯，在雨幕下更添萧瑟与冷寂。 哗啦啦的开门声在楼下响起，陷在软椅里似乎睡着了的唐杜英陡然一个激灵。 房子里没有开灯，不过他已经适应了室内的黑暗。 借着昏昏沉沉的光线，他看到一个高瘦的身影从楼梯走了上来，浑身都泛着湿意。 “回来了——” “嗯，回来了。” “甩掉尾巴了吗？” 那道黑影道了声是点点头，停滞了一会又咧嘴一笑，露出更黑的一张脸，“甩不甩掉其实也无所谓，只要有这点时间就够了。” “是我和妹妹连累你了。” “怎么能是连累，这事是我先撺掇的。要说连累也是我连累你了。” “你真的不后悔吗？” “没什么好后悔的，最坏的后果也总比她丢了命强……” “我去下面守着，他们都在隔壁房间里。就由你来做最后的了断吧。” 邓自全说完，把手边的番茄头套递了过去，不待那黑影回答，便越过他，摸黑从楼梯走了下去。 黑影接过头套后沉默了许久，背对着他说：“不，你走吧，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原本是你无关的。” 邓自全站在楼梯上轻笑了一声，听着莫名的悲凉，“这怎么能叫和我无关呢……你是为了我妹妹……” “别忘了，家里还有两位老人，离不开人的。” 邓自全旋即止住了话口，他抬了抬手，最终只是幽幽叹了口气。 “快走吧，不然过会儿就走不了了。”黑影戴上了手中的头套，原本清亮的声音瞬间变得沙哑而砥砺。 听着楼下沉默的门锁转动的声音，番茄人往回廊的右前方走去，握住门把手，也轻轻地转开。 “啪嗒——” 按下房间唯一一盏灯的开关，番茄人看向了房间中央被绑在椅子上的简然和缩在墙角的左蔷，俱都垂着头，生死不知。 他左右扭动了下脖子，语调轻快：“你们准备好了吗？游戏还没结束呢。” …… 摇身一变变为尺甘社区的尺甘村没有拆除原来村民自建的杂乱的建筑，道路狭小，车子不便开进去。陆程光他们只能步行前往目的地。 “直播又开始了——” 沙沙声环绕的雨幕中，易楠拿着手机小声说道。手机屏幕上方的时间正好指示着20点整。 “家人们，又见面了。接下来，我想和你们说一个死去的唐辛夷的故事。” “她从小的时候就有一个毛病，讲话不是很流利，紧张的时候会有点小结巴。” “因此不爱和人说话，见面的时候总是用微笑代替打招呼，她更习惯于隔着屏幕打字沟通。我和她就是这么认识的。” “你们知道辛夷的意思吗？辛夷，别名又叫紫玉兰。” “素心高洁凌霜雪，香飘欲仙此山中。讲的就是辛夷花。” “她的名字和她的人一样，温暖而纯净。当她嘴角上扬的时候，里面总是含着最纯粹的快乐，能让人跟着也一起笑起来。” 番茄人半仰着脑袋愣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回忆那个明媚而美好的笑容。 然而转瞬，他的声音便阴冷了下来。 “却只是因为在帖子下发表了一条随处可见的评论——” “就是那么一条评论，被你们生生在她身上泼了无数的脏水，被造谣污蔑。” “完完全全虚构了一段她的真实经历，用言语搭建了一座真实的，布满利刺与荆棘的囚笼。” “哈哈哈哈……” 视频里传出张狂而戏谑的笑声。 陆程光看了一眼，眸色深深，而后将视线转向了前方那栋拉上了窗帘的房子。 只有二楼东侧的房间里有微弱的光线透过缝隙窗户溢到了外面，转瞬便被冷雨打散，变得更为朦胧。 “全体注意，封住房子的出入口，狙击手在对面的建筑待命，监视二楼房间里的动态，嫌犯手里还有人质，不要轻举妄动。” “先和他进行谈判，保障人质的安全。” 陆程光与易楠颔首对视了一眼。 【如果是让唐辛夷的死亡重新步入大众视线，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放了人质，从里面出来，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看着对话框里闪现的两行字，番茄人的眼中闪过几丝嗤笑，他本来就无路可逃。 而后将视线继续对准镜头说道： “是的，常言道三人成虎。那些胡乱编造的故事生生变为了事实，原原本本地成为了她过往经历里的一部分。就像是斧凿刀刻一样，刺穿她的血肉与灵魂，深深烙印在了她的生活中。” “变为了她真实的人生——” “实在是太可笑了，哈哈哈哈……” 番茄人带着几分癫狂地笑了起来，但很快，那笑声就如同被猛地扼住喉咙一般戛然而止，只余无力的呜咽。 “最终，这个人生的结尾以死亡而告终了。” “但那些虚构的流言蜚语却并没有因为她的死亡而终止，永远留在了这个世界上！” 直播间里沉默了良久，连同疯涌的弹幕以及屋外的风雨。 然而随着一朵黑魆魆的乌云压下来，渐缓的雨势轰然炸裂，无数雨点在路面上击出密密麻麻的涟漪。 如同沸腾的水，不断弹跳、翻转、外渗。 【坚强一点，这年头谁还没有被网暴过，直接骂回去就好了。在这里博什么可怜啊——】 【楼上的到底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 【这说到底和我们简然也无关吧，非要绑架他干嘛，快放了我们哥哥。我们粉丝集体和你道歉还不行嘛。】 【这也是她自己的错，被说了几句就要死要活地自杀了，也太脆弱了。】 【对啊，其实完全可以不理会这些人的话。】 第352章 直播（二十七） 黑沉的瞳孔表面倒映出前方屏幕上的数行弹幕，番茄人突然张开嘴笑了笑，只不过因为头套的遮掩只能看到外表狰狞的锯齿状獠牙。 “你们果然还是一样，嘴上说的永远是最轻松的。希望直播间里每个说这话的人都能遇到这事，也都能像你们说的一样这么勇敢无畏。” 【又不是我们让她去死的，你这人怎么还咒别人呢，被说句脆弱怎么了，这就破防了……】 也不知道是谁破防，番茄人撇了撇嘴，而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低落了下来。 良久…… “你们以为她没有自救过吗？” “她拉黑了那些在网上攻击她的账号，关闭了所有的私信渠道，删除了那条引起纠纷的评论，清空了社交账号的内容，但当时的截图依旧在网上疯传。” “到最后，甚至卸载了所有的网络账号，但是他们还是能通过各种渠道，无孔不入地找到她的痕迹。” “那些施暴者躲在网络虚拟身份后，披上了一层虚妄的面具，攻击得更加肆无忌惮。” “把她上课的照片连同住的宿舍放在一起发过来，喊着要上门找她服务……当被具体的事项恐吓，甚至收到了匿名的血色包裹的时候——” “你会怎么做？” “她连住在自己的家里也不能安心，时刻保持着警惕看经过的每一个路人，恐惧着他们伤害自己的时候——” “你会怎么做？” “在遇到的每一个不了解你的情况下就信誓旦旦地对你评头论足，失去原本已经板上钉钉的机会的时候——” “你会怎么做？” “这样……你们还能说只是言语伤害吗？在那种情况下你们真的还能坚持下去吗？” “即便有人知道他们说的话都是假的，都是谣言。但也不再会有人会冒着被一起造谣、伤害自己利益的风险再和她一起工作、学习、生活。” “你们猜的没错，我就是想要为唐辛夷抱不平，为她报仇。唐辛夷是死在了你们的口伐笔诛之下，她就是被你们的偶像简然给杀死的。也是被她！这个外表靓丽，内心烂透了的女人给害死的。” 番茄人将墙角脸色苍白的左蔷给一把拉了过来，她惊恐地睁着眼睛不敢直视前方，怯怯地流下了眼泪。 “你们知道吗？搬弄是非、诽谤他人，散布谣言，在故事里都是会下地狱并被拔下舌头，警示后人的。” “不过，我心善，就放过她的舌头了，出点血算作利息。” 说着，番茄人抬起了左蔷的手，那里，有数道深浅不一的伤口正在淌着血。 应该是在前一道伤口因自身的修复机制血势渐止之际又添了道新的，紫紫红红的刀痕交织在一起，倒像是新戴上的宝石手饰一般。 美丽动人而又诡异可怖。 【冷静一点，伤害人质对你来说没什么好处。】在陆程光的示意下，警方再次给嫌犯发送了信息。 “冷静……？”番茄人挑眉，冷冷一笑，“光靠冷静有用的话，死去的人还能活过来不成？” 【唐辛夷是个善良的孩子，她泉下有知应该也不想你为了她而伤害别人的，最终……你只会伤害你自己而已。想想你的父母、亲人。】 “善良？善良就活该被恶人欺负吗？”番茄人发出来一声疑问。 “而且，你们似乎搞错了一点，我做这件事的起因确实是因为唐辛夷。但其实更是为了我自己，这是我第一次想要因着自己的信念做成一件事，是我自己的选择。所以……我想得非常清楚。” “看来嫌犯根本没有想要与我们谈判的意思，陆哥，动手吗？” 听着耳机里的催促，陆程光沉吟了片刻。 嫌犯做的每一步都是要为唐辛夷复仇。 从他的言语表现来看，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简然和左蔷。 而最激烈的方式当然就是让他们为唐辛夷陪葬！ 不能再拖下去了，想到这里，陆程光调整了下耳机的位置，随即开口：“各单位做好准备，按照事先的部署，2分钟后切断这里的电源。戴好可视化装备，二队跟我一起从前门突围，其余人守住其他出入口。” “五……” “四…… “三……” “二……” “一……” 房子二楼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旋即湮灭了，再没有一丝光从里头漏出来。 【怎么突然就退出了，简然哥哥到底怎么样了？】 【这是被抓了吧，我去，真直播啊。】 【别啊，我还想知道后续呢～～】 【网暴太可怕了，可怜的唐辛夷，希望下辈子不要再遇到这些破烂事了。】 【简然哥哥，我们永远都在！】 【这小剧场到底是真是假啊。】 直播突然中断后，众人纷纷在简然的账号底下留言。 褒贬不一，议论纷纷，掀起了一阵热潮。 与此同时，一片黑暗中，陆程光带着人速度极快但又悄无声息地从一楼破门而入。 借着屋外的雨声，陆程光握了握手里的枪，小心翼翼地踏上了楼梯。 走到二楼走廊后，他对罗子青做了个手势，一左一右分开两边往前推进，直到来到房子东侧嫌疑人所在的房间。 陆程光站在门边，与房门另一侧罗子青互相点头示意。 “行动……”陆程光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敲击了两下耳机。 瞬时，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开房门，通过夜间可视化设备，两两一组，迅速锁定了房间内的三人。 一站、一坐、一卧。 “警察，别动！” “救命——” “别害怕，我们是警察。” “已控制住嫌疑人，有两个人质受伤，让待命的急救人员抓紧上来。” 罗子青一把摘下嫌犯头上碍事的番茄头套，用手电筒往他脸上一照，一张紧闭双眼的黝黑面容出现在了眼前。 “邓自全，果然是你！” “没错，是我。” 邓自全笑了，迎着刺眼的光线睁开了眼睛，瞳孔里满是闪闪的光华，透着倔强与偏执，他没有抵抗，任由警察反剪着胳膊。 透着黑暗中杂乱且不断闪烁的光源，易楠跟着后面的急救人员从门外进来，一眼便看到了依旧被绑在房间中间椅子上的简然。 头上血迹斑斑，但仍有意识，一看到熟人的脸，他那故作坚强的稚嫩面庞一下子皱缩了起来，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滑落。 “吓死我了，呜呜呜……” 说到底，只是个还没满二十的小孩罢了。 易楠嗬了一声，松开他身上的绳索，握住了他冰冷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行了，已经安全了。你这样哭哭啼啼的，我倒是不习惯了。” 闻言，简然哗啦一下扑进了易楠怀里，一下子哭得更大声了。 第353章 错误 从被担架抬上救护车起，简然就一直紧紧抓着易楠的手不肯撒开。到了人前，眼泪倒是强忍着咽下了，只是瞳孔深处依旧闪烁不定，握着他的手也止不住微微颤动。 许是被这一天一夜的经历给吓得不轻。 他头上的伤看着可怕，但没伤到内里，只是外边儿破了道口子，缝了几针。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住院观察了。 比简然的伤势更为严峻的其实是左蔷，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而且还伤到了手部的神经，一进入医院就有大批人一起围了上去，正准备紧急输血的同时进行急诊手术。 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左蔷父母瞬间哭成了泪人，焦灼不安地守在手术室门口。 医生说即便手术成功，手部想要恢复和原来一样的生理功能几乎是不可能了，总会遗留些活动不太灵活、手部刺痛的后遗症。 后续还得继续进行康复训练。 而且她手腕上那一道道的伤痕也会让每个注意到的人遐想联翩。 即便是帮她做手术的医生、护士也不例外。 “这年纪轻轻的女孩到底哪里想不开了，非要闹到这种地步，真是造孽啊造孽。” “她父母该怎么办才好噢……” “这是今年的第几个了？” “刚刚警察带过来的，听说不是自杀弄的，是被绑架了。” “绑架？！” “啊……那更可怜了。” “待会儿结尾的时候记得给她缝得齐整点儿，挺漂亮的一个女孩子。” “行了，行了，我的手艺你还不放心嘛。” …… 审讯室里，完成了自己心目中理想化复仇的邓自全比起先前在这里的时候，整个人显得更加的从容，更加的泰然自若，对警方指控的所有的犯罪事实均供认不讳。 陆程光看了他一眼：“你应该庆幸躺在医院里的简然和左蔷都没有生命危险。不然就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 邓自全抬了抬眼皮：“这都是他们理应受到的惩罚。即便你们不来，我本来也没想要他们的命。我就是想让所有看了直播的人都知道，随便造谣、网暴别人都是会有报应的！” “他们这才领会到了原先施加在唐辛夷身上的万分之一的苦痛。还是亏了！” “是吗……？”陆程光淡淡开口，吐出两字，而后话锋一转：“不过，其实你搞错了一件事。” 搞错了一件事？ 邓自全陡然扬起眉尾。 “……” 随即，他的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目露不屑，脸上透着玩味的笑容，明显不信陆程光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 他耗了那么久的时间进行调查，花了那么多的心力，制定了周密的计划，怎么可能会出错。邓自全坐正了身子，倒想听听这道貌岸然的警察又要耍什么花样。 陆程光伸出手指，一下一下缓缓击打着下方的桌面，说：“左蔷其实根本没意识到她是在造谣。我们去给她做笔录的时候，她所表现出来的对唐辛夷的鄙夷都是真情流露。” 邓自全撇撇嘴：“果然谎话说多了，连自己都信了。” 陆程光缓缓摇了摇头，“不是谎话，左蔷发到网上的那些唐辛夷的照片是另外有人用匿名邮件发给她的。她刚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当然也很震惊，以为唐辛夷就是个表里不一，出卖灵魂以及身体赚快钱的人。当然，一年前的那次演出没能成功竞选到女主角，也是其中一个导火索，她为了解气才把那些收到的照片给发到了网上，试图揭露唐辛夷的’真面目’。” 听到这些话的邓自全沉默了许久，眼睛里的光亮终于不似先前，眼皮像吸满了水一样缓缓垂了下来。 他咬了咬瞬间失去了血色的下唇，喉头微微发颤，问。 “……是谁给她发的照片？” 陆程光：“你知道和唐辛夷同宿舍的另外一个女孩陈瑶夕吗？” 想了一会儿，邓自全脑海中有个模糊的、存在感极弱的身影一闪而过，瞳孔中不禁露出了恍然而又迷茫的神色，“是她……？” 见邓自全已经回想了起来，陆程光也不拐弯抹角，接着说道：“唐辛夷打了几天零工的那家夜店你知道吧。陈瑶夕在那之前一直在那家夜店上班。” “结果恰好被为了磨练演技去打零工的同班同学唐辛夷给撞见了。当然，唐辛夷当时并没有往外声张，很快就从店里离职了。” “但为了避免被唐辛夷揭露出她在夜店工作的消息，陈瑶夕只能先下手为强。” “那些被修改过的暴露照片，都是陈瑶夕发给左蔷的，目的就是为了借左蔷的手散布流言。” “怎么会……？” 邓自全有些失神地低声呢喃道。 “不……，不可能的——” 陆程光：“所以，你现在伤害的也只是一个握在别人手中的工具，只是一个和唐辛夷一样在网上冲浪的普通女孩罢了。” “虽然她把照片发出去的出发点的确是有问题，也存在一定的道德瑕疵，违反了相应的网络文明公约，但谁又能保证自己在日常生活中连最正常不过的嫉妒心理都不会产生。” “左蔷她是犯了错，但她的错却不应该得到你如此残酷的私自制裁。” “邓自全——，以非法手段进行私刑复仇的反英雄，并不是像你想象的一样那么好当的。”陆程光悠悠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道。 “因此，我们公安与司法机关才需要存在有全面细致的规则以及制度，查清楚所遇到的每个案件的每一个细节，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影响一个人或者多个人一生的错乱发生。” “当然……这些机关也都是由人在运转、在做事，只要是人就难免会犯错，所以才有了更为严苛的审查制度，在还没造成惨重的后果之前，就能将组织里个人犯的小错及时地给纠正回来。” “也就是说，我们允许存在一定程度的容错率，这样对于整个体系来说才能更为稳定地运行下去。” “而不是像你一样，孤注一掷，单枪匹马，一个人犯了错就几乎无法挽回。” “你有那么大的能耐，能负担得起左蔷他们以及与他们相关的人的人生吗？” 听着陆程光的声声质问，如同重锤一般，将邓自全身前部署的重重防线几乎砸得破烂不堪。 他垂着头僵在了椅子上，连呼吸间带动的空气也都都粘稠了起来。 像一只失去了精神依托的丧家犬，整个人几乎要碎了似的。 嘴里只是喃喃道：“你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一定是骗我的……” 第354章 八卦 “还在医院吗？” “对，简然的伤势没有大碍，就是受到了惊吓，离不开人。简然父母都在外地赶不过来，他在安宁也没有其他亲属了，过会儿诗韵姐会带着安安过来。” “我刚刚也去探听了一下左蔷的消息，说是手术已经成功结束，移到了病房，人也已经清醒了。” 停顿了一会，易楠犹疑着问道： “你那边……也完事了？” “嗯……” 陆程光简单的低声回应道，没有多说关于案件的事情，这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随即，从那头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应该是刚坐上车，“那我现在过去接你。” “好——” 易楠握着手机，勾起唇角轻轻笑了笑，手掌略微一撑从病床旁站起来，往后移了两步退到了窗边。 转过头望向窗外灯火渐熄的街道，黑暗在夜色中肆无忌惮地扩张，胸腔里却如同捂了只暖炉，只余绵长的安定。 “我等你。”他说。 与外头黑灯瞎火的景象不同，虽至深夜，医院里的走廊依旧明亮。 三三两两的值班护士在各个病房巡视，换药。也有做完了阶段性的工作缩在角落里闲聊抵御疲倦与睡意的。 “哎哎哎，312病房里的那是简然和易楠吧，他们的感情可真好。” “刚来的时候那手啊拽得那叫一个紧，怎么都不肯松呢，还是一起进里面缝的针！” “不是吧，真这么难舍难分？” “据说是同一个公司的。我之前就觉得他们两个有猫腻。” “我前段时间还看了个综艺，磕过易楠和那个叫冷栀的美女画家呢。果然都是假的……” “那易楠在先前演唱会上，和官宣差不多的那些话，不会就是说给简然听的吧！我们之前都暗自猜测他应该是谈恋爱了，就是不知道人是谁。” “我去！这么劲爆！” 陆程光赶到病房的时候，正好一丝不差地把这些话听到了耳中。他有些好笑地微微摇了摇头，他这个正牌男友倒是不管去哪都能听到关于楠楠和别人的八卦。 陆程光站在护士站前敲了下石质的台面，打断了两个小护士的闲聊，问：“你好，我想问一下简然住在哪个病房？” 护士似是被悄无声息就来到面前的陆程光吓了一跳，咻地抬起了头，又听到他口中提及的正是她们刚刚八卦中的主人公，不好意思的尴尬一笑。 “就这里过去第五间就是，312。” 她伸长手臂往那边示意了一下。 “谢谢。” 陆程光朝她点了点头便向312病房走去。 在门口往里望了一眼，病床的床头亮了盏小灯，看得不太真切，只能隐约看到有个人影背对着他站在窗边。 借着模糊的背影，陆程光一眼便认出了易楠，轻轻推开了门。 稳健的脚步声传来的刹那，易楠会心一笑，回过了头，看着门外逆光的黑影走上前去。 “诗韵姐她们也到楼下了，马上就上来。简然打了针镇定剂正睡着呢，我们稍微等一会儿。” 易楠握住陆程光的手把他带到了沙发边的桌几旁，小声说道：“对了，先吃点东西吧。我点了虾饺和排骨粥，要是你不喜欢的话，过会儿回家路上再买点吃的也行。” “吃这个就行。”陆程光按了按易楠的手。 “你呢，吃了吗？” “还没呢，给简然吃了他那份。我想着……等你过来一起吃。” 易楠摇了摇头，说着把包装袋拆开，扫了眼里头的餐具。 “不过……只剩下一双筷子了，我去外边问问护士有没有多余的筷子。” 陆程光：“不用，就这么吃吧。” “也行，你不嫌弃我就行。”易楠开着玩笑说道，顺势坐到了沙发上，拆开了食盒。 陆程光在旁边坐下，摩挲了两下易楠软滑的手掌，“我怎么会嫌弃你，欢喜还来不及——” ”行了，行了。” 易楠抓着筷子夹起一个晶莹剔透的虾饺就塞进了陆程光的口中，堵住他的嘴巴。 陆程光细嚼慢咽地吞了下去，完了也不害臊，一本正经看着易楠，嘴里却吐出让人瞬间羞红了脸的话。 “你……再喂我一个。” 易楠没好气地把筷子递给过去，半是忿慨，半是无语。 “筷子给你自己吃——” 陆程光没接过筷子，而是斜过身子，单手支在沙发上，略微仰起了脖子，依旧静静地直视易楠的眼睛，气定神闲地保持着唇舌半开的状态。 昏暗的灯光下，犹能从眸底极深之处看到些许促狭之意。 简直是没眼看！ 易楠不禁头疼地捂了捂前额，又偷偷瞟了一眼隔壁病床上一动不动躺着的简然，最终……还是蕴了口气在胸口，半妥协半羞恼地又从餐盒里夹了个虾饺喂进陆程光嘴里。 早知道刚刚说什么都要去再找双筷子的。 就在易楠恨恨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的时候。 何诗韵穿着双细高跟，丁零当啷地拉开了病房的门。 “简然，怎么样了？”一打开门，她便不管不顾地大声问道。 “诗韵姐，呼呼……，你等等我。”追在后面的安安喘着粗气，扶腰停了下来。 “诗韵姐，小点儿声，简然睡着了。”易楠站起来压低声音对着何诗韵说道。 何诗韵缩了缩肩膀啪一下捂住了嘴，尽量控制自己不再制造声响。 眼睛往四下扫了几眼，然后便注意到了易楠旁边的沙发上坐着的另一个人，她对陆程光招了招手，问：“你怎么也在这？” 陆程光淡淡看了她一眼，将身子往后一仰，陷在沙发里，反问道：“我怎么就不能在这了。” 何诗韵心说，还不都是你工作不积极，费了这么久才救出她公司的孩子，让简然受了这么多苦。 “算了，算了。” 她摆摆手，只是追问简然的情况。 “简然他没出什么大问题吧？” 易楠：“没有。如果各项指标都没问题的话，过两天也就能出院了。” “那……也应该……没有破相吧？” 在获知了简然性命无碍后，何诗韵长舒了口气，接着直截了当地问出了这个她最为关心的问题。 说着，便走到病床边朝简然的脸摸过去，结果在低下头仔细观察的刹那，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一双乌黑莹亮的眼睛。 “呀！简然，你醒着啊。” 何诗韵拍着胸脯猛地倒退了一步，身形一个踉跄，险些被自个儿的高跟鞋给绊倒。 “真是——，吓我一跳！” “早就醒了。” 简然从床上坐起来，按了床旁的按钮打开病房的灯，心情不佳地看向了那边的陆程光，又垂眸看了看那边桌上已经空了大半的餐盒。 一会儿的功夫，居然就来了这么多不速之客。 第355章 故意 “你们都走吧，我本来就没什么大事，倒是现在人这么多，恍得我头疼。” 简然随意地扫了眼病房里的几人，顿时皱起了眉，琥珀色的瞳孔里浸着层薄霜，语气冷淡地下了逐客令，丝毫不顾情面。 这模样和先前刚被救出来时，害怕得缩成一团哭得稀里哗啦的那人简直判若两人。 虽然态度冷漠，只是他头上还缠着一圈厚实的绷带，整个人也软绵绵的，苍白的脸上泄露了几分未脱的稚嫩，实在是没有什么威慑力，显得反差感十足，倒是不惹人厌，反而给他添了几分口是心非的傲娇感。 让易楠忍不住想到了初一那天，和陆程光一起去棂慧禅寺时，遇见的那只没良心的白猫。 他不禁笑了笑，逗猫似的说：“你不说我们也要走了的，行了，不打扰你睡觉了，你先好好养伤，明天带着吃的再来看你。” 我们…… 听到这两个字，简然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指，心里不知为何，顿觉更加烦闷了。 “你又不是医生，来了有什么用。” 他冷哼一声，别过了头，嘴唇撅起往两侧崩直，依旧是一副不领情的模样。 “那我还就要来了。”易楠笑着打趣道：“小鬼，别担心，不会把你刚刚怕得要哭的事情说出去的。” “你——” 简然涨红了脸，只吐出一个你字，后头的话瞬间气血翻涌说不出来了。 他转念又想到了什么，双颊立时变得更红了，扭过脸避开了易楠的视线。 “怎么……还害羞了？” “喜怒哀乐，人之常情，只是哭了而已，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来，笑一笑，总是生气皱眉可是会变丑的。” 听着易楠兴致勃勃的调侃声，陆程光坐在沙发上，不动声色地暗自打量了简然几眼，先前只在和案子相关的海报以及视频上见过，适才被绑在案发现场的时候光线暗淡加之现场太混乱看不真切。