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我道侣的魔尊总想勾引我》 1、重生(修) 是夜星沉,万里无风。 皑皑崖上,遍插灵剑,褴褛道袍。骊山三千六百人,殉道于此,葬身永梦。崖下云海涛涛,魔首砌叠。唯郁郁孤松,枯悬月下。 魔尊手捧魔息,足踏尸山,碾碎一残喘修士手骨,仰望与天松,喃喃自语,“终于,我做到了。只要将魔息融入与天松,我就能一统三界。只可惜,您看不到这一幕了……” “住手……” 孱弱气息一点点靠近。 魔尊回首望去,不免嗤笑,笑那奄奄一息,还拖着残躯爬来的少年,“正道之光,不过如此。都这样了还想逞英雄?不如回头看看你那个道侣,她快死了。” 少年身躯一颤,不禁调头,便见少女伤痕累累,将死之际还对他说,“恒哥哥,你别管我,快阻止他,不能让魔尊统一三界,不可以……” 君恒红着眼,声音沙哑,“绮罗。” 魔尊摇头耸肩,“真感人啊。” 说罢掂了掂魔息。只消将将它融入与天松,三界便是魑魅魍魉的天下。正待转身,却见尸丛里撑起把伞。 不是伞,是人。 白衣尽染,墨发齐断,明眸空荡荡,女子惨状更甚两人。 右手拄弓,弓如朽木,其弦已断。 绮罗脱口而出“师姐”。 女子抬脸,血污染满,那双眼却格外明亮。 若星若火。 魔尊定定端详,既是看她,也是看那把弓。 无弦之弓,又有何用? 魔尊抬起左手,流光飞舞,星尘在指尖跳动,星斗在身后旋转。良久,扬唇蔑笑,转身向孤松走去。 便是这瞬间,星斗停滞,万籁寂静! 他眉宇微拧,侧肩望向女子。 她站直了,右手把弓,仅剩三根手指的左手颤颤巍巍,似是筋疲力尽的旅人走完最后一段漫长的路,停在不存在的弦上。 “诛凿齿,杀九婴,缴大风,射十日,杀猰貐,断修蛇,禽封豨,羿可为之,我何不可。” “老朋友,谢你昔日慧眼,今日,与我谱这最后一箭,诛邪魔,救苍生!” 看不见的箭离弦,携雷霆万钧之力,荡平霜雪,扫尽浮尘。 群星凋零,天地骤白。 诧异爬上魔尊眼底。 振袖唤出星盘,本以为挡下这将死之人的一箭绰绰有余。 岂料下一刻星盘破碎,无形之箭直穿心口,使他后背重重撞上与天松! 直至此时他方想起老魔尊曾提及—— 上古羿弓,诛魔破邪,可惜当今骊山无一人能领略。 谁也料想不到,射出诛魔箭的竟是一个女修。 心口洞开,血流不息。 他挣扎着想将魔息放入与天松。 指尖即将碰触时,却化作飞灰而尽了。 眼见魔尊消亡,萧清影再也支撑不住,仰面倒地。 掌心弈弓也迅速枯槁,变成一把赭尘。 眼前光亮尽灭,漆黑如夜。 但她知道她的黑夜来了,三界的天却亮了。 “师姐!师姐!不——” · 萧清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里看了一遍走马灯。 她四岁进骊山,在那一批十八个孩子里夺得第一,于参天殿前被掌门一眼相中,钦点为首席弟子。 纵师门里有年纪比她大的,也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师姐”。 过了三年,师尊收下绮罗和君恒。 时年绮罗四岁,君恒五岁,萧清影自应担起责任。 师尊问过她,会不会觉得照顾师弟师妹很累?可交给长老,亦或他再收一个年长的弟子。 还梳着垂髫的自己摇摇头,反过来宽慰掌门不必担心。 本以为师尊会很高兴,却见他笑了笑,似愁似苦。 不知不觉已过十六年。 魔尊横空出世,三界大乱,人鬼妖皆难自保。 她与绮罗、君恒遍寻除魔之法,一路上艰辛险阻,如今看来恍然若梦。 前尘往事皆退去,无愧天地,此身清净。 画面皆散。 不知等了多久,薄薄的光透进黑幕,萧清影不禁伸出手。 她一下睁开眼,所见朦胧,视角中央是一只探高的手。眨了几下,渐渐清晰。目所能及,房梁高悬,窗棂蒙亮,依墙摆的梳妆台上竖着面铜镜,旁架一柄铁剑。而自己卧在一张床上,身旁躺着一陌生男子。 瞬间惊醒,萧清影扣住男子命门。 男子犹在梦中,仅眉头微皱,沉沉不醒。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清影姐,你醒了吗?薄大哥怎么样了,你一个人照顾得来他吗?阿娘让我给你送灵兽肉来,你在吗?” 门扉的窗纸上打出个浅浅的剪影,听声辨形,是个少女。 萧清影微忖片刻,起身走至门前,正待打开,快触碰到门栓的手又收回,掉头去取架上的剑。 右手刚碰及剑身,无意间瞥了眼铜镜。 镜中人竟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下一刻不禁嘤咛一声,捂住脑袋,跌坐在凳子上。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日光温暖,天远风清。 萧清影愣怔出神,静静凝视镜中自己许久,叹了口气。 她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书里的人物。清冷美艳的大师姐,注定要为封印魔尊牺牲自己。 本应魂飞魄散,却变成作者另一本书中的角色。一个和自己姓名、容貌别无二致的女修。 屋外少女还在抠门,语气由诧异转焦急。 正思忖是否撞门而入,门开了。女子容貌依旧,却说不出哪里奇怪,“清影姐,我喊你好半天了,你没事吧?” “没事,睡得熟了些。”萧清影抬手挽了挽额前落发,咬字微顿,“……离离。” 所承记忆不完整。 萧清影只知这是作者笔下同一个世界,写至她与男主结为双修道侣。 便是那同床共枕之人,名唤薄冰。 离离双眸澄澈,递过一包油纸,“清影姐,这是狼獾兽肉,够你们吃三天。还有,我爹娘待会儿要去山海关,让我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说不定能找到治薄大哥的灵材。” 数日前“萧清影”与薄冰外出历练,遭灵兽偷袭,薄冰身受重伤,至今未醒。 萧清影略加思索,颔首道:“好。” 按说初到异地,最好谨慎行事,守上几日,以静制动,先弄清“萧清影”生平来历,以免露出马脚。 但她实在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故人,看看骊山。 临走前萧清影检查了一番薄冰,他身体并无大碍,合该醒了。迟迟不醒,或有隐疾。 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萧清影觉得有几分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离离见她仔细端详薄冰,以为依依不舍,“清影姐,我会帮你一起找的,我们肯定能想到救薄大哥的办法,你别太伤心了。” “嗯。”萧清影挪步,取走铁剑。 她擅用弓,拿剑总觉别扭,便负在身后。 心下忖度,骊山下过百里就是金陵,到时去兵器店买一把趁手的弓,至于如何跟旁人解释,再想办法…… 出房门,是一条宽敞走廊,左右延伸,人来人往。 原身何以与道侣住在客栈,莫非这里不是骊山?按下奇怪,随离离向上走,直至天顶,推开一扇大门。 光洒入目,白翳蒙蒙。 萧清影驻足定睛,为眼前盛景所骇—— 苍茫穹顶下,一支支琼楼画栋直插天际,高低不一,形似乐章。 最远处至高百层天阁连绵起伏,依峭壁,若群峦,气势磅礴,堪出重霄。 高阁如林,缈却层云;飞阁流丹,白鸟无数;阆苑瑶池,绿柳垂杨。 极目可数百里,不见其隐。 俯高台,增胜概,气横空,桂殿兰宫不胜数,知是几重重。 萧清影竟有几分晕眩。 楼阁凌空,修士或御剑或御器,来去匆匆。 高台边缘停着一只幻形如牛的纸鹤,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修士坐在上面,正与离离交谈。 想来那便是她爹娘了。 萧清影暗暗思量,举步行至二人面前,“多谢嫂子,大哥。” 女修闻言含笑道,“不过是一包兽肉,妹子多礼了。你伤势可好全了吧?我同离离说再让你多歇息几日,她偏不听。” “娘……”离离撒起娇气,有话要说。 女修打断道:“不必再说,影都之外有什么危险你不是不知道,若有朝一日你也能修炼,娘自是许你去的。” 离离便调转目标,不等说话就见父亲举袖掩面,俨然一副惧妻模样。 她恼怒起来,用力跺了跺脚,蒙头往回跑,及到门前又折返回来,对萧清影语含歉意,“清影姐,不是我不想跟你去,是他们不让。等以后我们俩一起去,不带他们,哼。” 萧清影还不知个中缘由,便笑了笑,权当答应。 见离离背影没入逆行人潮,女修向萧清影赔罪,““是我们宠坏了她。难为妹子又要照顾薄兄弟,还要哄我这爱闯祸的女儿。” 说罢长叹一声,“我并非不许她去,可山海关处处是灵兽,她生来便无灵根,如何修炼。她视影都为囚笼,不知山高水险。世间哪来平白无故的恩惠,总要付出些代价。” 萧清影不懂育儿之道,便取其中庸,搭下眼帘嗯了声。 女修展眉而笑,“我昨日听一道友说山海关长了一株百年灵草,或许能治薄兄弟的伤。我们可得快些去,万一被人捷足先……” 话未说完,被一旁两个磋磨已久的一胖一瘦、两名修士打断。 “请问道友要去哪里?我二人的飞行法器坏了,可能载上一程?我们刚从大宣来,不知影都御剑飞行得先登记,既不能用法器又不能御剑,我俩都不知怎么办了。” 其友忙不迭补道:“就一程!我们想去山海关,待会儿回来到城门那儿登记。” “那倒是顺路。”她看着二修说话,目光却瞟向萧清影,“妹子可介意?” 萧清影只道无碍。 还多亏这俩初来宝地的修士,飞行途中,萧清影从他们口中听得许多情报。 原来这仙城唤影都,是用来纪念她的。【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遇险(修) 她死后已过百年,五百五十二年三个月零五天。 修士修为愈高,寿岁愈长,凡人视一日为三秋,竭力过活,修士观一年为一瞬,白驹过隙。 但等她死过一次,才知长辞故人,一天也如此漫长。 绮罗用一百年寻找为她复生之法,一百年自困骊山,一百年释怀。 后与君恒建起影都,取自萧清影的“影”。 三年后二人飞升,了断尘缘。 那场大战,骊山死伤甚众,后来立碑,遍山皆青石,祭无下脚处。 师尊业以殉道,余下的人死的死伤的伤。骊山或许有她还认得的人,但也是相见不相识。 日光和煦,微风拂面,真是个好天气。 萧清影端坐鹤尾,心底涌起一股怆惋与苍茫。 二修正大谈影都与京城之别,凡人城都果然再怎么繁华都比不上仙城。 胖修士蓦地收住口,面露愧色,“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友姓名。这一趟若非你们相助,就凭我们俩这双腿,不知道要在这偌大影都走到什么时候去。” “道友客气了,我名沈碧,这是拙夫林贯霄,这位是……妹子,你可是不舒服?” 萧清影摇头。 向二修报上家门,“我姓萧,名清影。” 瘦修士闻之讶然,“可是与那封印魔尊、救世而亡,若无她便无影都的萧清影同名?” 得萧清影肯首,沈碧笑对二人道,“这不奇怪,萧前辈一箭破魔,以身殉道,皆为天下人所仰。许多姓萧的就爱给女儿起名清影,有的纵不姓萧,也要改姓。可惜,这般奇女子绝无仅有,天底下怕再也出不了第二个堪以一己之力补苍天的女子了。” 一己之力,这四个字太重了。 若无同门相助,若无骊山三千六百人身先士卒,若无羿神遗志,她是决计办不到的。 云海缥缈,逝水滔滔。 斯是故人,往事难追矣。萧清影不自觉吐出一口浊气,由来最难是放下。 正这时瘦修士振奋精神,指着前方,“到了,那就是山海关——” 城外一路竹林翠,忽地无声,拔起千重峦! 危峰叠嶂若惊涛骇浪,只在最高两峰之间留下一线天险,堪堪一船可过。 山界万重,豁然开朗。日照平沙,绵延千里。 倘若影都法阵是一面护心镜,山海关便是仙城的“盔甲”。 守关修士检视三人符牌,查验无误,准予通行。 胖修士侃侃而谈:“三位或许不知,影都乃是骊山与我大宣共筑,故延用大宣律法,出入过关需符牌便是其中一条,这上头还印有我们大宣国兽呢。” 说着翻转符牌,背面赫然有一浮雕蟠龙。 许碧:“这我当然知道,那位长公主就住在影都最高的流芳阁上,掌管着半个影都。” 二修脸皮一抽,两两相觑,怎么看都言不由衷,“自然,长公主贤良淑华,与民厚德。” 说完告别三人,往东行去。 萧清影驻足远眺,黄沙滚滚。 “妹子,往东是浩然谷,往西是旧浮图,那株灵材在旧浮图,倘若你在意,就不必进去了,我和贯霄去便可。” 萧清影回眸,便见许碧唇畔噙笑,眼底漾着关切。 看来薄冰就是在旧浮图受的伤。 摇摇头,“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我也想早些找到灵材,夫……夫君的伤不能再拖了。” 怎么念怎么拗口。 沈碧轻声:“妹子对薄兄弟真是情深义重,不离不弃,这份感情令人钦羡。” 萧清影道:“既为道侣,便是应当做的。” 沈碧意味不明地呵了声,“便是道侣又如何,天下骨肉血亲相杀相残的事儿可不少。若是有心,纵对面不相识,也可为之付诸生命,若是无心,情缘再深厚,也结不成一点因果。” 说到这,她觉得此番话戾气太重,手指按唇,浮出抹薄笑,“妹子别误会,我实在佩服萧前辈,她救的不是一人,也非十人、百人,而是天下人。愿以生死寄一箭,我没有她那样的气魄,可着实心有不甘。” 萧清影好奇她所不甘,但这涉及私隐,并非她能探寻的,遂岔开话题,“此地到旧浮图多远?” 百年前那场恶战毁了几近一半天地,法众凋零,儒释道仅存道门。 旧浮图本属山海关外一座佛寺,曾几何时梵音袅袅,香客如云,逾今只剩几座深陷黄沙的浮图,神佛金身深埋地下,枯骨作伴。 塔内空旷,昔日墙上壁画早已脱落褪色,金器银造业已消失无踪,佛陀泥身摔下供台,半只眼睛望着风沙抹平的浮雕。 走到佛陀残像前,略一端详,萧清影才想起她来过这儿。物是人非之感又涌上心头,嗟叹一声,转而走向沈碧,“我们上去吧。” 沈碧与林贯霄一顿商量,已有对策,“我们三个筑基加起来,对付守草的恶兽当是不成问题。只怕人心险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若我与贯霄去取灵材,妹子望风?” 萧清影手中无弓,又不擅使剑,稍作权衡便应承下来。 拾阶而上,有一样东西一层比一层多。是人的白骨。有的白得森然,有的剩半边血肉。 一倒在楼梯下的修士身上挂有一把弓,成色一般,却令现在的她殊为心动。看了看走在前头的沈碧和林贯霄,还是按捺住了。 一只背生倒刺,豺狼首、白虎尾、蛮牛身的灵兽匍匐在地,双爪交叠,脑袋搭在爪子上,歪着头呼呼大睡。 身旁便是一株从佛塔夹缝里长出来的灵草,青翠欲滴,法象如雾。 沈碧不由放慢脚步,压低声音,“霄哥,我引开它,你动手取草。” 林贯霄点头。 沈碧悄步靠近,反手握住腰间剑柄,离灵兽三步时忽然发难,掷出灵剑! 剑尖正中灵兽眉心,激得它直起身来,怒目圆睁,扯嗓咆哮。 旋即一人一兽扭打起来,林贯霄观其不备,瞬到灵兽身后,握住灵草,拔得就跑。 萧清影只看了这一遭,便知二人常得历练,经验丰富,小小一只筑基灵兽难不倒他们,也就放下心来。 夫妻连心,不多时,沈碧制服灵兽,踩住那颗硕大脑袋,将其捆住。 看向林贯霄,示意他将灵草交给萧清影。 林贯霄刚往那边走两步,忽听一声暴呵,两修士打破天顶,降到眼前,正巧拦住去路,“多谢三位道友相助,留下灵草和灵兽,你们可以走了。” 萧清影一眼认出,是搭顺风车的京城修士! 二人在关口便以分道扬镳往东去了,谁曾想竟只是烟雾,真正目标是抢夺灵材。 林贯霄自是不肯。 胖修士也不多话,举剑刺中他胁下。鲜血直流,染红道袍。许碧悲戚中怒意攀升,“霄哥!我要杀了你们!” 说完提剑欲攻,却忽然身体摇晃,似是头昏眼花,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 “真是蠢,以为我们没有防备?你们三人中,就你二人修为最高,也最为老练。所以早在纸鹤上,我就给你们下了药。无臭无味的散灵粉,一个时辰后发作,时间刚刚好。” 许碧提气,确实用不了半点法力。 萧清影闻言便也试了试,自己倒无碍。一下就想通了,在纸鹤上二修不停与沈碧和林贯霄说话,便是那时借风送入二人口中。而她坐在上风口,又鲜少开口,二修既无下手必要,也无机会。 “原本我们只要灵草,不取人命,但路上听二位提到这山海关还有许多奇珍异宝未曾发掘,想来你们还有许多用处,不如就让我等搜魂了吧!” 瘦修士说完邪笑着看向萧清影,“至于这位萧道友,你可真是貌美过人,京城地大物博,美人无数,我二人却也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也许,只有那位高居楼阁的长公主可堪一比。” 许碧呐喊:“妹子,你快逃!你打不过他们的!” 萧清影看看许碧,竟真调头跑了! 许碧反而愣住。 二修也想不到萧清影跑得如此干脆,早先备好的台词噎在喉咙。 林贯霄叹了口气,起身走到许碧身旁,扶她起来,帮她拍拍裙摆上的泥土,“这便是你想要的?” 许碧挽住夫君的手,搭下眼帘,“我也是为离离着想,她才十五岁,懂什么人间险恶。只因见了一个独身女子和她重伤昏迷的丈夫,便满腔热忱,姐姐唤得亲热。幸好今日她抛下的是你我,万一将来抛下的是离离……我不敢想。” 林贯霄问:“那现下你看清了,又要怎么和离离说?” 许碧一改怅然,眼底既有义不容辞的凛然,也有对女儿的怜惜,“自是实话实说,纵是伤她的心,我也不得不顾,性命无了要心有何用?来日她总会明白。” 林贯霄只得点头,转向二修,“多谢二位相助,这是你们的酬劳。” 说着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装满灵石的小囊。 二修却不接。胖修士反盯着林贯霄右手的灵草,“这是什么灵材?二位不妨开个价格,我们买了。” 许碧先是不解,旋即冷笑一声,“看来二位的胃口很大。” 二修哈哈大笑,瘦修士狞笑道:“行走江湖,黑吃黑的事见多了,我们也想试试。可惜了,萧道友要是真留下,我二人还能得一位绝世美人。怪不得都说女子美貌即可,有点脑子就让人头疼。这天底下再多几个长公主那样的女人,可不得乱了套!” 林贯霄拔剑:“那也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本事。” 说完正要动手,手中剑却咣当落地。 许碧脸色剧变,扶住林贯霄,“霄哥,你怎么……散灵粉,你们竟真用了散灵粉?!” 胖修士取出一白瓷小瓶,捏着瓶颈晃了晃,与同伙交换眼色,得意非常,“花大价钱买来的好东西,该用就得用。还要多谢二位,你们这么毫无防备,给我们开了好大一扇方便之门呐。” 许碧眼底一片死灰,后悔不迭,“算计人者,恒为人所计算。” 瘦修士狠辣,“先杀了这男修再说。” 高举剑刃,瞄准天灵盖。 许碧张开双臂,欲为林贯霄挡剑,情急之际,生生滚下一滴热泪。【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试探 这时,空气莫名震动,“铮”地一声—— 箭簇击中剑尖,其力道如波浪,从箭尖震荡至箭尾。 翎羽抖擞,像一只振翅舒展的白鹰。恍惚间嘶鸣一声,仿佛腾空而起,利爪勾住猎物,气势磅礴。 精铁铸的剑尖应声而裂,碎若流星! 许碧惊得长睫颤抖,只见一块铁片如落叶飞花,携地心不可抗力,飞过额角。 寒气从脚底窜上脊背,比起恐惧,感到的更多是震撼。 震撼! 被箭击飞的铁剑嵌入墙壁。 萧清影慢条斯理地自背后箭囊拔出一支木箭,搭在弦上,手指回勾,张满如弯刀,对准二修。 二修已两腿发软。 无需再受一箭,人生来便有对危机的感知已告诉他们,这小美人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背着剑时明明是个沉默寡言的冰山美人,拿起弓来却摇身一变。 日月入怀,岳峙渊渟。 世间若无此姝,玉山将崩! 二修反应奇快,生怕一箭毙命,叩头如捣蒜,“道友饶命!我等知错,求道友网开一面,我等必定改过自新,再不敢犯!” 沈碧听后眼内掠过几丝刻毒。 一面心想若是她,定不饶此二人性命。今日结怨,日后再遇,保不齐后背捅冷刀。又一面想她错怪了萧清影,原道不是弃逃。然良善如她,怎懂斩草除根。二修分明看透,算准这点。 萧清影果然调转箭头,向外空放了这一箭。 二修正暗自欢喜,忽然钉在原地。 竟是一支回旋箭! 箭势如虹,凌空掉转,长了眼睛似的正中二修太阳穴,一箭双雕,只留下豆大窟窿。 欣喜的表情犹凝在二人脸上,向前扑倒,死了。 沈碧来不及收起惊讶。 萧清影走近尸体,拾起滚落在地的散灵粉,打开后,右手指尖抹起一点火光,点燃了,一时间室内花香四溢,沈碧和林贯霄慢慢恢复了法力。 沈碧神情复杂,有话想说,又不知该说什么。倘若萧清影听见对话,便连“谢谢”两字都显得不合时宜。 然而萧清影没问没说,接过灵草,径直下了楼梯,“我在楼下等你们。” 林贯霄看着沈碧,张了下唇,尽在不言中。 沈碧双目失神,恍若游魂,并未顾及林贯霄,而是起身走向墙壁。 寻常的杨木箭杆,白雕箭羽,铁质箭头。这支打碎一截铁剑的箭受不住力,早断成两截,凄凄惨惨地躺在地上。 林贯霄见妻不语,凝滞在墙前久久伫立,遂也行至身旁,正要劝慰,便听沈碧声线颤抖,手缓缓抬起,指着被羽箭打飞的铁剑,“霄哥,你看……” 林贯霄定睛,不禁骇住,夫妇俩面上都显出菜色。 铁剑竟深深嵌入墙内! 林贯霄试着拔出,使出吃奶力气,也难动分毫。 两人相视一眼,都不由沉默了。 · 平沙高日,长风万里。 萧清影抱弓而立,翻看手中灵材。 “妹子。” 闻见沈碧,便将灵材收入储物袋,不疏不淡地哂了哂,“我看天色不早,等我们回去,太阳应当就落山了,走吧。” 沈碧面有愧色,踟蹰片刻,下定决心般抿住唇瓣,“妹子,我有话和你说。” 萧清影挑眉,并未拒绝。 沈碧吸气,走到她身旁,眺望大漠,“我与贯霄都是修士,无奈何,生下一个全无灵根的女儿。既为人父母,焉能使子女随自己浪迹天涯,居无定所?所以我们留在影都。这一留,就是十五年。” 说完不禁偷瞄萧清影一眼,见她神色如常,便心下一松,继续道,“影都修士众多,却能在一仙城里位居榜首,为天下所向,离不开森严规矩。离离纵是我们的孩子,待她年满十八,无论如何也要离开左清。她天性善良,不谙世事。我与霄哥怎能不担心?先前她便差点给人骗了,若不是我们及时找到她,只怕天涯海角,再难相逢。” 沈碧垂首拭泪。 再抬眸,眼底一片坚定,“妹子,这番是我错,若非你,今日离离便没了父母。我试探你是我不对,但我不后悔。我是她亲娘,便是豁出这条命,我也不悔。那两个修士,若你不杀,我也会杀。” 听到这里,萧清影才看她一眼,“我还以为你不会说。” 沈碧怔住,眼泪挂在下睫毛上。 萧清影理了理衣摆,“我并不在意别人的试探,纵是我自己,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萍水相逢之人。那二人恶贯满盈,光腰上环佩就至少来自四五个人,是我杀的他们,纵有业障也在我手,并不因你们。这灵材,也确实是真的,只不过并非从那浮图塔里长出来。你若不说,它便抵了这救命之恩;你若肯说,今后我们还有做朋友的机会。” 沈碧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将事情捋得明明白白。 她钦佩地拱手一拜,“离离能遇到你这样的朋友,是她的幸运。” 萧清影眼底浮现出一丝复杂,“这便是母亲吗?” 沈碧惆怅,“我既生下了她,便有这份天职。修士难以有孕,曾几何时,我以为此生便是仗剑走天涯,或许有像萧前辈那样留名青史的机会。后来有了她,我才知道,我沈碧不可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但我可以让她记得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永远留在‘林离离’这本人生的书上。” 怅转明亮,眼里的光比朝日还盛。 萧清影竟有刹那恍惚。 一只小小蝎子爬到鞋面上,她轻轻抬脚踢开了。 “回去吧。” 日落西山,夜色渐合。 纸鹤停在高台上,沈碧甫一下来,就被一连串急促脚步声的主人抱住。 离离先顾父母安危,见二人无碍,便知萧清影也周全,这才问起此行收获。 此处人多眼杂,萧清影不便展露灵材,只道一切顺利。 离离由衷高兴,“太好了,这下薄大哥肯定能没事儿,清影姐你就不用太担心了。” 沈碧眼神宠溺,揉了揉女儿发顶,“傻丫头,你清影姐的本事可大了。她不但会剑,还会弓呢。” 萧清影看向沈碧。 离离吃了一惊,对萧清影更是佩服,“清影姐,原来你还会用弓啊。你不但名字和萧前辈一样,也会用弓。可真是太厉害了!我也想学,能不能教我啊?” 沈碧接话,“妹子的弓术是家传,不便相传。日后你看到了,也别太惊讶。再说了,娘的清流剑法不好吗?你非要学别人家的?” 离离鼓起腮帮子,抱住沈碧胳膊,轻轻晃动,“没有,娘的剑法可厉害了。我就是,也想一箭定江山嘛。” 林贯霄捏了捏她鼻尖,“天下太平,河清海晏,何来江山可定。丫头,你有自己的路要走。” “好吧好吧,爹说得最有道理。”离离嘴上应承,心思却写在脸上,一看便知。 灵材须加入其他辅料,炼制成丹,方可给薄冰服用。 沈碧将一个相熟的丹师介绍给萧清影。 萧清影道过声谢,便家去了。 影都到处都是几十层的高台楼阁。 沈碧一家就住在她楼下,相隔几层。 萧清影回到家中,先走近床榻,见薄冰仍昏沉不醒,才取下佩剑与弓,一并放在桌上。 原身修为尚浅,每日需得进食。 萧清影在旁边小厨房找到昨日剩的蔬菜与肉,炒作两盘,再蒸上一锅小米饭,端到四方桌上,边吃边在脑海中将今日之事过了一遍。 原以为两家相交不浅,担心露出马脚。 未曾想初识不久,离离一家对她不甚了解。 这对萧清影而言自是再好不过。 身份有疑这一桩算是暂时解决了。若今后再有半路跳出来、可能认识从前原身的人,另想办法。 萧清影将肉和菜塞满腮帮子,慢吞吞地咀嚼,脑海中浮现出沈碧和林贯霄夫妇。 与绮罗和君恒的除魔之路上,遇到最多的不是魔物,而是心术不正的修士。 世道一乱,最先变坏的往往是人心。 自见二修第一面,萧清影就隐隐觉察此二人不简单,看似不设防,实则早有戒心。 浮图塔中,二人演技蹩脚,一眼就看出是戏。萧清影折回既是拿弓,也是看看他们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沈碧被反将一军时,萧清影就站在楼梯下。 她算计了自己,报应不爽。纵萧清影就那么走了,老天爷也不敢说她的不是。 然则一来灵材还在沈碧手上,这是她此行目的。 二来胖瘦修士心术不正,既已起心思,难保之后不会找她麻烦。 她做事向来爽快,当机立断,现身救下沈碧夫妇。 沈碧试探她,她何尝不可反过来试探沈碧呢? 萧清影留给他们看那把剑的时间,是警告他们,这是在与虎谋皮,别动歪心思。 若有一件事是萧清影没算到的,就是沈碧吐露真言。 倘若是沈碧自己,遇到一个深不可测的修士,要么交好要么避开。 她已经得罪了萧清影,最好的选择是避开。 但她选择吐露真言,一场不卑不亢的赔罪。 萧清影欣赏她敢作敢当的傲气,才会留有一线余地。 未料到沈碧宁可将余地留给离离。她希望萧清影能是离离的朋友,向离离透露她会弓一事也藏着诸多心思。 正如她所说,她是离离的娘,千般虑万般思,步步为营,不过是为了她。 就像她身作骊山大师姐,处处为绮罗和君恒着想…… 一碗饭尽了。 萧清影放下筷子,无可奈何地摇头一笑。 不愧是老江湖,她还是棋差一招。沈碧虽不了解她,却看透她了。 咕噜。 突如其来的声音,引得萧清影蓦地起身,环顾左右,但见房中就她一人,哪来的声音?正这时又一声咕噜,她拧着眉循声走到床边,俯下身,耳朵几乎贴到衣料,听到了清晰的一声—— 咕噜。 萧清影:“……” 原来是薄冰饿了。 因他昏迷,原身只能喂些辟谷丹。 萧清影在柜子里找到盛辟谷丹的瓷瓶,打开后在鼻下走了一遭,是最下等的辟谷丹。只能饱腹,其中蕴藏的天地灵气还没菜蔬多。 再打开储物袋,两块下品灵石。 “萧清影”有这么穷么?她在脑瓜子里翻箱倒柜,才找到些线索:都是为了给薄冰治病。 这下萧清影看薄冰的眼神多了一丝复杂。 那床上躺着的不是道侣,是吞金兽啊。 好在她今日去了,至少沈碧钓她用的灵草是真的。 萧清影坐到床畔,一手按住薄冰下嘴唇,扒拉开,一手倾倒辟谷丹。 褐色丹药小小一颗,圆润如珠。 萧清影要喂他吃,偏薄冰牙齿紧闭。 辟谷丹在鲨白齿间滚动数圈,就是不肯咽下。萧清影倚在床头,揉了揉太阳穴,闭眼思索原身是如何喂他的。 正这时萧清影听见窸窸窣窣,定睛一看,薄冰在磨牙,似是用劲全力张开唇齿。 终于露出一条缝隙,她赶紧将辟谷丹塞进去,再扶他起来,饮了一杯水,顺了顺后背,才让其躺下。 看来虽然昏迷,却有点意识。 倘若服下那百年灵草炼成的丹药,就能苏醒了吧? 此人可是原身的道侣,若是辨得她夺舍而来…… 萧清影看着这张远山朦胧般的脸。 真有一丝似曾相识之感,再细思便寻不到了。 原身与他伉俪情深,她既借其身死而复生,怎能弃其夫不管。不救薄冰,心魔滋生,于她也不利。 萧清影不怕事,只怕不来事,有何麻烦,先救再说。 屋内只有一张床,好在从厨房往外有个小露台。萧清影便携了一床被褥,以地为席,枕星而眠。 长夜未明,繁星如织。 窗纸悄响,赫然印上两朵小梅花。床榻上的人亦于睡梦中皱了皱眉。 一对毛耳朵的影子打在糊窗纸上,高高竖起,聆听他的心声。 “好险……差点就饿死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取丹 “就是这儿了。” 离离停在一扇镂刻花纹的门前,反手叩门。等候之际,萧清影举目四望,看了眼脚下吱呀作响的木板,向右走了两步,双手搭在栈桥栏杆上,踮起些许脚尖向下看。 层云翻涌,海上生楼。 今日她本打算独自来找丹师,怎奈离离一大早就在门口等候,说东清阡陌交错,四通八达,恐她走错,特来带路。 这样心思单纯的姑娘,竟有沈碧那样深谋老道的母亲。 丹师住所临近朱雀大街,一条穿行于重峦叠嶂般的楼林中的通天大路,三丈宽,百丈长,贯穿整座影都。 蓦地,一片花瓣从萧清影眼前掠过,正待抬头相望,身后离离推开门扉,门上银铃乍响,招招手:“清影姐,我们进去吧。” 萧清影调头随离离进屋。 雾气氤氲,药香扑面。蹲在门边熏灵材的小童见离离咳嗽,赶紧端起锅炉换一个地方。 “离离,上次给你的丹药有用么?” 一排排靠墙摆的书架上放满丹瓶和典籍,柜台后,她们此行要找的丹师摘下单片凹凸镜,满面带笑。 离离遗憾,“没用。” 丹师闻言叹气,“灵根是天生的,一个没有灵根的人想拥有,确实很难,尤其是用正道……这位道友是?” 萧清影拱手,“前辈好,我叫萧清影,是离离的朋友。” 丹师是金丹期修为,现在的萧清影喊他一声前辈,不过分。 “我姓焦,焦亭远,是沈碧的异姓大哥。”焦亭远收起略含打量的目光,回身到书架前,取下一瓶丹丸,“那灵草是她跟我借的,我还有一株,昨夜刚好炼了一瓶,刚好能治你道侣,你要不要?” 萧清影恍然大悟,笑了下,“平白得了两株灵草,多谢前辈。” 焦亭远嘴角一抽,“年轻人,做人不要太贪心。” 萧清影:“我又不是不付钱,何来贪心之说?” 焦亭远看看她,将丹瓶放在桌上,“这灵材确实是好东西,但作为药引,大多数时候排不上用场。不如还给我,我不收炼丹的费用,如何?” 萧清影囊中羞涩,本想着先赊账,在城中找些赚灵石的活计。一分钱不花就得一瓶丹药,她自然乐意,“晚辈却之不恭了。” 离离被这二人说糊涂了,“焦伯伯,清影姐找到的灵草是你的吗?” “你娘啊,人菜瘾又大。”焦亭远并不作答,反顾其他,“本应受他人感激,反过来还欠了半条命。我能怎么办呢?一瓶丹药,先还一点,剩下的他们自己去还。” 离离更茫然了。 萧清影拍拍她肩头,指着从窗外飘进来的花瓣,“今春的花很盛。” 离离与焦亭远对视一眼,前者噗嗤一笑,“清影姐,那不是开的花,今天是长公主游城的日子啊。” 这是萧清影第二次听说长公主。 “游城?” “长公主每个月都会游城一次,以示大宣与骊山友好,不过很多人都说她只是在浪费百姓的钱。”离离脸上少见地多了几许成人才有的辛辣讥诮,“修士受骊山管辖,不向大宣纳贡。姬琴代表大宣与骊山合作,住在流芳阁,吃穿用度皆来自右罗。但她身旁连一个凡人都没有,明明她自己就是没有灵根、不能修行的凡人……” 焦亭远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碧色瓷瓶,其流光溢彩仿佛将山川琥珀囊入其中,“离离,你试试这个。” 离离还没从愤懑里抽离出来,咬了咬唇,走近柜台,看着瓷瓶里流淌的水光,“焦伯伯,从小到大,我试了那么多丹药,吃的也好喝的也罢,没一样有用。还要烦你瞒着我爹娘,给你带去那么多麻烦。倘若这一次也不行呢?是不是我真的没有修炼的命?我应该就此放弃?” 焦亭远伤感,强打笑容,“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离离懊恼,垂下小脸,“嗯,还是要试试的。” 萧清影不了解离离,不便发言,便走到窗边,一根手指托住窗棂,抬高些许,往外看去。 漫天花瓣洋洋洒洒,未见其人,先闻歌声。朱雀大街上,银龙马车、青鸾架辇,对头分派,唱舞而来。数十名修士,有男有女,身披元青薄纱,著元青长裤。管拖脚跟,腰束汗巾,五彩斑斓,赤足挂铃,步步叮当。 萧清影以为长公主就在最华贵的銮车中,风吹起纱帘,却空无一人。 离离不知何时也凑过来看,不改嘲弄,“每次都那么大阵仗,明明最后才出现。” 正这时屋门被推开,一个身穿斗篷,浑身上下只露出个削尖下巴的人闯进来,撞得铃声乱响。 焦亭远一见便皱眉,“是你。你怎么又来了?” 发觉屋里还有别人在,那人惶恐地往萧清影二人投来一眼,斗篷顺势往上飞扬了一下,一刹那露出高挺鼻梁和深邃双眸,是个极其昳丽的少年,“我要的东西只有你这里有。” 焦亭远将手旁镇纸用力往桌上一拍,“我是丹师,不是杀手!” 少年:“药能杀人,也能救人,我只要一点点。” 焦亭远眉头紧锁,吐出一口浊气,“我全都给你,你以后别再来了。” 少年摇头,“不行,太多,会被发现。而且,我一个月只能来一次。求求你,帮帮我。” 说到最后,竟流露出一丝呜咽。 焦亭远无语,半晌,甩下毛笔,嘟囔着“这都什么事”,转进里屋去。过一会儿出来,将包成指甲盖那么大的三角交给他。 少年往怀里掏灵石,被焦亭远按住,“要是到最后,你要杀的人死了,你还活着,再来付清。” 少年呼吸颤抖了一下,道声谢后便匆匆走了。 萧清影目光落在少年离去后仍震颤不休的铜铃上。 离离心直口快,“焦伯伯,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和你讨杀人的药?” 焦亭远又站回柜台后,揉皱被墨浸湿的纸,“是个可怜人。他全家都死了,一个修士杀的。他好不容易接近那人,只想为他父母报仇。” “他没有修为。”萧清影挪回视线,看向焦亭远,“一个凡人,要杀修士,很难。” 焦亭远盯着墨染的笔尖,无奈地笑了声,“人活着,靠的不是饮食,是胸中一盏长明灯啊。” 萧清影眉心像被刺了下,半晌无话。 离离用脚尖踢了踢地板翘起的木刺,背着手,也跟着叹了口气,转向萧清影,“清影姐,你着急回去吗?不着急,就陪我去看看游城吧。” 焦亭远接话,“你不是很讨厌姬琴吗?” 离离摇头晃脑,仰头看天花板,“再怎么讨厌,那些钱也都被她花了。再说了,清影姐来影都之后就一直在照顾薄大哥,肯定没看过游城,我陪她看看嘛。” 焦亭远:“记得藏好‘碧云天’。” 离离把瓷瓶贴着心口放,“知道啦!” 萧清影亦收起丹瓶,颔首作别。 出丹房,离离蹦蹦跳跳,走在最前面。萧清影步履稍缓,在拐角处蓦地踢到什么,弯腰拾起,是一条足链。珠宝点缀,价格不菲。下意识想起方才容色浓烈得像夕照晚霞的少年。 少年行色匆匆,当是不会回来寻了。既然他一个月来一次,便放在丹房,自会取走。 正待调头,却不见离离了,萧清影稍作思量,将足链丢进储物袋,御气追上。 这丹师厚道,她今后定会再来几次,届时再给也无妨。 离离还没发觉自个儿跑得快,把萧清影弄丢了,只兴奋地站在栈桥延伸出去的观景台上,感慨姬琴游城花样之多,一边鄙夷一边按捺不住少女爱美的天性,仰头痴痴看着飞天舞者。 萧清影看见她便放慢脚步,走近前去,先望穿她眼底的羡慕,视线才挪向半空中反弹琵琶的艳丽女修。 游城队伍慢慢过去了,离离回过神,转向萧清影,“清影姐,其实我撒谎了,我有一个地方要去,但我不想娘担心,你能不能陪我去?” 萧清影并不意外,“这不是第一次。” 离离赧然,“是,不是第一次,之前我都是一个人偷偷去的。” 萧清影注视她,“你确实如你母亲所说,容易相信一个人。” “因为清影姐值得信任啊,我们刚见面那天,我只不过帮你捡了一样东西,你就帮我打跑了那些人。”离离食指摩挲鼻下,羞涩道,“那天我正是要去那个地方,所以不敢告诉娘。幸好有你,一眼就看出那些人在跟踪我,还没有袖手旁观。” 萧清影:“……” 噢,竟有这般前因。 离离询问萧清影是否还要观看,后者摇头,显是对这繁丽盛景不感兴趣。 她更好奇离离要去哪里。 离离便引路在前。下栈桥前萧清影又往大街望了一眼,一架外无嵌饰,朴素至极的鸾车突兀出现,风吹起四面围挡的素禅纱,珍珠宝饰折射的一缕神光扰过眼帘,让她只来得及看见那无一点杂质、白得跟初雪似的藕臂。 萧清影收回目光,将乐声抛在脑后。跟着离离穿行于悬梯与栈桥间,越走越往下,越走越向西。不多时就听不到游城的奏乐,也不见修士。高楼之下,日光也难达,雾气朦胧胧地粘着脱落的墙皮,空气阴冷、潮湿。 就听离离一声拔高的“到了”。雾气被烧高的篝火驱散,萧清影定睛一看,是一间间高低错落的民房。反倒让她想起了金陵城,心底萌发几丝亲近。【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5、抉择(修) 离离跑到一间矮屋前,叩响门扉。开门者是少年,与她年纪差不多大。 少年展露笑颜,“离离,我们还以为你不会来呢。上次不是说差点给你娘发现了吗?” 离离拍拍胸脯,“我娘哪能管我呢,就算被她知道了也没什么,我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啊。不对,我娘不是鬼,但她生气的时候比鬼还可怕。” 少年哈哈大笑。忽然注意到萧清影,第二眼看清她腰间佩剑时,神情遽变,高声惊呼:“是修士!” 这三个字像信号,激活了什么,旁边民房躁动起来,门窗嘣地打开,奇形怪状的武器对准萧清影。 有锈迹斑斑的剑,也有木棍绑了把匕首冒充的矛,亦或是把菜刀。萧清影垂眸看了眼离她最近的木棍,绑的是削尖的木头。 离离慌张,“等等!她和我是一起的,清影姐是好人,她帮我赶走了衙门的狗!” “帮了你的修士就是她?”少年呆了呆,赶紧招呼众人收起兵器,向萧清影赔罪。 萧清影摇摇头,粲然一笑,“既是误会,不必挂怀。” 少年脸红,“对不住,这位修士……姐姐。我叫武洋,你叫我小武就行了。” 离离眉毛往上用力挑,“你干什么说话这么磨磨唧唧娘娘腔腔的?” 武洋眼睛瞪得像铜铃,“哪有!” 误会解除,兵器逐一收回。房门洞开,皆寻常人,与离离甚为熟稔,围着她嘘寒问暖。 萧清影矗立一旁,静静听了一会儿。大概了解到离离常来此地,与住民交好,大家都将她视作自家孩子。 离离将带的灵石和一些修士视为粪土的金银分发给众人。 武洋安抚人心,“大家不必惊慌,这个修士救过离离,她和骊山那些人不一样。” 听到骊山,萧清影眼皮跳了一下。 尽管众人看在离离面子上,并未对萧清影发难,也算客气,但萧清影敏锐察觉那排斥。 武洋转动眼睛,拨开人群走过来,“离离,我带你们到处走走吧。” 离离再大大咧咧,也看得出他们不欢迎萧清影,“嗯,我就是来给大家送东西的,这样,再待一会儿就走了。” 稍至无人之处,萧清影才问,“离离,我们还在左清吗?” 离离讷讷,“不,这里是右罗。” 影都广袤,故建城之初分作二县,左清和右罗。分别取自萧清影和绮罗之名。 起初影都中人多为骊山修士,亦或其他三朝中有灵根的人,成为修士后落脚于此。 后来大宣与骊山又促成合作,大宣长公主住入影都,修筑流芳阁,渐渐有大宣百姓搬入影都。为方便管理,便使大宣百姓居于右罗,修士居于左清。 后来,因修士依据修行方向的不同,建有“剑盟”、“丹盟”、“法盟”等等数个大小不一的盟会。左清县衙逐渐倾向调和各盟矛盾,并不直接对修士执法。 而右罗还和世俗一样,凡人受衙门管制。违法者押到衙门,依大宣律法,审判量刑。 然修士终究比凡人高一等,右罗衙门下的不良人都是凡人,而衙门内要职由修士担当,再往上也皆是骊山弟子。 离离指着两人来时方向,简陋矮房与朱楼云阁既割裂又冲击,“这里是右罗的边缘,凡人中最穷,最没出路的都住在这儿。再往前走,像左清那样的屋子就多起来了,住的都是些商贾、大宣来的皇宫贵胄、他朝的封公王爵……” 这时两人头顶传来大笑声,仰头看去,是武洋爬到一个木架子上,挥舞着一把短刀,“等着看吧!有朝一日我武洋一定会出人头地,飞黄腾达,住到那最高的流芳阁去!” 离离双手作喇叭状,“别做梦了!” 武洋哼了一声,跳下来,“我还没测灵根,说不定有机会出去呢,倒是你——” 他忽然捂住嘴。 离离脸色转白,“我怎么了?不管怎么说,我爹娘是修士,只要我在十八岁之前能修炼,我就可以留在左清。倒是你,你有灵根又怎么样,不还是要十八岁之后才能去左清?难不成你觉着你还能进骊山?就算可以,别人十八岁都是炼气后期了,你起步这么晚,也只能做个废人!” 武洋自知失言,被气得肝疼也不敢驳嘴,还得道歉,“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你别生气啊。我们五年的朋友了,你不至于为这么点事儿就不理我吧?” 离离冷哼一声,扭过头去,真不和他说话了。 萧清影:“骊山的弟子待你们很差吗?” 武洋咧嘴,“作恶的都是那群以为有修士撑腰就了不起的混蛋,但要不是骊山不管我们,他们敢这么欺负人么?而且,我们怕修士啊。修士杀人,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离离观萧清影神色肃然,“清影姐,你好像很生气。” 萧清影不觉流露出惩罚弟子时的神态,闻言怔了下,旋即想起现在的处境,哑然失笑,“拱卫天下,维系苍生,是骊山门规。骊山弟子正式拜师的第一天,都要在祖师爷的仰天崖前,将一百八十条门规大声背一遍。倘若忘了,就要受掌门十八鞭。” 离离好奇,“清影姐,影都的散修都这么了解骊山吗?我爹娘也是散修,别说骊山的规矩了,骊山的山门他们都没见过呢。我娘说,要是能拜入骊山,死一次都值了。” 这下换武洋生气,“你要是当骊山修士,我就和你绝交!” 离离嗓门比他还大,“骊山修士又不全是坏的!我爹娘也是修士,我以后要是能当修士,我也要去骊山!绝交就绝交,说得我多稀罕你似的!” 武洋委屈地缩了下脖子,“我稀罕你,行了吧,你就算去了骊山,也别不理我啊。” 离离不理他。 武洋伸手轻扯她袖角,就扯一小块,再多些也不敢了,“生气就生气,我让你打,别不理我。” 离离正在气头上,打定无视他至少半个时辰的主意。余光瞥见萧清影脸上挂着的笑意,顿时破功,“清影姐,你笑什么嘛。又不是我的错,明明是他乱说话在先。” 萧清影碰了下嘴角,不觉搭下眼帘,“想起两个故人了。” 正这时,急促的脚步从西面来。 来者是个少年,瘦瘦小小的,直奔武洋,“小武哥,不好了!小虎给抬回来,快不行了!” 武洋惊骇,二话不说跟少年去了。 萧清影和离离自是跟上。 武洋与少年跌跌撞撞,来至门前人群围堵的矮屋前。费力拨开,涌进屋内。 稻草搭就的床上躺着个瘦弱少年。 有气进没气出,俨然离死不远了。 一旁老父哭得昏天暗地,脸埋在草堆里起不来。 “小虎!” 武洋疾走数步,膝盖一软跪在床前,一眼看到少年胳膊、大腿上的斑斑鞭痕。 悲恸与怒火擂得他只听得到声音从胸腔炸开: “我就知道,那群狗娘养的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放过我们!我要去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传话的少年按住他,“小武哥,先想办法救救小虎!” 武洋回过神。 “对,对,先救小虎。”说完双手用力往稻草上一捶,“我们又不是修士,怎么救啊!对了,离离今天带了修士来!” 人潮自觉让开一条路,尽头赫然是离离和萧清影。 萧清影身上只有给薄冰准备的丹药,她不了解炼丹,或许这瓶能救那少年的命,于是已从储物袋中取出,只消交给武洋。 离离低声,“清影姐,玉虚草救不了将死之人,但碧云天可以。” 她不觉抓紧胸前衣襟。 萧清影立刻明白了,举步进屋,“我可以用法力帮他续命。” 武洋眼里的光亮起又熄灭,“续命,意思就是他一定会死?” 萧清影不直接回答,“有什么想说的话,早些说吧。” 她捏住小虎脉门,输入法力。 不多时,小虎脸色稍转红润,有气力与人说话了。 这一下去掉萧清影一半法力。 她仅是皱下眉,便起身退至一旁,将最后的时间让给他的亲眷。 小虎捏了捏老父的手指,“阿爹,你在哭么?” 纵是听到“续命”那句话,男人也不曾抬头,反而哭得更压抑。 这会儿才扬起脸,胡乱擦了泪,“阿爹是高兴,你没事了。” 小虎只笑,“我听得到,姐姐说只能续命。阿爹,我死了之后,你不要去衙门,不要找那些人的麻烦。小武哥也是,别去。他们说得对,要怪只能怪我,偷谁的东西不好,偷修士的……” 武洋崩溃,“不是这样的!你没有偷,是那个修士给你的!他们只是想找个借口私吞!” 小虎看着他,“小武哥,活着,最重要。” 武洋也看着他,眼眶渐渐红了,忽然跑到角落,用拳头击打墙壁。 直打得双拳颤抖,鲜血直流,也不敢再回头。 又是一阵对老父的交代过后,少年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如光芒消逝,静谧如夜。 良久,武洋攥拳冲出去,传话少年紧随其后,抱住他的腰,“小武哥不能去!小虎跟我说,衙门没有搜到那样东西,他藏起来了,要我给你。你要是去了,就中了他们的计了!” 武洋反问,“什么东西?” 传话少年忽然语塞,“是……” 武洋声音高了,“是不是能救小虎的?” 传话少年低下头,“我……” 武洋睚眦俱裂,“你说啊,李非,亏我们三个是拜把子兄弟,你就这么放着小虎去死?!” “我没有!我、我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我们刚从衙门出来,他特别高兴,说那帮人没证据,怎么也奈何不了他。我问他那个修士给了他什么,他说是好东西,能圆你的梦。我发誓我不知道那些人在跟踪我们,我就是帮他去买了半只烧鸡,虎叔特别想吃……” 李非说不下去了,空洞的抽噎把话往下按。 武洋被什么抽去所有力气,往后踉跄,后背撞上土墙。 “我让他拿出来,他不肯。连藏在哪里,也是刚刚才告诉的。”李非跪在地上,蜷缩成蜗牛,“对不起,小武哥,对不起,虎叔,对不起……” 一双手重重捏住他肩膀,应是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字从武洋紧咬的牙关里往外蹦,“别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那群王八蛋,我们要报仇,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娇小斜长的阴影盖住门外阳光。 离离决心交出碧云天,救小虎一命。 但当她鼓起勇气走入屋内,只看得见一片痛苦的海,和飘荡在海上的少年尸体。 他的老父正在为他擦拭脸颊。 那脊背深深陷落,如山塌陷,生灵在呓语,意图唤醒逝者。【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6、混乱(修) 离离脑子里有根弦断了,转身就跑。 她跑出人堆,直到空旷处才停下,刚喘一口气,身后一只手拽住她胳膊,扯转过来,是武洋。 武洋语无伦次,眼神却很坚定,“离离,你听我说,你爹娘是修士,你让他们帮帮我,杀了那些人。以后我武洋给你们当牛做马,做什么都行,要我这条命也行……” 离离呼吸不上来,“小武,我……” 碧云天就静静躺在她衣襟内。 武洋以为她要提条件,平静下来,“离离,你想要什么?” 离离想告诉他,其实她身上有能救小虎一命的碧云天。但她没交出来,一念之差,她害死了一个人。因为她觉得仙途比人命更要紧。 她不敢说。 武洋将她的挣扎错读为恐惧,明了那难处,“我知道,你怕骊山修士找你爹娘麻烦,是不是?” 离离心道我是个胆小鬼,用力点了下头。 武洋知道她爹娘是不许她来的,这些年离离也送了不少东西给他们,帮了很多人,他不该以道德绑架她。 正这时不远处吵嚷起来,仔细辨认,可听出是“不良人来了”。 武洋脸色剧变,撒开离离,调头扎进人堆。 离离紧咬下唇,没有跟上,看到萧清影便奔过去,惶恐地扑进她怀里,“清影姐,我,我不是故意的,可这是焦伯伯好不容易得到的碧云天,也许它能帮我脱胎换骨,我真的不是故意害死小虎的……” 萧清影问:“你告诉他了吗?” 离离摇头,“没有。我不敢说,我怕他恨我。清影姐,你要劝我告诉他吗?” 萧清影没有这打算,“有些事,你自己拿主意最好。我看到大家都跑了,说是不良人来了?” 离离道:“一定是把小虎抓起来的那帮人,他们没找到无名修士赠给小虎的东西,不肯罢休。清影姐,小虎的死和我脱不开干系,我现在不能走。至少,要帮他们赶走那些人。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萧清影略加思索,“我和你一同而来,自然要一同回去。” · 街口。十来个身着制式圆领袍的不良人列排而站,为首者衣色鲜亮,腰刀崭新,手握一柄带鞘长刀,抵着地。双目微合,在等候什么。 不多时一个不良人归来,“统领,那个叫小虎的已经死了。其他人都跑了,只一老父陪在身旁。要不然咱们把他抓回去,再审问一番?” 统领这才睁眼,瞪视,“不良人只能缉查逮捕,你我出现在此处已是违律,本就不能为县衙所知。真把他抓回去,岂不是连前几日的事都捂不住?” 下属:“不至于吧,县令大人和我们一样,也想要那东西。这件事,兄弟几人也就是分一杯羹……” 二人忽然听得“咻”地一声。 下一刻,一块石头正中下属额角,惊得其他不良人皆拔刀。 下属哎哟一声,拿手一抹,流血了。 几人看向二楼,正看见三五个少年作鸟兽哄散,唯有一个还不肯走,死死盯着他们,恨不得用眼神生吞活剥。 统领淡淡道,“这下有借口了,去吧,把他们几个都带回衙门。” 下属咬牙切齿:“是!” 说完指挥兄弟抓人。十来人才散开,周遭忽然沸腾,刚刚逃回屋内的百姓冲出来,或拿着菜刀木棍,或锅碗瓢盆,总之能抄什么就抄什么,大喊着给小虎报仇,攻上不良人。 不良人顿时慌了阵脚。 他们都是凡人,且有恶迹者。被骊山修士从牢里捞出来,签下契约,摇身一变成了捉捕恶贼的不良人。也兼维护右罗县治安,将违法乱纪者押至县衙。 背后有修士作靠山,往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忽然遇到反抗,个个呆若木鸡。 统领怒喝:“还愣什么,快镇压他们!” 这时一道身影爬到道路中央堆积的杂物上,高高举起手里的小刀。 “杀了他们,给小虎报仇!” 人声鼎沸,纷纷附和。 纵使手中有兵器,也抵挡不住这么多人的怒火,不良人节节败退。 萧清影和离离赶来时,便看到这幅百姓怒起,打得不良人毫无还手之力的场面。 离离还以为武洋单枪匹马,见状心中大石不由放下。 萧清影盯着那站在街口牌匾下,手握长刀的男子,问离离道:“你说不良人都是凡人,是么?” 离离点头,“是啊。” 萧清影眉头微皱,“但那个人是修士。” 武洋和李非奋勇对敌,一起打翻了一个不良人。 这时李非看见那统领,眼里恨意迸发出来,“小武哥,我认得那个人,就是他抓的小虎!” 武洋用力握紧匕首,“给小虎报仇!” 统领见方才喧哗激众的少年冲自己而来,轻蔑一笑。 连整日与他出勤的兄弟都不知道,还以为他这些天身手长进,乃是得到了不错的刀法。 ——其实皆因那小小一滴玉露! 才那么一点,就能让他感悟灵气,虽不比真正的修士,却也算脱胎换骨,与常人划来天堑。 因此,知道那少年有整整一瓶,他如何能放下? 要怪,只怪匹夫怀璧,命里注定。 拔刀横扫,气合四方! 方圆一丈内的人都被震在地。 原本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抱头蹲在地上的不良人赶紧起身,道了声“多谢大统领”,回转给兄弟帮忙去了。 而迎面冲来的武洋,倒在地上,胸口像被千斤石重重擂了一下,肋骨都断了两根。 统领揪住他衣领,提起来,轻而易举高过头顶,“小子,东西在哪里?” 武洋嘴里满是血,含住啐了一口,“去你妈的!” 统领被喷一脸血沫,耗尽耐性,“罢了,不过是些蝼蚁,也想与天争。今日我就送你上路,切记阎王殿前莫提我!” 说罢举刀—— 一箭破空,正中那持刀的手掌,顷刻洞穿,鲜血如流! 统领啊地惨叫一声,不由松开武洋,目视掌中空洞,后撤数步。 环顾四周,找不到箭何处来,然而怒在心头,无论如何也要杀武洋,于是另一只完好的手反拔腰刀,疾步向武洋逼近,举起欲杀。 又是一箭! 依旧正中掌心,血花飞溅,洒了武洋满头满脸。方才都没被震慑的他,此刻呆呆看着双手破洞,惨叫不休的不良人,半个字也说不出。 统领既愤又恨。愤的是他总算知道射箭人藏在何处,就在那斜右方二楼一间破屋内,恨的是对方修为显高于他,是真正的修士,挨第一箭时他就该察觉,偏偏怒火冲昏头脑,又白白挨了一箭。 屋内,离离透过窗缝,看得不良人惨状。但更让她惊异的是,萧清影隔着窗纸,完全看不到外面情形,也能两箭正中。且仅在窗纸上留下小小一个窟窿,手指可探。 离离心下喜悦,却见萧清影拧了眉,似有难处,“清影姐,怎么了?” 萧清影苦笑一声,“箭用完了。” 今日之事始料未及,她在浮图塔里只缴获四支箭。原打算回去后,再到城中武器店购箭。 眼下便愿那不良人统帅赶紧望风而逃,别硬碰硬。 统帅捧着鲜血淋漓,咬紧牙关,引导法力从经脉走到双掌,方觉痛感消退些许。 对方连发两箭,皆在他下手刀杀少年之时,摆明了保护此人!而此时他不动手,楼上也沉寂。分明是那修士要放他一马,催他离去。 可玉露就在这里,这少年为王虎之死这般愤慨,以命相搏,足见二人情义,极可能知道下落。 摇摆之际,一个不良人挣脱围困,见统帅受伤,以为是武洋所谓,便举刀上来。 统帅吃了一惊,未能及时叫住,以为他必死无疑。却见刀刃劈下,武洋狼狈躲闪,滚到一旁,牵动断裂肋骨,疼得脸又煞白几分。 不良人还要砍,又被上来帮忙的百姓拖住。 统帅心道楼上人为何不救少年,刚才可比他动手时危急多了。 都说富贵险中求,何不赌这一把! 统帅阔步上前,一面揪住武洋衣领,扣住脖颈,一面紧张盯着二楼。 没有动静。 他蓦地笑了,心道果然如此,还以为是修为远高于他的修士,原来是个半斤八两的,又或者,他只有这两箭,多一支都没有! 离离见状,心焦如焚,“清影姐,他不肯放过小武!” 局势越乱,萧清影越镇定,环顾四周,目光停在角落,蓦地亮起。 统帅逼问武洋,“说,玉露在哪里?” 武洋脸颊涨红,呼吸急促,“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统帅:“就是那小子偷的东西。” 武洋两眼发昏,胸口剧痛,喉咙收紧,他离死不远了,但仍不肯松口,“我、不、知、道。” 统帅暗骂嘴硬,想不到贫民窟里还有这样撬不开的嘴,若非目的相悖,这少年的气性倒很适合招入不良人。 既收不得,也不可留着坏事,必须杀了! 他收紧手掌。慢慢,少年的脸和他掌心血洞一样红。翻起白眼,四肢抽搐。 然而这时统帅心中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 就好似猎物被猎人盯上。 他不觉松开手掌。也就转眼功夫,一根褐色长条擦过虎口,磨破皮肤,溅出血花,流星似的,扎入黄泥地面。 心悸未平时忽然想到方才他站的位置,倘若不松开少年,不退后,这支箭穿破的会是他的喉咙。 ——箭? 统帅看向地面。赫然插着险些要了他命的东西,那根本不是箭,是一根未经打磨、百姓烧火用的细树枝。【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7、染血 隐约听到一声震响。 统帅抬起眼,就见十步开外一个不良人被击中。树枝扎入他左胸膛,血流不止。 百姓吓傻了,纷纷愣在原地。 也是这时,第二箭破空,又击中一个不良人。 接下去几箭连续且毫无悬念,哪怕周围有许多百姓,哪怕被遮挡住大半个身体,那支树枝也能准确无误。 这是何等可怕的控弓能力! 百姓木楞,不良人惊乱,尚能行动者挥臂大喊,“快走!” 统帅自知楼上那位“前辈”已被激怒,撤退才是明智之举。 但他不甘心啊! 偏这时武洋见不良人落于下风,酣畅大笑,纵是牵动伤口也要讥讽,“快滚吧,狗东西!你们要的东西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那不是小虎偷的,是无名修士给他的,你们不配!” 这话不啻于一把火光,又将统帅的前路照亮了! 果然这少年知玉露下落,今日不擒,只怕日后再来就难了。 心绪流转之间,贪念已盛。 武洋以为不良人大势已去,便要夹着尾巴逃走。未料到眼前不良帅眼珠子转了几转,脚尖分明往后去了,又调回来,右手像鹰爪一样擒向他。 武洋骇然,不是怕这人要杀他,而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像一块新鲜、上好的肉! 将将被攥住喉咙时,暖光映入武洋眼里。 它来得又急又快,杆身粗细不一,无镞,无羽,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树枝。却擦亮了空气,甚至擦出火花。像一只振翅而飞的火鸟,尖锐的喙啄穿猎物的喉咙,红羽染血,不损半分美丽,反而令它更耀眼,谁也无法挪开视线。 ——但它只是一根树枝! 统帅疼得发出非人的嚎啸,颤抖着看向伤口。这支“箭”穿过他的手腕,恰在命门上,断了经脉,火往里烧。伤处血溃如堤,又疼又麻。 倘若是平时,他一定跑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多少大道理在脑海中掠过。血流得太多,视线已有黑边,少年愕然的神情层层叠叠。他却还想去抓,于是伸出另一只手。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一声女子的叹息。 紧接着又是一箭! 这一箭贯穿了他的喉咙,力道之大,甚至推了出去,扎在地上。 武洋呆呆看着统帅濒死前抽搐的身体。 不良帅已死,余下不良人伤势各异,立刻打起退堂鼓,两个胳膊没受伤的拖住统帅尸体离开,余下人拿着刀,一面与百姓对峙一面后撤。 还有想放狠话的,话未出口,一支箭钉在脚下,恰恰好好,离脚趾头就差一点,吓得他尿了裤..裆,催促同僚快走。 尘埃落定。方才还战意高昂的众人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地上残留的鲜血和兵器。 突如其来的一道孩童哭声打破宁静。 李丰扶武洋起来,这时一个大婶凑过来,手中沾血,惊慌失措,“武洋,怎么办啊,我们杀了不良人!他们会不会带更多人来,甚至让修士把我们都给杀了?” 武洋喉咙肿胀,说不出话。只能放任这恐慌蔓延开去。 忽然一道女声从二楼响起,“大家不要怕,要是真有修士来了,我一定会想办法,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武洋费力地抬头,便见离离站在栏杆上,一只手抓着房梁。 唯恐众人不信,离离鼓起勇气,“我爹娘是修士,他们认识很多好的修士,并不是所有修士都是坏的。如果衙门的人真的来了,真的带了骊山修士来,要罚你们,那我就站在最前面,他们要伤人,就先伤我!” 分明气弱,脚下摇晃,站也站不稳。 武洋却觉得她比流芳阁里的那位长公主都耀眼、美丽。 屋内,萧清影捧着弓打量。 树枝毕竟不是打磨过的箭,不大趁手。且这把弓是她从死人手里拿来的,本就有所磨损。加上为了救人,射得又急又快,不免磨损弓弦。本来萧清影以为这把弓还能用上十天半个月,这一趟下来,能再用上一次都算运气好了。 其实在发救武洋的箭时,她的法力就见底了。之后全仗弓力,因此连带弄坏了弓臂。 听屋外声浪已平,她将弓丢进储物袋,推门而出。 离离小心翼翼地从栏杆上跳下来,萧清影接了一下,“怎么样了?” 离离忐忑,“清影姐,那个不良帅死了。” 萧清影给过他太多机会,浅皱了眉,“我不怕他们。” 离离摇头,“不,是我求你帮忙,就算真要算账也该找我。清影姐,我今天做了一件错事,我甚至没有和小武说实话的勇气。谢谢你没指责我,我怎么可以让你帮忙,还要你承担后果。我看得出来,你不想别人知道你会用弓。所以,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萧清影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别担心。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你爹娘可会起疑?” 离离惆怅,“若真东窗事发,我也只能告诉他们,让他们给我收拾残局了。如果,碧云天真的能帮我拥有灵根,我就可以帮到大家了,就当……是赎罪吧。” 离离让萧清影到两人下来的栈桥等她,她去看看武洋的伤。 萧清影法力暂空,也帮不上忙,便顺着她了。 约莫一刻钟后等到离离,二人便回东清去了。 此时此刻,武洋家中,李丰送走贫民窟唯一一个大夫,转头进屋内,看着躺在床上的武洋,“小武哥,我娘问你想吃点什么,今天你可是大功臣。” 武洋连胳膊都抬不起来,自嘲地笑了笑,“功臣?我什么都没做,要不是萧姐姐,今天我也得……小丰,萧姐姐的事情千万别说出去,记住了吗?” 李丰用力点头,“当然,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不过,你觉不觉得离离很奇怪,她好像有话要说,看上去特别愧疚。” 武洋不以为意,“她爹娘都是修士,自然看轻凡人,她和我们这些人做朋友,回头被她爹娘知道了,免不得一顿说教。” 李丰心道不是这种愧疚,是另一种,但他说不清,干脆抛在脑后,“这次离离给咱们带了好多灵石,我回头上去给你买一瓶丹药,很快就好了。” 武洋嗯了声,似有些困了。 李丰忽然想起件要紧的事,出门转进茅坑,捏着鼻子跳下去,找了一会儿,摸出一个小瓷瓶,洗干净后回到屋内。 他一进屋,那浓浓臭粪味儿直冲天灵盖,把武洋的困意熏走了,“你挖粪去了?” 李丰走到床边,“小武哥,这就是小虎无论如何也要留给你的东西。” 武洋神情一下子凝重了,“我不要。” 李丰着急,“小虎已经死了!这是他给你的,你若不用,没有人有资格。” 武洋看着顶上横梁,想起昔日兄弟三人和睦的日子,不禁落泪,“你说得对,我不能辜负他。不良人非要拿到的东西,是什么?” 李丰也不知道,或许是能增强气力的丹药。拔开瓶盖,刹那一阵幽香飘出,竟驱散了屋内臭气。定睛一看,哪里是丹药,分明是一片碧汪汪的水。 李丰忽地有些担心,“虽然这是小虎留下的,但毕竟是修士给的,万一,其实并不是……” 话未说完,武洋忽然腾起,夺过瓷瓶,一饮而尽。 李丰惊呼,“小武!” 瓷瓶落地,咕咚咕咚滚到角落,一滴也不剩。 武洋擦了擦嘴角,眼底意志燃烧,“如果是毒药,那就让我去见小虎。如果不是,就让我有为他报仇的能力。不良人,衙门,骊山,等着瞧吧!” · 萧清影隔着两楼,眼看离离推开家门,才往家去了。 进屋先往床边,两指平放于薄冰鼻下,呼吸平稳,再探手腕,脉象犹常。 今日肚子倒是没有咕噜,但合该饿了。 回来路上萧清影遇见散修摆摊,用仅剩的灵石买了一瓶品质好一点的辟谷丹。 相较第一次,第二次喂丹,得心应手了些,轻易就撬开薄冰牙关。 吃完辟谷丹,就是玉虚丹了。 玉虚草,此丹的药引。据说人若昏迷不醒,必是三魂七魄不全。原因之一,便是魂往天外玉虚去了,此丹可唤回散魂。 萧清影倾倒丹瓶,一粒圆滚滚的朱色丹药滚到掌心。 她迟疑了一下,旋即神情沉了下来,秋叶落地似的。 这一丸丹也喂得十分顺利。 玉虚丹一碰到薄冰嘴唇,就化作一条烟云,自动钻入体内。 萧清影检视余下丹丸,还有两颗。倘若这三颗吃下去,薄冰仍是不醒,就要另寻他法了。 她走到梳妆台前,卸下佩剑和储物袋。扫了眼铜镜,蓦地看见窗纸上两朵小梅花。伸手去碰,触动窗棂,露出底下窗台。窗台上也有两朵小梅花,显是某种动物的脚印。 萧清影所住楼层高百尺,是什么动物,特意来光顾? 她若有所思,不多时恢复如常,便不管窗上痕迹,先做了一顿晚饭。 独自吃饭,自然就回想今日的事。 未有此事之前,她以为骊山如旧,纵世事变迁。如今想来,这想法过于天真。师尊不在了,绮罗、君恒也不在了。昔日骊山弟子,死的死伤的伤,百人里能有一个故人,已是难得。 不良人,县衙,大宣,长公主,太多隔在她与骊山之间。骊山还是她记忆里的骊山吗?定然不是了。 眼下,不良帅死于她手,不知县衙是谁主事,又会传到骊山哪个弟子耳中。后事如何,通通不知。说来可笑,这一时的她,比起做骊山弟子,竟在当道侣这件事上更得心应手。至少她找来了能救薄冰的丹药,这是原身愿见的。 想到这,萧清影脑海中浮现那瓶碧云天。 离离没有拿出来救小虎,她既不惊讶,也不指责。正如她是骊山大师姐,谨遵门规,也知未必人人都做得到。小虎与离离非亲非故,她那般看重仙途,磋磨多年。让她在己身与他命之间选,太难了。 吃饱喝足,萧清影清理碗碟,从柜子里搬出被褥,如昨夜般到露台去睡,打坐修炼。 什么“啪”地落在地上。 萧清影放下被褥,拾起来看,是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翻开后,便见娟秀小字数行。仔细阅读,竟是原身写的日记。 她与道侣薄冰定居影都,才来不到三天,薄冰在浩然谷中遭人算计,不顾自身安危救她脱困,逃回影都后便昏迷不醒。 原身四处求医,遇见只身往右罗的离离,观几个凡人意图不轨,便帮了她一把。因那天原身也要去右罗,寻访一位大夫…… 翻到一页空白,便是萧清影醒来的那个早上。 她不由看了眼薄冰。 果真伉俪情深。一个冒死相救,一个不离不弃。竟让她这被绮罗打趣的“铁石心肠”,也有点动容了。 日记上说“她”每天都给夫君说遇到的事。因为有一个修士说,他魂魄有缺,正需要些尘世挂怀,不然丹药也难医。 萧清影慢慢合上册子,心道确实有理。 走到薄冰身旁,略加思索,“薄冰?” 那紧闭的眼帘子竟颤了下。 未料到他竟有知觉,那是否已觉察妻子这两日不对?萧清影坐到床边,寻思她所为与原身不同之处,亡羊补牢,“我不是故意不和你睡一起。” “这两日天寒,不好睡在一处。” “我在想办法找治你的丹药,遇到一些事,有些疲惫,这才没陪你说话。” “你千万别往坏了想,我并不是……另结新欢。” 萧清影靠着床头,按了按额角,吐出一口浊气。 她果真不擅长扯谎、解释。骊山弟子说她高冷,难以接近,是因她不知该说什么,便常板着脸。 既说此无益,不如讲些别的。萧清影学原身日记中所说,将她今日在右罗遇到的事说了说。 因是讲别人的,便把自己的部分隐去,毕竟原身不擅弓。 这一说便过了一个时辰。 她口干舌燥,便饮了一壶水。见夜色已晚,与薄冰道了声晚安,就到露台打坐去了。 床上的人依旧没半点动静。 直到窗棂被一团毛茸茸顶起,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东探西望,确定屋内无人后,跳到梳妆台上,又一蹦落在床上。 它抓住盖在薄冰身上的被衾,爬到他胸前,拿大脑袋拱他。 拱得他拧起眉,心里头骂: “小毛,别闹!”【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8、故人(修) 离离满心满腹塞满心事,晚饭勉强吃下半碗,便借口不适回屋休息。 进屋后反扣房门,耳朵贴着听了一会儿。果然父母担心她,彼此说了些话,好在没起疑。又过一会儿,夫妻二人回屋去了。离离这才爬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谨慎地从怀里掏出那瓶碧云天。 碧色水波在瓶中荡漾,如梦如幻,泡影一般。长空万里碧云天,焦亭远说此物不知来历,却能使凡人脱胎换骨。人生本就是一场豪赌,做一时凡人还是畅意山河,由她选。 原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离离此刻却想起小虎,少年溘然长逝的眼,与那稻草上的斑斑血痕。她之心惊,牙齿打颤,再也耽搁不得,打开瓷瓶灌入喉咙。 暖浆顺着舌尖,贴着喉道,涌入肠胃。离离感到一阵睡意,眼皮一搭便睡将过去。 也是此时,离她百里外,影都少见的深庭林苑中,一个修士手捧卷轴,疾步行走。 过数道垂花拱门,又经流水长桥,才到目的地:一座隐在绿植中,幽幽寂寂的小院。 此刻正厢内火光微弱,显是屋里人还未睡。 修士先停步歇了两下,才踩着青石板,踏进游廊,站在门前,正要空出手来叩,忽听里面传来清越人声:“请进。” 门自然而开。摆满典籍的书架并列而排,一张长桌置于中央,桌后一人埋头写字。烛火幽微,他头也不抬地弹指,便让火势盛起,屋内骤然一亮。 夤夜来扰的修士叫白杨,开门见山,“师兄,右罗县出了点事,不良帅赵勇死了。” 闻言男子抬头,相貌白净,书生气概,眉宇间有常年蹙起留下的折痕,说话斯斯文文,先用“哦”字表达惊异,才往下问,“为何而死?” 白杨放下卷轴,“这是不良人众的陈词。” 男子挥手,摆在桌上的卷轴应声而开,他飞快扫了一眼,已知全貌,“我记得那个少年。” 白杨不解,“谁?” 男子手指在卷轴上挪动,停在两个字上,“王虎。” 白杨想了想,也忆起来了,“就是那个‘帮’了我们的少年。” 这事说来凑巧。 两个月前,白杨与男子一同到右罗视察。男子不欲惊动右罗县令,故变化外表。与师弟二人变成白面书生,看着弱不禁风,看着很好欺辱的样子。果不其然,行到一条巷落时被几个恶人围堵。 白杨正要出手,男子想看热闹,便拦住了他。便是这时,一个少年路过,见义勇为,大声吵嚷起来。引来附近巡街的捕快,“帮”了二人。 当时男子还问了他的姓名,少年说他叫王虎,住在五坊。 右罗县划出五个坊,越靠近一坊的越繁盛,而五坊,在大多数右罗人看来就是贫民窟了。平日里提起时都不以“五坊”相称,而是直呼“贫民窟”。 捕快也以为二人普通,连问询也没就走了。反倒是少年王虎十分关切,问他们住在哪里,要往哪儿去,他是否能帮得上忙,可谓热心至极。 白杨见师兄只盯着王虎看,迟迟不说话,正要开口,被他制止。旋即他做了一件让白杨到现在都不理解的事:他竟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瓶碧云天,给了那少年! 王虎见他变戏法似的,明明两手空空,往腰间一模就变出个碧绿瓶子来,登时明白这人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分明是修士。 贫民窟的百姓对修士印象不好,王虎下意识推拒。 直到男子说了一句:“你想成为修士吗?这个,可以帮你。” 也是这时,三人都听到喊声,又是一个少年,与王虎年纪差不多大,站在巷口喊他,“小虎,你干什么呢,回去了!” 王虎心下一动,迟疑了下,飞快夺过男子掌心的瓷瓶,藏进怀里,道了声谢,转身跑到那少年身旁。白杨还听到他喊那少年“小武哥”。 回忆到此。男子盯着那名字,有些出神,“他本不用死,是我给了他受不起的东西,才让他死了。” 白杨忍不住问道:“师兄,碧云天究竟是什么?为何修士喝了无用,凡人却能因此获得灵力?如今它下落不明,若是被长老得知,难免问责于你。你向来谨慎小心,此番何以糊涂?” 男子淡淡眸光从他身上扫过,“因为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 白杨语塞。他出身不差,是无法理解男子这般幼年被父母抛弃,人牙子发卖,辗转流落到骊山来的弟子。 虽然不懂,“可要我去寻回——” “不必,我自有后手。” 男子也不指望他明白,收起思绪,看向卷轴上另一行字,“有一个修士帮他们杀了赵勇?” 白杨见他胸有成竹,不便再言,转而复道:“是,是个用弓的,凶猛非常。不知男女,但能用树枝杀人,恐怕是个金丹期。” 男子蓦地笑出声来。白杨不懂,“师兄为何发笑?” 男子慢慢敛笑,才解释道:“能用树枝杀人的,我见过一个,那时她还不是金丹期,只是普普通通的炼气。” 白杨骇然:“天底下有这样的人,怎会寂寂无名?” 男子眼底流露出一抹惋惜,“因为她早就死了。这个人,你这辈子没能见她一面,合该可惜,枉为骊山弟子。” 白杨想了想,脑海中蹦出一个未曾谋面,但总能听到名字的模糊人影,“莫非,是大师姐,萧清影?” 男子不答,只用指尖拨下了卷轴,收起了,往前一推,拿起毛笔又埋下头,“不良帅赵勇植党营私,死不足惜。随他前去五坊的不良人同流合污,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右罗县县令治下不严,禁网疏阔,另该严惩。” 白杨:“那个修士呢?” 男子笔尖一顿,“不必查。” 白杨明了,敛袖躬身,“我明白了。” 白杨离去后,男子继续伏案。灯火绰绰,映出屋外一个女子剪影,她手捧食盘,盘里放着一碗甜羹,“夫君,夜深了,用一碗甜汤吧,是我亲手熬的。” 男子抬了下眉骨,黝黑瞳孔满是不耐烦,“退下。” 女子身影僵了僵,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 萧清影早起没在门口见到离离,心道她一定是用了那碧云天,不知功效如何,是否如愿。 接连两日有人带路,今天是她头一次单独行动。在楼里转了一圈,遇到好心的修士,告诉她若是初来乍到,可到城中哨楼。影都中有大大小小一百多栋哨楼,白日夜晚都有修士坐镇,既观全城状况、维护治安,又为同道解惑。 萧清影道过谢,到天台御剑而行,很快找到一栋哨楼。 楼极高,底下无窗,仅顶上墙面凿有一大洞。两名身着骊山弟子道袍的修士坐在长桌后,墙上粘满告示。 萧清影落在桌前,拱手作礼,“请问二位道友,城中可有贩卖刀剑的店铺?” 修士温文尔雅,笑道:“有的,影都不许私自贩卖兵器,只各盟有售。道友不妨拿一份影都地图去,上面有注明城中仙盟的位置,道友要买剑,就去剑盟;要买刀,就去刀盟;要买法器,就去法盟。” 另一人补充道:“是,像人人都能用的朱砂符箓,群仙阁就可以买。除了丹药。城中丹师众多,有的还在右罗当大夫,故而不限去处。只要有丹盟发的许可,都可以开店。” 萧清影一面听,一面将巴掌大的地图放在手中,一下投影到半空。影都全貌可见,其中有红、绿、蓝、黄等色不同的小点。 她注意到向北有一块青翠繁茂的山林,内藏宅院,且不是在城外,不由问道:“影都不是只有高楼吗?” 修士似是回答过很多次,语速飞快,“向北是孙师兄的住处,平时骊山来的掌门、长老也会住在那里。因为影都还没建起来的时候他们就在了,不习惯高楼。” 萧清影愣了下,“孙师兄……孙诸?” 修士诧异,“道友,你知道孙师兄?” 旁边同门拍拍他胳膊,“这有什么奇怪的,孙师兄可是咱们骊山首席。” 萧清影走到墙边,仰头看着那上面大大小小的告示。除了捉拿心术不正的修士的通缉令外,有很多是招募令。譬如一份帮丹师到浩然谷寻找灵草的,报酬是十块中品灵石。 修士见萧清影盯着招募令看,便殷勤道,“道友可是缺灵石?但这等散修行径终不长久,宗门才是最大的保障。若论宗门,神州大地之上舍骊山其谁,道友可已报名今年的骊山弟子选拔?” 同门双手环胸,摇头直笑,已然看破他这师弟是折倒在石榴裙下,飘飘然了。 萧清影都记不得眼下是骊山选拔新弟子的时节了,“什么人都可以报名么?” 修士正色道,“自然,骊山广纳贤士,只要是有灵根、能修炼的人,都可以前往一试。不过我观道友……怕是过了能成为内门弟子的年纪了。” 骊山的内门弟子都是自小培养,如绮罗、君恒,就是还是个小萝卜头的时候选拔入门。 但也有例外,譬如不世之材。但多数也在十六岁以下。 萧清影对此早有预料,“外门也是弟子,都是骊山弟子,心系骊山,何来内外之别。” 两人没想到她觉悟如此之高,都呆愣住了。 同门想了想,拿出一张招募令来,“道友,这也是个机会。” 萧清影近前,接过招募令。 这令的纸张与墙上的不同,更厚实,异香扑鼻,嗅之神怡。放目打量,方知为何。这是一张流芳阁的招募令,长公主延揽有能者。所谓有能,便是幕僚。 萧清影:“这件事骊山知道吗?” 同门惊讶于她敏锐的直觉,不由神色板正,“当然知道,大宣朝任何有关影都的决策都要孙师兄过目。” 萧清影:“孙诸答应了?” 她口吻自然,仿佛与孙诸是经世好友。又像一位亲密的长者过问要事,帘下说话。一时间两个修士都迷瞪了。心道莫非此人与孙诸认得,可她怎么是个筑基,还穷得要看招募令?【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9、放下(修) 萧清影看着二人逐渐警惕的目光,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只得蜷拳放在唇边嗽了声,“二位请别误会,这于我而言是个好机会,去或不去,自然是要问清楚的。毕竟每个修士都有进骊山修行的梦。” 这话中听,瞬间打消二人疑虑。 修士笑道:“道友,既然这张招募令能出现在城里,一定是得到孙师兄,乃至骊山授意的。长公主是大宣派来与我骊山合作共赢之人,在她手下做事,你不用担心。不过你说得对,流芳阁哪里比得上骊山,我劝道友还是参加骊山的弟子选拔为好。” 同门道:“长公主出手阔绰,从不苛待修士。加之她是女子,很是欣赏女修,道友不妨去试试。” 修士听了便瞪他。 萧清影又选了两张寻宝的招募令,道谢后御剑离开。 她打算先去浩然谷做任务,赚点灵石。 路上,萧清影自然而然想起方才修士提起的那个人,孙诸。 孙诸是已故三长老的四徒,进骊山时还不到萧清影腰高。听说他身世坎坷,流离颠沛,连自己几岁都不记得。 萧清影与他交情不深,记忆中孙诸瘦弱,话少,常跟在三长老首徒身后,见她便恭谨地合袖躬身,喊一声“大师姐”。 唯有一次,她晨起至山顶练弓,方射出两箭,便听得窸窸窣窣。转目视之,是孙诸站在草丛中,颇为局促。 被萧清影发现,他就要离去,是她打破僵局,问他近日修炼如何。 孙诸磕磕绊绊地回了几句。萧清影便招他近前,说了些自己昔日刚进山门时的事,还将储物袋里的灵草丹药,给了他一份,鼓励他好好修炼,日后做骊山的栋梁。 那之后没过几日,魑魅魍魉肆虐,萧清影就与绮罗、君恒下了山去,再也没回到骊山。 得知他果然出人头地,能代表骊山与大宣交涉,便与她这个大师姐差不多了。萧清影深感欣慰。 她到浩然谷,找到丹师要的灵草,折回城中,去丹房换取赏金,再乔装打扮一番,才到弓盟。 弓修数量少,弓盟自然也不比更大众的剑盟、法盟热闹。萧清影推门而入,一眼看见矗立在大厅中央的雕像。走近前去,雕像无脸,只能从着装和发型看出是骊山女修。 一个女修带着笑容凑过来,“道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萧清影指着雕像,“为何此处摆着一个无脸修士?” 女修叹惋,“不是无脸修士,这位就是一箭救苍生的骊山女修萧清影。之所以没有脸,因为是绮罗尊者刻的。她刻了全身、头发,唯独刻不出脸。据说,是每每下刀之时就情难自禁,泣不成声。” 萧清影:“……” 好不容易按下汹涌心潮,她转眸看向墙上挂着的各色弓弩。 女修顺着她视线看去,“道友可有喜欢的?我们最近在打折,可便宜了,这把‘不秋草’只要两块中品灵石。” 萧清影摇摇头。只看一眼,她就知道此处售卖的成品弓都与她在浮图塔里捡来的差不多,以她的弓力,怕是耐不了多久。稍作思量,决意自己制作,“你们这儿可有卖制弓的材料?” 女修为难,“我看道友已然发现,本盟的弓大多是下品,至好也是中品。毕竟制弓的木胎,铺筋用的筋丝,便是最下品的也比炼剑、法器的难找,这还没算上箭。林林总总,成本极高。况且弓修本就少,自萧前辈之后,这世间再也没出过第二个弓道上的天才。此路没落,若非要走,就只能靠自己。” 萧清影曾是弈弓之主。弈弓,天下弓之首,无可出其二者。如何也想不到五百年多年后,弓道没落,甚至买不到制弓的好材料。 萧清影再三思量,最终买下那把不秋草制的竹弓,又购入十支矛形鈚箭。钱袋霎时见了底。 走出弓盟,她站在栈桥上,仰头看着流星般接连划过的修士。 凝视良久,她拿出流芳阁的招募令,垂眸看着灵力浮动的文字。 不愧是大宣长公主。流芳阁开出条件之丰厚,实为少见。 大多数修士都想进骊山,虽说外门弟子名额有上百个,争夺者却有上千。而姬琴在修士中风评不佳,为她效力便如明珠暗投。她的招募会应当比骊山容易许多。 况且姬琴喜好搜罗奇珍,她眼下正要替薄冰治病,做骊山的外门弟子,或许不足以得到上好的丹药,而为姬琴效力,稍作卖弄,逗得她心花怒放…… 可这就不是萧清影了。 她眺目远望,眸中心事盈怀。 世间太平,不需要大师姐;斯人已逝,谁记得萧清影。师尊、绮罗和君恒都不在了,她怕,怕回到骊山,一切物是人非,没有她的回忆,也没有她的位置。 但是,骊山是她的家。 她付出性命,死在骊山,天下人感激她,说她是为了天下牺牲。 但萧清影知道,她是为了骊山。 游子便是垂垂老矣,没有赫赫威名,再作不出名满天下的壮举,却也想归乡。 萧清影回到住处,迎面撞见离离。她敏锐察觉离离周身气场有变,还未询问,后者喜出望外地拉住她,“清影姐,我可以修炼了!” 萧清影由衷为她高兴,“恭喜。” 离离展示新学的火球术,“虽然不适合当剑修,但能做法修,我已经特别开心了!我娘说会找法盟的朋友教我法术,很快我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萧清影微笑。 离离蓦地想到什么,心情低落下来,“可是,我本来可以用它救一个人。用一个人的命和能够修炼比,到底孰轻孰重呢?” 萧清影见她心生挂碍,恐入魔障,“过去无法更改,应当向前看才是。况且,你也立过誓,倘若真能成为修士,一定帮助右罗的百姓,切莫辜负。” 离离嗯了一声,话锋一转,“清影姐,我还有一件事和你说。昨日的事传到骊山修士耳中了,不过他们没有追究,反而惩罚了不良人和县令。我悄悄打听过了,是骊山大师兄孙诸亲自下令,不用追查。” 萧清影只道:“他是明辨是非的人。” 离离:“是啊,武洋他们一直觉得是骊山修士纵容县衙和不良人作恶。但影都这么大,仙城这么多,修士未必处处管得过来。凡人都有好有坏,怎么修士就必须非黑即白?这次骊山站在他们那边,应该会让大家对骊山改观吧。” 萧清影取出方才折返回去报名所得的令牌,“离离,我已报名骊山今年的弟子选拔。” 离离讶然,“清影姐,你打算进骊山?” 萧清影颔首,“我夫薄冰久病未醒,我想,骊山数百年基业,定有能医治他的丹药。” 离离开心道,“我也打算报骊山今年的弟子选拔!清影姐,我们一起报名吧。弟子选拔可能被选中当内门弟子的,以你的能力,何必当外门弟子啊。” 萧清影微笑不语。 离离这才想到她过年纪了,而自己年十六,若道成为内门弟子的机会,就在今年。 萧清影见她有些萎靡,便轻拍她肩膀,“我看今年骊山内门弟子,定有你一个。” 离离挠挠脸,打起精神,“清影姐说得对,我该对自己有信心。” · 萧清影进屋,先检视薄冰。见他安稳地躺在床上,虽无苏醒迹象,但气息较昨日平稳,想是玉虚丹起了作用,遂放下心又喂了一丸,转头进厨房做饭。 出来后她不急着用膳,而是走到窗边,屈指抵高窗棂,果见窗台上又多了两枚梅花印。 萧清影想了想,取来纸笔拓下,便又若无其事地用饭去了。 今日无大事,萧清影就学着原身在日记中所写,去哪儿,看到些什么,都一一说了遍。 说完饮过一杯水,放下杯子,见薄冰被衾略有些单薄,便上前为他掖了掖被角。 蓦地萧清影眸光一顿,落在那修长瘦削的五指上。 她似乎……看到薄冰的手指动了一下?【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0、流芳(修) 旭日初升,万物发生。 高楼外墙的爬山虎层层叠叠,葱青叶子上沾着酝酿一夜的雾气,日光一催便聚到一块儿,将将欲滴。一只蝴蝶翩翩而来,饱饮露珠。 忽然间一团蛛丝自叶丛中喷出,缠住蝶翼。蝴蝶搏命挣扎,不敌。只见隐没在绿叶下那一只巴掌大的蜘蛛,跃上碧梗,虎视眈眈,奔它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粒石子凭空射来,取道万千绿,打断叶梗! 蝴蝶坠落,不多时振翅起跃,挣脱束缚逃命去了。而蜘蛛跳回爬山虎中,伏在浓翠之间,静候下一只猎物。 萧清影转动手腕,心情有些复杂。 原身的天赋竟比她还高! 短短一夜,她就将吸收的灵气完全转化成法力。修为因此攀上一个台阶。不比蛛丝粗多少的叶梗,也能精准切断。 只是运转之时,萧清影隐约感到奇怪。 她吸纳入丹田的灵气本应转换成灵力,却隐隐感觉有一条丝线将一部分抽走了。 泥牛入海,毫无踪迹,她用神识观察丹田,怎么也找不出这一部分灵力去了哪里。 原身这般资质,放到骊山里,不出二十年必成金丹。可惜她既无师傅,走错剑道,体内还有这看不见的“顽疾”,仙道受阻也在意料之中。 将地铺被褥整理好,放回屋内。萧清影临出门前走到床前,见薄冰呼吸平稳,安然无恙,才又看了眼他的手指。她肯定昨晚薄冰的手动了动,只是还不见苏醒迹象。 萧清影拿出招募令看了眼,稍作思量,还是把最后一颗玉虚丹喂给了他。 搭下眼帘再度打量这张脸时,有是熟悉感,稍纵即逝。 希望他能醒来,这是原身夙愿。 房门轻轻阖上,锁扣微响,屋内寂静。 一个鬼鬼祟祟的大脑袋顶开窗棂,三两下跳到床上,轻车熟路地爬到薄冰胸口,拿带倒刺的舌头舔他的脸。 不但舔脸,还要打滚,快乐地撒欢。 蓦地它被抓住命运的后颈肉,又喜悦又无辜地看着那双染上愠怒的眼睛。 “就是你要压死我是吧!这就把你吃了!” · 悬停在哨楼前的灵舟壮哉阔哉,船上人头攒动,声浪如潮。 吵得头疼,负责登记参选人的骊山修士将灵力聚集在丹田,声音从船头传到船尾,“都安静些!一刻钟后开船!” 萧清影落在哨楼上,将令牌递给修士。 修士引导令牌中的灵力刻印流到卷轴上,对比后摆摆手,“萧清影,散修,筑基期,资质中下,上去吧,完了可就错过了。” 萧清影拱手,转身跃到船上。 身旁传来一声惊呼,她头也没回,伸手拽住对方手腕。 “清影姐!”离离险些被人挤下船,见是萧清影帮了她,十分欣喜。 让萧清影惊讶的是武洋也来了。 少年的态度比上次见面时柔和许多,夹杂着赧然,“萧姐姐。” 萧清影微微点头。 一名骊山修士跃上灵舟,问同门:“都到齐了?” 同门翻看卷轴,“时间到了,迟到的就让他们赶下一次去吧。” 修士摇头感慨,“区区三个字,便又是五年光阴……” 灵舟随风而起,驶向骊山,不一会儿便没入云端,淹没在泱泱云海中。 离离趴在栏杆边,下意识用手心擦衣服,没感觉到湿濡,才反应过来修士是不出汗的,但她还是看向萧清影,实话说道:“清影姐,我好紧张。” 萧清影正发怔,不知在想什么,慢了一拍才道,“别慌,骊山选拔并不难。” 武洋想到萧清影很了解骊山,“萧姐姐,骊山选拔有几关啊?” “每个人都不一样。” 离离惊诧,“怎么会?那岂不是有的人轻松有的人困难吗?这根本不公平。” 萧清影道:“门规第一条,修道之路,贵在修心。修士与天争,或争红尘,或争不平,或争长生。求不同,劫不同。骊山选拔看的不是现在,也不是过去,是未来。每个人的未来都不一样,自然困难也不一样。” “想不到道友竟如此了解骊山门规!” 一阵抚掌从三人背后传来,萧清影回头,原是那日哨楼的两名修士。 对方认出萧清影,眼睛一亮,“是你啊,道友。” 一旁同门用胳膊肘顶了他腰间一下,拱手道,“道友,我名孙奇,这是师弟王奕棋,我们都是内门弟子,负责将本届参选者送到骊山。方才听道友侃侃而谈,似乎对我骊山门规甚是了解,个中见识更是超越我俩,我看以道友的资质,得胜的可能非常大。” 王奕棋赶紧清了清嗓子,“以后我们就是同门了,师妹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到三重门来找我。” 这话引来旁边修士注目,看着萧清影的目光变得不善起来。 离离转着眼珠,目光从旁边修士身上收回来,欲言又止,武洋却是沉不住气了,“骊山修士可以这么说话吗?这不是给我们萧姐姐树敌吗?” 王奕棋方觉失言,忙道:“我跟萧道友素未谋面,只见过一次,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孙奇踹了他小腿一脚,手掌一把拍到脑门上,“他只是见过的女修太少了!叨扰道友。祝三位道友顺利过关。” 离离嘟囔,“这还算好话,眼里就一个人,太无礼了。” 孙奇拖着王奕棋走了。 离离小心观察周遭,“清影姐,你好像被误会了。” 武洋道:“如果选拔只是考验心境,那大家没必要彼此争斗。” “你笨啊。”离离用力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选拔是一时的。清影姐万一进了骊山,不免被别人怀疑有裙带关系,那看她不顺眼甚至排挤她的人不就多了?” 武洋摇头:“你想太多了。” 离离生气,“你才想多,笨死了。” 萧清影只当不知道周围不善的目光,找了个无关痛痒的话题,与离离、武洋攀谈一阵,便感觉那些视线淡了不少。如此消磨时间,金线般的日光从远方云后探出时,终于见到了重峦叠嶂般的仙山,绵延千里,壮丽巍峨。 她有些晃神,唇畔不觉吐出两个字。 骊山。 灵舟停在一扇天门前,上悬牌匾,书有南天门三字。 几个骊山修士已经在白玉铺就的平台上等候,见灵舟靠岸,分别上前唱名,“李平、韩孙、方月……徐丽,跟我走。” 萧清影耐心等待。离离和武洋被归在同一队,而她同队的都是散修。 下船时又见到王奕棋,一脸歉意,眼巴巴地看着她,脚下还不停,往前走去,身后孙奇顺着他目光看见了萧清影,讪讪一笑,双手猛地从后面按住王奕棋脸颊,掰正了,催他赶紧走。 萧清影面前的人一一走到高个修士面前,便见他指尖汇聚灵力,在每人眉心一抹,随后让他们走进一扇水镜中。 轮到萧清影,高个修士蹙眉,“萧清影?这名字……” 萧清影眸带询问。 一旁矮个修士听到,便凑过来相看,笑道,“跟大师姐的名字一样。这都不知是多少个清影了,林清影罗清影赵清影,怎么女修都爱起这名字?” 高个修士看他,“但完全跟大师姐一样的,还是头一回见。” 矮个修士笑道:“姓萧的不喜欢给女儿起名叫清影?” “可惜是个资质中下的散修。”高个修士叹气,“白瞎了跟大师姐一模一样的名字。这是问心镜,你进去之后只要能在时限内,顺利从里面出来,就是我骊山的外门弟子了。” 萧清影拱手,踏入镜中。 眼前一片雾散开后,赫然站着一个人。 萧清影眸光微滞。 进来之前她就有所猜测,以为能在心里做好准备……但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她呢喃,眼中写满不忍:“绮罗。”【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1、问心(修) 骊山,三重门下。 孙诸长身而立,背对身后伫着议事长老的巍然大殿,眺望远方拔地而起的仰天崖。 崖壁门规隐现鎏光,笔走龙蛇,祖师爷留下的灵力顺着笔画流淌。 五位长老窃窃私语。 大长老按捺不住,道:“孙师兄,当真不能看一看么?” 在场这五人虽是长老,却是大战后一步步提拔上来的弟子。骊山当下修为最高的是孙诸,但他不愿继任掌门之位,只居首席弟子,若论地位高低,其实是比不上长老的。因此在门中不可不谓之“以德服人”。 孙诸拇指摩挲着食指侧缘,侧首微笑,“门规如此。就算是掌门,也不得窥探问心镜。向来如此,往届倒不见你们如此好奇。” 三长老指着仰天崖,“可往届也不见祖师爷亲笔的灵力被触发啊。” 这时白杨御剑款款飞来,双手虚拖,掌上浮着五六条卷轴。 长老们纷纷上前,各取一卷,翻开查看。 孙诸也不紧不慢地拿过一卷,手指并拢向右划拉,卷轴自觉摊开,一个个名字在纸上显现,注入神识便能看见参选者的信息。 “这也没什么天纵奇才啊。” “今年十六岁以下的都资质平平呀。” “这就怪了,还以为是有什么不世出的天才,方引得祖师注意……” 白杨静立原地,忽地发现孙诸眸光凝在纸上,“师兄,怎么了?” 长老们纷纷看过来,都等着他吐出一个锦绣之名。 孙诸视线腾挪,唇畔笑意不减,“没什么,就是看到一个女修的名字,与大师姐一模一样。” 白杨:“往届也曾见过与绮罗师姐、君恒师兄一样的名讳。” 三长老:“资质如何?” 孙诸将卷轴递给他们。 五人看后十分失望,大长老:“竟是个散修,没有师承,骨龄二十逾五,资质中下,就算进得宗门,这辈子也是个外门弟子。” 四长老附和:“没错,就算是明珠蒙尘,最好的修炼时期已过,此生应当止步金丹了。” 孙诸转身面向仰天崖,“兴许是祖师在上界偶窥人间,为如今骊山欣欣向荣之势感到欣慰,方才引动灵力。既无要紧的事,就都散了吧。” 白杨见他唤出飞剑,“师兄要去仰天崖吗?” 孙诸点头。 眼见他背影隐在云海中,五长老才向白杨表露好奇,“白师弟,你虽入门晚,却是孙师兄最信任的人,他每月必定去一趟仰天崖,究竟是做什么呢?” 白杨:“我也不知道,或许跟绮罗师姐对师兄的嘱托有关。” 在场几人都不知当初绮罗飞升之际,究竟将什么“任务”交给了孙诸,但骊山自百废待兴到如今欣欣向荣,离不开孙诸。他就是骊山的定海神针,真不知若有一日他也飞升了,这份责任又有谁能接过。 大长老捧着卷轴转身离开,“我还是看看十六岁以下有什么好苗子吧。” 四长老赶紧跟上,“师兄,你准备的弟子考验是什么?” 大长老:“你不能自己想吗?这是你的亲传弟子,又不是我的!” 三长老大声咳嗽,“都是内门弟子,何必计较这些!” “不计较,我的徒弟岂不输你徒弟一筹?” “师兄小气!” · 周围迷雾彻底散去,萧清影一眼认出这是何时何地。 假绮罗的眼睛与真绮罗一样亮,甚至连鏖战之后的疲倦都一模一样,“师姐,魔族大军已集结,骊山死伤惨重,我与君恒已做好身死道消的准备。只是你……” 萧清影屏住呼吸。 假绮罗眼眶泛红,“你快走吧!” “师姐,师尊说要以天下为己任,拱卫三界,哪怕此身寄天地,也不能逃避。可是我做不到看着你死,旁的人若死了,我不在乎,可如果你死了,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会复活你。” 假绮罗字字恳切,竟流露出与真绮罗别无二致的痛苦来,“师姐,我有执念,我没办法失去你。” 萧清影仿佛回到那天,还未思考,便脱口而出,“绮罗,我们未必会输。” 假绮罗苦笑,“师姐,你总是觉得自己能扛起一切,可是……君恒算过了,这一场大战,你会死,只有你会死。无论多少次……坎为上,艮在下,水山蹇。见险而止,最为明智。” “凶处也能藏吉。” 萧清影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假的。 她打算绕过假绮罗,只消走出这场景,这一关就算过了,但假绮罗忽地抓住她手腕,那温热的触感让萧清影又是一阵恍惚,甚至空气里飘着绮罗最爱的桂花香。 假绮罗指着萧清影来时的方向,那里赫然出现一个传送法阵,“师姐,那是通往它界的法阵,你走吧。就当完成我的心愿,好不好?我不想看着你死。” 她言语恳切,带着哭腔。 萧清影盯着她的脸看,半晌,“那你想过,我也不想你和君恒死么?” 假绮罗愣了愣。 “你进宗门的时候才这么高。”萧清影在自己腰间比划,“成天跟在我身后,又要我教你练剑,又要我帮你挖灵草。你一个人吵我不够,还要拉上君恒,我也不比你们大多少,师尊不是闭关就是远游,我带你们俩可累了。更别提你二人天赋异禀,常能令人觉得修仙无望,跟你俩一比还修什么。” 假绮罗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实诚,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救世,倘若真有去外界的法阵,我或许会带上你,君恒,师尊,我们逃到别处去。”萧清影自言自语,“但你喊我‘大师姐’。” 假绮罗不知几时松了手。 萧清影低低重复,“你们都喊我‘大师姐’。” 她抬头,只见假绮罗已消失不见,明明通关了,心下一阵怅然。 萧清影呆站了一会儿,才缓步向前走去。 迷雾再次笼罩四周,继而散去,这会出现在前方是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长身而立,背对着她。 萧清影观其背影,既不像师尊也不像君恒,心下诧异,就又上前几步,等那人闻声转身,才吃了一惊。 “娘子。” “……” 看来这是原身的心魔。 萧清影扬了扬眉。她既是骊山萧清影,也是散修萧清影,问心镜将二者看成一人,散修萧清影的心魔便是她的心魔,很合理。 这倒没什么迟疑的,萧清影阔步前进,就当看不见这假薄冰。 不曾想薄冰掌中幽光乍现,竟变出一把灵剑,向她刺来! 萧清影反应比神情快,旋身躲开,退出数步外才露愕色。 只见假薄冰双眼发红,狰狞发狠,却忽然变幻神色,右手攥住把剑的左手,“娘子,快杀了我!” 萧清影不解其意。 假薄冰嚷道:“快,趁我灵智尚存,杀了我!” 原身和薄冰有过这一遭吗? 萧清影搜肠刮肚,也没这段记忆。 正想着,假薄冰又被“控制”了,举剑攻击。萧清影只觉掌心一晃,莫名出现一把剑。 分明是要她在杀和不杀之间做选择啊! 剑锋已至,萧清影举剑抵挡。铮铮之间,她用剑挑破了假薄冰的肩膀,后者踉跄着后退,再次恢复神智,又嚷着要她杀了自己,“清影,杀了我!它已被我困在体内,只有杀了我,才能彻底消灭这魔物!” 萧清影眼前蓦地一花,恍惚间看见这样一幕:“自己”眼含清泪,面前是“魔化”了的薄冰。“自己”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反而将剑送入胸膛!随后血流成河,反而逼得薄冰神智回归,亲手将魔物逼出体内。 萧清影:“……” 莫非这是什么书中未竟之事?确实,问心镜能通过去未来,方可窥得参选者心中魔障,从而构建假象。 再度回到当下,假薄冰与体内魔性抗争,还在要求萧清影手刃他,“清影,快动手,我就要坚持不——” 他话未说完,神色震惊,低头看向刺入他心口的灵剑。 “我不是她。” “这或许是原本未来会发生的事,但当下她真正想救的人需要的是我通过选拔,取得灵丹相救。” “现如今做出选择的是我。既是我,那便是杀。骊山弟子,不会放过一只魔物。” 萧清影不知这解释能否被“问心镜”接受。 但这是她的选择,她问心无愧。 萧清影将灵剑抽出假薄冰身体,顷刻间,他化作齑粉,消失在眼前。 萧清影没有等到问心镜将她踢出去,便知这一关也是过了。 没有迟疑,她继续向前走去,心想既有一关她的心魔,一关原身的,那应该通关了吧? 但场景轮转,浓雾散去,萧清影傻眼了。 这是什么地方?【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2、问魔(修) 许碧左手提着一壶飘香醉人的灵酒,右手提着一捆灵兽肉,往家去。 路上经过萧清影住的楼层,往她家紧闭的门看了一眼,心道她今日与离离一起参加骊山选拔去了,想来没空做饭,自己新得了这灵气四溢的酒和肉,不妨分一些相赠。 才转身,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修士鬼鬼祟祟地摸到萧清影家门口,右手凝聚灵力,似乎是想破开她家门禁制,入室偷窃。 许碧急忙大喊:“小贼,住手!” 修士大吃一惊,眼见被发现,赶紧脚底抹油跑了。 许碧追上去时已不见人影,赶紧检查门上禁制,见无恙,方才松了一口气。 不禁感慨:“妹子可真不容易,守着这昏迷不醒的夫君,求医问道两不误,真乃人间真情,伉俪一双……” 此时屋内的气氛却有些焦灼。 一只狐狸坐在梳妆台上,碧眼竖起一条线,紧盯着床上的人。 而床上男子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听到外头动静时浑身都僵了,等女子脚步声渐远,才将视线挪回到狐狸身上。 一人一狐十分焦灼。 “我怎么得罪你了你非要压死我?” “嘤嘤嘤!” 一人一狐干瞪眼。 人先急了:“你就不能说人话?你以为我听得懂嘤嘤嘤吗!” 狐狸也急了,这次嘤得特别大声。 薄病酒可太纳闷了。 先是在黑暗中有一顿没一顿,时不时被饥饿感折磨。好不容易能感觉到光了,又总觉得有东西压着他胸口,跟鬼压床似的,差点没给他压死。现在醒来了,终于看清是什么,竟是一只肥嘟嘟的大胖狐狸!他却一点儿也动不了,只能干瞪眼。 他努力转动眼睛,用这浑身上下暂时唯一能动的招子,将周遭打量一遍。 不对劲啊? 薄病酒可算反应过来了: 他不会是遇到传说中的穿越了吧? · 萧清影尴尬地立在原地,面对陌生场景有些不知所措。 四处是黑色琉璃制的桌椅板凳,形状怪异。头上紫红交织的琉璃灯伴随她从未听过的音乐流转,有时落到她身上,有时落到面前几个衣着清凉的姑娘身上。 正这时,其中一个身材凹凸有致的女子看向她,扭着腰肢上来抱住萧清影胳膊,“来啊帅哥,今晚姐开十瓶香槟,你陪姐一晚上!” 萧清影下意识想推开对方,抬手却发现自己一身黑衣,裁剪古怪,是没见过的衣样。 只是这么迟疑,她就被对方拉到一长条柔软的椅子上坐下。 萧清影不由得动了动,惊异于此物柔软的手感和弹力。 一杯酒被递到她嘴边,是方才的美艳女人,“把这杯喝了,姐明天送你玛莎拉蒂!” 旁边几个同样成熟奔放的女子拍掌起哄,“王姐大气!小九还不快喝?王姐可是我们之中最有钱的!” 小九? 萧清影还在理解状况,忽然那女子抓住她下巴,逼着她灌下琉璃杯中呛人的酒,“姐的面子你都敢不给?不就是个卖笑的,还摆起谱来了!” 萧清影滴酒不沾,头一次被灌了一大杯酒,鼻中嘴里都火辣辣的。 她此刻竟没有法力。 其他人吓了一跳,圆场道:“哎哟,小九,你今天怎么看上去怪怪的啊,平时不很会说话,嘴甜得不得了。王姐别生气,小九一定是状态不好。” “状态不好?”女子似是明白了,从兜里拿出一叠红白交织的纸票,塞进萧清影领口里,“姐刚离婚,多得是钱,可是姐妹们跟我说你不错我才来的,让姐高兴,你想要什么姐都给。” 又有人笑道:“王姐,小九是银座这条街最出名的牛郎,pardon的头牌,他一定能让你舒舒服服的。” 怕……怕灯? 似乎是觉着她还是不在状态,那王姐又发火,倒了一大杯酒又要灌她。 同样的招数,萧清影可不会再吃第二遍,既无法力就用拳脚,蹭地站起来,反手将王姐手臂扣在她背后,那杯酒也应声落地,碎成几瓣。 “你找死啊!”王姐疼得脸和脖子都红了,喜怒交替,扯着嗓子大喊。 旁人都吓坏了,“小九,你干嘛这是!” 萧清影看向这屋子角落里的一扇门,门上挂着块发光的绿牌,不知是什么,但也不见别的门,于是甩开王姐,大步往那门走去。 身后的人嚷着,萧清影充耳不闻,手搭上门,侧里的房间不知是谁伸出一只手来攥住她的手腕,嘴里的话含糊不清:“这个月……医院……签字……” 萧清影皱了下眉,甩开对方,推门而出的刹那,周遭一切烟消云散。 她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方觉这是通过了。 但不见出路,莫非还有一关?萧清影拨开浓雾,竟真的又进入到新的场景中。 殿宇华丽,高柱林立,轻纱幔舞。 身后忽然传来人声,萧清影回首,惊得便要唤剑,却两手空空。 是魔族! 少女左不过十六七岁,额上长角,双眸血红,活脱脱夜叉模样。 但她对萧清影却无恶意,反而笑容恬然,指着她背后,“君上怎的还在此处?尊上在等您呢。” 这时萧清影眼角余光觉察到对面纱幔后略过一抹雪白,看过去却不见踪影。 这又是谁的心魔? 萧清影满怀狐疑地看了少女一眼,转身撩开纱幔,走入殿宇深处。 足足十几个魔族侍立在两旁,惹得她手臂上汗毛竖起。 而她们围着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垂垂老矣的魔族。满头银丝,面容枯槁,见了她才浮现出一抹回光返照的生机来,“近前来。” 顾及这是幻境,魔族早已被抹杀,魑魅魍魉也再无可能作乱天下,萧清影只当问心镜故意给她制造混乱,缓步上前,停在老魔榻旁,一边寻找杀魔的利器,一边问:“是?” 老魔喘了口大气,缓缓道:“此界本源就在骊山仰天崖的与天松中,只要将我族魔息放入与天松中,自然能黑白逆转、阴阳倒反,从此三界为我魔族所驭,再无威胁……” 萧清影愕出一身冷汗,慌忙寻镜。镜子没找到,在锃光瓦亮的琉璃地砖上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赫然是她亲手所杀的魔尊! 这时,老魔叹道:“你可愿继承魔尊之位,重振魔族?” 萧清影自是不愿意! 纵是幻境,她也绝不为了通关,说出任何有益于魔族的话。 “不可能。”她一字一字清楚地说,“我与魔族不共戴天,倘若世上仍有魔,我便要杀到一个不剩!” 话音方落,面前魔族尽数淡去,萧清影只觉脚下一轻,天旋地转,不多时落在地上,脑瓜子嗡嗡作响。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里?” “我明明走进了问心镜……现如今是结束了吗?” 周围都是修士,与萧清影一样茫然。 萧清影感觉脑海中有什么记忆渐渐褪去,等回过神来,已全然不记得问心镜中发生的事了,只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诸位在这里,就说明你们问心失败了。” 众人循声看去,在南天门接引他们的骊山修士正站在高处。 “怎么就失败了?我分明什么都不记得!” “骊山也有暗箱操作么?说失败就失败,倒是拿出证据啊!” 眼见底下跟往届一般,跟开水似的沸腾起来,修士不禁捏了捏鼻梁,看向同门,颇有些抱怨,“你说这问心镜为什么要抹去所有人的记忆?甭管它是过了还是没过,出来什么也不记得,惹出非议,还要我们来解释。” 同门道:“我们请白杨师兄问过孙师兄了,孙师兄说问心镜乃是与天松所化,能幻化出人心一切我执,助其破障。抹去记忆,也有‘爱恨情仇一场空,从此阔步向天行’之意。免得进去的人记得心魔种种,从此挥之不去,反而不利修行。” “这么有道理,让我真是无言以对了……”修士叹了口气,将灵力提到丹田,声音洪亮如钟,传遍每个角落,“都别吵了!若有不服,待会儿还可进入问心镜,看看出来后是否记得前事。但是你们已经被淘汰了,在此喧哗不过浪费时间罢了!若有闹事者,逐出骊山,永远不许再参加选拔!” 反对声一下子弱了下去,只剩下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萧清影也主持过选拔,对问心镜再了解不过。 事已至此,她虽惋惜,却也无可奈何,迅速调整好心态,神识探入储物袋,落在流芳阁那张招募令上。 “孙师兄!” 上一刻还开水般沸腾的人潮一下子安静下来。 萧清影抬头看去,心情也有些跌宕。 孙诸,孙师弟,大概是如今这偌大骊山里她唯一的旧识了。 众人都未料到孙诸会来,毕竟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弟子选拔。 孙诸唇畔笑意如风,“师弟,我在仰天崖上,忽感与天松传讯,问心镜出了点问题,有不少修士未经试炼便被传送出来了。” 接引修士谦卑,“那师兄的意思是……” “你我也不知道未经试炼的修士是哪些,这对他们不公平。”一只纸鹤凭空引来,在孙诸指尖飞舞,他垂眸阅读纸鹤传讯,“我已将此事告知一众长老,他们都同意让所有人被淘汰的人再参加一次试炼。” 接引修士面面相觑,“师兄仁善。” 底下修士自然对孙诸感恩戴德,也有一部分人不依不饶,“可我们出来之后根本不记得里面发生的事儿,要是又出问题了怎么办?” 话音方落,天空忽然雷声作响,仿佛要落在那人身上。 孙诸:“那你就继续参加试炼,直到天黑。天黑之时,便是这届试炼结束之时。” 还可以这样?众人大喜。 接引修士替孙诸不平,“师兄,这些人摆明了闹事……” 孙诸摆手,示意他安静,“不过,若是直到试炼结束也未能通过,那从此之后都不可再参加骊山选拔。” 上一秒还洋洋自得的修士脸顿时僵了。 此话一出,再没人敢多言。 萧清影周遭的人流陆续进入问心镜,她也跟随着走到问心镜前。 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萧清影抬眸看去,正与那目光撞上。 只一眼,她便收回目光,身影没入问心镜。 接引修士好奇地问,“师兄认得那女修吗?” 孙诸摇头,“只是觉得她跟一个旧人很像。”【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3、系统(修) 小毛无语地看着床上蛄蛹的人形。 薄病酒正在试着操纵这具“新身体”,看样子这家伙在床上待了很久,四肢都僵了。 但无论他怎么努力,身体还是跟石头一样重。 终于薄病酒放弃了,任凭自己瘫软在床上,头一歪,眼泪从眼角滑落,“完了,穿到一个植物人身上了,这以后的生活可怎么过啊……” “你是不是疯了?” 听到那只狐狸口吐人言,薄病酒瞪大眼睛,“你踏马原来会说话啊?!” “果然是疯了。”小毛跳到床上,再跳到他胸口上,盯着薄病酒的眼睛,“你不是薄病酒?不对啊,气味明明一样,难道是我鼻子出了问题……” “下去!”薄病酒恶狠狠。 小毛气结,“你——” “你多少斤自己心里没数吗!”薄病酒快撅过去了,“下去!” 小毛骂骂咧咧地跳到旁边,“我没胖!我只是吃得圆润了一些!” 薄病酒:“只是圆润吗!” 小毛炸毛:“你还说呢!以前在魔宫的时候我吃得多好啊,你死了之后我的伙食水准严重下降,现在的体重还没我以前一丁点儿多!看看我的尾巴,都不油润水滑了!” 薄病酒眼神逐渐无语,“你以前到底胖成什么样子啊?重型卡车吗?” 小毛听不懂,但一定要骂回去,“你才胖,你才重型卡车!” 薄病酒还要吐槽它,忽然神情微变,很古怪。 小毛:“你干嘛?不会又要死了吧?” “你才死……”薄病酒现在没闲工夫吐槽它,因为脑海中忽然响起一道机械的声音。 “宿主你好,我是‘拯救烂尾文系统’。” “现代的你已经死了,想要回到现代重新做人,就必须完成本系统给出的任务。”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拯救烂尾文,成全男女主。” · 萧清影甫一踏入问心镜,周遭环境便起了变化。 春山如黛,绽红泻绿。 她正置身于一座花园中。 这时萧清影眼角骤然瞥见一抹白,转头看去,撞上一只琥珀色的眸子。那眸子足足有银盆大,透可照镜,映出一张青涩的少年脸庞来。 这模样似有些熟悉,慢慢与另一张脸重叠在一起,使她心头一惊。 骤然风来。 白毛摇摆,挡住了眼眸,琥珀瞳子的兽不耐烦地抬起爪子,将遮挡眼睛的毛按下,“你爷爷来了。” 爷爷? 萧清影转头看去,就见一个魔族大步朝她走来,魑魅魍魉围绕着他飘动,宛如一件黑色斗篷。 她心底警铃大作,但并无太激烈的反应,仿佛不是第一次见到这魔族。 萧清影还未开口,老魔便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神色严肃,“他们死了。” 谁死了? 萧清影很谨慎,不开口,只等老魔下一步动作。 “骊山……”老魔眼底全是怒火,一只魑魅魍魉飘到他面前,被一掌抓住握碎,“道清老儿!迟早有一日,一定杀了他!还有他那三个如意徒儿,都杀了!” 魑魅魍魉在他的怒意下瑟瑟发抖。 萧清影感觉到身后的兽也在害怕,这似乎是只狐妖,怎么会在魔族的领地? 这时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老魔盯着她的眼睛,“孩子,振兴魔族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你别难过,没什么好难过的,他们不是你的父母,只是魔息为了诞下你而生的工具。所以他们会死,但你不会,你永远不会死。没有什么能杀死你,除非天也想死。” 萧清影被这话里意思深深震撼了。 不等她细想,老魔便道:“我将魑魅魍魉之力交给你,从此你便是魔尊,率领魔族统一三界,可好?” 萧清影当然要拒绝。 但不知怎的,她知道不能拒绝,若是拒绝了,又会失败。 又? 萧清影眸光翕闪,“好。” 话音方落,眼前一切烟消云散,一扇门出现在前方,示意她穿过。 萧清影刻意在原地踱步。 却不等她细细咀嚼幻境中老魔所说的话,一股清风般的力道从她后腰袭来,将她推入门中。 萧清影一个趔趄,抬起头时已在一偌大广场中。 不远处离离发现了她,一边摇着手臂一边朝她跑来,“清影姐!我就知道你能通过。” 武洋也顺利通过了,朝两人走来。 大殿的石阶上,孙奇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四处张望的王奕棋,“喏,她过了,就在那边,从此之后就是咱们的师妹了。” 王奕棋这才松了口气。 旁边师兄调笑道:“王师弟这是动情了?虽说咱们骊山没有不许同门结为道侣的规矩,可人还没进来你就表露情意,难免给那位师妹寻麻烦啊。” 王奕棋脸红,“怎么就传得人尽皆知了呢?” 另一个师兄取笑道:“真是‘唯恐郎心误美人’,王师弟,这位师妹已有良配,你连累她被人误会不说,你的情意也只能暗藏心底,无处表露。” 王奕棋登时“啊”了一声,“什么意思啊师兄。” 孙奇道:“呸,邓师兄吓唬你呢,若论误会,我跟孙诸师兄一样都姓孙,怎么没人说我是他弟弟?要真有人找师妹麻烦,我两人头一个不肯。” 邓师兄笑道:“我们的小师弟情动,师兄们当然替你心急啊,可惜这位萧师妹在未入影都时便结有道侣,师弟你怕是只能‘横刀夺爱’咯。” 孙奇笑骂:“你们真八卦!” 王奕棋像一朵蔫儿了的话,萎靡地垂着头,“恨不相逢未嫁时……” “且慢且慢。”邓师兄忙道,“师弟倒也不必如此伤心,她那位道侣受了伤,与活死人无误。师弟若雪中送炭,还是有机会的。” · 小毛见薄病酒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就是不说话,急死了,“你怎么了?你要是又死了我可就走了啊!” “没死。”薄病酒瞪它一眼,苦于只能用表情表达他的崩溃,“我不但穿越了,还带了个系——” 统字还没出口,薄病酒忽然浑身重重抖了几下,安静下来时脑门上飘出几缕烟雾。 他张嘴,烟雾也从口中飘出来。 小毛震惊。 薄病酒不信邪:“系——” 又抖几下,还是烟雾。 “系系系系!”薄病酒恼羞成怒,伸出右手指着苍天,“不许电我!我没打算说——” “统”字还没出口,他又被电了。 薄病酒欲哭无泪,但忽然注意到他的左手能动了,而且脚也有了点点直觉。 “狐狸,你快看看我的脚趾是不是能动了!”薄病酒大喜过望。 小毛觉得他简直疯了,但还是掀开他的被子。 就见薄病酒右脚拇指正灵活地扭动着。 这时薄病酒耳畔传来机械音:“请宿主不要向任何人透露系统的存在,不然,您会被电。” “它不算人!”薄病酒悲愤。 机械音:“会说话的就是人。” 薄病酒气笑:“那我跟脸盆说话不算吧?” 机械音:“请宿主不要投机取巧,完成任务就能回到现代。” 这边小毛好奇地打量他疯狂跳舞的脚趾头,看向薄病酒,“你方才怎么了?” 薄病酒也在琢磨,“好像是被电了就能动。” “电?”小毛诧异,“你几时修了雷法?” 雷法至阳至刚,他怎么可能会。 “因为我有系——” 被电。 “啊啊啊可恶啊我有系——” 被电。 小毛看着薄病酒坚持不懈地试图说“系”什么,然后屡次被电。 不知道多少次之后,连机械音都染上无奈,“宿主,请不要再试图透露系统,不管是用拼音还是写字。而且,被电会痛。” 薄病酒的右手也能动了,抬起胳膊擦了一下嘴角的白沫,“谢谢啊,帮我打通经络。” 他可不是故意找茬,是发现了被电能让身体恢复行动能力,才持续这么做的。 至于痛感……能忍,比这更过分的他都忍过,算得了什么。 机械音淡淡道:“宿主,只要你提高伴侣的好感度,系统自然会发放你需要的东西,比如可以让你动起来的丹药。” 薄病酒脸僵了,“他娘的你不早说啊?!” 小毛:“你到底在自言自语什么啊?” 薄病酒看了它一眼,“你是谁?” 小毛震惊,“你不记得我了?怎么可能?” 说完便如一条白色闪电,窜到薄病酒身上,双足搭在他肩膀上,长长的鼻筒子左嗅嗅右嗅嗅。 “分明就是你!薄病酒!” 薄病酒一把将这条狐狸丢开,忽然反应过来,“我叫薄病酒?” 小毛看傻子似的,“是啊。” “这么巧,名字一样……”薄病酒嘟囔着。 那冷冰冰的机械音响起:“宿主,你在现代已经遭遇车祸,死了,想回到现代,就必须完成任务。” “行行行。”薄病酒抓了抓额前碎发,“那总得来个人跟我说说我是谁吧?” 系统:“你叫薄冰,是一本烂尾文的男主,作者在你跟女主定情的地方坑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4、魔尊(修) 不多时,殿前广场上已全是通过试炼的人。 白杨走到广场中央,剑指划出一道楚河汉界,“十六岁以下的人过来。” 离离忐忑地看了看萧清影,后者对她微微颔首,给了她些许力量,举步走向殿前。 五位长老已在阶上等候。 看着底下或年幼或挺拔的少年人,长老们眼神微动,用神识交流。 “我看第一排第六个娃娃就不错。” “那我要后面那个着青衣的男娃子。” “且慢!这个我相中了,你另选一个吧。” “凭什么啊!别忘了上回下棋你输我半子,今个儿你就得让我!” 五人神情严肃,让底下众人惴惴不安。 实际上五道神识早吵得不可开交,跟菜市场似的。 最后五人放开神识,逮住旁边的白杨,“白师弟,你评评理,究竟该谁先选?!” 白杨脑子嗡地一下,“……” 他幽怨地看了眼孙诸,心里埋怨:有本事你们骚扰师兄去,折腾我算什么事儿。 孙诸看向五人,“诸位长老请选吧。” 几人反倒推卸起来。 大长老:“今年好苗子太多了,师弟你们先选。” 五长老:“既然好苗子多,师弟我肯定不能抢师兄们看中的,师兄们先选。” 三长老:“诶,师弟此言差矣,你才只有两个弟子,肯定你先选。” 白杨揉了揉眉心。 每次选拔亲传弟子都搞这一出,不累么? 蓦地四长老飞身出去,其余四人也赶紧跟上。 四长老落到一少年面前,不由分说,剑指点上他眉心,指尖光芒流转,片刻后面露憾意,“天赋还不错,可惜开智较晚,白白浪费了几年。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如今才来?” 武洋呆呆地看着四长老,忐忑道:“我以前不想修仙……” 四长老一愣,神情古怪地上下打量他,“你可知骊山是什么地方,我又是什么人?” 武洋摇头,“骊山我知道是什么地方,你,我不认得。” 四长老乐了,“以前不想,如今怎么又想了?” 武洋正要解释,三长老蛮横地飞来,一屁股把四长老撞开,“师兄,话不要太多!小子,我看你不错,就跟着我修炼吧!” 四长老被他撞到一少女面前,就见少女眼巴巴地看着他。 “资质普通。”四长老面露古怪,“为何你体内灵力流通有些奇怪?可是进骊山之前修习了散修功法?” 离离怔了怔。 “是学了点法门。”她展示火球术,声音有些弱弱的,“可是我娘说学点小法术并不妨碍啊……” 四长老正要说话,忽然看见师兄又把他相中的人拐走了,赶紧去抢。 离离呆在原地,心中不知是愤懑还是委屈,像一把火在烧。 很快五位长老便选定了亲传弟子。 四长老最终还是抢到了武洋,十分得意,正要逮这小子上去,却被他倔强挣开,“我不要。” 四长老吹胡子瞪眼,“小子,当我的亲传弟子委屈你了?” 武洋看向离离,“我不要当什么亲传弟子,当个普通弟子就行。” 四长老眼睛都快掉下来了。 白杨看向孙诸,“师兄,是那小子。” 孙诸早已注意到他。 四长老发怒:“小子,你懂不懂亲传弟子的分量?我活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见到拒绝的人!” 武洋一根筋,“我不要。” 不管四长老怎么说,他都不要,倔得跟一头牛似的。 白杨侧向孙诸,“师兄,这小子未免也太不知好歹了,多少人求而不得的长老亲传弟子,他竟屡次拒——” 话音未落,却见孙诸飞身欺前,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他停在武洋面前,武洋先是一呆,旋即认出他是谁,“是……” “你”字还未出口,就感觉有一股力道封住了他的嘴。 孙诸看向离离,话却是对武洋说的,“我可收你二人为亲传弟子,你是否愿意?” 四长老以为孙诸是来替他说服武洋的,没想到是来截胡的,但更让他震惊的是孙诸竟然收徒了! 要知道孙诸任首席多年,从未收徒,这次是破天荒了。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惊愕住了。 武洋并不知孙诸是谁。 他稀里糊涂,仅从众人反应中得知,这个骊山修士地位不一般。 这时他注意到离离那自茫然转震惊,再转急切的眼神,便脱口而出,“愿意。” 四长老玻璃心碎了一地,“好家伙,你小子觉得我给你当师傅不够格是吧!” 武洋:“我不是这个意思。” 三长老笑道:“师弟,你还看不出来么?” 四长老这才略一琢磨,明白过来:丢了个好苗子,竟是因为他不肯买一送一。 但孙诸难得收一次徒,自然要让他的。 不等孙诸客气,四长老先客气了,“难得孙师兄有看中的弟子,我便让给师兄了。” 之后他又挑选了两人,没有遇阻,对方很激动地答应了。 这更衬托出武洋的“奇葩”,得到结束前,武洋都被四长老幽幽的眼神追随着,弄得他汗毛倒竖。 除去长老们挑走的弟子,剩下的就是普通的内门弟子,多加努力也能被长老收入麾下。 而萧清影等超过年纪的,就都是外门弟子了。 选拔结束后,长老将亲传弟子带回三重门,白杨领普通内门弟子往六重门,而剩下外门弟子则在接引修士的带领下前往十重门。 萧清影轻车熟路地找到事务堂,取得弟子令牌和储物袋。宗门发放的丹药、符箓、灵剑都在储物袋中,每月初一可再次领取。 接引修士摊开骊山地图,指着七重门到十重门范围里闪烁的绿点:“这些都是可选的住处,等师妹修为上到金丹,便可拥有自己的洞府,眼下只能跟着挤挤。” 萧清影摇摇头,“我有道侣,就不住在宗门里了。” 接引修士表示理解,“师妹既然不住在宗门,那可有其他住处?” 萧清影留下在影都的住处。 “骊山不强制要求外门弟子住在宗门中,但每个月初一十五这两天都要来事务堂报道,每月至少参与一次长老宣讲,若是闭关修炼或远游则提前报备……”接引修士事无巨细,“师妹可明白了?若有不懂的,问其他师兄弟也可以。” 萧清影颔首,看向墙壁上满挂的招募令。这些招募令与影都的相比,内容大差不差,奖励却天差地别,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猎杀妖兽任务,奖励都很丰厚。就算不兑换奖励,也可以把积分攒下来,换取更好的武器或丹药。 萧清影挑选了几张奖励是疗愈丹药的招募令,谢过同门便出了门。 还未走远,迎面而来两个修士,是有过几面之缘的王奕棋和孙奇,“萧师妹!” 萧清影举止疏离,“二位师兄好。” 孙奇得意道,“我看人的眼光何其毒辣,师妹果然跟骊山有缘,跟我们就更有缘了!师妹可去过事务堂了?有没有不懂的地方?可问问王师兄。” 说着用肩膀撞了一下王奕棋,把他撞得往前一步。 却见萧清影退了一步,拉开两人距离。 她是榆木脑袋,不曾有过云雨之情,却也懂男女之间,“二位师兄,我要回影都去照看道侣,先行一步。” 不等两人说话,萧清影唤出灵剑,御剑而去。 王奕棋心里空落落的,呆呆地看着天边一抹剑划出的拖云尾。 孙奇见状宽慰道,“来日方长,师弟别心急……” · 薄病酒聚精会神听系统解说的样子,在小毛眼里跟歪着头流口水的傻子没区别。 薄病酒可算听明白了,旋即不解地指着小毛:“那它是哪儿来的?剧本里没这货啊。而且它叫我的名字,这说明它不认识薄冰。系统,你可别想坑我,说清楚。” 系统:“我不知道它是谁,我只知道这是烂尾文,我是拯救烂尾文系统,你是宿主。你只要把女主对你的好感度提升到100,就可以回家,其他的事不重要。” 薄病酒明显不信,“有猫腻……” 忽然一个大肉爪子拍上他的脸,把他扇蒙了,右脸还留下一个红红的肉爪印。 “醒醒!”小毛生怕一爪子不管用,还要来一爪子。 “停停停!”薄病酒最在乎脸了,说到脸,“你去把桌上的铜镜拿过来。” 小毛不以为然,却还是乖乖听话,把铜镜叼了过来。 薄病酒端着铜镜,“啊”了一声。 小毛:“又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薄病酒郁闷地捏着下巴,“你别说,确实帅啊。”也就比他帅那么一点点吧。 还有点点相似,不过靓仔都是相似的。俗话说:“好看的人都有相同,丑的人千奇百怪”。 小毛差点栽下床去,“不愧是你。” 薄病酒盯着镜中人右边脸的红爪印看,没好气,“怎么?” 小毛哼唧:“还跟以前一样臭美。” 薄病酒可是知道这货不在原文里,“现在说说你是谁,我又是谁。” 小毛大惊失色,“你真失忆了?这……这倒也有可能,毕竟按理说你魂飞魄散了,却还活着,总不可能全须全尾地活着,少了记忆好过少魂魄,变成痴呆天天流口水可怎么办……” “别咒我!”薄病酒揪它的耳朵。 嚯,好rua,爱rua,还想rua。 小毛赶紧跳到梳妆台上,“这爱摸耳朵的臭毛病还跟以前一样,真烦。你是谁?你是魔尊薄病酒!”【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5、暖男(修) 小毛讲故事的能力真不咋地,薄病酒听了一个多小时,才捋清前因后果。 简单来说,他,魔尊,被骊山大师姐给灭了,而它小毛,是他从小捡的妖兽,在他魂飞魄散之后躲藏山间,吃得脑满肠肥,忽然有一天又感觉到他的气息,遂千里而来。 小毛气结:“什么叫‘吃得脑满肠肥’啊?!” 薄病酒:“我的肉都在你身上了你还说呢。” 小毛嘟囔:“魂魄气味一样,臭毛病一样,说话的腔调也一样……不是薄病酒能是谁。” 薄病酒听不真切,挥空拳砸它,“小毛,又编排我呢?不过我都死了那么久了,你怎么也不寻思找个新主人?你还挺长情。” 小毛满脸无语,“谁跟你们人一样,修了仙法也要做奴才?我大可回山林去,继续过逍遥日子。” 薄病酒:“那你还不走?” 小毛瞪大一双琥珀,“你赶我!” 原来狐狸委屈起来的声音也是“嘤嘤嘤”。 小毛一把鼻涕一把泪,“当初是谁把我捡回去说要给我好吃好喝的啊,现在翻脸不认人了。果然甭管是修士还是魔族,都不可信,一个比一个油奸耍滑。要不是看在当初你把好吃的都留给我的份上,我才不来找你!” 薄病酒被狐狸叫吵得头疼,“小毛,你想我就直说,别口是心非。对了,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狐狸震惊。 “你看不出来吗!我胸毛这么飘逸,怎么可能是只母狐狸!”小毛受到严重侮辱,咬牙切齿地强调它胸前爆出蒜瓣纹的毛。 “我又没养过狐狸。”薄病酒盘膝坐在床上,“你说你来找我,是为了让我重振魔宫?” 小毛:“是啊。” 一只狐狸都比他有上进心,薄病酒正发笑,系统冷冷道:“请宿主牢记使命,别节外生枝。” 薄病酒摸着下巴,问小毛:“重振魔宫有什么好的?” 小毛愣了下,磕磕绊绊道:“能和以前一样,有很多好吃的?还能住在漂亮的魔宫里。你不知道我现在住的地方多磕碜,一个破庙,还经常被修士骚扰……” “那你还说你在山林里过得好?” 小毛语塞。 薄病酒又问:“怎么才能重振魔宫?” 小毛:“不知道,老头说让你把那什么魔息放进与天松,你失败了,而且他给你的魑魅魍魉也不见了。重振魔宫……大概就是找回魑魅魍魉,完成老头说的事儿吧。” 小毛口中的老头就是上任魔尊。 薄病酒思索。看来他现在的身体背后有一个大秘密,系统说不知道,他却总觉得对方有所隐瞒。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狐疑,机械音冷淡道:“莫非你想永远留在这里?不回现代了?” 薄病酒叹了口气,“当然不是。” 系统:“那就请宿主乖乖配合,提高女主好感度。对从事‘特殊职业’的你来说,这应该不难。”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带人身攻击呢,“我靠自己的本事挣钱,怎么特殊了?小心爷罢工。” 系统:“正是因为你有‘本事’,才能被选中,一般人死了就是死了,你还有复活的机会,应该好好珍惜。” 薄病酒:“那可以复活别人吗?” 系统:“你想把复活的名额让给别人?呵……先完成任务再说吧。” 怎么感觉这系统轻蔑地笑了一下。薄病酒无言以对。 但它这口吻,显然是有得商榷。 “就算你这么说,我一不知道魑魅魍魉在哪里,二不知道魔息在哪里,三不知道与天松在哪里,我什么都不知道。”薄病酒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我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帮不上你,现在跟着我也不比在山林里好多少,你走吧。” 小毛始料未及,愣在原地好久,竟真的赌气走了。 薄病酒摸摸鼻子上不存在的灰,起身想看看这地方到底怎么回事。 推开通往露台的门,晚风清气拂面而来。 楼堂馆所,层台累榭;月白风清,千灯照夜。 他直看得呆了。 这也……太真实了吧? · 萧清影先往玄妙山完成招募令,折回骊山换取丹药。走出事务堂时天已黑了,便用积分换取了一次从骊山到影都城门前的传送阵。 为鼓励弟子积极修炼,完成宗门任务,绮罗特意将许多原本需要交纳灵石的项目改为积分换取。譬如住处。新弟子前三个月不需要缴纳积分,后面每个月所缴纳积分也不多。如此便杜绝了有些人闭门造车,闷头修炼。 回城后萧清影御剑而行,不多时回到住处。 “妹子,你可算回来了。” 萧清影在楼梯处碰见沈碧,后者喜不自胜,“我已收到离离传讯,恭喜你,以后就是骊山弟子了。” “多谢。”萧清影主动提起离离成为内门弟子的事,沈碧愈发喜笑颜开。 沈碧递来油纸包,“这灵酒和炙灵兽肉你拿着。” 萧清影推搡不过便收下了。 正要辞谢,萧清影想到一件事儿,便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张纸,交给沈碧:“嫂子见多识广,可认得这是什么动物的脚印?” 沈碧看一眼便知,“是狐狸。怎么?” 萧清影闻言眉头便轻轻一拧,遂将来龙去脉告诉沈碧。 沈碧道:“影都除去有十重笼罩全城的结界,城内每座楼都设有‘迷魂阵’,对飞鸟野禽奏效。住在这么高的地方,不可能有狐狸误闯,更不可能天天都来。我想,这一定是只灵兽。这些时日只有薄贤弟在家,莫非是冲着他去的?” 萧清影不假思索,“不,他没事。” 沈碧想了想,“可是进来偷吃的?” 萧清影每天都做饭,厨房内并无足印,“也没有。若是偷吃,不必爬这么高。” 沈碧失笑,取出一卷金色绳索,交给萧清影,“那我也想不出别的理由了,不如将它抓起来。这是能制服金丹期以下灵兽的捆灵索,你尽管拿去用。” 萧清影见过这捆灵索,便是在那日浮图塔中听从许碧命令,乖顺如犬的灵兽身上。旋即道过谢,收起绳索。 推开家门,萧清影闻到一股香味。 她第一反应是握紧腰间灵剑,左手将东西轻轻放到桌上,右手把着剑,放出神识。 这时从小厨房里走出一个人,手里捧着半个滚烫的红薯,一边吃一边揉耳垂,哈气不止。 二人四目相对,双双愣住。 薄病酒心道:美女! 萧清影心道:他醒了? 萧清影未曾料到薄病酒竟醒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毕竟两人是拜过天地的道侣,讪讪半晌,镇定道了声“夫君”。 美女叫他夫君耶。薄病酒正欣赏红颜,耳畔被机械音大煞风景,“宿主,她就是你的道侣,也是本书的女主角,你需要攻略的对象。” 薄病酒眼睛一下子亮了,早说啊攻略这样的大美女,他可乐意了。不过这美女是他老婆,初始好感度应该挺高的吧。 却听机械音道:“当前好感度:0。” 薄病酒:? 不是互表心意,不是结为道侣了吗?难道躺太久,爱会消失? 萧清影见他两眼发直,皱了皱眉,“夫君,你怎么了?” 薄病酒把嘴里红薯咽下去,正想摆个销魂的pose发散一下魅力,蓦地注意到不远处桌上那油纸包里的香气。 口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好香。” 他这身体饿着有段时日了,完全按捺不住对食物的渴望。 萧清影还没打好腹稿,寻常修士知道自己的妻被夺舍了,指不定是何反应,发现薄病酒是饿了而不是发觉她身份,悬着的心放进肚子里,“先吃饭吧。” 饭桌上,薄病酒尽量不狼吞虎咽,但他实在太饿了,一口灵兽肉下肚,仿佛暖流游走全身,配上酒,赛过活神仙。 他闭上眼细细品味,睁眼时却与萧清影饱含探究的眸光对个正着。 大家都很心虚。 萧清影抿了抿上唇,“夫君,你醒了。” 薄病酒也紧张,慢条斯理地嚼着肉,“是、是啊,娘子。” 两人此时都另有所想,都在等对方先起话头。 薄病酒觉着好感度0太不科学,这不说明两个人一点感情都没有么,那还怎么当道侣? 他心中质疑系统:“系统,是不是你弄错了,虽然是烂尾文,可你说男女主已经互相表白,就算男主变植物人了,怎么可能好感度是0?” 系统:“系统只给出事实,请宿主自行探索。” 薄病酒:“她是不是有新欢了?” 系统:“请宿主自行探索。” 甭管他怎么猜,系统都是一句“自行探索”。 这可比打游戏刺激多了,薄病酒咬着筷子,甫一抬眸又跟她视线对了个正着。 这次他没躲开,“娘子,你真漂亮。” 萧清影愣住。 眉宇间不着痕迹地蹙了一下,“……嗯。” “好感度-5。” 薄病酒手一抖差点给酒洒了,“不可能!女人都喜欢夸奖!” 系统不解释,薄病酒内心抓狂,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好感度0不是故障,是真的0。毕竟不是0,哪来降到负数。 萧清影回忆着原身日记上的内容。 可惜那日记并未过多描述薄冰,可原身喜欢这等油嘴滑舌之人么?萧清影只能认为: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好感度-10。” 薄病酒正轻抿着一口灵酒,闻声差点喷出去,幸好及时用手捂住了嘴巴。 我做错什么了?薄病酒欲哭无泪,不如继续在床上当植物人吧。 萧清影惊诧,“怎么了?” 薄病酒抬袖擦了擦,“没什么,这酒,挺好喝的。” 薄病酒决定当个沉默的饭桶。 萧清影也不敢说话,说多错多,她的重生不啻于“夺舍”,这在修士间属大忌,便是原身这道侣要杀了她以祭亡妻,她也无可奈何。而所谓“书中人”的道理,说出去又有几人信。 且帮原身了却夙愿,再想办法。 酒足饭饱,薄病酒心情愉快,起身收拾,“我来吧,娘子你在外面辛苦了一天,好好休息。” 说完脊背僵住,他不会得意忘形,好感度又降了吧。 却见萧清影愣了一下,好半晌,“……嗯。” “好感度-5。” 薄病酒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原来她喜欢居家暖男款啊,这还不简单。 萧清影从储物袋里取出丹瓶,“这是我从骊山换来的活血丹,你每日吃三粒,还有这剩下的玉虚丹,也一并吃了。你大病初愈,也不知可否能食辟谷丹,这些时日我便请沈碧姐姐帮忙买些灵兽肉来,你尽管收下,灵石我来付。” 薄病酒立刻说,“多谢娘子,等我身体好了也出去挣灵石,不让娘子一人辛苦。” 萧清影攥住他手腕,灵力在他体内游走一圈,皱起眉头,“你体内怎的没半点灵力?” 薄病酒哪懂这些,“啊?” 萧清影松开他,“或许是这场大病损了你的修为……无碍,只要灵根还在,修为没了也可以重新修炼。” 薄病酒似懂非懂,“嗯。”【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6、一诱(修) 是夜。 萧清影在露台修炼,薄病酒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薄病酒:“系统,好感度。” 系统:“好感度-5。” 薄病酒:“我不信,再给我刷新一次。” 系统:“请宿主不要捣乱。” 薄病酒就想不通了,她不是喜欢居家暖男么?他又是主动收拾,又是嘘寒问暖,也没能让好感度涨回0。 要知道他只是想要0分啊!甚至不是正数。 或许是看不下去了,系统:“宿主,你可以试试其他办法。比如色诱。” 薄病酒还以为它要说出多有建设的意见,没想到是这个,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你要死啊!她那个武力值,把我杀了怎么办?” 