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恐]与怨灵相爱的他》 1、小林俊介 封敛再次苏醒的时候,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软绵绵的四肢不听使唤,他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比平时厚重了许多的被子。 他试探性地动了动左手,手背传来了不可忽视的牵引感。 啊,又被抢救成功了吗…… 他抬起手,摸索着摘掉了脸上的呼吸罩,新鲜空气迫不及待地挤进他的肺部,干痒的感觉让他难受的咳嗽出声。 不过封敛早就习惯了这种程度的难受。 在熟稔地调整好呼吸之后,他吞咽了口唾沫,感受着肺部不可忽视的疼痛感,封敛平静地躺着。 癌细胞已经蔓延到肺部了吗? 适应着肺部的不适,他抬手抚摸着眼睛的位置,纱布的触感替代了皮肤,眼前的黑暗的到了解释。 他的眼睛被包扎起来了。 为什么? 是手术途中出现了什么并发症吗? 怀揣着淡淡的疑问,他把视线“”落“”在了右手上。 被撤掉了。 血氧检测仪。 封敛下意识地用那只不受束缚的右手摸向了胸口。 费力地撩开被子的一角后,他解开病服的扣子,摸到了温热的皮肤。 封敛的瞳孔微微放大,嘴巴也下意识地张开。 没有了,全部不见了。 原本贴在胸口的心跳检测仪和各种昂贵的监护仪器,全部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呢? 这不是重症icu病人的标配吗? 无数次病危,全部都是那些仪器在守护着他岌岌可危的身体,如果撤去那些,下一次自己再陷入昏厥,该怎么办呢? 被家族放弃了吗? 还是说医院出什么事情了? 乱哄哄的想法充斥着他的大脑,某种来自身体的讯号,被他的大脑瞬间捕捉放大。 他的腿,好像有知觉了。 不、不只是腿。 封敛咬着牙,调动着全身的肌肉,记忆中的无力感,竟然消失得一干二净,用力过猛的他噗通一声翻倒在地板上。 地板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病号服,直达躯体,封敛瘦弱的身体却难以控制的颤抖起来。 滴滴答答的泪水浸透纱布顺着脸颊滑落,明明在留着泪,他的脸上却勾起了夸张的笑容。 自从自己在八岁的时候检查出了骨癌,到现在已经有多久没有下地行走过了呢? 日渐萎缩的肌肉、受一点点外力就会骨折的身体……好像全部都消失了。 [玩家封敛,已于蓝星tc189位面蓝星时间23:47时,抢救无效确认死亡。] 一道冰冷的机械音突然响起。 封敛愣了一秒,猛然“看”向四周。 “谁?” [已载入废弃躯体:小林俊介。] [已加载任务辅助器。] [通关任务:修复世界线,拨正佐伯伽椰子的命运。] [任务提示:任务执行期间,玩家若遭遇死亡,将在重要节点复活,该功能可执行一次,若任务判定成功,玩家死亡后将前往下一世界。] 那奇怪的声音仿佛就是从脑子里响起来的,完全无视了封敛的问题,自顾自地播报完信息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封敛将信将疑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和身体,经过多番确认以后,才惊愕地发现,那道声音说的话,可能是真的。 因为现在自己所使用的身体,无论怎么确认,都绝不会是一个16岁少年的身体。 这个小林俊介,似乎是个八九岁的孩子? 封敛花了几分钟时间,去消化那些信息,然后摸索着四周,艰难地攀附着床脚,吃力地爬了起来。 手背的针头不知什么时候脱落了,封敛摸索着病床和墙壁,慢慢走到了房门的位置。 这间病房的摆设和他之前的病房完全不一样,封敛谨慎的推开门,扶着墙壁往外走,他想了解关于这个地方的更多消息。 前行的路上没有任何人存在,无法视物的无助感悄无声息的包围了他。 在一片寂静中,小林俊介的记忆如水一般无声溢出,封敛有些头疼地将其一点点揉碎吸收,紧绷的身体慢慢开始放松。 原来小林俊介是被他的父母送到医院的。 对当下的状况有了基础了解,他回忆着小林俊介记忆中医院的格局,迟疑地停在拐角处。 该回去了,小林俊介的父母应该快要办完入院手续回来找这具身体。 来自男孩的刺耳大叫突然从前方响起,封敛下意识地抬起头,却忘了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哇!无眼鬼!” 接着是一阵跑步声。 似乎有几个小孩被站在拐角的他给吓到了。 这些小孩的出现像是一个信号,接下来整条医院的走廊都热闹了起来。 旁边的病房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人,对方似乎在打电话,谈话间就从封敛身边走过去,这本该是一次毫无后续的交际。 但是封敛听到了那个名字——伽椰子。 “好了,我马上赶来,伽椰子一个人在医院也可以的,嗯,那你等我……” 伽椰子? ——通关任务,修复世界线,拨正佐伯伽椰子的命运。 这个伽椰子,会是那个声音说的佐伯伽椰子吗? 封敛犹豫了几秒朝着旁边的病房走去,他想确认一下对方的消息。 他停在一扇门前,不太确定这是不是刚才那个女人出来的房间,沉默了一会他抬手敲了敲门,门内无人应声。 “。。伽椰子在里面吗?” 门内还是无人应答,也许他敲错了门。 封敛站在门口陷入了沉思。 他什么也看不见,因此也不知道被他呼喊的伽椰子手背输着点滴,正躺在病床上睁大着眼睛,满脸恐惧地盯着他。 这家医院的病房门正中央都是内镶一块透明玻璃,方便护士医生随时观察病人情况,伽椰子正是通过这块玻璃看着门外的封敛。 在她眼里,一个陌生的脸上还缠着纱布的男生在她妈妈离开后就堵在门口,最可怕的是对方手背还留着血,随着对方敲门的动作,红色的血迹被蹭到玻璃上,简直可怕之际。 等待一会,封敛诚恳地说了声对不起,转身朝下一个病房走去。 也许是他敲错门了。 正在封敛要敲响下一个病房大门的时候,办理完住院手续的小林夫妇,找了过来。 “俊介!怎么回事,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妈妈好担心你,快过来!” 小林杉子跑到封敛身边,抬手将他搂在怀中,满脸的心疼。 “俊介,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妈妈没有陪在俊介身边。” 是小林俊介的妈妈找到了自己。 封敛被她抱在怀里,女人温暖的怀抱让他感觉十分不自在,好在另一双手把他从小林杉子的怀中解救出来。 “怎么没穿鞋子呢,来,爸爸抱你回病房,杉子安静一些,不要影响其他病人休息。” 那应该是小林俊介的爸爸,对方毫不费力的就抱起了封敛,然后夫妻俩冲走廊另一头的护士小姐打了声招呼,朝封敛苏醒时待的病房走去。 “……我可以自己走。” 长久没有和家人产生这种亲密的肢体接触,封敛十分不自在。 “不可以哦,俊介,你手上的伤口需要包扎,不要让妈妈难过啊。” “俊介,等身体好了再出来玩,不可以任性哦。” 夫妻俩一唱一和,带着无力反驳的封敛远去,病房里的伽椰子看着门口的三人离开,想到了自己匆匆离开的妈妈,她有些难过。 看了一眼母亲不久前坐过的位置后,她红了眼眶缩回了被子里,不多时被子里就传来了低低啜泣声。 这边被送回病房的封敛,正接受护士的重新包扎,他刚刚暴力挣脱输液的针头,手背的针眼流了不少血,脸上的纱布也被眼泪浸湿,在小林夫妇的陪伴下,他坐立不安。 “不要睁眼哦俊介,护士小姐再给你换药,不想失明就乖乖地不要动!” “老公不要吓俊介了,没事的俊介,只是雪盲症而已,三四天眼睛就会好起来的。” 雪盲症? 脸上的纱布终于得到了解释,封敛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永久性失明。 一旁的护士小姐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封敛刚要坐起身,就被早有防备的小林佑介一把摁住。 “不可以哦,俊介如果想上厕所可以喊爸爸帮你,但是不可以擅自行动。” 小林杉子伸手摸了摸封敛的头,也张嘴劝阻:“对哦,俊介,有什么需要和妈妈说,妈妈可以照顾你的。” …… 暂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对夫妻的封敛,最终还是妥协,装出自己很困的样子,盖上被子开始装睡。 他需要好好整理一下头绪。 看着床上的男孩安静了下来,小林杉子握住他的手,漂亮的眼睛慢慢里蓄起泪水。 差一点,差一点自己就要失去俊介了。 雪盲症是造成封敛无法视物原因。 但封敛苏醒时,脸上佩戴的呼吸面罩却诉说了意外的另一层致命因素。 一氧化碳中毒,医生说发现的再晚一点儿的话,孩子就没命了。 小林衫子很自责。 做父母的如果不能保护好子女,又有什么资格获得幸福呢? 坐在床另一边的小林佑介也是这么想的。 他看着眼眶通红的妻子,又看了看病床上的儿子,愧疚感几乎要吞噬了他,都怪自己平时忙于工作对她们母子太不上心了,才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情。 心中有了决定的小林佑介对小林杉子做了个手势,接着走出了病房,那是他们夫妻二人的暗号,需要单独聊聊的时候就会打这个暗号。 小林杉子虽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离开孩子身边,但还是听从丈夫的指示起身。 “对不起啊,俊介,稍微等一下,妈妈和爸爸出去一会。” 她为封敛盖上被子又仔细的掖了掖被角,看着没有反应的儿子又轻声补充道。 “妈妈很快就回来。”说罢她转身离开去寻找病房外的丈夫。 小林佑介就站在门外,他透过玻璃把妻子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小林杉子推开房门看着近在咫尺的丈夫再也忍不住眼泪,她扑到男人的怀中低声啜泣起来。 小林佑介抱紧怀中哀伤害怕的妻子,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遍又一遍抚着她的背,这个国家特有的严谨内敛让男人说不出什么动人的情话,他只能沉默的安抚妻子的情绪。 过了一会小林杉子不再哭泣,她的身上还难得地保留着出嫁前的少女一样的纯真,沾染泪痕的秀美脸庞更是漂亮的不得了。 “该怎么办啊,佑介,都是我的不好,如果我没有烧那些炭……”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林佑介打断,这个男人用力抱紧了她。 “和你无关,这件事是我的疏忽。” “可是……”小林杉子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小林佑介完全不给她机会。 “待会我就会回公司去,我会把最近的工作都整理掉,然后,我们一家去旅游吧。” 小林佑介的目光透过玻璃看向床上的男孩。 “去北海道吧,俊介不是一直都想去吗,在我回公司期间我会请一个保姆来照顾你们。” 小林杉子顺着丈夫的视线,也回头看了看病床上的儿子,她明白小林佑介的意思,但是一向听话的小林杉子没有一味的顺从丈夫的安排。 “我也可以照顾俊介,不要保姆,我想照顾俊介。” 小林佑介看着妻子坚定的眼神,他叹了口气,伸手温柔的擦掉她脸上的眼泪。 “好,听你的,不要保姆。” 夫妻俩又抱在一起温存了一会,接着小林佑介就离开了,小林杉子回到病房看着床上乖巧躺着的儿子也没有再做其他动作,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陪着儿子渐渐睡了过去。【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霸凌 封敛在接下来的三天内,每天早上睡醒,都能听到床边来自小林衫子的关心。 “俊介饿了吗?” “俊介想听妈妈讲故事吗?” “俊介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 诸如此类的的关心如潮水一样汹涌包裹着他。 起初封敛还有些难以招架,慢慢地,他就有些习惯小林衫子了。 过去六年的卧床人生,让他即使不喜欢也不得不依靠、麻烦周围的护士医生,但现在,卸下了病痛的重量之后,他开始一点点展露真实的性格。 在认真回应了小林衫子的日常关心之后,他提出了下床锻炼的想法。 “我的身体已经没问题了,可以的话,我想出去走走。” 拥有了一具健康的身体,却依旧无法离开病床,现在的封敛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出去走走。 甚至不用离开病房,只要能让他踩到地板,堂堂正正的、不用依靠任何帮助站起来,他就能满足。 面对这样的请求,小林衫子有些为难,一方面她在担心小林俊介的身体,一方面她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失望。 好在一旁的护士解决了小林衫子的疑虑。 “黑口医生说了,只要不剧烈运动的话,适当去户外走走,对身体恢复是有帮助的。” 说着,护士看了眼窗外的天气。 “最近花园里的积雪被清理得很干净,感兴趣的话,做好户外保暖,可以带着孩子去花园走走。” 对于封敛来说,这是天降的馅饼。 本来只想下地走走的,没想到自己的活动空间突然得到了升级,他居然能够去室外了! 于是在小林衫子刚起了个话头,问他要不要出去的时候,封敛就迫不及待的接上话头。 “俊介,你想不想……” “要去,我要去!” 说完,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语气,有些强硬,封敛咬了咬嘴唇有些懊恼。 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小林衫子疑惑了疑惑,也没放在心上。 “既然俊介想去的话,那我们就去吧!” 一旁的护士推过早已准备好的轮椅,配合着小林衫子将病床上的封敛扶了起来。 感受着这熟悉的流程,封敛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安。 “我可以直接走!” 他这样说着,最后还是坐到了轮椅上。 “我的腿可以走路,我要自己走、拜托……” 身旁的护士在整理输液瓶,封敛伸手紧紧地攥住对方的衣袖,脸色有些发白。 “我能走了,医生。” 他半是强调,半是哀求,用着低低的语气对护士说道。 “小朋友,你现在暂时看不到东西,要去花园散步的话,用着轮椅会方便很多哦。” 护士觉得小林俊介这个孩子乖巧又安静,父母也看得出来很有教养,难得软着语气,耐心安抚着对方。 旁边的小林衫子也附和着,安抚着不安的封敛。 “是呀,俊介,以前不是还偷坐爷爷的轮椅玩吗,怎么现在不敢了?” 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小林衫子笑了起来。 “妈妈知道你喜欢跑着玩,这样子,等待会儿到了花园里,俊介再找其他小朋友玩,妈妈替俊介看着轮椅怎么样?” “……好。” 嘴巴开开合合,意识到自己又给小林衫子添了麻烦的封敛,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 他松开了抓着护士的手。 “对不起。” 护士笑了笑说,并让封敛不要在意。 小林夫妇选择的医院是当地有名的私家医院,无论是医疗条件还是医院环境都是出了名的不错。 上周下了场暴雪,一连几天都是阴天,今天难得是个好日子,出了太阳。 医院的护工将封敛从医院三楼推到了花园里,对方和小林衫子叮嘱过注意事项后就离开了。 “俊介,如果觉得冷的话,就和妈妈讲,咱们就回病房。” 小林衫子推着轮椅,走到了一片人群聚集的地方。 “这里有很多小朋友,俊介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和他们玩。” 叽叽喳喳的笑声从前方传来,封敛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打算听小林衫子的话。 “……我想站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再擅自行动,而是先和小林衫子报备一声。 问过旁边的护士之后,小林衫子扶住了封敛的胳膊。 “小心点,俊介,扶着妈妈,慢点起来。” 小林衫子的外套好像是件毛线开衫,感受着指间纹路分明、柔软的衣料,封敛小心翼翼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他穿着医院特供的胶底鞋,脚上也套着小林衫子特意准备的加厚袜子,双脚踩在地上,并没有很清晰的实感。 但是,他确实是站起来了。 不同于刚得知自己死亡、进入了别人身体,在走廊里前行的不真实感。 在经过了几天的适应后,封敛彻底撕去了那种大梦初醒的迷茫与浑噩。 现在的他确实拥有了一具新的身体。 一具健康、充满着生机的身体。 仅仅是这样想着,他的身体就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发现了他在颤抖,小林衫子十分紧张。 “俊介,怎么了?” “是冷了吗?需要妈妈带你回去吗?” 察觉出小林衫子有离开的意思,封敛下意识地抓紧了小林衫子的胳膊。 “不要。” 他的语气又快又急。 从没在自家孩子身上听到过这样的语气,小林衫子一时间有点愣神。 “那、妈妈给你拿件厚衣服?” 她试探地询问道。 知道小林衫子是误会了的封敛,沉默并不打算解释。 “好……”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谢谢。” 他的道谢让小林衫子惊喜中又掺杂了些许不解。 “没事,毕竟俊介是妈妈最喜欢的宝贝。” 小林衫子找到一旁照看孩子们的护士,她的神情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疑虑,简单叮嘱了几声,拜托对方照看好封敛后,小林衫子就离开了。 时时刻刻陪伴着自己的小林衫子离开了,一直紧绷着身体的封敛,终于有了放松的机会。 他感受着清风和阳光,鼻翼间充斥着积雪压松,冰凉混合着松油,那凌冽又清爽的味道。 这就是室外吗? 因小林衫子的话,注意着这边的护士,发现这个孩子一直乖巧地坐在轮椅上,没有其他动作,不由得松懈了几分。 “大家,等等、不可以玩雪哦!!” 旁边的孩子们突然捡起了雪球互砸,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眼看口头制止无效,她不得已离开原地,彻底忽视了另一边的封敛。 封敛深吸了一口气,任由那新鲜又冰凉的空气充盈自己的肺部,他的心中无比畅快。 一不小心放纵过度,他的肺部又忍忍作痛,气管发出了干痒的信号,他弯腰咳嗽了起来。 “找到了你啦!!” 高亢又刺耳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不等封敛反应,一只手就摘走了小林衫子给他戴上的帽子。 “臭猴子,我要向护士小姐告发你!” “你居然偷坐医院的轮椅、哈哈你完了被我发现——” 得意的笑声戛然而止。 看清了封敛抬起头后的面容,男孩愣住了。 “你这家伙是谁啊?” 他有些心虚地大喊。 头顶一凉的封敛也有些意外,听到男孩的一系列发言之后,意识到了对方应该是认错了人。 “封、小林俊介。” 他下意识地就要说出自己的本名,刚说出一个字后,猛然回神,改回了这具身体的名字。 男孩可不在乎他的口误。 发现封敛说话的声音很虚弱之后,他像是确认了什么,一瞬间自信了起来。 “切,谁让你待在这儿的?” “……” 发现封敛不回他的话,男孩有些生气。 “喂!” 他提高了声音。 “瞎子,我问你,你看见一个臭猴子过来吗?” “……抱歉,我看不见东西。” 封敛皱了皱眉,对男孩的言语感到不舒服。 被对方提醒,发现自己犯了一个白痴才会犯的错误之后,他的脸瞬间涨红。 “你是白痴吗?!” 他大声嚷嚷着,觉得丢脸至极。 被人莫名其妙地骂了,封敛没打算追究,他只是放缓了声音,尽量传达自己友善的信号。 “抱歉,可以把帽子还给我吗?” 他记得小林衫子很喜欢这个帽子。 据说是在百货商店挑了很久,才买到的。 哪成想男孩好像被刺激到,突然恼羞成怒把帽子用力地掷了过来。 “臭瞎子,想要帽子的话,就自己去找吧!” 柔软的帽子落在地上,没发出什么声音。 没想到男孩儿会突然做出这番举动,刚要开口说什么,对方就发出了嘲笑的声音扭头跑掉了。 封敛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16岁的自己,居然会被一个不知道年龄的小孩给欺负了。 想着小林衫子还没回来,他犹豫了几秒,扶着轮椅、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 算了,听声音应该就在附近,先把帽子找回来吧,免得给这具身体的母亲添麻烦。 封敛从轮椅上起身后,就蹲下了身体,试探性地伸手在附近摸索着。 被除去积雪的地面,十分冷硬,仅仅是摸索了一会,封敛的手指就被冻得失去了感觉。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放弃的时候,一个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 “那个……” 那声音细细低低的,如果不是因为封敛看不见东西,听力暂时变得很敏感,还真不一定能听到。 “你好?” 封敛停下了动作,歪着头“看”向了声源处。 后者却突然没了声音。 封敛觉得那不是他的幻听,于是他微微提高嗓音,又问了一遍。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他耐心地等了几秒,对方还是没有声音。 已经走了吗? 封敛疑惑了一秒,不再多想,继续摸索,看看能不能在小林衫子回来之前,找到帽子。 这时,一个柔软的东西突然碰到了他的手指。 封敛手指微动,反手抓住,那熟悉的手感,无疑就是自己的帽子。 不过,刚刚这个位置有帽子吗? 封敛拿过了自己的帽子,他下意识地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却发现帽子的另一端残留着余温。 这个帽子,似乎是被人拿在手里有一段时间,然后偷偷递过来的。 想明白事情的经过之后,他抬头朝着捡到帽子的方向,勾起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你好,谢谢你的帮助。” “真是帮了大忙呢。” 他松了一口气,不用再担心小林衫子回来后,可能要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 穿着病号服的女孩躲在旁边的花坛后面,她的身体十分的瘦小,皮肤也带着营养不良的特有的暗黄。 看着男孩对自己展露的笑容,她的脸上腾起一片红晕。 被感谢了—— 巨大的喜悦冲刷掉忐忑不安的心情,男孩的笑容像是对自己的认可和鼓励,伽椰子细细小小的手指紧紧缠绕在一起,胸口处的心脏开始狂跳。 他在感谢我! 我好像帮上了他的忙! 注视着男孩脸上的纱布,伽椰子的眼睛忽闪了起来。 她记得这个人。 前几天曾经敲了她的房门,还喊出了她的名字。 来收拾房间保洁阿姨还因为玻璃上的血,数落了自己。 伽椰子脚尖轻点了起来,她看着男孩摸索着轮椅坐了回去,疯狂跳动的心脏仿佛要从身体里蹦出来。 他看不见…… 他好像行动不便…… 他好像……需要我的帮助…… 伽椰子大半的身体都露了出去,她眼里只有坐在轮椅上的封敛,某种幻想开始缓慢萌芽,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也许,他会接纳我? 澎湃的勇气冲击着伽椰子,她捧着自己的一颗真心,想要走到那个对自己露出微笑的男孩面前。 ——你好,我叫伽椰子,刚刚是我帮你找到了帽子…… 伽椰子在脑海中一遍遍构思着自己的开场白,绯红的脸色,让她有了点难得的生气。 那样子自我介绍,会不会有些太厚脸皮了? 如果他觉得自己在邀功,该怎么办呢? 要不然还是离开吧,下一次再找机会上前搭话? 之前他不是还叫成了自己的名字吗…… 等等、他认识自己吗? 伸出去的脚,猛然停住,伽椰子的脸色有些发白。 这个人,该不会也是恶作剧自己的那些人中的一员? 伽椰子后悔了。 她收回了脚,想要重新躲起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只手突然从背后出现,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那不知轻重的力道,一下子让伽椰子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她被迫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那个人。 “该死的臭猴子,居然躲在这里!” 半田辉的脸上满是得意的表情,盯着伽椰子的眼睛突然撇到了不远处的封敛,眼神瞬间变得凶狠。 “都是你这家伙害得,谁让你跑到这儿来的?” 说着,半田辉拽着伽椰子就要往旁边走。 “说好了,被捉住的人要接受惩罚,你给我想办法从护士那里偷来她腰上的钥匙,敢不听话的话,我就要好好教训你一顿!” 说着,半田辉挥舞了一下拳头,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 被他拽着的伽椰子抗拒地向后倒退,她根本不想和半田辉玩游戏,更不想接受惩罚,去偷护士的钥匙。 半田辉总是会弄得她很疼,逼她做一些她不想做的事情,导致医院里的其他大人都很讨厌她。 不知为何,伽椰子突然有了点反抗的勇气。 “你放开我……” 她小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但是半田辉完全不理睬。 “臭猴子,跟我走。” 他态度强硬的拽着伽椰子,用着自己给对方起的外号,命令着这个瘦弱的女孩。 他俩的拉扯很快就引起了不远处的封敛的注意。 有人在吵架吗? 他疑惑地听了几秒。 意外的发现,对话双方的声音都有些耳熟。 一个是不久之前拿着自己帽子的男孩,另一个,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那个捡到他帽子的人。 封敛想了想,转动了轮椅,朝那边靠近。 距离拉近了,双方的声音听着就更清晰了。 “快点和我走,你在干什么啊?” “你松手,我胳膊好疼……” 是医院霸凌吗? 封敛皱起了眉头,对男孩的印象变得更差。 在最开始的住院检查期间,他也遇见过这样的事。 一些身体强壮的病人,会趁所有人都不在的时候,寻找一些弱小的病人玩乐。 他们会以玩耍为理由,强迫那些弱小的孩子加入游戏,但实际上整个游戏的核心都是以欺负对方为主。 遇到了护士检查,就说是好朋友在开玩笑。 本身也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也没有整出什么难以收场的事,大部分的人都在被欺负之后不了了之。 毕竟出院以后就见不到了。 可也有些例外,当时双方出院之后,双方的父母因为生意方面的事情产生了交集,于是被欺负的对方,就成为了被前者长期奴役的跟班。 这样的事情,在他们那个阶级是常有的。 不过他的身份比较特殊,在医院里没人敢欺负他,在检查结果出来之后,他进入了重症监护室,更不会有外人能有机会接触到他。 不过没经历,不代表他会无视。 “她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半田辉的动作。 在看清来认识谁之后,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半田辉当即嘲讽出声。 “你以为你是谁啊,死瞎子。” 说着他看见了,封敛手里的帽子。 “找回你的帽子了啊,奇怪……一个瞎子,你是怎么找到的?” 说着,半田辉的脸上露出了恶意满满的笑容。 “你该不会是用鼻子闻着味,找到的吧?” 拿着外套走过来的小林衫子凑巧听到了这句话,她一瞬间就被话里的恶意给震惊到了。 半田辉的发言却还在继续。 “我看你又瘸又瞎,一个废物而已,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闲事?小心我打得你连话也说不出来——” 啪—— 清脆的耳光声骤然响起。【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川又伽椰子 啪—— 被打歪了脸的半田辉愣了一秒,刚恶狠狠地转过头去就看见了自己的妈妈。 愤怒的火焰瞬间熄灭,他猛地松开了抓着伽椰子的手,像被人拔下了牙齿和爪子的宠物一样乖训。 “妈妈……” 他刚一开口,就又挨了一耳光。 “你在干什么?!” 半田夫人穿着时髦,手指上涂着红色的指甲油,眉眼间透着一股泼辣。 半田辉刚要说话,就被他的母亲拉扯着,走到了身后小林衫子的面前。 “实在是非常抱歉!” 半田冴子冲着小林衫子深深地弯下腰去,另一只手还摁着不明白状况的半田辉。 “小林夫人,我和我的儿子向您和贵公子道歉。” 半田冴子真的要被自己的儿子气死了。 别人不知道那个坐轮椅的孩子的身份,她可是知道的,毕竟她曾经和丈夫一起参加过小林公司举办的聚会,在聚会上,她亲眼看到了牵着小林俊介的小林衫子。 丈夫只是个科长,工资目前刚好够花,可他们还打算要第二个孩子,所以升职加薪的事,必须得快点争取。 上午丈夫刚打来电话,说是老板小林先生的孩子住院了,小林夫人一直在医院照顾着,选的医院和半田家是一个医院,让半田冴子有机会去偶遇一下,拉进一下关系。 好让小林夫人回家给小林先生吹吹枕边风,让她的丈夫早日升职。 半田冴子把儿子带到花园,就去向护士打听消息,看看小林先生的家眷在哪个病房。 好不容易打听到了消息,说是小林夫人带着孩子在花园里散步,她惊喜地赶过来,就看见小林夫人拿着外套,站在自家儿子身后不远处,而自己的儿子好像正在欺负两个孩子。 ——你该不会是用鼻子闻着味,找到的吧? ——我看你又瘸又瞎,一个废物而已,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闲事?小心我打得你连话也说不出来。 半田冴子听到这里,不等小林衫子发作,她直接黑着脸走了过去,给了自己儿子两巴掌。 升职? 惹出了这种事情,小林先生知道了,不开除丈夫就够不错的了。 小林佑介是出了名的宠妻,连身为全职太太都半田冴子都知道。 谁让丈夫每次从居酒屋回来都要嘟囔几句,说什么老板从来都不参加他们下班后的聚会,只会在家里陪着自己的老婆和孩子,要不是自己是公司老板,这样的人生未免太失败了巴拉巴拉的。 越想,半田冴子就越是心惊,她低垂着脑袋,恨不得现在再给半田辉两巴掌。 都是这个孩子,平常调皮捣蛋,爱欺负人就算了,现在来了医院还不老实,好端端的没事做,欺负一个坐轮椅的小孩儿干什么? 小林衫子惊讶于这突然的变故,但在惊讶过后,她并没有立刻接受身前半田冴子母子的道歉。 她无视了这对母子,快步走到了不远处封敛的身边。 “俊介,没事吧?” 她张开怀中捂着的衣服,为封敛温柔地批了上去。 “没事。” 感受着保留着体温的外套,封敛下意识地咬住嘴唇,对小林衫子的体贴感到不好意思。 “被欺负的不是我,是旁边的那位。” 因为不确定伽椰子的年龄和身份,封敛隐去了主语,只是把头转向了伽椰子的方向。 小林衫子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就发现了尴尬地站在原地,神情有些害怕的伽椰子。 在刚刚过来的路上,她其实就看见了男孩拉扯女孩的事情,只是没想到后面俊介居然也也被牵扯了进去。 他们这边的动作过于显眼,维持好其他孩子秩序的护士,终于迟迟关注到了这边,注意到半田母子道歉的姿态后,急忙赶了过来。 “那个,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双方家长请冷静一下,产生了什么矛盾的话,请移去室内在处理,您看可以吗?” 周围已经有不少的病人和病人家属注意到了这个地方,为了阻止引起骚乱,护士尽心尽责地周旋在双方之间,想要缓和矛盾。 比起外表颇有攻击性的半田冴子,护士选择先跟衣着淡雅,人也看起来漂亮有气质、很好沟通的小林衫子说话。 眼见有第三个人插了进来。 被晾在一边的半田冴子有些着急了。 她拉着自己的孩子,快步走到了小林衫子旁边。 “真的实在是非常对不起!我的孩子说出了那样可怕的话,实在是太令我羞愧了。” 她依旧是用着讨好的姿态,想要尽快取得小林衫子的原谅。 旁边的半田辉这时候也迟钝的反应过来,事情的发展不太对劲。 平常他欺负了人,对方的家长找上门后,妈妈三言两语就会把人赶走,但今天妈妈居然拉着他一起对那个残废的妈妈道歉。 不理解妈妈的行为,但半田辉心中还是腾起了一股恐惧感,于是他不发一言,任由妈妈摆布。 “我的儿子平常实在是疏于管教,这个孩子年纪太小,说话不太懂轻重,有些话他根本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看别人说他也就跟着学,其实根本就不是……” “你是说,你的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这个意思吗?” 小林衫子打断了半田冴子的话。 好脾气的她,第一次在封敛面前冷了脸。 “为人父母,这就是你给我的说辞吗?” “额、这……” 被小林衫子的突然发难堵了个哑口无言,半田冴子嘴唇喏喏…… “那个、其实……” “够了,如果还是这样的话,就不必再说了。” 小林衫子冷声道。 她转身走到小林俊介身后,推起了轮椅。 “小朋友,帮阿姨拿一下东西。” 她拿起封敛怀中还没来得及带上的帽子,递到旁边的伽椰子手中。 “不好意思,阿姨需要占用一下你的时间,你可以跟阿姨一起,带着哥哥的帽子,送哥哥回病房吗?” 完全不明白现状的伽椰子接过帽子,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看见她点头,小林衫子重新将视线放到半田冴子身上。 “我不会接受你所谓的道歉,毕竟你的儿子伤害的不是我,如果真的诚心道歉的话,就向该道歉的人道歉吧。” 说完,小林衫子等待了一会儿,发现半田冴子和那个孩子只是露出尴尬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实际的行为之后,她冷着脸转身就走。 “小朋友,跟上阿姨。” 临走,她还不忘了喊上愣在原地的伽椰子。 一旁的护士,看见事件的当事人之一已经离开了,立刻松了一大口气。 “那个,您还好吗?” 她关切地询问着半田冴子。 却没想到对方猛然回过神来,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狠狠的拧住了孩子的脸蛋。 “你这家伙,谁教你的这些?!” 半田冴子鲜红色的指甲油十分鲜艳,在这个没有什么时尚意识的年代,算是十分出格的事物了。 半田辉被拧着脸,眼底写满了害怕。 “妈、妈妈……” 他低低呼喊了一声。 半田冴子却发现周围还有很多人在盯着她,她不爽的瞪了一圈,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儿子在说什么。 “真是给我丢人,我看你的病也好了,待会儿就去给我办出院!” 半田冴子拽着半田辉朝着另一个方向也大步离开,当事人都离去后,没人再关注这个刚刚发生的闹剧,花园恢复了和谐。 医院大楼里,小林衫子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封敛的病房。 停好轮椅之后,她并没有让封敛回到床上,反而是一脸认真,蹲在轮椅前拉起了他的手。 “俊介,被人欺负怎么一声不吭,这可不是你平时的性格。” 平时的性格? 小林俊介平时的性格是怎么样的? 封敛沉默了一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好在小林衫子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俊介的眼睛只是暂时看不见,坐轮椅也是,妈妈只是担心俊介会被路上的东西绊倒,才会让俊介坐上轮椅的,俊介是很在意这些吗?” 既然小林衫子有了自己的想法,封敛也不好否认。 “……嗯” 觉得自己又给小林衫子添麻烦了,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抱歉。” 听见那声道歉,小林衫子的身体僵了一下,却还是当什么也没听见一样,转身看向了旁边的伽椰子。 “小朋友,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呢?” 她接过了伽椰子手中的帽子,语气十分温柔。 不得不说小林衫子的道谢,让伽椰子原本尴尬又局促的心情得到了缓解。 她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小林衫子的道谢。 如果不是小林衫子让她帮忙拿帽子,伽椰子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离开那里。 毕竟自己平时面对半田辉,就已经够吃力的了。 现在在加上半田辉的妈妈,她根本无地自容,只能被随意拿捏吧。 事实上,小林衫子就是考虑到了这方面的事情,才会找理由带走伽椰子。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主动出声帮助的孩子,加上她也不喜欢看见女孩当着自己的面被人欺负,即使是没有封敛的原因,小林衫子也会出口帮忙。 “我的名字是伽椰子……” 伽椰子的声音好像天生就很小,没有什么辨识度的同时,还有些让人听不清。 于是小林衫子又问了一遍。 这次得到的回复倒是清晰了。 “伽椰子,川又伽椰子。” 安静聆听着她们对话的封敛愣了一秒之后,很快放松了下来。 原来是姓川又,不是佐伯。 他松了一口气。 那么,这个女孩就不是自己的任务对象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及川美由 伽椰子成了封敛病房里的常客。 在被小林衫子帮助之后,伽椰子喜欢上了这个温柔漂亮的阿姨,连带着也喜欢上了不怎么爱说话的小林俊介。 “伽椰子,又来了呀,正好,阿姨有事要出去一下,你可以替阿姨陪着哥哥聊聊天吗?” 挂掉丈夫的电话之后,小林衫子一转身就看见了身后的伽椰子。 瘦瘦小小的小女孩,非常腼腆,稍微说句话都会脸红,虽然看起来有些阴郁内向,但是小林衫子还是挺喜欢这个文静的小姑娘的。 “阿姨回来会给伽椰子带点吃的,伽椰子有什么想吃的吗?” 伽椰子红着脸摇了摇头,为小林衫子的关心感到害羞。 对伽椰子的性格有了一定了解,小林衫子在心底叹了口气,也没有再追问这个孩子,她替伽椰子拉开了房门。 “俊介,妈妈要去一趟爸爸的公司,让伽椰子陪着你可以吗?” 伽椰子躲在门框边探了个头,小心翼翼地看向病床上的封敛,即使知道对方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在没有得到同意之前,她也不敢擅自进入房间。 好在封敛点了点头同意。 “路上小心……” 他的嘴唇张了张,还是说不出那个称谓。 小林衫子的眼神黯淡了一秒,很快又亮了起来。 “那妈妈就先走了,你要和伽椰子好好相处哦!” 就这样,小林衫子离开了。 而伽椰子也获许,坐到了封敛病床前的椅子上。 伽椰子害羞,不敢说话。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题,封敛也闭着嘴。 两个小孩就这样相顾无言,待在一起。 “那个……” 最后还是封敛先挑起了话题。 “川又,你生了什么病?” 这话刚问出口,封敛就暗道一声糟糕。 在医院,病人之间最忌讳的事情就是询问对方的病情,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对方是否身患绝症,算是个非常容易踩雷的问题。 果不其然,伽椰子沉默了几秒。 “那个……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小病。” 非常显而易见的谎话,但也许是真的。 不过封敛无意深究,他只想赶快跳过这个话题。 “川又多大了。” 他询问起自己比较感兴趣的事情。 果然这个问题比较容易回答。 伽椰子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9岁。” 9岁吗,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学生吧。 说起来,封敛本来以为这具身体是八九岁,但在吸收完小林俊介的记忆之后,他才从最近一次过生日的记忆中发现,小林俊介这具身体刚满10岁。 10岁和9岁。 原来他和这个川又小朋友只差一岁吗? 封敛突然笑了。 上一世10岁的自己,好像也是在过完十岁生日之后,意外晕倒住院,然后检查出来的癌症吧…… 只不过,上一世的自己停留在了16岁。 但是现在,他不仅会有16岁,还会有26岁、36岁、46岁…… 他可以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健康的成长,上学、交友、恋爱、结婚……最后和爱人一起走过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 只要是想到这件事,封敛就忍不住会笑出声来。 太好了,人生可以有重来第二次的机会。 伽椰子不知道封敛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她有些羞赧,坐在椅子上的屁股不安的动来动去。 为什么突然笑了呢? 是自己的回答有哪里说错了吗? 伽椰子突然觉得有些丢人,但是她又不敢询问封敛笑起来的原因。 只能自己红着脸,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 好在封敛很快收起了自己发散的思维。 “川又,是女孩子吗?听声音的话,很像是女生呢。” “是、是女生……” 紧张地回答完问题,伽椰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不安又焦虑地等待着封敛的反应。 啊、说快了。 条件反射性回答了问题,但是伽椰子突然又有些后悔。 万一小林也和其他男孩一样,讨厌女生,讨厌自己呢? 反正小林俊介看不见,自己明明可以撒谎的,如果说自己是男生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和小林成为朋友…… 伽椰子的手指又搅在了一起。 封敛完全不知道她的想法,他只是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听声音的话其实已经有了一点儿预感,但是得到了本人的认证,果然被人欺负的川又是个女孩。 其实,单从男女的名字上看,就可以判断出对方的性别。 在日本,只有女生的名字会加一个“子”字,男生的话几乎不用采用“子”字。 但是封敛不知道。 因为他上一世并不是日本人。 他来自蓝星的华夏国,他从没有听过,世界上有一个名为日本的国家,完全不明白这里的习俗,即使拥有着小林俊杰的记忆。 一个10岁的男孩只会记住关于自己的事情,一些风俗常识,反而是不知道的。 也许是所在的星球都不一样了吧。 封敛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自己能够听懂,并且使用这个国家的语言。 他陷入了思考,伽椰子却以为他生气了。 生气于自己的性别。 “对不起!” 于是她惶急地椅子上跳下来,语气急促又恐慌。 “我不是要故意隐瞒的,对不起小林,我、我……我这就离开——” 她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封敛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听到她错乱慌张的脚步声。 “等一下——” 封敛想要喊住她。 在这时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来不及停下的伽椰子直直撞到了来人身上。 药品和金属器具噼里啪啦地摔到地上,刺耳的响声一瞬间盖住封敛的声音。 “啊——” 陌生的女人声音在房门方向响起。 封敛下意识地坐起身体,摸索着就要下床。 “没事吧?” 他刚开口,就被女人的声音压住。 “5号?你怎么在这里?” 护士拿着托盘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摔落一地的东西,她的眼神瞬间变得不耐烦起来。 “我说过吧,私自进入他人病房,是不被医院允许的,你不能打扰其他病人休息。” 她伸出手来,想要带走伽椰子。 看着熟悉的护士,大脑一片空白的伽椰子,下意识的躲开了对方伸过来的手想要逃离这里。 “不要碰我——” 发出了下意识防备的尖叫之后,终于回过神来的伽椰子颤抖着声音。 “对、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离开……” 被伽椰子刺耳的尖叫声一吓,顺便发现自己的鞋子被溅上了消毒用的碘伏药剂,护士露出了冰凉的眼神,她沉默地盯着伽椰子,一只手已经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实在是不好意思,出了点儿意外,准备好的药剂全部被打翻了,我马上收拾,让其他人来准备换药。” 原来现在是封敛的换药时间,伽椰子恰好撞上了来换班的护士。 听到了护士的解释,封敛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站在床边扶着椅子,想要去伽椰子身边。 “没事吧,有人受伤吗?” 他确定自己听到了伽椰子的尖叫声。 “她是我的客人,我允许她待在我的病房。” 护士阴冷的表情僵了一秒,随机打量着封敛被包扎起来的眼睛,眼睛一转,有了主意。 “是我误会了,不过现在到了5号病人的吃药时间,我需要带她回房间去,不然查房的护士找不到病人的话会很苦恼的。” 是这样吗? 封敛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是他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劲儿,于是努力“看”向加椰子的位置。 “川又,到了你吃药的时间了吗?” 他向伽椰子求证,但是伽椰子的眼里只有眼前的护士。 及川美由,是伽椰子漫长的住院时光里,最熟悉的护士。 有着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嘴角还有一颗黑色的痣。 生气的时候,嘴边的那颗痣就会变得特别恐怖,像是妖怪的眼睛。 恐惧如同藤蔓般紧紧将伽椰子束缚在原地,光可鉴人的玻璃上,照映出她惊恐哀怯的面容。 她害怕地站在原地,瑟缩着肩膀不敢回头,此刻对护士的恐惧早已盖过对小林的渴望。 “5号病人,你的朋友在问你话。” 朋友? 才不是朋友。 对于小林来说,自己只是一个骗子吧…… 护士的眼神越发凶狠,伽椰子的额头不知不觉渗出了一层薄汗。 她又看见了妖怪的眼睛。 “……对、对……现在、是吃药时间……” 伽椰子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倒映着护士脸上勾起的笑容。 “那么,请稍等片刻。” 护士带着伽椰子离开了。 病房里恢复了安静。 站在床边的封敛陷入了沉默。 让伽椰子离开,真的是对的选择吗? 伽椰子被及川美由带回了自己的病房。 及川美由并没有说谎。 现在确实是伽椰子吃药的时间。 只不过并不会有查房的护士来这里,因为她就是今天的值班护士。 她拿出一个白色的纸袋。 它原本和其他药品在一起放在托盘上,在及川美由带着伽椰子离开的时候,她顺手从地上捡起来了。 “吃药。” 及川美由把它递到了伽椰子面前。 伽椰子颤抖着手接了过去,听着及川美由的要求,熟练的拆开纸包,然后把里面的药片全部倒进了嘴巴里。 没有用任何水润滑,她就那样生咽。 小小的药片卡在嗓子里,无法被顺利的吞咽,外层包裹的糖衣却被唾液腐蚀,浓烈的苦味从喉咙上涌蔓延整个舌根。 伽椰子痛苦得呜咽了起来,身体的防御机制被激发,她本能的开始呕吐起来。 及川美由却恶狠狠地盯着她,眼看加椰子要吐出来,她把伽椰子的手摁在嘴巴上,强制阻止着伽椰子的呕吐行为。 “不许吐!” “给我咽下去,别找麻烦!” 眼看伽椰子开始流泪,她手下的力道更狠了。 “哭什么哭,几颗药而已,治你的病的!” 期间有鼻涕混着眼泪碰到了及川美由的手,她立刻一脸嫌恶地甩开了加椰子。 在伽椰子要张嘴把嘴巴里的药片都吐出来的时候,她恶狠狠的威胁道。 “敢把药都吐出来,我就告诉你妈妈,说你为了不让病好,故意不吃药,给医院添麻烦!” 伽椰子呕吐的瞬间停住了。 受药物刺激分泌的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嘴巴里溢了出来,听到护士的话,伽椰子拼命地捂住嘴巴。 她不想给母亲添麻烦。 更不想让小林他们知道自己不吃药的事。 哪怕身体已经控制不住的开始抽搐,伽椰子也拼命让自己把黏黏糊糊是药片都吞了下去。 及川美由让她掰开嘴巴,供她检查。 在确定伽椰子把所有药片都吞下肚子之后,才畅快地露出笑容。 “这才对嘛,你听话点,不给大家添麻烦,对所有人都好。” 她驯服着伽椰子,享受着掌握弱者的快乐。 而被折磨的伽椰子,完全不知道这是错误的事情。【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5、异常 送完资料的小林衫子很快回来了。 刚刚推开门,她就看见了门口的一片狼藉。 她小心翼翼绕过了那堆东西,看向床上的封敛。 “俊介,怎么了?” 小林衫子摁响了床边的传呼仪,简单的说明情况之后,结束了通话。 “伽椰子已经回去了吗?” 她把手中拎着的便当架在桌子上,解开最外层包裹的蓝色花布后,露出了里面两个漂亮的红色漆盒。 “妈妈带了两份便当,一份主菜是煎青鱼,一份主菜是天府罗炸虾,还有甜品。” 小林衫子拿出了两个保温瓶,放在封敛手边。 “圆的这瓶是红豆汤,方的这瓶是南瓜汤……” 正介绍着,接到小林衫子反馈的,医院保洁人员推门而入,在道歉之后,开始收拾卫生。 “实在抱歉,夫人,刚才跟今天值班的护士已经确认过了,是有其他病房的病人违反规定,私自进入房间后不小心与值班护士撞到,打翻的药品。” 保洁的话让小林衫子有些意外,于是在对方快速的收拾完地面之后,她跟着对方走出了病房。 除了伽椰子之外,居然还有其他的病人,闯入了俊介的房间吗? “病人,是怎样的病人?” 她想起了之前在花园和俊介产生矛盾的男孩。 “是一个十岁左右,看起来胖胖壮壮的小男孩儿吗?” 小林衫子将半田辉的外貌描述给保洁。 得到了保洁的否认。 “听护士说,是5号病人。” 推着清洁车的保洁,抬手指了指拐角处的病房。 “是那边病房的病人。” 保洁想了想又补充了些细节。 “是个一米左右、很瘦小的女孩子,留着黑色的长发,肤色也很苍白。” 目送保洁离开后,小林衫子秀气的眉毛紧皱着。 单听保洁的描述,那个孩子怎么想都应该是伽椰子吧? 但是为什么护士要说伽椰子是私自闯入俊介病房的呢? 俊介那孩子难道没有和护士交代清楚,伽椰子是被她邀请过来的这件事吗? 怀揣着重重心事,小林衫子想要找自己的孩子问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刚推开门,进入眼帘的一幕就让小林衫子如坠冰窖。 “……俊介,你在干什么呀……” 过于荒谬的事情发生在眼前,小林衫子的语气都不自觉放轻,生怕自己惊扰到什么东西。 封敛咽下口中的红豆汤,下意识的朝着发声处抬头。 “在喝汤。” 他有些不明白小林衫子为什么问他这个问题,但是封敛还是认真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红豆汤,很好喝。” “谢谢。” 短短三句话,就让小林衫子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她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不自觉抬手捂着嘴巴,愣愣的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封敛。 久久得不到回复的封敛,又喝了几口汤之后,若有所觉的盖住了杯盖。 “房间收拾干净了吗?” 他询问着小林衫子。 良久,才听到小林衫子略显沉重的脚步声。 她从门口走了过来。 拉开了床边的椅子。 拿起了桌子上的保温杯。 “俊介……” 她的声音好像有些颤抖。 “为什么不和妈妈给你准备的南瓜汤呢?” “是不小心喝错了吗?” 小林衫子的声音轻得不可思议。 圆形的杯子是红豆汤,方形的杯子是南瓜汤,封敛想了想小林衫子和他说的话,平静地摇了摇头。 “不太想喝南瓜汤。” 事实上,封敛对南瓜过敏,虽然记忆里有小林俊介吃南瓜料理的画面,但封敛还是有些抵触,故而选择了红豆汤。 而小林衫子在得到他的回复之后,又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小林衫子才轻轻的出声。 “孩子,妈妈离开一下,你先一个人待着好不好?” 小林衫子离开了。 收拾一下自己能碰到的东西之后,封敛躺回了床上。 他还是在想着伽椰子的事情。 现在慢慢的回想,那个时候明明就是有些不对劲儿。 而且…… 他好像让内向的伽椰子受伤了…… 封敛有些不确定地想到。 那个时候,为什么会突然道歉呢? 说完自己是女生之后,为什么要道歉呢? 隐瞒? 性别而已,有什么隐瞒不隐瞒的,就算是隐瞒了又怎样呢,那毕竟是本人的意愿吧,所以为什么要道歉呢? 想不明白。 封敛叹了口气,想不通女生的想法。 不、不应该说是女生。 应该说他猜不透9岁小学生的想法。 小林衫子离开后,直到傍晚才回来。 她回来以后就坐在病床旁边,也不说话,直到推门而入的护士向她打招呼,封敛也发现小林衫子已经回来了。 眼睛看不到东西,就是有这么一个弊端。 躺着躺着就容易睡过去。 被护士扶起来准备换药之后,封敛把自己思考了一下午的疑虑,说给了小林衫子听。 从他们的对话,到护士带走伽椰子,这一整个过程他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了小林衫子。 这个过程中,护士端过一旁的托盘给封敛换药,将他脸上的纱布一层一层取下,在纱布全部取下之后,小林衫子好像发出了很奇怪的声音。 像是轻轻的啜泣。 但那声音消失的实在快,封敛也没听到。 “我有些担心川又,待会儿可以去她的病房看看吗?” 清凉的药膏涂抹在眼皮上,护士的动作十分熟练,还不等小林衫子回复,就将纱布全部缠了回去。 “好了,虽然今天有些迟,但是明天这个时候再换一次药,你的眼睛很快就能痊愈了。” “夫人您也不用过于担心……” 护士简单地安慰着小林衫子。 而一旁得不到回复的封敛,本来以为小林衫子不同意自己去找伽椰子,但是没想到小林衫子突然说话了,只不过对象不是他。 “不好意思,请问您知道伽椰子在哪个病房吗?” 小林衫子的嗓音有些哑,可能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伽椰子?” 护士停下来离开的脚步。 “抱歉,可以描述得具体一点吗?” 小林衫子虽然有些意外,还是把之前保洁的话,复述给了护士。 伽椰子,黑色的头发,一米左右的身高,皮肤很白的小女孩…… 描述虽然简单,不过对于照顾病人的护士田沢京香来说已经够了。 小林夫人说的大概是b5房间的那个女孩吧。 那个孩子她其实也熟悉,因为对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住进来几天,短则三五天,长则九十天,她的父母也很不负责,把小孩丢给医院就不管不顾,刚开始医院几个姐妹还会轮番照顾那个孩子…… 但是,说句实话,那个孩子真是不讨人喜欢。 总是低着头,阴郁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看久了甚至让人莫名心烦,不爱笑,也不爱讲话,其实田沢京香不止一次地想过,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性格,她才会不被父母喜欢,随意丢进医院吧。 那个孩子就像一个幽灵,让人浑身不舒服,是叫什么名字呢?听小林夫人讲好像确实是叫伽椰子吧? 至于全名,好像是什么川上椰子?算了,那种东西无所谓了,好像是叫川上椰子。 “小林夫人,我知道您说的那个孩子是谁了,她的性格有些问题,不喜欢我们靠近,您为什么会突然询问5号的事呢?” 医院有规定不能擅自向病人泄露其他病人的隐私,所以哪怕田沢京香不喜欢伽椰子,也不会随随便便就给出对方的病房号。 小林杉子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 她认识的伽椰子,虽然性格内向,但是感觉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不过护士总比她一个外人更熟悉其他病人,虽然不是很认同对方的话,小林衫子也没反驳。 她思付了几秒,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展露出笑颜。 “其实护士小姐你也听到了,是我的、孩子比较担心对方,想要去找同伴玩耍,可以的话,还是请通融一下,告知我们一下房间号吧。” 为了解除对方的忧虑,小林衫子又补充了一句。 “您也知道我丈夫是小林株式会社的老板,如果真的出了事的话,我们小林家会保守秘密,负全部责任,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她搬出了小林佑介的身份,这才让田沢京香松了口。 “b5,走廊拐弯第一间病房。” 田沢京香转身要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还是建议您和病人不要去找那个孩子。” 但是小林衫子没有采纳她的意见。 “……俊介,你的眼睛刚换了药,太阳已经落山了,外面的光线不太好,去找伽椰子的事就交给妈妈吧。” 太阳已经落山了吗? 算了。 也许让身为大人的小林衫子出面,可以顺利解决伽椰子的问题吧。 实在不行,明天白天的时候,自己再过去。 心里有了打算的封敛顺从地点了点头,同意了小林衫子的想法。 于是小林衫子带上了桌上的一份便当离开了病房。 伽椰子此刻正裹着被子缩在床上。 她纤细的指头深深陷入淡蓝色的被子里,不让自己的身体暴露出被子哪怕丝毫,黑暗中,和心跳一样愈演愈烈的是心中持续升腾的恐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遍又一遍低喃着,无论是对小林隐瞒自己的性别,还是吃药时间乱跑没有乖乖吃药,一切都是她的不好,是她太得意忘形了,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肯定会被讨厌的,会被讨厌的…… 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不讨厌她的孩子,现在她把这一切都搞砸了。 小林也会像其他人一样讨厌她了吧。 无论是幼稚园还是现在的小学,也许护士姐姐说得对,安安静静的呆在床上,哪儿也不去,不给别人添麻烦就是她存在的最好意义了。 无论是忙于工作的爸爸妈妈,还是辛苦照顾病人的护士姐姐,只要伽椰子乖乖的、安安静静的待着不给别人添麻烦,这个样子对大家都好。 就像老师说过的,伽椰子不是怪胎,伽椰子只要安安静静像空气一样就够了,只要像空气一样就没有其他小朋友喊伽椰子怪胎了。 要安安静静的,像空气一样—— 也许是被窝里不断升温的热气熏的伽椰子有些呼吸不畅,她痛苦地喘息着,蜷缩成一团却一动也不动。 伽椰子要听大家的话安静的待着,不可以给别人添麻烦…… 突然一只手隔着被子覆了上来,伽椰子被吓得一颤,然后努力收拢四肢把自己缩的更小一点。 会是谁呢? 生气的小林妈妈? 嘴角长着妖怪痣的护士姐姐? 但是无论是谁,她的到来,对伽椰子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即使道歉也不会被原谅,做错了事情就要被惩罚。 但是意料之中的呵斥并没有传来。 那只手的主人没有说话,只是一下又一下动作轻缓的拍着她的背。 伽椰子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叹息声,又好像什么也没听到,黑暗之中,只有那只温柔的手一直存在。 那是她从未得到过的待遇,也许幼时母亲也曾这样温柔的哼着歌轻轻拍打着她哄她入睡,伽椰子也记不清楚了,心中有什么东西在这样的温柔中突然决堤爆发出来,那些感情来势汹汹瞬间将她淹没。 于是坐在床边的小林杉子就听到被子里的那个孩子哭出了声音。 该如何形容呢? 喑哑的、像猫叫一样、害怕哭泣的声音惹来大人的厌烦,于是强忍着但还是不小心泄露出来的、总之那是与俊介完全相反的哭声。 这个孩子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 小林杉子耐心的安抚着这个名为川又伽椰子的孩子,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温柔又细心。 看着面前这小小一团,她突然走神想起了俊介小时候的模样。 那是在俊介10岁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那个孩子自己调皮,不知道在哪里摔了一跤,害怕被她发现,于是自己一个人躲到被子里偷偷抹眼泪。 但是孩子的异常哪能瞒过妈妈的眼睛呢,于是等俊介睡着了,小林杉子拉开被子就看见对方想要藏起来的伤口。 那是一块看起来很严重的擦伤,小林杉子看着俊介熟睡的稚嫩眉眼,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孩子能忍住疼痛,孩子受伤了呼喊父母寻求保护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吗? 不过她没有喊醒俊介,只是让孩子爸爸拿来药物,给俊介做了简单的处理,保证伤口不会发炎,除此之外她没有再做任何事情。 既然是孩子不愿意被发现的小秘密,做妈妈的也愿意去成全,装作没发现就好了。 于是在第二天的餐桌上,就看见小小的俊介露出特别得意自豪的笑容。 问他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我做到了爸爸妈妈都做不到的事情!’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当自己坏心思的细问时,那孩子又结结巴巴的红了脸‘不要问了!再问,我、我要生气了!’真是可爱的反应。 然后这件这不起眼的事情,就慢慢蜕变成了俊介膝盖下面,一道浅的几乎看不到的疤痕。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这种事情,等小林杉子回过神来的时候,被子里的伽椰子已经睡着了,小林杉子轻轻的拉开被子,露出了里面的女孩。 被汗水和泪水打湿的黑色的头发一缕一缕地粘在脸上,她蜷缩着瘦小的身体,就像某种脆弱的植物一样。 小林杉子小心翼翼的把枕头垫到她的脑袋下,帮她调整睡姿,也许是她的动作有些大了,伽椰子睡得有些不踏实。 “……对不起……” 一个细弱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 小林杉子细致地掖了掖被角,闻言抬头看了看双眼紧闭的伽椰子,她好笑地摇了摇头,然后起身隔着被子抱了抱伽椰子。 “不是伽椰子的错,安心睡觉吧。” 说完,小林杉子放下离开了。 别人家的小朋友睡着了,不知道她家的俊介小朋友有没有在哪个地方睡着呢? 夜色朦朦围拢着这间病房,澄明的月光透过窗子落了下来,浅绿色的枕头上洇开深绿色的心事。【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6、出院 一氧化碳中毒的后遗症很快消失不见,就连雪盲症在连续多日的上药照料下,也快速地痊愈起来。 医生替封敛进行简单的检查之后,拿起病历单勾勾写写起来。 “小林夫人,令郎的眼睛已经没什么大碍,现在就可以出院,只要注意孩子不要用眼过度,其他的没什么问题。” 听见医生的诊断,小林杉子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她弯腰朝医生道谢后就送医生离开了病房。 “太好了,俊介,听到医生的话了吗,俊介的眼睛已经好了!”她摸了摸封敛的小脑袋笑弯了眼。 虽然按照医生说的封敛的眼睛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是他的眼睛上还是带着蓝色的消毒眼罩,这个眼罩的遮光性没有纱布那么强,朦朦胧胧是可以看见光的。 封敛也有些激动,在医院待了这么长时间,马上就能离开了。 “妈妈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就离开吧!爸爸的车就在外面。” 说完,小林杉子就离开病房去办离院手续去了,她离开后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知何时出现在病房外的伽椰子,抱着怀里的红色漆盒,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有敢推门进来。 自从那天她从小林的病房离开后,就再也没有来找过他。 严格来说,是没有让小林知道,自己来找过他。 看着小林杉子逐渐远去,她犹豫好久,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时隔两天再次踏进了这间病房。 “小林……” 贸然开口之后,她又退缩了。 人家已经要离开了,自己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呢? 那个人,也要走了,因为小林的病已经好了,所以离开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吧。 伽椰子又开始胡思乱想,但是封敛越意外于她的到来。 ——那个孩子好像受了些刺激,俊介你好像伤透了人家的心呢。 在他提出要去道歉的想法之后,小林衫子阻止了他。 ——伤害的事实已经造成了,突然过去的话,会让对方不安吧。 是这样的吗? 几乎没有和小女孩接触过的封敛将信将疑。 但是他也很听话,没有再出现在伽椰子面前。 不过小林衫子倒是一直在给他讲伽椰子的事情。 比如“今天伽椰子在门后偷偷观察”“伽椰子放了两瓶牛奶在门后”“伽椰子抱着便当盒跑来跑去”……这样的日常。 于是,通过小林衫子的转述,封敛发现伽椰子好像并不想让他知道,伽椰子会偷偷出现在他身边。 既然伽椰子不想让他知道,那他也不会故意挑明这件事,惹得对方不快。 这样的日子持续一直持续到了封敛被复诊确认可以出院这天。 虽然不知道伽椰子为什么要主动出现,但是封敛决定主动出击。 “伽椰子。” “前几天发生的事,对不起,是我的态度给你造成困扰了。” 他干脆利落地挑明两人之间发生的事,不过是个误会。 毕竟说出来其实也还蛮不好意思的,封敛觉得,伽椰子算是他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睛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勉强算得上是朋友的人。 虽然只有九岁,甚至两个人相处时间也不多。 但是对于卧病六年,从来没有和除了医生和护士之外的人沟通过的封敛来说,伽椰子已经足够特殊的了。 她不像是小林衫子,是这具身体小林俊介的母亲,对于封敛来说,她认识的,从头至尾都是名为封敛的自己。 她帮自己找回了帽子,和自己回了病房,虽然产生过误会,但是也一直默默出现在自己身边,可能是性格原因吧,封敛并不觉得伽椰子的行为很奇怪。 “可以的话,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啪—— 漆盒重重的落在地上。 紧跟着就是大步跑开,还有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等到小林衫子回来之后,封敛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好像被讨厌了。 于是当小林衫子提出要带着他和伽椰子告别的时候,封敛拒绝了。 人生中的第一次示好,被拒绝了,这实在是给封敛带来了不小的打击。 于是封敛完美地错过了发现真相的机会。 跑出病房的伽椰子,并不是因为讨厌封敛。 恰恰相反。 ——可以的话,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听到这句话的伽椰子当场手脚发软,把进屋之前准备的说辞,忘的一干二净。 强烈的幸福感与羞耻感在那个瞬间,重击了伽椰子的心脏。 飙升的体温,让伽椰子的脸蛋红得像是番茄。 地板在融化,天花板在摇晃,白色的窗帘在起飞…… 在听到小林亲口承认他们是朋友的瞬间,伽椰子哭了。 一大颗一大颗的眼泪控制不住地砸了下来,明明知道小林看不到,可是伽椰子还是难堪地别过脸去,甚至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好丢人啊—— 伽椰子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句话。 然后情绪过载的她,在紧张过度之下,转身逃跑了。 伽椰子很胆小,她不相信自己会得到什么好东西。 哪怕自己苦苦追寻的真心终于有一天摆在了她面前,她也会被那份炙热的温度给烫伤,下意识地跑开。 于是伽椰子逃跑了。 她开心、不安、难过、兴奋、焦虑、窃喜…… 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 最后伽椰子也只是偷偷跟在了小林一家身后。 抛开认可了自己是朋友的小林不谈,伽椰子还想再看看小林衫子。 哪怕多看一眼也好,那么温柔的妈妈,真羡慕小林啊,有一个那么好的妈妈…… 伽椰子躲在角落里,偷偷看着小林杉子的身影,对方手里拿着离院的票据,脸上是开心的笑容。 真好啊,小林有这样的妈妈。 伽椰子又发出羡慕的感叹,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小老鼠一样偷窥着别人的幸福,看着小林衫子牵着小林的手从病房里出来,她们走过走廊、走下楼梯,接着走出了医院大门。 伽椰子趴在玻璃窗上,她呼出来的热气让玻璃蒙上白雾,她用袖子擦了又擦,那对母子的身影还是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只有冷白的雪和模糊的雾停留在伽椰子眼前。 那模糊的雾渐渐浓厚起来,然后在伽椰子的疑惑中突然消失,视野瞬间明亮起来,她抬手揉了偶眼睛,然后手背一片湿润。 她哭了。 身后传来呼喊声。 “5号?你在这干什么?快回你的病房去!” 伽椰子看着那条无人的小路,她不舍的眨了眨眼睛,发现又起雾了。 封敛被小林杉子牵着坐上了小林佑介的车。 在这个年代能开得上小轿车,小林家的富有程度可见一斑。 小林佑介开着车驶离医院,白色的建筑物从后视镜上消失,公路两边是覆着雪的松树,车上的暖气开的很足,暖呼呼的热气驱散了小林杉子身上的寒冷。 “佑介,公司的事都忙完了吗?” “嗯,差不多了,这几天辛苦你了。” 小林佑介通过后视镜看着后座上沉默的儿子,想着也许是因为眼睛的事情让这孩子变得内向了,他觉得作为父亲的自己也该做点什么。 俊介之前不是想要什么漫画书吗,明天去买回来吧。 小林杉子笑着摇了摇头,眼睛里不知为何闪过一丝悲伤,但是看着身边的顺利出院的儿子,她就隐去了那点微不足道的情绪。 只要他们一家人能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回了家,门廊处等待的家政阿姨接过主人家的外套大衣。 “欢迎回家,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笑着和阿姨打了招呼,小林杉子牵住封敛的手朝里屋走去,小林佑介停好车进屋紧随其后。 小林家是西式的建筑风格,除了木质地板和一些猫咪狐狸摆件几乎看不出什么日式风格。 这样的家庭里也不应该有煤炉存在,那是小林俊介学校布置的观察作业。 小林杉子是大户人家娇养大的小姐对这东西不熟悉,小林佑介那几天在加班,每天回家都很晚不知道有那东西存在,因为被嘱咐过要完成作业的缘故,所以家政阿姨也没有留心,于是意外就那么发生了。 为了给儿子准备果汁,小林衫子添完煤块之后,就离开了房间,只留小林俊介和熊熊燃烧的煤炉共处一室。 在小林俊介的意识开始混乱,跌跌撞撞地撩开帘子想要通风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被昨天落了满地的暴雪给刺激到了眼球。 于是等封敛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继承了这具一氧化碳中毒,加上患有雪盲症的身体。 更换了居家服简单洗漱过后,一家人坐到了饭桌上,因为封敛脸上还戴着眼罩,于是小林杉子特意让他坐到自己身边,这样方便投喂。 “来,俊介,张嘴。” 小林杉子看着乖巧吃饭的儿子无比满足。 像这个样子的亲子时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自从俊介这孩子上了小学之后突然有了男子汉的自尊,说什么也不让她喂,孩子成长是好事,但是小林杉子还是失落了好久。 封敛本来是想拒绝的,可是摸着手中细细长长的筷子,他又有些为难。 看不见菜品的自己,好像只能被小林衫子投喂。 纠结了几秒,想通之后,封敛还是张嘴,吃下了小林衫子给他夹的菜。 母子俩和谐美好的场景落在小林佑介眼里,这个平日里忙于工作的男人突然有些感慨,也许自己忙碌工作就是为了看见这种幸福的时刻吧。 饭后小林杉子送封敛回了二楼的房间,这个房间里的煤炉早就处理掉了,她们在医院的这几天家政阿姨一直有在好好工作,所以房间很干净舒适。 到了晚上小林杉子才把封敛脸上的眼罩给取下去,暖黄的灯光没有任何刺激性,封敛眨了眨眼睛,擦去生理性的泪水第一次看到这具身体的母亲。 即使记忆力看过很多次,但是映入眼眶的这副面容依旧让他陷入了沉默,倒不是小林杉子的外貌有多么惊人,只是封敛单纯地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 小林杉子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怎么样,能看清吗?眼睛会痛吗?” 闻言封敛看了看四周,又仔细感觉了一下,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他摇了摇头。 看见他摇头,小林杉子还以为他看不见,吓得立刻呼来了楼下的小林佑介。 小林佑介来的很快,看见他小林杉子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佑介,怎么办,俊介的眼睛好像还看不清,不会是出什么问题了吧,要再去一趟医院吗?” 再去一趟医院? 那岂不会还要遇见伽椰子? 想到自己被讨厌了的事情,封敛紧张地抓住了旁边小林衫子的手。【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7、玩雪 相较于小林衫子的过度担心,身为丈夫的小林佑介显得很沉稳。 “没事的,杉子,我来处理,你放心。” 小林佑介安抚好妻子,转身走到封敛身边,他伸出手在封敛眼前晃了晃。 “能看见吗?没事的,不要害怕,爸爸在这里。” 虽然同样担心,但是小林佑介还是很有分寸的。 封敛点了点头,回答了男人的问题。 看见儿子点头,小林佑介送了一口气,他转身抱住了不安的妻子。 “俊介的眼睛没出问题,杉子你不要担心了。” 小林俊介的父母似乎额外的恩爱,这样直白地表露出对对方的关心和爱护,倒是让从小见惯了政治联姻家庭的封敛有些意外。 封敛翻看了小林俊介的记忆,发现这似乎是小林家的日常,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拥抱在一起的夫妇,有些向往。 如果,他将来找到另一半的话,两个人的相处,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呢? 毕竟时间也不早了,安抚好小林杉子之后,小林佑介把妻子送回房间,看见他们二人离去封敛本以为今天会就这样结束。 但是不一会小林佑介居然折返回来了。 他推开门看着坐在床上发呆的儿子有些无奈。 “俊介,你是有什么心事了吗?” 小林佑介坐到封敛身边准备和他来一场父子之间的秘密谈话。 “不想告诉爸爸?” “……” 封敛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是生爸爸的气了吧,对不起啊,俊介住院的时候都没有去看你,只留了妈妈一个人。” “……不是,不用道歉。” 小林佑介却没把封敛的话当真。 他继续猜测着儿子变得沉默寡言的原因。 “是生气爸爸没有和你一起完成亲子作业吗?” 还不说话,看来也不是这个。 小林佑介暗自思考,到底是什么事惹这个孩子不开心了呢。 封敛很耐心地一再否认,并表示自己没有生气,但都被了解自己儿子脾气的小林佑介当作在闹别扭。 封敛有些无奈,多次认真回答都被无视之后,他索性闭上了嘴,静静的听着小林佑介絮叨。 陆陆续续又说了些事情的小林佑介,看着封敛面无表情的小脸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是啊,有那么多那么多理由惹这孩子生气,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真是失败啊,他这个父亲做的,现在能做的只有补偿了吧。 封敛:……只是无奈而已。 心中有了主意的小林佑介脸上露出了歉意的笑容,他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 “对不起啊,俊介,是爸爸太失职了。” “为了补偿俊介,爸爸决定给俊介一个惊喜!” “嗯,具体是什么,请允许爸爸先保密吧!好了,时间不早了,快点睡觉吧。” 直到男人拉灯离开,封敛才放松了下来。 原来,爸爸是一种这么让人无奈的存在吗? 自从10岁被确诊之后,封敛就再也没看见过自己的父母,本来就是政治联姻,发现作为工具生下来的孩子有缺陷后,自然而然选择抓紧时间去创造第二个合格的继承人。 封敛并不恨他原本的父母,能投入大量的金钱,来治疗他的癌症,延长他的时间,光这一点就足够他感激了。 现在的局面,无论是对家族也好,还是对他自己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 回忆着前世的事情,封敛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 作为全职太太的小林杉子平日里其实很无聊,尤其是家里有家政阿姨的存在,她只需要计算好账目收支就够了。 但是昨天晚上丈夫说了计划最近几天去北海道旅行,于是购置旅行用品安排游玩路径就成为了她的新日常。 值得一提的是,小林杉子每次出门都要带着暂时看不清东西的封敛。 在医院有纱布遮挡还好,现在回归正常生活,不等妻子提起,小林佑介就先发现了不对劲。 “俊介的性格怎么变了这么多,平时不是最喜欢打棒球玩游戏的吗?” 他向妻子求证,小林衫子笑了笑没说什么。 小林佑介只能安稳自己。 “没事的,下周一家人一起出去旅游散散心,俊介9岁生日的时候不是许愿要去北海道吗,也许是因为眼睛所以变得内向了吧。” 小林衫子也没说什么,只是保密,按照计划采买物品。 只是某一次出行发生了意外事件。 那是出发前一天。 小林杉子带封敛去了一个离家很远的小公园,因为天气原因公园里的水池结了冰,附近的孩子都喜欢来这里打雪仗滑冰,想着他好久没和同龄人接触,她把孩子领到水池旁边,然后特意走开躲到不远处观察。 “俊介在这里先玩一会,妈妈就在旁边,有事要喊妈妈哦。” 也许自己不在身边,这孩子能露出自然的一面吧,小林杉子找了一处地方躲起来希望儿子能放轻松和小朋友接触。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小林夫人吧?” 突然这样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小林杉子回头就看见了俊介学校的老师。 “水濑老师?您好。” 水濑梅看着眼前打扮优雅得体的小林杉子,想起请了长假的小林俊介。 “冒昧问一下,请问俊介的身体怎么样了,作为老师却没有来探望俊介真是失礼啊。” 小林杉子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的事,俊介的话,虽然现在还有些不方便,不过很快就能返回学校了。” 不同于小林杉子这边气氛和谐的聊天,被小林杉子放置在水池旁边的封敛有些无所事事。 唉,他有些烦恼自己10岁的身体。 小林衫子时不时会带他去童装店,只要是试穿合身的衣服,立刻买下;离开了童装店,就会进入玩具店,只要是他出于好奇摸过的玩具,小林衫子都会立刻结账,即使自己解释了,只是好奇看一看,也依旧阻止不了小林衫子购买的行为。 他的房间已经堆满了不少玩具。 虽然很感动于小林衫子的心意,但是封敛真的不喜欢10岁小孩的玩具。 不只是玩具,他也不喜欢出来玩。 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喜欢看看书,了解一下这个世界。 即使和一堆小学生在一起,自觉尴尬的封敛也融不进,最后只能是双向孤立的局面,可是小林衫子不明白。 她总是带着封敛去小朋友很多的地方,想要激发他爱玩的一面。 这时,一个女孩看见了长相可爱的封敛,她大大方方地走过想牵着封敛的手加入她们的游戏。 觉得被小学生牵手会很不好意思的封敛躲开了女孩儿的手。 “不好意思,我不打算加入。” 他尽量用着温柔的语气回复对方。 可平时备受欢迎的女孩子哪里能受这种委屈,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然后封敛就被周围的孩子们围住了。 “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欺负香菱?” “没见过的家伙,喂,你从哪来的?” ……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他们都没见过封敛,这么一个陌生的家伙一来,就欺负哭大家最喜欢的香菱,简直不可饶恕。 “不,我没有欺负她,我只是在和她解释……” 封敛干巴巴地辩白,无人听得进去,他们自顾自的讨论着,最后得出了结论,就是他在欺负名为香菱的女孩。 “我看见你推开香菱了!” 有孩子突然大叫着。 封敛看了过去,视线还是有些模糊。 “没有,我没有推她。” 他还在为自己辩解,但是事实在孩子们的嘴里越传越歪。 “可恶,做错了事还这么嚣张吗?” 有一个高壮的男孩子恶狠狠地瞪着封敛,他是这群人里面最喜欢香菱,并立志长大以后和香菱结婚的。 看见香菱哭的那么可怜,他决定为香菱出口气,于是一个雪球被他大力的抛了过去。 他没打中,但是他的行为惹来了效仿,其他孩子也抓起身边的雪,捏出雪球朝封敛砸了过去。 第一个雪球砸到封敛脚边,他没反应过来,接着就是大大小小的雪球从四面八方砸了过来。 雪球砸在他身上碎成一团雪落到地上,周围的孩子们看见打中了他都发出高兴的欢呼声,于是迎面而来的雪球变得更多了。 前胸、后背、胳膊、腿……他被围攻着,跑动着想要躲开,发现无论去哪里自己都会被瞄准。 想着都是一群小孩,封敛叹了一口气,干脆站在了原地,反正跑也跑不了,等他们玩累了,大概就会离开吧。 于是护着脑袋的封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脚边渐渐垒起一堆雪。 躲又躲不掉,打在身上又不怎么疼,封敛索性就由着他们去了。 “打他!快打他!哈哈哈哈” “又中了!看我的!” 孩子们的欢笑声自然吸引了和水濑梅聊天的小林杉子,和俊介的老师深入交流了一会,小林杉子越发为俊介的优秀自豪,她的孩子那么可爱,怎么会有人讨厌呢。 于是当她看见被雪球围攻的封敛时,大脑一片空白。 那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有人讨厌呢? 这个问题,直到她冲进人群抱住满头是雪的俊介,她依旧想不通。【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8、融入 这场以复仇为名的霸凌,最终还是结束了。 周围的孩子们看见大人来了就嬉笑着跑开了。 小林杉子紧紧搂着自己的孩子,她顾不得多看一眼四散跑开的小孩,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怀中封敛身上。 小林杉子把他从小雪堆里抱出来。 她蹲在男孩身前,颤抖着手一点一点拍掉他身上的雪,小林杉子不知道到底发生了,明明她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这样了呢? 封敛头发上的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衬得他不小心被雪球击中的脸颊格外发红。 他不明白为什么小林杉子替自己清理着头发上的碎雪突然就哭了。 小林杉子看着这孩子被欺负成这样,也没什么表情甚至不喊她,她只觉得心里难受的要命。 “疼吗?没事吧?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不喊妈妈?” “俊介,你说话啊!” 一连串的问题得不到回答,看着儿子始终保持茫然的脸蛋,一连多日心中积累下来的情感终于爆发,眼泪流个不停,她实在不知道该拿俊介怎么办才好。 “俊介,到底是妈妈哪里做的不对,你说出来好不好。” “我到底该这么做,你不要这样啊——” 晶莹的泪水落到封敛的脸上,封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让小林衫子伤心了。 看着这样的突发事件,身为老师的水濑梅也走了过去。 对比落泪的小林夫人,封敛的异常瞬间凸显出来,水濑梅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俊介还记得老师吗?我是水濑老师啊?” 水濑老师?哦,是小林俊介的老师啊。 封敛看了一眼水濑梅点了点头,又继续看着哭泣的小林衫子。 得到回应的水濑梅倒是放心下来,既然记得她这个老师,那她说的话也许或多或少能起点作用吧。 “俊介,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定要和爸爸妈妈说呀。”水濑梅斟酌着自己的用词。 “俊介是个乖孩子吧,乖孩子可不会让爱着你的妈妈难过哦。” 其实水濑梅说这些话心里也没底,她现在有点明白小林家请长假的原因了,原来孩子出了不得了的心理问题吗…… 爱? 她说了‘爱’吗? 小林杉子‘爱’自己吗? 随即封敛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不是爱“自己”,是爱着名为小林俊介的那个孩子。 而现在,自己正使用着那具被人爱着的身体,却没有好好对待他。 对待感情一向十分迟钝的封敛,终于明白了小林衫子伤心的原因。 巨大的愧疚感瞬间吞没了他,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恶毒,占据了对方孩子的身体不说,甚至都没有好好珍惜这具身体。 任由其他孩子欺负“小林俊介”,明明知道小林衫子就在旁边,只要喊一声就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做。 封敛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不能给其他人添麻烦,痛苦的话忍一忍就过去了,就像曾经在病房里,无数个被疼醒的日夜一样,忍一忍就过去了。 但是,这样的做法现在好像行不通了。 他可以不在乎,可以忍一忍。 但是爱着这具身体的其他人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也许他是不被爱着的孩子,但是小林俊介和他不一样。 小林俊介被人珍视着,是被家人用爱意浇灌成长的孩子。 而自己偷窃了这具身体,甚至还任由他人的“爱”被一起作践。 自厌与极端的恨意,从前世那些阴暗的角落里爬了出来。 针对对象却是封敛自己。 真是难看啊…… 即使拥有了新的身体,到头来还是在给别人不断增加负担吗? 极端的自毁倾向充斥着他的脑海,消失匿迹了许久的系统,终于待不住了。 [原躯体主人已因一氧化碳中毒死亡,玩家只是合理使用死者的身体复活,不需要产生多余的伦理愧疚。] 即使小林俊介的身体死亡,可现在被他使用着、被伤害的事情是事实,这才仅仅是离开医院而已,以后真的进入了社会,自己能够好好地生活吗? 能够不辜负小林俊介父母的期盼,变得和原本的小林俊介一样优秀吗? 对于前路的迷茫和自我加重的责任,巨大的压力压在封敛身上,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icu病房里,每天都痛苦地强撑着呼吸的日子。 爸爸妈妈还没有孕育出第二个的继承者,所以自己还不能死。 在第二个承载着希望的孩子诞生之前,他必须坚持。 不然家族会因为他的骤然死亡损失很多利益,本就是貌合神离政治联姻的父母也会离婚,以他的死为理由,开始互相撕咬对方家族的资产。 封敛其实一直都在害怕。 他害怕死亡,更害怕自己的死亡会毁掉那本就所剩无几的幸福。 ——我的坚持,是有意义的事吗? 他想要问一问自己的父母。 ——我的活着,是有正确的事吗? 他想要问一问小林夫妇。 …… 但是这个世界上,有很问题是得不到答案的。 果然,我还是消失好了。 最后,他这样子在脑海里,对那个声音说道。 然后封敛被电晕了。 “小林俊介”睁开了眼睛,望着小林衫子的眼睛不带任何情感。 “回家。” 哭泣中的小林衫子在他的再三催促下,告别了水濑梅,快速的乘车回到了家中。 她迷茫又难过地替小林俊介洗了热水澡,换了睡衣。 即使做了充分的措施,小林俊介还是发烧了。 那些孩子丢雪球的力道其实不大,比起疼痛感,被碎雪包围的冰冷显然更具攻击性。 小林杉子本想喂俊介吃些东西,可换完衣服之后,俊介躺倒床上就睡着了。 在小林衫子犹豫着要不要把小林俊介送去医院时,小林俊介醒来了。 [已杀毒,请玩家继续完成任务。] 脑袋里面嗡嗡作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模糊掉了,他摁着脑袋,表情有些痛苦。 正巧,端着汤药的小林佑介走进了封敛的房间,他向妻子示意后,端着药碗亲自给封敛喂药。 “醒了吗?太好了,快把药吃了。” 看着递到嘴边的汤勺,封敛有些抵触。 “我、生病了吗?” 他疑惑地询问着小林佑介,后者点了点头。 “有些发烧,但是吃了药就好了。” 是吗。 原来是发烧了啊,怪不得有些头疼。 封敛顺从地张开嘴吃下了嘴边的汤药。 前世很少有机会喝到汤药,封敛吞咽着勺子里的药汁一个不小心就呛到了。 小林佑介搁下药碗着急拍着封敛的背给他顺气。 “抱歉啊,都怪爸爸太笨了。” 男人宽厚的手掌就像小林杉子的怀抱一样温暖,身上还有一种无法描述的草木香味,让封敛下意识联想到了,儿时去过的寺庙。 他慢慢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对不起……” 他不应该再用以前的心态来处理事情。 小林衫子和水濑梅老师说得对。 做人要向前看,哪怕未来的人生充满很多不确定,他也要勇敢地生活。 既然小林俊介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他就要带着小林俊介的份儿一起努力,他会好好生活的! 封敛大口地喝着黑色的汤药,他要快点好起来,然后去上学,努力学习。 虽然已经从妻子那里知道了白天发生的事情,但是现在看着封敛那焕然新生的状态,他还是有些意外。 小林佑介陷入了思索,直到手里的药碗见了底,他才回过神来。 “俊介这几天过得开心吗?” 他指尖微动,表情说不出开心还是难过,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封敛舔了舔嘴唇,等舌根的苦味被压下去之后,他坦然一笑。 “开心。” 确实开心。 认识了算得上是朋友的伽椰子,可以自由自在地去户外玩,陪着小林衫子每天都去逛街,还有小林佑介的睡前聊天…… 一切的一切都让封敛感到很新奇。 毫无疑问,他是开心的。 到了这个答案之后,小林佑介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拿出床底下的藏好的猫猫玩偶,把那娃娃珍重地递了过去。 “开心就好,今后的人生,也要和过去一样开心啊,俊介。” 说着,小林佑介揽过身旁的妻子。 “你要健健康康地长大,有什么不开心就和爸爸妈妈倾诉,爸爸妈妈永远都是你的后盾,永远都爱你。”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彼此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眼中是对方才明白的释然。 听着小林夫妇毫不保留的真挚祝福,封敛的眼眶热热的。 他也能拥有这样的爱吗? 这些原本属于小林俊介的爱…… 封敛的表情慢慢变得迟疑,当他还要去细想的时候,眼神突然涣散。 [检查到病毒,已查杀。] 封敛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好像恍惚了一下。 对上小林夫妇投来的关切目光,他下意识地露出笑容。 “好,约定了。” “哈哈哈、好,爸爸妈妈和你做约定!” 小林夫妇看着封敛又笑了起来。 得到了这样的回复,封敛的身上像是突然被注入一股子生气,灵动的不行,连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灿烂了很多,而那开朗的笑容就像曾经的小林俊介一样。 看着终于恢复正常的儿子,小林佑介看了一眼妻子,想了想之前的决定,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唉,本来还打算瞒着俊介的。” 他故作烦恼的叹了口气,一旁的小林杉子有点紧张。。 瞒着自己? 封敛被吸引了过去,他好奇地注视着小林佑介想要开口询问,却又矜持着不好意思开口。 而面对儿子恳切的目光,小林佑介决定不再卖关子,他左右瞄了一眼,然后凑近男孩故意压低嗓音像是在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其实这是一个很了不得的秘密。” 受到他的感染,封敛不自觉也紧张起来,他也凑近小林佑介,侧过一只耳朵认真又专注地倾听那不得了的秘密。 看着他们二人那认真严肃的模样,小林杉子忍俊不禁,不是约定好要对这个孩子保密的吗,怎么突然…… “那个秘密啊,那个秘密就是——” 封敛点着头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听,看见他这么投入,小林佑介瞬间起了坏心思。 “啊,既然是秘密,果然,还是不和俊介说了吧。”他突然坐直了身子一脸正经。 封敛一呆,不明白大人为什么出尔反尔。 虽然莫名好笑,但是小林杉子还是心疼儿子的,她推了推丈夫让对方收敛点。 看着他呆傻傻的模样,小林佑介的坏心思瞬间得到了满足,顺从妻子的意思,他大笑着牵起封敛和妻子的手。 “好吧,那个秘密就是——那就是我们一家要去北海道旅游了!” 几天后封敛的身体恢复了健康,他们一家驱车赶往了北海道,然后在一个弯道转弯的时候发生了车祸。【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9、小林衫子 意外发生得那么突然。 没人能想到会有一辆逆行的车突然从弯道另一头撞过来。 为了避开和对方车辆正面相撞,小林佑介猛打方向盘,在这样的紧急规避之下,两辆车子还是相遇了。 黑色和白色的车子都撞开了公路边缘的护栏,天翻地覆的旋转之后,两辆车子都冲进白茫茫的雪地中。 时间调回一个小时前。 小林佑介调试着电台频道想找一个音乐频道解解闷,滋滋的电流声作响。 “好啦,佑介,不要弄这些东西了,专心驾驶!” 既然妻子都发话了,小林佑介只能投降,想起此行的旅行安排,他有些期待。 “俊介,这次去北海道,你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虽然出门前已经被科普过了北海道的好玩景点,但是封敛没有什么实感,毕竟和家人一起自驾游什么,还是两次人生中的第一次。 “不知道。”他如实地回答了自己的想法。 “妈妈想去小樽,‘小樽雪灯之路’什么的,听起来好期待!” 不同于妻子的浪漫想法,小林佑介比较成熟。 “那里的北海道大学很有名气,我想带俊介去看看。” 小林杉子也想到了什么眼睛亮闪闪的。 “对呀,北海道大学,听说那学校很不错呢,俊介长大要不要去那所学校呢?” “太远了,杉子,俊介现在才10岁啊,而且这所学校离家也太远了,如果来这所学校,我们一年也见不了俊介几次。” 上大学呀…… 小林杉子试想了一下以后一年也见不了可爱儿子的场景,有些抗拒的摇了摇头。 “那还是算了吧,嗯……不过如果俊介喜欢,那就来这里吧,妈妈只要俊介开心就好。” 她侧身看了看后座的俊介,对方手里拿着出门时她塞过去的猫猫玩偶,整个人小小的一只特别乖巧的坐在那里,无论看多久她都觉得看不够自己可爱的儿子。 “俊介是怎么想的呢?”她把问题抛给了封敛。 封敛呆了一下,在他发烧的这几天,他渐渐的熟悉了小林夫妇,在面对简单的问题时,不再感到局促尴尬。 “不知道。”只不过他的回答一般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这样不行的,俊介!” 小林杉子恨铁不成钢。 “虽然有爸爸妈妈陪着你,但是爸爸妈妈总有不在的时候,到时候很多事情都是你来做决定,所以俊介不可以说什么不知道,明白吗?” 她想了想为了使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于是打了个比方。 “就比如,妈妈希望俊介长大之后在京都上大学,毕业之后当个老师,然后自己搬出去住,俊介会听妈妈的话吗?” 不等封敛回答小林杉子又做出忧伤的表情。 “听起来就好可怕啊,每天面对所有小朋友的作业,甚至不能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一个人住在小房子里,没人关心没人照顾……这种生活真的好可怕啊,你说对吗,佑介。” 小林杉子对小林佑介眨了眨眼,希望他也能和自己一起劝说封敛。 虽然明白妻子的良苦用心,但小林佑介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被瞪了之后他倒是老实了很多。 “对啊,好可怕的。” 很可怕吗? 不过要是离开小林杉子和小林佑介独自居住的话…… 封敛捏紧了手上的猫猫玩偶,他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 他还不想那么快离开这么真挚的爱意。 看见儿子这么上道,小林杉子笑弯了眼。 其实孩子长大了离家求学恋爱工作结婚,最后独自居住都是人生的必然经历,但是她舍不得这个死脑筋的孩子吃亏,总是想要力所能及的去做些什么。 “嘛,俊介明白了就好,说起来,那边的鹤见台有很多白鹤哦!” “屈斜路湖还有很多天鹅呢,俊介可以亲自喂漂亮的天鹅吃东西哦!” “玩完之后我们一家人还可以泡温泉!听说那里的温泉有美容的功效呢。” 看着身侧满脸期待的小林杉子,小林佑介也笑了起来,受他俩感染,封敛对即将到达的北海道也充满了期待。 然后一辆黑车突然从弯道撞过来,封敛脸上的血色尽失。 ……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林杉子的意识恢复过来。 她转身看过去,身侧是歪着头不知生死的丈夫,而后面是生死不明的儿子,她推了推丈夫,对方没有反应。 不行,快点动起来! 小林杉子咬着牙解开安全带,她用力推门,可车门早就在撞击中出了故障无法开启,但是门上的挡风玻璃已经全部碎掉了,于是小林杉子伸手攀附上内嵌玻璃残渣的窗框。 要逃出去,赶快报警,还来得及—— 可是一阵剧痛袭来,小林杉子低头看去,她的左腿小腿一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外翻着。 她的腿断了,但是不能停留,必须赶快离开这里。 她用力支撑着身体往外爬,窗框上的碎玻璃已经深深刺入她的手心,但是任何疼痛在此刻都被忽视。 小林杉子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但是她只爬出了一半。 没力气,不行了,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小林杉子心中满是绝望。 突然身下传来推力,她想要回头但腰上的疼痛让她无法转身,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一个声音响起。 “踩着我,逃出去。” 男人的声音弱不可闻。 小林杉子瞬间红了眼眶。 她想要说些什么,男人却提高了声音。 “快点逃……拜托了,杉子。” 眼泪夺眶而出,小林杉子忍着哭声嗯了一声继续往出爬。 扑通一声,她成功落到了雪地上。 车上还有佑介和俊介,赶快动起来…… 小林杉子痛苦地喘息着,扶着车门站了起来,她拉住后座车门的把手,但是和副驾驶的车门一样这里的车门也深深凹陷无法打开。 小林杉子扶着报废的汽车绕到另一边去尝试,可无论是驾驶座还是后座车门,都卡的死死的。 她拿出想要手机报警,却发现手机早已在撞击中报废。 绝望几乎要击垮小林衫子,她用力拉拽着后车门,吱呀的顿涩声响起,在小林杉子的奋力努力下,她成功拉开一道缝。 但是也仅限于此,她的力气太小了,没办法把门拉的更大,不过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小林杉子趴在那道缝上朝里面望去,昏暗的车厢里她什么也看不清,她把手伸进去,接着是整条胳膊,她摸索着呼喊儿子。 “俊介?俊介?妈妈在这,听到了吗?俊介——” 她的声音颤抖着,想到某种可怕的事情,甚至让她忍不住咳嗽着吐了口血。 “俊介?!俊介!快回答妈妈……怎么办?佑介,摸不到,我摸不到俊介,我摸不到俊介啊——” 趴在驾驶座与副驾之间的小林佑介听到了妻子的哭喊。 他原本已经黑下去的视野突然变得清晰了。 小林佑介强忍着腹部的钝痛,转身爬到了后面,他那听话的儿子正蜷成一团躺在座椅下面,看着妻子带着血污的胳膊,他伸手握住那只手。 “我找到俊介了,杉子,你退后,我把门打开。” 得到丈夫的回应,小林杉子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她不舍地回握了一下对方温暖的手掌,接着抽身起来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往旁边站了站,她相信自己的丈夫。 “好了,佑介你小心点!” 听到妻子回应的小林佑介捞起座椅下的儿子,他将小臂抵在车门上用力往外推,吱呀的顿涩声响起,那道象征希望的门缝确实被撑开了,但是也只是一瞬,在小林佑介卸去力道后,那门就回弹了。 小林杉子奋力打开的缝隙,分毫不变。 小林佑介的猛地咳嗽起来,一大团粘稠的血液喷到皮垫上,肚子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 他只觉得视野再次暗了起来。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小林杉子不知道,一块铁片深深地扎进了小林佑介的腰腹。 大概是伤到内脏了吧。 再爬回前座把俊介从妻子逃脱的窗户送出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小林佑介抱起儿子,这孩子就像平时在家里睡着了一样,稚嫩的睡容一片宁静,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用指腹轻轻揩去男孩脸上的灰尘,目光深沉又不舍。 真是奇妙的缘分呢…… 无论是俊介也好,还是眼前的这个孩子也好。 小林佑介做好了最后的告别。 再抬头时,他的神情无比坚毅。 小林佑介把手顺着那门缝伸了出去,接着是胳膊,开车的他比妻子穿的较为轻薄,所以轻而易举的就将整条胳膊伸了出去。 在车外等待的小林杉子起初还不明白丈夫的用意,直到丈夫的整条胳膊都伸了出来,车门衔接处响起了令人牙酸的金属声…… 伴随着这辆报废汽车发出悲鸣,小林杉子看见丈夫的大半个身体都从车门探了出来。 “杉子、噗……快……” 丈夫吐着血用身体为儿子撑开了一道逃生的门。 小林杉子的嘴唇都在颤抖,她六神无主,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事情,嘴唇开开合合,直到她对上了小林佑介的眼神。 那是黑沉沉的、无比坚定的、心存死意的眼神。 彷徨恐惧的心突然神奇地安定下来,小林衫子笑了出来。 清澈的泪水冲刷着她脸庞上的血污,无需多言,彼此心意相通。 昏睡的男孩从那道门里被推了出来,门外等候的母亲接住自己的孩子,她抱住那孩子没做任何停留,顺着汽车翻滚过来的雪痕踉踉跄跄的走去,只是在走出几步后回头看了一眼就再也没有回头。 …… 封敛其实是迷迷糊糊有意识的,他的脖子痛的不行,脖子以下的身体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完全动不了,这是他很熟悉的感觉。 是脊椎又出现什么异常了吗? 他有些不甘心,明明决定了要重新开始人生,甚至还拥有了曾经没有的爱,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呢? 就连呼吸也很痛苦,被小林佑介送出去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是他动不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停下来,求求你,停下来吧—— 放手啊!放手啊——已经够了,不要做这些事情了。 封敛觉得自己在哭,他高声嘶喊着。 寒冷和疼痛几乎要了小林杉子半条命,但是她不能停下来,为了俊介,也为了佑介,她不能停下来,她必须回到公路上去,只要到了公路上就一定会有人发现她们的,所以不能停下。 小林杉子眼前一片模糊,她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松软的雪,平日里可以轻松抱起来的俊介也变得无比沉重,但是不能停下来。 噗通一声,她带着怀中的俊介摔倒在雪地上,冰冷的雪几乎要成为埋葬她们的坟墓。 脚断了就用手,手没知觉了就用嘴,不可以停下来,哪怕只有俊介也好,俊介一定要活下去—— 小林杉子不知道自己这一摔让封敛的脖子彻底扭断,深红色的血液顺着封敛的嘴角流了出来,滴到雪地里砸出小小的血坑。 眼看封敛的灵魂就要飘出身体,一道蓝色的光笼罩住了他的灵魂。 [检查到细胞活性已降低,身体损伤度达到89%,躯体已死亡……系统计算中……计算成功,使用复活功能,该功能本世界仅可使用一次,次数已消耗。] 小林杉子脱下身上的棉衣,把俊介放在上面然后一点一点往前爬,在她看不见的身后,小林俊介的身体慢慢恢复了呼吸。 封敛终于有了意识,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死掉了,再次睁开眼睛的他正躺在小林杉子的棉衣上,被对方拖拽着前进。 封敛想说话,一张嘴干燥的冷空气窜进气管,和着他喉咙的那团淤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小林杉子听到了他的声音,但是她没有回头,继续缓慢地前进。 “再等等,再坚持一会就好。” 不要,停下来—— “会好起来的,马上就到了。” 够了,快放手吧—— “咳咳,没事的,再等等啊。”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那些话与其是说给封敛听的,倒不如是小林杉子说给自己听的。 身体恢复生机,不代表伤害不存在,封敛喉咙里的那团淤血让他咳嗽的肺部刺痛无比,但是除了肺之外,暴露在雪地这么久,他的四肢已经被冻僵。 这只是一个十岁男孩的身体,稚嫩又脆弱。 就连简单的抬手都做不到,血腥味萦绕在鼻翼和口腔,他控制不住自己一直在咳嗽。 小林杉子机械麻木的前进着,黑色的公路隐隐约约就在眼前,她想停下来休息一会,但是,那黑色的公路就变成了丈夫望向自己的眼睛。 加油,再坚持一会,杉子可以做到的。 她耳边彷佛传来了丈夫的话语,儿子剧烈的咳嗽声也远去,只有心跳在此刻异常沉重、异常缓慢。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小林杉子突然清醒起来,她僵硬的四肢也感觉到了热意。 能做到!带着俊介去公路上! 她突然有了力量。 “妈妈知道你不是俊介。” 孩子的异常哪能瞒得过妈妈的眼睛呢,就像俊介膝盖下的小小伤疤,她什么都知道,但是她不说。 “也许你还有其他的名字吧,” 每次喊俊介名字的时候,这孩子总是慢一拍,反应不过来是在叫他,一次两次,包括与俊介完全不同的习惯,小林杉子哪里看不出来呢,这个孩子不是她的那个俊介。 “过去应该受了很多委屈吧。” 明明被人欺负却还是一声不吭,想要自己硬扛到底,仿佛身后从来都没有过依靠。 “爸爸和妈妈都很爱你。” 其实她早就和丈夫说过了孩子的异常。 他们本来是打算去寺庙寻求帮助的,小林衫子甚至偷偷联系上了名为玉井隆一的大师。 那天计划她带孩子离开,小林佑介请来除鬼的师傅在家里布阵,等安排好了,把占据他们孩子身体的鬼魂超度。 但是那天出现了意外,她看见了那个孩子即使被攻击也不躲闪不还手的场面,她动摇了,这真的是霸占别人身体的恶鬼吗? 带这个孩子回家后,她拦下来丈夫和驱鬼的和尚。 她的丈夫已经把事先准备好的猫咪玩偶放到俊介的床底下,等引出恶鬼后会将鬼魂封印在里面然后焚毁,原本计划是这样的,但是她心软了。 小林佑介觉得她被恶鬼蛊惑了,这对夫妻开始内讧,妻子要保护,丈夫要超度,和尚不忍心一个幸福的家庭在自己眼前破碎,他决定召出对方的魂体,来改变妻子保护鬼的决心。 那是一个无比干净的灵魂,和尚只在新生儿的身体上见过那么干净的灵魂,可是如果占据身体灵魂是善良的,那他是怎么占据的这具不属于他的身体的呢? 和尚觉得这是他一生中遇到最离奇的事情,于是他用了大半辈子的修为去占卜了。 然后小林夫妇就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你们的儿子小林俊介已经转世离开了,这个新来的孩子延续了小林俊介的生命,他也算你们的儿子…… 送大师离开之后,小林杉子和小林佑介在楼下坐了很久。 小林佑介为了法事顺利还特意熏了香,但现在没有意义了,他们的俊介已经离开了。 ‘虽然俊介离开了,但这个孩子还在,他也是我们的孩子。’ 小林杉子用这样的话劝动了小林佑介,她丈夫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 ‘杉子,你确定你没有把他当成俊介的替代品吗?这对这个孩子不公平。’ “他在我们身边生活,真的快乐吗?” 他的丈夫很认真的问她,这种事情她当然明白,但是她还是想争取一下。 于是当那个孩子笑着回答了丈夫的问题之后,他们夫妇才会笑着说出那样的话。 ——你要健健康康地长大,有什么不开心就和爸爸妈妈倾诉,爸爸妈妈永远都是你的后盾,永远都爱你。 既然下定决心接纳这个孩子,那么无论如何也要尽到父母的责任。 不能生养陪伴,至少要让着孩子有机会开启新的人生。 “只要活下去,一定会有很多开心的事情。” 她会尽己所能,让这孩子活下去。 “做回你自己吧,自由快乐的生活就好。” 你的未来会很美好,所以活下来,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大人,当然,平庸点的也好,只要你开心,怎么样都好…… 那些未尽之语再也说不出口,当小林杉子的手指触摸到黑色的公路时,支撑她的最后一个信念也消失了,她带着笑容闭上了眼睛。 其实她也有点遗憾,到最后,也没能听这孩子喊一声妈妈。 不多时,路过的一辆货车司机看见了趴在路边的母子二人,他当即报警呼喊,救护车来的很快,医护人员把他们送往医院,而警察们顺着车辙找到了黑色和白色的两辆车子。 其实比车辙更动人心魄的,是母亲拼死拖拽孩子爬行出的,用鲜血开辟出来通往未来的求生之路。 在红白交织的雪路的尽头,站着一个伟大的父亲。 在看清现场的时候,就连一些硬汉做派的男警官都忍不住眼眶一热。 从公路到翻车的事故现场不过15米,而在这有限的15米的距离里,他们看到的是一对父母无限的爱。 整理好情绪后,警察们开始整理现场,医院那边很快传来了消息,母亲当场死亡,孩子还在抢救。 车祸现场一共有两辆车子,黑车上一对情侣当场死亡,白车上夫妻去世,只留有一个10岁的孩子还在抢救,现场勘察结果是黑车酒驾逆行全责,后续的赔偿要联系上双方的家属另行通知。【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0、新泻 封敛从医院里苏醒,他被小林杉子的父母,也就是他的祖父母接回了早苗家,小林佑介的父母去世的早,于是他的监护人变成了早苗贤人和早苗惠。 他的祖父母很疼他,小林夫妇的葬礼由他们一手操办,车祸的赔偿事宜也请了专门的人员进行协商,葬礼过后这对老人的头发也花白了不少,但是为了外孙还是打起精神努力生活了下去。 四年时间很快就过去,封敛成为一名国中生,今年的假期他应朋友邀请前往了新泻。 车祸已经过去四年了,小林杉子的每句话封敛都记在心里,他不再回想前世的事情,认认真真的经营自己的生活,他努力锻炼认真学习、学画画打棒球,一点一点充实自己。 他升学择校结交朋友积极让自己融入这个世界。 或许曾经他对这个世界还还怀抱着旁观者的心态,即使重获新生,却依旧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透明的膜。 他伸手去撑开这层膜,即使膜变得无限薄,但膜依旧存在。 不过,那层曾经将他与世界隔离的薄膜早已被小林杉子撕开了,她把这个格格不入的孩子带到了人前,给了他追求自由的权利。 神户奏直是封敛在国中的同班同学,他们也是绘画部的社员。 因为神户说他的家乡,新泻这边还有大片的茶花在开放,所以邀请封敛来这里写生,封敛想了想就同意了,他挺喜欢画花的,于是和祖父母说明缘由之后,他坐上了前往新泻的电车。 他不爱热闹,特意找了最角落靠窗的位置,他喜欢看风景,陌生的景色印在他的眼瞳上,又如流光般退去,电车停了一站又一站,路人来来往往,他始终不腻。 而人群之中,有一双眼睛正隐秘地注视着他。 川又伽椰子躲在人群后方,隔着一整节车厢的人,激动的注视着封敛。 她很久之间就上车了,上车后发现就自己经常坐的位置被其他人占用了,这种事也常有,毕竟电车是大家都能使用的,以前也总会遇到这种情况,可这次却和以往不同。 现在坐着那个座位的人,对伽椰子来说,是个很特殊的人。 伽椰子已经观察他很长时间了。 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伽椰子始终记得那个晚上陪伴着自己的那只温柔的手。 是他吧,那个叫小林俊介的男生…… ——可以的话,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四年前,他对自己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伽椰子至今为止还字字不错地记着。 毕竟那是从四年,唯一一句,对伽椰子散发着善意的话 还有…… 小林的妈妈还好吗? 还是那么温柔美丽吗? 随着黑暗的日子逐渐增多,小林夫人曾经给予她的温暖被日复一日的回味,每个害怕发抖的夜晚她都会想起那位温柔的妈妈。 其实伽椰子也不确定这个男生是不是小林俊介。 毕竟当年在医院里她也只见过小林的半张脸。 还是不要期待为好,这些年她也刻意寻找过和小林相像的男生,无一例外都认错人了。 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也思考过自己是不是喜欢小林,但是每当她想起小林俊介的时候,总是忘记不了小林衫子的拥抱。 温暖的、像云朵一样轻柔、舒服的。 所以伽椰子确定,她不是喜欢小林俊介,她只是想通过小林俊介再见一次小林杉子,再见一次那个给予她温暖的人。 也许幼时她还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总会被区别对待,但是现在她已经明白了,自己不被欢迎,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人们对讨厌的存在总是格外冷酷。 终点站的报点声响起,伽椰子回过神来,那个疑似小林俊介的人就已经离开了,透过人群她看见了男生的背影,伽椰子着急的追上去,可是人潮流动间,那个人就消失了。 算了,也许那只是一个长相相似的人吧。 伽椰子安慰着自己,刻意忽视掉心底的失落。 封敛和神户约定好在新泻站的出站口等候对方,但是封敛左等右等就是看不见神户的身影。 也许对方被什么事情耽误了吧,封敛看了看手表,决定还是去看看对方说的山茶花,毕竟来都来了,就当是独自出门旅游吧。 提起旅游他就会想起那次的北海道之旅。 说来也奇怪,无论是从医院苏醒,还是参加葬礼,封敛都想不起来那时的画面,听医生说,人在痛苦到某个节点的时候,会忘记那段痛苦的回忆,也许他就是这种情况吧。 有时候他就会想,自己这个样子生活算是小林杉子说的那样吗,他对未来没说什么规划,但是他记得车祸前小林杉子说的话,她希望自己成为老师。 所以封敛现在就努力地学习,如果是小林杉子希望的,那么他一定会做到。 询问了路人得知了有山茶花开放公园的方向,他背着装有写生板的背包晃晃悠悠走了过去,等他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公园里没什么人。 封敛随便坐在一个石头上掏出写生板就开始画了起来。 他喜欢画画,他画花、画树、画建筑……什么都画,这个公园的绿化很好,在游乐设施的另一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林。 人一旦认真投入到某件事中时间就会变得很快。 于是,当公园的路灯亮起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天黑了. 麻烦了啊,末班车已经错过了。 封敛坐在秋千上抬头看着天上高悬的月亮,计划着明天的事情。 他打算在公园里待一夜,最近天气挺暖和的,入夜了温度也没有多大变化。 其实跟着巡逻的警察去警局呆一夜也行,但是那样他的祖父母就会接到警局的电话,今天这件事毕竟是他的失误,还是不给老人家添麻烦比较好。 夜风习习,不远处的树林突然传来细碎的声响,封敛凝神望去,在树下的花丛中有一团突兀的光秃秃的草丛,那草丛不断抖动,像是有什么妖魔鬼怪下一秒就要钻出来一样。 随着草丛抖动的频率加大,墨绿的草丛中间突然钻出一抹黑色,一对绿色的瞳孔亮的逼人。 是一只黑色的缅因猫。 封敛眼睛一亮,起身朝那只黑猫走去。 那是一只很乖的猫猫,盯着封敛慢慢朝自己接近也没有逃跑。 黑色的猫猫歪了歪头看着封敛在自己面前蹲下。 封敛与这只黑猫对视着,越看越眼熟,这只猫竟然和当年小林佑介送他的猫猫布偶长得一样,绿色的玻璃眼睛黑色的尖耳朵…… 那只玩偶作为遗物被送回了封敛的手上,从那时起封敛就把那脏兮兮的娃娃珍藏起来,不同于家里的那只,眼前这只猫猫是活的、是会呼吸的。 看着可爱的猫猫抖耳朵,封敛的眼神动摇一瞬,然后迟疑的伸手试探地放在猫猫头顶,黑色的小猫仰头看着头顶的手掌,也抬起一只前脚掌想要去触碰封敛的手心。 看着黑色小猫的动作,封敛嘴角勾起笑,突然一道清脆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小黑!过来!” 黑色的猫猫立刻转头面向发声处,接着放下猫爪朝封敛身后跑去。 是它的主人来找它了吗。 封敛看着猫猫跑开,也收回手站起来转身向身后看去。 黑色的小猫轻盈地向前奔跑着,然后跑到蹲着的女主人身边,轻轻一跃跳到主人怀中。 猫的主人出门应该很着急,她穿着居家的拖鞋和睡衣,抱住了猫站起身子后还在剧烈的喘气。 伽椰子在吃饭的时候发现小黑不在家后,直接跑出家门寻找小黑,她朝小黑经常散步的公园跑去希望能找到小黑,没想到快到公园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人影朝小黑走过去。 学校里的同学不喜欢小黑,私下遇到小黑也会捉弄它,伽椰子看到那个人影蹲在小黑面前,一下子被吓到了,她害怕小黑被伤害所以急忙出声想要喊小黑过来。 大致检查一下小黑,发现没什么被欺负的痕迹,伽椰子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那个人。 “对不起,这是我的——” 伽椰子的道歉消弭于口中,她抬头正巧与一直注视她的封敛对上视线。 是他! 电车上的那个男生! 伽椰子大脑瞬间空白。 晚风穿过树林和秋千,卷起清淡的若有若无的花香,纯白的茶花大颗大颗的缀在花丛上,在这场延迟的花期中,伽椰子与小林俊介相遇了。 圆月的清光落在树梢花间,银色的光辉柔和寂静的夜,一种别样的静谧流淌在两人之间。 “你好?” 封敛率先打破沉默。 “那个,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以为是野猫,才想摸一摸的,没想到……”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暗唾自己的轻率。 那只小黑猫毛光水滑,一看就像是被人精心照顾着的,自己贸然撸猫,还被主人逮了个正着…… 这样的事情,想想就尴尬得要命。 他希望女生能够原谅他的鲁莽,于是封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女孩的神色。 川又伽椰子拥有一头齐肩的黑长直,中分的发型使她娟秀白净的脸蛋越发小巧,她稚嫩的眉眼透着哀愁与不易察觉的阴霾,宽大的常服显得她的身形越发娇小,连抱着黑猫的姿态都十分柔顺乖巧。 “你...”叫什么名字? 封敛觉得自己被这么小的女孩抓包,实在是丢人,他不好意思的躁红了脸,欲言又止。 伽椰子回过神来搂紧怀中的黑猫低头避开男生的眼神,惊喜羞涩与淡淡的恐慌交织在心底让她不知所措,她不安地后退几步想要逃离这里。 封敛看出了她的紧张不安,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亲切一点。 “那个,我叫小林俊介,没什么恶意,你不要害怕。” 小林俊介?! 伽椰子睁大了眼睛。 她搂着小黑的手也不自觉加大力道。 什么?!这个人叫小林俊介? 在这个世界上同名又长相相似的人真的存在吗? 还是说原本以为不会再见面的人,居然就这样重逢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封敛耐心地询问了一遍。 伽椰子紧张的要命,面对这么封敛的热情追问,她突然就害羞了。 “伽、伽椰子、、我叫川又伽椰子。” 川又伽椰子? 怎么感觉好耳熟呢? 在哪里听到过的名字…… 封敛想起来了,那是四年前,他在医院里遇到的小女孩。 说起来,那时候的自己好像还被对方讨厌了。 “我们遇见过吧,四年前的一家医院里。” 他不抱任何希望,随口问了一句。 伽椰子心中的震惊与欢喜再次攀升了一个高度。 他居然记得! 伽椰子想起当年发生的事情,又害羞又难堪,她不自觉用力搂紧了怀中的猫猫,希望从小黑的身体汲取温暖。 没先到黑猫因为疼痛凄厉的尖叫一声,挣扎着从川又伽椰子怀中跳出。 即使是再温顺的小猫也有尖锐的爪子,三道红痕印在伽椰子左手手腕外侧。 她惊呼一声松开了抱着黑猫的手,随即失去平衡摔坐到了地上。 封敛也被这突发状况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快步上前蹲到伽椰子身前,因为经常在棒球部帮助受伤的同学,面对伽椰子,他也是下意识就凑了过去。 “没事吧?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他礼貌地询问着,然后掏出随身携带的白色手帕,熟练又快速地为伽椰子包扎,不多时,一个精致的蝴蝶结就缠在女生的手腕上。 “不好意思,我好像吓到你了。” 封敛的视线从伽椰子的伤口挪开,对上了伽椰子的眼睛。 在他看来那是一对很美丽的眼睛,大而黑白分明的杏眼,长短适中的睫毛,规整对称的双眼皮,非常适合被记录在画板中。 这样的想法刚刚产生,就看见透明的眼泪从眼睛流了出来。 伽椰子哭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1、伽倻琴 伽椰子突然哭了。 封敛愣住了。 他们棒球部的男同学,即使是骨折,也很少有不顾面子嚎啕大哭的。 大家都是呲牙咧嘴的笑笑,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女生该怎么哄啊…… 封敛的脸上带着少见的迷茫。 “……是摔到哪里了吗?” 他犹豫地出声询问。 “还能站起来吗?” 一般来说,在队友受伤之后,没确定情况之前,封敛他们都会让受伤倒地的队友,先凭借自己的努力站起来试试。 如果站不起来的话,基本上就可以肯定伤到骨头了。 伽椰子低着头迟迟不回话,封敛也不敢去碰他。 于是他完全不知道,那张埋在黑发的脸蛋,已经爬满了红霞,像是火烧云一样,带着绚丽又明艳的颜色 自己哭了吗? 好丢人呀。 但是…… 伽椰子透过发丝,注视着自己手腕上的蝴蝶结,她觉得手帕下的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痛了。 自己在被关心着。 ——我们遇见过吧,四年前的一家医院里。 ——不好意思,我好像吓到你了。 ——没事吧,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这些话是多么新鲜呀。 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席卷了伽椰子全身,委屈、失望与愤怒这些消极情绪,在这一刻瞬间远离了她。 伽椰子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期待。 这个人就像他的母亲一样。 “可以的话,你愿意扶着我先起来吗?毕竟地上很凉,坐久了对身体不太好。” 封敛看了一眼对方身上单薄的白色睡裙,女生的话,还是不要长时间坐在地上比较好。 他伸出一只胳膊,没有过分主动,免得让受惊的伽椰子变得更加不安。 而女孩在沉默几秒之后,也怯懦地伸出手,搭在了封敛的胳膊上。 “失礼了。” 他虚虚托着伽椰子的胳膊,带着她起身。 见伽椰子站稳之后,封敛立刻拉开距离,这个国家没有早恋的说法,同龄人确定男女朋友关系的也不少,但是封敛很抵触这样行为,哪怕总有女生说他冷漠,他还是会刻意避嫌。 可以的话,果然他还是想进入社会之后,再去考虑这种事情。 温暖的触感一触即离,伽椰子的手指微抬,下意识想要挽留,可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她又难堪地缩回了手。 “对不起……” 她把被包扎过的手藏在了身后,习惯性地低着头,不去看封敛。 听到她的道歉,封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没有的事,是我应该向你道歉才对。” “毕竟我太鲁莽了。” 女孩快速地摇了摇头,还是在道歉。 “对不起,是我给小林君添麻烦了。” 啊、说出来了。 小林君…… 会不会有点太亲密了? 小林会觉得自己很自来熟吗? 小林会讨厌自己吗? 牙齿不自觉深深地陷入嘴唇,伽椰子漆黑的眼睛开始忽闪。 如果被小林讨厌了该怎么办? 她陷入了焦虑不安之中。 封敛不知道她的心情。 见两人的对话又陷入了尴尬,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得转移话题。 “那个,川又同学。” 伽椰子猛地抬起来,表情怔怔又混杂着惊喜。 小林君说出了我的姓氏。 好开心! “是!” 她压抑着心中的雀跃与欢喜,第一次抬起头,大胆的直视封敛。 被那样一双湿漉漉、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封敛不由得想起了刚刚跑开的黑猫。 听川又说,名字好像是小黑吧。 “小猫好像跑丢了,不要紧吗?”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草丛,小猫好像是朝那个方向跑远了。 “没、没事!” 就像是班上的小透明,突然被自己一直喜欢着的老师点名回答问题,伽椰子的激动与亢奋完全没法掩饰。 “是吗。” 即使当事人都说了没事,那还是不要再插手。 封敛抬头看了看月亮。 “那个,已经很晚了,川又同学还不准备回家吗?” 他注意到了伽椰子身上的睡袍和脚下的拖鞋。 女孩的家应该就在这附近吧。 “……嗯、要回去。” 像是一颗青涩的橘子被突然捏爆,酸涩的味道在伽椰子的心底蔓延。 小林不想和自己相处吗? 为什么? 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吗? 伽椰子下意识的打量了自己一眼,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居然穿着家里的睡衣和拖鞋。 !!! 强烈的羞耻感让她原本就红润的皮肤变得爆红,像是熟透的草莓,咬一口的话,可能会流下酸甜的汁水。 “对不起!!” 她猛地蹲回到地上,环抱着自己的膝盖,把整张脸都埋进臂弯里。 “我、我……对不起、小林君——” 她语无伦次地絮叨着,如果这里有地洞的话,伽椰子可能直接就钻进去了。 好丢人! 实在是太丢人了!! 居然被小林看见了这么不体面的自己!! 啊啊啊啊—— 三言两语,封敛成功让伽椰子又缩成了一团。 看着害羞的女孩,封敛无奈的叹了口气。 上一世的年龄加上这边的四年,现在封敛的心理年龄早就符合日本的成年人规定,达到了完整的20岁。 眼前的伽椰子,让他想起曾经的表妹。 那个孩子即使是来病房看他,也控制不住身上那股爱玩的野性,像个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把医院上下折腾得不像样子。 因为太闹腾,加上他的病情恶化,久而久之,祖父就不允许那个孩子来看了自己了。 现在应该也有这么大了吧。 想到那让人头疼的表妹,封敛一时间有些出神。 不远处,一只橘色的野猫正围着一块画板不断嗅来嗅去,它似乎对画板后缝制的背带十分感兴趣,凑在旁边闻来闻去。 卡啦—— 画板撞到石头的声音响起,封敛转头看过去,就看到自己的画板,正在被一只橘猫拖着着移动。 “喂!” 他扬声想要驱赶橘猫,但是完全没用,那橘猫的速度甚至提快了几分。 “……不行!” 抬起头的伽椰子也看见了这一幕,她发出了短促的气声。 封敛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块画板是他的祖父特意去大阪买回来的,据说是什么大师手作,用了特制的油料封蜡,价钱也不怎么便宜。 “不好意思,稍等一下。” 他快步跑到了画板那里,伸手抓住了画板的一端。 “快松口!” 他的语气有些好笑,看着死咬着画板背带不放的橘猫,封敛有些无奈。 “贪心鬼,你需要这个东西吗?” 封敛把画板拿了起来,橘猫的的上半身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只橘猫可比刚刚的黑猫要肥多了,站立起来的时候,封敛甚至能看到它后腿上的肌肉。 好强壮的猫! 这也是能家养出来的吗? 伽椰子也走了过来,虽然还在害羞自己睡衣的事情,但是还是为了小林鼓起勇气。 “去去,太郎。” 她弯下腰,冲着橘猫小幅度的招招手。 伽椰子似乎对这只名为太郎的猫很熟悉,很轻松地就将橘猫赶走了。 “太好了,真是帮大忙了。” 看着橘猫跑远,封敛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新泻这边的猫,一个两个的,居然都不怕人。 听到他的感谢,伽椰子抿住嘴唇,闪烁的眼睛变得水润润的。 又被感谢了。 小林真是个好人。 她羞涩地捋着耳边的头发,眼神紧张地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啊,坏了。” 看着被咬坏的画板背带,封敛惊讶于橘猫的咬合力。 果然,那个是流浪小猫吗。 “嗯?小林君的东西被弄坏了吗?!” 听到他的话,担忧的情绪瞬间盖过了羞涩,她紧张地凑到封敛身边,垂下去的视线带着飘忽不安。 怎么办,小林的东西被被太郎弄坏了。 小林会不会生气? 如果不是自己耽误了小林太长时间的话,小林的画板是不是就不会被太郎弄坏? 啊……小林会不会讨厌自己? 伽椰子的脸色逐渐苍白。 “……对不起…” 细碎的道歉声从她的唇瓣溢出,过于支离破碎的语言,反而没有被封敛听清。 “什么?” 他拨开被风吹乱、有些遮挡视线的头发,随意地问了一句。 “……” 伽椰子习惯性地咬紧了嘴唇,有些难堪地别过脸去。 怎么办,要再道歉一次吗? 可是小林会不会觉得烦? 她的内心水深火热,封敛对此一无所知。 “这下子麻烦了……” 他无意识的一句呢喃,瞬间刺激到了伽椰子。 “那个、如果!如果……” 心中的勇气在开口的那一瞬间就消失殆尽了,伽椰子捂着嘴巴,懊恼自己的冲动。 但是她的声音已经引起了封敛的注意。 “怎么了,川又同学。” 这句话像是鼓励。 伽椰子心底的鼓点又开始跳了起来。 “如果……”她吞了吞口水,眼神忽闪,脸蛋红的不像样。 “如果、小林君愿意的话……” “我家有工具,应该可以修好这个……” 说话的声音在男生的注视下越来越低,伽椰子感觉自己的头顶好像已经开始热得冒烟了。 啊好丢人。 她这样在心底轻轻地抱怨着,嘴角却不自觉勾起了小小的弧度。 如果小林要来家里…… 伽椰子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了。 她的心跳得实在是快。 “哎,可以吗?” 封敛没想到伽椰子居然会对自己发出邀请。 果然,四年前的事情,她已经放下了吧,不然也不会这么心善,愿意帮他解围。 封敛觉得伽椰子是个好姑娘。 即使曾经讨厌自己,但是面对需要帮助的人,还是会不吝惜伸出援手。 ——可以吗? 听到这句话,伽椰子的眼睛都睁大了。 她忙不迭点头,像小鸡一样,生怕迟一秒,封敛就会改变主意。 “嗯嗯嗯,小林君来吧!” 她语气飞快。 可话刚说出口,又觉得自己有点轻浮孟浪。 好在这一次,还不等伽椰子再想些什么,封敛就露出了笑容。 “真的吗,真的是太感谢了!” “接下来,就麻烦川又同学了。” 于是封敛跟在了伽椰子身边,他们隔着点距离,也勉强算是并肩行走。 “说起来,川又同学的名字很特殊呢,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寓意吗?” 封敛对伽椰子的名字很感兴趣。 大概是因为加椰子这个人,对他来说也比较特殊吧,他总是想要多了解一点对方。 作为他在这个世界上睁开眼睛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啊、小林在问自己的名字…… 小林……在关心自己?! 伽椰子有些惊喜,她羞涩地瞥了一眼男孩白净温柔的眉眼,心底漫开一股泉水一样清清凉凉、又悠远绵长的甜蜜。 可紧接着,想到了男孩的问题,她又懊恼的别过了脸。 伽椰子这个名字是父母亲取自朝鲜半岛所演奏的乐器——伽椰琴而来的。1 但是,为什么要取这种乐器的名字,伽椰子并不知道,比起同龄女生春子,小樱那些可爱的名字来说,这个名字十分无趣沉闷。 想着男孩温柔的笑容和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和恐慌袭上了她的心头。 该怎么回答呢? 如果小林不喜欢她的回答该怎么办? 可是没办法呀…… 她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好听又动人的典故来分享给小林。 毕竟,她的人生就和她的名字一样枯燥无味。 最后在小林期待的目光下,她的嘴唇微微蠕动,像是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一样,表情都有些灰暗。 “那个、伽椰子的话……朝、朝鲜那边的伽倻琴……非要说的、大概是这个……来源。” 她觉得每一个字从口中吐出,都裹满了羞耻的汁水,嘴唇开开合合,大脑被强烈的耻辱感掌控,只留一片空白。 “哎!是吗?!” 男孩发出了惊喜的声音。 “那还真是很了不起啊!” “朝鲜的话,那是海那边的国家吧!真好啊……” 了不起? 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吗? 伽椰子迟疑地抬起头,表情怔怔。 封敛却是真的有些激动。 他很喜欢那些关于民俗传承的东西,也许是受生病的影响吧,他真的很向往探索一些带着传承和故事感的历史,连带着对那些从历史遗留下来的文化也十分感兴趣。 “我还一次都没去过朝鲜呢!” “可以的话,未来一定要去一次的!” 说着,他眼睛亮亮的,像是聚集了全世界的光辉,然后,那双眼睛看向了伽椰子。 “如果以后我真的到了朝鲜,我一定会买一把当地制作的伽倻琴,带回送给川又同学的!” “因为,实在是太有纪念意义了!” ! ! 伽椰子没听到过樱花盛开的声音,那些漂亮的花朵总是悄无声息地开满枝头,才刚刚被人留意,就沸沸扬扬地落满了庭院。 她以为花开是没有声音。 但是, 花开是有声音的。 像是雪花融化,露水滴落,蝴蝶振翅…… 一切渺小又不起眼的事物,在那个瞬间,点点滴滴汇聚成溪水河川,清澈温暖让人流恋。 然后,溪川滋润泥土,种子发芽生根,树木抽枝结出花苞…… 小林的眼睛、笑容、还有声音,在那一瞬间变成了脉脉春水,兜头浇在了伽椰子心中,那颤颤巍巍舒展着身体的花苞上。 小林…… 她怔怔地望着男孩,胸口盛着春天的花。 眸中的水光粼粼,晃动着不自知的柔软与清澈。 小林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她这样在心底轻声说道。 千疮百孔的心房,从此被花苞填满,不留一丝缝隙。 他们并肩行走着。 不知不觉拐过一道弯,走进一条不算宽敞的小道。 道路两旁遍布墨绿的植物,藤蔓密密麻麻的爬满围墙,叫不上名字的树将枝叶探出墙头熙熙攘攘挤作一团,夜风也被拦在道路,入口洁白的月光撒入这方天地断断续续的照亮前路,在路的尽头一栋白色的二层复式洋楼。 伽椰子抬头望去,二楼正对着这边的窗子,月亮的影子轻轻落在玻璃上反射着让人目眩的白光,屋子没有亮灯。 不知不觉走到那房子面前,伽椰子站在刻着“川又”的门牌旁,羞涩地别起了耳边的黑发。 “小林君,这里就是我家。” “请进来坐坐吧。”【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2、小黑 封敛进入了伽椰子的房子。 被告知家里没有大人之后,他站在门廊处,抱着画板有些为难。 家里的长辈都不在,他作为外男,和伽椰子独处一室实在是不礼貌。 他想起了伽椰子那纤细的手脚,和瘦弱的身体,这个女孩是如此的弱小。 于是在伽椰子拿拖鞋过来的时候,他没有动作,有些犹豫地看着伽椰子 “那个,果然,我还是不进去了,方便的话,可以拜托川又同学把工具拿来这边吗?” “我会很快就弄好离开的。” “如果工具太沉的话,那就不麻烦川又同学了,太晚了,我不应该再逗留在川又同学家。” 他的话让伽椰子的脸一点点白了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小林刚进门就要离开? 是自己哪里没有做好吗? 是自己有哪里惹小林生气了吗? …… 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呢? 不是说了,要把画板修好的吗? ……不是约好了,以后要送伽倻琴给自己的吗? 为什么要突然离开? 她的肩膀开始颤抖起来,瞳孔也开始涣散。 封敛摸了摸后脑勺,刚想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到了伽椰子的大叫。 “不行——” 她的声音尖锐又凄惨,像是被人掐着脖子的猫。 封敛被吓了一跳,下一秒伽椰子就扑了过来,封敛一个没站稳,顺着惯性撞到了门板上。 “不行!” 女孩像无脊椎爬行类动物一样,以柔弱的姿态牢牢缚住封敛,那纤细的、瘦弱、被他判定为弱小的身体里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能量。 伽椰子的手臂冰冷得犹如藤蔓,她用力地收紧胳膊抱住封敛,不让他有任何可以逃跑的机会。 发生什么事了? 封敛被撞得有些头晕,他觉得自己好像磕到后脑勺了。 他眨了眨眼睛,眼前模糊一片。 恍惚间,他看见了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站在入户楼梯的下方,正死死地盯着他。 谁? 川又不是说家里没有大人吗? 这个女人是谁? 他头疼得厉害,努力辨认着眼前的女人,但是看到的东西总是模模糊糊的,恍惚间,视野中的家具位置好像都发生了变化。 奇怪,刚刚看到的房子装修,有那么破旧吗? 这样的疑惑在他心底一闪而过。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有些紧张。 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房子里的,反正川又同学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所以是小偷吗? 刚刚入户偷完东西,但是还没离开,就遇上了刚回家的川又和自己吗? 这还真是倒霉啊…… “川又。” 他压低了声音,想要提醒伽椰子注意楼梯旁站着的女人。 但是川又好像被吓到了,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 这可怎么办。 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小偷会无视他们两个小孩子,拿着偷窃的物品快点离开吧。 他是这样希望的,但是事与愿违。 女人突然动了起来。 以一种怪异僵硬的姿态,缓缓逼近了封敛。 然后,女人弯下了腰,凌乱的漆黑长发下隐藏了什么,封敛无论如何也看不清的东西。 血迹斑斑的手朝他伸了过来。 ‘小林……’ 封敛的瞳孔骤缩…… “喵~” 不知哪里传来了猫叫声。 等封敛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女人已经消失了。 他的视野恢复正常,不久前公园里才有过一面之缘的黑猫正蹲在二楼的镂空栏杆处,甩着尾巴,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这里。 封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后脑勺依旧很痛,但是当前的危机似乎已经解除了。 于是他再次呼喊起了伽椰子。 “川又。” 他依旧压低了声音,但是比之前高了一点音量。 ‘小林——’ 女人凄厉的咆哮声突然炸响在耳道中,封敛吃痛地别过脸,觉得耳膜都要被震破了。 但是感受到异常的仿佛只有他,看着抱着自己无动于衷的川又,还有安稳停在二楼的小猫,封敛有一瞬间的迷茫。 奇怪,是幻听吗? 他晃了晃脑袋,决定不再想那些奇怪的事。 当务之急是安抚川又。 她好像被吓到了。 谨慎地打量了四周之后,发现女人的身影确实消失了,他微微松了口气。 被川又紧紧勒着的地方,传来了难以忽视的疼痛。 他打起精神,努力支撑起身体。 “川又同学?” 女孩无动于衷,嘴巴里好像在呓语什么,封敛努力辨别了一会,又什么都听不清,只好放弃了。 “川又同学?” “……” 依旧是没有回应。 封敛想了想,眉宇间染上几分担忧。 “川又……” 他轻喘了一声。 “……伽椰子。” 这一声直接让伽椰子僵住了身体。 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孩,她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自己扑倒了小林? ?!!!!! 伽椰子的脸蛋瞬间爆红。 她想要松手,但是紧紧锁扣在一起的双手被小林压在背后。 她吞了吞口水,小林的胸口近在咫尺,她嗅着男生身上清淡的香味,心中的鼓点越发声势浩大。 怎、怎么办、这种情况…… 小林会生气吧! 一定会生气吧? 但是但是…… 好温暖,不想放手…… 她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快速变化的心情,犹如晚夏反复无常的雨季。 然后,温暖的手掌落在她的背上。 “伽椰子。” 小林的声音是那么温柔。 “伽椰子在害怕吗?” 那只手一下一下,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 四年前的病房里,那夜也是这样的。 “没事的,我在这里。” ——不是伽椰子的错,安心睡觉吧。 恍惚间,小林的声音和四年前的小林妈妈的声音重合了。 花,开了。 伽椰子不知何时松开了手。 她趴在男孩的怀里睡着了。 感谢平常在棒球部的高强度运动,封敛小心翼翼地把伽椰子抱了起来。 黑色的小猫不知什么时候跑下了楼,它追随在封敛身边,两人一猫一前一后走进了客厅。 米色的布艺沙发放上伽椰子绰绰有余。 封敛靠坐在沙发旁,本想抽手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伽椰子紧紧地攥着。 于是他有些无奈地待在了沙发旁。 胸口的布料被濡湿紧贴着皮肤,黑色的小猫的走到封敛面前,好奇地对着那个地方嗅来嗅去。 ‘小家伙。’ 他伸出手点了点小猫的脑袋,在对方不解地看过来时,笑着做出了一个口型。 ‘这可是被你的主人弄湿的。’ 他揉着小猫的耳朵,小猫也很乖,站在原地任他抚摸。 在封敛收回手之后,小猫还追逐着蹭了蹭他的手指,然后跳到他的腿弯中,甩了甩尾巴,找了一个合适的姿势,窝成了一团。 看样子是准备睡觉了。 封敛觉得有些好笑。 本来只是想修个画板的,结果好像走不了。 看着身边的一人一猫,他轻叹了一口气。 也没有看到屋里的摆设有被弄乱,不像是家里进了小偷的样子,难道他刚刚看到的女人也是幻觉吗? 封敛伸出手摸了摸小猫。 困意袭来,他的眼皮也开始发沉。 算了,如果真的出什么事的话,他会负起责任,好好保护伽椰子的。 封敛的头一点点低了下去。 他睡着了。 嘀嗒、嘀嗒…… 客厅摆放的钟表沉默地执行着工作。 月光下行,玻璃外门上倒映的景色开始变化,佝偻着身体的女人站在沙发边,她似乎在看着沙发上的伽椰子,又似乎是在看着沙发边上的封敛。 不知站了多久,她开始动作。 染满了鲜血的手上,布满了严重的伤痕,指甲被翘起,无名指和小拇指上的指甲盖干脆直接不翼而飞,裸露着血淋淋的嫩肉。 女人的手腕也遍布着青紫的瘀痕,她穿着脏兮兮的睡裙,干瘦的身体宛如枯骨,凌乱的发梢,不住地滴嗒着某种沉重的液体,她的手离男孩越来越近。 “不行——” 伽椰子尖叫出声。 ! 沙发旁的女人消失了,地板上滴落的血迹也跟着消失的一干二净。 黑暗中的房子无比安静。 伽椰子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的眼睛定定注视着天花板的位置,在天花板之上,就是家里废弃的阁楼。 她出神地看了很久,最后心神不宁地低下了头。 原来是做梦。 她松了口气。 心底翻涌的不安与恐慌在视线触及身边的小林俊介之后,瞬间神奇的消失了。 小林没有走!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尤其是当视线落在小林停放在她枕边的的胳膊上时,伽椰子的脸色爆红。 啊怎么可以这样!!! 她在心底捂着脸发出哀嚎。 实在是太丢人了。 自己居然拉着小林的手睡着了。 而且、而且…… 她的眼神慌乱得,已经完全无法聚焦了。 刚刚自己明明是在门廊,为什么睡醒之后,会在沙发上? 啊啊啊啊—— 是小林! 是小林他把自己给抱、、 伽椰子连在自己的心底都不敢说出那句话。 她的脑子晕乎乎的,明明才刚睡醒,已经坚持不住了。 小林!!!! 她一遍遍、小声的在心底喊着男孩的名字。 纤细的手指依旧抓紧着白色的衬衣袖口不放。 她念着念着,晶莹的泪水就再次流了出来。 伽椰子基本上是一个人长大的。 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忙于工作,从小到大都很少有时间陪伴在她身旁。 父亲母亲很爱她,给了她优渥的物质条件,虽然不怎么回家,但还是为加椰子聘请了家政阿姨。 她每天都衣食住行都有人在打点。 虽然日子有些孤单,但是伽椰子还有一只名叫“小黑”的猫陪伴。 从幼稚园开始伽椰子就是不被欢迎的那个,分组做游戏时,从来没有人会说“想要伽椰子小朋友”。1 一次也没有过。 上了小学事情依旧没有好转。 在学校里的营养餐经常被同学恶作剧倒掉,即使回家忙于工作的父母也没空准备什么像样的晚饭,所以昏倒被送进医院是常态,护士姐姐们也不喜欢自己,明明没什么病却总是呆在医院碍眼。 在发现送去医院会省事很多后,她的妈妈就经常把她送过去,不会问伽椰子想不想去医院,伽椰子怕不怕打针,大家熟悉的伽椰子是空气,是怪胎,是被所有人讨厌的孩子。 所以当遇到会温柔地拍她的背、给她准备便当的小林夫人的时候,她第一次有了被重视的感觉。 这个世上,也是有人关心着伽椰子的。 以前是小林夫人,现在是…… 她的脸上忍不住勾起甜蜜羞涩的笑容。 小林。 小林会关心她,为她包扎伤口,温柔地对她笑,即使被自己扑倒也没有生气,反而温柔地安抚她,让她不用害怕。 伽椰子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认真凝视着睡着的男孩。 小林会用让人安心的声音哄她睡觉。 ——没事的,我在这里。 这是伽椰子第一次感受到名为幸福感的东西。 即使她以前的生活过得不太开心,但是没关系! 她遇到了小林。 所以没关系,小林可以让人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情。 如果世间真的有神明的话…… 那么一定是神明大人想起了伽椰子小朋友,所以把小林俊介送到了她的身边。 伽椰子紧紧地攥着男孩的衣袖,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林的家在哪里呢,他在哪里上学呢,明天早上自己该怎么面对小林呢,如果妈妈突然回家自己该怎么解释呢…… 心中有着很多问题的伽椰子就这样慢慢进入了梦乡,她向来没什么表情寡淡的脸上头一次带着幸福的微笑入睡。【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3、吉崎庆子 “打扰了!我进来了!” 清晨,伽椰子听到玄关处来自阿姨精气十足的问候声。 她坐起身来,平日里都睡在柔软小床上的伽椰子,一晚上都躺在沙发上让她的身体感到有些僵硬酸痛,但是当记忆回笼,她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 小林! 小林昨天没走! 她面带羞涩,慢慢转过脸看一下沙发旁。 空荡荡的客厅没有第二人的存在。 她愣了一秒,客厅外洗手间的方向响起了冲水声。 伽椰子心底的恐慌瞬间消失了。 她穿上拖鞋,欢快的像只小鸟一样、飞似的跑出了客厅。 虽然大早上去卫生间门口堵人不太好,可是她按耐不住自己雀跃的心情,只想快点见到小林俊介。 看着近在咫尺的卫生间大门,伽椰子突然产生了那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她咬着嘴唇,压低脚步,做贼似地待在一旁,满怀欣喜又有些紧张。 脚步声逐渐靠近,她的心跳也变得愈发强烈,终于在对方拉开玻璃门的瞬间,她终于鼓起勇气红着脸迎了过去。 “那个,马桶已经修好了。” 背着工具箱的维修人员越过了伽椰子,对门廊处换好了鞋子的家政阿姨说道。 “是吗,真的是太感谢了。” 吉崎庆子拎着装菜的篮子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只见她雇主家那讨人厌的孩子,又和往常一样连声招呼都不打,低着头从身边跑了过去。 真是没礼貌。 她嘟囔着,随即招呼起了维修人员。 伽椰子越过了吉崎庆子,快步跑上了二楼。 她一间间推开二楼的房门,可是不在。 小林不在这里。 伽椰子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她惶急地去寻找一个早已离去的人。 厨房里,书房里,后院里…… 没有没有,哪里也没有小林的身影—— 伽椰子脸色惨淡地拖着疲惫的身体,游荡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最后死心一般走到玄关,那里只有家政阿姨的鞋子。 就在她寻找小林的时候,维修马桶的大叔也离开了。 为什么? 昨天不是好好的吗? 为什么小林会不告而别突然离开呢? 她瞳孔失焦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转身跑向厨房。 “那个——” 吉崎庆子在切着菜。 “啊?有事吗?”听到伽椰子的声音,她略显不耐烦地回应。 “那个、阿姨有没有看见一个男生?” 她这话问得小心翼翼,却让吉崎庆子直接来了火气。 她啪地一声,把菜刀扣在菜板上。 “我说你啊!” “小小年纪不想着好好学习,天天关注那些年轻气盛的小男生,你这个样子难道自己都不觉得丢人吗?” 她的嗓音洪亮中带着些尖锐,毫不留情面地教训着伽椰子。 “像你这样的孩子要是出生在我家,我早就把你丢去喂猫了,真是不知感恩。” 她说着,一脚踹开垃圾桶,又开始抱怨。 “我每天一大早去买菜,买了菜坐电车来你家给你一个人做饭,你不用跟我道谢,但是最起码也要做些什么事情吧?” 她把垃圾桶中的黑色的垃圾袋一把拎了出来,砸在伽椰子的脚边。 “昨天就是回收不可燃烧垃圾的日子吧?你这家伙在做什么?难道不知道垃圾车都是一周来一次的吗?” “我每天好吃好喝的对待你,只是希望你能够在我下班离开之后丢个垃圾而已,这么点小事你都做不好吗?” 她数落着伽椰子,完全没有顾及到伽椰子的身份。 作为拿钱上班的家政,在任何地方对主人家发脾气都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偏偏她是在川又家工作。 这家的主事人一个月也回不来一次,孩子的性格也阴暗内向。 每个月在确认了她有在按时工作后,也不会问东问西,直接把钱打过来,爽快得不行。 最开始吉崎庆子还是挺用心照顾川又家的孩子的。 但是这个孩子实在是会给人找麻烦。 每天上学前穿着干干净净的校服,等晚上回了家校服总是脏的不成样子。 今天是牛奶,明天是果汁,更过分的某一天回家,连鞋子里都灌满了水 吉崎庆子洗那些衣服的时候别提有多恶心了。 别因为她没闻出来,衣服和鞋子上那一股浓浓的卫生间清洁剂的味道。 这孩子身上的水绝对不干净。 她一边洗一边抱怨,发现川又家的孩子一声不吭地站在门口听她抱怨之后,吉崎庆子对待伽椰子的态度就慢慢发生了改变。 她自己的生活是绝对说不上美满平静的。 不然也不会每天早晚坐两个小时的电车,来川又家做保姆。 每天为了钱奔波的日子让吉崎庆子的心里积攒了不少郁气。 后来那些郁气就如数发泄到了伽椰子身上。 反正这个孩子也是个呆瓜,完全没想过告状。 久而久之,吉崎庆子就这么在川又家长久地工作起来。 “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傻呆呆地在那里站着,真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给川又先生打电话,干脆辞职算了——” “那你就辞职吧。” 男孩压抑着怒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伽椰子怔仲地抬起头,身侧贴过来一道热源。 她颤抖的手被人牵住了。 “那你就赶快辞职吧。” 脚边的黑色垃圾袋被捡了起来,用力地砸在了吉崎庆子的身上,前天吃剩下的鱼肉残渣就尽数洒在了她的衣服上。 “啊——” 她大叫一声,后跳一步疯狂地拍打着身上的垃圾。 封敛用力地握紧伽椰子的手,他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将热量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 但是做不到。 看着吉崎庆子变得扭曲的面容,他心中的怒火更胜一筹。 “你是哪里来——” “我会把你说的话全部告诉给川又叔叔。” 他的眉宇低压,阴影下的眼睛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吉崎庆子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就被他的话给唬住了。 她的眼珠慌乱地快速转动,摸不准男孩是什么意思。 男孩说话的口吻好像和她的雇主川又比吕很熟悉,但是她在川又家待了三年,也没有见过这个男孩。 该不会是在骗人吧? 他这么小的孩子该怎么联系上川又先生? 想到这里吉崎庆子突然有了底气,她扬起下巴,轻蔑地看着门口的两个孩子。 “说谎是吗?我说你啊,擅自闯入他人住宅,你的父母是没有教过你礼仪吗?” 从没见过如此厚脸皮的人,封敛深吸了一口气。 “我是川又先生的侄子,倒是你,一个保姆而已,你在得意什么?” 看着吉崎庆子微变的脸色,他冷笑了一声。 “在雇主家做事,却苛责欺负雇主家的孩子,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你今后也没法在新泻这一带找工作了吧?” “我不仅要让川又叔叔开除你,我还要他向中介公司投诉你,让这里的中介公司全部拒绝你的求职申请,不喜欢拿钱好好上班的话,回家教养自己的孩子老公去吧!” 他的语气坚定又认真,把原本有三分相信的吉崎庆子吉崎庆子一下子给吓住了。 “还不滚吗?” 封敛尽职尽责伪装着自己川又比吕侄子的身份,用着趾高气扬的语气说话。 “这……” 吉崎庆子一下子谎了神,她想要狡辩些什么,但是偏偏被逮了个正着,万一自己真的被开除的话,那后面事情的发展岂不是都会按眼前这个男孩的意思发展? 不行,她老公还在外面玩柏青哥欠了不少钱,儿子也刚上小学,她不能被开除…… 吉崎庆子的眼神忽闪着一下子落到了伽椰子身上。 这个孩子一向是好糊弄的,只要她不同意辞掉自己,一个侄子而已,有什么资格管你人家女儿的事? 吉崎庆子觉得自己抓住了核心,立刻做出委屈的表情看向伽椰子。 “伽椰子,庆子阿姨照顾了你三年,你真的要因为这个男孩的几句话,就让阿姨离开吗?” “……” 伽椰子嘴唇张了张,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回复。 见她的反应,吉崎庆子的眼底闪过喜色,她更加卖力地装可怜。 “庆子阿姨家还有个小弟弟要上学,年纪只比你小三岁,如果庆子阿姨失业的话,不仅会被租住的房子赶出去,一家老小都会吃不上饭,伽椰子,你忍心因为自己的一时任性,让阿姨全家都沦落街头吗?” “伽椰子,我们这三年不是相处得很好吗?阿姨每天都帮你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换人来照顾你的话,阿姨也不放心啊……” 她装模作样的擦着眼泪,打起了感情牌。 封敛却是不想再听下去了。 他向前一步,直接挡在了伽椰子身前,打断了吉崎庆子对伽椰子的道德绑架。 “都是大人了,结果活了那么大岁数,还是不要脸吗?” 他用自己并不高大的后背,为伽椰子撑起了一片安心的天地。 “结算了工资,干脆走人就算了,一直在这里叽叽喳喳的,你在做戏给谁看?” “我说了让你滚,你没听到吗?” 他毫不留情地攻击吉崎庆子。 吉崎庆子的脸色五光十色十分好看,一方面觉得自己被这么个小男孩下了面子实在丢人,另一方面又想继续缠着伽椰子、无论如何先把工作保下来再说。 她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封敛完全不给她机会。 “我给你三分钟时间,三分钟,你要是不从这栋房子里离开的话,我立刻就给川游叔叔打电话。” 这是最后的通牒了。 吉崎庆子被逼得也有些急了。 “你以为你是谁,叫我走我就走,想打电话你就打啊,只要我照顾的伽椰子不发话,我是绝对不会从这里离开的!” 她摆出一副无赖姿态,本来以为能让封敛知难而退。 哪成想封敛冷笑一声,直接牵起了伽椰子的手。 “伽椰子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替伽椰子做主,说了要开除你,难道还要看日子吗?” 他呛声回击,完全不知道身后的伽椰子已经害羞到快融化了。 因为、 那样的姿势、简直就像…… 伽椰子吞了下口水,水润润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轻轻地靠在小林的背上,小巧白净的脸蛋染满了红晕。 简直就像自己从背后抱住小林一样…… 她的睫毛羞涩地眨动着,像是蝴蝶的翅膀,漂亮又安静。 睫毛下的眼睛装满了闪亮亮,名为崇拜的情感。 好、好帅…… 大声说话的小林,好帅呀…… 她满脑子都是小林好帅,早就忘记了刚才的无助与痛苦。【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4、喜好 最后封敛还是顺利地把吉崎庆子开除了。 听着女人骂骂咧咧地走出玄关,封敛皱着眉大喊了一声。 “把家里的钥匙留下。” 吉崎庆子骂得更难听了,但是好在她把钥匙扔了回来。 小小的黄铜钥匙顺着原木地板一路漂移,最后撞击到墙壁停下来。 确认女人走出大门后,他才松了一口气,一直挺直的腰背也放松了下来。 解除了防备状态之后,封敛这才发现自己还握着伽椰子的手。 “抱歉。” 他松开手后退一步,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具有侵略性。 “刚才……” 提起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一时语顿,不知道该怎么说。 毕竟,被外人看见自己被保姆欺负…… 这种事情,想想就有些尴尬吧。 尤其是自己这个外人还自说自话,把人家的保姆给辞退了。 他别过脸去,耳根微红。 “那个,刚才的事”对不起。 “谢谢!” 封敛愣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感谢。 伽椰子居然完全不在意他的自作主张吗? “哎、啊……那个、没什么……” 他的眼睛忽闪起来,突然觉得很难为情。 现在好好回想一下,刚才自己的行为真是有够装的。 在一个国中生面前拿腔作势,啊…… 封敛的手指微蜷,不自在极了,于是他故作镇定地别过脸,强装平静。 “没什么……” 他不知道,伽椰子早已经把他红透的耳根和忽闪的眼睛看在了眼里。 小林是害羞了吗? 好可爱…… 伽椰子的眼睛偷偷弯了起来,刚刚被小林牵过的手,到现在都染着炙热的温度。 “真的很感谢,谢谢小林君帮我解围。” 被她一提醒,封敛又想起那个讨人厌的保姆了。 于是他端正了脸色,语气也十分郑重。 “听好了,伽椰子,我是个外人,本来是没资格说这种话的。” “但是,可以的话,还是请你好好考虑一下刚才我做下的决定,那种保姆,完全不行,虽然擅自替伽椰子解雇了对方,但是可以的话,还是请伽椰子和川又先生通个电话。” “把事情说明白之后,把那个保姆正式辞退吧。” 他眉眼毅毅,注视着伽椰子的眼神专注又认真。 而伽椰子望着他,眼神也有些悠远。 爱操心的小林,也好帅…… 直到被封敛拍了拍肩膀,她才回过神来。 “哎、是这样吗……那、好……全部都听小林君的。” 伽椰子脸蛋红红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不住地忽闪,回答问题的语气也给人感觉不是很明白现状。 于是封敛叹了一口气。 “我说的话,伽椰子真的都听明白了吗?” 他的本意是确认一遍,但是伽椰子却好像遭到训斥一样,瞬间瞪大了眼睛。 “听明白了!我!全部都听明白!” 说着,她似乎是怕封敛不相信,几乎是原模原样地把封敛的重复了一遍。 “……所以,我真的听明白了。” 她下意识地伸手揪住了小林的衣角。 “小林君是为了我好。” 她的语气逐渐变低。 “小林君是在关心我……” 虽然是这个样子,但是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多多少少就有点…… 咳咳…… 封敛原本褪下热意的耳根,再次红了回去。 “那个,我见冰箱里没有菜,于是去附近的商店买了一些……” 他像是在掩饰什么一样,飞快地变化了话题。 顺着他的目光,伽椰子也看见了堆放在玄关处的白色购物袋。 原来,小林早上离开,是去买东西了吗? 惴惴不安的心在得到答案的瞬间终于得到了安抚。 伽椰子甚至觉得自己早上的行为还有些好笑。 是呀,家里从来都不会准备食物,小林早上醒来之后,肯定是会去找东西吃的。 接着,伽椰子又想到了刚刚离开的吉崎庆子,她的眼神一黯。 时刻关注着她的封敛,心里咯噔了一下。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伽椰子喜欢吃什么呢,于是就擅做主张挑选了一些我喜欢的东西。” 他突然提高了音量,捡一旁的钥匙之后,将玄关处的塑料袋拎了过来。 “不介意的话,这些可以放进冰箱吧?” 他从伽椰子的身边走过,在伽椰子的表情刚要落寞下来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一起来看看早饭要吃些什么吧。” 他示意伽椰子和他一起进入厨房。 明白这层意思的伽椰子瞬间把小林刚刚把衣角抽走的事情忘掉了。 “嗯!” 她的脸上再次扬起了笑容。 厨房的菜板上摆着吉崎庆子切到一半的胡萝卜,封敛把东西放到桌子上后,拿来了一旁的清洁工具。 见他要打扫厨房的满地狼藉,伽椰子的脸色瞬间变了。 “小林君,不要……” 她扑过去,想要抢过封敛手中的拖把。 但是封敛仗着自己的体型优势,轻松地压制了伽椰子。 “伽椰子觉得无聊的话,可以把袋子里的水果洗一下。” 他这样说着,已经开始了清扫动作。 “我、” 伽椰子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小林看过来的一个眼神,就让她毫无抵抗能力地投降了。 “……好。” 于是她拿出袋子里的葡萄,在水槽前找了个盆子开始洗起了葡萄,只不过她一边洗,一边偷看封敛。 见男孩动作干净利落地把散落一地的垃圾全部收拾好之后,她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处理完卫生,封敛看着菜板上的胡萝卜有些为难,他收拾垃圾的时候,注意到垃圾桶里也有不少胡萝卜的残渣。 伽椰子好像很喜欢吃这个蔬菜。 不过封敛不喜欢吃,所以早上在商店,处于对伽椰子喜好的考虑,他只拿了一根胡萝卜。 但是如果伽椰子真的很喜欢吃的话,那菜板上的这些最好也别浪费了。 “伽椰子,这个还要吃吗?” 他询问一下房间的主人。 伽椰子摇了摇头。 “伽椰子不喜欢吃吗?” 他收拾着菜板随意问了一句。 没想到听到了一句意料之外的答复。 “……不喜欢吃。” 雇主不喜欢,却还是连着两天都在做这种料理吗? 封敛的眉心皱了起来。 他想到了胡萝卜上货架标着的特价标签。 他收拾胡萝卜的手一顿,面上却看不出一点异常。 “那、鱼呢?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鱼的品种吗?” “鱼的话,也不是很喜欢吃……” 伽椰子很讨厌吃鱼。 她的鼻子好像天生要比普通人敏感点,她总能闻到鱼肉上附着的腥味,或浓或淡,她从小就很讨厌鱼肉相关的料理。 但是…… “但是如果是小林君喜欢的话,我也想尝尝看。” 听到这里,封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那个保姆完全就是个职业败类。 随意指使侮辱雇主的女儿也就算了,听说在家里照顾了伽椰子三年,三年了,居然连伽椰子讨厌吃鱼和胡萝卜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吗? 还是说,知道了,但是完全不关心。 买着市场上最便宜的菜,然后谎报高价菜单让雇主报销、这种操作也说不定。 果不其然,他打开了吉崎庆子遗留下来的菜篮,在里面找到了今天早上商店里贴上了特价限时的廉价鱼肉。 咚—— 他把切碎的、切了一半的胡萝卜倒进了菜篮子里。 萝卜砸在篮底发出了一点小动静。 伽椰子好奇地投过视线,正巧与封敛撞了个正着。 于是封敛让她停止了洗葡萄的工作。 “伽椰子,这里那些菜是你爱吃的,哪些是你不爱吃,你可以帮我指出来吗?” 他把塑料袋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在伽椰子面前。 考虑到伽椰子家的冰箱空空如也,他买了不少菜。 伽椰子迷茫地看着陈列在面前的东西,他不太明白小林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 于是她茫然地把自己的喜好,一点点展现给了封敛。 讨厌吃鱼肉,但是意外喜欢吃螃蟹。 讨厌胡萝卜,但是可以接受白萝卜。 喜欢吃玉米,但是不喜欢吃玉米料理。 喜欢喝海带味增汤,但是盛汤的时候却不喜欢碗里有任何的菜。 喜欢…… 伽椰子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那么多喜欢的东西。 一直以来,她都是别人给她什么,她就接受什么,即使讨厌也不会拒绝。 但是小林现在却让她说出自己的喜好。 眼睁睁地看着男孩把那些她不喜欢吃的东西打包装进吉崎庆子的菜篮子里,伽椰子这才若有所觉。 小林他,好像在生气? 为什么?