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住在修罗场[穿书]》 1、成为恶女 好黑。 她这是死了? 钟觉浅最后一段记忆,是她和男友过马路时,一辆银色轿车突然闯了红灯。 不知车主是突发恶疾还是故意报复社会,那车速度不减反增,气势汹汹地朝人行道上碾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男友将她护在了怀里。 砰! 他们俩相拥着被撞飞到半空中,又重重地砸在护栏上,滚进血泊里。 这里是哪儿? 钟觉浅眨了眨眼,视野中仍然是浓黑一片,但她已经能感觉到脚下平整的地面了。 如果她是在医院里醒来,就算她神经受损、双目暂时失明,人至少该是躺着的。 很快,钟觉浅就推翻了刚刚的猜测。 她的其他感官开始一点点恢复过来,她闻到空气中有淡淡的柠檬香氛味儿,听见头顶音响里传出了优美的纯音乐。 音乐声并不大,她还能听见一些杂音。 年轻女性讥嘲的笑声、不断鼓气泡的水声、肢体扭动引起的衣料摩擦声、人类因呛水发出的痛苦呜咽声...... 等等,呛水? 钟觉浅心下一惊,眼里忽然透进了光来,她终于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这是个装修奢华的公共卫生间,极宽敞也极干净,地面与墙壁上的每一块瓷砖都被擦得光可鉴人。 她正抱着胳膊站在洗手台边上。 在她身前,两个女生正合力把一个少女的头往接满水的洗手池里按,脸上挂着的恶毒笑容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少女拼命挣扎扭动,但双拳难敌四手,一张脸被迫埋进了冰冷的水里,喉咙不停发出不甘的“呜呜”声。 洗手池里水花激溅,震荡的水面上浮出大串破碎的气泡。 每过十来秒,其中一个女生会揪着少女的头发,让她昂起头控控口鼻里的水、喘息片刻,紧接着就又把她按了下去。 节奏把握得相当好,不至于真把人怎么样,闹出严重的后果;又能让人感受到十足的侮辱和痛苦;还不会留下明显的伤痕…… 聪明又恶毒的折磨人法子,和容嬷嬷扎针有的一拼。 钟觉浅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发现包括她在内,这些女生全都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制服。 白衬衫、领带、西装外套加短裙的经典套装,面料考究,剪裁流畅,看着很是贵气,像是贵族学校的校服。 她这是来到校园霸凌的现场了。 这个霸凌小团体一共有四个女生,除了她和两个正忙得不亦乐乎的女生之外,还有一个女生守在紧闭的大门旁。 一个守门的。 两个干脏活的。 那么,她这个不亲自下场、只是从容旁观的人,应该就是老大了。 “小贱人,以后给我离周星照远点儿!” “也不照照镜子,我们浅姐的人你也敢肖想?” 两个女生当起狗腿子格外敬业,她们手上忙活不停,嘴巴也不闲着,难听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喷。 浅姐? 听到这个陌生又奇怪的称呼,钟觉浅挑眉,望向洗手台上方的镜子。 镜中映出一个五官艳丽、肤白貌美的少女,浓密柔顺的黑色长卷发自然披散在身后,垂到腰际,宛如夜空中的流云。 这的确是她的脸。 确切地说,是她年轻好几岁的脸。 她穿越到了平行世界? 那她男朋友呢,他也穿越到了这里,还是去了和她不同的平行世界,还是、还是为了保护她,彻底死掉了? 强压住心底浓烈的不安,钟觉浅深吸一口气,说了穿越以来的第一句话:“停下。” 两个女生闻言稍微松手,让少女直起身子来,接着她们又死死钳住了她的臂膀,把她架到了钟觉浅面前。 少女的头发和外套都湿透了,整个人落汤鸡似的狼狈不堪。她许久没能自如呼吸,此刻正垂头大口喘着气。 钟觉浅用指尖托住她滴水的下巴,动作轻柔地向上,让她抬起头来,便于她打量。 只见这少女并不特别貌美,但清秀耐看,一双眼睛明亮又灵动,让人联想到晨间青草上滚动的莹莹露珠。 她被磋磨许久,面色和唇色都十分苍白,黑发湿漉漉的黏在颊上,更显得一张脸只有巴掌大小。 一瞬间破碎感拉满,小白花本花。 钟觉浅视线下移,定格在少女胸前的金色名牌上,条形金属上刻着她的名字,路遥。 有点熟悉? 周星照,路遥...... 钟觉浅在心里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名字,突然,死去的回忆开始攻击她。 这不是她写的狗血校园文的男女主的名字吗! 钟觉浅的职业是网文作者。她打小就有强烈的创作欲,早在小学六年级就踏上了激情创作之路。 那时网络还不发达,她心怀梦想,一腔热忱,为爱手写。 记录着她无数狗血作品的厚牛皮本子现在还在她家呢,装在一个写着“黑历史永封”的纸箱子里。 她居然穿进自己以前写的校园文里了,还成为了恶毒女配? 钟觉浅作为网文作者,什么新奇设定没见过,她对“穿书”的接受能力很强。 令她疑惑的是,为什么这些人会叫出她真正的名字,为什么她会看到自己的脸。 虽然年头隔得有些久了,但她还记得这本书里的主要角色都叫什么,女配的名字本该是夏沐云。 她也记得,这本书里对女配的描写是“高贵优雅、清纯柔美”,她本人长相明媚艳丽,与柔美不搭边。 就好像,她既不是突降异世界的身穿,也不是获得陌生躯壳的魂穿,而是直接“成为”了女配,取代了她。 “浅姐也觉得没意思吧,这点小打小闹怎么能让这贱人长记性?” 钟觉浅的思绪被一道女声给打断了。 她抬眸望向声源处,只见负责守门的女生伸手摸进袖口,掏出一把崭新的美工刀来。 咔哒,咔哒。 女生把手里的美工刀推出几节,微笑道:“不如我们划烂她的脸吧,她毁了容,以后就再也不能勾引人了。” 可别。 瞧着女生指间寒光闪烁的刀锋,钟觉浅皱了皱眉。 别说她厌恶霸凌,就算她此刻真是恶毒女配本人,也不会听从这个建议。 太蠢了。 一旦她们动手,就留下了证据,之前小心谨慎的操作不都白搞了? 就在此时,卫生间的门突然被人大力撞开了。 那人似乎很心焦,推门的动作也有些粗暴,门板旋转到极致,撞到墙壁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这声巨响将几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就连路遥也清醒了些,艰难转过头来。 看到来人的瞬间,路遥沉寂的眼眸一下子就有了光亮。她眼里水光闪烁,声音哽咽,“知白!” 两字入耳,钟觉浅瞬间掀起眼皮,也看清楚了站在门口的少年的模样。 是个相当高挑的少年,穿着一身黑色制服,碎发之下,样貌俊美秀丽,神情清冷疏离。 “终于找到你了。”少年皱眉扫了一眼屋内,见路遥并无大碍,表情缓和了下来,“别怕,你不会有事的。” 他轻声安抚着路遥,嗓音悦耳而微冷,仿佛玉石相碰,随即一双黑眸望向钟觉浅,略带敌意地眯了起来。 “钟大小姐,我过来的时候动静闹得有点大,招了不少人在外面,你应该不想让大家都知道你做的事吧?” 少年边说边缓缓向钟觉浅走来,高大的身形极具压迫感。 见他越逼越近,两个女生怕挨打,纷纷放开路遥躲到钟觉浅背后,又觉得这狗腿子当得不够称职,便出言嘲讽。 “哎呦喂,我当是谁来英雄救美呢,原来是小贱人身边的穷酸小子啊!” “笑死,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敢对浅姐这么说话,信不信你明天就进不了诺顿的门了?” 少年并不理会二女的挑衅,他将路遥护到身后,定定地看向钟觉浅,不卑不亢道:“钟大小姐,你觉得呢?” 守门的女生眼疾手快重新关上了门,过程只用了几秒,却已足够让外面杂乱的人声传进来。 情况确实如他所讲。 钟觉浅仰视着近在咫尺的少年,目光深深落进他漆黑的眼底,又沿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下来,在他的唇上停留了一秒。 她忽然笑了一下,神情中看不出喜怒。 少年感受到了钟觉浅那并不安分的目光,意外之余也有些羞恼。 “你……” 他刚要说什么,就见钟觉浅走近洗手台,单手抽了两张干净的洗脸巾按在他胸前。 “好,我停手。” 钟觉浅正在思考这场霸凌该怎么结束,眼下有人给了她台阶,她自然要顺坡下驴。 她瞥了一眼满脸水的路遥,对少年道:“你留在这里,把她脸上、身上的水都弄干净,等外面人少了再走。” “你既然拿我的名声威胁我,自然知道如果这件事走漏了风声,我会怎么处置你吧?” 少年没有回答,钟觉浅也不需要他回答。 她潇洒地与他擦肩而过,领着三个女生走出了卫生间。 卫生间门口果然围了好些人,都是听到了些风声,想来凑个热闹。 他们并不关心是否有人被霸凌,只想看看,一向高贵优雅的钟大小姐,是不是真的会因为嫉妒而对人动手。 因为卫生间门上贴了象征钟觉浅身份的特殊蓝色纸条,除了刚刚的少年以外,没人敢闯进来,就都在门口守着。 乌泱乌泱的人,看了让人心烦。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钟觉浅只是眉头一皱,她身旁的一个女生就十分有眼色地站了出来,对围观群众们吼道。 那些人立刻化作鸟兽散了。 钟觉浅揉揉额角,对三个女生道:“你们也都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三个女生看出她心情不好,以为她是因为“好事”被打断而不满,听话地离开了。 钟觉浅回过身,合上卫生间的门。 透过逐渐变窄的门缝,她看到那个少年正弯下身来,为路遥擦干脸上的水。 他的动作极轻,极柔,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眸子里全然不见刚刚凝视她时的锐利冷漠,流转着细碎明亮的光泽。 他是褚知白。 他是她相处了二十来年的青梅竹马,相恋十几年的男朋友,即将携手步入婚姻殿堂的未婚夫。 他是当危险来临时、拼了命也要护她周全的人。 【怎么样,看到爱人对自己极其厌恶,对别的女人却温柔体贴,很痛苦吧?】 一道声音冷不丁地在钟觉浅的脑海中响起,打断了她的情绪波动。 那声音听着十分奇异,明明是无数道女声混合出的声线,却如合唱般和谐统一,表达的情绪也出奇的一致。 是怨恨,是嘲讽,是报复,是看戏。【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小说剧情 钟觉浅没有急着回应这道声音,而是环顾四周,来到走廊上一处无人的平台前。 现在是午休时间,楼下很多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面孔来来往往。 她将双臂搭在栏杆上,俯瞰着下方攒动的人影,用意识在脑海中发问,“你好,你是系统吗?” 系统是很多穿书小说里都有的概念。 它可以拥有外显实体,比如光球,比如小动物,也可以只是脑海中的一道声音。 系统会带宿主、也就是小说主角,穿梭于各个位面世界,并为宿主发布任务以及完成奖励。 脑海里一片死寂。 过了一会儿,那道声音爆发出了刺耳的嘲笑。 与此同时,无数文字和画面涌进了钟觉浅的脑海中。那些信息一股脑地灌入,丝毫不考虑她是否能够承受。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头快要被撑炸了,她顿时呼吸困难,捂着脖颈痛苦地蹲下身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面色惨白地站了起来,扶着栏杆,擦掉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 钟觉浅什么都明白了。 她早年写过无数本狗血言情小说,不但把女配都塑造成了无脑又恶毒的形象,还对她们下手非常狠,是铁打的后妈。 这些女配心有不甘,浓烈的怨气汇聚起来,形成了足以将人类意识拉扯进小说世界的力量。 当她和男友出车祸被送往医院治疗时,二人的意识与身体的连接变得薄弱,就都被拉进了小说世界。 他们身体躺在医院里,被确诊了植物人,意识则进入小说,成为了里面的角色。 不是“穿成”,而是“成为”,他们都保留了自己的外貌和姓名,继承了角色的过去。 她出车祸时被男友用身体护着,伤得不算太重,意识依旧保持着清醒。 但男友就没她这么幸运了,他暂时遗忘了现实世界的一切,真正成为了小说角色。 钟觉浅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道:“让我猜猜看,你们将我拉进书里,使我成为女配,是想报复我。” “你们不需要我扭转女配的悲惨命运,逆袭走上人生巅峰;也不需要我攻略男主男配,成为人见人爱的玛丽苏。” “你们只想让我亲身体会自己笔下的剧情,感受你们经历过的痛苦。” “可惜事与愿违,你们抓我的时候,发现我还保留了自己的意识。” “我知道自己穿进了书里,只要我聪明些,不按原剧情走,不继续和男女主针锋相对,我的下场就不会很惨。” “所以为了增加我的痛苦,你们把知白也牵扯进来,用他来扎我的心,对吗?” 钟觉浅会这么说,是因为她已经回忆起了这本小说的大致剧情。 这是她写的第一本校园言情小说,名字叫《暴龙驯服手册》。单从名字,就能想象出这本书的剧情有多么不合理,多么令人脚趾抠地了。 在这本小说的世界观中,国内有三大财阀,分别是周氏、顾氏和女配家的集团,三家为世交。 这三大财阀,分别对应着男主周星照、男配顾念安和女配。 周星照、顾念安和女配三人年龄相仿,青梅竹马,一同就读于贵族私立学校,诺顿大学。 诺顿大学每年都会向各个高中发放一些名额,让那些家境贫寒但成绩拔尖的学生免费就读,以博善名。 女主路遥就是其中之一。 学校里“贵族与平民”等级分明,霸凌现象严重,家里有钱有势的学生常以捉弄普通学生为乐。 路遥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自知无法与权贵抗衡,便只能低调行事,不与人发生冲突。 某日路遥撞见周星照欺负人,她本想悄悄溜走,但在良心的驱使下,还是头脑一热、挺身而出。 这次相遇引发了周星照对路遥的兴趣,他想看看,对他发出豪言壮语的少女究竟有多顽强,于是频频找机会羞辱她、欺负她。 路遥始终不屈服,善良坚强的品质逐渐吸引了周星照,让他这头“暴龙”甘愿俯身被她驯服。 最后,周星照改邪归正,路遥也获得了周家的认可,两人达成完美结局。 至于女配? 女配喜欢周星照多年,感情始终得不到回应,但少年身边从未出现过别的女人,她也就安心接受了现状。 直到她发现路遥的存在,并靠着她对周星照的了解,比他本人更早意识到了他的喜欢。 女配如遭雷击,破防黑化,不停地针对路遥,欺负她、羞辱她、陷害她。 女配每次出手,都会进一步推进周星照和路遥的感情发展,也导致她优雅大小姐的人设崩塌,让两位竹马越来越厌恶她。 活脱脱一个工具人。 钟觉浅记得,她写这本书时,在把女配的工具人价值压榨殆尽后,她草草为其安排了“不治之症”的设定。 在小说结尾,女配被送往国外治疗,没多久就病死异乡。而她的两位竹马,一个都不曾来看过她。 钟觉浅现在所处的剧情节点,正是女配第一次霸凌路遥的时候。 在这段剧情中,除了霸凌者女配、女配的狗腿子们、受害者路遥,还出现了一个炮灰角色。 该炮灰是路遥的邻居,他家境贫寒,成绩优异,初高中时和路遥一直是同班,暗恋她多年。 在女配带人把路遥关进卫生间后,是他四处寻找,才及时阻止女配将路遥毁容,救下了她。 当天,女配的所作所为就暴露了,她被周星照狠狠斥责了一顿,更是恼羞成怒、妒火中烧。 因着周星照对路遥的关注,女配一时无法再对路遥下手,便把火都撒在了这个炮灰身上。 女配不但把炮灰搞到退学,还弄垮了他家赖以生存的小店。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久后,炮灰的母亲患上重病。 为了凑医药费,炮灰一家卖掉房子、出兑店面,搬到了更偏僻的地方,自此从主角团的视线中消失。 现在,钟觉浅成了恶毒女配;她的男友褚知白,则成了即将被她整惨的炮灰。 这个身份安排,怎么看都充满恶意。 长久的寂静后,混合的女声终于回答了钟觉浅的问题,【你猜对了,但你又能怎么样呢?】 【女配的结局已定,不管你怎么挣扎,怎么试图改变剧情走向,你最终都会得上怪病死去。】 【不管你和男友有过多少珍贵的回忆,他都已经成为了小说里的角色,无法被你唤醒。】 【他已经接受了角色记忆,按照设定喜欢上了路遥;他也目睹了你霸凌路遥的场面,对你厌憎至极。】 说着,女声突然变得清澈起来,只剩下一个人的声线,语气中带着强烈的怨恨之意。 钟觉浅明白,现在是这本小说里的女配,夏沐云在对她说话。 【我就是要让你和我一样,相伴多年的竹马爱上别人,被心心念念的人厌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向死亡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有几个问题。” 面对女声情绪激烈、恶意满满的诅咒,钟觉浅显得十分平静。 “如果我记得没错,我明年春天就会病死,到时候我应该会进入下一本小说,那知白呢,他怎么办?” 【你死他也会死,他本就是你的附属,当然会跟着你一起走。】 女声又变成了混音,【你那么喜欢他,我们自然要让他扮演合适的角色,让他“好好”陪着你了。】 “是不是只要我将所有小说都穿一次,把所有女配都当一遍,你们就会放我们回去?” 【没错,但你把这件事说得太简单了,你是不是已经忘记自己写过的那些剧情了?】 “最后一个问题,我估计要在小说世界里待上几年,现实世界中会过去多长时间?” 【这里的时间流速比现实世界快得多,小说世界的一年差不多等同于现实世界的一天。】 得到理想的答复,钟觉浅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在心中真诚说道:“真的很抱歉,当初我三观不完善、笔力也不足,把你们写成了推动剧情发展的工具人。” “我现在心智成熟了许多,写文能力也有所提升,我保证,以后我再写书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还有,感谢你们不给我派发刁钻的任务。” 钟觉浅的道谢也是真心实意的,没有阴阳怪气的成分在。 如果女配要求她扭转命运,她根本做不到。她可以不去给男女主添堵,但病治不好就是治不好。 如果女配要求她攻略周星照和顾念安,她也没把握能完成。 她虽然从小到大桃花不断,但只和褚知白一人谈过恋爱,还是青梅竹马水到渠成,没有任何难度,她并不擅长攻略异性。 脑海中静悄悄的。 几分钟后,钟觉浅才听到一声冷哼,接着无论她说什么,那声音都不再作出回应了。 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 钟觉浅不再试图与脑海里的女声对话,走出教学楼。 她刚刚已经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除了开局给她和男友安排身份以外,女配们很难再对她做出干扰。 也就是说,她完全可以摆脱恶毒人设,改写剧情,在她既定的“病死”结局来临之前,随心而活。 不过她得先把眼前的烂摊子收拾干净。 诺顿图书馆。 钟觉浅并未拥有女配的记忆,对校园不熟,她跟随路牌的指引摸了好久,总算来到了图书馆门前。 这座图书馆有百年历史,占地面积极大,八层楼高,外表看上去气势恢宏。 建筑的外墙全都是用砖石砌成,墙面上布满风吹日晒的斑驳痕迹,又为其添了些古朴庄重的味道。 通过旋转大门,钟觉浅走进图书馆,坐上透明直梯。 电梯厢缓缓向上攀升,她垂下眸子,透过玻璃俯视着整个图书馆。 这建筑最下三层是供学生们自习的地方,中间四层才是正儿八经的图书馆,最顶层则是近两年新修的玻璃花房。 玻璃花房由顾氏集团全额出资打造与维护,是庆祝自家少爷高中毕业的礼物。 因此,玻璃花房虽然被捐献给了诺顿大学,但它在建成后的前四年,也就是顾念安就读的四年,不对外开放。 这四年里,玻璃花房名义上是校学生会的活动场所,实际上却是周星照、顾念安和女配三人的专属领地。 “叮,八楼到了。” 冰冷机械的合成音响起,钟觉浅转过身,银白色的金属电梯门在她眼前打开。 刹那间,铺天盖地的绿色涌入眼帘,花香、果香与青草香混合而成的清新气息将她包围了起来。 她愣了半秒,走出电梯。 她仿佛正在参观重金打造的大型植物园,触目所及皆是美丽稀有的花草绿树,就连头顶也都吊着一盆盆的藤蔓类植物。 那些藤蔓似乎是从天空上垂下来的,上面缀着蓝白的浅色花朵,好似串串精致的珠帘。 按理说,这地方有这么多植物,地面上就算没有尘灰浮土,也该出现一些残花枯叶,但这里却整洁极了,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 钟觉浅一边欣赏,一边沿着小路往前走,来到了往常喝下午茶的地方。 在小说剧情里,女配霸凌完路遥以后会回到这里休息,不久周星照前来兴师问罪,两人爆发争吵。 她顺应剧情,前来守株待兔。 走着走着,她停下了脚步。 花房里有人。 在她前方不远处,一个陌生的少年正站在咖啡机前,拿着杯子接下刚刚煮好的咖啡,姿态闲适优雅。 他上身只穿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衣,轻薄的布料隐隐勾勒出优美的身体线条,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白到发光的小臂。 “你自己过来的?” 温柔动听的嗓音中断了钟觉浅的打量,少年侧过身来看向她,露出一张清秀俊美的脸。 他问:“阿照呢,你居然没和他在一起?” 钟觉浅对上少年的视线,不由得怔住。 他的眼睛实在太好看了,形状优美,睫毛密而长,眸子是很浅的棕色,光照下有一点点红,宛若琥珀。 这两团琥珀仿佛卧在温暖的水底,闪动着水光,剔透晶莹,他的双眼也永远波光粼粼,顾盼生辉。 这位美少年正是“她”的青梅竹马之一,小说男配,顾念安。【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兴师问罪 钟觉浅怔了两秒,才把视线从顾念安的眼眸中移开,落向别处。 她不满少年的用词,嘀咕道:“什么叫‘居然’啊,我又不是阿照的尾巴,哪能什么时候都跟他呆在一块儿?” 钟觉浅很好地适应了女配身份,提及周星照时,她不再直呼其全名,用了亲密的昵称。 她也反应过来,她的反驳属实有些苍白。 因为在过去的剧情中,女配的确就是周星照的尾巴,天天在他身后晃来晃去。 钟觉浅尴尬地轻咳两声,转移话题。 她走到咖啡机前,好奇地盯着顾念安手里的杯子,“你煮的是什么咖啡,味道这么香?” 她不算没话找话,这咖啡的气味的确不错,刚刚她站得那么远,都能闻到一股带着苦意的醇香。 “熟人前些天从国外寄来的豆子,具体名字我忘了,你喜欢的话,我让他下次多带两包。” 顾念安对她的搭话有些意外,他看着她充满好奇的、亮晶晶的眸子,迟疑片刻,将杯子递了过去,“要尝尝看么?” 钟觉浅点头,伸手欲接过杯子,却发现少年似乎没有松开把手的意思,便直接低头喝了一口。 又酸又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过电似的一路苦到了舌根,她立即皱起了眉毛。 “很苦?” 钟觉浅刚要答话,就见顾念安收回手,眼底漾开浅浅的笑意,“苦就对了,这咖啡看着颜色是棕色,实际上没加多少奶。” 钟觉浅:“……”你要不猜猜女配为什么喜欢周星照不喜欢你? 顾念安将咖啡杯搁下,端起咖啡机下方的拉花缸,又拿出匙子和拉花针,轻声问道:“你喜欢什么图案?” “呃,猫。”钟觉浅不曾近距离欣赏过别人给咖啡拉花,不由得凑近了些观看,“你连这个都会?” 顾念安无声勾了勾唇,他垂下眼睫,为这杯咖啡进行着最后的艺术加工。 将奶泡摇晃着倾倒进咖啡中,点圆推出猫脸轮廓,接着用匙子舀起奶泡,增加图案细节,最后再用拉花针勾勒线条。 少年拉花的动作娴熟又利落,让人觉得十分赏心悦目。 他的手也格外好看,皮肤白皙如瓷,十指修长,骨感又精致,宛如艺术品一般。 “给,你的小猫。” 没过多久,顾念安就将咖啡杯放到钟觉浅手里,又从架子上拿出一只新杯子去接咖啡。 钟觉浅垂眸。 被她捧着的白杯子里,咖啡液面微微摇晃着,一张胖乎乎的猫脸跃然其上,说不出的可爱生动。 这杯咖啡本来是深棕色的,被放了大量的奶,调和成了温暖的浅棕。 制作这杯咖啡的人刻意削减了它的苦味,以迎合她这个“不吃苦”星人的喜好。 这么想着,钟觉浅捧起杯子又尝了一小口,味道果然好多了。 她微微一笑,端着咖啡,来到被花木环绕的圆桌前坐下。 桌上不远处放着一个打开的笔记本,屏幕正亮着,她下意识瞥了一眼,发现这是线上影城的选片界面。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收回视线,掏出手机摆弄,下一秒,身侧传来一声轻响。 钟觉浅抬眼,只见一碟缀满草莓的切块蛋糕被放到了她手边。 “我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你等一等再吃。”顾念安把手里的咖啡杯搁到桌上,在她旁边的位子上坐下。 他将不远处的笔记本电脑拉到身前,手指按在鼠标区域上,“我下午很闲,想找个电影看,介意我外放吗?” 钟觉浅正在看手机,头也不抬地答:“放吧放吧,我没什么正事要处理。” 得到答复,顾念安单手撑着下巴,浏览着电脑屏幕上的一张张电影海报。 他的目光如鱼般随意游动着,游啊游啊,不知怎么就离开了屏幕,游到了旁边的少女身上。 只见钟觉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眉头微蹙,唇紧抿着,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你在看什么?” 听到自己的声音,顾念安怔住了,他并不打算开口的,身体却早了意识一步。 但他的确对少女很好奇。 相处多年,顾念安自认为十分了解他这位青梅。 在他眼中,钟觉浅不像是活生生的人,更像是一个只有遇到周星照才会打开开关的机器。 只有在周星照身旁,她才拥有思想和情绪,一旦离开了周星照,她就进入了“节能模式”,对外界的刺激鲜少有反应。 今天少女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哪怕周星照不在,她也依旧灵动鲜活,还居然……破天荒地对他亲近起来。 钟觉浅没有立刻回答。 说起来,她面对顾念安时是有那么一点紧张的——不仅她和他是陌生人,就连女配和他也算不上多亲密。 在小说设定中,周星照、顾念安和女配是多年的青梅竹马没错,但三人关系的纽带是周星照,这个家没他就得散。 原因无他,女配疯狂迷恋周星照,眼里除了他没有旁人。她平常就对顾念安爱搭不理,单独面对他时更是可以用冷若冰霜来形容。 这么多年下来,女配和顾念安依旧很少独处,就算独处,两个人也是各干各的事,基本不交流。 于是,钟觉浅看到顾念安的第一眼时,就在思考今后要以什么样的模式来与少年相处。 以咖啡为话题切入,主动搭话,是她对顾念安的试探。 如果少年表现得很冷漠,她也不喜欢热脸贴人冷屁股,就按照原剧情那样井水不犯河水地继续处着;如果…… 钟觉浅瞧着桌上那一碟可爱的小蛋糕,视线在鲜红的草莓尖尖上停顿片刻。 她已作出决定,便开口道:“我在看包包呢,最近想给几位女性朋友买点礼物,但可选择的包太多了,我都挑花眼了。” 她握着手机,拖着椅子往顾念安身边靠了靠,带着讨好的笑容将屏幕举到他眼前,“你眼光这么好,帮我瞧一瞧?” 钟觉浅记得,设定上顾念安很有美术天赋,也很擅长设计,审美一流。 “朋友。”顾念安轻声重复着,温温柔柔地纠正,“你是指你那三个小跟班?” 钟觉浅没出声否认,她伸出指尖点在手机界面上,将少年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帮帮我嘛,念安。” 她声音很甜,哪怕无意,说这种话时也自带一股撒娇味儿。 顾念安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钟觉浅那张艳丽惑人的脸,专心盯着屏幕。 目光落在这些包的价格上,他笑了一下,“你对她们出手倒是还挺大方的。” 钟觉浅的确是要给三个女生买。 霸凌事件是她挑起的,但她双手干干净净,一点污秽不沾,这三个女生与路遥无冤无仇,却因为她的指使亲手造了孽。 这件事是她的错。 她不仅没有立场和资格去指责三个女生的霸凌行为,还应该为她们替她干的脏事做出补偿。 但同时,她也会想起两个女生欺负人时麻利的手脚、恶毒的笑容、难听的言语,想起守门女生血淋淋的提议。 她不想再和她们做朋友了。 钟觉浅叹了口气:“这既是我对她们替我干坏事的补偿,也是我给她们的绝交礼物,贵重一点是应该的。” 顾念安没有追问她口中的“坏事”是什么,修长的食指上下滑动着手机屏幕,只随便看了两眼,就加了三个包到购物车里。 “就这三个吧,都是品牌新款,样子做得还可以,拿去送人不会出错。” 桌上的蛋糕已经散了凉气,钟觉浅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微甜的动物奶油在舌尖化开,她满足地眯起眼睛,“谢啦。” 她拿回手机,没有立即下单,反而截图转发给了某人,指尖微动,又打了段文字发过去。 顾念安将笔记本挪到了两人中间,“作为谢礼,你也帮我挑个电影吧。” 为了找写文灵感,钟觉浅经常看电影,阅片无数,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好。”她一口答应下来,“我干脆帮你建个片单吧,以后你就不用在挑电影上浪费时间了。” 顾念安并没有回应她。 钟觉浅看向身侧,发现少年正抬眸盯着远处。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个少年正大步向他们这边走来。 少年身高腿长,肩宽腰细,骨架也大,穿着一身衬人的黑色制服,不像学生,倒像是t台上走秀的男模。 衣服穿得极其随意,白衬衣的领口开了两个扣子,露出蜜色的肌肤和线条明显的锁骨,领带也松松垮垮地套在脖子上。 他的容貌非常英俊,五官深邃立体,眉目间侵略感十足,整个人看上去充满野性,桀骜难驯。 小说男主,周星照。 周星照大步走到桌边,没和两人打招呼,只拉了把椅子坐到钟觉浅正对面,一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他语气平稳,但谁都听得出他是压着一丝烦躁的,“浅浅,你去欺负丑八怪了?” “你在说谁?” 钟觉浅等的就是他,她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咖啡,“如果你是指路遥的话,我认为她长得挺好看的。” 周星照没想到她会这样打岔,呼吸一窒。 愣了半秒,他又皱眉道:“我听说,中午你和你的几个小跟班把路遥叫到了洗手间,期间还关着门不让人进,你到底对她做什么了?” 那她做的可多了。 钟觉浅放下咖啡杯,双臂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叠,平静地轻声开口。 “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将洗手池接满了水,把她的头按进了水里,薅出来,再按进去,再薅出来。”【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开始改文 这回答无疑是相当炸裂的。 周星照睁大了眼睛,满脸惊愕,他没想到钟觉浅居然如实回答了,态度还这么理直气壮。 顾念安闻言也偏过头,静静注视着少女,眸中并无厌恶之色,反倒多了几分兴趣和探究。 钟觉浅敢这么浪,自然是因为心中有数。身为小说作者,没人比她更了解角色间的关系了。 周星照和女配青梅竹马,相伴多年,感情十分深厚。 就算他不喜欢女配,在他心中,她也是非常有分量的。 在小说中,女配前期多次把路遥整得很惨,都没影响到她和周星照的友情。 哪怕到了最后,女配坏事做尽,几乎致路遥于死地,周星照也只是和她绝交、再也不见,没有出手报复过她。 当下这个时间节点,剧情还没铺开,周星照才刚开始有点喜欢路遥,并没有多么深爱。 钟觉浅笃定,就算她态度嚣张、实话实说,周星照也不会把她怎么样,甚至不会对她讲一句重话。 因为少年的人设就是这样,他对外人残忍恶劣,在亲近的人面前却会收敛脾气,变得温顺许多。 果然,周星照被她的淡然态度将了一军,气势一下子弱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钟觉浅拿捏着对话的节奏,不紧不慢地解释,“因为我好奇。” “阿照,你以前虽然也经常欺负人,但你只对惹到你的男生下手,不会死揪着某个人不放,更不会去为难女生。” “但我发现你最近变了,你开始对那个叫路遥的少女特别感兴趣,隔三差五就要去欺负她一回,乐此不疲。” “我很好奇你如此关注她的原因,想知道欺负她是不是真的能感受到特别的乐趣,所以就动手了。” 钟觉浅发表了一波天生坏种的言论,接着微微歪头,对周星照做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奇怪,你为什么会因为这件事来质问我呢?” “如果你把路遥当玩具,以欺负她为乐,那我也玩玩她怎么了,你以前可从来不会和我计较这些的?” 周星照怔住了,他看着对面少女那一双幽深漂亮的黑眼睛,像是被烫到似的,垂下眼睫避开了她的注视。 他想反驳她,可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见周星照如此反应,钟觉浅决定趁热打铁,她放轻声音,温柔地诱导着少年的思绪,“还是说,你其实并不是那么看待路遥的?” “你频频欺负路遥,是因为觉得她很特别、很有趣,想引起她的注意;你不想让别人动她,也是因为在意她,对她生出了占有欲……” “阿照,你会不会是有点喜欢她呢?” 钟觉浅的声音放得很柔,给人一种被她俯身贴耳、轻声细语地说悄悄话的错觉。 随着她的声音不断传来,周星照的耳垂逐渐变得越来越红,不知是因为这柔婉的声线,还是因为话的内容。 “胡说!” 当钟觉浅下了“周星照喜欢路遥”的结论时,当事人猛地站了起来,激动地反驳,“我才不喜欢她!” 说完,周星照脸都涨红了,他根本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扭头大步走了出去。 他来的时候有多气势逼人,遁走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呀,害羞了? 钟觉浅托腮,望着少年仓皇逃窜的背影,嘴角挂着的淡笑逐渐消失。 说实话,周星照的人设并不好,他各种条件是够了,但性格恶劣,前期霸凌别人的黑历史更是大雷。 放到现今卷生卷死的网文界,他这种人设已经不够格成为小说男主了。 钟觉浅既然来到了自己笔下的世界,有做出改变的能力,她就不想放任剧情这么发展下去,但她也狠不下心去拆cp。 这是她的小说,每一个字、每一个横竖撇捺点都是她亲笔写下的,哪怕人设再烂,剧情再不合理,也是她难以割舍的心血。 所以钟觉浅决定抢救一下。 她要大刀阔斧地“改文”,“删掉”后续周星照的各种霸凌桥段,不给这个孽障再犯错的机会。 按照剧情原本的走向,在此事过后,周星照还会继续霸凌路遥一段时间。 周星照并非亲自动手,事实上,他霸凌别人的时候从不下场,有时他本人甚至都不在场。 他看谁不顺眼,只需说出名字,自然会有许多想向周家献殷勤的人主动为他办事;有时他都没动这个心思,也会有人私下里打着他的旗号动手。 那些人的手段下作至极,他们会将垃圾桶兜头扣在路遥的身上,会往她的座位上洒图钉,会撕毁她记了好久的笔记…… 剧情的转折点,在某一次路遥被人欺负得太过的时候。 那些人追逐着路遥,把她按倒在地,要往她脸上写字拍照。 路遥被按在地上,半边脸蹭着灰尘。她拼命挣扎,眼泪披了满脸,却死死咬着下唇,没有发出一声求饶或哽咽。 周星照目睹了这一幕,被少女那双含泪的眸子深深震撼了。他完全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心底生出了敬佩和不忍。 就在这时,一声“嘶啦”传来,是路遥上身仅有的白衬衣被撕扯出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肩膀。 眼看少女要走光,周星照眉头皱起,他刚要走上前喝退那些人,视野中就出现了一个少年的影子。 顾念安从侧边走出,一脚便将压制着路遥的人踹翻在地,随后单膝跪在狼狈的少女身旁,脱下外套罩在了她身上。 如同优雅的白马王子拯救落难的公主,如同心软的天神怜惜深陷苦海的子民。 从这里,路遥开始了对顾念安的心动,开启了一段求而不得的单相思。 也是从这里,周星照占有欲爆发,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喜欢路遥的。 钟觉浅对这种狗血剧情表示非常无语,但一想到这破玩意儿是她自己以前写出来的,她又不禁老脸一红。 她刚刚就自己霸凌路遥的事情各种发挥,就是为了早早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经她这么一点拨,周星照应该能尽快认清自己的心思,他和路遥的感情也可以少走不少弯路了吧。 眼看周星照的身影消失在了繁茂的花木之中,钟觉浅收回目光,低头挖了一勺蛋糕。 “你让我很惊讶。” 温柔的少年音从身侧传来,钟觉浅嘴里含着奶油抬起头,只见顾念安正认真地打量着她,仿佛他们是第一次见面。 钟觉浅明知故问:“这话怎么说?”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你会当起阿照的恋爱指导。”顾念安说着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委婉了些,“毕竟你一直都很,嗯,迷恋他。” 钟觉浅笑了笑,“人总是会变的,无论是性格还是想法,都不可能永远如昨。” 顾念安看着她轻松的样子,轻声道:“人的确是会变的,但不会无缘无故,浅浅,发生什么事了?” 钟觉浅反应过来,顾念安估计是觉得她受了什么刺激,还是大刺激。 不然她之前那么喜欢周星照,怎么会说放下就放下,还当起红娘了? 这是她摆脱单恋设定的大好时机。 钟觉浅低垂眼眸,说道:“念安,你是不是以为,我刚刚说那番话只是为了刺激阿照,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做?” “我的语言的确有夸张的成分,但内容是真的。就在不久前,我完成了一次对无辜少女的霸凌。” 她嘴角泛起苦笑。 “从阿照与那个叫路遥的少女有牵扯时,我就在关注他们,一直持续了好多天,直到今天,我终于忍不住了。” “我太了解阿照了,比他自己更清楚他的心思,也比他自己更早意识到了他的感情,他就是喜欢上了路遥。” “多可笑,我那么喜欢他,在他身边陪伴了这么久,都没能让他动心,他却对一个只认识几天的平民动了心。” “我好恨啊,我恨路遥,恨她轻易拥有了我梦寐以求的东西。” “我更恨阿照,恨他守不住心,他可以不喜欢我,但他为什么要轻易喜欢上别人,几天,才几天啊,他让我多年的喜欢都变成了笑话!” 钟觉浅说着说着感觉脸颊一热,发现自己居然滚了两行泪下来。 她愣住了。 她本来是想流泪的,这样演得更逼真,但她刚刚实在挤不出泪水,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所以这是…… 钟觉浅不再开口,默默用手背擦泪,像是沉浸在了情绪中拔不出来,意识却在脑海中发问,“咦惹,你们还能控制我的身体?” 女声总算又肯搭理她了,【呵,如果能的话,我们早就操控你下十八层地狱了。】 钟觉浅:“……”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我们存在于你的脑海,会影响到你的情绪,你刚刚的话引起了这本书的女配的共鸣,所以你会流泪。】 听到这话,钟觉浅放下心,意识回归现实,就见一块干净的手帕被顾念安递了过来。 崭新的帕子,面料雪白,边角用金线绣着低调的花纹,搭在少年白皙的手掌上,因主人的矜贵而更显格调。 钟觉浅接过手帕擦泪,皮肤与柔软的面料相接触时,她也闻到了帕子上带着的淡淡香气。 那是一股极好闻的茶香,她说不出是哪个名贵品种,只觉得温柔清澈,和少年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经过刚刚的打岔,钟觉浅有点难找回情绪了,但戏还得接着演,她便删繁就简,快速切入主题。 她将手帕叠好放回桌上,继续道:“被强烈的恨意裹挟,我找上了路遥,想让她离阿照远点,不要和我争。” “后续你也知道了,我和我的几个朋友把她折腾得很惨。” “当时,我在洗手间里旁观着路遥被水淹,偶然瞥见了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表情扭曲,笑容恶毒,又恐怖又陌生,把我吓了一跳。” “我猛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在欺负人,明明这种事我以前从来都没做过。” “那一刻我问自己,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真的还要继续下去吗?” “为了一段没有希望的单相思,给多年的朋友带来困扰,让无辜的人遭受灾难,把自己变成这副扭曲恶毒的模样,值得吗?” “答案当然是否。” 说到这里,钟觉浅的语气逐渐上扬,口中的故事也迎来了一个光明的、简洁的结局,“所以我就想明白啦。” “我要放弃喜欢阿照这件事,以后只把他当好朋友;我要为自己犯的错负责,补偿被我迁怒的路遥;我要……” “我要只做钟觉浅,而不是周星照、或者任何别的什么人的尾巴。” 在钟觉浅说话的时候,顾念安就静静地、专注地盯着她,一刻也不曾将视线移开过。 她就像…… 顾念安一直觉得,他、钟觉浅、周星照三人组的关系很微妙,就像一出诡异的人偶戏。 周星照是台上的表演者,钟觉浅是被他操控的精致人偶,而他自己,则是这场人偶戏最前排的观众。 人偶戏冗长而无聊,经年累月的重复,他早已失去兴趣地低下了头,不曾想却听见了牵丝线断掉的声音。 他惊讶地抬眸,发现台上那个精致艳丽的人偶突然觉醒,挣脱了身上的牵丝线。 从此再无桎梏,她不再随主人的抬手而舞动,也不再因主人的落掌而停下,独立而自由地翩翩起舞。 他从未想过会有如今这一幕。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被这个获得自由的美丽人偶吸引了,他想靠近她一些,再靠近一些。 他想知道,她的内部究竟诞生出了怎样的灵魂。 顾念安点点头,漂亮的眼睛弯了起来,“这样很好。”【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5、恋爱交易 周星照走出图书馆的时候,脸上的红晕依然没有褪去。 他伸手捏了下有些发烫的耳垂,回想起刚才钟觉浅说的话,好看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 他喜欢路遥? 讲什么笑话,他可是周家的独子,尊贵的大少爷,他什么好看的、有个性的女人没见过,能瞧得上那个臭脾气的豆芽菜? 他只是不满路遥那番冠冕堂皇的话,让人给了她一点颜色看看,至于她本人,他可没有半点儿兴趣。 到了钟觉浅嘴里,倒好像他是个幼稚小学生,在靠欺负人来吸引喜欢的人的注意似的。 他还真是自找麻烦。 周星照冷哼一声。 他之所以急匆匆地跑来问钟觉浅,根本不是想替路遥撑腰,而是担心少女会受到影响。 周星照在感情方面是有一点迟钝,但他并不蠢,他知道钟觉浅喜欢他,才会时时刻刻跟着他、做他的小尾巴。 他对少女没这方面的想法,但他也格外看重他们之间的友情。 当他听到消息,说钟觉浅把路遥叫走了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少女要因为吃醋做傻事了。 所以他才忙着找到她,想知道她有没有真的动手,想告诉她自己对路遥一点兴趣都没有。 钟觉浅是他的青梅,钟家的大小姐,温室里栽种的名品玫瑰,她犯不着因为这点小误会就脏了自己的手。 在他的设想中,当他质问钟觉浅时,少女定会死不承认,而他只需要耐心地向她解释清楚就好。 没成想,钟觉浅居然坦坦荡荡地承认了,而且她竟然不是因为吃醋,只是单纯好奇欺负别人的乐趣才动手的。 一瞬间,周星照意识到是他自作多情了,顿时觉得丢脸极了。 当钟觉浅“咄咄逼人”地推理他的心路历程时,他也因为这份羞耻而没能及时反驳。 沉默的代价就是,他被扣上了“路遥的小学鸡暗恋者”的帽子。 现在他不得不想办法把这顶帽子摘下来,否则,他就别想在两位好友面前抬起头了。 周星照站在图书馆门口,垂眸思索了片刻。忽然,他勾起唇角,笑意中带了一丝邪气。 有办法了。 周星照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很快就调出了路遥所在专业的课表。确定了教室的位置,他果断朝教学楼走去。 教学楼内。 一间宽敞教室里。 头发斑白的老教授在讲台上站了一个多小时不觉得累,仍对着ppt讲得兴致勃勃,下面舒舒服服坐着的学生却筋疲力尽了似的,个个东倒西歪。 临近下课,人心浮躁,整个教室里只剩寥寥几个学生还在认真听讲,路遥就是其中之一。 她坐在教室的最前排,身姿笔挺,神情专注,手里的笔不曾停下过,唰唰唰地在本子上记着重点。 属于她的那块桌面很干净,除了简单的书笔纸三样,只有一个保温杯和一个巴掌大的、毛茸茸的暖水袋。 现在是夏季,暖水袋的出现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路遥却很宝贝这东西的样子,一直放在臂弯里抱着。 这是褚知白给她的。 看着暖水袋,路遥陷入了短暂的回想。 褚知白救下她后,在卫生间里陪了她很久。他为她擦净脸上的水,吹干湿透的头发,又取下她的外套,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到她身上。 “你下午有课,先去教室,等下我再去找你。”少年的语气镇定从容,让她无比安心。 她听话地离开了卫生间,拿上东西提前来到教室休息,临上课前,她终于又看见了他。 褚知白将已经熨烫好、还带着些热意的外套还给她,又递给她一个保温杯和一个迷你的暖水袋。 保温杯里装着姜茶,冲茶的水温正好,喝下去身体热乎乎的,暖水袋也让她总是冰凉的手指有了慰藉。 她心头一暖,刚要道谢,却发现少年已经不声不响地转身离开了。 她这个朋友真是特别特别好的人呀。 路遥抚摸着暖水袋毛茸茸的表面,嘴角泛起笑意。 可惜褚知白太高冷太傲娇了,做到十分却只表露出三分,也不知道将来哪个少女能受得了他的性子,他又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 下课的铃声突然响起,路遥收回了思绪,嘴角的笑也消失了。 这铃声对别人来说是可以放松的信号,对她而言,则更像是战前的擂鼓和号角。 自从她惹上了周星照这个混世魔王,这些天就总有人来找她的麻烦,上课时他们多少还能有所收敛,下课就不同了。 路遥有些防备地环顾四周,见其他学生都起身往教室外走,没有人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看,这才松了口气,开始收拾东西。 她一边快速地把桌上的东西揽进背包,一边竖起耳朵留意着身边的动静,主打的就是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等等,不对劲。 路遥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周围原本充斥着学生们杂乱的脚步声,可就在刚刚,那些声音全都消失了。 似乎教室里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为某个地位尊崇的人让路。 教室里只剩下了一个人的脚步声,那道声音正在逐渐向她逼过来。 路遥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与此同时,她听见身旁传来学生们略带讨好的声音,“周少。” 她咬了咬嘴唇,抬头向上看。 只见周星照那张帅气逼人的脸悬在她上方,正笑眯眯地盯着她看。 他就站在她面前,双手撑在桌上,垂头俯视着她,姿态像极了瞄准猎物的蛇。 “出来,找你有事。” 周星照淡淡道,语气宛如发号施令,接着他伸手抓住了路遥的手腕,把她从座位上拽了起来。 顶着无数吃瓜群众惊讶的目光,周星照拽着路遥走出教学楼,一直把她带到了楼后的树林中才停下。 “你放手!” 刚刚有许多人在,路遥不敢忤逆周星照,怕引发少年更激烈的反应,给自己招来麻烦。 到了无人的地方,她才终于脾气爆发,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周星照,我被你搞得还不够惨吗,你到底想怎么样?” 路遥边说边嫌弃地揉着手腕,仿佛那里的皮肤刚刚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周星照无所谓地瞧着路遥的动作,他站在大树的阴影下,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我想让你做我的女朋友。” 不等路遥做出任何反应,他又道:“别误会,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只是和你做个交易。” “我需要你假扮成我的女朋友,几天后再被我甩掉。” “事成之后,我将不再计较你之前顶撞我的事情,我会放话庇护你,让你安稳地毕业,另外再给你一笔辛苦费。” 这就是周星照的“摘帽子法”。 钟觉浅不是觉得他暗恋路遥吗,那他就轻松把人弄到手再甩掉,他可不是什么需要“暗恋”的人。 周星照说完,微笑着看向路遥,“你意下如何?” 周星照生得实在好看。 即便是这样的情境下,路遥望着眼前的少年,目光也会不自觉地被他出色的五官吸引,觉得他唇边的笑意耀眼无比。 这种感觉,让路遥回想起了她初遇周星照的时候。 那天也是刚过中午没多久,路遥没有课,便想四处转转散心。 不知不觉走到了校园的某个偏僻角落,她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了打架的声音。 那杂音听上去格外可怖,有人体被拳头砸、被脚踹的闷响,有人被击打时下意识的干呕,还有男生惨兮兮的、毫无尊严的求饶。 路遥悄悄走近,躲在墙后往声源处张望。 只见墙根的灰色阴影下,几个高大的男生正在围殴一个戴眼镜的瘦弱男生。 男生被打得很惨很惨,他眼镜碎了,嘴角挂着血丝,露出的皮肤布满伤痕,衣服上也全都是黑漆漆的鞋印子。 路遥见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全身发麻。 她虽然一直听说诺顿的霸凌现象十分严重,但此前她从未亲眼见过这样的场面。 “你说,为什么总有蠢货喜欢自讨苦吃呢?” 一道散漫的、很有磁性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路遥这才注意到墙头上还坐了个少年。 少年长得非常英俊,五官辨识度极高。她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能在校园里横着走的那三位之一,周星照。 路遥进诺顿也有些时候了,她曾多次远远看见过那三位少爷小姐。 他们都长得漂亮极了,气质也出挑,宛如童话中的王子和公主。 若不是亲眼所见,即便路遥听过不少关于周星照的恐怖传言,她也很难把少年的脸和“霸凌”二字联系起来。 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周星照手里拿着一沓白纸,他把纸卷成筒,在掌心上轻轻敲打着不知名的节奏,语气里充满了嘲弄。 “你是不知道周家是诺顿最大的投资方,还是故意找死,居然敢往校长那投我的举报信,脑子呢,嗯?” 戴眼镜的男生没及时回答,就被围在他身边的“打手”甩了个响亮的巴掌。 男生神色痛苦,唯唯诺诺地道:“周少,我错了,求您高抬贵手饶我这一次吧,求求您了。” 周星照挑了挑眉,从那沓白纸里抽了一张,手腕翻转,让那些纸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围绕在眼镜男生的周围。 “你不是很喜欢写信吗,我帮你将内容都打印出来了,你把这些纸吃下去,我就放过你,好不好?” 周星照俯视着眼镜男生惨白的脸,弯唇微笑,接着他将目光落回了手里的举报信上,念出了声。 “敬爱的校长先生,本人实名举报周星照霸凌同学,包括但不限于肢体暴力......” 除了跪在地上的眼镜男生,所有人都不禁开怀大笑起来,小小的墙角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一幕让路遥感到无比压抑,她的意识甚至多少影响到了她的躯体,让她真的有了些窒息感。 路遥悄悄转身,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她刚背过身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了眼镜男生破碎的哭泣声。 哭声无比绝望。 那是当平民对上权贵,真切意识到自己的渺小无力后,痛彻心扉的领悟。 路遥本来不想管闲事的,她只是个家境贫寒的普通学生,对上周星照无异于螳臂当车。 但她听到了那样痛苦的哭声,哪怕她再清醒再理智,也无法就这样默默走掉。 于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墙后走了出来,“住手!”【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6、主动联系 时至今日,路遥已经忘记她当时都说过些什么了。 她只记得,周星照在听了她一番话后,居然真的放走了眼镜男生,带着他的跟班们离开了。 “小英雄,我今天给你这个面子。”临走前,周星照转身对她露出微笑,“但要了我的面子,你可是会付出代价的。” 少年的声音轻轻,笑意也浅浅。 这个笑容很美很无害,仿佛夏日里从树叶间拂过的轻柔的风。 但路遥就是能透过这个笑,看到周星照骨子里的冷漠和不屑。 一瞬间她明白,周星照看待他们这些普通学生,就如同人类看待不起眼的昆虫。 人被人打了,会用文明的方式处理问题;但人被虫子咬了,只会将其一掌拍死,更有甚者还会拆掉虫子的腿,以欣赏其挣扎扭动为乐。 周星照活得太高高在上了,他的脑袋里根本就没有“普通人也是人”的概念。 所以他的行事风格才如此恶劣,学生们只要惹了他,就要遭受“灭顶之灾”。 路遥明白,在周星照眼中,她也不过是一条可以随便捉弄的虫子。他想折磨她就折磨她,他想让她贴过来,她就得像一条哈巴狗似的往上黏。 “你别做梦了。” 路遥挑起唇角,冷笑着说道。 周星照闻言,表情变得有些意外。 路遥看得出,周星照是真的在疑惑,他是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拒绝如此“令人心动”的交易。 她心头的火“噌”地一下子就起来了。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路遥抱起了胳膊,眉目间满是嘲弄的神色,“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就算不提你欺负我的事情,单看你这人,性格恶劣、品行堪忧、仗势欺人、狗眼看人低。” “除了跟你本身没有半毛钱关系、完全由你父母传下来的身世和脸蛋还说得过去,你身上哪一点值得人喜欢?” “反正我已经被你整得够惨了,有本事你就弄死我,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 说到这里,路遥的理智已经恢复了许多,恐惧如密密麻麻的蚂蚁爬上了她的后背。 她顿了顿,还是一不做二不休,把话说全了,“不管真假,我都不会当你的女朋友,这辈子都不会!” 话音未落,路遥就如同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现场。 周星照看着路遥离去的背影,发出一声轻笑,“我果然帅得可以,别人就算骂我也不能昧着良心否认。”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爽,倒不是因为路遥对他的评价,而是计划失败,他得忍受两位好友好几天的取笑了。 要不,他干脆让那些人放过路遥吧,一直这么针对她,真显得他对她有多在意似的。 但那根豆芽菜刚刚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不吃点教训怎么行? 心烦。 这时,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周星照接起电话,耳边传来了年轻男人的声音,“照哥,兜风来不来?” 周星照舔了下嘴唇,他正想找点乐子解闷呢,“校门口等我。” 挂掉电话,他转身朝玻璃花房走去,那里有他的衣帽间,他打算换一身常服再出门。 但想到刚刚的事,他脸一红,拐了个方向,朝校学生会办公室走去,那边也有他的衣柜。 玻璃花房内。 “出来了吗?” “别急,再等几秒,嗯,现在出来了。” “很恐怖吗?” “还好,白衣黑发,看不到脸。” 阴森的音乐萦绕在耳畔,激得钟觉浅身上的鸡皮疙瘩海浪似的一层叠一层,她用手捂着眼,指缝并得死紧,生怕漏进了光来。 都说恐惧会传染,她旁边的顾念安却完全不受影响,淡定地瞧着笔记本屏幕里的画面。 他温声提醒,“电影已经播了约1/3,你的手也挡了将近半个小时,蛋糕上的奶油已经化了。” 钟觉浅本来想闭眼到最后,听他这么说,她又觉得不该这样,把电影和美食都给辜负了。 “那你把音量调小点,我害怕。” 钟觉浅说完,等耳边的配乐声渐小,就牙一咬心一横,一下子把两只手都放了下来。 她一眼就瞧见了正前方的电脑屏幕,画面上的白衣女“人”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瞬间回过头来。 钟觉浅:“……” 她整个人猛地往椅背上一靠,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噎得她眼尾都沁出了点点水光。 顾念安看了半天恐怖电影,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却被她这副惨兮兮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我们还要继续看吗?” 他的目光在少女水润泛红的眼尾上久久停留,手上快速点了暂停。 屏幕上广告界面弹出,正好将正中间的“人”脸挡得严严实实。 “不看了不看了。” 钟觉浅有气无力地摇头,总算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时间回到半个多小时前。 说完那番话后,钟觉浅摆脱了“迷恋周星照”的设定,心情愉悦地兑现了承诺,帮顾念安选电影建片单。 她边操作边问:“你偏好什么类型的电影?爱情,科幻,战争,悬疑……” “都可以。” 顾念安凑到她旁边,看着她熟练地找电影,目光从屏幕移到她的侧脸上,“等下要不要一起看电影?片子你来选。” 钟觉浅正好没事,一口答应下来,脑中灵光一现,“现在阳光这么充足,环境这么温馨,我们又是两个人,有一种电影最适合了。” 她三下五除二找到了要看的电影,放大海报给少年欣赏,“我们看这个怎么样?” 顾念安抬眸,海报上是一片湖,湖水漆黑如墨,湖中央立着个白裙女人的背影,她的长发几乎与水融为一体。 “恐怖片?” 他挑眉,想起少女刚刚的话,又忍不住笑,“现在阳气充足,确实适合看恐怖片,不过我胆子小,会害怕哎。” 钟觉浅自认为胆子很大,虽然她没怎么看过恐怖片,但她看过很多恐怖小说,甚至自己也写过。 她爽朗地答:“没关系,到时候我帮你看着,有恐怖画面你就挡住眼睛,我给你描述,不会让你断剧情。” 事实证明,文字和画面有壁。 钟觉浅神游了一会儿,总算把气给喘匀了。 她看着以手抵唇的顾念安,翻了个白眼,“想笑就笑吧,别忍着,你现在嘴角比ak还难压。” 顾念安没笑,只是默默关掉恐怖片,重新找了一部电影播放,又将音量调成合适的大小。 新的电影画面出现,背景是令人赏心悦目的茂密森林,一辆绿皮小汽车穿梭在林间小路上,伴随着活泼的车载音乐前行。 这个电影钟觉浅看过,喜剧,公路片,剧情治愈,画面养眼,用来安慰她受伤的心灵再合适不过。 她把被冷落许久的蛋糕挪到眼前,想着一边吃一边陪少年二刷也不错。 她刚吃了口蛋糕,就听顾念安道:“这部电影拿过不少奖,是个温馨治愈的好片子,你看完后,今晚应该就不会做噩梦了。” 原来他也是二刷。 钟觉浅没有挑明自己也看过,只点点头,吃着蛋糕看电影,嘴里化开的奶油裹着新鲜草莓,酸酸甜甜。 午后的花房温暖静谧,仿佛与世隔绝的人间仙境。 在被无数花草簇拥着的圆桌前,少年少女紧挨着而坐,一同看一部熟悉的电影,却比没看过的人更加专注。 时间悄然流逝。 又一部电影结束,钟觉浅仰起脖子,在悠扬的片尾曲中抻了个懒腰,发现头顶的天空已经被晚霞染成了绚丽的金粉色。 她看了一眼挂钟,脱口而出:“居然都到晚饭时间了?” 顾念安将笔记本关机合上,“正常,我们刚刚又看了那部电影的第二部,两场电影加起来将近四个小时。” 钟觉浅忽然想到一件事,摸出手机,找到先前那个联系人的界面飞快打字,素白的指尖在屏幕上跃动,赏心悦目。 顾念安静静注视着她,从这个角度,他看不清她的手机屏幕,但他又知道她正在给谁发信息。 相比于从前,少女联系周星照的频率确实低了很多,能看得出她有意在克制自己。 顾念安抿起唇,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邀请,“浅浅,要一起去吃些东西吗?” 钟觉浅刚发完消息,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的备注“阿照”。 余光瞥见那个熟悉的名字,顾念安漂亮的眼睛一瞬间暗了暗。 他扯着唇角,微笑道:“快接吧,阿照肯定有什么事情。” 钟觉浅并没有注意到少年眼底的黯然,接起了电话。 电话另一头。 残阳如血,红透半边天,由远及近,深深浅浅,至近处已成淡粉,边缘铺出些金色,似融化的金子在天际流动。 周星照刚兜完风,正站在山顶上看风景。一辆造型十分拉风的黑色机车停在他身后,像一头歇息中的野兽。 下午,周星照换了常服走出校门时,经常和他一起开机车的几个熟人都已经聚齐了。 见他独自一人,他们纷纷笑着打趣道:“照哥,今天小嫂子怎么不来啊?” 周星照皱了皱眉。 他身边没别的女人,几人口中的“小嫂子”自然指的是钟觉浅。 之前少女天天缠着他,他去哪她就跟到哪,就连他开机车去兜风,她也不顾害怕硬要坐在他的后座上。 他带她出来的次数多了,这些熟人就都喜欢这么叫她。他怎么说“两人只是朋友”都没用,后来也就懒得纠正了。 被这些狐朋狗友们一提醒,周星照才忽然发觉,钟觉浅居然到现在都没来找他。 按照她的性子,在他离开玻璃花房的时候,她就应该跟过来了才对。 啧,她不跟来也好。 周星照乐得轻松,并没有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反正少女就算不亲自来,等下她也会疯狂给他打电话发信息的。 “她今天有事。” 周星照一如既往将手机设置成了静音,骑上机车,身影如一道绚丽飒沓的流星,伴随着轰鸣声冲了出去。 直到几个小时后的现在,众人尽了兴,跑到山顶上看夜色吹晚风,周星照才有时间拿出手机。 他不紧不慢地将屏幕解锁,熟练地划开信息栏,打算查看来自钟觉浅的未接电话和未读信息。 没有? 周星照挑眉,手机里居然一条新消息都没有,他不可置信,又检查了其他的聊天软件,连电子邮箱都没落下。 什么都没有。 “照哥,来一根不?” 一个年轻男人向他递了个火。 周星照低头疯狂滑动着手机屏幕,唇抿得紧紧的,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我不抽烟。” “哎呀,我忘了。”年轻男人笑嘻嘻地把烟和打火机都收了回去,离得远一点吞云吐雾,“照哥被小嫂子管得严,不能抽烟。” 男人的话勾起了周星照的回忆。 以前他是抽烟的,不过后来被钟觉浅管着,他愣是从一天一包到完全戒烟了。 钟觉浅的手段倒也独特,她不说教他,也不管着他,她只是买了烟,看他什么时候抽烟,她就陪上一根。 她根本就不会抽烟,每次都被辣得直咳嗽,眼泪也呛出来了。 而当他看不过去、掐了她的烟时,她又会执拗地重新将烟点上,口中振振有词。 “你能抽烟,我为什么不能,反正我也劝不动你,就陪你喽,大不了咱们俩一起得肺癌一起死,多浪漫呐?” 他实在拿她没办法,只能乖乖把烟戒了。 想到这里,周星照突然惊觉,这次的霸凌事件或许也是一样的性质。 钟觉浅亲自下场做了一件她不认同的事,是因为这件事他先做了,她劝不动他,便想用这种自毁的方式逼他心软、让他回头。 周星照思索了片刻。 难道少女是不想让他对女生下手吗,她今天这么久没联系他,也是在向他施压? 这么想着,他立刻拨打了钟觉浅的号码。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急切地给少女打电话。【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7、何为喜欢 “阿照?” 电话那头传来钟觉浅平静的声音。 手机微热的屏幕贴近耳朵,周星照又有了那种被少女温柔耳语的错觉。 他又开始耳朵发热了,轻咳一声,不自在地踢了下脚边的石子,“浅浅,你在干嘛呢?” 啧,他怎么选了这么愚蠢的开场白。周星照刚把话说出口就后悔了。 钟觉浅也愣了愣,如实道:“下午我和念安一直待在玻璃花房里,现在到饭点了,我们俩正打算去食堂吃晚饭。” 周星照听了,无意识地抿起了唇。 钟觉浅向来对顾念安十分冷漠,只有他在场时,她的态度才会变好一些。 少女曾经还干了一件非常过分的事,那就是当着顾念安的面和他开玩笑说,要不是有他在,他们俩估计朋友都做不成。 对于把友情看得格外重的顾念安而言,这话和往他心上捅刀子也没什么区别。 他们俩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要好了? 钟觉浅不知道周星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他沉默,便主动找话题道,“你在哪儿呢,我们等你一起?” 听到她的邀请,周星照皱起的眉又舒展开来,唇角也挂上了淡淡笑意,“不用,我不在学校。” 是了,钟觉浅一定是像往常一样,拿顾念安当他的下位替代。 他不在时,少女偶尔会对顾念安亲近一些,但只要他一出现,她就又会无情地把少年撇到一边了。 想想顾念安还真是可怜啊,像这样被拿来开涮都多少次了。 微凉的晚风拂面而来,周星照抬手将额前的发捋到脑后,决定直入主题,“浅浅,你是不是不想让我为难女生?” 咦,这货居然这么快就开窍了! 钟觉浅此时还不知道,周星照已经用骚操作斩断了他的红线,现在就算月老降世,他和路遥的感情戏也救不回来了。 她以为是她的助攻起了作用,周星照终于意识到自己对路遥的心意,不想再欺负她了。 至于周星照为什么特意给她打电话,肯定是因为他傲娇。 他想撤回欺负路遥的命令,又不想显得太刻意,就来她这里找个台阶下。 周星照都这么上道了,她自然要给他这个台阶啦。 钟觉浅露出满意的笑容,非常配合地说道:“对,我不希望你为难女生,尤其是路遥,她是个挺好的人。” 他果然猜得没错。 周星照:“好。” 钟觉浅想了想,觉得光这样还不够。 她记得在这本书后期,周星照和路遥发生了点误会。两人冷战期间,学校里有不少人见风使舵,又把路遥搞得很惨。 她于是又道:“不光是这样,我希望你能放话下去,说路遥是受你庇护的,以后任何人都不能去招惹她。” “都听你的,我现在就给学校的人发消息。”周星照轻笑出声,“既然问题解决,你就别再和我闹别扭了吧?” 你在说啥? 钟觉浅没听明白,刚要追问,少年就已经心情愉悦地挂断了电话。 钟觉浅:“……”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肚子空空如也,钟觉浅也懒得再去揣度周星照的心思,拉上身边的少年前往食堂。 一路穿花踏草来到电梯,她按下楼层按钮,就抱着胳膊靠在电梯壁上,想着各种美食的名字。 她小学时特别敢想,把这本书里的校园设施写得非常夸张。 这里的学生食堂一个比一个奢华,有的品质更是达到了上专业榜的级别。 啧,她想想就激动。 这时,钟觉浅又感受到了顾念安的目光。 她之前就察觉到了,这个少年似乎很喜欢静静地盯着她瞧。 怎么回事? 钟觉浅调动所有脑细胞认真回想,笃定书里没有顾念安喜欢女配的设定。 奇了怪了。 直到电梯门在眼前打开,她都没想出合理的解释,便向顾念安打了个直球道,“你为什么总是盯着我看?” 顾念安闻言一怔,他垂下眼睫,露出了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被你注意到了呢。” “我只是觉得,你从不会在我们独处的时候表现得这样开心,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你的表情。” 少年的声音轻轻的,显得很小心,“我让你感到不舒服了吗?” 钟觉浅恍然大悟,她想起来了,眼前这个少年非常缺爱。 顾念安的父母是纯粹的商业联姻,两个人婚后有了他便各玩各的,谁都没有对他这个“金钱的结晶”流露过一点爱。 顾念安缺少亲情,便格外看重友情。 他幼时性格孤僻,不喜欢与陌生人打交道,长大后善于社交,却又觉得周围的人虚伪可憎,不让任何人走进他的心。 他从小到大只有周星照和女配两个朋友,他也只承认这两个朋友,其他一律都称为“熟人”。 顾念安极度重视这两个朋友,同时也对他们有着极强的占有欲,渴望他们给他多多的注视和关爱。 可惜这两人重色轻友,没有回报给他同样分量的感情。 一开始,只有女配是恋爱脑,她疯狂迷恋周星照,对顾念安的态度称得上冷漠,偏心偏到太平洋。 再后来,周星照也成了恋爱脑,他喜欢路遥,嫉妒被她钟情的顾念安,与他也生出了隔阂。 顾念安可以说是非常惨了。 想到这里,钟觉浅听着少年小心翼翼的语气,心中油然而生起对他的怜爱来,“没关系,我没有不舒服。” 两人走出图书馆,默契地选择了距离最近的西餐食堂,在最顶层一处靠窗的观景位置坐下。 这食堂共几层,越高的楼层环境越好,消费也越贵,到最顶层已是奢华餐厅的配置了。 这里采用套餐制,只有ab两份菜单。 钟觉浅拿过菜单随意一瞥,被复杂的菜名绕得晕头转向,随口道:“a套餐。” 顾念安将菜单并一张黑卡递给服务员,“两份a套餐,谢谢。” 钟觉浅瞧着那张精致的黑卡,脚趾开始施工。 此黑卡并非传说中的黑卡,而是诺顿的校园卡,但卡的造型的确是她照着真正的黑卡描写的。 这卡学校里人手一张,充的钱数却天差地别,比如顾念安手里的卡,里面至少至少得有上百个。 她刚刚看菜单的时候瞄了一眼价格,他们俩这顿饭加起来差不多就要3w,贵得令人咋舌。 第一道菜端了上来。 金边白底的瓷盘,中央摆着一颗荔枝大小的金色圆子,盘底用彩色果酱勾勒出道道环形线条,衬得那圆子如一颗流光溢彩的宝石。 糟了。 钟觉浅看着手边种类丰富的餐具,皱起眉。 她没去过几次高端西餐厅,平时吃的西餐多是红酒牛排奶油蘑菇汤之流,没遇到过这种架势的。 这道菜她是该用叉子叉着吃,还是用勺子舀着吃,还是得先用餐刀切开,用哪一把餐刀? 钟觉浅思索片刻,有了主意,她看向对面的顾念安,准备抄他的作业。 这种品质的西餐都是间歇上菜,上一道菜,顾客吃一道,服务员撤下餐盘,再上下一道菜。 她和顾念安是同一种套餐,只要她盯着少年,再落后他一道菜,就能每道菜都学着他吃。 钟觉浅刚一抬眸,就发现少年也在看着她。 顾念安扫了一眼她未动的菜,目光重新落回她的眼中,“怎么不吃,菜不合口味?” 钟觉浅瞧着他手里的叉子,也拿起一模一样的银叉戳向那颗金黄圆子,“没有,我只是在想,我们上次单独吃饭是多久前的事了?” 顾念安抿唇,“很久了吧,我记不清了。” 他其实记得很清楚,他上一次和钟觉浅单独吃饭,是在三个月之前。 那次少女本来约的是周星照,却被放了鸽子,或许是因为太失落太难过,她破天荒地给他打了电话。 “念安,你现在能不能过来陪陪我?” 虽然钟觉浅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但他却很重视她这个朋友。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他二话没说就去赴约了。 只可惜解铃还需系铃人,他并不是那个人。 饭桌上,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怎么想办法哄她开心,少女都低垂着头,一副郁郁寡欢了无生气的模样。 他明白她的心思不在这里,只能沉默下来,静静陪她吃完了饭。 在三人相伴的多年时光中,这种事情发生过太多太多次,顾念安早已习惯了。 可他有时也会不甘。 明明他们三人从小到大都是在一起的,他不曾缺席过什么重要场合,还比周星照更早出现在了少女面前。 为什么对她而言,他和周星照的意义就差了这么多,他们不都是她的朋友吗? 他不明白。 仅仅是因为所谓的喜欢? 到底什么才是喜欢? 心绪如海浪般翻涌,顾念安下意识地朝对面的钟觉浅看去,似是要从她那里寻求一个答案。 此时少女正在低头吃东西,他的目光没能撞进她的眼睛,便落在了她的睫毛上。 钟觉浅眉眼极艳,睫毛浓密而长,漆黑如鸦羽,被金色的灯光照着,又像是闪着斑斓金光的黑蝴蝶。 随着她不经意的一个眨眼,那只艳丽的蝴蝶就翩然飞起,扇着翅膀朝他扑面而来。 顾念安向来对这种脆弱的生物无感,可在这一瞬,他却忽然觉得自己想要接住这只蝴蝶。 他想要它停落在他的眉眼,也想要它栖息于他的指尖。 然而根本没有所谓的蝴蝶。 对面的少女自始至终没有抬过眼,也对他荒诞的幻想、对他突如其来的渴望、对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无知无觉。 顾念安蹙起眉,好像忽然之间就明白了可以让他万劫不复的真相,又好像依然什么都不懂,琥珀色的眸子浮现出些许迷茫。 两种情绪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竟是一点都不矛盾的。 钟觉浅对外界的一切都感知模糊,因为她现在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聆听脑中的讲解上。 就在刚刚,她把叉子戳向盘里的金黄圆子时,脑海中沉寂许久的女声终于又开尊口。 【我真的忍不了你了,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蠢丫头,菜摆到眼前你都不会吃!】 【这是开胃前菜,覆盆子鹅肝泡芙。】 【最外面一层是泡芙壳,有一定厚度,外脆里软;里面是小块的黄油煎鹅肝;缝隙用覆盆子蓝莓树莓果酱填补,酸甜解腻。】 【你吃的话用勺子叉子都行,别嘴张得老大一口吞,至少分两口……】 有精致美味的菜品可以尝,又有专人讲解每道菜的妙处和吃法,虽然对方语气暴躁,但这顿饭对钟觉浅来说依然是不错的体验。 她遵循“食不言”的优良传统,认认真真享受了美味的一餐,优雅地擦擦嘴,喝着杯中的山泉水做最后的清口。 她接下来想熟悉熟悉校园环境,便提议道:“晚上没什么事,我等下想四处转转。” 顾念安的动作顿了顿。 他抬眸看向她,状似随意地问,“你是想自己走走,还是想让我陪你一起?” “当然是你陪我。”钟觉浅觉得莫名其妙,“我都当着你的面说了,怎么可能没打算和你一起去?” 她说完就又喝了一口清水,紧接着人就被呛住了,几滴水蹿进气管里,不严重但折磨人。 钟觉浅咳得厉害,她捂住嘴,肩膀颤抖,脸颊漫上淡淡的红,不知道是被呛的,还是极度尴尬下的反应。 她突然意识到,她这次又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这种“当着两位竹马的面提议、却只约周星照”的事情,女配还真的干过。 最要命的是,还不止一次。 钟觉浅觉得,她的脚趾刚刚只是打好了地基,现在才是完整抠出了一套芭比梦想豪宅。 救命啊,她的脚趾也是会累的!【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8、电话约定 “没关系的。” 顾念安和煦温醇的嗓音传来。 钟觉浅停止了发呆,她抬起头,视线撞进少年的眼睛里。她在那两团晶莹美丽的琥珀之上,看见了小小的自己。 顾念安真的长了一双过分迷人的眼睛,看谁都显得专注和深情。 钟觉浅想,要不是她知道剧情,确定顾念安对女配没那方面的意思,她估计也会产生“他喜欢她”的错觉。 “过去的所有事情,没关系的,一切都是我自愿的。”顾念安看着她略带茫然的脸,轻声重复了一遍。 钟觉浅默然。 顾念安看出来了。 他知道她刚刚说的话是没过脑子,他也知道,她是因为想起了什么,才觉得尴尬而被呛到的。 那些回忆对于她来说只是尴尬,对他而言都能算作伤痕了。如今她还没有开口道歉,他倒是先安慰起她了。 钟觉浅不知道她此刻说什么才是最合适的。 她沉默片刻,认真承诺道:“念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让你经历那样的事了。” 之一。 顾念安垂下眼睫。 如果此刻坐在这里的人是周星照,少女说话时,也会带上这个“之一”吗? 他心里这么想着,露出温柔的笑,“我信你。” 钟觉浅很少如此郑重地给人承诺,得到少年的正向反馈,心中也生出了一股满足感。 她顿了顿,又道:“我以后不再日日围着阿照转了,会有很多空闲时间,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想去的地方,我都能陪你尝试。” 话音未落,她便看到顾念安的眼睛亮了起来。 少年的眸子本来就特别漂亮,像是含着水,现在这双眼更是波光潋滟的,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真的吗?” 钟觉浅看到顾念安这样的反应,更觉得他是个小可怜了。 她点点头,就听少年开心道:“那你明天有空吗,我正好有个感兴趣的画展。” 明天是周六,她有安排。 钟觉浅一时陷入纠结。 她刚对顾念安豪言壮语完,就拒了人家的邀请,显得承诺太没诚意了,但她又实在不想把周六的计划往后推。 在她沉浸于思绪中时,顾念安就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他轻易就能分辨出,她正处于一种很为难的状态。 骗子。 她明明说她已经想通了,以后只会把周星照当朋友,可她还是对他更偏心。 是他太贪婪了吗? 她对他的态度突然好转,这是他不曾想过的,他应该觉得惊喜、觉得满足了才对。 他是该满足的。 如果他不曾与改变后的少女相处过,不曾看到她的笑,不曾听到她用撒娇般的柔软声音唤他的名字的话。 可他已经尝到了甜头,食髓知味,只觉得怎么都不够。他想从少女那里获得更多的关注,越多越好,越多越好。 甚至,他不希望少女对他和周星照一视同仁,他想取代周星照,成为被她偏爱的那个人。 如果她天天都能像这样陪在他身边,满心满眼都是他,只对他笑,只对他的事情感兴趣,那感觉一定比现在更美妙吧? 钟觉浅:“抱歉,我周六有事,周日行吗?” 听到她的声音,顾念安眼底酝酿着的黑色漩涡停了下来,一双眸子又变得如湖水般清透澄澈。 “啊。”他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怎么,你明天和阿照有约吗?” 钟觉浅并没有感觉哪里不对,“不是,我明晚打算去路遥家向她赔罪,白天的话,我约了理发师,想去做个头发。” 她记得这本书中,炮灰家是开理发店的,他平日住在学校宿舍,周末会回到店里帮忙。 半天不见,她已经开始想念她的男朋友了。 这个答案让顾念安微怔,再次开口时,他的声线似揉了春风,暖融融的,“原来是这样,那就改约周日。” 晚饭后,两人离开食堂,并肩在校园里散步。 他们俩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各自有着大批爱慕者,这次又是罕见的二人单独同框,一路上引来了学生们的频频侧目。 对钟觉浅来说,顾念安是个优秀的向导。 少年知识渊博,他带她走遍了整个校园,无论她对这些建筑提什么问题,他都能毫不费力地答上。 而在他发现她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后,他还会主动讲一些小故事与她听。 他的嗓音温柔悦耳,比午夜电台的主播的声线更加醉人,选的故事也幽默有趣。她听了好多故事,却一点都不觉得枯燥。 “很晚了呢。” 走着走着,顾念安忽然停了下来,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你该走了,我送你回去。” 钟觉浅走在他身侧,听到这话,她才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天空。 只见原本铺满晚霞、如调色盘般绚丽多彩的天空已经变成了浓郁的墨蓝色,无数星子闪烁其间,像钉在黑布上的会发光的纽扣。 “啊,已经这个时间了,司机等我很久了。”钟觉浅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她有一种穿越了的恍惚感。 这是她第二次有这样的感觉了,上一次,是她在玻璃花房中看电影的时候。 似乎她只要待在顾念安的身边,就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 钟觉浅将手机放回口袋,朝校门口走去,不远处,接她的车已经静候多时了。 看到二人的身影,司机从驾驶座上走下,他向顾念安打了声招呼,绕过车身为钟觉浅打开车门,“大小姐,请。” “那我们周日再见。”钟觉浅回身对顾念安摆了摆手,坐进车里。 车门关上,落锁,她舒舒服服地靠在座椅上,向车窗外看去。 只见顾念安站在距离车身几米远的地方,他仍旧只穿着一件白衬衣,仿佛一朵雪白的山茶花盛开在黑暗中,无瑕得过分鲜明。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脸上没了表情,还是因为微风吹乱了他的黑发、吹皱了他的白衣,独自站在那里的少年,总给人一种落寞的感觉。 钟觉浅微微挑眉。 他是在看她? 少年的确是在朝她的方向看着,他的目光落在她面前的这扇车窗上,定格了好久好久。 可这车窗上贴了防窥膜,他看不到她,只能瞥见玻璃上映出的婆娑树影。 引擎轰鸣的声音传来。 “先别开车。” 钟觉浅对司机说了一声,随即按下车窗按钮。车窗缓缓降落了半扇,她的目光落进了顾念安惊讶的眼眸中。 他好像根本没料到她会将车窗降下来。 “念安,过来。” 钟觉浅轻声道,话音刚落,她就看见顾念安走到了车边。 他将左手按在剩下的半扇车窗上,优雅地俯身垂首,如同一个等待被人抚摸的、温顺的食草动物。 而他覆在车窗上的那只手,却隔着一层玻璃落在少女的脸颊上,位于她唇上的指尖微动,似是在轻轻摩挲。 “怎么了?”钟觉浅看着顾念安沉默乖巧的样子,忍不住又将声音放轻了些,“我看你好像不太高兴?” 顾念安抬眸看了她一眼,他明明没做什么表情,可光是那一双含着水的眼睛就流露出了浓浓的不安。 他并没有与她对视太久,很快就垂下了眼睫,声音低低的,“没什么,是我的问题。” “我只是觉得今天发生的事太不真实了,像一场梦,等到明早,这梦也许就会碎掉,一切又都恢复如常。” 钟觉浅听明白了,“你是担心,明天我就又会变成疯狂迷恋阿照的样子,除了他以外再也看不见别人,对你无比冷漠?” 顾念安没有回答。 钟觉浅笑了,少年的确缺爱、没有安全感,他有这样的反应,她不觉得意外。 她玩笑般地道:“那要怎么办呢?要不我明天起床后给你打个电话,证明我没有变回去?” 顾念安神色微动,他抿起唇,看上去有些纠结,似乎想要说什么,又觉得难以启齿。 “可以……” 他轻声说了这两个字,忽然停下叹了口气,用正常的声音问:“可不可以,每天都打一个电话呢?” 顾念安问出这个问题后就安静了下来,他期待地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由于紧张,他精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按在车窗上的那只手也不自觉地用了更大的力道。 他太冒进了。 不该这么做的。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见好就收、徐徐图之。 可他本性贪婪,一旦感受到少女的退让和包容,就本能地得寸进尺。 “可以啊。” 钟觉浅爽快答应了。 事实上,这一幕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女配冷暴力了顾念安这么多年,让他缺爱、没有安全感,到她这,她忽然转性,对少年好一点,他的性格就能立刻恢复正常吗? 当然不会。 按照正常逻辑,她之前对顾念安非常冷漠,现在突然对他好,少年应该会有一种在黑暗中待久了猛然见到光的感觉。 顾念安大概率会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短时间内对她产生巨大的情感需求,非常依赖她、黏她。 就像是一个饿久了的人,重新接触到食物,会忍不住暴饮暴食一样。 不过,只要她这段时间多给顾念安一些关注,让他体会到被浓烈友情包围的感觉,他自然会逐渐恢复正常。 到那时候,他们就能重新拥有健康良好的挚友关系啦。 对钟觉浅来说,一天一个电话不是什么大事,顾念安的要求不算过分。 他比她预想中的要克制得多。 “你答应了?”顾念安眸光闪烁,这次的惊讶没有作假,他没想到少女的反应居然会如此淡然。 他不自觉地将身体更加逼近钟觉浅,像是怕她反悔,急切地确认,“你真的会每天都给我打电话吗?” 钟觉浅点点头,“明天早上我醒来后就会call你,如果我起得晚,你等不及,也可以主动给我打。” “不必。” 顾念安眼睛弯弯,状态恢复了从容。他放下了按在车窗上的手,声音轻柔得像飘落的羽毛。 “我会乖乖等你醒过来的。”【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9、谁输谁赢 上午十点,阳光正盛。 餐厅的窗户大开,微热的夏风涌进来,将桌上热腾腾的小笼包子的香味儿吹得到处都是。 钟觉浅穿着真丝睡衣,长发用鲨鱼夹随意挽起,端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 她说过早上要吃得简单,厨房便按照她的意思,只准备了一屉鲜肉小笼包和一杯豆浆。 钟觉浅夹起屉里最后一只包子,浸到用油泼辣子和醋调成的蘸汁里,待暄软的面皮吸足醋汁变成深色,才缓缓送进嘴里。 肉汁四溢,满口生香。 她惬意地眯起眼睛。 见大小姐吃完,在旁侍候的女佣及时将餐具撤走,清理干净桌面,又端来一个白瓷盘,瓷盘中央放着擦手的热毛巾。 