系统:“你死不了。” 薄病酒没好气:“你说死不了就死不了啊?等等,难道我死了就会把我送回现代了?” 系统:“请宿主不要做美梦。” 薄病酒翻了个身,“这是个修仙世界,我是修士,那实力是最重要的吧?我很赞同你说的办法,但是我得有自保的实力,才能试错吧?” 系统:“……” 薄病酒以为系统不理他了,却不想脑海中浮现出一片星空图,最中央两条阴阳鱼环绕着彼此,缓缓游动。 系统:“感知天地灵气,吸纳入你的丹田,点亮这一片星空,修为自然就提高了。” 薄病酒惊异:“系统,你好东西真多,还有别的吗?” 系统:“请宿主不要得寸进尺。” 薄病酒轻轻切了声。虽然不大理解系统所说的“感知”、“吸纳”,但他看着那星空图,神识竟渐渐运转起来,捕捉周遭的灵气。 露台上,正打坐的萧清影蓦地睁开眼,看向紧闭的房门。 悄然推门而入,就见灵气围绕着薄病酒,正争先恐后地钻入他身体。 原是他在修炼。 萧清影正要退回到露台上,蓦地脚下一顿,眼角余光飘向窗棂。 她只当看不见,调转方向,出了家门。 过了一会儿,窗户被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顶开,小毛钻进屋来,攀到床上。 太让狐困惑了,魔尊也能吸收灵气? 蓦地,小毛两只耳朵竖起,掉头跑路。谁曾想才跳起,那门倏地打开,一条金线甩了过来! 小毛反应极快,金线破门而入时便凌空跃起,浮云似的降在梳妆台上,同时看向洞开的窗棂。 以它鬼影一般的身手,果断定能逃脱。偏偏这时它停下望了一眼床上的薄病酒,再扑向窗户时已来不及,一支锥形箭射向支起窗棂的叉竿。 啪的一声,窗棂阖上,重重扑腾两下,又一箭射来,几乎嵌进土夯泥抹的墙里,将窗户扣死。 小毛见此路不通,丝毫不怵,转身往露台夺去。来人早有预料,又是一箭,恰恰在它即将跃起的前一刻,射在墙上,下一瞬那雪白的狐狸毛在半空中震荡展开,宛若旌旗迎风,腹部恰恰好好正撞在箭上,缠着箭杆转了一圈,扑通落地。 小毛皮毛厚实,又是妖兽,自是不痛的。但让它心惊的是来人一眼就预判了它的行动轨迹,才能提前张弓射箭。 来不及多想,它腾跃起身,从地面飞快往半掩着的露台门钻去。来得更快的是一条金线,凌空抽来,竟比它快了一步!落在那毛茸茸的尾巴上,才触碰到就自动缠绕收拢,把它逮住了。 眼看着就差一点,小毛脑海中掠过“断尾逃生”的念头。然而它这条油光水滑的大尾巴乃经年保养而成,它也不是壁虎类妖可断尾重生,心一横,干脆迎向来人。 既然跑不掉,那就弄死她! 小毛身体骤然变大,堪与猛虎媲美的大爪子发狠地拍向来人。 萧清影见它有反抗之意,撒开金线,竟张弓扣弦,似乎是要杀了它—— 箭羽破风,利爪折戟。 “等等!” 薄病酒正愉快地把灵气引入星空图,被系统唤醒,定睛一看小毛要变大,萧清影要射箭,打起来了! 危急关头,他扑上前去,拦在一人一兽中间,甚至紧张地闭上了眼。 劲风将至,忽然息了。 薄病酒试探地睁开左眼,便见一只手攥住离他只剩半步的箭镞,血沿着指缝滴落。 而它的主人面不改色,似乎流的不是她的血,“你认得这妖兽?” 薄病酒讷讷:“它……对,我认得它,它是我的朋友。” 他看着萧清影手掌间的鲜红如注,不觉天旋地转。 萧清影见他晕倒,慌忙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却瞥见他的左手竟皮开肉绽,鲜血横流,跟她受了伤的左手一模一样。 她呼吸一滞,忽然想到一门将道侣生死联结在一起的秘法,莫非…… · “赵姐,这是我们pardon新来的弟弟,手牌是九号,叫他小九就行了。” 十指戴满金银珠宝的富婆满意地打量眼前的少年,一头银发,青涩懵懂,是个还没开发的好苗子,她拍了拍旁边的座椅,“小九是吧,坐下来,陪你赵姐喝一杯酒,一杯一万,看你能喝多少。” 带少年过来的青年见状愣了一下,赶紧舔着脸说:“赵姐,他头一天来,可别吓到他了,这些酒我替他喝,行不行?” 富婆从怀里掏出一沓钞票,拍了拍青年的脸,“你帮他喝,钱你也帮他赚,这钢丝球,你也帮他用?” 青年脸僵了,“赵姐,您这么说,我怎么接话嘛。” 气氛有些僵持之际,少年忽然伸手拿过桌上的酒瓶,咕咚咕咚一瓶下肚,把青年都看呆了。 他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嘴,声音低哑,像是刚扯着嗓子嚎过不久,“一瓶算多少杯?” 富婆喜笑颜开,“一瓶怎么也有三杯吧,我算你五杯。” 青年作势要拦,“小九,今天是你第一天,这样不合规矩——” 啐地一声,玻璃飞溅,碎片险些飞进少年眼睛里。 富婆骂骂咧咧,丢掉手上的半个碎酒瓶子,一招手就一堆牛郎凑过来帮她贴绷带,“王鹏,你算什么东西,老娘让他喝他就得喝,新来的又怎么样,这家店我来一次就消费一百万,我让你跪着舔你就得跪着舔,今天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跟我抬杠?” 王鹏捂着脑袋,血从他额角滑落,糊得眼睛张不开,“赵姐,他真的不合适,他——” 话音未落,面前的少年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隐约间他听到富婆在骂:“真倒霉,一晚上遇到两个扫兴的,这年头还有晕血的?” …… 薄病酒睁开眼。 刚睁眼时一片模糊,看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一条白色在晃。 “薄病酒,我还以为你又要死了!” 薄病酒张口就骂:“你才又要死了,能不能别总咒我?” 小毛的尾巴停止晃动,“你怎么晕过去了?” 还能怎么,他晕血呗。 薄病酒环顾四周,“我娘子呢?” “倒是顺口。”小毛脑袋向窗户外撇了撇,“你昏迷了一晚上,天都亮了。” 薄病酒:“她出去了?” 小毛点头,“那可不,现在可着她养家。” 薄病酒神色怪异,“怎么回事?听上去,你好像跟她关系很好。” 小毛:“幸好你晕过去了,不然咱这账可能对不平。你昨晚说我是你朋友,我就胡编了一套,说我是你小时候救过的妖兽。她应该是信了吧,幸好当初老头要你把我变成魔宠你不肯,要不然我一身魔气,怎么骗得过她。她让我看着你,她要回骊山接什么任务,反正就是出去赚灵石养家嘛。” 薄病酒按了按额头,抬起左手,“我记得昨晚她握住了一支箭……” “对,当时她要拿箭射我。”小毛提起来就害怕。 萧清影修为不高,气势却骇人,当时小毛以为自己要死了,幸好薄病酒拦得及时。而那种情况下,萧清影能亲手接住自己射出的箭,也足见技艺之高超。 她绝不是什么普通修士。 薄病酒哪懂这些,听不出小毛话外之音,“然后我记得她手受伤了,我的手好像也受伤了?” 是错觉吗?薄病酒翻动左手,正面光滑背面光滑,哪来的伤口。 “我确实看到她替你处理伤口来着。”小毛回忆道。 薄病酒忽然跑题,“谁把我弄上床的?” “她呀。”小毛摊开两只爪子,“我修为大跌,好久没变成人了,连原型都是勉强维持,怎么把你扛上床啊。对了,她是把你抱上来的。” 薄病酒:“……” 薄病酒:“公主抱?” 小毛:“公主抱是什么?” 系统:“是你想的那样没错。” 薄病酒正要控诉,却听系统道:“恭喜你宿主,好感度0。” 薄病酒怔了下,不敢相信,“一个公主抱,值五点好感度?” 早知如此,多让她抱几个啊。 系统:“系统只能告诉你好感度,无法揣测她的实际想法。” 薄病酒揉了揉脸,“没想到色诱竟真的有用。” 系统:“术业有专攻。” 薄病酒怎么觉着这系统在编排他呢? 暂搁一旁,薄病酒冲小毛挑眉,“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7、任务(修) 萧清影换上骊山弟子的道袍,掐指幻化出水镜,看着镜中与曾经的自己重叠的女子样貌,恍惚了一阵。 散去水镜,萧清影到城门处传送回骊山,回到事务堂,开门见山,“师兄,我要进藏书阁的权限。” 高瘦修士愣了愣,“师妹想查什么?如果只是寻常典籍,告诉我书名或关键字眼就行。” 竟这般方便了。萧清影从善如流,“我想了解一个秘法,‘同心结’。” “同心结?”一旁的矮胖修士听到便笑起来,“这可算不上什么秘法,不就是道侣之间以神魂为引,将彼此性命绑在一起的契约么,听说不少情深至笃的修士会在结成道侣时结下此契,不过有的可能是怕修行路上对方抛下自己吧……” 萧清影倒没了解过,“那可有解开的办法?” 两人面面相觑,矮胖修士道:“既然是刻在神魂上的契约,就不可能抹去,唯一的办法就是一起死吧。” 萧清影心里咯噔一下。 高瘦修士捶了下他胳膊,“别吓这位师妹了。既然是双方同意才结下的神魂契,那只要彼此同意,也可以解开。不过……” “不过什么?” “与其说是解开,不如说是从神魂上抹去烙印。”高瘦修士道,“双方都要承受难以忍受的痛苦。” 矮胖修士摇头:“本就是情深不寿才立下的契约,‘海枯石烂两鸳鸯,只合双飞便双死’。既然违誓,就跟死人差不多,死去活来一番也算得道理。” 高瘦修士反驳道:“人各有志,大道上另觅出路十分常见,岂能因年少懵懂时留下的一个诺言而连累终生?” 两人你来我往,竟因意见不同吵了起来。 萧清影站在柜台外,哭笑不得,“多谢二位师兄解惑。” 两人哪有空理她,摆摆手示意她先走,旋即唇枪舌战不休。 萧清影御剑飞离十重门,悬停在茫茫云海上。 她双手掐诀,神魂离体。 魂体透明但泛着微不可见的金光,与肉身面对面。 萧清影低头,便看见一条红线从她心口长出,穿过肉身,不知延向何处。 这就是同心结。 神魂归位,萧清影立在原地沉思良久。 再度回到事务堂,就见门前挤满了外门弟子。 萧清影拦住一个路过的同门,“请问师兄,事务堂那么多人是在做什么?” “他们是在——”对方语调忽高,“萧师妹,好巧。” 萧清影认出是王奕棋,“原来是王师兄。” “我听师兄们说你没住在宗门里,是特意回影都照顾你的道侣吗?”王奕棋压低声音,“我好生羡慕。” 萧清影点点头,不等对方说话,便丢下一句“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遁走了。 等她近前,人群却一哄而散,只剩下几个人站在原地。 是才打过交道的高瘦修士,“咦,萧师妹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什么事?” “我想再领几张招募令。” “冯师兄,李师兄!” 王奕棋勇气可嘉,吃了闭门羹也不放弃,追着过来了。 冯鹤:“王师弟,你今天不是跟孙师弟他们去旧浮图了么?” 李厚恍然大悟,揶揄道:“平日里你二人形影不离,是大道上的修炼搭子,难得见你一个人。” 王奕棋忙解释道,“不是,我是回来换积分的。” 李厚看了眼萧清影,“那师弟跟我进来吧,换积分不用在外头。” 他摆明是故意的。王奕棋面子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着进事务堂了。 萧清影看向冯鹤手里的招募令。 这招募令跟贴在事务堂墙上的黄宣不一样,是白宣。 冯鹤却道:“师妹,你再看看别的吧,这张不适合你。” 萧清影诧异道:“为何?” 冯鹤便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影都右罗……招募修士每日巡逻?” “嗯,前阵子右罗出了桩事,不良帅赵勇徇私舞弊,自寻死路,连累手下不良人,一并受罚。长老与孙师兄就此事商议,决定暂时不将衙门交给凡人打理,改为在骊山外门里招募弟子,负责每日巡逻。”冯鹤解释道,“这可是苦差事,耽误修炼不说,凡人与修士关系微妙,兼涉流芳阁那位大宣长公主,若处理不当,便是惹祸上身。这奖励也少,辛苦半年才换一瓶大多数人都用不上的金乌丹。大家看完热闹就散了,我看师妹你也不必驻留。” 金乌丹,较为少见,也难炼制。但用处很小,只用于疗愈修为或神魂受损的修士。 萧清影:“师兄,这招募令我接了。” 冯鹤诧异地挑起眉,“好吧,我可劝过你了。” · 任务要求萧清影先去左清衙门一趟。 与建在平地上的右罗不同,左清县衙在高楼上,和哨楼一样于顶开一扇门,不同之处在于哨楼只有那一个房间,而左清是往下走的,占据全楼。 萧清影落在平台之上,正待叩门,狮子门环却泛出柔和光亮,将她上下扫了一遍。旋即大门洞开,右手边一只小桌后坐着一个修士,头也不抬地伸出手来,“令牌。” 萧清影递出。 “原来是新进的师妹。”修士用正眼瞧她,见是同门便改换颜色,“你上去‘秋风居’找白杨师兄吧。” 秋风居前,屋内传来一声“请进”。 推门而入,就见窗几明亮,两侧重重书架围着一只书桌,白杨搁笔,抬眼认出萧清影,眼中掠过诧异,“萧师妹才进宗门,就接下了大多数人都不感兴趣的差事。” 萧清影:“金乌丹于我有用。” 白杨:“是为了救你的道侣。” 萧清影倒不意外,“是。” 白杨将一块腰牌放到桌上,示意萧清影来取。 萧清影近前,拿起腰牌打量,只见上面刻着“流芳阁”三个字,下有“出入自由”,“这是流芳阁的出入腰牌?” 白杨点头,“这桩差事可没那么简单。” 萧清影心里闪过各种猜想,“好像不是什么好差事。” “金乌丹用处受限,材料却难得,若非任务,宗门内的丹师大多不会主动炼制,因此也要好几万的积分,才能换一颗。” 萧清影将腰牌收入储物袋,“师兄有什么嘱咐?” 白杨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册,丢在桌上,指尖带着法力轻轻一挥,“近来右罗有人在高价兜售一种‘灵根玉露’,卖家声称只需要两滴就可以让人获得灵根,从凡人变为修士。” 萧清影翻到一页买家的供词,上面说买家在当着卖家的面饮下灵根玉露后,确实获得了法力。然而过不了两日,那效果便消失了。 萧清影推断,“灵根乃是天生天养,想来这是卖家的伎俩吧?” 白杨摇头,“不,确实有用,之所以两日后失效,是因为买家喝得太少,而且是稀释过的。” 闻言她皱了下眉,又翻了一页,不禁一愣。 白杨:“此物在坊间还有一个名字,因其色如碧玉,若穹宇澄澈,似碧无垠,故名‘碧云天’。” 纸上画着一个透明瓶子,瓶中碧色如水般荡漾,美丽异常。 萧清影立刻想到焦亭远交给离离的瓷瓶。 白杨以为有了头绪,“如何,你可是见过这样东西?” 萧清影面不改色,“我第一次见到如此栩栩如生的作画。” 原来是见识少,白杨笑了笑,“往后在骊山,自然多有见识。” 萧清影接着问:“此物来自何处?” 白杨摇头:“这个,我们也不知道。但卖家亲承,若无大宣长公主在背后包庇,他们怎敢有此行径。” 说着白杨轻弹指尖,落入萧清影腰间配着的骊山弟子令牌中,“我已知会南三十五哨的守楼弟子与你前往。” 萧清影离开衙门,根据影都地图找到南三十五哨。 巧的是这便是她第一次来的哨楼,自然又撞到孙奇和王奕棋。 王奕棋怏怏不乐,躲在角落里伤怀。 孙奇颇感无语,“师弟,我理解你的伤心,但你不能留我一个人干活啊?” “今日之痛,师兄占尽大半责任。”王奕棋幽幽道。 孙奇语塞,蓦地眼看着外面,手朝他狂招,“师弟,你快过来看,你的梦中人来了!” 王奕棋不肯信他,“师兄还拿我玩笑。” “不是,真的。”孙奇见他不信,赶紧出迎,“师妹,你怎么来了?” 萧清影心想自己跟这两人还真有缘,“孙师兄,王师兄。” 王奕棋跳起来,“你没诳我!咳咳,师妹,方才怎的出了事务堂不见你。” 萧清影取出招募令,“我接了这个任务。” 孙奇取过,“萧师妹,这种任务你接它作甚?才一瓶派不上用场的金乌丹……” 萧清影:“于我道侣有用。” 这话对王奕棋来说又是一阵打击,心中难免把自己跟从未谋面的“师妹道侣”比较。 孙奇:“师妹前来是何事?” 萧清影诧异,“白杨师兄已知会你们了。” 孙奇赶紧把王奕棋拽过来,才发现这小子的令牌闪半天了,而他只顾着角落画圈。 “原来是跟师妹去一趟流芳阁。”孙奇庆幸好在不是特别要紧的事,误了事麻烦可就大了,“现下便前往。” 路上孙奇解释,南三十五哨离流芳阁和左清衙门最近,离修士集聚的住宅又较远,平日里多是处理公务文书,两人也常奉宗门命令到流芳阁走动,因此让他们带路最为妥帖。【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8、流芳(修) 流芳阁在影都至南,正对着朱雀大街起始。春夏秋冬四季花卉从九十九层露台涌溢而出,以灵气滋养,花开不败,常年锦簇。远看花海如流瀑,故名流芳。也取其同音字“留”,寓意留住四芳花不败。 流芳阁方圆十里设有结界,不可飞行。阁内更设七重结界,仅长公主授印的修士可用法力。 萧清影行到阁前,仰头看着庞然大物般的花阁。不由想起那日惊鸿一瞥的雪色藕臂。 入阁,又是一番别致。 厅堂敞阔,桌几明亮。一楼竟是骊山风格,只取白金二色,清冷幽寂。连身着道袍四处行走的修士也只着素衣。内置屏风一扇,出则往净池鱼塘。俨然是个“小骊山”。 王奕棋主动道:“自姬琴入住影都以来,便广罗天下珍宝,建起这座天下独一无二的流芳阁,每一层风格各不同,令人虽在影都中,却好似游历天下,广纳山川。将骊山的景色建在第一层,既代表影都,也便是大宣对我们骊山的敬重之意。” “孙道长。”一名执事走上前来,“您怎么来了?好像还没到例行之日吧。” 孙奇摆摆手,“骊山遣我二人随师妹前来,向长公主问一件要紧的事。” 执事:“什么要紧的事?” 孙奇板着脸,“只能由我们亲自过问长公主。” 执事悻悻,“三位来得不巧,长公主今日延揽贤能,恐怕要等一等……” 孙奇怒道:“什么时候骊山要等你大宣了?!” 执事吓了一跳,“长公主就在顶楼,三位请。” 王奕棋悄悄对萧清影道:“平日里我们初一十五都要来流芳阁例行问话。” 萧清影微微点头。 王奕棋按捺不住,“问的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就是长公主在这影都住的怎么样,可过得舒服,有什么要求等等……例行公事罢了。想来是师兄想知道这位大宣长公主是否在影都宾至如归,毕竟她还要待上许多年。” 二楼又是另一番景致:装潢风格和一楼不同,像她在浮图塔中所见。梵音袅袅,壁画塑像,富丽斑斓。连此处办事的修士都穿得清凉了些,衣摆迆地,眉点朱砂。 又上一层,是雍朝独有的西域风情;再一层,像以玄为尊,满铺大理石的梁国;再再上一层,是桀朝大开大合的瑰丽繁华,金玉珠宝嵌于柱,来往修士衣着炫目…… 萧清影一边欣赏一边抵达顶层。在这之前,她看到太多装潢风格了。既有民间园林,更兼皇朝霸气。一座流芳阁,从外看容纳四季,从里看容纳天下。 顶层就在眼前,这里是平日长公主欢嬉游乐之所,萧清影以为更唐哉皇哉。然入目却是几幢大宣□□常见的宫室,侍奉的女修身着大宣宫女直裾,挽簪半披,俨然凡人。 出游廊,便是宫室前一片置有竹席、桌几的空地。几个修士站作一排,正正面对着那侧躺在卧榻上的女子。 酒色香腮,云鬓黛染。水沉为骨,凿玉为肌。 纵是阅美无数的修士,此时也不免沉醉,恨不得双膝一软,跪倒石榴裙下。 那便是大宣长公主,天下第一美人,姬琴。 身旁四五个惨绿少年轩轩韶举,纵如玉山,也不比她一人湛若神君。 姬琴眼波一横,看向三人,“今天可不是例行之日。” 王奕棋和孙奇客气道:“长公主,我这位同门有话要问询一番。想来白杨师兄的传讯早到了。” 姬琴蹙眉,转眸看向一旁侍立的男宠。 男宠忙不迭上前,俯身耳语。 姬琴听完,淡淡道:“骊山总这么神秘兮兮,有什么话不在传讯里说,偏要派些虾兵蟹将来扰本宫清净。” 话音未落,起手干净利落地给了男宠一巴掌。 男宠被打翻在地,顾不得疼,爬起来爬到姬琴脚边,着急忙慌地亲吻她赤裸的足尖。 姬琴一脚踢开他,“下贱东西,可知错了?” 男宠匍匐在地,“是,是,奴下回不敢了,再有骊山传讯,定立刻禀报殿下。” “没有下次了。”姬琴眼中流露厌恶之色。 另一个男宠如得示意般,拍拍手,唤来几个修士,把这犯错的男宠拖下去。 听着男宠凄厉不绝的惨叫声,萧清影微微皱眉。 姬琴嗤笑,“骊山的女修,呵。说罢,要问什么?” 萧清影开门见山,“长公主近来可听说过‘灵根玉露’?” 姬琴扬眉,“这是什么东西?” 萧清影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此物可以让人短暂的获得灵力,或许还能拥有灵根。” 姬琴神色不波不澜,“还有这种东西?闻所未闻。” 萧清影:“卖家说是长公主授意。” 姬琴一愣,旋即起身怒道,“你们骊山的意思是,这事儿是本宫在幕后主使。今日尔等是问罪来了?” 孙奇打圆场,“殿下误会了。显然这是有人故意栽赃长公主,栽赃大宣,我们骊山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此番前来,当然是向长公主寻求合作,一同揪出幕后之人。” 姬琴缓缓坐回榻上,垂着眼帘,不就话题反倒看向一旁的男宠,“雀菘呢?” 几个男宠听到这名字,不约而同流露妒色,一个满面载笑,上半身贴近过去,“殿下忘了,昨日您罚雀菘跪在廊下,到现在还没让他起来呢。” 突然生变,姬琴一巴掌打在男宠左脸,直将他扇落在地,“贱奴,我从不真罚他,他不起来,是跟我赌气。你不劝他,倒落井下石。” 男宠摔在地上,惶恐地去抱姬琴的腿,亲吻脚背,“殿下我知错了,求你饶了我吧。” 姬琴眼底冷意沉浮,“纵他死了,也轮不到尔等受宠。拖下去!” 一下子便处置了两人。其喜怒之无常,宛若阎王。 姬琴敛了怒色,让一个面善的男宠去唤“雀菘”过来,转头对萧清影几人道:“既是有人故意陷害于我,那与谁脱不开干系,骊山可心中有数了?” 萧清影不解,“尚未有线索。我们还希望长公主能够提供一二。” 姬琴一时语塞,压着怒火看向孙奇,“孙道长以为?” 孙奇笑着打了个呵呵,“此事由白杨师兄嘱萧师妹全权负责,我二人是为萧师妹引路,对这等事关骊山与大宣的要务,无甚了解,更谈不上建策。” 姬琴冷下脸,“骊山便是这么编排我大宣的?” 萧清影道:“骊山秉持公正,绝不污蔑无辜之人。” 她挺着脊背,立在那儿,像一棵无论如何也推不倒的青松。 姬琴神色慢慢平淡下来,面无表情,“好一个骊山。” 这时男宠回来,并没带着个人。或因忐忑,步履和心一样打鼓,到姬琴跟前,不敢大喘气,“启禀殿下,雀菘他不肯来,说……” 姬琴“嗯?”了一声。 男宠:“说是您让他跪着的,要起来,也要您亲自让他起来。” 姬琴竟宠溺地笑了声,摇摇头,看向萧清影时又冷冷的,话里夹枪带棒:“尽管去查。我自可保证,此事与我姬琴无半点干系。真查出什么,再放出狗来也不迟。” 说罢向一男宠勾手,后者亦步上前,贴到姬琴跟前听了几句,旋即走到萧清影面前,“三位道长,请随我到偏殿来,有什么想知道的,流芳阁自当相告。” 萧清影略一沉吟,颔首道:“好。” 三人随这名唤涂壁的男宠走到一间清幽雅致的宫殿,上悬牌匾,书有“湘鹭殿”三字。 侍女前来奉上几盏清茶,涂壁托手站着,“道长想知道什么呢?长公主自入影都以来,便遵骊山意思,从未出过流芳阁,又怎会与此事有关。这一点,想必两位道长也清楚。” 萧清影:“长公主尊贵,十指不需沾阳春水。” 涂壁打量着萧清影,“流芳阁中人,哪怕是个扫地的,出入也需记载在册,去哪儿、做什么,记得清清楚楚。” 萧清影:“那便取来看看。”顿了顿,“全部。” 涂壁垮下嘴角,撇下一句“且请稍待”便出去了。 王奕棋这才开了口,“萧师妹,只怕你得罪长公主了。” 孙奇也说:“萧师妹,你可知方才长公主为何震怒?往日里我们与她打交道时,几乎不见她动气。” 不等萧清影表态,王奕棋接话道:“姬琴欲引你说出有利于她的话,师妹却如铜墙铁壁,无外乎她恼羞成怒。” 萧清影转念一想,“什么就叫有利于她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孙奇笑道:“自然是祸水东引。” 萧清影隐约察觉姬琴的怒意有虚,但她对人间事了解不多,便道:“引向……梁雍二朝?” “凡人不修仙,不长生,求的自然是财富名利。骊山向来公正严明,如从你口中说出‘疑心是梁雍嫁祸大宣’的话,那大宣可不就得到一个发作的借口,少不得赶在骊山之前向梁雍二朝发难。”王奕棋解释道,“但姬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师妹是硬骨头,虽然不是有意,却也让她束手无策,只能配合。” 萧清影却摇了摇头,“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在事情尚未下定论之前妄加猜测,毕竟我代骊山而来,从我口中说出的每句话,都应为骊山负责。” 王奕棋摩挲着下巴,似乎不赞同。 孙奇则神神秘秘地碰了下他的胳膊,“想不到小师妹一个刚进骊山没几天的新弟子,这么有觉悟。” 王奕棋:“求仙问道,去哪里不行。” 萧清影托起茶盅,扣住碗盖,一面拨开茶叶一面浅酌。忽地听见闲谈声,便望向一墙之隔。 一个说他弟弟是骊山修士,在右罗任职。他本也想参与骊山修士选拔,奈何年纪已大、实力不济,一千人争一个席位,难过登天。若非不得已,谁愿为姬琴办事。 另一个说他是梁国皇子,自小流落民间,悉知身份后为避开宫廷权斗,故来到影都。偶然看到招募令,不知长公主何人,稀里糊涂就来了。 沉默半晌,就听接连两声冷哼。 “道友诓我?” “你不也是?” 王奕棋不屑道:“进不去骊山的散修,为了些许资源,便不顾尊严跑来做凡人犬马。” 萧清影:“师兄当时把流芳阁招募令给我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奕棋脸一红,“彼一时非此一时,那时师妹还只是个普通散修,现在是同门,怎可一并而论。” 萧清影吐出茶叶,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忽然觉察到窗外有人。 原道是远处翠竹下站着个人。白衣墨发,爽朗清举,腰肢盈盈一握,乍以为是个女子。微侧过来,方知风姿特秀,目深眉高,若山遥遥,若雪封玉。 竟是个男子。 萧清影登时忆起在何处见过此人,便是那焦亭远丹房中有过一面之缘的昳丽少年。 他并没发现萧清影,原地站了一会儿,莫名叹了口长气,就要离去。 然而走不到几步,被三人拦住去路。其中一个是被姬琴怒斥后拖下去的,走路姿势怪异,看样子挨了一顿打。【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9、听话(修) 王奕棋见萧清影站在原地盯着窗外,便凑过来,“是姬琴的男宠。” 孙奇也来凑热闹,“是最得宠的那个,似乎是叫……雀菘?” 雀菘还维持掩面姿势,垂下袖子瞥了眼面前人,“西河,让开。” 男宠变了脸色,“我不叫西河!我有自己的名字,哪像你,姓也没有。” 雀菘闻言,撇了袖,冷言讥诮,“这是殿下赐的名,不管你在外面叫什么,在流芳阁,你就叫西河。” 西河发怒,“狗东西,还不是仗着殿下宠你!她可真爱你啊,就因为你叫雀菘,便让我们后来的也改成两个字。可你就是条白眼狼,成日给她脸色看,这样冷的屁股,亏她也贴得上去!” 一旁帮手脸色难看,劝道:“西河,私底下编排长公主,万一被人听到了,你可别连累我们。” 另一男宠:“没错没错,我可不想被打。” 西河嗤之以鼻,“胆小鬼!我比你们胆子大,因为我床上功夫好,殿下舍不得杀我的!” 话音未落,换来雀菘一声讥笑。 西河彻底变了脸色,招呼二人,“把他这张脸给我撕烂,我看看还能不能勾引殿下!” 眼见西河施号发令,一人上前推了雀菘一把。他那薄如风筝的身子骨自然经不住,不由踉跄两步,摔在竹边。 见他摔倒在地,另一人怕了,“西河,这样不好吧,差不多就行了,真伤了他,长公主饶不了我们。” 西河骂道:“这就怂了,怕什么?他前几日弄丢了长公主送给他的生辰礼物,就为这事儿,罚他在廊下跪了一天!他不珍惜的,自有别人珍惜。倘若今日他‘不小心’死了,不就少了一个和我们争宠的人么?” 帮手嗫嚅:“这倒也是……” 王奕棋懒得看男人争宠,正要回去喝茶,却见萧清影目不斜视,于是心念一动,“师妹,你想帮帮他吗?” 萧清影抚摸着窗边花瓶里的一截翠竹,“我代骊山而来。” 话音方落,忽见一块石头击中帮手额角。 他“啊”地一声,捂住额头,血从指缝流出。 雀菘不顾白衣染泥,从地上爬起,怀抱一把竹下的碎石,朝三人丢去。 方才还狺狺狂吠的三人竟无招架之力,在疾雨般的碎石下狼狈躲窜。 萧清影默默将几欲折断的翠竹塞回瓶肚里。 正这时涂壁带着人来叩门,三人回到席上。 数十个婢女捧着卷轴,整齐划一地站定,涂壁在一旁:“三位道长,流芳阁建成以来的记录都在这里。包括进出灵宝、珍材,殿下行迹,每日取用,访客进出……” 萧清影拿起一卷,“可能带出去?” 涂壁皮笑肉不笑,“只怕有人篡改。” 萧清影一目十行,不多时便看完一卷,下意识扫了眼剩下的人,便听涂壁朗声道:“屋外还有数十人,道长慢慢观阅。” 萧清影点头,修士博闻强识,用神识翻阅起文书来很快,期间若有不懂的,便询问王奕棋与孙奇,倒也顺利。 日落西山,萧清影放下最后一卷,看向孙奇,“孙师兄,看来长公主本人确实没有嫌疑。” 姬琴出入流芳阁需要骊山肯首,至于影都,她更是从未踏出一步。而王奕棋和孙奇每次例行,都会仔仔细细确认姬琴的行踪,若说她与什么人秘密碰首,那是不可能的。 “倘若是发号施令……”萧清影思索,抬眼看向涂壁,“应当会选她最信任的人。” 说着萧清影将一卷丢到涂壁面前,那摊开的卷轴上赫然有他的亲签,“可能解释,为何卖家之名赫然在册,又为何有你亲手签下的货物通行许可?” 涂壁一愣,拾起卷轴,“确实是我签的,但是……” 萧清影安静地看着他。 涂壁感到一阵莫名压力,“但是这上面也记录了,此人是大宣行商,所卖为大宣出产的特色佳酿。” 孙奇道:“确实大宣有一种碧青色的酒,其味甘美,坊间盛行。” 王奕棋点头,“叫‘青琉璃’。” 涂壁松快了些,“只要在流芳阁登记在案,且货物没有任何问题的,都可以得到通行许可。这人贩卖的青琉璃都送到流芳阁来过,我们检查了,没有任何问题。若偷梁换柱,那是他的过失,绝不是流芳阁、乃至长公主包庇。” 萧清影垂眸思索。 涂壁按捺不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骊山要真认为此事是长公主幕后主使,不管我们有多少证据都没用。” 萧清影道:“所以,此人假借青琉璃之名,售卖所谓的灵根玉露。” 涂壁提起的气落下来,“事实就摆在眼前。” 萧清影起身,还以道礼,“我会将实情禀报师兄,叨扰,烦请替骊山谢过长公主。” 涂壁脸色好了些,侧身让开路,“也望骊山尽快查清楚。” 走过窗边,萧清影眼角余光瞥见雀菘又回到翠竹下,或叹气,或踟蹰,或发呆。 涂壁也看见了,不满地发起牢骚:“整日游手好闲,也不好好伺候长公主,亏得殿下最疼他……” 萧清影收回目光,往外走去,涂壁为三人引路。 翠竹下,雀菘来回踱步,手掌紧攥着袖中的纸包。直到纸包被汗水沁了,在掌心松软下来,他才下定决心。 “公子,雀菘公子。” 婢女从旁边偏殿跑过来,“哎哟,你找了好几天的东西原来落在偏殿里呢。这下好了,找到了,殿下必不会再生你的气了。” 雀菘愣愣地看着她掌心的足链,半晌才接过,讷讷,“谢谢你了,小倩。” “听说这是殿下亲自为你打造的,怪不得你弄丢了她那么生气。”倩女见他看着足链出神,“怎么,你还是担心殿下发怒吗?大家都知道殿下最疼爱你,你只要服下软,就什么事也没了。” 雀菘将足链收入怀中,“你在偏殿找到的?” 倩女点头,“嗯,就在角落里,幸好是我捡到了。” 雀菘却眉头紧锁,心不在焉,“嗯……幸好。” “公子是有福气的人,遇事都能逢凶化吉。”倩女喜笑颜开,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我父亲的伤势好多了,这是我娘做的一些糕点。肯定不及殿下赏赐的好吃,但味道也还可以,娘让我一定要带给公子,谢谢公子将丹药赏给我们。” 雀菘本想拒绝,闻到香味时却鼻头一耸,“这是……浣溪特产,竹青饭?” 倩女诧异道,“是啊,公子吃过吗?” 雀菘立刻回答:“没有。” 倩女点头,“也是,浣溪又偏又远,公子怎么会知道。” 雀菘小心地接过油纸包,放进怀里,“你走吧,此事且不可告诉别人。” 倩女用力点头,“知道。” 雀菘回到住处,将油纸包放进柜子里,再戴上足链,便往无尘殿而去。 无尘殿大门紧闭,靠得近些,便听见殿内嬉笑之声。 看样子其他男宠都在,雀菘转身欲去,下一刻殿门被吹开,他回头,便对上姬琴一双冷若冰霜的眸子。 男宠对她这忽如其来的震怒习以为常,纷纷跪下。 姬琴摆摆手,男宠们麻溜地滚了下去。 而她身旁的女修冷漠伫立着,等候吩咐。 姬琴:“你也出去。” 女修领命,走到殿外侧身站着。 姬琴目光落到雀菘那赤着的双足上,定定地在足链上停留了片刻,“怎么会落在偏殿?” 雀菘早有预料,“在那附近闲逛,到偏殿歇脚时落下了。” 姬琴眸光柔和下来,“过来。” 雀菘走到她面前,却不靠近,而是跪下了,“雀菘知罪。” “你何罪之有?”姬琴嗤笑,“你从不向任何人告罪,哪怕是我。” 雀菘抬头看着她,“你什么都知道。” “你若是乖乖的,我便不让人监视你。”姬琴有些恼,“谁让你把我亲手打造的足链弄丢了?这么要紧的东西,你都能弄丢。” 雀菘低下头,“垮了些。” 姬琴再次看向他足踝,那足链松松垮垮的,走路不注意确实容易掉。 姬琴:“这种小事,为何不说?” 雀菘:“殿下会让别人把栓着自己的绳子弄紧吗?” 姬琴冷冷地勾唇,“本宫又不是没这么做过。” 雀菘:“又是为何?” 姬琴却不就题,勾勾手。雀菘见她消气,便不再忤逆,乖乖走到她身旁坐下。 姬琴将他踝上足链取下,不经意道:“倩女在流芳阁也有十年了。” 雀菘瞳孔一颤,立刻抬头看向她。 姬琴捏着柔软的金链,“本宫在你心中,喜怒无常、是非不分、草菅人命,是么?” 雀菘不说话。 “你想帮她,用不着把本宫赏赐给你的东西转手送人,可以直接跟本宫讨。”姬琴将金链在雀菘足踝上比划大小,“你近来瘦了些,是不喜欢膳房的厨子么?那倩女送你的吃食,你可喜欢?” 雀菘终于开口:“我与她是同乡。” 姬琴怔了怔,眼眸中涌出喜悦,“同乡啊,怪不得。来人,去问问倩女的家乡在哪里,请一个同乡的厨子来。” 来领命的自然是涂壁,看着姬琴任雀菘予求,他妒忌极了。 方才他还奉命却雀菘屋里拿一样东西,要知道长公主疼爱雀菘,可从来不让他们进去的。而他要取的竟然是柜子里的一个油纸包,“殿下,东西取来了。” 姬琴示意他打开。 涂壁打开后看见里面是三根竹筒,不免诧异,“这是什么,从没见过。” “小地方的吃食,只有小地方的人爱吃。”雀菘破天荒地解释。 姬琴将足链系好,指尖划过他脚背,淡淡道,“可不能再弄丢了,知道吗?” 雀菘一阵心悸,“是。” 姬琴喜笑颜开,“好,那我们一起来尝尝你家乡的吃食吧,你说这叫什么?” “……竹青饭。” 雀菘看着婢女一一进来,将餐案铺置好,再把朴素得不行的竹青饭放到案上。 旧竹筒,金银盘。 姬琴用铸金筷子夹起一小坨饭,递到雀菘嘴边,“你乖乖听话,想要什么我都给,知道吗?” 雀菘看着她幽深不见底的眼睛,张开嘴,“嗯。”【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0、当下(修) 走出流芳阁,孙奇看向萧清影,“师妹眼下有何打算?” 萧清影:“本打算去那卖家的住处看看,但天色已晚,二位师兄可是要回宗门了?” 孙奇点头,王奕棋:“师妹不跟我们一起回宗门吗?” 孙奇打趣道:“师弟莫不是忘了,师妹还有一位道侣?” 萧清影唤出灵剑,“二位师兄,先行一步。” 萧清影先去左清衙门找白杨,后者不在,因时间并不紧迫,便留下传讯。临走时值守修士将丹瓶交给她,说是白杨给的。 瓶中丹药清香扑鼻,闻之令人神清气爽,萧清影盘点了一番,一瓶有十颗,足够吃十天。 等她到家,一推开门就闻到了饭香味。 桌上摆了饭菜,屋内却不见人,萧清影便往小厨房走去。 推开门,一人一狐正在大吵特吵。 人:“我说的先热油!” 狐:“这样做不好吃!” 人:“你会不会做饭啊!你会做个屁饭!” 狐:“你居然这么说我!信不信我给锅放个屁真让你吃屁饭!” 薄病酒骂骂咧咧,臭毛绒压根没煮过饭,还喜欢指导他,可太烦了,气得他脱下围裙摔灶台上,“我不做了,你来!” 小毛瞪大狐狸眼:“我化不了人形!” 薄病酒又把围裙拾起来,系上,“那你就闭嘴,去外面等着,别指导我,烦死了。” 小毛不情不愿,“这样的饭一点参与感都没有。” 薄病酒:“要参与感是吧,今晚吃红烧狐狸肉。” 小毛:“你威胁我!” 薄病酒笑了:“我怕你拿屁崩我,怎么会威胁你。” 蓦地他感觉门口有人,看过去,就见萧清影不知几时回来了,靠着门看他们斗嘴。 薄病酒立刻把腰板挺直了,现在是表现的时候! 不对,薄病酒忽然觉得身上的衣服有些碍眼,以他的经验,只穿着围裙炒菜,炒得大汗淋漓,不管是哪个年龄段的女性都能拿下…… 系统:“好感度5。” 薄病酒:“我还没脱衣服呢?” 系统:“宿主,徐徐图之。” 薄病酒撇唇。 这时萧清影道:“你感觉怎么样了?” 薄病酒自然知道这是是关心,“那些丹药很管用,多谢娘子。最后一道菜就要炒好了,你先出去尝尝别的吧。” 暖男,看暖不死她。 萧清影看着桌上热腾腾的饭菜,拿筷子夹了一口,放进口中。 她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旋即又尝了尝其他菜色,无一例外十分美味,令人食指大动。 薄病酒炒好最后一道菜,催促小毛出去,旋即端着盘子走出厨房。 却见萧清影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薄病酒诧异道:“那是什么?” 萧清影立刻合上册子,收入储物袋,“没什么。” 反应这么奇怪,薄病酒看了眼小毛,半开玩笑道:“不会是娘子你的日记吧?” 萧清影表情微妙。 薄病酒感觉她不是很高兴,怕好感度掉了,连忙打哈哈,“哈哈,应该不是,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萧清影看着他。 薄病酒声音低下去,“写出来的心里话能叫心里话吗……” 他慌死了,问系统,“系统,好感度。” 系统:“好感度5。但是宿主,建议你把嘴缝上。” 薄病酒心下一松,又嘚瑟起来,“好感度没掉就行,你居然嫌我的嘴?我可是销冠!能拿到年度最佳,全靠得我这张嘴。” 蓦地萧清影道:“我从不知你厨艺这么好。” 薄病酒正要表达谦逊,忽然反应过来。 薄病酒:“系统,这个人会做饭吗?” 系统:“不知道。” 薄病酒气道:“这可是重要情报!什么都不知道要你干嘛?” 系统:“请宿主自由探索……复活从来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薄病酒观察着萧清影神情,“藏而不露,给你的惊喜。” 萧清影似乎接受了这说辞,“做得很好吃。” 薄病酒没听到好感度掉落,也就将此事抛之脑后,乐呵着坐下了一起吃。 酒足饭饱,萧清影将金乌丹交给薄病酒,“这瓶中有十颗金乌丹,你每日服下一颗,修复受伤的经脉,可更快回到当初的修为。” 薄病酒嘴甜地道了声谢,当着萧清影的面摸出丸子吃下。 甜丝丝,美滋滋,吃下后薄病酒立刻感觉丹田热乎乎的,有一股暖流走遍全身。 他试着调动星空图,便觉比之前还要轻松许多。 一颗小小行星出现在他指尖,薄病酒此刻才知仙侠剧里的特效变真是什么样子,又稀奇又好奇地盯着看。 而萧清影看着他指尖幻化出的行星,脸色微微一变。 系统:“好感度-50。” 薄病酒:“???!” 系统:“好感度0。” 薄病酒:“???” 他挖了挖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薄病酒:“你不会是出什么故障了吧,怎么好感度跟坐过山车似的,一下子负五十,你想吓死我啊。对了,我还不知道负数会怎么样,有底线吗,负到多少又会发生什么事?” 系统:“负一百的话,会发生宿主最害怕的事。” 薄病酒:“哦,你说死是吧。反正我的命是你系统救的,有本事你就收回去啊。” 系统:“……” 萧清影起身,“你去休息吧,我来洗碗。” 薄病酒赶紧把活抢过去,就算是漂亮娘子也不能妨碍他刷好感度,“我来吧,你在外面奔波了一天,你才要好好休息。” 说着赶紧把碗筷抢进厨房里去。 看见他离开,萧清影掐诀,神魂离体。 沿着胸口的红线,她走到厨房,看见红线的尽头连着薄病酒胸口。 此时他心情很好,一边洗碗还一边哼着萧清影听不懂的歌,什么“哼哼哈哈快使用双截棍”…… 薄病酒正勤快地刷着碗,便听见门外萧清影道:“我出去一趟。” 她刚打开门,就听见薄病酒元气十足的“好嘞”。 不像。 萧清影暗忖,或许是她疑心太重。 虽然原身的日记里提到她与薄冰外出历练时,薄冰做了非常难吃的饭,但没说薄冰从前会不会,也许他故意藏拙?同心结是造不得假的,另一头就在他身上,他必定是货真价实的薄冰。 可是她并非原身,却在取代她之后神魂上出现了同心结,她就是货真价实的吗?而且薄冰是剑修,怎么会昏迷后再醒来就变成了法修,一个修士受伤再重也不可能变了功法,除非他的灵根也发生变化。而且那功法,依她所知,修士之中没有能驾驭群星的,只有与天同寿的魔族…… “清影姐!” 萧清影正于真真假假、浑浑噩噩中挣扎,这一声“清影姐”仿佛是天籁,一下子把她从千愁万绪里拽出来。 离离身着骊山弟子道袍,袍襟上流动的符文金线表明她内门弟子的身份。 “清影姐,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离离蹦蹦跳跳地过来。 萧清影摇头,“我没事,你怎么回来了?” 离离摸了摸鼻子,“哎呀,师尊说有事交给我们去办,可能要好一阵子都回不了家,就让我们先回家一趟,免得牵挂的人担心。” 萧清影一愣,“孙诸,倒与从前不同了。” 离离诧异,“清影姐,你认识师尊吗?” “他是上一任骊山弟子中唯一幸存在世的,我听说过一些。” 离离:“是吗?师尊以前没有这么好说话?” “这就不清楚了。”萧清影笑着摇摇头,“那武洋也回家去了吗?” 离离点头,“嗯,我跟他约好了,待会儿他来找我。清影姐,要不然你吃一颗清心丹吧,这可是师尊亲手炼制的,跟宗门里换的那些啊,不一样。” 离离从储物袋里取出丹瓶,将一颗金灿灿的丹药递给萧清影。 萧清影也不推辞,“多谢。” 离离:“那我先走了,爹娘还在家里等我呢。清影姐,虽然你现在在外门,但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到小重山来找我。” 萧清影颔首。 看着她离去,萧清影捏着清心丹,放进口中。 丹药一接触到舌尖就化成金色丝絮,涌入喉腔,直达丹田,清明直冲天灵盖。 险些被心魔缠身了。 萧清影仰头看向楼中天井,此时正值修士归家,人声鼎沸,红尘味浓。 也许是她想太多了,五百年过去了,有修士修习出可以掌握星斗的术法也不足为奇,一本烂尾文设定不详,原身日记中也未提及的事,她为什么要因此烦恼? 活在当下,活在眼前,才重要。 薄病酒还想在萧清影面前好好表现表现,但她出去之后好久没回来。 而他洗完碗,百无聊赖,便又爬到床上,盘起双腿开始练功。 小毛看着薄病酒摆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姿势,比如眼下这个,吸纳灵力不丹田结印,反而双手向上顶,“你在干什么?” “这叫‘三花聚顶’。”薄病酒煞有其事地介绍。 小毛:“……”它又开始怀疑这人不是魔尊了。 但是看着薄病酒身后若隐若现的星云,小毛跳到他身旁,“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修炼?” “以前?”薄病酒知道他又在讲“魔尊”,“以前是以前。” 他又不是魔尊。 “我记得你修炼《太虚图》的时候不需要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姿势。” 薄病酒诧异,“这玩意儿叫《太虚图》?” 小毛:“你连自己在修炼什么都不知道吗?老头说过,《太虚图》只有秉天地之气而生的魔族才能修炼,不是随便一个魔族就能会的。” 薄病酒摸了摸下巴,“系统,你给我的东西还挺‘适配’的。” 系统:“因地制宜,宿主。” 薄病酒无语,“所以你肯定知道什么,但就是不告诉我。” 系统:“系统所做一切只为帮助宿主完成任务。” 薄病酒也不傻,“行,我懂了。” 薄病酒放下手,“你说你回来是想帮我找到魑魅魍魉,完成没完成的事,但我现在还不能走。” 小毛诧异,“为什么?” 薄病酒不能透露,含糊道:“娘子身上有我要的东西。” 小毛表情严肃,“好吧,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道理。只是,她叫什么啊?” 薄病酒囧了一下,好家伙,他也不知道,系统没说过,“系统,你怎么不告诉我漂亮娘子叫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系统道:“萧清影。” 薄病酒:“还挺好听的。” 小毛听到后却炸毛了,“她姓萧?!姓萧的修士都不是好东西!” 薄病酒忙安抚道,“怎么了,不能歧视姓氏啊,姓萧又不是她自己选的。” “你、你!”小毛咬牙切齿,“你什么都忘了!当初就是那骊山姓萧的女修杀了你!若不是她,你现在还好好的!对了,她现在也是骊山的,骊山、姓萧、用箭,跟那女修一模一样!” 薄病酒不以为然,反正死的又不是他,是作者笔下的人,于是和起稀泥,“世界这么大,总有点巧合嘛。” 小毛越想越不对劲,“莫非,她是那女修的传人、后代?可恨,我从没见过那女修真容!谁能想到最后竟是她杀了你……” 这小家伙还挺念旧情的,薄病酒有些羡慕它的前主人了,上手摸了摸它的头,“按你说的,那女修也死了,她哪来的传人后代?小狐狸,别想那么多,想多了活得不快乐。” 大抵是他潇洒的态度惹恼了小毛,小毛拿尾巴甩了一下他的脸,跳到高高的衣柜上,不理薄病酒了。 薄病酒碰一鼻子灰,叹气,阴晴不定的女人和阴晴不定的宠物,还有谜语人系统,他可太难了。 算了,先吃个丸子压压惊。【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1、地下(修) 天蒙蒙亮,萧清影回到骊山。 冯鹤提笔写着名册,忽然面前柜台上放下两条厚实的紫蜥尾巴,“萧师妹。” 萧清影一夜未歇,完成了一张招募令,“冯师兄,我来换积分。” 冯鹤接过招募令,清点无误后将灵兽材料收入仓库,“一共两百积分,师妹可要换取东西?” 萧清影最趁手的武器是弓,而她眼下还只有在弓盟购入的不秋草,“不了,我想攒攒积分换武器材料。” 冯鹤点点头,“任务可还顺利?” 萧清影了然,“顺利,就是这大宣长公主实在迂回,不好应付。” 冯鹤道:“大宣国力远胜梁雍,若非骊山阻拦,以大宣的野心,早就发兵征战,将梁雍纳入国土了。” 正说着,萧清影腰间令牌亮了亮,是白杨传讯,让她今日跟着右罗衙门的修士一同前往卖家家中。 萧清影别过冯鹤,一路来到右罗衙门。 两个修士站在门口,看着等了一会儿,“可是萧清影师妹?” 萧清影拱手,“见过二位师兄。” 两人自我介绍一番,杨巡和刘兆,平日里负责对接右罗衙门的凡人。 刘兆道:“萧师妹,我们先前已经去那卖家家中翻查过,可谓是掘地三尺,并没有找到新的线索。白师兄让你来,恐怕也只能无功而返。” 杨巡道:“是啊,师妹来过右罗吗?右罗最大的酒家新进了一批好酒,可谓十里飘香,路过的人闻到了都想进去尝一杯。你刚来,可算有口福啦。” 萧清影:“或许会有新的线索,请二位师兄带路。” 刘兆和杨巡对视一眼,心里对萧清影下了结论:呆子。 卖家住在右罗三坊,因着流芳阁许可的贩酒证,平日里也是个酒家。 刘兆解开禁制,让开路。萧清影侧身入内。前厅是酒家,沽酒台子上摆满酒杯,屋内三面墙都堆着酒罐子,酒香满满。再往里走,才有一股经久不散的药香钻进鼻子里。定睛看,屋内凌乱,丹炉、草药都掀了一地。果如二人所说,骊山已掘地三尺。 刘兆道:“右罗乃是凡人住的地方,这卖家名唤钱道,大宣人士,自称家中有两个姐姐,他是最小的,排行第三,便让人唤他钱三。钱三不是修士,家中却有炼丹的东西。前阵子就有不良人发现了这件事,但只借故罚了他一顿,未曾上报衙门。” 萧清影看向他,“同门未曾察觉?” 刘兆抿唇,“修士的天职是修炼,可不能时时刻刻都盯着凡人。右罗虽不大却也不小,衙门里就我跟杨师弟两个修士,凡人狼狈为奸,我二人又不是镜子,怎能处处明鉴?” 杨巡也跟着辩白,“我们也不是全无作为,设置了悬赏,举报有奖,可防不住啊。没有丹盟许可却偷着炼丹的不止他钱三一个,但他很聪明,做人低调又肯花钱消灾,用酒香掩盖药香,总有人问也可以说是药酒的香气。他藏得好,还能怪我们吗?” 萧清影在屋内转了一圈,“刘师兄,修士的天职不是修炼。” 刘兆乐了,“师妹,是白师兄让你来教训我们的吗?” 萧清影停在被掀翻的床榻前,沉吟不语。 她看向二人,“二位师兄是何时进宗的?” 二人一愣。刘兆反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萧清影道:“我在藏书阁里看过一本五百多年前的古籍,上面记载了魔族的封印法阵。” 说着便蹲下身,伸手抹了抹地面,抬起并拢的食指和中指,给二人看黑色痕迹,“这便是他们留下的痕迹。” 这在二人看来,只不过是普通的煤灰。 刘兆不信,“什么书竟记载了五百多年前的魔族法阵?” 萧清影自然知道如何解开。 转过身,脸色却霎时阴沉下来。 魔尊死后,魑魅魍魉一夜间全部消亡,而这里竟然有用魑魅魍魉驱动的法阵,这意味着什么? 萧清影将翻倒家具挪开,又把墨粉拢到一处。指尖轻攥了一点法力,屈指一弹,落在地上。 仿若春草蔓生,地面浮现银线,向四面八方展开去,直将刘兆和杨巡看呆。便又见她攥着那一把墨粉,微躬下身,鼓起腮帮,轻轻一吹,墨粉如群星洒落,在即将触碰到银线时浮空。 原本散乱的墨粉受到感召,排列成行,与银线并行,直至完全重合。银线与墨粉同时下陷,三人面前竟出现一条深不可测的通道! 刘兆大吃一惊,“这条路通往哪里?” 萧清影打量着黑洞洞的入口,“烦请师兄传讯骊山,告知详情。” 刘兆:“师妹莫不是想先下去看看?” 萧清影点头,“卷轴上说钱三什么都不知道,他背后一定还有同伙,现在下去或许还能抓住他们。”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刘兆正要说话,却见萧清影纵身一跃,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黑黢黢的通道里。 “一个筑基前期弟子,胆子竟比我这金丹还大。”刘兆不免抱怨。 杨巡:“师兄,我们先不下去吧,等其他师兄弟来了再说。” 刘兆:“她才筑基前期,倘若出了什么事,我们不好跟白师兄交代,你在此等候同门,我下去看看。” 说罢跃入通道。 这通道比他想象得要深。 不知走了多久,才见光亮。以为是出口,到底险些摔下去。 ——竟是一螺旋下降的旋梯。 刘兆站在旋梯边缘向下看,才伸头就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熏得他头晕脑胀。 稳了稳心神,举目看去,才发现萧清影在下面,“萧师妹!” 萧清影正仰头往上看,刘兆才发现此处向上越来越窄,顶端有一月亮大小的出口。 正这时,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大喊一声“站住”,向下追踪而去。 刘兆急忙唤出灵剑,向下过程中,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愈发浓郁。并且这般阴冷潮湿的地下,墙上竟长出色泽鲜艳的奇葩,花开不败,生机勃勃。 等他双脚落地,周围长满艳丽奇花,地底正中央有一个两层高的大锅,被人在锅壁上砸出一个大洞,里面的液体汩汩流出,所经之处无不开出绯红色的花。 刘兆不敢轻易摘取,只敢近距离观察,但只要一靠近,浓郁的香气让他几欲昏厥过去。 他飞到大锅上方,就见那急速减少的液体只剩了点锅底。 碧蓝蓝的颜色,是碧云天! 刘兆不敢大意,赶紧施法将破洞封起来。 只是那萧师妹去了哪里?他四处寻找,可算在墙上找到一条通路,进去是一间堆满书架和琉璃瓶的屋子。萧清影正站在一张书桌前。 “萧师妹,你方才看到谁了?”刘兆问。 “我跟着他进来,跟丢了。”萧清影叹气,指着一扇有着无形屏障的门,“我的修为不足以解开这阵法。” 于是她看起这屋内陈设来。 一面靠墙的书桌,一盏未熄的油灯,一只写了一半就被主人匆忙丢下的笔。 墙上拼接的铜管原本接到墙头,延伸向外,此刻却被拆除了,原路也被土填埋。 桌前书卷上写着许多潦草的文字:“受试者甲饮下三号玉露后未有明显变化,受试者丙却可感知灵气,为何?” 另一张也是发问,道受试者甲复饮下一号玉露,仍未有变化,而同样饮下的丙却已入道,御剑飞行。后面还有一行小字,甲不忿暴动,已消杀。 这般的书卷层层叠叠,难以想象他们究竟有玉露做了多少实验。 这时刘兆已解开禁制,“萧师妹,我前去一探,你且在此等候。” 生怕萧清影又抢在前头,刘兆话音未落便消失了。 萧清影追将上去,意外碰倒桌角旁一张未烧尽的字条。 就与它的主人一样,匆匆忙忙。应是离开此地时那人将字条放入油灯里点燃,未见其燃尽便走了。 至于纸上……字迹虽已烧毁,背面却可见半个兽纹。 萧清影心生疑窦,这纹样,与大宣国兽“蟠龙”很像。 她将字条收入囊中,正要钻入门里,身后传来杨巡的声音,“萧师妹,怎么就你在这里,刘师兄呢?” 萧清影:“他去探路了。” “我已将此地情况告知宗门。”杨巡道,“不放心,下来看看,师兄他们很快就来了。” 正这时,二人听见一声喊叫!不由面面相觑。 是刘兆的声音! 杨巡不知险恶,“快去看看!” 萧清影跟上他,门后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她脚步如风,察觉两旁有许多法阵,似乎封着一个又一个房间。 不及探究,很快便来到尽头,就见刘兆倒地,胸口血洞汩汩,正惊惧地看着数只漆黑、幽灵般的浮空破布。 萧清影脚步一顿,神色惊愕。 分明是魑魅魍魉! 她以为余烬是这些人搜罗来的,未曾想他们竟召唤……不,这绝不可能,师尊说过,魑魅魍魉非天地生,其命系于一人,此人天选天生,历任无名,只得一尊号。 ——魔尊。 刘兆浑身战栗,“这是什么东西,为何我金丹期的修为在它面前不堪一击,手中灵剑也伤不得它分毫——” 杨巡大喊刘兆名字,拔出灵剑冲上去,挡在他面前。 但魑魅魍魉对他压根不感兴趣,像一团烟雾,凶狠地穿过杨巡的身体,却如数件薄薄的衣衫,伏到刘兆身上,贪婪地从他胸口的伤口涌入体内。 萧清影脑海中不由自主冒出师尊曾说过的话: “魑魅魍魉如烟如雾,不可捉摸,嗜血如命。它们是毒,是能将一颗至善之心变成至恶的剧毒。” “倘若守不住道心,那便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呼吸间,刘兆弹起身,调转过来,双瞳尽黑,笑容森森,“凭什么你们就可以突破元婴,往上走,而我一辈子都要被困在金丹,困在影都?我也想做长老,做掌门啊!” 杨巡被吓得颤抖,“刘师兄,不是我的错啊!” 刘兆剑指杨巡,又指萧清影,“是你,是你们,都是你们害的!杀了你们,以后我就是骊山掌门!” 金丹威压骤然释放,蔓延开去,萧清影二人被镇在原地动弹不得。 “先杀了你!” 刘兆红着眼,剑尖对准杨巡! 杨巡惊惧地张大嘴,就在剑上灵力凝聚成的冰晶将刺穿他胸口之时,一道灵力凝聚的巨浪将三人掀翻! 杨巡摔倒在地,竟能动了,赶紧去看萧清影。 后者也跟他一样倒在地上,嘴角渗出一道血线,滴答滴答,在地面上凝聚成一小摊血池。 她盯着杨巡,嘴唇翕合:“快走,去找支援。” 杨巡脑子嗡嗡的,等他回过神来,身体已不觉逃出一段距离。 他回想萧清影那镇定到宛如死水的眼神。 方才的灵力浪是哪里来的?那从没见过的妖兽究竟是什么?杨巡低头看自己颤抖的手,才意识到方才竟是萧清影自爆灵力,才让他在刘兆的金丹期威压下脱困了! 她怎么一点都不怕?明明都是筑基前期,她怎么能一点都不怕?! 杨巡知道他应该回头。 可是她不怕,他怕啊! 只要支援来了,一定来得及的!杨巡手忙脚乱地摸出弟子令牌,但这底下的阵法让传讯失效了,他便拖着伤躯回到地上,驱动弟子令牌,“有人吗,快来,我们需要支援!” 过了一会儿,两名骊山弟子姗姗来迟,“又是一桩凡人私炼丹药的事儿,师弟催得这么紧。” 另一人也抱怨道,“宗门拨了你们一个金丹,一个筑基来管凡人的事还不够么,区区凡人,也用得着寻求支援?” “底下有妖兽!”杨巡指着通道。 “妖兽也没什么好怕的。”两人有些不耐烦,“下去看看吧。” 杨巡吞了几个丹药,才将胸口翻涌的血腥压下去,赶紧跟着二人下去。 等他带路到尽头,只见萧清影拄着一把弓,强撑身体,面前是昏迷在地的刘兆。 两名修士这才从彼此眼中看出“大事不好”四个字。 杨巡冲上去,先查看刘兆,见他气息尚存,这才松了口气,看向萧清影,“萧师妹,你没事吧!” 萧清影半阖的眼眸缓缓张开,“……没事。” 可是,这魑魅魍魉逃到哪里去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2、黑洞(修) 震惊!漂亮老婆一夜未归,留貌美老公独守空房! 薄病酒一大早就倚着床,长吁短叹,活像个空闺怨妇。 小毛看不过眼,出去了,过了一个多小时后回来,嘴里叼着一只鸟,“烤给我吃。” 薄病酒抓起被角充当手帕,“苦命啊,老婆成天不着家就算了,连宠物都欺负我!” 小毛:“……” 它无语的眼神都要化成羽箭把薄病酒射成窟窿了:这人复活之后比以前还神经病怎么办? 薄病酒演够了,抓起那只鸟,一脸嫌弃,“四只脚、红头冠、蓝色羽毛……这玩意儿长成这样能吃吗?” 小毛现身说法:“吃不死。” 薄病酒心想也是,只要温度够高,什么病毒细菌都存活不了,要是存活了,那就是他合该嗝屁。 系统:“请宿主以积极阳光的心态面对生活。” 薄病酒:“这你也管?我口嗨不行么。” 薄病酒走进厨房,熟练地给鸟拔毛,三两下搭起烤架,然后在旁边傻傻地蹲着。 小毛:“你不是有修士的灵力吗?” 薄病酒这才想起他修炼有点进展了,小说里写修士抬手就能摧毁一座大山,那给食物搞点加速肯定也不在话下,只是他做习惯了普通人,观念上还没转过来,“我试试?” 薄病酒试着运转星空图,感觉到有一股力量从他丹田向上顶。 “嗝。”憋半天憋出一个嗝来。 小毛:“……” 它默默地用尾巴挡住脸。 薄病酒知道这是它表达无语的方式。 他搓搓手,再次试图调动灵力,这一次顺利在手掌上搓出来了,“成了成了!” 灵力如一条银河,缓缓流向烤鸡,刹那间其中的微小颗粒全爆开了! 一人一狐看着被薄病酒炸出一个个窟窿的烤鸡:“……” 太掉san了,薄病酒把锅盖给盖上了,很淡定,“烤鸡上火,搞点蒸的吧。” 小毛鄙视地看着他。 薄病酒心虚,“怎么了!我才刚刚开始修炼,不熟练怎么了!总得给人进步的空间啊!” “我可什么都没说。”小毛虽然什么都没说,那“振兴魔宫的大业交给这个人真的靠谱吗”却写在脸上了。 幸好老老实实蒸的鸡没出问题,就是这鸡蒸出来居然是蓝色的,真一点食欲也没有。 薄病酒怀着忐忑心情尝了一口,眼睛亮了,没想到味道挺好的。 小毛埋头在它的碗里苦干。 一人一狐很快炫完一整只鸡,薄病酒打了个饱嗝,“也不知道她今天回不回来。” 小毛:“你不会真的喜欢别人的妻子吧?” 薄病酒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怎么就别人的了?” 小毛严肃道,“薄病酒,你是魔尊。” 薄病酒双手环胸,“怎么这世界上这么多人都喜欢教我做事,以前是,现在也是。” 小毛以为他在说上任魔尊,“其实……他对你也不算差,比你那对便宜爹娘好多了。他们生了你却从来不来看你,那个老头儿还会来……” 它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才发现薄病酒已经入定修炼了,压根没听它说什么。 哼,狐生气了!小毛尾巴一甩,干脆睡觉去了。 不觉睡了一阵,却不是自然醒,而是被薄病酒吵醒的。 薄病酒倒伏在床上,吐出一口血。 小毛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薄病酒捂着胸口,艰难道:“不知道,突然胸口很痛,然后就吐血了……” 看到血,他眼皮一翻,就要昏过去。 小毛一尾巴把他扇醒,踢起被子挡住血迹,“不能晕!” 薄病酒:“……” 他看了眼天色,这才过了几个小时。 小毛着急,“萧清影不是给了你很多丸子吗?” 薄病酒哆哆嗦嗦地拿丹瓶,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倒出来吃了,才觉胸口疼痛缓了些,可还是一阵一阵地痛,就跟摔倒之后的伤口不做包扎,还一个劲地扯似的,“系统,我怎么回事?” 关键时刻找系统,系统却掉链子,“请宿主自主探索。” 薄病酒恨不得一口老血喷它脸上,如果它有脸,“喂,我要是死了你可就没有宿主了!” 系统不吭声了。 薄病酒在床上瘫了一会儿,没觉得自己要死,看向小毛,“你别急,死不了。” 别看这小狐狸嘴巴挺毒,其实很关心他。 小毛:“我看那些修士受伤的时候,会吃丸子还会打坐,很快伤势就好了!你快坐起来。” 薄病酒撑起身体,但他并不懂什么是“调息疗伤”,只能跟平时一样,试着调动灵力。 星空图随之旋转起来,一粒粒星子在他身后若隐若现。 蓦地,薄病酒眉心一蹙! 小毛察觉到有什么危险急速靠近,浑身绒毛都炸起开来。 它下意识扭头看向窗外,不自觉扑向一边,恰在此时一股冷风裹挟着黑雾,从窗外冲入屋中,跟小毛擦身而过,一股脑全撞向薄病酒胸口! 奇怪的是它们并没攻击薄病酒,也没有穿过他,而是尽数钻入他体内! 薄病酒只觉手脚骤然暖了起来,虽然胸口还是痛,但他仿佛置身于一池温暖的水里。 而他身后的星空图陡然出现了一片浅薄的黑雾,肉眼几乎看不见,但就像无尽宇宙的背景。 没有那黑色幕布,星空便不够闪耀。 薄病酒缓缓睁开眼,对上小毛的大脸。 小毛关切地看着他,薄病酒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我没事。” 小毛语无伦次,“方才是它们回来了吗?” “它们?” 小毛:“魑魅魍魉啊!我见过你使用它们,你说它们一定不会背叛你,也不会离开你。” 薄病酒诧异地“啊”了一声,“魑魅魍魉?在哪里?” 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模式启动。 小毛:“我刚才分明看到他们钻入你体内了!” 薄病酒又问系统,“系统,什么魑魅魍魉进来了?” 系统仍在装死。薄病酒:“查看好感度。” 系统:“好感度5。” 薄病酒冷笑,“说到攻略你就活过来了哈?” 系统:“宿主,系统只会回答与任务有关的事。” 薄病酒正要反问“魑魅魍魉与任务无关么”,话到嘴边,转念一想,“你的意思是,魑魅魍魉不会威胁到我的命?” 系统:“……” 薄病酒看向小毛,“魔尊、呃,就是我,以前是怎么把这个魑魅魍魉叫出来的?” 小毛歪头,“我不知道,这是你们魔族才会的,反正老头把它们给你之后,你只要心念一动,就能随便驱使它们。” 薄病酒摸了摸下巴,半信半疑地唤了声:“魑魅魍魉,出来?” “魑魅魍魉,芝麻开门?” “麻利麻利哄,魑魅魍魉快出来!” “巴拉拉小魔仙全身变,呜呼啦呼,古娜拉魑魅魍魉!” 小毛无语,“你在说什么疯话啊。” 薄病酒扶额,“照你所说,我只需要心念一动——” 一抹淡淡的黑雾在薄病酒身旁若隐若现。 小毛激动,“就是它们!” 薄病酒诧异地看着从他身上发散出的黑雾,淡淡的,仿佛稀释了数百倍,伴随他心中默念,便飘到他掌心,盘旋着。 小毛:“可是好淡啊。” 薄病酒:“以前不这么淡么?” 小毛:“以前很黑,比黑夜还要黑。” 不知为何,薄病酒脑子里忽然冒出一种颜色:完全不吸光的黑。 那不就是黑洞。 他通得很快,“看来,这只是很小一部分魑魅魍魉,所以才这么淡,应该派不上什么用场吧。” “但它们会回来,就说明是好事。”小毛打气,“振兴魔宫指日可待!” 薄病酒笑道:“我看你是想振兴你在魔宫吃吃喝喝躺平的快乐生活吧。” 薄病酒默念“回来”,魑魅魍魉便没入他掌心,他看着就跟普通人一样了。 但有个问题,“照你说的,修士痛恨魔族,我身上有魑魅魍魉,会不会被他们发现我身份,趁我还没发育起来把我嘎了?” 小毛思索,“确实有这个可能。” 薄病酒也就杞人忧天了一下下,“万一我打得过他们呢?指不定谁嘎。” 小毛道:“萧清影是修士,要是被她发现,确实麻烦。现在证明魑魅魍魉还在,你就应该离开这里,主动去找他们。” 薄病酒:“你要我跟我老婆离婚?” 小毛:“我看那些修士经常换伴侣的,这又没什么!他们还有炉鼎这东西呢!” 薄病酒对他这重情重义的老婆大人没意见,再说了,他还肩负攻略她的伟大任务呢!于是摆摆手,“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爱卿退下吧,此事容后再议。” 这时小毛问:“你还难受吗?” 薄病酒这才想起来,他刚刚吐着血呢,而现在胸口已经不疼了,“奇怪。”【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3-30 第23章 “萧师妹,你伤势可好了?” 钱三家地上。萧清影睁开眼,收敛灵力回笼,一身舒爽,“多谢师兄,已无大碍了。” 杨巡摸了摸后脑勺,“你也太厉害了,竟能在暴走的金丹期下救了我,自己也没受什么伤……” 萧清影愣了愣,“或许是刘师兄顾念同门之情,虽迷失了心智,却不曾下死手吧。” 杨巡看向屋外:“方师兄他们已经将师兄带回去了,也不知师兄怎么样了。” 萧清影:“应该没事。” 杨巡笑道:“别人这么说我不信,但师妹救了我的命,我一定信。师妹,你真的无碍了吗?不需要回宗门疗伤吗?” 萧清影直起身,“不必了,我现在应即刻向白杨师兄禀报今日之事。” 杨巡:“这种事我帮你去也可以的。” 萧清影摇头,“接下招募令的人是我,这是宗门的任务,应当由我全程负责。” 杨巡感慨道:“师妹跟我们不一样,虽然刚入宗门,却更像一个骊山弟子。” 萧清影不禁一愣,“骊山弟子是什么样子的?” 杨巡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哎,刘师兄说我这人有点毛病,总说些不着调的话,师妹别往心里去。” 二人暂别,杨巡留下等候其他弟子来一同下去,萧清影则御剑回到左清衙门。 屋内,白杨听她说只有两个弟子前去支援,“萧师妹,以后遇到这种情形,第一你不应该自己下去,第二应当立刻告知我,而不是让右罗的修士传讯。” 萧清影自觉鲁莽,“师兄说的是。” 白杨打量她,“师妹从前是散修,单打独斗惯了,从今往后要记得自己是骊山弟子,背后是上千同门。” 萧清影哑然,她孤身主动下去,是因为作为大师姐的她向来都冲在前面,也常常为了保护其他弟子,选择一个人承担危险,从未觉得有问题。 白杨又说:“你可知为何不能让右罗修士传讯?” 萧清影隐约知道,“那二位师兄,确实来得迟了些。” 白杨颔首,“散修无师门可倚,向来靠自己,自然少不得杀人夺宝、竞争资源的事,因此是个散修都想进骊山。可骊山给予修士的资源,又将他们之中一部分人养成好吃懒做、怠于修行的德性。” 萧清影:“那为何要他们在影都担任要职呢?” 白杨看了她一眼,“修士的天职是修炼,与凡人结下因果,是为了渡劫时多一分扛过天雷的侥幸。影都灵气不比骊山,更无人指导。聪明的弟子都知道来影都断不是好事,更别提去其他仙城了。” 萧清影明白了,“这便是,骊山的乱象?” “乱象?”白杨笑着摇了摇头,“大道无情啊。” 萧清影沉默不语。 白杨质疑道:“刘兆是金丹期,你一个筑基初期,就算引爆灵力,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我只是那么试了试。”萧清影道,“或许刘师兄神智未失,没对同门下死手,又或许那魔物力量不足以杀死我们。” “魔物。”白杨摸了摸下巴,抬眼看她,“你说那上面是一个古老法阵,足有……” “五百年前的魔族法阵。” 白杨:“藏书阁有这种书吗?” 萧清影道:“骊山书库浩如烟海。” 白杨对她才进宗门没几天就翻到一本记载“五百年前法阵”藏书这件事存疑,但世间因果本就巧妙,各有各的机缘,不可言说。况萧清影的背景在弟子选拔时就被他们摸得一清二楚,进了骊山就是自己人,除非她背叛骊山,不然断无追究的道理。 白杨:“你说你让杨巡离开之后,拼死抵抗,拖住了刘兆,没多久就见那魔物从他体内离开,不知道去了哪里?” 萧清影颔首,“没错,当时刘兆倒在地上,昏死过去。我的剑也折了,不得已用了弓。” 白杨:“师妹是剑道与弓道双修?” 萧清影:“散修无门无派,自然是要多备一手的。” 在理,白杨接着往下问:“还有什么发现么?” 萧清影取出字条,“此物被烧毁,只剩一半,看得出销毁它的人走得匆忙。” 白杨接过字条,翻过来查看,仔细辨认了一下那被损毁的兽形,“是雍朝国兽……?” 萧清影意外道:“竟与大雍有关?” 白杨摇头:“不好妄下定论。这次你做得很好,我会将此事禀报孙师兄,眼下暂时不用你挂心,且回宗门去领些疗伤的丹药,好生休养。” 暂时这个词很微妙,萧清影行道礼,“多谢师兄。” 回骊山路上,萧清影想起地下所发生的事,神情微微一沉。 她见过许多被魑魅魍魉侵占的修士,无不是实力大涨,不分黑白地屠戮身旁的人。直到生机耗尽,魑魅魍魉才会离开他们的身体。 萧清影方才已做好与它周旋的打算。筑基期的她自然是不可能胜的,未曾想数次险境对方都收手了,之后更是突然消失,不知去了哪里。 太蹊跷,她却想不通。 事务堂前,冯鹤看见萧清影前来,将提前准备好的丹瓶递给她,“萧师妹,这是白师兄特意嘱咐要给你的清心丹和固元丹,放心,不用积分,还有一瓶金乌丹,白师兄说先给你,若是不够,再来取也可以。” 萧清影诧异道,“可我才领一瓶不久。” 冯鹤笑道:“其实炼制这金乌丹的就是白师兄,他可是上品丹师。安心收下,同门的性命比丹药珍贵。” 闻言,萧清影便收下了,“冯师兄可知刘师兄怎么样了?” 冯鹤轻轻一叹,“不是很好,听说他心力枯竭,修为竟隐有稳不住、要从金丹跌落筑基的趋势,也不知他醒来之后,能不能接受这现实。” 便是侥幸从魑魅魍魉手中存活,也可能道心被毁,修为下跌。 萧清影道:“希望他能振作起来。” 冯鹤:“希望如此吧,但以我在骊山所见所闻,经历这等打击的修士最终都选择殉道。” 萧清影沉默了,她想起那些惨烈的往事。 曾经她的同门也有不少活下来的,但最终都没能重新踏上坦途。 能够接受自己从修士成为凡人,回到凡人间好好生活的屈指可数。 而大多数人……都陨落了。陨落于魑魅魍魉,陨落于心魔。 正因如此,哪怕堵上她的性命,再也不能返回人世,也要将魑魅魍魉通通屠杀殆尽。 萧清影回到家时,天已黑了,但屋内亮着灯。推开门,是薄病酒和小毛各自坐在凳子上,一个百无聊赖,一个歪着脑袋流口水,看上去都不大聪明。 薄病酒立刻站起来,“娘子你回来了。” 萧清影嗯了一声,关切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薄病酒半是埋怨地说起今天的怪事,“我吃了你给的丹药,本来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胸口很痛,吐了一口血……” 萧清影脊背一僵,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有一件要紧的事得告诉你。” 薄病酒神情松快,“什么事啊?” “你知不知道……同心结?” 薄病酒一脸茫然不是装出来的,“同心结是什么?中国结我倒是知道。” 小毛饿得都打蔫儿了,“中国结是什么?” 薄病酒挥挥手,“娘子回来了,可以吃了。” 小毛立刻张开大嘴,叼走一块最肥腻的五花肉。 薄病酒夹了一块瘦肉放到她碗里,“娘子,边吃边说。” 好感度呢?还不快涨一个? 薄病酒一边当暖男,一边支着耳朵等系统消息,却听萧清影道:“是令道侣生死相连的秘法。” 薄病酒:“哦,秘法啊,生死……生死相连?”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萧清影。 萧清影颔首,“当初结为道侣时,便立下这同心结。我受伤你也会受伤,我陨落你也会陨落,反之亦然。” 薄病酒面无表情,实则内心翻滚如江海滔滔:“系统,你又装死?!怎么还有这个设定!” 不等它回答,薄病酒阴阳怪气地模仿:“请宿主自行探索。” 系统:“……” 萧清影:“你不知此事?” 薄病酒隐约嗅出点危险气息,打哈哈道:“这次醒来之后,感觉从前的事有些不太记得了,可能受伤太重,伤到脑子了?” 萧清影神情一僵,“我倒是忘了还有这个可能。”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会儿,薄病酒打破沉默,“那娘子,我今天吐血是因为……” 萧清影眼神躲闪,“我忘了此事,交战时受了伤,因而连累到你。” 薄病酒忙说:“不连累不连累,夫妻嘛,同生共死,很正常。” “你不怪我就好。” 薄病酒又给她夹了一块肉,“娘子太见外了,我们可是夫妻啊,我怎么会怪你呢,我疼你还来不及。” 萧清影表情有些微妙。 系统:“好感度0,请宿主不要太油。” 薄病酒:“可恶!” 萧清影似乎还有话说,薄病酒看着她,“真的,你不用愧疚,既然选择在一起,那肯定就愿意为对方遮风挡雨,选择中国结也是因为很爱彼此啊。” 小毛又过来顺走一根大棒骨:“是同心结。” 它旁听的都比他认真。 薄病酒白它一眼,“我说个笑话逗娘子开心懂不懂!” “好感度5。” 薄病酒听见一声轻嗤,萧清影竟被他逗笑了。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新的丹瓶,“今日我又从师兄那里得到一瓶金乌丹,你且拿着。” 我真是该死啊,让老婆养家,薄病酒一边摇头一边把丹瓶揣进怀里,“呃,对了,今天吐血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办,就把你给我的那一瓶全吃了。” 萧清影愣了愣,“可有不适?” 薄病酒摇头,“那倒没有。” 萧清影:“金乌丹本就是为修为神魂重伤之人准备的,你久伤初愈,便是多吃一点也没关系,我会再求一些来的。” 薄病酒感动不已。这娘子哪里都好,就是难攻略。 两人各怀心事地吃完一餐饭,萧清影因魑魅魍魉再度现世而忧心忡忡,薄病酒因攻略不下而绞尽脑汁,竟意外形成了“相敬如宾”的局面。 翌日,萧清影往左清衙门的路上,收到紧急传讯。 是王奕棋发来的……萧清影查看,竟是右罗发生了凡人暴动。 不及多想,萧清影转头前往右罗。 几个骊山弟子站在屋顶上,萧清影飞身跃下,一眼看到巷落里聚集的百姓。虽然赤手空拳,周身却法力萦绕。 白杨有令,抓出幕后指使,不许伤害百姓。众人进退两难,不敢真的用法力和刀剑对付凡人。凡人却深受鼓动,步步紧逼,甚至伤了修士。 萧清影静听,闻得一些起哄的话语。 “现在咱们也有法力了,可以和修士抗衡!衙门那群不良人害死了小虎,伤了我们那么多人,他死了活该!骊山惩罚那些人有什么用,为什么不为我们着想?我们需要钱,需要活下去,惩罚那些人不等于帮我们!骊山压根不在乎我们!” “有这么好的东西,喝了就能变修士,他们也不拿出来,反而给那些人,岂不是让我们受欺负吗?” “长公主没办法帮我们,是因为她也被骊山囚禁了,游城是她在求救啊!这次咱们能获得法力,全靠长公主!是长公主在想办法,让我们摆脱骊山的魔爪!” 身旁同门听了就火大,“听听,这都什么话。若非骊山,这仙城能建起来吗,大宣国力能有这么强吗?还囚禁。是姬琴自己要来影都,没有人逼她!她想走,骊山难道还能拦着?凡人可真是贪得无厌,不知感恩!” 有人附和道:“没错!凭什么咱们要让着凡人?就因为他们弱,他们就有理?白师兄到底是站我们,还是站大宣啊!” “萧师妹!”身后不远处传来王奕棋声音。 孙奇诧异地看了萧清影一眼,转头呵斥不肯上前的弟子,“你们还在这儿干什么,快下去支援!” 同门不忿道:“师兄,不许我们用灵力,难不成赤手空拳?还不能伤凡人一根毫毛,这、修仙,就为了给凡人欺负吗?!” 王奕棋看向萧清影,清了清嗓子,才说出一声“师弟”,便见萧清影三两步跃下,赶去支援了。 王奕棋:“……” 孙奇拍了拍他肩膀,“来日方长,走!你们不愿支援的,亦或伤了凡人的,回头被孙师兄问责,我可帮不了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不情不愿地加入支援。 萧清影张弓搭箭,从暴怒的百姓手中救下一个炼气弟子。 她无意伤害凡人,只打断攻击,很快,一些人突然使不出灵力,被骊山弟子抓了起来。 看到同伴被抓后,其他人慌乱地去寻最近的水井,打起水来,将头埋入,恨不得灌一肚子。 萧清影脑中灵光掠过,看向同门,“是水井!那些水井有问题,阻止他们喝水井里的水!” 骊山弟子兵分两路,一部分人牵制凡人,另一部分控制水井。 很快,暴动的百姓被镇压。 有人见大势已去,喘着粗气,心一横举起刀想了解性命,被虚空一支箭拦下,“住手!” 想自戕的人看向萧清 影,慢慢认出了她,“是你……你,你不是武洋的朋友吗,你为什么帮着骊山欺负我们?!” 有人悲戚道:“武洋现在也是骊山修士了,他不帮着外人来欺负我们就已经不错了。”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们!难不成他忘了小虎的死?” 萧清影不知如何解释,“骊山从未欺压凡人。” 这话显是有些苍白。 “放屁!”有人跳脚,指着萧清影大骂,“明明我们也可以修仙,也可以长生不老,你们却只顾着自己,可不就是想压我们一头,让我们世世代代给你们修士当牛做马?!” 萧清影摇头,“不是这样,这井水里的东西不对劲——” “它对不对劲,对我们来说好不好,我们会不知道?!”众人根本听不进去,再度群情激奋。 这时白杨带着筑基弟子赶来,支援的炼气弟子忙不迭告状:“白师兄,这些凡人欺人太甚,你又说不能伤了他们——” 白杨道:“孙师兄有令,若有反抗者,不能取其性命,但骊山多得是疗伤的丹药。” 弟子们眼睛一亮,“明白了!” 说罢立刻有一个炼气弟子折了一个凡人的胳膊,后者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引得其他人惊骇。 炼气弟子忙不迭道:“都听着,再闹的形同此人!” 说完给他喂了一颗丹药,见他伤势缓和,“还闹不闹?还闹,就再让你断一次胳膊,再给你治好!” “不敢了,不敢了!”凡人诚惶诚恐。 这办法比单纯挨揍好使,很快,暴动的百姓都被压制下来。 王奕棋忍不住道:“不亏是孙师兄,一个办法,就让他们乖乖缴械投降。” 孙奇面露得意之色,道:“我若是这些人,也害怕,从此之后,哪还敢跟骊山作对。” 却见萧清影眉头紧锁,拦住几个弟子动手,“他已经投降了,何必动手?” “这是威慑!”炼气弟子满不在乎道,“不过看在这位……师姐的面上,就放过他们了。” 白杨挥手,“将他们带回右罗衙门,先关起来,再做定夺。” 说罢看向萧清影,“萧师妹,你怎么在这里?” 萧清影举起令牌,“我收到了王师兄传讯。” 白杨看向王奕棋,“王师弟,看在此事与萧师妹所查有关的份上,这次就罚你,去事务堂扫三个月的地。” 王奕棋苦不堪言,他不就是想找个借口见一见萧清影,难不成相思也是一种罪吗? 王奕棋挣扎:“白师兄,我知道错了,这哨楼还得我呢,总不能孙师兄一个人吧……” 白杨:“眼下事务堂扫地的是谁?让他替你三个月。” 王奕棋看向孙奇,后者无奈地耸耸肩。 萧清影本想跟去衙门看看,却被白杨叫住。 “凡人暴动本就不是什么大事。”白杨口吻平淡,似乎这是很常发生的事,“但这次不大一样,他们竟有灵力了。看来,与‘碧云天’‘脱不开干系。” 萧清影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方才我看到,他们喝了井水之后便短暂地用了灵力,那井水中应当有’碧云天‘。” 白杨招手,“跟上。” 萧清影跟随白杨来到距离暴动行巷约莫十里的平民区,二人落在一口盖着木板和石头的井前。 屋内有人听到动静出来查看,见是修士,连忙躲回去。 白杨轻而易举将木板和石头掀开,“你看看。” 萧清影往下看去,便见井底深不可测,看着就是一口普通的井,但很快她想到什么,“这是那密道向上的出口?” 但她那天向上看时分明有光线,“看来,当时至少还有别人在那儿。” 白杨颔首,“是我们错过了。” 萧清影觉得此事蹊跷太多,她却没证据。 白杨见她不语,“昨晚我已着人将那大锅运回骊山,没想到从锅中流出的’碧云天‘竟进入右罗水渠之中,连通各所水井。幸得是稀释过的,才没有波及整个右罗。” 萧清影道:“现下’碧云天‘已在右罗百姓的饮用水源中,如何是好?” 白杨道:“骊山法修不在少数。” 萧清影一时间没想到法修的法宝,想来应是将水抽走,再用五行之术重新填满水渠,不断稀释到不会影响凡人的程度。 白杨:“昨晚我已回骊山面见师兄。” 萧清影安静等待下文。 白杨接着说道:“师兄决定派你跟两个弟子去大雍仙城。” 萧清影惊讶道:“为何?孙师兄认为此事是大雍幕后指使吗?” “仅凭半张烧毁的字条,不能下定论,我想你也是这么认为的。”白杨道,“但是大雍仙城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向骊山传讯了。” 萧清影对仙城哨楼的规矩还是不大了解,“请师兄解惑。” “骊山与三朝共同设立的仙城中也有哨楼,只是规模不及影都。各仙城每隔一个月便需向影都传讯,汇报异常,再由影都汇总传回骊山。”白杨解释道,“自仙城建成以来,一直无事,但最近三个月大雍仙城皆无讯息,大雍碌王私下遣人给骊山送信,只一句’蜃影城生变‘,看来是出了什么事。” 萧清影:“为什么三个月才发现?” “三朝仙城中大多聚集着各朝发现修炼天赋、又无宗门的散修,数百年来无风无浪。先前出现过半年未有传讯,差弟子前去查看,原是负责传讯的弟子忘了。这次若非有牵涉大雍的字条出现,孙师兄也不会做此决定。”白杨见她不说话,想到此女较真,“萧师妹,我说过,修士以修炼为重,仙城遥远,灵气不比骊山,被派去那里的弟子若想出头,只能努力提高修为,你若是我,会责怪他们为了闭关修炼而忘记传讯吗?倘若计较太多,自己也会生出心魔。都是同门,为这些小事而生嫌隙,又值得吗?” 萧清影眼神翕动,“师兄的前提错了。” 果然较真,白杨笑了笑,“萧师妹,不修炼,就要一辈子被困在此界,直到寿元耗尽。修士与天斗,纵是元婴期,寿命也不过一千年。不求长生,不求飞升,为何要修仙?世人皆知神仙好,从古至今凡人的帝王无一例外都在寻求长生之道,为此不惜牺牲百姓的性命,却又在书中歌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倘若成为修士便是要溺死在红尘事中,当初又为何要踏入大道?” 萧清影并不回答,而是反问:“不知另外两个弟子是谁?” 白杨便也翻篇,“师兄还没决定好,你先回去准备,出发时就知道了。对了,你不是有一个受伤的道侣么?此行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要好好安顿他。” 说着从储物袋里拿出四五瓶金乌丹,还有几瓶益气补血的丹药,及几张符箓,“这是我这些年来炼制的金乌丹,都给你吧。你是外门弟子,在事务堂里最多能兑换到筑基期的符箓,这三张金丹符箓你便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萧清影有些意外,“谢师兄慷慨。” 白杨道:“大家是同门,同枝一气,不必如此见外。” 薄病酒叼着笔,小毛凑过来,见他纸上写着“一”字,“你在思考接下来的计划吗?” 薄病酒斜眼看它,“什么计划?” 小毛:“找回魑魅魍魉,重振魔宫啊!” 薄病酒有些无语,这才继续往下写,小毛凑过去,发现一后面跟着的是“焯水去毛”。 小毛:“……” 薄病酒惆怅地说:“我在回想菜谱,有一段时间没做菜了,一些菜的流程都忘了。人老了不中用啊~” 小毛恨不得把桌子都掀了,“你能不能有点志气啊!” 薄病酒摇头,这小东西还不知道他俩的优先级不一样,“小毛,人各有志。” 薄病酒认为他大概摸清萧清影的品性了,跟她不能着急,要慢慢来,坚持暖男人设,温暖她一整天。 先从做饭开始,慢慢入侵她的生活,让她习惯自己 ,离不开自己,那好感度还不蹭蹭往上爬? 薄病酒对此十分得意,“系统,我这想法靠谱吧,知道你没跟错人吧。” 冷漠的系统只给了一个“嗯”字。 “人各有志,你是人吗?”小毛气得毛都炸了,乱糟糟的。 薄病酒揉了一把它的脑袋,“怎么跟主人说话的呢。” 这时门应声而开,见是萧清影回来,薄病酒愣了一下,“你今天回来得好早啊。” 萧清影似乎有心事,“我有事要跟你说。” 有事?难道是心事?薄病酒可不错过这争取好感度的机会,赶紧凑过去,“什么事啊娘子。” 小毛拿爪子扯他的衣服,他一把将小毛捞过来,按住,一起听。 萧清影蓦地往桌上摆了五瓶丹药,“这些金乌丹给你。” 薄病酒先是高兴,脸上露出小猫咪看到主人出去打猎回来后的欣喜,旋即皱眉,“你给我这么多干嘛?” 萧清影神色严肃,“事到如今,我也不能瞒着你了。其实,我并非你的妻子。” 薄病酒愣了愣,脱口而出,“难道我们是婚外情?” 萧清影:“……” 小毛:“……” 萧清影:“不,我是说……你的妻子已经死了,神魂消散,现在的我并不是她。” 萧清影本想说出二人是书中人的事实,但转念一想,这比原身被夺舍还难以让人置信,甚至可能摧毁他的道心,因果落在自己身上。 她看向丹瓶,这些金乌丹够他好好养伤,乃至重新开始修炼。道侣因前路不同而分开,在修士里也不算少见。能与他好好说开,一别两宽,也算各生欢喜,了却原身一番夙愿。 薄病酒陷入震惊中,努力消化她说的话。 他好歹也看过几本仙x、诛x、凡人修x传,立刻明白过来这就是“夺舍”。 书里能夺舍的都是狠角色,什么元婴大能、万年老祖,他这个漂亮娘子不简单啊! 就知道系统要他攻略的不是什么普通角色!哪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 薄病酒:“系统,你早就知道她是夺舍的?” 还是老一套:“请宿主自行探索。” 萧清影见薄病酒不说话,“我不是有意夺舍她,我的身份……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薄病酒心想我都是嘎了穿越来的,说出去谁都不信,我还能不信你的话,“你什么身份?” 萧清影叹了口气,“我是萧清影。” 薄病酒莫名,“我当然知道你是萧清影。” 萧清影低声,“我是骊山大师姐,萧清影。” 屋内忽然安静了。 薄病酒还不大明白这“骊山大师姐”是什么意思,但小毛已经反应过来。 它浑身的毛都炸了,身体膨胀数倍,将天花板拱破! “是你?!” 话音方落,小毛向萧清影发起进攻! 萧清影不明所以,在小毛凌厉的爪风之下瞬身退开,反手取出不秋草,瞄准小毛时却迟疑了一下。 正是这迟疑,小毛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朝她扑去,妖气凝华的血雾从嘴角渗出,幻化成数道利爪,飞向萧清影! 萧清影愕然之余,御起灵力。幻影撞到凝实的灵力上,把她硬生生推向墙壁,撞了个结实! 这一招全力以赴,若是全盛时期的小毛,定能杀了萧清影。 这妖兽是真要她的命! 萧清影唇边渗出血线,与其同时还没反应过来的薄病酒也胸口一痛,跟她一样口中满是血腥味。 他知道现在不是晕血的时候,便不去看萧清影,而是转身拦在她面前,张开双臂,“小毛,住手!” 妖风在他鼻尖滑过,旋即停息。 小毛不可置信:“你竟然护着她?!” 薄病酒道:“她做错什么了?” “你竟真全都忘了!全天下的修士都可以活,只有她,必须死!!!”小毛咆哮,“她可是杀了你的骊山修士——!!!” “她杀了我?” “我杀了他?” 两人一诧异一惊愕的声音同时响起。 薄病酒可算想起来,小毛告诉过他,“魔尊”是被骊山那帮子修士杀的,一个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萧姓女修直接跟“他”同归于尽了。 这么巧?被夺舍的老婆就是跟“魔尊”有深仇大恨的骊山女修?! “你竟复活了?”萧清影带着不可置信的声音幽幽响起。 好巧啊,薄病酒嘴角一僵,下意识转过身,旋即心口一痛! 他低头看着刺进自己胸膛的剑,再看向萧清影。 她苍白的小脸上有一双燃烧着恨火的眼睛,下一刻,两个人皆是胸口剧痛,呕出一大口血,喷溅到彼此衣裳上。 薄病酒看到这么多的血,简直要白眼一翻晕过去了!但他知道现在不能晕,强行闭上眼睛,“你误会了!我不是它说的魔尊!我是穿——” 一阵电流突如其来,滋啦啦穿过薄病酒的身体,甚至通过灵剑传导到了萧清影身上! 这次电流之大直接把他俩电飞了!萧清影后背重重撞上墙壁,薄病酒也没好到哪里去,带着胸口的剑一把摔到了床上。 两人又同时呕血,薄病酒头晕目眩,眼前好几个萧清影的重影在飘。 小毛怒极,“杀了你!” 萧清影唇线紧抿,攥紧左手的不秋草。 “住手,都住手!”薄病酒嗓子都要喊破了。 但小毛哪里肯听他的,它今天一定要干掉萧清影! 萧清影也已抽箭搭弓,瞄准小毛的眼睛。 正这时,小毛却动作停滞,怒极猩红的眼睛凝固,硬绷绷地往旁边倒了下去! 露出它身旁的薄病酒,他的手还搭在小毛的尾巴上,眼睛紧紧闭着,几缕残存的电流从他脑袋尖冒出。 小毛抖了抖。 “都说了让你住手!” 薄病酒见终于电倒了小毛,收回手,看向萧清影,不敢正眼看,只能眯着眼缝,别注意那红色,“娘子,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什么魔尊。” 萧清影看着小毛,“当初在战场上见过你这坐骑,就长这样,没想到它竟不是魔兽,还修为受损变小了这么多,不怪我一开始没认出来。” 薄病酒:“……”求锤得锤了。 她转眸看向薄病酒,“我们之间有同心结,杀了你,我也活不了。” 那敢情好啊,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一笑泯恩仇不好吗?薄病酒正要劝导,又听萧清影道,“但若是再同归于尽一次,能杀尽了你,也是好事一桩。” 薄病酒即将扬起的商务笑容僵在嘴边。 萧清影冷冷道,“可是,如今魑魅魍魉现世,魔尊复活,一切似乎没那么简单,若我没猜错,魑魅魍魉消失了,是回到你这里,对么?” 薄病酒想了想,“没错。” 说完,伸出手,展示了一下。 萧清影看着那飘动的魑魅魍魉,“谁知再杀你一次,你还能不能复活。又是谁将你复活,剩下的魑魅魍魉又在哪里……” 连她都看得出这魑魅魍魉不完整,他这个穿越的毛线都不知道。薄病酒纳闷,最了解你的是敌人? 萧清影忽然笑了。 只是阴测测的,看得薄病酒发毛,“我没有撒谎,我真的不是魔尊,但我解释不了,我一解释就会被——” 电字还没说出口,他又被电了。 薄病酒气急败坏,“反正我有不能说的理由!” 反诈中心说得对啊!天下没有白掉下来的馅饼,宽进严出的不是诈骗就是传销! “我现在不会杀你。”萧清影徐徐道,“我会揪出幕后之人,不放过任何一个妄图与魔沾边的人。而你,魔尊,你全盛时我能杀你,再来一次,我依然能。” 好好好,放狠话,真帅。薄病酒内心抓狂:这还怎么攻略啊?! 系统:“好感度-80。” 薄病酒:“!” 薄病酒:“这时候你才出现,这任务难度太高了,我不干了!” 系统:“宿主不想复活了么?不想回到现代 了么?宿主心中没有其他愿望了么?” 系统:“只要好感度没有降到负100,一切就还有转机,活着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宿主最清楚个中代价。” 系统:“你想清楚了吗?宿主。” 薄病酒的脸慢慢板了起来。 萧清影盯着他,感觉到掌心的汗慢慢渗进了弓绳。 薄病酒忽然露出微笑,“我真的不是魔尊,我跟你一样也是夺舍的。” 萧清影:“它与你气息相连,不会认错。” 薄病酒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仰天长叹一声,“那我弃暗投明行不行?我向往光明!你不是想消灭魑魅魍魉吗?我帮你!” 萧清影愣了一下。 薄病酒开始胡说八道起来了,“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为了爱我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 佛字还没说出口,一支挟着灵力的箭从他耳畔呼啸而过,钉在墙上。把他活生生给震住了。 萧清影已有怒意,“魔尊,你可是在羞辱我?” 系统:“好感度-90。” “我没有我没有!”薄病酒忙不迭摆手,不敢搞表白了,“反正我现在跟你同生共死,也跑不掉,你可以看看我是不是真心想帮你消灭邪恶、还世界和平?昂?给个机会吧?” 他眼巴巴地看着萧清影。 萧清影眉头紧锁,盯着薄病酒的脸看了一会儿,“缓兵之计?” 缓不了一点啊!薄病酒摊手,“我就一张嘴,你肯定不相信,所以给个机会吧,娘、娘子?” 他小嘴还是甜,改不了。 萧清影沉默良久,久到薄病酒听到自己胸膛疯狂打鼓,终于,她踢了一下滚落到脚边的丹瓶,“我不可能相信你,魔尊。但你给自己找了一个好筹码,我可以看看,究竟会不会如你所说。” 薄病酒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可算松了。 他松了口气,旋即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他看见萧清影复杂的神情,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小九,怎么还没下班?” 店里已经打烊,王鹏却看到薄病酒还坐在吧台边,凑过去递了根烟给他。 薄病酒摇摇头,头往后仰,听着耳边悠扬的音乐,看着头顶五颜六色的霓灯,有些恍惚。 王鹏没走,而是在他旁边坐下,把烟点上。 薄病酒坐直了腰,端起手边的果汁喝了一口。 王鹏大笑,“怎么不喝酒?” “平时喝的酒够多了,受不了。”薄病酒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烟,“闻的二手烟也够多了。” 王鹏慢慢不笑了,把烟掐了,“你跟老板谎报年龄了是吧?” 薄病酒斜眼看他,不说话。 王鹏摊开双手,耸了耸肩:“放心,我没这么无聊,我就是好奇,你这个年龄应该还在上学吧?” 说着两只手搭在椅背上,陷入回忆里,满脸憧憬,“我出来很早,混社会,除了一身臭毛病,什么都没学会。到现在一把年纪了,孤家寡人,家里人不认我,看到我就要我滚……听我说,你还年轻,别把人生浪费在这里。” 薄病酒沉默良久,终于在他的注视下打破沉默,“我缺钱。” 王鹏像是早就知道是这个答案,严肃地问,“缺多少?要不是太多,哥帮你。” 薄病酒摇摇头,看向王鹏丢在吧台上的那根烟,拿起来用打火机点燃,放进嘴里嘬了一口,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王鹏拍了拍他的后背,“不行别勉强。” 薄病酒顺了气,“勉强勉强就习惯了。” 王鹏无奈,“你啊,可真能忍。” 第24章 薄病酒缓缓睁开眼。 又梦到过去的事,醒来时他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穿越了。 薄病酒坐了起来,看向周围。除了天花板还保留着被拱破的样子,破凳子破桌子都被收拾干净了。 “你怎么现在才醒?!” 薄病酒看向角落,小毛已经变回一开始小小一只,被捆灵索绑着脖子,逃脱不得。 薄病酒嘟囔,“你以为我晕血能撑那么久容易啊。” 小毛暴跳如雷,“快把我放了!我们一起把那个女人咬死!” 薄病酒:“你都听到她说同心结了,我死她死,她死我死。” 想到这里,薄病酒去摸胸前,插在胸口的剑没了,伤口也消失了,也不痛了。 联想到之前,他明白了,自己跟萧清影生死相连,她受伤自己也会受伤,她痛自己也痛,反过来也成立。 她明明知道这件事,还非得捅他一剑,不惜痛快,跟“魔尊”仇可真太深了。 小毛瞪他,“所以?你忘了她杀了你?你不会真的爱上她了吧!” 薄病酒:“不止,我还答应她,要帮她找到剩下的魑魅魍魉,再让她消灭我一次。” 小毛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薄病酒摆摆手,“你看啊,显然她混得比我好,你总说找魑魅魍魉,你有思路吗?她随随便便出去逛一逛都能碰到魑魅魍魉,显然她有路子。她想利用我们,那我们反过来利用她嘛。” 小毛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假装投降,最后反杀?” 薄病酒看着这好像聪明其实不大聪明的狐狸,微笑,“嗯,你真聪明。” 小毛抬起后腿挠了挠下巴,“好吧,你说得对。看来你还不至于蠢到家,爱上自己最大的仇人。” 被这么说,总觉得不大舒服,薄病酒扶额,“你可别打打杀杀,跟她要死要活,对她而言有利用价值的是我,万一她把你做成烤狐狸怎么办?” “我不会杀它。” 薄病酒后脑勺一凉,缓缓回头,看见萧清影推门进来,“呵呵,娘子。” 萧清影冷冷的眼刀飞过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薄病酒一点也不受影响,“不然喊什么?做戏做全套,我们现在是道侣没错吧。” 萧清影语塞,将一瓶金乌丹扔到他怀里,“是没错,但我不喜这称呼。” “那喊你名字吧。”薄病酒从善如流,“清影。” 萧清影眉头一皱,欲言又止,最后似乎忍住了,“你们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放心,只要你这妖兽不祸及众生与骊山,哪怕杀了你,我也不会杀它。” 说完还刻意看了它一眼。 小毛立刻嘶哑咧嘴,浑身炸毛。 薄病酒摸着下巴,她倒是很有原则。 萧清影:“现在我知道为什么魑魅魍魉没有对我下死手了。” 薄病酒:“因为同心结?” 萧清影看向他,“魔尊,不怕跟你把话说开,我一定会让你烟消云散,你想最后反杀,可以试试,我不认为你能赢。” 薄病酒注意力却不在她的宣战上,“别一口一个魔尊,我说了我不是魔尊,你叫我名字吧。” 萧清影皱了皱眉。 薄病酒这才想起她不知道,“我姓薄,轻薄的薄,薄病酒,’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的病酒。” 萧清影诧异道,“什么?” 薄病酒:“很奇怪的名字吧?我爸起的,他这辈子的文化都点在李清照这句词上了。” 萧清影:“……” “有同心结在,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萧清影道。 这是在警告他别跑,薄病酒点点头,“你放心,我说话算话,不会跑的。” 萧清影:“……” 她三番四次欲言又止,令薄病酒十分不解。 女人心海底针,她年纪轻轻的比那帮子三婚四婚的富婆还难懂。 可是修士能活很久耶,所以她其实年龄比富婆们加起来还大? 这时萧清影腰间的令牌亮了起来,她旋即到露台去了。 小毛气呼呼地看向薄病酒,“我不相信她!” 薄病酒托着腮,“那你总相信我吧?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小毛也不知怎么说,一肚子火,又挑不出毛病,干脆两手一搭缩角落里睡觉去。 薄病酒喊起系统,“喂,系统,你那个电击挺好用的。” 他完全可以开发出新用法啊,反正他不怕痛。这样还需要修炼什么《太虚图》呀。 系统:“请宿主不要滥用系统。系统不保证电量耗尽后是否关机,到时候宿主可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薄病酒目瞪口呆:“关机?你还是用电池的?” 系统:“灵魂是脑电波,不然宿主以为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意思是它给用电传送过来的呗。 薄病酒觉得系统瞒着他很多事,还满嘴跑火车。不就是想看他敢不敢赌。 行,它赢了,他不想赌。 薄病酒:“好感度。” 系统:“好感度-85。” 多了五点?虽然还是负数,可光明近在眼前啊! 薄病酒摩拳擦掌,“赌上pardon头牌的职业生涯,这波哥绝对不会输!” 高台上,萧清影正在等候骊山派来的灵舟。 她负手而立,时不时看向一边的薄病酒和小毛。 小毛被捆灵索制住,怏怏不乐,但见牵绳儿的是薄病酒,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一次萧清影的目光被薄病酒捕捉到了,他眨了眨眼,“怎么了,清影。” 听着自己的名字流畅地从仇人口中出来,萧清影心情很复杂。 “你担心我跑吗?”薄病酒摊手,“放心,我这人说话算话的,答应别人的事我一定做到,这是我的优点。” 萧清影:“你倒会自卖自夸。” 做牛郎的要没点自卖自夸的本领,怎么脱颖而出啊,薄病酒就当是夸奖,也不生气。 这时萧清影忽听见熟悉的喊声,“清影姐!” 灵舟停靠,离离蹦蹦跳跳地下来,身后跟着武洋。 萧清影抻长脖子,往他们身后看了看,不见其他人。 离离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清影姐,不用看了,就是我们俩跟你一起去大雍。” 萧清影意外道,“你们俩?可是你们才进骊山,又是孙师兄的亲传弟子,怎么会派你们俩去?” 离离看向武洋,“还不是因为这个呆子。” 武洋太阳穴鼓动:“从我跟师尊请愿以来,你已经说了十三遍我是呆子了。” 离离噘嘴瞪了他一眼,“让清影姐评评理,看看你是不是呆子。清影姐,你可知前两日右罗暴乱之事?” 萧清影一愣,“自是知道,当时……我就在场。” 武洋眼里流露出愕然,离离浑然不觉,“那清影姐你肯定再清楚不过了,都是凡人闹事,骊山阻止是为了他们好,没有骊山,这天下哪来的规矩,哪来的秩序?做错事就应该受罚,哪有逃脱的道理。武洋这个笨蛋,听说他们五坊也参与了,就立刻去跟师尊求情。师尊说这些人已经发落衙门,肯定要受罚的,这个笨蛋啊就说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放过那些人就好。所以师尊就说,最近有一桩麻烦差事,不知道派谁去,武洋想救那些人,就得将功抵过。清影姐你肯定不敢相信,他竟然问都不问是什么差事就接受了!” 离离说话飞快,武洋插不进话,等她说完了才问萧清影,“萧姐姐,当时你跟其他修士一起抓凡人吗?” 萧清影坦言,“我看到他们不断去喝井水,井里有来历不明的’灵根玉露‘。为了阻止他们,我选择帮助同门。武洋,你若要责怪,便责怪吧。” 武洋深吸一口气,“我想责怪你,可是你帮过我们,而且我现在也是骊山弟子,如果当时在场的是我,说服不了他们的话,或许我也会选择动手。” 离离跺脚,“喂,我跟清影姐还没说完呢。” 萧清影看向离离,“那你怎么跟他一起来?不是他将功抵过吗?” 离离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我跟他是师尊唯二的徒弟,总不能他来不我来吧。而且师尊说了,这一趟没有危险,我们可是他的弟子,不会有人敢欺负的。我就想着,出来走走,到处看看,陪这个笨蛋将、功、赎、罪咯。” 武洋立刻拔高声音,“不是赎罪,是抵过,大家只是为了活下去,这算什么罪?” “呆子。”离离撇唇,不理他了,“清影姐,师尊还没告诉我们到底要去干嘛,我本来心里还打鼓呢,想着要是不认识的师兄,那我也不好意思问。这下好了,是你可就太好了,这一路上还能得你照应呢。你方才说的’灵根玉露‘是什么啊?” 萧清影看了看周围来来去去的修士,“我们先上船,路上说吧。” 离离点头,这时她发觉薄病酒也跟来了,“清影姐,这不是薄大哥吗,他也跟我们一起去啊。薄大哥,我是林离离,这应当是你第一次见到我吧。” 武洋听离离提过萧清影卧病在床的道侣,便好奇地打量着他。 不等萧清影说话,显眼包薄病酒凑上去,“小妹妹你好呀,谢谢你家平时给的东西,我娘子受你们照顾了。” 说着还煞有其事地作揖,但那揖怎么看都很奇怪。 萧清影:“……” 离离对萧清影挤眉弄眼,“原来薄大哥人这么活泼啊,倒是很好说话。” 薄病酒持续刷存在感,向武洋伸出手,后者迟疑着抬起手,却不知该如何回礼,薄病酒一把握住他手掌,来了一个洒脱的肩碰肩,“多多指教啦,我叫薄冰,家里人叫我病酒,喊我病酒就行。” 武洋从善如流地拍了拍胸脯,“薄大哥,我是武洋。” 离离看向萧清影,“病酒是薄大哥的小名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起这种小名。” 萧清影按着眉心,“……嗯。” …… 灵舟没入云端,徐徐飞行。 薄病酒趴在船舷栏杆上,伸出手去,看着云在掌心穿过,新奇不已。 小毛鬼鬼祟祟地从他衣襟里探出脑袋,“我能出来了嘛?” 薄病酒看了眼船头说话的三人,“时机还不对,你先到船尾玩会儿去。” 小毛抱怨,“养妖兽的修士又不在少数。” 薄病酒:“一开始不知道来的是清影的朋友,本来连我能不能一起都是未知数,更别说你一个妖兽了。” 小毛冷哼,“怎么,你这么想跟她走?” 薄病酒耸了耸肩,“我们不是都说好了么,跟着她更容易找到魑魅魍魉。”也必须跟着她才能提升好感度。 小毛蔫了下来,“我当然知道,可这个女人是我们的仇人——你还一口一个清影,叫的这么欢!” 薄病酒揉了揉它的脑袋,“小毛,你很好懂,因为你总把心思写在脸上。” 小毛作势要咬他的手,“说得好像你不是似的!现在是她更需要你,就算真的来了不让我们一起的修士,她也会想办法!” 薄病酒故意吓它:“如你所说,她需要我,那把你干掉不是更容易?” 小毛一时间目瞪口呆,磕磕绊绊道:“她、她要杀我早杀了,何必等到现在?不对,我们一开始在说什么?” 薄病酒捏住小毛的后颈肉,把它放到甲板上,“去玩儿吧。” 小毛抬起脚挠了挠下巴颏,不满地别了他一眼,跑到船尾去玩了。 船头。萧清影将在钱三家发现秘密研究碧水的事儿告诉武洋和离离,二者神情各不同。 离离听到他们追查的是“能令人获得灵力甚至变成修士的碧水”时,脸色便唰地一变,骤然不安起来,牙齿紧紧咬住下唇。 武洋则是面露悲伤,自责地攥紧拳头,任由指甲深深嵌入血肉里。 萧清影:“……眼下查到此事或许跟大雍有关,加上大雍仙城已有三个月未曾传讯骊山,我们前去看看。” 离离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嗯,有清影姐在,事情一定能很顺利的。呆子,我们现在在哪里啊,你快去看看地图,别让我们走错路了。” 武洋还想问点什 么,离离催得急,他便动身往船舱走去。 离离赶紧把萧清影拉到一旁,“清影姐,那些喝了’碧云天‘的人都怎么样了?” 萧清影:“据我当时观察,因为他们喝的只是稀释后的,即便拥有灵力也不持久……离离,你喝了之后有什么不好的反应么?” 离离想了想,“没有啊,我修炼很顺利啊,清影姐,你说这个碧云天对修士没有用是吧?那也许,本身就有灵根的人喝了之后也不会影响修炼?” 萧清影思索片刻,“此话是白杨师兄亲承,应当没错,修士喝了就像喝一杯水,并无反应。” 离离轻抚胸口,“我爹娘就是修士,我怎么可能没有灵根,所以啊肯定是我觉醒得晚,再说了要是有问题,师尊肯定是第一个发现的,怎么会让我入门呢?就当喝了一杯碧色的水。” 萧清影颔首,“无碍便好。” 离离:“清影姐,这些事你千万别告诉那个呆子。” “哎呀!” 船舱内忽然传来武洋的叫声。 两人对视一眼,跟入船舱,便见武洋直愣愣地站着,面前床上趴着一只狐狸,正对他带来的腊肉大快朵颐。 离离指着它大喊:“是狐狸,这里怎么有狐狸?!” 盯着众目睽睽,小毛试探地张开大嘴咬了一口腊肉。 真香~ “小毛!”薄病酒急匆匆跑进来,一把抓住它的尾巴,“撒嘴!” 小毛紧紧抱着腊肉,用力摇头,就不! 离离见状,“薄大哥,它是你的灵宠吗?” 薄病酒边觑萧清影,边点头,“对,它是我的灵宠,本来想把它留在家里的。” 离离哈哈大笑,“薄大哥,我们这一走,怎么能将灵宠留在家里,怕不是要饿死它啊。” 萧清影道:“这妖兽还未与它结契,不算灵宠,原本是想放生的。” 离离哎呀了一声,“对哦,它身上还有妖气,确实不像灵宠,薄大哥,你怎么不跟它结契呢?” 不等薄病酒开口,离离自行解释了,“对了,你才刚醒过来,境界跌落,是不是驯服不了它?那清影姐你跟它结契嘛,反正你们是道侣,谁结契都一样,不结契的话会被人抢走的。” 萧清影愣了一下。 薄病酒摸着下巴,提了提手里的小毛,微微一笑,“是啊,离离说得对,娘子,你跟小毛结契吧。” 此话一出,一人一狐都抗拒起来。 小毛把嘴里的肉吐掉,“谁要跟她结契?!” 离离哇的一声,“它还会说话!好聪明的妖兽,接下去就是化形了吧?清影姐,你快跟它结契,免得被人抢走了!” 萧清影怎么可能跟魔尊的宠物结契,深呼吸,“这是他的妖兽,我不能结契。” 离离诧异道,“怎么不能?我爹娘常说夫妻本是一体,你们既然都是道侣了,互相扶持、生死与共,区区一只妖兽!你要是担心,那就解一个日后可以解开的活契,等薄大哥修为复原了,再还给他也不迟,总好过被不相识的人抢走了吧。” 说着把武洋拉过来,“你看,他现在已经两眼放光,很明显在肖想这妖兽了!” 武洋连忙解释,“不是,我就是头一次看到会说话的狐狸,这也太新奇了。” “修仙路上新奇的事多了去了。”离离不屑道,“还有,你这笨蛋,我们现在是修士,吃的是辟谷丹喝的是山间露,你带腊肉干什么?” 武洋挠头:“这是我出发去骊山的时候大家给我的,我还拿出来想着待会儿炒来吃呢。” “骊山饿不死你。”离离撇唇,对萧清影道,“清影姐,这腊肉就当是咱们收买它的了,你赶紧跟它结契呀。” 萧清影:“……”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薄病酒,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抬起手咬破食指,“也好。” 小毛冷哼,它可不是什么寻常妖兽,它是跟过魔尊的妖兽!虽然薄病酒没把它变成魔兽,但朝夕相处,它的气息跟薄病酒连在一起,这才能千里迢迢找到他。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修士想把它变成灵宠,他们成功了吗?都没有!皆因它跟薄病酒之间气息相连,不是谁都能取代的! 萧清影念动结契咒,伴随着变成字符的灵力从唇畔溢出,指尖一滴血珠升腾而起,被字符包裹着飞向小毛,停留在它眉间,下一刻没入小毛眉心,消失不见! 小毛感觉到自己跟萧清影之间的联系,傻眼了。 小毛:我不干净了! 它突然不挣扎了,一副“让我死了算了”的悲愤表情。 离离高兴道:“好呀,这下咱们路上多了一只狐狸,一定不无聊了!” “想不到这船上还能烧火做饭。”薄病酒把柴火塞进炉灶里,“还挺方便的,看来这骊山的修士跟咱们一样也吃东西。” 没人理会他。薄病酒抬起头看向还坐着发闷气的小毛,“还生气啊。” 小毛怀里抱着半条腊肉,想着咬一口吧,但吃太多了太咸,就这还不忘给薄病酒冷脸,“哼。” 薄病酒:“现在你是她的灵宠,她更不会杀你了。” 小毛仰长脖子,“士可杀不可辱!” 估计是这小家伙全部的文化量了,薄病酒劝道,“哎呀,好不容易活这么久,干嘛非要死。” 小毛抓狂,“她怎么可能跟我结契啊?!” 薄病酒摸着下巴,“难道是因为那个……同心结?” 小毛瞪大双眼。 “没错。”萧清影推门而入,将储物袋里剩下的灵兽肉放到桌上,转头看向薄病酒,“你顺水推舟,是怕我杀了它?我说过,我不会杀它。” 薄病酒只是觉着小毛对萧清影敌意太大,保不齐跟她拼命,他们俩不管谁嘎了,他都难办,现在好了,小毛变成萧清影的妖兽,要动手会掂量。 薄病酒:“我相信你不会杀它。” 萧清影怔了怔,旋即皱眉,“你自告奋勇要为离离和武洋做一顿饭,可是想毒害他们?” 她对自己成见真的很深耶,薄病酒摊手,“我身份敏感,怎么会干这种事?杀两个骊山修士,还是你们骊山大人物的弟子?” 都说修士博闻强识,薄病酒到现在还对骊山的构成一知半解,完全记不住。 萧清影淡淡道,“你清楚便好。” 薄病酒反问,“其实你也不确定能不能跟小毛结契成功,你不也是顺水推舟?” 萧清影有些意外。 薄病酒拿过灵兽肉,低头熟练地开始切肉,“我要开始做饭了,你出去跟他们说等半个小时就能吃。” “半个小时……?” 薄病酒改口道:“两刻钟。” 等萧清影离开,小毛到处蹿,“毒药呢,我找毒药把他们都毒死!” 薄病酒知道它在逞口舌之快,但看到小毛即将踩到食材上时还是动手阻止了一下,“这可是你出卖自由才换来的肉啊,你忍心吗?” 小毛嚷嚷,“不就是肉,大不了我不吃了!” 薄病酒把肉丢进锅里,爆出肉香,“你确定?” 小毛:“……” 想了想还是不跟自己过不去了,乖乖蹲好等吃饭。 魔尊运气可真好,上哪儿捡的这傻狐狸。 “薄大哥的手艺真是太好了!” 离离从吃第一口就开始夸,赞不绝口。 武洋竖起大拇指,“薄大哥,你做饭太好吃了,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菜。” 离离看向萧清影,“清影姐,之前你怎么不说呀,我爹的手艺比起薄大哥,可差太远了!等我们回去,一定要让薄大哥好好教教我爹怎么做菜。” 萧清影又吃到了新的菜式,眼神里夹杂着复杂,镇定道,“嗯,如果有机会。” “好感度-80。” 薄病酒精神陡然一振,果然暖男这个人设选对了啊! …… 日升月落,不觉六日过去。 薄病酒变着花样做饭,可六天了,好感度再也没半点提高。 小毛吃得最欢,武洋和离离也赞不绝口,唯独萧清影,既不夸奖也不挑刺,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看来这一套还是不行,只能暂时加它个几点。“薄病酒靠着船舷栏杆, 双手环胸,严肃认真地总结经验。 “薄大哥,你在自言自语什么?“武洋走过来。 薄病酒:“在想明天做什么菜。” 武洋:“我们今日就到蜃影城了。” 离离抱着生无可恋的小毛走过来,“薄大哥,它怎么不动了啊,怎么戳都没反应。” 小毛翻了个白眼。 那是!天天抱着它摸,换成谁都会疲倦的好不好! 不等薄病酒说话,离离把小毛抛到武洋怀里,扑到栏杆边扒着半个身子往外伸: “蜃影城到了!” 船拨云开,日升雾散。蜃影城近在眼前—— 骊山诛魔尊后,天下太平、昌隆繁盛,绮罗尊上飞升前与君恒尊上建起影都,其意在承萧清影之志,广纳万民,不止修士与凡人。二者飞升后数年,骊山又于雍、梁、桀三朝各建仙城。 漠漠黄沙,无穷风光,将整座蜃影城拢在其中,缥缈浪沙,绵延至此,忽地竖起万丈高墙! 墙后好比另一世界,绿植青青,碧水幽幽,白瓦锗墙,彩纱幕帷;背靠一湾绿洲,群鸟栖息,飞鸿来渡,恍若仙境。 旅者过此处,不敢入,以为是海市蜃楼,人间倒影,故名蜃影城。 离离目不转睛地看着风景,武洋不见萧清影,便到船头去找。 萧清影坐在台阶上,左手拿着一支羽箭,右手拿着小刀,用手指比划长度后,一刀将羽箭削短,再休整一番,如此之后收入储物袋里,再取出一支来继续削。 武洋好奇道,“清影姐,你在做什么?” 萧清影看向他,“做自己趁手的箭。” 武洋诧异,“可是箭羽都去掉的箭,还能用吗?” 萧清影笑了笑,扬起下巴看了眼船外,“我们到了?” 武洋点头,萧清影收起东西,跟着武洋走到离离那儿,“我们先到蜃影城的衙门去瞧瞧,再去雍朝内廷。” 离离思索道,“清影姐,我听说凡人之间,尤其是帝王之家,为了权力争斗,残害手足是常见之事,我们可别给人家当枪使了。” 萧清影问:“白师兄跟你们说了什么吗?” 离离:“是我主动问白师兄的。这碌王是老雍皇的弟弟,老雍皇为了让他儿子牧合川顺利登基,想发设法把碌王软禁在蜃影城,还特意给他改了名号,取’碌碌无为‘之意,敲打他呢。所以啊,这碌王一定心怀恨意,万一他想借骊山之手,扳倒他的侄子怎么办?” 萧清影思忖片刻,“我也稍作了些打听。老雍皇自二十年前起就闭门不出,将政事交给太子牧合川。近年来凡是从雍朝来影都的散修,都说牧合川喜淫好乐,不理朝事。事情究竟如何,还得亲自去看看。” 离离点头,“有道理。” …… 灵船入城,须在高台上的口岸登记。 武洋操纵灵船靠岸,萧清影下船去,正向录事官报得身份,忽地回头看向从她身后走过的几人。 录事官是本城散修,为蜃影城衙门做事,每月领一次俸禄,见此便问:“前辈,怎么了?” 萧清影看着那几人抱着几个木箱子,一直往他们的灵船走,在临近时转而向左或向右拐,上了另两只停靠在旁的灵船,这才收回视线,“没什么。对了,这几个月,你的俸禄还是照发不误么?” 录事官颔首,“是啊,每个月都很准时,骊山的信誉特别好,这城中只要是为衙门办事的,每个月俸禄按时发放,一分不少。大家都想为衙门做事,要是能进骊山就更好了。听说骊山修士待遇特别好,是吗前辈?” 萧清影将弟子令牌递过去,“自是不薄。” 正说着话,两个大宣散修下船来,站到萧清影身旁,正待说话,录事官看到他们衣上的大宣国兽兽纹,脸色瞬间垮了,变得比天色还快,“你们是大宣来的?” 散修道:“没错,我们是护送大宣行商来此交易的。” 录事官冷冷道,“谁让你们插队的?没看到前面有人么?滚到后面去!” 散修被这态度狠狠地噎了一下,隐忍不发,走到后面去排队了。 录事官将三人四人信息载入文册,将临时通行令交给萧清影,微笑,露出明晃晃的大白牙,“欢迎你们来到蜃影城。” 萧清影正要伸手接过,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轰!!! 整个渡口都为之撼动! 灵力夹杂着热浪,将码头工人都掀翻,修为低的散修也都飞了出去。 萧清影急忙御起灵力抵挡,双脚被推出一定距离才站稳,看向爆源——竟在他们的灵船两侧! 来不及多想,萧清影唤出飞剑,往船上救人。 “清影姐,薄大哥还在里面!” 萧清影听见离离声音,定睛一看,她和武洋摔在岸边,都灰头土脸。离离指着船上的厢房,示意救人。 萧清影看了眼旁边烈火冉冉的灵船,旋即一头栽进火海中。 途中有一些火苗窜到了衣服上,萧清影拍了两下没能熄灭,用法力才盖住了。 蓦地她感觉手臂上一痛,掀开袖子,就见皮肤出现大片烫伤。 萧清影盖住手臂,继续寻找薄病酒踪迹,终于在船尾的厨房里看见他。 薄病酒被围在一圈明火中,他把身边能用来扑灭火焰的东西都用了一遍,却发现这火扑不灭也浇不灭。 正打算跟四只脚缩起来蹲在他脑袋上的小毛说遗言,就听它骂骂咧咧,“你可是魔尊啊!天底下还有比魑魅魍魉更厉害的存在吗?!”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 薄病酒双手掐诀,运转《太虚图》,身后霎时间展开一大片星空图! 群星璀璨,银河流转。 他心想着能不能炸开一条生路,却感觉与上一次运用时不同,掌心的小小行星汇聚在一起,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它轻飘飘地飞离薄病酒掌心,悬浮在前路上空,逆时针缓缓转动,越来越快,带动周围火焰席卷向它,却在触碰到光芒的那一刻,极速向内收缩,再向外扩张,宛如一朵吞云吐雾的黑色大丽花—— 啪! 伴随着清脆一声,光芒消失,而它周围的火焰乃至天花板和地面都空了一块,留下一条边缘光滑的通道。 薄病酒目瞪口呆,直到小毛揪他的头发,“快走!” 他跑到甲板上,一头往栏杆外栽出去,不等落地便被一只手抓住,死死地捏住他的肩膀。 薄病酒回头,撞上萧清影的眼睛。 双脚落地他还没回过神来,直到武洋殷切地关心道,“薄大哥,你受伤了吗?” 薄病酒这才想起他的手烫伤了,撩起袖子露出手臂,“被燎到了。” 离离赶紧往储物袋里找丹药,“这是清心丹,这是太白散,都是白师兄炼制的,效果可好,薄大哥你快上药。” 薄病酒谢了一声,心不在焉地问系统,“系统,好感度。” 系统:“好感度-80。” 没有变化,那他为什么觉得萧清影刚才的眼神像要把他碎尸万段? 离离检查小毛有没有受伤,“哎呀,你原来是男孩子啊小毛。” 挣扎的小毛:“……” 骚扰它这么多天,今天才知道吗! 正这时,两旁的灵船“嘣”一声炸开了!连带着四人所乘灵船也碎裂坠落。 离离一阵后怕,“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要是方才我们逃脱不及时,是不是就会死了?” 话音方落,又是一声声爆炸,整个码头的灵船都被波及。 薄病酒忽然想起他跟萧清影的同心结,伸手去拉萧清影的胳膊,“你需要上——” 话音未落,萧清影的手蓦地掐住他的脖子! 两人俱是一惊,等薄病酒回过神来,萧清影已然松开手。 薄病酒:“你的手怎么在抖?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又一次握住萧清影手腕,掀开她的衣袖看了看,原本跟他一样有伤口的地方已经愈合了。 看样子两人受伤和愈合是同步的。 薄病酒:“没事就好。” 他抬起头,正撞进萧清影幽深的眼瞳里。 薄病酒想了想,“你在生我的气吗?” 萧清影不语,甩开他的手,淡淡道,“看来你已经修炼到可以自保了,再有下次,自己可以脱困。” 薄病酒忙不迭摆手,“可不要再来一次,这也太可怕了。” 终于爆炸声平息,码头上的人才敢露头。 灵船都连在一起,几乎炸毁了。惊恐过后是哭天喊地,修士纷纷出来维持秩序。 萧清影见都是散修,便拉住一人,“怎么不见骊山弟子?” 那人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前辈,这些事交给我们就行了。你们是从骊山来的吧?可是要去衙门?需要找人带路吗?” 萧清影眉头微微皱起,旋即舒展开,“我们留下来帮你们灭火,至于带路……辛苦你们了,有人相助再好不过。” 不容修士推辞,萧清影也跟离离、武洋一起,施展法力灭火。 薄病酒见状,“小毛,我们也去帮忙吧?” 话音才落,便听萧清影冷冷的声音传进耳朵,“没有修士能驾驭星空,再者你的魔功只会毁灭一切,救不了人。” 薄病酒“哦”了一声。 众人合力总算压制了火焰,不多时一个女修跑来,“三位前辈是骊山来的吧?太好了!能为三位带路是我的荣幸。” 女修年纪不大,看着也就十六七岁,修为不过炼气。 “萧前辈,林前辈,武前辈,还有这位……”女修好奇地打量薄病酒。 薄病酒自信地撩了一下额发,“我是这位萧前辈的道侣,喊我薄病酒就行了。小妹妹你叫什么啊?” 离离小声地跟武洋说,“我怎么觉得薄大哥有点像一种动物……” 武洋:“是不是那种喜欢开屏的……” 她怀里的小毛:“孔雀是吧?” 两人一狐都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认同。 女修呀地一声,凑到离离跟前,“这是灵宠吗?它竟然会说话!好厉害啊。” 萧清影开口道:“这位道友,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女修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就容易走神,说话做事呀总是东打一下西打一下,小叔也常说我这点……我姓洛,单名一个瑶,你们喊我阿瑶就行了。” 说着洛瑶在前开路,“听说影都特别大,还分有两县。我们蜃影城可小了,连影都的三分之一都没有。城中有很多百姓,修士未经衙门批准是不准御剑飞行的,四位可介意走去衙门?” 离离朗声,“当然不介意,我还没来过蜃影城呢,清影姐,我们到处走走看看如何?” 萧清影颔首,“也好。” 第25章 五人自渡口出,便到了最近的市集。往来通商,皆在此处。 离离听着那吆喝声,便心驰神往,脚下步履不禁快了些,到摊前细细欣赏起琳琅满目的西域奇珍。 她拿起一串珠链,上面奇形怪状的石头甚是别致,从未见过,“老板娘,这要多少钱?” 老板娘竖起一根手指,用略显生疏的官话道:“一块灵石。” 离离皱眉,“这也太贵了吧。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还要一块中品灵石?” 老板娘忙不迭道:“不是,是下品。” 离离一愣,“这么便宜?” 老板娘解释道:“骊山,可以便宜些。” 这时两个大宣行商凑过来,正要说话,老板娘脸色骤变,呵斥道:“退!” 行商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把手中刚拿起来的项链摔到桌上,“我看你们大雍是完蛋了!弹丸小地,目光短浅,在骊山治下的仙城都敢这么对大宣人!” 老板娘气得说不畅话,“你、你们……” 洛瑶赶紧跑上来,“抱歉啊二位,我们蜃影城呢确实不欢迎大宣人,是你们非要来这儿做生意的。” 行商震怒,“连蜃影城的修士都如此?!” 洛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二位若有意见,大可告到碌王府去呀。” 行商冷笑,“呵呵,碌王?谁不知道你们大雍的碌王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哼,今日之事我一定要告到衙门!” 洛瑶生气,阴阳怪气道:“好,那你们尽管去告,去敲烂衙门的门,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人理你们!” 行商如鲠在喉,看向萧清影,“看三位衣着是骊山修士吧,就由着大雍散修这么欺负人么?!” 洛瑶站到两人中间,“你可别胡说,我一个弱女子,怎么欺负你们两个大男人?这三位前辈从影都远道而来,有更要紧的事,你们若是对蜃影城的散修不满,尽管到衙门去告。顺便啊,我们也告,告大宣鱼肉百姓,倾销货物,欺男霸女,无良买卖!” 行商脸色微变,匆匆甩袖,“好男不跟女斗,今天就放过你!” 离离贴着萧清影,小声道,“清影姐,这位洛姑娘好厉害啊。” 萧清影看向洛瑶,“洛道友,你为何说大宣鱼肉百姓?” 洛瑶叹气,“哎,三位不知道,本来蜃影城对大宣来的商人很友好的,可没想到他们昧着良心,刻意压价,让我大雍百姓的货物卖不出去,然后以极低的价格买下,再运到影都卖出高价。” 离离:“有这种事,你们应该上报骊山啊。” 洛瑶双手环胸,摇摇头,“这都是小事,衙门不管的,只会警告他们不需再这么做,或者罚一点灵石。可大宣人骨子里就是坏的,怎么会改呢?甚至为了更隐秘,他们跟无禄阁私下勾结。” 萧清影:“无禄阁?” 离离思索,“确实是小事,不过,你们的碌王不是在这城里吗?找他主持公道也行。” 洛瑶咬了咬下唇,别过脸,“王爷也是被欺负的人,所有人都欺负他……三位,我们还是先去衙门吧,有什么想知道的,想来你们的同门会解释。” 说完洛瑶也不开口了,沉默地引路。 离离压低声音,“清影姐,可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我跟武洋是大宣人。” 武洋皱着眉头,“大宣人真的会做这种事吗?我不信,我们影都的大宣百姓都淳朴实在,绝不是这种人。” 薄病酒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就算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人,也有好有坏。” 武洋:“而且为什么骊山衙门会觉得这是小事?要真有这种人,骊山就该管,骊山不管,又有谁来管?师尊叫我修行为重,可是我看到这些,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薄病酒想了想,“那你就跟其他人不一样了吧?就算我不知道真理是什么,但所有人都这么做,就会成为某种真理。你要和那些师兄弟对着干吗?” 武洋愣住了。 薄病酒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看了过去,微微笑,“娘子,怎么啦?” 听到“娘子”这两个字的时候萧清影眉间蹙了一下。 薄病酒赶紧:“清影,嗯,清影怎么了?” 萧清影:“……” 哎,女人心海底针啊。 试图从离离怀里出去的小毛挣扎失败,可怜巴巴地看向薄病酒,用眼神求助。 薄病酒误以为它很共情自己,摇头。 小毛:“……” 不多时,一行人抵达蜃影城衙门。 洛瑶转身对四人道:“这里便是衙门了,我还有事,就不陪三位前辈进去了。” 离离忙不迭道,“多谢洛道友了。” 洛瑶拱手,脚下匆匆,转过一个巷口便不见了。 离离走到台阶前,拉动狮子环,良久也未见开启。 她诧异地东扯扯西扯扯,“奇怪,怎么没人应门。” 萧清影走上前,“听码头的录事官说,他们的俸禄按时发放,可是骊山已经有三个月没收到蜃影城衙门的讯息,若真出了事……又是谁给散修发放俸禄的?” 离离退后几步,寻找其他入口,“清影姐,这衙门的窗怎么都是封死的啊。” 萧清影也察觉不对,冷静道,“我上去看 看,你们在这里等我。” 离离赶忙道:“清影姐,我跟你一起去吧。” 萧清影道:“不必,你们留在外面,若是有异样,立刻去附近找散修来帮忙。” 说完,看向薄病酒,“你跟我一起去。” 薄病酒当然知道他得跟萧清影一起去,另外两人却不知道,武洋道:“清影姐,薄大哥大病初愈,要是里面有危险怎么办,还是我跟你进去吧。” 离离呛他,“难不成你的修为就高么?别忘了我们俩都只是炼气期。清影姐让薄大哥一起去,肯定有她的道理,清影姐你放心,一旦出问题我们一定会立刻去找人帮忙的。” …… 萧清影落在房顶,便见一扇通天井的门。撬开后一跃而下,出乎意料的是,屋内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旋即眉头一皱,走向墙边,从墙上经久不退的痕迹判断出这本应是间库房,但东西都被搬走了。且没有打斗痕迹,像是衙门内部主动搬迁。 薄病酒也跟着跳下来,差点摔倒。 小毛从上面探出头,嘟囔道,“我伤还没好,我就不下去了。” 薄病酒抬起头,“你得帮忙,你现在可是她的灵宠。” 小毛气呼呼,“你胳膊肘到底拐向哪边啊!” “小毛留在上面。”萧清影背贴着墙,手按在紧扣的门上,“薄病酒,你有没有感知到魑魅魍魉?” 薄病酒闭上眼,好一会儿睁开眼,“没有。” 萧清影眯起眼,质疑道:“你在撒谎?” 他是压根不知道何为“感知”,薄病酒眨眼,“如果有的话,它们会主动来找我吧?” 萧清影掌心一翻,握紧灵剑,“我先出去。” 拉开门锁,灵剑先飞出,静静地在半空中悬停了一会儿,萧清影才走出房间。 原来蜃影城衙门是一栋三层小楼。他们在最边上的房间,开门后便见长廊。 长廊空空荡荡,不见人影。萧清影走到栏杆边从上往下看,也不见生气。 这时薄病酒道:“修士不是有神识吗?好像神识可以探查到周围好几百里的情况?” 萧清影头也不回:“炼气和筑基修士只能增强五感,神识要金丹期以上方可开启。” 薄病酒“哦”了一声,“这么麻烦啊……” 看来修仙小说各有各的设定啊。 说话间,萧清影忽然瞬身出去。薄病酒追出去,便见她已下到一楼,闯入屋内。 薄病酒翻栏杆下去,才刚落地,便有一个人被丢到他脚下,差点把他绊倒。 定睛一看,屋内六七个修士已被萧清影放倒。她的灵剑断成两截,右手紧紧攥着一把弓。 血溅到她脸上,那双眼睛无动于衷。 薄病酒忽然想起她捅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岿然如石,暗涌若川。 “别动。” 萧清影轻轻吐出两个字。 别动? 薄病酒忽然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像“杀意”具象化了。就在背后,阴影里。 萧清影缓步走到他身旁,按住薄病酒肩膀,让他侧过身去,自己挡在前面,这才吐出一口浊气,“阁下是?” 一道咳嗽声从楼梯下的阴影里传出来,是个老者,“怎么骊山又来人了?哎,年纪轻轻,何苦管一些不该管的。现在离开,还可以活命。” 萧清影道:“我方才在街上看到的尽是些炼气、筑基,没想到还能遇到一个金丹。” 老者笑了,“是金丹后期。女娃娃,很少有筑基能在我的威压前仍不跪下,你和你身边这位,不一般呐。” 威压?薄病酒跃跃欲试,传说中的威压啊!可他膝盖不软,也不想滑跪,这怎么跟小说里写的不一样? 萧清影压下喉头翻涌的感觉,“你为谁办事?能有谁的本事,比骊山还大?入我骊山,你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老者听了嗬嗬大笑,发出破风箱一样的抽拉声,“你以为天底下人人都为财死,是鸟都为食亡?我欠了某个人一个承诺,他救了我一命,所以我要用我这条命,保护他的后代,无论用什么办法。” 萧清影大胆猜测:“某人……是老雍皇,还是太子牧合川?” 老者不回答,只说:“从这里到门口,五下够了吧。不够,就只能怪你们自己,时运不济,合该死在今日。” 第26章 萧清影定睛看他藏在黑暗里的手,“是剑修。” 老者呼吸顿了一下,似乎被她的锐利若愕。但很快笑将起来,“好敏锐的直觉,可惜是个弓修。弓修何等没落,饶你再大,能大过天?” 下一刻,萧清影推开薄病酒,反手举起弓箭。便听得“嘣”地一声,是剑与弓相击! 刹那间,弓弦炸裂爆毛。萧清影眼瞳一缩,剑离弓的刹那便倾身推开,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地上,单手按地,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黑衣老者从黑暗中走出,微微驼着背。 老者自言自语:“是老夫不行了么?金丹对筑基,竟不能一剑秒杀?看来,卡在后期太久,还是影响了我啊……” 薄病酒赶紧跑回萧清影身旁,“你没事吧?” 萧清影摇头,“到后面去。” 两人性命相连,他死了萧清影也活不了,薄病酒赶紧跑到后面去,不做出头鸟。 萧清影起身,转向老者:“倒也并非如此。” 老者好奇,“你说说看?我喜欢给死人说话的时间。” 萧清影心疼地看了弓身一眼,才站起来,“你和这些人守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你是定海针,负责杀他们杀不掉的人。你和他们一样,都不想蜃影城衙门无人这件事传出去,自然,也不可能用尽金丹期的全力。不然这里岂不是要塌了,外面就知道了。所以你我斗的不是境界,不是法力,是术。你的术是剑,我的术是弓。” 老者连连摇头,“错了,错了。你这小蝼蚁,怎么和我斗术?老头我啊,淫浸剑道已有三百多年。你这小娃娃看着不过二十来岁,毛都没长齐,何来的术?” 萧清影:“三百多年,也就是说你无缘见过那人。” 老者忽然警觉,“谁?” “君恒。” 老者听见这名字,不由仰起下巴,心驰神往,“剑尊君恒,虽无缘得见,却是天下剑修仰望所在。” 说罢笑出了声,“女娃娃,听你这么说,仿佛见过君前辈似的。” 萧清影道:“虽无缘得见,却也听说过。昔日君恒练剑,于骊山通天瀑下,竖劈三万下,横劈三万下,抽、提、格、击、刺,点、崩、搅、压、截、洗,各三万次。一千日以后,不用一点法力,仅仅一下,便能以剑气劈开通天瀑。” 老者慢慢敛了笑,若有所思,“这样的事,我还是头一次听。剑尊的事迹,在剑盟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莫非,你就是他当时劈开的瀑布?” 萧清影知道他不信,只是一哂,“当时他不过十五岁,骊山大师姐在一旁见了,对他说了一句话。前辈不妨猜猜看,她说了什么?” 老者摸着下巴上的白髯,“反正是胡说八道,不过这故事有趣,我喜欢听。那我就猜猜看,她说的是不是’少年出英雄‘?” 萧清影忍不住笑了,摇摇头,“不,她说的是’太少了,应当每样十万下。十万下后,要用上法力,再练十万下。直到一剑,能将这万里晴空荡开去,才对得起骊山之名‘。” 老者愕然,“这也太苛刻了吧!老夫自诩剑痴,却也做不到。他只是个十五岁少年,如何行得?差点忘了,这不过是个故事。所以,我觉得这故事里,他办不到。” 薄病酒在一旁听着,听到这里不由得以拳击打掌心。 这听上去不就是修仙文的男主么?外号龙傲天,专业打脸。 老者看向薄病酒,“怎么,这位小友也赞同我说的?” 薄病酒忙不迭道,“不,我觉得这个十五岁少年一定做得到,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老头你可别小看人的勇气。” 老者很意外。 