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看着小林切菜、架锅、烧水……到早饭被端上桌,伽椰子没弄清楚原因。 是因为自己的葡萄没有洗干净吗? 她坐在桌前,看着小林为她撇去菜叶,盛来一碗干净透亮的味增汤。 那碗澄黄色的汤,飘着点油花,一眼可以望到底。 这还是伽椰子面前第一次摆上了符合她爱好的食物。 接着是一碟水煮玉米段,一碟酱油豆腐,一碟腌梅子。 主食是两片煎鸡蛋。 这些早餐的准备基本上没用什么时间,简单至极。 但是这是第一次,桌上没有摆胡萝卜味增汤,没有摆上山葵芥末酱、腌白菜,还有那些品种奇奇怪怪的鱼肉料理。 她看着看着,发现自己的视线又模糊了。 一张纸巾被递了过来。 她有些狼狈地接过。 “我、、”她哽咽了几秒,说不出话。 封敛却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异常。 他把一整盒纸巾都推到了伽椰子面前。 “吃着不合口味的话,我们可以再做。” 他什么也没问。 但是伽椰子的眼泪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看着那碗澄澈的味增汤,她有些恍惚。 啊、原来幸福,居然可以这么简单…… 它可以是一碟玉米、一碟豆腐、也可以是被好好放在了心上的、没有飘着任何菜叶的味增汤。【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5、佐渡之行 吃过早饭后,封敛终于忙起了正事。 在伽椰子的带领下,他顺利地找到了工具箱。 封敛本以为画板的维修工作会很顺利。 可是当工具被依次摆在面前,他看着画板才犯了难。 果然,大师手作不是任何普通人能修好的。 封敛放下了工具,冲伽椰子摇了摇头。 “伽椰子,你知道哪里有维修家具之类的店吗?” 他选择向作为本地人的伽椰子求助。 这可让伽椰子犯了难。 “要不然我们坐电车去隔壁镇看看?” 他这样提议了,伽椰子当然是点头附和。 于是两个人坐上了电车,前往隔壁的佐渡市1 佐渡市有着一座很有名气的金矿山。 听说迄今为止已经连续开采了377年了,近几年的金矿数量和质量不尽人意,已经传出了矿山要枯竭的谣言。2 受谣言影响,往日前往佐渡总是人满为患的电车上,零零散散看不见几个人。 伽椰子和封敛正是其中的一员。 这两个国中生的稚嫩面容,在这辆前往工业城市的电车上格格不入。 注意到了他人的打量视线,伽椰子瑟缩了一下肩膀,她刚低下了头,就发现身前投下了大片阴影。 封敛挡在了她身前,神情自如地隔绝了其他路人打量伽椰子的视线。 看着男孩白净秀气的脸蛋,伽椰子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小林真好…… 她咬着嘴唇,努力控制着自己酸涩又甜蜜的情绪。 电车到站后,他们总算是步入了佐渡市,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远离了电车站,佐渡的热闹与繁华便逐渐展现在封敛与伽椰子面前。 现代化十足的街道上处处都残留着淘金时代的痕迹,身着和服与洋装的女子随处可见。 明星歌姬的海报被张贴在最显眼的位置,整个街道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牌匾。 好厉害啊…… 这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件事情。 抱着画板的封敛觉得不能再这么傻站着,他朝着人流密集的街道迈出一步,回头看向伽椰子。 “伽椰子,出发吧!” 伽椰子看着小林的眼睛,用力地点头。 “嗯!” 于是两个人开始了佐渡一日游。 这里的商业街似乎有着特殊的分类,不同职业的店铺不会出现在同一条街。 他们兜兜转转走了好久,也没找到想去的店铺。 太阳升到了天空最高处,两个人找了一家,据说是传承了百年的老店吃荞麦面。 “这还真的不是吹牛,我家的店,可是从昭和17年就开业了,代代相承继承到现在,那时候佐渡市人来人往,我家的荞麦面可是最受欢迎的!” 招呼着封敛他们,老板动作利索的切菜装盘。 只是不同于他热情的款待,这家看起来确实开了不少年的面馆里,除了封敛他们二人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客人。 封敛给伽椰子倒了一杯大麦茶,后者红着脸小声地感谢。 他摆了摆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棕色的茶汤一入口,暖乎乎的感觉就从胃部升起,让人忍不住喟叹。 叮铃—— 店门被拉开,一个同样背负着画板的青年走进了面馆,他挑了角落里的位置坐了下去,老板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熟人,老板一个劲地关心他的生活。 “听说最近大学确实不太好念,刚雄你没有选择升学,我觉得是个不错的决定。” 不多时,伽椰子和封敛的荞麦面被端了上来,老板和青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想做漫画家吗?这个梦想还真是不错啊!” 青年似乎低声回复了什么,封敛就没有太过注意了。 他和伽椰子享用了一顿据说是传承了百年的面条。 “味道确实不错!” 封敛和伽椰子闲聊着,后者脸蛋红红的,隔着热气望过来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小林君喜欢的话,我也喜欢。” 她小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封敛被她的话逗笑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呀,能不能有点自己的主见。” 他好笑地嘟囔了一句,伽椰子被他说得有些心神不定。 她的睫毛不安地震颤着,一时间摸不准封敛的意思。 小林是在责怪她吗? 还是在嘲笑她? 怎么办,她好像又做了蠢事,惹小林不高兴了。 伽椰子心事重重,捏着筷子的手指也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封敛视线一撇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抱歉,是我说的话有些过分了吧。” 听到小林的道歉,伽椰子猛得睁大了眼睛。 “不是小林!” 她不经思考的大喊出来,突然提高的音量引得店老板和客人侧目。 “怎么了,伽椰子?” 被她的突然发声吓了一跳,封敛略带歉意地看了眼店老板和客人,随即压低音量,关切地看向伽椰子。 “啊、” 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伽椰子的脸腾的一下变红了。 “我、抱、抱歉……” 她哑着声音,眼眶又隐隐发红。 看见她如此,封敛越发觉得伽椰子遇到了什么事,他思索了一番没想出缘由,犹豫了几秒还是沉默了下去。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了这顿午饭。 结账的时候,封敛特意问了问老板他此行的目的。 “老板,你知道附近哪里有这种画板的维修店吗?” 他掏出了背包里的画板,那精美昂贵的画板瞬间引起了店里另一个客人的注意。 “北边的目玲街道有一家开了几十年的画板店应该可以帮到你的忙。” 名为刚雄的客人插入了他们的对话,看到对方的画板,封敛没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认真地道谢后,走出店门带上了门口等待的伽椰子离开了。 因为吃饭的时候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伽椰子一直低着头,她焦虑地咬着嘴唇,手指也不安地搅在一起。 小林在前面走着,她在后面跟着。 只是看着小林前进的方向,伽椰子忍不住出声喊了句小林的名字。 “那个、小林君,刚刚的客人不是说修画板的店在北边的街道吗?” 他们现在是在向北走,眼看周围的商铺变成了熟悉的美食店,她犹豫了好久,才出声喊住了封敛。 万一小林不会辨认方向的话,也许她就是帮上忙了! 她心中闪过这样的想法,下一秒却听到小林的笑声。 “伽椰子的观察力很厉害嘛,对哦,我们现在是在往西边走。” 原来小林知道自己在往西边走吗? 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勇气又消散了,但是这一次伽椰子却因为小林的夸奖而感到羞涩。 她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痒,细碎的暖意沿着血管蔓延进心脏,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伽椰子,麻烦你可以在这边稍微等我一下吗?” 被小林这样拜托着,伽椰子红着脸点了点头,完全没想过自己可能会被对方在这陌生的城镇给丢弃掉。 不过好在封敛回来了。 蓝色的纸盒被递到伽椰子面前。 她意外地抬起头,只见蓝色的盒子里,整整齐齐躺着三个雪白的冰糕,晶莹剔透的红糖糖浆被浇在雪球上,嫩黄色小花被点缀在雪球上方。 “这是……” 她嘴唇蠕动,视线越过冰淇淋看向小林的视线,带着不自知的柔软。 “是冰淇淋哦。” 封敛露出了笑容,他琥珀色透亮的眼睛带着融融暖意。 “有心事的时候吃点甜品会开心很多的。” 他没有逼问伽椰子的心事,反倒是用自己能想到的方法安慰伽椰子。 伽椰子又想哭了。 但是既然小林希望她能开心点,那她就会忍住不哭。 “谢谢。” 她伸出双手接过冰淇淋盒,秀气娟白的面容展露了花蕊般稚嫩的笑容。 伽椰子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冰凉凉,甜丝丝的口感瞬间让她亮起了眼睛。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吗?” 时刻关注着她的封敛忍不住询问道。 “嗯!喜欢!” 伽椰子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红晕。 无论是冰淇淋,还是小林,全部喜欢…… 伽椰子就这样晕乎乎地被封敛带去了北边的街道。 找到那家修复画板的店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封敛把画板递过去的时候其实没有抱多少希望。 但是老板是个行家,在进行了简单的查看之后,用着自信的语气对封敛做出了保证。 “四个小时之后带着凭条回来拿画板就可以了,保证能够修好。” 没想到居然要花费四个小时,接过凭条的封敛有些犯了难。 店长看出了他的为难,随手拿来了一张宣传册子。 “最近这边正在搞旅游项目,感兴趣的话可以去东边的矿洞玩一玩,很多外地人都会去那边的,从矿洞出来就是庙会一条街,很有意思的。” 既然老板都热情推荐了,询问过伽椰子的想法之后,他们带着册子前往了东边的旅游区域。 因为路途较远,封敛带着伽椰子坐上了电车。 车厢里摇摇晃晃的,封敛发现对面的路人大叔正在看报纸。 「近期我市心力衰竭人数增加,呼吁市民关注身体健康」 他大致扫了一眼,对报纸上的内容不太感兴趣。 列车到站之后,他带着伽椰子很快就找到了册子上标记的旅游景点。 那算是一片正在开发中的景点,听说佐渡市的高层正准备建设旅游园区,大概佐渡金矿即将衰竭的谣言,这片开发中的园区也有助力。 封敛挑选的第一个游玩项目是矿洞之旅。 因为顾及到伽椰子,就想着趁天色正亮下去看看,也不会太害怕。 对于他的决定,伽椰子自然是双手赞成的。 能和小林在一起,无论要玩什么项目伽椰子都没有异议。 于是封敛喊伽椰子等到一边,自己去排队买票。 “修平,我们真的要进去吗?你难道不知道最近传的很可怕的那个事吗?” 队伍里,一个女生拉住身边的男性同伴,看着售票窗口神情有些畏惧。 “没事的,优美子,你难道真的相信世界上会有鬼吗?” “新闻上也说了,那些过世的人就是身体不好,突发了心力衰竭而已。” 男生安慰着身边的女孩,两个人最后还是买上票进入了检票区。 他们的对话让封敛有些在意,但是看着等候在不远处的伽椰子,想着都答应了对方来玩,因为路人的几句话就退缩有些不好。 最后封敛还是拿上了票。 “抱歉,等很久了吧。” 他拿着票走到了伽椰子身边,两个人并行着离开了。 在他们走后,一个姿容有些憔悴的男人来到售票区,在售票员转身整理票据的时候,他神情恍惚地走进了园区。 叮铃铃—— 若有似无的铃铛声响起,乌云缓缓遮住了太阳。【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6、し** 佐渡金矿不愧是开发了百年,即使是废弃用作旅游的矿洞,内部装修也依旧干净整洁,透露着年代感的同时,兼具昭和时代特有的潮流时尚感。 排在他们前面的小情侣身影若隐若现,封敛认真观察着矿洞甬道的细节,眼里是止不住的惊叹。 他在看矿洞,伽椰子却全程都在看他。 小林的眼睛真好看。 小林的侧脸真好看。 小林的睫毛好长。 小林…… 她发着呆,不知不觉跟在封敛的身边进入了矿区的深处区域,四周的环境顿时昏暗了下来。 为了特殊的氛围感,矿洞的墙壁上悬挂着昏黄的油灯。 不知是特别设定还是故障,在人走过的时候,那些油灯总会一闪一灭,把前面的小情侣中的女生吓得尖叫连连。 看着女生被男生抱在怀中亲昵地安慰,伽椰子不由得看入迷了。 如果是小林抱着自己的话…… 这样的想法刚冒了个头,就让伽椰子涨红了脸。 真的太不知羞耻! 她咬住嘴唇猛地别过脸去,心跳却愈发强烈。 滴嗒、滴嗒…… 不知哪里传来的水滴声撩拨着伽椰子的神经,在一个拐弯处,她不小心被绊了一下,失去平衡的身体向一旁倾倒。 伽椰子惊呼一声准备闭上眼睛迎接即将到来的疼痛。 “没事吧?” 她的身体落入了一个炙热的怀抱中。 伽椰子颤抖着睫毛抬起眼睛,她在小林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好近…… 心脏瞬间加速跳动,滚烫的血液犹如岩浆在身体内部奔走撞击,她空荡荡的躯壳发出了回响,每一声都在呼喊小林的名字。 真的、被小林抱住了…… 伽椰子不自觉地停止了呼吸。 人常说在面对幸福时刻时,时间的流速会陡然加快,伽椰子却不这么认为。 在这个瞬间,伽椰子沉沦在了漫长的时停里。 小林的怀抱是温暖。 小林的手臂是有力又安稳的。 小林看着自己的眼睛是那么地专注温柔,仿佛自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 耳边不停滴嗒的水滴,像是在此刻滴进了伽椰子的心里,那滋润万物的水流缓缓流经她干涸的内心,让她心房的花枝生长得更加茂盛。 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伽椰子真心祈祷,希望自己的人生能够定格在这一刻。 我,能够遇到小林,真的是太幸福了。 她这样在心底轻轻地告诉自己,满树的花朵也跟着摇曳应和。 封敛把伽椰子扶正就收回了手。 “有扭到脚吗?” 他作势就要蹲下来检查伽椰子的脚踝。 拥有着传统日本女性贞洁意识的伽椰子瞬间绷紧了身体。 她慌乱忽闪的眼睛,像是被月光照耀得波光粼粼的井水。 和那样一双眼睛对视着,封敛一时间也有些怔住了。 果然,伽椰子的眼睛很漂亮。 这样的想法从他心底划过。 只是眨眼间,他突然就意识到了自己这样行为的不妥。 作为一个男生,突然蹲在穿着裙子的女生旁边,还要看人家的脚踝,怎么说都有些不礼貌吧。 刚刚还不远不近走在前面的小情侣,此时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耳边的滴水声瞬间变得非常具有存在感。 封敛忍不住握紧双手,刚刚抱过伽椰子的臂弯有些怪怪的感觉。 于是他咳嗽了一声,故作镇定的站起身来,表情有些不自在。 “抱歉,果然我们还是应该快点出去。” 听到他突然这么说,伽椰子紧绷的身体一窒,一股巨大的失落感从身体深处的裂痕里迫不及待地挤了出来。 为什么、小林会突然改变主意呢? 她陷入了沉默,垂在身侧的手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掌心。 果然是扭伤到脚了吗? 见她久久不回话,封敛又忍不住有些担忧起来。 “那个——” “好啊。”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没想到自己会和对方同时说话,封敛和伽椰子对视着,不知为何突然想笑。 他也确实笑了出来。 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的伽椰子忍不住攥紧了裙子,一双黑白分明的杏仁眼,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 “小林君、怎么了?” 她想要这样询问对方,但是话到嘴边,又被伽椰子咽了下去。 她果然是笨蛋。 连小林为什么突然会笑都搞不清楚。 伽椰子沮丧地移开了眼睛。 封敛虽然在笑,却细心注意到了她情绪的转变。 他的眼睛迷茫了一秒,最后还是没有把自己是疑问说出口。 “如果扭伤了脚的话,接下来的甬道可能会比较难走,伽椰子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背着加椰子出去吗?” 他蹲到了伽椰子的身前。 这样的行为加上话语瞬间转移了伽椰子的注意力。 啊、小林要背自己! 伽椰子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了。 但是…… 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但是她根本就没有扭到脚。 被小林误会了,该怎么办? 要对小林坦白吗? 但是万一小林生气了该怎么办? 可是如果就这样被小林背出去,小林会不会觉得她有些娇气呀? 但是、她真的很想和小林亲近…… 种种想法在加椰子心中交织。 在封敛等得有些疑惑的时候,女孩柔软的身体终于贴在了他的背上。 封敛松了一口气。 “实在是感谢,伽椰子这么体贴真是帮大忙了。” 明明是伽椰子“扭伤脚”给他添了麻烦,但是他却态度十分温柔地感谢伽椰子,这样本末倒置的做法,让伽椰子脸上的热意再次攀升了一个等级。 什么呀、小林。 她这样小声地嘟囔着,眼睛里的泪水却又忍不住流了出来。 因为…… 从来都没有人夸过伽椰子体贴。 也从来都没有人对伽椰子表示感谢,说她帮上了忙。 小林…… 伽椰子吸了吸鼻子,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小林的后脑勺,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 “哎!” 封敛迈下了一个台阶,缩在他背上的伽椰子被颠了一下,差点摔下去。 “伽椰子!” 伽椰子听到小林这样喊了她一声。 “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突然发现小林看不见她摇头之后,伽椰子又发出了很小的声音。 “没事,小林君。” “方便的话,伽椰子可以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哦。” “那样的话,我就不用担心伽椰子会摔下去了。” 听着小林的声音,伽椰子的脸又没出息地红了个彻底。 小林在说什么呀…… 她似是嗔怒、似是撒娇地这样想着,双手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攀附在了小林的肩膀。 “我、抓紧了……” 抓紧了,所以不会摔下去了,所以,小林可以不用再担心了。 她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但是封敛神奇的领悟到了她的意思。 “好,伽椰子真是好孩子呢。” 他调笑着伽椰子,殊不知伽椰子的脸庞贴在他的后背上,早已经被他整个人挑逗得无法自拔。 小林真、、 伽椰子咬着嘴唇在心底想了好久,也没想出后面应该接什么话。 于是她默默抓紧了男孩的肩膀,努力让自己和对方的身体贴合得更加紧密无间。 抓紧了。 伽椰子在心底默念。 我抓紧了小林。 仅仅是这样想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感就袭上了伽椰子的心头。 虽然花了些时间,但是封敛还是带着伽椰子离开了矿洞。 把伽椰子安置在椅子上,封敛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发现等一下预约取画板的凭条不在了。 该不是刚在掉在了矿洞里吧。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和伽椰子说明了情况,并提出了要独自一人回矿洞寻找的事情。 伽椰子不想和封敛分开,但是毕竟刚刚默认了她扭伤脚踝的事情,要是提出一起去的话,就有些不像话了。 所以哪怕很想和小林在一起,她还是忍耐住了自己的心情,强装出笑容和封敛挥手,让他快去快回。 封敛重新回到了矿洞。 这时,他注意到了矿洞了居然还有其他的游客。 虽然有些意外,但是他并不准备打扰对方,借着矿洞内不算明亮的光源,他仔细地查找凭条可能会遗落的地方。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他在拐角处看到了白色的纸条。 封敛快步走了过去,他注意到自己身后也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叮铃铃—— 捡起凭条后他转过身去,就看到那名游客正一脸惊恐地看着他的身后。 叮铃铃—— 封敛疑惑地回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眼看那名游客的状态越来越糟糕,他想了想还是快步走到了对方身边。 “没事吧?” 他扶住男人的肩膀,关切地注视着对方。 但是男人并没有看着他。 他的视线越过封敛,聚焦在虚空中,面部肌肉不停的抽动,额头落满了冷汗。 “し、し……” 他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是在说着什么。 封敛凑近想要听清男人的话,视线意外落在男人上眼睛上,发现对方的瞳膜上好像倒映着奇怪的东西。 是什么呢? 他下意识皱起眉,想要看清男人眼中的景物。 那并非是仅有他的身影,在他的身后似乎还站着一个女人。 封敛猛地扭过头去,可身后依旧是空空如也。 “那个……” 他刚转过头来,就看见面前的男人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好像是见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一样。 发生什么了? 封敛有些迟疑,想要收回扶着男人肩膀的手。 但男人突然伸出手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 “你、是你!!” “她在找你,你就是她要找的人!” 说着,男人的眼中出现狂喜的神色。 这一次他的视线终于和封敛对视上,可封敛凝神细看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的瞳孔中只有他的身影,刚才的女人消失了。 这到底是…… 他的表情有些迟疑,男人眼中的狂喜却愈发浓烈。 “哈哈哈我找到你了!我不用死了!我不用死了!!” 男人陷入了癫狂中,他仿佛陷入了某种臆念之中,不自觉松开了抓着封敛的手,接着手舞足蹈的消失在了甬道的另一头。 遇到这种突发情况,封敛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最后还是怀揣着心事从出口走了出去。 叮铃铃…… 铃铛声仿佛在身后的甬道响起,封敛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却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于是他耸了耸肩,朝着伽椰子的方向大步跑了过去。 在他跑远不久,身穿和服的女人出现在矿洞出口,她蹲在原地,双手合十,一条红绳穿过双手掌心,长长的红绳微端坠着一枚铃铛。 黑色浓密长发披在脸前,她静静地凝望着封敛跑远的背影,不言不语。 叮铃铃…… 冷风吹过,女人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7、木盆金鱼 “抱歉抱歉,稍微花了些时间。” 封敛跑到了伽椰子身前,他扶着膝盖喘了几口气,看着伽椰子投来的疑惑表情,他并没有出声解释自己跑回来的原因。 这种事情说出来可能会惹人发笑。 但是刚刚在矿洞里遇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一种莫名的感觉就压在了封敛的胸口。 强烈的窥视感从身后传来,无论他怎么寻找,都无法找到视线的来源。 就像是把脖颈暴露在饿狼口中的羔羊一样,毛骨悚然的感觉,直到现在都残留在封敛的身体深处。 这种可怕的事情还是不要让伽椰子知道了。 自己大概是遇到变态了吧。 他吐出一口浊气,不再细思纠结那些。 “伽椰子感觉怎么样。” 他坐到了伽椰子身边。 “脚踝还痛吗?” 本来也没有扭到脚,伽椰子有些心虚地摇了摇头。 “已经没事了。” 她的声音很低。 不过封敛已经熟悉了她的说话方式,他并不觉得伽椰子这样有什么不好。 “不要勉强自己哦,不舒服的话要和我讲。” 封敛有些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 伽椰子红着脸点了点头。 “没事了,小林君。” 末了,她停顿了一下,用着更小的声音表达了对封敛的感谢。 “谢谢。” 听到她肯定的答复,封敛这才放松了下来。 他舒展了一下身体,抬头望了望天色,经过了整天的活动,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距离预定好取画板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那么,接下来伽椰子想去哪里呢?” 他掏出了册子,和伽椰子讨论起接下来的游玩项目。 伽椰子的视线一瞬间就凝在了扉页那硕大的四个字上。 烟火大会。 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渴望。 但是只是一秒,伽椰子很快就把自己的心绪给隐藏起来。 “小林去哪,我就去哪。” 她小心地给出这样的答复。 封敛看了她一眼,有些拿她没辙。 “这样的话,那接下来伽椰子就跟着我行动了,可以吗?” 他合上册子,对接下来的行程有了安排。 伽椰子点了点头。 佐渡这边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但是因为准备不充分,封敛并没有带伽椰子体验太多项目。 从矿洞区域离开,他们走到了这个园区开辟的美食街道。 周围的小摊做着各色各样的生意,穿行在人流中,封敛敏锐地发现身穿浴衣的男女变得多了起来。 奇怪,这边好像有什么重大的活动。 他带着伽椰子来到一处金鱼摊面前,橙白红黑,各色金鱼游曳在木质的水盆中,那粼粼的水光让封敛想到了伽椰子的眼睛。 “伽椰子,要玩一下这个吗?” 他蹲在木盆前,金鱼游在盆中,水光折射在他的眼里。 他琥珀色的眼底含着一抹亮光,那温润的光芒上倒映着伽椰子秀气的面容。 “……嗯。” 有些看呆了的伽椰子蹲到了他身边,她睫毛忽闪,心底的溪流也微微摇晃。 摊主给他们拿来10把纸网。 规则是纸网不破,捞到的鱼全部可以带走。 封敛接过纸网,递给了旁边的伽椰子。 “伽椰子想要抓哪一条呢?” 他的视线专注地盯着水下的金鱼。 “我的话,想要捉条黑色的金鱼。” 听到他的话,伽椰子拿着纸网的手微微用力。 因为她刚好也想要黑色的金鱼。 这算是两个人很有默契的证明吗? 她的脸又红了。 她似乎总是在小林面前脸红。 这样想着,伽椰子就想别过脸去,把自己有些丢人的样子全部隐藏起来。 希望小林没有看到她这幅没出息的样子。 她这样默默祈祷着。 “我也、” 身后的人生嘈杂,封敛听不清伽椰子的声音,于是他下意识地凑近了些。 “什么?” !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伽椰子耳侧的皮肤上,酥酥麻麻的电流延着耳廓,瞬间蔓延到后背的脊骨,伽椰子整个人都绷紧了。 她捏着纸网的手控制不地开始颤抖。 好奇怪、为什么…… 她的眼睛忽闪着,觉得自己每一处的皮肤都变得奇怪。 人群熙熙攘攘,不知何时路边的灯笼被点亮了,一盏又一盏,微弱又明亮的光芒落在了他们身上。 男孩的身上被渡上了一层迷蒙的光辉,黑亮的发丝每一缕都那么温柔。 伽椰子想移开视线。 但是小林的眼睛像是有魔力一样,攥着她的心脏,让她无处躲藏。 噗通、 噗通、 烟花般绚烂的火烧云萦绕着山峰,青蓝色的天际线慢慢晕染成模糊的颜色,不知名的鸟在啼叫,远处的商贩在叫卖,身后的男男女女在嬉笑…… 伽椰子看着小林,她的眼里也只有小林。 这黄昏的人间此刻就是个巨型木盆。 他们都是盆里的金鱼。 对于伽椰子来说,小林就是她最想要、也是唯一想要的金鱼。 “我、” 她的嘴唇开开合合。 身后的行人来来往往。 “***。” 她突然勾唇,露出了一个封敛从未见过的笑容。 “什么?” 封敛有些失神,他轻声追问了一句。 伽椰子却移开了视线。 “一起来玩吧。” 她发出了前所未有轻快的声音。 受她感染,封敛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也勾唇露出了笑容。 “好。” 他也拿起了纸网开始捞鱼。 那薄薄的纸糊在竹竿上,封敛的网刚把一条金鱼逼到角落,下一秒就被那狡猾的小鱼给顶破了。 “这个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啊。” 他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漂亮的金鱼像是开在水下的花,它们簇拥成一团,浓郁的颜色撞击在一起,每时每秒都在绽放着不同的光彩。 两个人的10把纸网最后全部报废掉了。 封敛的手气不太好,一条金鱼也没捞到。 反倒是同为新手的伽椰子捞到了一条漂亮的红色金鱼。 让老板帮忙打包之后,封敛有些不好意思。 “看来我是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了。” “不过伽椰子很厉害啊,一下就捞到了一条漂亮的金鱼。” 伽椰子被他夸得忍不住脸红。 在接过老板递来的金鱼袋之后,她却强忍着羞涩,把金鱼递到了小林面前。 “小林君、那个、可以的话……愿意接受我、的礼物吗?” 她说话吞吞吐吐的,带着少女特有的羞赧。 漂亮的红色金鱼无忧无虑地游曳在水中。 它并不知道自己连同着某人的心意,一起被包裹在透明的水中,一览无余地被递在别人面前。 看着眼前的金鱼和少女闪亮水润的眼睛,封敛一时间怔住了。 他收到过来自很多人都礼物,但似乎只有眼前的金鱼是最特别的。 但是,到底是哪里特别呢? 这个问题直到他接过金鱼,也依旧想不通。 “那个,稍等我一下可以吗?” 捧着金鱼,封敛突然抬起了头,郑重地看着伽椰子。 “哎?” 伽椰子愣了一下后,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然后封敛转身找到了老板,经过沟通之后,让老板打包了木盆里的一条金鱼。 把钱递过去,接过金鱼的封敛转身回到伽椰子身边。 “伽椰子,这个。” 黑色的金鱼吐着泡泡,华丽的尾鳍在水中惬意地舒展着。 “我本来是想捞起来送给伽椰子的,但是捞金鱼的技术实在是有些差……” 茫然地接过黑色的金鱼,伽椰子楞楞地看着小林。 “为什么……” 为什么要送她黑色的金鱼呢? 她想要问一问小林。 但是小林的体贴永远会先她一步。 “因为,伽椰子的小猫就是黑色的吧。” 透明的气泡从金鱼的嘴里吐了出来,明明气泡裂开是没有声音的,但是伽椰子还是听到了令人心动的声音。 “黑色的金鱼,虽然不怎么受大家的欢迎,但是我觉得它很好,就像伽椰子一样很特别,所以……” 所以…… 伽椰子的眼睛痴痴地黏在小林身上。 “所以,想要把它送给伽椰子。” “因为感觉伽椰子会喜欢。” 伽椰子是喜欢的。 无论是鱼,还是送鱼的人。 两个人拎着对方送的金鱼在人群里穿行。 封敛看见了苹果糖,那晶莹剔透的红色苹果糖在这条美食街上是最受欢迎的东西。 于是他穿过变得有些拥挤的人群,买下了一支准备带给伽椰子。 “伽椰子?” 他举着好不容易买到的苹果糖,大声呼喊着伽椰子的名字。 真是奇怪,明明刚才还在身边的,为什么一转身的功夫人就消失了呢? 他的眼睛不住地打量四周,想要寻找伽椰子的身影,但是眼前全是穿着浴衣的男女,他根本找不到瘦瘦小小的女孩。 叮铃铃—— 红绳下的铃铛轻轻地晃动着。 那是生者为了剥夺死者的自由,而缚上的枷锁。 女人双手合十站在阴影处静静地凝视着人群中的男孩。 「秀明……」 封敛背后的汗毛突然立了起来,一股强烈的被人窥视的感觉瞬间笼罩他的全身。 又来了。 奇怪的感觉。 他举着苹果糖的手开始变得僵直。 就在这时,封敛的余光看见了伽椰子的身影。 伽椰子! 他张大嘴巴想要大喊,但是某种莫名的直觉突然扼住了他的喉咙。 如果在这里喊出伽椰子的名字的话,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于是他脸色变换了几秒,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叮铃铃—— 耳边好像传来了铃铛声。 封敛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 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别过来、别过来啊!!!” 人群里突然发生了骚动,一个男人大喊大叫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看向发声地,而封敛则是埋着头开始快步往相反的方向走。 因为,那个窥视感传来的方向,好像是在男人的位置。【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8、小林的妈妈 托男人的福,原本像罐头一样拥挤紧密的人群突然松散了起来,封敛抓紧机会朝着伽椰子的方向快步跑去。 “啊——” 后方突然响起了刺耳的尖叫声。 茫然地站在原地的伽椰子,听到声音下意识就要转身。 “别回头。” 封敛从她的身边擦肩而过。 他的黑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遮住了黑亮的眼眸,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条无比优越。 伽椰子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空出一只手,无比自然地牵住了伽椰子。 “跟我走。” 「啊——」 无声的尖叫爆发出强烈的音波,以人群为中心,彩灯与灯笼递次熄灭,在即将波及到伽椰子这里时,封敛已经牵着伽椰子跑远。 身后的人群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但封敛牵着伽椰子前进的姿态丝毫不受影响。 他的眉宇低压,脸上写满了凝重。 与之相反的是被他牵着手的伽椰子。 夜色朦胧,她躁动的心脏与羞红的脸颊被恰到好处的隐藏起来。 封敛带着伽椰子不知跑了多久。 直到将背后那可怕的窥视感甩掉后,他慢慢停下脚步。 “抱歉。” 他调整着呼吸,慢慢转过身去。 入眼就是伽椰子来不及藏起来的羞红面容。 封敛把手中的苹果糖递了过去。 “跑这么远,伽椰子应该很累了吧。” 他以为伽椰子是累的脸红了。 伽椰子没法和他解释自己脸红的真正原因,于是她忽闪着眼睛,一言不发接过了苹果糖。 “刚才……” 封敛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刚发生的事情。 他下意识的看向旁边,这里似乎是一处植被茂密的区域。 墨绿色的植物高耸地簇拥在一起,隐藏在绿色深处的一抹红色吸引了封敛的目光。 “刚才发生了一些突发情况。” 很快他将大致情况整理了一下。 “有人摔倒了。” “看样子摔的不轻,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呢。” 他三言两语就把这件事情掀了过去。 伽椰子没有怀疑他话语中的真实性。 她不是很在乎刚才的骚动。 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小林更重要的事。 “我明白了。” 她小声地回应着小林。 看着伽椰子纯粹不作伪的信任目光,封敛突然有些心虚。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其实他说的好像也确实是事实,不过他只是省略了一小点东西。 被偷窥这种事…… 他的眼神飘忽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要让伽椰子知道为好。 毕竟说出来也无法解决问题,只会让伽椰子担惊受怕,那实在不是封敛想看到的。 他朝着自己看到的红色物体迈动步伐,右手传来清晰的牵引感。 等等…… 封敛后知后觉地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还牵着伽椰子。 “啊、抱歉!” 他快速地松开手,对着伽椰子道歉。 尽管手背被握得有些发红,但伽椰子却不在意。 “没事。” 她有些遗憾地把手藏在了背后。 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却在想如果能和小林再多牵一会儿手就好了。 “刚刚情况特殊、那些彩灯、啊,那个……” 不同于伽椰子的从容,一向主动对伽椰子释放善意的封敛却控制不住地红了脸。 虽然已经抱过,甚至背过伽椰子一段路程了,但是那时的情况却和现在不一样,非要说的话,那就是—— 封敛愣住了。 那时的情况和现在不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的? 他的大脑突然变得一片空白。 他想不出自己突然觉得不好意思的原因。 在他难得的卡壳之后,一向是被照顾的伽椰子主动出声缓解了封敛的尴尬。 “没事的,小林君。” 她的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 “我不在意的。” 伽椰子把耳边垂落的发丝别在而后,那细细的手腕在封敛眼前晃了几下,让他忍不住上前一步。 “伽椰子……” 他呢喃了一声。 “嗯?” 伽椰子放下手,抬头看向他。 这一眼让封敛恢复了清醒。 “咳咳咳……” 他别过脸去,发出一串儿咳嗽声。 在伽椰子担忧地看过来,欲言又止时,他终于调整好情绪,恢复了平时的从容。 “抱歉,刚才有点不在状态。” “那边好像有什么有趣的东西,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也不知是为了转移话题,还是真的对那边的东西很感兴趣,封敛调整好情绪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邀请伽椰子和他一起去前方探索。 对于小林的建议,伽椰子一向是不会拒绝的。 于是她点了点头,就跟上了封敛的脚步。 看着她面色如常,封敛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太好了,看来伽椰子没把他刚刚的异常放在心上。 这样想着,封敛前进的步伐都变得轻快起来。 于是不多时,那隐藏在树林中的红色物体就现出了原型。 是鸟居。 朱红色的栏杆隐藏在墨绿色的树冠中。 这扇通往神域的“大门”应该已经存在了很久,柱子上布满了时光的痕迹。 “好漂亮啊。” 他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这并不是夸张的称赞,而是封敛发自内心的情感。 起初在远处还没有发现,现在走近之后,封敛惊讶地发现这扇鸟居之后,还有着二之鸟居、三之鸟居……1 这条整齐别致的参道上,密密麻麻紧密排布了数不清的鸟居。 那些鸟居的距离挨得极近,远远看去,鸟居的深处就像是怪物的口腔,等待着吞噬不断深入的路人。 “这种情况被神隐了也不奇怪。”2 他对着伽椰子笑道。 伽椰子也在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封敛的意思,于是她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小林君……” 她用苹果糖挡在面前,弯起的眼睛笑吟吟、亮晶晶的。 两人对视着,放声大笑了起来。 他们的位置似乎离美食街很远,在这片安静的空间里,听不到第三个人的声音。 在这个连心跳声都会被无限放大的静寂环境中,人心底的防线被削弱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伽椰子。” 笑着笑着,封敛的表情变得落寞起来。 “怎么了,小林君?” 伽椰子小心翼翼地望着他,不明白他的心情突然会突然变得低落。 四年以来的普通生活,让封敛有的时候控制不住地迷失,尽管很不想承认,但是他开始忘记小林衫子的声音了。 属于小林俊介的记忆只有短短的九年,其中清晰可用的有效记忆又是那么的少,少到他仅用了一年就回顾完了小林俊介所有的记忆。 可是不够。 无论是小林俊介的九年,还是他重生后的那段时间。 他和小林衫子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 明明当时的感觉是那么地痛苦,那么地撕心裂肺,可午夜梦回,封敛能回忆起来的,只有小林衫子摸着他额头的温度。 那个人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呢? 他鼓起勇气向祖父母询问过小林衫子的事情,但是两位老人偷偷擦泪的动作让他懊恼不已。 拥有着短暂记忆的他尚且难过迷茫,那对失去爱女的高龄老人又怎么能从容呢? 那样的事情在发生过一次之后,封敛就再也没有在祖父母面前提起过小林衫子的事情。 他装出没事的样子,上学,交友,参加社员活动。 但是每到深夜,他就忍不住叹息。 小林衫子。 那个时候,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把他从车里拖出去的呢? 明明都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他们原来的孩子了…… 封敛抬起了头,眼眶有些湿润。 “抱歉。” 他向伽椰子道了声歉。 但是为什么道歉,他也不知道。 “那个、” 他深呼吸了一下,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不知道伽椰子还记不记得,四年前的医院里,照顾我的大人……” 他斟酌着自己的用词。 殊不知在他的描述补充得越发全面的时候,伽椰子的眼睛睁得越大。 几乎是封敛话音刚落下,伽椰子就迫不及待地接上话。 “记得记得!” 她小鸡似的点着头,生怕封敛错过她的回复。 伽椰子记得。 她当然记得。 在那之后,无数次被欺负得想要消失的时候,她都是依靠着小林衫子给予她的美好记忆,度过一个个难以入睡的夜晚。 “我记得,那是小林君的妈妈吧,一直陪在小林君身边!” 她努力回想着关于四年前的更多细节。 “那个时候医院有个孩子欺负我,当时还是小林君和小林君的妈妈帮助了我。” “小林君的妈妈很漂亮,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大人了,说话声音也好听,身上的气味也好闻……” 她说着,声音慢慢变低,觉得自己的描述好像有些怪怪的。 “而且,小林君的妈妈还带了好吃的便当给我,里面的炸虾天妇罗真的很好吃。” 只不过在那之后,她就没怎么和小林聊天,直到对方康复出院,再次见面就是四年后的现在了。 伽椰子的神情也有些落寞起来,但是转念一想,小林现在就在自己身边,她的心情又忍不住雀跃起来。 “我一直都很感激小林君的妈妈,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和小林君的妈妈好好道谢。” 说着,伽椰子发现小林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于是,她接下来的话,也变得迟疑起来。 “小林君的妈妈,现在应该在家等着小林君吧?” 回应她的,是小林突然变得哽咽的声音。 “那个人、她、四年前就去世了……” 唉? 伽椰子愣愣地睁大了眼睛。【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9、脆弱 “妈妈她、四年前就去世了……” ——不是伽椰子的错,安心睡觉吧。 小林的声音再次和四年前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只是这一次,伽椰子的心中只有想要尖叫的欲望。 去世了? 什么去世了? 是在说小林的妈妈去世了吗? 这怎么可能? 四年前……那岂不是代表着小林的妈妈在离开医院不久之后,就死掉了。 但是这怎么可能? 那么好,那么温柔的小林妈妈居然死掉了? 这是正常的事情吗? 为什么? 伽椰子小小的脑袋里充斥着无法理解的问题。 为什么喜欢伤害人的家伙活得好好的,对她施加援手、释放善意的小林妈妈却要死掉。 这公平吗? 伽椰子的手指开始收紧,她的脸上满是迷茫。 “小林君的妈妈是、”她凝噎着,觉得空气变成了铁块,堵塞在她的口中。 “是、怎么离开的?” 她不愿意接受小林衫子去世的事情,哪怕提及此事也是用着“离开”这样的词汇。 封敛在经过最初的情绪失控之后,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所以面对伽椰子的追问,他可以做到平静地回答。 “是车祸。” “车祸?” “是怎样的车祸?” “车祸很严重吗?” “为什么小林君的妈妈离开了,其他人呢,车祸里还有其他人吗?” 伽椰子用着奇怪的语气不停地追问。 封敛虽然有些奇怪,还是做出了回答。 “那是为了庆祝我出院,爸爸和妈妈决定一起去北海道旅行,在开车的路上——” “啊——” 封敛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伽椰子的尖叫声打断。 他刚抬起头想要询问伽椰子发生了什么事情。 女孩的身体就扑了过来,手中的金鱼和苹果糖同时掉在在地上,苹果糖那晶莹透亮的糖衣摔在了地上,蔓延出大片惨白色的裂纹。 伽椰子用力地抱紧了封敛。 “不可以——” 她的口中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封敛被她弄懵了。 “怎么了,伽椰子?”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试探性地拍了拍下伽椰子的背。 刚要说些什么,就发现女孩的身体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伽椰子在害怕。 这样的想法突然窜入了封敛的脑海中。 下一秒又被他否定。 伽椰子为什么会害怕? 只是听个故事而已,她为什么会害怕到全身发抖的? 想不明白的封敛耐心地安抚起了伽椰子。 “伽椰子,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被附近的什么东西给吓到了吗?” 他轻轻拍着伽椰子的后背,那是小林衫子留给他的习惯 殊不知这样的动作让伽椰子心中焦虑恐慌的情绪被再次激发。 好可怕—— 一想到让小林衫子失去生命的那场车祸里,还坐着一个小林,伽椰子的身体就控制不住的发抖。 如果小林也死在了那场车祸里…… 如果小林就此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如果这个世上完全没有小林的存在…… 一想到这样可怕的事情,伽椰子就害怕得连牙齿都在打颤。 不可以。 不可以。 小林不可以死。 她不要小林死。 小林不可以擅自死掉。 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伽椰子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因情绪过于激烈,她甚至开始抽搐,呼吸都变得困难,眼前阵阵发黑。 如果小林死掉了,那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幸福都将化作泡影。 她不接受这样的事情。 如果有谁要来破坏她的幸福,那么哪怕是付出一切代价,她也要把小林留在身边,把所有企图从她身边夺走小林的人都杀掉。 对、杀掉—— 杀掉—— 把所有人都杀掉—— 她眼中的黑暗越发浓郁,惨白的脸上带着狰狞的杀意与怨恨。 “伽椰子!” 腰侧被勒到出现明显的痛意,封敛皱着眉忍不住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就这么一声,让伽椰子恢复了理智。 “你把我弄疼了。” 他叹息般地低喃了一句。 伽椰子却像是被烫伤一样,瞬间收回了手。 “小林君……” 她神情惶惶、张开嘴巴,干巴巴地念了一句小林的名字。 眼眶里迅速充盈起了透明的泪水,好不容易有点气色的脸蛋变得惨白无比。 看着她那副凄惨又可怜的模样,封敛纵使还想再说什么,最终也还是不忍心,化作一声叹息。 “你呀……” 他高高抬起的手重重的落下,伽椰子看着头顶落下的手掌,似曾相识的动作让她下意识地害怕着闭上了眼睛。 没关系,如果是小林的话,我是不会躲开的。 她屏住了呼吸,僵硬地站在原地等待着自己即将迎接的惩罚。 意料之中的伤害没有落下来,反而是一只温柔的手在擦拭自己的眼泪。 伽椰子怔忡地睁开眼睛,小林修长的手指正在她的眼前晃动。 “别哭了。” 他动作轻柔地擦拭着伽椰子的泪水。 “很害怕吗?” 琥珀色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伽椰子,那是一双温柔又从容的眼睛。 像是液化的一汪阳光,可以无条件地包容伽椰子的所有负面情绪。 她呆呆地点了下头。 然后被摸头了。 “总是在心里藏很多事情的话,长大了可是会变得很丑的哦。” 小林的手掌并不宽厚,甚至可以用骨感单薄来描述。 但是当那样一只手落在伽椰子的头顶的时候,却像是将全世界的温柔与耐心都给予了她。 于是刚刚才被擦干净的眼睛,现在又无声地流了出来。 封敛只能庆幸自己有随身携带多条手帕的习惯。 他的视线落在伽椰子手腕上的白色蝴蝶结上。 被小猫抓伤已经超过24小时了,那道抓伤应该已经结痂了吧。 这样想着,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最后一条干净的手帕。 “年龄不大,眼泪倒是不少。” 他嘟囔着,低头耐心地替伽椰子擦着眼泪。 低垂的眼睫下,是耐心又温柔的眼神。 小林…… 痴痴地注视着男孩,伽椰子手脚发软的同时,却下意识地咬紧了牙齿。 一无所有的人,是没有接纳幸福的能力的。 幸福对她们而言犹如包裹着蜜糖的毒药,舔舐着那来之不易的甜蜜同时,也在吞噬着跗骨剧毒。 我,真的有资格获得这样的幸福吗? 越是幸福,就越是恐慌。 恐慌着失去,恐慌着被抛弃。 小林就像是一面干净美好的镜子,而伽椰子站在他面前,在幸福的同时,也从镜子里看到了丑陋不堪的自己。 伽椰子本来是将这样的情绪压制得很好的。 但是现在她却知道了,小林差点死在了过去里。 差点死在了她不知道的地方。 于是,小林这面光可鉴人的镜子,瞬间在伽椰子的心底,一如幸福一样,被她打上了一个脆弱的标签。 她感受着小林的呼吸、小林手指的温度,还有小林身上的气味……再次感受到了久违的眩晕感。 眼前发生的一切,原来是随时都可以被摧毁的。 小林会死。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伽椰子就想发疯尖叫。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眼神也无法聚焦。 “小林君、” 破碎的话语从她苍白的唇缝中溢出。 封敛第一时间听到了她的声音。 “怎么了?” 他担忧地看着伽椰子。 “如果、那个……如果、我……” 她细弱蚊蝇的声音,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封敛认真去辨别她说的话。 “什么?” “伽椰子,想告诉我什么吗?” 伽椰子已经完全听不见封敛的声音了。 她沉浸在妄儋之中,被恐慌与偏执支配。 “如果……小林君、” 咚咚咚—— 巨大的钟声从园区的中心响起,那穿透感极强的声音惊起无数飞鸟,准确地传达到了两人身边。 这是…… 伽椰子下意识地抬起头,一线火光跌跌撞撞地冲上了夜空。 砰—— 斑斓的光照亮了整个夜晚,金色的花绽放在了天空上,倒映在了伽椰子的眼睛里。 封敛看着夜幕上的烟花若有所思。 “原来是烟火大会……” 视线下移,他却注意到伽椰子正仰着俏白的脸蛋,望着烟花出神,那双标致匀称的漂亮眼睛里盛满了璀璨的花。 “真漂亮……” 他也看得出神了。 “小林君……” 伽椰子的嘴唇动了动。 她的突然发声,让男孩触电般瞬间移开了眼睛。 也许是烟花过于美丽,伽椰子望着那绚烂的烟花,乱糟糟的脑海终于有了片刻宁静。 “小林君、如果……” “如果可以的话、可以不可以——”不要抛弃我? “伽椰子!明年、我们还一起看烟花大会,好不好?” 同频响起的声音,让伽椰子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她猛地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小林红透的耳朵,和他明亮又闪烁的琥珀色眼睛。 噗通、 噗通、 “我,明年、还想和伽椰子一起、出来玩。” 小林的肤色很白,于是害羞的话,整张脸都会红起来,连隐藏的本事都没有,只需要一眼就可以发现。 “我很开心、和伽椰子相处的这段时间、我的家在东京都品川区,如果伽椰子愿意的话,下次假期,要来找我玩吗?” 他有些语无伦次,但是无论已经如何害羞,他明亮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伽椰子。 “可以吗、伽椰子?” 语气飞速地说完一大段话,末了才反应过来,忐忑不安地注视着女生。 他的局促不安,紧张与羞涩,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伽椰子的眼睛里。 于是伽椰子的喉咙像堵上了一团湿软的棉花,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也许是烟火太美、 也许是此刻夜色正浓、 封敛红着脸颊,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明亮柔软的光芒。 某种情感驱使着他发出再次见面的邀约,可话语被吐露出唇齿之后,他又有些胆怯了。 “啊、那个、如果不方便的、我其实是没——” “约定——” 这一次轮到他的话被打断。 伽椰子向前一步,逼近小林,黝黑的眼睛暗沉得透不出一丝光亮。 “小林是要和我约定吗?” 她的声音带着异样的平静。 “啊、哦……嗯,是约定。” 封敛起初还有些摸不到头脑,但是注视着伽椰子秀致娟白的面容,他喉结微动,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哪成想伽椰子的脸上突然绽开了笑容。 “那、小林和我约定好了。” “明年还要一起……一起看烟火。” 她伸出了小拇指。 天边恰巧炸开一朵烟火,金红色的焰火一簇簇绽放,犹如乌木枝头颤巍巍摇晃的花团。 靡靡艳艳,绚烂无边。 然后男孩也伸出了手指。 在漫天绚丽的烟火见证下,两个人的手指勾在了一起。 “嗯,约定了。” 烟花一团团燃放,两个稚嫩青涩的脸蛋带着同样臊人的羞意。 噗通、 噗通、 同频跳动的心脏,连烟花燃放的声音都无法掩盖。 他们对视着,一双眼睛坚定又明亮、一双眼睛害羞又晦涩。 ——明年,一定要和伽椰子一起参加烟火大会! ——我、真的不会失去小林吗?【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0、噩耗离开 封敛和伽椰子回到目玲街道的时候,才发现负责修复画板的店已经关门了。 “看来是我们迟到了。” 拿出口袋里的凭条,站在紧闭的店门面前,封敛有些无奈。 旁边的伽椰子看着店门上的闭店招牌,忍不住低下了头。 如果刚刚她没有花太长时间看烟花的话、也许小林就不会迟到、就可以拿到修复好的画板了…… 她有些自责地想着,下意识地咬起了嘴唇。 “算了,既然如此那就明天再来一次吧!” 封敛觉得错过拿画板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比起画板,他今天一整天的经历更加宝贵。 非要说的话,唯一为难的事情就是…… “伽椰子,明天的话,你还愿意陪我来佐渡这边吗?” 他有些忐忑地看向一旁的女孩。 后者听到他的话,猛地地抬起头来,眼睛闪烁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小林君,明天还想要、、我、一起?” 她嘴唇开开合合,表情实在惊讶。 “嗯,如果为难的话……” “我要来!我、想要陪小林君一起!” 不等小林说完,伽椰子已经攥紧了胸口的衣料,迫不及待地大声答应了下来。 话音刚落,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的脸红了起来,有些难堪地别过脸去。 “这样的话,就太好了。” 封敛看不出她别扭的小心思,他眼睛一亮,脸上也展露出开心的笑容。 “真的非常感谢,伽椰子,你能答应下来,真的是太好了。” 这并非是场面话。 而是封敛发自内心这么觉得的。 毕竟自己画板的损坏从始至终都和伽椰子没有任何关系。 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对方,实在是太不礼貌了。 但是好在伽椰子实在是太善良了。 不仅让他在家里过夜,在第二天还特意陪他来佐渡,只为修复他的画板…… 无论怎么说,封敛都太感谢伽椰子了。 约定好了明天的事情,封敛和伽椰子坐上了回新泻的末班车。 也许是因为一天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伽椰子在回程的路上睡着了。 封敛道了声抱歉,背着伽椰子走出了电车站。 路过一个街心公园的时候,封敛在里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凝神一看,刚想上前,想到了背着的伽椰子,扭头快步赶回了伽椰子的家。 把伽椰子放在沙发上,拿起一边的毯子,封敛本想给她盖上后就离开的,但是伽椰子醒来了。 “小林君……” 她睡眼惺忪,半坐起身来。 “我们这是在哪?” 她揉了揉眼睛,在看清四周的环境之后,后知后觉地睁大了眼睛。 “小林君、我们什么时候……” 她嘴唇微动,眼睛开始闪烁。 咕噜~ 话还没说完,她的肚子就传出了呼噜声。 啊—— 伽椰子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伽椰子是饿了吗?” 封敛显然是听到了伽椰子肚子叫的声音,他有些为难。 * 打开冰箱门,暖色的灯光便倾泻而出,照亮了厨房。 “看来得出去买点东西了。” 封敛的视线在冰箱里面转了一圈,冰箱里除了他昨天买来的菜,并没有其他什么像样的主食。 “我还是去一趟便利店吧。” “…小林君,我也一起去吧。” 伽椰子站在他身后,表情是一贯的怯懦与犹豫。 封敛没有答应伽椰子的请求。 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他再带着伽椰子出去瞎跑,总感觉不太合适。 “可以的话,伽椰子可以把小金鱼先好好安置一下。” 他笑着给伽椰子安排了其他任务,让这个患得患失的女孩稍微安心了下来。 小林需要自己去做其他的事情! 这样想着,连被拒绝的失落感都淡化了不少。 于是伽椰子的眼睛重新变得精神奕奕起来。 “嗯!我会好好完成的!” 站在玄关处目送着小林离开,伽椰子的雀跃的心情完全无法压抑。 “我很快就回来。” 换上鞋子,封敛对着伽椰子摆了摆手,回应他的,是伽椰子湿润又含蓄的视线。 “路、路上小心,小林君……” 她攥着裙角,神情拘谨,娟白的脸蛋飘着红晕,黑黝黝的眼睛也是湿漉漉的,像是含着千言万语,两个人的视线撞到一起时,她又欲语还休地抿着嘴别过了脸。 “嗯,伽椰子记得把门锁好。” 他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出门了。 伽椰子站在原地,抬手捂住发烫的脸颊,啊、好害羞…… 刚刚那样,简直就像、妈妈和爸爸他们一样…… 仅仅是这样想着,伽椰子就害羞地蹲在了地上,感觉脑子都晕乎乎的。 如果、如果小林以后会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 伽椰子抱着头发出了苦恼又羞涩的声音 “啊、怎么办嘛……这个样子……” “喵~” 客厅里传来了猫叫声,瞬间唤醒了伽椰子。 小林送她的金鱼还在客厅的桌子上! 伽椰子蹭地一下站了起来,顾不得小林让她记得锁门的叮嘱声,快步跑回了客厅。 “啊小黑、去去!” 黑色的小猫跳到茶几上,围着袋子里的金鱼打转,听到主人的声音,它甩了甩尾巴跳下了茶几。 “太好了,还好你们没事。” 抱起两袋金鱼,伽椰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的视线停留在那只黑色的小鱼上,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厨房应该还有漂亮的碗,去看看吧……” 她嘟囔着,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别墅外,封敛大步走过巷道,一个人影远远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看着他消失在转角处,人影转头看向了一楼还亮着灯的房子。 封敛快步走在街道上,记忆中路过的几家饭馆已经全部关门了,他犹豫了几秒朝着电车站的方向跑去。 空旷的街道上并没有行人的存在,封敛远远就看见路灯下孤零零飘着白烟的屋台1。 “老板,一份鱼丸粗面,打包带走。” 等餐的时间并没有很久,封敛很快就带着带包好的餐盒离开。 回程的路上,他有想过要不要再去一趟街心公园,但是看着手里的餐盒,想到了在家里等待着的伽椰子,他还是绕了条近路想要快些回去。 “喂!” 突然有人在身后大喊了一声。 “喂,俊介?!” 听到自己的名字,封敛这次迟疑地停下脚步,他慢慢转过身去,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奏?” 他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后者背负着画板气喘吁吁地大步跑了过来。 等来人跑到面前,确认了封敛的身份后,总算是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俊介,你怎么在这里?” 奏扶着膝盖,一边大喘着气,一边努力调整着呼吸。 “奏,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到你!” 回程的时候,封敛在街心公园有看到和对方类似的背影,没想到原来居然真的会是神户奏。 神户奏,封敛的同学,也是对封敛发起此次新泻之旅的人。 暑假前约定好要在车站见面,结果封敛抵达新泻之后,却没有等到神户奏,之后就奇妙地遇到了伽椰子。 没想到失去联系的两个人居然在今天遇到了。 “托你的福,我这次有了不错的旅途呢。” 他想起了伽椰子,嘴角勾起了笑容。 封敛并不介意神户奏的失约,事实上,哪怕是关系再好的朋友,面对对方他也不会产生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 失约、断交、背叛……无论什么样的事情摆在封敛的面前,他都不会动容。 对待所有人所有事都是一样的温和冷漠。 “俊介,你听我说…” 在经历最初的惊喜之后,总算是调整好呼吸的神户奏终于直起了腰。 他的表情十分凝重。 “终于找到你了。” “这几天我们失联了,你可能不知道,你家的电话打到了我家了!” “我接到电话,在这周边一直在找你,那天我临时有事,所以失约了,但是现在真的是很重要的事。” “俊介,不好了,你家里出事了!” …… 封敛奔跑在空旷的街道上,他抱紧怀中的餐盒,耳边呼啸的的风声全部变成了神户奏的声音。 ——你的祖父突发脑溢血,已经被送往医院了。 他大步跑回了伽椰子的房子。 庭院外的白色栏杆大门敞开着,他一路小跑着,连敲门都顾不得,刚转动门把手,那棕色的大门就顺着惯性从内敞开。 伽椰子果然还是忘记锁门了。 这样的想法从他的心底一闪而过,就被抛之脑后。 封敛现在有着更重要的事情。 他快步走进厨房,拿出怀中护了一路的餐盒。 从橱柜里拿出白色的瓷碗,封敛细心地把鱼丸粗面倒进碗里,又从冰箱里拿出冰水倒在杯子里。 最后摆齐筷子之后,他这才注意到厨房里的其他东西。 黄铜锅架在煤气灶上,似乎是煮过什么东西,封敛掀开锅盖一看,里面浑浊的白汤还冒着热气。 是因为太饿了,所以伽椰子已经自己找到东西煮着吃了吗? 他放回锅盖,走到走廊里,这个家唯一个个座机就设置在走廊的墙上。 “伽椰子,我回来了,食物放到了厨房,我有事要借用一下家里的电话。” 他扬声喊着,挂念着神户奏的话,拿下电话抬手按下了电话按键。 嘟嘟嘟…… 他耐心地等了一会,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您好。”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封敛并不陌生。 那个人是小林佑介聘请的私人律师,是他一手操办了小林夫妇车祸的赔偿事宜,以及处理了小林夫妇的遗产和公司的股权问题。 “长浜叔叔,是我,小林俊介。” “俊介?!” “你祖父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俊介你现在在哪儿,我派车去接你。” “新泻站,您派车去新泻站接我就好,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封敛并没有把伽椰子家的位置报给长浜大生,出于隐私考虑反而将接头地点定在新泻电车站。 挂断电话之后,封敛走到了客厅入口。 他大致地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伽椰子的身影。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两个碗,他走进一看,发现一只碗里游着红色的金鱼,另一只碗里放着卖相不太好看的面条。 伽椰子居然连他的那一份食物都准备了吗? 封敛有些意外,他看了看四周,觉得还是得把这个突发情况告诉一下伽椰子。 “伽椰子?” 找遍了一层,他最后犹豫地踩上了通往二楼的台阶。 原木的地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封敛拐角走上了二楼,楼上是三扇紧闭的房门。 “伽椰子,你在哪里?” 他轻声询问了一句,可昏暗的走廊并没有传来回声。 于是封敛走上前挨个房间敲门,在敲到最里间的房间时,那扇轻掩着的门敞开了一道缝隙。 微弱的光芒从房间内倾斜出来,透过门缝,封敛看到了床上伽椰子背对着这边趴着睡觉的身影。 原来是睡着了。 封敛迟疑了一秒,把敞开了一道门缝的房门从外面重新拉住。 也许是他在外面花的时间有些久了,伽椰子吃过饭后就上楼休息了吧。 封敛并没有多想,转身下了楼,在客厅里找到便签,认真地写下自己离开的缘由,附带家里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将一切都写好之后,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将桌子上盛着金鱼的碗拿了起来。 「抱歉,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容器,我擅自将伽椰子家的碗给带走了,下次见面的话,会好好清洗干净,再还给伽椰子的。」 补充写下这样的话,他将便签压在伽椰子给他准备的面碗底下,停顿了几秒,他还是拿起了一旁的筷子夹起了一口面条。 伽椰子应该是第一次下厨吧。 细细品尝并咽下一口面条后,走廊里的座机响了起来。 封敛放下筷子,端着金鱼碗走出了客厅。 “俊介,派去接你的车已经出发了,车牌号是ひ56-46,你准备一下。” 接起电话,电话另一头传来了长浜大生的声音,封敛回复道谢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他端着瓷碗,路过客厅,看着茶几上伽椰子给他准备的面条,犹豫几秒,还是在玄关处穿上了鞋,离开了这栋房子。 不久前光顾过的屋台还开着,封敛却没有停留的想法,他快步走去了约定好的新泻站,过了不久之后,如愿等到了长浜大生派来的专车,然后离开了新泻。【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1、吉崎竜也 吉崎竜也年近40,一事无成,每天都日常就是去柏青哥店打小钢珠,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讨论着时下最出名的女星,按他的说法,这是叫商业应酬。 可他今天运气实在不太好,刚到店里只用了三个小时就玩光了身上带着的所有钱。 “啧,早上出门就该从庆子的皮夹里多拿点。” 他本想回家拿趟钱就再回柏青哥店的,但是没想到推开门居然看见了自己那本应该在雇主家工作的老婆。 “你、今天不用去上班吗?” 他叼着烟头,满不在意地走过吉崎庆子的身边,找出了壁橱里的钱夹子。 看着他动作,吉崎庆子的脸色有些灰败。 “老公,别再去打柏青哥了好不好?” 她小心翼翼的开口。 吉崎竜也拿出皮夹里为数不多的钞票,转身抬手把皮夹砸到了她的身上。 “老子的事儿要你管?”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路过吉崎庆子的身边看着她下意识畏缩的动作,熟练地抬腿踹了她一脚。 “你这臭女人在家里好吃懒坐的,雇主家放假,难道自己家就不用干活了吗?” “没看到那么多脏衣服还有垃圾处理吗?” 他大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毕竟皮夹里剩下的钱实在少的可怜,玩完今天的,明天的份可就不太够了。 “对了,工资什么时候发?我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让你跟那家人提提涨工资的事,你是把我的话完全当做空气是吗?!” 看着妻子唯唯诺诺的样子,吉崎竜也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女人,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赚钱能力也够差的,怎么自己偏偏就娶了她呢? “下个月,下个月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给我把工资多要点。” “那个、但是、、这个……” 吉崎庆子嘴唇嗫嗫,眼睛也止不住的躲闪。 “哈?你又在啰里吧嗦什么?” 吉崎竜也停下脚步,不耐烦的回头盯着她。 “你不是跟我说那家要照顾的就一个小女孩儿吗,让一个孩子答应你涨工资这件事很难吗?” 吉崎竜也大声地质问着吉崎庆子,完全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 但是看着自己老婆那有些不同寻常的反应,吉崎竜也敏锐地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 “喂,你说话啊?你该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老子吧?!” 然后吉崎竜也就从吉崎庆子那里得知了对方被雇主家的远方侄子开除的事情。 吉崎竜也对着吉崎庆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内容无非就是责骂自己的老婆是个废物,居然被一个小孩给打发了。 受这件事影响,带着剩下的钱去柏青哥店打小钢珠,没多久就花光了所有钱。 看着空空如也的口袋和篮子里寥寥无几的小钢珠,吉崎竜也吐了口唾沫,直接起身结账,把剩下的小钢珠走了置换手续最后换了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柏青哥店。 从柏青哥店里出来,吉崎竜也被几个同样手气不太好的朋友带去居酒屋喝酒。 可越喝,他脸上越烦躁郁闷。 毕竟现在整个家都靠着吉崎庆子的工资来维持,要是她真的被开除了,那他们家下个月的租金还没着落呢,他可不想沦落到被赶出家门睡桥洞的地步。 想到这里,他放下酒杯告别了朋友,搭上了电车,去往吉崎庆子的雇主家。 那家的情况他大致听吉崎庆子说过,家里的大人常年不在家,就一个国中小孩而已,要是和对方好好沟通的话,说不定那个小孩能够回转心意,重新雇佣庆子。 他带着满身酒气下了电车,晃晃悠悠找到川又家的时候,却发现这家里没人。 吉崎竜也本想离开的,可人在回到电车站等车的时候,一不留神在候车室睡觉了,等他再次醒来,才发现自己居然连末班车都错过了。 可如果不坐电车的话,他就要徒步走上至少两个小时才能回家,吉崎竜也一时间犯了难。 不过,不是有人常说吗? 人倒霉久了,老天爷就会让他走一次运,吉崎竜也正是凭借这样的理念,才会常年沉迷柏青哥店的。 这倒霉的一天临到结束,他也终于走了一次运。 他看见了两个国中生模样的孩子,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从他身边经过,他敏锐地听到了里面男孩呼唤女孩的声音。 ——伽椰子。 伽椰子? 庆子雇主家的那个孩子好像就是这个名字吧。 自己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纳闷有钱人怎么会给自己的孩子起这么奇怪的名字。 视线从女孩的身上移到男孩身上,吉崎竜也觉得对方就是庆子嘴里那个爱管闲事的远房侄子。 这家伙难不成要在这边呆很久吗? 一路跟着两个人,他的表情有些纳闷。 毕竟这个侄子看起来可不像那个小女孩一样好骗,要是一个沟通不好,那庆子的工作没准真的会泡汤。 于是看着两人回到了房子,他一路上都没敢现身。 徘徊在别墅外,吉崎竜也忍不住打退堂鼓,想着要不就这样算了,让庆子回头去别人家工作得了,毕竟这年头也有挺多家庭在招保姆的。 这样想着刚准备离开,吉崎竜也就看到了男孩儿从别墅里跑出去的身影。 这可是意外之喜! 吉崎竜也高兴地站了起来,确定男孩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这条街道之后,耐心等待了一段时间后,他朝着一层还亮着灯的别墅走了过去。 别墅外的庭院大门是很漂亮的白色栅栏模样,抬手推开栅栏,看着庭院里的绿植布局,吉崎竜也有些局促。 心里想着,原来有钱人就住这样的房子,这可比他家豪华宽敞多了。 仅仅是看着庭院的布置,吉崎竜也就打定主意绝对不要让庆子被这个家开除。 让庆子继续留在这里,好好操作的话,工资翻倍的事情完全是可以实现的! 越想,吉崎竜也越是觉得这事有苗头,于是他迈开步子,朝着一层的入户门走了过去。 他这个人是没有敲门的习惯的,毕竟他家那个条件,进出门从来都不锁不说,就连最常去的柏青哥店都不用敲门,所以吉崎竜也很自然地扭开了门把手,没想到这个房子居然没有锁门。 事态发展到这里,一切顺利得让吉崎竜也忍不住发笑,可想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他还是清了清嗓子,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毕竟是庆子雇主家的房子,还是换个鞋吧。 这样想着,当他弯下腰拖鞋的时候,身前的楼梯却响起了吱吱呀呀的声音。 那由远及近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若有所觉地抬起头,就看见一个面色煞白的女孩正惊恐地盯着自己。 这就是那个伽椰子吧。 他咳嗽了一声,脸上努力扯开了笑容。 “啊,晚上好,伽椰子是吧,我是——” 回应他的是女孩转身就跑的身影。 “你别跑啊!” 他暗道一声不妙,脱下鞋子追着伽椰子就往二楼去。 拐过楼梯,刚好看到女孩推开最里间房门的身影。 “我不是坏人,你先别跑啊,小姑娘。” 他大步追了过去,可还是迟了一步,伽椰子已经从里面反锁住了房门。 他用力拍打着房门,心情也有些烦躁。 “我说,你这孩子能不能听别人把话说完再跑啊?做事这么鲁莽,你家里人没教过你待人接物的基本礼仪吗?” 越说,吉崎竜也越来火,想到自己白天打柏青哥输得一塌糊涂,来了这边又连吃两次闭门羹,这让在家里一向作威作福惯了的吉崎竜也实在是窝火。 “我不是坏人,你把门打开,叔叔有事要和你商量。” 他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 “请、请离开吧,钱放在楼下客厅的柜子里,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伽椰子把突然闯进来的吉崎竜也当做了强盗,只想着让对方拿了钱就赶紧离开。 “啧,不是,你听我说,你家不是有个保姆吗?叔叔这次来就是为了她的事。” 听到伽椰子提到关于钱的事情,吉崎竜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还是提高了嗓音说起了庆子的事情。 但是作为一个晚上突然闯进家门,二话不多就追着人跑上二楼,还特别粗鲁地砸着房门的陌生男人,他嘴巴里的话,对伽椰子来说实在是没有说服力。 伽椰子用力地摁住门把手,几乎要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上面。 她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即使曾经经常一个人待在家里,但是被陌生男人袭击这样的事情还是没有发生过的。 透过薄薄的门板,伽椰子几乎都能感受到男人那粗喘的气息。 太可怕了。 她完全分不出精神去注意男人的话,满心都在祈祷这扇门足够坚固可以挡住男人。 “我所有的钱都在一楼,我没有看清您的长相,请拿了钱就、就离开吧……” 她几乎是哀求着吉崎竜也,希望他赶快离开。 但是伽椰子越是表现的柔弱,吉崎竜也心底暴虐的情绪就越发膨胀。 就这么一个小丫头,居然也能把庆子那女人唬住,庆子那家伙也实在是太废物了。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得意的哼哼起来,手下的动作也越发地不留情。 “老子有事找你,识相点把门打开,别浪费时间!” 可伽椰子依旧紧锁着房门,这幅油盐不进的做派,让吉崎竜也越发愤怒 “老子说的话你听到了吗?你这贱人敢无视老子?!” 回应他的,是女孩颤抖的声线。 “对不起、我、请赶快离开吧、拜托 了……” 吉崎竜也心底的怒火被瞬间激发,他停下了拍门的动作,后退几步,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睛里充满了恶意。 “老子可是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懂得珍惜的。” 他嘟囔着,然后直接助跑朝着门板撞了过去。 砰—— “啊——” 薄薄的门板完全无法抵挡那样的冲击力,瞬间被撞开了。 刚停稳身体,得意地抬起头,看清房间里事物,吉崎竜也就愣在了原地。 “喂,你没事吧?” 伽椰子脸朝下倒在梳妆台下,身边是一个被打翻的瓷碗,一条黑色的金鱼在榻榻米上挣扎着乱跳,碗里的水沿着榻榻米的缝隙缓缓下渗。 他看着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伽椰子,飙升的肾上腺素开始回落。 “喂,伽椰子,你在干什么?想骗我是吗?” 他吞了吞口水,走上前去,蹲在伽椰子身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的肩膀。 女孩没有反应。 心脏开始狂跳,吉崎竜也几乎是屏着呼吸,颤抖着手把伽椰子慢慢地翻了过来。 “嘶……” 女孩额头流下了长长的血痕,吉崎竜也一抬头就看到了梳妆台棱角上的血渍。 几乎是眨眼间,吉崎竜也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撞开门的时候,瘦弱的伽椰子反应不过来,顺着惯性一头磕到了梳妆台上。 完蛋了,这可是入户杀人事件啊…… 他瞬间瘫坐在原地。 愣了几秒,吉崎竜也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立刻起身朝楼下跑去,他要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可他刚到玄关拿起鞋子,就透过玄关上的玻璃看见了男孩跑回来的身影。 糟糕了。 吉崎竜也抱着鞋就往二楼跑,他跑回了伽椰子的房间,几乎是在他关上房间门的瞬间,楼下传来了开门声。 接着是去往厨房的脚步声。 吉崎竜也趴在地上,努力辨别着男孩的行动轨迹。 “伽椰子,我回来了,食物放到了厨房,我有事要借用一下家里的电话。” 楼下传来了这样的声音,吉崎竜也瞬间打了个哆嗦。 那家伙应该没发现什么吧,他该不会打电话报警吧?! 事实证明是吉崎竜也多想了,男孩在楼下和电话简单地聊了几句,就走去了客厅。 吉崎竜也刚想松口气,就听到了对方往二楼来的动静。 吉崎竜也当场哽住了,他本想锁门,可是门锁已经被他撞坏,情急之下,吉崎竜也把伽椰子的“尸体”抱上床,让她保持头朝下的姿势,假装出睡觉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走到了门边,顺手拿起了房间里的水果刀。 如果骗不过去的话,就把这个目击者也杀掉。 他心跳如鼓,眼神却慢慢变得凶狠。 男孩的声音越来越近,他似乎在敲门,吱呀一声,吉崎竜也身旁的房门敞开一道缝隙。 他慢慢举起了刀。 咔哒—— 房门被人从外面拉住了。 吉崎竜也瞬间放松下来,这才发现他的后背几乎要被冷汗浸湿。 过了没多久,男孩接到电话,开门离去。 吉崎竜也立刻连滚带爬地跑下楼,路过客厅时,想起伽椰子的话,还顺便从客厅的柜子里找出现金,带着钱连夜走回了自己居住的破旧小公寓。 “庆子,快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跟我走。” 回到家,他立刻摇醒老婆,接着就去找到壁橱里睡觉的儿子。 看着他翻箱倒柜开始整理东西,吉崎庆子揉着眼睛不太明白老公的意思。 “老公,是高利贷的又来要钱了吗?” 她熟练地将隐藏在房子里的值钱东西都翻找出来,有些连吉崎竜也都不知道位置。 看着妻子翻出的一个又一个布包,吉崎竜也给儿子穿衣服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庆子这女人,居然偷偷藏了这么多钱吗? 他眯着眼睛,看着那些藏钱的布包,又看了看妻子和儿子,慢慢站起了身体。 那些钱要是都被他自己拿走的话…… “出了意外,我、好像杀人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2、自我惩罚 搭乘最早一班的电车,吉崎庆子早早就来到了川又家。 她穿着崭新的衣服,一进门先给自己带上了手套围裙,连头顶都细致地包上了围巾,防止自己会在这个家留下任何证据。 想着丈夫昨夜说过的话,她拎着水桶,从一楼的卫生间接满了水,然后回到玄关,卖力地开始擦拭起丈夫可能残留的dna。 玄关、楼梯…… 她弯着腰一寸细节也不放过,最后终于拎着水桶来到了最里间伽椰子的房门口。 为自己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之后,她才颤抖着手推开了房门。 川又伽椰子趴在床上,这一点和丈夫说的一样。 她心里半是恐惧半是惋惜地,投入了自己的工作。 先是把房门擦拭一遍,紧接着是房间内部,将榻榻米上的金鱼尸体和白瓷碎片收起来,她跪在一旁,掀开那两叠湿透了的榻榻米,开始擦拭地板。 将地板擦拭完,她把两叠榻榻米搬到后院晒太阳,中途拿来垃圾袋准备上楼把垃圾处理掉。 将梳妆台上的血迹一丝不苟的擦拭之后,她拿着手帕看向了伽椰子的方向。 这个孩子的衣服上,应该也残留了丈夫的dna吧。 她脸色变换了几秒,从身后的壁橱里找出一套干净的睡衣准备给伽椰子换上。 只要把丈夫可能残留的痕迹全部清理掉,到时候自己把换完衣服的伽椰子拖到楼梯那里扔下去,等一下报警就可以谎称是伽椰子半夜十足摔下了楼。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吉崎庆子觉得一切很说得通,走到伽椰子身旁就要给她换衣服。 当她翻动伽椰子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唔……” 微弱的声音从女孩唇边溢出。 把吉崎庆子吓得一个哆嗦,手下一松,伽椰子又跌回了原位。 这个孩子没有死?! 等颤抖着手指,探过伽椰子的鼻息之后,吉崎庆子全身靠在床边,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 这种情况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吉崎庆子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在整理好心情之后,她马不停蹄的下楼,用了一楼的座机给家里打去电话。 电话铃响了又响,在吉崎庆子等的有些站不住的时候,电话被转去了留言箱。 吉崎庆子有些疑惑,但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她挂掉电话,去到拿来一楼的急救箱,刚想离开,就看见了茶几上封敛留下的便签。 想到那个讨人厌的孩子,吉崎庆子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许多,她一把扯过便签,将那小小的纸张揉作一团,装进口袋后飞快跑上了楼。 伽椰子是被痛醒的。 浸泡了双氧水的棉签重重地摁在她额头的伤口上,她的眼睛瞬间充满了生理性的泪水。 “啊,你醒了吗?” 她看见了本应该离开的的人。 吉崎庆子。 “哎呦,你这孩子怎么搞的,我才离开一天,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你让我怎么放得下心嘛!” “要不是庆子阿姨实在是担心你,想着今天最后来看看你,不然也不会发现你居然受伤昏迷在家。” “伽椰子,怎么了,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儿了?” 女人试探性地询问,让伽椰子的记忆瞬间闪回。 昨晚—— 给两条金鱼换了瓷碗,伽椰子在橱柜的角落找到了半袋速食面条。 看着面条包装上的制作步骤,伽椰子的心开始狂跳。 如果待会小林一回家,就可以吃到热腾腾的食物的话…… 就像是妻子为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里的丈夫端上晚餐一样,若果自己也可以那样的话…… 仅仅是这样想着,伽椰子就脸红心跳起来。 说做就做。 伽椰子找来了黄铜小锅,回忆着记忆里吉崎庆子的做法步骤。 她把味增汤料理包倒在水里,搅拌之后,又把干面条也倒了进去。 担心小林随时都会回来,她盖上锅盖,一口气把火开到最大。 很快,锅盖被热气顶得开始晃动,伽椰子迫不及待地揭开锅盖,白色的热气就扑面而来。 她拿起一旁的勺子搅拌面条,看着白色的面条浸没在黄褐色的汤里,伽椰子拿起一旁准备好的,自己最喜欢的碗为小林盛上食物。 拿来托盘,把金鱼碗和面碗连同着筷子一起放在上面,伽椰子小心翼翼地走去了客厅。 用心地整理好面碗和筷子的摆放,伽椰子期待小林走进客厅就能看到她的心意。 红色的金鱼是她送给小林的,于是被她放在了客厅茶几上,方便小林一眼就可以看到。 伽椰子回到厨房,小心翼翼地端起了小林送给她的黑色金鱼,她脚步不停直接去往二楼。 直到把金鱼碗放在自己的梳妆台上,伽椰子这才有时间放松下来静静地看着碗里的金鱼游动。 小林…… 一想到这是小林送给她的金鱼,伽椰子的嘴角就忍不住勾了起来。 楼下突然响起了开门声,伽椰子的眼睛亮了起来,她迫不及待地起身朝外走去,想要迎接小林。 小林看到她准备的食物,一定会大吃一惊吧! 幻想着小林待会儿会有的反应,伽椰子的脸上满是轻松的微笑。 然后走下楼梯,刚走下拐角,她就看见了玄关处正在拖鞋的陌生男人。 …… 记忆停留在自己被撞到梳妆台上,伽椰子失神的眼睛终于重新聚焦。 “昨晚……” 她嘴唇微动,脸色十分苍白。 伽椰子没有见过吉崎庆子的老公吉崎竜也,这也是此刻吉崎庆子敢留在这里哄骗伽椰子的底气。 “所以说,还是应该让庆子阿姨继续照顾你嘛,不然一个人在家受伤了都没人知道,你这个样子,庆子阿姨可是会心疼的。” 为伽椰子贴上创可贴,不着痕迹地阻止了伽椰子说出有关她老公的任何事情,吉崎庆子佯装出担忧的样子。 “伽椰子,阿姨也是为你好,外人无论说什么,都没法动摇庆子阿姨关心你的事实,其实阿姨也是知道的,伽椰子也舍不得庆子阿姨对吧?阿姨决定在伽椰子有能力照顾自己之前,都不会离开伽椰子的,伽椰子觉得呢?” “我、、那个……” 伽椰子嘴唇开开合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吉崎庆子。 完全无法拒绝他人的伽椰子,只能默认了吉崎庆子继续在这个家工作的事情。 “既然伽椰子同意的话,那么事情就好做多了,你先好好休息,庆子阿姨这就出去买菜,伽椰子早饭想吃什么呢?煎鲑鱼好不好?” 保住了自己的工作,丈夫也没有杀人,吉崎庆子现在的心情别提有多高兴了。 就连一向也看不惯的伽椰子,在此刻都眉清目秀了几分。 “那早饭就简单做点,煎鲑鱼还有——” 起身就要离开的吉崎庆子被拉住了,顺胳膊的力道,她看向了伽椰子的方向。 “怎么了?” “那个、、” 伽椰子的眼睛闪烁着,表情有些难堪。 “那个人……” “什么?” 她的含糊其辞让吉崎庆子有些不耐烦。 “那个、那个人、庆子阿姨有看到吗?” “你到底要说什么?” 吉崎庆子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伽椰子被吓得一个哆嗦。 但即使很害怕还是努力表达自己的想法。 “小林君、小林君他现在……” “哦你说那个男孩啊。” 总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的吉崎庆子摆了摆手。 “那个孩子的话,我可没看到,应该是早就走了吧。” 事实上,如果不是从丈夫口中得知男孩家里有事昨晚连夜离开了新泻,吉崎庆子也不敢这么大大咧咧地来川又家。 毕竟那个男孩可不是什么好忽悠的对象,要是有他在,今天无论吉崎庆子想要做什么,肯定都是没戏的。 “走了?!” 伽椰子尖锐的嗓音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对啊,估计昨天晚上就走没影了,我可是坐最早一班电车来的,没在电车站看到那个孩子。” 她的语气十分敷衍,但是伽椰子完全没有注意。 走了? 小林走了? 伽椰子满脑子都是吉崎庆子说的话,连昨晚自己被入户袭击的事情都忘却了。 小林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 伽椰子抓着吉崎庆子的手不自觉开始用力。 直到被吉崎庆子吃痛地甩开,她的表情依旧是迷茫的。 吉崎庆子摸着胳膊,本来还想找她算账,但是看见她那副披头散发,额头带伤的模样,嘴唇抽动了几秒,还是转过身去,不想再搭理伽椰子。 “要不是看在刚发生了这种事情的份上,我才不会这么好说话。” 她拎着垃圾,嘟囔着走下了楼,路过了客厅想起了茶几上的东西,处于自己是刚刚复职的立场,还是敬职敬责地对着二楼喊话。 “伽椰子?桌子上的面要倒掉吗?” 结果话音刚落下,伽椰子的身影就从她身旁窜过,这可给吉崎庆子吓了一跳。 果然,无论怎么看,她都喜欢不起来这个孩子。看着站在茶几前的伽椰子,吉崎庆子翻了个白眼。 伽椰子强忍着泪水,身侧的双手攥得紧紧的,连骨节都开始发白。 “伽椰子,再怎么贪玩也不能拿食物恶作剧啊,这是不好的……” 吉崎庆子的抱怨声在身后响起,伽椰子却听不进耳朵。 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死死的看着那碗面条,耳边再次响起了小林的声音。 ——我很快就回来。 “这个我处理掉了?” 吉崎庆子端起瓷碗,就要往垃圾袋里倒。 像是尖锐的锥子刺入脑海,她神情恍惚着突然有些偏执了起来,尖叫着扑过去抢走吉崎庆子手里的面碗。 “不行!那是要给小林吃的——” 她丢下这句话,便捧着碗跑回二楼,庆子被她的突然爆发吓了一跳,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怎么回事这个孩子,真是讨厌。” 吉崎庆子不爽地踹了一脚沙发,然后拎着垃圾袋往厨房走去。 一想到接下来还要继续和这个让人倒胃口的孩子相处,吉崎庆子就有些浑身不舒服。 楼上的伽椰子并不知道吉崎庆子的心情,伽椰子光是盯着眼前的面碗,就陷入了恍惚甚至癫狂的状态。 怎么了?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小林离开了,啊啊啊—— 为什么???! 她神经质地不断啃着自己的指甲,眼睛也不住的左右乱瞟,头颅很僵硬的扭动着,一副可怕的姿态清晰的印在梳妆台的镜子里。 她像疯了一样不停的回想昨天与小林俊介的相处细节,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小林微笑的模样,小林关切的眼神,小林温柔的话语……小林小林小林,她满脑子都是小林俊介。 ——伽椰子真是好孩子呢。 ——实在是感谢,伽椰子这么体贴真是帮大忙了。 ——我,明年、还想和伽椰子一起、出来玩。 …… 小林说过的话一遍遍回放在她的耳边,伽椰子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小林会离开的理由。 …… ……难道自己被小林讨厌了吗? 犹如闪电击中骨髓,令人无法自控的战栗感沿着脊柱攀爬上了伽椰子的脑神经。 是了,只有这个理由了。 她被小林讨厌了。 所以小林才会不告而别。 呜呜呜呜呜——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是自己的错,全部都是自己的错,啊啊啊!小林,最喜欢你了小林,对不起小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没有办法留下小林呢?!! 她自我厌恶着,从心底腾起一阵强烈的愤怒,她恨自己,因为自己的错才让小林讨厌自己才让小林选择离开。 伽椰子抬头看着镜子,在光洁的镜子里她看到了妖怪的眼睛和丑陋的自己。 伽椰子突然凄厉的笑了起来。 她端起眼前的面碗,徒手抓了一坨狠狠的塞进嘴巴,冰凉的、黏腻的、夹生的面条配着没有味道的味增汤,在嘴巴里混杂出让呕吐的味道。 她仔细感受着嘴巴里的味道,那垃圾一样的食物,让她一直强忍的眼泪终于开闸流了出来,伽椰子狠狠地咀嚼着,甚至咬到了舌头。 她双手并用着一把一把往嘴巴里塞,来不及吞咽就塞进更多的面条,终于抵到了口腔深处。 一阵控制不住的反胃感翻涌而来,她弓着身体痛苦的呕吐着,脖子上的经络恐怖的凸起着,胃液混着刚刚咽下去的面条被吐在榻榻米,带着红色血迹的唾液拉着丝垂在地上。 她也不在意,就着被打翻的面碗继续塞,可是呕吐感接二连三袭来。 吃下去吃下去吃下去啊!!!!这是要给小林的食物,一点也不能浪费,可恶快点吃下去啊!!!为什么为什么要吐出来???! 她突然发出崩溃的嘶吼夹杂着哀凄的尖叫,咳嗽着栽倒在地上。 发丝、衣服上、包括手腕上的手帕都黏着粘稠的液体,无比的狼狈。 楼下的吉崎庆子听到动静立刻冲上了楼,看见伽椰子倒在呕吐物旁,没见过这阵仗的吉崎庆子尖叫一声慌慌张张地跑下了楼,然后拨通了川又比吕的电话。 躺在榻榻米上的伽椰子,意识恍惚的听到楼下吉崎庆子的讲话声。 “打扰了,川又先生,是这样的,伽椰子这孩子出事了!现在能赶回来吗?” “啊,也不是很严重,但是孩子呕吐了。” “中暑吗?” “哦,好好,我明白了,起居室的抽屉里有药是吧,嗯嗯,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咔哒一声,应该是挂断电话了,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女声在伽椰子身边响起。 “真是的,只会给别人添麻烦,烦人的孩子……啊,好脏,真恶心。” …… 这样啊……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我,是个讨人厌的孩子。 伽椰子苍白的嘴巴动了动想要道歉,但最终还是失去意识昏过去了。 吉崎庆子嫌恶清理着地上的浊物,看了眼伽椰子同样沾上呕吐物的衣物,她抱怨着把对方的外衣连同手腕上的手帕一起弄下来装到垃圾桶里打算待会扔掉。 她才不要洗这些恶心的东西,直接扔掉就好,反正这个家不差钱。 至于伽椰子手腕的伤口完全被她无视。 楼梯咯吱咯吱响了又响,女人的咒骂声渐渐远去,有风穿堂而过,一切嘈杂丑恶的事情都隐退在风声之后。 那风不停歇掠过屋脊和树林,如颂歌般悠扬,久久不息,打着卷有些残破的白色花瓣,追着风滞留在角落里,那花丛上大颗大颗开的极盛的茶花还是在不属于自己的花期静静的衰败掉落了。 ——伽椰子!明年、我们还一起看烟花大会,好不好? ——嗯,约定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3、绿川真奈美 六年后 辆时下最时髦的轿车停在居酒屋门前,一个身形高挑削瘦的男生从驾驶位出来,他低头看了看手表确定一下时间,抬腿走进店里。 迎面而来一个笑容满面的男人招呼他朝里走去,他们的目的地是最里面的包厢,女生们翘首以盼看着入口的方向,瞧见了走近的两人爆发出喜悦的欢呼声。 “真的假的?!小林君居然来了?这也太棒了吧!” “小林君!这边这边!” “等等!惠美也太狡猾了吧!小林君坐我旁边吧!” “什么呀!女生不要偏心啊,拜托也看看我们这些没人关注男生啊喂。” 年轻男女们嬉笑暧昧着,在这样热闹的氛围中,封敛嘴角含笑坐到了正中间的桌子,那里大家特意为他留出来的主位上,毫无疑问他是这次联谊会的主角。 这是封敛刚进入大学的第一周,为了拉进关系,班里的同学带头举办的这次联谊会。 他们教育系一班的学生有点多,长长的桌子直接坐满了三桌,旁边隔间还有一些倒霉的没在这个屋子抢到位置的同学。 看着众人心照不宣互相聊骚的行为,封敛喝着冰啤只觉无趣,果然还是早些退场吧,他这样想着,拿起筷子准备吃些生鱼片就离开,没想到被突然提问了。 “说起来,小林君,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 问这话的人,是坐在他对面的绿川真奈美,这位系里有名的美人已经被男生灌了很多酒,她精致漂亮的泛着诱人的红晕,让周围的男生看直了眼。 小林俊介这个一入学就引起轰动的男生以温和和优秀出名,而同为风云人物的绿川真奈美,她的影响力也不逞多让。 这样两个人物之间发生的任何碰撞都让人期待万分,听到真奈美这样直白的问话,所有一直偷偷关注着这边的同学都停下了交谈。 “对不起,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封敛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绿川真奈美抛出了一个大炸弹。 “那,小林君觉得我怎么样呢?” 这已经是光明正大的示好了。 突然听到如此劲爆的话语,大家都震惊的吸了口气,女生们暗自咬牙嫉妒着绿川真奈美的坦荡,男生们则哀叹女神即将脱离单身,所有人都不认为封敛会拒绝像绿川这样的美人的主动告白,包括绿川真奈美本人。 她抚弄胸前卷曲的栗色长发,脸上勾着得意的、迷人的笑,脑海中已经有了两人在联谊会结束后牵手离去的画面。 少年时曾经幻想过会在大学或者工作之后寻找恋人组成家庭,但是此刻看着眼前漂亮耀眼的绿川真奈美,封敛的内心却毫无波动。 但是绿川真奈美毕竟是女生,所以还是委婉点拒绝吧。 “绿川同学,你喝醉了,我去帮你要一杯冰水,失礼了。” 封敛说完,无视众人难以置信的表情,起身离开朝包厢外走去,他打算离开包厢在外面呆一会,等大家都喝醉了再回去,省得面对更多的问题。 包厢内的众人看着真奈美突然变得难看的脸色都陷入了沉默,她不甘心自己就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拒绝,于是真奈美也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对不起各位,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快步走出包厢,听到身后房间里突然爆发出嘈杂的谈论声。 绿川真奈美羞恼的撩了撩头发,她哪里看不出小林俊介是为了躲她才出来的,可是人总要争取一下啊,她站在走廊里左右张望了一下大声喊起来。 “小林君!你在哪?我是真奈美!” “小林君!我想和你谈谈!” 她毫不遮掩的呼喊声传到了角落里的隔间。 那是紧挨她们包厢的一个不起眼的隔间,因为客人太多才匆忙腾出来的空间,它的位置就决定了坐在这个隔间的人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人。 19岁的川又伽椰子坐在这个隔间里,她没有特别想跟班上的同学搞好关系,但却也找不到可以拒绝的理由,所以只好出席了。 坐在这个简陋的隔间里看着大家都沉默的低头各自吃着眼前的食物,她也没有交谈的欲望。 只是听着隔壁包厢里传来的热闹的讨论声她也有些心不在焉。 模模糊糊的一些声音很大的字眼传了过来:こば……こばやじ? 木庭弥次? 什么啊,原来是木庭弥次,伽椰子有些失望,她端起杯子灌了自己一口啤酒想要冷静点,下一秒一个标致的美人就拉开推门探进了上半身。 “不好意思,我找一下人,请问,小林君有来过这里吗?” 小林君? 伽椰子的瞳孔瞬间放大,她保持着喝酒的动作,眼睛却转到眼眶的边缘斜斜的盯着绿川真奈美。 原本沉闷的氛围被她的突然到来打破,颓废的、闷闷不乐的男生们突然活跃了,争先恐后的回答她的问题,绿川真奈美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能瞬间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 “真奈美同学是在找人吗” “真奈美酱要不要进来坐一坐?” 男生们都想在美人面前留下好印象,他们过分热情的姿态让真奈美感到尴尬,她想小林应该不在这,于是打算抽身离去。 “真是对不起,我还有事..” 她说着转身就要离去,突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小林君,是指谁?” 真奈美有些疑惑的回头,看向了发问者,那是在真奈美看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让人心情有些微妙烦躁的女生。 她留着齐刘海,穿着白色的棉麻质地的裙子,胸口濡湿大片淡黄色的水渍,脖子上也有水痕,应该是刚刚不小心洒的酒。 有点邋遢。 真奈美不动声色的想着,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和善的回答对方的问题,毕竟她可是超高人气的绿川真奈美,一直以亲切的面孔示人。 “啊啦,你不知道吗?小林君就是咱们教育系最受欢迎的小林俊介呀。”她这么说着还耍了一点心机。 “小林君刚刚说给我拿水,现在好像迷路了,唉,真拿他没办法。”一副很烦恼的姿态,适当的表现出她和小林的亲密。 等不到对方羡慕的惊呼声,真奈美皱了皱眉决定不在这里多浪费时间,她潇洒的离去,留下哀嚎一片的男生们,以及失神的伽椰子。 那个被她藏在心底的名字,就这样在某一天被其他女生光明正大地喊出来,还一副亲密的作态,伽椰子的眼睛渐渐泛红。 小林君是指小林俊介。 小林俊介?小林俊介! 一样的名字啊,会是自己的小林俊介吗? 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她心底叫嚣着,是他!是他!是自己的小林! 伽椰子的身体控制不住的抖动,她摇晃着身体,踉跄的站起身追着真奈美而去。 居酒屋外,封敛吹着凉风感觉自己的头脑清醒了很多,他看着远方的灯火,突然想起了六年前发生的事情。 那天晚上,他从屋台买来鱼丸粗面赶回伽椰子身边的那天,好像也是这样的天气。 六年了,许多事情都改变了。 他的祖父在他连夜赶回品川区之后,突然病重,于是封敛根本没有休息的机会,就在长浜大生的陪同下,带着祖父母转院,转去了练马区的顺天堂医科大学,据说那边有当时最好的医生。 最开始祖父的病情确实得到了有效的救治,为了方便后续观察,长浜大生为封敛和他的祖母在练马区租聘了一栋别墅,于是封敛和祖父母就这样暂时搬离了品川区。 一年后,在祖父的病情已经平复下来的时候,他想要去新泻完成两个人约定好的一起参加烟火大会的约定,但是出了意外。 1979年,与新泻县紧挨的福岛县突然爆出了裂口女的传闻,得知他将要前往的地方是新泻,与裂口女出没的地方很近,祖父母当场把他拦了下来。1 接下来的一整年里,封敛都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前往新泻,因为裂口女的传闻在这一年里几乎席卷了整个日本,所有城市的媒体都在争相报道裂口女的事情,哪怕是8月份裂口女的传闻已经得到了澄清,是恶作剧,封敛的祖父母也依旧没有放人。 就这样,封敛在祖父母的照看下,失约了。 第二年的时候,祖父的病情突然复发,封敛被迫流连在医院和学校两点一线,他一边照顾着祖父,一边保持着学习成绩,填报志愿。 第三年祖父离世,为了照顾孤苦无依的祖母,封敛选择在练马区就近上了高中。 直到高三,祖母也在睡梦中离世,这一世的封敛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好在父亲的好友兼律师长浜大生叔叔一直在照顾他,在他的祖父母在这几年相继去世了后,早苗家和小林家的全部遗产都被划分到他的名下,即使是不工作每天玩乐那些财产也够他挥霍一辈子。 但是封敛不会那么做,他要像小林杉子希望的那样成为一名教师,好好活着,自由快乐地生活,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非要说现在封敛还在意的事情,大概就是六年前就失联的伽椰子吧…… 真奈美走出居酒屋才看见驻足思考的小林俊介,她整理了一下裙子和头发,从随身带的挎包里掏出镜子检查一下自己的妆容,准备就绪后,她自信满满地上前和封敛搭话。 “小林君,怎么在这里站着,大家都在等你回去呢。” 真奈美笑盈盈着站到封敛旁边。 封敛看着走到旁边的真奈美,在心里麻烦的叹了一口气,他微微侧身同真奈美打算把话说清楚。 “绿川同学,我不打算在大学找女朋友。” 即使听过一次他的拒绝,真奈美还是不能理解他的选择,因为同龄人中没人比她更好,她自信又骄傲,无论什么都要最好的,而现在小林就是她心中男朋友的最好人选,她想要争取一下。 “为什么呢,小林君,是我不够优秀吗?” 封敛瞧着绿川真奈美,无论是脸蛋、身材还是性格,对方表露在外的一切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只是封敛不心动。 “对不起。”他依旧拒绝。 对方已经拒绝两次了,在纠缠下去也不好看,绿川真奈美是个聪明的、识趣的女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要什么,她的自尊也让她无法再放低姿态,于是她遗憾的笑了笑决定退场。 “这样啊,那该道歉的是我,突然说出这么让人困扰的话,真是对不起。” 她说罢,一阵冷风吹过,真奈美打了一个喷嚏,她交叉着双臂摩挲自己,希望能温暖一下。 封敛对她的善解人意也感到轻松,瞧着对方被冻到的样子,不由得关心道。 “外边冷,绿川同学,你该回店里去。” 对方却摆摆手。 “没关系,我还不想回去,嘛,毕竟你也看到了,喜欢我的人太多了,根本应付不过来嘛。” 绿川同学被拒绝之后,反而不在乎形象放飞自我了。 封敛为真奈美的坦率感到好笑,对她的好感直线上升,想了想她之前被灌酒的惨状,封敛思索一下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递给对方。 “披上吧,着凉了可不好。” 真奈美抬手接过封敛的外套,也不没有多推辞,因为外面真的有些冷,看着对方体贴的举动,真奈美有感而发。 “嘛,小林君,你刚刚拒绝我的话我就当没听到,再给你一次机会吧,不许现在拒绝!” “?” “拜托嘛,给我点面子啊,好歹我也是美女啊!” 封敛被对方豪放的发言彻底逗乐了,他笑着转过了身,真奈美看见他笑,原本故作生气的表情也替换成开心的笑容。 “真是的,你在笑什么啊!讨厌!!” “……” 两个人在暖色的灯光下自在地笑着,美好的气氛自成一体,出来寻找他们的店员发出了喂叹。 “真是一对完美的情侣。” 伽椰子把这句话听在耳朵里,她躲在居酒屋门口的立牌后面,将两人有说有笑的场景看了个干净,惨白的的脸色在光下有如鬼魅。 她死死的盯着小林俊介,过于用力被咬破的嘴唇上缓缓滴下血珠。 伽椰子恍惚地想,地狱也不过如此了吧。【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4、做戏 如果世间存在地狱,那么天堂又在哪里?如果活着忍过了地狱,天堂会光顾吗? …… 伽椰子坐在窗前,抚摸着小黑的身体,望着远方阴暗的天色,噼里啪啦的大雨毫不留情的击打着庭院里的的樱树,淡粉色的花瓣被冲刷进泥土里,不复曾经轻盈的姿态。 “呐,小黑,我和你讲哦,我呀,昨天遇到了小林呢。” “小林长大后的样子好帅啊。” “但是,小林有了女朋友了。” “小黑,我好难过啊,小林被别的女人抢走了。” 脑海中是昨夜两人谈笑的场景,伽椰子忧伤着、恼怒着,重逢的喜悦在心中被嫉妒无限冲淡,她同样怨恨着,又绝望着。 绿川真奈美是学校里大名鼎鼎的美人,无论是模特一样让人移不开视线的身材,还是花一样美丽的脸蛋,亦或者是她大方、优雅的气质都让人难以移开目光,和她相比较就像是拿盛放的樱花与枯萎的落叶相比,毫无可比性。 伽椰子嫉妒她,怨恨诅咒她,却也羡慕她能被小林喜欢……面对如此强劲的对手伽椰子无能为力选择放弃,她也只能放弃。 “小黑,我该怎么办,我也好喜欢小林啊!喜欢的不得了!喜欢的可以为他去死……” 她呜咽着发出泣音,为自己无法开花结果的初恋感到绝望。 她怀中的小黑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扭头舔了舔伽椰子的手背,这是很少见的事情,因为小黑平常并不是那种爱撒娇的猫猫。 接着小黑突然从伽椰子的膝盖上跳了下来,它的姿态有些迟缓,缓慢的朝后方的床走去,伽椰子哽咽着看着它钻进床底搞不懂小黑在干什么。 不多时小黑费力的拖着什么东西从床下的阴影里现身,伽椰子有些疑惑她走进一看,小黑也终于把那东西拖了出来。 那是一块沾着黑褐色污渍的手帕,因为长时间藏在角落里所以裹满了灰尘,洁白的布料也泛着黄。 那是伽椰子六年前在新泻的房子里、不翼而飞的手帕,她曾疯狂的找了好久结果被吉崎庆子通知已经丢掉了,没想到居然会出现在这个位于练马区的家里。 伽椰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捧起那脏兮兮的手帕如获至宝,喜悦的眼泪从她的眼眶流了出来,她语无伦次的感激着小黑,高兴的无以复加。 “谢谢!谢谢你小黑!找到了!呜呜呜呜小林送我的手帕!” 她的心里悲伤瞬间被这块手帕抚平。 这样也好,至少自己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只是静静小林看着就好。 伽椰子就是这样一个很容易满足的女生,因为不曾得到过什么,所以只要一点点东西就可以抚慰她的渴望。 于是从这天开始她就开始默默的关注封敛,在伽椰子的刻意躲避下,明明是同班同学的两个人却从未碰过面,封敛甚至连这个名字也未听到过。 早上等待着对方开着车来学校上学,上课时坐在角落里贪婪的盯着对方的背影,无论是学校餐厅还是图书馆,甚至是学校附近一切小林会驻足的地方,伽椰子一直一直跟在小林的身后,不远也不近,从不越界,如她决定的,只是静静看着就好。1 他和谁说话,和谁接触,吃了什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他的喜好以及日常都被伽椰子事无巨细的整理起来,用自己很粗糙的画工画下各种图样,连同偷拍的照片以及自己的心情一同记录下来仔仔细细一笔一划的写在咖啡色的剪贴本里。 伽椰子越看小林就越是喜欢,她模仿着小林的习惯,学习小林的喜好,想要和小林更接近一点,但是仅仅是了解这个人都能让她愉悦,每当自己学着小林一样点餐看书时,就好像小林就在身边和自己一起。 她真的好喜欢小林。 可是喜欢是有限度的,川又伽椰子过分的跟踪行为不仅破坏了自己的日常生活,也给封敛带去麻烦。 这天封敛下了车又感受到了那种令人烦躁的窥视感,他暗自看向四周想要找出是谁在跟踪他,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但每一次的寻找都一无所获,封敛的耐心也要被磨光了,他告诉自己今天一定要把那个偷窥狂揪出来。 为此他特意把绿川真奈美约了出来,因为据他观察,那个偷窥狂似乎极度在意他和绿川接触。 不,不只是绿川,只要是女性和自己搭话,那道在暗处凝视的视线就会变得锐利无比,在这之中遇到绿川真奈美的反应最大,于是封敛昨天大致和绿川讲了自己遇到的事情,在征得对方同意后开始今天的计划。 他将事情的原委全部告诉了绿川真奈美,并仔细分析了绿川真奈美可能会遇到的危险,他希望绿川能够认真考虑之后,再给自己答复。 不过绿川真奈美是个性格很直率的女生,她并没有被封敛的话给吓到,反而挺着胸膛表示自己一定会帮忙的。 他们的计划是这样,明天封敛会假装和绿川真奈美约会,然后在这个过程中,封敛努力去捉捕跟踪狂,看清对方的真面目。 为了这个计划,封敛已经提前在学校附近有名的情侣餐厅定好了位置,只等绿川出场。 他们约定的时间是10点,但是当封敛走到约定的地点之后,发现绿川已经等在那里了。 今天的绿川真奈美穿了一袭红裙,极为出挑大胆的裸露出肩膀和双臂,那裙子流畅的收腰设计显得她的腰纤细无比。 她还花心思化了一个很精致的妆容,等待在那里的模样像一株等待采掬的艳丽玫瑰,芬芳迷人诱惑着每个路过的人。 除了封敛和伽椰子,前者是对绿川真奈美不感兴趣,后者是被她这样不要脸的打扮气的火大。 是的,不要脸,在伽椰子看来,穿着如此暴露的绿川真是不要脸,这个浪荡的女人如此不舍余力地勾引小林真是下贱。2 在这年代的日本虽然有了对美的追求以及对时尚的一定理解,但是像绿川这样的穿搭还是让大部分保守的日本人难以接受,川又伽椰子就是其中一员。 绿川看见小林俊介朝这边走来,眼睛一亮开心的朝他朝他招手。 “小林君!这边这边!” 封敛同样回以微笑,他快步上前同绿川打了招呼并肩朝约定的店走去。 伽椰子遥遥跟在后面嫉妒使她无比怒火高涨,什么啊,居然挨着小林这么近,这个女人是不会好好走路吗? 她捏紧拳头咬着牙跟在两个人身后,当看到两人有说有笑的进入学校附近最有名的情侣餐厅时,伽椰子的脸色可以说是十分难看。 虽然她早知道两个人是情侣,但是在日常跟随小林时,绿川真奈美那个女人并不经常出现在小林身边,渐渐的她也刻意忽略小林有女朋友这件事,可是今天两个人居然约会了。 伽椰子也想跟进去可是却被门口的工作人员拦下。 “对不起这位小姐,没有预约不能进入。” 于是伽椰子就站在街角静静等待着,她最擅长等待了。 这边封敛两人进店之后被服务生引导去了窗边的位置,这是他特意安排的,为了方便激怒那个窥视狂,显然绿川真奈美也明白他的意识,落座之后也冲封敛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绿川拿起菜单立在自己面前然后小声询问封敛。 “小林君,那个女生跟过来了吗?” 封敛也学着对方拿起菜单。 “来了,那个女生现在就是外面看着我们呢。” 绿川发出小小的惊呼,接着恢复冷静的姿态假模假样的翻阅菜单。 “那我就要开始表演了哦。” 封敛含笑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站在街角的伽椰子就看到绿川真奈美耍着各种花招骗取小林的关心。 一会凑过去贴着耳朵讲话,一会给小林倒酒递纸,甚至故意把食物的汤汁吃到嘴角让小林帮她擦…… 她气得发抖,但是同时也很难过,因为小林没有拒绝。 他们亲密的姿态看在伽椰子眼里是那么让人痛苦,但是伽椰子不肯离开。 她要看下去,要仔仔细细的看下去,她要看看在女朋友面前的小林是什么样的。 整整两个小时,伽椰子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站的发麻,可是她没有移动一步。 直到看见两人并肩从店里走出来之后,她才踉跄着躲在一旁,在她旁边是一家花店。 伽椰子想要转移位置,但是封敛两人却向这边走来,无可奈何地伽椰子只能缩在花店旁的阴影里。 脚步声伴随着两个人热烈的谈笑声传来,伽椰子紧张的往后退了退,同时分心去听他们大的对话。 “俊介,我想要花!” “可以哦,真奈美喜欢什么花?” “嗯,让我想想,玫瑰吧!” “好,等我一下。” 然后伽椰子就看到小林小跑着从自己的藏身地前路过,跑进了花店,接着绿川真奈美那个讨厌的女人也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然后站在伽椰子前面不动了。 伽椰子看着她掏出口红补妆,还心情很好的哼歌,嫉妒和愤怒都化为敌意直直冲着绿川真奈美而去。 如果视线能伤人那么绿川现在应该已经遍体鳞伤了。 也许是女生的第六感突然发挥作用,真奈美突然觉得身上有些恶寒。 她收起口红疑惑的看着眼前不远处的阴影区,是什么呢,好像有东西在那里,她这样想着,抬脚朝伽椰子的方向走去。 糟糕,要被发现了! 伽椰子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绿川朝这边走近,心脏砰砰直跳。 突然一个声音喊住了她,是小林。 他捧着一束红玫瑰花走出了花店。 “真奈美,这个送给你,希望你希望。” 绿川真奈美惊喜地侧过身接过那捧花,她漂亮的脸蛋扬起大大的笑容。 “谢谢俊介,我最喜欢了、”她抱住封敛补充道“无论是花,还是人!” 伽椰子睁大着眼睛痛苦的看着,在自己藏身的阴影之外,明明是那么近的距离,他们在阳光下相拥,带着鲜花和微笑,那么幸福,那么遥不可及…… 暗恋总是卑微见不得光的,自己捧着柔软的心脏去迎接心知肚明的伤害,可怜又可悲。 伽椰子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她恍惚的后退一步,却踢到一个易拉罐,哐啷一声从阴影处传来,封敛趁机推开绿川,两人疑惑的看向这边,绿川适时的提醒道。 “说起来,俊介你没来的时候,我总是感觉这里有什么东西。” 要被小林发现了! 恐慌的情绪几乎要将伽椰子吞没,看着两人朝着里走来,她尖叫一声低着头冲了出去。 正巧撞到绿川真奈美的肩膀,巨大的惯力真奈美撞得向一旁倒去,封敛急忙伸手去搀扶对方,等他稳住真奈美的时候,伽椰子已经跑出去好远了,只留一个白色的背影。 封敛看着那个背影,对方纤细的身条实在是陌生,他没有任何印象。 那个人是……【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5、佐伯刚雄 第二十五章 封敛追了上去。 看到那个背影的瞬间,他平静的心绪突然泛起了涟漪,于是身体先思维一步动了起来,让封敛直接把绿川真奈美抛在了身后。 到底会是谁呢? 封敛对这名跟踪狂真面目的探究欲在此刻达到了巅峰,他大步奔跑着,眼里只有伽椰子白色的背影 绿川真奈美知道这是逮到跟踪狂的最好机会,所以也跟了上去,只是她穿着高跟鞋,跑起来不太方便,于是就落在了封敛的身后。 伽椰子慌忙的跑着,跑到一片住宅区里,她回头看了一下,发现小林居然在后面追着,心中无比焦急。 在这时,前面不远处出现铁路轨道,铁路道口两侧也亮起了红色信号灯,嘀嘀嘀的提示音响起,活动杆也开始下落,电车要来了。 伽椰子再一次回头看着紧追不放的小林,一咬牙埋头冲了过去。 “那便的那位、请等一等!” 因为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封敛用代称大喊了一声。 看见女孩冲过铁道,封敛不知为何心底有些焦灼。 看着已经完全落下的活动杆和不远处驶来的电车,他决定拼一把,刚要蓄力冲过去就被一个力道扑倒。 是绿川真奈美。 她喘着气跟在后面看见封敛不要命似地,要冲向铁轨直接被吓到,她没想到小林俊介居然这么拼。 “已经够了俊介!不要追了,刚刚那样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她直接把手里的花束砸向封敛,电车驶过,那连绵不断的车厢彻底隔离了伽椰子看过来的视线。 封敛拿起怀中的花束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他看着那些不断移动的车厢,在不断闪过的车厢空隙中,女生瘦弱的白色身影隐约可见。 到底是谁呢? 他思索着不发一言。 绿川真奈美却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她看了看车厢对面的残影又看了看封敛,摆出姿态理了理头发清清嗓子。 “喂!你就是纠缠俊介的女生吧,我劝你放弃吧,俊介已经有我了,他的眼里容不下其他女人了。” 这样突如其来的发言让封敛瞬间被惊到了,不知为何,他第一反应是看向对面的车厢,否认的话到了嘴边,又没有理由说出来。 于是他欲言又止地看向真奈美,真奈美却冲他使眼色。 “也不怕告诉你,我和俊介马上要结婚了,所以作为小林太太,我劝你适可而止!” 这样说着,真奈美用肩膀轻轻撞了撞封敛的胳膊示意他给点反应。 “……” 封敛张了张嘴巴,却无法顺着真奈美的话,把这个谎给圆下去。 明明只是抓一个跟踪狂而已,他是怎么了? 见封敛不回话,真奈美纳闷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决定好事做到底,主动靠了过去抬手挽住了封敛的胳膊。 “真是的,俊介,这种时候害什么羞嘛,搞得人家真尴尬~” 她娇嗔着捶了捶封敛的胸口,这过分亲昵的举动让封敛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抬手挡在胸前,刚好将绿川的手接到掌心里。 但这样的举动落在伽椰子眼里就是无声的宠溺。 “俊介,人家累了,我们快回家吧,不要在这里了。” 真奈美挽着封敛的胳膊就要转身,可封敛不想走,他想等电车过去后继续追对面的女生。 真奈美拽不动他,只好凑到他耳边小声的讲话。 “今天的事情差不多得了,你别忘了咱们待会还有课呢,要抓人的话,后面还有的是机会。” 真奈美的提醒了封敛,对了,他们下午确实还有课,而且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再不离开赶回学校的话,就要迟到了。 于是封敛内心挣扎一会,最终还是跟着真奈美离开了。 随着两边景色的倒退,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穿行的电车,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也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毕竟。 真奈美说的对,以后他有的是时间去弄清这个跟踪狂的真面目。 封敛离开了。 不多时电车也驶离这里,两侧的活动杆缓慢升了起来,伽椰子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还停留在原地。 她低垂着头,双手成拳垂在身体两侧,直到下一班电车驶来她才抬起头,晶莹的泪水滴滴答答地落在身前的泥土里。 她松开手,指甲在手心刺出几个血色的月牙,车厢移动间,伽椰子白色的身影不知所踪。 这天夜里伽椰子回到家,想要抚摸小黑却发现它身体僵硬地躺在房间的角落。 伽椰子抱着它,精神彻底崩溃,她一刻不停地哀哭着,咒骂着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小黑要死了。 不知过了多少天,小黑的尸体已经开始散发异味,伽椰子才抽噎着,把它的尸体埋在了后院里种植的樱花树下。 随着湿润的泥土一点点将小黑的尸体掩埋,伽椰子在那个瞬间,确实也觉得她身体内的某个东西也死去了。 在这人世间让人感到幸福的事只是偶尔降临,但不幸的事却是接二连三地出现。 伽椰子的父母去世了。 其实作为老来得子的孩子,川又夫妇必然是会在伽椰子尚且年轻,或者正值青年的时候去世的。 不过这一次他们的去世却是个意外。 车祸。 早些年处理了手上的工作就顺利退休之后的川又夫妇,带着伽椰子搬去日本另一端的东京都。 川又家也算是蛮有钱的,在东京都也有房产,甚至不只一处,平常和伽椰子住在练马区的一套独栋别墅里,手里还收着其他地方房子的租金。 在这边顺利升学念完高中后,在川又夫妇的强烈要求下,伽椰子进入了本地的大学,考取高等文凭。 等女儿的大学生活步入正轨后,川又夫妇开始热衷旅行,在日本四处游玩,意外就是在他们旅行途中发生的。 据说两个人是当场身亡,完全没有抢救的余地。 对于伽椰子来说,上大学只是父母的意思,现在他们已经不在了,加上不想看到绿川和小林甜蜜的模样,伽椰子果断休学了,孤独的生活在父母留给她的独栋别墅里。 伽椰子很喜欢这栋别墅。 非要说出原因的话。 大概是因为这里的房子和儿时她在新泻那里居住的别墅几乎一模一样吧。 同样的隐藏在巷道的角落里,道路两旁长满绿植,同样是复试结构、白色的外表,就连别墅的内部构造都是沿用一套图纸,布局摆设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最关键的是…… 住在这里,伽椰子总是能看到六年前小林的身影。 这其实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可是只要伽椰子停留在曾经小林活动过的地方,她就像是生出幻觉一样,总能看到六年前小林的一举一动。 这栋别墅像是锁着小林的鬼魂一样,哪怕伽椰子只能看着“小林”重复着当年的动作,她也依旧很满足。 她的耳边总是回荡着小林对她说过的话。 ——我,明年、还想和伽椰子一起、出来玩。 ——伽椰子!明年、我们还一起看烟花大会,好不好? 她曾经和小林做下这样的约定。 只不过…… 伽椰子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在小林离开后,其实她有偷偷坐电车来东京都的品川区,尝试偶遇小林,但是六年了,她一次都没有遇到过小林。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她注定是和小林没有缘分的。 哪怕现在上了同一所大学,小林的身边也有了其他美人,完全不需要一个川又伽椰子。 每每想到小林和绿川那个女人,伽椰子的心脏就会感到刺痛。 事情的转变是从那天开始的。 那是在川又夫妇葬礼上发生的事情。 彼时,伽椰子坐在遗族席上,没有流一滴眼泪,身穿黑色孝服,妆容寡淡,苍白脆弱的神情中糅合着别样的冷漠与毅然,这哀愁的模样透着别样的魅力,至少一瞬间让佐伯刚雄对她上了心 佐伯刚雄是个大伽椰子六岁的插画家,少年时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漫画家,但是残酷的现实还是击败了他,为了生计,他以插画家的身份居住在伽椰子父母出租的附近公寓里,身为房客自然而然也参加了告别仪式。 他曾经同伽椰子见过几次面。 对与伽椰子来说,秃了头的佐伯刚雄实在普通,她满心满眼都是小林,完全没有把佐伯刚雄放在心上。 但就是这次告别仪式,让两个原本毫无关联的人走到了一起。 对于佐伯刚雄来说,伽椰子是个很不错的女人,她不同于其他女人,仗着有点资本就把头仰到天上去,高傲得不像话。 尽管没有美艳的脸蛋和前凸后翘的身材,但拥有着大笔遗产的伽椰子已经足够让佐伯刚雄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人们常说的大和抚子型的女人,佐伯刚雄是完全没见过的,甚至一度都以为已经随着幕府消失了。 但现在,看着伽椰子,伽椰子的一切内敛木讷的性格都在他眼中被合理化。 她的怯懦是有涵养,继承了遗产又为人低调;内向寡言是柔顺文静,虽然没有曼妙的身姿和美丽的脸蛋,可顺从的姿态却大大取悦了佐伯刚雄。 于是在葬礼结束不久后,佐伯刚雄借着交付房租的机会,成功和伽椰子搭上了话。 “您好,我是佐伯刚雄,西边那套公寓的租户,我们不久前见过。” 坐在氛围不错的咖啡厅内,看着男人递来的名片。 几乎没有和外男近距离接触经验的伽椰子有些窘迫地垂下了头。 因此她也错过了,佐伯刚雄那对猎物志在必得的视线。 “因为公寓的租约还有一段时间才到期,今后还需要您多多关照,不介意的话,可以把联系方式留给我吗?” 面对男人看似谦和的话语,心里乱糟糟的伽椰子胡乱地点着头,然后在咖啡厅提供的餐巾纸上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6、洞悉 封敛最近总是走神。 看着他坐在原地发呆,绿川真奈美收拾好自己的笔记,就背着包走了过去。 “俊介,怎么了吗?” 她拉开封敛身旁的座椅坐了下去。 “是在担心正一老师说的就业问题吗?” 正一弦雨刚刚结束授课的教授,负责他们教育一班的日本教育就业导论课程。 近几年日本的教育事业发生了很大的变革,而他们这批学生赶上了政策变化,听说有很多前辈都失业了,现在就是领着少得可怜的失业保障金在混日子。 但这样的问题却困惑不了封敛。 他银行账户的金额经过专人打理,本金加利润已经积累了非常庞大的财富。 如果封敛愿意的话,他甚至可以全额控股成立一所规模中等的私立学校。 但是封敛的愿望仅仅是成为一名教师,如果真到了求职无门的那天,也许他会有所动作,但这并不是封敛现在要考虑的事情。 那个女生消失了。 自从他约绿川真奈美做戏之后,那个人就销声匿迹了。 看着字迹有些潦草的笔记,他叹了口气合上了书页。 “没什么,可能是最近没有休息好吧。” 他并不打算把自己的事情讲给绿川真奈美听。 绿川是个性格不错的女生,哪怕只是做朋友,也是绝对不会吃亏的事情。 但是封敛并不准备和绿川成为关系很好的朋友。 经过上次的事情,他突然有些醒悟了。 他不应该和异性太过亲近。 如果没有抱着想和对方发展关系的想法的话,他就应该和绿川保持距离。 这样做对绿川好,对他也好。 “那周末的联谊俊介不来了吗?” 绿川真奈美别起耳边的长发,对于封敛的刻意疏远没有丝毫察觉。 “是学院举办的,咱们全系的大联谊会哦。” 要去吗? 封敛有些犹豫。 如果是全系的学生都在的话,那个女生应该也会在场吧…… 他又想起了那天那个被电车遮挡住的女生。 明明知道不应该,但是封敛就是忍不住去在意。 奇怪,这样在意一个女生,今生这还是第二次。 封敛想不明白缘由,但是…… “我会去的。” “好耶!那到时候俊介要做我的男伴和我一起入场吗?” 听到自己期待的答案,绿川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情,她棕色的眼睛弯了起来,漂亮的脸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抱歉。” 在绿川期待的注视下,封敛嘴唇微动,还是拒绝了。 绿川明显很失望,但是她刚要再说些什么,来改变封敛的心意,就被几个女生给打断。 “真奈美,真慢呀,不是约好了一起去咖啡店的吗?” 目送着绿川和其他几个害羞地偷看他的女生离开,封敛拿起笔记也离开了教室。 联谊会是在周末的晚上,因为是学院举办的,于是地点被选在了学校的大礼堂里。 封敛在联谊开始前就早早地来了。 巨大的红色横幅下是学院设立的签到处,和身边面熟的同学打过招呼后,封敛就走了过去。 “晚上好!小林同学!” 负责看守签到处的是一男一女,是教育系二班的学生,虽然不同班,但是他们教育系哪有人不认识长得帅性格好据说家里还非常有钱的小林俊介。 听说连系花绿川真奈美那样的女生都无法打动他,不少男男女女都在观望小林俊介女朋友的身份会被谁拿下,不过一部分人还是坚定地认为小林俊介和绿川真奈美迟早会在一起。 石本美和就是其中的一员。 她是教育系出了名的百事通,只要是和教育系有关的事情,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不过在小林俊介和绿川真奈美的事情上,她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 她认为两个其实已经私下里偷偷交往了。 要说证据的话,那就是她在几天前看到小林同学和绿川同学一起去了学校附近最有名的情侣餐厅,从餐厅出来后两人还有说有笑的,甚至小林同学还给绿川同学买了玫瑰花! 要不是那天石本美和有事急着离开,她还想了解两位更多的约会日程,虽然有些遗憾不知道后续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自己偷拍到的照片,石本美和还是超级满足的。 因为这可是一级猛料啊! 小林俊介居然和绿川真奈美私下交往!! 这事要是爆出去了,指不定会引起多激烈的讨论呢。 石本美和虽然八卦,但出于对两位的祝福,她选择把事情隐藏起来。 石本美和觉得自己隐瞒事情的能力是一流的,但是不经意间她还是有些露馅。 “小林同学要帮绿川同学签到吗?她的名字在第二页。” 看着封敛签下自己的名字,她的动作都没经过思考,直接抽出来第二页印有绿川真奈美名字的名单。 “在这里签下名字就好了。” 眼看来签到的同学慢慢变多了,担心封敛找不到绿川的名字,她还贴心地指出绿川真奈美名字的位置。 这样体贴的行为让封敛收笔的动作一顿。 “为什么、我要……” 他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在石本美和手指的位置,口中的话,在余光扫到某个名字之后,逐渐消音了。 川又伽椰子 黑色的印刷字体分明的记载着这个名字,名字上人为划去的黑线十分显眼。 一字不差的汉字组成了记忆中的名字。 ——说起来,川又同学的名字很特殊呢,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寓意吗? ——那个、伽椰子的话……朝、朝鲜那边的伽倻琴……非要说的、大概是这个……来源。 两人并肩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巷道的上,伽椰子那头乌黑光滑的长发覆着月的白纱,她亭亭玉立,像是自己画板上记录的白色山茶花。 一瞬间封敛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被划掉的名字,神情专注地可怕。 “这个人、” 他立在桌前,手指收得紧紧的。 “川又——” “啊抱歉抱歉,是这边签到吗,我该不会迟到了吧?” 红色的倩影贴了过来,芬芳的香气窜入了封敛的鼻子。 自然地从封敛的手中抽出黑笔,绿川在石本美和的帮助下成功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俊介,你也没比我早来多久嘛。” 她打趣着小林俊介,姿态亲昵,让人一看就觉得他俩的关系很好。 此刻石本美和脸上的笑容绝对是发自内心的,毕竟看着秘密恋爱的两人在她面前互动,而只有她早已洞悉事情的真相,这种感觉…… 石本美和觉得今天自己这份签到处的工作,实在是太有意义了! 她旁边的男同学完全不明白石本美和在高兴什么。 “那个,川又伽椰子同学,今天不来了吗?” 耳边是绿川的问好,封敛却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石本美和,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通常名单上被划去的名字,一般都意味着对方将会缺席本次活动。 封敛对这个名字很在意,连带着对素未谋面的名字主人也比较关心。 如果对方也来了联谊会的话,他就能确定对方的身份了。 这个川又伽椰子,到底是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伽椰子呢。 “川又伽椰子吗?” 猝不及防从小林俊介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石本美和愣了一秒,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川又伽椰子?教育系有这么个人吗?” 不甘心被忽视的绿川真奈美单手叉腰,提高音量加入了对话。 “有的,真奈美酱,川又伽椰子是我们二班的学生。” 和石本美和搭档的男生看着绿川真奈美的眼睛带着炙热。 “哦,我想起来了,她啊…川又伽椰子,前不久已经办理了休学手续,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消息了。” 要说川又伽椰子,可是他们这一届第一个办理休学的学生,石本美和稍微一回忆就想起来了。 “已经休学了吗……” 得到这样的回复,封敛有些意外。 随着时间的流逝,赶来礼堂的学生慢慢变多,封敛无意继续打扰石本美和他们工作,就和绿川先行离开了。 不多时,联谊会正式开始了。 因为有心事,封敛总是走神,开始的时候绿川还寸步不离跟在他身边,后边随着邀请她的同学变多,不知何时她就离开了封敛身边。 也就是这个时候,封敛看见了脱离人群,走去角落的餐桌的石本美和。 他犹豫了几秒,抬脚跟了上去。 “抱歉,石本美和同学是吧,刚才我们在签到处那边见过。” 他主动向石本美和搭讪,眼睛里却并没有暧昧的意味。 “方便的话,你现在有空吗?” 石本美和本没想到小林俊介居然会抛下绿川真奈美来和她搭话,但是当石本美和的视线向小林俊介身后看去,她看到了被形形色色的男同学簇拥着的绿川真奈美。 这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迷惑,但还是决定和小林俊介聊聊。 “有空,小林同学是有事吗?” “关于川又伽椰子的事情,石本同学还知道什么吗?” 诧异于小林俊介居然会关注那个阴郁女,石本美和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之后,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向小林俊介坦白自己已经发现了他和绿川真奈美私下交往的事情。 “……事情就是这样,其实,我觉得小林同学完全可以和绿川同学公开的。” 封敛完全没想到之前的事会闹出这样的乌龙,他有些好笑地和石本美和简单的解释了几句,后者在消化了一段时间后,这才露出了抱歉的表情。 “哎呀,看来是我搞错了,真是太失礼了!” 她的神情有些窘迫,完全没想到原来是自己误解了,想到刚刚自己的发言,她就觉得丢人得厉害。 “实在是对不起,小林同学,不过你放心,我绝对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一个人,所以你放心,系里是绝对不会传出不好的谣言的……” 说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拿出了一张拍立得照片。 “那这个东西还是交给小林同学处理吧,如果被别人看到的话,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封敛接过了那张照片。 只见四四方方的相片上,定格着他和绿川坐在情侣餐厅窗边吃饭的情景。 居然被拍下来了吗? 封敛非常意外,没想到石本美和手里居然还有着这样的照片。 幸好这张照片被当事人送到了他手上,不然真的会出事的。 “没什么,石本美和也是不知情,我不会——” 说着,他的话戛然而止。 “这个女生是……” 他的视线聚集在相片角落的白裙女生身上,托拍摄角度的福,女生的脸露出了大半。 这就是那个跟踪狂?! 他惊疑不定。 旁边的石本美和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看到相片里堪堪卡在边缘处的女生,她咦了一声。 “我之前怎么没注意到,这个人、看着好眼熟……” 石本美和眯着眼睛辨认一会,突然恍然大悟。 “啊,这不就是她吗!” “川又伽椰子——”【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7、“重逢” 没想到再次有了伽椰子的消息,居然已经是六年以后了。 拿着石本美和给他找来的地址,封敛站在那栋白色的独栋别墅门口,看着那熟悉的房子外型,恍惚间,封敛又回到了新泻。 在祖父去世后,封敛其实又瞒着祖母早苗惠偷偷去新泻找过伽椰子。 他同样是站在那道白色的铁艺大门前,只不过大门旁、曾经写着“川又”字样的名牌却是消失不见了。 后来他拜访了周边的邻居,才知道几年前川又家就搬走,具体是搬到了什么地方,就没人知道了。 封敛以为他和伽椰子的缘分就那样断开了,也许今后的人生都不会再产生交集。 但是现在,他重新站在了伽椰子的门前。 要按门铃吗? 他拿着那张写有地址的纸条,犹豫不决。 明明得知地址的第一时间,他就开车来到了这里,但是现在站在伽椰子门前,他确实难得有些畏缩了。 他是在学院的学员学籍登记簿里,看见了伽椰子清晰的正脸的,虽然五官稍稍长开了,但是那张脸无疑就是伽椰子的脸。 但是伽椰子已经休学了,他们两人断联了六年,自己这样贸然找上门来,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他在门口踌躇着,别墅二楼向阳的阳台不知何时贴上了一道身影。 女人白色的衣裙几乎要与白色的纱窗合为一体,她黑色的长发披在胸前,严严实实地遮挡了面容,她注视着门前的男人,气质阴郁又诡异。 封敛最终还是决定离开。 他无法给自己的贸然到访找到令人信服的说辞,即使想要和伽椰子道歉,他会正式留下拜帖,改天再登门拜访的。 他转身就要离开,这时大门内突然响起了开门声。 “小林——” 女人复杂冰凉的声线包含了太多情绪,如蛛丝一般轻飘飘地游荡过来。 封敛下意识地转头,就看见了身穿白色居家服的女人朝自己跑来。 “那个——” 吱呀—— 铁门自动打开,女人畅通无阻地跑到封敛面前,然后,在封敛惊愕的注视下,扑进了他的怀里。 女人的身体冰凉到有些诡异的地步,下意识地接住对方柔弱的身体,封敛只觉得自己像是抱住了一块寒冰。 “……小林……” 女人扑到他的怀里。 她的声音带着些嘶哑,哭泣的时候又像猫一样呜咽着,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乌黑冰凉的发丝跌落在封敛的臂弯里,层层叠叠,堆积出了漂亮的弧度。 只是眨眼间,封敛就感觉自己胸口的衣料被什么液体给打湿了。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 六年前的晚上,他的衣服就这样被伽椰子哭湿过。 这熟悉的事态,结合女人口中的称谓,对方的身份呼之欲出。 “……伽椰子?” 想要推开对方的手,被封敛努力克制住,他眸光晃动,迟疑地喊出对方的名字。 回应他的,是女人环抱在他腰间,越发收紧的力道。 说实话,那力道大得有些惊人,封敛觉得伽椰子的力气都快和一般的男性有一拼了。 但是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后,那些隐藏在封敛心底的愧疚一瞬间蔓延开来。 他想到了自己六年的失约,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回来的。 “……对不起、伽椰子,那个时候——” “小林——” 伽椰子打断了封敛的话。 在短暂地温存之后,她从封敛的怀中抬起头来,伸出两只肤色惨白的手,那双手的指甲微微泛紫,没有丝毫血色。 她捧住了封敛的脸,在确认着什么。 被捧住脸的封敛,只感觉像是被冰块包围一样,凉意几乎要穿透脸颊的皮肉,直达他的颅骨。 良久,像是确认了什么之后,女人苍白的唇瓣颤抖着,连说话的声音都轻的可怜。 “小林……真的是你吗?” 封敛只当伽椰子是不敢相信,断联六年的自己居然会出现在家门口。 至于那个过于亲昵的称谓,他虽然有些不太适应,但还是没有纠正伽椰子。 “嗯,是我,小林俊介,真的是我。” 他任由伽椰子捧着自己的脸,认真地和伽椰子确认自己的身份,完全不觉得恼人。 “小林,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伽椰子像是相信了他的话,只是用着奇怪的语气呢喃着,双手还是紧紧捧着封敛的脸颊。 “你不应该在这里的……” 浓密的长发遮挡住了伽椰子的面容,她的五官依稀可以从发缝中得以一窥。 老实说,伽椰子的造型是很渗人的。 但是封敛不觉得,他不是很喜欢点评女性的衣着打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对他人的事情忘加断臆,那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 “小林、小林、小林……” 她低声呢喃着,似乎意识有些恍惚。 封敛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小小的动作却把伽椰子吓坏了。 她的手指流连在封敛的眉心上,语气是难以言说的郁气和心疼。 “小林怎么了?是胸口很疼吗?” 说着,她终于撤下了一只手,轻轻贴住了封敛的胸口,微微歪着头的样子,说不出的天真意味。 “我知道一定很疼吧、都是因为我……” 接着,她用着封敛无论如何,也无法听清的声音低喃。 “那个时候,如果我动手再快一点,小林是不是就不会疼了呢……” 封敛没有听清这句话。 他只是觉得面前的伽椰子好像有些不正常,但具体是哪里不正常,他又说不出来。 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街道,他思考了几秒,还是觉得得先带伽椰子回到房子里去。 “伽椰子,方便的话,我可以进你家里坐坐吗?” 听到这话,伽椰子抚摸着他的眉宇的手指,顿时僵在了空中。 “小林,想要进我、家、吗?” 她在“我家”两个字上,咬字格外重。 接着,她收回了贴在封敛胸膛的手。 只是轻轻一步后退,她就退回到了房子的范围内。 “小林想来我的房子吗?” 她垂手站在原地,透过黑发看过来的视线晦暗幽怨。 “这次,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不会让小林再疼的……” 她说话,咬字间总是带着晦涩感,有些语句听起来怪怪的,封敛只当是自己理解错了意思,并没有多想。 “嗯,如果伽椰子欢迎的话。” 他收起了石本美和给他的纸条,神情温和,目光明亮。 “我一直都很想念伽椰子,伽椰子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他的语气十分坚定,白净帅气的脸蛋带着十足的魅力。 “可以的话,我想要履行曾经和伽椰子定下的约定。” 伽椰子满身的寒意在这短短几句话里,被剥解得一干二净。 她就这样手无寸铁地站在小林面前,她死寂冰冷的瞳膜上,倒映出了小林稚嫩的面庞。 红色的鸟居前,14岁的小林穿着黑色的校服,肩背板正,面容俊秀。 “……是怎样的约定呢?” 她苍白的唇瓣颤抖着,整个人像是被人剧烈摇晃过的汽水罐,压抑着澎湃激烈的情感。 ——伽椰子!明年、我们还一起看烟花大会,好不好? “今年的烟花大会,请和我一起参加吧!” 砰—— 那夜的烟火重新绽放在她的眼睛里,一如白色的山茶花再次开在了她的心房里。 “嗯,约定了。” 没有丝毫犹豫地,她轻声说出了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回答。 然后她伸出了小拇指。 这是两人曾经做下约定的动作。 封敛有些不好意思。 觉得两个都已经是成年人,却还要做小孩子那套,但是看着眼前的伽椰子,他虽然有些害臊,但还是伸出了手。 他的脸上带着热意,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伽椰子一如当年。 “嗯,约定了。” 这次,自己绝对不会失约了。 他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而伽椰子看着两个人勾在一起的手,晦涩的眼睛终于愉悦地弯了起来。 ——我、真的不会失去小林吗? 那一年的川又伽椰子,这个样子问自己。 但是现在…… 伽椰子幽暗深沉的视线越过手指,像是蟒蛇一样,紧紧缠绕着小林。 ——我不会失去小林了,因为…… 小林,永远陪伴在我的身边。 他不会再离开我了。 * 封敛离开了。 也许来时,他还满心犹疑,不确定自己能否被伽椰子接纳。 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再担忧那些了。 他和伽椰子的相认简直轻松得不可思议,只是伽椰子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这可能就是她办理休学的原因吧 封敛下定决心,要多约伽椰子出门走走,总是一个人闷在家,对身体总归是不太好的,可以的话,他也想帮帮伽椰子,早日重回学校。 思索着下次见面的事情,开车离开的封敛并没有发现,一对男女正一前一后朝这里走来。 “品川区的车牌吗……” 男人看着缓缓驶离的黑色轿车,车后那象征着富人区的品川车牌,着实让他忍不住眼红。 “品川的人来练马这边干什么,难道是旅游吗?” 嘟囔着,他看向旁边的女伴。 “伽椰子,你见过那辆车吗?” “平常送你回家,也没见过这辆车啊……”【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8、约会 第二十八章 封敛开始和伽椰子频繁约会。 在学校的专业课结束后,他会马不停蹄立刻开车赶往伽椰子的家,然后接上在早早在门后等待着他的伽椰子,开启两个人一整天亲密无间的约会。 起初,封敛觉得这并不是约会,只是两个久别重逢的朋友,约出来重温一下感情。 但是随着和伽椰子的相处更加深入,他发现伽椰子好像并不是那样认为的。 “小林今天要带我去哪里呢?” 把头发梳理得干净整洁的伽椰子,坐在副驾驶位上,她的皮肤极为苍白,完全没有血色,就像是大病初愈的病人。 看见这样的伽椰子,封敛总是忍不住想要更多关心她一点。 “伽椰子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他系上自己的安全带,注意到伽椰子坐在副驾驶上,却垂着眼睛没有动作,他想了想,解开安全带朝伽椰子靠了过去。 “失礼了。” 他伸出手横在伽椰子面前,身材矮小的伽椰子几乎要被他整个覆盖住。 “小林……” 啵。 冰凉柔软的唇瓣落在封敛的侧脸上,车子里的两个人都愣住了。 封敛保持着单手摸着安全带的动作,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红色慢慢从他的脖颈攀爬到脸颊。 他好像被亲了。 封敛的眼睛开始忽闪,睫毛快速地眨动,一向明亮温和的眼睛,在此刻迷茫又羞涩。 车外的街道空无一人。 三三两两只野猫踩着矮墙经过。 分明是再安静不过的车厢,封敛耳边的心跳声却是比雷声还要震耳。 噗通、噗通…… 密闭的环境里,连空气都要凝固,那并非是什么尴尬的氛围,非要说的话。 封敛觉得此刻的他和伽椰子像是被一起包裹封存在蜜罐中。 粘稠的空气甜丝丝的,像是透明的蜂蜜,被伽椰子亲吻过的地方,拉出了白色的糖丝,丝的另一端链接着伽椰子的唇。 这是封敛第一次被女生亲到。 哪怕仅仅是脸颊。 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然后像蜜蜂一样用着极快的速度帮伽椰子系好了安全带。 “啊、抱歉……” 他坐回到驾驶位上,腰背挺得板正,他全身都紧绷着,眼睛紧盯着前方,完全不敢转头看伽椰子的眼睛。 “刚才、我……抱歉……” 他的嘴唇开开合合,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他觉得是自己冒犯了伽椰子。 却没看到身侧的伽椰子嘴角勾起的笑容。 伽椰子那双黑沉沉的、仿佛折射不出任何光源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封敛。 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伽椰子的瞳孔一直是无神的扩散着的。 像是凝聚成实体的墨水,乌黑沉凝,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伽椰子盯着小林,一动不动。 啊、小林真可爱。 她嘴角的弧度僵硬地扩大,怪异又狰狞。 但是封敛没有看到。 “去附近的商业街吧。” 她嘴唇微动。 “商业街吗,好的,我知道了!” 伽椰子的话像是一道赦令,将封敛从紧张无措的心情里解放。 他启动汽车,朝着附近的商业街开去,仅仅只用了十分,就带着伽椰子到了附近最繁华的商业街。 “伽椰子准备买些什么东西呢? 把车停好,他带着伽椰子离开停车场,站在商业街的入口,不太熟悉这里地形的封敛有点举步为艰。 站在街道入口的街道构造公示图前,封敛仔细观察着地图上不同店铺的位置。 身侧一条苍白的胳膊抬了起来。 封敛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是伽椰子。 她安静地站在封敛身边,面朝着他,黑色的眼睛也定定地望着他,抬起来左手却伸得笔直。 她看都没看一眼,就指着某个方向,对着封敛开口。 “那边……” 见状,封敛恍然大悟。 “是那边的店铺吗,看来是我耽误时间了,我们出发吧。” 他面带笑容走到伽椰子身边,听到他的话,伽椰子摇了摇头。 “小林很好……” 她很大胆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对上伽椰子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封敛瞬间就被她的真诚给打动了。 他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对伽椰子的直率感到不好意思。 “谢谢、不过在我看来,伽椰子也很好、” 明明平时被其他异性也夸过很多次,但是来自伽椰子的夸奖还是他忍不住开心。 他的心情有些雀跃,望着伽椰子的眼睛也亮晶晶的。 “伽椰子是个很好的人。” 他也直白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果不其然看到伽椰子嘴角勾起的弧度。 伽椰子,果然很漂亮。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封敛突然想起了自己遗失在新泻的画板。 遇到伽椰子的时候,他就想过要把伽椰子画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有了想把某人画下来的冲动。 他不自觉走神了,等听到伽椰子的呼唤声,这才回过神来,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抱歉,刚才想到了其他事情。” 伽椰子并没有询问他走神的时候在想什么,她只是用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封敛,良久,她才垂下眼睑。 “走吧、小林。” 她的身体轻飘飘的,像是一杆白色的花,被风吹着,飘在前面。 封敛觉得伽椰子瘦的惊人。 他的视线流连在伽椰子的背影上,只觉对方后背凸起的肩胛骨精致又脆弱。 某个角度,封敛甚至有些眼花,看到伽椰子那条白色的裙子上开出了一朵朵红色的花。 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走在前面的伽椰子突然消失了。 封敛一愣,接着大步地朝前跑去,他从拥挤的人群里挤了出来,终于看见伽椰子的身影在前方的街道拐角一闪而过。 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跑了起来,四周的行人越来越少,在拐过街角之后,出现在他面前的空荡荡的巷子。 他犹豫了一秒,还是走了进去。 每当封敛快要迷失方向的时候,伽椰子的身影就会适时出现在前方,像是路标一样指引着封敛前进。 最后,不知绕了多少条巷子,从狭窄的巷道走出来,封敛的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似乎是年代十分久远,已经被时代抛弃了的街道。 没有任何灯牌和标语。 完完全全就是几十年前的昭和风。 路边时不时就会长出一丛植物,或高或低,似乎是被人精心照顾着的,封敛一路走来,看到了几位上了年纪、身着和服的婆婆从木桶里舀水浇花。 他看得有些入迷了,再回头,差点撞上了人。 “啊、抱歉!” 他下意识的道歉,抬起头却发现对方正是自己一路追逐的伽椰子。 “伽椰子,终于找到你了。” 伽椰子站在一家门面装修看起来十分古老的日式建筑门口,她仰着头,黑色的长发从肩头散落,本人似乎没有察觉。 “这里是……” 顺着伽椰子的视线,封敛刚想询问,这时,身后传来了声音。 “我的花还没浇完,客人可以先进店挑选喜欢的东西。” 封敛回过头去,发现说话的人正是他来时看到的浇花老婆婆。 和老婆婆点头示意后,封敛看向身侧准备邀请伽椰子进屋,可没想到他的身旁空空如也。 封敛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看见了伽椰子的身影从店铺的正门一闪而过。 伽椰子已经进去了吗? 他有些疑惑,但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跟着进入了店铺里。 这里与其说是店铺,倒不如说是某家的私宅。 封敛弯腰进入正门,一入眼的就是木质玄关。 他若有所思地脱下鞋,踩在原木地板上,意外于这家店的经营模式。 “伽椰子?” 他压着声音沿着走廊朝屋内走去。 路过一间敞着门的和室,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就把封敛定在原地。 这是…… 看着屋内陈列的东西,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小林……” 这时,前方响起了伽椰子的声音。 封敛下意识地扭头,就看见伽椰子走进了最角落的一间屋子。 “伽椰子、等等……” 他追了上去,拉开最里间和室紧闭的大门,看清里面的事物后,封敛愣在了原地。 “我、漂亮吗?” 那真的是一身华美异常的白无垢,从打卦到腰间佩戴的小物件无一不是精致的,绣满了华美的暗纹。 而现在那套白无垢正穿着伽椰子身上。 伽椰子那双黑色的眼眸,秋水一般从衣袖后盈盈探来,眼波流转,活色生香。 她的头发规规整整的盘着,隐藏在白色角隐之下。 小巧秀致的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衬得脸蛋无比雪白,朱红色的口脂勾勒出完美的唇形,她像是一位纯洁的新娘,亭亭玉立站在和室中央。 “这是小林送给我的婚服、” “我、漂亮吗?” 她又这样问了一遍。 可封敛只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眩晕感。 视野中的一切都在旋转,只有伽椰子的面容在他的脑海中越发清晰。 “我、要吃掉小林的灵魂,这样的话……” “小林就可以永远和我在一起了……” 伽椰子的红唇开开合合。 封敛完全无法理解她话语中的意思。 直到她那殷红的唇开始微笑,笑容越来越大,大到嘴角开始撕裂,血肉骨骼暴露在封敛的视线下。 他的心脏如坏掉般开始疯狂跳动。 伽椰子黑色的头发突然开始疯长,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一般,在木质地板上开始游动。 那些黑发如蛇一般朝封敛爬来,一股寒意锁中他的心房。 这个瞬间,封敛对上了伽椰子狰狞又癫狂的眼睛。 “——小林——” 那是极为尖锐刺耳的爆鸣声。【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9、后知后觉 “俊介?” 被人从桌子上推醒,封敛猛地睁开了眼睛。 噗通、噗通、 耳膜传来嗡鸣声,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膛而出。 “小林,怎么了?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在教授的课上睡着。” 绿川真奈美担忧地看着他,手上还拿着收拾好的课本。 瞳孔扩散的眼睛从绿川真奈美身上划过,封敛低头摸着自己的胸膛,残留在灵魂上的寒意让忍不住发抖。 “俊介是做噩梦了吗?” 绿川看着封敛惨白的面色,轻轻坐到他旁边,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的额头。 “俊介的脸色很糟糕呢,身体不舒服吗?”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教室里其余几个没有离开的同学都一脸惊讶地看着发声地。 “小林俊介!” 捂着自己的手背,绿川真奈美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委屈。 她好心关心小林俊介,居然被对方打开手,小林俊介这家伙真是太不识好歹了。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绿川想起了之前自己被他拒绝的事情,一瞬间脸色就阴暗下去。 “你这家伙,该——我讨厌你!” 刚想破口大骂,可注意到周围人都视线,绿川咬了咬牙,还是没有破坏自己辛苦营造的形象。 她气冲冲地离开了,走出教室门,正巧遇到了石本美和,对方和她打了招呼,她却是在气头上,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这倒让石本美和有些意外。 等教室里的其他人走光,她犹豫了几秒,走进了教室。 “小林同学,发生什么事了?” 她走到封敛身前,看着表情呆怔的封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林同学,这是你托我帮你找的川又伽椰子的休学申请书。” 她从专业书里找出一份说明书。 听到伽椰子的名字,封敛瞬间回神。 “啊、哦,谢谢,石本同学,改天请你吃饭。” 他接过石本美和递来的纸。 见他态度和平常没什么区别,石本美和壮着胆子询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刚刚做了一个梦,被绿川同学喊醒之后,下意识地拍开了她的手。” 他倒是没有添油加醋,三言两语就把事情交代得明明白白的。 石本美和听完若有所思。 “那、小林同学做了什么梦?” 她随口一问,瞬间将封敛的记忆拉回到梦里。 他记得,他好像和伽椰子单独坐在车上,然后…… 伽椰子亲了他?!!1 腾的一下,封敛的脸就红了。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做这种梦,他居然在梦里让伽椰子亲了自己…… 这该不会是意味着什么吧? 正巧这个时候,石本美和见他脸红了,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该不会是梦到心上人了吧?” 封敛感觉自己的脸像火一样烧了起来。 他难得有些结巴,蜷紧了手指,又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怎么会……” 看着石本美和老实地点了点头,就相信了,他一顿,心里突然有些空。 他咳嗽了一声,眼神飘忽。 “那个、其实我也不知道……” 这是有猛料呀。 原本只是开玩笑的石本美和眼睛一亮,瞬间起了好奇心。 “展开说说,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我可以帮小林同学解惑。” 看封敛欲言又止,她又添了一把火。 “小林同学还信不过我的人品吗?要知道当初即使是误以为小林同学和绿川同学交往,不也把事情隐藏得好好的吗?” “只是聊聊天而已,小林同学你不需要有负担的。” 石本美和真倒是套话的一把好手,未来毕业即使不成为老师的话,当个主持人或者情感疏导专家应该会有不错的出路的。 眼下,她真诚的发言,确实是让封敛有了点倾诉欲。 只是正常的聊天,这没什么的。 封敛也在心底这样说服自己。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虽然脸庞很红,但是眼睛却一直很明亮。 “如果,梦到异性不小心亲、亲吻了自己的话……” 他有些局促,手指搅在一起,细嫩的皮肉满是羞意。 “啊、” 石本美和了然地长啊了一声,让封敛忍不住投来视线。 “怎么了,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石本美和,一张帅气的脸蛋实在存在感惊人。 石本美和撇了撇嘴抬手挡住他的脸。 “我可是有喜欢的人的、”她嘟囔了一句。 “含义吗?这种事情不是一目了然吗?” 她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 “大概是因为喜欢对方吧……” “所以才会梦到被对方亲吻,不过、” 石本美和露出了八卦的眼神。 “到底是谁呢,能让小林同学做梦也想着,该不会——” 她拉着长音,但封敛此时已经分不出多余的心神去留意石本美和的打趣。 封敛的眼睛直愣愣盯着手上的休学申请书,心脏跳动声越发震耳,他看着休学申请书上,伽椰子的名字,陷入了完全呆滞的状态。 ——大概是因为喜欢对方吧。 他满脑子都是石本美和的这句话。 模糊掉的梦境只留下被伽椰子亲吻,以及……对方身穿白无垢的模样。 我,喜欢伽椰子吗? 酥酥麻麻的感觉攀爬上后颈,全身的血液都在加速流动。 封敛突然坐立不安起来,他不安又局促,但是眼睛里更多的是羞意。 什么呀、不仅是亲吻,甚至还梦到了结婚的事情吗? 他的耳根红了个透,因为肤色极白,这点变化很容易就被石本美和捕捉。 看着小林俊介害羞的样子,石本美和简直是叹为观止。 谁能想到小林俊介这样的人,对待感情方面居然这么纯情。 梦到被异性亲吻居然会脸红。 刚才只是开玩笑,但是现在石本美和是真的特别好奇,被小林俊介梦到的女生是谁,对方居然能有这么大的魅力。 会是谁呢? 教育系的同学吗? 看着小林俊介陷入了思考,石本美和很有眼色地离开,没有再向对方求证他梦中的异性身份。 有分寸,懂得距离感,与绿川真奈美对待小林俊介的方式完全不同。 和姐妹们坐在咖啡厅里,绿川皱着眉,将盘子里的蛋糕戳的稀巴烂。 “那个家伙——” 她咬牙切齿。 旁边的女生见状立刻嘘寒问暖。 “怎么了,真奈美发生什么事了吗?” “该不会、又在生小林同学的气了吧?” 她们一人一句,差不多摸清了事情的本质。 绿川一听到小林俊介的名字,直接把叉子扔到了桌子上。 “那个没品味的家伙,完全不解风情,人家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他就是不开窍,真是的,烦死了!” 绿川双手抱胸,秀致的眉毛皱在一起,表情十分苦恼。 “唉~~?怎么会这样?!” “小林同学虽然长着张帅脸,但是性格居然这么呆吗?” 她们一人一句开始数落起了小林俊介,让绿川不爽的心情稍微得到了疏解。 不过。 绿川清了清嗓子。 “其实俊介也挺好的,虽然有点呆,但是和我相处的时候,还是很温柔的,你们几个差不多得了,俊介没那么糟糕。” “哇,真奈美脾气真好~” “是呀是呀,人美心善!” 听着女生们的恭维,她端起红茶掩饰地抿一口,嘴角是忍不住的得意。 就算小林俊介再不好,他的等级就摆在那,大学难得的钻石品质优质男,不到万不得已,绿川真奈美还是不想放弃他的。 “不过,听说小林同学最近好像和教育二班的石本美和走的很近……” 绿川的眉心紧紧地皱了起来,她放下茶杯,眼神中闪过一抹狠意。 “是吗,这种事情还是头一次听说呢……” 她抚摸着耳环,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石本美和是个什么样的女生呢?” …… 石本美和离开后,封敛在教室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缓缓接受了事实。 拿起休学申请书,封敛吐出一口长气。 确定四下无人,他才小心翼翼地展开申请书,逐字逐句看了起来。 申请书里面的内容中规中矩,不过在学生个人说明的那一栏,伽椰子填的是“父母去世,需料理后事”。 原来,伽椰子的父母去世了吗? 封敛下意识地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他想起了最近和伽椰子见面,对方那略显凌乱的衣着和发型,有些心疼。 原来是因为父母去世了,所以才会那样的吗,伽椰子已经伤心成了那个样子,连神智都有些恍惚了。 这样的事情…… 封敛合住了申请书,拿起一旁的背包就冲了出去。 他想见伽椰子,就现在。 黑色的轿车一路畅通,停到白色的独栋别墅面前。 他下车不做任何停留,一脚踏入伽椰子家的庭院。 二楼窗边的女人就这样看着他靠近。 