钟觉浅用毛巾将手细细擦净,再一次打发女佣离开,“现在你不用守着我了,去做别的事吧。” 女佣终于退下。 钟觉浅松了口气,打算慢慢享受手边这一杯不用端着大小姐架子也能喝到嘴的豆浆。 她刚拿起玻璃杯,就听见一道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她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女人年近四十,人清瘦,长了一张冷淡的脸,看上去很聪慧也很不近人情。 她来到餐桌旁,将两份文件放到桌角,“大小姐,这是你昨天吩咐我去查的那两人的资料。” 钟觉浅拿起文件打量。 说是两份文件,其实就是两张a4纸,每一张右上角都贴着红底的证件照。 其中一张是清秀少女微笑的脸,另一张则是俊美少年面无表情地看镜头的样子。 路遥和褚知白。 照片旁边是密密麻麻的印刷字,写着两人的详细信息,连他们家人的信息也都附在了后面。 钟觉浅把住址之类用得着的内容都牢牢记住,将文件放到一旁。 她对眼前的女人微笑道:“这正是我想要的东西,辛苦刘姨了。” 女人微微挑了下眉毛,似乎没料到少女会对她这么客气,开口便比往常迟了几秒。 “大小姐想买的三只包,目前已有两只到手,还剩一只,我联系了专柜,最快要等到明天上午才到货。” “因为大小姐想把包当成绝交礼物,我建议最好能让这三只包同时送到三位同学手上,也最好能将绝交之意同时传达到位。” 钟觉浅明白她的意思,绝交这事就像割草,最好把草攥成一把,一刀下去断个干净。 她道:“那就按照你的想法,等最后一只包到了再一起送出。” 女人:“明白,这件事最迟会在明晚了结,大小姐下周再去学校,与那三位同学就只是普通同学了。” 钟觉浅点点头,又道:“刘姨,帮我安排司机,昨天托你买的东西也都装进后备箱里,我等会儿要出门。” 女人无声退下。 餐厅里只剩钟觉浅一人,她彻底放松下来,捧起豆浆杯小口抿着。 豆浆里放了不少绵白糖,喝起来甜丝丝的。她品着舌尖上的甜味,心中感慨,看来有时候偷懒也是一件好事。 当初她写这本书的时候,还是个天真单蠢的小学生,知识比较匮乏,也懒得去查资料。 虽然她搞了三大财阀的设定,却并未在剧情中涉及到商战、财产继承、上流社会的利益关系之类的复杂内容。 她只是想让周星照、顾念安和女配都有显赫的背景,过尊贵奢侈的生活,方便她写后续那些花里胡哨的剧情。 说白了,这就是个披着豪门皮的校园言情文,一切都为了谈恋爱的剧情服务。 比如有个明显的bug,那就是他们三个作为财阀继承人,居然到了大学都还没接手家族事务,一天天闲得要命。 再比如,她塑造女配这个人物时,因为觉得意义不大加上嫌麻烦,根本没写过她的父母。 女配家离诺顿大学很远,她上大学以后就暂时搬出,在学校附近寸土寸金的别墅区买了栋豪宅住着。 女配离家时只带了一个人,那就是刘姨,一个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有求必应的管家。 如今别墅里的司机、女佣和保镖,都是女配搬进来以后,刘姨帮她挑选、雇佣的人。 小说里从没写过女配和父母的互动,她什么事情都直接交给刘姨做,女人也一直处理得妥帖称心。 这让钟觉浅捡了个大便宜。 她又能住在豪宅里,享受舒心的米虫生活,又不用应付女配家里的那些琐事,还有个忠心的全能管家陪在身边。 她脸都要笑烂好吗? 钟觉浅把豆浆喝完,放下玻璃杯去梳头换衣,准备出门。 约莫半小时后,一辆豪车驶出安静的别墅区,通体纯黑的车身洒满阳光,宝光氤氲。 车窗上贴着防窥膜,似黑色的镜子,映出道路两旁不断变化的景色。 郁郁葱葱的树木被框进了车窗里,像是被裱起来的精致油画。 钟觉浅倚靠在车后座上,头转向车窗,半眯着眼睛往外瞧,神色倦怠。 她有些心神不宁。 一方面,她早上吃了美味却油腻的小笼包,血液流向胃,脑供血不足,整个人昏昏沉沉提不起劲。 另一方面,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好像还是挺重要的事。 “车里似乎有些热,大小姐,需要把空调温度再调低吗?” 前方传来司机的声音,钟觉浅茫然地抬起眼皮,过了几秒才慢吞吞地答道:“我不热,倒是有些闷,把空调关了吧,我要开窗。” 车窗玻璃缓缓落下了半扇,微热的风与葱绿蓊郁的景色一同朝她涌来。 钟觉浅却无心注意外面,她抬手拨了下被风吹乱的长发,目光落向自己按着车窗键的手指,表情有些疑惑。 突然,她面色一变,连忙翻包找手机。 她昨天答应了顾念安,今早会给他打电话的,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钟觉浅手忙脚乱地拨通了顾念安的号码。 少年的手机铃声是钢琴曲,琴声悠扬婉转,优雅又温柔,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他本人。 铃声只响了几秒钟就被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的少年音既温和又平静,“浅浅。” “中午好。”钟觉浅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本来应该和你说早上好的。” “怎么了,你昨天晚上失眠了吗?” 钟觉浅看着顾念安递到脚下的台阶,良心更痛了,“不好意思,是我忘记打电话的事了,现在才想起来。” 电话那头除了少年的嗓音,还有安静的纯音乐,像是某场所的背景音,偶尔还会有轻微的碰撞声。 “你在打桌球?” “嗯,我在休息,现在是对手的轮次。” “你是在和阿照打吧,战况如何?” 顾念安微微歪头,朝不远处正伏在桌前认真打球的周星照瞥了一眼。 他如实道:“我刚刚失误了,现在阿照逮着机会连进了几球,不出意外的话,这局球应该没我什么事了。” 钟觉浅笑道:“哎呀,朋友之间赢就是输,输就是赢。等阿照拿下这局,你就让他请你吃饭,好好宰他一顿。” 顾念安听着少女在耳边叽叽喳喳,唇角绽出温柔的笑意,“好,按你说的做。” 某高级桌球室内。 明亮又不刺眼的灯光下,周星照站在球桌边,垂眸给球杆尖尖擦上巧克粉。 他的动作娴熟又随意,表情十分从容,显然对这局球已经胜券在握。 待球杆恢复好状态,周星照走到球桌的另一边。 他早就想好这一杆要怎么打了,俯身、摆姿势、瞄准、推杆,一气呵成。 当他再次直起腰时,被他看中的那颗球也就咕咚进了球洞,沿着桌下的轨道与其他被打下来的球汇合。 球与球两两相碰,发出一声悦耳的轻响。 “念安,你输了。” 周星照看了一眼桌上的情况,非常嚣张地说道:“剩下这两颗球我家狗都能打进。” 顾念安脾气温和,胜负欲却不弱。 周星照挑衅完,没听到少年的那句“那可未必”,有些意外地朝他看去。 只见顾念安倚靠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正和人打着电话。 球杆早被他放到了一旁,他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无意识地把玩着沙发旁的绿植叶子,显然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通话上。 少年的状态松弛极了,他懒懒地窝在沙发里,头微微歪向手机,说话时,嘴角勾着好看的弧度。 他的一双眼也弯成了月牙,丝丝笑意在他的眼底荡开,说不出的温柔。 不对劲,很不对劲。 周星照总是能看到顾念安的笑,可以说,绝大多数时候,少年的脸上都会挂着微笑的表情,语气也是温柔平和。 但他完全是出于礼貌,更准确地描述,他不是刻意想表现礼貌,而是戴久了社交面具摘不下来。 对他而言,微笑就等于面无表情,温和的语气就等于言辞冷厉。 顾念安此刻的状态却并非如此,他那种自然的松弛状态和发自内心的温柔喜悦是装不出来的。 电话那头的人一定对他非常重要。 周星照注意到,这电话是对方先挂的,而顾念安明显有些意犹未尽,他放下手机的时候表情都有一丝落寞。 虽然少年调整得很快,一瞬间又变成了温和平静的模样,但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有意思。 周星照弯身又进了一球。 等顾念安走到球桌边,观察着这对他极不利的战局时,周星照才又拿起球杆,准备进最后一球。 顾念安:“我的确输了,这颗黑球很好进。” 周星照:“承让。” 周星照耸了耸肩,随意地调整着姿势,“对了,刚刚你和谁打电话呢,聊得这么开心?” 顾念安注视着周星照的动作,就在少年即将推杆的瞬间,他才轻声说道:“还能有谁,当然是浅浅。” 球杆尖尖抖了一下,戳歪了。 那颗定胜负的黑色8号球缓慢地在桌面上滚了滚,停在了距离原位置不到一掌的地方,十分滑稽。 这可以说是相当尴尬了。 周星照却毫不在意地直起身,挑眉对顾念安道:“她从昨天下午以后就再也没联系过我了,怎么会给你打电话?” 顾念安并不回答。 周星照又说:“她在做什么呢?没事的话,让她也来一起玩。” 顾念安这才道:“她今天比较忙。” 周星照:“明天呢?” 顾念安:“明天她和我有约,我们说好了要去看画展。” “是miss.k的画展吧?”周星照眉头皱着,神情有些纠结,看得出他虽然听说了这个画展,却没什么兴趣。 顾念安点头,他回身拿起了自己的球杆,在球桌边俯下身来。 周星照依旧沉浸在思绪中,“那明天我们可以先去看画展,画展附近有家西餐厅是我朋友开的,味道不错,中午我们可以去那吃......” 周星照的态度如此理所应当,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挤进了两人的约定有何不妥。 顾念安最羡慕也最嫉妒的,就是他的这份理所应当。 这种理直气壮不是天生的,周星照的这份从容,源自于他多年被偏爱,多年被纵容,多年被身边的人当做第一顺位来宠。 他永远都不可能像他一样。 顾念安叹息道:“我赢了。” 周星照刚说完,就见顾念安直起身体,不客气地将手里的球杆塞到了他怀里。 他愣了一下,转头望向球桌,发现桌上的球都被清空了。 周星照笑道:“念安你行啊,不声不响地就偷家,老规矩,你得请我吃饭。” “今天你请。”顾念安头也不回地走出球室,“从今天起规矩改了,输家请客。”【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0、想入非非 褚知白住的地方离诺顿大学很远。 钟觉浅在车里枯坐许久,几乎要睡着,才总算到达了目的地附近。 这是一个残破的老小区,里面大概十几栋楼。小区门卫宽松,行人随便进,车的话照例一杆一车,不需要凭证,也没人盘问。 没有任何阻碍,钟觉浅的车轻松开进了小区,在里面转悠。 根据刘姨查到的信息,司机很快就找到了褚家开的理发店,将车子停在附近空地上。 小区住户不少,给理发店提供了稳定客源。大多数人都会选在周末空闲时理发,今天周六,即便是中午日头最盛时,店里依旧有几个客人。 钟觉浅走进理发店时,就看到一对中年夫妻正在忙活,女人忙着给人剪头,男人在给一名长发的女顾客染发。 店门口挂着成片的珠帘,用来挡苍蝇蚊虫,每当有顾客拨帘进来,串串珠子就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欢迎光临。” 褚母离门口最近,听到声音,她转头欲招呼客人,还未开口便已愣住。 眼前的少女长得格外精致漂亮,气质也极好,全身上下的衣服虽不见标识,却能看得出是名牌货。 因着职业,褚母打量人时总会格外留意对方的头发。 只见少女留着一头很吸睛的及腰长卷发,在背上披散开来,黑色锦缎一般丝滑亮丽,一看就是精心保养过。 她明显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和这个店、和这个老旧的小区都格格不入。 褚母犹豫了片刻,见少女仍笑盈盈地站在门口,不像是走错了地方的样子,才问:“你是来理发的吗,想剪头还是做染烫?” 钟觉浅笑着开口,声音甜丝丝的,“阿姨好,我是褚知白的同学,听说他家是开理发店的,就想来看看。” 她说着摸了下头发,“我最近发质不太好,想简单修个发尾,顺便再做个营养。” 褚母了然,她知道自家孩子上的是什么大学,诺顿的有钱人极多,她看到钟觉浅也就不惊讶了。 褚母聊天也不耽误手里的活儿,她一边拿着剪刀咔嚓咔嚓,一边笑道:“原来是知白的同学啊,谢谢你来照顾我家生意。” “正好,我和知白他爸都在忙,修发尾和做营养都不难,就让知白给你弄吧,你们俩还能聊聊天。” 钟觉浅没想到褚母这么上道,打助攻的本事和她比起来也不遑多让,顿时笑得更甜了,“谢谢阿姨。” 褚母点点头,冲屋子的最里头喊道:“知白,你同学来了,赶紧过来招呼一下!” 理发店的店面不大,长方形,类似宽敞一些的走廊,店的最里面就是给顾客洗头的地方。 褚知白刚给一个小女孩洗完头,他用干净的毛巾把小朋友的头发包住,将她扶起送到座位上。 闻言,他抬眸望了过来,看到门口站着的少女,俊秀的眉瞬间紧紧皱起。 钟觉浅差点笑出声。 活久见,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男友对她露出戒备的表情,尤其是他见到她的第一眼,那模样简直就像要炸毛的猫。 褚知白快步走到钟觉浅面前,垂眸俯视着她,语气不善,“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钟觉浅耸耸肩,活像个泼皮无赖,“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感受到母亲投来的探究的目光,褚知白意识到两人这么杵在门口过于显眼了,抿唇道:“你过来。” 他捏住钟觉浅的衣角,在少女的配合下将她拽到了理发店的最里面。 在剪发之前,客人一般要先洗头。 褚知白从架子上取下干净的毛巾,盖在钟觉浅的肩头。 他一边为少女掖好毛巾的边角,避免她等下被花洒的水流弄湿领口,一边对她低语,语气冷淡异常。 “钟大小姐,我和你虽然有过节,但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想报复我可以,别牵连我的家人。” 钟觉浅在洗头床上缓缓躺下,过程中,她的后脑始终被褚知白小心地用手托着。 在她完全躺下后,少年用指尖简单梳了两下她的长发,将她的头发梳通,便伸手去拿花洒。 恩怨归恩怨,他倒是还挺有职业操守的嘛。 钟觉浅这么想着,说道:“我没想过要报复你,我真是来理发的。不信你看,我的发梢都有点儿分叉了,真得修了。” 她说着将手伸向脑后,用指尖分了一绺头发过来,手指捋到发梢,就要把翘起来的发尾展示给少年看。 褚知白这时已经打开了手里的花洒,正打算先用水润润她的发尾。 眼看着钟觉浅将湿漉漉的长发握在了手里,一滴水即将落到她的脸上,他下意识地伸手托在了她的手背之下。 手心手背相碰的一瞬间,水滴应声而落,滴在了他的掌中。 褚知白像是被热油烫到了,他连忙收回手,将那缕黑发夺回放进了水池中,嗓音冷冽,“洗头的时候别乱动。” 钟觉浅点点头,不再动了,她悄悄抬眸向上看,视野中是少年倒过来的脸。 褚知白生得非常好看。 他是符合传统审美的美人,黑发黑眸,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眉目深邃。 他的五官异常精致,一双桃花眼温柔又多情,眼尾缀了一颗小小的黑色泪痣,分外勾人。 这样漂亮的脸,能让他随意驾驭各种风格。 在现实中,褚知白的外在形象是自信骄傲、阳光开朗的大帅哥,在她面前,他却是占有欲爆棚、爱吃醋也爱撒娇的黏人小狗。 在这个世界...... 钟觉浅用目光描摹着少年冷淡的眉眼。 在这个世界里,他是气质清冷、待人疏离的少年。 在褚知白的视角中,她不再是他青梅竹马的女友,而是不久前欺负过他心上人、现在还找上门来貌似想找他茬儿的恶女。 他对她的态度会更加冰冷,更加无情。 对此钟觉浅表示,太、刺、激、啦! 钟觉浅从未见到过男友对自己冷漠的样子,简直新奇得不得了,她不但不受伤,还觉得好玩极了。 而且,随着她穿到不同的书里,褚知白今后还会换不同的人设。 钟觉浅一想到,未来她有可能会见到温柔如水的他、风流多情的他、高岭之花的他...... 她就感觉自己像是在和男友玩某种角色扮演play,简直激动得不能自已好吗! 钟觉浅:“不过,我专门来你家的理发店弄头发,确实是有私心的。” 褚知白冷淡地看了她一眼,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被少年这么看狗似的瞧着,钟觉浅身体一颤,只觉得她灵魂里某个奇怪的开关被打开了。 她就喜欢他这副对她爱搭不理的高傲样子。 钟觉浅悠悠开口道:“你长得实在太好看了,我对你一见钟情,想要追你。” “你是知道我心思的吧?”说着,她再次抬眼,目光落在褚知白的脸上,“毕竟我当时那么露骨地盯着你瞧。” 钟觉浅说完,期待地观察着少年的反应。 按照她对褚知白人设的揣摩,听到她这话,少年定会又羞又恼,像是被登徒子调戏的小媳妇似的红了脸,纯情得不得了。 然而并没有。 褚知白只是微微抬了眼皮,用看智障的眼神瞧了她一眼,就抬起手,让花洒的水从她的发尾冲到头皮。 “这个水温可以吗?” “可以。” 钟觉浅出师未捷,颓了,她闭上眼睛,不想多说一句话。 她没注意到,当她安静下来时,褚知白看着她吃瘪后的萎靡样子,微微皱着的眉不自觉地舒展开了。 水流声哗啦哗啦。 待钟觉浅的长发完全被润湿后,褚知白挤了些洗发露到手里,用掌心揉搓出泡沫,轻柔地将双手放到她的头上。 他张开十指,修长白皙的手指伸进少女的发丝间,用指腹按揉着她的头皮。 褚知白的手法极好,让钟觉浅觉得她不是在理发店洗头,而是在专业的按摩店做头疗。 她能感受到少年的手指在她的发丝间穿梭,能感觉到他柔软的指腹在她的头皮上摩挲,他每动一下,都能带给她极舒服的体验。 钟觉浅安详地躺着,享受着少年的服务。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股冷香朝她袭来,头顶的灯光被挡住,眼皮也随之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褚知白的声音在她头顶很近的地方响起,“这个力度可以吗?” 钟觉浅身体一僵。 她在这个世界的人设是纯情女大,但她实际上已经是个有“阅历”的成年人了。 在现实中,她曾经听褚知白问过她很多次这个问题,没有一次,是在他给她洗头的情境下。 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褚知白从背后紧紧拥着她,与她毫无空隙地紧密相贴,像缠绕在她身上的蛇。 他会带着极强的占有欲轻咬她的耳垂,喘息着问她,声音刻意夹起来,很浓的撒娇意味。 “这个力度可以吗?” 褚知白又问了一遍。 听到少年清冷的声音,钟觉浅翻涌的思绪才停了下来,她回了声“嗯”,就乖乖闭嘴。 褚知白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听见他的问题后,少女的身体立即紧绷了起来,脸明显红了,像是浮上了两团火烧云。 褚知白怔了下,意识到钟觉浅是想歪了。 一想到她究竟想歪到了哪个方向,他睫毛一颤,脸庞也无法自控地升了温度。 她整天脑子里都装的什么?【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1、红线打结 褚知白极力克制着脸上的表情,依旧面色冷淡地继续着手里的活儿。 上洗发露,冲水,上护发素,冲水,走完千篇一律的流程后,他将钟觉浅的长发拧干。 他帮她简单擦了擦头发,又用干净的毛巾将她的头发包了起来,“好了。” 钟觉浅这才睁开眼睛,缓缓起身,坐到了离洗头的地方最近的座位前。 因为之前尴尬的小插曲,无论是在剪头发还是在做营养的时候,钟觉浅都很安静,没再试图搞一些奇怪的play。 褚知白更是对她没什么话可讲,全程保持着沉默。 “接下来要等二十分钟,你可以玩会儿手机。” 褚知白做完了营养的步骤,就起身来到了靠墙的小沙发上休息。 目前店里没有需要他做的事,他从手边拿了一本封皮有些旧的故事书,读着打发时间,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她。 钟觉浅也不失落,她从围布下伸出双手,在给客人准备的糖罐子里摸了一颗糖,拆开包装纸吃掉,津津有味地玩起了手机上的游戏。 “叮咚。” 手机最上方的信息栏亮了亮,提示她有新的消息。 钟觉浅玩得正上头,干脆没理,直到打完了一局游戏,她才点开瞧了瞧,是周星照发来的信息。 周星照的头像应该是他自己的照片,紫色天空的背景加高挑少年的黑色剪影,一股子高冷的装逼范儿。 那个看起来十分高冷的头像说道:“听念安说,你在忙着做头发?” 本来只有这句话,头像和文字的风格还算得上和谐,但在钟觉浅没回信息的十来分钟里,那个头像又发来了两张表情包。 “又在和外面的野男人鬼混.jpg” “被我抓到你就遭老罪喽.jpg” 钟觉浅噗嗤笑出了声,她举起手机,对着镜子拍了一张照片发了过去,“我在等着洗头呢。” 她等了半分钟,见没有回复,就打算再开一局游戏,指尖还没按上屏幕,周星照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钟觉浅举起手机放到耳边,听见周星照低沉的声音传来。 “听念安说,你今天很忙,你接下来是有什么安排吗?” “我打算去见路遥。” “你和她有什么好见的?” 那边周星照的语调突然上扬,即便此刻看不见少年的脸,钟觉浅也能想象到他拧眉的样子。 她直言道:“我可是让人家呛了好久的水,这事儿怎么能就这么算了,我得登门向她道歉。” 她真诚地发出邀请,“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你对路遥做的过分的事,比起我来只多不少。” 周星照忍俊不禁,“你说什么梦话呢?” 他本来想约钟觉浅干点什么,现在他收起了念头,“要去你自己去吧,想让我和那死丫头片子道歉,得等下辈子。” 孽障!你这样只会失去你的老婆! 周星照的性子说好听点儿叫桀骜不驯,说难听点儿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现在是绝不可能向路遥道歉的,非要等他喜欢路遥到无法自拔的时候,他才会为自己过去犯的错后悔。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感受到少女的沉默,周星照轻咳了一声,绕开这个不愉快的话题,“听说你和念安明天要去看画展,我也要去。” 周星照把他对明天的行程安排复述了一遍。 钟觉浅静静听着,唇抿了起来。 她和顾念安约定好去看画展的时候,计划里就只有他们俩,可没有周星照的事儿。 朋友间的交往也是需要分寸感的。 有的人不介意聚会时朋友临时带人来,认为人多更热闹;有的人却非常在意,觉得自己和朋友独处的时间被新加的人给毁掉了。 钟觉浅不确定顾念安是前者还是后者。 如果她就这么答应让周星照加进来,会不会惹得顾念安难过? 他会不会觉得,她依旧会为了周星照打破他们的约定,周的优先级永远是高于他的? 钟觉浅:“这样不太好吧?” 周星照刚兴致勃勃地讲完,闻言道:“我这不是正在问你的意见嘛,如果你不喜欢那家餐厅……” “我不是指这个。”钟觉浅用比较委婉的语气打断了他,“我的意思是,念安同意了吗?” 周星照一时没有回答。 电话那头安静得有些可怕,只有少年的呼吸声。 钟觉浅揉了揉眉心,她知道周星照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也知道他现在的心情肯定不会很美丽。 但她依然没有改口,只是沉默着。 这种压抑的、难捱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几道悠长的呼吸声后,电话那头传来周星照的轻笑声。 “他当然同意啊,我正在和他吃饭呢,你不信,我让他自己说给你听?” 电话那头又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应该是周星照起身将手机递给了对面的少年。 很快,顾念安的声音响起,“浅浅。” 当着周星照的面讨论他的“去留”,让钟觉浅觉得有一点尴尬。 她把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念安,你介意让阿照加入吗?你介意的话就敲两下手机,我等下找个理由拒绝他。” 顾念安被她的“暗号计划”逗笑了,他也将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我不介意。” 少女会顾虑他的心情,问他的意见,甚至有了为他去拒绝周星照的想法,这就足够了。 这已经能让他开心好久了。 钟觉浅:“真的?” 顾念安:“真的。” 看来她想多了。 钟觉浅这才用了正常音量说话,“那就好,我对行程没有意见,你们俩慢慢商量吧。” 两人打电话时,周星照就在一旁沉默着。 看到顾念安再次露出了之前打电话时的温柔表情,看到他刻意放低音量、与少女说着他听不到的悄悄话,他莫名地感到有些烦躁。 周星照端起旁边的咖啡杯,猛灌一大口。 加冰的美式,没有一点糖和一滴奶,漆黑浓郁得像是中药,入口更是又冷又苦,又酸又涩。 他面无表情地将咖啡杯放回原处。 他看得出,钟觉浅并不是像往常那般拿顾念安开涮,她是真的和他的关系越来越好,真的开始重视他了。 周星照觉得自己很奇怪,他明明应该为顾念安感到高兴的,因为从前他也觉得少女的态度过分伤人。 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在桌球室时,他看到顾念安神色温柔地和人打电话,还在想他是不是偷偷交了女朋友,想要八卦他、打趣他。 但现在,他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钟觉浅,他再看到少年眉眼含笑的模样,只觉得刺眼。 “好了。” 周星照的思绪被顾念安的声音拉扯回现实,他正欲抬眸,就见一只白皙如玉的手将手机递到了他面前。 电话已经挂了。 周星照有些茫然地看着黑掉的屏幕,将手机拿了回去。 许久之后,他才艰涩地开口道:“念安,我是做错什么惹她生气了吗,为什么她这两天对我这么冷淡?” 顾念安平静地看着周星照,就像是在看一面镜子。镜中映出的,是曾经被冷落、被忽视的自己。 一直被少女放在心尖上偏爱着的周星照,一直不知道失落为何物的周星照,终于也体会到了他的感受。 顾念安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心中有种报复性的愉悦感,但那感觉很淡很淡,紧接着便被浓烈的悲伤取代。 那感觉痛苦极了,像是有只手捏住了他的心脏,他不清楚他此刻的难过是为周星照,还是为他自己。 “路遥。”顾念安想了许久,温声道,“浅浅以为你喜欢她。” 这是他愿意给好友最大的帮助了。 “路遥……” 周星照喃喃念着。 这个名字像是一柄重锤,敲在他的神经上。 是了,钟觉浅认为他喜欢路遥,她指出这一点的时候,他还因为走神否认得不够坚决。 现在想想,那或许是少女的一次试探,而他的反应让她失望了。 周星照劫后余生般地松了口气。 幸好他向路遥提出交易时,那死丫头拒绝了他,如果他真的让她假扮成他的女友,事情的走向绝对会更糟糕。 周星照:“我这就向她解释。” 顾念安:“算了,你又不是没解释过,浅浅明显是不信的。你如果真想证明自己和路遥没什么关系,以后就和她保持距离吧。” 周星照伸向手机的手在半空中顿住,他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钟觉浅自然想不到,在她积极的助攻下,男女主的感情线不但没变得更柔韧,反而断掉了,属于男主的一头如今还被打上了死结。 此刻的她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继续没心没肺地玩着游戏。 “时间到了。” 清冷动听的少年音响起,褚知白走到了她背后,查看她头发的状况,“可以了,去洗头吧。” 钟觉浅将手机放回口袋,再次来到洗头床上躺下,安静地闭上眼睛。 褚知白拿着花洒冲洗着钟觉浅的长发,手指在她变得柔滑异常的发丝间穿梭着。 水声哗哗间,他垂眸看向了少女的脸。 凝视着她精致的眉眼,他的思绪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高贵优雅的钟大小姐,是学校里所有人对钟觉浅的印象。 钟觉浅家世显赫,生得明艳秀丽,又才华出众,简直像是从童话里走出的公主,让人想接近却又不敢接近。 学校里无数人把她奉为女神,路遥就是她的小迷妹之一。 因为路遥的经常念叨,褚知白也对这位大小姐有了些了解。 少女身上似乎有数不尽的优点,成绩优秀,精通各种乐器,是学生会的会长…… 褚知白曾经在学校里偶遇过钟觉浅几次。 每一次,他都是远远地经过。 每一次,他都能看到少女跟在周星照的身旁,眉眼带笑,很温柔的模样。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褚知白也难以想象,钟觉浅居然会将人堵在卫生间里欺辱,精致的眉眼间满溢凉薄与恶毒。 昨天他替路遥擦脸的时候,少女一直在哭。 他明白,路遥哭泣不是因为她被人欺负,而是因为对她下手的那个人。 路遥第一次和心心念念的女神近距离接触,居然是这样的情况,她心都碎了。 一切都是因为周星照。 钟觉浅喜欢周星照,是学校里公开的秘密。 就连路遥也哭哭啼啼地说:“都怪周星照那个王八蛋,女神肯定是觉得我和他不清不楚,把我当情敌了呜呜呜......” 钟觉浅刚刚接的电话,应该就是周星照打来的。 从她笑出声的时候,褚知白就抬起头,望着镜子里的她。 少女笑得开心极了,显然有人给她发了有趣的消息,她对着镜子拍照,给那人发了过去,不久后又接了电话。 她的反应就是与男朋友相处时的状态:被查岗,拍照汇报行程,又被黏人的男友打电话过来盘问。 你究竟为什么会来这里? 褚知白很想问出口,话到唇边却生生止住了。 直觉告诉他,钟觉浅的确不是来找茬儿的,她根本没把他昨天顶撞她的事情放在心上。 但她也对他撒了谎。 她魂牵梦萦的人是周星照,不可能会喜欢上他。 也许,她是和朋友玩笑打赌,赌以她的手腕,拿下他这种性格冰冷的木头人需要多久。 也许,她是吃醋想报复周星照,觉得既然周星照和路遥扯上了关系,她就也要和他扯上关系。 也许,她是真的看上了他的几分姿色,想逗弄他玩一玩,等到厌倦了再随手丢弃。 无数种“也许”中,没有一种可能,是她对他动了真心。 褚知白垂下眼睫,轻轻笑了,上挑的嘴角和眼底的冷寂形成了鲜明对比。【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2、请我吃饭 洗过头发并吹干后,钟觉浅的这次体验就算是结束了。 待褚知白为她的发梢抹上少许精油,替她解开理发围布,她就起身往门口的柜台走,准备结账。 褚知白站在柜台后,将收款二维码的小立牌放到了她眼皮子底下,“既然你报了我同学的身份,给你打个八折,零头也不用给了。” 钟觉浅看了一眼柜台上的电脑,明知故问,“这里能办卡吗?” 褚知白眉头微微蹙了下,“能,有300、500、1000三个档位,不过你也不会再来了,就不用办卡了。” “你对自家的生意好像不太上心啊?”钟觉浅笑着扫码付钱,“帮我办张1000的卡吧,老板。” 最后那两个字被她念得格外婉转,像是在舌尖绕了一圈,莫名有些调情的意味。 褚知白的视线在少女笑意盈盈的脸上划过,他没说什么,坐到电脑前录入了她的电话号码。 褚母正在给人剃头,手里的电推子发出嗡嗡的声响。见钟觉浅已经去了门口,她便问道:“小姑娘要走了呀?” 钟觉浅乖巧道:“阿姨,我弄完头发啦,你家的营养做得真好,过段时间我还要再来。” 褚母刚见到钟觉浅便觉得有眼缘,见她这么会说话就更喜欢了,“小姑娘嘴可真甜,对了,你还没吃午饭吧?” 不等钟觉浅回答,女人就指使起自家儿子来,“知白,带你同学去吃个午饭,人家大老远过来捧咱家的场,可不能空着肚子走。” “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和你爸带两碗凉皮,就去总买的那家,让老板多给切点儿黄瓜丝。” 钟觉浅眨了眨眼。 她表示,她要收回之前的评价,褚母打助攻的本事可比她强多了。 褚知白没什么大反应,只“嗯”了声表示听到了,拿上手机出门。 钟觉浅没他这么潇洒,她像个乖宝宝似的和叔叔阿姨说了再见,才掀开珠帘走了出去。 门外,黑色的豪车已经等候她多时。 钟觉浅来到车边,跟司机说自己要和朋友吃顿饭,让他也先去吃午饭,晚点再按照她发来的新定位接她。 安排好一切后,她才去追已经走远的少年。 褚知白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他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从出门后就离他越来越远了。 他以为钟觉浅离开了,正想回头看一眼,就听见身后有人小跑过来的声音,忍住了动作。 钟觉浅追上了褚知白,她不知道他打算去哪,便落后半步跟在他的身侧,“呼,你走得可真快,差点就见不到人影了。” 少年冷淡道:“你怎么跟过来了?” 钟觉浅伸手遮在眉骨上方,挡住刺眼的阳光,毫不在意地说:“我来吃午饭呀,阿姨说了让你请我吃饭。” 见少年不吭声,她歪头道:“你不会想要阳奉阴违吧?这里离理发店不远,我现在回去告状可来得及。” 褚知白嘴角扬起,带了些嘲讽的笑意,“当然不会,我只是担心你会吃不下。” 等到了目的地,钟觉浅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少年带她去的是一家开在小区里的炒菜馆,店就在居民楼的一层,由住宅改成,连个正式的门面都没有。 店家只在住宅的窗户顶上象征性地挂了一块招牌,上面写着“王记私房菜”,“私”字掉了半边,现在应该叫“王记禾房菜”了。 钟觉浅站在楼外,盯着那个“禾”字,挑了挑眉。 对女配来说,这种环境简陋的小店确实是她这辈子都不会踏足的地方,她宁可饿一顿,也不会吃这里的饭。 不过,女配的壳子、名字、灵魂现在都换成了她的。 钟觉浅半点不虚,跟着褚知白走进了楼道里。 楼道内很阴凉,没放什么杂物,打扫得还算干净。几级台阶之上,一扇铁门大敞着,门框顶上贴着“王记私房菜”的字样。 钟觉浅走进门内,映入眼帘的是正常住宅的客厅。 客厅还算宽敞,但很老旧,墙壁烟熏似的发黄,上面还有一些弄不掉的水渍和小孩花花绿绿的涂鸦。 地面只铺了一层便宜的地板革,地板革靠近墙根的部分已经卷边得不成样子了。 客厅里原有的电视沙发之类的家具被清空,摆了几张可供四人坐的木桌,这就是顾客吃饭的地方。 木桌用的年头太多,已经被油浸透了,即使用抹布擦过,也总是泛着一层明亮的油光。 这家店堂食的顾客不多,主打外卖,几个外卖小哥正坐在离门最近的桌子边,等待取餐。 这下你该走了吧? 褚知白转头去看身边少女的反应。 钟觉浅愿意屈尊降贵跟他进来,或许是还抱着念想,以为这家店的内部会别有洞天。 然而,这就是一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店,寻常老百姓吃饭的地方,环境并不整洁优雅,服务也不够到位。 她不可能呆得下去。 “真棒,这里还有冰镇汽水!” 褚知白还未转过头,耳畔就传来钟觉浅喜悦的声音,接着他就瞧见少女兴冲冲地走向了靠墙的冰柜。 她给自己拿了一瓶橘子汽水,又问他:“汽水有荔枝味的和橘子味的,你没意见的话,我也给你拿橘子的了?” 褚知白怔了怔,并未回答。 他看着钟觉浅在冰柜里掏来掏去,宛如正在打洞的兔子,转头扫了一眼店里的几张桌子。 褚知白来到店里的角落坐下,这里最清静,不和其他顾客挨着。 他从桌上的餐巾盒里抽了些纸,细细地将桌面擦干净。 尤其是他正对着的、少女即将要用的那块桌面,更是被他反复擦了好几次,直到擦过的纸上不见一丁点油污才停手。 钟觉浅拎着两瓶汽水,在少年对面坐下。 玻璃瓶的汽水,一瓶是正常的液体,另一瓶里有许多细细的冰碴儿。 钟觉浅伸手去够桌角的开瓶器,“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温度的,我就给你拿了一瓶去冰的。” “我来吧,你看看菜单。”褚知白先她一步拿起开瓶器,又拿走了两瓶汽水,将擦拭过的菜单推到她面前。 他将两瓶汽水开了盖,起身去冰柜旁拿了吸管,又用纸巾将玻璃瓶表面的水汽都擦干净,才插上吸管递给她。 钟觉浅正专心瞧着菜单,见汽水被推到面前,她道了一声谢就直接开喝。 连喝了几口,她才感觉不对,定睛一看,只见这瓶汽水里根本就没有冰,有冰的那一瓶在褚知白那儿。 “哎呦,你干嘛。”钟觉浅有点不高兴,“这瓶带冰的汽水,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褚知白听了,将他的汽水也推给了她,“女孩子还是少喝些冰的,除非你不怕疼。不过你要是实在想喝,我的这瓶还没动,请。” 钟觉浅闻言有些心虚。 她在现实中体质比较弱,每次来姨妈都会很难受,经期前中后几天都不能碰冰,一个月里有半个月得忌口。 她不知道女配的生理期在什么时候,小说里根本涉及不到这个。 想想她抱着肚子在床上痛苦打滚的经历,钟觉浅蔫了,弱弱地将汽水推了回去,“你喝,你喝。” 褚知白依然没有喝汽水,而是起身去消毒柜前拿了两套餐具,又去后厨要了一壶开水。 他坐回钟觉浅对面,用开水将餐具过了一遍,才将干净的碟筷放到她面前。 这怎么跟个落难的贵公子似的? 钟觉浅默默旁观着少年的行为,咬着吸管问:“你平时在这里吃饭都这么讲究的吗?” 褚知白的手一顿,自然不是。 其实他本可以带钟觉浅去一家好一点的店。出了小区,离这不远就有一家连锁的咖啡厅,他们可以在那里吃顿简餐。 但他还是选了自己常去的小店,想让少女真切地感受一下他生活的世界。 他想让她知道,哪怕她只是想逗弄他寻开心,她接近他的过程中也会不可避免地接触到这些。 她若不想自降身份,不想吃这个苦,就趁早收手。 但钟觉浅坐下了,直到现在,她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褚知白无声叹了口气。 明明是钟觉浅在缠着他,明明是她在自找苦吃,可他看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少女,总有一种自己在拉她下水的罪恶感。 她不该在这种地方的。 钟觉浅:“所以你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 见少年半天不说话,钟觉浅机智地猜出了真相,“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该不会现在就喜欢上我了吧?” 褚知白:“......” 钟觉浅清楚地看到他的太阳穴跳了跳。 在少年舌头长刺骂上她几句之前,她立刻转头,跟老板娘说点菜。 这家炒菜店是夫妻共同开的,男人掌勺,女人管店。 他们俩进店坐下的时候,老板娘正忙着处理几个外卖订单,现在她得闲了,便能与褚知白聊上两句。 “知白来了啊。” 老板娘对褚知白说着话,眼睛却笑眯眯地看着钟觉浅,那有点八卦又有点慈爱的眼神看得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板娘:“咦,这小姑娘倒是面生得很,是你的小女朋友?” 褚知白立刻否认,“不是,她是我同学,中午来我家店里剪头发,我们顺便一起吃个饭。” “看来你在学校人缘不错呀,还有朋友来捧场。”老板娘简单寒暄了两句,拿起手边的小本本,等着记菜名。 这种开在居民楼里的小店,菜量通常比较大,他们只有两个人吃,没必要点太多。 钟觉浅点了份招牌的青椒炒肉,又要了份西红柿炒蛋,一荤一素两个下饭菜,外加两碗米饭。 在她报完菜名以后,褚知白似乎嫌不够,又加了两个菜,还点了一份水果捞。 他将菜单放到桌边,对她道:“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钟觉浅摇摇头。 她嘴不怎么挑,只是不吃大肠,也不爱吃海鲜,嫌海腥味重,对家常的炒菜倒是百无禁忌,葱姜蒜香菜等天然调味料也都能接受。 褚知白对老板娘道:“那就这些了,水果捞拜托尽快上,麻烦阿姨了。” 老板娘脸上的笑意更浓。 褚知白之前来店里时从未点过甜品,这份水果捞肯定是他给小姑娘点的,他还怕她等菜等得久,催着让甜品先上。 老板娘想到少年嘴里的那句“只是同学”,笑眯眯地离开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3、替身男友 点完菜后,钟觉浅就与褚知白面对面地干坐着,两人倒是都没玩手机,但也没有交流。 褚知白垂着眼睫盯着桌面,似是在发呆,似是在沉思,或者,他只是单纯为了避开对面两道灼热的目光。 因为钟觉浅虽然什么都没做,只小口小口地吸着冰镇汽水,一双眼睛却好像长在了他身上,视线一秒都不曾移开过。 几分钟过去,褚知白被盯得受不了,忍不住开口道:“你看够了么?” “没看够。”钟觉浅理直气壮地回答,语气里带了些调笑,“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怎么看都看不够。” 话音未落,她就看见对面少年皱起了眉,唇角紧绷,形状优美的唇也死死抿了起来。 生气了? 钟觉浅觉得自己还是别做得太过火,真把褚知白惹毛,让他疯狂降低对她的好感度就不好了。 虽然她明白,少年失去了现实世界的记忆,又有暗恋路遥的设定,应该很难喜欢上她,但她还没完全放弃希望呢。 钟觉浅这么想着,赶紧闭上了嘴巴,然后她就看到少年耳朵红了。 褚知白的表情未变,依旧是刚刚那副模样,好像即将要发火。 他的脸色也未变,依旧是冷调的白皮,仿佛一块浸在冷水里的玉,洁净无瑕。 变红的只有他的耳朵。 钟觉浅看到,少年的两粒耳垂由白转粉,由粉转红,色泽越来越浓,好似两粒由生变熟的樱桃。 她眨了眨眼睛,感受到了女流氓人设带给她的极大满足感。 钟觉浅在现实中和女流氓这个词是完全搭不上边的。 她自己就是明艳大美女,审美线被她的脸拉得超级高,她很难对什么人产生企图。 而另一张让她无比心动、让她觉得精致好看的脸,长在她男朋友的身上,她从小看到大。 现实中的褚知白从来不需要她主动。 每次她只要多看几眼他的脸,他就会主动凑上来,指尖点上眼尾那颗妖娆的泪痣,用夹得软乎乎的声音问:“喜欢吗,要不要亲一亲?” 这时,老板娘将做好的水果捞端上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当然,钟.女流氓.觉浅并不尴尬,只是将思绪从记忆中拉了回来,尴尬的只有被她调戏的少年。 老板娘笑吟吟地说:“难得知白带朋友过来吃饭,这份水果捞是我赠送的,小姑娘以后有机会再来啊。” 钟觉浅甜甜道了谢,说了声“好”,就拿起叉子开始吃水果。 水果捞用很好看的瓷碗装着,配了两把银色的小叉子,钟觉浅将其中一把叉子递给少年。 褚知白接过,却将叉子放到餐具边上,并不打算尝,“我不爱吃甜,这是专门给你点的。” 说着,他就想起刚刚少女嬉皮笑脸的样子,忙道:“菜上得会慢一些,我想着先给你点个东西吃,把你的嘴堵上。” 听他这么说,钟觉浅就不客气地将水果捞挪到了自己面前。 这水果捞用料很丰富,里面有大块的芒果。她很喜欢芒果,一口一块,吃得相当快乐。 褚知白默默瞧了她一会儿,忽然轻声问道:“你不嫌弃这里吗?” “嫌弃什么?”钟觉浅抬起头,神色警惕地低声道:“难道你进过这家店的后厨,发现里面有老鼠?” 褚知白:“......” 他看得出,少女不是没听懂他的话,而是故意在和他开玩笑,她的回答显然是否。 钟觉浅当然不嫌弃,她从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在她上小学以前,她家没什么钱,一家三口就窝在这种老旧的小区里。 她的父母在街边开了一家小饭馆,靠着附近几个小区的居民做生意,以维持生计。 她家的饭馆比这家炒菜店好一些,最起码临街,有个正式的门面,但环境却没强多少。 饭馆这种地方很注重卫生条件,她的父母只要有空闲就会打扫,尽量把每个角落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但她家的店依旧总是透着一股陈旧的味道。 直到她快上小学时,她家在农村的土地突然被征收,得了大笔的补偿款,家里才终于宽裕起来。 她的父母用这笔钱在高档小区买了房,又开了一家饭店,生意日渐红火。 那一年,她的生活水平直线拔高,像是做美梦一样;也是在那一年,她遇见了住在对门的褚知白。 时隔多年,钟觉浅再次走进老小区,走进小菜馆,有一种亲切怀念的感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这家店和她印象中自家的店一样,虽然老旧,但收拾得非常干净,这里的人也如同她记忆中的那般,待人热情大方。 钟觉浅嘴角勾起,嗷呜又吃掉了一大块芒果。 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来了,几个大白瓷盘上是盛得满满当当的炒菜,香味扑鼻而来。 青椒翠绿,柿子红艳,鸡蛋金黄且大块,瘦肉切成薄薄的大片,带着少许油脂被煎得焦香焦香...... 装米饭的碗是豪气的阔口碗,碗口足有巴掌般大,一小座饱满的饭山耸立其间,米饭洁白如雪,粒粒分明。 钟觉浅早饭吃得晚,刚刚又拿水果捞垫了肚子,本来不饿。 但她一看到色泽鲜亮的家常炒菜和香喷喷的白米饭,就被勾起了馋虫,忙拿起碗筷,专心干饭。 反而是连早饭都没吃的褚知白,在饭桌上的表现要矜持得多。 他像是被什么事情牵着心绪,食不知味,吃得很慢很慢。 好几次,他都抬起头来想要开口,但看到少女吃得那么香,又将话收了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钟觉浅才吃完午饭。 她看着被她扫荡得干干净净、不剩一粒米的碗底,总算想起了她大小姐的人设,优雅地拿纸巾擦了擦嘴。 褚知白这才放下筷子,用一种冷静且严肃的语气说道:“钟大小姐,说说你来找我的真正目的吧。” 钟觉浅闻言,也无比认真地回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她话只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因为她看见,在她刚说出“喜欢”二字时,褚知白的眉毛挑了一下。 他的表情很复杂。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又像是因为“他很认真地对待这次谈话、她却还在装傻胡扯”而感到无奈。 钟觉浅在心中流下悲伤的泪水,她明明说的都是真话,他怎么就不肯信呢? 她思索片刻,重新开口道:“那我就实话和你说吧,你长得很像我曾经喜欢的一个人,他已经去世了。” 她凝视着褚知白的脸庞,目光充满了缱绻与怀念,像是在透过他,遥望记忆中那个熟悉的少年。 “你的性格和他完全不同,但你们的脸却是十分相像的。” “我想让你做我的男朋友,代替他,日日陪伴在我身侧。” “如果你愿意跟着我,条件随便你开,并且只要我们还在交往,我就会帮你摆平生活中的一切困难。” 褚知白总算信了她的这番说辞,勾唇冷笑,“钟大小姐是想包我?” 钟觉浅摇头,“我不是要你当我的情人,而是当我正式的男朋友,我会敬重你、爱护你。但我也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所以想用物质来补偿。” 她说完停顿片刻,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你愿意吗?” 不得不说,钟觉浅和周星照好比卧龙凤雏,追人的本事大差不差。 但她比周星照强上一点,那就是她说话时没有拿钱甩人的高傲感,也没有上位者拿捏下位者的随意感,态度相当诚恳。 正因如此,褚知白的反应没有当初路遥那么激烈。 他甚至不觉得愤怒,只是看着钟觉浅期待的眼神,心头涌起强烈的疲倦。 少女有着上位者的残忍和天真。 她是降低了身段,给足了诚意,真心向他发出邀请,却也是实实在在地羞辱了他、践踏了他。 他知道她不是故意的,所以他不会责怪她,但也不想与她多说什么。 褚知白冷淡道:“我不愿意,钟大小姐以后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请回吧。” 钟觉浅咬了咬唇,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像是还想抢救一下这段对话,又怕说多错多。 最后她只道:“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逼你,我的邀请永远有效,你随时可以打我的电话。” 钟觉浅说完便起身离开。 她缓缓走出店门,走出楼道,脸上失落的表情逐渐变成了计谋得逞的微笑。 她此行的收获比预计得还要多。 钟觉浅今天原本只打算去弄弄头发,在褚知白面前刷个脸,留个电话号码就潇洒走人。 之后她会派人密切关注少年的情况,等到他家里出事时,她再联络他。 她会在那时提出让他成为她的契约男友,主打一个趁人之危、强取豪夺、霸道大小姐爱上我。 褚母的助攻,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得以给自己加戏,和褚知白吃了顿饭,并在饭桌上提前说出了契约的内容。 于是剧情线发生变动,她不用再给少年打电话了,只需要耐心地等待。 等褚知白家里出事,走投无路、绝望至极时,他自然会想到她的邀请,主动联系她,问她当初的条件还做不做数。 比起她直接做个恶人,在少年危难之时逼迫他顺从,让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待在身边,还是等他主动来求她垂怜更有意思,不是吗? 钟觉浅这么想着,心头涌起强烈的新鲜感和愉悦感,她感觉自己在变态的路上越走越远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4、登门道歉 调戏过可爱的男朋友,钟觉浅手头就只剩下拜访路遥这一件正事了。 路遥的家也在这个小区,据手机地图显示,离她现在的位置很近。 但按照刘姨提供的情报,路遥今天下午都在便利店打工,直到傍晚才会回家。 中间有好长一段空闲时间,钟觉浅便给司机发了信息,坐上车前往附近的猫咖,在温柔乡中消磨了一整个下午。 太阳逐渐西斜,隐没在地平线以下,天色由浅蓝转为墨蓝,属于月亮的位置浮现出朦胧的白影。 傍晚时分,外形低调的黑色豪车再次驶入老小区,在一栋楼前停下。 这栋楼有五层,外面刷着粉红色的墙漆。数年风吹雨打之下,墙皮开裂剥落得不成样子,颜色也变成了暗淡的粉白。 路遥的家就在这栋楼一单元的最顶层。 钟觉浅下车打开后备箱,映入眼帘的是几个包装素雅的手提袋,每个袋子里的东西都用复古花纹的牛皮纸包着。 她正要拿东西,就见司机走了下来,默不作声地拎起那几个手提袋,将后备箱重新关上。 钟觉浅见状也不和他抢,只道:“等下我们要爬五楼,辛苦你了。” 她说完便走进楼道,一鼓作气爬到了最顶层,才停在楼梯上微微喘着气。 得了她的指令,司机把几个手提袋放到她脚边就下楼了,回到车上待命。 钟觉浅平复好呼吸,直起腰打量周围。不需要情报,她立刻就猜到了路遥家在哪。 她面前总共就只有三扇门,左、中、右,只有左边那一扇门边上没放垃圾,门上也没有贴密密麻麻的小广告。 这扇门很干净,贴着喜庆的对联和福字,门前有清扫过的痕迹,还摆了一张可爱的卡通地垫。 屋子的主人显然很热爱生活。 钟觉浅按下门铃,发现是坏的,便敲了三声门。门的隔音效果不好,她很快就听见了脚步声。 脚步声离门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门前消失,门上亮着的猫眼也被一片阴翳遮挡住了。 是路遥正在向外看。 路遥父亲早亡,和母亲相依为命。这个时间点,她的母亲还在上班,只有她自己在家。 猫眼再次恢复了明亮,门却没有打开。 钟觉浅轻呼一口气。 路遥昨天拜她所赐呛了半天水,估计都有心理阴影了,今夜看见她找上门来,她不害怕才怪。 假装没注意到猫眼的变化,钟觉浅又轻轻敲了两声门,“路遥在家吗,我对昨天的事情感到很惭愧,特来向你道歉。” 短暂的寂静后,一道清脆的女声在门后响起,声音穿过门板,有些模糊,听不出主人的情绪。 “你等一下。” 钟觉浅乖乖地等。 门后的脚步声急匆匆地远去,又急匆匆地回来。 伴随着“咔哒”一声,门被打开,路遥的脸从半人宽的门缝中探出。 她将手放在门把上,脸蛋由于紧张而发红,一双大而漆黑的眼睛时而盯着钟觉浅,时而望向她的背后。 确认来人只有少女自己,路遥放下心来,让出门后的空间,放她进来。 钟觉浅拎着几个手提袋,走进了路遥的家。 眼前是个几十平米的小房子,两室一厅,一左一右两个卧室,都关着门,厅很小,更像是连接着其余房间的方形走廊。 屋子收拾得很干净,但因为空间太小,东西又多,显得十分拥挤。 路遥家里从不接待客人,没准备拖鞋。 路遥正打算把母亲平常穿的拖鞋拿给钟觉浅,余光就瞥见了少女精致的鞋子。 她抿抿唇,停下手,语气有些无措,“你直接进来吧,不用脱鞋子,我待会儿正好也打算拖地。” 路遥说完,从墙角搬了一张折叠桌,放到客厅中央展开,又拿出两把塑料凳子摆到桌子两侧。 家里没有可以招待客人的饮料,她从碗柜里拿了一只杯子,放到水龙头下细细洗干净,倒了一杯凉白开。 钟觉浅坐到桌边,接过杯子,见路遥又转身走向冰箱,忙说:“我最近在控糖,喝水就好,不用给我洗水果。” 她下午在猫咖还喝了大杯的奶茶,控糖什么的当然是在说谎。 钟觉浅这么说,只是不想让路遥尴尬。 听到这话,路遥也就坐了下来。她头低垂着,放在膝头的两只手不停绞着睡裙,“见笑了,我家估计还没有你的浴室大。” 钟觉浅:“别这么说,你家收拾得好干净,布置也很温馨。” 路遥没再说话,她悄悄抬眸,只见钟觉浅正低头小口喝着水,似是在思索该怎样引出主题。 少女握着玻璃杯的手格外漂亮,五指洁白细长,指甲是秀气的杏仁形,做了透粉色的美甲,似柔嫩的桃花瓣。 真美。 路遥看着看着,精神有些恍惚,直到一声清脆的轻响传入耳中,她才清醒过来。 只见钟觉浅将水杯放回桌上,漆黑的眼睛定定地与她对视。 钟觉浅选择省略东拉西扯的步骤,直白地道歉:“对于昨天发生的事情,我感到非常后悔,真的很对不起。” “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我想弥补你,尽量减轻这件事给你的伤害和影响,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路遥沉默片刻,抬眸望向她,小鹿似的眼睛闪动着,“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作为被霸凌的受害者,路遥对她实在太过客气了。 钟觉浅想不通为什么,只把原因归于路遥是个善良大度的人,“你尽管问。” 路遥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声音有些艰涩,“你昨天那么对我,是不是因为周星照?” 钟觉浅认为自己又能打助攻了,她斟酌着道:“是,因为他喜欢你,我嫉妒得要命,一时之间失去了理智。” 她把“喜欢”二字咬得很实,希望路遥能听出这句话的重点。 她为了帮周星照刷路遥的好感度,开始胡编乱造,“昨天中午,周星照还为了你来找我,警告我不许再对你动手,看来他是真的很在意你……” 钟觉浅声情并茂地说着,偶尔用余光扫了一眼对面的路遥,剩下的话顿时噎回了嗓子里。 谁能解释一下,路遥为什么会面色潮红地盯着她看啊,她的眼睛里为什么全是她的影子啊! 钟觉浅大脑宕机了好久,才总算回忆起来,她确实写过这么个设定,即路遥是女配的小迷妹。 这个设定没什么大用,随着女配一次次的羞辱和霸凌,路遥的这份偶像滤镜也就碎了。 钟觉浅心下了然。 看来,因为她是初犯,她在路遥心中暂时还未跌下神坛,依然保持着美好的女神形象。 钟觉浅猜得没错,路遥现在依然喜欢着她。 但她弄错了一点,路遥不是不介意她犯的错误,而是把锅甩给了别人,把本该从她身上扣除的好感度,算在了别人头上。 这个“别人”自然指的是周星照。 路遥不愿意接受钟觉浅是个霸凌者的现实。 即便她亲眼看到了钟觉浅冷漠地发号施令的样子,亲身体会到了被霸凌的痛苦,她也不愿意。 她就像遭遇偶像塌房的粉丝,不承认钟觉浅能做出这样的事,不承认她的女神并不完美、德行有亏。 路遥在心中想方设法地为钟觉浅找补,最终,她乱如麻的思绪自己找到了一个出口,那就是把少女的错误归结于周星照。 钟觉浅本来是完美无缺的。 喜欢上周星照这个烂人,是她的第一个瑕疵;因为周星照而对其他女孩生妒,变得完全不像自己,是她的第二个瑕疵。 少女的两个污点都与周星照有关,她变成这样也都是这个混蛋的错! 是的,就是这样! 钟觉浅还不知道,只因她一个助攻性质的回答,女主这边的红线也打上了死结。 此刻她淡定地喝了口水,等待路遥的下一个问题。 路遥微微倾身,有些激动地追问道:“那你,那你现在是不是依然很喜欢周星照啊?” 听她这么问,钟觉浅挑起眉,心中生出一丝喜悦。 她刚刚向路遥传达了“周星照喜欢她”的消息,路遥紧接着就问她是否还对周星照有心思,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的助攻成效卓著,路遥也开始在意周星照了,正在试探她这个情敌的态度! 钟觉浅绝不当男女主感情路上的绊脚石,斩钉截铁地说:“我已经放弃对他的感情了,以后我们只会是朋友。” 她为了加大可信度,又补充道:“我喜欢上别人了,那人是我的真爱,我对他一心一意,绝不可能吃回头草。” 什么? 路遥还未来得及庆祝女神“恢复独美”,就听到了这个坏消息,一时间大喜大悲交替。 她心绪如海浪翻涌,下意识地想追问那人的名字,但她知道这样做太冒昧了,话到嘴边又被理智拦了回去。 等等,时间不对。 路遥喃喃:“你说你喜欢上了别人,可你昨天还因为周星照而对我……” 钟觉浅柔声开口:“就是在昨天,我对那人一见钟情,现在正努力追求对方呢。” 她说这话时,眼角眉稍都带着笑意,漆黑的眸子闪动着细碎明亮的光,如同缀满繁星的晴朗夜空。 爱情是很没道理的东西,喜欢上一个人确实不需要花很长时间,仅短短一瞬就足够了。 路遥知道钟觉浅说的是实话,她发出一声叹息,“居然还要你去追,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她只是下意识地感慨,没期待少女会回答这个有些隐私的问题。 但钟觉浅却认真思考了片刻,眉头微微皱起,嘴唇时不时颤动一下,像是要吐出某个词,又觉得不够恰当。 “他特别好。” 她最后只说了四个字。 这四个字分量太重,爱意太满。 路遥咬了下嘴唇,只觉得心脏跳如擂鼓,撞得她胸口生疼。 她忽然有些嫉妒那个人。【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5、淋雨争宠 路遥沉默片刻,等情绪平复,开口道:“我愿意原谅你的所作所为,不需要你给我任何补偿,但我想加你的联系方式。” 她欲盖弥彰地解释:“学校里有很多人找我麻烦,我有了你的联系方式,再遇到这种情况就能找你帮忙了。” 周星照已经放话庇护你,以后你不会再受欺负了。 钟觉浅很想现在就告诉路遥这件事,但她考虑了下,认为还是不要抢周星照的风头比较好,便点点头。 交换过全套的联系方式后,钟觉浅起身道别。 临出门前,路遥让她把拿来的手提袋带走。 钟觉浅不听,闪身出了门外,“我们已经交换过联系方式,算是朋友了,这些东西不仅是赔礼,也是我送你的见面礼,不必客气。” 她说完就将门合上,快步跑下楼,一眨眼就溜到了两层楼下,让人想追都追不上。 路遥不是假清高的人,既然少女坚持要补偿她,那她就接受。 她弯身将几个手提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摆放到桌上。 是几个大小不一的纸盒,用牛皮纸包着,绑着浅蓝色丝带,做成礼物的精致造型。 路遥将礼物一一拆开。 一个最新款的笔记本电脑,机身超轻薄,自带各种学习办公软件;一个肩颈按摩仪,给她妈妈用;一张全国通用的书店储值卡,额度够她用买来的书堆满卧室…… 钟觉浅的礼物准备得非常用心,每一件都送到了她的心坎上。 路遥简单将客厅打扫干净,推开自己卧室的门,只见门后的墙壁上贴着一张海报,是钟觉浅代表新生做全校演讲的画面。 这张海报位置太显眼,人站在客厅,往门口一瞧就能看见。 她先前不立刻给钟觉浅开门,让少女在门口等,就是为了将卧室的门关上,不让自己的心思被正主发现。 路遥走到窗边,拿起手机给好友打电话。 她等了几秒,一听到少年那声自带凉意的“喂”,便兴奋道:“知白,我跟你说,我今天又和女神见面了……” 今天理发店关门得早,褚知白和父母把店打扫干净,锁了门,一起往家走,准备吃晚饭。 接到路遥的电话,他和父母打了声招呼,独自来到小区广场,在角落里的秋千上坐下。 他把秋千当成临时的软凳坐,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握着秋千的锁链,两条长长的腿斜伸出去,姿态随意又散漫。 他听着电话那头的路遥滔滔不绝地讲,即使看不到她的脸,他也能感觉到她有多兴奋。 就这么喜欢她? 不是才被她欺负过? 褚知白回想起钟觉浅的模样,她在周星照身边温柔笑着的样子,她霸凌人时冷着脸的样子,她专注地看着他说喜欢的样子…… 他忽然闭了闭眼。 那个艳丽明媚的少女确实有这样的魅力,能让人轻易忘掉她所有不好的事情,被她吸引目光,再因她不经意的笑和言语,心生妄念与欢喜。 褚知白放弃了质问路遥为何如此没记性,静静听她描述不久前发生的一切,不发一语。 直到听见钟觉浅那一番隔空表白,他才挑眉开口:“她这么跟你说的?” 电话那头的路遥已经开启了暴走模式,“啊,你不知道女神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多温柔,简直就像栽在那人手里了似的!” “我还问女神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猜她是怎么回答我的?” “他、特、别、好!” 路遥咬牙切齿地说出了答案,“气死我了,无论女神说出什么形容词,我都能说对方配不上她,但这四个字太犯规了,她怎么这么护着他?” 随着她的描述,褚知白眼前好像重现了两个少女面对面谈话的场景。 他似乎能看到钟觉浅低垂着长睫,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弧度,轻声说出这四个字的样子。 那么惹眼,那么遥远。 他呼吸停了一瞬,紧接着心脏像是被针戳了一下,颤颤地发疼。 少女的表白不是对他,而是对她那位已经去世的心上人,他此刻的心弦颤动就像个不合时宜的笑话。 何况他有喜欢的人了。 褚知白想,他是喜欢路遥的,也应该喜欢,他过往的记忆都在证明这一点。 似乎连老天都想让他清醒一些,认清现实,一滴水珠落在了他的眼皮上,接着是两滴、三滴,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褚知白抬起头,只见上方的天空不知何时被乌云占据了。大片的乌黑云朵层层叠叠地压下来,有种让人窒息的逼仄感。 电话那头,路遥正在兴头上,自顾自地继续碎碎念着。 “那人到底是谁啊?” “会不会是顾念安?” “顾念安也是女神的竹马,长得好看,还门当户对,关键是他没传出过恶评,比周星照那个混蛋强多了。” “不过女神说她是昨天对那人一见钟情的,她和顾念安认识了这么久,说的应该不是他……” “下雨了。”褚知白开口打断了路遥,“我先挂了,等到家我们再聊。” 路遥愣了愣,立即道:“那你赶紧回去,别感冒了,到家就休息吧,我想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少年挂断了电话。 路遥看着手机上通话结束的界面,忽然想起,以往褚知白从来不会主动挂她的电话。 哪怕外面像现在这样下大雨,他也会一边跑着躲雨一边陪她聊天。 这样正好。 少年从前对她太好太纵容了,让她总觉得有心理负担。 路遥放下电话,就听见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她立刻把这个小插曲抛到脑后,撒欢儿地迎接下班归来的母亲。 “妈妈,我今天……” 与此同时,顾宅。 顾念安刚刚洗过澡,换上一身轻薄的白色真丝睡衣,回到卧室。 他踩着柔软昂贵的地毯,走向房间角落里的留声机,在唱片架前挑选要听的曲子。 啪嗒!啪嗒! 卧室之外就是露天的阳台,分隔两片空间的落地窗没有完全关上,留了一条巴掌宽的缝隙。 疾风骤雨忽至,冷冽的风顺着窗缝灌进卧室,雨声敲打玻璃的声音也格外清晰。 “下雨了。” 顾念安看向窗外,轻声呢喃着,视线收回的过程中,他的目光无意间从唱片架旁的挂历上掠过。 这挂历真的有被使用,不是纯粹的装饰品,目前正撕到当月的这一页,上面每一个特殊日期都被圈起来加了备注。 “唔,原来明天是……” 顾念安垂下眼睫,将已经挑选好的唱片放回,拿起另一张唱片放到了留声机上。 黑胶唱片徐徐转动起来。 随着一阵轻柔婉转的钢琴前奏,空灵缥缈的女声从留声机中流淌而出。 歌声化为看不见的雾,融在了因风雨而变得清冽的空气中。 顾念安缓缓走到落地窗前,将窗帘全部拉开,让暗沉的天空完全暴露在了自己的视野中。 夏季多雷雨,这夜的雨格外大,密密麻麻的雨幕将一切笼罩,落地窗上也覆上了一层厚重的、透明的水膜。 女声还在继续吟唱着,声音极美,气息用得也格外精妙,有一种非人类的轻盈感。 歌声却十分悲伤,如泣如诉,歌唱着永远无法被回应的渴求。 这是一首极小众的曲子,语言也生僻,但顾念安听得出,歌声唱的是奥德修斯与海妖塞壬的故事。 与神话的版本不同,这首曲子的故事里,塞壬爱慕着男人。 女歌者一声声空灵哀切的吟唱,就是偏执的海妖在一遍遍地诘问男人。 为什么你不能爱我? 为什么你不能永远注视我? 为什么你不愿为了我而堕落? 就在这时,被他放在床上的手机发出了响声。 顾念安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不出所料,是周星照发来的信息,提醒他明天见面的具体时间。 他将手机丢回床上,再次走到落地窗前。 “为什么你不能永远注视我呢?” 耳边回荡着女声的吟唱,顾念安不自觉地跟念出了一句歌词。他凝视着窗外的暴雨,忽然轻轻笑了。 修长白皙的手指放到领口上,解开了睡衣最上端的两颗扣子。 在暴雨狂风和空灵女声的撕扯中,顾念安打开落地窗,面色平静地走进了雨中。 他赤足踩进冰凉的水里,任由大雨一瞬间将他浑身淋透。 白皙的脖颈扬起。 因为受凉而血色渐褪的苍白脸庞上,浮现出一丝甜蜜的笑意。【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6-20 第16章 争风吃醋早知道你会来,我就不来了…… 下雨天最适合睡觉了。 钟觉浅昨夜回到家后便早早睡下,在雨声中酣然入梦,第二天清晨,她就神清气爽地起床吃早餐。 饭后,她喝着甜牛奶,拿出手机拨通了顾念安的号码,例行每日问候。 这一次,悠扬的钢琴曲铃声在她耳边响了很久。 还没醒? 钟觉浅看向餐厅墙上的挂钟,已经七点半了。 这个时间,周星照或许还在赖床,顾念安却应该已经吃过早餐,开始做些诸如画画、弹钢琴之类高雅的晨间活动了。 也许他没把手机带在身边。 这么想着,钟觉浅就要挂断电话,耳边却忽然响起了电话被接起的短促提示音。 接着,熟悉的少年声线从听筒中传来。 “浅浅。” 顾念安的嗓音轻轻柔柔,一如既往,音色却不那么清澈了,带着些许喑哑,像揉了细细的沙。 只两个字,钟觉浅就听出了少年的鼻音,她微微皱眉,“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你生病了?” 顾念安“嗯”了声,乖乖坦白道:“昨夜下暴雨,卧室的窗没关,我受了凉,今早一醒来就开始发烧了。” 下雨不知道关窗户? 钟觉浅觉得好离谱,语气不自觉带了些责备之意,“怎么这么不小心?” 顾念安的声音顿时弱了下去,“抱歉,我今天恐怕要失约了,你想看画展或者做别的事,可以和阿照一起去。” “你说什么呢,我得多不是人才能抛下生病的你去玩?” 钟觉浅说完,又觉得她的语气有点凶了,放软了声音,“而且我也不是责备你放我鸽子,我是担心你。” 顾念安呼吸一滞。 他眨了眨眼,眸子中流露出些许柔软的情绪,“浅浅,我……” “你在家里好好休息,我等会儿就过去看你。”钟觉浅却不再给他说话的 机会,嘱咐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放下已经空空如也的牛奶杯,她对身旁的女佣道:“叫厨房煲个玉米排骨汤,是给病人喝的,要清淡些。” 虽然说好“等会儿就过去”,但算上煲汤的时间、去顾宅的车程以及其他的琐碎,钟觉浅到达顾宅时已是将近十点。 顾宅是复古宫廷风的建筑,从外面看上去就像宏伟的城堡,里面也修得富丽堂皇,处处散发着奢靡华贵的气息。 “呀……” 一进门,钟觉浅望着头顶遥远的、繁复美丽的天顶画,看着两侧墙壁上精细的浮雕,属实被惊到了。 壕、壕无人性! 她目前住的是高奢别墅,已经相当豪华,但那毕竟是财阀大小姐在外的普通住所,和财阀主人家的住宅是比不了的。 没想到顾念安的家是这么华丽的画风,她以为他的住处会像他本人一样低调呢。 钟觉浅将装汤的保温桶递给门口的女佣,在另一名女佣的引路下来到了顾念安的房间。 一推开门,她就又被里面的陈设闪瞎了眼。 顾念安的卧室是名副其实的极繁主义风。 颜色鲜亮的壁纸铺满了房间的每一面墙,连天花板也包括在内; 华丽复杂的印花图案像是变异的植物,在每一件布艺品上野蛮生长; 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堆满了房间,缺了一只眼的宝石猫头鹰、长柄上雕刻着月亮图案的扫帚、会飞出小鸟的古老挂钟…… 这是钟觉浅第一次亲眼见到极繁主义风格的布置,惊叹震撼之余,她也想到了一件事。 极繁主义在某种意义上也属于囤积癖。 它与普通囤积癖的区别在于更加“干净”、“精致”,能呈现出俗丽又凌乱的古怪美感。 而人们患上囤积癖的原因之一,就是内心空虚、缺乏安全感,所以才会依赖物品,喜欢被无数东西包围的感觉。 哎,造孽。 对于她“成为”女配这件事,钟觉浅的看法是,权利与义务对等。 她享受到了女配身份带来的权势、地位、人脉等好处,那女配曾经犯的错误,她同样也得认下来。 无论是女配霸凌路遥这件事,还是女配多年冷落顾念安、促成了他如今的性格缺陷,现在都成了她的债。 第一份债她昨天已经还清了,第二份…… 钟觉浅望向房间正中央的那一张大床。 只见顾念安正闭目沉睡着,他似乎觉得冷,身上盖着绣满藤草花纹的厚被子,被子拉得很高,只露出一张脸和一点白皙的颈项。 由于发烧,他的脸颊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那一点红反而衬得他的皮肤更加苍白了。 即便是睡着,他的眉也是微微皱着的,似乎正在做着不好的梦,长长的睫毛时不时地轻颤两下,像是两只奄奄一息的蝴蝶。 与卧室周遭的艳丽鲜明、放肆尖锐不同,顾念安本人的风格极干净也极柔和。 两相对比,他显得格外脆弱。 钟觉浅望着不远处的少年,总有一种他正在被那些绚丽的事物侵蚀吞噬的错觉。 就好像,只要她一移开眼睛,他就会立刻陷进身下的大床里,从她的视野中永远消失。 “念安。” 钟觉浅忍不住叫了他的名字,向床边走去。 听到她的声音,顾念安眉头皱得更紧了,浓黑的睫羽剧烈地颤动起来。 直到钟觉浅走到床边时,他才终于睁开眼睛,虚弱地翻过身,面冲着她侧躺下来。 钟觉浅把怀里的探病花束放到床头,在床沿坐下,“你吃过药了吧,有没有好一点?” 她说着十分自然地伸出手,用手背贴了贴少年的额头,“啧,怎么这么烫。” 顾念安没想到钟觉浅会突然触碰他。 额头与少女柔软的肌肤相贴,他微微睁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因为这一丝突如其来的冷意瑟缩起来。 “好凉。” 他弱弱地低呼了一声,却又贪恋这份凉意,主动凑上前,闭着眼将额头抵在少女的手背上,轻轻来回蹭了蹭。 钟觉浅眨了眨眼。 她还未来得及发表什么言论或是把手抽回来,少年就先一步找回了理智。 只见顾念安睁开眼,猛地向后退去,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明显,藏在发丝下的耳垂红得似乎能滴出血来。 “抱歉,我烧得太厉害了,刚刚你的手贴过来,我觉得很凉很舒服,忍不住就……” 顾念安整个人都害羞地缩在了被子里,只露了一双眼在外面,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他不好意思看她,始终低垂着眉眼,可又担心她生气,还是忍不住在快说完话时悄悄抬眸,飞快地瞥了一眼她的表情。 钟觉浅就是在这一瞬望进了他眼里。 顾念安双眸里的水变得更多了,像是含着晶莹的泪欲落不落,他的视线因此比往常更加迷离,又多了几分缠人的黏糊。 好娇啊。 发烧还会改变人的性格的吗,他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娇? 看着少年那副像是被她欺负过的模样,钟觉浅只得安慰道:“你想太多了,这有什么的?” 她对门边候着的女佣开口,“他的体温太高了,麻烦拿几个退热贴过来,再帮我搬个带靠背的椅子坐。” 女佣很快将东西呈上。 钟觉浅让顾念安重新换成平躺的姿势,她一边把退热贴放到他的额头上,一边询问女佣他的情况。 女佣如实回答:“少爷从今早就开始发烧了,洗漱过后,他就一直躺在床上昏睡,连早饭都不肯吃。” “输液的药有让人胃疼的副作用,少爷空腹,我们不敢折腾,便只给他吃了药,想等他用过午饭再说。” 原来顾念安一直在拖,难怪他现在烧得这么厉害,斯文矜贵的人设都要被烧崩了。 钟觉浅叹了口气:“把我拿来的汤装碗端上来吧,待会儿我看着他喝。” “那就拜托您了。”女佣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连忙去取汤。 房间又安静下来。 钟觉浅紧挨着床边站定,弯下腰,将上半身笼罩在顾念安的正上方,捏着被子边缘往下一扯。 少年身上的被子被拉低到腰间,由雪白真丝包裹着的胸膛顿时暴露在了空气中。 他睡衣领口处的扣子松了两颗,柔滑的真丝面料随着被子的下拉散落到两旁,露出形状优美的锁骨。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顾念安的眼底划过一丝迷茫,他张开唇,最终却什么都没说,任由钟觉浅一颗一颗解开了他的衣扣。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他可以闻见少女身上的气息。 很清甜的味道,有一点点冷,让他联想到夏日在冰凉井水里浸泡过的、脆甜多汁的新鲜蜜桃。 顾念安没有任何挣扎的动作,安静,乖巧,一动不动。 只有当少女的指尖不经意地划过他的胸膛时,他才会偏过头,不让她注意到他滚动的喉结。 “一个贴额头,一个贴脖颈,两个贴腋下,四个退热贴应该就够了,这东西不能用太多。” 钟觉浅边说边拉开了顾念安的睡衣,视线不自主地在少年的胸膛和腹部停留了片刻。 她一直知道,顾念安是小说男配,他的身材绝对差不到哪去。 但因为他那张温和无害的脸,她总是觉得,他那件干净的白衬衫之下,会是一具单薄的、略显青涩的身躯。 没想到他这么有料。 顾念安有着紧致的胸肌和腹肌,身上的每一根线条都流畅完美,恰到好处得像是雕刻出来的一般,性感异常。 钟觉浅单纯欣赏了两秒就移开目光,将又一张退热贴放到了少年的脖颈上。 一抬眸,发现他正在看着她。 脖颈敏感的皮肤与冰凉的退热贴相接触,顾念安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眼睛里泛起迷蒙的水雾。 他直直地盯着她,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潮乎乎、湿润润的,水光盈盈,脸上的表情显得有点委屈。 可他身体的姿态却是顺从的、纵容的。 钟觉浅:“……”不要用 这种眼神看我啊! 她本来是相当坦荡的。 她只不过是看到了顾念安的一小部分上半身而已,赤膊的男人在沙滩上随处可见,她不觉得这有什么。 但被少年用那种委屈的、控诉的目光瞧着,她竟然生出了些许心虚感,好像她真把他怎么样了似的。 她立刻将剩下两个退热贴放好,将少年的衣服还原,被子拉高。 恰好此时两名女佣走进房中,一人将放置汤碗的托盘搁到床头小桌上,一人将椅子搬到床边,又安静地退下。 钟觉浅心中尴尬渐消,她拉过椅子坐下,端起托盘上的汤碗道:“念安,坐起来把汤喝了,垫垫肚子就可以输液了。” 顾念安此时又缩回了被窝中,只露出毛茸茸的脑袋,声音低低的,像是在撒娇,“不想动,外面好冷。” 现在可是夏天,你会觉得冷,难道不正是因为发烧得太厉害,所以才更要吃饭然后输液吗? 钟觉浅无力吐槽。 见她不吭声,顾念安偏过头,总算给了她手里的汤碗一个眼神,“这汤是你做的吗?” 这话算是戳到点子上了。 钟觉浅这次探病其实不用带东西,但她不喜欢空手上门,才象征性地买了束花,带了桶汤。 但这汤如果不是她亲手做的,便是多此一举。 顾宅上上下下那么多佣人,完全用不着她带一份自家佣人做的汤过来。 “啊,这个……” 顾念安从少女的支支吾吾中得到了答案。 他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语气中带着浅浅失望,“唔,反正不是你做的,那我不愿意喝也没关系吧?” 钟觉浅失笑,“你的意思是,如果是我做的东西,你就算再没胃口也会给我个面子尝尝?” “不是尝尝。” 少年的嗓音因发烧而喑哑。 “我会全部吃掉。” 钟觉浅闻言,将汤碗放回小桌上,她一把掀开少年身上的被子,拽着他的两只手腕,将这根死赖在地里的萝卜薅了出来。 顾念安本来现在思维就有些迟钝,又意外被她这么粗暴地对待,人直接呆住。 等他回过神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床上,腰后垫了靠枕,身上的被子也被重新拉高到胸前,边角掖得很严实。 而钟觉浅正把汤碗放到他手里,又从外面扶着他的双手,让他把那只碗捧好。 两人挨得很近,他的视线正对少女的侧脸,能清晰地看到她睫毛翘起的弧度。 他突然就很想触碰她。 想得不得了。 但他什么都不能做,下一秒,就连他手背上那一份奢侈的凉意,也随着少女的离开而消失了。 钟觉浅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你还真敢说,我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你吃我做的饭也不怕把自己毒死?” “你现在烧得太厉害,嗓子都哑了,不能再拖,快点把汤喝完,赶紧去输液。” 钟觉浅本来还想再说两句,比如让他不要再闹小孩子脾气之类的,话都滚到舌尖了却又难以出口。 因为顾念安表现得太难过了。 少年捧着碗怔怔地坐在床头,眼底弥漫着悲伤的雾气,像是丢失了珍贵的东西难以找回,整个人轻轻一碰就要碎了。 他怎么了? 钟觉浅想了想,觉得少年这副模样应该与她无关,可能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你……” 不用她再出言催促,顾念安低头开始喝汤,安安静静的,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 钟觉浅忽的心就软了。 她轻声道:“你先把汤喝完,等输过液,你还得在饭后再吃一次药,那顿饭我来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好不好?” 顾念安闻言顿了顿,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虚弱的笑,“好,听你的。” 得了承诺,少年果然表现得很乖。他喝光了汤,把炖得软烂的排骨和玉米也吃了个干净。 清淡滋补的食物将空虚许久的胃填满,他也总算能够进行输液了。 钟觉浅将椅子搬到床头的输液架旁坐下,望向床上正在打吊针的少年。 “念安,我知道你很困,但你至少坚持半个小时再睡好吗?” 她接着解释道:“你刚吃过东西,立刻就躺下太伤胃了。” 顾念安偏过头看她,眼神朦朦胧胧的。 从早上一直高烧到现在,他的状态差极了,有些凌乱的发丝下,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像是烈日下随时会消融的雪。 雪上落了大片大片的桃花,极致的艳,那是他脸上浮现的酡红。 少年像是醉了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温温柔柔地笑起来,“放心,我不会睡的。” 他以忍受此刻冰火两重天的痛苦为代价,才偷来短暂与少女独处的时光,他一点都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昏迷上。 他想要一直看着她。 也想一直被她看着。 钟觉浅起身来到靠墙的书架前,拿出一本悬疑小说。这种类型的书比较有吸引力,让人听着不容易昏昏欲睡。 她捧着书坐回床头,“我读故事给你听吧,这本书挺薄的,我差不多半个小时能读完,你听到结局就可以睡觉了。” 钟觉浅音色清甜,心情愉悦时说话如糖似蜜,而她读书时不带什么情绪,声线便呈现出单纯清澈的质感。 顾念安倚靠在床头,听着少女悦耳的嗓音,注意力却并未放在故事内容中,而是集中在了她的手上。 只见钟觉浅在椅子上优雅地翘起腿,将书摊平放在膝头,仅用一只手按住书页。 而她空闲的另一只手则斜伸出去,将输液管的末端、还有一段距离就到针头的部分握在了掌心,用体温去暖那冰凉的药液。 她的动作和神情都太自然了,就好像这件事对她来说再稀松平常不过。 他的心却无可救药地甜蜜起来,觉得她宠他惯他怜他,对他这样好。 甜蜜过后便是无限恐慌。 顾念安清楚地记得少女曾经对他有多冷漠,他现在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薄薄的冰层上,只一步踏错,就会再次坠入到冰冷的深渊里。 绝不能…… 当钟觉浅合上书朝顾念安的方向看时,就瞧见了少年来不及收回的阴郁表情。 那表情里带着浓烈的偏执味道,甚至有一丝病态,与他平时展现出的温柔形象相去甚远。 她怔了怔,并未多想,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顾念安并不慌张,将眉恰到好处地皱起,“浅浅,我手疼。” 钟觉浅闻言抬眸,望向输液管上端连接的滴斗。只见里面的药液滴坠得飞快,一颗接一颗连成了水流。 她立刻去摸少年的手腕,入手一片冰凉,像被冻住了似的,更不用说离针最近的手背了。 他肯定疼死了。 她对顾宅的佣人放心,刚刚只顾着暖输液管,根本没想过去检查药液的流速。 钟觉浅又惊又怒,忙将药液的速度调低,“这些佣人到底怎么做事的,居然把速度调这么快?” 顾念安道:“不怪她们,我以往输液的速度就是这样。” “我不喜欢一个人打吊针的感觉,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一条被拴在原地、没有主人认领的狗,每次输液都想快一点。” “今天我有几瓶药要打,按正常速度输液需要几个小时,我不想等。” 他揉了揉冰凉的手腕,声音轻轻,“浅浅,帮我把速度调回去吧,我想在你离开之前把药打完。” 虽然顾念安的脑回路比较清奇,这种自找苦吃的行为看上去也很神经,但钟觉浅却能理解他的想法。 人在生病时会比平常更脆弱,独自打吊针的确太孤独了,而少年缺爱的性格又会让他比常人更加敏感。 钟觉浅叹了口气,没有把输液速度调回去,而是吩咐女佣拿一条发热腕带过来 。 她小心翼翼地将腕带系在顾念安的手腕上,对他道:“慢一点输液吧,今天我会陪着你的。” 从上午十点到下午三点,几瓶药打完用了整整五个小时。 钟觉浅虽然承诺要陪着顾念安,但她念书念得口干舌燥,自然不肯再用这种方式消磨时间了。 他们俩在床上支了张小桌,摆上棋盘,一边喝着厨房端来的小吊梨汤,一边下国际象棋。 钟觉浅棋艺精湛,每一局都能和少年打得有来有回。 两人输输赢赢着就到了下午,谁都不觉得时间难熬。 直到最后一瓶药见底,钟觉浅才下床,将椅子挪到不碍事的地方。 早就守在门口的几名女佣鱼贯而入,将床上小桌以及其他东西收走,给自家少爷拔了针,很快又安静地退下了。 钟觉浅搬着椅子坐回床边,端详着眼前的少年,发现他的脸上明显有了血色,眼眸也变得清亮了许多。 “还是输液管用,你的状态比上午好太多了。” 她托腮点评着,目光触及少年放在被子上的双手,又皱起眉问,“你怎么不按着?” “你说这个?”顾念安抬起带着输液贴的那只手,无所谓地答,“没这个习惯。” 钟觉浅又劝了两声无果,眼看着少年白皙的手背上已经冒出一点嫣红血色,只得叹了口气帮他按住,“会流血淤青的。” 她用大拇指帮他按压针眼,另外四指自然托在他的手掌底下,与他掌心相对。 顾念安修长的四指垂下,蜷曲着往回勾,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把这份柔软牢牢攥在掌中。 他看着对他满心关切怜惜的少女,愧疚地开口:“抱歉,浅浅,我生病时真的有些任性。” 他为自己一直以来的以退为进、步步算计道歉,为他心生的见不得光的欲念道歉,为他今后所有的卑劣道歉。 但他死不悔改。 钟觉浅正想翻个白眼说你知道就好,就听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 只见周星照拿着一个包好的画框走进房间,他将画框立着放到床脚,在女佣送来的椅子上大马金刀地坐下。 他侧过身子冲向钟觉浅,一双好看得过分的锐利眼眸凉凉朝她睨过来,“呦,你也在啊,来多久了?” 少年的声线低沉有磁性,尾音拖着懒洋洋的调子,超级撩人。 钟觉浅:“我差不多是十点到的,五个小时吧。” 周星照:“来这么早啊,待得可真够久的。” 周星照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双手,勾唇道:“发烧不是什么大病,不用这么多人探望,早知道你会来,我就不来了。” 你不许学林妹妹说话! 钟觉浅觉得周星照今天有点阴阳怪气的,那股气儿似乎还是冲着她。 她不想与他一般见识,便没有说话。 周星照吸了口气,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还想要帮他按多久,再按下去那点针孔都要愈合了吧?” “阿照。” 顾念安沉声打断了他,嗓音在那一瞬间变得冰冷异常,冰锥似的刺进他的耳膜。 周星照愣了愣。 他抬头看向自己的好友,发现少年依然是平时的温和模样,甚至因为苍白的脸和微乱的头发显得更脆弱了。 顾念安也正瞧着他,目光平静,像是看穿了他此行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谢谢你今天过来看我。” 声线清润温和。 刚才果然是错觉吧,周星照这么想着,目光忍不住又落回旁边的少女身上。 只见钟觉浅撕下顾念安手上的输液贴,正拿着酒精棉把少年手背上的血痕擦干净,动作温柔细致,神情也专注。 专注到,连一抹余光都不曾给过他。 周星照心里又醋又酸。 