他轻轻呢喃,“莫欺少年穷……你这句话,让老夫想起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惜啊可惜,你们俩挺有意思的,尤其是这位小友,你这句话让老夫心甚悦。哎,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吧,现在走,老夫就不取你们的性命了。” 萧清影转眸看向老者,“我的故事还没说完,你不想听了?” 老者呵呵一笑,“让我听完,你们就得死了。” 萧清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做到的那一日,就在大师姐面前,一剑荡开那日的盖顶乌云。可惜,那云很快又聚拢起来,便是那时开始,魔族来了。” 老者感慨,“我听说剑尊天赋异禀,有天生剑骨,是绝无仅有的练剑大才。若这是真的,他还肯那般刻苦,天底下又有谁人比得上他。我想,他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骊山与天下吧?” 萧清影神情有些动容,莫名流露出一缕愧色,“是。” 老者屈起手指弹了一下剑,剑身嗡鸣,隐有剑气震荡开去,被萧清影提弓抵挡,“人生在世,身不由己,我也有在乎的人和事,不然今日还可以饶你们一命。这故事老夫很喜欢,便留尔等一个全尸吧。” 萧清影神色一肃,严阵以待。 话虽如此,二人反倒不动了。老者盯着她握弓的手,萧清影盯着那剑柄。 空气仿佛凝滞。 薄病酒急死了,这老登一边说喜欢他喜欢萧清影的故事,不还是要拿他们的命,真是做作。 正想着怎么给萧清影帮忙,三人忽然听见顶上传来声音,“你们在下面干什么啊,咦,怎么还有一个——” 说时迟那时快,萧清影主动搭弓引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一支! 箭镞划破空气,隐有火花燃起,与寒铁剑刃相击。 刹那,镜子般的白锋映射出老者冷静沉着的面容,转瞬即逝,箭杆崩裂震开,未散及镞,弹将开去,深深撞入墙中。 便是这电光火石间,萧清影又搭起第二支箭,“嗡”地一声震响,向老者眉心飞去! 老者不慌不忙,又是一挡。 萧清影连发数箭,不觉悄然退至遍地尸首的屋内。 薄病酒嚷嚷,“老登,有本事冲我来!” 老者哈哈大笑,“小友,虽不知’老登‘为何意,但老夫听得出这不是好话。也好,与你方才善言抵消了,老夫不计较你失言之过,只消将性命留下便是!” 薄病酒目瞪口呆,还挺会对冲啊老登,不去搞理财浪费了。 老者又道:“放心,我看你二人情深甚笃,必会将你二人尸首葬于一处,做一对亡命鸳鸯!” 话音方落,剑气横扫,薄病酒躲闪不及,被冲撞到墙上。 他背部剧痛,坐在地上呕出血时,萧清影也胸口一痛,吐出一大口血。 老者神色怪异,“同心结?看来你二人是道侣……好久没见过敢结下同心结的修士了。” 不出意外,薄病酒头一歪,直接晕血了。 萧清影擦了擦嘴角,“是啊,所以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反正我死,他也会死。” 老者冷冷道:“既然求死,便予成全!” 说罢老者走进房间。彼时萧清影已经退到窗边,见状反而松了一口气,从储物袋里抽出另一种箭。 老者也看出这与她方才连发数十的箭不一样,是短箭,箭羽还被削掉了,光秃秃的。 老者也见识过一些弓修,却没见过这种箭,虽然好奇,可心中已经给萧清影判了死刑,不消多问,一剑刺向萧清影! 剑锋如芒,刹那间便至眼前,萧清影却从储物袋里抽出一支长箭,一长一短,两支箭搭在弦上,抬起朝另一个方向射去! 而下一刻,老者的剑偏了,刺到了墙上! 他大吃一惊,连忙收劲,生怕剑气外放,将整座小楼都震塌! 而萧清影已躲闪开去,再次搭弓,又是一长一短两支箭。 老者惊诧地翻开腋下,只见黑袍上被剌出一道口子,方才若不是他偏离剑锋,这箭就不是错身而过,而是扎入他肋下了! “我恰好有一术,越狭小的屋子,越能施展。” 羽箭离弦,嘣的弓弦微颤。 分明同时发箭,谁曾想竟一前一后—— 老者一怔,引剑要挡,却见两箭从耳畔过。短箭竟慢得一步,击在箭尾,硬生生改变了长箭的走向! 老者不用法力,全凭肉眼判断萧清影出箭方向。以为这两支箭是唬人的,一支是障眼法,不曾想那长箭径直折返回来,贴着他脸颊又飞了回去。 两只手指夹住箭杆,调转回去,握在手中。 “方才我说了,我们比的是术。” 萧清影一边发箭,一边用从容冷静的低沉声音说道。 “你的剑气很霸道,在这个小的房间里,若施展开,一定会将这处小楼摧毁。骊山修士都不见了,可没人维持结界。动静太大,很快便满城皆知。” 老者从没受过这种羞辱,不是要他的命,是让他的剑没了方向,“你看出我的剑气霸道,那么就算在外面,我也能将这面墙,甚至这栋屋子摧毁!别以为我不知道,还有两个小娃娃在外面!大不了我将他们杀了,毁了这骊山衙门!” “你的行踪不能暴露。”萧清影大胆推测,“因为你背后的人,也不能暴露。” 老者:“……” 他慢慢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别忘了,我可是金丹期。我只是不用法力,不代表你一个筑基的箭就能伤我半分。” 萧清影淡淡道:“你还记得我方才说的故事吗?” 老者困惑地“嗯”了一声,尾调拔高。 萧清影道:“她说十万下,是因为她每日必射箭十万下。刚进骊山的时候,箭不够用,就用树枝练习。你说君恒那么练,不用法力都能劈开层云,那她这么练,不用法力,能不能刺破一个金丹期的皮肤?” 老者呵呵笑道,“你有没有想过,这里虽没骊山结界,却有我设下的?” 萧清影愣了愣。 老者仰天长笑,“小娃娃,你还有得学!你若是不讲那个故事,方才就逃,那还来得及。偏偏说了个故事,浪费时间,让我得以启用结界。饶你奸似贼,这困界,是尔筑基能突破的么?” …… 萧清影捂着右肩,血浸染法衣,却抽不出空去包扎。一只手持弓,另一只手抽箭,一支接着一支,无法停歇。 老者起初以为她故弄玄虚,颇有些轻敌。见箭来,仍是漫不经心地抬剑打开。 然而很快他就察觉不对劲。萧清影每次发两箭,皆是一前一后,一长一短。且一箭必改变另一支的方向,打得他措手不及。虽伤不到他,却也像苍蝇一样,烦不胜烦。 第27章 尤其屋内狭小,他的剑气施展不开,本想着术上能压制萧清影,却不曾想被她的箭扰得心烦。 老者一气之下,便不再阻挡箭支,跨步上前一记劈砍,凌空而下。 萧清影一时不察,挨了一剑。但她身法凌厉,剑才伤得皮肉一点,就用弓格开,一个打滚躲到墙角。 老者以为她黔驴技穷,掉转身来,又要动手。 萧清影背靠墙角,没空去擦额角渗出的薄汗,将箭囊往背上一扔,反手抽出四支箭。 老者愣了一下,心道莫非她还有办法?转念一想,区区筑基,分明知道法力上斗不过他,才绕着弯比术。想到这里,老者暗叹,他好久不曾与人说话了,是有些心软。 正这时,就听见一声嗡鸣,那四支箭已离弦飞来。老者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妙,将剑挡在身前,引起法力做 盾。 箭支从一个方向而来却散开了,从四支幻化成了成千上百支!老者先是一惊,旋即喝道:“区区障眼法!” 说罢,通身一震,把护身的法力全荡了出去! 萧清影像胸口被人锤了一拳,撞破门扉飞将出去,撞在柱子上。 发髻散开,几缕碎发落在唇边,与额角流下的鲜血粘在一起。 老者举起剑—— “喂,老登!” 老者回头,便见一颗核桃仁般大、裹着光芒的小球缓缓飞向他。 老者还未见过这等功法,笑道:“原来是个法修!老夫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法修,小友,你二人之间有同心结,你不用心急,她死了你自然也就死了,做一对亡命鸳——” 鸯字还未落地,那小球已经飘到他面前,光芒忽盛! 老者觉察到不对,御起灵力的刹那,小球向内收缩,白芒转黑,爆发出无可抵挡的力量! “啊!!” 一声过后,小球消失,反而是老者紧紧握住右眼,鲜血从他手指间渗出、滴落。 老者惊恐非常,“这是什么法术、这是什么?!” 薄病酒大喊:“清影!萧清影!” 萧清影睁开被血糊住的左眼,眼前从模糊到清明,渐渐聚焦,视线穿过老者,看向站在门口的薄病酒。 他眼睛上蒙着一块从衣角撕下来的破布,沾着血的手紧紧攥着门扉。 薄病酒感觉到额角很痛,伸手一摸一片粘腻:“萧清影,你怎么样了,快救救我!” 莫名的,那女子听见他这么说,竟嗤地笑了一声。 薄病酒只是看不见又不是听不到,“我好像打中他了!” 他可得想个办法,克服晕血这个老毛病,不然不利于任务展开呀! 老者从储物袋里摸出丹药,恶狠狠地吞了几颗,才勉强压下右眼剧痛。 不容他调息,箭风擦耳过,老者破天荒地狼狈躲开,转头看向身后,萧清影用衣袖擦去脸上血迹,手上动作不停,仿佛从头到尾都没受过伤! 好坚韧的女娃娃! 老者看似镇定,实则心中暗暗吃惊。表面上游刃有余,其实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个小娃娃难缠得很。 他从不挡箭,因为筑基期的箭再厉害,也没办法在他的钢筋铁骨上开一丁点口子。但老者这才发现,她的每一箭都往法力在经脉中流动的节点上,不必刺入皮肉,仅被击中,血气便暂时不得流通。 这让老者不由得想到方才那些没有打中他的羽箭。这么一想,又是大为吃惊。 ——她的每一箭在射出前都预设能击中,因此没有一支是松懈的。 他遇过的弓修,一般会用法力包裹整支羽箭,力求贯穿。而萧清影不一样,她的灵力全集中在箭头,击在死穴。所以才能以筑基期的丹田,发出这么多支羽箭仍不枯竭。 老者心下暗惊,随之而来的还有水涨船高的怒火。 被一个炼气期伤了眼睛已是奇耻大辱,还被这么个筑基期女修当猴耍!莫非真要将他这金丹后期逼到用上法力,才能杀掉? 想到这儿,不由得又想,倘若能给这女娃娃一个机会,让她放开了,用上所有法力,与自己比试一场,那该是什么光景? 萧清影趁老者分神,行到门口,一把抓住薄病酒的肩膀,“走!” 薄病酒还跟瞎子一样摸来摸去,“走到哪儿去?” 额上的血还是浸染了一部分眼罩,尽管他的世界朦朦胧胧的,只能看到隐约的人形,但这笼罩的红还是让他生理性眩晕。薄病酒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不许晕,感觉到脚下落地,他不敢揭开眼罩,“我们逃出去了?” 朦胧的人形转向他,薄病酒大概分辨出她狼狈的模样。 萧清影:“他设下困阵,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传音和令牌也没用了。我知道怎么解阵,你去解阵,先逃出去通知离离,我与他周旋——” “你们谁都逃不掉!” 老者追上二楼,“于蝼蚁而言,挣扎是无用的。既然已经知道结果,何苦浪费时间?” 说完,便是振臂。肩膀带动胳膊,胳膊带动手肘。 这整栋小楼只有一层房间的一间窗户。本应无风,却在老者动作时,从他身后扬起大风,吹得黑袍猎猎。 萧清影脸色微微变了。 金丹期的威压如潮水般涌过来,还有那杀意。 剑来! 萧清影将薄病酒推进旁边房间,自己御气躲避,眼角余光见那夹杂着三分法力的剑气从自己所站的地方划过,将地板全都掀了起来,最后在墙上撞出一个大洞! 碎石砖瓦本应引起轰动,却被无形的屏障柔软地兜住,半点声响都没发出。 萧清影还听见外头离离的声音:“清影姐——你们找到人了吗——” 老者捂住左眼,烦躁道:“无趣!实在无趣,快结束吧!” 说完连着三道剑气飞来。萧清影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叠五行符箓,催动后全都丢了出去。 老者从容地用剑气抵挡,甭管水来土掩,轻松拿捏,还有闲空嘲弄:“小女娃,不是说好了只比术,怎可用上这些旁门左道?” 萧清影咬咬牙,抽出一张金丹符箓,注入法力,“是前辈先恼的!” 符纸燃烧,凭空变出一重冰墙,迅速充盈整个屋子,向外展开冰刺。 老者惊讶于她能拿出金丹符箓,但也不怵,摸出一张紫符,唉声叹气,“哎,你不仁我不义,可别怪我啊。” 萧清影直觉那是一张不得了的符箓,撞破一扇门,滚入屋内,并抽出余下的符箓,看向老者。 那张符箓在老者手中燃烧起来,随后一股黑烟冒起,数十个黑色人影凭空出现,嘶吼着朝她扑来。 是一张金丹法修的符箓! 还是一个极其狠毒的法修,竟将恶鬼魂魄封在符箓中。一张破出轮回、不在五行中的符箓,是何人所制? 不及多想,萧清影再摸出一张火符。 她想也不想,将火符丢出去,于是周围便燃起熊熊大火。 炽光将恶鬼暂时阻挡在外。 萧清影摸出一张固土符,符纸燃尽,面前竖起坚石高墙,结结实实地堵住房间的出口。 …… 薄病酒被萧清影一掌推开,只听见外面砰砰砰轰隆隆,战况惊人。 他忽然听到头顶传来声音,扯下眼罩一角,看见一条白色嘴筒子从天花板的洞里探出来。 薄病酒:“小毛?” 嘴筒子收了回去,换而是小毛的眼睛,“发生什么事了?我听到好大的动静!你怎么受伤了?” 薄病酒:“小毛,有个疯老头要杀我们,你赶紧出去报信!” 小毛:“我刚刚下来之后发现出不去了,好像有屏障把我拦住了!” 薄病酒:“……” 小毛:“那个坏女人呢?” 薄病酒按了按眉心,“你是她的灵宠,不应该能感知到她的情况吗?” 小毛哼了一声,“我才不想知道她在干什么!” 薄病酒指了指自己。 小毛不情不愿,打开自己跟萧清影之间的联系,“坏女人!你没死吧?” 萧清影有些诧异地“嗯”了一声,旋即冷静地说:“快让离离去求援。” 小毛烦躁地用爪子扒拉地板,“我也被困在这里面了!坏女人,你惹了什么不应该惹的人?” 萧清影的声音断了一会儿,小毛喊了两声,才又听见她说话,“找到薄病酒,让他解开困阵,我教你如何解阵,你助他。” 小毛自言自语,“困阵是什么?” 薄病酒反应很快,“她是不是告诉你困阵怎么解了?” 小毛:“她说找到阵眼,施法念出’水道中行,坐困愁城。前路无涯,回头是岸‘这十六个字就行。” 薄病酒震惊,“阵眼,阵眼在哪里?!” 关键时刻呼叫系统,“系统,快告诉我阵眼在哪里,你的宿主要死了!” 系统跟死了一样半点反应也没有,薄病酒暗骂,就知道它派不上用场!跟老板一样,只会催进度,半点忙都办 不上。 薄病酒心急如焚,没看到按在地上的双手渐渐有薄雾泛出。 小毛发现后惊讶道:“魑魅魍魉怎么都出来了?它们要去哪里?” 薄病酒赶紧拉下眼罩,就见淡淡黑雾往外飘去,他急忙跟上,“小毛,走!” 跑出房间,薄病酒还左右张望了一下,下一刻右上角轰然炸开,萧清影飞身而出,凌空与他对视一眼,旋即掐诀燃符,丢出一张符箓后又摔进走廊,看不见了。 薄病酒跟上魑魅魍魉,这时身后传来轰的一声! 三楼长廊断裂,全倾倒到二楼长廊上,扬起的尘风把薄病酒往前推去! 他险些摔倒,被飞檐走壁的小毛用尾巴勾了一下胳膊,“小心!” 眼见魑魅魍魉飘下一楼,薄病酒也学着小毛,一脚蹬到墙上,整个身体飞出走廊! 一声巨响!二楼的走廊被压垮,中段彻底下陷,扬起滚滚烟尘! 薄病酒摔到地上,头晕目眩,低头就看到衣服上的血迹,赶紧两只手捂住眼睛,“小毛小毛,魑魅魍魉跑哪儿去了!” 小毛一看就知道他又要晕血了,赶紧四脚一蹬,飞到薄病酒头上,两只前爪抓住他的两撮头发:“那边!” 薄病酒赶紧往头发被拉扯的方向奔去,直到一头撞到墙上,“窝草!” 小毛生怕他撞晕了,用嘴筒子叼住第三撮头发,两爪并用,竟然能控制起薄病酒走路的方向来。 薄病酒:“……”料、料理鼠王? “在那边!”小毛吐出头发,两只爪子抓住薄病酒手指,用力拉开,“它们聚集在这个角落!” 薄病酒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脸,看向角落,就见魑魅魍魉堆在一起,似乎是找到阵眼了。 “水道中行,坐困愁城。前路无涯,回头是岸!”薄病酒飞快地大声念出。 没有动静。 他又念了一遍,“怎么没用?” 小毛:“她说要施法!” 薄病酒头疼,感觉他需要上一个修仙基础班,“施法……用《太虚图》么……” 薄病酒掐诀,奇怪的是这次指尖流淌的星辰之力又变回金色光芒了,和他第一次试图动用灵力一样。 魑魅魍魉散开,没有回到他体内,而是轻轻悬浮在上空。 薄病酒心念微动,缓声道:“水道中行,坐困愁城。前路无涯,回头是岸。” 说出第一个字时,指尖灵力射向角落,一个法阵若隐若现。最后一个字落下,灵力散开,如雾震荡,法阵忽明忽暗。 薄病酒先喜后诧,“怎么没用?” 小毛:“她说这是金丹修士启用的困阵,以你的灵力可能解不开,等她——” 薄病酒:“等什么?” 小毛:“怎么听不见了?” 下一刻,法阵忽然变得黯淡,薄病酒心中仿佛响起一道声音:“就是现在!” 他将能调动的灵力全注入法阵中,刹那间彻底失去光芒的法阵重心如玻璃破碎般裂开一道缝隙,向周围扩散开去,直至完全破碎! …… 离离百无聊赖地在外面走来走去,“清影姐他们怎么还没给咱们开门啊?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 说着将手比成喇叭状,大声喊道:“清——影——姐——” 武洋也跟着她喊了几句,见无人应答,“要不我们也从上面进去?” 离离:“清影姐说了,要是发生意外,咱们先去附近找救援,这样吧我呆在这里,你去附近找散修过来。” 武洋点点头,才走出两步,忽然听见离离尖叫,转过身,一道无形的力朝他震荡而来,一下子将他推出去! 武洋摔倒在地,赶紧去看离离,便见她跟自己一样也被震倒在地。 武洋爬起来跑向离离,扶她起身,“你受伤了吗?” 离离捂着额头,“我没事……刚刚突然之间房子外面出现了一层结界,然后结界碎了……” 武洋:“你怎么知道是结界?” 离离白了他一眼,“我爹娘是修士,这些当然是他们教我的啊!你回去可得好好看看书,学一学基础的修炼知识,不然啊,传出去可丢我们骊山的脸了。” 武洋难为道,“我最怕看书了,那些字,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 离离伸出一根手指,“修士到金丹期就可以修炼出神识,一目十行,博闻强识,你不想看书那就得好好修炼。” 武洋似懂非懂地点头。 离离大叫一声,“清影姐他们在里面!原来这外面有结界,怪不得、怪不得咱们一直没听到动静呢!肯定是出事了!” 武洋:“那——” 离离拉住他的手,“快,咱们去找人帮忙!” …… 萧清影堪堪躲开一道剑气,掏出丹瓶又往嘴里塞了几粒清心丹。 没有半点喘息的机会,剑气又至,萧清影一边拉弓放箭,一边逃窜。 恶鬼紧随而至,张牙舞爪地朝她冲来。 萧清影丢出一张烈焰符,伸手再摸,储物袋里的符箓竟用完了! 老者跟着恶鬼冲过来,一手拿着剑一手捂住滴血的左眼,骂道,“好你个阴险歹毒的女娃,竟攻击我的伤处!好好好,本想给你一个全尸,看来今日定要将尔等挫骨扬灰了!” 萧清影偷袭成功,却也用掉一整瓶固元丹才压制住了伤势,“前辈此话未免托大!” 老者骂道:“你连老夫的一张魍魉符都抵挡不住,竟敢说老夫托大?!” 魍魉两个字触动了萧清影的神经,她正要问话,却在这时,困阵破了! 小楼外灵力震荡,小楼内也跟着晃动。 老者愕然,有所意识,“想不到,你那道侣竟能破了这阵!” “老登!” 老者看向声音方向,却见一个圆滚滚的白色团子朝自己飞过来! 他立刻举剑要杀,侧里萧清影却跟商量好了似的连发数箭,都打在他穴位气脉上,竟让他的动作迟了一下! 也正是这一下,那团子伸出一只脚,用力地踹在他的脸上! 老者退了几步,不是因为疼,不是因为伤,是因为他被一只灵宠给踹了!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薄病酒招呼萧清影,“萧清影快走啊!” 萧清影才张开嘴,却见烈焰符已经耗尽,恶鬼全朝她扑来! 她眉头紧拧,御起灵力,用尽余力一搏! 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张开双臂—— “薄病酒!” 小毛一脚踹开老登,回头看去,却见恶鬼凶狠,而薄病酒不顾一切地拦在了萧清影面前! 它喊叫出声,他是不是疯了啊给仇人挡刀!? 乌云般的恶鬼笼罩住了薄病酒和萧清影! 三秒后,惊呼出声的却是老者:“这怎么可能?!” 薄病酒英雄救美,心想这不得扭转好大一波好感度,全然忘了他跟萧清影生死相连。 但他竟然没有任何感觉,不痛也不痒!薄病酒诧异地睁开眼,眨巴眨巴眼睛,眼前什么也没有,“啊?” 薄病酒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刚刚是从这儿穿过去的,怎么不见了? 这时外面传来离离的喊声,“清影姐!薄大哥!” 老者自知困阵以破,这里的动静很快会引来修士,当机立断,不做纠缠,御剑逃脱。 薄病酒见状就要追,身后一只手按住他肩膀,“穷寇莫追。” 薄病酒反问:“为什么?” 话音方落,他感觉到有一股血腥味从喉咙溢出。 萧清影再也抑制不住伤势,呕出一口血,喷在薄病酒衣上。 不出所料,薄病酒又眼睛一翻晕过去了。 萧清影审视脚下的薄病酒。 小毛扑到薄病酒身上,浑身炸毛,对萧清影龇牙咧嘴。 它感觉到了杀意! 杀意浓厚到连它都对薄病酒有敌意了。 轰! 大门被炸开,几名散修冲进来,为首的洛瑶一眼看到萧清影,惊讶道:“萧前辈,你们还好吗?” 离离从门外探出头,见萧清影无恙,立刻跑进来,“清影姐,薄大哥怎么倒在地上,他受伤了?” 萧清影抬袖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流,“他无碍,离离,你身上可还有疗伤的丹药?” 离离忙不迭把储物袋贡献出来,“当然有了,我这次临出门之前跟师尊和白师叔要了好 多丹药。” 洛瑶等几个散修惊讶地环顾四周。 洛瑶:“前辈,发生什么事了,这骊山衙门怎么毁成这样了,其他前辈呢?” 离离:“洛道友,我师姐受了伤,等她调息疗伤之后再问吧。” 洛瑶点点头,“那好,我先去碌王府,将此事告知碌王爷。” 正这时,却听外面武洋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离离跑出去,就见有两帮修士站在屋外,一拨人穿黑衣,一拨人穿青衣。 黑衣头领对青衣头领道:“廖道友,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青衣头领道:“这里是蜃影城,出了事自然要我们碌王府的人来管。关你无禄阁什么事?” 黑衣头领不满道:“廖道友,你这么说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怎么和我们无禄阁无关呢?进无禄阁的,都是有志之士,愿意不要半点报酬,就为拱卫蜃影城。你这么说,很伤大家的心啊。” 青衣头领冷冷道:“是么?可我怎么听说,无禄阁背后是坐在都城至高位的人?王爷被赶到蜃影城来,没有半分雍朝的属地,也没有半点兵权,甚至连给碌王府的人也是资质偏下的散修。都这样了,有人还不放心,还要让一群狗天天呆在这里碍眼,见人就吠。” 黑衣头领脸色铁青,“廖青云,你好大的胆子,敢这么说太子殿下?!” 廖青云摊开双手,一脸无辜,身后同僚偷笑,“我可没说是太子殿下,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讲的。” 黑衣头领骂道:“你以为不指名道姓,就不是忤逆犯上吗?” 廖青云听后,背着手,优哉游哉地走到黑衣头领面前,笑道:“邹道友,你方才才说你们无禄阁,是有志之士,不为报酬。奇怪,你这么说话,好像你是太子的人一样,明天,不用明天,今天就能把我的话送到东宫,一字不差地让太子殿下知道。” 黑衣头领身后的修士怒骂道:“廖青云,你不要信口雌黄,败坏无禄阁的名声!明哥,我帮你杀了他!” 邹明抬手拦住同僚,冷静下来,“廖道友,这次我们无冤无仇,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如先放下恩怨,问个清楚再说?” 洛瑶领着其他散修走出来,“廖道友!” 廖青云见是她,诧异道:“洛道友,你怎么在这儿?” 洛瑶看向离离,“说来话长,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让这几位骊山的前辈来解释吧。” 离离转动眼睛,往后退了一步,悄悄拉了拉武洋的衣角,“我们只是炼气期,这次是跟着筑基期师姐出来的,她受了伤,正在调息疗伤,大家不妨等一等?” 闻言,三队人马彼此打量起来,洛瑶带领着散修自然而然站到廖青云身旁,对邹明道:“此事与无禄阁无关,几位道友可以回去了。” 邹明嘲弄道,“你们受骊山所聘的散修不是向来都中立么?莫非今日要跟我们无禄阁翻脸?” 洛瑶摊手,“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可不是我的意思。” 邹明怒道:“你——” 廖青云笑着看了她一眼,对邹明彬彬有礼地作了一揖,“多谢民间义士,有这份心自然好。不过,碌王是先皇亲拟诏书而封,授与骊山衙门交涉之权,久居蜃影城。你们赶来也不容易,阿霖。” 徐霖站了出来。 廖青云道:“给他们每人一颗灵石吧。” 徐霖:“下品还是中品?” 廖青云看了邹明一眼,“邹道友深明大义,肯定不会在意是下品还是中品。” 徐霖便明白了,从储物袋里取出放灵石的钱袋,走上前,摊开手掌,“各位请,一人一颗哦。” 下品灵石在他掌心像一块块彩色石头。 邹明脸色臭到不能再臭,正要发作,洛瑶朗声道,“这三位前辈此次前来是为了寻碌王,话已说得如此明白,再不识趣,得罪了骊山的人,也不知会怎么处置你们这’自发而来的民间义士‘。” 邹明紧抿嘴唇,用眼睛狠狠剜了洛瑶一眼,便招呼兄弟扬长而去。 徐霖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将掌心灵石掂了掂,重新装回钱袋,妥帖收好,“不要就不要,我还帮王爷省钱了呢。” 萧清影扶着薄病酒走出来,武洋赶忙上前接过薄病酒,“萧姐姐,薄大哥他受伤了?” 萧清影:“他晕血,昏过去了,一会儿就能醒。” 离离呲牙,“原来薄大哥晕血啊,修士怎么能晕血呢?那他从前打妖兽的时候不得杀一个就晕一次?” 薄病酒刚醒,就听见身边有人在蛐蛐他,脱口而出,“我这是为了救娘子才晕的,是我对娘子一颗真心的具体体现!” 说完睁开眼,正对上武洋茫然的大眼睛。 武洋讷讷,“薄大哥,你还好吗?” 感觉到周围的视线都在自己身上,勇如薄病酒也有些尴尬,赶紧从武洋肩上起来,“我没事,我很好。” 一团毛狐狸窜到他后背上,骂道:“你担心死我了!” “会说人话的妖兽?也不知有多少年修为了。”洛瑶眼睛紧紧抓着小毛。 薄病酒赶紧把小毛抱住,“这是我娘子的灵宠。” 萧清影看了小毛一眼,后者不情不愿地显露出眉心的一个篆体“萧”字。 洛瑶忙不迭笑了笑,“道友别紧张,我并无意争抢,方才见这灵宠如此担心你,想来必是关系甚笃。萧前辈,你伤势可好转了?” 见萧清影点头,她羡慕道,“骊山的丹药就是不一样,既然如此,不妨我们一起去碌王府,当面与王爷解释今日之事?” 萧清影想了想,“也好。” 洛瑶让两个散修留在衙门,余下的同她跟廖青云去碌王府。 “廖道友,我的灵剑坏了。”洛瑶拿出断了一截的灵剑。 廖青云接过,“可是无禄阁弄坏的?” 洛瑶不说话。 廖青云:“待会儿去王府,我拿一柄新造的给你。这一路上便与我同行吧。” …… 行得一段路,洛瑶指着前方一座不大的民宅道,“几位前辈,那便是碌王府了。” 落地后,离离忍不住小声道,“这就是碌王府?看着跟咱们影都稍有些地位的普通老百姓住的地方差不多啊。” 武洋:“我倒觉得,这更显得他清廉爱民。” 离离抬手敲他脑袋,“谁说住的地方小就清廉爱民了?万一里面的装潢很豪华呢?不过这蜃影城本来也就小,才不到影都的三分之一,也没办法建什么琼楼豪庭,瞧那骊山衙门也就才三层楼,小得可怜。” 一行人落在二楼开阔的平台上,廖青云让同僚回去修炼,顺道拿一柄灵剑来,自己则在前引路,“几位请。” 屋内装潢也颇为一般,既无名贵字画,也无金银珠宝。那摆在主位的桌上,竟放着一个装有鲜花的陶罐。 离离满脸惊讶,看向武洋,用眼神说“真想不到这里面也如此寒酸”。 武洋道:“要是长公主也能像王爷就好了。” “长公主?你说的是大宣长公主?”洛瑶看向武洋,“武前辈,你是从骊山来的吧?你不会是大宣人吧?” 离离一把拉住武洋,抢过他的话,“当然不是,我们是骊山修士,平日里常到影都去的,影都那儿几乎都是大宣人,怎么会不知道大宣长公主穷奢极恶呢?” 洛瑶笑道:“姬琴荒淫,这是自然,可我听说大宣百姓还挺喜欢她的,把她当成大宣的门面。” 说话间,廖青云已去请碌王了,萧清影落座,薄病酒也抱着小毛坐在旁边。 薄病酒还在检查小毛的身体,担心那老登给它整出点隐疾,却听旁边萧清影语调无波无澜,“为何不逃?” 薄病酒想了一下才明白她在说什么,“这不有同心结在,我逃了也会死,当然不逃。” “就算有同心结,你我是生死大敌,不共戴天,宁可用自己的性命做抵也要不死不休。”萧清影一字一字道,“这番恨意,会让人忘却同心结,因为生不重要,死才重要。” 薄病酒摸着下巴,忽然低头看小毛,“小毛,你认为呢?” 小毛还在生闷气,哼了声,“我赞同,我便是这样,恨不得把她杀唔!” 杀字才出口,薄病酒就捏住它的嘴筒子。 小毛咬了舌头,气呼呼的,“看在你受伤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说完盘作一团休息去了。 薄病酒看向萧清影,嘴边带着淡淡微笑,“所以你总想干掉我,却干不掉我?” 萧清影:“……” 系统:“好感度-85。宿主,你不是在攻略她吗?” 一听到这破系统的声音,薄病酒就气打不一处来,心中怒骂:“你可算出来了!关键时候用不上你,不需要你的时候就来拆台了哈?!” 系统:“宿主应该知道为什么。” 薄病酒当然知道,“只要我有生路,只要我没生命危险,你就不会回应,对吧?” 系统:“聪明的宿主,有利于完成任务。但你的这张嘴,还是要控制一下,你是在攻略她,而不是挑衅她。” 萧清影的声音把薄病酒拉回现实,“不错,尤其是今日,我可算见识到了,魑魅魍魉只会找上你,你是它们永远的主人。因此,要想彻彻底底消灭魑魅魍魉,消灭魔族,就必须放之任之,再杀之灭之。” 薄病酒一愣。 好家伙,怪不得好感度没涨,英雄救美压根没用。 那堆可怕的恶鬼原来是魑魅魍魉,撞到他的时候全被他吸收了。 而就算他“舍身”救了萧清影,在她看来更像是“张开双臂欢迎业主回家”,好感度不掉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好清醒的女人。薄病酒叹了口气,“那、我用太虚图去打那老登,又怎么说?” 施舍点好感度吧? 萧清影怔了下才明白过来,“老登?你伤他不也是为了自救?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薄病酒:“……” 薄病酒手掌抵着额头,胳膊抵着桌,摇了摇脑袋。 萧清影:“你为何不问,那魑魅魍魉从何而来?” 薄病酒压根不关心这个,“我不想知道。” 萧清影挑眉,“追本溯源,才能找到他们,这不就是你的目的么?” 忽悠小毛的话她倒信了,薄病酒舌尖挑了挑口腔,“我更想知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用太虚图?” 萧清影皱眉,“有谁会喜欢敌人的剑?” 薄病酒神情一肃,“我不是这个意思,太虚图……给你留下不好的记忆吧,所以你才会看到我用它开路之后想杀了我?当初和魔族对抗很不容易吧,魔尊是战力最强的,应该杀了你们不少骊山修士。你看到我用太虚图,就会想起那些血和火的过往?” 第28章 萧清影搭在桌上的手一下子攥紧了。 她眨了一下眼睛,“魔尊,你想说什么?” “嘘。”薄病酒指了指还在那边说话的几人,“我本来想着你不喜欢,那我就尽量不用太虚图,今天实在是危机,为了引开老登的注意才那么做,我知你不信,但我确实没害你。谁还没点不想提起的过去,放不下也很正常。” 萧清影:“……” 薄病酒见她低垂着头,便轻声道:“你不信也没关系,反正你不喜欢的事我会少做的。” 萧清影抬眸,目光跟刀子似的射向他。 薄病酒忙不迭摆手,“不信就不信嘛。”凶他干什么。 “贵客前来,有失远迎。” 未见人先闻声。清清泠泠,如水流碎玉。一张净似白纸的脸,添上几笔风月,落入几滴年岁,酿成舒展开的长卷。两鬓华发早生,不损贵,徒增闲。麻衣清癯,神仙瘦骨。 离离和武洋看直了眼,直到身旁洛瑶朗声高悬,“见过碌王。” 牧潮生眉眼一转,“原来是洛姑娘,这二位也是骊山来的贵客吧,快请见座。” 离离小脸一红,拉着武洋坐下,小声道:“碌王原来长得这么好看,就是看着有些年纪了。” 武洋:“他给我的感觉和师尊很像。” 离离眨眼,“我倒不觉得,师尊更威严。” 婢女端茶上来,牧潮生面含歉意,“对不住,府里只有这种品质的茶叶。我知道修士平日里喝的都是带有灵气的灵茶,本来蜃影城每年会从影都进一些。但今年……有些拮据,不得不算了。” 萧清影浅饮一口,“阁下言重,修士不逞口腹之欲,此茶很好。” 武洋也急忙喝了一大口,“这茶很好喝!” 离离用脚尖轻轻踢了他一下,“王爷,我们平时不喝什么灵茶的,您不必在意。” 牧潮生微微一笑,“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对了,我方才听青云说,你们在衙门受了伤?” 离离忙不迭摆手,“不是,是清影姐受伤了。” 牧潮生便看向萧清影,关切道,“小友现下如何了?府中还有一些丹药。” 萧清影摆头,“不必,我已服下丹药,调息打坐,眼下已无大碍,多谢阁下。” 牧潮生:“那就好。” 萧清影:“阁下可否告诉我们,为何向骊山发函求助,城中衙门又为何空无一人?” 牧潮生端起茶盏,出神地拨着碗盖,“其实,我今日方知衙门空了。” 离离惊讶道,“怎么可能?骊山那边可是说蜃影城从未有险情上报,一切正常。况且王爷居住在蜃影城中,是雍朝与骊山沟通的话事人。若有风吹草动,应当是第一个知道的啊。” 牧潮生面露羞愧,“惭愧,这件事是我失察,我的过错。骊山要问责,也是应当的。” 萧清影思索,“王爷,我们今天在码头看到了录事官,他们是骊山雇佣的雍朝散修。若衙门出了事,又是谁给他们传话、发俸?” 牧潮生叹道,“后生可畏,一下子就看出关键所在。没错,这城中还有近四十个散修,平日里供衙门役使。他们的俸禄确实也是骊山发放的,但是,是经我的手。” 萧清影恍然道:“骊山并不直接和他们沟通,而是由王爷出面?” 牧潮生颔首,“没错,骊山日理万机,又并非雍朝本土人士,诸多不便。故而只要是与雍人沟通,大多交付于我。我向来完成得很好,本以为一帆风顺,没想到竟是小事着目,大事出错。” 洛瑶附和道:“确实如此,每个月我都是来碌王府,帮其他道友领得月俸再交给他们的。不过我们并不知道此时全由王爷负责。” 萧清影又问:“那阁下传讯骊山,’蜃影城生变‘,又是意指何事?” 牧潮生莫名,“我没有向骊山传过消息。” 萧清影:“蜃影城衙门本该每个月都向骊山传讯一次,以证无事。但他们三个月未有上报,加之阁下传讯,我们这才前来查看。” “三个月?”洛瑶质疑道,“你说衙门应该一个月传讯一次,那既然一次没有,你们就应该来了,为何不来?” 萧清影起身行礼,“确实是骊山的过失,我们认错。此番前来,便是为了弥补错漏。” 牧潮生示意洛瑶稍安勿躁,“自蜃影城建起以来,骊山恪守其责,行无差错。城中太平,百姓安乐。人非圣贤岂能无过,不可因为一点小过失便紧追不舍。” 萧清影:“阁下如此深明大义,实乃蜃影城百姓之福。” 这时离离反问道:“我们在衙门里一个人都没看到,你们这三个月有见到骊山修士吗?” 众人一愣,洛瑶支支吾吾,“这、确实没见到,但俸禄按时发放,我们……” 离离哼了一声,“见不到骊山修士,显然是出了问题,你们只要有灵石到手,便什么都不管了?我看啊,大家都有过失,谈不上 谁对谁错。” 气氛有些尴尬,离离说完便无人再开口。 牧潮生清了清嗓子,打破僵局,“不过既然衙门里空无一人,你为何受伤?” 萧清影道:“我在衙门里遇到了一群炼气修士,还有一个金丹期剑修。” 众人惊讶道:“金丹期?!” 薄病酒抵着小毛的脑袋,金丹期很了不起吗?不就是个老登。 廖青云解释道:“萧道友有所不知,蜃影城中修士大多是炼气和筑基,金丹期寥寥无几,而且一旦入城,其行踪轨迹都会被严密监视,倘若你说的此人并不在册,那他便是偷入城的。” 萧清影点头,“今日我们的灵船在码头遇到灵符爆炸,我怀疑始作俑者与衙门攻击我们的人是一伙的。” 廖青云与牧潮生交换眼神,廖青云猜测道:“会不会跟无禄阁……” 洛瑶咬牙切齿道,“除了无禄阁,还有谁能做出这种事?” 牧潮生沉思片刻,“既如此,几位先在府中住下,我碌王府与城中散修必定协助几位侦查此事,可好?” 萧清影:“也只能如此了,多谢阁下。” 牧潮生笑道:“分内之事,何须言谢。” …… 廖青云引着萧清影几人往住处走去。 问及饭食,他说这王府中的修士皆食辟谷丹,凡人则食没有灵气的肉菜。省下来的食粮则送给城中有需要的百姓。 离离感慨道,“王爷可真是个好人,他要是当一国之君,肯定能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可惜……”廖青云神色一转,指着前面的拱门,“这扇门后就是几位的住处了,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婢女,我常在前院领兵练剑,若有事也可来寻。” 拱门后是一处四合小院,屋子不大,陈设简单。屋外种着两小片花草,点缀无聊。 几人先在正堂中议事,离离迫不及待地跟萧清影分享她的小发现,“清影姐,我看那个洛瑶一定喜欢廖青云。” 萧清影:“何出此言?” 离离手指支着下巴,“廖青云一出现,她就跟他那么热络,后面在王府看到廖青云,她眼睛可亮了,都顾不上跟我和武洋说话,直奔他走去呢。” 说完小脸又臭了起来,“不过她不分青红皂白质疑骊山实在太可恶了,他们难道就做得很好吗?哼,肯定是爱屋及乌。” 萧清影笑着摇了摇头,“还有别的发现吗?” 离离支着脑袋思考,还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武洋,“你倒是说说你的发现。” 武洋双手环胸,思索片刻,“碌王是个好人。” 离离翻白眼,“这大家都看得出来!说一些我们都没发现的,比如衙门里。” 武洋无奈道,“你我都没在衙门久待,能发现什么?不对,萧姐姐,我们进去的时候,怎么不见桌椅板凳?还有你说有一群修士攻击了你,他们都死了吗?” 萧清影颔首,隐去魑魅魍魉,只说了她进屋后被一群修士围攻,打败他们之后又被黑衣剑修追杀。 离离羡慕道,“那你跟薄大哥配合得很好啊!才能解开困阵。要是我也有一个跟我默契度这么高的道侣就好了。” 武洋谨慎地往她身旁凑了凑。 离离踹他,“我的意中人一定是一个盖世大英雄!你还差得远呢。” 武洋看向萧清影,“萧姐姐,听你这么说,我们似乎是被引进来的。” 萧清影神色微肃,“没错,从灵船爆炸到进入衙门,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恐怕所谓求援也是他们用来请君入瓮的假消息。” 离离右手攥拳用力锤在左手掌心,“没错,碌王说他压根没有向骊山传讯。可幕后之人想做什么呢?把我们引入衙门,杀了我们?” 萧清影语气低沉:“恐怕确实如此。” 正这时,三人听见“咕噜”一声。 薄病酒见他们双双看向自己,连忙举起小毛挡住脸,“是它的肚子。” 小毛睡得口水横流,这才慢慢睁开眼皮,露出瞬膜包住的绿色眼珠子,“哈?” …… 灵船被炸了个稀烂,原有的食材全毁了,武洋主意由他出去购买食材,被离离否决,“不行,你想啊,这府里如此拮据,咱们出去买东西,不管买了什么,传到王爷耳朵里都不好。” 武洋:“我看碌王不是那种小气之人。” 离离捏自己的脸蛋,“咱们出门在外就代表骊山,这是骊山的脸面!清影姐,我看这几日我们就吃辟谷丹吧。” 萧清影并不讲究,“好。” 薄病酒也未有异议。离离取出一瓶辟谷丹,几人分食了,表情都有些微妙。 她跟武洋刚进师门就被派出来,哪里闭关过,自是不知辟谷丹的滋味。 萧清影讶异于这丹的品质,“这一颗辟谷丹可以让金丹期修士十年不用吃东西。” 离离一愣,“这么厉害啊!不愧是白师兄炼的丹。那我们炼气、筑基吃了,岂不是不止十年。” 却见薄病酒在抠嗓子,武洋关心道:“薄大哥,你嗓子不舒服吗?” 薄病酒横竖什么也抠不出,“我真的吃了辟谷丹吗?不会掉到地上去了吧?” 离离很有共鸣,连连点头,“是吧,感觉放到嘴巴里就融化了,跟没吃一样。” 等等。薄病酒陷入沉思。 一颗顶十年,十年都管饱? 武洋低声道:“要是五坊每个人都能吃一颗辟谷丹,那岂不是这辈子也不会饿了?” 离离屈指敲他脑袋,“笨蛋,辟谷丹里面蕴含的是天地灵气,凡人没有灵根,如何消化得了?这么多灵气入体,不爆体而亡已是幸运。” 武洋:“那我能否炼制出凡人也能吃的辟谷丹?” 离离笑话他,“你试试呀,只要能往上修炼,就能活很久,百年、千年,飞升后甚至有万年,甚至永远不死!不过有哪个修士愿意留在这人间呢?你要是想留,那你一个人吧,我可要飞升上界、踏破虚空!” 薄病酒轻轻咳了咳,“那……吃了辟谷丹,就不需要吃饭了?” 离离摇头晃脑,“那是自然,不过呢灵兽肉更好吃,辟谷丹没滋没味儿的,要不是外出历练、长期闭关,谁喜欢吃啊。我爹娘平时闭关都会准备好灵兽肉,宁可多攒点。不过市面上的辟谷丹多是炼气、筑基用的,也就管个三五年吧。还得是白师兄炼的,骊山独家丹药,外人想要都得不到!” 武洋笑道:“这样也好,接下来薄大哥不用做饭了,省得辛苦。” 补药啊,做饭是他刷好感度的方式之一啊。 系统:“宿主,友情提醒,你的厨艺只为你增加了10点好感度。” 系统:“而且都跌回去了。” 薄病酒:“不需要你说话的时候你可以不说话。” 这时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虚弱地举了起来。 他们不用吃,它要吃啊。 第29章 暮色已至。 薄病酒盘膝坐在床上,背后星空忽暗忽明。黑色幕布相比上次浓厚了些,如绸缎般,隐有流动光泽。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星光飞逝,逝于平静。 薄病酒用力抻了下腰,看向埋头干饭的小毛,“好吃吗?” 小毛抬起头,露出沾了几粒米饭的鼻头,“一般般吧,没有灵气,吃起来不得劲。” 薄病酒摩挲着下巴,“既然是王府打工人吃的,肯定普通一点,回影都再给你加餐。” 小毛埋怨道:“为什么不能让我自己出去找食材啊?外面肯定有妖兽。” 薄病酒:“人生地不熟的,你都还没恢复实力,万一遇到地头蛇,打不过又跑不掉怎么办,到时候你给别人加餐。” 小毛叹气,吭哧吭哧把剩下的吃完了,向后一仰倒在床上,露出圆滚滚的肚皮,“舒服~” 说完,碧绿眼睛转向薄病酒,“我可听到你跟她说的话了。” 它翻了个身,却压到肚子,顿时有点想吐,又翻回去了,“你又跟她说些’ 权宜之话‘了。” 薄病酒:“也不完全权宜。” 小毛两只耳朵立了起来,“不完全?你不会真的喜欢她吧?那些什么为了她可以不用《太虚图》的话,是真心的?” 薄病酒露出营业笑容,“当然,我喜欢每一位客人。” “又在说疯话了。”小毛滚到他膝盖边,“她可是我们最大的仇人!你别忘了,她杀了你,还跟那两个修士一起干掉了整个魔族,你现在回不了家都是她害的。” 薄病酒趁机摸了一把小毛柔软的肚子,“你帮我记着呢。” 小毛哼哼唧唧,饭吃多了有点困,“你不知道,她看你的眼神就想要把你杀好几千遍,薄病酒,修士是不可信的……”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变成平稳的鼾声。 薄病酒把被子一角拉过来,盖在小毛的肚皮上。 薄病酒:“系统,好感度。” 系统:“好感度-75。” 怎么涨了五点?薄病酒想了想,难道是他以退为进的暖男策略又生效了? 系统:“宿主,想听听系统的建议么?” 让你建议的时候你跑路,让你闭嘴的时候你叭叭,薄病酒冷哼,“什么建议?” 系统:“宿主,陪伴是无法打动人心的。” 薄病酒诧异:“你这话说的,如果日久生情都没用,那人和人之间就没有真情了。” 系统:“人有一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确实没有真情。” 薄病酒:“你还是个悲观主义的系统。” 系统:“以宿主的人生经历,应该赞同这句话。” 薄病酒淡淡道:“我很尊重我的客人,她们如果不是在现实生活中得不到爱和尊重,是不会到pardon来的。你只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却不知道人也有一句话,’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系统安静了一会儿。 系统:“但萧清影不一样。” 薄病酒:“她也是人,怎么会不一样?好感度的提升就是最好的证明。” 系统:“她只是在你身上看到了爱的人的影子。” 薄病酒眉头一皱。 系统:“你的客人也是,她们并不爱你,她们只是把你当成替身。如果她们爱的人愿意爱她们,她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 半晌,薄病酒扯了扯嘴角,“哦,那你有什么好建议?” 系统:“人的弱点无外乎就那几种,食色性也,你已经试了一种。” 薄病酒:“你让我色诱?” 系统不说话了,仿佛它的目的已经达成。 薄病酒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合着这系统选中他也不是偶然,可不得他这种有经验的招牌牛郎才能干这事儿。 当机立断,薄病酒随手一拍,说干就干! 流着口水的小毛被拍了下,茫然地睁开眼:“……?” …… 屋顶上,萧清影双腿盘膝,吐纳呼吸,将最后一点外放的灵力收入丹田之中,睁眼检查修为。 筑基中期。萧清影抬手拂过晚风,风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灵气,稀薄如雾。 她起身眺望远方,蜃影城高低错落的房屋尽头是白色高墙,墙外便是绿洲与沙漠,生灵所在之处,必灵力充盈。 风盈起衣袍,萧清影默默感受夜风送来的宁静。 绮罗,君恒,你们此刻在上界可好么? 魔尊一日不除,我心难安。 这平安盛世,你亲手所造,我如何舍得。 便是舍去性命,也要除魔卫道,以证昔日你我之约。 “为了骊山。” 萧清影呢喃这句话,良久。 夜深。萧清影回到寝舍,屋内黑漆漆,借着月光,看见桌上有一盏油灯,抬手一点灵力。 光盈满栋。 光照亮一张脸,登时将萧清影钉在原地。 她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你。” 薄病酒衣衫半解,酥。胸乍露,肩围毛领,手攥茶杯,衣服松松垮垮地搭着,头发懒懒散散地披着,唇齿间含着一朵娇嫩欲滴的红花。 萧清影欲言又止。 薄病酒撩了一下垂到眼前的碎发,勾了勾手指,“宝贝,来。” 萧清影眼睛一眯,改口道:“你叫我什么?” 薄病酒打了个激灵,含着的花掉到桌上,“宝、宝贝?” 萧清影:“魔尊,这又是什么把戏?” 薄病酒见她如此冷静,心想不应该,随手扯了扯搭在肩膀上的大白围脖,露出悬在背后睡得四仰八叉的小毛。 萧清影被震住了。 薄病酒觉得这料还不够,来个猛的,把那本就敞开的口子扯得更大些,露出整片胸膛。 萧清影:“……” 薄病酒见她杵在那里不动,上上下下审视了一番自己,旋即道:“这还不够吗?条件有限,将就一下吧。” 想当初,他凭借着一张帅绝人寰的脸,乱糟糟的二次元漫感发型,一身修身马甲西装,随便撩乱一下头发或者扯散一下领带,就可以得到全场老老少少的尖叫,现在条件有限,一没西装二没玫瑰三没酒,小毛都被他拿来当道具了,这女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想到这,薄病酒另一只手按压鼻一侧梁,微微低下头装深沉,“这样行了么?” 萧清影:“……” 薄病酒等了一会儿,怎么还不过来?他看向萧清影,就见她难得露出了除杀意和蔑视外的表情:嫌弃。 这可太嫌弃了,嫌弃到五官都要拧到一起。 薄病酒发现了新大陆,“你这什么表情?” 萧清影只觉得这人疯了,“魔尊,你可是想装疯卖傻?” “我没有。”薄病酒严肃道,“都说了叫我薄病酒!” “我看你确实病得不轻。”萧清影走到内室,取出来一件外衣,丢到薄病酒身上,“穿上再说话。” 薄病酒扯下盖头衣服,郁闷地问系统:“说好的色诱有用呢?” 系统:“请宿主自主探索。” 好好好,好你个系统。 薄病酒:“你不喜欢?” 萧清影话噎在嘴边,用看疯子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薄病酒忽然弯下腰,手指拉住衣袍底端,沿着腿往上拉,露出白花花的肉来,“这样呢娘子?” 萧清影:“你想同归于尽么?” 薄病酒赶紧撒手,“清影,不用这么生气,你就说你不喜欢,我可以用别的方法。” 萧清影绷着脸走到对面坐下,“魔尊,你以为我是邪修,好用炉鼎么?” 薄病酒诧异。 萧清影继续道:“你们魔族最擅刺探人心,放大人心的弱点,将人引入歧途。道心有隙的修士难逃尔手,魑魅魍魉一入身,便疯也似地屠戮同门。前生我与绮罗、君恒从不受你影响,莫非你以为重生之后,我便会随你操纵么?” 薄病酒恍然大悟。 她以为自己搞阴谋诡计来了!用美男计诱骗她道心出问题,然后魑魅魍魉趁虚而入,控制她。 薄病酒忙不迭解释道:“你误会了,我并没这想法。” 萧清影自顾自道:“没错,你现在只收复了一点点魑魅魍魉,像我这等意志坚定的修士,你是无法入侵的。” 薄病酒歪头:“?” 萧清影啪的一声将幻出的弓拍在桌上,“我劝你还是别用魔族的龌龊手段,若想挣扎,便是与我同归于尽,倒还像个枭雄。” 薄病酒看着那弓,放下茶杯。 萧清影眉心微不可见地一皱,攥着弓的手紧了紧。 薄病酒将小毛从肩膀上拿下来,放到一旁,盘好。忍不住手贱捏住它的嘴筒子上下按了按,看着它睡梦里被骚扰而皱鼻子,笑出了声。 然后将衣服穿好,头发重新束好。 身后萧清影唰地站起来。 薄病酒吓了一跳,赶紧跑回桌边,端起另一杯已经凉了的茶,弯腰四十五度,“娘子喝茶。” 萧清影诧异地看着茶面里自己的倒影,“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薄病酒困惑,“我、我没玩把戏啊。我本来想弄点酒,搞点气氛,但是找不到酒,我就弄了些茶,以茶代酒,可以吧。” 萧清影冷笑,“怎么,阴谋诡计未能得逞,便偃旗息鼓 、暂避锋芒?” 这要是去上成语大会,不得赢倒评委。薄病酒坐下,摇头,“我要是说,我就单纯想勾引一下你,你信么?” 萧清影冷冷道:“再让魑魅魍魉占据我的心神?魔尊,真是好打算。” 薄病酒嘴巴抿成一条线。 萧清影拾起他掉在桌上的花,指尖拂过花瓣,“我早知你不会轻易罢休,果然如此。薄病酒,还有什么诡计,尽管使得。我萧清影若是怕,便不会舍命屠魔。” 薄病酒却倏地看着她,眼睛发亮,“你叫我的名字?嗯,只要别喊魔尊就行。” 萧清影愣了愣,皱眉,旋即问了个不着边的问题,“这花你是从哪儿摘的?” 薄病酒指了指门外,“外面花圃里的。” 萧清影:“你知这是什么花么?” 薄病酒摇头,“不知道。”向来都是别人送他花,他很少送花,也只送一种花。 萧清影:“这是虞美人。” 薄病酒:“虞美人?” 萧清影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瓶清心丹,先给自己来了颗,“有毒。” 话音方落,薄病酒噗通一下倒在桌上,直翻白眼,口吐白沫。 …… 银座的夜晚,灯红酒绿,醉生梦死。 薄病酒扶着一个丰腴的富婆走出pardon大门,富婆伸手进自己胸口,掏出一沓钱来,将带着余温的钱塞进薄病酒裤腰里,还顺便掐了一把,“小九,下次来还找你。” 薄病酒面带职业微笑,“嗯呢,姐下次来我还在这儿。” 富婆咧开满是酒气的红色大嘴,捏了捏他的脸蛋,趁机亲了一口,“你还能去哪儿啊小宝贝,小脸真嫩!” 说完踩着高跟鞋,摇摇晃晃地走上门前停着的劳斯莱斯。 薄病酒目送豪车离去,这才抬手擦掉脸上的口红印。 从裤腰里摸出那一沓钱,忍住数一数的冲动,先塞进裤兜。 “你就是pardon的头牌牛郎小九?” 薄病酒还没抬头,“嗯,您是——” 话音方落,一个酒瓶子迎头砸在他脑袋上,把他往里摔。 薄病酒倒在地上,感觉到一股热流从额头滑下,心里骂娘:怎么都喜欢用酒瓶子砸他啊?! 里面的人听见动静全都跑出来了,王鹏过来扶他,“这么多血!你、你别睁眼。” 薄病酒胡乱地用袖子擦脸,“我当然不能睁眼了!谁他妈砸我啊?!” “砸的就是你!”声音带着点娘娘腔,听着离他近了,像是又要上来砸他。 店里其他牛郎赶紧上前拦住这个人,王鹏让人把热毛巾拿过来,废了几条才勉强给擦干净了,绷带胡乱往他头上缠,“停停停,鹏哥你快把我包成木乃伊了。” 王鹏:“你是什么先天被砸体质?” “我是天天被砸体质。”薄病酒嘟囔,接过王鹏递过来的外套,穿上拉上拉链,这才睁开眼去看到底是谁给了他一瓶子。 花枝招展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酒瓶,被几个牛郎架着,唾口大骂:“你敢抢我的客人,看老子不弄死你!” 王鹏恍然:“我就说吧,你才来半年,附近几家店的富婆都被你勾过来了,可不得招人恨。这家伙好像是那边Sorry的,花名叫、叫小倩。” 薄病酒:“长得就sorry,还叫小倩,能有人去才怪了。” 小倩怒火中烧:“你说什么?!我今天非要砸死你!” 王鹏赶紧让人拦着他,再叫人去喊Sorry的店长,然后拉着薄病酒进店里去,“我看你这几天还是先别来上班了,树敌太多,把其他人也连累了怎么办?” 薄病酒为难:“可是鹏哥,我缺钱。” 王鹏想了想,“我也知道你的处境,可是你抢了别人的饭碗,在店里还好,出去外面被人一闷棍,你找谁说理?这样吧,我这里有一个赚钱的机会,就看你敢不敢豁出去。” 薄病酒立刻追问:“什么机会?” 王鹏给了他一张房卡。 薄病酒立刻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当即推开房卡,“这种事我不做。” 王鹏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小九,虽然你才来半年,但我知道你跟我们不一样,你看着就像文化人,不像我们。这样吧,我帮你跟店长说一下,你要真缺钱,那就先预支,我给你担保。” 薄病酒正要感激,手机却响了,拿起来一接通,脸色瞬间白了。 挂断电话,他盯着那张房卡,“鹏哥,如果我去,能有多少钱?” 王鹏皱眉,“她出手很大方,一个晚上这个数。” 他比了个五。 薄病酒:“五万?不够。” 王鹏压低声音:“是五十万。” 薄病酒愣了愣,旋即王鹏又说,“她要能玩的,有点那方面需求的,三晚。” 薄病酒慢慢板起了脸。 脑海中响起手机那头说的话:“您好,请问是薄病酒薄先生吗?我们这里是市第一人民医院,请您在三天内尽快补齐一百七十万手术费……” …… 薄病酒悠悠转醒,看着床幔发了一会儿呆,才从极其清晰的梦境里醒过来,分辨出自己已经穿越了。 “你醒了?” 一条嘴筒子戳到他脸上。 薄病酒拨开小毛,“我记得我好像……” “你乱吃东西中毒了。”小毛痛心疾首,“就算没有饭吃,你也不应该吃草!真要饿得慌,我出去给你找吃的。” 薄病酒:“我不是我没有……” 小毛诧异,“那你为什么中毒?” 薄病酒有点不好意思告诉一条狐狸:自己色诱萧清影失败了。 薄病酒抽拉身上的被子,“我闲得慌。清影呢?” 小毛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他们去码头了,让你乖乖呆在这儿。” 薄病酒立刻从床上弹起来,“走,去找他们!” 小毛:“?”也就这时候一身反骨了。 …… 码头。 萧清影三人与洛瑶、廖青云重新回到这里,廖青云指着地上火符留下的痕迹,“火焰虽扑灭了,但所有灵船都被毁了。” 离离惊讶地啊了一声,“那我们岂不是没法回骊山了?从这里御剑飞行要好多天啊。” 廖青云:“王爷已吩咐下去,命城内制作灵船的工坊抓紧造船。” 萧清影道:“反正我们要留下追查衙门无人一事,不急着用船。廖道友,可查出是谁纵火了么?” 一旁的洛瑶道:“我们连夜查阅名册,与录事官一一对照,发现有一伙货商形迹可疑,再细问,这几人的目的地是无禄阁,拿着是无禄阁申请的行商许可。” 离离:“无禄阁,就是昨天那帮黑衣人所在的地方吧?” 洛瑶点头,“不错,无禄阁修士皆着黑衣,自称白日夜行,低调行事。” 武洋:“大白天穿黑衣,不太低调吧。” 廖青云嘲弄道,“无禄阁中人皆是表里不一,名为’无禄‘,实则欺民霸市,所做恶事不胜枚举。” 离离诧异道:“那王爷不管么?” 洛瑶解释道:“王爷也曾上书,请求陛下整顿,但陛下将此事交给太子,而太子殿下……只是下了一纸诏令,命令无禄阁约束自己,不可强买强卖,分明是变相地庇护无禄阁。” 萧清影看向廖青云,“廖道友,昨日我听你们说,这无禄阁背后之人就是太子?” 廖青云语带忿恨,“蜃影城人人皆知,都城不放心碌王,生怕他揭竿而起,这才借着所谓民间义士的名头,放任无禄阁横行城中,屡次试探碌王的底线。可都城禁制森严,不但有法阵保护皇宫,还有骊山派去的修士驻守宫内,都城有什么不放心的?王爷屡屡退让换来的不是孺慕亲缘而是寒心,竟不知都城要将他逼到什么地步!” 洛瑶忙道:“廖大哥,慎言。” 廖青云摆摆手,“我想这几位来自骊山,一定明白王爷的苦衷,我们应当知无不言,才能帮到王爷。” 萧清影道:“你们知道那行踪可疑的行商现在何处吗?” 廖青云道:“没有查到他们的出城记录,肯定还在城里,这几人登记的住处不明,我看若已得手,肯定躲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离离:“比 如无禄阁?” 廖青云点头,“既然他们跟无禄阁有关,便是躲,也是无禄阁将他们藏了起来。” 萧清影想了想,“那我们去无禄阁看看?” 廖青云却道:“无禄阁在西市,耳目众多、四通八达,整个市集俨然已是他们的窝点。阁中人人都认得我,你们跟我一起一定会被盯上,这样吧,让洛道友带几位乔装打扮一番,先进去探听消息,如何?” 萧清影点头,“也好。” 离离忽然哎呀了一声。 萧清影:“怎么了?” 离离:“清影姐,无禄阁的修士见过我和武洋。” 洛瑶笑道:“这还不简单?这城中也有不少修士戴帷帽。不过这么一来,就要萧前辈出面交涉了。” 萧清影点头,“倒是不难。” 正要动身,离离指着一个匆匆跑来的人,“清影姐,薄大哥来了。” 萧清影见是薄病酒,挑了下眉。 薄病酒抱着小毛,一路奔跑,在众人离开之前赶到码头。 这一路上他身轻如燕,脚不累腰不疼,可算深切体会到修炼的好处。 离离:“薄大哥,你怎么来了,清影姐说你昨晚修炼的时候岔气了,让你好好休息,你可以待在王府不用跟着我们的。” 岔气……薄病酒挠挠头,顺坡下:“我现在已经好了,没事儿,不用担心。” 洛瑶道:“那一起去西市吧。” 一行人往西市去,薄病酒走在萧清影身旁,“就是你到处跟人说我岔气?” 萧清影:“……” 薄病酒理直气壮:“还有虞美人有毒,你怎么不告诉我?” 小毛从他怀里探出头,满脸诧异,昨晚它睡得可香了,怎么感觉错过了好多。 萧清影冰也似的透亮眼眸转向他,“你当如何?” 薄病酒也不打算如何,昨晚是他郎生的滑铁卢,他一定会找机会补回来! …… 西市。 坊门下,遥遥见得彩纱飘飘,闻得脂香远溢,嗅到酒色茶气。 码头的市集是当地人常去的,卖的都是些自制的特产和农作物。身携奇珍异宝的修士往往落脚西市,倒卖货物,勾兑灵石。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看看哟,独一无二的灵宠,走过路过别错过!道友,可见过这样独特的灵宠?这天底下啊,可就这一只!” “象花楼今日买十送一,十注送一注!” “看看这灵器,影都出品,质量保证,下一个仙城可就远了,需要灵器的道友都看看诶!” 都是些影都没有的奇珍,看得人眼花缭乱。离离撩起帷幕,看见了一个用笼子装着形形色色可爱灵宠的小摊,忍不住脚就往那儿飘,被武洋赶紧拉了回来。 正要说他,就听洛瑶道:“那些灵宠可不能买。” 离离困惑,“为何?” 洛瑶解释道:“来蜃影城的修士大多待上十来天就走了,于是有人从沙漠中捉来一些常见的灵宠,着色施咒,骗一些没眼力见的小年轻。这样的灵宠若是买回去,不能结契还算好的,结契后过几日死了,就会反噬主人。” 一个摊位上摆着、叠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笼子,笼中关着一只只奇珍异兽。 摊主随手抓起一个笼子,摇晃着里面炸毛的粉狐狸,对离离招呼道:“道友,快来看看,这是刚抓的粉面狐狸,可漂亮了!” “粉色的狐狸!”离离抓紧武洋的手腕,“太可爱了!” 小毛闻声,从薄病酒怀里探出头来看,与那狐狸远远地对上视线。 武洋低头看自己被她掐出红痕的手腕,“你也听洛道友说了。” 离离睨他,“我又不是聋子,可是、它就是很可爱啊!看看总行吧?” 武洋点头,“你不买就好。” 离离走到摊位前,好奇地打量起笼中的粉狐狸。 粉狐狸一脸警惕地看着她,见离离凑近,便张牙舞爪。 下一刻,一道灵力注入笼中,将它打得萎靡在地,摊主对离离道:“畜生顽劣,道友别在意,买回去结了契自能好好管教,看道友如此年轻貌美,我给你打个折,只收三块中品灵石,如何?” 离离举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三块中品灵石,太贵了。” 武洋用力地咳了咳,离离回头看他,“我不买,我还价不行么?清影姐,你看他!” 萧清影双手抱臂,唇边含着淡淡笑意,眼里满是温柔。 薄病酒第一次见她露出这般神情,心底琢磨,要怎么才能让她用这种眼神看我呢? 系统:“色诱。” 薄病酒在心里恶狠狠地翻白眼,“又是你!还色诱,失败了你懂不懂?” 系统:“好感度-75,宿主,确实有效果。” 薄病酒愣了一下,“昨晚那样鸡同鸭讲,她恨不得当场弄死我,怎么好感度反而涨了?而且,你不是让我自行探索么?这不就是没用的意思?” 系统:“好感度计算有延迟。” 薄病酒:“……”行行行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他又不傻,显然他还做了什么才提升了好感度。 可薄病酒眼下想不出到底是什么触动了萧清影,如果“色诱”是一个触发因素的话…… 蓦地,薄病酒意识到怀里空了,扭头四处看脚下,“奇怪,小毛哪儿去了?” 摊主见离离跟武洋拌嘴不停,忙将手里笼子放下,“二位别吵啊,我看二位是从大梁来的吧?大梁跟大雍是同仇敌忾的好兄弟,这样吧,给你们打个半折,一块中品灵石,五十块下品灵石,如何?” 离离吵个不休,闻言还抽出闲空来扭头说了句“太贵,再便宜点”,然后接着跟武洋掰扯。 摊主:“……” 离离悄悄给武洋使眼色,“你还说呢,临行前师尊是不是悄悄给你塞灵石了?你别狡辩,我可亲眼看到了!现在让你给师妹买一只灵宠你都不肯,同门情谊在哪里?公道在哪里?” 武洋一怔,“你、你真的看到了?” 离离只是想砍价,就算洛瑶那么说,可她喜欢这粉狐狸,看对眼了,就必须得到,大不了不结契,玩上一段时日再放归野外,算得上功德一件。 她也随之怔了怔,“师尊真的悄悄给你塞灵石了?” 武洋嘴唇抿成一条线。 他摇头,“没有,师尊并没有给我东西,他只是跟我说了一番话。” 离离一步踏上前,仰起头看着他,不顾帽檐撞到一起,“什么话?” 武洋听出她话里浓浓的怒意,些许不解。 正这时,旁边摊主忽然大叫起来,旋即摊位上所有的笼子都被打开了! 哗——所有妖兽都从笼子里跑了出来,浪潮般涌向离离,离离不禁尖叫起来。 “离离!”武洋将她拽进怀里,转身用后背对着妖兽。 被禁锢已久的妖兽得到自由,全都红了眼,一部分逃跑,一部分转去其他关押妖兽的摊位拯救同类,有的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附近的人。 “快,抓住它们!” “啊!!我的灵芝草,畜生!快还给我!” 萧清影急忙御起灵力,与洛瑶一起将横冲直撞的妖兽拦住。 薄病酒在一堆妖兽里找小毛,蓦地看到一个白团子冲他滚过来,急忙抓住它的后颈肉提起来,“小毛!你跑哪儿去了?” 小毛挥爪,“我去做一件很正义的事!” 正义?薄病酒看着这一片混乱的市集,默默把小毛塞回自己的衣服里,小毛还要探出脑袋,他按了回去,“不许说话。” “嗷呜——” 一声嘹亮的喊声响彻天际,便见一只浑身漆黑的妖兽坐在屋顶上,蓬松的尾巴轻晃着,脱困的粉狐狸坐在它身旁,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薄病酒。 喊声过后,攻击修士的妖兽忽然停下,转身逃走,不一会儿都逃光了,只留下一片狼藉。 摊主看着满地笼子,再看看手中只抓回的两只弱小妖兽,气得破口大骂:“是谁?!是谁干的好事,给老子滚出来!” 离离 小心翼翼地从武洋怀里探出头,“武洋,妖兽多跑光了。” 武洋闷哼,“嗯。” 离离这才发现他背上染红了,“你受伤了!” 她赶紧从储物袋里掏出丹药,给武洋喂了几颗,“还痛吗?” 武洋摇头,“不痛了。” 离离呢喃:“你真是个笨蛋。” 洛瑶将一只没来得及逃跑的妖兽抓住,交给摊主,走向离离,“二位前辈,你们还好吗?” 武洋背上的伤已愈合,“我没事。” 离离:“洛道友,我们三人修为相当,都是炼气期,你就不要喊前辈了,听着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洛瑶笑着点点头,“也好。萧前辈,你二位可还好?没有受伤吧?” 萧清影摇摇头,“妖兽全都跑了,如此大的骚乱,会由谁来管?” 洛瑶张嘴正要说话,就被前方传来的一片嘈杂打断了,“都让开!别挡着路!” 修士纷纷让出一条路来,一个黑衣修士领着十数个修士,大摇大摆地朝几人走来。 领头的黑衣修士看见洛瑶,邪笑起来:“这不是洛道友吗?你不跟着碌王府的廖青云,跑这儿来干什么?难不成是想通了,从我们无禄阁随便挑一个,都比他廖青云好?” 洛瑶冷下脸来,“凭你也配妄议。” 黑衣修士不屑,看向萧清影几人,“你带着四个大梁散修来西市干什么?” 洛瑶冷眼相待,“听你口气,这西市是你们无禄阁的?可别忘了,这里是蜃影城,是骊山与大雍共筑的仙城。” 黑衣修士呵呵一笑,“那就让骊山衙门的人来啊。哦,我忘了,他们向来不管这些。你又能有什么办法?” 洛瑶紧紧攥住手中的灵剑,手指已滑到剑柄上,再听到一句无礼之言就会出鞘。 这时一个修士跑到黑衣修士身旁,低声耳语。 黑衣修士不怀好意地看了洛瑶一眼,“洛道友,邹师兄让我们别为难你,说你来蜃影城五年,到西市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你肯赏光是我们无禄阁的荣幸。” 洛瑶:“要不是我这几位朋友想来西市看看,我不会踏进来一步。” 黑衣修士:“邹师兄还让我们好好招待你与你的朋友,愿请几位到无禄阁小叙,不知洛道友赏光与否?” 洛瑶看向萧清影,后者点点头,洛瑶便道:“好。” 第30章 无禄阁高七层,在西市一众三四层楼之间尤为扎眼。外表平平无奇,内里别有乾坤。 大门打开,左右俱是长廊,绵延画圆,笼罩天井。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万三侧过身,手指向前,“几位,请吧。” 几人走上楼梯,来到四层的雅间,万三嘱咐人下去备些酒菜。 洛瑶见他还不走,“我这几位朋友喜静,万道友可以走了。” 万三耍赖,“洛道友,既然是招待,那肯定要陪几位喝上两杯薄酒。” 这时手下走过来耳语一番,万三暗骂一声,不情不愿地阖上门,“今天刚好有事,洛道友,改天再叙。” 洛瑶冷冷地哼了一声。 “可算能透透气了。”离离摘下帷帽,打量这雅间的同时走到窗边用力推开窗,“无禄阁原来是酒楼吗?” 洛瑶愤愤道,“无禄阁打着所谓’招纳天下有志之士,拱卫蜃影城‘的旗号,吸纳外来不知情的修士,表面上招待行商,实则从中牟利,要挟行商以极低的价格将货物贩售给他们,再以高价卖出。这无禄阁常用来招待这些人,自然建得与酒楼无二。听廖道友说,这里远不止七层,真正见不得人的是另外三层。” 离离诧异,“难道上面还有我们看不到的三层?” 萧清影猜测道:“莫非洛道友的意思是这里还有地下三层?” 洛瑶抿了抿唇,“其实二位说的都有可能,究竟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下,我也不知道,廖道友也不知道。我们散修既为骊山所聘,向来是听从骊山的,骊山不管无禄阁,我们也不会节外生枝。” 武洋不平道:“若真如你们所说,无禄阁欺压百姓,这种事骊山就应该管。” “你的伤真的好了?”离离撇唇,看向洛瑶,“无禄阁背后是大雍太子,这是你们大雍的家事,骊山又能怎么管?再说了,骊山只是让散修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又不是买了你们所有时间,真对无禄阁有意见,散修大可联合王府把它一锅端了。这种事,骊山也是不管的。所以说到底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洛瑶脸色微变,半晌没说话。 离离不以为然,她现在是骊山弟子,自然要把将责任推卸给骊山的人一一回怼。 萧清影开口道:“若无禄阁已危害到城中百姓,横行霸道,你们便应上报骊山,纵是城里衙门不管,骊山也会派出人来,断不会坐视不理。” 洛瑶展露笑颜,“萧前辈这话说得好,确实,是我们考虑太多了。若是这次能顺利帮到你们,之后我一定告诉碌王,势必借骊山之力一举铲除无禄阁。” 说完,给了离离一个挑衅的眼神。 离离气得跺脚,清影姐怎么拆她的台呢!还有武洋这个笨蛋。她看向武洋,“你也赞同她说的话?” 武洋一本正经,“萧姐姐说得对。” “谁问你清影姐了?你,你气死我了。”离离干脆看风景透气,不理他了。犹不解气,问全场唯一没发表过意见的薄病酒,“薄大哥,你觉得呢?” 薄病酒摩挲着下巴,“我觉得吧……” 离离期待地看着他。 薄病酒:“都挺有道理的。” 离离一愣,这才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她气呼呼地看向小毛:“小毛,就剩你了!” 小毛心不在焉,压根没听他们在说什么,“啊?” 这都什么队友啊!离离捂住小脸,干脆谁也不理了。 正这时房门打开,婢女端着酒菜进屋,不多时便摆满了一桌佳肴。 上齐之后还介绍了一番,“几位贵客,阁主特意吩咐送上本阁最珍贵最罕见的菜色。诸位请看,这一桌所用的灵狐肉来自大漠绿洲,是十分难得的妖兽……” 话音未落,忽然一团白绒扑向她,吓得她连声尖叫着后退,被门槛绊倒摔在走廊上。 吓跑了婢女,小毛还不解气,用尾巴把一桌子菜都给掀了。 它扭头看向几人,露出森森尖牙,“都不许吃!” 几人面面相觑。 离离头一次见小毛这么凶狠,这些天它可是任自己揉来揉去都不生气。 “哈哈哈!”洛瑶忽然笑出声,羡慕道,“萧前辈,你这灵宠太有意思了。” 萧清影提起小毛的后颈,丢给薄病酒,“这无禄阁还有阁主?” 洛瑶敛了笑声,将门阖上,“不错,但传言这无禄阁的阁主并非邹明,而是另有其人。可我们谁也没见过他。” 萧清影思索,“若直接跟邹明要纵火之人,他肯定不会说。洛道友,可有那些人的相貌?” 洛瑶:“相貌可能是假的。” 萧清影:“但修为一定是真的,我那日与他们擦肩而过,可以肯定修为最高的也不过筑基前期。金丹期才能做到幻化面貌,除非他们有变幻容貌的丹药,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薄病酒忽然插话,“要是他们改变了样子,根本不需要躲起来。既然躲起来,就说明会被人认出来。” 萧清影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错。” 洛瑶点点头,从储物袋里取出令牌,指尖轻挥,令牌上便浮现出四个人的样貌来,“这是我从录事官那里取得的,还有他们登记的信息,不过这些信息肯定是假的。” 萧清影:“许可证也做不得假?” 洛瑶:“这是自然,城中只有衙门、碌王府和无禄阁能分发行商许可。” 离离:“这无禄阁也能跟衙 门、王府平起平坐?” 洛瑶:“原本是没资格的,但五年前无禄阁向骊山申请得到了,正因如此,骊山管辖事务的范围也变小了。至于为何能得到,必与太子有关。” 萧清影思索,“既然如此,若是蜃影城的衙门没出事,这些都能查得到?” 洛瑶一愣,“不错。” 离离忽然明白,“清影姐,衙门被搬空根本是故意的!” 萧清影颔首,“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武洋忐忑道,“那原先衙门里的师兄们岂不是凶多吉少?” 正这时敲门声响起,新的婢女端着菜肴进来,将遍地狼藉打扫干净,换成寻常的狼獾兽肉。 还是方才的婢女,看见小毛就打一个哆嗦,强作镇定地解释道:“奴婢失察,不知诸位还有一只狐狸……灵宠。” 小毛故意在她说到狐狸的时候朝她呲牙,婢女快要吓哭,“阁主已命奴重新为诸位布菜,请诸位慢用。” 说完慌张地退出去,差点又摔了一跤,阖上门赶紧离开。 离离尝了一口就吐掉,“跟薄大哥做的比起来差远了。” 武洋:“吃了辟谷丹之后饱腹感好强,我也不吃了。” 反而是厨子凑过去尝了之后大快朵颐起来,“嗯,做得还行,我吃吃吃。小毛,来吃。” 小毛还在气头上。 薄病酒讲道理:“他们已经把你的同类做成菜了,你不吃垮他们像样吗?” 小毛睁大眼,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立刻扑过去开吃。 萧清影:“……” 她按了按太阳穴,看向洛瑶,“洛道友,既然我们都怀疑此事与无禄阁有关,那势必要进入这看不见的三层。” 洛瑶为难道:“这我可能帮不上忙。前辈方才也看到了,无禄阁将我与王府视为一党,本想着由我带你们进来,四处探查一番,未曾想帮了倒忙。” 萧清影眉间紧拧,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 薄病酒吃着吃着抬起头,“无禄阁不是吸纳有志之士吗?那一定很欢迎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 万三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开门。 屋内,邹明坐在酒桌旁,就着鲜嫩的灵狐肉喝酒,兴起便搂过身旁的女修亲上一口。 万三收起轻蔑的表情,恭恭敬敬地行礼,“邹师兄。” 邹明让女修都下去,“洛瑶那小丫头竟敢跑到我的地盘来?” 你的地盘,呸。万三微笑:“是啊,她还带了四个大梁修士。看样子是朋友。” 邹明:“什么来头?” 万三摇头:“不知道,看着普普通通。对了,有两个人带着帷帽,有些可疑。” 邹明思索:“早知如此,就该在屋内放上留影石。” 万三:“这么做阁主会生气的。” 邹明不耐烦:“什么阁主,不就是个老头,若非太子手谕,你我用得着听他的么。” 欺下犯上还拉他下水,呸。万三微笑:“师兄说得对。” 邹明欣然:“再说了,他一个月也就来一次,这无禄阁里的事不都是我掌握着。要没我,怎么养得起这帮师兄弟。” 万三:“师兄说得对。” 邹明斜眼睨他,“你这溜须拍马的功夫学得可真好。” 万三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师兄说得对。” 邹明起身,“我去看看。” 万三跟在他身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用力地翻了个白眼。 两人才下到四层,就见雅间的门陡然被推开,洛瑶气冲冲地走出来,回头对里面骂道:“你不仁我不义,今后再见到你们,休怪我不客气!” 说完看到邹明,旋即上前嘲讽,“邹道友可真是好本事啊,请我们来无禄阁,是为了挑拨离间?那我可得恭喜你,你成功了!” 邹明不解其意,“洛道友何出此言?我可什么都没做,反倒听说你们带的灵宠将一整桌上好的灵狐肉都挥霍了。” 万三接话:“是啊,洛道友,我们可没跟你计较,怎么反倒怪罪起我们来了?” 正这时一男修从雅间里走出来,登时挂上灿烂的笑容,迎向邹明,不由分说托起他的手,“这位就是邹先、咳邹道友吧?鄙人姓薄,久仰大名!” 邹明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愕住了,“道友你是……?” 男修上前热络地拍了拍他的肩,“我们之前不认识,没关系,现在就认识了。邹道友,我们四人第一次来蜃影城就能见识到如此繁华的地方,属实荣幸啊!听洛道友说你们这儿专门招募有志之士,不知道我们几个够不够格?” 邹明和万三对视一眼,万三道:“道友也太莫名其妙了些。” 话音方落,洛瑶冷冷地道:“他哪是莫名其妙,是见风使舵,墙头草一个。” “洛道友,你这话就不对了。”男修清了清嗓子,“咱们确实有点交情,但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我四人能从大梁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出来,当然想找一个好的去处。你说碌王府好,可碌王府又小又破,怎么比得上这无禄阁。” 洛瑶拔剑,“住口!” 邹明和万三听明白了,前者给后者使了个眼色。万三赶紧拦到洛瑶和男修中间,“洛道友,薄道友说得对,人各有志,何苦强求?薄道友,我们无禄阁最欢迎你这种人。” “太好了!”男修立刻大倒苦水,“你们是不知道啊,我们这次出来有多辛苦,洛道友确实好心,可把我们带到碌王府那地方也就算了,那什么碌王还不让我们进去!这才到西市来,她说带我们见见世面,确实,今天这世面太好见了,无禄阁简直是我人生中见过最大、最豪华、最巍峨的地方!” 说完两只手紧紧握住邹明的手,眼神紧盯着他说,“而你们两人,也是我见过最潇洒、最英俊、最厉害的修士。” 邹明:他怎么比万三还会溜须拍马? 万三:他怎么比我还会溜须拍马? 男修用手指揩了下眼角,“方才我说,我们四人留在这无禄阁就好了,洛道友却因此生气,指责我们不分是非黑白。哎,二位,你们说那碌王府是人住的地方吗?洛道友是被猪油蒙了心啊!”【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30-40 第31章 邹明点头,“不错,碌王府怎么比得上无禄阁,道友的选择是对的。” 万三劝洛瑶道:“洛道友,你这四位朋友可比你聪明多了,你还是别耽误他们的前程。” 洛瑶气得浑身发抖,用剑指着男修,“好,姓薄的,今日你们若留在这儿,便是与我恩断义绝!” 男修大嚷:“断,赶紧的,断!” 洛瑶:“我就不该带你们来无禄阁!不过这样也好,认清你们的丑陋面目!” 说着气冲冲下了楼,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邹明想了想,现在洛瑶落了单,正是抓住她的好时候,正要动身却被男修挡住,“邹道友,我给你介绍一下我夫人吧。” 说着将邹明往回勾,与从雅间里走出来的女修打了个照面,“嗨,娘子!” 女修表情有刹那的扭曲,旋即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邹明竟同情起她了,跟这种人结为道侣——是多么不幸的一件事啊! 男修又说:“另外两位道友在路上受了伤,很可怕的整张脸都掉下来了,就不见了免得吓到你。” 邹明:“……” 他竟有点怀疑起洛瑶了:实则她是想摆脱这疯疯癫癫的修士吧? 男修热络地下压他的脖颈,“邹道友,我听说无禄阁有很多好东西,能帮修士快速提升修为的……” 邹明倏地打断他,“你从哪儿听来的?” 男修愣了愣,转了下眼睛,“啊?我听洛道友说的。她说无禄阁是坏地方,都是坏东西,谁说 这地方坏啊,这地方可太好了!结果她就跟我吵起来了,非说我不要脸。邹道友,这儿真有好东西?” 邹明嘴角抽动,原来这家伙是这个意思。 邹明:“是有好东西,但几位道友初来乍到,还不够资格。” 男修嚷嚷:“那要怎么才够格?邹道友,我太想修炼,太想进步了,求求你告诉我吧!我小时候家里穷,吃不上饭,上山采药的时候掉下山谷摔到谷底捡到一本前辈留下的秘籍,这才成为了修士,可是我资质不好练了这么多年还是赶不上别人,出门在外我抬不起头,每次流星划过的时候我就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问老天爷为什么这么对我,给了我修仙的资格却不给我飞升的能力……” 吵,太吵了!洛瑶这是留下了个什么东西啊?! 邹明的脸扭曲了,“你、你住口!” 男修倏地捂住嘴巴,小心翼翼,“邹道友,你也嫌我烦吗?洛道友就是嫌我烦才走了,她不是好人,但你一看就知道是好人,你肯定不会赶我走的对不对?” 万三赶紧上来打圆场,美滋滋地想,这家伙虽然比他会溜须拍马,却也比他烦人,邹明这下知道他的好了,“邹师兄,我把他们都赶出去吧。” 男修变了脸,“好啊,没想到你们无禄阁也跟那什么碌王府差不多,都瞧不起大梁修士!回去之后我要告诉所有人,这蜃影城最出名的无禄阁根本不欢迎大梁人!” 邹明喊住万三,“等等!” 他按了按鼻梁,压下烦躁,“薄道友,你们被碌王府赶出来,那就是我们无禄阁的客人。无禄阁欢迎任何被碌王拒绝的修士。万三,带他们去看看。” 万三迟疑:“邹师兄,这帮人是洛瑶带来的……” 邹明:“那又如何,无禄阁里还有许多原本是给碌王效力的,最后不还是来我们无禄阁了?英雄不问出处,况且她洛瑶就是个领路人,把好苗子领到我们这儿,可有不纳的道理?” 万三看了眼“好苗子”,“好苗子”冲他微笑。 “是,师兄。” 邹明看着万三领着两人往下面走去,旋即要回到楼上,一只脚踏上楼梯时却停住,想了想万三所言不无道理,还是得有所提防。于是走到雅间隔壁,将留影石悄悄放进墙壁的暗格里。 …… 薄病酒揉了揉脸,说得他嘴皮子都酸了。 小毛从他怀里探出头,薄病酒把它按回去。 万三扭头看了眼:“薄道友,方才就听说你们有一只狐狸灵宠,脾气爆了些。可惜,这上等的毛色,做成领子不是更好。” 薄病酒护住小毛,“道友,我这是家狐。” 万三头也不回:“我姓万,单名一个三。薄道友,蜃影城外什么妖兽没有,狐狸最多,你这只灵宠不听话,就应该扒了皮吃了肉,换一只新的。” 小毛两只眼睛露出来,恶狠狠地盯着他。 万三觉得后脖子凉凉的,“对了薄道友,还不知你二人名讳。往后大家都是无禄阁中人,就应该互相照应。” 薄病酒笑着打哈哈,“万道友,我得先看看无禄阁是不是真有好东西,才能决定要不要留下。” “薄道友还真势利。”万三赞赏道,“相信我,这无禄阁绝对有你从未见过的好东西,绝无仅有,整个蜃影城、不,是全天下你只能在这里找到。” 薄病酒嘟囔:“这么厉害?” 看了眼萧清影,她倒很沉得住气,到现在都没说过话。 几人来到一楼的雅间,万三取出令牌,放进一只貔貅嘴里,旋即屋内墙面缓缓消失,露出一扇仅容一个人通过的门。 萧清影眉心轻轻皱了下。 万三让他们走在前面,“请吧二位。”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长梯,走到底又是一只貔貅守在门口,万三再次将令牌放进去,貔貅合上嘴,墙面再度消失,传来极其热闹的声音。 “买定离手!快,赶紧下注!” “我看一定是三号赢,这畜生的眼睛,你看多亮!” “我觉得是九号,你别看它蔫蔫的,待会儿一定能起来!” 不同种类的妖兽被关在笼子里,供人挑选,选定后放入更大的牢笼里角斗。 “看看法器!上好的法器!” “道友,你这法器不对劲啊,这上面的可是骊山的标志?这不会是你杀了骊山修士抢来的吧?” “放屁!你哪只眼睛看出这是骊山法器了?骊山的法器我不得卖你十块上品灵石?” 摊位上摆满各式各样没有盟会标志的法器,有的还沾着森森血迹。 “丹药符箓,灵液仙髓,应有尽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什么灵液啊?” “什么灵液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搞不到!” “是么?那给我来一瓶’寒烟翠‘。” “哈哈,道友,你开玩笑的吧?’寒烟翠‘什么价你心里没数吗?消遣老子呢?滚!” 两人说着说着便吵了起来,将动手时几个修士从黑暗处冲出来,将两人拉走。 万三指着这两人道:“看来也不用我提醒了,二位一看便知此地禁止械斗。” 薄病酒:“’寒烟翠‘很贵吗?” 万三意味深长地说:“薄道友,你来不就是为了好东西么?这’寒烟翠‘便是无禄阁最好的东西。” 薄病酒“哦”了一声,“那请问去哪里能买到呢?” 万三嘿嘿一笑:“’寒烟翠‘可不是买的。” 萧清影蓦地站住,看向两个围在斗兽笼旁的修士。 薄病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赫然是他们要找的人! 万三:“二位怎么了?” 薄病酒指着武器摊,“我娘子看中了这个。” 他随手一指,意在扰乱万三,那倒卖法器的修士却一下子振奋起来了,“道友好眼光啊!这把弓可是我从地里,咳不是,是我从一个元婴期修士坐化的洞府里得到的!这过程千辛万苦,历经七七四十九天,九九八十一难!这可是好东西啊,道友若想要我卖你们便宜些,一块上品灵石带走!” 薄病酒挑肉似的捻起这把弓,嫌弃地放回去,“你这玩意儿地里挖的吧,都包浆了,还敢卖这么贵?万道友,像他这种信口开河的判几年啊?” 修士傻眼:胡说八道也要坐牢? 万三:他怎么知道无禄阁有地牢? 修士搓搓手,“道友,凡事好商量,你嫌贵你就还价嘛,用不着找万道友做主,这、这不是为难我嘛。” 薄病酒也不懂灵石价值,别人修仙样样通,他修仙样样松,“你给个价,我听听。” 修士迟疑道:“七十块中……?” 薄病酒语调高高地“嗯”了一声。 修士:“三十块!” 薄病酒咋舌,“三十块什么?” 修士不自信了,“三十块……中……下……” 薄病酒拍案:“好,就三十块下品灵石!娘子,给钱!” 这一手把其他几人都震住了。 薄病酒手指按住嘴唇,他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 萧清影仔细地盯着那弓,良久,从储物袋里取出三十块下品灵石,丢给修士。 修士手忙脚乱地接住。 萧清影将弓放进储物袋,再看斗兽笼,那两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薄病酒以为他这么放肆,萧清影怎么也要眼神警告。 但她付了钱,似乎对这包浆弓还挺满意?合着她喜欢地里出来的? 萧清影看向他,两人恰时对上视线。 她不知想到什么,竟轻轻地哼笑了声,摇摇头。 这时那摆摊修士将灵石收入囊中,而天上不知何处垂下一条丝线,丝线上 挂着一块竹牌。霎时将他被砍价的惆怅一扫而空,欢天喜地地扯下塞进怀里。 薄病酒仰起头,只看见摊位上投下来的一束光和黑漆漆的天花板。 万三:“薄道友刚刚问’寒烟翠‘怎么得到,便是在这儿与人交易,只要你成功把从外面带来的东西卖给其他人,就可以得到一块竹牌。” 薄病酒:“然后拿竹牌去换?” 万三摇头,“’寒烟翠‘极其稀有,光换是换不到的。而且你能带进来买卖的东西,一定是不能摆在西市卖的。” 薄病酒:“攒竹牌这么难,还换不到’寒烟翠‘。还要见不得光的货……看来这’寒烟翠‘确实很特别,才能吸引这么多人。” 万三招招手,“随我来。” 万三轻车熟路地找到入口,身后鼎沸的人声远去,楼梯尽头,这一层安静异常。 映入眼帘的是高低错落的长凳和一个高台。 台上站着两个修士。一个捧着一个红木盒子,另一个小心翼翼地从盒子中取出一个琉璃瓶。 瓶中液体轻轻荡漾,仿佛翠色雾霭,幽寂森远。 那就是“寒烟翠”?薄病酒好奇道:“有什么用?” 万三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薄道友,咱们修士修仙不就是为了飞升上界,踏破虚空么?可有的人资质也就那样,多数人都止步于炼气、筑基。凡人都以为我们可以长生不老,其实哪怕是元婴大能,寿数耗尽了也就死了。夺舍又谈何容易,逆天而行,踏错一步就是灰飞烟灭。而这些问题,在’寒烟翠‘面前都不成问题,因为它能提高一个人的极限。” 萧清影:“极限?” 万三洋洋得意,“没错,一瓶寒烟翠,就可以让你突破一截上限。你现在是筑基,可能一辈子都是筑基。但只要有’寒烟翠‘,金丹、元婴、炼虚甚至是飞升,触手可得!” 第32章 薄病酒“哇”了一声,“这么厉害。” 萧清影:“这么厉害的东西,是无禄阁自己炼制的么?” 万三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这就是我们的秘密了,道友且放心,只要你们忠于无禄阁,无禄阁绝对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薄病酒不解,“这么好的东西你们不留着自己用?” 万三:“所以无禄阁才是真正为天下修士着想的呀!” 薄病酒向萧清影凑了凑,“你信不信?” 萧清影淡淡看了他一眼,后者摸了摸鼻子上不存在的灰。 萧清影:“小毛哪里去了?” 薄病酒一愣,低头看空荡荡胸口,小毛这货又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孩子大了不中留,薄病酒摆摆手,“它能照顾好自己,只要不给我捅娄——” “子”字还没离开舌尖,忽然有修士从上面急匆匆地跑下来,找万三道:“万师兄,不好了,斗兽笼被打开了,里面的妖兽都跑出来了!” 薄病酒和萧清影对视一眼。 难得彼此有这么心照不宣的时刻。 万三愕然,见薄病酒好整以暇地等着,便扯出一个笑容,“只是点小意外。” 薄病酒“啊”地一声,慌乱地摸胸口,“我的灵宠呢?!万道友,你们这里没有把别人的灵宠偷偷抓起来用去斗兽的事吧?!” 万三正要问他的灵宠哪里去了,猝不及防地被倒打一耙,露出哑巴吃黄连的表情,“薄道友——” 薄病酒:“万道友你可得帮我把它找回来啊!孩子是家狐,胆子很小的!” 师弟:“万师兄你赶紧上去看看吧!” 两头催,万三一气之下怒道:“都住口!” 师弟吓得住了嘴。 薄病酒耸了耸肩,“万道友,无禄阁就是这么对有志之士的吗?” 万三深呼吸,露出一个笑容,“薄道友,你们现在这儿看看,我上去处理一些事,可好?” 薄病酒巴不得他走开,“也好,万道友没找到我的灵宠可别来见我。” 万三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好。” 看着万三离开的背影,薄病酒看向萧清影,无声询问她有什么打算。 萧清影眼尖地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两人,正是她要找的人,“他们在这里。” 薄病酒一眼扫过去,仅墙边便隔五步一修士:“这里到处都是眼睛。” 萧清影:“先堵住他们。” …… 杨晖和陈实刚输了一场斗兽,心情不爽,听说“寒烟翠”拍卖要开始了,赶紧下到二层。 两人在角落里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离拍卖开始还有一盏茶的功夫,杨晖:“你身上还有多少竹牌?” 陈实赶紧别过身子,捏住储物袋,“你用自己的,我没多少。” 杨晖恨铁不成钢,“你傻啊,我俩的竹牌加起来能不能拍下这一瓶都未可知,不如凑到一起,拍下来一人一半。” 陈实:“一人一半?万一我出得比你多呢?” 杨晖:“我还没跟你计较多寡,你倒跟我计较上了!” 陈实嘟囔:“你向来比我聪明……” 杨晖不耐烦道:“若非我机灵,你我二人如何出得了小山村。这次也是我拉着你一起才赚了这么多竹牌。你若要计较,我拿一半是少了!” 陈实不满道:“你不就是主动跟邹师兄领了活,那么多火符可都是我辛辛苦苦搜集来的!” 杨晖摆摆手,“那好,今天你我都别想拍’寒烟翠‘,让别人得去吧!” 陈实噎住,半晌才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小袋竹牌,“可说好了,一人一半。” 杨晖伸手拿过,“说好了!” 这时一个修士从杨晖面前挤过,“让让,麻烦让让。” 杨晖不耐烦地让了让,过后一个女修走到他身旁坐下,他抬眸看了眼,倒是个漂亮的,只是眼下没空搭讪。 主持修士见位子几乎满了,朝守门修士比了个手势,后者便将通往一层的门封了起来。霎时隐约还能听见的上层声音彻底消失了,只有主持修士的声音在回荡。 “诸位道友都已看到,今日拍卖的可是好东西。”主持修士将“寒烟翠”放到桌上,“这便是能让修士突破极限、直指天道的’寒烟翠‘——” 底下修士催促起来,“刘师兄,这些话我们都听过了,赶紧开始拍吧。” “是啊,大家伙来无禄阁就指着’寒烟翠‘,明人不说暗话,这次起拍多少?” “诸位稍安勿躁啊!你们听过了,新来的道友可没听过。”主持修士视线扫过台下,看到几张生面孔,“’寒烟翠‘乃是取自天下灵气最浓郁之地里最纯粹的灵液,加入九九八十一种灵兽本源炼制而成的顶级灵液,只消一瓶,便能让你突破此生原有局限。天道要你止步筑基,我们偏不!一瓶寒烟翠,少则一个时期,多则一个阶段!诸位可明白一个本是筑基的人能修炼到金丹的含金量?这可不仅仅是与天斗那么简单,而是——斗赢了!” 陈实听着这些让人耳朵长出茧子的话,身边男修听着也乏味,跟他搭起话来,“道友,你觉不觉得这些话听起来很尴尬?” 陈实点头,“我也觉得,每次拍卖都要听刘师兄长篇大论,真烦。” 男修:“道友不是第一次参加拍卖会吗?” 陈实:“这里大多数人都不是第一次,毕竟每次拍卖只有一瓶’寒烟翠‘。” 男修:“只有一瓶啊,那不就是哄抬物价。” 陈实觉得这话怪怪的,怪有道理,“让我们这么多人抢一瓶,今天没有就下一次,还不是天天有。可’寒烟翠‘攥在他们手里,我们只有乖乖攒竹牌来拍卖的份。” 男修:“上一次拍卖多少块竹牌一瓶?” 陈实伸出五根手指,“五千块。” 男修倒吸一口凉气:“每一次交易才一块,那要攒到猴年马月。” 陈实点头,“所以光靠交易是不行的,要跟万师兄、邹师兄打好关系。只要帮他们跑腿,一次就能得到几十块甚至上百块竹牌——” “师弟,你在跟这人说什么?”杨晖皱着眉打断他,“这位道友,你看着很面生,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男修赶紧说:“道友,这里天天进进出出的人这么多,你不可能个 个都认识吧。” 杨晖扯了下陈实衣袖,“师弟,少跟不认识的人说话。” 男修挤眉弄眼:“我们刚认识的,两位道友,正所谓在家靠父母,外出靠朋友,大家交个朋友嘛。” 这时杨晖身旁的女修忽然开口,“请问道友,要怎么才能快速攒竹牌?” 女修神情清清泠泠的,杨晖觉察她跟自己一样是个筑基,“道友已是筑基,也需要’寒烟翠‘?” 女修微微颔首:“卡在中期,寿数将尽。” 杨晖:“’寒烟翠‘拍卖一般五千到六千块竹牌,最多的时候甚至有人出价八千块。道友靠自己是得不到的。” 女修想了想,“那只能如此了,大道无情。多谢道友。” 杨晖如鲠在喉,忍不住说:“道友,其实也并非全无办法。” 女修看向他。 杨晖低声道:“攒竹牌不知要到猴年马月,道友可向邹师兄投诚,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自然能得到一瓶’寒烟翠‘……” 女修:“道友既然这么说,可是已从他手中得到一瓶’寒烟翠‘了?那又为何要参加拍卖?” 杨晖愕然,“不,我没有’寒烟翠‘——” 女修一语道破:“所以你为他办了事,但他没有把’寒烟翠‘给你,你才与人一起拍卖。” 杨晖意识到不对,“你是谁?” 萧清影思索:“他让你们炸码头灵船,是想把骊山来使都杀掉。埋伏在蜃影城衙门里的人,一定与你们有干系。否则无禄阁不管城中秩序,怎会出现得如此之快。” 杨晖惊愕,下意识要高声喊人,却被萧清影一句话按住,“你不是想要’寒烟翠‘么?今日我帮你们抢来,你告诉我事情原委,如何?” 台上主持修士可算铺垫完,双手捧着“寒烟翠”,道:“今日起拍价,三千竹牌!” 众人哗然。 “上次还是一千,怎么这次翻了三倍?!” “这不就是成心不让我们得到么!给无禄阁当牛马五年了,一瓶’寒烟翠‘都得不到!” 主持修士赶紧让众人安静,“诸位,须知’寒烟翠‘难得,供不应求,贵些是正常的!” 角落里不知谁嚷嚷:“天底下灵气最浓郁的地方是哪里?不会是骊山吧!这’寒烟翠‘难不成是你们从骊山偷出来的?” 众人一听,顿觉有道理,“是啊,这么好的东西要是来自骊山,那就有道理了!无禄阁偷骊山的东西骗我们?” 主持修士忙摆手,“不是这样!与骊山无关!” 又不知谁嚷嚷,掐着嗓子:“还灵兽本源,哪里来的灵兽啊?合着无禄阁本事这么大,能搞到这些好东西,怎么不自己用?真要是好东西,还轮得到我们啊!” 群情激奋,修士纷纷站起来,更有甚者企图上前抢夺“寒烟翠”。主持修士急忙让师兄弟护法,带着“寒烟翠”就要离开。 鹤鸣声起,破空而至! 主持修士感觉脸颊一疼,伸手一摸,竟流血了,环顾四周,除了头顶灯光映照下来所能见到的一片混乱,其他什么也没有。 不知为何,他忽然害怕起来,怕光线没有照射到的边缘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 下一刻,声响骤然从左边响起! 主持修士慌忙看过去,却觉得后背一痛,低头一看,箭竟然是从身后射过来的!可是声音明明在左边! 这时身旁师弟惊呼一声,捂着脖子倒下。 “快,来人!来人保护我!万师兄呢?!赶紧通知万师兄、邹师兄——” 他慌张地嚷嚷,怀里抱着盒子,眼见身边四个人都被无影无踪的箭矢击倒,慌乱地想跑下台寻求师兄弟的帮助,但他们都忙着抵御其他修士。 他不得不回身又跑回台上,迎面却一股浪潮般的灵力朝他扑了过来! 第33章 “好无聊。” 离离蔫蔫地趴在桌上,抬眸看了眼打坐修炼的武洋。 灵力汇入丹田时武洋浑身泄气,有些懊恼地看着掌心。 离离:“四长老说你天赋还行,可惜踏上大道太晚了,心智也不成熟,修炼起来比其他人慢。倒不如学点别的,符修、丹修、器修、阵修……” 武洋点头,“师尊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说到这儿,离离眯起眼,“师尊跟你说什么了?” 武洋老实道:“也没什么,他就是跟我说我的资质还行,过去浪费了,现在想追上别人就要花上十倍的力气。他还给了我一本册子……” 离离跳起来,跑到他身边,“什么册子,拿出来看看?” 武洋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本破破烂烂的小册子,离离拿过后翻了翻,“这是师尊还是筑基弟子时的手册呀,你看这上面记的的剑法,不就是骊山弟子人人都学的基础剑诀吗?他把这个给你,可能是看你学得慢吧。” 离离再往后翻了翻,前面是剑诀,后面便是丹方、符箓和阵法,其中阵法最多,整本册子后三分之一都在研习阵法。她将册子还给武洋,“师尊给你这本册子,就是为了告诉你,修仙之路很多条,不一定要当法修剑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比如我的天赋就是法术,说不定你的天赋是炼丹、画符、布阵呢?” 武洋若有所思,“你说的没错,师尊跟我说那些话,应当也是为了鼓励我多尝试别的路。” 离离伸了个懒腰,“是啊,你好好学,以后我在前面用法术打人,你用符箓和阵法辅助我,还有说不定你能跟白杨师兄一样厉害,炼出上品丹药呢!” 武洋面露憧憬之色,“没错,说不定我还能炼出凡人也能食用的丹药,这样小虎也就不会……” 离离脸色变了变,忙岔开话题,“你觉不觉得戴着这帷帽好难受?” 武洋撩了一下帷幕,“是有些不透气。” 离离走到门前,将门锁起来,“外面的人进不来,我看也没必要戴着。” 与此同时,邹明喊住一个修士,本想让他去取留影石,但想了想这事儿要是被阁主知道,怕不得训他一顿,便自己前往雅间,拿走留影石,注入灵力,回放方才的场景。 不过是两个无所事事的炼气修士。邹明心道自己多疑了,但旋即画面中两人取下帷帽,虽只是一会儿,他却也认出这就是在蜃影城衙门外遇到的两个骊山修士。 邹明神色大变,莫非他们已经发现了? …… “啊!” 主持修士被灵力掀飞,怀中盒子向后抛出,他倒地后立刻回头看去,便见盒子被丢入人潮中! “不!”主持修士伸手大喊。 “是’寒烟翠‘!”又是谁在叫,“那是装’寒烟翠‘的盒子!” 声音引起所有修士注意,众人都看到了那飞过空中,落入座位间的盒子。 “’寒烟翠‘!” “是我的!’寒烟翠‘是我的!” 众人一涌而上。 陈实看见盒子,也想去抢,被杨晖一把拽住,“快走!” 陈实:“可是’寒烟翠‘——” 杨晖冷静异常,“先出去再说。” 两人跑到守门修士面前,对还愣着的后者喊道:“还不赶紧开门,找万师兄来!” 守门修士匆匆“哦”了一声,将令牌放进貔貅嘴里。开门后陈实和杨晖往上跑,便见一层四处狼藉。 万三刚带着人将满场乱窜的妖兽抓住,生怕被邹明知道了治他个办事不力,着急忙慌地让人先把在场的修士清出去。 还不等人都走了,陈实和杨晖又来报丧:“万师兄,下面出乱子了!现在大家都在抢’寒烟翠‘!” 万三惊愕,“怎么回事?” 两人:“我们也不清楚……” 万三 头疼欲裂,“不到半日,竟出了这么多事!” 这时他看见了姓薄的男修和他的道侣,赶紧喊住,“薄道友!” 男修“诶”了一声,不等万三质问,反口就咬:“万道友,你们这也太乱了些,东西拍卖不成一堆人抢,我和我娘子差点被人踩死!还有我的灵宠呢?你不会把我的灵宠抓起来了吧?我那可是家狐!” 万三:“……” 男修忽然“啊”地一声,指着楼梯方向,“我的灵宠!” 万三恨不得揉揉眼睛:哪儿呢哪儿呢他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怪异的是男修跑过去之后真的莫名从天而降一团白绒,万三方才带人抓妖兽的时候分明没看见它。 他觉着哪里不对劲,但此时下面的修士上来求援,“万师兄,你快带人下去看看吧!” 不及多想,万三带着修士下去一看,众人竟已打起来了,争得头破血流。 “我拿到了!”一个修士抱着盒子跳起来,下一刻灵剑飞来,他惊慌地丢掉盒子。 盒子凌空飞过,被损坏的锁扣松开,张开大口。 万三惊呼:“’寒烟翠‘!” 噗通! 却见盒子掉落在地,空空如也,哪来的“寒烟翠”? …… 萧清影从地下上来便直奔四楼,推开门却不见离离和武洋踪影,莫非他们提前走了?不及多虑,恐万三等人回过神来,便抓住薄病酒,自窗御剑飞出。 薄病酒把小毛从怀里揪出来骂,“你又去惹事了!” 小毛一副“下次还敢”的表情,“你们不也去闹事了?我可看到你们搞出来的动静了。” 萧清影:“他们跟上来了。” 薄病酒回头,看见杨晖和陈实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萧清影远远看见两个在屋顶上站哨的碌王府修士,后者发现了他们,御剑追来,她当机立断落入民居里,潜身藏入。 杨晖和陈实躲闪不及,被逼落地。 碌王府修士打量二人衣着:“两位道友,可有衙门批准的御剑许可?” 杨晖从怀里取出令牌,“在这儿。” 碌王府修士看完,嗤地一笑,“原来是无禄阁的修士。虽然你有许可,但也不能随意在蜃影城飞行。方才的两人也是你们无禄阁的人?” 陈实不满,杨晖按住他,“不错,我们有急事。” 碌王府修士嘲弄,“着急去做坏事?” 杨晖按下怒火,“平白无故地为难我们,若我告到王府,想来碌王也不会任由他手下的人肆意妄为。” 碌王府修士啧了一声,御剑离开,“行,算你们厉害。” 杨晖眼看他们离去,这才看向四周,“我们的交易可还算数?” 萧清影走出来,“当然。” 薄病酒从怀里摸出一个琉璃瓶,瓶中光华流溢,便是众人争破头的“寒烟翠”。 小毛:“这是什么?” 薄病酒:“这是我跟娘子通力合作的成果!” 萧清影:“……” 杨晖伸出手,“你先把’寒烟翠‘给我,我怎么知道我把知道的告诉了你你会不会反悔?” 薄病酒听了,立刻把“寒烟翠”揣到怀里,告诫萧清影:“不能给他,他拿到手跑了。” 杨晖咬牙,“我们彼此都不信任。” 萧清影却道,“薄病酒,把瓶子给他。” 薄病酒摇头,她还是涉世未深啊,却又听萧清影下文:“他跑不掉。” 说完,掌心翻出一把破弓,崭新的箭与破旧的弓对比极端,对准杨晖,“看是我的箭快,还是你跑得快。” 杨晖想到这女修近乎鬼魅的箭法,后槽牙几乎要咬碎,一旁陈实想说话,被他呵斥,“闭嘴,我知道怎么做。” 这玩意儿居然还能用,薄病酒看着那破弓,啧啧称奇,走上前把“寒烟翠”递给杨晖,“现在你可以说了。” 杨晖:“你们想知道什么?” 萧清影:“是谁让你们火烧灵船?” 杨晖:“邹明。” 萧清影:“他答应给你一瓶’寒烟翠‘,所以你替他火烧灵船,是为了烧死从骊山来的修士?” 杨晖摇头,“没有。事后我找他,他只给了我一袋竹牌,还说当时只是说’可能会‘给我’寒烟翠‘。至于烧船,他让我找几个人去做这件事,并没有跟我说要烧死谁。” 薄病酒看向萧清影,“看来他们并不想杀人,只是烧船。” 萧清影皱眉:“为什么要烧船……” 杨晖不安地催促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萧清影:“骊山衙门为何空无一人?” 杨晖:“这我怎么知道,三年前我们就很少看到城中有骊山修士露面,就算有事也是邹明去衙门,你们想知道衙门什么时候空的只能问他。” 萧清影言语描摹道:“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一身黑衣,约莫八尺高的老者,是剑修。” 杨晖摇头,看向陈实,后者也摇头,“无禄阁中剑修很少,基本都是法修。” 薄病酒:“为什么?” 陈实:“剑修都很有骨气,不愿折首。” 薄病酒吐槽:“这也太刻板印象了,会不会是你们见过的剑修太少了?” 杨晖:“用器的修士都带着器的特点,剑似铁,宁折不弯。纵是法修,五行不同也性情不同。” 薄病酒忍不住看了眼萧清影手中残破的弓,心想那她是什么性情? 陈实:“而且多数剑修爱独来独往,就算无禄阁中真有这号人,我们也见不到。” 薄病酒觉着这化敌为友也太快了点,“为什么刚才你们选择跟我们合作?立功不好吗?” 杨晖冷笑,“立功?邹明根本不把我们当回事,所谓给我一瓶’寒烟翠‘也不过是诱饵,我永远都咬不上。至少今天我靠你们得到了’寒烟翠‘,不是么?” 萧清影:“道友是聪明人。” 杨晖作势要走,“问够了吧?今天我们没见过你们,你们也没见过我们。” 萧清影:“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能否请你们当着我的面喝下’寒烟翠‘?” 第34章 两人俱是一愣。 薄病酒好奇萧清影在想什么。 薄病酒灵机一动:“小毛,你现在是她的灵宠,不是能跟她沟通么?你能不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小毛闷闷不乐,“她跟我签的是普通灵契,契约上她高我一等,我死了她只会重伤。我最多只能关掉跟她的联系——不过,她要强行打开也是可以的。我倒是能问问她,但这个坏女人肯定不会告诉我,哼。” 薄病酒揉了揉它的脑袋,“怎么不开心?” 小毛气愤地说:“我一定要回那个地方,把所有妖兽给放了!” 原来还惦记着被关起来斗兽的妖兽呀。 薄病酒鼓劲,“下回咱们把整个无禄阁端了!” 小毛伸出爪子,“端了!” 杨晖警惕起来,“道友莫不是惦念着’寒烟翠‘?” 萧清影干净利落地朝他脚下放了一箭,“我若想要,直接抢便是,我只是想知道’寒烟翠‘是否真能提高修士的极限。” 杨晖被灵力余波震开,“你提到骊山来使,还知道衙门无人……莫非,你们是骊山派来的?” 陈实紧张道,“师兄,若是招惹了骊山,你我该如何是好啊!” 杨晖骂道,“闭嘴。”看向萧清影,冷静下来,“只要我们当着你的面饮下’寒烟翠‘,你就放我们走?” 萧清影点头。 杨晖:“那你必须答应我,若骊山清算无禄阁,必不殃及我二人!” 萧清影利落起誓,“如此,道友可放心了?” 杨晖看了看四周,走入一间无人民居,取出“寒烟翠”,将一半分给陈实,“我总觉得这蜃影城不可再待了,这瓶’寒烟翠‘你我一人一半,今日便分道扬镳了吧!” 陈实呆了呆,“师兄,自从山里出来后我就跟着你,你赶我走,我也不知道去哪里。” 杨晖叹道:“我总欺负你,很多你应得的其实都被我昧下了。” 陈实小声:“我都知道的。我这么笨,要没你带着我,我早被其他修士杀了。在我心里,那些都是你应得的。” 杨晖无言以对,摇了摇头,将手中“寒烟翠”一饮而尽。 苍青色液体沿着他喉咙滑下,自喉头便发起热,皮肤下的血掺入荧光般滚烫起来,沿 着四肢经脉游走,刹那间成了一个浑身剔透的玉人。 他的掌心边缘竟散发出灰尘般的青色粒子! 刹那间,粒子汇聚成银河,从他的七窍里喷涌而出,向外蔓延开去—— 屋内青光充盈。 时间仿佛放慢,杨晖饮下的动作,陈实举起“寒烟翠”的手,都凝固在这一刹。 薄病酒好奇地举起手去触碰粒子银河,手指沾到粒子的瞬间,他看见一条条细如发丝的黑雾从中飞出,吸附到他的指尖,灵活地钻进毛孔。 薄病酒吓了一跳,不敢动弹了。 他看向萧清影,发觉她也能行动自如,也触碰了银河,但不知为何她双眼放空,怔在原地。 薄病酒不安:“……清影?” 下一瞬,萧清影忽然睁大双眼,右手紧紧揪住胸口衣襟,弯着腰大口呼吸。 薄病酒靠近过去,便见她抬起头,一滴泪从圆睁的眼睛里掉出来。 薄病酒愕然:“你怎么了?” 他伸出手,却见萧清影连退数步,似乎回过神来了,看清他的脸之后眼里染上憎意,似是怕自己忘了这人是谁似的,从仇恨的缝隙里挤出两个字。 “魔尊。” 系统:“好感度-90。” 系统:“宿主,你做了什么?” 薄病酒:冤枉啊,我什么也没做啊! 忽地粒子银河回流,纷纷穿过萧清影和薄病酒的身体。 薄病酒感觉到许多黑雾钻入他身体,而萧清影眉头紧锁,似乎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最终所有青色粒子回到杨晖身体里,最后一点消失时,他猛地往前趔趄一下。 杨晖茫然:“发生什么事了?” 薄病酒:“你看不到?” 杨晖问陈实:“你看到什么了?” 陈实摇头:“没有啊,我就看到师兄你喝下’寒烟翠‘,可是见到了什么?” 杨晖摇头,“我不记得了,方才喝下’寒烟翠‘,只觉身体一热,然后就往前摔了一跤。”说完看向薄病酒,“道友可是看到了什么?” 薄病酒指着他脚下,“有一只老鼠跑过去给你绊了一跤。” 杨晖:“……” 薄病酒揣着小毛,小声说:“小毛,你刚刚看到了没?” 小毛竟也没看到,“啊?发生什么事了?” 薄病酒思索,那岂不是只有他跟萧清影能看到。 只是她的反应跟自己不同,好感度暴跌,肯定也跟这有关。 萧清影回过神来。 陈实傻乎乎地问,“道友,我也要喝给你看吗?” “不必了。”萧清影问杨晖,“道友饮下’寒烟翠‘,可感觉到变化?” 杨晖调动体内灵力,“我的经脉拓充了,修炼也没有往日的阻塞感,我想应当能顺利突破筑基中期了。” 萧清影:“那便恭喜道友了。” 眼见萧清影守诺,杨晖的态度好了些,“道友想要的都得到了,那我们可以走了吧?” 萧清影:“道友可听说过“碧云天”?” 杨晖摇头,“没有。” 萧清影眼底思绪浮沉,让开路,“多谢。祝二位早寻出路,无禄阁并非良善之地。” 杨晖略一拱手,与陈实御剑离开。 萧清影看着二人背影,睨向薄病酒。 薄病酒正琢磨着方才的异象,觉察到她的视线,“刚刚你也看到了青色粒子组成的银河了吗?” 萧清影:“嗯。” 薄病酒实话实说:“我碰到它的时候有黑色的东西飘进我身体里,不知道是什么。” 萧清影:“你没有听到声音吗?” 薄病酒诧异:“什么声音?” 萧清影沉默,半晌,“你说有黑雾飘进你身体里?” 薄病酒点头。 萧清影:“我怀疑这’寒烟翠‘与’碧云天‘出自一处,都与魑魅魍魉有关。” 薄病酒夸张:“他们不会把魑魅魍魉喝下去了吧?” 萧清影摇头,“不可能,魑魅魍魉只会侵蚀人心,如何能提高修士的极限,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薄病酒赞同,“我也觉得,你不是说魑魅魍魉会占据人的心神吗?要是’寒烟翠‘真是用它做的,这些修士早就被控制了。” 他语气自然,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 薄病酒忽然问:“你听到什么了?” 萧清影眸光翕闪,“离离和武洋或许已经回碌王府了。” 薄病酒攥拳锤了下掌心,“对啊,差点把他们俩忘了。难道他们提前预知下面会天翻地覆,提前跑路了?” 萧清影:“先找到他们要紧。” 薄病酒跟在萧清影后面,问系统:“好感度。” 系统:“好感度-75。” 薄病酒纳闷,“怎么跟坐过山车一样高低起伏,系统,你不会是瞎编的数字吧?” 系统:“宿主不傻,能自行判断真假。” 薄病酒:“我一点也不觉得你在夸我。” 忽然他手掌一疼,便见小毛在他手掌边缘留下两个牙印,“你告诉她干什么?” 薄病酒一时不明白,“什么?” 小毛:“是不是魑魅魍魉你不清楚吗?” 薄病酒反应过来,“我猜也是魑魅魍魉。” 小毛炸了:“那你还告诉她?!可别忘了咱们的目的!” 薄病酒哪会忘记他的目的:攻略女主,回家复活。 薄病酒胡乱揉了揉小毛的脑袋,“只靠咱们很难找到这’寒烟翠‘究竟是谁做的,不如先靠着大树,跟着她找到魑魅魍魉再说。所以现在尽量配合,知道什么说什么,耽误了她的进度,也就是耽误了我们的崛起。” 小毛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嗯……你说的有道理。” 薄病酒摇摇头,真是条被卖了也帮着数钱的傻家狐呀。 正这时两人都听到了尖锐的叫声,断断续续。 薄病酒东张西望,谁在嘤嘤嘤? 怀里的小毛却忽然也跟着“嘤嘤嘤”起来。 它喊完便又是那道声音响起,仿佛在回应它。 薄病酒视线凝聚在不远处楼顶上的一抹粉色,定睛一看,正是他们在西市遇到的粉狐狸。 薄病酒:“小毛,你们在聊什么?” 小毛很纠结,“它让我跟它走,说在城外的绿洲有很多妖兽,我告诉它我有主人了……” 薄病酒想了想,“你不是很小就被魔尊捡回去了吗?魔尊死了之后你躲在深山老林里,也没见过同类。难得遇到一次同类,跟着它去看看也没什么。” 小毛的尾巴尖轻轻晃动,“可我还跟那个坏女人签了契约……” 薄病酒喊住萧清影,“清影,那只粉狐狸邀请小毛去它家玩,让它去吧?” 萧清影停下脚步,“魔尊,无人时不必再演。” 薄病酒碰了一鼻子灰,笑了笑,“你不喜欢我叫你名字?那喊回娘子?” 萧清影:“……” 看得出来她很想杀自己了,薄病酒忙不迭道:“我们之间可有同心结!” 萧清影眯起眼。 薄病酒继续加码:“再说了你要找魑魅魍魉,还得靠我,我有用!先前不都好好的,喊名字而已,怎么又变卦了?是不是刚才你从粒子银河里听到了什么?” 萧清影眼眸蒙上一层阴翳,“……随你便,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反正你的伎俩对我没用。” 薄病酒还以为能旁敲侧击出好感度骤降的原因。 萧清影:“这狐狸只是与我有契约,只要它不碍我的事,去哪里我不会管。但若是你授意它做小动作,我定会先杀了它。” 小毛呲牙,“有本事就来!” 薄病酒拎住它的后颈肉,从怀里提出来,“快去吧,你的小伙伴在等你。” 小毛冲着粉狐狸的方向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看薄病酒,“我很快就回来!大不了我自爆,她 也别想好过!” 薄病酒扶额:“她不好过,我就好过了吗?” 小毛反应过来,垂头丧气,“你、你可真是……丢尽我的脸啦!” 薄病酒看着小毛走远,再看前方,萧清影丝毫没有等他的意思,赶紧加快脚步跟上去。 二人回到碌王府,一进府便看到了操练完府兵的廖青云,萧清影:“廖道友,你可见到离离和武洋?” 廖青云诧异:“你们今早不是跟洛瑶去码头,之后又去了无禄阁么?没见到林道友和武道友回来,他们俩去哪儿了?” 萧清影神色微凝。一旁薄病酒困惑,“可我们没有在无禄阁见到他俩,我俩临出门之前还嘱咐他们一定要待在屋里,除非……” 廖青云:“除非什么?” 薄病酒已反应过来了,“除非他们被抓了。” …… 滴答,滴答。 武洋感觉到脸上一片湿濡,缓缓睁开眼,看清周围是四面不透风的墙壁。 他抬头看去,顶上忽然被打开,白色的光刺得他闭上眼睛,只听见一道不耐烦的声音,“这两个家伙醒了,快去告诉邹师兄。” 说完伴随着闸门关闭声,光亮也消失了。 武洋试着唤起灵力,却觉浑身无力,经脉堵滞。他愣了一会儿,才开始在黑暗中摸索周围,很快在这小小监牢的角落里摸到一双温热柔软的手。 仿佛卸下千斤顶,他紧绷的身体懈下来,“离离?你醒醒。” 离离转醒,迷迷糊糊,“我们这是在哪儿……” 第35章 武洋:“你有没有受伤?” 离离用胳膊撑着身体坐起来,“没事,可我怎么没有劲了,灵力……灵力用不了!” 武洋:“我也是,我们被关起来了。” 离离按了按额头,“刚刚发生什么事了?我只记得我们在雅间里,然后有人送了茶和糕点进来……” 旋即她想到两人都吃了一些,“我们可是修士,怎么会被药倒?” 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离离从地上爬起来,摸索到墙壁,“这屋子一个窗户也没有?” 她沿着墙壁边缘摸索了一圈,在心中大概绘制出这监牢的样子,“四面都是墙。” 武洋道:“我刚刚看到上面有光和人,大抵门是朝上开的。” 离离便朝着上面喊:“你们好大的胆子,骊山的人都敢关!还不快放我们出去?!” 喊了几句始终无人应答,离离气愤地踹了一脚,旋即“啊”地叫出声,坐下捂住脚。 武洋着急,“你怎么了?” 离离咬着下唇,“踢到墙了……” 黑暗中传来一声“扑哧”。 离离羞红了脸,“你不许笑。” 武洋无辜,“我没笑,声音是从你那边传过来的。” 离离诧异,这时忽然有什么碰了一下她的脚踝,吓得她尖叫出声。 武洋慌张地摸索过来,碰到她肩膀后把她拉开,挡在她身前,“是谁?” 是个沙哑低沉的男声,“骊山就派了你们来?白师兄是不是不管我们了?” …… 牧潮生与廖青云赶到厅堂,便见薄病酒独自等候,“听说两位小友失踪了?” 薄病酒点头,“我们怀疑他们被无禄阁的人抓走了。” 牧潮生惊愕,“无禄阁的胆子怎会如此之大,连骊山来使也敢抓?” 薄病酒:“这事说来话长,或许无禄阁不知道他们是骊山的……” 廖青云环顾四周,“薄道友,萧道友为何不在?” 薄病酒道:“她去联系骊山了。” 长廊下,萧清影取出令牌,施法掐诀。令牌缓缓浮到半空,被灵力包裹着,散发出柔和白光,不多时传出白杨的声音,“萧师妹。” 萧清影言简意赅地汇报了这两日发生的事。 白杨语气微沉,“短短两日竟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既没找到衙门失踪的修士,连离离跟武洋都失踪了。” 萧清影面露愧色,“是我的过错。” 白杨:“萧师妹不必自责。凭你的修为,能与金丹期剑修一较高下已十分了不起,还在无禄阁中调查出些眉目,实属不易。依你所见,离离和武洋被无禄阁关起来了?” 萧清影:“这只是我的猜测。白师兄,我现在恳请骊山增派人手,彻查无禄阁。” 那边沉默了,过了半晌,才听见白杨说:“不行。” 萧清影愣了愣,“为何?” 白杨:“这是孙师兄的指示。” 孙诸……萧清影不解,“离离和武洋是他的亲传弟子,岂会坐视不理?” 白杨:“没错,我也问过师兄,离离与武洋刚进骊山,本应潜心学艺,何以远派,交给普通弟子即可。师兄告诉我,一来离离与武洋心境有失,恐修行遇阻,此行有益于他。二来,此事不简单,背后牵扯之深,远超你我想象。师兄原话是他能相信的人不多,既然我不能去,那就只能让与他有师徒之契的弟子去了。” 萧清影一语中的:“孙师兄从一开始就选中了我。为什么?” 白杨:“这我就不知道了,师兄的心思比海都深,我也不理解为什么是你。或许是因为你与他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吧,又或者从你杀了那不良人开始,他就注意到你了。” 萧清影:“……” 她沉思了一会儿,“不管如何,师兄的金乌丹帮了我大忙。身为骊山弟子,只要能守护天下与骊山的安宁,便是不知原因,我也会去做。” 白杨:“师兄一向看人很准。” 萧清影:“那么接下来……” 白杨:“师兄要的是一切的答案。’碧云天‘的线索只有你们知道,不会再有别人。萧师妹,接下来不管遇到什么,你三人都必须彻查到底,不成不归。” 萧清影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 白杨的声音渐渐隐去,“我会遣仙鹤给你们送去丹药和符箓,衙门被毁,只能定在碌王府,记得取走……” 牧潮生见萧清影走进屋内,急忙上前,“小友,我与青云商量过了,二位小友失踪一事绝对与无禄阁有关,若不嫌弃,府内修士全凭小友调遣,务必救出他们。” 薄病酒:“骊山有说要派人来吗?就你一个人不行吧。” 牧潮生听后一怔,旋即点头,“没错,小友既已联络骊山,肯定将无禄阁的恶行告知骊山了吧?想来骊山定不会坐视不理。” 萧清影:“王爷,其实我们此番前来是为了调查一种灵液,名为’碧云天‘。不知你可听说过?” 牧潮生皱眉,“’碧云天‘?我未曾听说。” 廖青云:“这名字听上去与无禄阁的’寒烟翠‘异曲同工。” 萧清影看向他:“廖道友知道’寒烟翠‘?” 廖青云颔首:“听说过,但从未见过。此物只在无禄阁,似乎有什么神奇功效,令修士趋之若鹜。” 萧清影接着说:“我们原本想前往蜃影城衙门,再与同门一同前往都城面见梁皇,查清’碧云天‘的来路。影都坊间流传,’碧云天‘能使没有灵根的凡人得到灵根,成为修士。” 牧潮生与廖青云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惊讶,牧潮生:“世上竟有此物?” 萧清影:“但没想到遇到灵船失火、衙门无人,便先将此事搁置,调查失火原因。洛道友帮助我四人潜入无禄阁,在那无禄阁地下,我们见到了’寒烟翠‘,它比’碧云天‘更厉害,能提高修士的极限。” 廖青云恍然大悟,“怪不得!实不相瞒,府里曾有修士叛入无禄阁,想来便是为这’寒烟翠‘所惑。可怕,若有这种东西,无禄阁岂不是能操纵全天下的修士?” 薄病酒举起手:“我觉得他们拥有的’寒烟翠‘不多,甚至是稀少。不然也不会设高门槛,还用拍卖的形式引诱那么多修士白打工。” 牧潮生紧张地追问:“既然如此,骊山打 算派多少修士来处理此事?” 萧清影迟疑,“不,这件事只有我们知道,骊山不愿大张旗鼓。” 牧潮生叹道:“这……也许是有什么不便言说的理由吧。小友,我府中修士尽由你差遣,一定帮你救出二位同门。” …… 地牢里,离离听见男人的话,试探着问:“这位师兄,你是骊山修士?” 男人:“我叫王寅,是骊山外门修士。” 武洋困惑:“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等王寅说话,离离继续问:“你们是不是蜃影城衙门的?” 王寅:“不错,我与其他人五年前被派到蜃影城衙门。” 离离斩钉截铁:“看来果然是这无禄阁搞的鬼,衙门失踪的修士都在这里!” 王寅慌张道:“你说什么?衙门的修士都失踪了?” 离离:“不错,蜃影城衙门三个月未曾上报情况,师尊派我们前来调查,不曾想衙门早就空无一人,同行的师姐还差点被一个黑衣剑修杀了。” “黑衣、剑修……”王寅低语,“是不是老者模样的男修?” 两人确实听萧清影提到那是个老者,“不错。” 王寅气愤地锤墙,“就是他!三个月前他带着一群人闯入衙门,不由分说将我们抓住,关到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离离不解:“你们为什么不求救?” 王寅叹道:“一来事发突然,此人带着大雍太子手谕前来,我们失察才让他进得门内。二来此人手中竟有困阵,将我们困在衙门里逃脱不得。三来不知他手中有什么丹药,竟能迷倒修士!要知道修士六识已开,七窍灵通,轻易不能药倒。四来,他可是一个金丹修士,光是威压就能让我们动弹不得。” 离离小声对武洋道:“那看来清影姐可真是厉害,她一个筑基竟然能牵制住金丹。” 这时王寅问:“你们俩是怎么被关进来的?也是为老者所抓么?” 离离叹道:“还说呢,我们就是为了救你们才被关进来的。” 离离简单地把灵船失火、衙门已空、潜入阁中说了一遍,最后讲到她跟武洋被抓,“虽然我们俩是新手,但也不至于被药倒吧!我觉得,把我们迷晕的就是你说的丹药。” 王寅忽然笑出声,“太好了!既然还有同门在外面,她一定及时告知骊山,骊山很快就会派出大批人马来营救我们!” 离离也跟着高兴,可算能离开这鬼地方!黑暗中武洋却拉住她,说了一些话。 离离骤变的脸色被黑暗掩盖,“师尊为何不同我讲?他还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武洋为难道:“师尊说你聪明灵巧,甚至过于聪明了,若是让你知道,你定是不肯来的。” 离离别过脸:“胡说,我怎么会丢下你一个人。” 王寅听出不对劲,“师妹,怎么了?对了,听上去你们是内门弟子,可是哪位长老的徒弟?” 离离自豪地说:“我们可不是长老之徒,而是首席之徒,还是亲传弟子!” 王寅:“骊山只有一个首席……你们竟是孙师兄的亲传弟子?!仔细想来,这时节确实是骊山招新的时候。想不到孙师兄竟收徒了,太好了,以你二人之力,说不定不用等到增援来,咱们就能从这里出去。” 离离赧然:“实不相瞒,我们俩才入骊山不到一个月,师尊就派我们出来了。不过,师尊是信任我们才让我们来,因为这次的事很隐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尤其不能大张旗鼓。” “这是自然,孙师兄有他的道理。”王寅高兴完,觉察出不对劲,“你的意思是,不会有增援来?” 武洋:“王师兄,我们其实是来调查另一桩事的。歪打正着之下,才发现了你们。” 王寅全然听不进去,只喃喃自语,“骊山……放弃我们了吗?” 离离忙道:“王师兄,骊山没有放弃你们,在我们来之前,大家都不知道衙门出了事呀!” “呵。”王寅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让我们来蜃影城这个鬼地方,四面环沙,灵气稀薄,不是从一开始就放弃我们了么?五年了,每天我都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我也想指苍天问大道,可凭什么他们可以在宗门修炼,而我要待在这鬼地方,一年又一年?!” 离离不敢说话,扯了扯武洋的衣袖。 武洋:“王师兄,事在人为,只要努力就一定能成功。” “少说这种风凉话!”王寅厉声道,“你们一入宗门就成为孙师兄的亲传弟子,怎么会懂我这等外门弟子的痛苦?!” 武洋艰难道:“王师兄,我入骊山之前也只是影都右罗五坊的一个普通人……” 王寅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么?不妨告诉你们,这屋子密不透风,出口在头顶,但距离你我足有三丈高,没有灵力,谁都出不去。” 武洋:“那你为何能跟我们说话?” 王寅:“每间屋子都有一面墙的最下方,开有一个小洞,或许是为了让我们这些人能感染彼此的绝望吧。” 离离:“那王师兄旁边还有谁?” 王寅:“……” 他不说话了。 不管离离再喊多少声,他都不回应。 离离小声地对武洋说,“我看他已经关疯了,若真如你所说,师尊要我们保密,那肯定不会让一大堆人来。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清影姐了。” 武洋叹道:“如王师兄所说,那个金丹修士就在这无禄阁里。” 离离打了个寒颤:“若清影姐遇到他……还能再赢一次吗?” 第36章 “无禄阁地下有三层,我与薄病酒只去过前两层,我猜测离离他们就被关在第三层。” 萧清影在空中虚虚画出形状,指着第三层:“师兄有嘱,此事不可闹得满城风雨,人人尽知。故请王爷配合我,潜入无禄阁,先将师妹师弟救出。” 牧潮生欣然,“听小友的。青云,你去招呼府中所有人手,务必听小友号令。” 廖青云带着十几个修士鱼涌而入,萧清影一边琢磨一边部署。 薄病酒抱臂在一旁,听着听着把自个儿听不见了,“那我呢?” 萧清影抬了他一眼,“你留在这里。” 薄病酒不怕有困难,就怕没机会,“我跟你一起去。” 萧清影果断拒绝:“不必了。” 薄病酒觉着她的态度跟粒子银河脱不开干系,恨不得跳进她心里听答案,毕竟椰子都不会骗人,“我有理由。” 萧清影的表情分明在说“看你有什么花样”。 薄病酒壮起胆子,“你我性命相连,不跟着你我怎么放心。况且,若有你想找的东西,我也可以帮你发现。” 萧清影:“……” 她细细思索了一会儿,看向廖青云,“他与我一同行动,廖道友,其他就拜托你们了。” 廖青云钦羡道:“萧道友和薄道友心意相连,不必说清都知对方所指,让人好生羡慕。” 薄病酒心里狂喜,再看萧清影,那脸板得比打磨过的大理石还平。 …… 万三站在屋外,忐忑不安地搓着手,门应声而开,他立刻迎向邹明,“邹师兄,怎么了?” “怎么了”三个字声音渐低下去,最后一个“了”字都听不见了。 邹明铁青着脸色,“自然是被阁主重重训斥了一顿,你、你这个废物!” 万三揣着手,大气不敢出,只等他泄愤。 邹明这次气得不轻,竟动起手,用劲扇了他一巴掌!万三被打得身体往旁一斜,唇角渗出血,不敢吃痛,紧咬着后牙槽,“师兄,这次是我不对,要打要骂随你。” 这时两人身后响起一老者带着鄙夷的声音:“你要担他的错?别以为我不知道,往日这无禄阁归他管,可他沉迷于珍稀奇玩、酒色名利,哪有半点修士的样子?” 两人 变了脸色,赶紧转身行礼,“阁主。” 老者一袭黑色劲装,腰间佩剑,左眼缠着纱布,细看有血渗出,半边脸因时不时的疼痛而抽搐,“邹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过什么,若非你父亲是我战友,我决不任你放肆。不要忘了,我们都是为了大雍的荣耀,为了太子的将来而战。若想不通,我也不必留你们。” 两人不敢表露心中的轻蔑,赶紧跪下认错,“阁主,饶了我们吧!绝不会再有下次!” “听说你把骊山来的两个小娃娃关到地下去了?”老者看向邹明。 邹明小鸡啄米:“是,只待阁主发落。” 老者想了想,说了一句话。 邹明一怔:“什么?” …… 无禄阁前,守门的修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走吧,该换班了,去喝两杯?” 旁的嘴里才蹦出个“好”字,刚合上的大门就被轰开了! 一柄明晃晃的灵剑抵着他的喉咙,面前修士的身后走进来一男子,甩袖拱手,“碌王府廖青云,前来拜谒!” “廖青云!”两人惊愕出声,“你们碌王府人来无禄阁干什么?” 廖青云抬手,勾了勾指尖,便有十几个修士冲入无禄阁,四散开去,“当然是拜见无禄阁阁主,顺便问一问,从大梁来的行商到哪儿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装起糊涂来,“什么大梁行商?” 廖青云信口道:“洛道友早上带的四名大梁行商乃是细作,意图闯入蜃影城生事,碌王府岂能不管?听说他们最后来了无禄阁,你无禄阁包庇要犯,可知罪?” 本来是装糊涂,这下是真糊涂!两人只好扯着嗓子,“快来人啊,碌王府强闯了!” 万三听见楼下骚乱,急匆匆下了楼,便见碌王府的修士到处踹门、抓人,扰人不得安宁,“廖道友,你这是做什么?!” 廖青云爽朗而笑,快步朝万三冲去,“来得好!” 万三躲闪不及,被他张开的五指擒住,慌乱地拔剑应战。 但万三怠于修炼,沉迷酒色,很快就被日日练剑的廖青云按在地上,剑身贴着他的脸颊,冷意让他心底对死亡的恐惧疯狂滋长,“廖道友,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廖青云:“将令牌交出来。” 万三手忙脚乱地接下储物袋,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都取了出来,便见廖青云用脚尖挑起其中的令牌,往后一丢,一只纤细的手凌空握住,一声不吭地从两人身旁走过。 万三拼了命地抬头看了眼,认出她是谁。 与那两个骊山来使同行的女修! 她身后跟着另一个修士,脚步轻快,路过他身边的时候还用鬼脸打了个招呼。 是那个姓薄的! 万三认得他们,还从老者口中得知他们也是骊山来使。 他们一定是来救那两个修士的! 廖青云见万三动了动,皱眉:“万道友,我劝你别动。” 万三跪得比谁都快:“我投降!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只要别杀我!” 廖青云:“万道友,我们只是来找大梁行商的。” 万三只恨自己太过聪明,“廖道友,你我都知道那两人不是大梁行商。” 廖青云打量着他,“万道友,邹道友在何处?” “他去替阁主办事了。”万三又觉得自己不够聪明,“看上去你们已经知道了,何必多此一举?” 廖青云:“便是要端了你无禄阁,也得骊山亲自动手。” 万三忽然呢喃:“可惜,可惜。” 廖青云不解:“可惜什么?” …… 萧清影轻而易举地放到守门修士,闯入一层。在场修士齐刷刷地愣在原地,旋即意识到大事不好,纷纷逃跑。 萧清影也不拦他们的路,只是放任这些人离开,毕竟他们只要一出去就会被廖青云带来的人制住。 便是侥幸逃出无禄阁,也有洛瑶带着城中散修拦路。 碌王体恤这些散修为无禄阁所惑,决意不为难他们,只想感化一番收入府中。 薄病酒看着这一个个比谁跪得快的修士,颇为无语,“就这?我还以为咱们要过五关斩六将,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呢!” 萧清影睨他,“这些人本就是为利所趋的散修,无禄阁有好处给他们,他们便留下,无禄阁倒了,他们就到别处去。天底下只有骊山修士以众生为己任,便是骊山毁了,心中仍有骊山,不失不忘。” 薄病酒感动不已,“这是你第一次跟我好好说话。” 萧清影:“……” 薄病酒呼唤系统:“好感度!” 系统:“好感度-70。建议宿主不要轻易嘚瑟,请夹着尾巴攻略。” 太难懂了! 薄病酒又从萧清影身上学到一课:她态度好的时候不一定喜欢这个人。 或许是因为丢失了“寒烟翠”,二层空无一人。 萧清影抓住一个守门修士,“开三层的门。” 守门修士:“只有邹师兄和万师兄的令牌能打开第三层……” 萧清影将令牌丢过去,守门修士便乖乖摸到墙上一处墙壁,注入灵力,一个空格打开,将令牌放进张嘴貔貅的嘴里,一扇门应声而开。 下到底层,是长达十数丈的平地,地上每隔九步就有一道向上起的铁门。 萧清影用劲拉开铁门,指尖呼起灵力,轻轻一口气,灵力飘落屋中,照亮整间地牢。 空无一人。 她连起了几间地牢,有的地牢里有尸首,细看不是离离和武洋,虽令她松了一口气,却也倍感失落。 薄病酒也起了几间地牢,但只是守在原地等萧清影过去。 薄病酒见她又扑空:“这里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萧清影固执道:“不能放过任何一间。” 两人找了三十四间牢房,终于在第三十五间发现一个会喘气的人。 萧清影一眼认出他身上的骊山弟子道袍,跃入地牢,“师弟,你醒醒。” 对方奄奄一息,枯槁乱发掩着脸,萧清影取出丹药喂入他口中,才见他嘴唇轻动,飘出几缕虚弱气息,“是……骊山来了么?骊山来……救我了么?” 萧清影神色凝重,“是,骊山来了,你遭遇了什么?这里可还有别人?” 对方动了动,头发落下来,露出消瘦到凹陷的脸颊与两只灰蒙蒙的眼珠子,“我?我被关在这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是说骊山会让每一个修士得证大道么?我的大道……在何方……?” 