在他的脚踏入房子范围的瞬间,微弱的风吹动树冠,树叶沙沙作响,窗边的女人消失了。 叮咚—— 叮咚—— 他摁响了别墅大门的门铃。 一秒、 两秒、 叮咚—— 咔哒—— “……请问是哪位?” 内开的房门敞开一道缝隙,女生躲在门后,遮遮掩掩地只露出一只眼睛。 “伽椰子。” 听到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伽椰子耷拉着的眼皮瞬间抬了起来。 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门外的男生,一瞬间连呼吸都忘记了。 “小、小林君?!” 她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声。 “嗯,是我。” 他站在大门前,气息微喘,眉眼清朗,注视着伽椰子的眼睛坚定又温和。 “伽椰子,今天天气很好、” “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0、朋友 和小林并肩走在公园的小道上。 伽椰子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明明是在休学,这平凡的某天听见了门铃声。 然后,拉开门,她居然就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小林。 世上真的有这么幸运的事情吗? 看着走在身侧的小林,伽椰子只能抬手捂住脸颊,免得自己窃喜的表情被小林看到。 真是太不体面了。 她这样小声说着。 “小心!” 肩膀被一把揽过,伽椰子毫无反抗之力地旋转回身,然后扑到男生的怀中。 叮铃叮铃…… “抱歉~~” 骑着自行车的少年笑嘻嘻地走远,他冲两个做了个鬼脸,然后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太危险了……” 封敛搂着伽椰子,看着男孩远去的背影,满脸不认同。 现在的孩子太过冒失,这样下去总会出事的。 他叹了口气,想到了自己想要成为老师的理想,觉得未来对孩子的教育真是非常重要。 他抬头看着别人,却不知道此刻贴在他胸口处的伽椰子,已经害羞到快要蒸发了。 啊、被小林抱住了…… 噗通、噗通、 倾听着小林那强健有力的心跳声,伽椰子觉得小林的每一声心跳声,都跳在了她的心底。 噗通、噗通、 她和小林仿佛共用一个心脏,炙热的血液从小林的心脏输送到她的身体,流经她的每一处血管,让她整个人都变得不再是自己。 “没事吧,伽椰子?” 封敛松开手,看着伽椰子那像桃子一样,淡粉色的脸颊,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抱了对方,他的脸也腾的一下红了起来。 “啊、抱歉!” 他把手背在身后,明亮的眼睛忽闪着,俊秀的脸上是掩不去的羞意。 他们正巧赶上了晚樱的季节。 乌木枝头缀满了粉白色的樱花,清风一吹,那些樱就像是蝴蝶一样,振翅纷飞,细碎的花瓣好似蝴蝶的磷粉,仿若无物,却落满了两人的肩头。 伽椰子看着小林,她的眼睛也只有小林。 ‘小林……’ * 两个人最后找到一处公园长椅坐了下去。 他们坐在长椅上谈天说地,聊了很多事情,从六年前的那个夜晚,聊到现在的生活,从白天聊到黑夜,时间的流逝是那么得不起眼。 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封敛在说,伽椰子侧身倾听着,时不时因他话里的内容惊讶、忧心…… 看着天边的明月,封敛有些意犹未尽。 “天色已经很晚了,我送伽椰子回去吧。” 他站起身来,这样说着。 伽椰子的心底却升起来浓浓的不舍。 不想和小林分开…… 她这样想着,含蓄的眼睛却垂了下去,只是盯着自己的鞋尖。 “嗯。” 她点了点头,于是两个人开始返程。 这个公园离伽椰子家不是很远,他们稍微走了一段路,就看到了白色独栋别墅的二楼。 要到了分别的时刻了。 两个人都明白这样的事情。 然后,不约而同的,两个人悄悄放缓了脚步。 “其实后来,我来找过伽椰子、” 耳畔吹过一阵温柔惬意的风,裹挟着男生的嗓音。 在女生不解地看过来的时候,封敛脸上带着热意,低声地补充了一句。 “新泻、那是1982的事,那年暑假,我偷偷坐电车去了新泻……” 后面的事就不需要再说了,因为两个人都知道那趟旅程的结果是什么。 伽椰子搬家了。 搬去了东京都的练马区。 “小林君!” 猛然意识到什么,伽椰子攥紧裙角,低着头,受情绪影响,睫毛快速地眨动着,她语气急促。 “我、我!其实,那个时候——” 她想要表露自己心意。 其实她也想要见到小林! 其实、她最喜欢的人,就是小林! 但是…… 在小林温柔地看过来的时候,她又被卸去了全身的力气,嘴唇嗫嗫,不知该如何开口。 ——从那个时候,直到现在,我一直有去品川区,因为,想要见到小林…… 为什么是品川区呢? 因为伽椰子一直记着那天晚上,在红色的鸟居前,小林说过的话。 ——我很开心、和伽椰子相处的这段时间、我的家在东京都品川区,如果伽椰子愿意的话,下次假期,要来找我玩吗? 小林说自己的家在品川区。 这也是伽椰子唯一知道的,关于小林的信息。 于是抱着天真到愚蠢的想法,这六年来,她一直偷偷前往品川区,幻想某一天会在品川区的某个街头偶遇到小林。 但是这样的事情怎么能说呢? 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不知廉耻了…… 她自我唾骂着,可是望着小林的眼睛永远水润润的,像是蒙着水雾的珍珠。 可怜又可爱。 封敛觉得自己的心脏跳的很快。 自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他和伽椰子相处的时候,就不向从前那般泰然自若。 伽椰子的睫毛、眼睛、鼻子、嘴唇…… 他总是忍不住观察伽椰子,把伽椰子的样貌一寸寸细致地描摹。 他知道这样不好,但是…… 封敛的喉结上下滑动一下,视线落在伽椰子的黑色长发上,他总觉得伽椰子真是好可爱。 身形、头发、声音…… 伽椰子身上没有一处不是他喜欢的。 封敛忍不住想,这就是命运吧。 他居然早早就遇到了与自己如此契合的那个人,现在对方还待着他的身边…… 一种强烈的冲动突然涌上他的心头,封敛一把抓住了伽椰子的手,然后低下头与女生对视着。 “我、”喜欢伽椰子—— 话到嘴边,他又猛的清醒,觉得自己这样冲动,太轻薄了,然后又懊恼地松开了抓着伽椰子的手。 “对不起,我失礼了。” 他皱着眉停在原地,冲伽椰子道歉,清润的眸光微晃,他暗叹自己的冒失。 慢慢来、 不能吓到伽椰子、 因为,伽椰子正在度过她人生中比较艰难的时期,他不能趁人之危,在这个时候冲伽椰子表白,发动攻势,这样子的话、实在是太卑鄙了。 所以、慢慢来。 他看着眼前的女生,看着对方娟秀的脸庞上,那天真娇怯的表情。 他的心中充满了爱怜。 “伽椰子,你愿意继续和我成为朋友吗?” 他眼神缱绻温柔,语气谦和有礼,恳求从伽椰子这里得到成为朋友的允许。 封敛不想给伽椰子压力。 两个人先从朋友做起,未来如果能够打动对方的,到那时再顺理成章的表白。 伽椰子现在需要的是陪伴。 而不是一个强势索要身份的恋人。 他这样想着,注视着伽椰子的眼神越发真挚。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伽椰子觉得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仅仅是待在小林面前,她就已经幸福得走不动路。 ‘……喜欢……’ 她在小林温柔的注视下无处遁形,所有的软弱和不堪都要融化,汩汩流出酸涩的汁水,毫不保留地交待自己的一切。 她双膝发软,下一秒就要倒在小林的怀里。 从发梢到指尖,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强烈的欲望。 伽椰子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渴望。 她渴望着小林。 像是鱼儿渴望着水源,花草渴望着阳光。 “小林……” 她嘴唇微动,痴痴地望着对方。 最后、 伽椰子还是克制住了她的渴望。 儿时的她,尚且会因小林的循循善诱,勇敢地表达出自己真实的想法,但现在,伽椰子不会再那么做了。 形形色色的面孔从她的脑海中闪过,唯一不变的,是常驻在她身边的嫌恶。 伽椰子垂下了眼睛。 “……嗯。” 她的声音低哑,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是封敛却笑弯了眼睛。 “谢谢、伽椰子,我、能和伽椰子重逢,真是太幸运了!” * 目送着小林离开,伽椰子靠在窗边,快速跳动的心脏,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小林说了那样的话、 他说能和自己重逢真是太幸运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 小林在想什么呢? 想到了两人约定的下周再见面的约定,她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果然,小林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她痴痴地笑着。 然后,在楼下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男人拥有一双下三白的眼睛,眉间拢着淡淡的郁气,他的体格不是很强壮,但是在伽椰子面前,已经足够强势。 是佐伯刚雄。 为什么这个人会在这个时候来家里? 伽椰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她有些惴惴不安地下楼,走到庭院里。 佐伯刚雄正站在庭院外的白色铁艺大门前。 看见伽椰子从别墅里扭扭捏捏地走了出来,他虽然有些奇怪,但是还是把自己刚点燃的香烟给掐掉。 然后佐伯刚雄抬手搭在大门上,朝着伽椰子喊话。 “伽椰子,我这里有两张电影票,你快收拾一下和我走。” 佐伯刚雄是和小林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粗鲁、甚至有些粗鄙,虽然是插画家,但并不具备文艺气质,单看外表的话,甚至会让人误以为是什么工人之类,从事体力活动的人。 他对待伽椰子的态度,也让伽椰子很不舒服。 佐伯刚雄这个人,强势、霸道。 私下和他见过两次之后,他性格中的缺陷就暴露得干干净净。 伽椰子不是很喜欢他,但是从小扭曲的生活环境让她不敢、也不会拒绝别人。 尤其是明面上对伽椰子表达善意的佐伯刚雄。 所以,哪怕伽椰子并不喜欢佐伯刚雄,却也没有和对方断开来往。 ‘请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她沉默地垂眸站在原地,指甲已经扣进了掌心的软肉里。 “动作快点,伽椰子,晚了电影可就开场了!” 佐伯刚雄有些不耐烦,他大力推了推眼前的铁门,想要拽伽椰子出来。 听着铁门摇晃那刺耳的声音,伽椰子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如果小林没走的话…… 突然,这样的想法窜入她的脑海。 她眼睁睁地看着佐伯刚雄推开了大门,朝自己走了过来。 伽椰子后退着,直到后背贴住了冰冷的墙壁。 她再也退无可退。 “伽椰子,磨蹭什么呢?” 佐伯刚雄闯入了伽椰子的庭院,他横冲直撞,毫不收敛,像刀一样直直刺刀了伽椰子的身前。 “走吧。” 他一把攥住了伽椰子纤弱的手腕。 然后,不容忤逆地,将她拽出了院子。【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1、温泉旅馆 伽椰子正值丧期,封敛想要多陪陪她,所以只要他一有时间,就会去找伽椰子。 为了让伽椰子放松心情,他收集着各地的景色情报,提前准备好东西,带着伽椰子去游玩。 琦玉、神奈川、千叶、他带着伽椰子把东京都附近的城市转了个遍。 听说京都那边还有樱花,他在征求了伽椰子的意见后,带着伽椰子横跨了将近半个日本,想要将那些纷纷扬扬的樱花定格留存在伽椰子身边。 “伽椰子,这边,这边的风景更漂亮一些!” 赏樱的人有很多,封敛站在人群中,拿着相机朝着伽椰子挥手。 穿着白色棉麻裙子的伽椰子,站在他挑好的地方,她抬手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手腕白嫩纤细,五官娟秀淡雅。 她微微垂眸,纤长的睫毛半遮瞳仁,她抿着嘴角,神情局促又害羞。 咔嚓—— 闪光灯一亮,将此刻定格。 封敛走到伽椰子身边,将照片拿给她看。 只是一眼,伽椰子就羞得转过了头去。 原因无二。 因为照片上的伽椰子、实在是太漂亮了。 墨色的头发,瓷白的肌肤,黑色的眼眸含着春水,最让人挪不开眼睛的,是她淡色的唇畔,勾起的笑容。 含羞似怯,娇矜无边。 封敛并不觉得是自己的拍摄手法有多么高超。 他只是将自己眼中看到的伽椰子,如实拍摄出来而已。 “真漂亮呀。” 伽椰子以为小林说的是樱花。 刚把头转过来,却发现小林正专注地盯着照片中的她。 !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然后小林这时也转过了头,用着温柔又真挚的眼睛,注视着她。 “伽椰子,真的很漂亮。” 在这一瞬间,四周嘈杂的人群全部消失了。 世界变得极其安静,静到伽椰子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 在回程的路上,伽椰子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一言不发。 伽椰子很喜欢和小林相处。 站在小林身边,她仿佛也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没有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也没有人会恶意排挤她、刁难她。 她就那样和小林一起待在陌生的城市之中,聊天出游,像是一对再平凡不过的情侣…… 她一回头,就能看到小林琥珀色的眼睛。 小林一直在温柔地注视着她。 这是伽椰子从未有过的体验。 在那样的眼神里,伽椰子满身的伤痛都要痊愈,她感到了由衷的自在和畅快。 越是和小林相处,她越是对小林痴迷。 幸福是会让人上瘾的。 伽椰子不想放任幸福溜走,就这样被小林送回家,然后结束这次旅行。 于是,她做了好久的准备,在小林等红灯的间隙,才终于鼓起勇气,对小林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我、今夜不想回去了……” 这是时下男女夜宿,心照不宣的暗号。 如此孟浪的话一说出口,伽椰子羞耻得忍不住捂住脸。 啊啊—— 说出来—— 怎么办、如果小林拒绝的话、如果小林觉得她很不要脸的话、如果小林生气的话…… 她的脑子乱哄哄的,强烈的羞耻感几乎要把她烫伤。 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泛着漂亮的淡粉色,像是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 咬一口的话,绝对会溢出馨香的甜蜜汁水。 红灯一秒一秒的减少着。 伽椰子觉得车内的空气也在跟着减少。 她藏在心底的期待,慢慢腐化。 黑暗化作粘稠的浓汁,从她的心房溢出,让她的舌根泛苦。 她沉重地呼吸着,摄取四周那少得可怜的氧气,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等待着小林的回答、等待着小林的宣判。 要接受我吗、 要嘲笑我吗、 还是说…… 要抛弃我吗? 然后,小林说话了。 “那、伽椰子愿意和我去一个地方吗?” 他的音色如常。 伽椰子忍不住扭头看向他。 然后,两个人的眼神相撞了。 小林琥珀色的眼睛是澄澈的蜂蜜、是粘稠的树脂,只需轻轻一眼,就将伽椰子的身心封存,化作永恒。 “我,有一个很想去的地方、” “伽椰子愿意陪我去吗?” 他静静地注视着伽椰子,未曾明说的爱意凝聚在眼底,化作流动的河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伽椰子当然是答应了。 她对小林的一切都没有抵抗力。 小林实在是一个太好的人了。 她的惴惴不安、她的自哀自抑、她的敏感惊怯在小林面前,全部土崩瓦解。 小林不会讨厌她,不会忽视她,不会捉弄她,不会强迫她,不会欺负她…… 他们顺利地通过了红灯,畅通无阻地行驶在宽敞的大道上。 不知过了多久,车速逐渐放慢,副驾驶的车窗被慢慢放了下来,伽椰子有些不解地看向身边的小林,却只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看外面,伽椰子。” 于是伽椰子的视线从小林那轮廓优越的侧脸上移开,她看向了车窗外。 樱树、 到处都是樱树。 乌色的枝干肆意生长着,交织在一起,蓬勃的樱花团团簇簇开满枝头,如脂如绸的樱瓣纷纷扬扬,这是一场落在春日的雨。 樱的美丽过于沉重,压弯了树的枝丫。 那被众人追捧、赞赏的高洁之物距离伽椰子是如此之近,近到伽椰子觉得自己只要伸出手,就能触及亵玩。 但是伽椰子始终没有伸手。 她从未见过这样多、这样好的樱树。 美好的东西,就让它开在枝头,伽椰子自觉自己没有触碰那些樱的资格。 于是她趴在车窗边,静静地观赏着。 注意到伽椰子很喜欢外面的樱树,封敛暗自放慢了车速。 他们黑色的轿车缓慢游动在粉白的樱海中,要去奔赴一场未知的约会。 “伽椰子,不好奇我要带你去哪儿吗?” 伽椰子听到小林这样问。 她摇了摇头。 只要能和小林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她看着道路两旁不断后退的栏杆,那些的黄色栏杆就像是火车的轨道,此刻她最喜欢的小林,正带着她行驶在通往幸福的路上。 “我相信小林君。” 她轻声回复着,那双总是蓄着阴霾忧愁的眼睛,在此刻终于明亮了起来。 她看着未知的前方。 琉璃般剔透的眼睛里,倒映着那些缠在清风里、水一般温柔地流淌而来的樱瓣。 前方一片光明,那正是从幸福的未来,飘来的花瓣。 * 他们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伽椰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被封敛喊醒的时候,他已经把落脚地给安置好了。 那是一间温泉旅馆,伽椰子害羞地跟着封敛来到前台,在店里的汤婆婆的引导下,走进了住宿区。 “客人,就是这边。” 汤婆婆提着灯停在廊道上,拉开左手边的障子门。 从踏进旅店开始,伽椰子就已经害羞得说不出话来。 她的心怦怦直跳,一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浑身发烫,既羞涩又甜蜜。 “伽椰子,你看看房间,不喜欢的话,我们再换。” 听到这话,伽椰子哪里还有挑剔的心思,她的脑子乱哄哄的,黑色的眼睛润着层水光,完全不敢看小林的眼睛。 她快步走进了和室里。 “房间很好、我、我、很喜欢……” 害怕被小林发现自己的紧张,她把手背在身后,故作镇定。 “那我就放心了,一会儿见。” “……” 唉? 伽椰子愣了一下,然后,眼睁睁看着小林跟在汤婆婆身后离开了。 听着两人的脚步前后远去,伽椰子猛的回过神来,快步走到了门口。 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门内,让探出半个脑袋,看着廊道里的小林和汤婆婆。 只见小林跟在汤婆婆身后,他们走了没几步,突然停下,一起转过了身。 伽椰子蹭地一下缩了回去。 她抚着胸口,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咚咚响。 因为距离不远,所以她把小林和汤婆婆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客人,您的房间是这一间。” “出了房间,这条廊道走到底,就是店里的天然温泉,最晚使用时间是晚上23点。” “店内有太平樱酒供应,您可以在23点前下单,门内都设有呼引铃,您有任何需求可以拉响铃铛,店里的伙计会来招呼您的。” “谢谢,对了,这些事情麻烦您和隔壁的女性也说一遍吧。” 关门声、 走路声、 走路声逐渐接近、 害怕自己偷听被发现,伽椰子手忙脚乱地后退一大步,但她没有关门,于是汤婆婆走过来,一抬眼就看到满脸通红的伽椰子。 “客人……” 重复完店里的规矩,汤婆婆替伽椰子关上障子门转身离开了。 这间温泉旅店的装修格外古朴别致,看起来有些年头。 坐在房间中央的蒲团上,看着空旷的房间,伽椰子想起了白天在车上,她和小林说的话,就忍不住捂脸。 ——我、今夜不想回去了…… 啊、 那个时候、为什么……啊…… 伽椰子趴在矮桌上,她抱着脑袋嗷嚎,后悔又羞耻。 不过羞耻之余,她又有些难堪。 她都说出那样的话了。 为什么、为什么…… 她握手成拳,一拳头砸在桌面上,那拳头就和她本人一样,绵软无力。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小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啊啊啊—— 她都已经把那种话说出来了,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会是这种局面呢? 她懊恼又迷茫,干脆自暴自弃躺在榻榻米上,看着天花板正中央的吊灯,她咬起了指甲,开始揣测那个人的心意。 “小林真是的、、” “我到底要怎么办呀……” 纷纷扰扰的念头充斥着脑海,她怎么想也想不通,然后,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伽椰子,睡了吗?” ! 伽椰子猛地坐起身来,她睁大了眼睛看着身前的障子门。 在那道薄薄的纸门后,正站着她渴望的小林。【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2-40 第32章 富士山 筹备 “我、今夜不想回去了……” 在听到伽椰子这样说的时候, 封敛一瞬间迷茫了。 从京都开车往返,此刻他们已经走到了福井县内,接下来只要沿着国道, 穿越几个县府,再花个四五个小时就能回到东京都。 但是,如果伽椰子不想回家的话…… 他的手指轻点方向盘, 注视着前方不断跳动变化的红灯。 他细细思索着, 余光看到了窗外的天空, 他心中一动。 “那、伽椰子愿意和我去一个地方吗?” 说着, 他看向身侧的伽椰子。 “我,有一个很想去的地方、” “伽椰子愿意陪我去吗?” 伽椰子果然是个很温柔的女生,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点头答应了。 他看似专心地开着车, 却一直都在留意身边的伽椰子。 伽椰子的眉毛细细的, 柳叶般柔美细致。 伽椰子的睫毛很长,和时下女性追求的浓密之风不同,她的睫毛细而纤长,像是蝴蝶的尾突, 眼睛眨动间,眼尾的阴影扑朔忽闪, 说不出的迷人韵味。 伽椰子的鼻子小巧直挺, 线条柔美流畅。 伽椰子的嘴唇也很好看。 下唇饱满丰润, 上唇适中, 唇线内收, 唇角圆润柔和, 她的唇色虽淡, 却别有一番柔弱气质。 伽椰子的脸蛋也是小小的, 五官整体虽然并不出众, 但搭配在一起就是耐看柔美。 她虽然不是明艳动人,但在封敛的眼中,就是美丽非凡。 其实,在确定了伽椰子的身份后,封敛有去了解伽椰子在学校里的事情。 怪胎、阴郁女、倒胃口、讨人厌、不合群、孤僻怪人…… 一个个标签被贴在伽椰子的身上。 可封敛从没在伽椰子身上看出那些特质。 从儿时他认识伽椰子开始,到现在重逢,他从来都不觉得伽椰子是什么不好的人。 伽椰子温柔、善良、内向,虽然性子内怯,不怎么爱说话,也敏感、多思,但是封敛并不觉得伽椰子这样有什么不好。 哪怕所有人都说伽椰子不好,他也不会相信,他会坚定自己的选择,永远站在伽椰子身边。 随着时间流逝,封敛的车驶入了静冈县内,夹道的樱树多了起来,他喊伽椰子看窗外。 伽椰子果然很喜欢。 她的眼睫狭长,眼眸明媚又漂亮。 他放慢了车速,让这条路走得慢一点。 她惊喜地看着窗外的流动的樱。 他静静地看着赏樱的她。 后来伽椰子睡着了。 为了让伽椰子睡得舒服点,他把车速放得更慢了,专门挑了些车流量很少的偏僻小道行驶。 于是等他们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封敛把伽椰子留在了车里,反锁车门的同时,给窗子留了道缝隙通风。 他走到提前调查好的旅游一条街。 这里大大小小开了许多家温泉旅店。 因为时代久远的缘故,大多用的是姓氏作为店名。 比如美笹、姬嘢、关佐…… 最后封敛选择了一家名为福美馆的温泉旅店。 周围那些豪华的大旅店已经全部被订满了。 他添了五倍的价钱,把正要闭店休息的福美馆给包了下来。 挑选好位置最好的房间后,封敛回到停车场,把伽椰子喊了醒来。 …… “伽椰子,睡了吗?” 在收拾妥当之后,他站在伽椰子的门前,扣响了障子门。 其实,封敛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 但是听到伽椰子房间里的动静,他停住了敲门的动作。 “小林真是的、、” “我到底要怎么办呀……” 他听到了伽椰子这样说,声音里满是懊恼。 封敛有些疑惑。 他惹伽椰子不高兴了吗? 伽椰子在为什么事烦心? 他思来想去,想不通原因,听到房间里没了动静之后,才敲响了房门。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咔哒—— 伽椰子略显局促地抬起眼睛,小巧娟白的脸蛋泛着红晕。 “小林君。” 她视线下移,瞬间看到了小林手里的托盘。 是和菓子。 “白天一整天都在赶路,伽椰子觉得饿的话,可以先吃点东西。” 他把托盘递给伽椰子,并没有要进房间的意思。 “明天这边会很热闹,我打听了当地和服店的位置,明天我们一起去吧?” 和服店? 伽椰子的眼睛有些迷茫。 她还想询问,但是小林道过晚安之后,就离开了。 她有心挽留,眼睛闪烁,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吃着小林送来的和菓子,伽椰子既是甜蜜又是懊恼。 次日,在房间里用过了早餐,穿戴整齐的伽椰子走出房门,就看见了小林站在廊道里。 “早上好,昨晚有休息好吗?” 看着伽椰子关上房门,小步走了过来,封敛嘴角缀着笑意。 “嗯,托小林君的福。” 她这样小声回应着。 简单的交流几句之后,便跟着封敛离开了福美馆。 走出这个旅店街,伽椰子被接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吓了一跳。 好多人啊。 她感叹着,等到二人从狭窄的巷道中完全走了出来,入目的晴蓝让她眼前豁然开朗。 凛白的雪泼在山巅,灰蓝的山体蜿蜒而下,以晴空为幕,繁樱为饰,俯瞰人间烟火。 这是…… “富士山、” “我一直都很想带着伽椰子来。” “很漂亮吧?” 听小林这样说着,伽椰子的眼睛流连在那雪白的山线上,她只在书里见过的富士山,这一次被小林变成了摆在眼前的存在。 “嗯、很漂亮!” 看着那样凛然高洁的山,伽椰子心底的郁气散去了不少。 她眼睛明亮,连说话都声音都高了不少。 见她心情果然很好,封敛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晚上还有惊喜呢。” 等伽椰子看够了,他就带着伽椰子去了早已摸排好的和服店。 染有繁复花纹的布料,挂满了置架,里间的位置挂着些成衣,每一件都做工精美,美丽奢华。 樱草、蝶雀…… 那些华美精致的图案和工艺,完全不同于伽椰子平日里见过的和服。 不只是布料、成衣,这家店的装修也极为低奢古老。 伽椰子小心翼翼地看去,只觉店里的东西样样不凡,贵气逼人。 站在这样的店里,她突然有些自残形愧,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想要避开那些衣料。 这时小林和店长一起走了过来。 “怎么样,有喜欢的款式吗?” 看着伽椰子有些拘谨的模样,他主动走到了她身边,托起伽椰子面前的一块粉白色的布料。 “这块布料喜欢吗?” 伽椰子顺着他的胳膊看过去,就看了那布料上美丽的樱花图案。 她拘谨地点了点头,夸了声漂亮。 一直关注着她的封敛,瞬间发现了她的游离。 虽然夸着眼前的布料很漂亮,但是伽椰子的眼睛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缎布。 封敛若有所思,放下那寸软布后,带着伽椰子走进了里间。 “这些成衣,伽椰子有哪一款比较中意吗?” 一套套美丽的和服被展在衣架上,那些和服图案繁复、色彩绚丽,像是只存在于画本中活灵活现的美人皮,有着精怪般妖异惊艳的美貌。 伽椰子做不出选择。 没人给过她选择的机会,她也不习惯自己去选择。 而且、 “……为什么?” 她犹豫了许久,终于问出心底的疑问。 “为什么小林君要带我来和服店呢?” 她声音低低的,眼睛也闪躲着。 见她如此局促不安,手指不自觉攥住裙摆,封敛叹了口气。 “本来还想等傍晚再告诉伽椰子的,但是果然还是瞒不住伽椰子。” 他这样说着,让伽椰子忍不住好奇地抬起眼睛。 “我们的约定,还记得吗?” 她听到小林这样说。 约定? ——伽椰子!明年、我们还一起看烟花大会,好不好?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心底某个猜测呼之欲出。 正巧这时,店长揣着衣袖走了过来。 “两位客人,想要在傍晚的烟火大会上穿上喜欢的浴衣的话,还是要尽快选定布料哦,当然,店里的一些成衣也是您可以直接购买的。” 烟火大会? 什么?! 伽椰子惊讶极了,忍不住向前一步,捉住了小林的衣袖。 她睁大了眼睛,恳切地抬头注视着小林。 “小林君,烟火大会什么的、到底是……” “就是伽椰子想到那个意思哦。” 封敛的眼睛里带着笑意,俊美白皙的脸庞刹那间散发出无穷魅力。 “我们要一起参加烟火大会啦!” …… 最后,伽椰子在封敛的帮助下,还是挑到了一块合适的布料。 那是伽椰子最先盯着的、时间最长的一匹染布。 订完了衣服,他们又去了鞋履店,各自买到了合适的木屐。 接着就是开启了游玩之旅。 富士宫炒面、明石烧、鲷鱼茶泡饭、馎饦…… 这里有很多特色美食。 封敛记得伽椰子讨厌鱼肉料理,本来没想带她吃鲷鱼茶泡饭的,但是看到饭店里有很多情侣都在打卡,伽椰子便难得主动提出了想尝试一下的想法。 这家的料理意外做得很不错,伽椰子一脸惊喜的品尝这份没有鱼腥味的料理,旁边的封敛则拿出相机把她此刻的表情记录下来。 因为晚上的烟火大会举办地点在河口湖,于是他们便去了附近的河口湖水族馆,巨型蝠鲼从伽椰子的身后游过,从没见过这种海鱼的她被吓了一大跳,连害羞都忘了,直接躲到了封敛的身后。 她小心翼翼地扒着封敛的胳膊,看着那蝠鲼慢慢游开,劫后余生般喘了口气,那模样看得封敛可爱不行,又被他偷偷拍了下来。 然后他们去了早濑岬公园,那边的杉树长得格外高大,仅仅是走在公园里,樱花与杉木的香味混合形成的奇妙味道就包裹住了他们,让人觉得心情愉快。 伽椰子甚至还发现了松鼠,那毛茸茸小小一只的动物就站在树上,歪着头看她,它身后的尾巴像是蓬松的棉花糖,那轻盈灵巧的姿态可爱得不可思议。 伽椰子一看到它就惊讶极了,发现封敛在拍拍摄一旁的杉树,她着急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凑到他身边,告知了封敛有松鼠出没。 得知了这件事,封敛立刻把相机对准了伽椰子和小松鼠,按下快门的瞬间松鼠就跑掉了,伽椰子有些遗憾,但是封敛却拿出了自己拍的的照片,上面赫然是伽椰子和松鼠的合照。 …… 就这样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等他们回到福美馆的时候,就被告知加钱定制的浴衣已经送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平凡过渡章,虫师傅蓄力中…… 第33章 告白 两套衣服被装在螺钿漆盒里, 由汤婆婆送到了各自的房间。 “去试试合不合身?” 小林这样提议,伽椰子当然是没有异议的。 只不过伽椰子有些害羞,她换上那套浴衣, 犹豫许久之后,才红着脸地拉开障子门走了出去。 看到她的第一秒,封敛就愣住了。 伽椰子乌黑的发柔顺地披在身后, 一身素雅简洁的浴衣雅致高洁, 淡绿色的玉兰花开在她的肩头衣摆, 格外美丽。 她就那样静静站在廊道前, 深邃的廊道幽暗地簇拥着她,像是夜簇拥着月。 就像是传说中的辉月姬。 静美、清傲。 眉眼间蓄着淡淡的忧愁与羞意,让人挪不开眼睛。 “……衣服穿着还舒服吗?” 呆呆地看了好久, 直到把伽椰子都看得脸红了, 他这才红着脸移开了眼睛。 “嗯……” 伽椰子也红着脸。 “……” 两个人对视着,突然陷入了沉默。 空气变得有些闷热。 封敛的手心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意。 他看着伽椰子,耳边只有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跳声。 “很漂亮……” 他眼睛闪烁着,耳根红了个透。 “我是说、”他微微提高了音量。 “伽椰子, 今夜、很漂亮……” “……” 伽椰子的心也在不受控制地狂跳。 她多么担心那吵人的心跳声被小林发现,用尽了全身力气, 才让自己能够挺直腰背站在原地。 “谢谢、” 她咬着嘴唇, 黑白分明的杏眼水润润的。 “小林君也很、帅气……” 她的声音很低, 但是封敛把她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他的脸更红了。 两个人对视着, 再次相顾无言。 在一旁被忽视了许久的汤婆婆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两位客人, 再不出门的话, 就没有合适的观赏位了。” 当事人双方瞬间感到了成倍的羞耻感。 看着自己喜欢的人, 结果看呆了这件事…… 两个人臊红着脸先后走出了福美馆。 现在正是傍晚, 太阳已经沉入了地平线, 大片的阴影被投射在地面上,踩着那些影子,封敛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他眼睛忽闪着,清了清嗓子。 “虽然有些晚了,但是六年前的约定,终于能在今天实现了。” 跟在他身边的伽椰子低低的应了一声。 她脚下的木屐发出哒哒的响声,那清脆的声响回荡在无人的巷道里,格外好听。 伽椰子很害羞。 她很少穿和服,哪怕是18岁成人礼也没有穿过。 尤其是浴衣款式的,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穿浴衣,就是在喜欢的小林面前,而且,小林还夸她漂亮…… 她跟在小林身侧,总是忍不住偷看小林宽大的衣袖。 她觉得小林的手腕结实又骨感,线条流程,又极具力量感。 伽椰子一不小心看入迷了,穿着木屐的脚崴了一下。 是小林及时拉住了她。 “脚踝有扭伤吗?” 封敛担心地低头看着她的脚踝,这样的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六年前的佐渡,他们好像也是这样的。 没想到命运兜兜转转,又把小林送回到了她身边。 仔细想想的话,好像也是傍晚呢。 伽椰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在小林疑惑地看过来时,她眼睛闪烁着,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的心思是那样的小家子气,要是说给小林听的话,说不定会被小林取笑。 但是她又不想对小林撒谎,于是思考了几秒,她有些心虚地看向了别处。 “说起来,小林君为什么会突然找到我家呢?” 她生硬地转移着话题。 “这个吗……” 封敛一时间有些回答不上来。 “因为联欢会,我在学院举办的联欢会签到处名单上看到了伽椰子名字。” “后来又看到了伽椰子的学籍登记照片,然后就确定了伽椰子的身份,去了伽椰子的家。” 说着,封敛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伽椰子练马区的房子和新泻那边的,几乎是一模一样呢,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我都被吓了一跳。” 听到这话,伽椰子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因为那两间别墅确实是用的一套图纸。 见她露出了笑容,封敛沉默了几秒,还是垂下了眼睫,说出了自己曾经的疑虑。 “其实,我有想过,还是不要去打扰伽椰子了……” 伽椰子愣了一下。 儿时,她就曾想过,幸福是脆弱的。 沉溺在小林带给她的甜蜜中,她竟然忘记了这件事。 如果小林没有来找她的话,那、现在发生的一切…… 伽椰子瞬间扭头看向小林。 她的眼睛里是完全无法隐藏的惊慌。 “为、为什么,小林君——” 她的语气十分急速,带着几分恐惧。 “因为、” 封敛的喉结滑动了一下,晃动的眼底流露出几丝落寞。 “我们俩人在学校这么久都没有见过面、甚至是听到过名字……我有在想,其实,伽椰子是不是有故意躲着我,不然,为什么大家好像都知道家伽椰子的存在,只有我完全被蒙在鼓里……” 是呀,他问过了所有人,大家都能说来过于伽椰子的一点事情,虽然大部分都是负面甚至同质化的消息,但是至少他们都知道伽椰子的存在,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他不知道呢? 教育二班他平时也因为各种原因去过不少次,可是每一次他都没有见到过伽椰子,难道事情真的就这么巧合,让他每一次都错过对方吗? 封敛的猜测是正确的。 伽椰子就是在躲着他,不过,是一部分时间在躲着他,另一部分时间在偷偷跟踪关注他。 “那个、我、我……” 伽椰子的嘴巴开开合合,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的脸色煞白,额头甚至要急的冒出冷汗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小林解释这件事。 好像此刻无论是说谎,还是回答真相,都会让小林讨厌她。 一想到小林会讨厌她。 伽椰子就感到无比的痛苦。 见她为难,封敛愣了几秒,随即露出笑容,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没事了,伽椰子,那些都过去了,可能是我平常太忙了,没怎么关注身边的同学。” 他主动给伽椰子找来了理由,但伽椰子却没有丝毫放松。 她此刻满脑子都是自己会被小林讨厌,忍不住地颤抖,连指甲戳破了掌心的软肉都没有察觉。 封敛有心开解她,想要说些其他话题,活跃一下氛围。 但是无论他说什么,伽椰子都不在状态,于是慢慢的,他也安静了下来,只是时不时会担忧地看一眼伽椰子,心中计划着其他能让伽椰子开心的事。 在太阳即将完全沉没,天地之间只余昏黄光亮的时候,他们走到了烟火大会的举办的举办地点。 不同于其他人待在岸边,封敛带着伽椰子上了停靠在岸边的游船上。 这船是普通木船,虽然很有年代感,但是也收拾得干净整洁。 封敛站在船尾,朝着伽椰子伸手。 尽管心底有着说不尽的烦恼,伽椰子还是红着脸把手搭在封敛的手心。 然后他轻轻一拉,就将伽椰子带到了船上。 木浆递住岸边用力一推,木船便吱呀吱呀地开始朝湖心移动。 船头有摆好的桌子和蒲团,桌子铺垫着漂亮的花布,还摆着几盘水果点心,一看就是封敛安排的。 船夫在船尾卖力地划船,封敛则带着伽椰子坐在了船头。 “伽椰子是生我的气了吗?” 给伽椰子倒了杯热茶,封敛语气温和地问道。 伽椰子愣了一下,随即有些紧张。 “没有!不是那样的,我、我——” 她有心反驳,心底却涌现出一股酸楚。 河口湖的湖水是那么的黝黑暗沉,恍若坚冰浓墨,照不进一点光亮。 “我、我……才不会生小林的气……” 她沮丧地低着头,声音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那、为什么,伽椰子不理我呢?” 他突然像是耍赖一般,捉住了伽椰子的衣袖,轻轻地晃了晃。 这般亲昵的举动,让伽椰子忍不住抬起头,然后她就撞进了小林温柔明亮的眼睛里。 “伽椰子不理我,我很难过。” 他的眼睛带着炙热的温度,明亮如星。 烫得伽椰子坐立不安。 “明明一整天,我们相处得都很愉快吧,为什么现在伽椰子会不开心呢?” 他微微前倾着身体,只要张开双臂就能将伽椰子拥入怀抱。 噗通、噗通、 伽椰子的眼睛忽闪着,瓷粉色的脸颊细腻又柔软。 她跪坐在蒲团上,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忍不住蜷了起来。 “不、不是……” “我、很开心,能够和小林君在一起……” 伽椰子觉得小林突然变得有些不一样,具体是哪里,她也说不上来,但是,这样的小林,她并不讨厌。 听到她的回答,封敛眉心微扬,有些惊讶。 因为,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伽椰子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他的眼睛也开始闪动,先前的游刃有余瞬间消失。 “啊、我……我也是。” 他收回了拉着伽椰子衣袖的手。 看着空荡荡的袖摆,伽椰子心底一空。 湖水泛起一波波涟漪,他们两个人相视而坐,不约而同的红了脸,静了声。 这时岸边响起了钟声,这是烟火大会即将开始的标志。 两人同时抬起了头,最后一抹天光即将消散。 富士山边不知何时升起一轮圆月。 月是蓝色的,山是冷色的。 然后,一线艳光窜上了山月之间。 砰—— 一点星火绽放成万千明媚。 然后是第二朵、第三朵…… 金色的花生长在夜幕中,绚烂地燃烧着,像是雨丝,像是流星。 岸边传来了一阵阵的惊呼声。 接着更多的艳光升了上去。 照亮了富士山的雪白。 也照亮了伽椰子黯淡的人生。 天上烟火斑斓,湖面波光粼粼,那糜艳的花开满了天地,如同磅礴的雨季,戚戚沥沥,将要吞没他们这艘小船。 “伽椰子。” 小船微微摇晃。 身穿深蓝色浴衣的男生坐到了伽椰子身边。 “我、很感激能够和伽椰子重逢。” 他这样轻声说着。 木浆拨水、烟火炸裂,岸边的人潮涌现一波波呼声,那些声音揉和在一起,都压不过伽椰子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见到伽椰子的瞬间,心里有这样的声音——啊、果然是她。” 眼前的艳光,明明灭灭。 照亮了小林清俊的脸庞。 伽椰子眼前渐渐模糊了。 小林的脸融化在水光和烟火中,静谧流淌进她的心底。 “我的人生平淡无奇,可以说是索然无味,但是因缘际会下,遇到了伽椰子。” 他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睫。 那双修长有力的手,却缓缓捧起了伽椰子的手,像是捧着绝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 伽椰子几乎要被小林掌心的炙热的温度给烫伤。 但她舍不得抽手、也不会抽手。 她痴痴地望着小林,直到眼泪抵达临界点,缓缓从睫毛滴落,眼前的一切才瞬间清晰,看清了小林红透了的脸庞。 “我知道这种情况下,说这些话实在是狡猾,但是、如果不把自己的心意表达出来的话,我实在是不安。” 什么呀、小林…… 伽椰子眉眼微抬,眼中再次拢起了水意。 但她却不敢眨眼,甚至连呼吸都不自觉放慢,生怕错过什么。 她的身体在控制不住地激颤着,心脏像是要坏掉一样,疯狂地鼓动,恨不得顶破她胸膛的软肉,立刻钻到小林的手心,任他拿捏玩赏。 “伽椰子于我而言,是特别的存在。” 天边炸裂了最大的一朵烟火。 那是千年菊一般,盛大辉煌又震撼的存在。 它缀在天边,却又托举着眼前的小林。 于是小林也变得威武震撼了。 恍若神明。 “我、是特别的?” 像是怕惊扰到什么,她微微前倾着身体,凑近到小林身前,满脸泪痕,眼含水意,脆弱中又带了点茫然与癫狂。 她肩头的淡色玉兰在烟火的渲染下,也沾上了层妖异的色彩。 迄今为止的19年人生,是如此的黑暗与不堪。 但是小林的这句话却打碎了伽椰子身上的所有枷锁。 她怔怔地望着小林,眼泪一滴又一滴。 像是要把这辈子的委屈和苦楚都流出来。 从此次用崭新的姿态来迎接人生。 “伽椰子,我……” 她看见了小林的嘴唇一开一合。 天边的烟火一朵接着一朵。 轰鸣声几乎要将她震聋。 那绝非是烟火炸裂的声响,而是幸福、 幸福、出生的第一声啼哭。 “……喜欢……” 在那个瞬间,天光大亮,伽椰子看见无法名状的幸福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伽椰子于我而言,是特别的存在” 其实虫师傅很想写成“伽椰子与我而言,意义非凡” 就是咒回op的歌词,太喜欢了,但是想了想,还是不要借鉴了,毕竟是咒怨,还是老老实实写点朴素的文字吧。 第34章 温泉酒醉 回程的路上, 伽椰子和封敛并肩走着。 谁都没有提刚刚在船上发生的事情。 脚下的木屐哒哒响。 像是踩着心跳的频率,让忍不住脸红。 谁也没有说话,但是两人之间那奇妙粘稠的氛围, 插不进任何一个人。 “伽椰子,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呢?” 良久,封敛不好意思地开口, 主动打破了沉默。 “……都可以、” 伽椰子小声地回应着, 满脸绯红。 “……” 又安静了下来。 远处有夜鸟在啼叫, 声音呜咽着, 听着怪恼人的 封敛其实是有后悔的。 不是后悔对伽椰子表白。 而是后悔自己的冲动。 明明打定了主意要从朋友做起,结果他却趁着烟火大会,对伽椰子表白了。 如果伽椰子不喜欢他的话, 这样的做法, 就实在为难伽椰子了。 毕竟是自己把人带出来,带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在这里表白,总有一种威胁、逼人就范的强迫感。 而且伽椰子正值丧期, 川又夫妇去世大概还不满半年吧。 自己就这样对伽椰子表明心意,现在事后想想, 总感觉太不稳妥了。 他这样思忖着, 眉宇也忍住有些懊恼。 “伽椰子, 刚刚——” 他的话说到一半, 就被截停。 “私も……”(我也) 封敛愣了一秒, 下意识地看向旁边, 这才看见伽椰子那张在月光下瓷粉透亮的脸蛋。 她羞涩地看了一眼封敛, 水润润的眸子含着月光, 明亮惑人。 无需多问, 封敛心底的疑虑被尽数击溃。 原来、并不是他在单相思。 封敛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他走在伽椰子身边,忍不住笑了起来。 起先是无声的笑,慢慢的,他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伽椰子听到他的笑声,羞得满脸通红。 她别过了脸去,嘴角却同样勾起了弧度。 两个人继续并肩走着。 不知是谁先向谁靠近的。 衣袖摩擦至完全贴合。 两个人的手指勾在了一起,然后慢慢试探摸索着,一点点占据更多的空间。 最后十指交扣,亲密无间。 噗通、噗通、 噗通、噗通、 他在深夜里牵起了她的手。 两颗跳动的心在此刻无限贴近,共享温度。 两个人红着脸,都在庆幸这夜路漫漫,让他们能温存更久一点。 回到福美馆后,等候了半天的汤婆婆眼皮一抬就看见了两人牵着的手。 她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辛苦了,两位客人,店里的温泉已经收拾干净了,现在就可以使用。” 汤婆婆的话伽椰子忍不住顿住了脚步。 “啊、那个、、我们……” “好的,我们知道了,辛苦您了。” 小林接过了话头,和汤婆婆道谢之后,带着伽椰子走回了廊道。 “玩了一整天,现在泡泡温泉,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 小林都这样说了,伽椰子自然是不会再反驳。 只不过,她低着头红着脸,水润润的眼睛忍不住闪烁。 啊、这也太快了吧…… 她忍不住咬住嘴唇,又是紧张又是羞涩。 要和小林一起泡温泉什么的…… 一想到小林裸着胸膛泡在温泉里的样子,伽椰子的脸就红得好像要滴血。 随后他们在温泉处分开,各自进入了专用更衣间。 伽椰子小心翼翼地脱着身上的浴衣,看着纯白的衣料上,那淡绿色的玉兰花,她的手指忍不住抚摸了上去。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她又忍不住回握住自己的左手。 ——那只被小林牵过的手。 她的手指停留在和小林肌肤想贴的掌心,那里仿佛还沾染着小林的温柔。 炙热、又安心。 此刻左右无人,她忍不住偷笑起来。 整个人都散发着恋爱的甜蜜气息。 小林和她告白了。 一想到这件事,伽椰子就无法停止笑容。 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啊。 她竟然被小林选择了、被小林喜欢了…… 她明明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怪胎,但是小林却回应了她隐秘的爱恋和期待。 哪怕让伽椰子的生命就此定格,她都是愿意的,因为,这样的话,她就可以死在小林喜欢她的时间里。 将这段脆弱的幸福,延长成永恒。 …… 她这样想着,突然又懊恼的皱起了眉。 不可以、她不可以在现在死去。 如果她就这么死了,那小林岂不是会伤心? 她不要小林伤心。 她还想和小林成为恋人,继续幸福下去,然后…… 如果能和小林结婚、成为小林夫人,甚至是生下属于小林的孩子…… 伽椰子的脸潮红了起来。 她的眼睛闪烁着,对那隐秘的幻想,充满了向往与渴望。 如果能够和小林结婚…… 她的脸色变换得实在是快,很快就是一副幸福得无法自拔的模样。 将小林买给她的浴衣整整齐齐叠了起来。 简单地冲完水之后,伽椰子围上了店里提供的浴巾,站在温泉入口,迟迟不敢撩开帘子进去。 而男士更衣室里,封敛早早就脱去浴衣,冲完水,就在腰间围上块毛巾,朝着温泉入口走去。 他倒是没有犹豫,一把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木屐在鹅卵石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伽椰子站在帘子后面,听到了那动静,脸蛋瞬间又红了一个度。 脱下鞋子,把备用毛巾放在岸边,封敛试了试水温后,就走进了温泉里。 听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并不怎么起眼的水声。 伽椰子羞涩的心情在此刻抵达了巅峰。 小林的皮肤很白,如果泡在温泉里,可能会被水温泡得变成漂亮的粉色。 小林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也可能会变得湿漉漉的,随意地搭在额前。 小林经常运动健身,平时穿衣服都那么帅气了,脱掉衣服后,身材一定好得不得了。 而且小林喜欢打棒球,手臂和大腿的肌肉肯定很发达,发力的时候,也许会鼓起青筋…… 滴嗒、 鼻子里传来湿意,伽椰子抬手一摸,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流了鼻血。 她猛的睁大了眼睛,一个没站稳后退了一大步。 木屐踩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动静。 封敛听见那道声音,下意识地看向旁边。 “伽椰子?” 他提声喊了一句。 “没事吧?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你是摔倒了吗?” 说着,他从温泉里站起身来,没到胸膛的温泉水开始下落,发出了哗哗的水声。 大颗大颗水珠顺着肌肉线条滑落,他起身就要朝外面走去。 “没事!” “我、没事!” 这时伽椰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虽然听起来有些着急,但是音量很高,听着不像是有受伤的样子。 “真的吗?不需要我过去看看吗?” “嗯嗯,没事的!小林君不要过来——” 慌忙地捂着鼻子,害怕发出更大的动静,伽椰子一脚蹬开了木屐,光脚踩在地板上。 “我没事,只是滑了一下!” “脚踝没有扭伤吧?” 封敛记得伽椰子在他面前,好像总是容易崴脚,他忍不住有些担心伽椰子的脚踝。 “没事没事,我马上就进来了!” 手忙脚乱的把鼻血擦干净,伽椰子穿上木屐,捏着胸口的毛巾,深吸了一口气,大步闯进了帘子里。 温泉间里面到处都是雾蒙蒙的,温泉特有的硫磺非常浓,初闻刺鼻,但是闻久了也就习惯了。 伽椰子低着头,羞涩地走到温泉边,脱掉木屐之后,小心翼翼地下了水。 福美馆的温泉水温偏高,伽椰子乍一接触那么高的温度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然后她就听到了小林的关心声。 “没事吧?这里的水温好像是偏高点。” 她害羞地点了点头,随即强忍羞意看向了发声处。 “没事,小林君,我——” 在透过雾气,看到高高竖起的竹排之后,她的话戛然而止。 “怎么了?” 知道是自己误会了的伽椰子,此刻恨不得把头埋进温泉水里去。 啊啊啊—— 羞死了…… 她还以为是男女混浴的那种温泉…… 伽椰子咬着嘴唇,眼睛闪烁着,脸色爆红。 男汤那边,听不到伽椰子的回复,封敛有些担心。 听说体质弱的女性,经常有泡晕过去的案例,现在整个温泉旅店,只要他和伽椰子,如果伽椰子真的晕倒在女汤那边,那事情可就不妙了。 好在,当他准备起身的时候,伽椰子回应了。 “我没事,小林君,我、我只是有些渴了。” 伽椰子再次转移话题,这种招数对小林,总是百试百灵。 果不其然,小林顺着她的话,转移了注意力。 “那我去喊店员备些酒水,听说这里的特色太平樱酒很不错,伽椰子要来点吗?” 太平樱酒? 是清酒吧。 要喝酒吗? 伽椰子有些犹豫,但是因为对面是小林,她又不想扫兴,她思考了几秒,答应了下来。 “嗯,小林想喝的,我也来点。” 不多时,店员便端着托盘送来了清酒。 太平樱酒被装在小巧的白瓷瓶里,和瓷瓶配套的,还有一个小小的白瓷酒杯。 伽椰子靠在岸边,小心翼翼地倒了一杯。 看着杯盏那清澈的液体,她有些犹豫。 “伽椰子,要干杯吗?” 小林在那边开着玩笑。 伽椰子的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她点了点头端起酒杯,意识到小林看不见她的动作后,她最好才红着脸开口。 “嗯。” 封敛有些意外她竟然会答应自己的玩笑话。 于是,本来要送到嘴边的杯子硬生生地停在了空中。 他有些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半满的杯子,又添上了清酒。 “好了,伽椰子,我准备好了!” 他端着酒杯,眼神闪烁,杯子晃动的酒液,一如他并不稳定的心绪。 伽椰子没有回话,但是她也托举着酒杯。 于是置身茫茫水雾之中,隔着一排高高的竹墙,两个人举杯对饮。 接满水的黄色醒竹猛地倾倒,清澈的流水浇落下来之时,竹筒尾部击打在苔石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咚—— 空掉的竹筒再次弹了上去,默默承接着流水,接满水便继续下落,周而复始。 “干杯,伽椰子、嗯……祝我们的明天,更加精彩!” 他沉吟了几秒,用着喜悦的声音说出祝词。 伽椰子应了声好。 然后两个人同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 从温泉离开,换上浴衣后,伽椰子用毛巾擦拭着头发,缓步从更衣间走了出来。 她和小林玩了一整天,现在泡完了温泉,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感觉一天的疲劳都消弭了。 伽椰子不仅觉得身上软绵绵的,因为喝完了整瓶清酒,她的脸色绯红,脑子也晕乎乎的,浑身发烫。 早知道,就不喝那么多了。 她恍惚地想着,这时,身后响起了声音。 “伽椰子。”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就撞到了来者的胸膛上。 她本就晕乎乎的脑子,被那弹性十足的肌肉一撞,更是有些头晕目眩了。 于是伽椰子干脆膝盖一软,直接倒在来人的怀里。 “伽椰子,你喝醉了?” 封敛动作迅速地接住伽椰子。 感受着她滚烫的体温,看着她微醺的脸蛋和眯着的眼睛,封敛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为难。 “唔……” 伽椰子发出一声呓语,看清抱着自己的是小林后,直接放松了身体。 她蹭了蹭小林的胸膛,任由自己在小林的怀抱里躺得更舒服一些。 感受着伽椰子贴在自己胸口的脸蛋,封敛僵在原地,简直寸步难行。 “回去……” 伽椰子嘴唇微动。 听清她在说什么,封敛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好,马上送伽椰子回房间。” 他安抚着伽椰子,然后抱着她一步步走向伽椰子的房间。 前来收拾酒瓶的伙计见状,贴心地替他们拉开房门,对上伙计的视线,封敛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局促过。 “客人,需要为您多准备一床被子吗?” 她似乎是默认了封敛会在伽椰子的房间留夜,提出这一贴心的建议。 殊不知,这一句话就让封敛的耳根直接红透。 “不、不用了。” 他迈步走进房间,突然又有些后悔。 “那个、果然还是准备……” 本要离开的伙计闻声停住脚步。 封敛突然又别过了脸,生硬地改了口。 “不、没什么、没事……麻烦您了。” 店员笑了笑离开了,把留在房间里的封敛,彻底给弄害羞了。 小心翼翼地把伽椰子放在褥子上,封敛吐出一口长气,准备拿过一边的被子给伽椰子盖上。 砰—— 他刚要起身,就被人拽着衣领拉了下去,整个人失去平衡压在伽椰子身上。 “小林……” 伽椰子乌黑油亮的头发披散在榻榻米上,像是一朵绽开的花。 她脸色酡红,眼角被熏得绯红,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一双杏眼迷蒙着,拢着潋滟水光。 浑身雪白的肌肤染上了粉意,像是樱花,柔弱又美丽。 浴衣的浅绿色腰带不知何时松散,她的领口敞开,泄露了胸口大片春光。 她静静地望着上方的小林。 攥着小林衣领的手,用力到发白。 “不要走好不好?” 殷红的唇一开一合,伽椰子就像是话本里的以美貌诱惑男子的络新妇。 她四周披散的发丝便是络新妇的蛛网,密密麻麻要束缚住自己的猎物。 “陪陪我、就今夜……就一晚。” 说完,她献祭般地抬起了头,扬起了天鹅般雪白优美的脖颈。 无害、纯洁,又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看着伽椰子不断贴近的面孔,封敛的喉结上下滑动,瞳孔慢慢缩小。 第35章 旅行结束 天光熹微, 伽椰子从宿醉中清醒,她头痛欲裂,想要起身喝口水, 腰间却被人紧紧束缚着,让她无法动弹。 她迟疑地睁开眼睛,入眼一片雪白, 雪中缀着一点粉, 让她看得有些迷惑。 什么啊…… 她揉了揉眼睛, 等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之后, 视线缓缓上移,就看见了小林紧闭双眼的睡颜。! 伽椰子的眼睛瞬间睁大。 记忆开始回笼,昨夜发生的种种, 一一在她的脑海中回放。 过了许久之后, 伽椰子缓缓捂住嘴巴,强迫自己把尖叫声憋了回去。 她的心跳得极快,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体温瞬间升高,整张脸都红了。 小林、小林昨天晚上没有走…… 她吞了吞口水, 感受着腰间的重量,她整个人都身体都绷紧了。 小林……在抱着她。 甚至, 小林抱了她一晚上。 伽椰子的眼睛闪烁着, 她越想, 越是羞涩, 最后干脆把头埋进了小林的胸膛里。 都不知道该说她是大胆还是胆小了。 被她这么一闹, 封敛手指微动, 逐渐清醒。 腰间的手抬起的瞬间, 伽椰子就知道是小林醒来了。 于是她立刻紧闭双眼, 装作还在睡觉的样子。 封敛把手从伽椰子的腰上缓缓抬起。 他的视线从伽椰子的头顶一晃而过, 看到伽椰子裸露的肩头,瞬间脸色一红,随即便移开了视线。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看伽椰子侧睡着,便温柔地拿过被子给她盖上。 然后捡起榻榻米上和浅绿色腰带混在一起的、属于自己的腰带。 他动作安静而迅速,整理好浴衣之后,轻轻推开障子门就离开了。 等到关门声响起,伽椰子睁开眼睛猛地坐起,连肩头的浴衣滑落大半都没注意到。 她只是执拗地盯着关闭的障子门,心底突然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恐慌。 为什么、 为什么小林突然离开了? 她抓紧了身上的被子,身体开始颤抖,整个人都心神都被一种庞大的情绪给掌控。 她是被小林抛弃了吗? 这个念头普一出现,她的瞳孔瞬间紧缩。 红润的脸色都隐隐褪去血色。 小林后悔了? 小林后悔了?! 不行、 小林怎么可以后悔?! 小林不可以后悔的!! 明明是他先开始的、 重逢也是,出游也是,告白也是…… 明明是他先开始的,凭什么他要先后悔? 无法原谅、 这样的事情无法原谅、 伽椰子咬紧了牙齿,口腔里响起了咯吱的声音,她像是想要咬碎自己的牙齿。 她的眼神慢慢阴暗下去,满脸的执拗开始扭曲,化作更深层次的癫狂与怨恨。 她颤抖着,黑色的头发从肩头滑落至胸前,因为手指过于用力,她的手背甚至蹦起了青筋。 无法原谅、 无法原谅、 这样的小林—— “啊,伽椰子已经醒了吗?” 障子门从外被推开。 封敛端着托盘走进了房间。 把托盘里的茶壶和茶杯放在矮桌上,他给其中一个杯子斟满热茶,随即来到了伽椰子身边。 “这是醒酒茶,喝了以后会舒服点。” 伽椰子怔怔地接过茶盏。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盯着小林,茫然无比。 等伽椰子喝完茶,封敛便接过了茶杯。 “再来一杯吗?” 伽椰子摇了摇头。 于是封敛转身把杯子放回到矮桌上。 坐在伽椰子身前,他咳嗽一声,别过脸去,伸手把伽椰子滑落的浴衣拉了起来,好好的遮住了身体。 “我去打点水来,伽椰子稍等一会。” 说着,他再次离开了房间。 这一系列行动让伽椰子迷茫不已。 她低头看着自己被穿好的浴衣,拿起一旁的淡绿色腰带整理起衣服来。 等伽椰子铺好了被子,封敛也回来了。 这次他带来了黄铜水盆和洗漱用品。 和伽椰子说了一声闭上眼睛,他这才放心地拉开里侧的障子门。 灿烂的阳光倾斜进屋。 伽椰子适应好光线之后,这才发现这间和室竟然别有洞天。 里侧的障子门,她原先并没有注意过,以为是装饰,没想到居然还可以拉开,门后还有别样风景。 把水盆摆在里侧正对着院子的廊道上,封敛喊了伽椰子过来。 等伽椰子迟疑地走过来,跪坐在廊道上后,他又打湿了毛巾,抬手就要给伽椰子擦脸。 “啊、小林,等等……” 伽椰子下意识躲闪了一下,可随即她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心虚不已。 “我自己来……” 她接过小林手上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起脸来。 一想到一早上小林都对着她蓬头垢面的样子,伽椰子就难堪得不行,连擦脸的动作都有些停滞。 好不容易擦完脸之后,她刚想说些什么。 小林却又接过她手上的毛巾,把接满水的牙杯和牙刷递到了她手边。 伽椰子一低头就看见,牙刷上被提前挤好了牙膏。 “这个牙膏的味道不是很刺激,伽椰子试一试。” 小林都这样说,伽椰子只好压下心中的疑虑,认认真真刷起牙来。 那牙膏在口腔里化开,味道确实很温和,虽然冰冰凉凉的,却不像其他薄荷牙膏一样,带着刺激的味道。 等伽椰子刷完牙,再抬头,一条毛巾又被递到手边。 她有些不自在地接过毛巾擦去嘴边的余沫。 而封敛则是掐着时机,等她用完毛巾之后,立刻接过了毛巾,说了句稍等,就带着水盆和洗漱用品走了出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伽椰子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明明什么也没说,但是就是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末了,等她垂着眼睛,把身子摆正之后,再抬眼,这才发现这间屋子最好的地方。 它竟然正对着富士山的方向。 伽椰子只要一抬眼,就能透过院子里的樱树,看见远处的富士山。 那雪白的山巅和昨日所见,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但是伽椰子伸出手来,遥遥地抚摸着富士山,却感觉那山离她好像也并不是很远。 这时,身后再次传来动静。 是小林,小林回来了。 伽椰子从廊道上起身,一转身就看见了小林正在摆着矮桌上的碗筷。 她愣了一下,然后就和小林对上了视线。 “伽椰子,快过来,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小林的眼睛明亮有神,正满笑意地看着她。 伽椰子看着看着,眼睛又水润了。 她低头嗯了一声,借着扶门的动作,悄悄擦了擦眼泪。 矮桌上摆着很丰富的早点。 坐在蒲团上,伽椰子举着筷子,发现全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菜。 她有些惊讶,抬头看向小林,却发现小林的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 “这是我让店里的伙计准备,时间匆促,没法亲自给伽椰子下厨,不过、” 他夹起一块鸡蛋烧,放进伽椰子面前的碟子里。 “以后每天早上,我都会为伽椰子亲手准备早餐的。” 这算是什么意思呢? 伽椰子红着脸低下了头,她吃着小林夹给她的鸡蛋烧,心底的郁气与恶意,因小林的一句话就消失不见。 “真的吗?” 她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 得到了小林坚定的回答。 “嗯,我保证。” 于是伽椰子彻底放松下来,脸上总于露出点笑意。 吃过早餐,他们两个人牵着手走出了福美馆。 把昨天没能体验完的项目又玩了个遍。 他们在很多地方合影拍照,留下来曾经来过此地的痕迹。 虽然还是普普通通的游玩,但是不同于来时,这一次他们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对视的时候,两个人的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 第三天,吃过怀石料理之后,他们就驱车返程了。 封敛还是在校学生,学校给的假期总是不太够用,他和伽椰子解释着回去的原因,伽椰子很善解人意,并没有因此不高兴。 于是在回程的路上,封敛和伽椰子约定,过段日子,他们再去其他地方旅游。 开车驶入东京都,把伽椰子送回别墅后,两人恋恋不舍地告别,接着封敛马不停蹄地赶回学校。 上完下午的专业课,他立刻去了伽椰子的家,听说影院上映了一部新的电影,他觉得伽椰子会喜欢,于是买了票。 伽椰子看到封敛的时候很高兴,她飞似的从别墅里跑出来,直接扑进了封敛的怀中。 这一幕恰巧被前来寻找伽椰子的佐伯刚雄看见,他的脸色难看极了。 毕竟他早已经把伽椰子当做是自己的女人,没想到伽椰子这家伙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勾搭了一个小白脸。 他撸起袖子来,准备上前教训一下封敛,可是视线看到了封敛身后,那辆上着品川区车牌号的名车,他一下子有些动摇。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还是没有走过去,眼睁睁地看着伽椰子上了封敛的车。 该死的女人。 本来以为她和别人不一样,结果还是选择了去傍大款,找小白脸…… 他咬着牙唾骂着伽椰子愤愤离开。 而抵达电影院的封敛和伽椰子完全不知道这个小插曲。 为了符合影院主题,他俩还在影院门口,为各自的脸上画上了幼稚的涂鸦,然后跟着人群检票入场。 伽椰子果然很喜欢他挑的电影,看得目不转睛。 尤其是看到精彩处,忍不住晃着旁边小林的手,惊喜地和他分享自己喜欢的情节。 然后伽椰子就发现小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想着对方开了一上午的车,接着又去学校上课,下了课又立刻开车来找她看电影,伽椰子顿时有些心疼小林。 她凑近到小林身边,看着小林满脸的涂鸦。 在电影情节发展到高潮处的时候,人群开始欢呼,她置身于黑暗中,和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俯身凑近小林身前…… 那是一个一触即离的吻。 伽椰子的动作很轻,并没有把小林弄醒。 等到伽椰子坐回自己的位置,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渗出了汗意。 电影很快就落幕了。 放映厅的灯光亮起,封敛也被电影结尾的歌曲吵醒,看着散场的人群,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睡了过去。 在开车的路上,他满脸歉意地和伽椰子道歉。 伽椰子却摇了摇头,并不在意他的过失。 看着小林脸上那幼稚的涂鸦,她忍不住捂嘴轻笑。 看到她鲜活又肆意的笑,封敛不小心看呆了。 等伽椰子一脸好奇地喊醒他的时候,他红了耳根,别过了脸。 “没什么,只是觉得伽椰子今天很漂亮。” 说着,他的眼睛忽闪着,掩饰般抬手捂住了下巴。 “伽椰子穿白色很好看。” 于是,原本笑着的少女也红了脸。 车厢内安静了下来。 躁动的心却一刻不休。 第36章 筹备求婚 那是在封敛和伽椰子约会有一段时间之后发生的事。 “过段时间, 我也回学校吧。”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伽椰子吃着小林买给她的冰淇淋,这样对小林说道。 “伽椰子打算复学吗?” 封敛有些惊讶。 伽椰子点了点头, 也没说原因。 她垂眸吃着手上的冰淇淋,目光却有些悠远。 其实,她做出复学决定, 完全是为了小林。 小林每天上完课就会开车来找她, 这样的日程自他们两人从静冈回来之后, 就一直保持着。 伽椰子其实是有些心疼小林的。 她不想小林为了她跑来跑去。 而且除了这一点, 她也有私心。 如果自己复学了的话,那岂不是每天都可以见到小林。 她可以陪在小林身边,小林再也不用在学校和她家之间奔波, 只要一下课, 她就可以和小林在一起。 想到能够和小林成为校园情侣,伽椰子的脸就忍不住飘红。 “那,伽椰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要及时和我讲哦。” 小林的手指搭在伽椰子的指尖, 他轻轻地摩挲抚弄着她的指腹,肌肤相触, 爱如电流, 由指尖蔓延到心脏。 伽椰子觉得整条胳膊都酥酥麻麻的, 但是她红着脸任由小林动作。 “嗯, 我明白的。” * 封敛回到了学校里, 他按部就班的生活, 一边研习着课业, 一边等待着伽椰子的消息。 休学申请批下来需要时间, 同样, 复学申请批下来也需要时间。 因为伽椰子休学时间过长,几乎是缺席了快要半年的课程,学校对她的课业学分进行了审核,一来二去,又花了不少时间。 他们正常约会着,不知不觉到了五月。 五月是芝樱与紫藤花泛滥的季节。 封敛瞒着伽椰子去了足利花卉公园。 站在巨大的紫藤花架之下,柔和的光线穿透紫藤花,窸窸窣窣地落在了草坪上,嫩绿托着淡紫,清风一吹,那些紫藤花就柔柔晃动起来,恍若飘雪,梦幻又美丽。 这里是整个东京都观赏紫藤花最好的地方。 而伽椰子最喜欢的花,就是紫藤花。 封敛的眸光微晃,终于下定了决心。 从公园回来后,他隔三差五就会瞒着伽椰子去不同的地方。 他悄悄地筹备着,想要给伽椰子一个惊喜。 这天下午,他去了东京银座。 逛了许多家奢侈品店铺,最后他停留在了和光家。 “您好,我想看看这款女戒。” 他在展台上一眼就相中了一枚女戒。 跟在他身旁的店员立刻去取货。 封敛并没有跟着销售离开,他静静地站在展台前,注视着那枚戒指。 银白的流畅线条上并非镶嵌着钻石,反而是一颗圆润洁白,折射着冷光的akoya珍珠。 伽椰子的手骨很软,手指葱根一般白嫩细长,带钻戒会很好看,但是封敛就是一眼相中了这枚珍珠戒指。 珍珠圆润莹白,很衬伽椰子的肤色。 而且伽椰子的性格也很温柔内向,就像珍珠一样,虽然由苦难磨砺,却结出了美丽的光彩。 不过今后,他不会再让伽椰子感到痛苦了。 珍珠如果不经收藏与保养,长时间地裸露在空气中,会泛黄开裂,但他不会让这枚珍珠受到丝毫磨损。 能得到已经是幸运至极,今后他只会百倍用心对伽椰子好。 “小林同学?”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封敛转过身去,看到一对情侣,而和他搭话的女方,正是熟人石本美和。 “石本同学?” 他愣了一下,视线落在对方挽着的胳膊上,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恭喜。” 他没想到仅仅是三个月没见,石本美和居然已经带着爱人来买戒指了。 这还真的意外。 石本美和笑着为未婚夫和封敛做介绍,原来石本美和的未婚夫也是他们学校的学生,只不过是上一届的前辈,主修的课业也是西药学。 “我们两个人其实也算认识了蛮久的,从国中时代就在互相暗恋了,现在也算是有了个不错的结局。” 石本美和说着,和她的爱人相识一笑。 他们简单聊了几句,期间石本美和也挑中了喜欢的戒指,在等待店员取款的期间,石本美和的未婚夫单独离开去了厕所。 等爱人走后,石本美和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站在封敛对面,对他做出拜托的手势。 “小林同学,我和磯部的事,可以拜托你保密吗?因为婚礼的时候,我们并不打算邀请学校里的同学参加,要是事情传开了的话,有点难办。” 封敛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石本美和的话,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伽椰子。 如果他向伽椰子求婚,伽椰子答应了,那么他们的婚礼该怎么筹备呢? 常规操作应该是宴请亲朋好友吧,但是他和伽椰子有点特殊。 他们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 家里也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至于朋友什么的,他没有特别交好的,伽椰子好像也没有……这样想想的话,他和伽椰子的婚礼上,说不定会空无一人。 得不到家人朋友的祝福,伽椰子会难过吗? 思考着这个问题,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另一边,石本美和却是对他选中的戒指,感到十分好奇。 正巧这时店员取来了女戒,石本美和想着爱人还没回来,就先看向了一旁的封敛。 他们移步去了一旁的展台,隔着一个座位,坐了下来。 “小林君的眼光很不错呢,居然选择了珍珠戒指吗?” 封敛点了点头。 他轻轻拿起那枚铂金戒指,对那简约大方的款式越看越是喜欢。 “不过,实在是不好意思,请问我可以问一下,这枚戒指的用途吗?” 封敛倒是对此没有隐瞒。 “是求婚戒指。” “哎?!” 石本美和有些惊讶。 毕竟珍珠款式的饰品,在她的认知里好像是送给长辈的,完全没听过会有人求婚,给女方送珍珠戒指。 “那个,”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封敛的表情。 “一般来说,求婚戒指不都是钻戒吗?” “嗯,我知道的,但是、这个——”他举起了那枚珍珠戒指。 “这个不可以吗?” 他终于将视线从戒指上移开,落在了一旁的石本美和身上。 “感觉她会喜欢的……” 他自言自语道。 “啊、也有特殊情况,如果女方很喜欢珍珠饰品的话……” “除此之外,要送这个的话,稍微有点……” 石本美和没有把话说全,但是她省去的意思,封敛完全明白。 然后,封敛有些动摇了。 是啊,如果是珍珠的话,他以后可以给伽椰子买无数件漂亮的珍珠首饰,但是,这毕竟是他们的求婚的戒指,只送珍珠的话,会不会有些草率呢? 他陷入沉默,开始思考起来。 "女方是、川又同学吗?" 能够让小林俊介主动求婚。 石本美和能想到唯一的人选就是川又伽椰子。 “嗯。” 封敛点了点头。 其实仔细想想的话,石本美和也算是他和伽椰子的媒人。 如果不是看到石本美和递来的照片,封敛可能就要和伽椰子错过了。 "石本同学,我和伽椰子的事,实在是感谢你。" 他犹豫了几秒。 “如果可以的话,我和伽椰子的婚礼,你愿意出席吗?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希望我的话不会给你造成困扰。” 石本美和有些惊喜。 她没想到小林俊介居然会邀请自己参加他的婚礼。 要知道,现在学校里可是没人知道小林俊介正在恋爱的,他和川又伽椰子的事情,保密工作工作做的特别好,为人非常低调。 “这样真的好吗?” “我平常和川又同学并不怎么熟……” 她托着下巴,有些犹豫。 岂止是不太熟,她和川又伽椰子那个人完全没有过往来。 “小林君还是问过川又同学之后,再决定要不要邀请我吧,这样大家都自在些。” 石本美和是个很体贴的女生,比起眼前的小林俊介,她更在意另一位未来新娘的感受,如果新娘同意的话,她再献上祝福也不晚。 她的话让封敛一怔。 是呀,决定宾客名单的话,确实得尊重伽椰子,和她好好商量一下。 石本美和指出他无意间忽视的问题,让他很是感激。 正巧这时,石本美和选中的钻戒也被送了过来,她一脸欣喜地拿起钻戒戴到无名指上,对那闪耀的钻石很是满意。 “哝、小林君,如果是求婚的话,起码得是这种钻戒哦~” 她笑嘻嘻地向封敛展示自己另一只手上的订婚戒指。 那也是一枚镶着碎钻的、很闪耀的钻戒。 如果是伽椰子戴着的话…… 他的眼睛不由得睁大了些,上半身微微倾了过去。 “那个,女生都喜欢这样的款式吗?” 店员和石本美和都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封敛再次低头,看着手中的珍珠戒指陷入了沉思。 …… 封敛最后两手空空回到了练马区。 他还是没有想好要买什么戒指。 到底是钻石还是珍珠呢…… 他心不在焉地想着,开车去接伽椰子的时候,也有些走神。 “嗯?对不起,伽椰子,刚刚你说什么?” 满脑子都是戒指的封敛,扭头看向旁边的伽椰子,后者垂着头,紧攥着衣摆。 “……没什么,小林。” 伽椰子抬起头脸,有些苍白的脸上带着不太自然的微笑。 “是学校的事情。” “学校吗?” 封敛眼睛一亮。 “复学申请通过了吗?!” 他的开心溢于言表,伽椰子静静地凝视着他,瞳孔晃动了几秒,最后她垂下了眼睫。 “……还没有。” 她的声音低哑,带着一贯的弱气。 封敛叹了口气,温柔地安慰了她几句,随即提出了过段时间去足利花卉公园的事情。 他兴致勃勃地说着。 伽椰子垂着眼睛听着。 在她身侧的咖色手包里,静静躺着一封白色的信件。 这是伽椰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小林撒谎。 第37章 残忍真相 石本美和向封敛介绍了一家练马区本地, 据说是传承了有90年的和服店。 想要订婚服的话,这家店是超级很不错的选择。 听说是连代代居住在这里的练马区本户籍居民都不知道的古老店铺。 靠着熟客的引荐,维持生计, 算是会员制,不接受生客。 走进繁华的商业街,按着石本美和给他的地址, 封敛左绕右绕, 几乎要迷失那复杂的巷子里。 直到鼻翼传来一股馥郁的香气, 跟着那香味, 他慢慢走出了巷子。 眼前的街道十分古旧,完全没有现代痕迹,看不见任何标语与灯牌。 路边开满了粉色的杜鹃花, 或高或低, 这条街像是被时光所遗忘,安静地不存在任何人声。 封敛好奇地看着那些杜鹃花,除了在足利花卉公园那边,他还没在东京都看到这么多、这么精神的花。 “走路要专心。” 一道声音突然在身前响起。 封敛一惊, 不知何时一位穿着粗布打衫的老婆婆竟然出现在他身前。 老婆婆一头银发梳在脑后,露出了布满沟壑的脸庞, 她身材矮小还有些驼背, 手里拿着一个带着锈迹的铁壶, 正站在一处花丛前浇水。 封敛道了声歉, 随即不好意思地从老人家身边走过。 只是, 他看着手里的地址, 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古老的日式建筑, 陷入了疑惑。 这里真的是店铺, 而并非是谁家的死宅吗? 他止步不前, 身后又响起一道声音。 “我的花还没浇完,客人可以先进店挑选喜欢的东西。” 封敛的瞳孔微缩。 这句话,他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他回过头来,看到的就是老太太专心浇花的姿态,于是虽然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还是拉开门走进了屋子。 一进屋就是玄关,封敛脱去了鞋子踩在地板上。 他回头看了看屋外,犹豫几秒,还是朝前走去。 左手边第一个和室是敞开着的。 他谨慎地走了过去,视线轻轻一撇,就被满屋子陈列的染布给惊到。 这里的花式纹样,比起静冈那边的店铺,是只多不少,只是静静地陈列在架子上,就能让人感觉到那布料的不凡。 樱粉、鹤蓝、鸢紫、孔雀绿…… 五颜六色的染布上是生动精致的图案。 那些图案里,有些封敛可以叫得出名字,有些他却是完全不认得。 他细细地打量着那些布料,不由得看入神了。 “客人是磯部家的新妇介绍过来的吧。” 先前浇花的婆婆从玄关处小步走了过来。 封敛转身点了点头。 婆婆走到他身边做出请的手势,然后走在前面带路。 “老身是鹤塚屋的当家鹤塚ぎ穗,客人们一般习惯称呼老身为穗婆婆,您的衣物主要由老身亲手裁制。” “无论是典仪要事,还是日常穿着,您可以放心将衣物交与鹤塚屋。” 说话间,他们走过了一间间和室,封敛发现每一个屋子里都陈列着不少染布,只不过越靠后的和室里,陈列的布料款式越少,看起来有某种规则分类。 在封敛还在观察旁边和室内陈列的布料之时,穗婆婆带着他走进了提前准备好的会客间。 “磯部家的新妇介绍说您也是要订做婚服的,这几匹是店里最受欢迎的布料,您看看怎么样。” 封敛坐在方形坐垫上,面前是穗婆婆提前整理出来的三排布料。 布料颜色大多鲜艳华丽,佐以金箔和刺绣,这些布料通常是用来制作色打褂的。 封敛大致看了看,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他扭头看向一旁的穗婆婆。 “这里没有白色的衣料吗?” “客人,实在是抱歉,白色的布料的话,店里还是有的,但是能够制作白无垢级别的……” 穗婆婆没有再说话。 封敛则是有些失望。 他想给伽椰子最好的,从外到内。 虽然近几年直接穿着色打褂参加神前仪式的新娘也有不少,但是封敛觉得还是素色的白无垢最适合伽椰子。 他刚想起身拜谢,突然想到了自己来时,在最后一间和室看到的布料,他眉心一动。 “穗婆婆,隔壁陈列的衣料,我可以去看看吗?” 穗婆婆答应了下来,于是两个人站在了封敛说的那件和室门外。 这间和室是最接近会客室的屋子,偌大的和室里,只在居中一左一右放置了两个架子。 分别陈列了两款布料。 一白,一深蓝。 封敛走进了屋子,就着墙角的烛光,他清清晰晰地看清楚了那匹白色的布料。 银线织就的暗纹遍布衣料,似乎是白鹤衔樱的纹样,十分逼真细致。 整匹布料犹如樱花落雪,静谧美丽,随着观赏角度不同,那衣料就会如鱼鳞般泛着粼光,封敛抚摸着衣料的一角,触感细腻冰凉,是会用了什么特殊的织线。 “穗婆婆,这个不能制作白无垢吗?” 他转过身来,眼睛笃定又明亮。 他已经找到了最适合伽椰子的婚服。 站在门口的穗婆婆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客人,这两匹布料可以是可以,但是……” 她欲言又止。 “这是鹤塚屋特制的鹤津布,在您之前也有许多客人看中了,但是它虽美丽,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缺点? “您可以说说吗?” 穗婆婆叹了口气。 “鹤津布的制作工作比较特殊,现在您看到的就是成布了,无法再进行下一步的染色与刺绣,也就是说……您无法把家徽烙印在鹤津布之上。” 日本新婚夫妇的和服无论造价高昂与否,婚服上都会烙有男方的家徽,这是很重要的礼仪,绝对不能缺少。 很多看中了鹤津布的客人也是基于这个缺点,而放弃选择它。 穗婆婆小步走到那匹白色的鹤津布旁,浑浊的眼睛里蕴含着复杂的情绪。 “这两匹鹤津布是鹤塚屋最后的两匹。” 说着,穗婆婆咳嗽了几声。 “作为婚服却无法烙印家徽,若是日常穿着又太过照耀华丽……” 她满脸遗憾地抚摸着那匹布。 “老身的孙辈并没有学会鹤津布的制作方法,等到老身过世后,鹤津布就会消失了。”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亲眼见证一门技艺的消亡,封敛有些惊讶。 他真的很喜欢眼前这匹鹤津布,如果只是无法烙印家徽的话,他其实是不怎么在意的,只是不知道伽椰子会怎么想。 他陷入了沉思。 穗婆婆看着他沉默,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退到了那匹白色的鹤津布之后。 “客人如果选择了它的话,旁边那匹藏蓝色的鹤津布也要一同买下。” 这句话让封敛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这是老身定下的规矩,您不愿意接受的话,老身还可以带您去看其他白色的布料。” 穗婆婆有着自己的坚持,眼前这两匹鹤津布大概就是她这辈子最后的作品了,她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继续制作鹤津布,所以说是以后,其实眼前这两匹鹤津布,就已经是孤品了。 听到穗婆婆的话,封敛看向了旁边那匹深蓝色染布,那块布和白色的鹤津布上的纹理几乎是完全相同的,只不过是樱花细碎了些,乍一看,古板又生硬,若是做女式和服,就有些违和。 这家伙大概就是让旁边那匹白色鹤津布卖不出去的罪魁祸首吧。 封敛认真看了一会,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两匹布我要了。” 他斩钉截铁说道。 “就做婚服,白无垢款式,深蓝色那匹做我的婚服。” 他的话让汤婆婆忍不住露出诧异的神情。 “客人,您考虑清楚了吗?” “这两匹鹤津布都是无法烙印家徽的。” 穿着“空白”的婚服举行仪式,对于家族来说,这可是极为丢脸的行为。 封敛点了点头。 “我考虑清楚了,就要这两匹。” “还有刚才屋子里的,我相中了一款衣料做色打褂。” 封敛花整整一天时间和穗婆婆确定婚服会用到的所有的衣料,从内到外,包括新人佩戴的小物,他一一选定花纹。 晚上他按照惯例去找伽椰子,两个人在伽椰子家附近的公园散步。 “明天上午我有些事,伽椰子可以自己先去足利花卉公园的紫藤花架下等我吗?” “等我忙完,一定会很快去找伽椰子的!” 他这样请求着,伽椰子没有回话,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次日天亮,封敛开车去了银座。 他去了和光家,把自己最开始看中的珍珠戒指买了下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他还是决定选珍珠。 如果伽椰子不喜欢,那他再去买其他漂亮的钻戒,不过…… 握着那黑色的丝绒戒指盒,封敛抱着一大束粉玫瑰站在足利花卉公园的入口。 凭他对伽椰子的了解,他觉得伽椰子一定会喜欢的。 封敛勾唇露出了笑容。 为了今天,他特意换上了正式的黑色西装,来来往往的游客看着身穿正装,手捧玫瑰的他都忍不住投来好奇的视线。 封敛一概不理。 他大步前进着,一想到今天过后,他和伽椰子就能拥有不一样的生活,他的脸上就忍不住展露笑容。 噗通、噗通、 他的心脏狂跳着,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站在山坡上,他远远就看见了一个身穿白裙的身影站在树下。 是伽椰子。 他的眼睛被喜悦染亮,于是脚步也变得急促雀跃起来。 “伽椰子!” 在即将走到紫藤花架下时,他鼓起勇气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攥着戒指盒的手心渗出了薄汗。 他热烈地望着伽椰子,怎么看不够。 喜欢、 只是看见伽椰子,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疼,一想到未来余生的每一天都快可以和伽椰子在一起,他就藏不住笑容。 他和伽椰子也许还会有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孩子。 名字该叫什么好呢? 也不知道伽椰子会给孩子起什么样的名字。 他笑着走向伽椰子,满脑子都是未来。 “伽椰子,我来了!” 听到声音的伽椰子缓缓转过身来。 在这个瞬间—— [检查到重要节点。] [通关任务:修复世界线,拨正佐伯伽椰子的命运。] [重复。] [通关任务:修复世界线,拨正佐伯伽椰子的命运。] [请宿主停止阻碍任务的行为。] 封敛的脸色瞬间变了。 十年前把他送到这个世界的系统居然出现了,这在他的记忆里还是第一次。 他下意识地看向四周,发现世界好像被定格了。 飞鸟停在半空,行人停在原地,喷泉的水珠飞溅在空中,而伽椰子就保持着转身的动作,静止在他的身前。 强烈的不安瞬间爆发,封敛想要走到伽椰子身边,想要抬腿的时候才发现,连他都被定格在原地,动弹不了分毫。 “系统,你要干什么?” 看着近在咫尺的伽椰子,他默默攥紧了戒指盒,想要从中汲取力量。 [请宿主停止阻碍任务的行为。] 系统依旧是重复着这句话。 佐伯伽椰子? 封敛的瞳孔开始收缩,某种荒谬的猜想开始成型,他的心脏跳动得越发沉重。 “我不认识什么佐伯伽椰子,为什么会阻碍任务?” 他提高的音量透露着几分恐慌。 系统安静了一段时间,似乎看透了他的意图,直接将真相说了出来。 [宿主的身体是小林俊介。] [小林俊介是成就佐伯伽椰子命运的最重要的人类。] [小林俊介需要被佐伯伽椰子喜欢,需要让佐伯伽椰子写下那本决定佐伯伽椰子命运的日记本。] [小林俊介需要成为佐伯伽椰子孩子的老师,成为破坏佐伯伽椰子婚姻的重要因素。] [小林俊介需要让佐伯伽椰子被丈夫猜忌,然后虐杀而死,形成咒怨。] [小林俊介需要发现佐伯伽椰子的尸体,摧毁佐伯伽椰子心底最后一丝人性。] [完成所有节点之后,小林俊介可以作为第一个受害人,被佐伯伽椰子杀死。]① …… 伴随着系统的话,咒怨时间原本的故事线被塞入封敛的脑海中,脑海中的一幕幕画面完全切合着系统的话。 看到最后,“佐伯伽椰子”把“小林俊介”杀死,封敛的脸上已经落满了泪水。 “是我、是我让伽椰子变成那样的?”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些哽咽。 [是小林俊介。] 是呀,是小林俊介。 但是,他现在不就是小林俊介吗? 伽椰子和故事里一样,喜欢上了他。 那么接下来…… 封敛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起来。 “伽椰子不可以嫁给佐伯刚雄。” 他的牙齿咬得格外用力,牙龈处甚至见了血。 “我不会让伽椰子嫁给佐伯刚雄的。” “不可以、伽椰子不可以变成那样——” 他一字一顿,眼睛里甚至凝聚起了恨意。 “一开始就扭曲的命运,根本就不需要拨正。” 他调动着全身的肌肉,想要冲破系统的禁锢。 “我不会让伽椰子变成那副凄惨的下场的——” …… [宿主,您还不明白吗?] [您从最开始就不是救赎,您只不过是药力更猛的毒药,是让咒怨变得更加强大的血肉燃料。] 封敛不回答它,只是一味地挣扎着。 于是系统也不再多言。 [检测到病毒,开始消毒程序。] 强力的电流从大脑流经心脏,哪怕不甘心,封敛还是陷入了昏迷。 他闭上了眼睛,但是又很快地重新睁开。 一路上精心呵护的花束失去了支撑,轻轻跌在了草坪上,大片的粉色的花瓣被摔了出去。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透露着无机质的光芒。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前的川又伽椰子。 转身就离开了。 在踏出足利花卉公园的瞬间,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伽椰子转过身来,只看到草坪上躺着一捧花束。 是错觉吗?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然后转了回去。 看着远处亲密依偎的恋人,她有些羡慕。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和小林那样亲密过。 接着,她想到了些什么事情,表情变得落寞起来。 最近小林总是很忙,她其实是有偷偷跟踪过小林的。 伽椰子的手忍不住攥成拳头。 那天,她看见了。 小林在给别的女人买戒指。 她有心询问小林,可是看着身边若无其事的小林,她又不敢开口。 生怕会从小林嘴里听到什么她无法接受的话。 先这样吧,万一、万一只是误会呢? 她安慰着自己,脸上的不安却越发浓烈。 没关系的、 她很容易满足的。 只要能见到小林就好。 不管小林在忙什么,只要她能见到小林就好…… [已杀毒,请玩家继续完成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虫师傅的一己之见,罗里吧嗦的,宝贝们可以跳过,不影响文章阅读。 伽椰子活着的人生,其实是极其悲惨的,扭曲的环境造就了她,但同时她本身也助长了恶意的滋生,虫师傅不是指责受害者有罪,只是客观指出,伽椰子的悲催人生是内外双向影响,但是如果她从小就被爱着,那么即使未来命运依旧让她被佐伯刚雄杀死,她都不会凝聚出可怕的咒怨。(这一点,原著有段话可以考证) 伽椰子困居一隅,是小林俊介给她不一样的希望,让她看见了爱,没被人爱过的伽椰子,渴望通过给予别人爱,来让自己得到爱,但是她是扭曲的,她的爱也是扭曲的,现实再次给予她重击,她爱而不得最后和佐伯刚雄结婚生子。 伽椰子的死,佐伯刚雄是直接凶手,但是小林俊介、虽然他从头至尾都置身事外,对伽椰子的爱恋毫不知情,他是无辜的,这一点毋庸置疑,甚至最后还被伽椰子杀死,是非常倒霉了,但是带入伽椰子的视角,他也是帮凶。 伽椰子退学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小林俊介不爱她,退学后心灰意冷的她接受了佐伯刚雄的追求,多年之后,又因为暗恋他的这件事,让佐伯刚雄虐死了她。 伽椰子死了,她的鬼魂滞留在屋子里,此刻的她还没有化身为咒怨,直到小林俊介发现了她的尸体。她是因为小林而被丈夫虐杀的,但是小林看见她的尸体,第一反应居然是逃跑,在那瞬间,瞳膜倒映着小林俊介逃跑的背影的那个瞬间,伽椰子最后一丝爱也消失了。 她杀死了小林俊介,这个她最后的人性所在。 从此咒怨成型,她杀死了丈夫,杀死了许多人。 但是从小林俊介的视角来看,他是彻头彻尾无辜的人,只不过他被卷入了伽椰子的人生里,原作者让他背上了罪,按部就班的人生,只是为了被伽椰子杀死,成就咒怨的那个瞬间。 第38章 佐伯俊雄 封敛出车祸了。 在医院病床上醒来的时候, 他头痛欲裂,完全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听人说是在足利花卉公园附近被车撞到的,至于他为什么要去哪里, 就有些想不起来了。 送走一波波来探病的同学,躺着病床上的封敛看着窗外的天空有些感慨。 上一次住进医院是什么时候呢…… 正想着,病房里又来了新的客人。 “俊介, 听说你出了意外, 真的好让人家担心!” 甜腻腻的女声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来人正是绿川真奈美。 “绿川同学, 你——” 和绿川对上视线,封敛瞬间僵在原地。 脑海中闪过了雪花般的记忆。 富士山下的小船、昏睡的电影院里、白色的别墅前、开满紫藤花的公园…… 身穿白裙的少女微笑着回过了头,每一张脸都是绿川真奈美。 啊、是哦…… 他好像和绿川真奈美表白了, 两人现在是情侣关系, 然后、他去足利花卉公园是准备求婚的…… 头部依旧在巨痛着,但是封敛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他主动牵过了绿川真奈美放在床边的手,眼睛里是绿川真奈美从来都没见过的温柔。 “抱歉呀,真奈美, 这次的事是我太不小心了。” 绿川真奈美看着自己被牵的手,惊讶的表情完全无法掩藏。 “俊介, 你刚刚喊我什么?” 小林俊介自从认识她以来, 就一直喊她为绿川同学, 虽然自己一直亲昵地喊他俊介, 但是这家伙始终对自己不冷不淡, 保持着距离感。 但是, 现在怎么出场车祸反而开窍了? 绿川的眼睛晃动着, 惊讶的神情一晃而过, 她捂着嘴娇笑起来, 整个人明媚又大方。 “俊介都这么说了,人家怎么会和俊介你生气呢!” “不过作为惩罚,俊介要快点好起来,然后陪人家去逛街哦~” 绿川是在开玩笑,换做了平时,小林俊介只会说一句“绿川同学,又在开玩笑了”这样的话,可是没想到今天居然变了。 “好,只要是真奈美想去的地方,我都带真奈美去。” 小林俊介的表情十分认真,绿川真奈美看不出他看玩笑的痕迹,于是她犹豫地开口答应了下来。 “那么,约定了哦,俊介病好之后,可不许反悔。” “嗯,答应了真奈美的事,我绝对不会反悔。” 然后封敛和真奈美聊起了一些琐事。 余光中他看到病房门外好像站着什么人,但是当他仔细看去的时候,对方就不在了。 大概是路过的病人或者护士吧。 他没怎么在意。 和真奈美聊着天,他满脑子都是求婚的事。 毕竟婚服已经付完了全款,戒指也准备好了。 等他伤好之后,就重新筹备,然后和真奈美结婚吧。 …… 1987年7月27日,一名男婴诞生了。 他的母亲为他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 1993年 长大成人的男孩年满6岁,升入小学。 他成为练马花绒小学一年级三班的学生,带班导师是…… 周一早上,伽椰子牵着俊雄的手朝花绒小学走去。 这是俊雄的开学典礼,伽椰子穿了一套端庄的白色套裙,她想去见一下俊雄的导师,希望对方能多照顾点俊雄。 然后她在巨大的横幅和花牌旁,就看到了那个人。 伽椰子停住脚步。 俊雄往前跑了几步被妈妈拽住,他疑惑的走回妈妈身边摇晃妈妈的手。 “妈妈?妈妈~怎么了?俊雄要去上学了,不要发呆呀!” 伽椰子神情恍惚地低头看了看俊雄,她又瞥了一眼那人,然后蹲在俊雄身前。 “对不起,俊雄,妈妈有点事要离开了,你自己可以去上学的吧,呐,学校就在那边,俊雄能做吧?” 她彷佛灵魂出体,扶住俊雄的肩膀,一字一句的嘱咐道。 俊雄歪了歪头,乖巧懂事的他看了眼学校,然后认真的答应了妈妈,接着背着小书包,像头小牛一样干劲满满地冲了出去。 他冲到人群中,冲到那个人身边,那个人转身看着腿边的小朋友,耐心的蹲下来询问。 “怎么了,小朋友,嗯我看看,佐伯俊雄?俊雄是吧,怎么一个人来呢?” 封敛看了一眼男孩胸前的铭牌,他抬手揉了揉俊雄的头发,露出温和的笑容。 “妈妈有事离开了,俊雄自己也可以来学校!” “是吗俊雄很了不起啊,老师的名字是小林俊介,也是俊雄的老师哦。” 他手里有学生的花名册,对每个孩子的情况了熟于心。 俊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然后突然红了脸,见状封敛也笑了笑。 远处伽椰子躲在树后,看着小林俊介蹲下来揉了揉俊雄的头,在那一瞬间,所有平静的事物,全部崩坏了。 她看见烟火再次燃放在富士山雪白的山巅,澎湃的樱花开满乌木枝头,看见小林向她不断逼近的脸庞,还有那双炙热的眼睛。 伽椰子的枯萎的心再次不受控制地狂跳。 不可以、 她恼怒的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她已经结婚了,而且还有了俊雄,她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川又伽椰子了。 更何况小林应该也和绿川真奈美有了孩子吧…… 她的跳动的心脏喷洒出毒素,苦涩的味道就从胸口蔓延到舌根。 她为了他们的久别重逢感到喜悦,为自己不合时宜的感情感到痛苦。 但是、 她躲在树后看着小林。 八年了。 她已经有八年没有再见到小林了。 自己该怎么面对小林呢? 一想到今后可能会和小林见面,她就忍不住感到恐慌。 至于在恐慌什么,伽椰子也不知道,她直接转身离去,选择了逃避。 学校门口,封敛牵着佐伯俊雄朝里面走去,这是他调来这个学校任教的正常而平和的一天。 这是他调来绒花小学的第一天,他很喜欢这份工作。 从大学毕业后,他成为了一名合格的老师,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重新租了间房子, 公寓的空间不大不小,就像小林杉子当年说的一样,如果没什么意外,他的一生可能会就这样平淡下去。 在绒花小学任教的时光,平凡又充实。 他带着一年级三班,在这个班,他有一个最喜欢的孩子,名字叫佐伯俊雄。 他很喜欢这个孩子,今年的封敛已经28岁了,却还是单身。 八年前他曾经有和绿川真奈美成为恋人,甚至一度还差点求婚,但是一场车祸改变了一切。 绿川真奈美变了。 这么说可能会有些人渣,但是这就是封敛面对绿川唯一的感觉。 绿川总是会来医院看他,和他聊天,讲她身边发生的事情。 她比车祸前变得健谈了,也变得更加开朗活泼了。 她身边似乎多了很多朋友,有同性也有异性。 整个人的爱好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的一切都和记忆里的那个绿川不一样,于是封敛不得不考虑一种极端情况。 那就是绿川也换人了。 她的身体被其他人使用了,就和自己多年前成为了小林俊介一样。 绿川的身体里也住着其他人。 这样就能解释绿川为什么和他记忆里的人不一样,而且当自己提起两个人的过往时,绿川也是一脸懵懂,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封敛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对的。 于是本来还因自己居然会对绿川产生厌烦情绪而感到自责和痛苦的封敛,瞬间轻松了。 为了防止是自己误会了,他出院后还拿两个人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测试过绿川,结果不出所料。 绿川已经不是和他相恋的那个人了。 这个结论虽然让人觉得很难过,但是封敛却无力改变。 他也曾做过许多努力想让真正的绿川回来,可是到最后,他被人大骂是神经病,还被扇了一耳光。 在那之后,“绿川”就和他分手了。 他没有求婚成功,甚至再也没有求婚机会。 看着家里那枚珍珠戒指,他很多次都想把它丢掉,不愿意再去回忆那段痛苦的感情。 可是看着那黑色的丝绒盒子,他总是下不去手。 抱着某种天真到荒谬的想法,他留下了订做好的婚服和戒指。 也许他的绿川会在未来某一天回来、回到他的身边呢? 那是他唯一心动的爱人,他分不出其他精力再去和其他异性联谊社交。 也许,这辈子他都会苦等绿川,直到绿川回来,或者他的生命结束。 八年来他就一直过着平淡的单身汉生活,找不到爱人的他,自然是没法成为像小林夫妇那样伟大优秀的父母,他应该不会有孩子了。 封敛想,也许就这么一直以老师的身份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好,而在他教的这班学生中,他最有好感的孩子是佐伯俊雄。 他了解到,佐伯俊雄的父亲是插画师,母亲是一名家庭主妇,也许是受了父母的影响,这个孩子活泼天真却也温柔敏感,比起其他孩子层出不穷的恶作剧和顽劣的性格,俊雄这个孩子格外的与众不同,他更内向、更文静。 “简直不像个6岁的男孩!” 办公室里的其他任课老师却不太喜欢俊雄,他们评价这个孩子没有男子气概。 孩子总是对大人的情绪格外敏感,俊雄也不是很喜欢其他老师,无论是一班的青山老师还是二班的川上老师。 他只喜欢年轻又亲切的小林老师,能被分到三班真是太好了,俊雄看着牵着自己的小林老师,对方高大帅气的形象让他崇拜不已。 这样的日子持续着,直到从某一天开始,俊雄突然缺席,并且一连数天无故缺课,没有请假也没有通知。 他给俊雄的家里打过无数次电话,可是电话总是滴滴几声自动转到语音箱里,根本无人接听。 又是下课时候,封敛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学生学籍资料表,再一次将电话拨打过去,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电话没有等多久就被接通了。 “喂您好,我是小林俊介,俊雄的导师,俊雄最近没有来学校,请问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电话那头只有细细的、彷佛隔着很远的呼吸声,还带着嘶嘶的电流声,没有人答话。 “今天下午我会前往拜访,希望您能方便。”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瞬间消失了,一个低哑的含糊不清的嘟囔声传来,封敛耐心的听着,却什么也没听出来,伴随着一声猫叫,那边挂断了电话。 封敛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手机,然后开始翻找着佐伯俊雄的那一页资料,接着就看见在佐伯俊雄母亲那一栏的名字是伽椰子。 ……伽椰子? 他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是具体又回想不起来,于是封敛摇了摇头不再在意。 他合上学籍资料表,想着下午要去拜访的事情,余光又看到桌子上前几天在美劳课上,俊雄送给他的那幅画。 画上用黑色的蜡笔画了4个人。 那天的课题是画一画你的家人,俊雄画了这幅画,然后羞涩的主动送给了他。 “小林老师,这个送给你!” “俊雄除了爸爸妈妈以外,最喜欢小林老师了,老师能收下吗?” 那个孩子红扑扑的脸蛋以及忽闪明亮的大眼睛仿佛就在眼前,而正是那天美劳课之后,俊雄就再也没来过学校。 无人应答的电话以及和俊雄相处的时光在脑海中回放,封敛沉默许久,叹了口气拿起学籍表和那幅画离开学校。 希望俊雄家可以好好沟通,毕竟俊雄无故缺课,当地的儿童保护委员会是可以介入的,到时候再出现什么问题,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他开着车跟着地图来到了一片住宅区,把车停在一个拐弯的地方,然后迟疑的拿着学籍资料表和画纸下了车向前走去。 拐过一道弯,面前是一条小道,道的两侧是刷着橙黄色油漆的篱笆和围墙。 阴绿色的枝叶从围墙上探出头来重重的低垂着,太阳将落,昏黄的阳光斜照过来尽数被缠满藤蔓的篱笆所遮挡,阴影从脚下一直蔓延至小路尽头的白色建筑物那里。 封敛站在路口遥遥望去,白色的别墅伫立在原地。 他有些疑惑。 脑海中的记忆开始模糊,他的头部开始巨痛。 封敛踉跄地后退了几步,额头渗出了冷汗。 奇怪,为什么这栋房子好眼熟? 不对、这不是绿川真奈美的家吗? 啊、头好痛…… 封敛捂住头,越是去想和房子有关的事情,他的头就越痛。 只是一会,他就大汗淋漓,像是刚刚经历了剧烈运动一样。 算了、今天先回去了…… 他的意识有些恍惚,转过身刚要离开,就听见一声凄厉的猫叫。 就这一声,让他浑身一阵,连脑袋的痛意,都神奇地褪去。 他迷茫地转过身去,抬头看向别墅二楼,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瞬间清醒。 只见在正对着这边的房子二楼窗户那里,有个男人正凶狠的掐着一个男孩的脖子,看样子已经僵持很久了,他用力地把男孩往窗外压去,而那孩子回过头来,正是佐伯俊雄。 看着俊雄正在被伤害,来不及多想,封敛拔腿朝屋子跑去,他推开白色的栅栏门大步走到门前,推开一道门缝刚要进去,就愣在原地。 自己刚来的时候,二楼窗户那里有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是原著时间顺序: 伽椰子1966.4.8-1994,享年28岁(有两种说法,一种是伽椰子1966年生,一种是1965年,虫师傅选取了1965年这个说法,不满29。) 佐伯俊雄1987.7.26-1994,享年6岁 佐伯刚雄1960-1994,享年34岁。(佐伯比伽椰子大六岁,因为虫师傅书里选取了伽椰子1965出生,所以这里的他应该是1959年出生。) 以上数据由大石圭的原著和多版本的?咒怨?影视剧作品收集而来。 第39章 踏入凶宅 无论人类怎样挣扎, 该发生的事情也还是会发生,我们能做的只有呆傻地看着历史重演。 …… 自俊雄出生又过去了六年。 在那之后,伽椰子再没见过小林俊介, 她周旋在学校与超市之间,除了接送俊雄上学,就是去超市采购准备一家人的晚餐。 这样的日子平凡却充实, 只不过她的生活还是有些小问题。 丈夫佐伯刚雄想要个女儿, 但是长达八年的夫妻生活, 他们就只有俊雄这一个孩子, 于是佐伯刚雄有些不满。 “等周一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他这样不容置疑的说,伽椰子无奈只能点头答应,她早已习惯佐伯刚雄的无理蛮狠, 只是这点要求而已, 叫她做她就做了。 那天在送俊雄上学之后,伽椰子就去了医院,检查结果早就拿到了,她拿给佐伯刚雄看, 上面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仅仅让妻子去做检查而自己不做,这也说不过去, 于是佐伯刚雄也准备找个时间去做检查。 这一拖就是一个半月, 佐伯刚雄忙于工作并不清楚妻子的动向, 对于伽椰子的痛苦与挣扎也毫无所知, 在结束工作的某一天他去医院做了检查, 医院的工作效率很快, 仅仅一周就通知他去拿检查报告。 他有些紧张的进入诊间接着, 不多时, 他又攥着诊断单走出来。 佐伯刚雄喃喃自语的坐着电车回了家, 伽椰子并不在家,这个时间伽椰子还在便利店为一家人的晚饭精心挑选食材。 佐伯刚雄直奔二楼尽头他们夫妻二人的寝室,那里曾经是伽椰子的房间,他推开门接着像疯了一样破坏着、翻找着屋子里的家具物件,最后在壁橱角落的找到了一个匣子。 匣子里是一个咖啡色的剪贴本和一方破旧的白色手帕。 他拿起那剪贴本,本子的封皮上写着伽椰子的名字。 那是埋葬伽椰子初恋的棺材,现在也成为了埋葬伽椰子的棺材。 剪贴本里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一个人的日常生活,佐伯刚雄的眼睛快速的扫视着,他翻看一页又一页,简陋的插画、偷拍的模糊照片以及大量的难以宣之于口的爱恋。 小林……小林……满满的小林。 佐伯刚雄颤抖着手,书页被握起褶皱,妻子对这个男人超乎常理的爱慕之情,让他愤怒之余多添一份嫉恨,最后他看完了那册剪贴本,也知道的那个男人的全名。 小林俊介。 小林俊介?佐伯俊雄? 他反复品味着,医生的话像是穿脑的钢针一样,无情又残忍的戳刺着佐伯刚雄的大脑。 “是少精症、通俗话和您解释……” “……佐伯先生,您自然怀孕的可能性低到几乎接近零……” 一瞬间拨开云雾见青天,佐伯刚雄不自觉啃咬起了指甲,他的眼眶深陷发黑,头发稀疏,眼神凶狠中渗着疯狂,不是我的孩子,那不是我的孩子啊,伽椰子这个畜牲女人,居然敢背叛我…… 此时楼下传来了开门声,听着伽椰子轻快的声音,刚雄放下了嘴巴里啃咬的手指,他缓缓转身把本子丢在地上,脸上露出了与平时无异的笑容,他扬声喊道。 “伽椰子,来一下好吗?” 楼下的伽椰子放下提菜的塑料袋,疑惑着、毫无防备的走向了地狱。 不知过了多久,等不到妈妈来接自己的佐伯俊雄也回到了家。 在门口妈妈送给他的名叫“小玛”的黑猫躁动不安,它咬住俊雄的鞋带,费力的往后拖着,俊雄不明白小玛在干什么,他抱起小玛也走进了房子。 像绞肉机一样的命运盘踞在房子里,搅碎着每一个被卷入其中的生命,无法逃离,无人生还。 家里的电话响了又响,总于在某一天被接通。 “喂您好,我是小林俊介,俊雄的导师,俊雄最近没有来学校,请问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 “今天下午我会前往拜访,希望您能方便。” 身穿白裙的女人站在电话旁,血珠从她的发尾一颗颗滴落,她赤裸着双脚,俊雄从阴影中走出。 “喵~” 她挂断了电话。 …… 自己刚来的时候,二楼窗户那里有人吗? 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突然爬上封敛的后背,一种强烈的被窥视感在他心底升起。 他小心谨慎的松开握住门把手的手,后退一步打算离去,突然一只灰白色的手从门缝里伸了出来,那冰凉的手瞬间死死地抓住封敛的脚腕。 封敛一低头就与一对死气沉沉的眼睛对上视线,他呼吸一窒,那是本应在二楼被掐着脖子的佐伯俊雄。 如果俊雄毫发无伤的出现在这里,那么他刚刚看到的是什么? 封敛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他蹲下身体去摸那只手,在这过程中,他一直和那双眼睛对视着,不曾移开视线。 “俊雄,能放开老师吗?” 那手和眼睛的主人就是佐伯俊雄,对方不答话,只是歪着头继续看着封敛。 “俊雄,你先松开手,老师要开门,你这个样子老师怕伤害到你。” 封敛耐心的劝说着俊雄,不知道哪句话打动了他,总之,那个孩子收回了手,并且带住了门。 封敛硬着头皮推开门,门后已经没有了俊雄的身影。 他低头说一声打扰了,接着在玄关换下了鞋子。 想起刚才看到的险恶的一幕,封敛看了一眼通往二楼的楼梯,犹豫了一会儿警惕着走进了客厅。 客厅里面被收拾的很干净,可以看得出这个家的女主人是一位很贤惠的妻子。 这么大致一看,家里好像没什么异常。 “俊雄?你在哪?佐伯先生?佐伯太太?” 封敛没有深入,就站在客厅入口那里朝里面喊话,意料之外的无人应答。 封敛转身要去往二楼,突然东西落地、玻璃碎掉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他疑惑地朝客厅里走去。 声源地是一个掉在地上的镜框。 封敛捡起那玻璃碎的不成样子的镜框,拂去玻璃碎渣,一家三口的照片就出现在眼前。 令人奇怪的是照片上,属于丈夫和妻子的人物脸的位置都被扣掉了,让整张照片看起来诡异又不详。 突然猫咪的声音又传来,封敛放下相框循声而去,然后就看到黑色的猫咪尾巴消失在一扇磨砂玻璃门后。 他也走到那门前,听到里面有哗哗的水流声,然后敲了敲门。 “里面有人吗?我进来了?” 他拉开门,就看俊雄坐在浴缸里,浴缸里的水马上要没过他的脖子。 封敛皱着眉刚忙上前把俊雄从水里抱了出来,那水阴冷之极,封敛的衣服也被怀中的孩子弄湿,他不禁打了个寒蝉,接着扯过一旁架子上的毛巾,抱着俊雄就往客厅走去。 封敛把俊雄放在沙发上,然后小心翼翼的给他用毛巾擦拭着头发和身体。 而俊雄却是双目无神直愣愣的盯着房间某个点,呆坐在沙发上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了俊雄,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佐伯俊雄不回话,见状封敛也只能关切的给他先把水擦一下。 顺着封敛的动作,俊雄的视线落在了茶几上,在那里有他送给封敛的画。 “俊雄知道爸爸妈妈去哪里去了吗” 封敛只是随口一问。 出乎意料的,俊雄开口说话了。 “……在楼上。” 封敛动作一顿,有些没听清,俊雄却开始絮叨。 “小林老师想见妈妈吗?” “妈妈比俊雄的身体还要不舒服。” “……但是有小林老师就够了吧?” “小林老师,妈妈在楼上哦。” “老师,去看看妈妈吧,妈妈等好久了。” 眼前的佐伯俊雄过于古怪,他缓缓站起身来,脸上带上了些警惕的色彩,在这时,像是呼应佐伯俊雄的话一样,在头顶二楼的房间里传出了奇怪的动静。 塑料袋的摩擦声伴随着沉重的、拖动重物的声响,不仔细听完全会忽略过去,封敛被那奇怪的声音吸引,再回神,沙发上没有了佐伯俊雄的身影。 突然间,封敛意识到太安静了,这个房子安静的让人不舒服。 风吹树叶声鸟鸣虫吟声,一切鲜活的生活气息都被拒之门外。 这里宛如凌晨的沼地,淡而薄的朦胧雾气充斥在房间中,沼泥特有的腥臭味若隐若现,客厅窗户处拉着窗帘,所有光线都被遮挡住,彷佛猎人在猎场捕猎的前兆…… 那种彷佛被什么东西锁定锁定了的不安感充斥着封敛的内心。 楼上的动静渐渐大了起来,像是什么动物拖着塑料袋在爬行,封敛把那动静听在耳朵里,人类本能的求生欲疯狂地催促着他快点离开。 无论楼上有什么,他都不能好奇,现在就走,立刻走,离开这栋房子。 封敛表情十分严峻,他连桌上的学籍表也来不及拿,急着就往客厅外跑去。 此时被他忽略的一些细节突然被放大,亦或者被撕去了伪装。 那是正对着客厅的通往二楼的楼梯。 一些黑褐色的痕迹星星点点的分布在台阶上,旁边的木制扶手上还有凹陷的凝满暗色液体的撞击纹理。 封敛顺着楼梯往上看,那痕迹一直蜿蜒着,在靠墙的地方还出现突兀的褐色长痕,像是手指刮过的痕迹,然后这些可疑的痕迹消失在楼梯拐角。 这里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但那不是需要封敛操心的事情。 他现在要做的是立刻离开这里然后打电话报警,结果当他冲到玄关前就看到一只黑色的猫咪坐在他的鞋子上,和他对视着。 不、这似乎不是单纯的猫。 一个莫名的想法出现在心里。 封敛警惕的看着那只黑猫,腿上暗暗蓄力。 那只猫给人的感觉很阴冷,像是空无一物的冷空气,又像是拥有实体的影子,总之没有活物的气息。 突然,那只猫面无表情的长大了嘴,它大张的嘴巴里是一片漆黑,没有口腔、也没有声音发出。 封敛惊异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只怪物猫,然后,一声凄厉的猫叫自身后传来,就在他的背后。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俊雄的结局,不同的版本。 ①佐伯刚雄先杀死黑猫,再用浴缸溺死俊雄。 ②佐伯刚雄想要杀死俊雄,但是俊雄通过壁橱躲到了天花板去,佐伯刚雄干脆用胶带封住两个房间的壁橱,想要饿死俊雄,但是俊雄被死去的伽椰子呼唤,被伽椰子“带走”了。 虫师傅选用了第一个版本。 第40章 死不瞑目 爱情是什么东西呢, 能抹平怨恨吗? 当爱情的甜蜜麻痹了心神,即使是最冷酷的神明也会露出动人的笑容。 …… 封敛下意识转身,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就抱住了他的双腿。 他僵硬的低头, 与一双漆黑无神的眼睛对上视线。 “小林老师,想要离开吗?”说着俊雄疑惑地歪了歪头。 “不可以哦,妈妈等你好久了, 如果老师离开的话, 俊雄会被责备的。” “呐, 老师, 如果老师的腿断掉,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 封敛的眼睛里倒印着佐伯俊雄稚嫩的面孔。 男孩那天真的话语像是不着调的玩笑。 但是随着对方抱住封敛双腿的胳膊不断用力收紧,封敛渐渐面露痛苦之色。 那非人的怪力根本不是一个6岁男孩可以有的。 他没忍住发出一声痛呼。 然后佐伯俊雄就像是突然听见什么可怕的声音一样, 猛地松开手, 咚咚咚的跑向走廊深处,然后消失在封敛眼前。 好不容易解脱了的封敛一个失力跌坐在地板上,他皱着眉轻捏了双腿,简单的检查一下情况, 左小腿没什么大碍,但是右边小腿应该是骨裂了。 他踉跄的站起来,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被痛的脸色一白。 这时二楼又传来重物爬行的声响, 那东西好像爬到他的头顶位置就停了下来。 想到这里封敛脸色难看的拖着右腿朝玄关走去, 他不准备换鞋, 现在马上必须赶快离开这栋房子! 大门近在眼前, 封敛伸手扭动把手, 而大门却纹丝不动, 在这时天花板上发出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那是好像录音机卡带了一样的咔咔声。 喀喀喀喀喀喀—— 那诡异的声音让封敛后颈发麻, 他捂住耳朵,狼狈又惊慌地撞击着木门。 封敛喘息着、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快点快点,该死! 明明是不成调的奇怪声音,可是渐渐的、听在封敛的耳朵了,却好像成了模模糊糊语调不清的词汇。 喀喀喀喀、、小喀、小林、、、不要走喀喀喀—— 那是一个女人哀弱的央求声。 几乎是在听清楚对方声音的瞬间,封敛停下了撞击着大门的行为。 彷佛晴天霹雳一般,他呆呆地站立着,全部心神都慢慢转移到了天花板传来的声音上。 是谁在呼喊小林这个名字? 封敛喃喃自语着,然后记忆犹如被拧紧的水阀,开始滴嗒滴嗒地漏水。 一滴、两滴…… ……伽椰子。 他迟缓地眨着眼睛,瞳孔失焦。 是伽椰子,伽椰子在呼喊自己。 伽椰子是谁? 他又问出这样的问题。 头部再次传来巨痛,富士山巅的积雪开始坍塌,记忆如雪花般澎湃沉重地咆哮而来。 只不过、这一次,被珍藏起来的记忆中、绿川真奈美的脸融化了。 他看清了紫藤花架下的等待着他的少女,那纤细窈窕的背影。 他缓缓转过身去,将视线缓缓定格在二楼。 ——明天上午我有些事,伽椰子可以自己先去足利花卉公园的紫藤花架下等我吗? ——等我忙完,一定会很快去找伽椰子的! 他步履匆匆,顺着楼梯冲上了二楼。 [检查到病毒,开始查杀。] 二楼地过道上丢满了垃圾,书本枕头玩具……乱七八糟地东西随地摆放着,显然房子的主人没想过小林俊介会上二楼来,然后撞破这个家脏乱不堪的真相, 似乎是他莽撞的举动惊到了伽椰子,对方突然变的安静起来。 绕过满地的杂物和垃圾,他站在最里间的门前。 他看清了在白色别墅前,扑倒他怀中哭泣的少女,那颤抖的肩膀。 房间靠窗的位置拉着灰褐色的窗帘,下面紧靠着一个大型双人床,床的左侧是一个壁橱上面粘满了黄色胶带,一些苍蝇围在壁橱附近打转。 地板同样散落着很多东西,被撕毁的画、男女的衣服、伴随着随处可见的喷溅状的点状痕迹,床角随意摆放的麻绳和刀子,腐臭难闻的味道弥漫在这个房间里。 这个房间就像是某种凶杀现场,不,这里就是一个凶杀现场。 ——伽椰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要及时和我讲哦。 他看清了昏暗的电影院里,少女附身亲吻过来,那双羞涩的眼睛。 [杀毒程序执行失败,重启程序……1] 咖啡色的剪贴本被摆在房间正中央的位置,似乎是等待着什么人来翻阅。 封敛拿起了那个本子。 粘腻的触感传递到指尖,他看见了指腹上面印着的暗红色的色晕。 顺势翻过本子,封敛就看见,后面本应该是咖啡色的外皮,被某种深色的液体浸泡成了褐色。 他摩挲了指尖那斑驳的褐色圈晕,微弱却无法忽视的腥味萦绕在鼻翼。 那本咖啡色的剪贴本,说是本子,其实和书一样很厚实,他小心翼翼地翻开封面,从扉页到记录截然而止的那一页,上面满满的记录了另一个人的事情。 小林每天早上都是8点来学校,小林喜欢下午两点去图书馆,小林喜欢白色,喜欢听唱片,小林喜欢吃肉,喜欢喝咖啡,喜欢看书,喜欢下雨天喝热可可,小林的后背好宽广,小林今天又被绿川真奈美搭讪了,小林喜欢健身,小林不喜欢吃生鱼片喜欢中国料理,小林笑起来好帅气、小林小林……小林……全部都是小林。 接下来的记录变得断断续续。 小黑死了,爸爸妈妈也死了……小林和我表白了、好幸福…… 重新恢复记录,是两个人重逢之后。 本子里仔仔细细地记录着两个人相处的事情,其中有些连封敛都记不清了。 他看着看着、 伽椰子笔下的文字就与他的记忆重合。 绿川真奈美的印象彻底被抹除。 春夜富士山的小舟上、福美馆燥热的和室里、素色的和服肩头绽放着青色的玉兰花,少女酡红的面容,含情的眉眼、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杀毒程序执行失败,重启程序……2] 泛黄的纸页湿了一点,接着水点越来越多,把好几页纸都晕湿。 封敛仔细又认真地翻看着、 然后,在记录的最后一页,是一行歪歪曲曲的话。 ——小林没有来、小林没有来、小林不会来了、小林有了别人……好痛苦、我的存在还有意义吗? 伽椰子的记录戛然而止。 大脑一阵阵地抽痛,他也不知道此刻是灵魂更痛苦些,还是心脏更痛苦。 他反复的翻阅着那个本子,珍惜的捋平每页不小心折起来的页脚,自责、痛苦和悔恨充斥着他的内心。 他想见伽椰子。 眼泪顺着脸颊滴落,他用力地擦了把脸,额角的抽痛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 [杀毒程序执行失败,重启程序……3] 一波波强烈的痛感如海浪般,袭击着他的大脑,他努力让自己站稳,眼前却阵阵发黑。 “伽椰子、” 他这样喊着。 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悔恨灼烧着他的心脏,他痛苦地扶着膝盖,让自己勉强地站在原地。 “伽椰子、你在吗?” 他把咖啡色的本子珍重地放入怀中。 从进入房间开始,被窥视的冰冷感就如影随形。 伽椰子一定在这里。 她只是躲起来了。 封敛盲目又乐观地想着,完全无视了房间里,沉重又不祥的氛围。 有什么东西蛰伏在阴影中。 “……伽椰子、现在没事了,出来吧、” [杀毒程序执行失败,重启程序……4] 连说话都变得艰难,空气像是海绵塞在封敛的喉咙与口腔中,他额头渗满了冷汗,连手臂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伽椰子,我是小林俊介,我回来了,我想起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想见你,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杀毒程序执行失败,重启程序……5555555——发现bug,执行宿体销毁程序……] 电子音开始断断续续,出现故障。 小林想见我,小林需要我。 她趴在天花板的阁楼上,充血的眼睛紧贴着一道缝隙上。 她贪婪地窥视着房间里的小林俊介,屋子里的光透过屋顶的缝隙印在伽椰子的脸上,她苍白的、血迹斑斑的脸上裂开了瘆人的笑容。 [宿体销毁程序执行中……] 封敛的心脏开始停止跳动,他一个失力跪倒在榻榻米上。 意识开始模糊,瞳孔开始涣散。 [遭遇不明能量阻碍、程序执行失败……宿体销毁程序重启……1] 电子音变得卡顿。 呲啦、呲啦、 天花板上传来了垃圾袋的拖拽声,黏答答的水声,逐渐朝着某个方向靠近。 [遭遇**阻碍、程*失败……销毁重启……2] 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进了壁橱。 伴随着这样的声响出现,电子音彻底扭曲消失了。 [销毁程程程程程程——*败——] …… 心脏重新开始跳动,封敛缓慢地喘息着,脑部的痛感也逐渐消散。 良久,他动作迟缓地坐起身来,模糊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他凝视着身侧的壁橱,艰难地撑起身体走了过去。 老旧的蓝白色柜橱十分普通,是十几年前家家户户都会安装的普通样式。 壁橱上飞溅了些黄褐色的点状污渍,封敛看不清那是什么,他的眼里只有那些贴得密密麻麻、歪歪扭扭,用来封印橱柜的黄色胶带。 伽椰子在那里面。 这是毫无由来的想法,但是就是旅人在沙漠看见了绿洲一样,他迫切地扑了过去,琥珀色的眼睛亮了起来。 八年。 车祸之后,他已经有八年没有和伽椰子见过面了。 仍然有些眩晕的他,深吸一口气扶着住了壁橱。 现在想起来就好,还有机会,他还有机会去弥补。 他颤抖着手,将那黄色的胶带撕得七零八落。 他迫不及待拉开壁橱的推拉门,然后… 他心心念念的爱人滑了出来。 半截身子垂在半空中,黑色的、凝满了血块的头发凌乱的坠着。 她仰面朝上,死不瞑目。 …… 最初的最初、 他记忆开始时候。 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交到第一个朋友。 ——你叫什么名字? ——伽椰子,川又伽椰子。 ——我的名字是伽椰子…… 初遇的时候,他双目失明坐在轮椅上,现在不也一样吗? 他虽然睁着眼睛,却认错了人。 绿川真奈美、 绿川真奈美、 他怎么能把绿川真奈美当成了伽椰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考虑新的更新频率。 A.某天爆更很多章,但是会间歇性停更。 B.一天一更,稳定,但吊人胃口。 之前是B频率,现在试水一下A频率,宝宝们可以在评论区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虫师傅会认真考虑的。【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0-50 第41章 失而复得 [您从最开始就不是救赎, 您只不过是药力更猛的毒药,是让咒怨变得更加强大的血肉燃料。] …… 封敛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承受能力很强的人。 他迎接过自己的死亡,迎接过小林夫妇的死亡, 迎接过祖父母早苗夫妇的死亡,他自以为是个看淡生死的人。 但是现在他发现他错了。 横尸在他面前的这个存在,遍体鳞伤。 充血赤红的眼睛, 布满伤口的脸蛋, 被泪水冲刷出的斑驳血痕, 被鲜血染红的白裙, 鲜血淋漓的胳膊和躯干,无数拳打脚踢的伤口,淤青肿胀的皮肤, 翻翘不翼而飞的指甲盖, 不自然扭曲的双脚…… 他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不愿意错过任何细节。 明明是炎热的盛夏。 他却是如坠冰窖。 浑身的血液彷佛都冻结起来,化作冰刺从身体内部将他刺得千疮百孔, 却流不出一点血液。 他颤栗着,后颈的寒毛全部竖起来, 如同过电一般, 强烈的呕吐感和眩晕交织在一起, 让他痛苦不堪。 他张了张嘴想要喊出她的名字。 嘴巴开开合合却吐不出任何字眼。 伽椰子死了。 他低头看着女人的尸体。 一切的一切都在无声讲述着女人死前所遭遇的非人待遇。 他突然想起了八年前的那天晚上。 瓷粉的脸蛋, 和蓄着月光的漂亮眼睛。 他和伽椰子漫步在回到福美馆的路上。 “私も……” 那个时候, 伽椰子手心的温度, 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透明的眼泪无声地溢出眼眶。 封敛神情恍惚地托住伽椰子的肩膀, 把她小心翼翼地从壁橱地上层弄了下来。 他坐在地上, 扯下装着伽椰子的黑色垃圾袋。 小心翼翼地整理着伽椰子的衣服, 他托着伽椰子的肩膀,让她依靠在自己怀中。 然后轻轻地抚摸着她冰凉的头发。 福美馆的夜晚里,这些发丝曾经缠绕着,绽放出最美的花。 房间是燥热的。 伽椰子的脸,伽椰子的吐息,伽椰子的身体,也是炙热的。 因为喝了太多清酒的原因吧。 那个酒是叫什么名字呢? 好像是太平樱酒吧。 伽椰子很喜欢那个酒。 在福美馆留宿的日子里,他们又喝了不少。 那时候他还开玩笑,要把酿酒师傅带回东京都去,开一家专门的店,只卖这一种酒。 明眼人都知道他在开玩笑。 但是伽椰子却静静聆听着,最后小声地附和了一句“如果小林想那么做的话,我会支持小林的。” 伽椰子真可爱。 他和伽椰子相处的时候,好像总是他在说话,伽椰子矜持地听着,最后小小地附和一句。 伽椰子总是很捧场,无论他说什么话,都会温温柔柔地回应。 虽然很内向,不擅长表达内心,但是依旧很可爱。 所以他才觉得伽椰子很适合珍珠这种珠宝。 坚硬的蚌一旦被撬开,就会毫无保留地展露柔软的自己。 伽椰子就像是河蚌。 虽然灰扑扑的不起眼,但是内心却如珍珠一样,洁白温柔。 所以他买了珍珠戒指作为求婚戒指。 他们本来是能够结婚的。 …… 抚摸着伽椰子头发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封敛再也无法忍受,他紧紧地把伽椰子搂紧怀中。 一滴、两滴、 温热的眼泪从眼眶跌落,砸到伽椰子的脸上。 他痛苦地抱着伽椰子冰凉的尸体,茫然地看着四周,无助地哭泣着。 “伽椰子……” 人在痛苦到极点的时候,是会痉挛呕吐的,以前封敛并不相信,但是现在他终于体会那是怎样一种感受了。 视野里的一切都在模糊旋转,而怀中冰冷的尸体永远也无法捂热,封敛咬紧了牙齿,额头甚至鼓起了青筋。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托起了伽椰子的一只手,自虐般地观察着。 伽椰子的手上已经没有几片完整的指甲了。 脏兮兮的、血肉模糊的、 不难想象她曾经是多么强烈痛苦地挣扎过。 封敛的瞳孔颤抖着。 他轻轻吻了一下那只灰白色的手。 “很痛吧,伽椰子?” 他轻声地说着,慢慢握紧了伽椰子的手。 “如果,我能够早点来到你身边的话……” “如果,我没有忘记你的话……” “如果,我们结婚的话……” 他喃喃自语着。 温热的泪水化开了伽椰子脸上结块的血淤,流下了一道道血痕。 若非伽椰子已经死去,那倒像是她的眼泪。 “那天我去了……公园那里、” 他哽咽着。 “伽椰子穿了白色的裙子,我看见了……” “非常漂亮……” 他想起了伽椰子日记本里的话。 ——小林没有来、小林没有来、小林不会来了、小林有了别人……好痛苦、我的存在还有意义吗? “我去了、” “我去了、” 他一字一句重复着。 可是停止呼吸的那个人再也听不到了。 “那天、我是有惊喜要送给伽椰子的、” 喉咙像是被浇灌了滚烫的铁水,他的嘴巴开开合合,却痛苦得说不出声音了。 我想要和伽椰子求婚。 我想对伽椰子今后的人生负责。 …… 他还有很多没说出口的话,想要对伽椰子说。 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意义了。 伽椰子已经死掉了。 他再一次失去了伽椰子,彻彻底底。 如果、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发生错乱…… 如果他能早一点想起来呢? 那么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伽椰子就能活着? 他自责着,过于强烈的自厌与悔恨,一度压弯了他的脊梁。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接下去的人生该怎么办才好。 家人也好、爱人也好,全部失去了。 前者是为了救他。 后者是被他所辜负。 他重来的这一生,碌碌无为,却实在是差劲。 什么都保护不了。 …… 已经足够了。 能够以小林俊介之名,苟延残喘在世上,这段盗窃来的人生已经足够…… 浓郁的黑暗自心底扩散,吞没着他的情绪和理智,极端的自毁倾向再次冒头,这一次,不会再有系统来修正他。 “伽椰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变得平静下来。 悲痛与自厌化作了波涛,将要吞噬他的全部。 “我决定了……” 他要放弃了。 放弃这段失败至极的人生。 他仿佛是个装水的玻璃瓶,等待瓶子内部的水分彻底流尽,玻璃也会失去支撑,轰然破碎。 …… 伽椰子曾经觉得幸福是脆弱的。 连带着小林也是脆弱的。 但是现在,她不那么觉得了。 一直紧紧握住的、冰冷的手突然动了起来。 它回握住了人类的期待。 感受到异动,封敛怔忡的低下了头,不断被眼泪模糊的视线里,是伽椰子对自己露出的僵硬笑容。 温热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滴落在女人灰白脏污的脸上。 她看向拥抱着自己的男人,幸福的露出了微笑。 小林在为自己哭泣、 小林的怀抱好温暖、 真的好喜欢小林。 她的笑容可怖至极。 封敛看着她,眼泪断线般地坠落。 但是他也笑了。 那是发自内心,绝对不掺假的笑容。 “伽椰子!” 他用力地搂紧了怀中的伽椰子,尽管她的身体依旧冰冷僵硬,他却完全无动于衷。 “伽椰子、太好了,你还在……” 失而复得的喜悦笼罩着他。 泪水衬托着眼泪变得极为滑稽。 但是他全然不在乎,只要伽椰子在他身边,露出了笑容,那么什么都不重要。 无论伽椰子现在是什么,僵尸、鬼魂、地缚灵……又或者是什么别的什么东西,封敛都不害怕。 他是个无神论者,可是当死掉的伽椰子再次对着自己微笑的时候,他确实是在心中把那些神明都感激了,菩萨佛祖上帝天使,无论是哪位神明也好,只要让伽椰子重新回到他身边的,全部都是他的感激对象 。 无论过程发生了什么,这对彼此爱慕的人此时还是走到了一起。 安静缩在小林怀里,伽椰子心中那无时无刻不翻腾的怨恨终于平息,她凝视着小林的脸,全身心投入到这个怀抱中,疼痛离她远去,只有小林的体温温暖着自己。 封敛抱着伽椰子,心里也很满足,两人就保持着这个动作,不知过了多久,小林的肚子叫了一声,伽椰子从他的怀中直起身子,她张嘴“喀喀喀喀啊啊啊咔咔……”那是一串不成调的声音。 她想告诉小林楼下厨房有她买的食物,可是自己的脖子被扭断了发不了声,那些她买回来的食物应该早就腐坏了,她当时把那些东西随手放在餐桌上就上了楼,然后那些东西就一直无人问津,直到现在…… 回忆起自己上楼后发生的事情,伽椰眼中的血色加深,恨意与恐惧使她的身体轻微的颤抖。 封敛一直关注着她,听到她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以及突然变得恍惚的神情,感受着她颤抖的身体,就知道她可能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于是封敛心疼的捧住了她的脸,打断了她痛苦的回忆。 “伽椰子,不要想了,我不饿,不要想了,看着我伽椰子。” 听着小林温柔的声音,伽椰子慢慢恢复理智,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小林俊介,小林心疼的看着她脸上的伤口,抬手抚摸那些还完好的地方,他的心里渐渐有了决定。 “等一等哦,伽椰子,马上就好。” 小林艰难的站起身,他抱起伽椰子往床边走去,他的右腿受伤了,所以磕磕绊绊的。 花了一些时间才把伽椰子放到那个被翻找的乱七八糟的床上,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到伽椰子身上。 小林转身在附近找寻着什么,伽椰子沉默的任由他动作,晦暗失焦的眼睛一直跟随着小林俊介。 终于,小林在一堆杂物的下面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家庭急救箱。 他拎着那个小箱子走到床边费力的坐了下来,拿过一边的枕头垫在伽椰子背后,他调整了一下位置,拿出绷带和药水,小心翼翼的的把伽椰子的头发撩到耳后,他拿出棉签和纱布蘸着酒精轻轻的给伽椰子清理脸上的伤口。 “对不起,请忍耐一下,伽椰子,可能会有点痛。” 他这样说着,伽椰子把他的话听在耳朵里,只觉甜蜜。 她已经死了,这具身体根本不会有痛感,但是她还是很喜欢小林,喜欢这种被珍视的感觉。 小林给她清理脸上的伤口,也不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害怕刺激到伽椰子,看着她乖巧的模样,封敛喜悦的同时,一股怒气与恨意交织着从心底生长起来。 伽椰子的死,绝非外人所致。 这里一切应该和伽椰子的丈夫,那个叫佐伯刚雄的男人有关系。 他决心自己去调查复仇,让那个伤害伽椰子的男人付出代价。 他给伽椰子的脸上缠上绷带,给伽椰子的手和胳膊做了简单清理也缠上绷带,至于其他的地方他就不敢去过多触碰了。 他站起身来看了眼一片狼藉的房间,转身想要去楼下的厕所拿清洁工具。 只是他刚走出房间,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他焦急的回头打开门,就看见原本躺在床上的伽椰子大半个身子都趴在地上,她用两条胳膊支撑着身体仰着头,像蜈蚣一样左右扭动着,朝门的方向攀爬,大张着嘴巴透过纱布发出喀喀喀喀的声音。 封敛看着伽椰子这副非人的姿态,酸涩的心再次抽痛。 他拖着右腿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走回伽椰子的身边,把她从地上抱回床上,他安抚的拍着伽椰子的后背,内心自责着自己的粗心,完全看不到怀中女人那疯狂的眼神。 在缠了满脸的纱布中,伽椰子充血的眼睛裸露出来,那是一双扭曲疯狂又充满怨恨的眼睛,她回抱住了男人,双臂逐渐收紧,因为用力过猛,一些血液渗了出来,染红了绷带。 小林为什么总是要离开呢? 如果小林也死在这里的话,他们是不是就不用分别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宝宝们的意见,虫师傅都有认真看,尊重宝宝们的喜好,咱们继续走B方案,但是偶尔虫师傅会给自己放个小假,意味着一周里可能会有某天断更哦! 统一更新时间,晚上七点,保底3000,状态好的话,会掉落新的章节哦! 第42章 劣爱烹怨 封敛不清楚伽椰子的想法。 他抱紧怀中的女人, 感受着掌下冰凉僵硬的身体,眼眶通红。 “伽椰子 、没事了,我在这里、我……对不起……”他说着, 居然哭出声来。 明明是伽椰子在害怕他的离去,但是这个男人却突然哭出声,看起来甚至比伽椰子还要伤心难过。 伽椰子眼中的血色褪去, 她听着男人的呜咽声, 却是呆怔了。 小林不要哭啊、我的小林…… 她张开干裂的嘴巴, 发出喀喀的气音想要安慰他, 收紧的手臂也慢慢放松下来。 她的手隔着纱布和衣服贴在小林俊介的背上,学着以前小林安慰她的动作,也有模有样的轻拍着他的脊背。 在这难得的静谧时光里, 两人坐在一片狼藉的房间里, 互相拥抱着,享受独属于他们的时间。 突然这时小林的电话响了,机械的电子铃声从俩人怀中传出,小林俊介率先回过神, 他松开手难为情的擦了擦眼泪,看着面前脸上裹满了绷带的伽椰子, 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不好意思啊, 伽椰子, 稍等一下, 我接个电话。” 伽椰子点了点头, 她退开维持着拥抱的动作, 然后着迷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好温暖、 小林的身体、原来是这么温暖的吗? 封敛对她的想法一无所知。 他掏出怀中的电话点击接通, 在一串滋滋的电音里, 一个男人喑哑的声音传来。 “……是小林老师吧?” “是, 您好,请问您是?” 封敛点了点头。 “我呀,我是伽……” 那个男人粗粝的夹杂着剧烈呼吸的话语还没说完,嗞拉一声电话那头就没了声音。 奇怪。 封敛看了眼手机还在通话中的状态,他追问了几句,对面却没有回复,于是他把电话挂掉了。 骚扰电话吗? 这么想着,一抬眼却看到了伽椰子正在颤抖的身体。 封敛暗骂了一句自己的粗心,然后轻轻放倒伽椰子,拿过一旁的被子,小心翼翼地披在伽椰子身上。 他握住伽椰子的手,认真的看着她。 “抱歉啊,伽椰子,能稍微等我一下吗,我想收拾一下房间,在这之前,你可以在这里等我吗?” 他总觉得让伽椰子继续待在这个可怕的环境里,是很不好的事情,但是因为不清楚伽椰子的情况,现在他也不敢贸然带伽椰子离开房子。 所以封敛想着,先把屋子收拾一下,会不会能让伽椰子放松点。 他征求着伽椰子的意见,但是伽椰子漆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的身体还在颤抖,在男人看不见的被子之下,是不断抓挠自己大腿的动作。 良久,她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得到了伽椰子的答复,封敛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拖着右腿缓步走出房间,回头看着床上的伽椰子安静地躺在那里没有异动,轻轻的带住了门。 正为走廊里的东西而烦恼的封敛并不知道,在他关门走后,床上的伽椰子的异状。 看着小林消失在门后,伽椰子克制住想要追上去的欲望 想起刚刚那通电话,她黑沉沉的眼睛逐渐充血发红。 她仰躺在床上,颤抖着身体张开嘴巴,发出咔咔咔的气音,床单枕头开始出现褶皱,她大睁着眼睛一点点朝被子里滑去,先是胸口脖子、最后是脸颊,直到最后一缕黑色的头发也没入白色的被子里,川又伽椰子消失在了这个房间里。 于此同时,小林俊介就职的学校二楼老师办公室里,一个身形高壮有些油腻发胖的秃头男人,正在贴着小林俊介铭牌的座位上翻找着什么。 他正是佐伯刚雄。 在虐杀妻子、溺毙了儿子之后,他恍恍惚惚的活着,终于在今天重新振作起来。 他想不能只有他受到这样的对待,他要复仇,无论是伽椰子那个畜生也好,还是俊雄那个野种也好,最该被惩罚的是小林俊介这个混蛋,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追来了俊雄的学校,但是那个混蛋运气好的很,居然不在学校,不过无所谓,已经拿到他的住址和电话了,接下来去他家里就好了。 这样子想着他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可是大概是信号不太好吧,没怎么说话就被挂断了。 可恶,居然敢挂掉自己的电话,这个蠢货! 佐伯刚雄怒火高涨,他一脚踹到椅子上,那椅子撞向书桌碰掉了不少东西,一时间物品掉落的声音止不住的传到走廊上,引起了巡逻保安的注意。 “什么人?” 那是位年迈但看起来身体硬朗的老先生,他拿着手电筒走到办公室门口正巧遇到要出门的佐伯刚雄。 对方手中的厚刃菜刀折射出手电筒的白光,炫目的白光晃到保安大爷的脸上,这位老先生只觉刺目,然后脖颈一痛意识就陷入黑暗。 噗通一声,保安被随手推到了地上,他的手电筒咕噜的滚动划了半个圆,然后撞到了男人的脚边。 佐伯刚雄随手擦掉脸上被喷溅的血液,他拎着挂着血幕的菜刀,脸上是凶狠不耐的神色。 一脚踢开脚边的手电,佐伯刚雄想要赶快离开这里去找小林俊介。 碍事的老头,偏偏来这里巡逻,活该你被我杀掉,那么老也该死了…… 他骂骂咧咧的跨过尸体想要离开,被他一脚踢开的手电筒那白色的光柱四处乱晃着,突然照亮静静矗立在某个角落的人影。 佐伯刚雄余光一瞥,看到那个纤细的人影,心中只觉烦躁,又要灭口,一个两个,这个学校的人都和那个混蛋一样碍事。 佐伯刚雄眼中凶光一闪,他停住离去的脚步,转身朝走廊深处的人影走去。 “喂,你是这个学校的女老师?还是保洁?” 他高声的向对方喊话,奇怪的是,不大的走廊里居然传来若隐若现的回音,但是佐伯刚雄没有意识到这点。 看着他走近,那个人影一晃突然消失了,佐伯刚雄睁大了眼睛,气急败坏的快步跑上去。 可恶的臭女人,别让我逮到,和伽椰子一样让人恶心,捉到之后一定要好好折磨她,把伽椰子没有体会到的更残酷的凌虐赐予她!! 佐伯刚雄这样子想着 大步向前跑着,他跑到阴影深处左右张望了一下,看到女人在一楼消失的背影,他也直接踩上下楼的楼梯喘着粗气追了过去。 女人的身影在一楼走廊里一晃然后跑到某个班里,他追了上去,进入了贴有一年三班的铭牌字样的教室。 他走进教室,看见那个该死的女人正背对着自己站在角落里。 佐伯刚雄狞笑一声反手关上门落锁,他拎着那把还在滴血的菜刀,一步一步朝女人走近,女人不跑也不躲站在那里任由他接近。 佐伯走到女人身后,用菜刀抵住女人的腰。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她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头发,穿着白色的裙子,裙子下是光裸的双腿和双脚。 无论是着装身形和还是那黑色的头发都像极了伽椰子,怒火再次高涨,佐伯刚雄缓缓滑动菜刀停在对方的腰臀衔接处,他咽了咽唾沫,眼中的欲望夹杂着怒火格外浑浊。 “不会再让你逃走了,放心,我不会现在杀了你,在我好好享受你之后,在那个时候,你就去死吧!” 面对他这般恶心的言论,面前的女人无动于衷。 是吓傻了吗? 真是废物,不过正好方便我动手,佐伯刚雄伸出一只手朝女人的肩膀袭去,在这时身后的本应该锁死的门突然响了。 开门声、 关门声、 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妈妈。” 佐伯刚雄惊惧的回头。 女人也回过了头,充满了怨恨的脸,正是伽椰子。 …… 该怎么打扫呢,封敛看着地上被随意丢弃的物品,正一筹莫展之际,脚边的闹钟响了,他弯腰捡起闹钟把那有些吵闹的声音关掉。 教室里的伽椰子抬手掐住佐伯刚雄的脖子,让他烦人的尖叫声消匿于喉咙。 封敛决定先分类,他把布团枕头台灯梳子这些生活用品摆放到一起,然后一一检检查物品的损坏程度。 伽椰子歪着头,单手举起了佐伯刚雄。 她失焦布满血丝的眼睛凝视着眼前的男人。 视线一寸寸下移,凡是被她凝视过的地方,瞬间响起了骨头破碎的声音,佐伯刚雄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快速扭曲着。 就是被人随意玩弄的人偶。 台灯坏掉了,相机也摔坏了,蒲团脏掉了,书、手账也被撕坏了…… 手指、胳膊、脚、双腿…… 清点完这些,封敛又收拾出另一堆属于孩子的东西。 坏掉的玩具车、被踩扁的地球仪、被撕毁的地图册日记本以及散落一地,被折断的彩色铅笔…… 看着这些东西,封敛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找来垃圾袋决定都扔掉。 坏掉的东西,还是扔掉吧。 他会给俊雄买来新的玩具和文具。 佐伯俊雄蹲在佐伯刚雄脚边。 他像是猫一样,愤怒地抓挠着佐伯刚雄的小腿,黑洞一样的嘴巴里,发出了猫咪尖锐的叫声。 伽椰子被扭断的脖子发出咯吱咯吱骨骼摩擦的酸涩声,她接过男人手中即将脱落的菜刀。 “喀喀喀喀……” 空气穿过破损的声带,发出了晦涩刺耳的声音。 伽椰子看着自己的丈夫,这个亲手杀掉自己的男人。 然后一刀捅进了他的肚子里。 …… 忙碌了半天的封敛把垃圾分类打包好堆放在门口。 他撩起裤腿打量了一下自己已经麻木肿胀的右脚,想起还在楼上等他的伽椰子,最后还是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别墅里。 “抱歉,等很久了吧。” 他推开二楼的房门,伽椰子如自己离开时那样躺在床上没有移动过位置。 封敛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然后有些吃力的靠坐在床边。 他看着伽椰子无神的双眼,凌乱结块的发丝,青紫肿胀的皮肤,又想起绷带下那狰狞的伤口,看着她温顺甚至懵懵懂懂的神情,封敛抿了抿嘴唇突然别过脸去。 眼中的热意升腾,他眨了眨眼强行压下自己想要落泪的欲望。 “伽椰子,你恨我吗?” 伽椰子的脖子被扭断了,她无法回答他问题,听到他突然这么说,微微睁大眼睛。 “我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啊,伽椰子。” 不、小林是最好的。 “你看,明明伽椰子你受到了这样的伤害,我却也不愿意报警,只想和你独处,我很自私吧。” 没事的、我也想和小林独处。 封敛自嘲着,然后慢慢握紧拳头,他痛恨自己的无能,看着这样的伽椰子,自己却什么也不能为她做。 身旁传来动静,小林俊介回头看到伽椰子挣扎着想要起身,他急忙去稳住伽椰子,害怕她乱动会受到二次伤害。 伽椰子扶住他的胳膊很认真的回望他。 小林,我也喜欢小林,小林很好。 她摇了摇头,不认可封敛的话。 明明她一个字都没说,但是封敛还是看懂了她的意思,于是爱情的甜蜜驱散了心中的苦痛,封敛突然羞涩腼腆起来,慢慢涨红着脸,不好意思的露出了笑容。 “是吗,我明白伽椰子你的意思了。” 这时,封敛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掏出怀中的咖啡色剪贴本,抬头看向伽椰子。 “啊对了,伽椰子,这个本子……” 他话还没说完,没想到对方居然直接缩到了被子里,圆圆的鼓成一个球,不敢正面面对自己。 什么呀、 那种东西,怎么可以被小林看到、 太丢人了太丢人了,好丢人啊,该怎么办啊!! “伽椰子?” 封敛看着躲在被子里像仓鼠一样的伽椰子,好笑的摇了摇头。 他把本子重新收了起来,不继续让伽椰子为难。 这是他第一次直白地了解伽椰子的全部想法,他看到了伽椰子不为人知的一面,同时,也明白了伽椰子有多喜欢自己。 但是、 他眼睛微晃,想起了那个名为佐伯刚雄的男人。 那个伽椰子的丈夫。 他缓缓攥紧了拳头。 怒火之中生长出了名为嫉妒的存在。 看着这间属于夫妻两人的寝室,他的眼睛晦涩了下去。 “房间里太乱了,我来替伽椰子收拾一下吧。” 他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神色如常地站起身来。 虽然有些眩晕,但是他踉跄了几步,还是平衡住了身体。 他动作缓慢地收拾着脏乱的房间,梳妆台下堆放了很多杂物,封敛弯腰去捡伽椰子的梳子的时候,在角落里看到了一块被黑布包起来的东西。 像是相框,他刚要伸手去拿,就看到了压在杂物之下的一些证件。 封敛费力地抽出了一张,黄底的特质纸张虽然有些有些脏污,却完好无损,封敛的瞳孔倒映着纸上的内容。 婚姻届受理证明书。 【夫 佐伯刚雄 妻 佐伯伽椰子】 封敛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张婚姻关系登记证明书。 在他身后,伽椰子的被子悄无声息抬起了一条缝隙。 伽椰子缩在阴影中,无声地窥视着他,苍白的脸上,勾起了甜蜜的笑容。 好开心、 整理房间的小林也好帅气、 伽椰子死水般黑沉冷凝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小林。 这个的事情她从来都没有想过。 小林会出现在她的寝室里,收拾着属于她的物品…… 简直就像是、 自己的丈夫一样。 伽椰子歪着头,看着光源下的小林,她的眼球快速转动了一下。 小林那么好,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丈夫吧、 …… 但是、小林却不是我的丈夫。 真是便宜绿川真奈美那个女人了,为什么小林不是我的丈夫呢? 为什么我的丈夫是佐伯俊雄呢? 为什么我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呢? 被虐杀的记忆慢慢苏醒,怨气开始滋生,伽椰子的神色也逐渐变得癫狂。 哦是了、 是小林没有接受我、 如果小林接受了我,那我就会成为小林太太,那我就不会遇到佐伯刚雄、 自己是那么地爱他,那么地想他,经常在梦里见到他,可是他却不喜欢我…… 伽椰子突然有种想法…… 我之所以这么不幸,是因为小林没有接受我的爱。 扭曲的爱被怨恨寸寸同化污染。 临死前受到的种种伤害已经深入灵魂,痛苦从四肢百骸,时时刻刻不间断的涌上大脑,只有不停的怨恨诅咒才能让那痛苦减轻。 伽椰子的嘴角牵起,露出了狰狞的神色。 而我现在这么不幸,小林却和除我以外的其他女人高高兴兴的生活,这根本就不公平!!! 无法原谅、 要抢过来、 把小林从那个女人身边抢过来! 佐伯伽椰子陷入了怨恨的妄想中,怨恨犹烈油烹煮着她的灵魂,让她无法保持冷静。 她缓慢无声的将头探出被子,然后是胳膊,那惨白的的双手一前一后拄到地上,她像一只蜈蚣一样,生硬无骨扭动着身体关节向前爬去。 把小林留下、 留在这栋屋子里、 我要和小林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她的神情十分癫狂。 疯狂的眼睛下却是幸福的笑容。 伽椰子趴在地上,如蟒蛇一般带着逼人的压迫感无声又迅速的接近自己的猎物。 看着近在咫尺的背影,她伸出一只手。 那干枯灰白的手指,彷佛拥有自己的意志一般,僵硬又惊悚的朝小林探去。 但是,在她的手还没有触碰到男人的时候,对方就先一步倒在地上。 伽椰子瞳孔骤缩,脸上的凶怨煞气瞬间消散。 她手脚并用爬到小林身边,伸手抚摸他的脸颊。 小林的脸上是不正常的红晕,他额头的温度也热的惊人,在右腿受伤后接连进行过多运动,终于迎来了高烧和昏厥。 小林的突然昏倒完全打破了伽椰子的计划,她把自己冰凉的双手捂到男人滚烫的额头上,希望能给他降温,但是这样子做根本没有用。 吱呀一声,壁橱门被推开一条缝,佐伯俊雄从里面爬了出来。 “妈妈,小林老师会死吗?”他在两人身边蹲下歪着头看着昏迷的小林俊介。 “呐,妈妈,放着不管的话,小林老师就会永远留在家里了吧” “如果是小林老师,可以哦,当俊雄的爸爸。” “俊雄最喜欢小林老师了,呐,妈妈,松手吧,把小林老师留下了。” 俊雄一句句天真的话语得不到回应,不过他也知道母亲不能说话。 伽椰子目光沉沉看着昏迷的小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她就这样反复动作着。 然后,慢慢收回了放在小林额头的双手。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可能会觉得伽椰子的想法十分荒谬,但是!(敲黑板) 死去的伽椰子,已经脱离了前文所有正常的描述,她每时每刻都在痛苦、都在怨恨,只有将怨恨发泄出来,她才会畅快,于是她疯狂地猎杀着所有沾染了她怨气(进入房子)的人,肆意发泄着自己的怨恨。 怨恨烹煮着她,她又在那怨恨中加入了扭曲了的爱,于是她在名为爱的热油里面,又反复经历着折磨。 虫师傅强调一件事:川又伽椰子和佐伯伽椰子,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前者是懵懂、饱受摧残的珍珠;后者是由血肉生命献祭重生的怪物。 她爱小林,心中躁动的怨恨却又蛰伏着,企图吞噬小林。 小林对她太好,她会想要独占小林;小林哪里让她觉得不开心了,她就会蠢蠢欲动,企图撕碎小林。 等到某一刻,感情的天平彻底失衡,她就会把小林吞骨入腹,最后舔舔嘴巴,满足地眯着眼睛,说一句谢谢款待。 …… 总结:他整理垃圾,她整理过去,他们都奔赴同一个未来,明日可期。 (咒怨篇会在十章左右结束,白井篇即将登场。) 第43章 以爱之名 封敛慢慢恢复了意识。 触手可及之物只有黑暗, 阴冷的感觉如影随形。 红蓝色的冷光一晃而过,在他看不清的黑暗深处,有什么令人可怖的扭曲之物缓缓爬了出来, 视线一转,濡湿的、冰凉的东西贴到了他的手臂上。 是什么呢? 封敛想要去求证,他缓缓回头, 还没有看清眼前之物就被狠狠的向后推去, 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 病床上, 他迟缓的睁开了眼睛。 夕阳的光辉斜斜照进病房里, 他不适的别过脸眨了眨眼,呼啦一声,病床四周的围帘被拉了起来, 空间肉眼可见的暗淡下来, 一个女人的身影被投影在白色的窗帘上。 封敛迷茫的打量四周,他的左手打着点滴,右脚也打上石膏被吊了起来,这里是医院吗? ‘小林’ 突然有风吹了过来, 围着病床的窗帘轻轻晃动,连那女人的投影也模糊不真切起来。 “……伽椰子?” 哪怕八年没有再过, 封敛也依旧认出了那是伽椰子的身影。 想到了伽椰子如今特殊的处境,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 呲啦—— 左边的窗帘突然被拉开。 陌生的女护士带着一男一女出现在封敛面前。 “就是这位, 小林俊介先生, 咦, 你已经醒了?” 那护士朝两个作警察打扮的男人介绍小林俊介, 却没想到床上的病人居然苏醒了, 她急忙上前帮小林俊介调整位置, 然后走到旁边推开围帘。 封敛看着她动作, 迟疑的开口想要她停下来。 “那个……” 女护士把围帘收纳起来,先前印在帘子上的人影则消失不见,听到病人的声音,她关切的望向小林俊介。 “嗯,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不,抱歉,打扰了。” 他望向护士身后,也没有看见伽椰子的踪影。 应该是离开了吧。 他这样想着,然后看向两位陌生的访客。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是?” 两位警察对视一眼,上前掏出警察证展示给他看。 其中的男警官拿出记事本开口问道。 “小林俊介,28岁,就职于练马花绒小学是吧?” 封敛点了点头,那警官继续道。 “在你昏迷的这三天前发生了犯罪事件,花绒小学的保安佐藤次郎被人发现倒在教师办公室前,同时在一楼一间教室里发现凶手佐伯刚雄的尸体,而你在事发当晚被救护车从佐伯刚雄的住宅抬了出来。” 这个警察故意停顿下来,观察小林俊介的反应,看到他面上难掩的震惊之色,不是很满意地皱了皱眉,他又翻了翻记事本前面的记录,继续说着那些让警察署忙的焦头烂额的案件。 “在你被送到医院之后,第二天警方在佐伯刚雄家的阁楼里发现了他太太佐伯伽椰子的尸体,同时他的长子佐伯俊雄也消失不见……” 吉川吐出一口气上记事本,探究的盯着面前的犯罪嫌疑人,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小林俊介,请回答你在三天前为什么要前往佐伯刚雄的家中?你知道阁楼里藏着佐伯伽椰子的尸体吗?佐伯俊雄的失踪是否和你有关?” 这巨大的信息量让封敛有点接受不能,他靠着枕头看着面前严肃的警察,握了握拳头却问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伽椰子她的尸体、在哪?” 吉川对他避而不谈的态度感到不耐,他低头在记事本上随意记了点什么东西。 “伽椰子的尸体现在在警察局里进行尸检,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小林俊介。” 伽椰子在被尸检? 那种状态、那种状态的伽椰子、 虽然没有体温,但是会笑、会动,那样的伽椰子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被尸检呢? 封敛的脸色瞬间大变,他一把扯下手背上的针头,顾不得被吊着的右脚,挣扎着就要下床,两位警察被他的突然暴起吓了一跳,随即上前摁住小林俊介阻止他乱动。 “冷静,小林俊介先生,不要乱动!可恶,喂,你!不是有镇定剂什么的,赶快过来给他注射!” 看着一旁被吓得尖叫的护士,吉川烦躁的吩咐她上来帮忙,就这样三个人费了不少劲,终于让小林俊介又昏睡过去。 坐在旁边病床上,吉川翻了翻自己的记事本,然后丢到另一名没什么存在感的女警官怀里。 “远山,你觉得他有什么动机杀人?”他指了指小林俊介。 远山响子今年25岁,是一名十分有正义感并且貌美的女性,她被委派负责佐伯家的案子,与吉川一同来调查小林俊介,但是搭档的吉川却是看不起她的,不过没关系,她热爱刑警这份工作,来自男性的轻蔑她可以忍受,她会用实力证明自己。 远山响子接过男人随手丢过来的记事本也不生气,她沉凝着注视着昏迷的小林俊介。 这个男人有着帅气好看的脸蛋,拥有稳定薪资优渥的工作,虽然父母双亡,但是名下拥有金额多到夸张的遗产……他的每一个条件说出去都让女性心动不已,这样一个优秀的男性,会选择犯罪毁掉自己一片光明的人生吗? 吉川打量她,玩味地嘲讽道。 “是婚外情吧,一副小白脸的长相,勾引了那个家的太太,然后被男主人撞见了,瞧瞧,我们的远山警官也意乱情迷了。” 饶是远山响子再怎么有耐心,也依旧被对方那恶意的话语给膈应到了,她脸色一冷,不理会吉川,丢下一句“既然小林俊介睡着了,那我明天再来”就转身离去。 吉川对她的不识相感到不悦,他唾骂了几句也离开病房,一旁胆小的护士紧跟着也离开,然后这个屋子里只剩下陷入沉睡的小林俊介。 一双灰白色的双脚自黑暗走出,停在小林俊介的床边。 伽椰子的手指温柔拂过男人手背的注射口和脖子上的注射镇定剂的地方,她俯身贴近小林俊介,对着那地方轻轻吹气,希望能缓解小林的痛感。 冰凉的发丝垂落在小林的颈侧,伽椰子看着男人淡色的嘴唇,然后慢慢靠近闭上眼睛…… 咔哒—— 病房门被推开,是护士去而复返回来检查小林俊介的身体情况。 女护士推着摆放着药品的小车,看着窗边躺在床上安静沉睡着的小林俊介,想起他刚刚的暴动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遗憾。 救护车出动那天,她也跟着医生去到了现场,小林俊介昏倒在二楼实在是不好搬动,于是喊了她上楼,一起帮忙。 “真是的,明明长了这么一张帅气的脸蛋,居然会是杀人犯吗。” 她嘀咕着,走到病床旁边检查了一下他的状况,然后弯腰给小林俊介调整枕头,想让他能平躺着。 突然她发现了男人的枕边出现了一根黑色的头发。 奇怪,她和刚刚那位女警察都是短发,病房每天也有按时打扫,那这根长发是哪里来的? 护士捻起那根头发,在微弱的光线下打量着,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异样,刚要转身,却发现身体被禁锢在原地无法动弹。 一双灰白的手,自女护士的颈后向两侧探了出来。 护士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她张嘴想要呼叫,那双手却顺着脸颊伸到嘴巴旁边,然后一左一右扣住她的嘴角,接着用力向两侧拉扯。 “呃、は——” 护士惊恐地抬手,掰弄着脸上的手,绝望化为眼泪从她的眼眶流了下来,她挣扎着向上翻着白眼,朝斜后方的大门望去,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下双手。 咔哒—— 垂着头的护士轻轻关住了房门。 在门口留守的警察,坐在走道里的椅子上昏昏欲睡。 她从警察身边走过,无声的向走廊尽头走去,走上楼梯爬上顶楼,最后站在天台边缘直直的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血液四溅,尖叫声和惊呼声此起彼伏。 病房里小林俊介像童话里的睡美人一样躺在那里,伽椰子安静的站在床边,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自己喜欢的男人。 还是没舍得小林去死、 她叹息着。 小林呀、最喜欢小林了、 可是看到小林发烧自己都无法忍受,不想看到小林受伤,不想看到小林痛苦,这样就好了…… 伽椰子的记忆总是乱糟糟的,她明明记得所有事情,但那些记忆却如同被透明塑料包裹起来的金鱼一样,看得见摸不着,在污水中游动着,杂乱无章。 她的脑海里满是翻腾的怨恨和大片模糊的记忆色块,虽然大部分东西都无法辨识,但是只有小林的存在是格外的鲜明。 在救护车和警车停在她家门口的时候,小林被抬到了担架上,送上了救护车。 警鸣声很吵,红蓝色的车灯也很晃眼,伽椰子本来在生气,但是突然间,她看见了这样的画面。 红色的鸟居前,小孩模样的小林在说他家人的事情。 小林的爸爸妈妈都死掉了。 那是小林第一次在她面前哭。 …… 伽椰子的肩膀缓缓抖动了起来,她充满血色的眼睛愉悦地弯了起来,狰狞的脸上也露出了病态的笑容。 啊、弱小的小林…… 哭泣着、真可爱…… 对哦、死掉了呀…… 小林的家人死掉了、全部!全部!全部!!!全部都死掉了嘻嘻嘻嘻…… 她弯着腰,捂着嘴窃喜地狂笑着。 粘稠的爱意汇聚在她病态的眼睛里,她露出痴迷表情,慢慢捧起自己的脸颊。 小林好可怜呀、 怎么办呢、弱小的小林…… 这样子的话,也实在是没办法吧? 我也是为了小林好呀、 嘻嘻…… 毕竟这个世界只剩我一个最爱小林了、 所以、 没关系的哦、 小林的父母虽然随随便便地死掉了,但是没关系哦! 那两个人,死就死掉吧、 因为、 我会替代他们永远守护小林。 我想要小林快乐幸福,所以,所有伤害小林的人都去死吧。 小林由我守护,毕竟小林是那么脆弱,仅仅是发烧也可能死掉,这样的小林我怎么能放心交给别人照顾呢、 小林只有被我保护着才能活下去,啊啊啊啊——这是多么令人幸福的事情呀! 伽椰子的身体因为兴奋,开始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只要一想到小林离开自己就无法生存,她的脸上就扬起夸张的、阴郁的、疯狂之极的笑容。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 毕竟,谁让她深爱着弱小脆弱的小林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是佐伯伽椰子的心理: 小林身边的人都死掉了,实在是太好了,这样一来小林就没有除我以外的、别的牵挂了。 小林现在是我的,全心全意属于我的。 小林是弱小的,但是没关系,我很强大,我可以保护小林,只要小林全身心地依附自己就够了…… 小林只能全身心地依附自己。 不然的话、就吃掉小林。 吃掉小林之后,小林就再也不会被其他人伤害了,小林会永远陪着我、小林也只属于我。 虫师傅碎碎念:还是那句话,伽椰子已经扭曲了,她爱小林,但是现在的她更爱自己,只要能够让自己幸福,哪怕是伤害小林,她也觉得没关系。 很多时间她的记忆都是混乱的,她有记忆,但是却无法体会当时的情感,她就像一个看客,拥有为人时、关于小林的全部记忆,但是此刻她的爱已经被污染了。 第44章 求婚成功 封敛在医院待了很多天。 期间一直有警察前来调查。 最开始, 他还有留意警察的名字,不过当封敛发现自己每次见到的都是不一样的警察后,他就放弃了这个行为。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 来调查的警察间隔天数也多。 某一天里,名为吉川的男警官再次造访了病房,他看上去十分烦躁。 出于对警察的职责与义务, 吉川言简意赅地封敛讲明了案件现状, 并告知他, 他已经解除了嫌疑人身份。 封敛追问杀死伽椰子的凶手到底是谁, 吉川依旧是那副不着调的嘲讽表情。 “佐伯刚雄,她丈夫。” 把这种本应该是保密的事情说了出来,吉川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 留下封敛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陷入沉思。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圆月从云层探出来, 在病房撒入一地清辉,伽椰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阴影中,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的小林。 突然小林的眼皮动了动,他嘴唇微动在呢喃什么, 伽椰子把注意力集中在小林的嘴巴那里,她慢慢俯身凑近想要听清小林的梦话。 “等等……别走!