从前天中午到现在,他已经整整两天没有见过钟觉浅了,也不曾被她主动联系,他此前从未受过她如此冷落。 今日清早,他收到了顾念安的信息,得知他生病无法赴约,他就待在家等着她的反应。 他想知道现在的少女会怎么选择,她会如从前那样抛下顾念安与他出去玩吗,还是会叫上他一起去探病…… 他甚至想过最坏的一种可能,那就是少女只联络他说出行计划取消,独自去探病。 结果情况比他预计得还要糟,她连一条信息都没给他发过,就好像忘了还有他这么个人。 他在家里枯坐到下午,终于忍不住去了顾宅,在顾念安的床边找到了她。 她居然真的抛弃他去与别人独处了。 她居然抛弃他…… 钟觉浅干完手头的事,转头就看到周星照怔怔地盯着她,眼尾有些红,有点像是要哭。 少年长得又俊又美,那点红衬着他锋利的眉眼,惊心动魄的艳。 她被这一幕实实在在硬控了两秒,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阿照,怎么在发愣?” 听见那声亲密的称呼,周星照总算回过神来,对上她的视线。 钟觉浅的眼睛是少见的纯黑色,清清亮亮宛如两面小镜子,她看着某人的时候,眸子里便都是对方的影子。 就好像她的世界里只有这么一个人,她也只在乎这么一个人。 “我没发愣。” 周星照瞬间忘记了心头的不快,耳垂微红地偏过头,把床脚的画框包装拆开,将画展示给两人看。 他似乎现在才想起自己是来探病而不是“抓奸”的,对病号顾念安道:“知道你赶不上这次画展,我今早托人去买了幅K女士的画,看看怎么样?” 钟觉浅也看向那幅画,画上是日落时的海,海面映着如血的残阳,像是燃烧着烈火。 耀眼夺目,是周星照喜欢的风格,也是顾念安卧室装饰的风格。 顾念安:“不错。” 听他觉得好,周星照拎着画框在卧室里寻觅能挂画的地方,目光最终定格在墙壁高处的一块空白上,便叫女佣拿梯子和工具过来。 钟觉浅跟着起身,打算等周星照爬梯子的时候帮忙扶着点。 但等她瞧见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三脚梯子,就放弃了让大只的周星照爬上去的想法。 她赶忙道:“还是我来吧,你帮我扶着梯子,递递工具。” 房间的天花板特别高,这块空白也离地面很远。钟觉浅小心踩上三脚梯的台阶,一步步走到高处开始作业。 一顿敲敲打打后,她接过周星照递来的油画,打算挂上去。 过程中出了点小问题,钉子的位置好像不太对,她又弄了好一会儿才把画框给挂上。 “怎么这么久?” 钟觉浅收回手,刚要下梯子,就听见周星照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梯子一沉,一具滚烫的男性身躯从她背后贴了上来。 他怎么也上来了? 心惊之下,钟觉浅脚一歪从梯子上掉落下来,随即扑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对方先是僵了僵,继而动作轻柔地将她揽住,让她因着惯性伏在自己的胸膛前。 鼻腔里满是清新幽雅的茶香,钟觉浅有点被蛊到了似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 她恍惚地偏过头,视野中是少年白皙修长的颈项。 她看到对方精致的喉结滚了滚,平时温和的声音里沁了丝丝凉意,“阿照,你差点就让她受伤了。” 周星照仍站在梯子上,伸出去想抓住少女手臂的那只手还没来得及收回。 他表情怔然。 他不明白钟觉浅为什么会反应那么大,她刚刚的表现就像是小动物见了猛兽,慌不择路地逃跑。 周星照垂下手,俯视着下方拥抱着的两人。 艳丽的少女缩在漂亮的少年怀里,像是皑皑白雪中开出的娇美的花。 只有这一朵。 所以人人要争。 周星照从梯子上跳了下来,他没有看顾念安一眼,只死死地盯着钟觉浅的背影,心头的怒火愈烧愈烈。 既然对他的触碰都反应那么大,又为什么缩在别的男人怀里半天不肯出来? 周星照恼得要命,他想狠狠地把少女揪出来,把她牢牢圈禁在自己怀里,然后…… 然后什么? 他一时间想不清楚,也来不及 深想,因为眼前的少女动了。 钟觉浅终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赖在顾念安的怀里不走,顿时羞得脸上冒血。 她一把推开面前的少年,从那温柔沼泽般的怀抱里挣脱出来,随即挑眉转身,对着周星照的鞋子狠狠踩了一脚。 她恼羞成怒地道:“都怪你,为什么突然上梯子,害我差点跌下去崴到脚!” 周星照吃痛拧眉,刚想对少女认个错服个软,一抬眼就看到了她背后的顾念安。 从短暂的拥抱到少女、又被她无情推开后,顾念安就沉默地站在原地,脸上失了表情。 周星照不该为好友的难过而幸灾乐祸,可他想到刚刚少年拥着钟觉浅的画面,此刻心中就难以自控地生出快意。 他不屑活得虚伪。 他承认,虽然他暂时说不出明确的理由来,但他就是不想看到顾念安和少女走得近。 顾念安依然是他的至交好友,他一辈子的好兄弟,他会支持他,帮助他,与他感同身受,为他两肋插刀。 唯独这件事上不行。 唯独与钟觉浅有关,不行。 钟觉浅发完火,见他们二人都愣愣地杵在地上,尤其是还在病中的顾念安,便揉揉额角道:“画都挂上去了,还在这发什么呆呢?” 她叫女佣把梯子和工具收走,回到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坐下,拿出手机在手里把玩。 两个少年站在原地意味不明地对视了片刻,也都回到她身边。 钟觉浅原本打算等顾念安拔针以后和他一起打电动,但现在周星照来了,三个人,两个手柄不够分。 朋友聚在一起总得玩点什么,她便提议道:“我们一起打会儿魔界怎么样?” 魔界,全名魔法世界,是个国民度极高的5v5竞技手游,人气火爆异常。 见两人同意,钟觉浅将手机横过来,登录游戏。 她找到排位赛界面,轻车熟路地建了房间,拉他们俩过来打三排。 三排房间里只有三个空位,作为尊贵的房主,她的动漫女头出现在了中间的空位上。 钟觉浅的手指就悬在开始键上,等两个陌生头像一左一右地出现在她的头像旁,她就点击开始。 今天是周日,游戏在线人数多,这一局游戏几乎是秒开。 眨眼的功夫,她的视野中就出现了挑选英雄的界面。 目前正是双方禁英雄的环节,两边位于四楼、五楼的玩家各可以禁一名英雄。 钟觉浅的位置在己方三楼,现在很闲,她便习惯性地浏览起队友和对手的ID来。 她邀请两个少年组队的时候,好友界面只显示了他们的备注,没显示ID,她也没仔细看他们的游戏头像,一点印象都没留下。 目前这个界面里,每个玩家头像隐藏,只显示ID,她还不知道他们俩分别是几楼。 钟觉浅目光由上往下滑,只见一楼是主玩射手的,ID是简简单单的两字“留白”,看上去是顾念安的风格。 她又看向二楼,一个主玩打野的玩家。 对方的ID只有四个字,每个字拆开来看都很正常,合起来却让她恨不得把眼珠子扣掉,重金换一双没看过它的新眼睛。 打野的ID是拐跑浅浅。 她自己的ID是乖宝浅浅。 两个ID隔空相对,甜腻得要死。 钟觉浅顿时两眼一黑。 她先前登录上这个游戏的时候就嫌自己的ID太软萌,但她也不是个太在乎游戏名字的人,就没改。 早知道她就不该偷懒,连夜把名字改成“性感的母蟑螂”好了! 周星照听不见她的心声,满意地开口:“不错啊,前三楼都被我们占了,只要对面不禁用,这局你就能抢到影子佳莉了。” 禁用英雄结束,双方玩家开始选择英雄。轮到他们这边时,一楼二楼都亮了起来。 “哈,对面真的没有禁佳莉。”周星照看着手机屏幕,唇边露出笑意,“浅浅快上来,我帮你抢。” 钟觉浅看着手机屏幕。 女配常用的都是辅助英雄,除此之外只有寥寥几个法师,辅助界面也就成了她的默认界面。 一排英雄头像亮起等待她挑选,排名第一位、熟练度最高的便是影子佳莉。 影子佳莉是个争议比较大的英雄,评价两极分化。 她能选择队内某个玩家保护,给予其极大增益,但自身没什么攻击力,强度完全取决于保护的对象。 这个英雄挺让人头痛的,经常会被禁,但他们现在打的是高分段的局,禁选名额少,她就被放了出来。 钟觉浅没有女配的记忆,小说中也完全涉及不到角色们平时打游戏的琐事。 但她根据英雄界面就能猜到,女配平时打游戏,就是跟在周星照身后任劳任怨地当个影子,成就他的光芒。 周星照还在催促,“你在发呆吗,怎么还不让帮抢,要不我先帮你选,等最后调整的时候我们再交换过来?” 顾念安也轻声开口道:“浅浅是想玩别的英雄吗,我帮你抢。” 钟觉浅指尖微动,将英雄界面换到法师。这一栏也有几个头像亮着,她选定最后一个亮着的头像。 “帮我抢吧。” 话音未落,她就看到自己的ID升上最高位,与顾念安交换了位置,而她本该空着的头像框里也亮起了某个女人的脸。 女人穿着魔法袍,苍白的脸阴鸷又妖艳。 “魔女黛西?” 周星照看见她选的英雄,以为她是不小心点错了,立刻道,“没事,我会这个,我拿佳莉跟你换,让念安去打野。” 钟觉浅拒绝,“这局我要玩这个,你正常打你的就行。” 此话一出,少年沉默了。 魔女黛西,定位中路、法师、刺客,简称中单法刺,强度很高,但极吃操作,能者超神弱者超鬼。 “选佳莉跟着我多轻松啊,玩这个你该被对面欺负了。” 周星照嘟囔着,没选自己原本想玩的英雄,换成了最拿手的打野,“不过没事,对面要是敢欺负你,我就杀穿他们。” 顾念安没说话,只是默默选了个强势的射手,又在队内频道打字:我抗压,辅助跟着中单走。 双方英雄选择完毕,倒计时过后,进入到游戏加载界面。 十位玩家的英雄框按阵营分成上下两行,展示着各自的皮肤和氪金的贵族标识。 钟觉浅不出意外在自己和周星照的ID前看到了情侣标识,还是等级高得引人注目的那种。 不仅如此,情侣标识还被砸钱换成了贵族版本,一颗心形的粉钻,流光溢彩,几乎能闪瞎人眼。 她颤抖着手点击周星照的英雄框,框里的内容随即变化,显示出少年的游戏头像,果然是和她同风格的动漫男头。 情侣头像加情侣ID,她眼前一黑又一黑。 在这个界面中,每个玩家只能优先显示一种关系标识,她和周星照优先的都是情侣标识。 相对而言,顾念安ID前那个孤零零的、无人对应的朋友标识就显得有点可怜了。 游戏开始,钟觉浅打起精神,深吸一口气,操纵手里的英雄往中路赶。 她还没走到双方兵线交汇的地方,就听周星照道:“你呆在防御塔底下等后手清线就行,我刷完野区就来帮你抓对面的法师。” 钟觉浅没听他的,按照自己以往的习惯,该怎么打怎么打。 双方的辅助都在中路,她怕自己和队友一死一送,认真操作起来,“不用,你待会儿先去帮念安。” 周星照闻言有点不悦地道,“你还怕念安死啊,他射手多强你不清楚吗,想抓死他,对面至少得上三个人。” 顾念安也道:“没事,不用担心我。” 就在这时,三人的手机同步传来了己方首杀的提示音。 拿下“第一滴血”的玩家正是钟觉浅。 无论是正把对手打得狼狈逃窜的射手,还是正忙着刷Buff的打野,都在此刻切屏到了中路战场。 只见自家防御塔下,残血的辅助正在回城,中路空地上躺着对面辅助的尸体。 而钟觉浅操控的魔女黛西正凭借着多段位移,如 鬼似魅地冲到对面防御塔下,一个技能收掉了敌方法师的人头。 DoubleKill! 伴随着游戏播报,魔女黛西灵巧地飘出防御塔的攻击范围,在一处隐秘的草丛里丝血回城。 操作帅得令人感到陌生。 两个少年看向拿着手机的钟觉浅,确认真的是她在操作后,异口同声地问:“你怎么会这个英雄?” “前两天随便练的。” 钟觉浅的回答倒不是凡尔赛,她来到这个世界才不到三天,确实也就这么点练习时间。 不过,她在现实中经常打游戏,打得还相当好,是个能纵意驰骋高分段的女野王、女法王。 她闲来无事翻女配的手机时,就惊喜地发现,这个叫“魔界”的手游和她现实中总玩的那款Moba游戏超级像。 她这两天晚上没事就打游戏,练练技术,看看教学视频,很快就上手了几个法师和打野。 开局就拿了两个人头,经济变成全场最高,钟觉浅打得很舒服。 她快速清掉第二波兵线,就往射手路跑,打算帮顾念安建立对位优势。 周星照看出她的意图,挑眉道:“你往哪边走呢,快和我一起去对抗路抓人。” 认真的吗? 钟觉浅愣了,敌方的对抗路是个血条比城墙还厚的战士,相比之下,对面的射手明显更有针对的价值。 周星照面不改色地道:“当然,你没看到念安已经把对面射手打怕了吗,我们就该去帮对抗路,这样就三路全优。” 钟觉浅很怀疑,但她觉得少年的段位这么高,意识也不可能差,况且自己对这游戏还不够了解,便信了。 游戏地图上,已经往射手路走到一半的魔女黛西猝然转身,与刚从野区出来的打野并肩走向对抗路。 顾念安刚游刃有余地拿下了双杀,余光就瞥见了这一幕。 他抬头看了一眼周星照,唇角微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他保持握着手机的姿势不变,手指却从屏幕上移开了。 于是游戏里,本来可以逃回防御塔下的丝血射手突然停在了原地,被赶来的敌方打野无情收割。 钟觉浅正忙着打架。 敌方的对抗路有逃命技能,泥鳅似的滑不溜手,她、周星照外加自家的对抗路,3v1,居然还把人给放跑了。 她忙活了半天,一无所获地回到中路,就听到了自家射手死亡的播报。 钟觉浅:“……” 周星照:“……” “抱歉,我失误了。”顾念安捏了捏手指,有些懊恼地抿起唇,“手感忽然变得有点差,再这样下去我怕是会给对面送人头。” 他说着看向钟觉浅,带了点请求的意味,眼波流转间,那张清秀精致的面孔莫名多了几分勾人的妖娆感。 “来帮帮我嘛,浅浅。” 第17章 甜蜜称呼宝宝,我厉害吗? 钟觉浅这一局游戏打得很累。 倒不是五个对手有多强,而是两位队友太奇葩。 周星照事多得很,一会儿要她帮忙入侵对面野区,一会儿要她跟着推塔,一会儿又非要给她让Buff,聒噪个不停,“请求集合”都要被他给按烂了。 顾念安倒是安静,可自从他说他手感变差了以后,他就真成了名副其实的“猝死流”射手。 她在旁边的时候,少年就表现正常,操作犀利亮眼,可她一旦被周星照叫走,就肯定会在不久的将来收到他的死亡播报。 与这两个活爹打游戏,钟觉浅感觉自己苍老了十岁,网瘾都快治好了。 即便自家射手死得花样百出,他们这局依然是不可撼动的顺风,仅用十几分钟就碎了对面的水晶。 这短短十几分钟里,钟觉浅已经变得麻木不仁了。 于是在第二局选英雄时,她看到周星照自作主张地抢了影子佳莉,内心毫无波动。 算了,她正好心力交瘁,玩个操作简单的英雄歇歇也好。 周星照选完英雄,立刻紧张地去看钟觉浅的反应。 他觉得自己挺矛盾的。 他知道少女最近脾气变得不同往日,他这么做很可能会惹她生气,他不希望她恼他,可他又非要这么干。 他想要她玩这个英雄,想要她在游戏里全程跟着他,想要她只看他。 不看别人,只看他。 他怀着这种既害怕又纠结的心情按下确认,便去瞧身边的少女,见她脸上并无怒意,心中悬着的石头才总算落下。 浅浅还是很宠他的。 周星照屈起手指抵住眉心,微笑着松了口气。 下一秒,他看清楚顾念安选择的英雄,那点笑意顿时僵在了嘴角。 白银祭司拉斐尔,对抗路、战士。他是个身穿银白色长袍、银发金眸的俊美青年,因为帅气的形象在游戏里格外受欢迎。 最重要的是,他是影子佳莉的官方CP。 这对CP在游戏里人气爆棚,以至于两个英雄目前为止的所有皮肤都是情侣皮肤。 周星照立刻抬眸望向顾念安,发现少年也在静静地看着他,一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睛好似暮色下的古井,幽深得望不见底。 顾念安像是不明白他什么心思,又好像什么都看得懂看得透,只是不想退让而已。 周星照深吸了一口气,握着手机的两只手捏得极用力,凸起的精致骨节都微微泛白。 他咬着牙道:“浅浅,你选个自己会的英雄随便玩吧,这局我不跟你换了。” 哈?你玩佳莉? 真的假的? 钟觉浅有些意外,她盯着少年的脸,见他表情认真不似玩笑,便点点头,选定了要玩的英雄,“那我打野。” 她可不想像周星照那般事多,没断奶的娃似的一离了队友就疯狂叫,便道:“我不是很需要辅助,你不用跟我。” 周星照似乎很不满她的善解人意,线条锋锐的眉皱得死紧,看起来又漂亮又凶巴巴的,“怎么,你怕我菜啊?” 听他的语气,这局他是跟定她了。 钟觉浅游戏态度挺认真的,她讨厌无脑连体、不管队友死活的情侣,她当然不想自己成为这种人。 于是她又道:“不是,我怕对面辅助是跟射手的。如果你非要跟我,自家射手1v2被打破防,人家要是骂你,我可不管哦。” 原来是怕他挨骂。 周星照眨了眨眼,心头像是抹了蜜似的泛甜。 他微微挑起唇角,“放心,我会盯着对面辅助的动向。” 游戏很快开始。 钟觉浅操纵着手上的英雄前往野区,在Buff还没刷新前就来到了目的地。 她呆在草丛里无聊地四处切屏,惊奇道:“你们俩不是满级贵族吗,还有我的皮肤共享,怎么英雄都是原皮啊?” 破天荒的,两个少年没有立即接她的话,气氛微妙而尴尬。 片刻后,顾念安才说:“我刚刚切屏出去看消息,忘记选皮肤了。” 周星照也解释道:“我第一次玩影子佳莉,想先试试原皮是什么手感。” 钟觉浅就是随口一问,见Buff刷新,她就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专心清野区了。 周星照当然想用皮肤。佳莉这个英雄原皮挺普通的,她只有用上典藏皮肤才叫脱胎换骨,灰闺女华丽转身变公主。 但他可受不了和顾念安撞情皮,怪恶心的。 顾念安应该也是这么想的,他不敢赌概率,也就无法在拉斐尔众多的皮肤中选择一个,只能穿原皮。 非要和他互相折磨,何必呢。 而且这局游戏中,顾念安选的不是需要全队呵护的射手,而是无人在意的对抗路,他死得再频繁也没有用了。 这么想着,周星照眼底带嘲,向顾念安瞧去,结果少年只是低垂眼眸盯着手机,并不看他。 周星照用气音傲娇地“哼”了一声,也低头专注于游戏。 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顾念安并没有像上一局游戏 那样装柔弱,靠反复去世来吸引少女的关注,打得特别认真。 他控制着帅气的白银祭司,开局就拿下首杀,又接连单杀敌方对抗路,每一波操作都秀得令人拍案叫绝,战绩相当漂亮。 等经济变成全场最高,他又跑去反对面的野区,把Buff打到一丝血再叫少女来拿。 他就像是一只正在求偶的雄孔雀,为了排挤对手将尾羽展开到极致,极尽华丽。 反观周星照,他虽然用着佳莉,能够如影随形地黏着少女,但他第一次打辅助,能不出错已经算意识好,想有亮眼操作是不可能了。 “哇,念安你这一局打得好好!” “拉斐尔不愧是魔界顶流男英雄,操作起来简直帅到没朋友。” 听着少女不停地夸赞顾念安,周星照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膛里怎么也呼不出来,堵得他心脏生疼。 等到钟觉浅和顾念安再度反掉对面的野区回来,他终于沉不住气开口,说的话也带着浓浓的酸。 周星照:“家里的Buff就给我吧,反正有念安陪你反对面的野区,你也不缺。” 佳莉这个英雄是不需要Buff的。 按钟觉浅的习惯,她后期就算想让Buff给队友,也是红给射手,蓝给法师,没有给辅助的打算。 但她想周星照毕竟是个众星捧月的大少爷,性格娇气,她多宠着点也无妨,便笑着道:“好,都给你。” 脚踩着红蓝Buff的光圈,周星照心满意足,气也消了,甚至还有些得意。 顾念安这么努力向少女献殷勤有什么用呢,省下来的Buff归了他,倒像是在给他打工。 周星照嘴角勾着略带挑衅的笑,不再紧跟钟觉浅,反而跑去跟随顾念安。 游戏里每个英雄走姿不同。佳莉是个柔弱貌美的少女,走起路来一蹦一跳,格外俏皮可爱,此时却显得有些欠揍了。 顾念安垂下眼睫,看着佳莉脚下那两圈美丽的红蓝花纹,手里的英雄原地停顿了两秒,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朝敌区深入。 周星照正得意着,想都没想就跟上。 走着走着,他前方的草丛里突然蹦出三个玩家,个个头顶的血条通红,显然是敌方阵营。 周星照:“……” 柔弱的佳莉顿时被人按在地上暴打,而她的CP,那位高贵俊美的白银祭司,只挥挥衣袖,优雅地用技能穿墙走了,头都不回一下。 周星照明白自己被顾念安算计了,他抬头去看钟觉浅,委屈巴巴地告起状来,“浅浅你看他!” 钟觉浅正忙着开龙,没看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切屏过去,瞧见周星照死在敌方野区,无情嘲笑道:“还把自己当打野玩呢,你进得那么深,当然会死啊,怎么能怪别人?” 周星照也知道自己这波确实蠢,只得气鼓鼓地吃了哑巴亏,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机上。 看到屏幕里的画面,他顿时皱起了眉。 游戏里,英雄死亡后,尸体会留在原地,等到复活倒计时结束才消失。 只见那三个敌方英雄杀完人后没有离开,他们轮流踩在佳莉的尸体上,走一小步回一下城,宛若帕金森发作般地抽搐着。 这是游戏里最高级别的嘲讽。 不仅如此,那三个玩家还在疯狂敲字输出。 [终于杀了,最烦玩佳莉的表子。] [死混子还能拿双Buff,抱上野爹的大腿就是舒服。] [白天让哥哥带着上分,夜里让哥哥上是吧?] 发在公屏上的文字消息,十个玩家都能看到。 两个少年看见源源不断更新的字条,脸瞬间就冷了下来。 比起自己或者好友被羞辱,更令他们心生怒意的,是这种污言秽语进了少女的眼。 顾念安立刻从游戏切屏到聊天界面,点开列表中“魔界”二字的头像,敲了段消息发过去。 周星照起身凑到钟觉浅身旁,想帮她把这几人屏蔽掉,却被她轻轻抓住了手腕。 柔软细腻的美妙触感传来,周星照有些怔忡地侧过头,对上少女漆黑的眸子。 这片黑里闪着点点碎光,宛如星子。 这点小事,钟觉浅原本不想插手,但她刚刚认真看了这三人发的消息,看得越多就越觉得有趣。 乖宝浅浅,拐跑浅浅,从情侣ID来看,明显她是女生,周星照是男生。 但就因为她玩的是打野,周星照玩的是辅助,这三人就定死了他们俩的性别。 因为觉得她是男生,他们提到她时,用了极尽谄媚的、近亲称呼中唯一不会被游戏屏蔽掉的“爹”。 因为觉得周星照是女生,他们就用各种辱女厌女的词汇,结合许多上不得台面的荤段子,极尽所能地侮辱他。 哪怕周星照这局辅助玩得不错,哪怕他从未做出过任何嘲讽对面的行为。 性别歧视,英雄歧视,刻板印象,再加一条欺软怕硬。 她很久没有在游戏中碰到过这么五毒俱全的典型见人了。 钟觉浅舔了舔嘴唇,很兴奋的模样。 那三人聒噪聒噪着,忽然就熄火了。 与此同时,顾念安抬起头来,“他们三个已经被禁言了,等这局游戏结束,他们在魔界的所有账号都会被永封。” 魔界是顾氏集团某子公司的游戏,他处理起这点小事再方便不过。 顾念安说着看向周星照,神色有些冷淡,“这三人的IP地址已经给你发过去了,剩下的你自己处理吧。” 周星照知道他是为钟觉浅而生气,换作是他可能也会如此,所以并不介意,“放心,我会让他们后悔今天打开了游戏。” 他刚说完,就感觉身旁的少女拉了拉他的袖口,“阿照,你等下跟紧我。” 周星照偏过头,只见钟觉浅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裹在漆黑秀丽的长卷发里,对他露出一个有些张扬的笑。 笑容昙花一现,美得令人心颤。 钟觉浅低下头,平静地道:“你们俩怎么处理我不管,对我来说,游戏里发生的矛盾,就该在游戏里解决。”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她就用华丽的操作证明了她野王的自称不是白说。 这局游戏已经进入后期,双方经常爆发团战。 新一次团战中,钟觉浅带着周星照在附近的草丛里耐心蹲守,找准时机进场,潇洒利落地拿了五杀。 她选的打野是个高冷美艳的御姐,动作轻灵飘逸,被她玩得出神入化,杀起人时优雅得像是在跳剑舞。 见敌方玩家的尸体在地上堆叠,钟觉浅操控着帅气的女英雄,分别走到那三人的尸体上回城嘲讽。 她不屑于抽搐,她用的是最贵的皮肤,最华丽的回城特效,当特效一开,她脚下的尸体自然就被衬得像地上原有的花纹一样不起眼了。 [乖宝浅浅]:不是野爹,是女野王。 [乖宝浅浅]:下次嘲讽别再用回城了,你们的回城特效太廉价,看着怪寒碜的。 钟觉浅事先拜托过顾念安,少年便叫魔界的工作人员做了手脚,让这三人无法屏蔽掉局内文字消息。 现在他们被禁言,只能眼巴巴地瞧着她嘲讽,什么办法都没有。 钟觉浅是最知道游戏里该怎么让这种猥琐男破防的,顶着情侣身份,那就更好发挥了。 她点明性别又嘲讽对方没钱硬装之后,继续在公屏里发言。 [乖宝浅浅]:宝宝我厉害吗? 钟觉浅玩游戏时从不分神用小键盘打字,全靠语音转文字功能,说话时还会下意识地带上情绪。 她刚刚声线是冷冽的,语调满是讥讽,此刻嗓音 却变得又甜又软,像是热乎乎糯叽叽的麻薯。 听到她那声亲密的、甜腻的、宠爱感满满的称呼,两个少年都怔住了,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只见钟觉浅专注地盯着屏幕,头也不抬地指挥,“阿照,你说‘厉害’,等我说完下一句,你再说‘没有’,别弄反了。” 顾念安眼睫颤抖。 他当然明白,少女正专注于把对面的玩家气得跳脚,她说这话时,心中没有一丁点旖旎的想法。 但他还是会毫无骨气地怦然心动,会对她生出更多更深重的渴望,会因这声亲密的称呼不是叫他而嫉妒得发狂。 想到这里,顾念安无声叹了口气,视线移到好友的身上。 连他这个旁观者都会起这么大反应,更别提被少女点名的周星照了。 [乖宝浅浅]:宝宝我厉害吗? [拐跑浅浅]:厉害。 [乖宝浅浅]:宝宝消气了吗? [拐跑浅浅]:没有。 [乖宝浅浅]:那我先给宝宝拿Buff,等下再去杀他们给你出气。 周星照全程都没有吭过声,默默打字,配合钟觉浅完成了她想要的对话。 他头垂得很低,额前散落的碎发挡住眉眼,旁人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绪,只能瞧见他红透的皮肤和紧紧咬住的下唇。 “念安,你帮我开龙,我现在带阿照去拿对面的蓝。” 钟觉浅说完,操纵英雄飘进对面的野区打Buff。这时不需要什么操作,她得空抬起头,去看身旁的周星照。 少年感受到她的视线,头垂得更低了,脸上的绯红色一路从下巴蔓延到了脖颈。 钟觉浅挑眉。 啧,气红温了? 不至于吧,她都拿五杀还拼命嘲讽对面了。 难道周星照是嫌她说话风格太柔攻击性太弱,觉得憋屈? 她敢保证,刚刚那种甜腻的情侣对话绝对杀伤力十足,但如果他欣赏不来这种风格,她身上也多少有几分祖安血统。 钟觉浅想了想,正要再出言嘲讽点什么,就被顾念安拦了下来。 少年声音轻轻的,明明很温柔,却像是有点不高兴,“浅浅,不要再说了。” “那些人在现实中连让你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却有机会被你说这么多话,这不是羞辱,是奖励。” 顾念安已经不记得这是他撒的第几个谎了。 他的确不想让少女对那些渣滓说话,但他更不希望看到的,是她认真维护周星照的样子。 幸而,他的好友天真单纯,目前尚不清楚他有多龌龊卑劣。 周星照听见他的话,果然顾不得脸上红潮未褪,附和道:“对,你别奖励他们!” 钟觉浅:“”真当她是人见人爱的玛丽苏万人迷呢? 不过她也知道他们是好意,就没反驳,不再说话,专心带着周星照乱杀。 钟觉浅作为女野王,带过无数妹妹,她知道该怎么哄人开心。 为了让周星照心情快点好起来,她只要确定对手跑不掉,就会故意给少年让人头。 于是地图上经常会出现这样一幕: 残血英雄被凶残的女野王堵到角落,逃无可逃,对方却不下杀手,而是默默守在旁边。 接着,她身后的佳莉就会从影子变回正常形态,蹦蹦跳跳地上前,一下一下用普攻打,钝刀子割肉似的活活把人磨死。 这么反复几次,对面就受不了这种奇耻大辱,不等他们攻过来就主动点了投降。 看见屏幕上敌方水晶碎裂的画面,顾念安放下手机道:“浅浅,我手有点酸,不想再打游戏了。” 钟觉浅刚想感慨这局游戏玩得真爽,听到他的话,立刻关切道:“你还病着,确实不应该玩太久,很累吗,要不要躺下休息?” 顾念安摇摇头,藏住眼底的黯然。 短短两局游戏就让他明白,少女有多么在乎周星照。至少现在,他完全没有机会撼动对方的地位。 于是他也知道,周星照一来,就要把她从他身边带走了。 “浅浅,我们什么时候走?” 周星照把手机揣回口袋,起身抻了个懒腰,果然提出要走,还给了个很漂亮的理由,“我们在这吵吵闹闹的,不利于病人休养。” 顾念安没想到会这么快,他脑海瞬间空白,近乎失态地下意识说道:“浅浅,我饿了。” 话一出口,他就忍不住后悔起来。 他这话说得太直白,是在故意提醒少女履行承诺,很容易引起她的反感。 钟觉浅却没想这么多,她托腮平视前方,随口回应周星照:“又没什么事要做,急什么呀,我打算在这待到晚上再走。” 她说着就想起先前顾念安耍小性子的事,忍不住笑出声来,“阿照,我跟你讲,念安发烧的时候简直” 话还没说完,钟觉浅的视野中就出现了少年精瘦的腰。 只见周星照移步挡在了她的正前方,切断了她放空的、但看上去很像是盯着顾念安的视线。 他缓缓俯身,双手按在她身后的椅背上,两臂自然形成了逃不脱的囚笼,一个并非刻意而为、却又充满了独占欲的姿势。 头顶笼罩上了一层阴影,视野中那截性感的窄腰还在向她逼近,一股融合了些许辛辣味道的香气钻进她的鼻腔,并不浓烈,存在感却极强。 香气很独特,像是多种香料共同调和出来的味道,柑橘、胡椒、薄荷…… 钟觉浅不讨厌周星照身上的气息,但她觉得这味道侵略感太强了。 两人离得近,她没被呛得咳嗽,眼尾却湿了。 “你干什么?”她用弯起的指节擦拭眼角,把整片眼尾都揉得润泽红艳,“有事说事,别离我这么近。” 说着,钟觉浅抬眸,只见周星照皱眉盯着她,原本就锋锐的眉眼此刻隐隐透出些凌厉来。 他沉声问:“你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钟觉浅:“啊?” 她有些茫然,顺嘴就想问是什么日子。 然而她很快就听到背后传来的轻响,那是少年情绪激动,捏椅背捏得太用力,手指的骨节承受不住发出的呜咽声。 钟觉浅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可她看着少年近在咫尺、面无表情的脸,就是觉得心慌。 应该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吧? 第18章 霸道哭包只是看看而已吗,要不要摸?…… 钟觉浅在脑海中拼命回想,完全没有头绪。 就连最可能的答案,周星照的生日,也发生在小说剧情中、少年认清自己喜欢路遥之后,不可能是今天。 钟觉浅歪过身子,探头向少年背后的顾念安求助。 然而她连顾念安的雪白衣角都没看到,就被周星照轻轻捏住了下巴,把脸掰了回去。 周星照看着少女茫然无措的模样,视线在她挂着水珠的睫羽上停顿片刻,将手松开,“今天是我的生日。” 啊? 钟觉浅闻言更迷茫了,连少年刚刚捏她下巴的逾矩行为都忘记了追究,“不是,你的生日明明” 周星照自嘲地笑了。 他以为少女记得,只是因为路遥的事生他的气,故意装作不知,没想到她是真的忘得一干二净。 “不是那个生日。” 他用冷静到极致的声音解释,“从前我过生日总是太多人,你不喜欢,想单独给我过,我们就约定了个日子,以后每年都提前单独过。” 钟觉浅没有女配的记忆,她完全不记得有这件事,但她明白周星照所言非虚。 并且按照女配对少年的痴迷程度,她绝对会把这一天看得比自己的生日还重要。 周星照应该也习惯了每年这一天被女配殷勤对待,享受她安排好的惊喜。 钟觉浅微微皱眉。 她把这件事忘了,是完全说不通的。 就算她在顾念安面前表明自己不喜欢周星照了,但这也就是两天前的事,解释不了她为什么如此健忘。 她该怎么说才好? 钟觉浅沉思片刻,脑海中灵光乍现。 她用 满不在乎的语气开口道:“原来你指的是这个啊,我觉得特殊生日没有存在的必要,就取消了。” 周星照闻言怔住了,向来锐利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可置信的情绪,显得有点受伤,“你……” 钟觉浅伸手按上少年的胸膛,将他从面前推开,也站起身来。 她一边揉着因为打游戏而发僵的手指,一边道:“你根本就不想单独和我过生日,这些年来都是在勉强自己配合我,不是吗?” “过生日嘛,本来是件好事,应该让人感到开心,我精心准备庆祝活动累,你强迫自己装作喜欢也累,反而变成彼此折磨了。” “我最近想通了,我不想再自我感动,也不想再辛苦你,索性就把这活动取消了。” “我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觉得你根本不会想起来这件事,毕竟你从来都不会费心去记这个日子。” 钟觉浅说完,便去观察周星照的反应。 刚刚这番话,完全是她凭借周星照和女配的关系推测出来的,但她对正确率信心十足。 果然,她说中了。 周星照盯着眼前少女平静到有些冷漠的脸,张张嘴唇,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实在无法反驳。 的确,当初他同意设立特殊生日,仅仅是被少女闹得受不了后的无奈妥协,他从未把这个约定放在心上过。 过去那些年,那么多次庆祝,他从不在意少女亲手做的蛋糕是什么口味,送到他手上的礼物价值几何,精心准备的漫天烟火里又含了多少巧妙心思。 他含着金汤匙出生,娇生惯养,锦衣玉食。无论是物质还是讨好他的心思,他都从来不缺,也懒得关注。 他也从不记得特殊生日具体是在哪一天。 有时他会在当天和其他朋友约好出去玩,又被少女强行拉回来庆生。 被强制着庆生时,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少女抓来玩过家家的娃娃。 他面对插着蜡烛的漂亮蛋糕,听着少女轻声哼唱的生日歌,不但不觉得感动,还会从心底生出一丝厌烦来。 他是真的很在乎少女,但也是真的厌烦。 她为什么非要喜欢他,为什么只盯着他看,为什么总跟在他身后,为什么没有自己的事要做? 她能不能别总这么黏着他了? 那一年,刚上初中的他闭上眼睛,在暖融融的橙黄色烛光中,在身旁少女充满爱意的注视中,许愿她能对他冷淡一些。 从那之后,年年如此。 终于在这一年,或许是哪位神明见他虔诚,让他的愿望实现了。 少女突然转性,她不再只注视他,不再纠缠他,看向他的目光里也再没有了柔软缱绻。 可他并不高兴。 恰恰相反,他从心底生出了浓烈的不安与恐惧,好像就此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少女看上去完全不需要他了。 他甚至怀疑,如果此刻他要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少女也只会平静地看着,一句挽留的话都不会说。 因为这对她而言根本就不痛不痒。 周星照觉得有点呼吸不畅了,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手背青筋鼓起。 好难受。 他以为他被少女日日纠缠、强势侵入生活的方方面面会感到窒息,可当那份牵扯断掉,他才无比真切地体会到了缺氧的痛苦。 好难受…… 得偿所愿,周星照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委屈的,可他就是被这种情绪填满了,眼眶越来越热,泪水马上要不争气地流出来了。 不行。 念安还在看着呢。 他可以接受在少女面前哭,但绝不允许自己在好友面前这么丢人。 周星照将指甲用力扣入掌心,死死咬住牙关,无声吸了口气,硬是把即将汹涌而出的眼泪给逼了回去。 “阿照?” 见少年低头半天不说话,钟觉浅朝他靠近了些。 她比周星照矮很多,走到他身前,一抬眸就能看见他被碎发遮住的眼。 她顿时愣住了。 周星照哭了。 少年脸上虽然没有明显的水痕,但他眼尾湿红得就像被揉捏出汁的花瓣,眼眶里也噙着大颗的泪珠,将落未落,忍得很辛苦的模样。 看着好委屈啊。 钟觉浅看向床上的顾念安,示意少年偏头回避,拿出自己随身带的手帕递了过去。 周星照那么高傲霸道的性子,在两个好友面前哭出来,他肯定觉得很丢脸吧。 钟觉浅清楚他的眼泪是因为什么。 她是这本书的作者,这泪失禁体质的设定,自然也是她亲手给少年安排的。 钟觉浅自己就有一点点泪失禁,偶尔磕磕碰碰,或者呼吸不畅,或者受到惊吓,她就会眼眶湿润、眼尾发红。 她写这本书时,为了解释男主的坏脾气,同时增加角色萌点,就给少年安排了她的同款毛病,程度还要更重一些。 于是设定中,周星照从小就超级容易哭鼻子。 他性子桀骜张狂,当然不能容忍自己是个爱哭鬼。 发现这毛病怎么也治不好后,他就转换思维,格局打开。 既然他只要遇到不顺心的人或事就会哭,那么,他就让这些人或事全都消失不就行了? 在如此超前且美丽的精神状态下,周星照逐渐长成了如今的混世魔王,在校园里横行霸道。 剧情无比合理。 钟觉浅有很多怪癖,其中一个就是喜欢看男孩子哭,从小就喜欢。 她记得,那时自己在编好周星照的人物设定后,还兴奋地在少年的名字旁概括着写道:霸道的小哭包。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钟觉浅抬眼,只见周星照正低头用手帕擦着眼泪。 因为觉得羞耻,少年避开了她的视线,长睫低垂,英俊凌厉的面孔被艳丽薄红与莹莹水光软化,反差感十足的漂亮。 唔,他哭起来还真挺可爱的。 钟觉浅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浅浅,别取消。” 过了一会儿,周星照放下手,眼睛红红的,声音由于哭过有轻微的颤抖和变调,“我想和你单独过生日,别取消。” 钟觉浅犹豫片刻,看向一旁的顾念安。 少年自从接收到她的眼神示意,就半偏过身子望向落地窗外,只露出苍白的侧脸。 他全程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没有出声打搅,唇却轻抿起来,修长白皙的手指也紧紧攥住了身上的被子。 周星照也没再说话。 他们都把选择权交给了她,静静等待她宣布结果。 她曾经向顾念安承诺过,绝不让他再体会到从前的经历。答应别人的事还是要做到的。 钟觉浅唤了顾念安的名字,等他回过头,便问:“我说过晚上要做东西给你吃,不过我厨艺不精,复杂的不行,普通的汤面可以吗?” 见少年点头,她又对周星照道:“正好过生日要吃面,我也给你煮一碗。等念安饭后吃过药,我们再出去庆祝,好吗?” 钟觉浅的处理方式端水而折中。 周星照和顾念安自然是不满足的,可他们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 再闹下去,敬酒不吃吃罚酒,少女真发起火来,直接回家,他们俩今天就谁都没有机会与她相处了。 周星照只能不情不愿地道:“好。” 钟觉浅起身离开顾念安的卧室,在女佣的引路下来到厨房。 她走近料理台,嘴角就不自觉带上了点笑意。 原因无他,这里东西准备得太齐全了。 只见料理台上,现成的手工面条装在盘子里,无菌鸡蛋带壳煮好用凉水降着温,腌制过的瘦肉丝用小碗盛着,煮面用的各种调料也都单独放在一旁。 从她说要煮面到她走进厨房,也就十来分钟的间隔,佣人们行动真有够迅速的。 这些人是有多不信任她的厨艺啊? 钟觉浅原本态度挺端正的,她打算认真露一手,从揉面开始,做几碗色香味俱全的汤 面出来。 毕竟两个少年平时吃的都是高级料理,也别太委屈他们的嘴巴了。 看来不必了。 她的人设是财阀千金而不是厨师,他们俩敢吃她做的东西,肯定早做好了心里预设。 既然如此,那她就按照她喜欢的口味来做,也让大少爷们尝尝普通人的食物吧。 钟觉浅瞥了一眼料理台上的特级橄榄油,转身打开冰箱,拿出一小捆青菜和一块新鲜猪肉。 “帮我洗干净。” 她把青菜递给倚在门边的周星照,在少年茫然的注视下问道,“你跟过来,难道不是为了给我打下手的?” 周星照无法反驳,伸手接过。干净的指腹接触到菜梗上的尘土,他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 但他知道,他要是不做,肯定会被少女以碍事为由撵出去,只得乖乖来到水池前洗菜。 大少爷此前从来没干过这种脏活,一点经验没有,开水龙头时直接拧到了最大。 水柱喷射而出打在菜梗上,水花四溅,弄湿了他的袖口和腕上的名表。 “啧。” 周星照随手擦了擦表盘,倒是不心疼,把水流调小继续洗菜。 厨房里水声弱了下去,煎炸东西的滋啦声就很明显了,一阵热腾腾的肉香也弥漫开来,勾得人想流口水。 周星照偏过头,注视着不远处的少女。 只见钟觉浅正气定神闲地拨弄着锅铲,锅里是几片被煎得微微发黄、滋啦作响的肥肉,水一样清亮的猪油从肉里煸出来,在锅里缓缓流动着。 等那几片肥肉被煎得干干的,她就把肉片捞出,盛在小碟里,撒上薄盐,朝他的方向一推,“喏,帮我洗菜的奖励。” 这是可以吃的吗? 周星照擦干净手走上前,狐疑地盯着那几片肉,矫情地开口,“我很少吃猪肉,不吃肥肉。” 钟觉浅不搭理他,单手朝锅里打了三个鸡蛋,动作娴熟利落。 周星照用筷子夹起一片肉干,放到鼻尖下嗅嗅,感觉那股勾人的香气更明显了。 他皱着眉,把手里的食物反复瞧了好一会儿,才小小地咬上一口,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 钟觉浅:“这个叫猪油渣,味道还不错吧?” 鸡蛋煎熟,边缘酥脆略有焦糊,烧好的开水倒进去,锅里顿时激出奶白色的汤汁,看着很像熬煮了几个小时的骨汤。 钟觉浅一边忙活,一边朝周星照看去,唇角挑起。 她本想对少年说,这是她小时候非常喜欢的零食,想想她的身份,又把话憋了回去。 猪油渣只有几片,周星照很快吃完,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唔,好吃,浅浅真厉害,什么都会做。” 钟觉浅把面条放进锅里煮,用长筷轻轻搅开,失笑道,“这有什么厉害的?” “就是很厉害啊,你会做猪油渣,会煎蛋,会煮面,我可连煮饭都不会呢。”周星照说完,果断把好友也拉下水,“念安他肯定也不会。” 他能熟练掌握八国语言,看得懂复杂的财务报表和股票走势,玩得转跑车机车冲浪滑板,却不知道煮饭该放多少水。 可能他刚刚洗的菜都还是不干净的。 周星照看着锅里上下沉浮的面条,好奇地问:“你以前讨厌油烟,最多会在我生日时做个蛋糕,怎么忽然会这么多了?” 时间差不多了,钟觉浅把瘦肉丝也倒进锅里煮。 她随口捏了个谎,顺便替路遥刷了波存在感,“我昨晚不是去拜访路遥了嘛,她煮面招待我。她做的时候,我就全程在旁边看着,也就学会了。” 钟觉浅这种煮面方式并非自创,也不是从父母那里学来的。 她爸妈都是厨师,职业病重得很,哪怕简单煮个面,也要讲究汤色清亮、摆盘好看。 这种牺牲卖相又味道家常的做法,是她从褚知白那里学的。 钟觉浅盯着白气氤氲的锅,陷入回忆。 钟家与褚家住对门,是挨得最近的邻居,大人们又性情相投,因此两家往来频繁,关系非常亲密。 两家的小孩,她和褚知白,自然也就成了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他们俩从小学到大学一直都念同一所学校,小初时还是同班,偶尔甚至能当上同桌。 钟觉浅的父母忙着经营饭店,没空管她,就把她拜托给了褚知白的妈妈帮忙带。 上高中以前,她每天都跟褚知白一起上下学,放学后直接在他家吃饭、写作业,等到晚上才会回家。 钟觉浅记得很清楚,她第一次见褚知白下厨,是在初中时的某个周末。 那时他们十几岁,该学的安全常识都学过,平时又表现得正经乖巧,大人们也就放心他们俩单独在家。 十月中旬,即将入冬,屋里还没开始供暖,阴冷的潮气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钟觉浅写完作业,和褚知白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两人同盖一张厚毛毯,肩挨着肩。 她很怕冷,包裹在身上的毯子被少年掖得很严实,一双手则被他拢在掌心,用比她更高的体温去暖。 “还是很凉。”褚知白捧着她的手放到唇边,呼了口热气,“我去给你灌个暖水袋。” 电视上正播着美食节目,屏幕里的人们在捞刚出锅的饺子吃,又白又大的饺子裹满香醋和辣子,瞧着美得很。 “不用。”钟觉浅看馋了,拽住正在起身的少年的衣角,“我饿了,去搞点吃的来。” 语气骄矜得像是在指使自家的男仆。 褚知白抿唇轻笑,揉揉她的脑袋说了声好,起身走向冰箱,打算把母亲早上做好、特意留的菜热上。 钟觉浅用毯子把自己裹成毛巾卷,跟在少年身后碎碎念,“能不能不吃炒菜啊,天太冷了,想吃点汤汤水水的暖暖身子。” 她小时候挺任性的,在少年面前,更是有一种被他宠出来的娇气霸道。 她说不想吃炒菜,那就代表着,哪怕这些菜都热好了端到她眼前,她也不会动一口。 褚知白也不恼,一边翻看冰箱,一边和她商量,“家里存货不多,我们煮挂面吃可以吗?” 钟觉浅点头,站在料理台边看他煮面。 褚知白点火热锅,从橱柜里拿出个密封的小罐子打开,挖出两勺雪白的猪油放进锅里,又熟练地煎蛋、倒开水、下挂面。 因为是做给她吃,他还把母亲提前腌制好、准备晚上炒菜用的肉丝也放了进去。 金黄的煎蛋、雪白的面条、粉红的肉丝在奶白色的汤汁里翻滚,蒸腾出诱人的香气。 钟觉浅吸吸鼻子,“你还会煮面呢?” 褚知白用筷子搅开锅里的面,“嗯,我还会做饭,只要不是特别复杂的菜色都能做。” 他瞥了一眼她冻得微红的鼻尖,轻声继续道,“因为喜欢的人不会,我特意学的,想以后天天下厨做给她吃。” 钟觉浅有点不高兴。 第一,她是会做饭的。 父母对她的教育理念是,有些事她可以一辈子都不用做,但是得会,所以她既会做家务也会下厨。 可能因为父母都是厨师,基因遗传,她很有做饭的天赋,随随便便做什么都很好吃。 只不过她在褚知白面前是懒虫转世,从未展现过这些技能罢了。 第二…… 钟觉浅垂下眼睫,指尖抚上自己有些发烫的脸。 她癖好特殊,喜欢看男孩子哭,也喜欢看男孩子害羞脸红,她自然希望这些活色生香的情态出现在少年身上。 可情况恰恰相反,有轻微泪失禁、动不动就眼尾湿润的是她,经不起撩、被少年三言两语就弄得脸红的也是她。 可恶。 面很快就煮好了,两人捧着碗坐回沙发上,吸溜着热乎乎的汤面。 钟觉浅吃面时喜欢吃配菜,正经的主食面条反而吃不下多少。 她那碗面因此被褚知白重点关照过,没加多少面条,倒是放了两只煎蛋和许多肉丝,青菜也是都嫩嫩的菜叶,不见口感粗糙的梗。 饶是如此,当她慢悠悠地吃完时,碗里还是剩了不少面条。 褚知白无奈地道:“浅浅,别浪费粮食。” 钟觉浅也是受过珍惜粮食的教育的,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好。 她黑漆漆的眼珠转了转,快速把自己的碗塞给他,歪着头无赖地笑,“是你别浪费粮食。” 这种事都发生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褚知白习以为常,非常自然地替她吃掉剩下的食物。 喝汤的 时候,他没用勺子,只单手端起碗,唇贴上碗沿,微微仰头。 褚知白此刻坐得很直,钟觉浅又没骨头似的窝着,两人之间有一截高度差。 这样的角度下,她抬眸看过去时,视线正对的便是他白皙的脖颈。 褚知白的脖颈线条很美,肤色是冷白调,像未落尘泥的新雪,精致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起伏,有种说不出来的惑人。 钟觉浅被他摄了魂,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连少年放下碗朝她看过来都没意识到。 “浅浅。” 见她发怔,褚知白轻轻叫她的名字,嗓音里带了不易察觉的温柔情愫。 他看着回过神来、马上就要恢复正常的少女,犹豫片刻,伸手搭上自己的领口,指尖回勾,将衣领弄开了些,露出形状优美的锁骨。 他朝她倾身过来,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处克制地停住,姿态像是顺从,像是邀请,又像是卑微地渴求。 他控制着气息,用更轻柔也更好听的声音问:“只是看看而已吗,要不要摸一摸?” 第19章 他的玫瑰像是被血腥味儿刺激到的狼…… 钟觉浅被撩得口干舌燥。 她抬头望进褚知白的眼睛,却发现他眸底酝酿的黑雾比她还要浓重。 但他表面上仍是冷静的,自持的。 哪怕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已经把毛毯攥成了重瓣的花,哪怕他的小臂上都已经鼓起了青色的筋络。 钟觉浅和褚知白很早就确定过彼此的心意了,他们坚定地互相喜欢,只是没有交往。 用少年的话来说,他们俩都是父母眼中的乖孩子,不能辜负长辈的信任,不可以早恋。 他们现在年龄太小,想确定恋爱关系,最早也要等到高中毕业才行。 因此褚知白从来不会亲吻她,触碰她时也相当克制,始终停留在很矜持、很纯洁的界限之内。 他说他没有男朋友的身份,如果对她做出什么亲密的举动,是很失礼也很轻浮的行为,是在欺负她。 但同时他也双标得很,觉得反过来,她随便怎么欺负他都没关系。 “这,这可是你主动的哦。” 钟觉浅舔舔干燥的嘴唇,有些紧张地伸出手,柔软的指腹颤抖着按在少年的喉结上。 那块软骨微微有些硬,裹着一层薄薄的、炙热的皮肤抵在她的指尖,像是有生命般地跳动了下。 触感很奇妙。 褚知白身体僵住,他轻声吸了口气,背向后靠,整个人陷进了沙发的包裹之中,耳垂渐渐被艳丽的绯红染透。 反应好大。 他是在不停地咽口水吗,所以她指尖下的东西才会总是自己上下动? 钟觉浅感受着少年的欢愉和颤抖,心中忽然泛起一股美妙的、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情绪。 她在沙发上直起腰,使得自己比褚知白高出许多,又伸出空闲的那只手垫在他的脑后。 那只手在承托少年头部的同时,也略带粗暴地抓紧了他的黑发,让他被迫后仰,将脆弱美丽的咽喉露出更多。 钟觉浅垂下眼睫,俯视着少年的脸,柔软的指尖点上他的喉结,羽毛一般轻轻地绕圈。 褚知白也仰头看她,呼吸逐渐加重。 他漂亮的双眸上雾似地潮湿起来,眼里的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唯有她的影子还是清晰的。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极混乱的境地,无法挣脱也不想挣脱,被咬得艳红的唇张开,断断续续地吐出她的名字。 “浅浅。” “浅浅。” 一遍又一遍。 听着好可怜。 钟觉浅最终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她喜欢的男孩子哭。 她收回放在少年喉结上的手,擦掉他眼尾的泪珠,“真是的,每次都是你先受不住,每次又都是你勾引的我。” 褚知白没有反驳,低头默默整理凌乱的领口,余光瞥见身旁的少女已经恢复了懒洋洋的坐姿。 她正在往身上盖毯子,像是立刻就要把这件事翻篇过去,该看电视看电视。 褚知白搭在领口上的手指紧了紧。 他转过头,不动声色地调整好角度,确保少女抬眸时,就能看到他泛着红潮的眼尾和那颗被泪水润过的妖娆泪痣。 他知道她最喜欢他什么样子。 “可是” 钟觉浅刚把身上的毛毯掖好边角,正打算用遥控器换个电视节目看,就听见褚知白委委屈屈地开了口。 她抬眼瞧过去,就见少年低垂着眼睫,声音刻意夹起来,软乎乎地对她撒娇,“可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这么做的。” 他说这话时,睫毛上仍挂着晨露似的泪,那颗小小的黑色泪痣沾过水,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好蛊。 眼前的画面精准戳中了钟觉浅的癖好,她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 她倾身过去,飞快地吻在少年的泪痣上,蜻蜓点水,一触即离,纯情得要命,“我知道,我也喜欢你。” 最喜欢你了。 毛毯从身上滑落,钟觉浅分开两人的距离,重新将毯子裹紧,舒舒服服地窝回沙发里。 一抬眸,她就看到褚知白正摸着自己的眼尾,像是在回味,眼睛弯弯,笑意甜蜜而满足。 她愣了愣,立刻明白自己被耍了。 “你能不能别总引诱我犯错了,不是说好要当乖孩子的吗?” 回想起刚刚的情不自禁,钟觉浅有些恼,伸脚去踹他,又觉得不解气,嘴上也跟着骂。 “死男狐狸精!” 思绪逐渐从过往中抽离,重新回到此时此地。 钟觉浅忽的又想起昨天见到的清冷少年,还有他对自己不假辞色的淡漠样子,不禁笑起来。 看来男朋友的脸真的完全戳中她的审美。 不然为什么,她明明喜欢的是爱勾引人的男狐狸精,可在看到清冷傲娇的少年后,依然觉得对方好可爱? 周星照:“浅浅,我把青菜处理好了,什么时候放进去煮?” 在听到钟觉浅提及路遥后,周星照就聪明地沉默下来,没有接话,也没有转移话题。 他走到水池前,又把青菜认真洗了一遍,还无师自通地将菜梗切掉,只保留了较为鲜嫩的部分。 此刻,他正一边把青菜装进瓷盘里,一边邀功似地对少女发问,却没得到回应。 周星照转过头。 钟觉浅正盯着身前的锅出神,眼底流淌着细腻温柔的情绪,嘴角也带着笑,像是正在想着很甜蜜的事情。 她在想什么? 她对着一锅面能想什么? 周星照不认为少女想的是教会她煮面的路遥,排除这个答案,剩下的,就只有那个他不愿意接受的名字了。 她……在想念安吗? 仅仅是因为想起她亲手做的面很快就要被念安吃到,她就露出了这么甜蜜的表情吗? 该死的,她的情绪从前明明只属于他。 烦躁暴虐的情绪杂草似的在心间疯长,周星照拧紧了眉,还没想清楚究竟要怎么做,身体就在本能的驱使下行动了。 他大步走到钟觉浅背后,双手绕过她撑在料理台的边缘,如先前那般,将她圈禁在了以他为名的牢笼之中。 他身形高大,可以轻松将少女虚虚环在怀抱里,而不进行直接的肢体接触。 就像一头凶猛的野兽,给它珍爱的猎物以喘息的空隙。 周星照垂下眼睫,视线落在怀中少女黑亮柔顺的长发上,像要亲吻似的俯下头去。 钟觉浅感觉颈间传来断断续续的痒。 那股痒意有时略显粗糙,像是有人拿着质地极好的软毛刷擦过她的下巴;有时又很柔软,像是羽毛坠落时不经意地蹭过她的脸颊。 但这里并没有软刷,也不会有羽毛。 鼻腔里再次出现了侵略性极强的陌生气息,钟觉浅瞬间清醒过来,看见撑在她身体两侧的一双手。 这双手很大,手指修长,能完全将她的手覆盖住,皮肤是性感的蜜色,薄薄一层,包裹着形状漂亮的骨骼。 只是个撑住的动作,并不需要太发力,但手的主人似乎正处在莫名的兴 奋状态中,连带着手背上的血管也鼓胀起来。 一阵阵炙热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上。 钟觉浅本能地缩缩脖子,感觉自己的耳朵擦过了什么东西,触感不像是皮肤,倒像是 与此同时,她听见周星照的声音响在耳边,低沉而喑哑,性感得要命。 他说:“浅浅,你好香。” 钟觉浅微微侧过头。 只见周星照正将头垂到她的颈间,像只大狗似的耸动鼻子用力嗅着,鼻尖时而蹭过她的耳廓,时而擦过她的脸颊。 他的头发也不停地磨蹭着她的皮肤,激起一阵阵酥麻。 “好香,怎么这么香。” 周星照说这话时,眼睛里流动着兴奋到有些变态的神采,让他不再像狗了,反而更像是被血腥味儿刺激到的狼。 在钟觉浅愣怔着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的功夫,他又低下头,高挺的鼻梁隔着她秀丽的黑发,抵在她敏感的脖颈肌肤上轻蹭。 “好像是桃子味,唔,好甜好好闻。” 钟觉浅大受震撼。 她抬手按在周星照的脑门上,一把将他推远,“别闻我了!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变态吗!” 这可是校园言情文,你别搞得好像闻到了喜欢的信息素似的! 钟觉浅感到自己被冒犯了,推少年时没有留手,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明显的红痕。 周星照并未反抗,顺着她的力道退后几步,摸了摸额头,语调有些委屈,“可就是很好闻啊,明明以前你身上都没有的。” 钟觉浅无语地吸了口气道,“是香水,我喷了桃子味的香水,牌子回头发你,别再闹了。” 锅里的面已经煮熟,再煮就要过火了,她连忙往锅里加各种调料,又将青菜也放进去烫。 周星照见她忙碌,也不往前凑,就乖乖站在一旁,“如果你说的是菲奥娜家的那款桃子香水,就不必了,它没这么好闻。” 钟觉浅适时关火,将面盛出分装到三只碗里。 她闻言有些惊讶,没想到周星照鼻子还挺灵的,真把她最近喷的香水牌子给闻出来了。 至于她身上的味道 钟觉浅最喜欢的水果就是桃子,她也很爱闻桃子味。 从小到大,她用的各种带香味的用品,香水、洗发水、沐浴露、洗衣液之类的,不是水蜜桃味就是白桃味。 如是这般,经年累月,她身上总是萦绕着淡淡的桃子甜香,长时间不再用带香味的东西也不会消散,身边人都戏称她是被腌入味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也把各种用品都换成了桃子味,今早又喷了点香水,所以现在身上的清甜气息还挺明显的。 不过这些话她是不会对周星照说的。 钟觉浅把碗放到托盘上,对少年抬抬下巴,“面做好了,我们回房。” 周星照的理智逐渐回笼,也意识到他刚刚有些失态了。 他其实并不想表现得这么奇怪且轻浮的,他只是被怒意支配,本能地想做点什么。 于是他走向钟觉浅,逼近她,拥住她,用自己的身体与气息完全笼罩着她。 他记得自己不久前这么做时,少女显得有点慌张,眼角也沁出了泪,看着又娇又漂亮。 他对少女的保护欲很重,不希望看到她恐惧慌张,但他又很喜欢她哭起来的模样。 浓艳的,美丽的,娇柔脆弱的,像被强行采撷、莹莹带露的玫瑰。 他的玫瑰。 她刚刚都为念安笑了,笑得还那么甜,公平起见,她现在也应该为他表现出一点激烈的情感吧? 这么想着,他低头凑近少女的颈间,想用这种亲密的动作吓唬吓唬她。 可在他闻到她身上的清甜味道后,之后的行为就开始不受控制了。 周星照清楚这件事是他不好,也明白钟觉浅心中有怒,只是看在他今天生日的份儿上懒得发作。 他不敢得了便宜还卖乖,不再对桃子味的话题刨根问底,端起托盘跟在她身后。 走着走着,他忽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浅浅心这么软,轻易就原谅了他的冒犯,那在他来之前,念安有没有仗着自己生病,也像他这般、甚至是比他更过分地触碰她呢? 卧室里。 顾念安正倚靠在床头闭目养神,手里把玩着一朵白色洋桔梗花,是从钟觉浅带来的探病花束上揪的。 他面色平静,心却像是很乱的样子,指间那朵娇柔的白花也在他反复的捻弄揉搓中变皱,沁出透明的花汁。 白色洋桔梗的花语,是永恒而无望的爱。 少女买花给他时应该没想太多,只考虑了卖相,什么花看着漂亮,什么花配色适合,就都选上扎成一束。 花束里有很多种不同的花,可他刚刚看都没看随手一揪,偏偏就摘了这么一朵。 在某些地方,花也能用来占卜。 这道花语,会不会也是他的谶言?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顾念安将手里的桔梗花放到身前重新支起的小桌上,看向走进来的少女。 他弯着眼睛,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期待神情,“我都闻到香味了,浅浅这么快就做好了?” 钟觉浅拿起托盘上最大的那只碗,放到少年面前的小桌上,将筷子递给他,“尝尝看怎么样?” 顾念安垂眸瞧着眼前这一碗面。 只见碗里是普普通通的白面条,配料只有鸡蛋、肉丝和青菜,看着有些寒酸。 这碗面没摆盘过,几种不同颜色的食物凌乱纠缠着泡在奶白色的汤里,像是胡乱掺和起来的颜料,乱糟糟毫无卖相可言。 是他平时看都不看就会吩咐佣人倒掉的垃圾。 可此时顾念安却拿起筷子,很郑重很珍惜地挑了些面,放进口中细细品尝。 这面煮得稍稍有点久,面条变得很柔软,吸满了汤汁的香味,入口就像要化掉似的,温柔地滑进食道,落进胃里,轻轻抚摸着胃壁。 吃起来,是一种很温馨的幸福感。 顾念安忽然就想起自己曾经坐车时,因为等红灯无聊地向车窗外张望,偶然瞥见的一对母女。 那时是盛夏,天热得要命。那对母女坐在马路边上,躲进绿化带的树荫里,一人一口分吃着一只巧克力脆皮雪糕。 明明她们穿得再普通不过,手里的雪糕也只是包裹着一层代可可脂的廉价乳制品,可她们脸上的笑容灿烂极了,让他不禁好奇那只雪糕是什么味道。 他很想下车,用几十盒真正巧克力的价格,买下她们的雪糕尝一尝。 但他来不及开口,红灯就结束了。 车子很快开远,那对母女也就成了后视镜上两个不起眼的小点,模糊到彻底消失不见。 这是很久以前的回忆,久到他几乎忘却。他以为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了。 可他现在吃着少女做的面,却像是尝到了那只心心念念的雪糕。 雪糕是冰冷的,这面却是热乎乎的,让他在病中吃着也很舒服。 她给予他的,永远比他想要的更好。 顾念安抬起头,看向也在吃面的钟觉浅,很认真地开口:“非常好吃。” 可惜不是为他做的。 他很清楚,少女肯留下来履行承诺,只是因为想给周星照煮生日面罢了。 他能有幸吃到,完全是沾了好友的光。 钟觉浅从早饭之后就没再吃过东西,现在也很饿。她这次总共煮了三碗面,带出了自己的份。 考虑到她和周星照等会儿还要出去吃晚饭,只有顾念安的那一碗面是正常份量,另外两小碗面都只够垫垫肚子。 她吃得慢,周星照的速度却是超快的。 几乎是在顾念安开口的同时,少年就放下手里的小碗,优雅地擦擦唇角,不吝夸赞道:“非常好吃。” 说着,周星照瞥了一眼继续安静吃面的顾念安,抿唇不再言语。 妒意从心底悄然滋生,泛滥成河。 可惜不是为他做的。 他看得出,少女对给他庆生这件事兴致缺缺,只是因为他哭了,她不想让他太过难堪才勉强答应。 她连往常每次都会做的生日蛋糕都没准备,更不会有心思替他煮生日面。 他能有幸吃到,完全是沾了好友的光。 吃过面,钟觉浅又在顾宅里多待了半个小时。 亲眼瞧着顾念安吃下退烧药后,她才在周星照不停的催促中与少年告别,起身离开。 她边往外走边拿出电话,准备叫司机过来接他们,却被周星照拦住了,“叫什么车啊,我开车来的。” 听他这么说,钟觉浅便收起电话,随他走出顾宅大门,没多久就看到了他口中的车。 那是一辆纯黑重机车,造型拉风酷炫,线条流畅漂亮,整体充满了野性与力量感,像一头伏在地上的、矫健敏捷的黑豹。 看起来就价格不菲。 “它很帅吧?” 周星照见钟觉浅目不转睛地盯着机车看,唇角微勾,“今年新出的限量款,全球只有一百辆,我提前订了黑银白三色,这两天才到手。” 他说着骑上机车,将车子启动,“这辆黑豹是我最喜欢的,想着你还没坐过,今天就把它开来了。” 伴随着轻微的轰鸣声,机车在原地震颤起来,更像是一头喘息着准备发动攻击的猎豹了。 周星照长得高,身材又是堪比模特的逆天比例,被黑裤包裹的双腿格外修长,人在车上坐着,脚依然能轻松地踩在地面上。 他拿起挂在车把上的黑色头盔,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戴上,偏头对钟觉浅笑,“上车,带你去个好地方。” 钟觉浅停在原地没动。 她之前就想到过,以周星照到哪都要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的张狂性子,他口中的车肯定会非常花里胡哨。 但她预想的是一辆超跑,哪怕车门会像蝙蝠翼那样展开,至少也是四个轮的车,外面有一层钢铁外壳保护着。 没想到居然是一辆机车。 钟觉浅对摩托车、自行车这种两轮车都有些心理阴影,因为这两种车她小时候爸妈总骑,还各自带着她出过车祸。 一次是她爸骑摩托车带她翻进了臭水沟里,一次是她妈骑自行车带她撞到了马路边上,她门牙都给磕碎了。 往事不堪回首。 钟觉浅实在不想坐机车走,但她又觉得这样会崩人设。 过去女配肯定经常坐周星照的车,按照人设,她说不定还会要求少年只载她一人,“你的车只有我能坐”、“青梅专座”之类的。 见钟觉浅迟迟不动,周星照挑眉道:“你发什么呆呢?” 不会又惦记着念安吧? 都陪他一整天了,还舍不得? 一想到这种可能,周星照就觉得烦躁无比。 他扯了扯领口,正要再说什么,就见钟觉浅后退半步,脸上的表情很抗拒。 她像是顾虑着什么,但又不得不把话说出口,漂亮的脸板着,唇也抿得紧紧的,“太危险了,我不要坐。” 好可爱。 周星照眨眨眼睛,感觉心脏跳动得更猛烈了。 那颗炙热有力的东西撞在他的胸膛上,又反弹回来,在他的身体里兴奋雀跃地震颤。 砰砰,砰砰。 他噗嗤笑出了声,拿起挂在另一边车把上的白色头盔,在她眼前晃了晃,“不怕,我车技好着呢,而且我还带了头盔来。” 钟觉浅一打眼过去,就看出这头盔和周星照头上戴着的是情侣款,心中更排斥了。 “我还是叫司机来接我吧。”她叹了口气,“你先走,把目的地定位发我,我随后到。” 周星照用机车载过少女无数次,自然不信她“觉得危险”的说辞。 他思考片刻,忽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嗓音里的笑意更浓了。 “浅浅。” 少年的声线本就低沉华丽,这么含着笑说话,简直有一种让人耳朵怀孕的魔力,苏得人心尖都发颤。 “你在对我撒娇吗?” 周星照本来想问的是,你还在和我闹别扭吗,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换成了这种说法。 显得更加亲密,也更加暧昧。 第20章 起反应了她浑身上下都留有他的痕迹…… 钟觉浅听愣了。 因为周星照的话太过匪夷所思,她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等弄清楚他是什么意思后,她都要被气笑了。 她正准备开骂,就见周星照抬起腿,一副要从车上下来的架势,“别磨蹭了,再不上车,我亲自抱你上去?” 钟觉浅:“……” 她必不能让这种惊悚的事情发生。 看周星照是要动真格的,钟觉浅只能吸了口凉气,硬着头皮走到机车旁,接过少年递来的头盔。 周星照一边帮她弄头盔的绑带,一边低低地笑,“你这两天到底是怎么了,感觉各方面都变了好多。” 但他很喜欢。 他说完,又默默在心中补了句。 待钟觉浅乖乖坐到后座上,周星照就骑车驶离了顾宅。 顾宅位于清幽僻静的山林,周星照不想惊扰这份清静,车开得不快;离开这段路后,又要经过一段城市道路,车速也提不起来。 于是钟觉浅的体验感还不算太糟糕,心中对机车的恐惧也稍稍削减了些。 周星照却不大痛快。 在交叉口等红灯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搂着我啊?” 明明以前都抱他抱得很紧的。 钟觉浅正在神游,并不答话。 她捏着周星照外套的衣角,心想这机车不但看起来酷,降噪也做得相当好,确实野性而优雅,配得上它昂贵的价格。 要知道,她可最讨厌那些不遵守交规、在城市里横冲直撞、轰隆轰隆地扰民、还觉得自己可帅的机车蠢货们了。 还好她笔下的男主没这么丢人。 周星照见身后的少女沉默,耐心解释道:“现在我开得不快,你这样抓着没事,等出了这里,我加速起来,机车没靠背,你很容易仰过去的。” 钟觉浅不以为意,“那就等到时候再说。” 周星照笑了,“行。” 不久之后,钟觉浅就体会到了什么叫离弦之箭、流星赶月、风驰电掣、速度与激情。 离开城市道路后,周星照身下那一头慵懒的黑豹就像是受到了血腥味的刺激,变得异常狂野兴奋。 它在车辆稀少的大路上奔跑起来,追逐着并不存在的猎物,速度快得让两侧的景色都模糊成了虚影。 钟觉浅感觉自己在极力向后仰,整个人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甩下车去,摔在粗粝的路面上,滚得血肉模糊。 浓烈的恐惧油然而生,她大脑空白,想也不想就搂紧了身前的周星照。 一双手死死环住少年的腰,上半身也狗皮膏药似的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周星照炙热的体温和身上那一股略带辛辣的、独特好闻的气息。 猎猎风声在耳边呼啸,好似猛兽兴奋的嘶吼。 在如此惊心动魄的环境下,钟觉浅居然从这种侵略感极强的温度与气息中汲取到了一丝安全感。 但她开口时,语气仍显得很崩溃,“阿照你慢一点,慢一点!” “慢不了。” 感觉到少女环在自己腰间的双手越收越紧,周星照勾了勾唇,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这条路有最低限速,我这已经是最慢的了。” 偏偏路上没什么车,钟觉浅也不能通过其他车的车速分辨他是不是在说胡话。 她只得可怜地呜咽了一声,把眼睛闭上,双手抓紧。 周星照察觉出钟觉浅无言的顺从,心情大好,正想哄她两句,脸色突然变了。 少女这么多年总坐他的车,早习惯了这样的速度,也信任他的车技,虽然也会紧紧抱着他,但不会像此刻这么紧。 钟觉浅抱得过于紧了,一双手几乎是死死扒着他的小腹。 他外套拉链开着,里面只穿了一件背心,面料轻薄透气,肤感等同于没穿。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女的手按在他的腹肌上,随着车身的轻微晃动在那里上下地颤,像是在抚摸。 她的身体也紧紧贴着他的后背,于是他便能感觉到有两团东西挤在 他的蝴蝶骨附近,软绵绵的,极富弹性。 周星照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他怔了怔,脸瞬间爆红。 那股红潮伴随着剧烈的热意在他身上星火燎原。 从脸到耳朵,从耳朵到脖颈,一路往下汇聚到他的小腹,经过少女洁白柔软的双手继续向下,蔓延到了不可描述的地方。 周星照拧眉呼出一口热气,头盔里瞬间变得更热更闷了,无法排遣的燥热加倍返还到了他身上。 草。 他在心中说了句脏话。 周星照长这么大几乎没说过脏话,但他现在暴躁到了极点,此情此景,他也找不到其他更贴切的词汇来发泄了。 他起反应了。 在人烟稀薄的大路中,在高速行驶的机车上,在少女被他刻意引诱出的、完全无心的靠近之下。 钟觉浅闭目趴在周星照的背上,虽什么都看不到,但她也能感觉出少年将车速逐渐降下来,靠边停了车。 她睁开眼睛,手也松开,有些迷茫地问,“到了?” “没呢,我有点热,脱件衣服。”周星照将外套脱下,转身塞到钟觉浅怀里。 明明知道少女不会多心,他还是快速回过了头,不让她瞧见他慌乱的眼睛。 他的声音隔着头盔,显得闷闷的,“风刮起来会有些冷,你把它穿上吧。” 钟觉浅倒真不冷,虽然车速快、风也大,但她前面的风都被周星照给挡住了。 没听到她穿外套的声音,周星照又道:“浅浅,听话。” 他脱掉外套就是为了吹风,但同时后背上的衣料也会更薄,如果少女不把他的外套穿上,他恐怕直到停车都无法冷静了。 钟觉浅沉默片刻。 她虽然觉得没必要,但她挺怕周星照再来一句“不然我帮你穿”的,还是依言将外套穿好,还拉上了拉链。 短暂的小插曲过后,黑色机车再度疾驰向远方。 钟觉浅伸手环住周星照的腰,正要把眼睛闭上,忽然听见少年劫后余生般地松了一口气。 风声这么大,她只当自己是听错了。 许久过后,车子终于停靠在路边熄火。 周星照摘下头盔,声音恢复了冷静,“浅浅,可以下车了。” 钟觉浅睁开眼睛,视野中是一片明净澄澈如蓝宝石般的湖。 夏季天黑得晚,此刻正是晚霞最绚烂的时候,天边铺洒着橙红金光。 那光抹到冰蓝色的湖面上,像是于冰上燃起烈火,极致的反差碰撞,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好美。” 她喃喃着下了车。 眼前的场景,和周星照今天带来的画特别像。 但哪怕再出名的画家,再精湛的画技,再细腻的笔触,也无法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相比。 这明明只是个不算特别大的湖泊,却让她觉得比画上的大海还要壮美。 周星照:“喜欢吗?” 这是他很久以前就发现的好地方,不过他从未告诉过别人,与他经常飙车的朋友们不知道,总是黏着他的少女也不知道。 他把这地方当成秘密,想等以后心情不好的时候过来待,而那时,他是不希望少女出现的。 本来是这样的。 但他现在想法完全变了,他想把他的一切都展露给她看,想让他的生活处处有她的参与。 “喜欢。” 钟觉浅眼睛也不眨地看湖,“景色好漂亮,让我觉得一路的颠沛流离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周星照听了只是笑。 此刻钟觉浅眼中只有湖光水色,而他的眼中只有她。 少女背后是他心爱的座驾,身上披着他穿过的外套,怀里抱着与他情侣款的头盔。 她就站在他身侧,漆黑美丽的眼瞳里,是他精心寻觅的风景。 她浑身上下都留有他的痕迹,就连身上的桃子甜香,也因为刚刚长久的拥抱染上了些许辛辣,显得有些俏皮。 就像是 她被他彻彻底底地占有过一样。 他好喜欢。 除了眼前胜过名家油画的景色,还有一件事令钟觉浅感到有点意外,那就是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居然有个小店。 小店挨着湖边,外面刷着与湖水近似的浅蓝色墙漆,搭配些许粉黄之类的鲜艳颜色作点缀,像是童话里才会出现的可爱小房子。 她站在湖边欣赏了会儿晚景,就被周星照领着走进店里。 少年带她来到店深处的长桌前,贴心地为她拉开椅子,递上菜单,“这店是我开的,想让有幸发现这里的人有个歇脚的地方。” 钟觉浅“哦”了声,心中的疑惑顿时烟消云散。 难怪店内的装修看起来挺贵的样子,服务员小姐姐也很优雅,气质特别像她家里的那些女佣。 大少爷嘛,千金难买他开心,要是普通人在这里开店,底裤都要赔掉。 周星照在她对面坐下,“想吃什么随便说,店里主要卖西式快餐,但你不必拘泥于菜单,点什么他们都能做。” 他决定今天要来这里后,就和这边的人吩咐过,不但把厨师调了过来,各种食材也都准备得很齐全。 钟觉浅道不用,专心端详眼前的菜单。 菜单是手绘的,制作精美,上面的每一样食物都显得特别诱人。 她点了双人份的榴莲披萨,又搭配了些小食饮料,就将菜单随手放到旁边。 周星照正低头看着手机,听到她点的东西,他挑了挑眉,“别都按照我的口味来,这样你吃什么?” 什么意思? 钟觉浅怔了怔,反应过来,原本的女配应该是不能吃榴莲的。 但她超爱! 钟觉浅对吃这方面特别上心,正要说点什么改变自己不喜榴莲的人设,就见对面少年露出了然的表情。 周星照:“怎么,口味也开始变了?” 钟觉浅点头,顺水推舟地道:“没错,人总是会变的嘛,从前不喜欢的东西,可能渐渐也就会喜欢了。” 同理,从前很喜欢的东西,可能渐渐也会觉得索然无味。 周星照下意识地补全了这话的后半句,脸色随即冷了下来。 所有菜品中,饮料是做得最快的。几分钟后,钟觉浅点的两杯果汁就都被端了上来。 她要的是紫苏葡萄冰茶,里面不知道为什么没加冰块,味道却依然很好,酸酸甜甜,带着独特的紫苏香气。 钟觉浅小口吸着果汁,和少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你前一阵子不是出国玩了,这次都体验了些什么?” 周星照出国这件事发生在小说时间线之前,她还是在和顾念安下棋闲聊时听说的。 她记得周星照的人设里有爱玩极限运动这一条,他的国外之旅肯定特别精彩,用来当吃饭时的聊天话题最合适了。 周星照顿了顿,“我坐了热气球,玩了翼装飞行,去那边比较有名的山攀岩,还去了趟地下赛车。” 他说得简单且含糊。 少女虽然总是黏着他,但她恐高,是以他出去搞这些惊险刺激的运动时,她不会跟着。 他既是真心喜欢极限运动,也是存了偶尔摆脱她的念头,出去玩的频率会比较高。 少女心思细腻敏感,自然很快发现了他的小九九,经常会因为这件事和他闹和他吵。 如今,她又主动提起了这事。 周星照皱眉。 他不想和浅浅吵架。 一点都不想。 如果你实在不喜欢,这些我以后就都不做了。 没有一分一秒的犹豫,周星照果断在自己的喜好和少女的感受中选择了后者。 他抬起头,刚要说出承诺,就见钟觉浅朝他微微倾身,很认真地盯着他看,漆黑的眸子里跃动着羡慕和好奇。 “快和我讲讲。” 周星照怔住,过往的记忆告诉他不该说,那太得意忘形了,但他又无法在钟觉浅的注视下拒绝她。 于是他开了口,起先说得很慢,每讲一句话都要观察少女的表情是否不悦。 见她兴致浓浓,时不时还发出惊叹声,像是对他的爱好也生出了兴趣,他的心就逐渐被一种 奇妙的满足感和愉悦感填满了。 周星照开始讲更多。 他讲他玩翼装飞行时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鹰,讲他攀岩时看到的鸟巢,讲他更久之前潜水时徒手抓到又放生的可爱小鱼…… 钟觉浅静静注视着他,眼底露出笑意。 她穿越到自己写的小说里,成为恶毒女配,难逃一死是惩罚,短暂的生命却是一种幸运。 她能亲眼看到,她曾经编造的不甚完美的故事成了真实的世界,她亲笔写下、费心琢磨的人设也变成了活生生的人。 他们不再是简单的标签就能概括的角色,他们有自己的精彩人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真实而鲜活。 就像眼前的少年,肆意又耀眼。 阿照,我会帮你的。 钟觉浅在心中轻声说。 我会帮你修正人设,让你成为合格的言情小说男主,配得上我笔下善良坚韧的路遥。 我会改掉那些不好的剧情,铺平你们的感情之路,让你们比小说里描写的更加顺遂幸福。 我一定会。 周星照说着,就看到对面的少女弯唇微笑,望向他的眼神里有种复杂的温柔情绪。 他呼吸一窒,脸颊泛起薄红,轻咳了两声道:“浅浅,你既然这么感兴趣,不如过两天和我出去玩,我带你跳伞好不好?” 钟觉浅有些恐高。 她对自身不动的情况还算能接受,比如站在楼顶朝下望,但如果自身也在动,她就害怕得要命。 别说跳伞了,她连坐椅式缆车都会觉得心慌。 钟觉浅连忙拒绝,“不了不了,我害怕。” “这样啊。”周星照的语气略有遗憾,“我还以为你的恐高症也会变一变呢。” “”钟觉浅扶额道,“人也不是什么都会变的。” 话音未落,她就看见周星照挑了挑眉,表情虽然没大变,整个人的气场却变得更加柔和了。 像是被她这句话取悦到了。 钟觉浅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也懒得去猜。 她叫来服务员,准备点饭后甜品。 虽然她大可以把想吃的都点一遍,但她不愿意浪费粮食,对着菜单纠结半天,才指着页面角落里的某个甜品道:“就它吧。” 她点的是水果冰淇淋。 女服务员有些为难,下意识地看向周星照,见他颔首,才默默退下,不久后便将甜品呈上。 用来盛装甜品的是一个嵌着碎金箔的骨瓷盘,看起来很有质感。 玫瑰花造型的蓝色冰淇淋球摆在盘子中央,周围用各式各样的水果点缀,色彩缤纷,甚是好看。 钟觉浅兴冲冲地舀了一勺冰淇淋放入口中,甜丝丝的味道顿时在嘴里化开,带着清爽的海盐气息。 她正要再吃第二口,就见周星照慢悠悠拿起勺子,无情地挖掉了大半朵玫瑰。 钟觉浅立刻炸毛道,“你想吃就自己点啊,抢我的做什么?” “冰淇淋只是让你尝尝味道的。”周星照理直气壮地答道,又把剩下的小半朵玫瑰也挖走了。 他将中间空白、边缘摆着水果花环的瓷盘推到她面前,“这些水果才是给你准备的甜品。” 钟觉浅看在周星照今天过生日的份上,已经很容忍他了。 她觉得自己到了极限,正准备发作,就被少年接下来的话弄哑火了。 只见周星照快速吃掉冰淇淋球,优雅地用纸巾擦擦唇角,“浅浅怎么这么粗心,连自己生理期快到了都不记得?” 啊?她生理期? 周星照歪歪头,“其实明天就是正日子,不过你身体不好,生理期总会推迟,应该还得过几天才能到。” 原来如此。 难怪她的冰茶里没有加冰块,难怪她点冰淇淋时服务员的反应怪怪的。 不过这不是重点。 钟觉浅抬眸,用非常震惊的目光盯着周星照。 为什么他会记得她的生理期啊! “你在疑惑什么?” 周星照像是与她心有灵犀,直接回答了她心中疑问,“你的生理期不一直都是我在记吗?”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钟觉浅的生理期除了她自己只有两个人记得,一个是她母亲,另一个是褚知白。 她妈妈只是在她小时候会帮忙记,她长大以后便不会了;而褚知白是以她男友的身份去记的,不是竹马。 这不是竹马该做的事。 她和周星照,或者说女配和周星照的关系实在是 要在今天挑明吗? 可今天是少年的生日。 钟觉浅心事重重,完全没了搞其他活动的心思。简单吃了两口水果,她就提出要回家。 “这么早就回去?” 周星照有些意外,但看到她似乎有些疲惫的脸,便没有再任性地要求她陪他,“好,我送你。” 钟觉浅摇摇头,起身往外走。 周星照跟在她身后,出门便看到湖边停了一辆纯黑色的豪车,车牌号很熟悉。 “我刚刚就叫司机过来接我了。”钟觉浅走向自家的车,头也不回地道,“你不用送我,早点回家吧。” 她说完就坐上车,让司机关上车门,没去看停在原地的周星照是什么反应。 车子缓缓开动。 钟觉浅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许久过后,她才睁开眼睛,透过车窗去瞧外面的风景。 第一眼看见的,是机车少年的俊逸身影。 只见周星照骑着那辆酷帅的黑豹,在她身旁几米远的地方疾驰着。 她这车速度不算特别高,他也有意跟着控速,几乎与车内的她保持着相对静止。 如此,他的影子便能始终印在她面前的车窗玻璃上,像一道飒沓绚丽的流星。 周星照专心盯着路况,见前方光亮通明,并无车辆,他得空转过头,朝覆着防窥膜、映着橙黄路灯的车窗看了一眼。 电光火石,惊鸿一瞥。 夜色下的漆黑车窗很像镜子,浅浅的眼睛也很像镜子。 他在车窗上看到了自己,就好像此刻少女的眸中盛着他的影子。 周星照忽然笑了。 隔着新擦过的车窗,钟觉浅无比清楚地看到了少年的笑容。 因为戴着头盔,周星照只露出英俊锐利的眉眼,此刻那抹锋利的寒意化开,他眼睛弯弯,眸底映着溶溶月色,美得惊心动魄。 钟觉浅吸了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她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周星照性格恶劣,他在学校里依然那么受女孩子欢迎,就连路遥,也在他还没改好的时候,就情不自禁对他动了心。 夜色浓稠,明月当空。 机车与黑色豪车先后驶进别墅区,停在了大小姐的住处前。 钟觉浅走下车,对等在庭院门口的周星照道,“谢谢你护送我回来,明天学校见。” 她说完便推开庭院的门往里走去,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的少年叫了自己的名字。 钟觉浅半偏过身子回望,只见周星照下了车,正抱臂倚坐在机车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浅浅,你还没对我说生日快乐呢。”他的语气有点失落,带着小小的埋怨,“也没给我生日礼物。” “那祝你生日快乐。” 钟觉浅说完,回身继续朝别墅门口走,“礼物的话,我会在你真正过生日的时候一起补给你。” 话音未落,她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0-30 第21章 不喜欢你她今天已经惹哭他两次了…… 钟觉浅转身,看向已经走到她面前的少年,正要问他还有什么事,手腕就被牢牢攥住了。 周星照握着她的手腕,低垂着眼帘叹息似的说道:“浅浅,我不要别的,只想让你别再生我的气了。” “我发誓,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路遥,我以后看见她就绕道走,也绝对不会再搭理其他女孩子了。” 周星照露出了从未在任何人眼前出现过的柔软一面,他似撒娇似示弱,轻声细语地哄着她。 “我以后只听你的话。” “浅浅,别不开心了。” 他说这话 时,还轻轻晃动手,带着钟觉浅的手腕在半空中摇摆了两下,像两个小孩子似的。 钟觉浅伸手去撸周星照握着她的那只手,因为力量差异,没能撸下来。 她闭了闭眼,声音瞬间变得严肃冷冽。 “放手。” “浅浅” “周星照,放手。” 周星照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少女直呼他的全名了,他抿紧唇,听话地松开手。 钟觉浅立刻后退,拉开两人间的距离,看着少年有些受伤又有些茫然的眸子,平静地开口。 “我们谈谈吧。” 周星照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钟觉浅。 别墅门前的庭院里种满玫瑰,少女面对他站定,身后就是那片娇艳欲滴、如火如血的红,衬得她的眉眼更加浓艳昳丽。 这一幕美得就像是浓墨重彩的油画。 此时画中神明轻声开口,说的话却如冰锥般刺心,“阿照,你不觉得我们的关系很畸形吗?” 周星照面上迷茫,心头却发紧。 他对今天的谈话早有预感。 当他去玻璃花园找少女、被她按头喜欢路遥的时候,当他在念安的床边找到她的时候,当他靠近少女却被她惊慌躲掉的时候 他知道钟觉浅迟早要发起这场对话,也隐隐明白她将要说什么。 但他一直在逃避。 他欺骗自己,假装少女最近的冷漠只是在和他闹别扭,只要他认真承诺、小心去哄,就可以把这件事轻描淡写地揭过去。 但无情的少女不会允许他掩耳盗铃。 周星照忽然就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幅油画,画里是一只狐狸和一个猎人。 狐狸狡猾,几次三番逃脱猎人的抓捕,但最后还是被无情的猎人按在掌下,用冰冷的刀抵住了脖颈。 锋利的刀刃紧贴着狐狸的皮毛,透出丝丝缕缕的血色来。 狐狸最后到底有没有被猎人杀掉呢? 那幅画没有讲明。 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看画的人心境不同,对故事结局的看法也就不同。 周星照却明白,属于他的那只狐狸死了。 它被一刀割喉摔在地上,伤口汩汩往外流着血,死前还在凄凄哀哀地叫着。 好疼好疼。 钟觉浅见他不说话,自顾自地继续道:“我们明明只是青梅竹马兼好友的关系,却做了很多情侣才能做的事情,这是不对的。” “我曾经非常喜欢你,明明知道你对我无意,却还是想侵占你的生活,逼你给我恋人的待遇,这是我的错。” “但阿照,你不喜欢我,却还是惯着我,纵容我以好友的身份占据了你女朋友的位置,这是你的过失。” 钟觉浅鼻头发酸,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苦涩与恨意。 她明白自己再次受到了女配们的影响,连忙深呼吸平复情绪,却怎么也压制不住心中翻涌的巨浪。 她原本只想点到为止的,此刻却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你有没有想过,你既然不喜欢我,身边就迟早会出现别的女孩子,到那时我会是什么反应?” 答案已经在小说中写得很明白了。 “阿照,我会承受不住刺激发疯的。” “我会被嫉妒灼烧,变得恶毒又扭曲,把那个女孩子当成可恶的第三者,用尽见不得光的手段对付她。” “我会变得傲慢又轻蔑,觉得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和我争。” “可实际上,那个女孩子什么都没做错。” “而我也根本不是你的女朋友,我只是你的青梅,一个不被你喜欢、也没有资格插手你感情的朋友而已。”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钟觉浅心中涌起强烈的悲伤,她感觉自己此刻真的变成了小说里的女配,那个有些可恶又有些可悲的少女。 她并未去擦,任由那滴泪划过脸庞,拖曳出一道晶莹的水痕,嘴角勾起自嘲的笑,“我才是算个什么东西呢。” 不。 不是这样的。 他没想让她变成笑话。 