此时仔细一看，长相嘛倒也算勉勉强强还能看，身板瘦瘦小小的，看着就不中用。 这脾气倒是不怎么讨人欢喜。 而且他刚刚看自己的眼神可算不上友好，甚至隐隐还透着敌意，这小家伙，刚从绑架犯手里救他出来，就这态度，还真是只小白眼狼。 只是…… 他家易楠似乎不怎么介意的样子。 陆程光一时之间又想起了病房外头那两个护士的对话，瞬时泛起了思绪。 不过两人同一个公司，抬头不见低头见，也算正常。 说起来，他们认识的时间比自己可长多了…… 想了一会儿，陆程光又觉得自个儿实在有点儿草木皆兵、小题大作了，哂然在心头一笑。 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家伙而已，本就算不得什么，听了三言两语几句闲话就这么紧张做甚。 看易楠对他的态度明显就像是逗小孩似的。 不足为惧。 面对简然的冷言冷语，离他最近的何诗韵可毫不在意，或者说她是早就已经习惯了他那倔强冷硬的臭脾气，只是着急热切地弯着腰更往前一步。 “哎呀，我的小祖宗欸，先别管其他的了，你先让我看看，可不能落了疤啊。你们这一个两个的真是不让人省心。” 隔了一尺的距离，她捧起了简然的脸。 “何诗韵，你干嘛——” 简然仰着脖子往后退，面上是一副宁死不从的表情，却仍难以脱离何诗韵的“魔爪”。 她仔细地凑上前瞅了瞅，上下左右检查着简然脸上的每个角落，除了头上的伤口，并没有发现其他的异常情况，看着脑子也没坏掉的样子，不不不，只要脸没坏掉脑子不脑子的其实也无所谓。 此时，何诗韵一颗悬起的心才终于落地，“还好，还好，脸上没怎么伤到，不需要做修复。” “你快放手！” 简然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何诗韵这什么意思！他才不是个只靠脸的花瓶！就算脸受伤了，他也可以靠自己的才华混得风生水起。 揉着自己的脸，简然偷摸着用余光瞄了一眼大刀阔斧坐在旁边沙发上的陆程光，咻地将眉皱得更深。他此刻已经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是不是可以故意弄道伤疤增添些男子气概，这样才不会被某人一直看扁。 见着此情此景，安安在后头弱弱拉着何诗韵提醒了一句，“诗韵姐，这……简然刚经历了这种事，还没好全呢，你还是先让他休息一下吧。” 又对着简然打了句圆场，“简然，诗韵姐只是太着急了，她在在关心你而已，别介意。” 何诗韵一昂首，大气凛然道：“对对对，其他的事情都不着急，养好身体最重要。” “安安，既然简然不愿意这么多人陪着，那今晚就辛苦你了。这几天在医院里的一应开支，都由公司报销。” 她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安安的肩膀，委以重托。 “那你在这里照顾好他，我们就先走了。” “放心吧，诗韵姐。”安安回应道。 “你们俩也一样，快走吧，别在这碍手碍脚的了。” 何诗韵朝易楠和陆程光两个招了招手，开始赶人，示意他们跟着一块走。 说完，她来得快，去得也快，脚步匆匆，踩着高跟鞋大刀阔斧地快步走了出去。 易楠和陆程光落后一步，再次和安安以及床上依旧不理人的简然道别后，带上了病房的门走出来。 一抬眼，何诗韵已经走到了走廊另一端的电梯厅里。他还是不知道她穿着那么高的高跟鞋到底是怎么才能走这么快的，也不怕崴了脚。 一想到这个，易楠只觉得脚踝暗搓搓疼了起来，他细微地转动了下脚掌，不再看向前面，而是舒展了下筋骨，偏过头看着旁边的陆程光诉苦道：“这都折腾了一天了，本来我还打算今天从早到晚都在家里窝着的。” “现在回家窝着也还来得及。” “什么嘛，明天你不是得去上班了，我可不想一个人在家。” 陆程光轻轻地提了提嘴角，自然而然地牵起了易楠的手。 “这不还有几个小时嘛。”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牵着易楠目不斜视地恰好从刚刚闲聊的两个护士面前走了过去。 看得她们瞬间目瞪口呆，伫在了原地。 等两人走远后，护士立刻交头接耳地凑近低声讨论了起来。 “喂喂喂——！这又是什么情况？” “这不是刚刚那个帅哥嘛。” “他和易楠又是什么关系？” “难不成这么快就另寻新欢了？简然还在病床上躺着呢。” “这个背影看着有点儿眼熟啊。” “不过不得不说，他们两个站起一起可真养眼。” …… 第356章 闲聊 随着车子缓缓启动，医院高阔的门头在侧边的后视镜里渐行渐远。 看着远去的红光，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易楠慢慢地卸下了力气，整个身体的筋骨一松，随即往后舒展了开来，变得越来越晕晕沉沉的脑袋则倚靠在了后方的椅背上。 车窗外橘黄色的路灯光斑掠过他半阖的眼皮，映照着易楠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颤动的阴影，白皙的脸上亦是难掩倦意。 陆程光用余光扫了他一眼，问：“累了？” “嗯…，这一天过得实在是太漫长了……” 易楠将手臂搭在了额头上，短暂地闭合上了眼皮感叹了一句。 “很快就能到家了，或者先在车里睡会儿也行。” 陆程光把着方向盘，车速渐快，但行驶得却是十分平稳。 “还是到家再说吧。”易楠想了想，回道。 “你也累了一天了，开车小心些。” 他轻声提醒着，而后为了缓解睡意又开起了玩笑，“我怕我这一睡着，引得你身上的瞌睡虫也犯了，咱们这一车两命的，还不得都交代在这里。” 陆程光低声笑道：“要是真死在这儿了，一起下去再做对亡命鸳鸯也不错，说不定一起过了奈何桥，下辈子……还能结缘。” 易楠撇撇嘴，“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我这辈子都还没活够呢，谁想和你一起下辈子。” “那我们一起过下半辈子总成吧。”陆程光退而求其次，往旁边瞄了一眼，慢悠悠说道。 “……” 易楠默然，不再辩驳，他摸了摸鼻头，下一刻，有一道极低的声音似喃喃自语般在车内响起。 “……也就勉勉强强能凑合过。” 陆程光的耳朵微微动了动，乌黑的瞳孔瞬间溢出莹亮的光彩，嘴角缓缓翘起，幅度不大，但却能一眼看出上扬得分外明显。 “凑合么……，不过……要是这辈子过得还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和你预约下辈子。” “预约？” 易楠亦是勾了勾唇角，笑着问道： “这种事还能预约吗？” “当然能了，就看你答不答应了。” 易楠抵着下巴思考了片刻，故意用一种为难的语气说：“那……我可得过完这辈子再好好考虑考虑才行了。” “还需要考虑嘛……”陆程光拉长了语气，状若失望道。 易楠斜睨了他一眼，眼波流转，“当然了，这种事情当然要慎重慎重再慎重才是。” “不过嘛，这辈子倒是可以不过得那么慎重。或者说有时候不管怎么慎重都没有用吧。” 不知想到了什么，易楠的声音又突然低落了下来。 “就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天会开玩笑似的突然开始下雨，意外也随时都有可能会到来，打破原本的生活。” “你是在说这个案子的事情吗？”陆程光也敛下了眼睑问道。 “嗯……” 突然觉得有些闷，易楠干脆打开了车窗，扶着窗沿坐了起来，望向窗外的夜色，慢悠悠地舒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地开口说着： “这一整个案子实在是有些糟心，让人心里堵得慌。不管是一年前因为遭受网暴而自杀的唐辛夷，还是被绑架的简然和左蔷，抑或是想通过直播的途径寻求正义，报复网络喷子，现在已经被抓捕归案的邓自全。” 窗外的雨渐渐止住了，但又湿又冷的空气全都往车里压了进来，依旧压得人胸闷不已，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我只是没想到，原来仅仅只是靠轻飘飘的言语，就真的能够杀人，而且还不用负他妈的任何责任。” 说着，易楠的声音里已然透出了浓浓的无力感。 “其实吧，像我们这种职业的，每一次公开露面，就是活在众人的注视与评论中，但也是因为歌迷朋友的支持，我反而没有过被铺天盖地的恶意和骂声包围的时刻，我平时也不会太去关注那些不友好的评论，即便看到了也早就练就了不往心里去的铜墙铁壁。” “但唐辛夷不一样，她……”想了许久，易楠叹了口气，只能说出一个形容词，“还是太年轻了……” 陆程光抬起手指，不怎么用力地敲了敲手里的方向盘，缓缓开口：“现今这个社会信息发达，说出口的话，发出去的文字与信息一旦传入世人的耳朵里就不可能再收回。” “即便你的本意可能不是如此，但它会逐渐脱离你本身的控制，影响变得越来越大。” “这个时候，言语就会像实质性的淬了毒的利箭一样，根根直抵人心。说它们能杀人，其实也不算错。” 易楠趴在车沿，伸出手指拨弄着从车窗旁流转而过的光，“我想不明白，面对素昧谋面的陌生人，这些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恶意。” 陆程光：“或者说，正因为是陌生人，他们才更加肆无忌惮、无所顾忌。有些无所事事的键盘暴民就是想用他们的口水让他看到的所有人都按照他们想象中的去生活，只要有超出他们边界的地方就会立刻遭受数不尽的攻击。” “但你只要还是你自己就好了，没什么好怕的！” “他们操控不了你，觉得无趣，便也不会再揪着不放了。” “话是这样说不错。”易楠沉默了片刻：“可就算这样，那些人还是不用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任何代价……” “……” 听到这里，陆程光也不再说话了。 是的，那些肆意在网络中口嗨的施暴者往往难以被定罪，付出真正代价。 “如果唐辛夷在遭受到这些的时候能有人坚定地站在她那一边，至少能有人维护她一下，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吧。今天的这一切也就都不会发生了。” 说着，易楠突然回转了视线，看向了前方的挡风玻璃，外头道路幽黑，但依旧有灯光不动不变地始终照亮着车前一丈的地方，让他们能一直往前行。 “不对！” 他握紧了身前的安全带，字字坚定。 “我还是相信那些言语暴行并不会无端消失。” “那些无端的猜忌与恶毒的诋毁，也终有一天会因为他们过往的行径而落在他们自己的身上。” “他们说过的那些尖利言辞终将有一天会成为刺穿自己的利剑。”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运行的才对！” 陆程光抿了抿唇，凌厉的面庞轮廓上浮现出一道不甚明显的笑容，似是释然，“没错！这个世界就应该是这样才对。”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所以……我们才更应该好好珍惜能陪伴在彼此身边的现在。 第357章 条件 说话间，他们的车不知不觉已经开到了公寓楼下。 从车里下来，乘电梯上楼，临进门前，易楠蓦地扯了扯陆程光的衣角。 “突然想起来，和你……聊件正事。” 正事？ 他们先前聊的还不是正事吗？ 陆程光弯腰换了鞋疑惑地回过头看过去。 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易楠跟着进了门后，站在原地努力地筹措着字句，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又似乎是从来没有过说过这种事情的经验。他低着头看向陆程光的衣领，颇有些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我总感觉……你们队里那个新来的叫洛施恩的女孩，总在有意无意地接近你。” 洛施恩？ 怎么突然说到她了？ 陆程光更为困惑地挑了挑眉。 “有吗？” 易楠终于抬起头，说出了他最后的推论，“她可能喜欢你——” “？！” 听着这话，陆程光一开始是惊愕，转念过后，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又开心地笑了起来，“啪”，他绕到后面背着手关上了后方的大门。 看到陆程光居然还笑了，易楠有些不开心了，眼尾陡然上扬，他的声线极低，用了一种似问非问的语气慢悠悠说道： “笑什么？” “怎么……有个年轻的小姑娘对你存有爱慕之心就这么高兴？嗯～～？” 边问着，易楠边把手掌往后一拍，恰好擦过陆程光头侧的耳垂，撑着刚关上的门板，把陆程光限制在身前一臂的位置，莹亮的眼睛则终于抬起来，一眨不眨锁住对方。 “话说回来，你不会趁我没在的那两天，故意勾了人家小姑娘吧——？” 易楠慢慢地用两根手指撩起陆程光耳边的一缕头发质问道。