伽椰子!”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对方的呓语中, 癫狂的恶意不自觉散去, 伽椰子如同少女一般羞红了脸, 在这时, 病床上的小林一把握住伽椰子的手腕。 伽椰子猛地弹直身体, 不知所措的看着小林抓着自己的手, 她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本该熟睡的封敛在这时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拉住伽椰子的手, 把她留下却不知道要和她说些什么。 ‘小林’ 伽椰子深深地低下头, 让脸颊隐没于头发中,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林。 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在他脑中一一复盘,封敛抿了抿嘴唇下定决定,他看向伽椰子,琥珀色的眼睛一片清光。 “伽椰子,佐伯刚雄死了,今天我听到了这件事。” 为什么小林要和我说这件事,难道是知道是我杀的了吗? 怎么办、小林知道我杀人了??! 伽椰子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她的脚不安分的动着,想要离开这里、不想听小林接下来的话语。 “……其实你也死掉了,对吧。” 两人心照不宣的窗户纸就这样被他捅破。 伽椰子后退一步,想要把手从小林那里抽出来。 她不要再听了、不想听了,要赶快离开这里。 她不想被小林讨厌…… “没关系的,看着我伽椰子!看着我!” 小林的态度突然强硬起来,伽椰子一怔,然后瑟缩着身体缓缓抬头,斑驳的泪痕印在她的脸上,她用哀求的眼神盯着小林。 封敛看不清黑暗中流泪的伽椰子,他顺从着自己的内心,拽着伽椰子朝自己踉跄地走了几步,然后认真的望着对方。 “我想要伽椰子活着!” 什么呀,说这么无理的要求,即使是小林也太过分了,我也不想那么痛…… 伽椰子心底的怨恨再次翻涌起来。 小林、 真是个自说自话的家伙。 她的视线慢慢凝聚在了小林的嘴巴上。 如果把小林的舌头扯出来…… “我想要伽椰子活着,然后做我的老婆!” 即将被扯掉舌头的小林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那声音清朗又欢快,带着醉人的魔力引人堕落沉迷,像是恶魔的邀请,致命的迷人。 伽椰子的眼睛微微睁大。 心底的阴暗再次被轻而易举地打散。 小林、小林在说什么啊? 这是幻觉吗? 真的有这种好事吗? 从昏睡中苏醒的小林居然说要娶她,这种事情…… 伽椰子充血的眼睛慢慢褪去血色,扭曲的手指开始复位。 她彷佛感受到了自己那不存在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暖洋洋的热流从心脏流向四肢,比月光、花香还要让人沉醉。 她的身体不再抖动、她灵魂不再痛苦,这世界一切的苦痛,彷佛都在这一瞬间离去。 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因为小林说要娶我为妻。 伽椰子痴痴地望着他,失去了一切行动能力。 封敛的耳根已经红透了。 他庆幸房间的昏暗,可以让他在伽椰子面前不那么丢人。 殊不知伽椰子把他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要迎娶伽椰子的这件事。 封敛是认真思考过的。 既然伽椰子的丈夫死了,那么自己转正上岗,也是可以的吧? 不过,还真是嫉妒啊。 一想起那个男人曾经亲密无间的拥抱着伽椰子,他就嫉恨不已。 还好佐伯刚雄死了,虽然还不明白他的死因,但是那个家伙已经不重要了。 封敛遗憾不是自己亲手为伽椰子复仇,但是那个凶手已经死去了,他即使怨恨,却也无力再做什么。 佐伯刚雄死了。 这也就代表着,横在他和伽椰子之间,最后一道阻碍也消失了。 八年前没能说出口,哪怕现在的环境并不是他理想中的完美求婚现场,封敛也没法再等待,只想立刻说出自己的想法。 “伽椰子,嫁给我,好不好?” 他放缓了声音,认真地望着伽椰子,期待着伽椰子的回复。 …… 黑暗之中,没有任何回应。 封敛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人戳了个洞,他的眼睛晃动了起来。 “你不讲话,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他难得狡猾了一次,看起来是打定主意要娶伽椰子了。 伽椰子没有说话。 复杂的感情在她心底翻涌,开心、委屈、怨恨、幸福…… 她的情绪隐藏在黑暗中。 最后,她默默握紧了小林的手。 感受到伽椰子的回应,封敛的眼睛慢慢睁大,随即脸上露出了极其耀眼的笑容。 “那、从今天起,伽椰子就是小林太太了!” 说实话,伽椰子从来都没想过小林会对她求婚。 尤其是现在。 小林还挂着水吊着脚躺在病床上,十分随意,那句求婚看起来就像是对方脱口而出捉弄人的玩笑一样,但是伽椰子愿意被捉弄,她的眼泪一刻不停的流着,然后珍重的点了点头。 小林伽椰子? 伽椰子失焦的眼睛,在某个角度仿佛也盈上了一层水雾。 这次,他们之间也算是尘埃落定了吧。 封敛呼出一口长气,激烈跳动的心脏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伽椰子,等我的腿好了,我们就举办婚礼吧!” 他笑眼弯弯,望着伽椰子怎么看怎么喜欢。 伽椰子红着脸小幅度的点头。 于是封敛带着她坐到了自己床边。 他松开握住伽椰子手腕的手,转而和她十指相扣,如八年的夜晚一样。 “伽椰子喜欢什么样的婚礼” “白无垢和婚纱,伽椰子想要哪个呢?” “结婚旅行,伽椰子想去哪里?” …… 他兴致勃勃地拉着她的手在黑暗中畅谈、规划着未来的蓝图,他的眼眸泛着亮光宛如天上星,只要一想到有她参与的未来,他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今天是难得的晴天。 练马警政署里,吉川摊开今日的报纸,内容依旧是满篇满幅刊登着佐伯一家惨事。 他撇了撇嘴把这报纸揉成团,丢到一旁正在查阅资料的远山响子脚边。 “远山警官!有发现什么佐伯太太出轨的证据吗?”他调笑着,把之前玩笑话挂在嘴边。 最近局里的同事都忙得不可开交,在确认了杀死佐伯伽椰子的凶手是佐伯刚雄之后,上司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结案,甚至把连驻守在医院,监视着小林俊介的人都撤了回来。 所有人都觉得案子已经完结,但远山响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还在追查着这宗案子。 面对吉川的挑衅,远山响子采取了完全无视方案,她比对着现场资料,仔细研究着佐伯家的案子。 佐伯家拍摄的照片被一字摊开摆在桌面上,她已经看了无数次,照片中整洁干净的房间一览无余。 小林俊介为什么会去那里呢?他的腿又是怎么受伤的? “黒沢,采集的指纹样本有结果了吗?”她看向隔壁桌的同事。 “还要等三天才会出结果,远山警官,虽然是女人但是也不能这么没有常识吧?”吉川嗤笑一声,十分轻蔑远山响子。 “吉川,到此为止吧,今天的调查我自己去,随便你去哪里,不要让我看见你!”即使是泥人也有三分血性,远山响子收起资料皱着眉离开。 自认被下了面子的吉川脸色难看的站起身扬声道“调查可以,警车就不要开了,我要巡逻,远山警官那么厉害,那么也可以自己打车去医院吧?” 看着远山响子消失的背影,吉川无能狂怒,他拿起外套也朝外走出去,抢在远山响子前面把警车开走。 他们俩个是搭档,分给他们的车子就一辆,只要他开走,远山这个女人就只能打车或者找别人帮忙。 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心眼作为让远山响子感到恶心,她也硬气,自己走到公交站坐上巴士去医院,看着远山走在路边,开着警车的吉泽畅快的大笑,他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远山坐着巴士来到了医院,她有些想法想要找小林俊介证实,到了小林俊介的病房门口,却听见里面的讲话声。 花……早饭……难为情? 小林俊介在和谁聊天? 明明嫌疑还没完全解除,但是局长撤走了在门口守着的警察,这下子谁还知道他小林俊介会和什么人往来。 远山皱着眉缓步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想要听一听他们在说什么。 这时屋子里却安静了下来。 远山觉得不太对劲,她推开门就看见屋子里只有小林俊介一人,而他正躺在床上平静地看着自己,丝毫没有对自己的突然闯入感到意外,就像是提前知道自己在门外一样,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警官,有什么事吗” 她看见床上小林俊介很冷漠的看向自己。 定了定心神,远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资料迎了上去。 一次同时,警督署附近的一处天桥下,吉川正坐在车里吸着烟,他才懒得去巡逻呢,还不如找个没人的地方舒舒服服的休息,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开车回去,他一向是这么做的,今天也不例外。 “哈哈,远山那个蠢货,我早就和小林俊介那个小白脸说过案情进展了,看你还怎么调查他!” 吐出一口香烟,吉川总算是畅快了些,一想到远山响子那个女人在做无用功,他就忍不住拍手叫好。 区区一个女人,不想着嫁人养孩子,来警察局这种地方耍能耐,真是不知死活。 他得意地哼哼着。 然后,在他看不见的驾驶座后面,一个穿着白裙子,长着黑色长发的女人缓缓向前探出双手。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充说明: 佐伯家位于练马区的寿町4-8-5。(来源日版咒怨) 虽然文中描述伽椰子的家境看似很不错的样子,拥有独栋别墅和闲置房产可以出租给佐伯刚雄,但是事实上,寿町是练马区比较出名的穷人街区。 环境不能说是脏乱差,但是治安是比较“松散”的,同时,距离伽椰子家脚程只有15分钟的老旧公寓里。 小林俊介和绿川真奈美居住在205室。(原著二人是结婚有孩子的) 第45章 婚礼宾客 “抱歉, 在正式问话开始前,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 远山响子刚拉开椅子坐在病床前,病床上躺着的男人就抢白出声。 “……可以, 不涉及案件机密信息的话,我都可以回答。” “伽椰子,什么时候可以从警局带走呢?” 远山响子愣了愣不太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 “那个, 带走是指?” “就是带走啊, 我想带走她, 好好安置她。” 这下子, 远山响子彻底迷糊了,她完全听不懂这个男人的话了。 “就算你这么说,喂、你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吗?你现在是杀害佐伯一家人的嫌疑犯啊, 小林俊介。” 这位女警官的话和昨天那位男警察的话完全相悖, 封敛皱起了眉,有些烦躁。 “即使是案件调查也有时限吧,伽椰子什么时候才能自由?” 听着这话,远山响子诧异极了。 这个男人精神是不太正常了吧, 说的话好像那位佐伯伽椰子女士只是被暂时被拘留了一样,可是明明人已经死了啊。 “抱歉, 你的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出于职业素养, 她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然后, 得到这样的答复的那个男人若有所思的低下了头。 “小林俊介。” 远山响子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 拿出记事本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男人。 “可以问一下你和伽椰子的关系吗?” 为什么这么关心伽椰子的事, 难道真的是婚外情吗? 似乎有什么触动了这个男人, 远山响子看见他的脸上突然扬起了笑容, 疏离和礼貌的姿态如同新雪一般消融。 “是夫妻关系哦。” ‘小林’ 一个若隐若现的声音在封敛的耳边响起。 听到那个荒诞的回答, 远山响子一愣, 接着就看到眼前小林俊介的眼睛突然放空,然后向左偏了偏头好像在倾听什么东西,最后露出了好笑的神情又面向自己。 “对不起,开了个玩笑。” 小林俊介这样说,远山响子皱了皱眉为对方这不着调的态度感到不满。 “这是正式的调查取证,请你认真配合……那么,我换个问题,你知道佐伯俊雄的下落吗?” “俊雄啊,知道哦,他和伽椰子在一起。” 依旧是这种不可理喻的回答。 远山响子决定换个突破口径,她拿出一张佐伯刚雄的照片放到小林俊介面前。 “认识这个人吗?” 那是一个满脸横肉稍显油腻的秃头大叔,封敛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能被警察拿到他面前的,应该是可能和他有关系的人。 “没见过,我应该认识这个人吗?” 这次他的回复规规矩矩,但是也依旧不可信。 作为佐伯俊雄的老师,甚至都去过佐伯刚雄的家了,却说没见过、不认识这个家的主人,可能吗? 远山响子在她的本子上又写写画画,然后从带来的资料里翻找出了一个薄薄的档案册,那是她私下调查的关于小林俊介的档案。 “小林俊介,你可能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就目前已有证据而言,你是杀害佐伯一家的唯一嫌疑犯,请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听到这样的话,这个前途即将毁灭的男人却没有过激反应,恰恰相反他的脸上是让人不能理解的惬意和自在。 他转头看向窗外,蓝天白云晴空万里,今天是个好日子。 “远山警官,我要结婚了。” 远山响子跟不上他的节奏,她动作急促的翻阅着手上的资料。 奇怪、 调查显示小林俊介没有恋人或者未婚妻存在,但是他却说这种话…… 远山响子瞬间意识到了这个消息的重要性,她拿着笔看着床上的男人很是认真。 “不好意思,方便透露一下,你的未婚妻的姓名吗?” 但是小林俊介却没有再回答她,他神情闲适,面带微笑,安静的看着响子。 “您不方便透露也没关系,那么、请问那位女士现在居住在哪里、她和佐伯家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请问你们的婚期大概安排在什么时候?” “那位女士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吗,需要我们为您联系她吗?” 远山不愿意放过这个突破口,她堪称热情的‘关怀’问话。 这个女人真烦啊、 一个劲儿和小林搭话,我只是离开一下就准备来抢走小林吗? 外出归来的伽椰子站在阴影里,目光阴冷地注视着喋喋不休的远山响子 她开始恼火起来。 离开小林的每分每秒都让她感到煎熬和痛苦,可是这些折磨是为了保护小林必须承受的。 没关系再忍耐一会、 把这个女人也杀掉,还有那些碍事的警察,一个两个全部消失掉,到时候就没人会来打扰她和小林了。 伽椰子站在房间的角落里,看着前面背对自己坐着的远山响子,隐藏在头发下的表情渐渐癫狂,然后她就感觉到了。 ——来自小林的注视。 封敛听着远山响子的问题,视线却直直的落到了她身后的地方,在那里、有着穿着白裙的伽椰子,他可爱的未婚妻。 “对不起,我有些头痛,远山警官、是这个名字吧,明天再进行调查好吗。” 封敛打断了她无休止的问话,他想要陪陪伽椰子。 “……是,不好意思,我的全名是远山响子。” 远山响子看了看腕表欲言又止。 这时她才注意到眼前这个男人的视线并不在自己身上。 她疑惑地回头,入眼是很正常的摆设没有其他异常。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远山还是收拾了一下起身离开。 “失礼了,那我就离开了,需要我叫医生来吗?” “不,谢谢,休息一下就好。” 得到对方的拒绝,远山耸了耸肩转身离开,打算回去好好调查一下小林俊介的结婚对象。 在她看不见的身后,穿着白裙子的女人站在男人的床边。 “啊对了,对我未婚妻这么好奇的话,远山警官可以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哦。” 远山响子刚握住门把手,闻言想要回头,但是一种莫名的、让人毛骨悚然的阴森感觉突然袭上心头,彷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难以名状的怪物存在。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身体先一步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那、那么……我明白了。” 远山响子说话有些磕巴、她径直推门离开,那急切地姿态彷佛身后有什么骇人的东西在追逐她。 “抱歉啊,伽椰子,稍微忙了一会,等急了吧。” 封敛牵起伽椰子的右手,让她坐到了自己的病床上。 他摩挲着她冰凉的手心,看着她一如既往低头沉默的姿态,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伽椰子,我们婚礼的第一位客人我擅作主张订下来了,可以吧?” 小林的手指很烫,虽然摩挲着伽椰子的手心,却像是通过手心直接摩挲到了她的心上。 于是,伽椰子笑着,心中的甜蜜几乎将她溺死,她惨白的脸蛋泛着红晕只是隐藏在阴影之下,让人看不清。 “如果伽椰子不喜欢有外人在场的话,我就再联系那位警官。” ‘小林……’ 伽椰子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她扭过头羞涩的看了小林一眼,缓缓地摇了摇头。 可以哦,婚礼的事情小林做主就好,邀请谁都可以,只要是小林的朋友,我都愿意接受。 看着伽椰子温顺的姿态,封敛弯了眼睛,视线落在伽椰子身上一成不变的白裙子上,他的眼睛亮了亮。 “呐,伽椰子,婚礼之后,我们是住在你的房子里,还是住我的房子呢?” “我想和伽椰子住一起,可是那个家,伽椰子会介意嘛?”毕竟发生那样的事情。 如果可以伽椰子也想住进小林的屋子。 可是不行。 在被虐杀之后,她隐隐感觉到了,她虽然可以自由活动,但是都要以那个房子为媒介,可以接触的,也都是去过那栋房子的人,即使可以离开,但还是要回去,因为她被限制了。 那个屋子带给她痛苦和折磨,但也是她的存在和力量的根本。 看着小林期待的笑脸,伽椰子咬着嘴唇伸手在他的手心滑动,写下那个折磨她日日夜夜的答案。 我的屋子。 封敛对伽椰子喜欢的不得了,只要是伽椰子的话,他都会听。 认真辨认那个答案,封敛笑着点了点头。 “好,只要是伽椰子的决定,我都喜欢,那么决定了,以后一起在那里生活!” 伽椰子回握住小林俊介的手,阴影下的脸蛋也展露出幸福的笑容。 * 回到警局的远山响子立刻着手调查小林俊介的未婚妻。 整整一天,她的搭档吉川都没有出现,不过鉴于对方经常翘班偷懒的劣迹前科,远山响子丝毫没有觉得不对劲,倒不如说没有吉川捣乱,她的调查进行的很顺利。 接下来只要等伽椰子的尸检和现场勘探的那些指纹和DNA检查结果出来就好了。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远山响子每天按时来医院找小林俊介调查问话。 期间,本应三天就出来的报告,因检查人员的无辜缺席,被再次延后。 但是随着与小林俊介见面时间的延长,原本抱着怀疑心态的远山响子被小林俊介的人品给打动了。 小林俊介礼貌、谦和,虽然现在狼狈地躺在病床上,但是谈吐十分有教养,神情自若让人很有好感。 这样的小林俊介和远山的那些同事一比,瞬间成了正人君子,随着调查深入,远山的立场也慢慢偏向了小林俊介。 只是还没有关键证据让小林俊介彻底洗脱嫌疑,于是远山依旧保持着调查,不过调查问话之余,远山响子也与小林俊介成为了说得上话的朋友。 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远山听小林各种各种分享自己未婚妻的事情。 然后,在这样的日子里,现场指纹比对的二次采样结果出来了。 这一份报告书和第一份、让局长下达定案要求的采样结果报告书,几乎没有区别。 小林俊介的指纹遍布房间,尤其是佐伯家二楼寝室的壁橱上面他撕下来大量的胶带,化验结果显示贴上胶带的人是佐伯刚雄,位于阁楼的伽椰子的身上也存在小林俊介的指纹,但是在伤口附近最多的是佐伯刚雄的指纹,而杀害佐伯刚雄的那把凶器上检查出了佐伯刚雄自己和早已死在家中的佐伯伽椰子的指纹。 新来的实习法医内藤升也掐着时间,把盖完章之后的、属于佐伯伽椰子的尸检报告送了过来。 远山响子拿起了尸检报告。 佐伯伽椰子生前遭遇了虐打及威胁恐吓,刀伤撞伤及各种骨折内脏出血,致死因为脖子被暴力扭断,当然也不排除出血性休克致死的可能。 现在局里给出的初步调查结果是这样的:佐伯刚雄杀害佐伯伽椰子之后,小林俊介因佐伯俊雄无端缺席来到佐伯家中,打扫了屋子然后意外发现了天花板上的伽椰子的尸体,在搬运尸体时失足从阁楼摔下来导致右腿骨裂,在拨打急救电话之后就昏了过去直到警官发现现场。 这个结果并不严谨甚至是漏洞百出。 比如为什么小林俊介要打扫佐伯家的屋子,在发现尸体后为什么没有报警,如果说是搬运尸体为什么尸体还会在天花板的角落里…… 远山响子看着自己手边关于小林俊介的调查资料,又看着局里面整理的各种案情汇报书。 不会撒谎的证据摆在她面前,最后,远山响子彻底放下了对小林俊介的怀疑。 虽然对这个结果接受不能,但是远山响子还是很快振作起来,准备去寻找佐伯案里,可能存在的第四人。 只是苦于等下没有切入点,她思忖了片刻,拿起了笔记本起身离开。 抛开警察的身份,远山响子作为小林俊介的朋友,脚步轻快地去到医院寻找小林俊介,想要告诉他,他已经洗清了嫌疑的事情。 看着她离开警局,内藤升双手揣兜,晃晃悠悠地走回警察署内部的停尸间里。 负责进行尸检的神尾医生从昨天开始就没来上班了,现在整个停尸间都由他一人负责。 想到自己刚刚送去的尸检报告,内藤升眼睛一转,从冰柜里拉出了佐伯案受害人的尸体。 佐伯伽椰子的案子是寿町近几年最轰动的案子。 他一个新来的实习法医是没有资格上手参与的,一切尸检工作都是由神尾医生负责,他最多只能旁观。 但是现在神尾医生不在,局里的警察也少的可怜,他索性把佐伯伽椰子的尸体重新放到了解剖台上。 翻看着一旁的手上的记录表,内藤升十分兴奋。 明明他是和神尾医生一起去那房子里进行现场勘测的,但是神尾医生却不然他碰佐伯家两位受害者的遗体。 现在终于让他找到机会了。 要知道,在尸检完成24小时后,这具尸体就要被其家属认领带回,现在不研究以后就没机会了。 内藤升索性把记录表丢在一旁,拉开密封袋,掀开裹尸布,c裸的伽椰子就曝露在灯光下,冷白的光明晃晃的照了下来,衬得她锁骨到盆骨的巨大Y型缝合切口格外触目惊心 。 在尸检完成后,伽椰子的内脏就被归还,安置到身体里了,所以她的胸腔并没有干瘪塌下去,反而很正常的鼓着。 内藤目光肆意地一寸一寸打量着这具伤痕累累的尸体。 “这个女人,胸也不大,脸蛋也一般,真的有魅力招致情杀吗?” 他自言自语着,伸手去拨弄伽椰子的大腿。 “难不成是其他地方有什么了不起的魅力?” 刺目的白灯突然闪了闪,内藤奇怪的抬头看了看,然后耸了耸肩把注意力又放回这具尸体,在他身后,穿着白裙子的女人慢慢抬起了头。 第46章 02 远山响子推开病房的门时, 就看见小林俊介正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走动。 她习以为常地走了过去。 “小林君,就在刚刚调查结果出来了,你的嫌疑被洗清了, 这下可以安心的结婚了。” 说着,她露出了笑容,为自己的这位朋友感到由衷的开心。 再次听到自己的嫌疑被洗清的消息, 封敛站直了身体, 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是吗, 那真是太好了, 谢谢远山小姐告诉我这些。” 说着他想起了什么。 “那,伽椰子她?” “伽椰子?啊、佐伯太太是吗、现在的话……尸检已经完成了就等家属认领尸体了,不过她好像没有家人和朋友了, 应该会由社会福利署安排吧?” 远山并不想过多提及案件受害人的事情, 望着小林俊介拄着的拐杖,她极其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不过倒是你、这么急着复健走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封敛扶住窗台又开始练习走路。 “嗯,过几天要去接未婚妻。” 远山响子微微睁大了眼睛, 很是好奇。 “哎?真的吗!小林君的未婚妻要来了吗?” 她欣喜道。 “我可以一起去吗,我实在太好奇了, 小林君的神秘恋人, 让人兴致高涨呢!” 平时听了小林俊介对其未婚妻的无数赞美, 但是始终不见其人, 实在吊胃口的很, 真的让人好奇, 小林俊介的未婚妻到底是个多么优秀的女性。 她模模糊糊在脑海里构建了这样一个形象, 穿着白裙子娇小腼腆, 有着黑色长发, 笑起来很腼腆,是一位虽然有过婚史,但是很坚强很温柔的女性。 难得有这样见面的机会,远山响子可不想错过。 小林俊介考虑了一会才答应了下来,似乎有什么顾虑的样子,应该是带着一位女性朋友去见未婚妻影响不太好吧。 谈好事情的远山离开医院准备买一些礼物庆祝小林俊介出院,然后就接到了同事饭冢的电话,是关于翘班好几天的吉川的事情。 “总而言之,我准备去找一找,吉川可能在那个地方,就这样,回头见。” 昨天同事在警察署的附近,发现了吉川之前开出去的警车。 钥匙还在车上插着,车门反锁,车内也没有任何人的踪迹,去往吉川的家之后,局里正式申报了失踪。 不过远山觉得那个男人应该不可能出什么意外,那种恶劣的人真出什么事才是好笑,可能是酗酒并不知道醉醺醺地睡在哪里了吧。 最近局里的人都因为各种问题莫名其妙的请了假,有的干脆就直接玩失联,导致警力严重不足,起初远山响子还有精力去继续调查佐伯家的案子,但是慢慢地、从医院一别之后,远山的时间就被占满了。 她分身乏术,只能将佐伯家的案子暂时搁置。 日子一天天过去,现在,远山响子已经身兼数职,完全忙得分不开身来见小林俊介。 也因此,由局长拍案决定,佐伯家的案子停止调查,整理好案件资料上报之后,就可以宣布正式结案了。 还有其他令人迷惑的事情,比如失踪的佐伯家的孩子,那个叫佐伯俊雄的六岁长男,可是局里已经分不出人手进行调查了。 最开始得知这样的消息,远山响子忙得满头大汗,也要趁午饭时间去找局长沟通,但是风向突然变了,远山响子也无力继续调查佐伯案。 同事们的尸体接二连三地被发现,全部是意外身亡,为了警局的正常运行,署里立刻增调了不少新人警察,瞬间警局就忙碌起来,被分配到训练新人的远山响子也忙的焦头烂额。 突然在出警的一天,她接到了小林俊介的电话。 “远山小姐,我今天出院要去接我的未婚妻了,你有时间吗?” “嗯?不好意思啊小林君,最近我太忙了,现在在工作,改天我再去拜访,实在对不起。” 得到对方的谅解,远山挂掉了电话投入工作中,也与近在咫尺的真相失之交臂。 站在警局不远处树荫下的封敛收起手机,对于远山的失约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他看了看身侧的伽椰子,心满意足的走进警察局。 “你好,我是家属,前来认领尸体,这是我的身份证件。” 头一次正式面对需要帮助的民众,这位新人警官紧张得脸都涨红了。 “哎!认领尸、尸体是吗?!” “那个、请出示一下、呃……那个证明?” 说着,警察也犹豫了起来,此前他并没有接受过这一业务的培训,不是很清楚流程,只是听前辈提过一句,说是要提供什么证明、还是怎么样的,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证明吗?” 封敛微微挑眉。 “用真实有效的身份证件登记信息不就好了吗?” 说着,意识到事情比较难办,他把表情放得柔和些。 “远山响子警官,你认识吗?” 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前辈的名字,生田瑛士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是,远山长官是我的指导前辈!” 他身体站的笔直,像是课上被老师突然点到名字的学生。 “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我和远山是朋友,这次来认领遗体的事情,也是提前和她说过的。”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向生田瑛士展示了刚刚和远山响子的通话记录。 看到信赖的前辈那熟悉的电话号码,生田瑛士对封敛的话信了几分。 “但是、” 他犹豫着,不知道这样子合不合规矩。 “如果你担心的话,那我现在就给远山打电话,你来和她讲吧。” 封敛看出他的犹豫,摁下拨号键就要给远山打电话。 见状,生田瑛士瞬间紧张起来了。 他可是知道最近前辈的工作有多忙的,要是因为这点小事,让前辈在工作的时候分心,那他今天当值简直是太失败了。 “不、不用了,您稍等一下。” 他手忙脚乱地翻找起申领遗体的登记表,但是刚来这里值班一天,看着手边几大摞装订好的文件,他急得面红耳赤。 生怕封敛等的不耐烦了,一个电话打给远山,他随手扯下桌子上的便签,把封敛的信息记了下来,由于激动和紧张他还写错了字。 才入职的生田瑛士没负责过认领尸体这块的工作,他不了解流程,记录下信息之后,也没验证核实对方信息的真伪,竟然直接带人去往了停尸间,让这个男人联系殡仪馆带走了尸体。 深夜结束了一天忙碌工作的远山,终于回到警局。 她看着桌子上堆积的各种案件资料,叹口气认命的收拾起来。 把上层的资料全部整理好之后,她从散乱的资料最下面,抽出来了佐伯家装订好的案情报告。 说起来她还没有提交结案申请,因为同事接二连三出事,这个案子已经完全被搁置了。 她拿那叠资料随手翻了翻档案,伽椰子的那页被标记着02的数字。 在那数字下面,是参与案件调查的警官名单,远山怀念地回想往日时光,然后这时手边的电话就响了。 “呜呜呜,响子,饭冢他已经失联好久了,帮帮我们,饭冢他呜呜呜……” 那是很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同事饭冢的太太,他的太太有一口关西腔特别好认,平时吉川总是调侃饭冢,说他娶了乡下女人,丢东京都的脸…… 可是这些完全不对劲了。 那位太太还在呜咽地哭泣,但是远山的思绪已经远离了。 仔细想想,出意外的同事们好像全都是调查佐伯家的案子的…… 她回过神,道了句抱歉挂断电话,然后翻看起手中的名单。 逐字逐句,越看越是心惊。 吉川、神尾、内藤、饭冢…… 大家、全部都是这个名单上的,参与了佐伯家案子的人。 看到这里,远山响子的汗毛瞬间耸立,彷佛暗处有什么看不见的邪恶之物,在虎视眈眈觊觎她的性命。 她猛地合上那资料,现在已经是深夜,只有她的位置开着灯,其他地方一片黑暗,今天负责值班的警官就是她,现在警局里只有她一个,如果要灭口,现在无疑就是最好的时间。 远山的心脏咚咚地跳了起来。 她摸了摸腰间的警棍吞咽了唾沫,暗自给自己鼓劲,没事的,这里可是警局啊,怎么有人敢在这里杀人呢? 这样想着,她拿着那本资料走到前台负责案件受理的地方,拉开台灯,她找出失踪人员名单,同自己手里的名单进行核对。 一个两个、一行两行、 黑色的字体被整整齐齐地书写在失踪人员的登记页上。 把近期所有的失踪、死亡案件看完,远山已经泪流满面。 她惊恐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害怕自己发出尖叫声,因为…… 那份名单上,负责佐伯家案子的人,现在只有她一个还保持活跃,其他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下一个也该轮到她了。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要报警吗,连环杀手犯罪?不我就是警察啊,受害者也全部是警察,我还能活多久呢?下一个就轮到我了啊,仔细想,快想,到底由谁会做这种事,我不想死,快想,一定有什么细节被忽略了,不能慌不能慌,要冷静,只有冷静下来才有活路。 远山喘息着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她颤抖着身体,收拾桌上的文件想要把那些东西恢复原状。 然后就看见了,贴在桌子上的便签。 小林**认领02号尸体。 02号? 远山一愣,一把扯下那张字迹模糊的标签,还没等她看明白,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只苍白的手,那绝不是活人能拥有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充说明:远山响子是原创人物,原型是电影中的远山雄志警官(负责佐伯案的唯一存活者,后因五十岚刑警的请求重新协助调查后被伽椰子杀死),本文作为远山雄志的表妹登场。 很重要预警:佐伯伽椰子很强大,是足以扭曲时间和空间的那种强大。 在电影里面,远山雄志企图烧毁伽椰子的房子结束一切,但是在厨房浇下汽油之后,房子里的时空开始扭曲,他和若干年后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远山泉在走廊里相遇,并且亲眼目睹了泉的同学遇害的场景。 (泉在即将死去之前,在梦里见到了父亲的鬼魂。) 划重点:接下来的情节中将会有时空因素。因为解释了远山的原型,于是顺势交代背景做出时空预警。 第47章 入住凶宅 那只灰白色的手用食指点了一下桌子, 然后缓慢撤出了远山的视线。 什么啊、那是…… 远山的身体瞬间僵硬,她机械般卡顿地抬头,面前空无一人, 没等远山松口气,视线的边缘,有一个人影安静的伫立在黑暗中。 她僵着身体站起身想要逃离, 可余光中那人影模糊的面庞一直面向自己。 是什么、那个连环杀人犯终于注意到我了吗?已经追来警局了吗。 远山根本不敢转头看那家伙, 她的腿已经发软了, 可是想起在家等她的母亲和父亲, 想起白天被她训得一脸沮丧的新手菜鸟们,以及和小林俊介的约定,她咬了咬牙掏出腰间的警棍跳了出去。 “不许动!这里是练马绒花警署, 非法入侵警局, 我有权利逮捕你!” 对方沉默了一秒转身朝身后的走廊跑去。 远山表情一变。 可恶,档案室就在那,附近还有枪械军火室,如果枪支外流的话, 会发生不得了的事情,不能退缩啊, 拼了! 远山响子握紧警棍追了上去, 前面的人影总是若隐若现, 然后在一个拐角消失在一个房间前面, 那里是停尸间。 远山脚步迟疑的卡着视野走到门侧, 说实话对方的目标居然是停尸间让她很震惊, 不是重要资料室也不是军火室, 居然是停尸间, 这个人在想什么, 难不成要偷尸体? 还是说,这家伙被自己追赶着,慌不择路跑过来了? 空旷漆黑的楼道没有亮着灯,只有停尸间的窗户投影在地上的方形白光,视线之内没有任何人的存在,她踮着脚小心翼翼地靠近停尸间。 她趴到一边的门上透过玻璃朝里看去,视线内没有任何人的身影,怎么可能呢,明明是看到他进来的,这么想着的远山凑得更近了些。 如果不在屋子里那么能在哪呢?总不可能在外面吧,外面就她一个啊。 她这样嘀咕着,突然身体一僵。 杀人的话,停尸间不就是最好的地方吗,故意把自己带到这里来,这不就是陷阱吗! 一只灰白的手缓缓搭上她的肩膀,然后一阵巨力袭来,远山被推进了停尸间。 因为局里预算有限,所以停尸间里一半空间是冰柜,另一半则是解剖台,中间立着屏风起遮拦作用,现在那扇半旧不新的屏风牢牢地挡住解剖台,让人看不清详情。 远山被推了进来,一把扑到地上。 顾不得擦伤,她喘息着站起身,看着停尸间的大门向后退去,直到抵住屏风退无可退她才停下脚步。 怎么办,要死了吗,我真是个笨蛋啊,怎么会被吸引进来,应该直接打电话呼叫增援的,可恶可恶,手机也落在外面没有在身上,现在全身上下只有一根警棍,怎么办? 她警惕地盯着门上的玻璃,以便在对方冲进来时,第一时间作出反应,这种停尸间的门都是双向开关的,想要从里面抵住门根本不可能,而且只有专门的钥匙才能锁门。 不知道今天为什么没有上锁,在内藤法医失踪后,这里暂时由局内的其他同事轮值。 可恶,太多新手被调来,果然还是被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 在她身后,一道影子被投影到屏风上,那个人先是躺着,然后慢慢坐起身,扭头看向屏风这头的女人。 远山余光撇到脚下的影子,不合宜地想到,这个停尸间是24小时亮灯的吗?不是吧,那为什么这个屋子的灯会亮着呢? 那人影走下解剖台,朝毫无防备的远山走近。 一步、 两步、 当远山意识到屋子里还有别人的时候,那个人一把推开屏风,从后面捂住远山的脸,拖着她踉跄地朝后倒退。 然后远山被放倒在解剖台上。 她睁开眼睛,头顶刺目的白灯照的人眼生疼。 没等她呼救,一群男人围了上来,他们面目狰狞肤色灰白,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圆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山,嘴唇上下翕动着,嗡鸣的喃语包围远山,每个人都急切地说着什么,随着他们的头颅下压,远山彻底承受不住这种刺激昏了过去。 次日清晨,躺在解剖台上的远山响子一个翻身从上面摔了下去。 她吃痛的撑起上半身,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想要起身却感觉自己的下半身被束缚了,疑惑的低头望去,就看见自己的下半身在裹尸袋里。 什么啊、 一瞬间远山就清醒了起来,昨夜的记忆一一回笼,她惊恐的尖叫一声,手脚并用爬出这个袋子。 缩在解剖台一角的远山,一声又一声的尖叫着,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裹尸袋裸露在外的拉链上的标签。 02的喷漆编码映在她的眼睛上,但她的瞳孔扩散到极致,脑海中是不断回放的那些男人的脸,昨夜恐怖的经历已然将她逼的神志不清。 当前来上班的警察们在停尸间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咳血发不出声音了。 伴随着远山响子的入院静养,至此,了解佐伯家那件案子的警察们已经无人生还,再也没人去打扰伽椰子和小林俊介相处。 联系好殡仪馆将伽椰子的尸体带走后,封敛就顺势住进了伽椰子的房子。 房子门上还贴着黄黑的警戒条,撕掉封条走到屋子前,面前的大门就从里面被拉开。 小林俊介低头与神情有些怯懦的俊雄对视,他朝俊雄打了声招呼,俊雄偷偷瞥了一眼他身侧的伽椰子,这才点了点头彻底拉开门,接着咚咚咚的跑没了影。 注意到俊雄那与往日不同姿态和伽椰子的态度,封敛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原因。 “我的腿没事了,伽椰子,不要怪俊雄了,那孩子也只是不想我离开而已。” 封敛轻笑着牵着伽椰子进了屋,屋子被警察进行过搜证,干净空旷了不少,也没有什么家具损坏,除了佐伯刚雄当初制造出来的痕迹,这个屋子保存的还是很完好。 他脱了鞋子赤脚踩上地板,带着安静的伽椰子拐进了客厅。 屋子里的家具都被罩上了白布,窗帘也严实地拉着,这栋屋子在喧嚣过去后,一直安静的沉睡着,等待主人的回归。 封敛揭开沙发上的白布,把伽椰子安顿好就走到窗户前,一把拉开厚重的米白色窗帘,温暖的日光便倾泻进来。 将房间里的阴霾和黑暗全部驱散,那些可怕的残忍的事情也要融化在这阳光下。 他推开了窗户。 暧昧微醺的茶花香气缓缓流进了屋子,不远处雀鸟的鸣叫声和树叶的沙沙声突然清晰了起来,院子里的樱花开了,淡粉色的花瓣被清风挟裹着从男人的身后吹了进来,窗户两侧的帘子轻轻飘动着。 封敛抬头看了眼蔚蓝明亮的天空,心中是说不出的轻快。 他已经下定决心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他都要陪着伽椰子在这栋房子里生活下去。 ——无论发生什么。 封敛的眼神很坚定,他转头冲着伽椰子伸出了手。 “伽椰子,从今以后一直一起生活吧。” “俊雄,还有俊雄的朋友小猫,大家一起好好生活吧。” 角落里的黑猫小玛喵的叫了出声,瘦小的男孩蹲在桌子下,双手抱膝歪头看向这里,他的眼睛里有明亮的光,而沙发上的女人脸上滑落晶莹的水光,她站起身不发一言冲向男人。 封敛张开手拥抱了她,两个人都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也许他们之间是发生过很多事,但是最后还是兜兜转转走到一起,这就够了。 既然决定了要一起在这里生活下去,那么改造和布置是必不可少的。 趁着时间还早,封敛独身一人去了远处繁华的商业街,他本来要带伽椰子一起出门的,但是对方却牵着俊雄摇了摇头,表示要收拾一下屋子,于是小林俊介就自己离开了。 伽椰子没有说谎,她确实需要好好收拾一下屋子。 那些和佐伯刚雄有关的东西,全部销毁掉,令人作呕的家伙就要彻底消失在她和小林的世界里,谁都不可以打扰属于她的幸福。 到了商业街,封敛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女装店。 伽椰子她呀总是穿着同一件白色的裙子,女生不都喜欢新衣服吗,即使伽椰子已经成为鬼魂了,但封敛还是想买些衣服给她。 无论是烧掉还是供奉之类的,应该有什么办法能传递这份心意,这样想着,他走进了一家装修精致十分时尚的女装店。 女生的衣服实在让他眼花缭乱,蕾丝的、棉布的、尼龙的、各种各样的布料让他犯了难,还是回去问一问伽椰子的喜好吧。 在封敛决定离开的时候,意外被店里的人叫住了。 “那个,请等一下!那位先生。” 封敛转过身去。 一位穿着十分时尚前卫的女性正踩着高跟鞋朝他走来。 她戴着粉色的墨镜,涂着亮粉色的口红,烫着时下流行的黄色的卷发,身材十分丰满。 “果然没有看错,是你吧、小林俊介!” 看着停在自己身前的女人,封敛实在是疑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样的女生。 对方显然看出了这点,主动开口解围。 “不是吧?几年不见就忘掉我绿川真奈美这个大美人了?就算是前任也不能这么绝情吧?” 第48章 不可原谅 “不是吧?几年不见就忘掉我绿川真奈美这个大美人了?就算是前任也不能这么绝情吧?” 这个人竟然是绿川真奈美。 八年不见, 她居然变成了这幅样子。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之后,封敛忍不住后退一大步。 他瞬间就想起了八年前,出院后他和绿川相处发生的事情。 当时他误以为眼前的绿川被他人的灵魂替代, 想尽了办法去唤醒原本那个、和他相爱的“真奈美”的灵魂。 为了那件事,他把求婚的事情都推后,每天奔波在各种寺庙、教堂里面。 中途抽出时间受邀出席过石本美和和磯部夏生的婚礼, 在婚礼仪式结束后, 石本美和询问了他求婚的进展。 他苦涩地笑了笑, 说了句计划有变。 石本美和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随即一脸歉意地道歉,也没再提起关于婚礼的事情。 那是他和石本美和最后一次见面。 从她的婚礼上离开之后,封敛更疯狂了。 他花重金请来了各地据说是德高望重的法师和道行高深的神婆, 无论是驱逐游魂, 还是唤回“真奈美”。 他不清楚绿川是什么情况,原本的“真奈美”去哪里了,现在这个绿川是如何取代的那个“真奈美”。 其实说起占据他人身体这件事,封敛是最没有资格去指责他人的, 因为他也是占据了小林俊介的人生的外来者。 但是、 做不到。 要他就这么息事宁人,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和现在这个“真奈美”相处, 他实在是做不到。 无论如何欺骗自己, 站在绿川面前, 他沉寂的心脏, 时时刻刻在提醒他, 这不是你爱的那个人。 看着绿川如交际花一般周旋在各类人群中, 封敛心中的苦涩如江海般泛滥。 他是被系统带过来的。 那眼前这个绿川呢? 她又是怎么占据“真奈美”身体的? 封敛想不通。 看着法师神婆们束手无策的样子, 他最终还是忍不住, 发疯般跑到了绿川面前,摇晃着她的肩膀,要她把以前的“真奈美”还给自己。 结果就是他被绿川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神经病,好可怕,去死啊你——” 说完这句话,绿川就和他分手了。 后来封敛大病了一场。 等到从学校毕业的时候,听说绿川身边的男朋友已经换了好几波。 他麻木地听着,形如槁枯,心如死灰。 直到参加工作之后,他在孩子们的身上,重新找到了生活的理由,事情这才渐渐好转起来。 但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他搞错了。 是他记忆混乱把绿川当成了伽椰子。 那段时候,想必他一定给绿川同学带去不少困扰吧。 封敛的眼睛晃动了起来,他略带歉意地看向绿川。 “抱歉,绿川同学。” “那个时候,我——” “哎呀,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嘛,现在我们不是都挺好的吗?” 绿川笑眯眯的,像是她和小林俊介之前完全没有发生过龃龉一样。 “从那之后,我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了吧?” 封敛点了点头。 “哎呀,我们难得遇到,待会要不要找间居酒屋叙叙旧,我刚巧有时间!” 绿川的态度极为熟稔亲昵,说着,她动作自然地走到封敛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像一株漂亮的菟丝花一样。 “人家可是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呢!” 完全没想到绿川会突然做出这种举动,封敛被吓了一跳。 “那个、抱歉,这个样子,稍微、” 他面带歉意,用着温和又疏离的态度,把绿川推开。 “我、已经有爱人了。” “所以……” “啊,这样啊。” 绿川尴尬地笑了笑,她撩了撩长发,故作轻松。 “俊介你还是老样子嘛。” “说起来,你和我交往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你已经结婚了吗。” 她的笑容十分客气。 “……嗯。” 如果提到了他和伽椰子还未结婚的事情,那么势必要聊到婚礼上,封敛不是很想让绿川出席自己的婚礼。 当初是他记忆错乱,才导致后面一系列事情发生,现在的不安因素,能排除就排除掉。 “抱歉,我还有事情,改天再聊。” 封敛转身就走,完全不给绿川真奈美反应的时间。 当伽椰子解决完又一个碍事的家伙,赶回小林身边的时候,就看到了小林推门而出的身影。 她刚要过去,下一秒服装店里又走出了一个人,看清对方的脸,伽椰子瞬间定在原地。 绿川真奈美。 是绿川真奈美。 这个女人、这个该死的家伙—— 伽椰子站在街对面的巨型立牌旁边,双手紧攥。 纤瘦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她厚重的长发遮盖住眉眼,头顶的霓虹灯投下五彩的斑斓,光影映在她灰白色的下半张脸上,她的牙齿也在止不住的打颤。 伽椰子想起了八年前的事情。 想起了这个女人和小林约会时,脸上那可恨至极的笑容。 怎么可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小林只是离开了一会,为什么又回到了绿川那个女人的身边,不是约好结婚一起生活了吗、是谎言吗? 为什么绿川会出现? …… 哦是了,那个女人不是说过吗,她是小林太太、 这样啊、小林是有老婆的、他的老婆是绿川真奈美啊。 看着两人站在一起交谈的模样,伽椰子想起白天这个男人对自己说的话。 ‘伽椰子,从今以后一直一起生活吧。’ 好过分好过分好过分、什么啊、都是谎言吗,小林的老婆是那个叫绿川真奈美的女人,不是川又伽椰子,也不是佐伯伽椰子,是绿川真奈美…… 她看着小林面前那个女人脸上令人反感的笑容,心中翻滚的痛苦与愤怒几欲将她吞噬。 做出这样的事情、即使是小林,也无法原谅。 无法原谅—— “俊介,我们好不容易再遇到,留个联系方式再走嘛。” 绿川嘟囔着,拎着白色的挎包快步走到封敛身边。 封敛叹了口气,慢慢地回过身去。 “绿川小姐,我觉得我们之间有必要,要把话说清楚。” “我已经有爱人了,你这样的行为,会让我和我爱人十分困扰。” 绿川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给面子的男人,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掩饰般摆了摆手。 “俊介你在说什么呀,老同学重逢,加个联系方式而已,我对你可没什么意思,你这样说话也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说着,她有了几分底气,挺起了胸膛。 “我说你啊、八年前就莫名其妙的,现在也是……” “抱歉,我就是这样的人,请问绿川小姐你还有事吗?” 他的脸色称得上冷酷,完全没有半点面对美女的柔情,可以叫人说上一句木头呆子。 绿川还想再说些什么,下一秒,眼前的小林俊介却突然朝着马路对面招起了手。 “伽椰子、这里。” 那神情是非常的温柔热情了。 伽椰子?是那个小林俊介的爱人吗?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 怀揣着满腹疑问,绿川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马路对面空无一人。 绿川愣住了。 然后就看着眼前的男人自顾自的做着一系列动作。 仿佛真的有一个人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站在了他的身边。 “绿川,这就是我介绍过的,我的爱人,伽椰子。” 小林俊介面带微笑向绿川介绍着某人。 但是绿川视线所及根本看不到出他们二人之外的第三个人。 某种阴冷的感觉爬上身体,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那个……” 她的表情变得惊异惶恐起来。 “我还有事、就这样,抱歉。” 她转身就走,完全没了起初的缠人劲。 看着绿川的身影缓缓消失,封敛也有些奇怪。 “伽椰子,绿川同学看不到你吗?” 他看向身侧的伽椰子。 后者正沉默地看着前方。 “伽椰子?” 见状,封敛轻轻喊了她一声。 这一次,伽椰子总算是有反应了。 她收回了视线,安静地站在封敛身边,应该是点头了,但是动作微不可察 封敛思索了几秒,却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那、是不是只有我才能看见伽椰子呢?” 他的眼睛明亮。 “这样一来,伽椰子就像是我的专属恋人了!” 他露出了笑容,但是视线移向身侧,伽椰子的身影却不知所踪。 又消失了吗。 封敛习以为常地看了一眼四周,发现确实没有伽椰子的身影后,也离开了这里。 绿川真奈美、 绿川真奈美、 杀掉她、 杀掉她、 无法原谅、这个女人是横在她和小林之间最大的阻碍。 无人窥见的阴影深处,伽椰子的身体痉挛般扭动起来,她皮肤下的骨头开始畸形的凸起,挺直的脊背也慢慢弯曲下来,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她犹如蜈蚣般僵硬的攀附到地上,刻意保持的温和假象在此时褪去伪装,纯白衣裙上渗透大片暗红的血花,淤青血痕一一出现在肌肤之上。 杀掉她、 然后…… 粘稠浓重的怨气再次翻滚,吞噬着她残缺的理智,然后伽椰子的眼底也泛起了血色。 然后、 把那个男人也杀掉、 那个满嘴谎言的家伙—— 一旁广告立牌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霓虹灯串也一灭一亮,此时正是下班的时间,道路上的轿车也多了起来,在来来往往经过的汽车残影中,闪过伽椰子抬起头颅清晰曝露的脸庞。 那是一张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眉宇间萦绕着怨恨和怒意的脸庞。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宝宝们的评论,大家不是很喜欢本章内容,虫师傅返工修改一下,想象力和笔力有限,请宝宝们怜爱一下虫师傅(OvO) 第49章 任务终点 错过了末班车的封敛, 费了些时间才打到计程车,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他提着购物袋,捧着怀中的花束站在门口, 一想到待会伽椰子收到礼物那惊喜的笑容,他就忍不住也笑出了声。 明明已经回到家了,却还在回味和那个女人相处的事情吗、 伽椰子站在门内, 身后的黑色头发也因为怨气开始飞舞起来, 房子里的俊雄早已带着小玛躲进了阁楼深处, 来自母亲的愤怒让他也无法承受。 “抱歉啊, 我回来了,伽椰子,能给我开个门吗?” 吱呀一声, 他面前的门开了一道缝隙。 封敛顺势推开门进了屋子, 房间里一片漆黑,他把购物袋放到了地上,摸索着墙上的电灯开关,开关响了, 灯却没亮,封敛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花束有些苦恼。 忘了白天先检查一下屋子电路了, 这下子就有点麻烦了呀。 他正为自己的疏忽而烦恼, 在他身后, 伽椰子无声的站着, 朝他身出了手。 “伽椰子?” 这个男人转身朝走廊呼喊, 黑暗之中无人应答。 封敛没有感觉到这屋子里奇怪的氛围, 他顺手拎起购物袋, 脱掉鞋子朝客厅走去。 白天不曾注意的细节此时格外有存在感, 木质的地板伴随着他的脚步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而黑暗将这微弱的动静无限放大。 白天才拉开的窗帘此时又紧闭着,封敛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地上似乎散落了不少东西,他总是能踢到奇怪的东西。 好不容易走到窗边,他一把拉开窗帘,冷白的月光就穿过玻璃印在地板上,在他身后是端坐在沙发上垂着头沉默的女人。 院子里散落了不少东西,垃圾也有、家具也有,明明白天还没有这些的。 他疑惑的转身,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伽椰子。 糟糕、 他急忙将花束藏到背后,幸运的是伽椰子并没有看他这边。 想到待会可能要说的肉麻的话,封敛有些不好意思,他低头看了看脚尖,白色的袜子没有一点污渍。 “那个,伽椰子” 他的话刚起了个头,对方突然站起身来,带着一种奇怪的、类似啜泣的声音跑了出去,封敛的话停在嘴边有些呆滞。 伽椰子离开后,他的视线追随着对方,身体也跟着动起来,啪啦一声,他把脚边的一个易拉罐踢飞了。 在这时,他才分出注意力观察四周,白天的整洁不复存在,客厅里满是垃圾和四散歪倒的家具,这种似曾相识的场景,他只在那天、发现伽椰子尸体的那天见到过。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伽椰子怎么了,是遇到危险了吗? 无数疑问盘旋在他的脑海中,但目前最重要的是伽椰子的状况,他丢下一路上小心翼翼保护的花束,焦急的追了出去,而伽椰子早已不见踪影。 封敛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前犹豫着,他不知道伽椰子在不在楼上。 这时他的脚边有什么柔软冰凉的东西拂过,封敛一低头,脚边是平时陪伴着俊雄的那只小黑猫。 小猫体态轻盈的走向玄关,封敛的视线顺着小猫,看见了蹲在门边的俊雄,那孩子的身边是开了一道缝隙的大门。 俊雄看着小林俊介,把食指抵在嘴巴上,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接着指着身旁的大门,他大张着嘴巴,好像在说些什么。 ——快逃走。 封敛认真辨认着俊雄的口型,不明白俊雄是什么意思,此时他脚边的小猫突然躁动起来,它叼着封敛的裤腿想将他往门口扯,但是没什么作用。 封敛完全被眼前的阵势搞糊涂了,他弯腰拍了拍小猫的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房间深处传出了一个尖锐的声音。 像是一个女人愤怒的嘶吼、又像是强风灌过金属管道的嘶鸣,那声音又刺耳又高昂。 还没等封敛反应,佐伯俊雄就捂住耳朵面露痛苦之色,连黑猫小玛也在地上痛苦的翻滚。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栋房子…… 突然视野里亮起强光,封敛难受的闭上了眼睛,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子里的灯全部亮了起来,俊雄和小玛则消失不见了。 封敛左右打量着四周,他觉得有什么突然变了,他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总之就是很奇怪,要赶快找到伽椰子和俊雄带他们离开才行。 突然,有吱呀的脚步声从走廊深处的厨房传来,封敛转头,就看见了穿着病号服姿容憔悴的远山响子。 她的手里攥着一叠纸,在封敛看向她的时候,远山响子也看见了封敛,她看上去有些神经质,同时也很焦虑。 “小林君,太好了,你在这里,没时间解释了,快和我走,我们一起离开这栋房子!” 远山响子冲上来,拉着小林的胳膊就要带着他往门口走,伽椰子和俊雄还下落不明,封敛怎么可能和突然出现的远山离开,他果断挣开她的手。 “抱歉,远山小姐,我现在有点麻烦,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些不重要,你快点和我离开,没时间解释了,趁他们不在你身边。” 看着小林俊介冥顽不灵的样子,远山响子又急又气。 “你不能和伽椰子结婚,快和我离开,伽椰子她是个连环杀人犯!甚至她都不是人类,你不是也知道吗,她是恶鬼啊!” 听到这话,封敛的表情终于变了,他警惕的盯着远山响子,眼睛里还有隐隐怒火。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我未婚妻就是伽椰子的,但是,你不能污蔑她!伽椰子虽然是鬼,可是她什么都没做,只是个被害者而已,谢谢远山警官的好意,你该离开了。” 封敛听见远山响子这些荒谬的发言,只觉生气,他对着门做出请对方离开的姿势,脸上是不悦的假笑。 “被害者?小林俊介,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些!这些人!全部都是伽椰子杀掉的,包括她的丈夫佐伯刚雄!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危险!听我的,立刻和我走!” 远山响子把手里那叠资料摔在小林俊介的怀中,对方没有接,于是那些白花花的纸页散落一地。 “抱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今天我就当没见过你,如果你对我和伽椰子的婚事有异议的话,我们的婚礼也不强迫你来。” 说话间,他强势的将远山推攘出门,对方明明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可是被关在门外之后立刻没了动静。 当屋子里面安静下来之后,他垂下眼睛看着地上的那些所谓的杀人证据,犹豫再三,他还是走了过去蹲下身子将那些资料一一捡起。 这种东西,明天还是还回去吧……这样想着,他的视线凝在了那些资料上。 一页两页,他把那些数据和名字都看在眼里。 这时二楼传来了吱呀的开门声,一个奇怪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某种粘腻的、湿滑的东西正在朝这边靠近。 封敛听到了指甲刮过地板的刺耳声音,还有另一种奇怪的喀喀喀声。 “伽椰子?是你吗?” 他不由自主地望向二楼,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了他,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身体本能先他一步发出警告。 [检测到重要节点。] [系统重新链接……] 那是被系统抹去的对话。 ——[完成所有节点之后,小林俊介可以作为第一个受害人,被佐伯伽椰子杀死。] 这是任务的终点,只要封敛死亡,就能顺利脱离这个世界。 封敛茫然地看着漆黑一片的楼梯,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后颈的汗毛耸立起来,然后…… 他就看见了、那残酷的真相。 在楼梯拐角的阴暗处,伽椰子爬了出来。 她的额头上裂着一道恐怖的划口,眼睛充血有些外凸,嘴巴和脸颊也肿胀着,血液混合着粘液从她的嘴角滴落,拉出长长的血丝,她一贯柔顺的黑色长发此时缠绕在她的脖子上、身体上、她的身体四周不断地滴落鲜血。 她僵硬着身体像节肢动物,又像一只无骨的蠕虫,她的两条胳膊畸形地内旋着、支撑着身体,一步两步,她动作迟缓的爬出拐角,在小林俊介的面前展现出那非人的怪物姿态。 从她的身体滴落的血液,顺着楼梯流出蜿蜒的痕迹,汇聚到小林俊介的脚边。 [开启任务辅助器] 熟悉的电流流经全身,全身的力气都被卸去,封敛的大脑再次传来阵痛。 伽椰子看起来很痛苦,他想要走到伽椰子身边。 这个念头刚升了起来,惩罚着他的电流就猛然加剧,让他寸步难行。 封敛痛苦地抱住头,手里的资料也四散落下,刚好落在了血泊上,殷红的血痕瞬间浸染纯白的纸张。 “喀喀喀喀喀喀……” 伽椰子不知道封敛的情况。 她已经爬下来楼梯,来到了小林俊介的脚边、那堆资料的面前,她看着手边的纸页,咔咔扭动着头颅,充血的眼睛里是无神扩张的瞳孔。 知道了、他知道了、小林知道自己做过的那些事了,怎么办……不,他是个骗子,明明是骗子,还做出一副伪善的模样,去死去死去死—— 更加浓烈的怨恨喷涌而出,她伸出手抓住男人的脚踝,还没使劲,对方突然栽倒在地。 伽椰子没空思考他的异常,她撑着身体顺着小林俊介的脚踝,攀附上去,一点一点、出现在对面面前。 封敛身体中的电流在伽椰子慢慢靠近之后,逐渐消失了。 因疼痛而混沌的意识在看到伽椰子伤痕累累的脸庞后,变得清醒。 他慢慢安静下来。 伽椰子看着身下这个男人平静的面孔,心中的怒火高涨。 什么啊、居然都这样子了,还在得意什么? 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吗? 她狰狞着表情,高高抬起一只手,然后狠狠落下,果然如愿看见面前的男人也抬起手格挡。 哈、不过如此。 即使是小林、也和别人没两样。 她这样想着,那空无一物的手掌噗嗤一声插进了小林俊介的腰侧,温热的血液涓涓流了出来,连她冰凉的手也要捂热。 ……我在小林的体内…… 好开心,第一次和小林这么亲密,好开心好开心—— 伽椰子被那血肉的温暖所俘获,沉醉地停在了原地。 这也正方便了封敛动作。 他抬起来的手,并没有如伽椰子所想的去格挡她的攻击。 他抬手轻轻抚上她脏污的脸颊。 “抱歉啊,伽椰子。” 满嘴谎言的男人,事到如今还要道歉吗? 没用的,只有留在这栋房子里,你才会真正的离开绿川那个女人吧…… “我真是个笨蛋,明明一直以来都和你待在一起,但是我却什么也不知道,伽椰子做的那些事。” 知道了又能怎样? 不过是个骗子罢了。 伽椰子慢慢用力,半个手掌都陷了进去。 然后男人突然张开怀抱,完完全全地抱住了她。 他一只手按住伽椰子的头,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另一只手轻轻抚在她的背上,仿佛完全没有受伤一样。 他放松身体,完全接纳了来自伽椰子的伤害。 “杀了我吧,伽椰子,杀了我。” 鲜血争先恐后的从他的嘴角涌了出来。 “杀了我,伽椰子……但是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杀了我之后、就不要去伤害其他人了好吗,我会在这个房子里永远陪伴你。” “所以,不要伤害别人,伤害你自己了,好吗?” 伽椰子看不见他的表情,她靠在他怀里,右手触碰到的血肉突然化作了岩浆,变得烫手至极。 她张了张嘴完全不能理解现状。 为什么、明明马上要被自己杀死了,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伽椰子犹豫了,她慢慢把手抽出来。 但是男人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又捅了回去。 “这样就好、咳咳……我想抱着伽椰子,这样就好。咳咳咳……” 应该是血液逆流到了气管,他开始咳嗽。 “我给你买了新衣服,不知道合不合身,还有鞋子,都是你喜欢的白色……” 他痛苦的吞咽了几下,接着又是剧烈的咳嗽。 伽椰子感受着他身体的震颤,心中的震撼如同海水波涛一波一波不停的冲刷着她冰冷的心灵,什么呀、这个家伙…… 淡粉色痕迹晕染封敛的肩头,那片濡湿的布料,在两人的拥抱中毫无存在感。 封敛的眼前开始发黑,腰部的痛感似乎顺着神经传遍全身。 如果就这样死去的话,会变成鬼吗? 还是会消失呢? 好遗憾啊,还没有和伽椰子结婚呢,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能陪在她身边呢。 突然耳边传来了若隐若无的猫叫,是谁呢? 俊雄的小猫吗? 太好了,原来他们没事啊…… 封敛闭上了眼,他的双手也从伽椰子身上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来不及悲伤了,接下来要登场的是堕魔杀人狂巫女vs青涩卖酒郎恩怨纠葛百年的【白井篇】 “秀明,看着我、” “只有你、只有你可以……” 命运的红绳链接两个人的灵魂,穿透她的掌心,至此铃铛每响一次,就是她在呼唤他的名字。 “秀明,等等我、马上过去……我马上就赶过去,赶到你的身边……” “我的名字,不要忘记、你是我最重要的——” 等等! 虫师傅拦住了某位蠢蠢欲动的巫女。 “那个、不好意思,女主角还没杀青呢,再等等!” 伽椰子:……(盯) 第50章 远山响子 喵~ 那猫叫并不是封敛的错觉。 一只黑色的猫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 它的姿态轻盈灵动, 与这个屋子阴暗扭曲的氛围格格不入。 是俊雄的小玛吗? 伽椰子呆愣着抬起头,看着闭着眼睛脸上却挂着笑容的小林,眼前一片模糊。 那只黑猫又叫了一声, 伽椰子眨了眨眼,机械的扭过了头,看向旁边的小猫。 不, 不是小玛, 那只猫, 那是我的小黑。 是的, 那是伽椰子多年前老死的猫猫——小黑。 它被埋在了后院的樱花树下,从那之后已经过了多久呢? 多久没见过小黑呢?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呢? 僵化的思绪开始费力地运作,伽椰子吃力地思索着。 那只猫猫却一如多年前从床底下叼出她遗失的手帕一样, 从客厅里叼出来那捧被人精心挑选的花束。 小黑把那花束拖到伽椰子面前, 然后踱步到她面前,轻轻舔了舔她脸上的泪水。 它的舌头带着倒刺,舔在伽椰子冰冷的脸颊上,舔去她痛苦而不自知的泪水。 是的, 一如多年前一样,小黑总是那个最爱她的存在。 不、不只是小黑、 还有小林…… 小黑和小林, 都是她最珍重的、发誓要好好保护的存在。 可是小黑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悄无声息的死掉了、只剩小林了。 可是小林现在也要死掉了, 因为她…… 那只黑猫又叫了一声, 然后走到了不知何时被打开的大门那里, 它回头看了伽椰子一眼, 接着消失在门口。 它离开后, 伽椰子如梦初醒, 她慌乱的从小林身上下去, 恢复了正常的姿态,屋外有温柔的清风,伽椰子突然闻到了一个特别的花香。 她闻着那香味看向自己手边,是小林提到的、送给她的花束,那是一大捧美丽的紫色薰衣草,它的意义丝毫不差于玫瑰。 薰衣草的花语是一生只守护一人,还有祝贺婚姻幸福,以及永恒的爱情。 这就是小林要送给她的花吗…… 明明是个满嘴谎言的骗子而已 今天是满月,银色的月辉纷纷扬扬的洒进屋子,落在伽椰子和躺在地上的小林俊介身上。 有些莹亮的光点与,在这月辉中打着旋沉浮,她跪在男人身边,搂着怀中的薰衣草,泣不成声。 * 什么是命运? 远山常常坐在椅子上,只要她躺在床上必然会发狂,没人知道她遭遇了什么。 新来的护工没有听前辈的叮嘱,强行把她摁在床上并用束缚带固定住。 一瞬间她的瞳孔扩散到极致,脑海中是不断回放的那些男人的脸,那些脸旋转着不断逼近她,远山痛苦崩溃的尖叫着,那动静吓坏了护工。 护工高声呼喊着远山的名字,掰开她的嘴塞入护具防止她咬舌,接着就呼叫医生。 医生和护士们来到病房之后,想要唤回她的意识,他们一刻也不停的呼喊她的名字,无奈之下,医生给远山注射了镇定剂,看着远山响子安静之后,狠狠的训斥了护工。 医生护士的脸庞与那些男人的脸重叠,他们的呼喊声也代入了梦中,远山响子躺在病床上,一如那晚躺在解剖台上痛苦。 突然有一天小林俊介来了,他放下探病的百合,在远山的床边絮叨着。 “真是遗憾啊,远山小姐,明天是我的婚礼,你是我们唯一的客人,你也是我在这里唯一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 “你的事情,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佐伯家的案子,居然让你变成这样。” “之前你和我说的关于伽椰子的事情,我已经思考过了……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祝你早日康复。” 在他走后,病床上的浑浑噩噩远山响子突然又发狂,这次不是无意义的尖叫,而是一直嘶喊着一个名字。 ——佐伯伽椰子。 脑海中那些重叠脸庞也渐渐被剥离开来,耳边嗡鸣的话语也慢慢清晰起来,远山响子停下了尖叫。 那一张张折磨她的、梦魇中的脸庞,全部都有的归属。 那些人,全部都是她死掉的、或者出意外了的、负责佐伯家案子的同事,所有人都在让她逃,赶紧逃,从佐伯伽椰子那个女人手里逃出去。 停尸间、裹尸袋、02的喷漆、一切的指示结合那份失踪者名单都有了解释。 是佐伯伽椰子那个女人,这个案子已经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了,佐伯伽椰子那个女人才是凶手,至今仍然以鬼魂之躯活跃着伤人的杀人犯,不能放着她不管,这个案子还没有完结! 当天晚上远山响子就趁着护工换班偷跑出了医院。 她需要更多关于伽椰子的消息,越详细越好,现在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警察署。 她奔跑着、在深夜抵达了警察署,今天值班的新人,恰巧就是那天接待小林俊介的人。 她穿着病号服,没有任何通知就这样来了警察署,把那位年轻的新人吓了一跳。 “快马上把我之前负责的佐伯家案子的资料拿出来!” “……啊、前辈,可是你”新人欲言又止 “好了,不要墨迹,现在立刻拿给我!” 从没见过这位前辈这么严肃的样子,所以即使对方此时本应停职躺在医院,新人也没提出多余的问题,只是手忙脚乱的翻找出档案资料。 “这是存在这里的部分资料,其他的在档案室封存。” “我要全部的、立刻拿给我!” 新人唯唯诺诺的连声答应起身朝走廊走去。 远山响子翻看起眼前的资料,找到属于伽椰子的那页,细细研究起来。 那一页是平平无奇的生平简介,她一个字也不落看了过去,然后在第二页的重要事项那里看到了——‘遗体已由家属认领的通知’。 家属? 父母双亡的伽椰子哪来的家属? 似乎有一个惊天秘密将要在她面前展露,远山响子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感到恐惧。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出事那天在这里看到的那张便签。 那张写着‘小林**认领02号尸体’的便签。 会是谁呢? 姓小林的家伙。 看着资料上的认领日期,一些莫名的事情突然在脑海中回想。 ‘远山,我今天出院去接我的未婚妻。’ ‘过几天我去接我的未婚妻。’ 还有那些更早的‘我们是夫妻关系哦’这样的话语 …… 那个男人对自己未婚妻的保护真的很严密。 仔细想想明明每天都在和自己分享那个未婚妻的事情,但是那个所谓的未婚妻,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这些涉及到身份的关键信息他完全没有透露过。 喜欢穿白裙子,有个前夫,留着黑色长发,这些特征,不完全就是伽椰子吗? 可是、这可能吗? 人类和鬼怪结婚? “那个啊,我说,佐伯伽椰子的尸体,是谁认领的?”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和皮囊完全分离了,紧攥着手里的资料,远山响子有些恍惚。 新人抱着一个盒子走了回来,他翻开了登记表认真查找着。 “嗯、让我找找看,哦是小林俊介。” 小林俊介。 他说出了这个名字。 一切的一切都尘埃落定。 这下子完全确定了,就是小林俊介带走了伽椰子的尸体,那么小林俊介明天的结婚对象不就是那个凶残的女鬼吗? 远山的表情此刻是说不出的难看。 残杀了这么多人的恶鬼,真的会有什么情感吗,小林俊介这个大蠢货不会是被鬼怪迷惑了吧,怎么可能继续放任他和这么危险的女人在一起? 远山响子拿起自己需要的资料转身就朝外跑去,留下慌忙的新人不知所措。 她骑走对方的自行车,目的地就是佐伯家,必须要阻止小林俊介和佐伯伽椰子那所谓的婚礼,明天就是婚礼,现在还来得及。 当她赶到那屋子的时候已经是午夜。 为了不惊动佐伯伽椰子,她小心翼翼地从后院地厨房摸了进去。 刚进去屋子里一片黑暗,突然她看见走廊尽头有一个男人走过,她躲在一旁谨慎地观察着。 昏黄的灯光照亮玄关那里,那个男人的侧脸也被她看得一清二楚,包括他手中的厚刃菜刀。 什么啊、那个是——佐伯刚雄?! 怎么回事,他不是被伽椰子杀死了吗,也变成鬼回来复仇了? 远山响子不敢细想,她想要离开了。 这时她也听到了,尖锐的、急促的、让人头痛欲裂的嘶鸣,在一阵恍惚过后,她看见了站在玄关的小林俊介。 佐伯刚雄不知所踪,远山响子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深吸一口气,从厨房跑了出去 没时间说太多了,伽椰子和佐伯刚雄都在,要赶快带小林俊介离开这里! 她攥着资料冲了上去,经过短暂的交谈,然后被推攘出门。 远山响子趴在门上控制着力道敲着门,小声的呼喊小林俊介。 “小林君!我真的没骗你,你快点出来,离开这里!” 她急得不行,害怕小林俊介也死在这个房子里,也害怕自己被伽椰子发现也死在这里。 然后隔着门,她就听见了,一个女人断断续续的哀哭嘶嚎声。 “——小林————” 远山响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但是在那一瞬间,她确实感觉到了自己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冻结了。 还是,晚了吗。【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50-60 第51章 绿川真奈美 凌晨4点钟。 绿川真奈美带着一身烟酒味, 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她坐在化妆台前,翻看了一会信息, 接着无趣地放下了手机。 她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 漂亮,精致,眼尾却有着隐藏不去的细纹。 她看着看着, 表情变得不甘起来。 凭什么, 那些同龄不如自己的人已经结婚有了孩子, 而自己还在和各类男人相亲联谊。 这种事情简直莫名其妙。 她有着出色的长相, 曼妙的身材,性格也是无可挑剔,但是为什么, 事到如今, 她还居住在这个破烂狭小的出租屋里?! 绿川真奈美捏紧了拳头。 工作之后,她见识了各种各样的男人,年轻力壮的男人没什么资产,家底殷实的男人是花心, 对她只是玩玩。 同样年龄段的几乎全是秃顶大叔,就连大学凑合找的男朋友也变成挺着啤酒肚的丑男, 马上30的她迟迟没有合适的结婚人选。 日复一日与那些倒胃口的男人聊天, 绿川恶心得都要吐出来。 明明都是男人, 为什么有的就那么恶心, 有的就…… 她眼睛微晃, 想起了白天遇到的小林俊介。 明明也快30了, 小林俊介看起来却和大学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不如说变得更有男人味了, 现在想想真是后悔, 当初就应该把握住这个优质男的。 那个时候,小林俊介虽然神神叨叨的,但是疯就疯点吧,毕竟他长得帅,看起来也挺有钱的。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和他分手的话,现在他们会是什么光景呢? 长相帅气,穿衣打扮也都用的是名牌,但是这样的男人却有了爱人了,而且…… 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情,绿川忍不住恶寒。 那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倒不如说是变得更疯癫了。 居然幻想出一个女人陪在他身边,好恶心。 但是,话又说回来,除了脑子不好这一点,又好像没什么缺点,如果和这个男人结婚了,再顺势拿到他的遗产的话…… 绿川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对啊,又不用长时间相处,只要结婚了,找到机会让那家伙意外身亡,那他的钱岂不都是自己的? 哄骗一个有些疯癫的人,应该不是很难,绿川真奈美跃跃欲试地想着。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第一步应该是先摸清对方的底细,然后再制造偶遇吧…… 思索着卸完妆,她脱下衣物进了浴室,淋浴的水声响起,在她的梳妆台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女人。 身穿白裙的女人站在镜子前面,灰白色的手垂着,如阴影般出现在房间里。 啪—— 有什么东西被丢到了浴室的门上,正在洗头的绿川真奈美吓了一跳,她拿过一旁的毛巾胡乱擦了擦脸,就包裹在身上警惕的看着浴室门。 发生什么了,什么东西被丢过来了,奇怪屋子里还有别人吗?难道进屋的时候自己的没有锁门? “是谁?” 外面无人应答,一片安静。 这给了绿川真奈美勇气。 “有谁在吗?” 她拉开了浴室门,朝外张望着,暖黄色的灯光照亮屋子里的一切,她狭小的屋子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这时,她身后洗手台的水龙头被扭开,涓涓水流慢慢蓄满水池。 绿川低下头就看到自己的手机在脚边。 刚才的声音应该也是手机发出来的吧,她蹲下身子捡起手机,奇怪、她明明把手机放在桌子上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只灰白色的手慢慢伸向她,绿川真奈美蹲在地上毫无防备,然后理所当然地被人扯着头发拖回浴室。 尖叫声和咕噜咕噜的水花声响起,不一会,她埋在洗手台上,眼睛大睁,没了声息。 从电视上看到独居女性溺死自家洗手台的新闻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 彼时封敛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伽椰子正在给他削苹果。 “死者是28岁的独居女性——绿川真奈美,事发多日,她于昨天被发现溺死于出租屋内……” 啪的一声电视黑屏,但是封敛已经听到了死者的名字——绿川真奈美。 他看着被刻意关掉的电视,哪里还不明白凶手是谁。 “……伽椰子,你” 他话还没说完,对方直接消失。 封敛的话断在嘴边,眉心微蹙。 一周前伽椰子袭击了他,他本来已经失去意识昏迷了,但是一觉睡醒,就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了,是伽椰子送他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还是没有杀他,但是她去杀了别人。 这次的受害者是绿川吗? 封敛闭上眼睛有些疲惫,他希望伽椰子不要去杀人了,她自己就是鬼魂,如果有其他人回来复仇怎么办,再者,其他人死去了,可是他们活着的家人该怎么办,伽椰子不能在这样了,必须想办法阻止她。 封敛睁开眼睛,看见一旁的盘子里多出了一个削好皮的苹果,他拿起那苹果狠狠地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看着被关掉的电视心中有了决定。 他切掉了一个肾,麻药过去之后从最初难以忍受的疼痛到现在,他已经适应。 不顾医生地反对,封敛手术后的第八天就离开了医院回家静养,本来医生是拒绝同意的,但是不知道伽椰子做了什么,他们毫无障碍的离开了医院。 回家的当天,封敛就发起了高烧,伽椰子很着急,想要把他送会医院,但是却被他给拒绝。 “我没事,伽椰子,再说如果就这样烧死,那我不是正好陪伽椰子作伴嘛。” 他这样说完就浑浑噩噩昏迷了,伽椰子也不敢违抗他的意愿,她弄来凉水给他降温,额头、嘴唇、她日夜不停的照顾他。 封敛一发烧就是三天过去了,第四天的时候他终于恢复了意识。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喊伽椰子拿来他的手机,他给家具店打电话过去询问自己当时订做家具的进度,然后就是婚服。 他强撑着身子去了鹤塚屋。 白无垢的制作相当费时费力。 穗婆婆花了三年时间才赶制出两套婚服,只不过五年前穗婆婆通知他去拿的时候,因为已经和“真奈美”分手,他并没有去。 只是在电话里拜托穗婆婆代为保存,每年都给穗婆婆打去一笔丰厚的酬金作为婚服的保管费。 五年后的今天,他终于再次走进了店里。 “穗婆婆,您好,我来拿婚服了。” 他走进店,听到声音出来迎接他的人却并不是穗婆婆。 “抱歉,是预约好来取那套鹤津布制作的婚服的小林俊介先生吗?” 那是个年轻的女孩子,看模样有点穗婆婆的影子。 她是穗婆婆的孙女——鹤塚喜久枝,鹤塚屋第7代传人。 封敛点了点头。 喜久枝欠身,带他去了鹤塚屋深处的和室里,取出了那两套保管多年的婚服。 婚服被装在螺钿工艺的大箱子里,绝非现在的封敛可以独自带走的状态。 看着他面色苍白、拄着拐杖行走吃力的模样,喜久枝忍不住有些担忧。 “小林先生,店里可以给您提供配送服务,您其实不用亲自上门的。” 封敛笑了笑,抚摸着那精美的螺钿装饰,眼神是说不出的缱绻温柔。 “这是我和我妻子最重要的婚服,我想亲自来迎接它们。” 大病初愈的苍白脸颊,配上帅气的外表和深情的话语,这位名为小林俊介的客人,实在是让鹤塚喜久枝好感倍增。 “祝您和您的妻子新婚快乐。” 她真挚地祝福着。 封敛刚想回应,喉咙一阵发痒,他低头咳嗽了起来,一个不小心,咳出来的血液便滴到了光滑的地板上。 看见他咳血,鹤塚喜久枝的脸色瞬间大变。 “小林先生,您没事吧?需要我为您联系救护车吗?” 她取来纸巾和茶杯,看着眼前的男人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嘴角的血液。 “不用、” 他喝下一口清茶,洗去嘴巴里的血腥味,俊秀的脸上展露了温和的笑容。 “我是将死之人,不用再浪费您的时间了。” …… 最后封敛还是选择了店里提供的配送服务。 出于某种顾虑,他让工作人员把东西全部堆放在门口,禁止他们踏入这个屋子半步,他希望力所能及范围内,能阻止伽椰子杀掉更多人。 过了几天,新定制的家具也到了,封敛依旧是如此操作,然后强撑着身后,自己亲手布置好了这个家。 时间缓慢地流逝着,像是暴晒在烈日下的眼泪,它一点点蒸发,却不被人察觉。 封敛病得越来越严重了,他本想置办好结婚要用的东西,第二天就和伽椰子完成婚礼仪式的。 但是封敛却没法那么做。 他躺在病床上,每一天都是浑浑噩噩的。 他的意识总是昏昏沉沉的,偶尔几次清醒,都能看到床边伽椰子紧张的眼睛。 他很想捂住伽椰子的手,告诉她自己没事。 但是彷佛有什么东西在吞噬他的生命,他日渐虚弱了下去,连清醒的时间都慢慢变少。 某一天傍晚,他从陈旧的记忆里,突然翻出了那样一件事情。 那是他第一天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睛的时候。 系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任务提示:任务执行期间,玩家若遭遇死亡,将在重要节点复活,该功能可执行一次,若任务判定成功,玩家死亡后将前往下一世界。] 他好像能复活一次。 意识到这件事,封敛突然来了点气力。 如果伽椰子眼睁睁地看着他病死,结果他复活了,为了完成对伽椰子的承诺,他岂不是要在伽椰子面前,再死一次? 那样子对伽椰子也未免太残忍了吧。 意识到这样的事情,封敛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想要找机会,趁伽椰子不在的时候,把这次复活的机会用掉,但是无奈他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而伽椰子总是陪伴在他身边,让他无法秘密操作。 于是他只能手足无措地躺着病床上,迎接着自己的第一次死亡。 …… 小林吐血的现象越来越频繁了。 替小林擦拭着脸颊的冷汗,伽椰子攥着毛巾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听着小林不分昼夜昏迷时的呓语,伽椰子与病床上的小林一样,痛苦不堪。 她有想过,要亲手杀掉小林,帮小林解脱。 但是每当她的手落在小林滚烫的肌肤上,她就害怕得下不去手。 好可怕、 这样的恐惧与那天她被佐伯刚雄虐死,简直一模一样,甚至更胜一筹。 看着躺在病床上日渐消瘦的小林。 伽椰子害怕地牙齿都在打颤。 她想要和小林永远在一起,却也不想让小林死掉。 她矛盾着、挣扎着、 终于某一天看见小林在睡梦中也不受控制地吐血之后,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折磨。 那天夜里伽椰子爬到了阁楼里。 这栋屋子被她的怨气笼罩着,在她的影响下,无数新的怨气产生,旧的怨念与新的怨念交织在一起,她日益强大,相对的,R体凡胎的小林受怨气侵扰,身体也虚弱下来,如果继续放任不管,小林会痛苦的病死,可是她无法阻止。 因为那些怨气虽然是因她而起,但是事到如今,已经不受她控制了。 这栋屋子不只有她的怨气,还有那些被她杀死的人的怨恨,那些怨恨使她强大,也慢慢影响她的灵魂,继续这样发展下去,她将被怨恨操控,所有踏入这栋屋子的生人都将成为她的目标。 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强行把这些怨气吸收,容纳在体内,阁楼是佐伯刚雄藏匿她尸体的地方,也是她怨念产生的地方,在这里她是最强的。 她从没想过去主动吸收那些怨气,也没想过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只要是为了小林,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第二天封敛奇迹般的恢复了健康。 虽然还会咳嗽,但是已经能四处走动了,他起来之后到处寻找伽椰子,可是哪里也看不见她。 俊雄和小玛也不见踪影,他害怕伽椰子离开他去杀人,可是现在她已经不见了,即使想阻止也是有心无力。 一天、两天、 伽椰子始终不出现。 又是一个星期后,长时间不见伽椰子几乎要让封敛怀疑她的存在。 是消失了嘛? 还是投胎转世了? 他惶恐着,四处求寻通灵的门道,在这样疯疯癫癫的日子里,伽椰子依旧一无所踪。 在这样的日子里,他有了其他的收获。 封敛在二楼伽椰子寝室里的梳妆台下,找到了曾经见过一次,被黑布罩起来的、疑似画框的东西。 他把那东西取了出来。 是一块画板。 看样式有点像孩子用的。 封敛看着那有些有些熟悉的东西,瞳孔突然一缩。 他发疯般拿出伽椰子的日记本,开始快速地翻找起来。 因为伽椰子害羞,他从第一次看过里面的内容之后,就再也没有拿出来看过了。 但是现在伽椰子失踪了,他又重新打开了这个本子,想要找到些线索。 视线从伽椰子最后的留言划过,他快速地翻阅着后面空白的纸张。 泛黄的纸页快速地晃过,一行字迹出现在他的眼底。 封敛摁停了纸页,在本子空白页中的某一页,夹着一张写有字迹的纸页。 ——在佐伯刚雄家看到了小林的画板、原来是他、六年前在面馆里和小林聊天……是他从维修店里拿走了小林的画板……这是天意吗?小林不在了,但是拥有小林的画板的佐伯刚雄却出现在我面前…… …… ——我会嫁给佐伯刚雄。 这过于荒谬的事情惊得封敛眼前发黑。 他努力回想14年前,在佐渡岛发生的一切,想起了荞麦面馆里,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 那个人、 那个人居然就是佐伯刚雄?! 命运的齿轮竟然从14年前就开始转动,他也好、伽椰子也好……佐伯刚雄也好…… 原来他们在14年前就曾交际过。 某种可怕的猜想从他的心底闪过,封敛的脸色变得苍白。 ——伽椰子、该不会是因为这个画板,才下定了嫁给佐伯刚雄的决心吧…… 这真是拨开云雾窥见天光的感觉。 封敛觉得一切说得通了。 因自己而心灰意冷的伽椰子为什么会在沉寂一段时间后,果断地嫁给了佐伯刚雄。 是那块画板。 那块属于自己的画板。 自己辜负了伽椰子,但是某一天伽椰子在佐伯刚雄那里看到了和自己有关的东西。 于是伽椰子被触动了,她接受了佐伯刚雄,然后嫁给了他。 …… 封敛的瞳孔震颤着,抚摸着纸页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如果、 如果他在14年前没有执着地去修那个画板。 如果他没有带伽椰子去佐渡、 那佐伯刚雄就不会得到自己因匆匆离去而忘记带走的画板。 然后、 八年前,伽椰子就不会因为看见了那块画板产生动摇,然后嫁给了佐伯刚雄…… 封敛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他完全不敢细想了。 泪水不知何时充斥了眼眶。 他眼底的绝望积压着,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封敛崩溃了。 他用力扇着自己的脸,一下、两下。 扇到嘴角出血,他也没有停下来。 是他、是因为他…… 伽椰子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如果他没有去佐渡、 如果他没有出车祸、 如果他成功向伽椰子求了婚、 他们现在该是什么光景呢? …… 封敛静静躺在榻榻米上,他抱着伽椰子留下的日记本,缓缓闭上了眼睛。 如果、 如果伽椰子真的已经成佛转世了的话…… 那他待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 “——小林——” 在封敛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他听见了伽椰子的声音。 ‘——小林——’ 封敛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扭头看向身旁,那是关得严严实实的壁橱。 伽椰子在壁橱里?! 来不及多想,他狼狈地爬起身冲到壁橱那里。 用力打开推拉门,封敛一抬头,就看见了他心心念念的伽椰子。 伽椰子靠坐在壁橱的上层,看上去很疲惫憔悴,比起平常更添几分阴暗的味道。 但是封敛不怕她。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从壁橱里抱了出来,坐在地上,他捧着她的脸蛋看了又看,非要确定这是不是真的伽椰子。 苍白的脸蛋,漆黑柔顺的头发,瞳孔扩散的眼睛,毫无疑问这就是伽椰子。 封敛用力拥抱住她,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只是拥抱住她。 良久,他哽咽的声音才传来。 “伽椰子,我们结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 虫师傅玩得太开心,忘记更新了,实在是粗心,作为补偿,明天双更,正式完结咒怨篇。 第52章 咒怨终焉 结婚的东西, 在伽椰子失踪的这几天,完全被封敛搁置下来。 于是第二天他们一起出门,采买结婚的婚礼用品。 伽椰子失踪了这么久, 发生了很大变化。 比如她可以说话了,不再像从前是那种虚无缥缈的空音,她是真真正正的可以讲话了。 而且, 她可以在白天、在人前现身了, 接触过他们的老板笑呵呵地祝福他们新婚快乐, 在正常状态下, 所有人全部看见了和封敛牵着手的伽椰子。 没人看出这个身穿白裙的女人,是前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佐伯家惨案的女主人公佐伯伽椰子。 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那通电话是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打过来的。 那是一串很眼熟的电话号。 那个号码在封敛发疯的那段时间里也打过几次,不过都被他无视掉了, 这次他终于接起了电话。 “喂, 是小林俊介先生吗,是这样的,多次联系您,您的电话无法接通, 您在我们这里存放的佐伯伽椰子女士的尸体,由于滞留多日, 在昨天已经安排火化了, 麻烦您今天来处理一下。” 是殡仪馆的电话。 是的, 最近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在那天把伽椰子的尸体认领寄存在殡仪馆之后, 就忘掉了, 现在因为滞留时间太久, 已经被烧掉了。 挂掉电话后, 封敛看着安静的伽椰子, 努力整理措辞,想以一种委婉的语气和伽椰子讲这个事,没想到对方先开口了。 “没关系的,小林,身体对我来说,不重要的。” 但是封敛却不这么觉得。 他带着伽椰子赶到了那家殡仪馆。 索性也只是火化了,匆忙的穿上馆里提供提供的黑色和服,封敛花钱买下了店里最昂贵的骨灰坛。 他拿着长长的筷子,一块一块夹着摆桌上的被烧得发黄的骨节,夹了两块,就再也下不去手 封敛伸手撑住桌子,看着面前的遗骨残渣,眼眶微微泛了红。 他做不来这么残忍的仪式,为什么要家人把死者的骨头夹起来? 那么大的一个人,最后都放进这么个小坛子里,这样的事情,他已经经历了四次。 父亲、母亲、祖父、祖母……如今是他的妻子。 看着那堆遗骨残渣,封敛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落泪的冲动。 在这时,另一个冰凉的身体贴了上来,封敛转头,就看见伽椰子也拿起了一副长筷子。 “小林,帮帮我。” 她这样请求了,封敛没有再拒绝。 他也拿着筷子和伽椰子一起,一块块、把伽椰子的遗骨放进旁边的瓷坛中。 伴随着最后一块骨头的投入,封敛将瓷坛封住。 伽椰子看着他用心的裹上层层纱布,就好像自己那不堪的过去也同着身体一起被封入瓷坛中。 从今天开始,佐伯刚雄赋予她的痛苦全部逝去,她现在是全新的、完全走出佐伯刚雄这个阴影的伽椰子。 …… 但是一个人做过的事,真的能轻而易举抹除吗? …… 封敛带伽椰子回了家,他们约好要在婚礼那天一起把这个瓷坛埋在樱花树下,埋在小黑身边。 东西都安排妥当之后,他们的婚礼定在了第二天,在确定婚礼宾客名单的时候,封敛陷入了沉默。 之前远山响子跑来告诉了他关于伽椰子杀人的事情,他把人毫不留情的赶走之后,就再也没有远山的消息,也许,他该去道个歉。 打定主意,他拨打了远山的电话,那边无人接听,于是小林俊介和伽椰子交代了一下原委就独自离开前往警局。 到了那里才知道远山响子生病了,听前台警察讲,是因为佐伯家的案子压力大,忙出了心理问题,现在在医院静养。 问了医院地址后,他又买来百合前往医院探病,看着病床上的远山响子,封敛有些愧疚。 “真是遗憾啊,远山小姐,明天是我的婚礼,你是我们唯一的客人,你也是我在这里唯一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 “你的事情,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佐伯家的案子,居然让你变成这样。” “之前你和我说的关于佐伯伽椰子的事情,我已经思考过了……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祝你早日康复。” 他絮絮叨叨着自己的近况,得不到任何回应,于是封敛就离开了。 在他走后,病床上的浑浑噩噩远山响子突然又发狂,在漫长的嘶喊之后,恢复了意志。 封敛回到家之后,一直和伽椰子商量婚礼的事情。 伽椰子是死掉的人类,而明天他们唯一的客人现在也没法来,干脆把婚礼安排在今晚。 伽椰子没什么异议,不如说越早结婚她越开心,看着她开心,封敛也开心。 天刚黑的时候,伽椰子就上了二楼梳妆打扮,封敛也早早换上自己的深蓝色和服。 深蓝色的暗纹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除了无法烙印家徽,这匹鹤津布简直完美无缺。 封敛不由得想到了替他们制作婚服的穗婆婆。 是退居幕后了吗? 店铺里换了新的主事人。 他想起了穗婆婆说过的话。 他和伽椰子的婚服,大概就是这世上最后一匹鹤津布了。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虽然是按照传统婚礼布置采购的东西,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是走西式流程。 喝酒宣誓交换信物,因为时间过于匆忙于是这场婚礼也就尽可能简便。 在这种彼此都紧张的日子里,时间也变快了,很快就到了约定的午夜。 封敛抱着伽椰子的瓷坛站在客厅紧张的不行,想起伽椰子的嘱咐,他背对着入口面朝窗户,等待新娘子的华丽登场。 他看着手中有点年代的黑色丝绒戒指盒。 那里面装着八年前,他想要送给伽椰子的珍珠戒指。 果然,他当年的想法是正确的。 只要留着戒指和婚服,他总能等到他真正的爱人回来。 他看着盒里的戒指。 那颗圆润的珍珠,一如当年,完美无瑕,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还好,这枚戒指终于等到了它的主人。 这样想着,在这时他确实听到了、伽椰子下楼的声音。 面前的窗帘全部拉了起来,他看不见身后的镜像,木板吱吱呀呀响了起来,伽椰子停在了他的身后。 “伽椰子,我可以转身了吗?” 会是什么样的美丽光景呢?伽椰子,一定是最美丽的新娘吧。 一个沙哑难听的男声回答了他。 “可以哦,哈哈哈哈看看你的新娘吧——” 接着一把厚刃菜刀从背后捅了进来。 巨痛从胸口传来,冰冷的刀刃贯穿了他的身体。 封敛一低头,就看见从胸口冒出来的刀刃。 他抱着坛子的手瞬间脱力,那个装着伽椰子骨灰的坛子直直摔落在地板上,咕噜咕噜地滚远。 这时,尖锐刺耳的嘶吼声突然响起。 “——小林——” 佐伯刚雄脸上露出凶狠又得意的表情。 他还要说些什么,这时,黑色的头发如藤蔓般疯长,仿佛有意识般顺着他的脚踝把他层层包裹。 须臾间,佐伯刚雄就陷入了头发的牢笼中,被拽倒拖入了黑暗。 失去了佐伯刚雄的支撑,封敛摇晃着身体向后倒下。 但是他没有倒在地板上。 他倒入了一个冰凉柔软的怀抱中。 是伽椰子、他的妻子来了。 封敛仰躺在伽椰子怀中。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神情有些恍惚。 鹤津布赶制的白无垢穿在伽椰子身上真的是很漂亮,白鹤衔樱,真是个不错的好意向。 从打褂到腰间佩戴的小物,伽椰子身上每一样都是封敛亲手挑选的,他事无巨细,对伽椰子和这套白无垢灌注了同样的爱意与耐心。 她戴着白色的角隐,一头黑发规规矩矩地盘在角隐之下。 金银簪子交错插在发间,长长的流苏垂在她脸侧,像是金鱼的鳞片,晃动间,折射出溪水般温柔的光泽。 她的脸上敷着细腻雪白的脂粉,让苍白的脸蛋有了几分人气。 如此完美的装扮,却出了差错。 伽椰子的脸颊上,被口红顺着嘴角划出了长长的痕迹。 像是从嘴角开始,脸颊被生生撕裂,露出了鲜血淋漓的软肉。 封敛的瞳孔微微收缩。 八年前的某天,他曾经做过一个梦。 他明明已经忘却了内容,但是现在,却想起来了。 白鹤衔樱的暗纹被他流淌出来的鲜血给染红,像是鹤在泣血哀哭。 这套他亲自挑选的婚服,竟与八年前梦里的那套一模一样。 感受着小林不断流失的鲜血与生命力,伽椰子的身体颤抖,脂粉下的面容早已煞白。 她匆忙而至。 重逢的时候,是小林抱着她刚从壁橱里被搬出来的身体,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她揽着小林,两个人的婚服就交叠到了一起,凄靡奢美而又浑然天成。 这两匹鹤津布本就是属于彼此、独一无二的。 小林胸口上的刀刃泛着寒光,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小林的身体里漏了出来,他们两人身下逐渐漫开了一个殷红的血泊。 伽椰子颤抖着伸手去捂那伤口,可是血液从她的指缝里溢了出来,她雪白的衣袖被染上了不祥的红色,然后那不祥的颜色就蔓延到伽椰子的眼底。 “小林、你要死掉了……” 泪水冲刷着她脸上的脂粉,悲伤与痛哭侵染心底的净土,血色便破土而出,化作血泪挂在了她的腮边。 伽椰子起初还是哭着的。 来自佐伯刚雄的恶意与怨气被她吞噬消吸收着,那怨念与小林受伤的事情掺和在一起,重击着伽椰子的神智。 于是她捂着小林伤口的手慢慢不再发抖了。 “这是小林送给我的婚服、” “我、漂亮吗?” 她的眼睛黑沉沉的,泛着浓稠的恶意,嘴角勾着笑容,脸上却淌着血泪。 封敛看着伽椰子,俊秀的脸上努力展露笑容。 “漂亮、” “伽椰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新娘了。” 欺霜赛雪的脸蛋被血泪冲刷着,化开了斑驳的红锈,伽椰子注视着眼前的小林,她能感受到属于小林的生机在飞速地流逝。 她的灵魂在这一刻,像是被撕裂了。 一半的伽椰子痛苦不堪,正崩溃地尖叫哭泣,另一半的伽椰子冷眼旁观,甚至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眼前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膜,伽椰子的睫毛微微震颤,一颗血泪就砸在了封敛的脸上。 “没事的、伽椰子,我一点都不疼的。” 两个人的泪水融在了一起,顺着脸颊流到了衣摆,于是白鹤的眼睛也染上了凄哀的淡粉色。 封敛在此刻无比轻松。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他完全不觉得害怕。 要问为什么的话,是因为他还有一次复活的机会。 之前生病的时候没能用掉,没想到现在却能够救他一命。 虽然对封敛来说,以身体之躯、亦或者是鬼魂之姿和伽椰子成婚,都是可以的。 不过既然眼下他还能复活,那么还是要把话说清楚,免得让伽椰子为他白白流泪。 封敛努力让自己笑得轻松点。 他抬手,费力地一点点擦拭着伽椰子脸上的口红和泪痕。 “伽椰子别难过,我和你说一个我的秘密好不好。” 内脏碎片和着血液从他的嘴里涌了出来。 “我不会死的,相信我好不好?” 伽椰子依旧是揽着他,她面无表情地落着泪,内里的早已一片狼藉。 一半的伽椰子呜咽着、用力咬住嘴唇控制自己不要哭,另一半伽椰子则露出了贪婪的眼神。 ‘……小林又在说谎了……’ 贪婪的那个她在心底喟叹,于是伽椰子抬起了睫毛,眼中涌动着无尽的黑暗。 “我、要吃掉小林的灵魂,这样的话……” “小林就可以永远和我在一起了……” 她自说自话地呢喃着,完全不理会小林在说什么。 “这样吗?” 封敛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嘴角却勾起温柔的弧度。 “这样也不错、随伽椰子喜欢吧……” 封敛突然来了点力气,他从衣袖里拿出了那个已经被血打湿的丝绒盒子。 费力地打开盒子,他举起了那枚八年前就准备好的求婚戒指。 “伽椰子,嫁给我好吗?”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伽椰子,逐渐开始失焦的瞳孔有些茫然地闪烁着。 于是他没看见,那枚他好好保护珍藏了八年的珍珠戒指上,沾染上了血迹。 殷红的血顺着珍珠光洁的表面,流到铂金戒托的缝隙中,像是某种液体宝石,在烛火下烨烨生辉。 定定凝视着这枚戒指,伽椰子的记忆瞬间被拉回,她记得这枚戒指。 是八年前,小林失踪前,买给其他女人的。 伽椰子心底窜起了一股怒火,苍白的手背绷起了青筋。 “八年前就想送给伽椰子了。” “但是,现在也不晚,对吧……” 他这样说着,完全不知晓伽椰子瞬间变得空白的表情。 她就像是被突然抽去发条的娃娃,卡顿着,无法动弹。 “我、这个……这个、是送给我的?” 满腔的怒火被小林的温声细语给兜头浇灭,一场危机悄然无息地消弭。 伽椰子颤抖着伸手接过那枚戒指。 小小的珍珠像是凝聚了世间最美好的光泽,顿时散发出魔魅的魅力,伽椰子痴痴地看着,完全移不开眼睛。 “嗯、” 来自佐伯刚雄的怨气,在此刻彻底消散了。 伽椰子颤抖着身体,透明的眼睛一颗颗滑落,痛苦、喜悦、幸福、悲伤…… 她不知道此刻自己究竟怀抱怎样的心情,但是她抬起眼睛,不祥的血色已经消融。 “小林是喜欢我的吗?”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将自己心底的自卑彻底挖掘出来,任由那腐烂的泥土暴晒在阳光下。 然后,太阳也没有让她失望。 “我、最喜欢伽椰子了……” 他喟叹着,发出此生绝唱。 一切的误会在此刻全部化解开来,温暖的阳光也终于照亮了这栋凝聚着怨气的屋子。 “私も……大好き……” (我也……最喜欢小林你了……) 寒冷从指尖逐渐蔓延,封敛的感官开始消失,他似乎是睁着眼睛的,但又好像没有。 “我稍微有点困了,让我睡一觉,睡一觉……等我睡醒……”他这样说着,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等我睡醒,我们继续完成婚礼—— 他想告诉伽椰子不要伤心,他不会死,今天的意外只是他们未来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他们以后会幸福地生活在这栋房子里。 当然,如果伽椰子真的想要吃掉他的灵魂的话,那样也好。 只要伽椰子喜欢,怎么样都好。 他恍惚地想着,然后失去了意识。 “……小林?” 伽椰子试探的喊了喊他,可是他没有再睁开眼睛。 “————小林————” 小林果然还是撒了谎。 伽椰子伏在男人开始变凉的身体上发出哀鸣。 大门外的远山响子听到她的哀嚎,也停下了所有动作。 夜深了,乌云将月亮彻底吞噬,不留一丝光亮,在清风吹过的地方,樱花落了一地,一滴两滴,下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三件重要的事! ①对标27章,伏笔收束。 ②小林以为他还有机会,他不会就这样死去,但其实9章的时候,他就用掉了那次复活的机会。 于是,在他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对伽椰子撒谎了。 这是小林对伽椰子撒的第一个谎,也是最后一个。 和伽椰子一样。 ③撒花撒花!!咒怨篇完结了,短篇后记之后,就是白井篇啦! 第53章 咒怨后记 后记 在佐伯家案子发生一段时间后, 人们渐渐忘却这桩惨案,有新的住户搬进了那栋房子。 不止这一家,住进来的人越来越多, 离开的人却没有一个,他们全部都留在了那栋屋子里。 在又一个哀痛的夜晚里,伽椰子默默吸收着萦绕在房子里的怨气。 这一次的怨念比以往都要重, 那两个叫典子和柑菜的家伙对人世还是极为留恋, 不愿接受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 收拾她们两个的时候, 花了点时间, 等到伽椰子疲惫地从廊道里走出来的时候,不知又过了多久。 浓重的怨气聚集在一起,伽椰子身边的空间都因那恐怖的力量开始扭曲。 她站在楼梯口, 本要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但是,眼前离奇出现的画面,实在是诡异又迷惑。 瘦弱的女孩死死地抱紧身下的男孩,两个人抵在门板上, 似乎正胶着着。 伽椰子定在原地,视线直直落在男孩稚嫩的五官。 这个孩子…… “川又。” 那是既熟悉又陌生的称谓和声音。 伽椰子的身体应激般僵住了。 该不会是…… 她缓缓动了起来, 克制压抑着自己心中的狂喜与震惊, 朝着男孩逼近。 越是接近, 就越是能看得清晰。 眼睛、鼻子、嘴巴…… 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孩, 伽椰子弯下腰, 凌乱的漆黑长发下, 是盈满了泪水的眼睛。 不会错的, 这张脸…… 小林、是小林! 她欣喜地伸出手来, 渴望触摸小林的脸颊。 “小林……” 我好想你。 “喵~” 猫叫声从身后响起, 眼前的男孩如同老式胶卷电影一般,放映中途,猛然断带。 消失了。 她纤细苍白的手指定格在空中,捉了个空。 “川又。” 男孩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无法接受这一切的伽椰子开始发狂,她凄厉地嘶吼着,无形的风压与音波将房子里的所有玻璃制品都震碎掉。 ‘小林——’ 白色的别墅伫立在黑暗中,将女人凄惨的声音尽数封闭。 过了不知多久,久到伽椰子已经开始淡忘这件事了,她再次在客厅了看到了男孩的身影。 他盘腿靠坐在沙发旁,低垂着头颅,似乎是睡着了。 伽椰子佝偻着身体站在沙发旁,她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男孩的脖颈。 直到确认了男孩并非是幻觉,这才僵硬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 她刚刚解决了一个讨人厌的家伙,周身被死气与怨念萦绕。 没有了小林在身边日夜陪伴,她毫不顾忌地展露原型,任由自己鲜血淋漓地出现在人类面前。 湿润的液体从她的发梢衣角滴落,不多时就把原木地板染上血色。 她伤痕累累的手慢慢向男孩靠近,这时被她忽视已久的东西,突然彰显其存在感。 “不行——” 躺在沙发上的女孩发出刺耳的尖叫。 然后男孩再次消失了。 连同沙发上的女孩一起。 滴嗒、 滴嗒、 血珠一颗颗滴落,砸在地板上。 伽椰子沉默地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肩膀缓慢地抖动着,她抬起手将整张脸都埋在手里。 “哈哈哈哈哈……” 她嘲弄般地笑着,笑声越来越夸张。 原来是她。 原来是她自己。 那个时候,困扰她的噩梦,那个噩梦里的女人,原来一直都是她自己。 原来命运早已经被定下,她也早早就看到了未来。 只是儿时的自己,尚不明白罢了。 …… 在那之后,伽椰子的生活回归了平静。 直到那天,德永一家住进了这栋屋子,命运的齿轮再次开始转动,远山响子重新回到了练马区,她曾经负责佐伯家的案子,后来因身体原因辞职了并且离开了练马区,现在,在同样负责这个案子的五十岚的请求下,回来做顾问。 这中间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五十岚和远山响子还是带着汽油来了这里。 进了房子之后,五十岚走进厨房泼洒汽油,远山响子从客厅倒着汽油直接来到玄关。 而楼上这个家的主人,伽椰子正跪坐在床边,她穿着华美的白无垢,脸上敷着厚厚的雪白脂粉,她把头上的角隐摘了下来放在床上,黑色的长发披散在后背。 她全身的注意力都在床上那个男人身上,沉睡的男人有着俊美的脸蛋,他的皮肤是青白色的,身上穿着深蓝色的婚服,枕边放着一个精美的瓷坛。 伽椰子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一看就是五年。 非要说插曲的话,她曾经在某个白日里,在别墅外见到了小林的身影。 她恍惚地跑出了别墅,然后扑倒了那个人的怀里。 “小林……真的是你吗?” 她哭泣着,眼泪一刻也无法停下来。 然后得到了小林肯定的答复。 “小林,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她捧着小林的脸,认认真真地端详,想要看出点端倪来。 “你不应该在这里的……” 小林的身体应该在她的寝室里躺着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小林、小林、小林……” 她迷茫了。 突然小林好像是有些不舒服的样子,把伽椰子吓到了,她紧张地摸着他的胸口。 “小林怎么了?是胸口很疼吗?” 她想到了那天,小林被佐伯刚雄用菜刀刺穿了心脏。 “我知道一定很疼吧、都是因为我……” “那个时候,如果我动手再快一点,小林是不是就不会疼了呢……” 如果那个时候,她装扮得再快些,解决佐伯刚雄的速度再快些,那么,小林是不是就不会死去呢? 然后小林提出来要进房子坐坐的事情。 伽椰子又紧张了。 “小林想来我的房子吗?” 她不安地又问了一遍。 得到了小林肯定的答复。 这下子就没法推脱了,于是伽椰子后退一步,回到房子的范围内。 “这次,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不会让小林再疼的……” 这次,她一定会保护好小林的。 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小林。 在那之后,她和小林又聊了几句,虽然小林还是没有走进房子里,但伽椰子的心绪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她换上了小林为她定制的婚服,开始期待小林的苏醒。 小林说自己只是睡一觉,虽然已经五年了,但是没关系,小林的话,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她会一直等他,直到他睡醒。 楼下五十岚和远山的举动都在她的掌控中,但是不值一提。 唯一让人生气的是远山那个女人,明明是小林的朋友,却还要带陌生人闯入她和小林的家里,甚至还要放火,想要把这个小林精心布置的家毁掉。 不可原谅。 伽椰子离开了,她走出了房间,楼下传来惨叫声,但这些都与小林俊介无关,在他的枕边摆放着伽椰子的白色角隐。 角隐是传说中为了隐藏妻子头上作为嫉妒和愤怒的角的头饰,新婚妻子戴上角隐,寓意以后万事都听从她的丈夫,但是伽椰子把它摘了下来。 她希望她的丈夫能亲手为她戴上角隐,她必万事听从他,言出即随、必有回响。 只要等丈夫睡醒了就好,所以,在这之前,任何踏入他们房子的人,都不能活着离开。 后来,在练马区流传着这样的怪谈,在京都郊区的一栋房子里,在昏暗的二楼上,最角落的那个房间中,身穿白无垢的新娘守护着她的新郎,踏入禁区者,必死。 学生们在课间闲暇的时候聚在一起讨论这个话题。 “所以说,那个新娘叫什么啊?” “对啊,都嫁人了,应该和那个新郎一个族姓了吧?” “我记得,好像是叫佐伯什么的,啊记不清了。” “谁知道啊,这种东西,够无聊的,换个话题吧!” 年轻的学生们嬉笑着略过这个话题,在没人知道的地方,那个女人抬起头脸上留着血泪。 “——我的名字是,小林伽椰子——” 【作者有话要说】 儿时困扰着伽椰子的女鬼是她自己;大学休学后,能够被小林扣响房门,与小林重逢,也是因为身为鬼魂的自己在某一天扑进了小林的怀里。 小林的出现是为了成就佐伯伽椰子,但是同样,佐伯伽椰子的出现,也在成就小林与川又伽椰子的感情。 爱,是双向成就的。 最后虫师傅有话要说:白井篇卡文了QwQ未来几天可能会断更。 第54章 渡边将太 [检测到宿主已死亡, 进行任务判定……] [通关任务:修复世界线,拨正佐伯伽椰子的命运。] [任务提示:任务执行期间,玩家若遭遇死亡, 将在重要节点复活,该功能可执行一次,若任务判定成功, 玩家死亡后将前往下一世界。] [任务判定中……叮!任务判定成功, 现在开始抽离宿体, 倒计时, 3,2,1……错误!错误!错误!请求宿体抽离, 错误错误错误……] 机械音回荡在封敛的脑海中, 他安静的躺在床上,眼皮下的眼球左右转动着,他在与大脑中的系统进行对抗,他要陪伴伽椰子, 他不要离开。 [检测到病毒,开始消毒程序。] 伴随着那死板的声音, 躺在床上的封敛开始痉挛抽搐, 他身侧的陶瓷坛也随着他的动作被打落在地, 正在千里之外解决非法入侵者的伽椰子停下了进攻的动作。 她恐慌着、焦虑着、快速赶了回来。 [已杀毒, 请玩家继续完成任务, 开始抽离宿体, 倒计时开始, 3、2、1……抽离成功。] 伽椰子推开房门, 冲进屋子的时候,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她仔细辨别着生人的气息,整栋屋子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伽椰子理了理身上的白无垢,捡起地上的瓷坛放回小林身边,唤来俊雄帮自己解决刚才的事情。 佐伯俊雄抱着小玛离开了屋子,伽椰子轻轻的倚在床边,她看着小林俊介清俊的脸庞,脸上勾起了甜蜜的笑容。 没关系、小林就这样沉睡在自己的身旁就够了,没有其他人碍事只有他们两个独处,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在无人窥视、无法触碰的那个地方,系统开始进行运算。 * [已载入废弃躯体:渡边秀明] [已加载任务辅助器] [通关任务:修复世界线,将白井的诅咒散播在全日本境内] [任务提示:任务执行期间,玩家若遭遇死亡,将在重要节点复活,该功能可执行一次,若任务判定成功,玩家死亡后将前往下一世界。] 干燥的树枝被火苗炙烤着,发出了哔哔啵啵的声音。 封敛睁开眼睛的时候,听到了某人拨弄火堆的声音,他躺在草地上,不知自己所在何处。 “要下雨了啊、” 背对着自己坐着的男人感叹了一声。 他身上穿着款式古旧的粗布打衫,手肘和膝盖出有着很明显的补丁。 封敛下意识屏住呼吸,担心自己惊扰到对方。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这里似乎是野外,树林葱郁,杂草丛生,远处还有鸟啼叫声。 他们二人正坐在大树之下,昏黄的阳光从树冠斜斜投射而下,在地上画下碎星般的橘色笔触,风一吹,那星群就开始摇晃。 视线从堆满了树枝的简陋背篓一闪而过。 死前的记忆一一回放,泪水充盈眼眶。 良久,封敛才颤抖着手擦去眼泪。 他还是死了。 在小林衫子把他带到公路那边之前,就脆弱地死去,然后脱离那个世界了。 ‘系统,我那个世界不是有复活一次的机会吗?’ ‘为什么,我连任务目标都没找到,你就带着我跳转下一个世界了?’ 他在心底尝试着和系统沟通,如果可能,封敛还是想回到小林衫子身边,他简直无法想象,当小林衫子看到他的尸体的那一刻,该有多么崩溃。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联系系统,虽然穿越的时间不长,但是他差不多已经能够接受这种事情了。 [宿主,上一个世界的任务已经作废了,您无须留恋过去的事物与记忆。] 这好像还是系统第一次和他聊天呢。 封敛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但是,那对夫妇、’ 他还想再争取一下,不过系统完全不给他机会。 [抱歉,宿主,您应该把重心放在接下来的任务上。] [您已经失败一次了,如果您本次的任务继续失败,那么系统将会清除您的灵魂,到那时,您就真正彻底死去了。] 到底是在病房里度过了大部分时间的16岁少年,在经历两次死亡之后,听着系统的死亡警告,他陷入了沉默。 一边是短暂相处过的小林衫子,一边是自己生命。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闭上了眼睛。 ‘我明白了。’ 看着宿主终于接受现实,系统关闭了情感淡化辅助器,将多余的记忆完全封存起来,仔仔细细检查多次之后,它这才安心下来。 [那么,祝您任务顺利。] 系统消失了。 封敛吐出一口浊气,努力吸收着来自这具名为渡边秀明的身体的记忆。 这一次,他使用的这具身体,和他同龄也是16岁。 他是村子里世代以卖柴为生的渡边家的孩子,上有一个大哥,名字是渡边将太,也就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 最近外面的世道乱的很,他们兄弟俩捡柴卖柴能够赚到的钱财越来越少,听说山那边有个隐世的村子,便想着背着柴火来开辟条新门道。 但是他和大哥在山里迷了路,“自己”又不幸从山上跌落,昏了过去,于是大哥带着昏迷的他找了棵大树,暂时落脚。 “哦?秀明,你醒了吗?!” 男人回过神来,对上封敛的眼睛,坚毅又瘦削的脸上,瞬间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嗯、” “大哥”这个词还是有些说不出口,他嘴唇微动,最后垂下了眼睫。 “除了脑袋,秀明你还觉得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吗?胳膊呢?脚呢?” 渡边将太抛下手中的烧火棍,急忙将封敛扶了起来。 “走走看?” 封敛依言在男人的搀扶下,走了几步。 “没事,还可以继续赶路。” 站稳之后,封敛放开渡边将太的手,自己熟悉着身体,站立了起来。 年轻的身体,蕴含着庞大的潜力与生机,封敛握了握拳头,感受自己掌心的力度,这是与小林俊介那具幼童孱弱的身体,完全不同的躯体。 封敛有些激动,可血气上涌,他的眼前却是一阵眩晕。 他踉跄了一下,被一旁的渡边将太扶住。 “再休息一会吧,你脑袋上的伤还没好。” 封敛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头上绑着一条手感粗糙的布条。 他的视线落在渡边将太残缺的衣角上,瞬间明白了那条布条的出处。 “马上要天黑了,我们今天应该是回不到村子里了,我在前面发现了一个山洞,稍后去那边待一夜吧。” 渡边将太这样说着,封敛点了点头,没有提出意见。 在短暂地休息过一段时间后,他们背着简陋的背篓,一前一后朝着渡边将太记忆中的山洞位置走去。 山里的时间变换得实在是快,刚刚天还亮着,可是一转眼,昏黄的光线就黯淡了下去。 封敛扶着树休息了一下,仰头看着青黑的天色,实在是辨别不出前方的道路。 入眼所见,到处都是树,或茂密、或葱郁,很少有光秃秃的地方,现在是盛夏时节,山里异常凉爽,奇异的是没有任何虫子来骚扰他们。 不只是昆虫,连鸟鸣声也在天色暗下来之后,就消失了。 昏暗的山异常安静。 青黑色的天地变得逼仄起来,无限挤压着行走在林中的人类。 前面的渡边将太背着堆砌地高高的背篓,似乎是察觉到了弟弟没有跟上自己,他转过身来,看向了身后的封敛。 “秀明,出什么事了吗?” 背后背篓里的树枝柴火被渡边将太分去了大半,封敛其实并不怎么辛苦。 “我没事。” 他抓紧了藤条编制的背带,大步跟了上去。 “快走吧,要下雨了。” 看着弟弟跟了上来,渡边将太抬头看了眼天空,表情有些担忧。 渡边将太的担心果然成了真。 他们还没走几步,细细密密的雨水就落了下来。 那雨起初还是绵密的,但是渐渐的,雨水变得越发沉重,像是豆子一样重重地砸在树叶枝干上。 噼里啪啦的嘈杂声响,让封敛根本听不清,前面渡边将太的声音。 他只能努力跟上渡边将太的身影,防止自己掉队。 “秀明,把背篓扔了,我们跑过去!” 渡边将太把身上的背篓扔在地上,作为家中的长子,他经验丰富,明白这样的山雨里,怎样才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但是封敛听不到他的声音。 这场浩浩荡荡的山雨打在人身上,透过薄薄的粗布砸得人生疼,他想要睁开眼睛,看清渡边将太,那雨却如生漆一般,粘黏着他的睫毛,让他看不清前路。 死亡的恐慌瞬间笼罩了封敛,他提高了音量,拼命确认着渡边将太的位置。 “将太哥,你在哪?” 明明两个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可伴随着雨势的加大,两个人的位置却在不知不觉间拉开。 渡边将太看到了弟弟越走越远的身影,顾不得其他,立刻顶着雨朝秀明的方向跑去。 “秀明,回来!” “我在这边,不要往那里走!” 他高喊着,努力朝弟弟靠近。 可无奈,骤然响起的雷声,将他的声音完全掩盖。 封敛隐约听到了渡边将太的声音,他刚要回头,闪电的光芒便让他眼前一白。 于是在雷电过去后,渡边将太气喘吁吁地跑了过去,只在原先弟弟的位置,看到了一个跌落的背篓。 秀明、不见了。 * 封敛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身下的泥土极为湿润,一旁的叶片在滴嗒着露珠,他躺在一处草丛里,被浓密的墨绿色给包围。 脑袋昏昏沉沉的,他想要起身,却浑身酸痛没有力气。 “将太哥?” 他气若游丝地喊着渡边将太的名字,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有没有人,救命……” 他一声声地求救着。 然后有人拨开了他面前的阴绿。 那是一只素白的手。 “救命……” 他拼命睁开眼睛,想要看清那个人的脸,视线里却只有浓墨般的黑,和刺目的白。 封敛最终还是昏了过去。 身穿雪白狩衣的女孩站在草丛外,沉默地看着伤痕累累的男孩昏迷过去,漆黑的眼睛微晃。 【作者有话要说】 虫师傅(发出卡文的哀嚎):卡……卡、好卡…… 第55章 神罚天诛 封敛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 是躺在一间简陋的屋子里的。 这间屋子极为简陋。 仅仅由些粗糙的木板拼接而成,房屋内部的结构一览无余,大概是存在时间十分久远, 大部分的木板都已经与草屑青苔共存。 稀疏的阳光透过木板的缝隙落在他的脸上,封敛感觉喉咙干涩得发疼。 他艰难的坐起身,身下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膝盖手肘等关节处传来不可忽视的疼痛感, 封敛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发现自己的伤势好像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救治。 在那泥污的粗布之下, 伤势较重的位置,依稀可见绿色的、疑似是植物被捣烂的绿色汁液。 好像有人为他敷上了草药。 正这样想着,眼前的光影发生了变换, 木屋外, 有什么人来了。 一只残破的泥瓦碗从木板下的缺口处被推了进来,在阳光的照耀下,推着褐色小碗的那只手,简直白到透明。 如同画本里描述的山野精怪一样。 “那个、” 封敛犹豫着出声, 没想到手的主人却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样,猛地抽回了手。 接着就是脚步急促跑开的声音。 封敛有心挽留, 可是忍痛走到了门边, 刚要推门却发现那不算沉重的门板, 纹丝不动。 他楞了一下。 接着难以置信地再次推动了木门。 “……” 门好像从外面被什么东西抵住了。 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遇到这种事情, 他迷茫地愣在了原地, 看了看四周, 发现这个简陋的屋子里, 除了床板, 就只有刚刚被人送来的泥瓦碗。 他这算是被人给囚禁了吗? 封敛郁闷地走到墙角的泥瓦碗旁, 低头一看,发现里面摆着些野果子,这应该就是给他准备的食物了。 吃掉那为数不多的果子,封敛把碗放回了原地,他凑到木板的缝隙前,透过那小小的缝隙,努力看向外面。 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确实是被人给囚禁了,而囚禁的地点,还是在野外。 这里好像还是在他和渡边将太走散的森林里,只不过野外的景色都一样,封敛从那狭窄的缝隙里能看到的东西,实在是不多。 于是在大致掌握了周边的情况之后,他就退回到了木板床边,开始寻找其他能够帮助他脱身的东西。 时间一点点流逝,外面的天色变得昏暗起来。 当那阵隐秘又轻盈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封敛睁开了眼睛。 那个人停在了与封敛一墙之隔的门板外。 忌惮着封敛已经苏醒的事,来人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动作。 封敛靠在角落的缺口旁,在长久的沉默后,看着一只木棍试探地伸了进来,在碰到缺口附近的泥瓦碗之后,又小心翼翼地碰了几下,确认了泥瓦碗的存在,把木棍撤了回去。 一只手谨慎地伸了出进来,把那只小碗拿了出去。 看手的轮廓,应该就是白天出现的那个人。 封敛耐心地等待着,直到泥瓦碗再次被递了进来之后,他瞅准时机,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对方的手腕。 “啊——” 短促的惊叫声响起,随即被强行压制下去。 但就是那短促的一声,已经足以让封敛确认对方的身份。 女生。 封敛愣了一下。 手上的力道也下意识地放松。 女生察觉到了他这一刻的松懈,猛地将手给抽了回去。 接着就是跑远的声响。 皮肉细腻的触感残留在手心,封敛怔忡地握了握手指,对自己的现状是越发看不明白了。 视线落在因他的动作,而被打翻的泥瓦碗上,封敛捡起那倒扣着的小碗,碗下依旧是一些野果。 他倒也不介意,随手擦了擦果子上沾染的草屑泥土,就送到了嘴边。 不管现在是什么情况,当务之急,还是填饱肚子,养好伤再找机会离开这里。 这样想着,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那个囚禁着他的女生都没再出现过。 封敛去撞过门,可那看似简陋、摇摇欲坠的门板在他的撞击下,安稳如山,展露出它不该拥有的牢靠性。 封敛也尝试着制造出一些动静,向四周呼救,可最后除了他的嗓子喊的生疼,并没有人来解救他。 怪不得对方会安心把他囚禁在这里,也不日夜守着,原来是知道这屋子的牢固,以及周围的荒无人烟。 到了后面,没有食物摄入,封敛不得不躺在门板床上休息,来保存体力。 在被饿昏过去的瞬间,他恍惚地想着,这一次自己该不会被饿死吧。 好在封敛的想法落空了。 囚禁他的女孩回来了。 似乎是知道自己已经连续三天没有给封敛提供过食物,她在第三天晚上姗姗而来,透过门缝仔细观察封敛的状态,确认他昏睡过去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取下了门栓与锁头,姿态轻盈地走进了屋子。 只不过等封敛醒来的时候,他依旧没有正面与女孩接触。 嘴巴里残留着甜味,他舔了舔嘴唇,知道自己被人喂下了食物。 封敛扭头,就看见了木板床边多了一块还算是平整的石头,石头上用树叶垫着些白色的枫饼和一小碗清水。 封敛端起水碗大口喝起了水来。 他并不担心对方会在水里下毒。 毕竟如果囚禁他的人想要杀他的话,放着不管,饿死了才是最简单的。 在食物里下毒完全是多此一举。 将一整碗水喝下肚,他喉咙里那甜腻干痒的感觉才算是被压下。 但是水喝得太急,他有些被呛到了。 封敛忍不住趴到木板床边咳嗽着,不经意地抬眼,就看到了角落的缺口前,出现了一抹白色。 “那个、” 门板后的人影猛的一晃,转身就要再次离开。 “等等!我有话想跟你说!” 女生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跑开了。 第二天 封敛躺在床板上,百无聊赖地敲着身下的木板。 今天已经是他被囚禁的第四天了,这具身体的哥哥渡边将太还是没有找到他,而他也依旧没有找出离开这里的方法。 他屈起手指,用关节有节奏地敲击着床板,嘴巴里哼哼着一支不知在何时听过的小调。 今天的天气应该很好,灿烂的阳光透过木屋的缝隙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封敛就这样哼着歌,直到一曲终毕,这才发现角落的缺口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 “……你不应该发出那样的声音。” 少女的声线淡漠冰凉的,不含任何情绪。 那声音给人的感觉,像是空谷幽兰,又像是午夜墓地里回荡的招魂铃声,空灵死寂,让人不寒而栗,感觉颅骨牙齿都在冒寒气,忍不住打个寒颤。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封敛说话。 封敛眼睛一亮,刚想起身,想到了什么,随即又卸去了力气,平躺在原地。 “为什么,很难听吗?” “……” 少女似乎没想到封敛会怎么回复她,她沉默了几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会被发现的。” 她言简意赅。 封敛抬起了眼皮。 “我可不这么觉得。” “被你关在这儿的四天,我可是发出了了不得的动静,但是,完全没看到除你以外的第二个人。” “……” 少女似乎很不善言辞,她又安静了下来。 然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封敛扭头,就看到了一块又一块白色的枫饼被推了进来。 数量远不是一顿饭可以解决掉的。 封敛若有所思。 “你又要消失几天了,对吗?” 投递枫饼的动作一顿。 “……等你养好伤,我会找机会放你走的。” 少女若无其事地继续输送着食物。 “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封敛觉得这样说话有些费力,于是他翻了个身,正对着那小小的缺口,看着缺口旁的枫饼越堆越多,他挑了挑眉。 “除了这些饼子,就没有其他能吃的东西了吗?” 然后,在封敛的注视下,一份青涩的野果子被推了进来。 “……” 他沉默了一秒,有些无奈。 “就这两样吗?” 似乎是和封敛较劲,下一秒,少女推进来了一小碗水。 当封敛以为对方是故意这么做的时候,女生慢吞吞地开口了。 “我能拿到的只有这些东西。” “两周后,村里有神事,到那个时候,我会放你离开的。” 说完,女生就要离开。 封敛愣了一下,撑起上半身,神情有些迫切。 “你就这样走了吗?” “……” 少女停在了原地。 “这里没有被子,晚上睡觉有点冷,我可能会受风着凉。” 少女没有回话,静静地离开了。 但是不多时,一样粗麻编织的一角被塞进了缺口里。 封敛把食物和水源弄到一边,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东西抽了进来。 虽然和记忆中见过的被子都不一样,但是毕竟是可以御寒的东西,封敛也没再挑剔。 “谢谢。” 他收起了那块粗劣的“被子” 少女没有回话,她迈开脚步想要离开,清脆的叶片草杆被踩断,她又停住了。 “怎么,还有事吗?” 察觉到她的动作,封敛不着急回到自己的木板床上,他抬起眼睛看向木板外女生所处的方向。 “……” 淡粉色的唇微启,黑色的眼睛微晃,少女白嫩的手指蜷曲,鸟羽般的睫毛轻颤。 “那首歌……” 她的声音弱不可闻。 “什么?” 封敛有些没听清。 “没什么,抱歉——” 少女的语气颇为急促,她转身离去,脚下的木屐第一次暴露出咯吱碰撞的声音。 雪白的狩衣衣袖略过冰凉的草叶,穿插在袖尾的红色袖露顺着惯性向后飘去,像是蒲柳的枝条。 “下次见面,就告诉你、” “那首歌的名字——” 男生的声音遥遥传来。 白井顿在原地,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清风袭来,吹拂起她脸颊的一缕黑发,她抬起睫毛,只能看到被天地裹寄其中的孤单木屋。 * 回到村子里,将自己外出的痕迹清除干净后,她带上了象征着神灵的女性能面。 雪白的狩衣宛如月华,圣洁高凌。 她跪坐在山洞中,轻轻摇晃手中的黄铜神乐铃。 叮铃~ 叮铃…… 洞外传来了人类的喝声。 “ヨシュア——” 鼓点与脚步声整齐地响起。 柳木被铁钉穿钉着,被众人合力背进了山洞。 祭品被摆在注连绳前,白色的闪电形符文之后,是巫女跪坐的姿态。 “大人,这次的天诛对象是柳生家。” 烛火摇曳,她在忽明忽暗的光晕中转过了身。 怪异的能面之上,被烛火染上了嗔怒的诡谲色彩。 红唇,黑齿,怒目,神纹…… 这绝非是人世界流传的任何一种能面。 “此间污秽之物、” “妾身视之,目尤狂癫。” 她的声音变得尖细极了,像是狐狸的悲鸣。 若是细细品味,那尖细的声线又如蛛丝般扩散,刺的人耳膜刺痛。 那绝非是人类所有之音。 “天诛、” 人群开始应和。 渐渐人声变得密集,那声音回荡在山洞里,简直震耳欲聋。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虔诚无比的癫狂之色。 “天诛!” “天诛!” 嗡鸣的人声簇拥在一起,仿佛变成了天雷,隆隆作响。 面覆能面的巫女端坐之中,像是被滚滚天雷簇拥的神。 “妾身之眼已污、” 她抬袖遮眼。 “妾身之耳已秽、” 衣袖轻移,遮住她的耳朵。 能面上的神明表情变得越发可怖。 石壁上,众人的影子如火苗般扭曲狂舞着。 鼓点声在这一刻来到了高潮。 紧密的梆子小调也拔到了最高。 巫女保持着侧身的动作,从衣袖后探出半张脸,黑洞般的眼睛审视着众生,她身姿扭曲诡异,乌黑的长发垂在面具边缘。 神明发出低语。 “当论何罪?” “当以何惩?” “——” 所有的声音都被掐掉,众人保持着兴奋的表情,眼睛虔诚地盯着神明,身体慢慢低到了尘埃上。 “活罪、但请……” “……天诛。” 不知是谁,喟叹般回答了这个答案。 山洞外响起惊雷。 柳木被一刀劈开,殷红的液体滴滴答答顺着供台,缓缓流淌到泥土里。 此情此态,若说是神明,倒不如说是什么恶鬼在祸人。 千米开外的木屋里。 封敛猛然惊醒。 【作者有话要说】 根据电影考据,白井存活的时代是昭和初期,但白井的村子,目隐村已经存在了很久,或许可以追溯到战国时代。 第56章 种子 封敛在午夜惊醒。 坐在木板上攥紧了那块粗糙的被子, 他瞳孔扩散着,久久不能回神。 他又做梦了。 被关在屋子里的这些天,他好像总是在做梦。 有些记得, 有些却是模糊了。 但是无一例外,他总能在梦里见到一个女人。 黑长的长发,白色的衣裙。 他好像一直在追逐着对方的身影。 但是无论怎样拼命伸手去抓, 都抓不住, 只能看着她越走越远。 一个名字停在嘴边, 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他彷徨地喘息着,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 天边响起了惊雷。 封敛眼睫微颤, 端起床边的水碗, 小小的喝了一口。 还有两周。 那个女生说,两周后就会放自己离开。 拿起一旁的白色枫饼咬下一口,封敛眉心微蹙,嘴巴里面没什么滋味。 这个东西、 他举起那块被咬了一口的枫饼。 渡边秀明的记忆里并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的吃食,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 只是吃起来完全没有味道,似乎是在制作阶段就没有添加调味品, 以至于成品只拥有能让人填饱肚子的最低级的功能。 不过单看外表, 倒是规规矩矩地。 不知道的, 还以为是给鬼神供奉的食物呢。 想到这里, 封敛笑着摇了摇头, 觉得自己多心了。 接下来的两天, 少女果然没有出现。 如上次一样, 她消失了整整三天。 再次出现在木屋外时, 依旧是深夜。 木板的缝隙间, 透过了些白色衣料,少女悄无声息地出现,不知在木屋外站了多久。 “晚上好。” 咽下最后一口果子,今天的晚饭就算是解决了。 封敛笑着对少女打招呼。 “看来你已经忙完自己的事情了。” 少女靠在木板上,低垂着头,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并没有回答封敛的问题。 不过封敛对这种相处模式倒是接受良好,他毫不在意地开启新话题,完全不会因对方的沉默而感到尴尬。 这样的事情好像已经发生了很多次,他耸了耸肩膀,不再细想。 “说起来,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狡猾地偷换概念,明明是被囚禁在屋子里,表现得却好像是来这个木屋里做客一样。 少女不言不语。 封敛倒是很有耐心。 “我还没自我介绍过吧。” “我的名字是、”他迟疑了一秒,随即神情恢复正常。 “渡边秀明。” “今年应该是16岁了,你呢?” “听声音,感觉你和我的年龄应该差不多吧。”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也才16岁,但是封敛感觉自己的思维好像变了很多,明明对方可能和自己是同龄人,却总是下意识抱着包容的心态和对方沟通。 难道是因为死过两次的原因吗? 他的思维漫游着,直到被少女的声音拉回。 “歌、” “那首歌叫什么名字?” 她的声音有些凝噎,不复初见时的空灵,反倒有些艰涩,像是破损的琴弦互相摩擦一样,有些刺耳难听。 “哦、那首歌吗?” “倘若——”话说到一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久久等不到下文的少女,疑惑地转过了脸。 “倘若?” 封敛琥珀色的眼睛晃动着,表情有些尴尬。 他哼唱的歌曲,说来也有些不好意思,全名叫作“倘若爱上世间并非最好的你”,但是在这样的情景下,直白地说出全名好像也有些不合适。 他的沉默,被少女当做了默认。 于是白井重新低下了头,顺滑的黑发遮住了她的眼睛。 “真是奇怪的名字。” 她漫不经心地说道。 封敛张了张嘴巴,最后还是没有纠正这个错误。 算了,毕竟是不知哪一世听来的歌曲,名字错就错了。 “嗯,就是倘若。” 他笑着给予了肯定。 木板后的少女又沉默了。 今夜无云,霜白的月光落在旷野上,在封敛的屋子里留下一道道倾斜的光幕。 “已经很晚了,你不回家吗?” 白井没有回话,只是把自己带来的食物,再次从门板的缺口下推了进去。 封敛走到距离缺口一米的地方,拿过食物之后,就坐在了原地。 “真的要等11天后的神事,才能放我走吗?” 他看着那手边那熟悉的白色枫饼,表情相当无奈。 “嗯。” “难道你需要我做什么事情吗,所以要囚禁我。” 他试探着猜测少女将他囚禁在此的目的。 “……” 少女似乎有着很重的心事,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顿了几秒,她才慢吞吞地出声。 “这里不欢迎外人。” “被发现的话,你会死。” 她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但是封敛就是莫名听出了几分阴郁。 “这么说,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做出这些的吗?” 封敛眉心微挑,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这样的话,真是很感激你了。” “不仅把昏迷的我带回来救治,还给我提供容身之地,供我吃喝……真的、非常感谢!” 越是沟通,越能发现对方的年龄尚小,封敛的表情变得更加柔和。 “…不、那个……” 少女显然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评价,她愣了一秒,声音明显有些慌乱。 “看来你真的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呢。” 他不自觉用着长辈的口吻说话。 “善良什么的……” 才不是。 白井低下了头,黑色的眼睛晦涩如深海。 “最近学校的课业,学习得怎么样?” 完全不经思考,这样一句话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封敛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学校?” 少女也有些疑惑。 “啊、那个,刚刚——” “学校是什么?” 封敛的话戛然而止。 “你没有上过学吗?” 他的眉毛拧在了一起,表情十分不认同。 “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应该在读国中了吧?” 少女沉默了一秒,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下一秒,她冷不丁地反问。 “那你呢?” “你读国中,是在那个、学校里读的吗?” “……” 这下哑口无言的人变成了封敛。 他的三段人生,好像没有一个是读过国中的。 第一世,九岁之后住进了医院;第二世,作为小林俊介,刚病愈离开医院就在旅游的途中遭遇车祸;第三世、也就是现在,任他翻遍了渡边秀明的记忆,也没在里面找出有关学校的画面。 这一世,他所处的这个地区似乎极为贫困,无论是经济、教育、医疗、还是生产力的发展,都极为落后。 但是唯一知道的信息就是,这里还是日本,具体年代就不清楚了。 山里的人普遍没有太清晰的时代意识。 村子里连电器都没有,夜晚照明使用的传统工具还是灯笼和蜡烛,渡边秀明的记忆里可以说是完全没有现代化的痕迹的。 “没有、我也是听别人讲的。” 他思考了一会,觉得还是不要暴露自己的与众不同。 “别人?” “嗯。” 封敛点了点头。 “有外面的客人造访过我的村子。” 毕竟是谎话,他本来是想结束这个话题的。 但是,门板后的少女,意外的很感兴趣。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外面的世界吗?” 封敛托着下巴,眼神悠远。 “说起来,我也……”不清楚。 深蓝色的天空、雪白的山巅、万寿菊般绽放的烟火、摇晃的小舟……还有淡青色的玉兰花…… 他愣住了。 奇怪、 脑海中闪回的片段是什么? 他怔忡着,直到再次被少女的声音拉回,他这才回过神来。 “抱歉,我没听清,可以重复一遍吗?” 他下意识摸了摸脸颊,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落下了泪水。 “……在我看来,外面的世界很丑陋。” “丑陋?” 他擦去眼泪,被少女的话里的内容吸引。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少女却不再言语了。 …… 静谧的夜里,不远不近的地方响起了蛙声,再远些的地方传来了蝉鸣。 那些生灵的声音透过草木传递而来,与植物的芳香混合在一起,让人的心情忍不住放松下来。 “大概是美丽的吧……” 封敛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外面的世界、” “总感觉,会遇到很多幸福的事情。” “所以、” “我一定会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梦里的那个人,穿着白色衣服的女生,他一定会想办法弄清楚她是谁的。 “……” 少女默默地倾听着,并没有对他与自己截然相反的想法表达什么意见。 “白井。” 少女冷漠的声音从木板外传来。 “什么?” 封敛没反应过来。 “我的名字是白井。” 被囚禁了这么多天,这还是封敛第一次知道对方的名字。 这几天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交换姓名也是算个不错的开端吧。 他笑弯了眼睛,发出了轻快的声音。 “那么,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白井小姐,你好,我的名字是渡边秀明。” “接下来的11天,请多关照了!” “……” “……我知道了。” 微凉的声线乘着夜风飘入封敛的耳中。 这就算是他和白井正式认识的第一天了。 第57章 白井/死来 被囚禁在木屋的七天, 封敛终于和白井互通了姓名。 按照白井的说法,等到十一天后,村子里举办神事的时候, 就会放封敛离开。 虽然依旧被囚禁着,但封敛意外和白井成为了朋友。 不、说是朋友的话,是有些名不副实的。 从封敛的视角来看, 他倒是觉得自己更像是个树洞、老师这样的角色。 “我讨厌村子里的所有人。” “村子里的人和外面世界的人一样丑陋。” 白井靠在木板上, 自说自话着。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封敛努力去开导她。 白井却又不说话了。 沉默了几秒, 她就像没事人一样, 快速地转移了话题。 “学校是很好玩的地方吗?” “大概吧?” “比起好玩,大家去学校里,主要是为了学习知识。” 封敛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 但是白井只是闷闷地哦了一声。 她像是突然兴起, 又问了一句。 “那学校里会有很多人吗?” 这个问题倒是简单。 封敛点了点头。 “是有很多人。” “那我讨厌学校。” 这样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情绪, 让封敛忍俊不禁。 “你讨厌身边有很多人吗?” 白井又不说话了。 真是奇怪难懂的孩子。 不期然,这样一句感叹出现在封敛的心里。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并没有嫌恶白井的意思。 “其实不只是学校,只要人活在世上, 身边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羁绊与亲缘,没有人是真正孤独、孑然一身的。” 他想要开解白井那过于封闭的内心, 因为过于偏执孤僻, 对孩子日后的成长非常不利。 但是看起来十分冷漠的白井, 却异常的聪明。 “你是在说教我吗?” 封敛愣了一下。 “你是老师吗?” 老师的概念, 是不久前封敛解释给白井的, 现在倒是被白井直接挪用了。 老师什么的、他就是个连国中都没去过的孩子, 这样的自己又怎么可能成为老师呢? “不是啊,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你不能说教我。” 白井的意思, 这下子就很简单明了了。 只有老师才可以说教她, 渡边秀明不是老师,所以他不能说教白井。 封敛哑口无言。 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吗? 面对这样的白井,他有些哭笑不得。 一方面为白井拥有如此出色的思维反应能力而惊喜,另一方面又为白井从未受到过教育而感到遗憾。 这样聪明的孩子,如果能送去学校的话,前途是有无限可能的。 “抱歉,看来是我太没有距离感,让你感到困扰了。” 他得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对待白井的态度了。 明明是同龄人,但是自己却总是用着长辈的态度口吻对待她,这个样子,实在是傲慢。 封敛有些懊恼。 对于他的道歉,白井轻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我也有很多讨厌的事情,对你说着些大道理,其实自己的生活也是一团糟。” 这倒是引起了白井的一点兴趣。 “比如呢?” “嗯、比如……我很讨厌吃药。” 他想起了躺在病房的那七年。 “药片实在是太苦了,苦到每吃一口都会呕吐。” 这一点他倒是没有夸张,住在医院的那些天,每天各种形形色色的药品吃着,吃进他肚子里的药甚至比一天吃的饭还多。 所以后面他的胃也出了问题,只能吃一些流食。 “药吗……我也讨厌。” 白井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 她神魇的时候,喝下去的各种汤药,确实是难喝到让人想吐,往往是喝下一小碗,那苦涩恶心的味道会残留在嘴巴里整整七天。 “其他的话、” 封敛忍不住笑了一下。 “其实和白井小姐你差不多。” “我也很讨厌身边围着好多人。” 明明是正常地闭上眼睛睡觉,再次睁开眼睛却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天之后,病床边总围满了医生护士。 所有人带着口罩忙碌地工作着,裸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冷漠又麻木。 视线越过数不清的医护人员,在病房的外面,站在面带微笑的管家和前来慰问的各种小家族的陌生代表。 他的病房里总是摆着各种各样精致昂贵的果盘和花束,那些全部都是前来探病的外人带来的。 每次睁开眼睛,看到病床边围着的人,他都会发出无意识的感叹。 啊、好像又差点醒不过来。 所以,对于封敛来说,身边围了很多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白井猛地转过身来,隔着木板看向屋子里的封敛。 她黑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不知道她为什么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封敛点了点头,如实回答自己的感受。 “嗯。” 白井又不说话了,但是透过薄薄的木板,封敛听到了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如果、那个……就是说……” 她殷切地开口。 嘴唇开开合合,却让人完全摸不准她的意思。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白井又安静了下来。 从这天起,封敛明显感觉到自己和白井的关系,变得不一样了。 他说不出是哪种不一样,但是应该是向好的方向变化了。 接过白井送进来的野果子,他拿到嘴边咬了一口,往日里酸涩的果子居然带着几丝甜味。 是成熟的季节到了吗? 他看着手里外皮颜色都变黄了不少的果子,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这个果子是什么品种呢?” 他对着木板后的白井问道。 白井显然有些诧异,不明白他询问这个果子名字的原因。 “很重要吗?” “吃进肚子里的东西,还需要有名字吗?” 她的语气透着迷惑,看来是真的认为吃进肚子里的东西不需要名字。 “当然,有名字的话,才方便下次再找到这个东西。” “然后再吃掉?” 白井接上了封敛的话。 “嘛、这个想法也没有错。” “这些天一直吃着这个果子,时间久了,总是会好奇它的品种的,如果白井小姐感到困扰的话,可以当做我没问过这话。” 封敛露出了笑容。 “最近变甜了,要尝尝吗?” 他把碗里卖相最漂亮的一个果子拿在掌心,顺着面前的缺口伸了出去。 来自男性的手掌从缺口处探出,它宽厚修长、长着许多茧子,和白井自己的手截然不同。 一枚淡黄色的果子静静躺在掌心的纹路上。 渡边秀明在向她分享食物。 又不只是食物。 她想起了这些天从渡边秀明嘴巴里听到东西。 还有、 ——禁忌。 白井垂下睫毛,黑色的眼睛定定地凝视着那枚果子,她的手指微蜷。 巫女是不被允许接触本村以外的外男的。 她们居住在山洞里。 一切都吃穿用度都由狐隐负责,所有人都不能直视巫女的脸,神之威严不允侵犯。 而现在,收留渡边秀明、 她已经犯了大忌。 作为目隐村百年来最优秀的巫女,她已经犯下滔天大罪。 现在最正确的做法,就是拒绝渡边秀明的示好,把他的存在告知与狐隐,然后执行天诛,驱逐污秽。 但是、 白井一动不动。 她黑色眼睛像是无机质的琉璃,又像是更古不化的坚冰幽泉。 要接受吗? 白井并没有思考很久。 在封敛看来,她只是停顿了一秒,就接过了自己掌心的果子。 “快尝尝,应该是好吃的吧?” 咔嚓—— 白井面无表情地咬下一口果肉。 她坚定又缓慢地咀嚼着,默默吞咽着自己的离经叛道。 青涩的果肉口感清脆,蕴藏着丰沛的汁水。 白井吃不出味道。 她的味觉早在儿时的一次次神魇后就损坏了,但是那时的苦涩作呕,一直绵延至今。 她接过了男生掌心的诱惑,然后将其吞咽下肚。 “嗯。” 将整颗小果子全部吃完,她的语气十分平静。 擦拭着嘴角残留的汁液,她面无表情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双焮天铄地的眼睛。 日子一天天流逝着,封敛用石头的尖锐部位,在木板上刻印记录着自己来这里的时间,这一幕被白井撞了个正着。 “你在干什么?!” 白井似乎对他这样的行为极其抵触,她发出了很刺耳的声音。 “你要在墙上贴什么?!!” 封敛还是第一次见识到白井情绪这么激动,耳膜阵阵刺痛,他放下石头,安抚着白井。 “只是在记录时间,没有做奇怪的事情。” 白井沉默了下去,她似乎在透过缝隙,检查着屋内,判断着封敛话里的真伪。 “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 良久,她长松了一口气。 “很危险。” 白井在某些事情上,总是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 封敛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雪白的足袜在来的路上,沾上了露水,看着足尖的湿意,白井惊恐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渡边……” 她的声音有些晦涩。 “你会写字?” 和狐隐一样? “嗯。” 毕竟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封敛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需要隐藏的事情,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你——” 白井皱起了秀气的眉毛,似乎想说些什么。 “什么?” “……没什么。” 她别过了脸,宽大的衣袖下,是攥紧的手。 “说起来、” 封敛却突然来了点兴致。 “白井小姐的名字很有意思呢。” 他在屋子的角落找到木板废料,大概是搭建木板床时,被劈去的材料。 细长扁扁的一条,刚好可以写字。 “白井小姐的名字,有什么意义吗?” “……意义?” 她皱起的眉心有几分松动。 “很重要吗?” “不、该怎么说呢……” 封敛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发问,给问懵了。 “大部分情况下,名字都承载着父母对孩子未来人生的期待吧?” “……是吗。” “比方说,我的名字、秀明,大概父母是希望我的人生一片光明,成为了不起的人吧。” 封敛笑着解释给白井听。 “白井小姐的名字有什么意义吗?” “知道意义的话,才知道汉字该怎么写。” 白井歪了歪脑袋,黑色的长发如水倾泻。 “しが、くる。”(死,来了。) 封敛愣住了。 白井却点了点头,再次肯定了自己的名字。 “しらい、” 她轻声复述自己的名字。 “你会写吗,渡边?” 手中紧握的石头突然冒出股寒意,那寒意透过他的掌心,直达骨髓。 封敛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睁大。 しらい、 如果、这个名字的意思是那样的话…… 那么、 那还真是个简洁明了的名字。 ——死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白井的名字,读音为しらい、与死来是同音的。或许她的名字并非是生活化的白井,而就是“死来”这样直白又极复攻击性的名字呢? 作为目隐村百年里最强大的巫女,虫师傅是甚至感觉她不应该有名字、或者说,她的名字不能被外人知晓,因为,神名是不可被直呼的。 这并非说白井是神明的意思,而是名字在日本的阴阳学说里面,是很重要的东西,作为强大的、地位堪比神明的巫女,她的名字要更为敏感神秘。 第58章 渡边老师 “你会写吗, 渡边?” 封敛的手腕停顿了片刻,最后还是在木条上刻下了划痕。 “给。” 他把细细的木条递了出去。 白井从缺口处接过,那略微有些腐朽潮湿的木条。 “这个, 就是我的名字?” 手指流连在那凹下去的刻痕上,白井的神情微动。 “嗯。” 封敛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白井。 他写下了这两个字。 并非是白井口中那个“死来”。 那样的名字实在是怪异可怖,完全无法从里面看出任何爱意, 如果是父母取下的名字, 那么毫无疑问, 白井是个不被期待的孩子。 封敛不想伤害白井。 更不想让白井因为这件事受到第二次伤害。 所以, 他自作主张欺骗了白井。 放下石块,拍干净手心的灰尘,封敛长舒一口气。 “你愿意的话, 我可以教你写字。” 白井微怔。 “你要、教我写字?” 她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嗯, 如果能帮到你的话。” “……好吧,渡边、老师。” 她说的有些迟疑。 但是尾缀的老师两个字,让封敛愣了一下。 “那个、只是临时教你一些简单的东西,还称不上是老师的地步……” 封敛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还能被别人喊作老师, 但是意外的,感觉并不陌生。 白井摇了摇头, 很固执。 “你就是老师, 因为你会教我写字。” 她似乎很看重身份和规则, 一遍遍和封敛强调着这些。 这么多天相处, 封敛也差不多摸透了她的脾气, 于是虽然有些别扭, 但是还是默认了白井的称谓。 “好吧, 但是不要抱太多期望, 毕竟我也不是专业的老师。” 于是从这天开始, 封敛开始教白井写字。 他回忆着第二世,小林俊介留给他的记忆,从五十音图开始,一点点把自己知道的东西传授给白井。 白井的学习能力很强,甚至是过目不忘的聪明。 仅仅两天就把日语学习的全部音标假名记了下来,并且可以做到融会贯通。 “老师的名字,是这样写吗?” 她甚至可以默写出封敛的名字,只不过因为没有学习过词汇,只在木板上写出了片假名。 于是封敛把自己姓名的汉字规规整整地写下,然后展示给白井看。 “渡边秀明,专有名词要用汉字表示。”① 这又是新知识了,于是封敛让她背一些词汇,等待下一次见面抽查。 因为两个人一直是在木条上写字,木条总有用完的一天,当封敛告知了没有书写材料之后,白井消失了。 一天之后,她重新回到了木屋。 并带来了纸笔。 这倒是极为奇怪的事情。 村子里没有学校,没有老师,而白井也不识字,那她是从哪里拿到的毛笔和墨水呢? 看着白瓷碟子里的粘稠墨汁,封敛拿着那杆细细长长、造型怪异的毛笔,实在为难。 白井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老师,怎么了?” “……不、没什么。” 封敛欲言又止,想要询问这些东西的来历,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老师可以重新写一下我的名字吗?” “还有老师的名字。” 白井想要看看真正的文字写在纸上的模样。 学生的要求,封敛当然不会拒绝,明明没有拿笔写字的经验,可当毛笔沾上墨水,落在纸张上,他无师自通,当场写出了极为流畅的笔迹。 看着白纸上规规整整地两个名字,封敛看着自己的右手,陷入了沉思。 奇怪。 自己九岁那年就住进了医院,没拿过笔;使用小林俊介的身体,也没拿过笔;现在作为一个樵夫,渡边秀明更是没有拿过笔,但是,为什么他会写字呢? “老师?” 白井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等到墨水干透,封敛把纸张叠了起来递了出去。 “……” 白井摊开纸张,晴明的日光落在白纸上,那一笔一划的工整严谨,让她怔忡。 原来,字还可以写成这样。 她怔怔地看着两个人的名字,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仿佛可以透过白纸触摸到老师的笔触。 因为她久久没有说话,封敛也有些忐忑。 “怎么了,是写得很难看吗?” 白井轻轻吐出一口气,摇了摇头。 “很漂亮。” 她把纸张叠了起来,放进了衣服的暗袋里。 “渡边老师,请您教授学生笔法吧。” 她的表情极其认真。 封敛被她的郑重搞得有些不好意思。 “教授什么的、太不好意思了,如果白井不嫌弃的话,好啊。” 于是封敛开始教白井写字。 两个人依旧是隔着木板。 白井伏在地上写字,写完从木板的缺口递给封敛检阅。 一来二去,封敛注意到白井那与众不同的衣袖。 宽大的衣袖末端似乎是穿插着红色的装饰,那红绳、暂且称之为红绳,是厚细形的,以点横状形式穿插在白色的袖端,红白碰撞,颜色十分抓人眼球。 无论是小林俊介,还是渡边秀明,他们的记忆里都没有这样的服饰存在。 “白井的衣物很有意思呢。” 他忍不住打趣。 白井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猛地把手抽了回去,连同衣袖一起藏的干干净净的。 这样的反应,让封敛愣住了。 “……” 细微的呼吸声隐在木板两侧。 过了许久,白井才出声。 “……老师,你不认识我的衣服吗?”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封敛谨慎地回答。 “没有。”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 “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他的话令白井哑口无言。 “……这个、” 她似乎是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强迫自己把袖子重新展示到缺口前,方便封敛看清。 “这个是、” 舌尖抵在上牙膛,白井从来都没有觉得,说话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情。 “这个是巫——” “白井有难言之隐的话,就不要强迫自己说了,老师都明白的。” 封敛打断了白井的话,这也是他第一次以老师自称。 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琥珀色的眼睛里是如大海般温柔宽广的光亮。 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无法言说那就不要说出来,封敛并不想窥视他人的隐私。 就像是现在,明明他和白井都已经以师生相处了,白井却依旧把它囚禁在屋子里,没有为他开门,封敛虽然疑惑,但却不会因此感到愤怒。 白井既然已经承诺了他会在七天后放自己离开,那么封敛愿意相信白井的话。 他不会去做多余的事情,挑战自己和白井之间的友谊。 如果七天后,发现白井的承诺是个谎言,那么到时再想些其他方法。 看着门板缝隙处,少女若隐若现的背影,封敛忍不住动容。 黑色的长发,白色的衣服,白井的特征可以完美地和他梦中的身影对应上,但不知为何,封敛知道白井不是那个人。 不过也许就是出于这层原因,爱屋及乌,他对白井的态度总是出奇的好。 哪怕被对方囚禁于此,也没有因此产生憎恶的情绪。 “我只是好奇随口一问,并不是非要得到一个说明。” “请不要因此产生负担。” 出于尊重,他移开了视线,不再盯着白井的衣袖观察,但是他的话语却意外地打动了白井。 “其实、” 她沉吟着开口。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如果老师你不知道的话,也许我可以简单说说。” 也许是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能够向他人诉说关于自己的身份,在开了一个口子之后,白井的话变得滔滔不绝。 不过她用到的词语,大部分封敛都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又不想扫兴打断她的话,于是封敛微笑着倾听完全程。 “这身衣服是巫女专属的,只有成为巫女的人才能穿,而且也只能穿这种衣服。” 最后她意犹未尽地总结,回答了封敛最开始的问题。 巫女。 又是一个没听过的词汇。 封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突然,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之前提到过的事情。 “那神事是指……” “神事吗。” 白井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她刚刚讲了那么多,但是唯独没有提到关于神事的事情,一是因为有些羞于开口,二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 “……大概、类似于老师口中的成年礼吧。” 她本想含糊过去,但封敛却对此很感兴趣。 “成年礼?” “原来白井已经到了要筹办成年礼的年龄了吗?” 封敛意外之余,为白井即将迎来这样盛大的节日而感到惊喜。 “还真是意想不到呢……” “具体是要做些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成年礼,封敛的脑海里自动出现了男男女女身穿和服参加聚会的画面。 难道是在电视里看过这样的场景吗,他没有细思。 不问还好,一问到这个,白井的脸色又青又红。 “要把牙齿给……” 她语焉不详。 “牙齿?” 封敛实在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察觉出白井的难为情,刚想说要不要换个话题,白井就把事情和盘托出。 “染黑齿,和剃眉。”② “居然是这种内容吗?” 仅仅是听到这么简单的两句话,封敛的眉毛就已经皱了来。 这可和他想象中的画面完全不一样。 “要把牙齿给染黑吗?” 他想象不到这是怎样的画面。 白井点了点头,然后有些难堪地低头抚摸上自己的嘴唇。 “其实,为了这场神事,我已经提前染了半年的牙齿了。” 隔着木板,封敛从未瞧见过她的真容,自然也看不见她淡粉色的嘴唇里,那若隐若现的黑色牙齿。 “对身体有危害吗?” 封敛的第一反应就是想知道白井染牙的那些染料安不安全。 “如果会对身体产生不可逆的伤害的话、还是不要那样做了吧。” “但是,这是规矩。” 白井也很不喜欢染牙的过程。 巫女的真容是不允许被外人瞧见的,于是哪怕是伺候在身边的狐隐,也只能闭上眼睛奉着镜子,让白井自己进行染黑齿的工序。 她虽然没有味觉,但却能从那一碗染黑齿的浆水里,嗅到极为刺鼻恶心的气味。 每一次强迫自己张开嘴巴,暴露自己的口腔软肉和舌头,当着狐隐的面染黑牙齿,都让她觉得难堪得不行。 哪怕知道狐隐是不会偷窥她的,可白井依旧很不舒服。 但是真要打翻那一碗浆水,说什么不染的气话又是完全不可能的。 自己可是巫女,而历代的巫女都是这样的。 于是哪怕不喜欢,白井也依旧检查了下来。 “但是、” 封敛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又没有合适的立场,于是他悻悻地开口,又草草收场。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明白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实在是无奈。 天色已晚,早已超过了白井要离开的时间,因为一时冲动,聊了许多事情,封敛有些白井。 “如果还有什么事情的话,不如留到明天再说吧,白井,太晚了,你该回去了。” 不用他提醒,白井也正有此意。 只不过在白井收拾笔墨纸张的时候出了些意外。 许是着急着离去。 她袖子尾端的红色袖露被木板处的缺口给勾住了,一个不注意,等白井站起身来,刺啦一声,就传来了撕裂的声音。 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袖子尾端的红色袖括已经被扯断,连接着袖露的那一端,挂在木板的尖锐处,她的袖口都因此抽紧,皱在了一起。③ “不要紧吧?” 封敛也注意到了着个小差错。 他快速地解下木板这端的红绳,刚想递过去,直接缺口的另一端,轻飘飘的坠落了下半截红绳。 “这是……” 他下意识地勾了过来,发现那正是白井袖子上剩下的袖括部分。 “坏掉了就全部扯掉。” 白井淡淡的声音从木板外传来。 “其实,如果拿着袖露那一端缝补一下,还是可以补救的。” 看着那红绳精密的纹理,封敛有些惋惜。 白井却不认同他的观点。 “坏掉就是坏掉,哪怕是一点,整件衣服也都不能要了。” 巫女的衣着必须得体,整洁神圣,哪怕是最不起眼的抽丝勾线,只要出现在问题,就必须抛弃换新,像这种程度的损坏更是完全没有必要继续爱护了。 “这是村子的人人说的。” 为了使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她搬出了来源。 话都说到这里了,封敛也不能指责什么。 看着手里的红绳,他沉默了几秒,在白井即将离开的时候,提出了个要求,希望白井可以把另一只袖子上的红绳也留给他。 白井照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日本人的名字千奇百怪,因为?苗字必称令》的缘故,当时的日本人只有名而无姓,哪怕是没有什么文化基础的莽汉,都必须给自己起一个完整的名字,于是造就了许多奇葩姓氏诞生,大部分名字都是专有名词,因为是自己编的,所以读法和写法不太一致,也因此,后面诞生了日本特有的名片文化,只有看到名片上的注释,才能准确地喊出对方的姓名,不然喊错的话,实在是件极其冒犯、无礼的事情 ②铁浆水染黑齿和剃眉,平安时代贵族女性之间盛行的审美,明治时代被明令禁止,现在时间线为昭和初期。 ③狩衣袖子上的“红绳”,点排状分布在袖端的,叫袖括,袖子尾端垂下来的,叫袖露。 第59章 败露出逃 被关在密闭空间, 人的感知力被无限削弱。 若非是封敛日日都在木板上记录日期,根本无法察觉时间的流逝。 不知不觉距离神事还有两天的时间。 封敛坐在木屋里,为手头的事情做最后的收尾。 现在是傍晚, 距离白井日常造访的时间点,还有一段时间。 最近白井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木屋,和封敛练字, 并不会再隔三差五消失几天。 用她的话来说, 因为神事将近, 所以驱魇的事情就可以暂时不用再做了。 封敛不知道白井口中的驱魇是什么, 但是看白井满不在乎的样子,也就没有多问。 被囚禁在这间屋子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16天了。 他没有渡边将太的消息。 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继续在山里寻找他的踪迹。 虽然他和白井相处的时候,总是表现如常, 但是独处无人的时候, 他也会想到这具身体、渡边家的事情。 渡边家说不上贫困,但生活也绝对不轻松。 父亲早亡,母亲也卧病在床,家里的孩子只有他和渡边将太两个人, 平日里都是他和渡边将太去山里捡柴,拿到村子里以物换物, 以此来生活度日。 钱财的通行率在村子内部很低, 不过为了生病的母亲, 他们偶尔也会背着柴火, 徘徊在其他村子里赚取钱币, 然后用赚回来的钱币, 去更远的村子里买药。 大哥的年龄大他几乎有一轮, 当时父亲还没有去世, 母亲也没有生病, 生活还是比较轻松的,于是大哥在13岁的时候,就早早娶到了同村的女孩,结成了家庭。 渡边秀明现在16岁,却还没有老婆,这在村里已经是属于晚婚的年龄了。 但是无奈家庭的负担落到了他们兄弟二人身上,也拿不出多余的东西,为渡边秀明讨个老婆,于是渡边秀明至今还是单身。 这一点,现在来看倒不是什么坏消息。 毕竟如果家中还有妻子在等待的话,封敛的心态是绝对称不上放松的。 但是如果暂时没有他在家里吃饭,只有大哥外出劳作,而大嫂照顾母亲的话,虽说依旧有些负担,但也能省下不少食物。 这么一想,封敛的表情变得缓和了一些。 等他回家之后,得想些赚钱的主意,来改善一下渡边家的生存条件。 正思考着,封敛的动作一顿。 ‘系统,我的任务,和我现在遇到的白井,有关系吗?’ 安逸了这么些天,他总算是想起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 通关任务:修复世界线,将白井的诅咒散播在全日本境内。 白井的姓名在这一刻,终于与任务内容中出现名字贴合在一起,但是经过这些天短暂的相处,封敛却对自己的任务越发摸不着头脑。 先不提白井会不会做出诅咒这种事情。 单单是后者——“将诅咒扩散到全日本境内”,这一条就足够令人匪夷所思。 在这么个落后的地方,他到底怎么把那所谓的诅咒扩散呢? 而且,这个“扩散”,总感觉不是什么简单的推广某个故事或者说怪谈,其背后,应该隐藏着某种更深刻的含义。 封敛想不通。 总之,这一次他接到的任务,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怪怪的,让人无从下手。 [是的。] 系统的回答,让封敛忍不住挑眉。 ‘但是,为什么——’ 咚—— 封敛的话被打断。 有什么东西砸到了木板上,发出了响声。 他迟疑地抬头,想要从缝隙里看出些什么,但是天色将颓,屋外一片幽绿,他什么也看不清。 因为待在这里这么多天,都没有见过除白井之外的第二个人,所以封敛第一时间并没有想到外面可能会有别人。 但如果是白井,又有些奇怪。 刚才的动静分明像是一块石头砸在了木板上,白井是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 出于谨慎,封敛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出声。 他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声音,除了旷野的风吹动树叶,他并没有再听到什么其他的动静。 难不成是山里的动物做的? 他犹疑着,打算等白井到来时,和白井讨论一下这个事情。 但是当晚,白井并没有出现。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神事的前一天。 某种不好的预感出现在封敛的心头,看着太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他攥紧了手里的东西,表情是说不出的忧虑。 夜色越发沉凝,木屋外的世界死寂混沌,他独自一人被囚禁在四面透风的房子里,黑暗的荒野里似乎隐藏着沉重的危险。 封敛的心越发惴惴不安。 咔哒、咔哒…… 那是木屐踩在细碎石子上的声音。 “老师,我来了。” 熟悉的声音响在门外,封敛猛地站了起来,听着她略微带着喘息的话音,开心又疑惑。 她是跑着来的。 和白井认识这么久,封敛也只在最初攥住白井手腕的那一次,听见过白井慌乱的脚步声。 “白井,怎么了?” 他有些担心。 “……没什么。” 白井的声音和平时一样。 “老师,不用担心。” 封敛听到她这样说。 “是吗,没事就好。” 他的表情稍作缓和。 但是隔着薄薄的木板,封敛看不到白井充满疑虑的表情。 “老师,关于之前和你约定的事情、”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等下我会把门栓拿下去,但是希望老师先不要出来,等到明天正午,太阳升到最高处的时候,再离开,好吗?” 说着,似乎是明白封敛有很多疑问,她抢白道。 “正午的时候,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在神事禁地,那个时候村子周围的巡逻者也会去到禁地,老师要想顺利离开,那是最安全的时间。” 她的语气很快,一副急着要离开的样子。 “拜托了,老师。” 白井都这样说了,封敛还能说什么呢。 于是他点了点头,答应了这件事。 得到老师的同意,白井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快步走到正门位置,拆卸着门栓和门锁。 听着她发出的动静,一想到明天自己就可以离开了,封敛有些开心。 不过开心之余,他突然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 犹豫几秒,他把木板曾经被什么东西敲响过的事情,告知了白井。 “……我觉得是山里的猴子做的,或者是风刮起了石头,白井你认为呢?” “……” 白井并没有回话。 她的手握着门栓,如雕像一般,静静地伫立在门外。 良久,她的睫毛颤抖着,才有了别的动作。 “……老师,你有发出声音吗?” 她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封敛记着最开始白井和他说过的话,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没有。” 他如实回答。 “老师,闭上眼睛。” 白井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封敛愣了一秒,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哎、好?” 吱呀—— 木门发出了艰涩的声音。 一股奇怪的味道由远及近飘到了封敛的鼻翼。 那味道像是黍米掺和着烟烛的沉香味,潮湿腐朽,但又被股铁锈味给压制,让人鼻子一酸之后,细细嗅去,又只剩了墨汁油彩的刺鼻气味。 封敛笔尖微动,有些疑惑。 “老师。” 白井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 同时封敛感觉有什么冰凉柔软的布料被递到了他的手边。 “拉着我的袖子,我们现在就走。” 她的语气喑哑又急促。 封敛依言照着做了。 牵着那段触感细腻的布料,跟着白井走出了木屋,哪怕是深夜,扑面而来的夜风也足够让人心情顺畅。 “老师,接下来请您答应我一件事情。” 白井大步向前走着。 封敛跟着有些吃力。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请不要直视我的脸。” “好。” 封敛答应了。 “那您可以睁开眼睛了。” 眼前的视野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封敛看见身前的女孩。 她头也不回地前进着,黑色长发向后飘散摇曳着,像是金鱼的尾巴,漂亮又灵动。 身上的衣服款式也很奇特,雪白的、看不见一丝杂色,只有下面灯笼状的裤子和袖端的袖括是纯红色的,红与白碰撞在夜色中,她被满目的幽绿簇拥着,带着封敛朝未知的前方奔走。 “白井?” 他迟疑地喊了一声。 “老师,是我。” 这也算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了。 “出事了,对吗?” 封敛的声音很轻,流淌在风里几乎淡不可闻。 他琥珀色的眼睛坚定地注视着前方的少女,隐约猜到了什么。 “……” 白井起初并没有回话。 她脚下的木屐每一步都踩得很用力。 “嗯。” 她言简意赅。 “老师被发现了。” 似乎是应和着她的话。 狂野的风变得喧嚣起来,像是行军前的战鼓,阴墨色的山林群魔乱舞,在为即将发生的战事摇旗助阵。 远处的林间冒出了星点火光。 接着火光由点连成片,燃烧连接成一条细长的蛇,那火蛇在山林间快速游动,目标正是封敛此前所在的木屋。 “狐隐今天想要把我困在山洞里。” 她的声音依旧是冷淡又平静的。 “明天的神事是无法推迟的,老师只能在今天离开。” 说话间,他们两人进入了树林。 大片的墨绿遮挡着二人的踪迹。 “跨过这座山,往西走,顺着西边的河往下走,就能回到外面的世界。” 说着,白井迟疑了一秒。 “老师,你识水性吗?” 游泳的话,他儿时倒是学过,只是不知道现在还会不会了,不过这种危机时刻就不要说出来添乱了。 封敛点了点头。 “嗯。” 得到了他的回复,白井松了一口气。 “河的下游是一条瀑布,从瀑布下去,就能逃脱追捕。” 她补充着。 身后,大概是发现了木屋里的封敛眼睛不见,人群高举着火把正在朝他们二人的方向追来。 哪怕他们已经先走一步,也依旧能够感受到那不断逼近火光。 白井的脚步变得急促起来,跟在她身后的封敛也努力提速。 “老师,你怕吗?” 越过一颗颗古树,惊起无数鸟雀,他们二人的行踪彻底暴露。 白井突然这样问道。 “被捉到的话,会死的。” 封敛露出了笑容。 “当然怕了。” “毕竟我可是想要去外面的世界,好好体验这次的人生的。” “……是吗。” 白井若有所思。 同时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了。 “老师,我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的。” 她做出这样的承诺。 封敛被她郑重的语气所感染,原本想要开玩笑缓和气氛的心思也淡了下去。 “嗯,老师相信你。” 他认真地回答,选择相信白井。 穿过树丛,越过山丘,他们两人仿佛不知疲惫般拼命奔跑着,可恶意的宿命始终紧追不放,那冰冷的火光想要将每个自由的生命都给吞噬掉。 人群中,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身影。 雪白的狩衣是白井一生都摆脱不掉的罪恶。 “在那边!” “该死的家伙,别让他们跑了!” 封敛听到了男人们的叫骂声。 白井也听到了。 但是她没有说话,只是逼迫自己继续提速。 啪啦—— “嘶、” 脚下的木屐布带断裂,白井左脚的木屐终于不堪重负跌落在原地。 柔软的脚掌踩在尖锐的石子上,白井忍不住发出痛呼。 “白井,你的脚!” 封敛下意识想要停下,可白井依旧没有回头。 “不要停,老师——” 意识到老师的速度开始变慢,她干脆甩开袖子,主动牵上了封敛的手。 “快点、” 她的声音里带着恳求。 封敛愣了一下,被她大步带着向前。 “我、一定会让老师活着离开这里的。” 她坚定的声音被夜风捎到了封敛的耳边。 少女柔软的手掌,带着炙热的温度。 他们双手紧密连接,本应毫不相干的人生在此刻重叠,掌心相贴,命运从此摩挲交缠,互相传递着情感与心绪。 “白井,和我一起走吧。” 封敛用力握紧了白井的手。 “到外面的世界,我们一起、” 白井黑色的瞳孔猛缩,她下意识就要转过头去,但是脚下尖锐的疼痛又让她及时回神。 “……我也走?” “嗯,白井一起。” 白井不说话了。 但是封敛的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力量。 他迈大了步子,几乎要与白井并肩。 “外面的世界到底丑陋与否,用你自己的眼睛来判定,老师会和你一起。” “不要继续待在这里了。” “去外面的世界、” “白井、” “你的人生会有无限可能。” 对外来者格杀勿论,对无知少女洗脑,大行封建迷信的事情,这样愚昧落后的村子,完全没有继续待着的必要了。 封敛的眼睛极为明亮,哪怕是黑暗也无法覆灭他的信念。 “一起走吧,白井。” “……” 不知何时,白井的另一只木屐也跑丢了,她赤脚踩着土地上,雪白的足袜被泥土弄脏,一路裸露的石块,也让那雪白染上红色。 但是白井不觉得痛。 明明厌恶外界、厌恶和人类相关的所有事情,但是这一刻,白井的眼睛里也亮起了光芒。 如果、她有朝一日也能离开村子的话…… 白井的脚步又快、又轻盈。 血色斑驳的脚印残留在二人走过的地面,但是那是要通向自由,必须付出的代价。 “老师、我也能去学校吗?” 她的声音带着小小的疑问。 “能!” 封敛大声地回答她。 “读书、写字、学习新的知识,你可以做一切村子里不允许的事情!” 白井安静了下来。 那是心满意足的沉默。 他们像是狂风暴雨下,报团取暖的菜花蝶,孱弱又渺小。 他们跑得很快、 他们跑得太快了。 与夜色赛跑,与命运赛跑,与死亡赛跑,与阻碍他们自由的一切赛跑。 封敛的心脏激烈地跳动着,看向白井的眼睛,却在某个瞬间突然恍惚了。 树林依旧是葱郁的树林,只不过他看到了自己牵着白裙女孩的手,在树林奔走着。 他们两个人停了下来,他把某样东西低给了女孩,然后他们一起看到了红色的鸟居,接下来…… “这是什么,老师?” 白井的声音,将他从恍惚状态拉回。 耳边传来了潺潺流水声,封敛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西边的河边,然后,自己正在把某样东西递到白井面前。 ——跑这么远,***应该很累了吧。 封敛摇了摇头,低垂着眼睛,对着白井露出了笑容。 “这是给白井准备的成人礼礼物。” “用之前白井留下的红绳编成的。” 白井接过那样东西,正是封敛用原本红色的袖括,编制成的红绳。 “材料有限,等我们离开这里,我再准备些更好的礼物。” 封敛有些不好意思。 追捕他们的村民就在身后,现在可没时间再讲这些,他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状态。 “好了,快走吧,一会要被追上了。” 他转身要下水,发现身后没动静,看着白井背对着自己站在原地,刚要走过去带她一起走,就被白井呵止。 “不要过来。” 她攥住那段红绳,手指用力到发白。 “老师,你自己走吧。” 片刻,她压抑着自己的心情。 “我、并不识水性。” 这是说谎,其实白井是会下水的。 封敛愣住了,这倒是他从没考虑过的事情。 “那其他路呢,有没有其他离开的路?” 可是事到如今,他不想抛下白井。 白井却摇了摇头。 “没有其他的路了。” 封敛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他向前一步,下一秒却被白井给用力撞到了水里。 “老师,离开这里,把我忘掉吧。” 看似平静的河水实则湍急至极,封敛被猛地撞进水里,一时间根本无法控制身体。 “白井!” “不可以——” 大量的河水涌入他的喉咙,封敛被呛得说不出话。 冰冷的水花冲刷着他的身体,他狼狈地拍打着水面,在水中沉浮。 模糊不清的视野里,是人群逐渐逼近的火光,和伫立在原地的白井。 她黑色的长发披在胸前,真容完全暴露在他的视野里。 封敛的瞳孔微缩,下一秒,白井转过了身去。 孤身一身,面对无数来追捕他们的村民。 看着火把逼近到白井身前,封敛有心回到岸边,可是无奈河水过于湍急,几乎眨眼间,他就被带出了很远,看不清白井那边的画面。 【作者有话要说】 封敛眼神明亮,表情坚定:跟我走吧,白井,我们一起! 白井激动:老师要带我去哪? 封敛:新中国! 白井疑惑:去那儿干什么? 封敛:入党! ——?人民的白井? 跟隔壁的贞子小姐一起,战斗吧! 第60章 神事人牲 目隐村是世代避世的村子。 村子的起源最早可能要追溯到战国时代。 村子里生活着以调伏为业的族群。① 该族群为了保证血脉的纯粹与灵力的强大, 世代近亲通婚,族群会在每一代的新生儿中选出灵力最强大的男女。 女婴作为核心巫女培养,男婴作为巫女的近侍狐隐培养, 待巫女满十六举办神事之后,由先代牵头,为狐隐与巫女举办仪式, 期盼巫女能诞育下一任巫女。 巫女年满十六之前, 只能进行神魇等咒杀他人及族群的祷祝, 进行过神事仪式之后, 巫女的力量得到完全释放,人祭、瘟疫、夺势…… 越是强大的巫女,能做的事情就越多。 鬼石曼子、西国之雄、鬼义重、出羽之骁将……目隐村悄然周旋在大名之间, 巫女的祷祝悄无声息地影响着国事。② 据说在当时某位大人物的重金请求下, 他们甚至还咒杀了德川家名为本多忠胜的武将。 目隐村世世代代为掌权者服务,随着幕府的消亡,村子也开始衰败,到现在, 哪怕是普通人,只要有门路, 付得起酬劳, 也可以为其服务。 哪怕村子想过为天皇服务, 但无奈, 从明治时代, 到现在的昭和, 巫女的能力一代比一代差, 一度甚至要泯为众人, 与其被天皇降罪, 倒不如隐姓埋名。 真真是末法时代,而白井的诞生,打破了村子衰败的命运。 纵观百年历史,目隐村都从未诞生过拥有如此可怕灵力的孩童,仿佛两个世代巫女们流失的灵力全部都聚集在了她一人身上,白井是史无前例的强大。 与她的光辉相比,先代的巫女们仅仅只是米粒,米粒又如何能与明月争辉? 巫女? 不、如此强大的白井,其磅礴的灵力宛如江海,那并非是人力所能及,若说是人类简直是玷污了白井。 那是神。 新世代的神明。 那样强大的姿态是如此的美丽,没人能否认白井的身份,她是村子里百年不遇的真神! 神明的的名讳岂是渺小人类能够染指的? 于是无人为白井正名。 “那位大人”是白井唯一的代名词。 直到某一日,一代狐隐犯错,被压制在白井面前,被执行天诛,他面色惨白,第一次直视了白井的面容。 利刃劈下的瞬间,他癫狂悲凄地盯着白井的眼睛,脱口而出一句“しが、くる”,天诛事件后,在二代狐隐被选拔的日子,听着众人喊出二代狐隐的名字,白井从高台之上站了起来。 “私、しらい。”③ 她如此说道。 于是从那之后,神明就有了名字。 ——死来。 托神明的福,村子的财富得以继续延续。 百年前沉淀的人脉与财富早已断层流失,村子开始向周边的城镇,筛选可以让神明注视的家族,于是外来者开始出入村子,白井也正式开始进行神魇仪式。 所谓神魇、就是对某人或者是某人的家族进行咒杀。 这种事情本来是只有神事过后的巫女才可以做到的,但是白井是个例外。 她并不需要像先代一样,诵念繁长晦涩的咒语来咒杀对方,只是几句话,一切事情就能全部遂了她的心愿,村子里的人都说,这是灵力具现化,法随言出。 这也是神明与人类的区别。 人类会犯错,但是神明不会。 神明只会被邪恶的人类蛊惑。 穿过粗壮的树干,雪白的神明就站在那里。 人们大惊失色,当即高举火把跪拜。 他们的头颅低垂、紧紧贴着泥土,崇拜却升得高高、拥簇桎梏着神明。 “大人!” “请回来吧!” “请即刻远离外来者的蛊惑,回到您的仆人身边吧!” 整齐划一的声音,仿佛精心排练过,人类毫不掩饰自己的惊慌焦虑,生怕神明出走。 “您是目隐村的一切,您不可以放弃我们啊!” 哀怨的声音回荡在树林间,信仰与血缘系带化作无形的纽带,束缚着人神。 跪伏的人群中,缓缓走来一人。 着白衣,提青灯,面覆狐面。 他走过了众人,最后来到了白井面前。 “大人。” 他轻轻地喊了一声,随即从怀中取出了一直保护着的能面。 “您的真颜,不容人类窥视。” 他跪在地上,高高捧起了那副纯白色的能面。 白井静静地伫立在原地,听着身后河水潺潺,最后她抬手拿起了那副白色的能面。 “回去。” 能面后发出了尖细的、刺耳的声音。 狐隐起身,恭敬地垂下了头,视线落在白井袖子尾端露出的一小截红绳上,他手指微动。 “今日事如浮尘,风过无痕,且余流水洗练,尔等皆忘怀。” 狐隐的声音响彻整个岸边。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安安静静地走。 白色的神明被簇拥着,走出了树林,明晃晃的月光落在了身上,那身雪白的狩衣更添圣神。 狂野之上,邪肆冰冷的火燃烧着。 腐朽的木屋被火焰舔舐着,慢慢坍塌融化。 火光透过白色能面的空洞,倒映在白井黑色的眼睛里,她的瞳膜都隐隐泛上了不祥的火光。 白井没有停留。 狐隐跟在她身边,村民跟在她身后,她在牵引着他们,也在被他们操纵着。 夜色无声。 白井回到了居所,在稍作休息之后,进入了后山的山洞。 巫女的一切法事都要在这里进行,这是被世代的巫女们选择,灵力最充沛的地方。 到了山洞,村民都自发退守在四周,只有狐隐可以跟着她进入内部。 进入山洞,白井将能面换下,转而佩戴了藏布,白色的方形布料虚虚遮掩着她的眉眼鼻子,只露出嘴巴。 狐隐托来石砻与镜子。 白井按照惯例,张开嘴巴,浆洗着自己的牙齿。 做完准备工作,狐隐端来了金盆。 清澈见底的水泛动着涟漪,倒映着白井的身影。 “什么?” 白井注视着眼前的狐隐。 “大人,您需要净身。” 狐隐放低了水盆,顺着他的动作,白井看到了从洞口蔓延到自己足底的血迹。 白井的睫毛微颤。 随即她脱下足袜,露出了被碎石划得惨不忍睹的足底。 狐隐没有资格触碰她的身体,于是白井忍耐着疼痛,面无表情地舀起清水,清洗着自己足底的脏污。 淡红色的血水晃荡在黄金打制的盆中。 狐隐奉上了盛有衣物的托盘,接着转身离开。 白井脱下了雪白的狩衣。 宽大的衣服滑落在地,暴露出了她一直紧攥的红绳。 那是老师送给她的礼物。 白井脸上的表情,实在是称不上高兴。 换上款式简洁的浴衣,她拿着那段红绳走到了山洞深处。 角落的烛火因她的靠近,开始摇摆闪烁。 越过注连绳,朝着黑暗深处走去,她脚下的木屐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咔哒、 咔哒、 最后,她停在一面墙壁之前,脱去木屐,跪坐在草席上。 草席上摆着方形托盘,陈列其中的,赫然是与她手中一模一样的红绳。 唯一不同的是,盘子里的绳子尾端,都挂着两个黄铜的小铃铛。 这是生铃,人祭的重要法器。 所谓神事,就是要巫女进行人祭,杀死自己,然后死而复生,解放灵力。 白井是想离开的。 但是她不能离开、也离不开村子。 老师递过来的红绳就是一个警示。 这根红绳没有系起两人通向自由的未来,反而是唤醒了白井的理智。 巫女是被诅咒的。 历代没有任何巫女能够离开村子,这是巫女的宿命。 奔流不息的河水就近在咫尺,可比河水还要汹涌的,是白井心口狂乱暴躁的灵力。 会死。 然后、老师也会受次牵连,被卷入死亡。 不行。 白井收回了将要迈出去的脚步。 她对老师说了谎。 然后把老师撞到了水里。 去到外面的世界,老师会像他所说的那样,变得幸福吗? 然后、 老师会忘记她吗? 还是说、会记得她吗? 会记得自己这个连脸都没有露过的家伙吗? 白井不知道。 她只是人类。 并非是全知全能的神。 于是,当太阳升到正午,换上了隆重华美的神祈狩衣,站在阴暗的山洞中,拿起了刀子对上人牲的时候,她没有丝毫犹豫就刺了下去。 红色的花濡湿了她雪白的衣袖。 狐隐压制着人牲,这倒是极为奇怪的。 正常来说,人牲都是村里自愿献祭生命给神明的村民、大家都是心甘情愿赴死,绝对不存在强迫的事情。 一刀刺下,看着人牲的身体开始颤抖,白井的动作迟疑了。 见她迟迟不拔刀,狐隐开始低声催促。 “大人,请继续仪式。” 他越是催促,白井越是迟疑。 某种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不仅停下了拔刀的动作,甚至抬头看向了人牲身后的狐隐。 她没说话,但是隔着天毘罗能面,狐隐依旧能够感受到那尖锐的目光。 “大人……” 他扣着人牲肩膀的手指微微收紧。 “您不能再被外村人蛊惑了。” 他略微颤抖的声音压抑着某种情绪。 听到这话的瞬间,白井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她顾不得村民的目光,抬手掀开了人牲的头套。 然后,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老师—— 她的嘴唇微动,无声地喊出这个称谓。 本应顺着河流离开的渡边秀明,被捉到了白井面前。 “大人、” “您不应该与外乡人同流合污的……” 狐隐的声音压得极低,甚至带着恨意。 “您是神、” “是属于我的、神明——” 【作者有话要说】 ①电影原台词 ②战国时代的大名,毛利元就,称号“西国之雄”;岛津义弘,称号“鬼石曼子”;佐竹义重,称号“鬼义重”;最上义光,称号“出羽之骁将”;本多忠胜,称号“鬼之平八”,是德川家的武将,也曾经是一方大名。 ③“私,しらい。”字面翻译“我、死来”,情景下语序自动通顺,可理解为“我的名字是,死来” ④好冷啊,冷到虫师傅的创作灵感都枯竭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60-70 第61章 磯部绪 磯部绪。 这个名字早已被其主人忘却。 戴上狐面, 从跪伏的村民中站起身来,他就抛弃了自己的一切。 名字、家人,还有……人性。 ——狐隐 村子里的人都这样称呼他。 但是在这之前, 这个名号是属于另一个人。 磯部辰。 天选狐隐,与白井同龄,且是男童中灵力最强大的家伙。 同时也是磯部绪的亲哥哥。 绪曾经很仰慕哥哥。 直到9岁那年亲眼目睹了神明的姿态, 从那之后, 他就神情恍惚, 再也无法把注意力放到除了神明大人以外的地方。 那位大人强大到近乎残忍, 毫不留情地碾压着历史、碾压着村子里的一切。 惊悚、荒诞、美丽、痴迷…… 怒目的天毘罗能面,完全无法遮掩那位大人的神威,仅仅是一个照面, 绪跪伏在人群中, 就再也无法自拔。 “真好呀、狐隐以后会贴身服侍在那位大人身边……” 他听到了人群中羡慕的窃窃私语。 那个瞬间,嫉妒的黑蛇,就从他的心脏中孵化而出。 从那之后,磯部绪开始暗自和自己的哥哥、身为狐隐的磯部辰较劲。 他想要接替哥哥的位置, 成为新的狐隐。 他一日日地在村子里努力表现,想要凭借努力被先代认可, 继而成为新的狐隐。 但哥哥的存在是一座跨不过的山, 无论绪怎样表现, 狐隐的地位都不可动摇。 磯部绪做遍了自己能做到的所有事情, 反观大哥, 每日嘻嘻哈哈, 一副不着调的样子, 分明就是在炫耀。 绪真是恨透了磯部辰。 距离狐隐被派去接触那位大人的日子越来越近, 磯部绪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变得阴郁。 黑蛇啃咬着他的心脉, 让他日夜不能安眠,看着磯部辰越发高大的身影,他嫉妒到呕血。 终于某一日,在外村人与先代商议神魇之事时,他找到了机会,让外村人中的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与磯部辰见面了。 那是他为大哥精挑细选出来的女子。 模样、性格、谈吐,无一不是大哥喜欢的。 结果事情发展得比他设想得还要顺利。 磯部辰为了那个女人放弃了狐隐的身份,混入女人一行人中,想要和那个女人私奔,去外面的世界生活。 磯部绪没有揭发他们。 毕竟只要大哥消失在村子里,到底是死是活,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不过女人队伍中的人出卖了他们。 看着哥哥被扭送回村子,与那女人哭得泪眼朦胧被人拖走,磯部绪露出了冷笑。 他笑他大哥太天真,居然会真的爱上外乡人,也笑那外乡人的奸诈与不忠,居然敢招惹目隐村的狐隐。 作为这一代男性中灵力最强大的狐隐,哪怕他犯了大罪,也依旧不允许他人欺辱,果不其然,外乡人中的那个告密的家伙,在当天夜里就被砍下了脑袋送回到村子里。 磯部绪只是可惜,本想给大哥留条生路的,但是即使实力强如哥哥,也依旧无法摆脱村子的诅咒,族群的人、没有人能活着离开目隐村。 天诛之前,他去看了大哥。 只是一眼就让他看出了端倪。 大哥的灵力,正在抽丝剥茧地流失。 那个女人怀孕了。 她肚子里的孩子正在疯狂吞噬着血亲的灵力。 作为村里灵力强大程度仅次于大哥的人,磯部绪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村里的人。 后来大哥死掉了。 他也如愿成为了狐隐。 陪伴在那位大人身边,一连数年,马上、马上他就要和大人结合,帮助大人诞下下一任巫女了。 可恶的外乡人又出现了。 一想到这里,磯部绪隐藏在狐面后的脸就忍不住扭曲。 最初,那位大人总是以祝祷为由,躲在神居洞深处,一待就是一两个时辰。 然后送去祭祀的枫饼开始莫名其妙消失。 大人的进食量也变大,常常让他准备双倍的贡品,起初磯部绪以为是神事将近,大人的身体也在悄然发生着某种变化。 于是他惊叹着、欣然准备着一切大人需要的东西。 某日发现绘制符咒的墨汁与纸张消失了。 绪整理着东西,反复对账,确认身边出现了小偷。 这是多么大不敬的事情! 居然有人敢觊觎那位大人的东西…… 天诛! 捉到那家伙要立刻执行天诛! 磯部绪的怒气高涨,直到某日浣洗大人的衣袍之时,发现了红色的袖露尾端沾染的墨色,一切才真相大白。 原来拿走东西的人,正是那位大人。 但是,这是为什么? 磯部绪想不通。 于是他开始留意那位大人的一言一行。 然后发现了可怕至极的事情。 那位大人居然每天都偷偷溜出神居洞,去往东边的荒地旷野那边,一待就是一个时辰。 害怕被那位大人发现,磯部绪总是远远地看一眼,并不知道大人在做什么。 可是时间一天天流逝。 那位大人的身上慢慢发生了某种恐怖的变化。 虽然看不见脸,但是大人变了。 那样的姿态,简直和他大哥当年一模一样。 鲜活、 这样的词汇被用在那位大人身上,只会让磯部绪感到恐慌。 神之所以是神、 正是因为她高高在上,平等地漠视众生。 人类生来便有诸多罪孽缠身。 从吮吸第一口母乳开始,就已经结下业障。 人在业障中前行,不知羞耻地苟活。 明明犯下无数罪孽,却嬉皮笑脸追求什么所谓幸福。 外乡人是这样、 村子里的人也是这样、 但是! 只有神明大人是不一样的! 诞生于罪孽之中,凛然高洁之姿与众生泾渭分明。 神明审视判夺众生之罪,自身也是完美无缺。 神之所以是神、 是因为神明大人没有欲望。 越是疏淡,越是冷漠,就越是高贵。 神明可以被人类蛊惑,但是绝对不能为了人类走下神坛。 无法原谅。 把大人变成那样、 完全无法原谅—— 那家伙、那个该死的外乡人—— 没人知道在磯部绪趁着夜色,来到狂野中的木屋外,听到屋内来自男性睡梦中的呓语时,有多么崩溃。 他恨不得立刻冲进屋子,杀死里面的外乡人,将他的肉身剁烂,涂抹在整间屋子上,以此谢罪。 他在木屋外徘徊,狐面后的脸狰狞到扭曲。 月亮慢慢爬到了高处,最后他悄无声息的离开。 磯部绪是个很擅长蛰伏的人。 他当年可以等到机会,将一举夺得狐隐的身份,现在也一样。 要一击必杀,彻底斩断那位大人的牵挂。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他恢复了沉默。 看着大人每天偷溜出去与外乡人见面,他虽嫉妒得日日抓狂,但还是收起了所有狰狞的爪牙,暗自联系起了村子德高望重的先代。 在神事即将开始的前一天,为保计划万无一失,他特意去看了那个外乡人。 因为听不到动静,磯部绪就朝木屋丢了一块石头。 虽然木屋里的外乡人没有出声,但是周围灵力一瞬间的变化,还是没有逃出他的眼睛。 既然人还在、那么今天就是至关重要的那天了。 傍晚,他找理由想让那位大人待在神居洞中,直到次日的神事仪式结束。 但是他还是错估了外乡人在那位大人心中的分量。 深夜,他发动了村民,准备进行捉捕行动,但是他们来迟了一步。 那个外乡人离开了。 看着空荡荡的木屋,他不甘心地攥紧了拳头。 “外乡人拐带了我们的巫女大人,请大家竭力去追捕那名邪恶的外乡人!” 他挑唆着村民的情绪。 要离村的路只有一条,那是西边的河。 他带着村民,沿着地上残留的行动痕迹朝西边追了过去。 信仰高高奉起了神,也化外衣守护着神。 苍茫的夜色中,那信仰也指引着村民前进。 纯白的狩衣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一双双贪婪疯狂的眼睛比身旁的火把还要明亮。 夜晚的森林是最天然的庇护所,人舍去了温和的伪装,像豺狼一样,死死地追咬着猎物。 最后他们当然追到了神。 神是无法逃离村子的。 这是诅咒。 在神居洞安顿好一切,磯部绪走出了山洞,早就提前安排下去的村民带着好消息找了上来。 “捉到了。” 磯部绪的脸上总算流露出了笑意。 他跟着村民去往了秘密关押外乡人的地方。 后者还在昏迷。 “狐隐大人,他被网兜拦住的时候,后腰撞上了暗礁。” 村民的解释对磯部绪来说并不重要。 不过要彻底斩断外乡人和那位大人的联系,还需要重要一步。 “把人看好了,这一代的人牲就是他了。” 在磯部绪的暗箱操作下,原本定好的人牲被替换。 给捆绑好的外乡人塞上麻团,带上头套,押解到神居洞里。 当太阳升到最高处的时候,一切都在顺利进行。 “大人,请继续仪式。” 他催促着大人动手,但没想到却因此暴露。 但是利刃已经刺下,仪式已经开始,一切都没有挽回余地了。 于是哪怕外乡人的头套被掀开,真容暴露在大人面前,磯部绪也无所谓了。 “大人、” “您不应该与人类同流合污的……” 他的声线带着恨意,他恨外乡人的蛊惑,也恨大人的堕落。 “您是神、” “是属于我的、神明——” 村子里的人无论怎样都好,在磯部绪看来,全部都是不重要的东西。 他早已将此生的一切都奉献给了神,没人任何人妨碍他,哪怕是神想要抽身离开,也不可以。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猛地伸出手攥住了大人的手腕。 狐面后的脸颊扯出了狰狞的笑容。 “大人,我来帮您!” 噗嗤…… 雪白的刀刃从人牲的胸口被拔出,一串血珠泼溅到了他白色的狐面上。 那张似笑非笑的垂眸狐面,变得邪恶又阴森。 人牲之血已成,接下来只要把那柄刀刃刺入白井的胸膛,以血为链,吞噬人牲的生命,就可在巫女死而复生之后,解放全部灵力。 人祭,以命换命,死而复生。 如果是大人的话,那么传说中的夺势,也是可以做到了。 区区一个村子算什么? 像大人这样伟大的神,理应征服整个关东,然后就是全日本—— 【作者有话要说】 磯部绪:天皇算个狗屁?我白井大人直接越过高天原八百万神明,登顶日本权利巅峰! 第62章 恶鬼道 心脏被刺伤之后, 人的身体就仅剩8秒的清醒时间。 8秒可以做些什么呢? 看着面前惊悚怪诞的女性能面,封敛的视线下移,看到了她身上那款式熟悉的狩衣。 “大人, 神事仪式不能再拖了!” 人群中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听力开始消失,封敛的眼皮变得沉重。 “老师——” 白井凄厉的声音响起。 她甩开了狐隐的手,扔下了刀子, 颤抖着手取下了封敛口中的麻团。 “为什么、为什么……” 她发出了尖锐的哀哭。 封敛想安慰她, 可是视线也变得黑暗。 “别哭、” 他嘴唇微动。 “***……” 破碎的声音从他的唇瓣中溢出, 白井睁大了眼睛想要分辨, 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大人!您在干什么?!” 四周是不断响起的质问催促声。 白井的手指颤抖着贴上老师的脸。 温暖细腻的触感残留在指腹,但是磅礴的灵力在不断提醒着白井,眼前的人已经死去了。 气状的生命能量, 烟雾般从胸膛飘散, 链接着地上的刀子,仪式已经开始,白井越是拖延,死而复生之后, 解放的灵力就越是少。 明白这个道理的先代和村民们都开始躁动不安。 “大人,请您继续仪式!” “大人, 不能再拖延了!” “大人!!” “大人!!” 人声震耳欲聋, 先代甚至已经开始朝着祭坛中央的白井接近。 “狐隐, 你还在愣着做什么?!” “还不快帮助大人进行仪式!!!” 人牲的死亡掀不起一点波浪, 反而是人潮汹涌, 责备与质问声铺天盖地扑向白井。 所谓神, 有人捧着, 才高贵。 不受控制的神, 只不过是彻头彻尾的怪物。 “时间不多了, 快进行仪式!!” 有人捡起了地上的刀子,朝呆愣的白井步步逼近。 狐隐伸手拉住了人牲背后的绳结,满脸嫉恨。 “大人,路障已除,您的未来坦荡光明。” 他猛地把人牲的尸体从白井面前拉走。 看着老师死不瞑目的脸庞,白井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消失。 黑暗、 溢出的黑暗蚕食着她的躯体。 庞大的灵力开始在身体内失控游走,白井感觉到胸口传来尖锐冰凉的痛感,她倒吸了一口空气,整个呼吸道都在灼热。 “礼成——” 高昂兴奋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响起。 白井垂下了眼睛,看见了自己心脏处冒出的雪白刀尖。 是先代巫女。 哪怕没有回头,白井也洞察了一切。 丝丝缕缕的灵力开始钻进她的身体,那些精纯的能量吞噬着她的生机,同时,也在重塑着她的身体。 白井倒下了。 心脏开始停止跳动。 视野开始倾斜。 白井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墨色的长发沾染上尘土,她睁着眼睛,透过天毘罗能面,死死盯着老师那未曾闭合的眼睛。 老师、最后在说什么呢? 不知道。 是在责怪自己吗? 还是说、在留恋什么呢? 不知道。 血液慢慢濡湿她的衣襟,白井的胸膛开出了罪恶的花。 人群虔诚地屏住了呼吸,见证着眼前神圣的一幕。 白井侧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她还在看着老师的尸体。 好冷呀。 老师也是这么冷吗? 为什么、 此刻在心头激荡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呢? 不明白。 如果告诉老师的话,应该会得到答案吧? 但是,好像做不到了。 她的瞳孔慢慢扩散,瞳膜上倒映着渡边秀明的脸。 然后、 白井停止了呼吸。 叮铃铃…… 狐隐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神缚,金色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神缚,是人祭仪式最重要的道具。 死而复生回来的人,前七夜被称为恶鬼。 为了防止恶鬼作祟,巫女会洞穿死者的双手掌心,并穿过名为神缚的红绳。 红绳的尾端缀有两个铃铛,是生者为了夺去死者的自由,而诞生的产物。① 平安度过七夜之后,恶鬼退散,本尊归位,此时人祭才算是完成,可以拿去神缚。 不过人祭用在巫女本身上,则不需要渡七夜,巫女的灵力会庇护她们平安走过恶鬼道,神缚在此时,则变成了指引,以及身份的象征。 狐隐招呼村民将祭坛收拾妥当。 人牲的尸体丢去焚烧,地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狐隐亲手把白井的身体抱上祭坛,将染血的狩衣蜕下,他为白井换上了一套朴素的白色和服中衣,外面罩着灰蓝色染有还魂草花纹的羽织外套。 拿去外袍时,狐隐发现了白井藏在衣袖中的那段红绳。 看着另一根和神缚一般无二,只是略显粗糙的红绳,狐隐面具后的表情变得难看无比。 聪明如他,怎会猜不出这根红绳的来历。 看材料,好像还是从大人衣袍上的袖子上拆下来的。 结合前几天他焚烧掉的那件损坏的狩衣,狐隐的手瞬间捏紧。 该死的家伙—— 想起那个已经死掉的家伙,他咬牙切齿,可是视线落在躺在面前的白井大人身上,他满腔怒气就化作胆汁,苦涩又恒久。 亲手让大人杀掉那个外乡人,这样就会斩断二人的缘分了吗? 狐隐的表情阴晴不定。 视线重新落回到手中的红绳上,他缓缓收紧手指,打消了焚烧这段红绳的念头。 他掏出凿子,将白井的双手合十,在掌心的位置凿出一个洞,擦去流下的血液后,把那根红绳从洞中穿了过去。 把自己准备的神缚的铃铛拆下,转而捆绑到了那根红绳上,在末端系上结,神缚正式立下。 看着温热的血液慢慢染上红绳,狐隐后退一步,心底的郁气总算呼了出去。 这样才对。 他要让大人时时刻刻铭记,被外乡人蛊惑的痛苦,铭记着这份痛苦,然后重登神台,变回曾经那个美丽的神明。 无论那根红绳是出于什么目的送来的,但现在,它就只是狐隐用作牵恨的工具。 狐隐心满意足地离开。 滴嗒、 滴嗒、 山洞的某处不断地滴水。 穿透掌心的红绳,也开始滴下沉重粘稠的液体。 老师、那个时候,到底说了什么呢? 行走在黑暗中,白井喃喃自语着。 叮铃铃…… 不知何时,她听到了远方传来的铃铛声。 那声音模糊又微弱,白井下意识地循着声音前进,一路上夹道相逢无数鬼魅。 她的灵力燃烧着,变成幽蓝色的火焰守护着她的灵魂。 这是六道轮回的恶鬼道,人祭必须要走的路。 巫女的灵力可以驱邪除恶,任何恶鬼都无法阻拦她们离开,她们是恶鬼道最嚣张的存在。 百年来,没有一个巫女的灵力有如此耀眼,也没有一个巫女会在恶鬼道停留。 但是白井停住了。 “老师,是在诅咒我吗?” 浅薄的认知,让她无法合理猜测出渡边秀明的想法,她伫立在原地,举目望去唯有黑暗。 “老师此刻会在哪里呢?” 抓住了这一瞬破绽的恶鬼,在她身后发出低语。 “去死、” “去死、” “是你害死了我、你要偿命!” “你违背你的诺言,你欺骗了我!” 起初还是假模假样的蛊惑,发现白井无动于衷之后,恶鬼彻底暴露真面。 “去死去死去死凭什么你可以重返人世,给我去死啊!!!” “该死的巫女去死!!!” “道貌岸然的家伙,你残杀了多少人!!” “去死——” 鬼潮发出尖锐的爆鸣,百年来因人祭仪式死去的亡魂蜂拥而上,想要突破灵力,撕碎白井。 失去理智的恶鬼被怨恨操纵,一刻不停地冲向白井,撞上纯洁的灵力,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白井就那样站在黑暗中,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她微微垂头思索着,始终迈不开脚步。 “很好奇吗?” 不知何时,恶鬼退去,黑暗中,有女人的声音轻轻贴了过来。 “想知道吗?” 又是一道来自女人的声音。 “想知道吧!” 慢慢的,黑暗之中,浮现了一道道纯白的身影。 她们或年轻或垂老,身着狩衣,披覆黑发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白井身边。 “真可怜呢,重要的人被丢弃在这里……” 一只只灰白色的手探向了白井。 幽蓝色的忠诚地守护着白井,但是面对血缘的羁绊,它的防御力被削弱到极致。 那些女人的手探入了火焰中,虽然慢慢附上灼烧的痕迹,却依旧缓慢地接近白井。 “去找找吧?” “那个人正在等着你呢。” 诡谲阴森的女声,左一句右一句环伺在白井,目隐村百年来的巫女在此刻全部集结。 她们低声蛊惑着白井,纯黑色的眼睛里,是对返生的渴望。 只要吞噬掉白井的灵魂,就能接替她的身体,死而复生。 “老师、正在等着我吗?” 被层层叠叠的怨灵包裹着,白井的理智不知何时已然受到影响。 “是啊,那个人正在等着你呢。” “在意的事情,不如当面问清楚呢?” 眼看就要摸到白井的灵魂,怨灵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连声音都无法再伪装,泄露出了喑哑的鬼气。 “没错,我要亲自找到老师!” “我要听到老师亲口说出来!” 白井猛地抬起头,黑色的眼睛不再迷茫。 身周的灵力火焰猛然激涨。 怨灵们发出了惨叫,还来不及抽手,那幽蓝色的火焰却先一步远离。 返生的机会眼看就要消失,怨灵们发出凄厉的嘶吼,一身洁白的狩衣,也在此刻自燃.露出了万鬼啃咬的恐怖痕迹。 她们刚要去追逐白井,看清白井前进的方向,却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因为、白井并非是朝着人间前进,反而是回头,朝恶鬼道的深处跑去。 生魂走过恶鬼道,再想回人间去,本身已经是极为凶险的事。 像白井这样,主动跑去恶鬼道的深处,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恶鬼道,越深的地方,恶鬼的怨气就越发强大,那种可怕的存在,完全不是她们这种吃了点信仰香火的怨灵可以抵抗的。 真是愚蠢至极。 不想返生的话,乖乖把灵魂献出来,供她们这些祖先返生不好吗? 看着白井被恶鬼吞没的身影,哪怕极为不甘心,怨灵们还是在此处的恶鬼重新出现前,隐匿在黑暗中。 这一代的巫女又没希望了,她们只能继续蛰伏,等待下一代的巫女进行人祭。 【作者有话要说】 ①电影原台词。 ②看到宝宝们有些疑惑——白井真的这么厉害吗?这个答案在虫师傅这里是肯定的。 电影中,听到白井名字的人就受到了白井的诅咒,白井会在三天后出现并杀死知道自己姓名的人,如果失手,那么下一个三天轮回,白井会再次出现并进行灭杀行为。 电影中没有对白井的能力过多赘述,但是虫师傅深入挖掘了一下白井。 简单来说,白井是个概念级别的鬼怪。 她不死不灭,只要有人类知道她的名字,她就会无限次出现在世间,去追杀知道她名字的人。 与伽椰子相比,她只有两个短板:无法穿梭时间;无法单独出现,需要名字作为凭依(这一点和伽椰子一样,前者依靠房子,后者依靠名字;如果换世界了,只要男主喊出了她的名字,那么她就会在三天后穿越世界,出现在男主面前。) 在电影中,她甚至还展现了操作鬼魂,以及看透人类的内心,并凝聚出他人心底所念人形的,这样的能力。 第63章 恶堕归来 恶鬼道的深处是什么样的呢? 这个问题没有任何人类能够回答。 哪怕同为恶鬼, 弱小的家伙如果不自量力闯入了可怕的家伙的地盘,那么片刻间它就会被撕碎。 也就是说,连恶鬼都不会朝着恶鬼道深处走去, 而现在,一位巫女的生魂,却坦坦荡荡行走在恶鬼道深处。 幽蓝色的灵力包裹着她,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她是唯一的光。 一双双眼睛透过无穷的恶意, 贪婪地凝视着她。 看似风平浪静的画面, 实则正有无数恶鬼正在攻击着白井。 起初白井的灵力十分强悍,完全不受恶鬼的影响,但是随着她逐渐深入, 恶鬼的实力越发强大, 她的灵力也像被挤压的火苗,开始收缩摇晃。 恶鬼道,越深的地方,恶鬼越少。 代以弥补数量的, 是恶鬼那千百年来沉淀凝实的可怕怨气。 怨气虽不能攻击到白井,但是越是深入, 白井的意识就越是模糊, 到后面, 她缓慢地行走着, 完全忘记了初心。 为何要前行呢? 她麻木地抬腿, 幽蓝色的火焰几乎要回缩到她的身体中。 黑暗中, 是时时刻刻翻滚涌动、已经凝结成实质的粘稠怨气。 怨气隔着灵力裹挟着她的身体, 她纯白的狩衣寸寸焚毁。 前方有什么东西呢? 她继续行走着, 但是步子越迈越小, 幽蓝色的灵力也越发黯淡。 不谙世事的巫女,被自己的强大蒙蔽了眼睛,从没想过强闯恶鬼道的后果。 代表着信仰之力的狩衣,是最先被腐蚀燃烧掉的。 接着是她乌黑顺滑的黑发。 原本及膝的长发也被黑暗寸寸吞噬,胸口以上残余的头发,也附着上了某种黏腻沉重的东西。 洁白的肌肤缓缓褪去健康的莹白,爬上死气,变得灰黯。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行走在这个地方的呢? 她发出了疑问。 然后,黑暗中有这样的声音回答了她。 “为了杀戮。” “为了死亡。” 是这样的吗? 她的眉毛下意识地皱了起来,眼睛里满是茫然。 “当然。” “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名字? 白井的睫毛微颤。 我有那样的东西吗? “当然。” 那道声音再次肯定地回答了白井。 “为了死亡而诞生,直至今日夺去无数人的性命,没有一代巫女,比你更出色。” “你是目隐村最强大的巫女。” “你的名字,绝不能被区区人类传诵于口中……” 纯洁的生魂被黑暗悄然污染,白井却浑然不知。 不知何时,她驻足在黑暗中,再也没有前进一步,她被黑暗中的声音完全夺去了注意力。 不能被传诵于口…… 她呢喃着那道声音的话,渐渐入了迷了。 黑暗之中,有人缓缓走了出来。 “凡知晓你姓名者,必杀之、” “凡直视你真容者,必杀之、” “凡聆听你声音者,必杀之、” “枉死者若问缘由,合该摄魂夺魄,化作低贱傀偶……” 红绳晃晃悠悠,金色的铃铛被怨气扼去声音。 女人身穿朴素的白色和服中衣,外罩灰蓝色染有还魂草纹样的羽织,她自黑暗中走来,缓步走到了白井面前。 “凡知晓你姓名之人,必杀之——” 这句话,她几乎是贴着白井的耳朵说着。 惨白的唇瓣在白井的耳边开开合合,白井脸上的天毘罗能面受到某种力量牵引,悄然地从白井的脸上坠落,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这是生魂的最后一道防护,而现在,也失效了。 白井睁开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倒映着一张可怕至极的脸。 浮肿的脸,硕大的眼,畸形的兔唇,光秃秃的眉骨——那正是她自己的脸。 “咒杀掉……” 女人漆黑无神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的白井。 “咒杀掉……” “咒杀掉、咒杀掉、全部咒杀掉!!!听到我名字的家伙,全部咒杀掉——” 她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那、你的名字是…… 白井看着女人,她的视线逐渐模糊。 女人看着白井,癫狂的眼睛下,裂开了渗人的笑容。 “しが、くる。”(死,来了。) 她轻声呢喃。 幽蓝色的火焰在此刻彻底熄灭。 自此恶鬼道中,再无生魂。 神居洞内。 狐隐跪坐在注连绳外,今天已经是神事之后的第七天。 驱赶走前来质问的先代,望着祭坛之上,始终未曾苏醒的神明,狐隐的眼睛隐约透露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为普通人做人祭,要渡七夜,等到七夜后恶鬼消散,本尊会返生;巫女做人祭,按惯例都是12小时后返生,百年来无一例外。 但是百年来的惯例,落在大人身上,一向是行不通的。 今夜是渡七夜的最后一天,如果太阳的第一缕光线照射在神居洞中时,大人还没有苏醒,那么这次神事就宣布失败了。 大人也会彻底死亡,肉身腐烂,永堕恶鬼道。 狐隐当然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他已经做好了安排,今夜子时一过,他就会杀掉村里的大半的村民,用他们那浅薄的灵力,来搭建起让大人返生的桥梁。 他瞒着先代,把囚禁村民的事做得很好,如果献祭了大半个村的村民都不行,那么先代要拿来用了。 他只需要留下几个延续血脉的孩子,保证村子一直后续有人,可以拿来给大人献祭,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山洞的岩壁上,滴嗒滴嗒、滴着水珠。 叮铃铃…… 金色的铃铛摇晃发出清脆的声音。 跪伏着的狐隐哆嗦了一下,猛地抬起了头。 “大人?!” 他惊喜至极,刚站起身来,想要上前服侍白井,却发现白井依旧躺在祭坛上,一动不动,保持原样。 他疑惑地停住脚步,视线落在白井交叠在腹部双手,发现铃铛也并没有移动过的痕迹。 那刚刚的铃铛声是从哪里来的? 幻觉吗? 刚产生这么一个念头。 下一秒、 叮铃铃…… 金色的铃铛再次发出了脆响。 狐隐的眼睛慢慢睁大,因为视线中,白井大人掌心的铃铛并没有晃动。 那个声音、好像是从身后传来的…… 叮铃铃…… 女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狐隐的身后。 她双手合十,穿过掌心的红绳缀着两颗金色的铃铛。 冰冷黏腻的黑发披覆在肩膀,灰白浮肿的面颊,裸露在空气中。 叮铃铃…… 背后的汗毛猛的竖起,某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窜上脊梁,流动的灵力在疯狂地叫嚣着危险。 狐隐僵硬地转过身,然后,女人的身影暴露在他面前。 “嗬——” 看清女人的脸,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极大,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你、你……” 他结巴着,说不出任何话来。 真容暴露在狐隐面前,女人停止了动作。 她微微佝偻着身体,被眼黑完全填充的眼睛,正死死地注视着狐隐。 她不曾眨眼,不曾呼吸,不曾移动。 犹如人偶一般。 狐隐却如遭雷击,哆嗦着后退着,一不小心就被注连绳给绊倒,向后跌坐了下去。 “什么东西——” 他坐在地上后退着,直到抵住了祭坛,退无可退。 “这里是神的居所,游魂怨鬼速速离去!” 他面色煞白,色厉内荏,明明喊着驱赶的话,额头却落满了冷汗。 女人没有理会。 她依旧保持着原样,只是微微歪头,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狐隐。 她站在原地不动,正方便了狐隐观察,只是寥寥几眼,狐隐就被她那悚人的模样给吓得腿软。 他从未见过长相这么作呕恐怖的人形怨灵。 这怨灵丑陋到甚至让人怀疑她的攻击手段是不是要活生生吓死人类。 狐隐起先还是恐惧,但渐渐,发现女人没有动静,想着白井大人还在身后,他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一边注视着女人,一边摸向身后的墙壁,指尖触摸到了潮湿的符纸,他顾不得礼数,一把扯下,接着把符纸夹在指尖,壮着胆子朝怨灵走去。 若说着女怨灵毫无作为,那也不是。 狐隐走到哪里,她的脸就偏向哪里,全程目不转睛地盯着狐隐。 走到女人跟前,把白井大人亲手绘制的符咒贴在女人的额头上,看着女人的眼睛终于被挡住,狐隐总于松了一口气。 “无礼的家伙。” 他唾骂了一声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怨灵。 但是度过了危机时刻,理智重新上线,他的视线落在女人的手上,瞬间皱紧了眉毛。 这家伙是死于人祭吗? 村子里有过人祭失败的事情吗? 他看着女人思索着,慢慢后退,打算把被自己碰断的注连绳重新挂起了。 可是视线偏移滑过祭坛的瞬间,他的眼神瞬间顿住。 视线一寸寸扫视着祭坛上的白井。 越看,他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白色的和服,灰蓝色的羽织,穿透掌心的神缚,披散的黑发…… 某种可怕的猜想出现在他心头。 狐隐牙呲欲裂,瞬间崩溃。 “大人——” 他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哀嚎。 额头贴着符咒的女人,也在这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身后。 叮铃铃…… 噗嗤—— 血沫与肉浆迸溅,祭坛之上,死去的女巫洁白的和服落上了点点血渍。 女人站在狐隐的尸体旁,静静地凝视着祭坛上的身体。 ‘白井、’ “白井、” “白井、” 遥远的黑暗中,传来了密密麻麻的人声,或男或女,全部都在低声诵念着她的名字。 听着那些呼唤,白井的眼睛漫上了血色。 “咒杀掉……” “咒杀掉……” 她神经质地低语,曾经江海般用之不竭的灵力,在此刻悉数化作怨气。 血脉与信仰的锁链在此刻尽数破碎,她不再是目隐村的巫女大人,而是从恶鬼道的深处恶堕的、名为死来的鬼怪。 “咒杀掉、咒杀掉……” 无人能取下她的神缚,金色的铃铛成为她来时的预告。 “咒杀掉、咒杀掉、全部咒杀掉!!!听到我名字的家伙,全部咒杀掉——” 癫狂凄厉的声音响彻黑暗。 延续了百年的目隐村,终于迎来了终结之日。 【作者有话要说】 电影中,名为溝呂木弦的民俗学学者写下了有关奇异民俗的书籍,有关目隐村的内容借主角之口叙出,大致是这样的:因神秘疾病蔓延而全灭,入村的道路也断绝,无法进入。 溝呂木弦在电影中是背景工具人,只在口诉中出现过了几次名字。(小声嘟囔:这家伙原本是这一世男主要使用的躯壳呢) 第64章 信仰崩塌 村子里的人开始莫名其妙的消失。 为神事的事情烦心的人们, 起初并没有在意。 七夜已渡,巫女却依旧没有走出神居洞。 连一直代替巫女出面的狐隐也消失了踪迹。 先代徘徊在神居洞口,佩戴白色的方形藏布, 她的身体极其佝偻,裸露在外的双手掌心缀着已经无法愈合的黑洞。 灵力低微如她,也成功度过了神事, 通过了人祭仪式复生。 虽然不记得死去的那十二个小时里, 发生了什么, 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百年来,没有任何巫女会折损在人祭仪式中。 那些先代,全部成功地睁开了眼睛, 清醒着走下了祭坛。 因为百年来无一例外, 于是白井的异常就格外刺眼。 白井确实是村子百年来诞生的、最强大的巫女,但是,正因如此,她才不应该在人祭仪式折损。 哪怕按照普通人的人祭情况做对照, 恶鬼返生的七夜也早已渡过,本尊应当是已经回归了。 但是神居洞里没有传来半点消息。 先代思来想去, 觉得如果真的有问题, 那么问题一定是出在了那个人牲身上。 那家伙的命数, 该不会偏偏是早夭的那种, 献祭之后, 能得到的灵力并不多, 加之白井莫名其妙拖延了些时间, 所以最后吸取到的灵力可能少到接近于无。 如果是这个原因, 也许现状就得到了解释。 但是, 如果真是这样,那、人祭仪式岂不是已经失败了? 换言说,这一代的巫女白井,很可能已经真正的死去了。 想到这里,先代站不住,哪怕已经失去了进入神居洞的资格,她还是颤抖着,朝着神居洞迈出了脚步。 “族长,出事了。” 身后传来了族人的声音。 先代闻声转过身去,就看到了族人慌张的脸。 “村里的人、好多都失踪了。” “失踪?” 先代的声音猛地拔高。 “是、已经有人去找了,好像是狐隐大人做的事。” 巫女疑似死亡,狐隐疑似背叛。 天灾之上,再浇了股热油,这种事情…… 遭到死气反噬、体态姿容苍老的先代,甚至有些站不稳身体。 “……现在、村子里的待产孕妇,有几名?” 她深吸一口气,做为曾经的巫女,现在的族长,当务之急是找出新的巫女候补,来弥补白井的空缺。 族群不能断绝。 目隐村不能消亡。 傍晚的时候,在东边的山洞里,发现了被囚禁起来的村民。 清点了人数,发现仍有部分村民失踪。 问到是何人犯下此事、 ——那个男人、狐隐,那家伙做的。 被囚禁起来的村民异口同声。 这下子事情就很明了了。 先代当即做出决断,一部分人继续寻找被囚禁在别处的村民,一部分人去秘密筛选待产孕妇。 在巫女已死的事,在村民之中掀起波澜的之前,秘密寻找好新的巫女候补。 在巫女灵力日渐式微的现在,长久以来, 村子一直有条不为人知的规则:巫女是谁并不重要,只要巫女的位置不会出现空缺,这样就行了。 于是,哪怕灵力微薄到与普通人一样,也依旧会成为巫女。 这个秘密代代传承,由族长传递给下一任族长,她们隐秘地执行着。 最开始的神秘又强大的族群,早在历史的长河中,被流水冲刷腐蚀,一艘已经沉没的船,表皮覆满了铁锈与藤壶,内里也腐朽不堪。 可是沉船不甘消亡,继续顽固地行驶在淤泥河沙之中,于是一个个名为巫女的白色风帆被挂在了桅杆上,吸引了无数游鱼聚集,这些鱼代替了风,簇拥着古重的腐船缓慢前行。 人类是可悲的存在。 一生都在追求逃避死亡的方法。 为了逃避自身的死亡,可以毫不留情地利用他人的死亡。 能够让死者起死回生的人祭仪式,真的只是一命换一命这么简单吗? 最初的时候,也许是的。 但是在幕府倒台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仅仅是一个人牲,想要一次性成功,对于那些只是样子货的巫女来说,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 所以,结果可想而知。 杀死的人牲越来越多,成功的次数越来越少,巫女的信用也越来越低,到最后,所有的人脉与资源尽数断绝,目隐村成为了完全被抛弃的、骗子的群落。 于是村子慢慢沦落到,去接触那些低贱的武士商人的地步。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直到白井的诞生。 她重振了村子过去的荣光,但是同时也是个不可控因素。 她太强大了。 长久以来虽然一直对她洗脑,但是效果未知 若是白井成长起来,强大如她,必然会脱离村子的控制。 所以、 在狐隐要临时更换人牲的时候,先代明明知道此事,却还是默许了。 巫女可以强大,但是不能过分强大。 为了稳固族群的秩序,白井被打造成了神,而且现在,她出现了失控的倾向,那么,这个所谓的神明,也是时候该回归“正常”了。 从人牲身上吸取的灵力不够,那么巫女返生之后解放的灵力会少得可怜。 先代本来是打着这个主意的。 但谁能想到白井那个家伙,居然会死在这么简单的仪式上。 不中用。 看着找上来询问神居洞的事情的村民,先代暗叹一口气,随即撒了谎。 “巫女大人正在神居洞修养,不可以去打扰。” 事情要一件一件解决。 人前,她故作镇定。 “让村子里的年轻人去寻找狐隐,发现之后立刻羁押到我面前。” 人后,看着手下送来的孕妇名册,她焦头烂额。 没有、 整个村子没有一个待产的孕妇。 若要找出几个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有。 近亲通婚的族群,生育率本就不高,到现在,已经连续三年都没有再诞育婴孩。 这难道是某种诅咒吗? 先代犹豫了好久,让最亲近的手下,连夜偷溜出了村子。 “去外面的村子买一个女婴,确保这件事没人知道。” 先找个替补,谎称是白井的灵力催生的孩子,等村子里诞育了新的孩子,就让买来的这个外村人暴毙,只要保证巫女的位置没有空缺,村子的血脉保持纯净就可以了。 做好了觉悟,先代在村子里耐心等待着。 但是她并不知道,手下踏出村子的范围还没多久,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铃铛的声音。 叮铃铃…… 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树林中。 死亡的阴影早已笼罩了村子,随着闭门不出的村民变得越来越多,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神事事件两个月后,有人破门而入,发现了横尸在家的村民。 身体没有外伤。 眼球爆炸,血液和肉浆泼溅了一地。 那样的死状异常凄惨,绝非自然死亡。 有了这次发现后,人们撞开了其他大门紧闭的屋子。 一共是二十名死者。 死相如出一辙。 陷入恐慌的人们立刻找上了先代,要求闭关修养身体的巫女大人出面辟除邪祟。 巫女已经死去,这样的要求当然做不到。 于是第一次,先代找托词把人安抚了回去。 但是当天又发生了一起死亡事件。 在人群的末端,有人发出刺耳的尖叫。 还不等众人回头看去,就听见噗嗤一声。 血浆炸裂。 人已经死掉了。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一群人蜂拥又赶回了先代身边。 “这是诅咒!” “请将大人请出来吧!” “我们不想死、赶快、赶快让白井大人出来吧!!” 念急咒杀人是目隐村的巫女引以为傲的本事,但是从来都是只有他们咒杀别人的份,哪里会想现在变成被别人咒杀的目标。 死亡面前,再傲慢的族群也会低下头颅。 他们声嘶力竭想要救命稻草现身,却不知道一切的现状,都是对方一力促成的。 但是白井已经死亡,先代当然不可能让她现身。 没等她想出解决的方法,三天后,聚集在一起的人们,就听到了铃铛声。 女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神缚的铃铛摇摇晃晃,女人穿着白色的和服,批着蓝灰色的羽织,不知何时出现,悄然地站在树林的阴影之间。 她浮肿的脸庞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然后,人群爆发出尖叫,接着就是骚动。 所有人都开始竭力逃跑。 有人被推倒,有人被踩踏。 而这,只是个开端。 女人的身影,被所有知晓她姓名的人类所看到。 每三天出现一次,凡是出现,必然会带走一人的性命。 锄头菜刀、符咒鸡血,无论是什么方法,统统对她不起作用。 人类像是待宰的羔羊,只能等待着她的来临。 为了活命,幸存的人们聚集到了一起,不顾规矩,抱团生活在神居洞外。 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在洞外呼喊白井,请求她现身斩除邪魔。 未经巫女的允许,普通村民是不可以擅自进入神居洞的。 若是强行闯入,可能会当场横死。 百年来的规矩一直是这样的。 哪怕现在被怨灵追杀,对于神居洞的认知早已根深蒂固,没有人敢轻易踏出这一步,拿自己的性命去试探规则。 万一白井大人听到他们的呼喊,出来了呢? 巫女的事情,除了族长和她亲近的手下,无人知晓,没人知道知道他们心心念念的白井已经死去了。 他们全部被先代给蒙蔽,以为白井巫女只是因为人祭出了差错,正在修养身体。 “那个家伙、” “平日里我们好吃好喝地供养她,关键时候这家伙却躲起来!” “什么巫女,在我们需要帮助的时候完全不露面,实在是太狡猾了!” 多年来的信仰,被一点点消耗,对白井的抱怨声,开始悄悄流传在人群中。 在又失去了几个同伴之后,他们再也无法忍耐。 既然从先代这里问不出什么,那干脆自己去看看,反正待在洞口也只不过是在等死,也许走进洞里还能有一线生机。 于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他们把先代绑了起来,村民们正犹豫着,不知该让谁先踏入神居洞的时候,树林里响起了那索命的铃铛声。 “出、出现了!” 那个女人每次出现,都会响起铃铛声,这一点已经成为了所有幸存者的共识。 这一次,死的会是谁呢? 没有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但是如果是那种可怕的死相,他们宁愿冒死闯进神居洞。 于是,不知是谁先动的,等先代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群人已经浩浩荡荡闯进了山洞。 滴嗒、 滴嗒、 无人蓄养烛火,山洞内漆黑一片,人们紧紧地挨住彼此,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进。 岩壁的角落,常年如一日地滴着水。 水滴声一滴又一滴地砸在人们紧绷的神经上,但是,铃铛声消失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有人提出问题。 “……反正我们已经进来了,不如,去看看那个家伙、” 那个家伙,指的是白井。 苟且偷生,无视族人的死亡,名为白井的巫女早已被人们唾弃。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支持。 于是摸索着墙壁,一行人往神居洞深处走去。 “什么味道?” “好臭、” “白井那个家伙在搞什么?” “有没有搞错啊,这个臭味……” 随着他们的不断深入,一股恶臭袭来。 众人捏着鼻子正抱怨着,突然、 噗通—— “什么啊、” “喂,你们会不会看路?” 有人被绊倒了。 受他牵连,其他人也摔得够呛。 “真是的……” 满腹牢骚的某人摸到了神居洞内供奉着香油的蜡烛碟。 虽然蜡烛摸起来已经不多了,但是还可以用。 掏出怀中携带的打火石,他小心翼翼地凑上去,想要打着火花。 “等一会,我找到蜡烛了。” 随着男人动作,星星点点的火光一明一灭出现在他手下。 噗嗤—— 微弱的火光被固定下来,蜡烛被点亮了。 “这样就可以了,你们看——” 男人端着蜡烛碟转过身,摇晃的火光照亮了身周的一切。 “……什么啊、” 他睁大了眼睛,喃喃自语。 在他身后,看清周围环境的人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呕、” 有人受不了刺激,当即弯腰呕吐。 剩下一些人,则是满脸惊恐地擦拭着自己身上不小心沾染到的组织液和血迹。 原因无他。  先前绊倒他们的,并非是什么石头,而是狐隐那已经腐烂的尸体。 狐隐看上去已经死去多时 黑色的血迹和血酱从狐隐的身体、泼溅到了不远处的祭坛上。 顺着那些已经干涸的血渍,人们看到了祭坛上横躺着的白井。 白色的和服,灰蓝色的羽织,掌心穿着神缚,脸上覆着着天毘罗能面,她一动不动地躺在祭坛上。 这到底是…… 眼前发生的事过于荒谬,人们愣在了原地,一瞬间做不出其它反应。 叮铃铃…… 清脆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那熟悉的声音瞬间拉回了大家的注意力。 “怎么办,那家伙来了!” 神居洞只有一个出口,现在他们这些人站在这里,可以说是自己走进了死胡同,连逃跑都做不到。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有人抱着头崩溃地大叫。 但不是所有人都会乖乖等死,人群中有人跑了出来,径直冲到了祭坛上。 “大人、大人!” “快醒醒!” “那个东西进来了、它闯进了你的居所!” 他摇晃着白井的肩膀,企图晃醒她。 叮铃铃…… 铃声越来越近,男人的动作也越发粗鲁。 但是被那样对待的白井却完全无动于衷。 “快点啊,你这家伙、” “快点把白井弄起来!!” 来自同伴的催促声让男人急得满头大汗。 但是这时,他却发现了不对劲的事情,大力摇晃着白井,可是入手的触感,却极为奇怪。 好像过于绵软了。 简直像是皮肉和骨头都酥软了一样,而且还特别沉重……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听着身后越发逼近的铃铛声,他干脆拽着白井的手臂,想把她拉起来。 “你这家伙,到底要躺到什么时候啊——” 他大喊了一声,猛地把白井的上半身拉了起来。 咔啦—— 有什么东西跌落,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嗬——” 注视着祭坛的人们瞬间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惊恐几乎要凝为实质。 烛火摇晃,倒扣在地上的天毘罗能面上,被镀上了一层诡谲的光。 “怎么了?!” 男人下意识地抬头,一瞬间对上了白井的脸。 “……!” 他的瞳孔紧缩,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 “这是……” 叮铃铃…… 他手上一松,巫女大人的尸体重新倒回了祭坛上,穿透掌心的神缚受惯性滑落,尾端的铃铛磕在祭坛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叮铃铃…… 然后,像是回声一般,身后的方向响起了一模一样的声音。 男人站在祭坛上,背对着众人,身体完全僵硬,无法行动。 叮铃铃…… 金色的铃铛摇摇晃晃,女人缓缓从黑暗中走出。 她的衣着外貌,竟然与祭坛上的巫女大人如出一辙?!! 第65章 怨怼 没人知道发现一直追杀着他们的女人就是巫女大人时, 人们的情绪有多么崩溃。 信仰崩塌只是一瞬间的事。 装有香油的蜡烛碟被人打翻,唯一的光源瞬间消失。 “啊!!!” 伴随着铃铛声,人群中响起了尖叫声。 “滚啊, 怪物!” “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 “长着那样的脸、你这个怪物,一直以来你都在欺骗大家!” 大抵是明白了自己再也无法逃脱死亡,有人情绪崩溃后, 干脆直接对着白井破口大骂。 “想要杀掉我、你这家伙给我等着!” “我要诅咒你!” “怪物、该死的怪物、我要诅咒你, 以性命为祭品, 诅咒你!!!” 浓郁的恐惧集结在一起, 带着怒火与怨怼,目隐村仅剩的幸存者,在这灵力最充沛的地方, 对巫女做下了诅咒。 “无法转生、无法超度、你这怪物, 就这样在地狱里腐烂吧!!” “直至永远——” 黑暗之中,有人重新摸出了打火石,想要恢复光亮。 咔、咔、 微弱的火星迸溅。 “我找到蜡啊——” 火星落在男人的衣袖上,瞬间点燃了男人。 是香油。 先前无意中打翻的油碟, 里面的香油竟然全数倾倒在了男人身上。 有着充分的助燃物,男人身上的火焰越烧越大。 “啊救救我!!” 他发出尖叫, 扑到了身边距离他最近的人身上。 “走开啊, 别过来!!” 这个人被扑倒, 后背压在了另一个香油碟上。 “啊啊啊!!” 火势瞬间蔓延。 有人脱下衣服想要扑打灭火焰, 那火焰却瞬间顺着衣服爬了上去。 有人想逃跑, 却被人推倒。 一时间, 山洞里传出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先代被遗忘在了洞口。 听着神居洞里的惨叫, 她的身体颤抖着, 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绝望。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村子也好, 族群也好,全部都结束了。 延续百年的历史,断送在她这一代了。 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叮铃铃…… 铃铛声从山洞深处传来,距离越来越近。 倒在地上的先代开始疯狂挣扎,她努力想要挣脱束缚,却只是向旁边移动了一点。 叮铃铃…… 女人的身影悄然从黑暗中浮现。 她佝偻着腰,双手合十,掌心穿着一条红绳,绳下的铃铛跟随着她的步伐,发出有规律的声响。 “白、白井……” 在女人即将经过先代的时候,先代颤抖着开口了。 …… 女人停在了原地。 她保持着前进的姿态,脑袋却平滑地转了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身旁的先代。 “……”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硕大的、死鱼般的眼睛,静静地注视先代、注视着自己的母亲。 “是你吧、白井。” 成功喊停了女人,先代心中的猜想得到证实,她喘息着,布满沟壑的脸上,满是怨怼与仇恨。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 “村子里的大家,一直都信仰喜爱着你,为什么,事到如今,你却要一一杀死大家?” “……” 白井没有说话,她依旧用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紧盯着先代,片刻后,她转过了脸,继续前进。 完全没法理解她的反应,先代挣扎着起身,冲着白井的背影愤怒地大喊。 “白井!” “你还要去哪里?” “回答我啊、为什么要对村子里的大家做出这种事?!” 想到横尸满地的村子,和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先代思来想去就只能得出一个答案。 “难道你在怨恨吗?” “报复养育你长大成人的村子,追杀那些视你为神明的村民……” “犯下这些罪行,是为了给那家伙报仇吗?” 白井的脚步微顿,先代却没有发现。 “传承了百年的村子,就因为你的一己私欲,要毁灭了。”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白井、你是巫女啊!!!” “目隐村最尊贵的巫女,抛弃自己光明的未来,背叛你的族群,做下这一切、就是因为那个的外乡人?!!” “仅仅是为了那个无关紧要的家伙——” 叮铃铃…… 铃铛声响起,先代的声音瞬间被扼住。 原本已经要消失掉的白井,不知何时瞬间出现在先代面前。 她依旧是双手合十,完全没有触碰到先代的身体。 但先代的脖颈上鼓起了青筋,她艰难地呼吸着,盯着白井的眼睛流露出几分惊恐。 “……” 白井那畸形的兔唇微动。 女人的声音在先代的身后响起。 那声音喑哑粗砺,像是金属的锯子硬生生地锯开冷硬的岩石,又像是乌鸦的爪子在抓划脆弱的瓷器,非常刺耳又尖锐。 “……谁?” 仿佛身后还有着另一个人存在。 眼前的白井,面无表情,浮肿苍白的脸颊上镶着一对纯黑的眼睛,那硕大的眼睛,像是刚才腐烂的死鱼上移植过去,散发着死气与恶意。 她安静的样子,像是某种邪恶的人型木偶,仿佛失去了发声器官,无法被人直视的阴影之中,一个声音一直在替她开口。 “……谁?” 她耐心地复述了一遍。 “嗬、嗬——” 先代盯着她的眼睛,空气穿过声带,发出空洞气音,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双手握拳攥得紧紧地,手背上甚至鼓起了青筋。 “什、什么……” 她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白井却又不说话了。 她依旧沉默着不发一言,只是用那双怪异恐怖的眼睛注视着先代,如果先代能够冷静下来,必然会发现白井脸上名为迷茫的神色。 然后、 在片刻的安静之后、 白井离开了。 铃铛声逐渐远去,失去了桎梏,先代砰地一声倒在地上,她剧烈地喘息着,望着白井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先代花了很长时间才挣脱了捆绑自己的绳子。 她恢复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扶着墙壁,急促地朝神居洞深处走去。 作为曾经的巫女,虽然她的灵力稀薄到接近于无,但是好歹在神居洞待过一段时间,她对内部的构造十分熟悉。 在光线可以抵达的地方,她找到了备用的灯盏,点燃之后,端着那小小的灯盏,朝着山洞深处走了进去。 洞内一片惨状。 刺鼻的气味带着潮气,狰狞恐怖的焦尸粘黏在一起,他们挣扎着想要逃离,却被命运与火焰连接在一起,无法逃脱。 那是目隐村的村民,也是目隐村的未来。 先代的脸颊抽搐着。 两排槽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怨怼与绝望催生出更浓郁的怨恨,她定定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村民们,视线移至祭坛上,看着白井完好无损的尸体,她牙呲欲裂。 她高高扬起手,想将手中的灯盏砸过去,但是临脱手,她的眼珠一转,扯出了冷笑,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目隐村世代沿袭着土葬习俗,但是因人祭的仪式,会产生许多不必要的人牲身体,于是在很久之前,村子就设立了专门用来焚烧人牲尸体的场所。 ——伏坑 伏坑,堆叠尸体以待焚烧的手凿坑。 因人祭成功率低,所以以往的人牲尸体在人祭仪式结后,积攒起来,等待一场人祭彻底结束,才会统一焚烧。 先代正在前往的地方正是伏坑。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本次的人祭仪式一直都没有宣告结束,虽然不知道白井是从什么时候归来追杀村民的,但是、那个家伙、那个家伙的尸体说不定…… 她穿过了树林,在阴郁的空地处,远远看见了那凹陷下去的大坑。 因其特殊的功能,伏坑里面覆盖着厚厚一层黑灰,那是燃烧后的助燃物残留的东西,若是有人大意一脚踩到黑灰上,隐藏在灰烬之下的尸油就会从灰烬下溢出,瞬间包裹住来人的脚踝。 那些粘稠的尸油经过长年累月的提炼,已经变成了某种焦黄的胶质流体,“诞生于万人性命之上的死亡沼泽”——这样的称呼也不为过。 以往先代是绝对不会踏入这里一步的,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有些不同。 负责守护这个区域的村民,早就被发现暴毙于家中,现在整个目隐村仅剩的人,大概就只有先代一个人了吧。 毫不犹豫一脚踏入伏坑中,暗黄色的胶质物流淌而出,先代孤注一掷地朝坑内走去,越走,伏坑中的积蓄的尸油就越多。 衣物被伏坑表面的灰烬所污染,但是先代的眼睛亮得可怕,像是藏着尖针,闪烁着寒芒,她拿着路边捡来的木棍,仔细地在尸油中搅动着。 良久,直到尸油没到了大腿,她终于找到了自己在寻找的东西。 扯着那个东西,费力地拖到岸边,先代坐在地上,缓了很长时间。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索性16岁的少年,因长期的营养不良,身形瘦削,虽然加上尸油的阻力,但经过了放血工序,重量也不是很夸张。 她的视线落在那具被自己从尸油里拖出来的尸体上。 透过那黏腻的胶质物,看清了少年圆睁的眼睛。 “哈、白井、你没想到吧……” 她大笑了起来。 看着少年因尸油的包裹,而保存得完整无缺的尸体,她甚至笑出了眼泪,感觉老天爷都在帮她。 “你不是为了这个家伙,在报复整个村子里的人吗?” “那作为曾经的巫女,我也要回敬你一份诅咒——” 【作者有话要说】 四旬老太为何能拖动沉重的男性尸体? 问就是红名boss残血爆种。 第66章 磯部千早 磯部千早 目隐村最弱小的巫女。 因自身的特殊性, 磯部千早一早就被安排接触,参与到村子的事务中,相比于吉祥物一样“巫女”的名号, 她的实际地位更接近于村子的接班人。 当时的先代,在数十个女婴中,犹豫了许久后, 选中了她作为那一代的巫女。 她的身体里流淌着禁断的血脉, 但血液中的灵力却不尽人意。 作为巫女, 她的失败, 有目共睹。 这是时代所驱,并非是她的过错。 虽然灵力稀薄接近于无,成为巫女的24年中, 索性在最后, 做出了史无前例的成绩。 她诞育下史上灵力最强大的巫女——白井。 对于巫女过分失望的族人,迫切地需要一个发泄途径,于是看着襁褓中的下一任巫女,磯部千早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神化了白井、 当然, 那个时候,女婴的名字还并没有确定, 这也是她有意而为。 神的真名不容人类玷污。 于是她并没有为女婴选取名字。 直到后来, 那孩子长大, 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白井。 舍弃了族群的姓氏磯部, 只保留真名, 这一点更接近于神。 磯部千早喜闻乐见, 并在暗中继续为白井造势。 是她亲手创造了神明。 看着族群的人们重新恢复了对巫女的信心, 对村子的忠诚与日俱增, 她丝毫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只要在白井的教育上, 多花点时间就好了。 一个吉祥物,有了强大的力量和众人追捧的地位,为了防止她给村子带来什么变故,磯部千早并不打算将神化的女婴培养成下一任村长。 说到底,过于世俗化的磯部千早,早已偏离族群最初巫女的初心,她贪恋着权力,却又实实在在看着眼前的村子。 历代孱弱的巫女其实已经慢慢转型,她们卸下巫女的担子,继任村长的位置,变得更加现实,更加世俗,开始如常人一般生活。 在这样的趋势下降生的白井,注定是个异数。 她是唯一被神化的巫女,也是唯一被族群桎梏利用着的招牌。 看似崇高的地位,其实在时机成熟的状态下,可以被随时推翻。 腐船尚需风帆粉饰太平,有朝一日人们弃船逃生,风帆只能与腐船沉沦,不得往生。 只是个有点能力的招财树而已、 不教授那孩子关于巫女活动之外的一切知识,消磨她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把她对外界物质的欲望培育到最低。 冷漠,傲慢,不近人情。 她按照这样的标准去培养女孩。 等到某日不再需要女孩,这些特质都是推她背离族人的最好理由。 磯部千早本来做得很好。 这一代的巫女完美得无可挑剔。 如果是出生在战国时代,这个孩子应该会是引领族群的了不起的人物吧。 但是可惜。 磯部千早对这个孩子有感情吗?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 大抵也是有的。 不过那点微末感情,并不能动摇磯部千早的决心。 等到神事之后,让那个孩子诞育下一任巫女之后,趁早培育下一代,根据那个婴儿的资质再决定培育方向。 本来,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但是现在全部都结束了。 族群断绝了,村子也要消失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外乡人。 八年前,她的孩子磯部辰被外乡人引诱。 为了村子的秩序,在她的默许下,辰那孩子被执行了天诛。 谁能想到八年后,同样的事情居然发生在了巫女身上。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原谅?!!! 将外乡人的尸体用特制工具拖去神居洞,磯部千早清理掉洞里的焦尸,开始布置自己需要的阵势。 白井那家伙每次出现都会间隔三天,磯部千早很清楚这个规律,她利用这三天的时间,准备着自己的复仇。 重新备上油碟,点燃白色的蜡烛,将白底黑字的符咒张贴在冰冷的岩壁上。 将两具尸体的手腕系上红绳,看似二者被联系了起来,像是某种联姻仪式,但实际功能却不然。 布置好尸体,干枯的手指抚过那悬空的红绳,磯部千早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接上注连绳,拨开白色的闪电符文,她穿着久违的白色狩衣,脱去木屐跪坐在阵法中央的草席上。 “诸事奉吉,化形无念,冥冥如造,若啼如了,今人兮事,嘈嘈业业……” 她的双手捧着陈旧的铁券,干瘪的嘴唇念念有词,一字不差复述族群里流传了百年的咒语。 滴嗒、 滴嗒、 坚硬的岩壁上不断滴落水珠。 磯部千早仿佛不知疲倦地诵念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洞外的太阳无声地移动,在星月占据天幕之际,清脆的铃铛声在黑暗中响起。 两具尸体间悬空的红绳开始颤抖,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拨弹。 叮铃铃…… 金色的铃铛摇摇晃晃。 白井的身形,一晃一定地从阴影中走来。 微弱的烛火自她出现后,开始摇晃,这一点似乎和曾经一样。 暖色的光辉落在她披散的黑色长发上,黏连着诡异的液体,看似湿漉漉的。 迷乱晃动的视野里,女人身穿白衣跪坐在地的姿态是唯一清晰之物。 ‘白井、’ ‘白井、’ 仿佛是从另一个纬度传来的呼唤声时时刻刻萦绕在她耳边,那絮絮叨叨的低语,回荡在白井的脑海中,她焦躁到发狂,想要立刻杀死发出那些声音的人。 咒杀掉、 她死鱼般圆睁的眼睛,死死地注视着女人的背影。 咒杀掉、 白井一步一顿地前进着。 咒杀掉、 她佝偻的身体完全暴露在烛光中。 然后,悄无声息地、白井越过了注连绳。 咒杀掉、 时时刻刻尖叫咆哮的脑海中,唯有这个念头最为清晰。 无法为人所看到的怨气与恶意,如浓雾般从白井的身上溢出,那些怨气像是摇摆着的触手,开始伸向磯部千早。 “无身可依,无路可归,无怨可诉,无忆可寻,闻神而不知声,事如幻梦,晨色方醒,今朝诸事作祸根,他朝相见不相识,冥路昭昭,生生世世,此恨难熄……” 磯部千早依旧在低声快速地诵读咒语,她满头大汗,布满沟壑的脸上,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口中吐出的每个字都在抽取她体内稀薄的灵力,颤抖着挤出最后一个字,她全身的生机都在被疯狂抽取。 磯部千早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花白脱落。 牙齿一颗颗坠落,砸在铁劵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砰—— 磯部千早的手腕无法再托举那沉重的铁劵,她的手腕以极其可怕的姿态弯折。 那铁劵重重砸在她的大腿上,竟然直接砸断了她的两条腿。 “昧线已成、” 喉咙里挤出了嘶哑的声音。 磯部千早在此刻完全舍弃了自己的身体,她的脸上勾起了夸张至极的笑容,浑浊的眼睛像老鼠一样弯成了细缝。 “白井,期待吧,我送给你的这份礼物……” 话音未落,她白化的眼睛瞬间爆裂,血雾喷溅到满墙的符咒上,磯部千早保持着笑容,气绝而亡。 啪—— 系在两具尸体手腕上的红绳,凭空断开。 红绳的两端轻飘飘地垂落,像是两人的缘分,断绝无法连续。 白色的和服下摆停在红绳边。 杀掉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名字的人,白井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消失。 她双手合手站在两具尸体中间,掌心垂落的神缚微微摇晃,金色的铃铛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濡湿的黑色长发垂在她脸边,她微微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圆睁着那双硕大的眼睛。 她静静地注视着那具被尸油包裹着的男尸,眼睛变得晦涩,表情却越发茫然。 谁? 她缓慢地歪着头,不解地看着面前的男孩。 这个人是谁呢? 为什么会睁着眼睛呢? 眼前的红绳虽然断掉了,但某种无形的联系,在咒语结束之后,却系连住了白井和未知的某个存在。 白井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明明没有了要停留的理由,可她就是迈不开步子离开。 为什么会死去呢? 恶鬼是不应该思考这种无聊的事情。 但是、 啊、想知道…… 白井的嘴唇微动,发出了无声的感叹。 这个人是谁、 有着怎样的人生、 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为什么会睁着眼睛死去、 是谁杀死了他、 …… 无数疑问占据了白井的脑海,明明是为了杀戮而行走在人世间的恶鬼,但是此刻却违背自己存在的天性,去如此在意一个已经死去多时的人。 她就这样沉默地注视着他。 恶鬼是没有时间概念的,不知过去了多久,人类的声音重新响起。 有人举着火把走进了山洞。 “这里面该不会也有尸体吧……” 他捂着口鼻,低声嘟囔着。 拿低了火把,在瘫坐在地上的白衣女人的尸体上一晃而过,他把视线投到祭坛上的两具尸体上。 不、严格来说,是男孩的尸体上。 “秀明?!!” 随着光源的靠近,男孩的脸暴露在他的视线下,男人瞬间瞪大了眼睛。 “秀明,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他丢开了火把,扑到了男孩的尸体上,发出哀嚎。 尽管男孩的尸体已经有些风干,渡边将太却绝对不会看错那熟悉的脸。 没错,那就是他失踪了大半年的弟弟,渡边秀明的尸体。 自那次雨夜弟弟失踪后,他一直坚持不懈地寻找着,终于在今天找到了个神秘的村子。 本想着这边会有弟弟的消息,没想到村子里遍地都是腐烂的尸体,他本想离开,但是担心弟弟可能会在这里,他犹豫着,还是一个人偷偷翻看起了村民的尸体。 找遍了村子,都没看到弟弟,他本来以为弟弟应该是不在这里,可是看到了山洞外的几具尸体,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走了进来。 最后, 他找到弟弟了。 渡边将太搂着渡边秀明干瘦的身体,崩溃地大哭着,在他身后,无法被人看见的白井,正默默注视着他。 秀明、 名字是叫秀明吗…… 她微微抬起了头,黝黑的眼睛里闪过了一抹诡异的光。 第67章 溝呂木弦 [检查到细胞活性已降低, 身体损伤度达到71%,躯体已死亡……系统计算中……计算成功,使用复活功能, 该功能本世界仅可使用一次,次数已消耗。] [宿主,就在刚才, 您被任务目标杀死了。] 漂浮在茫茫黑暗中, 封敛听到了系统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 [因宿体腐坏无法使用, 系统会将您重新投放于位面, 因任务目标特殊性及位面能量骚扰,会封闭您的记忆,合适时机会为您解除封锁, 您悉知并同意以上内容吗?] “封闭我的记忆?” 来不及悲伤, 听到这样的内容,封敛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全部的吗?” [是的。] “那我该怎么完成任务?” 其实任务什么的不重要,封敛更多的是在意白井。 那个孩子被哄骗亲手杀死了自己,封敛简直难以想象她会有多么痛苦。 如果不记得白井的话, 那么她独自承受的痛苦,又算是什么呢? “可以不封锁我的记忆吗?” 他尝试着和系统商量。 [抱歉, 宿主, 重新投放世界必须封锁记忆。] 所以先前的问话就只是走个程序, 封敛的同意与否根本不重要。 “……我明白了。” 他叹了口气, 虽然不甘心, 但也无能为力。 “我的记忆会解锁的吧?” [是的。] [另外, 您执行任务期间, 系统会一直为您服务, 您无需担心会被世界同化。] 同化? 这是封敛第一次从系统口中听到的词, 没等他问清楚,下一秒失重感袭来,他眼前一黑。 “呜哇哇哇……” 洪亮的啼哭声在产房响起。 “恭喜!” “渡边先生,是个男孩!” 男婴身上的粘液被护士用心地擦拭,做完一系列检查,他被抱出了手术室。 “我的儿子?!!” 身穿米色西装的男人激动地接过婴儿,看着襁褓中浑身通红的孩子,他幸福到要落泪。 “秀明、名字就叫秀明了。” “我的儿子,渡边秀明……” 于是,降生后的男婴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渡边秀明。 渡边家的第二个孩子。 上有一个大他十岁的哥哥,渡边良太。 父亲是传统的上班族,母亲是全职主妇,家境称不上富有,但也绝对优渥。 他们家居住在静冈县的富士山脚下,一家四口的生活平淡又幸福。 渡边秀明从襁褓中的婴儿,成长到上小学的年纪,父亲渡边川平就因工作调动原因,被调去了东京都总公司。 等到秀明从小学毕业,就和哥哥良太一起,从乡下老家一起转学去东京都的学校——渡边川平是这样计划的。 于是他先去了东京都那边打拼,让妻子在老家的先照顾两个孩子。 不出意外的话,事情本应该是这样发展的。 但是在渡边秀明读到五年级的时候,渡边家旁边搬来了新邻居。 名字是溝呂木弦。 听说是个研究民俗学的学者,出版过很多书籍,带着银色的细框眼镜,脸颊身形干瘦,整天面无表情,看着十分古怪,周围的孩子们都有些惧怕他。 渡边秀明倒是个另类。 他从小就对那些民俗的东西很感兴趣。 在陪妈妈给新邻居送去荞麦面的时候,他跟在妈妈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头,看见了溝呂木弦老师屋子里那高大的书架,从此就对溝呂木弦老师充满了向往和好奇心。 他常常踩着梯子,趴在墙头,对着溝呂木弦的院子探头探脑,希望能多了解一下关于这位新邻居的事情。 时间一长,有一次恰好就撞见了为庭院中的花丛浇水的溝呂木弦。 “你不怕我吗?” 高高瘦瘦的男人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踩着米色的拖鞋,拿着金属水壶站在花丛前。 “你会伤害我吗?” 听到反问,男人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的情绪。 “当然不会。” 他给出自己的回答。 于是渡边秀明笑弯了眼睛。 “那我就不怕你。” 溝呂木弦觉得邻居家这个叫秀明的孩子,实在是可爱,又不止是可爱,更有一份其他孩子没有的成熟和灵气。 看着他展露的笑容,溝呂木弦握着水壶把手的手指有些紧张地收紧。 “要过来玩吗?” 他推了推细框眼镜,掩饰自己的紧张。 对邻居家那满书架的书籍念念不忘的渡边秀明当然立刻就答应了。 和妈妈打过招呼,他就跑去敲响了邻居的房门。 “那个……” 小小的孩子局促着,身高甚至还没有门把手高。 “喊我老师就好。” 去厨房端来热水,溝呂木弦坐在木质的藤椅上,看着小男孩捧着水杯小心翼翼地喝水,他指尖微颤,突然有些尴尬。 一般来说,这么小的孩子,明事理了吗? 该和这孩子说些什么呢? “呃、那个……” 他思忖着,有些手足无措。 看出他的局促,渡边秀明放下了水杯,从高高的藤椅上跳了下去。 “老师,这些书您都看过了吗?” 他走到书架旁,抬头望着那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满是好奇。 看他离书架这么近,溝呂木弦紧张地起身。 不是担心渡边秀明会损坏他的书籍,而是担心年幼的渡边秀明会被不小心掉落的书籍给砸伤。 “嗯,全部看过。” 他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下书籍的摆放情况,确保没有什么安全隐患。 “好厉害!” 听到他的回答,渡边秀明瞬间露出了崇拜的眼神。 “我也想像老师一样,变成大人就可以读很多书了吗?” 这样的话,溝呂木弦还是第一次听到。 他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不变成大人也可以读很多书。” 说着,他从书架里,抽出一本有关朝鲜半鸟的民俗器物书籍。 他蹲下身体,在秀明面前展开那本插有很多图片的书籍。 “书里面并不是只有乏味的字的,有一些里面还会穿插很有意思的图片。” “比如这个,朝鲜筝,又名伽倻琴。” “仅仅是听名字,看文字描述的话,大概无论如何也不知道那究竟是怎样的东西吧,但是如果在他的描述里面,插上了图片,对实物的理解,一瞬间就变得立体起来。” “看书其实也有很多不同的意义,有些是丰富见识,有些是学术研究,有些是消磨时间,有些是强装高雅……说到底,书这种东西,既客观也不客观,如果仅仅是把它当做某段历史的载体的话,好像才——啊抱歉,说到无聊的事情了。” 说了一大段莫名其妙的话,等意识到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刚满10岁的孩子,这才懊恼地止住话头。 “这些东西,秀明大概应该不感兴趣吧……” 他兀自叹了口气,刚要转移话题,却发现秀明这孩子正盯着书里伽倻琴的图片目不转睛。 “秀明?” “……” 男孩没有反应。 于是溝呂木弦又提高了音量,喊了声他的名字。 “秀明?” 这下渡边秀明总算是有了点反应了。 “嗯、嗯?!” 他终于舍得抬起头,看向溝呂木弦。 “怎么了,老师?” “啊、没什么。” 对上男孩那亮晶晶的眼睛,溝呂木弦总是忍不住放柔声音。 “秀明喜欢这个吗?” “嗯!” 男孩的声音清脆又高亢。 “那、如果秀明喜欢的话,带回家看也可以哦。” 说着,溝呂木弦看了眼腕表。 “我待会还有研讨会,秀明可以把它带回家,看完再还给我。” “可以吗?!” “嗯。” “老师!真是太感谢了!!” 秀明没想到溝呂木弦老师居然是这么慷慨的人,居然愿意把自己珍藏的书借给他这么个小孩子。 “老师,我一定会用心保护它的!” 带着对老师的承诺,渡边秀明抱着那厚重的书籍小跑回了自己家。 “秀明,晚饭要准备好了,去洗手准备吃饭。” 妈妈拿着铲子从厨房探出头来,正巧看到了抱着书本走在廊道里的秀明。 “秀明,你手上拿着什么?” “是书哦!” 那棕色封面的书,装订得很宽大,对于身形矮小的渡边秀明来说,几乎要遮掩掉大半个身体。 “书?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妈妈走到了秀明身边,看着那本内容明显就不是儿童读物的书,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是隔壁的溝呂木弦老师让我带回家看的!” 秀明对妈妈坦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是吗,不可以麻烦溝呂木先生哦,这本书既然人家放心交给了你,那秀明一定要好好爱护它哦。” 对于这位新搬来的邻居,妈妈显然了解些什么,并不担心秀明会被哄骗,耐心叮嘱一番,她就继续回到厨房准备一家人的晚餐。 吃过晚餐之后,渡边秀明迫不及待地跑回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他拉开椅子,打开台灯,兴致勃勃地翻开那本棕色的书。 直奔自己最在意的那一篇。 伽倻琴。 小学所教授的词汇量并不能让他很好的理解并读懂全部内容。 但是配合假名和图片,他还是能大概看明白些东西。 《三国史记》记载:“伽倻国嘉实王制十二弦琴。以象十二月之律。乃命于勒制其曲。”① 他逐字逐句看去。 越看越是对这件乐器痴迷。 当天晚上,渡边秀明就做梦了。 他和一个身穿白裙的女孩,并排走在街上。 他似乎在询问什么事情。 空气中漂浮着浅淡的花香。 “那个、***的话……朝、朝鲜那边的伽倻琴……非要说的、大概是这个……来源。” 女孩的神情十分怯懦。 他把她的瑟缩与不自信看在眼里,然后故作无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那还真是很了不起啊!” “朝鲜的话,那是海那边的国家吧!真好啊……” “我还一次都没去过朝鲜呢!” 头顶的月亮很圆、很亮,银色的光芒轻飘飘地落在女孩的身上,模糊了她的脸颊。 她黑亮的长发泛着漆器的冷亮光泽。 “可以的话,未来一定要去一次的!” 柔软的心情,激荡在他的胸口,他注视着女孩,满腔心绪就化作热流,溢出喉咙。 “如果以后我真的到了朝鲜,我一定会买一把当地制作的伽倻琴,带回送给****的!” “因为,实在是太有纪念意义了!” 他看着女孩露出了笑容,未曾言说的话语,被隐藏在唇齿之下。 能够认识****,我实在是太幸运了—— 天微微亮的时候,渡边秀明从梦中醒来了。 他的枕头被濡湿了一大片,挂着眼泪的脸蛋,茫然又怔忡。 好奇怪、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第68章 逼近 渡边秀明是个特殊的孩子。 在大人眼中, 他懂事成熟,体贴乖巧,但是在同龄人眼中, 他却是个马屁精、怪胎,爱迎合大人的现眼包。 在大人堆里非常有人缘的渡边秀明,在学校里, 是个被同龄人排斥的边缘人物。 虽然委屈, 但因过分早熟与懂事, 他并不怨怼那些孤立他的孩子们, 别人不来招惹他,他也不会去其他人面前让大家都不自在。 以前是自己安静地看书,现在认识了溝呂木弦老师, 渡边秀明只要一有时间, 就会去溝呂木弦老师家里看书。 他很喜欢听溝呂木老师讲那些不为人知的民俗趣闻,每次知道一个故事,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对了秀明,最近我从同事听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 但是稍微有些恐怖,你想听吗?” “好呀!” 秀明坐在藤椅里, 吃着老师特意为自己准备的饼干, 一脸乖巧。 “那, 故事是这样的、” 溝呂木弦竖起一根手指, 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 紧盯着秀明。 “有个男人走在路上, 走在草木丰茂的山间小路……” …… “秀明?” “……秀明?!” 饭桌上, 看着儿子茶饭不思的模样, 渡边仁奈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怎么了, 从溝呂木先生家出来之后,就一直这样。”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渡边仁奈给秀明倒了杯果汁。 “良太,你知道弟弟出什么事了吗?” 她把目光投向旁边的大儿子。 得到了渡边良太茫然的表情。 “啊,抱歉。” 在饭桌上的其他两个人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渡边秀明总算是回过了神来。 他端走自己的碗筷放去厨房水槽。 “妈妈,我吃饱了,去写作业了。” 说完,他像小牛犊一样,噔噔跑上了楼。 「2002年,8月18号,晴,今天,在溝呂木老师家里,听到了一个有些可怕的故事,有些、怪怪的,但是,我还是决定要记录下来。」 「故事内容是这样的……」 一口气将老师口中的故事复写下来,秀明捏着铅笔,对于接下来要写下的文字,有些犹豫。 「虽然有些可怕,但是为了故事严谨性,还是写下来吧、」 「女人は、女人的名字是……」 他皱着眉思索了一会,然后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下那个名字。 「白井?」 笔尖摩擦厚韧的纸张,发出沙沙的声音,细小的铅屑碎落在字迹凹痕旁边。 “白井?还是说,是死来呢、真是奇怪的名字……” 他合上日记本小声嘟囔着,然后熄灯上床睡觉。 夜色茫茫,铃铛的声音如魔咒般刺入黑暗。 “我、在寻找某个人……” “是你吗?” 喑哑虚幻的声音在男人的背后响起,若是不仔细辨别,甚至都让人误以为是什么风声幻听。 “啊啊啊,滚开啊——” 男人惊恐的尖叫打破了寂静。 “……不是呢、” 女人硕大的黑瞳里,倒映出男人仓皇逃窜的背影,她歪了歪头,悬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男人的身体猛地软倒在地。 暗色的血泊从男人的脸下淌出,缓缓流淌到一旁地板上堆放的书籍下。 白井停留在血泊边,她面无表情,那双黑沉的眼睛里,却满溢着压抑不住的狂躁与愤怒。 她颤抖着,愤怒流淌在那具冰冷的身体中,要将她融化崩析。 从那之后又过了多久呢? 看着那个人被藏入泥土中,从那之后,又过了多久呢? 手腕上像是时时刻刻被系连着一道看不见的线,那线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白井,有什么东西存在着。 但是想要独自去寻找,却做不到。 只有知道她名字的人,才能看到她,接触她,除此之外,她无法做更多的事。 黑色的怨气触手,缓缓攀附在男人的尸体上,不多时,男人的灵魂被触手捆绑着,扯了出来。 他维持着死时的惨状,明明眼眶只有血肉模糊的黑洞,才“看见”了白井,一声惨叫都发出来,就直接被白井身后的触手拉入了黑暗。 消失了。 刺耳吵人的声音,又消失了一个。 她的身影缓缓融入黑暗。 “白井?还是说,是死来呢、真是奇怪的名字……” 满脑子乱哄哄的呢喃中,突然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她的身体瞬间就僵住了。 叮铃铃…… 金色的铃铛轻轻摇晃。 眨眼间,她出现在了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这里吗…… 她抬起了头,木愣愣地盯着面前的房子。 看着二楼的灯光暗了下去,她沉默了片刻,幽暗的视线微微偏转,移向了旁边的房子。 那里,也有一个。 好吵…… 不知是谁家柴犬在深夜狂吠,溝呂木弦被那声音给吵醒。 他起身去厨房接水,路过二楼的弦窗,并没有看见窗外、街道上一闪而过的女人的身影。 * 白井的出现,是有限制的。 强大的恶鬼,想要来到人世间,总要为自己立下束缚,白井也不例外。 她每三天,才能杀死一人。 受到恶鬼道怨气侵蚀的生魂,早已忘却生时的记忆,迄今为止以恶鬼之姿行走在世间,不断杀死知道自己姓名的人类。 可哪怕是恶鬼,也会迎来终结之日。 但来自目隐村的极恶诅咒,却如跗骨之蛆时时刻刻啃咬着她的灵魂。 她不会被人超度,也无法转生。 只要世界有任何人知道她的名字,她就会陷入癫狂,竭力追杀对方,给他人带来不幸。 诅咒将她推入绝望的漩涡,那份痛苦与绝望,却也滋养壮大了她。 白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竟然做到了连高天原正位神明的都无法做到的事。 ——与人类同寿。 神明需要人类的信仰,才能大展神威,但白井不需要。 只要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就必定会被她咒杀,穷极一生,直至死亡,才能摆脱白井。 她像是一台被设定好触发程序的机器,过滤一切杂音,无视空间地点,只要有人知道了她的名字,那个瞬间,她的雷达里就亮起了一个红点。 那存在感逼人的红点,时时刻刻地在对她发出信号,呼唤着她的名字,在寂静的黑暗中,那刺耳吵人的声音,几乎要逼疯没有任何记忆的白井。 但今夜却不同。 刺耳的呼唤声中,突然多了一个人的声音。 这是多么新奇的事情。 哪怕时时刻刻被低喃私语烦扰着,可是那个声音一出现,白井乱哄哄的脑海,反而宁静下来了。 正当白井以为发生了什么变化的时候,那个人的声音却消失了。 宁静之后,反噬而来的喧嚣,让白井痛苦不堪。 她又陷入了狂躁的状态。 三天时间一到,她就现身消灭一道声音。 一直这么游荡着,直到在本能的驱使下,她浑浑噩噩地来到了那条街道。 叮铃铃…… 她轻而易举地进入到房子里。 房子里亮着灯,她悄无声息站在房间的角落里。 咒杀掉、 咒杀掉、 把这家伙咒杀掉—— 她目光沉沉地盯着客厅里端着饼干的男人。 她从阴影中迈出一只脚,还未落地,就听到了第二道声音。 “老师,这个书里记载的事情是真的吗?” 一个身形矮小的男孩,捧着本书,小步跑到了男人身边。 “当然了,秀明,这些可都是老师实地调查后整理出来的东西。” 秀明、 白井的眼睛微微睁大。 抬起的脚也缓缓收了回去。 溝呂木弦带着秀明走回到书房里。 “这个村子是真实存在过的哦。” 他重新给秀明倒上杯牛奶。 “几年前我去外地调查,从当地人的嘴里,听到了有关这个村子的事情,听说是个因瘟疫而覆灭的古老村子……” “村子已经覆灭了吗?” 溝呂木弦点了点头。 “那,老师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事情的?” 秀明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对这个话题格外感兴趣。 “这个嘛……” 溝呂木弦瘦削的脸颊上,头一次露出了笑容。 “其实也不算全灭哦。” “虽然过程有些复杂,但是老师可是找到了厉害的东西……那个村子,还有血脉流落在外。” “哇,真的吗?” “是哦,而且,那个村子幸存者的血脉甚至延续到今日,甚至在东京都那边,发展成了了不起的家族。” “哦~真是神奇!” 秀明重新将视线落在书页上,他看着插画里的简笔女人半身像,随即也学着,做出双手合十的东西。 “老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呢?” 溝呂木弦看了过来,发现秀明的动作,眉心一跳,赶紧制止了秀明。 “这可不是能随便做的动作哦,秀明。” 看着秀明放下的双手,他松了口气。 “一般来说,双手合十,是祭奠死者,才会做出的手势哦。” “这样吗!?哎——” 秀明惊讶地看着插画里的女人。 “那,打开书的时候,我们所有人对于画上的这个姐姐来说,不都是死人吗?” “她在祭奠我们吗?” 秀明的奇思妙想让溝呂木弦愣住了。 这还是他从没想过的角度。 “这个吗……” 他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见他在想事情,秀明耸了耸肩膀,不再去打扰他。 他的视线流连在文字上,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目隐村吗,真是有意思的名字……” 他喃喃自语。 藏身阴影中的白井,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她看得入了神,甚至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 “说起来,前些天和秀明讲过的故事,好像就和这个村子有关呢。” 溝呂木弦干脆地转移了话题。 “啊,是叫白井的姐姐吗?” 秀明很顺畅地接上了话。 “姐姐吗、” 溝呂木弦乍一听这个称呼,忍俊不禁。 “嗯、是那个姐姐。” 他没有过多纠结。 眼看夜色以深,溝呂木弦拿着那本书,把秀明送出了屋子。 “老师这几天要出远门,去找老师的朋友,秀明这几天在家里先看这本书,有什么不懂的东西,等老师回来,再告诉老师。” “好的,老师。” 扣响渡边家的大门,他和渡边太太打过招呼,将秀明感兴趣的那本书一同递了过去,溝呂木弦转身离开。 “最近完全联系不上神崎他们,正好,去拜访一下吧。” 他回到家里,开始收拾行李。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在房间里响起,溝呂木弦下意识地回头,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幻觉吗……” 他转过身去,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 叮铃铃…… 不知何时,铃声贴着他的脊柱,发出了悚人的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 电影中的故事完全版:“有个男人走在路上,走在草木丰茂的山间小路……他的脸很阴暗,慢慢的走着,然后,叮铃铃……不知何处传来了铃声 ‘什么啊’他回过了头。 从远处,有个眼睛大得吓人的女人。 男人觉得不妙,匆匆往前走,女人一直紧跟着他,男人受不了了,问: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女人回答说:因为你知道了我的存在。 男人说:我根本不认识你。 女人说:你骗人。 男人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说:白井。 那女人叫白井。 “我要抓住那些知道我名字的人,然后杀了他们” “你别过来!肯定还有别人知道你的名字吧。去找那些人啊!!” “听到我名字的人?” “对啊,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知道你叫白井的人,肯定存在吧?在某个地方。” “啊,是啊,肯定有、在那里。” 然后女人就看向了你们那边。 “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然后听到了这个故事的人就是下一个被诅咒的人。 (不同的翻译组,翻译的具体内容会有一点出入,但是大致内容是这样的。) 第69章 初识 溝呂木弦出远门之后, 渡边秀明又恢复按部就班的生活。 上学,放学,回家…… 在学校被隐性孤立的他, 课余时间会找个无人的角落,独自一人安静地看书。 他像是一只娇小的猫,缩在台阶上, 捧着一本厚重、内容晦涩的书, 黑色的短发微微遮着他清秀可爱的眉眼, 裸露出来的肌肤泛着冷白的光泽。 他看起来是那么无害弱小。 依附在树干上的蝉, 不知疲惫地聒噪着,他手下的书页翻了一页又一页。 远处有清风吹过,它轻轻拨动了红绳下的金色铃铛, 于是宿命发出了回响。 叮铃铃…… 身穿和服的女人, 站在大树的阴影下。 她披散着黑发,遮掩着素白的脸,就那样安静地注视着台阶上的男孩。 秀明、 她黑色的眼睛圆睁着,明明是极为悚人可怖的一张脸, 却被那一丝微不可察的好奇与迷茫,冲淡了满身的怨气。 奇怪的孩子。 她这样想着、然后一连数天, 都在暗处观察着渡边秀明。 越是靠近, 手腕的拉扯感就强烈。 磯部千早以生命为代价系连的昧线, 悄无声息地系在两个灵魂的手腕, 那是无法被截断的诅咒, 生生世世永系不断。 白井站在公园的角落。 今天是第三天, 她可以现身杀掉一个人。 按顺序, 轮到这个孩子了。 但是白井却没有任何想要杀戮的想法。 秀明、 她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 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该做什么。 于是她就这样安静地站在大树下, 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秋千上看书的男孩。 她很喜欢这样注视着男孩,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看着他正常生活,心情就极为平静,甚至、心底还有一种奇怪的感情。 是什么呢? 她迷茫着,却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可以讲给某人,那么一定能得到答案吧…… 但是,要讲给谁呢? ……而且,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呢? 为什么会想要和人类沟通呢? 又多了些想不通的事情。 白井总是浑浑噩噩的,想不通的事情,她迷茫了一会,就索性抛之脑后,不再去想。 她专注于眼前的事情,安静又满足地注视着男孩。 啊、原来是满足呀…… 突然间,她茅塞顿开,随即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畸形的嘴唇微微牵扯,她的表情又僵住了。 为什么、会感到满足呢? 为什么、会感到开心呢? 开心……是什么呢? 她又迷茫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晴雨,打破了现状。 为了躲雨,男孩捧着书,大步朝着大树跑来。 看着男孩的身影不断逼近,白井的眼睛微微睁大,竟然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要躲藏到树后,但是她的动作显然迟了一步。 “啊,好危险。” 男孩仔细检查着怀里的书,好在这本溝呂木老师借给他的书没有被雨淋湿。 渡边秀明松了一口气,他一抬头,就看见了大树后,露出了大半个身子、身穿和服的女人。 “姐姐,下午好。” 良好的教养让他第一时间向长辈问好。 “……” 回应他的,是一段沉默。 白井没想到秀明会突然跑到自己身边,甚至还会开口和自己说话。 她的兔唇微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回应吗? 该回应什么呢? 她依旧是双手合十,一副非人惊悚的姿态,但在这细密雨幕的滋润下,却生出了几分懵懂。 白井的沉默,让她错过了最佳回答时间。 秀明已经开启了新的话题。 “姐姐是刚搬来这边的人吗,秀明好像从没在这附近见过姐姐你呢。” 受母亲言传身教,秀明在面对其他大人的时候,总是能够从容自若地和对方攀谈沟通。 ‘真是个可爱懂事的孩子呢’接触过他的大人们都这样夸赞他。 偶尔也会有些冷淡的大人,面对这类大人,秀明也有自己的应对方法。 “抱歉,如果打扰到姐姐的话,秀明会安静的。” 所谓事不过三,如果已经开口了三次,但对方还是没有沟通想法的话,还是好好道歉之后,就不要打扰对方了。 这样想着的秀明,干脆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刚翻开自己刚刚看到的页面,就听见了身后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不是。” 那实在是太微弱的声音,几乎要被声势浩大的雨幕给吞噬,非要说的话,像是树叶被风摇晃,蝴蝶振动翅膀,石子投入湖泊,它是一切自然声音的总和,既平常又不起眼。 但天生对声音十分敏锐的秀明听到了。 姐姐的嗓子不太好吗? 他眨了眨眼睛。 “姐姐是在和我说话吗?” 他乖巧地转过头去,看向树干边的白井。 “……” “……嗯。” 得到了回复,秀明像小狗一样湿漉漉的黑色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姐姐的声音很温柔呢。” 他认真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 树后的白井听着这样的话,又沉默了。 温柔吗? 她黑色的眼瞳微微晃动,内心如这晴日的雨幕一般,绵密地湿润着。 “我的名字是渡边秀明,姐姐可以喊我秀明。” 秀明的声音总是清亮的,像是红了一半的苹果,每一口咬下去都是脆甜脆甜的。 “……秀明、” 风一样的声音飘到秀明耳边,男孩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开心地回应。 “嗯!” “姐姐是来公园散步的吗?” 被喊出了名字的男孩像是得到了什么许可一样,开始和树后的姐姐聊起天来。 “我是来这里看书的哦,这个公园平常很少有人来的、” “姐姐喜欢看书吗?” “我现在正在看的书是溝呂木弦老师写的书,溝呂木弦、姐姐知道吗,溝呂木老师是个很厉害的大人,我长大之后要是能和溝呂木弦老师一样厉害就好了……” 他实在是个热情又健谈的孩子,但是白井并不讨厌这点。 她听着小男孩断断续续地讲述自己的生活,偶尔回应几声,示意自己还在参与这场对话。 这段时间过得飞快,等到渡边仁奈打着伞来公园接秀明回家的时候,他还意犹未尽。 “姐姐,妈妈来接我了,姐姐的妈妈会来接姐姐吗?” “……嗯。” 听到这样的回答,秀明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那我就放心了,其实,如果姐姐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让妈妈先送姐姐回家的。” “但是如果姐姐需要的话,那我——” “秀明?” 渡边仁奈打断了他的话。 “秀明,妈妈来接你了。” 看着妈妈逐渐走近的身影,秀明合起书,起身站了起来。 “姐姐,我先走了,有机会我们再一起玩哦!” 他的声音无比轻快。 受那份轻快影响,白井阴沉下去的内心,也重新清明了起来。 “嗯。” 她给出了承诺。 “秀明走了,该回家吃饭了。” 渡边仁奈穿越雨幕,来到儿子面前。 她刚牵起小儿子的手,转身要离开,就看见秀明他突然扭头,冲着空无一人的大树方向摆手。 “姐姐,改天见!” 渡边仁奈露出疑惑的表情。 即将走出公园的时候,她忍不住看向儿子。 “秀明,你在和谁道别呢?” 秀明仰头看着她,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树后面的姐姐呀。” “树后面的姐姐?” 渡边仁奈扭头看向身后的大树,她们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晴雨依旧在绵延,但这并不影响渡边仁奈的视线。 秋千旁的大树下,确实是空无一人。 她笑着有些不解。 “但是,秀明,妈妈没有在大树后面看到任何人哦。” “怎么可能!” 秀明扭过头去,身穿白色和服,披着灰蓝色羽织的姐姐明明还站在树旁。 于是他鼓起腮帮子,洋装生气。 “妈妈又在坏心眼了,姐姐明明就在那里。” “你呀,小家伙,在坏心眼的分明是你才对吧……” 渡边仁奈看着孩子气的儿子露出无奈的笑容。 被秀明这么一闹,她也就忘记了深究这件事。 大概只是个恶作剧吧。 她不甚在意地想到。 “对了,妈妈!” “溝呂木老师有回家吗?” 秀明晃了晃妈妈的手,对已经快一个星期不见的老师十分想念。 “溝呂木先生在忙自己的事情,一时半会不会那么快回来的。” 渡边仁奈说着,带着秀明从溝呂家门口走过。 “……是吗,好吧,但是我真的很想老师。” 秀明抱着老师的书,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站在屋檐下的白井,把他的神情尽收眼底。 溝呂木弦? 她面无表情地站着。 在她身后的房子里,穿过一道道墙壁,穿戴整齐的男人横躺在地板上,脸部眼睛的位置,只剩两个血肉模糊的黑洞。 细框的眼镜早已摔碎,他的手边散落着各式各样的书,其中摊开的一本,其上署名为溝呂木弦的作者字迹,无比显眼。 啊、那个家伙吗…… 她歪了歪头,漆黑的触手从黑暗中弹出,瘦高的男人被箍着、出现在她身后。 溝呂木弦、 听到了吗? 秀明想见你呢。 我要满足秀明的愿望,所以,去见见吧、 那孩子在等着你呢…… 白井身后,脸部嵌着两个血淋淋的黑洞的亡魂缓缓抬起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溝呂木弦老师和电影里一样,领便当了。 第70章 诱导蛊惑 渡边秀明马上要迎来他十岁的生日。 本是件开心的事情, 但是他却坐在公园里,用树枝划拉着沙地,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白井悄无声息出现在公园的大树之后。 一如那日晴雨天。 秀明似乎是在刻意等她, 没一会儿就看到了她从树后露出一角的衣摆。 “姐姐!好巧呀,又见面了!”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十分期待能与白井相遇。 白井垂眸站在树后, 听到他的声音, 心情莫名平静舒展下来。 “嗯。” 她用着缥缈的声音回答。 “今天居然能遇到姐姐, 实在是太幸运了!” “……” 这样的话, 白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沉默着,明明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但她周身的气息却是软化温和了下来。 她没有回话, 看似不近人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渡边秀明对这个姐姐拥有一种天生的信赖感,他下意识想要和这个姐姐亲近。 感觉像是以前认识一样, 他总是不自觉把自己心底憋着的话,倾诉给姐姐听。 “其实呀、我呢、一直在等一个人的消息。” 白井的眼睛微微睁大, 下意识地歪过头去。 什么、 “我的老师, 就是之前和姐姐讲过的, 溝呂木弦老师, 我一直都在等老师的消息, 但是等不到。” 秀明想起了自己的生日, 他本来想邀请老师来家里做客的, 但是看情况, 老师好像不一定能来。 好遗憾、 他叹了口气。 渡边秀明没有同龄的朋友, 生活中与他亲近的,除了家人以外,就只有溝呂木弦老师了。 “啊,抱歉,说了些无聊的事情……” 回过神来,他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开心点。 “说起来,还不知道姐姐的名字呢,姐请问我该怎么称呼姐姐呢?” 不等白井回答,远处公园入口却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音。 “宏树!快过来,今天就让我们用棒球决一胜负吧!” “亮介,你们等等我啊,真是的……” 四个孩子吵吵闹闹地跑进了公园,看年纪应该是渡边秀明的同龄人。 随着距离拉进,跑进公园的几人也看见了坐在树下的渡边秀明。 他们脸上露出了倒胃口的表情。 “什么啊,居然会遇到那个讨厌的家伙。” “马屁精,怎么哪里都有他?” “哎呀,算了,我们不搭理那个现眼包,自己玩就好了!” “嗯,麻央说得对,我们不要搭理他!” 孩子们谈话间,将对渡边秀明的讨厌表现得淋漓尽致。 那大声嚷嚷的对话,明显不打算瞒着秀明,树下的渡边秀明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表情微怔,随即垂下眼睛,有些难堪。 一想到自己喜欢的姐姐也听到了这些讨厌他的话,他就有些局促不安。 秀明担心姐姐会因为这件事,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 但是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白井完全没有在意他们在说什么。 她本来是在看着秀明的,但是对灵魂波动极为敏感的她,突然感受到了纯粹又弱小的恶意。 来源是…… 白井抬起了眼皮,用着冰冷的视线盯着不远处的几个孩子。 “啊、暴露了呢、” 秀明干笑着打破尴尬的氛围。 “明明想给姐姐留个好印象的,结果还是被姐姐发现了、” “秀明被朋友们讨厌了的事情……” 他若无其事地露出笑容,想要轻轻掀过这件事,但是却意外得到了姐姐的回应。 “朋友是、什么?” “哎?啊、那个、朋友吗,朋友是……呃,会一起聊天,花很长时间相处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秀明不确定地说道。 会一起聊天、花很长时间相处、没有血缘关系……这样的条件…… “是在说我们吗?” 白井冷不丁地说道。 “我们是朋友吗?” 她一改先前的冷淡,话音快速又凝实,明明是问句,却说出了笃定的语气。 这样的跳跃让秀明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哎?那个、嗯,如果姐姐不介意的话。” 秀明有些迷茫。 白井可不在意他的迷茫,她像是咬住猎物的鲨鱼,一击必中,绝对不给猎物留下喘息的时间。 “我们是朋友。” 她这样宣布道。 语气坚定,不容反驳。 就这样,秀明和只遇到过两次的姐姐,成为了朋友。 “他们也是你的朋友吗?” 确定好一件事,白井话锋一转,立刻将矛头指向那四个孩子。 “呃……大概吧。” 这一次,秀明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 说实话,如果被神崎宏树他们知道自己居然自称是他们的朋友,那么他绝对会被好好教训一顿的。 毕竟也不是没有这个先例,他试着加入他们,一起做游戏的时候,直接就被神崎一把推倒、恶狠狠地警告了。 ‘离我们远点,你这个讨人厌的臭鼬怪胎!’ 在办公室沾染到的墨水味,被神崎他们以臭鼬作外号,大声取笑,从那之后,秀明就不再尝试和他们成为朋友了。 他们之间应该是更疏远的同学关系吧。 秀明若有所思。 “……你有很多朋友。” 所以,消失几个也可以吧。 白井缓缓转过身来,看着空中那颗很明显是故意朝着秀明打来的棒球,露出了阴森的眼神。 砰—— “啊、” 躲闪不及被棒球砸到的渡边秀明吃痛地捂住额头。 “喂,跟屁虫,把我们的棒球还过来!” 四人中,发育得最强壮的神崎宏树,举着棒球棒朝渡边秀明大喊。 “你在装什么啊,一颗球而已,还能砸伤你吗?” 见他捂着额头迟迟没有动静,江川亮介有些害怕,但是视线移到旁边的神崎宏树身上,他还是壮着胆子朝秀明嚷嚷。 “渡边,你是女生吗?被颗球砸了就要掉眼泪了?” 高岛麻央露出不屑的表情。 “要我说啊,他就是脑子有问题,一个人在那边一直自言自语,真讨厌!” 第四个戴着棒球手套的孩子马场优贵,也直起身来,看向了秀明的方向。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谁也没有觉得应该向秀明道歉,反而一个劲儿地继续用语言霸凌渡边秀明。 白井身上的怨气已经凝结出实质,无数脸部血肉模糊的亡魂悄然从扭曲的空间出现,无声无息地包围这个地方。 好吵、 咒杀掉、 把他们全部杀掉、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恨不得立刻现身亲自对四个人类处刑,但是诅咒没有成立,白井什么也做不了。 诅咒束缚着白井,她只能杀戮所有身陷“白井诅咒”的人类。 除此之外,她甚至连被人看到的能力都没有。 四个孩子还在挖苦着渡边秀明,孩子们的世界很单纯,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对待讨厌的事物,当然要用自己喜欢的方式。 于是他们一边嘲讽着秀明,一边慢慢向他靠近。 “渡边,不是喊你把我们的棒球送过来吗?你在发什么呆?” “这里可不是学校,你以为还有大人会护着你这个马屁精吗?” “说到底,你没看到我们在打棒球吗?非要坐在这么近的地方,被球砸到,完全就是活该。” “就是,现在被砸到了还要撞可怜,你都不会躲的吗?” 他们责备着秀明,不知不觉就把错全部推到了秀明身上,于是原先还有些心虚的四人,到现在完全说服了自己:被棒球砸到完全是渡边的错,他甚至都不愿意把他们的棒球扔回来,实在是过分。 他们的声音听在白井的耳朵里,像是尖锐的指甲在抓划镜子。 好吵啊、 好吵啊!! 啊啊啊、好吵啊—— 她浮肿的脸颊鼓起了青筋,黑色的眼睛大得吓人。 那些声音甚至比脑海中时时刻刻呼唤着她名字的声音还要刺耳。 不,与其说是刺耳,倒不如说已经深入成了刺痛。 她的灵魂抽痛着,看着秀明当着自己的面被人欺负,她却什么也做不了,一种久违的窒息感扼上了她的脖颈。 白井甚至感觉到了心口传来尖锐的痛感。 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白色的狐狸面具从她的眼前一晃而过,白井的肩膀沉了下去。 “しらい。” 喑哑又冰冷的声音像是钢针,瞬间扎入了秀明的耳中。 与此同时,森寒的凉意突然贴在他的身后,黑色的头发湿漉漉地垂下,堆叠在秀明瘦弱的肩膀上,那沉重的头发如冰一般刺骨寒冷。 “しらい。” 女人的呢喃贴着男孩的耳廓。 怨气与恶意舔舐着他的耳蜗,让他控制不住地颤抖。 “しらい、言い出す……” “……什、什么?” 秀明僵硬着身体,甚至连转身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他的一切都被身后的女人控制主导着,犹如木偶。 “我的名字、说出来……” 女人再次重复。 “しらい,言い出せ——” 她洗脑般,在秀明耳边反复呢喃低语着、蛊惑着他。 直到男孩颤抖的唇瓣吐出那个名字。 “し、しらい——” “哈?什么?” 正巧走到秀明身边的四个人,听到了那句话,他们四目相对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他在说什么啊,你们知道——” 口中的话戛然而止。 四个孩子绷直了身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渡边秀明的身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披散着黑色长发的女人,双手合十,像是守护着什么宝物一般,环抱着男孩。 她的肤色灰白,面容浮肿,长着一双黑漆漆的、死鱼一般硕大悚人的眼睛。 不知何时突然出现的女人,正用着那双可怕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他们。 女人脸上那畸形的兔唇,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向两边勾起。 啊,看到了呢—— 她黑色的眼睛愉悦地弯了起来,对着四个孩子,露出了恶意满满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しらい、言い出す……”意思是“白井,说出来……”翻译成中文,语序怪怪的,但是用日语读出来,结合语境,是很有感觉的! 虫师傅的独门小技巧:文中很多地方如果读着怪怪的,那么翻译成日语就会很通顺的!(部分日文直出就是图一氛围感,观感不适的宝宝直接反馈,虫师傅很在意宝宝们的阅读体验OvOY)【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70-80 第71章 对不起 一双双眼睛正在惊恐地注视着她。 女人脸上勾着诡异的笑容。 她笑吟吟地望着众人, 身后人类不可视的触手,高高扬起,狠辣的恶意如蝎尾蛇首, 虎视眈眈蓄势待发。 要先杀掉哪一个呢? 她思拊着,乖巧地歪了歪头,黑色的头发滑落, 露出了更加清晰的五官。 那是看过之后, 会让人在午夜惊醒的噩梦。 静止情况下, 还尚能忍受, 可那张脸一旦动了起来,绝对能叫人恶心惊惧,一连数日都吞咽不下水米。 直面那张可怕的脸, 四个孩子大梦初醒般尖叫着转身跑出了公园。 白井望着他们的背影。 在漆黑的世界里, 亮起了四个不断闪烁的红点。 刺耳的呼唤声在耳边回荡。 她思绪被瞬间拉回最原始的恶意中,黑色的眼珠直勾勾地钉在其中一个男孩身上,她混乱的思维在不停地催促着她杀戮。 咒杀掉、 一个个的、把所有人都咒杀掉。 无法被窥探的黑暗中,她哀嚎狂吠着, 如绝望的野狗,嗅着人类的气味, 露出了狠厉阴冷的眼神。 事实上, 数十年的游荡, 也确实将名为白井的怨灵驯化成毫无理智的怨灵。 怨灵的本能敦促着白井离开, 于是她的身影也逐渐消隐…… “姐姐!” 在环伺身体的阴冷感离开的瞬间, 秀明下意识地回头伸手挽留。 衣摆处传来了微弱的拉扯感 白井已经虚化的身体瞬间变得凝实。 她保持着背身的动作, 可是无论如何, 也无法再离开一步。 ——老师。 ——拉着我的袖子, 我们现在就走。 有风从多年前的夜晚, 吹到了白井的耳边。 灰蓝色的羽织有着宽大柔软的袖摆,现在人类男孩细白的手指紧紧抓住了它的袖角。 “姐姐要走了吗?” 白井下意识地回过头来,阴冷的目光落在袖摆的手指上,顺着那只小巧的手,她看到了秀明头顶的发旋。 “……” 她黑色的眼睛深处沁出了点微末的光亮。 啊、是秀明。 她无意识地感叹着。 悄然浮现在心头的思念,转瞬间消匿于无形,女人并没有发现那只存在于瞬息的真相。 为什么、秀明会在这里呢? 她望着男孩,迷失的理智被慢慢拉回。 我在和秀明聊天吗? 浑浑噩噩的怨灵是极其危险的,因为她的理智随时会消失、记忆也常常混乱,凡人若是妄想用什么情爱规劝其向善,是完全不可能的。 啊、好像是这样的…… 确定了这件事,白井的肩膀慢慢放松了下来。 她回正了身体,表情变得平静下来,苍白的嘴唇微张,刚要回复,却发现男孩有了抬头的迹象。! 女人的眼睛瞬间睁大,露出堪称恐慌的情绪,像是被烫伤般快速地别过了脸。 像是高速行驶的火车撞击隧道,澎湃的海浪冲塌堤坝,莫名的情绪瞬间爆发。 “别看我!” 她发出爆鸣声。 ——软弱。 想必如果有任何人在此刻看见了她的姿态,心中都会悄然浮现这样的字眼。 这还是恶堕以来,白井第一次表现出这样的情绪。 “怎么了,姐姐?” 捂着额头的秀明,还在头晕,听到这声尖叫,直接愣在原地。 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他露出了担忧的目光。 “发生什么事了吗?” “……” 白井没有说话。 一想到自己的脸差点被秀明看到,一种火辣刺痛的感觉就从脸皮蔓延到心底。 白井想不出缘由,也没空去想缘由。 她的嘴唇颤抖着,难堪的情绪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周身恶意与怨气消散得无影无踪。 白井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想要离开这里。 想要从秀明的面前离开。 “秀明……” 某个男人的声音,在身后突兀地响起。 渡边秀明听到声音,手中的力道下意识一松,指尖那冰凉厚重的布料瞬间被抽离。 “哎?” 他猛地抬起头,只见原先还站在身边的姐姐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接着,一具冰凉的身体贴了过来。 不等渡边秀明反应,结实有力的臂膀,一把将他搂入怀里。 “秀明。” 这样的动作,配上那熟悉的声音,渡边秀明总算是迟缓地回过神来。 “溝呂木老师?” 他不确定地喊道。 男人没说话,依旧抱着他。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发出了晦涩喑哑的声音。 “……是我。” 得到了本人的回应,秀明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老师,您回来了?!” “太好了,老师,您终于回来了!” “秀明好想你!” “……” 男人又开始沉默。 秀明起初还满心期待地等待着老师的回答,可男人长久的沉默,让他有些疑惑。 “呃、老师?” “您可以先放开我吗?” “感觉、有些冷……” 秀明斟酌着自己的话,他刚要抬头和老师对视,后脑就被人用力扣住,他的额头瞬间抵在了男人的身上。 森森寒意从两人肢体接触的地方渗来,秀明纵然是再开心,也发现了不对劲。 “老师,您能放开我吗?” 秀明脸上笑容消失,表情变得有些抵触。 他开始小幅度地挣扎,但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逃离男人的桎梏。 “老师?” “溝呂木老师!!” “您怎么了?请放开我!!” 秀明激烈地挣扎着,被死死扣住的他并不知道,顺着两条胳膊往上看,溝呂木弦那张瘦削的脸上,缀着两个血肉模糊的空洞。 叮铃叮铃…… 由远及近传来了自行车的车铃声。 “那边的孩子!没事吧?” 年轻男人的声音远远传来,秀明只觉得眼前一晃,溝呂木弦老师的身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心她……’ 虚无缥缈的声音在秀明耳边响起,男孩下意识看向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 年轻的巡警骑着自行车驶进了公园。 “小朋友,这里就只有你吗?” 他停好自行车,走到了秀明面前。 “刚才有几个小朋友说,在这里看见了奇怪的女人,请问你有看见什么吗?” 事实上,那几个孩子说得可不是这样。 ‘怪物女人要杀我们!’‘好可怕的女人,长着超级大的眼睛!’‘那是妖怪,公园里有妖怪要吃人!’这样的话,听的人一头雾水,让人怀疑是不是什么恶作剧。 但是本着帮助民众的想法,年轻的巡警还是骑着车来到了孩子们口中可怕女人出没的公园。 奇怪的女人? 是在说姐姐吗? 突然发生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莫名其妙尖叫着跑走的同班同学、眨眼间消失不见的姐姐和老师…… 若是寻常的孩子早就被吓得大哭,但渡边秀明不是那样脆弱的孩子。 哪怕心中有很多疑问,但是男孩沉默了几秒,随即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没有啊,警察哥哥,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什么也没看见。”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看着小孩子那天真开朗的笑容,巡警并没有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 大概就是恶作剧吧。 “刚刚、你……” 想到自己远远看见这个孩子手舞足蹈的画面,警察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什么?” “不、没什么。” 还是算了,这个年纪的孩子不是总喜欢做一些怪事情吗,大概是在模仿动画片里的角色吧。 他这样想着,视线落在秀明额头的淤青上,警察表情一变,随即安抚着秀明,尽职尽责地把他送回了家。 “……事情就是这样,太太,也许是孩子们打闹不小心碰伤的。” 送别了巡警,渡边仁奈转过身来,对上了儿子心虚的表情。 “秀明,看来你有事瞒着妈妈呀。” 她关上房门,开始和儿子谈心。 屋子外,身穿和服的女人双手合十,站在阴影中。 溝呂木弦的亡魂出现在她身后,她望着二楼亮起的灯光,露出了晦涩的表情。 * 再次遇到秀明的时候,是在傍晚的公园里。 “倒计时归零,我就要开始抓人了!” 秀明趴在树上捂住眼睛,专心投入,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在他身后,是空无一人的沙地。 “好!游戏开始——” “100、99、98、97、96……” 他大喊着倒计时,好像真的在和其他小朋友玩游戏一样。 偶尔有路过公园的人,看着空无一人的公园,和树下喊着数字的孩子,都会露出疑惑的表情。 “5、4、3、2、1——时间到!” 倒计时归零,他开心地回过头来,环顾一圈四周,然后又落寞地转过身去。 “倒计时归零,我就要开始捉人啦!” 他重新开始了一局游戏。 白井站在暗处,就这样默默看着他。 直到第三次游戏倒计时开始,她才迟钝地走了出去。 “……秀明。” 她站在公园中央,与秀明保持着一段距离。 “为什么……” “姐姐,要和我一起玩吗?” 秀明轻快的声音盖住了白井的疑问。 “……” 白井沉默了几秒,轻声回了声好。 “那,倒计时结束我可要开始捉人咯!” 秀明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白井不知道游戏的规则是什么,于是她干站在原地,也没有移动。 秀明虽然没有回头,但是似乎也知道白井完全没有动,于是在倒数了几个数字之后,他干脆停下来,开始和白井对话。 “姐姐,你得在倒计时结束前藏起来才行。” 秀明补充道。 “这是规则。” “……” 白井不怎么喜欢说话,好在秀明已经习惯了她的风格。 讲完了规则,他干脆停止了倒计时,笑着和白井聊起了天来。 “虽然在和姐姐讲规则,其实我也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呢!” “平时在学校里,也只是见其他人玩,总感觉很有意思……” 学校? 这个特定的词汇突然触动了白井的神经,她抬起眼睛,露出了莫名的神采。 ——学校是很好玩的地方吗? “……学校好玩吗?” 她轻声问道。 ——大概吧? “一点不好玩!” 秀明瞬间支棱起来。 ——比起好玩,大家去学校里,主要是为了学习知识。 “每天去学校就是学一些已经会的东西,然后同学之间参加社团,偶尔会考试做测验,除此之外,老师还会做家访,一点也不好玩!!” 说着,秀明叹了一口气,十分苦恼。 “可以的话,真希望能赶快从小学毕业。” 听着男孩的话,不知道为什么,白井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奇怪,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愉快的吧。 她的嘴角悄悄勾了起来,本人却并不知道这件事。 “姐姐,我们还是不要说学校里的事情了,跟我一起玩游戏吧,好吗~” 秀明撒着娇,这是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常用的招数。 男孩的声音脆生生的,任何冷酷的大人面对他的请求都忍不住动容,白井当然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好。” 她言简意赅。 得到了她同意,秀明开心地笑出了声。 “好耶!姐姐你真是个温柔的大人!” 他毫不吝啬给出夸奖。 也许是和他相处久了,白井也有了点人气。 “不客气、” 她生涩地模仿着人类的思维。 “因为、我们是朋友……” “……” 这次沉默的人反倒变成了秀明。 朋友…… 再次听到这个称谓,秀明愣了一下,随即垂下睫毛,不自觉咬住了嘴唇。 自己的上一个朋友,是谁呢? 是绵阳幼稚园向阳花2班的高瀬玉绪。 但是那个人在升入小学后就和他断绝来往了。 问起理由的时候,‘我不想被大家知道居然和马屁精是朋友’听到了这样的话。 不知何时,秀明的眼睛里蓄起来泪水,但他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努力控制自己,让眼泪不要流下来。 “……姐姐是秀明的朋友吗?” 他倔强地和眼泪抗争,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嗯。” 虽然不知道秀明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但是白井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从幼稚园到现在,一直被同龄人讨厌着,哪怕认识了博学的老师,秀明的身边依旧是空无一人,那份独自记录在日记上被咀嚼的寂寞,在此刻被名为白井的姐姐给温柔地驱散了。 “唔……” 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滴落,秀明吸着鼻子,过去筑起的心防,在此刻为白井打开。 “谢谢、姐姐。” 他小声啜泣着。 “能认识姐姐,真是太好了。” “秀明……” 看着男孩不断耸动的肩膀,白井的表情十分茫然。 “其实、” 过了一会儿,渡边秀明总算是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我知道哦、姐姐不是普通人……” “姐姐的名字就是那天公园,姐姐让我说出来的那个名字吧。” “白井姐姐?” 这是白井第一次当面,从秀明的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神崎他们几个人,也是因为姐姐的缘故,才会突然跑走的吧。” “在那之后、姐姐还瞬间移动离开了,简直和假面超人一样……” 分明还有很多话想说,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但是渡边秀明擦干净眼泪,他仰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片澄澈。 “姐姐愿意来我家做客吗?” “三天后,就是我十岁的生日,可以的话,希望姐姐可以来参加,我想把姐姐介绍给妈妈认识。” 作为渡边秀明认可的第一个朋友,带到妈妈面前。 “……” 面对男孩如此真挚的邀请,白井微怔,她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眸。 暗红的绳子穿透她的掌心,她双手合十,视线凝在绳子末端那两颗坠着的铃铛上。 多年前,这条红绳曾提醒白井不要迷失在名为自由的蛊惑中,现在,它也依旧稳定地发挥作用,穿刺着白井的掌心与灵魂。 生者与死者的区别,其实泾渭分明,这条神缚就是最好的分界线。 白井看着这条绳子。 她早已忘记这条绳子是何人所制,又是何人将它穿透了自己的掌心,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是一场极为绵长苦涩的惩罚。 “……对不起。” 风一样缥缈的声音在秀明身后响起。 等到秀明转过身去的时候,名为白井的姐姐已经消失了。 仿佛从没来过一样。 她答应了秀明要陪他玩游戏,但是她失约了。 多年前她也答应了老师,要让他活着离开村子,结果老师死在了她的刀下。 白井很强大,无论是生时,亦或是死后。 但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任凭白井如何改变,命运总是胜她一筹。 第72章 日记 渡边秀明曾在十岁那年, 遇到一个名为白井的姐姐,并和她成为了朋友。 他将这件事记录在自己的日记中,这是他一贯的习惯。 平淡地度过十岁生日之后, 他的生活中发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学校里带头欺负他的四个同学莫名其妙退学了,后来听人说, 是突发疾病身亡了。 第二, 他心心念念的溝呂木弦老师被发现死在自己房子里, 据说因为死亡多时, 被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溃烂生蛆了。 第三,作为发现溝呂木弦尸体的第一人目击者, 因此事受到重大打击的渡边秀明大病一场, 连小学五年级都没读完,就和哥哥连夜转学,一家人搬去了东京。 一眨眼,就是十六年。 二十六岁的渡边秀明在社会上闯荡一段时间后, 对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规划,于是他毅然决然和父母辞行, 选择回老家发展。 老家的房子还停留在原地, 但周围的建筑物基本上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简单的收拾了房子之后, 渡边秀明就住了进去, 并在当地比较出名的温泉旅店一条街上, 暂时找了工作。 “秀明, 都快下班了还麻烦你实在不好意思, 福美馆打电话来, 订了两箱酒, 麻烦送一下。” “知道了,老板。” 将两箱清酒装上摩托车,渡边秀明穿着格子衫,围着店里的围裙,戴上头盔就出发了。 福美馆是一家据说已经开店快九十多年的温泉旅店了,但是多年来的风风雨雨,它经历过无数次翻新,现在早已经找不回当初的模样。 门面是现代化的玻璃门,进店之后,地上铺着地毯,待客厅摆着茶几和沙发,身穿深色打衫的店员森川俊之靠着柜台前,核算着旅客名单。 将两箱太平樱酒抬起库房,再将空掉的酒箱搬出来,途径待客厅的时候,他意外发现刚才还空着的客厅,现在坐着三个年轻人。 “……一瞬间,照片上的所有人都双手合十!” “哇,好可怕。” “……” 他们似乎在讲着恐怖故事。 故事内容还是渡边秀明比较熟悉的,自己本来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想着没事,他也就停留在原地加入了对话。 “你们说的故事是那个在网上传得很火的事情吧。”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倒也没抵触,默认渡边秀明加入聊天。 “说到恐怖故事的话,我倒是知道一个有意思的,不知道你们感不感兴趣。” 然后,在店员森川俊之的陪同下,秀明当着四个人的面,说出了那个故事。 “有个男人走在路上,走在草木丰茂的山间小路……” …… 带着空酒箱回到店里,和店长打过招呼之后,渡边秀明就算是下班了。 “对了,秀明,白天你说过的事情、” “有头绪吗?” 店长拎来一瓶清酒和两个杯子,看样子是准备和秀明聊聊天。 “啊,那个嘛……” 本要离去的渡边秀明,闻言停在了原地。 “不是说忘记了小的时候认识的一个人很好的姐姐吗,怎么样,有打听到对方的近况吗?” 店长荒木翔马给两人的杯子倒上了酒。 秀明走到桌子边坐了下去。 “谢谢,店长。” “不用那么拘谨,毕竟我是你哥的朋友,放松点。” 荒木翔马把酒杯推向了秀明。 “现在是休息时间,喊我翔马哥就行了。” “嗯、我明白了,翔马哥,这个——” 他端起了眼前的酒杯。 “感激您的照顾。” “哈哈,这种程度没什么啦!” 荒木翔马发出爽朗的笑声,端起酒杯就与渡边秀明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看着已经明显醉倒的店长,渡边秀明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翔马哥,差不多该结束了。” “啊?要走了吗?秀明、嗝……” 店里有准备好的休息间,渡边秀明扶着醉醺醺的男人起身,朝着休息间走去。 “翔马哥,酒量也太差了吧。” 他无奈地笑道,喝得酩酊大醉的男人听到这话,开始发酒疯。 “谁说的?!老子酒量好的很!!” “哼,当年你哥可是我的手下败将,哼哼、老子一个人就、就喝翻了一整个棒球队,你个小屁孩还敢质疑老子嗝、哈哈哈老子宇宙最强!!!” 荒木翔马大笑着,他口齿不清的发言听在秀明的耳朵里,完全是些不可信的胡话。 “好好,翔马哥宇宙最强。” 他可不想和醉汉争论,顺着对方的话说就是了。 “所以说!” “秀明你听大哥的!” “喜欢的话就去追求吧!” 这种程度的话,就完全不能坐视不理了。 “什么啊!” 秀明反驳了店长。 但是喝醉的男人才听不进去他的话。 “初恋啊、初恋可是最重要的存在了,那个时候我要是和筱惠美表白的话,现在孩子都有七八十个了呜呜呜我的筱惠美!!” 男人呜咽着哭了起来。 “翔马哥,人怎么可能生七八十个孩子呢。” “我不管!!!我就要和可爱的筱惠美生孩子,能和筱惠美在一起我什么都不要了,钱也好,店也好,性命也好,我全部都要送给筱惠美呜呜呜呜我的筱惠美……” 废了很大力气才把男人摁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之后,秀明擦了擦额头的汗,起身准备离开。 “如果是很重要的人,无论是什么原因,都不要忘记。” 他的手刚推开休息室的大门,身后就响起了男人清醒又低沉的声音。 渡边秀明下意识回头,骤然间对上了荒木翔马那双清明的眼睛。 “忘记了的话,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罪恶的背叛。” “翔马哥……” 渡边秀明的目光怔忡,嘴唇微微张开。 “为什么……” “所以说,我的筱惠美为什么会忘记我啊呜呜呜呜这是背叛,背叛!!!但是这样,筱惠美也是我最爱的女人!!!呜呜呜我那七八十个和筱惠美未诞生的孩子们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那片刻的清醒仿佛是错觉,醉醺醺的男人开始抱着被子翻滚哀嚎。 “呜呜呜筱惠美,我可爱又迷人的筱惠美……” 完全是无法沟通的状态。 渡边秀明摸了摸头,有着迷茫。 刚才,那是什么意思呢? 直到回到家里,他也没想明白荒木翔马说的话到底有什么含义。 “如果是很重要的人,无论是什么原因,都不要忘记吗……” 他低声重复着荒木翔马的话。 后脑突然有些隐隐作痛,渡边秀明皱着眉想要找出片止痛药来,但是翻遍了抽屉都没能找到。 算了,出门买些吧。 他换了身便装,拿上钱包和钥匙准备出门。 “嗯?下雨了吗。” 临出门发现屋外下起了雨,他又折返回屋拿上了雨伞。 从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走出来,渡边秀明打着伞去到了路边的便利店。 简单地解决完自己的晚餐,他倒来一杯热水,准备吃一片刚刚买来的止痛药。 “这莫名其妙的天气。” 试了试水温,他暂时放下药片,看着细密的雨丝从玻璃橱窗上滑落,他叹了口气,想到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目光变得悠远。 儿时在转学去东京的时候,渡边秀明生了场重病。 他发烧缠绵病榻整整三天,第四天病好之后,就忘记了十岁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医生说是他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后,高烧不退导致脑组织受损,损失过往的记忆之后,后续生活也受到了一定程度影响。 渡边秀明的记忆力也大不如前,努力学习出人头地的祈愿,是没法达成了,但是也仅限于学习,日常生活还是没问题的。 于是在自由快活地生活到26岁之后,渡边秀明决定返璞归真,回到乡下老家,远离大城市的喧嚣生活。 回到乡下老家的房子之后,他亲自进行了大扫除的工作,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个遍。 托大扫除的福,他在杂物间里,找到了儿时匆匆搬家而没有带走的一些东西。 大多是他的玩具,其中最值得在意的,是他十岁那年记录戛然而止的日记本。 难得有实物能够让他回忆已经忘却的童年,渡边秀明当即停下手头的事物,坐到一边开始翻看自己的日记。 日记大部分内容都是普通的小学生活,直到记录到了八月份,事情才有所变化。 隔壁搬来了名为溝呂木弦的民俗学老师,他似乎很喜欢那个老师,总是去老师家里做客,名为溝呂木弦的老师也总是借书给他带回家看。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总是会记录一些,溝呂木弦告诉给他的小故事,然后,在很多普通的民俗趣味小故事里,出现了格格不入的一篇记录。 「2002年,8月18号,晴,今天,在溝呂木老师家里,听到了一个有些可怕的故事,有些、怪怪的,但是,我还是决定要记录下来。」 然后,26岁的渡边秀明,从日记上,重新知道了名为白井的女人的故事。 这是一则内容和风格都相当惊悚的故事,没什么逻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让人难以忘怀的魅力。 在渡边秀明还在琢磨这个故事到底有什么寓意的时候,日记后面的内容,变得怎么说呢,奇怪起来。 「在公园认识了名为しらい的姐姐。」 「しらい姐姐帮我赶走了讨厌的同学。」 「和しらい姐姐成为了朋友。」 …… 「邀请了しらい姐姐参加生日聚会。」 「しらい姐姐消失了。」 所以,10岁的自己和一个名为しらい的姐姐成为了朋友吗? 还有…… 生日聚会? 日记后面的内容变得断断续续,似乎记录的时候,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很多事情颠三倒四,让人看不明白。 于是渡边秀明干脆直接给远在东京的妈妈打去了电话。 “喂您好,这么晚还打来电话实在是抱歉。” “哪里的话,无论秀明什么时候打来电话,妈妈都很开心的。” 电话那端的妈妈听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那个,是这样的,十岁的生日聚会上,有这样的客人吗?名字是……” 【作者有话要说】 电影正片内容开始! 第73章 新邻居 “那个, 是这样的,十岁的生日聚会上,有这样的客人吗?名字是……” 渡边秀明本想说出日记中记录的名字, 但是话到嘴边,大门的门铃却被人摁响。 “抱歉,妈妈, 有客人。” 和母亲道歉之后, 他挂掉了电话, 打开了大门。 是荒木翔马。 收到了远在东京的好朋友渡边良太的消息, 特意来拜访挚友的弟弟。 “……事情就是这样,如果秀明你愿意的话,我的酒馆还缺人, 你可以暂时来店里工作。” 送别了荒木翔马, 拿起看了一半的日记,他想了想给哥哥发去了短信。 [大哥,我十岁生日的时候,家里有来什么客人吗?] 过了几秒, 有新的消息回复过来。 [哦,十岁生日那天吗?那天家里没有来客人啊, 就妈妈, 你, 和我三个人。] 接着,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渡边秀明接起来一看, 发现是大哥的电话。 “大哥?” “嗯, 秀明, 突然问起十岁的生日的事情, 你是想起什么事情了吗?” “啊,那个吗,没什么,只是收拾房子的时候,看见了十岁写的日记。” “这样啊……” 电话那头的渡边良太明显松了一口气。 “既然已经忘记了,就不要再回忆了,反正是些小孩子的事情,不记得也没什么。” 说着,他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提到了荒木翔马的事。 “那家伙是我从幼稚园认识到现在的朋友,虽然经常疯疯癫癫的,但是正经事情上,还是很靠谱的,在秀明你想好了未来要做什么事情之前,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先在他的酒馆里工作一段时间过渡。” “嗯,已经见过荒木翔马大哥了,谢谢大哥的关心。” 他和渡边良太又说了十岁时的事情,确认了自己的身边没有出现什么陌生的姐姐之后,他挂掉了电话。 最亲近的家人都表示不知道自己身边有陌生姐姐存在,那么,这篇日记的内容就显得格外古怪了。 怀着疑惑,渡边秀明又翻开了后续的日记。 自己的生日是在9月3日,而日记本里最后一篇日记的记录停留在9月6号。 将全部的内容读完,好像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非要说的话,唯一值的在意的,是那个名为しらい的姐姐。 家人完全不了解,但是又实实在在被记录在日记里。 而且还是自己的朋友。 怎么说呢,就像是后背某个地方瘙痒,想要挠却根本够不到一样,渡边秀明看着日记里,自己幼稚的字迹,对女人的存在越发在意。 这个姐姐是住在附近的邻居家的孩子吗? 他思来想去,得出这样的结论,然后在白天休息时间,和一直居住在这边的荒木翔马简单聊了聊。 “十岁的时候,有个好朋友,是个人很不错的姐姐,但是后来生病就忘记了,现在看到了当时的日记,发现了有这样的人存在,稍微有些苦恼。” 他这样子和荒木翔马倾诉,后者吸着香烟,露出了揶揄的表情。 “哦哦?是初恋吗?” “小学时代就对邻居家的美人姐姐芳心暗许什么的,咦~~事到如今才想起来,未免太过薄情了吧,秀明。” 得到了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回答,渡边秀明也就没再深入聊这个话题。 然后,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直到现在坐在便利店里,他才有时间整理自己的思绪。 “果然还是要去拜访一下周边的邻居吗……” 他思忖着刚要收回视线,就在布满了水痕的玻璃窗外,看见了身穿和服的女人。 哎,什么? 渡边秀明愣了一下,定睛望去,窗外却又空无一人,只有沉默的雨,在绵密地洗刷玻璃。 幻觉吗。 他没有多想,抚摸了一下手边的纸杯,发现温度降下来之后,便拿起一旁的药瓶,想要按照医嘱倒出两片的剂量。 咔咔…… 隐藏式开关的药瓶内部似乎卡住了,没有倒出药片,于是渡边秀明加大了力道,磕在掌心。 “嗯?奇怪……啊,糟糕!” 他转换了角度,总算是有了成效,但并非是好的方面。 因为整个药瓶的瓶盖都掉了下来,一颗颗扁圆的白色小药片堆在渡边秀明的掌心,有几颗甚至滑落,跌到了瓷砖地上。 “这还真是……” 他叹了口气,把掌心的药片倒回药瓶里,然后弯下腰去拾取其他不小心掉落的药片。 椅子腿,桌子下,还有,女人的脚边…… 伸出去的手迟疑了一下,接着渡边秀明不好意思地抬起头 “不好意思,我的药片……” 女人的鞋袜分明就在眼前,但是抬起头时,渡边的面前却空无一人。 捏紧手中其他的药片,渡边秀明慢慢皱起了眉。 “什么啊……” 他快速地收拾掉自己弄出来的垃圾,然后拿起雨伞走出便利店。 外面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嘈杂的雨声遮掩着某种残忍又沉重的东西,渡边秀明行走在雨中,只觉空气都变得浑浊凝重。 好像有什么事情悄然发生了,但他本人却完全不知道。 某种异样的感觉浮上心头,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要赶快回家。 叮铃铃…… 金色的铃铛微微摇晃。 渡边秀明大步行走着,女人的身影在余光中一闪而过。 起初,他并没怎么在意。 但是白色和服下摆,在雨夜中总是那么的醒目。 在连续几个路口,都看见了那抹阴暗的白色之后,渡边秀明的脚步不自觉放慢。 同样一个人吗? 莫名的,这样不可理喻的想法浮上心头,但是随即就被渡边秀明打消了。 让一位身形瘦弱的女性次次都绕在自己前面出现,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呢。 尽管是如此安抚着自己,但渡边秀明的脸色还是变得凝重起来。 下一个路口还是仔细留心一下吧,万一是错觉呢? 这样想着,在他下定决心,准备仔细观察对方的时候,下一个路口,女人却消失了。 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在雨伞上,震感从伞面传递到手心,感受着四周那潮湿的寒意,渡边秀明默默握紧了把手,加速离开了原地。 也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街道上没有其他的路人,路灯投下的光辉切割出一条条迷蒙的空间,渡边秀明行走其中,身后拖出了长长的影子。 眼见自己家的房子就在道路的尽头,他不由得松了口气,正当渡边秀明以为异常已经过去的时候,远远的,雨伞遮掩着他的视野,他看见了女人的下半身出现在视线中。 依旧是一成不变的白色。 渡边秀明愣了一下,前进的速度也慢慢降了下来。 怎么感觉、稍微有些可怕…… 他皱着眉,注视着女人的下半身,目光变得闪烁。 