周星照从未想过他的身边会出现少女以外的人,他也不觉得他会和别的女孩子谈恋爱,那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他的身边只会有少女一人,他将来的联姻对象、他的妻子也只能是她,他们这辈子都会绑定在一起。 周星照觉得自己魂体分离了。 他的灵魂被少女的眼泪灼烫得痛不欲生,躯壳却只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她,半点反驳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于是他只能听少女继续说,她的话语仿佛利箭,箭箭精准命中他的心脏。 钟觉浅深吸了一口气,语调变得平静许多,“我最近想通了,决定破执,从此认清自己的位置,不会再做没分寸的事。” “我过去黏你黏得太过分,现在与你的亲密程度止步于好友界限,必然会与之前有差距,你觉得我变冷漠了也正常。” “但我真的没有生气,我很喜欢路遥,你要是和她在一起,我会真心祝福的。” “阿照,我只是不再喜欢你了而已。” 不要这样对我。 我明明、我明明已经 周星照感觉自己被人捅开胸膛生生拽出了心,冷冽的风呼啸着灌进他身体的破洞里,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又冷又疼。 他已经对钟觉浅动心了。 多么滑稽又悲哀的发现啊。 正如小说里已经被用烂的狗血桥段,当少女的爱情枯萎凋零后,只因一场由她性格改变引起的惊雷阵雨,他的爱情悄悄开始发芽了。 周星照眼睫轻颤。 他想对钟觉浅诉说心意,想哀求她不要放弃他,但他不能也不敢。 听起来太可笑了,她追他这么久,他都只把她当朋友,就在她放弃这段感情后短短三天,他却突然喜欢上她了? 钟觉浅不会相信他的说辞,甚至会觉得他在恶意玩弄她的感情,恨上他也说不定。 周星照痛苦地开口,嗓音依旧是好听的,却有一种破碎喑哑的绝望,“浅浅,如果你是担心你描述的那个未来” 钟觉浅眉梢一挑。 她其实不想今天就跟周星照把话挑明的,逼得她不得不动念的,是少年的一句话。 周星照哄她说,他一点都不喜欢路遥。 钟觉浅手握小说剧情,当然不会把少年的胡言乱语当真。 她只是透过这句话看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他目前还是个拎不清的。 周星照或许是把她这个青梅看得太重,或许是对路遥的感情还不够深,又或许是太不习惯她的“疏离”,居然能用与路遥撇清关系来讨她的欢心。 狗血小说中有种常见的虐女主手法,就是让男主把女配看得比女主还重,在做抉择时舍女主而选女配。 举个例子,古早霸总文里,经常会有男主挖女主的肾、抽女主的血去给女配治病的桥段。 钟觉浅当然不能让路遥受这种委屈。 她必须趁这个机会让周星照清醒,让他明白他们只会是朋友,他的命中注定另有其人。 顺便,她也可以初步修正少年的恶劣人设。 想到这里,钟觉浅开口打断了他,“不止这个原因,我也非常介意你霸凌别人的事情。” “从前你霸凌同学那么多次,因为你从未亲自动手过,我也就只是觉得你的那些跟班们手段太粗暴,并不怎么上心。” “直到这次我有样学样,派人霸凌了路遥,被浓重的愧疚感反噬。” “昨天我去拜访路遥,与她渐渐熟悉,她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子,我越了解她就越喜欢她,也为自己当初的残酷感到心惊。” “我觉得霸凌真的恶劣又残忍,动手施暴的人下流无耻,发号施令的人也没好到哪去。” “而且我有 什么可倚仗的呢?不过是家里有权有势,不用为霸凌别人付出代价罢了。” “可这份权势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侥幸命好,能出生在富贵家庭而已,如果我命不好呢?” 钟觉浅抬眸看向面色苍白的周星照,对他发出直击灵魂的质问。 “阿照,你如此在乎我,是因为我是你多年的青梅和好友,可如果我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呢?” 她的唇角勾出冷漠的弧度,“周大少爷,你恐怕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吧。” “甚至有可能,我会不小心冒犯到你,被你点名,再被你的那些跟班们疯狂羞辱欺负。” “一想到这些,我就没办法再喜欢你了。” 钟觉浅说着,就看到周星照的眼圈红了。 她不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多重,但她还是有点心软,叹了口气道:“阿照,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纠缠你的爱慕者消失,与你有多年情分的好友却还在。” “你只是不适应我们现在的相处模式,需要一点点时间缓冲。” 她想了想又道:“如果你觉得逐渐适应比较困难,我们也可以直接断联一段时间。” 话音未落,钟觉浅就看见周星照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他面色苍白,额角爆出了青筋,嘴唇和指尖都在发颤,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是被激怒到了极点。 钟觉浅不认为他会对她怎么样,但还是无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 周星照注视着她逃避的动作,眼底大雾弥漫,看不出情绪。 下一秒他眼睫一垂,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流露出支离破碎的绝望感,“我明明说了以后都会听你的话,我明明” 不同于下午的收敛克制,少年这次哭得超凶,眼睛和眼尾都变得通红,泪水不多时挂满了英俊漂亮的脸。 他边哭边说着什么,但声音哽咽,词句破碎,无法表达出完整的意思,人还越说越激动,都有点要上不来气了。 钟觉浅这下有点手足无措了。 她快步走到周星照面前,想拿出手帕给他,在身上摸了半天无果,才想起自己带的那条已经在下午给过他了。 算起来,她今天已经惹哭少年两次了。 还是有点愧疚的。 钟觉浅看着周星照通红的眼睛,轻声安慰道:“阿照,你别哭了,是我不好,我不该在今天和你说这些的。” 见这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她又转移话题道,“我还没送你生日礼物呢,你最近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实现的愿望吗?” 周星照哭了一会儿,总算平静了下来。 因着严重的泪失禁体质,他不克制眼泪、真哭起来时是挺吓人的,但他实际的情绪却没有那么猛烈。 就像刚刚,他表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却在冷静地后悔。 他后悔明明知道少女喜欢他,又心思敏感爱多想,还会是他未来的妻子,却不愿意提前给她女朋友的名分。 他后悔明明知道少女品性高洁,看不惯他那些跟班们的手段,却仗着她的偏爱我行我素,一直不改。 周星照拿出钟觉浅给他的手帕,擦掉脸上泪痕,“浅浅,你不喜欢的事我以后不做了,你不要讨厌我。” 钟觉浅叹气道:“我从来没说过我讨厌你。” 周星照抽噎了下,不着痕迹地把手帕藏进袖口,“至于生日礼物,我最近确实有很想要的东西,也可以说是很想实现的愿望。” 他说着瞥了一眼她的脸,飞快地垂下眼睫。 钟觉浅:“是什么?” 周星照捏捏发烫的耳垂,卖了个关子,“等我过下个生日的时候,我会亲口和你提,到时候你只需要答应我就好。” 少女放弃喜欢他有两个原因,一是看不到未来,二是他性格恶劣。 他会在生日到来之前解决掉后者,而在生日当天…… “神神秘秘的。”钟觉浅见他不哭了,也松了口气,笑着道,“只要你别提太离谱的要求,我都尽量满足你。” 周星照闻言也笑开,他脸上还带着水光,整个人梨花带雨的,特别漂亮。 他说:“也只有你能满足我。” 翌日。 临近中午。 烈日当空,流云缓动。 乘车去往诺顿大学的途中,钟觉浅倚靠在后座上,一边吹着清凉的空调,一边瞧着手机屏幕。 屏幕里是她和顾念安的聊天界面。几句你来我往的日常闲谈后,少年向她发来一张高清图片。 图片点开放大,是一张徽章设计稿。 西式的徽章,设计得极精美,以玫瑰为标志图案,整体是略带灰调的深蓝色,看着优雅而高贵。 如果是实物的话,它很像魔法学院类电影的周边,会因为太过精致好看而被人们争相买来收藏。 钟觉浅弯起眼睛,敲了条信息发过去。 [不愧是念安,设计得好好看。] 这徽章是她昨天与顾念安下棋时拜托他帮忙设计的。 她说了两个要求:一是要外观好看,起到时尚单品的效果;二是要以蓝色为主调,让学校里的人都知道这徽章代表的是她。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及小说中又一大令人脚趾抠地的中二设定了。 那就是,她、周星照和顾念安,他们三个在学校里分别有三种代表颜色。 平时他们在学校里发号施令、临时占用某间教室之类的,就会用相应的色彩或者有色纸条表明身份。 女配当初在卫生间里霸凌路遥时,就是将蓝色纸条贴在门上,将蠢蠢欲动、想要瞧热闹的学生们都隔绝在外。 钟觉浅写这个设定时态度比较敷衍,没有精心给他们挑选颜色,三人直接对应着红黄蓝三原色。 当小说变成了真实的世界,他们三个对应的颜色听上去也复杂高级了点。 周星照对应的是勃艮第红,顾念安对应的是申布伦黄,而她对应的则是普鲁士蓝。 钟觉浅知道普鲁士蓝是什么颜色,眼前这个徽章的色彩稍有不同,应该是顾念安又特意调过色。 少年很快回了信息。 [你喜欢就好。] 钟觉浅本以为这张设计稿会在好几天后才到她手里,不料这么快。 想到顾念安昨夜是拖着病体为她作画,她就有点良心不安,连忙又发了两条信息过去。 [念安,太辛苦你了,病中还要帮我的忙。] [你今天在家好好休息,千万别再劳累了,我下午就去看你。] 顾念安回了她个萌萌的猫咪表情包。 钟觉浅以为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准备切出聊天界面,就在这时,少年又发了个语音条过来。 她举起手机放到耳边,听到顾念安的声音传来。 “我昨天就已经退烧了,今天不去学校只是犯懒而已,别担心。” “而且,答应你的事,我总是要尽快做到的。” 少年的声线如泉水般清澈温润,只带了一点点哑意,融合起来有种别样的悦耳,最后这句话听着更是又柔和又暧昧。 钟觉浅有点声控在身上,听着这个语音条,她只觉得身上似有细微的电流游过,耳根也麻酥酥的。 她咬了咬唇,强行压住重听一遍的念头,不让自己显得很变态。 钟觉浅给顾念安也回了个猫咪表情包,就将设计稿转发给刘姨,嘱咐她尽快将徽章制作出来,她急着用。 刘姨回了声好,接着又发来几条信息。 钟觉浅看着聊天界面里的内容,眉头皱起。 前天与男朋友见过面后,她虽然觉得自己只需要等他主动打电话,但还是不太放心。 她就让刘姨派人过去盯着褚家的情况,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向她汇报。 刚刚刘姨告诉她,就在上周日,褚知白的母亲突然昏倒,少年和他父亲把她送进了医院,目前她正在住院中。 女人患的病挺严重,对症的优秀医生也难找,除此之外,住院、手术外加各种费用,累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简而言之,这 次劫难会将本就不算富裕的褚家彻底压垮。 [目前褚母还在住院,没排手术的号。] [褚知白在病床前陪护,这几天应该都不会去学校了。] [褚父在亲戚间奔走,筹钱凑手术费,并已将卖房子和出兑店面的消息挂到了网上。] 注视着手机上那短短几条信息,钟觉浅就能想象出褚知白现在有多惶恐不安,多焦头烂额。 她只打了四个字发过去。 [未雨绸缪。] 电话那头,刘姨心领神会,立刻派人去联系这方面最好的医生,并让医院提前预备好VIP病房,只等病患一到,就让其得到最好最贴心的服务。 “知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给我打电话求助,如果你真的满身傲骨,不肯低头” 钟觉浅低声自语,忽然想起她去理发店那天,女人笑盈盈地对她说话的模样。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再过些时间,她好像也只能当个舔狗,主动出面帮忙了。 钟觉浅揉揉额角,神色变得严肃了些。 褚母的病,来得比小说剧情里描述的快好多。 看来不只是她的怪病,这本书的其他剧情也都提前了。 昨夜她把周星照哄走后,就觉得很困,很快上床睡下了,可她今天却是差不多十点才醒,睡了足足半天还要多。 她不觉得自己这几天有多累,这么长的睡眠时间绝对不正常,便向女配们询问。 女配们在她脑海中很安静,平常都不搭理她,这次倒是大发慈悲地回应了。 【你提前发病了。】 【如果你无知无觉地成为女配,按照我们的性格行动,一切剧情当然会照旧,但你现在做的事与小说描述的不同,自然会引起蝴蝶效应。】 女配们说着,似乎想到了钟觉浅那些“改过自新”、“助攻男女主”的行为,语气变得有些不屑。 【更何况你不是无心扇动翅膀的蝴蝶,你是故意去引起飓风的人。】 钟觉浅给女配安排的怪病,她将其命名为“睡美人”。 患病的人起先会变得嗜睡,睡眠时间越来越长,之后会间歇性昏迷,结局就是彻底睡死过去。 当病人睡死过去后,身上的器官也会跟着极速衰竭,无法像植物人那样吊着命。 小说中,女配是在冬天发病、来年春天死去,而她居然现在就开始出现嗜睡症状了。 钟觉浅想,她也许活不过这个冬天了,甚至,她可能都活不到冬天来临。 第22章 野兽护食小东西还有两副面孔…… 车子缓缓停在了诺顿大学门口。 钟觉浅背着包下车,走进学校。 她来得晚,现在正是上课时间,门口的学生不算多。但几乎是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不论男女,所有人都把目光汇聚到了她身上。 她偶尔还能听见男生女生们的窃窃私语。 “在校门口晃荡居然碰到了浅殿,今天真是太幸运了!” “浅女神最近好像更漂亮了,长卷发在太阳底下会闪光哎,海浪似的,好好看。” “好想现在拍下大小姐的照片做成小卡收藏啊,可是会被骂盗版呜呜。” 钟觉浅长得漂亮,从小到大出门回头率都蛮高的,但她依然难以适应女配在学校里万众瞩目的待遇。 设定中,女配在学校里是万人迷级别的存在,几乎每个学生都对她有好感,只是痴迷度轻重的区别。 钟觉浅当初离开教学楼去找图书馆时,没向同学问路,也是因为触目所及都是红着脸偷瞄她的人,让她觉得心里毛毛的。 哎,既来之则安之。 钟觉浅放平心态,一边往学校里走,一边微笑着对那些向她打招呼的同学点头回应。 没多久,她眼前忽然出现了个没见过的男生。 男生双手握成拳垂在身侧,只看了她一眼,整张脸就涨得通红,说话也磕磕巴巴的,“大、大小姐,我可以帮、帮你拎包吗?” 追星即视感好浓。 钟觉浅礼貌地弯唇微笑,正要委婉拒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机车轰鸣声。 声音不算吵,但存在感格外强烈,让人难以忽视。 轰鸣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阵强风停至她身侧,忽然变弱了许多。 钟觉浅偏过头,只见一辆酷帅拉风的银白色机车停在她身旁半米左右的位置,车上的英俊少年自然是周星照。 他今天的座驾换成了与黑豹同系列的银狐,没穿学校的制服,穿着一身白,桀骜凶猛的气质削弱许多,有一种清爽利落的少年感。 此时他正在摘头盔,头顶的黑发微微有些凌乱,长长的睫羽垂下,被阳光抹上了一层金粉。 周星照柔和下来,看着好像更帅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钟觉浅也不例外。她忍不住多看了少年两眼,在心中点评道。 然而周星照并不太在意自己的美貌,很快就凶相毕露了。 他将头盔放到后座,倾身伏在机车上,双臂在身前交叠,对钟觉浅身旁的男生挑眉道,“喂,你跟浅浅搭话是想做什么?” 周星照是典型的浓颜系长相,充满侵略感的霸道美貌,他笑起来的话还好,面无表情的时候简直攻击性十足。 他此刻又是个倾身向前、带有压迫意味的姿势,背上紧致有力的肌肉线条隔着白衣透出来,隐隐释放着危险的信号。 看着相当凶残不好惹。 他说完那句话就沉默了,锐利的双眼盯住对面的男生,目光阴鸷。 整个人表现得像是一头护食的野兽,一旦对方不识抬举、继续对它的所有物表现出觊觎之意,就会立刻扑上去将其撕碎。 男生涨红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惨白,他被吓得直哆嗦,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问你话呢,哑巴了?”周星照得不到回应,有些不耐烦,“在这杵着真是碍眼,还不快” “滚”字到了舌尖,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皱着眉不自然地改口,“还不快从我的视野里消失。” 男生如获大赦,忙跑着离开了。 周星照这才转过头,眉眼柔和下来,嘴角勾起好看的笑,“浅浅早上好,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 小东西还有两副面孔。 钟觉浅说了自己睡过头的事,又无奈地道:“阿照,你不是昨晚才答应过我会改的吗,怎么还对同学这么凶?” 因为他对你脸红的样子看得我超不爽。 周星照想起刚刚看到的画面,就觉得心中戾气横生,他没叫人揍那家伙一顿已是慈悲了。 他顿了顿,用耍赖撒娇似的口吻回道:“我又没欺负他,我平常跟别人说话都是这种语气。” 钟觉浅虽然嘴上这么说,却没真的指望周星照能改。 她毕竟只是个女配,心有余而力不足,治男主还是得女主来。 她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和少年继续磨嘴皮子,转身要走,却被他扯住了包带。 周星照将她的包从肩头取下,放到自己身前,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了千百次。 “浅浅,这个点就别去上课了吧?马上就到午饭时间了,日料食堂出了新菜,等下我带你去尝尝。” 钟觉浅道:“我没打算去上课,我是要去校学生会办公室。” 周星照没想到她会给出这么个答复,面上浮现出疑惑之色,“你去那里做什么?” 不怪他这么问,女配虽然是诺顿校学生会的会长,但她只起到吸引迷弟迷妹们前赴后继入会干活的作用,从来不管事。 钟觉浅道:“我想在学生会成立一个新部门,有些事要嘱咐给副会长,中午我还要和属意的部长人选一起吃个饭,你也可以来。” 周星照闻言,右眼皮跳了跳。 他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想起那个少女最近总挂在嘴边的、令他觉得晦气的名字,试探地问:“你说的部长人选该不会就是” 钟觉浅嘴角扬起。” 没错,就是路遥。” 时值正午,阳光愈发炽烈。 学生会长办公室的窗都紧闭着,拉上了遮光帘,房间内又开着空调和灯,清凉且明亮,与酷热暴晒的室外相比简直是人间仙境。 钟觉浅靠坐在巨大办公桌后的沙发椅上,与站在面前的女生说话,结束时她微微一笑,语气里充满了真挚的感谢之意。 “今后要辛苦你了,我的副会长。” 副会长是个戴着眼镜的短发女生,脸很白,相貌看上去有一种高智的冷感。 她原本面色平静地听着钟觉浅嘱咐成立新部门的各种事宜,此刻脸却微微红了。 “会长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女生低下头,声音很小,将文件抱到胸前的手更是不自觉地蜷缩了起来。 钟觉浅挺怜惜她眼前这位小迷妹的,对方顶着副会长的身份,把她这个会长的活也都干了,还半句怨言都没有。 她看向办公桌角落上的玻璃花瓶,目光落在瓶中艳丽夺目的玫红色花朵上,“这些花是你准备的吧?” 女生点点头,眸光闪动。 她仰慕会长,这办公室都是亲力亲为地打扫,明知道她十天半个月都不来一次,也要定期在她的办公桌上放花。 她不是没有期待过,某天会长能来办公室,注意到她准备的花。 然而当愿望成真,她还是不受控制地激动到发抖了。 太没出息了。 可是好幸福好幸福。 女生沉浸在满足之中,听见钟觉浅问道:“你很喜欢弗洛伊德玫瑰?” 她迟疑片刻,再次点头。 其实她没有特别喜欢的花,她只是觉得这花很配会长罢了。 大气的花形,厚实的花瓣,丝绒般的质感,惹眼的玫红颜色,正如少女艳丽的容貌与高贵的品格。 女生用肢体语言作出回答后,就看到钟觉浅眼睛微弯,漂亮的红唇上下张合着。 “你漫不经心穿梭于我的梦境,使我的心变成芬芳的花园。我很喜欢这句花语。” “玻璃花园里有比这更好看的弗洛伊德,我等下叫人送几盆放到你的办公室,这样你就能天天都看到了。” 女生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得到了女神的垂怜与馈赠,“您太好了,我、我” 钟觉浅却只是笑笑,开始送客,“几盆花而已,不必放在心上。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我等会儿还要在这接待客人。” 副会长激动地捧心离开了。 看着办公室缓缓虚掩上的门,钟觉浅端起手边精致的茶杯,喝了一口红茶润嗓。 在她对周星照说了要请路遥担任部长这件事后,少年的表情就非常精彩。 她本想邀请他来办公室坐坐,中午他们仨正好一起去吃饭,被他一口回绝。 周星照甚至都不肯将她送到办公室,只用机车将她载到楼底就跑了,好像路遥是什么晦气的东西,他避之不及。 钟觉浅叹息着摇头。 男女主一直不见面可不行。 既然周星照得了承认喜欢就会死的傲娇病,那她就从路遥这边打助攻好了。 算算时间,路遥也应该快过来了。 门外走廊里,副会长正匆匆往楼梯口走,准备着手去做钟觉浅交待给她的事情。 会长真是太美好了,能待在她身边真是太幸福了。 她今后要更加努力地为学生会奋斗,绝不给任何人抢走她位置的机会。 副会长下楼梯时,与一个面容陌生的少女擦肩而过,看对方的架势是要往她刚刚所在的楼层走。 她立即止步,转头向对方厉声喝道,“给我站住,这一层禁止非学生会成员进入,你叫什么名字,入学时没看过学生手册吗” 路遥闻言停下,转过身来,俯视着几层台阶之下的女生。 她知道眼前的女生是校学生会的副会长,同时,也是女神应援会的会长。 女神应援会由学生会管辖,所有收益都将作为会费使用,创立和运行都征得过本人的同意。 因此,只有应援会出的女神周边才是官方正版,其余都为盗版,买了会挨骂,她卧室里的那张海报就是从应援会这买的。 她和这位副会长有同一个仰慕对象,按理来说应该觉得对方超有品味、一见如故才对。 可惜她占有欲超强,拒绝同担。 路遥注视着副会长,明明知道她长得算是眉清目秀,但偏觉得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着可不顺眼了。 她并不回答女生的问题,从怀里摸出一张请柬在半空中晃了晃,确认对方将那厚重美丽的普鲁士蓝色看清楚了,转身便走。 只留副会长满脸惊讶地愣在原地。 这个平平无奇的女生,居然就是会长属意的新部长? 副会长之所以能坐稳现在这个位置,与万众仰慕的女神近距离接触,不仅仅是工作能力强,雄厚的家庭背景才是更深层的原因。 她经常参与社交活动,学校里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她都认识,却从没见过刚刚的少女。 难不成她是个暴发户出来的,还没资格进入贵族社交圈,那她的门户未免也太低了吧? 西方古时伺候公主的侍女,最起码也都是贵族出身呢。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副会长也看路遥不爽,心中对她挑剔来挑剔去。 但她完全没往对方只是个平民的方向想。 路遥并不知道,在两人分开后,副会长的心思居然还挂在她身上。 此刻她已经来到了会长办公室的门前。 雕花的红木门虚掩着,她却迟迟没有推开,深呼吸做着心理建设。 她这次前来,除了应钟觉浅的邀约之外,还有自己的目的,那就是把少女给她的贵重物品还回去。 所谓贵重物品,指的是学校附近某高级住宅区内的几百平米的大平层,地库里停着的大牌轿车,还有母亲那份朝十晚四、清闲无比、待遇优渥的工作。 周六晚上,路遥将前来道歉的钟觉浅送出门,没多久就等到了下班回家的母亲。 她兴奋地迎到门口,想和母亲分享今天发生的事,没想到母亲居然比她更兴奋。 母亲说她被大公司聘用了,工作非常好,就是离家很远,不过公司会给员工分配住处,她的住所明天就能安排下来。 路遥当时就听出不对了,笃定这是钟觉浅的手笔。 但她刚加上少女的联系方式,不想这么快就去打扰她。 再者,这肯定是钟觉浅给她的补偿。 她又不是什么视钱财如粪土的人,她连少女亲自登门送的礼物都收下了,也不差这些。 然而第二天,路遥就见到了更多新访客。 登门的是个严肃冷淡的中年女人,领着许多黑衣男女,人数众多,将她家门外的破楼道衬得更加狭窄逼仄。 女人自称是钟家的管家,奉大小姐的命令来帮她们搬家。 路遥自认为她和母亲的性格都算硬气的,但那位女管家明显气场更强,有种说一不二、不容置疑的冰冷感。 她们俩面面相觑半天,居然谁都没敢质疑什么,莫名其妙地超听话,配合地把家给搬了。 她的新家离学校不远,明亮宽敞,装潢奢华,家具和各种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什么都不带直接入住也没问题。 女管家将房子的相关文件并几串钥匙搁到茶几上,“这间房子以后就是你们的财产了,车就停在对应的地库里,很容易找。” 她对她的母亲道:“夫人,明天会有人为你安排考驾照的相关事宜,以后你就能每天开车接送女儿,不必再让她住校了。” 女管家说完就潇洒地带人离开了。 路遥这才得空和母亲解释这一切发生的原因。 母亲沉默片刻,叹息道:“你受委屈了,但这些东西我们不能要。” 路遥也是这么想的。 钟觉浅给她的实在太多了。 先不说目前霸凌这种事法律也难管,就算她真的成功打官司、和钟觉浅索要精神损 失费,少女也不该给她这么多赔偿。 再一次在脑海中捋清利害关系,路遥的信念更坚定了,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推开眼前的门。 深红色的木门缓缓旋转,露出门后明亮干净的空间。 路遥抬眸便看到一张巨大的实木办公桌,穿着黑色制服的少女坐在桌后,面前是一个插满鲜切玫瑰的玻璃花瓶。 少女单手托腮,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拈起一朵花,低头凑过去轻嗅。 一头长卷发如黑色的海浪披散在肩头,每一处弯曲都在灯下闪着白光,像是披了层缀满碎钻的透明头纱。 少女指尖上的弗洛伊德玫瑰开得正盛,浓郁的玫红,灼目如血,绚烂似霞,却被她低垂的眉眼衬得黯然失色。 路遥看得心跳都漏了半拍。 她怕扰到少女的雅兴,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 “啧,怎么不香。” 听到靠近的脚步声,钟觉浅嘟囔着将花瓶从眼前挪开,正要对路遥说点什么,被对方抢先一步。 路遥面对钟觉浅时总是无法做到从容,她将手背到身后,手指紧张地绞着。 她说道:“你的歉意我已经心领了,但那些补偿我真的不能要,请你收回去吧。” 钟觉浅挑眉,难得霸道了一次,“我不。” 顶着路遥震惊的目光,她慵懒地靠进沙发椅的包裹之中,毫无心理负担地开口。 “你还记得我那三个朋友吧,就是替我动手霸凌你的那三位,你知道我是怎么对待她们的吗?” “我与她们绝交了。” “但念在她们跟随我很久,这次又是给我当了白手套,断绝关系的同时,我给她们每人送了个价值几十万的包。” “我为她们都花了这么多,给你这个受害者成倍的补偿,不是理所应当?” “我可是钟氏的继承人,诚心诚意向你道歉赔罪,你不会真觉得我的补偿就只是拜访你时拿的那几样小玩意吧?” 那只是她不喜欢空手上门,随便拿着意思意思的。 “再者,不是有句话说,爱在哪里钱就在哪里吗?” 钟觉浅弯着眼睛道:“我挺喜欢你的,上次见过面,我们就已经是朋友了,我就想让你过得好,就想把钱花在你身上。” 在钟觉浅小时候,言情文不像现在这么重视女性的意志和待遇,可以说是虐女成风。 她写的那些黑历史也都有这个毛病。 作为这本小说的女主,路遥家境贫寒,自小丧父,过得艰难,剧情展开以后,她又被同学霸凌、被女配针对、被周家刁难考验,简直是饱经磨难。 这是不对的。 女主才是言情文的核心,至高无上的存在。她理应光环加身,受到世界意志的喜爱,拥有最好的待遇。 钟觉浅小时候不懂事,现在懂事了。她想让她的女主过得轻松快乐,一点苦都不要吃。 路遥闻言怔住了,脸慢慢开始发热,口中嗫嚅,“你、你” 钟觉浅无意且轻易地撩动了对方的心弦,却并未将话题深入下去。 她话锋一转,“我今天叫你来,是有重要的事情想拜托你。” “这件事相当棘手,给你的补偿同时也算是报酬,信我,这些东西你拿着真的不亏心。” “我送人的东西就是泼出去的水,肯定不会收回来,你与其和我在这个话题上僵持,不如好奇下我想交给你做的事。” 路遥此刻心乱得像是被风吹皱的水面,她的思绪完全被钟觉浅牵引,下意识地问道:“是什么事?” 钟觉浅很满意她的配合,娓娓道来。 “我想在学生会成立一个新部门,命名为风纪部。” “风纪部和现有的纪检部不同,专门负责整顿校园内泛滥成灾的霸凌现象,名义上归属于学生会,但只受我管理。” “我诚挚邀请你成为风纪部的部长。” 路遥已经看校园霸凌的人不爽好久了,只想为钟觉浅的决定拍手叫好。 但是 她问:“为什么选我?” 钟觉浅就知道路遥会这么问,心中早就准备好了答复,务必要让她觉得天降大任于她,这个职位非她莫属。 她回答道:“因为我想整治的那些人里也包括了周星照,而你是唯一一个敢反抗他、并成功让他改变主意的人。” “我背后有钟家,让学校里的人听话很容易,但如果是周星照的话,我完全没辙。” 路遥简直要把头摇成拨浪鼓,“不,我之前虽然制止了那家伙霸凌别人,但下场你也看见了,我被欺负得很惨” 钟觉浅忙道:“别担心,周星照已经放话庇护你了,学校里绝对不会再有人敢对你做什么。” 钟觉浅本来不想挑明这件事,让路遥自己意识到,涨好感度的效果会更好。 但现在她不得不提起这茬。为做补救,她又开始说些助攻的话。 “我说过,周星照真的很在意你。” “就在我霸凌你的当天下午,他就特意放话出去,说你是受他庇护的,任何人不能再动你。” “你今天在学校,是不是感觉周围的人都变得客气多了,有些人还会用好奇的目光偷瞄你,甚至在背后议论你?” “因为他们都收到了消息,好奇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竟然能让周星照为你破例。” 钟觉浅说到这里,见路遥的表情有些动摇,继续趁热打铁。 “周星照不会收回已经给出的承诺,你在这里的四年,这份庇护始终有效。” “也就是说,你将来作为风纪部部长行动时,面对的唯一的刺头,只可能是周星照本人。” “周星照不打女人,而我很久之前就调查过你,知道你自小学习散打,如果他不配合你的工作,你完全可以揍到他肯听话为止。” “他可是欺负了你那么久。”钟觉浅抛出一根充满诱惑力的橄榄枝,“你难道不想狠狠揍他一顿吗?” 第23章 论坛风云这个女的凭什么! 小说中,周星照和路遥是欢喜冤家的模式,他们俩越是吵吵闹闹,感情升温得越快。 而周星照对路遥怦然心动的重要情节,就是她被欺负到忍无可忍,冲到玻璃花园,一拳揍在他的鼻梁上。 她把他打得眼冒金星、鼻血直流,让他觉得她好清纯好不做作,和他从前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 钟觉浅不想看到路遥遭受霸凌之苦,删掉了好多小说剧情。 现在,为了消除校园霸凌,更是为了继续培养男女主的好感度,她特意搞了这么一出。 只要路遥成为风纪部部长,她必然会在整顿校园霸凌的过程中和周星照对上。 针尖对麦芒,他们俩很快就能擦出更激烈的爱情火花了。 如钟觉浅所料,路遥果然难以抗拒暴揍周星照的诱惑。 她犹豫片刻,“既然如此,我愿意试一试。不过我做不好的话,就会立刻辞去职务,希望你不要勉强我继续。” 一切进展顺利,钟觉浅心情大好。 她起身绕过办公桌,亲昵地挽住路遥的手臂,带她向外走,“那就这么说定了。” 伴随着清甜馥郁的桃子香味,少女温暖的身体贴近她的皮肤。 虽隔着几层衣服,路遥却还是僵了僵。 她同手同脚地被钟觉浅拉出门,面红耳赤地问:“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已经是中午了,我们当然是要去食堂吃饭了。” 钟觉浅笑意盈盈地看了路遥一眼,语气是带着玩笑意味的娇嗔。 “你怎么这么不懂人情世故啊,我给了你这么大的官做,你不该请我吃顿饭表示感谢吗?” 路遥忙道:“我请我请,你想去哪个食堂吃?” 路遥像是被妖精勾走了魂,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 么。 话出了口,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额头都要冒冷汗了。 她作为靠特殊名额进来的学生,平时都会去人流量最大的水仙食堂吃饭。 水仙食堂占地面积极大,离教学楼最近,食物做得好吃,窗口还会对像她这样的“贫困生”打骨折价。 因此,不仅大多数有钱学生会图方便去那里吃饭,所有家境普通的学生也都在那吃。 但水仙食堂里从未出现过三位少爷小姐的身影。 他们三个虽然在这方面比较亲民,没有在每个食堂里单独划出私人领域,但他们用餐的地方,也只会是那几个最贵的食堂的最顶层。 在那种地方,随随便便一杯饮料,都能刷爆她的校园卡。 路遥不想做打肿脸充胖子的蠢事,但她又不好意思把钟觉浅往水仙食堂里带。 她正焦头烂额着,忽然听身侧的少女道:“我们今天去水仙食堂吃吧,我还没去过那里呢。” 路遥顿时明白了什么,感动得鼻头发酸,又有点自卑愧疚,“真抱歉,我” “别急着感动啊,我体贴你的钱包只是顺便。”钟觉浅声音轻轻,“我真正的目的,是为你造势。” 正如武侠小说中,茶楼饭馆是情报流通之所,在学校里,食堂也是最容易传播新消息的地方。 诺顿的几家食堂里,走平易近人路线的水仙食堂,是她早就选定的目标。 她要通过这顿饭让学生们意识到,路遥,是被钟家的大小姐所青睐的对象。 …… 诺顿大学有专门的校园论坛APP,APP很受欢迎,几乎每个学生的手机里都有安装。 论坛内有很多版块,学术交流、情感交友、日常吐槽等等。其中最火爆的当属八卦消息板块,里面的帖子更新得飞快。 因为大多数帖子都与那三位风云人物有关,三人的粉丝又不完全重合,八卦版块里就形成了不成文的规矩。 如果某个帖子的内容与那三位有关,题目前就要用相应颜色的星号标明。 而这些天,一个同时挂着红黄蓝三个星号、标题为【天,这个女的凭什么】的帖子登上热门,并被管理员青睐成为置顶,盖了足足几千楼。 帖子的发布时间在很多天之前,算是个老帖了。 楼主最开始议论的,则是路遥被周星照霸凌的事情。 楼主洋洋洒洒写了好多条,中心思想也简单,羡慕嫉妒恨,觉得路遥这种不起眼的人真是走了狗屎运,居然能获得周星照的关注。 什么,你说被霸凌很惨? 不知好歹,那可是周星照! 周大少爷是多高傲的性子,他此前根本不会多看除了钟觉浅以外的同龄异性一眼,更不屑于找女生的麻烦。 可这次他居然亲口点了路遥的名字,还命令跟班们追着她欺负了好几天。 他注意到了她! 这个女的凭什么! 帖子当初算是小火了一把,周星照的粉丝里有不少脑回路和楼主同样清奇的,纷纷在下面盖楼附和。 热度持续几天后,这个帖子就被多如牛毛的新帖子给挤下去了。 按理来说,这帖子会就此沉底,无人问津,结果在某个周五,又有人在下面盖楼,丢出了一条重磅消息—— 周星照放话庇护路遥,说以后谁再欺负她,就是与他作对。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哗然。 这些富二代官二代们虽然娱乐活动丰富,但没有人能抵挡得了八卦的诱惑,纷纷闻着味就来了。 [怎么回事啊,星殿之前不是看她不顺眼吗,怎么突然就护上了?] [总不能是欺负着欺负着就爱上了吧?] [楼上好搞笑,以为这是狗血校园文呢,稍微表现得坚强点就能被大少爷注意] [今天中午,浅女神好像把她叫到了卫生间,会不会与这事有关?] [回楼上,我中午正好就在现场,不过卫生间一直关着门,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我听说的版本更详细些,说是钟大小姐因为吃醋想教训她来着。] [楼上说什么胡话,浅殿高贵美丽,把她当情敌多自降身价啊,更别说对她动手了。] [是啊是啊,就这种货色也配让钟大小姐有危机感?] [会不会是这家伙向浅女神求助,女神为她求情,星殿看在女神的面子上才放话庇护她的?] 帖子里众说纷纭,最终是这条言论获得了更多支持。 大家磕着赛博瓜子,纷纷感慨浅女神真是人美心善云云。 这个帖子或许天生就该有流量,“周星照放话庇护路遥”引起的波澜尚未止息,不久后,新的浪潮就一波接一波地涌起。 一时间,论坛各大版块的流量通通汇聚到了八卦版块。 绝大多数人点进论坛都是冲着这个帖子来的,果断收藏,时不时就要刷新一下看看热闹。 而无论他们是在清晨还是午夜点开帖子,都能看到无数层新楼,每时每刻都有新发现。 [天呐,我看到了什么,浅女神居然在水仙食堂吃饭!] [我也看到了,钟大小姐怎么会屈尊降贵来这里啊,还有她旁边的女生是谁?] [浅殿居然挽着她的胳膊哎,看起来和她好亲密的样子。] [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 [我靠,那女生是路遥!]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半天,最后队形一致地盖楼哀嚎。 这个女的凭什么! 没过几天。 [都听说了吗,学生会新成立了风纪部,说是要整顿校园霸凌。] [楼上莫不是山顶洞人,这还用听说,公示栏里早都贴出公告了!] [向没看过部门人员名单的友友们提问,猜猜部长是谁?] [又是路遥,她怎么总阴魂不散啊!] [据说浅女神很重视风纪部,还专门为部门成员定制了胸徽。这可是独一份的优待,学生会的其他部门都没有。] [是公示栏里展示的那个蓝色徽章吧,我看过,真好看啊,要是能花钱买就好了。] [废话,那可是念安殿下设计的,他可是年纪轻轻就获得过缪斯奖的艺术天才,能不好看吗?] [真的假的,本念粉可要忍不住半夜去砸玻璃偷了。] 帖子里说什么的都有,不乏各种歪楼的,但大多数人的视线仍然集中在几个小故事的共同主角、路遥的身上。 她不过是个平民,家境是学校最底层,长相尚可但不够惊艳,成绩优秀却达不到顶尖的程度,怎么看都是个普通货色。 这样的人,光是站在那三位的身边,都该觉得自惭形秽、无地自容才对。 但路遥却得到了他们的特殊对待。 单是周星照也就罢了,大少爷任性妄为,他这么做,还可以用心血来潮去解释。 偏偏钟觉浅也对她另眼相看。 这位女神级别的人物,可不是会临时起意的人。她既表现得与路遥亲密,就代表她们的关系真的很不错。 听说钟觉浅最近还和三个跟班绝交了。 虽然那三人嘴很严实,套不出话,但众人心中都笃定,绝交的原因必然和路遥有关。 这个女的凭什么!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在匿名的论坛里,大家说的话都相当刻薄难听。 [真心机啊,勾引星殿不说,转头还抱上了浅女神的大腿。] [徽章是念安殿下设计的,该不会他也着了这狐狸精的道了吧?] [好不爽,要不是周少放话庇护这死绿茶,我早就把她弄退学了。] 网络和现实始终有壁,不管众人在论坛里如何对路遥口诛笔伐、恶意满满,他们平时在学校碰见她,都是客客气气的。 原因无他,风纪部现在已经正式成立,路遥是部长,新官上任,实权在手,铁血风格,雷霆手段。 不过短短几天,她就抓了二十几个曾经霸凌过别人的富家子弟。 情节严重的,她直接将人开除,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情节相对较轻的,她会给施暴者记过处分,命他们给受害者道歉外加十倍的金钱补偿,又罚他们跟着爱心社团去校外做义工。 如若有人不从,几天后会被学校客客气气地劝退,再不走就会 迎来不留情面的开除。 忽然之间,富家子弟们变成了砧板上的肉,路遥这个平民却是宰割他们的刀,他们自然不满这种倒反天罡的局面。 偏偏无人敢反抗这位雷厉风行、铁面无私的风纪部部长。 她是周星照亲口说要庇护的人,是钟觉浅青睐和任命的新部长,胸前还佩戴着由顾念安设计的蓝色徽章。 狐假虎威又如何? 三大财阀的继承人都站在她背后,她有嚣张的资本。 不管众人对路遥是鄙夷是畏惧,是嫉妒是羡慕,不管他们在她身上掀起了多么剧烈的舆论风暴,她本人都丝毫不受影响。 路遥仿若坐在暴风眼之中一般平静。 她内心清明,知道自己的权力是钟觉浅给的,她只需要对她负责、实现她的期待,别人怎么看她都不重要。 这几天路遥投身于风纪部的工作中,忙得脚不沾地,就连此刻,她也正身处于一起霸凌事件的现场。 “你们可真是大胆啊,明知道最近风纪部已经行动了,竟然还敢顶风作案?” 路遥赶到现场后,立刻派部员将狼狈不堪的受害者带走送医,等人走远,她才眸色冰冷地盯着那几个霸凌者。 几个富家子弟此时后背上汗水涔涔。 他们当然听说过风纪部的事,所以这次才做得这么隐蔽,特意把地点选在了学校的偏僻角落。 这个地方照理来说是不会有人经过的,也不知道眼前的母夜叉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把他们抓了个现形。 “你们几个,威逼利诱他人帮忙考试作弊,见对方不从就围殴,还扒人衣服、往人身上喷漆辱骂字眼,情节恶劣。” “我以诺顿学生会风纪部部长的名义通知你们,你们被开除了。” “道歉、义工都免了,钱还是要赔的。过几天学生会核对过受害者损失明细后,会给你们发账单过去,记得按时交钱。” 权力是女人最好的医美。只几天过去,路遥的气质就与之前大有不同,平静而强势,让人不敢忤逆。 几个富家子弟听到“开除”二字时,脸色就扭曲了起来,可他们愣是等到她把话说完,才想起出声反驳。 “你敢开除我们?” 路遥不答话,只抬手用指尖点了点胸前徽章上的玫瑰,对身旁的部员道:“拍下他们的脸,把照片发给副会长,让她尽快处理开除的事。” 玫瑰的颜色是被人用心调和过的普鲁士蓝,厚重大气,高贵美丽。 富家子弟们的脸色变了变。 他们几个家里虽然有权有势,但放到钟家面前,那就是蚍蜉之于巨树,蚂蚁之于大象,远远不够看的。 可是开除…… 开什么玩笑,他们几个家里管得严,所以才不敢挂科要找人作弊,真被开除了,他们回家还不得被抽筋扒皮? 其中一人急中生智,咬咬牙道:“谁说我们是因为作弊的事动手的,那家伙前几天得罪了周少,我们是奉周少的意思办事!” 路遥是被周星照庇护,可她能和少年对着干吗? 路遥是被钟觉浅青睐,可如果她要和周星照呛声,少女还会站在她这一边吗? 其他几人先是一愣,立刻齐声附和,“对,这都是周少的意思,有本事你去找他,为难我们几个办事的算什么?” 几人笃定路遥不敢去触周星照的霉头,自以为祭出了免死金牌,都松了口气,嘴角还挂上了看好戏的笑。 他们现在倒挺好奇路遥要如何收场的。 “你们是说,都是周星照指使你们这么做的?” 路遥眉梢一挑,嘴角玩味地勾起,怎么看都不像是畏惧或者为难的样子。 几人心中顿觉不对劲,正要说什么,就见她拿出手机,慢条斯理地拨通号码、点开免提。 一阵微风吹过,卷起几片碧绿的叶子落在地上,原本就偏僻的角落此刻更是寂静无声。 沉默。 诡异的沉默。 几道悠长的嘟声过后,电话终于被接起。 少女温柔清甜的嗓音传出,经过免提的几倍放大,每个字眼都清晰地流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路遥,遇见什么事了?” 语气熟稔,这不是两人第一次通话。 路遥的神色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浅浅,我这边刚抓到了几个霸凌者,他们咬死是周星照指使的,我想向他本人求证一下。” 浅浅。 几人顿时面如土色。 这个称呼不是只有周少和顾少才能叫吗,路遥和钟大小姐的关系居然这么好? 还有,向本人求证又是什么意思? 布置优雅的公主风卧室里。 钟觉浅靠坐在床头举着手机,斜眸望向身侧的少年。 只见周星照坐在床边,手里捧着女佣刚刚端来的、还有些烫的小圆子红豆汤,正低头专注地用勺子搅动汤散热。 “浅浅,怎么了?” 说话的是顾念安,他坐在床的另一侧,将装着温热红糖水的杯子递到她唇边,“是口渴了吗?” 钟觉浅微微摇头。 听到声音,周星照也抬起头来,正对上她含着一点戏谑的双眸。 他怔了怔,眉头顿时皱紧,“又是找我的?” 见少女颔首,他磨了磨牙,将手机拿过来,恶狠狠地道:“好啊,我倒要看看这次又是谁活腻了,敢往我头上泼脏水?” 周星照的声线华丽独特,极具辨识度,他那懒洋洋、却含着要杀人般的戾气的调调更是罕见,绝不会让人认错。 他说这话时已经将手机举到了耳边,字字句句无比清楚地传到了另一头、那几个拿他当挡箭牌的富家子弟的耳中。 几人被吓得直哆嗦。 周星照:“什么情况?” 路遥盯着眼前这几只没骨气的软脚虾,冷冷陈述道:“有几个混账围殴了一个家境普通的男生,还把人扒光,用涂鸦的喷漆往人身上喷了字。” “他们说,受害者前几天得罪了你,是你指使他们这么做的。” “开什么玩笑,我上周基本都不在学校。”周星照扬眉,语气却沉下来,带了几分狠戾和阴鸷,“谁说的,把他们几个的名字报给我。” 路遥闻言,对富家子弟们抬抬下巴,“都听见了吧,不是说是替周星照办事吗,你们老大叫你们报名字呢?” 几个霸凌者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总算意识到形势有多严峻了。 他们被退学是会很惨,可如果名字被周星照记住,家里的生意被周氏稍作为难,下场可就不是一个“惨”字能够形容的了。 那将是灭顶之灾。 几人顿时软了膝盖,五体投地,既是向周星照讨饶,也是向眼前的路遥讨饶,“我们刚刚是口误了,这事和周少半点关系都没有!” “你们确定?”路遥冷笑,“该不会是你们迫于周星照的淫威,吓得临时改口了吧?” “路遥!”周星照急了,他捂住手机的出声口,生怕被钟觉浅听见,“你别污蔑我!” 路遥完全不想和周星照说话,没搭腔。 周星照也是同感,光是刚刚念出路遥的名字,他就感觉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舒服。 他低声道:“作为风纪部的部长,你好歹有点自己的判断力,别听风就是雨的。” “我上周好几天没来学校、因为什么没来你都是知道的,而且我是什么人,你以为谁都敢不要命地来惹我?” “我被得罪的频率低得很,上一个让我看不顺眼、点名道姓地说要修理的人还是你呢。” “还有。”周星照瞥了一眼手里的红豆汤,用不会被床上少女听见的音量道,“浅浅最近身体不舒服,你别总打电话来烦她。” 路遥挂断了电话。 事情尘埃落定,她把后续工作交给在场的部员处理,独自离开,来到附近湖泊边的长椅上坐下。 她这些天的确给钟觉浅打了太多次电话。 她也 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碰见霸凌者们甩锅周星照了。 可以说,几乎每一个被她抓到现形的人,在意识到她仗着钟觉浅的支持、真敢下处罚后,都会下意识地攀咬周星照。 然而等她真的打电话确认,场面就会变得像刚刚那样一般滑稽。 无一例外。 路遥想起当初亲眼目睹周星照霸凌别人时,少年嚣张傲慢的样子,像天上的太阳,光线刺目,温度灼热,却也明亮耀眼。 周星照的确恶劣混账,但他不像是敢做不敢当的窝囊废。 她才抓霸凌抓了几天,就目睹了这么多次周星照被甩锅,按照这个比例计算的话…… 少年无恶不作、凶残暴戾的坏名声里,到底有多少笔烂账,是别人强行添到他头上的? 或许,周星照也没她想得那么卑鄙不堪? 路遥想着想着,忽然感觉身体一阵恶寒。 不管霸凌的次数少还是多,程度轻还是重,手段光明正大还是阴损卑鄙,霸凌就是霸凌。 她可是深受周星照荼毒的受害者,她这是在做什么,斯德哥尔摩吗,居然还为那个混账开脱上了? 第24章 虎狼之词我们两个谁弄得你更舒服?…… 路遥点开手机。 刚打过电话,手机屏幕上是通话记录的界面,她的目光停留在下方褚知白的名字上。 她抿抿唇,点进聊天软件,打开与少年的对话窗口。 果不其然,她发了几次的转账依然没有被接收,这一次的转账也马上要到期自动退回了。 路遥和褚知白专业不同,平时联系不多。 上周她见过钟觉浅后,就忙着成立风纪部的事,没注意到少年这几天都没来学校。 褚母生病住院的消息,她还是在事发几天之后、从母亲那里听说的。 她听到后顿时心中充满愧疚,觉得自己这个朋友当得太不称职了,这么要紧的事居然现在才知道。 当晚她便和母亲一起去医院探望,看到了形容憔悴的褚母、因为着急上火瘦了一大圈的褚父,还有面色苍白得像是随时要昏倒的少年。 路遥认识褚知白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脆弱的模样。 褚母的病很严重,虽没有到迫在眉睫、立刻就得做手术的地步,但还是越早治疗越好。 可眼下的情况是,手术费高昂,褚家暂时没能卖出房子、兑出店面,光是四处找亲戚借钱根本凑不齐,就算手术费凑齐了,想排到号又要一段时间。 路遥当时站在病房里,就能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沉默、压抑又哀伤的气息。 她被沉重的无力感压得喘不过气,忽然就想给钟觉浅打个电话,向她求助。 如果是钟觉浅的话,如果是巨富钟家的大小姐的话,肯定有办法解决的吧? 路遥的心头刚刚燃起一朵希望的小火苗,转瞬又被她亲手掐灭了。 不,不行。 她想和钟觉浅成为朋友,她也已经看到了曙光,她不能让别的东西玷污这份友谊。 那太卑劣了,哪怕对方不介意,她也无法原谅自己。 她绝不能慷他人之慨。 于是路遥保持了沉默。 此后的几天,她每晚都会去医院看望褚母、陪伴她的竹马。 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上周末,她的母亲走路时不幸摔伤了腿,要在家休养。 路遥得照顾母亲,原本的每日探望也改成了和少年的线上交流。 褚知白心里压着块石头,聊天的兴致不高。 每次交流,都是她简单问候,他简单回答。 路遥的手停在对话框上。她早就打了几个字,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她和褚知白今天还没有说过话,她很想问他,阿姨还好吗,他还好吗? 算了。 这种无意义的问候只是她的自我感动而已,对少年来说反倒是一种负担。 他已经够心烦的了,她还是别再打扰他吧。 路遥将对话框里的消息删除,收起手机,起身离开了。 电话另一头。 周星照说完话,没听到路遥的回应,耳边反而响起了电话被挂断的声音。 他不悦地挑起眉。 什么人啊,真没礼貌。 周星照将手机放回床头,把搁在膝上的、造型可爱的草莓碗递给钟觉浅,“浅浅,红豆汤可以喝了,完全凉掉口感会不好。” 他其实很想亲手喂她喝,但被她三番五次地拒绝,又耳提面命“朋友的分寸”后,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久后会有机会的。 等到他们不再只是朋友的时候。 钟觉浅靠坐在床头,身前支了张小桌。她将小圆子红豆汤接过放到桌上,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她这几天生理期,每日食谱都是这种对姨妈友好的食物。今天是最后一天,明日起她就不用再这么注重补气养血了。 回想起这次生理期的各种波折,钟觉浅就感到心有余悸。 不知道是因为生理期前两天的一小口海盐冰淇淋,还是因为更早的一整瓶冰镇橘子汽水,她这次痛经痛得极厉害。 事发当时,钟觉浅正在教室里上课。 这两天风纪部正式成立、开始运作,她终于闲下来,就想去听听课,涨涨知识,不浪费诺顿大好的教育资源。 她对女配原来学的专业毫无兴趣,不想听那些管理、经济、贸易之类的课程,就跑去上对写作有帮助的文学课。 周星照和顾念安也陪着她。 他们俩一个坐在她左边,一个坐在她右边,两个贴身保镖似的,隔绝了想要靠近她的学生。 钟觉浅吐槽两个好友最近都变得黏黏糊糊的,总是与她形影不离。 但她喜欢和熟悉的人相处,大学上课时她就总是和几个室友扎堆坐,也就没赶他们。 事实证明,这是个英明神武的决定,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丢尽了她的脸。 在现实中,钟觉浅每次生理期来临时都会提前半天有预感,小腹会坠坠地隐隐作痛,她感到细微的痛意再做准备就来得及。 她是以自己的身体存活在这个小说世界的,便也认为一切照旧,这两天只在随身的包里放了卫生巾。 于是当她感受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猛烈得像是在她的小腹里开挖掘机似的剧痛时,已经来不及了。 热流汹涌而出,浸湿了她的短裙。 剧痛让钟觉浅瞬间面色惨白,她双手捂住小腹,整个人像是被扔进锅里煮熟的虾子般弓起背,颤抖着蜷缩起来。 “浅浅?” 相比于趴在桌子上熟睡的周星照,顾念安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的异常。 他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安抚性地拍了拍,“你是哪里不舒服,肚子痛还是胃痛?” 钟觉浅痛得直痉挛,缓了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地抬起头。 她的鼻头和眼尾都是红艳艳的,眼眶里因疼痛和羞耻蓄满了泪,唇被咬破了,伤口正点点往外沁着血珠。 零星几缕卷发垂到她眼前,将她看过来的视线切割得破碎不堪,漆黑的色泽衬得她苍白的皮肤莹洁如雪。 极致的艳丽,极致的脆弱。 “念、念安。” 钟觉浅一开口,两滴泪便随着哽咽的声音滚落下来,楚楚可怜,“该怎么办啊,我、我……” 余下的话她说不出来。 太丢脸了。 她没有月经羞耻,知道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可她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和当众失禁有什么区别? 顾念安微怔,立刻就明白了少女尴尬的处境,“别怕,我们会处理好的。” 他脱掉黑色制服外套系在钟觉浅的腰间,又用揪头发的方式粗暴地叫醒了另一边的好友。 “阿照,浅浅生理期到了,肚子疼得厉害,你现在快带她到医务室去,我随后就来。” 顾念安说着拿出一条新手帕,用桌上的瓶装水润湿,准备等下擦拭椅子上的血污。 周星照猝不及防被人叫醒,打着哈欠抬起头,神色还有些迷茫。 但他一看到身旁面色惨白、蜷缩起来的少女,就像被人兜头泼了盆冰水,瞬间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周星照抿起唇,二话不说就起身将人抱到了怀里。 钟觉浅痛得几乎快失去意识了,她弯着腰,额头抵在身前的桌面上,像是在磕头祈求老天放过。 她的耳边也净是嗡嗡声,好似脑子里被放入了一只蜂巢,无数蜜蜂在她的颅骨内同频振翅,魔性的声响模糊了外界的一切动静。 神志不清间,钟觉浅似乎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但她不确定,也没有力气回应。 下一秒,她就感觉自己的腰被人揽住,膝弯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托起,接着整个人身体腾空,被拥进一个炙热的怀抱里。 抱她的人是周星照。 对她来说,少年的温度和气息已经不算陌生了。 如果是周星照的话,他既然从前会帮女配记生理期,应该也知道怎么处理眼下的局面。 脑海中紧绷的弦因着这个念头一松,钟觉浅再也扛不住疼痛,身体开启自我保护,晕了过去。 “浅浅?” 周星照见状眉头锁死,双手下意识地收紧,又生怕弄疼她,立即放松。 他不敢再耽误一分一秒,忙抱着昏迷的少女大步离开了教室,只留下满堂的学生窃窃私语。 她怎么会疼得这么严重? 是因为那一口冰淇淋吗? 从座位到教室门口的短短途中,周星照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这两个问题。 他垂眸盯着钟觉浅额头上渗出的薄汗、昏迷后也没能舒展开的眉头,无声说了句对不起。 自打成年以后,这是他第一次公主抱少女,第一次亲自用双手丈量她的身形、感受她的重量。 原来她这么小,这么轻。 小到足以被他用身体完全笼罩,轻到他哪怕单手抱起也不觉得有负担,脆弱到…… 周星照抬起手臂,将钟觉浅抱得更高了些,让她依偎着他的胸膛,头也能枕在他的肩膀上。 他感觉少女像是精致的水晶、珍贵的瓷器,一旦他稍微毛手毛脚或者动作粗暴些,她就会碎成齑粉消散不见。 艳丽的玫瑰即便带刺,锋利戳人,到底也是一撕便碎、一揉便烂的娇柔的花。 是他的错。 他不该让少女吃到那一口冰淇淋。 他不该纵容她的任性,不该允许她被不好的东西近身。 哪怕她认为他偏执强势,觉得他独断专行,指责他剥夺了她选择的自由,对他怒目而视、歇斯底里…… 总好过他像现在看到她受苦的模样,被万箭穿心。 周星照低头,想要在钟觉浅的眉心落下一吻,唇即将接触到她的皮肤时却克制地顿住,微微偏了方向,印在她的长发上。 动作轻轻柔柔,充满了心疼和珍惜,也充满了浓重到恐怖的占有欲。 这个吻也因此多了些别的意义,像一个承诺,一个标记,一个逃不脱也解不开的诅咒。 在周星照进入走廊的同时,顾念安也来到了教室门口,一边往外走,一边随手将沾着血迹的手帕丢进垃圾桶。 一抬眸,他的视线便穿过敞开的大门,落在了不远处的少年身上。 顾念安清楚地看到了周星照的动作,也清楚地看到了他眸底汹涌的感情和欲望。 真快。 他以为少年会更晚一些才能开窍的。 顾念安脚步未停,走出教室,顺手带上了门,观察到走廊里并无其他人。 他嘴角勾起一丝浅笑。 目前知晓周星照心思的只有他们两个,连少女本人都没能察觉到。 这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 钟觉浅中途短暂地清醒过几分钟,给自己换了卫生巾,就又痛得昏了过去。 当她再一次醒过来时,人已经躺在医务室的床上了,左手背上留着一片输液贴。 窗外天色浓黑,病床前坐着她的两位竹马。 见她睁眼,他们俩立刻凑上前,一个问她肚子还痛不痛,一个拿着杯水问她要不要喝。 止痛针的效果立竿见影,钟觉浅稍微缓过气来,虚弱道:“我的手机放在包里,密码是我生日,帮我给司机发个信息,让他过来接我。” 两个少年对视片刻,默契地无视了她的话。 “我们送你回家。” 顾念安说着将她抱起,走到事先派人停放在楼下的银灰色豪车前,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到副驾上,开车送她回了别墅。 一路上,周星照骑着机车伴在一旁,疾驰的身影英姿飒爽,像是护卫公主的马车行进的骑士。 三人进了别墅,就是几天没出来。 整个生理期,钟觉浅虽有药物帮忙镇痛,却还是过得苦不堪言。 她变成了还未破茧的蝴蝶,即懒虫一条。她一动不想动,黑天白夜地缩在被窝里,除了保持个人卫生和解决生理问题,就没下过床。 周星照和顾念安从没见她疼得这么厉害过,干脆住在了别墅,白天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陪着她。 作为娇生惯养、缺乏生活常识的大少爷,他们俩在这方面意外地有经验,把她照顾得很好。 钟觉浅心头泛暖。 感动归感动,她却不想让两个好友待在她的卧室里长蘑菇。 顾念安也就罢了,他只是个男配,戏份可有可无、删掉正好,周星照这个男主不在场,谁去和女主碰撞出爱情的火花呢? 钟觉浅每天都多次劝周星照离开,让少年不用担心她、好好去上学,恨不得把《劝学》背给他听。 周星照起先只是嗯嗯啊啊地应着,听过就当耳旁风,可被她驱赶的次数多了,他面子挂不住,还是被惹毛了。 “我伺候你伺候得不够好吗,你赶我走?” 周星照红着眼眶质问她,模样委屈坏了。 他看着对面从容坐着的顾念安,更是压抑不住内心的嫉妒,张口就往外喷醋汁,“凭什么只让我走,他呢,他就很合你的心意吗,我差在哪了?” 可恶,他真的生气了! 钟觉浅一愣,寻思这样确实有点不公平,便转头对置身事外、淡定看戏的少年道:“你也走。” 顾念安:“……” 周星照:“……” 最后他们俩谁也没走。 胃被温热香甜的红豆汤填满,钟觉浅咽下最后一颗小圆子,将碗往桌角一推,“我吃不下了。” 周星照自然地将碗拿起,起身交给候在门口的女佣,又收起床上的折叠桌放到墙角。 顾念安从手机里抬起头,“浅浅,我刚刚刷到推送,说按摩手上的穴位可以缓解生理期疼痛,我帮你按一按?” “不用吧,我今天已经不怎么痛了。” “你就让我试试好不好?” 钟觉浅这几天对顾念安的撒娇毫无办法。 毕竟她留在教室座椅上的烂摊子是他帮忙处理的,而她知道他有轻微的洁癖。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慢吞吞地将刚刚缩进被子里的手伸出。 顾念安垂下眼帘。 这只手五指纤细,肌骨莹润,被墨绿的被面衬得仿佛散发着柔光,指尖和指节是健康的粉红,像是扫了一层胭脂。 他轻轻将少女的手拢进掌心,感受到细腻柔润的温暖,情不自禁地用指腹在她的手背上蹭了一下。 浑身仿佛过电。 白皙的皮肤泛起红潮,顾念安把头垂得更低,无声地张唇往外吐气,几乎要压制不住脑海中那些疯狂的念头。 他惊讶于自己动心得如此轻易,也恼恨于这份欢喜的不合时宜。 浅浅正身体不舒服,他怎么能 顾念安惯会压制自己的真实想法,躲在优雅得体的面具之后。几乎只是瞬间,他就恢复了冷静,认真替少女按揉穴位。 过了会儿,他轻声问:“怎么样,有好些吗?” 钟觉浅心说哪能那么快起作用,很给面子地道:“还真蛮管用的。” 周星照抱着胳膊在旁边看戏,等着嘲笑好友,没想到她竟如此配合。 他蹙起了眉,用词难免尖酸刻薄起来,“什么啊,不就是按揉合谷穴吗,雕虫小技,我老早就会了,把另一只手给我。” 他说着就将手伸进被子里,也没 问她是否允许。 钟觉浅恍惚觉得被子里钻进来一条灵活的蛇,那蛇用略微粗糙的信子舔了舔她的指尖,接着爬过她的手指、手背,用炙热的身躯卷住了她的手腕。 她毫无心理准备,被这突然的触碰弄得一激灵,手就被拽了出来。 周星照单手托住她的手掌,用大拇指按揉她的虎口,力度比顾念安稍重些,也不按照固定的频率来。 钟觉浅的双手被两个少年分别禁锢在掌中,一手像是浸泡在温暖的泉里,被水流冲刷,一手像是被野兽含入滚烫的口腔中,用齿与舌亵玩。 她有些不自在,也觉得没什么用,便要喊停。 周星照就在此时抬眸盯住她,眼睛亮亮的,像是渴望得到主人夸奖的大狗,“浅浅,我们两个谁弄得你更舒服?” 顾念安也被激起了胜负欲,指尖轻轻挠了下她的掌心,琥珀眸子随意一转便是一道惑人的眼波,“浅浅,我们两个谁的技术更好?” 两个少年隔空对视,又都将热切的视线转向她。 “是我更好吧,念安没有经验,穴位找不找得准都不好说呢?” “明明是我更好,阿照用的力道太大,刚刚是不是都把你弄疼了?” 这都什么虎狼之词! 钟觉浅听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偏偏两个少年表情单纯认真,明摆着毫无邪念,便越显得她这个阅历丰富的成年女性满脑子废料。 她为自己的想歪感到羞耻万分,抽回手,音量不自觉地变大,“都不好,别问了!” “我不是说过了要自己在家休养,你们非得守着我做什么,赶都赶不走,烦不烦呐,都没有自己的事要忙吗?” 两个少年不知道钟觉浅是恼羞成怒,只以为她是因为生理期的缘故而暴躁,怕她气坏身子,连忙去哄她。 周星照:“浅浅别生气,我之后会有大概一周不在国内,这不是想着离开前多陪你几天吗?” 钟觉浅顿住,抬眸看他。 少年会意,立刻解释,“我家不是有意往海外发展吗,最近国外有个合作,母亲派人去谈,让我当代表去历练历练。” 周星照居然开始接触家族事务了。 这也是蝴蝶效应之一? 钟觉浅忽然担心,该不会她不久后也要处理生意场上的事吧,她只是个写文的,因为谈生意时表现得太蠢而被怀疑夺舍什么的不要啊。 她问:“什么时候走?” 周星照:“今晚的飞机。” 顾念安:“真巧,我也是。” 一句话就将少女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顾念安满意地弯唇,“浅浅,我要去国外参加个艺术沙龙,顺便看几场画展,大概也要一周。” 一周。 男女主的见面又要推迟。 钟觉浅叹着气想,福祸相依,这或许是件好事。 就像她这次生理期,虽然让她饱受折磨,但也方便她名正言顺地避开了期末考试这一劫。 诺顿大学没有暑假,取而代之的是将近两个月的小学期。即将入秋,学生们也迎来了结业考试,准备开始秋季学期。 他们三个都是那种平时不听课也能考出好成绩的离谱人设,读同一专业,每次考试都霸占着前三名,只是各自的名次会稍有变动。 钟觉浅难以想象,如果她考了倒数第一,该拿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舍不得我?” 周星照见她叹气,不免又陷入过往记忆形成的思维定势,以为她是不想和他分开,“要不你和我一起走吧,正好出去散散心?” 顾念安也发出邀请,“浅浅跟我走好不好,那边的艺术沙龙很有趣的,你要是不喜欢,我也可以尽快脱身,就当是一起出国旅游了。” 钟觉浅果断道:“不了,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忙,都忙,忙点好啊。” 和刚刚的自我安慰不同,她现在忽然想通了,真心觉得,周星照这段时间不出现也挺好的。 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完成初步的人设洗白。 钟觉浅小时候网文风气不是特别正,她不懂事,还爱跟风,写的文三观很歪,早年创作的一篇又一篇黑历史,她自己都没眼看。 但她还没有糊涂到让一个无耻下作的变态霸凌犯当男主的地步。 第25章 正宫来电少年是隐匿在茶树里的竹叶青…… 周星照的确恶劣,但他没有那么不堪。 他并非单纯用钱衡量人,看不起家境不好的学生,而是性格傲慢,眼高于顶,平等地蔑视除了两位好友以外的所有人。 他也不会主动为难人,而是因为泪失禁体质,脾气变得超差,谁惹他情绪激动,让他眼尾濡湿,他就要让对方用几倍的眼泪来还。 如他本人所讲,他天之骄子的身份摆在那儿,学校里其实没有人敢惹他。 但总会有人犯禁,或是无心,或是自以为做得隐蔽,或是实在看不惯他,不畏强权故意而为。 在这方面,钟觉浅的记忆力倒是好起来了,她清楚地记得周星照每次生事的原因。 第一次,是他路过露天篮球场,有个男生传球失误,扔出的球把他砸到脑门出血; 第二次,是他要走出食堂时,被不看路的男生撞到,带亲签的绝版球鞋被盖了一整碗热腾腾的罗宋汤; 第三次,是他发现学校论坛里有人议论女配,嘲笑女配天天跟在他身边,是个可笑的舔狗; 第四次,是他发现有人写举报信举报他,也就是被路遥目睹的那一回; 最后一次,就是他针对路遥。 总共五次,恰好是一只手能数过来的量,不少,但与算到他头上的数量相比,九牛一毛。 周星照的手段也简单粗暴。 把人揍一顿,不会打成重伤,但要让对方很疼很惨,忍不住哭出来。 少年从不亲自下场,每每只是坐在高处,冷眼旁观着几个跟班动手,什么时候人被揍哭,他就什么时候叫停。 事实上,周星照与路遥初遇的那一次,就算少女不出面制止,他也已经打算放过那个男生了。 因为男生哭了。 就这么简单。 周星照前四次修理人,都是出于这种奇怪的“赔我眼泪”的报复心理,唯独路遥,他是对她本人产生了兴趣。 除了路遥以外,他的“清算”都是当天就结束,不会死揪着谁不放。 可实际并非如此。 周星照是收手了,但他那些狂热的爱慕者没有,无数想拍他马屁的人没有,要借机发泄恶欲的人也没有。 惹到他的人最终都是受尽欺辱、黯然退学的结局。 不仅如此,学校里还有不少人以爱慕周星照的名义,替他觉得“被惹到”,替他出手,让不长眼的人付出代价。 诺顿的霸凌风气浓重,几乎每天,在阳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都有不公平的事情发生。 一笔又一笔账,都记在了周星照的名字下,成了他罄竹难书的罪行。 周星照或多或少也知道这些事,但他只把两个好友放在心上,对外人很冷漠,懒得理会这一堆鸡毛蒜皮。 他在这方面有种残忍到极致的高傲。 他觉得,反正他没有做,这些事就与他无关,两个好友知晓他的清白就行,别人是否误会他、恨他,他一点都不在乎。 反正他们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钟觉浅想到这里,思绪停顿片刻。 她认为,哪怕把她刚刚回忆起的五次霸凌都刨除在外,周星照也不算完全无辜。 正是因为他的傲慢与冷漠,才会有后续那么多悲剧发生。 她现在是这么想的,巧的是,她小时候也同样这么认为。 所以她当初写文时,还在后面给周星照安排了一段特殊剧情,让他为此付出了代价。 钟觉浅又想,她成立风 纪部,安排路遥成为部长,其实是一箭N雕。 她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改善路遥对周星照的观感。 路遥从前是完全不知道内情的,她以为周星照成天都在学校里欺负人,非常恼恨他。 但她最近整治霸凌,肯定会多次遇见周星照被甩锅的情况,而她清楚地知道,少年这几天都住在钟家别墅里,根本不在学校。 霸凌者们的谎言不攻自破。 路遥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她一定会往深了想,抽丝剥茧,最终意识到周星照其实没她想的那么不堪。 先抑后扬,好感度这不就涨起来了! 周星照这次会出国一周,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整整七天,足够让路遥完成对他的认知转变了。 “浅浅,说起来。” 这时,顾念安悠悠开口,清泉般温柔干净的声线轻易就将钟觉浅扯回了现实。 “那个叫路遥的女孩子最近总是打电话过来,每次都是问阿照的事情,似乎对他很在意呢。” 顾念安眉头微蹙,像是真的在为她打抱不平,“什么呀,居然让你夹在中间当传声筒,他们俩怎么不加上联系方式自己聊?” 坏了,冲他来的。 周星照暗道不好,忙打断他,“我和那家伙完全不熟,她找我只是谈正事,我刚刚已经和她说清楚了,她不会再打电话过来。” 钟觉浅早就想给男女主牵线搭桥了,她之前就向两人推过彼此的联系方式,可惜他们都不愿意加对方。 顾念安这番话正中她下怀,让她有了很好的由头去旧事重提。 她拿起床头的手机,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阿照你就加一下嘛,路遥是风纪部的部长,你霸凌前科又那么多,你们肯定有很多要交流的。” “我都说了” 周星照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手机发出的消息提示音。 他无奈地点开屏幕,果然,钟觉浅给他发了个陌生的名片过来。 他不想在明面上忤逆少女,指尖微动,将这条聊天记录删除。 “好,我加了,不过我和她真没什么可聊的,该说的刚刚都说过了。” 周星照面不改色地对少女撒谎,却没有看她,而是凝视着正对面的顾念安,锐利的眼睛危险地眯起。 他从来都知道,他的好友并不像他展现出来的那般好相处。 少年是隐匿在茶树里的竹叶青,无声盘踞在翠绿的枝条上,被浓密的叶片遮挡,照不到一丝阳光,满身香气又阴毒非常。 如果看到喜欢的少女经过,这条蛇会心机地垂下尾巴勾住她的手腕,惹得她好奇抬眸。 接着它便会顺势爬到她的手上,蜿蜒到她面前歪头吐信,各种卖萌,装成柔弱得难以在外生存的模样,让她心软带它回家。 而实际上,哪怕少女不吃这一套,蛇的身体也早已将她的手臂圈圈缠绕,怎么挣也挣不开。 如果是其他人瞧见树上有蛇,想要抬手碰碰看,就会目睹它与世无争的表象下凶残的真面目。 周星照了解他的好友。 顾念安从小缺乏亲情,又被父母管束严格、寄予厚望,活得压抑辛苦,很早便把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伪装成旁人期待的样子。 少年自己虚假,便觉得人人都虚假,厌恶人类,封闭内心,偏偏又很想要爱,总觉得寂寞。 周星照认识顾念安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他主动摘下面具,暴露自己的内心,表现出情生意动,强烈渴望能拥有某个人。 他想,如果那人是任何别的女孩子,他都会为好友的铁树开花感到惊奇,欣慰地祝福他吧。 偏偏是浅浅。 是他的浅浅。 他们终究还是要成为对手。 顾念安顶着好友略带敌意的视线,从容开口:“浅浅最近很关注风纪部的事,应该很重视这次的整顿工作吧?” “如果我是阿照,一开始就会放话下去,禁止任何人再顶着我的名义搞霸凌,就不会生出后续那么多事,让路遥次次都打电话过来。” “你想做任何事,我肯定都会全力支持。” “我也完全不想和别的女孩子扯上半点关系,更不想当着你的面、用你的手机和别的女孩子聊天。” 周星照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这还是个城府极深、茶香四溢的对手,难缠得要命。 按照他的暴脾气,他应该把顾念安拉出去,两人堂堂正正地打一架,但那样的话,不管他打赢了还是打输了,他都会一败涂地。 他绝不能输。 输了就意味着…… 周星照深深吸了口气,藏进袖子里的手握成拳,指节捏得咯吱作响,面上却不显露分毫怒意。 他挂上讨好的表情,对少女撒娇,“浅浅,我之前完全不在意这些,不过,你上心的事,我当然也会重视起来。” “我前几天惦念你的身体状况,完全没心思想别的,幸好念安又提醒我,我等会儿就去处理。” 要放话了?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钟觉浅微微歪头,思考着要不要阻止周星照。 似乎这样更好,等少年放话以后,校园内的霸凌事件数量定会立即大幅度衰减,两相对比,路遥就更容易想明白了。 她开口:“别只是放话,直接在校园公示栏里贴告示吧,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周星照:“你说了算。” 短短几分钟内,周星照不仅学会了克制情绪,巧妙地把大事化小,还从好友打的样里领悟到了给人使绊子的精髓。 他开玩笑似的道:“对了浅浅,我这有个念安的八卦,你要不要听?” 没有人能抗拒得了八卦的诱惑,没有人。钟觉浅饶有兴致地抬抬下巴,示意他别卖关子。 顾念安神色如常,也完全没有阻拦他的意思。 周星照便说:“就上上周吧,我每次去玻璃花园,总能在电梯里偶遇一个女孩子,问过才知道,原来是念安的爱慕者。” “她想送情书给念安,但没有进入顶层的权限,就整天待在电梯里,盼望着能偶遇他。” 他说到这里停住,让人好奇得心直痒痒,像是被几只幼猫在挠。 钟觉浅追问当事人,“后来呢,念安你应该有碰到过那个女孩子吧?” 她还真挺想知道后续。 在小说中,顾念安从未对任何人心动过,一直是独美的状态。 就连路遥,也是因为被他英雄救美,对他展开了漫长的单相思。 而他只是觉得路遥挺有骨气和韧性,对她高看一眼,也允许她作为好友的心动对象出现在自己身边,再无其他心思。 钟觉浅很好奇,因为她导致的蝴蝶效应,少年会不会产生新的感情线呢? 顾念安掀起眼皮,瞧着满脸兴味的周星照,嘴角微勾,笑意如水波般荡漾开。 涟漪被风吹得越来越远,一直扩散到眼角眉梢。 他微微颔首,“我当然遇到过她,不过,她喜欢的人不是我,而是阿照。” “那个女孩子想经常看到阿照,但他神出鬼没的,她抓不到他的人影,就只能守在图书馆的电梯里,等待与他偶遇。” “那天她终于和暗恋对象说上话,害羞得什么都忘了,被阿照问起,下意识地就拿我当了挡箭牌。” “这些都是那个女孩子告诉我的,她跟我道歉,说不该牵扯到我,要是我有喜欢的人,对方误会就不好了。” “之后我就没再遇见过她,也不知道她的心意究竟有没有传达出去,她是否成功在阿照的心里留下了痕迹。” 顾念安说到这里,用明显打趣的口吻道:“没想到今天阿照亲自给我解惑了。他能记住那么久之前偶遇的女孩子,看来是对人家印象深刻。” 钟觉浅没料到故事会发生这么大反转,挑眉看向周星照,语气带了几分不悦。 “是啊,喜欢我们三个的人多得是,不乏比这更有毅力、更疯狂、更感人的,阿照偏偏记这个女孩子记得这么清楚,真是稀奇。” 她知道周星照是清白的,但这并不耽误她不高兴。 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作为男主,周星照就该守身如玉、冰清玉洁,他这么招蜂引蝶怎么行。 她记得她把少年设定得很纯,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难道因为蝴蝶效应,他的人设也变化了? 绝对不要啊! 顾念安靠坐在椅子上,笔直修长的腿随意交叉,双手叠放在膝头,一个从容优雅的姿势,等着周星照反击。 唇边还带着浅浅的弧度。 他既欣慰于好友有所长进,不但压制住了暴烈的脾气,还能想办法往他头上泼脏水。 他又笑少年道行不够,被他三言两语就将矛头调转回来,可以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听到钟觉浅漫不经心、略带敲打意味的话语,他却笑不出来了。 同样是被八卦,同样是疑似与别的女孩子有牵扯。 当主角是他时,少女满脸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奇,可当主角换成了周星照,她的反应就 她明显是在吃醋。 那抹浅浅淡淡、好似初绽桃花般被顾念安噙在嘴角的笑意生生凝固住了。 桃花染上白霜,冻死在了料峭的春寒之中。 周星照皱起眉。 他刚刚的话都是瞎编的,搞这一出也没指望能对顾念安造成多大杀伤力,只是以牙还牙,膈应下他罢了。 没想到少年居然这么阴险,见招拆招,借力使力,顺着他的话茬儿陷害他。 周星照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掉入泥潭,正要说什么,就听见一阵铃声传来,是少女的手机。 钟觉浅拿起手机,眉毛一挑。 她以为这又是路遥打来的电话,心道少女整治霸凌的效率还挺高,没想到屏幕上显示的,是她心心念念了好多天的名字。 褚知白。 男朋友终于肯找她了。 钟觉浅将手机举到耳边。 今天已经是周三,褚知白的母亲是在上上周的周日住院的,中间隔了好多天。 少年终于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肯向她低头了。 她能成为这场博弈的赢家,还要多感谢刘姨。 刘姨在钟家当了许多年管家,眼光毒辣。早在她听命去安排病房和医生的时候,她就将她的小心思猜得七七八八。 “大小姐命我监视褚家,做好接待病患的准备,却迟迟不让我将褚母接过来,是在等待什么吗?” 她给刘姨发“未雨绸缪”的消息的当晚,女人就来到她的卧室门前,平静地问她。 “是与那个名叫褚知白的少年有关?” 钟觉浅手握剧本,很信任刘姨,便把她对褚知白的怦然心动、强取豪夺的计划全盘托出。 刘姨听完嘴角微抽,半晌叹了口气,“大小姐还真是胡闹。” 也不知道说的是她的幼稚计划,还是指她居然看上了家境贫寒的平民少年这件事,抑或二者兼有。 刘姨非常宠自家的大小姐,不想让她的心愿落空,便道:“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帮大小姐把握时机吧,免得你心软沉不住气。” 钟觉浅闻言面上泛红。 她本来计划只等两三天,要是时间到了,褚知白还不找她,她就主动帮忙,借此机会刷点少年的好感度就可以。 没想到这也在刘姨的意料之中。 刘姨看出她内心所想,与她讲道理,“那是他的母亲,迟迟得不到救治,他肯定比你焦灼,你只要等下去,事情自然会往你想要的方向发展。” 钟觉浅:“可是” 可是她不忍心让他煎熬太久。 “大小姐。”刘姨的语气突然严肃了几分,“博弈就是看谁更心定,这点小事你都不能从容应对,今后在生意场上又该怎么办?” “生意场”三个大字如巨石当头砸下,钟觉浅作为冒牌的财阀千金,顿时心虚得不得了。 刘姨见状又道:“大小姐不必担心,我会派人时刻盯着那边,如果那小子真是个硬骨头,死活不肯松口,我也会适时出面帮忙。” 见刘姨这样说,钟觉浅也就放心了。 之后这些天,她先是忙于成立风纪部,接着又被生理期折磨,完全没心思谈情说爱,想着等身体恢复,再去关注褚知白那边的情况。 没想到少年会在此刻打电话过来。 不早不晚,时机恰恰好。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像是出了故障,钟觉浅却出奇地耐心,不发一语,静静等待着。 她很早之前就从路遥那里拿到了褚知白的联系方式,存了备注。 她用的借口非常冠冕堂皇,说是风纪部副部长的位置还空着,她有意把这个职位给他。 “和你一样,褚知白也很特别,他是唯一一个敢反抗我、并成功让我改变主意的人。” 路遥果然被她唬住,顺了她的意,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你最近先不要联系他,他家里出了事,没空去想社团的事情。” 她点点头,表示理解。 她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还要卑鄙地趁人之危。 两三分钟后,电话那头的少年终于主动破冰,做了自我介绍,“钟大小姐,我是褚知白。” 是她熟悉的声线,碎冰击玉似的清越好听。 钟觉浅已经好久没有和褚知白说过话了,内心深处的想念得到安抚,她的情绪波澜起伏,开口却平静异常,“什么事?” 她一定要他主动求她。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死寂,片刻后,钟觉浅听到少年深深吸气的声音。 褚知白认命似地发出长叹,“钟大小姐,我打电话过来是想问,你当初的邀请还做数吗?” 问出这句话后,他破罐子破摔了般继续道:“我为自己先前的无礼向你道歉,如果你的邀请还有效,我是愿意的。” 钟觉浅怔住了。 她刚刚还在想,褚知白为什么不等她回话后再开口,万一她存心捉弄,说邀请作废,他岂不尴尬? 她忽然明白了原因。 少年已经走投无路了,他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急匆匆地向她道歉,对她放低姿态,期望能增加一丝她回心转意的可能。 钟觉浅垂下眼睫,握着手机的五指不自觉地收紧。 她先前说她卑劣,说她无耻,说她趁人之危,都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她内心并不真的觉得自己很过分。 毕竟褚母的病是小说剧情,不是她为了把少年搞到手而刻意制造的人祸。 但此时此刻,她却真的感觉自己有些卑鄙了。 几十公里开外的医院里。 褚知白举着手机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垂眸盯着楼底下的一棵白杨树。 听医院里的人说,这棵白杨是今年才移栽过来的,树长得高,枝干却不够粗,显得格外纤长。 近日已入秋,风大,一阵阵的裹着些微凉意席卷而来,将那棵树吹得摇摆不止,半黄半绿的叶子簌簌而落。 杨树本是防风固沙的树种,此刻却折了傲骨,变成这副狼狈的模样。 看着实在令人唏嘘。 医院的走廊很静,电话那头也很静,褚知白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他摸不清自己此刻到底在想什么,也无法平复在心头肆虐的种种情绪。 被迫出卖尊严的屈辱,只能用这种方式拯救母亲的悲哀,拒绝少女现在又主动请求她垂怜的羞耻 他不愿意承认的是,在这些自然迸发的情绪的掩盖之下,他心中隐蔽的角落里,还滋生出了些许能和少女再度有所牵扯的喜悦。 第26章 一瞬沉沦她太迟钝了,根本不清楚我的…… 褚知白心里很清楚,他和钟觉浅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云泥之别,相距甚远。 少女卧在高高 的云端,不知人间疾苦,只是觉得他有趣,就笑盈盈地对他抛下一节柔软的绸缎,邀请他到她的世界里来瞧一瞧。 她不懂她身处的地方有多高,他却是明白的。 他恐惧摔得粉身碎骨的下场,扭头就走,生怕看了一眼绸缎就会引起妄想。 而现在,他却恬不知耻地回来,扯着绸缎的末端摇晃,仰头追问少女,他后悔了,现在想上去还来得及吗? 她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他吧。 迷恋她憧憬她的人那么多,她想得到谁都轻而易举,过去这么多天,她肯定早就忘记那个玩笑般的邀请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钟觉浅立刻答应下来,语气柔和地问,“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意料之外的温柔。 褚知白想,不对,少女本就是善良且温柔的人,这也是她在那三位之中人气最高的原因。 那天他在卫生间里看到的恶毒模样,似乎是她人生中唯一的失态。 他不曾忘记,她是因为周星照而失态的。 褚知白停止脑海中纷乱的思绪,语调冷静地陈述了他家的近况。 钟觉浅心中跟明镜似的,听完后就立即说:“我现在就派人去处理。” 顾忌着两位竹马还在,她不好多说什么,只道:“先这样吧,回头再联系。” 挂断电话,钟觉浅对两个少年道:“我困了,要休息,时间不早,你们也都回家为出国做准备吧,不是晚上的飞机吗?” 周星照这才从手机里抬起头来。 他以为这又是路遥的来电,担心好友等会儿再做起文章来,忙摆出半点不感兴趣的样子,专心低头看手机。 他并未刻意去听电话那头的声音,钟觉浅的应答又很公事公办,没有让人想歪的余地,他便从没疑心过来电者的身份。 顾念安却不同。 在钟觉浅拿起手机的瞬间,他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虽看不清具体的内容,但也知道备注是三个字。 他耳力好,对声音敏感,听得出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男性的声音,声线称得上清冷动听。 顾念安垂下眼帘,琥珀般的虹膜在阴影的笼罩下颜色加深,像是一碗甜美的、却能将前来舔舐的昆虫溺死的蜜。 他什么都没问,起身告别,“浅浅,真巧,我也正想和你说再见呢。” 周星照将手机揣进口袋,起身的同时伸手弹了钟觉浅一个脑瓜崩,力道很轻,“赶我赶了这么多次,这回真走了,开心了吧,小没良心的?” 钟觉浅被说中了,讪讪地笑,“我们一周后见。” 