萧清影见他胳膊上全是针孔,“有人在采取你的血?” 对方却笑了笑,“我不信你是来救我的……是不是孙师兄知道他的爱徒被困,特意派了骊山弟子前来?你是内门弟子吧?随便一个人,都比我重要。我不过是师兄手中的一颗棋子,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萧清影正要说话,修士忽然爆出猛烈的笑声,笑得他喘不过气,趴在地上,“可惜,可惜你来晚了!方才他们都被带走了,不止我,只要其他还能用的,都被带走了!只有我最没用,连被带走的价值也没有,连一点生的希望也不给我!一颗五毒丹就可以要了我的命……” 修士说不出话了,大量鲜血从他口中喷涌,刹那间染红地面,浸湿萧清影的衣摆和靴底。 萧清影急忙将储物袋里的丹药都取出来,正要喂到他嘴里,却被修士攥住手腕。 他眼里什么光彩也没有,恨也好爱也罢,都没有,空空如也,似个木头人。 “愿我……来世再不入骊山。” 萧清影的手凝在半空。 薄病酒在上面喊,“他怎么样了,你先把人带上来吧。” 过了一会儿,萧清影将人带了上来,只不过是抱在怀中的。 对方的血染红了 她的道袍,仿佛端着一片深秋落下的枯叶,她神色复杂,抬眼看向在场唯一的另一人。 却听“噗通”一声,薄病酒硬绷绷地倒在地上,两眼一闭躺得安详。 萧清影:“……” 第37章 Pardon内,一个牛郎无聊地坐在柜台边玩手机,忽然喊出声,叫同事过来,“朋友圈都传疯了,这个人被虐待致死了!” 同事惊讶地捂住嘴巴,“这不是咱们pardon的吗?” “真的假的?”牛郎看着视频号,“都没说是谁,你怎么认出来的?” 同事:“这个人我们都认识啊,对了你是昨天新来的,还没见过他。不知道王鹏知不知道这件事,他俩平时关系挺好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王鹏声音响起,“你俩在说什么呢?” 同事把手机拿给他看,“你看,有个牛郎在亚特兰大酒店被凌虐致死,新闻上都播了。我要没记错,这’三马集团的千金‘就是常来咱们店里的盛小姐?” 王鹏接过手机,越看脸色越铁青,“对,这差事还是我介绍的。” 同事夸张地“啊”了一声,“那警方很快就要传讯你了吧?你知道她玩得大不?万一你也去坐牢了——” 王鹏摇摇头,把手机还给他,“去之前我听她们说,需要一个会唱歌跳舞助兴的,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人,而且这新闻上也说了,盛小姐是组局的,其他都是男的。” 同事露出牙疼的表情,“我也听说过很多公司大佬不是直的,盛小姐这是想拉拢他们?” 旁边牛郎露出惊惧的表情,同事顺口安慰几句:“你别怕,平时这种事轮不到我们的,就算有,大家也会劝你别去,除非真缺钱缺疯了。王鹏,他这阵子很缺钱吗?” 王鹏:“他确实特别缺钱,我也问过他,要不然我借钱给他,但是他要的太多了,我手头的钱根本不够。” 同事感慨:“哎,可怜,年纪轻轻不到三十岁就死了。” 这时店外进来几个刑警,手持警证,不出意料地将王鹏带走了。 店里气氛有些低迷,老板听说王鹏被警方传讯,赶紧来了,一边给律师打电话一边问店里:“看看,这就是接私活的下场,大家引以为戒,再缺钱也不能走歪路。” “老板,当牛郎就是歪路,卖屁股还能歪到哪里去?”有人不屑一顾,“关心咱们,倒是抽水少一点啊。” “就是,再说了这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我可听说去一趟就是五十万,净赚!要不是人家看不上我,我也上赶着。” 老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行,你们爱去就去,下次去之前先跟我辞职,别弄脏了店里,我可不想被警方找上门。” 说着往门外走去,不期然地跟进门的人撞了满怀。 老板惊愕地看着灰头土脸的薄病酒,“小九?你上哪儿去了,怎么搞得一身脏兮兮的?” 薄病酒拍了拍头上的灰,“我回乡下去了。老板,我刚看到有警车,出什么事了?” “王鹏给盛小姐介绍出台的,结果那人在酒店里给凌虐致死了。”老板脸色铁青,“他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薄病酒慌张,“鹏哥不会有事吧?” 老板摆摆手,“快到开店时间了,我会帮他找律师,你们好好上班。对了,你平时跟他关系好,这事儿他有没有跟你说?” 薄病酒老实回答:“说了,我没去。” 老板知道他情况,“你也缺钱,你怎么不去?” 薄病酒:“我回乡下把祖上留下的地和老宅都卖了。” 老板一愣一愣的,“得老大一笔钱了吧?” 薄病酒:“急用,贱卖。” 老板从怀里抽出雪茄盒,先点上一根,深吸一口再吐出,“咱做人最重要的就是根,没有根就没有家,我看你在我店里也挺卖力的,这样吧你先回绝买家,多少钱我借了。” 薄病酒怔了怔,“老板——” 老板抬手指,示意他不要客气,“难得我发一次善心,别拒绝我。” 薄病酒:“没,我是问今天能打到我卡上吗?” 老板气笑了,“行行行,你先去洗把脸,待会儿上班。” …… 薄病酒梦里觉得脸上痒痒的,伸手去挠,挠完还是痒,最后受不了坐起来。 旁边的小毛正舔着肚子上的毛,“你醒了?” 薄病酒抓了一把它蓬松的大尾巴,环顾四周,又回到碌王府了,“清影呢?” 小毛把下巴搭在两只爪爪子上,懒洋洋地摇尾巴,“我怎么知道,我一回来就看到你睡在床上。还以为你受伤了,原来又是晕血。真不知怎么染上的毛病,这以后大开杀戒,遍地都是修士尸首时,你总不能也这么晕了吧?” 薄病酒想到它跟粉狐狸玩去了,“你的新朋友呢?” 小毛似乎有心事,沉默了一阵子,“它带我去了城外的绿洲,那里有好多妖兽。” 薄病酒“嗯”了一声。 小毛:“它说跟着修士没出路,让我以后跟它们待在一起,慢慢修炼,成为大妖就没有修士敢惹了。” 薄病酒摸摸它的头,“你不想去?” “想。”小毛歪头看他,“但我一定要帮你重振魔宫。” 薄病酒:“小毛,你喜欢它们那样自由自在的生活,对么?” 小毛的烦躁从疯狂摇晃的尾巴可见一斑,“我习惯跟你待在一起了。后来没有你的生活,自由但不开心。” 薄病酒俯下身,下巴搭在小毛脑袋上,“小毛,习惯可以改,喜欢无法强求。” 小毛:“那你还强求坏女人喜欢你?” 薄病酒反驳:“哪有?” 小毛傲娇地“哼”了一声,“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有点喜欢她,但我告诉你,她可是杀了你的人!她跟那两个修士一起杀了好多魔!你忘了,我可帮你记着!” 说完用后脚踹薄病酒,直把他踹开了,跳到一边,“我才不稀罕跟那些小妖待在一起呢,那么多妖,妖味儿太重了,熏的我头疼!咱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回魑魅魍魉,弄死坏女人,干翻骊山,重振魔宫,一统三界!” 一只狐狸都这么有斗志,他是不是太咸鱼了。薄病酒惭愧:“小毛说的是。”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小毛像只受惊的猫儿一般窜起来,跳到薄病酒怀里,“坏女人来了!” 萧清影将丹瓶扔给薄病酒,“离离和武洋被送到都城去了。” 薄病酒从善如流地取出丹药吃下,“无禄阁的老巢在都城?” “万三将他知道的都说了。”萧清影落座,“无禄阁的阁主就是在蜃影城衙门伏击我的人。” 薄病酒自然记得那老登,“他?” 萧清影:“我们去之前邹明便领了他的命,将地牢里性命尚存的修士通过密道运离了蜃影城。” 薄病酒:“那里还有密道?” 萧清影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不错,通往城外的绿洲,方才我去埋葬王师弟时廖道友带了一些修士探路,说是尽头有许多妖兽把关,他们招架不住便先退了回来。也不知无禄阁如何贿赂得了妖兽。” 薄病酒看向小毛:“你知道吗?” 小毛傲娇地扭过头去,但看这反应,应当是知道的。 薄病酒双手叉在小毛腋下,把它抱起来面对着萧清影,“它妖兽朋友多,它知道。” 小毛挣扎:你卖我! 薄病酒凑过去从后背吸了一口毛茸茸,“找弄干重一!” 小毛:“……” 还挺会浓缩的,都浓缩成密语了! 萧清影似乎早有预料,“收获如何?” 小毛和薄病酒这才明白过来,她放小毛出去玩并非偶然。 小毛双爪环胸,磨牙霍霍,“你可真是心机深沉、阴谋频出!” 萧清影注视着它,不为所动。 小毛气囔囔,“无禄阁管不了所有修士,既然要他们找特殊的东西来交换,那这些人肯定会去抓稀有的妖兽。一旦被抓进无禄阁,出来就难了。所以青山坞的妖兽商量之后,跟无禄阁的老大做了交易。” 萧清影:“青山坞?是妖兽在城外的集聚地?” 小毛:“绿洲深处。” 萧清影:“什么交易?” 小毛:“抓进无禄阁的青山坞妖兽必会被释放,我们在地下看到的斗兽笼中的妖兽并不是青山坞来的,是无禄阁从其他地方抓来的。与之相对,无禄阁地下修建一条通往青山坞的路,由妖兽看管,护送无禄阁进出的所有事物。” 萧清影暗忖,“原来如此,怪不得会 有妖兽守着。蜃影城东西两道城门都有修士把关,码头也不能轻易出入。在地下修一条暗道,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薄病酒不解:“那直接修到城墙外不就得了,为什么要修到绿洲?” 萧清影:“蜃影城外是一望无际的大漠,更有许多潜伏在沙漠中伏击修士的妖兽。若如小毛所说,这青山坞的妖兽头领定是一方霸主,有它坐镇,其他妖兽便不会对无禄阁动手。” 小毛点头,“没错,坞主是一只有千年修行的狼妖。在这片沙漠里,它修为最高,算得上是只远近驰名的大妖。” 薄病酒恍然大悟,“所以它为了保护其他弱小的妖兽,甘愿被人类挟制?” 这就超出小毛能理解的范畴了。 萧清影:“千年大妖,其智若人。” 薄病酒戳小毛,脸上满是对八卦的探究,“那只粉狐狸呢?” 小毛没察觉到自己的两只耳朵垂了下来,“它是大妖的伴侣。” 薄病酒领会:“就是小说里写的’妖后‘吧。那它本事也很高,怎么会被修士抓住?” 萧清影猜测:“是否每一次实力不济的妖兽被抓,它也会佯装被抓,混入西市,再与无禄阁交涉,将其余妖兽带回青山坞?” 小毛不情不愿地点头。 薄病酒叹道:“看来英雄救美是一场误会。” 小毛左爪搭右爪,有点伤心,“它说就算我不出手,很快就会有修士来,把在场所有妖兽都收进无禄阁去,然后它就会带着它们从地下通道回到青山坞。” 萧清影:“怪不得万三来得如此之快。” 薄病酒:“那现在无禄阁被端了吗?” 萧清影:“没有,城中修士只以为碌王府是为了找几个大梁行商,故才闯入无禄阁。眼下万三已屈从,无禄阁尽在王府掌握之中。” 薄病酒想了想,“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去都城救离离和武洋?骊山不会有援兵来,所以只能靠我们?” 萧清影睨他:“……” 薄病酒心虚,“离离和武洋挺好的,我作为他们的薄大哥,自然义不容辞,必须救出他们。” 萧清影起身,往外走去,“薄病酒,我此番是为了调查’碧云天‘,同时找到所有魑魅魍魉,再将你彻底挫骨扬灰。在这之前,我不会将这份责任交给别人。” 薄病酒笑道:“我知道,我要死,也得是你亲自动手,别人没有资格。” 萧清影脚步一顿,微微侧过脸来,“没错,这就是你的命运,魔尊。” 薄病酒看着她的背影,把小毛反过来对着自己,“小毛,你跟妖后熟,你去跟它说让我们过去。” 小毛刚遭受失恋的打击,“啊?” 薄病酒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无禄阁现在听碌王府的,跟妖兽的协议一拍两散,你就跟它们说,碌王府会管着城里的修士不去猎杀妖兽,人和妖兽和平共处。” 小毛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你傻啊,修士怎么可能不猎杀妖兽?他们炼剑、炼丹的材料,可都来自妖兽。有一些妖兽也会通过吃修士来修炼,我这么跟它们说,它们肯定不会信。” 第一次被小毛鄙视,薄病酒委屈,在心里骂起系统:“系统,好歹给我分一本’修仙基础指南‘吧?我什么都不知道,这很妨碍工作展开啊!” 系统:“宿主想知道什么?” 薄病酒:“比如这人和妖兽的关系。” 系统:“宿主不是已经从你的妖兽口中得知了么?” 薄病酒:“……” 我可去你的吧! 似乎是感觉到薄病酒的暴躁,系统语调多出一份冷冰冰的柔和,“宿主说得有道理,对修仙一事一知半解有碍于攻略。以后宿主在这方面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问我。” 这还像个人。薄病酒张口就问:“要怎么才能说服青山坞的妖兽?” 系统:“……” 系统:“宿主,系统会为你解惑,但不会直接帮你解决问题。” 薄病酒:“切。” 系统:“不过,系统可以提供思路。蜃影城中还有在更深处的、远离修士的绿洲,何不让妖王携坞中妖兽离去?系统愿意给宿主提供一个能封闭外界道路的阵法。” 薄病酒眼前一亮,“桃花源记?” 系统:“不过宿主别忘了,你不能向任何人透露系统的存在。” 薄病酒张开五指按住小毛的脑袋,“小毛,成败在此一举,靠你了。” 小毛歪头:“?” …… 萧清影走出小院,迎面遇见廖青云。 廖青云步履如风,略一拱手,“萧道友,王爷已遣我去工坊催促工匠加快速度,明日应当就能造出一艘小灵船来。” 萧清影颔首,“只需容纳下我二人便可。” 廖青云担忧道,“萧道友,倘若骊山不派增援,就你二人前往都城,岂不危险?” 萧清影反问:“廖道友认为在都城会有危险么?” 廖青云坦言,神情诚恳,“萧道友,实不相瞒,我们都认为此事是太子在幕后指使。” 萧清影:“可碌王在蜃影城无倚无仗,太子稳坐帝位。” 廖青云摇头,像是下定决心,“萧道友,这些事是我偷听来的,请你保密。” 萧清影诧异,看了看四周,与廖青云走到院落无人处,方才请他开口。 廖青云娓娓叙来,“先皇有两个孩子,一名海平一名潮生。海平为先皇所爱皇后所生,潮生为宫女所生,故先皇偏爱海平,海平未出世便已属意立他为帝。” 萧清影:“牧海平,不正是当朝雍皇?” 廖青云:“没错。海平平庸,识字缓慢,三岁不曾开口。潮生聪慧,两岁读圣人书,出口成章。最重要的是海平没有修仙的资质,潮生却有。” 萧清影想到牧潮生不算年轻的面容,“碌王显然不是修士。” 廖青云叹气,“先皇偏心,怎会让他修炼?甚至在海平登上皇位之后,先皇为防他在都城忌惮皇位,明为赏实为罚,把他贬来蜃影城,这一呆就是十几年。” 萧清影:“他没有二心么?” 廖青云攥拳,“我们都为他不平,可他从来不怨、不恨。他是一个天生善良、心胸开阔的人。他不恨先皇,更不恨兄弟。可有的人心胸狭隘,登上皇位之后,无论是太子降生,还是公主寿辰,都不曾给他送过一份书函。甚至要求骊山衙门限制他,不许他离开蜃影城一步。” 萧清影:“所以,哪怕到了这步田地,都城仍惧怕他?” 廖青云讥讽,“因为当朝太子牧合川是一个废人。” 萧清影不解,“废人?” 廖青云:“他不但与海平一样是不能修炼的凡人,甚至一出生就没有双腿。” 萧清影:“……” 她想了想,“骊山或能炼制出医治他的丹药。” 廖青云:“可那又怎么样?他能得民心吗?据我所知,他纵情声色、醉生梦死,他这种人根本不配坐在龙椅上。如果我是他,我也会害怕,怕皇叔有朝一日,一呼百应,挥挥手就把他从皇位上赶下来。萧道友,你们要小心,千万不可相信他说的话。” 萧清影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好,多谢廖道友,我会小心分辨的。” 廖青云笑了笑,旋即问起另一件事:“萧道友,那地底下的妖兽,你可找到应对之法了?” “我已从小毛那里知道,原来守着出口的妖兽来自青山坞。” 廖青云从没听说过“青山坞”。 萧清影:“就在城外最大的绿洲深处。” 廖青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那里。萧道友有所不知,从东城门出去,一路向北,不到百里便是一处生机勃勃的绿洲。但那里遍布妖兽,附近的流沙也危机四伏,平日里根本不会有普通人赶去,会去的都是外出历练的修士。至于绿洲深处,更没有人能进去过了。怪不得……这么说,若能从那出口上去,便是青山坞?” 萧清影点头,将无禄阁与妖兽交易一事说明。 廖青云惊 讶之余深感头疼,“这可如何是好?依你所说,乘坐灵船离开蜃影城、去都城不是最好的选择。” 萧清影:“最好的选择是与妖兽谈拢,问清楚无禄阁运送修士的路线。廖道友,查明真相重要,我的师妹师弟更重要。” 廖青云:“是,我理解。倘若现在是我的兄弟遇难,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可有什么办法呢?” 萧清影拧眉,思索对策时,脑海中蓦地出现一道不情不愿的声音。 廖青云见她忽然挑眉,以为她想到办法了,“萧道友有何见解?” 萧清影却不说话,看向他身后。廖青云回身看去,便见小毛从小院走出来,背上有一个临时用衣服做的小背包,背包里露出信纸一角。 “早点回来啊——”小院里传出薄病酒的招呼声。 小毛:“……” “东西别掉了啊——”薄病酒婆婆妈妈地交代。 小毛回身,把松了的背包盖系上,对着萧清影撅了一下屁股,蹦蹦跳跳走了。 廖青云不明所以,“萧道友,这……” 萧清影按了按眉心,“廖道友,看来我的道侣有办法了。你先回去吧,事情解决了我会告诉你。” 廖青云感激道,“好,不愧是骊山弟子,办法就是比我们的多。” 薄病酒送走小毛,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边喝一边琢磨,这时听见了脚步声,回过头,“清影,你回来了。” 萧清影故意让他听见脚步,“你让它干什么去?” 第38章 离离坐在黑暗里,忽然头顶有光砸下来,眩得她眯起眼,过了一会儿太仰头看去,便又一双手伸来,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拖了出来。 “放开她!”武洋跟她一样被修士轻飘飘拎着,从安静到看见离离被擒而拳打脚踢。 武洋挨了一拳,嘴角渗血。 两人被丢在地上,武洋爬过去护着她,“你有没有受伤?” 离离摇头,环顾四周,便见高瓦琉璃,飞檐斗拱,宝光流转,糜丽奢华。与素净的蜃影城相比,一天一地,一静一动。 周围还有二十来个跟他们一样的修士,其中不乏身着骊山道袍的。 皆病恹恹,疲乏无力,似一滩融化的烂泥。 捉走他们的修士也与无禄阁中人一样身着黑衣,却有所不同。 譬如无禄阁黑衣简朴,无绣无纹。这里的人衣身上却用金线绣着团纹瑞兽,腰带镶嵌青金,行走之间衣袍如翼飞舞,露出金色滚边的百褶裙。 武洋像只受伤的小兽,虚张声势。 离离小声道:“武洋,这些人不是真正的修士。” 他们将离离等人都赶到一个圈里,分散开,守着四面八方。 一个黑衣老者走了过来,黑衣修士们便立刻站定,肃声道:“耆老!” 老者左眼绑着绷带,脸上抽搐了一下,咬着牙说:“把这些人带到下面去,怎么处置,听丛先生的。” 武洋见修士要伸手来拉离离,趁对方不备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手掌,“不许碰她!” 离离双手揪住武洋肩上衣料,高声道:“警告你们,我们可是骊山孙诸的弟子!要是被我们师尊知道了,你们不会有好下场!还不快放我们走?!” “孙诸?他们是孙师兄的弟子?” “是不是孙师兄派人来救我们了?” 其他骊山修士听了便两眼发亮,萌发强烈的求生欲望。 黑衣修士不为所动,仍要抓她。 武洋睚眦俱裂,做好跟他们拼命的打算,却这时老者开口道:“你们怎么证明自己是孙诸的弟子?” 离离一怔,“我身上有储物袋,袋子里有亲传弟子的令牌,整个骊山只有我们俩有资格。可现在我没有灵力,怎么证明?” 老者浑浊的眼睛饱经风霜,打量了她一阵,“把储物袋交出来。” 离离摸出储物袋,正要丢给她,武洋不安地按住她的手腕,“离离……” 离离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将储物袋丢过去。 老者抓过储物袋,激发手中灵力,刹那间,储物袋炸裂!里面的东西四散在地。 离离和武洋惊掉了下巴。 老者拾起她的弟子令牌,“不错,确实是孙诸的弟子。与你们一同前来的那两人,也是孙诸弟子么?” 离离和武洋对视一眼,武洋“是”字还未出口,离离抢先道:“不是,一个是普通外门弟子,一个是她的道侣。” 老者掂了掂令牌,“看来孙诸的面上,你二人性命可保,跟我来。” 离离悬起的心落下,不禁重重松了口气。 武洋:“就我们俩吗?其他人——” 离离赶紧拽他衣袖,示意他不要说了,旋即与他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其他修士见二人要走,着急道:“师弟师妹,你们不管我们了吗?” “你们是孙师兄的弟子,怎么可以抛下同门不管?!” 武洋百口莫辩,“不是,我们没有打算——” 离离随口敷衍:“诸位师兄放心,我们一定会回来救你们的。” 说完不顾呼救,拉着武洋追上老者的脚步。 武洋问她:“我们待会儿回去救他们,对不对?” 离离“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看着老者背影,旋即又打量起周围变幻的景色,“这里莫非是大雍都城?我们在都城的皇宫里?” 老者抬手摁了一下左眼,声音沙哑,“小娃娃倒是聪明。你那师姐比你还聪明,为何孙诸不收她为徒?” 离离视线狐疑地在他后背上下滑动,大着胆子道:“你就是在骊山衙门伏击我们,差点杀了清影姐的人。” 老者脚步忽然停下。 离离刚大起来的胆子瞬间缩了回去,刹住脚步,攥着武洋的手腕躲到他身后。 老者喉咙里发出“嗬嗬”声,“看来,蜃影城已被你们扰得天翻地覆了。” “搅乱蜃影城的是你们才对。”离离探出头,说完立马缩回去,“骊山很快就会派出大批人马,到时候不管是无禄阁还是助纣为虐的你,乃至你的主子太子,都要从皇宫里滚出去!” 武洋不解,“可是师尊说……” 离离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老者却笑了,“那就来吧!我也厌倦了留着牧潮生性命的日子。等到一切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时,我一定会杀了他。” 离离:“碌王才应当做雍皇,民心所向,你杀不了他!” 老者板起脸,“小娃娃,老夫不杀你,不代表你可以激怒我。” 离离转了转眼珠子,“你要带我们去哪儿?不会是看在师尊的面子上,直接放我们走吧?” 老者冷笑,忽然张开五指,离离和武洋便觉一道力把他们都吸了过去,下一刻两人跟小鸡似的被老者攥在掌中。 他脚下浮起,转眼的功夫瞬出两里路,到一所宫殿门口,将离离和武洋丢了进去。 眼见门关上,武洋冲过去敲打,却被一股灵力震开。 离离“哎哟”了一声。 武洋赶紧爬起来,见她捂着腰,便扶她起来,“你摔痛了?” 离离没好气,“是被你压痛了!怎么回事,我们被困在这 儿了?” 武洋:“我也不知道,好像有一扇看不见的墙把我弹回来了……” 离离立刻想到了困阵,也试了试,跟武洋一样被弹开,“完了,虽然命是保住了,可接下来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清影姐来救我们了。” 垂头丧气之际,离离看起这间简陋得令人发指的宫殿来,“谁住在这种地方啊,看着比五坊还旧……” “亚父,亚父你在吗?” 殿外响起一道柔美的女声。 离离和武洋对视一眼,登时大喊:“有人吗,快放我们出去!” …… “就是这样。” 薄病酒飞快地把他的计划跟萧清影说了一遍。 隐去系统的部分,剩下的就是他有一个阵法,进去了就出不来,出去了再进不去,每次开启一千五百年,非常适合青山坞的妖兽搬家后使用,他给这个方案起了个名字:“桃花源计划”。 不出意外,萧清影眼刀飞来,“你哪来的阵法?” 薄病酒已经想好说辞,“商业机密,恕难奉告。” 屋内温度似乎降到零点,萧清影:“天下阵法出骊山,只有骊山会阵法。” 薄病酒愣了愣。这应该算是“修仙常识”了吧?又是系统的错! 萧清影垂眸,“被魑魅魍魉杀死的修士既不能夺舍,也无法再入轮回,永远成为魑魅魍魉的一部分,包括记忆。看来,你找回的魑魅魍魉中,有杀死我骊山弟子的。” 薄病酒:“……” 萧清影搭在桌上的手攥紧了,血从她指缝间渗出,沿着桌边低落到道袍上。 她琥珀般的眼眸蒙上一层阴翳,那杀意如山间雾般凝聚又飘散,旋即手一甩藏入桌底,语调平静仿佛无事发生,“这办法不错,我并不精通阵法,若真的有用,能与青山坞的妖兽达成交易,也可尽快找到离离和武洋。” 薄病酒慌得一批:“死系统!好感度!” 系统:“好感度-70。宿主,请不要辱骂系统。” 要不是同心结,要不是有利用价值,薄病酒觉得他已经死了几千遍了。 可这好感度纹丝不动,“你数据没错吧?你感觉到了她的杀意?” 系统:“宿主,请不要用常人的想法衡量女主。” 系统:“你应该关心好感度什么时候升,而不是降。” 系统:“人常有一句话,开源比节流重要。不要在意细节。” 薄病酒气极反笑:“你不应该当系统,你应该去当成功学讲师。” “魔尊?” 薄病酒与系统说话的时候,在萧清影眼里就是走神。 他回过神,若有所思,“嗯,所以我让小毛送信去了,要是它们同意,我就把阵法交出去。但是,我不会启用这阵法。” 萧清影:“魔终究是魔,修士的阵法,你自然不会。” 这话薄病酒可不同意,“上次困阵不就是我解的嘛,我要是想学,应该学得会?” 萧清影盯着他的眼睛,“人就是人,鬼就是鬼,学得再像,也不是人。” 薄病酒:“……” 看来真给她气疯了。便是杀不了他,也得说点垃圾话膈应他。 薄病酒忽然伸手把后背衣服往上拉,盖住头,伸出两只手装波浪,“呜呜,我是鬼~” 萧清影:“……” 他扯下挡住脸的衣襟,眼里轻松不是装的,“呜呜~那鬼把阵法告诉你,反正是你们骊山的东西,还给你好不好?” 不等萧清影说话,薄病酒扯过桌上的纸笔,写写画画起来,还不忘跟系统讨东西,“还有什么骊山阵法,都告诉我得了。” 系统:“宿主,请不要得寸进尺。” 薄病酒:“我这是在讨好她,也是为了任务着想。你看她是不是开心了点?” 却见萧清影神情冷淡,眼神甚至更尖锐了。 薄病酒“呜呜”声都小了下去。 他将阵法画好,递给萧清影,“就是这个。” 萧清影垂眸看了眼纸上的“鬼画符”,“若是妖王不从,我也会用别的办法。现在动身,去无禄阁地下。” 两人上次只检索了地牢便回王府了,这一次才走到尽头,就见一条宽阔的地道伸向深处,站在入口,隐约能感觉到凉风和听见兽嚎声。 廖青云送行,“萧道友,薄道友,一路小心。王爷说恕他不能前来,无禄阁里修士众多,又要避免消息走漏,实在耗费精力。” 薄病酒笑道:“理解理解。” 萧清影略一点头,便投入地道里。薄病酒跟廖青云打了声招呼,也追赶上去。 愈往里,吹来的风夹杂着些许腥臭味。 薄病酒嫌弃地捏住鼻子,偷偷看萧清影,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想到她是尸山血海里淌过的,这点气味简直是小儿科,薄病酒也放下手,大口呼吸,觉得他一个男子汉肯定不能让她独自承担这臭气。 不出意料地他喉头抽搐,吐了。 萧清影停下脚步,回首看扶着墙干呕的薄病酒:“……” 薄病酒晕乎乎的,还抬起手摆了摆,“我没事,我就是有点晕空——” “气”字才刚冒尖,一股劲风席卷着尖刺冲他飞了过来,在即将刺穿他眉心时偏离开,扎进墙里! 薄病酒余悸未平,摸着眉心,低头看向帮他将尖刺打偏的羽箭,“谢谢娘子!” 萧清影没理他,攥紧手中破弓,看向地道深处。 几只妖兽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夹杂浓浓酒气,口吐人言:“你就是小毛的契主吧?嗝!一个修士!它可真是糊涂,跟修士混在一起,一点前途也没有!你们来干什么?噫,你要动手是不?” 妖兽你一句我一句,说完忽然发难! 酷似刺猬的妖兽浑身一张,便有十几根尖刺朝薄病酒冲来!薄病酒这才知道方才差点打中他的是什么,下意识抬起手却放下,只疾步后退闭上眼睛。 铮铮几声,他再睁眼,尖刺全偏离轨道,扎向墙上!而他脚下也都是折断的羽箭。 但这羽箭看着不像是承受不住尖刺之力而断,反似离弦之时就已夭折。 刺猬妖兽才发出一波尖刺,正要转身翘起屁股再发一波,却觉屁股上一疼,笨拙地扭头一看,身上赫然多了十几只箭矢! “呜哇哇哇她怎么速度比我还快!”它一边呼痛一边打滚。 同伴也被箭矢逼得连连后退,鬼魅般难以捉摸方向的箭矢从四面八方而来,全然超出妖兽智商。 它们仓惶地掉头逃跑,却有一只狼獾兽掉了队,“救命!” “住手!” 箭已离弦,萧清影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刹那再发一箭,后箭竟快于前箭,将它打偏! 狼獾兽惊魂未定,赶紧爬起来逃跑。 薄病酒追上去,闻到一股尿骚味,捏住鼻子,瓮声瓮气,“是谁?” 萧清影收弓入袋,“是小毛。” 小毛一蹦一跳地跑过来,身后跟着一只粉狐狸。 粉狐狸步伐优雅,速度却不失小毛,到二人面前先是俯身行了一礼,自有一股妖兽也饱读诗书的优雅,“二位,妖王愿见你们,请跟我来。” 第39章 离离与武洋一起扯着嗓子大喊,可外面的人听不见似的,又唤了几声“亚父”。 “公主,耆老应当不在,我们下次再来吧。”又一道脆生生的少女嗓音。 那女声清清泠泠,带着些许委屈,“亚父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终日不见人影,阿瑶,你若是烦了就回去吧。” “噗通”一声,伴着少女的惊恐,“公主,奴婢错了,请公主责罚!” 女声温温柔柔地反问,“我罚你做什么?阿瑶,你快起来,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辱宫婢。传到阿兄那里,终是不好的。” 离离支起耳朵偷听,“看样子老头身份不一般,雍廷的公主喊他亚父。” 武洋傻乎乎地问,“亚父是什么?” 离离屈指弹他一个脑瓜崩,“亲如父亲的人才能喊他亚父,耆老……他姓耆?” 门外两人还未离去,响起来回走动的声音,“阿瑶,我也是担心阿兄,好多日不见他上朝了,满朝文武颇有怨言。只有亚父劝得动他。” 婢女被吓了一遭,迟疑片刻才敢开口:“公主,何不去求陛下?” 走动声忽然消失,女声话底藏着愠怒,“阿瑶,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父皇闭关修炼,是我能打扰的?” 婢女快哭了,又跪了一遍,被女声柔声哄起来,便再也不敢吭声了。 离离不爽道:“想不到这大雍宫廷这么复杂,一个公主被婢女可着欺负。” 武洋:“我觉得婢女也没说错什么话,是公主太吓人了。” 离离瞪向他,“她吓人?你听这声音就知道她是个娇柔不能自理的弱女子。” 两人被困在此,拌嘴反倒让气氛轻松了些。 离离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托腮,“现在要紧的是怎么让她听到我们,救我们出去。” 武洋试着搬起周围的东西打砸阵法,可凳子都碎了,那门还是纹丝不动,他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噗嗤一声,离离捧腹大笑,“你可真是个笨蛋!要是能从里面出去,清影姐至于跟姓耆的周旋那么久,甚至差点丢了性命么?等等,你身上不是有师尊给你的弟子手册吗?” 武洋被点醒,“对啊,师尊钻研阵法,说不定有脱困办法。” 但武洋摸出一个储物袋,与离离大眼瞪小眼。 离离气馁:“早会如此,方才也把你的储物袋丢给他去,扯烂了总比打不开好。” 武洋却微笑,将手探进贴身的亵衣,摸出那本巴掌大的小册子,“这是师尊给我的,放储物袋里我总觉得不安心,还是得贴身放着才好。” 离离一愣,挥起粉拳佯装要打他,“你戏弄我!好啊,你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还不赶紧打开看看?” 武洋翻到阵法,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一个头两个大,赧然地递给离离,“离离,还是你来吧。” 离离喜笑颜开,“就知道你哪里看得懂嘛,还不是得我来,喏,你去给我搬只凳子来。” 武洋给离离搬来一只小凳,离离坐上去翘起二郎腿,一页页翻看起来。 “找到了,困阵。”她手指在泛黄的纸页上滑动,“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怪不得师尊能做首席弟子。这上面说任何阵法的核心都在阵眼,甭管是什么阵法,先找阵眼。困阵的阵眼在阵法坤位,施法念出法言便是……” 她心思重重地合上小册子,仰头看向站在她身后的武洋,“解阵也需要灵力,怎么办?” 武洋抓了抓头发,“我到处找找,说不定这宫殿里有用得上的东西。” 武洋四处翻找起来,不多时还真给他找到东西了,是一个五层小橱屉,镶嵌在墙里,打开后里面放着一些丹药灵液。 离离随手拿起一瓶,只见上面贴着“清心丹”字样的红签,“莫非姓耆的住在这里?这些都是疗伤的丹药。” 武洋:“那也太多了。”小橱屉满满当当的。 离离想到他左眼上的绷带,“他左眼受伤了。” 两人先是找找有没有解除身上丹药特性的药瓶,却发现这摆着的都是寻常疗伤丹药。 “清心丹、固元丹、益气丹……”离离百无聊赖,火气只往上冒,“怪不得不防人,都是些不要紧的寻常玩意儿。” 蓦地,离离手指停在一个白瓷丹瓶前,旋即挪开丹瓶,露出里面一点流淌的山青色。 两人俱是无声地心头一沉。 拿出来时两人又不约而同地轻释了口气。 离离摇晃琉璃瓶,“这灵液的颜色可真好看,不知是什么。” 武洋忍不住道:“看上去很像……” 离离心思流转,“像’碧云天‘?咱们这次跟清影姐出来,就是为了调查’碧云天‘的来历。不过这灵液色如远山,苍翠欲滴,跟’碧云天‘完全不一样。这下面还贴着一张字条——” 离离扯下瓶底的字条,展开后念出上面的苍劲草书,“耆兄,此乃新制的’寒烟翠‘,或可抑你伤口,且请一试。丛留。” 武洋:“’寒烟翠‘,好美的名字。” 背后还有字,她随便扫了一眼:“这个丛肯定就是他提过的丛先生。姓耆的受了伤,其他丹药不起作用,丛先生才给了他’寒烟翠‘,所以这’寒烟翠‘肯定是好东西。” 说到“好东西”三个字的时候,看向武洋。 武洋也不迟疑,拿过“寒烟翠”,“我试试。” 离离却按住他的手背,“我们一人一半。” 武洋:“不行,如果这东西有问题……” 离离盯着他的眼睛,“那我也不能放任你一个人冒险。” 武洋顿觉心中有一股暖流经过,耳根子不觉红了起来,“好。” 武洋先喝,利落地打开瓶盖,仰头饮去一半,离离接过琉璃瓶,并不急着饮下,而是去想字条背面的字句: “耆兄止步金丹久矣,此液可助突破,境界提升,望兄饮用。” 修士愈往上走愈难提升,能助金丹期突破的灵液——别说放在大雍,便是拿到骊山去,也会被修士哄抢。 武洋饮下后也就眨眼的功夫,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刚刚怎么了?” 离离:“你感觉怎么样?” 武洋诧异地摇头,“没什么感觉。” 离离:“调动灵力?” 武洋尝试,险些被惊掉下巴,“好轻松……我第一次运用灵力这么轻松!” 那些他读了却难以理解的心法,此刻仿佛幻化成一条小船,载着灵力沿经脉的河溯流直上,淌过全身,直至丹田。 武洋当即急不可耐地盘膝打坐,周遭灵气星星点点地飞入他体内,灵光聚顶,他突破到炼气中期了。 “寒烟翠”果然是好东西! 离离迫不及待地饮下,睁开眼后翻转右手,莲花般的火焰在她掌心舞动。仿佛施法便是呼吸,如此简单。 她急切道:“快,找阵眼。” 两人在屋内西南角寻觅,终于找到浮在梁上的阵眼。 “水道中行,坐困愁城。前路无涯,回头是岸。”武洋掐诀,法言从翕动的嘴唇里流畅飘出。 离离仰头看着,“看来你的天赋确实在阵法上,不如好好钻研,法术我来学就行了。” 说完看向殿外,嘟囔道:“也不知那公主还在不在,应当走了吧。” 结界解开的瞬间,灵力浪向外推去,她迫不及待地推开殿门,却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女坐在栏杆上,半个身子紧紧扶着柱子,另一个衣着稍显寒酸,一屁股摔在地上,两只手紧紧捂着嘴巴,不敢发声。 少女语带温柔与询问,“阿瑶,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忽然有好大一阵风?” 婢女这才敢开口:“公主,从殿里、出来了两个人!” “两个人?”少女歪头,转过脸来。 离离这才看清她戴着轻纱与蕾丝制成的面罩,遮住大半脸,只露出精致小巧的花瓣嘴唇和尖下巴。 她盯着离离的方向,凝视了一会儿,方才问道:“你们是谁?” …… 青山下,碧波荡漾,小桥悠闲。 任谁也想不到这般江南美景,藏于绿洲深处。 萧清影跟着粉狐狸,目不斜视地穿过小桥。 形形色色的妖兽,有的躲在桥下,有的躲在树上,有的躲在石头后,都不敢冒头,谨慎地打量着她。 身后小毛与薄病酒并肩而行,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只巴掌大的妖兽从树上掉下来,摔到薄病酒肩膀上。 薄病酒不胜其烦地把抱住他左腿的黑白妖兽扒拉下来, 刚做完,又一只黑白妖兽滚过来,“啪嗒”一声抱住他的右腿。 薄病酒:“……” 小毛愉快地摇着尾巴:“大家别客气,他不咬人的!” 薄病酒张开嘴,露出两排牙齿,“谁说我不咬人?都别过来了,小心我把你们炖了煮了!” 他咋这么受妖兽欢迎?是这具身体会散发吸引妖兽的味道吗? 显然妖兽都知道他在虚张声势,被警告后仍是一只接一只地来。 萧清影随着粉狐狸停下脚步,仰头看向前方一座三层小楼,“妖王就在里面?” 第40章 粉狐狸轻柔地点头,身后毛茸茸的尾巴随风摇晃,遮住半边脸,扭身变成身着粉衣的妙龄少女。 她腰肢袅袅,步入小楼,萧清影紧随而上,进门时回头看了一眼。 薄病酒浑身上下挂满妖兽,举步维艰,一脸无辜地跟萧清影打了声招呼,“嗨。” 萧清影:“……” 小毛见粉狐狸幻化成少女,便不依不挠地扒拉他的手,“我要变人形,人形!” 薄病酒揪住一只黑白妖兽的后颈,丢了出去,“你自己变。” 小毛怒不可遏,“我的伤还没好,我变不了!” 薄病酒眼看着黑白妖兽圆滚滚地跑回来,啪嗒一下又粘他腿上了,随对着小毛哀嚎:“我又没办法!” 一人一狐掰扯个不休。 一支羽箭忽然钉在他脚边,紧贴着他的靴子。薄病酒不由得动了动脚趾,确定没被钉穿才松了口气。 他身上的妖兽吓了一跳,一哄而散了。 萧清影收弓,转身走进小楼。薄病酒慌忙抱起小毛赶上去,小毛有点抗拒,闷闷不乐地把大脑袋搭在他肩上。 到了顶楼,薄病酒才知道小毛为什么不开心。 与底下乱糟糟的妖兽不同,楼上的妖兽井然有序,行为举止与人无异。薄病酒甚至看到一只特别迪士尼风格的妖兽:身穿量身定制的衣袍,戴着单边眼镜,三根爪子把着一本书,跟文人一样紧拧着眉阅读。 而顶楼的妖兽更是都变成了人形,若非身上还保留着妖兽的特征:或有兽耳,或有兽尾,薄病酒都认不出这是妖兽。 中央有一座缠满荆棘的石头王座,竖着兽耳、身披毛领的男子坐在上面,双瞳金黄,威风凛凛。 看来这就是妖王了。 小毛“啊呜”一声,把脑袋埋进薄病酒颈窝。 孩子失恋咯。薄病酒揉揉它的头,“人有一句话,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这里这么多妖兽,总有喜欢你的。” 小毛拿嘴筒子怼薄病酒,“我才不要喜欢我的,我要我喜欢的。” 话音方落,一只瞳色金黄的小狐狸从角落里窜出来,好奇地看了小毛一眼,蹭过薄病酒的裤脚,直奔王座而去。 粉狐狸正要将萧清影介绍给妖王,却被小狐狸打断,无可奈何道:“钰儿,不许胡闹。” “阿爹阿娘,这就是修士吗?”小狐狸欢快地绕着萧清影转圈。 妖王重重清了清嗓子,“钰儿,下去。” 小狐狸毫不畏惧,把自己绕晕了又跑到薄病酒脚边,“我喜欢你的气味!你怀里的小哥哥是谁?” 小毛倏地抬起头,狐眼发亮:她喊我小哥哥耶! 薄病酒挠挠头。 他把小毛放在地上,摸了一把小狐狸的脑袋,“你们俩去旁边玩好不好?” 小毛看这小狐狸不过百年大,拿起乔来,“我才不跟小屁孩玩。” 小狐狸蹭蹭它,缠着它喊“小哥哥”。 小毛心花怒放,绷着脸往旁边去了,小狐狸也跟着它走了。 “见笑了,人修。”妖王对萧清影道,“你们的提议我已知悉,但我如何能相信你们,这阵法确实有用?” 萧清影:“阁下可信得过骊山?” 妖王思索:“骊山。人修,原本我们在沙漠里过得好好的,那时来大漠的人修并不多。正是你们骊山与大雍达成了协议,才在沙漠中修筑蜃影城,引来这许多修士。人修,你认为我可信得过骊山?” 萧清影眉头紧锁,“阁下愿意接受什么筹码?” 妖王:“听说人修不怕死,怕变成普通人。如果你欺骗了我们,你就自毁修为,怎么样?” 薄病酒一听,这哪行,上前一步,“不行——” 萧清影打断他的话,“好,但如果阵法有效,你们必须告诉我无禄阁离开大漠的路线。” 妖王点头,“想平安离开大漠,若无我的命令,一路上会遇到许多拦路的妖兽。若阵法有用,我会让你们按着他们离开的路线平安出去,自然你就能找到你想找的人。” 萧清影话锋一转,“但是这阵法十分复杂,驱动容易,维持却需要大量灵气,我修为尚低,之后恐怕帮不上忙——” 妖王:“灵气,我们有的是。” 萧清影有些意外,“怪不得阁下会同意见我们。” 妖王:“青山坞的妖兽不食人,修炼全靠灵气。” 萧清影有些不解:“我进来时并未感觉到充盈灵气,究竟是什么地方,会有足以维持大阵的灵气?” 妖王慢声道:“若无这阵法,我不敢轻易带族中妖兽前往。人修,这是我青山坞最大的秘密。若阵法无效,你需自毁修为,届时你乃凡人一个,发生什么事可就由不得你了。” 萧清影脸色一变。 她看了薄病酒一眼,后者也反应过来了,“其实我们只有一条路,就是阵法有效,不然横竖都是死?” 妖王转眼看他,“你……不一样。你可以留在这里,等你死后我们会把你葬在那里。” 薄病酒糊涂了,这妖王也是谜语人。 “他不会死。”萧清影淡淡道,既是告诉妖王,也是提醒自己。 薄病酒会错意,“没错,我们同生共死,她死了我也会死。” 妖王惋惜,“现在放弃还来得及,我可以当你们没有来过。” “这怎么能行。”薄病酒试着跟妖王讨价还价,“我们打个商量,要是这阵法没用,你们把我们放了,我们对天发誓一定不会把你们的秘密说出去?” 系统:“请宿主不要质疑系统。” 薄病酒一愣,这是系统第一次主动反驳他,这也说明它一直都在,不回话只是装死,“好啊你,平时我受苦受难的时候你都装缩头乌龟躲起来了?现在名誉受损才知道跳出来?” 系统:“宿主若不相信系统,大可随心所欲。这样你就回不去了,而系统只需要再寻找下一个合适的宿主便可。” 薄病酒“切”了一声。 妖王摇头,“我不相信你们。” “我答应了。” 萧清影看了眼薄病酒,“他没有选择权。妖王,你所说的地方在哪里,带我们去吧。” …… 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被放到离离面前。 离离道了声谢,端起浅饮一口,不着痕迹地把茶叶吐回杯子里,放到桌上,看向坐在主位的少女,“多谢公主殿下款待。” “阁下客气了,你我年纪相仿,喊我静舟便是。”牧静舟浅浅一笑。 离离迟疑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静舟,你的双眼……?” 牧静舟垂下头,用手指理了理罩纱,“我出生时眼睛便不好,药石无医,长大后好了点,只能看到些模糊的影子。” 离离看了武洋一眼,他牛饮了一杯茶,还没加入到两人对话中。 离离悄悄用脚踩了一下他的脚面,武洋这才看过来。 她勾勾手叫武洋凑过去,“这雍廷不会是受到什么诅咒了吧,太子出生没有双脚,公主也看不见东西。” 武洋环顾四周,“这里是公主住的地方,怎么人这么少?” 离离也注意到殿中只有一个婢女忙前忙后的事了,还有这杯难以下咽的茶。 这时牧静舟高声喊道:“阿瑶。” 阿瑶小跑过来,“殿下。” 牧静舟面向离离和武洋,“二位可饿了,要吃些东西么?还是等耆老来了,带你们回去——” 离离忙不迭道:“殿下仁善,我们是偷偷跑进去的,这要是被耆老发现,可吃不了兜着走。” 阿瑶:“那你们为什么从耆老的寝殿出来?” “阿瑶。”牧静舟低声。 阿瑶颤抖了一下,连忙肩膀内扣,往后退了一步,“公主,是阿瑶不对,阿瑶不该多嘴。” 牧静舟轻轻拂了拂她的手臂,“你去找点吃食来吧,我饿了,二位贵客也肯定饿了。” 等宫殿里只剩他们三人,牧静舟接着问:“我听阿瑶说你们穿着大梁人的衣裳,耆老家乡在大梁,莫非你们是他的同乡?” 离离立刻 顺坡下,“没错,我们是他的远房亲戚,本是来投靠他的,但没想到他要赶我们回去,因为有事就先把我们关在他的寝殿里了。这是我阿兄,我二人好不容易从穷乡僻壤里出来,可不想再回去。” 牧静舟手指按住嘴唇,轻轻地笑,“原来如此,自懂事以来,我还未曾听耆老提过他的家乡,也不曾听他说过家人。那你们都姓耆了?” 离离:“没错,我叫离离,耆离离,我阿兄叫五洋,耆五洋,平日里我都喊他五洋,他也常喊我离离。” 牧静舟放下手,唇畔向下弯了弯,“多好啊,兄妹之间毫无罅隙,能互相以名字称呼,往日关系一定很好。不似我与阿兄,竟连彼此的面也见不上……” 离离困惑:“为什么?你不能去见他吗?” 牧静舟:“他的寝殿,只允许耆老和丛先生一人入内。而朝廷之上,我这等女眷是不能踏入的。” 武洋问:“这位丛先生——” 离离捂住他的嘴,语气含笑道:“静舟,你可千万不要告诉耆老我们在这儿,要是被赶回去,我们俩就没活路了。” “我与你一见如故,自然想帮你。”牧静舟惆怅道,“可是我这里如何留得下你们?或可三五日,但你们终究还是要自寻出路。” 离离狂点头,“这是自然,三五日够了,我们想看看能不能等耆老回心转意,若是不能,那我们俩就走。” 牧静舟颔首,“好,那待会儿我让阿瑶帮你们把偏殿收拾出来,那里很久不住人了。” 离离:“不用了,我俩风餐露宿惯了,自己可以收拾,阿瑶姑娘要照顾你,就不麻烦她了。” 离离打开偏殿的门,扑面而来的烟尘让她止不住难受,干脆用灵力刮起一阵风,把灰尘都吹了出去。 她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手,“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确实。”武洋走进来,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拎起来,“五坊的房子都没这么乱,这么旧。” 离离一脚把桌子踢起来,摆好,“这地方确实不像公主呆的,咱们来的时候也没听人提起过’静舟公主‘,看来她很不受宠。” 武洋拎起床榻上破烂的草席,看向离离,“离离,我们不立刻离开么?” 离离想找个地方坐下,可不管哪里她都嫌脏,干脆站着,“我想好了,清影姐肯定要来找咱们,而我们一开始就打算面见雍皇,搞清楚’碧云天‘的来历。现在走了,若是清影姐来了,不就找不到我们了吗?” 武洋点点头。 离离伸出手指,头头是道:“所以,我们要留下,帮清影姐调查。” 武洋:“那你有头绪么?” 离离思索:“我觉得此事与丛先生有关。” 武洋:“我刚刚也是想问公主,丛先生凭什么能进太子寝殿。” 离离摇头,“笨,上来就问这么多,不让人生疑么?记住,能调查的绝不问,能问的绝不调查。我有预感,只要能找到其他修士,此事便能水落石出。” …… 牧静舟端坐在大殿内,听见脚步声,以为是阿瑶,“阿瑶,你拿了多少来?怕是吃不完。” 却听见一老者的声音,“听说殿下到老夫寝殿那儿去了?” 牧静舟一怔,面朝向老者,“耆老,我去就是想问问你,你能不能去劝劝阿兄?他好几日没上朝了。” 老者咳嗽,“我劝不动他,你知他的性子。” 牧静舟轻轻一叹,关切道:“你怎么了?听着像是病了。” 老者摆手,“我没事,倒是你,丛先生说已经研制出了能治你眼睛的灵液,这一次你可小心点,别摔了。” 牧静舟垂首,唇畔挂着寡淡的笑,“治好了,便能让我嫁到大梁去么?” 老者:“这是你父皇的打算……” 牧静舟:“两位兄长,三位姐姐,都在我之前夭折了。父皇一点也不想女儿常伴膝下么?” 老者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关切,“静舟,你从前不是这样子。你父皇闭关之后,你就变得同你母亲一样了。” 牧静舟嘴唇翕动:“……耆老,我不想听这些。” 老者:“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你到我那里去时,可见到两个身着大梁衣袍的修士?” 牧静舟歪了歪头,“没有。耆老,我几乎看不见,哪来的见到?” “我信你。”老者看了眼桌上还未来得及收走的两个茶杯,“方才有客人来?” 牧静舟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上画画,“只放我一个人的茶杯,未免太孤独了。” 老者神情一僵,同情地看着她,“静舟……好孩子。我去同你阿兄说说,给你换一个住处,多添些宫娥。” 牧静舟却变了脸色,将杯子摔在地上,“不用!我就要住母亲的寝殿,别的地方再好我也不去。我孤零零一个人,有阿瑶照顾就行了,不用那么多人,要她们来做什么?嘲笑我是个几乎看不见的瞎子?耆老,你走吧,我累了,想歇息。” 她趴在桌上,一声不吭,直到听见脚步声逐渐离去,才坐起来。【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40-50 第41章 大漠,一望无际。 妖王摇身变化原型,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夜狼。粉狐狸绕着它走了一圈,蹭了蹭彼此的脸,旋即迈开步子,眨眼间将萧清影和薄病酒甩开一段距离。 萧清影拎起薄病酒,御剑追赶。 薄病酒好不容易在剑上站稳了,忍不住为他自己提个小小的要求,“我能不能也搞个灵剑飞一飞?” 萧清影手中掐诀,抽空回头瞥了他一眼。 薄病酒知道没戏了,卑微道:“那你提我领子的时候能不能温柔点?” 萧清影:“……” 一路上,薄病酒注意到沙海如浪翻滚,似乎有东西隐忍不出。 想到妖王说沙漠里危险暗藏,到处都是妖兽,那底下肯定有东西,掉下去岂不危险,遂战战兢兢地揪住了萧清影的袖子。 两人追赶着妖王,不觉深入大漠,周围也从秀丽的大漠风光逐渐变成风沙盖顶,孤峦耸立,头顶竟飘出一片翻滚的雷云,一下子令天色暗了下来。 这时,妖王竟一头砸进雷云里! 薄病酒吃惊地张开嘴,吃了一大口沙子,忙着呸呸呸,身子却忽地一沉,萧清影也毫不犹豫地冲进去了! 咕咚咕咚,薄病酒一头栽在地上,滚了几圈才罢休。 他爬起来,拍了拍头发,拍下一堆沙子来。 与他不同,萧清影安稳落地,收起灵剑,看向四周。 显然他们摔进了一个结界。 界外狂风呼嚎,界内鸟语花香。 “这里便是我族的圣地,每个月初一十五,我都会带着族中未成年的妖兽来此修炼。”妖王信步,“吸收过这里的灵气,它们就不用食人修炼。寿命也比其他妖兽要长。” 萧清影伸出手,感觉到极其纯粹的灵气不断钻入体内,“这里的灵气浓郁度不比骊山差。” 甚至必须进入三重门上,才有如此浓郁的灵气。 萧清影:“若被修士知道天下有这么个地方,定会踏破头。” 妖王叹道:“不错,我了解你们的贪婪。这结界是圣地原有,没有半点抵御作用。就算是外面的黑风暴,也不一定能挡得住你们人修中的佼佼者。我每天都在担惊受怕,怕孩子们被骗了,将此地说出去,被你们知道了,一定会闯入青山坞,摧毁一切,逼我说出这里。” 粉狐狸心疼地贴着它的脸。 萧清影:“你的顾 虑很多,不像妖兽,倒像是个……人了。” 薄病酒:“怪不得你要跟无禄阁合作。要是青山坞的妖兽落到他们手里,保不齐就给他们知道这里的存在了。那我们还算帮了你们一个大忙哩,可要是等不到我们,这里又被发现了,你会怎么样?” 妖王眼里出现了一丝狠决:“豁出我的命,把蜃影城屠个干净!” 粉狐狸哀鸣一声,伏在他身边。 薄病酒赶紧说:“不行不行,可不能有这种想法!这个阵法怎么搞来着?” 他对布阵一窍不通,只得看向萧清影。 萧清影:“带我们去圣地中心。” …… 夜深。武洋盘膝打坐,吐息吸纳,脑海中构建着弟子手册上的阵法。 “武洋,武洋。” 他睁开眼,被窗外探出来的一个脑袋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离离,“离离,你去哪里了?” 刚刚她就不见了,说是去上茅厕,等她走了武洋才回过味儿来,他们吃了辟谷丹,哪需要上茅厕? “当然是去探路。”离离丢出一坨东西,砸到武洋身上,轻飘飘的,“换上。” 武洋二话不说换上了,看着这身黑边靛蓝的宽大衣裳,“这是谁的衣服?颜色好怪。” 离离:“你把腰带系上。” 武洋系上后更觉得奇怪了,离离还跟他说:“待会儿遇到人,你就掐着嗓子说话。” 月明星稀。 离离手里提着灯,武洋亦步亦趋跟着。 忽然她停下脚步,武洋没刹住,一头撞到她脑袋上。 “哎哟!”离离捂住脑袋,气呼呼地回头,“你拿下巴撞我干什么?” “我……”武洋刚张口,却见前面有灯亮摇曳,尖着嗓子回道,“我不小心嘛。” 离离“扑哧”一笑,正要说风凉话,身后传来呵斥声,“你们俩是哪个宫的,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是一个老太监领着两个小太监,离离:“我们是静舟公主宫里的。” “静舟公主?”老太监嘟囔,“不是说不要新奴才么,谁让你们去蔽月宫的?” 离离信口拈来,“是耆老。” 老太监:“杂家怎么没听说耆大人今日去过司礼监。” 离离眨巴眼,“耆大人说公主喜欢安静,不要太多人,就随便到个宫里,让我们俩去伺候公主。你要是不信,你去问问耆大人?” 老太监半信半疑,“耆大人身份不一般,在这宫里来去自如,杂家怎敢打扰。那你们俩原先是在哪个宫的?” 离离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飞舞,最后往身后一指,“那个宫的。” 老太监稀里糊涂,“哪个宫?” 离离大声地说:“就那个宫啊!你连哪个宫都不知道,你还是不是这宫里头的了?不跟你说了,你有问题就找耆大人去。” 说完拉着武洋强硬地撞开老太监,从两个小太监中间穿过去。 老太监被撞开,跌坐在栏杆上,“哎哟,你这、你这疯丫头,我非要告到耆大人那里去!” “你能找得到他再说吧。”离离不以为然,加快脚步拐入转角。 武洋瞠目结舌,“离离,他要是真的去告状……” “他不敢。”离离迈着大步子,嚣张得很,“官大一级压死人,在哪里都这样,姓耆的可是天子近臣,他什么身份也敢告状?你看,这都到晚上了,姓耆的没找到咱们,就说明公主瞒住了。公主能瞒住他,靠得不可能是威严,那就是他们俩关系不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宫里过得这么差,但应该没人敢欺负她。” 武洋总结:“所以咱们在这里横着走,谁也不用怕?” “这倒不是——”离离忽然吹灭了灯,拉着他躲到殿门后。 外面传来整齐划一的甲胄碰撞声,直到远了,离离才探出头来,“皇宫里的守卫就不能惹,闹大了会被发现。” 武洋感慨:“你好聪明。” 离离得意地摸摸人中,“我爹娘打过交道的人多了,什么人都有,我要是没学到些什么,可就太丢他们的脸了。” 武洋思考,“那我们从屋顶走不是更快么?” “这宫里肯定还有别的修士。”离离敲他脑袋,“被修士发现更麻烦!” 武洋捂着头,“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当然是找丛先生。”离离苦恼,“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这雍廷虽然寒酸,也还蛮大的。” 武洋忽然道:“你可还有丛先生的字条?” 离离一怔,“嗯”了声,“怎么?” 武洋:“弟子手册里有讲到一种符箓,用带有其人气息的器物,便可寻其踪迹,谓之’寄香符‘。” 离离扭捏了一会儿,从袖子里取出捏成一团的字条,“喏。” 武洋翻开来,发现上面的字迹晕开,“咦,怎么看不清了?” “我掌心有汗。”她摊开手,旋即凑过去看,“会影响效果么?” 武洋:“我试试看。” 武洋将字条烧成灰,手指沾灰,在地上画符。 离离俯身看着,只觉那线条歪歪扭扭,可真是鬼画符,看久了令人头晕目眩。 “好了。”武洋收笔,心情忐忑,“师尊说’寄香符‘要用黄符纸,也不知我画在地上能不能行……” 说着手指掐诀,嘴唇翕动:“魂兮魂兮,归来兮。山水迢迢,觅其踪。魂兮魂兮,归来兮。碧落黄泉,寻我影。” 法言既出,地上符纹竟泛出浅浅光泽,旋即像拥有了生命,飞离地面,悬在半空,随后一缕丝线从符尾最后一笔流出,流向殿外。 武洋:“’香线‘有时效,到符头就会失效,我们快走。” 二人沿着“香线”所指方向,两刻钟后寻到一处巍峨的宫殿,“香线”没入侧殿,时辰到了,被一阵风吹散似的消失无踪。 离离躲在柱子后面,看着殿前的森严侍卫,“这里这么多人,难不成里面住的是雍皇或者太子?” 武洋:“丛先生就在里面,他难道跟皇帝太子住在一起?” 离离摆摆手,“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离离张开右手五指,一朵莲花火焰在掌心缓缓飞旋。 她将火焰往远处宫殿丢去,灵力的风一送,那宫殿立刻烧了起来! 武洋吃惊:“这——” 离离看见侍卫都跑去救火了,嘴角一勾,扯着武洋瞬步,“这什么这,快走!” 两人钻进侧殿的小门,却见屋内整洁,并没人居住的痕迹。 离离走向另一扇门,打开后,那后面是通往正殿的长廊。这时候却不点灯,只让月光透过窗棂洒到靛砖上,徒增了一丝静谧森然。 武洋扯她衣袖,小声道:“离离。” 离离听出他的意思,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胆子越来越小了,进骊山之前可不是这样的。你要是担心,就在这里等我吧,我出去看看。” 武洋哑然,见离离从门缝钻出去,他赶紧攥住她的手,也一起走进长廊。 走过长廊,又是一扇门,这次门后传来脚步与说话声: “太子殿下今日可用膳了?” “没有,他还是什么都不吃,可看着精气神很好,又唤了袁妃、妲贵人、媮答应服侍。一整天了,不见疲惫。” “这可真是太奇怪了,莫非太子也跟那些修士一样,能修仙了?” “这怎么可能,大家都知道,陛下的孩子没有一个健全的……” “嘘,怎么敢说这种话。小心隔墙有耳。” “幸亏你提醒我了,咱们赶紧回去了,好累,明早就要交班,可这月俸是一点也不长……” 两人推开门,便觉头疼,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离离见她们没动静,愕然道:“我不会弄死她们吧?” 说着赶紧蹲地上检查,见宫娥还有呼吸才松了口气,“从未觉得体内灵力如此充盈,若是现在能与人打一架就好了。” 她上手去扒宫娥的衣服,惊得武洋捂住眼睛,“离离,你在干什么?” “你看,她们的衣裳跟我的不一样,显然太子殿的宫女身份比较高。”离离脱完一个,还去脱另一个,“也不知这一身你塞不塞得下去,先试试吧。” 武洋:?! …… 萧清影跟着妖王走了很远的路,直到脚下绿草消失,交界处骤然生出一片幽蓝的星海来。 她的脚踩在上面,仿佛踏在琉璃上。 “这里就是圣地的中心。”妖王停下脚步,“这里若消失了,圣地也会永远消失。” 萧清影:“你怎么知道?” 妖王:“我能感觉到灵气从哪而来,数百年的修炼,我早已当它当成另一个’母亲‘。我来这里时,常伏在它身上,跟它说一些做王的烦恼。后来有了吾妻,我便很少跟它说话了。” 萧清影追问:“它?圣地中心有活物?” 妖王不语,继续往深处走去。 薄病酒踏入中心,便被这绚丽的星空惊艳到了。四面八方,地下天上,都是璀璨星空。不知为何,他很有冲动在这里坐下修炼。 “薄病酒。” 萧清影停下脚步看他。 她喊我名字!薄病酒开开心心地蹦过去,“嗯嗯,在。” 萧清影:“……” 她回身跟上妖王,薄病酒紧跟着。 尽头。妖王坐下,将脑袋搭在一截白色长物上。 萧清影有些意外地看着这长物。 薄病酒一开始误以为是蛇,再走近,仔细打量才发现这是半截树枝。 树枝约莫一丈长,枝头的花叶都凋零了,树身雪白,属于树木的纹理淡得几乎看不见。 妖王:“这里的灵气都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我的母亲。” 粉狐狸依偎在它身旁。 薄病酒纳闷,“认半截树枝当妈?也不能很难理解,听说有的村子会让小孩认村里的大树、石头当干妈。” “原来如此。” 薄病酒看向萧清影,却见她唇畔弯弯,眼里含着笑意,仿佛万年冰水消融了。 他一时看呆了,不知怎地心里不是滋味。 “千年前,它就在这里了吗?”萧清影问妖王。 妖王摇头,“我的出生地并不在这,五百岁前我也只是一只初具灵智的妖兽。直至五百年前,我来到这里,遇见了它。也不知它在这里呆了多久,或许,是天地生的它,只是奇怪何以半截。” “我知道。”萧清影眼里浮现往事踪迹,“为了打败魔族,绮罗跟君恒出了一个馊主意,就是用天下最厉害的神器,直捣黄龙,先一步毁了魔宫。我以为他们要去五湖四海找,没想到她跟君恒上到仰天崖——” 在妖王与薄病酒惊异的目光中,萧清影淡定地陈述: “这,就是与天松的树枝。” 第42章 萧清影走到树枝旁,弯腰抚摸上面的纹路: “拿剑锯与天松?这种事也只有天命之子做得出、做得到,但即便是她的剑,也只能斩断半截,更遑论打造,只得拿它当棍拎。后来一场大战,山崩海裂,天地流转,它镇压了不少魔族,却被一道天雷劈中,消失了。没想到,竟是落到这里来。现在想想,或许是天道不允许我们借它的力吧。毕竟这是绮罗和君恒的劫,渡过了就能飞升上界。” 妖王呢喃:“原来是与天松。” 薄病酒琢磨,“与天松……好耳熟,小毛好像提过……” 他想起来了,不就是“魔尊”千辛万苦非要将“魔息”放进去的树么? 这可是很重要的任务道具,长这样一点也不像树。 薄病酒好奇地打量着树枝。 妖王:“我虽是妖兽,却也知道与天松连通上界,乃天地本源。虽然我不喜欢骊山,但也多亏你们人修守着,才不致魔族扰乱世间。五百年前,我亲眼见到许多妖兽被魔族污染,死在屠杀之中……” 萧清影收回落在薄病酒身上的目光,看向妖王,“我肯说出它的来历,已是坦诚相待,阁下现在对我们的疑心可打消了一点?” 妖王:“我相信它是与天松树枝。” 萧清影颔首,“我要在这里布阵,此阵一旦启动,半个时辰后就会关闭,下一次开启便是一千五百年后。阁下现在便可将族中长幼带过来。” 妖王起身,与粉狐狸一起俯下半个身子,以额抵地,“这是我族至高无上的谢礼,人修,此恩我们将永远铭记在心。” 萧清影:“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薄病酒蹲在树枝旁,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 手感跟普通木头也没什么区别,光是树枝就这么大,整棵树得大成什么样子。 “在想如何一统三界?” 薄病酒抬头,便见萧清影双手环胸,看着他的眼神满是审视。 薄病酒:“我在想这玩意儿拿去烧火,煮出来的饭是什么味道的。” 萧清影:“……” 薄病酒表情认真,半点也不骗人,“你说这种木头熏肉,熏出来的肉会不会很好吃?” 萧清影有些恼了:“魔尊,少戏弄我。” 薄病酒无辜,“我没有,再怎么说这也是一截死木头,离一统三界十万八千里呢。” 萧清影淡淡道:“你知道就好。” 薄病酒跟系统抱怨:“她总觉得我一肚子坏水,我这攻略工作都没法展开了。还有上次粒子银河那儿,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系统:“宿主,系统建议你——” 系统最近干的件人事儿就是把阵法给他,薄病酒现在心中对它有那么点小信任、小期待。 薄病酒情绪都高涨了:“嗯?” 系统:“系统建议过你,色诱是最好的办法。” 不提这两个字薄病酒都要忘记这茬了! 薄病酒忍不住吐槽:“这是经验之谈吗?” 系统:“当然,宿主是银座第一的牛郎,理应很有经验。” 薄病酒:“别以为你夸我我就会相信你了。” 系统:“系统会选择最适合完成任务的人选,宿主,请相信系统的判断。” 跟系统扯着扯着,都没注意到萧清影不见了。 薄病酒站起来,环顾四周,蓦地发现地上不知何时多了白色的痕迹,这些痕迹歪歪扭扭,却连接成线,以树枝为中心向周遭蔓延。 他蹲下身,触碰痕迹,才发现竟是在地面上雕刻出来的。仿佛透明中性笔在纸张上留下的划痕。 身后传来脚步声,薄病酒回头,便见萧清影收剑入鞘,但那灵剑剑尖已经损坏,怕是用不了了。 薄病酒恍然大悟,“这都是用剑刻出来的。” 萧清影半蹲下,伸手触碰地面凹槽,“原以为此处地面坚硬,没想到也如草地般柔软。只是我阵法造诣远不如孙诸,符文卦位画成这样……不知能否成功。” 说罢足尖轻跃,落在树枝上,双手掐诀,口吐法言,“天地皆空,系在囹圄——” 从萧清影念第一个字开始,符卦便动了起来。 薄病酒还以为是幻觉,揉了揉眼睛,动得更厉害了! 每个字落下,符卦仿佛被抻直了,向四面八方飞去,在边缘停下,向左右延展,转瞬变成了一个圆形法阵。 “——端方狴犴,固守囚傫。千岁万年,星移斗转。临期飞雪,明朝是春。”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法阵轰然升起!薄病酒脚下摇晃,不禁摔倒,却见萧清影缓缓升起,清风托起衣袂,发丝飞舞,恍若巫女。 法阵升至空中,刹那间驱散了盘旋于大漠上空的黑风暴。 与此同时,蜃影城中的修士都惊异于这巨动,纷纷御剑飞到半空中。只见太阳落下的地方,有荧白法阵若隐若现,其灵力之充沛,令大漠中所有生灵都苏醒了,不顾一切地朝它涌去! ” 好强大的灵气,莫非有神器出世?” “不管如何,快去看看,真有好东西可别被人抢了去!” 蜃影城中的修士纷纷御剑前往—— 碌王府内,廖青云一众修士也感知到了浩然灵气。 其他人都迫不及待地去追逐灵气源头,廖青云硬生生按下了冲动,赶到碌王屋前,叩响房门,“启禀王爷,外面天象异变,似乎是大漠深处出现了神器。” 房门打开,牧潮生合衣而出,“你去看看。” 廖青云手攥灵剑,行礼道:“是。” 牧潮生系着衣带,抬头看了眼清澈的天,转身入屋,榻上侍妾支起身,“王爷,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牧潮生:“听说天象有变,似乎是有什么修士都趋之若鹜的神器。” 侍妾两眼发亮,“那对咱们是不是也有用?王爷可得让廖侍卫取回来。” 牧潮生低低地笑了声,“不必,很快,我就能得到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妖王领着一众妖兽,正在跋涉路上,见远处白光升空,不禁脸色一变,急切地催促,“快,跑快些!” 它往回跑,到队伍最后面驱赶脚程慢的妖兽,并把小妖兽叼在嘴里,让年长的妖兽背着跑。 这时粉狐狸着急忙慌地赶过来,“你可见到钰儿了?她、她不见了!” 妖王神色大变。 与此同时,青山坞中。 “找到你了!” 小毛兴致勃勃地怼开一片草丛,小狐狸就躲在后面,眨巴着明亮湿润的眼睛,“这次不算,换我来找你!” “好啊!”小毛说完就跑出去,却惊讶地发现青山坞里不知何时空了,都没妖兽了。 而且看这地上翻倒的桌子、架子,和留在屋里的器物,它们似是忽然决定离开,走得非常匆忙。 小狐狸从小毛身后蹦出来,“找到你了!小毛哥哥,你怎么不躲呀?” 小毛意识到不对,在心中呼唤萧清影:“喂,坏女人,你们现在在哪里,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等到萧清影回复,小毛意识到大事不好,当机立断,咬住小狐狸的脖颈。 小狐狸“哎呀”一声,“小毛哥哥,你干嘛呀!” 只有她阿爹阿娘才能叼她后颈呢! 小毛双瞳竖起,鼻孔耸开,锐利的目光射向一个方向,“是那边!” 它不敢松懈,维持着嗅闻的状态,大步迈开,朝妖兽的方向赶去。 而沙漠中,妖王与妖后吵得不可开交。 粉狐狸双瞳含泪,“不行,钰儿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要回去找她!” 妖王咬住它尾巴,“你糊涂!这么大动静肯定引起蜃影城中人修的注意了!你现在回去,不就是自投罗网?若是赶不到圣地,你我这一别就是一千五百年!” 粉狐狸不顾疼痛,非要撕扯,“你让我与她相别一千五百年,难不成不比你我相别痛么?!” 妖王眼中浮现出愧疚,“算我求求你,别去,你是妖后,族中妖兽都敬畏你,你若走了,它们也会走,求求你——” 粉狐狸一怔,看向果然因它俩争执而停下来的队伍,一双双幼崽的眼睛,就那样困惑且恐惧地看着它。 它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钰儿,我的孩子……” 圣地里,萧清影骤然跌落,薄病酒一惊,想也不想地冲上去接住她。 她浑身脱力,也顾不得呵斥他的无礼,“这大阵抽干了我所有灵力,妖王可带着妖兽来了?” 薄病酒回头看了眼:“我没听到外面有动静。” 萧清影低声道:“这法阵一炷香之后就会关闭。” 薄病酒惊愕:“这么快?!不是一个小时吗?” 萧清影皱了下眉,“是我失算,决定法阵多久关闭的是布阵者。以我的灵力,纵然用光了也只能维持一炷香。” 薄病酒宽慰:“已经很久了,你做得很好了。” 萧清影表情有一瞬扭曲:“……魔尊,你又在戏弄我?” 薄病酒:“没有啊。” 他就是下意识安慰她而已,就跟他安慰那些老公出轨劈腿来店里买醉的客人一样。 忽地萧清影一掌落在薄病酒肩头,将他推开!身体轻盈地翻转而起,右手攥住破弓,左指夹箭,落地刹那一箭射向入口! 一只妖兽哀鸣一声,倒在地上。 萧清影身体摇晃,跌倒在地。 薄病酒跑到她身旁,扶她坐起来,只匆匆扫了一眼地上流血的妖兽,便觉眩晕,不敢再看,“这只妖兽长得好可怕。” 红眼尖牙,便是一身毛茸茸也令人惊恶。 萧清影:“食人而修的妖兽都丑陋。” 她吃力地盘膝而坐,就地修炼起来,“看来这里的动静已经把附近的妖兽吸引来了,那蜃影城的修士……我灵力耗尽,必须吸纳这里的灵气修炼。薄病酒。” 只要她平和地跟他说话,薄病酒都特别积极:“在!” 萧清影没时间困惑他将手掌抵着太阳穴的奇怪动作,嘱咐道:“你到入口去,将食人妖兽都拦住,直到妖王带着青山坞的妖兽来。” 薄病酒飞快地应了声“好”,才反应过来:“啊?” “我不相信食人的妖兽可以向好。”萧清影淡淡道,“尝过人的滋味,便连同类也下得去手。以你魔尊之能,挡住区区几只妖兽应当不在话下。” 喂喂,又用冷冰冰的眼神审视他了。还含沙射影。 “至于蜃影城修士……我需要一点时间。”萧清影翻转手掌,也不知她有多久没吸纳过如此浓郁纯粹的灵气了,灵力恢复得极快,“拦住他们。” 话音方落,她抬手一挥,薄病酒便觉身体被风送了出去!屁股落在沙地上,他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沙子,便听见身后有嘶嘶声,回头一看,一只三米高的巨蛇睁着血红的眼睛,朝他吐信子。 这可是刷好感度的好机会,他不信圆满完成任务也不涨!薄病酒摩拳擦掌,“来!” 沙漠上空。陈实与杨晖超过许多修士,却见前面有很多人比他们更快。 陈实不禁担心道:“不会等咱们去的时候神器已经被人抢走了吧?” 杨晖低头看着平静的沙漠,“你不觉得大漠今天很奇怪么?” 陈实困惑,“哪里奇怪?” 杨晖:“往日你我只要踏进这里,就算是在空中,也会有妖兽从沙里钻出来攻击我们。大漠的凶险,蜃影城中人人尽知。可今日你看,我们这么多人,却不见一只妖兽。” 陈实恍然大悟:“是啊!妖兽都到哪里去了?” 杨晖:“若是我没猜错,妖兽也向那东西去了。” 究竟是什么神物,能同时吸引妖兽与修士? “到了!” 一刻也不敢停,妖王总算带着族群赶到,远远看去,圣地离他们只剩百余丈。 粉狐狸却很快发现不对劲,“好多妖兽尸体。” 直至近了,妖王才看见薄病酒攥住一条昏迷巨蛇的尾巴,正疯狂旋转! 靠近的妖兽被他甩飞,没死的爬起来继续冲,也有一部分忽然清醒的选择逃走。却掉进地上莫名出现的大大小小坑洞里,被黄沙掩埋。 妖王惊愕。虽然一路上它们也见到了被圣地吸引、朝这里狂奔的妖兽,甚至做好了驱逐它们的准备,可万万也想不到,薄病酒竟靠一己之力,把妖兽都……扇出去了! “你们来了!”薄病酒松开手中尾巴,惯性将长蛇送上天,化作一粒十芒星。 他停下来才觉得晕乎乎,走路都交叉,“你们快进去,阵法只能维持大概半小……一炷香后就关闭了!” “一炷香?!”妖王惊呼,下意识看向粉狐狸。 便是刹那,他做了决定,对粉狐狸道:“你带大家进去,我去找钰儿。” 粉狐狸愕然,“你、你早做了这个决定,是不是?” 妖王冷静道:“我本以为半个时辰足 够我只身来去,没想到只有一炷香……时间快到了。钰儿是我们的女儿,便是留在外面,我也得陪着她。可怜我夫妻分别,千年后才可相见。” 它走上前舔了舔粉狐狸,“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薄病酒听明白了,但恐怕它都不能回头了,“有修士来了!” 众妖抬头,便见三五个修士已赶来,远远看见它们,喜不自禁:“这么多妖兽幼崽,要是抓回去不知能卖多少灵石!” 妖王面红耳赤,急声呵道:“快,快进去!” 薄病酒急得在沙地上蹦,他要有飞剑就好了,就可以直接上去打他们了!等等,他这么有本事,这些修士不会一下子就被他打死了吧? 修士们见妖兽全往前面涌去,分明还在沙地上,却瞬间消失了,当即面面相觑,喜不自胜,“太好了,看来神器也在这个位置,这里有一个结界!” 话音未落,说话人忽然被什么砸中,“咚”一声从灵剑上掉了下去,摔进沙地。 几人愕然,又见一物飞来,这次的倒霉蛋堪堪躲过,“什么东——”,他话还没说完又被砸一次,这次就被打下来了! 系统:“……宿主,你在干什么?” 薄病酒正捡起他用大蛇打晕的妖兽,抡圆了臂膀砸修士下来,听见系统声音,十分稀奇,“打他们啊!” 系统:“宿主,你大可杀了他们。” “杀?”薄病酒皱了下眉,“我还没杀过人,再说我怎么——你让我用《太虚图》?” 系统:“《太虚图》与修士的功法不同,只分你想摧毁之物的强弱,不分你的实力与境界强弱。” 多稀奇,它主动说了他不了解的东西,“你的意思是,强的我就用多一点,弱的我就用少一点?那不还是看我拥有多少实力么?” 系统:“……抵达终点是为了获得另一样东西,与自保无关。至少这些来的修士,你都可以杀。” 它平静地复述“杀”字,让薄病酒想起末世机器人。 薄病酒巧妙地蒙混过去:“清影让我拦住他们,可没让我杀他们。要是杀了,她好感度会掉。而且我晕血,可不想弄得血刺呼啦。” 系统不说话了。 薄病酒把修士打下来,妖王便如飞箭般冲出去,以它千年大妖的实力,吊打筑基期修士不成问题。 忽然,薄病酒注意到远处乌云袭来,看样子与他们刚来时见到的黑风暴很像。 这是不是意味着法阵要封闭了?薄病酒看见远方越来越多朝这里奔来的修士,心急如焚。 “薄病酒。”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莫名感到心安,回头看见萧清影手持破弓,衣袂纷飞,裙带缠绕,一如既往夹杂着冷意的神情,都像给他喂了一颗定心丸,“还有半盏茶。” 十分钟不到! 薄病酒:“妖王不打算进去了,他的女儿没能赶来,他们一家要分隔一千五百年……” 萧清影看着他揩眼泪,“……你在干什么?” 薄病酒鼻子发酸,“感动啊!” 他也陪过上了年纪的客人看台湾肥皂剧好不好! 萧清影忽然搭弓射箭,连发十数下,射下来的修士如天降冰雹,一个接一个。 薄病酒惊异地看着她手中的破弓,现在才发觉萧清影自从得到这破弓后,实力大增,拍卖场上鬼魅弓法已是惊人,现下从圣地出来,似乎又跃升了一个台阶。 他猜得不错。 萧清影轻而易举地射下一个筑基后期修士,松了松手腕,“太弱。” 她眼下已是筑基后期,却觉着同阶修士都是废柴。 想到这,萧清影垂眸看向破弓。 还因为你吗……弈? “起沙尘暴了!”薄病酒惊呼。 妖兽和修士都被沙尘暴吹倒,薄病酒也不例外,幸得萧清影抓住了他的肩膀。 “快了。”萧清影在心中倒数。 这时妖王回到二人面前,它在这沙暴中如履平地,没半点动摇,“二位到我背上来,我们回青山坞去,我会带你们去找你们的朋友。” 薄病酒大声:“你真的不进去吗?” 说完呸呸呸,使劲吐嘴巴里的沙。 妖王决心已定:“我要回去找钰儿,我不能抛下她——” “阿爹!” 妖王楞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爹!” 它满怀期望地回首,便见滚滚沙尘中,一抹白若隐若现,直至进了,才真切地看见那—— 被小毛叼在嘴里的闺女。 妖王拉下脸,不由分说把小狐狸抢过来。 小毛用爪子洗脸,它这一路上全靠嗅闻,鼻孔里都是沙子,眼睛不敢眨,干得都要出红血丝了。 薄病酒把它抱起来,拍了拍,拍出一堆沙子,“小毛可真棒!” 小毛骄傲地抬起下巴。 “多谢。”虽然不满自家闺女被陌生男狐叼后颈,但妖王还是向小毛行礼,表达最高的谢意。 萧清影:“时间快到了,你们赶紧进去吧。” 妖王颔首,叼着小狐狸往圣地跑,小狐狸咿咿呀呀地喊着“小毛哥哥”。 小毛依依不舍地摇尾巴,却被薄病酒放在地上,“你也去吧。” 小毛惊讶,“你、你不要我了?!” 薄病酒:“小毛,你跟它们在一起真的很开心。” 他看向萧清影,平静地问:“我会帮你找到魑魅魍魉,也会让你杀了我,拯救世界,但你能不能和小毛解开契约,让它自由地活下去?” 萧清影眉头紧锁,嘴唇翕动,“你……” 薄病酒双手合十,低下头,额头抵着指尖,“我求你了!” 这时他听见小毛气急败坏的声音:“坏女人!你是蠢货吗,他让你解你就解?!” 薄病酒睁开眼,便见萧清影抹去了小毛眉心的印记,“你可以走了。” 小毛震惊,“你们什么时候串通起来,薄病酒,你别忘了是她杀了你,是她毁了魔宫!你不能相信她!” 薄病酒轻声,“小毛。” 小毛忽然安静了,委屈地问:“你、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薄病酒为难道:“不是不要你,只是对你来说不公平。” “我不需要公平!”小毛咆哮,一气之下往圣地跑去,“好,是你不要我的,大不了我们再也不见,以后就算你要死了我也不会管你!” 薄病酒看着小毛的背影隐没在黄沙中,久久没说话。 “天放晴了。” 听见萧清影的话,他抬起头,果见黑风暴散去,晴空如洗,万里无云。 萧清影:“从此圣地便隐没在三界之外,一千五百年都不会再有人找到入口。” 那些醒来后不惜继续寻找,却扑了一场空的修士印证了她的话。 “魔尊,我倒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萧清影看着薄病酒浅棕色的眼睛里倒映出她的模样,竟令她想起绮罗。 魔尊,也配与绮罗相比? 错觉罢了。 薄病酒“哎呀”一声,“完了,那现在谁告诉我们离离和武洋的下落?” 萧清影话还没说,忽然一团白色毛球砸到薄病酒头上,大嘴一张咬住他的脑袋! 薄病酒哀嚎:“小毛!” 小毛一边嚼他的头发,一边骂:“你说去就去啊,把你小毛爷爷当傻子,看我不咬死你!” 薄病酒用力把小毛扯下来,“你不是进圣地了吗?!” 小毛双手一摊,“最后关头我出来了啊,你奈我何?反正我活得久,大不了等我再修炼个一千五百年,我再进去!告诉你,妖王已经答应我了,下一次我就是他女婿!你管我爱去不去,我就不去!” 薄病酒:“啊?你要做你初恋情狐的女婿?” 小毛一愣,“那是我丈母娘,你放尊重点!”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甚至把头埋进小毛的肚子里,吸了几口毛茸茸的沙子, “沙比。” 小毛没听懂,但它知道薄病酒在骂它,“你骂我?我回来找你你还骂我?!” 萧清影看向一人一狐身后,“我们应该先离开这里。” 寻找圣地无果的修士已经反应过来,找方才阻拦他们的修士了。 小毛一脚踹开薄病酒,跳到地上,变成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狐狸,“快上来!” 薄病酒“哇”了一声,手脚并用地爬上去,不及萧清影轻轻一跃就落到小毛背上优雅,“你伤好了?” 小毛后腿一登,破风似的朝青山坞的方向飞去,“妖王说圣地有半截树枝特别厉害,我就上去啃了一口,然后就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萧清影和薄病酒:“……” 能让两个人都无语的时刻不多。 小毛确实如它所说的充满力量,“妖王说它安排了一只小妖带路,就在青山坞里等咱们。若它留下,就是它带咱们去找离离和武洋。” 薄病酒:“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可是受着苦,遭着罪……” “哇,这太子宫殿好东西也太多了。”离离欣赏着摆在墙上等夜明珠用的各色灵液,“用灵液照明,也太奢侈了,比咱们骊山还奢侈。可他又不是修士,也就只能摆着看了。可惜,放在这儿真是暴殄天物……武洋,你人呢?” 武洋迈着扭扭捏捏的步子跟上来,是不是扯一扯裙摆,“这衣服也太小了。” “忍一忍。”离离拍了拍他后背。 可武洋分明借着灵液的光,看见她满眼都是计谋得逞的笑意和狡黠,“你……哎。” “走,进去看看。”离离指了指透出光来的殿门。 第43章 珠宫贝阙,玉映霞明。 在这一片珠光宝光照耀下,宫娥端上来的灵液显得黯淡无光。 坐卧在三个美人中间的男人一仰而起,迫不及待地推开邀宠的美人,甚至连对方摔下床也不舍一眼,只牢牢盯死宫娥手上托盘里的灵液,甚至不耐烦地催促:“快点!” 宫娥加快脚步,走到床前跪下,高高举起托盘,抵着发髻,“殿下,丛先生说这是他新研制的’寒烟翠‘,效用更甚于前,请殿下……” 她话还没说完,感觉颈上一轻,声音顿时小了下去,“……分三次饮用。” 牧合川将整杯“寒烟翠”灌下肚,把琉璃杯丢回托盘上,钻进被窝里继续跟美人嬉戏。 离离躲在殿柱后。立刻踮起脚捂住武洋的耳朵,“这些不能听。” 武洋想看,也被她拦回去,“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太子牧合川跟他的宠妃。原来这’寒烟翠‘是给他喝的,可他又不能修炼,还是废人一个,他喝得明白吗?” 武洋嘴唇翕合:“离离,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离离气结。忽然里面传来喊声,她探出头去,便见一个赤身裸体的美人惊恐地从床幔后爬出来,“快来人,殿下昏倒了!” 离离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看吧,’寒烟翠‘可是给修士用的,他一介凡人,喝那么大一杯,肯定完了。不过这个丛先生怎么回事,给他喝’寒烟翠‘?” 殿里乱成一团,服侍牧合川的宫娥四处奔窜,眼看就要到他们藏身之处来了。 这时忽然听见中气十足的一声暴呵,将宫娥震住,“都胡闹什么!站着,不许跑!” 是一个年长的宫娥。一身紫色宫装,与其他宫娥不一样。略显丰腴的身材气势逼人。 “嬷嬷,殿下晕倒了!”美人爬上前扯她衣袖。 “来人呐,送妲答应回宫。”嬷嬷顿了顿,“袁妃与媮贵人,您二位也回去吧?” 送走了嫔妃,她上前掀开床幔,用被衾将牧合川裹起来,抱着走向屏风后面。 离离等了半天不见他们出来,“那屏风后面有玄机。” 武洋:“我们怎么过去?” “还是先别打草惊蛇。”离离摸着下巴,左手一个响指,随便往飘动的纱幔上丢了一朵小火苗。 “一招鲜,吃遍天!”她看着又乱成一团的宫娥,拉着武洋就往屏风后跑。 屏风后是一面刻着浮雕的墙。 离离上前叩了叩,“莫非这后面有密室?怪不得,香线飘往这个地方。” 武洋摸了摸墙壁,“没有阵法。” “我看刚才那个宫娥分明是凡人,既然她能进,那这里肯定有机关。”说完,离离开始在墙上摸来摸去,摸完便抽,抽完又敲,折腾了一阵,终于找到凸起的部分,往下一按,墙壁悄然向两边展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通道。 两人就着通道两侧的壁灯往下走。 “壁灯里装的也是灵液。”离离好奇地打开一盏壁灯的盖子,“看来这丛先生是个丹修。” 武洋挠头,“他做的都是灵液,难道不是液修?” 离离:“丹修比较好听嘛!你可听说过’液盟‘?” 武洋煞有其事地点头,“确实。” 两人往下走了大概百来台阶,终于见底,穿过一扇门,是一面彩色浮雕影壁,画着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男子站在仰天崖上,手指苍天,苍天降下飞升才有的接引神光。 “不是让他分三次喝么?” 离离立刻对武洋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蹑手蹑脚地走到影壁后,探头仔细观察。 一间偌大丹室。既有圆鼓鼓的丹炉,也有摆放了一桌以调制灵液的琉璃器皿。 一个着青色道袍的筑基修士正在呵斥嬷嬷。 嬷嬷自责道:“我就是走开了一会儿,哪曾想您让人送灵液上来,殿下也是心急,这都多少天没喝了,他今日跟我说感觉双腿好像没力气了,我……” 青衣修士变脸,“炼制灵液不需要时间么?当初说好了,你们只管给我想要的东西,我自然会炼制出能医治太子腿疾的灵丹妙药!可如今他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好,此处不留我,自有留我处!我丛雨生不稀得与尔等为伍!” 原来他就是丛先生。 嬷嬷赶紧跪下,“丛先生,您别生气,此事是奴婢不好,求求您先救治了殿下吧!” 丛雨生冷哼,“若不是看在吾兄与耆兄的面上,我不会帮你们。” 说着走到昏迷的牧合川面前,用灵力催他吐出还没来得及游走经脉的“寒烟翠”。 牧合川面露痛苦之色,忽然身体前倾,吐出一堆翠色液体,而后悠悠地睁开眼,“灵液,快把灵液给我……” 丛雨生往后踉跄了几步,擦了擦额上的薄汗,“太子殿下,你这次饮用的’寒烟翠‘太多了,别忘了你只是凡人之躯,幸好你乳母带你来得快,不然你的命就没了。” 牧合川清醒了些许,带着恼色,“没错,我只是凡人,可你是修士,你怎么这么没用,都这么久了,还研制不出可以让我永远变成修士的灵液?!” 丛雨生也不示弱,骂道:“天底下哪有这么轻易的事?你可知就连你喝的这一杯,我都得稀释千遍,方能让你毫无顾虑地饮下。怎么,喝下之后短暂地拥有了灵力,真把自己当修士了?能让你长出双腿,再让它动起来已属不易!劝殿下不要太贪心,更应该感恩!” 牧合川脸上流露痛苦之色,“是我求你们这么做的么?没有人,没有人问过我到底想要什么,父皇也是,亚父也是,天下人都是……” 离离用口型对武洋道:“这太子也太不知好歹了,给他腿让他能走路他还这幅态度。” 武洋还用手比划:“也许他不想要?不是别人给的东西就一定是自己想要的。” 离离睁大眼睛:“不然他想要什么?哦,想当修士是吧,还真是贪心!” 丛雨生看着牧合川涕泗横流的样子,摇了摇头,“如果是修士,方才饮下的’寒烟翠‘会瞬间游走你全身,进入你的丹田,幸好你是凡人,它起作用还没那么快。本来这就不是为你们凡人准备的,若不是耆兄执意——” “雨生兄。” 离离听见这把声音,立刻绷紧神经。 可别忘了金丹修士有神识!她本想拉着武洋赶紧跑,但转念一想,神识一开,方圆百里清清楚楚,她又能跑到哪里去?于是对着楼梯的脚尖又转回来,按住武洋的肩膀,示意他继续听。 丛雨生看见老者从另一扇门走进来,脸色稍霁,“汗青兄。方 才的话你也听到了,若是太子不愿用药,我大可离开,回我阿兄那里去。” 老者看向牧合川。 牧合川脸上带着些许心虚与愧疚,“亚父。” 老者忽然从腰间拔剑,抵上自己的喉咙! 两人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老者:“雨生兄,你是我请来的,我又是川儿的亚父,既是他的错,我愿以死谢罪,求雨生兄留在这里继续研制灵液,直到帮他成为修士。” 丛雨生气恼:“耆武,我当你是兄长,你却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我?” 牧合川说话都不利索了,“亚父,你快将剑放下,我、我听话还不行吗?你别这样。” 耆武收剑回鞘,用大拇指揩了一下脖子上的血,便是如此他也面不改色,却在左眼鼓动时痛苦得五官皱在一起。 丛雨生注意到了,“我给你的’寒烟翠‘可饮了?” 耆武摇摇头,“我不屑用那种东西。其他丹药都吃了,没什么用。区区一点小伤,数日未愈,实在蹊跷。” 丛雨生不禁看了眼牧合川,“一样的牛脾气。”他又问耆武,“除此之外呢?” 耆武:“头疼。” 说着按了按头,“感觉有很多声音,在脑海里,不管我是睡着还是醒着,都说个不停。” 丛雨生诧异,“声音?陌生人的么?” 耆武却沉默了一会儿,“不是,我听过,在战场上。是那些我杀过的人的。” 丛雨生:“……” 耆武:“头太痛了,连神识也用不了,很妨事。你这可还有别的丹药?” 丛雨生:“你知道,’寒烟翠‘最有用。” 耆武皱眉,“我说了,我不相信这玩意儿的来历。虽然你阿兄极力推荐,可是……那些修士饮下’寒烟翠‘后的反应,你可看过了?” 丛雨生“嗯”了一声,“在我看来,只要有足够多的’寒烟翠‘,这些都不算问题。” 耆武正色:“我的剑不容许我有这些问题,你再研究研究吧。” 丛雨生无奈:“好吧,那我要的东西……” 耆武:“在下面,蜃影城发生了一些事,我只能将他们带回来……其中有两个是孙诸的弟子,我本想把他们关起来,等事了了再放走,没想到竟被他们突破困阵,逃脱了。” 离离和武洋对视一眼。 丛雨生一愣,“你是说活人?这、这……我怎么敢做那种事。” 耆武淡淡道:“我来便是。嬷嬷,将川儿带上去。后宫的妃嫔不教川儿向好,碍事而已,都杀了吧。” 牧合川错愕,旋即燃起怒火,咬紧下唇,可半晌也没有动作,只是紧紧闭上眼。 嬷嬷立刻将牧合川抱起来,却被他推开,“背我!” 她换了个动作,将牧合川背在背上,后者这才配合了些。 耆武与丛雨生往另一扇门走去,那门转动,严丝合缝地嵌在墙上,又是一道机关门。 嬷嬷负着牧合川绕过影壁,往上面走去。 “呼!”离离松开高处的影壁浮雕,落下来时拍了拍手上的灰,“太好了,幸亏清影姐伤了姓耆的,让他用不了神识,咱们才没被发现。不过也怪,清影姐用了什么办法,让他伤口迟迟不好,还得用上’寒烟翠‘?幸好他没用,不然咱们就出不来了。” 武洋绕过影壁,走到门前,“离离,你过来看。” 第44章 武洋的手掌贴在门上,仿佛抵着一层薄薄的冰。 离离也试了试,“阵法?” 武洋颔首,“我得看看是什么阵法,若师尊手册上有记载,就能解开了。” 离离摸着下巴,“听方才他俩说话,从无禄阁运来的修士就在下面。武洋,你找到办法先别急着解开。” 武洋:“明白。” 见他专心致志地翻看手册,离离便走到别处,观察起这地下丹房。 丹炉中空空如也,还积着一层厚灰,显是许久不用了。另一个炼制灵液的铁鼎倒是崭新,鼎底尚有上一次炼制留下来的丁点明黄色灵液。 离离大胆地用手指沾了一点灵液,手指头立刻被灼伤了,她禁不住轻呼一声,武洋立刻抛下手册奔到她身边,“你怎么受伤了?这里面的灵液好厉害。” 离离便往他道袍上一抹,腐蚀出一个小洞,“这东西要是给牧合川喝,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离离运转灵力,体内充沛的灵力沿着经脉走到指尖,那伤口转眼功夫就愈合了。 “你快去研究阵法吧。”她拍了拍武洋后背。 武洋嘱咐,“那你看到灵液可别随便触碰。” 离离:“知道啦。” 她又走到放着瓶瓶罐罐的桌旁,正对着的墙面上还有许多凿空墙壁的小格子,分别放着调制灵液的材料。 离离拿下其中装着红色粉末的琉璃瓶,转动瓶身,上面没有标签。 看来只有丛雨生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 离离将琉璃瓶放回去,四处翻找,差点把桌子都掀过来。 “离离,找到了,这不是阵法,是’险隘符‘,专用来在门或通道之间竖起一扇无形墙的。看样子,这符箓就贴在门后面。”说到这,武洋有些失落,“今日能侥幸解开阵法,是因为布阵人受了伤,而这符箓乃是他无碍时画的,蕴含金丹全盛的灵力,我才炼气,肯定解不开。” 离离也垂头丧气,“还以为能找到’寒烟翠‘,没想到什么都没有,莫非丛雨生不在这里研制’寒烟翠‘,亦或者他把’寒烟翠‘都放在下面?” 武洋:“离离,你在找’寒烟翠‘?” 离离“啊”了一些,有些局促地解释道:“是啊,这东西不一般,我想至少找到一瓶,回头给清影姐看看。” 武洋点头,“可我们现在下不去。” 离离转动着大眼睛,心里慢慢有个计划成形。 她在墙上找了一个空琉璃瓶,再放一个上去混淆视听,旋即用空琉璃瓶将丹鼎里的黄色灵液装起来,“耆武不是在乎牧合川么?我有办法,让他乖乖开这道门。” …… 萧清影一行人回到青山坞。 小毛发现坞里竟多了十几只妖兽,有些诧异,“我离开之前这里明明没有妖兽。” 话音未落,萧清影便已持弓,对准一只朝他们走来的红眼獠牙妖兽。 “三位别动手!”这只狼獾兽慌忙举手,作投降状,“妖王吩咐我留在这里,只要他没回来而是你们回来了,那就带你们从小路离开大漠。” 薄病酒也见识到了食人妖兽的凶狠模样,小声地跟小毛说,“它们不吃我们吗?” 狼獾兽听到他的话,“我们也不一定要吃人,只是人的滋味太好,吃过一次就忘不了。” 薄病酒:“……” 怎么说呢,他要不来一句“谢谢夸奖”? 狼獾兽:“人修的味道更好,吃起来香香的。但你们放心,我们都听妖王的,以后再也不吃人了。之前因为我们吃人,妖王不允许我们进来,现在它走了,要我们在这里好好修炼,以后若是能变成以灵气为食的妖兽,就可以加入它们了。” 萧清影却道:“倘若你们之中有忍不住的,那这里就会变成妖兽食人的大本营。” 狼獾兽眉头低了下去,“我也有想过这个可能,但是妖王说,倘若不改,就算修炼到千岁也会被天雷劈死。” 薄病酒哦了一声:“就跟害人太多的妖怪被老天爷劈一样。” 狼獾兽挠挠头,“听说你们人修里还有用同类修炼的,也会被老天爷劈。不过人修很有本事,能躲过去,可我们就不行了。时候不早了,我现在 带你们出去。” 狼獾兽四脚着地,从青山坞南面出发,在前领路。 薄病酒坐在小毛背上,“妖王不在了,那些实力比他低一点的大妖怪会不会造反?” 萧清影看着前面的狼獾兽,“会,蜃影城的人修若知道妖王不在,也会侵入青山坞。” 薄病酒:“那现在青山坞那些妖兽岂不是很危险?” 小毛:“它们会选出新的妖王。” 萧清影:“倘若当初它们不食人,今日也能跟着妖王进入圣地。因果轮回,孽生罪消,总要为曾经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薄病酒歪头叹气,“系统,好感度。” 他没觉得萧清影对自己态度有变好,所以当系统说出“好感度-60”的时候,他下巴都要掉到小毛背上了。 一下子涨了十点! 薄病酒实在想不通,“突破历史上限啊!难道是因为我一夫当关,感动到她了?” 系统:“宿主抱住她的时候涨的好感度。” 抱?薄病酒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他在萧清影落下来的时候接了一下。 等等,“你还能监控好感度是什么时候涨的,那肯定知道之前为什么会涨好感度,你故意的,你不告诉我。” 系统:“系统只是想帮助宿主。” 薄病酒无语,“帮助?那你就应该实话实说。” 系统:“系统从来没有欺骗过宿主。色。诱是最有用的,每一次好感度提升都是在暧昧时。” 暧昧?薄病酒想起自己含着有毒的虞美人,脸朝下撞成平底锅的样子,“哪里暧昧了?” 系统:“宿主,暧昧的尽头是双修。” 好好好图穷匕见了吧!薄病酒忍不住吐槽,“其实原文是搞黄色的吧?!” 系统:“请宿主自行探索,系统不能提醒得太明显,不然……” 薄病酒没听到下文,“不然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它僵硬的声音:“滋滋……超出权限……接受惩罚……滋……休眠……一个月……” 薄病酒急了,“喂,系统,喂!” 系统彻底熄火了,不管他怎么喊,都不回复。 他的好感度查询器坏掉了。 薄病酒仰天长叹,“造孽啊——” 萧清影回头看了他一眼,“……” 五个时辰后。狼獾兽停下脚步,用嘴筒子示意面前的滔滔江河,“穿过这条河,再一直走,就能抵达都城了。” 萧清影:“他们被送到都城哪里?” 狼獾兽:“因为这一次比较急,平时都只让我们送到这里。去的妖兽说绕一圈到了一面城墙下边,有一扇门,门后是沟渠,沟渠连着的地方是皇宫。” 萧清影:“那城门叫什么?” “东什么门。”狼獾兽抖了抖毛发,抖下一块令牌,“这是他们给妖王的信物,妖王说反正用不上了,就给你们了,说不定能帮上忙。” 它咬住令牌,凌空抛弃,被萧清影伸手握住。 萧清影将令牌翻过来看,只见上面正面刻有“耆家军武七营”,背面刻有“李都尉”。 狼獾兽:“我要回去了,后会有期,人修。” 萧清影颔首,迟疑了一下,“多谢。” 狼獾兽冲入沙漠,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她从小毛背上跃下,唤出灵剑,“薄病酒,上来。” 薄病酒把变回原型的小毛塞进怀里,踩到灵剑上,再次提出他的诉求,“我能不能也搞一把?今天那些修士在天上,我又不能飞,只好把他们都打下来,哎哟我这胳膊酸死了。” 小毛感觉自己错过了很多,“打什么?” 薄病酒绘声绘色地给它描述自己有多么英勇,堪比三英战吕布,他一人顶三英。 小毛想了想,“可是,你以前自己就能飞啊。” 薄病酒:“啊?” 作为牛逼哄哄的大反派,魔尊能自己飞毋庸置疑。薄病酒挠头,“可我答应了她,不用《太虚图》嘛……” 小毛看了眼无动于衷的萧清影,“这个坏女人……才不会如你所愿。” 这时忽然听萧清影道:“为何不杀修士?” 薄病酒忽然想到系统现在休眠了,是不是他就可以说实话了?试试,“我又不是魔尊,我其实是一个有系——” 小毛忽然感觉浑身被莫名的电流过了一遍,毛都炸开花了,抬头一看,薄病酒头发烧焦,嘴巴一张就是一股黑烟:“我真是服了!” 他抹了一把脸,“你只让我拦住他们,没说要杀了他们。而且,我没杀过人。” 萧清影嗤笑了一声。 但薄病酒觉得这一声没之前讽刺得厉害,更像被逗笑了,“真的。我晕血,我怎么杀?” 萧清影没理他,反而看着下面路过的村庄,眉头慢慢蹙在一起,“奇怪。” 薄病酒以为在说他,“哪里奇怪?” 萧清影:“这些村庄为何没有人的气息?” 薄病酒闻言也往下看,果然看见街上没有半个人,“或许是因为大家都去睡觉了?” 现在天都黑了。 萧清影:“便是天黑,也有打更人,更应该有巡视的衙役。” 她心中隐隐有预感,大雍要变天了。 …… 嬷嬷将牧合川重新放回榻上,安抚道:“殿下,丛先生很快就会做出新的’寒烟翠‘,这一次您可千万听老奴的,别意气用事。” “我没有。”牧合川冷冰冰地反驳,“我若是意气用事,亚父说要杀了爱妃时我就应该大闹一场。” 嬷嬷:“天下美人千千万,待老奴让人去宫外寻一些年轻漂亮又懂事的女子,殿下必定喜欢……” 牧合川发怒,“你懂什么,这是美人的事么?!” 嬷嬷不敢说话了。牧合川看她这个样子,更生气了,袖子甩到她脸上,“滚下去!” 嬷嬷只好站在边上,也不敢离开,就站到角落里,免得碍他的眼。 牧合川口干舌燥,又叫宫娥拿酒来。 嬷嬷让宫娥换成茶水,又被他怒吼,只好让宫娥把酒温一温再送来。 宫娥端着酒壶,往小厨房走去,忽然面前出现两道人影,吓了她一跳,“吓死我了!奇怪,你们是谁,怎么不曾见过你二……” 离离敲晕了她,另一只手利落地接住从宫娥手中掉下来的托盘,取出琉璃瓶。 “对不住了,太子殿下。” 第45章 武洋看着那琉璃瓶,“离离,千万不要下得太多。” “知道,我也不是真想弄死他。”离离取出琉璃瓶,打开盖子,忽地转眸看向武洋,“你去守着。” 武洋听从。 离离转身背对着他,举起琉璃瓶,晃了晃灵液,一股脑全倒进酒壶中。 明黄色灵液融入酒中,本就泛黄的酒色更添金黄。 又听方才那嬷嬷说要宫娥温酒,离离用掌心烘热了酒,放到托盘里,“好了。” 两人转回殿内,离离让武洋留在殿柱旁,她自己则高高举过托盘,低下头,亦步亦趋地行至榻前,轻声曼语,“殿下,酒温好了。” 嬷嬷走上前来,“殿下,我先为您尝一尝。” 牧合川不耐烦地推开她,“用不着你。” 嬷嬷:“可是为殿下试毒是宫里的规矩——” 牧合川呵斥:“我本就是个废人,还有什么人要毒我?!滚下去!” 说罢也不用分盏,攥住酒壶便仰头饮下。 美酒入喉的瞬间牧合川就发出了呜咽声,沿着衣襟低落的酒水更是快速腐蚀了他的衣衫,灼痛皮肤,他忍着痛慌乱地丢掉酒壶,在榻上蜷缩成一只虾子:“啊!!!” 嬷嬷惊慌失色,“殿下!” 离离赶紧后退,混入涌上来的宫娥当中。 “离离!”武洋伸手把她从宫娥里拉了过去,“他怎么伤得这么重?!” 武洋原本预想牧合川喝下美酒后,暂时没事,然后腹部才有痛觉,慢慢难受起来。 他脸色难看,“离离,你倒了多少?” 离离不以为然,“不下狠手,姓耆的 怎么会紧张?伤得这么重,肯定来不及送下去。” 她说得没错,嬷嬷想抱起牧合川,却只换来他更痛苦的喊叫。 她只好让宫娥守着牧合川,自己则急急忙忙地赶去寻耆武。 离离无视武洋脸上菜色,拉着他跟上嬷嬷,很快就来到丹房,便见嬷嬷先是用力拍打石门,无果后像是想到什么,从怀里取出一张符纸,贴到门上,那符纸没有灵力也引动了,自行燃烧起来,片刻后石门便自动打开。 离离兴奋,“咱们赶紧下去!” “原来这就是师尊手册上所说的’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武洋获得了新的符道知识,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离离,我们说好了下一点,这样他可能会死的!” “你现在胆子可真是太小了!便是他真的死了又怎么样?你看牧合川那副样子,配做大雍皇帝吗?我若杀了他,让碌王登基,也算为大雍百姓着想了。”离离毫不客气地戳穿他,“再说了你觉得我下太多,那方才怎么不你来?成王败寇,只要我把事情做成了,你管我用什么手段,可别全仗着我,又要批判我!” 武洋口中苦涩,“我不是这意思……” 离离倒也不是真跟他生气,她缓了脸色,安抚道:“武洋,你到现在还不理解修仙路有多么凶险。你顾惜别人的命,别人就会对你手下留情吗?好了,咱们快下去。” 她冲在前面,不给武洋继续说话的机会,武洋只好跟上。 两人又下了一层楼梯,便见一条长廊,两边各有洞府。离离随便选一间进去,发现是用来研磨材料的。出来后再进一间,这次是修士的洞府。 离离在洞府里转来转去,“这应该是丛雨生的洞府。” 武洋:“他怎么不布下禁制?” 离离伸手摸了一把石床上厚厚的灰,走到洞府里唯一不积灰的地方,翻了翻桌上那乱糟糟的书信,“看来他不常闭关,这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东西。嗯?” 武洋见离离忽然抓起一封书信,仔细研读,脸色都变了,“离离,怎么了?” “不可能。”她攥皱了信纸边缘,火焰从指尖蔓延到信纸上,刹那间将它烧成灰烬。 武洋忙上前踩灭了地上的灰烬,“离离,信上写了什么?” “一些污蔑碌王的话罢了。”离离忽然攥住他胳膊,“他们来了!” 洞府外传来急攘攘的脚步声。 “快些,快些,请二位快些!”嬷嬷急切得几乎快哭出来了。 丛雨生骂道:“他都已经这样了,怎还可给他饮酒?!便是温热的也不行!” 耆武冷静地宣判,“嬷嬷,你告老还乡去吧。” 嬷嬷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我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我能去——” 话音未落,她圆睁着眼睛,看着自己掉到地上。 丛雨生被吓了一跳,将人头踢开,嫌弃地抬起靴子蹭了蹭墙:“汗青兄,你要动手之前说一声!” 耆武冷哼,“没用的东西,雨生兄,劳烦你了。” 丛雨生嘟囔,“早知这么麻烦就不听阿兄的了,哪怕去影都都好过来这里……” 路过洞府时,他忽然停下脚步,“且慢,我进去拿点东西。” 耆武颔首。 丛雨生走入洞府,幻视这干干净净的石头洞,一览无遗。旋即他抬脚走向桌旁,寻找一封没来得及看完的书信。 但其他的也翻得乱糟糟,却怎么也没找到,这时,他忽然注意到脚下的灰烬,便立刻退开,弯下腰,捻了一点在掌心,忽然意识到不对,抬头撞进一双机敏灵巧的眼眸里。 丛雨生惊呼:“你们——!” 外面耆武忽然意识到不对,抬步走进洞府。 …… 旭日初升。 “那就是大雍都城吗?”薄病酒看着高耸入云的城墙,张开大嘴,“比蜃影城气派好多!” 小毛睡了一觉,懒洋洋,“魔宫比这更气派。” 萧清影绕着城墙边转了半圈,看见城门上的“东华门”四字,便落地收剑,“找一下附近有没有小门。” 小毛动了动鼻子,立刻往右边跑去,薄病酒跟上它,很快看到一扇一人高的小门,也只能容一人通过,“在这里。” 门后探出一个侍卫来,“不可在此喧哗!” 萧清影缓步行来,露出掌心的令牌,“你可认得此物?” “武七李都尉的令牌?”侍卫很警惕,“看上去你们是修士吧,怎么会有李都尉的令牌?” 萧清影走上前,莫名的威压让侍卫觉得自己矮了一头,“蜃影城里出了乱子,邹道友先来,我们收尾,这才迟了。这是阁主给我们的令牌,让我们务必天亮前赶到。” 侍卫只负责放行,不懂她在说什么,便伸出手,“你把令牌拿来,我去问问,若是没问题自然会放你们进去。” 萧清影与薄病酒对视一眼。 这当然不行,摆明露馅。 薄病酒忽然发作,“你意思是说我们的令牌是假的咯?” 侍卫愣了愣,“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需要查验。” 薄病酒走上前,双手把住门,“我看你就是想给我们找茬,让我们多拿点钱给你!这道门我们不进了,大不了从皇城大摇大摆地进去,然后找阁主告状,看我告不死你!令牌拿来!” 威胁之法么。萧清影静观变化。 侍卫有点怂但还是坚持原则,走过来要把令牌给他,“我什么也没做错,你就算告也——啊!” 薄病酒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过来,然后一个头槌撞他额头上! 侍卫当场后仰,扑通一声摔晕过去。 萧清影:“……” 薄病酒摸了摸额头,修仙好啊,这脑壳就是比不修仙要硬。 这时他看见小毛从门缝里钻了过去,利索地从侍卫腰间咬来钥匙,三下五除二把门开了,“其实我可以魅惑他。” 薄病酒表情一僵,“啊?” 小毛无辜,“我是狐狸啊,狐狸。” 薄病酒觉得不疼的额头开始疼了:“你以前怎么不说!” 小毛用尾巴盘住自己,“我之前伤还没好,修为也没恢复!再说了,你也没问啊!” 萧清影转身关上门,回头看着还在吵吵闹闹的一人一狐,“小毛,你留下。” 小毛困惑,“啊?” 萧清影轻轻踢了一下侍卫,“他醒了会去告状,你留下魅惑他。” 薄病酒反对,“我们需要小毛!” 萧清影手指掐诀,唇瓣翕合。这熟悉的一幕让小毛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血珠飞入它体内,感知到自己跟萧清影的联系,小毛炸毛:“坏女人!!!” 短期之内与同一只妖兽结契解契两次,萧清影明显感觉到灵力反噬,但她面无表情,“解开是为了放你自由,你自己不要自由,自然也不会解开契约。” 小毛扭头看薄病酒,“你说话!” 薄病酒定定地看着它,忽然小碎步跑到铁门边,两手握着铁门,揩了揩眼角不存在的小泪花,“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手扶着铁窗我往外边,外面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何日重返我的家园……” 小毛:“……” 它往地上一坐,别过脸,不想看那个脏东西,“带走吧赶紧的。” 萧清影:“情势若有变,及时告知。” 两人沿着沟渠往里走,不出两步,萧清影忽道:“看来魔尊很想重返家园。” 薄病酒险些被一口口水噎死,“我、我倒也不是这意思。” 萧清影送了他两记冰刀子般的眼神,“你只有一条路,便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薄病酒:“……” 他错了,他发誓再也不搞抽象了。 顺着沟渠,转过拐角,数次之后,灌木丛后,豁然开朗。 他们身处一座宫殿后方的空地。 十数辆四四方方、只开了透气孔的车厢被丢弃在沟渠旁。 薄病酒诧异,“门这么小,他们怎么进来的?” 萧清影:“现在应当是开城门的时候了,那东华门却依然紧闭,想来必须通过这小门查验,方能从那门进 入。” 薄病酒恍然,“东华门是专门给无禄阁用的。老登身份果然不一般,他肯定就是太子的人。可我现在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守在衙门,又要建立无禄阁,还在地下拍卖’寒烟翠‘……” 萧清影心中已有蓝图,“有人受伤了。” 薄病酒也发现了地上的血迹,不知是来不及还是懒得清理,这血迹一直向宫殿蔓延。 萧清影:“进去看看。” 第46章 “雨生兄,可有不妥?” 耆武看着丛雨生僵在那里的背影,眉心一皱,急迫道:“生死不等人。” 丛雨生缓缓转身,似是心思流转了一圈,“嗯,我们走吧。” 片刻后,离离和武洋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武洋困惑道:“他为什么掩护我们?我刚刚听你跟他说……” 方才二人险些被发现时,离离忽然攥住丛雨生的手腕,说了一句话。 “我知道你是焦亭远的弟弟,我就是林离。”武洋复述了一遍,“离离,焦亭远是谁?” 离离解释道:“方才我看到信上的落款是’兄亭远留‘,又看到写信人说他在影都,还看到了我的名字,我就知道他就是焦叔叔的弟弟。” “焦叔叔……原来是你提过的那个丹师。”武洋惊讶,“可他的弟弟怎么会在这里?” 离离思索,“信上都是些寒暄之语,还提到了焦叔叔现在的去向,却没说丛雨生为什么会来这里。但听他跟姓耆的对话,是焦叔叔举荐他来的。” 武洋:“那就奇怪了,他们俩的姓不一样。” “或许是同母异父?”离离猜测,“其实我觉得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相信了我的话。” 武洋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他见过你?” 离离思索,“有可能,或许是焦叔叔给他看过我的画像,可是为什么要给他呢?” 武洋听见外面没有动静,起身走出去,“离离,他们已经不在了。” “算了,这些事以后再想,我们先下去。”离离往耆武和丛雨生来的方向跑去。 眼前没有路,向下是椭圆形的深坑,深不见底。武洋干脆取出储物袋里的灵剑,轻跃而上,“来。” 离离握住他的手,站在他身后,看着下面黑黢黢的,右手点燃一朵火莲花,往下丢去。 火莲花轻飘飘,缓缓坠地,点亮了周围。 “咚!” 忽然传来的碰撞声吓了离离一一跳,她又往旁边扔出一朵火莲花,这才看清了:是一个牢笼,里面的修士看到火光,便不顾一切地撞击栏杆。 “放我出去!” 随着火光向下飘,不仅照亮了一张张被困在栏杆后的脸,还让一声声愤怒的呐喊响彻整间地牢。 直到落地,离离对武洋道:“十八层,这地牢足有十八层。” 武洋指着远处一扇半阖着的门,门后透着红光,还有浓厚的血腥味飘来,让人鼻子发痒,“离离,那后面好像有人。” 离离皱眉,右手唤出火球,神经紧绷起来。 武洋将剑抵在身前,先她一步,用剑刺入门缝,小心翼翼地挑开。 “啊——!” 一个修士四肢被捆绑,倒在木板上,脖子上开了一道伤口,血源源不断地流入头下面的铁桶里。 旁边七八个离离见过的黑衣修士,还有邹明! 邹明将一块抹布塞进惨叫的修士嘴里,“吵死了。” 旁边黑衣修士道:“邹大人,这些血够了么?” 邹明看了看角落,点头,“应该够了,剩下的等耆老有吩咐再放。别忘了丛先生说要血晶,一定得熬透了、熬干了。” “是。”黑衣修士并未离去,而是踟蹰了一下,“邹大人,兄弟们想知道……李都尉哪里去了?” “李元宏?”邹明冷笑,“现在我才是武七的头领,李元宏忤逆耆老,已经被杀了。” 修士惊愕:“这——” “这什么?你们都是耆老从军营里精挑细选有修炼天赋的,若无耆老,你们都只是凡人,一上战场就得死的凡人。”邹明满眼嫌弃,“李元宏本来有多好的前途,非不要,跟耆老作对,耆老杀了他也很正常。你现在是炼气期吧,不想问鼎大道,飞升上界么?” 修士:“李大哥待我们很好……” 邹明拍了拍他肩膀,“那有什么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现在代耆老行事,你若是听话,我给你一次领兵的机会,这一次突袭蜃影城之后,你至少可以当个副将。” 修士眼睛亮了亮,“真的吗?” 邹明点头,“我邹明从不骗人,好了,现在把血搬上去,赶紧的。” 武洋小声:“突袭蜃影城?” 离离:“我就知道他们没安好心,可蜃影城里都是修士,皇宫再多能多得过蜃影城么?” 两人看着黑衣修士们从另一扇向上的门,把一桶桶血搬走。 邹明将奄奄一息的修士从木板上解了下来,随手丢到角落,环顾一圈,也跟着上去了。 离离与武洋推门而入,便见邹明着眼的角落里堆着一座小山的尸首,不由得反胃地吐了。 武洋脸色难看,忍住吐意,“离离,这些人都是修士。” 散修也有,骊山的也有。 跟他们一样都是炼气期,筑基的也有,不多。 武洋不解,“为什么他们要杀这么多修士,炼制所谓的’血晶‘?” “还能为什么。”离离后悔她应该多搜刮点灵液,把牧合川弄死算了,“不就是为了治牧合川那个废物,让他当皇帝当修士么。” 武洋:“修士的血有用?” 离离:“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记得焦叔叔说过,丹师并不清楚自己炼制的丹药有没有用,所以需要试药的。而每一次试药,都要根据结果改进,有时候花费上几十年都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或许先前他们没有用血晶,不起作用,所以才加入血晶。” 武洋脸色难看,“离离,丛雨生是焦亭远的弟弟,又是焦亭远举荐他来的,这是不是意味着焦亭远知道他们要做的事?” “你想说焦叔叔跟他们同流合污?这不可能!”离离激动起来,“焦叔叔跟我父母相识多年,还是我阿娘的结拜大哥,他待我很好,绝不可能与这些人为伍!说不定,他以为丛雨生是来帮忙治疗牧合川的,怎会料到姓耆的做出如此非人之事!” 武洋连忙安抚,“是有这个可能。” “不是有这个可能,是事实如此。”离离冷哼一声,在周围寻了一圈,难掩失望,“这里也没别的有用的东西,现在咱们知道他们在做的事,可以先离开,与清影姐汇合后告诉她。” 武洋点头,两人往邹明离开的楼梯走去。 “想跑?!” 离离只觉身体一轻,回过神时便被耆武抓在手里了! 她慌乱地唤出火莲花,却被金丹期的威压震得跌坐在地,后背好像有一座大山压下来,令她喘不过气,竟呕出一口血来,“咳!” “离离!!”武洋睚眦俱裂,手握灵剑就要跟耆武拼命! “不自量力的小辈,本想看在孙诸的面上饶了你们,岂料尔等一而再再而三,岂能饶命?!” 耆武扬剑,发出一道剑气。将武洋手中灵剑折断,在他胸膛撕开裂缝,鲜血直流! “武洋!”离离惊愕大喊。 武洋口中喷出鲜血,后背重重撞上木板,倒在凌乱中。 他眼前发黑,只看得见离离面对着耆武的剑,惶恐到掉下眼泪。 不行! 不行! 不行! 不许杀离离!!! 他脑海中忽然冒出弟子手册上的内容,颤抖的手突然来了力气,飞快地摸了一下嘴角,刹那间便凌空画出一道符箓来。 耆武惊诧地看着这年轻人凌空画符,“这不可能!” “幽冥浩荡,鬼我驱。鸿蒙初辟,神我临。广开天门,御六气。祭灵借力,斩鹏巨!” 符文既成,刹那间武洋感觉到全身灵力被抽走,全都注入符箓中,眼见那符文熠熠生辉, 若碎星浇筑。 他咬着牙,变幻手诀,“去!” 符箓忽然发力,裹挟惊人的灵力冲向耆武,竟将他制住!耆武身体不受控制地退去,撞上墙壁,引来一阵地动山摇! 武洋跌坐在地,强撑着站起来,缓慢地靠近离离,“离离,你快走!” 离离双腿发软,这是她第一次直面金丹修士的威压,只觉恐怖异常,仿佛她就是一只蝼蚁,轻易能被碾死,“我、我起不来……” 这时一只手将她提了起来! 耆武左眼的绷带已掉落,露出一只空空如也的眼眶来,吓得离离惨叫。 耆武盯着武洋,表情扭曲,“好,好,英雄出少年,小子,你可知你用的是什么符?” 武洋已经没有力气再画第二张符了,却不认输,“是’籍天符‘。” 耆武:“不错,凭籍天助,向天借力,这便是’籍天符‘,你确实是孙诸的弟子,因为这张符是他自创的!” 武洋惊讶。 耆武:“你不过炼气,竟能凌空画符,定是符道上的天才!可惜你学艺不精,一知半解。向天借力,只可借三成,视符师修为而定。一次借力,损耗的不止是你一身灵力,还有你的根基。小子,我看你根骨上乘,虽然入道晚了,却也能登顶金丹,可现在最多只是筑基了!” 他说完便洋洋得意地看着武洋。 武洋也眼神定定地看着他,“我知道,我不后悔。” 耆武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怒极反笑,“好,好,那我就送你们俩上西天,也算飞升了!” “且慢!!” 丛雨生抱着头闯进来,他害怕地看了看头顶,引来耆武没好气地说:“雨生兄,不必慌张,只是一个炼气小辈耗费全力一击,连筑基中期的边都沾不到的力量,不会毁了我设下的大阵。”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说法,震动慢慢平息了。 “你不可以杀他们。”丛雨生缓了缓,看了眼离离,“尤其是她。” 耆武举起惊恐万分的离离,“她?这小女娃除了牙尖嘴利,还有什么不同?” 丛雨生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耆武皱了皱眉,将离离扔在地上,“我劝你们别费心逃跑,那上去的路也不过是另一间丹房,武营的兄弟见了你们可不会似老夫这样手下留情。” 说罢跟着丛雨生走进门里去。 武洋赶忙想爬到离离身旁,“你怎么样了?” 却见她迅速冷静下来,捂着胸口,强撑着酥麻的腿,走到门边,往外看去。 耆武背对着丛雨生,听他说完,才转过半边脸,“你的意思是,这女娃与亭远兄有关系?” 丛雨生颔首,“我见过她的画像,她身份不一般,我阿兄很看重她,还请汗青兄不要伤她。” 耆武:“他们过分放肆。” 丛雨生:“小孩子顽劣一些很正常,对了,我已经给殿下喝了疗伤的灵液,他已无大碍。汗青兄可是因为他二人给殿下下药,才如此震怒?” 耆武口吻强硬,“不错,我视川儿如己出,敢动他的,都得死!” 丛雨生替离离说话,“汗青兄,’寒烟翠‘的配方我改好了,这一次一定能行,请你看在我与阿兄的面子上,饶了她吧。” 耆武退让:“也罢,那小子又是什么来历,也杀不得?” 丛雨生:“我们不认得他,汗青兄要杀便杀吧。” 离离心里咯噔一下,回头看了武洋一眼,侧耳继续听。 “符道上的天才,很少见,我竟有些舍不得了。”耆武叹道,“一个炼气期就能凌空画符,实在难得。” “炼气期,凌空画符?”丛雨生被逗笑了,“汗青兄,你开玩笑的吧?凌空画符至少金丹期才能做到,其灵力需至纯至粹……且慢,我记得你说他们原本被你用困阵锁在寝殿里,明明都吃了我炼制的散灵丹,却还能出来?” 耆武点头,“没错。” 丛雨生想了想,忽然上前一步,“我给你的’寒烟翠‘,你饮了吗?” 耆武愣了愣,“当然没有,我说过,我不会喝。” “凌空画符,炼气期……”丛雨生嗤地一笑,“汗青兄,此子也不可杀。看来,他喝了我给你的’寒烟翠‘。你可是将’寒烟翠‘留在殿中了?” 耆武这才想起来,他确实这么做了,“回来时急着见川儿,竟将此事抛之脑后。” 丛雨生:“留着他们的命吧,汗青兄。” 耆武:“好吧。” 丛雨生附耳过去:“另外,要劳烦你到陛下宫中,取一碗……” 离离想再听得仔细点,却见两人又回来的意思,连忙往回走,不期然地摔倒在地,狼狈不堪。 她胳膊撑地,刚要起来,便被一双手扶了起来,是丛雨生,“你娘既是我阿兄的义妹,那你也算是我半个外甥女了。” 离离顺坡下,“舅舅。” 丛雨生被逗笑了,“好个会见风使舵的小丫头啊。” 丛雨生将二人带回他的洞府,给他们清心丹和固元丹,“可不许再鲁莽了,等事成,我送你们出去。” 离离给了武洋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开门见山:“舅舅,我刚刚听到你们的话了。” 丛雨生转身,“哦?” 离离:“我想知道姓耆的究竟想做什么。” 丛雨生想了想,“你是指他想除掉牧潮生、让牧合川顺利登基,还是指他在蜃影城中设立无禄阁、四处搜罗修士替牧合川试药?” 离离没想到他坦言得如此痛快,与武洋都十分惊讶。 丛雨生笑道:“我只是听阿兄的,来这儿帮他炼丹制药,若论立场,定是以自己的家国为重。让你们乖乖听话,是为了保全你们的性命。” 武洋没忍住:“那他为什么要抓走骊山修士?还要在衙门伏击我们?” 丛雨生看着他,不说话。 离离:“因为血晶?” 丛雨生挑眉,“看来你听到的不少。” “用修士的血炼成血晶,入药后制成……”离离脸色难看起来。 丛雨生看这俩小屁孩脸色都很难看,乐了,“’寒烟翠‘啊。小外甥女,你有没有喝?” 离离盯着他的眼睛,缓慢地摇了摇头,“没有。” 丛雨生颔首,“没有就好。” 离离追问:“喝了会怎么样?” 丛雨生眯起眼,耸了耸肩,“不会怎么样,就是有一些依赖性,可好药都是这样的,纵是清心丹、固元丹,也有丹毒,不可能全无坏处。与它的坏处相比,它的好处可太多了。” 离离赞同,“确实。焦叔叔说过,便是清心丹、固元丹,吃久了也要排丹毒的。” 丛雨生:“我要再去看看牧合川,可千万不能让他死了。你这孩子,倒是狠决。” “舅舅。”离离喊住他,眼睛滴溜溜地转,“只要我不去伤害牧合川,你不会管我做什么,对吧?” 丛雨生笑道:“你想做什么?” 离离微笑:“我是骊山来的。放心舅舅,这功我非立不可,而你也一定走得成。” 第47章 萧清影甫一靠近宫殿,便闻到浓浓血腥味。 薄病酒怂怂鼻子,四处嗅闻,“你有没有闻到好大一股……杀鱼的味道?” “是血。”萧清影摸了摸窗棂,发觉没有阵法,正思索着是否要进去看看,却见薄病酒将手指放进嘴里,沾了点口水,把窗纸戳破了。 萧清影:“……” 薄病酒谦虚道:“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没想到还真行。” 萧清影指了指旁边,自己则往洞内看去。 薄病酒于是又戳了一个洞,一看不得了,里面有十七八个人,跟老登一样穿黑衣,手中拿着铲子,三四人一组,两个用灵力起火烹煮,一个不停地搅拌着眼前的大鼎。 鼎里液体鲜红,显然是血,但不知他们加了什么,在搅拌至下那血慢慢变得透明,并见少。 忽然角落里的三人丢掉铲子,拿起一颗巴掌大的透明 晶石,喜不自胜,“成功了!” “真的炼出了透明血晶,快拿去给丛先生看!” 这时邹明带着两个修士从墙上走出来,将桶里的血倒进大鼎里,听见有人说炼制成功了,立刻拦住他,“拿来,我拿给丛先生便是。” 对方敢怒不敢言,交了出去。 邹明乐不可支,赶紧邀功去了。 他一走,众人便满怀怨气地蛐蛐起来,“还是李都尉好,他从来不跟咱们抢功劳,甚至还把功劳让给我们!这个邹明,恨不得把每一口肉每一口血都吃进自己肚子里!” 跟邹明一起上来的人哀叹,“李都尉已经死了!耆将军杀了他!往后咱们就由这姓邹的管着了!” 众人惊讶,不禁停下手里的活,“不可能,李都尉开始从耆将军进军营时就跟着他啊!两人是生死之交,战场上亲如兄弟,耆将军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有人害怕起来,动摇人心,“你们说耆将军会不会……也把我们杀了?” 一阵沉默。 “别胡说!”有人打破安静,“大家别忘了,军功是耆将军带我们立下的,这一身修为也是耆将军给的,若无他发掘我们,领我们入道,大家现在还只是凡人!耆将军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大雍,或许……李都尉是做了叛国之事。” “叛国?谁不知道太子声色犬马、沉迷女色,已经三个多月没上朝了?耆将军却还要他登基,罔顾民意,甚至将庄子上的男丁都召入都城……你们猜,耆将军打算做什么?” 听到这里,萧清影聚气凝神,却忽见旁边薄病酒浑身一抽,往后踉跄两步倒在栏杆上。 她诧异,伸手要按住他肩膀,却被突如其来的电流灼伤了指尖。 又是电。萧清影想到揭穿他那日,便是这没由来的电伤了自己。雷电至阳至刚,魑魅魍魉至阴至邪,二者水火不容、天地不合,他如何一身兼容?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大呼:“是谁?!” 萧清影看了眼殿内,果断地要捞起薄病酒上房顶,却在这时,地面震颤起来! 接连翻倒声,里面的人也东倒西歪。 地震了?萧清影拧眉,却见薄病酒醒了,整个人晕乎乎的,“我是谁,我在哪儿……” 他偷听得好好的,忽然浑身过电,就跟屋里家电漏电被触一样。 这种熟悉的感觉……是你,系统! 系统不都因为泄露天机被强制关闭一个月了吗?怎么还能电他,他做错什么了都! 薄病酒怒气冲冲地喊系统:“系统,系统你统呢?!” 系统:“……滋滋……系统已休眠……滋……一个月……” 薄病酒:“睡就睡你电我干什么?!” 系统:“……泄露……滋滋滋……权限……惩罚……” 薄病酒内牛满面,“又不是我泄露!罚我干什么?” 他再喊,系统又消失了。 这不靠谱的玩意儿!薄病酒都要怀疑它给自己画的大饼能不能兑现了。 系统:“滋滋……请宿主……滋……积极完成……任务……滋滋……回到现代……” 薄病酒:“……” 宿主被电是无所谓的,工作方针被质疑是不行的。 无所谓……你妹啊!! 萧清影看着薄病酒变幻的脸色,忽然发现天上有金光若隐若现,赫然是一个阵法! 眼见阵法被触发,地震竟慢慢平息了。 萧清影拎住他衣领,飞身跃上屋顶,轻轻落下,一点瓦片也没踩响。 里面的人冲出来,四处张望,“奇怪,刚刚明明听到外面有动静。” “是不是因为地震了?” “这地震来得也太蹊跷了,来得快去得也快!” 里头同伴喊道:“你们快来帮忙,鼎全倒了!” 薄病酒气愤地啃手,蓦地注意到萧清影凝重的神色,“发生什么事了?” 但她很快又平静下来,波澜不惊,“有一个笼罩了整座都城的大阵。” 薄病酒惊讶,“笼罩……整座都城?” 那岂不是比圣地的大阵范围还广!这得用多少灵气才能成功啊。 “还未启动。”萧清影道,“这里的灵气无法支持它长时间启用,我猜只有皇宫受到威胁时,才会开启。” 薄病酒思考,“大阵笼罩的是整座都城,但必须皇宫被打才会开……这不就是瓮中捉鳖的意思?” 萧清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错。” 薄病酒:“鳖是谁?” 牧潮生?萧清影思索,这时忽觉弟子令牌震动,从储物袋里取出,竟是武洋,“武洋,你和离离可还好?” 传来离离声音,“太好了清影姐!还以为联络不上你们了。我和武洋现在没事,你听我说,我们已经知道了耆武要做什么……” 薄病酒盘膝坐在一边,听完了快惊掉下巴,“他这么厉害,自己当皇帝都行,为什么非要扶持牧合川?” “看来我们不用下去了。”萧清影道,“离离,你们现在很安全,是么?” 离离:“嗯,有舅舅在,姓耆的不会动我们。清影姐,你接下来要去阻拦他吗?我刚刚听舅舅跟他说,让他去雍皇的宫殿取东西,但不知道拿什么。” “看来见太子已无用了。”萧清影思忖,“他软弱无能,不是这一切的幕后指使,纵是知道真相也无法阻拦耆武。不知耆武做这些事,雍皇可知道。” 离离:“太子五年前便代雍皇上朝,或许耆武所作所为正是他的授意。” 萧清影的心沉了下去,“倘若这是雍皇授意,那便是整个大雍的作乱,仅靠我们几人……” “好了。”薄病酒蓦地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咱们去雍皇的宫殿看看。” 他往前走到屋顶边缘,向下看了一眼,吓出双下巴,“那个啥,我忘了怎么飞,你帮我一下?” 不见她上来搭把手,薄病酒歪头看去,便见萧清影看着他,眼神难得有些茫然。 他下意识喊了声“系统”。 哦,忘了好感度查询器坏了。 萧清影垂下眼帘,走了过来,一把提起薄病酒的衣领,但不是向下,而是乘风御气,从一个房顶跳到另一个房顶。 薄病酒吱哇乱叫,“我们要干嘛去啊!” 萧清影的声音在风里也很清晰,“不是你说的么,去雍皇的宫殿。” 薄病酒被风灌了满脸,“你第一次来,怎么知道雍皇的宫殿在哪里?” 萧清影:“你已经看到了。” 薄病酒这才发觉,似乎就在这皇宫的中线上,有一座比其他宫殿都要高耸、巍峨的雄伟大殿。 殿前守卫重重,每隔三步就有侍卫在巡逻。 萧清影忽然停下,撒开薄病酒,“雍皇的寝殿,用得着如此多的守卫,还用上一重阵法么?” 薄病酒坐在地上转身,“阵法,哪儿?” 萧清影的目光忽然落到一个被侍卫拦在百步开外的耄耋老人身上。 “徐大人,您还是回去吧,陛下不会见您的。”侍卫劝说道。 老人身穿紫色官服,手中捧着谏书,横颈向刀,“今天不见到陛下,我便把这条老命交代在这儿!宁可血溅三尺,也不愿大雍国破家亡!” “徐大人,你这话可就言重了。”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老人立刻回身,见是耆武,破口大骂道:“你,都是你,若不是你,殿下何至于此,陛下何至于此,当初先皇就不应该救下你!你就是个祸害!” 耆武摆摆手,让侍卫继续巡逻,看向老人,“徐大人,我方才去见过太子殿下了,他说明日便会上朝。” 老人愣了愣,“果真?” 耆武颔首,“而且我打算劝一劝陛下,尽快将帝位交到太子手上,国不可一日无主,太子登基之后自会勤于政事,一心为国。” 老人半信半疑,“倘若明日朝堂上不见太子呢?” 耆武指腹抵着剑柄,寒光一出,反手加 在自己的脖子上,“老夫引颈自刭。” “好,好。”老人往后退了一步,将谏书拱手奉上,“那就请耆将军将此谏书交给陛下吧。” 耆武接过谏书,“徐大人请回吧。” 看着老人蹒跚离去的背影,耆武唤来侍卫,“带一队人马,去徐大人府上,一个不留。” 侍卫震惊,“耆将军,这……” 耆武:“我有陛下所授虎符,半边大军,半边都城,你们都得听我的。明日,城中老少凡能持兵者,皆随我入蜃影城,杀牧潮生,削藩平乱。” 侍卫:“可是,若被骊山得知——” 耆武:“我已做好万全准备,这一次,连骊山,我们也要拿下。到时太子殿下不仅会是大雍之皇,也会是天下之主,大宣也罢大梁也罢骊山也罢,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侍卫神情变得凝重,行军礼:“是!” “他果然要动手!”薄病酒掏了掏耳朵,“奇怪,这么远我怎么听得见?” 萧清影:“离离说他的伤还没好,暂时用不了神识。既然他要进去,自然得打开阵法。薄病酒,我们只有一刹那。” 薄病酒嘟囔,“这阵法关上了,设下的人要进去也得打开一条缝?诶,这雍皇不是在里面吗?那宫女也在里面吗?谁煮饭给他吃?” 耆武走到殿门前,双手掐诀,眼前屏障若隐若现,缓缓张开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就是现在! 薄病酒忽然觉得身体一轻,跟个麻袋似的,被萧清影扔出去了! 他惊恐万分地伸出双手,这一刹那,漫长得跟一个世纪一样。 萧清影御气离地,身形竟比他还快!眨眼功夫就出现他身后,一把捞过他衣带。 一声清脆的“啪”,萧清影踩上琉璃瓦,转头看悬在房檐外的薄病酒。 薄病酒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耆武,对方在踏进大殿时停了下脚步,抬头朝他这个方向看来。 拉我上去啊啊啊啊—— 他用嘴型尖叫。 耆武一只脚已迈进大殿,忽地第六感作祟,停下后斜向抬头。 什么也没有。 他双手背在身后,走入大殿,并听一声沉闷的“吱呀”,殿门阖上了。 薄病酒趴在房顶上,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靠着童柱喘大气。 萧清影推开槛窗,往下看去,七层楼高的宫殿空空荡荡,除却大理石,没有半个人影。 薄病酒的脑袋挤过来,“这里头怎么冷冰冰的,一点人气也没有。” 萧清影观察半晌,“他不在这。” 薄病酒:“难道这地方也搞防空洞?” 萧清影看了他一眼:“胡言乱语。” “光看着也不是个事儿。”薄病酒捋起袖子,“下去瞅瞅。” 话音方落,萧清影便如瀑布般流了下去,薄病酒只看到一只纤白的手抓住自己的衣襟,咻的一下也把他拽下去了。 薄病酒脚沾到地才觉安心,环顾四周,原来这宫殿四面都是壁画,画的还都是神光接引、仙人环绕。 只是,这里一件家具也没有,地上一尘不染,干净到能照出他们衣上的尘埃。 薄病酒评价:“这地方好冷,阴森森的像个墓室。” 墓室?萧清影朝他的方向侧了下脸,旋即向前走去。 百步开外两人才看到一面影壁。 影壁雪白,底下有一块赑屃驮着的石碑,上面什么都没有写。 萧清影停下脚步,“无字碑。” 这就涉及到薄病酒的盲区了,“在这儿放无字碑干什么?” 萧清影忽然握紧了破弓。 薄病酒见破弓出现,就知道有情况了,手臂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两人绕过无字碑,便见空旷的大理石地砖上,竖着一座三米多高、石刻的龙椅。 天顶洞开,光撒落下来,照亮那坐在龙椅上、低着头的人。 萧清影缓步上前,仰起头。 她立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薄病酒走上前,也学她抬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薄病酒:“这个人已经死了!” 萧清影心情复杂,“没错,他死了。” 是一个骨龄过百,面容好似中年的凡人。 显是吃了驻颜丹,死后仍皮肤紧实、形似活人。可那苍白的脸,紧闭的双眼,不曾有一丁点起伏的胸膛,无一不透露着他是个死人。 薄病酒:“这个人难道是……” 萧清影与他想法一致,“有资格坐在雍皇寝殿的龙椅上,还能死在这里的人,只有一个。” “本想饶你们一命,为何不愿?” 空荡荡的宫殿里回荡着耆武的声音。 他手持灵剑,从最里的殿门后走出来。 左眼绷带已经拆下,露出空荡荡的眼眶。 “小子,你说得不错,这里就是墓室。看你二人如此执着,那便也将你们葬在这里吧!” 第48章 寒芒既出,剑斩苍天! 磅礴剑气如千军万马冲向两人,薄病酒只觉耳膜一下子被堵住了,好像有上百双马蹄在猛烈地踩踏他的脑子! 耳朵湿漉漉,伸手一摸竟然是血。 眩晕感袭来,他赶紧在衣服上抹了抹。 萧清影翻手攥住破弓,左手抽箭,脚下不停,眨眼功夫便发出十数箭! 箭上灵气与剑气碰撞,刹那间竹身崩裂、箭羽纷飞! 夺命时刻,她一把撞在了薄病酒肩膀上,两人似断了线的风筝,撞向殿柱—— 轰——! 薄病酒脑袋撞到殿柱后身体歪斜,有飞出一路,直抵住了壁画才停下来。 睁开眼一看,影壁已经裂成两半,无字碑被“斩首”,碎石遍地。 “不会再让你们耍同样的把戏了。”耆武口吻里尽显烦躁,“今日便是拆了这殿,也要杀了尔等!” 薄病酒忍不住道:“他好暴躁。” 萧清影看了他一眼,来不及思考,拖住薄病酒的脚把他抛向另一个方向! 薄病酒觉得自己就是个冰壶,在地上疯狂转圈,这次是腰撞到了殿柱,差点没把他被摆折了,“我的老腰!” 却听一声巨响,本来他在的地方被断成两截的殿柱砸了下去,地上霎时出现一个深坑。 幸好这条不是承重柱!