应该没什么事吧。 他犹豫着,还是鼓起勇气,继续向前,没办法,毕竟如果要回家的话,这条路是他的必经之路。 随着距离不断拉近,女人的身形越来越多暴露在渡边秀明眼中。 黑色的中长发,白色的和服中衣,染着奇怪花纹的灰蓝色羽织,手里好像拎着什么,背对着这边,看不清样貌。 越是接近,气氛就越是古怪。 在即将和女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时间仿佛暂停,透明的雨珠一颗接着一颗凝滞在空中,折射着晶莹的微弱的光芒,女人沉默地站在那里,像是从被人遗忘的时间里走出,穿着古典的衣着,雪白的足袜踩着黑色的木屐,静谧又神秘。 潮湿腐朽的香烛掺和着淡淡的铁锈味,从细雨中飘了过来,渡边秀明鼻翼微动,想要仔细嗅一嗅,味道却又消失了。 总感觉似曾相识,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但是很快又回过神来。 还是不要扯上关系为好。 他默默压低了雨伞,借着深蓝色的伞面,遮挡住了双方的视线。 然后,两个人擦肩而过。 无事发生。 他顺利地走到了自己家门口,借着掏钥匙的动作,余光看到了女人的身影。 还在那里吗…… 他皱着眉,总感觉怪怪的。 因为分神想着事情,一不小心钥匙脱手而出。 等到渡边秀明捡起钥匙来的时候,不经意间,就看到了女人推开门身后房子的大门,走进庭院的身影。 啊,原来是邻居吗? 看着女人走进了屋子,而后房子的一层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渡边秀明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他长吁一口气,压抑着的恐惧瞬间消散,开门进屋换鞋,动作一气呵成。 换好睡衣走到厨房接水的时候,他抬起头,厨房的窗子恰巧正对着隔壁的屋子。 那屋子在他搬过来的时候,还是空着的,但是刚刚却有人走了进去,也就是说,女人是新搬来的吗? 在他喝完水准备回屋睡觉的时候,发现隔壁屋子的灯也暗了下去,渡边秀明抬头看了一眼挂表,发现自己已经晚睡了两个小时。 明天还有工作,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厨房,在洗碗池清洗完自己的杯子,就回二楼的房间睡觉去了。 滴嗒、 滴嗒、 银色的不锈钢水龙头下,断断续续地滴着水珠。 屋外驶过了执行任务的警车与救护车,红蓝色的光透过窗子,照进了屋里,那光芒在房屋内的家具上快速流动,然后从女人的脚边溜走。 警车和救护车远去,屋子里恢复黑暗。 女人站在一楼的客厅,掌心下的金色铃铛安静地悬垂着。 十六年。 日日夜夜跟随在渡边秀明身边十六年,终于在今日,重新被他知道了名字、 过于激动的情绪,让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 她既高兴又愤怒。 高兴于渡边秀明能够再次看到她,愤怒于渡边秀明长达16年的无视与遗忘。 若是被再次遗忘的话…… 伫立在原地的白井表情变得阴狠暴戾。 如果杀掉秀明,然后留住他的灵魂,那么……他们岂不是永远都能是朋友了? 无人能够窥视的地方,沉寂了26年的系统,重新上线。 [2019年2月21日,森川俊之已死亡,符合既定命运,故事线已偏离。] 【作者有话要说】 伽椰子和白井有什么不同呢。 ①伽椰子杀人,会把自己的行为合理化——‘因为你怎么怎么样,所以就算被我杀死,也是情有可原的。’完全以自我利益为中心,哪怕是深爱的小林,也随时可以以爱之名,给予小林残忍的死亡。 她不认为自己是错的,生时扭曲又压抑的生活早已将她逼“疯”,虫师傅理解的深层逻辑是这样的——因为别人对她不好,所以她要加倍反击回去/害怕被伤害,所以在可能被伤害之前,先伤害别人,以此来保护自己。 ②白井不会去合理化自己的行为,事实上,同样作为没有是非对错概念的怨鬼,生时的种种待遇和她的地位,养成了她漠视生命的性格,杀人也好,不杀也好,都是喝水一样很正常的事情。 她想要什么,基本上都会得到满足,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会像伽椰子一样,为了自己的“私欲”去做某件事情。 她杀人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人类不可以知道她的名字,如果你知道了,那么就要杀了你,这是很简洁明了的规则,但是遇到了渡边秀明,她的规则体系就有些腐烂了。 活着的时候,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神”,死后也强大无比,杀人像喝水一样简单,但是只有渡边是个例外,渡边贯穿了白井的生死各不相同的两段人生,他是白井一生中唯一的遗憾。 渡边秀明是白井青涩迷蒙时期的老师,告诉了白井什么是自由;也是失去一切记忆之后,阅历一片空白的白井的朋友,让白井对他产生了牵挂。 结果在这样的情感设定之下,明明和渡边成为了朋友,但是渡边居然把她给遗忘了,也因此失去了看见她的条件,跟随在渡边身边的十六年,被朋友无视遗忘了十六年,本就身为厉鬼的白井,她心中积攒的愤怒可想而知。(后续还有补充解读) 于是她打破了自己的原则:杀死秀明,目的是防止自己被再次遗忘。 第74章 初恋 隔壁来了新邻居这件事, 在渡边秀明的生活里,掀不起任何波浪。 他按部就班地工作、上下班,因工作量增加, 他连着两天都因时间问题,被迫放弃了去拜访的计划。 忙碌了两天之后,他终于在雨夜过去的第三天, 找到机会摁响了邻居家的门铃。 叮咚~ 他捧着荞麦面等待了一段时间, 视线停留在门柱的名氏槽上, 发现新来的邻居还没有装上门牌。 叮咚~ 再次摁响了门铃, 发现依旧无人应答之后,他转身准备离开。 “……请——进——” 喑哑细微的声音带着滋滋的电流声,从门铃旁的传话器里响起。 伴随着女人的声音, 黑色的铁艺栏杆吱呀一声自动打开。 于是渡边秀明停住了要离开的脚步。 “那个, 打扰了。” 他捧着荞麦面穿过了庭院,刚来到大门前,就发现眼前的棕色大门从里面敞开一道缝隙。 “呃、您好?” 他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看着敞着一条缝的大门, 踌躇不前。 “我是旁边的渡边秀明,前几日工作繁忙无法前来拜访, 还请多包涵。” 毕竟对方是个年轻女性, 他也并不清楚屋子里还有什么其他人, 贸然进去, 实在是过于失礼的举动。 “那个, 乔迁礼物我就放在门口了, 顺便一提, 您家的大门没关, 我先帮您关上了。” 他把自己准备的荞麦面放在门口, 视线落在门廊处的绿植盆栽上,发现所有的绿植都已经枯萎了。 就连地面的红砖上,都落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庭院里的花草看样子也没有好好打理过,乱糟糟的挤在一起。 若非是亲眼看见有人走进了这间屋子过夜,如果不小心误入这里,看见这样的场景,必然会认为这里是什么无人居住、荒废了很久的屋子。 看来这位新邻居确实刚搬来不久,很多东西都来不及伺弄。 渡边秀明转身离开,临走前还带上了庭院外的铁艺栏杆门。 与此同时,远在东京的一家餐馆里,发生了食客突然暴毙的事情。 [2019年2月24日,加藤香奈死亡,符合既定命运,故事线未偏离。] 晚上下班回家的渡边秀明在自家大门前的门廊处,看见了白天用来给邻居送荞麦面的碗。 “居然清洗了一下,还真是个细心的人……” 他拿起碗,不由得嘀咕,下一秒转身就遥遥对上了女人的身影。 渡边秀明的瞳孔微微放大。 是在看我这边吗? 这样的想法突然出现在心头。 视野中,看不清脸的女人安静地转身走进了家门。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渡边将这件事情说给了荒木翔马听。 “啊,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嗯?” “那位女性应该是个性格相当腼腆的人,所以才不好意思当面归还你的碗。” 看起来大大咧咧又有些粗神经的荒木翔马,在某些方面确实是个细腻的男人。 “要我说,今后还是保持距离,不要让人家太过困扰才好。” 虽然说着这种成熟大人才懂的话,一副看起来很沉稳帅气的模样,但是渡边秀明可忘不了之前荒木翔马抱着被子耍酒疯的模样。 一直喊着“筱惠美筱惠美”某位女性的名字,边喊还边掉眼泪。 “嗯,我明白了,翔马哥说得对。” 他露出笑容,没有再说什么。 本来是打定主意要和这位新邻居保持距离的,但是傍晚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改变了现状。 打着雨伞走在下班路上的他,在途径的公园里,看见了自己那位腼腆内向的新邻居。 对方正站在公园内的一颗大树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渡边秀明本来是打算离开的,但是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变了方向走进了公园。 “那个,好像要打雷了,下雨天最好还是不要站在树下躲雨,很危险……” 他举着深蓝色的单人伞站在大树前,出于礼貌并没有直视对方的脸。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走、” “啊,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渡边秀明,昨天拜访您家的,是您的邻居,所以,请放心,我绝对没有什么不好的企图。” 女人一直保持沉默。 渡边秀明等待着她的回答,垂下的视线落在了女人的双手上。 那是双手合十的手势,还有根红绳穿透了她的掌心,在膝盖的位置垂坠着金色的铃铛。 一般人会是这种状态出门吗? 他疑惑了几秒,随即移开了视线。 “那个,如果是我多管闲事了的话……” “走吧、一起。” 女人奇异的声线回荡在空气里。 “哎?啊、好。” 起初渡边秀明并没有听清楚,直到女人轻轻一步上前,主动走到了他的伞下,他这才反应过来。 “抱歉,我的反应比较慢。” 他歉意地笑了笑,为了照顾这位内向腼腆的邻居,他故意移开了视线,避免产生视线交集,让对方不自在。 女人并没有回话,但是奇怪的是,和对方近距离相处,并没有让渡边秀明觉得尴尬,反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小雨依旧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珠从伞面滑坠成线,细细密密将伞下与伞外,分割成两个空间,伞下的两人肩并着肩,仿佛亲密无间。 “……秀明、” 嘈杂的雨声中,女人突然响起的声音其实并不怎么清晰。 但是渡边秀明一直留意着她,故而没有错过着略显亲昵的称谓。 “呃、怎么了?” 正常来说,哪怕是关系很好的邻居,两个人也会用敬语来交谈,但是这个新搬来的邻居,居然直接用了亲昵的口吻喊出渡边的名字,这着实让渡边秀明有些意外。 “……你长大了。” 这样的话就更令人摸不着头脑了。 仿佛两个人在儿时见过一样,有点以长辈自居的意味。 “那个、不好意思,还没请教您的名字,还有就是……我们是曾经认识吗?” “……” 女人却闭嘴不再言语。 “那个?” 渡边秀明有心追问,但是又不想过于失礼,于是在对方失去交谈的意向之后,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一路同行将人送到了家门口。 门口的石柱名氏槽还是空着的。 看来这位新邻居实在是爱玩神秘的做派。 “我就送您到这里了,那么,再见。” 看着女人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廊下,他弯腰微微鞠躬,转身准备离开。 “……しらい。” 缥缈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的名字——しらい。” しらい? 渡边秀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扭过头来,却发现女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原地。 进屋的速度好快! 他怔怔地望着紧闭的大门,短暂地出神几秒之后,眼睛亮了起来。 这个名字…… 渡边秀明脚步急促地离开邻居的庭院,快步赶回了自己家。 这个名字,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他大步跑上了二楼,找出了书桌里的日记。 一篇篇快速翻了过去,然后看见了自己在寻找的东西。 [2002年8月24日,认识了名为しらい的姐姐。] 完全一样的名字,还有那样的对话。 ——秀明。 ——你长大了。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不,应该不会错的,这个新邻居,一定就是他儿时认识的那个姐姐! 名字是叫しらい的话,汉字应该是白井?或者是白岩、白石、白糸? 女性的话,好像白井这样的名字比较符合。 那么决定了,暂且称呼那位姐姐白井吧。 这还真是重大的发现,原本以为非常棘手,毫无头绪的事情,居然自己解决了。  甚至不需要自己去寻找,名为白井的姐姐就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该怎么说呢,这算是命运吗? 看着手边的日记,渡边秀明忍不住露出开心的笑容。 接下来的几天里,仿佛是命运精心安排的一样,渡边秀明总能在身边看到白井的身影,虽然总是插肩而过,二人并没有正面相遇,产生什么交际,但渡边秀明的心情却是一天比一天好。 把他的变化看在眼里,某日下班荒木翔马忍不住叫住了秀明,喊他留下来喝几杯酒。 “……所以说,小时候的那个姐姐,找到了?” 渡边秀明点了点头,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黑亮亮、格外有神采的眼睛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哎~~这还真是巧呢!” 荒木翔马仰头灌下了一大杯酒。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呢,故人久别重逢、还是说,和初恋重逢~~~” 荒木翔马一喝醉,就会毫不客气地揶揄秀明。 对此,渡边秀明早已习惯。 “才不是初恋呢,翔马哥。”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是初恋会这么在意?老子才不信哩!” 荒木翔马对他的反驳嗤之以鼻。 “初恋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我追求家筱惠美的时候,可从来都没有退缩过!” 上次明明还说自己没有表白,结果现在就改口了吗? 渡边秀明哭笑不得。 “什么啊,翔马哥,那个姐姐真的不是我的初恋。” 虽然只是私下酒后闲聊,但是渡边秀明就是不想把初恋这样的名号,强行摁到白井姐姐身上。 虽然重逢之后,完全没有好好相处过,但是两个人之间某种契合的磁场,却让秀明无法对白井生出什么旖旎暧昧的心思。 非要说的话,两个人更像是朋友,长辈晚辈这种关系。 “好好好~” 荒木翔马显然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 “那,对方是谁呢?秀明的初恋……” 他饶有心机地反问道,本想套话,却久久得不到回应。 什么啊,无聊…… 他又仰头灌下去好几杯酒,直到颤巍巍的手都伸向了秀明面前的酒瓶,渡边秀明这才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 “初恋什么的,我也不知道……” 秀明的声音变低。 “啊?你在诓老子吗?” 荒木翔马直接被秀明的话给气笑了。 “怎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的初恋是谁啊,亲亲筱惠美你说是吧!哈哈哈看看这个笨蛋白痴,笨蛋笨蛋略略略!!!” 结果人还没清醒几秒,大脑又死机了。 “是真的……” 渡边秀明看着现场的一片狼藉,无奈起身开始收拾烂摊子。 十岁之前的记忆全部忘记了,十岁之后,直到现在,若说是喜欢过谁的话,好像还真没有。 无论是学生时代的同班同学,还是社团补习班里的同龄人,亦或者是进入社会遇到的同事或者是追寻一夜情的女性,无论什么样的女性出现在面前,他都不为所动。 虽然对所有人都温和以对,但是偏向某人的事情却是从没发生过。 ‘中央空调’‘无害型海王’‘情感黑洞’他的身上被人贴着很多标签。 独自生活了26年,迄今为止依旧是处男之身,也许未来也会独自终老,渡边秀明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不信不信那种话完全就是在放屁,人活到这个年龄,怎么可能一个心动女生都没有,绝对存在的,只不过你小子害臊不敢说出,对!绝对是这样!” 荒木翔马发出了刺耳的醉汉噪音,完全不相信已经26岁的渡边秀明没有喜欢的对象。 “你想啊,其实初恋也不一定是身边的人,把它当做一瞬间对恋爱的向往,那种也是可以的哦!” “比如工口杂志上的女主角,或者工口电影的女主角,或者是工口——” “好好好——这种对话就到此为止吧!” 渡边秀明并不想从自己尊敬的大哥嘴里再听到什么工口发言,他干脆把人直接扛起来带往休息间。 “什么啊,干嘛不让人家说嘛,那个时候筱惠美都没有说什么,秀明你实在太娇气了!” 也就是说,你在追求初恋的时候,对人家女生说了很多工口的事情吗? 啊、难怪追爱失败,单身到现在和大龄单身处男半夜酗酒了。 渡边秀明在心底默默吐槽着大哥,完全没有发现连自己也顺带吐槽了一下。 给人盖上被子,刚想离开,裤子就被人拉住,顺着对方的手往上看,渡边秀明看到了八卦的眼神。 “所以说,真的没有吗?一个都没有吗?男生也算哦!” 这种时候倒也不必这么扣细节吧。 渡边秀明叹了口气,把荒木翔马的手拿开。 “说了多少遍了,没有就是没有,翔马哥你怎么就不信呢。” 被拿开手的荒木翔马,搂着被子委屈地掉眼泪。 “肯定就有,你就是藏着不说,你不拿我当大哥,呜呜呜筱惠美你看秀明他,这孩子越活越叛逆了,大哥我啊,都从他嘴里听不到一句实话了呜呜呜……” 一个三十多岁的身高187的胡子拉碴的醉汉在你面前一遍控诉一遍哀嚎,这样的压力谁能顶住? 反正渡边秀明顶不住,在荒木翔马的胡搅蛮缠之下,他不得已去努力回想某个有可能被自己故意隐瞒的初恋。 “非要说的话……大概、” 他努力去思考,可以说是绞尽脑汁。 “黑色的长发、呃还有……白色的裙子?身材纤细,个头不高也不低,说话声音细声细气的,长着标准干净的杏眼,嘴巴小巧红润丰盈,脸型是流畅的瓜子脸,看着瘦瘦小小的,性格也很温柔敏感,不怎么爱说话,虽然总喜欢低着头,但是偶尔看过来的眼睛总是湿漉漉、水润润的,非常有灵气,还很容易害羞,穿浴衣的样子也很漂亮,把头发盘起来的时候会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像花朵的茎杆一样,啊对了!在食物的口味方面也有自己的小癖好,比如说……” 明明只是想捏造一个不存在的人,把荒木翔马敷衍过去,但是说出去的话开了个头之后,几乎是不用思考,越来越多的细节就涌上心头,他自然而然地说出了一大堆话。 刚有些要停下来的意味,荒木翔马却冷不丁地搭话。 “比如说?” “比如说,不喜欢鱼肉料理,但是很喜欢吃螃蟹,只不过有些笨,总是不会拆蟹壳;讨厌吃胡萝卜,但是吃咖喱的时候,偏要点些胡萝卜为辅料的餐品;虽然能够接受白萝卜,但是担心吃了以后会不小心放屁,觉得那样实在是太难为情了,于是也会刻意避开;讨厌吃玉米料理却非常喜欢吃玉米,不过不怎么会处理玉米上的须毛,这一点和吃螃蟹类似;然后是最重要的一点,かやこ很喜欢和海带味增汤,但是盛汤的时候,碗里不可以有海带之类的辅菜。” “……原来如此。” 荒木翔马突兀地鼓起了掌。 “这不是记得一清二楚吗?” “长相也好,饮食喜欢也好,名字也好……” “你小子居然还骗老子说没有初恋!哼哼,被老子套出话了吧!老子要打电话给你哥,把你的初恋给抖出去!哈哈哈哈颤抖吧人类,你的秘密已经被老子拿捏了!” “……” 任何词汇都无法描述此刻,渡边秀明的心情。 眼前的荒木翔马还在絮叨着什么,但那已经完全和秀明没有关系了。 悲伤如宿醉般蔓延,他的每一条神经都在哀忪。 苦涩的味道凝聚在舌尖,渡边秀明怔忡地眨巴着眼睛,感觉灵魂已经出窍。 “哎、好奇怪……” 他喃喃自语着。 从心脏中溢出的泪水,源源不断地冲刷着他无知又苍白的脸颊。 渡边的嘴唇微颤。 绝望如酒精早已深入肺腑。 “我……明明没有喜欢的人……” 刺痛、 分不清是大脑,心脏,还是灵魂。 那如岩浆浪涛席卷而来的疼痛,仅仅在瞬间就吞噬掉了渡边秀明的意识。 他脱力跌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黑色的瞳孔无声地扩张着,眼泪一刻不停地溢出眼眶。 渡边直视着虚无的前方,视线却无法聚焦。 透明的泪水不知不觉间,早已打湿了他的衣襟,一如痛苦,悄无声息蚕食着他的灵魂。 挑起这一切争端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陷入了沉睡,打起了呼噜。 今夜的对话本应只有他们二人知晓,但在这小小的休息间里,却出现了不该存在的第三个人。 女人站在渡边秀明的身后。 从两人举起酒杯开始,她就存在着。 她沉默地站在渡边秀明的身后,将他与荒木翔马的对话尽收耳中。 起初,她是完全不在意的。 直到两个人进入这间狭小的休息间,奇怪的事情出现了。 初恋? 而且还是秀明的初恋? 那样的描述实在是过于仔细,简直是照着某人复述出来,起初白井还以为秀明在说她,但是她听着听着,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秀明的初恋,名为かやこ的女人。 是谁? 日日夜夜跟随在秀明身边的十六年里,白井哪怕回忆到发狂,也没从记忆中找出这个名字的主人。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凭什么她的一切可以被秀明记挂着,而自己的名字却是可以被转瞬就忘却的东西。 嫉妒、 烈焰般疯狂燃烧的嫉妒,炙烤着白井的灵魂,让她平和宁静的假象被烧焦,打卷,露出了吗属于恶灵丑恶狰狞的脸来。 把那家伙找出来—— 她的眼睛睁得极大,大到仿佛随时都要爆炸一样。 找出来,然后、 杀掉—— 血色开始蔓延,她浮肿的肌肤也浮现了剧毒般的色块。 对、必须得找出来! 名为かやこ的女人…… 第75章 源头 [检测到病毒, 已查杀,请玩家继续任务。] [2019年2月27日,铃木和人已死亡, 符合既定命运,故事线未偏离。] [2019年3月2日,无人死亡, 符合既定命运, 与故事线偏离, ] [2019年3月5日, 富田咏子逃脱死亡,违反既定命运,与故事线偏离。] 无人可以窥视的系统日志, 一条又一条信息被严谨纪录。 2019年3月5日, 是名为富田咏子的女人死亡的日期,但本应该在这天去咒杀富田的白井,却在太平樱酒的酒馆里,得知了让她嫉妒到发狂的消息。 于是她暂时停止了追杀的行为, 遁入黑暗之中,去寻找一个名为かやこ的女人。 幸运存活下来的富田咏子躺在医院里, 迎来了两波访客。 “那个, 打扰了。” 穿着西装的男人拉开了病房的门。 引入眼帘的, 除了他在寻找的富田咏子之外, 病床边还坐着一对年轻男女。 “我是东京出版社的记者, 间宫幸太……” 他的视线从青年男女身上扫过。 “现在是不是不太方便?” “啊, 那个、” “没有没有, 哪里的事, 我们正要离开了。” 女子和男子向富田咏子示意后, 起身准备离开。 “实在是抱歉……那个,富田咏子小姐是吧?” “嗯、那个,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病床上的富田咏子姿容憔悴,唇色发白,神情略显疲惫。 “是这样的,加藤香奈小姐和铃木和人先生应该是您的朋友吧,那两位遭遇的事情——” “那个,抱歉!” 间宫幸太的声音被打断。 他回过头来,发现是刚才坐在病床边的男女去而复返。 “您似乎在打听关于那两人的事情……那个、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铃木秀男,铃木和人的哥哥。” “我是山村瑞纪,加藤香奈的朋友。” 这可是意外之喜,没想到居然能够见到两位死者的家属亲友,间宫幸太露出了笑容。 “您好,我是记者间宫幸太,请多关照。” 于是本应是一对一的访问,变成了一对三。 “……所以说,一切的源头是温泉旅店里,那个最先讲述这个故事的人吗?” 间宫幸太看着自己的笔记,有些迟疑。 “说实话,三位真的认为听到故事的人会被诅咒吗?” 亲耳得到的答案过于荒谬,间宫幸太甚至都忍不住发笑。 “女人会追杀所有知道她名字的人,这一点逻辑上也讲不通吧?” “如果所有知道她名字的人都死亡了,那么,她的名字是怎么被传出去的?” “只不过是民俗怪谈之类的小故事,单凭这点就——” “才不是!!” “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富田咏子愤怒地瞪着间宫幸太,看着这个完全不把她的痛苦当回事的男人,忍不住大声咆哮。 “你根本就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被诅咒的人是你的话,你还能露出这种嘲讽的笑容吗?” 就是现在。 间宫幸太的眼底划过一抹精光。 “那、有本事也告诉我啊?女人的名字!这样遮遮掩掩的,我看在弄虚作假的是你们才对吧!” 先前的交谈中,间宫幸太也听到了那个故事,但是故事中最关键的女人的名字、也就是被诅咒的条件,这三个人却始终瞒着他。 虽然不相信这种东西,但是如果要将这事做成大新闻,那么,故事里女人的名字是必不可少的。 眼见他们不愿意说,间宫幸太索性剑走偏锋,选择激怒富田咏子,想让她口不择言说出那个名字。 “好啊,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么我就告诉你,在这之后,死掉的话,也和我没有关系!!!” 富田咏子激动地坐起身来,脖颈处紫青色的勒痕格外可怕。 那是她无法忍受恐惧,而选择自裁的痕迹。 “那个,等等!” “富田小姐,请冷静点!”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肉眼可见的手足无措,他们安抚着富田咏子,想要平息事态。 “好啊,你说啊!死掉的话,我绝对不会抱怨你!” 间宫幸太继续挑拨着富田咏子的情绪。 “那个,间宫先生请冷静点,这种事情还是不要……” “富田小姐,间宫先生只是不了解,您别生气,您是病人,对身体不好。”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堪称是焦头乱额地安抚着两位当事人。 “说到底还不是谣言吗?连名字都不敢说!” “哈?谣言?!你这家伙真心想死吗?好啊,我现在就成全你——” 富田咏子其实很抵触再次说出那个名字,但是面对间宫幸太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情绪本就不稳定的她更是惊怒难忍。 “间宫先生请您不要再——” “白井!!” “女人的名字是白井!!!” 富田咏子尖锐的声音镇住了整间病房。 “……”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对视着,紧张与不安溢于言表。 “咳咳咳……” 富田咏子捂住喉咙,她愤怒地瞪着间宫幸太,本就有所损伤的喉咙难堪重负。 “白井?” 即便是早有准备,间宫幸太也依旧被她的突然爆发给惊到。 他忍不住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没想到这个举动却瞬间吓到了病床上的富田咏子。 她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抱歉。” 她看了间宫幸太,目光闪躲,神情怯懦,不复刚才惊怒交加的模样。 “我、刚刚……” 她嘴唇嗫嚅,说不出话来。 “富田小姐。” 山村瑞纪忍不住上前一步,露出担忧的目光。 “今日实在叨扰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间宫幸太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品,站起身准备离开。 临走前,铃木秀男喊住他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 “即使不是我们的本意,但是间宫先生也已经被牵扯进来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也可以再联系。” 听到铃木秀男的解释,山村瑞纪露出了然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那、富田小姐,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您先前邮来的信件,我已经收到了,那件事的话……您不用感到愧疚,如果您发现了什么新的事情,请务必联系我。” 拜别了富田咏子,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并行走出了医院。 “今天的事情……” 山村瑞纪露出了忧心忡忡的表情。 “如果继续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间宫先生的事……”铃木秀男沉吟了一秒。 “我们得在新的受害者被卷入诅咒之前,想办法破解这个诅咒,不能让更多人因此而死了。” “所以、” 铃木秀男的眼神变得坚定。 “我要去那里亲眼看一看,说不定能从旅店那里发现什么。” “如果铃木先生您要去的话、我也去。” 山村瑞纪攥紧了挎包的肩带,想要汲取些勇气。 “啊,山村小姐,其实您不用……” “不是这样的,我、就算是为了香奈,也一定要去那个地方!” 于是两人达成共识。 次日的清晨,他们二人并行出现在了静冈县的街头。 “富田小姐说,他们入住的温泉旅店的名字是福美馆,一起找找吧。” 看了眼富田咏子发来的短信,山村瑞纪转身看向身边的铃木秀男。 “福美馆吗,有名字的话,确实能节省不少时间、但是,山村小姐您将这件事告诉了富田小姐吗?” 铃木秀男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地图。 “嗯,富田小姐也很在意这件事,她说病愈出院后,会尽快赶来这边与我们汇合的。” “是吗,这样也好。” 简单沟通了几句,两人开始专注于寻找名为福美馆的旅店。 但是快绕遍了三四条街,他们也依旧没有找到地方,迫于无奈,他们向路人寻求帮助。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您知道福美馆在哪里吗?” “福美馆吗?” 男人很热心地为他们指明了方向。 向路人道别后,他们二人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终于找到了藏在巷子里的名为福美馆的温泉旅店。 “那个,打扰了。” 他们推门而入,大概是因为现在是旅游的淡季,店里极为冷清,店里只有一位女性员工。 “请问您对2019年2月20日入住的富田咏子,铃木和人,还有加藤香奈,这三人还有印象吗?” 身穿福美馆工作服的员工闻言表情一变。 “那个吗……” 她推了推眼镜,显然不是很想提及这个话题。 “您要打听些什么,如果涉及到客人隐私,恕我们无法回答。”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对视一眼,说出了提前对好的说辞。 “……这样嘛。” 听完了二人的陈述,女店员沉默了几秒,随即叹了口气。 “其实,他们的事情,我也有了解。” “店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但是,不久前,这里还有另一个人在。” “森川俊之,负责接待他们三人的人,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就意外身亡了。” “请问死因是……” 山村瑞纪忍不住追问道。 “心脏麻痹,然后、” “眼球爆裂?” 铃木秀男也接上了店员的话。 女店员点了点头。 “森川那孩子也和我稍微说过点事情,你们询问的那个故事、讲述它的人,应该是送酒的渡边吧。” 送酒的渡边? 山村瑞纪与铃木秀男对视一眼,觉得事情有所突破。 他们从福美馆的店员那里,拿到了渡边工作的店的地址。 “没想到那晚在场听到故事的,居然还有第四个人。” 山村瑞纪拿出自己的笔记本。 “和人,加藤小姐,还有森川先生,知道故事的四人中,已有三人去死了。” “不知道下一个该轮到谁,不是富田小姐的话,就是你、我、还有间宫先生……” 山村瑞纪突然站在原地。 “但是,如果间宫先生在这期间,把、那个、呃、她的名字告诉了其他人该怎么办?!” 她抬起头,表情十分紧张。 “毕竟间宫先生好像并不怎么相信这件事……” 被她这么一提醒,铃木秀男也紧张起来。 “这还真是糟糕……” 他们边走边聊天,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名为太平樱酒的酒馆前。 “打扰了。” “欢迎光临。” 荒木翔马起身迎接两位客人。 “两位是入座,还是外带?” 铃木秀男上前一步,接过话头 “实在是不好意思,请问您是渡边先生吗?” “渡边?” 荒木翔马下意识地审视起面前的两位客人。 “我是这里的店长,渡边的话,现在不在店里,请问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 “我回来了。” 吱呀一声,店门被推开,穿着格子衬衫,围着印有店名围裙的男人出现在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面前。 “啊,是你!” 山村瑞纪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们好?” 送完酒的渡边秀明提着绿色的酒框,站在店门口。 “秀明,先把东西放好再过来,两位客人是专程来找你的。” 打发秀明去库房,荒木翔马招呼着两人入座。 “这是本地特产的酒,味道很不错的。” 他拎来绿色的酒瓶,为二人满上了酒水。 “谢谢!”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对荒木翔马道谢。 “两位是生面孔,听口音像是东京那边的客人。” “是,我们是刚从东京过来。” “不知道二位找秀明有什么事,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和我这个当大哥聊聊。” 荒木翔马端起酒杯,脸上勾着爽朗的笑容。 “啊,那个,我们的事……” 山村瑞纪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您也知道那个故事吗?” 铃木秀男最先开口,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荒木翔马,生怕再因自己的疏忽牵扯到无辜的人。 “故事?” “是怎样的故事?” 荒木翔马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呃、就是……” 山村瑞纪偷偷摁住了铃木秀男的手。 “没什么,如果您不清楚的话,我们还是和当事人聊聊吧。” 她露出歉意的表情,不再多言。 眼看他们转变了心意,荒木翔马有心再问,此刻渡边秀明却走了过来。 “已经全部都收拾好了,店长还有什么嘱托吗?” 在店里有客人的时候,渡边秀明一向是称呼荒木翔马为店长的。 “没什么了,对了秀明,两位客人有事情要问你。” 荒木翔马让出位置,本想旁听他们的对话,但没想到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居然带着秀明走出了店。 “抱歉,私人会话。” 人家已经这样说了,于是荒木翔马也只能坐在店里,透过玻璃门看着店门口,相对面谈的三人。 到底会是什么事呢? 他眯着眼睛,灌了口酒。 门外,山村瑞纪看着眼前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心中无比复杂。 “是您在福美馆说出了那个人的故事吧?” “那个人?” “就是、那个……” 山村瑞纪欲言又止。 反倒是渡边秀明稍稍一回想,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您是说白井小姐的故事吧。” 说出来了?!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同时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①电影里有个很有意思的地方,无论情况糟糕到什么地步,主角们口中称呼白井的时候,永远是带着敬语。 包括电影海报上的日文也是,全部加着“小姐”的字眼,如果不做省略,完全翻译的话,电影的名字就成了“白井小姐”了。 ②为没看过电影的读者宝宝科普大致剧情。 从电影开始为时间顺序死去的角色:1.渡边秀明→加藤香奈→铃木和人→富田咏子→森川俊之→间宫幸太→铃木秀男(男主开放式结局,但是应该是死掉了)。 但是中间,白井杀了森川俊之两次,森川俊之是个很重要的路人,第一次逃脱,他告诉了主角团躲避追杀的方法,第二次死亡,他揭露了两件事:1.知道名字的人必须死,哪怕一次杀不死,白井会一直出现追杀此人。2.直视白井可以暂停她的行动,但是如果距离太近小于半米,那么白井将无视你的目光,使你的心脏骤停,眼球爆裂。(这一点富田咏子的死亡也可以佐证,电影大结局白井借着一瞬间的视觉盲区,贴近了男主铃木秀男,距离小于半米,所以即使电影没有播出后续,虫师傅也认为男主是死掉了的。) 第76章 调查 “你们的意思是, 那个故事里讲的,都是真的?” 渡边秀明摸了摸后脑勺,实在是困惑。 “是真的, 到目前为止,四个听到白井名字的人,已经有三个都死于心脏麻痹了。” “我的弟弟, 还有加藤小姐, 还有前面福美馆的伙计森川俊之先生, 这三人都是死于白井小姐的诅咒。” “这应该是巧合吧, 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因为一个故事就出人命吧?” 知道白井名字的人就会被诅咒,然后死于心脏麻痹, 这样的事情, 怎么可能发生? 但是看着两人的表情变得越发急迫不安起来,渡边秀明暗叹一声,又改了口。 “好吧,我知道了。” 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诚恳些。 “对于两位亲人身上发生的事, 我感到很抱歉,还请两位节哀。” 他不想再打击这两个因亲人朋友去世, 而悲伤过度的可怜人。 “关于破解诅咒的方法, 我会留意的。” 虽然不信, 但是渡边也没有直接挑明, 担心刺激到对方。 这算是善意的谎言吧。 “太好了, 这是我的名片, 如果方便的话……” 见山村瑞纪递出名片, 铃木秀男也紧跟着掏出自己的名片。 “这是我的, 请。” “啊、好。” 渡边接过两张名片, 今日的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告别了渡边秀明,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朝着福美馆的方向走去。 他们早就预感此事绝非一两日可以解决,所以在从福美馆离开之前,订了两间屋子。 “渡边先生说的话,你觉得可信吗?” “渡边先生看起来并不是不讲理的人,我觉得我们可以相信他。” 他们两人正聊着,推开福美馆的大门,就在待客厅里看见了一个意外的人。 “间宫先生?” 来人正是间宫幸太。 “为什么……” 看见他们二人推门而入,间宫幸太拿着相机站起身来。 “看来我们的想法一样。” “听井田小姐说不久前,一对青年男女问过富田小姐他们三人的事,然后还去找了送酒的渡边,我就知道是你们。” “然后,怎么样,查到什么了吗?” 间宫幸太将两个人带去他的房间。 毕竟现在他们都立场相同,山村瑞纪与铃木秀男也没隐瞒,把他们和渡边秀明的对话交代得一清二楚。 间宫幸太的圆珠笔点在笔记本上。 他的眉毛皱在一起。 “所以,白井到底是什么来历?” “呃、不清楚。” “那渡边秀明为什么会知道这个故事、他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故事?” “呃……不清楚。” 间宫幸太叹了口气,有些无语。 “这些也就都算了,最关键的一点。” “为什么最先知道这个故事的渡边秀明,他到现在都没事,反而是店里的伙计,和你们的家人朋友先去世了?” “……”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面面相觑。 看他们这幅做派,间宫幸太也差不多明白了。 他啪得一声合住了笔记本。 “结果,见到了当事人,重要的事情却一无所知吗?” 三个人中,年龄最大的间宫幸太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你们啊……” 他叹了口气。 “联系方式或者家庭住址总有吧?” “……我们只把自己的名片给了过去。” 也就是说,除了工作地址,他们对渡边秀明一无所知,主动权完全在渡边秀明的手里。 “真是的、看来这种事情还是得专业的人来做。” 次日 荒木翔马难得给渡边秀明放了个假,他提早下班收拾东西回家。 还没走到邻居家门口的时候,罕见地看见了邻居姐姐居然出现在门廊处。 “……と” 他刚要开口,想想觉得不妥,又改成了点头问好。 门廊的阴影倾斜而下,几乎遮掩了女人的大半个身子,她素白寡淡的脸隐在黑暗中,让人看不真切。 她静静地注视着秀明,并未动作。 “那个,失礼了,我是山村瑞纪,昨天我们见过的。” 一男一女迎了上来。 “啊,您好。” 渡边的视线从他们身上一闪而过,随即落在他们身后,那辆停靠在路边的白色轿车上。 又一个男人下了车。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我们……” 山村瑞纪下意识看着身边的铃木秀男。 “您好,我是间宫幸太,东京来的作家,这是我的名片。” 后来的间宫幸太大步走到他们身边,神情如常,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作家?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愣了一下。 面面相觑,不知道间宫幸太为什么要说谎。 “这里不太方便,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 间宫幸太一来就要掌控主导权。 渡边秀明想了想,下意识地看了眼邻居家,发现门廊下的白井姐姐已经回屋了。 “前面就是我家,如果不嫌弃的话……” 渡边秀明在前面带路,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跟在他身后。 临走前,间宫幸太看了眼旁边的院子,看着荒废许久的院子,他的眼底闪过疑惑。 隔壁院子里有什么东西? 间宫幸太没想太多,跟着渡边他们就进了屋子。 “此次前来,实在是打扰。” 渡边秀明倒上四杯冰水,分别放到他们面前。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拘谨地道了谢,目光始终凝在间宫幸太身上。 “是这样的,想必渡边先生昨天也差不多了解了情况,我们正是为了那件事而来。” 哦,是听了名字就会被诅咒的事情吗。 渡边秀明坐到沙发上,忍不住挑眉。 “我们想请问一下,白井小姐的故事,渡边先生是从哪里听来的。” 间宫幸太一开口就直掐要害。 “这个嘛……” 渡边沉吟了片刻。 “是儿时从邻居那里听来的。” “儿时?!” 听到这话的三人同时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您是说,这个故事是您儿时知道的?” 山村瑞纪是第一个坐不住的。 “为什么您到现在都……” 她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 连一旁的铃木秀男也十分震惊的样子。 “你们是想说,我为什么到现在都平安无事,对吗?” 他小抿了一口水。 说来也有意思,在场四人都知道白井的名字,但是深受其害的人,实际上就只有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两人。 甚至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剩下的两人都不认为故事里的诅咒是真的。 虽然出于职业要求,间宫幸太对各种细节都严格把控,但实际上,他从心底就觉得,听到名字之后就会被杀死这样的事情,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不过虽然他嗤之以鼻,但是这样的事情写成新闻,一定会引起广泛讨论。 所以他还是来了静冈县这里。 “您方便的话,可以和我们聊聊您邻居的事吗?” 看着身边同伴煞有其事的模样,间宫幸太自觉尴尬,适时转移话题。 “其实、” 渡边秀明叹了口气。 “我也不清楚。” “哎?这是什么意思?” 渡边秀明简述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也就是说,告诉了您白井小姐的故事的邻居溝呂木弦先生,已经搬家了吗?” “怪不得隔壁的院子看起来那么荒凉。” 间宫幸太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是的,不过、现在隔壁也搬进去了新住户,那个人和这些事完全没有关系,可以的话,还请不要去打扰人家。” 渡边秀明的态度十分诚恳。 山村瑞纪他们本就不想让知道这件事的人变多,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您放心,我们不会的。” “顺便一提,请问您知道溝呂木弦先生搬去了哪里吗?” “抱歉,这件事我也没有头绪。” 事情调查到这里,好像又进了死路。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间宫幸太起身拜别了渡边秀明。 带着山村瑞纪二人临走前,他还和渡边秀明交换了联系方式。 “总而言之,先去森川俊之那边调查看看吧。” 间宫幸太看着满脸茫然的两人,想了想,还是给他们安排了工作。 “山村小姐和铃木先生方便的话,可以去调查一下当年住在这附近的溝呂木弦先生,晚上回福美馆我们共享消息。” 分工明确,三人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 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渡边秀明长叹一声,感觉自己好像被扯进了什么麻烦事件中。 他转过身来准备进屋,余光瞥到了邻居家的门廊,发现白井小姐又出现在了那里。 他朝着白井露出了笑容,后者沉默了片刻,当着他的面转身走进了屋子。 渡边秀明知道山村三人还会再来找自己,但是他没想到这三人居然来得那么快。 一大早他刚拉开家门,就在庭院外看见了他们。 唉。 他无奈地露出了笑容,给老板发去了请假的信息,安排好自己的事情,这才开门迎了过去。 “那个、” 他刚开口,旁边的山村瑞纪就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昨天已经调查清楚了,溝呂木弦先生的事情!” 她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 于是一旁的铃木秀男忍不住接话。 “那位先生已经在16年前去世了,而报纸上报道的尸体目击者是……” 像是约好了似的,间宫幸太接上他的话。 “是你,渡边秀明先生。” 什么?! 渡边秀明的瞳孔瞬间紧缩。 【作者有话要说】 电影中的溝呂木弦在25年前死亡,为剧情合理化,进行私设。 第77章 夜袭 “我们调查了溝呂木弦, 那个人已经去世了。” “但是我们发现他是个研究民俗学的学者,曾经作书出版,于是去了图书馆, 找到了溝呂木弦先生写过的书。” 三个人一人一句,慢慢拼凑出了事情的始末。 “我们在书里找到了可能和白井有关的事情。” 渡边秀明将他们带回了家里。 “这个、请。” 山村瑞纪将图书馆中借出来的书展开推到渡边秀明面前。 “就是这个,目隐村。” 书页摊开, 女人双手合十的插画引入眼帘。 渡边秀明愣了一下。 他想起了雨夜的惊鸿一瞥。 白井姐姐的手势好像与插画中的一模一样。 是巧合吗? 他这样宽慰自己, 但眉毛却不自觉皱了起来。 “这些和我讲给你们的故事有什么关系?” 他的语气不自觉变得冷酷。 “其实, 我们认为, 那位白井小姐……说不定、大概、可能是目隐村的巫女。” * 白色的轿车行驶在弯曲的乡野小道上。 “其实渡边先生您不用陪我们去目隐村的。” 坐在后座的山村瑞纪露出了歉意的目光。 “因为,说不定可能会有危险……” “危险?” 渡边秀明本以为他们指的是,去陌生的村落可能会遇到的一系列风险意外。 没想到一旁的间宫幸太却赞同地出声。 “如果我们四个聚在一起, 那个家伙, 说不定会随时出现。” 渡边疑惑地看向他,发现这个本来对这件事还不太上心的男人,居然满脸凝重。 他的态度和与昨天见到的,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渡边秀明若有所思。 “那个、” “其实, 我们昨天见到那个女人了。” “哎?”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 “那个女人是指……” 山村瑞纪接上了话。 “白井小姐。”? 渡边秀明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然后呢?” 在场三个人听到他的话,也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呃、我们逃过一劫?” “哎?” “唉?” 四人面面相觑, 都不太能理解对方在说什么。 “等等, 我们好好整理一下, 你们现在说的, 白井小姐是、我隔壁的邻居吧?” 渡边秀明努力和他们协调对话。 “邻居?不是啊, 我们不是一直在说诅咒的事情吗?” “那、为什么会扯上白——” 渡边秀明的话戛然而止。 某种被他忽略的联系, 在此刻清晰起来。 “しらい这个名字, 好像和白井小姐是同音……” 他后知后觉地呢喃着。 间宫幸太一直留意着他的反应, 见此, 他笑着出声打圆场。 “看来我们和渡边先生之间有些误会。” “我们一直在调查故事里名为しらい的女人,而渡边先生似乎也认识名为しらい的女人,在现实生活中。” “……嗯,白井小姐是我的邻居,之前说的、” 渡边秀明的视线从间宫幸太身上一闪而过,他转头看向坐在后座的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 “她刚搬来隔壁的屋子,我们私下也接触过。” “然后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瞬间变得紧张,他们前倾着身体,生怕错过渡边秀明接下来可能会说出来的任何话。 “呃、就是很普通的邻居。” “就这样?” “就这样。” 得到这样的回答,那两人像是有些失望地松了口气。 “大概是巧合吧。” 山村瑞纪心有戚戚地说道。 “说得也是,不然现在我们怎么可能还和渡边先生坐在一起聊天呢。” 铃木秀男一脸赞同。 感觉自己和这三人根本不在一个纬度上,渡边秀明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不应该上车。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顾虑,一旁的间宫幸太深吸了一口气。 “我本来是不相信的,但是……” 他的手下意识攥紧了方向盘。 昨夜,在送别了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之后,白井出现在了他的房间里。 凭空出现的女人,长着一张可怕的脸,就那样站在墙角,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间宫幸太直接跑出了房间,看见走廊尽头还没走远的山村瑞纪两人,他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救命!!” 他大喊一声,成功吸引来两人的注意力。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同时回头,瞬间看见了跟在间宫幸太身后的女人。 他们两人脸色瞬间一变,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间宫先生,那位是……” 间宫幸太扑到铃木秀男身边,后者稳当地接住了他。 “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突然出现的!” 他喘着粗气,回头看着白井的身后,惊疑不定。 “白井!” 山村瑞纪的声音,瞬间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什么!?” 就是那下意识移开目光的瞬间,再回过头去,发现女人居然靠近了他们。 距离在缩小。 意识到这一点,三个人同时后退一步。 “怎么办?!” “那个故事里讲的居然是真的?!!” 间宫幸太受到的无比强烈的冲击。 “可是、再怎么说,那怎么会……” 他的嘴唇颤抖着,无法接受这件事。 “啊,客人,这么晚了还逗留在走廊里,是有什么事吗?” 一道声音突然插入,打破了对峙的氛围 是福美馆的店员小姐,她撩开门帘,走出房间,一转头就看见了面露惊恐的三人。 “呃、发生什么事了吗?” 然后,当着三个人的面,她转过头去,几乎是与白井四目相对。 “这边有什么吗?” “!”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简直都要吓死了,眼睁睁地看着店员小姐从白井身边走过,他们连气都不敢喘。 “喂、喂!” 偏偏这个时候间宫幸太喊住了店员小姐。 “你没看到吗?那边的女人……”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向站在廊道中的白井。 后者依旧在用那双恐怖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他。 “女人?” 店员摸了摸脑袋,又看了眼四周。 “现在福美馆里入住的,就只有您三位客人,女人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同事森川俊之的猝死,对她还是有些影响的,听到客人指认,说这边可能有个她看不见的女人,店员小姐的肩膀瑟缩了一下,瞬间露出了怯意。 “那个,我先去忙了。” 她低着头快步走开,看样子不想和麻烦事扯上关系。 在店员小姐离开后,场面又恢复了胶着状态。 “……该、该怎么办啊……” 山村瑞纪的手紧紧攥着身边铃木秀男的手。 危机时刻,两个的距离无限拉进。 “先离开这里吧,她现在不动了,对我们来说,这是好消息。” 店员小姐的反应已经充分说明了问题,哪怕是间宫幸太也无法再对白井的存在熟视无睹。 那果然是个诅咒。 认清了这个事情,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自己也可能会死于心脏麻痹。 这样的想法突然窜入脑海。 想到了独自在东京的妻子,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数到三,我们一起跑,别分散,这种情况下落单,说不定我们全都会死,报团还有希望。” “嗯、嗯……那我们要跑去哪?” 山村瑞纪紧张地问道。 “上车去渡边秀明那里,他既然能活到现在,一定有解除诅咒的方法。” 现在似乎没有比这更好的解决办法了,两个人都赞成了间宫幸太的话。 “那、准备好,3、2、1、跑——” 伴随着话音结束,三个人转身大步朝外奔跑。 叮铃铃…… 夺命的铃声紧随其后。 听到那慢慢靠近的声音,三个人从未感觉,死亡是如此之近。 “快上车!” 间宫幸太打开车门跳进车里。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紧随其后,开门上车一气呵成。 间宫幸太低头系安全带,后座的山村瑞纪惊恐地指着前方。 “她还在!” 间宫幸太一抬头就看见了福美馆招牌下的白井。 她穿着古旧的和服,双手合十,穿手而过的红绳缀着金色的铃铛。 他的呼吸滞停了一瞬间。 “间宫先生?” “间宫先生!!” 来自后座铃木秀男的催促,让间宫幸太回过神来。 “抱歉!” 他拧动钥匙,踩下油门,白色的轿车如离弦之箭,瞬间驶离原地。 “怎么样,还在吗?” 间宫幸太看着前方路况,专心开着车。 “那个、还在!”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坐在后座,从后车窗的玻璃里看向后方,无论轿车行驶得有多快,但是每经过一个路口,或者是弯道,白井就会出现在那里。 这样的发现让车上的三人完全不敢放松下来。 他们高度警戒着路边可能会冒出来的白井,就这样慢慢驶进了渡边家所在的街道。 因为是深夜,两边的住宅区全部熄着灯,街道上静悄悄的,看不见任何人。 停好车子,三个人望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并不敢在第一时间下车。 “她在哪?” 间宫幸太回过头来,看向后座的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 “嗬——” 两个人一脸惊恐地伸手指着他身后的方向。 意识到什么的间宫幸太,僵硬地转过身体。 然后,晃白的车灯里,身穿和服的女人就那样静静地伫立着。 太近了。 什么时候出现的?! 间宫幸太吞了吞口水,完全不敢移动。 “间宫先生,我们该怎么办?” 山村瑞纪颤抖着声音出声。 白井和他们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只要他们打开车门,她就可以随时扑上来。 他们并不清楚白井杀人具体是使用什么手段,在这样近的距离下,谁也不敢贸然开门下车。 “首先、” 间宫幸太努力调整着呼吸。 “先不要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现在这家伙并没有做出什么别的举动,我们先别动,以免惊动她。” 他努力分析着局面。 后座的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完全听他的话,乖乖缩在后座,抱成一团。 然后,在这样的状态下,天亮了。 手机设置的定时闹钟喊醒了间宫幸太,他困倦地张开眼睛,刚看清楚四周的环境,人瞬间清醒了。 “喂,你们两人,醒一醒,都没事吧?” 他解开安全带,立刻回身喊醒后座上的两人。 “啊,发生什么事了?大家都没事吧?!” 铃木秀男先醒来的,他摇醒了靠在自己肩头的山村瑞纪,后者怔忡地睁开眼,半晌回不过神来。 “看样子是没事,怎么样,白井走了吗?” 间宫幸太看向铃木秀男 铃木秀男点了点头。 “大概出现了三个小时作用,她就消失了。” 间宫幸太露出疑惑的表情。 “她就这么消失了?” “我们什么也没做吧,为什么?” 他和铃木秀男对视着,眼底是一样的迷惑。 “……秀明、渡边……秀明。” 细弱的声音响起。 两个男人同时看向了山村瑞纪。 “渡边先生?” “对啊,说不定是因为渡边先生的缘故,我们再去找渡边先生聊聊吧!” 间宫幸太最先下了车,他整理了一下褶皱的外套,看着渡边家的方向,看到信箱里塞着的报纸,确定了对方还没上班的讯息。 “收拾一下,一起去拜访渡边先生吧。” 他拿出副驾驶的背包,索性昨天一整天都调查结果都在里面。 铃木秀男下车之后,也搀扶着魂不守舍的山村瑞纪下了车。 然后三人一起堵在渡边秀明的家门口,直到对方穿戴整齐,开门看见了他们。 第78章 小林 驶出狭窄的单行公道, 他们停在一处荒野小径面前。 若说是小径,倒不如说是荒废已久的、完全的死路。 “不行,已经完全没路了。” 间宫幸太停好车, 四人陆陆续续从车上下来。 “那要怎么办?” “就这样离开吗?” 铃木秀男看着荒草横生的前方,满脸的失望。 没人想过会是这么个结局。 进村的路居然已经断绝了,这岂不是代表村子已经完全不存在了吗? “这下子就棘手。” 间宫幸太的眉毛皱在一起。 “要走吗?” 山村瑞纪小心翼翼地询问。 “不行!” 间宫幸太头也没抬就否定了她的话。 虽然在场四人都受到了诅咒, 但是至今为止, 唯一遭到追杀的实际上只有他自己。 自己的性命真真切切地受到威胁, 间宫幸太绝不可能轻易放弃。 “我才不要走, 一定有的,解除诅咒的方法!!” 他第一次露出了这么剧烈的情绪波动,接着无视同行的三人, 大步跑向荒草树林之中。 “我要找到, 一定要找到——” 他执拗地强调着,不顾体面,冲进杂草中,拨开面前的枯枝败叶, 往深走去。 “那个,间宫先生?!” “请等一等!”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无奈也只能跟上去。 “我们并不清楚前面有什么, 如果前方有危险的话……” 山村瑞纪想要劝间宫幸太回头。 “危险?还能有什么危险?!放任不管的话, 不也是坐着等死吗?” 间宫幸太头也不回地喊到, 他的眼睛被愤怒点亮, 前进的速度也越发快。 “但是、间宫先生我们不也一样吗, 我们还有渡边先生, 我们四个人都可能会——” “不一样!!” “我和你们根本就不一样!!!” 草叶划伤了间宫幸太的脸颊, 那点微末的疼痛更让他清醒。 “我的妻子还在家里等我, 那个人已经不能再承受更多悲伤了, 所以、所以我不能死……” 他语气急促,没等山村瑞纪反应过来,突然脚下一滑,惨叫了一声没了踪影。 跟在他身后的山村瑞纪刚要停下,骤然间也滑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在眨眼间,跟在后面的铃木秀男瞬间瞪大了眼睛。 “山村小姐!” 他下意识想跟上去,身后传来一股拉力。 “请冷静点,铃木先生。” 他回过头,发现是不知不觉间被他们遗忘的渡边秀明。 后者居然也跟了上来。 “前面应该是有什么暗坡,请看清地形,再想办法营救那两人。” 渡边秀明和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遇到突发情况,第一时间也倒能理智看待。 经过渡边的提醒,铃木秀男冷静下来,他们果然在草丛中发现了一个暗坡。 “要下去吗?” 渡边秀明掏出了手机。 “这个地方没有信号,不如等我们找个有信号的地方,再呼叫救援来这里?” 莫名其妙被扯入名为“诅咒”的事件里,和所有人都不熟的情况下,同行的两个人暂时下落不明,耐心等待并且呼叫救援是渡边秀明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但是铃木秀男无法认同他。 “我不能放任山村小姐不管,我要去找他们!” “呼叫救援的事情就由渡边先生负责,那么,拜托了!” 说罢,铃木秀男挣脱了渡边的手,扶着一旁的树,小心翼翼地滑下了斜坡。 “什么啊,这些人……” 看着铃木秀男也在自己面前失去踪影,渡边秀明简直要被现状气笑了。 “这些人都是笨蛋吗?” 他叹了口气。 快速搜寻了四周地势较高的地方,渡边秀明跑了过去,看见闪烁着的一个信号,他立刻把编辑好的求救信息发送给了荒木翔马。 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了几声鸟叫。 渡边秀明抬起头来,看见了黑色的鸟儿飞出树林。 某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顺着铃木秀男下去的滑坡走了下去。 在他的身影消失在草丛中后,身穿和服的女人出现在山坡上。 黑色的长发披覆在胸前,她面无表情地睁着眼睛,注视着渡边秀明离开的方向,眼底聚起了阴霾。 找不到、 无论是什么地方、 她都找不到,名为かやこ的女人…… 到底是谁?!! 白井的手背蹦起了青筋,浮肿的脸颊也开始抽搐。 无论哪里也找不到,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所以,一定存在的,那个女人。 她只是藏起来了,藏在没人知道的地方。 该死的家伙—— * 铃木秀男找到山村瑞纪和间宫幸太时,他们躺在铺满了枯叶的树下。 “醒一醒,山村小姐!” 他推醒了山村瑞纪,一旁的间宫幸太也扶着额头站了起来。 “这里是哪里?” “大概是山下?这个地方手机没有信号,我也不能确定。” 三个人聚集到一起。 “铃木?就只有你吗,渡边秀明在哪?” 间宫幸太左右打量了一下,没看到原本跟他们一起的渡边秀明。 “渡边先生在原地等待救援,不用担心,我们应该很快就能离开这里。” 铃木秀男的注意力集中在山村瑞纪身上,一个不留神,身后的间宫幸太就扶着树走出了很远。 “间宫先生?!” “您要去哪儿?我们现在不应该擅自行动!” 间宫幸太可始终牢记着自己来这边的初心,他丝毫不想继续在这个树林里浪费时间。 “你们就继续在原地等待救援吧,我会想办法找出解决诅咒的方法的。” 他朝着两人摆了摆手,越走越远。 “等等、” “怎么这样……”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的无奈。 “一起跟着去吧,放任间宫先生先生自己去的话,说不定会遇到危险。” “如果白井小姐再出现的话……” 他们面面相觑,谁都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于是短暂地逗留之后,两个人快跑着跟上了间宫幸太的身影。 当渡边秀明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只能看到满地枯叶。 “那三个人去哪儿?” 他纳闷着,但是现在想要原路返回已经不现实了。 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些杂乱的树叶,他勉强发现了一些新鲜的痕迹。 “那边吗……” 他皱着眉,抱着怀疑的态度朝着三人离去的方向走去。 白井始终跟在他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逐渐昏暗了下来,渡边举着手机,希望能收到信号。 “铃木先生?” “山村小姐?” “间宫先生?” “你们在哪儿?” 他高喊着那三个失去踪迹的同伴的名字。 树林里异常安静,虫鸣鸟叫,一切鲜活的事物都消失,空气仿佛凝固,只身一人行走在幽暗的树林中,渡边秀明此刻的心情,绝对说不上轻松。 如果只是寂静的话,倒也不至于让渡边秀明这个成年男人露出怯意。 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人藏在暗处,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像针雨一样,让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泛着瘙痒般的刺痛。 “……**” 从哪里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似乎在喊着某个名字。 起初渡边秀明以为那是山村瑞纪的声音。 他努力辨别了一会,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 女人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 是在喊渡边吗? 好像不是。 渡边秀明皱着眉,后脑勺又开始传来钝痛的感觉。 与此同时,树林的阴影中产生了某种奇异的扭曲。 白井站在远处,目光阴沉地注视着满脸茫然的渡边秀明。 如果哪里都找不到答案的话,那她就只能亲自从秀明身上找线索了。 只需要一点点虚幻的指引。 她会看到隐藏在秀明心底的那个女人的模样。 看一眼,她只要看一眼就好。 看清女人的脸,然后,追杀她到死—— 看不见的怨气穿过渡边秀明的心脏,带着他心底最深的秘密,凝聚在他身后,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黑影。 “……**” 女人的声音变得凝视起来。 白色的裙子,黑色的长发,细细白白的手腕,她的身形悄然成型。 与此同时,身处另一个空间的女人若有所觉地抬起了头。 在她身边,死不瞑目的男人被缓缓拖入黑暗。 “妈妈?” 年幼的男孩蹲在她身边,疑惑地抬起了头。 女人歪着脑袋,眼睛圆睁着,她的瞳孔失焦,凝望着天花板的一角,视线却逐渐放空。 来自后脑的疼痛变得越发剧烈,那疼痛影响着渡边秀明的大脑,让他的脚步变得踉跄。 “奇怪……” 他用力摇了摇脑袋,想让自己维持清醒。 无声无息释放而出的悲伤,却让他流下了泪水。 “为什么要哭呢?” 女生的声音细细轻轻的。 渡边秀明跌坐在地上,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印入眼帘的是一抹纯白。 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的眼眶发热,盈起了一圈水意。 “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女生的声音格外清脆甜美,但渡边秀明就是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不是、 不是这样的声音。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否认。 那么,该是什么样的声音呢? 幸福、痛苦、惊惧、愤怒。 他的心中五感交杂,却又满脸茫然。 透明的泪水充盈他的眼眶。 他仰着头盯着女生的脸,哪怕眼膜已经被刺激到充血,他却依旧舍不得眨眼。 女生的脸部模糊在一片黑影中。 她弯下腰,将那张模糊的脸贴近了渡边秀明。 “还记得我吗?” “……” 渡边的嘴唇颤抖着,他瘫坐在原地,整个人像条脱水的鱼,绝望又无助。 他想点头,但是痛苦摄住了他的灵魂,甚至让他无法呼吸。 “……谁?” 他喘息般吐出这个字眼。 树林变得更暗了,某种潮湿的腥味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空气中,激荡的怨气受到某种冲击,变得更加扭曲。 “我?” 女生发出意外的声音。 “是我呀,你难道——喀喀喀……” 像是信号不好的电视,女生的声音突然变得卡顿起来。 “喀喀喀……” 那诡异的声音让树林变得更加安静了。 女孩的脖颈不自然地扭动了两下,然后她像是重新接上了信号一样,先是低头看了眼自己,接着就将视线落在了眼前的男人身上。 “真有意思呢……” 她弯下腰,那张被黑暗荫蔽的脸与渡边秀明贴得更近了。 “你在问我是谁吗?” 她的声音起先还满是冷漠的杀意,但是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她像是突然发现了某种令她震惊疑惑的事情一样。 她猛地抬起手捧住了男人的脸。 “你忘记我是谁了吗?” 冰凉的手贴在男人的脸,刺骨的寒意沁入了渡边秀明的颅骨。 “小林——” 这下子,她的声音终于清晰了。 所谓的**,原来是小林。 但是、 小林是谁?!! 站在男人身后的白井,满身的怨气如风暴般宣泄摇摆着,无数条黑色的触手与冤魂出现在树林中,澎湃的杀意直指秀明面前的不速之客。 第79章 坟茔 “渡边先生?” “渡边先生, 醒一醒!” 渡边秀明睁开眼睛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人正是他寻找许久的铃木秀男。 “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渡边先生会晕倒在这里?” “是遇到什么了吗?” 突然响起的女声让他下意识看了过去。 是山村瑞纪。 在铃木秀男的搀扶下, 他缓缓站起身来。 “抱歉,我记不清了。” 他摸着胀痛的后脑勺,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总而言之, 渡边先生, 你绝对不会相信我们发现了什么!” 铃木秀男搀扶着渡边秀明朝某个方向走去。 不知不觉间他们居然走出了那片树林。 “不好意思, 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他摁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觉得疼痛稍有缓解。 渡边秀明把胳膊从铃木秀男的臂弯中抽了出来。 “我没看到间宫先生,他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间宫先生的话,还在那里等着我们。” 山村瑞纪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像是在恐惧, 又像是悲伤。 “呃、山村小姐?没事吧?” “哎?啊、没事,只是我在想一些事情……” 山村瑞纪看起来魂不守舍,总是在走神。 于是一旁的铃木秀男适时开口,替她解释。 “其实昨天晚上我们遇到白井小姐之后, 瑞纪她说自己做了一个梦。” “梦?” “嗯,瑞纪好像见到了白井。” “哎?” “那个故事里的白井小姐?” “嗯。” 渡边秀明忍不住看向山村瑞纪。 “那位白井小姐是什么样的人?” “呃、” 铃木秀男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是和神明一样的人……” 山村瑞纪突然开口加入了对话。 “神明?” 既然是神明, 又怎么会和诅咒人的故事联系在一起呢? 渡边秀明想不明白。 “这样啊……” 他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走出树林之后, 他们穿过一片旷野。 渡边秀明看到了旷野之中, 一片坍塌的废墟。 太阳即将沉入地平线, 橘红的光远远扫了过来, 它掠过腐朽的废墟, 为那些断壁残垣渡上层膜, 遥遥望去, 那被片被焚毁的废墟, 孤独地伫立在昏暗之中。 有晚风吹过那些朽木残垣,带来了哀忪般的呜咽回响。 大概是时间久远,那片废墟几乎要被风雨夷为平地。 总感觉,很在意。 渡边的眉毛不自觉皱了起来。 很快他们便穿过了旷野。 天色越来越暗,在渡边秀明的耐心即将告终的时候,他们终于停在了某处。 “就是这里。” 那是一个黑漆漆的山洞。 “这里?” 看着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不似作伪的表情,渡边秀明有一瞬间怀疑自己。 这几个人不会是做局来诱骗他到这里,然后杀人藏尸吧。 渡边的脚步变得迟疑。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快步跑了过去,察觉到渡边没有反应,他们两人站在山洞里,回头看向身后的渡边。 “怎么了,渡边先生?” “间宫先生还在等着我们呢。” 怎么感觉更可疑了。 “你们一直都没和我说,到底发现了什么。” 渡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如果发现不对劲儿,他准备随时拔腿就跑。 “那个吗、”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对视一眼。 “其实……” “咳咳……” 山洞深处传来了男人的咳嗽声。 接着在三人的注视下,间宫幸太从山洞中走了出来。 他用手帕捂着口鼻,时不时咳嗽着。 “不行,查不出线索。” “那个,绝对是什么很关键的东西……” 他眉头紧锁,一筹不展。 “要不然,报警?” 铃木秀男犹豫地提议道。 “报警?” 间宫幸太纳闷地看了他一眼。 “警察会管吗?那家伙在这个山洞里,最少也待了五六十年了吧。” “那,怎么办……” 看着三个人在自己面前打哑谜,渡边秀明实在压抑不住好奇心。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那家伙是、什么了?” 间宫幸太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盒,刚想抽上一支,却怎么也找不到打火机,于是他夹着那只香烟,神情有些许凝重。 “尸体。” “尸体?!” 渡边秀明被吓到了。 “是凶杀案吗?还是说,抛尸案?” “都有可能。” 作为与尸体相处时间最久的人,间宫幸太给出自己的猜测。 “尸体已经风干了。” “很大概率是藏尸案,而且、是七、八十年前的案件。” “七、八十年?!” 在场三个人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照明条件实在太差了,我只能勉强拍几张照片,你们要看吗?” 他拿起了挂在脖子上的相机。 “虽然镜头出了点问题,但是不影响观看。” 渡边秀明还是犹豫着,但是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已经凑了过去。 “是女人吗?” “好长的头发。” 铃木秀男发出感慨。 一旁的山村瑞纪看到照片则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铃木秀男注意到她的异样。 “怎么了,瑞纪?”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 山村瑞纪盯着显示屏里的女人,眉心微蹙,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我见过她,在梦里……” “你的意思是?” “这位难道是白井小姐?!” 铃木秀男和间宫幸太同时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怎么可能遇到一具尸体就是我们在找人?” 间宫幸太的想法并不像铃木秀男一样乐观。 “虽然不太清楚那家伙到底是谁,但是,很遗憾,她似乎就是目隐村留给我们的最后线索了。” “除此之外、” 他从口袋里拿出几张折起来,泛黄的的白纸。 “此行也不算没有收获,这些是贴在墙壁上的,应该是符咒之类的东西,可能会有用,我准备带去给专人看一下。” 间宫幸太已经开启了新话题,但是山村瑞纪看着显示屏里的照片,眉心越皱越紧。 “奇怪……” 她呢喃着。 “怎么了?” “间宫先生,另一个人呢?” 山村瑞纪看向间宫幸太。 “另一个人?” 她的话说得莫名其妙。 间宫幸太思考了一会。 “哦,你说的是地上那具畸形的尸体吗?很遗憾,那具尸体腐朽太严重了,甚至连衣料都辨别不出,完全没有利用价值,照片的话,我也有拍。” “不是,不是她!” 山村瑞纪直接否定了他的话。 “呃、还有其他人吗?” “……” 山村瑞纪却定定地看着照片,神情凝重。 “在我的梦里,还有另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 铃木秀男忍不住问道。 “……我不知道,抱歉。” 山村瑞纪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将相机还回去,她下意识地抱住自己的胳膊。 “梦境什么的,我不感兴趣。” 接过相机,间宫幸太收起那些符咒,大步朝他们来时的方向走去。 “我已经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了,不介意的话,抱歉、我要立刻启程回东京。” “如果幸运的话,这些东西说不定对白井那个家伙会有什么作用。” 他大步从渡边秀明身边走过。 于是,在渡边秀明还没搞清楚现状的时候,四个人又浩浩荡荡地返程。 刚走回那片熟悉的树林,他们就在上坡的位置看到了不断巡视的灯光。 “找到了!” 是救援队。 荒木翔马喊来的救援队。 将四人顺利接上路边,渡边秀明本想辞别他们,坐着救援队的车离开,但是意料之外,山村瑞纪居然也执意要和他坐一辆车。 山村瑞纪要跟救援队走,铃木秀男也无法放任不管,于是间宫幸太独自开车回东京,而渡边三人则乘坐救援队的车子回了镇子。 车子行驶在黑暗的小路上,渡边秀明和山村瑞纪二人坐在面包车的后座。 说实话,渡边秀明是想摆脱这两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的。 但是,他没想到这两个人会跟上来,三个又坐在一辆的车里,气氛无比尴尬。 “那个、” 铃木秀男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渡边先生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从铃木秀男出发点来看,这样的问题很正常,但在渡边秀明看来,就很奇怪。 “呃、上班?” 毕竟一直被山村他们三人单方面传输诅咒的事情,哪怕遇到追杀,也只是他们单方面的说辞,能请一天假,陪他们胡闹到现在,已经是渡边秀明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让步了。 “哎?” “嗯?” 铃木秀男和渡边秀明面面相觑。 “……逝者已逝,铃木先生和山村小姐还是不要一直沉浸在悲伤中了。” 他犹豫着开口,换来了山村瑞纪的注目。 “有什么事吗?山村小姐。” 从上车之后,山村瑞纪就一直注视着渡边秀明,她忧心忡忡,似乎有什么事想说。 “……” 山村瑞纪看着他,欲言又止。 “其实……” 她的眼睛闪烁着。 “我在梦里,好像看到了一个男人。” “男人?” 铃木秀男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是白井小姐身边什么亲近的人吗?” “非要说的话……是老师?” 说这话的时候,山村瑞纪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渡边秀明。 黑沉沉的,透不出一点光亮。 “男人死掉了……女人站在他的坟茔前……” “坟茔?”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吗?”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一人一句聊着天。 渡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总感觉山村瑞纪看过来的视线十分古怪。 “呃、山村小姐?” 他忍不住喊了声山村瑞纪的名字。 “……” “坟茔前,立着空白的木碑……女人的手指停留在上面……” “山村小姐?!” 无法忍受这怪异的氛围,渡边提高了音量,这下子终于让山村瑞纪回过神来。 “哎?什么……” 她大梦初醒般坐直了身体,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铃木秀男。 “发生什么事了?” 她似乎对自己刚才的言行完全没有记忆。 渡边秀明和铃木秀男对视一眼,说不出的古怪。 “呃、刚才……” “到了。” 面包车停了下来。 对话被迫中断,渡边秀明下了车。 “你们好,大家都没事吧?” 等候在外面的荒木翔马关切地看向他们。 “嗯,抱歉,实在是叨扰您了。” “哪里,没有的事。” 简单地寒暄了几句,渡边秀明被荒木翔马带走。 “对了,刚刚、” 铃木秀男提起刚刚被打断的对话。 “瑞纪你说,梦里还有一个男人的坟茔,那个男人是……” “渡边……渡边先生。” “哎?” 面包车再次停了下来,这次他们到了福美馆。 “渡边先生是指……” 铃木秀男跟在山村瑞纪身后下车,想要问清楚。 “太好了,你们没事吧?” 女人的声音再次打断了他。 “富田小姐?!”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抬起头,同时看到了从福美馆走出的女人。 是富田咏子。 病愈之后,她居然来了这里。 第80章 离开 “其实,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不仅有白井小姐,还有一个男人,白井喊他渡边老师, 男人死掉了,白井一直守在他的坟茔旁……大致就是这样的梦。” “这和破解诅咒有什么关系吗?” 富田咏子焦虑地扣着指甲。 穿着高领衣物遮掩颈部瘀痕的她,面色依旧不太好看。 “她已经袭击过你们了对吧?对不起, 那天, 如果我没有告诉你们, 关于她的名字, 你们也不会被牵扯进来。” 大病初愈后的富田咏子,十分纤细病弱,给人的感觉有些阴郁。 “关于这件事情我们已经给过您答复了, 富田小姐, 没事的,哪怕不是从您这里得知,我们也会为了逝去的家人,从其他渠道知道白井的名字。” 山村瑞纪安抚着她。 “关于解除诅咒的方法, 间宫先生已经有头绪了。” 铃木秀男忍不住安慰她。 “真的?!” 富田咏子却伸手猛地抓住了铃木秀男的衣袖,带着些癫狂的意味。 “我不用死了?!!” “呃、等间宫幸太从东京回来, 应该会有新的消息。” “什么时候?那个人什么时候回来?!” 她的手指深深地陷进铃木秀男的袖子里, 比起大病初愈, 她这幅神经质的模样, 更像是大限将至的人。 “那个、手……” 被富田咏子抓着袖子, 铃木秀男的眼睛却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山村瑞纪。 “富田小姐, 我和瑞纪都在这里, 您暂时不用担心的。” 他把富田咏子的手拨开, 瞬间松了口气。 “……我知道了。” 富田咏子深吸了一口气, 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衣领。 “抱歉。” 她又郁郁地垂下了头,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胸前,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那个、富田还记得那个人吗?说出了白井小姐名字的那位……” 富田咏子缓慢抬起了头,眼睛带着血丝、难掩疲惫的脸上带着震惊的情绪。 “你是说……” * 清晨 渡边秀明准时去了店里工作。 “抱歉,店长,这两天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荒木翔马趴在柜台上,看着渡边,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 “那倒没什么,不过、秀明,你确定你的事已经了结了吗?” 他的眼神越过渡边秀明,带着揶揄。 于是顺着荒木翔马的视线,渡边秀明转过头来,看见了迎面走来的三个人。 他挺得笔直的腰背有一瞬间的松懈。 “山村瑞纪小姐,铃木秀男先生,还有……” 他的视线落在最边缘的女性身上。 “还有什么事吗?” “其实——” “都是你这个家伙!!!” 谁也没想到瘦弱的富田咏子会突然爆发,她直接扑了过去,抡着自己的挎包,大力地砸在渡边秀明身上。 “都是你这个家伙的错!” “如果不是你,香奈他们就不用死,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的错!!去死啊你!!去死!!!”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 哪怕被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拉开,也依旧难以平复情绪。 “都是你的错,凭什么要死的是我们,凭什么你居然还活着?!!去死啊!!” “去死!!!” 她充血的眼睛里射出了怨毒的针。 哪怕被人拉着,也在不断地挣扎着。 “什么啊,这个女人——” 荒木翔马从店里出来,站在渡边身旁,看着眼前发癫的富田咏子,表情无比严肃。 “你们俩到底找秀明有什么事情,再这样胡搅蛮缠下去,我要报警了!” 他一改之前好脾气的模样,语气可谓不严酷。 “实在是对不起,店长先生,渡边先——” “去死啊!!!!” 富田咏子对渡边秀明真是怨恨无比,哪怕是从他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都是你的错,是你让我被卷入诅咒的,是你,你这个卑鄙的家伙!!” 大清早的,他们弄出来的动静实在大,慢慢的四周围过来了几个街坊路人,大家都疑惑地看着他们。 眼看事件要变得麻烦,铃木秀男拉着富田咏子就往后走。 “抱歉抱歉,今天先到此为止,渡边先生,我们改天再登门道歉,总之……实在是抱歉。” “放开我!” 富田咏子还在挣扎。 但是在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的强制拖动下,她还是被带回了福美馆。 “那个,富田小姐!” 眼看富田咏子还要冲回去,继续纠缠渡边先生,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急忙挡在福美馆的店门前。 “请您冷静一些好不好!” “渡边先生也不是有意的,那个人,不也是和我们一样被诅咒着吗?” “富田小姐,您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三个人对峙着,这时候店里走出一位汤婆婆。 “三位客人,需要帮助吗?” 她穿着褐色的粗布打衫,背后绣着福美馆的字样。 “啊没事,抱歉,我们三个人在这里,打扰您营业了吧?” “没事。” 她看了眼沉默地喘息着的富田咏子,随即转身朝待客厅走去。 “薏米大麦茶可以吗?” 她进了隔间,没一会又端着托盘和茶壶走出来。 “好。” 汤婆婆示意三个人入座,然后一人面前摆上一杯热茶。 “看来各位的旅程不是很愉快呢。” 富田咏子沉默地捧着茶杯,把脸别过去并没有说话。 她拎着茶壶,转身缓缓离开。 “喝点茶暖暖身体吧。” 捧着热茶,刚抿了一口,就被那奇特的味道给俘获。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下意识地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惊喜。 “那个、” 对方却已经撩开帘子,走回了隔间。 “好神奇的味道!” 山村瑞纪小小地感叹着。 “那个婆婆是谁呢?” “没见过呢,富田小姐,你上次来有见过吗?” 富田咏子看了她一眼,也没回话。 毕竟上一秒他们还在吵架,要富田咏子立刻转换态度和山村瑞纪热络的聊天才是为难她。 明白这一点山村瑞纪尴尬地笑了笑。 哔哔…… 有谁的手机铃响了起来。 铃木秀男拿出手机来,看清楚来电人,瞬间看向了身边的山村瑞纪。 “喂,间宫先生……” 他接起了电话,不多时,电话挂断,他站起身来。 “瑞纪,间宫先生说,他找到解除诅咒的关键了。” 一旁的富田咏子瞬间睁大了眼睛。 “在东京,姓磯部的人家,他们和那个村子有关系。” “间宫先生没有在电话里透露太多消息,具体的要等我们去东京才知道。” 于是,三个人又坐上了去往东京的电车。 渡边秀明对他们的行动一无所知。 只是在晚上闭店之后,他又被荒木翔马留下喝酒。 “最近的事情,其实我和你大哥说了些。” 酒杯刚满上,荒木翔马就抛来一个炸弹。 “翔马哥、” “其实,秀明,你的事情我知道一点。” 他抿了口酒,态度是难得地严肃。 “你十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吧。” 渡边秀明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我虽然整天待在家里不出门,但是也听说了一些,毕竟我和你哥是很要好的朋友,他有事都会和我讲。” “虽然这几天这些人来找你,你们聊天总是避着我,但是你翔马哥我也不小心听到了一些东西。” 渡边秀明端起酒杯的动作一顿。 ——听到名字就会被诅咒。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山村瑞纪他们说过的话。 “翔马哥,听到了什么?” 他低头灌了一口酒,心里有些不痛快。 “是那个吧,诅咒。” 滴嗒、 透明的水珠沿着杯口滴落。 渡边秀明抬起头,看着荒木翔马的表情无比地凝重。 “你在说什么,翔马哥,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情。” 他的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 “你还想瞒我啊,真当我荒木翔马在这里白混了?” 荒木翔马哼笑一声,把酒杯重重放到桌子上。 “是那个吧,公园里,长着可怕眼睛的女人。” “……哎?” “你们不就是在说这个吗?” 渡边秀明一脸茫然。 “呃、翔马哥,你指的是……” 荒木翔马拿起身边早就整理好的资料,他推到了渡边秀明面前。 “公园里长着可怕眼睛的女人。” 他的手指点在复印文件上。 渡边秀明顺着他的手指,瞬间看到了哪行显眼无比的字体。 「新都市怪谈:公园中长着可怕眼睛的女人。」 “16年前,这一代出现了新的都市怪谈,名字是公园里长着可怕眼睛的女人。” “那个时候宣称自己在公园里见到那个女人的孩子们,在不久之后的几天都死掉了。” 渡边拿起了那叠资料,然后在上面看见了更详细的资料。 「铃川小学五年级二班神崎宏树 铃川小学五年级二班江川亮介 铃川小学五年级二班高岛麻央 铃川小学五年级二班马场优贵 以上,共计四名受害人。」 分明是陌生的名字,但是渡边秀明却皱起了眉。 因为,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的日记里扉页好像就写着‘铃川小学五年级二班’的字样。 “翔马哥,这是……” “抱歉,更多的事情,我不太方便出面告诉你。” “最近是旅游的淡季,没什么工作,我放你一段时间假,回家把事情整理清楚,到那时候还想回来的话,店里还欢迎你。” 于是,辞别了荒木翔马,渡边秀明回家开始收拾行李。 在天色昏暗的时候,他背着背包,走出了大门。 隔壁的房子依旧黑着灯。 他路过的时候想要打声招呼,可是手指停留在门铃前,他却犹豫不决。 虽然他和白井姐姐是多年前的朋友重逢,但是最近他们也没有好好联络感情,要是郑重地告别,会有些古怪吧。 正想着,旁边却响起了开门声。 “孩子,你是来找橘町家的孩子的吗?” 是白井姐姐的邻居,渡边秀明搬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 对方是位老婆婆。 “您好。” 橘町? 白井姐姐的全名原来是橘町白井吗? 渡边摇了摇,笑着冲老婆婆挥了挥手。 “没什么,打扰您了。” 他抓紧了背包,转身离开。 在他走远没多久,老婆婆身后的屋子里又走出一人。 “奶奶,这么晚了,就不要出来浇花了,小心生病。” 男人搀扶着老婆婆转身进屋。 “翔马,刚刚有人要找橘町家的孩子,是你们的老师吗?” “老师?” 男人远远望了一眼渡边秀明的背影。 “那是良太的弟弟,秀明。” “秀明?哦……良太的弟弟都长那么大了啊、真稀奇呢……” 老婆婆嘟囔着,被荒木翔马扶回了屋子。【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80-90 第81章 碰撞 东京涩谷区 渡边秀明的双亲居住的地方。 明明打定主意要回归乡野, 但是才过了没多久,就因为莫名其妙诅咒的事情,重新踏入了这片土地。 “喂, 秀明,回来了吗?” 他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和许久不见的大哥渡边良太通着电话。 “嗯, 已经到涩谷区了。” “翔马那家伙已经和我说过了, 父亲母亲那边, 你就不要去了, 直接来我这边吧。” 渡边秀明的手机嗡嗡响了一下。 “地址发过去了,到了地方再打给我。” 挂断电话,看着手机里大哥发来的地址, 渡边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 去这个地址。” 黄色的出租车驶入车流,他低头看着自己带来的日记本,低头看得入神。 晴蓝色的天空澄澈干净,看不见一点云。 滋……滋…… 不可视的磁场开始扭曲。 [观察发现K级文明a04与a67磁场纠缠, 发生不明原因碰撞,R级文明b173介入观测。] 黑色的字体被悄然书写, 下一秒又隐去。 太阳扭曲了瞬间, 角度发生偏移。 建筑群扭曲重叠, 产生虚影, 小小的黄色出租车驶入那条摇摆不定的公路上。 世界正在发生某种可怕的变化, 却无人知晓。 渡边秀明的哥哥, 渡边良太是名优秀的律师, 最近正在为居住在练马区的一个家庭解决一些经济纠纷。 渡边良太直接把那户人家所在的住宅区的地址给了渡边秀明。 到了地方下车之后, 给哥哥发去短信, 他就漫无目的地在街道里闲逛了起来。 不知不觉,周围的房子越来越少,他的身前出现一条小路,路旁的篱笆墙上乌压压探出一片绿植,道路的尽头,是一栋白色的二层复式别墅。 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 总感觉莫名在意。 渡边秀明站在路口,心脏不知为何开始急促跳动。 要去吗? 在他即将迈出左脚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 叮铃铃…… 那空灵的清脆的声音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什么? 他愣了一下。 下意识地转身,身后距离他十米左右的地方,不知何时悄然站着一个小女孩。 冷白的皮肤,黑色的长发,穿着粉色的裙子,手腕系着一条显眼无比的红绳。 女孩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好小的孩子。 渡边秀明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瞬间皱起了眉。 他朝女孩走去,忘却了别墅的事情。 “你好?” 他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了下来。 “小朋友,你为什么会自己在这里?” “爸爸妈妈呢?” 他的视线落在小女孩脚上的拖鞋上,判断出女孩的家应该就在不远处。 “小朋友,叔叔的名字叫渡边秀明,你呢?” 女孩大概是八九岁的年纪,她的面无表情被渡边秀明理解为懵懂茫然。 “小朋友,你还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吗?” “……” 渡边秀明试图和小女孩沟通,但女孩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他的模样。 “你好?” 渡边秀明伸出手在女孩面前晃了晃。 “小朋友?” “……线。” 小女孩的嘴唇微动,吐出了一个字。 她干净纯真的眼睛里,倒映着渡边秀明晃动的手腕。 男人的手腕上捆绑着一圈红线,红绳的一端直直地延伸了出去,没入黑暗中。 “哎?” 线? 渡边秀明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女孩在说什么。 这时,眼前的女孩抬起了她的胳膊,露出了她系着红绳的手腕。 “我也有。” 叮铃铃…… 伴随着女孩手腕的晃动,铃铛声再次传来,渡边秀明这才看到她的手腕内侧缀着两颗小小铃铛。 “哦、这个,很漂亮呢。” 渡边露出了笑容,以为只是小朋友只是单纯地和他分享自己喜欢的饰品。 小女孩嘴角微翘,透露出几分满足的意味。 “磯部雪枝,我的名字是磯部雪枝。” 她总算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渡边牵起了她的手。 “原来是雪枝呀,雪枝还记得爸爸妈妈在哪里吗?” “嗯,在那边。” 磯部雪枝带着渡边朝着某个方向跑了过去。 “跑慢点,小心摔倒!” 他跟在女孩身旁,生怕她摔倒。 跑过几个巷道,在一个拐弯后,他看见了几个站在房子前聊天的大人。 “爸爸,妈妈!” 磯部雪枝小跑了过去。 被带过去的渡边一抬头居然看见了他大哥的脸。 “秀明?你这是……” 渡边良太的视线落在小女孩身上。 于是渡边秀明简单说明了一下事情经过。 听完了他的叙述,旁边的一对男女牵着磯部雪枝的手,对他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实在是太感谢了,我是磯部夏生,这位是我太太磯部美和,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雪枝这孩子,没给您添乱吧?” “没什么,雪枝很乖。” 渡边秀明和这对夫妇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和大哥离开了这个住宅区。 他们打车回了渡边良太在这边租住的公寓。 是一处老旧的住宅区公寓楼,三楼的5室。 “随便找地方坐,我也是才搬过来没几天,很多东西都没收拾。” 一进门,到处堆放着未拆封的纸箱。 小心翼翼地绕过走廊处的箱子,却发现客厅也被堆得满满当当的。 “……哥,我还是先帮你收拾一下屋子吧。” “好,弄完请你吃饭。” 于是刚进屋,渡边秀明就开始帮他哥收拾东西。 “哥,我十岁的时候不是生了场大病吗?哦、对了,这个放里屋可以吗?” 他一边搬箱子,一边和渡边良太聊天。 “我记得,那时候你病得特别严重,嗯,放里屋就行。” “好的,那个,是这样的,我从翔马哥哪里,知道了一些关于诅咒的事情。” “你说那个吗,当时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小心,那个很贵的!” “其实、你那时候好像也被诅咒了呢,所以后来才会看到那样的东西。” “哎?!我也被诅咒了?!!” 放下手里的律法大全,渡边秀明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是啊,那几个死掉的孩子说是在公园看到了,你被一个长着可怕眼睛的女人掐着脖子,在这之后没多久,你就不小心闯进了溝呂木弦老师的家里,看到了他的尸体。” “哎??!!!” 渡边良太漫不经心地抛来几个重磅炸弹,信息量过于庞大,让渡边秀明都不知道自己该从什么地方问起。 “你的这件事儿给妈妈带来了非常大的心理阴影,所以这些年大家都瞒着你,你还想知道更多细节的话,只管问我就好了,不要去麻烦妈妈了。” 整理好空箱子,渡边良太靠在沙发上长舒一口气。 “……搞不明白的事好像变得更多了,算了,大哥,我就问一件事。” “那个时候,我们家附近有没有一家姓橘町的人家?” 渡边良太舒展腰背的动作一顿。 “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姓氏的?翔马那家伙告诉你的?” 他扯了扯领带,表情有些纳闷。 “小的时候,是有这样的一家人,不过后来出了些意外,那户人就搬走了,他们原本就住在我们家隔壁。” “原来是这样。” 那么,白井姐姐的来历就可以被证实了。 确实只是同音的名字而已。 渡边秀明松了一口气。 或许连他也不知道,被山村瑞纪他们传输了那么些天、听到名字就会被诅咒追杀的事情,渡边秀明在和渡边良太交流时,下意识的避开了名字这个关键信息。 渡边良太不是很想提起这个话题,他站起身来,看向了渡边秀明。 “把垃圾分类拿到楼下,然后去吃饭吧。” 两个人抱起空纸箱,拿上其他可回收垃圾,一前一后下楼。 “您好,我是新搬来的住户,就住楼上,名字是渡边良太。” 走在前面的渡边良太在狭窄的楼道里,遇到了同住一栋楼的邻居。 “您好您好,请小心。” 他们打了个照面,然后渡边良太继续往楼下走,渡边秀明和那人擦肩而过,发现对方是205室的住户。 “哥,待会要买点荞麦面,去拜访一下邻居吗?” “嗯,吃完饭再去吧。” 他们在路边的一家居酒屋简单吃了些。 “差不多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大哥谢谢你。” “你今天才回来,不如去我那边呆几天吧,正好,待会和我一起去拜访一下邻居。” “哎?我也一起?” “嗯。” “我只是暂住几天,很快就走了,应该不用……” “好吧,随你喜欢,大哥自己去吧。” 回到305室之后,渡边良太带着荞麦下了楼。 不多时,又空着手回来。 “怎么样?” “应该是很好相处的一家人。” 他走到了沙发旁坐下。 “一家三口,家里还有小孩子呢,名字叫杏树,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是吗,真好啊。” 渡边秀明没怎么在意。 “大哥,你有没有听说啊那种诅咒,就是听到名字就会被诅咒,然后心脏猝死的诅咒。” 他浏览着加藤香奈和铃木和人的ins,看着最近更新的讣告,表情有些凝重。 “听到名字就会被诅咒吗?” 渡边良太拿来两罐啤酒。 “不是很了解呢,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事。” 渡边秀明关掉手机,朝着大哥露出笑容。 嗡嗡。 息屏的手机重新亮了起来。 他余光一瞥。 来件人是山村瑞纪。 第82章 盗尸 「间宫先生发现了新东西, 渡边先生,您需要来这边亲自看一下。」 渡边秀明本来想无视的。 但是紧接着,他的手机又接受到了几条内容大致相同, 是来自三个不同号码的短信。 山村瑞纪那三人居然这么执着,还在调查那个所谓的诅咒吗。 他看着短信界面陷入思考,一旁的渡边良太看出他的犹豫。 “是朋友吗?” “……嘛, 非要这么说的话、” “觉得困扰的话, 干脆无视掉吧。” 噗呲—— 渡边良太又开了罐啤酒。 “在意的话, 就去看看, 反正你现在也没事可做,不是吗?” 既然大哥都这么说了。 渡边秀明最终还是决定最后再参与一下。 毕竟他和那两位死者也有过一面之缘,对方已经自顾自把他算作了诅咒事件一份子, 还是出面把事情弄清楚吧。 “那个、” 他们约定好地点, 在品川区的街头碰面。 等在灯牌下的两人是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 “抱歉,等很久了吧。” “没什么,渡边先生能来,我们就已经很感激了。” “我们先上车, 路上我再和你解释事情的经过吧。” 于是他们坐上了出租车。 “在间宫先生回到东京这边不久之后,就发来消息, 说是查到了什么事。” 铃木秀男依旧是一副白白净净的模样, 穿着冲锋衣, 看起来并没有饱受诅咒的折磨。 “那些符咒的作用, 间宫先生已经查清楚了。” “镇压、驱邪、聚灵……大概是这样的能力。” “还有、” 山村瑞纪拿出自己整理好的笔记。 “这个地方, 我们调查过, 和我梦里的地标一模一样, 如果顺利的话, 那个东西应该在那边。” “什么?” “坟茔。” “某个男人的坟茔。” 出租车停在山脚下, 三人延着蜿蜒的山路上行。 路上,山村瑞纪将自己做过的梦,完完整整地告诉了渡边秀明。 “这还真是……” 渡边秀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明明只是臆想,但是被山村瑞纪那执着的态度感染,连渡边秀明都忍不住动摇。 难道说,世上真有这样的事情吗? 他皱着眉,然后几人来到了一处地势较为平坦的土丘上。 “你们来了啊。” 间宫幸太站在那里,胡子拉碴,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的样子。 “那么,事不宜迟。” 他转身从地上的黑色旅行袋里拿出了什么。 呲—— 锋利的金属刺入土壤。 是三把工兵铲。 “来帮把手。” 说完,他自顾自的开始铲起了土。 渡边秀明和铃木秀男对视一眼,如出一辙的迷惑。 “呃、间宫先生?请问你在做什么?” “挖坟。” “挖坟?” “哪里?这里?!” “有时间说话,不如加入进来,先做事。” 间宫幸太语气平淡,手下的动作不停。 “挖开这家伙的坟,说不定会有些线索。” 他只给出这样的解释。 最先动起来的是铃木秀男,他来回看着身边的渡边秀明,最后一咬牙还是走了过去,拿起插在土壤里的一把工兵铲。 “这边吗?” “嗯,小心点。” 两个男人忙碌起来,这倒显得站在旁边的渡边秀明有些尴尬。 “这样真的好吗?” 他看着身边的山村瑞纪,后者似乎一直在寻找什么。 “那个,请问你们——” 渡边皱着眉朝间宫幸太他们走去。 砰—— 他被什么绊倒了。 “啊,没事吧?!” 铃木秀男丢开了铲子,跑过来扶他。 “抱歉,我没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站起身来,回头望去,发现泥土中露出了块异物。 “石头吗?” 铃木秀男仔细看了一眼。 “山里的碎石确实很多、瑞纪!小心点,怎么了?” 正说着,突然发现一旁的山村瑞纪眼睛一亮,小步快走了过来。 “秀男,抱歉,能帮个忙吗?” 她招呼铃木秀男过去,然后两个人围着那块儿突出来的东西开始捣鼓。 “果然……” 过了没多久,他们从土里挖出了什么。 是个类似于长方形的残缺木块。 “我见过这个,是墓碑!那个男人的墓碑!” 山村瑞纪捧着那块沾满了泥土的木块,声音无比欢快。 一旁的间宫幸太这时也发现了什么。 咔嚓—— 他的铲子戳到了什么东西。 “找到了。” 渡边秀明看了过去。 是头骨。 人类的遗骸。 并没有被棺木裹藏,而是卷着简陋的席子直接下葬。 “是这家伙吗?” 间宫幸太拿来自己的外套,把遗骨收敛进去。 “墓碑上写了什么,比如名字?” 把打包好的尸骨丢到渡边秀明身边,间宫幸太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从那不算深的土坑里爬了上去。 “名字吗?” 山村瑞纪愣了一下,立刻开始检查手中那块腐朽的木块。 “没有!?” 空白的木块上,只有泥土和一切微妙的划痕。 “怎么可能?!” “会不会是我们找错了?” 无字碑文,草席裹尸,这具无名尸体的来历愈发神秘。 “不会错的。” “七八十年前的话,昭和初期,这种偏僻的地方教育水平和经济发展都比较落后,这样的发现是正常的。” 间宫幸太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保鲜袋,递到山村瑞纪面前,示意她将木块放进去。 “我认识一些朋友,说不定可以帮忙化验一下这些东西。” 回程的时候,他们坐上了间宫幸太停在山脚下的车。 “……所以,那个、” 渡边秀明指了指后备箱装着的东西。 “这算不算是偷盗遗骨?”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可能牵扯进了刑事案件中。 “为了我们几个活命,挖一具被人遗忘了多年的尸体又有什么关系?” 在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面面相觑的时候,间宫幸太满不在意地开口。 “等事情了结之后,我会好好重新安葬他的。” 就算这样…… 渡边秀明的眉毛皱了起来。 “那个、渡边先生。” “怎么了?” 他看向山村瑞纪。 “也不算是偷盗遗体,毕竟我们已经有了他后代的认可。” 间宫幸太接过了话头。 “后代?” 渡边秀明愣了一下。 这时,后座的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同时露出了心虚的表情。 “那个……” “这具尸体,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是,如果山村小姐说得是事实的话,应该是您的先辈。” “什么?” 渡边秀明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话。 “先辈、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抱歉,我擅作主张调查了一下渡边先生您的户籍,发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间宫幸太似乎总是这样,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不择手段。 “间宫先生,你这是违法行为吧。” 渡边秀明的脸已经彻底冷了下去。 “还没有到那种程度,而且,我也不会散播做商用,所以……” 他停顿了一秒。 “如果渡边先生觉得受到冒犯的话,在事情结束之后,我会登门道歉的。” “到此为此吧,我要下车。” 白色的汽车停在路边,渡边秀明怒不可遏地下了车。 看着他气冲冲的离开,山村瑞纪面露犹豫。 “间宫先生,我们好像做的有点儿太过分了。” “这些都是必要损失。” 间宫幸太发动汽车继续前进。 “比起那个,最近你们有遇到那个女人吗?” “啊、白井小姐嘛……没有。” 山村瑞纪小心翼翼地回答。 “奇怪……” 间宫幸太抬手摸着下巴,有些疑惑。 “根据我的调查,那个女人出现的频率,应该是三天一次才对,从那天到现在,都已经六天了,为什么……” * 薄而淡的瘴气充斥在林间。 新鲜翻开的泥土尚且湿润。 女人站在浅浅的土坑旁边,黑色的长发遮掩着她的脸,她双手合十,掌心穿缀的铃铛悬在身前。 叮铃铃…… 女人抬起了头。! 渡边秀明浑身一震,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叮咚~ 门铃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 房间里空无一人,渡边良太似乎还没回来。 渡边秀明擦了擦额头的薄汗,走到浅蓝色的大门前。 “您好?” “啊,您好,我是楼下的住户,前几日受您恩惠,今日是来归还您的物品的。” 门外是陌生女人的声音。 渡边秀明想了想,还是打开了门。 穿着居家服的女人出现在眼前。 她烫着棕色的长卷发,气质出众,五官精致漂亮。 “这个,请。” 她将清洗消毒之后的瓷碗递了过来。 在渡边秀明接过之后,又递来一个礼品袋。 “这个,请笑纳,算是回礼。” “啊、谢谢。” 递过礼品之后,女人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离开,她看着渡边秀明,有些犹豫。 “那个、” “您请讲?” “长相很陌生呢,您应该不是上次的渡边良太先生吧?” 原来是这个原因。 渡边秀明露出了礼貌性的笑容。 “嗯,我是渡边良太的弟弟,我的名字是渡边秀明,只是在这边暂住几天,抱歉,之前有事没能上门,初次见面,还请多关照。” “啊、原来如此。” 女人抱着胳膊,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初次见面,我是楼下205室的住户,名字是小林真奈美。” 第83章 噩梦 傍晚, 渡边良太带着打包好的晚餐回到了公寓。 在吃饭的间隙,渡边秀明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大哥,家里有什么先辈是被葬在荒山野岭里的吗?” “荒山野岭?” 渡边良太夹了一口煎锖鱼。 “没听说过呢……怎么了?” “不, 没什么。” 渡边秀明悻悻地低头吃饭。 “今天楼下的住户来还碗了,还带了礼品,我放在厨房了。” 他和渡边良太简单交换了信息。 “是吗, 我知道了。” “对了, 明天秀明有事吗?” 收拾着垃圾, 渡边良太犹豫了片刻说道。 “明天?应该没事。” “那么, 可以拜托秀明一件事吗?” “什么?”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傍晚的夜风是比较凉爽的,渡边良太索性带着渡边秀明去附近的公园散步。 “我的雇主家的女儿,那个孩子你也见过, 就是磯部雪枝, 雪枝那孩子说想见你,希望我明天可以带你过去。” 这倒是让渡边秀明有些意外。 “想见我?” “嗯,是雇主夫妇一起拜托的,不然我也不会拜托秀明的, 怎么样,要来看看她吗?” “嘛、如果是这样的话……” 渡边秀明点了点头。 渡边良太算是松了一口气。 “小孩子而已, 明天你们见面了, 陪她玩玩过家家应该就没问题了, 如果有什么问题, 一定要和大哥我讲。” 远远的, 他们在一处桥洞下, 看见了篷炉车。 走近撩开帘子一看, 发现是买荞麦面的摊位。 “要来第二轮吗?” 兄弟俩坐在了篷炉车的内设的长椅上。 “老板, 一碟青花鱼, 两瓶烧酒。” 酒液入喉,渡边秀明长吐一口浊气。 “大哥,最近我……”被扯进了麻烦的事件里。 这样的话说不出口。 渡边秀明不想打破大哥平静的生活。 “最近?怎么了。” “没有、没什么。” 渡边秀明仰头喝下一大杯酒。 “最近有些无聊,我们兄弟好久没有坐在一起聊天了。” 他露出了若无其事的笑容。 渡边良太笑了笑,举起酒杯和他碰杯。 “原来秀明是寂寞了,好,今天大哥多陪你喝几杯……老板,再来两瓶烧酒!” 瓷白的酒瓶被放到桌面,渡边秀明和渡边良太一杯杯喝着,最终渡边良太先一步醉倒。 结完账之后,渡边秀明背着哥哥走在街头。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来了,他们二人的影子在地上被投影得长长的。 身穿和服的女人站在巷角,沉默地注视着他们。 ‘秀明……’ 叹息般的声音响起。 等到渡边秀明看过去的时候,视野中空无一人。 是错觉吗? 他左右看了看,街道上确实没有人。 渡边秀明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想起了正呆在老家的白井小姐。 “那个、大哥,橘町家的那个女孩子,你知道吗?” 他本以为不会得到答复。 没想到背上看似陷入沉睡的渡边良太,听到他的话立即抬起了头。 “橘町?” “啊、你说她啊,知道哦,我的同班同学,那个时候和我是同桌呢!” 他大声嚷嚷着,嘴巴里一股酒气。 “我们是青梅竹马、知道吧?那种青梅竹马!” 哎? 这样说,那白井姐姐的年龄岂不是和大哥一样,比自己大整整十岁? “大哥,你是认真的吗?” “废话!大哥我什么时候骗过人?” 醉汉是不会控制自己的音量的,渡边秀明被他的声音震得偏过了脸。 “知道啦,大哥,真是的……” 秀明笑着抱怨了一句,而后背上的大哥安静了下来。 “睡着了吗?” “……” 看样子是睡着。 渡边秀明这样想着,接下来也不再开口打扰,默默背着大哥朝公寓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他看见了白天有一面之缘的女人走出了楼道。 在她身后,接着走出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女孩。 “杏树,不可以调皮哦!” 他听到了男人这样说。 是大哥楼下的住户。 两拨人越走越近。 有夜风拂过,来自两个世界的不同可能在此刻相遇。 “您好。” “您好。” 他们简单地寒暄了一下,接着命运擦肩而过。 “俊介,那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渡边先生的弟弟,渡边秀明。” 还没走远,渡边秀明就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想回头,背上的渡边良太却适时发出呓语。 “橘町那个人……翔马的恋人……真可惜……” 他嘟囔着含糊不清的话,瞬间夺走了渡边秀明的注意力。 “哎?恋人?!” 渡边秀明瞬间睁大了眼睛。 那位白井小姐和翔马哥是恋人?!!! 那筱惠美是怎么回事?! “大哥,那是什么意思?能再重复一遍吗?” “什么啊,烦人!” 渡边良太像是拍蚊子一样,随意地挥了挥手,看样子完全没有听到渡边秀明的话。 “大哥!” 渡边秀明都要气笑了。 背着醉鬼上楼,把人安置到床上,看着喝得不省人事的大哥,渡边秀明十分烦躁。 大哥,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是酒后胡言吗? 还是说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呢? 啊好在意…… 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拿出了手机。 「翔马哥,请问您和橘町白井小姐曾经是恋人关系吗?」 敲敲打打出这行字,他犹豫了片刻却又删掉。 算了,本来还是等到明天,好好问一下大哥吧。 他这样想着,然后收起了手机。 * 湖水潺潺,木舟飘摇在水面。 身穿浅色和服的女人,垂手站在船头。 她的黑色长发披散着,被夜风吹乱,浓重的黑暗中,含着一双怨恨的眼睛。 “为什么?” “为什么忘记了我?” 雪白的富士山骤然浮现在她身后,苍蓝的圆月升上山巅。 “要抛弃我了吗?” 女人颤抖哀怨的声音像是薄刃的刀,一柄柄刺向男人的胸口。 “不是约定好了吗?” “不是说最喜欢我了吗?” “为什么、” “为什么……” 浓稠的黑暗中,淌下两条血痕,那是女人的泪水。 “不能原谅、” “我要杀掉!!” “无论是小林、还是那个女人!!” “全部、全部、全部!!要由我来杀掉!!!!!” 她发出了刺耳的爆鸣声,下一秒欺身而来。 叮铃铃…… 金色的铃铛在黑暗中晃动。 “秀明……” “醒一醒,秀明?” 一双手推醒了渡边秀明。 “做噩梦了吗?” 渡边秀明睁开眼睛,恍惚地看向床边的渡边良太。 “……大哥?” 他气息微弱。 “怎么了,秀明,你状态看起来不太好。” 渡边良太正扣着衬衣纽扣。 “啊……那个、稍微有些累……” 渡边秀明眼神涣散着。 他缓慢地起身,靠坐在床头,下意识地屈膝,双手抱头,就那样垂着面孔,满身的颓废感。 等到渡边良太穿上外套,再抬起头时,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他整理领带的手一顿。 “你还好吗?秀明。” “……嗯。” 回答他的,是含糊不清的呓语。 “……” 渡边良太沉默地看着他,他思索了片刻,走去了客厅。 “……实在抱歉、嗯……嗯,好的,我明白的……嗯。” 不多时,他穿戴整齐,又拎着公文包回来。 秀明依旧是那副样子。 “秀明,今天你不用陪大哥出去了,好好在家里休息,大哥帮你点了外卖,记得吃饭。” “……” 看着没有反应的渡边秀明,渡边良太迟迟无法转身离开。 “如果需要大哥陪你的话——” “不用的、大哥……” 秀明抬起头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满是疲惫与痛苦。 “我睡一觉就好。” “大哥安心去上班吧。” “但是……” “我没事——” 那是急促又尖锐的声音。 “……” 这还是渡边良太和渡边秀明相处这么久,第一次听到他如此强硬的语气。 渡边良太愣了一下。 他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么,我出门了。” 渡边良太最后离开了公寓。 空荡荡的公寓里,寂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我、已经被忘记了吗?’ ‘你已经抛弃我了吗?’ ‘为什么?’ ‘我们不是相爱的吗?’ 女人的声音时时刻刻回荡在耳边。 渡边秀明缩在床上,双手死死地捂住耳朵。 ‘不甘心、’ ‘爱你、’ ‘好怨恨、’ ‘为什么?’ 那些黏腻阴暗的呢喃,几乎要逼疯渡边秀明。 ‘我爱着你啊、’ “闭嘴、” ‘我要杀了你、’ “闭嘴!” ‘我要吃掉你的灵魂、’ “闭嘴闭嘴闭嘴啊!!!!” 他抱着脑袋,痛苦地在床上翻滚着,裸露在外的脖颈上鼓起了青筋。 嗡嗡—— 他枕边的手机显示了新短信。 下一秒,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铃声持续地响着,直到电话自动挂断,手机依旧无人问津。 “……” 渡边秀明躺在床上艰难地喘息着。 眼泪顺着鼻梁滑落,微长的黑发遮挡着他的眉眼,他瘫软在床上,微张着嘴巴喘息着,浑身汗涔涔的。 枕边的手机亮了又灭。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摸向了那部黑色的手机。 昏暗的房间里,亮起了四方的光亮。 手指迟缓地滑动屏幕,看着一条条短信和未接电话,他的眼睛缓慢地眨动着。 给大哥发去平安无事的短信。 然后僵硬着身体起身。 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他穿着简易的短袖短裤走去大门。 吱呀—— 他推开一道缝隙,视线下移,看到了放在地上的外卖袋。 拎着已经凉掉的外卖走回客厅,他一边拆着包装,一边给渡边良太发去短信。 嗡嗡—— 「不舒服的话,等大哥下班陪你去趟医院吧?」 渡边秀明吃饭的动作一顿。 「没事,大哥我刚吃完外卖,已经出门去医院了。」 快速地扒拉完外卖,他换身衣服,带着垃圾走出了公寓。 【作者有话要说】 虫师傅要开始加速啦,争取七月份完结! 第84章 决心 渡边秀明在医院挂了脑科, 拍了几张脑部ct。 “脑部的片子显示一切正常,渡边先生,您的头疼应该是压力性头疼, 只要多休息,多运动,是可以缓解的。” 他又带着检查结果去了趟精神科。 “渡边先生, 您的心理健康结果一切正常, 您描述的幻听症状可能是压力过大引起的, 您最近生活中是不是遇到了某些十分棘手, 让您倍感压力的事情呢?” “……” 压力。 最近自己身体上一切奇怪的症状都被归结在压力身上。 他皱着眉走在医院大厅中。 “你——” 有人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 渡边秀明迟疑地回头。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路过的医护患者,都一脸惊讶地看着事件中心的男主人公。 “那个……” “渡边秀明,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长长的头发, 纤细的身形, 憔悴又难掩愤怒的脸,是富田咏子。 来医院复查的她,意外遇上了渡边秀明。 自从上次在酒馆前被山村瑞纪他们拉走,这算是他们第一次单独见面。 富田咏子想也没想就给了渡边秀明一巴掌。 “如果不是你把诅咒传给我, 我会这么痛苦地活着吗?” 富田咏子一手拿着挂号单,一手攥拳, 恨不得再给渡边秀明来上一巴掌。 “……” 脸被打得偏过去的渡边秀明慢慢地回过头来。 “……抱歉。” 他是在是没有心力去和富田咏子纠缠。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 他转身想要离开。 但富田咏子依旧不依不饶。 “你要去哪?!” “我有说你可以走了吗?” 富田咏子伸手拽住了他。 “富田小姐, 可以放开我吗?” 他好声好气地和富田咏子商量。 “哈?” 富田咏子睁大眼睛, 像是听到了什么让她震惊的事情一样。 “那是什么语气?你觉得你是受害者吗?!” “我这边才是受害者吧?!” “我说你啊, 厚颜无耻也要有个限度吧?一直在装什么无辜, 把别人的生命卷进危险之中, 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吗?!” 她大声叫嚷了起来, 周围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没一会, 两个护士就走了过来, 询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助。 渡边秀明不想把事情弄大,道歉之后,不顾富田咏子的挽留,抽身离开。 “该死的家伙……” 望着他的背影,富田咏子恨恨地咬着牙。 随即她掏出手机,快速地敲打起键盘来。 等到周围的人散得差不得了,她终于发泄发,收起手机准备上楼就医。 叮铃铃…… 铃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富田咏子下意识地抬起头,然后,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啊啊啊别过来!救命、谁来救救我……别过来、别过来啊——” 噗嗤—— 女人的身体倒下了。 医院大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渡边秀明刚坐到出租车上,就接到了来自山村瑞纪的电话。 看着那来电显示人的名字,他沉默了片刻,选择了挂断。 他还是对那天挖坟的事情耿耿于怀。 自己身上发生的怪事,也是从那之后才开始的。 他无视了那通电话,回到公寓的时候,在入户门那里,看到了大哥的皮鞋。 “大哥,我回来了。” 他拎着检查报告走进了客厅。 然后渡边良太从厨房探出头来。 “哦,回来了啊,稍等一会,饭马上好。” 今天的晚饭是乌冬面,配菜是煎鱼。 渡边秀明和渡边良太坐在餐桌上,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今天去医院,检查结果怎么样?” 渡边秀明把自己的检查报告推了过去。 “没什么,只是压力太大了。” “压力吗,确实,最近你们年轻人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 渡边良太拿出秀明的检查报告仔细看了看。 “放轻松,先去涩谷那些地方玩几天吧,钱不够的话,和大哥讲。” “不用,我的钱够用。” 吃完饭,两个人一起去厨房收拾。 “过段时间去看看妈妈吧,她今天给我发短信说想你了。” “嗯。” 收拾完厨房,渡边秀明拿着垃圾下楼。 看着垃圾站堆放的垃圾,他长叹一口气。 压力吗…… 确实、那个诅咒的事情,总是纠缠不清。 而且,今天还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诅咒,自己还被打了一巴掌。 想起愤怒的富田咏子,他抓了抓头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您好。” 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身形瘦瘦高高的,皮肤也白,模样长得很不错,让人有种微妙的眼熟感。 男人丢完手里的垃圾,转身看向身边的渡边秀明。 “我是小林俊介,205室的住户,我们之前见过的。” 小林俊介。 不知为何,这个名字让渡边秀明忍不住眉心一跳。 “……您好。” 他微微欠身。 “看你在这边站了很久,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啊,抱歉。” 渡边秀明以为是自己站在这边妨碍到他了。 小林俊介却连连摆手。 “没什么、我只是看您很苦恼的样子。” 说着,小林俊介从口袋里掏出香烟。 “您介意吗?” “请随意。” 啪嗒—— 火星明灭,一缕白烟从小林俊介嘴边升起。 “呼……” 看他熟练地吞吐着烟雾,渡边秀明忍不住上前一步。 “您还抽烟吗?” 他觉得有些违和。 “哦,这个啊?” 小林俊介看了眼手里的香烟,随即露出了笑容。 “嗯,大学的时候学会的。” “这样啊。” 渡边秀明摸了摸脖子,感觉十分不自在。 “看小林先生,感觉你不是会抽烟的那种类型。” 他为自己找补着。 “哦是吗,我在渡边先生眼里居然是这种形象吗?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呢。” 小林俊介又笑了起来。 “说起来,第一次看见我抽烟,妻子也吓了一跳呢。” “妻子?……您是说小林太太是吗?” 渡边秀明实在是无法把真奈美这个名字,和小林俊介的妻子联系起来。 “嗯,真奈美和我是大学同学,从我们认识的时候,我就开始抽烟了,直到现在。” “原来是这样……” 渡边秀明干巴巴地和和小林俊介聊着天。 总感觉某些地方很违和,说不上来的怪异。 很快小林俊介就上楼回家了。 吹了一会冷风,渡边秀明也上楼回屋了。 次日 正在吃着早饭的渡边秀明,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还是山村瑞纪。 他抬手挂断。 然后铃木秀男打来了电话。 这些家伙…… 他皱着眉也挂断了这通电话。 在短暂的安静过后,渡边秀明刚拿起勺子,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就疯狂地震动起来。 嗡嗡…… 嗡嗡…… 手机响了又响。 草草吃完早饭,渡边秀明把餐具拿去厨房,在接水洗碗的空档,他犹豫了一会,拿起了手机。 「渡边先生,不好了,白井小姐出现了!」 「渡边先生,昨天富田小姐被白井袭击身亡了!」 「渡边先生,看到消息请尽快回复,你现在很危险!!」 他一条条查看着信息,眉头越皱越深。 那个富田咏子死掉了? 而且死亡时间就在昨天?! 怎么可能,明明昨天他们才见过面的啊。 那个时候,人还好好的…… 他焦虑地思索着,不知不觉,眼前的水槽接满了水,透明的液体带着泡沫溢了出来。 “啊、糟糕……” 回过神来的他,立刻关住了水龙头。 找来工具,他蹲在地上擦拭着地板,指腹浸没在那层浅浅的泡沫水中,微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出神。 诅咒、 坟墓、 死者、 噩梦、 …… 他慢慢地清理着地板,然后是水槽。 清洗碗碟,收拾台面,最后拧干毛巾。 整理好厨房,他走进卧室,过了一会,换了身衣服,背着来时的旅行包走了出来。 在客厅给大哥留下纸条,他将备用钥匙放在鞋柜上,然后离开了这间公寓。 坐在出租车,他给山村瑞纪打去了电话。 “……总之、我们现在在这里,渡边先生请来这边和我们集合吧。” “……这里?” 看到山村瑞纪给出的地址,渡边秀明愣了一下。 短暂的思考之后,他还是要求司机去了那个地址。 黄色的出租车停在了某个住宅区。 下车之后,渡边秀明延着主路朝深处走去。 临近拐角,还没看到人,就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声。 “说过多少次了,你们几个不要再来骚扰我们了,我真的要报警了!” 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对不起、磯部先生,请您不要激动!” 这是山村瑞纪的声音。 “是啊,磯部先生,我们也是被逼无奈……那个,就一个问题,拜托了,就这一个问题,只要得到了答案,我们绝不会再来打扰您!” 这是铃木秀男。 “你们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次来我不是已经把事情和那个自称是记者的家伙说得很清楚了吗?无论你们问再多的问题都是一样,我、不、知、道——” 男人的声音十分不耐烦。 “你们几个,我已经报警了,不想被捉的话,请赶快离开吧!” 陌生的女声。 然后,短暂的安静之后,那边似乎是结束了对话,与此同时有慌乱的脚步声朝这边靠近。 渡边秀明脚步不停继续向前走着。 他们在拐角相遇、 然后、插肩而过。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低着头,快步小跑着,看来是为刚才的事情觉得难为情,很丢人,于是恰巧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渡边秀明。 “你们——” 渡边秀明脚步微顿,刚想喊住他们,这时前方传来了声音。 “是渡边秀明先生吗?” 就这一声,让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瞬间看了过来,发现是渡边秀明之后,铃木秀男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渡边先生、” “嘘!” 山村瑞纪一把拉住了铃木秀男。 她示意铃木先观察一下,然后,在他们的注视下,先前才用报警威胁他们离开的女主人,居然在热情地和渡边秀明打招呼。 铃木秀男一脸惊讶地看着山村瑞纪。 “去吧,渡边先生!” 山村瑞纪小声说道。 什么啊…… 渡边秀明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心里充满了疑问。 这个时候,磯部美和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小跑着过来了。 “渡边先生,对吧?” 她握着手,十分惊喜。 “昨天渡边良太先生说您生病了,我们还很担心呢,现在身体已经好了吗?” 她站定在距离渡边秀明三米左右的地方。 “那个、请问您是来陪雪枝那孩子的吗?” 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渡边秀明后知后觉想起了大哥拜托他的事。 “抱歉,其实我——” “答应她,渡边先生,拜托了!” 山村瑞纪刻意压低的声音,打断了渡边秀明的话。 “哎?” 磯部美和还在等待他的下文。 渡边秀明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嗡嗡…… 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渡边秀明拿起来偷瞄了一眼,看清短信的内容,当场睁大了眼睛。 这两个家伙在搞什么? 他长叹一口,然后收起了手机。 面对磯部美和恳切的目光,他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然后心虚地点了点头。 “咳、大概……就是这样。” “太好了!” 磯部美和完全没有在意他的不自然,只是热切地招呼他进屋做客。 于是,刚下车没多久,渡边秀明就被他哥哥的雇主,磯部美和带去了家里。 大门旁还站在男主人磯部夏生,看见朝这边走来的渡边秀明,他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渡边先生,您终于来了……” 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被带进屋的最后一秒,他回过头来,下意识看向了巷角处的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 第85章 解咒 和磯部家的两位主人聊完之后, 渡边秀明被带去了后院的乘凉伞下。 “渡边先生,请稍等。” 磯部美和端来了水果点心,还有牛奶。 “那个孩子不想让我们两个大人在旁边, 所以……” 离去前,磯部美和露出了歉意的笑容。 没一会儿,她牵着磯部雪枝走了过来。 黑色的长发, 粉色的公主裙, 手腕绑着条红绳。 和上次见面, 几乎没什么两样。 那个孩子垂着眼睛, 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木讷又内向。 “渡边先生,拜托了, 我们就在屋子里, 有什么需要的话,请喊我。” 和渡边秀明交代完,磯部美和就心事重重地离开,边走边回头, 看起来在担心什么。 既然不放心,那为什么还要这样安排呢? 在渡边秀明望着她的背影的时候, 自己的手腕上突然一凉。 什么? 他下意识地低头。 发现刚刚还离他有一段距离的磯部雪枝, 不知何时走到了他面前, 并伸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雪枝, 怎么了?” 他就势蹲了下来, 和磯部雪枝的视线持平。 “听说雪枝最近很没有精神, 一直想要见叔叔呢, 现在叔叔就在这里, 雪枝有什么想说的吗?” 听磯部夫妇说, 自从上次他送磯部雪枝回家之后,这孩子就一直病恹恹的,不怎么说话。 实际上,还有些渡边秀明不知道的内幕。 午夜路过客厅去厨房接水的磯部美和,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见了站着一动不动,看着外面的雪枝。 起初磯部美和和磯部夏生都以为只是孩子梦游,毕竟雪枝从小就有这样的习惯,但是,等把孩子抱起来之后,才发现不是那样。 ‘妈妈要带我去哪?’ 怀中的雪枝冷不丁地开口。 ‘啊啦,雪枝,还醒着吗?’ ‘……’ 雪枝起初是沉默的,只是后来,在磯部美和抱她上床睡觉的时候,她喊住了对方,然后圆睁着那双黑得异常的眼睛。 ‘呐、妈妈……我要见渡边秀明哥哥。’ 就此一句,从那之后,无论磯部美和怎么询问她,雪枝都不再开口。 只是保持着每夜固定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的行为。 那个时候,偶尔会冒出几句话,也只是要见渡边秀明。 在磯部美和讨论要不要带孩子去医院看看的时候,丈夫却脸色凝重地打电话给远在乡下老家的奶奶。 那个人,在磯部美和和丈夫结婚后,曾经去拜访过,是个将近百岁的老婆婆了。 磯部美和完全不知道丈夫为什么要联系对方,只是当晚挂断电话之后,丈夫在书房坐了一宿,第二天出现在她面前,就做出了决定。 第一,不能送孩子去医院。 第二,满足孩子的要求,无论如何要想办法让渡边秀明过来。 他们本来是在雇佣律师渡边良太□□的时候,向对方拜托了这件事,但是第二天就接到了电话,说是渡边秀明生病了。 于是事情就搁置了两天。 没想到在赶走两个烦人的家伙之后,渡边秀明居然出现在了眼前。 哪怕没有事先和渡边良太约定,磯部美和也不敢耽搁,直接小跑迎了上去。 等到把雪枝领到渡边秀明面前,磯部美和这才松口气。 “夏生,让他们两个单独待着,真的没关系吗?” 她去了书房,丈夫正在翻阅着什么。 见她进来,磯部夏生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把自己正在看的东西给收起来。 “美和。” 他将妻子带到身边,毫不保留地向她展示磯部家的辛秘。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讲、嗯……” 他沉吟着,将那本深蓝色的麻线装订本,翻到第一页。 “目隐村、大概是这样的名字,避世的村子,我的父亲,就来自那个群子……” 后院里,渡边秀明还在和磯部雪枝对视着。 “渡边叔叔是和我一样的人。” 雪枝注视着他,黑漆漆的眼睛总让让联想起洋娃娃的玻璃眼珠。 “目隐村里世代都有一个特殊的存在,人们称呼她们为巫女,雪枝她……如果村子还存在的话,大概就是这一代的巫女。” 说着,磯部夏生露出了苦笑。 “那个孩子很强大。” 他担忧地看向满脸错愕的妻子。 “我、很害怕。” 女孩冰凉的手,不知何时抓住了渡边秀明的手指。 “每日每夜,都很害怕。” 她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是渡边秀明感受到了从手指传来,那微不可察的颤抖。 “巫女?” 磯部美和努力接受这玄幻的事情,看着丈夫凝重的表情,她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那是什么不好的事吗?” 回应她的,是丈夫恐慌到颤抖的眼睛。 “那个村子,被一个人歼灭了,只是一个人、没有任何人生还、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村子里到处都是死相诡异的尸体……” 明明是三伏天,但是听着丈夫的话,磯部美和突然感到一股寒意,她打了个哆嗦。 “只是、一个人……?” 她的声音下意识变轻,仿佛害怕惊醒什么东西。 “……谁?……谁做的?” 然后,从丈夫口中听到了答案。 “巫女……” 她的呼吸瞬间一窒。 庭院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好可怕……那个人一直在看着我……” 雪枝死死地攥着渡边秀明的手指,牙齿都在打颤。 这话听得渡边秀明脸色一变。 “谁?” “雪枝是看见什么很可疑的陌生人吗?” 渡边秀明的表情十分严肃。 “这件事有没有和爸爸妈妈讲?” 雪枝疯狂地摇头,眼睛慢慢变红。 “不能说、” 她的眼眶里,肉眼可见地蓄起了泪水。 “会死、爸爸妈妈会死的、” 跟踪偷窥幼女,甚至进行死亡威胁吗?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啊! 渡边秀明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怒火,想要从雪枝这里问出更多信息,以便报警。 “那个人大概多高,多大呢?雪枝,别害怕,你看着叔叔,那个人比叔叔胖吗?” 他耐心地诱导着雪枝,没想到雪枝却突然惊恐地发出泣音。 “啊——” 她的喉咙里发出了小小的空音。 然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啊啊、出现了、” 她发出了像幼猫濒死一样的声音。! 渡边秀明的身体一僵,那并非是恐惧,而是愤怒。 他下意识就要转身,但是某种无形的压力突然降临,自己的手指依旧被紧紧地攥着,雪枝抬着头,满眼惊恐地着他身后。 有什么东西、存在着,就在他身后。 是突然出现的、 在看这边、 靠近了、 渡边秀明后背的汗毛竖了起来,那是面对杀意,他最原始的生物本能。 心脏变得沉重,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 更近了、 身穿和服的女人站在庭院之中。 合十的掌心垂坠着金色的铃铛。 叮铃铃…… 雪枝额头冒出了冷汗,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她面色惨白,死死地盯着女人,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 天上聚起了乌云,太阳被一点点遮住。 还在靠近、 噗通、 噗通、 停下了、 ……就在自己身后。 空气已经粘稠沉重如沼泽,渡边秀明艰难地呼吸着,低垂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雪枝那双通红的眼睛。 孩子的眼睛,像是一面透亮的镜子,清晰地倒映着视线所及的一切。 女人。 有个女人站在自己身后。 黑色的长发、怪异的动作。 汗珠从鬓角滴落,划入眼角,渡边秀明被刺得下意识闭住了一只眼睛。 视线偏移,他不经意间,看见了雪枝身后不远处的落地窗。 米色的窗帘,整洁透亮的玻璃,还有……玻璃上,女人的倒影。 灰蓝色的羽织,白色的和服下摆,穿透掌心的红绳…… “し——” 某个名字呼之欲出。 噗通—— 雪枝软倒了。 渡边秀明瞳孔一缩,下意识地跪在草坪上,查看她的状态。 “喂、雪枝?!!” “……**” 雪枝苍白的嘴唇一直在蠕动。 “什么?” 渡边秀明急得满头大汗,下意识地侧身,将耳朵贴了上去。 “雪枝,慢点说。” “……线、” 女孩细小的手指,颤抖地抬起,伸向了渡边秀明的手腕。 “……她逼我的、” “……对不起、” 流经四肢百骸的灵力开始被调动,未成长的巫女,将全身的灵力都抽离凝聚在手中。 “什么?雪枝,你慢点说!” 渡边秀明俯身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下一秒,手腕袭来某种巨痛。 他低头看去,发现雪枝的手,正隔空抓在了他的手腕上,像是抓住了某种东西。 “啊——” 雪枝那瘦瘦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条血红色的线凭空出现,被雪枝紧紧抓握在掌心。 在渡边秀明震惊的注视下,那条线、被雪枝一把扯断了。 虚空中,仿佛传来了女人凄厉的惨叫。 与此同时,渡边秀明的大脑传来巨痛。 [宿主,很高兴能够再次为您服务。] 昏迷前的最后一秒,他依稀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第86章 独自 伫立在旷野中的木屋、择人而噬的橘色火光…… 树林中奔袭的两人、 “和我一起走吧。” 掌心相贴的双手, 急促沉重的呼吸。 “到外面的世界,我们一起、” 女生的手细腻柔软。 越是用力,就越是抓不住。 “白井——” 夜色中, 女生回过头来。! 病床上的男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心脏极速跳动着,后脑的神经一阵阵刺痛。 但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宿主,您被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带回了家。] ‘……系统?’ 毫无记忆地度过了28年, 再次听到这久违的声音, 封敛忍不住有些恍惚。 ‘我到底……’ 他茫然地睁着眼睛, 嘴唇无声地嗫嚅了几下。 黑色的眼睛沐浴在微弱的暖色灯光下, 他的眸色变得浅淡。 [宿主,是在询问您的现状吗?] 封敛没说话,系统只当他是默认。 [现在时间线是2019年3月23日, 身为渡边秀明的您, 被白井诅咒,距离白井下一次发动攻击,还有12小时。] 白井。 封敛的眼前再次浮现了少女纯白的背影。 他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了。’ 胸膛憋闷着一股气,他攥了攥拳头, 却无力发泄,舌根蔓延开苦味, 封敛慢慢睁开眼睛。 “渡边先生, 您醒过来了吗?” 房间里响起了一道惊喜的声音。 是铃木秀男。 “嗯、您好。” 封敛想要起身, 铃木秀男阻止了他。 “您的身体怎么样, 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吗?” 谈话间, 山村瑞纪也进入了房间。 “嗯, 没事。” 封敛看向铃木秀男, 视线从他和山村瑞纪身上一滑而过,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 “那个、这里是……” “是我的家。” 山村瑞纪坐到了铃木秀男旁边。 “您在磯部家的后院突然晕倒了, 我和瑞纪因为一直在关注磯部家的情况,所以发现骚乱之后,立刻折返上门了。” 说着,山村瑞纪和身边的铃木秀男对视一眼,满脸庆幸。 “说实话,当时我和瑞纪还以为是白井出现了呢,渡边先生您遇到了袭击,然后……” 铃木秀男没有说完,但是在场两人都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啊对了,既然渡边先生您醒来了,可以告诉我们在磯部家的院子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和秀男带您离开的时候,那个家里的孩子,好像也晕倒了,被抱回了房间。”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简单地说明了一下当时发生的事情。 “磯部太太本来不想让我们带您离开的,但是不知道磯部先生说了什么,她后来就同意了。” “我们带您离开的时候,磯部先生还一脸严肃的叮嘱我们不要送您去医院。” “很奇怪。” 他们两个人说着,封敛的注意力却早已飘远。 院子吗…… 他想起了自己站在雪枝身前,在正对着院子的玻璃上,看见的人影。 黑色的长发,白色的和服里衣,合十的双手,还有、那条穿透了女人掌心的红绳…… “渡边先生?” “渡边先生?!” “嗯?啊、抱歉,我们讲到哪里了?” “呃、” 铃木秀男一时语塞。 “那个、如果哪里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和秀男可以陪您去医院。” 山村瑞纪担忧地望着他。 “啊、抱歉。” 封敛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来安抚他们,但是无奈失败了。 “稍微觉得有些累……” 这就是逐客令了。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对视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么,您先休息。” 二人转身准备离去。 “那个、” 封敛的手用力地攥住了被子。 “关于……”他微顿。 “关于白井的事情,你们调查得怎么样了?” “白井?” “您是指哪方面呢?” 山村瑞纪把问题抛给了封敛。 纷扰的画面充斥脑海,封敛微怔,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知道什么。 “间宫!”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名字已经记不清了,但是那个人! 想起了他的所作所为,封敛的声音瞬间拔高。 “那个人现在在那里?” “间宫先生吗?我们约了明天在福美馆见面。” “不行!” 封敛想也没想就打断了铃木秀男。 距离白井下一次发动攻击,还有12小时。 他们三个被诅咒的人聚在一起,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哎?”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愣了一下。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铃木秀男试探性地询问。 封敛却在刚刚的失言之后,重新找回了理智。 “抱歉,没什么。” 他垂下了眼睑,避开了二人的视线。 “我想休息了。”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离开了。 看着他们关住房门,封敛的肩膀垮了下去。 ‘系统,能详细解释一下,白井的诅咒是什么吗?’ 他回想起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心里有个模糊的概念,有待证实。 [竭诚为您服务。] [白井的诅咒:凡是知晓白井姓名的人类,必然会在三天后受到白井的追杀,唯有死亡才能终结诅咒。] ‘……’ ‘我的主线任务,是把白井的诅咒扩散至全日本吗?’ [是的。] ‘也就是说,我们是要让白井杀掉全日本的公民吗?’ 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某种可怕的真相。 [宿主,这些世界对您而言,都并非是真实的。] 系统答非所问。 [您不必顾虑这些,这是这个世界既定的命运,您的出现就是为了促成它的发展。] 总感觉这样的对话,似曾相识。 封敛又感觉到了奔涌在胸腔里的怒火。 ‘命运吗……’ 他闭上了眼睛。 钟表上的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 男人从床上起身,环顾四周,拿起了自己的外套和旅行包走出了房门。 房子里的其他两人并不在客厅。 封敛路过某个房间的时候,听到了里面传出的对话声。 “无论怎么想,都感觉不对劲吧?” “但是、” “我的意见和你不一样。” 封敛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他压抑着脚步,朝着玄关处走去。 换上鞋子,拉开大门,最后回头看一眼走廊深处,封敛关住大门,离开了这里。 他在陌生的街道走了一会,随即在主路上拦到了一辆出租车。 汽车在公路上行驶了三个多小时。 等封敛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他背着旅行包走在住宅区的巷道里。 那栋房子和他离开时一样。 荒凉、杂乱。 叮咚~ 他站在铁门前,摁动着门铃。 叮咚~ 房子的主人并不在。 或者说、这栋废弃的房子,从26年前,就再也没有新人入住过,毕竟发生了那样的惨案。 封敛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大哥。” “上次我们喝酒谈过的,是关于橘町家的事情,我现在遇到了很棘手的事情,可以和我讲讲吗?” “您当时说,那个人和您是同班同学,那个人的名字是?” 电话那头的渡边良太沉默了一会,随即给出了答案。 “筱惠美,橘町筱惠美。” 筱惠美。 荒木翔马一直挂在嘴边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 是他搞错了。 封敛攥紧背包带,转身离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那个房子,26年前不是溝呂木弦老师的家吗?” 他在路边又拦下一辆出租车。 “哦那个啊、” “其实……那个时候,筱惠美因病过世了,在她下葬后不久,橘町一家就卖掉了房子,搬走了。” “然后,新搬来的住户就是溝呂木弦老师。” 封敛冷静地补上了后续的事情。 “我明白了,谢谢大哥。” 在他即将挂断电话的时候,渡边良太突然出声。 “秀明,什么时候去看看妈妈?” “妈妈已经打电话过来很多次了。” 听着渡边良太的话,封敛拿着手机的手指越发用力,连指节都泛起了白色。 “……我知道了。” “抱歉。” 在电话挂断的最后一秒,渡边良太好像听到了一声微不可察的道歉。 黄色的出租车停在了荒山野岭中。 支付完车费之后,他整理好行装,毅然决然地踏入了树林。 从暗坡走下来,他大步穿行在树林间。 几十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中,他和某个人手牵手,怀揣着希望,奔跑在这里。 但是他没能跑出去。 那个人也是。 走出树林,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旷野。 不久前才见过的废墟,依旧矗立着。 封敛静静地凝视着它,知道它曾经的样子。 冲天的火光曾经燃烧着这片旷野,时间流逝,曾经倒映在她眼睛中的火焰,变成了他面前坍塌的残垣。 他大步前进着,从废墟前走过。 朝着某个方向不断靠近。 山洞。 远远的,他就看见了那黑黝黝的洞口。 还有六个小时。 六个小时后,又会有人死去。 死在白井的手里。 封敛的脚步瞬间加快。 叮铃铃…… 金色的铃铛摇晃。 什么? 封敛下意识地转过身去,看向四周。 铃铛声? 他诧异地打量着四周,没有收获后,干脆加速走进了山洞里。 女人站在树林里,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小林、 秀明、 不明白、 那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她的脸颊微微抽搐,然后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第87章 重逢 “白井。” 男人的声音回荡在黑漆漆的甬道中。 “你在哪?” 他举着手机, 身前投下一小片照明区域。 “我有事要和你讲。” 在他看不见的黑暗之中,女人静静地伫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 始终凝视着他。 “是我、渡边秀明。” 封敛摸索着前进,黑暗之中,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我想见你, 无论如何……” 他咬紧了牙齿, 全身都在紧绷着。 黑暗无形中放大了人类的恐慌, 封敛的每一步都在犹豫和迷茫。 那严格来说, 也算是上辈子发生的事吧。 那个时候,他所认识的白井。 在那之后、 在他死去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呢? 为什么会变成了那副样子、还有诅咒…… 完全没有头绪。 村子也好, 白井也好, 还有、系统的任务也好。 恢复记忆之后,一种痛苦的疲惫感就充斥着他的身体。 明明什么事也没发生,但是、就是疲倦。 从睁开眼睛的瞬间,就一直疲倦着。 身体是疲倦的, 但是,心却是时时刻刻在刺痛着。 他总是忍不住去回忆前几天做过的梦。 梦里有个看不见脸的女人。 长长的黑色头发, 浅色的和服, 怨念的低语。 明明是第一次见到, 但是很熟悉。 熟悉到他的灵魂都在颤栗。 熟悉到他的每个细胞都在悲伤。 是谁呢? 黑暗之中, 白井正在注视着他, 黑色的触手无声地招摇着, 铺天盖地地贴着岩壁, 包裹住了整个山洞。 她在布设自己的猎场。 为了即将到来的猎物。 ‘那家伙是谁?’ 丝丝缕缕的怨气穿透着封敛的心脏, 开始勾动他深埋在心底的情感。 ‘名字、是什么?’ 很多年前, 在某个午后,某个男人曾经和她分享过某种很美味的野果。 “这个果子是什么品种呢?” 他这样问道。 “很重要吗?” “吃进肚子里的东西,还需要有名字吗?” 她是这样说的。 后来得到了这样的答案。 “当然,有名字的话,才方便下次再找到这个东西。” “然后再吃掉?” 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了。 但是、 ——对。 然后再吃掉。 知道了名字,然后、把那家伙找出来,吃掉—— 白井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她的嘴角微勾,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对嘛、 这样才对嘛。 知道了她名字的家伙要杀掉,除此之外,被她知道了名字的家伙,也要杀掉。 知道名字之后,捉起来,撕成一片片,然后一口口吃掉。 哪怕嘴角沾上了汁液、也没关系。 咽下去之后,擦干净嘴巴。 这样就行了。 浮肿的脸庞,因强烈的幸福与满足感,变得越发畸形。 白井微笑着。 然后、 继续伤害着那个曾经被自己视为老师的人类。 黑色的怨气持续输送着。 穿透封敛心脏的怨气,在黑暗中缓缓凝聚人形。 [拦截、拦截……**拦截失败……拦截失败……] 无人知晓的地方,系统再次播报故障提示音。 在白井第一次攻击封敛的时候,系统尚能切断联系,将另一个世界的家伙赶回去,但是现在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世界在融合。 两个怪物都在变强。 本应独立观测的空间,发生了无法阻止的碰撞。 a04比预计中的状态,成长得更加可怕。 a67的现状,也超出了预定等级。 这两个小世界已经失去控制了。 完成这次任务之后,系统决定视事态考虑是否销毁宿主,开启新一轮的观测。 游离在黑暗之中的女人,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牵引力。 她癫狂的眼睛,紧盯着某个方向。 ‘小林……’ 这一次,她做足了准备,蓄力撞了过去。 山洞之中,黑影渐渐褪去,属于女性的肢体,缓慢展露在人前。 修长白皙的四肢。 ……滋滋…… 女人的四肢浮现出不同程度的淤青与伤痕。 宽松的白色裙子。 ……滋滋…… 女人的裙子上,渲染出大片的血迹。 长长的黑发。 ……滋滋…… 某种沉重黏腻的液体顺着发尾垂落。 娟白秀美的脸。 ……滋滋…… …… 咔嚓—— 空间之外,响起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与此同时。 强烈磅礴的怨气瞬间降临,无声的嘶吼回荡在狭窄的山洞中。 毫无知觉的封敛只感觉耳膜突然变得刺痛无比,那感觉来得如此强烈,他完全没有防备。 “啊——” 他痛苦地跪倒在地上,手机骤然跌落,似乎是磕到什么地方,灯光闪烁了几秒之后,瞬间黑了下去。 触手所及,皆是黑暗。 女人睁开了眼睛。 血色沉淀在她眼中,她的瞳孔扩散着,瞬间锁定了眼前的男人。 “……喀喀喀喀喀喀こ——” 卡顿的声音,尚未完全吐露 下一秒,她的身体被拦腰击飞,重重地撞到了墙壁上。 砰—— 山林间激起无数飞鸟。 乌鸦在歇斯底里地啼叫着,明明是深夜,太阳却重新升起。 日月同天,不祥的血色蔓延整片天际。 蛛网般的裂痕密布整个天空,裂纹之中,有什么庞大的活物在游动。 这一切、 简直,就是世界末日。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站在旷野中。 他们呆呆地望着天空,完全无法做出反应。 有什么事情发什么了。 山村瑞纪颤抖着,一旁的铃木秀男用力起握着她的手。 世界的巨变是那么可怕。 渺小的他们,在这伟力面前,完全无能为力。 “这是……世界末日吗?” 她呢喃着绝望的声音。 与此同时,全世界都在见证这场绝望。 网络全线瘫痪只是五分钟的事情。 尖叫、怒骂、质疑、怨恨。 人这一族群,在瞬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能量。 观测着世界的系统,瞬间亮起了绿灯。 它开心地吸纳着那庞大的能量,在世界之外,无声地成长壮大。 天空的异变,只是第一层。 蔚蓝色的大海,从海底深处翻涌出暗色的血水,无数海洋生物泛着肚皮,浮上海面。 山林中栖身的动物,一反常态的冲入了人类城市。 车祸、火灾、冲突、鲜血。 无法直视的怨气自缝隙之中,蔓延扩散到全世界。 理智被压制到本能之下,在那浓烈的怨气的操控下,人类开始互相残杀。 爆炸无处不在。 世界即将毁灭。 而这一切,都将在12小时后发生。 核心代码一刻不停地运算着,只在眨眼间,系统就运算出了这个世界的未来。 12小时? 这可不够。 系统对比了两个观测走向,自己可以从中吸收的能量,最后,它做出了取舍。 山洞之中,怨灵还在厮杀。 系统汲取着外界的能量,已经能够轻松地接近宿主。 [记忆屏蔽程序解除、情感淡化程序关闭、负面情绪分离程序启动……] [睁开眼睛吧、] [小林俊介。] 浓烈到滚烫的情感与思念被重新注入这具身体。 不知何时昏过去的男人,悄然睁开了眼睛。 “呃……头好痛、” 他扶着额头站起身来。 然后习惯性地寻找着那个伴随在自己身边的人。 “奇怪……伽椰子,你在哪?” 一声再轻不过的声音,却成功让厮杀中的怨灵暂停。 与其说是暂停,倒不如说是某一方突然变得狂暴,然后,死死咬住了另一方的脖颈。 咔嚓—— 她毫不留情地咬碎对方的喉骨。 然后扯下了对方穿透掌心的红绳。 叮铃铃…… 缀有铃铛的红绳坠地。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甬道里骤然起风了。 男人下意识地抬手挡在身前,等到风沙全部歇止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什么啊。” 他嘟囔着。 “……” 放下手之后,这才发现四周一片漆黑。 “奇怪,手机呢?” 他想起了自己进山洞时,明明是举着手机的。 于是男人开始在地上摸索。 “在哪里?” …… 在一片漆黑之中,他的手摸到了一抹柔软冰冷的布料。 什么? 他的手顺着那布料摸了上去,然后意料之外,触碰到某人的脸颊。! 他的瞳孔一缩,下意识地收回手去。 “抱歉、我不知道有人……” …… 女人看着他。 看着他陌生的脸。 气味、 声音、 容貌、 全部都是陌生的。 但是,她是不会认错的。 是小林。 是小林的灵魂。 很香、很美味的味道。 但是,明明无论小林变成什么样子,自己都可以认出他来、小林却不是这样。 小林已经投胎转世,换了身体和名字。 骗子。 明明说了只是睡一觉。 明明说了会醒来。 明明、 她的牙齿紧咬着,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暴戾与怨恨在血液中滋生。 “……小林。” 她重重地扑进男人怀中。 细细的胳膊从小林的腋下穿过,用力环抱住他的身体。 她的脸埋进男人的胸口,任由自己软弱地哭泣着。 “哎?” 男人愣了一下。 然后,缓慢地回抱住女人。 “原来是伽椰子呀。” 他笑着说出了这样的话。 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平静的晚上,看见了她,然后笑着说出了这样的话。 伽椰子愣了一下。 被打得惨兮兮的脸上,瞬间露出了凶狠又委屈的表情。 什么呀。 她咬紧了嘴唇。 倔强地让自己不要哭出声音来。 但是,眼泪无论如何也忍不住。 伽椰子的身体里,装满了对小林的思念与爱。 名为爱的心脏里,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对小林的思念。 那些思念流经由怨恨铸就的血管里,撑起了伽椰子这个存在。 在日日夜夜的等待中,她总是反复咀嚼着小林给予她的爱。 小林、 小林、 果然,她最喜欢小林了。 伽椰子哭泣着。 那是思念溢出了她的眼眶,沾湿了小林的衣服。 “怎么了,伽椰子?”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小林俊介安抚着她。 他宽大而温暖的手掌,缓慢地拍着妻子的脊背。 小林俊介眉眼低垂,注视着伽椰子的眼神,永远是那么专注又温柔。 “是在哪里受委屈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在写伽椰子和小林相处的时候,虫师傅的眼泪总是跟开闸一样止不住。 写下这一点感受,还有些不好意思呢,宝宝们呢? 第88章 清洁 伽椰子守着小林很多年。 鬼是没有时间概念的。 但是,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会有一堆莫名其妙的人想要拆除她和小林的家。 她清理了很多次。 这期间遇到了很多棘手的事情。 最开始,只是一些拿着奇怪东西的家伙上门。 到后来, 一波波没见过的外国人,也找上了门。 十字架、圣水、佛珠、符咒…… 那些该死的家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院子里扔。 真是叫人生气。 完全不考虑她杀完人, 还要清理院子有多麻烦。 如果小林醒来, 看到乱糟糟的家, 一定会觉得她不是个好妻子。 那样可不行。 一想到小林会对自己露出失望的眼神, 伽椰子就觉得难过。 她明明都那么努力了、 那么努力想要经营守护自己和小林的家。 但是、 为什么? 为什么那些家伙总要来打扰他们。 伽椰子很生气。 发现那些家伙居然开始用炸弹来搞破坏之中,她直接陷入了癫狂状态。 哪怕是不踏入她的院子。 只要伽椰子愿意,她可以无视空间和时间, 出现在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所有参与了毁坏她房子的人类, 都不能幸免。 无论是教堂、寺庙,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她总能出入自如,杀掉自己想杀的每个人。 神是不存在的。 这世上好像没有什么能够杀死她的东西。 这些年, 她吞噬了自己杀掉的所有人。 她变得越来越强大。 到后面,她和小林的家再也没人去打扰了。 因为大家都知道, 小林家是绝对不能踏入的地方。 伽椰子就这样和俊雄生活着, 偶尔收拾几个胆大的家伙, 日子倒也平静。 直到那一天, 什么东西在召唤她。 伽椰子回应了那份召唤。 然后、 平静的生活瞬间被打破。 她想回到那个世界, 但是做不到。 于是伽椰子开始屠杀人类。 为了再见到小林。 她什么都愿意做。 