将这两尊大佛平稳送走,钟觉浅在重归寂静的卧室里松了口气。 她说要休息,不是在找借口逐客,最近她是真的越来越嗜睡了,她现在就像是连续加了三天班似的疲惫。 她强撑着倦意拿起手机,给刘姨发消息,让她手下的人立即行动。 看到聊天界面出现女人的回复,她当即软倒身体躺进被窝,头沾上枕头不超过三秒,整个人就陷入了昏睡。 钟觉浅在下午睡着,那时天还很亮,碧蓝的天空浮着白云,镶嵌在窗框里,油画似的养眼。 她醒来的时候,外面却已经是漆黑一片了。 她一点梦都没做,眼睛一闭一睁就发现过去了几个小时,整个人像是穿越了似的,惊愕又迷茫。 钟觉浅慢吞吞地坐起身,揉了揉额角,这才拿起手机查看消息。 刘姨办事极麻利,她已经派人将褚母转院,并为其安排手术,目前手术还在进行中。 周星照和顾念安也都给她发了消息,表示已经出发。从时间来看,估计他们此刻正在别国的空域里。 虽然知道两个少年落地后才能看到消息,钟觉浅还是给他们俩发了“一路平安”的祝福过去。 她打着哈欠下床,简单整理过仪表,就叫司机送她出门,前往褚母所在的医院。 钟觉浅写的小说比较悬浮,某些离谱的设定在现实中是行不通的,但在她的文里、也就是目前这个世界里却没问题。 比如说钟家,作为三大财阀之一,几乎完全垄断了国内的医药产业。 刘姨安排褚母转入的医院,是钟氏旗下的特殊医院,只对权贵中的权贵开放,占地面积宽广,医疗设备先进,因为门槛高,接待的患者也少。 医院离得有些远,钟觉浅到达附近的时候,头顶的天幕漆黑如墨,色泽浓郁得仿佛随时能滴到她的脑门上。 她没叫人跟着,独自走进医院。 按照刘姨发来的精确地址,她坐电梯上楼,又绕过两个拐角,总算找到了褚母所在的手术室。 钟觉浅原本走得匆忙,此刻却放缓了脚步。 只见空旷的走廊里,灯光明亮,地面收拾得纤尘不染,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医院场景,却因为针落可闻的安静,生出几分不似人间的凄清。 在她面前不远的地方,褚知白坐在长椅上,后脑抵着冰冷的墙壁,双眸死死盯着手术室门外亮起的灯。 走廊里只有他一个人。 刘姨的人已经退下,而连续几天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好的褚父突然昏倒了,正在病床上挂葡萄糖。 钟觉浅打量着多日不见的少年,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睛下也绕着两圈淡淡的阴影,唇色更是苍白如纸,半点血色都瞧不见。 像一座没上完色的蜡像。 钟觉浅眉头蹙起,朝他走过去。 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俊美的蜡像仿佛活过来了,褚知白不再维持先前一动不动的姿势,有些僵硬地偏过头。 见钟觉浅正向他走来,他的表情有些茫然,但还是用手撑着椅背站起身,向已经行至身前的少女弯下腰。 褚知白是想鞠躬的。 但他看起来太过虚弱疲惫,身形又有点不稳,钟觉浅误以为他要昏倒了,忙踮起脚尖去接他。 褚知白低下头,正要深深弯腰说谢谢,额头就抵在了她裸露的肩颈肌肤上。 触感温热,柔软得不可思议,还有些沙沙的,那是她垂到颈侧的长发夹在了两人的皮肤之间。 一股清甜好闻的桃子香涌入鼻腔,褚知白愕然地睁大眼睛,刚要抬头,整个人就被紧紧地抱住了。 他浑身一僵。 钟觉浅伸出双臂将他拥进怀里,搂抱大型玩偶似的环着他。 两人的胸膛紧密相贴,隔着衣服交换着彼此的体温与心跳。 一道心跳沉稳平和,另一道心跳却像是惊慌的小鹿般横冲直撞,砰砰作响。 衣料摩擦间,钟觉浅垂在胸前的秀丽长发缠上了褚知白的衣扣,她身上馥郁的桃子香似乎也如有实质地攀上了他、困住了他。 这是一个充满安慰意味的拥抱。 “知白,别怕。”钟觉浅轻声开口,覆在少年后背上的双手上下摩挲,像安抚小孩子似的,“我会陪着你的。” 褚知白知道自己应该挣脱少女的怀抱,她用的力气不大,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但他偏偏没有,相反,他像是着了魔一般抬起双臂,将她牢牢禁锢在了怀里。 他埋首于她的颈间,嗅着那股让他觉得莫名熟悉的冷甜气息,眼睫轻颤,张唇无声地发出一声叹息。 褚知白想,他应该是中邪了,他完全无法解释他此刻的心情。 因为他心中泛起的不是感动,不是感激,而是一种强烈的满足和偏执。 他像是被不可抗力打碎的瓷瓶,艰难将自己重新拼合,却发现丢失了最重要的一块碎片。 于是在过去的二十来年时光里,他只是外表看上去正常,灵魂却始终布满裂缝、残破不堪。 直到现在,他终于找到了那块缺失的碎片,失而复得让他心中迸发出了猛烈的欢喜,马上要将它从身体里剥离又让他无比恐惧。 他想立刻就将这块碎片黏回身上,至死都不和它分开。 褚知白停止了思考。 他的大脑已经不受他控制了,再想下去,他也无法理清自己为什么会对少女有这种久别重逢的错觉,还会生出不该有的、卑贱肮脏的心思。 只有这一瞬。 他只放纵自己这一瞬。 褚知白在心 中自语,抱着少女的手臂又紧了紧。 他的动作熟练无比,好像他们两个本就该如此亲密。 …… 褚母的手术做得非常成功。 术后的几天,女人被送到了特殊病房观察,确定情况平稳,才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今晚褚父回家处理事情,守在病床前的就只有褚知白,以及照例来探望的钟觉浅。 钟觉浅很善于讨长辈的欢心,一边笑盈盈地和褚母聊天,一边给她削苹果吃。 她的手很稳,红彤彤的苹果皮在她手上始终不断,弯弯绕绕地垂到膝头,落进她放好的塑料袋里。 她正在和褚母打赌,赌她能不能完整地削掉这颗苹果的皮,还没来得及研究赌注是什么好,兜里的手机就发出了响动。 她手一抖,刀一动,苹果皮就断掉了。 褚母笑道:“小姑娘你输了!” 钟觉浅不慌不忙地将手上东西放好,掏出手机,赖皮地道:“不算,我们还没说赌注呢,打赌不成立。” 她说着站起身,对正在床头倒水的少年指了指手机。 褚知白知道她是要出去接电话,每天的这个时候,准时准点,她都会接到电话,聊上很久。 他从不过问对方是谁。 褚知白点点头,目送她走出病房。 钟觉浅顺手带上病房的门,一边往走廊尽头的窗前走,一边按下接听键,“念安,早上好,昨天过得怎么样?” 不见面的这几天,两位竹马和她的线上联络变得相当频繁。 周星照每天都要和她打视频,还有事没事就给她发消息,开会无聊要说、饭局的菜品难吃要说、被流浪猫亲近要说、天边有朵好看的云也要说,分享欲旺盛得不可思议。 她先前还有耐心一条一条地回,后来实在没空,又不想敷衍他,干脆回了句“你好聒噪”,他联络她的次数才少了些。 但也只是少了些。 顾念安就正常许多,只是如往常般每天和她打一个电话,偶尔会给她发一些图片,分享他在那边充满艺术气息的高雅日常。 顾念安身处的国家和国内时差很大,他那边还是上午,她这头就已经是夜里了。 最近就变成了他主动给她打电话。 “浅浅,晚上好。”少年的嗓音里像是含着笑,听上去特别温柔,“跟你说一件有趣的事,我昨天” 顾念安讲的是沙龙上一个画家闹出的糗事,钟觉浅听得笑到停不下来,整个人花枝乱颤,肚子都在痛。 她非常喜欢和他聊天。 她心里清楚,她之所以感觉自己和顾念安超级合拍,肯定是少年在向下兼容她,或者说,他在刻意迎合她、讨好她。 她和顾念安的关系与她和周星照的不同,但作为友情而言,畸形扭曲的程度不相上下。 钟觉浅有些苦恼,可她也没有更多的手段去改变现状。 她只能对顾念安更热情一些,更关心一些,在少年想要与她相处时,将时间多分给他一点。 话虽这么说,这次的时间属实过于长了。 钟觉浅聊着聊着,垂眸看腕表,发现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等会儿她就该打道回府了,便道:“今天聊得有点久,要不就到这里吧?” 顾念安不慌不忙地道:“现在这个时间,你应该不着急入睡,是有别的事要忙吗?” 在和褚知白正式定下男友契约之前,她还不打算暴露他们之间的事。 钟觉浅搪塞道:“我最近不是在听文学专业的课吗,老师留了作业,我打算看两眼,做不做另说。” “浅浅比以前更刻苦了。”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那我不打扰你了,晚安好梦。” 明媚灿烂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照进工作室里,将这个宽敞干净又充满艺术色彩的空间铺满金黄。 顾念安挂断电话,翻出聊天界面,点开与某个人的对话窗口,目光落在对方新发来的汇报上。 出国的当晚,他有些在意钟觉浅打的那通电话,派了人去监视她。 他也因此知晓,少女最近每晚都会去自家的那所特殊医院,看望一位年长的女性病患。 这位病患无权无势,她能住进这所医院,还是钟觉浅亲自授意的。 女人身上唯一特殊的点,就是她的儿子也在诺顿大学读书,名叫褚知白。 顾念安知道这个名字。 他开始格外关注钟觉浅的时候,就暗地里把引发她性情大变的原因调查了个清楚。 他查过路遥,自然也查过褚知白。 他甚至知道,褚知白与路遥是青梅竹马,他单向暗恋着她。 是个平民,还心有所属,毫无威胁的样子。 顾念安轻易就能还原出当天在卫生间里发生的事,无非就是钟觉浅吃醋想狠狠作弄路遥,被褚知白打断,草草结束了霸凌。 如果少女心思恶毒,恐怕早已将这二人视作了眼中钉。 然而情况正相反。 钟觉浅对受害者路遥十分愧疚,那么对褚知白,这个阻止她酿成大祸的人,她应该是心怀感谢的。 按照逻辑顺下去,褚知白家里出了事,她出手摆平,也合情合理。 只是她未免太过上心了,夜夜亲自探望不说,还对他撒了谎。 顾念安无奈地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寂寥。 她不肯对他实话实说,是因为觉得这算是挑起了个新话题,解释起来麻烦,还是与他不够亲近? 如果是阿照问她,如果是阿照的话 顾念安强行遏制住脑海中火山喷发般的念头,再这样想下去,他的嫉妒和恶意就要像岩浆似的四处流淌了。 理智点。 浅浅不会喜欢他这样的。 顾念安揉揉眉心,继续着手上精细的工作。 他面前的工作台上摆着一个半成品的发箍,发箍由铂金打造,混了点其他金属调整软硬度,让人戴着也觉得舒适。 发箍的造型部分已经全部完成,上面是几朵大小不一、雕刻得极精细的山茶花,清丽脱俗。 顾念安拿出一只丝绒袋子,将里面的钻石通通倒进手边的小碟子里,用镊子一颗颗地夹起点缀到发箍上。 “哇哦,顾,你的作品可真美,难以想象成品会有多么迷人。” 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经过他身后,不禁停下脚步,由衷地赞美起来。 “谢谢,你的画也很漂亮。”顾念安手上动作不停,微笑着回答,“我要留在这里的作品已经做好了,这是我要带回去送人的小礼物。” 铂金加上这么多颗天然真钻,居然只是“小”礼物? 金发美女知道东方国度的人都喜欢自谦,但还是有些不爽,她压住了内心“和你们这群有钱人拼了”的冲动,继续愉快地聊天。 “是送给很重要的人吧,不像是送给母亲,难道是要给恋人吗?” 金发美女眨了眨眼,语气有些揶揄,“上次和顾见面,顾还是单身呢,居然这么快就有了恋人?” “她不是我的恋人,我单方面倾慕钟情她。” 顾念安说着,像是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人的脸,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缱绻与想念,让他整个人都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像是无奈,像是自嘲,又像是在埋怨那个人,“她太迟钝了,根本不清楚我的心。” 金发美女看呆了。 她认识的顾自然是温柔的,但比起温柔,更多的是无懈可击的优雅得体。 与他只是正常社交还好,真想靠近他的话,就会感受到一股似有还无的疏离。 像是有一层冰壳,一层透明的玻璃,隔在了他和其他人之间。大家都能看见他,却谁也无法触摸到他。 可此刻的顾却 金发美女想,少年肯定非常爱他口中的那个人。 她感概道:“能收到这样贵重又这样用心的礼物,那个女孩子可真是幸运。” 顾念安却弯唇微笑,很认真地否认道:“她愿意收下礼物,是我的幸运。” 电话另一头。 钟觉浅慢悠悠地回到病房门前。 她并不清楚的是,病房之中的母子二人刚刚结束了一场重要的对话,如果她早回来几分钟,正好能偷听完全程。 时间倒退回几分钟前。 褚母小睡了近半个小时,醒来后就看到褚知白坐在病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像盼望主人回家的小狗似的。 她咳嗽两声,少年这才回过神来,将她扶起。 褚母靠坐在床头,故意朝门口看了一眼,“小姑娘还没回来呢,今天这电话打得够久的呀。” 挑起了话茬,她又感慨道:“这小姑娘人可真好,帮了咱们家这么大的忙,还每天都来看我,出钱又出力的,比亲戚还上心。” 问题就在于她太上心了。 褚知白听出了母亲的言外之意,没有答话,将倒好的水递给她。 褚母喝了几口水润嗓,停顿片刻,“知白,你和妈妈说实话,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不是。”褚知白立刻否认,但他不想少女被误会成倒追他,又道,“她对我是有几分兴趣,但远远够不上喜欢。” “不应该啊?” 褚母面上露出讶异之色,“不是我耀祖妈,觉得你是块人见人爱的香饽饽,但我不会看错,她看你的眼神就和你爸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女人无意识地省略了“当初”这个词。 因为小姑娘的眼神里不仅有甜蜜,有喜欢,有情动,还有相处多年的熟稔、相伴多年的自然。 褚知白打断了母亲的胡思乱想,“她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身边太多优秀的异性了,她不可能看得上我,也绝不是我这种人高攀得起的。” 怎么能如此自贬? 褚母不满少年的说辞,正要开口,又黯然地僵住了。 她生这场大病,在闹闹哄哄、病患比医护人员还多的医院里躺了那么多天,全家着急上火,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连手术费都无法凑齐。 可小姑娘一出面,她就被转到了从来没听说过的大医院,住上了宽敞的单人病房,还有专业的护工照顾。 听前来查房的医生说,能在这家医院里治疗的人非富即贵。就拿她隔壁的两位病患来讲,一位是某大公司的总裁,另一位则是政坛官员的夫人。 从小姑娘轻松的模样来看,对她来说,将她安排进来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小姑娘的家境定然雄厚非常,他们家再辛辛苦苦积累几十代都未必能赶得上。 褚知白猜得出母亲此刻大概在想什么,干脆把话挑明了,“她是钟家的继承人。” 继承人? 这三个字对平民百姓来说太过稀奇,简直像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词汇。 褚母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少年勾起唇角,平静地道:“没错,就是爸爸爱看的财经新闻里,主持人经常提及的钟家,三大财阀之一的钟家。” 病房里忽然变得极静。 空气似乎增稠了许多,像熬煮得黏糊糊的粥,堵在鼻腔里,让人呼吸困难。 不知过了多久,褚母艰涩地开口:“知白,小姑娘对咱家有恩,你一定要记得回报。她愿意与你相处,你就对人家态度好些,但是” 褚知白从不用家人操心,闻言立刻道:“我明白,我们是受惠者与恩人的关系,最多能成为朋友,不会再有别的可能。” 他刚说完,就听见门轴转动的轻响传来。 他抬起头,只见钟觉浅正推门而入,窗口吹进来的一缕夜风拂到她面上,她颊侧的秀丽长发似垂柳一般微微摇晃。 少女伸手将一缕碎发捋到耳后,抬眸恰好与他对视,便歪头露出个俏皮的笑来,十分没正形地用口型调戏他。 有没有想我? 褚知白抿唇移开了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放在膝头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扣紧。 像是要把他的裤子、皮肤、骨骼乃至灵魂都挖出一个洞来。 第27章 我想你了你喜欢偷情啊? 钟觉浅近日特别勤奋。 她只要想到自己回现实世界以后要马不停蹄地写新书,就格外珍惜在这里的时光,争分夺秒地充电。 她这几天给自己安排了满课,就连本该在玻璃花园里享受咖啡和蛋糕的下午茶时光,也不例外。 此时正是课间休息,教室里,钟觉浅坐在最后一排,慢条斯理地拧开保温杯。 她抿了一口温度正好的茉莉花茶,看着各种年轻面孔在教室里来来往往、嬉笑闲聊。 她注意到,这里每个人的胸前都佩戴着一枚精致的玫瑰胸针。 前排坐着的女生去上卫生间了,空位上放着她的包,包包的边角上别满了红黄蓝三色的小玫瑰,绚丽繁复,竟有种别样的美感,显得非常时尚。 钟觉浅轻笑着摇头。 今天距离两位竹马出国正好满一周,这一周里,诺顿大学的变化可以用翻天覆地来形容。 周星照言出必行,他出国的第二天清晨,学校的各个告示栏里就都并排贴上了三张大报。 勃艮第红的底色上,几个狂野的加粗黑字分外显眼—— “再顶着老子的名义搞霸凌试试!” 先有钟觉浅成立风纪部、顾念安亲手设计部徽,后有周星照贴告示全校放话。 不管事情真相如何,这一套连招下来,放到学生们眼里,就是个再鲜明不过的信号。 风向大变,如今,阶级金字塔头部的那三位都非常厌恶霸凌。 学生们虽然不明白,三位少爷小姐究竟是抽了什么风,尤其是周星照,居然开始关心起平民的死活来,但也照样见风使舵。 校园内的霸凌事件数量骤减;学生们开始关注、讨论、谴责存在已久的霸凌之风;原本沉默的人也渐渐敢向风纪部检举…… 众人拾柴火焰高,风纪部的工作推进得相当顺利,越来越多的受害者得到补偿,越来越多的施暴者受到惩罚。 但路遥对钟觉浅说,这只是个开端,想要彻底杜绝校园里的霸凌现象,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风纪部会长办公室里,路遥对钟觉浅展示着手里的厚厚一沓入部申请书,脸上露出灿烂的笑,“不过风纪部一直都在,总有一天能够实现。” 这些入部申请里,有相当数量的人是冲着玫瑰徽章而来。 顾念安是被各种知名奖项认证过的艺术天才,无论是他的画还是他的设计作品,都有种独特的优雅高贵,兼具艺术品和奢侈品的特点。 学生制服就是他改版过的。学生们在校内穿制服,既是遵守校规,也是真心认可他这位艺术家的品味。 如今,顾念安又设计了玫瑰徽章。 这朵可以时刻佩戴在胸前的艳丽玫瑰,自然也就成了校内的潮流单品,地位比最新款的包包、限量版的球鞋更胜一筹。 学生会副会长嗅到了商机。 她征得钟觉浅的同意后,将徽章设计图里的玫瑰图案单独拿出,制成了胸针。 她还请求钟觉浅帮她获得两位竹马的首肯,拿到了他们三个的代表颜色的使用许可。 于是,勃艮第红玫瑰、申布伦黄玫瑰和普鲁士蓝玫瑰的胸针,就这么水灵灵地在后援会上架了。 胸针不出半个小时就被抢光,一直补货,一直供不应求,钱财源源不断地流进了学生会的钱包。 钟觉浅决定了这笔钱的去向。 一部分归学生会;一部分成立专项基金,作为给家境贫寒的学生的补助;一部分用于扶持学校的爱心社团,进行社会慈善。 上课的铃声再度响起。 钟觉浅打着哈欠,将保温杯拧好盖子放回桌上 。 她最近越来越容易困了,不仅晚上睡得久,白天也总是感到疲倦,像是连续几天熬了大夜似的。 虽然她还不至于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昏倒,但她有预感,她离进入怪病的下一阶段不算很远了。 对于逐渐逼近的死亡,钟觉浅还算平静。 就算她现在立即去世,她这次穿越也不算全无意义,至少她改善了路遥的生活,改变了校园的风气,许多人因为她的决定过得比之前更顺遂了。 只是如果看不到她笔下的男女主修成正果,她还是有些遗憾的。 钟觉浅转头望向窗外的大树。 今年夏季漫长,秋天来得晚,却也来得急,这几日温度降得很快,树叶也一天比一天黄、一天比一天红。 她嘴角勾起。 周星照明天就会回国。 她已经想好接下来要给他和路遥安排哪一段剧情了。 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钟觉浅不慌不忙地拿起点开,是褚知白发来的消息。 今天距离褚母做完手术也刚好满一周。 褚母身子骨很硬实,不仅手术做得成功,恢复速度也让医生啧啧称奇。 女人身边有丈夫和护工,完全不缺人。她惦记着褚知白落下的课业,每天都催他赶紧回去上课。 果不其然,褚知白发来的消息里,第一条就是说他今晚要回学校。 后一条隔了点时间。 [钟大小姐,你在学校吗,今晚有空的话,我们见面聊聊约定的事情。] 钟觉浅撒谎不用打草稿,面不改色地敲出回复。 [我不在学校,你来我家吧,发个时间过来,我让司机过去接你。] 那边许久才发来回复,只有一串时间数字,一个多余的文字都无。 钟觉浅却毫不在意,她弯着一双漂亮的眼,伸出指尖点在那串完全不会暴露主人心情的、冰冷机械的数字上。 像是隔空点上了少年抿紧的薄唇。 离约定的时间还很远,钟觉浅上完课,去食堂吃过晚餐,还多听了半节文学课,才不紧不慢地坐车回家。 夜色渐浓,她在车里昏睡补眠。 直到车子在别墅前停住,她才在司机的呼唤中醒来,迷迷糊糊地下车,发现附近还停着一辆陌生的冰川蓝色车。 来客人了? 钟觉浅疑惑地推开大门,走进庭院,看到丛丛略微枯萎的玫瑰之中,白衣的俊美少年闭目靠坐在秋千长椅上。 他身上有种很干净的气质,整个人被浓郁的夜色笼罩,像一块无暇的白玉,莹润生光。 秋千架上缠绕着密密的蔷薇枝,花已经枯萎大半,夜风卷过来,褪成豆沙色的花瓣随风而落,悠悠落在少年的头顶和肩膀上。 钟觉浅放轻脚步走过去,伸手摘下缠绕在他发间的花瓣。 她知道他没睡着,在他睁开眼睛的同时,她便问道,“念安,怎么今夜就过来找我了,是有什么急事吗?” 少年看上去特别累,应该下飞机后就没休息过。 顾念安摇摇头。 他是今天的飞机,周星照则是明天早上回国,他们俩说好不用少女接机,三人明天直接在学校里见。 他原本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他无法在行驶中的交通工具上入睡,漫长的飞机之旅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他不想以风尘仆仆、疲惫困倦的姿态出现在少女面前。 可他刚从飞机上走下来,双脚踏上熟悉的土地,心脏就瞬间被浓烈的思念包裹。 他好想立刻看到她。 上一次,他在病中生出这般强烈的欲望时,他强行忍住了,没有真的伸手触碰她。 随着时间流逝,他心中那只贪婪的魔越来越强,它欲求不满地用尖利的爪子抓挠他的胸膛,嘶吼咆哮着要出去,把他的内里划得鲜血淋漓。 他不想让那只可怖的魔跑出来,不想被少女用惊恐的目光注视,便只能用一点甜头安抚它。 这次他没有克制自己。 他离开机场后就坐车来到了少女的别墅,强撑着精神等她。 他并未进屋,而是坐在秋千上,时不时地整理衣领和袖口,用指尖梳顺发丝,使其呈现出微微凌乱又不失美感的状态。 这样少女推门而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带着些倦意又漂亮的他。 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对她的新癖好了如指掌。 少女喜欢貌美的异性,喜欢他们流露出脆弱的神态,喜欢看他们哭。 周星照的泪失禁体质让他在哭泣这方面赢得轻轻松松,他再挤眼泪就显得刻意了,东施效颦。 他便只能屡屡向少女示弱,用娇柔脆弱的菟丝花的模样讨她的欢心。 他不太喜欢这种没骨头似的样子,毫无男性魅力,但他爱极了少女被他打动时的表情。 于是此刻,顾念安握住钟觉浅的手腕,仰头露出他在国外对镜反复练习的浅笑。 这个表情会将他这副皮囊的美貌放大到极致,这个高低差角度会让他的眼睛盛满月光,显得特别动人。 顾念安缓缓开口,声音也拿捏得恰到好处,介于正常说话与故意撒娇之间,亲密又不失分寸感,“我想你了嘛。” 钟觉浅果然被精准戳中了喜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笑着回道:“好好好,我也想你。” 又在对他说谎。 他们不见面的这些天,她从未主动联络过他。 顾念安的笑意淡了些,将放在膝头的盒子捧到她眼前,“这个给你。” 钟觉浅伸手接过,这是个巴掌大的珐琅彩首饰盒,并不重,造型精美,配色繁花一般绚丽多彩。 她打开盒子,只见黑天鹅绒的衬底上放着一个山茶花造型的发箍。 发箍通体银白,镶嵌着无数颗闪耀的钻石,在月色下流光溢彩,让人移不开眼睛。 钟觉浅正要倒吸一口凉气,想起自己的身份,又生生憋了回去,故作矜持地表现着喜爱,“好漂亮的头饰。” 顾念安起身,将发箍戴到她的头上,“我在那边闲来无事做的小玩意,你喜欢就好。” 见他穿得单薄,钟觉浅又说:“外面有点冷,进屋里坐坐吧?” 褚知白应该还得过会儿才能到,她留顾念安喝杯热饮,时间绰绰有余。 顾念安却谢绝了她的好意,“我还没倒时差呢,现在得回去睡觉了,明天再见。” 两人在秋千下告别,一个走进别墅,一个回到车里。 车门关上的瞬间,顾念安脸上的表情就消失了,他倚靠在真皮座椅上,揉着因为缺乏睡眠而疼痛不止的太阳穴。 “麻烦把车开快点。” 他对前排的司机说道,即便身体如此不适,他的语气也是柔和的,不带一丝暴躁和不耐烦。 但这样礼貌的语气,配上他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反倒生出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感。 仿佛他只是一个被设定成与人为善模式的、精致贵重的人偶。 车子速度提了起来,很快就来到了别墅区大门口,从抬起的道闸下驶出。 透过车窗,顾念安看见一辆外形低调的黑色豪车开进别墅区,与经常接送钟觉浅的车是同一型号。 他立刻按下车窗,看清楚了那辆车的车牌号,果然是钟家的车。 少女明明已经回家了。 这辆车上坐的是谁? 顾念安下意识地拿起手机,这才想起他已经撤走了监视少女的人,答案也就无从得知了。 算了,是他太敏感。 都这么晚了,钟家怎么可能还会有访客,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有访客,只要那人不是周星照,就不值得他上心。 头痛欲裂,顾念安升起车窗,将后脑靠在座椅的头枕上,闭上眼睛。 同一时间,黑色豪车里。 褚知白坐在后排,偏头望着窗外。在那辆美丽的冰川蓝色豪车从面前消失后,他的视野中逐渐出现了别墅区优美的环境。 离钟家越来越近了。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放在膝头的双手指尖蜷缩起 来。 “呦,刚刚那是顾家的车吧,早知道应该打个招呼的。” 车子已经驶进别墅区,司机才忽然一拍脑门,后知后觉地说道。 顾家? 褚知白抬眸,通过车内后视镜,他看到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露出了姨母笑。 “念安少爷和我们家大小姐感情可真好啊,刚下飞机就跑过来与她见面了,也不嫌折腾得累。” 司机是在自言自语,褚知白和人不熟,也就没打算搭话。 他只是垂下眼睫,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响着路遥曾经对他的碎碎念。 “顾念安也是女神的竹马,长得好看,还门当户对,关键是他没传出过恶评,比周星照那个混蛋强多了。” 作为钟家的继承人,少女将来结婚的对象,应该会从门当户对的另外两大财阀继承人里选,不是周星照就是顾念安。 心间忽然一痛。 褚知白皱了皱眉,又露出自嘲的笑来。 他的表情如昙花一现,很快脸上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呈现出一种死寂的冰冷。 这一周里,少女夜夜来医院探病,每天都与他相处足足几个小时。她从不摆大小姐的架子,也不以恩人身份自居,真诚又温柔地待他。 他像是陷进了短暂的幻境,习惯了平视她,居然忘了他其实只配站在泥里仰望她,像仰望一轮遥不可及的月亮。 他刚刚那一瞬是在嫉妒吗? 真是可笑。 …… “大小姐,客人到了。” 近日天气转凉,别墅的书房改成了暖色调的布置,空地正中的圆桌上铺着红色碎花厚桌布,椅子上也放着焦糖色的软枕,靠起来很舒服。 钟觉浅懒洋洋地坐在桌前,捧着一本小说读,面前摆着一套西式茶具,其中一只茶杯里装着满满的牛奶,热气氤氲。 听到女佣的请示,她将书合起放到一旁,偏头对门口的少年道:“快进来,这边坐。” 她弯起眼睛,抬手指向正对着的空位,四指并拢,手心向上,一个很礼貌的姿势。 态度足够热情。 褚知白来到她对面坐下,刚一入座,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轻响,是刚刚为他引路的女佣将门关上了。 “别这么拘谨。”钟觉浅看出他的紧张,笑盈盈地说,倒了一杯热牛奶推过去,“你今后要住在这里,早点习惯才好。” 她一边开口,一边隐晦地打量着少年。 褚知白这身衣服看着过于崭新了,洗过也达不到这种程度,是新衣服,面料看着比他平日穿得要好些,样式也不错,很衬他。 他这几天都在医院里,没心思也没时间购物,这一身肯定是他专门留起来要在正式场合穿的好衣服。 因为要来见她,所以认真打扮过? 好可爱,有点想欺负了怎么办。 柔和的奶香在空气里散开,褚知白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在杯把上反复摩挲了几圈,才开口道:“钟大小姐,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看契约文件?” 钟觉浅闻言一怔,噗嗤笑出声来,“什么契约文件啊,你以为我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拍一纸契约到你面前,让你签字按手印吗?” 褚知白还真就是这么以为的。 他被少女笑得有点脸红,端起茶杯抿了口牛奶掩饰尴尬,“那就请你直说对我的要求吧。” 钟觉浅只想着把男朋友绑在身边,倒没想过这么多。 她沉吟片刻道:“也没什么要求,只是我这人占有欲很强,想要一样东西,就得从里到外完完全全地拥有。” “从今往后,你不能和其他异性有朋友以上的关系,不能再喜欢谁,哪怕只是在心底藏着想法也不行。” 钟觉浅平时说话都是温和有分寸的,哪怕是与褚知白对话,她顾忌着少年失忆、与她并无感情,也会刻意收敛些。 现在她倒是不经意流露出了几分霸道,更加符合她强取豪夺的任性大小姐形象。 钟觉浅继续用说一不二的语气道:“你还得乖乖听我的话,不能忤逆我的任何命令。” 她又思索半天,没想出什么要嘱咐的,便十分随意地道:“就先这样吧,其他的我想到了再补充。” 褚知白颔首表示记住了,他顿了顿,轻声问:“大小姐还需要我做什么调整吗?” 调整? 钟觉浅不明所以。 对上她疑惑的视线,褚知白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略带距离感的、公事公办的浅笑。 “一个合格的替身,不仅脸要长得和正主像,其他方面自然也是越相似越好。” “大小姐,和我说说那位少年的事吧,性格、生活方式、小习惯,随便什么都可以,越详细越好,我会认真揣摩的。” 褚知白说完,平静地注视着钟觉浅。 他已经能想象到,少女很快就会露出怀念的神情,用柔软缱绻的语调,讲那位正主有多优秀多耀眼,讲她有多么喜欢他,讲他们两个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利刃,刀刀割在他的心上,让他疼痛,也让他清醒。 钟觉浅怔住,这才想起来还有替身这一回事,失笑道:“不需要,你做你自己就好。” 为什么? 不是把他当成替身吗? 褚知白眼睫微颤,心脏被痛苦与欢喜两种情绪来回拉扯,似是随时会承受不住撕裂开。 他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要一股脑地说出很多话来,唇瓣轻颤,最终却只无声吐出几个字,半是埋怨,半是哀求。 你不要这样。 你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我会因此得寸进尺地想,也许你只是喜欢我这一挂的长相,也许你对那位正主并没有多么念念不忘。 也许你在注视着我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只是在看我;也许你数不尽的甜言蜜语里,有一句话是单独对我说。 “忘记和你说时间了,我们的约定到明年春天就结束。” 钟觉浅想到自己的病,又道,“实际上用不了这么久,年底之前,我放你自由。” 钟觉浅当然是在画饼。她死的时候会将少年一起带走,放他自由什么的不可能的。 褚知白闻言抿起唇。 他并不觉得到明年春天有很久。 少女这么说,是因为觉得她很快就会腻了他吗? 等到那一天来临,对他来说,是结束了一场虚幻缥缈的梦,对她而言,无异于留下了一段黑历史。 他宁愿自己的痕迹被抹去,也不想成为烙在她灿烂人生里的污点。 褚知白开口道:“大小姐,关于我们的约定,我有一个请求。” “已经是我的男朋友了,还要叫我大小姐?”钟觉浅语气轻快,“你直说就行,不必和我这么客气。” “我希望我们的约定可以保密。” 褚知白的手指扣紧了茶杯,“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你想做什么我都听你的,在学校里,我们就装作不熟,可以吗?” 钟觉浅眼里的笑意消失了。 她当然知道褚知白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喜欢路遥,想在对方面前保持清清白白的好形象,等摆脱了她这个坏女人以后,好和心上人再续前缘嘛。 钟觉浅理智上知道自己不该生气,但她就是非常非常地不爽。 她的魅力就这么弱,费尽心思勾引少年这么多天,都没让他产生半分移情别恋的想法? 他们在现实中那么相爱,他只是被调换了记忆,又不是被调换了灵魂,怎么就对她一点都不感兴趣呢? 这是不是也变相地说明,他们在现实世界里的爱情,根本不是灵魂的吸引,只是青梅竹马、近水楼台、日久生情而已? 也许少年爱上她这件事,与她无关。 也许把她换成任何一个女孩子,他照样会深爱,与对方从校园走到婚纱,他的命运轨迹不会发生半点偏移。 钟觉浅这么想着,内心止不住地泛起阵阵酸涩,像是吃了几颗早熟的杏子。 她的语气也冷了下来,“那要是我在学校里也想和你亲近怎么办,总不能让我这个金主忍着,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想不到这一层吧?” “那你说你想和我装作不熟” 她盯着褚知白清澈漂亮的双眼,内 心忽然生出强烈的破坏欲,想要搅乱他眼底的平静。 于是她弯起唇角,笑容讥讽,声音依旧是甜的,语气却冰冷又戏谑,十足十对待玩物的做派,“怎么,你喜欢偷情啊?” 第28章 做我的狗主人,这样可以吗? 钟觉浅的长相是明媚艳丽挂的,和周星照一样,张扬夺目,很有攻击性。 只不过她性格随和温柔,人又爱笑,一笑起来眉眼弯弯,脸颊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气质就特别柔和。 但她只要冷下脸来,甚至只是面无表情,眉目间的厌世感就会显露无疑,整个人变得格外冰冷,充满了拒人千里的距离感。 褚知白没有被她满含轻视意味的话刺痛,却被她冰冷的视线冻得浑身僵住了。 他的指尖像是被零度以下的低温冻伤了,疼得忍不住轻颤起来。 他能得到少女温柔的注视,是因为那位正主的缘故,等到她彻底厌倦他,他也就只能被她用这种看垃圾似的眼神看着了。 早点体会到也好。 等到被少女抛弃的那一天真的来临,他也就不会被巨大的落差感弄得崩溃发疯了。 像是念着能减轻痛苦的咒语,褚知白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对自己说。 他再次平静地开口道:“我只有这一个请求,希望大小姐。” 他说到这里顿住,垂下长睫,艰难地吐出那个对他来说仿佛禁忌的称呼,“希望浅浅能答应我。” 啊啊啊好生气! 钟觉浅感觉自己是个烟囱,连着的灶里火烧得极旺,她下一秒就要往外冒黑烟了。 “既然你那么喜欢追求刺激,不如就贯彻到底。” 人在无语到极致的时候反而会笑,钟觉浅心里在咆哮,面上却笑得漫不经心,像一朵徐徐绽开的艳丽毒花,惑人得不得了。 “我改变主意了,正牌男友你当得这么为难,那就做我的狗好了。” 褚知白闻言身体一震,猛地抬眸看向她。 他的目光并不锐利,也不含责问之意,泉水似的干净。 钟觉浅却被看得生出几分心虚来,刚刚的气也瞬间消了。 恼怒归恼怒,她临时变卦,确实有那么几分借题发挥的意思,毕竟主人和小狗的play她真的觉得超级带感的。 钟觉浅不清楚回到现实中以后,褚知白会不会保留在小说世界里的记忆。 她问过女配们很多次,对方都不肯给她明确的答案。 但她觉得,不管她怎么趁褚知白弱小无助的时候欺负他,他都不会和她计较的。 毕竟在现实里,褚知白才是使出浑身解数勾引她、生怕她哪天对他失去兴趣、被她欺负一回就跟斯德哥尔摩发作似的开心好半天的那个。 于是钟觉浅特别硬气,毫不避讳地看回去,“怎么,你有意见了?” “没有。”褚知白回答,“浅浅说什么我都会听。” 不如说他刚刚是受宠若惊,强忍着没有在面上表现出开心的情绪来。 他看得出,少女很爱惜那位正主。 她提出让他做她的狗,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她的情绪、她的欲望都是对他的,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把他当做替身了? 时候不早,钟觉浅起身离开书房,“走吧,我带你去看你的房间。” 褚知白的房间就在钟觉浅的卧室隔壁。 房间很久之前就开始准备了,各种细节都很妥当,处处能体现出重视和用心。 钟觉浅一进门,就跑到书桌前的电脑椅上窝着,把玩着原本放在椅子上的抱枕。 她十分豪气地说道:“我不太了解你的生活习惯,就叫人随便准备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东西,我明天派人去买。” 褚知白:“一切都很好,只是” 他转过身,视线落在墙壁上多出来的一道门上,“这扇门是做什么的?” “哦,我前不久让人开的,通往我的卧室。”钟觉浅说得任性又坦荡,“方便你以后随叫随到。” 褚知白:“” 她也不怕他半夜心怀不轨对她做些什么。 “我要去洗澡了。” 钟觉浅说着起身,打开两人讨论的那扇门,走进卧室,见少年没有跟过来,又回头挑眉盯着他。 褚知白:“有什么事吗?” 钟觉浅心说,放到职场,你这样没眼力见的连实习期都过不了,“当然是让你跟过来伺候,你以为我是让你来当人型摆件的?” “还有,浅浅这个称呼是给男朋友叫的,你现在是我的狗,知道该叫我什么吗?” 她说完就转身走向浴室,片刻过后,一道清冷悦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主人。” 钟觉浅没有回头,拉开浴室门走了进去。 她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很喜欢女配的豪华浴室和超大浴缸,每次睡前都要泡澡。 自从怪病越来越严重,她担心自己昏睡过去,溺死在浴缸里,登上新闻头条,就改成了淋浴。 水流声哗啦哗啦地响起。 褚知白抱着少女即将要换的睡裙,守在浴室门外,像担心主人沾水会发生危险、主动站岗的猫猫狗狗。 浴室的墙壁是用特殊玻璃打造的,上面布满了复杂的花纹,站在外面,连里面的人的轮廓都看不清。 但褚知白还是规规矩矩地背对着门站着,这个站位,他只要一抬头,就能从墙上的镜子里看到自己。 镜中的少年刚洗过澡,换上了一身宽松的家居服,新吹过的黑发柔软蓬松,身上湿漉漉的水汽还未完全散尽。 平日里那股冰冷疏离的气质软化,整个人就显得特别温婉居家。 更何况,他怀里还抱着少女的睡裙,更加像是个正在伺候妻主沐浴的娇夫了。 褚知白被自己的幻想呛得咳嗽了一声,耳垂像成熟的山楂一般透红。 浴室的水声戛然而止。 整个空间安静下来,浴巾从架子上被扯下来的细微摩擦声清晰可闻。 褚知白有些紧张地往旁边移了半步,偏过身子,双手捧起被卷成团的睡裙,奉到门边合适的高度。 不出片刻,浴室门被拉开一条缝。 一截白皙的小臂从门内伸出,手搭在他的腕上,湿漉漉的指尖润湿了他的袖口。 那只手极柔软,几乎让人感觉不到骨头,摸到他的手腕后就顺势而上,划过他的手背,很快就抓起衣服收了回去。 “主人。” 褚知白的声音有些哑,“内衣是包在睡裙里的,你打开衣服的时候小心些,别弄到地上了。” 少女似乎还在为先前的事生气,走进浴室后,不但命他在门边守着,还要他亲自去拿她的睡裙和内衣。 睡裙倒还好,只是另一件 褚知白当初拿内衣的时候,根本不敢细看,只匆匆扫了一眼,就用小指勾了一件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睡裙包好。 不知道是羞耻还是别的什么,他浑身都在发烫,吐出来的气息炽热无比,心跳得极厉害,像是干了一件见不得光的事情。 好像他不是帮少女拿衣服,而是趁她不注意偷了件衣服似的。 “我知道了。”浴室里传来钟觉浅的声音,她似乎顿了顿,语气里带了些笑意,“喔,你品味还挺好的。” 褚知白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去为她拿在卧室里穿的拖鞋。 钟觉浅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少年单膝跪在地上,将拖鞋摆到她的脚边。 看起来好乖。 她的视线落在他看起来格外柔软的发顶上,有片刻的失神。 意识再度恢复清醒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将手覆在了他的头顶,还来回揉了揉。 而褚知白维持着跪姿, 仰头看她。 浴室的灯光照进他漆黑的眼睛里,像是深渊之中,升起了两团隐忍燃烧却又灼烫无比的白色火焰。 钟觉浅收回手,走到卧室的梳妆镜前坐下,“愣在那里做什么,帮我把头发吹干。” 褚知白这才从地上起身,来到她身后,拿起早就准备在一旁的吹风机帮她吹头发。 钟觉浅的发质天生就极好,又保养得当,一头长卷发简直如丝绸流水般黑亮顺滑。 似乎因为被热风吹着的缘故,她发间的香气变得更加浓郁了,像是清甜脆桃被熬煮成了软桃罐头,流出的温热汁水蜜似的甜。 褚知白的手指在少女的发间随意穿梭,把玩似的撩起她的发丝,用吹风机里的热流吹成半干的状态。 等她的头发被吹得差不多,他又拿出护发精油替她涂抹。 精油也是桃子味的,打开盖子便是一阵淡淡的香气传来。 他嗅了嗅,就继续干活。 他注意到,少女的各种生活用品都是桃子味的,她格外偏爱这个味道,只是那些东西的香气都不如她身上的气息独特好闻。 褚知白忽然就想起自己不久前上过的兴趣课。 诺顿大学的兴趣课相当丰富,包括烹饪、烘焙、茶艺、插花、剪纸 他当初报的是调香课,奈何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学了数日也没记住什么。 除了发现自己最喜欢的香调是清甜的果香以外,他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老师说过的一段话。 那位优雅的女士说,香味其实就是灵魂。 当你喜欢一种香调,就是喜欢背后的香料的灵魂。 有人喜欢活泼的柑橘,有人喜欢辛辣的胡椒,有人喜欢清冷的雪松,有人喜欢温暖的琥珀 当你偏爱一个人身上的气息,觉得独一无二,其实就是喜欢散发着那股气息的人。 长发被护理得极其柔顺,钟觉浅挑起一缕发丝放到眼前查看,满意地起身,来到床边坐下。 她从床头小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罐子,对不远处的少年抬了抬下巴,“过来帮我抹精油。” 褚知白听话地走到她面前,接过罐子打开,将精油在掌中均匀涂抹,“主人,请把手臂伸过来。” 钟觉浅却道:“不用,现在天还没那么干,只涂脚腕和小腿就可以。” 褚知白闻言弯下腰,伸手欲抬起她垂在床边的小腿,却被她抬脚轻轻踢了下手。 “我不喜欢仰视别人。” 她的语气十足的骄矜。 褚知白顿了顿,在少女面前单膝跪下,捧起她的一只脚放到屈起的膝头,握住她的脚踝,仰头轻声问,“主人,这样可以吗?” 他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清冷,因为此刻谦卑的下位者姿态,听着让人异常地有感觉。 钟觉浅不清楚自己是体温偏低,还是变态癖好被满足,神经过于兴奋,感官也随之敏感度上升。 她觉得脚腕处少年的掌心滚烫无比,像一块被烤过的铁似的,温柔又坚决地禁锢着她。 但凡再热一点点,她就要受不住想逃离了。 钟觉浅知道自己肯定没出息地脸红了,她不想被对方掌握节奏,转移话题道,“我才注意到,你身上还挺素的。” 他没有戴任何配饰。 “听话的小狗应该被奖励一个好看的项圈,你喜欢什么图案,我给你定制一个。” 褚知白正在为少女的脚腕涂抹精油,视线不自主地落在她漂亮的足上。 钟觉浅现实中大部分时间都在码字,悬在键盘上敲击不停的双手,是她看得最多的东西。 她因此很注重手的保养,喜欢做好看的美甲,来到这里,她的习惯也没改。 她做手部美甲偏爱素净的款式,但脚就不同了,各种大胆的颜色和新潮的款式随便换。 于是出现在褚知白视野中的那只脚,不但形状完美,有弧度流畅的足弓,还涂着碧蓝色的猫眼美甲。 猫眼晶石在灯光下亮闪闪的,布灵布灵,让人联想到流动的银河和卷着浪花的海洋。 随着她偶尔蜷缩起脚趾的动作,甲面由蓝转绿,呈现出祖母绿般美丽的翡翠色,让人目眩神迷。 褚知白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双手也跟着向上,让掌中的精油在少女的小腿肌肤上推开。 “想要桃子图案。”他下意识地回答,想到今天回学校时看见的人人胸前佩戴的徽章,又说,“玫瑰也可以。” 钟觉浅:“行,我明天就派人去做,桃子和玫瑰的款式都要,两个项圈,小狗可以换着戴。” 褚知白点点头,垂眸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无论是跪在少女面前,还是像仆人似的伺候她,又或是被她当成狗来戏弄,他都不觉得屈辱。 他只觉得煎熬。 他几乎是用尽了自制力,才保持住双手的动作不变形。 不会忽然用力将她的脚腕牢牢攥在掌中,不会略带贪婪地在她的肌肤上过久停留,被她发觉出端倪来。 钟觉浅闲聊般地又问:“唔,你手上怎么也空荡荡的,说起来,你听说过男生往手上戴小皮筋、以此表明自己名花有主的事吗?” 褚知白点头,“听说过,主人是希望我也戴吗?” 钟觉浅很满意他的回答,“我往你的校园卡里打了些零花钱,明天你去学校的商店里买几个自己喜欢的。” 明明是自己主动挑起来的话题,钟觉浅却被勾起了回忆,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挑起。 现实中的褚知白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 他平时都很成熟可靠,在恋爱上却相当幼稚,方方面面都要宣誓主权。 他们确定关系以后,不光让身边的亲朋好友都知道,就连在线上,也是情侣头像、空间背景墙合照、朋友圈置顶官宣等一系列的小学鸡操作。 除此之外,褚知白还很喜欢送她情侣首饰。 他身上长年佩戴的项链与她的手链是配套的,也是桃子形状的挂坠。 钟觉浅当初收到手链时还吐槽过,说他选的挂坠图案太可爱了,他戴着这样的项链,倒有点像小狗戴着卡通项圈。 结果当天深夜,她被褚知白折腾得止不住求饶的时候,就感觉手腕被他轻轻抬起,手链被摆弄了一会儿。 接着,她的掌心里被放进了一条细细凉凉的东西,好像是某种金属链条。 钟觉浅只顾着哭了,完全没心思去看那是什么东西。 直到褚知白将她眼角的泪擦拭干净,她的视野恢复清晰,才看清楚那是一条很亮的银链。 链子很长,拖曳到布满褶皱和痕迹的被面上,像一条银蛇似的盘曲起来。 一端连接着她的手链,另一端则扣在褚知白的项链上。 “姐姐真聪明,知道我给自己准备的是项圈。” 褚知白说着极能戳中她癖好的称呼,用略微打湿的手帕为她擦汗,“现在又有了狗链,小狗就能被姐姐彻底拴住了。” 钟觉浅今夜被索求得太厉害,心中怒意滔天,根本不是一两声好听的“姐姐”就消得掉的。 她一巴掌呼在眼前这张漂亮的脸上,张口就骂,“滚呐,狗东西,说了多少次让你停,听不懂人话吗!” 可她的音色甜,嗓子又因为某些原因变得嘶哑,发出的声音就像是熟透的柿子,满是甜丝丝的沙,毫无威慑力。 钟觉浅这一耳光用的力气不小,褚知白的脸上很快就浮现出了鲜红的掌印。 “小狗不懂,主人可以多教教。” 褚知白拉起她的手,将她的掌心贴在他微微肿起的脸颊上,一双桃花眼弯起,毫无心理负担地说着没羞没臊的话。 “如果主人觉得小狗学得好,就摸一摸小狗,如果主人觉得小狗太笨了,就多打两下小狗出气好吗?” 钟觉浅被他打败了,偏过头懒得看他。 褚知白却不依不饶地黏上来,将唇凑到她耳边。 钟觉浅以为他又要说些什么不要脸的话,正要抬手把他的嘴堵住,就听到他轻轻道:“汪。” 之后他们自然又是 一番不可描述。 钟觉浅停止充满柠檬色的回忆,目光落在眼前清冷自持的少年身上。 她虽然被现实中的男朋友迷得找不着北,但她也觉得,一些刺激的play,得是她掌握主动权、由她来调戏对方才好玩。 现在的褚知白正好能满足她的需求。 钟觉浅这么想着,抬起空闲的那只脚,足尖点在少年形状优美的锁骨上,缓缓上往划。 光滑圆润的猫眼甲面轻轻蹭过他的喉结,停在他的下巴处,将他的脸托起。 褚知白身体有些僵,却也并未反抗,顺着她的力道抬起头来。 钟觉浅问:“你今晚和我一起睡吧?” 褚知白惊愕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虽然也想过,有那么微末到不足1%的可能,少女会对他的身体感兴趣,想要得到他、占有他,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你、你” 褚知白破天荒地结巴起来,“你”了半天,才总算找回了声音,深呼吸了两下,重新开口道:“请主人慎重。” 他劝少女慎重,却不是要她自重。 因为就在刚刚,他可悲又可耻地意识到,对于这种他曾经觉得无比恶心的交易,如果对象是她的话,他并不是很抗拒。 褚知白希望少女清醒,也希望自己清醒,伤敌八百自损一万地提起了那位正主。 他自虐似地说:“我只是个卑贱的替身,主人如果真的和我做了,对那位算不算是一种侮辱呢?” 啊? 什么做? 做什么? 钟觉浅平时满脑子柠檬色废料,这次却真的没想太多,她只是单纯地想抱着褚知白睡觉而已。 她觉得对于现在的少年来说,这个尺度已经算是踩在他的底线上蹦迪了。 没想到他这次居然这么狂野,想的内容比她还劲爆。 褚知白像是怕她又生气,说完话后就深深低下头,一个卑微顺从、任打任罚的姿态。 钟觉浅得以无所顾忌,视线非常大胆地在他身上四处流连。 她有点害羞,有点兴奋,还有点蠢蠢欲动。 既然褚知白自己想歪了,态度又不像是誓死不从的样子,她要不就、就真的趁机把他吃掉好了? 钟觉浅和褚知白在现实中其实很守礼。 他们虽然情窦初开得早,互相确认心意得也早,之后的进度就推得很慢了。 他们直到高中毕业才正式确定关系,大学期间,很多情侣偶尔会去校外开房,他们俩却始终停留在亲亲抱抱的阶段。 大学毕业以后,他们订了婚,在双方家长的支持下同居,才晓得伊甸园里的苹果是什么滋味。 钟觉浅那时尝到的苹果刚好成熟,每一口都爆出甜丝丝的汁,美味得要命。 而此刻跪在她面前的少年,就像一颗牢牢挂在枝头的青苹果,虽然表皮不见半点红,却也可以强行摘下品尝了。 她能想象出,这颗苹果咬着会有点硬,汁水也不是特别足,口感还很涩。 但酸中带着一丝刚刚酝酿出的甜,就像苦茶的回甘,怎么不算是一种特别的风味呢? “算了,你回房去吧。” 钟觉浅心动半天,纠结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 褚知白现在不喜欢她,自尊心又强,虽然碍于她的恩情不会拼死反抗,但真被她当成床伴玩弄,他肯定是受不了的。 钟觉浅一想到,她要是真的把少年吃干抹净,他指不定会夜里偷偷跑到浴室洗澡,一边洗一边哭着说自己不干净了,她就觉得头大。 “刚刚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她说完,抬眸看向通往少年卧室的门,逐客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第29章 一见钟情你趁我不在和她说什么疯话呢…… 褚知白不清楚他是庆幸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 他没出声,默默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门在他眼前缓缓合上,少女的身影随着逐渐变狭窄的门缝消失,整个世界昏暗沉寂下来。 褚知白仰面倒在床上,身下的床垫是他从来没体会过的柔软,将他微陷的身躯裹住,像一团厚实又富有弹性的云朵。 让人感觉舒适到了极点,又有一种随时会坠落下去的恐惧。 褚知白以为自己初来陌生的环境,刚刚还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心绪起伏不定,会彻夜难眠。 但情况恰恰相反,他躺下没多久就完全失去了意识,陷入沉睡。 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好,不停地做梦。 梦里他似乎来到了某个平行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的年龄比现在要稍长几岁,即将研究生毕业。 他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和心爱的女朋友、也是未婚妻同居,只等毕业后就与她完婚。 他的女朋友正是钟觉浅,他们青梅竹马,从小就喜欢对方,感情无比亲密。 这些情节梦里没有具体展现出来,像一段植入的记忆,一段前情提要,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因为是在梦境中的缘故,他完全不觉得突兀,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设定。 褚知白的梦做得零碎,像个复杂的线团似的找不到头。 当他“成为”梦中人,能够正常地说话、行动的时候,他就已经出现在了住处的客厅里。 室内没开灯,朦胧暧昧的月色中,他和钟觉浅穿着情侣睡衣,肩挨着肩窝在沙发里,手里拿着精致的玻璃杯。 他们对面不远处的墙壁上用投影仪放着电影,身前的茶几上摆着一瓶酒、一盘新鲜的果切和一个盛满冰块的冰桶。 周末的晚上,他结束了课业,少女结束了工作,两人一起享受悠闲的睡前小酌时光。 墙壁荧幕上播放着经典的爱情电影,正演到最浪漫的桥段。 钟觉浅单手端着酒杯小口抿着,目不转睛地看电影。 而他远远不如她专心。 茶几上的那瓶酒是度数不高的起泡酒,白桃味的,加了冰块只能说是清凉小甜水,以他的酒量,喝到吐也很难醉。 他却像是被灌了最烈的酒,整个人晕乎乎的,浑身发热,脖颈泛红,口干舌燥,在沙漠中行走了三天三夜般的干渴。 “浅浅,别看电影了,看看我嘛。” 他将手轻覆在少女撑在身侧的手上,故意夹着嗓子,用软乎乎的声音撒娇。 接着也不管自己多大一只,就歪过身子,将头抵在她的颈间,像条大狗似的用毛茸茸的发顶磨蹭她的皮肤。 钟觉浅被他蹭得直痒痒,放下酒杯推开他的狗头,用明显开玩笑的语气道:“你有什么好看的,我天天看都看腻了。” 话虽这么说,她却仰起头,很宠溺地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短暂的亲吻结束,她觉得自己安抚到位了,就又要把注意力放回到电影上。 他却不满地挑起眉,大掌扣住她的后脑,不让她转回头去。 “那就别看我。”他用指腹摩挲着少女的耳廓,俯下头咬上她的唇,“亲我,拥抱我,抚摸我,用身体去感受我。” 褚知白第一次闻到钟觉浅身上的桃子香时,就曾鬼使神差地想,如果这颗桃子有实物的话,尝起来会是怎么样的口感? 他在这场荒诞又疯狂的梦里明白了,明白得淋漓尽致,明白得彻彻底底。 他爱惜地捧着那颗桃子,轻嗅它的香气,抚摸它的外皮,咬下果肉含在嘴里,反复用舌尖碾磨,直到把桃肉的汁水榨尽,才吞吃入腹。 美味得要命。 他吃得慢条斯理,像个优雅的贵族,眼底却闪烁着永不满足的贪婪,昭示着这副貌美的皮囊下,藏着一头喂不饱的凶残饿狼。 在他持续不断的进食声中,还有另一道声音,微弱却清晰。 那是银链在半空中晃动发出的轻响。 翌日。 晨光熹微。 褚知白缓缓睁开眼睛,瞧着天花板上陌生造型的灯,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不用掀开被子,不用脱掉内裤检查,单从身体感受到的异样的黏腻感,就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他居然对少女做了那样的梦。 一条卑贱的狗, 妄想爬上主人的床,不知道该说是惊世骇俗,还是令人发指。 更让他绝望的是,比起梦中那些美妙的肢体触碰,他真正渴望与向往的,是和少女心心相印、亲密无间的感情状态。 这是更加可笑也更加渺茫的奢望。 不仅如此,他的身体现在还 褚知白揉着头发起身来到衣柜前,打开柜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挂放整齐的新衣服,件件都是名牌,时髦靓丽。 他没碰那些衣服,只取下钟觉浅特意为他准备的崭新制服,又从衣柜下方的抽屉里拿出一条新内裤,走进浴室。 浴室里放着藤条香薰,空间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却不是桃子味,干净清冽,像山间流淌着冰碴的清泉。 褚知白很喜欢冷泉的味道,却在走进浴室的瞬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不是说要让他从内到外都属于她? 他以为,她会想让他染上她的味道的。 本就阴郁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褚知白周身的气息愈发冰冷了。 他脱掉衣服,嫌恶地将内裤丢进角落里的垃圾桶,想了想,又像埋沙的猫似的,连扯出数张纸巾盖在上面,直到那脏东西连边角都露不出来才罢休。 水流开到最大,水温调到最低。 褚知白闭目站在花洒底下,任由无数道冰冷的水流兜头浇下,像是秋日的倾盆寒雨,无情地冲刷着他的身体。 十几分钟后,他突然关掉水流,将湿漉漉的发捋到脑后,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 他面无表情地垂眸盯着身下,薄唇抿成一线。 这样大这样冷的水流浇下来,哪怕是烈火也该灭了。 偏偏他的欲望不熄。 沉默许久,褚知白终于再次打开花洒。 借着水声的掩盖,他背靠在冰冷湿润的墙壁上,做起肮脏可耻的事情来。 真恶心。 他不受控制的身体,与牲畜无异的反应,心头翻涌的欲念,都好让人恶心。 怀着浓烈的自厌情绪,褚知白闭上眼睛,双手快速且粗暴地动着。 他心里止不住地想要呕吐,身体的反应却无比诚实。 低垂的长睫不停地颤抖,耳垂和脖颈漫上艳丽的红,浑身肌肉绷紧,青色的筋络在双臂和腹肌上凸起,纵横交错,被白皙的皮肤勾勒出性感的线条。 像一张网。 一张情与欲织成的网。 这网结结实实地困住了他,将他的清醒与理智束缚在原地,而他的疯狂、贪婪、偏执全都从网眼中漏了出来,肆意横流。 漫长的时间过后,死死咬着牙关的少年突然张开唇,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喘。 褚知白仰起头,盯着天花板上的灯,表情死寂中带着浓重的后悔和绝望,像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跪在神像前忏悔的信徒。 可他的眼里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亮光,暴露了他最真实的感受。 那是亵渎神明后,极致的兴奋与不满足。 很快,浴室的水声彻底停止,褚知白推开玻璃门走了出来。 他只系了条浴巾,露出白皙的胸膛和劲瘦紧致的腰,两条流畅的人鱼线刻在小腹上,隐没在浴巾的边缘,无端惹人遐想。 简单吹过头发后,他来到挂着衣服的地方,一件件有条不紊地穿上。 忽然,他系着白衬衫扣子的手顿住了。 少女为他准备的内裤,尺寸未免也太合适了。 他沉思片刻,不知道想出了什么解释,原本恢复正常的面色再次泛起薄红。 荒唐与放纵全都止于晨间,止于门内。 褚知白推开房门走向餐厅的时候,依然是衣着整齐,步履从容,面无表情,一副清清冷冷、疏离淡漠的做派。 餐厅里没有人,正中的长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上面摆着几样精致的早点。 碗盘全都放在空着的主位前,明显只准备了单人份。 褚知白怔了怔,很快又露出了然的神情,他来到空位边上站着,等待钟觉浅过来吃饭。 半个小时过去,少女依然没有出现。 褚知白抬眸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想着那节算是被他翘掉的早八课,安安静静地继续等。 又过了好一会儿,一名女佣端着盆花经过餐厅门口,余光瞥见少年站在那里,心里犯起嘀咕来。 直到走出好几步远,她才忽然反应过来,忙回到门口,“小哥,你站在那做什么呀,早餐都放凉了。” 褚知白闻言有些茫然。 他以为钟觉浅这么安排,是想让他像狗一样跪在她的脚边,等她用餐结束,再乖巧地去舔她赏赐的残羹剩饭。 他刚刚无聊的时候,还把餐桌上的每个碗每个盘子都看了一遍,猜测哪一个将会成为他的狗狗碗。 女佣大概猜出少年误会了什么,忙解释道:“大小姐近日每天都要睡到将近中午,她不吃早餐,这份早餐是专门给你准备的。” “大小姐不喜欢用餐时有人在旁边伺候,她觉得你也不会喜欢,就让我们只把早餐摆好就行,不往餐厅里留人。” “没想到会让你误会。”女佣脸上满是歉意,“是我们的失职,应该提前告诉你的。” 女佣说完就将花盆放到门口,朝餐桌走来,看样子是打算将食物撤走,换上新做的。 “不用换,我吃这个就好。”褚知白见状连忙坐下,夹起一块糕点放到面前的餐盘里,成功止住了她的动作。 见不到钟觉浅,他吃饭的兴致不高。 褚知白用筷子戳着盘子里软乎乎的糕点,犹豫片刻,轻声道:“请问,我等下可以去看看大小姐吗?” “当然可以。” 女佣对他小心翼翼的语气感到很讶异,“大小姐提前吩咐过,让我们把你当作她来对待。你是这里的主人,想做什么都可以。” 褚知白想说,那是男朋友的待遇,而他把大小姐惹恼了,现在他只是她的一条狗而已。 但他终究还是无法在陌生人面前放下自尊,便只沉默地吃着早餐。 随便往腹中塞了几块糕点,他就匆匆起身离开餐厅,来到大小姐的卧室前。 卧室的门虚掩着,褚知白小心推开,轻手轻脚地踩上昂贵的手工地毯,来到巨大且华丽的复古公主床前。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钟觉浅铺散在床上的长发。 纯黑色的及腰长卷发,浓密柔顺,宛如黑色的海浪,被温柔的清晨阳光照着,每个弧度都反射出橘金色的光。 像美丽夺目,真的触碰却会让人疼到心尖都发颤、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的火。 钟觉浅面冲他的方向侧睡,半边脸完美无瑕,半边脸却挤在粉红色的枕面上,颊上白皙的软肉被挤得鼓起,连带着红唇也微微嘟着。 褚知白站在床前,静静地注视着熟睡的少女。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他其实可以顺从内心黑暗的念头,对她做些过分的事情。 比如将指尖伸进她的唇里搅弄,感受湿润柔软的触感,拉出一道暧昧的银丝;比如力道很小地掐她的脸,看看会不会如想象中的那样掐出水来;比如 但褚知白只是看着。 他甚至看的不是少女的睡颜,视线如附着魔法的箭,在半空中拐了个弯,扎进自己的胸膛里。 他冷冷地看着自己那颗因为靠近少女而激动得到处乱撞的心,质问它,语气森然。 “你是从什么时候背叛我的?” 是从她夜夜来医院陪伴他的时候,她露出心疼的眼神拥抱他的时候,她不计前嫌愿意出手帮他的时候,还是她跑到理发店、笑盈盈地说喜欢他的时候? 心当然不会回答,只是急促地跳。 褚知白却得到了令他难以置信的答案。 更早。 早在他冲进卫生间,看到少女的第一眼。 他对她一见钟情。 可是怎么可能? 他在那天之前就见过钟大小姐几次,也知道她长得漂亮,性格又好,迷得学校里无数男男女女为她神魂颠倒。 但他对钟大小姐完全无感,最多只觉得她是个优秀的异性。 他那时都无法对她生出任何想法,却能在目睹 她霸凌路遥的时候,对她一见钟情? 太荒唐了。 褚知白正要否认,忽然想起,那个时候,他步步逼近钟觉浅时,她曾抬起头凝视过他。 她的注视很短暂,不超过三秒,眸子里流露出的情绪却特别复杂。 她像是遇到了难以理解的困境,对他的出现感到又惊又喜,仿佛他是她最信任最喜欢的人,她马上就要扑进他的怀里诉苦。 然而很快,她就清醒过来,意识到他并不是那个人,他厌憎她,不仅不会帮她,还要站在她的对立面上。 喜与悲之后,便是淡漠。 他当时完全无法理解,少女为什么会对他生出如此激烈复杂的情绪,但他还是被震撼到了。 只这一眼,他就心旌摇荡。 从此对她念念不忘。 “哈” 这下他再也无法抵赖了。 褚知白垂下头,无声地笑起来。 他本该喜欢路遥的,可他居然在目睹钟觉浅欺辱路遥的时候,光速移情别恋到了她身上。 他这个人,还真是烂到骨子里了。 在卧室里站了不知道多久,褚知白才默默离开。 钟家的别墅离诺顿大学很近,他拒绝了司机送他到车站的邀请,徒步去坐车,来到学校。 之后他便如往常般上课、吃饭,好像他的生活从来不曾改变过。 但午饭过后,他来到校园内的商店,做了点与平时不一样的事情。 诺顿大学的商店,占地面积比许多商场还宽阔数倍,里面各种商品都供应齐全。 褚知白走进一间店铺,这家店的装修风格粉粉嫩嫩的,专门卖各种女孩子喜欢的精致小玩意儿。 他找到发饰分区,在挂满五颜六色的小皮筋小发夹的墙壁前驻足,视线从每个皮筋的挂坠上掠过。 “你好,难得有男同学会来我们家店呢,有什么我可以为你服务的吗?” 诺顿大学鼓励家境普通的学生在校内勤工俭学,商店里很多店铺都会给学生提供岗位。 一个穿着店员服的女学生走过来,热情地开口道。 褚知白问:“这里有桃子挂坠或者玫瑰挂坠的小皮筋吗?” “有有有。”女生说完,双手麻利地在墙上拨弄起来,很快她就摘下两个小皮筋,用手掌托着展示给他看。 褚知白垂眸,注意到其中一个小皮筋上的玫瑰挂坠很眼熟。 那正是校园里随处可见的胸针上的玫瑰,无论是大小还是造型都分毫不差。 注意到他的视线,女生立即开口介绍:“同学你真有眼光,这是店里卖得最好的小皮筋。” “我们家推出这款皮筋前征得过女神后援会的批准,每个小皮筋上的挂坠都是从玫瑰胸针上取下来改造而成的,不是仿品。” “同学是要买小皮筋送给女朋友吧?” 女生继续卖力地推销着,“这个玫瑰图案是念安殿下亲手设计的,又漂亮又高级,买来送人绝对不会出错。” 顾念安? 褚知白闻言,精致的眉眼间浮现出一丝郁色,他拿起另一个桃子挂坠的小皮筋,转身走向柜台。 “同学,真的不考虑把这个也拿上吗,两件打八折的?” 女生第一天上班,浑身有使不完的牛劲儿,宛如海绵宝宝般对工作充满了热情。 她跟在他身后,锲而不舍地说:“如果你的女朋友是浅女神或者念安殿下的粉丝,又或者和我一样,是浅念CP粉,这个小皮筋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王炸。” “小皮筋我要自己戴。”褚知白的态度十分冷漠,“而且我是浅女神的毒唯,最恨野男人蹭她的热度。” 女生:“” 搁这儿装什么毒唯,这语气明明是梦男! 摆脱掉热情的店员,褚知白来到柜台前结账。 “尊敬的顾客,您本次的消费总计2298元,感谢您的惠顾。” 听到这个价格,褚知白的心紧了紧。 幸好,还差一点点,没有超过他卡里本来的余额。 褚知白知道钟觉浅往他的卡里打了钱,但这个小皮筋,他想完完全全用自己的钱来买。 如果某天少女心血来潮想把头发扎起来,就有可能会命令他摘掉腕上的小皮筋,亲手为她戴上。 那个时候,这小皮筋,就像他送给她的礼物。 褚知白从前经常在学校里赚外快,替人上课喊到、代写作业、给某些脾气好的富二代补课等等,卡里攒了不少。 只是母亲生病时,他把卡里大部分的钱都提了出来,只给自己留了两千出头当生活费。 两千块左右的小皮筋,会不会太廉价了? 褚知白家境普通,他自己当然接受不了华而不实的奢侈品,但如果是少女的话,他就觉得再贵再好的东西也配不上她。 “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店员将小皮筋装进盒子,包上好看的包装,满面笑容地将精致的礼袋与黑色校园卡递给他。 褚知白将卡放回口袋,正往外走,身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他拿出手机点开,是路遥发来的信息。 [知白,来学生会这边,你现在已经是风纪部的副部长了,我带你熟悉下办公室。] [之后我们就一起走吧,结伴去赴浅浅的约,我不知道玻璃花园里是什么样,有点紧张。] 褚知白回了声好,提着礼袋,大步走出商店,往学生会办公室所在的建筑走去。 他的确应该去见见路遥,不光是为了处理她说的那些正事,还有…… 钟觉浅今天直接睡到了大中午。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墙上挂钟的指针微微一动,正正好好卡在中午十二点整。 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她直接把一天睡没了一半,顿时开始犯起懒癌来。 钟觉浅寻思着要不干脆在床上躺到天黑算了,忽然想起,她今天还邀请了路遥和褚知白一起喝下午茶。 她当即垂死梦中惊坐起,洗漱穿衣,赶去学校。 此时此刻,她正在玻璃花园里,一边吃着充当午饭的三明治,一边旁观顾念安做蛋糕。 蛋糕是粉红色的,稍微带点灰调,颜色显得很高级。 平整的动物奶油抹面上,是相当复杂的裱花,层层叠叠,宛如西方宫廷里贵女们精致的裙摆。 顾念安拿着裱花袋,在那已经足够华丽的蛋糕上做最后的点缀。 一双手又稳又巧,眨眼的功夫,一顶龙眼大小的洁白王冠便出现在了粉红的底色上。 钟觉浅看了半天少年的动作,知道自己再怎么看也学不会,视线便不由自主地往上移,从裱花袋的开口挪到了他的手上。 顾念安的手特别好看。 他手掌大,骨骼却极精致,包裹着薄薄一层雪白皮肉,动起来的时候,便像是振翅欲飞的白鸟,轻盈又灵动。 钟觉浅就坐在蛋糕旁边,料理台干净的大理石面上,身下铺着柔软的垫子。 见蛋糕马上要完成,她跳到地上,将手里的三明治包装袋丢进垃圾桶,开口道,“念安,你这双手可真漂亮。” “而且它们看起来什么都会做的样子,弹琴、画画、魔术,唔,感觉也很适合拿手术刀?” 钟觉浅拈起起旁边盛在小碗里、已经洗干净的树莓,帮少年摆放到已经做好的小王冠上。 她随口闲聊:“感觉你手挺稳的,要是学医的话,以后说不定能成为杏林圣手呢?” 顾念安轻笑。 真巧,少女说的前三样他都会,尤其是魔术,更是到了能进行专业表演的程度。 至于拿手术刀? 顾念安道:“我倒是对学医很感兴趣,不过这样顾氏就没人接管了,别说我父母,家里的那位老祖宗也不会同意,除非” 他偏过头,看着少女近在咫尺的侧脸,轻声开口,将真心掩藏在玩笑之下。 “除非我嫁给你,你来当掌权人,管理钟氏和顾氏,我就能在你家的医院里安心地做个小医生了。” 话音未落,顾念安忽然感觉肩膀被一只大手捏住了,对方的力气极大,捏得他骨 头生疼。 身后同时响起一道低沉华丽的声音,带着些怒气。 “喂,你趁我不在和她说什么疯话呢?” 第30章 容貌焦虑原来她喜欢这种类型的长相…… “我不叫喂。” 顾念安强硬地把肩膀上的手拽下来,他也用了能将对方弄痛的力道,转过身,脸上的笑意却浅淡柔和。 他开口道:“而且什么叫疯话,我明明是在和浅浅开玩笑,你这态度,是把我的话当真了,还是觉得它以后会成真呢?”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却挑衅意味十足。 周星照闻言心头火起,他拧着眉,警告的话滑至唇边,正要脱口而出,余光瞥见钟觉浅平静的表情,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他看得出,因为顾念安的措辞是“我嫁给你”而不是“我娶你”,描述的未来也过于不切实际,少女真的就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她并不觉得被冒犯,也不生气。 如果他被激怒,真对顾念安说了些不大好听的话,就显得他又凶又无理取闹。 想要我被浅浅讨厌? 你想得美! 周星照深深看了顾念安一眼,“你说的什么话不要紧,要紧的是,我现在非常不高兴,故意要找你的茬儿。” 他说的话挺不客气,语调却放得很软,任谁都听得出,这只是大少爷在对亲近的朋友耍小脾气而已。 顾念安忽然就有点看不明白周星照要唱哪一出了。 他微眯起眼,正思索着,就听见少年委屈地嘟囔起来。 “真寒心啊,我的飞机上午落地,时间很方便,我说不用接机是客套话,你们俩居然还挺乖,真就谁也不来是吧?” 周星照抱起胳膊,冷哼道:“我在机场没看到人,还以为你们俩要给我惊喜呢,在那傻乎乎地等了半天,结果成了小丑。” 要来了。 顾念安太了解自己的好友,他知道,周星照前面说那么多话都是在铺垫,图穷匕见,他马上就要趁机提要求了。 这要求绝对与少女有关。 顾念安不打算让周星照得逞,正欲转移话题,没想到钟觉浅已经接话了。 “我们错了嘛。” 钟觉浅象征性地举起手,摆出投降的姿势,脸上带笑,“阿照别生气,看,这蛋糕是念安亲手做的,就是为了庆祝你回国。” 周星照斜睨了一眼料理台上的蛋糕,视线落回她的脸上,“那你呢,你做了什么?” 钟觉浅:“”这真是个深奥的问题。 “你一点都不在意我。”周星照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但还是失望地叹了口气。 他走到钟觉浅面前,向她低下头,语气骄矜,“算了,我今天心情好,你摸摸我的头,我就原谅你。” 这不是对待小狗的把戏吗,哪有人上赶着去当小狗的? 钟觉浅失笑,正要让周星照换个条件,视线落到他的发顶上,眼神微微一凝。 与褚知白的柔软黑发不同,周星照的发丝看起来特别硬挺,颜色是自然的微黄,被午间的日光照耀,蒙着一层灿烂的金光,非常漂亮。 高傲的少年向她俯首,对她露出浓密蓬松的发顶,活像是一头对人类表示臣服的凶猛大狮子,又像是渴望和主人亲近的温顺大金毛。 她最喜欢毛茸茸的动物了。 钟觉浅抬起手,掌心轻轻落在周星照的头上。 少年的发质比她想象的还要好,像是夏季长得旺盛的青草,末梢抵在她的掌心,小刷子似的擦过去,激起一阵细密的痒。 她本来只想浅尝辄止,因着这美妙的手感,忍不住又多撸了两把。 周星照低垂着眉眼,感受着钟觉浅将柔软的指腹伸进他的发丝间,温柔地摩挲。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猛烈,仿佛随时会爆开,就好像被少女放在手里把玩的不是他的头发,而是他这颗不争气的心。 从此他的心被揉圆捏扁,他的情绪是喜是悲,全看她的心情。 周星照的脸微微红了,他维持着低头的动作,眼睛却瞧向一旁的好友,眼神中满是骄傲和得意。 两个少年的视线在半空中短暂地交汇,转瞬又错开。 呵,死绿茶。 呵,死蠢狗。 顾念安懒得和幼稚的好友一般见识。 他以为周星照兜这么大的圈子,会提出很过分的要求,没想到他只是想让少女摸摸他的头而已。 顾念安承认自己现在嫉妒得发疯,也无比渴望少女的抚摸触碰,但他依然认为这个要求太普通了。 周星照曾经被浅浅热烈地喜欢着,她的抚摸、拥抱甚至亲吻,对他来说都唾手可得。 可他从来都不想要这些,每次少女有意无意地主动亲近,他都会找借口避开。 现在,他却处心积虑、撒娇卖痴,将原来的高傲与矜持通通丢弃,只为了得到她的触碰。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顾念安的视线落在周星照捏紧的双拳和通红的耳垂上,内心轻哂。 怎么,现在是要上演追妻火葬场的戏码? 真是下贱得很。 钟觉浅过足了撸狗头的瘾,将手收回。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发觉马上要到她与路遥约定的时间了,便道,“我们别在这站着了,去桌边坐。” 三人将蛋糕、咖啡和各种精致的点心端到圆桌上,在空位上落座。 钟觉浅原本想着,她要在身边留个空位,给褚知白坐。 这样等几人喝下午茶的时候,她就可以一边正经地聊天,一边在桌下对少年搞些暧昧的小动作,看他害羞恼怒又无法发作的模样,想想就超级刺激。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刚刚坐下,身边的两个空位就被周星照和顾念安一左一右地霸占了。 她没有合适的理由换座位。 钟觉浅心中郁结,正想倒杯红茶给自己顺顺气,就见周星照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精致的细长礼盒,递到她面前。 周星照:“我从国外给你带的小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钟觉浅打开礼盒,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紫色的蕾丝发带,上面的镂空玫瑰花仿佛真花般鲜翠欲滴,可见做工精细。 发带的两端各缀了一颗珍珠,珍珠是淡紫色的,浑圆饱满,表面泛着绚丽的光泽,像氤氲着一层五彩斑斓的薄雾。 “真漂亮。”她对周星照微微一笑,“好朋友就是有默契,你们俩这次给我带的礼物都是头饰。” 嗯? 周星照不悦地挑眉,忽而起身,站到钟觉浅背后,挑起她的一缕长发绕在指尖。 他对她说话,眼睛却俯视着还在座位上的顾念安,“浅浅,买这条发带的时候,我特意学了与之相配的编发,让我试试看?” “好啊。”钟觉浅把垂到胸前的发丝拨到脑后,将身体向后靠,“弄完拍个照片给我看,不美的话,我可是会让你返工的。” 周星照闻言轻笑,拿起蕾丝发带搭在手腕上,低头专注地为她编发。 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蜜色的手背上分布着明显的青筋,中指上戴了枚黑骷髅的戒指,显得野性十足。 这样一双大手,穿梭在柔顺的长卷发之间,编出精致的花样,倒有种猛虎嗅蔷薇的强烈反差感。 在周星照狂刷存在感的时候,顾念安就在旁边安静地为三人切蛋糕、倒茶,也不说什么。 他把花样最漂亮的切块蛋糕装进碟子,推到钟觉浅面前,又拾起银叉,叉起自己那块蛋糕上的一颗树莓,送到少女唇边。 顾念安:“我不太喜欢树莓,浅浅帮我把它吃掉好吗?” 钟觉浅垂眸,只见鲜红的果实近在咫尺,散发着清新的果香,还带着一点奶油的香气。 她微微皱眉。 周星照自己都没能喂少女吃东西,当然无法容忍顾念安得逞。 他下意识地打断道:“不就一颗破果子,当什么稀罕物呢,你不吃就扔掉,好意思让浅浅帮你吃?” 周星照说 完就后悔了。 如他所料,顾念安果然抓住了他的错处,开始卖弄起茶艺来。 少年表情僵住,他垂下长睫,白皙的脸上泛起薄红,像是被他的话怼得极难堪,握着叉子的手指也蜷缩得更加明显。 那只已经递出去的手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看着尴尬又可怜。 钟觉浅眨眨眼,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斥道:“阿照,你在凶谁呢,嗯?” 周星照:“……” “我会再拿个新叉子用。”顾念安适时地插话,眼神有些飘忽,害羞似的,“浅浅放心,我们不会间接接吻的。” 周星照:“……” 钟觉浅顾忌的就是这个,如今顾念安主动把话挑明,她再拒绝或者用手把东西拿下来吃,就太矫情了。 这么想着,她大大方方地低下头咬住叉子,舌尖一卷,就将酸酸甜甜的莓果含在唇齿间。 汁水丰盈的浆果被咬开,溢出的红色液体沾在她的唇上,原本就艳红的唇瓣仿佛被抹了一层亮晶晶的唇釉,一副诱人亲吻的模样。 顾念安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眸色幽深。 片刻过后,他才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掀起眼皮与周星照对视。 琥珀色的眼睛弯起。 薄唇张合,无声吐出两个极嚣张的字。 “我的。” 不远处,褚知白和路遥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只见花木繁盛的玻璃花园里,容色艳丽的少女靠坐在椅子上,像一只晒太阳的猫,懒洋洋的。 一个高大英俊的少年站在她身后,为她编发,身上乖张凶戾的气息收敛,整个人低眉顺眼,仿佛把为数不多的温柔和耐心都用在了她身上。 另一个斯文漂亮的少年坐在她旁边,正在喂她吃东西,举止十分亲密。 他的长相和气质格外清贵,动作也优雅,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她张合的唇,视线灼热异常。 仿佛有什么极其贪婪、极其可怖的东西,即将从那张清俊的脸下钻出来。 三人都生得貌美,这画面自然是养眼非常,却因为两个少年之间的暗流涌动,又迸发出了几分不太和谐的危险气息。 路遥只是远远地瞧着,都能看出周星照和顾念安对少女浓重的独占欲。 浓重到,他们连多年好友的存在都觉得碍眼。 路遥笃定,这两人虽然现在看着还和和睦睦的,但只要少女表现出对任意一方的偏爱,他们俩绝对会立即上演血雨腥风、兄弟阋墙的戏码。 他们对彼此尚且如此心狠,更何况是毫无感情的外人? 路遥抿抿唇,有些担忧地望向身侧的褚知白。 不久前,她带褚知白熟悉他的办公室时,他忽然郑重地对她开口,表示要向她坦白一些事情。 见少年如此严肃,她便在他对面坐下,听他从母亲的这场大病讲起。 几分钟后,她如遭雷击,“你是说,浅浅帮你,是为了让你做她的男朋友?” “难道她一见钟情的人是你?”路遥实在太过震惊,想也不想就道,“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喜欢上你?” 褚知白没反驳,沉默地接受了她这句轻视意味浓烈的质问。 他甚至还弯起唇角,声音轻柔地回答,“当然不,我只是个替身,她一见钟情的,是我这张与她的故人相似的脸。” 褚知白平静地为她讲述一切,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情。 路遥的理智逐渐回笼,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过难听,她忙找补道:“知白,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我当然理解。”褚知白道,“她是神明般的人,谁都配不上她。” 对,她就是这么想的! 路遥心里是有些嫉妒褚知白的。 她也希望自己能拥有令钟觉浅着迷的脸,哪怕是当逝者的替身,至少她可以陪在少女的身边,享受到她的关注,还有可能被她爱着。 被她爱着…… 路遥只要想一想,就兴奋到浑身颤抖。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她了解褚知白,少年自尊心极强,被当做替身,对他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路遥宽慰道:“知白,你别把这件事看得太重,你就把它想象成一份工作,这些天就当作是在打工偿还阿姨的医药费了。” “浅浅人超级好的,你当她喜欢的人的替身,肯定不会吃苦,这份工作,你只要守住心,不喜欢上她,其实也没” 话音戛然而止。 路遥看着褚知白唇角勾起的苦涩笑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 少年低垂着眼睫,默默不语。 路遥并不觉得奇怪,在她看来,爱上钟觉浅是比呼吸还要简单自然的事情,她只是替竹马感到悲哀罢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爱而不得最是痛苦,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你都要无比煎熬了。” 就像此时此刻。 路遥知道,褚知白和钟觉浅的契约关系在学校里是保密的,不论他和少女私下里有多亲昵,他现在和她都只是“不熟”的状态。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钟觉浅被那两只豺狼虎豹包围、被他们揣着不可言说的心思献殷勤,却什么都不能做。 他没有身份也没有资格。 路遥了解她的竹马,褚知白平日里看着清清冷冷的,对什么都不太在乎的模样,但他的性格其实相当偏执。 她很担心少年会控制不住情绪发疯。 然而褚知白伪装得相当好,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危险又旖旎的画面,迈步走近,嗓音清澈冰冷,语气不卑不亢。 “会长,我与部长来赴你的邀约。” 他的气场锋锐非常,仿佛是从冰水里打捞出的利剑,硬是将三人之间密不透风、极度排外的氛围划开了一道口子。 周星照和顾念安同时转过头,如同察觉到领地被侵犯的猛兽,略带敌意地审视着突然出现的两人。 “学生会的人?” 周星照见到路遥,眉头条件反射地皱起。 他又打量着已经走到近处的褚知白,目光落在少年俊美的脸上,心中本能地生出一丝排斥感,“她是部长,那你又是谁?” “阿照,别这么凶。”钟觉浅抬手伸到脑后,拍了拍周星照的手背,示意他闭嘴,“他叫褚知白,是风纪部的副部长。” 她说着,仰头对褚知白和路遥露出柔和的微笑,“两位快请坐。” 这两人明显是钟觉浅的客人,周星照不会蠢到质问他们为什么敢闯进玻璃花园。 他手上动作不停,灵活地用发带将少女的长发绑住,系上好看的结,同时用眼神连珠炮似的向好友发出质问。 你居然允许外人进这里? 还是个有几分姿色的男人? 你脑袋被驴踢了还是怎样? 顾念安无视了周星照那仿佛要把他的脸都烧穿的视线,陷入思索。 他在国外和钟觉浅通电话的时候,的确听少女提起过这件事。 她说想在玻璃花园里找个空房间,改成风纪部的办公室,以后她和两位部长开小会就能方便许多,面对面交流的效果总归比线上发信息要好。 