薄病酒刚松了一口气,却见耆武双手掐诀,背后忽然幻化出数道剑影,跟电视剧里的剑阵特效一模一样,这是要玩大的啊!他不禁呐喊:“老登,这可是雍皇的坟墓,你是想拆了他的坟吗?!” 耆武似乎有一刹那的回神,但身后剑阵已经结成,满心的怒火驱动他并指驱前,“吾剑万千!杀敌镇恶!去——!” 上百支灵剑调转剑尖,对准薄病酒,绳子般的拧成一把更大的剑,朝他冲去! 薄病酒赶紧要爬起来,却感觉这剑带来的剑气抽走了附近的空气,竟形成负压环境,把他压在地上起不来! 这时,他看见萧清影张弓向天! 这时候了还射日啊?! 箭向上飞,又向下落下。而刹那间,竟分裂成数百只羽箭,不偏不倚地撞向巨剑! 剑箭相撞,灵力与灵力之间的碰撞荡开一层惊人的气浪,把薄病酒掀飞了出去! 他撞上厚重的殿门,但这股力道继续挤压着他的胸膛,连人带门都冲飞出去! 重木断裂,碎屑横飞,薄病酒却看见萧清影在这一片气浪中矗立着,衣袂飞扬,手中破弓竟好似经风洗涤般,褪去斑驳,露出一点点霜雪似的白。 他感觉头有点疼。 闭上眼,眼前似乎出现一个同样握着把霜白断弓,单膝跪在不远处的狼狈女修。 她仅剩的三根手指把住弓弦,对准了他。 嘣—— 薄病酒撞上结界,跟所有破门破窗一起,顺着结界滑坐落。 他坐在地上,胸口疼,喉咙里涌上来血腥味,赶紧仰头给咽了回去。 不能晕啊这时候不能晕啊。 蓦地,薄病酒感觉有很多双眼睛在背后,转头一看,惊呆了。 殿前广 场上不知何时多了上百人,都是身披铠甲的侍卫。 不久前才见过的老人带着十几个跟他一样穿官服的老头,领着这帮人,“耆武,你蛊惑太子,毁我大雍,天不容你,今日满朝文武便是豁出性命,也要救江山、清君侧!” 侍卫们纷纷响应,“耆将军,虽然你为国立下战功无数,可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我们再也无法忍受了!” 正是被耆武喊去杀徐大人全家的侍卫。 这算是内讧吗?薄病酒正想着,忽然耳边传来巨大的响声! 他抬头看去,萧清影和耆武把宫殿的顶给捅破了! 她手中的破弓已露出原貌,是一把通身雪白的长弓。但不知为何,弓身光芒忽明忽灭,像是随时会消失。 耆武表情变幻,时不时抽搐一下,人也越发狂躁。 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身转战三千里,驱我生死寒铁衣。一剑曾当百万师,肯教天道闻我名!” 万剑现身,纷纷飞向他身后,伴随口中每个字落下,逐渐组成一个手持长剑的巨型修士模样! “金丹化形?”萧清影感叹。 只有金丹与元神相通,人剑合一才能幻化出凝实的象。 看来耆武的剑道确实登峰造极,不是一般剑修。 耆武见她神情淡淡,既没有惊叹也没有畏惧,“剑神既临,为何不惧?!” “剑神?”萧清影自说自笑了声,“这世上只有一个剑神。” 她反手握弓,却无箭,破弓平躺在掌心,天上的光洒下来,衬得它犹如一弯明月。 耆武举剑,身后巨象也高高抬起,伴随他向下一劈,肉眼可见的剑气横冲直撞,所过之处尽数摧毁,直逼萧清影面门! “巽。” “风来。” 她弯指,扣弦,轻轻一拉。 离弦刹那,不知哪来的一阵清风,迎向剑气。 柔弱无骨,宛如情人的手,却仿佛将巨象的剑握住了,一瞬间,巨象土崩瓦解! 耆武大惊失色,再看萧清影,此刻才明白:“竟已是筑基后期,隐隐有结丹迹象!这不可能,这才过去多少天,你根骨普通,根本不是天才,怎么可能?!” 萧清影:“遇上了好的机缘。” “不,没这么简单……”耆武浑浑噩噩的眼睛里有了光彩,“这一箭的境界……分明在结丹以上,若是结丹也会比别人轻松很多,毕竟早就……你,你是夺舍之人!” 萧清影脸色微微一变。 谁曾想耆武竟狂叫起来,“不可能,五百年来从没人能夺舍成功!你怎么可能做到,这不可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夺舍的,告诉我!!” 见萧清影如临大敌地看着他,丝毫没有吐露的意思,耆武狂笑,“好,你不说,那我便杀了你,吐真也罢搜魂也罢,总有办法!” 说罢,他竟丢弃了手中的剑! 耆武手指飞快掐诀,而萧清影注意到底下的大理石地板上出现一道道符文,伴随着耆武口中法言吐出,逐渐清晰:“宿我坟茔,系灵于斯。进无路退,魂命弗归!” “归”字落下,符文全部发亮,一齐升起,穿过萧清影的身体。 她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萧清影皱了下眉,却见耆武五指张开,那落在地上的灵剑便回到他掌心,杀气冲冲地朝萧清影袭来! 萧清影立刻搭弓,却发现丹田里的灵力在逐渐流失。 是这阵法! 薄病酒刚看到萧清影帅气一箭,以为老登肯定输定了,没想到老登的阵法一启动,她又开始了躲藏模式。 这是咋了?薄病酒困惑地看着被划分在殿内的阵法区域,踏了进去。 他身上忽然冒出星星点点,四肢乏力。 薄病酒吓了一跳,赶紧退出去,那感觉便消失了。 他为难地看着这只能站得下一个人的区域,背后就是困住他们的大阵,总不能让萧清影到这里打吧? 而此时外面,义愤填膺的大臣和侍卫试着冲进来,却都被阵法挡住了。 一个侍卫指着远处,“那是什么?” 便见许多黑衣修士赶来,是耆武手下武营的将士! 这些人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有修仙天赋的被他选中,纳入武营中。 顿时外面打得火热,竟也无暇顾及殿内了。 “薄病酒!” 这时他听到了萧清影喊自己的名字。 便见她遁入几乎倒塌的殿柱后,“找阵眼,毁了它!” 全村的希望又在他身上了。 但小毛现在不在身边,他问了句“在哪里”,萧清影根本没空回答他。 薄病酒抓了抓头发,毅然地踏入殿内,在萧清影与老登决斗造成的一片炮轰雷鸣中寻找阵眼。 阵眼会在哪里?! 他忽然想到了上次是谁帮他找到阵眼,不正是体内的魑魅魍魉? “魑魅魍魉,快出来啊,帮我找阵眼!”情况危急,薄病酒急切地催促。 但先前跟他挺友好的小家伙岿然不动,一点反应也没有。 身后一声巨响!薄病酒回头,便见一条殿柱到了,萧清影险些被压住。 他心急如焚,“魑魅魍魉,亲,快出来帮帮我吧!我不是你们的主人吗?系统,你统呢?!” 没一个靠谱的! 就在这里,薄病酒脑海中忽然响起一道云雾般缥缈的声音,“……你想知道?” “废话,谁不想知道!”他骂道。 那声音又继续说:“……那你试试……用心眼去看自己……” 心眼?薄病酒想了想,闭上眼睛,试着调动“心眼”。 “嘣!”他撞上殿柱,捂住额头,“我靠!” 大概是发晕,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似乎灵魂脱离了身体,飞向高处,从上而下地审视自己。 神奇的是,“他”能被看穿。 而“他”的胸口,有一团黑雾漂浮着。 薄病酒尝试:“魑魅魍魉?” 黑雾动了动,下一刻薄病酒像吞了一大口水一般,忽然睁开眼,抻直腰,看着面前浮动的黑雾。 还是一样的淡,但面积似乎……大了一点点? 黑雾蓦地脱离了他,朝一个方向飞去。 薄病酒立刻跟上,不觉来到龙椅前。 黑雾咻的一下钻进他掌心,消失不见。 “阵眼……在这里?”薄病酒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们俩打得天昏地暗,龙椅却没有丝毫损伤,碎瓦飞石都掉在旁边。 可该说什么呢?薄病酒下意识找萧清影。 却见她挨了一剑,如折翼蝴蝶般从半空掉落,砸进废墟里。 薄病酒吐出一大口血,立刻捂住眼睛,心里瞬间明白了她此刻的境况。 毁了它…… 那行吧,试试毁了它!薄病酒转身,尽最大能力唤出行星,朝龙椅上的牧海平丢去。 轻轻一声,如泡泡被戳破。 地台、龙椅、牧海平的尸身。 都消失不见了。 地面只留下一个大坑,什么也没有。 “不——” 耆武爆发出悲恸的呐喊。 地面上的符文迅速消退,眨眼的功夫就黯淡无光,被风一吹、如散沙般扬去。 他睚眦俱裂地看向薄病酒,撇下萧清影,举剑朝他刺来。 薄病酒赶紧跑,转身就掉进自己挖的坑里。 薄病酒:“……” 等他爬起来,就见耆武面对着他,胸口被一支箭刺穿。 他身后,百步开外,萧清影衣襟染血,云鬓凌乱,左手还保持着张弓的姿势。 耆武呕出一口血,刚好喷到薄病酒脸上。 薄病酒呆呆地抬起手,抹了一把,然后白眼一翻,又躺回坑里去了。 萧清影:“……” 生怕耆武反咬,萧清影又连发数箭,直到手中破弓霜白弓身慢慢爬上枯朽,又变回朽木般的模样。 她疾步上前,却在距离只有几步时看见耆武摇摇晃晃,竟倒下了。 “看来那小子籍天……也并非没用……”他一说话就呕出大量鲜血,感觉到体内金丹的裂缝在逐渐扩大,“老夫本……不会输……是你运气很好,小友。” 他的手握住胸口的箭镞,眼睛下移,看向坑里的薄病酒,“这小子……给老夫留下的伤……药石无医……痛啊……原来这世上最痛……莫过所有你杀过的人……都在你脑子里说话……” “老夫还能……再战……可……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用尽最后力气翻了个身,看着头顶刺目的阳光。 那也是个阳光很刺眼的午后,七岁的他被困在沙漠里,快要渴死。 一行人骑着马,不知要去哪里,忽然那巨大的汗血宝马的影子罩住了他,马上的人向他俯身。 “你想活吗?” “我救你的命,你替我守一个人,如何?” “我没有输。”耆武喃喃自语。 他慢慢闭上眼,“我只是没做到承诺你的事……陛下。” 第49章 与萧清影挂断联系后,离离发现武洋在一旁静坐着,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武洋回过神,“没事。” 离离:“是不是担心’寒烟翠‘不好?” 武洋摇头。 “武洋,我觉得你自从进了骊山,尤其是我们一起出来之后,胆子就小了很多。”离离在他身旁坐下,“我们出来之前,师尊跟你说什么了?” 武洋哑然。 他自然不可能告诉离离。 那日,孙诸单独将武洋叫到大殿。 武洋踏入殿中,远远便看见孙诸盘膝坐在蒲团上,身边灵气平和,恍若仙人。 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 “武洋,过来。”孙诸睁开眼,神情温和,朝他勾了勾手。 武洋老老实实地走到他面前,行礼,“师尊。” 孙诸:“我听白杨说,因你出身右罗五坊,被人背后议论,可有此事?” 武洋嗫嚅,“我……” 孙诸抬起手,“但他们见到时你无不谦卑尊敬,皆因你是我孙诸的亲传弟子。可有此事?” 武洋半晌没说话,只看着他。 孙诸又说:“与你相比,离离倒是混得风生水起,我听白杨说内门弟子无不赞誉她的。她处事八面玲珑,说话直指人心,就连一开始不看好她的几位长老都跟我说,离离是个好徒弟。” 武洋:“她很聪明,比我聪明很多。” “可是她太聪明。”孙诸说,“你可知道,我入骊山时,也跟你一样,甚至比你还木讷、孤僻,她那样的人,是我曾经所羡慕又厌恶的。” 这算是肺腑之言吗?武洋一时怔住了,不敢想孙诸竟会跟他说这等毫无保留的话。 “因为总觉得自己不如别人,出身不如,天分不如,什么都不如,怕行差踏错。于是越来越缩手缩脚,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不敢争。”孙诸眼神重新聚起来,“但如今谁还会记得当初的我是什么样子,我虽为首席弟子,却是骊山第一人。曾几何时,我在骊山连名号都排不上。祝绮罗、岳君恒、萧清影,所有弟子都仰望他们,我也不例外。你可知半夜第三次突破筑基失败,望着仰天崖是什么感觉?” 武洋惊愕,“师尊,这……” 这些话他配听吗? 孙诸听出他没说完的话,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倘若我在意,便不可能告诉你。我看得出来,你有心结,不仅仅因别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武洋感觉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是,我——” 话到嘴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要怎么才能告诉孙诸,自己因小虎的死,憎恨修士憎恨骊山,一开始进骊山就不是抱着纯粹的心思,却得到了来自师尊和白杨师兄无微不至的善意,这本就让他动摇。而另一边,与其他内门弟子的相形见绌,更让他内心本就潜藏的自卑感疯狂萌发。 还是骊山修士“杀”了小虎吗?仰赖师尊所予的“碧云天”才能进入骊山的他又算什么?他真的能成为独当一面的修士吗?做首席的亲传弟子,若比不过别人,又当如何?…… 这些复杂的情感让他日渐寡言,不复气焰。 孙诸静静看着他,“看来,问心镜在你心中留下了什么。只可惜你们都不记得了。” 武洋有些茫然。 孙诸取出一本稍显破烂的手册,“这是我从炼气期开始就日日记录的弟子手册,你拿着吧。” 武洋忐忑地接过,“师尊,为何不给离离?” “大多数人只知我是骊山首席,却不知我其实最擅符道、阵法,比如你白杨师叔那般高的丹道造诣,我也能指点上几分。你根骨很好,入门却晚,还有心结。或许只有另辟蹊径,走别人都不走的路,才能让你发现自己的长处。” 孙诸缓缓道,“离离的路与你不同,这些她用不上。” 武洋将弟子手册贴身放着,郑重道:“我知道了。” “还有一桩,此次我让你们去大雍,需低调行事。离离最是聪明,若知道了……” 回到当下,离离见武洋不说话,用胳膊撞他,“你说啊,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武洋只好这么讲,“师尊说你我有心结,若是不解开,修行怕遇阻。但这一路上这么多凶险,我很担心……我怕你跟小虎一样……” 离离脸色一变,站了起来,“胡说,小虎是凡人,我们可是修士。师尊挂心你我,这才派我们出来历练。武洋,莫非你还在意小虎的死?可是害死他的不良帅都已经死了,欺辱你们五坊百姓的不良人也都受到了惩罚。师尊对你这么好,白杨师兄这么关心我们,其他师兄弟也并不因你我入门晚而瞧不起我们,大家都很好,骊山是我待过最好的地方。你不会到现在还埋怨骊山吧?” 武洋连忙说:“我没有。” 离离:“那是因为有人背后说你?” 武洋一愣。 离离了然,“这都是小事,下次再有人背后说你,你就告诉我,我多的是整治他们的办法。你我可是师尊的弟子,谁敢欺负我们?” 她拍了拍武洋肩膀,“你呢就好好钻研符箓啊阵法啊丹药啊,对了,你不是说要炼制出凡人也能吃的丹药吗?等你跟白杨师兄一样厉害,骊山个个都想要你炼制的丹药,到时候还不得跪下来求你啊。” 倘若他炼制出了凡人也能吃的丹药,世上便不会有第二个“小虎”。 武洋眼里有光亮起,“你说得对。” 安慰人而已,还不是手拿把掐。这时,离离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 “邹都尉,你为何跑来这里,快跟我们去支援耆将军!” “我不是什么都尉,你们要送死那是你们的事!” 分明是那邹明的声音。离离对武洋比了一个“嘘”,往外探头,果见邹明与一个黑衣修士在争执。 黑衣修士怒骂,“你这巧舌如簧的小人!害死了李都尉,现下大事将起,你竟想潜入偷盗,独自逃跑!” 邹明大声反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们想死谁都拦不住!快滚开,别怪我不客气了!” 黑衣修士抽剑,先发制人,“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 两人在廊里打斗起来。 过不了一会儿,两人都受伤了。黑衣修士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邹明靠着墙,胸口中了几剑,鲜血汩汩。他连忙掏出储物袋,却在取丹瓶时被一朵突如其来的火莲花打中,储物袋掉在地上。 “不!”邹明惊骇,飞身去取,又是一个火球朝他面门飞来!他赶紧侧身躲过,摔倒在地。 视野里出现一双小巧的靴子,邹明抬头,一眼认出是谁,“骊山修士!” 离离一脚踩住储物袋,“你怎么发现了我们的身份? 只要你肯说,我就饶你一命。” 邹明哈哈笑,“一个炼气弟子,口气也敢这么大!” 话音方落,离离掐出一朵火莲花,专朝他脸上丢。 邹明以为这只是普通的火球化形术,在地上翻滚两圈试图压灭,却发现火焰持续燃烧,把他头发都烧焦了,也不熄灭,“我说我说!我怀疑你们有问题,就在屋中暗格放了留影石,将你们的话都录了下来!” “然后发现我们是骊山修士,就把我们抓进地牢里?”虽然成功脱险,可她不是什么记性差的人,听着邹明哀求的声音,离离双手合圆,搓出圆盘大的火球,“我说话算话,你只要能挺过这一下,我就饶过你。” 说完,将火球丢向邹明! 长廊里回荡着邹明的惨叫声。 离离充耳不闻,拾起他的储物袋,走向武洋,抬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回神。” “这人死有余辜,想害我的,全都不会有好下场。”离离打开储物袋,“一些灵石,一些符箓,嗯?这是……” 武洋不再看那逐渐没了气息的人:“有什么?” 离离拿出一块留影石,“这就是他说的留影石吧。也许能拍得上用场?反正我现在没储物袋,先用着他的。听他们刚才说,外面好像变天了,咱们上去看看。” 武洋走在前面,离离将留影石放回储物袋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旋即,她将一瓶“寒烟翠”放到储物袋深处,揣进怀里。 两人回到丹房,却见这里像是被“洗劫一空”,丹鼎药炉、材料瓶罐都不见了。 离离:“看来他真的走了。” 武洋:“你方才不还在劝他走么?” “我那是权宜之计,我哪想得到他真听啊。”离离跺脚,“真是个好’舅舅‘,以后见到焦叔叔,我一定得好好告他一状!” 离离骗丛雨生,骊山已经派出数百名筑基修士,赶往蜃影城与碌王汇合,就要一举打入都城,拿下耆武。 她给丛雨生分析利弊,让他赶紧离开,事后她一定不会将他的行踪告诉骊山,不追究他半点责任。与之交换的是便是让她联络萧清影。 丛雨生嘴上说着不信,其实借照看太子之名,早卷铺盖跑了。怪不得他离开洞府之前,把焦亭远写给他的信全拿走了。 两人上至宫殿,便见宫娥都跑了,只剩牧合川一人躺在榻上。 两人正要过去,却见殿门忽然开了,离离立刻拉住武洋,静观其变。 推门而入的是静舟公主的侍女,阿瑶。 她先东张西望,旋即对后面的人说:“公主,这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大家都跑了。” 说完,她忧心忡忡,“我听说就在殿前广场上,徐大人一众老臣与宫中侍卫跟耆老手下的武营将士打起来了。耆老也……也跟两个修士打起来了。” 牧静舟歪了歪头,“莫非,大家怕亚父会输?亚父输了,便是阿兄输了,所以大家才害怕地跑了吧。” 她轻轻拍了拍阿瑶的肩膀,“阿瑶,你出去看看,有新的情况便来告诉我,我想进去看看阿兄。” 阿瑶弯腰退下。 牧静舟莲步轻移,罩纱的绞花流苏随步伐轻轻晃动。 她走上台阶,站到床榻前,“阿兄。” 牧合川听到她的声音,缓缓睁开眼,“静舟?你……你怎么来了?为何无人通报?” “阿兄,她们都跑了。”牧静舟在他身旁坐下,“这一次,亚父恐怕要输了。” 牧合川一震,“不可能!” 牧静舟扶他坐起来,给他后背添上靠垫,“阿兄,你脸色为何如此憔悴,你受伤了吗?” 牧合川摇头,“我没事。” 牧静舟:“可是我听说有人想害你,差点让你的命都没了。丛先生呢?他不替你医治吗?” 牧合川想到方才丛雨生急急忙忙跑掉的背影:“他……” 牧静舟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之后是一粒丹药,她俯身喂牧合川吃下,“这是能治百病的丹药,可了不起了,阿兄你吃了就会好。” 牧合川乖乖吃下,看着她,“幺儿,我很久没见过你了。” 这个称呼让牧静舟愣了愣,她拨了拨流苏,“我很久没听人喊过’幺儿‘了,上一次……还是父皇在世的时候。他将我喊到榻前,跟我说……阿兄,你猜得到吗?” 牧合川有点疲惫,“是跟阿娘有关么?” 牧静舟摇摇头,“不是。他说,’幺儿,等你的眼睛治好了,就嫁到大梁去,为你阿兄出力‘。我说我不想去。他说’不行,洛家的女儿都要为大雍而活。你阿娘是,你也是‘。” 牧合川好像喉头被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牧静舟接着说:“我说’洛家早就被灭满门了,娘是最后的洛家女儿,我姓牧,是大雍牧氏的女儿。阿兄也姓牧,他做得皇帝,我为何不行‘?然后,他都病成那样了,还扇了我一巴掌。” 她抚上右脸,仿佛当时的疼延续到了现在,“他说我做梦,便是天塌下来,大雍也不会出一个女皇。” 牧合川轻声道:“幺儿,你想做女皇?我可以把皇位给你。” “我不要。”牧静舟忽然变了脸色,“你施舍我?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施舍我?我想要的,会自己亲手得到。不用谁施舍,哪怕是你,阿兄。” 牧合川忽然感觉胸口发闷,有冰凉的液体从鼻腔流出,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朵朵血花,“幺儿……” “就差最后一步了。”牧静舟摘下面纱,露出一张明媚清纯的面庞,“阿兄,我的眼睛早就好了,你替我开心吗?” 她在等待着。 但牧合川却笑了,他伸手抚上牧静舟的脸,“幺儿,我很开心。” 开心?牧静舟的脸扭曲了,“你开心?你开心什么?我要杀了你,我要夺你的皇位,你开心什么?!你愤怒啊,你痛苦啊,你咆哮啊,你为什么这么平静?!” 牧合川无力地倒在了她的肩上,“对不起啊,幺儿。” 他的眼瞳涣散。 牧静舟感觉不到他的胸膛起伏了。 她静静地保持着让死去的牧合川搭着她肩膀的动作,半晌,推开他,将他放回床榻上,用手指抹了抹眼角。 她起身向外走去。 离离和武洋从屏风后走出,面面相觑。 离离:“所以,给我们带路的散修洛瑶,就是大雍的静舟公主?” 武洋:“她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亲哥哥?” 离离想了想,“暂时没有头绪,但我很支持她做女皇。” 她没有头绪,武洋更没有了,“离离,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离离想到方才阿瑶说的话,“去殿前广场。” 第50章 耆武死后,笼罩宫殿的阵法也破了。 但萧清影看着天际,微微蹙眉,“为何……” “薄病酒,薄病酒!”小毛匆匆赶来,看见他掉在坑里,惨叫,“坏女人,你害死他了!!” 萧清影:“他脸上的血是耆武的。” “耆武是谁?”小毛感觉自己又错过好多剧情了,等看见地上耆武的尸体,“他就是耆武?” 它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在衙门里要干掉他们的老头么,“他死了?” 萧清影面露惋惜,“身为剑修,他也算登峰造极,若不是囿于执念,这一生路会更长。” 小毛跳进坑里,叼着薄病酒的后领把他拎了上来,“好多人来了。” 萧清影以为它说的是外面的两拨人马,“人?” 小毛:“就是碌王府的修士。” 萧清影有些意外,飞出殿外,便见一波红衣修士闯入宫门,声势浩荡,一下子替老臣引领的侍卫们扭转了局势。 见出来的是萧清影,武营中很快有人明白过来,耆武输了!便见有几人毫不犹豫地拔剑自刎,追随耆武而去。 萧清影眼瞳微颤,想到被魔族围攻、无路可退的同门,也是做出如此选择,在看到又有几人要动手时,拉弓打掉了他们手中的剑。 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修士倒下。 小毛拖着薄病酒出来,看见广场上寥寥无几的黑衣修士,松开嘴惊讶道:“怎么死了这么多?刚刚不还在打嘛?” 薄病酒脑袋着地,在光滑的地面上弹了几下。 小毛有些不好意思,见他没醒,遂吹起了口哨。 很快,红衣修士控制住了剩下的黑衣修士,并将受伤的宫廷侍卫带走治疗。 廖青云落在萧清影面前,“萧道友,若非你打败了耆武,我们断无胜利的可能。” 萧清影:“你们什么时候打算攻入皇城的?” 廖青云愣了愣,笑道:“萧道友,你已经看清耆武的真面目了。他只想要王爷死,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皇宫里人这么多,有一两个我们的 眼线,不过分吧?” 萧清影舒展眉宇,“骊山从不参与世俗权力争斗,但这一次耆武召集大雍男儿,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杀碌王,而是攻入蜃影城,乃至囚困骊山。” 廖青云惊讶,“这,我们倒是不知道。宫娥和侍卫能带来的消息还是太少了。怪不得,入城时发现这都城里的人多了很多,而且都是男性,看他们的衣着又不似宣梁之人……” 萧清影:“按理说,他的计划还没完全准备好。” 廖青云点头,“是啊,多亏了你们,在他成功前夕阻拦了他。那他现在……” “金丹破碎,死了。”萧清影叹道。 廖青云也跟着叹了口气,“曾几何时,他可是我们大雍人人敬仰的耆将军啊,不知为何变成这般……对了,你们找到林道友和武道友了吗?” 话音方落,远处传来离离喊声,“清影姐——” 两人落地,离离迫不及待地冲向萧清影,拉着她上下打量,“太好了,看样子你赢了!” 说完跑进殿里,看见耆武残躯,恨不得踢了他几下以解气,但忍住了,只嘲讽道:“姓耆的,没想到还是我们赢了吧?叫你欺负我!” 说着上手摸他的储物袋。耆武已死,金丹印记消失,离离轻松便打开了,在里面找到了她丢失的弟子令牌,剩下的都是些破玩意儿,不值钱的治疗丹药、破剑、破符,她生气地把储物袋丢到坑里,转身走出殿外。 廖青云不解:“林道友,你这是……” “找我的弟子令牌,被他抢走了。”离离展示令牌,看向萧清影,“清影姐,我跟你说一件事儿——” 但她忽然住了口,看了眼廖青云。 武洋也要说话,离离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角。 这时徐大人一众老臣走上来,转移走廖青云的注意力,“廖将军,王爷可来了?” 廖青云含笑:“来了,就在议政殿。诸位大人可前往。” 徐大人张开手臂高呼,“太好了,往后咱们大雍有救了!” 廖青云转头看向萧清影,“萧清影,你们也要去吗?” 萧清影点头,“我有一些问题想问问王爷。” 等廖青云与一众老臣走到前面,离离才对萧清影道:“清影姐,不得了,我们刚刚看到牧静舟把牧合川毒死了。” “牧静舟?”萧清影只听他二人说静舟公主帮了他们,“她为什么要毒死牧合川?” 离离:“因为牧静舟就是洛瑶。” 萧清影一怔,瞬间明白过来,“看来,我们被利用了。” 武洋还没明白,“利用?” 离离叹气,“这你都不懂?牧静舟说她想做女皇,那只要牧合川还活着,这皇位就没她的份。所以,她要借我们的手杀耆武,杀牧合川。” 武洋:“可是有碌王在,牧合川死了也不会轮到她。” 离离鼓起腮帮子,“确实,除非碌王不想做皇帝。” 小毛驮着薄病酒,他的脑袋滑下来顶到它耳朵了,就扭下头把他的脑袋顶回去。 离离忽然注意到能变大的小毛,“小毛,你原来能变这么大啊!” 小毛自豪地抬下巴,“帅吧!” 离离跳高摸它耳朵,“帅!” 萧清影正思索着,蓦地武洋与她并行,“清影姐,我决定跟师尊一样,在阵符丹上下功夫。” 萧清影记得孙诸确实工于阵法,符道也毫不逊色,那时帮助骊山弟子反击魔族的阵法、符箓,大多出自他手,也正因为他一直待在骊山,才能幸免于难。 萧清影点头,“若这是属于你的路,尽管大胆地走。” 武洋脸上露出喜悦,“以后你当剑修,离离当法修,我替你们钻研阵法、炼制丹药、绘制符箓,了却后顾之忧。而且……我还想炼制出凡人也能吃的丹药,不再让五坊、不,是整个影都,再出现第二个小虎。” 萧清影微笑着看着他,忽然想到什么,眼里流露出一丝诧异。 武洋:“清影姐,有哪里不对吗?” 萧清影摇头,“没什么。” 议政殿中,牧潮生已经在此等候了。 看见徐大人一众老臣,他立刻迎上前,放低身段,“诸位大人,你们受苦了。” 徐大人老泪纵横,“不苦,都是为了大雍的将来!碌王啊,我们一众老臣都支持你称皇!” 离离跟着萧清影走进来,见状小声道:“看样子,碌王当定这皇帝了。牧静舟竹篮打水一场空。” 武洋不解,“可是静舟公主没想到这一点吗?” “她对自己的父皇怨气很重,连牧合川她也恨,说不定她就是为了解恨,结果怎么样不重要。”离离眨眨眼,半是惊讶半是欣慰地看着他,“不错嘛你,跟着我久了,人也变得聪明了。” 却见牧潮生摇了摇头,“诸位,恕潮生婉拒。” 老臣惊诧,面面相觑。 牧潮生:“我本就无称帝之心,是先皇误会,将我下放到蜃影城。在蜃影城中这些年,我感悟颇深。修士也好凡人都好,都是我大雍子民。我若登基,那蜃影城又谁来管?做好蜃影城的碌王,才能保大雍百姓平安,使修士与凡人和睦相处,佑我大雍与骊山。” 老臣们听后感激涕零,徐大人却哀叹,“可国不可一日无主啊!你若留在蜃影城,谁又来做大雍之主?” 牧潮生微笑,“这我已经想好了,往后便由静舟,做这大雍的女皇。” 众人哗然。 萧清影几人也呆住了。 武洋震惊地看向离离,“离离,你说对了,他真的不要当皇帝。” 离离目瞪口呆,“那、那他图什么?做这一堆事,最后还不是得回蜃影城当碌王?” 武洋想了想,“没人威胁他的性命了?” 离离睨了他一眼,“如果你是碌王,既然都闹到这步田地了,肯定要得到点什么吧。你愿意白来一趟,替别人做嫁衣?” “洛瑶,牧静舟……”萧清影低语。 “显然洛瑶跟牧潮生是一伙的,从一开始他们就说好了。” 三人齐刷刷抬头,看向趴在小毛背上的薄病酒。 他已经醒了,倒是快,萧清影淡淡道:“你这次倒是醒得很快。” “次数多了就锻炼出来了。”面对一点点小小的血,薄病酒已经可以做到“微晕”,但也架不住狗血淋头啊。 离离诧异:“说好了?薄大哥的意思是,牧潮生甘愿把皇位让给牧静舟?” 还好薄病酒刚跟小毛恶补了一下刚才的事,加上他进议政殿前就醒了,头脑风暴了一下,得出一个最不可能的结论,“牧潮生跟牧静舟一开始就是一伙的,咱们从进蜃影城开始,就被他们当成扳倒耆武和牧合川的工具人了。可是我想不通,既然不要帝位,牧潮生要什么呢?” 一众老臣激烈地争吵起来,大多数人都不同意静舟公主即位。 “她一众女流,如何能统领大雍?” “陛下在世时,确实宠爱过公主,但皇后逝世后,公主性情大变,又是眼盲之人,幽闭在后宫多年,如何能理朝政?” “从没听说过女人称皇称帝,大宣让一个女人入主影都已是惊人,咱们 可还好,竟要让女人当皇帝,何其荒谬!” 这时众人忽然听到一道声音,从龙椅后传出,“谁说我是眼盲之人了?” 牧静舟绕过屏风,缓步走出来,眼若星芒,走向牧潮生,“皇叔。” 牧潮生也微笑点头。 “诸位自己看看,我眼盲吗?”牧静舟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我可比你们这些老不死的看得更清楚,更远呢。” “你、你!”老臣被她气得说不出话。 牧静舟不屑道:“诸位元老,别忘了,今天若不是皇叔,你们都得死。皇叔一心为国,肯将皇位拱手让我,我愿尊他为摄政王,不限出入皇宫,两处随居,辅佐政事。” 此话一出,正准备抨击牧静舟的老臣们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样权力还是在牧潮生手里。牧静舟只想要个傀儡女皇的头衔?”离离摇摇头,“还是我高看了她,我以为她真想要权力呢。” 薄病酒摸着下巴,“他直接做皇帝,不也能得到这些吗?住在蜃影城,跟住在这里区别很大?” 武洋:“离离说过他一心为民,也许真像他说的,不重要的事就让女皇去做,而他可以成为大雍与骊山、修士与凡人之间的桥梁,统领众人,寻求和平?” 萧清影沉默不语。 薄病酒看向她,“你也觉得有问题?” 萧清影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被人利用,当然会觉得奇怪。” 薄病酒直截了当:“如果耆武跟牧合川都不是好人,他为什么不大张旗鼓地反对他们?” 萧清影看向人中的牧潮生,“除非,他有什么不能让骊山知道的。” 牧潮生大谈利弊,最终打动了众臣。毕竟他做摄政王,权力等同于掌握在他手中。众人便是不服牧静舟,也可以架空她,只听从牧潮生的。而牧潮生留驻蜃影城,便是将与骊山往来之权抓在手中,更兼美名。 他嘱咐廖青云送众臣回府休息,明日上朝。说完与牧静舟走向萧清影几人,面带歉疚,“萧道友,对不起,利用了你们。” 离离和武洋很意外。牧潮生向几人郑重行礼,“阿兄要杀我,无可厚非,这本是我们的家事,不应劳烦骊山。可没想到先皇早就死了,耆武假传圣旨,控制了合川,令我们叔侄反目。我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他示意牧静舟解释。 牧静舟叹道:“阿娘死后,父皇便变了一个人,终日将自己关在寝殿里,对我和阿兄不闻不顾。亚父一开始倒是很照顾我跟阿兄,不知从哪里请来一位姓丛的丹师,想要炼制出能医治我与阿兄的丹药。五年前,我饮下丛先生炼制的灵液,双目得以复明,我欣喜若狂,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阿兄与亚父。可却意外听到他们的计划。” 离离:“什么计划?” 牧静舟:“一来,阿兄的双腿和身体都还没好,需要试药的。所以亚父假借圣旨,在蜃影城建立无禄阁,广招修士,利用他们打压碌王府的修士之余,让一部分人饮下丛先生所炼制的灵液,再观察其反应。二来,他们认为骊山被皇叔蛊惑,偏袒皇叔,若是阿兄登基,保不齐骊山会联和皇叔逼阿兄退位。所以他们要先下手。” 牧静舟长叹一声,“半年前,一切可算要准备好,他要动手了。一边丛先生发现阿兄的病状很麻烦,便提出不仅要试药之人,还要修士的血,炼制血晶。因此亚父闯入衙门,将骊山修士抓了起来,幽禁于无禄阁地下,提取其血液。另一边,他广募将士,这么多年来在曾经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中挑选,培养成修士,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攻入蜃影城,杀了皇叔。” 武洋:“那他既然都把衙门的修士抓走了,为什么要守在那里?” 牧静舟想了想,“我曾偷听到他们说,骊山修士修炼所用的灵力更纯净,修为提升得也比散修快,其血液炼制的血晶品质更好。守在那里,一是想等修为更高的骊山修士,二来……既然要攻入蜃影城,就不可以被骊山发现,控制住衙门,拖延时间,对他有利吧。” 离离点头,“果然,姓耆的就是个阴险狡诈、十恶不赦的小人。” 牧潮生道:“耆武已死,我现下已派人去抓去姓丛的了。” 离离看了眼武洋,示意他什么都别说。 这时薄病酒忽然说:“我们之所以来,是因为骊山已经三个月没有收到蜃影城衙门的传讯。既然耆武不想被发现,那他就应该每个月向骊山传讯一次。他为什么不这么做?” 牧静舟表情一滞,下意识看向牧潮生。 后者微微一笑,“他又不是骊山弟子,怎么会传讯呢?再说了,就算他手中有骊山修士,以你们铮铮铁骨,也不会肯帮他传讯掩盖真相吧?” 这话有点道理,但不多。薄病酒看向萧清影,后者欣然同意,“没错,他不可能逼一个骊山弟子乖乖撒谎。” 薄病酒忍不住跟小毛吐槽,“她对自己家也太有滤镜了。” 小毛:“滤镜是什么?” 这时廖青云急匆匆地赶来,“王爷,太子他——他死了!” 牧静舟神情微不可闻地变了变,往后退了一步。 牧潮生脸上掩不住的惊讶,“他怎么死的?” 廖青云:“是中毒。” “合川!”牧潮生面露悲恸,往后踉跄两步,牧静舟连忙扶住他的胳膊,“我知道他本性善良,是个好孩子,曾几何时他跟我说想做一个普通人,不想生在皇家,我本就不打算杀他,只想让他去民间好好生活,过他想要的日子……是谁杀了他?” 廖青云:“不知道,我没有找到’丛先生‘,莫非是他杀了太子?” 牧静舟道:“听说那丛先生又研制出了新的灵液,莫非阿兄喝了之后……” 廖青云点头,“有这可能。否则他也不会逃得这么快,在咱们来之前就跑了。” 牧潮生悲痛得说不出话,牧静舟扶他到一旁坐下,轻声安抚。 廖青云看向萧清影,“萧道友,你们可向骊山汇报了此事?接下来就是大雍朝的家事了,只怕骊山不好插手。” 萧清影:“不瞒廖道友,我们此行的目的还未完成,可能还要在这里待上一两天。” 廖青云:“可还是为了那’碧云天‘?王爷吩咐过我,让我在城中尽量为你们打听。但若是查无可查,便没办法了。” 萧清影拱手,“那就多谢王爷与廖道友了。” 牧潮生悲痛难当,牧静舟便扶着他去休息了。廖青云还要收拾宫中残局,就让人带萧清影几人到住处歇息。 走进殿中,离离迫不及待地说:“牧潮生好像不知道她杀了牧合川。”【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50-60 第51章 武洋:“因为她想做女皇?” “可是她主动提出让碌王做摄政王,朝政大权又不在她手里。”离离眯起眼,仔细思考了一番,“她的眼睛五年前就好了,洛瑶也是五年前到蜃影城的。莫非,她跟碌王五年前就相识?牧静舟久居宫中,碌王在她出生之前就被贬到蜃影城,他们之前根本不可能有多少交情,可她方才看见碌王晕倒时那么紧张的神态……” 薄病酒举起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牧静舟跟牧潮生关系一定不简单,一个做女皇,一个做摄政王,肯定是早就商量好的。咱们从一进城就被他们利用了。来,givemefive。” 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离离还是拍了一下他的手掌。 “利用我们除掉耆武。”萧清影娓娓道,“耆武剑道高超,通晓阵法,若是靠牧静舟和牧潮生,当然不可能胜。所以,借骊山的力,除掉他,没有了他,牧合川就再无助力。” 武洋忽然想到什么,“耆武似乎跟师尊有交情。” 见萧清影看向他,武洋解释道:“一开始耆武要把我们关到地牢去抽血,但知道我们是师尊的弟子后就改变了主意。而且,他知道师尊的阵法造诣很高,说话的语气也不陌生。” 看来是这五百年里发生的事了。萧清影道:“这件事只有问孙诸才能清楚。耆武已死,牧合川只是一介废人,牧静舟何苦杀了他?” 薄病酒思索,“难道是为了牧潮生?” 萧清影看向他 ,“此话何解?” 薄病酒摊手,“只要牧合川活着,他就是合法继承人,耆武死了也不妨碍他是太子。那些老头看着就迂腐,口口声声女人不能当皇帝,那肯定优先让牧合川登基。反正只要他死了,牧潮生登基就再也没有阻力。牧静舟在蜃影城五年,肯定受到了他不少照顾吧?难不成……” 小毛听到重点,见薄病酒戛然而止,“难不成什么?” “你年纪还小,不能听。”薄病酒捂住它耳朵。 小毛稀里糊涂,指着离离和武洋,“我已经八百岁了!他们才是小屁孩!” 薄病酒于是抬了抬下巴,“你们俩也捂住耳朵。” 武洋和离离莫名其妙,但在薄病酒的催促下,装模作样地捂住耳朵。 薄病酒:“牧静舟喜欢牧潮生。” 离离惊讶地撒开手:“什么?” 武洋放下手,“薄大哥说什么了?” 离离目瞪口呆,“这、可是牧潮生是她的皇叔,她怎么可能喜欢上自己的亲叔叔呢?” “见多识广”如她,也是头一回听说。 薄病酒感觉脑子要长出来了,“这个好像是叫……‘韦斯特马克效应’吧。而且牧静舟一直被忽视,妈死了爹不爱,哥哥有跟没有差不多,或许牧潮生对她很好?” 小毛:“韦……韦斯什么?” 薄病酒:“韦斯特马克效应。” 小毛:“特……特什么效?” 薄病酒:“韦斯特、马克效应,这个人叫韦斯特马克。” 小毛:“什么效应?” 薄病酒:“……” 萧清影无视互掐的一人一狐,“倘若他的假设成真,牧静舟必不简单,还有事瞒着我们。另外,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离离:“什么事?” 萧清影走到窗前,推开窗,指着天际,“耆武已死,他设下的阵法都应该失效,可这笼罩整座都城的大阵,还未消失。” 离离惊诧,“那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萧清影摇头,“这座大阵只会在都城或皇宫受到威胁时开启,而且我猜阵眼也在皇宫。却不知这般大阵,依靠哪来的灵力运转。看来,必须先留下来,再观其变。” 武洋想到了“寒烟翠”,“清影姐,我们见到的那个丛雨生——” 离离赶紧打断他,“清影姐,原来丛雨生帮耆武炼制灵液,但并不站在耆武那边,一听说骊山要来,立刻收拾东西跑了。我看他并不重要,洞府里都是些炼制丹药灵液的书,就是个只懂炼丹的呆子。咱们不用再追查他的下落,找到也没用。” 萧清影:“你说‘寒烟翠’是他炼制的。” 离离:“没错,耆武给他提供丹房,还帮他抓修士,他也不管这事儿是好是坏,耆武要什么他就炼咯。‘寒烟翠’是他弄出来的,可惜我在下面一瓶也没找到。对了,你们去无禄阁调查,可有眉目?” “有。我们抢到了一瓶‘寒烟翠’,把它给了两个帮忙的修士。问了一些话,但他们也不知道‘碧云天’的来历。” 离离眼睛亮了又暗下,“是么,可还真是可惜。清影姐,丛雨生不是坏人,耆武要杀我们,他还帮了我们呢。实不相瞒,就是我告诉他赶紧跑的。” 萧清影有些意外,“你帮了他?” “我看他不是主动作恶,就大发善心咯。”离离挽过萧清影的胳膊,“清影姐,咱们这一趟是为了找‘碧云天’,这‘寒烟翠’虽然也了不得,可毕竟不是我们的目的。丛雨生救了我跟武洋,一命换两命已经是我们理亏了。这样吧,我发誓,若是他跟‘碧云天’有关,我与武洋亲自抓住他,送到骊山,可好?” 萧清影看离离煞有其事地举起手指发誓,连忙按了下来,“修士可不能随便对天起誓。” 离离晃动她胳膊,“好不好嘛?” 萧清影叹道,“便如你所说,若此人与我们寻找的‘碧云天’有关,你一定要亲手抓住他。” “那是自然,我不会让你和师尊失望的。”离离喜笑颜开。 说完走到武洋身边,把他拉走,“清影姐,我们俩出去走走,反正还要在这皇宫里待上几天,到处看看。” 见两人离开,萧清影看向薄病酒和小毛,“薄病酒。” 薄病酒扯开小毛的脸蛋,揪下两撮毛,闹得小毛嗷嗷叫:“这可是我宝贵的毛!” 薄病酒往掌心吹气:“狐狸都掉毛,过个季节就长回来了。” 又听见一声“薄病酒”,他才停下来,看向萧清影。后者眉宇微微锁起,显是不悦。 薄病酒立刻把小毛往床上一丢,“是,清影有什么事?” 萧清影:“……” 越听越像哄小孩的口气。萧清影在一旁坐下,“你怎么知道阵眼是雍皇?” 薄病酒一怔,明白过来,“我也不知道,当时你说毁了它,我实在没辙,就试试毁了?” 萧清影:“你不是说不会用太虚图么?” “我是说如果没有你同意,我就不用,但当时情况危急,你也算默认了吧。”薄病酒忽然反应过来,喜悦漫上眼眸,“你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萧清影语塞,随手翻动茶杯,给自己满上一杯茶,“没有。” “不好意思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薄病酒大大咧咧地往旁边一坐,底下两只手玩转手指,上面一双眼偷偷看她,“现在你相信我了吗?比如说,‘我不是魔尊’。” 萧清影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冷笑道,“怎么,你不是魔尊,便要我放了你?” 薄病酒连忙摆手,“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忘了你我之间的同心结。”萧清影丢给他丹瓶,“剩下的你吃了。” 行吧,他嗑药。薄病酒把丹药往嘴里塞,“你吃了很多药丸么?” 萧清影看向他。 “我今天没觉得不舒服过。”薄病酒说,“除了被老登冲出去的时候,感觉胸口有点闷还吐了点血,之后什么事也没有。我看见你一直在吃丹药,虽然把伤势压下去了,但吃这么多,是不是不好?” 萧清影:“……” 她别过脸,“这不关你的事,魔尊。” 薄病酒又问:“跟小毛来来回回结契解契也会有影响吧?我只是不说,我又不是不知道。” “你的话太多了。”萧清影捏碎了茶杯,垂下眸,若无其事地擦去血迹,催动灵力愈合,“进到皇宫以来,可有感觉到魑魅魍魉?” 进主线任务了?薄病酒坦白,“没有,不过……” 萧清影抬眼,锋芒如刺,“不过什么?” 他像胸口堵着一块大石,想把脑海里的声音告诉她,却又下意识认为这没什么好说的,与此同时莫名的困意袭来,“没什么,我试着感觉了,可哪里都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好累。” 他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到床榻边,面朝下倒在软被上。 萧清影把他翻过来,便见薄病酒旁若无人地睡死过去了。 小毛一屁股坐到他脸上,以报刚刚的丢狐之仇。 萧清影静静地打量了他一阵,转身出去。 殿外,离离拉着武洋走出一段距离才停下脚步,“武洋,你别把丛雨生跟我有关系的事告诉清影姐。” 武洋不解,“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离离:“他可是耆武的帮凶,而且焦叔叔于我家有恩,让清影姐知道丛雨生是焦叔叔的弟弟,就等于让骊山知道。那焦叔叔岂不是危险了?无论如何也会被丛雨生连累。” 武洋:“离离,可若是他跟‘碧云天’有关,我们总不能隐瞒清影姐。” “这又不是隐瞒,这叫‘权宜之计’,而且我答应了清影姐,若是发现丛雨生知道‘碧云天’,我跟你一起亲自把他抓住,送到骊山。可现在他人跑了,咱们也找不到他,这里的事也还未了,现在告诉清影姐,不是让她徒增烦恼么?” 这话说得在理,武洋迟疑,“可……” 离离握住他的手,“你听我的准没错。我害过你吗?” 武洋看着离离攥住他手腕的芊芊素手,耳根子泛红,“没、没有,你向来是为我 好。” “你知道就好。”离离松开他,笑意盈盈,举起手,“我对天发誓,绝不会害武洋,若是有朝一日我害了你,那就罚我大道尽毁、魂飞魄散。” 天边闪过几道雷电。 离离吓了一跳,旋即发现下雨了,“原来是下雨了。” 狂风骤雨,电闪雷鸣。 牧静舟赤着脚从床上跑下来,踩在冰凉的大理石上,赶到窗边,看了眼屋外骤暗的天,匆匆将窗扉合上,再小跑回榻上。 她钻进被子里,抬头却对上一双惊愕的眼睛。 “啊!”牧静舟摔到地上,转头看向牧潮生。 “静舟,你做了什么?”牧潮生慌忙查看自己,见衣衫整洁,明白他还未与牧静舟做出有悖人伦之事后,重重释了一口气。 牧静舟眼含热泪,“皇叔,静舟喜欢你!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你……”牧潮生醒悟过来,“你杀了合川?” 牧静舟擦了擦眼泪,站起来,“没错,我杀了牧合川。父皇……也是我在他的粥里,下了药。” 牧潮生震惊,后悔不迭,“静舟,我只当你是侄女啊!” “只当?你、你在我最孤独,最恐惧的时候帮了我,温暖我,你说你只当我是侄女?”牧静舟眼泪簌簌,“我可是为了你,杀了我的阿兄啊!你现在是摄政王了,整个大雍尽在你手,这些都是我给你的啊!” “静舟,我想要的不是这些。”牧潮生摇摇头。 牧静舟走到他面前,屈膝跪在冷冰冰的地上,托起牧潮生的一只手,用自己的脸颊贴着他的手背,紧紧地靠着他双膝,“那你想要什么?” 牧潮生托起她的脸,眼底满是疼爱,亦满是挣扎,“静舟,我也不想你吃苦,你做了大雍的女皇,就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皇叔只想要一样东西,也只有你能给,你肯给吗?” 牧静舟语气坚定:“皇叔,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看着牧静舟充满希冀的湿濡眼眸,缓缓吐露:“我想要……” 第52章 “好大的雨。”离离站在檐下,伸手接雨。 蓦地她看见雨中有一条湿漉漉的人影,跌跌撞撞的,冲入长廊里。 她一眼认出这是静舟公主的婢女阿瑶,“你是阿瑶?你不跟在公主身边,在这儿干什么?” 阿瑶满目惊恐,“我、我想逃……” 离离在她跟前蹲下,“逃?你为什么要逃?公主待你还挺不错的。” “你不懂!”阿瑶冻得浑身打颤,“我家人的命都攥在公主手里,她说什么我都不敢不听,可这次她当上女皇,肯定用不着我了,她一定会杀了我,我要逃,我得逃……!” 她爬起来,又想冲进雨里,被离离抓住,“说清楚,静舟公主威胁你了?” 阿瑶闭口不言,离离便换了另一个策略,“如你所说,你全家都不由己,难不成你逃出去,你的家人就安全了?你要是肯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我们就帮你出去,还把你和你的家人送出都城。我们是修士,一定做得到。怎么样?” “真的?”阿瑶眼里不是怀疑,是恐惧。 离离忽然发现她手腕上有红痕,一把拉开她的袖子,底下满是旧伤,还有刚结痂的新伤。 “这是谁打的?莫非……是公主?”离离惊讶。 武洋走上前来,“怪不得你怕静舟公主。” 阿瑶愕然,“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武洋摇头,“只是感觉。” 离离摆摆手,“我们亲眼见到公主杀了太子,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我话不说第二遍,你要是相信我们,你就一五一十地说了,不信的话你就走吧。” 她松开阿瑶,背过身。 武洋看着她欲言又止,离离对他做了一个鬼脸。 身后果然传来少女哆哆嗦嗦的声音,“我……我说,你们会帮我的,对吧?” 离离骄傲地对武洋抬了抬下巴,转过身,“你说吧。” “公主的眼睛五年前就好了。”阿瑶坐在到廊椅上,离离见她冷得口齿都不轻了,让武洋去找一身干衣裳来,自己则随手用灵力帮她烘烤,引来阿瑶一阵好奇钦羡,“这就是修士的本事吗?” 被夸了,离离特别开心,“是呀。她眼睛五年前就好了这事儿我们倒是知道,她自己亲口说的。” 阿瑶道:“陛下还未闭关之前,很宠爱公主的,公主从小并不是现在的性子,宫中人都知她嚣张跋扈,谁也不服,连陛下也说过她是匹野马。还说若不是她天生有疾,这皇位一定传给她。” 离离诧异,“真的?可她说雍皇很偏心。” “皇后最宠公主,或许陛下是爱屋及乌吧。皇后死后,陛下便很少上朝,后来更是闭关不出,让太子殿下主理朝事。”阿瑶缓缓说,“我从小入宫,一开始并非照顾公主的。皇后死之后我才被拨到蔽月宫,当时还有其他人,但公主指名要我。” 离离看了眼她胳膊上的伤,“她一开始就打你吗?” 阿瑶摇头,“不,公主一开始待我很好,她看不见,脾性确实阴晴不定,可也就是砸砸东西,不曾动手打人。直到后来,她的眼睛好了,便说要离开皇宫。” 离离:“莫非是五年前,她去了蜃影城?” 阿瑶:“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只知道她走了不到一个月,再回来时就跟我说,我在宫外的家人都被她抓起来了,我必须听她的话,切不可将她行踪告诉耆老亦或太子殿下,不然我家人的命就保不住了。我入宫多年,最想要的就是期满回家。” 离离:“那她不在宫里的时候……” 阿瑶:“皆是由我假扮的。反正宫里就我一个宫人伺候,公主平日不出殿门,耆老一开始还常来看她,后面就很少了。” 离离:“你这么听她的话,她还打你?” 阿瑶轻声:“不知为何,殿下眼睛好了之后就有夜游症。这些伤都是她夜游时留下的。” 离离困惑,“所以她不知道自己打了你?” 阿瑶叹气,“我说过,她不信。” 这时武洋拿着一套干净衣裳来了,离离让阿瑶先进屋里换一身衣裳。 武洋问:“她都告诉你了?” “她说公主有夜游症,而且是眼睛好了之后才有的,自己也不知道,更不相信。”离离思索,“她喝了丛雨生炼制的灵液之后眼睛就好了,莫非这是那药的后遗症?” 武洋忐忑:“你说,丛雨生给她治眼睛的灵液会不会就是……‘寒烟翠’?” 离离果断否定,“不可能,凡人不能吃丹药,更何况是‘寒烟翠’。” 武洋:“可是丛雨生给牧合川喝‘寒烟翠’,牧合川也是凡人。离离,‘寒烟翠’好像很危险。” “胡说八道!”离离有些急了,“他给牧合川喝的是稀释了数千遍的‘寒烟翠’,剂量极少。牧静舟的病这么严重,一定是喝了别的。反正,跟‘寒烟翠’没关系。” 武洋:“……” 离离咬住下唇,“怎么,你现在觉得‘寒烟翠’有问题?丹药都有丹毒,更何况灵液,我们是修士,不是缩头乌龟!再说了当时形势所迫,你我只喝了一半,以后也不可能再有机会碰第二瓶。何必提及?” 雷声响起,遮盖住离离的声音。 过后,武洋先服软,“你说得对,反正以后我们也不会再接触到‘寒烟翠’。” 离离转开眼神,“本就如此。” 这时阿瑶换好衣服走出来,缓和了两人之间有些僵持的气氛,“多谢二位,你们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么?” 离离:“你知道公主跟碌王的关系么?” “碌王?”阿瑶想了想,“我听公主说过,她跟着商队去到蜃影城之后,本想乘灵船逃到影都,再也不回来了。但她遭人欺辱,险些丢了性命,是碌王救了她,还让她留在府中。她说碌王是她见过最好的人,她回来也是为了碌王。” 离离:“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耆武或者太子?你的家人也就 安全了。” 阿瑶嗫嚅,“公主其实待我很好,虽说拿我家人的性命要挟我,却每个月给他们一笔银钱。她自己也很可怜,投生到这冷冰冰的宫里,还不如我家,我们虽然穷,却比这里暖多了……” 离离咋舌,“你同情伤害你的人?可真是莫名其妙。” 武洋感叹:“我能理解。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完全对你好,相比其他人,公主对你已经很好了,只是有一些不足之处,可她也很难处,怎么能怪她。” 阿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离离无语,“若是有人敢欺辱我,我定要他后悔,要他全家都后悔。你还知道公主在蜃影城的事吗?她可告诉过你?” 阿瑶摇头,“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离离让武洋送阿瑶出宫,找到她的家人,一同送出都城去。他们如今是牧潮生的贵客,送几个人出城而已,小事一桩。 武洋前脚刚走,离离便见廖青云与萧清影朝这里走来。 她刚想跟萧清影说新情况,看见廖青云,立刻改口,“廖道友,有什么事吗?” 廖青云略一拱手,“我来是想告诉几位,王爷将在明日为陛下、太子和耆将军下葬,并举行公主殿下的登基大典。” 离离和萧清影一样惊讶,“这么快?虽然我也不知新皇登基要等多久,可这两件事连着一起……” 可不就像贴着人的耳朵说:此事有问题? “国不可一日无主。”廖青云面含歉意,“王爷还想让我拜托几位,在皇宫所见所闻,可否只允骊山知?” 萧清影不解,“为何?” 离离想了想,明白过来,“莫非,是怕大宣大梁得知此事?” 廖青云微微颔首。 萧清影并不懂世俗权力之争,便看向离离,静候她解释。 离离把她拉到一边,“清影姐,雍、宣、梁三朝看似和平,其实全是因为骊山。你想想,你要是有两个邻居,还有武器,会不想抢走他们的地,变成你自己的地吗?” 萧清影:“倘若我有邻居,自然是一起耕地。” 离离无奈,“清影姐,地是有限的,吃的也有限,百姓也有限,谁不想多多益善。三朝中大梁兵力最弱,我听阿爹说过,大梁边界总被兵力更强的大宣骚扰。可骊山只能管两朝会不会大动兵戈,这种小事哪管得过来。雍皇和太子都死了的消息若是传出去,大宣大梁都可能有所动作。” 萧清影若有所思,“所以,他们才急着要新皇登基?” 离离恍然大悟,“确实,就算是个女皇,但只要大宣大梁知道碌王是摄政王,也不会轻易觊觎。怪不得着急给雍皇和太子下葬,若是先停灵,女皇登基,难免落人口实。虽说这么着急也免不得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可也算尽了心。” 萧清影:“饶是如此,太心急了。牧潮生对我们有所隐瞒,我不得不怀疑,这其中还有别的目的。” 离离捋起袖子,“那正好,咱们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两人回到廖青云近前,萧清影道:“廖道友,我们会先将情况上报白杨师兄,之后如何由他定夺。不过,我们要先弄清楚‘碧云天’的来历。” 廖青云像是突然想起来,“说到‘碧云天’,我确实查出些线索。” 这么快?萧清影与离离交换眼神,“什么线索?” “从一个行商身上搜到的。”廖青云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琉璃瓶,里面赫然装着“碧云天”。 萧清影接过“碧云天”,“这一瓶……很像稀释过的。” 离离也看着这琉璃瓶,提不起兴趣。瓶中液体与她饮下的相差十万八千里,仿佛是只用一滴“碧云天”做出来的赝品。 廖青云:“与萧道友看过的不像么?” 萧清影摇晃瓶身,“廖道友可有从行商口中问到有用的消息?” 廖青云:“他闭口不言,任我们如何威逼利诱,一概不知。我听说修士有搜魂一法——” 萧清影冷冷地打断他,“廖道友,搜魂之法乃邪术,是修士大忌,只有金丹以上的修士能施展此术,请你莫要再提。” 廖青云忙不迭认错,“是我唐突了。我们还知道这行商家在大梁,常住在金陵城。” 萧清影恍惚了一瞬,“金陵?金陵……不是被毁了么?” 那场大战,凡间几乎毁尽。 她与绮罗、君恒有过美好记忆的金陵城,也湮灭了。 “被毁?”廖青云愣了愣,“萧道友何处听来的?这金陵城就在春江岸,原本是座小渔村,听说约莫七八年前逐渐有了人气,慢慢就热闹起来了。因其风景优美,还被大梁百姓称作‘小仙城’。” 原来是借了金陵城的名。萧清影回过神,用力摇了摇头,“我还以为是古书上说的金陵。” 廖青云:“那应该是很多年前吧。” 离离追问道:“廖道友,会不会这‘碧云天’是行商从大梁带过来的?” “有这可能,一开始他死咬不松口,说是在城里买的,后来才承认这是他从大梁带过来的。再后来……便咬舌自尽了。”廖青云面露愧色,“没能帮你们问到更有用的消息,廖某惭愧。” “廖道友言重了。”萧清影摇晃瓶中灵液,“可否将此瓶与那行商住址交给我们?” 廖青云愣了愣,“当然可以,只是你们要去大梁?不回骊山么?” “或许还要深入调查。”萧清影将琉璃瓶收入储物袋里,“眼下还想看一看登基大典。” 廖青云看向天际,“可惜今日下了这么大的雨,也不知明日会不会停。” 离离:“雨不停就不举行登基大典了吗?” 廖青云讪讪,“怎么会,明日还要先为陛下三人下葬。” 说到这里,离离忍不住问:“自然要为雍皇和太子下葬,可那姓耆的怎么也有葬礼?他可是险些颠覆了整个大雍。” “耆将军从前不是这样的。”廖青云叹息,“他也曾是我大雍的忠臣良将啊。” 离离看着廖青云走远,这才对萧清影说:“清影姐,我们刚刚见到静舟公主的婢女阿瑶了。” 她的话证实了萧清影的猜想,“看来,牧静舟确实不是莫名其妙就对牧潮生生情。或许这五年牧潮生给了她许多家人般的温暖,才使她心意翩然吧。” “可牧潮生是她的皇叔,不管如何,叔侄相处向来有分寸,怎么可能区区五年就爱上了?”离离想了一下,这就相当于她跟焦叔叔……噫!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自己一开始还觉得碌王是个好皇帝,为他被贬被欺负而愤愤不平呢。现在想来,娘说的“一个巴掌拍不响”确实很有道理。 不多时武洋回来了,一身都淋湿了,离离一面帮他烘干衣衫,一面责怪道:“你怎么不御起灵力挡雨?” 武洋感觉心里也暖洋洋的,“急着回来,忘了。清影姐,我已经把阿瑶和她的家人送出城了。路上还弄了点银两,免得他们没钱。” 离离好奇,“你从哪儿弄的白银?” 她还以为武洋会说出“借点银钱来用”之类的话,没想到他挠了挠后脑勺,“我去了一趟码头,把今天的活都干完了。” 离离瞪大眼睛。 她忽然笑了,前仆后仰,“你可真是个大笨蛋!” 第53章 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 碍于雨势,工匠也无法清理雍皇的寝殿,只能从废墟里掘出他的尸首,放入灵柩,与太子的灵柩一起从殿前广场起行,往大雍皇陵去。 太子后宫的几位妃嫔都被耆武处死了,膝下也无所出,因此送灵时柩前无人,不听哭声,空空落落的。 至于雍皇牧海平,皇后死后他将妃嫔都殉葬了,子女多数早夭,只余牧静舟。 队伍浩浩荡荡,多是宫人。 牧静舟脸上不见哀色,反而带着淡淡的喜悦,像是听到天大的好消息。 牧潮生选择走在队伍最后面,看着牧海平的灵柩,不知想到什么,眼里蒙上一层阴翳。 离离站在廊柱后面,看着那送灵队伍往皇陵而去,“好冷清。要是我死的时候也这么冷清,我可受不了。” 武洋难得急了,“你不会死。” “我现在是修士,肯定不会死啦,我以后还要飞升上界,长长久久与天地同寿呢。”离离开玩笑道,“以前还没成为修士之前我确实想过,我要这辈子就是一个凡人,老了、死了怎么办?现在想来,我就算死也要死得 热闹,要全天下都知道我死了。” 萧清影双手抱臂,站在一旁,少见地回了一句,“那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离离歪头,视线穿过武洋,“清影姐,你不觉得修士就应该要死得轰轰烈烈吗?” 萧清影垂下眼眸,“一个修士若是死得轰烈,那死的一定不止她。” “清影姐的意思是还会连累别人?”离离想了想,还是不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也是,连累别人就不好了。再说了,我们也没人知道修士死后会是什么样子,清影姐,我爹娘说修士死后不入轮回,那我们会去哪里?” 萧清影想起那片幽深静谧的空间,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安静,仿佛全世界都湮灭了,“我也不知道,但那是一片很安静……安静到什么都没有的虚无。” 离离笑嘻嘻,“清影姐说得好认真,就像你见过一样。” 萧清影失笑。 薄病酒懒洋洋地倚着廊椅,“死后世界?问我啊,我熟。嗯……确实挺安静的,什么都没有。” 离离好奇地凑过来,“薄大哥你死过?” “死过啊。”薄病酒伸懒腰,昨天一倒就睡了一整天,可把他睡累了,早上起来一身软骨头没半点力气,“我还以为会遇到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但什么也没有,声音、画面、味道……什么都没有。” 离离不相信,“你骗我的吧?” “当然是——”薄病酒夸张地抻开双臂,“骗你的啦!” 离离抚着胸口,生气道:“薄大哥你别突然吓人啊。” “虽然是骗你的,但我不喜欢那种虚无的感觉。”薄病酒笑眯眯,“要是我在乎的人掉进那种地方,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她拉出来的。” 说完,下意识看了眼萧清影。 萧清影视线直达那送灵队伍,并未察觉,“他们出去了。” 队伍很长,脚程也快。从西直门出去,穿过整座都城的大道,一直往城外。 本以为雨能小一些,却越下越大,浩浩荡荡的。 约莫过了三个时辰,廖青云过来请几人到宗祠,登基大典就要开始了。 离离:“这么急?这才午时吧,三个时辰就把灵柩送入皇陵了吗?” 廖青云解释道:“陛下的陵寝数十年前就开始打造了,太子并无陵寝,便与陛下葬在一起。至于耆武,则是葬入本就给忠臣良将准备的陪陵。本应祭祀但雨势太大,唯恐民意不达上天,女皇决意先行回来,举行登基大典。” 四人一狐跟着廖青云来到宗祠,只见此处已经布置好了仪仗,看着比送灵讲究。 廖青云将他们请到一旁便要离开,萧清影叫住他,“廖道友,我有一惑。” 廖青云耐住性子,“请讲。” 萧清影环顾四周,“大雍皇帝是否要受命于天?” 廖青云:“这是自然。任何皇帝都需要上天的准允,才能与国运同枝连气,一人起而国起,一人落而国落。” 薄病酒小声跟小毛咬耳朵:“那岂不是国家兴衰都在一个人身上,那这个人要是不靠谱怎么办?还是咱们社会主义好,老百姓才是国家的主人。封建统治要不得啊!这破书思想一点也不先进。” 小毛:“?” 萧清影:“那静舟公主需要做什么,才能真正成为大雍的女皇?” 廖青云了然,“萧道友说话也太拐弯抹角了点。” 萧清影:“……” 廖青云指着殿外铺设的祭台,“祭告天地与宗祠后,接受百官朝拜,再接过玉玺,公主便是大雍的女皇了。” 因为连绵雨势,搭建的祭台有些潦草,也不敢做得太大,唯恐涉水。 这对渴望获得权力已久的静舟公主而言未免有些简单。 萧清影按下心中疑窦,“原来如此,多谢廖道友。” 几人等了一会儿,便见朝中大臣纷纷走来,分成两股,左右树立。 牧静舟身着龙袍,在牧潮生的陪同下从宗祠后堂走出来,缓步走到殿外祭台上,焚香祷告,以告上苍。 “自古帝王,继天出治,泽被生民,仁周海宇。孤以渺躬,缵膺大宝,虔申昭告,报谢洪恩,鉴此精诚——” 话音方落,天空忽然一声闷雷! 牧静舟吓了一大跳,只觉似乎被白布蒙住脸,脑子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见。下一刻,一道白光从天而降,毫不留情地砸在祭台上! “静舟!”牧潮生惊呼。 一阵天旋地转,牧静舟滚下祭台,惊魂未定地看向将她护在怀里的人,“多、多谢。” 萧清影松开她,起身,牧静舟看到她被天雷烧坏的衣角,倒抽一口凉气,“为什么会有天雷……” “或许是巧合。”萧清影朝她伸出手。 牧静舟看着她,愣了一会儿,直到牧潮生赶过来,她才握住萧清影的手,站了起来,“多谢萧道友。” 离离几人见萧清影救了她,便也赶过来,薄病酒上来就握住萧清影的胳膊,把她转前转后,见只是烧坏了衣角才重重松了口气,“还好没事。” 萧清影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回来,看向牧静舟,“要重新祭天么?” 牧静舟愣了愣,一旁牧潮生道:“都是巧合,但祭台已经被毁了,静舟,反正你已经念完了祷词,不如进宗祠祭祖,就当已得天授吧。” 牧静舟“嗯”了声,在牧潮生的伴随下走进宗祠。 大臣们见此异象,议论纷纷,多数是说老天爷这是不允许静舟公主当女皇。 “清影姐,你现在速度这么快,你什么修为了?”离离还不知道萧清影在圣地的际遇。 “筑基后期了。”萧清影攥了攥手掌,也不隐瞒,“我与薄病酒在青山坞妖兽的圣地见到了半截与天松树枝,多亏其中的灵力,我的修为有了很大提升。” 离离“哇”了一声,羡慕之情溢于表,“清影姐,你们怎么就一笔带过去了啊,那现在这圣地还能进去不?” 萧清影摇摇头,一旁薄病酒说:“进不去了,下一次打开是一千五百年后。” 离离失落,“好吧,也怪我没有这个机缘。” 这时里面又传来骚乱声,几人对视一眼,走入宗祠,便见祠堂上陈列的大雍列祖列宗牌位都掉下来了。 牧静舟被其中一块牌位砸中了额角,鲜血流注,牧潮生急着帮她止血。 薄病酒一看见血就眩晕,赶紧给自己按了按人中,“这我不能看,不能看。” “废物。”小毛现在也够胆子骂他了,从他怀里跳出来,扒在他脸上,帮他遮挡视线。 薄病酒为难:“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像一种叫‘抱脸虫’的生物?” 小毛挥尾威胁:“小心我尿你脸上。” 文武百官交头接耳。 “先是天雷,现在又是祖宗牌位,看来不管是上天还是大雍列祖列宗都不承认公主啊……” “哪里是不承认公主,是不承认女人。她一个小女子能当大雍皇帝?笑话。” “碌王殿下执意要公主即位,不知他可后悔了?” “虽然我不喜欢牧静舟和牧潮生,但这帮人说话我怎么就听着那么不顺耳呢。”离离双手环胸,烦躁地跺着脚,“要 不是咱们是代表骊山来的,我现在一定上去狠狠给这一帮瞧不起女子的老东西好看!” 谁曾想武洋并不压低声音:“没错,这么大的雨天,有雷电很正常。这些牌位一直放在这里,会掉下来也很正常。” 听到不一样的声音,有人不高兴,却被一旁同僚拉住,“此人可是骊山来的。” “骊山来的?骊山几时可以管我大雍立皇之事了?”徐大人冷哼,也故意大声说话回敬,“骊山若是连大雍新皇是谁都要管,那还不如把我们大雍纳入骊山,以后也归骊山调遣吧!” 众臣纷纷附和。 牧潮生甩袖,呵斥了众人一声:“都别说了!” 这还是众人头一次见牧潮生发火,没想到他维护牧静舟至此。 牧潮生语气里难掩暴躁,“诸位大人,若是对静舟即位有意见,大可将我也罢了,再从民间选出个新皇来。” 众人面面相觑,慌忙跪下,“微臣不敢!” 牧潮生黑着脸叫廖青云过来,“青云,将玉玺取来。” 廖青云拿过一个盒子来,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块玉玺,牧潮生取出玉玺,放到牧静舟手里,“继续。” 牧静舟似乎魂不在此,怔了下才反应过来,“皇叔,祭祀出了问题,百官也还未朝拜,如今用玉玺是否——” “继续!”牧潮生呵斥。 牧静舟一惊,不敢相信他这么对自己,心气爬了上来,压低声音问:“皇叔,方才天雷降下来时你为何躲开了?你就不怕我死了吗?” 牧潮生:“静舟,你在说什么?方才我自己也躲闪不及。而且我是凡人,如何保护你?” 牧静舟只觉一盆凉水浇下来,让她满腔滚烫的爱意都冷了,“祭台被毁了,祖宗牌位也掉了下来……” “你愿意为我杀了牧合川,却在此时退却了?”牧潮生满眼失望,“静舟,你所谓的‘爱’,也不过如此。” 牧静舟说不出话,责怪与恼怒烟消云散,“不是的,我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她捧着玉玺,走到祖宗牌位前,咬破手指,任血滴在玉玺上。 玉玺泛着柔和的光,仿佛蒙上七彩衣衫。 牧静舟忽然觉得身体发软,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跌进牧潮生怀里,“皇叔,我头好痛……” 牧潮生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也只是一丝,旋即转身对百官道,“如今静舟便是大雍的女皇了,明日早朝议事,你们可以退下了。” 萧清影见牧潮生扶着牧静舟离去,转念一想,对朝他们走来的廖青云略一拱手,“廖道友,我们今日就回去。” 廖青云一呆,旋即从善如流地还礼,“还请萧道友将我们的请求转告骊山。” “当然,也谢谢你们提供的线索。”萧清影毫不拖泥带水地往外走去,薄病酒最先跟上,然后是武洋与离离。 薄病酒把小毛拿下来,大口呼吸,“你要闷死我了小毛!” 好像还吃进去几根狐狸毛?薄病酒赶紧呸呸呸。 离离追上萧清影,“清影姐,不再问点别的么?” 武洋:“清影姐,我们要去哪里?” 萧清影脚下不停,“先出都城。” 不多时,修士急匆匆找到廖青云,“廖师兄,他们走得很快,已经出城了。” “好,王爷特意吩咐了,一定要看着他们离开。” 修士不解:“是否还要跟上一段路?” “不必了,不管如何他们都是骊山的,被发现就不好了。”廖青云看他,“找到丛雨生了吗?” 修士跪下:“太子死之前他就跑了,我们没抓到他。” 廖青云让他起来,“王爷说要抓住他,没抓住也没关系,反正他没价值了。我让你找的丹师都在宫外吗?” 得到肯定答复,廖青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王爷说往后我们人人都能飞升,只要你忠心,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去宫外把他们都带进来,安置到……东宫吧。” 萧清影几人出城之后,确定没有尾巴,沿着城根绕了一圈,回到他们进去的东华门。 此门已经废弃,没有看守的侍卫了,一行人便轻松进入。 雨势未歇,四人借着大雨遮掩,回到宗祠附近的宫殿上,便见长廊里,牧潮生扶着牧静舟急匆匆往一个方向去。 离离好奇,“牧静舟不舒服,牧潮生不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吗?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萧清影看向二人前行的方向,心中掠过一丝猜测。 “那里,似乎是雍皇寝殿。” 第54章 牧潮生携着牧静舟赶到雍皇寝殿,牧静舟只觉头疼难忍,昏昏沉沉之际看见满地残垣,“皇叔,这你带我来父皇的寝殿干什么……” 牧潮生托着她的胳膊,垂眸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 牧静舟不解,“知道什么?” “大雍最大的秘密。”牧潮生声音低低的,“就在这里。” 萧清影几人赶到,站在屋顶上。雍皇寝殿早被她跟耆武的大战拆得破破烂烂,没多少下脚的地方。 薄病酒差点被挤下去,幸好萧清影拽住了他的衣领。 她往后一扯,薄病酒双臂狗刨一般滑动,往后倒去,差点又撞进她怀里。 离离指着下面,“你们看,他在干什么?” 众人定睛一看,牧潮生将牧静舟带到了寝殿尽头。 薄病酒想到当时耆武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但那分明只有绘着精美壁画的墙壁,“难道有密道?” 壁画前,牧静舟被放在地上,靠着墙。 “皇叔,我好痛。”牧静舟虚弱地拽住牧潮生的裙带。 牧潮生起身,被她扯散裙带,露出里面的明皇龙袍。 牧静舟睁大眼睛,“皇叔……” “静舟,这一身龙袍是我弱冠时做的。”牧潮生语调一如既往地温柔,“我以为父皇会让我当皇帝,但没想到他说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坐上龙椅。这一身龙袍,我想穿很久了。可惜他死了,看不到。静舟,你觉得好看吗?” 牧静舟牙齿打颤,“皇叔,你要做皇帝,为什么拥我做女皇?” 牧潮生蹲下身,帮牧静舟拨开遮住视线的碎发,“傻静舟,做皇帝有什么好的。我那时候不知道,后来我知道了,这一身龙袍还是穿着玩好,最要紧的是地下的东西。” 牧静舟只觉手脚越来越冷:“地下……有什么东西?” 牧潮生从袍袖里拿出玉玺,在壁画上找到一处凹陷处,恰恰好好可以将玉玺放进去。 玉玺完整地嵌入壁中,旋即被吞入,左右旋动,头顶的龙刻融入壁画,仿佛是画上云中藏龙的头。 他向后退,看着壁画缓缓打开。 赫然是一条通往地下的路。 他将牧静舟打横抱起,大步踏入。 眼看牧潮生进去后门就要关上,萧清影立刻拽着薄病酒冲下去,离离和武洋反应慢了一拍,就见两人在最后一刻钻入门缝里,而他们被拦在了外面。 事情发生得太快,薄病酒都没反应过来,等他回头去敲门,墙壁纹丝不动,连声音也透不出半点。 萧清影取出令牌,“离离,你们能听到吗?” 令牌里传来离离的声音,“清影姐,你们也太快了!我跟武洋被关在外面,这可怎么办啊!” 萧清影只好说:“你们守在外面,倘若牧潮生要逃,就抓住他。” 这时薄病酒怀里冒出一个狐狸头,“这是哪里?” 萧清影看向向下的通道,看上去有数千级台阶,也不知通往何处,“只能下去看看了。” 两人一狐便向下走,也不知走了多久,才看见前面有隐隐的绿光透出。 薄病酒脑海里删过各种关于地下世界的电影,最后忐忑地发问,“我们不会到地心了吧?里面有怪物吗?那种特别大,一口能吃几百个人的?” 萧清影看他:“……” 小毛忽然竖起耳朵:“你们听。” 薄病酒也跟着侧过耳朵,仔细聆听,但他什么也听不到,“没声音啊。” 萧清影看向小毛:“你听见什么了?” “切。”它嘚瑟起来,“水流声啊,你们都听不到吗?” 薄病酒哀叹:“水流!好家伙,地下河,难不成地下有一个大墓?” 越说越离谱了。萧清影首先开路,薄病酒赶紧跟上。 出了通道,眼前赫然开朗。 一条断崖出现在两人跟前。 薄病酒挪着小碎步,凑到边上往下看了一眼,立刻后退,险些撞到萧清影,“好高。” 绿光就是从下面透出来的。 “好浓郁的灵气。”萧清影抬起手,触碰漂浮在空中的发光绿点。 光点被戳散,其中蕴含的灵气也散开。 “这么绿的光,不知道下面有什么。”薄病酒看左边没有路,便指着右边,“他们肯定是从这里下去的。” 有歪歪曲曲贴着崖壁向下 的路。 薄病酒作势就要往右走,被萧清影揪住衣领。 她最近好喜欢揪他领子,就跟揪耳朵一样。薄病酒已经猜到她要干什么了,杵在原地不动。 萧清影唤出灵剑,把薄病酒拖到剑上,直接从天而降。 一路下降,薄病酒看清绿光的来源时,呆住了:“一条……河?” 小毛探出头,“还真是一条河。” 一条绿油油的河。河水是绿色的,发着光,绿色光点陆陆续续从河里往上飘。 最奇怪的是这河是逆着走的,从低处往高处流。 薄病酒好奇地伸出手指,触碰一颗光点。 但跟萧清影不一样,光点在他指尖破碎,散开后变成黑色雾气钻进他手指里。 薄病酒下意识看向萧清影。 她眉头拧得极紧,“莫非……” 沿着河流低处,两人终于看到尽头。 是一片湖。 青绿色的湖水,光彩荧荧。 湖中央有一个小岛,岛上有一棵小树,牧潮生和牧静舟就在上面。 牧潮生站在岸边,闭着眼张开双手,感受这充沛到极点的灵气,浑身每个毛孔都打开了,疯狂吸收着。 蓦地,他皱眉,睁开眼,一脚踩住了想要爬走的牧静舟的衣摆。 牧静舟回头,她的眼睛竟然又瞎了,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皇叔,求求你放我走吧,我不会把这里的事告诉任何人……” “静舟,你不能走。” 牧潮生叹气,“你还不明白吗?我需要你。” 牧静舟话里带着哭腔,“你需要我……成为女皇,掌握玉玺,为你打开通往灵源的门吗?” 牧潮生脸色微变,“你不是说你不知道?” 牧静舟:“我确实不知道,我只是听父皇说过,天下有灵源,它能治百病,能让凡人变成修士,能让修士得以飞升。可这样的好东西怎么可能在大雍?真正的灵源只能是骊山的与天松。” “傻丫头。”牧潮生踩着她的衣摆,走到她跟前,仁爱地抚了抚她的鬓发,见她惊恐地躲开,有些恼怒,“灵源是真的,大雍时代守护灵源已经五百年了。每一代大雍皇帝都须与灵源链接,这玉玺就是钥匙。” 牧静舟颤抖:“可是……要什么代价?”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牧潮生捏住她的下巴,可惜地看着她的眼睛,“五弊三缺总要占一样的。” 牧静舟掉眼泪,“那为什么得是我?皇叔,我这么爱你!” “只有大雍牧家的血脉可以守护灵源。”牧潮生淡淡道,“但是这份代价不是人人都承受得起,守护之人的后代也会受到影响。因此往往都是等诞下血脉后才交接……但是当时发生了一些事。” 牧静舟:“什么事?” 不知是同情她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对她有那么一定点恻隐之心,牧潮生耐心地解释,“我的生母是宫女,海平的生母是皇后,我从来都比不上他。父皇偏爱他,所以一开始想交给我。” “我还记得那天,他带我来到灵源,将这里的来历告诉我。静舟,你绝对想不到灵源到底是什么。灵源,就是与天松的一部分。” 牧静舟呆住了。 牧潮生扶着她,握住她的手,指着小树的方向,“静舟,你看不到,我描述给你听。我们在一个湖中小岛上,岛中央有一棵小树,大概跟你七八岁时那么高吧,只有几片绿叶子,但你别看它小,实际上它的根是这一整片湖。大雍所有的灵气都源自于它。没有它,蜃影城也好,都城也罢,又或者是整个大雍的每寸土地,都不会有一丁点灵气。” 他的语气仿佛在跟小女孩讲睡前故事,却听得牧静舟手脚冰凉。 “我当时太蠢了,父皇问我若是成了守护者会做什么,我说我要做修士,要修长生不老,要飞升上界。然后他的脸色就变了,你可知你祖父没有双臂?但他仍能用那对木头做的胳膊,扇了我一巴掌,把我扇倒在这边上……对,就是你现在坐的位置。” 牧潮生的表情忽然狠厉起来,“他不懂!我唇上沾了一点灵源水,从此就有了灵力,让我如何能舍,如何能舍?!” 牧静舟大颗大颗地掉眼泪,恐惧极了。 “吓到你了。”牧潮生收敛了表情,摸了摸她的头,“可是好景不长,那灵力也就有了……十来年吧。哎,他不信我,他要老老实实,跟蠢货一样守着这地方的人。没办法,那就只能让你爹来了。一成为守护之人,他就有了隐疾。我听说他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五脏六腑像是有酸水在烧。活着真是痛苦啊,可他就是不喝灵源之水。你说怪不怪?” “还得是耆武,他一根筋,你父皇让他保护合川,希望他能想办法把合川的腿治好,还让他代合川守着玉玺。他竟然敢取走灵源之水,还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闲散丹修为他炼制灵液……”牧潮生仰天长叹,“其实你运气很好,静舟,他们真的成功了,让你的眼睛好了,让我的机会来了。” 牧静舟疯狂摇头,“不、不……” “我之前没办法,只能培养实力,招募足够多的死士,有朝一日攻入都城。但你出现了,给了我不一样的办法。傻丫头,这宫里怎么会没有我的眼线?”牧潮生同情地看着她,“从你决定逃走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掉进我的陷阱了。我知道耆武忌惮我,弄了什么无禄阁。幸好我很有耐心,这五年,我对你很好啊。静舟,我这样的人,被爱很正常。你这样的人,有人爱你你应该庆幸。” 牧静舟:“就算是假的?” 牧潮生眼里掠过一丝不忍,“就算是假的。” “你什么都知道……”牧静舟终于明白了,“我给你送消息,为你引骊山修士入瓮,借他们的手铲除亚父,毒死阿兄……我真蠢,我真是太蠢了。” “耆武死的不冤,至于合川。”牧潮生想了想,“祭天和宗祠出问题与你无关,我猜是因为合川并没有正式称帝,但是皇兄死了,一个死人怎么守护灵源?他也不敢让合川即位,怕我动手,就只私底下让合川认主了玉玺。合川自小身体就不好,都怪他父皇,都继承了灵源为什么还要生他?本来给我,我是肯的。所以啊,合川那么痛苦,你杀了他反而是救了他。” 牧静舟呢喃:“所以,灵液对我有用是因为我没有继承玉玺?皇兄的腿治不好,是因为他守护灵源?” 牧潮生点头,“是啊,也许再给丛雨生一些时间,他就能炼制出让合川自由行走的灵液了。真的,我本来没打算杀他,毕竟我可以利用他打开这里的门,又不用自己承受守护之苦。可是你不觉得耆武很笨吗?他只要把合川带来这里,让他直接饮下灵源之水就行了,非要捧那么一小碗,加入其他东西,又有什么用?” 牧静舟此时才理解了耆武,“亚父……顾虑得太多了。” “心软的人向来赢不了。”牧潮生微笑,“静舟,别怪皇叔心狠。以后你守护灵源,我守护大雍,等我步入金丹期了,我就治好你的眼睛,我们一起用灵源之水修炼。” 说完他伸手去捧牧静舟的脸,却被她用力狠狠甩开。 “滚开!”牧静舟面对着他的方向,露出厌恶的表情,“你根本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 牧潮生发怒,“静舟,不许这么跟我说话!” 牧静舟忽然笑了,笑得浑身战栗,“我真是个可怜的东西,爱上你这种人,哈哈……” “至少我肯爱你,不是吗?”牧潮生尽量平和,“皇兄不爱你,皇嫂不爱你,你的阿兄也不爱你。耆武和丛雨生治好了你的眼睛,可不也是在拿你为合川试药?静舟,我不会骗你。实话告诉你吧,耆武原本的计划可不止杀了我,他最终会向骊山宣战。所以这都城有一个他潜心研究多年的大阵,用的就是灵源里源源不断的灵气。只要大阵开启,都城便固若金汤,我们哪还需要蜃影城?从此不必受骊山钳制,大雍很快也会是第二个骊山。” 牧静舟冷冷道:“然后, 你就做这第二个骊山的主人?” 牧潮生微笑:“宗门自然需要掌门。” 牧静舟忽然笑了,“皇叔,这你就不知道了,亚父的阵法是跟骊山的孙诸学的。天下阵法出骊山,这句话你听说过吗?你要拿孙诸研究的阵法去对付他?这可不是白日做梦么?” 牧潮生恼羞成怒,“静舟,我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话。” 牧静舟攥在袍袖里的手在腰间摸索着,“皇叔,我不笨。既然如你所说,就算是成为守护之人,饮下灵源也可以变得正常,还能修炼,那你为什么需要我当皇帝?你自己当,然后再喝灵源的水不就行了吗?所以,莫非守护之人不能饮用灵源之水?” 牧潮生:“……” 半晌没听到他说话,牧静舟知道自己说对了,“告诉我,会怎么样?” “反噬。”牧潮生叹气,“但是你相信我,我答应了你,我一定会找到办法,让你跟我一起修炼的。” “所以亚父才要丛雨生炼制灵液。”牧静舟闭上眼睛,眼角落下一滴泪,“现在大雍牧家的血脉就剩你跟我了。” 牧潮生有不好的预感,“对,怎么,静舟要用杀了我么?” 牧静舟睁开双眸,灰蒙蒙的眼里竟能看出决绝之意,“我死了,那你只能自己来当这个守护者了!” 下一刻,她举起手中的碎片,朝自己的脖颈划去! 一大片温热泼到了牧潮生脸上! 他惊愕地看着牧静舟,后者的血染红了衣衫,却轻蔑地笑了笑,往后倒去。 牧潮生一看,原来是一片残垣中的碎片,应当是她坐在地上时拿的。 “你不能死!”牧潮生骂道,伸手要救治牧静舟。 咻—— 一支箭从他的手掌下穿过去,带起的风将他的掌心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牧潮生呼痛,捂住手掌,看向不远处。 萧清影放下弓,“看来碌王并非碌碌无为,反倒心机深厚。” 第55章 牧潮生当机立断,当着萧清影的面,跳入湖中! 萧清影吃了一惊,看了一眼命悬一线的牧静舟,转手就把捂住眼睛的薄病酒丢了过去! 薄病酒只觉自己像一个麻袋,掉在了柔软的东西上。 耳边小毛骂道:“你睁眼看看!” 薄病酒想到方才那恐怖景象,“我不!” “你不救她她就要死了!”小毛急切。 薄病酒只好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变大的小毛背上,刚刚就是它在落地时及时化身,接住了他。 而牧静舟躺在湖边,身下一大滩血。 小毛变小,薄病酒就摔在地上,一抬眼就看见一只在血泊中微微抽搐的手。 他睁大眼睛,仿佛又回到那一个恐怖的时刻。 薄病酒眼睛一翻就往地上倒,却在失去意识时被一条毛绒大尾巴狠狠地扇巴掌,“醒醒,醒醒!” 薄病酒:“……” “别打了别打了我醒!”薄病酒说完自己给自己来了几个巴掌。 小毛:“?” 他不敢睁眼,竭力遏制脑海中过去的回忆重播,颤着声问小毛,“怎么救?” 小毛:“我也不知道。” 它是只妖兽,杀人它会,救人它没学过。 薄病酒抓了把头发,“丹药,我身上还有清影给的丹药!”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摸索着向前爬。 掌心一片滑腻湿濡,腥味绕鼻,薄病酒小声劝说自己:“别晕,没什么的,都过去了,这个人不是他们……” 他托着牧静舟的背,能从指尖感觉到她虚弱的心跳。用指甲撬开瓶盖,薄病酒将丹瓶送到牧静舟嘴边。 他以为是嘴边,被小毛臭骂:“那里是鼻孔,鼻孔!” 薄病酒:“……” 他回头,“过来帮忙!” 小毛只好跳到牧静舟头上,用肉垫拨了拨丹瓶的角度,“对了,快,撬开她的嘴。” 薄病酒:“你撬。” 小毛两只爪子按住牧静舟的嘴唇,扒拉开了,薄病酒用手指撬开她的牙齿,一人一狐配合之下可算给牧静舟灌下了一瓶清心丹。 这时薄病酒才忽然想到一件事:“凡人不能吃丹药,她能吃吗?” 小毛想了想,“能吧,毕竟她都喝过灵液了。” “这一大家子可真是太惨了,莎士比亚都写不出这种剧本。”薄病酒感慨。 小毛忽然大叫:“她的伤口还没止住!” 止血?薄病酒为难,“怎么止血?小毛,湖水是不是有用,给她喝行不行?” 小毛:“听刚才他俩说的,这湖水好像会反噬她。” 妈蛋!薄病酒在心里狠狠骂。这时小毛说:“修士的灵力应该能愈合她的伤口……你不是有灵力吗?” 薄病酒用灵气修炼也有一阵子了,但到现在他也只会召唤《太虚图》里的行星。用行星搞破坏他熟,用灵力救人他就不懂了。 “别……别救我……” 这时他听见一道微弱的声音。 是牧静舟。她死意强烈。 薄病酒眉心一抽,仿佛又回到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别……救我……你快走……” “不!”他狠狠咬住后牙槽,忽然想起那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它”教自己用“心眼”。 既然魑魅魍魉可以用“心眼”调动,那灵力也可以吧? 薄病酒再次尝试那灵魂抽离身体的感觉。 这次他看到了黑雾,还看到了顺着自己五脏六腑、四肢经脉流动的光。 薄病酒想象将那光调动到掌心,放到牧静舟眼前,缓缓释放。 小毛:“有用了!” 薄病酒不敢松懈,“怎么样了?” 小毛:“她的伤口慢慢愈合了,好了好了。” 薄病酒放下手,长长松了一口气,正要问小毛萧清影的情况,却被牧静舟劈头盖脸一顿骂:“我都说了不要你救我,你为什么还要救?!” 薄病酒松开她,骂道:“你神经啊,牧潮生利用你,你不杀他你杀自己?” 牧静舟眼泪夺眶而出:“你懂什么,我死了,他才会记得我,才会对我有所愧疚!” 薄病酒无可奈何,“小妹妹,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有很多都跟你一样想法,以为自己死了男人就会后悔。没有的,他们照样花天酒地。下一个情人更漂亮,在床上滚床单的时候他还会想到你吗?” 虽然有很多奇怪词汇,但牧静舟听懂了他的意思,反驳道:“不,他一定会记得我,我破坏了他的计划!我死了,再也没有能为他守护灵源的牧家骨血了!” “好家伙,还以为你要鱼死网破,没想到是反向撒娇。”薄病酒差点就要让酒保Tony来一杯了,“你真是想多了,万一牧潮生有孩子呢?万一你不知道他有孩子呢?他的孩子也是牧家骨血对吧?而且你怎么知道你爹就没有其他私生子私生女?你怎么就知道你哥也没有?” 牧静舟听得一愣一愣,“皇叔他如果有孩子,一定会告诉我的!” 薄病酒闭着眼都能翻白眼,可恨他晕血,不然一定要在她面前给自己翻抽抽了“以表敬意”,“那你知道他有多少个老婆吗?” 小毛纠正,“是侍妾,我听那些凡人议论过,好多想爬碌王床的,但碌王最疼爱第三个小妾。” 薄病酒凑过去,“你知道这么多呢?” 小毛:“是凡人嘴碎。” 薄病酒:“八卦狐。” 薄病酒半天没听到牧静舟回嘴,问小毛:“她怎么了?” 小毛:“不知道,刚你说完她就不讲话了,呆呆地坐在那里。” 薄病酒“哎呀”一声,“清影呢?” “越来越顺嘴了。”小毛吐槽,“她追那个碌王去了。” 萧清影不知这灵源是好是坏,没有贸然潜入,而是在湖面上寻找牧潮生的方向。 很快她看见牧潮生破水而出,便是一箭!但牧潮生反手筑起水墙,箭上裹着的灵力竟融入水中! 牧潮生微笑,左手掐诀,唤起一 条水龙,悠悠浮悬在身后,“这里可是灵源,你的灵力都来自于它,想跟它斗?” 萧清影心知她就算问,牧潮生也不会说的,便果断地拉弓射箭。 牧潮生有些惊讶,慌忙变幻手诀,让水龙攻击萧清影! 萧清影三箭齐发,每一箭都在触碰到水龙时灵力消散,变成普通箭矢落入湖中! 眼前水龙已至眼前,她眉头一皱,唤出灵剑躲避。 水龙扑了个空,钻入水中,归于湖中。 牧潮生恼怒,“萧道友,骊山修士只懂躲藏吗?那就看看你能躲到几时吧!” 他手中不断掐诀,尽量多的唤出水龙,尽数攻击萧清影! …… 离离抠了半天墙上的玉玺,可它就是纹丝不动。 她再次用弟子令牌呼唤萧清影,可是没有回应,不得不担心起来,“糟了,清影姐她们肯定遇险了。” 武洋也在寻找办法,“离离,这上面既不是阵法也没有符箓。” “当然了,是靠这个玉玺开启的。”离离生气地锤了玉玺一拳,“要是能轰掉它就好了!” “林道友,你想干什么?!” 离离惊讶地回头,便见廖青云带着一众侍卫冲了进来。 这下好了,离离镇定地笑,“廖道友,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呀?” 廖青云冷冷道:“我倒要问问你们,为何出了都城还现身此处!” 离离反驳:“掉了东西回来拿不行么?” 显然这借口不行,廖青云摆摆手,“林道友,只有你们二人,萧道友他们呢?” 他身后的侍卫都围了上来,还有的去叫人手了。不用想,一定是碌王府的修士。 武洋看着将出路围得水泄不通的侍卫,小声问:“离离,怎么办?” 离离见没辙了,干脆也不装了,“廖青云,我们已经知道了你们的计划,这下面的东西,才是牧潮生真正的目的。” 廖青云脸色微变,离离赶紧继续说:“我不知道他许诺了你们什么,但他一定不会给你们,而且跟骊山作对,你们也不会有好下场。现在立刻放下武器,听我们的,一起将牧潮生抓住,骊山一定会给你们丰厚的奖赏。” 此话一出,侍卫们面面相觑。 武洋:“离离,这不是你跟丛雨生说的差不多么,对他们有用么?” 离离自信,“你看,这么多人都动摇了,肯定有用。” 但这时廖青云哈哈大笑起来,“大家放心,王爷已经说过了,虽然你们都是凡人,可他会给你们‘寒烟翠’,让你们人人都能当修士。骊山是什么德性大家都清楚吧?要相信这个小丫头说的,还是相信一心为国的摄政王?” 侍卫脸上的迟疑慢慢散去,转而是坚定。 离离想不到自己百用百灵的法子失效了,只好对武洋说,“我们要坚持到清影姐和薄大哥出来。” 廖青云抬手,“上!谁杀了他们,谁就是下一任内廷统领!” …… 萧清影再次躲过一条水龙,看着牧潮生逐渐烦躁起来,“你究竟要躲到什么时候?!” “现在。” 她已经发现了,牧潮生饮用灵源,其灵力源源不断,又可以调用灵源的水,哪怕修为不如她、战斗经验不如她,可背靠灵源,用水龙攻击,用水墙自保,自己还真奈何不了他。 但现在她明白了,像牧潮生这般依靠外力取来的修为,再真正的努力之前不值一提。 她举起破弓,左手羽箭搭上弓弦。 “都说了,这样没用!”牧潮生怒极,唤出一条更大的水龙,朝萧清影扑去! 而同时,萧清影手指松开,羽箭震颤,脱离弓弦,飞向水龙! 牧潮生脸上的笑凝固了。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贯穿自己胸口的羽箭。 “箭上没有灵力。”萧清影道,“是我把事情想得复杂了。” 灵源之水会吞没任何灵力,但只要那上面没有灵力,就可以轻松穿过它。 而此时,就像看一个武状元如何用十数年的努力征服天下,她也要如一个寻常的弓手,射杀猎物。 牧潮生头往后仰,眼看就要掉进湖里,萧清影立刻御剑飞到他身旁,在他落下之前抓住他的手腕。 但从他胸口流出的血还是滴进了湖里。 血滴入湖中,漾开,丝丝缕缕,四散去,如风缠发。 刹那间,以血珠为中心,红光染红绿布,湖由绿转赤。 薄病酒听到小毛惊呼:“湖、湖水变色了!” 不会是什么化学反应吧?薄病酒双手捂着脸,尝试露出指缝,只睁开一只眼睛。 漫天红光映入眼帘。 幸好他对红光没什么反应,只要不是血,一切都好。正要跟小毛说,忽然看见红光升腾,变成了一片浓厚的血雾,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风一吹,朝他们涌来! 薄病酒声音还卡在喉头,就被血雾蒙蔽了视线! 萧清影见此异象,心头一惊,抓着将牧潮生便往湖中小岛赶去,从灵剑上一跃而下,落在被血雾笼罩的岛上。 一触碰到血雾,她便觉头疼难忍,不觉放开了牧潮生,捂住耳朵。 是那声音。 又是那声音。 萧清影清清楚楚记得,杨晖饮下“寒烟翠”之后,从他体内散发而出的青色长河,自己在触碰到它的瞬间,听见了声音。 是绮罗的声音。 “师姐,不要——!!!” “君恒,怎么办,师姐死了,师姐她死了!!” “三界太平了,可师姐死了,师尊死了,整个骊山就剩下你跟我了!” “绮罗,你冷静一点。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里没有办法,那上界呢?上界一定会有办法的!” “绮罗,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找到复活师姐的办法,无论如何,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绮罗和君恒的声音像杂乱的毛线,在萧清影脑海中碰撞、盘旋。 她痛不欲生,只觉内心也跟绮罗和君恒一样,被痛苦撕裂了。 他们不是放下了吗?不是飞升去了吗? 为什么会留下这些声音? 师尊说过,人的执念是最可怕的东西。它能让太阳西升,山川倒流。 他说魔就是利用了这些,而修士要做的就是放下。 那时绮罗才不过六岁,和君恒根本听不懂。 而萧清影站在一旁,看着这俩小萝卜头的后脑勺,微微一笑。 绮罗傻里傻气地举起手,“师尊,那如果放不下呢?” 师尊捋着长髯,轻轻一叹。 “那你一定会为这份执念,终有一日……伤害所有你爱的人。” “清影,清影!” 萧清影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模糊、遥远,分不清男女,分不清是谁。 直到一双手搭上她的手,掌心的暖意为她驱散了一点寒冷。 她才觉得声音慢慢真切起来,抬起头,眼前仿佛出现绮罗的模样。 她焦灼的眼神好像还在昨日,喊着她: “师姐。” “清影,清影?” 薄病酒看见她涣散的眼神可算聚焦,忍不住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他好像听到萧清影在说话,但声音很小,于是薄病酒凑近去听。 “绮罗。” 他重复这个名字,“绮罗是谁?” “魔尊。” 萧清影眸光清明,一把推开他,“发生了什么事?” 薄病酒差点摔倒在地,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啊忽然湖面上起了好大的雾,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过来了,我跟你说幸好 我不晕红色的雾,不然现在你只能看到我躺板板了,对了小毛哪里去了……” 他环顾四周,忽然之间,他发现风停了。 血雾也停止飘动了。 薄病酒诧异,看见眼前出现一粒粒红色光点,伸出手去,“啵”地一声,光点破裂,从里面飘出一点点黑雾,迅速地钻进他胸口。 薄病酒吓得后退了一步,而这时他发现周围布满红色光点,并且全部破裂了! 数不清的黑雾涌向了他,将他裹在其中,如一个蚕茧那般! 萧清影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果然,如她所料,这所谓的“灵源”中有魑魅魍魉。 红光尽数破碎,雾气也散去了,只留下一个黑色蚕茧。而这蚕茧外壳慢慢凝实,如一顶黑色披风般,贴实薄病酒的身形,融入他,最终消失。 薄病酒还以为自己要被憋死了,存活的第一件事是大口呼吸。 “你感觉如何?” 听见萧清影这么问,他还以为是关心自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好像……” 一把剑搭在他脖子上,就贴着他的命门。 “‘吃’了这么多魑魅魍魉,你现在感觉如何?魔尊。” 第56章 空气仿佛凝滞。 薄病酒听见自己的心跳,蹦得都要从喉咙里跳出去了。 他讪讪道:“我也不知道这些是魑魅魍魉,是它们找上我的,我什么也没做。” 他都想双手抱头,给萧清影蹲下了。 没听到萧清影的声音,薄病酒纳闷,“而且我们还有同心结……行吧,你要杀吧,大不了殉情!” 他闭上眼,脖子一梗,就颈待戮。 这时薄病酒反而感觉贴着他脖子的冰凉撤走了。 “没错,你我之间有同心结。”萧清影双眸比剑还冷,“我自然没忘,等你得到所有魑魅魍魉,我便会解开同心结,将你挫骨扬灰,使你灰飞烟灭。如果解不开,那便同归于尽。” 薄病酒:“……” 要是好感度查询器没坏,现在一定是“-70,-80,-90,滴滴滴宿主危险”吧。 萧清影道:“所以现在我没有要杀你的打算,我问的是你感觉如何。” 似乎拔剑是一时之举,她此时已冷静下来,方才的话仿佛是提醒自己别忘记目的。 薄病酒好奇,他刚刚穿过血雾走过来时就看见萧清影一脸痛苦地捂着头,脆弱的神情让他想起接触到粒子银河的时候。 她听到,亦或看到了什么? ……好想知道。 薄病酒诧异于自己的渴切,回过神,“没感觉,不过我可以用‘心眼’看看它们的状况。” 萧清影挑眉,“‘心眼’?” 薄病酒发现他体内的黑雾更大团,也更浓郁了,转述给萧清影,萧清影:“对你而言,回来了多少?” 原来是试探他的实力。薄病酒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我又不是魔尊。” 见萧清影神情冷了下来,薄病酒连忙补充,“我确实不知道,但《太虚图》运转起来更轻松了,而且好像可以搓出更大的球。也许……等到我能搓出一个非常大的球的时候,就全回来了?” 萧清影似乎想到什么,歪了下头,“不。” 薄病酒:“什么?” 萧清影看向他身后,偏离话题,“牧静舟怎么样了?” 对了,牧静舟!薄病酒赶紧回头去找,看到小毛跟牧静舟待在一起的时候松了一口气,但很快他发现了血流不止的牧潮生,就距离牧静舟几步,一时急得声音都变了,“小毛!” 小毛摇身一变显出原形,拦在牧静舟身前,朝牧潮生呲牙。 牧潮生捂着胸口的伤,眼里的野心却不甚清晰了,“你们做了什么?为何灵源黯淡无光?” 血雾散去后,原本绿莹莹的湖面霎时失去了光彩,眼下看来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碧绿湖泊。 萧清影走到牧静舟面前,“公主,此刻还能感觉到与灵源的联系么?” 牧静舟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蓦地她发现自己能看得见了,就像眼睛上蒙着的白布被掀开了,萧清影的脸渐渐清晰起来,“我……我能看见了……” 萧清影环顾四周,“我猜这里已经不是灵源了,自然你再不需要守护它。” 薄病酒思索,他把灵源里的魑魅魍魉给吃了,灵源就不再有灵气,只是普通的湖? 那……魑魅魍魉是灵气的来源?! 牧静舟不可置信地挥了挥手,“头也不疼了……你说这里不再是灵源了?我们大雍守护五百年的灵源,没有了?” “这不可能!!” 牧潮生爆发出尖锐的咆哮,“不可能!!你们一定是想办法把灵源封印了!杀了你们就行了!” 他举剑朝萧清影扑去,但没有灵源的加持,不过半招他就被萧清影打在地上,牵动伤口,狠狠地呕了一大口血。 “皇叔!”牧静舟心痛。 以为萧清影要杀牧潮生,牧静舟连扑带跑地追到她跟前,挡住牧潮生,“求求你们,放过他吧!” 薄病酒走到小毛身旁,靠着小毛,“爱得好深。” 小毛:“我不理解。” 薄病酒叹气,“我理解,我见过的恋爱脑太多了。缺爱的人,只要一点点的爱就可以让她付出所有,从来都不去想公不公平。” 但爱本就不公平。 萧清影:“他已经是个凡人了,我不会杀他。” 牧静舟愣了愣,转头看向牧潮生,对上他万念俱灰的眼睛,“皇叔,以后你还是摄政王,蜃影城是你的,都城是你的,整个大雍都是你的,我做女皇,我们就安安静静地一起活下去,好吗?” 牧潮生嗤地笑了一声,仰头沉默半晌,“萧道友,我现在已经威胁不到你们了,能否让静舟陪我上去?” 萧清影想到离离和武洋还在上面,“好。” 离开之前,薄病酒忽然发现岛中央的小树枯萎了,本来就只有一两片叶子,这下子光秃秃的,还弯了腰。 而萧清影为了验证灵源已经失效,在湖边蹲下身饮了一捧水。 确实没用了,只是寻常湖水。 若灵源是整个大雍灵气的来源,那从此之后大雍岂不是变成毫无灵气的寻常之地? 回到入口,牧潮生让牧静舟按下嵌在墙上的龙尾。 石门左右腾挪,突如其来的光让人不适。 萧清影微眯了下眸,看清周围,地上竟然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侍卫。 “清影姐!” 离离跟武洋听到响动,回头一看,都露出欣喜神情,“太好了,你们可算出来了!” 她跟武洋两个人对付这么多凡人倒不麻烦,麻烦的是廖青云和后续增援的王府修士。 但她发现连廖青云都不是她的对手!“寒烟翠”比“碧云天”还要厉害,仿佛给了她一团源源不断的火焰山,随手一搓就是一个能干掉炼气修士的火球! 再有武洋的阵法符箓配合,他俩把廖青云等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离离忍不住暗自唏嘘。 这样的好东西只剩一瓶,实在可惜…… 廖青云见牧静舟扶着牧潮生,惊呼:“王爷!” 牧潮生抬起头,“青云,我们败了。” 廖青云愣了愣,旋即露出坚毅的神色,举起手中的剑,给自己脖子上一抹——自尽了。 其他修士面面相觑,选择放下灵剑。 牧潮生看着廖青云的尸体,不忍地垂下了头。 离离惊讶,“他干嘛自尽啊,骊山又不会杀了他,顶多是处罚一下,他这么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武洋哀叹,“我觉得他跟耆武一样,都是愿意为信念而死的人。” 离离无语,“信念?你知道什么是信念吗?他这根本不是信念,是胆小鬼,是逃避!” 牧静舟扶着牧潮生走到废墟旁,依他指挥,让他靠在废墟上。 牧潮生看着那原本是龙椅的大坑,倏地一笑,“结果有生之年,我还是没能坐上龙椅一次。” 牧静舟垂下头,“皇叔,你想做皇帝?那好,我把皇位让给你。” “我已经输了,静舟。”牧潮生愧疚地看着她,“静舟,从一开始,我对你所有的好,所有的关心,都是在骗你。我只想让你为我所用,帮我除掉耆武,除掉合川,到最后我也在利用你。你应该恨我。” 一滴泪掉到他手背 上,滚烫,“皇叔,阿娘去世之后就没人对我好过,晚上我一个人睡在那么大的宫殿里,好冷。是你,让我感觉到了温暖。哪怕是假的,我也愿意飞蛾扑火。” 牧潮生看着她,低头看向自己被血染红的衣袂,旋即用剑割了下来! 萧清影以为他要伤牧静舟,连忙上前一步。 “我都已经输了,不会杀她的。”牧潮生摇头。 他拿起红衣袂,盖在牧静舟头上,“静舟,以后你就是大雍的女皇,要好好的治理大雍。不要像我一样,为一己私欲累了一生。” 更大颗的眼泪啪嗒啪嗒落在他手背上,烫得他皱起鼻子。 牧潮生支起身,扶住牧静舟的脸,隔着衣袂,轻轻地在她眼睛上落下一吻。 “对不起,静舟。” 牧静舟不敢抬头,直到她看见了溅到自己衣襟上的血。 她扯开衣袂,便见牧潮生一身染血,攥着剑的右手无力垂下,倒在废墟上。 离离拉着武洋,仰起头,“雨停了。” 萧清影也跟着抬起头,看见那乌云散去,露出一缕阳光来。 啪! 众人被这声响吓了一跳,便见离离冲到牧静舟面前,给了她一巴掌! 牧静舟手里握着剑,还没来得及自刎,就被这一巴掌打呆了。 “你要死?你不是说你想当女皇吗,现在为了一个男人去死?!”离离气得跳脚,把她的剑夺过来丢到一旁去,“我本来还觉得你挺厉害的,没想到你就是个纯傻子!” 武洋上去拉架,“离离……” 离离推开他,继续骂牧静舟,“他要是真爱你,他就该知道他是皇叔,你们之间有血缘关系,他再爱你也必须是亲人的爱,所以他就是利用你,他死是活该!现在拦着你做女皇的人都死了,大好的机会你不要,你要死?那你一开始干嘛杀牧合川呢?没有你,牧潮生也能赢!而且他死了不带你,可不是就想着连死都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么!” 薄病酒鼓掌,竖起大拇指,“有道理啊!” 萧清影看他一眼:“……” 牧静舟长发凌乱,目光呆滞,“他死了,我一个人活着没意义。” “没意义?!”离离又推开武洋,还对他挥拳,“你以后就是女皇,整个大雍都归你管,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你是凡人,想想办法也能当修士。条条大道通上界,做人精彩做修士也能精彩,你非要做鬼,做了鬼又能怎么样?下辈子还投成一家人,看你还爱不爱!” 牧静舟:“你不懂……” “我不需要懂,牧静舟,你真让人失望。你这种人既做不了女皇,也得不到牧潮生的爱。”离离嘲讽道,“我要是你,真的非要他不可,我就想办法复活他,或者让他转世到我身边,任我索取。我林离离,一定为自己而活。” 离离攥住武洋,“好了我说完了,清影姐,刚才下面发生了什么事?” 还没搞懂情况也不妨碍她批判牧静舟,这人就是个大傻子。 这时她身后传来牧静舟的声音,“林道友,谢谢你。” 离离回头,便见牧静舟站了起来,“你说得对,我应该去找皇叔的轮回转世,我是大雍的女皇,我想得到的一定能、不,是必须得到。” 她抹了下脸,眼神与杀牧合川时如出一辙。 不管如何她不寻死了,也肯当女皇,离离叉腰,“这才对。” 几人走出寝殿,萧清影唤出弟子令牌,过一会儿便传出白杨的声音,“萧师妹。” “白师兄!”离离迫不及待,她现在可太想念骊山了。 “离离,武洋也在吧?”白杨话里带着笑意,“你们没事就好,看来此行已有收获。” 萧清影颔首,“没错,我们在大雍底下看见了灵源。” 离离诧异,“灵源是什么?” “萧师妹。”白杨出声打断她的话,“孙师兄已乘灵舟前往大雍,请你们在大雍皇宫等候。在此期间,不要向任何人透露‘灵源’的存在。” 萧清影不解但听从,“好。” 第57章 天放晴没多久,一艘灵舟便从都城上空降落。 孙诸一袭白色道袍,衣袂飘然,恍若仙人。他出现时,万籁寂静,鸦雀无声。 大雍朝臣忍不住伏地而拜,“见过仙人——” 孙诸走到徐大人面前,微微一笑,“徐大人忘记我了吗?” 徐大人抬起头,不知是日光炫目还是这年轻人炫目,他一时竟有点头晕,“你……是你?” 他想起来了。 为官七十年,他考上状元,进宫面圣时就见过孙诸。 那时他也跟现在一样,岁月不催,青春永驻。 这个瞬间徐大人终于明白帝王对长生之术的渴求,连他心中都萌发出对修仙的向往。 孙诸仍笑盈盈的,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长生并非好事,徐大人。” “师尊!” 孙诸举目看去,便见离离蹦蹦跳跳地朝他奔过来。 “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活力。”孙诸打量了她一阵,“没受伤,很好。武洋,为师交给你的弟子手册可帮到你了?” 武洋紧随其后,比起离离稍显拘谨,“若不是师尊的手册,我和离离恐怕不能平平安安地站在这里。” 孙诸颔首,视线扫过薄病酒,落在萧清影身上,“萧师妹,你与我下去看看吧。” 萧清影不解,“就我们俩?” 孙诸转头吩咐其他跟来的弟子,“你们留下收拾残局。” 萧清影这时发现他只带了四个人,都是内门弟子,不苟言笑,雷厉风行。还都是金丹期。 离离跟着孙诸,“师尊,我们俩不一起去吗?” 孙诸迟疑了一下,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跟别的师兄一起,听话。” 离离失落,忍不住抬眼看了看萧清影,“好吧。” 萧清影跟着孙诸一起进入通道。 他走在前面,步履飘然,忽然问:“萧师妹,那位看起来有些憨傻的道友便是你的道侣吧?” 憨傻?萧清影想到薄病酒拍掌的时候,按了按太阳穴,“是。” 孙诸:“你是不是很奇怪大雍地下为什么有灵源?” 萧清影神色一肃,“没错。” “我要先听听你们这些天都做了什么。”孙诸放慢脚步,让萧清影与他并肩同行,“这条路我走过,不短,你且慢慢说。” 萧清影将几人入城之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自然,隐去会暴露薄病酒身份的细节。 好在孙诸并未觉察出问题,“原来如此,那离离他们也知道灵源的存在了?” “是,但他们还没进来过。”萧清影只把牧潮生的阴谋告诉了离离,实则他们几人都不清楚灵源的来历。 孙诸“嗯”了一声,“萧师妹,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离离和武洋虽然是我的亲传弟子,我也信任他们,但现在让他 们知道骊山的秘密,为之尚早。” 萧清影听到“骊山的秘密”这五个字,神经顿时紧绷了,“这秘密不可告人?” 孙诸叹气,“没错。” 萧清影:“那孙师兄为何唯独告诉我?” 孙诸看了她一眼,“我这也是没办法。萧师妹认为我此举是突如其来的好意么?” 萧清影倒不完全这么想,“是突如其来的信任。” 孙诸笑了笑,“萧师妹,杀你容易,杀我的亲传弟子,我可不忍心。” 萧清影怔了怔,或许是想到昔日的孙诸,有些意外,“为了骊山?” “为了骊山。”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悬崖边,孙诸往下看了一眼,“灵气涣散,这灵源已经废了。” 萧清影很想问问魑魅魍魉为什么会在灵源里,但忍住了,“定是因为那奇怪的血雾。” 孙诸示意两人沿着崖壁上的路往下走,“萧师妹,你可知道五百年前飞升的骊山弟子祝绮罗、岳君恒?” 每次听到故人的名字,她的心都会冒出几分酸涩,“自然知晓,而且世人大多只记住了他们的名字。” 孙诸愣了愣,似乎是笑自己,“我啊,是他们的师弟,不管别人是喊‘绮罗师姐、君恒师兄’还是世人称的‘大能’,我都习惯了喊‘祝师姐,岳师兄’。除了大师姐。萧师妹,你可知你的名字跟大师姐一模一样?” 萧清影:“知道。” “你的脾性也跟她一样,我有时看着你,总觉得大师姐回来了。”说到这他顿了顿,“整个宗门就大师姐待我最好,但我知道,她待谁都好,因为她是大师姐。” 萧清影:“……” 孙诸舒了口气,“萧师妹,其实当初大师姐以身殉道,并未将魔尊彻底杀死,你可知道?” 萧清影震住,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让人难以相信对吧?我第一次知道时也不相信,魔族明明湮灭了,魔尊也消失了,魑魅魍魉更是无处可寻。但祝师姐告诉我,他们在魔尊死的地方发现了魔息,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彻底毁灭它。所以,他们俩想了个办法。” 萧清影迫不及待地追问,“什么办法?” “分化,削弱,镇压。”孙诸缓缓道,“这还是掌门教他们的。” 师尊。 萧清影口中一片苦涩,紧紧地闭上双眼,平复心情后才继续问,“怎么做?” 孙诸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当初祝师姐和岳师兄即将飞升,他们告诉我,在仰天崖上会找到被分成三份的魔息。”萧清影皱眉:“三份?” 孙诸:“没错。萧师妹,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了。” 萧清影:“可为什么要凡人来守护?所谓的灵源就是被分化的魔息,让他们守护不是害了他们吗?” “凡人是凡人,凡人中的帝王可不是。能成皇成帝者,都曾经是天上的星官。”孙诸说,“让帝王镇守灵源,便是借星官余气、真龙之血,压制魔息。” 萧清影沉默:“……” “原本人间帝王是犯了错的上界星官投胎下下界来渡劫,只消劫数尽去便可回归上界。但压制魔息泄耗神魂,所以才会在他们身上留下反噬的痕迹,残疾算是最轻的情况。”孙诸看向她,“但他们不知道,只要与魔息扯上关系,死去就再也无法回到上界了。” 萧清影吐字艰难,“这……” “都是为了骊山,为了天下。”孙诸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萧师妹,你我是同道中人,我知道你一定明白。” 萧清影:“我只是不明白,这种办法怎么会是绮罗和君恒想出来的。” “萧师妹很了解他们吗?”孙诸唇畔含笑,眼里却是冷的,“祝师姐和岳师兄是人中龙凤,注定飞升的天道之子,他们怎么会在乎凡人的性命?” 绮罗和君恒不是这种人。萧清影想反驳,忍住了。 “所以‘碧云天’和‘寒烟翠’都用了灵源?所以才会有……”萧清影终于弄明白魑魅魍魉是如何出现在影都的了。 而薄病酒作为它们的主人,踏入此间,魑魅魍魉自然义无反顾地归服于他。 它们嗜血。那滴血啊,仿佛是干旱大地上落下的一滴甘霖。 “萧师妹见多识广。”孙诸无意追究萧清影是怎么知道的,或许她有自己的机缘,“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你们追查,却不让你们声张。眼下白杨正与泥人捏造的我待在一起,除了你们,不会有别人知道我来过大雍。” 萧清影愣了愣,“那大雍宫廷的那些朝臣——” “搜神术。”孙诸淡淡道,“都是老人了,便是变得呆傻一点,也在常理之中。” 这就是他让四个金丹期同门留下收拾的“残局”? 萧清影迟疑片刻,咬着牙说:“孙师兄,我不赞同你的做法。” 孙诸神情微肃,“所以,你要为了凡人,害骊山卷入漩涡?你可知大雍的灵源一旦曝光,会引起多大的骚动?凡人的野心远远超过你我想象。” 萧清影感到无力:“那现在灵源已失,不也很快有人发现大雍土地上再无灵气?” “这我会想办法。”孙诸反问,“你已经知道灵源的来历,现在灵气消失了,魔息也不见了,你不担心么?” 她当然不担心,因为她知道魑魅魍魉在哪里。 可听孙诸话里有话,“孙师兄想让我去找?” 孙诸点头,“如果我没猜错,这里的魔息一定是去找出处了。” 萧清影:“与剩下两份魔息汇合么?” 回到魔尊体内,也算“找到出处”了。 孙诸:“没错。而且你们这次也只是找到了‘寒烟翠’的来历,‘寒烟翠’是大雍用此地的灵源炼制的,那‘碧云天’呢?你不是得到了他们给的线索么?或许并不是假的。” 他指的是廖青云给自己的“碧云天”。 萧清影一开始怀疑过这是牧潮生刻意用来引走他们的诡计,但既然剩下两份灵源在大梁大宣,那这“碧云天”极有可能源自大梁。 萧清影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骊山与三朝有协议。”孙诸说,“我们不得干涉三朝内政,萧师妹,这次的事你光从表面上看,有我骊山可以插手的地方么?” 萧清影语塞,确实,牧合川、牧静舟、牧潮生三人,不管是谁称帝,都是他们大雍的家事,一开始骊山也是因为衙门才来的,原本处理完耆武他们就应该离开了。于情于理,骊山都没资格插手。 “我不能大张旗鼓地质问他们是否偷用灵源,而且三朝关系微妙,大宣国力渐强,早有不满骊山端平之心。”孙诸叹道,“萧师妹,其实你比我自由得多。” 萧清影想起自己曾是大师姐的时候,她怎么能不理解孙诸的处境,“……” “你要找到魔息的去处,将它们带回骊山。”孙诸正色。 这与萧清影的计划不谋而合。 只是结果并不是魔息合三为一、而骊山又会陷入如何处置魔息的困境中。 但一个新的问题冒了出来: 杀了薄病酒又如何,魔息无法消灭,又该如何封印? 孙诸见萧清影不语,以为她还在迟疑,“萧师妹,你没有信心么?” 萧清影回神,摇摇头,“我只是在想,那接下来不用带上离离和武洋了吧?” 孙诸道:“离离和武洋道心有失,但方才我看他们的状态好了很多。而且作为我的亲传弟子,最后肯定由他们将魔息带回。” 意思再清楚不过。 孙诸打趣道:“萧师妹的修为突飞猛进,看来有了一场大机缘。将他们俩交给你,我也放心。” 两人已经走到小岛中央,孙诸弯腰捧起一抔水,尝了尝,“倒是清甜,可惜了。” 岛中央的小树已经彻底弯下了腰,瘫软在地上。 两人回到地面上,薄病酒靠着小毛打盹,孙诸指着他们笑道:“萧师妹,你的道侣挺有意思的。没想到 你会带上他,这一行他也帮上大忙了吧?” 萧清影解释道:“他身体刚好,留在影都我不放心……” “没关系。”孙诸摆摆手,“这说明萧师妹是有心之人,对道侣不离不弃,想来在危机时刻也不会丢下离离和武洋不管的。” 小毛看见两人出来,用鼻子拱了拱薄病酒。 薄病酒身体滑到地上,擦了擦口水,伸个大懒腰,“累死了。” 小毛凑过来,“累什么?” 它还没问薄病酒,那浓厚的血雾里发生了什么事。 薄病酒想到小毛最关心复兴魔宫的进展,便想捉弄它,“耳朵过来,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萧清影与孙诸往外走,被忽然爆发的小毛吸引走注意力:“什么,你——” 薄病酒用双臂环抱住小毛的嘴筒子,“喂,被听到就不得了了!” 小毛的尾巴疯狂摇晃,“好啊,复兴魔宫指日可待,我又可以过上以前吃饱就睡睡醒就吃的幸福生活了!” 薄病酒无语,“你现在不就过着这种生活吗?” 还可以变小,拿他当坐骑使,到底谁是妖兽啊? “你懂什么,被那个坏女人威胁,这叫好日子?”小毛嘟囔。 薄病酒揉了揉它的毛,“告诉你是为了让你知道,我的路线是对的,跟她作对就是跟我作对。” “哼,怪不得我看你们好像僵持住了,她肯定想杀了你吧?”小毛眯起眼睛,难得露出狐狸狡黠的本性,“但是你还没找齐魑魅魍魉,还不能杀。哼,可别给她骗了。用凡人的话来说,这叫卸磨杀驴!” 这词汇量都不像它了,薄病酒:“哪儿来的新奇词?” 小毛老实:“听的。” 碌王府果然不是好地方,给好好的呆狐狸都带成什么样了。薄病酒直摇头。 “薄病酒。” 萧清影站在殿门前唤他,“走了。” 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喊他? 薄病酒愣了一下,扬起笑容,揪起变小的小毛跟上去。 离离亲眼见四个金丹期修士三两下就把消除了一众老臣的记忆,兴奋地直拍武洋的胳膊,“太厉害了,这就是搜魂术?等我金丹期了,我也要学!” 武洋却担忧道:“可是他们看上去痴痴傻傻的,以后不会是傻子了吧?” “你看清楚,来的都是反对牧静舟当女皇的老头,一个个都一把年纪了还占着朝廷的位子,让下面的年轻人上不来,又迂腐又碍事,搜魂了不是正好。”离离不以为然,“他们巴不得牧静舟出事,让牧潮生当皇帝。这下好了,以后大雍的女皇就是牧静舟,他们这些人也要给新人让位,说不定以后大雍还会有女子为官呢。” 这时离离看见孙诸来了,立刻撒开武洋凑上去,“师尊,这灵源究竟是什么,清影姐说那里面有灵气,还是耆武做‘寒烟翠’的材料之一,这么好的东西没了岂不是很可惜?” “以后你们会知道的。”孙诸招手,让武洋到旁边来。 离离看着他把武洋喊走,在原地呆了呆,旋即心事重重地走向其后而来的萧清影和薄病酒,“清影姐,师尊跟你说什么了?” 萧清影自然不好将魑魅魍魉的事告诉离离,只能说:“他要我们继续调查‘碧云天’的下落。” 离离急切,“那灵源呢?灵源以后没有了吗?‘寒烟翠’也不会再有了?” 萧清影颔首,“是,不会再有这害人的东西了。” “害人?‘寒烟翠’怎么会害人,清影姐你——”离离意识到自己的太激动了,赶紧冷静下来,“清影姐,‘寒烟翠’可以提高修士的极限,怎么算是害人的东西?” 因为那里面有魑魅魍魉。萧清影此时不知饮过“寒烟翠”的人会怎么样,或许这一方魑魅魍魉回到魔尊体内,余下“寒烟翠”中的也会受到感召?总之,将此物留在体内定是不妥的。 “离离,若没有灵源,牧氏也不必遭此罹难。‘寒烟翠’是用灵源做的,自然害人。” 离离袖下的手攥紧,半晌松开,露出松快的笑容,“清影姐说得对。” 薄病酒有点好奇萧清影跟那修士说了什么,因为两人好像有交情,并肩而行时距离不远不近,显是信任对方。 话说回来,他的任务是攻略萧清影,但他从没想过自己会不会有情敌。 ……有吗? 第58章 等武洋一回来,离离便迫不及待拉过他咬起耳朵,“师尊跟你说什么了?” 武洋挠头,“他问我这一路上可有什么机缘,弟子手册看得怎么样了。” “就这?”离离不信,“你有没有把丛雨生的事说出去?” 武洋摇头,“没有,你说过不要告诉别人,我连师尊也没告诉。” “那就好。”离离心思流转,抬眼看他,“那你怎么跟师尊说的?” 武洋:“我将学习到的符箓、阵法的心得告诉他了,比如……” 离离忙不迭摆手,“我可不懂那些,懂了也没什么用。奇怪,师尊既然问了你,为何不问我?”她也有很大进步啊。 武洋微笑:“我也这么问了师尊,他说你很聪明,就算靠自己也能学得很好,自是不必过问的。” “是么?”离离稍觉得心情好了些,但仍有些不痛快,“回骊山之后我要好好修炼,争取早日突破筑基。” 这边两人说着话,那边孙诸见到了牧静舟。 萧清影想到孙诸所说的“搜魂”,忙喊了一声,“孙师兄。” 孙诸看了她一眼,“萧师妹放心,如今大雍牧氏只剩她一个血脉了,我断无搜魂的道理。” 萧清影放下手,“……” 牧静舟没见过孙诸,“你是谁?” 孙诸略一拱手,道骨仙风,“骊山首席,孙诸。” “骊山首席,你……”牧静舟想起来了,“你就是指点过亚父阵法的人。” 这番话让萧清影想起,耆武在阵法上的造诣,绝不是他一介散修能参透的。 受到孙诸指点反而在情理之中。 孙诸颔首,“耆武若非行伍中人,入我骊山当一个修士,或许就不必落得今日下场了。他甚是好学,昔时他不过七八岁,竟有胆子拉住我的衣摆,问‘要怎么才能保护大雍’,我便说‘用一个阵法将大雍罩起来就可以了’。虽是玩笑话,他却上了心,自那之后我便不时收到他的纸鹤,常问些阵符两道上的问题。那时不知他所欲何为,皆倾情解答。可惜,可惜他走上了歪路。” 说着,他背着手,抬起头打量天际,“最终他确实创造了一个能笼罩住都城的阵法,倒也不枉少年。” 牧静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骊山要怎么处置我?” 孙诸笑了笑,“女皇陛下言重了。” 牧静舟有些意外,“我看到你们对徐大人他们做的事了。” 孙诸自说自话:“往后还请陛下往蜃影城中继续驻派人手。” 牧静舟:“灵源没了,我们跟骊山的契约还作数吗?” 孙诸:“骊山从不干涉凡俗之间的事。” 牧静舟很快就想通了,慢慢攥紧了拳,“我明白了。” 孙诸又再行一礼:“陛下往后若有难处,可往影都求助。如此,某先走了。” 说罢往灵舟上走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萧清影要跟上,被一个同门拦住,“萧师妹,孙师兄说了,你们四人乘坐另一艘灵舟回骊山。灵舟已经在路上,待会儿就到了。” 萧清影:“大雍灵气稀薄,怎么驾驭灵舟?” 同门道:“船上有大量灵石可做消耗,师妹不必担心。” 灵舟离地,翩然而去。萧清影看着那没入云中的灵舟,心倏地沉了下来。 薄病酒这时才找到开口的时机,“你这师兄是什么意思?” 萧清影已经算难以捉摸了,这个叫孙诸的更难琢磨!简直是扫黑除恶剧里的天选谜语人。 “他……骊山不会管大雍了。”萧清影转身看向牧静舟,“陛下可明白?从此你们就要靠自己了。原本骊山护着大雍,便是因为灵源契约。而如今……不管是不是因为你们的过失,灵源已散,骊山与大雍的契约已结束。” 薄病酒:“可骊山不是为了天下么?大雍百姓也算天下的一部分。” “没错,一切都是为了……”萧清影叹了一口气,心绪如麻,“这是孙诸的打算。” 牧静舟神情没大的波澜,仿佛已经看透,“我明白。” “你不明白 。“萧清影还是没有忍住,“大雍国境内的灵气源自灵源,灵源消散,这意味着这片土地上的灵气也会逐渐消散,到时候……” “到时候不会再有修士,与大梁、大雍比起来,我们是鱼肉,他们是刀俎,对吧?”牧静舟很平静,“多谢你,萧道友。这一切都是我们自找的,怨不得别人。我有很多事要做,皇叔的来世还在等我。” 萧清影面露不忍。 修士没有轮回。尽管牧潮生最后以凡人的身份死去,可他曾是修士。 牧静舟知道吗?还是……假装不知道呢? 萧清影拱手,“陛下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往骊山送信,我一定会来。” 牧静舟愣了愣,笑着摇摇头,“多谢,但我希望不会有那一天。从前没有骊山,大雍不也是还在么。或许对我而言,仅仅面对来自大梁和大宣的威胁,比守护骊山的‘馈赠’要简单得多。” 说罢,她行了最后一次修士之礼,转身往议政殿的方向走去。 薄病酒走近,“骊山真的不管大雍了?” “孙诸说他会想办法。”萧清影还是决定相信他。 薄病酒心里有些不舒服,转念一想他不舒服个什么劲,真奇怪。 离离和武洋走过来,不见孙诸,离离便问:“清影姐,师尊呢?” “他们已经走了。”萧清影道。 离离诧异,“走了?只是对那些人搜魂就够了吗?那地底下还关着许多修士呢,还有那些丹房,还有那地下的灵源——” 轰——!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将几人都震住了。 便见不管是雍皇寝殿,还是远处的东宫,都被夷为平地。 几道剑光从废墟中射出,追赶远去的灵舟。 离离反应过来,大呼:“好厉害啊!这就是金丹期的实力吗?可以移山造海、改天换地?” 武洋关心道:“那些被关在下面的修士呢?” 离离自然而然,“肯定是带走了啊!怎么可能把他们留在那里,师兄们肯定有打算的。真是太厉害了,我以后也要修炼到金丹期,随随便便就能把一个地方推平!” 说完看了眼东宫的方向,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 不多时接他们回去的灵舟也来了,驭舟的修士等他们上去之后,便取出灵石,启动灵舟。 离离忽然拽了拽武洋,指着下面,“你看。” 牧静舟尚未离去,而是站在廊下,看着他们的灵舟升空,飞远。 而环顾四周,是百废待兴的大雍宫廷。 她从未有过如此多的烦恼,却也从未有过如此多的平静。 明明在修士推平寝殿之前,将牧潮生的尸体带出来,她却没有。 皇叔这一生最想得到的就是灵源。 那便让这一世的他与灵源一同埋葬了吧。 祝愿自己找到转世的他时,能得到一份……没有谎言的爱。 “陛下!女皇陛下!”宫娥急匆匆地赶来,“不好了,姜翰林带着十几位大人闯进宫,非要见您!” 牧静舟抬手抹了抹鼻梁两侧,“将徐大人他们请到议政殿。” 宫娥怯生生的,“可是刚刚大家发现徐大人似乎神智不清,其他大人也是……” 虽然骊山不再管他们了,这善后却做得不错,直到现在才有人发现这一众老臣的异样,牧静舟笑了笑,“是啊,就要是让所有人看看,大雍要变天了。” …… 骊山。 离离迫不及待地走下灵舟,充分呼吸骊山的空气,“终于回来了!” 武洋跟着走下甲板,“我们也没去多少天啊。” 离离扭头看他,“可我觉得我们去了好久,我接下来只想好好待在宗门里,哪里都不想去了。” 萧清影听到她这么说,“你们好好休整。” 离离警惕起来,“清影姐,你让我们休整是什么意思?不会是还要去别的地方吧?” 萧清影:“你忘了廖青云给我们的‘碧云天’?” 离离睁大双眼,“我们也要去?” 萧清影点头,“这是孙师兄的打算。” 离离心有怨言,却不想找孙诸说道,便回三重门去跟喜爱她的师兄弟寻开心了。 武洋在灵舟上钻研了半天弟子手册,正是心有所感时,也与萧清影道过别,回洞府去了。 薄病酒头一次来骊山,被这巍峨景象所撼,一边感叹一边走走看看。 蓦地萧清影拉住他的后领,“别乱走。” 她跟他说话的口吻就像发现了在军事基地乱晃的间谍。 可他这个身份还真就是间谍……薄病酒赶紧立正了,小心翼翼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影都?” 萧清影离开影都时就将那屋子退了租。 再说他们很快又要动身去大梁,重新在影都安置稍显麻烦。 她睨了睨薄病酒,旋即道:“去事务堂。” 事务堂?薄病酒不解地跟上去。 很快他跟萧清影走到满是外门弟子的事务堂,身旁经过的都是骊山修士,让他不免抱紧了怀里的小毛。 一个狐狸头从他衣襟里掉出来,瞬膜还包裹着半拉眼珠子,一截舌头露在外面。 小毛睡得如痴如醉,“钰儿,现在轮到我来找你啦……” 薄病酒揪了一下它的耳朵,梦到跟小狐狸捉迷藏了? “萧师妹。”冯鹤远远地便看见了她,旋即注意到薄病酒。 他的视线在薄病酒身上来来回回扫描,看得薄病酒警铃大作。 难道他们也能发现“魔尊”这个身份?对他来说,“魔尊”的设定就像是debuff,一旦被发现,要么被关起来要么当场正法,都不是好下场。 眼看冯鹤目光如炬,仿佛要把他看穿了,薄病酒急得摇晃小毛的脑袋。 小毛被摇醒,“干嘛!” 蓦地它发现情况不对,一看,周围都是些穿着臭骊山道袍的臭骊山修士。 霎时意识到这里是坏女人的老巢——骊山。 而这时“扫射”薄病酒已久的冯鹤从事务堂走出来,朝两人走来,又喊了一次,“萧师妹,这个人……” 小毛瞳孔竖起,浑身紧绷,仿佛只要被发现,它就立刻变回原形,杀了这帮骊山修士,护薄病酒杀出重围。 “是你的道侣?”冯鹤说完,看向萧清影,“白杨师兄说若是见你回来,便将新的丹药符箓交给你。” 说着把一个储物袋递给萧清影。她打开后发现里面除去常见的清心丹、固元丹,还有新的金乌丹。 “师兄还嘱咐过,你们几人离开宗门后的行踪只有他与孙师兄知道。”冯鹤压低声音,“萧师妹,若有人问起你们这几日去了哪里,你只消说你接下了去右罗衙门巡逻的招募令,一直都在右罗县中,可明白?” 萧清影颔首,没忍住问:“白师兄还说了别的吗?譬如……” 她想也许可以在冯鹤这里知道孙诸如何处置大雍。 “别的?”冯鹤摇头,“别的我就不知道了。不知师妹指什么?” 萧清影哑然,也跟着摇摇头,“没什么。冯师兄,宗门里可有空置的洞府?我可否与道侣在骊山住上几日?” 冯鹤笑道:“自然是有的,遑说住上几日,便是住到飞升时也可以。” 萧清影解释道:“我将影都的住处退掉了,这一趟回来或许只会待上几天,若是占了一个风水好的洞府,岂不是妨碍其他弟子修炼。” 冯鹤愣了愣,“萧师妹这么会替同门着想,倒令我自惭形秽了。这样吧,我帮你挑一个偏僻些的洞府,不会妨碍其他弟子,师妹便可一直住着,如何?” 萧清影欣然,“那就谢过冯师兄了。” 冯鹤很快就帮萧清影挑了一个七重门附近的闲置洞府,“这个洞府位置不好,没山没水,还在角落里,大家都不喜欢。萧师妹以为如何?” 萧清影点头,“就这个吧。” 薄病酒用手指梳着小毛的下巴,“看样子他们都没发现。” 小毛舒服地抬起下巴,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一点也没方才警戒的模样了,“好像只有坏女人能认得出你……” 好像?应该就是。薄病酒:“但还 是要小心一点,小毛,人前你就不要说话了,装一只普通的灵宠。” “萧师妹!” 薄病酒忽然听到一道男声,中气十足,爽朗阳光,是从他们身后传来的。 回头一看,是两个骊山修士。一高一胖,一瘦一矮。 高个子修士脚底生风,走得飞快,来到萧清影面前才刹下车,眼睛亮亮的,倒映出萧清影的模样,“师妹,你可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狐狸精! 薄病酒震惊,真正的狐狸精出现了! 第59章 萧清影皱着眉退开一些距离,“王师兄。” 王奕棋关切道:“师妹,怎么这几天都没有见到你,我问冯师兄他也说不知道你去哪里了,我到右罗衙门也没找到你……” “咳咳!” 听到咳嗽声,王奕棋以为又是孙奇在敲打他了。 但他只是抿了下嘴,没有理会,继续问:“师妹,你可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若有难处,一定要找我……” “咳咳!” 一只手粗暴地将他推开,挡在他跟萧清影中间。 薄病酒没想到他还有情敌,这下子危机感拉满,但他上下打量王奕棋,发现这小子除了长得帅,哪里都比不上他,甚至这帅跟店里跟他争业绩的Mario一样,太油腻。 旋即他嗤地笑了一声,“道友你好,我是萧清影的道侣,薄病……冰,字病酒。” 王奕棋惊讶,也用视线度量薄病酒,“你?你就是师妹那瘫在床上,一点用都没有还拖累了她如此之久的人?” 薄病酒:“……” 好厉害的狐狸精!薄病酒暗暗咬碎后牙槽。 小毛一开始还为这家伙攻击薄病酒生气,头微探出去一点,但想到他让自己装普通灵宠,就又缩回去了。 薄病酒清了清嗓子,“因为我们夫妻感情好,生死不离,有这么关爱我、呵护我的娘子,是我三生有幸,十辈子福气修来的。道友看上去还单身吧?没人爱你是不能理解我们有情人的哈。” 说完扭头寻找萧清影的踪影,便见她脸上神情已经控制不住地扭曲,一旁冯鹤捂着嘴憋笑。 薄病酒当机立断,走上去贴住她的胳膊,还想把手伸进萧清影臂弯里把住。 但她不甚配合,薄病酒使劲“钻”进去了,用力把住,扭着身体贴住她,一副“你当如何”的表情,向王奕棋发起挑衅。 王奕棋惊讶于薄病酒的大胆,忘了回击。 孙奇笑嘻嘻地走过来,跟冯鹤一样看戏。 