虽然她受了点伤, 但是只要能见到小林, 就都没关系。 某一天, 她终于感受到那笼罩在世界之外的东西。 她叮嘱俊雄照顾好小林, 然后突破了世界的屏障,游离在黑暗之中,寻找着那个世界的气息。 终于、 终于见到了。 那些努力都是值得的。 在小林睡觉的无数个日夜里,她伏在床边,总是会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啜泣。 起初她满心欢喜地等着。 到后来,抚摸着小林冰冷的脸,她越来越不满足。 明明小林就在眼前、 明明自己正牵着他的手、 但是,不知何时开始,欲望与贪婪的虫子,在她的灵魂深处,咬开了缺口。 她每天都能听到绝望的风,穿过灵魂。 痛苦、 每日每夜,伽椰子都在痛苦。 看不到小林,她十分不安。 可看到了小林,她又手足无措。 她守护着的小林,不会呼吸、不会说话。 也不会睁开眼睛,对自己露出笑容。 她就这样守着一个可能永远不会醒来的人。 有时她甚至会恍惚。 ——小林是不是已经抛弃她了。 会产生这样可怕的想法。 她陷在绵长的思念中,守护着名为痛苦的爱。 无法放手、无法解脱。 好在那样的日子已经结束了! 小林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笑着和自己说话。 在小林死后的那些年里,她所有的不安与恐惧、愤怒与委屈,全部都在这里、在热乎乎、会喘气的小林这里,变成了眼泪,发泄了出来。 “我……” 伽椰子的手紧紧抱着小林,她哽咽着想要说些什么。 [危机解除,开始清洁程序。] 骤然间,伽椰子好像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下一秒,她的身体瞬间不受控制地被吸走。 浓重的黑暗重新包裹了她,一股莫名的能量,完全地压制着她,然后,像是丢垃圾一样,把她重新丢出了这个世界。 “小林——” 她发出不甘的爆鸣声。 小林俊介的伸手想要挽留,但是系统同样锁定着他。 [记忆屏蔽程序重新开启、情感淡化程序重新开启……] [启动一级**程序,回调观测点。]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都静止了。 小林俊介痛苦愤怒的脸、 腾飞的鸟类、 漂浮的尸体、 喷涌而出的血液、 世界被静止了。 与其说是静止,倒不如说是观测者停止了观测。 [程序启动成功,开始跳转。] …… 封敛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着山洞前。 “哎……?”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跌坐到地上。 心脏激烈的跳动着,可是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安抚他的负面情绪。 明明睁开眼睛的瞬间想要怒吼,但是他却只发出一声呢喃。 封敛抬手抚摸上心口。 总感觉空空的,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到底—— [宿主,您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一直安静的系统突然出声。 “我?” 封敛愣了一下。 [如果是要寻找白井,很遗憾,她现在并不在这里。] 哦,对了。 他来这里是要找白井,然后劝她解除诅咒的。 “她不在这里吗?系统你知道白井的位置?” [以您为中心,辐射100米的距离,在这个区域里,系统可以检测到白井的位置。] 这倒是系统从没透露过的功能。 “系统,这是新功能吗?” 封敛有些莫名在意。 [是的,系统刚刚获得了足够的能量进行了升级。] 不知为何,明明是死板的声音,但封敛就是能听出一股满足的情绪。 “这样啊。” 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吧。 封敛点了点头。 “不过,既然白井不在这里的话,果然,我还是回去吧。” 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封敛的眼睛一直停留在那黑漆漆的山洞上。 好在意。 他站起身来,面朝着山洞的方向迈出脚步。 “果然、应该去看一看吗……” 他思考着,身后的树林里突然传来了声音。 “渡边先生!” “等等、渡边先生!” 他错愕地回过头来,居然看到了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 “你们怎么来了?”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真是的……” 铃木秀男大步跑了过来,在封敛身前站定,扶着膝盖剧烈呼吸着。 “渡边先生,再怎么好奇,也不能这么晚擅自行动吧?” 他调整好呼吸,抬头认真地看着封敛。 “我们是一体的,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落单的,渡边先生也是。” “嗯。” 后赶来的山村瑞纪点了点头,站到了铃木身边。 “渡边先生,您要进山洞吗?” “我们一起去吧!” 面对两个真诚又热情的人,封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啊、那个倒不必……” 如果要和这两个人进去的话,肯定还会发生什么其他的事情,总感觉不好应付,果然还是算了吧。 “其实、我正准备回去。” 他露出了歉意的笑容。 “啊,这样啊!” 瑞纪很惊讶。 “看来我们还是来迟了,渡边先生已经做完自己的事情,要回去了吗?” 铃木秀男也有些失落。 封敛并没有纠正铃木秀男话里的错误。 “嗯,抱歉。” 他拍了拍身上的土,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然后三人踏上了回程的路。 出于某种考虑,封敛准备留在这里,暂时不回东京了。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对视一眼,不知为何,居然也变了主意。 “那、我和瑞纪也留在这里吧。” “好啊,去福美馆吧,也算老地方了。” 他们两个三言两语就定好了住处。 封敛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阻止。 让这两个人留在身边,应该没事吧? 他心事重重地走在前面。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跟在他后面。 瑞纪对封敛的情绪极为敏感。 她敏锐地发现,渡边秀明似乎不愿自己和秀男待在这边,但是,为什么呢? 大家抱团生活的话,不是更安全吗? 她想不明白,但是心里有了疑虑,脚下的步子也不自觉放慢。 旁边的铃木秀男配合着一起减速。 “怎么了,瑞纪?” “那个、” 山村瑞纪的眉心微蹙。 “渡边先生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们呢?” 她说出了自己的感觉。 “哎?渡边先生吗?” 铃木秀男愣了一下。 嗡嗡…… 山村瑞纪掏出了手机。 “是间宫先生!” 她看了眼铃木秀男,然后接通,打开了免提。 “喂,您好,间宫先生,有什么——” “那家伙欺骗了我们!” 电话那头间宫幸太的声音是那么愤怒急切。 “哎?” “间宫先生说的是……谁?” “渡边秀明——那家伙、那个骗子……” 间宫幸太捏着手中新鲜出炉的分析报告,手背上绷起了青筋。 “你们听好,上次尸体和那块墓碑的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 “本来是只是想看看,那具尸体到底是不是渡边家的人、结果……” 他深吸一口气。 “到底怎么了,间宫先生?” “那家伙、” 即将说出口的事情过于荒谬,如果不是真真切切拿到了报告,间宫幸太都无法相信这样的事居然是真的。 “那家伙、渡边秀明,他的DNA与那具尸体的DNA居然百分百完全匹配!” “哎!” 铃木秀男有些疑惑。 “百分百匹配,这就说明……” “根本不是什么先辈,那两个人,是同一个人啊——” “哎?!” “哎?!!”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异口同声,震惊无比。 “间宫先生,您是说,那具尸体,和渡边先生是同一个人?!” “……检测报告是这样说明的,而且、” 间宫幸太觉得让自己震惊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那个墓碑的扫描复原平面图也出来了,并非是没有字迹,而是时代久远褪色了,然后……”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睁大了眼睛,安静听着间宫的声音。 “墓碑上的名字,是那家伙的。” “渡边秀明。” “是的、无论是DNA,还是墓碑上的名字,一切都指向了一个答案。” “怪不得,那家伙明明知道白井的诅咒。那么久,却安然无恙,原来是这样。” 间宫幸太冷笑着。 “间宫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瑞纪忍不住出声。 “不是显而易见吗?” “渡边秀明那家伙,绝对有事情瞒着我们,不是什么一般人。” “渡边秀明,搞不好也是什么怪物……” “你们俩个,离他远一点,小心这家伙!” 第89章 厮杀 挂断电话之后, 间宫幸太放下手中的资料,拉开椅子,走到了窗边。 今夜无星, 只有一轮残月挂在天际。 间宫幸太掏出香烟,低头点燃。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也许他当初就不应该为了写新闻, 去到医院。 到现在为止, 最初事件里的人已经全部死掉了。 不、非要说的话, 那家伙、传播诅咒的那家伙——渡边秀明, 还好好活着。 一个生活在平成年代的人,为什么会和一具昭和年代的尸体检测出一致的DNA? 那么多事情摆在眼前,却依旧坚持诅咒、鬼魂是不存在的事情, 虽然不曾明说, 但是,那家伙的眼睛就是这样说的。 会错愕、会愤怒……但唯独没有恐惧。 正常的人类会是这样吗? 间宫幸太皱着眉长吐一口烟雾。 渡边秀明和白井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只要找出来,诅咒一定会得到办法解除。 但是、到底是什么呢? 而且, 虽然不知道前段时间白井为什么消失了,但是她既然杀死了富田咏子, 那么, 按照规矩, 下一次出现就是在天亮之后了。 这一次的受害人会是谁? 山村瑞纪?铃木秀男? 还是说、自己? 他望着远处渐渐出了神, 香烟静静地燃烧着, 掉落一截又一截烟灰。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间宫冬美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看到丈夫背对着自己, 站在窗边沉思, 她习以为常, 并没有出声打扰。 把托盘放到一边, 她顺手帮丈夫整理一下凌乱的桌面,这次调查的事情似乎很棘手,丈夫最近一直早出晚归,愁眉不展。 这样的状态,上次出现,还是那件事…… 间宫冬美落寞地垂下眼睛,随即视线落在了那些资料上。 不期然,一个名字跃入眼帘。 是手写在笔记本上的字迹。 上面还着重画了一个圈。 白井? 她下意识地读了出来。 叮铃铃…… 耳边似乎传来了铃铛的声音。 “喂、你在看什么?!” 丈夫惊恐的声音传来。 间宫冬美抬起头来,露出歉意的微笑。 “抱歉,不小心看到了些资料,但是我会保密的——” “冬美!” 她的话还没说完,间宫幸太就扑了上来,用力搂住了她。 “你、难道——” 他的声线略带颤抖。 “你、看到了那家伙的名字了?” 他的声音轻的难以置信,但还抱着一丝侥幸。 “呃……那家伙是指、白井小姐吗?” 说出来了。 间宫幸太面色变得苍白。 该死。 该死该死该死—— 间宫幸太一言不发地抱着妻子。 愧疚、愤怒、怨恨。 他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冬美,明天不要出门了,陪我在家里待着好吗?” 良久,他咬牙切齿道。 间宫冬美虽然不知道丈夫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请求,但还是温顺地答应了下来。 “好。” 于是第二天,间宫幸太放下手边的所有事情,贴身守护在妻子身边。 他心惊胆战地注视着房子的阴影,生怕白井会从某个地方走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午夜,看着分针走过了12,间宫幸太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 躲过了。 今天白井没有出现在这边。 他拿出手机想要与山村瑞纪那边核对一下情况。 可是抬眸看见妻子担忧的脸,他的手指慢慢收紧,最后把手机重新装进了口袋了。 “冬美,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一定、一定要等着我。” 留下这样的话,他带着所有的研究资料,走进了夜色。 * 东京都练马区寿町4-8-5。 这是佐伯家。 虽是午夜,却依旧灯火通明。 佐伯刚雄是这个家的男主人,职业是插画师,四十岁的他膝下无子,过去一直在积极备孕,但在34岁那年与妻子共同进行了检查之后,才发现自己是少精症,根本没有生育能力。 自那之后,他的性情大变,心情时好时坏,对他的妻子,佐伯伽椰子动辄打骂,施以暴力。 在邻居报警,警察上门后,问及他家暴的原因,他却是怒火高涨。 “那个畜生,曾经瞒着我和别的男人怀了孩子!” 据调查,佐伯伽椰子在多年前确实怀孕过,但是胎儿先天不足,三个月就流产了。 “就这一点,医生也跟您解释过了吧?虽然是少精症,但是怀孕的几率也是有的,您二位的孩子夭折流产,也很有可能是少精症的缘故。” 警察和社区的人上门调解,想要开解佐伯刚雄。 却不知道他们句句不离少精症,这一点完全刺激到了佐伯刚雄。 在将警察和社工送走之后,佐伯刚雄就露出了恶魔的本性,将佐伯伽椰子囚禁了起来。 他用绳子将佐伯伽椰子绑在床腿上。 此时的伽椰子已经在他不择手段的拷问下,昏了过去。 佐伯刚雄满头大汗,深色的眼袋耷拉着,脸上胡子拉碴的,头顶却毛发稀疏,他的眼睛充斥着血丝,满脸横肉,毫不遮掩自己的凶性。 “畜生、居然让我这么丢人、该死——” 他焦虑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神经质地啃咬着自己的指甲。 “全知道了、他们全知道了……都是你的错,你这个贱人……” “我要查清楚,那个奸夫,一定有的,奸夫——” 他咬着牙,焦躁又愤怒。 随即开始翻找着房间里,佐伯伽椰子的所有旧物。 他认为佐伯伽椰子这个女人,平常看着老实,但其实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狗,居然敢背着他偷人,所以在某个地方一定藏着什么蛛丝马迹。 佐伯刚雄陷入臆想中,可是他翻找了无数次,都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于是他端来一盆冷水,对着佐伯伽椰子泼了过去。 “啊咳咳……” 女人发出虚弱的声音。 佐伯刚雄一听见它的声音,就无法控制自己暴虐的心情。 他伸手扯住佐伯伽椰子的头发,让她抬起脸来。 “贱货,是谁?” “你到底在和谁见面?!” “……没有,我谁也没——” 啪—— 佐伯刚雄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似是觉得不解气,又打了几下,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一把折叠刀。 “你说不说?不说老子就把你的皮割下来。” 佐伯刚雄说着,刀刃就抵在了女人的脸皮上,用力划开了一道口子。 佐伯伽椰子求饶、哀哭……能做的事,她都做了,但是就是无法逃脱。 “没有别人,我就只有你一个人啊!” 彼时的她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佐伯刚雄已经松开了绑她的绳子,趁着他拿其他武器的时候,佐伯伽椰子抓着地板,努力地朝外爬去。 “你当我是白痴吗?” “是你怂恿邻居报的警吧,该死的畜生……我的事情被所有人都知道了,都是因为你、畜生……” 他说着,一脚用力地踩在了女人的小腿骨上。 少精症是在六年前查出来的。 这六年来,佐伯伽椰子一直在被佐伯刚雄虐打着。 今日警察和社工上门,算是彻底践踏了佐伯刚雄那脆弱的自尊心。 他再也无法忍受。 于是,历史再次重演。 当佐伯伽椰子被佐伯刚雄骑在背上,扭断脖子的时候,她怨恨地睁大了眼睛。 咒怨,是含怨而死者下的诅咒,于死者生前的居所积聚怨气,凡触碰者死,并产生新的“咒怨”。① 一个朦胧扭曲的意识在房子里悄然凝聚成型。 她哀哭着、怨恨着。 那强烈的怨气腐蚀着空间,悄悄为这间屋子写下诅咒。 不出意外,她会在几天后彻底成型,然后当街杀死佐伯刚雄。 但是,同源的怨恨诞生的那一刻。 一个曾经被驱逐出这个世界的存在,找到了锚点,一点点传送了过来。 滴嗒、 滴嗒、 阴冷黏腻的液体,滴落在地板上。 女人站在二楼,低垂视线朝楼梯下看去。 两张熟悉的脸。 她与地上的女人对视。 在那双已经死去的眼睛里,看见了恐惧的色彩。 伽椰子的意识,出现在了这个世界的佐伯伽椰子的“身体”中。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滞了。 ‘你是谁?’ 佐伯伽椰子这样询问身体里的存在。 ‘……伽椰子、小林伽椰子。’ 那个存在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小林、 小林? 谁是小林? ‘……为什么?’ 刚刚死去的女人,还保留着理智,她看着这个自己长着一模一样的脸的人,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 伽椰子看着她,看着这个世界的自己。 ‘因为小林爱我。’ 她的回答让佐伯伽椰子瞬间毛骨悚然。 ‘你——’ 佐伯伽椰子还想说些什么,伴随着伽椰子的意识被一点点传输过来,她的记忆也被同步给了佐伯伽椰子。 佐伯伽椰子看到了自己的另一个人生。 有温柔帅气的爱人,可爱懂事的孩子。 是多么幸福。 在苦海中挣扎的佐伯伽椰子瞬间就沉溺了下去。 ‘我是小林俊介的妻子,我们还有一个孩子,我们很幸福。’ 佐伯伽椰子这样说着,然后,她血迹斑斑的睡裙上,悄然覆上了一层层华美的和服。 华光璀璨,精美不凡。 那是一套相当漂亮的白无垢。 按照记忆复刻而出的。 ‘这是小林俊介送给我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嘴角勾了起来,那是极为幸福的笑容。 她微笑着,突然,心底裂开一条缝隙。 嫉妒、 嫉妒的火焰喷涌而出,灼烧着她的理智。 她怨恨地睁大了眼睛。 ‘凭什么、我们明明是一个人,凭什么你可以过的那么幸福?’ 佐伯伽椰子身上的白无垢幻象消失了。 她又变成了那个悲哀的佐伯伽椰子。 ‘凭什么、凭什么是你?’ 佐伯伽椰子怨恨着,为自己遭遇的一切都感到不公。 ‘我要吞噬掉你,然后取代你。’ 连亲手杀死自己的佐伯刚雄都熟视无睹,比起丈夫,佐伯伽椰子更加嫉恨敌视的,是她自己。 是幸福的那个自己。 佐伯伽椰子不断地撕扯吞噬着另一个意志。 起初,她轮着狠劲占据了上风。 但慢慢的,随着时间流逝,另一股力量变得越来越强。 最后,一方获胜了。 她的身形消散,准备离开这里,再次去寻找自己的小林。 然后、失败了。 她离不开这栋房子。 像是某种限制。 女人不甘心地再次尝试,却依旧失败。 站在白色的栏杆大门前,她仰头发出刺耳的爆鸣。 “小林——” 与此同时,房子里的佐伯刚雄擦了擦血迹,从佐伯伽椰子的尸体上站起来了。 “臭表子、叫你看不起我……” 他冲着佐伯伽椰子的尸体啐了口唾沫。 屋外的女人,瞬间扭头看向了他的方向。 第90章 坦白 封敛在寻找白井。 他逗留在静冈市的乡下老家, 整日无所事事游荡着,让系统扫描着他周围百米的距离,希望能够借此找出白井。 [宿主, 您应该将重心放在任务上。] 系统会出言劝阻,但除此之外,并没有过多干涉。 对于宿主的摆烂行为, 它其实无所谓的。 这个世界的命运已经走上既定路线, 无论宿主折腾什么, 任务都会成功的。 系统说自己只能扫描以宿主为中心的100米范围, 实际上,在白井与伽椰子厮杀的时候,它已经吸取到了庞大的能量, 完成了基础升级。 现在, 全日本都在系统的掌控范围内。 它的系统空间里具现出日本的地图,其上一个红点正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是白井。 准确来说,是重伤的白井。 系统跳转了世界观测点,却并没有能力干预白井的伤势。 不过这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a67的虚弱只是暂时的, 等到a67的诅咒扩散至全日本、全世界,她杀死的人类会慢慢修复她的伤势, 而在这个过程中, 系统也会在观测中, 源源不断的汲取能量。 a67是可持续性发展的能量点, 保持现阶段等级就可以了。 但是a04却有所不同。 果然在宿主的筛选上, 自己应该更谨慎。 这个001号工具居然让a04产生了计划之外的畸变。 系统采集a04的能量残秽, 从能量等级判定, 发现对方已经成长为了世界级诡异点。 如果系统没有尽快带工具脱离, 继续待着那个世界里, 它一定会被那个诡异点发现。 只是没想到,a04居然会被a67的能力牵引,短暂地突破了世界壁。 幸好,它把a04赶出了这个世界。 一切都在朝预想中的方向发展。 不过,现在的宿主不好控制,太多软弱的情感。 等第四个世界,就报废工具吧。 然后挑选一个新的,下一次它会吸取教训,筛选出一个高素质的002号。 系统制定着新的计划,然后冷眼看着封敛无所事事地寻找白井。 偶尔,它会给出适当的提示。 [白井并不在您身边。] 这是实话。 自从那日被a04重伤之后,a67就缩在一切开始的地方,似乎在沉睡。 系统并不打算告诉封敛。 除非和任务有关,它一般情况下,甚至都不会时时刻刻观测封敛。 任务进度已经推进了95%,不过宿主本人并不清楚。 虽然为宿主推出了任务,但实际上,只要宿主进入了合适的身体,度过关键节点后,什么也不做,任务也会自动成功。 小林俊介是a04号被虐杀至死的理由。 渡边秀明是传播a67诅咒的媒介。 万千同位平行界面中,这是它精挑细选出来的世界。 这些世界都是万千世界中,唯一不会产生诡异点的那一个普通世界。 系统钻了空子,套取了这两个世界,利用宿主,并让应该平凡一生的两个女人,回归了那可怕的命运。 本不因产生的因果能量,通通被系统收入囊中,它大快朵颐着,蚕食着世界的怨气。 现在,它已经收割了一波能量,不久前唯一的不安因素也被剔除了,接下来还有更多事项要推进。 系统最后看了一眼封敛,开启了标配的任务辅助器,设定好规则之后,干脆挂机离开了这个世界。 临走前,它还特意用自己的能量加固了一下世界壁垒,防止a04被再次牵引过来。 它要赶紧捕捉接下来的两个世界,建立合适的链接。 系统就这样离开,封敛对此一无所知。 彼时的他,刚从住宅区走出。 手中拿着黑皮的笔记本,他皱着眉着记录着什么。 马场优贵、神崎宏树、江川亮介、高岛麻央,这四人的家庭,他已经一一拜访调查过了。 这两天他在静冈到处闲逛着,寻找白井的同时,也在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公园里长着可怕眼睛的女人」 因为和白井有关,所以他很在意。 这四人就是最开始散播这则怪谈的孩子。 虽然在不久之后,这四个孩子便死去了。 不过也算是有些收获。 封敛想起了小时候和白井相处的记忆。 十岁那天,在公园里发生的事情,他全部想起来了。 原来,在那么多年前,白井就找到了他。 但是自己却并不知道她是谁,只以为是个邻居姐姐。 他思索着,一边朝公园方向走去,然后,意外遇到了那两个人。 “渡边先生?” 他抬起头,发现是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 这两个人,还在这里吗? 他点了点头,露出礼貌性的笑容。 “上午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封敛的态度十分温和,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山村瑞纪的眉头一皱。 “那个、渡边先生要去什么地方吗?” “待会是有些事情。” 封敛不想把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告诉山村瑞纪。 倒也不是防备,只是他觉得山村瑞纪他们只是努力生活的普通人,被诅咒折磨就已经够可怜了,不需要再牵扯进他和白井之中。 他想凭自己的能力解决诅咒。 殊不知他的避而不谈,引起了山村瑞纪更深层次的怀疑。 渡边秀明和那具尸体的DNA完全匹配。 每当看见渡边秀明的脸的时候,山村瑞纪就忍不住想起间宫先生的话。 她有心想问,但又说不出口。 于是简单寒暄之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渡边秀明离开。 “瑞纪,我们还要继续待在这里吗?” 铃木秀男有些担忧。 “不也知道间宫先生那边怎么样了” “间宫先生不是给我们发过短信了吗,应该没事的,比起那个、果然、我更在意渡边先生。” 山村瑞纪看向渡边秀明离开的方向,然后拉上铃木秀男跟了过去。 封敛并不知道山村瑞纪二人跟在了他身后。 他朝着儿时常去的公园走去,那里还是曾经的模样,只是器材老旧,已经不受现在的孩子们欢迎了。 初次遇到白井,就是在这里。 他站在树下,抬手抚摸着那粗糙的树干。 ——我们是朋友吗? ——我们是朋友。 在这里,他和白井成为了朋友。 不是老师,不是长辈,是朋友。 想着想着,封敛笑了出来。 他突然想起了曾经自己劝导白井上学的事情,结果,失去记忆后的自己被白井用曾经的问题反问了。 …… 封敛突然一怔。 白井在用他曾经说过的话。 这是不是证明,白井还记得他? 记得曾经短暂相处过18天的渡边老师? 封敛的眼眶慢慢红了起来。 他的手攥成了拳头。 如果、 如果那时,他带着白井离开了村子,那么,白井是不是就不会死去呢? 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就不会诅咒虐死那么多人类。 封敛咬紧了牙齿,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 如果、 如果他能做的更好,提前想出离开的计划…… 太多的遗憾与悔恨凝聚在心头,封敛闭了闭眼睛,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白井、” “白井、” 他呢喃着这个名字,唇齿间爆发出浓烈的悲伤。 必须要阻止、 不能让她继续错下去了。 要在她做出更多的错事之前,终结这个诅咒! 封敛重新睁开眼睛,不再犹豫与迷茫。 任务已经不重要了。 能够重新拥有两次人生,已经足够了。 哪怕任务失败,彻底死去,封敛也不再害怕。 “白井、我……老师、老师已经会帮助你,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他下定了决心,然后转身离开公园,跟在他身后的山村瑞纪二人,满脸古怪地从遮挡物后走出。 彼此对视一眼,表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刚刚的话……你听到了吗?” “……嗯。” “那、秀男,你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吗?” “……大概。” 两个人沉默了下去,从这之后,再也不提离开的事情,反而整日跟踪着渡边秀明,观察他的动向。 在刻意观察之后,他们得出了一个结论。 渡边秀明,似乎在寻找白井。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寻找这个一出现就会带来死亡的怨灵呢? 眼看渡边秀明出入各种寺庙,购买香烛祭品,昼伏夜出,甚至跑到墓地荒山做什么招魂仪式,做出来的事情越来越荒唐。 山村瑞纪再也忍不住,不顾铃木秀男的阻止,走到了渡边秀明面前。 “渡边先生,您到底瞒着我们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您和白井,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的语气尖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严肃地盯着封敛,满脸执拗。 正常来说,只要知道了白井的名字,白井就会在三天后出现,但是封敛不知道这个讯息。 而且,明明都知道白井的名字那么久,成年之后,白井却是没有一次以鬼怪之姿出现在封敛面前,甚至还伪装成了他的邻居。 在封敛的记忆恢复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看见过白井。 “……抱歉。” 封敛不知道该怎么说。 “抱歉的话,不如把真相说出来,这样才是对大家都好。” 铃木秀男也走了出来。 看见两人的态度,封敛愣了一下。 “你们……” 他的嘴巴张了张,不用明说,也明白了现状。 他的所作所为,大概一直在被这两个人关注着吧。 “……但是、” 封敛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山村瑞纪的态度很认真。 “渡边先生,不要再隐瞒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们也会帮助您的。” “……可是,你们会有危险。” 封敛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渡边先生,我和瑞纪,现在难道就不危险了吗?毕竟,白井随时都会来追杀我们……” “渡边先生,您不觉得您很傲慢吗?” 铃木秀男的话让封敛醍醐灌顶。 他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是啊,虽然自己一心想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但是瞒着所有人行动,想要独自解决问题的想法,实在是太过傲慢了。 不只是傲慢,还轻率。 如果他失败了,那岂不是拿所有人都性命开玩笑吗? “抱歉,我明白了。” 如果只是隐瞒系统的存在,应该是可以的。 封敛深吸一口气,然后垂下了眼睛,将自己和白井的事情缓缓道来。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你们可能会难以理解,但是、那是我上辈子的事。” “那个时候,我也叫渡边秀明,是村子里的拾柴郎,和哥哥去周边的村子叫卖,遇到了暴雨,然后……”【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90-100 第91章 启蒙 封敛隐去了系统和自己作为封敛的那一世的事情, 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经历全部告诉了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 “渡边先生,您是说,您转生之后, 还保留着上一世的记忆,是这样吗?” 铃木秀男很认真地思考他的话。 “但是,上一世的记忆也是最近刚想起来的, 于是做为白井曾经的老师, 想要拉一把自己的学生?” 铃木秀男说完自己都笑了。 这样的事情, 无论怎么说, 都是在太荒谬了。 “那么,白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您知道吗?” 他提出了一个问题。 “抱歉, 我并不清楚。” 渡边秀明的回答, 他并不满意。 “那么,关于白井的诅咒,渡边先生您知道些什么内幕吗?” “……抱歉。” 说来说去,最关键的事情, 全部没有答案,铃木秀男实在很难相信渡边秀明话语的真实性。 “这可真是……” 铃木秀男看向了身边, 从听完故事之后就一言不发的山村瑞纪。 “瑞纪, 你觉得呢?” 山村瑞纪似乎在发呆。 被铃木喊了之后, 这才回过神来。 “啊、抱歉。” 她先是对铃木表达自己的歉意, 随即看向了封敛。 “渡边先生, 说实话, 转生什么的……” 她露出了歉意的笑容, 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这两个人不相信, 封敛也不觉得失望。 毕竟这样的事情, 确实太过离奇,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只是说给封敛听,他也只会当是在编故事。 “那么,抱歉,先失陪了。” 他告别了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临走还不忘了嘱咐这两人。 “那个,如果白井出现了的话,请来电通知我,或者,尝试和她沟通,说渡边老师想要见她,拜托了。” 在他离开后,铃木秀男抓了抓头发,觉得实在是难以理解。 “是认真的吗?那样的要求。” 他实在是觉得白井不是什么可以沟通的存在。 视线落在身边的瑞纪身上,他转过了身。 “瑞纪,你觉得呢?” “那个、应该是在编故事吧?” “无论怎么想,转生再生什么的、感觉比诅咒还要离奇。” “……嗯。” 瑞纪低下了头,低低的应了一声。 “抱歉,秀男,我晚上可能有些事要办,需要一个人离开。” 她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哎!一个人离开吗?会有危险的,如果遇到了白井……” 铃木秀男还想挽留,但是山村瑞纪的态度很坚决。 铃木秀男只能同意。 他们在此处分开,山村瑞纪当天就去了东京都。 一路上,她给间宫幸太打去了很多电话,但是对方没有应答一次。 事关重大,她干脆亲自上门拜访。 叮咚~ 大门从内敞开。 间宫冬美出现在山村瑞纪面前。 “那个,贸然拜访,我是山村瑞纪,间宫先生的、朋友。” “请问间宫先生在吗?” “如果不在的话,我就先离开了。” 山村瑞纪忐忑地说明来意。 间宫冬美看了她一眼,随即拉开了门。 “请进。” 瑞纪拘谨地换上拖鞋进屋。 “请稍坐一会儿吧。” 间宫冬美端来茶水,看着坐在沙发上喝水的瑞纪,她站在客厅的隔断后,尝试着给丈夫打去电话。 电话那头依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她等待了一会,编辑了短信发送过去,然后收起手机,满脸歉意地走回沙发前。 “抱歉,我也联系不到人,刚刚已经发信息通知他了,也许他一会就回来了。” 她的手指摩挲着杯沿,看起来有些焦虑。 “要不然,我还是离开吧?” 瑞纪站起身来,有些尴尬地抓紧自己的挎包背带。 “没事,我们可以聊聊天,正好我也有事想知道。” 间宫冬美抬眸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总觉得,有些严肃。 山村瑞纪像鹌鹑一样坐了回去。 “那个,请问您想了解些什么呢?”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间宫冬美。 间宫冬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她看向一旁的相框,眉宇间总是萦绕着忧愁的意味。 “那个人最近在忙些很重要的事情,我已经两天没有见过他了。” 她端起水杯,抿了口水,随即垂下了眼睛。 顺着她的视线,瑞纪看到了相框里的照片。 是一家三口的合照。 间宫先生居然还有孩子吗? 这还是第一次知道。 似乎是察觉出她的意外,间宫冬美拿过了相框,抬手轻轻抚摸着照片里小女孩的脸。 “这是我的女儿,真由,几年前因意外身亡了。” 她的眼睛里带着苦涩的思念。 山村瑞纪下意识露出了怜悯的眼神。 “有什么我能帮您的吗?” 她轻声说道。 而这正是间宫冬美的目的。 “其实、是和他最近在调查的事情有关的。” “前天在收拾他的资料的时候,上面看到了很在意的东西。” 间宫冬美的手交叠在一起,那是没有安全感的表情。 “请问、白井小姐是……谁?” 白井?! 山村瑞纪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间宫太太,您说什么?!” “呃、怎么了?” 山村瑞纪猛地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间宫冬美。 她完全没想到连间宫先生的妻子也被牵连其中。 唯一的孩子,几年就因意外去世了,现在就连这夫妻二人也被卷入了诅咒。 如果白井真的出现的话,间宫先生一家都会被杀掉。 太可怜了。 山村瑞纪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了间宫冬美。 解咒的方法,至今没有找到,难道真的要让渡边先生劝导白井主动解除诅咒吗? 但是、可能吗? 山村瑞纪心事重重地离开了间宫家。 然后,在深夜,间宫幸太疲惫地回了家。 他在玄关换上鞋,然后驼着背走去了客厅一侧的房间。 推开门,拉开灯,出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一间属于小女孩的房间。 来到床边,拿起床头微笑的小熊,间宫幸太再也无法忍受,抱着女儿生前最喜欢的玩偶啜泣了起来。 没有任何方法、白井的诅咒是完完全全的死咒。 他会死、 妻子也会死、 最后,他什么都保护不了。 他跪倒在地板上,颤抖的脊背痛苦地颤抖着。 棕色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间宫冬美站在门口,看着丈夫那压抑痛苦的模样,她的眼睛微微泛红,随即悄无声息地离开。 天色大亮的时候,间宫幸太恍惚地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片漂亮的粉色。 昨夜,他在女儿的房间里睡着了。 间宫幸太坐起身来,身上垂落了一块毛毯。 是妻子昨夜为他盖上的。 他将那毯子收起来,仔细叠好,看着书桌上摊开的题册,他顺势拉开椅子坐了上去。 这个房间一直保持着女儿去世时的状态。 什么都不变。 摊开的题册,被切成小兔子形状的橡皮,还有随意踢开的小拖鞋。 只是午后去公园散步,谁知道会发生那样的意外的呢。 他拿起女儿的铅笔,想起她曾经拿着它的模样、想起自己辅佐女儿功课的情景,瞬间红了眼眶。 题册上是最简单的除法,女儿却总是算不出来,她和她妈妈一样,不擅长数学,连最简单乘除都不会。 连30除以3都算错,写成了11。 这道题写错了,下面的除法就更做不对了。 他在讲题的时候,还会编故事开导女儿。 “如果一个月有30天,那么每三天分一份,可以分几份呢?是十份吧?” “那么,把这10份平均分给爸爸和真由,一个人可以拿几份呢?” 他尽量用孩子能理解的话,来帮助女儿学习,但是这孩子就会天真烂漫地露出笑容。 “但是,爸爸、为什么要把三天分成一份呢?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不能一人拿15天吗?” 她好像理解了,又好像不理解,小小的脑袋里总是充斥着各种有趣的想法。 做题的规则就是这样,先乘后除,不能越过任何一个步骤。 三十天按照三来分成十份,两个人再平分这十份,那么平均落在一个人身上,就是…… 看着题册上,女儿写错的答案,间宫幸太瞬间愣住了。 他呆呆地坐在桌前,不知过了多久,通红的眼睛里亮起了异样的光芒。 走出女儿的房间,他去了书房。 间宫冬美端着茶点去看过他一次,发现他正走火入魔般,坐在电脑前疯狂地打字。 她犹豫了片刻,把山村瑞纪昨天来过的事情告诉了丈夫。 “……我知道了。” 放下东西,间宫冬美转身离开。 在关上门的最后一秒,间宫幸太终于从电脑前抬起头来。 “冬美,辛苦你了。” 他坐在电脑前,莹蓝的光照在他脸上,间宫幸太的表情是说不出的轻松解脱。 “今后,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书房的门缓缓关上,间宫冬美迷惑地摸着胳膊,然后回了卧室。 嗡嗡…… 放在书桌上的手机终于充满电,重新开机,他刚松口气,手机就一直嗡嗡震动。 拿过来一看,发现是一堆未接电话和短信提示。 他耐心查看了山村瑞纪发给他的短信,内容虽然很长,但是间宫幸还是一字不差地看完了。 第92章 任务成功 接到间宫冬美的电话, 山村瑞纪坐上出租车就赶来了东京都。 到达间宫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太阳将沉。 她敲了敲间宫家的门, 却发现眼前的大门自内敞开一道缝隙。 她给间宫冬美打去电话,对方正在小区附近的超市采买物品,在电话里告诉她间宫幸太就在家里, 请进屋吧。 山村瑞纪道了声打扰, 随即小心翼翼在玄关处换上了客用的一次性拖鞋。 “那个、间宫先生?” 她拘谨地走进客厅, 一眼就看见了背对着这边、坐在电脑前的男人。 “您打电话来, 说是发现了重要的事情,请问,是什么呢?” 她抓紧挎包的带子, 汲取着力量。 “那个啊……” 间宫幸太坐在电脑面前, 没有回头。 “瑞纪你是怎么看待那个诅咒的呢?” 他突然问出了这种问题。 “哎?怎么看待……” 瑞纪被他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个、这个问题,我稍微……” 她露出了歉意的笑容。 “那么,你是怎么看待渡边秀明的呢?” “毕竟是那个男人将诅咒散播出来的。” “渡边先生吗?” “大概、”她沉吟了片刻。 “怨恨?” “不是的。” 她否认了间宫的话。 “我不恨渡边先生,他当时讲述出白井的故事, 也只是无心之举吧,毕竟渡边先生一直不相信白井的诅咒……” 间宫幸太嗤笑了一声。 但是那笑声消失得太快, 瑞纪以为自己听错了。 “山村, 我发现了解咒的方法。” 他没有再卖关子, 直接抛出炸弹。 “哎?!!真的吗?” 瑞纪忍不住上前一步, 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嗯, 只是需要无关紧要的代价。” 代价? 山村瑞纪想起前几次, 这个词从间宫嘴里说出来的时候, 他做下的事情。 她顿时产生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那个, 是怎样的代价呢?” “……” 间宫幸太沉默了下去, 他拿过了桌子上的相框,轻轻抚摸女儿的照片。 “山村小姐,我有个女儿。” “她不太擅长数学,连简单的乘除法都算不对。” 山村瑞纪不知道他说这些是为什么,一时间插不上话,只能沉默听着。 “山村小姐,三十天除以3,等于多少?” “……10?” 瑞纪谨慎地给出自己的答案。 “恭喜你,答对了。” 间宫幸太的声音十分平静。 “那么,一个人的一生,假设能活三万天,那么,这个数字除以3,又是多少呢?” “……一万?” “山村小姐,你知道这一万代表什么吗?” 不等山村瑞纪回答,间宫幸太放下了女儿的照片,抬起了头。 “是遇到白井的次数。” 他说出来的内容,让瑞纪瞬间愣住了。 “一个人如果活到八十岁,那么他的一生中会遇到白井一万次,但是,如果是两个人呢?” “我研究了白井出现的规律,从最开始的加藤香奈,到富田咏子,白井每三天出现一次,并没有分身那样的能力,换句话说、” “如果有两个人被白井诅咒,那么平均下来,一个人只会遇到白井五千次。” “……但是,间宫先生,我不明白,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哪怕风险平摊,普通人只要遇到白井一次就会死掉,哪里还会有剩下的4999次呢? 某种沉重的想法出现在脑海中,但是过于荒谬,以至于瑞纪在第一时间就否定了那个答案。 不过,间宫幸太的决心却不会因为她单方面的否认而改变。 “十万人、如果有十万人被白井诅咒……” 间宫幸太点到为止,但是山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么,一个人一生中遇到白井的几率,只有0.1次。” 0.1次。 这是死亡的几率。 把针对于个人的诅咒,变成了无差别针对群体的、天灾般的概念。 虽然死亡人数扩大了,但是每个人的死亡几率都下降了。 但是,这样的话,受害人数就会瞬间激增到十万,每隔三天,日本就会有人死去,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 “不可以!” 瑞纪想也不想就否定了这个提议。 “间宫先生,这个方法不行的!” “我们不能把无辜的人再牵扯进来,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 她劝阻着间宫幸太,根本没有发现丝毫异样。 “无辜的人?” 间宫幸太像是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一样,耸动着肩膀笑了起来。 “我难道不无辜吗?我的妻子难道不无辜吗?凭什么我们要被扯入这个诅咒里?凭什么我们两个要死?” 面对间宫幸太的质问,山村瑞纪哑口无言。 “就算那样、间宫先生……” 她还想说些什么。 间宫幸太却再也听不下去。 “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明天就是第三天,白井会出现,我是不会让我的妻子死去的,所以……抱歉。” “反正每个人见到白景的几率都是0.1,这样也公平,哪怕正常生活,也会遇到各种各样意外死去,算上这些年来日本不断飙升的自杀率,我觉得没关系。” “怎么可以……” 山村瑞纪完全无力反驳间宫幸太的话。 “山村小姐,我这样做,不也是救了你一命吗,有什么不好的?” “我……” 山村瑞纪咬住嘴唇,表情变得抗拒。 “不需要!” 在门口等待许久的铃木秀男再也无法忍耐,推开了大门冲了进来。 “如果我活命的代价是每天都有无辜的人代替我死去,那么我宁愿在明天就死掉!” 铃木秀男走到瑞纪身边,用力牵起她的手。 “间宫先生收手吧,本来只需要死我们五个人的事,为什么要牵扯上那十万个无辜的人?” 间宫幸太的额头蹦起了青筋,他的手慢慢攥成拳头。 “你们两个想死,有没有考虑过我和我妻子的想法?” “凭什么我和冬美要为了那些陌生人而白白死去?!” 他的语气十分激动。 “比起自己在意的人,你们两个难道更希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能够正常生活吗?而且……我不是说过吗?每个人遇见白井的几率只有0.1,这个概率你们知道有多低吗?日本每年自杀身亡的人有多少你们知道吗?” “所以说,那又怎么样?要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是别人的权利,我们可以拯救生命,干预他人的死亡,但是我们没有资格去剥夺他人的性命——间宫先生,你的想法是在犯罪。” “……哈、” 间宫幸太冷笑一声。 不想再和身后的两人沟通。 “犯罪?如果你们觉得是犯罪,那就是当是那样吧。” 等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反应过来的时候,间宫幸太的手已经落在了电脑键盘上。 他们二人冲了过去,映入眼帘的页面,是再清晰不过的上传成功字样。 “我已经把本次白井的调查报告书,分两份发了出去,一份给电视台,一份上传到网上,现在节目已经播放大半了。” 间宫幸太说着,拿起了手边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送名为「新都市怪谈——白井」的节目。 “综上所述,知道了白井小姐的名字,她就会在三天后出现,杀死知情者,真是很可怕的诅咒呢!那么,感谢大家收看今日的都市七日谈,我们下一时间不见不散。” 他们正好赶上了界面收尾。 现在正是傍晚,数不清的人正坐在电视机前,一家人吃着晚饭,收看着电视节目。 完全无法估计白井的名字会被多少人知道。 完了、 日本完了、 山村瑞纪跌坐在地板上,呆呆看着电视,再也无法言语。 [通关任务:修复世界线,将白井的诅咒散播在全日本境内] [任务判定中……叮!任务判定成功,宿主机体未死亡,已总结任务报告,等待登出时间] 听到电子音播报的时候,封敛瞬间愣住了。 任务完成了? 但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正疑惑着,他打开手机,然后瞬间看到了被冲上热搜的词条。 「新都市怪谈白井」 封敛的瞳孔瞬间缩小。 他颤抖着手点进了相关内容,发现网上很多人都在实时讨论这件事。 “好可怕,听到主持人念出白井的名字的时候,我居然听到了铃铛的声音,但是我是独居啊?!!!” “我也!!铃铛的声音,好可怕!!!!” 他大致翻了翻,全都是类似内容。 “那个怪谈该不会是真的吧?三天后会死人吗?” “眼球爆裂,心力衰竭——听起来好恶心啊!” “喂,节目里不是有案例吗,死在了餐厅里的k小姐,我其实是那家餐厅的服务生,是真的啊,我就在现场!”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现在知道白井名字的人没有十万也有两三万了吧,难道白井真的会出现然后取走我们的性命吗?” 所有人都在讨论白井,封敛慢慢放下手机,完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立刻播出了一个号码。 一阵忙音之后,电话被接通。 “喂,是秀明吗?” “大哥,你知道网上的热传的怪谈吗?” 封敛试探性地问道。 “哦,你说的是那个怪谈白井吧,我刚刚在电视上看到了,怎么了?现在网上也在讨论吗?” 得到的答案,让他瞬间如置冰窖。 【作者有话要说】 ①这个十万人理论在原著电影中,是瑞纪率先发现的,分享给间宫幸太之后,后者不顾劝阻,要把白井的事情发在网上,三人推攘过程中,还把瑞纪推下了山坡,后脑磕到了岩石上,直接昏迷送医院了。 ②间宫幸太这个人,很典型的利己主义者,傲慢、喜欢在生活中做一个主导者的角色,他的脑子很聪明,明明都知道了只要盯着白井,就绝对不会被杀死的规则,但还是因为已故女儿的幻觉,转过了身去,被白井杀死了。 第93章 找寻 身负重伤的白井沉睡着。 她栖身在黑暗之中, 从某一刻开始,耳边突然传来了令人震耳欲聋的呼唤声。 白井、 白井、 那浪涛般的声音,冲击着白井, 吵得她不得安睡。 在白井怪谈传播开来的第三天,她在漆黑的山洞中,睁开了眼睛。 第一个受害人出现的时候, 没人关注这件事。 在日本, 每天去世的人有那么多, 白井的诅咒实在是不起眼, 没几天人们就不再讨论关于白井的事情。 他们按部就班地生活,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同类正在被一个个咒杀掉。 等到「白井的诅咒」重新登上热搜的时候,人们发现短短的一个月内, 因眼球爆裂, 心力衰竭死去的人居然已经有了10个。 如果不是静冈市的市长在活动现场突然暴毙,人们根本没发觉异常。 “那个死因你们听说了吗?和白井的诅咒一模一样啊!” “对对,白井的诅咒不就是在静冈地区最先流传的吗?” “好可怕,原来诅咒是真的, 我不想死!!!” 这次的舆论几乎是一边倒。 也有一些博主在澄清,表明市长的死只是巧合, 但面对网友整理出来的其他9个死因相同的受害者时, 还是面露虚色。 “那也只是巧合!” “就像车祸一样, 身体上的疾病谁能预料, 那些人只不过是碰巧死于心力衰竭, 请某些人不要再造谣了。” 白井的诅咒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 没等大家弄清楚真相之前, 新的死者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中。 是之前发视频调侃澄清过白井的诅咒的博主, 在直播过程中, 突然一脸兴奋地表示自己看到传说中的白井,然后把镜头最准了空无一人的街道。 在最初的兴奋过后,他的声音变得惊恐起来,接着博主拿着直播设备开始逃命,一边跑还一边和粉丝互动。 被问到白井长什么样的时候。 丑死了的女人——他这样说到。 许多观众听到这件事涌入了直播间,有一些人在质疑他自导自演。 博主当场被激怒,正在和弹幕上的杠精理论着,下一秒,眼球突然爆裂,然后连人带直播设备一起摔到了地上。 没一会,直播断线。 大家本来以为是段子,可是第二天某知名主播死于诅咒的词条瞬间登上了热搜。 真的死掉了。 和白井诅咒里的死法一模一样,如果是剧本,居然连命也赔上了吗?这显然不可能。 主播的死将白井的诅咒再次推上了一个高度。 更多不了解诅咒的人,因为这件事主动去搜寻相关内容,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被卷入白井的诅咒。 封敛也看到了网上的那场直播,他已经寻找了白井许久,发现疑似白井可能会出现的地方,他连夜就赶了过去。 他按照直播回放,找到了主播出事的那条街。 在练马区的寿町。 主播本来在做一档凶宅探险的直播。 据说寿町的一栋房子里,不久前发生了可怕至极的凶杀案。 常年家暴的丈夫,虐死了妻子,没多久丈夫也被某人残忍地撕碎,扯断了手脚和舌头,被挂在了家门口,大肠小肠和内脏淋淋漓漓洒了一地,被人发现的时候,还在冒着热气。 在这之后,负责这家案子的警察也莫名其妙死于各种意外,于是寿町有个凶宅的事情就流传了出去。 封敛到达那片居民区的时候,有一阵的恍惚。 奇怪、这里好像是磯部家所在的小区,但是,那家人的住址不是在桃苑吗…… 站在巷道入口,他摇了摇,完全忽略了那种异样感。 道路的尽头是一栋复式别墅,案发之后,警方已经将那里收拾的一干二净,完全看不出凶案现场的痕迹。 封敛正观察的时候,身后吵吵闹闹又走来一群人。 “嗨!大家好,今天是灵异主播小野为大家直击死亡现场,这个神秘的街道已经发生了两起灵异案件,今天,小野有没有那个运气碰到房子里的怨灵、又或者……” 打扮时髦的男人突然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打量着四周。 “没准我们还能遇到白井小姐呢~” 他对着镜头花式表演着,身边跟了一堆工作人员,显然,这位主播的团队比只死于诅咒的那一位,要豪华很多。 主播看见了站在路中央的封敛。 “哦哦!看来这次探险之旅,我们遇到了幸运观众呢~” “您好!我是主播小野,请问您是这边的住户吗?” 男人大步走了过来,他身后工作人员也把摄像头对准了封敛。 “长得很帅气呢,该不会是小野找的演员吧?” “在镜头里站了半天,我也觉得他像是演员。” 弹幕里的人都在猜测封敛的身份。 被人突然直播,封敛皱了皱眉。 “那个、摄像机可以挪开吗?” 小野主播笑了笑。 “看来我们这位新朋友不喜欢上镜呢~” 他让人把摄像机挪开,但实际上还偷偷对准了他们。 直播间里的观众发现了小野的操作,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什么呀,小野这个家伙,这不是耍赖嘛哈哈哈。” “这演员演技还挺好的。” “演,接着演,花了不少钱吧?” 封敛并不知道直播间一直在讨论他。 “抱歉,我不是这片的住户,你们找错人了。” 他礼貌表明自己的身份,转身就要离开。 但是眼下直播间的热度正高,小野哪可能放过他这么一个节目效果。 他带着人立刻围住了封敛。 “不是这边的住户,难道也是来探险的吗?” 小野直播间的镜头对准了封敛的脸,做了一个特写,然后把镜头一转,给到不远处的鬼屋。 “哦~~看来我们这次真的中奖了!” 小野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先生,您是相关人员吗?那个佐伯家应该没有什么亲戚吧?” 佐伯? 封敛眉心一跳,不知为何,感觉心脏变得压抑起来。 “什么?” 封敛忍不住追问。 “佐伯……是什么意思?” 小野对着摄像机眨了眨眼睛。 “看来我们的新朋友不知情呢~~” 他用着揶揄的表情,明显是在打趣封敛。 “佐伯夫妻双亡案,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妻子被丈夫虐死,在那之后,丈夫又被某人虐死,死相凄惨,采集指纹之后,警方在杀死丈夫的菜刀上,发现了死去多时的妻子的指纹。” 小野言简意赅给封敛和直播间的观众科普。 “好可怕,这么说来,难道是妻子的鬼魂杀死了丈夫吗?” “那个丈夫有家暴史,据说事发几天前,还有警察上门呢!” “那到底是为什么啊?好端端的,男的为什么要杀死女的啊?” “听说是女方出轨……” “喂喂喂,真的假的?你不会是在造谣吧?” 直播间吵作了一团,小野看了一眼提示器上的实时弹幕,嘴角勾了起来。 氛围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该上重头戏了。 小野清了清嗓子,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那么,大家,让我们一起来探索佐伯鬼屋吧!” “这位先生,要一起去吗?” 小野临走前还特意问了一下封敛。 封敛没打算去那所谓的鬼屋,摇了摇头。 小野也不在意他去不去,反正节目效果已经到了。 他继续说些调动直播间观众情绪的话术,带着团队朝着小路尽头的房子走去。 封敛目视着他们一行人走到房子前,看着他们翻栏杆进去,他忍不住皱了起来眉。 这些人,实在是太不礼貌了,为什么要私闯人家的住宅…… 他这样想着,下一秒视线落在了房子的二楼,白色的飘窗前,站着一个女人。 远远的,他看不清女人的脸。 但是封敛知道,她在注视着自己。 那视线带着滚烫的穿透力,落在封敛身上,让他完全挪动不了脚步。 谁? 那个房子现在还有人在住吗? 封敛的后脑勺又开始疼了起来。 心脏开始疯狂跳动,他全身的毛孔都在张开,心慌头晕窒息……人类的身体所能承受的所有痛楚突然降临,封敛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不可以、 这样一个念头涌了上来。 但是是什么意思,封敛却想不明白。 恐慌、前所未有的恐慌感,突然临降在躯体上,那强烈的恐慌感迫使封敛做出了下意识的动作。 逃跑、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完全没考虑过后果。 看见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女人的手抓在玻璃上,露出了痛苦又怨恨的表情。 “……小林——” 女人尖锐的爆鸣声响彻这栋房子。 清风吹动着墙篱上的树叶,发出轻柔的沙沙声,大片浅色的影子被投影到格子路上,男人的白色休闲鞋缓慢地踩进了影子里。 是封敛。 他又回来了。 哪怕为了即将发生巨变的未来恐慌着、 等到跑出了女人的视线范围内之后,巨大的失落感却笼罩在心头。 一种钝痛撕扯着他的灵魂,于是他停下了逃跑的脚步。 封敛有预感。 如果走进这栋房子,他的人生会彻底改变。 但是,如果不进去的话,总感觉会错过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 封敛忍受着大脑的巨痛,一步步朝着别墅靠近。 这一次,他没看见二楼的女人。 那自己刚刚看见的,是不是幻觉呢? 没等他想清楚,别墅的大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一群人满脸恐慌地跑了出来。 是刚刚的主播一行人。 他们撞开白色的铁艺大门,边跑还边回头,生怕什么东西追上来。 结果好不容易跑到了街道上,一转头就看见了封敛。 “啊,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为首的小野主播,不知道从哪里沾了一身的血。 “刚刚、你……” 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封敛,然后惨叫一声,带着身后七零八缺的团队,从封敛身边跑过。 封敛注意到,这群人跑开的时候,刻意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好像他是什么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一样。 他回望着这群人跌跌撞撞跑开的样子,并不知道,在他身后的别墅里,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正在静静凝视着他。 第94章 赤木辉野 封敛来到那栋别墅前, 看着被小野一行人撞开的铁艺栏杆大门,他垂下眼睫,眉心微蹙。 要进去吗? 他的眼睛忽闪了几下, 却迟迟没有前进。 白井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他在这里逗留,真的没关系吗? 大脑还在刺痛, 但封敛已经习惯了那种感觉, 他甚至还有余力去思考白井的事情。 不过很快, 他的这丝余力也消失了。 别墅的大门从里面敞开。 穿着白无垢的新娘, 无声立在房檐下,她半隐在阴影中,轻轻抬眸, 鸦羽般的睫毛下, 投来了春溪般含情温柔的眼神。 ‘进来、’ ‘快进来、’ 和女人对视上的瞬间,封敛的瞳孔骤然失焦,脸上失去了所有表情。 他呆愣愣地抬腿进入了庭院,一双木讷的眼睛,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慢慢朝自己走进的女人。 今天的天很晴朗,晴蓝色的、像是镜子。 绚烂的阳光落在那华美的大褂上, 倾注了恋人所有爱意的婚服熠熠生光, 让人挪不开眼睛。 女人秀美的脸半隐在宽大的棉帽下, 只露出一点秋水般的眼眸, 含情脉脉地看着男人。 “回来了吗?” 女人站在男人面前, 微微侧身露出一段粉颈。 她的伸出手来, 掌心上翻, 等待着什么。 顺着那只手, 男人怔怔地低头, 看到了自己身上深蓝色的婚服。 是白鹤衔樱的图样。 “婚礼要迟到了哦、” “小林。” “……” 男人迟钝地眨着眼睛,然后、眸底深处绽出一抹异色的光彩。 “伽椰子?” 伽椰子的杏眼弯弯,像月牙。 “怎么了,小林?” 小林俊介摇了摇头,露出羞涩的笑容。 “没什么,刚刚走神了。” 他伸出手,用力又坚定地握住了伽椰子的手。 “抱歉,让伽椰子久等了吧?” 他走到伽椰子身侧,与她并肩。 “回家吧。” “……嗯。” 小林俊介牵着伽椰子的手,一步步走回了屋子里。 这一幕被街角的男人完完全全看在了眼底。 “怪物、那个家伙……” 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身上还残留着同伴的血,手里紧紧抓着屏幕被摔烂的手机。 赤木辉野,某频道坐拥30万粉丝的灵异探险主播,直播间以小野为名,进行各种活动。 为了手机里的私密资料,在团队的人都逃跑之后,他咬牙转头跑了回来,刚找到手机,就看见了这难以理解的一幕。 神隐。 这是神隐的第一现场。 被他看到了。 眼睁睁看着男人被那满身鲜血的女鬼带进了房子,小野吞了口唾沫,掉头就跑。 从警局报案回来已经是深夜。 他们一行人虽然是非法闯入住宅,但也确实是在鬼屋里遭遇到了可怕的事情,只不过得知他们前往的地方是佐伯家之后,那些警察的态度却耐人寻味。 好声好气地录完笔录,就将他们送了出去,非要说奇怪的地方,就是眼神有些奇怪。 小野不由得想起了那个传闻的后半段,进入佐伯家的警察,好像也都因为各种意外身亡了…… 不可能吧? 他打了个哆嗦,让自己强行冷静之后就离开了警局。 在回到公司,向跟拍要来直播录屏之后,他亲自操刀,准备剪辑出下一期视频。 内容当然是鬼屋和被神隐的男人。 他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这才打开录屏回放。 把所有封敛入镜的画面都剪出来,他首先把录屏中封敛的脸部特写截了出来,配上煽动性十足的文字说明,新一期节目的封面就有了。 至于后面的内容…… 他犹豫了许久,才将暂停的视频继续播放。 “哇,走进一看,这还真是一栋漂亮的房子呢!” “这个大门就是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吧,大家请看我!啊啊……我被处刑了,因为我是一个家暴男~~嘻嘻嘻。” 他蹲在大门前,吐出舌头翻着白眼,一副搞怪的样子,逗得直播间里的观众不停打赏。 小野看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里的节目效果做的还不错嘛。” 他点了点头,很满意自己的表现,然后取消暂停继续播放。 “哇,真是很宽敞的院子呢。” “女主人白天打扫院子,晚上被男主人打~扫~,还真是辛苦呢~~” 他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继续做出搞怪的样子。 然后,画面开始卡顿。 小野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因为他知道从这里开始,进入房子以后,一切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我们——在——进去——准备——” 画面卡顿着,说话的声音也卡顿起来。 接着画面卡顿成了ppt,一帧帧播放着内容。 他们在慢慢靠近庭院。 门廊、 大门、 推开大门、 灰暗的室内、 最后的画面对准了廊道尽头的厨房,不过这帧画面十分模糊,厨房深处模糊得什么也看不清,好像有个黑影伫立在黑暗中。 小野愣了一下,再仔细看,发现那黑影又消失了。 “什么啊。” 他嘟囔着,移动鼠标,想要重放着一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鼠标好像坏了,直接快进了一大段,到了画面对准门廊的那一帧。 “我们——现在——进去——” 他自己的声音一卡一顿地从音箱里传出。 大门、 “我们——现在——” 推开大门、 “开门——进入——要——” 音箱里的声音死板无比,还伴随着刺耳的电波噪音。 小野皱着眉调试设备,想要回调视频,键盘鼠标,无论是什么他都去尝试。 但是奇怪的是,音箱里的声音越来越高。 “我们——现在——进去——” “我——现在——进去——” “我——咔咔咔咔咔要进来了。” 小野猛地站起身来,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疑惑又不安地看向黑色的音箱。 现在,那里面已经完全没有他的声音了,只有那奇怪的咔咔咔声。 小野伸手把音箱关上,再次坐回椅子上,发现电脑里的视频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尝试地跳转了一个画面,镜头切换很丝滑,是他蹲在大门前的那一段。 “这个大门就是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吧,大家请看我!啊啊……我被处刑了,因为我是一个家暴男~~嘻嘻嘻。” 小野这时已经开始不安。 他看着自己的口型,知道自己当时在说什么。 处刑。 他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 有点可怕。 他挪动鼠标,想要跳转画面。 可这时鼠标再次失灵了。 因为他点击的是开播五分钟时的画面,结果跳出来的,却是进入庭院之后的画面。 那是他掐着自己脖子的特写。 什么啊。 小野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焦虑地点击着鼠标,想要把这一幕切走,但是无论怎么切换,都只是他在大门前吐舌头,和庭院中掐脖子的两处画面。 “喂、别开玩笑了!” 小野愤怒地大喊起来,用力砸了一下键盘,画面终于停止切换,彻底暂停在了他蹲在大门前翻白眼吐舌头的画面。 剪辑室里面静悄悄的,只有他急促的喘气声,眼看画面回归平静,他深呼吸几口,拿起一旁的手机和外套准备离开。 啪—— 慌乱之中,他把桌子上的烟灰缸碰掉。 小野蹲下身去捡,身后站着一双灰白色的脚。 等把烟灰缸放回原位,他刚要走,视线落在画面中,却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那是什么?” 他疑惑地凑近电脑屏幕,然后,终于从自己蹲下来的那个空隙里,辨认出了一双灰白色是脚。! 小野的瞳孔瞬间紧缩。 被吓得猛的仰起了头。 就在这时,屏幕黑了下去,没得小野松口气,他就从反光的屏幕里,看见了自己身后站着的女人。 “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从剪辑室里传来。 电脑屏幕上的血珠一颗颗滑落,原本暂停的视频重新开始播放。 画面里的小野蹲在大门前,吐着舌头,坐着搞怪的表情。 “我——被处刑了——嘻嘻嘻——” 卡顿的声音,从被关掉的音箱里传出。 …… 世界之外的系统,得到了辅助程序传来的任务成功报告后,就发现了丝丝缕缕的能量不断从a67的世界溢出。 它快速地吸收着,虽然能量还不多,但是毕竟是可持续发展的能量,可以原谅。 a88和a17的捕捉工作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也应该将身处a67世界的宿主回收了。 系统的意识重新投放进a67里,正常来说它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它的宿主,但是系统触目所及,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宿主。? 它疑惑地联系着宿主身上的辅助系统,然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奇怪,它寄存在宿主身上的那部分能量居然失联了。 如果说宿主是死掉了,可他的灵魂已经被系统标记,如果人死了,会直接变成能量反哺给系统。 可系统并没有吃到那部分能量。 人没死,但是却也找不到。 系统尝试联系宿主。 [宿主,您的任务已经完成,该跳转下一个世界了。] “……” 没有任何回应。 不对劲,明明整个日本现在都在系统的掌控之中,但是它却没能在地图上找到属于宿主的灵魂。 哪里出现了bug,但是它还没找到。 于是系统开启了扫描功能,一次次地深度扫描着整个日本,在一段时间之后,终于有了收获。 那是一片名为寿町的区域。 无论扫描多少次都没有问题,但是在那里,产生了极为浓郁的能量,系统尝试收集,却完全无法触碰,两者之间像是隔着一到看不见的墙一样。 它又回顾了自己不在期间,日本发生的事情,重点去看了网上人类在关注的事情,然后,在那里找到了蛛丝马迹。 佐伯夫妻双亡案。 佐伯伽椰子。 检索到这两个词条的瞬间,系统罕见地卡住了。 谁?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我把门关上,还在外面上了锁,出门玩了一圈,开开心心地回家,发现门和锁都在,但是家被偷了。OMO 第95章 间奏 a04悄无声息入侵了这个世界。 并且已经成长了一段时间,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只是世界级程度的诡异点,不应该拥有穿梭不同世界的能力啊? 系统思索了片刻,回到了那个已经被自己切断联系的a04世界。 进去之后, 系统都懵了。 整个世界蔓延着浓郁的死气,存活的人类数量仅剩曾经人口的百分之15,这百分之15点人口聚集在夏国, 是世界上唯一的幸存者基地。 除夏国以外, 其他国家都已经灭亡, 零零散散的人类生存在世界的角落里。 哪怕a04不在这个世界, 她残留的怨气也依旧在影响剩余的人类。 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去……世界意识已经残破不堪,消失了一大半。 这个世界要被a04蚕食殆尽了。 系统吸取世界能量的时候,最多也就吸取15%, 这是所有诡异点能产生的最多能量阈值, 但是a04、这个家伙居然彻底改写了世界走向,这期间到底产生了多少能量? 系统快速地运算着,得出的结果让它心惊。 想要再次驱赶a04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系统回到了a67世界, 看着地图上寿町那块区域,宛如黑洞般在源源不断地产生吞噬着能量, 它有些头疼。 比起驱赶a04, 最让系统想不明白的是a04到底是怎么混进来这个世界的。 系统回顾工作日志, 在数十次的查漏补缺之后, 终于发现了端倪。 在第一次a04被a67牵引来这个世界的时候, a04的那个世界已经残破损伤了根基, 于是在初次诡异点碰撞的时候, a04那里的世界意识出于求生的本能, 选择主动和a67融合。 原来是这样。 a04的世界意识, 放弃了自己的世界,与a67融合,它裹挟着自己原本的故事线,不知不觉影响到了a67,诞生了没有小林俊介产生那条因果线。 在a67世界里的“佐伯伽椰子”死亡的时候,被本源牵引过来的a04,也就趁虚而入了。 换句话说,原本和系统一样是黑户的a04,现在在这个世界上,是正当合理的。 规则与世界意识都无法对a04动手。 那是bug一样存在的家伙。 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寿町,系统蛰伏起来,实在是无法放弃投放在宿舍身上的那部分能量。 时间慢慢流逝,世界产生的怨气变得浓郁起来。 因白井死去的人类变得越来越多。 虽然没有官方背书,但是诅咒已经被证实是真实的。 所有听过白井名字的人都会死,那个怨灵每三天就会狩猎一次,因为大多数的人类都知道她的名字,于是不可避免的,越来越多的人看见了她。 “我看见了,就在公交站,她杀死了司机,然后消失了!!” “我也看见了,在天桥上,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该怎么办,连得道高僧都被杀死了,有什么东西能拔除白井吗?” 惊恐的声音随处可见,白井已经影响了人类社会。 某一天开始,人们发现自己无法再使用输入法在任何国内的电子产品里,输入白井的名字,是国家终于出手了。 在事态发展得更加可怕之前,科技部门将白井的名字设置为了关键词,强势封禁了有关白井的一切资料。 他们想要从从传播途径入手,阻止诅咒进一步的传播,却不知道,这样的方法在执行前期确实有一定效果,但是强行捂住只会压制民众的情绪,让日本社会变得更加不安定。 政府的出手可以说是变相承认了诅咒。 于是在初期的风平浪静之后,白井的名字变成不可说,以各种各样形式的代指再次席卷网络。 大部分没有接触过死者的人根本不相信诅咒是真实存在分,这一部分人大多是年轻人,为了追赶时髦甚至还会主动去寻找诅咒相关的资料。 一股畸形的潮流出现了。 年轻人居然以被诅咒为荣,纷纷主动去了解那些禁忌,在听到了铃铛声之后,骄傲地在社交平台上宣布自己是被诅咒的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些新的教派出现了。 他们自称是那位大人的信徒,存在的目的就是散播神的名讳,来救济更多的人。 死去的人数依旧在增加,目前仍未发现任何可以消灭白井的方法。 网络上掀起一场狂欢,所有人都在为猜测三天后的死者会是谁。 但是有匿名者进行了民意调查,发现国民幸福指标居然提高了一大截。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想到三天后自己可能会死掉,突然觉得压力也不是很大了,毕竟一切都会终结的。” “哈哈哈哈讨人厌的上司被诅咒死了,没人再来压榨老子了,死吧死吧,那些该死的家伙终于有人制裁了!!!” “如果三天后,我会死去的话,那么,今天一定要和她告白,哪怕只是三天的恋情,也足以慰藉死亡。” 令人谈之色变的诅咒,在畸形的社会中,居然慢慢获得了正面的支持。 在这种情况下,再隐藏也没有意义了。 于是日本政府终于出面安抚群众,一方面公示死亡概率,一方面禁止公民继续传播。 “政府已经在采取措施解决这起不安事件,请大家相信政府,未来一切都会好转的。” 说这话的新闻发布会领导人在三天后,死在了会议现场。 像是在挑衅一样。 这样的举动让白井的风评更加两极分化。 网络上,人们吵的不可开交,但那焦虑的氛围并没有影响到现实中生活的某些人。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在共同经历了福美馆之旅后,水到渠成,成为了恋人。 今日铃木秀男带着瑞纪去拜见了自己的父亲。 被问到两人今后有什么打算时,铃木握紧了瑞纪的手,有些羞赧地红了脸。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希望能和瑞纪修成正果。” 白井的诅咒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听到儿子的话,铃木的父亲沉思了片刻,随即做出了决定。 “如果山村小姐也是这样的想法的话,那么事不宜迟,尽快安排双方父母见面吧。” 从铃木家出来,瑞纪低着头,害羞之余想起了什么事情,又有些担忧。 “怎么了,瑞纪?” 铃木秀男察觉出了她的情绪。 “只是……” 她抬头看了眼蔚蓝的天空,眼前却闪现过了日月同天的血色天幕。 “有些担心。” 她牵了牵唇角,勉强露出笑容。 总感觉,世界好像在发生巨变。 瑞纪没有说出自己的担忧。 “渡边先生已经失踪半年了吧。” “还是没有找到吗?” “渡边先生吗?” 铃木秀男的表情也凝重了下来。 “嗯,不久前我刚和渡边先生的哥哥通过电话,那边也是一无所获。” “这样啊。” 瑞纪垂下了眼睛。 “如果,如果渡边先生其实已经……” 死在了他们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了呢? 她没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但是铃木秀男却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没事的。” 她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秀男永远都是那副积极正向的姿态。 “一定没事的,渡边先生一定还在什么地方生活着,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他用着笃定的语气,被他的情绪感染,瑞纪也慢慢露出了笑容。 “嗯!” “一定、没事的!” 微笑着说完这话,正要转身离开,耳边却响起了铃铛的声音。 叮铃铃……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的身体同时一僵,随即缓慢转过身去,看向了身后。 披散着长发的女人站在阴影中,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瑞纪的瞳孔瞬间紧缩。 “し——”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完全想不到白井居然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怎么办,0.1%的几率,居然会落在她和秀男身上吗? 会是谁,白井这次出现,会杀死他们中的谁?! 瑞纪惊恐地注视着白井,与她有同样想法的铃木也吞了吞口水,随即颤抖着身体挡在了瑞纪身前。 “你是来杀我的吗?” 他大声对着白井喊话,只是声音实在颤抖得不像话。 “……” 白井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们僵持良久,瑞纪的视线落在白井身上,却发现了端倪。 白井之前出现的时候,是保存双手合十的姿势,然后一条缀着铃铛的红绳穿透她的掌心。 但是现在,她的手分开了。 就那样垂在身侧,如果细看的话,可以看见左手衣袖里垂下来的一小截红绳。 红绳被扯断了。 瑞纪想起了自己曾经做过的梦,不知道这是好的事情,还是不好的事情。 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白井慢慢抬起头来,视线越过了铃木秀男。 那双纯黑色的眼睛,就那样死死地盯着瑞纪。 她的目标好像是山村瑞纪。 发觉这一点的铃木秀男无比惊慌,他焦虑不安地挡在瑞纪身前,大声驱赶着白井,但是毫无效果。 ‘找出来……’ 白井盯着瑞纪,一道声音在山村瑞纪身后响起。 “找出来……” 噗通一声,山村瑞纪倒下了…… 铃木秀男愣一秒,瞬间红了眼眶。 “瑞纪!!!” 他大喊一声,难以接受现实的他转身查看她的状况,在发现瑞纪平安无事之后,铃木再抬起头来,发现白井已经不知所踪。 铃木秀男当天就把瑞纪送到了医院。 索性只是压力性昏迷,出于安全考虑,铃木秀男还是待在医院里,守着瑞纪一整晚。 次日天亮,身边病床的病人还在讨论今天早上新出现的死者,铃木听了一会,得知了死者是住在大阪的一位渔民之后,就没再关注。 “唔……” 就在这时,病床的瑞纪醒了。 没等铃木秀男说话,她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秀男,我们得把渡边先生找出来!” “哎?这么突然……” 铃木秀男愣住了。 “白井、是白井告诉我的。” “如果找到渡边先生,她就会停止继续杀戮人类的行为——” 第96章 尾巴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开始寻找渡边秀明。 因为从医院苏醒的瑞纪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 白井再次向她传达了一些东西。 “渡边先生现在有危险,被除白井以外的家伙挟持着。” “白井不知道那是哪里,需要我们的介入。” “除了白井以外的家伙?” 瑞纪说的话, 铃木有些听不懂。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除了白井之外,还有其他的诅咒吗?” “诅咒什么的……” 瑞纪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但是,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 那个家伙一定是和白井一样的存在。” 铃木秀男被这个信息给震住了。 “就算这样、我们两个人类, 能够在这种灵异事件做什么事呢?” 铃木秀男不想瑞纪再牵扯进另一个诅咒中。 “我们不是已经约定好, 要结婚了吗?” 他拉起了瑞纪的手,眼睛里带着恳求。 “瑞纪、把这个事交给官方的人来做吧。” 在触手可得的幸福面前,铃木秀男作为一个正常人类, 很自然地产生了退缩心理。 “不是你来做的话, 也可以吧?” “……” 在短暂的沉默后,瑞纪伸手捧住了铃木的脸。 “秀男,我知道这件事很危险,但是, 我有必须要去这样做的理由。” “必须、要做的理由?” 铃木秀男和她对视着,忍不住重复道。 “嗯。” 瑞纪黑色的眼睛很亮, 带着某种坚定的信念。 “上次没能阻止间宫先生, 现在就是挽回的机会, 秀男, 不能让更多无辜的人死去了。” “如果秀男想要退出的话, 我是没关系的, 我不会记恨秀男的, 你是我最喜欢的恋人, 我也不想你死在我面前……秀男, 抱歉,但是,我必须去做。” 瑞纪柔软却又坚韧,在某些方面有着自己的坚持,正义感十足的她,无法在得知了转机之后,却躲在安全的地方,看着别人为了他们的安全拼命。 既然是白井主动找上了她,那么就代表白井需要她。 如果无视这件事情,说不定白井会因为愤怒而杀死她,哪怕仅仅是这样的理由,瑞纪都无法退出。 她换好自己的衣服,办理了出院手续,这期间跟在她身后的铃木秀男一直一言不发。 直到走到了医院附近的公交站,眼看下一班公交车马上到站,铃木秀男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感,从身后抱住了瑞纪。 “瑞纪,不要抛下我。” “我也要加入,无论瑞纪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帮助瑞纪的。” 他的身体轻微颤抖着,为离别而恐慌。 他和瑞纪本来就是最先被诅咒的人,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偷来的时光了,如果真的要放任瑞纪自己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那铃木秀男还不如加入。 “秀男……” 感受着铃木的情绪,瑞纪怔怔地抬头。 “不要勉强自己。” 她露出微笑,想要劝解铃木。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我知道!” 这一次,铃木的态度十分果断。 “……可能会死哦?” 瑞纪试探性地说道。 “那就死——” 铃木的手缓缓收紧,脸颊的肌肤紧贴着瑞纪的耳根。 “只要是能和瑞纪在一起,怎样都可以……” 公交车进站,停靠在他们面前。 没有丝毫犹豫,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一起坐上了公交车。 * 寻找失踪半年之久的渡边秀明。 他们二人首先去了渡边秀明的哥哥,渡边良太申报失踪的警署,看看能不能通过那边得到些新消息。 练马绒花警署 向前台民警说明来意,不一会来了位女警官带着瑞纪二人朝访客室走去。 “我是负责人口失踪案件申报的远山响子,请问二位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瑞纪问起了渡边秀明失踪的案子调查报告。 远山响子停止记录,抬头看了她和铃木秀男一眼。 “抱歉,案情相关无法透露给一般民众,请问您二位是渡边秀明先生的相关者吗?” “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山村瑞纪,这位是铃木秀男,我们是渡边先生的朋友,在他失踪前一直有联系的。” 远山响子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名字,当即翻开手中的调查资料,翻开前几页,果然在记录中看到了这两个名字。 “你们是有渡边秀明先生的讯息来上报吗?” “其实、” 这时,访客室的门被推开,她们的对话被迫终止。 一位身材高大,表情略微轻浮的男警官走了进来。 “去接了杯咖啡,我有错过什么吗?” 他大大咧咧的走进来,走到远山响子身边,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哦,还是那个申报失踪的渡边秀明的案子啊。” 他毫不客气的拿起远山响子手边的资料翻看起来,草草看了几眼,又合住丢了回去。 “你们是来提供线索的吗?” 不得不说这位新登场的警官,言行举止实在让人讨厌。 “抱歉、我们不是——” “那还废话什么?我们警局很忙的,每天要处理很多案子,麻烦二位搞清楚再来可以吗,这不是浪费税金和警力嘛!” “吉川!” 远山低声呵斥了他一声。 吉川却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不以为然。 瑞纪和铃木都不是性格强硬的人,被这样对待,也只是局促地站起身来,想要赶快离开。 “那个、其实我们就是想了解一下案子的最新进展……” “哈?你们两个当这是什么地方啊?” 吉川又开始阴阳怪气。 远山响子无法忍受他这幅做派,当场冷了脸。 “吉川,服务民众是警察的职责。” 吉川往椅背上一靠,满不在意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得了吧,这种世道下,谁还在意那个?大家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谁知道哪天就会突然死掉了,都怪那个诅咒……” 说到这里,不顾远山响子大变的脸色,他突然直勾勾的看着瑞纪两人,嘴角露出了恶意的笑容。 “哦,你们两人知道吗?白井的诅咒……” “吉川泽康!够了!” 远山响子大喊一声,站起身来。 “我会向局长举报你的,你好自为之吧!” 吉川完全不在意她的威胁。 “想去就去吧,但是你能举报我什么呢?我违反了局里的哪条法度呢?” 他翘着二郎腿,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居然就是日本警察。 瑞纪和铃木对视一眼,都有些无法接受。 “抱歉,打扰了。” 眼看两位警官要吵起来,他们二人灰溜溜地离开访客室,走出了警局。 “这下子就麻烦了,接下来我们还能去哪里找线索呢?” 铃木和瑞纪并肩走着,没一会,身后就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请等一等!” 他们诧异地回过头去,发现来人是刚刚才见过面的警官,名字是远山响子。 她拿来三瓶冰水,三个人找了个荫凉地坐下。 “刚才的事情,抱歉。” 她为访客室里发生的事情道歉。 瑞纪和铃木摆了摆手,表示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但是远山响子追上来的目的,却不止这一件事儿。 “吉川那家伙说的话、” 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就是那个诅咒……” 说话也吞吞吐吐的。 瑞纪和铃木对视一眼。 “是在说白井的事情吗?” 此话一出,远山响子的表情变得紧张起来。 “你们两个也知道那个名字吗?是什么时候?该不会就是刚刚……” 她的表情变得难看起来,显然是认为瑞纪两人是在访客室里从吉川那里听到的名字。 瑞纪刚想否认,一旁的铃木却摁住了她的手。 “嗯,之前一直有听说诅咒的事情,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具体的名字。” “可恶、果然……” 远山响子愤怒地攥紧了拳头,随即看向瑞纪两人的表情变得愧疚起来。 “抱歉,因为我没有及时阻拦,让你们二人也被卷进了麻烦事了。” 她情真意切地道歉,铃木却抓住了机会。 “远山警官也相信诅咒的事吗?” “……这个、” 远山愣了一下,眼睛忽闪了一下,随即有些羞耻的低声嗯了一声。 身为官方的人,居然隐晦地表明了自己相信诅咒的事…… 对于一般民众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是在瑞纪二人看来却不一样。 “远山小姐,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机会终结诅咒呢?远山小姐愿意去做吗?” 瑞纪的话说得没头没脑。 远山响子思考了几秒,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呃、如果能够终结、咳咳……的话,我当然愿意去做。” “那么,实在是太好了。” 瑞纪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随即,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了远山响子,希望她能够在接下来的寻找渡边秀明的行动中出一把力。 “……” 远山响子努力消化着那些复杂的事。 “抱歉,我的思绪有些混乱,之后再给您答复吧。” 她和瑞纪交换了联络方式。 临走时的表情十分迷茫,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瑞纪的话。 “瑞纪,你觉得远山警官会加入我们吗?”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铃木秀男有些担忧。 “不知道,但是,还是要抓住机会试一试的。” 瑞纪同样望着远山响子的背影出了神。 晚上的时候,他们得到了答复。 瑞纪收到了一份来自远山响子的电子邮件。 她点开一看,发现是关于渡边秀明失踪案,警方那里的最新调查。 一张网路直播截屏,画面中的男子,疑似是渡边秀明。 如果画面中的男人真的是渡边秀明,那么这就是他在失踪后的最后一次露面。 瑞纪放大了图片,喊来铃木一起辨认,经过几分钟的辨认,他们终于确定了截图中的人就是渡边秀明。 瑞纪当即给远山响子打去电话。 “那个,远山小姐,请问这个直播间是属于谁的呢?” “你们已经确认那是渡边秀明了吗?” 远山响子的声音有些诧异。 “嗯,虽然有些模糊,但是,一定没错的,那个人就是渡边先生!” “有了这个突破点,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远山小姐,你可以以调查为由,让那位主播去警局配合调查问话吗?” “通过他的话,说不定可以知道渡边秀明先生去了哪里。” “……” 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但是远山响子却始终一言不发。 迟钝的两人终于反应过来。 “那个,远山小姐?” “这件事情,你们还是不要再插手了,关于渡边秀明失踪的案子,也不要再查下去了。” 谁能想到,电话那头传来了远山响子这样的声音。 “为什么?!” 瑞纪和铃木想不通远山响子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发生转变。 “是有什么苦衷吗?” “如果有不方便出面的原因,我和瑞纪可以——” “不要再调查了!” 远山响子强硬地打断了他们。 电话两头都安静了下来。 细细的呼吸声从话筒里传来,过了一会儿,远山响子疲惫的声音重新响起。 “那个主播半年前就已经宣布死亡了,直播间也无期停播。” 得到这个答案,瑞纪的表情微怔。 “怎么会……” 第97章 新婚 小林俊介与伽椰子是一对新婚夫妇。 妻子伽椰子的身体不太好, 需要丈夫小林俊介精心照顾,所以两人放弃了蜜月计划,一直在家生活静养。 小林俊介闲暇时会拿出画具, 为妻子作画,家里的储物间已经摆满了妻子的画像,可小林俊介总是不满足。 “再画一副, 伽椰子, 再让我画一副好不好?” 他对妻子抱有极其浓烈的感情, 格外珍惜与妻子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将妻子的面容与身姿留存在画作上,是他最大的爱好。 妻子有着黑亮柔顺的头发,白皙柔软的肌肤, 秀美小巧的面容, 看向他的眼睛总是湿漉漉的,可怜又可爱。 “可以哦,毕竟,我最喜欢小林了。” 妻子说话时的声音总是小小的, 但是每次听到她的话,小林俊介都忍不住脸红。 看着乖巧坐在沙发上的妻子, 小林俊介不止一次感叹现在的生活是无比的幸福。 “伽椰子晚饭想吃什么呢?” 他为自己的画作盖上遮光布, 放下画笔走到妻子身边, 极其自然地坐到她身边, 牵起她的手。 “天妇罗炸虾怎么样?再做一份汉堡肉。” 无论小林俊介说什么, 伽椰子都不会发出反对的声音。 于是他们敲定了晚餐。 挑去虾线的大虾被清洗干净, 裹上调制好的面糊和面包糠, 最后小心翼翼地放入油锅中, 滋滋的声音从膨胀的虾肉中响起, 夹起、复炸、循环三次,一只品相不错的淡金色大虾被放入托盘。 “味道怎么样?” 妻子站在身边,露出好奇的目光。 小林俊介夹起炸虾,咔嚓咬下一口,仔细品味几秒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很不错的味道呢……” 说着,余光落在身边的妻子身上,他把手中的筷子递给妻子。 “伽椰子也来试一试吧。” “哎?我吗?” “嗯!” 伽椰子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学着丈夫刚刚的步骤操作。 大虾都是丈夫提前处理好的,她只需要裹面糊和面包糠,最后再下油锅烹炸就行了。 但是看着简单的工作,实际上手却不简单。 柔软弹韧的虾肉裹上面糊和面包糠之后,变得格外沉重,伽椰子的手指很细,拿筷子的时候,总是手抖。 然后,刚夹起来的虾肉就又掉回了面包糠里面。 捏着空掉的筷子,伽椰子有些局促地看身旁的丈夫,嘴唇微抿,有些自责。 “没事的,再试一次。” 丈夫鼓励着她。 于是伽椰子重新振作起来,她再次伸出筷子夹起虾肉。 筷子在颤抖,伽椰子紧张地看着虾肉不断下滑。 “放轻松。” 丈夫的手覆了上来,轻轻握住伽椰子的手。 “慢慢来。” 他站在妻子身后,将她拥入怀中。 温暖的怀抱,容纳着妻子纤细娇小的身体。 噗通、 噗通、 沉稳有力跳动的心跳声,隔着血肉,传递到妻子空荡荡的躯壳中。 仿佛两个人在共用一个心脏。 “专心点嘛,伽椰子。” 丈夫的胸膛起伏着,带着笑意的声音贴着妻子的耳朵响起。 伽椰子的眼睛又变得水润润的,她红着脸,半是害羞、半是难为情地低下头去。 “小林真是的……” 她轻声嘟囔着,咬着唇角专注地看向筷子。 有了丈夫的帮助,她成功地做出了自己的第一只炸虾。 但是眼看丈夫夹起了炸虾,她又紧张起来。 “小林!” 她发出急促的声音。 “怎么了?” 丈夫耐心地看着她。 “还是不要吃了吧,万一……” 伽椰子对自己的成品完全没有自信。 “没事的,我相信伽椰子。” 丈夫的脸上又露出那种温柔又包容的眼神。 他夹起炸虾放到嘴边,慢慢吃了起来。 看得妻子越发紧张。 终于,最后一口也咽了下去。 “怎么样,小林?” 丈夫看向伽椰子露出了笑容。 他的双手轻轻从后面绕过来,轻轻揽住了妻子,低下头亲密地依偎在妻子的颈间,信赖地闭上眼睛。 “很美味哦。” 他顿了顿,勾起了嘴角。 “和伽椰子一样。” 用着温和的声音,明明是揶揄,但又好像是认真的。! 妻子怔了一下,然后红着脸低下了头。 “回房间吗?” 他的嘴唇啄点在妻子裸露出来的脖颈上。 从肩膀、到耳垂,他垂下睫毛,琥珀色的眼睛带着爱意,温柔地流连在妻子柔软的肌肤上。 “……小林!” 妻子小声地抗议着,但还是红着脸任由丈夫抱起自己走出厨房。 “还是白天呢。” 她的手抓紧了丈夫胸口的衣服,实在是太害羞了,就低下头,把脸贴在丈夫的胸膛上。 像只自欺欺人的小鸟。 真可爱。 小林俊介又笑了起来,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总是温柔又缱绻地停留在伽椰子身上。 他们走过玄关,转弯上楼。 嵌在墙壁上的法式西洋镜清晰地倒映出二人的身影。 女人血迹斑斑的白裙从男人的臂弯中垂泄了下来。 一张青白遍布淤青的脸,在镜子上一闪而过。 * 山村瑞纪还在寻找渡边秀明,并且有了新的进展。 经过一段时间的寻找,她和铃木成功找到了半年前离奇身亡的主播小野。 他们去了小野的经纪公司,刚跟前台说明来意,就被告知小野主播的遗物已经全部送回了曲乡的老家。 “也许,那边会有线索吧?” 他们将信将疑地前往曲乡,多方打听之后终于找到了赤木辉野的家。 摁响门铃之后,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走出了出来。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刚提起小野的名字,哪成想对方的脸色大变,直接不客气地驱赶瑞纪和铃木。 瑞纪努力想要与那位夫人沟通,但是没办法,对方完全不配合。 事情又陷入了僵局,眼看夕阳将至,他们二人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返回东京都。 “明天就是第三天了吧?” 路上,他们二人聊着天。 “嗯。” 第三天,这也意味着,明天又会有人死去。 瑞纪垂下了眼睛,有些自责。 铃木握紧了她的手,安慰着她。 “没事的,瑞纪,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一定还会有别的线索的。” 像是应证着铃木的话。 瑞纪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她拿起来一看,是陌生来电。 与铃木对视一眼,她小心翼翼地接起电话。 “喂您好,请问是哪位?” “……” 电话那头很安静。 “喂?” 瑞纪开了外放,又问了一遍。 “……” “是骚扰电话吗。” 瑞纪嘀咕了一句,刚要挂断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声音。 “……你们在调查小野的事吗。” 是个含糊不清的男人的声音。 瑞纪和铃木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承认了。 “……” 电话那头传来了打火机的声音。 男人抽了只烟。 “不想死的话,还是不要再继续调查了。” 他有心劝阻着瑞纪二人。 但是这样的话,却让瑞纪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个男人绝对知道什么。 “抱歉,我们无法停止调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她的回复让男人沉默了下去。 电话那头的男人又吸了几口烟。 “……我知道了,那么,你们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可不关我的事。” 接着男人要去了瑞纪和铃木现在的地址。 “我会送个邮件给你们……说实话,那东西我留着,每天都不踏实。” “你们也算是帮了我的忙。” 似乎是解决了压在心头上的一件大事,男人变得健谈起来。 “那个、” “无意冒犯,但是既然是拿着不放心的东西,那为什么不丢掉呢?” 铃木愣呵呵地提出了这么个问题。 男人被噎了一下,对他的问题感到无语。 “……等你们拿到东西就知道了,那可不是什么说扔就能扔的东西。” 他丢下一句话,随即挂断了电话。 次日,瑞纪就收到了一个匿名包裹。 她拆开一看,发现是个储存卡和读卡器。 喊来铃木坐在电脑前,她把读卡器和储存卡插在了电脑端口上,然后一个文件跳了出来。 「令和第一神隐,被女怨灵蛊惑吞噬的男人」 红色的字体十分刺眼。 那是一张恐怖氛围满满的封面。 如果配图中的男人,不是渡边秀明的话,这就像是电影海报。 他们对视一眼,眼神无比凝重。 找到了。 渡边先生的下落。 * 与此同时,远在寿町的一栋别墅里。 昏暗的二楼、最里间的卧室。 女人跪坐在床边。 昏迷不醒的男人正躺在床上,大半身体都要陷入床垫中。 “……伽椰子……” 男人的嘴唇微动,发出呓语。 床边的女人立刻捧起了他的手,贴在自己冰冷的脸上。 “小林……” 她失焦的瞳孔紧盯着面色苍白的男人。 像只可怜的狗狗一样,依恋地蹭了蹭他干燥温暖的掌心。 “喜欢。” 凌乱的房间里,保持着被佐伯刚雄破坏的样子,她跪坐在床边,满身的血污与伤痕,依旧是恶鬼的姿态。 “小林?” 暖黄的床头灯下,美丽的妻子躺在身边,她穿着素色的睡衣,肩头缀着朵含苞欲放的玉兰花。 小林俊介愣了一下,有些恍惚地低下了头。 “伽椰子?” “怎么了,小林。” “做噩梦了吗?” 她冰凉的手悄无声息地攀附上丈夫的肩膀。 像株藤蔓一样,依偎缠绕着深爱的小林。 小林俊介眨了眨眼睛,意识还没清醒,身体已经先动一步,将身边的妻子揽入怀中。 “总感觉……现在的生活很不真实。” 话音刚落,他自己就笑了出来,完全没有看见怀中脸色骤然变得苍白的伽椰子。 “小林!” 妻子伸出手来,捧起了丈夫的脸。 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像是有魔力一般。 “小林、” 她的声音突然放柔。 “我们要个孩子吧。” “我想怀上小林的孩子。” “哎?” 小林俊介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 “孩、孩子?” 清俊的脸上满是羞意。 “可以吗?但是、伽椰子你的身体……” “没事的,只要小林喜欢、” “我们会有一个孩子的。” 她依偎在小林的怀中,垂下的眼睛晦涩不明。 第98章 酝酿 和妻子相处的时候, 小林俊介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明明两个人才结婚没多久,但是伽椰子的肚子就一天天大了起来。 “小林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呢?” 她的手抚摸着肚子,黑色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小林俊介。 水润润、雾蒙蒙的。 像是珍珠。 “女孩子吧、” 小林俊介揽着妻子坐在沙发上。 “因为会和伽椰子一样可爱。” 他的手指搭在伽椰子的手指上, 指尖摩挲勾在了一起。 “不过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会爱这个孩子的。” 他牵起妻子的手,低头落在轻轻的吻。 “因为那是伽椰子的孩子。” 他琥珀色的眼睛漾开爱意, 像是粘稠流动的蜂蜜, 甜蜜又窒息, 叫恋人想要沉沦溺毙其中。 “那……” 伽椰子的身体微微放松, 躺在丈夫怀中。 “要起什么名字呢?” “名字吗……” 小林俊介和妻子十指交扣。 “不如……就叫俊雄吧。” 俊雄? 伽椰子愣了一下,娟白秀美的脸庞闪过血污。 “为什么……” 她努力牵起嘴角,想要露出和平常无异的笑容。 “嗯……我也不知道, 就是一种感觉。” 小林俊介沉吟了片刻。 “如果我和伽椰子会有一个孩子的话, 名字应该会是俊雄——这样的感觉。” 说完,他想到了什么,哑然失笑。 “抱歉,俊雄这样的名字, 好像不是女孩子的名字……” “……没事的。” 妻子柔软冰凉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俊雄就很好。” 小林俊介低下头,与妻子对上视线。 发现妻子的嘴角勾起了恬静的笑容。 “我会把俊雄带到这个世界上的。” “为了小林。” 某种古怪的念头一闪而过, 小林俊介迟疑地点了点头, 应下了这件事。 “……如果、不勉强的话?” 在那之后, 妻子变得安静起来。 偶尔看向自己, 那黑漆漆的眼睛里也倒映不出任何东西。 小林俊介有些担忧, 但是每次关心的话到嘴边, 他的意识一阵恍惚, 又忘记了自己刚刚要做什么。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 小林俊介没有什么时间观念, 妻子的肚子也没什么变化。 时间好像暂停了。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小林俊介笑着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最近院子里的樱树结了花苞。 小林俊介每天的固定工作就是去庭院浇水修剪花枝。 他踩着高高的梯子,在刚刚修剪过的枝头,挂上自己亲手制作的平安符。 视线从天空下移的时候,意外在庭院外看见了一对陌生的男女。 “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他确定自己和其中的女生对上了视线。 可等小林俊介下了梯子,走去大门边,放眼望去,门外又空无一人。 奇怪。 他站在门口正诧异着,一回头,就看见了妻子面无表情的脸。 “为什么要去那边?” 妻子垂手站在屋檐下,黑发披垂在胸口,只露出一张模糊苍白的脸。 有些诡异。 “啊、刚刚外边好像有两个客人……” “回来。” 不等他说完,妻子便冷冷地打断了他。 “怎么了?” 小林俊介露出担忧的目光,快步走回妻子身边。 “伽椰子,是身体不舒服吗?” 在这之后,妻子却不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身,走进了屋里。 是生气了吗? 小林俊介暗自思忖道。 随即忘了刚刚的插曲,跟在妻子身后进了屋。 别墅的大门缓缓关闭。 白色的铁艺栏杆大门外,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正好奇地朝庭院看去。 “这里就是直播里提到的鬼屋吗?” 铃木秀男打开手机,调出照片。 他认真对比着,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模一样,转头看向身边的瑞纪,发现她正仰头看着庭院里的樱树发呆。 “瑞纪?” 他喊了声女友。 后者这才迟疑地回过头来。 “刚才……你看见了吗?” 她伸手指向那光秃秃的树冠。 “怎么了?” 铃木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 乌漆嘛黑的树枝光秃秃的,现在已是深秋,树冠上连落叶都没有。 “那边有什么东西吗?” 瑞纪扭头看着铃木,表情极为意外。 “渡边先生啊,刚刚就在那边,踩着梯子在弄树枝……秀男,你没有看见吗?” “哎?!” 铃木秀男愣住了。 “渡边先生?!在哪里,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啊。” 瑞纪有些急了。 苦苦追寻了许久的渡边秀明终于出现在眼前,她根本无法放任对方再次消失。 “就在院子里,你跟我来!” 她拉住铃木的手,把手放在栏杆上,推门就要进去。 “不可以——” 一声急呵在身后响起。 瑞纪两人回过头来,路边跑过来一个女人。 是远山响子。 “远山小姐?” 看着跑到自己面前的远山,瑞纪和铃木对视一眼,看到了如出一辙的疑惑。 “远山小姐,为什么会在这里?” 瑞纪刚想询问她的来意,没想到远山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跑,连带着铃木秀男也跟着一起跑了出来。 瑞纪有很多疑问,但是细心如她一眼便注意到了,远山响子眼中流露出来恐惧。 那个房子,有什么让远山小姐恐惧的存在吗? 在跑出住宅区后,远山响子总算是停了下来。 此刻,他们身餐具在一处公园中。 “这里暂且应该是安全的。” 远山停下来之后,虽然这样说着,但是眼睛一直在看着四周,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这到底是…… 瑞纪和铃木喘着气,一起看向了远山响子。 “远山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们在那里?” 远山响子的嘴唇抿了抿,她的眼睛闪烁着,转而反问瑞纪两人一个问题。 “你们、没有进过那个房子吧?” “我再问具体点,庭院、那个房子的庭院,你们两人谁也没有踩进去吧?” “……呃,没有。” 得到否定的答案,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你们俩个,就知道你们不会就这样放弃的,你们果然还是查到了那里。” 远山响子的眉头紧锁。 “那个、” 瑞纪鼓起勇气抬起头。 “远山小姐,您到底在瞒着我们什么?” “那间屋子里有什么存在吗?” 远山响子作为佐伯案的知情者,一直以来在隐藏佐伯案的存在,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去保护民众。 但是既然山村瑞纪和铃木秀男已经找来了这里,那么再想隐瞒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远山响子闭了闭眼睛,总算下定了决心。 “其实,半年前,那栋房子里发生了凶杀案件……” 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将佐伯案以及后续发生的惨案,全部告知了瑞纪二人。 “……事情就是这样,我的表哥远山雄志,是负责佐伯案的警官,他已经死掉了,被那个女人杀死了。” 远山响子的手攥成拳头。 “佐伯伽椰子,那个女鬼,毫无疑问,那个家伙至今仍以鬼怪之姿活跃着,不断猎杀所有进入她房子的人类。” “刚刚如果不是我拦住了你们,你们今夜大概就会被杀死了。” 说到这里,远山响子露出苦笑。 “被白井杀死的几率不到0.1%,但是,被那家伙盯上,死亡率是100%。” “怎么会……” 瑞纪和铃木完全没有怀疑远山话语的真实性。 但是正因如此,他们更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日本的国民,大概已经全部被白井诅咒,每隔三天就会有人死去,社会已经足够动荡了,但是,现在居然出现了接触之后,死亡率百分百的“诅咒”。 这真的是正常的事情吗? “只要进入那间房子,就会被……呃、佐伯伽椰子杀死吗?” 铃木忍不住重复了一下远山的话。 “嗯。” 远山响子点了点头。 “但是、该怎么办……我分明看见了,渡边先生……” 瑞纪皱起了眉,有些焦虑。 “不要再想了,那应该是那个女人诱惑你进入她房子的把戏,应该是幻觉吧。” 远山响子移开了视线,语气十分平淡。 “我们警方在发现了佐伯伽椰子的存在后,已经让这片区域的住户陆陆续续撤离了,警局也会安排轮值人员,在这附近巡逻,如果发现可疑人员,会驱赶他们。” “这周负责巡逻的人是我……和吉川泽康。” “哎?远山小姐还在工作中吗?那、我们两人是不是打扰到您了,那个、您的搭档……” 瑞纪很担心远山响子。 但是面对她的关心,远山摆了摆手,不是很在意。 “没事的,来这片居民区的路口都有路障雷达,如果有什么动静的话,我会在第一时间知道。” “至于吉川……” 提到那个人,远山的脸色闪过厌恶的色彩。 “那个人从来不会出现的,巡逻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在做。” “哎?” 铃木忍不住开口。 “从来都没有参与过巡逻吗?那岂不是擅离职守?远山小姐,你一个人没关系吗?” “嗯。” “只要不进入那栋房子,基本上佐伯伽椰子是不会对你下手。” 他们又简单聊了几句,但是瑞纪始终在意自己在院子里看到的渡边秀明。 即使远山响子说那是个幻觉。 但瑞纪总觉得不对劲,那个人、渡边先生,那个时候,确实是和她对上了视线。 分明就是渡边秀明,而且是活人。 怎么可能是幻觉呢? 告别远山响子之后,瑞纪和铃木回到了住所。 “秀男,我看到的真的是幻觉吗?” 她站在窗边,看着地平线的夕阳。 “那个时候,我做的那个梦里,白井不是这样传达过吗——渡边先生被除他以外的家伙挟持着。” “说不定,那个家伙,指的就是佐伯伽椰子呢?” 越说,瑞纪越觉得逻辑上说得通。 “渡边先生说不定现在就生活在那栋房子里,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她兴奋地转过身,准备和铃木秀男分享自己的发现。 然后不足二十公分的距离,身穿和服的女人,不知在那里待了多久。 她浮肿青白的脸上,嵌着一双燃烧着怨火,焮天铄地的眼睛。 ‘在哪里?’ 女人的声音在瑞纪的身后响起。 ‘那个人、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正在努力收尾,白井篇要结束了,裂口女篇和富江篇合并,本文预计七月底完结。 第99章 营救 颜色鲜艳的平安符密密麻麻挂满枝头, 来自丈夫沉重的爱意,已经压弯了树冠。 在这样的祈祷中,妻子腹中的胎儿, 缓慢成长了起来。 一转眼,距离预产期只剩不到一个月。 妻子的心情一直不太好。 很少走动,也不爱出门。 小林俊介每天忙碌着, 变着花样来哄妻子开心, 不过收效甚微。 不知从何开始, 小林俊介找出了一本咖啡色的日记本, 开始陪伴在妻子身边,当做睡前故事,读着上面的内容。 上面记录着这对夫妇是如何相遇的。 从大学开始, 约会, 散步,旅行,毕业…… 小林俊介认真地读着,偶尔妻子会给他一些反应, 但是大部分情况下,她都是呆坐着, 面无表情看着他。 小林俊介也不失望, 他每天睁开眼睛, 就打来热水, 为妻子梳洗。 妻子有着柔顺的长发。 小林俊介最喜欢的事情, 就是为妻子梳发。 从头一梳梳到尾, 那冰凉滑腻的头发像是丝绸, 从小林俊介的指间滑落, 泛着冷亮的光泽。 这个时候小林俊介就会想起不知从哪里听到的故事。 据说日本传说中有一种妖怪, 叫做发鬼。 寄居在女人美丽的长发中,蛊惑着男人靠近,当男人卸下防备与女人亲近的时候,发鬼就会从头发中探出真面目,吃掉男人的眼睛。 如果真的有这种妖怪的话,想必小林俊介的眼睛早就被吃去了。 不过那样可不行,如果眼睛被吃掉的话,那他还怎么照顾妻子呢? 小林俊介十分庆幸所谓的发鬼只是个故事,世界上是不存在鬼怪精灵的。 次日,依旧是晴天。 挂上今天的平安符,小林俊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着那些含苞欲放的花蕾,忍不住露出期待的笑容。 他们的孩子将要在樱花绽放的日子里诞生。 名字也已经定好了。 叫俊雄。 小林俊雄。 嗯、如果是男孩的话,就叫俊雄,如果是个和妻子一样可爱的女孩,那就叫…… 小林俊介难得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他实在不擅长起名字,等待孩子诞生之后,再和妻子商量吧。 突然,天空阴暗了下来。 小林俊介若有所觉地抬头看了眼天空,刚要收回视线,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就落在他的身上。 叮铃铃…… 小林俊介低下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庭院外的女人。 长相有些可怕。 但是又有些熟悉。 是在哪里见过的人吗? 小林俊介疑惑地望着女人。 一高一低,两者视线交汇,小林俊介的瞳孔瞬间紧缩。 眼前的景色开始扭曲。 小林俊介晃了晃脑袋,想要从梯子上下去。 噗通一声,他一不小心踩空,摔到了草坪上。 不疼。 小林俊介扶着额头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朝屋子的方向走去。 在那里,他的妻子依旧站在门廊下,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伽、伽椰子……” 妻子的脸变得模糊。 房子开始变形。 视线开始倾斜。 小林俊介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那阵眩晕感,重重地摔在了床上。 床上? 他猛地睁开眼睛,入眼所见,一片昏暗。 这是什么地方? 他想要坐起身来,可是刚抬起头,下一秒就无力地倒了回去。 哎? 好奇怪。 我不是在院子里吗? 伽椰子、伽椰子在哪儿? …… ……奇怪、伽椰子是谁? 男人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纷杂的记忆被强行塞入脑海中,他的意识变得混沌起来。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幸福、漫长、又苦涩的梦。 梦里他是小林俊介,遇到了自己的初恋伽椰子,他们在富士山下的湖泊定情,可是他死在了新婚那夜。 但是转眼间,他又变成了渡边秀明,他带着白井竭力奔跑在树林间,最后他被白井亲手杀死。 两段人生交织在他的脑海中,好像又不只两段。 梦境的最初,他的名字是…… “找到了,果然在这里,快、趁伽椰子没回来,快带渡边先生离开!” 瑞纪带着铃木秀男闯进了房间,手电筒的光照入室内,他们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渡边秀明。 铃木秀男大步跑了过去,扛起渡边秀明就要跑。 “好轻!” 他背着昏迷中的男人,大步朝楼下跑去。 男人依旧在做梦。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被铃木秀男背着,朝屋外跑去。 “你要离开了吗?” 妻子抚摸着隆起的肚子,站在玄关处看着他。 “又要抛弃我了吗?” “伽椰子……” 男人望着妻子,琥珀色的眼睛蓄起了泪水。 叮铃铃…… 别墅的大门被推开,男人看见了站在庭院里的白井。 “老师,我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的。” 她立在原地,面无表情,手中攥着一段红绳。 铃木秀男背着男人从她身边经过。 所有人都看不到那两个怨灵。 白色的栏杆大门近在眼前。 “远山小姐!” 瑞纪大喊一声。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到了门口,驾驶座的玻璃降了下去,露出了远山响子的脸。 “快点!”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营救行动,而且看样子马上就要成功了。 男人的视线略过了庭院里光秃秃的樱树上,那光秃秃的枝干上没有花苞,也没有他亲手写下的平安符。 樱花开不了了。 男人闭上了眼睛。 铃木秀男突然感觉脖颈缓缓传来一阵压力。 “回去。” 男人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铃木秀男错愕的睁大眼睛,奔跑的速度也下意识变慢。 “瑞纪——” 他看向身侧的女友,下一秒,脚腕就传来了巨大的拉力。 噗通—— 铃木秀男被什么东西拽倒,连带着背上的男人一起,狠狠地摔在地上。 瑞纪刚要起扶他们,身后就响起了刺耳的爆鸣声。 “小林——” 愤怒、怨恨、委屈…… 庞大阴暗的情绪瞬间爆发,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施加在在场所有人身上 。 砰—— 白色的栏杆大门自动关住。 诡异的风场降临这栋房子,天空聚集起了阴暗的乌云。 瑞纪惊恐地回过头去,透过大门看向别墅里面,唯有黑暗,却又不只黑暗。 黑暗之中,游动着某种庞然大物,神秘,震撼,奥妙,那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东西。 下一秒,一双惨白的手,一左一右扣住了门框。 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挽留着,女人痛苦又愤怒地挣扎着,自黑暗中探出了脸。 伤痕累累的脸上,生着一双绝望的眼。 ‘回来、’ ‘不要抛弃我、’ 那一瞬间,瑞纪震撼住了。 怨恨、 还有爱、 那是强大到足以支持怨灵跨越两个世界的爱。 “瑞纪……” “瑞纪!!!” 混乱中,有人在推攘她的胳膊。 瑞纪茫然地回过头来,是远山响子。 “没时间哭了,快点离开这里!!” 哭? 瑞纪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泪流满面。 但是、这不是她的泪水。 是另一个人的。 另一个已经不会流出眼泪的“人”的泪水。 瑞纪站起身来,她总是忍不住去看身后的怨灵。 白井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 两个怨灵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对弈。 很快,瑞纪就分不开神去看她们了。 远山响子已经扶起了铃木秀男,在她的帮助下,铃木重新背起了渡边秀明,现在,在远山响子的引导下,四个人正在朝大门跑去。 伽椰子的眼睛始终望着小林。 她通红充血的眼睛不曾移开一下,但是小林始终没有回头。 绝望、 绝望如潮水缓缓淹没着伽椰子。 哪怕她都做到了这个地步,小林依旧选择了别人。 小林依旧要抛弃她。 无法原谅。 她的黑发寸寸染白,浑浊的瞳膜倒映着不断攻击自己的白井和逃跑的小林。 无、法、原、谅—— 我是这么地爱小林,但是小林却不像我爱他一样爱我。 小林总是站在人类那边。 好痛啊。 那些被她吃掉的人类总是在她的身体里面四处破坏,想要消灭她的意识。 穿越世界的时候,不认识的东西也会追撕咬她的灵魂。 好痛呀、 我都这么努力、这么痛了。 为什么小林就是不肯回头看我一眼呢? 瑞纪发现自己又流泪了。 她茫然地回过头去,看见了那个名为伽椰子的怨灵,被白井撕下来一条胳膊。 她的头发居然全白了。 好奇怪。 时间在这一刻好像变慢了。 白井在和伽椰子厮杀着,远山响子在带着瑞纪推门,身边的铃木秀男背着昏迷的渡边秀明,满脸焦急。 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执着的东西,拼命努力着。 系统正在房子外,悄无声息地观测着这一切。 早在白井进入伽椰子的领地之时,系统就抓住机会跟在她身后。 它冷眼旁观着a04和a67厮杀,重点放在昏迷不醒的宿主身上。 等到铃木秀男将宿主带出伽椰子的房子,它会在那个瞬间回收宿主的灵魂,然后清空记忆,直接塞进下一个世界。 接下来的两个世界,它都不会再给宿主安排任务,必要的话,它甚至不会再出现。 如同这次任务一样,让宿主胎生到接下来的世界,然后按部就班激活诡异点。 等到宿主被杀死后,再塞进最后一个世界,把最后一个世界的能量吞噬掉,直接报废宿主,吞噬掉自己浪费在他身上的能量。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现在就只差一步了。 快点、 再快一点。 只要宿主离开了这栋房间,它就不需要再警惕任何东西了。 第100章 白井终焉 远山响子强行破门无果之后, 就改了计划。 她翻身跳出了院子,然后看向了瑞纪。 “你也过来,然后让铃木把渡边先生从上面递过来, 我们会接住的。” 瑞纪犹豫了一秒照做了。 两个人都站在了大门外面,然后看向铃木秀男。 “快点,趁那两个家伙被对方缠住了!” 铃木秀男却没有按照远山预想的那样, 把渡边秀明从栏杆上面递过去。 “我可以的, 渡边先生不重。” 事实上, 被长期软禁的渡边秀明的身体轻的不可思议。 背着成年男子翻墙, 在平常做起来无比困难的事情,在这样的条件下,也变得简单起来。 铃木踩着栏杆上的镂空花纹爬了上去, 大半个身体都要越过栏杆的时候, 意外出现了。 有人在身后重重地推了他一把。 下一秒,铃木秀男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外倾倒下去。 “为什么?!” “渡边秀明——” 铃木听到了同伴的惊叫。 在跌落过程中,他缓缓回过身来,看见了罪魁祸首的脸。 是渡边秀明。 渡边秀明把他推过来的。 噗通两声, 两个人同时落地,只不过一人跌在了门里, 一个人跌在了门外。 其中一人率先摇晃着身体站了起来。 栏杆外的人, 震惊地看着他前进的方向。 “渡边先生, 不可以去那边!!” “那里有危险, 请快点过来!” 比起瑞纪和铃木大声呼喊, 远山响子直接踩上了栏杆, 想要跳进来, 把人给带出去。 为了营救这个男人花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 怎么可能现在说放弃就放弃了? 远山响子不能让这次行动失败。 但是这个时候, 男人站稳了身体,回过头来。 虽然面容十分憔悴,但他的眼睛却很平静。 “请回去吧。” 他看着远山响子。 “渡边秀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男人满脸平静。 “不要打搅我和我爱人的生活了,请离开吧。” 他的话让在场三人都变换了脸色。 “喂、你在说什么啊?!” “还没清醒吗?那家伙、那个佐伯伽椰子是囚禁你的怨灵啊!!” 远山响子完全不能理解男人的话。 但是男人却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即转身,朝着不断厮杀的两位怨灵走去。 远山响子骂了句脏话,刚想进去把人强行带出来,就被身边的瑞纪给拉住了。 “干什么,你放手啊,不是说救出渡边秀明,就能破解白井的诅咒吗?现在是在干什么?!” 远山快急疯了,谁能想到这么重要的档口,队友居然拉住她,不让她继续救人。 “山村瑞纪,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气极了,连名带姓直呼瑞纪的名字。 “远山小姐,我们好像误会了……” 瑞纪的表情带着些悲伤。 “抱歉,但是我不会让你去带走渡边先生的,他们、他们……无论渡边先生被囚禁的真相是什么,都和我们以为的不一样。” 她极力阻止着远山响子。 铃木秀男摸了摸被磕到的胳膊,虽然他不明白现状,但是他还是选择支持自己的恋人,也伸手抓住了远山响子。 “那个,远山小姐,不如你先下来,我们好好商量一下后续……” 他说话十分没有底气。 “要救人的你,不让我救人的也是你,你的脑子是有什么问题吗?!” 远山响子奋力挣脱着瑞纪二人的手,但是迟迟无法脱身。 眼看渡边秀明已经走到了两个怨灵身边,远山响子彻底放弃,事态已经不是她这个普通人类可以再插手的了。 她索性自暴自弃地从栏杆上跳下来,咬着牙瞪着眼前的瑞纪两个人。 “你们两人,认识你们、相信了你们的话算我倒霉。” 主动进入了伽椰子的房子,远山的下场可想而知。 现在他们唯一的希望就在两个怨灵身上。 无论哪个杀死哪个,对人类来说,都是好消息。 但是、 “如果我被杀死的话,一定会回来报仇的。” 至于复仇对象是谁,可以说一目了然。 面色铁青的远山将视线投向了房子中心。 在那里,伽椰子的下半身始终没有从房间里的黑暗中逃脱。 被白井撕下一条手臂后,她无力再支持自己的身体,仅剩一条胳膊扣住门框。 但是这样的举动,也注定了她无力再进行攻击。 如果是平常,白井是绝对无法压制着伽椰子的。 但是现在情况特殊。 伽椰子为了满足小林的愿望,主动回到了曾经的那个世界,把俊雄的怨灵给带了过来,因为俊雄太过弱小,没有伽椰子那样的能力,于是穿越世界壁垒的时候,伽椰子分出了大半能量来保护俊雄。 在黑暗空间中穿梭的时候,她被某种生物给发现了,那个东西一直追在伽椰子身后,撕扯着她的灵魂,想要吞噬掉她,为了摆脱这个生物,她又消耗了一部分能量。 可是没等她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察觉到了有人闯入了她的房子。 然后,与小林链接的梦境断掉了。 小林被人带走了。 发现了这件事的瞬间,伽椰子再也顾不上隐藏自己的踪迹,她强行突破世界外的屏障,被世界挤压着也要回来,在这期间,身后那个生物,还在不停地啃咬着她的身体。 伽椰子抱着一丝幻想,以为小林会留下。 但是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眼前这个可恨的家伙还扯掉了她的一条胳膊,伽椰子很生气。 但是眼中蓬勃燃烧的怒火,在看到小林即将离开院子的背影时,陡然熄灭了。 为什么、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只装着一个人的背影。 又要被抛弃了。 眼前的景色蒙上血红色的雾。 伽椰子的身体开始下坠。 好累啊、 她一直在苦苦坚持什么呢? 小林抛弃了她。 小林不爱她。 真讨厌。 为什么她都这么努力了,小林还是不爱她。 好累啊。 扣住门框的手指慢慢松开,伽椰子的身体被门后的那个生物撕扯着,一点点拖入了黑暗。 从腰部、到胸口、最后是脖颈。 伽椰子任由自己一点点被吞噬,被埋葬,再也不想反抗。 当男人摇晃着身体走回来的时候,伽椰子的脸已经消失在黑暗中了,只剩一只胳膊在缓缓下沉。 男人踉跄着走了过来,却又被迫停下脚步。 白井站在他身前。 她的和服残破不堪,伽椰子在她身上也留下严重的伤势。 她的两条胳膊都被伽椰子给撕下来了。 哪怕已经想要放弃,伽椰子还是把自己受到的伤害,双倍奉还。 男人的视线从白井空荡荡的袖子上一晃而过。 随即,他脚步微移,继续前进。 白井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为什么?’ ‘过去的话,会死的。’ 几十年前,这样的对话曾经发生在他们之间。 那时他们在林间奔跑,在向既定的命运说不。 他和白井都没有做到对彼此的约定。 现在呢,现在有什么不同吗? 现在白井是以什么立场站在他面前的呢? 学生? 朋友? 男人垂下眼睛,注视着白井。 “白井,你长高了。” “也变得强大了。” “现在还有遗憾的事情吗?”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 ‘……’ 白井的嘴唇微张,怔怔地望着他。 驱使着自己做出这一切无意义事情的执念,在这一刻,终于被什么东西点亮。 “……老、老师。” 这是被她遗忘许久的一个称谓。 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在白井心头。 然后,像是找到了钥匙一样,曾经作为人类的记忆,一点点浮现了出来,大部分都还是模糊的,但是唯一一些很清晰。 那是她和渡边老师相处的18天。 她的嘴唇慢慢颤抖了起来,眼睛也开始震颤,下一秒,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她窘迫又惊恐地低下了头。 “老师!” “不要看着我……如此丑陋的我……” 难堪、自卑、羞愧、痛苦。 白井颤抖着低着头,披散的黑发成了最天然的遮羞布,遮挡着她的软弱和不堪。 男人弯腰捡起了某样东西,然后缓步走到了白井面前。 “为什么要藏起来?” “因为很丑?” 男人的语气始终十分平静。 但他越平静,白井就越难堪。 痛苦的火焰灼烧着她的肌肤,让她痛苦难耐,白井想撕掉自己的脸,如果撕掉脸的话,老师就看不见自己这幅丑陋的模样了。 在这样的怨念催生下,白井的双手重新生长了出来。 也就是这时,男人走到了她面前,拉起了她重新生长出来的胳膊,把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 叮铃铃…… 金色的铃铛在交互过程中,发出了声响。 是那截红绳,白井一直随身携带的红绳。 “这个,是我做的那根吧。” “成人礼的礼物,被拿来这样使用了吗。” 他的语气始终是淡淡的,让人听不出喜怒。 白井慢慢握紧了那截红绳。 见她接过,男人转身就要离开。 “为什么?” 急促的声音从她的口中发出。 “为什么要回到一直伤害你的家伙身边?” “老师,你会死的,那个家伙会杀了你的!” 这就是白井坚持不懈寻找渡边秀明,在伤势修复、恢复理智之后,甚至还向身为人类瑞纪寻找帮助的原因。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拯救她的老师。 几十年前,她做不到。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必须要做到。 因为答应了老师,所以必须要把老师救出来,这一次她不会再失败。 “那个人,是我的爱人。” 老师的话,让白井愣住了。 “……但是、她会杀死您的啊……” 男人前进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除此之外呢?” 来自老师的反问,让白井再次愣住了。 “她可以杀死我,哪怕是用爱。” “无论怎样,都是很好的结局。” 白井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明明所有的人类都挣扎着想要活命,为什么、为什么老师在死亡面前,总是这样呢。 若无其事,甚至露出笑容、 那个时候也是、 倒下的那个瞬间也是、 “老师!” 白井突然大喊一声。 “那个时候、您被我亲手杀死的时候,最后说的话,到底是什么——” 这是白井临死前唯一困惑的事情。 正因为执着于此,她才会恶堕,从圣洁的巫女恶堕为了怨灵。 是在怨恨我吗? 是在诅咒我吗? “那个吗。” 男人略微思索了一会。 “每天……要记得按时练字。” “……” “……什么?” 女孩的声音轻的不可思议。 “每天要记得按时练字,不要荒废学业……这就是我最后想说的话。” “说起来、” 男人回过了头来,苍白憔悴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送给你的发绳,要好好使用哦。” 他伸出手,远远点了一下白井的手。 顺着他的动作,白井低下头,看见了自己手中的那截红绳。 “练字的时候束起头发,就不会沾到墨水了。” 叮铃…… 亘古不变的黑暗中,响起了铃音。 在目隐村世代沿袭的传说中,神缚会指引巫女走出恶鬼道,回归人间。 今日,这份礼物被洗刷去憎恶与诅咒。 白井的手指缓缓收紧,金色的铃铛发出声响。 啊、看到了。 很清晰地看见了。 回去的路。 有泪水、缓缓流了下来。 白井身上代表死者的服饰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洁白无瑕的狩衣。 那是她最初的姿态。 少女捧紧了那段红绳,慢慢蹲下了身体。 她这罪孽深重的一生,似乎什么也没拥有,又好像真切拥有着什么。 为了不辜负那份珍贵之物,白井解放了所有的灵力。 她的身体慢慢崩解成蝶。 白色的蝴蝶煽动着飞去了黑暗之中。 世世代代因为巫女而死去,被困缚于恶鬼道的无辜者的亡魂,在那份磅礴的灵力的净化下,一点点被超度。 男人在此刻已经走到了门口。 混沌的黑暗之中,伽椰子裸露在外的就只有一只手掌了。 这个时候,身后的白井突然说话了。 “老师,死亡的时候,你会害怕吗?” “有一点,但是……” “比起在意的事物,那点害怕什么也不算什么吧。” 这样啊。 原来老师也不是什么都不怕。 听到老师的回答。 白井的嘴角缓缓勾起。 压抑在她灵魂上的重重诅咒土崩瓦解着。 在灵魂彻底消散于天地的瞬间,她看见了老师伸出手,握住了门内那个女人的手掌。 要幸福啊、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好耶,100章白井篇完结啦! 最近在忙着收尾,如果读者宝宝们的呼声很高,虫师傅会腾出时间出白井篇的番外,把文中一些被省略的东西写出来。 明天进入裂口女&富江篇。【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00-110 第101章 松崎妙子 a67自我消散了。 这个可持续性发展的能量点, 在宿主的掺和下居然毁灭了。 费了那么多能量,做了那么多事情,居然就得到这样的结果。 系统再也无法忍受。 眼看这个宿主握上了a04的手, 它冷笑一声,立刻退出观测状态,暂停时间, 降临到庭院中。 a67已经不存在了, a04马上要被星兽吃完了, 能够威胁到系统的存在已经全部消失了。 于是系统不再隐藏, 直接伸出了能量触手抓向宿主的灵魂。 [通关任务:修复世界线,将白井的诅咒散播在全日本境内] [任务提示:任务执行期间,玩家若遭遇死亡, 将在重要节点复活, 该功能可执行一次,若任务判定成功,玩家死亡后将前往下一世界。] [任务判定中……叮!任务判定成功,现在开始抽离宿体。] 抓取灵魂前, 它还公式化地进行了播报。 正常来说系统抽离宿主的灵魂,是在瞬间就可以完成的事情。 但是, 这次却有所不同。 宿主的灵魂纹丝不动。 是受到磁场影响了吗? 系统扫描了一下宿主的身体, 然后发现了症结。 是a04的手。 a04的能量影响到了宿主的灵魂, 导致系统没法将回收宿主的灵魂。 只能加大链接了。 系统一边检查着自己捕捉的那两个世界, 一边把自己其他的能量触手都接了过去。 一根、两根、直到它全部的能量触手都接了过去, 宿主的灵魂依旧是一动不动。 等等、 系统顿了一下, 突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在一方不断加码的状态下, 天平如何保持水平稳定呢? 答:天平的另一端添加同等重量。 如果将宿主看做是天平。 宿主的灵魂不是一动不动, 而是被某个能量一直固定着, 它这边施加多少能量,那边就增加等量,一直保持着宿主的灵魂无法被撼动的假象。 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呢? 在系统得出答案的瞬间,静止的时间里,半露出黑暗的那只手掌猛然收紧,用力握住了封敛的手。 然后、 本应该被星兽吃掉的白发怨灵,冲破了混沌的黑暗,一双血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虚空之中的系统。 [——] 系统瞬间慌了。 它想要逃跑,但是自己全部的能量触手都链接在宿主身上,从刚刚开始,一股强大的力量就稳稳地压制住了系统。 它好像被这片空间给锁定了。 是陷阱。 a04发现了它,并且展开了针对它的捕捉行动。 一颗蓝色的机械球漂浮在空中,无数根散发着荧光的触手从它身体里探出,链接着怨灵身边男人的身体。 [你想要得到什么?] [放我走,我会消除宿主身上的烙印,把他送给你。] 系统尝试与a04进行交易。 伽椰子没有回话,她白色的长发无风摇曳着,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缓缓卷住了身边的封敛,把他藏在了身后。 这是拒绝交易的意思。 系统沉默了几秒,继续沟通。 [你不能摧毁我,宿主现在能够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是我的能量在支撑着,他现在和我同源,如果我被毁灭了,他也会和我一起消失。] 伽椰子不发一言,只是依旧用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审视着系统。 系统还想说些什么,它身体突然亮起了红光,这是能量不足的意思,但是怎么可能呢,明明它才刚刚吃过…… 系统的视线落在了自己那些触手上。 它的能量在源源不断地流失。 a04居然在通过它链接在宿主身上的能量触手,反过来吸收它的能量。 [怎么可能,你明明只是普通的诡异点——] 平静的电子音总算暴露了慌乱的情绪。 系统开始疯狂地计算着各种逃生方法,一条条方案被罗列出来,眨眼间又被否定。 大量能量流失,系统的功能慢慢瘫痪。 它近乎绝望地执行着系统内的各种指令。 扫描程序会再次开启,落在a04身上。 这一次,系统居然看见了新的能量来源。 是星兽。 a04居然反过来吞噬了星兽?! 怎么可能?! 明明都不是一个纬度的生命,为什么a04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系统震惊地反复扫描a04,发现她最开始的能量等级似乎就是不准确的。 但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a04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系统的存在的。 不行、它好不容易才成长到今天的地步,怎么能在这里结束。 系统看了眼自己全部的能量触手,又看了看级别未知的a04,眨眼间就计算出了自己的生还几率。 [我会报仇的。] 它发出了不甘的声音。 这是破釜沉舟的一击。 系统牵引着自己捕获来的那两个世界,狠狠地朝这个世界撞了上来。 察觉到什么的伽椰子,猛地抬头看向了天空。 天空在裂开—— 只是瞬间,三个世界就撞击到一起。 伽椰子想都没想,拿自己全部的能量去抵御世界爆炸产生的能量。 坍塌、融合、膨胀、收缩…… 系统一点点泯灭在世界级的碰撞中,在消散的最后一秒,它看见了被伽椰子保护在身后的宿主。 就是现在! 它拼尽全力冲了过去,当伽椰子回过头来的时候,发现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系统和小林都消失了。 …… 松崎妙子是个单亲妈妈,带着患有自闭症的儿子松崎昇,住在神奈川津川镇上。 这个家庭,原本还有过父亲这样的角色,但是随着松崎昇慢慢长大,某一天他突然就失踪了。 只留下了房子和存款,再也没有出现在松崎昇面前。 对于爸爸,松崎昇只能想起一个关联词。 疼痛。 但是要具体讲出来,为什么疼痛,年仅五岁的松崎昇却做不到那样的事情。 他很喜欢趴在妈妈的膝盖上,听妈妈哼歌。 这是一天时间里,他为数不多会露出笑容的时间点。 不过妈妈并不总在家里。 松崎昇偶尔会在午夜,看见妈妈拿着剪刀在厨房走来走去的身影。 那是怪异的事情吗? 松崎昇并不能理解,他也从来不会在那时候跳到妈妈面前。 但是后来情况却有所改变。 黑暗的房间里、 松崎昇睁开眼睛。 一把尖锐的剪刀对准了他的眼睛。 松崎昇的眼球微动,看见了身旁举着剪刀的妈妈。 啊、妈妈有了新的爱好。 松崎昇了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就那样睁着眼睛,与妈妈对视着。 这样的情况会持续一到两个小时。 在那之后,妈妈就会带着剪刀离开。 等到白天,妈妈又变成了那个会温柔地哼歌的妈妈。 今天妈妈看起来很高兴,餐桌上出现了鲜肉料理。 红红的肉摆在托盘里,摆在他面前。 他用筷子把那块肉翻过来,发现那好像是什么动物的皮。 是猪肉还是鱼肉呢? 不知道。 松崎昇放下筷子,把盘子推开。 他不喜欢吃海鲜。 松崎昇与妈妈对视着,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然后妈妈就站起身来,开心地跳起舞来,把桌子上的饭菜全部打翻在地。 松崎昇注意到,妈妈把那个盘子里的肉,拿起来贴在了脸上。① 原来不是鱼肉啊。 他松了口气。 随即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妈妈拿起了剪刀,走出了房间。 松崎昇思索了一会,学着记忆里妈妈的样子自力更生,在五岁这年,学会了煎鸡蛋。 妈妈总是在哭。 每次玩完剪刀之后,就会抱着他呜咽地哭泣。 一边哭,还一边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不过一次两次听不懂,时间长了,松崎昇也慢慢能理解了。 他好像有两个妈妈。 一个妈妈会哼歌,喜欢哭。 一个妈妈会跳舞,喜欢玩剪刀。 看着拿着剪刀狂刺大树的妈妈,松崎昇坐在床边露出了笑容。 妈妈真有活力。 两个妈妈,无论哪一个,松崎昇都很喜欢。 时间慢慢流逝,松崎昇已经八岁了。 这些年里他长高了一点,同时掌握了煎鸡蛋以外的其他早餐制作方法。 他会在早上踩着凳子给妈妈做早餐。 妈妈很喜欢他做饭。 尤其是会跳舞的妈妈,每次都会拿出的剪刀,把早餐肉和煎香肠剪碎。 松崎昇很开心,因为这样吃起来会方便。 等妈妈把食物剪成小块之后,他会把妈妈面前的盘子拿走,换成另一份新出炉的早餐。 他的力气不够,每次用叉子吃东西的时候,都很费力,但是爱玩剪刀的妈妈总能帮他解困。 所以松崎昇很喜欢这个妈妈。 最近,发生了件令松崎昇很苦恼的事情。 妈妈在欺负他的玩偶。 所有娃娃的头都被剪了下来,眼睛也被扣了出来。 松崎昇很无奈。 在妈妈欺负玩偶的时候,他就蹲在旁边,拿着小书包去捡地上的棉花。 妈妈的头发上也有棉花。 那是从玩偶身体里掉出来了。 松崎昇走到妈妈面前,把妈妈头发上的棉花拿了下来。 然后拿着剪刀的妈妈就很开心地看着他。 松崎昇知道,妈妈很喜欢他。 不过,妈妈总是把他的衣服弄的破破烂烂的,这也算是妈妈的新爱好吧。 剪衣服,撕娃娃,砍桌子…… 妈妈每天都很忙。 尤其是晚上。 妈妈越来越喜欢在半夜拿着剪刀对准他的眼睛了。 只不过第二天早上,妈妈又会搂住他呜咽地哭好久。 “小昇,对不起、妈妈被那个家伙附身了,妈妈真的不想伤害你。” 松崎昇眨巴着眼睛,安静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然后,妈妈把他做早餐用的刀递了过来。 “小昇,杀了妈妈,杀了妈妈,然后把妈妈的头割下来,这样妈妈就不能伤害你了。” 妈妈又在说些奇怪的话了。 是想吃早餐了吗。 松崎昇接过妈妈递来的刀,自然而然地站起身来,朝着厨房走去。 “啊啊啊啊啊——” 身后响起了痛苦的嘶吼声。 松崎昇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妈妈又在跳舞了。 他神色如常地继续走着。 女人高高举起了手,手中的剪刀在墙壁上投影出可怕的影子。 “小昇——” 女人凄厉的声音响起。 松崎昇停住了脚步。 妈妈在喊他。 他拿着刀慢慢转过身去。 噗嗤—— 妈妈的脸撞在了他的刀上。 殷红的血液自皮肉溢出,顺着刀刃流到了松崎昇的手上。 妈妈的脸裂开了。 松崎昇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手中的水果刀。 啊、弄脏了。 “……呃、” 妈妈的嘴巴动了动,发出了咕嘟咕嘟水泡的声音。 “小昇……快逃……” 一道阴影落在松崎昇的脸上,他抬起头来,发现妈妈拿着剪刀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举起来了。 噗嗤—— 一串血珠泼溅到了壁橱上。 松崎昇的身体倒下了。 他手中的刀刃顺着惯性,反方向再次割裂女人的剩下半张脸。 坚硬的水果刀卡进了女人的颅骨中,伴随着她倒下的动作、 那刀刃深深地刺入了她的大脑中。 [通关任务:杀死松崎妙子,任务判定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 ①在电影引子大战裂口女中,裂口女有个习惯,会把受害者的脸皮割下来贴在自己脸上(似乎是在幻想受害者的皮会和她融合,她会变得更漂亮。) ②裂口女全系列七部电影,每一部故事背景都不一样,裂口女的产生原因也各不相同,虫师傅选取了电影裂口女1的背景。 并在裂口女1的背景上,改变部分设定。 本篇章不会涉及裂口女一的剧情,所以没看过电影的读者宝宝也可以轻松阅读。 第102章 融合 松崎昇, 津川中学三年A班的学生。 连续三年保持全校第一,拥有超强学力的同时,运动天赋也超人一等, 形形色色、各种各样运动奖项拿到手软。 不出意外,这样的人一般在学校里很受欢迎。 但是松崎昇却是个例外。 他没有朋友,也不参加社团活动。 明天下学,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商店买菜, 回家准备晚饭。 “我回来了。” 他推开家门, 在玄关处换上拖鞋, 然后放下书包,拎着蔬菜朝厨房走去。 “今天的晚饭是海带味增汤、玉子烧,还有在超市买的唐扬鸡块。” 他穿上围裙, 洗过手之后开始做晚饭。 天色慢慢暗了下去, 屋子里亮起了灯。 长方形的桌子,还是几年前的家具,上面布满了坑坑洼洼的砍痕。 “今天在学校里的测试也拿了满分。” 他吃着饭,白色的瓷碗中盛着澄澈的一碗汤。 “今天的唐扬鸡块很不错, 妈妈要尝一尝吗?” 他把一小碟炸鸡推到了对面。 然后、 黑暗之中,伸出一只手来。 他的鸡块被推了回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夹起鸡块大口吃了起来。 吃饱之后, 去厨房洗碗, 收拾垃圾。 在街道上的路灯亮起来的时候, 他拎着垃圾朝街道尽头的垃圾处理处走了过去。 路上, 有几个女生和他插肩而过, 看清他脸庞的瞬间, 又紧张地快速跑开。 这本来是个小插曲, 可是在第二天, 松崎昇走进了班级, 发现今天班上的氛围变得很奇怪。 “你们听说了吗,裂口女、又出现了,这次那个女人袭击了低年级的学妹。” “裂口女、嘴巴裂开的女人……” 似乎是说到了什么可怕的声音,四周的声音变得安静起来。 松崎昇抬起头来,嘴角横跨到脸颊的疤痕狰狞又丑陋。 同学们都在偷看他。 松崎昇面无表情地听课学习。 傍晚,他准时拎着书包离开学校。 在回家之前,他绕路去了报亭,买了份今日报纸。 果然在报纸上看到了津川中学一年级女生被裂口女袭击的新闻。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然后带着报纸和买的蔬菜回了家。 推开门,在玄关处换下鞋子。 今天他并没有直接去厨房,而是坐到客厅里,拿出了自己买的那份报纸。 “妈妈,这是你做的吗?” 一只手拉开了椅子,然后穿着卡其色风衣的女人坐在椅子上。 她白化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松崎昇。 “妈妈,我不是说过了吗,不可以给别人添麻烦。” 女人的脸颊抽搐了一下,牵动了嘴角那狰狞的伤口。 不同于松崎昇那已经结疤的脸,女人脸颊上的伤口血淋淋的,像是刚割开的一样。 谁能看出那样的伤势是七年留下来的呢。 七年前。 松崎妙子被松崎昇误杀了。 被怨灵裂口女附体的松崎妙子也用剪刀给松崎昇的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疤。 在死之前,松崎妙子要求松崎昇砍下自己的脑袋,但是被袭击昏过去的松崎昇没有做到。 于是重新睁开眼睛之后,松崎昇发现有什么事情改变了。 妈妈变成了两个。 一个躺在客厅中央,一个站在衣柜旁边。 “小昇,过来。” “把妈妈的尸体藏起来。” 松崎妙子的灵魂与怨灵裂口女融合了。 按照妈妈的嘱咐,松崎昇找来妈妈的卡其色风衣,给地上的妈妈穿上之后,把地上的妈妈藏进了衣柜里。 “从今天开始,这个家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松崎昇不能理解妈妈的话。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家里一直都只有他和妈妈生活。 不过今天之后,妈妈不爱哭了,她会搂着自己哼歌,然后一边摆弄着那柄长长的剪刀。 因错过了最佳医治时间,松崎昇嘴角到脸颊的伤疤变得狰狞又可怕,从八岁开始,一直保留在脸上。 在这期间,妈妈送他去了小学。 然后、裂口女的传闻,悄然出现。 每天五点,穿着卡其色风衣的女人,带着口罩,拿着剪刀,会出现在津川公园附近,袭击路过的孩子。 松崎昇起初并不知道大人嘴里的裂口女是在他的妈妈。 直到有一天放学 他亲眼看见了妈妈掐起了白天在班上嘲笑过他的同学之后,这样的概念才出现在他心里。 原来、 裂口女是我的妈妈啊。 他这样想着。 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唯一困扰的地方,就是学校的老师看着他的表情总是很奇怪,也不爱搭理他。 不过在那之后没几天,老师就被裂口女杀死了。 那是有记载的第一起裂口女杀人事件。 不过最终杀死老师的罪名被扣在了老师丈夫的身上。 所以严格来说,那也不是妈妈第一次杀人。 在小学的毕业典礼上,他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妈妈。 这里好像只有他自己的爸爸没有出现。 从毕业典礼离开后,他跑到后院,看着院子里那颗越长越高的白桦树,他若有所觉。 “妈妈,爸爸为什么要睡在这里?” 他转身看向妈妈,妈妈一言不发地牵起了他的手。 “因为爸爸喜欢睡觉。” 白桦树的树干上还保留着剪刀劈刺的痕迹。 松崎昇懂事地点了点头,没再问什么。 1978年,松崎昇升入小学。 同年,裂口女的怪谈流传于神奈川县内。 在松崎昇就读于津川小学期间,裂口女的传说在日本的各个地区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神奈川县、福岛县、北海道、埼玉县……不同时段、不同地区,裂口女活跃地出现着。① 整整六年。 1984年,松崎昇小学毕业,裂口女的传说销声匿迹。 “妈妈,不是答应我了吗?” “为什么又做出这种事。” 餐桌上,松崎昇将那份报纸完整地摊在妈妈面前。 作为对他的回应,妈妈拿起了剪刀。 咚—— 剪刀被用力插在了桌子上。 妈妈那浑浊的眼睛带着阴冷的杀意。 “杀了你。” 松崎昇的表情很平静。 “不可以转移话题。” “妈妈,你想让我伤心吗?” “……” 女人的表情瞬间变得柔和下来,她的眉心微蹙,眼神柔软,连嘴角撕裂的伤口都变得温柔起来。 “小昇、妈妈最喜欢小昇了……” 她抬手捧住了脸颊,露出了幸福又迷醉的表情。 “啊、小昇。” “妈妈的小昇真可爱呀~~” “我也喜欢妈妈,所以……” 松崎昇双手交握,定定地望着女人。 “不可以再对同学出手了。” 餐桌另一端的女人,眼神瞬间变得可怕。 “可以吗?” 她歪着头拔起了剪刀,躬身朝着松崎昇刺了过来。 “妈妈。” 尖锐的刀尖停在松崎昇眼球前一寸的距离。 “……可以哦~” 女人举着剪刀的手垂了下来。 “因为、” “妈妈最喜欢小昇了……” 她俯身环抱住了自己最爱的孩子。 从嘴角撕裂到脸颊的伤口,从某种角度看去,竟然像是在微笑。 裂口女。 不知何时产生的怨灵。 没有实体,喜欢附身在女性身上,控制她们去杀戮他人。 常见形态为嘴角撕裂,手持巨型剪刀。 似乎对脸很在乎。 总是会询问受害者自己的脸好不好看,如果被夸赞了漂亮,会把受害者脸剪成自己的同款。 如果受害者不回答,或者表达了丑陋的观点,裂口女会发狂,残忍地虐杀对方。 不过这样的规则,在附身到松崎妙子之后,改变了。 松崎妙子。 一位神经脆弱、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女性。 诞育了患有先天性自闭症的儿子之后,被丈夫厌弃。 “神经病生下了一个小神经病,妈的,老子真是倒了大霉。” 丈夫总是坐在餐桌前,喝着廉价啤酒,吸着香烟,在昏暗的灯光中,打量着她的孩子。 “趁他现在还小,卖了的话,别人应该也看不出来……” 丈夫喜欢念叨一些松崎妙子很讨厌的话。 家里没有婴儿床,松崎妙子每天都抱着孩子睡觉。 某天早上,孩子不见了。 丈夫在傍晚拿着一叠钞票笑眯眯地回了家。 看到被松崎妙子翻得一地狼藉的房间时,直接扯住她的衣领给她两巴掌。 孩子被丈夫卖掉了。 明白了这样的事情,松崎妙子直接疯掉了。 她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孩子就回来了。 小昇正乖乖地躺在她怀里睡觉。 她站在陌生的街道,抱着两岁大的小昇。 身上还有血。 回家之后,丈夫被吓了一跳。 后来丈夫接了通电话就出去了,临走还把那叠钞票带走了。 听说松崎妙子跑到买了孩子的那家,用剪刀捅伤了人。 没出人命,但是孩子那家不要了。 于是刚拿到手的钱,还没捂热又添了点医药费,送还了回去。 丈夫回来之后,狠狠地殴打了松崎妙子。 那个人后来又卖过几次孩子,但是每次都能被松崎妙子追回。 慢慢孩子长大了,毛病越来越明显,也就卖不出去了。 丈夫一有不顺心,就会对松崎妙子拳打脚踢。 到后来,甚至会对不到五岁的孩子动手。 松崎妙子的病越来越严重。 上一秒自己明明还抱着小昇,在唱他最爱听的摇篮曲,可下一秒,她就站在厨房,拿着一把生锈的剪刀,来回踱步。 松崎妙子发现自己脑子里多了一个声音。 它说自己是裂口女。 要帮她杀掉丈夫。 松崎妙子起初并没有理会它。 但是丈夫的暴力行为越来越失控了,那天,他喝了很多酒,松崎妙子被打得奄奄一息。 在即将昏过去的时候,她看见了丈夫从厨房里拿出了菜刀,朝着小昇的房间走去…… 松崎妙子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拿着一把生锈的剪刀,浑身是血地站在丈夫的尸体旁。 丈夫被裂口女杀掉了。 在天亮之前,松崎妙子把丈夫的尸体埋在了院子里的白桦树下。 丈夫死掉之后,日子变得好了起来。 松崎妙子幸福地和小昇生活着。 但是裂口女总是在她的脑子里和她说话。 裂口女让她出门,让她去找一些年轻的女孩。 松崎妙子只想和小昇在一起。 但是她总是失去意识,睁开眼睛的时候,总是会出现在荒郊野岭,手里还握着那把杀死了丈夫的剪刀。 松崎妙子开始自/残。 她想杀死自己身体里的裂口女。 但总是失败。 裂口女想把小昇的眼睛挖出来。 因为松崎妙子不听话。 松崎妙子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开始和裂口女争抢主导权。 小昇是那么地可爱,谁都想要从她身边夺走他,裂口女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员。 松崎妙子仇恨着裂口女。 但是她总是力不从心。 慢慢地,松崎妙子感觉自己的存在变得稀薄了。 她分不清自己和裂口女的区别。 拿着剪刀的人是谁呢? 操控着身体的人又是谁呢? 松崎妙子被裂口女同化了。 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是她知道了裂口女的弱点。 脑袋。 把脑袋砍下去的话,裂口女就会消失。 松崎妙子把这个方法告诉了小昇。 但是小昇很爱她,舍不得砍下妈妈的头。 松崎妙子很感动。 为了回应小昇的期待,她和裂口女融合了。 虽然很难,但是为了小昇,一切都是值得的。 女人抱着松崎昇的手缓缓收紧。 恐怖狰狞的脸上,勾起了幸福的笑容。 啊啊、 小昇真可爱。 妈妈会一直保护小昇的。 【作者有话要说】 ①来源百度。 第103章 交错 销声匿迹了三年的裂口女似乎只是短暂出现一下。 大概是模仿犯吧。 毕竟各地警方也不是没有逮捕过那些人。 因课业无聊而恶作剧的学生、思想偏激报复社会的上班族…… 各种各种的人都有, 电视上的新闻每天都有播报。 津川中学的学生只是躁动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忘却了这个小插曲。 1987年,松崎昇初中毕业, 凭借优越的成绩,顺利升入津川县的公共学校——津川大学附属高中。 以松崎昇的成绩,他完全有更好的选择, 因为某个隐情, 他放弃了条件更加优越的私立高中的邀请。 今年暑假, 松崎昇有自己的计划。 他在镇上找了份兼职, 因为脸上有伤疤的原因,一般工作都无法胜任,他在经常光顾的那家超市库房得到了一份装卸工的工作。 时薪是每小时600日元。 是很低的报酬, 但松崎昇没有嫌弃。 老板知道他还是学生, 每天工作结束,还会把白天卖不出去的食物免费赠送给松崎昇。 距离暑假结束还有两周的时候,松崎昇辞去了工作,跟老板一口气结清了所有的工钱。 省去零头, 差不多是两万日元。 他拿着工资走在偏僻的小路上,计算着可以给妈妈买什么礼物。 “不许动, 把钱都交出来!” 一个男人突然从后面勒住了他的脖子。 松崎昇发现有什么东西抵在自己后腰上。 是弹簧刀。 “把你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 男人恶声恶气地说道。 这下子就难办了。 松崎昇叹了口气。 “那个、” “闭嘴!刚出声我就捅死你!” “动作麻利点!” 说着, 抵在松崎昇腰间的刀用力了几分。 似乎是认为松崎昇的反应太迟钝了, 男人把刀子低在了松崎昇的脖子上, 空下的另一只手则趁机伸进了松崎昇的口袋里。 随后, 他从松崎昇的口袋里, 掏出了一个薄薄的信封。 那里面装着老板刚刚结算给松崎昇的工资。 “你已经拿到我所有的钱了, 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松崎昇垂下了眼睛, 尝试和身后的男人沟通。 “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男人吼了他一句。 身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男人在检查信封里的钱。 “两万?!” 男人看清了信封里的纸币面额,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他抛开信封,急忙把钱装自己的口袋。 “我告诉你别想耍花招,你不许睁眼,默念100个数,念完我就放你走。” “回答我!” “……好,我已经闭上眼睛了。” 松崎昇配合地闭上眼睛。 “你可以数了,慢点数,不许回头!” “1、2、3……” 松崎昇开始数数。 挟持他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后退一步,紧张地看向四周,抵在松崎昇脖子上的刀也缓缓撤走。 “哼,算你识相。” 眼看四下无人,男人转过身去,刚想逃跑,就定在了原地。 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女人。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在那里站了多久。 但是毫无疑问,她绝对看见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男人攥紧了弹簧刀,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他的身体绷着劲,一时间进退两难。 目击者。 男人有些慌了。 虽然自己戴着口罩,但是保不准女人会去警局告发自己,万一被查到,那岂不是很糟糕。 怎么办,要跑吗? 没等男人想清楚,被他警惕着的女人却突然拔腿跑了过来。 她脚下的鞋子发出咔咔的声音。 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有存在感。 “喂喂、搞什么啊。” 男人下意识地后退,看见女人朝自己跑过来,出于本能,他也回退小跑起来。 “不要过来!” 明明自己拿着刀子,但是面对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他还是有些犯怵。 “疯子,你想死吗?!” 他抬高了音量,想要吓退女人,但是伴随着距离拉近,他发现女人的手举了起来,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那是…… 他眯着眼睛费劲儿的看着。 是剪刀。 巨型剪刀。 看清女人手中东西的同时,男人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真的假的啊……” 他睁大了眼睛,脸色慢慢变得苍白。 “裂、裂口女?!!” 拿着巨型剪刀,穿着卡其色风衣的女人。 这样的形象除了前几年闹得沸沸扬扬的裂口女,还有谁? 确认了对方身份的瞬间,男人猛然提速,朝着小路跑了过去。 松崎昇还在倒数。 男人大喊着救命从他身边跑过,他不为所动。 接着咔咔咔的声音由远及近,从他身边经过。 “……98、99、100。” 他平静地数完一百个数,抬起眼睛,四周已经空无一人。 “真可怜,会被妈妈杀死吧。” 他捡起地上空掉的信封,看着黑漆漆的小路,语气淡淡。 裂口女还在追杀那个家伙。 居然敢、 居然敢伤害她心爱的小昇。 杀了他—— 她快速前进着,即使举着巨大的剪刀,她的速度也丝毫不受影响。 她成功在一个弯道追上了男人。 剪刀高高地扬起,然后刺入男人的脖颈。 裂口女狂笑着,发疯般戳刺着男人,温热的鲜血四处飙溅,像是下雨一般,她的衣服和脸上,全是血。 在这样的攻击下,男人圆睁着眼睛,呼吸逐渐微弱下去。 噗通、 噗通、 噗通—— 在他心脏停止跳动的瞬间,远在东京都练马区的医院里,一名男婴顺利诞生。 世界在这一秒暂停了。 手术床上的女人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襁褓中的男婴。 ‘俊雄。’ 男婴也睁开了眼睛,安静地回望着她。 1987年7月22日佐伯俊雄成功诞生。 三个破碎的世界短暂地摩擦了一秒。 伽椰子抓住了这一秒的空间错乱,成功来到了这个世界。 同时,其他非人的生物,也在这一秒交汇。 少女走在小路上。 转过拐角,她停住脚步。 裂口女似有所觉抬起头。 受杀意和快感刺激的瞳孔放大到了积极。 她浑浊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少女的脸。 真是一张漂亮的脸啊。 裂口女从男人的尸体上站起身来,行尸走肉般拎着剪刀朝少女的方向走去。 “我……我的脸漂亮吗?” 她摘下被血液浸湿的棉口罩,露出一张狰狞可怕的脸。 说话间,她撕裂的嘴角清晰暴露在少女眼前。 “噫!” 少女惊叫一声,抬手挡在脸前。 “丑死了!理我远一点啊,丑八怪!!!” 听到这样的回答,裂口女的眼中升起暴虐的杀意,她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剪刀。 “啊——” 少女的尖叫着跌坐在地上。 漂亮的脸蛋上多了一道狰狞的裂口。 她的左半张脸被裂口女剪开了。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裂口女狞笑着,不断挥舞着剪刀。 “你这是在做什么?!太过分了吧!!” 少女捂住受伤的脸颊,还在抱怨。 裂口女扬起剪刀,朝着她的眼睛狠狠地刺了下去。 叮—— 尖锐的金属戳在水泥路上。 裂口女疑惑地停住了动作,她浑白的眼球僵硬地转动,上下左右,哪里都没有。 消失了。 那个人类。 沉默了良久,裂口女摇晃着站直了身体。 不等她想明白少女的尸体为什么消失,视线偏转,她脚边男人的尸体也离奇消失。 不只是尸体,还有血液。 泼溅在墙上地上的血液全部消失了。 如果不是裂口女满身都是血,剪刀上也沾着血,刚刚的杀人事件仿佛没有发生。 奇怪。 她摇摇晃晃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世界碎片交错而过。 在另一个破碎的世界里,一具伤痕累累的尸体斜躺在巷道里,身穿校服的少女坐在血泊之中。 她捂着脸,疑惑地看向四周,刚刚那个丑陋的疯女人却不见了。 “讨厌。” 少女生气地皱着眉,脸部的伤口蠕动着,不多时,她的皮肤恢复光洁。 “真是的,脏死了。” 她抱怨着站起身来,一抬头,与偶然出现在拐角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阿拉、你是在偷窥我吗?” 男人的眼睛痴痴地粘在她的脸上,像是完全没有看见少女身边四溅的血液一样。 “那个男人伤害了你吗?” 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说着慢慢朝少女靠近。 少女歪了歪头,抬手捏起耳边的一缕长发。 “谁知道呢……” “你别怕,我是律师,我会帮助你的……首先、你叫什么名字?” “富江。” “我的名字是富江。” * 松崎昇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妈妈正站在他的床边。 她浑身是血,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欢迎回家,妈妈。” 女人伸出手,递过来一样东西。 松崎昇垂眸一看,发现是两张万元纸币。 沾着血迹。 是他被抢走的那两张。 “谢谢,辛苦妈妈了。” 他接过钱,随手放进抽屉里。 “今天晚饭做妈妈最喜欢的红豆饭。” 女人的眼睛愉悦地弯了起来。 随后松崎昇换下了睡衣,拿着零钱出了家门。 采买完必要食材,松崎昇去了报摊,买了份今日报纸。 意外的是,报纸上没有关于裂口女或者尸体的报道。 松崎昇有些迷惑。 妈妈昨夜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回家,回来又带了满身的血,正常来说,那个男人应该已经被杀掉了吧。 但是为什么没有被报道呢? 是尸体还没被发现吗。 松崎昇神色如常地回了家,晚饭按照约定做了妈妈最喜欢的红豆饭。 妈妈照例坐在餐桌的一端,松崎昇抬眸间,注意到妈妈常年不离身的剪刀被收起来了。 第104章 富江 异常是某天出现的。 起初松崎昇以为家里有了老鼠。 咯吱咯吱的声音从房间里的某个角落传了出来。 后来那个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喂、喂……” 好像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但是怎么可能呢? 