指尖则若有似无地触碰到了他耳廓的软骨，轻轻压下。 陆程光笑得更欢了，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一句，“你果然是吃醋了。” 他更加稀罕地在易楠脸上亲了一口。 易楠恼急，擦了两下脸，破罐子破摔，干脆地承认道： “没错，我就是吃醋了。” “还有……，你别转移话题。” 问题还没解决就想浑水摸鱼！ 想得美！ 他揪住了陆程光的衣领，本想把人提起来，又迫于体型差距，最后只能色厉内荏地动了动嘴提了一句。 “反正我觉得她就是对你心存不轨，你以后记得和她保持点儿适当的距离……” “遵命——” 陆程光更加干脆地回应道。 说出这两个字后，他便将原本背靠着门的身体陡然往前倾，低下头，用牙齿轻轻咬了咬易楠的耳朵。 “那……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怎么还讨价还价上了……” 易楠低声抗议着，单手抵住陆程光不断压过来腰腹，耳畔灼热的气息让他的声音止不住发软。 刚刚还在和他讨论下半辈子和下辈子的事情，这种拈花惹草的事还不自觉一点，他倒要听听看还有什么条件。 易楠脑袋发晕，不着边际地想着这些，就听得陆程光的声音贴在耳旁继续响起。 “明天——” 不对。 陆程光突然想起来现在已经过了0点了，不应该是明天了，连忙改口。 “下午……你等我下班以后，我们再一起去医院看简然，你别提前一个人单独就去了。”陆程光放过了那只已然被蹂躏得泛红的耳朵，贴着易楠的脸颊轻声说道。 “嗯～～？” 易楠微微仰头，琥珀色的眼瞳中透着混沌与不解。 他不明白这事和这事……究竟是怎么会被扯到一起的。 而且……他和简然才见过两面，怎么关系就这么好了？！ 还非得这种时候提出来再去医院探视一次。 恍惚间，耳垂处又传来细细密密的酥麻感，夹杂着轻微的刺痛。 “走什么神？” 当温热而湿润的舌尖突然探入耳廓的凹陷处时，触电般的战栗沿着脊柱瞬间蔓延开来，直冲后脑，让易楠的呼吸一下子变得绵长而紊乱。 他抬手打了一下陆程光的胸膛，指尖反射般蜷起，紧紧勾住了衣服前襟的缝隙，连连缩着脖颈讨饶道： “嘶——，成成成……你先放开，我答应你还不行嘛。” “说话算话。” “我什么时候不说话算话过了？” 听到这个问题，陆程光终于抬起了从适才开始，便始终埋在易楠颈窝的脸，而后……不断地用两片唇瓣、鼻尖触碰他的面颊，从后往前，从下往上，直至他们的鼻尖相抵。 他暗哑着声线低语道：“想让我一一列举出来吗，小骗子……” 易楠睁大了眼睛，一时语塞。 随即，似是为了挽回那仅剩的岌岌可危的声誉，他往前挪了一步，猛地把陆程光压在门板上，直视着他的眼睛强调道： “这次一定说话算话。反正我也懒得开车出门，既然你这么关心简然的伤势，那就等你下班回家再一起去看他。” “我不是——”陆程光只吐出三个字，便有两根手指轻轻抬起堵住了他的嘴。 易楠用指腹揉捏着陆程光合拢的唇瓣，抬眸看了他一眼，薄唇轻启。 “现在嘛……” 话说到一半，易楠的眸间不知何时已悄然漫上了一层朦胧的水光，他压了下来，垂首吻了吻陆程光的唇角。另一只手的手掌则从前腹往后游走，在他紧致的腰间猛地捏了一把，似是在暗示着什么。 陆程光腰腹一僵，呼吸声变得越来越粗粝，正要夺回主动权，加重力道回吻回去，易楠却陡然往后退了半步，让他的吻落在了空处。 “身上黏糊糊的，我先去洗个澡。”易楠挑剔地皱起眉头扯开了身上的衣服。 说完，便毫不留情脱身离去，临走时轻轻挑了挑陆程光的下巴，留下一个无辜的眼神以及慵懒的背影。 他抬手揉了揉酸涩的脖颈，伴着细微的“咔嚓”声，从胸腔深处溢出一道绵长的喟叹。 “今天累得够呛，洗完澡就能早点睡觉了。” 感受着怀中骤然失去的温度，陆程光有些恍然，片刻后只得轻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今晚是没戏了。 果然是小骗子。 似乎是知道陆程光会暗自嘀咕些什么，易楠走到一半，背对着他伸长手臂摆了摆手，笑道：“你都说我是骗子了，怎么还不长点儿记性。” 陆程光迈开长腿，三两步便跟了上去，一本正经地旁敲侧击提议道： “现在太晚了，要不就一起洗吧，节省点时间。” 易楠半阖着眼皮斜睨过去，一脸鄙夷道： “那还能节省时间嘛……。还说我是小骗子，我看你才是大骗子。你去外边洗，别想一起进来。” “我去！这锁又是什么时候坏了的？” “这……明显是质量问题，没有外力破坏的痕迹，你可别想冤枉我。” 第358章 探病 上 暮色渐浓，暖阳从天际沉落，路边的街灯次第亮起，街角装饰着巨大粉色招牌的奶茶店不断往外飘出甜腻的热气。 路面干燥，有几片落叶卷过，昨夜只持续了几个小时的雨显然已经完全消散，没有在这座城市里留下任何痕迹。 只是当阳光褪却之后，风裹着比昨日更凛冽的寒意直直地灌进领口，冻得路上的行人只得蜷着身体，直不起腰来。 易楠刚从公寓下来就被冷风吹得一哆嗦，趁着陆程光还在路上的间隙，走进了街角那家正在营业的奶茶店，准备买杯喝的暖暖身子以及准备照顾一下味蕾。 “要杯芋泥黑糖牛乳茶，再来一杯……不加糖的柠檬茶。” “好的，请稍等。” 奶茶店内放着舒缓的音乐，空调也开得很足，把冬日里的寒气都隔绝在了被擦拭得透亮的玻璃门外。 只不过…… 比起外头的寒凉刺骨，里面温暖舒适的环境也引来了一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东西。 早知道就不进这家店了。 易楠有些无奈地想道。 只是……如果他现在突然无缘无故走出去，也显得很怪异，而且外头确实太冷了，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点完单，易楠不动声色，特意拐过奶茶店中间空无一人的地方，往外绕了半圈坐在了窗边摆着的一张小圆桌旁。 为了避免不可预估的聒噪，他从兜里掏出自己的耳机戴上，看着窗外的街景，边给陆程光发了个信息，说在家门口的奶茶店等他。 聊天界面里，陆程光没有多说什么，只简单回了个好字。 等奶茶做好，那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车也恰好停在了店门口。 易楠笑了笑，随即端着杯子走了出去。 只是当他走近陆程光的车，看到车窗摇下来里面坐着的人后，不由得放缓了原本轻快的脚步，脸上的笑意也隐约淡了一层。 易楠在车旁顿住了脚步，眼角亦是跟着跳了跳。 他可是遵照着昨天……不对，今天凌晨的约定，等到了下班的这个时间点才出门的。 这陆大警官倒好，直接带着人就过来了。 刚刚在手机里也不早点说清楚，还给他来了个突然袭击。看来今天也是不想上床睡觉了。 易楠轻挑眉稍看了陆程光一眼。 怎么，还和她相处得不亦乐乎起来了？ 陆程光显然也想到了昨天答应的事，面色一僵。 只是他实在是不擅长对付这自来熟的热情小女生。在知道他之后要去医院探望简然，说是想要去要个签名，硬是自己上了车一定要跟过来。 不过……他也算是履行了约定吧…… 保持着适当的同事之间的交往距离，而且也没和她两个人单独相处。 陆程光通过车内的后视镜看了眼洛施恩旁边兴致勃勃的罗子青。 这不，阿青也在后面坐着呢。 也正是因为两个人都一起上了车，他才不好冷着脸赶他们走。 “易楠哥，你好啊，又见面了，听说你们要去医院看简然，反正晚上也没事，我就拉着师哥也一起过来了。” 后座上，洛施恩扒着车门，指着旁边坐着的罗子青，笑意盈盈对还站在车外的易楠说道。 “易楠哥，你人这么好，总应该不介意带上我们两个拖油瓶的吧。” “自然是不会。你有心了。” 只是片刻，易楠便重新挂上了一个略显疏离的微笑。 说完，又淡淡地扫了陆程光一眼，把手里的饮料往他手里一塞。 “不过我不知道你们也在，早知道就帮你们也买杯喝的了。” 洛施恩摆摆手：“没事，没事的，易楠哥，我最近正在减脂，本来就不喝这些甜甜腻腻的东西。” 这…… 怎么感觉她话里有话，意有所指呢。 “那还真是可惜了，我就喜欢喝这些甜甜腻腻、秀色可餐的东西。” 易楠握着杯子狠狠吸了一口，然后“啪嗒”一声打开了车门。 就在他要坐上车的时候，眉心突然微微皱起，往左手边嫌弃地挥了两下手，似乎是在掸去衣服下摆沾上的灰尘一般。 但仔细一观察，那手却又没落在实处，就只是凭空拍了下空气中的微尘。 只不过动作极轻，而且因为角度问题，在后边的人看来，易楠只是抬手拍了下衣服，眨个眼的功夫，就已经坐进了车里。 去医院的路上，洛施恩和罗子青一直在热热闹闹的说话。 讲着今天上班期间遇到的琐事。 “中午食堂的炖茄子真是太难吃了，软趴趴的还没有味……” “今天抓那小子的时候那手擒拿干得漂亮啊，我看我们队里很多小伙子都没有你这个水准。” “那肯定是比不上陆哥的，当年训练时的格斗和射击记录至今还没有人能打破。” “你和他有什么好比的，程子他啊就不是个正常人。” “话说回来，报告书还没写完呢，师哥，你明天一定得帮我看看。” “噢噢……报告书……这个嘛，都是新人的必经之路，多多锻炼对你有好处，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可别想着走捷径。” “欸，什么嘛，师哥，我现在严重怀疑……” 后座讲得热闹，但车子前排却始终笼罩着一股若有似无的低气压。 陆程光看似专注地注意着路况开车，两根手指却一寸一寸……悄咪咪地越过车子中间的杯架，试图握上易楠的手，却被他一下躲开了。 陆程光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掠过易楠的侧脸，试图从他脸上读出些什么。 他或许是心情不佳，从坐上车后就开始闭目养神，在罗子青他们提及到他时才会有些恍惚地回应几个字，但接着又马上微微含笑，不发一语。 陆程光暗自头疼，绿灯闪了几秒，还在思索着过会儿该怎么哄人才好。 “简然，易楠哥他们来了。” 安安一开门看见易楠几人，连忙松了口气，欢喜的对里面的简然说道。 太好了！她的救星终于来了…… 以前这小祖宗只是脾气又倔又犟，但好在顺着他的毛捋的话，还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相处的。 但现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那个绑匪打坏脑袋了。 虽然没对她说重话或者发脾气之类的。 但从早上醒了睁开眼睛之后，就开始无缘无故的摇头叹气。 不是垂眸看着手机发呆，就是抬头45度角忧郁仰望天空。整得像一个茶饭不思，独守空闺，心生哀怨的未亡人似的。 不管她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不能提起他的兴趣。 这一整天下来，简直看得安安心里直发毛 还忍不住冒出了些不着边际的想法……该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给附身了。 第359章 探病 下 见安安在他们来后就一副面色古怪、如释重负的样子，易楠微微低头看向她，语气轻快地问了一句。 “安安，和我说说，简然这个小屁孩又怎么惹你了？” 然而不等她回答，病房里的简然在听到话的瞬间，便迫不及待拉开帘子，同时从床上坐起来伸长脖子，探身过来。 在看到易楠那张俊逸的脸庞后，他理了理身下扭曲的被子，盖住皱巴巴的病号服，冷哼一声，没好气地抢先一步反问道： “我受着伤躺在床上，能怎么招惹她？还有——！叫谁小屁孩呢？！明明也没有比我大几岁……”。 听出了简然语气里的不痛快，易楠安抚地拍了下着急地要解释什么的安安肩膀，越过她缓步上前，把刚在楼下买来的果篮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 “行行行，你受伤，你最大。” 简然头上依旧缠着圈厚实的绷带，听到易楠这话顿时又是一阵气急。 任谁都听得出他刚刚根本没信他没惹事的话，把他当小孩哄呢！ 简然还想再说点什么，一个圆溜溜的橘子便水灵灵地怼到了他脸颊边。 “火气这么大，给，吃个橘子降降。”易楠随手从果篮最上层捡了个水果。 简然一愣，明明触感冰凉，被橘子抵住的皮肤却瞬时绯红。 他像是被炙热的铁块烫到一般，猛地将头转了个方向，仰着脖子朝向病房的窗户，没有再看和他说话的易楠。 “我……我才不吃什么橘子。” “我看你之前在演出后台的时候不是还吃得挺欢的嘛，什么时候又不喜欢吃橘子了？” 易楠笑着把手里的橘子剥开，掰了几瓣径直塞进简然那张仿佛像石头铸成的嘴巴里。 “你——！” 短促的惊呼声里，带着三分慌乱、三分局促、三分羞赧，随即被满腔清甜的橘子味所淹没。 将混着橘子汁的口水缓缓咽下，简然左手紧紧握住身前的被子安静了下来。 “怎么样？这橘子甜吧？” 易楠扬了扬眉问道。 就在这时，陆程光从身后探出手，握住了他的掌心，手指相交的瞬间，便掠走了他手里还剩着的大半个橘子。 “我正好也渴了。” 