王奕棋回过神,“是么,薄道友,我若是你,就会果断在连累自己道侣的时候解除关系。而不是让她为你东奔西走,劳累奔波,这可不是男人所为。” 男人?觊觎别人的老婆,你算什么男人。薄病酒嘲讽,“我受伤时她这么待我,她受伤时我只会对她加倍的好。道友似乎对别人夫妻的感情占有欲太强了点。” 王奕棋话锋一转,“薄道友,你竟想师妹受伤?师妹待你如此之好,你竟咒她?” 薄病酒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 绿茶!这还是个极品绿茶狐狸精! 薄病酒磨牙霍霍,“修士受伤是很正常的事,道友没受过伤吗?” 王奕棋叹气,“当然,我受过伤。可是我希望师妹能一辈子都别受伤。” 霎时间嘘声一片。 薄病酒看了眼冯鹤,又看了眼孙奇,这两人是怎么发出“一片”嘘声的? 就是这招数,跟Mario那个臭绿茶一模一样!薄病酒深呼吸,他有办法打败Mario,就有办法让这个死绿茶知难而退。 薄病酒忽然身体一软,烂泥似的倚靠在萧清影肩膀上。 萧清影手里的破弓闪现了一下,默默地转眸看她。 “娘子,我也希望你别受伤,可是我自己受过伤,怎么会不想着当你的伞,让你不淋雨?”薄病酒指腹按住自己的嘴唇,眼底逼出两点湿润来,“王道友说得对,是我拖累了你,所以以后我要勤加修炼,成为你最坚强的后盾。而不是像有的人,嘴上说说而已。” 萧清影:“……” 薄病酒发出婉转的一声“啊呜”,别过脸抹了抹眼角,再扭过头来,食指竖起贴着鼻梁,微微低头作忧伤状,“但你要是觉得我连累了你,好,我们可以分开,可是你一定要知道,虽然我们分开了,可我心永恒,一定会有天使替我守护着你。” 萧清影按了按额角,“冯师兄,见笑了。” 冯鹤乐不可支,“师妹的道侣挺有意思的。” 王奕棋还想说话,孙奇拉住他,“萧师妹,你这几天去哪里了?怎么修为进步了如此之多?” 这时几人才注意到她已经是筑基后期了。 要知道她离开骊山时才筑基前期,怎么几天的功夫就连跳两级? 萧清影:“得了一个大机缘。” “我想也是,只有机缘才能让一个人的修为进步得如此之快。”孙奇羡慕道,“真好啊,怪不得这几日在右罗找不到你。有的人啊,相思病犯了,大清早就去右罗衙门蹲守,连自己的分内事都忘了。” 王奕棋挺直腰板,孙奇这是替他说话呐。 萧清影看了王奕棋一眼,微微皱眉。 这么说下去她的行踪非暴露不可。 她正思索着如何解释,却听旁边冯鹤说:“王师弟真的在衙门等了一天吗?萧师妹领了白杨师兄的招募令,这几日自然是在右罗的。只不过白杨师兄让她整理衙中文书,所以师妹在衙内——王师弟只会在院里等着,不曾进去看过吧。” 王奕棋:“可是我问了其他人——” 冯鹤:“大家不想让师妹被人打扰,毕竟是白杨师兄的吩咐。” 孙奇:“那师妹的机缘——” 冯鹤笑道:“看来萧师妹在整理文书的时候发现了什么,莫不是夜晚时去了旧浮图?” 萧清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看到一本旧典上记载了旧浮图中有一位前辈留下的洞府……” 冯鹤打断她的话,“师妹,机缘乃是私事,如何得到,不可告人。二位师弟也明白的吧?” 孙奇连忙附和,“那是自然。” 冯鹤又看向王奕棋,“王师弟,这么听来你这几日没有好好巡逻啊?大把光阴都浪费在衙门里了,怎么,其他事情是孙师弟一个人做的么?” 王奕棋愣在原地,“我……” 孙奇讪讪,赶紧拉过他,“冯师兄,我们俩还有事,先走了。” 冯鹤也不拦着,搭着双手看两人走去,这才笑盈盈地看向萧清影,“按照白杨师兄的吩咐,师妹日后若有需要,可以告诉我,我代为转告。王师弟年纪轻轻,未免不成熟,若你遇到麻烦,也要记得告诉我。” 这冯鹤八面玲珑,进退有度,怪不得能得白杨信任。 萧清影颔首,“多谢师兄。” 冯鹤看向薄病酒,“薄道友,你不是骊山修士,但你又是师妹的道侣,所以你要跟在师妹身边,切不可在骊山之内乱跑。若是误入禁地被其他弟子发现而诛杀了,我们可不负责任。” 这么严重?薄病酒小鸡啄米,“知道了,师兄放心。” “师妹的道侣真挺有意思的。”冯鹤笑嘻嘻,转过身回堂里去,跟同门分享今日份快乐。 只剩下萧清影和薄病酒两人。薄病酒就看着冯鹤的背影,便听萧清影冷冷道:“放开。” 他还抱着萧清影的胳膊,薄病酒眨眨眼,撒开手。 萧清影唤出灵剑,“去洞府。” …… 光滑如鉴的地面映出白杨急匆匆的脚步。 孙诸坐在蒲团上,衣摆沾有些许泥土。 白杨走到他面前,轻声唤了“师兄”,见他睁开眼,这才继续说:“这是罹难的弟子名单。” 孙诸看了眼他手中的折子,“他们的家人可安置好了?” 白杨点头,“每年都会有弟子送东西去,如果发现有灵根的后代,也会让他们参加弟子选拔。” 孙诸:“你办事我放心。” 这时白杨取出一封信来,迟疑了下才递给孙诸,“师兄,我去别苑的时候,赵姑娘求我将这封信交给你。” 孙诸皱了皱眉。 白杨:“师兄,你有一阵子没去别苑了。” 孙诸轻轻碰了一下信封,信封便燃烧起来,白杨立刻丢到地上,看着它燃成灰烬。 “师兄,以你的地位和骊山的势力,何必非要收下大宣送的凡女呢?”白杨直摇头,“我觉得这世间没有女子配得上师兄,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 孙诸:“她只是一个象征,骊山与大宣友好的象征。” 白杨:“长公主就足以象征了。” 孙诸缓缓道:“总要给别人一种你有弱点的错觉,一旦被发现你是不可打败的,他们就会孤注一掷。” 白杨埋怨:“她每个月都偷偷给大宣送信。” “哪天她不送了,你再来同我说。”说罢孙诸顿了顿,“大雍新皇可派人到蜃影城了?” 白杨:“刚收到师弟传讯,他们已经抵达蜃影城,也见到了牧静舟派去的人。” 孙诸淡淡“嗯”了一声,“灵石可还够用?” 白杨:“此番带去的灵石足以维持蜃影城三年的灵气供给。” “三年,够了。”孙诸蓦地问,“你觉得离离和武洋,谁更适合继承当首席弟子?” 白杨愕然,“师兄,你莫不是已步入化境,即将飞升?” 孙诸:“我只是问你对他们的看法。” “原来如此。”白杨放下心来,“我觉得离离比武洋聪明得多,若是她来做首席弟子,一定能让骊山上下和睦,也能在三朝之间游走自如。” 孙诸抬眼看他。 白杨继续往下说,“但是,我更喜欢武洋。他身上有一股师兄年少时的‘劲’。” 孙诸觉得好笑:“你又不曾见过我年少时。” 白杨害羞,“我也是猜测,毕竟我进骊山时师兄已经是首席弟子了,绮罗师姐和君恒师兄业已飞升……” 孙诸打断他的话,“但以武洋的脾性,若与离离相争,一定会输。” 白杨思索,“我觉得武洋不会跟离离争。” 孙诸发出一声上挑的“嗯”。 白杨:“少年人,耽于情爱是常事。” “情爱不是坏事,修有情道也不比无情道差。”孙诸缓缓道,“他有阵符上的天分,可惜出身卑微,难掩自卑。若是能依附着离离,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白杨反对,“师兄,男子岂能依附于女子?” 孙诸:“你口中的君恒师兄曾经也唯绮罗马首是瞻。” 白杨嘟囔,“这怎么一样,他们可是道侣……师兄,莫非你有意让离离和武洋……” 孙诸忍不住笑了,“这种事如何勉强得来?” 白杨挠头,“是我想多了。确实,离离的心性胜武洋许多,可我观她的根骨,似乎有些问题……” 孙诸视线往敞开的殿门飘了一下,“你什么修为,也敢妄论根骨?与天斗,心性第一,天赋次之。若论天赋,我根本不可能做骊山首席。你这话既是贬低了我的弟子,也贬低了我。” 白杨惶恐,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撩袍跪下,“师弟不敢!” “下次不许这么说了。”孙诸摆摆手,“你再去办一件事。” 白杨抬头,“是?” 孙诸:“虽然大雍灵源已散,灵气尽失,但只要蜃影城还有灵气,就会有大雍修士的一片去处。大梁和大宣想来已经发现这件事了,你替我送一份礼物给梁帝宣帝。” 白杨明白:“师兄的意思是,只要骊山还供给蜃影城的灵气,便是护着大雍?那这三年,就是那小公主休养生息之时了。” 孙诸:“有一点错了。” 他看着白杨的眼睛,“这份礼物是你替‘我’送的。” 白杨一怔,叹道:“也不知那小公主能不能体会师兄的恩情。” 孙诸却道:“我是看在耆武的面子上才这么做的。” 白杨:“耆武?我想起来了,我还给师兄送过他的纸鹤。” 白杨欲言又止。 孙诸:“有话就说。” 白杨:“师兄太重情重义了,我担心……” 若是他对某个人有了至情至深的感情,会不会为那人所累? 孙诸看他半天不吭声,摇头,“你这样我如何放心让你当首席,回去修炼吧。” 白杨踟蹰了下,点点头,转身去了。 …… 萧清影在山峦间的一个小小夹缝里找到了她的洞府。 果如冯鹤所说,此地偏僻。能在骊山这福地找到风水如此一般的地方当洞府,也算是种本事。怪不得没有弟子选这里。 她取出弟子令牌开启了石门,轰隆隆数声,风从洞内灌出,带起无数尘埃。 薄病酒捂住口鼻,等候灰尘停歇了,才走进洞府,就见这洞府前后洞穿,一打开就有穿堂风。 这跟他想象中的修士洞府完全不一样。 走到后门边,薄病酒吓了一跳,险些掉下去,幸好萧清影拉住他衣领。 薄病酒:“这下面怎么是悬崖啊?”怪不得风这么大。 洞府在悬崖边上,云雾蔼蔼,不知深浅。 “也不封起来。”他吐槽。 萧清影:“这洞府入口处狭隘,仅容一人通过,日月光皆进不来。在此处开门,方可观天地之气,集日月精华。” 这倒是。薄病酒眯眼看向远处,云雾的尽头是隐隐日光,伴随着浮云影影绰绰,甚是美妙。 萧清影往洞府两侧看去,便见墙上有一处障眼法,解开后是一个封闭的小洞府。 走进去,看到墙上凸起的文字,萧清影怔在原地。 薄病酒探出头来,“套娃啊这是?” 话音方落,一道灵力把他送了出去,萧清影甩袖,合上入口,“待在外面休息,不许进来。” 薄病酒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小毛也震出来了。 他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小毛,你说她是不是刚刚的事在跟我生气?” 小毛:“生什么气?” 它挺喜欢这地方的,关上门灵气便充沛,又安静,很适合它修炼。 “就刚才那个绿茶——”薄病酒觉得自己这么说别人不好,“那个臭不要脸的男狐狸精,他显然喜欢清影,还想跟我抢老婆!我就是自卫,我有错吗?我没问题啊。” 小毛瞪眼,“你干嘛骂我?” “不是骂你。”薄病酒才想起小毛也是个“男狐狸精”,他还特意加了个“男”已区分,全然忘了自己毛狐狸的属性,“你不是狐狸精,你是……嗯……大狐狸妖,跟他不一样。他那是纯粹小三。” 小毛挺起胸膛,“我要当妖王!” “好,你以后一定能当妖王。”薄病酒摸摸它的头。 小毛:“坏女人只想杀你,你干嘛关心谁喜欢她?骊山修士都不是好东西,她喜欢那个修士才正常。” 薄病酒又惊慌又诧异,“你觉得她喜欢那家伙?” 小毛:“你干嘛这么紧张?” 薄病酒摸了摸鼻子,“我也……不知道。” 是不是他这段时间没工作,牛郎的技能都生疏了?按理说他最擅长看一个人是不是喜欢另一个人了,可分析起萧清影来却屡屡碰壁,都摸不清她什么行为就是喜欢了。 只知道她态度好的时候不一定喜欢这个人——那她什么态度就表示喜欢一个人? 小毛在洞府里转来转去,“我想吃东西。” 刚刚在萧清影那里吃了闭门羹,薄病酒自然想出去给小毛找吃的。但想到冯鹤的“警告”,他走到门口的脚收了回来,转回去站到小洞府面前,“咳咳,清影你有吃的吗,小毛饿了。” 还以为她不会理自己,没想到洞门打开,萧清影正站在洞壁前,似乎在揣摩上面的文字。反手将储物袋里剩下的肉丢了出去,旋即又闭上洞门。 薄病酒接住妖兽肉,“有储物袋还是方便,我也得搞一些来。” 小毛:“你要修士的破烂干什么?” 薄病酒:“装东西啊。” 小毛:“你还真是什么都不 记得了,从前你一挥手就能变出好多东西。” 囧。薄病酒想起他这阵子都没修炼《太虚图》。 薄病酒:“那飞呢?” 小毛:“脚一蹬就飞了啊。” 薄病酒:“那咻的一下跳很远呢?” 小毛:“就是咻的一下跳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啊。” 薄病酒:“……” 薄病酒立刻走到石床上,盘膝打坐,修炼起来。 系统给他的《太虚图》是一整套完整的功法,但薄病酒必须一层层修炼上去,修完一层才能解开下一层。 因此他既不知道这功法有多少层,也不知道后期有多神通广大。 有需求就有干劲,薄病酒沉浸其中,运转星空。 小毛见他努力修炼,还挺欣慰,但忽然反应过来: “你倒是先把我的饭煮了再修炼啊——!” …… 萧清影伸出手,触摸洞壁上剑刻的痕迹。 这洞中所刻并不是什么绝世秘籍、惊天秘法,而是奇怪的简笔画。 画上两个小孩子笨拙地蹲着马步,旁边一个比他们高上一头的少女手中拿着树枝,指导二人。 她仿佛还能回忆起那时的场景。 “师姐,我蹲不住啦!”君恒嚷嚷。 萧清影走上前,用脚将他的两条腿拨得更开,“坚持。” 君恒脸上露出便秘般的神情,努力撑住。 一旁绮罗绷着小脸,明明从脚到头都在颤抖,小脸都憋红了,还是坚持着。 君恒悄悄用眼角余光看绮罗。 绮罗发现他在看自己,一声不吭,也用余光看萧清影。等萧清影背过身,她就连忙跳起来,一刹那的功夫又是揉揉腿又是揉揉肩,还能抽空给君恒一个鬼脸,把君恒都看呆了。 萧清影转过身,她又立刻回到扎马步的状态。 十五岁的萧清影还很稚嫩,脸上藏不住表情,觉得哪里有问题,便带着怀疑走向绮罗,绕着她转了几圈。 “绮罗,你……” 这时两人都听到了“嘶啦”一声! 双双侧头,就见君恒捂着**,欲哭无泪。 “我、我的裤子蹲裂了……” 想到当时的场景,她忍不住笑起来。旋即看向其他墙壁,有绮罗拉着她偷看君恒洗澡的,有绮罗打翻师尊的琉璃盏却栽赃到君恒身上还拉她一起看君恒受罚的,有内门小试上绮罗暴打君恒夺冠的…… 萧清影唤出灵剑,向上飞去。 简笔画的场景变了,变成了他们离开宗门后。一副是他们初到金陵城,绮罗想去怡红楼逛逛,于是诓骗了什么也不懂的君恒,结果两人没银子,被凡人给抓住…… 萧清影找到他们时,两人被五花大绑,老鸨带着一帮人审问他们。 原本打算下去救人的萧清影想了想,绮罗平时就爱带君恒胡闹,让她吃个小亏也好,先静观其变。 绮罗跟君恒咬耳朵。 “我跟你说,待会儿我跟他们说,我们有一个师姐在城里,她特别有钱,可以把整个怡红楼买下来那种!但我们要有一个人去找她拿钱,所以我去,然后你留下。” 君恒被她坑习惯了,怀疑道:“你真的会回来赎我吗?” 绮罗一本正经,“当然会了,我多喜欢你啊,你等我回来。” 君恒:“……”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萧清影就见绮罗跟老鸨一顿掰扯,老鸨也同意了,理由是:“这小子看上去比你俊多了,稍作打扮便有女人味,做男做女都精彩,你这丫头凶巴巴的,便是不回来也无妨。” 绮罗本来在松手腕,高高兴兴地要走了,听到这话,在原地呆了下,缓缓转身。 “你说什么?” 君恒看她这表情,知道大事不好,默默地以头抢地,当缩头乌龟去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是绮罗发飙,把老鸨打得满地找牙。 蹲在房梁上的萧清影:“……” 此刻想起当时的场景,她还是忍不住要笑。 他们在金陵城里的荒唐事,都被画在这洞壁上了。 但之后的简笔画直转急下,不再是那些快乐的回忆。其中一幅就是几人看到了魔物横行的世道,修士和凡人都逃不过一死。 金陵城下,尸体堆积成山。 身着绿衣的魔族疯狂地屠戮百姓,修士节节败退。 杀得多了,街道都没有下脚的地方。于是魔尊创造了一个大坑,让魔族将死去的人都坑埋起来。 ……何等可怕的景象,现在想起来仍令萧清影牙齿打颤。 那是修士第一次见到魑魅魍魉,不知这世上有能将他们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东西。 但幸好后来绮罗和君恒找了天赐神器,萧清影也得到了弈弓。 他们逼退魔族,重伤魔尊。 却没想到老魔尊将魔尊之位传给新魔尊,这位新魔尊甚是狡猾,尽是阴谋诡计,从内而外地分化骊山,最终在师尊重伤陨落时,杀进骊山,杀上仰天崖。 就是那一场大战。 萧清影没有看到那场大战的简笔画。是画者没经历过,还是不记得,亦或不忍心? 再往上,萧清影看到了最后一幅画。 两个小人并肩跪在地上,面前是与天松。 与天松下成片墓碑,其中有两个特别画得大了些,还刻上了名字。 “骊山掌门清虚子之墓。” “骊山大师姐萧清影……之墓。” 萧清影再也忍不住,额头靠着洞壁,低声啜泣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止住眼泪,这才继续看剩下的内容。 洞已至顶,顶上都是凌乱的文字,写下,再划去。 “魔息为什么还存在?莫非魔尊还活着?我觉得没有。”划去。 “可否消灭魔息?各种办法都试试吧。”划去。 “师尊好像提到过若是有无可消灭的东西,就要将起封印起来?我去找能封印它的东西。”划去。 “好像有效果了!但是还需要什么呢?我把典籍放在桌上了。”划去。 “真的必须这么做吗?是的。”划去。 “明明还有另一个办法!可是……我们是不是没办法找到它?是的。”划去。 “你做的饭好难吃。那你怎么还是每一顿都吃完?”划去。 “我做好决定了,我们就按第一个办法吧。好。”划去。 “师姐,再见。师尊,再见。” 最后一行字没有划去。但却是其中最充满遗憾的。 萧清影的视线落在“另一个办法”上,莫非绮罗和君恒还找到了另一个消灭魔尊的办法,但是来不及? 萧清影重新搜索洞壁,来来回回十数次,都没有找到他们说的办法。 究竟是什么办法?她急得快疯了。 最后萧清影颓唐地坐在地上,蓦地,感觉地下的蒲团似乎有东西。 她掀开蒲团,看见一张残页。 “魔乃天生天养……天地造物如星如月,不可除之……然而弈射日,皆因十日凌空。星月失衡,亦是灾祸。日落不可除,乃生沙漠;星落不可除,乃生山川;月落不可除,乃生河海……以天为弓,以月为箭……可囚万物。” “可囚万物……”萧清影口中呢喃着这四个字。 这就是他们找到的另一个办法吗? 不用将魔息分成三份封印起来,只需要用天弓月箭,就可以彻底封印魔尊? 绮罗和君恒找不到其中的什么? 萧清影想了想,莫非,是月箭? 她唤出破弓,看着它斑驳破旧的纹路,“天弓,便是弈弓。” 她明明杀了魔尊,为什么没能彻底封印? “射日……”萧清影忽然想到什么,看着破弓,“你是射日之弓,所用便是日箭?” 破弓没有说话,但萧清影莫名觉得它回答自己了。 但弈弓已经残缺。在雍皇寝殿与耆武对战时,萧清影就感觉到了。 银白弓身是弈弓本象,却只能射出一箭。而且那一箭射出后,弈弓的破损更严重了,之后她便不敢再用本象。 可封印魔尊,一定要本象的。 “需要找到修补的办法……” 萧清影握紧破弓,脸上 露出坚毅之色,“绮罗和君恒之所以飞升,是为了分化魔息,但这次我等不到飞升了,只能用这个办法。师尊曾说过与天松通晓万物,诚心便可解答。看来只能去问问它,关于你的来历了。” 萧清影平复了一下心情,起身往外走去。看了眼天色,正是月亮高悬在云海上的时候,适合上仰天崖。 她正要出门,却被眼前的东西镇在原地。 薄病酒贵妃躺在石床上,披头散发,酥肩半露,嘴里叼着不知从哪里寻来的红花,对萧清影抛媚眼。 “来呀,折磨我,蹂躏我,不要怜惜我是朵娇花!” 第60章 薄病酒刚修炼了一个周天,睁开眼便觉神清气爽。 小毛吃得肚皮滚滚,又盘成一团睡觉去了。 他试着使用刚学到的“探囊取物”。一片秋叶般大的星空霎时包裹住了他半只手掌。 他将手抽出来,随便拿过一块石头,塞进星空里,再取出来。 来来回回好几次,太神奇了,他将萧清影给的丹药一股脑都放了进去。 这还只是“探囊取物”一阶,后面星空变大,空间也变大,甚至可以把一整个行星塞进去。 这不就跟玩网游差不多?一级一级修炼上去还挺有成就感的。 薄病酒继续坐好,打算再修炼一个周天,但脑子里莫名冒出情敌的脸。 不行! 他开始思考:自己究竟哪里不如那小子了? 脸?原身可是言情小说男主角,长相当然不差,俊美而不失阴柔。 气质?薄病酒曾经登顶银座牛郎榜第一,太太们给他的评价里就有一条:穿越而来的贵公子。他都贵公子了他气质能差吗? 内涵?他虽然没去上大学,但是高中也经常霸榜年级前三,是学姐学妹们会偷偷在晚自习的时候跑到他的教室来偷看的“校草”,大家都惋惜,说要是他没有放弃大学出去打工,肯定被星探慧眼识珠,一年直接出道,三年国民偶像,五年跨界爱豆,七年转型影帝。他怎么可能没有内涵? 总之,薄病酒找不出自己身上的毛病,他可太完美了。 所以他到底差在哪里?一直攻略不下萧清影。 没有王奕棋这个搅屎棍,薄病酒还觉得她对自己的冷能接受,毕竟有一个“魔尊”的debuff。可现在他浑身哪哪儿不舒服,亟需做点什么来灭心中的无名火。 难不成只有色诱这条路可以选了? “暧昧的尽头是双修”,他怎么这么不信呢?他当牛郎的时候,再暧昧也没跟客人滚到床上去。原文根本就是搞黄色的吧? 薄病酒越想越气,决定了。 他要二度色诱! 于是眼下他便只穿着一件外袍,慵懒地侧躺在床上,手掌指着下巴,另一只手边弹边走到大腿上,将外袍往下拉,露出白花花的大腿,“来嘛~” 萧清影:“……” 薄病酒感觉她在看自己嘴里叼着的花,连忙吐了出去,“这花又有毒啊?!” 萧清影面无表情:“不知是否有毒,你也敢往嘴里放?” 薄病酒:“这地方我哪里去找认识的花,门口随便摘的,有毒没有?” 萧清影手中忽然唤出破弓。 薄病酒感觉不好,她看着冷若冰霜,显然是对他好感度-90时才有的神情,“你、你怎么了?” 萧清影用破弓挑起了他的下巴。 露肩膀乱扭的时候薄病酒觉得没什么,漏大腿勾小手的时候薄病酒也觉得没什么。 反而是这简简单单地挑下巴,让他羞耻极了,一时间连准备好的香艳台词也忘了。 “又是这种伎俩。”萧清影睫毛低垂着,掩住眼底浓烈的憎恶,“我警告过你,魔尊,这种下作的伎俩没有用。只会使我道心弥坚,更想杀你罢了。魔族总喜欢这等龌龊的把戏,是不是以为人就一定会为美色动摇?将情欲视为人的弱点,软化、击破、入侵……五百年了,还是这一套。” 薄病酒却异常安静地看着她,伸出手去触碰她的脸颊。 在指尖即将碰到肌肤时,萧清影反手攥住他的手腕,微微用力,“薄病酒,不要以为在大雍时你乖乖听了话,我就会放过你。既然你是魔尊,生来便带有原罪,骊山与魔族永生永世势不两立,哪怕是魂飞魄散,我也会阻止你们。我与你,从来不是一路人。” “你哭了?”薄病酒声音低低的,“你为什么哭了?你为谁而哭?” 又是这一套,被戳穿时就转移注意力。萧清影松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你如果想活命,就乖乖待在洞府里。你我之间是有同心结不错,但劝你别想着可以拿它威胁我,我不怕死。” 薄病酒扳着手指数,“这是我第三次看到你哭。跟在大雍灵源那里一样,你又听到什么了吗?” 萧清影:“……” 薄病酒神情微微认真起来,“我没有想乱跑,我也是真心想勾引你,因为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会喜欢那个人,我哪里比他差?就因为我是魔尊?那我不要当魔尊行不行?” 说完反而是他自己愣住了,露出懊恼的表情,“我在说什么……” 萧清影只觉此人不可理喻,她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便甩下一句话:“我已警告过你了。” 说罢御剑离开洞府,眨眼没了踪迹。 小毛美美地睡了一觉,忽然被一把抱住。 薄病酒把脸埋进它的毛里,长长地叹气,“完蛋了啊小毛——” 小毛警惕起来,“什么?!有骊山修士知道你的身份了吗?!” 它立刻跳起来要去找修士拼命。 “不是。”薄病酒把它抱进怀里,揉来揉去释放压力,“我是真喜欢她啊。” “你在说什么?”小毛无语,“在我面前就不必演了。还有你怎么穿一件衣服,很热吗?” “报应啊。我天天开导恋爱脑,还笑那些喜欢上客人的同事煞笔,现在轮到我自己煞笔了。”薄病酒纳闷,“你说我喜欢她什么呢?是喜欢她漂亮,还是喜欢她的韧性?是喜欢她看似坚强实则脆弱,还是喜欢她即便纠结也要勇往直前?” 小毛:“……你到底在说什么?” 薄病酒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我还经常吐槽他们夸喜欢的人有多恶心,现在轮到我自己恶心了,我居然一点也不觉得恶心!天啊小毛,我完蛋了!” 小毛觉得他是白天被骊山修士吓疯了,“你可是魔尊,不要怕!” 薄病酒哀嚎:“就因为我是魔尊,我才怕啊!我要不是魔尊,我还喜欢她,攻略起来就容易。可我喜欢她,我还是魔尊,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要不然我给她送花?修士喜欢花吗?还是听她倾诉?她拿我当魔尊,恨不得早点干掉我,怎么会把心里话告诉我。” 小毛可算明白过来了,“原来如此,你喜欢她。” 薄病酒屏住呼吸,“嗯……” 小毛:“这没什么呀,你不是说过你的路线是对的吗?那你尽管装出喜欢她的样子好了。” 薄病酒愣了愣:“什么?” 小毛继续说:“事情不是很顺利吗,你能找回那么多魑魅魍魉,就是因为演戏给她看啊。你说得对,跟她作对就是跟你作对,现在只要能找回魑魅魍魉,复兴魔宫,让我重新过上快乐生活,你干什么都行!” 见薄病酒还一副呆呆的样子,小毛用肉垫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就是你可千万不要被她骗了啊,要是她发现你的计划,反过来也装出一副喜欢你的样子,那可就不好了啊!” 薄病酒扶额,“我不是装的。” 小毛笑嘻嘻,“装得好像。” 薄病酒:“……” 小毛:“好啦你别演了,就我们俩,没什么好演的。” 薄病酒有些颓丧,破罐子破摔,“我这不是怕平时露馅,先时时刻刻准备着,等成功了再卸下面具。” 小毛恍然大悟:“对!你说得很有道理,这话听上去很像老头会说的!” 完了,他已经彻底丧失了人民群众的信任。 现在不管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他真心喜欢上萧清影了。 这就是嘴里没几句真话的报应吗?薄病酒忧愁。 …… 萧清影跃下灵剑,将其收起,这才看向远处高耸入云的仰天崖。 萧清影提步向前,路过刻有祖师爷训诫的崖壁时逗留了片刻。不多时,继续前行时却忽然碰到一层透明的屏障。 屏障上霎时荡漾开波浪,灵力四散而去。 法阵? 萧清影伸手触碰,手指在碰触到屏障时就将她包裹,如吐息般送了出来。 这时她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大殿的方向,便见一道灵光冲出,从天而降,落在她面前。 光芒散去,赫然是孙诸。 孙诸脸色难看,“萧师妹,这么晚了你为何要上仰天崖?” 萧清影取出破弓,“孙师兄,这是我在大雍无禄阁意外得到的一把破弓,似乎来历不凡。听说与天松知晓天下事,或许能帮我解答。” 孙诸:“你应该去藏书阁找。” 萧清影听出他话里的冷硬,不解道:“我去过藏书阁,没有找到答案。不过我觉得很奇怪,以前的骊山,不是谁都可以上到仰天崖吗?听说五百多年前,清虚子掌门还在的时候,哪怕是刚入骊山的外门弟子也可以到仰天崖上瞻仰与天松,为何现在却设下了法阵呢?” “你知道的还真多。”孙诸眉宇紧紧皱着。 萧清影:“我从前是散修,四处听说来的。” 孙诸口吻生硬,“这法阵是我设下的,因为与天松上有许多同门的墓碑,掌门和大师姐的也在上面。他们都为除魔卫道而死,就算修士不能轮回转世,我也不希望任何人打扰他们的安宁。难道进宗门时,没人告诉你未经我允许,不可上仰天崖吗?” 萧清影怔了怔,“原来如此。” 孙诸侧身,让开一条路:“所以你现在你可以走了,藏书阁中包罗万象,一定会有师妹想要的答案。仰天崖不是你可以随便来的地方,以后小心。” 看来这条路行不通。 萧清影只好离开,却在路过孙诸身旁时,看见他露出诧异的神情。 萧清影困惑,“师兄,又有什么事吗?” 孙诸转过身,背对着她,“没有,你快走吧。” 萧清影走出几步路,忽然听到孙诸叫住自己,“萧师妹。” 萧清影回头。 孙诸没有转身,仍背对着她,“你手中的破弓确实大有来历,它就是传说中的弈弓。” 萧清影不解,“师兄怎么知道?” “我忽然想起来,在藏书阁中见过一本典籍,上面就记载了弈弓。刚刚是我心急,一时间没认出来。”孙诸双手负在身后,微微侧过脸,月光勾勒出他的轮廓,朦胧不清,“你还想知道什么?” 萧清影斟酌,“我得到一页残片,上面说‘以天为弓,以月为箭’。师兄可知是什么意思?” “天弓,月箭。”孙诸顿了顿,“你手中的弈弓就是天弓。” 萧清影点头,“这一点我猜到了。” “但你不知道的是它为什么被称作天弓。”孙诸说,“因为它是用与天松的树枝做的。” 萧清影惊讶,“与天松……数万年前就存在了么?” 孙诸:“与天松没有形,骊山这棵树其实并不是它的本身。真正的与天松就是‘天’,是上天意志的具象。之所以是一棵树,是因为天的意志化为种子,落在骊山。这表示上苍认同骊山,愿意让骊山行它的道。” 萧清影:“但修士要与天斗。” 孙诸点头,“没错,天只允许骊山行其道,却没允许骊山的人变成修士,长生不老,妄想飞升。” 萧清影看了眼破弓,“那月箭又是什么?” “日、月、星,也是天的一部分。天若坠落,日月星也将追随。你手中的破弓,曾经可以驾驭日月星,将它变成自己的箭。”孙诸忽然问,“真是巧得很,两个萧清影都得到了弈弓。不过你手中的弈弓已经破损,不再是天弓了。” 萧清影忍不住上前一步,“那怎么才能让它复原?” 孙诸反问:“你会不知道?” 萧清影试探道:“莫非是用与天松重新锻造它?” 孙诸:“它的气散了,形自然也没有了。看样子,你最近还试过一次聚气。萧师妹,我劝你在修复它之前,不要再聚气,不然下一次它会折断。” “气散了……”萧清影想了想,“与天松的气,能修复它?” 孙诸缓缓转过身,看着她,“我说过,除非有我的允许,不然谁都不能上仰天崖。” 萧清影算是明白了,“师兄需要我做什么?” 孙诸:“你知道眼下最迫切的是什么。” 灵源。 目的不谋而合,萧清影很平静地点了点头,“师兄,那么月箭又要去哪里找?” 孙诸垂下头,碎发遮住眼睛,头微微向一旁侧去,“日月是无形的。萧师妹应该知道大师姐曾经一箭封魔的事迹吧?” 萧清影点头。 “她用的就是日箭。”孙诸道,“弈射九日,九日的气就藏在弈弓中。或许是她的魂魄,又或者是她的意志,总之唤醒了曾经弈的残念,便得以调动日箭。” 萧清影怔在原地。 所以她没能彻底封印魔尊,是因为用的是日箭,而不是月箭? “我也不知道月箭在哪里。”孙诸抬起头,看着天边悬挂着的圆润月盘,“或许师妹要像弈一样,将月亮射下来吧?” 萧清影道:“天上只有一个月亮,若是射下来,这世间就没有月光了。” 孙诸呆了呆,忍不住笑了,“你还真……自信。” 萧清影又想到残页上那句话,“‘月落不可除,乃生河海’,师兄,月箭有可能在海中吗?” “海?”孙诸神色变得古怪,“萧师妹,你可知这片大地上,只有一个地方能找到海。” 萧清影当然知道,“天之涯,地之尽。” “错了。”孙诸说,“师妹不知道大宣被誉为‘海中明珠’么?” 萧清影:“……” 她确实不知道,五百年后的事,她知之甚少。 “不过这‘天之涯,地之尽’,我也很就没听说过了。上一次听到是……很久以前了。”孙诸沉思,“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这六个字对萧清影而言也不愉快,“师兄的意思是,月箭可能在大宣国境内?” “我只是根据师妹所说,合理推测。”孙诸微笑,“奇怪,师妹得到的是什么残片,上面的记载似乎很古老。你又为什么要找月箭?” 萧清影:“既然得到天弓,自然也想得到月箭。” 为了显得自己只是渴望力量,萧清影又补充了一句:“修复天弓和找到月箭之后,我还想找到星箭。” 孙诸:“这世上没有星箭。” 萧清影不解:“为什么?师兄还知道什么?” 孙诸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舒了一口气,“没有,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你应该回去了。” 萧清影想知道的基本都得到了,见孙诸逐意强烈,便不再逗留,“多谢师兄。” 萧清影御剑飞上空中,回头看了眼。 孙诸并未离开,而是穿过法阵,往仰天崖上去。 崖顶埋没在云雾中,朦朦胧胧。 萧清影回到洞府,却在洞门前停下。 定了定心神,她才打开洞门,踏进去时还是冷不防地被冲击了一下。 薄病酒跪在地上,上半身不着一缕,背后缠着似乎是从洞府外采摘的树枝,身前挂着一张手写的宣纸,字奇丑。 他双手揪着自己的耳朵,老老实实,“我错了。” 生怕萧清影看不到纸上文字,调整了一下跪姿,完全展示出来。 负荆请罪。 萧清影:“……” 薄病酒扭了扭身体,“我没找到藤条,就在外面摘了一些树枝,上面也跟藤条一样有一些刺……” 萧清影看向睡得四仰八叉的小毛, 想不通它为什么不阻拦薄病酒。 薄病酒紧张地盯着萧清影的脸色。 完了,自从察觉到自己喜欢她,这些事做起来贼别扭,完全没从前的潇洒。 萧清影忽然蹲下身,伸出手。 薄病酒浑身都紧绷住了,不敢呼吸。 她的手指越过他的脸颊,摘下一段树枝,“毒漆藤,有毒。” 话音方落,薄病酒已经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60-70 第61章 “来,大家给小九敬一杯,祝他脱离火海!” 卡座上,薄病酒坐在最中间,脸上带着愉快的笑。 “王鹏,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老板一脸不爽,“什么叫火海?你想去别的店了是吧?” 王鹏赶紧站起来,给老板敬了一杯,“哥你这话说的,我怎么敢啊。” “不敢最好,你这辈子都要待在Pardon给我打工。” 王鹏装出很害怕的样子,“吓死我了,这辈子都要给你当牛马,还不如一头撞死。” 老板哼哼,“有本事你现在撞死,我告诉赵姐不用给你庆生了,省钱。” 王鹏立刻正色,“哥,我永远的哥,我错了!” “哥,今天是小九在Pardon的最后一天,他才是主角。”薄病酒旁边的牛郎敬了他一杯酒,感慨道,“真好啊,你才来一年多就可以走,哎,我们还不知道要待到什么时候。” 另一个牛郎搂过他的肩膀,“你怎么跟小九比,人家可是考上了五道口大学没去的,要不是缺钱,咱这辈子都不会跟他打交道。你看他,不到两年就攒齐三百万,这赚钱的本事比咱们高多了。” 王鹏帮薄病酒说话,“你们要是跟他一样全年无休,小嘴超甜,情绪价值拉满,别说两年三百万了,一年三百万都行。” 老板赶紧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我警告你,别给店里介绍什么乱七八糟的工作。” 王鹏低下头,“我怎么敢!能被你捞出来我已经很庆幸了。不至于为了那点中介费去坐牢。” 薄病酒:“没有老板帮忙,靠我自己也不能两年攒够钱,哥,敬你一杯。” 老板跟他碰杯,依依不舍,“小九,你真的要走?要不你留下来吧,哥给你最好的待遇。” 王鹏:“他可是要去读大学的,跟咱们不一样,哥你就别耽误人家了。” 老板抻直了脖子:“上完大学不还得出来赚钱?现在有钱赚,还上什么大学。我可听说了,现在的大学生不值钱,毕业出来就三千一个,还不如咱们店里扫地的。我给姐一个月开五千呢!是吧姐?” 刚下班的保洁路过,骂骂咧咧,“你们谁又给厕所吐一地了?我说过,吐到马桶里!” 众人哈哈大笑。 薄病酒脸上也挟着淡淡的笑。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于是站起来让旁边的人让让,挤出去接电话。 “你好。嗯,我是。对,我已经筹到钱了,手术时间确认是下周……什么?” 王鹏高高兴兴地喝着酒,忽然发现薄病酒出去有半个小时了,“他去哪儿了……哥,我出去看看。” 王鹏在店里找了一圈,没看到薄病酒。 他拿起手机打薄病酒的电话,这时一个外卖小哥抱着一大捧花,走进店里,“你好,请问薄病酒先生在吗?我打他电话打不通。” 王鹏:“我是他的同事,你给我吧。” 外卖小哥把捧花递给他,“这是他买的花。” 王鹏接过捧花,看见上面有一张卡片。 “鹏哥。”身后忽然响起薄病酒的声音,他吓了一跳。 王鹏回头,“你去哪里了?外卖的送花来了。” 薄病酒看了眼捧花,“给我吧。” “这是迎春花吧。”王鹏诧异,“送给谁的?” 薄病酒没有打开卡片,而是把花拿到垃圾桶边丢了,“没,应该是别人悄悄送的。我们回去吧,大家还在等。” 王鹏点点头。 薄病酒回到座位上,所有人举杯庆祝。 明明周围很多人,却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 …… 薄病酒醒来时天都亮了。 亮了?他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来他又梅开二度,连忙去摸后背。 没有伤痕,很好。薄病酒松了一口气,在他的美背上留下伤痕绝对不行。 忽然他听到“啪嗒啪嗒”的声音,扭头一看,小毛坐在床尾,正悠闲地舔食着尾巴上的毛,而声音正是它惬意地敲打床铺发出来的。 薄病酒:“……”狐狸不是犬科吗?为什么总觉得它像一只猫。 “你醒啦?”小毛放下腿,“你怎么又搞了些带毒的东西在身上?” 薄病酒:“你不告诉我那东西有毒?” 小毛:“我困啊,哪有空看着你,你又不是幼崽。” 又是一片静谧。一人一狐对视良久,薄病酒先败下阵,“怎么从圣地回来之后你一直在睡觉?” “有吗?”小毛歪了歪头,“没有吧,我只是回来之后睡得久了一点。” 薄病酒关切道:“哪里不舒服吗?” 小毛摇头,“没有,但是偶尔觉得头很痒。” 薄病酒乐了,“难不成是要长脑子了?” 小毛呲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 说话间,薄病酒发现自己待的地方并不是洞府。 “这里是哪里?”他问。 小毛不动,尾巴转了个方向,指着窗户。 薄病酒起身,走向窗户,双手按住窗棂用力推开。 一片云海映入眼帘。 “薄大哥你醒了!”身后传来离离的声音。 薄病酒回头,“离离?我们这是在哪里?” “在灵船上啊。”离离开心道,“清影姐没告诉你吗,我们要去大梁啦!” 薄病酒傻眼,他不就是睡了一觉,直接被搬运到船上了? 他立刻看小毛,小毛摇头,“别看我啊,不是我搬的你。” 薄病酒不由得浮想联翩,“难道是……” “薄大哥,你不要乱碰东西了,幸好你在骊山,清影姐及时给你吃了解毒丹。我们急着要去大梁,也没办法等你醒,就只好让——” 在薄病酒期待的目光里,离离顿了顿,“让武洋把你抱上来了。” 薄病酒的失望太过明显,飞扬的眉毛一下子垮掉。 离离调笑,“薄大哥,你是不是想清影姐抱你?我觉得你们的关系有点奇怪,不**爱,是不是最近吵架了?” 对啊他在期待什么。薄病酒回过神,连忙说:“没有,我们感情很好。” “那就好,我可太羡慕你们了,神仙眷侣,志同道合——”离离仰着头,曼声道。 这时身后传来萧清影的声音,“离离,你先出去。” 离离对薄病酒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走出去时还不忘把门带上。 萧清影往桌旁一坐,“接下来我们要去大梁,搞清楚‘碧云天’究竟是哪里来的。不妨告诉你,还有两个灵源,剩下的魑魅魍魉或许就在那里,我不怕你完全得到它们,因为那个时候,就是我彻底杀了你的时候。” 她是来放狠话的。薄病酒想了想,“那你杀吧。” 萧清影蹙眉。 如果之前薄病酒说这些话百分百是为了攻略,那么此刻还有百分之二十是出于喜欢,当然他知道萧清影不会相信,“你想杀我,我让你杀。” 萧清影嗤地一笑,“这时候还敢挑衅我,不愧是魔尊。” 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充值信用,急。薄病酒无奈,“那到时你尽管动手,我不反抗。” 萧清影看向小毛,“你的魔宠竟一点也不生气了?这是你们的新把戏,所谓‘勾引’也好,‘让我杀’也罢,都是为了叫我放下警惕,好让魑魅魍魉趁虚而入,对吧?” 薄病酒笑得轻快,“我说过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用《太虚图》,我做到了。在大雍的时候,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我都没有隐瞒你。如果能‘趁虚而入’,我觉得做这些还挺值的。” 萧清影:“… …” 薄病酒:“我真的很希望我不是魔尊,但我真的不是魔尊,你愿意相信我吗?” 她垂下眼帘,唇畔却忽然扯出一抹森冷的笑,“不管你是谁,只要你身系魑魅魍魉,你的命运就只有一条路。便是后悔成魔又如何?那些死在你手下的修士,死在魔族手中的凡人,他们有后悔的机会吗?金陵城下,三十万人。这还只是金陵。我萧清影便是豁出这条命,也要再杀你一次。从此之后,愿世间再无妖魔。” 饶是薄病酒也没法油腔滑调了。 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薄病酒抓乱了头发,“这还怎么攻略,她对我好感度得跌到-100了吧?要不直接给我一个痛快吧——” 小毛凑过来:“好感度是什么?” “是系——” 薄病酒拨开眼前被电得卷曲的头发,没好气地说:“没,什么事都没发生。” 休眠也不妨碍它电宿主,好样的死系统。 甲板上,离离跟武洋碰面。 武洋有些奇怪,“离离,刚回去的时候你不是说不想再离开骊山了吗?怎么师尊让我们再去大梁,你看着很高兴。” 离离背着手,满面春风,“武洋,你觉得我以后有可能成为骊山首席弟子吗?” 武洋想了想,“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肯定可以。我的话,就不可能了。” “你别灰心啊,我要是当上首席弟子,你肯定也能混个第二第三,虽然没有名头,却也挺受人尊敬,你给我炼丹、画符、制阵,也挺好。”离离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如我没什么值得伤心的。” 武洋:“离离,你想当首席弟子?” 离离转动眼睛,“不是我想当,是……师尊觉得我有潜力,那我肯定不能让他失望。” 武洋好奇:“师尊告诉你的吗?” 离离含糊地“嗯”了一声,将武洋往厢房推,“你赶紧去钻研符阵吧,咱们这一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危险,要多准备一些符箓法阵以备不时之需!我也去修炼了。” 说着走进自己的屋子里。 回到屋里,离离赶紧坐到蒲团上,聚气凝神,打坐修炼。 她贪婪地吸收着灵石里的灵气,一块接着一块,直到丹田里满是充盈的灵力。 离离收工,取出储物袋里的“寒烟翠”,欣赏起来。 “寒烟翠”简直是神器! 可惜她手中只剩这一瓶了,也不知道丛雨生逃到哪里去了,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以一声“舅舅”的交情,从他那里得到几瓶应当不难。至于他那些危言耸听的话,别放在心上便是了。 离离将“寒烟翠”贴着心口,想起孙诸在殿中那一番话,只觉心中充满着对骊山首席弟子之位的无限向往。 她一定会成功,一定。 第62章 群苍叠嶂,江汉朝宗。 离离兴奋地敲开武洋的房门,把他拉到甲板上,“你看,我们到大梁了!” 武洋还没见过山川河流,一时也看呆了,“好漂亮。” 离离:“我听爹娘说,大宣才是最漂亮的,海上风光无限,有许许多多我们不曾见过的奇珍异兽。可惜啊,他们来影都之后就没回去过了。等我功成名就了,一定带他们回大宣,到时候整个林家都要奉我们为上宾!” 武洋看向离离,“我也是大宣人,但我也没去过大宣。” 离离笑道:“那下一次我带你去我家看看,我娘说我爹的家族可大了,光是本家就有好几百号人呢。” 武洋点头,“好。” 薄病酒走出厢房,伸了个懒腰。 他往外看了一眼,没什么反应,离离诧异道:“薄大哥,你不觉得这风景很漂亮吗?” “是挺漂亮的。”跟薄病酒家乡的景色差不多。他老家也在江边,丘陵绵延,平原交错,江河蜿蜒。 蓦地头顶传来声音,“我们先去仙城。” 薄病酒抬头,就见萧清影站在桅杆上,发丝如缕,衣袂轻飘。 “薄大哥,薄大哥。” 薄病酒回过神,看向离离,“怎么了?” “你的老家在哪里啊?”离离好奇道。 薄病酒愣了愣,原身的老家在哪里?他也不知道,系统也没提过,“在……” “不知道。”萧清影轻轻飘落到他身旁,“他是个孤儿,无父无母。” 薄病酒顺坡下,“对,我也不知道我老家在哪里。” 离离同情道:“无父无母岂不是很可怜,薄大哥,你不觉得孤独吗?” “不会,能遇到娘子,是我三生有——”薄病酒下意识满嘴跑火车,无意间对上萧清影的眼神,忽然卡壳了,“幸。离离,咱们快到仙城了吧?需要准备点什么?” 离离被带跑话题,“应该不需要吧?大梁仙城向来无事,和平得很。” 萧清影:“离离,你跟武洋去看一下船舵,确认我们没有走错方向。” 两人往船头去了。薄病酒有些踟蹰,却见萧清影又一跃飞上了桅杆,显是不打算跟他说话。 小毛迈着慵懒的步子出来,就看见薄病酒在唉声叹气,“你怎么了?” 薄病酒捏住自己的嘴皮子,“她一定觉得我嘴里没半句真话。” 小毛点头,“就应该让敌人无法判断你的真正想法!” 薄病酒:“……” 半个时辰后,灵船缓缓下降,穿过云层,朝一座三面环山的城池落去。 灵船靠岸,离离第一个下船,但她看了看周围,有些诧异,“我们不会走错了吧?” 武洋紧随其后,“奇怪,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与蜃影城的码头比起来,翠微城的码头甚是安静,不但只有他们一艘灵船,也不见半个人影。 萧清影一眼看到了孤零零立着的一座小屋,“过去看看。” 近前,她上去敲门,但无人应答。离离于是绕到旁边去看窗户,“清影姐,里面有人!喂,大哥,你开开门!” 躺在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听到响动才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睡眼,慢吞吞地开了门。 “你们是哪儿来的?”他身穿单衣,毫无形象地举起手抻懒腰。 萧清影:“我们是骊山来的。” 男子听完打了个激灵,连忙说了声“稍等稍等”,进屋将搭在椅背上的外袍穿上了。 等他出来,众人才发现他穿着骊山修士的道袍,竟是同门。离离:“这位师兄,怎么这里就剩你一个人啊?莫非我们走错了,此地不是仙城翠微?” “没,你们没走错,这里就是翠微城,只不过……”男子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不会有人来了,所以才在这里睡觉……请诸位跟我来,到衙门再说吧。” 几人跟随着男子走进城中,发现更安静了。 大白天,街上既然没有小贩,也没有修士,静得仿佛一座死城。 直到走进了市集,才见到几个凡人。 男子似乎跟他们很熟悉,扬起手,招呼一个躺在藤椅上小憩的大爷,“王大爷,今天身体还好吗?” “还不错。”老人看见了跟在他身后的几人,不禁睁大了双眼,“居然还有人来翠微城?” 男子尴尬地挠了挠头,“大爷,这几位是骊山来的,我的同门。” “骊山来的?好啊,好啊。”老人说完,又半眯上眼,舒舒服服地睡起午觉了。 余下的也都是老人,对萧清影几人的到来惊诧不已。 走到一座平房前,男子停下脚步,“忘了说,我姓刘单名一个历,这里就是翠微城衙门。” 离离揉揉眼睛,“这里就是衙门?这也太……”寒酸了吧? 萧清影:“刘师弟,此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偌大一个仙城就剩下你们几个人了?可是有邪魔外道?” 刘历连忙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师姐别误会!翠微城好好的,我每个月还都跟骊山传讯说此地无碍呢。” 薄病酒观察这里的情况,觉得很像他的老家,半开玩笑说:“难不成这里人口流失,居民都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刘历哑然,“这位道友说得对,确实,翠微城的修士,凡人,几乎都跑光了。” “什么?!”离离惊讶出声。 武洋不敢相信,“仙城可是骊山和大梁一同建立的,为什么大家要走?” 刘历搓了搓手,“这说来可就话长了,不如我先问几位一个问题。” 在几人专注的视线里,刘历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你们这次来,有没有带好吃的啊?” …… 薄病酒把煮好的饭菜端上桌。 刘历在一旁看得口水都要滴下来了,征得萧清影同意之后撒腿往外跑,把那几个 凡人也叫进来一起吃。 老头们腿不利索,走路打颤,却也在闻到香味后拄着拐杖加快脚步,“太香了,我好久没有闻过这么香的味道了!” 刘历在桌旁坐下,拿起筷子,转动眼睛看向萧清影几人,“师姐,你们不吃吗?” 萧清影:“我们吃了辟谷丹,不必进食,刘师弟你们吃吧。” 刘历重重松了一口气,赶紧端起白米饭,大口大口地吃肉。 小毛窝在薄病酒怀里,探出脑袋,控诉道:“这是我的肉!”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过得这么磕碜。”薄病酒摸它的头,“回头给你找更好吃的哈,你看他们饿得多厉害啊。” 小毛哼哼唧唧,半是不情愿地应了。 ……刘历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起菜碟边缘上最后一根菜梗,吸溜进嘴,吃干净了才放下碗筷,“太好吃了,我还能再吃一桌!” 旁边老人也都吃饱了,此刻才担心起来,“小刘道长,这不会是断头饭吧?这么好吃,是不是我们要死了?” 刘历拍桌,“胡说!师姐他们来了,一定不会让我们再过天天喝稀粥的日子!” 萧清影:“刘师弟,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到底怎么回事了吧。” 刘历叹气,“也不知你们是否知道,大梁金陵。” “金陵城?当然知道。我听爹娘说过,这春江旁的金陵城,风景优美,民风朴素,修士都爱去,还有一个别称,‘小仙城’。”离离头头是道。 “小仙城……还不如就叫它仙城算了,至少我们不用待在这里啊。”刘历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力气太大给自己拍疼了,又肉疼地吹起气来,“约莫八年前吧,春江岸一个小渔村突然就有灵气,比这翠微城的还要浓厚。所以就有一些修士干脆跑到那里去修炼了。” 离离:“修士往灵气浓的地方走很正常啊。” 刘历无可奈何,“一开始只是修士去,后来那里人越来越多,翠微城的凡人也跟着去了。不知是谁心肠这么坏,对外说翠微城灵气薄、人又少,比不上金陵。慢慢的翠微城里人越来越少,散修都跑到金陵去了,百姓也到那里贸易。突然有一天,衙门的师兄们也走了!就留下我一个人……” 刘历说着说着嚎了起来,“我说我也跟着去吧,他们说衙门必须有人守着,每个月还要传讯。不让我去。我说我非要去,他们就说我要是敢擅自离岗,就上报骊山,反正我就一个小炼气,没背景……” 也是挺惨的。薄病酒给他递手帕,刘历说了声谢谢,接过之后擦了擦眼泪,忽然觉察不对,“这是哪儿来的?” “厨房啊。”薄病酒反应过来,带着充满歉意的神情,用两只手指捻起手帕,给拿回来了,“这个好像是抹布。” 刘历委屈,“最后这城里就剩下我和这几位老人家,他们腿脚不好,孤家寡人,去了金陵也没地方住,所以就留在这里咯。但是没有行商,我们平日里只能用城里剩下的东西。吃的也不好,我又不能乱跑,所以只能等师兄每个月初一十五送吃的来。可是他们送的都是些米,既没有新鲜的菜也没有肉,我都给饿瘦了……” 萧清影:“为何不将此事上报骊山?” “师姐,都说了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炼气期,我以后还想回骊山好好修炼呢。要是得罪了师兄们,这辈子都不让我回去怎么办?再说了,仙城空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逼他们回来吗?上报也没用啊。”刘历愁眉苦脸。 武洋往前一步:“不会的,师尊若是知道此事,一定不会放任不管。” “师尊?”刘历看他,“师弟,你是谁的弟子?” 离离走到他面前,得意地笑,“刘师兄,我们俩都是孙诸的弟子。我叫林离离,他叫武洋,这位是我们的外门师姐,萧清影,这位是她的道侣,薄病酒。武洋说的没错,你要是胆子大一点,直接告到师尊那里,那些人敢奈你何?” 刘历羡慕道:“孙师兄的弟子,怪不得这么有傲气!我,我怎么敢呢……” 萧清影正色:“刘师弟,我会将此事告诉白杨师兄,至少会有新的弟子来,那些擅离职守的弟子也会受到惩罚。” “别啊,那他们肯定知道是我说的,到时候给我穿小鞋怎么办?”刘历赶紧说,“我只需要你们帮个小忙,比如说你们留下来,我去金陵城。” 武洋愣住,离离反应过来,“哦,原来如此。可惜啊,刘师兄,我们不会留在这里。不过我这里有一些辟谷丹,虽然没滋没味儿的,但至少比挨饿好吧。” 她将剩下的辟谷丹都给了刘历,“这可是我师尊炼制的,师兄不会嫌弃吧。” 刘历刚想拒绝,一听是孙诸炼制的,连忙往怀里揣,“不会不会!有辟谷丹也行,我留在这里修炼,到筑基期的话也可以试着申请回去……多谢师妹了。” 萧清影皱了皱眉,“翠微城中不可无人,刘师弟,我们此行有别的打算,不能留下替代你。等此间事了,自然会有同门来。” 刘历赶紧说,“别啊,至少别让他们知道是我说的,行不行?” 见萧清影不说话,刘历知道他肯定有麻烦了,便小声嘟囔,“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们了,拖得一天是一天嘛。算了,我还是看看形势,实在不行我当散修去。这骊山也不是谁去就舒坦的地儿啊。” 萧清影把储物袋里剩下的妖兽肉都留给了刘历。 小毛看到它的口粮全都“捐”出去了,激动得就要去抢回来。 薄病酒按住它,“我们去金陵城,给你买一堆新的!” 一行人回到码头,刘历眼巴巴的,想跟他们一起走,“林师妹,带我走吧!” 要是离离领队,她肯定就同意了。反正翠微城的人都跑光了又不是刘历害的,主要责任还在那些师兄师弟身上。而且不管对方是谁,顺水推舟卖个人情都不亏。 可萧清影不同意。刘历不免埋怨道:“萧师姐,这要是换成是你,你会不想走吗?” 萧清影坦然,“会,但我更会留下。” 刘历无话可说。 灵船起飞。离离看着在原地望着他们走远的刘历,叹道:“刘师兄真可怜,可怪得了谁呢,他胆子这么小。” 武洋对萧清影说:“清影姐,我觉得应该带上他。” 萧清影:“衙门必须有人守着。否则无人传讯,恐出大事。” “可是……”武洋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我很理解刘师兄,他没有背景,在骊山受人挤兑,来这么些年了也只是炼气期,若是不离开翠微城,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到筑基。” 这时一旁的薄病酒问:“武洋,你也遇到了同样的事吗?” 武洋一呆,下意识低下头,“没有,我就是看到一些不公之事,有感而发。” 离离在一旁看着他,皱了皱眉。 萧清影耐心解释道:“武洋,既然入了骊山,就要有觉悟。若刘师弟不是骊山中人,去哪里是他的自由。” 薄病酒接话:“所以进了骊山就没自由了吗?” 萧清影看了 他一眼,“修行之路被某些邪魔外道斩断,也无法投胎转世,这才叫没自由。” 好好好,他有罪。 武洋心里的结仍然没有解开,但不愿给萧清影和薄病酒添麻烦,“嗯,我知道了,师姐。” 他往厢房走去,身后离离跟上,拉住他,“武洋,他们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武洋别开眼,“没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回去的时候已经跟师兄他们说过了,你是我的人,不要欺负你。难不成他们不听?”离离恼火。 武洋怕她去找师兄弟的麻烦,反而自己惹火上身:“你别生气……” 离离抬眼看他,这个呆子,哪里懂她在生什么气。她生的是那帮人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气,“下一次你要是被欺负,就用令牌喊我过去。” 武洋呆了呆,“这……” “听到没有?”离离挥动粉拳。 武洋怎么会连累她,只好先应下,“嗯,知道了。” 第63章 灵船沿着支流,一路往上,汇入春江。 江上船只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都往一个地方驶去。 一阵清风吹来,拨开云雾,露出一座巍峨城池。 崇墉百雉,堞口连云。 翠微城在它的衬托下宛若村落。 离离不禁感慨,“这才是仙城啊。” 薄病酒抱着小毛站在旁边,“这也算小渔村?这得是超大渔村了吧。” 小毛作势咬他胳膊,“我的肉!” “买!”薄病酒挥手。 灵船缓缓下降,却不能立即靠近口岸。因为来往灵船实在太多了,萧清影等人还要排队。 终于轮到他们,还未下船,便有录事官站在岸边,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块留影石。 录事官:“请几位对着留影石,将自己的来历,身份都说一遍,我们之后会录入城册,几位下次来就不用这么麻烦,只需在那块大的留影石面前站上一会儿就行。对了,可千万不要撒谎啊,不然进得来出不去。” 几人对视一眼。 薄病酒举起留影石,在阳光下观察,“这就是古代版的‘扫脸录入’吗?” 萧清影先录好,将留影石递给录事官。录事官接过之后看了看,惊讶道:“原来几位是从骊山来的啊?” 萧清影:“没错,我们是来找同门的。” “哦,是从翠微城来的吧。”录事官毫不避讳修士从翠微城跑光一事,“城里有专门给修士休息的地方,几位等一等,我让人带你们过去。至于这灵船,麻烦交给我们,我们会停到第三个口岸,到时几位要走,直接从三号岸开走就行了。” 薄病酒稀罕:“还能泊车?呸,是泊船。” 全将留影石交过去后,录事官引导几人走进一扇小门,这门一共有八扇,一列摆放,他们进的是七号门。门旁有一个修士,要求几人将身上的灵器、储物袋都拿出来,当众检查。 薄病酒愕然:“安检门?” 小毛:“你絮叨半天了,在说什么啊。” 薄病酒挠头,“没,就是这里太先进了,有点……”像回家了? “破弓一把,灵剑三把,储物袋三个……”修士要求他们将储物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离离在听到要检查里面东西时脸色变了变,“还要拿出来?这也太麻烦了。” 修士:“道友,你也看到了,金陵城一天来来去去的修士这么多,万一有邪修怎么办?万一你们在城里丢了东西怎么办?检查储物袋,是为了你们好,若是东西丢了,可以到衙门登记,我们会帮你们找回来的。” 离离抿了抿嘴唇,“不需要。再说了,这种事应该骊山衙门来做吧?什么时候金陵城的衙门也有这资格了?” 修士笑道:“骊山?道友,在金陵城,大梁才是第一。骊山嘛,也就只能在翠微城那种地方耍耍威风咯——” 话音方落,刚才的录事官走过来将他扇倒在地,“你胡说八道什么,这几位道长可是正儿八经从骊山来的!什么金陵城大梁第一,别忘了,若是没有骊山,咱能从一个小渔村变成这么大的金陵吗?!忘恩负义的家伙!来人啊,把他拖下去,赶出金陵,以后再也不能进来!” 修士被打懵在地,被两个修士叉着腰拖起来才反应过来,哭嚎着:“不要啊赵师兄,我知道我错了师兄——!” 看着修士被拖走,录事官才挂上笑脸,将放在桌上的储物袋还给萧清影几人,“让几位见笑了,以后断不会发生这种事。几位从骊山来,可是要找翠微城来的道长呀?” 萧清影颔首,“没错,我们先去了翠微城,只见到一位同门,听说其他人来金陵了,故而前来寻人。” 录事官恍然大悟,“那几位还有别的事吗?” 萧清影:“还有另一桩事,需要面见梁皇方可直言。” 录事官微笑,“那几位本是要去都城吧?” 见萧清影点头,他继续说:“几位有所不知,陛下自七年起就迁都金陵,往皇宫便可求见。” 说着他手指金陵城的中心。 离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哪里?” “那里。”录事官试着指出,但见几人神色茫然,便讪笑了声,解释道,“陛下爱民如子,特令城中百姓可自由建筑,所以这皇宫并非城中至高至盛之楼。无碍,诸位只要见到跟我一样着布冠的修士,都可以让他们带路。” 萧清影点头,“那我们现在先去见同门。” 录事官唤来一个年轻修士,“诸位请。” 眼看着修士将萧清影几人带入城中,录事官转身走上城墙。 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双手按在城砖上,眺望远方,将口岸的情况尽收眼底。 “将军。”录事官走到她身后,略一拱手,“已经照您的吩咐,请他们入城了。” 女子墨发束起,用一条红绳系住,闻声微微偏头,“骊山来的人可不能得罪,吩咐下去,好生招待。” 录事官:“要禀告陛下吗?” 女子:“我亲自进宫禀报。” …… 穿过城门,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 贩夫簇拥,填街塞巷。长街喧闹,车辚马啸。 这般热闹的场景并不少见,譬如萧清影初来时见过的长公主游城。 但众人仍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皆因所见情景—— 小贩为了展示纸风筝,将风筝捧在手中,掌心灵力化作旋风,使其扬起飞去; 当街沽酒的美娘子翻转手腕,用灵力将酒水从瓮中招出,兰花指轻轻一弹,送入早就张开大嘴等候着的酒客口中; 儿童当街玩耍,丢的不是沙包而是火球,不慎点燃了米铺前堆着的麻袋,老板骂骂咧咧地走出来,唤出水球灭火; 离离揉了揉眼睛,“清影姐,这里怎么都是修士?” 武洋也不敢相信,“连那么小的孩子都有灵力,可这些人跟五坊的街坊们没有什么区别啊。” 薄病酒不觉得奇怪,“这是什么很稀奇的事吗?” 离离和武洋齐刷刷看向他。 “当然了!”离离挺起胸膛一个大踏步,惊得薄病酒身体后仰,缩出双下巴,“薄大哥,你在影都见过人人都会灵力吗?肯定只有修士会啊!可你看他们,小孩,妇人,老人,都是些什么人啊,竟也有灵力,还不是修士!” 薄病酒:“修士不就是穿道袍么,也许他们是看上去像普通人的修士?” “不可能!就算是散修,也一定会穿道袍,骊山的更别说了,恨不得一站出来就让所有人知道自己是骊山修士。”离离激动地挥手,“这太不寻常了,我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武洋:“只有有灵根的人才可以修炼,莫非这城里的人都有灵根?” 离离:“我怀疑我们是进幻境了!” 领他们进来的修士忽地笑出了声。 离离看他,“你笑什么?” 修士面露腼腆,“几位前辈,金陵城的百姓确实都有灵根。” “这不可能!”离离反驳,“有灵根的人为什么要待在金陵城?” 说完,她意识到这话太过激了,连忙补充道:“我不是说金陵城不好,就是大多数有灵根的人都会去影都,或者去骊山,可这些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既然发现自己有灵根,为什么要熬到一大把年纪?修士可是能长生不老,青春永驻的。” 修士:“几位不知道,金陵本就是风水宝地,在这里出生的人都有灵根,但从未发现过。是将军发现了此地奥秘,告诉他们怎么修炼,大家才能掌握法术。可大多数人也就是炼气期,算不上什么厉害的修士,加上是在大梁长大的,就不打算去影都或骊山了。也许那些孩子以后会去吧,将军从来不阻拦大家离开的。” 萧清影开口:“将军?” 修士看向她,“对,几位还不知道吧,我说的是大梁的女将军,扶月明。” “你们大梁的将军是女的?”离离思索,“扶月明……不应该啊,我爹说过大梁扶家只有一个男孩。” 修士:“扶老将军还在时,把将军当 成男子抚养,去世后将军的身份才公之于众。但这并不妨碍大梁百姓尊她敬她,若不是她,我们也不会过上现在的好日子。” 萧清影:“便是从前的人发现有灵根,那这些孩子呢?就我方才所看,这城里似乎人人都会法术。” 修士微笑:“没错,城中百姓八成以上都有灵根。也许是金陵所处地界不同,从前住在这里的人,他们的后代也有灵根,而搬到这里来的人,住上一定时间,也会有灵根。听着很不可思议,可世界之大,几位又如何能断定就不一定不会有?” 这话让几人无话可说。 萧清影又问:“那扶将军是何修为?” 修士叹气,“将军没有修为,将军没有灵根。” 离离立刻抓住了他的漏洞,“你刚刚还说没有灵根的人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也会有灵根,怎么就你们的将军没有?” 修士面露歉意:“方才是我说错了,是大多数人都有,少部分人没有。” 薄病酒在边上闲晃,听到这话便问了一句,“那这少部分人哪里去了?我猜,既然大家都有,就他们没有,那肯定不会留在这里,对吧?” 修士有些惊讶,“对,倒也不是我们不让他们留下,为了这些人,将军还特意在城北画出一块区域,单独给没有灵根的人住。一开始还有一些人,后面他们都走了,城北那块地便空置了。” 萧清影:“金陵城这么好,为何美名没有传到影都和骊山?” 修士脸上的笑淡了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大梁国力在三朝中并不算鼎盛,我们只不过是拥有了一块宝地,可以让百姓生活得更轻松些,何必让全天下都知道呢?好了,几位前辈,还有想知道的不妨等你们到了客栈,问问掌柜的后者是小二,他们知道的也很多。” 说着,修士示意几人跟着他前进。 武洋看着百姓们用灵力做事,不但省了很多力气,成效也更高,不禁幻想,“要是大家也来金陵城的话,会不会也能拥有灵根……” 离离在一旁打断他,“不可能,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灵根怎么能变成烂大街的东西?” 武洋看向她,“可是大家能过得更好,而不是处处不如修士。” 离离有点生气,“怎么不如了?修士哪里欺压凡人了?灵根是天生天养的,老天爷不给你修炼的机会,怎么不反省反省自己?说不定是你上辈子干了什么错事,这辈子才要继续当凡人。” 这番话听得武洋胸口好像堵住了,但话到嘴边,又不想冲离离去,遂别过脸不说话了。 离离见他这副模样,不得不说一些软话,“你不是想炼制出凡人也能吃的丹药吗?你想想,如果大家都是修士,不就不需要你了。我的怀疑很正常,真有这种好事,也不该它大梁独吞,就应该广告天下,人人都能修炼,人人都是修士。” 这番话听得武洋的脸色好了些,心中愧疚感浮了上来,“离离,我刚才的话重了些,你别生气。” “我不生你的气,我就想看看这金陵城到底有什么秘密。”离离双手环胸,目光灼灼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萧清影与修士并肩而行,“城内不可御剑么?” 修士颔首,“是,无论是谁都不能御剑,因为怕伤到百姓,同理也不能争斗,不管是械斗还是切磋,只要有一次犯错,从此就不能再入金陵城。” 萧清影若有所思,“虽然苛刻,却也合理,是扶将军制定的规矩么?” 说到扶月明,修士满脸骄傲,“是。” 薄病酒抱着小毛,一路上看见了各种各样灵力融入生活中的例子,不禁感慨,“这大概就是修仙版的《功夫》吧。” 小毛的尾巴搭上他的额头,“你从下了船就在说一些奇怪的话。” “因为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超出我想象了。”薄病酒绞尽脑汁地形容,“就好比我以为我穿越到了中世纪,结果有人掏出了一把**。” 小毛眼神逐渐诡异起来:“……” “可以单独说‘穿越’这个词?”薄病酒喜出望外,“小毛我跟你说,我是穿越来的!这里其实是一本——” “书”字还没落地,薄病酒就被电了。 还连累了小毛,它举起两只爪爪,看着被烤焦的肉垫:“薄病酒——!!” 穿过熙熙攘攘的市集,街道行人减少,转而是各所宅子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修士:“将军认为孩童强则国强,故而金陵城的孩子都能读书,不用费一银一两。” 薄病酒:“教育兴国。” 修士指着旁边的宅子,便见半边门侧开着,或有男子或有妇人进进出出,“将军还让一些筑基期的修士,教有灵根的人如何修炼,同时学堂就在旁边,也可以兼顾史书典籍,修外也修内。” 薄病酒:“先修带动后修。” 修士:“纵是修仙了,大多数人也只是炼气期,不懂什么炼丹炼药,因此城里也不能没有粮食。故而只要是住在这金陵城周边的小村落,所种的粮食,饲养的肉禽,都可以以更高的价格卖给金陵城。百姓只需要出很小一部分,剩下的都由国库来出。” 薄病酒:“乡村振兴?积极大力发展农业?” 薄病酒忍不住问:“你们将军是不是穿越来的?” 修士不解:“穿越是何意?” “就是……”薄病酒小心翼翼,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从另一个时——” 空字被电回去了。 他是耐电,小毛不行!小毛干脆一脚踹开他,下来自己走。 走过学堂工坊所在的区域,众人走进四面高墙围起来的坊市,直到停在一间气派的客栈前。 修士:“几位请,你们进去之后会由掌柜招待,我就先走了。” 几人走进客栈,迎面而来便是一个茶杯!直冲离离面门而去,她大吃一惊,没来得及躲闪,幸好一旁武洋抽出一张符箓,往她身前一丢。 符箓自燃,筑起一面看不见的墙,茶杯触碰到的瞬间被弹了回去,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离离惊讶地看向武洋,“这是什么?” “是我试着画的符箓。”武洋没想到真的成功了,喜出望外,“是师尊手册里记载的基础符箓,我试着改进了一点,可以让它反弹回去。” 离离恼怒,“你都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用就拿出来,要是刚才我真的被砸了呢?” 武洋歉疚,“我没想到这一点,那茶杯不大,以我的灵力恐怕准头不够……” “算了,刚才就算你不出手,清影姐也不会让它砸中我的。”离离看向屋内,发现茶杯来自几个修士。 他们并非故意砸离离,而是出手时掀翻桌子,茶杯意外向她飞去。 至于这几人真正发难的,是三个骊山修 士。 “还以为这里是你们骊山呢?警告你,再把自己当回事儿,我们就告到将军府去!让你们全都滚回翠微城!” 第64章 一个骊山修士要发难,旁边同门拉住他,摇摇头。 他脸色铁青,“师兄,难不成我们就一直这么忍气吞声,任由他们羞辱么?!” 同门压低声音,“可这里是金陵,不是翠微城。翠微差不多是一座死城,你我难不成要回去?又或者我们回骊山去?擅离职守,会被追责的。” 一番话说得他面红耳赤,牙关紧咬。 这时掌柜凑到萧清影几人跟前,“几位就是骊山来的贵客吧?” “哟,又是骊山来的!”向骊山修士发难的人阴阳怪气,“骊山的人不好好待在翠微城,跑金陵来放肆,还想我们奴颜婢膝?” 掌柜的变了脸色,骂道:“金陵城的名声都给你们这些人败坏了!小卢,把房钱退给他们,让他们滚出去!” 几人一怔,扯嚷起来,“胡掌柜,你还想不想开门做生意了?为了几条骊山的狗,赶我们走?!” 掌柜的赶紧看了眼萧清影几人,见萧清影神情淡淡,似乎并不为此发怒,悬起的心才落下,旋即冲他们发起更大的火:“这几位是从骊山‘来的’贵客!你们胆子可真大啊,竟想挑拨骊山与金陵?!再不走,我就要上报到将军府,将你们赶出金陵城了!” 说着要小二出去找巡街修士告状,几人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的。” 迅速上楼收拾了行囊,离开时还用恶狠狠的眼神剜了萧清影几人,才大摇大摆走出客栈。 掌柜看着几人离开,招手让小二过来,附耳说了几句,拍拍他的肩膀,等他走了之后才满面堆笑地转向萧清影,“抱歉,让几位看笑话了,金陵城有许多外来的散修,不懂规矩,还行诸位不要生气。” 萧清影摇头,“请掌柜的安排三间房。” 掌柜忙不迭点头,“自然,自然。” 三个骊山修士走到萧清影面前,“这位师姐,你们是骊山来的?” 萧清影颔首:“不错,方才你们为何与他们起了口角?” “因为……”其中一人说这话时不敢直视萧清影的眼睛,视线飘忽到天花板上,“他们出言不逊在先。” 萧清影话锋一转,“那你们又为什么好好的翠微城不待,跑到金陵城来?” 对方变了脸色,“你、你是来问责的?” 离离朗声道,“这位师兄,我们先去了翠微城,只看到一位刘历师兄,他说你们全跑到金陵城来了,没想到还真是啊。” “刘历!”对方暗暗握拳,忐忑地看了眼萧清影,“没有,我们就是来住几天,很快就回去了。” “刘师兄可不是这么说的。”离离双手抱臂,“我劝几位师兄还是乖乖说实话,我们俩可是孙诸的弟子,等到上报师尊,你们可免不得受罚。” “孙师兄竟有弟子了?!”对方不敢相信,“孙师兄不是从来都不收徒的吗?” “今年破例了。”离离取出弟子令牌,在他面前挥了挥,“还是亲传弟子。师兄还要嘴硬吗?” 对方松了口,“好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这时掌柜的走过来请他们上去,“几位,上房安排好了。将军已吩咐下,几位在金陵城的花销全记在将军府,不必担心吃喝住行。” 萧清影本就有拜访将军的打算,略一拱手,“多谢,我们想当面拜谢将军,可否请掌柜送信知会一番?” 掌柜微笑:“今夜陛下想在皇宫设宴款待诸位,届时自可见到将军。几位可方便?” 萧清影欣然。 小二将众人引到楼上,给萧清影几人准备的俱是上房。三名修士中显是更有话语权的让其他两人回屋,自己则跟着走进厢房,待身后的门关上,开门见山,“反正你们去过翠微城,一定从刘历那里知道了情况,我隐瞒也没用。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我们是不会回骊山了。” 萧清影诧异,“你只是犯了一次错,回去也不过受罚,却要因此流落在外?” 修士闻言不禁嘲讽,“你们是孙师兄的弟子,根本不懂我们外门弟子的苦。本来资质就不如你们,进宗门之后修炼不到几年就被派到仙城。所谓仙城只是名头上好听,哪里比得上骊山?大家辛辛苦苦挤破头,不就是为了骊山的修炼资源吗?为了长生不老,为了早日飞升?” 萧清影微怔,沉默不语:“……” 修士拔高声音,“你所说的‘不过一次错’,却是内门弟子拿来大做文章的把柄!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将我们驱逐到翠微城,便是回了骊山也会被明里暗里地打压。炼气期修士寿数不过一百,我们这辈子要么老死在仙城,要么在骊山停滞不前,永远是‘小小的外门弟子’。” 说完,他自嘲地一笑,甩袖,神情凄苦:“什么骊山,不过是个围城,进不去的人挤破头想进去,进去了人又拼了命想出来。” 武洋听后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离离嗤笑,“那你倒是努力啊?你又不努力,凭什么怪骊山?骊山给你的资源已经够多了,不然呢,还要手把手教你修炼,教你飞升?真有本事的人不会被埋没,只有没本事的人才怨天怨地。” “你——”修士甩袖,“果然就算是孙师兄的弟子,也高高在上,打心底瞧不起我们!做骊山弟子,还不如当一个散修来得自在!” 萧清影沉声:“这位师弟——” 修士没好气道,“我叫张旭。” “倘若你说的情况确实存在,那骊山对外门弟子确实不公平。”萧清影郑重地行了一礼,“我替宗门向你们道歉。” 张旭愣了愣。 离离扯了扯她的衣袖,“清影姐,你也是外门弟子,你就不跟他们一样,何必跟这种人道歉。” 张旭回过神来,不屑道:“道歉有什么用?你一个外门弟子,能做什么?睁开眼看看吧,孙师兄的弟子都瞧不起我们,就你能做什么?等你进了内门,也跟他们一样。” 萧清影眉头紧锁,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线。 这时薄病酒开口道:“走呗,世界这么大,去哪里不是修炼。兄台,我看事情变成这样你也有责任。既然你早早就认清了骊山的‘真面目’,为什么还要留在金陵城,还不让刘历离开翠微?不就是怕他把事情捅出去了,不利于你们以后回去。” 张旭恼火,“你懂什么,我们是不得已!” “脚长在你腿上,哪来不得已。你要真觉得不公平,哪怕冲到骊山大声跟所有人喊冤也行,总会有人关注到你的需求。”薄病酒耸了耸肩,“说到底不是你这也要,那也要吗?” 张旭哑然,却不知如何反驳,“你胡说!都是骊山把我们害成这样的!” “刘历被你们丢在翠微城才惨。”薄病酒坦言,“他都把小毛的口粮吃完了。” 说到口粮,小毛立刻振奋起来,“没错!他是猪吗他!” 武洋静静听着,不禁开口道:“张师兄,我觉得薄大哥说得对,你们那么对刘师兄确实不对。” “你、你不也是骊山弟子,居然帮外人说话。”张旭手指武洋,指责道,“我观你像跟我们是一路人,还以为你明白。你想想,若遭受这些不公的是你,你会让骊山所有人知道吗?你敢吗?” 这话戳到了武洋的痛处,令他神色难堪。 薄病酒上前一步,把武洋护在身后,“别乱认同伙,武洋好着呢跟你们不一样。老兄,是你想讨好那帮欺负你的人没成功,恼羞成怒了吧?所以你们一有机会就欺负比你们弱的人,不然为什么把刘历丢下?是,骊山对你不公平,你要么反抗要么躺平,往下作恶就不对。” 这番话让张旭无言以对,往后趔趄两步,口中无力地反复“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这时萧清影缓声道:“张师弟,若你们肯回骊山,我愿请孙师兄与长老一同见证,将欺辱你们的弟子揪出来,严加惩罚。但你们确实擅离职守,也要受罚。我会跟师兄求情,请他从轻处理。” 薄病酒不禁挖了挖耳朵,他没听错? 萧清影显然是同意了他的看法,在他的基础上提议。 小毛见他突然傻乐,“你又疯了?” “你不懂。”薄病酒轻轻打掉它的肉垫。 张旭慢慢冷静下来,思索半晌,“不,我们不会回去。金陵城灵气浓郁,你们也见到了,凡人在这里都能长出灵根。听说若能拿到户籍,得到的好处远比在骊山当外门弟子多。怎么,你们要抓我们回去么?” 萧清影:“理应如此。” 话音方落,张旭拔剑出鞘,警惕地看着几人。 离离拽了拽萧清影手臂:“可是清影姐,我们不为此事而来。” “没错,我们是为另一桩要事而来。”萧清影看着张旭手中的剑,“事情办妥之后,回到骊山禀报孙师兄,你们的事自有其他弟 子来管。眼下我有其他问题,还请师弟如实相告。” 张旭冷笑,“我都已经要叛出骊山了,怎么还算你的师弟?你问别人去吧!” 说着撞开房门,从二楼落下。另外两个同门听到声音出来查看,被张旭招呼:“快走,他们是来抓我们的!” 三人一路冲出客栈,逃之夭夭。 刚刚整理好的桌椅再度被掀翻,还散架了一只桌子,掌柜靠着柜台,露出忧愁的神情。 武洋欲追,被离离拦住,“别追了,就让他们跑吧,反正这之后师尊肯定会让新的同门去翠微城,反正他们犯下大错,最终也会被抓。不必我们亲自动手。” 萧清影叹道:“我对现在的骊山还是知之太少了。” “清影姐,你又不是掌门,也不是首席,你管这些干什么。”离离笑道,“何况他自己不争气,还能是你的责任吗?骊山这么多弟子,有一些人心思不在正道很正常。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只要自己一切顺遂就好了。” 萧清影仿佛有一口气噎在胸口,不能吐咽不下,眼看众人视线在她,便敛了惆怅,“也罢,看来眼下只能去问将军和梁皇了。” 天色微喑,万家灯火逐明,将金陵城笼罩在浓浓暖意中。 一辆马车将几人送入宫中,路上离离好奇地掀开帘子,便见一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还以为是什么节日,“金陵城近来过节么?” 车夫闻言呵呵笑道:“贵客有所不知,我们金陵城啊天天都这么热闹,因为百姓安居乐业,不畏病痛,一家人和和美美,这就是世上最令人开心的事了!可不是天天都跟过节似的么。” 离离不以为意,随口回了句,“那看来金陵城治理得很好。” 车夫话里话外满是自豪,“那是,都是将军治理有方,若不是她屡次向陛下进言,迁都金陵,我们会有这么好的日子么?将军就是大家的恩人,可惜了她是个女儿身,若是男子就更好了!” 离离撇唇,“你这话就错了,偏她是个女人才会体恤百姓,我娘说了,虽然我爹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可是天下大多数男人都薄情寡信,顾自己还来不及,怎么会顾别人?” 车夫:“贵客此言差矣——” 离离打断他,“那我问你,你们这位皇帝陛下可有实绩,可比肩扶将军?” 车夫脸上笑容一僵,悻悻的不说话了。 马车缓缓驶入宫道,穿过数道宫门,才在百层台阶前停下。 将几人请下来之后,车夫又驾着马车离去了。 宫灯矗立,影影幢幢。 昏暗的宫道上,两个宫人提着灯走在前面,身后一行士兵,甲胄相击,铮铮作响。 宫人停下脚步,向左右推开,露出身后的黑衣女子。 女子双眸明亮,朝几人略一拱手,“见过几位道长,某乃大梁将领,扶家月明。” 离离打了个响指,一朵手指头那么大的火莲花飘到女子面前,照亮她深邃的眉眼。 莲花熄灭,离离夸赞道,“将军好定力。” 扶月明从头到尾眼睛都不眨,闻言微笑,做了一个向里请的动作,“虽然某没有灵根,但也见过不少修士。诸位,这边请。” 扶月明与他们一同踏上石阶,进入宫殿,而她带领的那列士兵安静地站在原地,仿佛融入了宫墙投下来的阴影里。 离离小声跟武洋说话,“这扶将军挺好看的。” 武洋光注意她那一身甲胄去了,“她的盔甲好像很重。” 离离努唇,“既然她没有灵根,那就只能习武了吧。习武之人,便是修到头也比不过体修,可惜了。” 萧清影与扶月明并肩而行,问道:“将军,我有一些问题想问问梁皇。” 扶月明问:“是跟翠微城有关么?” 萧清影垂眸略一沉思,“不是。” 扶月明稀奇,“那还能是什么事?放心,某定知无不言。” 萧清影开门见山,“你听说过‘碧云天’么?” 扶月明困惑,“‘碧云天’?不曾听说,奇怪,这是什么东西,值得骊山遣人来问?” 薄病酒探头过来,“将军,你知道‘穿越’吗?” 扶月明更是一头雾水了,“何为‘穿越’?” 薄病酒看她反应就知道她不是穿来的,看来这个世界只有他这一个倒霉蛋。 孤独啊! 萧清影故意慢了一步,等薄病酒撞上来时把他推到后面去,继续问扶月明,“是一种能让凡人变成修士的灵液,那陛下有可能知道么?” “他……应该不知道吧,若是有这等好东西,他应该会给我。”扶月明微微一笑,“陛下并不常上朝,政事……大多交由我打理。说出来怕几位发笑,我们大梁的皇帝陛下是诗人,也是画家,还是木匠,但偏偏不像一个皇帝。” 萧清影不觉挑了下眉,“大梁皇帝的喜好倒是很多。” 扶月明无奈道:“实不相瞒,我与他自小认识,他打小就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先皇还曾因此训斥过他。原本以他的脾性,这皇位……诸位,到了。” 不觉几人已经穿过一个宫殿,走入宫苑中庭。 绕过影壁,豁然开朗。中庭四面环殿,植有花草,饲有异兽,池塘广阔,水榭蜿蜒。 悠扬乐声响起,十数名宫娥持有各色乐器,沿曲径间隔而坐。琵琶玉碎,箜篌冷泣,笙箫凄迷,琴瑟悲鸣。 听得扶月明不禁眉头蹙起,抬手示意宫娥停下,“陛下,骊山的三位道长来了。” 水榭竹帘后被灯光映照出来的人影动了动,掀开竹帘,露出一张干净的青年面孔,“贵客来临,有失远迎,请。” 第65章 扶月明吩咐宫娥将竹帘掀开。 青年面色不愉,但按下了,让宫娥小心着别把他的字画弄进湖里。 水榭四面都放置了书桌,一面悬挂墨宝,一面摆放木工。 离离好奇地打量桌上的小木人,青年注意到她的视线,喜笑颜开,“这是我刻的‘洛神’。” 神女裙摆飘逸,五官精致,栩栩如生,细看有点像扶月明,离离夸赞:“真漂亮。” 青年一怔,掩盖不住的欣喜,“谢谢,还有其他的,你要看一看吗?” “陛下。”扶月明出声打断两人交流。 青年看了看她,轻叹,“月明,难得有人能欣赏我的作品。” 扶月明看向最后一面依靠着的床榻,那上面有一些吃完还没来得及收走的食碟,“你又在这里过夜了?陛下,国事为重,你应该去勤政殿,那些兵书——” “我不想听!”青年恼火,将桌上的毛笔丢向她。 毛笔划过扶月明脸颊,在她右脸上留下一道墨痕。她偏过脸,一缕发丝垂落,遮住眼底沉浮情绪。 青年回过神来,磕磕绊绊,“月明,我不是故意的,我……” “陛下。”扶月明撩起发丝,别到耳后,“贵客还 在,您这样实在不成样子。” 青年看向萧清影几人,露出一个讪讪的笑容,“抱歉。” 扶月明让宫娥将桌子床榻撤走,青年掩饰不住的不忿,硬生生忍住了。 宫娥搬来桌椅,布上饭菜。 扶月明请几人就坐,“几位尝尝,这是我们金陵附近土地种出来的蔬菜,蕴含灵气,广受修士喜爱。” 她看向还呆呆树在一旁的青年,柔声道:“陛下,该坐下了。” 青年迈开小步,走到她身旁落座。 萧清影不饮酒,离离和武洋年纪还小,在场也只有薄病酒和小毛能喝上几杯。 喝酒,薄病酒最擅长了,他熟练地跟扶月明和青年碰杯,“打扰了打扰了。” 扶月明介绍道:“几位,这便是我大梁皇帝,连万里。” 连万里拘谨地笑了笑,“自我迁都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骊山的人。” 萧清影:“陛下不曾见过翠微城衙门的骊山修士么?” 连万里一怔,“很多事都是月明主意,我极少离开宫中,翠微城的修士若不来觐见,我也没机会见到他们。” 扶月明淡淡道:“萧道长,你们那三位同门入城之后便嚣张跋扈,到处欺辱我金陵百姓,但因他们是骊山修士,我嘱咐众人且忍且让。原以为你们来了能劝诫他们,却听说并不愉快,录事官同我说那三人业已离开金陵了。” 萧清影坦言,“不错,他们三人擅离职守,还欺辱同门,我原想着此间事了,让他们回骊山领罪,但没想到他们宁愿叛出骊山也不肯回去。” 扶月明笑道:“哦?我还是头一次听说骊山修士不愿意回骊山。不常有一句话,天下某某出骊山,似乎世间一切都源自骊山。那么多人挤破头想进骊山,怎么会有人叛离呢?” 这话隐有嘲讽,离离吐掉嘴里的肉,“扶将军,这些弟子在外面久了,肯定沾染了外头不好的风气,是他们顾恋风尘,贬低宗门,跟骊山有什么关系?” “小道长误会了。”扶月明仍挂着盈盈的笑,似乎没什么能让她发怒,“我赞同你的说法,定是这三人心思不正,不管在哪里都不会安分。我只是好奇,他们怎么舍得走?毕竟那可是骊山啊。” 离离不以为然,“总有人将宗门的功劳当成自己有本事,走就走,我就不信离开骊山,他们还能一路坦途,登仙飞升。” 扶月明:“我看也是,他们一定会后悔。” 这话听得离离舒坦,拿起酒杯就想敬扶月明一杯,被一只手按下。 薄病酒满脸通红,已经上头了:“小孩子不能喝酒。” 小毛:“……” 离离惊讶,“薄大哥,你怎么喝醉了?” “醉?pardon头牌的实力你懂个毛线,我怎么可能会醉——” 扑通一声,薄病酒脸朝下倒在桌上。 武洋轻轻推了推他,“薄大哥?” 小毛从他怀里钻出来,爬到一旁吃肉,对上连万里惊异的神情,“干嘛,没见过灵宠?” “没,我能雕你吗?”连万里欣喜。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小毛埋头干饭,“随便。” 离离拿起酒杯小口小口地抿,“薄大哥才喝了多少杯啊,他酒量这么差,为什么要喝?” 扶月明见状,“那今夜几位就住在宫里吧?明晚是金陵灯节,是我金陵每年一次的盛会,几位一定要留下来看看。” 这时萧清影切入正题,“不知梁皇陛下可听说过‘碧云天’?” “道长唤我万里就行了。”连万里脸上带着茫然,“‘碧云天’?蛮好听的名字,不知是什么?” 扶月明:“是一种能让人变成修士的灵液。陛下,你应该不曾听说过这种东西吧?” 连万里愣了愣,“世上有这种好东西?喝了有坏处吗?若是没有,去哪里能找?” 他说到激动时站了起来。 扶月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冷静。” “我……我只是想找来给你。”连万里慢慢坐下来,朝萧清影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容,“是我太激动了。” 萧清影:“确实有坏处,饮下‘碧云天’的人只能短暂地拥有灵力,若是不持续饮用就会变回凡人。” “这也算坏处么?”连万里呢喃,“治不好的才叫坏处。” 扶月明轻声道:“我不是修士也没关系的。” “连街边的小儿都是修士,你身为大梁将军,却偏偏是个凡人!”连万里摇头,“我明明记得你很想成为修士啊!” 扶月明:“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只要能守护大梁,是凡人还是修士,不重要。” 连万里神情倔强:“不行,我一定要找到‘碧云天’!” 扶月明却没半点欢喜,只是重重一叹,重新扬起笑脸看向萧清影,“萧道友,这灵蔬如何?” 萧清影一口咬下去便觉灵气四溢,沿着舌尖不断往下,如一团热流划过食道,整个人的四肢都暖起来了,“听说这里八年前还只是一个小渔村,是何机缘才能变成如今的金陵城?” “这里是一个洞天福地,地下有一位上古大能留下的洞府。”扶月明致歉,“但这是我们大梁的秘密,就如同你们修士的机缘一样,秘不可宣,想来萧道友理解吧?” 萧清影颔首,“既是机缘,自然不必告知。扶将军,我们此行就是为了调查‘碧云天’,先前……意外得到了一瓶碧云天,从一个来自金陵城的大梁行商身上得到的,或许你能帮我们查到这行商的住处?” 说着她从储物袋里取出琉璃瓶。 扶月明接过琉璃瓶,看着其中流淌着的浅碧色液体,“真漂亮,不过我们确实没见过这东西。” “这是稀释过的,大概只能让一个人拥有几天灵力。”萧清影在连万里脸上看到了失望,“我们还不知道它的出处,但我可以告诉你们,它绝对不是好东西。” “碧云天”跟“寒烟翠”一样都含有魑魅魍魉,极大概率是用灵源制作的。 扶月明将琉璃瓶还给萧清影,“萧道友,我相信你,你说这不是好东西,那它一定有问题。可惜,我们确实没见过,要是能帮上你就好了。” 萧清影想了想,“我有一个猜测,但只能问梁皇陛下。” 扶月明有些意外,起身,“既然如此,请萧道友移步偏殿。陛下,不管萧道友想知道什么,都请告诉她。” 离离本也想去,但转念一想,这扶月明分明更青睐萧清影,“清影姐,你们去吧,我和武洋在这里守着薄大哥。” 薄病酒虽然喝醉了,嘴里却时不时念叨着什么。 小毛两只爪子放下碗碟,大喊:“再来一盆肉!” …… 屏风后,萧清影问连万里,“陛下应当知道‘灵源’吧。” 连万里脸上出现惊慌,强装镇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奉孙师兄嘱托而来,陛下不必掩饰。”萧清影单刀直入,“我们怀疑‘碧云天’就是用灵源之水做的,大梁的灵源现在稳定吗?有没有人擅用?” 连万里皱眉,“怎么可能,灵源在都城地下,只有我能进得去。” 萧清影:“用玉玺?” “没错,看来你什么都知道。”连万里点头,“我登基那日就从父皇手上接过玉玺,灵源现在由我掌握,只有我进得去。” 萧清影上下打量他,“那你……” 连万里脸色微变,“我什么?” 直接问他是五弊三缺中哪弊哪缺,太过冒昧了,“陛下接过玉玺之后,可有不适?” “不适?”连万里恼火,“若你跟我一样这辈子都不能离开大梁,你说有没有不适?” 这一点萧清影倒是没听说过,“守护灵源之人不能离开国土么?” 连万里:“只要踏出国土,我就会心痛难耐,直至回到皇宫才平息。” 萧清影:“那陛下想去哪里?” 连万里怔了怔。 似乎没想到萧清影会这么问,他有些恍惚地走到一旁的长榻上,坐了下来,“去哪里?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或许去大宣,或许去大雍,或许是骊山?我本想四处去看看,可转过头来,这又不是我要的…… ” 说着他慢慢低下了头,捂住脸,“我什么都做不好,像我这种人又能去哪里,根本没有地方需要我……” 萧清影正要说话,屏风后传来声音,“萧道长,里面还好么?” 看连万里这模样,怕也是问不出什么,萧清影只得道:“扶将军,请你进来。” 扶月明进来后看到连万里坐在长榻上痛哭流涕,却是一副早就习惯了的样子,转向萧清影,“萧道长问出想要的答案了么?” 萧清影欲言又止,“算一半吧。” 扶月明:“还有一半?萧道长可以问问我,也许我知道。” 问她?萧清影暗自忖度,“扶将军可知这大梁的秘密?” “秘密?”扶月明似笑非笑,“我大梁新帝是如此无用之人,算不算一个秘密?” 萧清影:“……”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顿了顿,扶月明话有所指,“先皇曾与我说过,骊山不得干涉各朝内政。萧道长此言已属越界,若是某告到骊山……又当如何?” 萧清影沉声:“扶将军在威胁我们?” 扶月明道:“没有,纵然豺狼虎豹凶险,却也是天地一环,便是杀了,也会有其他更凶恶的兽。某熟读兵书,自知与兽共存,各取所求,才是长久之道。” 萧清影:“……” 她想了想,“骊山并不在乎大梁新帝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们只是在意,‘碧云天’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与大梁是否有关。” 扶月明:“我已遣人去查你们说的行商,很快就能得知他的身份住址。” 萧清影拱手,“多谢。” “这种只是小事。”扶月明问,“萧道长还有想问的吗?我观天色已晚,陛下该休息了。” 萧清影看了眼还在自闭的连万里,再看扶月明里眼中多了几分敬佩,“暂时没有。” “暂时?”扶月明了然一笑,“请几位移宫歇息。” 宫娥进来领萧清影出去。 屋内烛火明灭,照得扶月明扑在屏风上的影子摇摇晃晃。 她走到连万里面前,蹲下身,托起他的脸,“万里,她已经走了。” 连万里急切地问,“月明,你需要我吗?你们都需要我吗?” 扶月明视线不觉向下看,“嗯,我们需要你。” “你在撒谎。”连万里哭嚎,“我问过你这么多次,你每次的答案都一样!其实你们都不需要我,大梁不需要皇帝,你不需要丈夫,随波也不需要兄长,你们没有人需要我!” 扶月明不堪重负般叹了口气,“不是这样的。你送给亲王的书画和水木流马,他很喜欢。” 连万里用力攥住她的手腕,“他喜欢……那你呢?你喜欢我送给你的字画吗?” 扶月明视线不觉偏移,“喜欢。” 连万里:“……” 他松开扶月明,往榻背上一靠,“我是个废人。” 扶月明起身,“你不是。” 连万里转动眼睛,看向她,“月明,你想不想知道当初我为什么……” “不想。”扶月明脸色大变,匆匆丢下一句“你该休息了”便离开。 连万里捂住自己的脸,“自作孽不可活……不可活……” 萧清影回到水榭,便看见薄病酒在跳舞。 离离和武洋在一旁拍掌,给他伴奏。薄病酒虽然醉了,却能唱能跳,尽管含糊不清,不知道嘴里“哼哼哈兮”是唱的什么东西。 而桌子的一隅,小毛吃干净的食碟堆成了小山,它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躺在地上打嗝。 萧清影:“……” 就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吧,这个发疯的是魔尊,那个吃撑的是魔兽。 萧清影踏进水榭,离离便站起来,迫不及待地问,“清影姐,你问出什么了吗?” 萧清影摇头,“他确实是守护之人,但他说灵源在都城,只有他进得去,绝不可能有人擅用。” 离离惊讶,“怎么会?可依我们在大雍所见,就算不是守护之人,只要能用玉玺打开门,也可以进去。玉玺在他手里吗?” 这话说得在理,萧清影思索,又听离离说:“这个皇帝看上去就不像有实权的样子,更像将军掌管一切。那会不会玉玺在她手里?” 这时武洋忽然说:“清影姐,梁皇既然是守护之人,那他有什么毛病呢?” 萧清影陷入沉思,“五弊三缺,未必一定要身体残疾。” 离离:“可我们见过的牧静舟、牧合川都是残疾之人,那老雍皇也是。万一就是残疾呢?万一他不是守护之人呢?” 说话间,一股酒气凑了过来,薄病酒竟然大胆地搭住了萧清影的肩膀! 离离星星眼:“哇哦!” 武洋眨眨眼,跟着“哇哦”。 萧清影:“……” “我……”薄病酒一张嘴就是酒气,喷得萧清影直皱起眉头。 就在她要动手的前夕,薄病酒头一歪靠在她肩膀上。 却听他一声呢喃,萧清影停住推开的动作。 “……别怕,哥哥在。” 魔尊有兄弟姐妹?倒不曾听说。 蓦地身上重量陡增,薄病酒顺着她的肩膀滑了下去。 萧清影只好捞住他的腰,打横抱起,“离离,武洋,去宫殿休息吧。” 第66章 薄病酒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 阳光照到脸上的时候,他缓缓睁开眼,按住头坐了起来,感觉太阳穴鼓鼓地跳,显然是宿醉后的症状。 Pardon头牌薄病酒酒量惊人、千杯不倒,但薄冰滴酒不沾。 “醒了?” 循声看去,萧清影挺直腰板坐在桌旁,手中拿着一张纸。 薄病酒:“那是什么?” “户籍。”萧清影道,“携带‘碧云天’去大雍的大梁行商的户籍。” 薄病酒“哦”了一声,“今天去找他吗?” “这上面写他还有妻子,两个孩子,一对双亲。”萧清影声音渐低了些,又陡然拔高,“你有兄弟姐妹?” 薄病酒愣了愣,“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萧清影:“……” 她起身,将户籍折好放进袖中,“换衣服,出发。” 薄病酒不解,一把拖过在他旁边翻着肚皮睡大觉的小毛,“你也喝醉了?” 小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啊?” 薄病酒摸了一把它隆起的肚子,“你有了?” “你才有了!”小毛要咬他。 换成平时他一定能灵活的躲开,但刚酒醒,反应慢了半拍,等小毛把他的手咬出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啊——” 萧清影在屏风后换衣裳,蓦地感觉手掌边缘一痛,一看是四个血印。 萧清影:“……” 她吃下丹药,催动灵力愈合,系上裙带,走出屏风就听见薄病酒跟小毛大战三百回合。 “你竟然咬我!” “你活该!” “我也咬死你哇啊啊啊!” 萧清影站在门边,心中又浮现过往惨痛的回忆,硬生生把微弯的嘴角扯了下来。 她走过去打断了一人一狐的“大战”,“你怎么还没换衣服?” 薄病酒坐起来,“我也得去?” 萧清影带着薄病酒自然有她的理由,“没错。” 薄病酒倒不抗拒刷好感度的机会,但见萧清影也换了一身寻常百姓的衣服,“我们乔装去那个人家里吗?” “嗯。”顿了顿,萧清影解释道,“是扶月明的提议。” 薄病酒诧异,“扶月明?她也要跟我们一起去?” 萧清影道:“她说既然这‘碧云天’不是什么好东西,又跟百姓有关,自然不可坐视不理,要跟着我们一起确认不会危害到大梁才行。” 薄病酒竖起大拇指:“很合理,真是爱民如子的好将军。不过……” 萧清影:“不过?” 薄病酒盘膝而坐,“你不是以骊山的身份为豪吗,这么遮遮掩掩的行事,不是你的风格?” 萧清影:“在大宣的时候我们已经乔装过了。” “这不一样。”薄病酒摆摆手,“那是在一帮子修士面前,这是在凡人——等等他们有灵力,也许不算凡人?但严格上来说,跟修士不一样吧。我觉得是你的话,一定会选择以骊山修士的身份,大大方方地问清楚吧。” 萧清影眉头用力地向下一皱,“魔尊,少装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薄病酒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开始脱衣服。 萧清影始料未及,立刻转过身,脚步顿了顿,旋即走出门去。 小毛昨晚吃太撑了,到现在还没消化,且整条狐懒洋洋的,便往被子里一钻,“你们去吧,我要睡觉。” 薄病酒换好衣服,掀开被子,爬过去凑到小毛的嘴筒子边,“你最近不是吃就是睡,真的没事?” “没事。”小毛打个了哈欠,进入梦乡,不管薄病酒怎么叫都不醒。 等他出去,离离和武洋也穿着普通人的衣服,在外面等候了。 但他们俩的衣衫有些不一样。离离的是飘逸轻纱,还做了新发型,两个小发髻上有发簪、琉璃、毛茸茸,十分可爱。武洋的衣服是丝绸做的,阳光下 泛着光泽,腰带一系,玉冠一束,竟跟世间的公子哥没两样。 见武洋双肩没有打开,离离用力锤了下他肩膀,“嚣张一点!你现在可不是五坊出来的武洋,你是来金陵城游玩的小公子。” 武洋为难道:“要不然让薄大哥来装公子吧。” 薄病酒忙不迭摆手,这俩小朋友多般配啊,他就不凑热闹了,“不不不,我这么穿挺好的。” 他跟萧清影穿的都是粗布麻衣,旁人一看就知道他俩是小小姐和小公子的跟班。 这时扶月明走了过来,她衣着简单,戴着黑纱帷帽,一只手挑起纱帘,“诸位,你们要找的人名唤徐峰,家住城南,我已嘱咐人备好了马车。” 这时宫娥迈着小碎步跑到扶月明身旁,低声耳语。 扶月明放下纱帘,侧过脸轻声道:“没事,陛下一人孤单,有亲王陪着也是好的。” 说罢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萧清影几人上马车。 车夫放下帘子,对里面几人道:“几位坐好了,驾!” 扶月明坐在靠外面的位置,忽然听见萧清影问,“将军,亲王是谁?” 扶月明微微一笑,“不愧是修士,道长耳力真好。康亲王随波是陛下的弟弟,皆为皇后所出。” 离离问:“那我们昨天怎么没见到他?” 扶月明:“亲王并不住在宫中,他的府邸在城外。” 马车缓缓从侧门驶出皇宫,走入无人的小道,七拐八拐才转入逐渐热闹起来的大道。 萧清影掀开纱帘,便看见外面的百姓一如既往地使用法术,“扶将军,城中百姓都是法修么?” 扶月明:“当然,说来也奇怪,或许是因那上古大能是法修吧。” 萧清影放下纱帘,看向她,“方便让我们去地底看看那位大能的洞府么?” 扶月明面露难色,“这恐怕不好吧?虽然骊山提出这要求很正常……但我们并不想让大宣和大雍知道这件事。想必萧道长也发现了,金陵很低调,只允许本国行商进和散修进来。” 萧清影:“允许本国行商,这一点我理解,但为什么其他国家的散修也可以进?” 离离附和,“是啊,让他们进来不也是让大宣大雍知道你们金陵是洞天福地?” 扶月明:“修士都以登天飞升为重,与只知勾心斗角的凡人自是不同。” 这话离离听着舒服,点点头,“也有道理,散修不像骊山弟子,修炼资源本来就少,这城里灵气足,能供他们修炼,要是闹翻了以后就不能来了。” 扶月明颔首,“而且我们金陵规定,散修只要在城中住上三个月,在城中的花销便可减半。住上一年,每个月能到衙门领免费的丹药、符箓和一些普通品阶的灵器。若是住满三年,还可以在金陵城中买房买地,以后就是金陵人,朝廷给百姓的福祉都能领。” 武洋:“听上去跟骊山有点像。” 扶月明赧然,“我们怎么敢跟骊山比,其实我们也有私心,城中百姓虽然有灵根,但个个修为低,只想学点基础法术。散修可以给我们带来一些功法,也能教百姓如何修炼,延年益寿。” 武洋憨憨地笑了,“这怎么算私心,扶将军这是为了大梁百姓着想。” 离离屈起胳膊撞了他一下。 倒也不疼,就是让武洋不明所以。 这时萧清影说:“我们只是看看,不会告知大雍大宣。” 扶月明仍是为难,“这件事我还要问问陛下。几位,快到了。” 马车停在一间民宅前。 几人下车,扶月明下车,叩响宅门。 过一会儿宅门打开,是一个妇人,椎髻布衣,面带愁容,“请问你们是……?” 扶月明压低声音,“这位夫人,我们是从大雍来的,徐老爷嘱我们送一样东西来。” “阿峰?他回来了?”妇人左右张望。 扶月明语气带着遗憾,“夫人,可以让我们进去说吗?” 妇人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紧紧抓着门板的手指骨泛白,“好吧。” 宅内陈设简单,看着便知是寻常人家。 走进屋里,两个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主座上,见有人来,也着急忙慌地问,“可是我儿回来了?” 妇人:“公公婆婆,是几位大雍来的客人。” 老人眼里的光陡然熄灭,“我看他是不会回来了……” 妇人不忍地别过脸。这时扶月明道:“夫人,可否单独相谈?” 妇人胡乱擦了擦脸,“几位到内室坐吧。” 几人跟随她走进内室,窗开着,便见后院有两个小孩子在顽闹。 妇人想要关上门窗,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女孩子看见赶紧跑过来,“娘,是爹回来了吗?” “没有。”妇人轻声安抚,“起风了,你带弟弟去别的地方玩,乖。” 女孩子怯生生地看了眼萧清影,捡起地上的鞠,牵着弟弟的手往别的地方去。 妇人轻轻阖上窗,只留下一条窗缝。这才看向几人,“我丈夫让几位带什么来?” 扶月明退到窗边。 萧清影从袖里取出琉璃瓶,“夫人可认得此物?” 妇人眼里陡现震惊,“怎么、怎么会在你们这里?!” 萧清影几人对视一眼。 萧清影:“这就是你丈夫让我们送回来的东西。” “他要你们送这回来干什么,莫非……莫非他已遭不测?!”妇人身体重重一晃,跌坐在凳子上。 萧清影心思流转,“他确实已经……所以让我们把这给你。” “我要这干什么?!”妇人双眼圆睁,咬破嘴唇,“我说了让他不要去,他不听,现在他死了,我一个人如何撑起这个家。早知如此我当初就听我爹娘的,留在家里,总好过远嫁!” 萧清影追问,“他去干什么?” 妇人悲痛异常,不觉和盘托出,“他说这是证据,只要带去外面,带去骊山就可以救我们了。莲姐儿已经到‘受生’的年纪了,他不想姐儿以后也被困在这里。我说不要去,宁可一辈子都待在金陵,一家人好好的……” 萧清影上前一步,“为什么是被‘困’在这里?金陵不好么?” “我不觉得………”这是窗外一阵风吹了进来,妇人忽然打了个冷颤,尖叫起来,“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都走,都走!” 萧清影试着安抚她,“夫人——” 清脆一声,妇人一巴掌打开了她的手,冲到门边,打开门,“来福,来福,让他们滚,快让他们滚!” 离离走向妇人,“大姐,你别激动,你要是把话说清楚,骊山一定会帮你的。” “帮?”妇人惊恐异常,“我不需要你们帮!来福,来福!” 下人听到喊叫立刻跑了进来,妇人指着几人对他说,“把他们赶出去!” 来福“诶”了声,叫来几个帮手驱赶几人,“几位,夫人不欢迎你们,你们快走吧!” 离离想动手,被萧清影按住了,“好,夫人,我们就在外面,你若是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让我们进来。” 妇人却满目惊恐,直到萧清影几人出去之后,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身后的门重重合上,将寂静的内宅和热闹的街道阻隔成两个世界。 离离踢走脚下的石头,“刚才不还说得好好的吗,她怎么忽然发疯?” 武洋思索,“她好像很害怕什么。” 薄病酒摸着下巴,“我感觉她很容易被刺激,情绪不太稳定,有可能是躁郁症。” 离离和武洋:“躁什么?” “就是一种不开心的时候非常不开心,兴奋的时候又特别兴奋的病。还有可能是精神分裂,也许她看到了我们看不到的。”薄病酒故意张牙舞爪。 离离撇唇,“薄大哥,我不觉得世界上有鬼。” 武洋点头,“对,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 扶月明掀 起纱帘,“萧道长,我看对面有一个茶楼,是否要去那里等候?站在这里实在太扎眼了。” 确实,萧清影几人虽然衣着与金陵城人无不同,但离离活泼,武洋提拔,萧清影冷艳,薄病酒稀奇古怪,路过的人都得回头多看两眼。 几人便来到茶楼上,找了一个恰好能看到宅门动向的位置坐下。 扶月明唤来小二,“拿一壶松针白茶,和几碟时兴的点心来。” 小二下去之后有两个着黑衣的人急匆匆上来,寻到扶月明后弯腰附耳几句。 扶月明眉梢微不可闻地一皱,起身对众人微微一笑,“抱歉,将军府有一些事亟需某处置,几位可否需要陪同?” 萧清影颔首,“不必,将军有事回去便是。” 扶月明略一拱手,领着两人离开。 小二送茶壶和点心上来,薄病酒端起茶杯放在唇边尝了一口,味道不错,一饮而尽,“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话音方落,小二热络地说:“几位是其他地方来的吧,可是来看我金陵一年一度的灯节盛事?” 萧清影循声看来,“小二哥,灯节什么时候开始?” “天不黑就开始了,各家各户会挂上彩灯,这街上也会挤满摊贩,到时候什么都有,几位可千万别错过。”小二乐呵道,这时旁边的客人唤他,给叫走了。 萧清影看了眼宅门,“咱们等到天黑。” 薄病酒凑过去,“你觉得她会逃走?” 萧清影皱了下眉,往旁边挪了挪,“看她方才的样子,丈夫已经死了,她断不能坐以待毙,就算不逃走,也会寻找别的出路。” 薄病酒有些失落,“也有可能去找人帮忙,比如他老公的好朋友。” 这时离离指着宅门,“清影姐,你们看。” 宅门打开,只见刚刚把几人赶出来的奴仆都出来了,还背着行囊。 “她把奴仆都遣走了?”薄病酒放下茶杯,“清影,看样子她真的要跑。可是他们家里有两个老人,她要带着两个老人跑吗?” 这话说完,莫名地冷场了一会儿。离离推测,“我要是她,没办法把老人带走,那肯定留在家里。” 武洋:“可如果留在家里,总要留一些仆人照顾吧。” 薄病酒有一个猜想,却觉得很不好说出口。 这时萧清影问:“你们觉得徐峰为什么要把‘碧云天’送去骊山?” 武洋:“徐夫人说他是为了救他们全家人。” 离离:“也许薄大哥说得对,那个大姐脑子有病,徐峰也不一定说的是实话,他不是要去骊山么,为何在大雍被抓,或许这只是他的借口。” 薄病酒招小二过来问,“哥们儿问你个事儿。从这里去骊山要经过大雍吗?” 小二:“那当然了!咱们大梁与大雍比邻,去骊山肯定要经过啊。” 薄病酒:“那要走多久啊?” 小二扳手指,“两……三个月吧,咱又不比骊山那些个修士,坐着灵船,不管去哪里几个时辰就到了。中间走走停停,有的人还要花上半年呢。” 薄病酒对着离离耸了耸肩。 离离没想到薄病酒拆她的台,“薄大哥,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 薄病酒虚空拍了拍,“我知道,但既然可以问,那实事求是一定要的嘛。” 萧清影收回在他身上的视线,用碎银子打发走了小二,“既然如此,徐峰是在都城歇脚时被廖青云搜出‘碧云天’,我想本来他们准备了其他扰乱我们的东西,但徐峰的出现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借口,毕竟说真话比撒谎容易。” 离离泄气:“那既然他真的要去骊山,可把‘碧云天’送到骊山算怎么回事?我们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武洋思索,“她刚刚说的‘姐儿’就是那个大一点的女孩子吧,‘受生’是什么?” 萧清影:“‘碧云天’和‘受生’,一定有关系。徐峰此举是为了让他的女儿不必‘受生’,而关键就在于‘碧云天’,并且骊山若是听到他所说,一定会前来调查,乃至阻止‘受生’,这足以说明这一切都不是好事。” 这跟薄病酒的想法不谋而合,“对,我也是这么想,什么‘受生’,听上去怎么那么像邪教。” 离离好奇,“邪教是什么?” 薄病酒解释道:“就是用一些邪恶的想法洗脑你的地方,让你付出金钱,感情,乃至……” 离离:“乃至修为?” 薄病酒本来想说“身体”,但眼前是个小朋友啊。他挠挠头,“对,也有可能。” 离离不以为然,“没了修为,重新修炼便是,只要别是金丹破碎之类的,那可就再难回到当初了。” 几人边喝茶边吃点心,等着等着就日落西山了。 中途还有变脸的上来表演,武洋和离离从没见过这等戏法,看得目不转睛。 薄病酒一边磕瓜子一边看楼下,对变脸丝毫不感兴趣。 萧清影也没见过变脸,但她发觉薄病酒是几人里唯一一个继续盯梢、没有走神的,便刻意压下好奇心,“你怎么不看?” 薄病酒吐出瓜子,“啊”了一声,“这个?我去过的火锅店,尤其是四川的都有,看习惯了,没啥好看的。” “四川?”魔尊又脱口而出她听不懂的词汇了。 薄病酒点头,“嗯,火锅好吃!哎我好久没吃到火锅了,我什么时候能吃火锅啊——” 萧清影:“……” 不多时,茶楼换上新点的灯笼,城里四处亮起光来,而徐府门前的两盏灯笼仍是灭着的。 最后一缕夕阳没入山坳。 萧清影倏地站起来,“走。” 第67章 徐府的门悄然打开,一个浑身上下裹得严实的女子一手抱着一个孩子,一手牵着一个孩子,从门缝里挤出来,随便将门锁挂在门上后,便匆匆带着孩子没入逐渐多起来的人流。 武洋要从楼上跳下去,被离离抓住腰带,“我们现在可不是骊山修士!” 萧清影追赶到楼下时,只从人群里看到妇人的后脑勺,对方拐入巷子。她提步追去,一边试图拨开人潮,一边寻找妇人的踪影。 其余三人才下楼,就被突如其来的人潮往茶楼里挤。 小二爬到柜台上,挥动手臂,“诸位不要着急,今晚人人都能拿到免费点心!不要挤!” 薄病酒明白了,“不管在什么地方,免费试吃活动都会引发丧尸潮啊——” 萧清影用力挤出人群,抬眼再看,已经没有妇人踪影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举目四望,总算在暗巷尽头看到了一抹衣袂。 萧清影疾步追上,突然听见一声惊呼:“莲姐儿——!” 萧清影追过去,却在转弯处被一大波叽叽喳喳的大妈挡住了。 “快走,走慢了可就领不到了!” “丰华楼的点心平时可难卖到了,难得今天可以领免费的!” “我跟你说啊,南桥那边赵师傅家的点心也好吃。” 萧清影被人群推着往后走,正要动手驱散,忽然一个大妈热络地抓住她的胳膊,“姑娘,你是从外面来的吧,是不是第一次来金陵啊?要不跟我们一块去领点心?” 萧清影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不 必。” “那真可惜啊!”她招呼身边老姐妹,“王姑,待会儿多领一份给这位姑娘!” 老姐妹应了声,“诶,好!” 萧清影:“……” 这帮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倒没耽搁她很多时间,循着暗巷,萧清影追到河岸,左右张望,竟在河边发现了妇人和她的孩子。 妇人呆呆坐在河边,萧清影以为她要轻生,“夫人,不可!” 小女孩害怕地抱住她的胳膊,喊了声“娘”。 妇人回过神,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站了起来,“又是你,你想知道什么?” 她语气平淡,不似在徐府初见时的歇斯底里了。 萧清影怔了怔,“我们就是想知道‘碧云天’究竟怎么来的。” “我不知道那东西的来历。”妇人低垂着眼帘,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早知他想离开我,什么救我们,什么去骊山都是借口。他跟那小蹄子约好了在影都见面,两人要远走高飞。他倒是快活了,家里的两个老人,孩子都让我照顾。” 萧清影愕然,“你是说你撒谎了?” 妇人:“我没有撒谎,他就是那么跟我说的。” 萧清影不信,“那‘受生’又是什么意思?” 妇人:“是我们金陵城小孩子固有的一桩仪式,你若是往东走,就会看到供奉地下上古大能的庙。金陵城的孩子到了五岁都要到庙里去‘受生’,也就是在眉心点一撮供奉大能的香灰。” 萧清影:“只是这种小事,徐峰何必逃走,你们又何必抗拒?” 妇人转眸看鞋面,“看来你们确实是外来的,什么都不知道。‘受生’之后就能得到大能的庇护,或许能激发体内灵根,但必须一辈子留在金陵城,不然出去之后就不再是修士了。大家都习惯了用灵力生活,怎么受得了离开?我是外边嫁进来的,没资格‘受生’,我的孩子却可以。但我跟徐峰……我早就想带孩子回娘家了。” 萧清影:“那你又为什么要等他回来?既然你想走,你大可趁他离开,带着孩子走,你不正是在等他去骊山,带消息回来么?” 妇人看向她,“姑娘,家中还有两个老人,我怎能轻易离开?” 萧清影哑然。 妇人:“我看你半点不晓世俗之情,虽然穿着我们凡人的衣着,却一点也不像凡人。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 萧清影坦言,“骊山。” 妇人脸色变了变,“他真的去骊山了?” 萧清影摇头,“不,他在大雍遇害了。” 妇人追问,“谁杀了他?” 萧清影迟疑,但妇人说完就摇摇头,自顾自地说:“罢了,我不想知道,反正他死了,我知道又有什么用。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才要紧。年轻的时候不懂事,以为跟着他就能恩爱一辈子,可后来又怎么样呢?我娘说得对,夫妻之情是求不得的。我不求了,我不要做徐峰的妻了。” 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我有你们俩就够了。” 这时天际忽然爆发出一声巨响,接二连三的烟花飞上天,美不胜收。 妇人和萧清影都抬头看着天空。 妇人眼里倒映出璀璨的、转瞬即逝的烟花,“真漂亮啊,可惜不长久。” “所以,这里面的东西你并不知道是什么?”萧清影取出琉璃瓶,张开掌心。 妇人看着瓶子里流淌的碧色,“我不知道他是哪里弄来的。” 萧清影:“那他为什么说这是证据?” “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妇人露出一个苍白的笑,“道长,你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他吧。不管他是死是活,我都当他死了。” 萧清影:“……” 沉默半晌,她重重叹了口气,“你当真不知道?夫人,我们从影都到大雍,一路追寻,你是我们最后的线索。” 妇人眼里有些许挣扎,但看了看孩子,还是不肯松口,“我说了,我不知道‘碧云天’的来历,宅子里的那些话都是徐峰告诉我的,我不知真假,帮不上你们。‘受生’是什么我也解释过了,你们若是不信,去庙里看看就知道了。” 她咬字重重地落在“庙里”上。 萧清影了然,郑重行了一礼,“是我们打扰了。” 这时萧清影忽然注意到河岸尽头有一个身影晃了过去,旋即搭弓射箭。 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 她追赶过去,只见一个人捂着右臂转入巷子。 萧清影追了上去,但这人很熟悉此地的暗巷,试图将她甩开。 但对方受了伤,尽管人生地不熟,萧清影还是嗅着血味追了上去,眼看人就在前面,她又要给对方一箭—— “哎呀,小姑娘原来你在这里啊,给,这是你的点心!” 斜里杀出一帮大妈,正是最开始挡住她的。 对方不由分说把油纸包塞进她怀里,打断了萧清影,“哟,你还玩弓呢,姑娘家家的,还是当法修好,我家姑娘就是法修,一挥手啊就能让地上长木头!” “吴嫂,木法算什么本事,我女儿的火法才厉害呢!” 吴嫂掐着腰,歪嘴学舌:“哎哟哟,厉害,那还不是嫁不出去?” “你——!” 两人吵了起来,就在萧清影面前,其他人跟着劝架,乱作一团。 等萧清影追将出去,黑影已经没入大街上,此时灯节最盛,街上都是戴面具的行人,纵然是抹刺眼的黑,也找不见了。 萧清影回到茶楼。薄病酒正百无聊赖地吃着点心,旁边的武洋和离离也各自拿着一块榴莲酥,有节奏地啃吧。 像三只老鼠。 萧清影:“……” 离离先看到她,眼睛一亮,赶紧放下点心,“清影姐,你找到徐大姐了吗?” 萧清影点头,“找到了,但她矢口否认在徐宅里说过的话。我怀疑……有人威胁了她。” 薄病酒猛地灌下一大口水,把嘴里的点心冲下去,“威胁?我们盯了半天的徐宅,没有其他人进去,难不成他家还有后门,有人进去威胁她了?但要是这样,她为什么要跑?” 武洋不解,“她感到有危险,为什么不跑?” “你想想,你怕人威胁你才要跑,你真的被人威胁了,你跑也没用,那你跑什么?你肯定躺平。”薄病酒手指敲两下桌子,解释道。 萧清影想到接连拦住她的大妈们,“我被一帮人耽搁了一点时间,或许就是那个时候,有人要她别把真相告诉我们。” “什么?清影姐,你可是筑基期,谁能拦住你啊?莫非这城里还有金丹强者?”说到金丹期,离离就想起耆武,可真是恐怖如斯,尽管耆武已经死了,她现在还有点害怕。 萧清影摇头,“不,是一帮……大妈。” 三人面面相觑,武洋懵了,“大妈?” 薄病酒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笑道:“你是不是因为今天没有穿着骊山的衣服,就不好意思赶她们走?” 萧清影:“……” 她正色,“若是身着骊山道袍,更不应如此对待凡人,让金陵百姓觉得骊山欺辱他们就不好了。” 薄病酒:“咱们是办正事,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你也可以跳,或者飞上天,躲开她们就行了。” 萧清影:“金陵城内不可御剑。” 薄病酒:“……” 该怎么说呢,他就是喜欢她这股遵纪守法的劲儿。 萧清影接着说到她发现了黑影和第二次被拦,“以我的修为,他的伤绝不可能在一天之内愈合。” 武洋:“那我们要去哪里找这个人?” 薄病酒思考:“他能调动城里的人帮他掩护,那说明这个人……” 离离拍手,“扶将军或者是梁皇陛下。” “还有康亲王。”武洋补充道。 “总之与皇宫有关。”萧清影招呼道,“走,进宫。” 三人起身,走出茶楼时,蓦地看到一个 奴仆神色慌张地从徐宅里跑出来,“死人了,死人了!” 两个巡街修士迅速赶来,进去查看之后,一个人走了出来,驱赶好奇探头的百姓,“都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徐府的两位老人家年事已高,同日仙逝。我们已经差人去找徐家娘子了,都散了吧。” 薄病酒叹气,“猜中了挺难受的。” 武洋好奇,“薄大哥,你是说你刚刚就猜到徐峰的父母会死吗?” 薄病酒看向他,“既然她一开始打算孤注一掷,那这两个老人谁来管呢?而且他们的儿子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肯定也不想活下去了吧。” 离离摇头,“活着就是希望,就算老了又怎么样,做人的可能性多着呢。” 薄病酒想到什么,垂眸笑了笑,“要是有重生的机会,他们俩一定会给徐峰吧。” “其实徐夫人并非没有给我们提示。”萧清影道,“她让我们去东边的庙看看。” 离离:“庙?” 萧清影:“是供奉地下上古大能的庙。” 离离:“这倒是新奇,我可从没听说过给修士立庙的。” 武洋:“五坊有土地庙,这上古大能既然让这里的人有了灵根,那也算庇护了他们,立庙不奇怪。” 离离想了想,“那我以后也能被世人立庙吗?” 武洋点头,“一定能。” 离离扬起下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啊,我看以你的资质呢肯定飞升得比我晚,到时候我飞升了,你就负责帮我立庙,给我管香火,以后你上去呢我罩着你。知道吧。” 武洋微笑,“嗯。” …… 萧清影几人在宫殿内等候稍许,便见连万里急匆匆地从连廊走来。 他衣摆上沾着大片墨迹,“抱歉诸位,来晚了,刚刚我在画画。对了,你们喜欢山水画吗?我送几幅给你们吧。” 萧清影单刀直入,“陛下,我们要找一个受伤的人。” 连万里不解,“受伤的人?我不明白。” “我们追查‘碧云天’的来历,找到行商徐峰的家,他的妻子异常激动,提到了‘受生’——”萧清影紧紧盯着他的脸,“陛下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可连万里仍是一脸茫然,“我不曾听说过这两个字,有什么特殊含义么?萧道长,你把话说得明白些,我听着太糊涂了。” 萧清影:“我听说城里最东边有一座供奉地底上古大能的庙。” 连万里点头,“没错,那是我们迁都之时所立。” 萧清影:“我还听说这里的孩子到了五岁,就回到庙里‘受生’,也就是说将香灰放在眉心,或许此后便能拥有灵根。” 连万里如释重负,摆摆手,“我还以为多大点事,没错,是有这事儿,‘受生’可能是民间自己起的词吧,他们说起来才方便。萧道长,我还是没明白,你要找什么受伤的人?” 萧清影微微皱眉,“我在询问徐夫人时有一个人鬼鬼祟祟,我们怀疑他威胁了徐夫人,而且此人能调动城中百姓来阻碍我,身份定不一般,我们怀疑他……” “怀疑他与皇宫有关,要么是我,要么是陛下么?” 萧清影回头,便见扶月明风风火火地走入宫殿,神情倨傲,“萧道长,我们如此配合,帮你们调查真相,你们却怀疑到我们头上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萧清影一时无言:“……” 离离站出来,“扶将军误会了,我们确实怀疑他跟皇宫有关,不然那么多人怎么会听他指挥?如果真有内鬼,我们是帮了你们呀。不然以后此人对梁皇陛下不利,将军又当如何呢?” “小道长真是伶牙俐齿。”扶月明嘴唇上扬,眼里却是冷的。 离离也跟着皮笑肉不笑,“我姓林,劳烦将军叫我‘林道长’,不然我还以为你在喊萧师姐。” 连万里见场面火药味十足,着急地上前一步,握住扶月明的右臂,“月明,他们也是秉公办事,你别——” 却见扶月明眉头一皱,额间瞬间大片冷汗,一把甩开连万里。 连万里不解,但视线向下,发现掌心粘腻,惊呼:“月明,你受伤了!” 第68章 与黑影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萧清影追问:“扶将军,你伤在右臂?” 扶月明转眸看向萧清影,“没错,道长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莫非你所找的人伤处跟我一样?” 萧清影:“没错,当时我一箭刺穿他右臂,就在同一个位置。” 连万里愕然,“怎么会,月明,你为什么要威胁徐夫人?” 扶月明唇瓣紧抿,话到嘴边只化成一抹颓笑,“道长可不能含血喷人。” “我的弓造成的伤口独一无二。”萧清影变幻出破弓,“烦请将军除下衣衫,让我们看看伤口。” 扶月明看向连万里。 连万里肩膀向里缩了缩,认真地思考之后,忐忑道:“月明,你就给萧道长看看吧,只要是咱们没做过的事,自证一下又没什么。再说了他们是骊山来的,我们有好多地方要依仗骊山,配合一下没什么……” 他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 扶月明脸上流露出厌倦,“那便如你所愿。” “皇兄!” 这时殿门前传来一道喊声,便见一个长得跟连万里有八分像的青年被推了进来。 他坐在轮椅上,等到婢女将他推到众人面前,扭头笑着让她去拿些吃的。 婢女不解:“亲王饿了吗?” 青年摇摇头,“我听到你的肚子在咕咕叫了,去吃点东西吧。” 婢女脸一红,应了声“多谢亲王”,出去了。 “皇兄,你们刚才的话我听到了点。”青年神情一肃,“你为什么不问问月明姐为什么受伤,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认为她是萧道长说的人呢?” 说完,又看向萧清影,“萧道长,我能理解你们想尽快查出真相,但月明姐毕竟是女子,你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除去衣衫,是不是不大好?” 萧清影愣了愣,她自己是不拘小节之人,倒没想到这一层,“阁下说得对,是我唐突了,既然如此——” “不必,我是上过战场的人,战场之上何来讲究,若是重伤濒死还要顾全这些,那我早就是一条亡魂了。”扶月明冷冷道,旋即解下甲胄,用力地撕掉了一大截袖子。 疼痛让她身体重重一颤,却紧咬牙关,侧过身给萧清影等人看,“看吧。” 只见一片血肉模糊。离离虽然亲手杀了邹明,却也是将他烧成了焦炭。从没见过这么血刺呼啦的场景,不觉有些反胃。 忽然身边传来噗通一声,薄病酒倒地不起。 萧清影:“……” 离离忽然想起来,“忘了薄大哥晕血啊!” 萧清影无视硬邦邦直挺挺的薄病酒,走上前观察扶月明的伤口,“不像……将军是在哪儿受的伤?” 扶月明似乎不愿意说。 这时连随波解释道:“皇兄,早上我去将军府没有寻到月明姐,赵上将说她听闻春江水底有你要找的青金石,专程去取了。莫非是在取石时受的伤?” 连万里愣了愣,看向扶月明,“月明,随波说的是真的吗?” 扶月明从怀里取出一个湿漉漉的布袋,丢到连万里脚边。 连万里拾起后打开,发现里面赫然装着好几块青金石。 这石头是研磨后作画的原料,十分珍贵。 扶月明:“湖底有烈青蛟守着,取石花费了些许功夫。” 她口中的“些许功夫”,就是差点丢了一只手臂。 连万里面露愧疚,“月明,我……” 扶月明看向他。 连万里心虚地转过眼神,“我不知道你是去帮我取石,再说了这种事你应该先问我,要是知道危险,我让别人去就行了。要是你提前说就不用受伤了。” 萧清影的猜测错了, 郑重地朝扶月明行了一礼,“扶将军,误会你了,对不起。我也是为了查明真相,还请扶将军切莫为此心存芥蒂。” 连随波让宫娥取来伤药,双手推着轮椅到她面前,手伸了一半,忽然意识到自己够不到,眼底滑过一抹落寞,遂将药瓶递给宫娥,“你来帮将军上药。” 连万里自告奋勇,“我来吧。” “不必。”扶月明推拒开,接过药瓶,用牙齿咬开木塞后吐掉,将整瓶伤药洒在伤口上,然后再胡乱地用绷带一绑,“好了。” 连随波温声道:“回去后让赵上将重新帮你包扎一下吧。” 说完让宫娥拿一件外袍,给扶月明披上。 离离:“既然不是将军,那会是谁呢?” 话音方落,屋外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禁军统领,“启禀陛下,方才西市引发了大火,现已扑灭。” 连万里“哦”了一声,“这种小事你们解决就行了,不用告诉我。” 禁军统领:“有人闹到衙门,想因此取消灯节。刺史拿不准主意,前来请示陛下,现在人就在宫门外。” 连万里看向扶月明,“这种事他应该先去找你吧?” 禁军统领:“刺史先去了将军府,听说将军进宫了,这才来的。” 连万里:“哦……” 萧清影紧盯着禁军统领的脸,蓦地瞬步到他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右臂! 统领脸上流露出巨大痛苦,奋力挣脱开去,“你!” 萧清影看了眼掌心的粘腻,“是你。” 统领眼见败露,转身欲逃,被萧清影一把按在地上,“说,你对徐夫人说了什么?” 他视线转向连万里,“陛下救我!” 眼看众人都看向他,连万里忙不迭道:“你别胡说八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 禁军统领面如死灰,说了一声“卑职来生再报答陛下”,旋即咬破藏在牙齿里的毒药。 萧清影立刻朝他体内注入灵力,但并没有用。 她不解,“怎么会?”凡人就算吃了剧毒,也能用灵力延续一会儿性命。 扶月明:“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连万里一脸无辜,“什么徐夫人,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扶月明:“此人是你亲自挑的。” 连万里哑然,“没错,宫里的都是我挑的,但我真的不知道……” 萧清影走过来,“梁皇陛下,此人是你的亲信?” “我不知道,我都说了我不知道!”连万里暴躁起来,“反正你们没有人在乎我做了什么,问这么多干什么!对,他是我挑的,那又怎么样?!” 连随波慌忙道:“皇兄,你别生气。” 扶月明转向萧清影,“既然陛下说他不知道,那就是不知道。萧道长,你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自尽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们满意了便可以走了。” 武洋:“可是——” 离离高声,“可是扶将军,他是陛下的人,那陛下也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才是。” 扶月明耐着性子,“解释?或许他倒卖你们所说的‘碧云天’,或许他故意将矛头指向陛下,只为混淆视听。太多或许了。你们可是修士,还是骊山修士,想来定有很多办法可以从这一具尸体身上问出答案。但!无论如何不可欺辱我梁国之君。” 萧清影看向连万里,“陛下,此事关系天下,你若是愿意帮助骊山,天下人一定会感激你。” “天下人?感激我?”连万里像是大梦初醒。 离离附和,“对啊,既然你说不知道,那这个人岂不是污蔑你?难不成陛下不想洗清冤屈吗?你帮了骊山,别说大梁了,大宣大雍的百姓都会觉得你是好皇帝。” 连万里呢喃:“好皇帝……” 他忽然打定主意,“好,我一定帮你们查清真相!” 扶月明愣了愣,“你要做什么?” “我要当好皇帝!” 连随波无奈,看向扶月明,“月明姐,皇兄的病近来没有好转么?” 扶月明无言:“……” “我没有病!你们根本不懂我!”连万里骂道。 扶月明皱眉,一把打晕了连万里。 她身心俱疲,对宫娥道:“扶陛下回去休息。” 连随波满脸担心,“我也一起去吧。” 扶月明:“多谢亲王了。” 萧清影:“扶将军,梁皇陛下有什么病?” “与你们无关。”扶月明口吻冷冰冰,“萧道长,你不觉得骊山欺人太甚么?你们想调查‘碧云天’的来历,我们极力配合,现在找到人了,你们还想怎么样?莫非要将我,亦或陛下押回骊山,拷问审判?” “扶将军,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萧清影只觉为难,“我们其实有猜想,但只有梁皇陛下能解惑,可他现在的样子——” 扶月明道:“先皇后死后他日夜思亲,放纵自己忘却伤痛,本就心绪不稳。后来先皇也逝去,他一夜之间疯魔。只有沉浸于书画、木雕时才能安静下来。萧道长,我不介意你们留在金陵城继续调查,但请不要再刺激陛下了。” 萧清影:“……” 她低下头,“是我们有错在先。那将军,可否让我们去供奉大能的庙宇看看,还有我们也想看看‘受生’。” “‘受生’?”扶月明想了一下,“是民间对撒香灰祈福的说法吧。这没什么,但要再等上几日,到时会有几个满五岁的孩子一起‘受生’。庙宇也会在那时打开,几位可等得?” 见萧清影点头,扶月明神色稍霁,“但几位不能待在宫里了,请你们回客栈吧。” 离离要说话,被萧清影按下,“好,全凭将军做主。” 武洋抱着薄病酒,与萧清影、离离两人一起上了马车。 离离愤然:“清影姐,凭什么我们不能住在宫里,这连万里明显有问题!住在宫里咱们才好调查清楚。” 萧清影道:“你也看到他的状况了,若是再疯魔一次,扶月明可能将我们请出金陵城。” 离离不觉,“她敢吗?我们可是骊山弟子!” 萧清影叹道:“我恐败坏宗门名声。太过咄咄逼人,总是我们不对。” 武洋试着掐薄病酒人中,可算给他弄醒了。 薄病酒仍觉眩晕,“血,好多血,恐怖,太恐怖了……” “薄大哥,你可算醒了!刚刚你要是在,就凭你我的嘴,一定能让扶月明缴械投降!”离离用力摇晃他的肩膀。 