这个家里除了松崎昇就只有妈妈, 不存在第三个人 难道是进小偷了? 松崎昇拿着厨房的刀子,认真找起了声音的源头。 “……唔……什么啊……好过分……” 女生断断续续的抱怨声越来越清晰。 松崎昇找遍了整个屋子,最后来到了一个巨大的衣柜面前。 装着妈妈尸体的衣柜。 柜门上还贴着胶布, 泛黄老旧、是他亲手贴上去的。 胶布还贴在原处。 但是现在柜子里却传出了一个女生的声音。 沉默了片刻,松崎昇取下了胶布。 实木的柜门发出了咯吱的怪声。 柜门完全敞开,一具干枯焦黑的尸体出现松崎昇眼前。 尸体的脸颊处插着一把刀子, 刀刃已经深入尸体的头骨, 严丝合缝无法撼动。 松崎昇的视线偏移, 落在了柜子底的剪刀上。 锈迹斑斑的剪刀上, 生长着一团鲜血淋漓的组织物。 似乎察觉到了松崎昇的视线,那团软肉蠕动了起来,一张类似于嘴巴的东西, 暴露在松崎昇的视线中。 “好过分!!” 那张嘴巴张口发出了指控。 “居然这样对待人家, 真是好过分!!” 她、姑且称之为她。 她发出了刺耳的噪音。 松崎昇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垂眸静静地看着这团吵闹的组织物。 “你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会长在我妈妈的剪刀上。” “喂,你那是什么口气?我可是大美人!!” “真讨厌!没有礼貌的家伙、真粗俗!!” 松崎昇叹了口气。 “好吧,大美人,你可以从我妈妈的剪刀上离开吗?” “你以为我想待在这种黑漆漆的地方吗?” “我要晒太阳!快点把我挪到太阳下面!!” 组织物毫不客气地发号施令。 松崎昇想了想, 找来一个花盆,把她移植到了陶土花盆里。 “轻一点!” “你弄疼我了!!” 这个过程中, 组织物一直在抱怨。 把她移植好之后, 松崎昇掏出手绢把妈妈的剪刀擦拭干净, 望了一眼妈妈, 他重新合住了柜门。 “喂喂, 你在磨蹭什么?” “太阳!我要晒太阳!!没听到吗?!” 花盆里的家伙还在说话。 松崎昇平静地注视着她, 手上的动作快准狠。 噗嗤—— 他一刀捅进了组织物的身体中。 “啊啊——”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松崎昇拔出了刀子, 艳丽的血液就从组织物的身体中喷溅出来。 像是宝石瀑布, 在灯光的照耀下, 每一捧液体都散发着靡丽的光泽。 很漂亮。 惑人的馨香味飘散在密闭的房间中。 淋淋漓漓的鲜血宛如细雨,落满了和室。 松崎昇的脸上全是血。 血珠从他的发丝滑落,沿着线条优越的眉骨,滴落在他的睫毛上。 松崎昇的睫毛颤了颤,冷漠的眼神从黏着着血液的睫毛下探了出来。 看着瘫软干瘪下去的组织物,他用刀尖又挑了挑她的血皮。 确实没动静了。 松崎昇转身离开了房间,不多时又带着全套打扫工具回到了这里。 擦拭墙壁,清理地面,将沾染血迹的垃圾打包装在一起,他想了想又去厨房拿来陈醋,扣开盖子一股气全部倒进了垃圾中。 这样一来血迹和气味就都被掩盖了。 他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身衣服,拎着垃圾走出家门,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突然想起来房间里的花盆没扔。 于是在妈妈没回来之前,他又抱着花盆,连同里面的组织物,朝垃圾处理处走去。 今天是回收厨余垃圾和可燃垃圾的日子。 把她扔进垃圾桶里,半个小时后就会有工作人员来进行清理——松崎昇本来是这样打算的。 他捧着花盆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少见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三个男人站在垃圾堆里,满脸痴迷地舔舐嗅闻着垃圾。 行为非常诡异。 视线落在他们爱不释手的东西上,松崎昇发现那就是他刚刚扔掉的垃圾。 好奇怪。 松崎昇站在原地观望了起来。 又有其他来丢垃圾的人发现了这一幕。 “喂,你们几个在干什么?” 他围着围裙,诧异地走了过来。 松崎昇记得他,他也是这里的住户。 一个很爱干净,有洁癖的邻居。 男人带着一次性手套,拎着垃圾走了过来。 “流浪汉吗?喂,我说你们啊,要翻垃圾去其他社区好不好,这里是丢弃垃圾的地方,不是让你们这些社会败类填饱肚子的……” 男人的呵斥没能持续多久。 他的眼神发直,视线直勾勾盯在那三人手中的垃圾上,仿佛那是什么很吸引人的东西一样。 “我也要、” 男人喃喃自语了起来,接着不顾形象地大步冲进了垃圾堆。 越过一包包垃圾,他和那三个人厮打了起来。 “不许独占!我也要,放手!!” 他和那三个男人抢夺着脏污的毛巾,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这违反常理的事情就发现松崎昇的眼皮底下,这下子就可以肯定一件事了。 他丢掉的垃圾,有问题。 但是,为什么? “呵呵呵……” 女孩子的笑声从花盆中响起。 他缓慢地低头,只见那干瘪的组织物,不知何时充盈起来,血皮上的伤口完全消失了。 “真是好笑、哈哈哈哈……一群笨蛋。” 她的身体上甚至长出了一只眼睛,就在嘴巴旁边。 不等松崎昇反应,垃圾堆里的四个男人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缓缓抬起头来。 松崎昇瞳孔一缩,抬手捂住组织物的嘴巴,转身就走。 他步履匆匆,以极快的速度回了家。 一路上,那团组织物一直在扭动着,似乎很不满他的行为。 关门落锁,动作一气呵成。 回到安全的地方,松崎昇终于松开了手。 “你这个粗鲁的家伙,居然敢用你的脏手碰我的嘴唇?!” 一松手,她就吵了起来。 “你这样的家伙、” 说着,组织物借着灯光看了松崎昇的脸。 “丑八怪!滚远点啊你!!” 她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被人这样嫌弃,松崎昇并没有露出愤怒或者自卑的表情。 他静静的望着那团组织物,直到对方终于说累了,安静下来之后,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你是什么东西?” 虽然很难想象,但是那团血淋淋的组织物确实是表露出了生气的意味。 “我是富江,是个大美人,才不是你口中的东西!!” 她不满地叫了起来。 这个东西还有名字。 松崎昇点了点,接受了她的说法。 “好吧,富江。” “你……”他停顿了一下,改变了即将脱口而出的问题。 “你是怎么出现在我家的。” “哼、” 富江冷哼了一声,如果她有完整的身体的话,现在一定是双手抱胸,高傲地抬着下巴,不满地撇过脸。 “我怎么知道?” “我好好地走在路上,莫名其妙被一个丑八怪给袭击了,再醒来就在那个黑漆漆的地方。” 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富江裸露出来的那只眼睛斜斜地瞟了一眼松崎昇。 “和你一样家伙……” 富江停顿了一下,嘴唇突然勾了起来。 “啊啦,仔细看看的话,你也算是个帅哥呢~” “我很喜欢你呢,你愿意帮我个忙吗?” “嘴巴裂开的女人,帮我找到那个女人,然后杀了她,这样我就和你在一起,你明白了吗?” 她的声音骄矜又轻柔,每句话都带着微微上挑的尾音,听的人心里痒痒的。 嘴巴裂开的女人。 松崎昇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缓缓站起身来,抬头看向站在廊道里的女人。 “你说的是那位吗?” 他的话说得没头没脑。 富江扭动着身体转过了头。 狭长黑暗的甬道中,伫立着身穿风衣、披头散发的女人。 嘴角两道撕裂上,蜿蜒到脸颊,狰狞又可怕。 “对!就是这个丑八怪!杀了她!!” 富江显然很讨厌裂口女。 她给松崎昇下了命令,让他去杀死裂口女。 但是松崎昇无动于衷。 甬道中的裂口女举起了剪刀,朝着玄关这边冲了过来。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给我杀了她——” 噗嗤—— 裂口女的剪刀将富江的身体一分为二。 连惨叫都没发出,富江就死在了裂口女的手下。 这次她的身体没有喷溅出太多的血,比上一次的出血量要少很多。 “小昇由妈妈来保护。” 裂口女缓缓蹲下身体,张开怀抱,将松崎昇拥入怀中。 她抚摸着儿子的头发,身上被泼溅上了不少来自富江的血。 “妈妈,抱得太紧了。” 松崎昇艰难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在被妈妈勒死之前,他总算恢复了正常呼吸。 裂口女缩回了手,规规矩矩地蹲在鞋柜旁,她一下下在墙壁上磕着头,浑浊的眼睛始终怜爱地凝视着自己心爱的儿子。 “小昇,可爱的小昇……” 裂口女几乎不会和松崎昇进行正常的沟通。 她是身为人类的松崎妙子,也是身为怨灵的裂口女。 两者的意识融为一体之后,成为一只守护在松崎昇身边的“怪物”。 她保留着母爱的本能,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孩子松崎昇,同时,属于裂口女凶残暴虐的本性又切切实实存在着。 这个生物,与其说是松崎妙子。 不如说是执着于母爱的裂口女。 她想要杀死人类,又想要保护身为人类的松崎昇,松崎妙子精神分裂的症状似乎也影响着裂口女,让她浑浑噩噩,充满了矛盾。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回顾了富江的所有篇章,发现不同篇章里的富江,因生存环境不一样,富江会产生微妙的变化。 虽然性格糟糕至极,但那也是富江的魅力之一。 虫师傅在思考富江的某种可能性,于是本文中的富江会ooc,她依旧水性杨花,自私自利,高高在上,但是,加一点点不一样的东西…… 第105章 宠物 松崎昇发现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家里的富江, 是个杀不死的存在。 无论被妈妈的剪刀杀死多少次,过一段时间之后,她的伤口会自动愈合, 随即就会重新恢复了意识。 除了杀不死和无限自愈,她的血似乎有某种邪恶的能力,会蛊惑男性陷入癫狂。 在垃圾处理厂再次抛掷了一次沾染了富江的血的垃圾之后, 又有陌生的男人被她的血吸引, 着魔一般爬进了垃圾堆舔食。 亲自确认了这件事后, 松崎昇阻止了妈妈再次杀死富江的行为。 等待富江重新拥有意识之后, 他开诚布公地和富江进行了一次对话。 “身体长出来之后,我会自己离开,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富江看着松崎昇身后的裂口女做出了保证。 被裂口女杀了太多次, 她已经有阴影了。 “是真的, 我发誓!” 她这样说着,在无人发现的角度,却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哼,等她离开之后, 立刻找人把这对丑八怪都杀掉! 松崎昇没有计较她到底说得是不是真话。 家里的花盆有很多,大多都闲置了。 现在上了高中, 重新拥有点自己的爱好, 好像也不错。 “那么, 今后请多关照了。” 松崎昇端起装有富江的花盆, 把她带去了后院。 “这里的采光怎么样?” 他调试着角度, 让富江柔软的身体全部暴露在阳光下。 “嗯……还不错。” 富江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就算你现在开始讨好我, 以后等我啊——你在干什么呀!!” 水壶的壶嘴微微抬高, 松崎昇停止浇水的行为。 “怎么了?” 他认真地看着富江。 “这话该我说才对吧?!为什么要往人家的身体上浇水?!” 富江要被气死了。 “担心你被晒干。” “那是什么理由?!” 富江恶狠狠地盯着他, 余光看见不远处站在白桦树旁的疯女人, 她噎了一下,硬生生咽下了自己的抱怨。 该死的家伙,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富江咬着嘴唇移开了视线。 见她不说话了,松崎昇把水壶放在一边,转身进了屋。 太阳偏移,温度慢慢降了下去,昏昏欲睡的富江被突如其来的移动给惊醒。 “干什么呀!” “太阳下山了,屋子里暖和些。” “……哼,算你识相。” 富江冷哼一声,心里还是比较满意松崎昇的行为的。 晚饭是金枪鱼寿司。 松崎昇只做了一人份的。 但是吃饭的时候,花盆里的富江却不满地盯着他。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呢?” “你是要把我给活活饿死吗?” “我的食物呢?” 松崎昇还没考虑到这一点。 一般来说,一盆植物会有吃饭的需求吗? 哦对了,这个不能算植物。 ……宠物? 松崎昇放下筷子,抬眸冷淡地望着富江。 “你要吃什么?” “鹅肝还有鱼子酱!” 真是奢侈讲究的食谱。 “除此之外呢?” 松崎昇拿来一个新盘子,把自己的寿司夹出两片放了过去。 “寿司吃吗?” “寿司?” 富江的声音又变得骄矜了起来。 “那要看是什么寿司了。” “金枪鱼寿司,吃吗?” “金枪鱼?” 富江的语调短促至极。 “那种低级的鱼肉是给人吃的吗?!” 松崎昇低头咀嚼自己自己的晚饭,完全无视富江的话。 “不吃的话,会饿到明天早上。” “我才不要吃呢,明天早上我总能吃到鹅肝了吧?” 富江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 松崎昇拿起冰水喝了一口。 “并不会哦。” 他放下杯子。 “明天的早饭是煎鸡蛋和面包片。” “什么呀!!” 富江瞪大了眼睛。 “你这个男人也太无能了吧?一点钱都赚不到吗?为了我出门抢点钱,然后去买我喜欢的鹅肝鱼子酱总可以做到吧?!” “抱歉,这个要求太无理了。” 松崎昇张嘴吃下最后一口寿司,随即站起身来。 “喂,你要去哪儿?是回心转意了吗?” “收拾餐具。” 他端起自己的盘子和筷子,朝着厨房走去。 “晚饭时间结束。” “太过分了吧?!我明明还什么都没吃呢!!” 富江不满地抗议着,但是因为手脚和身体都没长出来,她只能待在那个橄榄球大小的花盆里。 不多时,松崎昇擦着手走出了厨房。 他拉开椅子,做到富江面前,手边是特意留下来的两块寿司。 “晚饭、” “吃吗?” 他言简意赅。 富江却是看都不看桌上的碟子一眼。 “我要吃鹅肝!!” “这个味道很不错的。” 毕竟是自己养的宠物,还是要多关心一下的。 松崎昇夹起了寿司,垂眸认真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富江。 “我不骗你。” 没有花言巧语,也没有特意讨好,但是富江就是鬼使神差地瞥了一眼他夹着的寿司。 “这个时候开始卖乖了吗?” 她嘟囔着,然后施舍般转过了脸来,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注视着眼前的松崎昇。 “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尝一尝。” 可怜。 这倒是实话。 在富江看来,毁了容又没钱的松崎昇,确实是个超级可怜人。 她张嘴毫无防备地吞下松崎昇投喂到嘴边的寿司,食物在唇齿间翻动…… “呕……呸呸呸!难吃死了!什么廉价的平民鱼肉!”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富江,完全无法接受这种家常便饭。 “你这家伙,居然敢拿那么没品的东西喂我?!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富江真的要气死了。 什么可怜,这个丑八怪分明就是可恨至极,居然敢拿这种垃圾给她吃,实在是太坏了。 她恨恨地瞪着松崎昇,仿佛两个人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 味道有这么糟糕吗? 松崎昇把剩下一个寿司递到了嘴边。 “你在干什么呀!那个不是给我的晚餐吗?!” 富江盯着他递到嘴边的寿司,袒露出极为不满的情绪。 “……” “你不是说很难吃吗?” 被她这么一打断,松崎昇也就停住了动作。 “所以呢?” “所以你就要吃掉我的东西了吗?” “小偷!卑鄙的小偷!!真是厚颜无耻!!” 是那种某样东西自己不喜欢,但是如果被人抢走,会暴跳如雷的类型。 松崎昇叹了口气,把寿司递到了富江面前。 “那你还吃吗?” “我不是说过很难吃了吗?你这是什么意思?!白痴!我说的话很难理解吗?!” …… 最后,那个寿司被富江嫌弃咀嚼了几下,吐掉了。 有些浪费。 松崎昇躺到床上准备睡觉。 “喂,我呢?” “我的床呢?” “你不会要我在这个东西里面过夜吧?!” 被摆在窗台上的富江持续发出噪音。 松崎昇躺了一会,最后叹了一口气 ,起身走出了卧室。 不一会,他又走了回来。 “找好我的床了吗?我告诉你,床单我要红色的,枕头也得是红色的,还有还有,我只睡新的寝具,你不许拿别人用过的东西敷衍我!” “说完了吗?” 松崎昇平静地搭话。 “说完了的话,拜托你张嘴,把舌头露出来。” 奇怪的要求。 富江警觉地睁大了眼睛。 “你这个变态,你要干什么?!” 松崎昇和她对视着,然后举起了从厨房拿来的水果刀。 “只是暂时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不用怕,你还会长出新舌头来的。” “……?” 富江震惊又迷惑地看着他。 “你脑子有问题吧?” “就算舌头会长出来,我难道不疼吗?” “我说你啊,人长得丑就算了,心肠居然还这么恶毒吗?!” 松崎昇不太想割她的舌头了。 他垂着眸舔着牙齿,握着刀柄的手腕转了转。 捅死的话,又会流很多血,有些麻烦。 放冰箱的话,又担心她糟蹋冰箱里的食物。 好像没有处理这个宠物的方法…… 松崎昇顿了一下,突然抬眸看向在花盆里不断蠕动的富江。 富江被他的视线看得毛骨悚然,不由得警惕起来。 “你那是什么眼神?” “终于被我的美貌给迷倒了吗?!” 松崎昇没有回答她,直接端起了花盆朝外走去。 富江被他突然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喂喂喂!大晚上的,你要带我去哪?” 她脆生生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像她的血液一样,有种某种魔力。 但是松崎昇始终不为所动。 走过廊道,越过一间间屋子,他在自己的目的地停了下来。 “如果你乖乖的,我现在就带你回房间去。” 松崎昇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黑漆漆的眼睛就那样冷漠地注视着富江。 富江很讨厌他的态度。 明明所有的男人都爱她,为什么这个丑八怪却是个例外。 “我是富江,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她不屑地转过了脸。 于是松崎昇将花盆放在了桌子上。 他拿起容具,在水槽处接了些水。 然后倒进了锅里,弯腰打着了煤气。 噗嗤一声,蓝色的火苗冒了出来。 松崎昇看了看手表,干脆检查起橱柜里的各种调料瓶。 食盐、陈醋、酱油…… 他摆弄着瓶瓶罐罐,富江被那动静吸引,忍不住回过头来。 “喂,丑八怪,你在那边弄什么呢?” “调料瓶。” 这一次松崎昇倒是直接回答了她的问题。 “调料瓶?” “晚上不睡觉,你带着我来厨房摆弄调料瓶?!你果然是个变态吧!” 富江总喜欢说些攻击性很强的话,但是松崎昇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眼看锅里的水沸腾了起来,他停下手头的事情,转身拿起了花盆。 “又要干什么呀!人家困着呢!” 富江很不满。 但是当花盆倾斜,她的身体不小心贴到了那滚烫的热水时,富江瞬间发出了尖叫。 “啊啊啊——” 她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死死地黏住装着自己的花盆。 “拿开拿开!!” “烫死了、快拿开啊!!” 松崎昇充耳不闻,见富江迟迟掉不到锅里去,还用力晃了晃。 “啊啊啊啊——” 富江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唉。 松崎昇叹了口气,把花盆翻正,准备拿旁边挂着的铲子。 危机暂时解除,富江安静了下来。 松崎昇拿到了铲子,刚准备把她从花盆里铲下去的时候,动作一顿。 “呜呜呜……” 那团柔软的组织物,颤抖着哭了起来。 “你……” 松崎昇迟疑地开口。 “我错了、不要煮我,好可怕!!” 富江呜呜咽咽地哭着,像是积攒了很多委屈一样。 只是被杀了几次,被浇了点水,被喂了些不喜欢的食物,没有床睡而已。 一般宠物会有这么丰富的情绪吗? 松崎昇难得有些苦恼。 “你别哭了。” 富江呜咽着,睁开眼睛偷偷观察着松崎昇的反应。 哼,终于爱上我了吗? 该死的丑八怪,等我离开了这里,我要让你自己心甘情愿地跳进油锅里!!! 富江的嘴角缓缓勾起。 “很吵。” “……?” 富江嘴角的笑容一僵。 “被邻居投诉的话,我会很苦恼的。” 冷硬心肠的丑八怪松崎昇,如此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生了痛苦的事。 第106章 嫉妒 松崎昇最终还是没有煮熟富江。 稍微有些可惜。 他本来还想观察一下, 这次富江该如何复活。 但是富江一直哭,哭得没完没了。 松崎昇觉得她真的很吵,就稍微和她沟通了一下。 “再发出这种声音的话, 就把你架起来烤熟哦。” 他觉得自己说话很客气。 但是富江却像是受到什么恶势力的胁迫一样,委屈又不甘心地点了点头。 算了,她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松崎昇把花盆端回了房间。 经过这次事件之后, 富江变得安分起来。 不会再发出一些在松崎昇看来, 很无理的噪音。 富江与松崎昇的同居生活算是正式开始了。 白天把富江端出去晒晒太阳, 晚上拿回屋吃饭喝水。 不过富江总是表现得蔫蔫的。 有些无精打采。 偶尔看过来的目光, 也带着莫名其妙的怨念。 松崎昇端着杯冰水,插上吸管送到富江嘴边。 “喝点吗?” 富江睁大了眼睛瞪着他。 刚想说话,视线从厨房的方向一闪而过, 她又愤恨地垂下了头。 小口地吸了两口。 杯子里的水感觉并没有减少。 果然还是应该浇水吗。 松崎昇思索着, 下意识地看向了墙角的浇水壶。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富江已经明白了松崎昇是个长相与内心一样丑陋的变态,她格外注意松崎昇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再做出什么变态行径。 发现松崎昇转过了头, 富江警觉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墙角那个熟悉的不锈钢水壶。 “你!” 她发出短促的声音。 松崎昇转过了脸, 看向她。 “怎么了?” “……” 富江的表情僵住, 视线越过松崎昇, 看见了站在客厅里的裂口女。 对方缓缓举起了剪刀。 “……没什么, 把水端过来, 我还要喝。” 寄人篱下的日子实在是屈辱。 富江暗自发誓, 将来她一定会把今日所有的遭遇, 通通还给这个丑八怪。 她要赶快成长, 然后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看着富江安静地喝水, 松崎昇陷入了沉思。 其实,自从与富江接触开始,他总是莫名其妙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伤害了富江。 果然,不只是血。 富江本身也有某种可怕的影响力。 松崎昇有些担心。 如果富江长大了的话,那个影响力不知道会不会加深,导致自己杀害富江。 虽然富江杀不死,但是情绪失控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水杯见底,松崎昇拿开水杯,自然而然地抬手摸了摸富江的脑袋。 “真乖。” 富江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瞪着眼睛,咬着嘴唇,像是震惊,又像是屈辱。 “可恶……” 富江再也无法忍受。 “把你的脏手拿开啊!你那是什么态度?我是你养的什么小猫小狗吗?!你这个变态、吃丑八怪、去死啊你!!快点去死!!” 她的情绪很激动。 松崎昇收回了手,眼睛微微睁大。 啊、应激了。 摸错位置了吗。 松崎昇若有所思。 视线落在富江的身体上,对方这两天似乎长大了一点,最明显的变化就是长出了完整的五官,虽然、不对称就是了。 ……原来如此。 因为五官不对称,所以自卑敏感吗。 真是内心纤细的类型。 松崎昇望着富江的眼神柔和了下来。 “喝了水就是有活力呢。” 他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了浅淡的笑容。 凝视着富江的眼睛,漾开了温柔的笑意。 像是黑色的宝石。 稍微、 有点漂亮。 富江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话之后,气得五官直接变形。 难道她很想喝那些不干净的凉水吗?!! 喝那么多冰水,现在全在身体里存着呢! 现在稍微动一动,肚子里就会发出哗啦哗啦的水声,这种事情放在美女身上实在是太粗鲁、太不体面了! 该死的变态。 居然用这种方法折磨她,实在是太可恨了!! 松崎昇对富江的想法一无所知。 按照科学养花的方法,他认真执行着白天晒太阳,晚上多喝水的培育教程,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富江慢慢长大了。 原先是类似于心脏一样的组织物,现在从心脏里探出了一个畸形的上半身,脑袋的部位长出了短短的头发,胳膊还是婴儿的粗细。 看着这样的富江,松崎昇很有成就感。 他能够理解园艺部的其他同学,分享自家植物时的喜悦了。 仅仅是日常照料就这么有收获,松崎昇越发期待收获季。 也不知道富江会不会结出果子。 他长时间一言不发地看着富江,花盆里的富江挑起细长秀气的眉毛。 “怎么样,我长得很漂亮吧?” 她尽情舒展着自己的肢体,在魔性的魅力加持下,那畸形扭曲的身体,被富裕了难以言喻的、近乎癫狂的美感。 松崎昇认真点了点头。 “富江一直都很漂亮。” 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这样的话出现在这个变态嘴里,富江还是打了个冷颤,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奇怪。 这个变态难道又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情吗? 富江警惕地缩了起来,防备地看着松崎昇,并没有发现卧室的大门并没有关严。 暖黄色的光透过门缝切割了黑暗。 裂口女站在门边,紧紧攥着自己的剪刀,浑白的眼睛沐浴在那一道光线下,她的眼底凝聚着暴戾的杀意。 该死的家伙。 居然霸占了小昇这么多的时间。 小昇还夸她漂亮!! 怎么可以?!! 小昇甚至从来都没有夸过妈妈漂亮,凭什么要夸这个怪物!!!! 裂口女嫉妒得要发狂。 指甲抓挠在墙壁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等到松崎昇开门查看的时候,门外却又空无一人。 只有墙壁上残留的抓痕,证明了裂口女曾经短暂地出现过这里。 这天,松崎昇有事离开了家门。 富江被他照例摆在阳台上。 想着自己很快就能回家,他并没有把富江收到屋子里。 在松崎昇离家没多久,拿着剪刀的裂口女就悄然出现在了阳台上。 富江还在晒太阳。 一只手猛地掐住了富江的脖子,将她一起拎了起来。 “啊!好痛!!” 富江仅仅发出一声叫声,下一秒便连同裂口女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那是偏僻的荒山之中。 身穿卡其色风衣的裂口女将富江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你要干什么?!” 富江被摔得晕头转向。 “小昇是我的。” “没有任何人能抢走。” 裂口女阴冷的声线在林间缓缓响起。 紧接着,不等富江反应,她扬起了剪刀,一刀刀插在富江的身体上。 “啊啊丑八怪!!你这个疯女人!!谁要跟你抢那种变态了?!!” 富江努力躲闪了两下,但最终还是被裂口女刺中。 鲜血渗进了泥土中,富江缓缓没了气息。 她瓷白的肌肤流淌着血液,死不瞑目地翻着白眼,眼角的泪痣格外妖异。 裂口女又泄愤地捅了富江几下,直到把那张漂亮的脸蛋戳成蜂窝一样的烂泥,这才停手。 满身是血的女人摇晃着站起了身体,头顶响起了轰鸣的雷声,她缓缓抬头。 天边不知何时聚集起了乌云。 松崎昇看了眼天色,拎着东西加快了脚步。 富江还在阳台,淋到雨的话,大概又会娇气地哭个不停吧。 一路走来,天色越来越暗,云挤压着地面的城市,空间变得逼仄起来。 轰隆—— 天边降下一道闪电。 似乎是落到了山林里。 心头变得压抑起来,松崎昇只看了一眼,就小跑了起来。 开门,换鞋,他的动作一气呵成。 但是等松崎昇走到阳台上的时候,花盆依旧停留在原地,但里面的东西却不见了。 富江消失了。 昏暗的房间里,男孩拎着塑料袋,沉默地站在阳台前。 脱去风衣的裂口女,无声地站在他的身后,浑浊的眼睛,贪婪地凝视着他。 “小昇,欢迎回家。” “……嗯。” 松崎昇拉住阳台的门,转身回到客厅。 啪嗒。 他拉开灯,温暖的灯光照亮了室内。 塑料袋被放在了桌子上。 松崎昇垂眸从袋子里找出了什么。 “妈妈。” 是一个包装得很精致的礼盒。 裂口女伸手接了过来,狰狞苍白的脸颊带着些疑惑。 “是礼物。” “……” 裂口女歪了歪头。 “谢谢妈妈这么久以来,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松崎昇的眼睛弯了起来。 他走到妈妈面前,然后连同着那份礼物,轻轻地拥抱了一下裂口女。 小昇的身体暖洋洋的。 裂口女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松崎昇的脸。 慢慢地,她的脸上泛起了病态的潮红。 “小昇……” 幸福。 此时此刻。 史无前例的幸福。 “不打开看看吗?” 裂口女的眼睛黏在松崎昇身上,她露出了笑容,脸颊的伤口狰狞地向后裂去,露出了血肉骨骼,以及鲜血淋漓的肌肉纹理。 ‘小林……’ 松崎昇的意识恍惚了一秒。 眼前的妈妈,突然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雪白的白无垢。 湿漉漉的眼睛,小巧精致的脸。 嘴唇的位置,像是裂开了,又像是单纯的口红擦到了脸颊。 “小昇。” 妈妈的呼唤声将松崎昇拉回了现实。 “怎么了?” 他重新勾起了笑容。 裂口女早已拆开了礼物,此刻,一条白色的长裙被她展开。 “喜欢!” 裂口女紧紧地将那条裙子拥入了怀中。 “妈妈的小昇……也喜欢。” 她很少像现在一样,笑的那么开心。 松崎昇觉得自己暑假打工赚钱的决定是正确的。 只是…… 他垂下了眼睫。 花费时间养护的宠物,被偷了。 裂口女沉浸在幸福之中,视线下意识落在松崎昇身上,瞬间发现了他的低落。 裂口女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谁?” “谁欺负小昇了?” 那条白裙子被她用力地攥着。 “告诉妈妈,妈妈来保护小昇……” 松崎昇回过神来。 “没什么。” 他收拾起桌子的东西。 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崭新的漂亮花盆。 裂口女的视线落在了花盆上。 她的身体慢慢紧绷了起来。 “只是有些遗憾、” “我、这次是真的很想养活富江的。” 松崎昇小的时候,代替死去的妈妈照看阳台的盆栽,不过没多久,那些绿植就都死掉了。 为此,松崎昇还失落了很久。 啊啊。 小昇不要哭、 全部都是妈妈的错、 恍惚间,裂口女又看到了年幼的松崎昇。 还没有桌子高,白白嫩嫩的小脸蛋,眼睛也大大的,实在是太可爱了。 裂口女没控制手中的力道,刺啦一声,将手中的白裙给撕扯。 “小昇,妈妈会保护小昇的……” 她的眼睛凝视着虚空,伸出手抚摸起了那个不存在的幻影。 “等等哦、稍微……等等妈妈……” 她悄无声息地消失,地板只留下了那条被她无意中撕坏的裙子。 松崎昇弯腰捡起那条裙子,完全捉摸不透妈妈的想法。 又去哪里游荡了吧。 他没有多想。 此时的裂口女,出现在了一片山林中。 原先寂静的树林,此刻无比热闹。 落雷击中了山木,引发了火灾,地点正是白天裂口女杀死富江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雌竞,不是雌竞,不是雌竞!!! 在这里,虫师傅来打个补丁。 ①因其蓬勃病态的母爱与独占欲,裂口女一视同仁地想要杀死所有,会“抢走”她孩子的人类,无论男女,撇除母爱,裂口女本身对脸也很在意,哪怕不存在男主,只要裂口女知道了富江的存在,她必然会千方百计地想要杀死富江。 ②虫师傅认为,裂口女和富江天生就是站在对立面的存在,一个病态地追求美,一个是“病态美”的代表,癫狂和武力值点满的裂口女,对上本体武力值为零但可以无限分裂增殖的富江,想想就很有看点。(但是虫师傅笔力有限,不太能写出来QMQ) 第107章 复仇 【昨日, 我县津川镇内,落雷引发山火,经过官方努力, 终于在凌晨四点扑灭,据知情人透露,火灾发生当日, 有人曾在现在发现行动可疑的女性……】 松崎昇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今日新闻。 山火。 今年还真是不太平呢。 他端起冰水喝了一口。 放下杯子, 与突然出现的妈妈对上视线。 她的衣服上蹭满了焦黑的痕迹, 一双手也脏兮兮的, 好像挖过了土。 “妈妈。” 松崎昇下意识站起身来。 裂口女怔怔地看着他,表情恍惚着,似乎承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 “怎么了, 妈妈?” 松崎昇快步走到妈妈身前。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视线落在妈妈脏污的衣服上,他皱紧了眉头。 “是遇到攻击了吗?” 裂口女没有回话,嘴巴蠕动着,一直在低语着什么。 松崎昇努力听了一会, 可惜什么都听不清。 他牵着妈妈的手,一起坐到餐桌边。 “妈妈, 看着我。” 裂口女那无法聚焦的眼睛, 缓缓定格在松崎昇身上。 “妈妈, 可以告诉我,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拜托了, 妈妈。” 他的手用力地握住了裂口女的手, 黑色的眼睛, 坚定无比。 “……” 裂口女定定地望着他, 总算有了点不一样的反应。 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捧焦土。 在松崎昇接过之后, 裂口女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 “小昇、妈妈的小昇……” “对不起、对不起啊、” 她反反复复念叨这两句,松崎昇实在不明白她的意思。 但是,应该没有受到伤害。 松崎昇认真观察了一下妈妈。 结合那捧焦土,和身上的污渍,松崎昇认为妈妈去过了新闻里的火灾现场。 但是,为什么呢? 火灾过后的土壤,难道说更肥沃吗? 裂口女无法沟通,松崎昇索性把那捧土倒进了新买来的花盆里。 然后,把那个花盆放到了阳台上,和富江待过的那个花盆放在一起。 之后松崎昇就没再去过阳台。 暑假快结束了。 高中升学,他要忙很多事情。 先是购买新的学习资料,然后去拿定制好的校服。 他的妈妈松崎妙子,虽然已经死去,但是程序上,一直没有申报死亡或者失踪,从警局的户籍档案来看,她还活着。 托这个的福,松崎昇得以在家里长大,没有被送去福利院。 不过松崎昇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早早就能够独当一面,哪怕带着做好伪装的母亲出现在升学指导的老师面前,他也可以把控对话内容,不叫人发现端倪。 高中需要的东西很快置办了起来。 松崎昇慢慢很少走出房门,吃饭的时候,也只是靠一些便利店的饭团充饥。 他在学习高中的课程。 高二的时候,升学指导老师就会确定每个孩子的志愿。 松崎昇已经有了想去的学校,分数不高,但是为了让妈妈开心,他还是习惯保持着名列前茅的成绩。 高中的课程在开学前自己先温习一遍,这样学习起来也不吃力。 自从那天之后,妈妈很少再出现在松崎昇面前。 情绪似乎很低落。 松崎昇有心开导她,却没什么效果。 过去,妈妈每次看见他的成绩单就会开心起来,松崎昇觉得现在应该也不例外。 于是他学习起来更加努力。 可以说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 津川大学附属高中。 普普通通的学校,升学率也不高,松崎昇会选择它的唯一原因,是因为这个学校就在津川,离家近。 将来大学,也会直接升入津川大学。 松崎昇对学历没有执念。 影响他择业升学的唯一因素就是身为裂口女的妈妈。 松崎昇不敢离家太远。 失去了他的约束,他根本不敢想象妈妈会失控到什么地步。 如果引起官方重视,到那时,事情会变得很棘手。 松崎昇不愿意赌那个结局,干脆从根源上杜绝了这种可能。 其实,松崎昇也考虑过高中毕业,直接进入社会的事情。 但是也只是想想,没有付诸行动。 开学第一天,他早早换上了崭新的制服。 因为靠海的缘故,津川附属高中校服采用了漂亮的深蓝色设计。 个子高挑,身形瘦削的松崎昇穿上校服,无论从那个方向看,身形都极为板正,像颗小杨树,精神奕奕,说不来的吸引人。 就是可惜脸上的疤痕。 入学仪式上,松崎昇作为新生代表发言。 台下的女生窃窃私语,都在议论他脸上的伤疤。 “好可惜,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身材气质,都是优秀男友的配置,偏偏脸……” “不苟言笑的样子,好可怕!” “据说松崎昇的入学成绩是满分,比年级第二要高出100多分!” “哇,这么怪物?!为什么这样的人要来我们学校啊?” 一入学,松崎昇就成了同学们最关注的风云人物。 初中学生或许还会畏惧他的疤痕和冷漠,但是到了高中,这两个被人惧怕的点,在学习成绩光环的美化下,反倒成了松崎昇独特的魅力。 “有点像漫画里的男主角,好酷!!” “本以为是很可怕的家伙,结果相处下来,发现松崎同学意外很温柔。” “学习成绩好就算了,人也没架子,有看不懂的题,去找松崎同学,绝对会得到帮助的。” “运动细胞也超级好,将来和其他学校举办的联赛,再也不用被别的学校的家伙嘲笑了!” 在初中被孤立的松崎昇,在升入高中后,意外获得了高人气。 不过这一点,对生活到也没什么影响。 经过一周的沉淀,松崎昇总算是习惯了高中生活的节奏。 其他同学的热情邀请下,他参加了不少社团。 所以每天放学后,真正回到家的时间都很晚。 有的时候,他会在家里看到妈妈,大多数情况下妈妈都不知去了哪里。 拉开客厅的灯,松崎昇坐在餐桌上,解决着自己的晚餐。 时隔一个星期,他终于进入了厨房,为自己亲手做了份晚餐。 日子依旧是枯燥的,好像没发生什么改变。 也不知道富江被偷去了哪里。 血液里的秘密有没有被人发现。 松崎昇心不在焉地吃着饭,这时,阳台传来了奇怪的动静。 叩叩叩…… 像是敲门声。 松崎昇抬眸看向了窗帘,然后从厨房拿出刀子。 叩叩叩…… 敲门声还在继续。 阳台的窗帘已经好久没有拉开了。 松崎昇把刀藏在背后,悄无声息地走到窗帘前。 刷啦—— 他一把拉开了窗帘,接着是阳台门,手中寒光一闪,刀子直接刺了下去。 那个动静响起来的位置,可不是正常人敲门时会碰的地方。 而且 松崎昇家的后院可是封闭的,在父亲死亡后,后院的大门就被他用铁链锁起来了,正常人用正常的途径,是根本没法出现在他家后院。 所以,现在正在敲阳台的东西,必然是什么心怀不轨的东西。 松崎昇可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要报警什么的。 毕竟爸爸妈妈的尸体都在家里,真的把警察喊到家里,那可不妙。 所以能够自己解决,松崎昇更倾向于自己动手。 “啊——” 女生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松崎昇的刀停在空中。 他的瞳孔微缩。 “……富江?” 阳台上,少女的大半个身体都长了出来,她赤裸地躺在阳台上。 身后披散的黑色长发,密密麻麻地铺满了阳台的地面,像是藤蔓,在汲取着房子的养分。 精致漂亮的脸蛋,秀气完美的五官,眼尾微微挑起,眼角一颗泪痣,眼波流转间,说不出的魅惑。 发出那声短促的尖叫之后,富江的表情趋于平静。 她仰头望着松崎昇,缓缓勾起嘴角。 “这里好冷呀,抱我进屋。” 她伸出双手,尽情地展示着自己完美的身体。 松崎昇犹豫了一秒,脱下校服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 “抱歉。” 他弯腰抱起富江。 连同地上的花盆一起。 富江的下半身还没有从花盆里长出来。 “为什么……” 把富江放在椅子上,和她对视着,松崎昇有些疑惑。 “富江,你不是从花盆里消失了吗?” 想要知道的事情有很多,松崎昇先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件事,富江漂亮的脸蛋就忍不住扭曲。 那个疯女人—— 她咬着牙,一点都没有隐藏自己情绪的意思。 “还不是那个家伙!那个疯女人!” “莫名其妙把我带到了山里杀掉,我刚睁开眼睛,周围全是火,过分!!实在是太过分了!!她居然想烧死我!!” 富江阴下了脸,眼睛斜斜瞥着松崎昇,眼角的泪痣格外有存在感。 “你!” 她伸出手,用食指指着松崎昇。 “给我杀了那个女人!!我也要用火烧她!!” 富江颐指气使,毫不客气地命令着松崎昇。 “快点,听到了没有?” “我讨厌她,想讨我开心,就去给我杀了她!” 富江很久以前就从花盆里长了出来。 她的一部分细胞残留在花盆里,肢体在山林里被焚毁后,这边的细胞废了些时间重新长了出来。 稍微有些奇怪。 明明很多地方都有她的血,但是只有这个房子内的细胞重新生长了出来。 而且,无论被杀死几次,富江都保留着记忆。 明明以前遇到其他冒牌货的时候,就没有这样的发现。 真讨厌。 富江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等她漂亮的脸蛋重新长出来,富江决定实施自己的报复计划。 “喂,听到了吗?” “给我杀了那个家伙。” 哪怕只是生长出了上半身,富江依旧有足够的自信来面对松崎昇。 毕竟,男人都会爱上她,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知道不能影响读者的心情,但是 今天更痛苦了 不知道这本书能不能完结了,希望可以,但是写不出字来 每时每刻都在哭,眼泪完全止不住,人生好像也就这样了 先发完存稿吧 第108章 正轨 第 松崎昇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注视着富江。 富江被他的眼神激怒, 表情变得更加阴沉。 “你那是什么态度?” 她双手抱胸,用着冷酷的表情盯着松崎昇。 “是想违背我吗?” “……” 松崎昇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这样的富江沟通。 他直接把刀子架在富江的脖子上。 “你冷静一下,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沟通。” 他这样说着, 刀子却在富江的肌肤上,印下一道血痕。 “!” 富江的手握成了拳头,完全无法接受松崎昇的做法。 “你这个家伙, 到底怎么回事啊?” 她又气又恼。 “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富江不相信这个世界会有男人能抵抗住她的魅力。 她抚摸着自己的脸, 甚至抬手脱下了松崎昇披在她身上的校服。 “看着我, 好好看着我!!” 摄人夺魄的邪恶魅力从她的身上散播开来。 白皙柔软的肌肤, 漆黑顺滑的长发,娇美精致的脸……她歪着头,眼神斜斜从睫毛下探了出来, 执拗又高傲地望着松崎昇, 嘴唇微抿。 “怎么样,现在改变心意了吗?” 她收起了下巴,不满又阴沉地盯着松崎昇,眼睛翻出了大片眼白。 “……” 漂亮是漂亮。 但是,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看着情绪如此不稳定的富江。 松崎昇终于想起了她自卑又敏感的性格。 拿着刀子的手, 不着痕迹地挪远了些。 “很漂亮、富江。” 他给予了正向的回答。 富江恶狠狠盯着他, 等待着他的下文。 “就这样?” 松崎昇想了想。 “很讨人喜欢, 我、很喜欢你。” 不喜欢的话怎么会给她买新花盆呢? 富江冷哼一声, 依旧不满意。 “那、为什么不按我说的做?!” 她抬手指着松崎昇, 秀气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 “像你这样的丑八怪, 能出现在我三米以内的距离都要感恩戴德了, 现在是什么意思?” “真是厚脸皮, 你以为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得到我吗?” “失败的家伙, 还不如早点去死!” 她大声诅咒着松崎昇,发自内心地想要松崎昇去死。 事实上,不只是裂口女,这个折磨她的变态丑八怪,也是富江复仇对象之一。 “去死!!去死!!” 她大声叫喊着。 像是任性的小女孩不满地索要糖果一样。 正常来说,听到这番话的男人,在不久之后会自杀给富江看。 但是松崎昇完全无动于衷。 “我的话无所谓,如果被妈妈听到,你可能会死哦。” 他客观地点出事实。 “!” 富江露出了惊悚又屈辱的表情。 裂口女虐杀了她很多次,富江保留着每一次的记忆,疼痛感的阴影挥之不去,让她下意识瑟缩。 可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表现出了那种不入流的表情之后,富江咬着嘴唇,表情瞬间变得可怕起来。 “你这家伙——” 她用力地握着拳,胸膛上下起伏着。 “给我等我着……” 咬牙切齿地说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在这之后,富江就变得沉默起来,像是一株真正被养在花盆里的植物一样。 只不过,她盯着松崎昇的表情,总是令人毛骨悚然,像是在酝酿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不久之后,裂口女重新出现在家里,她一眼就看见了在阳台上晒太阳的富江。 裂口女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她疑惑地站在原地,看着富江的背影,实在不明白已经被烧成灰的她是怎么重新生长出来的。 富江对身后的裂口女一无所知。 松崎昇来到客厅时,发现妈妈正站在房间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富江。 “妈妈,欢迎回家。” 裂口女总是神出鬼没的。 松崎昇早就习惯了她的突然出现。 他从裂口女身边走过,去到阳台抱起了种着富江的花盆。 后者的大半个身体已经成花盆里长了出来。 只是膝盖以下的部分还埋在花盆里。 松崎昇抱她进屋,若说是抱的话,倒不如说是他把富江抬进了屋子。 途中路过裂口女的时候,富江眼睛一转,突然勾起了诡异的笑容。 被松崎昇抬着的时候,她本来是阴沉着脸,双手抱胸,抗拒地别过脸的姿势。 但是裂口女的身影映入眼帘,她糟糕的性格再次被唤醒。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富江缓缓伸出了手。 她攀附在松崎昇的肩膀上,然后,柔弱地将脸贴着松崎昇的肩头,眼角的泪痣分外漂亮,富江挑衅地望着裂口女。 “喂!你上次说喜欢我的话,不是骗人的吧?” 她突然开口,让松崎昇有些惊讶。 “快点回答我!” 松崎昇并不知道富江在想什么,被攀附过来的富江阻挡着视线,他看不到富江挑衅裂口女的动作。 “没有骗你……” 末了,他皱了皱眉。 “离我远一点,你靠的太近了。” 又是这种嫌弃的态度。 富江攥紧了手指。 裂口女不知何时消失了。 富江也顺势松开了手,阴沉着脸,恢复了之前的姿势。 “哼,没品的家伙。” 她别过了脸。 晚上,富江睡着之后,松崎昇独自去往了妈妈的房间。 妈妈不在。 松崎昇放下手中的东西,准备离开。 刚转过身来,就与不知何时出现的裂口女对上了视线。 “晚上好,妈妈。” 他的肩膀下沉,放松了下来。 裂口女拎着那把生锈的剪刀,顺着闭合的刀缝,隐约可以看见血色。 她一言不发地凝视着自己心爱的孩子。 “妈妈,这个,我重新缝好了,要试试看吗?” 松崎昇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礼品袋。 里面的东西,赫然是上次被裂口女撕裂的裙子。 裂口女的视线落在那条裙子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变得温和起来。 “小昇。” 她接过了那条裙子。 见状,松崎昇准备离开,方便妈妈试衣服。 在即将推门的时候,裂口女喊住了他。 “小昇。” 她拎着那条裙子,像拎着一具无知觉的尸体。 “小昇会永远爱妈妈,对吗?” 这还是裂口女第一次问出这样的话。 松崎昇回过头来,望着裂口女,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嗯。” 他脸颊的伤疤被牵动,有些狰狞。 但是裂口女却看入了迷。 小昇是她的孩子。 小昇是和她一样的。 小昇会永远爱她。 没人可以抢走小昇。 惶恐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再次出现在松崎昇面前时,她穿着那条被松崎昇亲手缝补好的裙子。 当然,外面还罩着那件卡其色的风衣。 除此之外,裂口女完全无视了富江。 那种漠然的态度,看得富江更是火大。 没过多久,富江完整地从花盆里长了出来。 她赤脚踩在棕色的地板上,上半身披着松崎昇的深蓝色校服。 房间里没人,松崎昇还在学校。 富江扯下阳台上,属于松崎昇的校服裤子,量体裁衣的裤子对她来说过于宽大,松松垮垮地卡在她的腰间。 富江去了厨房,本想扭开煤气阀,一把火烧掉这栋房子。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报复实在不够痛快,她什么也没做,径直走出了房子。 她走在路上,不多时身后就跟上了一个男人。 “我说、一直跟在别人身后,很没礼貌吧。” 富江托着胳膊,歪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男人。 “啊、抱歉……我只是、呃……” 男人穿着很体面,应该这附近的上班族,跟踪行为被抓包,他十分局促不安。 “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他干咳了一下,掌心分泌出汗水。 “衣服……男生的款式、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顺利地开口之后,接下来的话也就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了。 “我家就在这附近,可以的话,可以先去我家,发生了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 难以言说的冲动迫使着男人向富江发出邀请。 富江冷冷地审视着,漂亮的眼睛一转。 “好哦。” 她接受了男人的邀请。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重新出发。 松崎昇的房子被富江甩在身后,在拐弯的时候,富江回过了头,遥遥看见了那栋房子的红色屋顶和屋后的白桦树。 哼,给我等着吧。 她将这栋屋子的位置牢牢记在心里,已经开始计划自己的复仇。 不过,首先、 “我饿了。” 她双手抱胸,抬着下巴,目空一切地走在前面。 “我要吃鹅肝。” “……” 身后的男人没有回话。 富江很不满。 “你没听到我的话吗?即使是小狗也会叫两声——” 她转过身来,一头磕在了漆黑的硬物上。 “嘶、什么呀!” 她抱怨着攥紧了拳头,抬眼狠狠地朝前方瞪去,入目所及皆是黑暗。 富江被关在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狭窄黑暗空间。 她难以置信地抬手抚摸四周,完全不能理解刚刚还在街上的自己,一转身居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喂,是谁?!是谁在捣鬼?” 她用力啪打着类似墙面的地方,脚下却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 砰—— 那个东西斜倒了下去,磕在墙壁上,发出了金属的撞击声。 什么呀。 某种熟悉感涌上心头,富江大声叫喊了起来。 “喂!放我出去!” “有没有谁、放我离开!!” 被胶布封闭的衣柜止不住地摇晃,富江的声音从里面发出。 黑暗之中,窥视之物悄然出现。 [您好,富江小姐。] 富江听到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声音。 “你、是你把我关起来的吗?!” 她大声质问着对方。 [我知道您对现在发生的事情充满了疑惑,但是,现在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一切回归正常。] [您现在并不在您自己的世界中,一次意外,您被裂口女带到这边的世界,现在的您依附裂口女的尸体存在,您无法离开裂口女的尸体太远。] [想必您已经发现了吧,您失去了无限分裂的能力,保持唯一且有一的存在。] [如果想要回去,让一切回归正规,只要做一件事。] [杀掉松崎昇。] 第109章 转变 松崎昇回到家的时候, 没有在花盆里看到富江。 但是他看见了残留在地板上的泥土脚印。 那些脚印一直蔓延去了大门。 富江离开了吗? 他站在阳台上,发现自己晾晒在上面的校服也消失了。 大概是被穿走了吧。 松崎昇有些失落。 但是转身离开的动作又很干脆利落。 希望富江在外面的世界能过得幸福,毕竟, 那个人是从花盆里种出来的,身份证明、财产什么的,完全拿不出来。 如果遇到警察的话, 会被当做非法的偷渡客处理吧。 还有血。 如果在外面不慎受了伤, 血液的秘密暴露了, 那可不妙。 松崎昇拿来打扫工具开始清理地面。 扫帚柔软的鬃毛一点点归置那些稀碎的泥土。 走廊、阳台、客厅…… 在路某间屋子的时候, 迟疑地停住了脚步。 那是前不久才被他整理过的、被当做储物间的屋子。 杂物什么的,其实没有堆放很多。 最显眼的东西是伫立在角落的衣柜。 富江就是被他从衣柜里发现的。 妈妈的尸体也在里面。 不如和妈妈商量一下,然后好好安葬了那具身体吧。 松崎昇若有所思。 离开时, 金属制的扫把不小心磕在了门框上, 发出了清脆的动静。 松崎昇低头检查了一下门框。 还好,没有坏损。 刚要松一口气,屋子里却传来异动。 准确来说。 是衣柜。 衣柜里传出了奇怪的声音。 松崎昇放下工具,压着脚步走到衣柜面前。 “谁在里面?” 是妈妈吗? 松崎昇的眉毛皱了起来。 衣柜里面却没有声音了。 松崎昇的手落在柜门上, 视线停留在那些被自己亲手贴上去的胶布上。 总感觉……似曾相识。 松崎昇垂眸,抬手握住衣柜外的把手。 “我、失礼了。” 他用力拉开了柜门。 门缝上被贴得密密麻麻、歪歪曲曲的胶布发出凄惨的叫声, 被用力撕开。 少女华丽的黑发映入眼帘, 那双漂亮的眼睛正凝视着他, 像是漆黑的隧道, 在隧道的终点, 亮着绝望与诡异的光。 妈妈尸体上的水果刀不见了。 松崎昇怔怔地望着富江。 然后、 少女扬起纤细的手腕, 一把锈迹斑斑的水果刀暴露在空气中。 “你这家伙——” 她扑了过来。 刀刃朝下, 直逼毫无防备的松崎昇。 砰—— 少女压倒了松崎昇。 尖锐的刀刃上残留着干涸的痕迹。 多年的封藏并没有使刀刃变钝。 它依旧锋利。 可以轻而易举带走松崎昇的性命。 脏污的刀面倒映着松崎昇的眼睛。 他漆黑的眼睛很干净, 带着些怔忡, 唯独没有面对突发情况的恐慌。 富江单膝跪在他的胸膛上,压制着他的身体,长长的黑发披垂在身侧,用那华丽又朴素的发,簇拥着她诡异又稠艳的脸。 她光洁纤细的胳膊绷得很紧,用力地握着刀柄。 水果刀不偏不倚插在地板上,距离松崎昇的脸只有不到一公分的距离。 “喂、我说。” “你的名字是什么。” 富江垂下眼睛,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配合上眼角的泪痣,有一种触目惊心的魅力。 “……” 松崎昇愣了一下。 “……松崎昇?” 他有些疑惑地回答了富江的问题。 “哼,原来就是你这个丑八怪啊。” 富江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句。 在松崎昇完全搞不明白现状的时候,富江的神情一变,松开了握住水果刀的手,从松崎昇的身体上站了起来。 “真是的、还以为会是谁呢……” 她站起身来,懒洋洋地摇晃着手腕。 走到门框边,发现身后没动静之后,保持着前进的姿态,却突兀地转过脸去。 她皱着细眉,嘴巴也不满地抿了起来。 “喂,你还要在那边躺多久?” “给我去买条漂亮的裙子,我要红色的,很贵的那种!” 她的眼睛半睁着,傲慢又轻蔑。 “听到了吗?” 松崎昇缓缓坐起身来,视线落在富江的身上,发现她还穿着自己的校服。 “……哦、我知道了。” 得到满意的回复,富江转身离开了。 被留在原地的松崎昇有些茫然。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缓缓低下头,看向了那把插在地板里的水果刀上。 衣柜的门还是敞开着的。 妈妈干枯的尸体靠在衣柜的隔板上,插在脸颊上的水果刀不翼而飞了。 这是…… 他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在这之后,松崎昇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不、与之前相比还是不一样的。 富江从花盆里长了出来。 变成了一个手脚完整的人类。 条件有限,松崎昇并没有给富江带去她指定的红色裙子。 他把自己没有穿过的衣服拿给了富江。 后者直接把那些衣服给扔到了地上。 “这种老土的衣服你也好意思拿出来,你都没有自尊心的吗?” 富江抬手指着松崎昇的鼻子,大声地训斥着他。 “我要裙子,漂亮的裙子,你听不懂吗?” 松崎昇很无奈。 于是就答应了她。 第二天放学,松崎昇去了商业街,面对琳琅满目的女装,他实在是头疼。 好在遇到了同班的同学,在后者的帮助下,顺利买到了富江想要的裙子。 回家的时候,富江拆开了袋子,里面确实是一条她指定的红色连衣裙。 要求终于被满足。 哪怕很看不上这条裙子的设计,富江还是把身上属于松崎昇的校服换了下来。 在这之后,富江总算是安分起来。 日常吃饭的时候哪怕很看不上松崎昇做的饭,却也赏脸的吃上几口。 她似乎遇到了什么好事,每天的心情都很好。 松崎昇不止一次看见富江站在镜子面前,笑得直不起腰来。 在松崎昇做家务的时候,富江会哼着歌,在客厅转圈,红色的裙摆飞扬出漂亮的弧度,她像只欢快的蝴蝶。 柔软的裙摆垂落之时,她与出现在客厅阴影中的裂口女对上了视线。 裂口女依旧是那副阴狠的模样。 富江抬手托着自己的胳膊,抬起下巴,嘴角勾起了小小的弧度。 “晚上好。” 她的心情真的很好,居然能对自己最讨厌的裂口女问好。 裂口女浑浊白化的瞳孔紧盯着,手里依旧握着那把杀死了富江无数次的剪刀。 不过她也只是看着富江,并没有再进一步做出什么出格举止。 富江被她盯得有些不舒服,于是轻松闲适的表情也变了。 “你在看什么啊,ブ——” 某个词汇停顿在舌尖,富江的视线落在裂口女的剪刀上,她怨恨地低下头,手指攥得很紧。 裂口女只是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随即就转身,朝着厨房方向走去。 路过富江的时候,没有任何波动。 被无视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富江,瞬间露出了可怕的表情。 凭什么呀。 那个丑八怪!! 那是什么态度?! 该死的家伙—— 富江原本的心情确实不错。 因为那个莫名其妙出现,自称是系统的东西,告诉了她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虽然那个东西说了一大堆罗里吧嗦的话,但是,对于富江来说,只有一个事情很重要。 ——她是这个世界上有一且唯一的富江。 这里没有冒牌货。 未来也不会产生其他的冒牌货。 换个世界又怎么样,无论去哪个世界,富江都是最美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虽然代价是无法离那个疯女人的尸体太远,但是,她现在可是唯一的富江。 遇到这种好事,富江睡觉的时候,都会突然笑醒。 至于那个系统说得什么回归正轨的方法。 傻子才会去做呢。 回原本那个世界有什么好的? 遍地都是冒牌货,清理也清理不完,真是叫人生气。 所以,她才不会杀死松崎昇呢。 虽然之前一直很讨厌那个变态丑八怪但是、知道真相之后,那种程度的家伙,好像也不是不能容忍了。 这个世界,只有一个富江。 这一点,是最重要的。 富江走去了厨房。 厨房里,裂口女正站在桌子旁,全神贯注地看着松崎昇做饭。 虽然不能杀死松崎昇,但是,适当的惩罚还是必要的。 富江怨恨地盯着裂口女。 这个疯女人最在乎的人,就是那个变态吧。 她的眼睛一转,落在松崎昇的背影上。 松崎昇端着晚饭走到了餐桌前。 “开饭了。” 他招呼裂口女坐下,然后抬眼看向富江。 “还不过来吗?” 富江的嘴角缓缓勾起,上翻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松崎昇,嘴巴里发出了甜腻腻的声音。 “好哦~” 她步履轻轻地走到餐桌前。 然后,一反常态地拉开松崎昇身边的那把椅子。 “我、会用心享用食物的。” 她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充满侵略性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松崎昇。 “毕竟是松崎君亲自烹饪的。” 在松崎昇坐下之后,富江挑衅地瞪着桌子另一端的裂口女。 “可以喂我吃吗?松崎君。” 松崎昇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 “你、”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富江。 “不要紧吧,脑子还没长出来吗?” “……?” 富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第110章 误伤 最近富江变得很奇怪。 一会细声细气地贴着人, 一会又瞪大眼睛地骂人。 松崎昇实在是搞不懂她怎么了。 是从花盆里长出来之后,对外面的环境水土不服吗? “松崎君,我们去外面约会吧, 好不好?” “人家好久都没有出过门了,这条裙子也穿腻了。” 富江站在松崎昇面前,后者背着书包正准备离开。 “今天学校有很重要的测试。” 松崎昇绕过了她, 弯腰在玄关处换鞋。 富江的表情阴沉了下来。 “你这个蠢货, 我在邀请你出门, 你那是什么意思?!” 她转过身来, 抬起胳膊指着松崎昇的方向。 “白痴!!丑八怪!!怪胎!!!” 她屈辱地咬着嘴唇,发泄着自己的怨气。 松崎昇早已习以为常。 “我出门了。” 他看都没看富江一样,推门离开。 吱呀一声, 大门被关住。 被留在走廊里的富江发出尖叫。 她用力踹着身边的鞋柜, 漂亮的脸蛋上,满是对松崎昇的怒火。 “去死!去死!!” “蠢货!蠢货!!令人作呕、没有品味的丑八怪!!!” 她一下又一下用力踹着柜子。 [富江小姐,您还没有找到机会对松崎昇动手吗?] 那个系统又出现了。 可此时富江正在气头上,完全不想搭理系统。 “那个丑八怪, 居然敢拒绝我,去死啊!!” 她气息不稳地喘着气, 很快就把那鞋柜踹偏了位置。 [……] [富江小姐, 如果您想离开这里, 去往松崎昇身边的话, 我有一个方法。] 离开? 富江听到了关键词。 “你是什么意思?” 她停止了泄愤的行为, 眼睛凶狠地向上翻去。 “离开?我能离开那个疯女人身边吗?!” 得知了自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富江的这个消息。 最初的富江确实很开心。 但是她这个人, 比起开心的事, 碍眼的事更让她不能容忍。 一个两个的, 这个房子里的两个丑八怪, 全都对她无动于衷。 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让富江挫败了。 那个疯女人还能理解,但是身为男人的松崎昇,他才是让富江最不能接受的存在。 明明只是个丑八怪而已。 凭什么那么高高在上?! 富江很看不惯松崎昇。 所以,哪怕是为了报复裂口女,她也要松崎昇爱上她,然后永远沉溺在痛苦的地狱中。 [当然,只要您携带上裂口女尸体旁的那把剪刀,您就可以在一定时间内自由行动。] “只是一段时间?” 富江认真思考系统说的话。 如果真的有离开这个房子的办法,她才不要继续待在这两个丑八怪身边呢。 报复的话,随随便便就会有男人为她做到。 只要留着松崎昇一条命,其他都无所谓。 [裂口女会通过剪刀定位到您的位置。] [最优解是您使用那把剪刀杀死松崎昇,然后您就会安全回归原本的世界。] 又来了。 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富江完全无视了系统。 她托着下巴,垂眸踱步在房子里,穿着红裙子的身影窈窕又美丽。 下课铃声响起,今天的随堂测试结束。 松崎昇收拾好东西,走出了教学楼。 此时正是放学的时候,校园里人来人往,松崎昇想起了临出门前,富江说过的话,时间还早,他准备去附近的商业街去给富江买条新裙子。 “那个!” 没等他走出校门,有人在身后喊住了他。 “松崎同学!” 松崎昇停住脚步,回过头去。 穿着深蓝色校服的女生,小跑着走到了松崎昇面前。 “松崎同学,那个、可以占用一下你的时间吗?” 她留着齐耳的短发,似乎跑动了的缘故,脸颊有些红。 “松崎同学刊登在校园报上的文章,我拜读了……好厉害!” “我的名字是白鸟淑美,隔壁B班的学生,目标是成为作家!” 白鸟淑美闭住眼睛,大声地说出自己的来意。 那音量引得附近一些学生侧目。 “……您好,我是松崎昇。” 松崎昇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算是和这名陌生的少女认识了。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他耐心地注视着白鸟淑美。 能够和自己的偶像面对面聊天,白鸟淑美激动的心情实在是难以平复。 “抱歉,我的请求可能很无理,但是!那个、可以的话,请传授我写作的能力吧!!” 她九十度弯腰鞠躬,抬起胳膊,递过来一叠文稿。 “这是读完松崎同学的文章后,有感而发的文字,可以的话,希望松崎同学可以不吝赐教!” “啊、这样啊。” 松崎昇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即伸出手要接过白鸟淑美手中的文稿。 “我会用心看的。” 手指触碰上文稿的瞬间,意外出现了。 啪—— 白鸟淑美手中的文稿被打翻。 雪白的纸张翻飞,每一页都承载着白鸟淑美的心血。 “为什么——” 白鸟淑美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然后、白纸黑字的缝隙中,窥探到了少女完美无缺的脸庞。 她眼尾的泪痣,是白鸟淑美从没见过的。 文稿悄然坠地,白花花的纸页歪七扭八地堆叠在一起。 现场却无人在意。 所有人都在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女。 身穿红色的裙子,肩后披覆着华美的黑发。 好漂亮…… “我说、” 少女完美的唇形微动。 “你在对别人的男朋友做什么事呢?” “你这个丑女——” 明明是超级完美可爱的脸,却有着极其糟糕的性格。 她歪着头,轻蔑地看着眼前满脸错愕的白鸟淑美。 “男朋友?!” 驻足观望的人群中,有人惊叫了一声。 富江就当那是对她的回应。 “对、没错。” 她抬起手搭在胸前,抬着下巴,傲慢又不可一世。 “我是富江,这个松崎昇的女朋友。” 人群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异响。 男生们怔怔地望着富江,眼睛发直。 第一次、 好美、 为什么,居然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了吗? 原本安静的校园开始骚动起来。 松崎昇看着突然出现的富江,表情充满了意外。 “那个,抱歉。” 松崎昇向白鸟淑美道歉,然后把地上被富江打翻的文稿捡了起来。 “这个,我会——” 白鸟淑美却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文稿,完全不听他把话讲完。 “是我不自量力了,真是抱歉!!” 白鸟淑美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这就像是一个开关。 突然有人开始向松崎昇喊话。 “喂,松崎、松崎昇是吧?” “你该不会是想劈腿吧!” “富江同学长得那么可爱,我劝你不要对不起她!” 然后,一些男生从人群中走出。 表情很怪,注视着松崎昇的眼睛,带着些难以言说的嫉妒和怒火。 事态发展有些奇怪。 看着那些有意无意朝着自己走来的男同学,松崎昇的表情不自觉变得凝重起来。 “走了。” 他一把抓住富江的手腕,带着她跑开。 但是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出现了。 在松崎昇带着富江跑开之后,学校里的一些男生居然也跑了起来,莫名其妙地追在松崎昇二人身后。 发现了这件事的松崎昇,废了些时间才甩掉了那些同学。 他狼狈地带着富江回家。 锁上大门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转身看向富江。 后者似乎对自己惹出了什么乱子,完全一无所知。 “富江,你怎么知道我学校的地址的?” 他的视线下移,这才看见富江手里一直拎着的剪刀。 那是衣柜里,属于妈妈的剪刀。 他有些生气。 但是没成想,富江比他更生气。 “是她吗?” “就是因为那个长相普普通通的丑女,你才对我无动于衷的,是吗?” 她双手抱胸,收紧下巴,不满地瞪着松崎昇。 “你还是真是个没品的家伙,我哪点比那个女人差了?” 说着,富江的表情又软化了下来。 并非是心动吃醋那样软弱的情绪。 富江的表情无限趋于平静。 她本来也不喜欢松崎昇。 一切的行为,都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而已。 她微抬下巴,抬手捻起胸前的黑发,半垂着睫毛,有些漫不经心。 “就不能喜欢我吗?” “我的话,应该更漂亮吧。” 她朝着松崎昇走近一步,弯腰仰头,黑发从肩头滑落,眼尾的泪痣媚气横生。 “换个人喜欢吧,选我。” 松崎昇完全无法理解富江的话。 “你误会了什么吧?” 松崎昇后退一步,拉开与富江的距离。 “首先白鸟同学不是我喜欢的人,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其次、” 他伸出手,去拿富江手中属于妈妈的剪刀。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很喜欢你、很喜欢富江。” 又来了。 那个让人火大的语气。 富江拿着剪刀的手用力地抡圆,在空气中划开一个圆润的弧度。 “去死啊你!” 滴嗒、 裂口女不知何时出现在富江的身后。 松崎昇捂住胳膊。 红色的血迹慢慢浸湿了他的衣料。 滴嗒、 生锈的剪刀沾染上了属于松崎昇的血液。 裂口女的眼睛瞬间变红。 富江依旧拿着那把剪刀,她生气地瞪着眼前的松崎昇,对身后即将到来的危险,完全一无所知。【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10-115 第111章 漩涡 胳膊受伤的松崎昇, 今天难得请假没有去学校。 毕竟是被生锈的剪刀划伤,安全起见,他还是去了医院, 打了只破伤风针。 回家前,顺道去路边买了今天料理会用到的食材。 今天天气很好,结账离开前, 店老板送了他一只晴天娃娃, 作为一直以来照顾生意的礼物。 松崎昇没有推辞, 拿着那个小小的晴天娃娃离开了。 家门前的灯泡, 在昨天晚上莫名其妙碎掉了。 松崎昇搬来椅子,自己动手更换了新的灯泡。 随后他拎着东西进屋,路过客厅的时候, 看到了趴在沙发上的富江。 她的胳膊、脸颊……裸露在外的身体部分, 残留着没有完全愈合的红线。 就在昨夜,暴怒的裂口女袭击了富江。 她的手里也拿着一把剪刀,款式和富江手上的一模一样。 然后、 富江差点被裂口女用那把剪刀分解掉。 还是松崎昇及时阻止,才没有酿成大祸。 但是即便如此, 裂口女也在富江身上留下了深刻的伤痕。 富江花了一整个晚上的时间来修复那些伤口。 但伤口可以愈合,疼痛却不会消失。 她恹恹地趴着, 听到了松崎昇进屋的动静, 只是投去了一个眼神。 随即又厌倦地移开了视线。 像是对松崎昇完全失去了兴趣。 吃饭的时候也是。 完全是爱答不理的状态。 松崎昇没有在富江身上投入太多精力。 富江的情绪变化让人捉摸不定, 完全地随意妄为。 胳膊的伤势不算严重, 又休息了一天之后, 松崎昇换上了校服, 前往了学校。 上次的测验成绩单他还没有拿到。 大概被老师保留着。 他背着书包走在路上, 距离学校越近, 身边出现的学生就越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感觉今天校园里的氛围有点奇怪。 从出现在学校附近开始,四周的同学都会有意无意投来微妙的眼神。 女生的话还好说,但是男生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疲惫与阴沉。 阴测测地盯着松崎昇,每一个咬牙切齿。 被同学窥视着,松崎昇面无表情地进入了教室。 自己的位置在班级正中间。 眼前,班里也间错地坐了不少学生。 所有人都在看着松崎昇,却又不发一言。 嫉妒、仇恨、敌意…… 小小的教室暗潮涌动。 不知何时,敞开的大门和窗户前也挤满了学生。 十分诡异的是,那些神情怪异的学生,全部都是男生。 所有人都在盯着松崎昇。 松崎昇站在自己的座位前,手中拎着的书包,迟迟无法放下。 信。 他的书桌里、桌面上、椅子上……全部堆满了信件。 松崎昇拿起最顶端的那一份,然后拆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了信。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我要杀掉你——」 是血书。 凌乱又癫狂的字体歪七扭八地占据整张信纸。 写信者的恶意完全呈现在松崎昇眼前。 松崎昇放下那封信,又拆开了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 怨恨、诅咒、威胁。 几乎全部是这样的内容。 人性的恶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日子里,突然凝聚起来,浇在了松崎昇身上。 至于原因…… “喂,松崎昇,你把富江同学藏去哪里了?!” 伴随着质问声,一盒牛奶被狠狠地砸到了松崎昇的后背上。 然后更多的东西被丢了过来。 “富江同学是那么美,无法原谅,她居然是你这种丑八怪的女朋友!” “去死啊,像你这种人,居然也敢占有富江同学!” “让人羡慕的家伙……可恶!!” 这是松崎昇完全没有遇到过的事情。 正在松崎昇愣住的时候,一道声音打破了现状。 “够了——” 有人握住了松崎昇的手腕,然后一脚踹翻了门口的桌子。 眼看围堵大门的学生受到惊吓散开了一点,他拽着松崎昇就往外跑。 “哎?那个、我们这是要去哪?” 松崎昇被他拉着,一路上穿过了无数神情憔悴的同学。 “这里应该没关系了。” 他带着松崎昇停在了一处无人的角落。 松崎昇弯腰喘息着,头回看向身后,发现那些怪异的同学确实都被甩开了。 “那个、谢谢你,请问你是——” 一把弹簧刀抵在松崎昇的脖子上。 身穿深蓝色校服、带着松崎昇跑出人群的少年,在此刻露出了真面目。 “你这家伙,真是幸运啊!” 先前没有注意,现在对上了视线,松崎昇发现眼前之人,竟然比他在学校里见过的所有学生都还要憔悴阴郁。 脸颊轻微凹陷,眼睛满是红血丝,黑眼圈非常大,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合眼休息了。 “在哪里?” “你把富江藏到哪里去了?” “脸上明明有这么丑陋的疤,但是却俘获了富江同学的心,这种事情无论怎么想,就很奇怪吧?!” “你!” 男生的一把揪住了松崎昇的衣领。 “你该不会是把富江同学绑架了,然后胁迫她委身与你吧?!” 这个人已经陷入了癫狂的臆想。 看着他的脸,松崎昇有了些印象。 那天富江来学校找他的时候,这个人好像就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的距离。 是因为血吗? 但是,富江应该没有受伤吧。 时间紧迫,松崎昇没有时间去想更多。 他的眼神暗沉了下来,认真地看着眼前的陌生同学。 “你冷静点……” 视线落在男生校服胸口的铭牌上。 “岩城光太郎?” “岩城,你把刀放下,我没有胁迫富江让她做我的女朋友。”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带她来见你。” “……你要带富江同学来见我?!” 岩城光太郎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接着脸颊涨红。 “不是开玩笑吧?!!” 松崎昇摊开双手,表示自己的无害。 “嗯,明天的放学,就在这个地方。” “而且,我和富江并不是男女朋友关系,这一点你误会了。” 岩城光太郎的表情突然变得奇怪起来。 像是开心,又像是愤怒。 “你当我是白痴吗?如果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为什么那天富江同学会在校门口说出那样的话?!!” 然后岩城光太郎拿着刀的手更加用力。 “你这个混蛋绝对是在骗我吧?!” “只想出卖富江同学,以此来脱身,对不对?!” 岩城光太郎的眼神变得阴鸷起来。 “我要杀了你,为了富江同学。” “只要你死了,富江同学就是我的了。” 说着,他完全不给松崎昇解释的机会,直接朝着松崎昇捅了过去。 “住手——” 危机时刻,学校警卫出现。 他吹着哨子,拿着警棍快步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老师。 显然是被刚才的骚动引来的。 岩城光太郎被吸引了注意力,松崎昇趁机挣开了他的手。 “什么?!可恶——” 岩城光太郎还想再追,但是眨眼间就被赶到的警卫和老师摁住了。 “松崎昇,我不会放过你,给我等着!!!” 他发出了不甘的咆哮。 带班老师压制住他,刚想询问松崎昇的情况,一扭头却发现松崎昇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唉?人呢?” 老师几人面面相觑。 * 松崎昇翻墙跑回了家。 家的附近没有什么异常,松崎昇推开庭院的大门,大步跑了过去。 门口的灯泡又碎掉了。 玻璃碎片散落在入门的地毯上,格外有存在感。 看着那些碎片,松崎昇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越过那些玻璃碎片刚要掏出钥匙,却发现大门没有锁。 松崎昇的瞳孔一缩,然后不顾一切跑进了屋子里。 “富江?” “富江!你在哪儿?!” “富——” 站在客厅入口,松崎昇停住了脚步。 “咳咳……” 男人痛苦地咳嗽着,嘴巴里不住地溢出鲜血。 噗嗤—— 穿着卡其色风衣的女人蹲在男人的身边,手中的剪刀稳准狠地朝着男人的胸膛刺了下去。 “……” 松崎昇怔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背包悄然从肩膀滑落,然后坠地。 “妈妈、” 他嘴唇微动。 这个时候,裂口女也转过看向了他。 “小昇。” 她拔出了剪刀,男人痛苦地又呕出一口血来。 “入侵者……小昇、妈妈保护了小昇……” 裂口女恍惚地站在男人的身体旁,手中剪刀不住地淌血。 “这到底是……” 松崎昇的手缓缓握紧。 这时。 “唔,回来了吗?” 富江悠闲地伸着懒腰,从沙发上坐起身来。 “松崎。” 她似乎刚睡醒,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来了泪珠。 明明是平日里再正常不过的画面。 但是现在,松崎昇和富江中间却隔着一个凶杀现场。 男人的眼睛拼命往富江的方向看去,沾满了血液的手颤抖地抬了起来,想要触碰富江。 “啊、富江……” 他发出濒死的声音,非法入侵房屋的原因一目了然。 富江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听到男人的声音,眼睛朝下一瞥,正巧和男人对上了视线。 男人眼睛一亮,脸上瞬间挤出了笑容。 “富江……” “什么啊,碍眼的家伙。” 富江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眼睛。 男人的表情瞬间就僵住了。 她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绕过男人的身体,朝着松崎昇走去。 “我饿了,去做饭。” 松崎昇怔怔地看着她,然后视线下移,落在了那个满脸痴迷的男人身上。 富江一直在看着他,顺着他的视线,也向男人看去。 “在看我、富江在看我……” 他又陷入了痴迷。 “这个垃圾记得清理掉,真是碍眼,害我走路都要刻意绕开他。” 富江嫌弃地移开了视线。 说完,不等松崎昇反应,自顾自地走去了卫生间。 那里有她最爱的镜子。 松崎昇在后院的白桦树下挖了个坑。 清理好现场之后,连同血污毛巾,和男人一起埋了进去。 在填土之前,松崎昇从男人身上摸出了钱包,看到了他的身份证和工作证。 有马刚史,普通的公司白领。 似乎在不远处的商业区工作,不知为何会为了富江闯入他家。 在藏匿好尸体之后,松崎昇特意去找了富江询问那个男人的事情。 “那种事情少来麻烦我,我怎么会知道!” 富江完全不配合。 冷漠地看着男人死在裂口女的剪刀下,唯一苦恼的事情是,本就狭窄的客厅更加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离奇,用双氧水清理着地板的松崎昇终于有时间好好思考一下最近发生的事。 异变好像是从富江去学校找他之后出现的。 家门口的灯泡会碎掉,大概也是那个男人的手笔吧。 自己出门都会锁门,除了钥匙之外,唯一能够进入家门的方法就是从内部开门。 大概是故意打碎了灯泡,然后吸引了富江开门? 但是为什么在客厅看到场景会是那样的呢。 富江似乎没有遇到袭击。 是因为妈妈及时出现了吗。 松崎昇用干燥的毛巾做了收尾工作。 在富江的催促下,洗完手去准备食物。 那个男人的死必须隐藏住,如果有警察上门的话,该怎么应对呢。 锋利的刀刃干净利落地将包菜切成丝。 松崎昇平静的表情下,正思考着很多事情。 学校暂时不能去了,先在家里观望三周。 一般来说,男人被申报了失踪,三周的时间就足够警察调查到他家,那个时候如果能够应付过去的话,大概就没问题了。 做好打算,松崎昇给学校的老师打去电话,请了一个月的假。 因为白天被学校学生袭击的事情,老师没有拒绝他的请求,甚至言辞恳切地关心他的身体,为了学校的声誉,希望他不要报警,有需要的话,学校也会配合他的诉求,喊来涉事学生的家长来赔礼道歉。 松崎昇婉拒了老师想要和他家长沟通的请求,答应了不报警的事情,并换来了1个月的假期。 解决完学校里的事之后,松崎昇这次松了口气,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家里。 为了避免这个家隐藏的真相被发现,这几天松崎昇一直早出晚归,处理着各种事情。 埋到后院只能隐瞒一时,松崎昇打算把后院的两只尸体都挖出来,然后转移地点藏匿。 毕竟是成年人的身体,托运的话实在不方便,松崎昇就想到了分尸的手法。 可是没等他付诸行动,计划就被打乱了。 一个同校的学生在傍晚闯进了他家。 发现这件事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 那个学生被裂口女杀死了。 看着走廊里尸体那熟悉的脸,松崎昇心中的某根弦瞬间崩断了。 岩城光太郎。 这个在学校里试图杀死他的人,现在在他的房子里被杀掉了。 这下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为什么岩城光太郎会知道他家在这里? 难道是趁自己外出,然后进行了跟踪行为吗? 又或者,是偷看了学校的学籍册? 松崎昇想不明白。 但是当务之急是先把尸体处理掉。 松崎昇想要藏匿尸体的计划还没启动,现在第三具尸体就埋进了院子里。 这下,三周时间大概是不够用了。 看着被翻出来的新鲜泥土,松崎昇默默握紧了铁锹。 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大概是埋葬了岩城光太郎的第四天吧,松崎昇的门铃被摁响。 打开门一看,等来的不是警察。 对方自称是岩城光太郎的妈妈。 “光太郎、我的光太郎已经四天没有回家了,松崎昇同学,他来找过你吗?学校的老师告诉我,光太郎失踪前和你起了冲突……那件事实在是抱歉,如果你有什么怨气,请对着我这个做妈妈的发泄吧,不要对我的光太郎动手……” 女人说话颠三倒四的,似乎是认定了岩城光太郎的失踪和松崎昇有关系,一直苦苦哀求松崎昇。 被松崎昇送走之后,第二天却又出现在家门口。 依旧是哭泣着请求是松崎昇把岩城光太郎还给她。 松崎昇没法做到这件事,只好闭门不出,躲着她。 但是这也不是办法,在女人坚持不懈的骚扰下,这一代的居民差不多都知道住在这里的松崎昇跟失踪案件扯上了关系。 没几天警察就敲响了他家的大门。 松崎昇谨慎地打开大门,在两位民警身后看见了岩城光太郎的妈妈。 麻烦了。 从警局出来之后,松崎昇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在回家的路上。 第一次传唤只是例行问话,但是如果警方把嫌疑锁定在他身上的话,那么距离警方拿到搜查证进屋搜查那一天也不远了。 没等松崎昇想出应对方法,他就被人堵在了路上。 是学校里的同学。 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 他们的状态实在是糟糕,明明只是过去了十几天,居然憔悴消瘦成那副模样。 像是营养不良的骷髅,神情阴郁,又带着诡异的恶意。 这些人把松崎昇围堵在了一个巷子里。 像是虎视眈眈的狼,已经饥饿到眼睛冒凶光,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痛苦。 “富江在哪?” 他们掏出了各式各样的武器,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阴测测地瞪着松崎昇。 包围圈在缩小。 巷子的尽头是死路,这里离人流量大的主路很遥远,哪怕是呼救,也不会有人听到。 这是一场预谋好的围堵行为。 因为富江。 仅仅只是见过一面,这些人居然就为了富江凝聚起来,甚至变成了这种病态又癫狂的样子。 富江绝对不正常。 哪怕松崎昇没有被她那可怕的魅力所蛊惑,在这一刻,他也清楚地认识到了富江的特殊。 该怎么办…… 远在千米之外的裂口女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来。 她拉开门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正巧遇到走廊里的富江。 “小昇……” 她念念有词。 富江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了客厅。 噗嗤—— 小巧的弹簧短刀刺入了男生的身体。 下一秒,金属制的棒球棒大力地朝着松崎昇的脑袋轮了过来。 松崎昇无力反抗,被人重重地打趴在地。 身下渗出大量血液,松崎昇的意识变得恍惚起来。 “杀了他!!为了富江同学!!” 有人振臂高呼。 然后剩下没有被松崎昇打倒的学生举着武器缓缓靠近。 啊、要死掉了吗。 松崎昇的眼皮越发沉重。 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 “呃——” “啊、” “什么?!” “放过我!!” 此起彼伏的惨叫突然响起。 喷溅出来的鲜血在此刻成为了怪物的眼泪。 墙壁、地面、电线杆…… 血泪淋淋漓漓地落下。 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秒,松崎昇看见那个人的背影。 黑色的长发,白色的裙子。 那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读者宝宝们的关心,三次元的苦难已经熬过去了,目前正常更新,今天这章二合一,本文即将完结。 第112章 镜花水月 松崎昇是在医院的病床上苏醒的。 静悄悄的病房里空无一人, 松崎昇忍耐着那强烈的眩晕感,缓缓抬起了头。 现在好像是黄昏。 橘色的夕阳透过窗子落在病房中,不知道是谁打开了窗子, 晚风吹拂起白色的纱窗,房间寂静又冷清。 似乎是因为脑袋被棒球棍打到了,松崎昇没能清醒多久, 很快又沉沉睡去。 深夜, 窗户被轻轻关住。 松崎昇感觉到有谁坐在自己的床边, 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是谁? 他想要睁开眼睛, 但是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摆脱那种沉重的压力。 早上,护士例行查房, 为松崎昇更换了输液瓶。 等到输液瓶里的药剂下落到一半的时候, 松崎昇恍惚地睁开了眼睛。 病房里依旧只有他自己。 但是松崎昇感觉自己的眩晕感已经好很多了。 床头的柜子上摆着一份报纸,松崎昇想要拿过来看一看。 但是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他又乖乖躺回病床,不多时又睡着。 病人好像总是这样, 不知不觉就会陷入沉睡。 再次苏醒过来,松崎昇发现自己手背的针头被取掉了。 身体上的疼痛也奇迹般地消失了。 松崎昇试探性地坐起身来, 这时他发现之前够不到的报纸, 现在就摆着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松崎昇拿过来看了一下。 没有在上面发现什么连环凶杀案的新闻。 还没被发现吗。 松崎昇叹了口气。 将报纸翻个面, 倒是看见了其他和警察有关系的新闻。 「今日练马区绒花警署迎来喜讯, 远山响子警官侦破多起案件, 为本区治安做出突出贡献, 获得练马区优秀警官荣誉……」 练马区? 津川有这个区吗? 是横滨那边的新闻吧。 松崎昇没有想太多。 放下报纸, 移开视线, 松崎昇这才发现自己的床位被隔绝了起来。 白色的纱帘圆环状包围住了他的病床, 在松崎昇发呆的时候,窗帘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隔壁病床旁的金属椅子被拉开。 有人坐了上去。 “近日练马区寿町地区再出命案……死者是28岁的独居女性——绿川真奈美,事发多日,她于昨天被发现溺死于出租屋内……” 电视机突兀地播放起节目来。 似乎是晚间新闻,在报道凶杀案的事。 松崎昇正听着,啪嗒一声,电视被关掉了。 房间又变得安静起来。 不、某些细微的声音还是存在的。 刀刃切割果肉的声音。 是来探视的家属吗…… 旁边的床位什么时候住上了人呢。 不知为何,松崎昇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你……” 邻床的病人听声音来看是个年轻男人。 但是具体在说什么,松崎昇却怎么也听不清。 耳朵里像堵了棉花。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有某人正在探视他。 刺啦—— 椅子腿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接着是高跟鞋远离的声音。 咔哒。 对方离开了。 是吵架了吗? 不知为何,松崎昇莫名其妙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咔嚓、 牙齿啃咬苹果,发出清脆的声音。 邻床的男人在吃慰问品。 松崎昇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桌子,肚子居然也有些饿了。 但是应该不会有人会来医院探望自己吧。 除了老师和警察。 正这样想着,松崎昇抬头,一只托着青苹果的手,出现在自己眼前。 “刚才的事情,打扰到您了吧。” “这个、请务必收下。” 男人温和的声音从帘子后面传来。 像是某种隔阂被打破了,松崎昇清晰地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他本想推脱,但是心底却产生了某种莫名的冲动。 犹豫片刻,松崎昇伸手接过了那只苹果。 “那个、非常感谢。” 他拘谨地握着苹果。 帘子后的男人发出了爽朗的笑音。 “苹果的话,我的妻子带过来很多,请不用放在心上。” “先前离开的,是您的夫人吗?” 因为这只苹果,松崎昇慢慢放松警戒,和对方隔着帘子攀谈起来。 “嗯,我们可是大学情侣哦。” 男人的语气带着些炫耀。 “从大学走到婚姻吗,还真是令人羡慕呢。” 松崎昇很捧场地接话。 “哈哈、是这样吗……” 男人笑了一会,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下来。 “其实愿意的话,这种事情谁都可以做到的。” “哎?” 松崎昇有些惊讶。 “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爱上一个人,然后坚定不移地选择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忠于她,哪怕是短暂的离别和遗忘,都要不舍余力地回到她身边……这样的话,一定、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 “……” 松崎昇愣了一会。 明明是被陌生人说教了,但是意外却并不反感。 有种内心被触动的感觉…… 掌心的苹果触感温润,松崎昇不由自主握紧了它。 “那个、虽然很冒昧,但是,我的名字是松崎昇,请问您是……” “……” 帘子后没人回复。 窗子好像被谁打开了。 有风吹动了窗帘,松崎昇看着眼前的白色纱帘摇摆飘动。 这时,松崎昇清楚地看到一道曼妙的影子投影到纱帘上。 刚才离开的女人,去而复返了。 她的身形纤细,留着长长的头发,脊背挺得笔直,很是端庄静谧。 “晚上好,我是松崎昇。” 毕竟在对方的丈夫聊天,松崎昇还是礼貌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那个、请问该怎么称呼您呢?” 女人没有回话,看剪影似乎是面朝着这边。 意识到这一点的松崎昇有些不自在。 “呃、” “小林。” 女人淡淡道。 “哎、什么?” “我是小林的妻子。” 小林? 邻居的姓氏原来是小林。 女人坐下。 “我很爱小林。” 她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松崎昇摸了摸后脑勺,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但是小林好像不那么爱我。” 这种话,居然就那么说出来了吗? 小林先生会说什么呢? 糟糕,这种家事,被自己旁听真的好吗? 松崎昇有些尴尬。 “……” 病房里静悄悄的,女人说完话之后,那位小林先生并没有出声。 简直就像不存在了一样。 松崎昇握着那个苹果,觉得有些烫手。 女人开始啜泣。 “呃、” 松崎昇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小林夫人,那个、其实小林先生、呃……你们两个……” 松崎昇的耳根红了起来,他心烦意乱着,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焦躁。 “我、” 女人抬起了头。 “我偶尔也想,要不要放弃,但是做不到,一想到会永远地失去小林,就害怕,害怕到浑身发抖。” 她的声音带着沉凝的悲忪,松崎昇听着,居然也感同身受起那股隐藏的悲伤与痛苦。 “夫人,请不要那样想……” 松崎昇的身体前倾,恳求地望着对方。 “小林先生很爱您,这一点是绝对毋庸置疑的,我、我……请您相信我!” 一股莫名的冲动促使松崎昇走下病床,他握着小林先生递给他的苹果,某种沉重又庞大的情感在血管中悄然流动。 “他是爱着您的!” “比任何人都爱、哪怕会和您分开,也会竭尽全力回到您的身边,哪怕遗忘,见到您的瞬间,一定就会再次爱上您——” “他爱着您,只是这份爱,似乎不曾说出口……” 松崎昇抬手揪住了胸口的衣服。 仿佛能通过这个动作,来遏止住心中不断发酵蔓延的痛苦。 “……” 房间里很安静。 女人似乎听进了他的话。 她不再哭泣了。 某种黏腻湿冷的视线穿透了帘子,落在了松崎昇的身上。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女人的声音变得缥缈起来。 “爱、” “我是被爱着的吗?” 悲伤。 沉重的悲伤。 将要撕裂灵魂的悲伤,在疯狂地冲击着松崎昇的身体。 苦涩的潮水在翻涌着,要吞没少年的全部。 “嗯。” “绝对……他、深爱着您。” 松崎昇的意识变得恍惚起来。 “苹果、要吃吗?” “已经有答案了吧。” 黑暗中,不知道是谁在说话。 翌日。 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吗?” 查房的护士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她匆忙地离开,然后带着医生去而复返。 “这是……苹果核?” 抽血的时候,护士掰开了少年的手,在他的掌心看到了被啃食殆尽的果核。 住院期间,警察来拜访过他。 但是因为少年未成年人的身份,并没有纠缠太久。 少年的伤慢慢好了起来。 已经能够下地走动了。 在这期间,病房始终只有他一个人入住,旁边的床位一直空着。 外边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最近病房外的走廊总是乱糟糟的。 偶尔会有奇怪的人在外面徘徊,但是在少年看过去的时候,又消失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出院了。 少年坐在病床上,抬眼看见了被护士收起来的电视机遥控器。 啪嗒—— 他打开了电视。 映入眼帘的,是午间新闻频道。 「据说,那可是神奈川千年一遇的美少女!」 女记者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兴奋。 「名字,据知情者透露,是富江。」 「川上富江。」 想要换台的手指顿住了。 少年的眼睛慢慢睁大。 电视机中的记者开始读稿,对着观众介绍一些基础情况。 大概就是突然出现的美少女,出现在街头,因其美貌过于出众,甚至引起流血事件,还有无数年轻男孩被少女引诱离家出走。 画面开始移动,摄像机对准了一户有着红色屋顶的房子,房子门口挤满了神情癫狂的男人。 接着女记者入镜,她试图采访那些男性,但是被无视了。 男人们像是沙丁鱼里的罐头一样挤在门口,手里举着各种包装华丽的礼物。 “富江!” “富江小姐!” “我买来了您喜欢的宝石,请见一见我吧!” “我也是、我买来了昂贵的裙子和首饰……” 像是邪////////教现场,男人们狂热地注视着大门紧闭的房子。 「就现场来看,那位美少女虽然始终没有露面,但是拥有着超高的人气呢!」 记者无奈做出这样的总结。 那个房子是…… 少年猛地站起身来。 遥控器从手中滑落。 他僵硬着身体缓慢转身,一步两步,然后跑了起来。 “不行——” 在即将夺门而出的时候,身后电视剧的声音却变得卡顿起来。 滋滋滋……啊!!! 像是女人的尖叫。 少年下意识地捂住耳朵。 转过身去,电视剧上的画面在疯狂地变化。 但是黑色的遥控器躺在病床上,无人触碰。 电视短路了吗。 在少年的注视下,那不断变化的频道回归了最初的午间新闻频道。 咔、 咔咔咔…… 奇怪的声音从音箱中传来。 电视屏幕闪起了雪花。 画面褪色,开始和某处的画面重叠。 好像是个房屋销售的广告。 画面中,独栋的二层别墅静静矗立在小路的尽头。 滋滋滋…… 奇怪的电流声慢慢趋于平静。 少年扭头看着那画面,渐渐入了神,全然不知自己的身前出现了女人的身影。 第113章 摇篮曲 “哎?松崎同学, 你这是要去哪里?” 查房的护士出现在病房门外。 “……那个,我想要办理出院。” 松崎昇摸了摸脸颊,有些不好意思。 “啊, 出院手续吗,那个,因为您还是未成年人, 要出院的话, 需要监护人同意哦。” 护士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需要帮您联系家人吗?” “啊、那个, 如果不麻烦的话……谢谢。” 松崎昇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是怎么来医院的呢?” 最后的记忆, 明明是在小巷子里被人打晕,还以为死定了…… “啊,是松崎同学您的妈妈送您来的。”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妈妈吗? 那种状态的妈妈…… 松崎昇愣了一下, 表情也变得担忧起来。 “我知道了, 实在是感谢。” 送走了护士,松崎昇回到了病床边。 电视里的画面依旧停留在那栋别墅上,似乎是卡住了。 松崎昇关掉了电视。 转身去床头倒了杯水。 清澈的水液在玻璃杯中晃荡,原来医院还会为病人准备这些东西。 他仰头喝了一口。 黑屏的电视机屏幕上, 清晰地倒映着病房里的一切。 站在床边仰头喝水的松崎昇。 还有…… 站在窗帘的暗处,不知何时出现的女人。 ‘小林。’ 松崎昇愣了下, 下意识地转过身去。 “谁?” 风吹动了窗帘。 阳光倾泻室内, 明亮宽敞的病房一览无余, 除他之外没有第二人存在。 松崎昇顺利地办理了出院。 在前台诊疗室, 看见身穿卡其色风衣的妈妈时, 松崎昇紧张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普通人的反应。 似乎没人发现妈妈的身份。 她带着口罩, 虽然头发有些乱糟糟的, 但是仅看外表, 和正常人无异。 松崎昇特别注意到, 她没有带着那把随身携带的剪刀。 “妈妈,回家吧。” 他快步走到裂口女身边,然后伸出手牵住妈妈冰冷的手。 裂口女怔怔地望着松崎昇的侧脸。 “那个,承蒙关照,非常感谢。” 他向有过一面之缘的护士道谢,随后带着妈妈走出了医院。 家门口依旧围着一堆人,但是松崎昇在电视上看到的记者已经不在了。 带着妈妈稍微绕了一下路,这才艰难地从庭院后面回到了房子里。 松崎昇住院的这些天,无人整理的庭院落满了白桦树叶,看样子,警察还没有搜查过他家。 白桦树下的秘密还没有暴露。 松崎昇拉开了阳台的大门。 白桦树很重要,但是,当务之急,是家里的富江。 那种异常的情况,毫无疑问,就是富江引起的。 像之前闯入家里的人一样,放着不管的话,外面围着的那些大人,说不定会在某天破门而入。 要在更坏的事情发生前,将其扼杀在摇篮中——松崎昇本来是这样想的。 拉开内室的大门,映入眼帘之景,让松崎昇愣在了原地。 血、 残肢、 内脏、 沉重的黑暗之物遍布在整个房间。 滴嗒、 血液顺着剪刀滴落,砸在血泊中。 松崎昇抬头,看见了被剪刀插在墙上的头颅。 脸颊的伤口在蠕动着,鲜红的肉芽像是蚯蚓,在交织缠绕。 是富江。 那张脸,即使是被砍到稀烂,松崎昇也辨认出了脸的主人。 神经链接的眼球坠在脸颊上。 似乎是发现光线发生了变化,那颗眼球被神经托举着,慢慢举了起来。 “……!” 富江看见了松崎昇。 然后,剩下半张残缺的脸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她的脸颊肌肉抽搐着,好像在传达什么。 但是下颚被人粗暴的撕去,裸露着上颚、还有整齐的牙齿和舌根,即使想要说话,也做不到。 眼泪、那应该是眼泪吧。 血混合着眼泪,源源不断地从富江的脸颊滑落。 应该是在嚎啕大哭吧。 松崎昇愣在原地。 垂下的手在不住地颤抖。 积蓄在血泊的地板,像是小小的湖。 松崎昇站在湖边,身影倒映在湖面上,表情未知,无法确认。 …… 良久,他动了。 抬脚迈入血泊中,白色的鞋子瞬间被血浸泡。 一步、两步。 他走到富江的头颅面前。 抬手握住了剪刀,然后用力拔了下来。 噗通。 富江的头颅掉落在他的怀中。 即使是这样,也依旧保留着意识,无法死去。 真可怜。 富江的上颚卡在他裸露出的手背上,不知是否是在泄愤,上颚的牙齿深深地压在松崎昇的手背上。 如果富江长出下颚的话,绝对会咬下他手上的肉吧。 松崎昇毫不怀疑这一点。 他抱着富江的头颅转过去,与站在门外的妈妈对上了视线。 松崎昇垂下了眼睛,沉默地带着富江和剪刀从裂口女身边走过。 厨房保持着原样。 松崎昇把富江的头颅放在遍布砍痕的桌子上,找来手帕,为她一点点仔细擦拭着脸颊。 裂口女也走了过来。 视线落在富江和她旁边的剪刀上,在松崎昇转身的瞬间,以惊人的速度拿起剪刀,然后刺向了富江的脸。 “呃——” 富江害怕地睁大了眼睛,却无法闪避。 噗嗤…… 温热的血液从手背流了下来。 那把锋利的剪刀戳在了少年的左手上。 “小昇!!!” 裂口女发出了痛苦的尖叫。 松崎昇的身体晃了晃,忍耐着那突如其来的巨痛。 金属剪刀穿透了松崎昇的手掌。 裂口女用了十足的力道。 她极度仇恨着富江。 至于原因…… “小昇、又受伤了……小昇……” 裂口女露出了惊惶的表情,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啊啊、为什么……” 她的意识只是混乱了一瞬,下一秒,仇恨的眼神就落在了富江脸上。 “都是因为她。” “这个灾星……杀了她、杀了她……” 她反复重复着这句话,然后放下了抓着头发的手,眼神直勾勾地瞪着富江。 看样子又要对富江动手。 “……妈妈。” 贯穿掌心的剪刀被拔了出来。 松崎昇缓缓走到裂口女面前。 然后把那边沾染着自己鲜血的剪刀,递到了裂口女面前。 “!” 裂口女惊恐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后退一步。 “小昇、” “不要、小昇、不能伤害……” 那把剪刀,是名为裂口女的怨灵,与生俱来的东西。 无论俯身到何人身上,怨灵总会使用那把剪刀。 但现在,她正恐慌着、抗拒着那边剪刀。 “妈妈,看着我。” 松崎昇拉起裂口女的手,然后把剪刀强硬地放到她的手中。 炙热的血顺着冰冷的剪刀,流到裂口女的掌心,这位以暴虐残忍著名的怨灵,露出了堪称为崩坏的表情。 “不要!!!” 她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拥有了母爱的裂口女在抗拒这把剪刀。 因为这把剪刀上流淌着她心爱的孩子的血。 “看着我,妈妈!” 松崎昇凑近了裂口女,然后抵住了裂口女的额头。 与那双恐惧震颤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妈妈。” “已经够了。” 他的眼睛湿润起来。 “无论是作为妈妈,还是裂口女……” “一直以来,很辛苦吧。” “但是,已经足够了。” “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了,把这份不幸,就此遏制在我这里吧。” 孩子的话,妈妈总是会听的。 裂口女逐渐安静了下来。 “小昇……” 她怔怔地望着松崎昇。 “但是、小昇……需要妈妈的保护、” “没关系的。” 松崎昇咬紧了牙齿,忍住眼泪。 “已经没关系了,妈妈。” “我可以照顾自己。” “小昇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孱弱的孩子了。” 松崎昇牵扯嘴角,勾起了笑容。 “小昇……” 裂口女痴痴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被自己保护着长大的孩子。 啊、小昇原来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吗。 她在心底感叹着。 但是狰狞丑陋的脸颊却没有丝毫表情。 “小昇、妈妈的小昇……” “可爱、又重要的孩子……” 她的眼神放空,渐渐出神了。 眼前的松崎昇变成了小小的模样。 脸蛋肉乎乎的,脚丫和手指软乎乎的。 像是棉花一样的孩子。 可爱。 她张开双手,将自己心爱的孩子拥入怀中。 像儿时那样,轻轻抱着他,为他哼唱摇篮曲。 松崎妙子其实不会唱歌。 这仅会的一首,也是在医院的时候,从其他妈妈那里听来的。 没人为松崎妙子唱过摇篮曲,她是被父母抛弃了的孩子。 在孤儿院生活的时候,她就这样告诉自己,将来,如果她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么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抛弃那个孩子。 那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她会被任何人抛弃,但是,唯独自己的孩子,那个孩子会永远需要她。 为了回报那份渺小的信任,她会变得强大,会拼尽全力保护那个孩子。 无论生活多么糟糕。 只要她的孩子需要她。 无论多少次,只要孩子需要她,她就会出现在他身边。 “可爱,可爱的孩子。” 她轻轻哼唱着。 “被宇宙拥抱着,被星河簇拥着,愿你幸福快乐地长大。” 小昇在她的怀抱中一点点长大。 “我会用星星的时间为你计数。” 她把剪刀递到了孩子手中。 “可爱的孩子,安静地睡去吧……”① 然后带着幸福的笑容,垂下了脖子。 ——小昇,杀了妈妈,杀了妈妈,然后把妈妈的头割下来,这样妈妈就不能伤害你了。 最初的时候,她说过这样的话。 现在也作数。 【作者有话要说】 裂口女妈妈哼唱的歌是歌手KOKIA的歌曲【クルマレテ】 搭配食用,效果更加哦。 第114章 杀人犯 生长着白桦树的庭院, 在夜里突兀地失了火。 冲天的火光燃烧吞噬着一切罪恶。 家门外不分昼夜守候的男人们发现起火后,疯狂地开始撞门。 “快点!富江、富江小姐还在房子里啊!” 庭院里的落叶成了最天然的助燃物。 松崎昇抱着书包站在街道的对面,沉默看着家门口来来往往忙碌的人群。 消防车会在十五分钟后抵达这里。 松崎昇没有停留太久, 就带着书包离开了。 他乘了去往东京都的最后一班电车。 空荡荡的车厢里,只坐着他一个旅人。 “……我要回去!” 少女虚弱的声音响起。 松崎昇低头拉开书包拉链,与里面的富江对上视线。 喉管已经长了出来吗。 松崎昇垂眸看着她。 “回不去了, 那个地方。” “已经烧掉了。” “才不是呢!” 富江抗议道。 “我的世界, 那边的世界, 我要回那边去……” 说着, 她又呜咽着哭了起来。 “好过分、好过分,一个个的……好过分。” 看来被裂口女残忍虐杀了无数次的富江,真心实意地后悔了。 哪怕会与其他冒牌货碰面, 富江也不在乎了。 与这边的世界相比, 那里简直是天堂。 哪怕被杀死,也会毫无负担的复活,痛苦的记忆全然没有印象。 每天都有帅气的男人可以玩弄,那样的生活, 简直太幸福不过了。 要回去。 无论如何,富江也要回去。 “……要怎么回去?” 松崎昇顺着她的话问道。 “……” 富江噎了一下, 注视着松崎昇的眼睛闪躲了起来。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惧怕松崎昇。 不, 并非是惧怕松崎昇, 而是害怕他身后的那个疯女人。 等等、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啊。 脑袋也被砍了下来。 也不会复活, 已经完完全全死去了啊! 也就是说, 不会再有人来虐杀自己了耶!!! 富江愣了一会, 突然笑了起来。 她痛快地笑着, 发出的声音无比刺耳。 “活该、活该、活该!!!” “哈哈哈哈哈那个丑八怪, 被砍掉脑袋了哈哈哈——” 她歇斯底里地笑着, 然后笑声戛然而止。 松崎昇抬手捂住了富江的嘴巴。 滴嗒、 滴嗒、滴嗒。 透明的泪水滴在他包裹着纱布的手背上。 红色蔓延开来。 “安静点。” 他面无表情说着。 晶莹的泪水沉默地流淌在脸颊上。 电车依旧在前进。 黑暗中,那节亮着光的车厢,义无反顾地前往未知的远方。 凌晨。 松崎昇走出了涩谷车站。 路边的闭路电视正在播报晨间新闻。 「昨夜神奈川县津川地区某住宅区发生火灾,警方驱散围观群众,扑灭大火后,在房子的庭院里发现了两具被刻意保护起来的尸体。」 「除两具有掩埋痕迹的尸体外,在火灾的着话火点,还发现了两具年代久远的干尸,警方初步调查判定,两具干尸为屋主松崎贤仁及其妻子松崎妙子,据调查,松崎夫妇育有一子松崎昇,近日,松崎昇被传唤至警局……」 「杀人嫌犯松崎昇目前下落不明,欢迎市民来电举报。」 看到自己的照片被公布在电视上。 松崎昇带上棉口罩和鸭舌帽,低调地离开车站。 “我们要去哪儿?” 背包里的富江发出小小的声音。 松崎昇隔着背包安抚地摁了摁她的脸颊。 “不是答应我了吗,要安静点。” 富江隔着衣料,用力地咬了一下松崎昇的手指,算作回应。 “我、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松崎昇自言自语着。 路过的行人只当他是在讲电话,也没过多关注。 松崎昇很快就融入了人群中,找寻不到踪迹。 “之前说过的事情。” “回去的话、回那边的世界,该怎么办?” “哼。” 富江一点也不配合。 毕竟她最害怕的裂口女已经死掉了,等身体长出来,她就可以拿着那把剪刀,去各种地方肆意地生活了。 完全没有回去的必要。 松崎昇却很执着,一直喋喋不休地问个没完。 富江想捂住耳朵,但是手却没有长出来。 她实在是被烦的不行了,干脆就告诉了他。 “杀了你,我就能回去。” “……这样吗?” 松崎昇若有所思。 “这个方法,是谁告诉你的呢?” “叽叽喳喳的,你到底有完没完啊?” 富江的耐心告罄。 “系统、某个叫系统的东西,好了,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现在你满意了吗?心满意足的话,就给我闭嘴吧!!” 在富江话音落下的瞬间。 世界静止了。 系统。 松崎昇的瞳孔紧缩。 受伤的手,在这一刻也控制不住地忍忍作痛起来。 “这样啊,原来是系统说的吗……” 松崎昇的语气极为平淡。 “然后、” “你就相信了?”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关你什么事?丑八怪!” 富江感觉自己被侮辱了,于是情绪变得激烈起来。 “为什么,会相信一个突然出现的东西呢。” 他行走在静止的人群中。 “你现在遭遇的一切,说不定都是那家伙造成的,但是你却完全不经思考,就那样天真地相信对方的一言一行吗。” 他的话似乎暗藏着某种深意。 但是富江却完全不在乎。 “罗里吧嗦地在说些什么呀,那种事情有什么了不起的,意味不明!天真?这是在说我吗?你是认真的吗?蠢猪一样的家伙。” 富江厌恶地别开脸。 “别搞错了,我可是富江,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 松崎昇停住了脚步。 睫毛微颤。 “啊,对哦。”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人群川流不息,唯有松崎昇驻足原地,如静止一般。 “你是富江。” 不是我。 叮铃铃…… 久违的铃铛响起。 在嘈杂喧闹的声音中,是唯一清晰之物。 白色的蝴蝶自黑暗中飞出。 掠过少年的眼睛。 叮铃铃…… 金色的铃铛摇摇晃晃。 身穿洁白狩衣的少女,站在人群的尽头。 黑色的长发被红绳束起,她微笑着。 白色的蝴蝶如雪雾般飞舞。 雪是凛冽的,也是朦胧的。 在那份模糊之中,少年看清了少女的眼睛。 “老师。” “为什么是那副表情呢。” “老师、也在为什么事情烦恼吗?” 少女微笑着,在人群中蹁跹而来。 那宽大柔软的裙摆,像是蝴蝶的翅膀。 最后,白蝶飞到了他的面前。 “老师,追寻到自己的幸福了吗?” “……” 沉默。 “是吗。” 少女笑着转过身去。 垂系在发间的红绳尾端,缀着两枚金色的铃铛。 “这个、果然很适合我吧?” 她扭过脸来,狡黠一笑。 “……嗯。” “……” 少女笑着转过了头。 “如果是老师的话,一定、一定会幸福的。” “加油哦,老师!” 少年愣在了原地。 “喂、喂!!” “我说、你到底在发什么呆啊?” 富江吵闹的声音渐渐传入耳中。 松崎昇眨了眨眼睛,白色的小蝴蝶从眼前蹁跹而过,随后飞向了天空。 松崎昇怔怔地看了一会,直到蝴蝶消失。 车水马龙的人间,什么都没有改变。 松崎昇低下了头,抱着书包继续前进。 路边几个年轻人看着他的背影,惊疑不定。 “喂,那个没错吧?” “身高和脸都对得上。” “但是,那个连环杀人犯不是在神奈川吗?怎么会来涩谷?!” 他们激烈地讨论着,最后其中一人掏出手机报了警。 “喂,警察吗,我要举报,电视上那个失踪了的连环杀人犯松崎昇,他在涩谷出现了!” * 不知何时开始,身后好像多了一些陌生的大人。 松崎昇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于是默默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喂,你要带我去哪啊?” “真是的,晃来晃去的难受死了,你就不能稳一点吗?” 书包里的富江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 但是松崎昇已经顾及不上了。 他在路边拦了出租车,报上地址,在汽车开动后,紧张地关注着后方。 连续几个弯道,都有三辆熟悉的灰色汽车。 被跟踪了。 但是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 松崎昇有些焦虑。 这时,出租车司机身旁的对讲机响了。 “日野,没事吧?你现在在哪?!” “听着,现在你开车去警局,那边有人接应,你现在在服务的客人是连环杀人犯松崎昇,冷静下来,先想办法带他去附近的警局!” 那个对讲机原本是连接着耳麦的。 因此对面的人毫不顾忌地说出了这件事。 但是日野智希不久前下车抽烟的时候,把耳麦链接对讲机的线给拔掉了。 之后在路边被松崎昇拦住,也没来得及链接耳麦。 “……” 对讲机那边的上司还在焦急地嘱咐,但是日野智希的身体已经完全僵住了。 “啊、那个……” 他想说些什么。 但是瞬间又消匿了声音。 因为松崎昇正拿着一把尖锐的剪刀,抵在他的脖颈上。 “继续开车。” 松崎昇冷冷道。 “是、是!!” 日野智希颤抖着答应下来。 黄色的出租车继续行驶着,但是对讲机已经安静了下来。 似乎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得不到回应,对讲机那边的上司便停止了发言。 “松崎昇,你在听着吗?” 陌生女人的声音重新响起。 看来是发现了出租车已经被松崎昇劫持的事情了。 “我是练马绒花警署的警官,远山响子。” “对你没有恶意。” “你愿意和我聊聊吗?” 松崎昇让司机把对讲机丢了过来。 “远山、警官。” “有什么事吗?” 松崎昇垂下了眼睛。 书包里的富江似乎是睡觉了,没有再出声。 “松崎同学,为什么你会只身一人来到东京呢?” 杀死那么多人类之后,焚烧了自己的房子,连夜赶来这里。 “……” 面对昔日的朋友,松崎昇沉默了片刻就道出了原因。 “为了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这样啊,是谁呢,亲戚吗?” “……” 松崎昇却转头看向了窗外。 “停车。” 黄色的出租车急刹在街边。 松崎昇拎着背包和对讲机快速地窜下了车。 不远不近跟在后方的灰色汽车见状,立刻跟了过来。 “松崎同学,大家都想帮助你,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讲给我听。” “我的年纪比你大八岁,你可以喊我姐姐。” 对讲机里的远山响子还在试图感化他。 松崎昇抓紧背包,在巷道中快速前进。 “远山警察,那两个人、他们不是我杀的。” 身边发生的事情过于离奇,松崎昇只能这样开口。 对讲机那端的远山响子安静了一秒。 “这样啊,松崎同学。” “那、松崎同学知道吗?在你离家不久后,家里被人纵火了哦。” 松崎昇眼睛黯淡了一瞬。 “……抱歉,那是我做的。” “原来是这样。” “那、为什么呢。院子角落的那两个人,也是松崎同学特意隔开的吗?” 松崎家的后院一共有四具尸体。 两具被整齐地放在院子的角落,周围的落叶被清理得很干净,身上也被洒了水,似乎是担心这两人被火势殃及。 但是白桦树的尸体就不一样了。 他们的身上被浇上了引燃用的油,是主要焚烧对象。 现场除了那两具焦尸,还有某种沁人心脾的香气,但是细细闻去,又好像不存在。 除了庭院之外,被完全烧毁的房屋里,好像也隐藏着什么,但是已经无从探究了。 如果这火是松崎昇放的,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只焚烧了父母的遗体呢? 想不通的事情有很多。 远山响子平复情绪,继续和松崎昇沟通。 “……” “……抱歉。” 回应远山响子的,是卡啦一声中断的通话。 第115章 混乱 警察。 街道巷尾到处都是警察。 整个小区都已经被拉上了黄色警戒线。 现在, 寿町的所有警察都被抽调而来,目的是逮捕在逃连环杀人凶手——松崎昇。 “远山警官,现场情况怎么样?” 远山响子, 练马区绒花警署的副局长候补人,因其出色的业绩,在练马区当地已经拥有了超高人气。 现在连环杀人凶手逃窜到了她的辖区, 神奈川县派来协助的警官已经就位, 等待她的安排。 “查清楚松崎昇要去的地方了吗?” “……应该只是没有计划的逃窜吧?” 临时组建的会议上, 大家各抒己见。 远山响子否定他的想法。 “我和松崎昇简单的沟通过, 不是那样的。” 远山响子看着现场传来的画面。 “他要去见什么人。”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 松崎昇在奔跑着。 住宅区的住户已经接到了通知,家门紧锁,闭门不出。 现在还在街道上活动着的, 只有松崎昇和前来逮捕松崎昇的警官。 越来越糟糕了。 躲避了拐角处的又一波警察, 松崎昇喘息着,打量了一次四周,朝着某个方向再次前进。 过于颠簸的路程,再次唤醒了富江。 “什么呀, 你还在路上啊?” 富江百无聊赖地待在书包里。 “抱歉,现在有点麻烦。” 松崎昇无心应付她。 “那边!” “喂!不要跑!” 一个拐角, 松崎昇的背影被两名巡逻的警官发现。 “报告, A2区域发现嫌犯踪迹!” “小心, 松崎昇携带着冷武器, 可能会有反扑行为。” 对讲机内的对话, 是警署全频道都可以听到的。 得知松崎昇位置的瞬间, 所有人朝着A2区域赶去。 包围圈在进一步收紧。 松崎昇也发现了这一点, 无论他怎么跑, 都能看见迎面而来的警察。 很快, 松崎昇就被逼进了一条死路。 “在那边!” 巷子外传来了紧随而来的警察的声音。 身后是高高的墙壁,松崎昇没有了退路。 “……可恶。” 他贴在墙壁上,攥紧了拳头。 “真是的,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包里的富江嚷嚷了起来。 “喂,丑八怪,把这个丑包打开,我要透气!” 发现松崎昇没有动静,她用更高的声音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听到没有?!” “喂喂!丑八怪,我要透气、透气!!” 她不依不饶地叫嚷着。 松崎昇迫于无奈,只能照做。 “富江,我把你从这里丢出去,墙那边是什么我并不能确定,但是这种情况下,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他拉开拉链,富江漂亮的脸露了出来。 经过一天一夜的自愈,富江的脸和长发已经完美地长出来了。 她透过背包敞开的缝隙,看向松崎昇指着的方向。 确实是很高的墙壁。 有点脏兮兮的。 “不要!” 她干脆利落地拒绝。 松崎昇皱紧了眉毛。 “但是!我……” 他欲言又止。 这时。 “找到了!” 两名警察,拿着配枪出现在松崎昇面前。 “少年,放下武器,配合警方调查!” 已经来不及了。 松崎昇抓着书包的手慢慢收紧。 见他没有反应,警察举枪慢慢靠近。 这个时候…… “喂,你在发什么呆?!” 少女的声音响起。 “什么?!” “人质?!!在哪里?!” 两位警察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 “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我肚子饿了,快带我去吃饭!” 她畅所欲言着,完全不知道松崎昇面前的两位警官,表情越来越凝重。 “少年,你挟持的人质在哪里?!” 他们认真扫视着松崎昇身边的一切,除了一些纸箱和废品,完全看不见可以藏匿第二个人的地方。 那声音是从哪里发出的? 听觉较为敏感的警官,忍不住把视线落在了松崎昇怀中的黑色书包上。 那个是…… “讨厌、讨厌、讨厌!!!” “松崎昇,你到底要无视我到什么地步?杀了你啊!!!” 富江愤怒地挣扎了起来。 松崎昇一时不防,竟然让她从书包中露出脸来。 “你这家伙,我要折断你的手脚!” 她大声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全然不知看见她的脸的两位警官陷入了怎样的震撼中。 书包里,藏着一个美丽的少女。 “好美……” 仅仅是一个照面,两位男性警官就被俘获了。 “喂、没事吧?你放心,我很快就把你救出来!” 最先看到富江的脸的那个人这样说道。 “对,没错,我、我金沢大生绝对会把你从杀人犯手中救出来!” “喂,你什么意思,这话是我先说的吧,要救她的人也是我三原瑛汰!” 两位警官居然吵了起来。 富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懒洋洋地投来一瞥。 “吵死了。” 她这样说着。 然后正在争吵的两人居然停了下来。 眼前发生的一切实在离奇,松崎昇不由得愣住了。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那两名前来逮捕自己的警察,争先恐后地离开这里,只是为了给饿了的富江买一份银座最高级的鱼肉料理。 这是多么可怕的能力。 松崎昇泄力地滑坐在地上。 低头与包里的富江对上视线。 “哼,嫉妒了吗?” “没办法,美人就是这样,只要说一句话,就有无数愚蠢的男人为我卖命。” 富江挑眉,露出嘲讽的笑容。 “啊、我明白了……” 松崎昇呢喃着。 眼神慢慢坚定起来。 “我、一定会送你回去的。” 他斩钉截铁的说道。 “什么?!” 富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她破口大骂松崎昇忘恩负义。 但松崎昇直接拉住背包拉链,不再看富江一样。 必须要送富江回去。 如果继续让她待在这个世界,那么,毫无疑问,世界迟早有一天会灭亡的。 不过、 该怎么办呢? 松崎昇的脸色极为凝重。 他抓紧背包,朝着自己的目的地继续前进。 那两名警察的离开,给了松崎昇逃脱的缺口。 在包围圈完全收束之前,松崎昇偷偷溜走了。 他带着装有富江的背包,踏上了那条熟悉的街道。 巷道的尽头安静伫立着一栋二层别墅。 终于、 松崎昇摇摇晃晃地前进着,长时间的运动,加上饥饿,让他站不稳。 但是没关系。 马上就到了。 这次,一定要好好表达出来。 伽椰子,等着我…… 他踉踉跄跄地走着,然后被人从身后摁倒在地。 “抓到了!!” 有谁兴奋地大喊着。 下巴重重磕在沥青路上的松崎昇,眼前瞬间发黑。 越来越多的警察围了过来。 原来那两个被富江指派去买食物的警察居然去而复返,本想趁另一个人离开,好偷偷抢走富江并独占她,无奈两个人都是这样的想法。 他俩一前一后跟踪在松崎昇身后,其他察觉到异常的警官就跟在他们身后。 然后,在松崎昇放松警惕的时候,一起扑了出去。 松崎昇被他们两个摁倒了。 没等他们扯走松崎昇的背包,身下的警官就扑了过来。 这可是活生生的一等功,谁不想要呢? 越来越多的人摁住了松崎昇,那两个警察早早就放手,旁若无人的抢夺着装有富江黑色的背包。 “喂,你们两个,别损坏证物啊!” 有同事提醒他们,但是已经抢红了眼的两人完全听不进去。 “松手!” “你才是!你给我放手,她是我的!” “可恶!” 力气较大的一方,把背包抢到了手。 剩下的那个不甘心攥起了拳头。 “去死啊你!” 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他掏出了配枪。 砰砰两枪,那人倒地。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满脸笑容地捡起男人手中的背包。 “喂,三原!你在干什么啊!!” 为了抢夺证物,居然开枪射杀了自己的同伴?! 所有人都愣住了,然后下意识地掏出了配枪。 “三原,把枪放下!” 事态走向如此诡异,谁也没能料到。 但是完全魔怔了的三原瑛汰傻笑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开了书包拉链。 富江漂亮的脸露了出来。 “晃来晃去的,讨厌死了!” “松崎昇,你到底在干什么?!” 富江大声叫嚷着。 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 “……好美。” 不知是谁这样呢喃道。 然后现场失控了。 明明是来追捕连环杀人犯松崎昇的,但是在场的所有男性警官,在看到富江那张完美的脸的瞬间,都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三原,把人交给我!” “给我!” “给我才对!” 原本压制着松崎昇的人松开了手,所有人着魔一般,涌向了三原瑛汰。 在这个过程中,趴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松崎昇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有很多人踩着他的背,跑向了富江。 踩踏事件就这样发生了。 但是无人在意。 “走开啊你们!!” 富江的声音被淹没在人潮中。 松崎昇趴在地上,艰难地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别墅。 “伽椰子……”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美好的未来。 无尽的遗憾与悲伤,汇聚在心口,化作浓稠的爱意。 “私、” “心から、愛してる……” 即将暗下去的视野中,好像出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松崎昇的眼皮沉重地下坠着,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小林。” 时间好像再次暂停了。 女人静静地蹲在松崎昇面前。 “刚刚、” “说了什么话呢?” 黑色的长发从她的肩头滑落,她垂眸凝视着伤痕累累的爱人。 唯有震颤的睫毛暴露了内心的情绪。 “……伽椰子。” 松崎昇抬起头来,终于看清了逆光而来的她的脸。 “我、” 眼眶湿润起来,他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我回来了,伽椰子。” 名为封敛的男人,这样说道。 “……” 伽椰子静静地看着他,嘴角也缓缓勾起。 “小林。” “乱说话的话,我可是会当真的哦。” 她低语着,抬手撩起耳边的长发,无名指上的某样事物正在闪闪发光。 是珍珠婚戒。 无论世界如何变化,她始终带着身边。 “小林。” “我一直很好地在忍耐哦。” 伽椰子的声音轻轻的。 “因为害怕被小林讨厌。” “所以一直在忍耐着,不去找小林,不出现在小林面前。” “但是、” “主动回到我身边的话,就不会再放你离开了哦,小林。” 她伸出手来,想要握住爱人的手。 但是封敛却先她一步。 用力地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我哪里也不去了。” “就这样,陪在伽椰子的身边。” 俊雄悄悄地从伽椰子身后走出,局促不安地望着封敛。 “还有俊雄。” “今后,三个人一起幸福地生活吧……” 真好呀。 如果真能这样的话。 伽椰子凝视着狼狈的丈夫,眼神晦涩不明。【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第116章 终 第116章 终 其实, 最开始得知真相的时候。 伽椰子一度痛苦到失去了理智。 已经麻木的灵魂再次感受到了久违的刺痛。 不过这次,伽椰子却无能为力。 心爱的小林是假的。 只不过是个为了任务而接近她,骗取她感情的人渣。 但是、 就算如此。 那点虚假的爱, 好像已经是她能够拥有的最好的东西了。 痛苦。 明明已经不是人类了。 但伽椰子还是痛苦地呕吐出来。 倘若能将心底的苦楚全部吐尽的话,呼吸的时候,是否会觉得轻松些呢。 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吧。 每日每日恍惚地游荡着, 来到这个世界的每一天, 她都在痛苦。 伽椰子很强大, 强大到可以控制三个碰撞破碎的世界。 她一边维持着这残存的世界, 一边翻开着从系统那里取得的任务日志。 小林、 不、不是小林。 这个骗子,还在别的世界,用花言巧语欺骗了别的女人。 是那个人吧。 那个扯掉了她一条胳膊的家伙。 一想到那个骗子会把给过自己的爱, 毫无保留地送到别人面前, 伽椰子就忍不住哭泣。 明明已经是恶鬼了。 但是居然还有血泪会从眼睛里流出来。 实在是太荒谬了。 但是、 伽椰子在黑暗中缩成一团。 她抽噎着,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假的、 假的、 所有东西都是假的。 那些真情流露、那些幸福瞬间……还有他无数次看过来的那双温柔的眼睛。 呜…… 全部都是假的。 好痛苦。 对待让自己感到痛苦的存在,杀掉不就好了吗? 但是、即使理智上如此做出了决定。 心也无法控制。 她爱着那个骗子。 明明过去有那么多次想要杀掉他,想要吞噬掉他的灵魂。 但是、那也只是基于爱。 并非是伽椰子对那个人的爱。 而是、 小林、姑且还是称作小林。 肆无忌惮地伤害小林, 不过是基于小林对她的爱而已。 其实,伽椰子一直都知道的。 小林是站在她身边的。 虽然每日洋装愤怒, 但是在看到身边小林的每个瞬间, 伽椰子都在可耻地窃喜着。 啊、今天的小林也很帅气呢。 这样的感叹着。 然后, 为了掩饰自己的那份自卑, 她对待小林的态度越发过分。 仿佛能通过不断地伤害小林, 来确定他对自己那份坚定不移的爱一样。 一直以来, 小林好像确实也是那样的。 但是, 崩塌了。 吸收掉从系统那里获得的能量之后, 伽椰子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她以为小林是爱着她的。 所以, 为了回应那份爱,她一次次不择手段地走向小林。 没有人能分开她和小林。 只要小林还爱着她,无论转生还是轮回,伽椰子总会赶去小林身边,紧紧缠绕着自己的爱人。 …… 伽椰子缩在黑暗中。 一度陷入了沉睡。 得知真相后,她放弃了寻找小林的事情。 回到了自己的家里,随手杀掉碍眼的家伙,伽椰子闭门不出,和曾经的世界一样。 不过,这次是她自己的选择。 如果能够就这样消亡的话,大概也是很好的结局吧。 伽椰子沉睡着。 梦中的小林还是那么帅气。 没有误会,没有分离。 小林会温柔地牵着她的手,两个人的婚礼依旧在家里举办。 交换戒指后,就那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不久之后,在樱花绽放的日子里,诞育下了名为俊雄的孩子。 眼泪从眼角滑落,伽椰子的嘴角轻轻勾起。 某天,小林生病了。 他们去了医院,伽椰子陪在小林身边。 她把自己从系统那里抽取的能量提取凝缩成苹果的模样,然后放在小林的床头。 “吃吧,小林。” “吃完苹果,身体就会好起来。” 她的眼神像是溪水,潺潺流动着爱意。 小林却突然说自己想喝水,于是伽椰子离开,去为小林寻找水源。 等她回来的时候,病床上的小林消失掉了。 某个人出现在旁边的病床上,被白色的窗帘格挡着。 “晚上好,我是松崎昇。” “那个、请问该怎么称呼您呢?” 是年轻男孩的声音。 很陌生,但是伽椰子知道那是谁。 “小林。” 眼泪又溢出了眼眶。 “我是小林的妻子。” 她厚脸皮地说着,等待着帘子另一端的男孩,来残忍地击碎她的幻想。 “……” 沉默。 帘子后的男孩什么也没说。 但是那死寂的沉默,彻底摧毁了伽椰子最后的自尊心。 “我很爱小林。” “但是小林好像不那么爱我。” 她抽噎着哀哭了起来。 “我、” 伽椰子抬起了头,看着帘子后面,男孩的剪影。 “我偶尔也想,要不要放弃,但是做不到,一想到会永远地失去小林,就害怕,害怕到浑身发抖。” 这是伽椰子第一次对小林袒露真心。 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伽椰子本来以为自己这幅可怜的丑态,会得到小林毫不犹豫的嘲笑。 但是没有。 “小林先生很爱您,这一点是绝对毋庸置疑的,我、我……请您相信我!” 少年赤诚的真心,像是要当场剖给她看。 鲜血淋漓,又柔软可亲。 “他是爱着您的!” “比任何人都爱、哪怕会和您分开,也会竭尽全力回到您的身边,哪怕遗忘,见到您的瞬间,一定就会再次爱上您——” “他爱着您,只是这份爱,似乎不曾说出口……” 花言巧语。 小林总是擅长各种花言巧语。 那些动人的话语,只不过是淋在刀刃上的蜜糖。 当伽椰子放松警惕,凑过去舔舐那份甜蜜的时候,就会被隐藏在糖浆下的刀片,刮得皮开肉绽。 老人常说吃一堑长一智。 但是伽椰子实在是笨。 她就是学不会这个道理。 明明知道是假的,但是一无所有的伽椰子,还是忍不住投去了目光。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真可悲。 不断确认某人爱意的自己,像是摇尾乞怜的野狗。 “爱、” “我是被爱着的吗?” 眼泪无声地流淌着,自卑的胆小鬼总是迫切地想要个让自己安心的答案。 “嗯。” “绝对……他、深爱着您。” 然后、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回过神的时候,男孩已经消失了。 伽椰子从臂弯中抬起头,黑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露出一张挂满了泪水的脸。 白蓝色拼接的壁橱门尘封多日,终于从内部打开。 伽椰子僵硬着身体缓缓爬了出去。 门外,是恐慌着抽噎的俊雄。 伽椰子伸手搂住俊雄。 “对不起、俊雄……对不起。” 她喃喃自语着。 从这之后,好像有什么改变了。 伽椰子不再以泪洗面,天气晴朗的时候,会带着俊雄到院子里玩。 看着光秃秃的樱树,某天突然产生了某种想法。 伽椰子不知从哪里找来颜色鲜艳的绢布,带着俊雄一起制作平安符。 小小方方的平安符被伽椰子系在了乌黑的树枝上,一只两只…… 直到枝头挂满了斑斓的色彩,树冠也被压弯,站在梯子上的伽椰子终于惆怅地放开了手。 这样平静的生活会持续到何时呢? 清风自远方吹拂而来,树冠上的平安符像是树叶轻轻摇晃着。 白色的裙摆被风吹起。 伽椰子的视线慢慢放空。 晴蓝色的天空中,飞来一只白蝶。 似乎是被那些颜色鲜艳的平安符给吸引而来。 把某人沉重的思念,当成了绚烂的花。 小小的白蝶停驻在乌木枝头,伽椰子被那蝴蝶吸引住了。 然后蝴蝶翩跹而飞。 从伽椰子的眼前掠过。 叮铃铃…… “私、心から、愛してる……” 清脆的铃音响起的瞬间,伽椰子听到了某人的爱语。 …… 时间被伽椰子暂停住了。 动摇的瞬间,她出现在了那个人面前。 为什么把自己搞得这么脏兮兮的呢。 伽椰子蹲在小林面前。 忍住想要伸手为他擦拭脸颊灰尘的冲动。 “小林。” “刚刚说了什么话呢?” 明明已经亲耳听到了,可伽椰子还是忍不住询问。 但是那样甜蜜的话语,小林却不说了。 “我回来了,伽椰子。” 不过、 也是很棒的回答。 就这样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直接冲破了伽椰子多日搭建起来心防。 “……” “主动回到我身边的话,就不会再放你离开了哦,小林。” 伽椰子真的很爱小林。 爱到可以把自己的底牌,毫无保留地告诉小林。 “我哪里也不去了。” “就这样,陪在伽椰子的身边。” “还有俊雄。” “今后,三个人一起幸福地生活吧……” 小林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温暖、干燥。 明明只是握住了手,但是从掌心传递而来的热流,居然温暖了那颗死寂已久的心脏。 果然、还是好喜欢小林。 眼泪一颗又一颗坠了下来。 伽椰子看着小林,身后的俊雄也在等待着妈妈的抉择。 “……” 伽椰子没有说话,只是别过了脸。 封敛愣了一下,随后嘴角勾起苦涩的笑容。 “……这样啊,我明白了。” 他闭上了眼睛,用力握着伽椰子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伽椰子的表情变得平静。 她站起身来,两个人交握的手,就那样无能为力地松开。 伽椰子缓缓伸出手,淹没在人群中的某样东西被吸到她的手中。 是那个装有富江的黑色背包。 她静静凝视着那个背包,抬手划开一道空间裂纹,另一个世界隐约出现在缝隙深处。 “还不出来吗?” 话音刚落,黑色的书包鼓动了起来,有什么东西挣扎。 撕啦—— 书包从内部被撕裂,一个东西快速地飞向那道空间裂纹。 伽椰子只是轻轻一握,就让它滞空无法再动弹。 封敛抬头望去,发现是裂口女的那把剪刀。 把黑色的背包随手扔进空间裂纹里,现在是清算时间。 系统带着封敛的灵魂来到了裂口女的世界。 为了隐藏自己,它居然巧妙地寄身在裂口女的剪刀上,并以此为契机,将另个世界的富江带到了这边。 系统想要富江杀死封敛。 这样一来,它就可以吞噬掉封敛身上残存的所有能量,依靠那些能量,逃出这个世界是不成问题的。 等到它重新壮大起来,再回到这里,把a04吞噬掉,夺回它失去的一切。 本来,一切都进行的顺利。 虽然富江有点不听话,但是最后也转变了心意,准备杀死封敛。 只是那个可恶的宿主。 从头至尾都不在掌控之中,完全不按照常理行动。 居然杀死了裂口女,让富江再次改变了主意。 事态失控了。 系统隐藏在剪刀之中,冷眼旁观着一切。 但是结束了。 它被发现了。 被a04抓住了。 可恶、好不甘心。 蓝色的光源被伽椰子从剪刀上剥离。 她握住那团光,掌心微微用力。 [等等!杀了我的话,宿主也会死掉的!!] 伽椰子的动作停了下来,短暂地沉默过后、 她转头看向了身边爱人。 “没关系吗。” 就那样看着。 “会死哦,小林。” 事到如今,伽椰子还在试探着小林的心意。 “什么都不剩,不会再有下一次转世了。” 封敛踉跄地站起身来。 “没关系的。” 他忍痛走到伽椰子身边。 然后伸手搭在伽椰子握住系统的左手上。 “无论伽椰子要做什么,我都没关系。” 他缱绻地垂下睫毛,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水光。 “这一生,能够遇到伽椰子,我很开心。” “已经没有遗憾了。” 他的手缓缓用力。 伽椰子的掌心顺着他的力道慢慢收紧。 “小林。” 伽椰子突兀地发出声音。 “如果、” “如果重来一次的话,没有任务,你还会选择我吗?” 这种问题…… 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但是封敛却笑了出来。 “百次、千次……无论多少次、” “没有别人、” “……我只要伽椰子。” 咔嚓。 蓝色的光源彻底破碎。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开放式结局,但是写下全文终的字眼之后,突然很惆怅,于是本来不打算写番外的虫师傅,又为这两人写出了后续。【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番外合集】 第117章 后日谈 从出生开始, 身边一直陪伴着一个看不见的存在。 因为被对方严令禁止,于是小林俊介不曾向身边的任何人说明。 十岁的时候,父亲提议一家人去北海道自驾游。 在汽车行驶到半途中, 小林俊介突然毫无征兆地哭闹起来。 小林佑介迫于无奈,还是临时把车停靠在了路边。 “怎么了,俊介?” “身体不舒服吗?” 他和妻子从汽车前座回过身来, 关切地望着自己心爱的孩子。 这时, 一辆黑色的汽车以极快的速度从公路中间驶过。 两家人的车子险之又险地插肩而过。 等到小林俊介下车查看自己被撞毁的后视镜时, 黑色汽车驶离的方向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小林佑介后怕地与妻子对视一眼, 庆幸自己的幸运。 “这是被神明注视的孩子。” 在北海道游玩时,在白鹤展翅飞舞的地方,遇到了一个云游和尚。 仅仅是看了小林俊介一眼, 他就给出如此结语。 然后, 仿佛是印证着老和尚的话。 从北海道回来之后,小林家的运势越来越好。 最明显的,就是财运。 小林佑介的公司越做越大,甚至和国际接轨, 成为了新起财阀之类的存在。 小林俊介也变成了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孩子。 出门在外,也被人喊一句小林少爷。 家人也身体健康, 祖父祖母更是精气十足。 生活幸福得不可思议。 然后, 在这种状态下, 一次乡下采风, 他在名为新泻的地区, 遇到了一个古怪阴郁的女孩。 名字是川又伽椰子。 在交换姓名的瞬间。 那个沉寂了许久的存在, 突然苏醒。 [接触目标, 触发任务。] [小林俊介, 这是你唯一的任务。] [无论如何, 都不可以爱上伽椰子。] 那个声音这样说道。 “为什么?” 小林俊介瞬间愣住了。 “你是谁?” 那个存在已经消失太久了,久到小林俊介一度以为那是自己儿时的幻觉。 “这个任务到底……” 心脏噗通噗通地跳着,小林俊介忍不住攥拳。 [我……] [你可以喊我为系统。] 那个声音这样回复道。 不可以爱上伽椰子。 这是系统给小林俊介的任务。 如果任务失败的话,会有可怕的惩罚迎接小林俊介。 16岁的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知道的,我有能力颠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 小林俊介无法反驳。 儿时,如果不是系统突然出声,告诉他爸爸妈妈都会死在车祸中,他也不会被吓哭,从而让一家人顺利躲避那场灾难。 “但是……” 小林俊介的眼睛舍不得从那个瘦弱的女孩身上移开。 [没有但是。] [小林俊介,你不可以爱上她。] 在那之后系统就消失了。 小林俊介在采风结束后,跟着学校的带队老师回到了远在东京的学校。 他总是望着窗外出神。 蔚蓝的天际模糊成水色,这样好的天气其实是不常见的。 窗边的樱树开花了。 纷纷扬扬的粉樱像是轻柔的雪雾,美丽得不可思议。 柔软的樱瓣打着旋儿,飘落在他身前。 小林俊介伸手去接,然后,抬眼的瞬间,看见了跟在老师身后,推门而入的女生。 樱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大家好,我是川又伽椰子。” 台上的女孩,有着娟秀可爱的脸庞,黑色的眼睛水润润的,像是从溪水中打捞起的珍珠。 噗通、 噗通、 不知不觉。 粉色的樱花落满了小林俊介的书桌 川又伽椰子。 这个内向腼腆的女孩成了小林俊介的同桌。 她不爱说话,其他同学似乎也不怎么喜欢搭理她。 她总是一个人在角落里看书。 一个人吃便当。 课间时间也是形单影只。 听其他同学抱怨,伽椰子看起来很阴郁,难以相处。 但是小林俊介不这么觉得。 他很喜欢看伽椰子。 握笔写字的姿势,认真听课的侧脸,不经意间抬手撩起头发的纤细手腕…… 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够。 某一天,早早来到教室的小林俊介看见了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的事情。 伽椰子的桌子上,被人用记号笔画写下了很尖锐的词汇。 女孩来到教室的时候,就看见了男孩绷紧的下颚,和擦拭桌面时因为过于用力而绷起青筋的腕骨。 “……” 她躲了起来,偷窥着男孩的一举一动。 少年用力地擦拭着桌子。 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清理干净之后,他用力地砸了一下桌面,然后挫败低下了头。 伽椰子静静地看着他。 在短暂地低落之后,少年把两个人书桌调换了位置。 然后若无其事地趴在桌子上,好像是在睡觉。 伽椰子看了他许久,直到教室里的同学越来越多,她才顶着众人玩味的视线,走进了教室。 来到座位旁,面前的桌子干净无比。 伽椰子仅仅看了一眼,就把视线移动到旁边的小林俊介身上。 她长久地沉默着,身后看热闹的同学只当她是被吓到了,有些人直接嘻嘻哈哈地笑了出来。 小林俊介也听到了那刺耳的笑声,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瞬间与站在身边的伽椰子对上视线。 “……” 少年琥珀色的眼睛闪烁了起来。 “……川又同学、早上好!” 他故作镇定,抬手和伽椰子打招呼。 身下遮挡的黑色字迹一闪而过。 伽椰子沉默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在众人的注视下转身离开。 没等小林俊介反应过来,伽椰子就离开了这里。 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小林俊介下意识站起身来,想要去追。 [小林俊介,你要去哪?] 系统又出现了。 [别忘了你的任务。] …… 小林俊介缓缓攥起了拳头。 “谁做的?” 他抬头,锐利的视线扫视全班表情各异的学生。 “伽椰子的桌子,是谁涂鸦的?” 在小林俊介的注视下,两三个心虚的学生别过了脸。 “……” “喂!小林俊介,你在干什么啊?!” 小林俊介和人扭打在了一起。 他为伽椰子狠狠出了口恶气。 和那三个人约定了向伽椰子道歉的事,但是第二天,伽椰子却没有来了。 伽椰子转校了。 在樱花凋零的那天。 再次相遇,是在大学的新生联谊会上。 身穿白裙的伽椰子坐在席位最末的位置。 只是一眼,小林俊介就移不开眼睛。 一旁的绿川真奈美还在说话。 但小林俊介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入学一个月后,小林俊介找到伽椰子,对她告白了。 那个时候,系统又出现了一次,但是也只是不痛不痒地提醒。 警告小林俊介不要爱上伽椰子。 小林俊介完全无视了系统。 因为、 在小林俊介坚持不懈的追求下,伽椰子终于松口成为了他的恋人。 大学四年。 他和伽椰子这对最不般配的校园情侣,居然走到了毕业。 然后小林俊介向伽椰子求婚了。 在他求婚的那天,系统上线,暂停了时间。 [任务失败。] 系统这样宣布着,然后小林俊介失去了意识。 第二世。 系统依旧陪伴在小林俊介身边。 从小系统就告诉小林俊介,不要爱上名为川又伽椰子的女性,哪怕见到了,也要躲得远远的。 在系统的从中作梗下,直到大学,小林俊介都没有见过伽椰子一次。 但是新生联谊会上,他们还是见面了。 明明系统从小耳提面命地教育着小林俊介,可他在看到伽椰子的瞬间,还是无法自拔地沉迷下去。 这次的小林俊介甚至都没坚持到大学毕业。 在大三那年就筹备好一切,向伽椰子求婚了。 [任务失败。] 系统再次暂停了时间。 第三次,系统让小林俊介去了国外留学。 终其一生都没有见过伽椰子。 可是小林俊介晚年回日本养老,在公园散步的时候,看见了头发花白的伽椰子。 这个老头拄着拐杖也要凑过和老太太说话。 系统都沉默了。 [任务失败。] 系统再次这样宣布。 第四世。 第五世。 第六世。 …… 数不清重来了多少次。 小林俊介的任务总是失败。 这一次,系统从头到尾隐藏着,不再出现。 她沉默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小林俊介依旧与伽椰子相爱了。 他热火朝天地筹备着结婚的事宜,甚至还跑去银座提前买好了求婚戒指。 一切都和曾经一样。 求婚地点是足利花卉公园。 紫藤花架下,伽椰子穿着漂亮的白裙安静等待着恋人赴约。 小林俊介穿着黑色的西装,捧着一大束粉色玫瑰,精神奕奕地站在公园入口。 今天是个好日子。 小林俊介延着石子路,朝着紫藤花下的伽椰子大步走去。 他一路走来,夹道满是缤纷斑斓的鲜花。 “伽椰子!” 爱意染湿了他的眼睛。 “伽椰子,我来了!” 幸福在身体中流淌着,变成清脆响亮的声音回荡在紫藤花下。 伽椰子转过身来。 娟白秀美的脸上,勾着清浅的笑意。 灿烂的阳光,微醺的花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小林。” 小林俊介终于来到了她面前。 掌心紧握的黑色丝绒戒指盒,被汗意微微打湿。 小林俊介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单膝下跪的动作缓慢又坚定。 “伽椰子、” “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一次,系统没有暂停时间。 小林俊介打开了那黑色的戒指盒。 小巧的珍珠戒指被镶嵌在铂金戒托中,连同小林那真挚的心意一起,毫无防备地呈现在伽椰子面前。 “……” 伽椰子垂下眼睛。 垂在身侧的手,迟迟无法伸出。 小林俊介的视线落在了她颤抖的手指上。 嘴角绚烂的笑容一顿,随即变得含蓄起来。 “……伽椰子对我很失望吧。” 他突然叹了口气。 “我的任务总是失败、” “真是抱歉。” 有风吹过,紫藤花簇簇摇曳起来。 稀碎迷蒙的光斑落在花架下的恋人身上。 伽椰子的眼睛瞬间睁大。 “……为什么、” 心脏仿佛被人用力握住。 为什么、会知道…… “很明显吧?” 小林的声音带着笑意。 “那么温柔的语气、除了伽椰子还有谁呢?” 眼睛变得湿润起来,那并非是被欺骗玩弄后的痛苦。 “我很幸福哦。” “能够千百次地爱上伽椰子、” 他微笑着抬起头,透明的泪水溢出眼眶。 明亮的眼睛像星星一样。 “伽椰子还在生气吗?” “要再来一次吗?” 他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明明是个骗子。 伽椰子咬着牙,再也无法忍受。 她呜咽一声,扑到了小林怀中。 “讨厌、我讨厌你!” 虽然这样说着,但是搂住小林的胳膊,却越收越紧。 如儿时一般。 “花言巧语的小林、满口谎言的小林、耍帅扮酷的小林……我最讨厌了——” “任务、那么多次任务也完成不了……” 她嚎啕大哭着,完全没有了淑女形象。 “所以、” “所以?” 小林回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所以、我要给小林惩罚!” “是是。” 小林俊介温柔地安抚着伽椰子。 伽椰子啜泣着,用力攥紧了小林的衣服。 “小林、” “作为任务失败的惩罚、” “请和我结婚吧——” 那枚洁白的珍珠戒指,最后还是戴在了伽椰子的无名指上。 他们的孩子,会在樱花绽放的季节诞生。 名字是小林俊雄。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的故事结束了。 但是小林和伽椰子的故事还在继续。 这两人还在自己的世界幸福地生活着。 这一点毋庸置疑。 第118章 番外 封敛 出生的时候, 是个被幸福环伺的孩子。 但是在身体衰败之后,幸福像是鲜花,很快就枯萎了。 每日每夜看着白色的天花板, 偶尔也会幻想:有谁能救救他。 救他逃离这个冰冷的医院呢? 然后某天再次睁开眼睛,幻想成真了。 奇妙的再次人生。 虽然每次都带着令人费解的任务,但是人生并非毫无收获。 伽椰子。 这个名字被轻轻含在舌尖, 每念一次, 都能吮出淡淡的蜜汁。 最开始认识的时候, 其实脑子里也闪过短暂的念头。 ——真是个古怪阴郁的孩子。 不过, 作为脾气最古怪扭曲的家伙,自己其实也没有资格去评判他人吧。 和伽椰子的初次相遇,是在医院里。 弱小、脆弱、狼狈、可怜…… 这个小女孩像是一条可怜兮兮竖起尾巴的小狗, 讨好着、对他露出卑微的笑脸, 渴望得到友好的抚摸。 啊、 真是讨厌。 那个时候,其实是偷偷有过这种想法的。 痛苦的话,自我了断不就好了吗? 为什么要把伤害自己的权利,双手奉上, 送给他人呢? 但是这种冷漠的想法只存在了一瞬,短暂到几乎从不存在。 再次相遇的时候, 是人生再次遭遇巨变之后。 伽椰子长高了不少。 这也是第一次看见了伽椰子的脸。 很可爱。 但是换作了其他人, 大概不是这么认为的吧。 依旧是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哦, 她还养了猫。 小猫也很可爱。 不过没有她可爱。 看着她被住家保姆欺负, 心中突然涌起了强烈的怒火。 当时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怒火的由来。 闲暇之余, 也努力思索过, 不过没有得出什么有说服力的答案。 真是令人费解。 不过除此之外, 还有更令人费解的事情。 被欺负了, 为什么不反抗呢? 想不通。 算了, 帮她稍微解决一下这点麻烦吧。 约定了来年一起看烟火的事情。 其实烟火没什么好看的。 不顾一切地燃烧着生命,然后、短暂地在天空绽放一瞬,继而化为灰烬。 真是令人厌恶。 烟火什么的,最讨厌了。 …… 失约了。 真烦。 为什么烟火这种短命的东西要在特定的地点和时间燃放呢? 真讨厌。 因为这个规定,失约了。 其实烟火没什么好看的。 再次确认了这个观点之后,许多年都没有再留意过烟火有关的东西。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现在也算是大学生了。 人生应该会就此平凡下去吧。 成年之后抽了人生中的第一口烟。 不是很喜欢。 苦涩的尼古丁蔓延在唇齿,无论怎么刷牙都刷不掉。 于是一连几天都没有食欲。 好吧,又成功发现了一样自己讨厌的东西。 突然有一段时间,感觉怪怪的。 好像被什么人跟踪窥视着。 费了些功夫终于知道了原因。 等等、 伽椰子? 平静跳动的心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悸动了一下。 是身体出了问题吗? 看来最近要控制一下饮食了。 要是身体在三十岁之前检查出什么重病,那就让人头疼了。 在去医院之前,果然、还是顺道看看她吧。 只是顺道,并非是刻意拜访。 万一并非是同一个人呢? 哈! 真是幸运。 原来真是她呀。 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变得轻松起来,最近都是晴天。 真是幸运。 算是重新恢复联系了吧。 也有约着见面。 今天也穿着白色的裙子吗,真漂亮。 嗯?是害羞了吗,脸蛋变红了。 虽然不爱说话,但是那也没关系吧? 只要自己觉得舒服,怎么样都可以吧? 在心底悄悄为伽椰子辩解着,不知不觉甚至产生了某种微妙的成就感。 就像是偷偷饲养着蚌壳的渔夫,耐心诱骗着蚌壳对自己坦诚,无数次看见了蚌内的稀世明珠,窃喜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稍微有些阴暗。 但是内心总有一种冲动在咆哮,注视着伽椰子的时候,总想做些什么,来填满自己空洞的内心。 好想拥有。 想要伸出手指,轻轻抚摸她柔软的内心。 如果伽椰子是属于我的话…… 这样想的,会不会吓到她呢? 稍微有些愤怒。 大概是在愤怒那些只有自己才能欣赏的美丽吧。 所谓珍珠,是蚌类饱经磨砺与伤害才凝结而出的产物。 珍珠是很漂亮了。 但是、 可以的话,希望伽椰子的身躯不要再结出珍珠。 因为、 会痛苦,不是吗? 灰扑扑的也好、可怜兮兮的也好、不要再去强装笑脸,可怜兮兮地讨好别人了。 如果只是爱的话、 这里有很多。 全部都是因为伽椰子而诞生的,想要温柔地滋养伽椰子 请全部拿走吧,伽椰子。 无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我的全部、情感也好、性命也好、爱也好。 不要再这么惹人怜爱了。 …… 查阅了很多资料,终于找到了还在举办烟火大会的地方。 烟火这东西,真是漂亮啊。 尤其是倒映在伽椰子的眼睛里。 漂亮得不可思议。 好吧,收回前言,烟火其实挺好的。 最起码,烟火绽放的声音,完美地覆盖住了自己的心跳声。 真是丢人。 要在被伽椰子发现之前,认真地表白才行。 “伽椰子于我而言,是特别的存在。” 心脏在疯狂跳动着。 糟糕。 自己该不会要死于心跳加速吧? 那可不行! 必须要把心意传递给这个人才行! “伽椰子、” 唇舌含弄着这个名字,甜蜜的滋味顺着舌根流淌进心脏。 名为“爱”的血液,被心脏源源不断地输送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我……喜欢你……” 撒谎。 其实想说的话明明不是这个。 但是好像已经无所谓了。 伽椰子笑了。 …… 说来也觉得害羞。 带着伽椰子去富士山旅行的时候,其实没想过会和伽椰子睡在一张床上的。 啊、 只是想想的话,就有些头晕目眩了。 虽然什么都没有做。 但是已经很满足了。 只要陪伴在她身边,只是看着她睡着身侧,露出放松的表情……就已经足够了。 …… 有的时候,明明是最简单的愿望,却偏偏不能实现。 这难道也是人生的一种体验吗? 好吧。 这种体验可真是痛苦。 痛苦到想要用自己的血肉去磋磨出一颗珍珠来送给伽椰子。 不过不可以。 伽椰子结婚了。 和别人有了自己的孩子。 啊,真讨厌。 ……在这之后发生的事情,该怎么说呢。 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痛苦是有阈值的。 超出了那个阈值之后,身体会变得空荡荡的。 每一次呼吸,都能听到空气在身体打转,发出的破碎的声音。 活着可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为什么要把伤害自己的权利,双手奉上,送给他人呢? 以前不明白的问题,现在有答案了。 但是如此就要去自我了断的话,那就太不公平了。 伽椰子,一直以来都在忍耐吧? 为什么轮到自己,却想要狡猾地逃避呢? 赎罪也好,惩罚也好。 继续活着吧。 带着伽椰子没有拿走的爱,就这样窒息地、破碎地活着吧。 …… 活着果然会有好事发生。 从今以后就是伽椰子的丈夫了。 像做梦一样。 真幸运。 无数次从睡梦中惊醒,但是一低头就看见了怀中的伽椰子,噩梦什么的,也就不重要了。 这样就足够了。 两个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等等、 差点忘记了。 还有俊雄。 伽椰子的孩子。 嗯,今后也是自己的孩子了。 三人就这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吧。 为了那幸福的未来,特意去举办了婚礼。 …… 第二次人生开启得猝不及防。 遇到了一个孩子,很熟悉。 算是成为了那个孩子的老师吧。 好吧,被那个孩子杀死了。 有点疼,但是还在忍受范围内。 转生之后也是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好像忘记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直到看见那个人的脸颊。 被封锁的记忆才重新浮现。 悲伤。 无法言喻的悲伤浸透了整个灵魂。 除却悲伤,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的,就是那浓烈的罪恶感吧。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保护伽椰子了。 但是失约了。 真失败。 与伽椰子的约定好像总是在失约了。 伽椰子应该是伤心了吧。 不然也不会选择放弃。 不、 伽椰子应该放弃。 如果能够不再受伤,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要伽椰子能够幸福,怎样都好。 消失吧。 不要再伤害伽椰子了。 本来已经做好了觉悟。 但是黑暗掉的视野再次清晰了起来。 伽椰子在假扮系统。 伽椰子还给自己发布了任务。 [不要爱上伽椰子。] 唉。 这样的任务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 虽然努力想要达成伽椰子的心愿,但是、无论自己怎么压抑,无论重来多少次…… 任务一直在失败。 不过,这也没办法吧。 毕竟,伽椰子是那样的可爱。 故作冷漠也好,不辞而别也好。 可爱、 喜欢。 对了。 好像一直都没能把自己的心意正确地传达出去。 那晚,告白的那晚,说了这样的话。 “伽椰子,我、喜欢……你。” 真心就在嘴边,但是烟火轰鸣,看见伽椰子娇怯的眼睛,突然萌生了惧意。 把那些隐秘又阴暗的情愫,坦白给伽椰子,一定会被讨厌吧。 算了。 慢慢来、 要有点耐心。 于是吞下了溢到嘴边的爱语。 微笑着低头,牵起了伽椰子柔软的手指。 ——伽椰子,我呀、从心底,毫无保留地爱着你。 在伽椰子的指尖轻轻落下一吻。 这个时候如果自己是一条可爱的小狗就好了。 就这样忠诚地、虔诚地、 用那双无辜的狗狗眼睛,狡猾地窃取着伽椰子的同情。 不过、 如果是狗狗的话,一定藏不住尾巴吧。 每日每日围着伽椰子打转,想把自己的气味烙印在伽椰子的身上。 让所有人都知道,伽椰子不是孤单的。 至少有我。 不过,真是嫉妒呀。 如果是狗狗的话,至少狗狗的脖子上还会有一个标记着伽椰子名字的项圈。 而我却什么都没有。 陪着伽椰子一次又一次重开着。 伽椰子有些坏心眼。 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偏偏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我。 不过也不算是折磨了。 能够无数次地与伽椰子相遇、相爱,每次睁开眼睛,都会欣喜地期盼着这一世的一见钟情。 会在什么地方呢? 图书馆?公交车上?早餐店里? 无所谓啦,只要有伽椰子在,无论哪里都是很棒的地点。 不过自己实在是太笨了。 笨到伽椰子都看不下去了。 这次的人生,伽椰子没有再摁下暂停重开的按钮。 所有的眼泪与幸福都凝结成珍珠被镶嵌在那枚小小的戒托上。 请收下我的珍珠吧,伽椰子。 这颗由我的血肉滋养凝结而成的珍珠。 然后、就这样幸福地生活下去吧。 不会再有悲伤与痛苦。 我会赌上全部的人生来守护你的幸福。 伽椰子哭了。 她总是很喜欢哭。 哭得鼻尖红红的,还会控制不住地打嗝。 真可爱。 “我要给小林惩罚!” 真是娇纵又可爱的话。 好哦。 无论是什么惩罚,都可以哦。 结果听到了十分意外的话语。 “小林、” “作为任务失败的惩罚、” “请和我结婚吧——” …… 时至今日,大多数的痛苦已经忘怀了。 昨夜庭院里的樱花开了。 我和伽椰子有了第二个孩子。 名字是小林樱珠。 虽然樱花和烟火一样,都是短暂绚烂之后,孤寂凋零消亡的存在。 但是我和伽椰子的孩子却不是。 樱花带来的珍珠。 我们会好好呵护这个女儿。 俊雄也很喜欢这个妹妹。 他总是带着小黑和小玛围在摇篮床前,做着可爱的鬼脸,想要逗笑妹妹。 樱珠是个很可爱的孩子,眼睛和嘴巴长得和伽椰子一样,不过鼻子和脸型就有点像我了。 对于这一点我有些遗憾,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樱珠能够多像她的母亲一点。 毕竟伽椰子是那么美丽动人。 看着抱着樱珠,眉眼低垂嘴角含笑的伽椰子,幸福在这瞬间具现成了樱花,纷纷扬扬地飞舞着。 我知道,这是一场漫长、漫长…… 漫长到永恒的花季。 阳光有些炫目,我擦了擦眼泪,笑着走到了伽椰子身边。 “真是的、也多陪陪我嘛……” 我从后面轻轻搂住伽椰子,微微低头,下巴抵在她的颈侧,亲昵地蹭了蹭了她的脸颊。 “被忽视的话,我可是会难过的。” “老婆大人……” 这个时候,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当时伽椰子对我说过的话。 “作为任务失败的惩罚、” “请和我结婚吧——” 果然,伽椰子最可爱了。 捧起伽椰子的手,在她无名指上的珍珠戒指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但是、 伽椰子大人、 和你结婚,对我来说可不是惩罚哦。 (笑)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最开始是开放式结局,伽椰子和小林没有结局。 写作中途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一度想要断更弃文。 但是在这期间,有很多读者宝宝一直坚持不懈地在支持虫师傅。 所以,仅以此篇,表达我的谢意。 订阅拉到了百分百,本章的初衷也只是想送给这些特殊的读者宝宝。 本文本来是没有番外的,但是虫师傅看到那些熟悉的ID下,期盼的话语。 我写下了这篇番外。 这不仅是一篇番外,也是一封含蓄的情书。 感谢所有创作初期一直温柔支持我的天使。 真的,非常感谢。 请允许我的私心,让这章成为我们之间一个不起眼的小秘密吧。【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