说完，陆程光面色如常，三下五除二地一瓣一瓣掰开吃进了嘴里。 易楠淡淡地瞥了在吃橘子的陆程光一眼，满脸似乎都是在说：渴了你怎么不自己剥一个？！ 陆程光静默了一会，从果篮里挑了个新的，剥开放回到易楠手里，沉声道：“……这个还你。” 易楠看了看手心里黄澄澄的橘子，递给了病床上的简然。 “给，你陆哥给你剥的橘子。” 简然往陆程光的方向看了一眼，嫌弃地把橘子推开。 “都说了我不吃。” “哎呀，一个橘子而已，这么传来传去的……踢足球呢？你们要都不吃给我吃呗。”罗子青急了，插着腰走到病床对面，大咧咧地伸手说道。 “接着。” 易楠突然往后撤了半步，用一种略显僵硬的姿势侧过身，把橘子一抛，准确地落入了对面的罗子青手里。 “嗬——！” 罗子青接住后直接囫囵一口吞下，末了还津津有味地咂了咂舌，“不得不说，这剥好的橘子就是比较甜。” 吃完橘子，他转过视线，朝简然扬了扬下巴， “还有，我说你这小子，特意给你买的水果吃就得了，还嫌这嫌那的，辜负别人一片心意，这可就不厚道了。昨天为了救你，我们几个可是累死累活的……” 听到罗子青的话，简然坐在病床上，默默垂下眼眸，过了好半晌才犹犹豫豫地问： “那个人……怎么样了？” 易楠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的应该是邓自全。 易楠迟疑地往陆程光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听简然声音闷闷地又问道：“如果我不追究的话，你们能放他出来吗？” 此言一出，病房里顿时一片静谧。 只有安安的惊呼声在针落可闻的空间里响起，原来他这一整天都这么稀奇古怪的是在想这么一回事。 “简然，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嘛，我看你是昏头了吧！他可是绑架犯，还把你头给打成这样，少说也得把牢底坐穿，你就好好养伤，别再想这些事了。” 陆程光顿了顿，才开口回答起简然的问题。 “非法监禁加故意伤人，他这个属于刑事案件，违法必究，即便你不告他……他也不可能被无罪释放的。况且，还有另外一位受害者。” “这样啊……” 简然无力垂下了脑袋，带着几分丧气。 对于那个人为什么要绑架他的前因后果，他已经详细了解。虽然当时怕得要命，但简然却并不不是那么憎恶他。 他想，如果还能有其他办法，他也不会做出如此极端的行为。 看着简然丧气的样子，陆程光往前走了一步，扶上病床的侧栏，摩挲着上头冰凉的金属细杆。 “不过，你如果想给他出具一份谅解书，也不是不可以，说不定对于最后法院给他的判刑能有一定作用。” 为了避免简然一时头脑发热，安安颇有些语重心长劝慰道：“简然，我和你说，你可千万别被套路了写什么谅解书，这个绑架你的恶徒就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简然抬起头，眸间悄然弥漫上了一层水蒙蒙的雾气，迷茫地看向易楠。 “你呢？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这事到底要怎么做完全在你，我们也给不了你什么合适的建议。按照你自己的想法、你自己的判断、你自己的心意，不管这个决定对别人来说有什么样的影响，只要你不会在往后的人生里后悔便好。最重要的永远是你自己的感受。” 说完，易楠伸手，轻轻拍了下简然的脑门，把他眉心那抹明显和年纪不符的怅然弹开。 “行了，不用这么苦大仇深的，都不可爱了，不管你怎么做都没有人会怪你。而且，你也不用在意别人的想法，就像你以前一样，那副我行我素的样子呢，哪里去了？” 被这一打岔，简然沉重的心情顿时消减了大半。 他捏住被子又松开，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这会儿，简然捂着额头控诉道： “我伤还没好呢，你就拍我脑袋！拍出问题了你能负责嘛！” 易楠：“我碰的明明就是没受伤的那边，能出什么问题？还有，就这么点力道，连只小猫都比你瓷实，你这小屁孩怎么当着几位警察的面都敢碰瓷。” “我……” 简然一时语塞，他缩回床上，一把蒙住头。 “你到底是来探病的还是来找麻烦的？烦死了。” “哎呀，你这小家伙真是的，好心当驴肝肺啊，太让我痛心疾首了——” 第360章 东西 没有在病房里待太长的时间，易楠他们和安安稍微寒暄了一会儿，放下东西便准备走了。 “安安，你也别老惯着他，对于这小屁孩不合理的要求还是要懂得拒绝的。” “知道了，易楠哥，放心吧，简然他也没闹什么脾气，他应该就是昨天被吓到了。那你们路上小心。” 就在易楠要迈出门口的间隙，有一道急切的喊声从后方传来。 “等一下！” 听到声音的易楠停下脚步往后看去。 而病床上的简然在喊出这个词后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神情中带着些许懊恼，似乎是还没想好把人叫回来要说什么。 易楠带着几分无奈：“又怎么了？大少爷。” “我……” “……就是……” “昨天……谢谢你救了我……” 他扭扭捏捏地屈着指尖抠了抠眼角，傲娇地抬起头看向天花板，声若蚊蝇说道。 闻言，易楠轻轻挑起了眉梢，笑问：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简然心一横，加重了声音，只是又莫名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就像心不甘情不愿似的。 “我说——，谢谢你昨天救了我！” 易楠：“救你的还有这几位呢，乖，也和他们道句谢。” 简然翻了翻眼皮背过身去，“……我只说一遍，他们没听到就算了。” 嘿，这小孩！ “真是没礼貌。” 易楠朝着他侧后方的罗子青笑了笑。 罗子青摆摆手：“没事，没事。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啊是只长个儿了。”没长心。 他们从病房里退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洛施恩突然拉了拉陆程光的衣袖，小声地插了句话。 “我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这明星架子可真是大啊，压根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和易楠哥一点儿也不一样。你说是吧，陆哥。” 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清洛施恩说的这话，陆程光只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他下意识收回了手臂，往外移开一步，走到易楠跟前，不容抗拒地牵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易楠抽了两下没有抽开，轻轻打了下陆程光肌肉大力收紧后硬邦邦的手臂。 “你干嘛呢？松开——”他凑近陆程光低声说道。 陆程光微微摇头，眼神中流露着坚决与不容置疑，“不松。” 说着，他再次将易楠的手攥得紧紧的。 易楠又甩了两下手，发现还是甩不开，只能鼓起脸颊弱弱吐出三个字。 “随便你……” 洛施恩的手还半抬着，她愣了一下，看着前边貌似在秀恩爱的两人若有所思，脸上便马上又浮起一个笑容。 “陆哥，我们去吃饭吧，饿死了，中午在食堂都没吃好。”她摸着瘪瘪的肚子说道。 闻言，罗子青看了看手机，“呀，都这么晚了，这大过年的，是得去好好搓一顿。” 他放下手机，又转过头看了看陆程光和易楠：“还是说……你们有更要紧的事去做？” 易楠指尖用力，捏了下陆程光握着他的手慌忙道： “还有什么事能比吃饭要紧，子青哥，你们想吃什么？我请客。” 罗子青：“既然楠楠请客，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记得附近有家私房菜不错，要不就去那吧。” 陆程光牵着易楠的手跟在后面，咬着耳朵低声问道： “我带他们一起来，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虽然陆程光口中说的词是“他们”，但两人显然都心知肚明，这个“们”只是捎带的。 易楠扭过头，“没有——！我才没有那么小心眼。还是说……你有这个贼心不成？” “我哪敢啊，今天真的只是凑巧了。” 陆程光立马把自己给摘干净，而后又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扫了易楠一眼。 “再说了……我的贼心只针对你。” 易楠瞥了他一眼，“别转移话题。所以……昨天的约定是只有我当回事了是吧。” “这样算来还是我亏了。” “这怎么能这么算呢……” “怎么不能这么算？” “所以你还是生气了……” “没有。” 易楠果断的一口否认。 说完之后又有点心虚的抿了抿唇。 其实……他之前确实是有点儿气恼的，不过被那只从奶茶店开始，就一路跟过来的东西一打岔，也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毕竟……在来医院的车上，那东西在上车前被他拂走，没能和他坐到一块儿。结果没想到转头就飘进了后座，挤在罗子青和洛施恩两人中间。 仗着其他人发现不了，在他们聊天的时候蹬鼻子上脸的。 简直害得他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只能坐在车上戴着耳机闭目养神了。 而有不知情的旁人在，易楠真是有苦也不能向陆程光倾诉，更不能在人前无缘无故爆发，撵团空气出去。 肯定会被他们给当成精神病的。 他可不想在这个明显就有所图的小女生旁边做这样不体面的事情。 陆程光看了易楠一眼，又故作不经意的悄然往后瞟了瞟。 “是不是又看到了……？” 易楠知道陆程光只说了一半的话里，那个没说出口的词是什么意思，他收起了玩乐的心思，苦笑着点了点头。 见易楠没有否认，陆程光顿时心里一紧。 他早该想明白的，这才是易楠一路上的言行举止都透着不自然的真正原因。 这么一想，陆程光不由得将握住易楠的手抓得更牢了。 他心里仍在害怕，怕在那座小岛上的事情会再次重演。 易楠安抚地回握了一下陆程光的手掌，似乎是在说：你放心，我不会再那样了。 他垂眸往前方的罗子青和洛施恩脚边望去，那只东西此时正跟在他们边上轻快地这头跳跳那头跳跳。 仿佛在捕一只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蝴蝶，也不知道它为什么玩得这么欢快，还真的是被彻底粘上了。 至于为什么要把它称呼为“只”呢？ 确实是因为易楠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东西。 丑陋狰狞的怪物吧倒也算不上，顶多只能说是像小孩子堆积的积木一样，只不过被拼接错了位置，东一块，西一块的。 就比如正常应该是手的位置，被安上了眼睛，眼睛的位置又变成了腿，而腿的末端却无端长出了颗黑溜溜的鼻子，还带着三对胡须…… 把各种稀松平常的事物都打乱次序，重新排列组合，胡乱整合成了一样新东西。 依稀能辨认出是一团橘黄色皮毛类哺乳动物的肉球，但它长得吧又不像是那种一看就让人觉得血腥恐怖的肉球，更多的居然是……可爱！ 易楠想了半天，对于自己脑子里涌现出来的这个词也表示很惊奇。 没错，这么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拼在一起居然是“可爱”的。 第361章 搅局 罗子青选的这家饭店味道倒是不错。 只不过……有只爱捣乱的小东西一直在他们包间的饭桌上肆意撒欢儿，害得易楠都没能专心地享用厨师精心烹饪的美味。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交错着筷子，眼神总忍不住往那时不时弄出动静的小东西身上瞟。 简直可恨！ 易楠第n次绷紧后牙槽咬了咬手里空空如也的筷子，只能尝到点儿寡淡的菜汤味。 也幸好罗子青他们看不见这东西，也看不到他刚刚夹进嘴里正在咀嚼着的那块鱼肉，刚被一只镶圆球头顶的肉嘟嘟的粉色爪子在盘子里先行乱搅了一通。 飘来飘去，零星的泛着光泽的花火四溢。 虽然它没有实体，也并没有实质性的碰到食物，但易楠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抵触，视线飘忽，总觉得桌上的每盘菜里都散落了几根那东西细碎的毛发。 只能又拿起手边的杯子又灌了口水，喝到一半，才发觉胃里不知何时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水浪翻搅。 