薄病酒感觉自己的脑花已经被摇成了一坨浆糊,“咱们……怎么在马车上,要去哪里?” 离离:“连万里忽然发疯,扶月明担心咱们再刺激他,把我们赶回客栈了。” 薄病酒按了按头,坐了起来,“我看他就不像正常人……等等。” 他忽然紧张起来,搞得其他人也紧张了。 “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 小毛看着眼前的油纸包,望向薄病酒,“这是什么?” 薄病酒有点心虚,“吃的。” “你们出去找吃的,想到我啦?”小毛高高兴兴地扒拉开油纸包,忽然停下,“不对,为什么我们又回到客栈来了?” 薄病酒吹起口哨,目光乱飘。 小毛眯起眼,“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 薄病酒无缝反驳:“没有!” 小毛哼哼唧唧,打开油纸包之后看见了里面精致的点心,“这个看上去好好吃,哼哼,暂时原谅你了吧。对了,我的肉呢?” 薄病酒看了眼窗外,“大半夜的,明天去买。我们还要在金陵待上好几天。” 小毛吭哧吭哧地吃,抬起头,“好几天?你有魑魅魍魉的下落了?” 薄病酒思考:“要是没错的话,魑魅魍魉都在灵源里,但只要我们没办法跟梁皇证明扰乱影都的‘碧云天’跟灵源有关,他就不会让我们进去。” 萧清影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查‘碧云天’的来历,就是查它是否跟大梁的灵源有关。” 她刚刚修炼了一个周天,气息平稳,“原本我以为找到行商的身份,或可知道他是怎么得到‘碧云天’的。现在倒也不算没有新的线索,只是若无梁皇肯许,我们无法进入大梁灵源。” 薄病酒:“一定要他允许吗?” 萧清影:“魔尊,你有办法?” 薄病酒摸摸鼻子,“我就是觉得打个洞下去也算可行。” “灵源在都城。”萧清影淡淡道,“放心,我跟你一样都想让你取回魑魅魍魉,不然如何杀你?” 薄病酒:“……” 只是萧清影要上仰天崖,所以进入灵源并非她唯一的目的,交给孙诸的答卷也很要紧。萧清影:“我从未听说过哪个上古大能可 以让一城凡人都变成修士。” 薄病酒:“世事无奇不有?” 萧清影屈指,熄灭了烛火,“或许答案就在那座庙里。” 第69章 薄病酒被叩门声吵醒。 睡眼朦胧之际,见萧清影已经打开了门,露出掌柜谄媚的脸,“叨扰几位道长了,昨夜休息得可好?金陵灯节持续三天,几位若得空还可到处游玩一番,切莫错过啊。” 萧清影:“你来得正好,我想问问,城中挑选五岁孩童的’受生‘仪式什么时候开始?” “挑选?您说错了,是所有年满五岁的孩子都可以参加。”掌柜笑眯眯道,“哦,几位道长是想看看咱金陵城的’受生‘仪式啊,其实从今日起便开始登记了,就在南市,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在庙里举行。” 萧清影道了声多谢,掌柜的又问需不需要饭食,得到否定答复后干脆地退下了。 薄病酒推了推睡得口水横流的小毛,“小毛,你今天跟我们出去吗?” 小毛尾巴晃了晃,搭在眼睛上,回答显然是“不”。 薄病酒凑过去握住它的嘴筒子,“你真的没不舒服?” 小毛的鼾声大了些。 如他所料,萧清影朝他的方向微微偏了下头,“去南市看看。” 离离和武洋已经起来了,武洋手中拿着弟子手册,嘴里念念有词。 离离站在屋外伸懒腰,昨晚修炼了一夜,灵力畅通,精神抖擞,但想到手里只剩下一瓶“寒烟翠”,又不免有点焦虑。 看见萧清影过来,“清影姐,我们今天去哪里?” “南市。”萧清影说,“去看看’受生‘的孩子都有哪些。” …… 街道两旁的楼上,一扇窗户打开,男子手中提着一担货物,对对面楼的人喊道:“王哥,可接好了!” 说着用力一抛,货物在中途就往下坠。 一股风吹来托住货物,有惊无险地送到窗边,对面的人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这里头的酒要是摔坏了怎么办!” 男子尴尬地笑了笑,低头握了握手掌,“可能是昨天活干多了,没力气。” 对方哈哈大笑,“那你可得好好补补了!” “一定!”男子又提起一担货物,“你可接好了!” 薄病酒看着这里的人用法术抛东西、接东西,好好的街道上面时不时有重物飞过去,看得他发憷,总觉得自己会被砸。 高空抛物啊!这在现代要被抓的。 离离见他护着头,不禁笑了,“薄大哥,这有什么好怕的,这里的百姓都会灵力,当然不用辛苦做苦力。” 武洋也在码头搬过货,很有共鸣,“这样确实容易很多。” 话音方落,一桶水从头上浇下来,给武洋浇了个透心凉。 他擦了擦脸,看向捧着腹直不起腰的离离,无奈地露出个笑容。 薄病酒赶紧往屋檐下多走了两步,“我就说嘛。” 离离直起腰,擦了擦笑出来的泪,蓦地注意到什么,看向茶楼栏杆后的身影。 薄病酒感觉离离在看他身后,也转过身看了看,“有什么吗?” 离离回神,摇摇头,“没有,就是这家茶楼的点心好像挺好吃的。” 武洋跟店家借擦布,闻言道:“那我们去买吧。” 离离:“不用了,我又不是馋嘴的人,只是觉得此地的点心师傅手艺不错,等回去的时候再带一些吧,刚好给爹娘尝尝。” 武洋听后点头,“那我也带一些回五坊给大家尝尝。” 几人走入南市中心,便见前面有一行长队,一直蔓延到茶楼里面。 一对夫妻牵着孩子的手从反方向走来,脸上带着喜气,显然刚从茶楼里出来。 萧清影拦住对方,“打扰,请问’受生‘是在此登记么?” 夫妇面面相觑,丈夫认出萧清影的道袍,“您几位是骊山来的道长吧?对,满五岁的孩子都到那儿登记。” 说着指了指茶楼一楼。 萧清影道了声多谢,对方又说:“几位可是好奇?可以去看看,不过听说修士很难有孩子,可惜了,以你们的天赋,要是能生出孩子来,那得多厉害啊。” 离离反驳:“我看未必,都要长生不老飞升上界了,要孩子干什么?” 丈夫要说话,妻子轻轻掐了他胳膊一下,“说得对,若是能飞升,还要孩子做什么。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几位了。” 说着一手拉着丈夫,一手牵着孩子往回走。 但离离耳力好,听得到他们在窃窃私语。 妻子:“我听说女修都不要孩子,就算有道侣,以后也能换。” 丈夫:“怎么,你羡慕了?” 妻子轻描淡写:“谁不羡慕呢。” 丈夫有些恼羞成怒,“嫁都嫁了,生都生了,你还想把她塞回肚子里去?再说了,她不生孩子,就算以后长命百岁了,飞升所谓上界了,不也是不圆满?和你对比,她是不完整的女人。” 妻子被挑起了火气,“那你倒是说说,东街那个寡妇跟你是什么关系,怎么有人说你从她家门里出来呢?” 丈夫:“你胡说!” 小女孩看着父母吵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真可怕。”离离缩了缩肩膀,“幸好我是修士了,就算有道侣,也要志同道合的,一起修炼一起飞升才是。遇到这种男人,她可真倒霉。对吧,武洋,你不会跟那个男的一样想法吧?” 武洋还没跟上节奏:“什么想法?” 离离跺脚,“就是觉得女子没有孩子便’不完整‘啊,还有,自己在外面沾花惹草,反要妻子为家付出,全心全意,连自己的想法都不能有了。” 武洋挠了挠头,“我没想过这些,不过,我不在意孩子,我觉得多做一些能帮到大家的事,能留下的价值会更大。” 离离转了转眼睛,“那就跟君恒师兄一样嘛,反正你跟着我好好干,少不了你的身后名。” 薄病酒听到两人谈论,也发表了一下看法,“男的没本事都这样,不卷自己卷孩子,老婆想卷吧他还不愿意,自己不上进又怕老婆超过自己,被人说是吃软饭的。啧啧,这种软饭硬吃的我见多了。” 离离不解:“薄大哥,你都是在哪儿见的?” 当然是在Pardon。薄病酒:“我一把年纪了,见多识广很正常嘛。” 说着话,几人走进茶楼。 一层收拾得干净,只有一张桌子和一个登记姓名的修士。 每对夫妻带着孩子走在桌前,对上户籍里的身份,再让孩子进里屋走一圈,就算登记上了。 萧清影走到桌前,巧的是登记的正是在口岸遇到的录事官。 见到他们,录事官并不惊讶,而是搁下笔,“几位道长,将军已派人将此事转托于我,你们可随意看看。” 俨然是一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做派,萧清影颔首,“那你继续忙,我们不打扰,就只看一看。” 她走到录事官身旁,低头便看到桌上的户籍册。 与她拿到的徐峰的一页户籍一样,记载着这一户多少人,各自的身份,年龄等等。 录事官心无旁骛地干着活,不一会就登记好了七八个孩子。 萧清影早就注意到每个孩子都需要到屋里转一圈的事,开口问道:“那屋里有什么,为何每一个孩子都要进去?” 录事官解释道:“听说骊山长老能一眼就看出一个人的资质,我们可做不到,所以只能用灵石来测试。那屋里就放着一块灵石,可以测出每个孩子的灵根强度。” 离离“哦”了一声,“那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 录事官坦然,“可以,但请几位不要一起进去,免得打扰测试。” 离离看向萧清影,“清影姐,那我先进去看看?” 萧清影信任她,自然同意。 离离推门而入,转 身将门阖起,环顾屋内,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块摆在台面上的灵石、一个空篮子和一扇屏风。 屏风后似乎有人,听到开门声,便道:“小朋友,你走过来把手放到石头上,看到它发光了就可以出去了,对了,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爹娘,知道吗?”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离离走近,绕到屏风后面,就见一个人低头写着丹方,头也不抬,“小朋友,你来后面看什么呢?快点去摸石头,待会儿叔叔给你糖吃。” 他说完抬起头,与离离四目相对。 离离话里带着几丝戏谑,“舅舅?” …… 萧清影站在录事官身旁观察了一会儿,蓦地听薄病酒问:“金陵城的百姓几乎都是八年前搬进来的啊。” 没错,萧清影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录事官颔首,“是,自从这里的洞天福地被发现后,灵气浓郁,又有变成修士的机会,自然有很多人愿意前来。” 薄病酒:“那这些新搬进来的人不可能全都是修士吧?他们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获得灵根?” 录事官手中的笔一顿,“其实并非五岁的孩子可以觉醒灵根,有很多成年人在祭祀过大能之后也觉醒了灵根,但修炼太晚,止步于炼气。” 薄病酒看向萧清影,“这跟我们一开始听到的好像不大一样。” “我们只是说五岁以上的孩子成功率更大,不代表只能五岁。”录事官面带微笑,一边说话一边接待,有条不紊,“除非父母从很小的时候就觉醒了灵根,不然哪怕后来长大了成为修士,生出来的孩子也很大可能只是凡人。’受生‘并非无中生有,只是帮他们开发沉睡的潜力。” 萧清影:“那是是谁发现洞天福地的?” “金陵城五百年前就住着人,只是没有现在多。许多人觉醒了灵根却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便寻找原因,发现了洞天福地。他们上报朝廷,扶将军带人前来调查。这才发现关窍。” 录事官缓缓道,“虽然金陵城是八年前正式建成的,可这’受生‘仪式实则也才进行了五年。头两年让成年人去祭祀,有一次意外发现了孩子也行,我们才让小孩参与。至于后来,发现五岁以上的孩子成功率最大,就暂时将限制放在五岁及以上。这可解答了几位的疑惑么?” 薄病酒:“意思是’受生‘只是增加成功率,完全没有天赋的人’受生‘了也没用?” 录事官笑道:“若我们能无中生有,那不就是神了么?” 武洋想了想,“如果让外面的人来,也可能觉醒灵根么?” 录事官看向他,“只限大梁户籍。” 武洋脸上难掩的失望。 这时一对父母有些焦急地催促,“大人,怎么我儿子还没出来?” 录事官也觉得奇怪,起身道:“我去看看,可否请道长代笔?” 萧清影已经看了一会儿他是怎么写的了,就是问清楚身份,在各项上勾圆。 莫非离离有发现?萧清影点头,“好。” 录事官推门而入,就见男孩站在装糖的篮子面前生闷气。 “你怎么还不出去?” 男孩指着篮子,“我的糖。大家都说可以拿到糖的,就我没有。” 录事官皱眉,绕到屏风后,却没看到丛雨生。 “奇怪。”丛大夫哪里去了?他在桌肚里找了找,抓出一大把糖来,把小男孩打发走了。 而此时屋外连廊,离离正在“逼问”丛雨生。 “舅舅,原来你跑到金陵城来了。要我不说出去也简单,把’寒烟翠‘给我。” 第70章 “你要’寒烟翠‘干什么?”丛雨生生怕被人发现,以袖遮面,还极力压低声音,“你喝了?” 离离:“我就是想研究一下……” “你肯定是喝了。”丛雨生没有指责她,而是追问,“你喝了我给耆武的那瓶?感觉怎么样?” 离离不说话:“……” 丛雨生:“你不说实话,我就不给你了。” 离离只好投降,有求于人就是这般,“没感觉,就是用起灵力来得心应手。至于你说的’坏处‘,我喝得太少还没感觉到。再给我几瓶,说不定我就能告诉你了。” 丛雨生笑出声,“你这个小丫头,你以为那真是好东西吗?” 离离愣了愣,“不是好东西,你给耆武?是要在他伤口上撒盐,让他雪上加霜?我看你就是太小气,没有焦叔叔大度,故意说些吓人的话,想让我知难而退。” “你喊我舅舅,却喊我阿兄叔叔,可真是乱了辈分。”丛雨生摆摆手,“那就当我在吓唬你吧,大雍的灵源没了,现在我去哪儿给你找’寒烟翠‘?” “我就知道,你是因为大雍灵源没了,手头上没有’寒烟翠‘,才故意吓唬我。”离离沾沾自喜,“那如果我告诉你,大梁也有灵源呢?” 孙诸不愿意告诉她,可离离何等聪明,从萧清影那儿也知道了八分。除了灵源到底是哪儿来的,其他她都知道。而萧清影不知道的,她也知道。 丛雨生纳罕,“是吗?我还以为天下灵源只在大雍。不过,小侄女儿啊,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你不就是逃到金陵来,谋了一个职位么。”离离不以为然。 丛雨生:“我可不止是给那些孩子糖吃。” 离离反应过来,“莫非……” 丛雨生笑眯眯,“我说了,大雍灵源没了,我可做不出’寒烟翠‘给你,但是’碧云天‘,可以有。” …… 录事官回到桌前,谢过萧清影,拿起名册看了看,歪着头对余下排队的人喊道:“人数够了,大家都回去吧,明年再来。” 队伍里或有哀求或有埋怨,但都在无果后磨蹭了半天,不情不愿地离去。 萧清影看见名册上只登记了一页纸,才四十九个孩子,“只能四十九人么?” “是四十九个符合要求的。”录事官笑道,“道长,纵使所有孩子都符合要求,我们也无法一次接纳这么多人,只好让其他人明年再来了。” 这时薄病酒问道:“可这不是看大能给不给小孩灵根么,跟你们准备多少个人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们决定这些孩子能不能觉醒灵根的。” 录事官脸上流露出些许尴尬,“这是我们验证过的人数。” 这时往外走的人群里涌出两个逆向而行的人。 妇人急匆匆地拉着小女孩的手,走到桌前,“谭大人,我们来晚了,可否——” 话语戛然而止。 萧清影认出她是徐峰的夫人,“徐夫人,你怎么……”你怎么来了? 妇人下意识想挡脸,但此时掩饰已经没有意义了,“我……我想了想,还是让姐儿’受生‘更好,她若是成为修士,我们一家以后能好过很多……” 录事官满脸遗憾,“抱歉,夫人,今年的名额满了。” “可是他们告诉我——”妇人着急道。 录事官打断她的话,“夫人,我听说有一些修士宣扬能帮你家孩子获取’受生‘名额,以此敛财,你是不是被骗了?” 妇人:“我没有,是……” 录事官惊讶道:“你就是一夜之间丈夫、公婆都去世的徐家夫人吧?天可怜 见的,这样吧,你把孩子的名字留下,我看看能不能跟将军求情,挤一个名额出来。” 妇人忙不迭感谢,留下小女孩姓名后,怯生生地看了眼萧清影,拉着孩子急匆匆离去。 薄病酒:“名额满了也行吗?” “当然不行。”录事官从上往下阅读名册,“只能挤出去一个人了,我看看……” 看着他划掉了父母都是贫民的孩子的名字,武洋心里明显不舒服起来,很想张口说话。但话到嘴边,又不由自主地怯了起来。 这时离离推门而出,哼着愉快的小曲,“清影姐,里面没什么,我们回客栈吧。” 武洋:“可是——” 离离歪头,“可是什么?我你都不信了?” “不是。”武洋紧紧抿住唇。 离离哪里知道他内心的斗争,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说刚刚我们路过的那家茶楼,点心做得很好,买一些回去吧。” 边说边挤眉弄眼。 薄病酒立刻反应过来,“行啊,那我们顺便喝点茶,干吃点心太噎了。” 萧清影看向紧闭的屋门,“我也去看看。” 离离赶紧拦住她,“清影姐,我们去茶楼嘛,我饿了。” 萧清影这才明白,“好,那先去茶楼吧。” 录事官看着他们离去,这才松了口气,走进屋内,仍是不见丛雨生的踪影。 他去哪里了? …… 离离提起裙摆跑上楼,轻车熟路地找到厢房,推门而入。 一个青年坐在桌前,正细细品茶。 萧清影没见过丛雨生,皱了下眉,“离离,这是谁?” 离离:“清影姐,他就是丛雨生。” 薄病酒恍然大悟,“丛雨生?就是炼制’寒烟翠‘的?” 话音方落,萧清影搭弓抽箭,对准丛雨生。 丛雨生连忙放下茶杯,举手求饶,“林道友,你可是说一定不伤及我性命,还不抓我回骊山,我才帮你的啊!” 武洋不解,“离离,你跟他说了什么?” 离离赶紧挡在丛雨生面前,“清影姐,我已经跟他谈妥,只要他帮我们查出’碧云天‘的来历,就放过他一次。” 萧清影:“他?帮我们?” 丛雨生探出头,“道友不妨听听我的提议?” 萧清影放下弓,“你私自协助耆武盗用大雍灵源,炼制’寒烟翠‘,危害天下,理应带回骊山受审。上一次让你跑了,是我等失察。” 丛雨生大喊冤枉,“耆武是金丹期,我区区一个筑基,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我若不听从,怎么活到现在?再说了,一有机会我立刻跑了,绝不助纣为虐。道友怎可冤屈我!” 离离附和,“对啊清影姐,丛雨生虽然有错,罪不至死,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将功赎罪。大雍一事已经了解,再追究他无用,重要的是搞清楚眼前这桩事。” 武洋知道来龙去脉,此时还搞不懂离离的打算:“离离——” 离离拉过他的袖子,把他按到桌边,“清影姐,我们坐下来谈吧。” 薄病酒也说:“听听他想干什么。” 萧清影略一思忖,撩摆落座,“什么提议?” “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碧云天‘是吧?其实——”丛雨生淡淡道,“’碧云天‘也是我炼制的。” 三人吃了一惊。 离离端着茶杯小口抿着,也借此掩盖神色。 丛雨生:“但我只是按照他给的配方炼制,并不知配方从何而来。” 萧清影:“他?” 丛雨生点头,“禁军统领。” 武洋:“那不就是清影姐伤的人?” 薄病酒反问,“你怎么知道给你配方的人就是禁军统领?” 前脚这个人死了,后脚丛雨生就往他身上泼脏水,这也太明晃晃了,让人怀疑。 丛雨生:“我在宫里做事,当然认得他。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他们没想过骊山会这么快找来。而且他也并非幕后主使,真正要求我炼制’寒烟翠‘的另有其人。” 武洋:“难道是……” 丛雨生:“正是梁皇陛下。” 眼看几人都不信,丛雨生耸了耸肩,“我有一位朋友入宫已有八年,专为陛下炼丹制药。据他所说,禁军统领是为陛下心腹,乃昔日陛下钦点授职。你们在大雍大闹一场,我无处可去,只能前来大梁投奔他。恰逢我那位朋友有意归家照顾年迈老母,便将我举荐入宫。” 萧清影:“那你也只是普通丹师,他怎么会将炼制’碧云天‘的事交给你?” 丛雨生懊恼:“因为我那位朋友将我在大雍的事迹说出去了。他说酒后失言,我看他就是故意的!禁军统领得知此事后上报梁皇,我这才头一遭见到了这位梁皇陛下。他得知我能用灵源炼制’寒烟翠‘,便料想我可以炼制’碧云天‘。可真让他看准了,别的丹师哪怕拿到配方也没这本事,但我有。那时我才知道,我这位朋友之所以能成为梁皇心腹、统领至交,都是因为他炼制’碧云天‘的本事。” 萧清影思索:“……” 薄病酒:“你是说梁皇是终极大反派?那扶将军知道这些事吗?” “终极……终极什么?”丛雨生挖耳朵,“扶将军应该不知道,她从来不管陛下的兴趣爱好,连陛下在后宫设置丹房都不知道。为此梁皇还特意装疯卖傻,遣散妃嫔,腾出后宫。” 萧清影:“你的意思是梁皇并非有顽疾,而是装出来的?” “那是当然!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身姿挺拔,站如松坐如钟,说话口齿伶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丛雨生摆摆手,“他张口就问我行不行,我哪能说不行。” 萧清影:“让你炼制’碧云天‘是为了什么?” 丛雨生微微一笑,“这可问到重点上了。几位现在愿意答应我的条件了么?” 听到这里,离离才开口,“清影姐,只要我们肯放过他,他就帮我们调查清楚。” 说着用胳膊碰了碰武洋,示意她帮自己说话。 武洋踟蹰片刻,低头捂住额头,“清影姐,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正是为了调查’碧云天‘的来历,禀报师尊么?眼下能最快帮到我们的只有他了。” 这话很中听,离离挑了下眉,看向萧清影。 薄病酒见萧清影沉默不语,便想了想,低声道:“先答应他,等事情办完了再抓他,反正一码归一码。” 萧清影睨了他一眼,“……” 薄病酒看得出这眼神是在骂他了,摸了摸鼻子不说话。 萧清影:“不行。” 固执,冥顽不灵。丛雨生看向离离,仿佛在说“你不是说她会同意么”。 离离也并非有十足的把握,她知道萧清影刻板,全然不像个温婉人妇,反而很像……师尊?她比师尊还高高在上、不可亵渎,有时离离会觉得她更像骊山首席弟子。连她护卫骊山时坚不可摧的模样,都像极了。 萧清影:“你既然与’碧云天‘有关,就必须跟我们回骊山。包括你的那位朋友。” 丛雨生神色夸张,“这可不行!而且我朋友他已经回家了,我也不知道他老家在哪里——你这么威胁我,我凭什么帮你们?” 萧清影将破弓放在桌上。 丛雨生往后缩了缩,“你这是武力胁迫!” 萧清影:“’碧云天‘和’寒烟翠‘害了多少人,你心里有数。遑论前者,后者的罪过你都未赎清。身为骊山弟子,我自然有职责抓你回去。” “你不过是个骊山普通弟子。”丛雨生反倒笑了,“真是个傻子,这么为骊山卖命,骊山给你什么了?丹药?符箓?修炼所需的东西我也能给你,你倒不如替我买命。” 回答他的一支擦着耳畔飞驰而过的冷箭。 丛雨生恼火,摸了摸耳朵上的血,回头看钉在墙上的箭,“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可是金陵!帮你们我本就落不到好,还要被威胁?我不干了!” 他站起身,却被 两支擦着腰飞过去的箭硬生生逼得坐下。 萧清影:“将功折罪,我可以告诉孙师兄,减轻你的惩罚。” 丛雨生:“……” 离离在桌下用力地踩了一脚他的鞋,“丛道友,你确实做了很多错事,只要你帮我们,到时候我跟武洋也在师尊面前帮你美言几句,让你少受点罚!” 丛雨生怒极反笑,这臭丫头! “好,好,我被你们威胁到了行吧?”丛雨生将桌上的东西都掀翻了,“说好了,我帮你们,减我的罪。” 萧清影点头,“好。” 薄病酒看着地上几盘自己还没来得及尝的美食,恨啊! 离离见丛雨生读懂她的意思,不觉松了口气。 武洋察觉离离有别的打算,“离离,你想干什么?” 离离将手里的点心塞进他嘴里,“反正我心里有数,你不许说。” 那边厢丛雨生和盘托出,“’碧云天‘是给金陵城百姓的。” 见几人神色惊讶,丛雨生摆摆手,“这有什么好惊讶的。金陵城百姓的灵根又不是天赐,是大能所赋,他们没办法吸收外界灵气,体内没有灵力。若不定期饮用’碧云天‘,便跟凡人无异。” 萧清影:“那’碧云天‘跟大梁灵源……” 丛雨生:“自然需要灵源,不然怎么炼制?你们也是从大雍过来的,知道’寒烟翠‘需要灵源。实话告诉你们吧,灵源才是最重要的材料,没有灵源,纵有其他也没用。” 离离看向萧清影,“清影姐,梁皇跟你说灵源只有他进得去,又说无人擅用。哼,他说得倒也没错,用的人是他自己,自然’无人擅用‘了。” 丛雨生:“我朋友与我是师兄弟,他炼丹的功夫更甚于我。’碧云天‘虽然不像’寒烟翠‘能提高修士的上限,但’碧云天‘可是凡人也能喝的。这一点就比’寒烟翠‘厉害多了。” 萧清影:“’碧云天‘不是喝了就能得到灵根么?” 丛雨生摇头,“怎么可能,’碧云天‘提供的是灵力,如果’碧云天‘能让一个人得到灵根,那一定是加了别的东西。不过充盈的灵力有时也会像灵根……” 萧清影:“所以后宫丹房便是用来炼制’碧云天‘,再分发给城中百姓。” 丛雨生微笑,“没错。” 薄病酒发问:“可是城里这么多人,第一,’碧云天‘够用吗?第二,扶将军管城里的事,她怎么会不知道皇帝让人发放’碧云天‘?” 丛雨生:“这你们就不知道了,禁军统领每个月都要巡城一次,由他们负责分发’碧云天‘。至于用量,一滴灵源会被我稀释千倍,调制出来的’碧云天‘刚好够炼气期用。反正这群百姓也就是用灵力浇浇花、搬搬东西,只要不跟修士一样斗法,那么一点肯定够用。” 薄病酒:“我还是觉得很奇怪,皇帝怎么把扶将军瞒得这么好?就算他的废是装出来的,扶将军也没有那么相信他吧?怎么能一点都不问?” 丛雨生清了清嗓子,“我问过,这其中涉及到一桩陈年旧事……你们肯定想不到,梁皇还是太子时曾经请先皇帝赐婚他与扶月明。” 离离立刻竖起耳朵,“还有这种事?” 八卦!薄病酒也跟着小毛化,仔细认真听。【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70-80 第71章 丛雨生:“他二人青梅竹马,早已心生情愫。为此扶月明当着满城百姓的面卸盔甲、点红妆,将女儿身公之于众。幸好百姓没有责怪扶家,反而心疼她一个姑娘家担负扶家命运。本来所有人都欢喜她做太子妃,没想到——” 离离:“没想到?” “没想到婚礼前夕,连万里反悔了。”丛雨生压低声音,“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反悔,但那之后扶月明又穿上甲胄,自此不着红妆,不描娥眉。后来老雍皇驾崩,再后来洞天福地金陵城被发现,扶月明上书连万里迁都金陵。” 离离手掌拍桌,“他可太可恶了!求娶的是他,后悔的也是他!我知道了,连万里根本就是防着扶月明,他要做坏事,就不能让扶月明知道。” 薄病酒思索,“怪不得他们之间暗流涌动,不像普通的君臣关系。他不信任扶月明?怪不得,我们认错的时候他一点也不质疑,问都不问就指责起她来,而她也半点不辩解,看来这种情况发生很多次了。” 萧清影:“可是他为什么不信任扶月明?毕竟两人是青梅竹马。” 离离想了想,“一起长大就一定值得信赖吗?” 武洋:“可如果连一起长大的人都不信,那还能信谁?” “当然是信自己。”离离看向丛雨生,“连万里悔婚的时候,老雍皇的身体怎么样?” 丛雨生:“半年后就死了,药石无医。” 离离抚掌,自信满满道:“我看就是老雍皇将灵源告诉他了,他知道有这么一个大宝藏,便想独揽一切。扶月明为人正直,更十分了解他,所以他不可能选扶月明当妻子。而且后宫有皇后,更不利于他取用灵源。如此种种,连万里根本就是扮猪吃老虎,耍了我们!” 萧清影问丛雨生,“但这些都是你的片面之词,我们需要证据。” “证据?你是说连万里让我们炼制’碧云天‘的证据?”丛雨生略一沉思,“当然有,只要你们明日进入古圣庙,便能一探究竟。” 武洋好奇道:“古圣?是上古大能的名讳吗?” 离离:“我看是’上古圣贤‘的意思。” 丛雨生点头,“没错。” 萧清影:“上古大能真的存在吗?” 丛雨生微微一笑,“你们看到就明白了。” …… 客栈。 怕丛雨生离开金陵,几人把他也带回了客栈。 丛雨生无奈,“我不会走的,我回不去大雍,好不容易在金陵落了脚,又要离开这里,我不是闲得慌么。” 萧清影:“狡兔三窟。” 丛雨生扯了扯嘴角,“至少让我往宫里捎封信吧,免得丹房其他人觉得我出事了,上报雍皇。” 萧清影转念一想,确实在理,便准许了。 丛雨生倒很配合,俨然放弃抵抗。 依他所说,明日会由他带萧清影几人入庙。 离离自告奋勇,由她跟武洋看管丛雨生。 不知明日是否有一场恶战,萧清影需打坐修炼,便答应了。 “好了。”丛雨生将信封递给离离,“这封信只能绕到西侧宫墙的小门送,塞进去就行了。” 离离把信封交给武洋,“你去。” 眼看武洋,离离看向丛雨生,“舅舅,我们的交易算达成了吧?” 丛雨生好整以暇地往后一靠,“你的师姐可不像好说话的人。” “清影姐是刻板了些,但她人很好,处处照顾我们。”离离眼睛一眯,一只手拍在桌上,屈身靠近,“舅舅,你不会要临场反悔吧?” 丛雨生双手搭在肚子上,“怎么会,我可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再说了,我要是糊弄了你,你告到我阿兄那里去怎么办啊。” 离离这才满意地直回身,“这就好,那现在可以把’碧云天‘给我了吧?” 丛雨生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离离瞪眼,“你还说你不是唬我?” 丛雨生笑道:“我身上没有,你想想,’碧云天‘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在宫里。” 离离垂头丧气,“你不早说?那我什么时候能跟你进宫拿?或者干脆我现在放你回去,你拿来给我?” “不用。”丛雨生摆摆手,“明天你就能拿到了。” 离离惊讶,“明天……古圣庙?” 丛雨生点头。 离离:“好吧,我可是看在你是我的’好舅舅‘的份上,才这么信任你的。” 丛雨生不禁哈哈大笑,“知道,知道,你这丫头啊!” 离离不担心丛雨生逃跑,便回到屋内,调息打坐。 她太喜欢这种灵 力流转自如的感觉了。 蓦地,离离眉心一皱,唤出一朵火莲花。她打量着掌心轻轻浮动的火莲花,琢磨半晌,才攥拳掐灭了。 肯定是错觉。 …… 翌日。 离离掀开竹帘,便见一整条街上都是排队的人,“人好多。” 萧清影:“我们待会儿怎么进去?” 丛雨生:“庙后面有一扇小门,是给丹房的人出入的。不过我已经嘱咐过他们今日不用来,我一人便可,你们跟着我下去就行了。” 萧清影诧异:“下去?” 薄病酒晃了晃小毛,“小毛,醒醒。” 天天睡这么久,不会真的病了吧?早知道就不带它来了。 小毛被晃醒,薄病酒握住它的嘴筒子,翻起来看,便见这丫的眼睑还抱着半边眼睛,完全没醒的迹象。 现在送回客栈已经来不及了,干脆往怀里一塞。 这时离离道:“庙门开了。” 队伍开始缓慢地移动。 丛雨生让车夫绕到庙后去,旋即将其打发走,领几人走近小门,轻车熟路地贴上符箓。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走。” 小门后便是古圣庙的后堂,一池塘一水缸,一面红墙两扇门,一尊佛像倚墙坐。 香烟萦绕,颂声在耳。 离离轻身跃起,踩在佛像的手心,双手扒在红墙上洞开的雕花窗阑上,往里看。 进庙的百姓手中握香,虔诚跪拜。 离离转动眼睛,就看到香案上摆放着一尊打坐的修士像。 萧清影:“为什么这里会有佛像?” 丛雨生:“还未迁都之前此地尊佛,古圣庙从前是佛庙。” 离离向后招招手,“清影姐,外面供的是修士的塑像。” 萧清影看向丛雨生,“古圣?” 丛雨生莞尔,“哈,古圣。” 离离紧盯着堂内。便有的见父母跪在蒲团上三叩九拜后,将孩子推到古圣像前,旋即两名修士走来,一人手托香炉,一人沾了点香灰,抹在小孩额头上。 做完这些就让孩子父母出去,让孩子留在庙里,“须等候大能降神,三个时辰后便可知孩子是否有修仙天赋。” 父母感恩戴德地退出去了。 等所有孩子都留下了,修士将庙门关起来,锁上。 另一个修士走到古圣像身旁,用力按下古圣掌心。 蒲团前古圣像下的供台赫然出现一扇低矮的门。 “大家都跟我来。”他对孩子们摆摆手,弯腰走进门里。 等到所有孩子都进了门里,留下的修士便坐在蒲团上,守着入口。 离离看向萧清影,“清影姐,有一个人守着门,我们怎么进去?” 丛雨生:“我来。” 他推开门,吱呀声引起修士注意,见是他便放下防备,“丛大夫。” 丛雨生点点头,“人可齐全了?” “嗯。”修士点头,“你现在要进去吗?” 丛雨生:“我要下去看看,你且守在这里吧。” 后堂中萧清影听到这里,皱了下眉。 离离猜到她顾虑什么,忙说:“他不会甩下我们的。” 薄病酒:“离离,你好像很信任他。” 离离讪笑,“也没有,我就是觉得他不像那种反反复复之人。” 修士打开门,让开路,丛雨生走到他身旁,蓦地朝他洒了一团粉末。 闻到的瞬间,修士眼睛一翻倒在地上。 丛雨生用脚踹了踹他,确认昏睡不起后才扬声说,“你们可以进来了。” 离离走进来,打量着四周,“放倒他不就行了。” “你这丫……”丛雨生无奈,“我只是个丹师,可不像你们又是弓箭又是法术的,不用最擅长的药用什么?” 武洋:“丹师就不能修习其他道吗?” 丛雨生记得这个有天赋的少年,尽管没跟他说过几句话,却记得很清,“倘若三心二意,你就什么都学不会。什么都想要,就什么都得不到。” 武洋怔了怔,像是被戳中死穴,半晌不吭声。 萧清影要丛雨生先进,“请。” 丛雨生知道她不信任自己,弯腰进了小门,“这里只有一条路。” 一条往下的路。 众人一路向下,不觉已经走了半个时辰,忽然丛雨生停下脚步,抬手拦住萧清影,“到了。” 被挖空的地下空间里,特意修筑的三层宏伟宫殿出现在几人面前。 通往宫殿的石板路两侧各自点着十八盏人鱼灯,万年不灭。 萧清影几人御剑,跃到宫殿屋顶上,眼看丛雨生推门而入,她也推开窗棂,潜入二层。 二层空无一人,但或干净或落灰的地板又显示这里曾经放过很多东西。 离离迫不及待地走向楼梯,蹑手蹑脚地下到一楼,“清影姐,你快来看看。” 萧清影正要去三楼看看,听见离离呼唤,脚步顿了顿,转而下楼。 薄病酒跟在后面,突发奇想也想去楼上看看,被武洋叫住,“薄大哥,我怕他们打起来,我们下去帮忙吧。” 楼梯位置在宫殿西侧,通过一楼和二楼的夹缝,可以清楚看见殿中发生的事。 四十九个孩子乖巧地排列站好。 十五名禁军侍卫站在周围,其中一人脱下了道袍,丢在地上。正是刚刚在庙里的修士之一。 一名侍卫有些忐忑地问:“我们这么做真的值得吗?陛下根本不在乎我们,我们为他出生入死……” 最中间的侍卫走过来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直把他扇倒在地,吐出牙齿和血来,“你我加入禁军之时都曾立誓,今生只为陛下成就霸业而活!严哥是为陛下而死的,他很光荣!” “可是——” “没有可是,我们继续严哥想做的事。”侍卫用力压低眉眼,招手让人把这个侍卫带下去,不多时殿外传来惨叫声,旋即一切归于平静。 他冷静地用脚擦干净地上的血迹,旋即看向孩子们。 萧清影这才发现孩子们好像被摄去了魂魄,一个个呆呆傻傻的,神情顺从,不曾因眼前场景流露出一丝畏惧。 这时侍卫发现了丛雨生,“丛大夫,你来看看吗?” 丛雨生“嗯”了声,绕着孩子打量了一番,“看来这药很有用。” “是,丛先生做的丹药是最好的。”侍卫点头道,“’碧云天‘已经运来了。” 说着四个侍卫往殿后走去,绕过屏风,不多时推车出来。 车上放着荧光粼粼的琉璃瓶,正是“碧云天”。 离离不由得身体往前一动。 萧清影按住她肩膀,“冷静,再看看情况。” 薄病酒也伸个脑袋过来,“那些都是’碧云天‘吗?” 萧清影:“看着都是稀释过的。” 离离心思流转。 这时武洋出现在她身旁,吓了她一跳,“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的?” “离离,他们要对那些孩子做什么?”武洋神情焦灼。 离离抿唇,“我也不知道,或许是要他们喝下’碧云天‘吧?可是这稀释过的’碧云天‘……” 萧清影:“丛雨生说过’碧云天‘并不能让一个人拥有灵根。” 薄病酒:“那这些小孩子喝了也没用,除非他们本来就有灵根?” 萧清影思索:“或许他们挑选的本就是城中有灵根的孩子,’碧云天‘只是激发了他们的潜力。” 丛雨生走到推车前,挑选了几瓶,拿给侍卫,“先喂两个人喝下。” 侍卫打开木塞,递给两个小孩,对方便乖乖喝下。 丛雨生掌心唤起灵力,注入小孩体内,游走片刻后道:“没有问题,剩下的也分出去吧。” 说完,他悄悄往后退去,绕过屏风跑了。 而这时一支羽箭破空,射穿了侍卫虎口,他惨叫一声,手中琉璃瓶掉落,碎了一地。 萧清影连发数箭,宛若鬼魅,转眼间就将侍卫尽数制服。 武洋赶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小孩子的情况,离离则奔着推车而去,看到推车里的“碧云天”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 但这“碧云天”显然是稀释过的,寡淡如水,给这些小屁孩喝,给她喝? 离离看向屏风,立刻追了过去。 萧清影踩住一个侍卫的脚,正要逼问,忽然听到殿后传来离离的叫声:“啊!” “薄病酒,看住他们!”丢下一句话,她奔殿后而去。 眼前场景却让她呆在原地。 殿后是一座花园,与雍皇寝殿的花园布局一样,山石花草,亭台水榭,尽数相同,唯一不同的是池中湖水。 “清影姐!” 离离捂着右臂,指着左边的路道,“刚刚有一个人伤了我,往那边去了!” 说罢,她看向蓝荧荧的池水,“这里面的是什么啊,为什么颜色这么奇怪?” 萧清影神情凝重 :“是灵源。” 离离低低地“啊”了一声,转动眼睛。 “没想到他们竟然将都城的灵源引到此处!”萧清影暗叹,怪不得能在金陵城炼制如此多的’碧云天‘。 离离:“清影姐,你不去追那个人吗?” 萧清影想了想,“现在重要的是殿中的’碧云天‘,都是证据。只要我们能带到皇宫,梁皇百口莫辩,自然知道伤你的人是谁。” 离离懊恼,不能支开她,自己如何取用灵源?她不情不愿地跟着萧清影回到殿内。 武洋试着唤醒这些孩子,却发现他们都吃过丹药磨制的药粉,“看来只有丛雨生知道怎么办,他人呢?” 离离:“跑了。” 薄病酒拎起一瓶“碧云天”,仔细打量,“你们在后面找到了什么?” “灵源。”萧清影道,“连万里在都城底下挖出一条河道,将灵源引至此处。” 薄病酒诧异,“他自己做的?可是他如果是守护之人……” “他不能碰灵源,会反噬。”萧清影道,“所以他一定有帮手。” “或者他其实不是守护之人,也有这个可能。”薄病酒说。 萧清影走到侍卫面前,却发现他们全都没气了。愣了愣,她试图给还有一口气的侍卫输入灵力,就如她对禁军统领做的那般,却发现仍是没用。 萧清影眉眼蒙上阴翳,放下死去侍卫的手,“看来是丛雨生的丹药。” 武洋抱起一个小孩子:“清影姐,我们先把他们送上去吧。” 萧清影点头,“好。” 离离一边帮忙一边找机会,把一个小孩子送上去之后立刻就要回去拿“碧云天”。 没想到的是萧清影和薄病酒更快下来了,两人站在推车旁。离离在殿外扒拉着门缝,悄悄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两人离去,让她好生泄气。 萧清影:“灵源就在后面。” 薄病酒挠挠头,“所以我现在过去把魑魅魍魉都吸收了?” 萧清影眯起眼,打量着他,“你倒是很积极。” “我积极配合。”薄病酒差点就要表演一个“束手就擒”了。 他没见过这么难琢磨的女人。顺着她比逆着她还难,要知道女人都喜欢男人顺从自己——至少他在Pardon的金主都这样。她们在家里受男人的气,怎么可能愿意在外面也被男人指手画脚? 可萧清影不一样,她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要一只手不时犯贱地去握,扎得满手是血,才能提醒她——你的刺还尖锐。 愿意让她用刺扎伤自己是一种“爱”,她却毫无感知,甚至根据手的受伤程度,加强自己的刺。 萧清影沉思片刻,“不,先等等。先查清楚’碧云天‘与连万里的关系。” 薄病酒倒是无所谓,“那我把这些推上去?” 萧清影取出储物袋,“不用这么麻烦。” 薄病酒想起了他的“探囊取物”,便握住推车把手,新念微动,掌心的星空便把推车吞了进去。 ——就吞进去一个把手。 他尴尬地笑了笑,“才刚刚学会。” 萧清影看着那片星空,“上一次见到魔尊使用此法,放出来的可是无数被魑魅魍魉吞噬的魔兽。” 薄病酒愣了愣,“这里面可以放活物?” 萧清影冷声,“当然可以。” 薄病酒清脆拍手,“那下次直接放一整只活的妖兽吧,给你们做点新鲜的烤肉?” 萧清影一怔,“……” 这时她忽然听到响动,瞬身出殿,便见离离站在人鱼灯前。 “清影姐。”离离收回手,“这灯怎么能无烛自燃?我还没见过呢。” “这是人鱼脂做的人鱼灯。”萧清影迟疑了一下,“离离,你刚才听到什么了吗?” 离离摇头,澄澈的眼睛看着萧清影,“什么?是有人来了吗?没有啊。对了,那些’碧云天‘你们拿上去了吗,还要我帮忙吗?” 萧清影心生愧疚,她不应该将这些事瞒着他们……但她实在不想他们也跟绮罗、君恒一样卷入到人和魔的斗争里来。 她想安静地除掉薄病酒,保留绮罗留下的“净土”。 萧清影深呼吸,“离离,如果我说我有一些秘密——” “那我可不听。”离离立刻捂住耳朵,旋即吐了吐舌头,放下手,“娘跟我说过,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就算是最亲密的夫妻,也要隐瞒的。清影姐,别说你有秘密,我也有秘密,而且啊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这话让萧清影好受了一些,“好,你说得对。” 殿内薄病酒的声音传来:“我需要储物袋——” …… 三人上去之后,萧清影还未进宫,便听到庙外一阵喧哗。 她打开门,便见扶月明站在百步开外。 她怀中抱着一个人,一身黄袍,手掌垂下,一张白布盖住脸,身上的血滴滴答答,伴随着她每一步,滴落成线。 萧清影:“扶将军,你这是……” 扶月明停下脚步,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他死了。” 他?萧清影吃了一惊,忽然明白过来,“你怀中的人是梁皇连万里?!” “你们究竟为何而来?为什么他忽然跟我说对不起,说这辈子他对不起我?他在我面前跳下城楼,我根本拦不住他。”扶月明低头,埋在连万里怀里。 她的动作扯下了一部分连万里脸上的白布,露出他圆睁的眼睛。 萧清影往前两步,“扶将军,其实——” “我如果是修士就好了,我就可以拦住他了。为什么禁军统领都不在?那是他亲手选的人,我怕他们保护不好他,给他们最好的丹药,最好的武器。可为什么他们都不在?” 扶月明抬起头,含水的眼睛眼泪簌簌,大颗大颗滴落,“我早就原谅他了,我只是不愿意告诉他。” 说着,她低下头,用手合上连万里的眼睛。 “你们为什么要来?!”扶月明咆哮,“如果你们不来,他就不会死!” 萧清影高声,“连万里身为灵源守护,擅用灵源,招募丹师炼制’碧云天‘,哄骗城中孩童饮下。所谓的’人人都能成为修士‘,不过是他用’碧云天‘编造的谎言。” 扶月明愣了愣,“不可能!迁都是我的主意,我们明明……明明是因为发现了上古大能的洞府,才能让大家变成修士的!” 萧清影摇头,“这是他骗所有人的借口,也骗了你。” 扶月明呆呆地看着她,“不可能……我不相信……” 萧清影:“城中百姓凡是有灵力的,每个月都能领用’碧云天‘,你不知道是因为发放’碧云天‘的是禁军统领,他们在巡城时发放。扶将军,就算你受百姓爱戴,但你毕竟只是将军,连万里才是一国之主。” 扶月明:“……” 萧清影:“城中事你真的件件都知道吗?你只是一介凡人,你会累。” 扶月明:“……” 萧清影:“古圣庙地下你进去过么?那下面有一个宫殿,那些孩子便是被带到那里去,饮用了’碧云天‘,他们就暂时有了灵力。灵根是假的,如果不喝’碧云天‘,他们的灵力就会消失。和普通人一样。” 扶月明:“……” 萧清影:“扶将军?你听得见么?” 扶月明回过神来,“我……我不信……证据在哪里?” 萧清影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两推车的’碧云天‘。 “这就是后宫丹房炼制的’碧云天‘。”顿了顿,萧清影继续说,“他临时变卦,便是为了闲置后宫,用作丹房。你去过后宫吗?你真的了解他吗?” “别说了!”扶月明捂住耳朵,“我现在不想听!我带他来古圣庙,是想求求大能救救他,可为什么打开门看到的是你们呢?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这时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后面跟着巡城修士。 马车上连滚带爬地下来一个人,“阿兄!” 连随波扯开白布,满目不可置信,“不可能,阿兄,你在跟我玩捉迷藏对不对?你、 你快醒来啊,我找到你了!” 他伸出手,用力摇晃连万里。 但不管他怎么晃,连万里都醒不过来了。 “随波,让他好好睡一觉吧。”扶月明按住他的手,垂下眸,眼泪掉到连万里脸上,滑进他紧闭的唇,“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做噩梦了。” “清影姐!”武洋欣喜地抱着一个孩子跑过来,“孩子们都醒了,看来丛雨生的药……这是,梁皇?” 离离还想趁机再下去一趟,可是薄病酒在庙里,她总找不到机会。 正心烦着,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离离走出去,看见了满地的血。 薄病酒闻声,“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啊?” “薄大哥,你别出来!”离离说完就后悔了,让他晕血了自己不就能下去了么! 可现在来了这么多人,纵是下去时间也不够。 离离懊恼地踹庙门。 薄病酒:“啊?外面怎么了?” 离离没好气:“扶月明抱着连万里的尸体来了,满地都是血,他好像……畏罪自杀了?” 第72章 扶月明将连万里的尸首停入庙里。 她转身看向萧清影,“’碧云天‘究竟是什么?” 萧清影迟疑片刻,望向连随波,“不知亲王是否知道大雍世代相传的秘密?” 连随波摇头,一脸茫然,“我不知道。” 萧清影:“大梁连氏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子嗣么?旁支也可,只要能继承皇位的。” 连随波神情黯然,“听父皇说,五百年来大梁连氏凋零,连旁支都不存了。我与阿兄是大梁连氏最后的血脉。” 萧清影:“你没有孩子?” 连随波笑了笑,“道长开玩笑了,我生来残疾,怎么会有女子喜欢,此外接近我的都是觊觎名利的,我更不会喜欢他们。” 薄病酒背对着众人,面壁“罚站”,“看来亲王有感情洁癖。” 连随波好奇:“感情洁癖是什么?” 薄病酒:“就是不随便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人的话会喜欢很久,像白月光那样。” 连随波听后,悄然看了扶月明一眼,又慌忙畏缩地收回,“对,你说的很对。” 薄病酒发现离离在生闷气,“离离不开心?” “没有。”离离深呼吸,“薄大哥,你身上还有没有点心,我饿了。” 不是吃了辟谷丹么……薄病酒身上还真带了一包,给小毛准备的。拿出来递给离离,半空忽然一长条白色挂在油纸包上了。 薄病酒:“……” 小毛咬紧了油纸包,“有吃的!” “你醒了?”薄病酒戳了戳它的脊梁骨,“不是吃就是睡,你要胖了。” 离离本就不是想吃东西,只是转移话题,“那给小毛吃吧,薄大哥,我出去看看武洋。” 庙外聚集着将军府的侍卫和巡城修士,还有闻讯而来的夫妇。武洋正帮他们检查孩子的状况,一个个送回家去。 离离走到他身旁,“你这么着急无关的人干什么?” 武洋一怔,看向她,“我……看到这些小孩子就想起了五坊的伙伴。” 离离忍不住笑了,“五岁的小孩跟十几岁的少年有什么好比的。” 武洋:“他们都是普通人,我们也是。” 离离皱了下眉,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们是修士,可不是普通人。而且我好不容易成为修士,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回去当普通人的。” 武洋:“梁皇真的死了吗?” 离离想到此刻躺在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死了。看样子他死得很匆忙,都没告诉连随波灵源的事。” “灵源?!” 连随波听完,惊得不知所措,“我不知道,父皇从未与我说过这些,阿兄也……所以,父皇将灵源交给阿兄,本要让他守护与骊山的盟约,但他却悄悄盗用?” 扶月明摇头,“不可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清影也不明白。 连随波叹气,“或许我知道。月明姐,你还记得你跟他说过,希望在你有生之年能够见到大梁一跃成为天下最强盛的国家吗?这是扶家祖祖辈辈的梦想,也是你的。” 扶月明踉跄两下,撞在供台上,垂眸看向白布下的连万里,“所以,为了实现我的梦想,他宁愿捏碎我的另一个梦?” 连随波:“……” 扶月明斥责,“那他为什么要死?便是做错了,与我一同承担后果不可以么?!” 连随波艰难开口:“这我也不明白……” 薄病酒插话,“灵源守护之人都有问题,比如身体上的,连万里以前有这么’不稳定‘吗?动不动就发疯?” 连随波:“没有,登基之前阿兄温润如玉,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翩翩公子。” 薄病酒摸着下巴,“难不成他的症状是’精神分裂‘?” 萧清影:“’精神分裂‘又是什么?” 薄病酒:“我猜的,可能是躁郁症,也可能是精神分裂。前一个嘛,时而低落时而狂躁,低落的时候想寻死,狂躁的时候精力极其旺盛,有的控制不住自己还会伤害别人。至于精神分裂,就是感觉脑子里有另一个人,有的听得见有的看得到,反正很折磨人。” 连随波恍然大悟,“怪不得阿兄总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他说有人跟他说话,好多人,好吵,吵得他睡不着。我还以为他只是没休息好……” 扶月明:“我也曾听他说过,宫中到处都是人,宫娥、侍卫、朝臣,到处都是。可朝臣大多留在都城,他怎么可能看得到他们?” 薄病酒跟小毛抢点心,“十有八九是精神分裂了!” 萧清影看向连随波的双腿,“你之所以出生后便双腿残疾,是因老梁皇接过玉玺之后才生下了你。” 连随波黯然,“这就是守护灵源的代价?” 萧清影:“……” 连随波叹气,“所以现在阿兄死了,只有我能继承帝位,接过与骊山的盟约?” 萧清影点头,“没错。” 扶月明忽然大声道:“不行!” 见众人看过来,她闭了闭眼,“你会重蹈他的覆辙。” “不会的,在我们之前,有那么多代连家人做好了这件事。阿兄只是爱之切,做出了糊涂事。可我不是他,我不会违背盟约。”连随波低声道,“而且,打碎与骊山的盟约不就代表不再需要骊山的庇护?月明姐……你最想要的不就是大梁百姓喜乐平安么?” 扶月明:“……” 她别过脸,“罢了,这是连家的事。” 萧清影:“那,请亲王跟我们下去看看吧。” “我的腿脚不便。”连随波望向扶月明,“虽然扶将军不是连家人,但扶家世代为我大梁尽忠,我相信她,可否让她跟我一起下去?我发誓,就算她知道灵源的秘密,也绝不外泄,更不可能背弃于我。” 萧清影想了想,态度和缓,“好。” 薄病酒不想跟满是血的尸体待在一起,自告奋勇,“我也一起去!” 萧清影忖度的视线扫了扫他。 扶月明背着连随波,与两人一同下到地下。 看见宏伟宫殿,两人都很惊讶。 扶月明呢喃,“他瞒着我做了这么多事……怪不得一开始不让我主持迁都事宜……” 薄病酒听见后反问,“听说是将军上书梁皇建议迁都的。” 扶月明感叹:“没错,因为他变成那样之后……我听说了金陵这边是洞天福 地,便想着或许换一个环境能让他好起来。” 话音方落,她左手边的人鱼灯忽然掉落,砸在她脚边。 扶月明吓了一跳。 薄病酒拾起栩栩如生的人鱼灯,重新摆上去,“豆腐渣工程啊!” 一行人走入殿中,绕过屏风,看到了灵源池。 扶月明讶然,“这就是……灵源?” 萧清影:“将灵源引到此处,必然花了很大功夫。” 连随波:“萧道长,你说阿兄在后宫私设丹房,让丹师用这灵源之水炼制’碧云天‘。可此地禁军侍卫也可进出自如,难道他们不会直接取用灵源么?” 萧清影:“这话在理。” 说着,她折断假山石上的一朵夕颜花,丢入池中。 夕颜花还未触碰到池水,便被无形的屏障挡住了。 “法阵。”萧清影有些诧异,“这是什么法阵?” 薄病酒:“让武洋过来看看?” 萧清影绕到花园后面,便见一面墙上有明显的山石堵塞痕迹,旋即一箭射碎,露出里面的洞府。 扶月明走过来,惊讶道:“这是什么地方?” 萧清影拨开藤蔓,“是洞府。没想到这里还真有一个修士留下的洞府。” 薄病酒探头,“古圣真的存在?” 萧清影指尖灵力照亮洞府,便见最深处一个蒲团上端坐着一个人,尸骨不化,却已寂然,与庙里供的古圣像如出一辙,“他寿元已尽,却未能领悟飞升。” 说罢看起修士背后壁画上的文字,“此人乃三千年前的修士,专修阵道,步入金丹期后迟迟未能突破,将剩下的时间都用来研究……夺舍?但他失败了,最终在此地坐化。” 扶月明:“夺舍,就是让魂魄到另一个人身上?” 萧清影再看这修士,已觉此人是邪修,“修士不入轮回,若想有来世,只能夺舍。可是从未有修士夺舍成功,有逆天命的事谁都做不到。” 话音方落,修士身上蓦地飞出一道光芒,直愣愣地射向薄病酒! 薄病酒怔在原地,下一刻光芒被打散,修士的人形朦胧出现,惨叫着消散了。 薄病酒摸了摸脖子,“他想夺舍我?” “不是夺舍。”萧清影用剑拨开修士紧握的手,里面放着一块顽石,“是他的执念。他自诩自己找到了能帮助他夺舍的’神器‘,不过是一块颇具灵气的石头。” 薄病酒明白了,“他的执念就是夺舍,但执念只是执念,并不能真的成功。” 萧清影将石头踢开:“此人魂魄早就消散了。” 石头咕咚咕咚滚到薄病酒脚下,“陨石?” 萧清影皱眉:“陨石是什么?” 薄病酒比划:“就是有辐射的外太空石头……”这块陨石长得真标准啊,跟影视剧里的一模一样。 又在说她听不懂的胡话。萧清影看向扶月明,“这修士精通阵法,想来连万里发现他的洞府之后,用法阵将灵源护了起来,只有他自己可出入。” 扶月明:“可是他不是修士,如何用得了法阵?” 萧清影也不通,顿时想到武洋在研习孙诸的弟子手册,“或许武洋知道。” 但这么一来就解释得通了,只有连万里能取用灵源,怪不得不惧侍卫出入。 走出洞府,连随波道:“既然灵源不可示人,那这里就不应该存在。” 萧清影正在思索,是否能让薄病酒得到魑魅魍魉却不损害大梁的灵气,闻言看向连随波,“亲王有何见解?” 连随波抬头看了一眼这偌大地下,“把这里给掩埋了吧。” 薄病酒:“这样会引起金陵大地震吧?” 扶月明神情严肃,“我觉得亲王说得对,若是不将此地掩埋,难保日后还有人进来。” 萧清影指着花园旁上去的路,“我想上去看看。” 几人沿路而上,弯弯绕绕,最终从一个中空的床榻下爬了出来。 萧清影记得这里,“这里是……梁皇寝殿?” “议事殿。”扶月明推开门,赫然是通往花园的路,“上一次道长与陛下议事,便是在此处。” “那伤了离离的想来便是连万里了。”萧清影推测道,“离离是炼气期,他能伤得了她,除非他也是修士。可是……”灵源水会反噬他。 这时扶月明的话打断萧清影的思绪,“我方才来这里找他,见他手中持剑,遇我而逃。我一路追赶,到了宫墙城楼上……” 她不愿再说,低头垂泪。 薄病酒摇头,“发现没有赢的可能性,干脆掀桌,大家都别吃了。” “吃?”小毛脑袋弹射起来,“吃什么?” 薄病酒抓住它的耳朵,蛮不好意思地跟扶月明说,“将军,能不能借你们的厨房做点吃的?顺便给我一些新鲜的食材,妖兽肉最好。” 扶月明点头,“自然可以。” 连随波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月明姐,现在事情都明朗了。虽然你我都不愿意接受,但……我们要想想如何告诉一众朝臣,之后又该让谁继承帝位……萧道长,我阿兄一死,灵源就没有守护之人,若长时间无人守护,会发生什么事?” 萧清影一愣,这点她倒从未想过,“我得问问孙师兄。” “我想肯定不会是好事,毕竟历代皇帝一死,下一任都会立刻举行登基大典。”连随波自言自语,“我已经失去阿兄了,不能再失去百姓。” 萧清影:“没有’碧云天‘,以后金陵城的百姓会慢慢变回普通人。” 扶月明:“这确实也是我们该考虑的。抱歉,萧道长,可否请你们先回客栈,接下来交给我们自己处置。” 萧清影想了想,“好。” …… 听萧清影说灵源被阵法护着,不可轻易靠近时,离离郁闷的心情好了许多。 武洋:“池壁上贴有符箓吗?” 萧清影回想,“确实有。” “莫非是’险隘符‘?”武洋思索,“’险隘符‘分为阴阳两符,威力视符师修为而定。符师会用阳符将一处通道封起来,形成山谷中城池般固若金汤的险要之地,故名’狭隘符‘。阴符就是用来解阳符的,也由符师绘制。” 一旁离离半是惊讶半是狐疑,“行啊你,符道学得这么厉害了,说起符箓来头头是道。” 武洋脸一红,“不是,这是师尊弟子手册上所写的。” 离离困惑,“师尊写的?那你……莫非,你打算将整本弟子手册背下来?” 武洋点头,“就算有不能理解的,背下来之后若是能用到,慢慢也就理解了。” “这倒是个办法,可你不是识字不多么,谁教你的?”离离撇唇,“难不成你找别人问?为什么你不问我?” 武洋沉默不语。他确实找其他师兄弟帮忙,并且怕师尊因他将弟子手册给别人看而不悦,他每次都手抄下来一行,问这个师兄,又手抄一行,问那个师兄。还都是宗门里上了年纪仍修为低的师兄,因为只有他们才不会嘲讽他的出身。 离离双手背在身后,弯下腰,抬起小脸,撑大眼睛看着他,“武洋,你不会是防着我吧?你……不信任我?” “没有!”武洋忙不迭摆手,生怕她误会了,“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离离站直了,拍拍他肩膀,“我们可是同一个师尊,和别人不一样,尤其是那些内门弟子,虽然都在三重门上,可我们俩才是最亲的。你尽管来问我,知道吗?” 武洋沉默地点了点头。 萧清影思索半晌:“既然如此,池中贴的应当就是阳符了,我观那符箓定是金丹期以上绘制的……莫非是洞中修士的?” 武洋:“一般研习阵法的修士都会同时修习符箓,想来就是他的了。” 蓦地,窗外传来一声巨响。 离离跑到窗边,眺望远方,“好大的烟尘!” 薄病酒走过来,“好像是古圣庙的方向?” 小毛睡醒了,慵懒地趴在桌子上梳毛,“什么古圣?我不才睡了一个时辰么,怎么天就亮了?” 薄病酒看它:“用我的话来说,你已经错过一百集电视剧了。” 小毛:“?” 紧接着几人看见天空掠过几道剑光,不断有修士从城外飞到城内,再飞出去。 薄病酒:“他们在干什么?” 离离想了想,跑出门去,喊住正要上楼的掌柜,“掌柜的,古圣庙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掌柜:“正巧,将军遣人来让我告诉几位,她已经召集城中修士,一同将古圣庙拆毁,沉入地下,并取来金陵城外的山石泥土将其填平掩埋。” 第73章 话音方落,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巨响。 离离满心懊恼,但想想池中符阵,不悦又淡了去,“那你们现在知道梁皇的……” “死讯”在唇边欲出未出。 掌柜一脸困惑,“陛下怎么了?” 看来扶月明还没让金陵百姓知道连万里已经死了,而且她不是将连万里的尸首放在古圣庙么?是带走了还是就此把那里当成他的坟茔呢? 离离摇摇头,“没事,我们有些饿了,你拿一些吃的过来吧。” 将掌柜的打发走,离离回到屋内,“清影姐,扶月明还未将梁皇死讯告知天下。” “此事突然,扶将军和亲王应当另有打算。”萧清影看着远处的滚滚烟尘,“不知道扶将军有没有抓到丛雨生。” 狡猾的“舅舅”肯定已经跑了,离离:“清影姐,这件事交给扶将军他们去管就行了,我们不是已经查到’碧云天‘的来历了么?可以跟师尊汇报了。” 萧清影取出弟子令牌,注入灵力。不多时浮现出白杨的模样来,“萧师妹,可是有进展了?” 萧清影简单地将连万里利用灵源炼制“碧云天”一事说了说。 白杨思索,“也就是说,其实是大梁炼制了’碧云天‘,使其流入影都,栽赃大宣?” 萧清影点了点头。 白杨:“但我想不通,既然他们在大梁炼制,为什么又要在影都大张旗鼓地打造地下密室,岂不是增加嫌疑?” 这话在理,这也是萧清影的疑惑之一。 离离凑过来,“白杨师叔。” 白杨微微一笑,“离离,你跟武洋这一行可还顺利么,这次没有像上次那般被抓起来了吧?” 离离脸一臊,“师叔,我们哪会次次都被抓,上次是那金丹期太可怕,这一次我们有清影姐这个筑基巅峰护着,肯定不会有问题。而且我的火法学得特别好!说不定宗门小比上我能拿第一名呢!” 白杨哈哈笑,“好啊,如果你拿了第一名,师叔就炼制一瓶上品丹药给你,随你挑,如何?” 离离:“那可说定了!” 萧清影:“或许影都的密室是障眼法。” 说回正题,白杨神情微肃,“我倒有另一个猜想。有人知道金陵在炼制’碧云天‘却秘而不宣,将其偷偷运入’影都‘,意图引起混乱。” 萧清影却道:“’碧云天‘跟大宣无关,若是陷害,岂不是只在梁雍两朝之间?可是大雍自有’寒烟翠‘,何苦’碧云天‘?而大梁要陷害大宣,为什么要用’碧云天‘的名号,这不是把所有矛头都对准自己么?” 白杨:“萧师妹,我觉得此事疑点很多。” 萧清影点头,“是,但是……” 但是她亟需给孙诸一个解释,才能上仰天崖。修复弈弓乃是重中之重。而且一部分魑魅魍魉还在大梁灵源之中,又该如何取得…… 白杨以为两人想法一致,“但是必须彻查到底,冤枉了谁、放过了谁,都不好。” 萧清影愣了愣,心底百感交集,“……是,我们会再留上几日,调查清楚。” 萧清影关掉传讯。离离在一旁问道:“清影姐,你觉得连万里跟’碧云天‘无关吗?直接告诉师尊,是梁皇连万里弄出这一堆事情不就好了?” 萧清影:“确实,我们亲眼所见,金陵的’碧云天‘出自连万里之手,但是影都的’碧云天‘,我觉得未必跟他有关。” 离离有些急切,“不用跟他有关啊,或许是他的人看着’碧云天‘好,想借此敛财什么的,自己运到影都去,又或者干脆偷了灵源……反正我们先回骊山,以后再查清楚嘛。” 薄病酒听了半天,“我觉得这件事有点太顺利了,好像哪里不对劲,多留几天也好。” 萧清影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还没得到魑魅魍魉,自然想留下”。 离离没拿到“碧云天”,推车里那些稀释得跟水似的,对她来说没用,她也不屑拿,两手空空,心情本就不好,还要让她再继续待上几天,浪费时间,这心中自然就不快了起来。 还有武洋没发表意见,离离看向他,“武洋,你觉得呢?我看我们还是应该回去,这里没有什么好调查的了。” 武洋迟疑了一下,“我跟薄大哥一样,都觉得这件事太顺利了。” “顺利有什么不好的!难不成要曲折才算好么?”离离气呼呼地跺脚,夺门而出,撞上了端着吃食上来的小二。 小二差点摔倒,看清楚她从哪间房出来后,“天字三号房的客官,这是您点的饭菜。” “你自己拿进去吧。”她心情不好,要出去透透气。 小二却拦住她,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客官可是姓林?” 离离抬起下巴,“如何?” 小二将一张字条塞到她手里,压低声音,“这是一位客官嘱托我给您的。” 离离狐疑地打开字条看了一眼,愣了愣,立刻合上,掌心燃起一团火焰烧成灰,“知道了,不需要告诉别人,知道吗?” 小二连忙点头,“当然,小的明白。” 离离接过他手中的食盘,“好了,我自己端进去,你可以下去了。” 见小二离开,离离将食盘拿进屋内。 武洋刚看到她气冲冲离去,以为惹她生气了,“离离……” 离离扬起笑容,“我忽然觉得,我们确实应该留下,继续调查,毕竟我们是骊山弟子,可不能冤枉任何一个好人,放过任何一个坏人。这件事确实顺利,万一连万里有同伙呢?万一我们还没抓到他呢?查清楚了最好。” 说完招呼众人品尝美味。 小毛才刚补完它没看的“一百集电视剧”,问薄病酒:“你觉得哪里不对劲?” 薄病酒也说不出来,“直觉。” 小毛“切”了声,“直觉可不算数。反正我听你这么说,梁皇连万里就是幕后黑手,他这是自作自受。” 薄病酒点头,“这话说得也是,扶月明看上去挺喜欢他的,不然也不会因为他死了就哭得那么惨,可他自己吧说要娶人家,回头又悔婚了,算什么男人。” 离离心情比刚才好特别多,“对啊,还不如他的弟弟。” 武洋不解:“他弟弟?康亲王怎么了?” 离离瞥他,“你看不出来啊?连随波喜欢扶月明!” 武洋惊讶,“可是,他是连万里的弟弟啊,怎么可以喜欢哥哥喜欢的人呢?” 薄病酒叹气,“喜欢,没有道理。有时候,哪怕你应该讨厌对方,可就是会莫名觉得她身上有一些和别人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特别吸引你。” 离离的视线在薄病酒和萧清影之间来回切换,“薄大哥,那你喜欢清影姐吗?” 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哎呀,我问什么呢,你们可是夫妻,要是不互相喜欢,怎么会在一起。不过我娘说过,两个人一旦在一起了,就会慢慢变成亲情,也没有那么爱了。” 这种抱怨算是薄病酒听到最多的一种了,多出现在结婚几年的客人身上,“你娘这话很通透,确实很多人结婚之后就没有爱了,甚至可能变成恨,但是我觉得,恨和爱是两极,有时候极其的恨就是极其的爱。” 武洋不信,“可是恨就是恨,爱就是爱,怎么混为一谈?” 薄病酒想了想,“我见过一个女人,她说她特别爱她丈夫的聪明和温柔,当初两个人在一起也是因为他对自己面面俱到,很有文化,总能说一些她听不懂 又觉得很厉害的事。但后来她开始恨他的温柔和聪明,因为别的女人也爱这份温柔和聪明。她怕失去他,所以恨他这样。” 武洋:“如果她也变得温柔和聪明,是不是就不会失去他了?” 离离:“显然是这男人有问题,他并不只对这个女人聪明且温柔,女人要是真爱他,那就杀了他吧,永远只让自己拥有他。” 小毛:“你在说谁?我见过吗?” 萧清影:“无稽之谈。” 薄病酒看向她,“为什么觉得无稽?” 萧清影一怔,皱起了眉,似乎不愿回答,但心思流转,还是开口了:“这男人必然不止温柔和聪明,女人既爱他,也不止爱这份温柔与聪明。她爱的是昔日的自己,是曾经的一份执念。变得不是男人,是她自己。” 薄病酒摇头,“可是男人也切切实实地变了。” 萧清影:“既爱执念,那他变不变又如何?便是他变了,女人也可以不变。” 薄病酒皱眉,“可是她爱的人都不在了,又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不能向前看,既然自己变了,那就找一个新的人。人都会变,被执念困住的她不是更可怜吗?” 一时无话。 离离觉得气氛有些焦灼,便开口打破,“清影姐,薄大哥,你们说的都有点道理。我更赞同薄大哥的,男人不是过去的他了,哪怕他还聪明,还温柔,可是人又不能只爱一部分。总有好总有坏吧?不过,我还是坚持我自己的看法,这种男人就应该杀了。” 萧清影收回视线,“那便杀了吧。” 薄病酒拍桌,“不行,法治社会,不能随便杀人。” 小毛:“你到底在说谁?我见过没?” 古圣庙的填埋持续了足足一天才结束。 是夜,萧清影意欲去古圣庙看看,离离让武洋跟她自己去,谎称自己想打坐修炼。 薄病酒也有几天没修炼了,这次“吃推车把手”让他意识到自己还要提升一下,也跟着留下。 离离这会儿觉得薄大哥越来越不顺眼了,他干嘛总当自己电灯泡。 也罢,她也修炼一会儿,等薄病酒睡着了她再出去。 隔着一面墙,两人各自修炼。 离离盘膝打坐,任体内灵力游走经脉,广开丹田,吸纳空气中的灵气。 蓦地,她感觉胸口一滞,浑身灵力好像被堵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第74章 离离慌忙掐诀,梳理灵力。 等体内慌乱的灵力都平息下来,她擦了擦额上薄薄的汗,手作莲花,唤出一朵火苗。 下一刻,指尖火苗倏地熄灭。 离离一怔,再度唤出,但火苗接二连三熄灭。 莫非是此地灵气不够浓郁,灵力不足? 几十次抽出灵力后,火苗犹如风中残烛,微微一动便熄灭。 离离心中惶恐,忽然想到什么,从储物袋里取出“寒烟翠”,一饮而尽。 灵液入喉的刹那便化作一道暖流,顺入丹田。 仿佛春回大地,细雨润物,离离感觉四肢都暖和起来,浑浊的头脑重回清明,翻手便轻而易举凝结出一只火球。 离离手掌翻覆,随手往窗外一挥,火球便迎着夜风吹入金陵。 一定是金陵的灵气稀薄,在骊山时就不曾发生过这等事。 而且这一次明明喝了一整瓶,却不如上一次喝的半瓶。 丛雨生给耆武的那瓶,便是半瓶都能凝结出火球,而这一瓶离离明显感觉薄了些,似乎里面灵源的含量比较低。 因为是从邹明身上得到的?也不知是他跟丛雨生讨要的还是偷来的,品质较低。 “来人啊,走水了——” 离离走到窗边,看见远处发生了火灾。坊间房屋挨着房屋,烧起很快,一转眼便成势。 看着百姓用水法灭火,离离眼珠一转,赶紧跑到隔壁房间,“薄大哥,外面着火了,我去看看!” 她前脚说完就跑了,后脚薄病酒打开门,看着离离焦急离去的背影,“着火了?怎么回事?” 小毛跳到窗边,“真的着火了,不过这城里不到处都是修士么,没什么好怕的。” 离离跑出客栈后便回忆字条上的内容。 以写着“客栈”的小房子西面为中心,向东三百步,再左转,直走一百步,再右转…… 不多时,离离来到一座僻静的坊中。 她踢开脚下破旧的灯笼,环顾四周。 坊中屋子不少,但都是空置的。 与金陵城其他地方相比,此地冷清得惊人。 离离对比了一下方位,心中不由猜想:这里莫非就是没灵根的人住的城北? 但这里已经没有人了,离离便继续往里面走,不多时看到了字条上所指的城隍小庙。 她欣喜地跑上去,却被突然窜出来的东西吓了一跳! 离离惊慌地丢出一个火球,对方衣服上沾到火,立刻痛苦地在地上打滚,试图扑灭。 但离离喝过“寒烟翠”后使用的火球术不同凡响,不是普通的水土就可以扑灭的。 渐渐的不再挣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离离回过神来,发现这似乎是个人?走上前用脚踩灭了余下的火苗,把他翻过来,发现果然是个男人。 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看着像贫民。 莫非这个人没有灵根,躲在这里生活?离离心想。蓦地她看见了男人腰间的令牌,拿过来一看,竟是骊山令牌! “好啊,原来是个小偷!”她气愤地踢了男人一脚,对方并不动弹,已经死了。 看样子方才他想偷袭自己,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也不可惜。 离离将令牌收入储物袋,谨慎地打量周遭,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才走到城隍庙前,伸手进去掏了掏。 摸到冰凉的东西,她心中大喜,拿出来一看,果然是“碧云天”! 这一瓶“碧云天”色泽浓郁,与地下宫殿搜到的截然不同。 离离打开木塞嗅了嗅,脸上难免露出些遗憾之色。 这一瓶跟焦叔叔给她的相比还是差远了,闻上去倒跟丛雨生给耆武的很像。 想到都是他调制的,相似也正常。 庙里一共藏了两瓶,离离都收入囊中。 “才两瓶,真小气。”她嘟嘟囔囔。 再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离离加快脚步离开了这里。 …… 满城灯火,烟花浮空。 萧清影与武洋一起来到古圣庙前。 古圣庙已经被移平,填上砂石。 武洋:“金陵城的百姓不好奇为什么要填平这里吗?” 萧清影:“扶将军声望颇高,想来应有说法。” 萧清影走到宫墙前,正思索要不要去连万里的寝宫密道看看,忽然听到武洋的叫声。 回头一看,武洋捂着额头往后退了数步。 萧清影疾步上前,“你怎么了?” “不知道,眼前晃了一下,有点难受。”武洋捂着额头。 萧清影的灵力在他体内游走一圈,觉察不出问题,“被什么晃了一下?” “没看清。”武洋揉了揉眼睛,指了指天空,“会不会是烟花掉下来了?” 萧清影抬头看去,“今日是灯节最后一天。” “我没事了。”武洋眨了眨眼睛,“清影姐,你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萧清影道,“我们进宫去看看。也是扶将军抓到了丛雨生亦或者丹房其他人,或许还能问出一些新的线索。” 武洋点点头。 就在此时两人同时看到了远处扬起的滚滚烟尘,到处都是“走水了”的声音。 萧清影与武洋不谋而合,“先去救火!” 两人赶到火场,一起救出了十几个人。不多时,修士与百姓一起浇灭了火势。 “多谢道长!”被救的人对萧清影和武洋感恩戴德。 武洋认出此人,对方就是在大街上不小心用一桶水泼了他的,“你是不是会水法?” 男人愣了愣,“你……哎哟,你就是昨天被我 泼到的小伙子吧!当时真是不好意思了,当时可忙了,忘了给你道歉。” 萧清影:“既然会水法,为何不施法自救?” 男人面露尴尬之色,“这……两位是外面来的吧……呃……我一时害怕给忘了……” 这个理由未免太过苍白。萧清影:“我知道你们每个月都能得到一瓶’碧云天‘。” 男人脸色变了变,“你们怎么知道的?” 萧清影:“我们从宫里来。” “原来如此,两位是宫里的啊。那可否劳烦你们通报一声,这个月的’碧云天‘该发了。”男人搓着手,满面赧然,“大家的灵力都有点不够用了,平时这种小事我们自己可以解决的,不用您们费心。” 萧清影:“平时?走水这种事经常发生么?” 男人:“金陵百姓都爱热闹,点灯放烟花常有的事,像这样不小心点燃屋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火势平息,两人走出坊市,武洋看向萧清影,“清影姐,没有’碧云天‘,大家都会变回普通人吗?” 萧清影:“看起来是这样的。” 武洋有些不忍,“可是……” 萧清影看向武洋,“武洋,一啄一饮自有前缘。” 武洋:“可是谁决定一个人能不能修炼?清影姐,我好矛盾。我知道五坊的大家饮用’碧云天‘造成骚乱是不对的,可是我希望他们能跟金陵百姓一样,也能修炼,不用受修士欺负,可以过上好生活。我不知道怎么选,清影姐,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萧清影神色坚定,“我会为大局着想。” 武洋却茫然道:“大局,大局是什么?是骊山,还是五坊的乡亲?” 萧清影想了想,“骊山。” “可是五坊的乡亲们对我很好,没有他们,我早就饿死了。他们给了我生的希望,而骊山让我有机会往上走。”武洋蓦地停下脚步,倏然笑了,“清影姐,我知道了,你没有跟我一样的处境。” 萧清影不解:“怎么会不一样?我也有在乎的人。” 武洋:“那如果你在乎的人希望你放弃大局呢?” 萧清影立刻反驳,“不可能,正是他们希望骊山为公,天下太平,我所做的既是他们想要的,也是我希望的。” 武洋沉默半晌,“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并不是这样……” “不可能!”萧清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口吻冰冷,“武洋,你可以好好待在骊山,做维护正道、斩妖除魔的修士,这也能保护五坊的百姓。而不是让他们饮用’碧云天‘,这样天下会乱。” 武洋讷讷,“知道了,清影姐,你说得对。” 萧清影自觉态度太强硬了,像她曾经是大师姐时训话师弟师妹的样子,“武洋,入了骊山,便应当有拯救苍生的觉悟。利用灵源的人才是罪魁祸首,我们应该找到他们,阻止他们。” 武洋点头,“嗯。清影姐,我们现在去皇宫吧。” …… 萧清影和武洋走进宫殿,便看见扶月明坐在停有连万里尸首的棺材前,黯然失神。 听见脚步声,她胡乱地擦了擦脸,起身看向两人,“抱歉,有失远迎。” 萧清影环顾冷清的宫殿,没有一个宫娥或侍卫,“无碍。将军,这宫殿里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扶月明叹道,“我们还没想到如何将陛下的死讯送至都城……我信不过其他人,你也看到了,在外面守着的都是将军府的人。” 怪不得一路上看到的都是宫娥侍卫,近殿前却换成了身着劲装的人。 武洋关切道:“康亲王可还好吗?” 扶月明摇头,“忧思过度,整夜没睡。方才我才劝得他去休息……” 萧清影:“我们听说你已经派人将古圣庙填平了。” 扶月明神情微肃,“没错,那地方不能再继续留着了。” 萧清影:“地下也是吗?” 扶月明:“自然,我希望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武洋:“可是百姓已经出现反应了。” 扶月明皱眉,“反应?” 萧清影:“武洋说的是他们饮用的’碧云天‘效果已经开始减弱甚至消失了,不用多久,金陵城的百姓就会变成凡人。” 扶月明往后退了两步,无力地靠在灵柩上,“我倒没想到这一点,那些’碧云天‘我已命人掩埋,就在地下。不过,我觉得还是不要再让百姓饮用才好,毕竟你们说那不是好东西。” 萧清影赞许,“将军这么想是对的。” 扶月明苦笑,“我只怕他们会闹到皇宫来,看来,必须早日公布陛下死讯,扶助新帝登基。” “将军为大梁呕心沥血,想来大家会理解的,若有难处,骊山定鼎力相助。”萧清影略一拱手,“将军,我们想看看陛下寝殿通往地下的通道。” 扶月明诧异,“已经填平了,纵使看了又如何?” 萧清影:“例行公事,将军切莫误会。” “好,这倒没什么。”扶月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她喊进来殿外的守卫,“赵上将,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下属领了命。扶月明便带着萧清影二人来到议事殿,扶月明:“我就在上面等二位吧。” 萧清影跟武洋从通道下去,走到尽头,果然看到了被山石掩埋的入口。 武洋见她对着石壁沉思,“清影姐,你觉得这里有问题吗?” “我想确定后面还有没有东西。”萧清影道,“但我还未突破金丹,不可动用神识。” 武洋:“我知道一种符箓,可以视物,但只有感觉到大体轮廓。” 萧清影:“能看多远?” 武洋掐算:“应该有方圆五百里。” 这么厉害?萧清影有些诧异,“武洋,这也是孙诸教你的吗?” 武洋点头,“是啊,师尊哪怕到了金丹期也还在写弟子手册,他研究出了好多全新的符箓。” 武洋说罢,双手掐诀,试着凌空画符。 但不知怎的,灵力调动不起来。武洋一面觉得奇怪,一面从储物袋里取出黄纸毛笔,就着朱砂写下符箓,“清影姐,你修为比我高,你来施法。” 萧清影照他所说,将符箓夹在指间,念动法言:“引丝环缠,桎其梏。经纬何多,网其张。” 话音方落,灵力顺指尖攀爬,燃烧符箓。 一刹那,萧清影仿佛陷入一片幽蓝的世界,周围的一切从她的思绪蔓延开去,一切变成了清晰描边的白线。 身旁的武洋仿佛凝固住了,整个人失去了五官和颜色,只剩下顺身描摹的线条。 萧清影向前看去,砂石泥土,勾勒成型,将坍塌的宫殿严严实实压在地下。 修士的洞府也十分清晰,执念既消,那山洞也脆弱不堪,一同坍塌埋葬。 这时,萧清影注意到了连万里开凿的灵源池塘。 砂石压在了“狭隘符”形成的结界上,看来扶月明没有找到解开结界的办法,便不理会了。 而那灵源在她的视野里也只是两道沿河岸描绘的线条,一直向西蔓延。 要是能看得远一些就好了。萧清影不禁这么想。 蓦地,她感觉自己的思绪神驰起来,日行千里般向前飞驰,转眼间前进了六七百里! 一座宫殿的线条出现在萧清影面前。 而宫殿中正有几个人在走动,朝萧清影的方向而来。 正待看个真切,蓦地她身体像是被一股力道往后一拽,下一刻睁开眼,发觉指尖的符箓已经烧完了。 武洋见她一直没有动弹,“清影姐,有用吗?” “有用。”萧清影不由感慨,“孙诸可真厉害,从前竟不知他是这样的天才……” 武洋诧异:“从前?” 萧清影摇摇头,一笔带过,“清虚子掌门那时候,不曾见他扬名。武洋,我刚刚本只能看到石壁对面,但不知为何心念一动,竟前进了数百里,你可知为何?” “用符者的修为会 影响距离,修为越高的修士能看得更远。“武洋解释道,“但是清影姐你不擅长控符,用得太快了。” 萧清影了然,“你的意思是,如果由你们符师来用,虽然以你的修为能看到的距离会短一点,但是时间更长。” 武洋点头,“嗯,师尊有写道,对符师来说控灵的力道很重要,会影响画符和使用的效果。清影姐,你刚刚去了哪里,看到什么了?” 萧清影却先问了一个问题,“武洋,这符箓能看到更高处或者低处么?” 武洋:“不行,它名唤’神驰符‘,是取心神驰往之意,只能看到与自己同一高度的远处。” “原来如此,确实不比神识。”萧清影道,“那我看到的同样是在地下的宫殿,还有许多人来去。” 武洋诧异,“约莫几百里外开外吗?” 萧清影颔首,闭上眼回想方才的场面,缓缓抬起手,指向身体右侧,“若是方位不错,是这边。” 武洋不解,“为什么会有人在地下修建宫殿?” 萧清影又想到宫殿的方向与分流的灵源一致,心中不免有了几分猜测,“我们先上去吧。” 两人一同回到议事殿,扶月明已恭候多时,“二位看了可还有问题?” 萧清影摇摇头,“对了,扶将军,这灵源是从都城引过来的,不知都城在哪个方向?” 扶月明指了指她身后,“就在那边。几位日后若是得闲,可到我大梁都城看一看,也不输金陵的。” 萧清影确认心中所想,笑了笑,“好,若是有机会,会去的。对了,这通道既然还没封,我替扶将军封死,可好?” 扶月明愣了愣,“嗯,也好。” 萧清影便移来花园中的山石,将通道堵得严严实实。 武洋在议事殿中等待,蓦地被书桌上的一只木刻狐狸吸引了,不禁走过去拿起查看,“扶将军,这是梁皇陛下雕刻的么?看上去很像我们小毛。” “小毛?是那只与几位同行的毛狐狸么?”扶月明只是看了一眼,“道长若是喜欢,便拿走吧。” 武洋正要开口,忽然觉得头一疼,眼前蓦地一黑。 萧清影回到议事殿,蓦地觉察不对,绕过屏风,便见武洋手拿刻刀,朝扶月明刺了过去! 第75章 扶月明吃了一惊,慌忙向右躲闪。 武洋一击未重,扑在长榻上,气喘吁吁,转头看向扶月明,双眼泛红,“月明,与我一起赴死!” 扶月明愕然,“你……” 一阵灵力掀翻了武洋! 他在空中翻转数圈倒地,头即将触碰地面的瞬间被伸来的手扶住,颈边穴道针刺般痛了一下,歪头晕死。 萧清影检查武洋情况。 身后扶月明声音弱弱响起,“萧道长,他怎么了?为什么他要让我跟他一起死?” 萧清影用灵力探测了武洋体内,没有另一个魂魄的存在,但转瞬她想起什么,神色凝重,“莫非是在古圣庙那里?” 扶月明:“古圣庙那儿发生了什么事?” 萧清影抱起武洋,转向扶月明,“扶将军,你可还记得我们当时在上古修士的洞府里,曾经遭他袭击?” 扶月明想起来了,“当时确实有东西袭击了你的道侣,而且你说那是执念……莫非……” 萧清影话锋一转,“你说梁皇死在城楼下?是哪个门?” 扶月明却不答反问,“莫非,你的意思是陛下的执念在武道长身上?可这怎么可能?” 萧清影思忖,“一定跟那那块’陨石‘有关,看来薄病酒还真知道些什么。” 扶月明垂下眼帘,半晌道:“陛下死的地方在青直门那里。” 萧清影:“离古圣庙近么?” 扶月明:“近,再过一道门出来就是古圣庙了。萧道长,你的意思是陛下死时离那块所谓’陨石‘很近,受到影响,所以才留下了’执念‘?那,会有什么影响么?” 萧清影摇头,“我一定会处理好此事,不会让将军烦恼。” 扶月明讪讪笑了笑,“毕竟是陛下的执念,怎能以’烦恼‘论之。萧道长若有新的发现,可千万要告诉我。” 萧清影看了眼仍在昏迷的武洋,“我先带师弟回客栈,有变化会让客栈掌柜转告将军。” 扶月明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 薄病酒修炼了一个小周天,坐在床上抻了抻腰,召唤出“星空囊”。 大了一点。他试着把桌上小毛吃完的点心碟子丢进去,完美收纳。 薄病酒捏了捏小毛的嘴筒子,看一眼天色,已经很晚了。清影跟武洋怎么还没回来? 他走出房间透透气,顺便想让掌柜拿些点心来,放进“星空囊”里,可以给小毛吃。 但与离离撞上了,薄病酒看她好像是刚从外面回来的,“离离,你出去了?” 离离有些慌张,下意识把手伸进袖里,捏紧储物袋,“对啊,出去透透气。” 这时两人都听到薄病酒房间里传来一声“噗通”,对视了一眼,共同推门而入。 便见萧清影抱着武洋翻窗而去,皆是愣住。 离离先回过神来,“武洋!清影姐,他怎么了?” 薄病酒舔了下干巴巴的嘴唇,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萧清影将武洋放到榻上,挤到了小毛,小毛睁开惺忪睡眼,“嗯?这小子怎么了?” 萧清影:“他被连万里的执念占据了。” 离离惊讶地声音都变尖了,“连万里不是死了吗,他怎么还有执念?” 薄病酒走过来,“是不是他死的地方离那个’古圣‘不远,被陨石影响到了?” 萧清影略带意外地看他一眼,“没错。” 薄病酒:“可是不应该吧,你在他身边,连万里一个普通人怎么能入侵他?” 说到这里,萧清影不免面露愧色,有些自责,“当时我走到墙根下,没有注意到武洋就站在古圣庙废墟上,更不会想到连万里死后竟有执念遗留……” 离离气呼呼地戳昏睡中武洋的脑袋,“你这个笨蛋,还要清影姐为你操心。他一个凡人,再厉害也不可能入侵修士啊。可真丢人。” 薄病酒也好奇,“对啊,就算存在执念,那连万里是个凡人,武洋可是修士。” 萧清影:“执念并非魂魄,是无害的。” 薄病酒思考,“意思是,武洋没事?” “他当然有事。”小毛懒洋洋地搭腔,尾巴落在武洋脸上,“你看他像没事吗?” 薄病酒捏响关节:“小毛——” “说到这个,你们就没我懂了。”小毛摇头晃脑,“人的执念有时候可以变成妖兽的。” 薄病酒不解,“真的假的?” 萧清影担忧:“确实,我见过这种精怪,乃是人的执念所化,无论如何也杀不死。” “我就跟一些执念变成的妖兽打过交道,它们这里啊,有点问题。”小毛用尾巴指了指武洋的脑袋,“满脑子只有未完成的那件事,所以比起杀了修士,它们更想做的是附身,让修士去帮它们完成夙愿。” 薄病酒:“那修士帮它们完成了愿望,会被卸磨杀驴吗?” 小毛摊手,“不会,它们很单纯的,完成了之后它们就消散啦。” 薄病酒:“可是执念变成妖兽有条件的吧?诶,小毛,你看到这些妖兽的地方,是不是有一种很大、黑色的且泛着五颜六色光泽的奇怪石头?” 小毛想了想,“有!它们经常聚在那块石头附近。奇怪,你怎么知道?” “破案了。”薄病酒信誓旦旦,“一定是陨石从天上掉下来,那个古圣捡走了碎片,所以受到它的影响。小毛,你说的那个地方是不是有很多意外死亡的人?” 小毛撇嘴,“那里妖兽很多,都是修炼了几千年的大妖怪,有一只蜘蛛精专门织网让凡人走进去。我在那里待了半个月就走了,因为它吃东西特别’吵‘。” 离离:“吵?” 小毛点头,“对啊,它把那些人迷惑过去,把他们包裹起来,一个个按顺序吃,但是它又觉得干吃不好吃,非要让那些人醒过来,说听着他们的尖叫才特别开胃。我可受不了。” 场面描述得太过生动,离离表情都扭曲了,“你……你去过那种地方,你也跟着它们吃了吗?” 小毛:“没有啊!我是去找……哎算了。我不吃人,有人可以给我作证的!” 说完指着薄病酒。 薄病酒当然觉得小毛不吃人,它最爱的是“做妖兽肉的一百种方法”,“要不是蜘蛛不好吃,小毛会把它啃了,对吧?” 小毛裂开嘴巴,尾巴摇得飞快,“是啊。” 萧清影:“武洋会怎么样?” “我觉得他没大事,附在他身上的执念甚至都没成妖兽呢,不过应该也是想实现自己的夙愿。”小毛说,“那就让它实现嘛,只要它愿望成真,就会消失,那这小子就没事了。” 离离松了口气,旋即气恼,“可我们怎么知道连万里的夙愿是什么?” 萧清影脸色变了变,“方才在议事殿里,我看见他要杀扶月明。” 离离惊讶地捂住嘴,“莫非,连万里的夙愿是杀了扶月明?不会是扶月明杀了他吧?” “他说的是’与我一同赴死‘。”萧清影摇摇头。 薄病酒:“那看来他太爱扶月明了,舍不得自己孤零零地上路,所以想让她死了陪自己。” 离离懊恼,“可我们不可能杀了扶月明啊。” 萧清影忽地问小毛,“小毛,武洋会记得自己被附身时做的事么?” 小毛:“这我就不知道了,要等他醒来问问他。执念不是魂魄,不可能除掉,只能实现它的夙愿。既然不想杀扶月明,那就要找别的办法了。” 薄病酒忽然道:“我觉得重点不是’扶月明‘,而是’杀‘,只要让执念自己觉得夙愿完成就行了吧?” 小毛:“你的意思是演戏?” 薄病酒打了一个响指,“没错。” 离离赞同道,“这是个好办法,只要能扮成扶月明,被他’杀‘一次,执念就会消散,武洋就没事儿了。” “不过,我们现在不是要调查扶月明么?”薄病酒话锋一转,“连万里的执念在这里,也许我们能借此查出什么?” 萧清影思索,“扮成扶月明,引他说出真相,再被他’所杀‘,救下武洋。” 离离高兴地蹦起,“好办法!薄大哥,你太聪明了!” 薄病酒拱手,“不敢当,不敢当。既然我这么聪明,能不能向清影提一个要求?” 萧清影冷冷的眼刀飞来,“要求?” 薄病酒自行脑补了“你小子也敢提要求”这句话,眨了眨眼睛,缓缓凑过来,小声道:“就一个要求。以后遇到谁需要帮助了,比如武洋啊,能不能不要公主抱?扛着就行。” 萧清影皱眉,双眼圆睁地看着他。 薄病酒以为他解释得不够清楚,“扛,就扛一袋大米那种。” 这算什么要求?萧清影无语,吃不准他这么说的原因,心思婉转直下,干脆地回了个“好”字。 薄病酒忍不住握拳挥臂,原地转了个大圈,“欧耶!” 萧清影:“……” 小毛:“又发神经。” …… 武洋悠悠醒来。 离离看见他醒了,立刻将茶杯递到他唇边,“武洋,你感觉怎么样?” 武洋茫然地看着周围,“我怎么了?” “你被连万里的执念附身了。”离离故意吓唬他,“哎,完了,哎……” 武洋紧张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附、附身?离离,我会怎么样?” “你——”离离故意拉长音,手指在空中苍蝇一样乱飞,最后停在他的鼻尖,看着他变成斗鸡眼,哈哈大笑,“你没事!就是被执念附身了,又不是被夺舍。他一个凡人的执念能奈你何?大不了……” 大不了真的把扶月明杀了,难不成她还能重要得过武洋? 第76章 一旁萧清影问:“武洋,你还记得被附身时自己做了什么么?” 武洋摇摇头,“不记得了。” 萧清影又问:“那你是看到扶月明时,连万里的执念才被激发么?” “不是。”武洋回想当时,“我看到了桌上一只木狐狸,是连万里雕刻的,扶将军说我可以拿走,我就拿起来了,然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记得了。” 薄病酒摸着下巴,“难道激发执念需要逝者生前碰过的东西?” 小毛:“有可能,毕竟这只是凡人的执念,不成精怪,可不能主动出现。” 离离双手合掌,“既然如此,我们去偷一件连万里的东西,再装成扶月明的样子,不就可以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么。” 萧清影站起来,“我去议事殿拿那只木狐狸。” 离离提出问题,“但我们怎么装扶月明?大家都不会幻形之术。” 这倒是个问题,萧清影陷入沉思。 这时小毛懒洋洋地举起尾巴,“我可以啊。” 薄病酒蓦地看向它,“小毛,你这几天又是吃又是睡的,难不成是在升级?” 小毛困惑,“升级是什么意思?我自从上次吸收了那段木头的灵气,就一直在消化,现在可是恢复了七成实力呢!虽然还比不上巅峰期的时候,可我现在很厉害了!” 它抬起下巴,一副“赶紧夸我”的样子。 薄病酒用指腹摩挲它的下巴,“我们小毛最厉害了。” 小毛舒服地眯起眼,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哼哼哼,我可以变成扶月明的样子。” “那可太好了!”离离高兴道,“清影姐,你快去快回。” 不多时,萧清影取得木狐狸归来。 小毛已经变成了扶月明的样子,只是神情举止还是小毛,没骨头地趴在桌上,一手一块点心。 萧清影将木狐狸放在桌上,“我们先躲起来。” 薄病酒“躲哪里”三个字还没说出来,便被她揪住衣领,轻易跃到房梁上。 离离也跟着跳上去,对武洋点点头。 小毛起身抖了抖落在身上的碎屑,又擦了擦嘴,对武洋说,“我准备好了。” 武洋深呼吸,伸手抓住了木狐狸。 刹那间,他的意识被浓厚的执念淹没,血丝布满眼睛,抬眸看向小毛,“月明?” 小毛愣了一下,“呃,是我。” “与我一同赴死。”武洋呼吸沉重,“月明,我不想过这种日子……” 小毛不觉挠了挠脸,“什么日子啊?” 武洋好像听不见它在说什么,“我愿就此推脱了帝位,随波比我更适合做皇帝,他天生残疾,他根本不在乎当不当皇帝,月明,你别恨我,我不是故意丢下你……” 小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武洋抬起头,看向它,“月明,你不愿意?” 它又不是真的扶月明。小毛糊弄:“愿意愿意。” 武洋却歪了歪头,盯着它看了半晌,“你……不是月明。” 小毛不解,下一刻武洋扑通一下摔在凳子上,额头撞到桌面,疼得他捂着额头,“啊!” 离离跳下来,“武洋,你怎么忽然变回来了?” 萧清影:“连万里的执念认出小毛不是扶月明?” 薄病酒若有所思,“这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是只挂念扶月明的执念,小毛,执念会看人下菜吗?” 小毛摇身一变,落在桌上,“那当然了,它们心里只剩挂念的人,挂念的事,它能感觉到对方是谁。一发现我不是扶月明,立刻就回去了。” 武洋揉着额角,“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看样子我们失败了。” 离离:“那岂不是必须在扶月明面前,唤出执念来才有用?” 萧清影当机立断,“我们去见扶月明。” “等等。”武洋站了起来,“清影姐,我和离离去吧。” 萧清影不解,“为什么?” 武洋:“你还记得我们要去后宫丹房么?可是因为我,你到现在还没去查探。” 不错,萧清影没忘记这事,“不着急,等除了你身上的执念我们再去也无妨。” 武洋看向离离,“扶月明只是一介凡人,我和离离就可以自保。而且离离跟我在一起,若有什么情况,我们俩立刻回来。” 萧清影觉得奇怪,“你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我原本以为小毛假扮的扶月明可以骗过执念,但没想到他会认出来。清影姐,为了大局着想,我们更应兵分两路,不可浪费时机,这是你教我的。 “武洋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本来我们就还在一团迷雾中,我却拖了大家的后腿……” “胡说什么呢,要不是你让连万里的执念上了身,我们可就没这新的突破口。”离离用粉拳锤他肩膀,看向萧清影,“清影姐,不过他说得对,现下让小毛假扮是没用了,倒不如我们去将军府,你跟薄大哥去宫里。天亮了我们在客栈汇合。” 萧清影垂眸不语。 “清影姐,难不成你不放心我和武洋么?别忘了,在大雍的时候可是我们俩一起查出真相,帮你揪出耆武。这一次,我俩搭档肯定也没问题。我,罩着他。”离离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好吧。”萧清影释了口气,“薄病酒,你跟我一起进宫。” 薄病酒有些意外,“真的让离离和武洋去将军府?” 萧清影破天荒地反问一句:“有何见解?” “见解算不上,就是觉得两个小朋友不太安全。”薄病酒双手插住小毛的腋下,递了过去,“小毛给你们,带上吧。” 小毛:“?” 离离欣然接过,开心地蹭了蹭小毛的脑袋,“小毛,你要跟着我们咯!” …… 黄昏影影。 离离与武洋轻易地翻进了将军府墙内。 离离拍了拍手上的灰,“对修士来说,去哪儿还不易如反掌?” 可惜不能御剑飞行,不然上去看看将军府的情况。 正想着,身后传来响声,武洋怀里揣着小毛,笨手笨脚地踩到了花盆。 离离赶紧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看了看四周。 果然不多时门廊那边传来说话声,离离一听是两个人,霎时微微一笑。 一盏茶的功夫后,武洋从树后走出来,别扭地扯了扯裙带,“为什么总是让我穿女装?” “下次找男的,这不是刚好来了两个婢女嘛。”离离的衣服倒很合身,比划起来。 小毛舔了舔爪子,“我们现在去哪儿?” “当然是去找扶将军的寝屋。”离离勾勾手指,“姐妹,你头低一点,别让人看到你的样子。” 武洋只好低下头,佝偻着腰,跟在离离身后。 小毛跃上屋檐,轻巧地尾随两人。 才过转角,离离就又撞见两个婢女,连忙退了一步。 “唔。”她踩到武洋的脚了。 离离憋笑,对婢女行了一礼,“两位姐姐,将军寝屋在何处啊?” “你俩是新来的?”年长婢女不客气地打量她,视线落在武洋侧着还用袖子遮蔽的脸上,脱口而出,“好丑陋的女子。” “对,我们是新来的,是宫里来的。”离离转动眼睛,“我们本来在宫里伺候陛下,扶将军让我们来将军府。” “宫里的?”俩婢女面面相觑,“不曾听说陛下拨使宫女来将军府啊?” 离离大方地挺直腰板,“这就要二位去问陛下了,我们怎么会知道陛下为什么要做这种决定呢?难不成两位姐姐不信?” 年长婢女愣了愣,“倒不是……” 离离知道她不可能真的去问连万里,微微一笑,“那请问姐姐,将军寝屋在何、处、呀?” 片刻后,终于走远了些,武洋才直起腰,重重释了口气,“离离,她们真的相信?” “这两人就跟上次我们在大雍皇宫里遇到的太监一样,反正你就拿最厉害的那个人去压他们。以他们的身份,这辈子都见不到那个人,而且他们胆子小,不敢赌,根本不会拉我们去问管事。” 说到这里,离离回头朝他抬了抬下巴,“这可不是什么相不相信,而是人的本性。” 蓦地,她停下脚步,拉住武洋赶紧贴着墙躲起来。 武洋想探出头看看,被离离按住。 武洋小声:“离离,不是说这是人的本性吗?” “那边过来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小喽啰,这时候可谈不上本性。”说话间,那穿着盔甲的侍卫已经带着手下十几个到别处去巡逻了。 离离拉着武洋继续往前走,还把身子探出走廊,看看小毛在不在。 屋檐上露出一点白色尾巴,晃了晃。 离离放心地继续前进。 武洋忐忑半晌,“离离,我觉得清影姐的意思是直接见扶将军。” “你现在才说,晚了。”离离不以为然,“我们既然都怀疑上扶月明了,当然不能跟她明着来。” 武洋哑然。他刚刚进将军府时就想说了。 可是嘴笨,不知如何开口。 “到了。”离离看了看顶上牌匾,确实写的“卧月居”。 她正思索用什么办法进去,蓦地小毛从屋檐上悬吊下来,“扶月明在榻上小憩。” “太好了。”离离暗喜,“她在休息,就算见到了执念,也会觉得是一场梦,那我们就能顺利地得到想要的,还可以全身而退。小毛,好样的。” 武洋:“离离,我们一起进去吗?” 离离点头,“那是自然。” 但这时刚刚两人见到的带甲侍卫迈着大步走来,离离只得立刻将武洋拉到一旁,低下头。 小毛缩到廊柱后面,贴紧柱身。 侍卫没有进去,而是在门口停下,质问两人,“将军醒了吗?” 离离摇摇头。 侍卫皱眉,“那好,等将军醒了我再过来。” 离离暗暗松了口气。 侍卫转身就走,却再走出几步时骤然回头,再次大跨步走到离离面前,紧紧盯着她看。 离离低头看着自己鞋尖,此人跟方才那十数个侍卫都是修士,自己跟武洋一定打不过,若是想办法逃走…… “若是将军醒了我还未来,劳烦你告诉她,后宫丹房剩下的东西都放到府库了。其中似是有一些将军提过的’碧云天‘,还不知如何处置,等候将军发落。” 碧云天! 离离磕磕巴巴,“是,奴婢知道了。” 后宫丹房里的?那会不会是品质比较高的“碧云天”? 小毛又探查了一下屋内情况,“她还没醒。” 武洋:“离离,按这人方才所说,清影姐他们会不会白跑一趟?” “也许还有其他发现。”离离心不在焉,“我们赶紧进去吧。” 两人蹑手蹑脚地进到屋内。 屏风后,扶月明甲胄未解,倚着长榻,闭目小憩。 武洋嘱咐:“离离,待会儿你就躲在房梁上,若是连万里太激动,你也好阻止他。” 离离“嗯”了一声,心里正烦着,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飞到房梁上,在储物袋里掏了掏,摸到什么时脸上流露出喜悦,旋即用力掏了出来。 留影石! 这还是杀邹明的时候从他手中缴获的,以为派不上用场,没想到竟还能用。 小毛:“这是什么?” “留影石,可以把屋内发生的事记录下来。”离离用灵力抹去石上之前的影像,摆放好角度,注入灵力,“好了,小毛,你呆在这里守着它。” 小毛诧异,“你要去哪里?” “我,我到处看看,说不定有新的线索。”离离有点心虚,“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小毛狐疑的目光扫视离离,就在离离以为它要看穿自己的时候,大方松口,“好吧,你应该能保护好你自己,小心点。” …… 皇宫。 所谓梁皇陛下的后宫,不过是几处空置的宫殿。 两人找到一间炼丹房, 但屋内陈设只余丹鼎。 薄病酒扶起倒在地上的凳子,“这里刚刚经历了大地震吗?” “没有灰。”萧清影伸手在丹鼎上抹了一把,“走得很急。” 薄病酒猜测,“会不会是他们知道连万里死了,连夜跑了?” 萧清影看向他,“他们如何知道连万里死了?” 薄病酒歪歪头,有些不太确定的口吻,“也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萧清影在另一个房间看见了调制灵液的瓶瓶罐罐,但都是空的。 “他们平时就在这里炼制’碧云天‘。”萧清影弯腰查看地上一点已经凝固的痕迹。 她唤薄病酒过来,“’碧云天‘里也有魑魅魍魉,你如何吸收?” 薄病酒明白她这是让自己“鉴定”来了,又开发出了自己的新功能,嘟囔着,“不知道,可能碰一下……” 他手指抵住地面,果然在触碰到痕迹的刹那,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黑雾顺着他的指尖向上攀爬,钻入体内。 薄病酒自己都看不见那黑雾,萧清影却能精准捕捉,“没错,这是’碧云天‘。” 她直起身,看向桌面上的痕迹。 角落里有一些瓶子放置太久而落灰、再取走的痕迹,“之前这里放着的……也许是炼制’碧云天‘的材料,也许是……失败的’碧云天‘?” 薄病酒立刻就明白过来,“如果是空瓶,那一定跟这些架子上的一样留在那里。所以不是。如果是成功的’碧云天‘,又为什么要放在那里落灰?所以是失败品。” 风吹开窗棂。萧清影走到窗前,看了眼长廊,“长廊很久没人走过了。” 薄病酒也看了看,便见地砖上一层薄薄的灰。 “搞科研的都比较不拘小节?”薄病酒把窗关上,“只有进来的那条路是干净的,看来这后宫不是丹师的人不多,应该就负责送送饭什么的?” 萧清影:“丹师不需要吃饭。” 也对,人家一颗辟谷丹管饱。 萧清影:“我只觉得这里有什么问题,一切都太顺利了。” “没错,虽然这里的东西看着乱,但该带走的一点也没落下,所以乱中有序,不像临时逃跑。”薄病酒话语一顿,“难道又跟大雍一样,是皇室相残?康亲王其实想取代他哥哥,这一切其实是他主导的?” 这时,萧清影眉心一皱,只觉耳边传来小毛的声音: “……快来!” …… 好在离离聪明,三两下又跟婢女套出位置,很快找到了库房。 落锁开门,先看到的是各色兵器。 离离撇撇唇,丝毫不感兴趣,打了个响指燃起一朵火苗,向里摸去,很快找到了被罗列成一排的琉璃瓶。 但只看一眼她便大失所望。 琉璃瓶中装的确实是“碧云天”。 但色泽深浅不同,或黯淡,或明光。 更有甚者寡淡如水,连让她视线停留的价值都没有。 原来都是些次品。 怪不得,她料想丛雨生已经逃跑,若是有做好的“碧云天”,怎么会留在宫里等将军府去抄检。 转念一想,她这“舅舅”虽然只给了两瓶“碧云天”,可那品质还算不错,至少是真把她当“半个外甥女”看了。 离离在这些残次品里挑挑拣拣,最终也就挑出两瓶品相还行的。 一瓶色泽过于浓郁,不知道是灵源水下多了,还是别的下多了。一瓶色泽看着比较正常,但其中隐约有一些黑色的漂浮物,不知混进去什么杂质。 就算她不会炼丹炼药,也知道“灵液或丹药发挥最大效用的关键是材料的互相配合,而非某一种多多益善”,这两瓶只能做紧急之需,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才不喝。 离离把“碧云天”放进储物袋,走出库房。 蓦地,她发现婢女们都慌乱地跑来跑去,抬眼一瞧,“卧月居”的方向燃起熊熊大火! 第77章 离离御剑往“卧月居”方向赶去。 火势愈演愈烈,被困在火场的下人发出惨叫。离离冷着脸飞过他们,冲进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卧月居”里。 她倒是不惧这火。环视四周,只见烧作一片的房梁屋瓦,没有武洋和扶月明踪影。 离离一脚踢开房梁,在火里找寻留影石。 不见了! 忽地天上一片乌云压了下来。 好大一艘灵船! 离离惊讶地仰起头,便见灵船越过她头顶,停在远处,而两个修士架着一个人,御剑飞上灵船。 看那身形,竟是武洋! 他怀里掉出一个无知无觉的白色脑袋,赫然是小毛。 小毛小毛,你怎么这个时候靠不住啊! 离离脚一跺,赶紧追上去。在其没入云中之际,看见两个人在甲板上争执,其中一人扇了另一人一巴掌,对方偏过头来,正好看进离离眼里。 连万里?!他不是死了吗?离离惊讶。但旋即辨认出来,那不是连万里,分明是康亲王连随波! 而扇他巴掌的人便是扶月明,她顺着连随波视线看来,见是离离,便朝她跑来,被连随波一把抓住,推进船舱里。 连随波摆摆手,便有五个筑基期修士从船上飞出,朝离离袭来! 连随波才是幕后指使?! 离离赶紧双手掐诀,唤出火龙,一下子撞在其中一个筑基修士胸口上,把他撞落了灵剑。 其余四人没想到离离一个炼气期竟能用如此厉害的火法,一时怔住了。但很快反应过来,又是掐诀又是抽出符箓,齐刷刷攻向她! 离离一边躲闪一边掐诀,只恨自己学习的火系法术还不够多,只能用一些火莲花、火龙阻碍攻势。 但就算她喝过“寒烟翠”和“碧云天”,也经不起五个筑基修士围攻,很快落到下风,眼睁睁看着灵船离去。 “区区一个炼气也敢嚣张,去死吧!” 离离攥紧袖里的储物袋,冷静地想,莫非她还要再喝一瓶“碧云天”不成?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 “咻”地一声,羽箭扎入修士腰部,引得他惨叫一声,跌落灵剑。 离离看见是萧清影赶来了,不禁松了一口气,放开储物袋,“清影姐,你可算来了!” 萧清影闷声发箭,转眼间又放倒两个筑基修士,剩下两人惊愕地对视一眼,选择逃走。 萧清影亲眼看见他们围攻离离,自然不可能放其离开!数箭连发,全扎在修士的后背上。 “离离,你没受伤吧?” 萧清影上前查看她情况,离离连忙摆手,“清影姐,我没事。” 萧清影:“五个筑基期一起围攻你,你没事?” “这……”若是自己遇到这种事,也会觉得不可思议,离离赶紧糊弄过去,“是师尊给了我一个保命的小手段,清影姐,眼下重要的是搞清楚那艘灵船去了哪里,你绝对想不到,连随波才是幕后黑手!他强迫扶月明离开,还带走了武洋和小毛!” 薄病酒刚想问小毛哪里去了,闻言大吃一惊,“小毛被抓走了?它那么厉害!” “我看它跟武洋一样晕过去了,不会是中了埋伏吧?”离离不敢说出一人一狐被抓是因为她私自离开,寻找“碧云天”,随便想了个理由,“我觉得将军府里可能还有别的线索,就去探查了一番,以为小毛在没有事,但没想到……” “这也不能怪你。”萧清影摇头,“我们抓那些人来问个清楚。” 将军府的火越烧越大,惊动附近百姓和巡街修士,众人慌忙灭火。萧清影三人正要抓住受伤的修士,却见其不是毅然地扑入火场赴死,就是吃下丹药,都死了。 萧清影抓住一个服毒而死的,“跟禁军统领吃的是同一种丹药。” 离离气愤地跺了跺脚,“真是人不可貌相,那康亲王看起来温柔和善,没想到他才是最坏的!清影姐,这下事情清楚了,是他害了连万里,还引导我们查错方向!” 薄病酒想了想,“难道,连随波才是大梁真正的皇帝?连万里只是傀儡皇帝?实际上是连随波修了地下宫殿,炼制’碧云天‘。” 离离:“我看到他能站起来,他根本没有残疾。” 薄病酒:“丛雨生说他看到的’连万里‘双腿健全,该不会是连随波假扮的吧?” 萧清影:“看来,守护之人真的未必残疾。” 薄病酒扶额,“现在要搞清楚灵船去哪里,先把小毛和武洋救出来。” 正这时,一队人马冲入将军府,都是些水法修士,与百姓齐心将火灭了。 为首者大步走向萧清影几人,“三位道长,你们有两位朋友,受亲王之邀,前往都城参加登基大典。亲王特命我等,一定要邀请三位一同前往。” 萧清影三人都很惊诧。 离离不屑道:“你们明明是强行抓走了武洋,竟敢说是邀请?我可没有瞎!” 萧清影:“我不明白,康亲王这是何意?抓走我的师弟,又火烧将军府,再邀请我们前往都城,究竟想做什么?” 薄病酒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请君入瓮?” 来人笑了笑,“将军府着火是意外,先带走那位道长,是因为将军想问问他为什么闯入将军府。亲王也想知道,几位到底想做什么。既然大家想法一样,几位不妨前往都城一聚?” 武洋和小毛在他们手里,三人自然得去。 离离可真讨厌这种被拿捏的感觉,如果她跟孙诸一样,这些人敢这么对待武洋吗?摆明了瞧不起她,还让五个修士来围攻她,“那刚刚为什么你们的修士要杀我?” “杀?阁下言重了,亲王让他们邀请几位,看来是他们领悟错了,所以他们该死,三位杀得好啊。”来者笑眯眯,指着一艘缓缓飞来的灵船,“那三位到底去不去呢?亲王可从不强人所难。” 离离悄悄扯了扯萧清影的袖子,“清影姐,我觉得这里面有诈,要不然我们先回骊山搬救兵?” 萧清影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孙师兄有嘱托。” 差点忘了师尊不许此事大张旗鼓,离离泄气,“可他们都把武洋抓走了,分明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那我们就去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萧清影冷声道,“请带路吧。” …… 武洋再次醒来时,看见的是床榻的銮顶。 他捂着头坐了起来,差点压到旁边的白色长条物。 “小毛?”武洋吃了一惊,用力摇了摇它,“小毛,你醒醒!” 小毛睡得跟死了一样,武洋也以为它死了,幸好听过心跳才知道它还活着。 他不记得碰过木狐狸后发生的事了。 这时,武洋听到外面有争吵声,便站了起来,走下台阶。他人在一间房里,屋内陈设古朴,却没有别人。而那争吵声就在侧房,一扇门后。 走近了,声音便清晰了。 “他根本不是皇兄!” “他就是,他跟我说话的神态,语气,跟万里一模一样。你不信?” “我信,我只是不愿相信,你心里还有皇兄。明明他辜负了你,你难道忘了拜堂成亲之日,他抛下你不管吗?!” 一道男声,一道女声。 武洋听了个真切,女声是扶月明,男声喊连万里“皇兄”,难道是连随波? 扶月明语调低落,“我当然记得,那一日,我成了整个都城百姓的笑柄。爷爷也因此事引发旧疾,每日况下,短短一个月后便仙逝了。” 连随波冷笑,“对,你应该恨他。这不过是他的一缕执念。” 扶月明:“这不止是他的一缕执念,这是他少年时的样子。” 连随波话里带着隐痛,“月明,难道他死了,我也比不上他吗?” “你们俩不一样。”扶月明压低声音,“你跟他……” 听不大清楚了。武洋凑上去,耳朵贴着门,但下一刻门骤然打开,他摔倒在地。 一把灵剑抵在他脖子上。 “敏儿,住手。”扶月明冷声道,旋即转向连随波,“此人由我来处置,你回去吧。” 连随波:“月明——” 扶月明打断他,“登基大典很快就开始了,以后你就是大梁的主人。别忘了,我们跟大宣还有婚盟。很快你就会有一个新的皇后,她的名字叫姬镜台。” 连随波脸色惨白地退后一步,咬破嘴唇,任由血染红白色衣襟,用力地转身离去。 他离开后,扶月明忽然捂住胸口,抻着脖子,一阵反胃地呕吐。 等她舒服了些,才走到武洋面前,伸手扶他起来,“小道长,你身上现在有万里的执念,我不会让随波杀你的。” 武洋困惑,“扶将军,看样子,你被康亲王威胁了,是吗?” “谈不上威胁,只是……”说着她又呕吐起来。 一旁既是修士也是婢女的女子心疼地扶住她,“将军,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扶月明摆手摇头,“我没事。小道长,你还记得先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武洋老实道,“不记得了。” “我记得。”扶月明道,“你闯入’卧月居‘,手中握着木狐狸,变成了万里的模样。你应该知道他想杀我吧?” 武洋当然知道,“那他……” “我与他打斗时打翻了烛台,屋内燃起大火。然后你就晕倒了,接着从房梁上掉下来你们的灵宠,不知为何也昏迷不醒。火势太大,我只好让人带你出去。这时……”扶月明欲言又止。 敏儿道:“这时康亲王来了,他在都城筹备登基大典的事宜,说是一切准备就绪,要让将军回到都城。将军身为扶家最后的血脉,定要见证这新帝登基。你既已昏迷,也不知你们骊山其他人在哪里,只好将你一并带来了。康亲王已经派人去请你的几位同门,邀请你们一同参与登基大典。” 扶月明微微点头,“敏儿说得没错。” 武洋不免有些愧疚,“我们还以为……原来是我们错怪你了。” 扶月明温声道,“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我也累了,想去睡一觉。” 武洋忙不迭点头,“好,多谢将军了。” 等武洋回到屋内,扶月明嘱咐敏儿,“小道长是我们的朋友,切不可为难他,别让他觉得我们在囚禁他。” 敏儿得令,“是,我这就吩咐下人,不要管道长出入。” 扶月明“嗯”了声,坐回榻上,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圆润莹亮的石头,出神地抚摸着。 第78章 灵船上,薄病酒推开窗户,就跟站在屋外的侍卫对上目光。 对方跟一条死尸般盯着他,直给他看毛了,慢慢将窗户重新阖上。 “这跟威胁有什么区别?”离离也是想出去透透气,结果被五六双眼睛一起盯着,实在受不了又回到厢房里。 她站起来,“清影姐,咱们为什么要怕他们?” 萧清影:“船上的都是筑基修士。” 离离气恼,“可是你已经是筑基后期了啊,你一个人就可以干翻他们,加上我和薄大哥,自是不在话下!” 萧清影闻言沉默了半晌,“我担心他们伤了武洋。” 说完看了一眼薄病酒,一声不吭。 薄病酒叹气,“我也想干翻外面那些人,但是我……” 离离:“担心小毛?” “小毛才不需要我担心。”薄病酒摆摆手,“我觉得应该先礼后兵,既然他们对咱们态度这么好,那就去看一个究竟,到了那里再翻脸也不迟。” 离离若有所思,“说的也对。” 不多时,三人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赵上将带着几名修士,毕恭毕敬地站在屋外,拱手行礼,“三位,都城到了,亲王特命我等接三位入城。” 萧清影反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赵上将咧嘴,皮笑肉不笑,“请。” 灵船停在码头。三人由码头御剑入城,意外的是城中并无多少百姓,着眼处皆是修士。 离离:“莫非都城的百姓也都觉醒了灵根?” “不,他们是修士,大多不是金陵人士。”赵上将走在一旁,闻言介绍道,“大梁上至城池、下至村落都设置了测灵根的地方,凡是小时测出灵根的都会登记在册,可以选择来都城居住修炼。” 薄病酒:“那金陵城的孩子小时候也觉醒了灵根的,为什么不来都城?” 赵上将淡淡道,“不一样。” 离离追问,“怎么不一样?” 赵上将不回答,而是指着前方的宅邸,“三位,那里便是扶家。” 金陵城 的扶家宅邸挂着的牌匾书有“将军府”,而都城的只书有“扶家”二字,字体苍劲有力,显是出自大家之手。 赵上将引三人进入厅堂后便退下了。 通往侧厅的竹帘被掀开,婢女鱼贯而出,摆上一桌好菜。 一个人走了出来,离离不禁喊道:“连万里!” 不,这哪是连万里。薄病酒观察了下,“康亲王?” 连随波撩摆落座,“三位,武道长在皇宫里,很安全。不必担心,坐下喝杯酒吧。” 萧清影却道:“我要见武洋。” 连随波端起酒杯,闻声又放下,“萧道长还是不放心么?” 萧清影:“你们的手段可不像’邀请‘。” 连随波笑道:“那道长大可现在要挟了我,只要我的性命在你手里,都城内何人不听?” 萧清影愣了愣,“……” 连随波摇摇头,“你不会。道长,我从小残疾,父皇偏爱皇兄,我若想得到什么,还需察言观色。我不敢说我有多么厉害的手段,但看人,我最擅长。” 萧清影沉吟片刻,也跟着坐下了,“你想干什么?” 离离见萧清影坐下了,便默默掐灭了掌心的火焰,也跟着坐下。 薄病酒看着这一桌美食,不由得想到小毛,“我们的白狐狸怎么样了?你们不会把它烤了吧?” 连随波想了想,“那只灵宠?它没事。” 得到答复的薄病酒松了一口气,“那这些吃的我能打包带走吗?一看就知道是它喜欢的菜。” 连随波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好,当然可以,想带走多少都行。若我没记错的话阁下是萧道长的道侣,道长能有这般的道侣可真是……好福气啊。” 福气?萧清影嘲弄地扯了下嘴角,“亲王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你们不是已经知道我做了什么吗?没错,是我栽赃皇兄,又杀了他,一切都是我做的。”连随波缓缓敛了笑,漫不经心地拨着碗里的菜,“皇兄只知道摆弄他的书画木匠,根本不管朝政。我一直不明白他到底在不开心什么,皇位是他的,月明也一心一意地辅佐他,就算在成亲当日被他抛弃了也没有一句怨言……” “成亲当日?!”离离不禁喊出声,“连万里逃婚了?” “是,他逃了,月明穿着嫁衣在花轿里等他的时候,他逃了。她从黄昏等到天黑,从天黑等到天亮。”连随波丢下碗筷,听见铿锵一声反而露出一抹笑,“可皇兄觉得全世界都欠了他的。怎么办呢,他从小就是最受宠的那个,得不到也是别人的错,放不下也是别人的错,他啊,半点错也没有。” 薄病酒想到扶月明在连万里死后哭泣,“扶月明对他的态度还是太好了。” 萧清影道:“大梁灵源的守护之人是谁?” 连随波抬眼,“道长还不明白么?自然是我皇兄。” 萧清影:“炼制’碧云天‘是你一手操纵,你又如何能接触灵源?” “好问题。”连随波抚掌,“因为他把灵源的秘密告诉了我,把玉玺也给我了。” 离离不解,“可是玉玺不是要守护之人使用才能打开通往灵源的门么?” 连随波:“没错,但只要守护之人为你开了第一次门,并默许你可以进入,那之后你自己用玉玺也能进去。与其说是门,倒不如说是结界。” 离离若有所思,“原来如此。”看来老雍皇确实不喜欢牧潮生,也怪不得牧潮生要花那么大的功夫说服牧静舟了。 薄病酒忽然问:“为什么连万里对你有愧疚?” 连随波的眼神微微变化,“因为一桩陈年旧事。” 不过他并不打算告诉三人,话锋一转,“我得到玉玺之后,也能自由进出灵源,因此我便开始利用灵源,秘密谋划炼制出一种灵液,可以治我的腿。而这时,我遇到了丛道长。” 离离:“丛雨生?” “不,是他的兄长,丛宇深。”连随波缓缓道,“丛道长精通丹药,多亏了他,我才能重新站起来,尽管只能一时。那之后金陵传来消息,发现了地下的上古修士洞府,我便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萧清影:“是你将灵源引到金陵地下的?” 连随波脸上带着满不在乎,“没错,我让月明帮我说服皇兄迁都。修建地下宫殿与古圣庙,是为了让金陵人个个都能引用’碧云天‘。皇兄有愧于月明,根本不会纳妃。闲置的后宫也被我改造成丹房,供由丛道长与他的师兄弟炼丹制药。” 离离不解,“连万里从来没去过后宫?好歹是他的皇宫,他竟从未踏足?” 连随波微微一笑,“我知道皇兄喜欢什么,投其所好,他可以一生都不踏出寝殿。” 薄病酒不禁道:“一个你在乎的人想要算计你,不要太简单。” 萧清影接着问:“为什么扶月明会同意帮你说服连万里迁都?”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连随波神情慢慢冷了下来,染上几缕愧疚,“我跟皇兄一样,都欠了月明。小时连宫人都敢暗里欺负我,唯有月明肯为我出头。而皇兄眼里永远只有她跟那一堆木工字画。那场亲事过后,月明又束起长发,穿上甲胄。她说她此生只为大梁百姓而活,惟愿有一日能实现她父兄的遗愿。” 三人一怔。离离:“遗愿?” “她的兄长和父亲都战死在沙场上。三位难道以为有骊山在,三朝从此便祥和安宁么?我大梁被大雍、大宣两国包夹,大宣国力强盛,军士骚扰我国边境乃至大肆攻打是常事,大雍不过是做得更隐蔽些。扶家满门忠烈,接连两人战死。府中只余她一个女儿,老太爷无法,只好对外宣称她是流落在外的侧房次子。以男儿之身抚养长大。” 顿了顿,连随波接着说,“老太爷也死了。” 萧清影神情肃然,“也是战死的么?” “不。”连随波迟疑了片刻,“月明被退亲当晚,老太爷心悸而亡。” 三人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离离:“那就是被气死的?” 薄病酒惊讶,“这也太……老太爷不赞同她嫁给连万里吗?” “她的婚事是老太爷亲自主持的,是老太爷要她重着红妆,要她放下扶家世世代代的职责。”连随波抬手抹了一下眼角,“他没想到皇兄会失约。” “连万里也太不是男人了!”薄病酒拍桌,“渣男!” 离离气愤道,“没错,他死得活该!” 萧清影从两人身上收回视线,“所以你告诉她,迁都金陵,可以让百姓变成修士?” “没错,我说我有办法,只要大家都是修士,那就不用怕大宣大雍了。为此,我也说服了朝中诸臣,让他们留在都城。”连随波笑了笑,“皇兄太开心了,他早就厌倦这一帮老不死的谏书。这一件事比我想象中的顺利。” 萧清影:“你请我们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些?” 连随波的表情慢慢变了,平静且坚毅,“没错,现在皇兄死了,我是大梁皇室最后的血脉,只有我能接手灵源,这不就是你们骊山想要的么?但我确实做错了,所以,我愿意承担起一切责任。” 萧清影愣了愣,“你要骊山发落你?” “我没有血脉。”连随波注视着她,“我死了,大梁的灵源无人守护。” 萧清影这下明白了,“你笃定自己不会死。” 连随波笑道:“骊山不杀凡人,不是么?你们可是天下的……救世主呢。” 萧清影不喜他话里的嘲弄,“骊山守护天下,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地杀人。但若是你要害天下人,骊山绝不会任你恣意。” “我害了谁?从凡人变成修士,这是多少人的梦想。”连随波指尖拨弄着白玉筷子,迎上萧清影黑白分明的眼睛,“你们要守护的蝼蚁长出了翅膀,害怕了吗?” 萧清影:“……” 气氛僵持,空气中似乎有一触即发的焦灼。 薄病酒忽然咳嗽了两声,打破这僵局,“我觉得这件事应该交给你们骊山的,呃,高层来决定?” 萧清影收回视线,“你说得没错,我应将此事上报 白杨师兄,由他和孙师兄处置最好。” 薄病酒眨巴眨巴眼。她说自己“说得没错”?耶,有点开心。 连随波双手放到桌下,一副引颈就戮的无所谓模样,“悉听尊便。” 萧清影嘱咐离离,“离离,你跟薄病酒进宫去找武洋。” “等等。”连随波扬声道,“道长,我都已经无计可施了,你还不信么?武道长很好,他体内的执念才消散,需要休息一会儿,明天登基大典上你们就能见面了。” 离离诧异,“连万里的执念消散了?” 连随波:“皇兄的执念不过是跟月明说一声对不起。” 离离:“可他明明要杀扶月明!” “因为你们看到的是曾经的皇兄。”连随波缓缓摇头,“也许对他而言,抛下月明逃走的那一夜,他就已经死了。他的执念也就是他的幽魂,无法实现他的愿望,便只能与她一同赴死。” 离离不屑道:“他问过扶月明吗?逃婚也好,寻死也罢,他问过她哪怕一次吗?” 薄病酒附和,“男人的自我感动,我见多了。离离,以后要是有人这么’打动‘你,你可别信。” 离离跺脚,“我又不傻!” 萧清影:“……” 连随波有些尴尬,“我虽然不赞同皇兄所为,但你们这么说未免太过偏颇。皇兄有苦衷。” 离离:“苦衷?能有什么苦衷?” 薄病酒忽然想到什么,“难道……连万里有那方面的问题?” 连随波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青了。 离离还没懂:“那方面是什么?” 薄病酒有点不好意思跟小朋友说,看向萧清影,谁料她也是一副困惑神情,“什么?” 薄病酒绞尽脑汁,忽然想到一个绝佳的参照物,“太监。” 离离愣了愣。 萧清影一怔,不由得正色骂了句:“胡闹。” 连随波起身,打断了三人对话,“三位,你们想知道我都说了,现在只请你们待在这里,明日登基大典,自然能见到武道长。那之后,如何处置我都可以,但请不要殃及月明,她什么都不知道。” 离离和薄病酒都看向萧清影。 萧清影深思熟虑后点头,“好,若是扶将军真的与此事无关,骊山也不会追究她。至于康亲王你,便看如何发落。” 连随波郑重地行了一礼。 婢女将三人引到休息的小院后,离离一脚踹开门,“薄大哥,有什么好支支吾吾的,不就是不能人道么。” 第79章 薄病酒:“当着他弟弟的面这么说好像太直白了点。” “太监就不直白了吗?”离离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托着腮叹了口气,“希望武洋没事。” 薄病酒看向萧清影,“清影,你能联系到小毛吗?” 萧清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它怎么了?” 薄病酒愣了下,“我也不知道。” 离离开口道:“清影姐,你觉得连随波可信么?” “不可信。”顿了顿,萧清影道,“但武洋在他手里,听从是权宜之计。” 离离站了起来,“不行,我要去找武洋。” 薄病酒:“如果武洋没事,连随波大可让我们直接进皇宫见他不就好了?他肯定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离离颔首,“没错,清影姐,我知道你不会去,那我跟薄大哥一起去就好了。” 萧清影:“……” 薄病酒知道萧清影对他还十分戒备,但他也很担心武洋跟小毛,正想着怎么权衡时,萧清影淡淡来了一句,“我们一起去。” 薄病酒有些意外,“你已经答应连随波了,这么做不算违背约定么?” 这不符合萧清影的一贯作风。 萧清影垂下眼帘,“若武洋真的有事,我没办法向孙师兄交代。” 薄病酒眉宇拧作一团。 离离抚掌,“好,那我们现在就去皇宫!也不知那连随波有没有让人监视,我到外面探探情况。” “其实我跟离离一起去也行的。”薄病酒踟蹰了一下,“你放心,我不会搞小动作,只是去看看武洋和小毛有没有事,回来我会跟你说他们怎么样了。” 萧清影淡淡道:“何出此言?” 薄病酒正要说话,便又听她嗤地一笑,“魔尊,莫非我怕你逃跑么?你身上每一滴魔血,每一点魑魅魍魉,最终都会终于我手。便是你逃了,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毁灭你。” 薄病酒:“……” 靠,好帅! 他现在知道隔壁夜店抢业绩的女公关是怎么拿下他的客人了。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她拿着钱拍自己的脸,冷冰冰的口吻:“你的客人我抢走了,别不服。不服,把你也抢走。” 薄病酒拍了拍自己的脸。 萧清影皱眉,“你在干什么?” 薄病酒捂着有些红的脸,“没有。” 他想了想,“那离离一个人去,你不放心?” 萧清影:“自然。” 薄病酒:“所以你这算不算为了他们俩打破原则?” 萧清影怔了怔,转过视线,“这还谈不上原则。” 薄病酒有些失望,“我觉得这算。其实,有时候骊山也不是在第一位吧……?” 锋芒如霜。 萧清影收回了搭在他脖子上的灵剑,翕闪的眼眸流露出一丝极其少见的懊恼,“魔尊,你没有资格置喙。我知道你所有顺从不过是蛰伏,别以为这样就可以骗到我。离离和武洋是孙师兄的弟子,保护他们也是骊山弟子应做的。” 薄病酒明知他不该继续说,却忍不住道:“为什么不能承认你只是担心’离离和武洋‘?如果在骊山的颜面与他们之间选一个,你会选什么?” 骊山的颜面? 萧清影只觉好笑,她倾尽性命维护的一切,在他口中只是“颜面”。 果然魔就是魔,断不可能理解人的情感。 她抬起眸,湿冷的眸光像一场连绵的阴雨,“看来,偶尔认为你有那么一点像人,始终是错的。” 薄病酒能感觉到她生气了。 好感度掉到哪里了?不用看也知道很低了,会不会掉到底了? 薄病酒叹了口气,“我做过选择的。” 选择?萧清影眉头皱得愈深了。 这时离离推开门,探进一个脑袋来,“清影姐,我知道皇宫在哪个方向了,我们过去吧。” 萧清影一手抓过薄病酒的衣领,带上灵剑。 薄病酒早就习惯她这么做了,但此刻心里冒出情绪了,抑制不住地说一些明知不该说的话。 “我《星空图》修炼得还挺好的。” “我的储物空间变大了。” “我继续修炼就可以飞了。” 他嘟嘟囔囔,声音越来越小。 这时萧清影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你大可试试。” 试什么?自己飞,还是飞着飞着跑了?薄病酒:“我又不跑。” 他都把小毛押在她那儿了,身上还有同心结,仍没半点信任,她就这么怕自己翅膀长硬么。薄病酒脑海里乱糟糟的,“你就这么讨厌我?”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仍是带着一贯的嘲弄。 “是恨。” 攻略不下去啦!死系统还不复活,他要罢工! 薄病酒在心里疯狂吐槽系统,恨不得系统能听到他各种骂人的话,从棺材里跳出来。 宫城九重,殿宇巍峨。 甫一落地,离离便轻车熟路地寻找宫娥踪迹,又想故技重施。 但蓦地周围亮起火光,周遭屋檐上冒出一个个修士来,梁柱后,山石后,密密麻麻都是人。 连随波从垂花廊门后走出来,摇摇头,带着些许恼怒道:“三位已经答应了我明日入宫,都说了武道长没有事,为何还要夜闯皇宫?莫非骊山就是如此言而无信,故害我大梁屡陷险地?” 说罢看向萧清影,语气失望道:“萧道长,你是我见过最正直的骊山弟子,若是骊山人人都像你,该多好。可你一言既出,为何反悔?既要反悔,何必答应?看来,骊山都是沽名钓誉之辈。” 萧清影话里有不易察觉的急切:“不,这是我的决定,与骊山无关。” 薄病酒打断道:“康亲王,你这么道德绑架可就不对了,一开始是你们把我们的人抓走了,我们来找不对吗?答应你又怎么了,你们先不仁不义的。” 离离:“对,本来可以好好地把我们请过来,你们非要用抓的。答应你是权宜之计,若我们不同意,早在将军府时这些人就冒出来了。你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束手就擒,不是吗?” 连随波摇头:“不,这一点你们想错了。我确实打算伏法,也无意留下几位。” 离离冷哼,“我看你哪里是要伏法,分明是要埋伏!” “是你们违约在先。”连随波有些恼了,咬牙切齿道,“事情原本不至于此!我都愿意受罚了,你们还想怎么样?骊山,果然是言而无信,全是宵小之辈!抓住他们!” 一声令下,数十名修士朝三人攻来。 …… 武洋摆弄小毛半晌,也不见它醒来。 不知道他身上连万里的执念还在不在,武洋想了想,想去问问扶月明。 但通往隔壁房间的门被锁上了,他不禁想:莫非自己被软禁了? 武洋朝正门走去,推开门,便见两个宫娥端着吃食,向他福身,“道长,将军命我等给您送一些吃的来。” 他不用吃东西,但张了张嘴,还是接下这番好意,“谢谢。我想问问,我可以到处走走吗?” 两人对视一眼,“道长,将军特意吩咐过,您可以随便走动。” 那就好。武洋心想,清影姐他们一定急坏了,“我想联系我师姐他们。” 他的储物袋不在身上,“你们看到我的储物袋了吗?” 宫娥摇摇头,“不知道,道长,你的东西我们不会动的。要不然你去找找别的办法?” 还好武洋把弟子手册的内容都背了下来,闻言,也不为难宫娥,“好,谢谢你们。” 等宫娥离开,他却发现手头没有黄纸。 再次推开门,空荡荡的长廊上不见人。 武洋挠了挠后发,举步朝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路,他都没见到任何一个宫娥,不免奇怪。 蓦地,武洋忽然看到了远处有一行人经过。 本以为是侍卫,定睛一看,竟然是几个修士押送着一行人。 被押送的几人显然也是修士,一身道袍。走得慢了些便会被鞭打,毫无还手之类。 武洋连忙躲到柱子后面,不禁心想:这些修士看着身不由己,是被抓来的吗?抓他们的人又是谁? 旋即他想到如果现在离离在这,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调查一番。 迟疑之际,一行人已经走过长廊,没入拐角。 武洋收回目光,往前走出几步,想了想,还是折返回来。 大梁皇宫里出现被囚禁鞭笞的修士,这绝对有问题。 先不说他能不能找到符纸,等他跟离离联系上再来时,会不会他们已经闻风逃走了? 他都能想到离离会怎么说他了:“笨啊,你先调查,查清眉目立刻就跑!这还要我教你吗?难不成没有我在,你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武洋转身追上那行人。 一路上十分顺利,不知为何这片殿宇里不见一个人,没有宫娥也没有侍卫。 跟了一刻钟,只见他们在一座宫殿的后墙停了下来。为首的修士从袖里取出一张符箓,贴在墙上,便见墙面缓缓荡漾,旋即他用手一推,分出一扇门来。 “进去!”伴随着鞭子抽打声、求饶声和谩骂声,一行人走进门里。 武洋见他们都进去了,便也跟上去,用手摸了摸墙面,像触碰到一层屏障。 正是这层屏障改变了墙的形状,让它看上去更像门。 武洋琢磨了一会儿,明白这是“隐匿符”。跟“险隘符”一样,都可以用符箓破解。 设下这结界的人修为不高,但也非他力所能及。 正苦恼时,蓦地他发现草地与宫墙缝隙之间夹着一抹黄色。 武洋捡了起来,“这是……’隐匿符‘的阴符?” 怎么会掉在这里,莫非是谁开门时不慎掉落的?但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下意识打起退堂鼓,却忽然听到说话声,就从他背后十几步开外传来。 “咱们送完饭就赶紧回去吧,将军说过,这里是禁地,只有亲王才能进来。” “连将军都不能进来吗?” “那当然。将军再怎么说也是外人,可不像亲王,姓连。我悄悄告诉你,我听说陛下并非暴病而亡,而是……” 武洋心急,干脆将符箓贴到墙上,推门而入。 一进去,身后的门就阖上了。结界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他迟疑了一下,蹑手蹑脚地向前面走去。 