她兴致勃勃地讲完,又放软语气,征得他的同意,“念安,如果我只让两位部长出入玻璃花园的话,你能接受吗?” 不能。 顾念安无差别地厌恶闯进他的世界的陌生人。 但他还是答应了,因为他无法拒绝钟觉浅的请求。 他只能把事情往好了想。 风纪部的部长是路遥,她既然被浅浅青睐,应该不是什么性格讨厌的人。 况且她的存在可以无时无刻地膈应到周星照,算是一枚不错的棋子。 顾念安只关注了路遥,完全没把那位不知名的副部长放在心上。 没想到来人居然会是褚知白。 这个名字,最近在浅浅身边出现得过于频繁了。 顾念安想起他出国前钟觉浅接起的那一通电话,想 起少女夜夜去医院探望、还对他说谎,想起他回国当晚看到的那一辆车…… 心中沉寂的疑虑再度翻腾起来。 不过没关系。 到底是他草木皆兵,还是这个叫褚知白的少年真的和浅浅有什么猫腻,他只要试一试,结果自然会明了。 顾念安的眉眼危险地压低,唇角却绽出温和的笑。 他对面前的两人颔首道:“既然是浅浅邀请的人,那便是我和阿照的朋友,两位不必拘谨,快请坐吧。” 周星照见状,只能强压下心中的不满,对褚知白道:“你,坐到我旁边的空位上。” 他不能挨着路遥坐,否则会加重浅浅对他的误会,顾念安这个极品绿茶也必定会借机大作文章恶心他。 周大少爷习惯了对外人发号施令,讲起话来颐指气使的,让人听着相当不爽。 路遥闻言,眉毛瞬间揪起,忍不住就要呛声怼他,却被褚知白一个眼神拦住了。 褚知白默默在周星照的空位旁边坐下,回想起对方到目前为止的表现,陷入沉思。 这就是钟觉浅喜欢了很久的人。 少女曾经心悦他的正主,如今则心悦周星照。 如果说,她喜欢那位正主是因为“他特别好”,那她看上周星照的理由又是什么? 她自己就是财阀继承人,对周星照的显赫家世是完全祛魅的;她性子温柔和善,也不可能会欣赏这位骄纵嚣张、目中无人的大少爷。 不是因为家世,也不是因为性格…… 褚知白抬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星照英俊凌厉的面庞。 原来少女喜欢的长相是这种类型的。 褚知白薄唇抿紧,强烈的自卑感如一只枯瘦的大手,牢牢攥住了他的心脏。 论身材,他有将近190公分的身高,又经常锻炼,八块腹肌、人鱼线什么的全都有。 论长相,他拥有色泽纯正的黑发黑眸,完全符合传统审美,骨相也极佳,面部轮廓深邃而立体。 他的外貌本来也应该是这种英俊凌厉、气场强大的风格,能精准戳中少女的喜好。 可偏偏他是冷白皮,又生了一双弧度柔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眼尾还缀了一颗黑色的泪痣,平添了不少魅惑感。 毁了。 全毁了。 褚知白抬起手指,指尖点在眼角的泪痣上,几乎生出了把这块皮肉抠下来的冲动。 “弄好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周星照忽然出声道,他掏出手机,对着钟觉浅的发型拍照,又拉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下,将屏幕举到她眼前。 “咦,你居然真的能干好这种精细的活?” 钟觉浅抬眸瞧去,不由得发出惊叹。 屏幕里,她的背影特别漂亮,波浪般的长卷发半披着,上面的头发分成数缕,编出繁复的花样,蕾丝发带穿梭其间,扎成优雅的蝴蝶结。 蝴蝶纤长的尾翼末端各缀了一颗浅紫珍珠,随着她的动作,那两颗宝珠在发间滚动,莹莹闪烁着彩光。 钟觉浅紧盯着手机屏幕看,盯着盯着,视线在不经意间变焦,汇聚到了手机之后不远处、褚知白抬起的手腕上。 那里挂着一根粉红色的小皮筋。 皮筋圈口不小,被少年凸出的精致腕骨卡着,时不时上下窜动些许,蜜桃造型的挂坠也跟着晃动起来。 小狗这么听话,已经买好小皮筋了? 钟觉浅露出笑容,艳丽的眉眼像是被柔光点亮,显得愈发动人。 她的视线隐晦地落进褚知白的眼里,话说给自己的好友听,也是说给心上人听,“做得不错,我非常喜欢。” 周星照看她的笑看得有些痴,闻言害羞地轻咳两声。 他道:“你的事我当然上心,这个编发手法我接连学了好几天呢,精益求精,生怕你会不满意。” “还有这条发带,虽然不是我做的,但这两颗珍珠是我亲自挑选的。” 周星照说着伸手到钟觉浅的脑后,一个看起来像是要将她揽进怀里的姿势,指尖轻轻拨弄着她发带末端的珍珠。 “我买下那边全部的珍珠蚌,叫人都开了,在无数颗珠子中千挑万选,才拣出这一对品相漂亮、大小相同的紫珠。” 他无比自然地对少女撒起娇来,倾身过去将脸凑近,“我挑珍珠挑得眼睛都快瞎了,你看,眼里这点血丝到现在还没消干净呢。” 钟觉浅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感觉身子一歪,是顾念安握住了她的手腕,用巧劲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与此同时,少年温和悦耳的嗓音响起。 “珍珠很漂亮,可惜并非多名贵的品种,用来装点头饰,难免会拉低主人的档次。” 顾念安说着,转头看向钟觉浅,琥珀色的眸子里泛起恰到好处的落寞,“今天没见你戴我送的发箍,是不喜欢吗?” 钟觉浅想说,她并不喜欢戴头饰,但她想到自己的发间还缠着周星照送的发带,就没开口。 顾念安又道:“浅浅如果偏爱珍珠的话,我收藏了许多孔克珠,粉粉嫩嫩的,你肯定会喜欢,我给你做成头饰好不好?” 周星照:“啧,说得好像孔克珠有多稀罕似的?” 周星照剜了顾念安一眼,语气活像个财大气粗的暴发户,“浅浅你别理他,我明天给你抓一大把孔克珠,让你拿着去湖边打水漂玩。” 钟觉浅:“”你们俩发的是哪门子癫? 两个少年的唇枪舌剑并没有对彼此造成多大伤害,反而刺痛了另外一人。 褚知白悄悄把手放回桌下,将腕上廉价的小皮筋撸了下来,正欲揣进口袋,却忽然想起昨晚少女的话,指尖在空中顿住。 她希望他戴着。 褚知白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把小皮筋重新戴回了手腕上。 他将另一只手搭在腕骨上,白皙修长的手指捻着那颗迷你桃子,爱惜地抚摸两下后,便将其牢牢地攥进了掌心。【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0-40 第31章 桌下旖旎他才不是恋足的变态! “够了。” 钟觉浅揉揉额角,轻斥道:“我不喜欢往头上戴东西,这次你们俩送的礼物我收下,以后就谁都别送了。” 一句话杀死了比赛。 钟觉浅成功让两个竹马闭上了嘴,为褚知白和路遥切蛋糕、倒茶。 壶里的茶水滚烫,刚倒出来时有丝丝缕缕的热气往上飘,她被熏得眨了眨眼,“我今天邀请两位过来,是想和你们商量学生会的团建方案。” 路遥受宠若惊地接过钟觉浅递来的蛋糕。 因为她此刻正在和钟觉浅对话,她不用再偷瞄少女了,可以光明正大地盯着她的脸瞧。 看到钟觉浅不经意的wink,路遥心中小鹿乱撞。她微微红了脸,轻咳一声问,“团建?是要出去玩吗?” 钟觉浅点点头,“我虽然是学生会的会长,却没怎么管过会内事务,一直在当甩手掌柜,想想还挺不好意思的。” “这次风纪部表现出色,我想犒劳下最近辛苦的部员们,也顺便对学生会的各部成员做出补偿。” “我已经和副会长说过了,从我的卡里划钱出去,给大家发奖金,风纪部的部员拿双倍。” “不过我觉得,只发钱显得太没诚意了,所以除此之外,我还想带大家出去散散心。” 说到这里,她弯起眼睛对路遥笑了笑,“你是风纪部的部长,也是最大的功臣,你的意见最重要,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周星照原本安安静静地喝着红茶,听到这话,他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桌面上,茶水瞬间将雪白的桌布浸透。 “怎么了?” 钟觉浅被响声惊到,立刻偏过头。 见茶杯完整地歪倒在桌上,周星照的双手上也并未沾到茶水,她这才松了口气。 钟觉浅将已经弄脏的茶杯收起,将新茶杯放到少年面前,又拿出纸巾擦干桌布上的茶水,“你没受伤就好,怎么这么不小心?” 周星照抿起唇,盯着她的侧脸,想问又不敢问的话如鲠在喉。 你居然要和学生会的人去旅游? 到时候,岂不是不止这个叫褚知白的,还会有很多男人在你身边晃来晃去? 这不是要逼疯我吗? 周星照知道钟觉浅多有魅力 ,少女在学校里男女通吃,所有学生只分成她的路人粉和她的真爱粉两种。 诺顿的富家子弟们大多叛逆得很,看不上学生会这种老气横秋的组织,更倾向于加入街舞社、足球社之类的社团。 学生会本来门可罗雀,是钟觉浅愿意当挂名会长,吸引无数粉丝入会,这潭死水才得以被盘活,成了被学生们追捧的存在。 学生会里绝大多数人都是她的粉丝。 就他们那副疯狂迷恋浅浅的恶心样子,别说是在她的手底下干活了,哪怕她伸脚出来,他们估计都会争抢着给她舔鞋。 周星照这么想着,鬼使神差地垂下眼睫,视线落在钟觉浅的鞋上。 诺顿的学生制服不包括鞋子,学生们可以随意搭配不同种类的鞋,钟觉浅今天穿的是一双亮面的纯黑色小皮鞋。 鞋子看起来精致又小巧,鞋面上是黑色的绑带,绑带前端嵌着交叉的银色细金属片,造型像极了一只短暂栖息的蝴蝶。 周星照盯着那只金属蝴蝶,忽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大脑开始了疯狂的想象。 舔鞋的话 那群人肯定会匍匐在浅浅的脚边,像抢食的野狗似的争着舔她的鞋面,听她用惊恐而颤抖的声音骂变态。 如果有幸能被她注视,用鞋跟狠狠踩在头顶上碾磨,他们想必会兴奋得一双眼都发红,舔得更欢更猛吧? 周星照想着想着就怒意横生,恨不得把所有觊觎少女的人都杀了。 然而盛怒之下,一缕肮脏的念头也悄然萌芽。 周星照想象的那一帧疯狂且怪异、有点惊悚又有点旖旎的画面里,忽然出现了他自己的身影。 他入场后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粗暴地踹开围绕在少女身边的苍蝇们。 可接着,他却并没有如预想中的那般去安慰受惊的少女,反而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他双手撑地,像要叩拜神明似的弯腰俯首,做起和刚刚那群人一样恶劣的事情来。 不,他要更加疯狂。 那些人自知身份低微,只敢触碰少女的小皮鞋,而他不同,他在亲吻她的鞋面时,还将手伸到了她的脚腕后侧,将她纤细的小腿牢牢握在掌中。 他着魔似的轻吻着她鞋子上的蝴蝶。 直到那两片冰冷的金属变得和他的气息一样炙热。 直到少女对他说的话,由原本略带疑惑的“阿照”,变成了饱含失望与恐惧的“滚开”。 当钟觉浅再一次用力抬脚踢他的脸时,他终于仰起头,泛红的双眼与少女莹莹含泪的眸子对视。 “真抱歉,浅浅。” 他轻声哄她,脸上却没有半点愧疚,反而勾起恶劣又满足的笑来,“我实在是太过分了,等下让你随便打好吗?” “阿照?” 钟觉浅重新给周星照倒上热茶,见少年双目放空,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周星照猛地惊醒,脸瞬间爆红。 啊啊啊啊! 怎么会这样! 今早的飞机餐里绝对放了毒蘑菇或者生豆角,他食物中毒,才会出现这种癫狂的幻觉! 他明明很尊重浅浅的! 他才不是什么恋足的变态! 放在桌底下的手猛掐大腿,痛意让莫名兴奋的身体冷静下来,周星照开口道:“浅浅,你别这么干。” 钟觉浅挑眉,“怎么?” 刚刚的幻觉还历历在目,周星照看着面色淡淡的钟觉浅,脑海中却出现了她羞红的脸,泛泪的眼,还有那一句不知道是骂人还是奖励的“混账东西”。 他用尽了理智去对抗那些接连涌现的幻觉,开口时就全然忘了措辞。 周星照:“你搭理学生会的人干嘛?” “能为你做事,已经是他们天大的福气了,要是再和你一起出去玩,他们岂不是要爽到升天,他们也配?” “还有这位,她从默默无闻的平民,一跃成为被你青睐的风纪部部长,如今在学校里过得不知道有多得意呢?” 周星照睨了路遥一眼,不咸不淡地道:“她应该对你感恩戴德才对,哪来的脸在你面前称功臣?” 钟觉浅:“你!”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路遥完全把周星照当空气,对他连个白眼都欠奉。 她只注视着钟觉浅,声音柔柔地道:“浅浅,虽然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他说得对,你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周星照明明是喜欢路遥的,为什么对人家说话就这么难听呢? 钟觉浅为周星照的死傲娇感到头痛,苍白地找补,“阿照在胡言乱语呢,你别听他瞎说。” 她沉吟片刻,又道:“秋天很适合到山上赏红叶,不如我们去爬山吧,你觉得玉枫山怎么样?” “爬玉枫山”是小说中非常重要的剧情。 过程中周星照和路遥会发生意外,两人双双滚落山崖,一起困在山洞里一整夜,感情因为吊桥效应而迅速升温。 在小说里,爬山剧情应该发生在顾念安对路遥英雄救美之后。 顾念安对待好友可谓是掏心掏肺。 少年早看出周星照是个幼稚鬼,明明喜欢路遥却总是欺负她,知道他这样下去必然是孤寡的下场,决定为他的爱情保驾护航。 于是他放话庇护了路遥,并赋予了她进出玻璃花园的权限,之后又做了许多事,帮助她融入三人之中。 无论是周星照还是女配,都觉得顾念安是喜欢路遥的,甚至路遥本人也这么以为。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少年的确就只是个无情的助攻机器。 原本的剧情里,是顾念安心血来潮,想摘些红叶做成叶画,路遥向他推荐了玉枫山,主角团这才决定去爬山。 钟觉浅先前盘算好的助攻,因为周星照的出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便想着把爬山剧情提前,推动男女主的感情进度。 在场的四人闻言俱是一愣。 无论是出于对青梅的了解,还是出于对尊贵大小姐的刻板印象,他们都觉得钟觉浅要带人出去玩,肯定会选私人海滩、庄园之类的地方。 爬山这种活动,听着就让人联想到小学生郊游或者夕阳红旅游团,而且明显花销不大的样子。 他们倒不怀疑钟觉浅抠门,只是难以理解她的想法。 路遥最先回过神来,“好啊,玉枫山我很熟,秋天山上特别漂亮,我们可以去捡点叶子做成书签,蛮有意义的。” 路遥之前还担心,如果钟觉浅要去的地方太过“华丽”,她因为没见过世面肯定会犯蠢丢人,现在倒是松了口气。 钟觉浅应该不知道玉枫山这种地方,想来少女是为了顾及她的感受,刻意去查了。 路遥心间暖流涌动。 钟觉浅:“那就先这么定了,过两天我们再商量具体的细节。” 顾念安闻言将茶杯轻轻搁回桌上,温声道:“浅浅,我最近恰好有制作叶画的打算,正考虑要去哪里摘些叶子用,这次爬山可以让我同行吗?” 真就这么草率地决定了? 周星照不满地皱眉,身体却很诚实,“我也要去!” 钟觉浅对两位竹马的积极感到很意外,“当然可以,我本就想让你们俩也一起去。” 一时间再没人挑起新的话题,茶话会的成员们陷入短暂的安静,只有银叉与碟底刮蹭发出的轻响在空气中沉浮。 那是钟觉浅庆祝自己助攻完成,在挖蛋糕吃奖励自己。 酸酸甜甜的莓果、香醇浓郁的奶油、湿润绵密的蛋糕混合着在舌尖绽放,她幸福得眼睛都微微眯了 : 起来。 钟觉浅今天算是办成了三件事。 第一,她让路遥获得了玻璃花园的“通行证”,此后路遥便可频繁出入这里,经常与周星照碰面。 第二,她保住了小说中重要的爬山剧情,没让这个桥段也被她蝴蝶掉。 第三 路遥看了一眼钟觉浅,又瞥了一眼周星照,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她将面前的茶杯挪到一旁,把膝头放了许久的文件夹搁到桌上,一边打开一边道:“对了,浅浅,我来这里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见桌上的几人纷纷将目光投到了自己脸上,路遥有些紧张,但这段时间的经历,让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畏缩了。 路遥长而缓地吐了一口气,再次开口时,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清亮干脆、掷地有声。 “我作为风纪部部长,要与周星照清算一下他从前霸凌同学的行为。” 总算来了! 钟觉浅闻言眼睛一亮。 她早就料到路遥会对周星照发难,更确切地说,眼前的这一幕正是她刻意促成的。 最近这些天,风纪部的工作推进得非常顺利,但光越炽烈,阴影便越浓重,一种不满的声音逐渐在学校里传开,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那就是,风纪部欺软怕硬,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任由周星照这头“老虎”胡作非为,却逮着“苍蝇”们猛打。 钟觉浅之前帮路遥造势的时候,忘记了学校论坛这回事,后面想起来时,发现八卦版块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她用了些手段,把对路遥或者风纪部不利的言论全部压了下去,此后也时不时地会关注一下舆情走势。 发现这种说法兴起,她却听之任之,推波助澜,目的就是要让嘲讽反对的声音传进路遥的耳朵里。 路遥性子倔强,又对风纪部投注不少心血,她绝对无法忍受这种抹黑的言论,肯定要找机会抓周星照这个典型。 周星照的性子也不是好惹的,两人必然会爆发激烈的矛盾。 场景依旧是玻璃花园,女主到场,男主到场,男女主之间发生争执,两大主角光环摩擦碰撞。 钟觉浅想,虽然因为她这只蝴蝶的缘故,“女主被霸凌到忍无可忍,冲进玻璃花园给男主一拳”的剧情消失了,但她说不定能引导类似的剧情发生。 她已经将剧情所需的全部要素都凑齐了。 钟觉浅现在就像是一个披着黑袍、戴着尖尖长长的帽子的魔女,发现珍贵的魔药丢失,便找齐所有的原料,丢进药锅里一通乱煮。 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路遥,就像是魔女盯着那一口正咕嘟咕嘟冒着泡的药锅,期待接下来会出现与之前相同的奇妙反应。 路遥这次有备而来,文件夹里是她调查许久的周星照的黑历史,少年的每一次霸凌都被详尽地记录在纸上,证据充足,全无抵赖的空间。 她翻动文件夹里的纸张,宛如翻阅法典的法官,面容严肃,说出的话也不带个人感情,“我查过了,你第一次欺负人是” 这场戏的主角只有路遥与周星照,圆桌上的其他三人都成了安静漂亮的背景板。 眼见着事情正在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钟觉浅放松下来,一边享受着蛋糕与红茶,一边开始神游。 她脑袋放空,视线如轻盈的飞虫四处游荡,偶尔落在路遥捏着文件夹边缘的手指上,落在眼前热气氤氲的红茶杯上。 飘飘忽忽,最后停在了褚知白的脸上。 褚知白并没有看她,只垂着眼睫,盯着茶杯里深红色的茶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愿让其他人注意到她的异常,钟觉浅心情很好地移开目光。 其实她想给男女主打助攻的话,只邀请路遥过来就好,把褚知白也带上,纯粹就是为了体会“金屋藏娇”的快乐。 褚知白性情大变,没有现实世界里那么放得开了,现在的他喜不喜欢追求偷情的刺激不好说,但她可是挺喜欢的。 说到偷情 想到这个词,钟觉浅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无数狗血电视剧的相关桥段。 她看着全程就没怎么给过她眼神的褚知白,忍不住生出了些捉弄他的心思。 钟觉浅学着记忆中的电视剧画面,将一只脚放到另一只脚后,鞋尖碰着鞋跟,轻轻踢掉了脚上的小皮鞋。 她身边就是周星照和顾念安,两位竹马把椅子挪得离她很近,放在桌面上的手肘只要往旁边一移就能挨到她。 他们俩虽然正在听路遥说话,但除了最开始看过去的那一眼,剩下的时间,两人的视线不是落在桌上,就是黏在她身上。 钟觉浅有一种被精密摄像头追踪监视着的感觉,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她维持着上半身不动,在桌下有些生疏地抬起小腿伸向远处,用足尖去够褚知白的膝盖。 以往和男朋友相处,她总是被动的那个,如今她终于占了上风。 掌握主动权的兴奋、行勾引之事的羞耻、当着其他人的面偷偷摸摸亲密的刺激疯狂冲撞着她的心脏。 钟觉浅脸庞发热,动作也变得愈发笨拙,足尖第一次点上褚知白的膝盖的时候,甚至因为力道过轻,都没被少年注意到。 她又羞又恼,一不做二不休,也不搞蜻蜓点水那一套了,直接把脚搭在了褚知白的膝盖上,还勾起脚趾蹭了蹭他的大腿。 膝盖上传来异样的绵软触感。 褚知白捧起茶杯的手在半空中顿住,他怔了怔,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荒诞羞耻的猜测,眼里划过一丝不可置信。 她怎么能这么大胆? 他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放下茶杯,面色如常地抬眸,发现斜对着的少女依然优雅地端坐着,在慢条斯理地享用蛋糕。 甚至当一旁的顾念安为她添茶的时候,她也能自如地将茶杯递过去,微笑着轻声道谢。 仿佛她从没有在桌下搞过小动作。 仿佛他膝盖上多出来的那一点重量只是错觉。 然而钟觉浅将茶杯移回面前时,她抬起空闲着的那只手,状似不经意地撩了下头发。 短短几秒钟内,手背遮住了她的双眼,投下一小片阴翳,她就在阴影中掀起长睫,含着笑意瞧了他一眼。 懒洋洋的,漫不经心的,恶劣的。 暧昧又诱惑。 明明刚刚喝过茶,褚知白的嗓子却干渴异常,他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精致的喉结也跟着上下滑动。 回过神来后,他又再次被浓烈的自我厌恶感包裹。 他怎么能这么下贱? 他明明知道少女不喜欢他,只是故意捉弄他,把他当狗逗,他却还是如她所愿地失态了。 褚知白平静地注视着钟觉浅的眼眸,桌下的双腿分开,一个轻微的动作,便将她那只原本就搭得不稳的脚给晃了下去。 这一刹那,他如预料般看到少女漂亮的黑眼睛里划过一丝错愕,心头涌起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愉悦感。 他还是能够引起少女的情绪波动的,这场较量里,他还不算满盘皆输。 褚知白了解钟觉浅的性子,想着她肯定马上还要再次发动进攻,便将双膝分得更开,一个大马金刀的坐姿。 这样无论少女是直着还是斜着伸腿过来,距离都不够,她的足尖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碰到他了。 等等,不对。 少女本来就满脑子都是各种羞耻的东西,他这样“门户大开”,她一定觉得他是在欲拒还迎吧? 褚知白都能想象到钟觉浅微眯起眼睛,嘴角勾着淡笑问他,清甜的嗓音仿佛一只柔嫩的手,不停玩弄着他的耳垂,“故意分这么开,是想要姐姐踩你吗?” 姐姐? 不应该是主人吗? 他为什么会想到这个称呼? 褚知白来不及细想,将膝盖重新并拢。 恰好此时钟觉浅将脚伸过来,足底擦过少年快速并拢的膝盖,她没能 搭住,小腿自然地滑落回去。 她又没想伸进去,他把膝盖并得这么严实做什么? 钟觉浅被褚知白的反应逗得十分开心,想着别把少年惹毛,就打算重新穿好鞋子,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她的脚并没有如预想般落回到地面上。 她的小腿在垂下的过程中,就被什么结实柔韧的东西承托住了。 近日天气转凉,她却依然是光着腿的,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出制服面料的柔滑触感。 这是周星照的腿! 这个答案给了钟觉浅当头一棒,无尽的羞耻在她的脑海中掀起风暴,让她的脸色瞬间就苍白了几分。 她的小动作被人撞破了! 果然人作死就真的会死! 钟觉浅的耳中嗡嗡直响,一瞬间,无数想法在她的脑海中涌现,试图碰撞出一个能解决眼前困境的办法。 然而还没等她想出什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让她的大脑进入了宕机状态。 周星照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第32章 当面NTR血管里流淌着陈醋 周星照原本坐得离钟觉浅很近。 不过,他之前打翻了茶杯,溢出的茶水倒是清理干净了,被桌布吸收的一小部分却丝丝缕缕地渗透开来,洇红了他面前的桌布。 脏倒是不脏,但也不耽误他心生嫌弃。 于是就在刚刚,周星照将椅子往褚知白的方向挪了一段距离,变成了紧挨着他坐。 周星照刚一坐下,就察觉到身旁的少年故意将双腿分开到了最大,膝头顶着他的大腿外侧,在用力挤他。 嗯? 怎么,嫌他挨得近? 周星照有些恼怒,更多的是想发笑。他都没嫌弃这个平民身上的穷酸气熏人呢,对方居然还敢嫌他? 换作以前,周星照早就揪起褚知白的衣领、将他掀翻在地了,不过他知道钟觉浅不喜欢他这样暴力,便只皱了皱眉,没有发作。 他也豪迈地将双腿分开,还没开始用力往外挤,就感觉到顶在大腿外侧的力道猛地一松,是身旁的少年又将膝盖并拢了。 哈? 这人到底在搞什么? 如果他不想惹他,又何必搞刚刚那一出;如果他不畏惧他,此刻把腿收回去又是什么意思? 这家伙可真是奇怪,既得罪了他不说,又显得窝窝囊囊的。 周星照想不通褚知白到底是怎么想的,只在心中干脆利落地对少年做出了“神经病”的评价。 他懒得再和这个平民一般见识,正要把腿收一收,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膝盖落上了一些重量,触感很绵软,又带着些弹性。 周星照什么都没想,下意识地伸手去摸。 就像人被飞虫咬时,感受到痒意的瞬间,不会去思考落在皮肤上的是蚊子还是别的昆虫,第一时间就会伸手驱赶或拍打。 周星照大脑空白地将手伸到膝头,握住了落在他腿上的东西。 掌心触碰到的,是光滑细嫩的温热肌肤。 周星照当即浑身一震。 美妙的触感让他思维迟钝,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反应半天,才意识到那是钟觉浅的小腿,眸中满是错愕。 浅浅这是在、是在和他调情吗? 她未免也太热情太大胆了吧? 桌上可不仅有念安,还有两个外人在,他们俩在桌底下搞这种小动作,一旦被发现,他倒是没什么,她肯定会超级羞耻的吧。 她可以不懂事,但他不能。 周星照明白自己现在的行为非常不对,知道他应该为少女的体面着想而立刻松手。 可是掌中的触感太令人着迷了,温暖柔软,光滑细腻,仿佛刚出锅的水豆腐,稍稍用力一捏就会碎掉的样子。 他实在是爱不释手。 周星照犹豫片刻,咬紧牙关,像是克服着极其恐怖的吸力,艰难地一根一根抬起手指,将手掌从少女的小腿上移开。 就在这时,钟觉浅也回过神来,她用力挣脱着小腿上的桎梏,想赶紧把腿收回来。 掌中传来明显的抽离感,体现出少女退却时有多么果断,多么毫不迟疑。 她似乎后悔招惹他了,只想赶紧抽身,之后便粉饰太平,死不承认,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怎么能允许? 这个念头让理智的弦顷刻间崩断,周星照抿起唇,不假思索地收紧手指,用比刚刚更大的力道将少女的小腿牢牢握在了掌中。 修长的五指像是裹住猎物的饥饿大蟒,猎物越是挣扎,它层层缠绕的身躯便越是往内收,宛如漩涡将其卷到深处。 钟觉浅被周星照的反应惊呆了,不信邪地又挣扎了两下。 直到她小腿周围的那点原有的活动空间彻底消失,她的肌肤几乎嵌进了少年的大掌中,她才彻底老实了。 钟觉浅身体是不敢再动了,大脑CPU却在高速运转,正有烧冒烟的趋势。 周星照这是在干什么? 他疯了还是她疯了? 周星照的确觉得自己疯了。 他明明感受到了少女的抗拒和挣扎,看到了她眼中的惊讶与恐惧,瞧见了她抿起的唇、逐渐湿润发红的眼尾…… 可他一点都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周星照想,浅浅刚刚的挣扎并不算全无效果。 至少此刻,他原来握在她小腿位置的手掌,随着她往外抽离的动作逐渐下滑,已经变成了握住她纤细的脚踝。 少女穿着薄如蝉翼的白色蕾丝短袜,袜筒的长度刚好包裹到她的脚踝,摸上去手感沙沙的。 袜筒上镂空的花纹处,她雪白温热的肌肤露出来,紧紧贴着他的掌心。 和他不久前疯狂的幻想一模一样。 周星照无意识地微微勾起唇角,张开五指,指腹隔着轻薄的布料,摩挲着少女柔嫩的皮肤与纤弱的骨骼。 钟觉浅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脚踝正被一只炙热宽大的手掌包裹着,不轻不重地揉捏抚摸着。 啊啊啊啊—— 她笔下的周星照明明纯情且不近女色,他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啊? 她的脚踝有什么好摸的,这个疯子到底打算摸到什么时候? 如果被其他人发现了怎么办,她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被异性触摸的羞耻和被人撞破的恐惧充斥着她的脑海,钟觉浅抽了抽鼻子,泪失禁体质作祟,她的眼睛很快就沁出了水。 一旁,褚知白的神情冷寂下来。 他始终关注着钟觉浅,自然注意到了少女刻意收敛下的细微的表情转换。 从他并拢膝盖以后,她就再也没将足尖伸过来。 他以为少女是因为他的抗拒而恼怒,不想再和他玩了,可她脸上浮现出的惊慌和羞赧却表明事实并非如此。 如果她没有将脚收回去,那么 看到钟觉浅将视线投向了周星照,褚知白也微微偏过头,注视着身旁的少年。 只见周星照英俊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嘴角极浅地勾出了一点弧度,像蒙娜丽莎的微笑似的,似有还无。 但从少年柔和下来的气场来看,他现在的心情相当不错。 褚知白从周星照身上的无数小细节中发现了异常。 他注意到少年掩映在黑色碎发下通红的耳廓,微微放大的、似乎看到了极喜爱的东西而兴奋不已的眼瞳,时不时上下滚动的喉结,偶尔从唇缝里呼出的炙热吐息 哈,原来如此。 钟觉浅并没有放弃桌下调情这种羞耻的事情。 她只是放弃了他这块木头,换了个更听话知趣、更懂得迎合她喜好的男人而已。 褚知白的视线落在周星照肌肉紧实、线条优美的双臂上。 周星照刚把座椅拉到他身旁的时候,还是将手肘搁到桌面上的,可不知何时,他的双手就都放到了桌底下。 少年似乎很善于控制自己的身体,手臂露在桌面以上的部分几乎可以说是纹丝不动。 坐在桌子另一边的路遥和顾念安肯定看不出猫腻,只有坐在旁边的他,才能看清他手臂细微的颤动。 周星照的双手一定正在桌底下做着什么。 他在做什么呢? 褚知白想,周星照对钟觉浅的占有欲应该不输他。 周星照本就是少女的未婚夫人选之一 ,又被她喜欢了很多年,完全不用像他这般胆怯自卑。 所以,当少女的小腿搭在周星照的膝头时,他并不会表现出冷淡与抗拒。 周星照只会有那么一刹的惊讶,紧接着就会因为少女的大胆主动而兴奋起来,热情地迎合她。 周星照会伸手抚上少女的小腿,掌心顺着她光洁如玉的肌肤缓缓往下,直到停留在她的脚踝上。 褚知白对钟觉浅的注视总是阴暗的、隐晦的、不动声色的,没有人能发现他的心思,就连少女本人也不会。 可实际上,他对她的关注密切得可怕。 她的表情、眼神、穿着、首饰、皮肤、长发、指甲 她的一切一切,他都会细细观察。 褚知白甚至记得钟觉浅今天穿的是一双秀气的玛丽珍鞋,雪白的脚上套着薄薄的蕾丝短袜,堪堪包裹住脚踝的边缘微微卷起,像是花瓣外翻出的弧度。 他想,周星照一定会将手覆在这漂亮的袜子上,隔着沙沙的蕾丝布料揉捏少女的脚踝,爱不释手地把玩。 在少女的挣扎之下,周星照也许会暂时松开手,却并不是要放过她。 他会将生着薄茧的手指滑至她的脚背,用四指感受那里精致的青色血管,大拇指则沿着她足弓的线条轻柔地蹭过去。 他还会爱惜地抚摸她的脚趾,像是把玩着被包裹在丝绸里的名贵珠玉 褚知白面无表情地默默想着。 他以为自己很理智很平静,把心头滔天的愤怒和妒意克制得极好。 可实际上,他握着茶杯把手的手指早已经捏到了泛白,指节的骨头几乎要冲破皮肤、血淋淋地支出来。 真碍眼啊。 褚知白的视线落在周星照的脖颈上,他盯着少年凸出的喉结,薄唇抿起,无声地磨了磨牙。 他真想立刻扑上去把周星照的喉咙咬穿。 反正他本就是少女养的狗,还是血管里流淌着陈醋的古怪品种,看到心爱的主人被其他的畜牲亲近,他发起疯来到处乱咬也很正常吧? 可是 可是主人看起来是喜欢的。 褚知白凝视着斜对面的钟觉浅,只见少女微微垂着头,长卷发如黑色的帘幕自两边散落,掩住了她被绯红浸染的面庞。 她紧咬着下唇,表情很是羞耻,柔嫩的唇瓣上,咬痕周围留下了一圈白色的齿印,没受力的部位却变得更加艳红润泽了。 仿佛才被人肆意含吮亲吻过。 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钟觉浅抬起头,眼神朦朦胧胧地朝他看了一眼。 顶着他的目光,她像是清醒了些许,感到极其难堪,羞耻地哭了出来。 她的眼眶里盛满了清透的泪,水色从她的眼角溢出,洇湿了她通红的眼尾,摄人心魄的好看。 与刚刚她捉弄他时看过来的那一眼天差地别。 原来她更喜欢被人强势地对待。 原来她情生意动、神志不清的时候有这么美。 褚知白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眨了眨眼,漆黑的眸子宛若深潭,无风自动,荡起了几丝不详的涟漪。 可同时他也觉得很委屈。 他都叫少女主人了,自然是属于她的,她想怎么玩弄他都可以,他都会如她所愿的。 他刚刚只是害羞,又不是不许,他把膝盖并拢只是象征性的欲拒还迎,做个矜持的姿态而已。 少女不是最懂这样的情趣了吗,为什么她会这么果断地放弃他,转头就去找别人? 难道她嫌弃他冷淡的性格,或者不满足于脚边只有他,打算养新的狗了? 不要,不行,不可以。 周星照那种性格没什么特别的,他也可以变得强势霸道,也可以放弃羞耻心,对她做出更多过分无礼的事情。 只要少女喜欢,他变成什么样子都可以。 别不要他,别去找别人。 褚知白全然忘记了伪装,抬眸朝钟觉浅望了过去,眼中的情感炽热浓烈,宛若夏季正午的日照,明亮又刺眼。 可他未能如愿以偿地与少女对视,将他的渴望与哀求传递给她。 因为钟觉浅垂下眼睫,避开了他的视线。 褚知白怔住了。 这一刻,他的耳边似乎响起了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清脆又尖锐,几乎刺穿了他的耳膜。 那不是玻璃或者瓷器,而是他的自尊,他的爱意,他自知拿不出手、依然小心翼翼掏出来奉上去、却没能被少女看上一眼的真心。 别不要他。 求求了,别不要他。 钟觉浅的视角里则是另一番情况。 刚刚,她被周星照的疯癫行为搅得脑子一团乱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慌乱之中下意识地一抬眼,就看到褚知白正盯着自己瞧。 糟糕。 少年肯定知道桌下大概正在发生什么。 钟觉浅原本就满是糨糊的脑袋里,登时飘过“当着男朋友的面被别的男人摸腿”的大字号弹幕,她整个人被雷得外焦里嫩。 啊啊啊啊——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NTR剧情啊! 她只是想对男朋友搞点亲密的恶作剧而已,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么离谱的地步! 虽然自认为问心无愧,可顶着褚知白越来越灼热的视线,钟觉浅总有一种“出轨被抓包”的心虚感。 她完全不敢与他对视,抬手擦掉了眼角的泪,垂下了眼睫。 她当然不知道,这一个垂眸的动作会让少年产生多么剧烈的情感变化。 路遥:“……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 路遥对桌底下发生的事毫不知情。 在三人搞各种暧昧的小动作的时候,她就专注地盯着文件夹,严肃地陈述着周星照从前的恶劣行径,全程没有半点分心。 直到“列举周星照的罪名”这项工作结束,路遥才从文件夹中抬起头。 她这才注意到钟觉浅的异常,皱了皱眉,关切地问道:“浅浅,你眼睛不舒服吗,怎么眼角这么红?” 钟觉浅心中咯噔一下,她又揉了揉眼睛,生涩地开口:“没事,我刚刚迷了眼睛,自己揉红的,现在已经好了。” “你别用手揉啊,对眼睛不好。”路遥摸了摸口袋,掏出一瓶眼药水递给她,“用这个吧,会舒服一点。” 呜呜呜,她的女主果然是小天使! 钟觉浅接过眼药水,乖乖照做。 路遥转头看向周星照,公事公办地说道:“关于我刚刚列举的这些,你有什么要反驳、或者觉得自己冤枉委屈的吗?” 周星照这才掀起眼皮,再度给了路遥一个眼神。 他的态度依旧很冷淡,回答却乖得异常,“没有,你继续。” 路遥没料到少年会是这个反应,短暂地怔了怔。 她紧接着道:“按照规矩,你要对受害者们做出十倍的金钱补偿,为已经退学的受害者安排新的学校,还要去做义工” 周星照平静地打断了她,“我没问题。” “事实上,我前些天查过那几个受害者。” “到今天为止,我已经派人为他们送去了百倍的补偿款,联系了心理医生,安排了地位不输诺顿的大学。” “我也想亲自登门向那几位道歉,不过,不是所有受害者都愿意再次看到施暴者的脸,这件事我打算从长计议,这两天先征求下他们的意见。” “义工的话,我也会去做,但做成什么样子我就无法保证了。” “此外,我还会再给风纪部拨一笔款,有很多学生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倒霉的,也给他们相应的补偿吧。” 啊?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钟觉浅听得一愣一愣的。 周星照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人设转好,她确实感到很欣慰。 可是时机恰好卡在这里,真让她如鲠在喉。 周星照表现得这么配合,路遥还怎么给他一拳啊? 钟觉浅在心中发出绝望的哀嚎。 她之所以费尽心思想重现这段剧情,是因为它真的相当重要。 这段剧情几乎是瞬间将周星照对路遥的好感拔高,让他从有点喜欢她变成了非常喜欢她。 周星照的父亲是个斯文清秀的书生,他的母亲才是周氏的掌权人。 他的父亲多年前入赘到周家,随了他母亲的姓氏,他自然也跟着母亲姓周,还完美地继承了女人英气的美貌与强势的性格。 周星照非常崇拜他的母亲,对异性的审美也就此奠定。 他对外表清丽、软软糯糯的女孩子不太感冒,反而更喜欢容貌具有攻击性、有思想有主见的女孩子。 原剧情中,周星照一开始对路遥不太感兴趣,因为路遥的容貌就是清秀灵动型的,恰好避开了他的审美点。 他钟情的,是她坚韧又璀璨的灵魂。 在小说里,男女主的感情进度并不是同步的。 是周星照先对路遥心动,在靠近她的过程中,他逐渐了解她的精神世界,为她收敛自己的恶劣脾气,对过去犯的错负责,逐渐成长起来。 剧情进展到中期,路遥才慢慢抹掉心中对周星照的成见,不再压制对他的些微情动,开始喜欢他。 先有男主动心,才有女主动心。 “唔” 路遥也觉得周星照如此配合很是奇怪,但她懒得思考与他有关的任何事。 她沉吟了片刻道:“做义工的话,基本就是去养老院或者孤儿院,我们到时候会拍照片,之后还会在发文,你没意见吧?” 周星照:“没有。” 周星照惜字如金地给出了答复,思绪飘飘忽忽,回到了令他此生难忘的一夜,钟觉浅质问他、对他说“不再喜欢你”的那一夜。 当晚,周星照目送钟觉浅走进别墅后,骑着机车离开,再度找了个地方狂飙了几个小时。 结束后,他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他名下的某个别墅。 他最近的几个住处里,只有这栋别墅没安排佣人,最是清净。 周星照故意没有开灯,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他走进客厅,打开藏酒的柜子,拿出一瓶度数极高的洋酒。 握着酒瓶的手指,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被冷风吹了许久而受冻痉挛,也不是飙车提升了肾上腺素引起的自然反应,而是因为心底的恐惧。 周星照明白,如果不是因为他今天过生日,如果不是因为他哭得实在太厉害,他和浅浅的对话,绝不会轻松收场。 他看得出,少女对他的浓烈喜欢是真的不复存在了,她说要和他断联也不是随口一提。 他差一点就真的失去她了。 周星照沉默地灌了自己一杯又一杯酒,想用酒精麻痹大脑,让他暂时忘却被少女抛弃的恐惧。 他半是沉沦在轻微的眩晕感中,半是无情地诘问自己。 直到深夜,他摇晃着酒杯倚靠在巨大的沙发里,仰头将冰凉的酒液一饮而尽,才苦笑着自言自语,“不是的。” 当少女对他发出质问时,他没能给出明确的回答,只用成串的眼泪把这个尖锐的问题避了过去。 现在他终于弄清楚了自己的心。 不是的,哪怕少女真的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哪怕他们没有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只要他能遇见她,他还是会被她深深吸引。 就像金风玉露一相逢,就像飞蛾遇见烈火明灯,只需一眼,他就会认定她,一次又一次地奔向她。 她对他而言就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他曾经和少女相处了那么久,被她喜欢了那么多年,他却还是没能对她动心? 这个问题,对于他开始发晕的脑子来说实在太过复杂。 周星照想不通,便不再去想,他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脑海中莫名浮现出路遥对他大吼大叫的样子。 他轻轻笑了。 他承认,当初那个豆芽菜对他的评价其实还蛮精准的。 除了显赫的家世和父母给的这张漂亮的脸,他身上的确没什么值得人喜欢的。 他脾气暴躁,性格恶劣,还有霸凌别人的黑历史,难怪浅浅会看不上他。 和他相比,为人处事滴水不漏、至少明面上看起来温柔和善的念安,才更适合当她未来的另一半吧? 周星照忽然呛住了,辛辣的洋酒溅进他的气管,烧红的刀子似的刮了过去,刺得他生疼。 他猛烈地咳嗽起来,俊美的脸呛得通红,大颗大颗的水珠自眼尾坠落,却并不全都是生理性的泪水。 不 周星照无法想象少女不喜欢他,转投别人怀抱的画面。 光是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个念头,他就嫉恨发狂,想将少女移情别恋的对象碎尸万段。 她身边的男人一定是他,也只能是他。 浅浅不喜欢他易怒的性子,不喜欢他对其他人嚣张的态度,介意他霸凌过别人的肮脏过去,那他就改。 他什么都可以为她改。 他会变成她喜欢的样子的。 第33章 兄弟阋墙她尝尝他的血也是好的…… 这段重要剧情是彻底没戏了。 钟觉浅并不内耗,立刻见缝插针地开始新的助攻。 她望向路遥,语气恳切,“路遥,阿照做义工的时候,麻烦你亲自去看着他好吗?我担心他到时候发起大少爷脾气来,现场没人能治得了他。” 路遥想,这倒确实是个问题。 她可不相信周星照会真的转性,能乖乖地去做扫地、洗碗、刷厕所之类的脏活累活。 这家伙肯定要么就会当场撂挑子,要么就会做着做着开始发癫摔东西,吓到老人和小朋友就不好了。 确实得有人看着这位大少爷,一旦他暴走,就揍到他老实为止。 这个人好像也只能是她。 路遥不是很情愿和周星照共处,但她无法拒绝钟觉浅的任何请求,抿了抿唇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好好看着他的。” 钟觉浅笑了笑,“那就拜托你了。” 路遥被她的笑晃花了眼,害羞地垂下头,不再说话,心中对“和周星照一起做义工”的抗拒和反感也消减了几分。 一旁的周星照却不乐意了。 浅浅怎么还在把他和路遥往一起凑? 她都对他做出这么热情大胆的事了,明摆着还是喜欢他、在意他的,为什么还要把他推向别人呢? 周星照拧眉思索片刻,脑海中灵光乍现。 他想起他曾经看过的一段话,具体怎么描述的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大致意思是,有的女孩子在爱情中会很缺乏安全感,变得敏感又拧巴。 她明面上把喜欢的人推远,恰恰是希望心上人能够一而再再而三、不厌其烦地转头黏回来,以证明自己是会被对方坚定选择的。 浅浅就很喜欢用这种模式对待他。 当初少女笑着问他是不是喜欢路遥的时候,他没能态度坚决地反驳。 少女当时没表现出一丝不悦,之后却对他逐渐冷淡下来。 只有蠢货才会被同一颗石头反复绊倒。 周星照这么想着,正要开口,却听见一道有些刺耳的摩擦声由远及近。 是他放在原来的位置上、一口未动的切块蛋糕,被推到了他眼前。 按住碟子边缘的那只手白皙好看,精致如雪中竹。 “阿照,尝一尝。” 干净温柔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周星照的视线顺着那只手上移,划过少年漂亮的腕骨,优雅卷起、点缀着蓝宝石袖扣的雪白袖口,落进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 这双眼眸里本来是一片温柔的、洒满金红色霞光的湖,此刻湖面结冰,连原本荡漾着的涟漪也变成了凸起的冰刺,锋利戳人 。 周星照怔了怔,眼中划过兴奋的光芒。 念安知道了。 少年清楚,他此刻正在桌底下抚摸着浅浅的腿,揉捏着她的脚踝,还有可能把玩着她只穿着袜子的、小巧精致的脚。 少年也清楚,他尊重浅浅,不可能轻薄她,一定是少女主动将腿搭在他的膝头,向他发出了暧昧的邀请,他才敢这样做。 顾念安当然什么都清楚。 他喜欢作画,最擅长的是人物画,为了熟悉人体构造,他曾经专门学习过解剖。 他对人体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了如指掌,仅凭局部的动作,他就能在画布上精准重现人的整体姿态。 他自小就跟随家人出入各种社交场合,又被刻意培养过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最懂得察言观色。 顾念安之前一直没说话,是在默默观察。 对他来说,铺着桌布、摆满茶水点心的桌面如同无物,三人在桌底下做的那些小动作,他“看”得清清楚楚。 在他眼中,三人的心思也都写在了脸上,他比他们本人还要了解他们的情绪变化。 顾念安静静注视着对面的周星照,视线落在少年勾着挑衅笑意的嘴角上,脸上挂着的淡笑分毫未变。 他当然可以做到如此精确地自控,他早就习惯了往脸上扣面具,而“温和淡笑”是他最常用的一张,几乎成了他的第二张脸。 顾念安想,如果用一种蔬菜来形容他的话,应该用洋葱最为恰当。 他有很多很多张面具,一层叠一层地扣在他的脸上,已经在他的血肉里生了根,结了网。 顾念安此前从未想过要摘下他的假面,因为那太疼了,也太血腥了。 那些几乎要与他的头骨长在一起的面具被生生扯下来的话,他的脖颈以上,只会剩下一张面目全非、鲜血淋漓、极其可怖的脸。 顾念安知道没有人能接受这样一张脸,哪怕对他极尽包容的少女也做不到。 所以他把心头的那只魔套上枷锁、关进铁笼,把自己丑陋扭曲的真面目藏了起来,装成温和无害的样子,安安静静地待在少女身边,希望她能多看他一眼。 如果可能的话,她再多喜欢他一点。 可是没有用。 少女刚刚主动亲近了性情冷淡的陌生少年,被拒绝后,又退而求其次选择了阿照,却从未考虑过他。 他甚至不是排在最后,而是根本就不在她的选择范围里。 顾念安不愿承认,他其实早想打断三人的行为了,之所以按捺不发,是因为他也想得到少女的触碰,期盼着轮到自己的那一刻。 可是他始终都没能等到她的临幸。 顾念安忽然就有点崩溃了。 他恨不得立刻把少女堵到墙角,当着她的面把自己脸上的面具撕烂,在她爆发出的惊恐尖叫声中,用沾血的双手捧住她的脸,逼她用泪汪汪的黑眸注视着他,歇斯底里地向她发出质问。 为什么? 为什么从来都不看看他? 他就这么差劲,就这么让她倒胃口,以至于她都肯撩拨那个认识没多久的少年,却连碰他一下都不愿意? 可只要少女唇瓣颤动,哪怕她仅仅是在恐惧地发抖,哪怕她并不打算说什么,他也会因为害怕她吐出让他心碎的答案,先一步吻住她。 这个吻一定会是疯狂的,漫长的,残忍的,充满了撕咬和啃噬的意味。 猩红的颜色,铁锈般的味道。 看看他吧,感受他吧。 如果少女对他的眼泪视而不见,那她能尝尝他的血也是好的。 顾念安没有将他疯狂的幻想付诸现实。 他知道少女不喜欢他,却还是觉得,他会是最后留在她身边的人。 他守着这份可笑的希望,如同茫茫大海中守着破烂小船的旅人。 哪怕船帆被吹跑,甲板上破了无数个洞,冰凉腥咸的海水漫到了他的脚踝,他还是觉得自己迟早能看到亮着曙光的灯塔。 因为他别无选择。 放弃这艘破船,他就再无落脚之地,只能坠落到暗无天日的深海里去。 他也不知道,当他掉进海中,苦苦挣扎一番后,再次浮出水面的会是什么东西。 于是顾念安强撑着岌岌可危的理智,将蛋糕推到了好友面前,轻声道:“阿照,尝一尝。” 他完全不介意让周星照颜面扫地,但他不能不顾惜少女的体面,只得用这种委婉的方式警告他放手。 他知道他听得懂。 顾念安的处理方式已经足够体面了,可周星照却并不配合。 周星照像是不明白“见好就收”为何物,他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骄矜地抬起下巴,“我最近在控糖,不能吃甜的。” 他的语调漫不经心,带着微妙的炫耀和得意,“你也知道,我要保持身材和皮肤状态,这样才会被女孩子一直喜欢嘛。” 说到这里,周星照还报复性地模仿着他,表情柔和下来,声音放轻,开始茶言茶语,“念安,你肯定能理解我的吧?” 顾念安:“” 顾念安垂眸抿了口茶。 细密长睫的掩盖之下,他的眸子中却并没有浮现出怒意,呈现出一种介于平静与凉薄之间的微妙情绪。 看着却比暴怒更加令人触目惊心。 很好。 不枉他打算为周星照准备一场好戏。 顾念安其实早就做出了决定,不论周星照刚刚对他是什么态度,事情都无法转圜。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他终于可以舍弃心中最后一丝假惺惺的愧疚了。 他承认,他就是那种为了友情两肋插刀、为了爱情插朋友两刀的败类。 他渴望爱,想要体会被人当做第一顺位的感觉,拥挤的友情无法满足他,但具有排他性、可以名正言顺地暴露独占欲的爱情可以。 顾念安放下茶杯,好声好气地道:“阿照,这蛋糕是我为了迎接你回国专门做的,你多少尝一尝好吗?” 他瞥了一眼身旁少女的表情,刻意将语气放得很卑微,等待周星照入套。 周星照果然很享受手下败将的服软,得了便宜还卖乖,“可我” 就在这时,桌上传来“砰”的一声响。 那是钟觉浅冷着脸,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桌面上一磕。 她这一磕极有水平,声音清脆,杯中的茶水猛地晃荡了一圈,又逐渐归于平静,一滴都没有溅出来。 钟觉浅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早在顾念安把蛋糕推到周星照面前的时候,她就明白,少年知道桌底下发生的事了,正在为她解围。 她很感激,也觉得事情在这时候收场是最合适最体面的。 没成想周星照会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到底吃不吃?”钟觉浅盯着周星照,冷冷道,“不吃的话,我就把蛋糕拍你脸上。” 周星照眨了眨眼,心跳猛烈如擂鼓。 他不怕少女对他发火,相反,他爱极了她表现出强势一面的样子,可他也害怕她真生气了会不理他。 “我吃我吃。” 周星照恋恋不舍地松开手,下一秒,便感觉少女的脚踝鱼一般从他的掌中游了出去。 第34章 小狗讨赏他会是她唯一的狗 指腹上残留着少女的体温。 似乎只要他现在将指尖放到鼻子下,就还能嗅到那一阵独属于她的、令他兴奋上瘾的清甜香气。 周星照在桌底下将手攥紧,掌心空荡荡的感觉令他有点不爽。 他微微蹙起眉,将双手重新放到桌面上,拿起叉子准备挖蛋糕。 顾念安却在此时起身,“红茶已经有些凉了,口感欠佳,我去为大家换一壶新的来。” 周星照闻言,视线落在桌布湿漉漉的红痕上,“这块水渍扩散得越来越大了,看着让人好不舒服,我们趁现在把桌布也换了吧?” 他不想挨着这个叫褚知白的奇怪平民坐了,想去和浅浅贴贴。 顾念安瞧出了少年的小心思,并不揭穿。 他看向褚知白和路遥,对两人露 出抱歉的笑容,“真不好意思,两位客人不嫌麻烦吧?” 褚知白摇头。 路遥也连连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 桌上的三个少年都表现得非常绅士,没让女孩子们动手,很快就把事情办好了。 他们给圆桌重新铺上了干净的桌布,往茶壶里添了热气腾腾的红茶,又将剩下的奶油蛋糕放进冰箱。 恰好此时厨房里传来烤箱的提示音,是顾念安亲手做的黄油曲奇出炉了,少年便用精致的白盘盛着端出,摆放到蛋糕撤走留下的空位上。 刚出炉的曲奇还是热热的,散发着美妙的黄油味,闻着就很甜很香,几人都很给面子地尝了尝。 钟觉浅就着热茶吃了一块曲奇,由衷地夸赞道:“味道真不错,果然手巧的人做什么都很擅长。” 她虽然喜欢,却并不贪嘴。 简单品尝过后,钟觉浅用手帕擦了擦指尖,开口道:“我忽然想起有点事情要和副部长单独商量,正好顺便带他去看看办公室,先走一步。” 说完,她对褚知白抬抬下巴,示意他跟过来,起身便要离开。 “你和他能有什么事?”周星照拽住她的袖口,拧眉道,“怎么,连我都不能听?” 钟觉浅没回答,只垂眸看了一眼少年的手,继而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周星照:“……” 周星照倔强地坚持了两秒,沮丧地放开手,声音委委屈屈的,“当我没问,你别生气。” 见少年终于恢复正常,钟觉浅的态度也缓和下来,“阿照,别总惦记我的事情了,也想想你自己。” 她的话几近于明示,“你刚刚不是说,你想和受害者道歉吗,眼前正好有一位,你现在向人家道歉是最合适的。” 路遥怔了怔,反应过来钟觉浅指的是她。 她当然还是恨周星照的,只不过眼下少年认错态度良好,又愿意对其他受害者负责,她便不打算再和他计较了。 话虽如此,在她内心深处,她还是想要一个道歉的。 连她自己都刻意忽略的正当需求,故作大度无视的内心渴望,少女却看到了、听到了。 她真的很为她着想。 路遥看向身边的褚知白。 她和少年是多年的青梅竹马,即便此刻他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和平常并无二致,她也能感知到他的心情很糟糕。 他的情绪非常复杂,心爱的东西被抢走的愤怒、不知道是冲着谁的恨意、认定了某个念头的偏执…… 路遥无声叹了口气。 果然,少年还是被刺激到了。 既然喜欢,又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路遥其实并不看好褚知白的爱情,不光是出于她希望女神独美的私心,她是真的觉得两人的家世差距太大了。 不过她又想,也许,对于钟家的长辈来说,比起少女嫁给其他豪门继承人、成为某某的夫人,她找一个能随她姓氏的上门女婿要更好。 这么看来,她的竹马也并非全无上位的可能。 路遥想,无论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不辜负少女的好意,抑或是为了把周星照绊住、帮竹马打助攻,她都要听到这个道歉。 捋清了思绪后,路遥便挺直腰杆,目光灼灼地盯着罪魁祸首,“没错,周星照,你欺负我的事情我可没忘呢。” 周星照:“” 他确实对路遥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他要悔过也不只是说说而已。 于情于理,他都该向路遥道歉。 钟觉浅看到周星照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就知道事情稳了,她不再停留,转身朝新设立的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褚知白紧随其后。 顾念安注视着两人的背影越来越远,端着茶杯也要起身,“那我就不在这里当电灯泡了,我去书房看会儿书,两位慢慢聊。” 什么电灯泡? 你再阴阳怪气一个试试呢! 周星照对顾念安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他快速拖着椅子挪过去,抓住少年的手腕往下一扯,“你不许走,就待在这里替我证明清白!” 周星照的手劲儿极大,若不是顾念安手稳,又故意顺着他的力道坐下,圆桌新铺的桌布就又要洒上热茶了。 “哦?” 顾念安偏过头,眼波悠悠荡荡地飘过来,含了不加掩饰的促狭之意,“我没听错吧,你觉得我能证明你的清白?” 周星照:“” 他当然知道,留念安在场的话,以后浅浅若是问起来,这个被茶香腌入味的家伙肯定会往他身上泼脏水。 但他和路遥独处就更说不清了。 两害相权从其轻,他怎么着也得把少年留住。 周星照:“那你别管,反正你不能走。” 顾念安:“好好好,我不走。” 顾念安像从前一样包容着好友的任性,脸上也挂着无奈的笑,笑意却再也不达眼底。 他那双漂亮到了极点的眸子,真的变得如同自然界的琥珀一样,剔透冰冷,尽是无机质的美感。 顾念安还以为,周星照发现了他不久前搞的见不得光的小动作,才拉着他不让他走,没想到只是出于这么幼稚的原因。 他高估了少年的敏锐程度,也低估了自己这一双手。 看来浅浅说的没错,手巧的人做什么都很擅长。 顾念安抬起被周星照箍住的手腕,浅笑着道,“我都答应你了,还不松手吗?” 周星照傲娇地哼了一声,这才放开了对他的钳制。 顾念安揉着略微发痛的手腕,目光落到腕骨处浅红色的指印上,表情有些无奈,“阿照,你总是这样,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的。” 他顿了顿,语气低沉下去,显得语重心长,脑海中却浮现出未来必定会发生的某个画面,眼底泛起恶劣的笑意。 他声音轻轻,“不改的话,你迟早要吃亏的。” 顾念安右手食指的指腹上有一道割伤。 伤口极小也极浅,只让指腹破了点皮,一点血色都没透出。 除非有人故意将他的手指拿到眼前仔细观察,否则绝无可能注意到那细微的伤口。 那是校园卡的锋利边缘蹭出来的伤痕。 同一时间,钟觉浅带着褚知白走进了办公室。 “这是互相连通的两个房间,分别是你和路遥的办公室,路遥是部长,她的办公室要稍微大一点,不过你的办公室装扮得更加用心。” 钟觉浅一边对身后的少年说着,一边穿过两个房间连通的门,来到里面的房间。 这是个装修风格很低调的办公室,红木质地的巨大办公桌,泛着光泽的纯黑总裁沙发椅,本来应该显得厚重且冷冰冰。 但房间里又有许多柔和可爱的设计,将整体的氛围调和得很浪漫。 比如墙上的各种时尚挂画,比如桌面上的搞怪石膏像摆件,比如角落里摆放的许多盆栽花 “不知道这里的装修风格是否符合你的审美,不过,这个你肯定会喜欢的。” 钟觉浅倒进宽敞舒适的沙发椅里,故意让身下的椅子往后滑了一段距离。 她将双腿斜伸出去,交叉着搭在办公桌的边缘,一个充满了松弛感的懒散坐姿。 她将双臂往外一展,向褚知白展示她身后的一整面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书墙,脸上笑意盈盈。 “我知道你爱看书,买了好多好多书给你,还有很多堆不下的,暂时放在图书馆了。” “我想能经常看到你,以后你多来这里好不好?” “你也知道,我给你弄这个办公室,就是为了‘金屋藏娇’嘛。” 钟觉浅说这种话时无比自然,没有半点羞怯,她的声音一放软,就又像是在撒娇了。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阿照确实不太好相处,你要是不喜欢来这里,我以后多去学生会那边也成,只是会被他们两个问” 褚知白站在办公桌前,好似被领导安排工作的下属,静静听着钟觉浅的碎碎念。 他的视线落在少女精心为他准备的书墙上,心头泛起细细密密的异样感,像是疼,又像是痒。 褚知白以为,他胸膛中的那颗心脏已经被少女的无情划烂了,狰狞的裂口纵横交错,没得救了。 可事实证明,只要少 女给他一点甜头,无数绿芽就会在那些裂口中窸窸窣窣地生长、冒芽、抽枝、开出小小的花来。 有了这份灿烂作慰藉,好像他不久前撕心裂肺的疼痛也不算什么了。 褚知白的眼神柔和下来,垂在身侧、不知道攥紧了多久的双手也随之松开。 血液快速回流,他冰凉的指尖逐渐暖了起来,微微有了点红润的颜色,不再是了无生气的死白。 偏偏少女又在此时提起了别人。 阿照,念安。 少女叫她的两个竹马时,总是用这种尊重的、亲密的称呼,而她几乎从未唤过他知白,她只叫他小狗。 无形之中提醒着他,他身份卑贱,不配与他们两个相提并论。 没关系。 竹马再高贵,也有两个。 而他会是她唯一的狗。 褚知白绕过眼前碍事的办公桌,来到少女身边。 钟觉浅不明所以,她放下腿,换成了比较正常的坐姿,转过头仰视着他,“嗯?” 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见褚知白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用左手往胸前的白衬衣上蹭了几遍,才将这只手小心地放在她的腿边,搭在椅面的边缘。 “主人请看。” 褚知白转动手腕,让小皮筋上的桃子挂坠停留在他的腕骨上方。 被他毫无瑕疵的冷白皮肤衬托着,那颗桃子的色彩饱和度更高了,粉粉嫩嫩的特别可爱。 “我有乖乖听主人的话,买了小皮筋戴。” 褚知白仰起头,漆黑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她,清冷的声线难掩紧张,“主人满意的话,可以给我奖励吗?” 钟觉浅抿唇俯视着他。 少年现在的姿态与神态,让她想起了以前吃烧烤时看见的小流浪。 那是一只很可爱的小白狗,被人弃养,在外面风吹雨淋的,变得脏兮兮,毛发都打结了,饿得又瘦又小。 小狗流浪时似乎还遭过虐待,变得特别怕人,可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也会壮着胆子,去附近的小吃街上捡东西吃。 钟觉浅在那边的烧烤摊上吃东西时,就被小家伙讨过食。 那时她正一边撸着羊肉串,一边看着周围人来人往,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她的膝盖。 她一低头,就看到了脚边的小白狗。 小白狗两脚站着,两只小爪子放在她的膝盖上,圆溜溜的眼珠盯着她手里的肉串,看起来馋得不行。 她在这只小流浪的身上同时看到了恐惧和渴望两种情绪。 小白狗吐着舌头,看起来很像是在微笑,尾巴也拼命摇着,姿态明显是讨好的,滴溜溜直转的眼睛、发抖的耳朵却暴露了它的慌张。 它希望她会是那个心软的神,会笑着抚摸它的脑袋,把烤肉赏一点给它吃;却也恐惧她会嫌它脏,骂骂咧咧地给它一脚。 钟觉浅当然让这个小可怜如愿以偿了。 褚知白此刻的状态,和那只小白狗一模一样。 他是渴望的,也是恐惧的。 少年在恐惧什么呢? 钟觉浅思索着,怎么也想不通,无意识地蹙了蹙眉。 下一秒,她便看见褚知白像是受到了巨大打击似的,他的头垂落下来,眼睫颤了颤,嘴角勾起一抹惨然的笑意。 不是你这? 她看起来是什么脾气很差的人吗? 钟觉浅头都大了,她不再去想任何事,歪过身子朝少年凑近,伸手覆在他的发顶上,顺毛似的摸了几下。 “我知道小狗很乖,之前那句夸夸就是说给你听的哦。” 褚知白不发一语,只盯着她,像是被设定了智能跟随模式的摄像头,目光牢牢地黏在她身上,甩都甩不掉。 生怕少年再误会什么,钟觉浅将声音放得柔和甜腻,哄小朋友似的,“我当然要奖励小狗啦,你想要什” 她话才刚说了半截,就感觉身下的座椅猛地转动起来。 这张总裁沙发椅本来摆得很正,她坐上去后,就把椅子调整成了对准桌角的角度。 当褚知白走过来时,她只放下了腿,没有转动椅子,所以她的整个上半身始终是冲着空气那一边的。 而此刻,少年却忽然抬手握住了她座椅两边的扶手,将整个沙发椅扭转过来,让她变成了与他面对面。 “啊?”钟觉浅的脑子有些跟不上了,她怔怔地看着褚知白,“你这是” 话音未落,她身下的沙发椅再度下沉了些许。 一片浓郁的阴影覆在了她的身上,冰泉般的冷香铺天盖地笼罩了她。 她唇上的触感却是与之相反的炙热滚烫。 褚知白撑着沙发椅的扶手起身,结实的双臂将少女困在了身下。 他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和逃跑的可能,热烈又急切地吻了上来。 “我只想要这个。” 第35章 二次初吻初吻和初吻也是不同的……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初吻。 钟觉浅想,原来哪怕和同一个人亲吻,初吻与初吻的感觉也是不同的。 现实中,钟觉浅和褚知白的第一次接吻,发生在他们高中毕业以后,那个燥热的夏天。 说来也很神奇,褚知白向她表白成功的那一天,他没有吻她,她也没想起这回事来。 那时候是在夜里,月色很美,风也温柔,他们站在彼此面前,她怀里抱着他刚送的花,淡紫色的玫瑰随风摇曳,暗香萦绕。 时机和氛围都很适合亲吻,可他们偏偏没有那么做。 克制多年的情感此后终于能够名正言顺,他们满心都是酸涩与欢喜,注视着彼此的时候,只会盯着对方闪烁着微光的眼睛,根本不会往唇上看。 他们那天做的最亲密的事情,也就只是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而已。 钟觉浅被褚知白抱在怀里,少年将下巴轻轻放在她的头顶,满足地蹭了蹭,发出的声音像是在叹息,“真好,我终于是你的了。” 她闻言仰起头对他笑,语气一如既往地霸道,“那以后我还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褚知白将怀抱收紧了些,“好,全部都是你的。” 当晚临睡前,钟觉浅和男朋友打电话腻歪,才忽然想起来这回事,垂死梦中惊坐起,“哎呀,我们还没有接吻呢。” 手机那边安静了片刻,传出少年悦耳的轻笑声,“是我的错,明天见面就亲你好不好,你想让我亲多久我就亲多久。” 钟觉浅整个人瞬间爆红,“你真不要脸!” 她倒回被窝里,滚动着用薄被把自己裹成毛巾卷,又滚回到手机边上,“明天不可以,这可是我们的初吻,得选个特别的日子才行。” “那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呢?”褚知白在电话里故作叹息,“我已经等不及了。” 少年的嗓音又苏又撩,声音经过手机的处理显得愈发朦胧,羽毛似的落在她的耳边,在她身上激起一层细微的电流。 钟觉浅连忙捂住耳朵,“你给我正常说话,不许当夹子!” 想到即将要说的内容,她莫名地有点害羞,“要不等过两天,我也向你表个白,那时候我们再” 褚知白:“你要向我表白?” 钟觉浅理所当然地道:“对啊,本来就应该是我向你表白,是我先喜欢上的你嘛。” “你确定吗?”褚知白饶有兴致地接话,“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钟觉浅陷入回忆,“就是小学的时候啊,咱们俩出去玩,路上遇见了个遛狗的阿姨,你觉得她养的小狗特别可 爱,就蹲下来摸了摸它。” “那天阳光特别好,你整个人都沐浴在了白光之中,对着我的侧脸也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怎么形容呢,就像童话书里的天使一样。” “我在旁边看着就想,这个男生长得可真好看,我喜欢,一定要把他弄到手,让他当我未来的老婆才行。” 电话那头,褚知白止不住地笑,喉间泻出的气音性感得要命,“唔,那我现在可以叫你老公吗?” 钟觉浅:“你别!” “好了好了,不逗你玩了。”褚知白清了清嗓,“你不用向我表白,我的喜欢比你早得多。” 钟觉浅:“有多早?” 总不能是对她一见钟情吧? 没等她把这句话说出口,褚知白就心有灵犀地说道:“叮叮叮,猜对了。” 钟觉浅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在小区里很受欢迎,所有小孩都想跟你玩,可自从我搬来以后,你就很少搭理他们了,天天只跟我黏在一起。” 原来在那时候就…… 褚知白轻笑,“没办法,我就是恋爱脑嘛。”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亲戚,却可以选择自己的朋友。 对他来说,所谓青梅,便是他从小就认定的妻子。 第二天,钟觉浅懒得出门玩,就窝在家里和褚知白一起看电影。 她家里有个专门用来看电影的小房间,一整面雪白的墙用来投影,与之相对的另一面墙放着小沙发,两边则是各种增添氛围感的陈设。 钟觉浅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着褚知白将刚接到的外卖拆开,从袋子里拿出两杯奶茶。 她随手拿起一杯,看到上面贴的标签,就开始抱怨,“你怎么点的是奶茶啊,夏天应该喝果茶才对。” 褚知白:“别急,这杯是你喜欢的。” 少年拿起另一杯果茶,拆开吸管戳进杯子的封口纸里,递到她面前。 钟觉浅喝了一口,是她常点的黄杏果茶,清甜中带着少许酸涩,更显清爽。 “我不怎么喝果茶,味道真的很好吗?”褚知白将手撑在沙发上,微微倾身注视着她。 钟觉浅闻言,把手里的果茶递到他面前,往上举了举,“喏,你尝尝就知道了,超级好喝。” 褚知白没动,只垂下眼睫盯着果茶杯上的吸管。 只见吸管口的部分已经被钟觉浅咬得有点扁了,边缘一圈是淡淡的粉红色,是她沾上去的唇釉。 少女喜欢桃子味的东西,但唇釉很少有味道,就算有,基本也是常见的草莓味和荔枝味。 到底是草莓还是荔枝 褚知白抬眸,视线落在少女已经现出了本色、却仍旧艳丽非常的唇上,“我真的可以尝尝吗?” “可以啊。” 钟觉浅在看电影,不假思索地回答。 她说完才反应过来不太对劲,明白少年肯定指的是别的什么,脸庞顿时有些发热。 但钟觉浅还是选择了装傻,她偏过头看他,过程中还微微抬起了下巴。 她听见褚知白发出一声宠溺的轻笑,感觉到少年将手温柔地覆在了她的手上,指腹在她的手背上蹭了蹭,是在安抚她。 她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有了预感,紧张地眨了眨眼睛。 视野中,少年俊美的脸缓缓向她靠近,精致的眉眼逐渐在她眼前放大。 砰砰,砰砰。 钟觉浅的心跳得极快,她注视着少年形状好看的薄唇,大脑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象着那份柔软的触感。 她又兴奋又害羞,眼尾开始微微发红。 褚知白便在她面前几厘米的距离处停了下来。 少年的呼吸有些急促,明显已经情动,可他没有再放任自己靠近,而是专注地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钟觉浅清楚,他是担心她不愿意。 褚知白虽然总喜欢在嘴上逗她,实际却相当纯情,也非常尊重她。 但凡她现在小小地皱一下眉,少年肯定就会立刻退开,为他的唐突道歉。 钟觉浅弯起眼睛,抬手抓住了少年胸前的衣服,轻轻往下拽他,用语言给了他一个无比明确的信号,“继续。” 褚知白怔了怔。 他忽然微微抬起头,将第一个吻落在了她的眉心,“我爱你。” 电影在此时结束,黑色的画面里滚动播放着演员表,悠扬婉转的片尾曲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 小小的房间昏暗下来,光线朦胧而暧昧。 黑暗中,褚知白单手揽住少女的腰,另一只手覆在了她背后的蝴蝶骨上,指尖描摹着那里流畅的线条,仿佛终于抓住了这只他觊觎许久的、断翅的蝶。 而钟觉浅笑着仰起头,一手勾住少年的脖子,一手紧紧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像是试图撕烂这位天使的羽衣,不让他飞回天上去。 他想困住她,她也想困住他。 无形的囚笼里,他们缠绵又热烈地亲吻,彼此的呼吸交织交缠。 第一次与恋人如此亲密,第一次品尝到彼此的味道,浓重的独占欲作祟,他们当然急切地想标记对方的每一处,想让对方身上尽是自己的痕迹和气息。 可同时,他们也笃信着对方的感情,确定恋人不会逃离、甚至害怕自己逃离,心中充满了甜蜜而扭曲的安全感。 所以这个吻最终是温柔又绵长的。 仿佛两尾鲜红的鱼,原本在各自的领地游荡,忽然,它们所处的空间融为一体,也得以感知到彼此的存在。 它们会时而在温暖的水里游荡,探索这片湿软空间里的每一处; 时而交缠嬉戏,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对方的鳞片里; 时而跳出水面,露出连接着暧昧水线的两片艳红的尾巴尖 唇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感。 钟觉浅的思绪被强行扯回了当下,她下意识地舔舔嘴唇,想看看她的唇瓣是不是被褚知白给咬破了。 没成想,她只是做了个退缩的动作,都没能将舌尖从少年的禁锢中抽离,她的后脑就被对方强势地用手掌扣住了。 钟觉浅退无可退,只得仰着下巴、张着双唇,被迫承受着褚知白似乎永无止境的欺负。 她感觉自己有点呼吸不畅了,眼尾变得通红,眼泪自然而然涌出,润湿了那片绯色。 他怎么、怎么这样啊? 少年简直像一条饥肠辘辘的流浪狗,在疯狂撕咬偷来的肉。 它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被人抓住、当场打死,吃的每一口都狼吞虎咽,连肉的味道都来不及细尝,就吞进腹中。 吃相太难看了。 钟觉浅觉得,她不是在与褚知白接吻,只是单纯地在被少年吃掉而已。 她被这粗暴凶残的亲吻弄得实在难受,忍不住睁开眼睛,就要呵斥他停下。 结果刚一抬眸,她就什么都忘了。 只见褚知白闭着眼,表情格外紧张,他浓密的长睫低垂着,尾端最长的几根睫毛黏在一起,末梢缀了一颗欲落不落的泪。 在灯光的照耀下,那滴眼泪宛如剔透的碎钻,又像是冬日枝头结出的冰晶,莹莹闪烁。 少年的睫羽也像极了一只被冻僵在原地、无力起飞的黑色蝴蝶。 真漂亮。 可是他为什么要哭呢? 钟觉浅茫然地想着,就感觉褚知白一边吻着她,一边用手指挑开了她的发带。 少年修长的手指在她的发丝间灵活穿梭,不过几秒,就将那根发带扯了下来,顺手丢在了地上。 钟觉浅总算明白了,眸中浮现出无奈的笑意。 是因为周星照? 钟觉浅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有心解释,可她的唇舌都被少年叼在嘴里,像是怎么也吮不够似的舔着含着,她连一声叹息都发不出来。 钟觉浅抬起双臂,轻轻拥住了褚知白。 她一手覆在少年的背上,轻柔地来回抚摸,一手拂过他脑后柔软的黑发,指尖落在他的耳朵上,时不时碰碰他的耳垂。 那是一种充满了宠爱感的安抚与撩拨。 褚知白清醒了些许,整个人都僵住了,意识到他的行为是多么愚蠢的孤注一掷。 他睁开眼睛,颤抖着分开了两人间的距离,看到了少女同样含着泪的双眸。 “抱歉,主人,我” 褚知白不敢想象少女接下来的反应,当即便要退后下跪,却被她抓住了制服的领带。 “你刚刚太心急了。” 钟觉浅叹了口气,手腕翻转,将领带往手上绕,迫 使少年低头向她靠近。 她懒洋洋地抬起下巴,唇角扬起,秀丽的长发在身下散开,美得像个勾人魂魄的妖精。 “好好学着,别让我再教你第二次。” 第36章 主人喜欢周星照发现了又怎么样?…… 好香,好软,好甜。 鼻腔里满是优雅清甜的水蜜桃味,褚知白的脑子有些发晕。 他微微阖上眼眸,像是品尝一块可口的小蛋糕,专心感受着唇齿间美妙的触感。 不同于他的生涩笨拙,少女显得漫不经心又游刃有余。 她熟练地抚摸着他的喉结,用甜软的舌尖搅弄着他、勾缠着他,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卷进欲望的漩涡里,让他溺死在这片甜蜜之中。 褚知白不敢再像先前那般凶猛了,他小心翼翼地配合着少女的节奏,珍惜地回吻着她。 一股浓烈的酸楚似滴进水里的墨汁,在他的心湖中晕散开来。 她怎么这么会亲? 少女初次接吻的时候,肯定也是无比青涩的。 她会紧张地仰起脸,用闪烁着水光的漂亮黑眸注视着心上人,微微张开饱满柔软的红唇,邀请对方采撷品尝。 如今她这些令他欲罢不能、甘愿沉沦的技巧,是被谁教会的,是和谁一起摸索出来的? 是他的正主,还是周星照? 愤怒在心头火山喷发,名为妒意的岩浆流进大脑,将理智焚烧吞噬殆尽。 褚知白原本克制地收回去的双手,再次情不自禁地放到了少女曼妙的腰线上、她覆着瀑布般的长卷发的后脑上。 他轻手轻脚地将少女禁锢在怀里,学着她刚刚的动作,动情地回吻她。 钟觉浅再次感受到了褚知白的主动,少年这次的表现依旧难掩生涩,但要温柔得多了,动作之间充满了对她的爱惜。 唔,他悟性蛮好的嘛。 钟觉浅吃惯了成熟甘甜的“红苹果”,也挺喜欢“青苹果”微甜带酸的口感,便只抬着下巴,享受着少年的服侍与讨好。 因为不久之前发生的那件糗事,她对褚知白充满了怜爱。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她也没叫停,纵容着少年一次又一次的索取。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的舌尖几乎被吮得没有知觉了,嘴唇也有点肿,才动手拍拍褚知白的胸口,“不要了” 见少年置若罔闻,钟觉浅无奈,只能趁着他动作的间隙用力偏过头,短暂地将双唇解放出来。 褚知白微微皱起眉,表情是淡淡的不悦,却也没说什么,只抬起一双被欲望侵蚀的、仿佛弥漫着雾气般的黑眸注视着她,“主人?” 钟觉浅在现实中和男朋友亲密过太多次,她看见少年这副神态,就知道他现在兴致正浓着,还远没有得到满足。 她整个人都抖了抖,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好声好气地和他商量,“不要亲了,我真的不行了,过两天我们再” 钟觉浅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一道炙热的呼吸喷洒在了她的侧脸上,紧接着,湿润柔软的唇瓣印了上来。 少年细细密密的碎吻,从她的脸颊一路蔓延到了她的唇角,将她剩下话语堵回了口中。 “主人喜欢,主人受得住。” 褚知白温柔地舔舐着少女的唇瓣,在她紧闭的齿关前礼貌地扣门,“主人乖,放我进去好不好?” 他等待了几秒,见少女不肯配合,眸中泛起几丝苦恼,不情不愿地退步道,“我这次会轻一点。” 褚知白的声线清澈又冰冷,说起这种羞耻的话,有一种反差的撩人。 那些暧昧撩拨的话语在传进钟觉浅耳中的同时,也沿着她与他相贴的唇齿往上,顺着她的骨骼一路流进了她的脑海中。 让她心弦颤动。 钟觉浅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灌了烈酒,热意席卷全身,她的脑子也开始不清楚了。 她看着褚知白近在咫尺的脸,注视着少年眸底那份汹涌着的、令人心惊的占有欲,心头泛起偏执且病态的甜蜜来。 钟觉浅忽然有了放纵自己的冲动。 她好想惯着她的恋人,任他予取予求。 就在钟觉浅沉醉在褚知白的怀抱的温柔乡里的时候,就在她被少年蛊惑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时候,就在她即将再次张开双唇的时候 她忽然听到了三声响。 那声音清脆又沉重,是什么东西用力相撞的声音。 钟觉浅:“嗯?” 钟觉浅还有些迷糊,她将身体往后靠,稍稍分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仰起脸,声音软软地向她身上的少年寻求答案,“什么声音?” 褚知白蹙起了眉,即将得逞的亲吻被打断,他本就冷淡的面庞上浮现出了几丝冰冷的戾气。 “主人听错了,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明明也听到了敲门声,却面不改色地撒着谎哄骗少女。 说完他便俯下头,想黏黏糊糊地贴上少女,继续向她索要亲吻。 钟觉浅却已经清醒了过来,她双手撑在褚知白身上,用力把少年往外推,嗓音里充满紧张,“糟糕,是敲门声,有人要进来了!” 这种符合礼仪却又存在感极强的敲门方式,来人肯定是周星照没错了。 果不其然,几秒钟后,周星照低沉华丽的声音从门板后传来,“浅浅,你在房间里吧,我进来了?” 少年的嗓音辨识度很高,又极具穿透力。 钟觉浅明明知道周星照人在门外,听见他的声音,却还是觉得他离她很近,好似下一秒他就要出现在她的眼前了。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看到自己推了半天,身上的褚知白依旧纹丝不动,更是崩溃到了极点。 “你还杵在这里干嘛呢!” 钟觉浅左右看了看,指着房间角落里的衣柜,对褚知白道:“你赶紧藏进去,躲着别出声,等周星照走了我再叫你。” 褚知白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他单腿立在地上,另一条腿屈膝放在沙发椅的椅面上,膝盖压住少女的百褶裙裙摆,抵住了她露在外面的、洁白的腿根,双手则按在沙发椅的两边扶手上。 这样的姿势,让他整个人都隔空覆在了少女的身上,像一片有实体的黑雾,离她越近,越是贪婪地侵占挤压着她周围的空间。 只要他不退开,少女就无法从他身下挣脱出来,只能被他困在原地,哪里都去不了。 “为什么我要藏起来?”褚知白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问出了口,“周星照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他看见我又怎么了?” 钟觉浅要被问笑了。 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 “你看看我们俩现在这副样子!” 钟觉浅指了指两人红肿的嘴唇,“如果你也在场,周星照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出来我们刚刚做了什么!” 她并不介意被周星照知道她和褚知白的关系。 可是,一旦周星照看见他们俩的模样,他就会反应过来,原来她所谓的“找副部长有正事”,就是把褚知白拉进办公室里一顿狂亲,亲到两人嘴巴都肿了为止。 周星照也会想通,原来她让褚知白当副部长、为他设立办公室、给他进出玻璃花园的权限,就是为了方便她对少年做坏事。 周星照知道的话,顾念安也会知道,路遥也很有可能知道 钟觉浅表示,她可以 死,但不能社死。 而且,褚知白之前郑重地求过她,不要让路遥知道他们俩的事情。 钟觉浅虽然对此感到很不爽,但她既然答应了他,就要信守承诺。 褚知白定定地看着怀中的少女,忽然弯唇。 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也跟着动了起来,眼尾那颗缀了许久的泪随之摔落,砸在沙发椅的椅面上,隐藏在了那片纯黑之中,像一滴不被人在意的冷雨。 “被周星照发现了又怎样?”褚知白知道自己不该自取其辱,却还是忍不住地追问,“你就那么在意他的心情,怕他生气难过吗?” 少女可以当着他的面被周星照摸腿摸脚,为什么不能当着周星照的面和他接吻? 周星照吃醋又如何,生气又如何,嫉妒又如何,难过又如何? 少女可以轻飘飘地无视他的崩溃绝望,为什么就不能对周星照同样残忍? 她就那么喜欢他,那么重视他? 就因为周星照长了一张她喜欢的脸? 可他不也长得很像那位正主吗? 周星照凭什么就能被惯着! 钟觉浅:“啊?” 她没空去想褚知白在说什么胡话,因为她听见了远处门把手被转动的声音。 周星照要进来了! 钟觉浅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只不停地把身上的少年往外推,“算我求你了,你先躲起来好不好,有什么事我们” “不好。” 褚知白却在这种紧要关头任性起来。 他单手将少女抵在他胸前的两只手腕抓住,高大的身躯压下来,低头亲吻她,任凭她满脸慌张地左右偏头去躲,也不肯放过她。 褚知白像一条追着主人舔舐的大狗似的,把少女困在怀里亲。 他吻不到她的唇,便退而求其次,吻她雪白温热的脸颊、发红的耳垂、被眼泪濡湿的通红眼尾 钟觉浅欲哭无泪。 周星照也是,褚知白也是,他们是染上什么病毒了吗,怎么一个接一个的都在发癫? 正当钟觉浅拼命挣扎,努力想把手从少年的大掌里挣脱出来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了门锁打开、门板旋转的声音。 “浅浅?” 周星照的声音传来。 刹那间,钟觉浅脸色惨白地僵在了原地。 她想不起说话,也想不起要动,仿佛一个被放置在沙发椅上的、面露惊恐的漂亮人偶。 周星照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宽敞整洁、装修非常有格调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安静得针落可闻。 “浅浅?” 周星照疑惑地挑眉,迈步走进了房间中,这才看到房间侧边的墙壁上有一道半开着的门。 他快步走过去,推开门,只见门后也是一间办公室。 这个房间的面积稍微小了些,但无论是这里的整体风格、还是装饰陈设,都能体现出当初准备得有多用心。 尤其是正对着这扇门的书墙,是一个定制的、与墙等大的红木书柜,书柜的每一层都摆满了书,根据书脊的颜色整齐排列,形成了一条彩虹般的渐变色带。 在这片绚丽的“彩虹”之前,摆着一张巨大的办公桌,一个看上去就很舒适的纯黑色真皮沙发椅。 钟觉浅就在办公桌后面。 不过此刻,少女并没有靠坐在沙发椅上,而是弯着腰,像是正在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 她的身体几乎都被办公桌挡住了,只露出了左右晃动的脑袋尖。 “你在找什么呢?” 周星照看着少女晃来晃去的毛茸茸的头,只觉得她可爱得要命,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绕过眼前的办公桌来到少女身边,“你歇着吧,我来捡。” 钟觉浅:“你就站在那里不许动!” 听到周星照的声音,钟觉浅像是应激炸毛的猫似的,爆发出短促的尖叫。 下一秒,她猛地起身,重新爬回了沙发椅上,面冲着少年坐下。 她秀丽的长发披散开来,显得略微有点凌乱,鼻尖红红的,眼尾红红的,眼角处还有没来得及擦干的水痕。 整个人又漂亮又狼狈,像是被人欺负得狠了,才刚委委屈屈地哭了一通,看着特别惹人怜。 钟觉浅将刚刚捡起的东西放到桌面上,心虚地抱怨了一句,“你进来怎么不敲门啊,走路也没声音的,吓了我一跳。” 他明明敲了外面的门。 周星照不解释也不反驳,只垂下眼睫,凝视着被少女放到桌上的东西,表情阴沉下来。 