易楠忍不住面露苦色，在心底哀嚎了一声。 真是造孽啊！美味当前，他居然喝水喝饱了！ 都怪那只可恶的小东西！ 易楠有些窝火的目光不由得追逐着它，在几盘菜之间反复横跳，最后定格在了桌子中间那个花枝招展的装饰物上。 他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杯子，手背青筋凸起，似是不把它捏碎就誓不罢休一般。 罗子青见易楠吃饭的时候一整个心不在焉的样子，咽下了刚放进嘴里的菜，抬头问道：“楠楠，你发什么呆呢？吃菜啊。” 易楠呵呵笑了两声，“没事，子青哥，我不是很饿，你们吃，你们吃。” “你是喜欢这东西吗？”罗子青指着桌子中间的那盆小巧玲珑的盆栽，“我看你盯着它看好久了。” 喜欢盆栽顶上那只四仰八叉的小东西吗？ 易楠浑身一阵恶寒，干咳了两声移开视线。 “嗯……是挺好看的。”他拉了拉陆程光的手臂，试图调转枪头，浑水摸鱼，转移视线，“你觉得呢？我们在家里也摆一盆怎么样？” 结果陆程光还没开口，对面的洛施恩却唯恐天下不乱，笑着说道：“陆哥应该不喜欢这种花花草草的吧。” 易楠暗自瞟了她一眼，这小姑娘也太没眼力见了一点，这么些日子了，难道还没打听出来他家陆警官已经名草有主了嘛。 非得当着他的面挖墙脚，也不看看这陆大警官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挖过去的嘛。 真是平白膈应人。 尤其是现在面对一桌的菜，结果装着满肚子的水，易楠顿觉更堵得慌了。 好在旁边的陆程光及时在桌子底下扶住了他的腿，又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用力捏了捏他腿上的软肉。 “这东西看着确实新鲜，你喜欢的话，明天陪你去花鸟市场选一盆，立马就能搬回家。” 本来就随口一提的易楠没想到会陆程光会这么认真的回复，他其实并没有多想要盆盆栽，只是个岔开话题的借口罢了。 不过有人既然敢挑衅，他也不能示弱了。随即顺着陆程光的话接了下去，还用上了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儿麻得慌的夹子音。 “我就知道你也喜欢，那说好了，可不能反悔。” 易楠握着陆程光的手来回晃了一下，嘴角扬起一个得意的笑容，带着几分宣示主权的意味。 连原本好好的晚饭被扰乱了的烦躁心情，也瞬间缓和了许多。 陆程光被易楠的这反应搅得心神一颤，听到偶尔在床上梦呓时才会出现的软绵绵又勾人的嗓音更是小腹一紧，直要把他的心突突突给炸开。脑子里不知道已经荡漾出去了几个圈，恨不得立马回家在那一张一合的软肉上啃一口。 陆程光突然觉着，今天带着的两个电灯泡，也并非是一无是处。 至于欣赏到这一幕的洛施恩，浮在脸颊表面的笑意直接僵住了，没有再说话，只是手腕抖动，不断往嘴里夹菜。 …… 酒足饭饱，回家路上，陆程光扶着方向盘问道：“那东西还跟着吗？” “嗯……” 易楠垂下头无奈地朝车后座瞥了一眼。 子青哥和洛施恩离开后，这小家伙一只独占后头的三人位，玩着车里放着的一块羊绒毯子，跳来跳去，不亦乐乎。 玩了一会儿似乎是累极了，就把一根短粗的尾巴朝着前面，舒坦地趴伏在那毯子上，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要不是易楠有和这些东西打交道的经验，知道它们根本没有这些生理需求，还真被它给骗了。 看来，这小肉球是打定主意要赖在陆程光的车上了。 主要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这小东西进行交流，不知道是不是各种零件散装起来的时候破坏了咽喉，只能听到深处发出的怪异的“嘤嘤”声。 更不知道它滞留在这里的目的和它挂掉前未了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易楠叹了口气。 现在，只能等它灵体的能量耗尽，自行消散了。 就是可怜了它身下那块白绒绒的小毯子，原本是陆程光怕他冷特意为他放在车里备用的。被那小肉球这么一折腾，却是再也不想用了。 易楠最后用惋惜的眼神悼念了一下那块独属于他的毯子，随即下定决心般刷地转回视线，哀怨地看着陆程光幽幽说道：“你得再给我买块新毯子回来。” 陆程光瞄了下后座中间叠得方方正正的羊绒毯，猜到此时那里应该正发生着什么，瞬间被易楠的表情逗乐了，满口答应道： “别说一块了，多少块都能买。” 说完，陆程光的目光突然飘到了前方不远处，放慢车速把车停在了路边。 “你在车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额……？” 易楠一愣，心说也没让你现在就买啊，这个点除了网上，哪还能买到毯子。 心念转过，话还没说出口，陆程光打开车门就快步走远了。 十来分钟后，陆程光拎着一大袋零食回来。 锅巴、奶芙、果干…… 都是他爱吃的。 看陆程光过来的方向应该是在侧前方那家24小时零食店买的。 易楠朝陆程光扬了扬眉。 “我看你晚饭都没吃上几口，你自己选选想吃点儿什么，垫垫肚子。” 陆程光把那袋零食往易楠怀里一抛。 易楠咋舌，“这也用不着买这么多吧。” 陆程光眼神飘忽了一下，“我看你平时挺喜欢吃这些的，放家里备着，什么时候想吃就能直接吃了，不用每次都等个半小时。” 易楠喜滋滋地打开了一罐芒果干，捏起一片正要放进嘴里，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在唇边迟疑了一下，拿着芒果干的手往旁边递去， “你吃吗？” 陆程光笑了笑，“我看着你吃就行。” “嘤嘤——” 后座的小肉球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盯着他手里的果干，发出了煞风景的哼吟声。 第362章 牺牲 等到了家停好车，易楠和陆程光一道刚下车关好车门，大头灯闪了两下，那杵在后座上一块儿红一块儿橘的小肉球，也飘飘晃晃……穿过车顶的铁皮疙瘩出来了。 忽闪忽躲地跟在他们后头。 “你给我站住。” 易楠伸手想抓住它，结果那小肉球咻地一晃，直接往右横移，瞬间便游离到了三米开外，让他抓了个空。 易楠顿时傻眼了，拿它没办法。 “别再跟过来了，跑远点儿玩，再被我抓到就扬了你。” 他只能放了句狠话，而后继续朝公寓楼的方向走去。 至于那只小东西似乎压根没把易楠的话听进去，躲在远处察言观色了一番，看情势好转，找准时机，隔了一会儿又自动跟了上来，附在了他们上楼的电梯门缝里。 “嘤嘤嘤……” 从那毫无章法的哼吟声中，易楠居然还听出了点儿欢快和讨好的意味。 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 “还真是赖上我们了……” 易楠一捂额头，喃喃低语，也算是认命了。 算了吧，跟着就跟着了，反正也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就当养了只限时灵体宠物了。 看在它还算“可爱”的份上，也不亏。 从电梯里出来，陆程光总是止不住回头，看向家门口往外延伸出来的走廊的空旷处。 开门的间隙，他不由得皱着眉问了一句：“这东西还得待多久才能走？” 毕竟这东西他看不见，万一在家里搞出了什么事情，只会乱了易楠的心绪，他却解决不了。 易楠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应该最多也就一两天吧。” “那要是它晚上突然蹿到床上来吓到你怎么办？” 易楠看了陆程光一眼，总觉得他问的这话似乎意有所指，于是展颜一笑，靠近后抱住了他的胳膊。 “大不了整晚都抱着你睡觉呗，有你这个人形法器在我还怕什么，指定能杜绝一切意外。” 陆程光神色肃然，点了点头，“那也成，我这次一定好好当你的工具人，绝不会发半点儿牢骚。” “从实招来，你是不是就等着我说这句话呢？”易楠怀疑地看向陆程光。 陆程光一本正经地为自己喊冤道：“哪能啊，我都为了保全你的安全牺牲自己了。” “牺牲？”易楠眉眼微挑。 “那到时候等这小东西消失了，我看你也就不用再牺牲了。” 陆程光抬眉，一把拉过易楠纤细而柔韧的腰肢，紧紧扣住，大手隐晦地往下揉捏了一番，嗓音低沉，似问非问的说道： “真的不用了吗？” 语气中带着莫名的轻佻，引人遐想，与平素白日里的陆程光截然不同，听得易楠不由得耳根一麻，立时泛红了脸颊，就连尾椎骨都开始酥软了起来。 他表情一滞，随即喉头滚动，咽下无声的悸动，施施然将陆程光推开了一小段距离，眼角飘向别处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您这牺牲精神可真是让人肃然起敬啊。” 陆程光一眨不眨地望着易楠，充满柔情的眼睛里似乎是在说：某人有需求，当然要随时恭候。 易楠睫羽忽闪了两下，眼底暗涌着不知名的火光，“不过……陆警官如果非得要牺牲一下……额……色相，也不是不行。” 闻言，陆程光嘴角微微上扬，手指三下两下，慢悠悠地顺着易楠的脊骨往上攀升，轻捏住他的脖颈，手掌沿着有些发凉但细腻的皮肤纹理缓缓收拢成半握的弧度。 “那现在……不知道易大明星赏不赏这个脸呢？” 说着，陆程光用闲着的手解开了胸口的两颗扣子，隐隐可见其内透出来的蜜色，遒劲而又渗着些许狂野。另一只手则更用力地握牢易楠的后颈，五指收紧，薄唇便往下压了下来。 就在此时…… “嘤嘤嘤～～” 小肉球似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突然闪现到了陆程光的头顶，转了个身，一只乌溜溜的蓝眼珠转啊转啊转…… 易楠被惊得陡然胸口一震，呼吸半停，瞳孔也不由得剧烈颤动。 “等等等……等等！” 他用双手死命地扒拉着想要靠近的陆程光的脸。 “这儿还有……在呢，现在不太合适。” 陆程光差点儿就忘了这茬，松开易楠的脖梗后，下意识地便想往那坏了情调的小东西上踢一脚，奈何四周白茫茫的都是空气。 真是有怨气也没地方撒。 陆程光只能倒了杯水满口饮尽，压下小腹不断升腾气焰。 而小肉球发现易楠他们似乎默认了它的存在，没有要赶它走的意思。 更是得寸进尺，隐约龇了龇牙，扑通一下——钻进了他们刚放在餐厅桌子上的零食堆中，敞着肥厚的肚皮滚过来，滚过去。 “喂，你别对我的零食动手动脚的。” 易楠俯身过去，下重手拍了下它圆滚滚的身体，双手一揽，一把护住那袋零食。 受到大力的小肉球“嘭——”一声，直接在桌面上四散开来，像一团炸开的烟花，星火点点。 随即又立马以最外围的火光为中心，在餐桌的不远处缓缓聚拢成形。 只不过比起先前就散装的外形，这回变得越发凌乱无序了。 它先是在边上懵了一会儿，然后蓝色的眼珠子闪过兴奋的神色，更加欢快地钻进了易楠的怀里，和桌上堆叠的零食浑为一体，在易楠胸前蹭来蹭去。 “嘤嘤，嘤嘤嘤～～”，玩得不亦乐乎。 易楠服了，缩着小脸直起身来，把它从胸前吧嗒一下拽开。 拍散又合拢，拍散又合拢…… 像是对这新鲜事上瘾了似的，一点儿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越玩越亢奋了。 这小家伙简直比简然还难搞，稍微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给点儿河水就开始无尽地泛滥。 易楠赶紧朝陆程光求助，琥珀色的眼睛忽快忽慢地眨动了两下，尾音拖得又长又软。 “陆警官……，到了该你牺牲的时候了～～” 陆程光看着易楠无实物表演般抱着个什么东西的模样，瞬间被逗乐了，又因着他发颤的尾音抓得人心尖儿也止不住跟着颤动。 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他快步走到易楠跟前，直接对准那红软的薄唇低头便吻了下去。 原本安伏在易楠怀里的橘色小肉球瞬间就被弹飞，在远处炸成了烟花。 “陆程光，你……你干嘛呢？” “不是您让我牺牲的么，这么快就过河拆桥了？” “我们有事也可以动动手指。” 易楠活动了两下手指，意思是说可以用随便哪种肢体接触方式都能达到刚刚的目的。 “你……非得动嘴干嘛。” “这不是可以比较快就能解决问题嘛。” “所以陆大警官的嘴比手指还灵活是吧？” “灵活不灵活的，楠楠可以再亲自感受一下。” “你，你这个大色胚……唔……嗯嗯……” 第363章 理想 经此一役，小家伙终于认清了“敌我”之间的现实差距，它审慎地用那颗镶嵌在头顶的单个蓝眼珠子扫向陆程光，骨碌碌转着，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在易楠他们进到里边的卧室以后，也只是安静地待在客厅，轻手轻脚的窝在桌角。 等到里头动静渐弱……才终于卸下了警惕心，在门口略微跳动试探了两下，发现没人理会它之后，又重新没心没肺地开始在客厅四周的墙壁上弹来弹去，“嘤嘤嘤”叫得欢快。 卧室大床上，出了身薄汗的易楠瞳孔失焦地喘着气，原本光洁的背上布满了暧昧不明的痕迹。他精疲力竭地翻过身来，一截瓷白的手臂重重在床沿垂下。 缓和了一会儿后，手指随意地往旁边探了探，便触及了陆程光腹部那排结实的肌肉，他顺手在上头摸了两把，又垂着脑袋和自己的两相对比了一下。 随即带着几分气闷的在陆程光的腰侧狠狠捏了一把。 再一直这么下去可不行，他得赶紧让诗韵姐帮他报个专业高效的健身班，不然每次都落于下风，身不由己的。 陆程光将易楠在他身侧乱动的手抓住，拉上来放在鼻尖深深嗅了一口，撑起身子问道： “怎么了？楠楠。是我还没能满足你吗？” 说着，陆程光便用空闲的那只手顺着易楠圆润的肩头往下探去，在那因为覆了层晶莹的薄汗而显得格外滑腻与香艳的腰肢处不缓不慢地揉捏了起来。 “嗯……” 指节处粗糙的厚茧带着略微的刺痛感，易楠双腿陡然一颤，随着那指尖按压的节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深处缓缓涌出。 他蓄起力翻了个身，从床头滚到床尾，被子一裹颤巍巍跪坐起来。 从陆程光手下躲开后，易楠红着脸慢悠悠白了他一眼。 “陆警官，我看是你自己欲求不满吧，还想把这么个大帽子往我身上扣……有你这样做人的嘛……” 陆程光伸手一拉，把易楠隔着被子抱住，看着他饱满的后脑勺，下巴若即若离地磨蹭着他的耳朵，暗哑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勾人的味道。 “是……确实是我还没满足。那楠楠……你愿意帮帮我吗？” “您现在可真是能屈能伸啊。”易楠把耳朵往前一撤，直白的呛声道。 说着，他在陆程光怀里挣扎了两下，把包着自己的被子哗地撕拉开，反手往陆程光头上裹去。 趁他病要他命。 隔着被子双手一绞，又猛地收力扼住了陆程光的脖子，把他往床下一踹，幸灾乐祸道： “自个去卫生间解决去吧。” “楠楠，你可真是狠心。” 陆程光把包在脑袋上的被子掀开，苦着脸揉了揉有些钝痛的侧腰。 易楠恨恨瞥了他一眼，“再狠也没有你狠……” “还有，我刚刚压根没用力，你就别装了。”易楠一脸已经看穿他的嫌弃表情。 陆程光从地上起来，“我是真的疼，下午被嫌疑人撂了一拳，你那脚又踹到同一个部位去了。” “真的……？” 易楠明显不信，哪有这么凑巧的。 “不信你给我摸摸，就这儿。” 陆程光说着就皱着眉把易楠的手往他侧腰上带。 “我信你个鬼。”易楠看也没看，直接给了他一拳。 “嘶——！” 陆程光腰侧的肌肉猛地一个收缩，躬着身往后退了半步。 “楠楠，你要谋杀亲夫啊。” “谁让你骗我。” “我发誓，真的没骗你……” “我可找子青哥打听过了，他说你今天一直忙着邓自全的事呢，根本就没有出外勤。” “……你什么时候联系的阿青。” “你看，不打自招了吧，还说没骗我！” “原来楠楠你刚刚是诈我的……” 这样一折腾，适才的旖旎氛围瞬间烟消云散了，两人光顾着斗智斗勇了。 不过说到了邓自全，易楠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我知道邓自全他是自作自受，但这事情，真的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听到易楠的问题后，陆程光原本嬉闹的神色瞬间如潮水般退去，敛眉凝息道： “他这事证据确凿，又被当场抓获，判刑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唯一可以争辩的就是对于刑罚的裁量，但这些都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 易楠看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淡淡红光，又怔怔问道：“虽然伤害了左蔷和简然，但归根结底，他是为了贯彻他心中的正义，他做的这些……还是有意义的吧？” 陆程光知道易楠问的是邓自全通过这种极端途径到底能不能减少哪怕是些微的网络暴力，能不能让一些其他人不必再遭受到和唐辛夷一样的伤害。 “人的心思永远猜不透也摸不着，那些看了直播后的人心里的想法永远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陆程光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而且……过程正义与结果正义，本就是从古至今，一直争论不休的提议。” 易楠：“那你觉得呢？如果要你做选择的话，过程和结果，哪个才是更重要的？” 陆程光嘴角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轮廓处透出不容动摇的锋锐。 “我只能说，如果在过程用了非法的手段，即便能获得好的结果，那也不代表真正的正义。” 过了一会，他又略微低头看向易楠，瞳孔深处泛起一丝极黯的色泽，斟酌着问道：“楠楠，你觉得呢？” 听完这个问题，易楠沉默了良久，久到陆程光提着那颗颤巍巍的心，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易楠才低声叹了口气，幽幽开口说道： “……我不知道。”他摇了下头，“我……做不出选择。” “也许，只有等真正遇到这种事情，需要做出抉择的时候，才能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选吧。 陆程光垂在身侧的指节下意识地晃了晃，紧接着对着易楠笑了笑，说道： “呵呵……也对，这种事情不到最后一刻，永远都不知道到底会是哪个结果。” “我刚刚也只是在说漂亮话而已，过程和结果固然都同样重要，但这毕竟不是理想化的世界，向来都不能两全。” 易楠望进陆程光乌黑透亮的瞳仁中，因着这话，眉心的褶皱被悄然抚平，他睫毛轻颤，眸间覆上了一层温润的色彩。 “是……理想和现实终归是有差距的。” “但我还是相信，这个世界只要还有理想主义者的一天，那么终有一日，理想主义的鲜花会开满这片大地。” 陆程光坐回床上，拍了拍易楠的脑袋，“果然是个文艺工作者，说的话也这么文艺。” “你就别调侃我了。” “谁调侃你了，我这是真心实意的。” 第364章 小弟 “嘤嘤嘤～～” 刚跨出房门，一只圆滚滚的橘黄色小球就直冲易楠门面而来，速度极快，带着呼啸之势，直接给他吓得一激灵。 眼看就要撞到脑门上之际，易楠右脚一蹬，生生止住了脚步，急忙侧身躲过。 好不容易扶着门框歪歪扭扭站稳，他有些后怕地抚了抚胸口。 “我去，你这小家伙！怎么还在呢……？还特意在门口候着埋伏我，吓我一跳！” 随即手指屈起一弹小东西的脑瓜，给它弹出三尺远。 小肉球晕晕乎乎在空中转了三圈，口中则是“嘤呜嘤呜——！”含糊不清的抗议道。 “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求您了，安静点儿行不行，去……一边儿去，别再发出噪音了啊。” 易楠皱着眉头，有些嫌弃地朝在旁边不停飞来飞去的小肉球摆了摆手。 “停，停，停！” “转得我都头晕了……” “有完没完了……” 好不容易等小肉球稳定下来，不再闹腾，只是静静地浮在半空中。 易楠终于也在沙发上瘫坐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这就是他不想养宠物的原因。 根本就控制不了它们时不时的行为失控，俗称——抽风。 陆程光洗完澡出来，就看见了沙发上张着手臂瘫坐着的易楠，面朝天花板，一副才刚起床就仿佛已经精疲力尽了的模样。 他向着易楠走过去，问：“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还不是昨天跟回来的那东西闹的。”易楠撇了下嘴角说道。 陆程光站在沙发前朝客厅环视了一圈，“在哪呢？帮你教训教训它。”他竖起拳头左右扭了扭，还真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样子。 易楠把手抬起来扯过陆程光的前臂摇了摇头，又恹恹的往沙发靠背上方扫了一眼。 “算了，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没准你一给它点儿关注就又开始闹腾了。” 陆程光松开拳头，手掌下翻，五指顺势抓住易楠修长的手腕，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 “那你也别跟这东西怄气了，准备准备早点儿出门。” 易楠困惑地抬眸：“去哪？” 陆程光俯下身来，拢了拢易楠额前飘着的几缕头发，“去花鸟市场啊，昨天不是你说的，要去选盆栽的吗。” “噢哦……那不就是个……借口么……再说，我们这家里也摆不下了……” 易楠揉了下鼻子，眼神闪烁，明显就是犯懒不想出门。 但看着陆程光认真的眼神，他又缩了缩脖子，而后眼睛一亮提议道： “要不直接网上选购，送货上门呗，也省点油费。” “这时候倒想着勤俭持家了？” 陆程光轻点易楠的额头调侃了一句。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着想嘛，万一我什么时候就过气了，还得靠陆警官这个铁饭碗养我不是。” “就你歪理最多。” 陆程光勾了勾唇角，故意拉长了声调道： “花鸟市场不去……那木蕾家去不去？” 木蕾？ 苹午医院的那个木蕾！ 易楠眸光一闪，猛地坐直了身体，甚至就连喉间发出的声音也因为迫切而显得有些失真。 “你查到她家地址了？！” 只是片刻，他笔挺的背脊又慢慢回拢落回了沙发上，眼皮也缓缓地半敛下来。 因着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从老宅回来以后，易楠对于去挖掘母亲以前的旧事生出了几分犹豫不决，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犹豫越深。 “……没错，查到她的地址了。” 陆程光将手搭在易楠头上，用大拇指轻轻抚过他的眉间，把上头几乎微不可察的褶皱抚平，调笑道： “不过你要是还是和不想去花鸟市场一样想偷个懒，今天我们就在家待着，不出门也行。” 易楠撑在沙发边缘的手指骤然缩紧，指甲陷入缝隙里。 他冷静下来，思量再三后，缓缓摇了下头，“不，我们现在就出发。” “好，我陪你去。” 陆程光说着，向着沙发又靠近了一步，将姿势带着几分僵硬坐在上面的易楠轻轻带进怀里，垂下手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后脑。 …… 外头天朗气清，无雪也无雨，但冬日的太阳总是出得晚功能还不那么足。 一从楼里走出来，易楠便感受到了两极的温差，干脆自然而然地拉过陆程光的手当起了暖炉。 陆程光自然是由着他把自个儿的手放在了胸前，反正他又不怕冷。 然而……温馨的时刻总是短暂，还没等他们走出公寓楼前透着几分萧瑟的绿化带，一道细长的影子突然咻地从墙角蹿了过来，两道幽幽的绿光一闪而过，直奔易楠脚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易楠猛地把一旁陆程光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身体也蹦了一下，往陆程光那侧的肩膀靠过去。 “小心——！” 陆程光稳稳地揽住易楠的腰，同时敛眉往他脚下看去。 不看还不打紧，一看，他顿时惊讶地缩了缩瞳孔，指着已经蹿到易楠脚边的影子道： “这不是之前那只白猫嘛。” 听到陆程光的话，易楠平复了一下心跳，也低头看过去。 瘦骨嶙峋的身材，纯白但打结的毛发，两只绿幽幽的眼珠子正一瞬不瞬盯着他，神色傲然，透着不屑。 “对，就是那只。”易楠肯定的说道。 他想，在整个安宁，也找不出第二只特征这么明显的猫了。 “怎么了？你找到这儿来是又饿得不行了？我手里可没有现成的你能吃的。” “喵～～” 白猫长着脖子叫唤了一声，一双宝石般透亮的绿眼珠子却往易楠旁边偏移了一寸。 那里是…… 易楠看了看脚边的白猫，又偏头看了看浮在身侧没心没肺嚎叫着的小肉球。 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一拍脑袋，怎么就没早点发现呢。 如果……把这个烦人的小肉球身上拼错的各个零部件重新组装起来，让它们回到应有的位置。 不正是一只圆润丰满、肉嘟嘟的小橘猫！ 易楠不由得用异样的眼神看向了这个时间点找过来的白猫，指着那个小肉球，好奇的问道： “怎的？” “这小家伙难道还是你罩着的？” 本来只是开玩笑随口一问，没成想，听到易楠的话后，白猫突然冲着他大声的“喵——”了一声。 