那是他送给少女的紫色发带,其中一边的末端的蕾丝面料已经有些脏了,仔细看去,那脏掉的部分似乎还形成了一个简单的花纹图案。 应该是有人往上踩了一脚,留下了部分鞋印。 钟觉浅见周星照的脸色忽然变得有点难看,心中顿觉不妙。 她顺着少年的视线看过去,也瞧见了发带上的鞋印。 钟觉浅:“……” 她不记得,这是她在刚刚的混乱之中不小心踩上去的,还是褚知白出于拈酸吃醋故意踩上去的。 没关系,她已经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她现在只想光速去世。 第37章 眼泪武器一直扇到你满意为止 钟觉浅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虚。 她要找什么理由,才能完美地向周星照解释,他送给她的、牢牢绑在她发丝间的发带,如今不但掉落在地上,还被人给踩了一脚? 周星照肯定会很生气吧? 哪怕是脾气再好的人,看到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被这样轻蔑地对待,也会忍不住发怒的。 何况少年并不是什么宽容和善的性子。 钟觉浅抬手擦掉眼尾的泪痕,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星照的神情,“阿照,我” “浅浅,对不起。” 周星照却忽然轻声叹了口气,眼底满是愧疚,“都是我不好,刚刚居然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惹得你生了如此大的气。” 周星照想,浅浅还是像从前一样惯着他的。 哪怕被他轻薄了,少女也顾忌着他的颜面,忍着没有当场发作,而是跑到房间里缩成一团,像被猛兽舔脏了毛的小动物似的,委屈地大哭。 少女哭得好惨好惨,眼睛和鼻子都哭红了。 艳丽的绯色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晕染开,仿佛刻意打上去的腮红,衬得她像一颗剥了皮的荔枝似的,水灵灵的漂亮。 仿佛只要他伸手掐一掐少女的脸,指尖就会沾上她沁出来的甜汁。 周星照有些感动,有些怜惜,又觉得少女这副模样实在太过可爱了,忍不住放软声音,半是逗弄她,半是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你又不是不了解我的性子,伸脚过来撩拨我的时候,就该知道会被怎样对待了,现在是在哭什么呢,委屈了还是后悔了?” 周星照倾身凑近钟觉浅,把自己那张英俊的脸送了上去,“别生气了,我随便你扇耳光,一直扇到你满意为止好不好?” “或者” 周星照瞧了一眼桌上的蕾丝发带,猜测少女是把这个东西当作他来撒气了。 看着发带末端的鞋印,他忽然回想起,在自己那个疯狂的幻想中,少女也是一边带着哭腔咒骂他,让他滚远点,一边抬脚踩在他的头上、用力踢在他的脸 上。 周星照的喉结上下滚动,眼底闪过兴奋与渴望的光芒,“或者,你想踩我的脸也可以。” “浅浅想怎么惩罚,我都愿意领受,只要你别再伤害自己就行。” 周星照单手撑在办公桌的桌面上,另一只手则缓缓抬起,想要抚摸少女的唇瓣。 他像是单纯地心疼她,又像是被她肿起的、好似被人狠狠亲过吮过的红唇蛊惑了心神,嗓音里带着微醺般的迷醉感。 “你哭也就罢了,怎么脾气上来还喜欢咬嘴唇呢,瞧瞧,嘴巴都被自己咬肿了。” 好消息,周星照没有发现她偷情的事。 钟觉浅悬到嗓子眼儿的小心脏稳稳落了地。 听到周星照这番话,她也被勾起了有关茶话会的回忆,想到不久前少年行迹癫狂的种种,脾气顿时就上来了。 “不许碰我!” 钟觉浅像只傲娇的猫似的,用力拍掉了周星照试图抚摸她的手,挑眉就骂,“你是不是有病啊,刚才摸我的脚踝做什么?” “还有,你要点脸行吗,说谁撩拨你呢,我那明明是” 说到这里,她突然哽住,捏了个不太高明的谎言,“我明明是腿有些麻了,想往上踢一踢,回落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你。” 逻辑不够,语气来凑,钟觉浅抬高声调,理直气壮地指责道:“我发现自己碰到了你之后,不是很努力地在把腿往回收了吗,是你握住我的脚踝不让我走!” 周星照想,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但他看出来少女刚刚撒了谎,并不相信她的借口,只当她是害羞不肯承认而已。 他已经获得了少女赏赐的切切实实的甜蜜好处,又何必非要在口舌上和她争呢?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周星照低下头,开始了态度良好、内容却并不走心的道歉,“我也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是怎么回事,我” 钟觉浅想,周星照估计是有类似渴肤症的病。他痴迷于异性洁白纤细的脚踝,手只要摸上去就根本停不下来。 少年连她这个多年的好友都下得去手,可见他病得着实不轻。 额角开始隐隐作痛,钟觉浅抬手揉着太阳穴,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年少时写文是个什么心态不好说,但现在,她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主控了。 她以作者视角来看的话,女主就是她的亲女儿,男主只是女婿而已,男配的地位更低,算是女儿的备胎。 女婿不够好,随时可以换。 钟觉浅有点想放弃周星照这个浑身毛病的男主了,想扶持作为男配的顾念安上位。 毕竟现在路遥还没喜欢上周星照呢,有的是让她操作的空间。 不过,“顾念安英雄救美”的剧情被她给蝴蝶掉了,路遥现在也并不喜欢顾念安。 或许,她不必非要像个催婚的老母亲似的,硬要给路遥找个男人去爱。 她当初写的是言情小说,必须要给女主安排感情线,但现在,小说变成了真实的世界,情况就大大不同了。 女性能享受到美好的爱情,固然很好很妙,但这并不意味着,女性就必须要谈恋爱、必须要结婚、必须要找个男人过一辈子。 钟觉浅想,要不她就停止助攻,顺其自然,让路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吧? 她花费几千万给路遥安排了房子车子,又解决了她母亲的工作、养老问题,还弄了份信托基金,以保证她去世之后,路遥这辈子都会衣食无忧。 她所为的,不就是让路遥不用再为柴米油盐烦恼,不用再为几两碎银折腰,尽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钟觉浅陷入纠结,最终还是暂时按捺住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她再给周星照一点机会吧。 毕竟,在这本小说的结局里,路遥和周星照在一起后,真的过得非常美满幸福。 毕竟,周星照原本是正常的,他突然有这个病,是因为她穿越引起的蝴蝶效应,也算是她的责任。 至于周星照的病 她背后有着主攻医药方向的钟氏,她尽快给少年安排最好的心理医生就是了。 “好了,我原谅你了。”钟觉浅摆摆手,懒得再和周星照计较,“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想起临走前给少年安排的事情,又问道:“路遥呢,你和她道完歉了吗,她怎么说的?” 周星照不太愿意提起路遥,闻言皱了皱眉,“我和她道过歉了,她没说什么,和我讨论了会儿做义工的事情,之后就有事先走了。” “我可什么多余的话都没和她说!” 说着,周星照脑中突然警铃大作,他担心这又是少女对他的试探,连忙表忠心道,“她一走我就过来找你了!” 钟觉浅:“” 可恶,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那个叫褚知白的家伙呢?”周星照现在才想起来这号人物,“你不是说要和他谈正事吗,怎么不见人影?” 听到周星照提起少年的名字,钟觉浅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她不太自然地抬手撩起长发,正要回答,身体忽然一僵。 在办公桌的掩盖之下,她放在腿上的另一只手,指尖被褚知白含进了温热的口腔里。 时间倒退回几分钟前。 当钟觉浅听见周星照走进隔壁的办公室时,她的脑海中就瞬间浮现出了即将发生的尴尬场面,整个人当即石化。 她不再挣扎也不再说话,只直直地盯着前方,像个被褚知白抱在怀里的人偶,任由少年肆意亲吻。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褚知白终于如愿以偿地吻到了少女的唇,舌尖再次感受到了那份美妙触感的同时,也尝到了她温热的、微咸的泪。 他把她惹哭了? 这个念头仿佛重锤砸落,震得褚知白头皮发麻。 他有些慌张地后退,看到了少女呆滞的目光和满是泪痕的脸,当即吸了一口凉气。 “对不起……” “主人,对不起” 褚知白一遍又一遍地道歉,他无措地抬起手,想要给少女擦眼泪,又担心自己的袖子脏,连忙开始翻口袋,想找一包干净的手帕纸出来。 呼—— 总算拿捏住他了。 钟觉浅在心中松了口气,用手背蹭掉了即将要从她的下巴尖坠落的泪滴。 她的思绪再度被卷进回忆之中。 钟觉浅从小就拥有泪失禁的体质,打那时起,她就懂得如何把眼泪当作武器使用。 她在现实中和褚知白相处时,没少用这招去对付过少年,逼他答应她的无理要求。 比如她明明比褚知白小几个月,却非要让他叫她姐姐;比如她想看男孩子穿裙子,就硬要把她的衣服往他身上套 褚知白当然了解她的特殊体质,也知道她看着哭得特别凄惨可怜,实际上内心的情绪波动远没有表现得那么激烈。 但钟觉浅这一招还是屡试不爽。 某天,她忍不住好奇心,向褚知白问起了这件事,“你知道我很多时候都是装哭的吧,为什么还要听我的话?” 少年闻言怔了怔,没有回答,反而向她抛出了一个问题,“浅浅,你应该知道狼来了的故事吧?” 钟觉浅从小就喜欢看书,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么经典的寓言故事。 她挑了挑眉,“知道,但是按照狼来了的故事,不应该是我哭得次数多了,以后不管我是真哭还是假哭,对你来说都没有用了吗?” 她仰起头冲他笑,满脸的恃宠而骄,“怎么你到现在还是被我玩弄于鼓掌之中啊?” “因为我害怕。” “你害怕什么?” 褚知白垂下头,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少女的身影。 他很认真地对她道:“我害怕你哪天真的哭出 来的时候,我会以为你又是在装哭,没有很好地照顾到你的情绪,让你在心里委屈好久好久。” “我害怕你难过。”少年诚实地说出了后半句,“也害怕你会记我的仇。” “如果你因为我没哄你,跟我生气,不理我了、不喜欢我了怎么办?”他以一个玩笑将这个话题结束,“到那时候就该是我哭了。” 从那时起,钟觉浅便知道,只要她哭,不论她表现得有多么假,褚知白都会当真的。 她看着眼前满脸愧疚的少年,一边擦着泪,一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音量发脾气,“还不快躲到桌子底下,非要我按你的头吗!” 周星照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此刻他人已经来到了连通两个房间的门前。 褚知白抿起唇,深深看了少女一眼,便乖乖听从她的命令,躲进了办公桌底下。 第38章 别舔那里他就该被他后来者居上 钟觉浅想起被褚知白摘下扔掉的发带,也迅速蹲下身去找。 一抬眸,她就看见少年委委屈屈地蜷缩在桌底,像被虐待了似的。 褚知白的身高接近190公分,他身材比例极好,又长年健身,是那种肩宽腰细腿长、肌肉薄厚适中又线条漂亮、多数女孩子都会喜欢的好身材。 他那么大一只,哪怕缩成一团也很有存在感。 然而,钟觉浅挑选的办公桌虽然不小,但因为上边和两侧的柜子都很大,给桌下留的空间并不是特别宽裕。 刚刚仓促之间,褚知白几乎是跪爬着躲进桌底的。 在他躲到桌下的同时,周星照就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褚知白没有机会再调换姿势了,他只能蜷缩在那里,双手双膝着地,挨着办公桌的挡板侧身跪坐着,后脑顶着桌下微冷的红木板。 当钟觉浅重新坐回沙发椅上时,她的两条腿自然也放进了桌下,雪白的膝盖从百褶裙下探出来,抵在少年的肩侧,时轻时重地碰着他。 褚知白偏过头,注视着眼前那一片挨得极近、蛊惑人心的雪白,强忍住了吻上去的冲动。 如果他不小心弄出声音来,周星照肯定能发现他。 周星照不会觉得他和少女刚刚只是接了吻,他会想得更加香艳,也更加深入,继而被自己脑补出的过分场面弄得怒不可遏。 褚知白乐得看周星照发怒,但他不想惹少女生气。 褚知白咬了下嘴唇,轻微的刺痛感让他清醒了些许。他用力收紧肩膀,又将头扭到另一边,试图降低少女对他的影响。 他的视野接近于漆黑,视觉被削弱,嗅觉也随之变得更加敏锐了。 原本就萦绕在他身边的、淡淡的桃子甜香愈发浓郁起来,像一只手勾着他的下巴,引诱他将脸庞转向这香气的源头。 褚知白撑在地上的双手渐渐用力,修长的五指紧扣地面,指骨凸出,冷白的皮肤上鼓起一道道青色的血管。 呼 他咬紧牙关,难耐地发出一声喘息。 他真应该听少女的话,早点躲进衣柜里的。 褚知白这么想着,就听见上方传来周星照的声音。 周星照的声线低沉华丽又富有磁性,他放软语调、含着笑意说话的时候,嗓音就特别撩人。 他一句接一句地向少女“道歉”,说的内容暧昧又无耻。 褚知白听得越多,心中的戾气就越浓重。 什么扇耳光,什么踩脸? 周星照这是在向少女索要奖励吗? 明明他才是少女的狗,他都还没被主人做过这些呢! 周星照这个面目可憎、贪得无厌的垃圾,怎么还没被少女厌弃? 褚知白正想着,就听到了钟觉浅带着怒意的呵斥声。 很好。 周星照就该被劈头盖脸地骂一顿。 因为少女的态度,褚知白脸色稍霁,可听了没两句,他的心情就跌到了谷底。 他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的主人还真是 太可爱了,也太招人了。 她这怎么能算骂人呢? 对于他们这种贪婪的豺狼虎豹来说,少女这样的斥责,听到耳朵里简直就像是在撒娇一样。 周星照估计要被她骂得爽上天去了。 这个卑劣无耻的第三者,怎么还不去死? 褚知白想,不对,在周星照的视角里,他才是勾搭引诱少女的第三者。 他背着周星照把少女柔软的唇吮红了、咬肿了,从里到外尝了个透,此刻又像只偷腥成功的野猫似的,藏在桌子底下不敢面对他。 听起来,他确实很下流。 可那又怎么样? 周星照在少女身边这么多年,被她喜欢着纵容着,却还是没能占据她男朋友的位置,这样的废物,还不如死了算了。 周星照就活该被他后来者居上,眼睁睁地看着他对少女又争又抢。 褚知白这么想着,放松双肩,微微侧过身体,故意用肩膀蹭了蹭少女的膝盖。 钟觉浅感受到了桌底的动静。 她以为褚知白是嫌活动空间太小,有些憋屈,便刻意将腿分开了些,让自己的膝盖避开少年的肩头,不再紧挨着他。 没成想,褚知白却伸手握上了她的双膝,身体随之扭转,整个人像一条灵活的白鱼,顺畅地挤进了她给出的空隙之中。 钟觉浅心中一惊,垂眸往下看。 只见褚知白跪坐在她的双膝之间,仰头注视着她,他线条优美的下巴搭在了沙发椅的边缘上,压住了她百褶裙的裙摆。 在这片纯黑的衬托之下,少年冷白无瑕的皮肤好似在发光,让人联想到日光下洁净的、反射着点点金芒的雪。 祖宗,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钟觉浅一看就知道褚知白要搞事了,她蹙起眉,想阻止他,又怕被周星照发现异常,只能动动嘴唇,无声地对他说。 “不许。” 褚知白双手抓着沙发椅的边缘,抬眸看向少女,桃花眼弯起,俊美的脸上露出仿佛喝醉了一般软乎乎的笑意。 他像极了一只漂亮的白狐,听不懂人语,只冲她歪歪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但钟觉浅太了解褚知白了,明明少年表现得很柔弱,明明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她就是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他的想法。 “我偏要做。” 钟觉浅:“……” 恰好此时周星照提起了褚知白的名字,钟觉浅便只能抬眸,看向面前的少年。 她人在与周星照对话,心思却都放在了腿上,注意力的集中让那里的神经变得更加敏感了。 钟觉浅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膝盖内侧传来了略微粗糙的摩擦感,仿佛秋日的枯叶温柔地自她的皮肤上擦过。 那是褚知白在用生着薄茧的指腹摩挲她的皮肤。 少年轻轻抚摸着那里,将唇凑近,温热的呼吸洒落,在她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愉悦到了极点的颤栗。 他的舌尖舔了上来。 鲜红的舌与雪白的肤相贴,形成了极具冲击力的视觉效果。 仿佛是少女的膝盖内侧被悬空放置了一颗艳丽新鲜的红草莓,又仿佛是少年的舌上卷了一团香软绵密的白奶油。 少女的皮肤白嫩非常,很容易留下痕迹,褚知白唇上用了点力,便轻松在她的膝盖内侧留下了一片小小的红痕。 浑身仿佛过电。 钟觉浅面色未变,耳垂却一瞬间就红透了,她连忙抬手拨弄了下头发,让几缕长发垂到胸前,掩藏住她的失态。 笨蛋!别舔那里! 钟觉浅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腰都要软掉了。 她维持着身体不动,只抬起了放在膝头的手。 她想狠狠地甩褚知白一巴掌,以惩戒他故意的、不合时宜的捉弄,但那会发出太大的声响,将他们此刻的行为暴露。 她便改变了主意,想去薅少年的耳朵,把他的头拽开。 没成想,她刚抬起手,就在半空中被少年抓住了手指,下一秒,她的指尖被一片湿热柔软紧紧地包裹住了。 褚知白含住了她中指和无名指的前半截,他将舌尖回收,缓缓舔过她的指节和指腹,感受着她精致的指骨和皮肤上的纹路。 不要,好脏…… 比起羞耻,钟觉浅更多的是难以接受,对她来说,接吻、亲脸颊甚至舔脖颈都还好,舔舐别的地方的话,怎么着也得先洗澡吧? 她立刻就要将手指抽回,可褚知白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动作,先一步咬住了她的手指。 钟觉浅垂下眼睫。 只见少年一边轻轻咬着她,一边还掀起眼皮瞧着她,桃花眼微微上挑,眼尾染了些动情的薄红,漂亮到了极点。 他的黑眸里除了浓浓的贪恋和愉悦,还有着不易察觉 的撒娇与挑衅。 太恶劣了,也太难缠了,像一条偷了肉骨头、被人发现还死死咬住不肯归还的野狗。 对上她的视线,褚知白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他吐出她的指尖,对她做出口型。 “主人不脏。” 接着,少年便低垂眼眸,舌尖仿佛灵活的红色小蛇蜿蜒出洞,再次绕上了她的指尖,还强行分开了她并拢的手指,挤进了更为敏感的指缝里。 褚知白简直就像是在她的心房里偷偷藏了窃听器,她想什么,他都能猜到。 还没羞没臊地回答了她。 钟觉浅简直要被气笑了,怎么,难道她还要摸摸他的头,奖励他的不嫌弃吗? 她总算想明白了,让褚知白乖乖待在桌底下是不可能的,她如果不想暴露,就得赶紧把周星照撵走。 钟觉浅想通后,便不再去动被褚知白抓着、舔着的那只手了,相反,她把另一只手也放到了桌底下,抚上了少年的脸。 褚知白以为少女是要扇他耳光,顺从地将脸凑了过去,没想到她只是将柔软的掌心贴上了他的脸颊。 他怔了怔,漆黑的眸底有微光闪动,仿佛死寂的夜空中燃起了烟花朵朵。 略施小计,安抚了脚边躁动的小狗,钟觉浅这才掀起眼皮望向周星照,答道:“我和副部长很快就聊完了事情,他已经离开很久了。” 她又问:“阿照,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周星照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我和念安待着无聊,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打游戏,魔界最近更新了新赛季,我们下午正好可以冲冲段位。” “我最近……” 周星照顿了顿,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我最近有在认真练习影子佳莉,已经拿了个小国标了,你不是喜欢打中野吗,我可以给你打辅助。” 他承认,自从那天和少女打过游戏以后,他就对影子佳莉这个英雄有了特殊的情结。 他并不是多么喜欢这个英雄的形象或者技能,只是怀念被少女霸气地护着宠着的感觉。 “行。”钟觉浅也找不到什么好理由拒绝,便点点头,“你先回去和念安双排几把,我过一会儿再过来。” 她指了指自己明显哭过的脸,“我不想让念安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要自己先平复下心情,在我出来之前,你们俩谁都不许过来打扰我。” 周星照不疑有他,闻言便听话地离开了,还在少女的要求下帮她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钟觉浅确定周星照走远了,终于松了口气。 她冷冷地垂眸,对脚边的少年厉声呵斥道。 “你给我滚出来!” 第39章 她的巴掌她真的怕他爽到 钟觉浅说完,脚往地上一踢,身下的沙发椅便自然往后退了一段距离,给少年留出了空间。 褚知白听话地从办公桌底下爬了出来,他握住少女身体两侧的沙发扶手,正要起身,就感觉头发被她狠狠地揪住了。 要受到惩罚了吗? 他好期待好期待。 褚知白不动声色,维持着双膝着地的姿势,只直起身,像一棵秀雅笔挺的小树般跪在少女面前,仰头唤她。 “主人。” 依旧是牢牢将少女困在怀里的姿态。 钟觉浅面无表情地瞧着他。 少年还沉浸在刚刚享受到甜头的愉悦之中,向来仿佛结着一层冰壳的黑眸里荡漾着融融春水,清冷的声线也浸着一丝餍足。 主人? 你真的有把我当过主人吗,从来都是主人逗狗,哪有狗逗主人的道理? 钟觉浅看到褚知白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故意收紧五指,用力将他的头往后拽,让他以更狼狈的模样仰视她。 她嘴角勾着冷笑道:“褚知白,你可真是不简单啊,我还以为你是什么矜持高冷的倔强小白花呢,没想到是我看走眼了。” 钟觉浅如此恼怒,不仅是因为褚知白差点害得她当场社死,更多的是觉得挫败。 她现在是高高在上的财阀千金,少年不过是被她养着的小狗,地位差距都这么悬殊了,她怎么还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他太可恶了! 头皮被拉扯的感觉并不好受,褚知白吃痛皱眉,冷白的脸庞却浮现出艳丽的红,好似感受到了无比的愉悦和舒爽似的。 喉结滚动,他像是才吃饱又立刻感到饥饿的怪物,伸出鲜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可是主人明明就很喜欢。” 因着冷淡的性格,褚知白哪怕心情好,表情也不会产生太大的变动,是以他说这话时,脸上并没有笑容。 只有那一双惑人的桃花眼微微弯起,眼尾上翘,缠绵的目光被浓密的睫毛半遮半掩,眼神朦朦胧胧的,勾人得不得了。 钟觉浅先是被少年的美貌晃了神,接着又被他的话给噎住了。 她被他说中了。 她气势顿消,放开了手,讪讪道:“也不是多么喜欢吧” 被褚知白专注地凝视着,钟觉浅愈发觉得不好意思,声音越来越低,“是因为对我做那些事情的人是你,我才喜欢的” 话音未落,她就感觉眼前暗了下来。 原本跪在地上、乖巧听她讲话的少年像是受到了巨大刺激,他瞬间红了眼睛,起身将她压在了沙发椅上。 钟觉浅仰面倒在沙发椅的包裹之中,视野中是少年修长雪白的颈项。 褚知白的领口在不知不觉间敞开了少许,露出精致的喉结和线条优美的锁骨。 他凹陷的锁骨窝里盛着细碎的灯光,仿佛剔透莹润的白玉,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摸。 钟觉浅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猛地反应过来现在情况不妙。 她上次被褚知白这样压倒时,嘴都被他给亲肿了,她的唇现在还有点痛呢,再来一次,岂不是要被他给咬坏了? 绝对、绝对不能再继续了! “你不许再亲我了!” 钟觉浅奋力挣扎起来。 奈何她是个长年宅家码字的废柴,身体虚得很,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还被褚知白不满地擒住两只手腕,单手抓着按到了头顶。 少年身上是很好闻的幽幽冷香,那香气仿佛一张无形却牢固的大网,将她兜头罩住,把她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温柔又不容拒绝的吻落下来,仿佛雨点般细碎密集,将她面庞的每一处都染上了他的冷香。 “主人舒服吗?” 褚知白在少女耳边吹了口气,感受到她细微的颤栗,他轻咬住她的耳垂,低低地笑,“主人喜欢小狗,小狗好开心,想让主人更舒服一些”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褚知白并不失落,他将唇贴上少女精致的下颌线条,一路轻吻下来,在她的锁骨窝处停住。 “主人好香。” 他垂下眼睫,将鼻尖埋进那处美妙的凹陷用力嗅着,又用唇瓣感受边缘薄而温热的肌肤,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接着,他便看到少女雪白的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仿佛灿烂霞光照上雪山,又魅惑,又圣洁。 褚知白看得微微怔住,红晕在脸颊上蔓延开,在他冷白的皮肤上很是显眼。 仿佛他此刻正在被烈火灼烧,受着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折磨。 “主人。” 褚知白再次抬起头看向少女,桃 花眼湿漉漉的,带着明显的讨好与祈求,“只有这一次,我可以、可以叫你宝宝吗?” 礼貌而无耻,卑微又强势,变态且纯情。 钟觉浅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只是终于有机会抽出了被少年攥紧的手,高高扬起手掌,用尽力气赏了他一耳光,“你给我滚啊!” 巴掌声响亮清脆,似乎在房间里产生了回音。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褚知白被打得怔忪了一瞬。 回过神来后,他立刻松开少女,捂着被打肿的半边脸颊退后几步,跪在了地上。 钟觉浅撑起身子,让自己在沙发椅上坐正,她用手指梳理着被弄乱的长发,愤愤开口道:“谁允许你恃宠而骄的?” “我是不是说过,你必须乖乖听我的话,不能忤逆我的任何命令,你做到了吗?” “你是不是觉得当我的狗很委屈啊,既然如此,我” 钟觉浅说到这里就卡住了。 她对褚知白的占有欲太强了,想将他绑在身边,哪怕是处在气头上,她也说不出和他解除关系、放他自由的话。 正在钟觉浅当场尬住的时候,她的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抽泣声。 她掀起眼皮,只见褚知白跪在地上无声地哭着。 少年的脸依旧漂亮,表情也没崩,只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顺着他通红的眼眶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我没有、没有觉得委屈。”褚知白仰起头,泛红的、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少女,“当主人的狗,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 褚知白心里清楚,他不能再哭了。 少女喜欢的是霸道强势的类型,她看到他哭,肯定会心生厌恶,更不喜欢他了。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想强行将眼泪憋回去。 可他实在太恐惧被少女抛弃了,他越不想哭,偏偏眼泪越是汹涌,转瞬之间,他的面庞就被晶莹的泪水浸透了。 “是我不好,想讨主人的欢心,反倒惹主人生气了。” 褚知白胡乱地用手抹着眼泪,想着至少把脸擦干净,结果却是连手背上都沾满了泪。 他心里满是绝望,声音也无可避免地颤抖起来,“我以后不敢了,求求主人再给我一次机会,别抛弃我” 太漂亮了。 少年被泪水浸透的脸,艳红如桃花般的眼尾,湿漉漉的黑眸,委屈又隐忍的表情 完完全全戳在她的审美上。 钟觉浅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她觉得少年哭起来实在太好看了,她变态的癖好完全被激发,她现在特别想凑过去,舔舔他眼尾的泪,尝尝他的味道; 一方面,她又真的有点生气,觉得少年刚刚实在太过分了,现在他可怜巴巴地哭着哄她、挽回她,让她感觉无比的爽; 一方面,她又很心疼他。 “起来吧,别哭了,我只是生气,又不是不喜欢你了。” 钟觉浅最终还是心软了,她起身走到褚知白面前,用指尖碰了碰他脸上的巴掌印,“很痛吧,你的脸都开始肿了。” 褚知白顺势歪过头,将脸贴到少女的掌心里,声音轻轻的,“我不痛,一点都不痛,主人如果没消气,还可以再多打我几巴掌。” 褚知白并不算说谎。 他被少女狠狠扇巴掌的时候,气流将她身上的香气也带了过来。 馥郁的桃子甜香充斥着他的鼻腔,仿佛融进了他的血液,汇聚到了他的大脑,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晕乎乎的。 接着,他的脸庞就贴上了少女的手。 她的掌心雪白温热,又软又嫩,仿佛新鲜出炉的炸牛奶的内馅,香香甜甜的,让他有种想咬一口的冲动。 可惜他来不及偏过头,少女的手掌就从他的脸上擦了过去,像是很喜欢他的脸,重重地抚摸了他一下。 痛感是在这些美妙的感受之后袭来的。 可那时,被迷得神魂颠倒的他已经感受不到疼了,他只觉得爽。 褚知白想起不久前周星照的话,咬了咬唇,又小心地开口道,“或者,主人想要踩我的脸,我也甘之如饴。” 钟觉浅闻言愣住了。 她垂下眼睫,看着褚知白眼底浮现出的病态的甜蜜幸福,脑海中,冷淡矜持的少年形象与自家那只没羞没臊的白狐狸精逐渐重合。 怎么回事! 褚知白的人设、经历都和现实中的他不一样了,怎么兜兜转转,少年还是变成了求着她打的斯德哥尔摩患者啊? 不过,踩脸的话,她在现实中还不曾尝试过。 钟觉浅的脸色变了又变,她憋了半天,最终没骨气地憋出一句,“等回家的吧。” 说完,她不好意思去看褚知白的表情,赶忙抽回了手,转身走向办公室连通的洗手间。 “你别在那跪着了,过来一起洗洗脸,你的脸上都是眼泪,我的脸上全是你的口水。” 水龙头调好温度拧开,清澈温暖的水流涌出,温柔地冲刷着少女的双手。 钟觉浅认认真真洗过脸,一边抽出洗脸巾擦干脸上的水珠,一边侧身让出了洗手台。 她嘱咐道:“等会儿我要去和阿照念安打游戏了,等我走后,你直接离开就行,不要在这里逗留。” 褚知白:“好。” 褚知白来到洗手台前,伸手接了捧水,忽然抬眸看向少女,桃花眼里微光闪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钟觉浅以为他是有什么顾虑,很有耐心地道:“怎么,你是担心离开的时候会被他们俩看到吗,放心,我会绊住” “主人,如果踩脸也可以的话,回家以后,能再加上鞭子吗?”褚知白垂下眼帘,表情有些羞涩,“我会把鞭子准备好的。” 钟觉浅:“” 他整天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钟觉浅很想再抽褚知白一巴掌,最终还是按捺住了冲动。 她不是心疼他,而是害怕。 她总觉得,就少年现在这副死样子,哪怕她一巴掌将他扇进墙里抠都抠不出来,他也会挣扎着把头凑过来舔她的手。 她真的怕他爽到。 第40章 嘴巴涂药亲她的人未免也太过混账了…… 钟觉浅摆脱掉难缠的小狗,整理好情绪回到喝茶的小花园时,她的两位竹马早已离开了圆桌,坐到了一旁的长沙发上。 顾念安靠边坐着,身子闲适地歪斜,一只手肘搁在沙发扶手上,手撑着下巴,包裹在黑裤中的长腿优雅地交叠,托着放在膝头的一本厚书。 周星照则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的另一端,专注地盯着掌中捏着的平板,漆黑的电子屏幕上是复杂的股票走势图。 钟觉浅缓步走了过去。 周星照闻声抬起头,眸中映出她的倒影的一瞬间,他微蹙着的眉也舒展开来,“浅浅,你怎么才过来,我们等你好久了。” 顾念安也朝她看了过来,视线落到她艳丽得过分的唇瓣上,瞳仁不易察觉地缩了缩。 他将书合上放好,起身来到她面前,指尖隔空点上她的唇瓣,并不真的触碰到她,“浅浅,嘴唇怎么肿了?” 钟觉浅眨眨眼,随口捏了个谎,“我刚刚在办公室想事情的时候自己咬的,下口有点重了。” “很痛吧?” 顾念安垂下眼帘,浓密的睫羽在他白皙的面庞上投下两小片阴影。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听上去充满了怜惜,“我给你上点药好了。” 钟觉浅连忙道:“不用,只是有点肿,没有破口,不严重,也不是很疼” 她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顾念安看着她的目光太过平静了,平静得甚至有几分冰冷,仿佛蛇类瞄准猎物时紧缩的竖瞳。 被少年这样注视着,她总有一种被他看穿了的错觉,仿佛她在办公室里干的那些坏事,他都心里门儿清。 钟觉浅难免有些心虚,改口道:“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方便的话,就拜托你了。” 她坐到沙发上,看着顾念安从别的房间里拿了药,来到她面前弯下腰,“浅浅,嘴巴张开,不然里面涂不到药。” 顾念安拧开手里蜂蜜罐形状的迷你药罐,用酒精擦拭过无名指,指尖蘸了点透明啫喱状的药膏,对她说道。 他身上有一种极其神奇的亲和力,任谁被他用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注视着、被他用柔和的嗓音下着指令,都会不由自主地变得听话。 钟觉浅茫茫然眨了眨眼,一时间竟忘了说“我自己涂”,顺从 地张开了双唇。 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唇瓣已经被顾念安的指尖按住了。 少年的指腹很软,湿漉漉的,在她唇上轻轻擦过,带来一抹仿若救赎的清凉。 “肿得实在太厉害了,不光是嘴唇,舌尖也肿了。”顾念安叹着气,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埋怨,“怎么能下口这么狠呢?” 他的视线自少女的唇瓣向内探去,掠过她洁白的牙齿,落在她红肿得不自然的舌尖上。 “你说浅浅怎么了?” 周星照早就凑了过来,紧挨着钟觉浅坐下,黏黏糊糊的,恨不得整个人贴到她身上去。 闻言,周星照更是歪过身子去看少女张开的双唇,视线在她的口腔中巡游了一圈,皱眉道:“啧,舌头还真肿了……” 他顿了顿,又面色微红地小声嘟囔起来:“怎么这么像被人亲过?” 顾念安:“如果真是这样,亲她的人未免也太过混账了。” 顾念安斜睨了一眼周星照,见少年并没有看他,对他这番话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心中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褚知白 他才认识浅浅几天,居然就借机傍上了她? 顾念安眼底寒意森然,仿佛那冰冷的琥珀色湖泊之下,漆黑无光的万丈深渊里,有什么惊悚的、不可名状的东西即将伸出触角。 他再次垂眸,紧盯着钟觉浅的嘴巴,按在她艳丽唇瓣上的指尖缓缓朝内探去,直至抵上了她的舌头。 少女柔软的舌尖仿佛被他指腹上的药膏刺激到了,又像是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碰触,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顾念安脸上没有表情,眸色却愈发深了,他上下轻晃指尖,感受着指腹下的湿滑柔软,不紧不慢地按着、摸着、搅弄着。 浓郁清冽的薄荷味在舌尖扩散开来。 钟觉浅被两人围住看嘴巴里面,本就觉得怪怪的,心中羞耻得不行,听到周星照的点评,感受到顾念安对舌尖的搅弄,她更是瞬间炸毛。 “你做什么!” 她“啪”地一声打掉了顾念安的手,捂住嘴巴,眼底带着薄怒,脸上似蒙了一层绮丽红纱。 顾念安顿了顿,收回手,将小药罐拧好,从容答道:“你的舌头也需要涂药。” 少年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嗓音平稳,完全不像是做了过分的事情被抓包的样子。 钟觉浅一愣,免不得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念安那么正经,又对她没什么想法,不可能会对她做越界的事情,他只是单纯帮她涂药,是她思想太邪恶,才会想歪 钟觉浅哽住,心中羞耻感更甚,连忙掏出手机生硬地换了个话题,“你们不是说在等我打游戏吗,怎么现在又不着急了?” 周星照瞧见顾念安的行为,深吸了口气,正犹豫着是直接翻脸发火,还是顾忌着少女的面子把这事轻轻揭过,就听见她这般说道。 他不爽地磨了磨牙,趁着钟觉浅不注意狠狠剜了顾念安一眼,拿出手机,换上笑脸道:“我这就上号,浅浅别急嘛。” 顾念安也擦干净手指,坐到了钟觉浅的另一边,不着痕迹地一点点向她挪动,直到和周星照一样紧紧挨着她,才消停下来。 他拿出手机,点开魔界的图标,游戏界面在眼前徐徐展开的同时,少女略带不耐烦的声音也传进了耳中。 “大夏天的,你们两个离我这么近做什么,不嫌热?”钟觉浅用手肘怼了怼身边的两人,“你们刚刚不是一人把着沙发一头吗,赶紧坐回去。” 周星照:“……” 顾念安:“……” 此后整个下午,钟觉浅都清清爽爽地打着游戏。 她这次运气不错,一下午都没碰见过什么奇葩,她技术好,两个竹马的表现也不赖,三人默契配合,轻轻松松就拿了十几连胜。 到了晚餐时间,周星照说要带他们俩尝尝日料食堂的新菜色,三人便坐进了食堂最顶层的豪华清静的包厢,点了满满一桌。 这家日料食堂是诺顿大学消费水平最高的食堂,菜色也不辜负其昂贵的价格,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钟觉浅爱玩也爱吃,打游戏拿了连胜,吃进嘴的晚餐美味可口,她只觉得这个下午过得太顺了,直到…… 直到晚餐进入尾声,周星照拿出卡递给服务员刷,黑卡按在pos机的感应区上,发出了异常的提示音。 “嗯?”周星照听出声音不对,随意睨了服务员一眼,“怎么?” 服务员面带微笑,仿佛比周星照本人还要尴尬,她又快速试了两次,才放轻声音回道,“实在抱歉,周少,您的这张卡显示余额不足。” “啧。”周星照挑眉,“肯定是机器出问题了,你出去换一个。” 服务员不敢反驳,拿着黑卡和疑似故障的pos机退出了包厢,过一会儿才回来。 她双手将黑卡奉还,观察着周星照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周少,老板说三位身份贵重,能来这里吃饭是他的荣幸,希望您能给他个机会请客……” 服务员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更是直接噤声了。 一道嗤笑的气音突兀地响起,在安静的包厢里显得异常清晰。 “阿照,收收你的表情,都把这位姐姐吓到了。” 顾念安抿唇笑着道,优雅地拿出自己的黑卡,用指尖夹着递给服务员,“麻烦了,刷我的卡。” “不对。”周星照抬手挡住顾念安的手腕,将他的卡拦了回去,对服务员问道,“我们这顿饭花了多少?” 服务员直觉自己不该动,但又不敢不给顾家大少爷面子,正纠结着要不要接这张卡,听见周星照问话,立刻条件反射似的答道:“136850元。” “阿照,别跟我这么生分。”顾念安像是见不得周星照“为难”服务员,柔声劝道,“一顿饭而已,我们两个谁付都是一样的。” 周星照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钟觉浅,只见少女垂着眼眸,仿佛陷入了沉思,又仿佛是看出了他的卡余额不足、不想他丢脸、故意装作走神。 他的视线柔和了一瞬,偏过头来与顾念安隔空对视,嘴角勾起,“我的卡只要余额低于30万,就会立刻被管家打100万进去,不可能付不起这一顿。” 服务员适时补充道:“这张黑卡余额显示为10万左右。” 周星照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黑卡,垂眸瞧了一眼卡面,又将卡翻转,轻轻掷到了桌面上,兴味道:“果然,这不是我的卡。” 钟觉浅被这一声轻响叫回了魂,视线落在那张黑卡上,只见卡面干干净净,并无任何额外的装饰。 周星照的黑卡上有女配亲手贴的星星贴纸,相应的,女配的黑卡上也贴着云朵的图案。 只不过现在她“成为”了女配,这个世界的许多细节也都随之改动,她的黑卡上现在贴着的,是一只挂着水珠的粉红蜜桃。 这张卡是…… 钟觉浅给褚知白的零花钱数额刚好是10万。 倒不是她吝啬,只是她清楚,少年不会愿意挥霍她给的钱,她与其把钱放进黑卡里吃灰,不如直接花到他身上。 “呵,有意思。” 周星照食指和中指并拢,有节奏地在桌面上轻敲,显示出他的心情不错,“我的黑卡不曾掉出过口袋,不存在和别人不小心拿错卡的可能,一定是有人刻意而为之。”【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0-47 第41章 借刀杀人你竟然留他过夜了? “我今天在学校里就接触过两个陌生人,路遥和褚知白。” 周星照漫不经心地回忆着,“到底是哪一位呢,那张冒牌的黑卡里有10万,这对平民而言可不是个小数目……” 顾念安轻咳一声,打断道:“浅浅格外青睐那个叫路遥的女孩子,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以路遥现在的生活水平,她应该不屑于搞这种肮脏的把戏。” 他说完便抬眸看向钟觉浅,对面露惊讶的少女微微一笑,“听你说想让路遥来玻璃花园后,我不放心她的人品,就派人去查了查她。” “至于褚知白……” 顾 念安歪歪头,回想片刻,“我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路遥身上,没关注他,并不了解他的情况。” “啧,可恶的小偷。”周星照本就看褚知白不顺眼,想也不想就把罪名扣到了他头上,“他胆子可真够大的,居然敢在本少爷头上动土。” 周星照说着往钟觉浅身旁挪了挪,“浅浅,他毕竟是风纪部的人,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为难他,退学就不用了,但他至少得滚出玻璃花园。” 他觑了一眼少女没有表情的脸,换了撒娇的口吻继续道,“他还得滚出风纪部,这种人品败坏的人绝不能呆在你身边。” 钟觉浅现在满脑子都是问号。 诺顿的校园卡不绑定学生信息,它就像是压缩后的现金,谁把卡拿在手里谁就能花钱,所以一旦黑卡被盗窃、交换,失主难以追回,也很难确定是谁做的。 她当初写文时这么设定,是想安排一段“黑卡失窃”的剧情,让路遥被同学冤枉偷窃,再由周星照帮忙摆平,以此增加女主对男主的好感度。 不过她小时候写文并不设大纲,剧情如脱缰的野马自由驰骋,她写着写着,就把这个设定忘到了脑后,小说中并没有出现有关黑卡的剧情。 可现在,这段剧情出现了,主角还换成了周星照和褚知白。 这又是怎么回事? 顾念安用自己的卡付了账,拿出手机敲敲打打了几秒,抬眸道:“阿照,话说得别这么早,说不定这件事与人家无关呢。” 周星照不语,只拧紧了眉。 他看不懂顾念安了。 他以为,顾念安刚刚主动帮路遥摘除嫌疑,是打算和他一唱一和,把褚知白从少女身边赶走,没想到他居然会胳膊肘往外拐。 明明顾念安也喜欢浅浅,明明他也是占有欲极强的性子,明明他连他这个多年好友都要暗戳戳地挤兑…… “我之前加了褚知白的联系方式,刚刚约了他见面。”顾念安收回手机,抿了口茶,“这件事还是当面谈比较好,有什么误会也能立刻说开。” 周星照闻言一愣,他盯着顾念安的脸,几秒后忽而笑了,俊秀的眉眼舒展,说不出的帅气,“没错,这种事确实该当面说。” 周星照说着站起身,身下的座椅与地面刮擦,发出一声不大却尖锐的响动,“那走吧,你和他约在哪了?” 顾念安选的见面地点,是离日料食堂不远的一处玫瑰花圃。 花圃呈圆形,面积不算大,正中是一棵两人合抱、枝繁叶茂的古树,颜色各异的玫瑰在古树周围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外面是一层两米多高的灌木围墙,灌木之外又围了一圈铁栅栏。 有这两层遮挡在,人若是在花圃之外,绝对无法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最近这两天,学校要将花圃里的玫瑰换成其他品种,把花坛里的植物薅得干干净净,花圃也就没什么人来了。 三人来到玫瑰花圃时,里面正巧空无一人。 钟觉浅走在最后,穿过花圃大门时,她停下脚步,在门上醒目的位置贴了几张象征她身份的蓝色纸条,示意他人勿进。 她将门虚掩上,来到花圃中央,倚靠着古树的树干站定,人进入呆呆的木偶状态,思绪却在脑海中百转千回。 周星照为什么会和褚知白拿错卡? 两人相撞同时掉卡、不小心拿错这个可能被周星照亲口排除了;褚知白绝不可能当小偷;路遥没理由坑害自己的竹马;顾念安完全没有作案动机…… 钟觉浅抬眸,望着不远处周星照的背影。 少年站在她几米开外的地方,正低头专注地瞧着脚边的一片草叶,那里停了一只翅膀很漂亮的小飞虫。 周星照的人设恶劣霸道,同时也是天真的、带着些孩子气的,很多时候,他的一些行为都会显出几分纯粹可爱来。 自导自演诬陷褚知白,以此把他赶出玻璃花园、赶出风纪部,这种事会是他做的吗? 钟觉浅不认为罪魁祸首是周星照,可排除了其他不可能的答案,就只能是他。 为什么? 钟觉浅沉思许久,脑中忽而灵光一现。 褚知白是路遥的青梅竹马,本就与她有多年积累的好感,他加入风纪部,以副部长的身份进入玻璃花园、获得了和她的办公室相连通的专属房间,更是能和她天天见面了。 周星照给褚知白扣上小偷的罪名,不但能败坏他的形象,让路遥对他产生误解,还能直接减少他和路遥的会面。 这是相当高明的打压情敌的手段。 只是不太道德罢了。 原来,周星照表面上对路遥毫无兴趣,甚至避之如蛇蝎,实际上却在意她在意得要命,为了清除情敌,他居然连诬陷这种阴损的招数都学会了…… 钟觉浅并不认同周星照的做法,但她意外地觉得,周星照的口是心非和不择手段,让男女主的CP诡异地变得更加好磕了。 她要不要顺着周星照呢? 于情,她想斩断褚知白和路遥之间的情丝,让男朋友乖乖待在自己身边;于理,她很难帮褚知白证明什么,除非她肯暴露他们之间的契约…… 就在钟觉浅陷入纠结的时候,远处的镂花铁门被推开,金属门轴转动摩擦的吱呀声随着微凉的风吹进她的耳中。 她循声望去,只见褚知白走进花圃,穿过丛丛只剩土壤的花坛,来到周星照面前停步。 顶着周星照略带鄙夷的目光,褚知白平静地将手伸进口袋,拿出一张黑卡递了过去,同时将另一只手摊开,全程一言未发,意思却很明显。 周星照并未将黑卡从褚知白的指间抽出,只双手插着兜,懒洋洋地垂下眼眸。 视线落在卡面角落熟悉的星星贴纸上,他用鼻腔轻哼了一声道,“果然是你。” 周星照从外套口袋中抽出右手,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那一张冒牌的黑卡,伸到褚知白摊开的掌心上方。 随着他的指尖一上一下地晃动,那张卡的边角便在少年的掌心中轻敲,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这张卡还给你,那张卡算我赏你了。” 周星照轻笑,将那张余额10万的卡放到褚知白手里,又退后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无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偷了我的东西,我都不在意,也懒得追究,只是有一点。” 周星照瞥了一眼树下的少女,压低声音道,“离浅浅远一点,别让我再看见你出现在她身边。” 褚知白闻言,平静的黑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自导自演,很有意思吗?” 他翻手将周星照的黑卡丢在地上,唇角微微上扬,“尊贵的周大少爷,你不是从不把平民放在眼里吗,如今为了陷害我,居然连这种小偷小摸的下三滥把戏都学会了?” 周星照眉头一皱,正要反唇相讥,瞧见褚知白眼底明晃晃的嘲讽,忽然顿住了。 如果不是他做的 周星照瞬间想明白了什么,偏过头去。 只见顾念安正立在古树下、陪在钟觉浅身边,静静看着不远处的他们,仿佛正在欣赏一场颇为有趣的戏。 对上他质问的、愤怒的目光,顾念安既没有计谋被看破的慌张,也没有坑害好友的愧疚,他反而幅度极轻地耸了下肩,直视他的眸子,脸上露出一抹浅笑。 少年长得俊秀漂亮,气质也清雅温和,往那一立,像个与世无争、飘然出尘的谪仙人似的,任谁看到他这副模样,也不会把他与“阴险”这个词联系到一起。 周星照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很清楚,他现在说出真相的话,不但扳咬不了顾念安,还会放走褚知白这个威胁,他只能咽下这口气, 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顾念安正是算准了他的想法,才不怕暴露,用那张笑盈盈的假脸恶心他。 死绿茶,居然敢拿他当枪使! 周星照仿佛活吞了苍蝇一般恶心。他张开双唇,无声地长呼了一口气,正要把心头这股火按下去,就听到了褚知白的问话。 褚知白:“你很怕我?” 周星照刚才后退的那半步,是无声的傲慢,也是明晃晃的嫌弃。 此刻褚知白又逼近了周星照半步,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恢复如初,变成了最开始由他制定的尺度,是精彩的回击,更是令骄傲的少年难以忍受的挑衅。 周星照怒道:“你说什么?” 褚知白冷冷说:“你煞费苦心往我头上泼脏水,不就是担心我会夺走浅浅的注意,想找个理由把我从她身边赶走吗?” “全校都说浅浅单恋你,还单恋了好多年,如果真是如此,你应该安全感很足,不介意她身边出现其他异性才对吧?” 看着周星照眼底的怒意越来越浓,褚知白发出一声嗤笑,“看你这副疯狗护食的样子,我怎么觉得情况正相反,你才是那个单恋” 话音未落,褚知白就感觉喉头一紧,是周星照用力揪住了他的衣领,衬衫布料在少年青筋暴起的手下皱成一朵重瓣的白花。 “谁允许你这么叫她的?”周星照恶狠狠地盯着褚知白,指节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整个人活像一头即将暴走的野兽。 褚知白没有挥开周星照的手,而是顺着少年的力道踮起脚尖,让呼吸顺畅了些的同时,也让他在不远处观望的少女眼中显得弱势可怜。 要不要回答他呢? 褚知白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的黑暗情绪。 从他在茶桌上被少女拒绝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再高尚了。 他不想再替少女的名声着想,他渴望暴露和她的关系,成为她裙摆上永远洗不掉的脏痕,让自己的名字和她的名字纠缠在一起 可他也不想惹少女生气,更担忧自己会被她一怒之下抛弃。 褚知白抿起唇,悄悄朝不远处的少女瞥了一眼。 只见钟觉浅正紧皱着眉盯着他们,表情很担心,又显得有几分纠结。 如果能让周星照对他出手的话,如果他能满脸伤痕、看起来惨兮兮的话,主人心那么软,应该就不舍得再对他说重话了吧? 褚知白心念转动,突然,他的视线和钟觉浅的目光隔空相撞。 褚知白下意识地感到心虚,垂下眼睫,想要避开她的注视,可钟觉浅却好似从他的反应中读出了什么信号,原本犹豫的神情瞬间变得坚定了。 “阿照,松手。”钟觉浅朝两人走了过去,“这件事不可能是他做的,因为” 钟觉浅原本是想袖手旁观的。 如此,她既没有暴露她和褚知白的契约关系、信守了承诺,又能借着周星照的手把褚知白和路遥拆散,可谓两全其美。 可她看到褚知白与周星照对峙,虽然听不清楚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但也能猜到他会被怎样误解、羞辱、贬低,心中顿时就有些不忍了。 更何况,少年还那样看了她一眼。 他投来的目光太平静了,完全不像要向她求助的样子。他似乎笃定了,在他和周星照之间,她会偏向后者,对她不抱有一丝希望。 “因为?”周星照并未松开手,只把头转向钟觉浅,微微泛起血丝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钟觉浅觉得接下来的话有点羞耻,但她还是提高了音量,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清楚,“因为他是我的人,完全没必要做这种事。” “什么?” 周星照怔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钟觉浅泛上薄红的脸,脑海中回荡着她的声音,连褚知白挥开了他的手、挣脱了他的钳制都感受不到了。 这句话的含义太令人难以置信,以至于周星照心头涌起的不是愤怒,而是茫然。 他怀疑起了自己的言语理解水平,轻声问道,“浅浅,你说什么?” 这怎么还带追问的? 她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吧? 钟觉浅有些疑惑,又想起自己上大学时,寝室里哪个姐妹宣布脱单,其他人都要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一通,恨不得把人家男朋友的祖宗十八代都扒清楚,也就释然了。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更何况周星照是她的至交,突然知道她悄悄交了个男朋友,会觉得震惊、想要多了解一些也正常。 钟觉浅顶着微微发热的脸庞,再次开口道:“我说,他是我的男朋友。” “我其实没想瞒着你和念安的,只是当初我对这段感情不太认真,以为很快就会结束,就没跟你们俩说。” “最近我想法变了,想认真与他谈恋爱,就打算介绍你们几个认识。” “在玻璃花园里的时候,我不知怎么没好意思开口,就想着下次有机会再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误会” 钟觉浅从开口后就没朝褚知白那边看过,但她能感觉到,少年的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身上,不曾有过片刻的飘忽。 她说这些话,也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周星照的好奇心,更是想通过当着两位好友的面给褚知白名分,让少年有一些安全感。 主人很爱她的小狗。 她很爱她的男朋友。 钟觉浅撒谎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的。她越说下去,眼睫垂得就越低,一双眼只顾着看身前的地面,没注意到周围三个少年的反应。 周星照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何时握成了拳,打磨圆润的指甲因为他恐怖的力道,竟生生扎进了掌心里。 他不觉得手痛,只觉得胸口阵阵发疼。 “你。”周星照咬紧牙关,几乎是用全身的力量去控制说话的语气,让自己的嗓音听上去平稳一些,“你什么时候和他在一起的?” 钟觉浅想也不想便回道:“也没多久,那天我不懂事对路遥动手,他进来拦住了我,我才认识他”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道似笑似哭的气音从头顶传来。 钟觉浅抬眸,只见周星照已经逼到了她身前,正垂头注视着她,碎发掩映之中,凌厉的眉毛之下,一双通红的眼睛似乎马上就要落下泪来。 她觉出不对,“你怎” 周星照却抬起手,手背横在眼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只露出带着几道月牙状血痕的手掌,“你对他一见钟情,是吗?” 钟觉浅本能地觉得,她不能再和周星照继续谈这个话题了,可同时,褚知白就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她,等着她表态。 想起不久前褚知白的眼泪,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是。” 周星照闻言咧开了嘴角。 手掌挡住了他的双眼,他的表情便只由下半张脸构成,他应该是在笑,周身的气息却阴沉得可怕。 周星照:“哈,难怪从那天中午起你就对我特别冷淡,难怪你非要撮合我和路遥,原来你找到了新的喜欢的人,迫不及待想甩掉我,把我推给别人” 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 钟觉浅刚要说话,就被走到身后的顾念安拉住了衣角。 少年的脚步声在她背后消失的同时,泉水般清澈温柔的嗓音也轻轻响起。 “浅浅。”顾念安像是单纯地向她确认,“所以,昨夜我离开时看到的那一辆去往你家的车,车上坐着的人是他,对吗?” 这个问题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星照理智的弦悉数崩断,他再也无法控制住情绪,抓住钟觉浅的手腕,顶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质问她,“你竟然留他过夜了?” 嗓音颤抖破碎,几近哽咽。 周星照明白, 他不必等少女的答案了。 先前的许多谜团,他自己也能弄清楚了。 比如,为什么少女主动将腿搭在他的膝头上,向他发出了暧昧的信号,他给出回应后,她却显得那么抗拒和慌张。 比如,为什么少女和褚知白去办公室,回来后,她的嘴唇和舌头都明显地肿起,像是才刚经历过热烈长久的亲吻 周星照垂眸,目光落在钟觉浅依旧艳丽的唇上,脑海空白了一瞬。 下一秒,他突然回过身,仿佛一头发怒的雄狮朝褚知白扑了过去,将毫无防备的少年按倒在地,“我杀了你!!!” 第42章 有关“他”他以为自己是谁的替身?…… 褚知白被巨大的冲击力扑倒,后脑重重地磕上地面,他还未从短暂的眩晕中回过神来,迎面就挨了周星照饱含怒意的一拳。 对方坚硬的掌骨头从他的脸颊上划过,仿佛锋利的刀刃割破了他的唇角,温热的血顿时流淌下来。 脸上传来蜂蛰般的剧痛,血腥味涌进鼻腔,褚知白瞬间清醒,他冷冷地抿起唇,抬肘挡住了周星照落下的拳头,趁着他反应不及,一拳重击在了他的腹部上。 情敌身份明了,他们两个本就满腔嫉妒和怒火,恨不得让对方立刻从世界上消失,此刻吃了痛见了血,更是像两头殊死搏斗的野兽,疯狂扭打纠缠起来。 “知白!” 钟觉浅尖叫一声,就要冲过去将两人分开,却被身后的顾念安强行握住肩膀扯进了怀中。 “浅浅,不要过去。” 顾念安双臂虚环在钟觉浅身前,将她抱在怀里,肌肉紧实的胸膛贴上她纤薄的背,像是冰冷的蛇在汲取人类的体温。 他柔声道:“他们两个现在打红了眼,你贸然冲过去,很可能会受伤。” 两人挨得过分近了,彼此身上的幽幽茶香与清甜桃子味交织融合,变成了一种极其令人沉醉的味道。 顾念安垂下头,趁着少女满眼都是撕打着的二人、无暇理会他的小动作,鼻尖凑近她的发丝,贪恋地轻嗅着。 短暂地沦陷沉迷。 钟觉浅:“可是” 钟觉浅知道周星照有多能打,在她的设定下,少年从小练武,击剑、箭术、综合格斗等样样精通,在这本小说中涉及到的所有角色里,他算是人形武器般的存在了。 她真怕褚知白受伤。 顾念安想要亲昵地将下巴搭在少女的肩头,却又克制地半路停住,只将唇凑近她的耳畔,“浅浅,别太担心你的那位男朋友了,他看着身手不差,不会有事的。” 蛇温柔地吐着冰冷的信子。 “如果你真的不想他受伤,就别叫他的名字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对他的偏爱和在意,会让阿照发疯的。” 顾念安注视着正和情敌撕打不休的周星照,嘴上替他说着话,漂亮的眼睛里却毫无温度可言。 钟觉浅还是想尽快把褚知白和周星照分开,她试着挣了挣,发现没办法从顾念安的桎梏中逃离,便偏过头道:“念安,你帮帮我好吗?” 顾念安微怔。 念安,帮帮我嘛。 他对少女的第一次心动,便是从她撒娇般的求助开始的。 这句话让他死水般的心间荡起了细腻的涟漪,也让他从此坠入了名为求而不得的无间地狱。 顾念安眼中浮现出一抹轻嘲,他放开钟觉浅,朝地上扭打着的二人走去,找准时机半跪下来,一手隔开了周星照的手臂,一手挡住了褚知白打出的拳头。 “别打了。”顾念安对褚知白道,“你难道还想让浅浅为你担心吗?” 说完,他扭头看向周星照,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音量开口,“阿照,你还不明白吗,他正希望你狠狠揍他呢,他被你打得越惨,就越能得到浅浅的疼惜。” 周星照死死盯着顾念安,不发一语。 经过刚刚的打斗,他面对钟觉浅时的那一双泪眼早已消失了,锐利的视线仿佛刻刀从顾念安的脸上划过,如有实质地带起一阵轻微的刺痛感。 周星照沉默片刻,一边抬手擦掉脸上的血痕,一边从地上站起来。 相比于周星照,褚知白伤得要重一点,但也并无大碍。 顾念安伸手扶住褚知白,帮助少年起身站稳,对钟觉浅温声道:“浅浅,你和阿照应该还有些话要说,我先送他去医务室吧。” 钟觉浅觉得她确实应该和周星照谈谈,便叹了口气道:“那就麻烦你了。” 她走到褚知白面前,目光落在少年脸颊的伤痕上,抿了抿唇,拿出手帕轻轻按住了他唇角的血迹,“我等下派车过来接你,你去医务室处理过伤口,就回家等我好吗?” 褚知白乖乖点头,接过手帕,隔着一层丝质的料子,他的大掌短暂地握住她的手又放开,“好。” 顾念安旁观着两人的亲昵互动,眼底冰冷寂寥,好似堆满了化不开的冰雪。 可当钟觉浅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他又立刻换上了温柔和煦的样子,连嗓音也仿佛浸染了夏风的暖,“浅浅,有我在呢,不必担心,那我们就先走了。” 诺顿的学子个个金尊玉贵,学校对医疗问题自然非常重视,校园内除了有钟氏的医院,每栋建筑内也都设立了医务室,方便就医。 顾念安与褚知白走出玫瑰花圃,来到最近的一间医务室。 医务室里没什么人,一个值班的医生正坐在电脑前摸鱼,见到来人便立刻起身,语气恭敬地向顾念安问好,“顾少。” 顾念安颔首道:“麻烦你看看他的伤,找些药品出来,剩下的我们自己弄就好。” 医生心领神会,她让褚知白到病床边坐下,瞧了瞧少年脸上的伤痕,从药柜里拿出药品和工具,用托盘盛着放到床边的小桌上,便离开了医务室。 医务室重新归于寂静,只有墙上的挂钟指针不紧不慢地持续走动,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褚知白拧开药水瓶,用镊子夹住棉球蘸取药液,对着桌上的镜子往伤口涂药。 透明药水接触到裸露的血肉,顿时激起一层细密的泡沫。 他皱了皱眉,继续上药,忽然,一阵清润柔和的少年音在身侧响起,“抱歉,肯定很痛吧?” 褚知白顿住,转头朝边上瞧去,只见顾念安也坐在病床边,与他保持了一点距离,不过分亲近,却也不算疏远,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 顾念安侧过身注视着他,表情带着歉意,“我代阿照向你道歉。” 少年生得清秀貌美,气质也矜贵,往那一坐,优雅得像是从油画里走出的人物。 褚知白讨厌周星照,对顾念安却没什么恶感,更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便平静道:“这件事与你无关,要道歉也该是他向我道歉。” “阿照他” 顾念安的声音低了下去,似是在为好友感到怅然,“阿照从小和浅浅一起长大,被她偏爱多年,在他的认知中,他和她这辈子都会绑定在一起。” “之前阿照只把浅浅当朋友时,对她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就强得可怕,现在他对她生出了那份心思,就更不能容忍旁人靠近她了。” “他以为再过不久,他和浅浅就能正式交往,从青梅竹马变成情侣,结果,你突然以浅浅男朋友的身份出现了。” “这对他的刺激太大了,他会崩溃也” 褚知白:“呵。” 褚知白掀起眼皮看向顾念安,唇角笑意冰冷,“周大少爷从前不是见过我的那位正主,他看到我这张脸时,不就该什么都明白了吗,他有 什么可崩溃的?” 正主? 他以为自己是谁的替身? 顾念安心中疑惑顿生,短暂的思索后,他垂下长睫,不着痕迹地将眼底的情绪掩藏起来,幽幽叹了口气。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好似一切尽在不言中。 褚知白没察觉出不对,他犹豫片刻,终究按捺不住那份执念,向顾念安打听。 “我的正主在去世后也能被浅浅放在心上,让她连我这个替身都能爱屋及乌,应该是她的初恋吧,可以跟我说说他是个怎样的人吗?” 顾念安一时没有回答。 他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仿佛一尊精美绝伦的玉像,不食半点人间烟火,只有搁在膝头的手,指尖微微颤动,暴露了主人心中的惊涛骇浪。 顾念安从未如此强烈地嫉妒过某个人。 他在认清自己对浅浅的心意后,曾经难以自控地嫉妒过周星照,嫉妒他自幼时起便能被她喜爱偏宠,嫉妒他永远占据着她心中的第一位。 他知道自己无法光明正大地取代周星照,便只能处心积虑,一点一点朝少女的心靠近,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可令他如临大敌的周星照,在浅浅那里总是压他一头、让他感到挫败绝望的周星照,在这个名叫褚知白的少年面前,竟是输得彻彻底底,狼狈至极。 褚知白才认识浅浅数日,仅数日,不抵他们与少女相伴的漫长岁月的零头。 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多年情谊,都败给了轻飘飘的一句“一见钟情”。 只是因为这张脸。 浅浅到底有多爱褚知白的脸,才会抛弃喜欢了好多年的周星照,移情别恋,还编出了个所谓的“正主”哄骗他,向他解释她对他突然迸发出的强烈喜欢? 顾念安抬眸注视着褚知白的面庞,用视线描摹他的五官,脑海中,少年的画像与自己的面容重叠,两人之间的相貌差异暴露无遗。 他的心脏似乎裂开了一条狭长的缝隙,深处压抑许久的黑暗汩汩淌出。 在褚知白对他的视线感到不适之前,顾念安收回目光,微微垂头,露出个有些怀念的浅笑,“确实很像” 说着,他又压下唇角,表情变得冷淡几分。 这副模样对他来说实属罕见,却恰恰是一个看到故人替身的人应该有的态度。 “不过,也只是皮囊上的相像而已。” “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喜欢浅浅,自愿作为替身留在她身边的,所以,我给你个建议,如果你想在她身边待得久一点,就不要向任何人打听‘他’的事情。” 顾念安瞥了褚知白一眼,态度依旧是礼貌客气的,眼底却不经意流露出克制的轻视与怜悯。 褚知白被他的目光狠狠刺到,脸上火辣辣地发热。 顾念安劝告的话语、高高在上又略带怜悯的态度,不啻于直接对他说,别再自取其辱了,你给‘他’提鞋都不配。 那种强烈的羞耻感,仿佛一股血气猛地涌到喉头,又不得不生生咽下去,噎得他眼角发烫。 “不会再问了。”褚知白沉默许久,才平静回道,“真想知道的话,我下次会直接去问浅浅本人。” 顾念安清楚,褚知白不可能再问了。 他既已把这根刺深深扎进了对方心里,面对少年此刻的色厉内荏,便只道:“那就随你的心意了。” 说完,顾念安不再留意褚知白的反应,起身离开了医务室,来到走廊尽头的窗前,推开了两扇玻璃窗。 略带热意的夏风顺着窗口涌进来,吹过他的衣角,落日余晖点点落在他的发上,像是用细细的画笔勾出了一层金边。 顾念安面无表情地遥望着远处的花圃。 因为距离遥远加上角度问题,他其实只能瞧见古树浓密苍翠的树冠,但即便看不见,他也知道此刻树下正在上演一场好戏。 对周星照而言,这场戏刻骨铭心。 第43章 我喜欢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目送两个少年离开玫瑰花圃,钟觉浅回过身看向周星照,神色复杂。 她看上去温柔,实际上却霸道护短,男朋友被外人打,她当然气得不行,换作平时,怎么着也要想法子报复回来。 可周星照是她名义上的竹马,她也和少年亲密相处了数日,有感情在,更何况他自己也受了伤,看上去惨兮兮的 钟觉浅便只叹了口气,走近周星照,有些无奈地道:“好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了,说说吧,你刚才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动手?” 周星照垂眸看向钟觉浅伸来的手,只见她雪白的掌心上托着一包纸巾,是让他用来擦掉脸上的血痕的。 少女本该给他一条手帕,上好的丝质料子,边角处绣着漂亮的花纹,因为被她带在身上,浸染着她独有的清甜桃子香。 可她的手帕已经给了褚知白,所以轮到他时,就只剩下这包纸巾了。 周星照只觉喉头腥甜,他舔了下嘴唇,声音充满了阴鸷感,“我打他怎么了,他就是该死,也不照照镜子,路边野狗都不如的东西,居然敢站到你身边” “住口!” 钟觉浅这下是真的恼了,她把纸巾收了回去,语气中也带着一股火,“我说过了,我对褚知白是认真的,他是我的男朋友,你用这么难听的话侮辱他,是在恶心我吗?” “认真?”周星照低低地笑了,“你对他能有多认真,无非就是给他个男朋友的名号而已,难不成你想和他结婚?” 钟觉浅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我的伴侣只会是他。” 话音未落,她就感觉头顶覆上了一层阴影,是周星照忽然逼到了她面前。 钟觉浅抬眸,对上周星照泛红的眼睛,他正直直地盯着她,目光似乎要将她的灵魂穿出个洞来。 她看着两颗晶莹的水珠在少年的眼角处晃动,挂在他漆黑纤长的睫尾处,仿佛随时要掉落的样子,没来由地心慌起来。 钟觉浅无意识地后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了古树的树干,她的手掌也不自觉地按在了树皮上,指尖揪紧。 粗粝的树皮摩擦着她的指腹和掌心,那触感仿佛强劲的电流贯穿了她的身体,她身子轻颤了颤,脑子也随之清醒了许多。 她居然在慌张? 她有什么可慌张的! 想到这里,钟觉浅皱了皱眉,伸手撑在周星照的胸膛上,阻止了他的靠近,“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有事说事,别离我那么近。” 周星照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语气激动,“你是被那个叫褚知白的家伙下蛊了吗?你才认识他多久,竟然这么重视他?” 少年说到这里顿住了,片刻的犹豫后,他不管不顾地道:“如果我就是容不下他呢?如果你身边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呢?你要怎么选?” 钟觉浅愣住了。 一个荒诞的猜测浮上心头。 她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周星照的反常,也有过不止一次这样的猜测,但这猜测太荒谬,它推翻了她笔下的感情线、否定了她一直以来为了打助攻所做的努力,是以她一直拒绝往这个方向思考。 然而,周星照刚刚的话,将他热烈赤诚的情感暴露无遗,她没办法再视而不见了。 钟觉浅深深吸了一口气,终究开口问了,“阿照,你是不是喜欢我?” 不是吧,一定是她想错了,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他没有理由喜欢她啊? 周星照:“……” 周星照曾无数次在脑海中幻想过少女听见他告白后的反应。 也许她会害羞,漂亮的眼睛眨啊眨,就是不肯与他对视;也许她会淡笑着拥抱他,给他一个美好的、蜻蜓点水般的定情吻;也许她会傲娇地拒绝,让他再认真追她一段时间…… 总不该像现在,她面无表情地问他,眉微微皱起,声音也提着,仿佛他的回答、他的心意,是一件她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麻烦事。 他们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啊? 周星照紧闭双唇,咬着牙,下颚线条绷得很紧。他不想开口,仿佛只要不说出来,他的心意就不会被拒绝,他的骄傲也不会被击碎。 但他的心脏不甘地在胸腔里冲撞,渴望得到少女的回答—— 你也喜欢我,对吗? 你会选择我,对吗? “是,我喜欢你。”周星照深深望进钟觉浅的眼睛里,一字一顿,“你喜欢我吗?” 他倔强地索求着少女的回应,好似一个明知屋内无人、却依然持续敲门的访客。 访客面前的门永远都不会打开,周星照也永远无法听到钟觉浅对他说出“喜欢”二字了。 少女的垂眸不语便是答复。 “你居然真的喜欢上褚知白了?”周星照眨了下眼,眼角那颗晃晃悠悠的泪终是掉了下来,“所以,非要二选一的话,你的选择是他,对吗?” 他红着眼眶,声音发抖,明明是一句质问的话,却因为他眼中流露的恐惧生出了几分祈求的味道。 他在求她说不。 钟觉浅清楚周星照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她虽然觉得他对她的情感来得莫名其妙,看到他这副模样却也不好受,别过头道:“没错。” 话音未落,她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少年攥得更紧了,任她怎么用力都抽不回来。 “凭什么?”周星照抬手擦干了眼泪,胸膛却起伏得更加剧烈,显然情绪激动到了极点。比起难过,他现在更多的是不甘。“那家伙到底哪里比我好?” 钟觉浅现在脑子非常乱,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能说什么,便只抿紧了唇。 没成想,她的沉默如一点滚烫的星火,落在了周星照这座本就不算平静的火山上,瞬间将熔岩引爆。 “钟觉浅!”周星照第一次直呼了她的全名,他伸手撑在她的耳侧,垂下头逼近她,语气近乎咬牙切齿。 “我们认识了差不多快二十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珍重爱护的青梅,是我喜欢的女孩,对我来说,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了,你知不知道!” “我承认,当初是我混蛋,没给你女朋友的名分,让你等了我这么久,你现在不喜欢我,我认,你喜欢上了别人,我也认,至于我怎么把你追回来,那是我该努力的事” “可你不该把那个叫褚知白的家伙排到我前面!” “哪怕你说你喜欢念安、觉得他比我重要,我都不会这么愤怒,毕竟念安认识你的时间不比我少,可褚知白他算个什么东西,他才在你身边待了几天,就能在你心里与我平起平坐了?” 周星照的力气太大了,他激动之下一个不注意,覆在树干上的修长手指就陷进了树皮里。 树皮碎裂开的细微声响传进钟觉浅的耳中,激起了她一阵颤栗。 “哈,不对,不是平起平坐。”周星照自嘲地咧开嘴角,“他可比我重要多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你怎么能选择一个认识仅仅几天的人,不要我?” 周星照唇角笑意更浓,声音里却夹了些哭腔,“你让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让我对你的喜欢,你让周星照这个人,都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太像了。 钟觉浅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看着周星照近乎崩溃的模样,恍惚地想,此时此刻的少年,与原剧情中女配黑化的时候实在太像了。 喜欢上自己的青梅竹马,却发现对方心有所属,觉得自己与心上人有多年情谊、地位无可替代,是以一开始并没有把对手放在心上,最后发现自己居然败给了不起眼的平民…… 仿佛原本的小说剧情,在男主和女配之间发生了性转,周星照把女配当初经历的情节都体会了一遍,也走完了女配从轻蔑到不可置信再到崩溃发疯的心路历程。 女配为感情所吃的苦,他分毫不差地受了一遍。 原本的女配高贵优雅,温柔善良,是女神般的人物,可在经历了这样“屈辱的失败”后,她受不住刺激,变成了霸凌女主的恶毒女配。 那周星照呢,他那么骄傲,在这样的打击下会变得如何? 钟觉浅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刻她和周星照的距离太近了,他们的姿势也有点危险,好像两人之间马上要发生什么似的。 她的心咯噔一下,正要说点什么安抚的话,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腕就产生了惊悚的触觉。 周星照拿起她的两只手腕并到一处,单手擒住举高放到她的头顶,头垂了下来,英气俊美的五官逐渐朝她逼近,越过了安全距离,却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钟觉浅:“你!” 少年身上那股并不陌生的气息朝她漫了过来,热烈,好闻,刺激感官,侵略性和存在感都极强,像汹涌着的、她无法视而不见的海浪。 钟觉浅放弃了嘴遁,只拼命挣扎,结果不但没能将手腕抽出,还被察觉到她的抗拒的少年不满地按住了肩膀。 她的力气完全无法与周星照抗衡,肩膀被按住的一瞬间,她就相当于是被钉死在了原地。 少年那双犹挂着泪珠的眼睛近在咫尺,鼻尖几乎碰到了她的皮肤,炙热的吐息拂过她的面庞。 钟觉浅的脸却并未因为这份热意泛起暧昧羞涩的红潮,反而“唰”地一下子白了个彻底。 眼看着周星照的唇就要落下,她条件反射地屈膝抬腿,膝盖挤进他的两腿之间,想要狠狠踢过去,却又不忍地止住了动作,只在最后关头将脸偏了过去。 她的侧脸因此暴露在了少年眼前,秀丽的黑色长发垂落在颊边,将脖颈线条修饰得更加好看,整个人仿佛一只引颈受戮的白天鹅。 周星照顿住,这一刻他几乎恨透了钟觉浅的无情与温柔,既断绝了他的念想,又让他无法彻底狠下心粗暴地对待她。 他垂下眼眸注视着少女的侧脸,终是没能顺从心意去吻她,只将薄唇轻轻印在了她的下颌线上。 周星照的神色中非但没有与心上人亲近的欢愉,反而愈发痛苦了,像是在忍受某种非人的折磨。 他钳制住少女手腕的那只手,也仿佛因为承受不住这份剧痛而脱了力,沿着她光洁的腕骨滑落下来。 感觉到脸颊被亲吻的瞬间,钟觉浅就为自己刚刚的心软后悔了,这个吻几乎算是她“默许”的,强烈的羞耻和对爱人的愧疚淹没了她。 双手重获自由,她一手撑在周星照的胸膛上,使出全身力气逼得他后退了半步,一手高高扬起,伴随着凌厉的掌风扇在了他脸上。 啪! 响亮的耳光声在空气中炸开,钟觉浅睁大眼睛开口,声音里充满了惊讶与怒意,“周星照你疯了!你怎么能对我做这种事!你怎么能喜欢……” “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周星照用手背蹭了下脸颊上浮现出的巴掌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难不成你真以为我想一直做你的竹马?”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说着说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浅浅这么迟钝,连我表现得如此明显的感情都察觉不到,那你肯定也以为念安只是你的好朋友吧?” 钟觉浅:“你什么意思?” 看到少女疑惑的表情,周星照忍不住笑出声来,喉间泻出性感的气音。 顾念安想利用他除掉褚知白,鹬蚌相争,他自己来做渔翁,成为最后陪在少女身边的人。 他却偏不让顾念安得逞,他要撕坏他的“斗笠”,扯烂他的“蓑衣”,让他意识到自己是个多么可悲且滑稽的小丑! 周星照笑着道:“你和念安认识了这么多年,却远不如我了解他,他平时看起来不争不抢的,可真要抢起来,他的心思比谁都深沉,手段比谁都阴损。” “今天的事是他一手策划,他故意换了我和褚知白的卡,用话语引导我当面去找褚知白算账。” “他算准了你会为了保护褚知白主动说明你们之间的关系,也算准了我知情后不能善罢甘休、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他从你身边赶走。” “如此他的目的就达到了:利用我除掉了褚知白这个棘手的麻烦,没有脏自己的手,同时这件事也会让你对我心怀芥蒂,他之后就可以找机会爬到我头上来。” “只是他千算万算,算错了你对褚知白有多重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不但没能把褚知白赶走,输得彻彻底底, 还反手揭了他的老底,将他对你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都暴露在了你面前……” “你不许说了!”钟觉浅突然出声打断,她沉着一张脸,语气冷硬,“你自己发疯也就罢了,别往念安身上泼脏水,你说的字我一个都不会信的。” 周星照知道,少女能有这么激烈的反应,恰恰说明她把他的话放在了心上,开始怀疑顾念安了。 但他依然被她信任顾念安的模样刺痛到了,垂落眼睫有些受伤地道:“哈,褚知白排到了我前面,顾念安也排到了我前面,是不是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排到我前面了?” 快闭嘴啊。 周星照一边在心中训斥自己,一边又忍不住继续对少女说出更过分的话。 他的思绪仿佛在经历残忍的撕裂,一半想法是少说少错、别再让少女更加厌恶自己,另一半却是破罐子破摔,想通过自贬自厌逼出少女更多的反应。 他想听少女哄他,说他对她很重要,哪怕她不喜欢他,他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仅此而已。 周星照自己都觉得震惊,他有一天竟然能卑微到如此地步,仿佛那一段他被少女深深喜欢着、宠得没边的记忆,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 然而,他的这点愿望也落空了。 钟觉浅好似早已厌烦了与他纠缠,说完,她不再去看他脸上的表情,挥开他的手臂转身往外走。 周星照一瞬睁大了眼睛,脸上失去了所有表情,褪成了惨然的苍白。一股前所未有的心慌裹住了他,他拽住少女的衣袖,不想让她走,“浅浅……” 钟觉浅:“别碰我!” 钟觉浅此前觉得顾念安游离于剧情之外,与谁都没有利益牵扯,性格又温软,只是一朵需要朋友关爱的纯洁小白花。 黑卡事件发生之后,她从没怀疑过顾念安,但周星照的话让她不得不开始思考了。 她之前认为这件事是周星照的手笔,他的动机是铲除褚知白这个情敌,然而少年喜欢的人是她,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褚知白和她的关系,完全没理由对他动手。 不是周星照,就只能是顾念安,可少年没有动机这么做,除非他也对她…… 想到这里,钟觉浅的脑子更乱了。 努力想要改善剧情却前功尽弃的烦闷、不知如何面对两位好友的茫然,仿佛两块巨石,一块叠一块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钟觉浅大叫着甩开周星照的手,看到少年惨淡的表情,理智又回笼了些,抿了抿唇开口。 “阿照。”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叫出少年的昵称已经成了一件困难的事,她语气僵硬地道:“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各自冷静一下,这几天先不要联系了。” 钟觉浅说完,不给周星照反应的时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花圃,步履匆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只留周星照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消失,仿佛一条被主人厌恶抛弃的大狗。 第44章 双双拉黑一直都是你,只有你 钟觉浅心事重重,独自在外面晃荡了很久,直到入夜才回到别墅。 她推开自己的卧室门,意料之中,房间里空空如也,她又来到隔在两个卧室之间的墙壁前,推开了那一扇她特意吩咐佣人打通的小门。 钟觉浅的动作轻而缓,门被推开的时候极其顺滑,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透过门缝,她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褚知白。少年直直地盯着窗外,漂亮的双眼失了焦距,显然正沉浸在思绪中。 钟觉浅不是个善于感知他人心思的人,可她看着少年铺满悲伤底色的瞳孔,仿佛忽然之间习得了读心术,听到了他的心声。 “她这么晚都没回来,是和周星照在一起吗?” “明明是周星照先动的手,明明是他自导自演陷害我,可她还是选择陪伴他安慰他,果然,对她来说还是他更重要一些吧?” “周星照肯定会借着伤势向她撒娇,想办法把我从她身边赶走,她会纵容他吗,会答应他吗?” 少年搁在膝头的双手越捏越紧,素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尖几乎要把裤子布料给抓烂了。 