虽然它说的是猫语，但易楠就是莫名读懂了它的意思，还有那脸上的小表情，就像是在趾高气扬的说： “没错！它就是我小弟！” 易楠一捂额头，想到了早上接连差点儿被撞的事。 “我还说呢，你们两个小家伙的套路怎么都一样一样的。” “喵～～” 易楠蹲下来和白猫平视，作弄地揪了揪它那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这会儿倒知道撒娇了。装什么无辜？喵什么喵？” 第365章 猫踪 被抓住要害的白猫两只莹绿的眼睛骨碌碌转动，表层的皮毛蠕动后灵活地扭了两下脖子，整条瘦弱的身躯活像骨头融化了一般，软趴趴又异常灵活的，一下子便从易楠手里逃了出去。 而后咻地往他们右前方，一条石板铺就的小路上蹿了几米远，顺便还惊飞了路中间的一颗小石子。 在前方绿化带旁的梅花树下停下来后，它又一步三回头，两只玉米片似的小耳朵一颤一颤的，不住地回头朝易楠和陆程光两人叫唤着。 有两瓣梅花恰好从枝头飘落，落在了白猫打结的毛发之间，像是扎了个蝴蝶结精心编织的小辫子，连它那锋锐而漠然的眼神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通过刚刚易楠和白猫之间短暂的交流，陆程光简单判断了下现在的情况，瞬时了然，虽然觉得现下发生的事情奇奇怪怪的，还是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但…… 比这更荒谬的事他都遇见过了，现在……似乎……本能的也习惯了一些。 或者说是不得不习惯…… 陆程光低下头，看了看还保持着伸手的动作蹲在地上的易楠。 “原来昨天跟我们回家的是只猫啊，你也不说清楚。” 易楠直起身来，拍了拍沾上了几根猫毛的手掌，又往前边已经从他旁边飞走，缀在白猫后头的那只狗腿状的小胖球瞟了一眼。 无奈的撇撇嘴，心说：就这东西那副乱七八糟的模样，没具体见过实物，他就是想说也说不清楚。 前边的那只白猫见后头的两人光顾着在原地说话，突然又往回蹿了几步，昂着高贵的头颅“喵喵喵……”叫个不停，像是战场上发号施令的将军一样。 陆程光注意到了它的反常，往那边抬了抬下巴，说：“……这猫是不是想让我们跟着它？” 易楠挑起一边的眉毛，“额……确定不是想讹我们给它买小鱼干吗。” 陆程光弹了弹易楠的脑瓜，发出一声轻响，好笑道：“你还怕一只猫讹你？或许它是想找我们帮忙呢。” “帮忙……？” 易楠嘴唇微动，又看了一眼那只支离破碎的小肉球。 得了，算我上辈子欠你们的。 下意识地就往白猫的方向走了两步。 陆程光猛地拉住他，眸色微沉，犹豫了片刻，还是打算开口问道： “那……木蕾那边……” 听到这个名字，易楠眼神忽的闪烁了一下，突然打断了陆程光的话，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仅用0.1秒便做出了决择。 “要不，先跟着这猫，看看它到底想带我们去哪儿。” “或许这白猫想找我们帮的忙……就是昨天一直跟着我们的它这小弟的事，看它灵体的那样子，死得还挺凄惨的。” 易楠简单对陆程光描述了一下那只小肉球的情况。 “也算相识一场，能帮就帮了。我们就跟上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也好趁早解决掉这只粘人的麻烦精。等这麻烦解决了再去找木蕾医生。” 解释了这么多，话里话外，都是对那只……从昨天开始就粘上他们的小东西的嫌弃。 实则，陆程光知道他还是心软了。 再有就是……另外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原因。 想到这里，陆程光手指松开，放开了拉着易楠的手，没再制止他继续往前，而是把手插进兜里大长腿往前一迈，和他并排站在了一起。 “行，听你的，先解决这两只猫的事。” 他知道凡事都不能着急，不能推着他硬逼着要他做出选择。 听到陆程光没有追问其他的什么，易楠果然缩了缩下巴，悄然松了一口气。 等在路边有些不耐烦的白猫舔了舔前端尖利的猫爪，看他们终于朝它走了过来，精瘦的前腿蓄力，爪子在草皮上划出数道深浅不一的痕迹，一个猛蹿，越过稀疏的灌木丛，着急地又往前跃出数米远。 “喂，你跑这么快，不怕我们跟丢了？” 抱怨归抱怨，易楠还是跟着它也加快了步伐。 “这里有道坎，你小心点儿，别着急。”陆程光牵起了易楠的手，指着他脚下一条凸起的路面。 “看见了，看见了，正准备跨过去呢。” 易楠撅了撅嘴，一脸不屑用脚踢了踢那高出地面的小坎。 “再说，就这么点儿高度，连只猫都摔不死。” 拿自己和猫比较……？ 陆程光的目光下意识的便往易楠头顶的一撮呆毛上扫视而过，眼神轻飘飘的，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喉间一紧，欲盖弥彰似的将眼睛转到了别处。 “猫的平衡能力可比你好多了。” 易楠瞪了陆程光一眼。 “我的平衡能力不知道有多好！不和你磨叽了，再磨叽那猫就跑了。” 易楠心急地一脚迈过去，谁知，侧里有个小橘球朝他右手边斜刺而来，脚下的动作顿时一滞，而倾侧的上半身却没能及时调整过来，整个身体瞬间重心不稳，脸朝下险些栽了下去。 好在扶住了旁边的陆程光，不然铁定得摔个狗吃屎。 “呼呼……” 刚放完豪言壮语就出了这遭……易楠囧了，借助旁边的力道侧仰着头，咧开薄薄的双唇，对因着此情此景放大了眼睛的陆程光干笑了两声。 “意外……呵呵，纯属意外！” 他直起腰来，略有些尴尬的蜷起指尖伸展了两下身体。 “你别笑，都是因为这小家伙突然冲过来，一时不甚……” 只是他那指着手旁的空气气呼呼控诉的场景，让陆程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还办不办正事儿了！” 易楠一阵气恼，只得拉着还在不停放大笑容的陆程光赶快离开这个和他犯冲的是非之地！ 明天就去向物业投诉，让他们把路给铺平了。 至于前头的白猫……一心只想着带路，照着来时走的捷径，从小区西北方向的侧门翻出来，一路左蹿右跳，攀墙爬高的，又净往连条人走的道都没有的犄角旮旯里钻。 易楠他们跟着白猫从藤蔓遍布的树丛里走出来，吃了一嘴的灰，终于到了一条有车来往的双行道。 他撩下了衣服上沾着的枯枝，还有上头那只吐丝的小虫子，喘着气喃喃道： “它到底想带我们去哪儿啊？走了这么大老远，早知道应该开车的。” 早早出来等在边上白猫似是听到了易楠的吐槽声，幽绿色的眼珠子不屑地动了动。 像是在说：这还不是因为体谅到了你们人类行走不便绕了远路了，不然它自己早就到了。 不知怎么读出了这意思的易楠恨不得给自己两拳，他这不是给自己找虐嘛。 不过嚯嚯自己不如嚯嚯别人，正当易楠想上去抓住白猫“蹂躏”一番的时候。 它突然跳开“喵呜喵呜～～”了两声，抬起爪子往前方不远处路边的一个土堆探了探。 第366章 发现 易楠顺着白猫爪子指着的方向，遂即也伸长脖子看向那处。 “你想带我们去的地方就是那？”易楠抬了抬下巴问道。 “喵——” 白猫转动眼睛扫了浮在半空的橘色小肉球一眼，出声回应的同时，伸出粉嫩却布满倒刺的舌头舔了下爪子尖端。 幽绿色的眼珠子闪亮，似在表面镀了层白金，一副跃跃欲试像是马上就要去干架了的呆萌小模样。 易楠瞬间就明白了它的意思。 看来是到了目的地了，终于不用再钻树丛里了。 不过…… 总觉得似乎有哪个地方不对劲啊…… 念头刚起，易楠突然转了转脖子，往旁边扫视了眼周围的环境，紧接着便眉心一拧。 他将视线移到更远处，眯着眼睛看向了那头路口侧前方。 高耸的大理石门头上，那几个熟悉的立体大字就这样直戳戳映入眼帘的时候，泛着冷冽的银灰色光泽，他整个人也瞬间像被高级冰箱急冻了一样，僵在了原地。 这里不就是他们小区的正门嘛！ 怔愣了一会儿，待易楠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的时候，俊秀的脸上顿时泛起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感情先前那白猫在犄角旮旯里七绕八绕的，费了半天，纯粹是在小区边上兜圈子溜他们玩呢。 明明从小区正门出来拐两步路就到的距离啊——！ 易楠再一次掸了掸衣服表面在这艰辛的一路上沾着的灰。 灰尘飞扬，簌簌从半空撒落，依旧有半数落回了身上。他脸上的表情也逐渐从不可置信变化到无语…… 真的就是这儿？ ……！！！ 易楠忍住了骂人的冲动。 要是这猫是他自个儿养的，铁定立马先捞起来给它一个脑瓜崩。 似乎是察觉到了隐隐约约但又不明所以的危机感，白猫警觉的扭了扭细长的脖子，用它那两颗绿幽幽的眼珠子看向易楠。 “喵——” 谨慎中又带着几分无辜。 它看着易楠猫爪子微动，悄然后退两步，蹬腿飞快逃开，一下子就蹿到了那个小土坡上头。 拉开了安全距离后又“喵呜”了一声，似是在叫他们还不赶紧给本猫过来。 易楠瞥了它一眼，不得不说，要是这些都是装的话，这演技还真是炉火纯青、恐怖如斯了。 可之前看这只白猫那急切的想带他们来这里的样子倒也不像是假的，总不至于还故意绕远路吧。 易楠暗自琢磨了一番，隐隐在心里有了一个意料之外却异常合理的答案。 所以……这猫居然还是个没有方向感路痴！ 就它这样——！额……还带路带得这么起劲。 为了只小弟做到这种地步，不得不说它还真是挺重情重义的。 得！白走这些七拐八弯的路了。 易楠只能自认倒霉。 他走过去捏了捏白猫竖起来的那双毛茸茸的耳朵，低声说道：“算了，就不和你这个不认路的小家伙计较了。” 也难为它还能把他们带到正确的地方。 陆程光往周围看了看，当然也认出了这里正是他们小区门口边上的一条岔路，和易楠一样，顿时有些哑然失笑。 “没想到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家门口。” “是啊……”易楠歪着头无力的叹了口气，对着陆程光附和道。 他又看了看200米开外，马路对面挂着显眼粉色招牌的奶茶店，无声的鼓了鼓嘴。 “我早该想到的，第一次见到那只橘猫的灵体就是在那家奶茶店，它出事的地方应该也不会离那里太远。” “白走这么些路了！” 一想到这里，易楠仍是止不住的气恼。 “走都走了，别这么生气了……。” 陆程光揉了揉易楠的头发，看着他嘟起后变得软萌萌的小脸，眼底溢满了笑意。 “欸～别弄坏我的发型！” 易楠有些别扭地掰下陆程光的手，似怒非怒白了他一眼，总感觉他刚刚摸着像在撸猫似的。 陆程光从善如流的放下手，往白猫爪子底下的小土坡看去。 鼓鼓囊囊的，说是土坡吧其实也不算太合适。藏在了有个一人宽缺口的灌木丛里，大概一个脸盆高的样子，旁边的草皮被扒开，一小摊黑乎乎的烂泥从旁边挖出，堆在了一起，坑坑洼洼的极不平整，就是个简陋的土堆，隐约还能看见泥里沾着几根凌乱的橘色毛发。 小土坡的正面还摆了一束白色的小花，颤颤巍巍立在黑土里，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从哪里薅下来的。 看被扒出的草皮和泥土，以及旁边这束花的新鲜程度，也就应该是发生在这两天的事。 易楠瞟了眼依旧傻里傻气在土坡上空绕着它老大疯狂转圈圈，发出欢快的“嘤嘤嘤”叫声的小橘猫。 不由得捂住了半边脸。 看来……它的尸体应该就在底下了。 “我来吧。” 说着，陆程光把易楠从地上拎起来，这种脏活累活，他自然不会让易楠上手。 基于职业习惯，陆程光先是站在原地从各个角度给现场拍了照片，从旁边折了根树枝就开挖了。 底下埋得极浅，也不知道是堆这土坡的人为了方便或是节约时间草草了事还是怎样。稍微扒拉开一层土，就能看见土里混着更多染血的橘色短毛，再下面就是深色的血迹还有凌碎的皮肉、段骨。 与颜色更深的土融在一起，杂糅成了一墩泥塑样的球体，倒与现在这只灵体的形态有着诡异的相似之处。 易楠垂下眼睑，往里投去了视线。 果真是惨不忍睹…… 但因为这几天天气寒冷，这堆埋在底下的血肉还没有产生什么腐败的气味。 将表层的土扒出来看到那一摊碎肉以后，陆程光就收了手没再继续下去。还是白猫一直挥舞着它那两只瘦瘦小小的爪子，想把周围的土都给刨开，把它的小弟给彻底挖出来。 易楠急忙揪住它的脖子，一下把白猫提起来。 “喵呜——喵呜——” “别乱动～～，还想不想找出害死你小弟的人了……？” 在易楠教训白猫的间隙，陆程光走到旁边查看了一下道路监控的位置，这里被树丛遮挡，刚好属于盲区，而且也不知道这猫具体被埋在这里的时间，监控里排查还是有些困难。 年假期间，附近大半的门店都没有开门，这个位置相对来说又比较偏僻，来往的人并不多，也不一定能找到目击者。 想了想，陆程光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没过多久，伴着呼啸的引擎声，一辆拉风的重型机车在他们旁边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