钟觉浅无声叹了口气,她动了动脸上的肌肉,摆出一个温柔微笑的表情,轻敲了两声门,“我回来了。” 褚知白闻声仰起头,视线在少女含笑的双眸上停驻一瞬,又落在她微微扬起的唇角上,顿时心头一颤,鼻尖发酸。 听说,人要抛弃什么东西的时候,总会表现出格外温柔的一面。 就像穷苦人家的父母准备将孩子遗弃在街头时,会破天荒地买一只大大的彩色的棉花糖;就像主人丢掉猫猫狗狗时,会忍不住亲亲抱抱它,留下几个肉罐头。 她要赶走他了吗? 褚知白瞳孔收缩。 他想要说些什么,两片嘴唇却好似被一针一针密密缝死在了一起,一扯动便是鲜血淋漓地疼,疼得他再难吐出完整的词句,只得发出无意义的哽咽声。 太难听了。 好似路边被人踹了一脚的野狗。 褚知白正进行着混乱的头脑风暴,就感觉一阵清甜的桃子香包围了他,脸颊两侧传来柔软温暖的触感,那是少女忽然坐到了他身边,用双手捧起了他的脸。 钟觉浅的解释很直白,却又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在你走之后,我和周星照吵了一架,算是不欢而散吧,我独自在外想事情想了很久,所以才回来得这么晚。” “我的解释已经讲完了,该你了。”她用手轻轻托着少年的头转向侧边,皱眉瞧着他脸上的伤口,“我不是叫你处理伤口吗,你就是这么处理的?” 褚知白顺势歪过脸,将脸颊贴上少女的手心。 不论何种角度,他的视线始终黏着在她的身上,这么近的距离,他能清晰地看见她眼底的情绪。 她对他的担忧和关心都不是假的。 可他却还是觉得苦涩。 因为少女的关心和偏爱都不是对他,而是对她口中“特别好”的那个人。 他因着这张与正主相似的脸,获得了少女爱屋及乌的垂怜,他在这场“战斗”或者“比拼”中赢过了周星照,却又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不知道他和周星照相比,哪一个才是更可怜的人。 褚知白想起今天顾念安对他说的那番话,抿了抿唇。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对那位神秘的正主避而不谈,做个快乐的傻子,可微妙的妒意总是在心头兴风作浪,让他忍不住开口,把话题往那个方向引。 “抱歉,主人。” 褚知白低头做出认错的模样,乖巧地说道,“我今天不该失去控制,与周星照动手,他是你重要的朋友,我这么做会让你很为难” 钟觉浅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闻言果然中了招,她立刻挑眉道:“跟我道歉做什么,是周星照先对你动的手,你还手是应该的。” 褚知白适时露出疑惑的表情,“可是,周星照应该是见过我的正主的。” “我和那位正主长得那么相似,周星照理应在第一眼见到我的时候,就意识到我们的关系不一般才对,为什么他知道我是你的人时,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钟觉浅:“” 她几乎要忘了替身这回事了。 她先前说有关替身的谎话,是因为那时褚知白不愿意接受她“莫名其妙”的喜欢,她必须编个理由让他相信,但眼下少年整颗心都放在她身上,这个谎言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谁的替身啊。” 钟觉浅笑弯了眼睛,声音也跟着轻快起来,“我当初不是说过吗,我对你一见钟情,可你死活不信,我没有办法,就编了个谎话。” 褚知白怔住了。 少女说这些话时用的音量并不大,嗓音又甜又软,落在他耳中却如同惊雷,让他头晕目眩、双耳嗡鸣,脸颊像是被烈阳炙烤一般止不住发热。 他张开双唇,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所以,从来 都没有什么正主,你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我吗?” 钟觉浅将指尖放在少年脸上没受伤的部位,亲昵地捏了捏,“是,一直都是你,只有你。” 褚知白忍不住捉住了她的手腕,垂眸轻吻她的指尖,眷恋地厮磨,一颗心仿佛坠进了蜜罐子里,被甜丝丝的情绪包裹。 可他并没有完全沉沦在喜悦之中。 顾念安…… 无数画面和声音在褚知白的脑海中快速闪过,最终定格在他不久前走进玻璃花园时看到的,顾念安喂少女吃东西的场景。 一瞬间,福至心灵,茅塞顿开。 他什么都明白了。 “主人真的没有骗我吗?” 褚知白用大拇指磨蹭着少女的腕骨,指尖向下滑落,感受她的脉搏,“可顾念安告诉我,那位正主是存在的,他还警告我不要向你打听有关正主的事情。” 钟觉浅原本还想打趣着说,不要叫主人了,还是正常点,叫她浅浅,可她听到少年的后半句话,嘴角的笑意就僵住了,“你说什么?” 褚知白知道她听清楚了,是以他没有再重复一遍,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钟觉浅的耳边仿佛再一次响起了周星照的声音。 如果黑卡事件是顾念安一手促成的,那所有线索就都能串连起来,所有细节上的问题也都可以得到印证。 始作俑者只能是他。 钟觉浅心中有了结论,却依旧感到难以置信,顾念安居然会喜欢上她,还因此崩掉了看重友情的人设,做出这种阴暗的事情来…… 她正想着,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一阵悦耳的音乐声响起,来电话了。 钟觉浅拿出手机,久久没有按下接听。 她不用看屏幕上显示的备注,也能通过她给几位重要联系人分别设置的铃声辨认出,这是顾念安的来电。 少年在此时打过来,不知是例行与她通电话,还是他知道了什么,想向她解释。 钟觉浅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知道自己该与顾念安说什么,要质问他吗,问今天的事是不是他主导的,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问他好端端地怎么就能喜欢上她? 顾念安又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回应她,以辩解,以沉默,还是以和周星照如出一辙的绝望与疯狂? 钟觉浅不愿再有一次那样难堪的经历,她不想看到那个印象中温柔优雅、脸上总是带着浅笑的少年,红着眼流着泪祈求她喜欢他一点点的画面。 褚知白不悦地抿起唇。 指尖下的脉搏忽然变快了。 她在紧张呢。 不是说了只喜欢他吗,为什么又要被他人牵动情绪? 褚知白轻声道:“不如我来接吧。” “不用,我亲自和他谈。”钟觉浅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机放到耳边,按下接听键,“喂。” “浅浅。” 极清润也极悦耳的少年音从听筒里传来。 “” 钟觉浅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不,不行,她还是无法面对顾念安。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明明她才是该发出质问的那个人,可她只要开始想象顾念安接下来会说什么,就又尴尬又紧张,恨不得整个人变成鸵鸟钻进沙地里去。 俗话说得好,逃避可耻但有用。 钟觉浅也的确准备当鸵鸟了。 她皱眉盯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速跃动,在第二个电话来临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黑了顾念安的全部联系方式。 已经算是和她“撕破脸”的周星照同样躺在她的黑名单里,出现得要更早。 做完这一切,钟觉浅长舒了一口气。 她将手机放回口袋,起身对褚知白道:“知白,等下和我搬去别的住处,这段时间周星照和顾念安肯定会来找我,我们躲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偷个清净。” 褚知白讶异地挑了挑眉:“只有我们两个?” 钟觉浅勾起唇角,将手覆在少年的头顶揉了揉,“嗯,我要对你金屋藏娇了哦。” 她这么干确实有点冲动,但不后悔。 她原本想着,自己来小说世界一遭,肯定要让所有人过得比原剧情中描述的更好。 她想让路遥的人生顺遂美满,想让周星照的感情之路变得平坦,想让顾念安不再被缺失的友情所扰,想和男朋友享受一段角色扮演的快乐时光 她的确改善了路遥的生活,但在两位竹马身上所做的努力通通失败了,如今她时日无多,很难再挽回什么,倒不如自私一点,把剩下的时间都留给恋人。 “怎么,不愿意?”钟觉浅见少年迟迟不吭声,弯下身子凑近他,嗓音里带着柔软的笑意,“当初是谁说以后什么都听我的?” 褚知白闻言,连忙揪住她的衣角,仰着脸急切地道:“没有不愿意,我是、我是太高兴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像是真的才反应过来,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语调都微微扬起,像一条得到主人爱抚的狗,激动地摇着尾巴。 心却越来越沉,坠落深谷。 褚知白没想到少女会如此决绝,真的要与周星照和褚知白断绝联系。 他应该为此感到开心的,却也难免担忧自己未来的结局,生出浓烈的恐惧与悲哀来。 周星照和顾念安,一个是她喜欢了好多年的人,一个是她的青梅竹马、非常重要的朋友,可当她厌倦了时,她抛弃他们就像随手丢掉废纸一样自然。 少女刚刚挂断电话前,甚至没有对顾念安说一个字。 褚知白都能想象到,顾念安听见电话挂断的声音会有多茫然多难过,打电话回去发现自己已被拉黑又会有多绝望,在这之后,他连续数日找不到少女的话,人都会疯掉吧? 可那时,被顾念安心心念念着的少女有他陪伴,不会共情他的悲伤。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不外如是。 他和少女的感情基础远远不如他们两个,如果他被她腻烦的话,下场只会更凄惨吧? 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褚知白起身,跟随钟觉浅走出房间,他看着她的背影,目光落在她瀑布般的黑色长发上,喉结滚动,眸色愈发深了。 他一定要让自己彻底变成她的东西才行。 第45章 苹果之味手被按到了温热紧致的胸膛上…… 半个月后的清晨。 宽敞奢华的卧房里,钟觉浅穿着睡裙倚靠在床头,皱眉盯着手里的请柬,一头长卷发慵懒地披散在肩上,如同秀丽的藤蔓。 这是一张极其精美的请柬,深红底色,边角处是烫金的玫瑰。玫瑰怒放,绚丽惹眼,却不敌落款处狂放潇洒的亲笔签名能吸引她的视线。 周星照真正的生日就是今天。 钟觉浅揉了揉额角。 她带着褚知白从学校附近搬出来后,住进了另一栋别墅,这别墅在女配关系列表中某个熟人的名下,实际却是她的房产。 别墅位于远郊,称得上清幽僻静,但她也没指望能躲两个少年躲太久。 如她所料,她搬出去的当晚,周星照和顾念安就找上了门来。 他们两个当然没能与她说上话,还从管家刘姨口中得知,她带着褚知白离开了,连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给他们留。 之后的几天,周星照和顾念安就发了疯似的寻她,他们找遍了她和她父母名下的所有房产,又开始从她的关系列表中搜查,眼看着就要找到她的住处…… 她当时已经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走得太匆忙,后悔自己没想到要留几句话以安抚他们的情绪,显得如此冰冷绝情,导致再次见面的尴尬程度直接翻了好几番。 令她意外的是,就在周星照和顾念安马上就要查到这栋别墅的时候,他们忽然停手了,仿佛因为连续找了数日都没有结果而放弃了。 她一开始真是这么以为的,后来才反应过来,两个少年不是停手,不是放弃,而是已经找到了她。 周星照和顾念安迟迟没有登门,或许是心里也清楚,这种情 况下他们并不适合见面,必须要等待一个恰当的、他们不会争吵也不会不欢而散的时机。 周星照的生日,就是这样的时机。 钟觉浅肯定要参加这场生日宴会。 不光是因为两个少年用这段时间的安静保住了她的体面,向她服了软,她应该给他们一个“和好”的机会,还因为她每况愈下的病情。 钟觉浅在这半个月里已经出现了昏迷症状,起先只是几秒钟的失去意识,整个人有种在时间上进行了“闪现”的恍惚感,之后就是几分钟、半小时、一小时、几小时 她离变成“睡美人”没有几天了。 钟觉浅担心,如果她在这几天内突然去世,她和两个少年的关系就永远停留在了“冷战”,她的死讯将成为他们永远的心理阴影。 所以她一定要参加这场生日宴会,只是褚知白这边 钟觉浅正想得出神,旁边传来被子被掀开的声音,紧接着,一股幽幽冷香忽然自身后将她包裹起来。 与这股疏离气息呈现出巨大反差的,是环在她身前的两条结实有力的臂膀,和贴在她后背上的、紧致滚烫的胸膛。 与此同时,身后人将下巴搭在她的颈侧,轻轻磨蹭着她的锁骨,嗓音是刚睡醒的倦懒,带着点令人浮想联翩的喑哑。 “浅浅,怎么醒得这么早?” 褚知白“清楚”少女的身体状况。 钟觉浅将自己的怪病告诉了他,却隐瞒了最重要的结局部分,只骗他说她自小就有这病,每年有一段时间会变得越来越嗜睡,最后会睡一整天,之后就会恢复正常,直到下一年症状重复出现。 褚知白信任她,对这番说辞不疑有他。 所以此刻,他也只是惊讶少女居然这么早就起床了,按照以往,她会睡到下午,每天只有下午到深夜这一段时间能够保持清醒。 钟觉浅很自然地抬起手,捏了下少年的黑色碎发,“我心里有事情,不太能睡得着。” 褚知白垂下眼睫,视线在请柬上快速划过,停留在那个张扬的签名上,“你不是很讨厌他们两个吗,不去就是了,在犹豫什么?” 钟觉浅摇摇头道,“这张请柬不是刘姨转交给我的,而是被放在了别墅大门外的邮筒里,被佣人发现,呈到了我面前。” 褚知白懂她的意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们很早就找到我了,这张请柬不仅是邀请,也是台阶,更是给我下的最后通牒。”钟觉浅叹了口气,“如果我不参加这个宴会,他们明天就会亲自来找我了。” “而且,我自己也是想去的,毕竟这么多年的朋友,总不能说散就散了。” 说完,她仿佛料到少年要说什么似的,立刻道:“不行,这场宴会我要自己参加,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放心,不会有事的。” “我明白。”褚知白声音轻轻的,“都听主人的。” 自从搬来这里后,白天夜里,钟觉浅听少年叫过她无数声浅浅,亲昵的、恋慕的、动情的、甚至是失神的,主人这个称呼对她来说都有点陌生了。 “别不开心嘛。”钟觉浅转过头,唇顺势落在褚知白的鼻尖,一个轻柔甜蜜的吻,“我补偿你好不好?” “怎么补偿?” 即便两人已经分开了些距离,褚知白的眼神依旧牢牢黏在少女的唇上,眸子里充满了渴望与贪婪,仿佛锁定目标的狼。 他的语气却是小心的,充满尊重的,“是我想的那样吗?” 钟觉浅将请柬放回原处,转身用双手环住少年的脖颈,笑着仰倒下去,调笑道:“你想的是哪样?” 褚知白像是被她蛊惑到了,顺着她的力道俯下身,却在最后关头找回了理智,用手撑住了身体。 他伏在她的正上方,炙热的吐息洒在她的额上,嗓音如同许久未喝水了一般哑,“真的可以吗,你的身体” 回应他的,是一个带着桃子甜味的吻。 哪怕这种事情已经有过好多次,褚知白仍然觉得害羞,热意与红潮如铺天盖地的玫瑰花瓣,落在了他雪一样冷白的皮肤上。 他咬了咬牙,终究没有克制住自己,抛弃理智,沉沦在了少女温软的怀里。 钟觉浅还是如愿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青苹果。 她不仅是试探着咬了一口,而是在这半个月里,反反复复,品尝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她彻底将那青涩酸甜的特别味道刻印在了脑海里。 这件事是褚知白自己主动的。 钟觉浅之前脑子里有很多邪恶的想法,但自从她察觉到自己的寿命快要到尽头,能和少年相处的时间所剩无几,她就变得老实了,只想搞搞纯爱。 毕竟她也不知道,现实中的褚知白是否会拥有在小说世界的记忆,如果答案是否,那就相当于每个世界的少年都是独立的人。 她不能为了满足自己那些柠檬色的欲望,在她和少年的感情浓度还没到那一步之前,强行把他带上床,那太不尊重人了。 钟觉浅想通了之后,已经做好了清心寡欲地过完这个世界的准备,没成想,搬来这里的当晚,她窝在床上昏昏沉沉即将要睡过去的时候,被子里忽然伸进来了一只带着少许湿意的手。 那只手伸到她的手掌下面,托住她的手,用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住她的手腕,动作轻柔地将她的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带着她的手在空中举起。 正当钟觉浅不明所以,一边想着要不要睁开眼睛看看,一边又犯困实在懒得动,陷入纠结的时候,衣扣解开的窸窸窣窣声传进了她的耳朵。 紧接着,她的手掌被按到了温热紧致的胸膛上。 这触感着实美妙,但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也着实让人觉得惊悚。 钟觉浅一个激灵,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仿佛她的“睡美人”病症被短暂地治好了,她一点困意都感觉不到了。 她立刻睁开眼睛偏过头去,就发现原本应该在隔壁房间熟睡的褚知白,此时正穿着干净禁欲的白衣黑裤,跪在她床边的地板上。 他的领口大大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大片的胸膛,而他正一边握着她的手往漂亮的胸肌上按,一边抿着唇,漆黑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她。 他应该是刚洗了澡,头发是新吹过的柔软蓬松,锁骨窝里盛着点点水珠,身上的香气依旧是冷调的,却因为身上的热意显得没那么冰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却也没拉窗帘,清丽月色顺着大扇落地窗涌入,铺满房间,方便了钟觉浅看清他身上的细节。 但月光毕竟是月光,是阴的,是凉的,沐浴在月色和夜色之中的少年,像极了勾引人进行鱼水之欢去吸精气的貌美男鬼。 无论是动作还是眼神,褚知白的意思都表达得很明显了。 “你” 钟觉浅坐起身,望着床边的少年,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她知道褚知白并不是对这种事特别着急的人,这场面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在思考是什么事引起了他的反常,想来想去,也只有她拉黑了周星照和顾念安这件事。 是她的无情和决绝吓到他了吗?他是不是担心,有一天他也会像那两个人一样,被她毫无征兆地断联? “知白。”钟觉浅是很想和恋人亲密,但不该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她虽然对眼前活色生香的画面感到十分心动,却还是将手抽了回去,“你别这样,赶紧起来。” 别这样引诱她。 她真的已经开始口干舌燥,迫切地想要解渴了。 褚知白闻言,眼睫如同落入蛛网的蝴蝶,幅度很大地扇动了几下。 他茫然地仰起脸,试图分辨少女眼中的情绪是无感、是不耐烦、是嫌弃还是别的什么。 可不等他想明白,之前一直被他用感情强行撕扯剥离、丢至脑后的矜持和自尊就找上了他,满含怨气地反噬了他。 “真下贱啊,被人说句喜欢就 甘愿当狗,现在更是一点脸皮都不要了,为了能多当几天狗,连自荐枕席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脑海中一道冰冷讥嘲的声音响起,正是他自己的声线,“哈,你肯白送,人家却不肯要你呢!” 钟觉浅:“” 钟觉浅看到褚知白这副模样就知道大事不妙。 她虽然和少年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她了解现实中的褚知白,他是超级开朗自信的性格,很少表现出这种状态,一旦露出这种表情,就说明他心中正在疯狂的自我怀疑、自我攻击,还会为了不让别人看出他的异常,故意装作云淡风轻。 果然,褚知白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他一边将敞开的领口系好,一边勾起唇角,声音平稳得像心电图上象征死亡的直线。 “抱歉,主人,你今天已经很累了,我不该这么不懂事。” 他嘴上说着这些话,却连她一开始要求的“起身”都忘了做。 钟觉浅见状抿了抿唇,忽然掀开被子下了床,却并未扶褚知白起来,而是来到了少年身边,和他一样跪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我不再叫你小狗了,以后都叫你知白,你以后也不必再称呼我为主人,叫我浅浅。” 在褚知白惊讶的注视中,她凑上去,吻在了他的唇角上,漂亮的眼睛弯弯,“我是真的喜欢你,相信我说的话好吗?” “不要拿自己和他们两个比,他们是我的朋友,你是我喜欢的人,不一样的。” “我刚刚拒绝你,也不是对你不感兴趣,事实上,我比你想象的更加渴望你,只是我不希望我们的亲密是因为这种原因,我希望” 钟觉浅正在心中组织着哄人的话,就见褚知白朝她凑了过来,碎发之下,他一双艳丽的桃花眼水光盈盈,含着无尽的爱与痛苦。 少年再度拿起了她的手,这一次,他将她的手放到了他的脖颈上。 她的掌心抵着他的喉结,手指挨着他的血管,指腹贴在他的皮肤上。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喉结的每一次滚动,感受到血液在他的血管里奔流,感受到他与肤色截然相反的炙热体温。 “浅浅,别拒绝我。”褚知白郑重地看着她,神情仿佛献祭般决绝,“真心喜欢我,想要我的身体,想戏弄我,无论什么原因都好,只要别推开我,怎么都好。” “让我成为你的东西,在我身上留下你的印记,别让我……”他像是哀求般地道,“别让我这么不安,可以吗?” 钟觉浅眨了眨眼。 并非她强行想要摘下枝头漂亮的青苹果,而是那根枝条中意她,主动弯折下来,将沾着露水的美味果实送到了她嘴边。 她没理由再故作矜持了。 钟觉浅凝视着少年的眼睛,手掌微微用力,捏紧了他的喉咙。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褚知白却仿佛得到了极大的快乐,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潮。 他垂下头,将脖颈更深地送进少女的手掌,渴求她更多或粗暴或温柔的抚摸。 “连这样都喜欢的话。”钟觉浅早就料到他是这样的反应,眼里闪动着愉悦的光,“那就如你所愿吧。” 第46章 竹马夹心浅浅哭什么呢,后悔了? 宴会地点在周星照的私人别墅。 皓月当空,星光与月色洒落在别墅巨大的露天花园里,暗香浮动,舞池中,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或结伴跳舞、或优雅地举着香槟闲聊,一派灯红酒绿衣香鬓影的热闹景象。 钟觉浅却没心思欣赏这份热闹。 大清早与褚知白胡闹过后,本就嗜睡的她变得更困了,很快就昏迷了过去。 她闹钟倒是定了好几个,可她睡得太死了,夺命连环call也没能将她从梦乡中拽出来。 而褚知白出于不希望她和两位竹马“旧情复燃”的小心思,乐得见她不去聚会,并未叫醒她,导致她睡过了头。 钟觉浅没时间细致打扮了,她选了一条纯白的礼裙,让擅长做发型的褚知白帮她简单挽了个发,戴上一对素净的珍珠耳钉,便匆匆前去赴宴。 别墅的复古镂花大门之外,女佣已经恭候她多时。 看见她提着裙摆走下车,女佣恭敬地迎了上来,“钟大小姐,两位少爷已经等您很久了,请随我来。” 钟觉浅跟在女佣身后,绕开热闹的人群走进别墅,沿着楼梯来到最高层,停在一扇紧闭的雕花实木大门前。 女佣悄无声息地退下了,只剩她独自去赴两位竹马的约。 钟觉浅站在门前,凝视着从门缝中透出的一线柔和微光,放在裙摆上的双手紧张地捏紧了指尖,犹豫了几秒后,才伸手推开了门。 门后是个巨大的露台,淡蓝色的瓷砖地面与月光极为相称,地上摆着无数香薰蜡烛,朵朵烛火仿佛栖落的萤火虫般随微风颤动,让整个空间有种梦幻的感觉。 所有的香薰蜡烛都是同一种味道,蜡烛本身质地高级,加上空气流通,那香味并不熏人,却也足够浓郁,让人只要一呼吸就能分辨出香气的种类。 果香调,甜蜜,柔和。 是带着干净露水的清甜蜜桃。 露台正中是一张不大不小、刚刚好够三个人坐的圆桌,圆桌上铺着白色碎花桌布,放着新鲜漂亮的插花,摆着几道精致的餐点。 一个造型极其华丽的淡紫色复古裱花奶油蛋糕被各种点心簇拥着,仿佛一朵盛开着的神秘紫罗兰。 这个生日蛋糕无论是整体造型还是小细节,都与之前的树莓蛋糕极其相似,让人一看便知是出自顾念安之手。 即便生日这天已经要接近尾声,蛋糕却依旧相当完整。 对在场的两个少年来说,比起庆祝生日,这个蛋糕的作用更多是做个显眼的摆设,提醒将要到来的少女,今天是多么特殊,让她对他们更心软,舍不得说一些让他们崩溃心碎的话。 时间退回几分钟前—— 顾念安站在露台的围栏边,垂眸俯视着脚下的花团锦簇与笑语欢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一尊立在那里的、出自名家之手的珍稀雕像。 美则美矣,却毫无灵魂。 他之前并不这样。 顾念安以往总是笑着的,嘴角弧度浅淡,每次勾起都好似是精确测量的一般,疏离又虚假。 不过他与生俱来的漂亮皮囊和后天滋养出的矜贵气质,每每都能迷乱人眼,让人忽略那些不自然,沉溺在他的亲和温柔中。 但现在,他好像忽然领悟了什么,舍弃了这幅伪装。 顾念安在这里站了许久,也面无表情了许久,唯一出现了表情波动,就是看到钟觉浅出现在别墅门口的时候。 他抿着唇,眼睛死死盯着下方那一道雪白的身影,喉结滚动,夹着高脚酒杯的手指忍不住微微颤动起来,连带着杯中红酒也泛起慌张的涟漪。 周星照:“是她来了?” 周星照坐在圆桌旁,将眼前的杯中酒一饮而尽,嗓音带着微醺的迷醉感,华丽动听。 这是他的生日宴会,他这个主人公却连面都没露过。 从宴会开始,他就坐在这里等着钟觉浅的到来,一边等,一边喝酒,起先只是优雅闲适地啜饮,可随着时钟的指针逐渐向数字12靠拢,他喝酒的速度也跟着快了起来,到现在不知道灌了自己多少杯。 顾念安头也没回,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周星照并不在意他冷漠的态度,他一手捏着酒杯,一手放在桌面上,指尖无节奏地敲动着,尽显心中烦躁,“你真的想好了要这么做?” 顾念安这才捧着酒杯转过身,眼神轻飘飘地从周星照的脸上划过,嘴角的笑意冰冷又嘲讽。 “我看你脑子真的不大清醒。”他的嗓音和语气如出一辙的凉薄,“你早就不是那个被她宠着惯着的周星照了,懂么?” 周星照闻言太阳穴猛跳,脸一下子就红了,手攥成拳头就要起身,“你!”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女 佣的声音,“钟大小姐,里面请。” 故意抬高的声调,有心放大的音量,是聪慧的女佣给他们两个的提醒。 顾念安和周星照不约而同地顿住,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地恢复了平静。 过了约半分钟,门外的钟觉浅才犹犹豫豫地推开了门。 她的视线落在许久未见的两个少年身上。 只见顾念安站在栏杆旁,像是才听到开门声,半转过身子来,朦胧夜色中,他清俊的侧颜仿佛精致的艺术品,莹莹生辉。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唇角缓缓勾起,琥珀色的眼眸弯成月牙,一个并不算灿烂却极其温柔美好的笑容,“浅浅,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声音也是轻轻的。 又亲昵,又小心。 像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浅浅,怎么来得这么晚?”坐在桌边的周星照转头看向她,扬眉道,脸上挂着懒散从容的笑意。 他向她举杯,醉人的声线含着浓浓的撒娇意味,“我还以为你要放我鸽子呢。” 他们俩实在太漂亮了,牢牢抓着她的视线,漫天的星星和满地的烛火也不能夺走分毫。 他们也表现得太自然了,没有一丝僵硬与尴尬。 仿佛时光倒退回了半个月前,他们之间没有过失败的表白、无情的断联、发疯的寻找,一切龃龉都不曾发生。 他们依旧是最要好的朋友,是相处多年的竹马青梅,是任何人都无法插足的、熟稔亲密的三人组。 钟觉浅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她还未走进露台,就能闻见浓郁清甜的桃子香味,她的确很喜欢这个味道,但联想到两个少年对她莫名其妙的喜欢,再感知到这股和自己身上的气息极其相近的香气,就不免心里发怵了。 就在刚刚,她还在心中打算,一旦周星照或者顾念安有一点异动,她马上转头就走。 看来是她多虑了。 两位竹马表现得特别正常,似乎经过这半个月的冷静期,他们已经从对她毫无理由的感情中抽离了出来。 这么想着,钟觉浅便露出个轻松的笑容道,“你的生日,我总是要来的。” 她的轻松自在浮于表面,心中还是紧张得要命,以至于她连顾念安的问候都忘记了回应。 顾念安静静瞧着钟觉浅自他身上移开目光,把视线都放在周星照身上,对他笑,与他说话,提着洁白的裙摆款款向他走去,仿佛全然忘记了还有他这么个人,脸上的笑意不曾变过分毫。 他一声不吭地走到圆桌边,为钟觉浅拉开座椅,自己则坐到了旁边的位置,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阿照,给你的生日礼物。”钟觉浅顺势落座,将手中的精致礼袋放到桌上,朝周星照的方向推了推,“希望你会喜欢。” 话音未落,她便忽然想起,当初周星照提过,他有个非常渴望得到的东西,还说要等生日的时候亲口向她索要来着。 他想要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算了,总归是错过了最恰当的时机。 钟觉浅就这么晃了会儿神,注意力再度集中时,发现对面的周星照已经拆开了她送的礼物,正蹙眉盯着礼盒里的东西瞧。 她准备的礼物是一枚胸针。 胸针出自名家之手,有价无市,做工极其细腻,王冠样式,上面镶嵌着许多漂亮的祖母绿宝石,在月色下流光溢彩,尽显昂贵奢华。 周星照唇角的弧度淡了几分。 以往他每次过生日,少女都会送他亲手做的礼物,或是她捏的丑陋的陶瓷杯,或是她整理的满满都是他们二人合照的相册,或是她织的针眼松散的围巾 他每每嘴上嫌弃,表情不耐烦,说着让她不要再搞这些花样,私下里却也珍惜她的心意,每一个礼物都有好好收藏起来。 可如今她送他的礼物精致昂贵,体面得让人挑不出错,却又充满了距离感。 仿佛在告诉他,无论他是什么态度,无论他是怎么想的,他们都回不去了。 垂到额前的碎发将周星照眼底浮现的一丝阴郁掩盖,少年再次抬眸时,嘴角的笑意仍旧懒洋洋的,符合他一贯的风格,让人起不了半点疑心。 “你总是这么了解我的喜好,我喜欢这枚胸针,喜欢得不得了,你可以亲手帮我戴上吗?” 周星照微眯起眼睛,华丽的声线极尽柔和,他说着站起身,对钟觉浅低下头,一个等待的姿态,又乖又温顺。 钟觉浅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起身走到他面前,将那枚胸针别到了他的黑色西装上。 周星照脖颈微微前倾,视线落在她低垂的长睫上,趁着她将注意力完全放在手上动作上时,他低下头,在她的发间轻轻嗅了一下。 是令他魂牵梦萦的,也是他无法占为己有的,他遍寻调香师也无法复刻的独特桃子香。 在他生日这一天,在此时此刻,他终于又短暂地将其禁锢在了怀中。 周星照看着面前的少女,牵动唇角,时隔多日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惊艳且病态,甜蜜又扭曲。 他的眼神太过渴望了,甚至到了令人觉得毛骨悚然的地步,已经不像是单恋的人看到了心仪的对象,更像是饥肠辘辘的鹰俯瞰到了草原上蹦跳的白兔,在结界中困束百年的厉鬼察觉到了闯入禁地的脆弱人类。 顾念安冷眼瞧着这一幕。 突然,他的瞳仁一瞬间缩紧。 他的视线牢牢在钟觉浅的后颈处定住,只见那片雪白柔嫩的皮肤上,几缕俏皮碎发的掩映中,有一枚不甚明显的浅红色痕迹。 顾念安洁身自好,至今未经人事,可他见惯了上流社会的风流韵事,只一眼,他就能辨认出这是个吻痕。 很新的吻痕,时间可能在昨晚,又或者更早,色泽不深不浅,存在感恰到好处,不过分嚣张却也无法让人忽视。 顾念安知晓这个吻痕的主人,他甚至猜得出,对方是出于何种恐惧与威慑并存的纠结心理,才会趁着浅浅不注意留下这个痕迹,向他们挑衅。 太好笑了。 像是因为身躯娇小而总是战战兢兢、见到生人就要狂吠不止给自己壮胆的小狗。 顾念安唇角笑意更浓,琥珀色的眼眸却彻底冷了下来,仿佛迤逦秋水被末日的寒流席卷,瞬间冰封三尺,冻结了所有柔软的情绪,只剩狠心与执念,在冰面上延展出锋利雪亮的冰花来。 可他一开口,声音依旧和煦柔软,“阿照,浅浅,来吃蛋糕,再磨蹭下去就要到明天了。” 顾念安拿起描金瓷盘里放着的纯银餐刀,像是冷静切割人体的医生,将他亲手做的生日蛋糕切开,把绘着最漂亮的紫罗兰花的切块递给了钟觉浅。 钟觉浅吃蛋糕时,总是习惯先吃最表层的奶油,她伸手接过后,看着眼前如莫奈花园般精致的小点心,便用叉子将那朵紫罗兰花完整地舀了下来,送入口中。 酸中带甜的蓝莓味奶油在舌尖化开,她享受地眯起眼睛,刚要再吃下一口,就见一旁的周星照倒了杯红酒,推到她的手边。 他的动作里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浅浅,我”周星照直直地盯着她,俊美的面庞泛上羞赧的薄红,“我想趁这个机会好好地向你道个歉。” 来了。 钟觉浅当然明白,他们之前闹得着实难看,并不是大家默契地粉饰太平,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他们早晚要有这样一次郑重的对话。 她放下手中银叉,双手搁到膝头,脸转向周星照的方向,一副认真聆听的姿态。 “我”周星照深吸了口气,“我不该那么任性,污蔑你的男朋友,还对他动粗,我也不该暴露自己不合时宜的感情,给你带来困扰” 他面上满是歉意和自责,看上去十足十地真心悔过,桌下的双手却在膝头紧紧握成了拳。 手背青筋暴起,每一条因压抑情绪而鼓胀的筋络,都诉说着主人的口是心非。 句句是不该,句句是不甘。 “浅浅,我知道错 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周星照说着说着,泪失禁体质作祟,线条锋利的眼尾沁出了点点水光,极致反差的破碎感。 “我真的,真的把你看的很重要,我绝对不能失去你,让我继续做你的朋友好吗,就当之前的事没有发生过,我以后会注意分寸的,我” 他咬咬牙,说得极艰难,“我也会认清自己的位置,绝对不会再找你男朋友的麻烦。” 钟觉浅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年有点陌生。 无论是她对自己笔下人物的记忆,还是她相处数日留在脑海中的印象,她所熟悉的周星照,都是傲气、嚣张、任性、随心所欲不管他人死活的。 如今,他竟在她面前露出了这样卑微的一面,他的话语、他的表情、他的语气,无一不低到了尘埃里。 钟觉浅不认为自己有做错什么,可一股浓烈的内疚感像水球般包裹住了她,闷住了她的口鼻,就快要把她溺毙了。 她实在受不住这种胸口憋闷的不适,开口道:“阿照,我也有错,我不该对你和念安那么冷漠,不该突然和你们断联,不该一句话不留就人间蒸发” “所以你不用向我道歉。” 她看着周星照带着泪光的眼睛,声音轻轻,“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之一,我非常看重我们之间的友谊,不想失去你。” “过去的事就当作没发生过,我们以后还像从前那样相处吧。” 说到这里,钟觉浅转头看向被忽视了许久的顾念安,眼神中带着希冀,“念安,你觉得呢?” 顾念安只是一笑,眼神温软,“浅浅,我不记得我们之间曾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之一。 顾念安想,他当初疑惑的那个问题,终于等到答案了。 原来少女在形容周星照的时候,也会用上这个“之一”。 他的心中泛起隐秘的愉悦感,为自己与周星照可以平起平坐的当下,可不出一秒,那一丝甜便成了无尽的心酸。 不是他爬到了与周星照同等的高度,而是对方从山巅狼狈跌落,坠到了他习以为常的谷底。 如今他们就像阴沟里的两只老鼠,只得蜷缩在冰冷潮湿的黑暗中,仰头凝视着少女把褚知白推至高处,把所有的关注和宠爱都给了他。 那原本是属于周星照的位置。 那也是他处心积虑也求而不得的位置。 这对他们而言是莫大的羞辱。 顾念安温柔地注视着钟觉浅。 他想,他应该是恨她的。 钟觉浅闻言愣住,她没想到哪怕在这种时候,顾念安的态度还是这么平和从容,说话还是这么滴水不漏,没有一丝负面情绪外露。 她看着顾念安小鹿般温柔无害的眸子,几乎怀疑自己的判断错了,毕竟她拉黑少年时干脆利落,连个辩驳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她正沉浸在思绪中,忽然感觉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碰到了手背,垂眸瞧去,发现是周星照把酒杯推向她,直至玻璃贴上了她的皮肤。 “浅浅,我们碰个杯吧?” 周星照用指尖轻轻拂过她手背上的血管,一触即离,有些暧昧,又不给她发作的空间,“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还没对我说生日快乐呢。” 钟觉浅点头,举起酒杯和两个少年碰杯,唇角弯起,“那就祝阿照生日快乐,希望你永远开心。”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酒度数不低,小半杯刚下肚,钟觉浅就感觉一股热意漫上脸庞,大脑也变得有些迟钝,整个人陷入了飘飘忽忽的、快乐的微醺状态。 她忽然又想起了周星照当初的“心愿”,趁着现在气氛正融洽,好奇地问出口,“阿照,你之前不是说有个特别想要的东西,打算生日当天亲口和我提吗,是什么?” 说完,她转头看向顾念安,随意闲聊般地问:“我记得念安的生日是在冬天吧,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正好可以提前准备一下。” 她随时都可能会死去,没办法陪顾念安过生日了,相识一场,她送个东西给他做纪念也是好的。 话音刚落,周星照和顾念安突然默契地放下手中酒杯,齐齐看向她,眼中某种她看不明白的情绪激烈翻涌,语气却冷静到了诡异的程度。 “不必。”他们异口同声地道,“我最想要的,刚刚已经拿到了。” 嗯? 钟觉浅眨眨眼,微皱起眉,试图动用她迟钝的大脑弄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忽然,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击中了她的头,她的脑海中好似刮起了一阵恐怖的龙卷风,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她所有的思绪和记忆都撕扯成了碎片。 她本能地感觉不妙,下意识想要起身,手掌按住桌面却无法顺畅地使出力气,指尖还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痉挛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 钟觉浅的思维因为酒精的作用变得太迟钝了,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没有心生怀疑,只慌张地抬起头,想要向周星照和顾念安寻求帮助。 “浅浅,别害怕,我在呢。”顾念安柔声应着,起身来到她面前,弯腰俯身。 月色和烛火不比暖阳炽烈,少年投下的影子并不算特别漆黑,是相对柔和的灰色,像一张灰羊毛的毯子,自上而下地笼罩下来。 钟觉浅却感受不到这份虚幻暖意的包裹,她只觉得彻骨的冷。 因为顾念安在俯身的同时,也伸手触碰了她。 他一手覆在她的手上,用温软的指腹摩挲她轻颤不止的指尖,五指伸进她的指缝之间,与她十指相扣。 一手则搭在她裸露的蝴蝶骨上,掌心贴着她的皮肤,动作说不出是轻柔的安抚,还是带着浓烈占有欲的摩挲。 钟觉浅试图抽回自己的指尖,可她的力量太微弱了,只让手指往回移动了几厘米不说,还让少年感受到了她的排斥。 顾念安见状发出一声带笑的气音,像是在逗她玩似的,他也将手掌往后移了移,再度严丝合缝地盖在了她的手背上,五指微拢,仿佛牢笼将她的手禁锢在了掌中。 看见少女眼中流露出的震惊与不解,顾念安只是微笑,“浅浅太天真了呢,居然以为我们在经历了被你抛弃的恐惧和绝望之后,还能乖乖地做你的好朋友。” “不过,浅浅可能想错了,你会变成这样并不是因为这杯酒,而是那块小蛋糕。” 他放开她的手,拿起她刚刚饮过的酒杯,指尖随意转动,将留有淡淡口红印的杯沿送到眼前,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像是蛇在吐出鲜红冰冷的信子。 “你”钟觉浅抬起头,睁大一双漆黑的眸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顾念安体贴温雅、懂分寸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他对她做出这种事,给她的冲击和震撼远比周星照要多得多。 “很惊讶?” 顾念安将酒杯摔到地上,看着少女因为尖锐的玻璃碎裂声而瑟缩了一下,把手放到她的发顶揉了揉。 他的动作是充满安抚意味的,语气也温柔,却让人无端觉得脊背生寒。 “浅浅在惊讶什么呢,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对你的心意,连一句话的时间都吝惜施舍,就用你自己的方式拒绝了我吗?” 钟觉浅听不下去了。 她心中涌起难以言说的恐惧,这股恐惧让她一瞬间冲破了药物的影响,挥开顾念安的手,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 她抿着唇死死盯着身前的少年,用手撑着椅背艰难后退,没走两步,就感觉后背撞上了一道结实又富有弹性的墙壁。 钟觉浅知道那是周星照的胸膛。 早在她和顾念安对峙的时候,她就用余光瞥见,身旁的周星照默不作声地起身绕到了她的背后。 他们两个就像是两条饥肠辘辘的鬣狗,默契地展开了对她的围猎。 而她就是被困住的羔羊,连奔跑的能力都失去了,只能无力又绝望地在原地颤抖起来。 “浅浅这就要走了?”周星照垂下头,嘴唇 几乎要吻上她的耳廓,“可我刚刚拿到渴望已久的生日礼物,还没来得及庆祝呢。” 周星照也看到了钟觉浅后颈处的吻痕,他没有发火,只一手横在了她的腰前,另一手握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他修长有力的四指托住她嫩生生的脖颈,大拇指则按上她后颈处的皮肤,用了些力揉弄,直到那一片皮肤都微微发红,将那个小小的吻痕彻底淹没。 “别碰我!” 钟觉浅整个人都嵌进了周星照的怀里,被他炙热的体温包裹,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煎熬。 眼泪很快润湿了她的眼眶,沿着她嫣红的眼尾滑落下来,她抽噎着重复,仿佛在祈祷,“别碰我,别碰我” 可神明并没有理会她的求助。 伴随着皮鞋与地面相碰的声音,顾念安来到了她面前,向她欺身而来,“浅浅哭什么呢,后悔了?” 他用指尖擦去她挂在睫毛上的泪,仿佛叹息,又仿佛质问般地说,“你是后悔当初不该那么决绝地抛弃我们,还是后悔不该再和我们见面了?” 两个少年同时低下头,等待着她的回答。 他们身上的气息也在不断地侵蚀着她周围的空间,一边是清淡幽雅又略显阴鸷的茶香,一边是侵略感极强的带着丝丝辛辣的香气,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朝她挤压过来,如有实质地将她夹在中间。 钟觉浅没办法开口,她甚至无法呼吸了,窒息感越来越浓重,眼前的世界也被阴影侵蚀,只剩视野正中两团圆形的光亮,那光亮越来越弱,越来越往内缩 终于,在那两团光亮变成两个小光点的时候,她彻底失去意识,晕厥了过去。 第47章 共享主人顾念安,你被人打过耳光吗?…… 钟觉浅再度拥有意识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了。 她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身上盖着轻薄的蚕丝被,午后和煦的日光洒在她脸上,在她的眼皮上跃动着,即便闭着眼,她眼前也是一片热烈的橙红色。 一头海藻般茂密卷曲的长发散落在身侧,随意却并不显得凌乱,好似她躺下的时候,这头青丝就被人小心地用手托住、用指尖细细梳理,摆放成了此刻的模样。 “唔……” 钟觉浅揉着额角坐起身,发现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晚穿的那条裙子,松了一口气,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个房间意料之中的陌生,超级宽敞,装点得华贵又精致,似乎位于某个建筑的顶层,有高高的穹顶,使得整个房间就像一个巨大的鸟笼。 正对着床是一面大落地窗,窗外有个露台,是除了房门之外,唯一与外界连接的出口。 落地窗敞开着,暖阳像油画布上的颜料,斜斜地扫进来,铺满一地金黄,风也从外面涌进来,整个房间里充满了带着花香的空气。 钟觉浅挑了挑眉,从床上爬下来,刚移动双腿,就听见裙摆之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掀开裙子,发现她的脚腕上居然戴着一副镣铐。 镣铐是用特殊金属制成的,很细,却极其牢固,边缘包裹着一层半透明的软纱,防止冷硬的金属硌到她的肌肤。 镣铐的造型做得很美,像两只精致的脚环,温柔又坚决地锁着她。 钟觉浅:“……” 钟觉浅默默拽了拽与镣铐相连的银色链子,发现它的末端拴在床柱上,不可撼动,便直接下了床,朝房门走去。 在距离门口还有好几米远的时候,她脚上的锁链就已经到了极限,没办法再伸展半分。 钟觉浅估算了一下链子的长度,瞥了一眼远处的落地窗,若有所思。 她朝落地窗走去,果然,锁链被精确测量过,留的长度刚刚好,伴随着金属与瓷砖地面摩擦的哗啦哗啦声,她穿过窗口,走到了露台上。 她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她所在的建筑是个类似高塔的别墅,别墅在一个小小的岛屿上,岛屿上长满了碧绿鲜嫩的草坪,临近别墅的墙底则盛开着成丛的、连绵不绝的花,便是房间里香气的来源。 岛屿是圆形的,边缘围着一条宽阔的河流,河流水极清,被风吹得波光粼粼,像是被揉皱的金箔纸。 河流之外,地面上拉起了一片高高的铁栅栏,将河流与岛屿封闭其中,栅栏顶端是尖刺形,上面还绑了一片又一片防止被攀爬的带刺的铁丝网。 从岛屿到外界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路有一千多米长,只能容纳一辆车行驶,路的尽头是一扇大铁门,看起来守卫森严。 湖心岛…… 钟觉浅吸了一口凉气,她倒不是觉得恐惧,而是感到难以言说的荒谬。 她曾经有段时间很吃强制爱这个梗,写过不少金丝笼小黑屋之类的刺激情节,可她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有成为女主的那一天。 果然,这种畸形的爱还是看别人谈有意思,放到自己身上就不是很美妙了。 钟觉浅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走出露台,站到了窗口外。 这时恰好起了一阵风,她正在风中凌乱着,就听见远处传来门锁打开的声音。 啧,用链子绑着她,让她没办法走到门口,居然还要给门上锁,真是有够谨慎。 钟觉浅心中冷笑,转过头去。 于是周星照推开房门,端着托盘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一袭白裙的少女赤足站在窗前,金色的阳光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充满迷恋地抚摸着她精致的侧脸。 少女的鼻梁很挺,仿佛秀气的山峦,黑色的长卷发垂到腰际,迎着阳光被风吹起,好似灿烂晚霞下的海面。 周星照看得怔住,他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少女,不敢靠近一步,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可他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似乎是有所感应,又好像只是单纯地听到了开门声,少女转过头来看向他。 她的脸自然是极美的,只是表情平静到了冷漠的程度,那双漆黑的眸子映照着他的身影,却又好像从未看见过他。 于是四目相对,周星照便意识到,她是他的劫数,是他的求而不得,是他这辈子都越不过游不出的山与海。 周星照眼眶发酸,他极力控制住情绪,默默朝床头走去,想要将装着各种食物的托盘放到小桌上,却听见钟觉浅叫他,嗓音听不出喜怒,“过来。” 于是他便像被驯化得完全没有自主意识的家犬,听话地走向她,连手上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放下。 钟觉浅抱着胳膊,扫了一眼他手里的托盘,“周星照,你这是做什么?” 周星照以为,她是在问他为什么亲自做这些事,为什么要与佣人抢活儿干。 他抿抿唇,像是听不出她的讽刺,乖乖如实答道:“浅浅,我很贪心,不想让其他人看见你,所以有关你的任何事,我都要亲力亲为。” 在少女的沉默中,他扬起唇角,露出一个微笑。 这个笑明明没有任何瑕疵,却仿佛出自于非人类生物,因为恐怖谷效应的存在,令人感到不适与惊悚。 “你昏迷了好久,应该饿了吧?”周星照说着把手里的托盘递到她眼前,“回到床边,让我喂你吃些东西,好不好?” 是极亲昵的语气,明明是商量,听上去却甜腻得仿佛诱哄。 回应他的,是托盘打翻在地的咣当声,各种碗盘四分五裂的碎裂声。 精致的点心因为重力的作用挤压变形,黏在地面上,像彩色的泥巴,粥与汤混合在一起,被风吹 得四处流淌。 “周星照,我问你在做什么?”钟觉浅强压着火气,却是压不住,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我好心去参加你的生日宴会,你反过来囚禁我,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周星照不说话,眼圈却慢慢红了。 钟觉浅讨厌死了他这幅样子,平时不可一世的少年在她面前变得这么低眉顺眼,倒显得像是她在欺负他,可明明她才是受害者! “你还想胡闹到什么时候?”她冷冷道,“你真把我当成没有背景的平民少女了,以为弄个什么孤岛高塔,就能关得住我?” 钟觉浅说着抬起脚,踢了一下周星照的膝盖。她脚上的银链也随之摇晃,哗啦作响,闪着细碎的光芒。 “赶紧把我脚上的破链子弄掉,别逼我对你说更多难听的话。” 周星照垂眸,视线划过少女洁白的小腿,落在她精致的脚踝上,恍惚间想起当初在玻璃花园里时,他也曾短暂地将这处柔软握在掌中。 那时他以为她喜欢他,以为这是她破天荒的主动,又惊又喜,仿佛身上绑了个大大的彩气球,带着他飘飘悠悠飞到了云端。 可早在很久之前,少女就用冷漠的态度,决绝的话语,将这个气球戳爆了。 他从云端坠落到坚硬的地面,摔了个粉身碎骨,如此剧痛之下,他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我知道的。”他轻声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东西关不住你。” 周星照单膝跪下,任由地上的液体浸湿了他膝盖上的布料,他捧起少女的脚放到膝头,为她解开镣铐。 等到双脚都恢复自由,钟觉浅看都没看地上的少年一眼,连一句“好自为之”都懒得说,径直越过他朝房门走去。 “浅浅,我给你准备的是无形的牢笼与锁链,你想看看吗?” 没走两步,她就听见身后传来周星照的声音。 钟觉浅回过头,只见少年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上半身穿的是一件修身的黑色衬衣,扣子一反常态扣到了最顶端,有种禁欲的性感。 而此刻,他正一边注视着她,一边将领口解开,最顶端的扣子已经开了,领口微敞,露出一点喉结。 钟觉浅细思极恐。 什么叫“无形的牢笼与锁链”? 该不会周星照已经彻底疯了,打算在这里强迫她,和她生米煮成熟饭,再利用周家和钟家门当户对的背景,直接与她定下婚约、甚至干脆把婚结了? 不会的,周星照应该不会卑劣到这个地步。 可是他已经能给她下药,把她关小黑屋了…… 恐惧如一条冰凉的蛇,绕着她的腰盘旋而上,钟觉浅打了个寒噤,她不敢再浪费时间,立刻走到房门前,刚要伸手搭上门把手,眼前的门就被人从外推开了。 顾念安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看见房内的这一幕,他眉头微微皱起,随即就像川剧变脸似的,对眼前的少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身上的气质也瞬间软化。 顾念安:“浅浅,你总算醒了,你昏迷了好久,超过了药剂应该造成的昏迷时长,我很担心你。” 短短几秒内,顾念安就变回了往常的模样,可他露出真面目已经不止一次,现在这样做也于事无补,反倒让他像个匆忙披上了人皮的厉鬼,愈发诡谲可怖。 钟觉浅:“你……” 钟觉浅张开双唇,却像被人扼住了咽喉,除了最开头的那个“你”,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死死盯着顾念安的脖颈,那里戴着一条精致的项圈,项圈的挂坠是小小的一朵玫瑰。 玫瑰是极艳的红,躺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像是一小团火,又像是一道血淋淋的伤。 钟觉浅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扭头朝身后看去。 只见周星照将领口彻底解开,露出一片蜜色的肌肤,他的脖颈上也戴着一条项圈,挂坠是一颗粉红色的小桃子,上面的露珠莹莹闪光。 她给褚知白定制的两个项圈,分别被周星照和顾念安戴到了身上,背后的含义不言自明。 她是高贵的钟大小姐,钟氏的继承人,她的背景与两个少年同样强硬,她自然不担心他们会把她怎么样。 可褚知白不同。 两个少年磋磨他,就像幼童磋磨自己的宠物仓鼠,搓圆揉扁,全凭心情。 原来这才是“无形的牢笼与锁链” 身后响起一声无奈的叹息。 钟觉浅感觉自己的颊侧覆上了一只手,那只手动作很温和,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缓缓将她的脸掰回了正前方。 她的视野中再度出现了顾念安清俊精致的脸。 “哪怕到了这种时候,浅浅还是会下意识地偏心呢。” 顾念安四指托着她的下巴,大拇指则按住了她的下唇,一下一下地轻轻摩擦着,语气听上去有些委屈,又像是在单纯地撒娇。 “我也是你的狗,别总看阿照了,也看看我吧?” 钟觉浅怔怔地看着顾念安,将他眸中的迷恋、疯狂、偏执、嫉妒尽收眼底。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和她记忆中的顾念安,甚至和她笔下的顾念安都截然不同,仿佛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周星照也是,顾念安也是,明明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们还是很正常的,与她亲手打造的人设并无二致,现在却都崩坏成了这般模样。 所以,是她把他们变成这样的吗? 她此刻面临的局面,是她自食其果? 顾念安静静瞧着对面的钟觉浅。 只见少女受了很大刺激似的,既不动也不说话,像个漂亮人偶直挺挺地站着,漆黑的眼睛盯着他,偶尔眼睫一眨,两颗泪珠就从眼尾滑了出来。 好可怜,好可怜。 顾念安没再说什么,松开了钳制着少女下巴的手,想要将赤足的她抱起来,“浅浅,地上凉,回床上吧。” 就在他的掌心即将贴上她的后腰时,钟觉浅却仿佛突然回了魂,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顾念安眼神一冷,“” 他悬在半空的手顿了顿,没再强行将她抱进怀里,而是直起身体,优雅地后退半步,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 “浅浅很排斥我,为什么呢?” 顾念安微微歪着头,像是真的很疑惑似的,笑着发问,“难道是因为我并不是你想要的那条狗,只是个妄图充数的、令你感到恶心的败类?” 他的声线优美得像在唱圣歌,说的话却是十足十的魔鬼做派,“那这样好了,我把那家伙的皮撕下来,做成手套戴上,会不会让你感觉好一些?” 钟觉浅闻言咬紧了下唇。 她并不怀疑顾念安所说的话。 少年面上言笑晏晏,实际却比周星照还要疯,无论是他的狠心还是他的手腕,他都可以将这番恐怖的言论变为现实。 同时,在这本书的世界观里,作为三大财阀之一的继承人的他,完全有能力掌控一个普通人的生死。 她现在没有联络外界的渠道,一旦她惹恼了两个少年,本该属于她的“惩罚”都会报应在褚知白身上。 她不怕褚知白死,毕竟那意味着他们俩穿越到了下个世界,但她不能接受他遭到半点折磨。 想到这里,钟觉浅吸了吸鼻子,抬手把眼角的泪擦干,对顾念安低声道:“抱我。” 顾念安:“嗯?” 钟觉浅懒得管顾念安是真没听清楚,还是故意要磨她的性子、让她再说一遍,她有些厌倦地道:“周星照,过来抱” 话音未落,她的后腰和膝弯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托住了,身体腾空而起,落进一个带着幽幽茶香的温暖怀抱里。 这是钟觉浅第二次被顾念安拥抱了。 上一次,她不小心扑到他的胸前,满脑子都是“他的锁骨好好看”、“他好香”。 而这一次,少年白皙精致的锁骨就在她眼前晃,身上清幽雅致的茶香笼着她,她却再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情了。 钟觉浅垂着头,用力缩着肩膀,双臂拢着抱住自己,一个充满防御意味的姿势。 她此刻连羞怯的感觉都没有,满心都是被威胁的屈辱。 好在顾念安没有对她做更过分的事情,只抱着她来到床边,将她轻轻放到了床上,又拿出干净的手帕,跪下来捧起她的脚,替她把脚擦干净。 与此同时,周星照默不作声地清理完了刚刚的一地狼藉,也回到床边,挨着顾念安跪在了她面前。 他们俩都是双膝着地的标准跪姿,仰着漂亮的脸巴巴地看着她,精致的喉结时不时上下滚动一下,连带着脖颈上的项圈挂坠也微微摇晃。 看起来,他们倒真的很像她的两条忠犬。 可他们明明是她的好朋友,是高傲的、矜贵的、自尊心极强的少年,如今却主动抢了项圈戴上,拼命冲着她摇尾巴,硬逼着她当他们的主人。 太荒谬了。 钟觉浅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非常想干呕 ,她强压着恶心忍受着顾念安的触碰,感觉到少年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脚面。 终于,在顾念安用指尖或有意或无意地轻轻挠了一下她的足底,激起她身体一阵酥麻的痒意时,她绷不住了,扬手甩了他一耳光。 啪! 巴掌声又脆又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钟觉浅刚动完手就后悔了。 她没想到自己能使出这么大的力气,这一巴掌把顾念安的脸都打得偏了过去,通红的指印在少年的皮肤上浮现,像一道狰狞的烙伤,他的唇角更是渗出了一丝血。 钟觉浅有点心疼,又有点慌张,更是恐惧她的鲁莽行事会给褚知白带来灾难,她强迫自己稳住声调,冷声道:“顾念安,你被打人过耳光吗?” 顾念安用大拇指蹭了下唇角,他看了一眼指尖上的血,仰起头有些茫然地回答:“没有。” “那你要学会习惯了。”钟觉浅唇角勾起冷笑,“我可是会经常打狗的。” 话音未落,她便看到脚边的少年睁大了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水光荡漾,星星点点的亮光升起,令人窒息的漂亮。 只一瞬,只这一瞬,顾念安整个人都软了下来,他缓缓扬起唇角,像一朵徐徐绽开的、温软迷蒙的花,“我会尽快习惯的。” 说完,他又感到羞涩似的,低声补了一句,“主人。” 他不觉得疼痛,也不觉得屈辱,满心满眼都是被她承认的欢喜。 听到这声“主人”,钟觉浅彻底崩溃了,她再也维持不住刚刚色厉内荏的模样,几乎是尖叫着道:“你们、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她不仅仅是作为一个被逼到绝路的受害者,也是作为一个眼看着曾经创造的角色崩坏得面目全非的作者,感到痛心疾首。 “顾念安本来是个多么优雅高贵的人,现在居然会戴着项圈跪在地上,心甘情愿被人扇巴掌,毫无自尊……” “周星照曾经那么骄傲霸道,现在居然也会用下药囚禁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还像个佣人似的伺候人,说跪就跪,膝盖骨比泥巴还要软……” 钟觉浅情绪混乱,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可地上的两个少年只是默默听着,对她的指责与惋惜没有半点动容。 她见状更崩溃了,忍不住舌头长刺,说出了更加难听的话,“你们是怎么忍得下彼此的存在的,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允许旁人来分享自己的恋人吧?” “是因为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好到什么都分享,就连当狗,也要共用同一个主人?” “还是说,你们觉得我们是密不可分的三人组,所以连爱情这种事都要三个人一起,搞那什么夹心饼干兄弟盖饭这一套?” “浅浅。” 周星照和顾念安看着浑身颤抖、泪水涟涟的少女,对视了一眼后,异口同声地打断了她。 周星照膝行到钟觉浅身前,将下巴搭在了她的膝盖上。 他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的手掌心,像条大型的抚慰犬似的,“对不起,浅浅,我也不想变成这样,我也不想让你受这种委屈的。” “可是。”他仰起脸,发自内心地苦笑,“那个骄傲霸道的周星照你并不喜欢,他的心意、独占欲、想要和你共度余生的执念,你也绝不可能接受,不是吗?” 顾念安起身坐到了钟觉浅身侧,用指尖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平静地解释:“浅浅,我当然不想这样,可眼下这种情况,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平衡了。” “我曾经很贪心,想拥有你的全部,可后来发生了许多事,让我明白那只是一个奢望。” “所以我变得现实了很多,也拥有了更多。” “现在我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喜欢你,可以光明正大地注视你,可以像个影子似的缠着你,甩都甩不开……” “你看,这不是很好吗?” 周星照和顾念安当然无法容忍彼此的存在。 只是,他们之中无论是谁想要以褚知白为质将少女囚禁,逼她乖乖待在自己身边,另一个人都不会善罢甘休。 两人来回争抢褚知白这个筹码倒还好,一旦有一方被逼急了,杀了褚知白,那就全完了。 无论是谁动的手,他们都会被少女永远厌恶,哪怕是死在她面前,都不可能再获得她的原谅了。 所以当下这个扭曲的局面,的确是两个少年能寻求的、最好的平衡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全文完结】 第48章 故事落幕回去吧,过你自己…… 某日。 晨光熹微。 钟觉浅醒来后,先是有些呆滞地眨了眨眼,随即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境地,脸上的表情变得疲惫又厌倦。 此刻她正被顾念安禁锢在怀里,少年的上半身紧紧贴着她的后背,隔着轻薄的睡衣,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和腰腹的轮廓线条。 顾念安一手垫在她的脑袋下面,取代了她的枕头,一手环住她的腰,大掌罩在她的小腹上,即便是睡着,他的五指还是向内扣的姿势,牢牢抓着她的皮肉。 他的头也搭在她的颈侧,鼻尖几乎贴着她的锁骨,时刻嗅着她的味道,整个人就像一条捕捉到猎物的巨蟒,贪婪又充满独占欲地锁着她。 钟觉浅甚至不敢挣脱,怕对方会缠得更紧。 她被迫维持着侧躺的姿势,脸冲着前方,视野正中便是周星照熟睡的脸。 周星照也是侧躺的姿势,他面冲着她,高大的身体蜷缩起来,双手放到胸前,姿势像是在祈祷。 他的手掌一上一下地包裹住了她的两只手,修长的十指交叉,像是捕蝇草似的,牢牢地困着她。 即便是睡着,他也仿佛怕珍贵的东西消失不见,极其不安地微皱着眉。 少年的眉眼锋锐艳丽,加上这点不安,又生出一种淡淡的哀愁来,让他这张漂亮的脸充满了破碎感。 钟觉浅很喜欢欣赏美丽的事物,可她现在半点心情都没有了。 第五天,第六天,还是恰好满一周? 钟觉浅不知道她是睡太多睡傻了,还是大脑为了缓解她的痛苦、刻意模糊了对时间的感知,总之她已经记不清,这是她被囚禁在这个华贵鸟笼里的第几天了。 这些天里,周星照和顾念安像狗皮膏药似的黏在她身边,包揽了她生活中的所有琐事,有时是两人轮流,有时是两人一起,喂她吃饭、给她梳头、守着她睡觉 就好像他们共同养了一个人偶娃娃,还是有价无市的典藏版,所以无论是日常的养护,还是平时的欣赏与抚摸,都极其小心与爱惜。 钟觉浅不是没发过火。 她不知道打过他们多少个耳光,骂出多少句自己都觉得过分的话,甚至她都把浓稠的汤扣在了周星照的头顶,用餐刀把顾念安的脸划出了一道口子…… 都没有用。 他们对她的怒火照单全收,然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笑盈盈地继续着手上的活儿,偶尔还会说一句,“主人想怎么对我,我都喜欢”,气得她差点厥过去。 这段时间,唯一能令钟觉浅感到好受一点的,就是两个少年不曾强迫她亲近他们。 他们不强求她的吻,不强求她的抚摸触碰,甚至不强求她对他们说话,他们只需要她乖乖呆在视线中就可以了。 如果她偶尔心情好,能注视他们片刻,脸上不再挂着厌烦的表情,那他们就会十分惊讶,继而眸光闪动,脸颊泛红,仿佛获得了极大的恩宠似的。 但这并不能妨碍钟觉浅的厌倦日渐加深。 她现在已经不是厌倦当下的处境,厌倦逼迫她的周星照和顾念安, 她是厌倦这整个世界。 钟觉浅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她来这里,本是想让所有人获得幸福的,结果周星照和顾念安崩坏成了这副模样,褚知白也被囚禁起来,遭遇了什么还未可知 哦,她好歹改善了路遥的生活,也不算毫无成就。 可是路遥现在也已经能走好今后的人生路,不再需要她的参与了。 人生在世,如果缺少目标和追求,就很容易陷入虚无,进而寻死。 钟觉浅现在每天都很想死。 她不光只在脑袋里想想,也努力做了尝试。 她曾试图割腕,试图从露台上跳下去,结果自然是失败了,手腕上数道狰狞的疤痕和脚腕处重新锁上的镣铐就是她耻辱的印记。 周星照和顾念安并没有被她寻死觅活的行为触动,自我反思,反而将她看得更紧了。 因为再一次体会到了失去她的恐惧,他们更加黏人了,对她的举止也变得愈发亲密了起来。 以往,担心她醒来后会崩溃尖叫发疯,两个少年只敢等她熟睡后才躺到她身旁,手里紧紧攥着她的一缕长发或者睡衣边角。 可现在,在她醒着的时候,他们就会黏糊糊地缠过来,一左一右地将她夹在中间,逼得她在他们的怀抱中、在他们辨识度极高的气息缠绕中睡着。 好想死 她以前想到自己会很快病死,还有点舍不得,现在却巴不得长眠于此。 钟觉浅勾勾唇角,自嘲地想,当初女配们说要报复她的时候,她还想着,睡美人这种病不会让人感到痛苦,她手握剧情可以逆天改命,这算哪门子惩罚,明明是奖励,现在看来,倒像个好笑的笑话。 【呵呵,你是自己走到这一步的,别往别人身上赖。】 脑海中,多种女性声线融合而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语调依旧平静,语气却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冷漠了。 【既然你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要不要和我们做个交易?】 钟觉浅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女配们居然会想起搭理她了,“什么交易?” 【只是把你的身体短暂地交给我们,作为回报,我们会把你送回现实世界,你,还有你的那个附属品,都不需要进行之后的穿越了。】 怎么突然有这种好事? 女配们不是恨她入骨吗,为什么要“拯救”她? 钟觉浅此刻听到这个交易,就像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看见了绿洲,比起希望,她心中生出的更多是疑虑,担心眼前的景色会是她永远到不了的海市蜃楼。 她有些迟疑地道:“你们是想要像恐怖片里演的鬼附身一样,控制我的身体一段时间?” 钟觉浅并不知道,女配们其实一直存在于她的意识之中,她的每一次动心起念,她脑海中浮现出的任何想法,她们都能感知到。 恨是恨的。 但也没有到入骨的地步。 少女是她们的创造者,没有她就没有她们,所以非要说的话,应该像孩子对于偏心的母亲的恨意,这份恨里也有一丝割舍不掉的在意。 女配们这样想着,却并不打算说出口让钟觉浅听见。 【你想太多了。】 【你依旧拥有身体的主导权,只是会更多地受到属于“夏沐云”的情绪的影响,做出一些你不会做的事情。】 钟觉浅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不论女配们是否别有居心,其实都没大所谓,反正她现在的处境也不会更糟糕了。 于是下一秒,属于“夏沐云”的情绪涌上她的心头。 钟觉浅感觉非常奇异,明明她还是她,明明她的境遇没有任何改变,她的感受却在一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像此刻,她侧躺在顾念安的怀里,被他紧紧地抱着,周围的空气里都是他身上的淡淡茶香,她却不再觉得窒息反感,而是很平静。 平静之下,又有一丝感同身受的悲哀。 钟觉浅抿抿唇,看向对面的周星照,用目光缓缓描摹着少年近在咫尺的眉眼,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似乎是想要凑上去,轻轻吻一下他的眉心。 但她最终停住了。 她凝视着少年低垂的长睫,眼神从怀念迷恋逐渐归于平静,变成一种抽离的冷。 她用力将双手从周星照的手掌之间抽出,又挣开了顾念安环在腰间的手,从床上坐了起来。 “浅浅?” “浅浅……” 周星照和顾念安都被她吵醒了,他们还有些困倦,躺在床上没有起身,只睁着漂亮的眸子,眼神软软地看向她。 钟觉浅一边用手指梳理略微凌乱的长卷发,一边转头看向顾念安,“念安,你先出去,我有事情要单独和周星照讲。” 一句很平常的话,却让听到的两个少年同时睁大了眼睛。 他们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立刻翻身坐了起来,往她的身边凑。 周星照和顾念安都知道,对方有这么大的反应,是因为什么原因。 少女换了称呼。 自从被他们囚禁在这里后,少女就再也没有给过他们好脸色,连对他们的称呼,也变成了冷漠至极的全名,仿佛他们之间不曾存在过一丝情分。 但现在,少女再一次称呼顾念安为“念安”了。 顾念安很紧张,他不清楚这是少女突发奇想对他的一次捉弄,还是她像他日夜期盼的那样,真的打算试试接受他,给他一点垂怜。 周星照就不仅是紧张了,更是惊慌和无尽的恐惧。 他生怕少女厌倦了他,只想要顾念安,不想要他。 周星照小心翼翼地蹭到了钟觉浅身边,不敢开口说什么,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死死揪住了床单,掌心都渗出了细密的汗。 “浅浅。” 顾念安定定地盯着钟觉浅的脸,声音都有些发飘。他不敢问她为什么忽然又唤他念安了,只是祈求般地道:“可以、可以不要赶我出去吗?” 顾念安很清楚他会被拒绝。 但他还是照例挣扎了一下,并且依旧心存妄念,觉得或许这一次会成功,无论是说话时身体的姿势、脸庞的角度,还是说话的语气、断句的停顿时长,都是他私下练习了无数次的成果。 钟觉浅听了,只是看了他一眼,眉毛都没皱一下,“你不想走也可以,站到旁边去吧。” 顾念安闻言微微怔住,他没想到自己会受到这样的优待,感到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向周星照投去了一个怜悯的眼神。 他能感觉到,浅浅更加厌恶周星照了。 当事人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周星照。”打发完了顾念安,钟觉浅冲周星照抬了抬下巴,用眼神示意他下床,“过去跪下。” 周星照依言跪到了床边的地上,仰头看着她,喉结因为紧张而上下滚动着,嗓音也有些哑,“浅浅” “别跪那么低啊。”钟觉浅挪到床边,两条细白的长腿垂下来,她抬脚踩到少年的膝盖上,漫不经心地点了点,“上半身直起来,不然我的手够不到了。” 周星照被她撩拨的动作弄得吸了一口凉气,可他看见她冰冷的眼神,便知道接下来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咬紧牙关,将上半身直了起来。 下一秒,少女温软的手掌贴上了他的脸颊,一触即离,速度快得让他以为这只是个旖旎的错觉。 “距离正好,可以开始了。”钟觉浅收回手道,“接下来,你一直重复我的一句话,直到我满意为止,说错一次我打你一个耳光,听明白了吗?” “明白。”周星照点点头,他本能地觉察到,少女似乎不喜欢他现在叫她浅浅,便低声补充了一句,“主人。” 钟觉浅闻言冷笑一下,她交叠起双腿,将手搁在膝头,语气平静无波,“‘周星照喜欢路遥,不喜欢钟觉浅’,就这一句,说给我听。” 周星照:“” 周星照曾经想过,他对少女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她如果真的狠下心,会怎么报复他,肯定不会是单纯地打或者骂,但他也想不出什么特殊的手段。 没想到。 没想到会是这样。 多么高明,多么狠毒,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全盘否定他对她的爱情,让他先前的羞涩、中间的试探、后期的癫狂都成了一场笑话。 周星照知道,顾念安是恨着少女的。 虽然顾念安从来没有明说过,但他能看得出来。 从顾念安对他“不如我们一起把浅浅关起来”的提议中,从他对少女说出的各种要将褚知白碎尸万段的威胁中,从他注视着 少女背影的如蛆附骨的眼神中 周星照理解顾念安的恨意。 但他是不恨少女的,他曾经享受过她那么多那么满的爱,这些回忆足以支撑他忍受她现在给他的种种煎熬。 况且当初是他不懂得珍惜,如今落到这个境地,也算他咎由自取。 周星照仰头看着钟觉浅冷漠的脸。 可现在,他也忍不住开始恨她了。 为什么她到现在还要怀疑他喜欢路遥? 他已经或平静或发火地说过很多次他不喜欢路遥了;他也不要自尊不要脸皮地缠着她表白了;他还成了用不光彩手段强制上位的男小三;他连三人行这种扭曲的关系都忍受了 他还要怎么做,才能让她不怀疑他对她的喜欢? 周星照的脸渐渐褪去了血色,他握紧双手,认真地开口:“周星照喜欢钟觉浅。” 在这句话里,他连旁人的名字都不想提。 “啪!” 钟觉浅听了,却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脸上浮现出愤怒的神色。她狠狠甩了周星照一巴掌,咬着牙道:“重来。” “周星照喜欢钟觉浅。” “啪!” “周星照喜欢钟觉浅!” “啪!”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格外诡异。 周星照和钟觉浅两人就像在进行着某种较量,一个偏要说自己想说的,挨了无数巴掌也不肯改口,一个偏要听自己想听的,不然就会抬手打对方耳光。 可跪在地上挨巴掌的那个,跪得笔直笔直,被打的时候脸都不偏一下,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心上人,目光灼热得像是能洞穿她的灵魂。 好似少女的巴掌和“再来”的要求不过是调情和考验,只会让他越来越坚定罢了。 而坐在床上打人的那个,却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纤瘦的身体微微发抖,精致的脸孔也愈发苍白,仿佛成了一块冰,被对方灼热的视线烤得融化,不断有水珠从眼角流淌下来。 顾念安:“够了。” 十几个巴掌之后,始终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顾念安终于忍不住了。 顾念安来到床边坐下,将泪流不止的少女拥进了怀里,叹息着道:“够了,浅浅,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钟觉浅没有拒绝这个拥抱,她将头靠在顾念安的肩膀上,红着眼眶瞧着地上跪着的周星照,长睫一落,又是两串泪珠滚了下来。 在脑海中,她忍不住对女配们,或者说这个世界的女配夏沐云道:“顾念安说得对,你确实不该再折磨自己了。” 她隐约能猜得出,对方刚刚搞这样一番戏剧化的操作,是想发泄什么,又是想验证什么。 【……】 【我当初那么喜欢周星照,我们门当户对,青梅竹马,最终我却还是输给了路遥,所以我时常会想,可能这就是天意,可能他们两个就是命中注定的爱人】 【可是,被我认定为“周星照的真命天女”的路遥,被你轻易地取代了,甚至你都没有刻意地去“攻略”他。】 【所以和竞争对手没有关系,周星照只是单纯无法喜欢上我而已。】 【看来,感情真是无法强求的东西。】 说到这里,脑海中的女声平静了许多,她幽幽叹了口气,像是觉得抱歉,又像是在叹惋。 【就像念安,他是这么好的人,可我当初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 【他倒是没喜欢上我,但他爱上了你,和我一样,哪怕他因为这份绝望的爱变得恶毒得不像自己,哪怕用尽了卑鄙黑暗的手段,也没有用。】 【好可悲啊。】 女声里带了些笑意,听上去却更加凄凉了,【我们三个人,哪一个都好可悲。】 钟觉浅听得有些难受,忍不住道:“抱歉,是我的错,如果我写书的时候不这么安排,你也就不用经历这些了。” 【不用说这些好听的话。】女声又恢复成了多人混音,代表了女配们的态度,【我们说过,我们会把你送回现实世界,不会说话不算数的。】 “那这个世界怎么办?”钟觉浅内疚地道:“我也没想到会把剧情走到这样的死胡同。” 【这确实是你的责任,按理来说,我们至少要让你死在这里,承受你应该承受的代价,不过,我们已经不想把精力花在报复你上了。】 【无论是让你穿越,还是让你的灵魂在小说世界停留,都需要耗费能量,与其把能量浪费在你身上,我们不如自己重新活一次,把人生掌握在自己手上。】 话音未落,钟觉浅便发觉眼前的一切变得白茫茫的,周围的空间也逐渐扭曲起来。 她心下一惊,立刻回过神来,发现她已经看不到周星照的人影了,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身旁顾念安的衣袖,一抬眸,却发现少年的脸也蒙上了一层白雾。 下一秒,她就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赶出了身体,以灵魂状态飘出,像个氢气球似的浮到了半空中。 恍惚间,钟觉浅看到眼前的场景变成了无数五彩斑斓的色块,那些色块不断地破碎、散开、移动、重组,她的耳畔响起了钟表的滴滴答答声,一声比一声快 空间在重构,时间在倒流。 不知过了多久,钟觉浅又能看清眼前的东西了。 她像是坐进了一间只对她开放的影厅,影厅的灯光全部熄灭,她的周遭漆黑不见五指,只有眼前的大屏幕是亮着的,播放着她此刻最想看到的画面—— 钟觉浅最想知道的是,这个世界被重置以后,她所关心的那些人有没有过上更幸福的人生。 一切如她所愿。 夏沐云放弃了对感情的执念,对两位竹马一视同仁,三人的关系从扭曲的爱与不爱变成了纯粹的友情,他们真正成为了亲密无间的三人组。 夏沐云把心思都放在了自己身上,关注她的学业、她的爱好、她的健康、她的心情…… 她不再是恶毒女配了,加上用能量逆转了命运,她早就摆脱了既定的结局,“睡美人”的病彻底与她没有关系了。 夏沐云早早就开始接手家族事务,成为了相当优秀的继承人,活跃在了生意场上和无数社交场合中。 夏沐云不怎么掺和周星照感情的事,但她也不允许校园霸凌的发生,和她自己一样,她也将部分精力放在了学生会上,整顿了诺顿里的那些不良风气。 而周星照一开始感受到夏沐云的“冷落”,很不适应,自然而然把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加上校园霸凌的事情被整治,双重蝴蝶效应下,他和路遥的剧情干脆就没发生,两人成为了陌路。 不过,即便没有这份爱情,周星照依旧像小说原剧情描写的那样,逐渐获得了成长。 因为看到夏沐云这么努力,他也被带动起来,主动想接手家里的生意,他在那位雷厉风行、铁血手腕的母亲手底下受尽了磋磨,尽数褪去了性子中幼稚任性的部分。 看起来,他居然变得比原小说大结局的时候还要成熟可靠了。 顾念安是外部变化最小的一个,毕竟他原本就很优秀,做什么事情都滴水不漏。 只是获得了两个好友双倍的关爱之后,他的气质好像变得更加恬静了,像是获得了足够的安全感之后、自然而然进入到了安定平和的状态。 顾念安是三人之中,最早开始接管家里生意的那个,同时他也没有浪费自己的艺术天分,闲暇时便在玻璃花园里作画,偶尔还会举办慈善画展。 在这条世界线中,路遥并未与三个人产生任何交集,她也没有受到过欺负,快乐地享受着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 因为成绩突出,她早早就拿到了学校的交换生名额,又获得了学生会的全额资助,出国深造。 还有那个被褚知白“替换身份”的炮灰,他的生活也变得风平浪静,他专心于学业,绩点虽不如路遥,却也非常亮眼。 当他的母亲患病,全家都过得非常拮据时,熟悉他命运、对他心怀歉意的夏沐云主动找上了他,表示她愿意出面解决他的困境,条件是,他毕业后 要先在钟氏工作三年。 钟氏对于求职者来说是天堂般的地方,夏沐云提出的条件,落在男生耳中,就好比“我要给你一个亿,条件是你收下这一吨黄金”,他虽不明白大小姐为何会青睐他,但他也没有理由拒绝这个诱惑力十足的邀请。 “真好啊。” 钟觉浅盯着眼前的画面,轻声呢喃。 作为一名小说作者,她的确认为,一本小说在结尾处要适当地进行留白,让读者清楚他们关心的角色未来会过得幸福即可,不必把人物之后的生活描述得那么详尽。 她明明都知道,到了自己这里却又开始双标,想要看得更多更多。 她想看到,她所关心的角色,她亲身与之相处过的少年少女们,能过着远超过她当年幼稚文笔所能写出的、光明灿烂的未来。 路遥、阿照、念安…… 还有她亏欠最多的沐云。 不光是这本书,钟觉浅也想知道,她当年写过那么多本黑历史,胡乱安排过那么多角色的命运,在女配们逆转时间、重活一次后,那些小世界会变得如何? 就在这时,无数道女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充斥于周遭的黑暗中。 【不要再沉溺于此了。】 【回去吧,去过你自己的人生。】 话音未落,钟觉浅忽然感觉脚下的“黑色地板”一瞬间塌陷了,她没有一点防备,双脚踩空掉落下去,整个人被惊悚的失重感裹挟着坠落。 仿佛是从一场梦中醒来。 钟觉浅再度睁开眼睛,视野中便是雪白的天花板,鼻腔里是医院的消毒水味。 她似乎身处于一间病房,病房里很安静,门外响着两个女人交谈的声音,声线她很熟悉,一个是她的母亲,一个是她的阿姨、也就是褚知白的母亲。 钟觉浅迷茫地盯了好一会儿空气,总算反应过来,她这是回到现实世界了。 她有关现实世界的记忆也开始复苏,她想起,她和男友褚知白遭遇了车祸,双双“变成植物人”,如今正在住院。 那么…… 钟觉浅艰难地转动脖子,朝旁边看去,恰好看见隔壁病床上的褚知白也睁开了眼睛。 现实世界的他们比小说里要年长几岁,褚知白已经不能被称为少年了,应该被叫作青年。 青年原本是皱着眉的,脸显得有些冷,他清醒后,第一时间便转过头来寻她,见她也醒了,他松了口气,唇角勾起,露出一个有些孩子气的笑容来。 明明他的脸色和唇色都还很苍白,黑发也有点凌乱,可整张脸依旧漂亮得不像话。 “姐姐,我们终于回来了。”他的声音也是有点哑的,音量也很轻,“好险,我好怕你被别人抢走了。” 这话一出,钟觉浅便明白,他什么都记得。 于是她也展颜一笑。 “我们终于回来了。” 在小说世界的经历对她来说是一场美丽缥缈的梦,她在梦里遇见了很多惊艳的人,也与之发生了很多复杂的故事,每一桩每一件,都是珍贵的回忆。 梦醒之后,她也要带着对那些人的祝福,去过属于“钟觉浅”的人生了。 (全文完)【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