走廊很窄,只能让两个人并肩通过。 眼前浮出亮光,他加快脚步,豁朗开朗之际,便见一屋子修士。 武洋呆在原地,以为他要被抓住了。 但没想到这一屋子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会。 他们各做着手头的事,或炼丹,或制药。 往前还有一扇门,不知通向哪里。此时武洋心中又在敲退堂鼓,却听身后长廊传来声音,他心中叹气,只好快步走进下一个房间。 屋内温度远超外面,武洋继续往前走,没几步,一摸后背,衣服都湿了。 这时他看到了热气的来源——竟是一锅滚烫的岩浆! 两个火系法修在一旁不断地给锅底加热。 而上面的二楼栏杆处,门后走出来一个修士,将手中血迹斑斑的人形丢入锅里。 武洋不禁瞪大眼睛,那、那是人吗?! “你是谁?” 烧锅修士警惕地看着他。 “我是新来的。”武洋学着离离的样子,挺直腰板,犹觉不像,要把整个胸膛都往前送才够气势,“是亲王让我来的,你们要是不信,去问亲王便是。” 对方却呵呵一笑,“是个闯入者,把他抓起来!” 露馅了?果然这种事只能离离来做,她做什么都能成功。武洋懊恼,看了眼从身后逼来的修士,拔腿就往下一个房间跑。 既然已经暴露,他现在要做的自然是寻找出路。 下一个房间气温骤然降低,引得他抖了一下。 一只手忽然抓住了武洋的脚踝! 他低头看去,是一个面黄肌瘦的修士,气若游丝,“救……救我……” “你怎么了?”武洋不解,但接着修士背上的白布滑落,露出他空洞的脊梁。 他顿时头皮发麻,整个人炸开了,“你、你的脊骨——” 修士下一句让武洋惊呆在原地: “他们取走了我的灵根,救我,救我!” 第80章 灵根可以被取走吗? 武洋抬眼望去,地上不止一个修士,像被用过的破抹布,随意丢弃在地。 他不禁向后退去,不期然地撞上一个人。 武洋惊讶地看着他,“是你——!” …… 萧清影连发数箭,击落几个法修,看向离离的方向。尽管对付起筑基修士来有些吃力,却也不落下风。 身边蓦地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把一个修士砸落。 薄病酒蒙着眼,把手边能抓到的山石花草都丢出去了。 连随波见手下修士没几个能打的,不免 着急起来,“一个筑基你们都打不过!” 离离闻言,嘲弄道:“清影姐可是筑基后期,连金丹期都打得过,别说你们来几十个人,就算是几百个,也没用!” 连随波脸色变了变,“好,好,不愧是骊山,果然在你们眼里,我们就是蝼蚁,可你们真以为蝼蚁不能撼树么?只要蝼蚁足够多,鲲鹏也可吞!” 说着他往后退去,转身逃走。 萧清影看向离离,点了点头。 离离心领神会,打到几个修士便追了上去。 萧清影见余下的人要去追离离,便举起破弓,往天上射了一箭! 箭矢破空,如流星般射向天际,悬停半空,蓦地如幻影般四散开去,猛地向下坠落! 箭如雨,纷纷落在修士身上。 薄病酒飞快地看了一眼,心里发悸,强行押下眩晕的感觉,弱弱道,“他们都会死吗?” 萧清影口吻淡淡:“身为修士,助纣为虐,便是死也不足惜。” 薄病酒:“可是凡人就不能死,修士必须保护凡人?” 萧清影看向他,垂眸思虑了一瞬,方才开口道:“修士天生便有灵根,本就与凡人不同。修士的天命便是与天斗,斗赢了斗输了都是天命。凡人不一样,凡人只此一生,还能再入轮回。骊山祖师有训,修士应心怀天下,庇护众生。” 薄病酒暗自皱了下眉,“所以……修士可以杀,凡人不可以。那修士还算众生吗?” 萧清影愣了一下。 她莫名地心燥起来,“魔岂能明白何为众生。死在你们魔族手上的人也好修士也罢,不计其数。邪修与魔没有任何区别。” 剩下的修士还不肯逃,躲过箭雨后又持剑劈来。 灵力到眼前便消散了,萧清影反手搭弓,对准眼前的修士。 手指扣弦、松开之际,看着对方写满不顾一切的脸,莫名想到薄病酒说的话。 修士算众生吗? 灵箭刺穿修士的胸膛,他倒了下去。 看着遍地尸首,萧清影只微微侧脸对他说了一个“走”字。 薄病酒都不敢睁眼,哪里能走,下意识伸出手去揪住了她的衣角。 这一定是个逾越的举动。 今天似乎是他的水逆,接连两次说了让她不悦的话。 薄病酒做好被她甩开的准备了,却觉得那衣角的主人似乎僵了一下,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向前走去。 往前走了大概二十来步,才听见她道:“放开。” 薄病酒睁开眼,果然眼前已经离开那遍地尸首的范围了。他松开萧清影,下意识看了眼脚下。 萧清影正在寻找离离踪迹,蓦地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转过身,便见薄病酒晕倒了,倒栽葱般地插在花丛里。他鞋上全是血,身后是一排血染的脚印。 萧清影:“……” …… 青烟氤氲,雾雨蒙蒙。 薄病酒推开两扇木门,“妈,我回来了。” 厨房里探出来半个身子,女人用腰上系着的围裙擦手上的水,“饭做好了,你先吃。” 薄病酒诧异,“爸爸和小秋不在家吗?” 女人笑了笑,“你爸今天陪她进城去了,给她选个好学校,给你也挑一个好的。” 薄病酒放下书包,“不用了,我随便哪里都能上。” “这怎么行,你明年就要高考了,可不能随便。”她端着饭菜走出来,“我知道你学习成绩好,但是在好的环境,你可以发挥的更好。” “我觉得咱们镇子上的学校就挺好的。”顿了顿,薄病酒说,“妈,要不然你们三个先进城,我在镇子里读到高考完就去找你们。” 女人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是不是舍不得那些朋友和同学?” 薄病酒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团饭,放进嘴里填满腮帮子,“没有。” “你这孩子,从小就口是心非。”她笑了笑,“其实我也担心换新学校不好,重新适应学校不容易。这样吧,等你爸回来我们商量一下。” 正吃着饭,屋外传来敲门声。女人起身去开门,便见屋子外面停着一辆崭新的小汽车。 她诧异地走上前,看到驾驶座上熟悉的脸,“这车是谁的?” “我们的啊!我买的。”男人笑道。 后座上的女孩子也兴奋地探出头,“妈,爸把房子也买了,以后我们一家人进城去住,不用待在老房子里了!” 薄病酒捧着一碗饭走出来,眼睛一亮,“爸,你买车了?!” “对!”男人自豪地拍了拍副驾驶,“老婆,上来坐,我带你们去兜兜风。” 女人半是娇嗔半是埋怨道,“刚做的饭,孩子还没吃饱呢。” 薄病酒赶紧把一碗饭往嘴里填,三两下吃完了,蹭蹭蹭跑回屋里放到桌上,再蹭蹭蹭跑出来,“我吃饱了!但是妈还没吃,妈我给你拿饭盒打包?” 女人无奈地看着他。 男人哈哈大笑,“那我们进城里吃去!” “你才赚了点小钱就这么挥霍,不好的。”女人劝道,“家里的饭菜都还热着呢。” “对,现在这些都是小钱。”男人感慨地摸着方向盘,“以后能赚更多。老婆,等款子下来了,我带你去旅游,买新衣服,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你就会哄我。”女人半推半就地坐上了车。 坐在副驾驶上,她难免也流露出几丝痴迷,又有初次尝试的胆怯,“我刚从地里回来,脚上还有泥,会不会把车子弄脏了?” 男人大手一挥,“没关系,不就是一辆车,弄脏就弄脏了吧!” 薄病酒刚坐上车,一只手就伸进他口袋。 他以为妹妹又要拿他的零花钱,压低声音,“你又买什么了?要多少?” “你倒是看看啊,别总觉得我是个伸手党。”妹妹哼哼。 薄病酒掏自己口袋,摸出一个MP3。 “你——”他刚要夸她,却发现这是个模型,“——煞笔啊!” 女人回头:“不许说脏话。” 薄病酒缩了缩脖子,对妹妹磨牙霍霍,“玩我呢?” “我现在没钱给你搞个真的,意思意思呗。”妹妹嬉皮笑脸,“以后有钱了’孝敬‘您啊。” 薄病酒:“……” “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奇怪的话。”女人摇头,“要给小秋挑一个严一点的学校,免得她天天心野想往外跑,不好好学习。” 男人一边开车一边回道:“给她挑好了,是一间女校。城里诱惑多,我也怕她遇到一些不正经的男孩子,被人甜言蜜语勾引走了……” 妹妹不满地反驳,“能哄人开心是一门本事,可不是谁都跟我哥一样,木头似的,笨死了。” 薄病酒:“我躺着也中枪?” “可不是嘛,你班上那个谁谁,她喜欢你你都不知道。”妹妹挤眉弄眼,“我可是看到她大晚上跑到咱们家门口站了半个小时,还给你留了一封信。你看了没?” 薄病酒想了想,“你是说李媛吧,她刚转学走了。信?没印象。” 妹妹胳膊搭着他的肩,叹气摇头,“我觉得这些女的肯定都瞎了,像你这种长得不好看又没良心的人,是怎么被评上校草的?” 薄病酒喊冤:“我良心大大滴有好吧!” 男人看着后视镜里两人打闹,忍不住回头道:“多亏你们俩遗传了你妈,都长得好看,再加上学习好,以后肯定能出人头地。爸爸我就指着——” “老公——!!!” 雨滴。鸣笛。汽油。眩晕。 这一切加在一起,恍若梦境。 薄病酒慢慢睁开眼,颠倒的世界里,他看到前座上的父母,头破血流,不省人事。 掌心的模型被他用力捏碎了,扎进肉里,血缓缓地流。 他紧咬着牙,先爬出翻倒的车,然后把妹妹拉了出去。 轰! 薄病酒回头,看到一生中最惊悚的一幕。 在他们车上摇摇欲坠的石料车车厢,在他把妹妹拖出去之后轰然倒下,将整辆小车压成肉饼。 血从车底渗出,如河流,汩汩流向他,将他淹没。 …… 薄病酒骤然睁开眼 。 汗涔涔。他第一眼看见的是蓝天,视野微微摇晃。 似乎是察觉到他醒了,一双眼睛飘落下来。 薄病酒:“……” 她抱谁都用公主抱吗?! 薄病酒耳朵迅速恼火地红了,“放我下来!” 萧清影一撒手,他立刻踉跄地往旁边扭了两步,扶住梁柱。 再看萧清影,她还是冷若冰霜的模样,坚如磐石,仿佛没有任何人和事能撼动她。 眩晕感久久不散。 薄病酒不敢闭上眼。怕闭上眼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副场景。 那场车祸过后的半年,他总是梦到自己被血淹没。 后来有一天他路过鱼摊,摊贩子熟练地剖开鱼腹,取出内脏。血从砧板流到地上,流到他脚下。他眼睁睁看着,断片似的失去了意识。 梦到什么不好,梦到这些…… 薄病酒低垂着眼眸,发丝凌乱地贴在满是细汗的额头上。 “你做过什么选择?” 他愣了愣,抬眸看向萧清影,后者口吻仍是森森然,眼里却多了一丝探究,“魔也需要做选择么?” 这是多么好的卖惨时机,试试能不能刷点好感度。 但他此刻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只是笑了笑,“众生都要做选择,不过我不知道魔尊做了什么选择。” 萧清影挪开视线。离离抓着一个人飞回来,将他丢在地上,“还不快把武洋的下落说出来!”【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80-90 第81章 连随波狼狈地跌坐在地。 他抬起眼,带着浓浓不忿,“骊山就是这么对待大梁皇族的?!” 萧清影却问离离,“离离,你在哪里抓得他?” 离离直言,“清影姐,这皇宫里有些奇怪,到处不见宫娥侍卫,好像只有那帮围攻我们的修士。” 萧清影:“……” 连随波擦了擦嘴角的血,“我早说了,束手就擒,是你们不信。” 离离:“那你为什么要带修士埋伏我们?” “分明是你们的同门先——”连随波冷笑一声,“不过鱼死网破,有何可惧?大不了被骊山软禁起来,关上一辈子。” 萧清影走到他面前,“骊山不会这么做。” “不会?那大宣的长公主不就是最好的例子?”连随波不屑道,“不妨告诉你们,那位武道长不可能活着离开大梁。” 离离急了,一把揪住连随波的衣襟,“你对武洋做了什么?!” 萧清影愕然,迫近连随波,“武洋在哪里?” 连随波骂道:“他要杀月明,我自然不能留他性命!” “不可能,武洋跟扶月明无冤无仇——”离离恍然大悟,“你骗我们!要杀她的不是武洋,是连万里的执念!他的执念根本没有消散对不对?!” 连随波垂下眸,“那可是少年时的皇兄,再也见不到的皇兄,月明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可我没想到,他还是要杀她。” 离离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撒、谎。” 连随波掩饰住眼底的一丝慌乱,梗着脖子,“我说的都是实话,他已经死了。原本我想,这件事应当在我这里终结,可你们步步紧逼,我不得以如此!” 说罢,他从袖里拿出武洋的储物袋,丢到地上,“他已经死了,只剩下这东西!” 离离一眼就认出是武洋的储物袋。 “你——!”怒气由心而起,但念头流到指尖时,她蓦地想到此人不管怎么说都是大梁皇族。 杀了他,一定会受师尊责罚。若是将他交给师尊处置…… 这时萧清影攥住她的手腕,“离离,不可杀他!” 心思千回百转,离离便借势撒开手,“清影姐,他杀了武洋!” “我觉得没有。”薄病酒已经缓过来,观察连随波的表情,“他看上去特别心虚。” 连随波慌忙道:“不,我说的都是真的!” 看上去更心虚了。薄病酒想了想,忽然给连随波来了一拳! 离离和萧清影都吃了一惊。 连随波被这一拳揍晕过去了。薄病酒甩了甩手,“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晕过去,只能用拳头了。离离,你看一下武洋的储物袋,里面的东西还在吗?” 离离拿起储物袋,“都在。” 薄病酒:“你说他既然都杀了武洋,还留着储物袋干什么?而且这里面也没有他需要的东西,不然早就拿出来了。我感觉这个储物袋根本是用来蒙蔽我们的,就为了让我们以为武洋已经死了。” 离离微微点头:“是这样……” “关心则乱嘛。”薄病酒安慰道,“连随波从一开始就抱着认罪的想法,恨不得我们立刻给他抓到骊山定罪。你们不觉得不对劲吗?” 萧清影沉思,“确实,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时候就体现出他现代人的好处了,看的电影够多啊。薄病酒挺起胸膛,“因为他想赶紧让这事儿过去,才能保护别人。” 离离幡然,“他要保护扶月明。” “没错。”薄病酒点头。 离离:“但他喜欢扶月明,保护她也很正常。可他就算要保护扶月明,又为什么要骗我们武洋死了?” 萧清影开口道:“因为武洋知道了不应该知道的事。” 薄病酒打了一个响指,“清影说得对。我们一开始来的时候他态度还很正常,后面忽然埋伏我们。但现在仔细想想,他说的确实是实话。连随波想认罪伏法,让事情在这里结束。是什么让他忽然改变主意?” 离离:“因为我们打破约定,闯入皇宫?” 薄病酒摇头,“表面看是这样,但现在我觉得,是因为武洋。” 萧清影:“现在只要找到武洋,就可以弄清楚怎么回事。” 离离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这就跟我们俩在大雍时一样。我和武洋知道了耆武的计划,耆武本要杀我们。而武洋被带到皇宫里来,发现了什么,所以连随波不能留他的性命。而我们……” 萧清影接上她的话,“连随波也不会留我们的性命。” “所以就算他今天不杀我们,明天也不会让我们活着离开。”想到这里,薄病酒踹了他一脚,“什么违背约定,摆明了是借题发挥!他就是找个名头好杀我们而已。” 离离:“那要是我们今天就待在扶家,不来皇宫呢?” 薄病酒:“那也有别的理由。刚才那一帮子修士不在这里埋伏我们,也会去扶家埋伏。” 离离打定主意,“那我们现在就把皇宫翻过来,一定找出武洋。” 薄病酒拦住她,“还是将计就计好。” 离离:“将计就计?” 薄病酒看向萧清影,“如果他真的杀了武洋,直接把他的尸体扔给我们不就得了。我猜武洋现在还活着,但是他打乱了连随波的计划。所以……我们不妨试试跟着连随波的计划走?” 萧清影:“登基大典?” “显然他想悄悄把我们抓起来,或者杀掉,所以这里没有宫女也没有侍卫。没想到他低估了我们的实力,就算我们现在悄悄灭了他,也没人知道。”薄病酒耸了耸肩,“登基大典上有那么多人,他要是不同意放了武洋,我们就把他杀了连万里的事告诉所有人。他不怕骊山,难道连朝臣百姓也不管?” 离离抚掌:“反过来威胁他,好主意。清影姐,我觉得薄大哥说得对,我们自来到大梁之后,就总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的感觉。也是时候让他们知道骊山不好惹了。这叫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萧清影沉默不语。 薄病酒以为她还顾虑骊山的颜面,“他都已经抓了你们骊山的人,也不打算留你们的命,这时候还讲仁义道德?” 萧清影:“我现在联系白杨师兄。” 薄病酒愣了愣,“那你的想法呢?你觉得还要继续忍让吗?” 萧清影垂下眼帘,“连随波所作所为确实已经超出骊山所能容忍的了,但若是他跟我们鱼死网破,将灵源的存在广而告之,对骊山百害而无一利。” 薄病酒有些泄气。 等萧清影走开,离离凑过来,“薄大哥,你怎么愁眉苦脸的?武洋还活着,这是好事啊。” 薄病酒胡乱抓了抓头发,“我就是想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 这也算攻略的一环吧?搞清楚攻略对象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不然他跟无头苍蝇一样…… 离离“哦”了一声,“我觉得清影姐想要什么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啊。清影姐跟我不一样,她一心只有骊山。如果她是首席弟子的话,一定会倾尽所能维护骊山的颜面、名誉,甚至是一切。这么说来,还真跟那位大师姐一样。虽然我没有见过她,但能做到事事以骊山为先的人,定 是她这般。” 薄病酒却叹,“我倒觉得她被困住了。” “困?”离离半开玩笑道,“所以薄大哥你要帮她脱困吗?” 薄病酒愣了愣,“……” 离离:“可我觉得清影姐没有被困住,反而是你被困住了吧。” …… “原来如此。” 白杨微微颔首,“萧师妹,我觉得薄道友的办法很好。” 萧清影不解,“可是灵源的存在……” 白杨:“确实不能为天下所知,萧师妹,你觉得应当如何?” 问她?萧清影沉默半晌,“我不知道。” “萧师妹似乎有心事。”白杨道,“其实你不必顾虑太多,确实,天下为公,骊山无私。但是凡人岂能没有私欲?师兄与他们周旋也不是一两日了,有时也不得不做出一些有损骊山声名之事。甚至有时,还要委屈一些弟子。” 萧清影自知自己对人世争斗见识甚少,比不得孙诸。 她在骊山做大师姐时,只需要听从师尊的嘱咐,管好绮罗、君恒,及一众骊山弟子。后来魔族来袭,也只是与绮罗、君恒除魔卫道。世俗,是个很遥远的词。 用过去的眼光看待骊山,是她不该。 白杨:“师妹从前是散修,应当知道许多散修为争夺资源,计谋层出不穷,手段极其狠辣。说来也怪,怎么入了骊山之后,却变得刻板起来了。有时候为了我们的目的,牺牲一些也在所难免。师妹大可放宽心,多用一些手段。” 萧清影:“我们?” “对,怎么了?”白杨疑问。 萧清影摇头,“没有。” 白杨:“那就好。找到武洋自然就能知道大梁这桩事的内情了,辛苦你照顾他们两个小辈。” 关掉传讯。萧清影站在原地沉思良久,走到离离和薄病酒身边。 离离迫不及待,“清影姐,师叔怎么说?” 萧清影:“就如薄病酒所说,我们看看连随波一开始想做什么。” 薄病酒指着天边,“天亮了。” 三人离开扶家时天色昏黄,与修士交战,捉拿连随波,乃至此时,竟已过了一夜。 恰好赶上这位大梁新帝的登基大典,萧清影抓住连随波的衣领。 “等等!”薄病酒一眼看出她要干什么,连忙把连随波抢了过去,“我背他。” 说罢轻轻松松将连随波扛到了肩膀上,愣了一下,面对离离和萧清影的注视,不好意思地擦了擦人中,“这样也很方便,他应该不介意。” …… 敏儿急匆匆地跑进殿里,喘着粗气凑到扶月明身旁,“将军,到处都找不到亲王。” 扶月明脸色煞白,侧躺在榻上,“文武百官都到了么?” “都在宗祠。” 扶月明站起来,才走出一步便双腿发软,倒在地上。 敏儿慌忙扶住她,却见她身下渗出血来,不禁惊叫:“将军——” “我没事。”扶月明仍是十分镇定,仿佛忍受刮骨之痛的不是她,“扶我起来。” “将军……”敏儿哀求。 “闭嘴。”扶月明呵斥,“服侍我更衣。” 她换了一身黑色宫装,长发束起。 见她要出去,敏儿伸手去扶,被她冷冷打开。 敏儿慌忙收回手,仅仅贴在大腿两侧,“卑职知错。” 扶月明眸光扫过她的脸,“往后就你我两人了,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要好好守在这里,知道么?” 敏儿点头,“是。” 扶月明看着她稚嫩却坚毅的脸庞,漫不经心地想:还是从小培养的心腹可信。 但转念又想到了那个人,不禁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她走出宫殿,往宗祠走去。 文武百官早已等候,见到扶月明,皆手持玉笏躬身行礼,“微臣见过将军——” “诸位都是大梁老臣,不必如此。”扶月明快步上前,搀扶宰相起身,“听闻前些日子您生病了,可好些了?” 宰相道:“多亏了将军差人送来的药,微臣身体已无碍了。” 扶月明叹道,“可惜你年纪这么大,纵是修仙也没用,不然用上延年益寿的丹药,再活上数百年也无碍。” 说到这里,她转开视线,“若是爷爷还在的话……” 宰相叹道:“若是扶老将军还在,大梁也不必受大宣大雍折辱。” 扶月明安慰道:“以后不会了,你放心。” “扶将军!” 听到有人喊她,扶月明转过身,便见宗祠外,薄病酒扛着连随波。 她眉头狠狠地向下一拧,旋即露出慌张的神情,“道长,你们可算来了!亲王失踪了,不知他去了哪里——等等,你肩上扛的可是亲王?” 薄病酒赶紧把人给放下来,要不然这一屋子老头快把他瞪冒烟了。 扶月明走过去,却被跳出来的离离拦住,“将军,你知道我们的同门武洋在哪里吧?” 扶月明诧异道:“武道长?当然,昨日我不是让亲王去向你们解释么?武道长本来跟我在一起,早上起来不见他,莫非他不是去找你们了?” “亲王说他杀了武洋。”萧清影走到她面前,蓦地皱了下眉,“好重的血腥味。” 扶月明一怔,笑道:“沙场之将,练兵时受了伤很正常。这不可能,亲王为何要杀武道长?他可是今日就要登基当大梁皇帝啊,何苦节外生枝?” 离离:“这正是我们想问的。不过也不一定要将军来解答,只要我们见到武洋,一切就都清楚了。” 扶月明淡淡道:“可我确实不知道武道长在哪里。” 但这是,她听到背后传来喊声:“离离,清影姐!” 扶月明转过身,就见武洋从宗祠后面冒了出来,不由得大吃一惊。 “武洋,太好了你没事!”离离欣喜道。 薄病酒上下打量他几眼,没缺胳膊没缺腿,没事。急攘攘追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小毛怎么样了?” 武洋跑过来,“小毛应该还在扶将军的住处那里!薄大哥,我知道怎么回事了!连随波把散修抓来,剥了他们的灵根,分成几段给金陵城的百姓,所以他们才能变成修士!” 第82章 薄病酒磕磕巴巴:“还、还有这种操作?!” 离离:“你不是被连随波抓起来了吗?” “没错,我无意间发现了他们剜灵根和炼制灵液的地方。离离,你绝对想不到我见到了谁……”武洋深吸一口气,“丛雨生!” 离离愣了愣,“他不是跑了吗?” 薄病酒用力掐连随波的人中。他悠悠醒来,一眼穿过几人,撞入扶月明波澜不惊的眼眸里。 “他没有跑,不对,是他们全都到皇宫来了!”这时武洋看向连随波,大声道,“康亲王,其实玉玺就在你手上。连万里也是你杀的,对吧?”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一众老臣不敢相信,“王爷,你杀了陛下?” 连随波回过神来,反倒痛快道:“没错,是我杀了皇兄。他不配当大梁的皇帝,莫非诸位不这么认为么?” 老臣议论纷纷。 “但弑兄之举天理不容啊!” “可陛下荒废朝政已久,当初我们也有意推举亲王为帝,只是先帝不肯……” 武洋继续说:“你让我们以为连万里就是幕后黑手,想打发我们离开。没想到连万里的执念竟然来到我身上,本来在金陵将军府的时候你想杀了我。但扶将军执意阻拦你,把我带到都城。” 连随波笑了笑,“对,你说得很对。” 武洋:“你发现炼制’碧云天‘一事瞒不住了,本想今日在登基大典上顺理成章继承帝位。大梁皇族血脉只剩你一人,只要你认罪,前事尽可一笔勾销。就算你杀了连万里又如何,就算你是一切始作俑者又如何,骊山不会对你怎么样。” 离离诧异,武洋怎么忽然口齿这么伶俐了,每一句都说在点上。 “不错,不错!”连随波仰天长 笑,“所以,就算你知道我挖了修士的灵根又如何?你们敢对大梁最后一个皇族动手么?!” 说罢,他看向群臣,“不管皇兄配不配当皇帝,他已经死了!你们都是大梁朝臣,鞠躬尽瘁数十年,知道大梁不能一日无主!骊山,这是你们自己造的孽,怨不得任何人!现在,你们必须让我登基,而此事也应在此结束。” 离离骂道:“你挖修士灵根,炼制’碧云天‘,杀了连万里,做了这么多坏事,你还想安安稳稳地做皇帝?” “你们没得选,我也没得选。”连随波冷静道,“不然,骊山要杀了我?还是建一座仙城,将我束在高阁?” 这时萧清影开口道:“因为武洋发现了你挖取修士灵根,所以你要杀他。可为何还要杀我们?” 连随波冷笑道:“这还用说么。他知道了我的秘密,我留他不得,难道留得你们?我原本想杀了他取灵根,既然已将你们’请‘来都城,那干脆也都杀了,取走灵根!骊山修士的灵根啊,不知能让多少个凡人变成修士。只是没想到……” 说到这里,他不觉看了一眼扶月明。 扶月明垂下眼眸,“所以你要我将虎符给你,是为了调动城中修士?” “没错,我本想带着他们回扶家,杀了这些骊山的走狗。没想到他们自己按捺不住,从扶家潜入宫中,我便顺势埋伏……”顿了顿,连随波道,“我骗了你,我不配留在你身边。” 武洋:“就算你挖取了修士的灵根,植入凡人体内,可他们也调动不了。所以才需要’碧云天‘。为了让大家长长久久留在金陵,你让丹师稀释’碧云天‘。” 连随波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武洋继续说:“其实你最终的计划是让大梁每一个百姓都变成修士,横扫大宣大雍,甚至拿下骊山,我说得没错吧?” 这下离离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忽然抓住武洋的胳膊,“武洋,你没事吧?” 武洋困惑地“啊”了一声,“我没事啊。” 离离:“这些话都不像你了。” 他一板一眼地说出这些话,仿佛是在背板…… 背板? 离离倏地抬眼看他,“武洋,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咻! 连随波双目圆睁,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箭矢。 萧清影抓着箭,随意地丢弃在地上。 离离骂道:“谁放的冷箭?!” 扶月明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高高垒起的宗祠牌位下。 十数个修士从两侧廊门后涌出,站在她身后。 她神色平静,微微向旁边侧了下脸。听身旁修士说完,她叹道:“终日打雁,不曾想被雁啄了眼。他们俩都跑了?” 修士低下头,“是。” “十年。”扶月明神色复杂,“用十年取得我信任,我扶月明何德何能被这般算计。罢了,我生来就是被背叛、抛弃、算计,没什么好嗟叹的。” 她的视线扫过一众朝臣,“诸位,你们年纪都大了,也该闭上眼好好睡一场了。” 说罢抚掌,“这里的人一个不留。” 身旁修士道:“亲王……?” 扶月明远远地看了连随波一眼,“他也没用了。” 说罢,她转过身朝后殿走去,身旁修士则向前冲去。眨眼功夫朝臣人头落地,哀鸿遍地。 薄病酒反应过来,背过身:“她连自己人都杀?!” 萧清影一眼认出扶月明身旁的两个修士是金丹期,其他筑基修士都在屠杀朝臣,只有他们冷静地朝四人攻来。 她当机立断把连随波推给薄病酒,“你们三人护连随波周全!” 薄病酒被连随波撞了一下,“哎哟!” 却见连随波想跑,他又是一拳过去,熟练地把他扛到肩上。 离离感觉到了金丹期威压,但比起耆武来还是小儿科了些,“清影姐,我留下来帮你!” 武洋也不肯走,“我也是!” 薄病酒还挂念着小毛:“小毛……” 萧清影睨了他一眼,“武洋,你跟薄病酒去找小毛。” 武洋愣了愣,旋即点头,“好。” 离离看了眼萧清影,又看了眼薄病酒,“清影姐,你一个人能对付他们俩么?” 萧清影手中幻化出破弓,“自是无碍。” 离离旋即追上两人,“那我也去给他们帮忙!” 两个金丹期在萧清影取出破弓时,莫名觉得心头一沉。 对方的气势并不像筑基期……筑基后期?两人对视一眼。 轰——!! 听到巨响,薄病酒回头看去,便见两个金丹期修士把宗祠都给掀了,浮空结印。天空显出金丹幻化的巨大法身,挥着巴掌朝萧清影拍了下去。 巴掌落下时,仿佛一根针从掌心下刺出,法身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向后仰去。控制它的修士也身体摇晃,勉强稳住心神,掐诀念咒。 另一个修士手持灵剑,右手剑指,咬破指尖在剑上画诀,下一刻劈向前方,席卷起汹涌剑气,如一道横行的龙卷风,以摧枯拉朽之力夷平一切! 薄病酒险些被这股大风吹飞,幸而武洋拉住了他。 但武洋也要被吹飞了,这时离离将两人拽了下来,一同撞入殿中。 下一刻,这座宫殿的屋顶被掀飞! 等平息下来再出去看,就见皇宫像被巨人踩踏过一样,破破烂烂。 薄病酒着急地寻找萧清影的踪影,视线腾挪,便见她安稳地停在空中。 两名修士不禁骂道:“好厉害的筑基期!” 萧清影:“这就是尔等浑身解数?” 两人面如屎色,骂道:“区区筑基期,胆敢如此嚣张?!” 萧清影摇头,“尚不如耆武。” 没想到他那样的对手,在如今的世道竟是凤毛麟角。 她把弓,手指扣弦,轻轻松开。 这一箭绵软无力,穿过两名修士之间。 两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个绣花枕头,能守不能攻!” 话音方落,他的肩膀倏地一痛,便见那射出去的箭又折回了! 非但如此,萧清影手指不停,每一箭都犹如鬼魅一般,朗朗晴空之下飞来窜去,令两人遍体鳞伤! 眼见两人节奏被打乱,萧清影沉下心来,用力张弓,对准两人之时,抬起弓箭,向天射去。 两人正要反击,便觉天空忽降阴翳,抬头看去,一支羽箭堪堪落下,却携千钧之力,如猛虎下山般轰然降下! 惊惧之意油然而生,不等逃跑,虎啸浪涛一般淹没了他们! 这边厢,薄病酒和离离见萧清影能应付二人,便急忙跟着武洋找到了扶月明的住处。 但并没见到小毛的踪影,薄病酒不由心慌,“小毛不会出事了吧?!” “薄大哥!”这时离离喊了一声。 他冲到屋外,便见离离站在草丛边,“小毛在这里!” 薄病酒跑过去,发现小毛安稳地睡在草丛里,不禁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它怎么在这里?” 离离扬了扬手中的字条,“你看。” 薄病酒接过字条,上面写着“记得带走。丛。” 让谁记得?离离看向武洋,“武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武洋挠挠头,实话实说,“丛雨生救了我,他教我怎么说,为的是……” 离离:“是?” 武洋叹了口气,“他以为扶月明会救连随波,没想到她竟然放弃他了。” 薄病酒:“放弃?你的意思是,这件事还是跟扶月明有关?” 武洋重重点头,“岂止有关,从一开始就是她的主意。” …… 扶月明沿着密道缓缓走入地下。 一座恢弘宫殿,屹然矗立。她的视线扫过殿内堆满了的“碧云天”,“都准备好了?” 一个丹师走过来,“准备好了,但是丛师兄——” 扶月明抬起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他已背叛了我,日后若是见到他,或者他的弟弟,杀了便是。” 丹师愣了愣,“是。” 扶月明淡淡道:“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 第83章 “我意外闯入了他们取修士灵根的 地方,幸好当时丛雨生就在那里,他借口将我带走。“武洋娓娓道,“他告诉我,主张用灵源炼制’碧云天‘的不是连随波,是扶月明。连万里将玉玺交给连随波后,他又将此事告诉扶月明。” 离离不解,“为什么连万里要把玉玺交给连随波?” 武洋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因为他们是兄弟?” 薄病酒想了想,“或许是因为愧疚?” “或许。”武洋继续说,“丛雨生说,他的兄长丛宇深十三年前来到大梁都城,本只是个小小丹师,被扶月**眼相识,提拔入宫做丹师。后来得知扶月明要炼制能让凡人变成修士的灵液,他不同意,却被扶月明软禁起来,直到丛雨生来了,才有机会商议逃走。扶月明先是在灵源地下附近修建了地宫,专供丹师炼药,再打造出所谓有’上古大能‘的金陵城,还让连随波将灵源引到金陵。她想让所有大梁百姓都变成修士,拿下大宣和大雍,最后取代骊山。” 薄病酒不禁吐槽,“怎么一个个都想取代骊山?” 离离鄙夷道:“得不到就要毁掉,他们仰望骊山,却无法成为骊山,便想取代骊山。呵,以为有那么容易么。可就算如此,连随波为什么要杀你?” 武洋:“丛雨生说,因为我发现了扶月明的秘密。她要连随波将我和你们都留下,取走灵根。因为骊山修士天资极高,反正最后都要跟骊山闹翻,没必要放过我们。” 薄病酒听后,“这么说,难不成你是被故意引诱到那里,好发现他们的秘密?” 武洋愣了愣,懊恼道,“怪不得!当时我到处找不到人,而且怎么就那么巧,地上偏偏遗留了一张可以打开结界的符箓。要是当时离离或者薄大哥你在的话,我就不会上当了吧。” 离离歪了歪头,“倒也不一定。既然有这么重要的线索,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愿意闯一闯的。” 薄病酒摸了摸下巴,“这就是扶月明的陷阱,要你发现真相,然后让连随波没得选,一定得听她的,杀了你杀了我们。” 离离看向他,“那连随波就是扶月明的傀儡了?” “没错。”薄病酒点头,“武洋,你在宗祠说的那些话是丛雨生教你的对吧?” 见武洋肯定,薄病酒继续道:“你答应了丛雨生什么?” 武洋神情一僵,叹了口气,“他说他可以救我,也可以放了我,但是我必须照他说的,这或许能救连随波一命。” 离离用力踩了一下他的脚,“你听他的干什么?” 武洋傻乎乎的,“我答应了他。” 离离翻白眼,“那又怎么样?” “救连随波?”薄病酒思索,“如果扶月明不跳反,按你说的,连随波坐实了罪名,他又是大梁皇族最后的血脉,骊山一定会让他继承皇位,再想办法控制住他……除非,扶月明想杀他?” 离离困惑:“可是扶月明需要他当大梁皇帝,他如果死了,谁来掌握玉玺,谁来开启灵源?” “现在看上去是丛雨生知道扶月明想杀连随波,他让武洋出来指认连随波,是指望扶月明能偃旗息鼓。毕竟罪名都由连随波承担,扶月明就需要他了。”薄病酒看向武洋,“武洋,丛雨生是不是这么跟你说的?” 武洋迟疑了片刻,重重点头,“没错,我答应了他,如果一切顺利,连随波认罪,之后由骊山出面,一切都可以平静地解决。我以为他这么做是想保护扶月明……” 离离狐疑:“这么做一点也不像你。你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扶月明指示,连随波是她手里的刀。怎么肯答应丛雨生?” 武洋神情僵了僵,低下头,“我也想了很久……这么做,更有利于大局。” 离离双手抱臂,“这话像是清影姐会说的。” 武洋愣了愣,没说什么。 离离又想到丛雨生那般巧舌如簧,可是能跟她有来有回的。武洋被他说服也很正常,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下次再遇到丛雨生,你不要听他的,先虚以逶迤,见到我之后再做决定。” 这时薄病酒道:“离离,丛雨生上次也帮了你们。这个人有点奇怪,他到底是站哪边的?” “是啊。”离离不自然地挠了挠脸,“我也觉得他很奇怪,但我娘说过,君子论心不论迹,不管如何,他帮了我们。” 武洋:“他说大雍事发后他来金陵投奔兄长,没想到扶月明用他兄长要挟他,所以他才帮扶月明引我们入局,将一切推到连万里身上。只是谁也想不到连万里死后竟有执念,打破了他们的计划。这才不得不将连随波推出来……或许一开始,扶月明并没有打算杀连随波。” 薄病酒看了眼字条,“看来他现在已经跑了。” 武洋:“嗯,他找到他兄长了。小毛是我拜托他救的,没想到他把小毛放在这里……” “小毛没事就好。”薄病酒拎起小毛的后颈肉,晃了晃,“小毛,有吃的,快醒醒。” 但小毛还是闭着眼,靠近了能听到它胸腔的“咕噜咕噜”声。但无论薄病酒怎么诱惑,它都不醒。 薄病酒不禁有些忧愁。 不管如何,眼下没有生命危险就好。先揣上。他把小毛放进胸口,认认真真地掖好。 薄病酒:“武洋,丛雨生有告诉你扶月明接下来要做什么么?” 武洋神色微凛,“他说如果连随波的命保不住,那就说明扶月明要动手了。” …… 扶月明站在船头,透过云层,俯视大好河山。 身后上将走来,“启禀将军,地宫的灵液都已尽数运到金陵城。” 扶月明微微颔首,“很好,都发下去,让大家准备好。” 上将拱手,唤出灵剑,没入云中。 扶月明从袖中取出留影石,摩挲着光滑的石面,双眸有些失神。 半晌,她将留影石收入怀里,转身走入船舱。 屋内七八个丹师忙得晕头转向,见她进来,纷纷停下脚步。 扶月明:“都准备好了吗?” “是。”为首的丹师迟疑道,“可是将军,您确定要用一整条灵根吗?如果你的身体承受不住,以我们的本事恐怕……” 扶月明嘲弄地勾起唇,“怎么,你认为你不如丛宇深?” 丹师愣了愣,立刻大声道:“不是!” 扶月明走到躺椅前,撩摆,面朝下躺倒,“动手吧。” 丹师哆嗦着手拿起丹瓶,“将军,这是吃下便能无知无觉的丹药……”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扶月明口吻平平,“动手。” 丹师:“可是将军,您本已大量失血,若是不用药,恐怕——” “你的话太多了。”扶月明皱眉,“若我没记错,你做了丛宇深十年的副手。现在他叛逃了,以后丹房首席就是你。做得好,甚至以后整个大梁,不,天下的丹师都唯你马首是瞻。怎么,你不要这机会么?” 丹师脸色难看。 扶月明:“你不要?那就让给别人。” 说罢,视线扫过其他跃跃欲试的丹师。 “不!”丹师鼓起勇气,“我要!但是将军,你也得听我一句,若是你死了,这番大业谁来成就?这是可保气血的益气 丹,虽然凡人吃了不……” 话没说完,扶月明夺过丹瓶,一饮而尽。她一把将丹瓶丢开,眸光如刃,“现在可以开始了吧。” 丹师面露敬佩之色,“是。” …… 萧清影缓缓落地,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 她并没受伤,只是气息不稳。 跨过一地修士的尸首,萧清影走到余息尚存的修士面前。 她不明白,“扶月明为什么要杀这些人?” 金丹修士骂道:“我哪知道,拿人灵石替人消灾,她出大价钱让我们听她的!” 萧清影诧异,“你们不是扶月明培养的死士?” “呸!你看我像死士么?!真他娘的倒霉,遇到一个硬茬子——”蓦地,他眼里流露出惊慌。 见他双眼静静盯着自己身后的天际,萧清影诧异地转头,神色也凝重起来。 仿佛是呼应乌云盖顶的天象,她丹田里的灵力纷纷颤动起来,隐隐有凝聚成一团的趋势。 气息紊乱的感觉袭来,萧清影俯下腰,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结丹?这个时候?” 这时,身后的修士爬起来拔腿就跑。 萧清影无暇追击,加上修士什么也不知道,她便立刻就地打坐,调整气息。 现在可不是结丹的好时候!自突破筑基后期后,她的气息一向很平稳,并无结丹的迹象。这一下来得十分突然,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天边异象逐渐褪去,萧清影睁开眼,擦了擦额上薄薄的汗。 暂时压制下去了。 但,她能感觉到丹田里的灵力在凝结成球,神魂中似有一条蛛丝蔓延开去,逐渐铺就成绵延百里的丝网。 是还未点亮的神识。 明明结丹需要大量灵力……萧清影攥了攥掌心,心下诧异。她可没有再遇到另一条与天松树枝,可为何丹田里有源源不断的灵力补充进来…… 蓦地,她抬起头,看向薄病酒几人离开的方向。 莫非是,小毛? 第84章 找到小毛后,三人折返回宗祠。 便见四处横七竖八,侥幸活命的宫娥侍卫四处奔逃。 薄病酒腿都软了,幸好离离给了他一块蒙眼布。但他也就扛不了连随波了,自然由武洋顶上。 离离:“薄大哥,你可真的好好克服一下晕血的毛病。修士斗法常有的,受伤流血更是家常便饭。你总不能每次看到血都晕过去吧?” 薄病酒擦汗:“有道理,有道理……” 他深呼吸,扯下蒙眼布一角,猩红钻入眼里的刹那,眩晕感随之而来。 “不行不行。”薄病酒脑海中又浮现出父母死在自己面前时血流成河的场面。 反胃感涌了上来,痛苦顶着他的胃,让他有些想吐。 离离看见萧清影:“清影姐!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没事!” 萧清影才将翻涌的灵力压制下去,“找到小毛了吗?” 离离点头,“找到了,就是不醒,但没见到有伤,连随波也没事。” 萧清影走到薄病酒面前,见他蒙着眼,挑了下眉,旋即视线落在垂着脑袋呼呼大睡的小毛身上,“它这样多久了?” 武洋全然不记得在“卧月居”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 离离猜测,“应该是从他被扶月明抓走开始吧?难不成,小毛昏迷跟扶月明有关?” 薄病酒:“其实从我们离开大雍之后,它就经常睡觉,一天睡十几个小时,唔,十个时辰?我以为睡这么久很正常,毕竟猫也天天睡觉。” 离离:“可是小毛不是猫,是狗啊。” 武洋:“它不是狗,是狐狸。” 离离看他,“你不知道狐狸和狗一样吗?” 武洋挠头:“啊?” 萧清影托起小毛的嘴筒子,“……” 薄病酒微微抬起脸,“怎么了?” 萧清影道:“它吸收了足够的灵力,应当是要突破了。” 离离惊讶,“突破?小毛要是突破,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也不知道。”萧清影放开小毛,“我没有过灵宠,只是听说有一些血脉至纯至净的妖兽可以突破。” 薄病酒心里不由有些期待,“那它要多久才能突破成功?” “一般不用这么久……”萧清影话里有些不确定。 离离:“一般?清影姐,你见过谁的灵宠突破了吗?” 萧清影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总而言之没事就好了。”薄病酒揉了揉小毛的脑袋,重重松了口气,“我们刚刚知道了扶月明的计划。” 萧清影:“计划?” 离离:“丛雨生救了武洋,因为他的兄长被扶月明软禁起来了,所以在金陵城,他才帮着扶月明骗我们。武洋在宗祠说的那些话也是他教的,他知道扶月明可能会杀连随波,本想顺水推舟救他,但没想到扶月明直接撕破脸了。” 武洋点头,“没错,他还告诉我,如果扶月明不留连随波性命,便是不打算再蛰伏,所以,她一定会回到金陵城,带所有百姓,从大雍开始,攻城略地,直捣黄龙。” 说到这里,薄病酒怀疑道:“丛雨生骗了我们一次,这第二次说的话可信么?” 离离当然相信丛雨生,只是他二人关系不说破,薄病酒怀疑也正常,“薄大哥,我们亲眼所见,扶月明翻脸还要杀连随波,难道还有假?” 薄病酒:“我倒不是觉得这一部分是假的,我觉得他说自己的兄长被扶月明软禁,不是很可信。” 离离摸了摸鼻子,她也奇怪,丛雨生的兄长不就是焦亭远么?哪里冒出来一个丛宇深。但这丛宇深一直待在大梁都城,必然不会是在影都的焦亭远。但这部分真相不妨碍离离达成自己的目的,她可以不在乎。 武洋也好奇这一点,不由得看向她。 “要知道这点还不容易?”离离转动眼睛,看看这看看那,“我们只要打败扶月明就好了,成王败寇,由不得她不说。” 四人离开皇宫,却见整座都城都在火海中,但来时见到的修士寥寥无几,似乎在登基大典之前,扶月明就让全城修士撤离,弃城不顾。 及至码头,与萧清影猜测一样,所有灵船都不见了。 她霎时想到了在地下用“神驰符”看到的宫殿。 将此事与三人一说,离离道:“都城的地宫也是她修建的,跟金陵古圣庙地下的地宫一样。” 武洋道:“我看到直通地下的熔炉,还有炼制丹药灵液的地方,应当再往下走就是清影姐你看到的地宫了。” 萧清影:“你们去看过了吗?” 当然,离离一听到“丹房”怎么可能不去看,她还想多搜罗一些“碧云天”。可惜的是方才三人在来寻萧清影之前就去看过了,那里已经被毁了。 现在想来,就算是只含有一滴灵源的“碧云天”,对扶月明而言都能派上用场,她一定是将所有“碧云天”都运走了。 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前往金陵。 …… 扶月明手指拂过城砖,神色散漫地抬眼,看向城下乌泱泱的百姓。 赵上将走过来,将一瓶“碧云天”递给扶月明。 扶月明接过,右手拇指轻撬瓶盖。 “诸位,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她朗声道,声音荡开去,让每一个人都得以听到,“曾几何时,大梁百姓的脊背上有三座山,大雍,大宣,骊山。两国一宗,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家父与家兄死于对敌大宣的战场上,阿翁将一切希望寄托于我,我却辜负了他。自那日起,我扶月明便发誓,一定要让大梁站起来,站到所有人头上去!让他们不敢再轻视我们,不敢再欺辱我们!” 她嘴角渗出血来,一旁上将有些慌张,被她一个眼神斥住。 扶月明抬起手,若无其事地擦掉,顺便也将眼泪擦掉,“大宣大雍要我们臣服,折断我们的脊梁,做他们的狗。骊山要我们听话,做脚下的蝼蚁,不要抬头,不要看天。他们是凶手,是帮凶!凭什么修士长生不老,我们就要经历生 离死别?凭什么他们锦衣玉食,我们就要背负沉重的赋税直到死?有灵力的感觉很美妙吧?没有人不想成为修士。只要有能力,就能把命运捏在自己手里。这就是他们要隐瞒我们的!” 扶月明垂眸看着“碧云天”。 “我把骊山用来束缚我们的枷锁,变成了青云梯。”说罢,将其举起,“满饮此瓶!今日,我扶月明便带着你们,踏平宣雍、登上骊山!” 底下爆发热烈的呼声。 扶月明仰头,一饮而尽。 灵液顺舌尖滑落喉咙,刹那便变成浪涛般的河流,一下又一下地冲刷经脉。每一下都灵力更充盈,每一下都让她的脊背隐隐作痛。 但这比起战场上受的伤,得知父兄战死沙场时的痛,握着祖父的手看着他死不瞑目的恸…… 算得上什么呢? 眼看着每个人都喝完了琉璃瓶里的灵液,扶月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但旋即她看到了人群中的女子,她手中紧紧攥着琉璃瓶,抬眼看向她。 她记得此女,叛徒的妻。 扶月明微微一笑,视线落在她身上,举起琉璃瓶晃了晃。 女子似乎下定了决心,也仰头咕咚咕咚喝完了灵液。 扶月明缓缓敛了唇边的笑。 狂风撩起她的衣摆,她转头看向天空中升起的上百只灵船。 蓦地,寒芒擦身而过,灵气将扶月明整个人震开! 赵上将慌忙接住,却被她一把推开。 扶月明忿恨地看向半空中,旋即嘲弄地笑了,“果然,卖弄自己是什么超越骊山的顶级金丹修士,却连一个筑基都打不过,废物罢了。” 说罢,看向御剑于空的萧清影三人。 离离惊讶地看着这满满一城的人,“这、这都是被扶月明变成修士的人?!” 武洋:“他们要去哪里?” 萧清影心下一沉,“……大雍?” 离离见赵上将带着的都是筑基期,不免嗤之以鼻,“那两个’买‘来的金丹期都打不过我们,就凭你们?” 却见赵上将视死如归般从储物袋里摸出一瓶“碧云天”,仰头灌下。 身边几个人也跟他一般,跟喝水一样喝“碧云天”。 离离脸色大变,骂道:“卑鄙!” 几瓶下去,几人的修为提升了一大截!从筑基前期一路冲到后期。赵上将丢掉琉璃瓶,大喊:“结阵!” 旋即分坐八个方位,各坐其阵,个个手握灵剑,举起向天。 武洋惊愕道:“这是什么?” 仿佛是遇到了一位老朋友,萧清影轻声道:“剑阵。” 赵上将站在乾位,握紧剑柄,咬破手指,抹在剑刃上,左手掐出剑诀,朗声念道:“以我之血,共万古剑。天地长在,道心必存。” 其他七人跟着诵念,眨眼间,天空密云罗织,灵光从剑上飞出,钻入天际,连接成一道大阵。 赵上将厉声道:“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不远处的高楼屋顶上,薄病酒手忙脚乱地把连随波拉回来,免得他从屋顶上滚下去。 他修炼的速度还是太慢了,要是能飞的话……算了,还要扛着这个人飞,不得不说萧清影把他丢在这里的决策还挺对的。 她现在不怕自己跑了吗?薄病酒愣了一会儿神,忽然发现刚刚萧清影三人还在空中与敌人对峙,此刻却被幽蓝色的法阵给困住了。 不会吧?真的被困住了?忽然薄病酒觉得胸口很烫,低头一看,小毛不知何时浑身冒着光,比番薯还烫手。 他连忙把小毛拿出来放在屋顶上。 “唔……”一声嘤咛,连随波竟在此时醒了。 醒得不是时候!薄病酒捋起袖子,活动了一下胳膊,准备再给他一拳。 但下一刻,灵力爆发的无形巨浪把他跟连随波都往后掀飞了! 薄病酒背朝下摔了一跤,爬起来一看,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第85章 结阵完成的瞬间,离离看见头上的剑阵透出上百把灵剑。 武洋头皮发麻:“这些剑是冲我们来的吗?” 离离也是头一次见到这阵仗,下意识寻找出路。 却见萧清影抬起弓,箭镞对准赵上将。 赵上将愕然,旋即暴声:“移形换影!” 刹那,八人的位置变幻,安定下来之后纷纷换了模样。 离离明白过来:“只要杀了他就行了吧?可恨,真是狡猾!” 萧清影扣紧弓弦,张弓,似乎是对准了本在赵上将位置的人。 “没用的!”对方忍不住嘲弄道,“杀了我也没用!” 离离右手冒出火焰,毫不犹豫道:“那就都杀了!” “你们!”对方愕然,骂道,“还都杀了,这就是骊山的修士吗?人命在你们眼里分文不值?!” 武洋按住离离的手,“离离!” 这时,萧清影冷冷道:“谁说我要杀你?” 她抬起弓箭,看着头顶缓慢旋转的法阵。 而这时,上百把灵剑已经尽数浮出法阵,在空中悬停,如百根针。 “说大话!”对方说罢,八人一起剑指,“万剑齐发,去!” “这也敢称剑阵?” 眼看剑如雨落,萧清影眸中的法阵仿佛凝滞。 飞鸟掠过,打散层云,振翅高展的瞬间与她的一次眨眼重合。 找到了。 手指松开,弓弦微颤,逆着群剑,直入阵中! 寒芒就在头顶时,箭镞也钉入法阵。一缕裂痕徒生,下一瞬像四面八方裂开去! 呲——咔! 法阵如破裂的镜面般、碎开了! “咳!”八人身颤如反弓,呕出鲜血。 即将触碰到武洋和离离两人的灵剑瞬间如烟云般消散了。 武洋高兴:“太好了!” 话音方落,便见离离已经手中捏着火焰,气愤地击打敌人了。 换影之术被打破,赵上将露出原样,捂着胸口,“怎么可——!” 离离掐诀丢了一条大火龙过去,骂道:“怎么不可能?!武洋,符来!” 武洋愣了愣,赶紧从储物袋里掏出自己的符箓,“这是我画的,不如师尊和师叔的……” 岂料离离一把抓过,用灵力催动,不管三七二十一全丢了过去! 区区一个炼气!赵上将怒极,要反击却被箭矢打断。 看不清萧清影手中究竟发了多少箭,只得见他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惨叫跌落。 赵上将脸色极其难看,下意识望向城墙上。 扶月明还站在原地,黑白分明的眸子无波无澜地看着这场战斗。 败在这里,与败在战场上没有区别。 赵上将心一横,逼出一口心头血,“以我之血,祭天地兮!魂寄此剑,誓杀群魔!” 话尾落下,周身灵力化作一柄利剑,高高举起,朝萧清影几人劈去——! 但,她仍扣弦,对准赵上将的命门。与他的剑对比,这一支箭如雷霆万钧,冲出一道云迹! 离离正忙着跟其他人交手,忽听武洋道:“你看!” 她回头,便见那为首的赵上将如一只落雁,极速坠下,“活该!” 萧清影看着那人坠入楼房,眼眸颤了下,似乎有所动容。 这时一把剑气势汹汹地朝她刺来!萧清影瞬身躲过,看着 剑飞入主人手中。 扶月明握住灵剑。尽管她常年练剑,久经沙场,却也在这剑飞入手中时略显笨拙,比不得真正修炼多年的修士。 萧清影:“扶将军,你知道你赢不了我们。” 这话是劝降。扶月明从一开始就知道正面对抗绝对是螳臂当车,“我当然知道。” 但是多年苦心经营,她既已出洞,岂有缩回去的道理? 扶月明呵呵一笑,“我本想先让大雍见识我们的厉害,但既然如此,好吧,那就成全你们。” 萧清影以为她要亲自对战。 但没想到扶月明大手一挥,朗声道:“金陵城的百姓!” 萧清影一怔。 扶月明身后,许多手持灵剑亦或法器的百姓跟随上来,密密麻麻。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坚定与痛恨,恨不得用眼神就杀死萧清影几人。 离离打得正痛快,却见剩下的几个人忽然撤退了,不觉奇怪,转头看去,便见越来越多人站到扶月明身后。 武洋:“他们要干什么?” 下一刻,便见扶月明缓缓举起手,指着三人,声音凌厉道:“现在你们的第一战,就是杀了这三个阻碍我们大梁复兴的骊山修士!” 说罢,对萧清影露出一个笑容,“骊山自诩为天下、救众生,不知你们是否会杀了这、众生呢?” …… 薄病酒先是见他们仨被困住,然后又脱困,悬起的心落了下去,但接着又看到一堆乌泱泱的金陵百姓围住了三人,不由又慌了起来。 “啊!” 听到惨叫声,他看向旁边,竟是连随波醒了。 一醒来就看到自己在几十米高楼上,翻个身就能滚下去,是个人都要吓疯。 薄病酒赶紧一把把他拉了过来,免得这人真的掉下去把自己摔死了,“你快去阻止扶月明!” 连随波愣了愣,看向远处,“这些人……都是金陵人?” 薄病酒:“应该不止,不是有很多都是从大梁别的地方移居来的百姓么?” “我、我该怎么阻止她?”连随波颓唐,整个人都垮了下去,“她已经不需要我了。” 薄病酒摇头,“那你呆在这里,我去帮忙。” 他挠了挠脖子,现在临时把《星空图》学到能飞行不行?说干就干,薄病酒立刻盘膝打坐。 但又听连随波大叫,他无可奈何地看过去,“又怎么——” 却见小毛浮在半空,浑身发光! …… “清影姐,要不我们杀了他们吧!”离离忍不住说。 虽然这些百姓的修为都只在炼气,可一个个视死如归,竟比方才的筑基修士还难缠! 更别说那筑基修士还剩下七个人,赵上将死前忌惮,现在反倒放开了,仿佛是被其他人不要命的精神感染了,也都死咬着两人不放。 最难的是,萧清影还不让他们直接杀了。 萧清影已经收敛了灵力,只用箭术击退百姓,“不行。” 离离气馁。武洋道:“这些人都是金陵百姓,是被扶月明蒙蔽的,跟那些本就是修士却助纣为虐的人不一样,我们不能伤了他们!” 那又如何?离离满不在乎,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好吧。” 但很快离离发现这些人跟不要命似的,被打伤了就从储物袋里摸出“碧云天”,一瓶接着一瓶地喝。 这他们如何招架得住?三人逐显颓势,离离不觉咬破下唇,看向萧清影的眼神里染上埋怨。 看着手里的符箓,干脆一口气都丢了出去! 便听几声惨叫,一些百姓从灵剑上摔了下去,跌进屋子里。 离离暗骂了声“活该”。 其他人自然被激怒了,义愤填膺:“骊山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大家千万不要怕他们!” “将军说得对,骊山就是想打压我们!看看这些修士出手多么狠毒啊!” “我们再也不要受欺负了!要是让骊山赢了,咱们还得做回蝼蚁,我不要!” 百姓都涌了上来,将离离和武洋团团围住。 离离躲闪不及,肩膀被冰刃刺伤,武洋拦在她身前,胸口和腰腹被人趁机划上几刀。 这时方才还落在下风的筑基修士乘胜追击,将两人逼进百姓的包围圈里! “萧道长!” 萧清影将十几个百姓掀飞,忽然听到扶月明暗藏得意的声音。 转过身,脸色骤变。 扶月明站在被筑基修士挟持的离离和武洋身旁。 扶月明抬剑,搭在离离脖颈上,“束手就擒,不然我杀了她。” 离离不屑道:“你还要取我们的灵根,怎么可能杀了我们?” “谁告诉你取灵根一定要活人?”扶月明斜睨她,“只是活人的灵根效果更好,也更容易植入凡人体内。” 离离脸色铁青,赶紧向萧清影喊道:“清影姐,救我们!” 萧清影握紧破弓,却见百姓齐刷刷凑过来,在扶月明身前形成一道人墙。 “阿翁说过,得民心者得天下。”扶月明轻声道,嘲弄地笑了声,“倒不如我来做大梁的皇帝。听说现在执掌大雍的可是位女皇,有她开了先河,大梁有何不可?不过可惜,纵使惺惺相惜,我也必须杀了她,拿下大雍。” 她抬眼,带着浓厚挑衅意味的眼神射向萧清影,“萧道长,骊山自诩为天下先,你可会杀了这些人?!” 离离不相信扶月明真的会这么做,“你敢!” “怎么不敢?”扶月明抬手,一剑朝她的胳膊劈了下去——! “离离!”武洋嘶吼。 离离浑身战栗,眼里蓄满泪水,惊恐地看着从空中落下去的长长青丝。 扶月明只是割断了她的头发,但这也代表自己的决心。对骊山弟子,她是真的下得去手。 扶月明转动眼眸,“萧道长,我知道你跟我是一类人。看似是一堵其他修士可以轻易摧毁的人墙,但对你来说,是一座人心做的大山,没错吧?” 萧清影攥紧了破弓。 “看不见的束缚,比真正的刀剑还坚不可摧。”不知是问自己还是问她,“你有勇气摧毁吗?” 远处,薄病酒发觉萧清影那儿不对劲,武洋和离离好像被抓住了。 他看向小毛,“小毛,带我过去!” 小毛却动弹不得,艰难地睁开眼睛,“我……我没办法突破……” “突破?”薄病酒不解。 小毛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灵力……够了……剩下的……会流向她……她压制住了……” 什么意思?薄病酒大脑疯狂旋转,“你是说你吸收的灵力够用了,你吃了睡睡又吃是因为要突破了,但现在你突破不了,因为清影不肯?” 小毛点点头。 她不肯什么?薄病酒正要追问,忽见天空乌云密布,不知何时,眨眼功夫便从万里晴空成了黑云压压。 一道紫雷突然照亮天际! 扶月明诧异地抬起头,周遭百姓也跟着纷纷议论起来。 “怎么回事,突然要下雨了?” “没有雨光打雷,应该没事吧?” “这乌云也太大了,好像把整个金陵城都罩起来了……” 扶月明想到那上百艘灵船,若是大雨倾盆,势必阻碍他们攻占大雍! 眼看萧清影只是站在原地并不动作,她知道交涉失败了,同情地看了离离和武洋一眼,“萧道长,那我们只好先杀了你的同门,再逼你就范了!” 说着举起剑,朝离离的脖颈划去—— 一声轰然! 从天而降的紫雷劈在了扶月明的剑上! 雷电走遍周身,她只觉剧痛难忍,松开灵剑,身体如落叶般坠落。 而众人这才发现,雷云已经铺散开去,紫雷如游龙般在其中穿行,咆哮,怒吼! 人群又惊又惧,扶月明的手下大喊:“不要怕!只是天象!大家快上!反正她的同门在我们手里,她也不敢杀你们,大家不要怕!” “对,骊山修士最道貌岸然,怎么可能会伤我们性命?大家不要怕,把他们三个人留下,很快我们就能占领大雍,人人都有地,都有钱,灵石要多少有多少!” “没错!”手下趁热打铁,“将军会让大家都当上官的!” 声浪又大了起来。 狂风猎猎,吹动萧清影衣袂。 她环顾着这一群百姓,失望如爬山虎攀升,一点点布满整个心房。 这就是她要守护的天下吗?这就是绮罗和君恒缔造的人间么? 五百年,不足沧海桑田,人间却骤变。 她轻叹一声。不知是叹谁,放开了压制的灵力。 一时间,屋顶上的小毛浑身舒展,身体快速变大。额角上多了长长的凸起,雪白的毛发染上几缕蓝色,眼眸也转为碧蓝色,清澈见底。 它十分满意自己现在的模样,却听薄病酒道:“好挑染,好杀马特。” 小毛:“?”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听他嫌弃的口吻就知 道不是好词! 也是这时,它感觉到那一部分它没能吸收的灵力,通过它与萧清影之间的羁绊飞快地流向她,直接将她推向了结丹。 小毛:“她要结丹了。” 薄病酒反应过来,“什么?!” 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入萧清影丹田,拧作一团力。 灵力覆盖在她肌肤上,微微发着毛,仿佛被雷电吸引,向上飘去。 不少人被这一幕骇到了,还有胆子大的想立功,手持灵剑朝她冲去! 剑尖离心口仅余一臂时,萧清影霎地举起破弓,对着雷云,而雷云中酝酿多时的粗壮紫雷也冲她砸了下来! 轰——! 以萧清影为中心,方圆数百里的人都被灵力巨浪掀飞了! 这次薄病酒学乖了,立刻抓住小毛,但接着他想起还有一个人,环顾身后,连随波竟然想逃走!薄病酒二话不说给他揪了回来,“你干嘛去?” 连随波痴心不改:“我要去找月明!” 薄病酒:“她要杀你!” 连随波视死如归:“那就让她杀吧!” “你——”薄病酒深受触动,“好吧,我带你去找她。” 连随波愣了愣,“果真?” “真的。”薄病酒握住同道中人的肩膀,“她要杀,那就让她杀吧!” 萧清影整个人被包裹在雷电的光柱里,不停有细小的电流游走全身,刺痛身上每一处。 但这就是结丹必须受的雷劫。前生萧清影已经在结丹时受过一次了,但没想到两次竟截然不同! 这一次雷劫来得如此猛烈,仿佛要……就地斩杀了她似的! 她咬紧牙关,御起浑身灵力,对抗天雷。 一道,两道,三道…… 每一道天雷落下,萧清影都在心中默数。直到四十八道天雷落下,她看向天空。 还剩最后一道! 一般最后一道天雷都是最强烈的,它代表了此人修道以来的业障。 若能受过,半生业障尽消,人生也罢,仙途也罢,重新开始。 从筑基开始,金丹,元婴,化神,每一次升阶都是一场蜕变。 天雷在空中凝聚,萧清影不禁骇然。 果然,这次的金丹雷劫与前生不同!这最后一道天雷酝酿了如此之久,甚是恐怖! 莫非,是因为她重生了,所以这一道天雷乃是两世业障? 紫雷张牙舞爪地朝她冲来! 萧清影提起一身灵力,抵挡雷电。但令她万般没想到的是,雷电在落到她身上的那瞬间,竟一点也不疼。 为什么会这样?莫非结丹失败了? 萧清影內视丹田,一颗金丹已然成形,缓缓浮动。而她闭上眼,神识瞬间飞快蔓延开去,铺设千里。与金丹期以下用来开储物袋的神识全然不同。 雷电停歇,百姓纷纷聚拢回来。 “刚刚是不是天上下来雷电,把这个骊山修士劈死了?” “都是报应!她肯定已经死了吧?” “将军呢,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将军!” 离离与武洋趁方才混乱,已逃脱钳制,却见敌人又围过来。 武洋抓住她的手臂,“离离,别怕。” 怕?离离才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用力收回来,“我没有怕!” 她缓过神来,心中不禁对萧清影生出怨怼。 这时,忽见周围许多人双腿一软,纷纷跪了下去! 有的直接掉下灵剑,毫无还手之力! 离离和武洋面面相觑。 这时,两人才发现劫云散去了,被雷电笼罩着的萧清影毫发无损地走出来。 似乎有哪里不同了?两人诧异。 武洋:“清影姐,你——” 一个筑基修士趁他不备,刺了过来! “退下!” 修士双膝一软,手中灵剑掉落,整个人也摔了下去。 离离明白过来,“清影姐,你不会是已经结丹了吧?” 武洋不懂:“所以可以隔空攻击这个人?” “不是,这是金丹修士的威压!”离离用胳膊肘捅他,“你忘了吗,我们俩在大雍的时候,面对耆武就是这样毫无还手之力的!金丹期以上的修士能使用威压碾压低阶修士,连一根手指都不用动就可以让他们乖乖跪下!” 武洋:“那我们俩怎么没有跪下?” “威压可以控制啊。”离离看向萧清影,“清影姐,你才刚刚结丹就能这么熟练地控制威压,真了不起。” 萧清影垂眸,“离离,武洋,我险些害你们丢了性命,对不起。” 两人都愣了一下。 武洋忙不迭道:“清影姐,我知道你都是为了大局着想,要是杀了这些百姓,不知会惹出多少麻烦,我不怪你的。” 见萧清影道歉,离离刚刚浮现的念头又按了回去,露出笑容,“清影姐,你不用自责,这帮人不敢真的对我跟武洋动手的。” 萧清影看向还不肯死心的百姓,“不要伤了他们。” 武洋点头,“好。” 离离无语地看向别处,嘴上应了声“嗯”。 这时小毛飞了过来,背上驮着薄病酒和连随波。 薄病酒松了口气:“太好了你们没事!扶月明呢?” 离离指了指下面:“她刚刚被雷打了一下,掉下去了,真活该。” 连随波一听便慌张起来,“什么?我要去找她,带我去找她!” 这时,众人感觉阴霾笼罩下来。 抬头看去,并非劫云,而是那数百艘灵船纷纷升起。 还是有一部分人欲逃,也不知要驾着灵船去哪里。 离离可真讨厌透金陵城这帮人,气道:“不能让他们跑了!” 萧清影颔首,抬起破弓,瞄准一艘灵船。 只是一箭! 箭矢贯穿灵船,那船便四分五裂,满载的兵器也跟着陨空。 萧清影连发数十间,甚至将装载了“碧云天”的灵船也打散了。 离离看着那纷纷掉落破碎的碧绿色琉璃瓶,不知心里有多痛。 她一肚子窝囊气没地儿出,干脆将矛头对准百姓,“我去抓他们!” 武洋赶紧也跟了上去。 废墟中,扶月明睁开眼,看见破了个大洞的屋顶,想到方才,心知她掉下来了。 才坐起来,便见一条白影瞬到她面前。 看着眼前人,她自知大势已去,嗤地笑了下,干脆不挣扎了,往后一坐,靠着废墟优哉游哉地等起死来,“杀吧。” 第86章 萧清影道:“你做过什么?” “你想知道?”扶月明笑盈盈地看着她,“萧道长,看在你我算是半个知己的份上,我愿意为你解答。” 萧清影想了想,“从我们进金陵城开始,你就在布局?” “没错。”扶月明点头,“其实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你们的来意,以为是因翠微空城一事,没想到竟是冲我来的。自然,我将祸水东引,毕竟你们不会对万里做什么,对吧?” 这倒是实话,萧清影:“是,他是大梁皇帝,就算做了错事,也应由骊山来评判。但是,你为什么要杀他?” 扶月明垂下眼帘,“他从来不管前朝之事……我没想到你们走后,他竟起了打探之心。可惜他藏匿得太差,被我发现了。我也不想杀他,可是他扬言要告诉骊山。那时我便知道,年少时光抵不过一缕荣光。他说他做不了我的夫,也不配做大梁的皇,更做不好如父如母的长兄。带我向骊山、向天下谢罪,或是他此生唯一能得美誉的机会。” 萧清影噎住,“美誉?” “声名。”扶月明抬眼看向她,似有讥弄,“萧道长,这不正是你心心念念守护之物么?” 萧清影下意识反驳,“不。” “不?若不是你非要保住骊山的颜面,何至于一路踏入我的陷阱?”扶月明摊开双手,靠在废墟上,“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跟我是一类人,怎么算计我自己,我再清楚不过。” 萧清影:“……” 她继续问:“所以你杀了他?” “我杀了他,将他从城墙上丢了下 去。“扶月明淡淡道,“他从未帮过我什么,反而在死后帮了我一把,何其讽刺。” 萧清影:“金陵地宫是你修筑的?” “你们去的时候我已命人将地宫清理干净了,那些’碧云天‘是留给你们的。将都城灵源引流来金陵是我的主意,取用修士灵根也是,炼制’碧云天‘也是……”顿了顿,扶月明微笑,“当初连万里在大婚之日弃我不顾,我并不知为何。后来他将玉玺交给连随波,连随波又将秘密说与我听,我才明白,他称帝之后接过灵源,一夜之间竟不能人道。” 居然让薄病酒猜对了。萧清影有些意外。 “他自小就追求完美,一张画画错了一笔就丢掉,木雕雕坏了一处也毁掉。”扶月明嗤笑,“所以他做不了丈夫,就要丢弃我,丢弃我们十数年青梅竹马的情分。我阿翁在那个晚上被气死,他说这一切不怪我。可我觉得就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一时心软,也不至于失去世上最后的亲人。” 萧清影:“所以你知道灵源秘密的那一刻,就在谋划这一切了?” “我父兄与阿翁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大梁百姓得以平安喜乐,但强敌环伺,如何平安?骊山说得好听,不插手凡俗内政,可不就是放任大雍大宣欺辱我们么?幸得我遇见了丛宇深,虽然他现在背叛了我,但当时他确实给我提供了一条路。那就是利用灵源,让大梁百姓人人都能是修士。” 扶月明嘲弄,“至少,他比连万里有用多了。” 萧清影诧异,“是丛宇深提议炼制’碧云天‘?” 扶月明:“是他提出可以将修士的灵根安入凡人体内,以此获得使用灵力的能力。但这灵根是后天,无法吸收外界灵气,所以需要另一样能让人使用灵力的东西。连随波告诉我,连万里让他去饮用灵源之水,它可以让他的腿变好。自然而然,我便想到灵源之水或许有用,取来一些让丛宇深炼制。” 萧清影:“他炼制成功了。” 扶月明笑道:“没错。” 萧清影:“但你后来又要杀连随波。” “是你们逼我的。”扶月明冷冷道,“万里的执念附在武洋身上,那又如何?你们千不该万不该让他来试探我。” 萧清影:“当时发生了什么?” “反正大势已去……”扶月明从怀里丢出一物,“你自己看吧。” 是留影石。萧清影还不知道有这东西,“这是你自己放的?” “不是你们的人留下的么?”扶月明反问。 萧清影催动留影石,便见图像浮于半空,是从上而下录的。 武洋被连万里的执念占据执念后,并没有杀扶月明,而是站在她面前久久不言语。 直至被噩梦惊醒,她看见了武洋的瞬间,伸手去够一步之遥的剑。 但剑拿到手里,她愣了一下,“万里?” 她狐疑地打量武洋,立刻明白过来,“你们用他的执念来试探我?” 忽然,“连万里”跪下了。 扶月明吃了一惊。 “连万里”低下头,脸贴着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月明,我们离开这里吧。” 扶月明沉默:“离开?” “连万里”点头,“嗯,我不要当大梁的皇帝了,你也不要当扶家的女儿了,我们离开这里,逃得远远的。” 他抬起头,希冀地看着扶月明,“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想要的吗?” 扶月明看着他,眼神慢慢从浑浊变得清澈,“是啊。” “连万里”喜出望外,“好,我们一定要悄悄逃走,不能被父皇知道!父皇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可他要是为了我好,怎么会让我当所谓的灵源守护人?就应该让随波去做!随波天生就是瘸子,他根本不怕再有什么病痛……” “若十五年前你跟我说这话,或许我会答应你。”扶月明冷声道,“但现在不一样了。” “连万里”一怔。 “现在想想,我真是蠢,为你这种人辜负了阿翁、父兄、大梁百姓。若我早些醒悟,杀了你就好了。”扶月明说着,下意识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我真痛恨自己不早些生出杀你的念头,十多年青梅竹马的情分又如何,你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废物。” “连万里”愣愣,“月明,你、你变了?” 扶月明笑出眼泪,“对,我变了,我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如今再看你,我发现你不过是个分文不值的懦夫。要么杀了我要么让我背井离乡,你可曾有一瞬间担起责任的想法?我太了解你了,不必问,我知道你没有。” 一瞬间,她想起这个人是谁,铁青着脸将他丢开,“不过执念罢了。你应当庆幸,若真是十五年前的你活了过来,我一定会立刻杀了你。” “连万里”踉跄着后退数步,撞翻了桌上的烛台。 烛台被打翻,屋内燃起大火…… 萧清影看完影像,心情有些复杂,听扶月明继续道:“他的执念跟他一模一样,稍有不如意便又躲了起来。赵上将本想当场杀了他,被我拦住了。我想留下他的灵根,因此将他还有那昏死的灵宠带回了皇宫。然后,我设计让他发现了我们的秘密——” 萧清影:“一石二鸟?” 扶月明颔首,“没错。随波本来不想杀他的,但我告诉他你们一定会追查到底,留不得。所以他带人亲自去杀你们,当然,这都是他自己的主张。” 萧清影:“他打算将一切也揽到自己身上。” 扶月明:“原本的计划是这样,既然你们不相信是连万里做的,那就让连随波当替罪羊。他是大梁皇室最后的血脉,你们不是需要皇族来守护灵源么?当然不会杀他。若不是这执念,连随波登基之后就会认罪,随你们骊山处置。” 这么看来,连随波的认罪之心确实不假。 萧清影叹道:“没想到一个连万里的执念,就让事情走向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他这个人最擅长搞砸别人的人生和计划了。”扶月明讥笑。 扶月明:“我将武洋交给丛雨生看管。没想到……丛氏两兄弟的背叛也在我的意料之外。” 萧清影:“丛雨生并不想连随波死。” 扶月明:“我原本也不想杀他,毕竟没有这个必要。杀了他,我需要收尾的事就变多了。” 萧清影:“为何改变主意?” “因为我听闻了大雍的变故。”扶月明道,“我在大雍的探子来报,大雍土地上的灵气突然流失,只蜃影城还有灵气。我让他再探,探得骊山近日来往蜃影城运送了数船灵石。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我不可能错过。” 萧清影:“……” 扶月明见她惊住,立刻明白过来,“你一定知道为什么。” 萧清影转过视线,“没想到消息竟传得如此之快。” “世上没有纸能包住火。若你强大,无人知晓,若你软弱,立刻就有狼嗅着血味找上你。”扶月明闭了闭眼,“阿翁说的话我都铭记在心。他也说过连万里并非良人,沾上连家便是万劫不复。我只恨年少轻狂,固执己为。” 说完,看向萧清影,“我已战败,就算知道原因也无用。你们要怎么处置我?” 萧清影道:“自然是带回骊山。” 扶月明勾了下唇,“那连随波呢?” “他是大梁皇族最后的血脉。”顿了顿,萧清影猜测道,“也许,骊山对他另有处置。” 这时离离和武洋落到她身后,抓着一个人。 离离:“清影姐,我们抓到他了!” 扶月明看清这人的脸,神色变了变。 萧清影回头,走近这人,“你就是为扶月明炼制’碧云天‘的丹师之一?” 对方紧紧闭着嘴不说话。 萧清影缓缓道:“扶将军,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到宗祠见到你时,你身上有很浓的血腥味。” 扶月明咬牙切齿,“那是因为我当时植入了灵根,伤口还未愈合。” “如果你已经植入灵根,那我一定 能察觉出你是修士,但当时你还是凡人。另外,有丹师在,哪怕你的身体还没适应灵根,也不会有伤口,你的说法不成立。“萧清影道,“不管是你,还是连随波,亦或者是丛雨生,你们的话都半真半假,不能全信。” 薄病酒推门走了进来。没想到这屋子的门已经损坏,他轻轻一推,两扇门便碰的一声掉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埃。 他尴尬地笑了笑,清了清嗓子,“所以,我认为要抓一个丹师来,两方对峙,才能知道你有没有骗人。方才有一所灵船上都是’碧云天‘,而且我们离开皇宫时,那丹房地宫都已经成废墟了,你还需要这些人炼制’碧云天‘,总不能把他都赶走或者杀了吧?因此,我们猜测那艘灵船上有丹师。” 离离揪住此人的衣领,“我跟武洋专找灵船落下的地方,果不其然,抓到了这个人。奇怪,其他人都逃跑,就他反而四处搜罗完好的’碧云天‘,不肯离去呢。” 说到这里,她心下暗暗叹息,那些“碧云天”全都摔碎了!可惜啊,太可惜了! 说罢,离离左手燃起火球,靠近这人的脸,看着他惊恐不已,“方才扶将军的话你都听到了,可有什么对不上的地方,快说出来,我们会饶你一命的。” “我、我不知道将军说的是真是假的啊!先前她做了什么,都只有丛师兄知道!”丹师惶恐道,“不过,我确实为将军做了两件事。一件是植入灵根,另一件是……” 扶月明怒喝:“不许说!” 离离用火烧他的头发,“说!” 丹师哭嚎:“我说,我说!将军跟我要了一种丹药,可以让人一夜之间有孕,一夜之间又诞下孩子!” 众人惊愕。 萧清影:“莫非你身上的血腥味……” 扶月明抿了抿唇,怒道:“男人果然都没用!除了背叛,你们还会做什么?!” 离离惊讶,“孩子是谁的?” 丹师鬼鬼祟祟转眼睛:“我不知道啊。” 武洋:“这种丹药我都不曾在手册上见过,对人的伤害一定很大吧?” 丹师:“那是自然,服用者会有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并且会持续整整一年。” 薄病酒:“我猜,这孩子要么是连万里的,要么是连随波的?” 离离思索,“可是她服用这丹药的时候,连万里应该已经死了吧?而且他不是不行么?” 萧清影:“……” 武洋红了耳朵根,“离离,你怎么能这么大大咧咧地就说出来……” “这有什么?”说着离离又用火烧丹师的下巴,“光靠她一个人怎么生,你赶紧说实话。” 丹师哀嚎,“我说我说!孩子就是康亲王的!” 离离不解,“扶月明爱的其实是连随波?不然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地替他生孩子?” “不顾一切?”这话逗笑了扶月明,她大声地笑了起来,笑得鬓发凌乱,笑得前仆后仰,“太好笑了!” 等笑够了,她才徐徐道来:“我既然不要他活着,那谁来当大梁灵源的守护者?”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薄病酒忍不住道:“狠人。” “真的么?月明,你之所以愿意与我……是为了血脉?” 连随波站在门外,呆呆的。 他想听扶月明的真心话,这才求萧清影让他躲在门外。但听到的话全然不是他想要的。 扶月明微笑,眼里却是冷的,“我恨你们啊,若不是为了大梁皇族连氏所谓的荣耀,我的家人会饮恨黄泉么?我怎么可以爱你,怎么可以爱连万里呢?从我吃下那丹药开始,我就做好打算杀你了。” 连随波双腿发软,不可控制地跌坐在地,或许是药效过了,“你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么?” 扶月明冷冷地看着他。 “我早知你在利用我,但我心甘情愿。”连随波轻声道,“宫里所有人都不待见我,父皇也是,皇兄也是,只有你,你肯跟我玩,肯把风筝给我,纵然在你眼里我是弟弟,我也认了。可是……如此,你心中真的没有我的一点位置么?” 扶月明:“那你可想过,若是没有你的懦夫皇兄,与你无用的父皇,我父兄何必战死沙场。你可知当初他们本不用死,是梁皇执意要他们深入敌城。君命不可违,一道命令就要我失去两个至亲。我阿娘闻言之后,吊死屋内。可我对外只能说她是病死,因为梁皇怕民心动摇。扶家,必须为你连氏出生入死。可凭什么?你们这种人,也配当皇族?” 字字泣血,她看着连随波的眼睛,清清楚楚地说:“我扶氏一家,是被你们害死的。没有你们,我可以过得很好。毁了我的家,毁了我的人生,还想把我捏成你们想要的样子?门都没有!” 连随波慌张,“我、我不知道这些事……” “你不无辜。”扶月明嗤笑,“生作连氏人,就是你最大的原罪。” 连随波说不出话了。 她看向萧清影,“我来之前,就已经安排我的人,带着孩子拜祭天地、祭祀祖宗,你们看到的牌位都是假的。玉玺和孩子,她都会带走,到天涯海角去,饶是你骊山,也无计可施。我死了,可以后,她会代替我回到这里,掌握灵源,拿回一切!” 连随波立刻明白过来,“敏儿?你让敏儿把孩子带走了?” 萧清影:“你想过你会失败?” “我可是将门之女,凡事都会多留几条后路。”扶月明抬起下巴,“杀了我吧,我不想再看到连氏一族肮脏的脸了。” 离离急切道:“清影姐,我跟武洋立刻去抓这个敏儿!” 萧清影:“天地之大,也不知她究竟去了哪里,先上报骊山吧。” 用搜神术不就得了?离离可还记得上次孙诸就对大雍老臣用了这招,萧清影都已经是金丹期了,还拘泥小节呢。 这时,众人忽然听到屋外有动静。 下一刻,一个人掉了下来,摔在地上。 扶月明认出是谁,惊愕道:“敏儿!” 敏儿狼狈不堪:“将军,孩子被带走了!” 萧清影立刻瞬出小屋,便见空中浮着一个修士。 金丹期! 她凌空而上,“阁下是谁?!” 对方手里捧着一个襁褓,露出一张孩子恬静的脸,萧清影惊讶道:“这是——” 他也不说话,将孩子抛了出去! 萧清影立刻伸手接住,却见对方日行千里般远去了,眨眼就成了一个小黑点。 她正要追,脚下步伐却一顿。 此人修为比她高,至少在金丹中期。他将敏儿抓住,又把孩子给了自己,显然是来帮忙的。 只是这么一迟疑,对方便不见了踪影。 萧清影抱着孩子回到屋内,离离心急,“清影姐,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薄病酒发觉她怀里的婴儿,“这个小孩哪里来的?难道她是……扶月明的孩子?” 连随波呆呆地看着那孩子。 扶月明颓唐地垮了下去,“这是我的孩子,对吧?” 萧清影点头,“没错,一个金丹期修士将她交给了我。” 敏儿低下头,“将军,属下无能,我本想带着她离开,却遇到一个修为远高于我的人,我实在是敌不过他……” “呵。”扶月明笑了声,“我可真是,大势已去啊。” 这时,连随波爬进屋里,在萧清影面前跪下磕头,“道长,求求你放过月明吧!一切由我承担!” 薄病酒摇头叹气,“到现在他还打算揽下一切。” 第87章 扶月明冷眼看着连随波,“既已坦白,不必如此。” 连随波垂下头:“我知我们亏欠你太多,萧道长,可否求求你,就当此事与月明无关,都是我主使,莫要追究她——” “废物!”扶月明恼极骂道,“事已至此,就算骊山放过我的性命,也断不可能许我自由!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吗?像你,像万里那样活着吗?!你们连氏兄弟甘心如蝼蚁般活着也就罢了,还要别人给你们的懦弱陪葬,真恶心!” 骂完,她向后一靠,露出释然的笑容,“我扶家满门忠烈,便是失败了,我也努力过了,此去黄泉,不辜父兄。阿娘,阿月没有丢你的脸。” 话音方落,她举起手边的剑,在颈上一抹。 鲜血飞溅,溅了连随波一脸。 连随波怔怔地看着她,匍匐在地上,发出困兽最后的嘶吼。 薄病酒觉得哪里很奇怪。 蓦地,他看向萧清影。 后者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看了自己一眼,眼底是一派的澄澈,望向心灵的池底,那里什么都没有。 薄病酒 忽然反应过来,明明以她的修为,完全可以拦住扶月明。 但她没有。 让罪魁祸首死在面前,不算纵容她逃脱罪责,不算违背骊山的原则吗? “住手!”离离反应最快,丢去一朵火花,烫伤了连随波拿起剑的手,“你还有一个孩子,你死了她怎么办?” 说完,她撇了下唇。扶月明已经死了,若是连随波也死了,他们拿谁回骊山问罪?这个小小婴儿吗? 武洋连忙道:“对啊,你要是死了,她无人照顾,大梁也没有皇帝了,那百姓怎么办?” 连随波怔怔半晌,看向那掉在地上的剑,“她是大梁连氏最后的血脉,便让她当皇帝吧。” “她年纪这么小,你让谁教她怎么当皇帝?”离离开始觉得扶月明嫌弃连家兄弟可太有道理了,做事黏黏糊糊不干脆,她甚是厌恶,“你倒是活着把她养大了你再去死啊?” 武洋尴尬:“离离。” 薄病酒道:“话糙理不糙,离离说得有道理。你这么不负责任,就这么死了,到了地下扶月明也不会理你的。” 连随波讷讷:“我……” 离离看向萧清影,“清影姐,你觉得该怎么办?” 三人都不由自主看向萧清影,后者眼神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强硬,“康亲王,虽然此事幕后主使不是你,但你也是帮凶之一。你一死,所有罪责都会落到这一个女婴身上。” 连随波脸色一变,“你们会对她做什么?” 离离:“这我们怎么知道?当然是由师尊和长老们定夺。” 武洋:“是啊,亲王,现在只有你活着,才能到骊山说明一切,不然让大梁的百姓们知道了,大家该多寒心。” 连随波颓唐地低下头,“也许……骊山能不能救月明?” 离离耸了耸肩,“她要是凡人,我们还能想想办法。” 连随波傻傻道:“为什么?” 武洋摇头叹气:“修士不入轮回,扶将军已经是修士了。” 连随波脸色煞白,“那……那我死了也不可能见到她,对吗?” 萧清影下意识转过视线。 “好……好。”连随波苦笑,“我随你们去,要做什么,该做什么……都随你们吧。” 扶月明已死,余下的百姓得知后便纷纷放弃抵抗,纵有一部分人还想造次,也只能在萧清影面前跪下。 萧清影嘱咐离离几人看好丹师和连随波,阻止百姓闹事,她去联系白杨。 三人凑在一起,离离嗤之以鼻,“他以为自己很深情吗?” 武洋:“离离,你在说谁?” 还是薄病酒跟得上节奏,“连家两兄弟一样,都喜欢自我感动。” 离离懒得谈论这两个奇葩了,道:“薄大哥,我们让小毛把那些人都带过来吧。” 方才小毛跟着他们去扫荡灵船,可把那些修士吓得屁滚尿流。 几人抓到丹师后便来找萧清影,把小毛留在那里看管余下的修士了。 见到小毛时,一帮修士蹲在它面前,面对它庞大的身躯,瑟瑟发抖。 离离扑上去,抱住小毛,“小毛,你现在更威风了!” 小毛高兴得很,“我现在可厉害了!” 薄病酒笑道:“怎么个厉害法?” 小毛也不多说,直接展示给他看。摇身一变,就成了离离的模样。 离离有些惊讶,“你本来就会变形术呀。” 小毛摇头,右手打了个响指,顿时有一朵小莲花出现在它指尖。 离离惊呼:“你还能用我的法术?!” 这时一个修士想要逃走,小毛立刻将火莲花丢了过去。引火焚身,那人在地上打滚。 但离离发现小毛的火焰跟自己的不一样,“你这火焰没我的厉害。” “我能模仿你的一部分能力。”小毛洋洋得意,“但我现在才刚刚学会,只能学个三分。” “三分已经很厉害了。”离离想摸摸它的头,但看着自己的脸,这么做怎么都别扭,“你谁都可以变吗?那比你修为高的人可不可以?” 小毛摇头,“这就不行了,比如坏……萧清影,我可不能变成她。” 离离叹道,“那就可惜了。要是能变成比你厉害的修士,那就能知道对方是如何修炼……” 可不就能偷师了?她心里小算盘打得咚咚响。 小毛变回原样,冲剩下的人呲牙,满意地看他们缩成一团,“还是这样舒服!” …… 白杨得知萧清影已经查明真相,“太好了,师兄果然没看错人,让萧师妹做这件事是对的。” 萧清影却并不高兴,“扶月明自戕了。” 白杨:“她既是幕后主使,事情败露,自戕也在情理之中。” 萧清影:“骊山会追究么?” “怎么,师妹心软了?”白杨笑了笑,“当然要追究,不过既然已经经历过大雍一事,师妹应当知道骊山处事的底线在哪里。” 萧清影迟疑了一下:“我问过扶月明,为什么她要选择在这时候起事。是因为她知道了大雍灵气尽失一事……” 白杨反问:“凡俗的争斗,师妹为何在意?” 萧清影:“……” 白杨自然不知道她内心争斗,“说来,现在的大梁可是没有皇帝?这么一来,灵源就没有守护者。萧师妹,师兄嘱咐过,灵源最为重要,他可没有忘记与你的约定。” 萧清影眼眸微颤,“可……” “可?”白杨以为她还在顾虑凡人生死,“命数自有天定,非我等可左右。萧师妹最似骊山弟子,岂能不知,一切以大局为重。” 一切以大局为重。 这也是萧清影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知道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白杨缓缓道:“师兄不在骊山,他离开之前嘱咐过,要你代他去看看大梁的灵源情况如何。” 萧清影诧异:“孙师兄去了哪里?” 白杨:“师兄的行踪不是我等能知晓的。” 萧清影:“……孙师兄现如今修为几何?” 白杨诧异,“萧师妹何出此言?” 萧清影稍作迟疑,“一个不知名的金丹修士帮我们抓住了扶月明的亲信,还有她的孩子。不若然,只怕接下来很难找到她们。” 白杨不禁笑了:“师兄已臻破碎境,半步飞升。他曾说过,只要找到能够接过首席弟子之位的弟子,就会彻底放开修为,飞升上界。” 看来是她想多了,萧清影摇摇头,“是我误会了。” 白杨:“灵源不可无守护之人,眼下既然连随波还活着,理应想让他完成登基大典,执掌玉玺。萧师妹,师兄说过这桩事只你跟他知道得最清楚,因此只要你一个人去就行了。” 这是暗示她不要让离离和武洋卷入,“我知道。” 白杨:“确认灵源无事后,再联络我,我再禀报师兄。” …… 离离听萧清影说要让连随波登基,“真的?意思是不追究他跟扶月明犯下的事了?” 萧清影看了眼连随波,后者一直守在扶月明身旁,“也不知他们如何取用灵源,又在下面做了什么,师兄要我下去看看。” “你?”离离回过味儿来,“清影姐,师尊只让你进灵源?” 萧清影颔首,“是。” 这是孙诸的决定,她倒不好央求了。离离有些泄气,莫非她真跟那神通广大的灵源无缘?接连两次都未能亲自饮上一口最纯正的灵源水。 武洋毫无意见,他相信孙诸的决定,“嗯,师尊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师尊最为骊山着想。” 萧清影有些失神。 连随波乖乖带她们回到都城,丹师带几人找到了藏匿祖宗牌位的灵船。 虽然宗祠被毁了,但只消将牌位摆起来,再布置好祭天台,也能让连随波登基。 至于大梁群臣,被扶月明派去的修士杀了不少,余下的人听说连随波要登基,高兴得不得了。又听说他有一个血脉,更是开心。再然后知道是女孩,那脸上的笑便垮了下去,唉声叹气起来。 离离嫌恶这些人,催连随波催得紧。 连随波也不反抗,他只有一个愿望,便是能亲手为扶月明下葬,死后也能跟扶月明葬到一起。 几人在一旁看着连随波举行登基大典,这时萧清影想到一件事,“离离,武洋在扶月明屋内的时候你去了哪里,为什么留下了一块’留影石‘?” 离离讷讷,绞尽脑汁,“当时我看到有一些人搬了一堆东西过去了,我以为有线索,就把在邹明那里收缴的留影石放在屋梁上,反正小毛也在,它这么厉害,武洋肯定出不了事。谁能想到会有这么意外呢。” 萧清影:“那你可发现了什么?” 离离:“没……没发现什么……” 薄病酒:“难不成后宫丹房里的东西就是被搬到了将军府?怪不得空了。” 离离迅速开动脑筋,“对,确实是丹房里面的东西,丹炉丹鼎琉璃瓶,都不重要,后面被一把火全烧了。” 两人不再有疑,她暗暗松了口气。 连随波接过玉玺,手中玉玺蓦地亮了一下,这便代表他从此之后是大梁皇帝,也是灵源的守护之人了。 接着他将玉玺放到一旁,哀乐响起,宫人抬着沉重的棺材走进来,他上前趴在棺材上哭。 离离双手抱臂,“扶月明这么讨厌连氏,连随波还要把她藏到大梁皇族的陵寝里。这人说到底跟连万里一样自私,都是一丘之貉。” 蓦地,她听到抽泣声,不禁诧异,谁这么动情?扭头一看,是武洋。 他哭成个泪人。离离觉得荒谬,“你哭什么?你、你不会也喜欢扶月明吧?” “我……我对不起她……”武洋一边掉眼泪,一边哽咽,低低地说着什么话。 离离诧异,凑近了便听见他说:“幸好她死了,她再也不可能比我强了,这样我就配得上她了,配得上了……” 是连万里的执念!真是贱男人!离离浑身激灵,差点给了武洋一拳。 下一刻武洋像是如梦初醒,困惑地抹了抹脸,“我、我怎么了?” “你身上连万里的执念根本就没清除掉!”离离转向萧清影,“清影姐,不好了!” 萧清影也注意到武洋的异样,用灵力探查了一番,“奇怪,他体内已经没有执念了。” 离离愣了愣,想到方才他说的话,“连万里看来并不是想要扶月明死。” 武洋:“可是他一见到扶月明就要杀她啊。” 薄病酒摸着下巴:“我们都看过留影石,他确实不是非要杀扶月明。而是……” 离离抚掌,“他想要扶月明变得比他弱,比他胆小,比他没用,这样他就觉得自己配得上她了。真恶心,他要是有本事,就应该跟扶月明一起共进退,变得和她一样强,带她一起变强,却反过来想她过得不好,要她变成弱者。” 薄病酒见过这种人,是一位女客的老公。女客赚的钱越多,他越暴躁,甚至打了她。想到这,薄病酒感慨道:“但要是她真的不如他了,他迟早也会厌倦,还会拿她配不上自己当借口。” 离离嫌恶,连带着被连万里执念“污染”过的武洋也不顺眼了,“你离我远一点。” 武洋无辜,“我跟连万里不一样,我不是这么想的。我当然希望喜欢的人可以变强,哪怕比我强也没关系。” 萧清影:“所以,他的执念为何消散了呢?” 薄病酒猜测:“因为扶月明已经死了?死人不可能比他强?” 结合刚才自己听到的,离离觉得很有道理,“没错,所以连万里的执念才那么高兴。小毛,是不是执念一旦达成,它就会很高兴,很开心,然后消散了?” 小毛想了想,“确实,就算变成精怪,那些执念也是因为达成了夙愿才喜悦地消散。” 连随波将扶月明送入皇陵,眼看着皇陵的门阖上,他转过身,果然看见萧清影等候多时了,“来吧,我带你去灵源。” 第88章 萧清影下意识看向武洋提到的丹房方向。 但连随波却沿着皇陵墙根,向前走去。 萧清影诧异,“灵源在皇陵下面?” 连随波:“没错,灵源与地宫并不在一处。” 两人一直走到皇陵后,连随波取出玉玺,将其贴在墙上,便见波光荡漾,一扇门应声而开。 连随波走了进去,听到身后门应声关上,便往前走去。 他步履沉重却极快,不多时已经走到地底深处。 一座数丈高的天门赫然出现。 连随波停下脚步,不愿近前,“我不想再看到这一切了,萧道长,你自己下去吧。” 说罢,走到一旁的岩石上坐下,从怀里取出一条红色发带,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后,捂进怀里,闭上眼闷声哭泣。 薄病酒见此忍不住道:“就这么把他留在这里吗?” 萧清影不语,只抓起他的衣领,穿过天门,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映入眼帘的是对岸崖壁顺流而下的灵源瀑布。 幽蓝色的灵源如清透的蓝宝石,汇入棱镜般的湖泊。 有一条被引将出去的小小支流,破坏了这方湖泊的美感。 两人落在岸边,薄病酒一眼就看到了瀑布后方的小树苗。 与大雍湖中心的树苗一样,瘦小,萎靡。 薄病酒回想上一次在大雍灵源发生的事,“上一次发生了什么事才起雾来着……” 萧清影当然记得,咬破指尖,但在伸出手时却迟疑了。 薄病酒想到当时她在跟牧潮生打斗,难道是有谁的血滴进池子里了? 但见她迟迟没伸出手去,气氛有些微妙,“怎么了?” 萧清影瞥了他一眼:“魔尊很心急么?” 薄病酒早习惯这过山车般的态度,难的是摸清她为什么生气,“如果你不想让魑魅魍魉出来,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 萧清影淡淡道:“然后你带着魔族卷土重来?” 薄病酒:“……” 老话说的对,偏见是一座大山。 萧清影看着指尖的血珠,竟破天荒地开口解释道:“扶月明之所以提前行动,是因为她知道大梁灵源尽失,没有灵气了。” 薄病酒咀嚼了一会儿便明白过来,“灵源没有魑魅魍魉就没有灵气了?那……” 真奇怪。魑魅魍魉可是魔物,本来蕴藏在充满灵气的灵源里就很不合理,没了它这灵源非但不变得更纯正,还变成了普通的水,完全没有灵气了。 萧清影也想到这一层,解释也合理,“灵气困住了魑魅魍魉,没有魑魅魍魉,它们自当各处散去。” 薄病酒恍然大悟:“所以你怕大梁从此也没有灵气了,然后其他国家知道了也会来攻打他们?” 萧清影:“……” 薄病酒:“可你不是要我拿到所有魑魅魍魉,再杀了我吗?” 萧清影看向他,仍是一声不吭。 薄病酒坦坦荡荡,“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大雍大梁都有灵源,大宣也肯定有吧?所以接下来还要拿到藏在大宣灵源里的魑魅魍魉。那……大家都没有魑魅魍魉,也就都没有灵气,这很公平。如果他们打起来了, 骊山去阻止就行了,修士阻止凡人,很容易吧?而且等我死了,这个世界上没有魔族了,你也可以继续留在骊山,维护三国之间的和平。” 萧清影微微皱眉:“你为什么……” 薄病酒凑过去,“什么?” 话到嘴边,萧清影眼神又淡漠下来,“这是你的新把戏?还没放弃骗我你不是魔尊?” 薄病酒摸了摸鼻子上不存在的灰,“我没骗过你。除了实话,剩下的都是没办法说的。” 萧清影:“那不就是骗?” 薄病酒忍不住笑了:“清影,我是不是魔尊对你而言重要么?只要能彻底消灭魔族就行了,对吧?” 他背着手,踢了一下地上的石头,漫不经心,“我可不是连万里连随波那种人。我喜欢的人,不管要什么,我都会给的,只要你觉得值得。” 萧清影不觉跟了一句:“值得?” 薄病酒点头,“值得。” 真是对牛弹琴。萧清影伸出手,将血滴入池中。 鲜血与池水融合的刹那,血雾翻起。但这一次萧清影有所准备,向后退开飞到半空。 她不想再听到那些声音了。 萧清影负手而立,看着薄病酒被血雾淹没,过了一会儿,灵源幽光散去,小树枯萎,薄病酒翻看自己的双手,似乎已经全都吸收了。 薄病酒闭上眼,內视体内。这一次魑魅魍魉的数量大量增加,面积也更大了,从仅仅是他腹部的一团变成了集满整个躯体的黑雾。 萧清影落在湖边,俯下身舀起一抔水,只一会儿便张开五指任由它流走。 两人回到悬崖上,听见动静,连随波抬起头。 看见薄病酒也在,他很惊讶,但不过一瞬,旋即露出恹恹的神情,“走吧。” 他好像不在意除骊山之外的人进来灵源,薄病酒:“亲王——” 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连随波抬起脸,无波无澜,“我在乎的人已经死了,其他事你们想如何便如何,我不在乎。” 萧清影:“往后灵源便没用了。” 连随波有些诧异:“没用?” 萧清影:“灵源灵气尽失,不用多久,大梁土地上的灵气也会散逸。” 连随波:“灵气尽失?那还需要守护之人吗?” 萧清影想起大雍灵源里的魑魅魍魉被薄病酒吸收后,牧静舟失明的双眼便复明了,“不需要了。而且,你双腿残疾是受灵源影响,现在你可以行走了。” 连随波愣了愣。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双腿,为了能站着给扶月明下葬,他求萧清影几人让他再喝一瓶“碧云天”。 想来,按照时效,现在应该没用了。 他双手按在膝盖上,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连随波先是意外,旋即狂喜,再然后整个人如花般枯萎了下去。 “有什么用呢……”他叹息。 萧清影:“你与——” 薄病酒抢白:“怎么没用,你和扶月明的女儿以后能健康长大。” 说完,他有些诧异地看了萧清影一眼。 连随波想了想,脸上露出些许笑容,“这也是我从今以后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说罢,连随波往出口走去。 薄病酒:“我刚刚抢了你的话?” 萧清影步履更大一些,用后背对着他:“没有。” 薄病酒低头,忍不住笑了起来,“好,没有就没有。” …… 踏上回骊山的灵船,离离不禁雀跃,“可算能回去了!我可得跟师尊好好说说这一趟受的苦,再让我出去我可不要了!” 武洋道:“我觉得挺有收获的。” 离离转头睨了他一眼,“你被别人的执念上身,还差点被拔了灵根,这也叫有收获?” 武洋挠头,“但我学了很多东西,师尊手册里写到的一些符箓我也实践过……” 离离打断他,“性命最重要,就凭你这次的表现,可不敢再让你以身犯险了。” 这一趟薄病酒也很有收获,那就是他要学会飞! 进到厢房,他迫不及待爬到床榻上,打坐调息开始修炼。 小毛一把跳进他怀里,“快说说这些天发生什么事了。” 薄病酒睁开一只眼,“什么什么事?” 小毛感叹:“我这几天过得迷迷糊糊的,一直都在睡觉。但感觉你跟坏女人之间的关系……好像好了很多。是不是你假装喜欢她让她放松警惕的计划成功了?” 薄病酒:“……” 自作孽不可活啊! 薄病酒象征地擦了擦眼泪,“我也不知道。” 没有系统这个好感度查询器,确实不大方便。 但说曹操曹操就到,薄病酒竟听到耳畔传来断断续续的系统音:“请……宿主……不要忘记……任务……” 好家伙还敢跟他说任务呢?! 薄病酒:“你跑了还敢说?知不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啊!不是说消失一个月吗?你不会是假装消失,其实暗中观察我吧?” 以他对这个破系统的了解,这可能性很大。 系统:“系统……正在……修复中……仍需一段……时间……请宿主认真完成任务……返回现代……” 总拿回家说事,真以为他非回不可么? 薄病酒翻白眼:“行,保证完成任务。” 小毛用肉垫按住他的眼皮,“你眼睛抽抽了?” 薄病酒把它的爪子拿下来,“我已经拿到第二个灵源的魑魅魍魉了。” 小毛兴奋:“太好了!哼哼,等你把所有魑魅魍魉都收回来,一定把他们都咔咔咔杀掉!” 薄病酒:“包括离离和武洋吗?” 小毛噎了一下,“你说他们干什么?他们也是骊山修士,骊山修士就该死!你不会跟这些人有感情了吧?真的相信骊山修士的鬼话?” 薄病酒:“可是离离和武洋对你很好,这次离开之前也是他们去买了很多妖兽肉,专门给你准备的。” 小毛鼓起腮帮子,纠结半天,干脆转过头,“我反正跟你主意,你不是发过誓一定要实现老魔尊的心愿吗?不然不得好死、天打雷劈、灰飞烟灭、断子绝孙……” “等等等等。”薄病酒听得头都大了,“这魔尊怎么咒自己啊?” 小毛:“你自己说的!” 反正他的目的是攻略萧清影,萧清影不就想杀了“魔尊”么?让她杀。薄病酒郑重其事地摸了摸小毛的头,“小毛,要是我又死了,这一次你就不要花那么多时间找我了,也不要惦记我,去过自的生活,好吗?” 小毛呆呆地看着他,“你发什么疯?” 薄病酒:“圣地里还有只小狐狸在等你回去当驸马呢。” 不知是那句话刺痛了小毛,它气得咬了薄病酒一口,跑到床榻一角盘起尾巴睡觉了。 薄病酒喊了几声,小毛也不理。 他无奈地摇摇头,低头看手掌,却发现它咬破的地方迅速愈合了。 是魑魅魍魉的功劳么?他也没多想,继续打坐修炼。 第89章 医院。 空气中刺鼻的消毒水味反而传递着一种莫名安心。薄病酒在房门前站定,深吸了一口气,才推门而入。 屋内有两只病床。靠近门的床上躺着的女人闻声看来,微笑:“你来了啊。” 薄病酒点头,看向另一只病床 ,“吴姐,我妹妹去哪里了?” 女人向窗外努了努嘴,“她想出去晒晒太阳,让护士给推到花园里去了。” 薄病酒走到窗边,看见了少女坐在轮椅上,仰起头让阳光洒满全身。睁开眼,她看见薄病酒,于是用力挥手。 薄病酒也挥了挥手,还给她看手里的花。 少女露出灿烂的笑容,但很快眉头一皱,低下头捂着胸口抽搐。旁边护士注意到了,立刻跑过来。 薄病酒放下花往外跑,等他从楼梯下到一层的时候护士已经推着少女回来了。 “小秋,你怎么样了?”薄病酒急得语无伦次。 少女摇摇头,“我没事呀。” 护士:“薄先生,医生说你要是来了就先去找他,我先带薄小姐回病房。” 科室里,医生双手交叠,微笑道:“薄先生,有个好消息,我们已经联系上芬兰的研究所,证实了他们在研究这种基因病的治疗药物。” 薄病酒不禁从椅子上站起来,喜出望外,“太好了。医生,钱不是问题。” “我知道,现在的问题不是钱,而是……”医生欲言又止,“你知道基因病很难治愈,对吧?” 薄病酒缓缓坐下去,神情微沉,“知道。” 医生:“你妹妹得的病到现在全球只出现过三例。” 薄病酒想说话,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医生:“这种药现在还没进入临床试验,我们也不敢贸然使用。而且,她之前得过骨癌,虽然已经治好了,但是我们怀疑有复发的风险……” 薄病酒呆呆地听了半天,“我能做什么?” “尽量多筹钱。”医生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为了筹钱,很辛苦吧?” 薄病酒摇摇头,“不会,孤家寡人,最辛苦。” 医生摘下眼镜,叹了口气,“她心态很好,很积极。我照你说的,没有把全部情况告诉她。但是她很聪明……今天早上她问我是不是她的病治不好了。我说不是,她说要是真的治不好,就让我告诉你放弃治疗。” “不可能!”薄病酒咆哮完冷静下来,“我就剩她一个亲人了。赵医生,不管要多少钱,求求你一定要找到治好我妹妹的办法。” “我已经联系上这方面的权威,我们会一起探讨方案。如果研究所的药剂真的落实到临床,到时你们需要出国……” 过了一会儿,薄病酒从科室里走出来,一身疲惫。 他到卫生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疲倦的脸,用力拍了拍,露出一个笑容,才走进病房。 护士已经把花插好了,往外走时撞上了他,“薄先生,你又买花来了。” 这时病床上传来妹妹嫌弃的声音,“天天迎春花,不烦吗?” 薄病酒走到她病床边,“你说你最喜欢迎春花的。” “好好好,是我的错。”少女朝他做鬼脸,“再这样下去大家都要以为我叫’薄迎春‘了。” 旁边吴姐哈哈笑。 薄病酒假装认真思考:“薄迎春?挺不错的啊。” 少女作势要锤他。 阳光斜斜投入屋内。 电视机开着,正在播放琼瑶剧。吴姐看着津津有味,兄妹俩却相顾无言。 少女:“哥,今天是爸妈的祭日。” 薄病酒轻轻地“嗯”了一声,“我去拜祭过他们了。” “没想到都两年了……”少女自言自语,“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 薄病酒岔开话题:“医生说你状态很好。” 少女忍不住笑:“哥,你别骗我了,我又不是不上网。我这种基因病很难治的,全球到现在也就发现了三例,我是第四例,牛逼吧?” 薄病酒无奈:“你成天到晚上什么破网。” “不上网我无聊死了。”她往后一躺,蹬被子,“而且前三个已经死了。哥,是个人都说没得治,你放弃吧。” 薄病酒肃然,“胡说八道。” 少女转眼看他,“我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薄病酒握住她的手,“我是你最后的亲人,你不能丢下我。” 少女哈哈大笑:“你台词错了!应该是’你是我最后的亲人‘。” 安静了一会儿,少女露出一个微笑。 “哥,你答应我好吗?如果我去找爸爸妈妈了,你一个人一定要好好活着。” “哥,你不要不说话。” “薄病酒,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 薄病酒忽然惊醒。 他不知什么时候趴在床上睡着了。 修炼也能睡着,真是离谱。一边吐槽自己一边坐了起来,检查修为,他不禁发出一声欢呼:“好耶!” 小毛被他吵醒,“干嘛?” 薄病酒想给它秀一下自己的新技能,但屋子太小施展不开,于是推开窗子。 这时灵船穿过云层,又见壮哉骊山。不是第一次来,薄病酒却看得呆愣住了。 小毛见他站在窗前不动弹,有些好奇,跳到他肩上,“怎么这么多人?!” 只见成百上千的修士驾着灵剑,有的飞向山峰,有的环绕在云海上空。 离离走过来,“薄大哥,我们回来啦!” 薄病酒指着前方:“怎么这么多人?” 离离:“我刚刚问了林师兄,他说宗门小比要开始了,奖品丰厚,所以去外面历练的弟子都回来了。” 林师兄就是驾驶灵船来接他们的人。薄病酒想到了修仙小说里的各种“大小会”,“必须参加吗?” “当然不是,可以不要。”离离抬起下巴,自信满满,“我打算参加来着。” 薄病酒:“你才进骊山没多久,也可以?” “那是自然,小比不限修为和入门时间。”看到武洋走过来,离离问道,“武洋,你要参加宗门小比吗?” 武洋“啊”了一声,显然还不知道这回事。 离离自作主张:“我俩身为师尊的弟子,可不能怯场,我替你报名。” 萧清影紧随其后,离离觉得以她的修为肯定也要参加的,“清影姐一起吗?对了,你是外门弟子,应该要去事务堂报名才是。” 萧清影却摇摇头,“不了,我不参加。” 离离可惜道:“可是你已经是金丹期了!这次回宗门后你可以搬到五重门去住,还可以收一个外门炼气弟子为徒。要是小比上夺得名次,或许还有长老愿意破格收你为徒呢。你真的不参加?” 再次得到萧清影否定的答复,离离心下惋惜。他们俩修为差距大,肯定不会在同一组。萧清影得魁首也不妨碍自己,反倒令她脸上增光。她自然十分愿意劝服。 薄病酒不是骊山的人,但他是萧清影道侣,可以跟着萧清影一起观战。 灵船靠岸,离离迫不及待地抓武洋去报名。 薄病酒跟随萧清影下船,忽然间浑身汗毛竖了起来,脑海中警铃大作。 小毛惊呼:“又来了!” “萧师妹——” 薄病酒的“情敌”又来了。 王奕棋这些天没见到萧清影,可谓茶不思饭不想,修炼都没兴致了。 但再次见到萧清影,没想到她已经金丹期了!他欢快的脚步停在原地,惊讶道:“萧师妹,你、你已经突破金丹了?” 王奕棋就是金丹期,这没什么。但他上次见到萧清影才多久前?她提升的速度太快,令人汗颜。 转眸再看她碍事的道侣,发现对方还是筑基期,王奕棋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孙奇凑过来,搭住他的肩膀,“好机会。” 毕竟萧清影都金丹期了,道侣却停滞不前。这时候换一个更有上进心的道侣岂不更好? 薄病酒鼻子发痒,感觉眼前两个人在算计他——的道侣。 萧清影神情淡淡,“王师兄,孙师兄。” 王奕棋走上前,“恭喜师妹突破。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师妹切莫拒绝。” 说着从储物袋里拿出上品丹药、符箓、材料。 以为自己是哆啦A梦?薄病酒在王奕棋要把东西塞给萧清影时,大步上前,挡在两人中间,张开手掌将东西都吸进“星空囊”,“谢谢师兄。” 王奕棋:“……” 怀里的小毛适时地朝王奕棋呲牙,表示它很看好“自己主人的道侣”。别来沾边! 萧清影本想拒绝,没想到薄病酒收下了,迟疑了片刻,看向孙奇,“孙师兄,我们刚从外面回来,打算先回洞府休整,告辞了。” 孙奇诧异:“萧师妹才进宗门不到一个月,接连外出历练两次,是干什么去了?” “咳咳!” 冯鹤竟然出现在此地,“孙师弟,上次才说过的你们又忘了?” 孙奇尴尬,他这不是想帮好兄弟打探消息么,“冯师兄,你要出去?” 冯鹤看了他一眼,笑笑不说话。 他又多嘴了。孙奇拉过王奕棋,“冯师兄,那我跟师弟先去影都了。” 冯鹤:“嗯,你们这个月的任务还没完成,快到宗门小比了,可千万别因为怠慢责任而被扣分啊。” 孙奇尴尬地笑了笑,不顾王奕棋的反对,硬拉着他走了。 两人渐行远去,隐约能听见吵嚷声。 “孙师兄,你拉我走干什么!” “你还看不明白吗?萧师妹这一趟肯定是帮白师兄甚至是孙师兄办事去了,怪不得刚刚看到孙师兄的两位弟子从这里离开……” 冯鹤收回目光,看向萧清影,“萧师妹,宗门小比你要参加么?” 萧清影摇摇头。 冯鹤眼中流露出惋惜,“师妹不想入内门么?” 萧清影:“我不在意这些。” 冯鹤上下打量她,笑道:“怪不得孙师兄选你去办 事。师妹,看上去你道侣的伤已经好多了,还需要金乌丹么?” 萧清影看了眼薄病酒,道:“应当不用了,师兄把金乌丹给需要的人吧。” 冯鹤半开玩笑道:“萧师妹,这是白师兄专门炼制给你的,你若不要,自然是还回去,哪还有给别人的道理。师妹若是想帮别人,就应该收下。” 萧清影怔了怔,点头,“好,那我收下吧。请冯师兄转告白师兄,以后不必炼制了。” 冯鹤:“好,不过你先前接的招募任务还算数,你可得知道。” 萧清影“嗯”了一声,“若非吩咐,我定会前往影都执行任务。” 这时萧清影的弟子令牌亮了起来,是白杨:“萧师妹,你们平安回来就好,你先安置你的道侣,之后来三重门找我。” 第90章 大殿。 白杨走下飞剑,步履如风,走到长身伫立的人身后。 停住脚步,垂首拱手,“师兄。” 孙诸微微侧了下脸,露出光影勾勒的起伏山峦,“事情都办妥了?” 得到肯定答案,他笑了声,“姬成文没有意见?” 白杨回想了一下,“没有,他十分欣然。或许是因为长公主在影都……?” 孙诸不置可否,“我去过大梁了。扶氏这个女儿可真厉害,差点把连家灭门了。” 白杨道:“还是那连万里太懦弱了,要是当初老梁皇选择连随波当皇帝,会不会就不一样?” “也差不多吧,人心的欲念一旦被点燃,都是燎原之火,把自己烧死也在情理之中。”孙诸道,“大梁的灵源也没用了,你让人做好准备送一些灵石去翠微城吧。” 白杨:“既已败露,大梁的百姓应当会重新回到翠微城去。但是师兄,真的不追究金陵城那些人了吗?” 孙诸:“你我都已经从萧师妹那里了解到此事的来龙去脉了,金陵百姓是受扶月明蒙蔽才致祸乱,追究他们岂非我骊山不仁?存心狭隘岂非我骊山不善?” 白杨愣了愣,“师兄说得对,是我想得太少。但是他们体内的灵根……” “没有’碧云天‘,他们体内纵有再多灵根也无用。这是翠微城衙门的弟子名册,你去安抚他们在凡间的家人,另再挑一些合适的派往仙城。”孙诸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随手丢给白杨。 白杨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只剩一个人了?” 孙诸:“若以灵根论性命,那他们现在还活着,只不过有好几个人帮他们活着。” 白杨脊背生寒,合上名册,放入储物袋里,“师兄,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大宣知道。” “姬成文不会做这种事,这是走投无路的蠢货才会干的。取用骊山修士的灵根?亏她想得出来。”孙诸不禁嗤笑。 白杨:“那扶月明和连随波的孩子,要留着吗?” 孙诸:“只是一个孩子,留着吧。” 白杨点头,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师兄,为什么大雍和大梁的灵源接连出了问题?这两次都是萧师妹、离离和武洋三人一起去的,可与他们有关?还是师兄你……” 孙诸淡淡道:“你怀疑我?” 白杨忙不迭摇头,“不是,是萧师妹说有一个形迹可疑的金丹修士帮了他们,她觉得可能是师兄你。我一想这怎么可能,但是……” 孙诸叹了声,“白杨,我从未同你说过灵源的来历,你以为它只是为诸国土地提供灵气么?” 白杨不解:“不是么?” 孙诸转过身,走到白杨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很想告诉你,但你不是首席弟子,也不是掌门。倘若你能接我的班,自然就会知道一切。曾几何时,绮罗师姐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白杨神情慢慢肃然,郑重道:“师兄,我明白了。” 孙诸看向殿门,“萧师妹。” 白杨见萧清影来了,便借着处理宗内事务先离开了。 萧清影站在殿门前,视线直直地落在最里面的浮雕壁画上。 孙诸察觉到她在看自己身后的壁画,便道:“这上面刻的是上任掌门清虚子,祝绮罗、岳君恒。” 还有一个女子的侧脸,没有画五官。 孙诸:“此壁画是君恒师兄亲手所刻……没有刻上大师姐的容貌。” 萧清影眼眸微颤,垂下眼帘。 “萧师妹给我的感觉很像大师姐。”孙诸笑了笑,“这一次你做得很好,调查清了’碧云天‘的来历,又挫败了扶月明的阴谋,拯救天下黎明百姓,实乃大德。” 萧清影收敛心神,“孙师兄,还有一个灵源。” 孙诸诧异地挑了下眉,“萧师妹,从一开始我们便是为了查清’碧云天‘的来历,现在已经得到答案了,你也可以如愿上仰天崖修复弈弓。为何要提起大宣呢?” 萧清影:“大梁和大雍尽失灵气,如今与大宣相比,便是鱼肉。” 孙诸边听边点头,“原来如此,你担心大宣会借此入侵雍梁?这一点师妹大可放心,我与宣皇姬成文早有约定,他不会轻举妄动。” 萧清影想了想,“因为姬琴?” 孙诸只是微笑,一言不发。 萧清影踟蹰了一番,还是将话说开,“师兄不问问大梁的灵源么?” 孙诸气定神闲:“问什么?” 萧清影:“……” 自然是问她做了什么,为什么接连两个灵源失去灵气。 孙诸道:“当初绮罗师姐飞升之前,曾告诉我,既然魔息尚在,也许我们与魔族的争斗还未结束。迟早有一天,连天上的星宿都镇压不住魑魅魍魉。我想,现在就是到时候了吧。” 萧清影怔了怔。 孙诸缓缓走过她身旁,仰头看着湛蓝晴空,将宏伟骊山尽收眼底,“人的贪念会引致万劫不复,魑魅魍魉不正是放大了这一切爱恨嗔痴,才让整座骊山乃至天下都付出了惨痛代价么?” 萧清影不认同,“人既然是人,自然会有私念,骊山的存在就是为了拨乱反正,救赎他们。” “救赎?”孙诸肩膀颤了颤,“萧师妹,你何不想想,绮罗、君恒,气运之子、天地所爱,他们都无法救赎人世间,凭什么你和我有资格?” 萧清影一时语塞。 “绮罗所说的时机,我想便是现在了。人心变了,星宿在天上犯了错,落入凡尘,他们本应该为君为臣,救赎凡人。可到头来他们的欲让灵源 变了质,灵气散逸也在意料之中。萧师妹,你就说是否是因为更换了人选,而这人选浸泡在欲的血与火中,才让灵气再也不愿寄宿在他们肮脏的欲念中?” 说着,孙诸转过身来,看着她。 萧清影:“可是灵源毕竟魔息有关——” “你认为我必须追查散逸灵气的去向么?”孙诸道。 萧清影愣了愣,回过神来,“没错。” 孙诸低笑,“萧清影,你可真是……” 萧清影拧了下眉。 孙诸摇头,“看来,你也不是会乖乖的什么都听的人。好吧,萧师妹,你想要知道的答案就在仰天崖上。” 萧清影诧异,“仰天崖?莫非跟……与天松有关?” 孙诸点了点头,“不过你要等到宗门小比决赛当天,决出小比第一名才行。小比第一名可以到仰天崖上吸纳至纯灵气,这是奖励之一。到时结界打开,你可从另一面上至仰天崖,在与天松下祈愿便是,那破弓自会修好。” 萧清影拱手,“多谢师兄。” 孙诸:“听说你不打算参加?” 冯鹤这么快就告诉他了么。萧清影应了声是,“没错,我对奖励不感兴趣。” 孙诸道:“无所谓,你现在已经是金丹期了,在小比上赢了也不过得些奖励,哪里比得上成为长老的弟子。” 萧清影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不,我留在外门就好了。” “是么?”孙诸有些意外,“看来萧师妹不耽名利。也好,你刚进宗门没多久,虽然在外历练时遇到些机缘,修为突飞猛进,可突然之间让你当上长老弟子,难免被他人诟病,再等等吧。” 这不是萧清影的意思,但没必要反驳,“是。” “还有,先前我们怀疑’碧云天‘与长公主有关,倒是冤枉了她。”孙诸笑着拍了下额头,“你接了招募令,既然是你去询问长公主,那现在也应由你去告诉她,这桩事的来龙去脉。还要好好地道歉,以免她一气之下回大宣去了。” 萧清影蹙眉,“把大梁的事告诉她?” 孙诸笑道:“怎么,你担心大宣会和大梁一样,知道大雍灵气逸散,便迫不及待地带人攻打?” 他什么都知道。萧清影点头,“没错,我确实担心。” “萧师妹,你不觉得扶月明能知道的消息,姬成文会更快知道吗?”孙诸话里有话,“你可曾想过,为何影都离骊山最近,又为何长公主常年居于流芳阁中,从未踏出影都半步?我猜你到了流芳阁也不必与她详说,她现在就知道了。” 看来,她对这凡俗之事还是太不了解。与如今的孙诸比起来,她可真是一个“不合格”的大师姐。 萧清影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全凭师兄吩咐。” 孙诸微笑,“好,此行是赔罪,可不能空手,待会儿你去一趟事务堂,我会让白杨准备好礼物。” …… 薄病酒百无聊赖地坐在悬崖前看风景。 外面都是骊山修士,小毛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别出去。 薄病酒只担心萧清影路上会不会又遇到“狐狸精”。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想做他的情敌? 话说回来,这系统就闪现了一下,也不支撑再久一点,他好问问现在好感度多少了。 身后传来响声,薄病酒回头,便见萧清影回来,“你没见到那个煞笔吧?” 他突然凑过来,让她不觉皱了下眉,避过他去,“煞笔是什么?” 薄病酒:“那个’狐狸精‘。” 萧清影:“……” 无语了一会儿,她才明白过来,“你是指王奕棋?” 薄病酒想起来他们还没自我介绍,显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对,就是他,他没骚扰你吧?” 骚扰?萧清影蹙眉,“没有,现在骊山里弟子很多,想来他应该报名了小比,没什么闲空。” 说完,她盯着薄病酒,“魔尊,又寻回了一部分魑魅魍魉,感觉如何?”【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90-100 第91章 薄病酒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己的脚,“没什么感觉,好像手脚暖和了点。” 萧清影:“……” “不过……”他刚想说点什么,便觉得太阳穴针扎似的疼,不觉闭了嘴。 “不过什么?”萧清影的声音很遥远。 不过血雾钻进身体里时他似乎听到了声音,与在大雍雍皇寝殿听到的声音一样。 忍着疼,他说了出来,“还差一个。” 萧清影面无表情,“没错,还差一个。” 两人似乎在跨服聊天,但又微妙地对上了,薄病酒:“大宣的灵源?” “眼下我还有别的事要做。”萧清影在石凳上坐下,幻化出破弓,“你留在洞府里,不可出去。” 可以脱离她的视线本是好事,但薄病酒没忘记外面有个虎视眈眈的“狐狸精”,“你要干什么去?” 他这带着些委屈的盘问口吻让萧清影不觉皱起眉。 薄病酒放轻语气,询问道:“我可以一起去吗?” 迟疑了一下,萧清影抬起头,“我要去影都流芳阁见姬琴。” 薄病酒明显松了一口气,语气都松快起来了,“这我跟着去没关系吧。” 萧清影狐疑地打量他,“你这么想出去?” 薄病酒点头,“这里是骊山。” 萧清影淡淡道:“这里是骊山,到处都是想除你而后快的骊山修士,你怕了。” 倒不是这个原因,薄病酒摸了摸鼻子,“嗯,算是吧。” 小毛趴在石床上,看两人你来我往地聊天,“那我也去。” 萧清影看向小毛,这是她的灵宠,自己能这么快突破金丹也有它的一份功劳,可说到底它属于薄病酒,不觉眼里多了一分淡淡的警惕,“你突破了?” 小毛感觉到她十分戒备自己,“是啊,我告诉你,我现在可以改变跟你的契约了,不必是主仆契约,你休想控制我!” 境界突破之后小毛感觉受到的限制变小了,它可以自行改变契约内容。 譬如从主仆契约改为平等契约,这么一来,它可以选择不回应萧清影的要求,对方便是要处罚它也不行,更不可能在它不同意的情况下感知它内心的想法。 萧清影挑了下眉,没说话。 看她这幅无动于衷的样子,小毛气不打一处来,但转念一想薄病酒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成功的大门,看啊,这坏女人可真傻,以为他真的喜欢自己,现在都不急着杀他了。 哼哼哼,它犯不着跟她生气,想着,小毛挺起胸膛,让毛茸茸的胸毛随风飘逸,“我已经改成平等契约了,看你怎么办!” 说完,它眉心的印记闪了闪,颜色果然变淡了。 萧清影摸着破弓,若有所思地看向小毛。 薄病酒清了清嗓子,赶紧阻止接下去可能有的大战,“你现在就要去影都吗?” 萧清影“嗯”了一声。 薄病酒欣喜地告诉她,“我现在可以飞了,不用坐你的飞剑了!” 说着也自豪地挺起胸膛。 萧清影看着这几乎要拿胸膛把洞府的天捅破的一人一狐:“……” 她站了起来,“走。” …… 薄病酒站在飞剑上,看着面前萧清影随风飞舞的发丝,男子气概有一点点受到了打击。 他想自己飞,萧清影却说他的功法比较少见,而此时骊山弟子太多,必生事端。 还想展示一下自己新技能的薄病酒难免有些失落。 但心中莫名平静了下来。 他低头看向滚滚向前的云海,蓦地想到这是第一次就他跟萧清影两人,不急着去哪里,不急着去救谁,只这样静静地在人烟稀少的云海上飞行。 风扬起她的发丝,不经意扑到他的脸上,扫过鼻子,痒痒的。 其实……这样也不错? 但想想无论如何最后都会死在她手里,命运的荒诞感涌上心头,嘴角的笑不免染上一丝苦涩。 而小毛似乎也春情萌动了,看着远处云海上一朵肖似小狐狸的积云,呢喃道:“不知道钰儿现在怎么样了。” “在圣地安全得很。”薄病酒揉了揉它的头。 小毛抬起头,“你说她会不会跟别的狐狸玩捉迷藏?” 薄病酒:“从狐狸的年龄来看,它还是个小朋友吧。小毛,你这算不算老牛吃嫩草?” 小毛呲牙:“你才牛,你全家是牛,我是狐狸!” 入得影都,萧清影轻车熟路地往流芳阁飞去,与上次一样,先去了南三十五哨。 薄病酒还以为这次能顺顺利利,看到王奕棋的时候脸立刻就黑了。 王奕棋见是萧清影来了,欣喜地从桌后站起来,差点撞翻了整理招募令的孙奇,“萧师妹,你来了!” 但视线落在她身后的薄病酒身上,情敌见面分外眼 红,空气中流淌着浓浓火药味。 萧清影开门见山,“我要去流芳阁见长公主,陈明要事,她可在?” 孙奇见这两人只是空瞪眼,无奈地摇了下头,回答道:“按理说她今日定在流芳阁里,师妹,你等一会儿我们俩跟你一起去。” 萧清影却道:“不必了,我只是前来同两位师兄说一声,以免两位在例行之日问询时有所误会。” 孙奇笑道:“师妹考虑得周全,我们知道了。” 王奕棋失落,“你只是来告诉我们一声,这就要走了?” 萧清影点头,转过身踏上飞剑,“上来。” 薄病酒收回目光,往前走了两步,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头向后比了一个手势。 小毛也配合地呲牙。 比完他就跳上飞剑跑了。 孙奇也学着竖起了中指:“这是什么意思?” “不用想也不知道不是好意思。”王奕棋黑沉着脸,“区区一个筑基修士,也敢如此嚣张?” 孙奇撺掇:“那你可以杀了他,只要他死了,道侣关系自动解除,你跟萧师妹不就有机会了么?” 王奕棋没好气,转身去整理招募令:“我们好歹是骊山修士,这种事我怎么做得出来。” 孙奇走到他身旁,“说真的,你喜欢她?你到底喜欢她哪一点?” 王奕棋倒也不藏着掖着,“你知道我离村之前有一个青梅竹马吧。” “知道,你说那姑娘可惜没有灵根,只能当一辈子凡人,你上次回去的时候她已经嫁为人妇了,而且过得还不错——”戛然而止,孙奇明白过来,“她们俩很像?” “脸。”王奕棋叹气,“其实气质并不像,但脸很像。” 孙奇叹气,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反正她还活着,与其杀了萧师妹的道侣,不如将你那青梅竹马的夫君给杀了,给她吃一些驻颜丹什么的,也能让她多活几年,多陪你一阵子。死了大不了再去寻前世,何苦招惹萧师妹?” 王奕棋看向他,“她说她很幸福,爱她的夫君,爱她的孩子。我做不到。但是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筑基修士,可简单多了。” 孙奇耸了耸肩,也没法再说什么了。 “啊啾。”薄病酒擦了擦鼻子,“谁在念叨我?” 这时便听萧清影道:“到了。” 薄病酒第一次来流芳阁,落地后一边惊叹一边走,“这地方也太豪华了。” 小毛嗤之以鼻,“就这还豪华?魔宫可是豪华上数百倍!” 薄病酒有点好奇了,“看来你以前的生活还真不错,吃好的住好的,现在比起过去得降级好多了吧?” 说到这,小毛一把鼻涕一把泪,“何止,我的狐生啊——” 萧清影看了一眼又在胡扯瞎扯的一人一狐。 这时又是上次的执事凑了过来,“萧道长,您又来了。” 萧清影颔首,“上次提及之事我们已查清,特来向长公主言明。” 执事微笑:“殿下知道你今日要来,早就吩咐我们在此等候。这位是……” 萧清影:“是我的道侣,可以一起上去吧?” 执事面露难色:“当然可以,不过若是谈及大宣与骊山的私密要事,恐怕……” 萧清影:“那就让他待在上次你们让我们等候的屋子里,可好?” 执事点头,“多谢道长体谅。” 到了顶楼,却不见姬琴。执事先领薄病酒到湘鹭殿。 萧清影背着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见姬琴由一群男宠簇拥着,莲步轻移,款款而来。 她往卧榻上一躺,随手捻起男宠递来的葡萄,并不吃而是在指尖把玩,“听说你们冤枉我的事儿查出眉目了?” 萧清影略一作礼,“既然长公主命人等候我来,想必是知道了。” “只知道大概。”姬琴将葡萄随手一丢,挥手让男宠都下去。 最后在场的只剩涂壁。萧清影诧异地扫了一眼,不见雀菘。莫非他又跟姬琴闹起了别扭? “原来是这大梁居心叵测,还想嫁祸于我。刻意挑起大宣与骊山不合,我想问问,你们骊山打算如何处置?” 姬琴坐了起来,右腿屈起,右臂搭着膝盖,口吻懒懒的,眼神却锐利。 萧清影:“此事还应由骊山众长老与孙师兄决策。” 姬琴双眉向上微微一挑,笑了起来,艳若牡丹,“你好像变得聪明了一些。” 萧清影将视线微微向下挪了挪。 “但也变得……”姬琴的神色稍显复杂,带着厌倦,“无趣了。我还以为你这样的女修能有改变骊山的力量,可到头来不过如此,你还是变得跟他们一样了。” 改变骊山?萧清影不解,骊山有何不好,有何需改变? 姬琴懒懒地向后一倚,“皇兄的来信我已过目,他说此事不必再追究,也罢,我就不追究你们冤枉我的事儿了。” 萧清影心下一松。 “但是——”她话锋一转,“我有一件事要你们骊山答应。你要帮我把话带到孙诸那里。” 萧清影不解:“什么事?” 第92章 湘鹭殿内,薄病酒端起茶喝了一口,唇齿留香,“真是好茶啊。” 小毛从满桌糕点里抬起头,“真是好吃啊!” 薄病酒打量这富丽堂皇的宫殿,仅是建在流芳阁的一座小小宫殿就比在大梁大雍见到的更繁华富贵,可见大宣国力有多强。但他怎么看都不觉得这里舒服,像……一座豪华的监狱? 薄病酒站起来,走到窗边欣赏外边的风景,心想刚刚在哨楼那里,王奕棋分明想跟萧清影来。不过看上去她确实对王奕棋没半点意思?但她对自己也没意思啊,甚至比起王奕棋,他这个仇恨度高得呢…… 患得患失,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啊。薄病酒叹气,这时候要是能来点酒就好了。 蓦地,他看到斜侧方一片竹林下站着一个人。 他手中端着一个精美的漆盒,侧对薄病酒站着,久久不曾挪动脚步。 小毛凑过来,“那个人是谁?” 薄病酒:“我不认识啊。” 正说着话,三个与男子一样俊美的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人上前故意用肩膀顶了他一下。 手中漆盒落地,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滚落一地。 原来装的是竹筒饭。 但男子并不生气,反而松了一口气,旋即看向找他麻烦的三人,“上次受了罚还不长记性?莫非,想被赶出流芳阁?” 西河恼得脸都变形了,“你还敢说?!肯定是你去告密,殿下才会禁足我们!” 另一人埋怨道:“没错,被关在暗房里这么多天,吃的都是猪食,今天我们也要把你关进去,让你好好体会体会!” 雀菘冷冷道:“那你们就动手吧?别只是嘴上说说。像你们这种人,欺弱怕硬,我不信你们真的敢杀。” 三人面面相觑。 西河作为三人之首,最是硬气,“你真以为我们不敢杀你?陛下是宠爱你不错,可你知道她为什么宠爱你吗?” 另一男宠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用力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西河,别说了!” 西河甩开他,“这有什么不 好说的?这件事我们都知道,就他不知道!” “那是因为陛下严令所有人提起。”身后两人退了退,“你要是胡说八道,我们就先走了,可不陪你找死!” 西河脸色难看,“好,那你们就走吧!不受宠,不就跟死了差不多?我宁可死了!” “不至于吧,你有手有脚的出去要饭都能活下来,干嘛非要得宠?” 忽然听到声音,四人齐刷刷看向一旁。 薄病酒刚拿了一盘瓜子边磕边看,西河的话槽点太密,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看电视,讪讪笑了笑,“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你是谁?”雀菘警惕地看着他。 “我跟我娘子来的,她是骊山修士。”薄病酒拍了拍手上的灰,“别介意啊,你们继续。” 三人:“……” 雀菘忽然想到一个人,“可是一个女修?上次来过那个?” 上次回去之后,他左思右想,足链断不可能落在湘鹭殿里。 询问那一日湘鹭殿来过何许人,方知骊山有三个修士来了,两男一女。男子是每月例行巡视的王奕棋、孙奇,这两人他都见过。因此,便有一个可能是那女修。 而他想了想,足链定不是掉在流芳阁里,他每日踏足之地不多,都翻过了。剩下就一个可能,是他那日偷偷溜出流芳阁时掉在了外面…… “上次?”薄病酒不知道萧清影几时来的,但应该是她,“应该是吧。” 这时,西河高声道:“原来是骊山来的贵客,您给评评理,这雀菘独占陛下的恩宠,还居心叵测,与婢女搅和在一起,您说他该不该死?” 雀菘冷冷的眼神飞刀般剜了他一眼,蠢货。 薄病酒呵呵一笑,“你们是长公主的男宠,她想宠谁就宠谁,我只是个客人,可没资格评判。” “说得对。” 涂壁走了过来,先是定定地看着西河半晌,直将他看毛了,才转向薄病酒,“打扰您了。” 薄病酒摆手,“没事,就是瓜子磕完了,麻烦你再拿一碟。” 涂壁嘴角抽了抽:“……是。” 一看就知道要有一场“男宠”大战,薄病酒直接把窗帘放下了,只听着外面的动静。 先是涂壁训斥西河,然后是三个男宠哭天抢地的求饶声。 但紧接着又是雀菘替他们说情的声音,最后涂壁决定三人到长公主面前告罪。 “真是的,这三个人一看就不聪明。榜上一个大富婆,大家一起捞钱,用得着斗得你死我活吗?都是出来混口饭的,富婆那么有钱,想换谁换谁,觉得自己独一无二也太蠢了。”薄病酒指指点点。 小毛困惑:“富婆是什么?” 薄病酒想了想,“就是特别厉害的女人,不管是有钱,还是有权,都算。不管什么年纪,我们都喊’姐‘。” 小毛:“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应该互相帮助?” 薄病酒:“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小毛:“可是富婆只会宠爱一个人吧?” 薄病酒摸了摸它的脑袋,“不会,富婆会宠爱他们每一个人,也不会宠爱他们每一个人。这就好比她有一个最爱的,除此之外都是可有可无。心情好的时候就对他好咯,心情不好的时候统统滚开。” 小毛思考:“既然她有最爱的,为什么要这些可有可无的?比如说,既然我有钰儿了,我就和钰儿在一起,我不需要其他狐狸啊。” 薄病酒想了想,“也许她得不到最爱的呢?因为种种原因,只能找到一些相似的?这个就叫,白月光和替身。” 小毛摇头,“凡人真复杂,还是我们妖兽简单。” 这时涂壁推门而入,让婢女端上新的点心,包括薄病酒钦点的瓜子。 涂壁双手送上一个锦袋,恭敬行礼:“打扰贵客了,这是赔礼,若有其他需要尽请吩咐。” 薄病酒想了想才接过,“没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涂壁笑了笑,“多谢。” 等他离开,薄病酒打开锦袋,便见里面都是一块块充满灵气的亮晶晶的石头。 他拿起一块,放在眼前打量,“这是什么?” “灵石。”小毛眼睛亮亮的,“上品灵石,这么多块!” 薄病酒倒抽一口凉气,这些时日他见过的萧清影、离离和武洋手中的灵石都是下品,中品少得可怜,更别提上品了,压根没见过,流芳阁的主人一出手就是一袋,“真是财大气粗。” 所以这样顶级的富婆,他们到底在吵什么?薄病酒无语极了。 “要不是我已经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他嘟囔着,把锦袋往星空囊里一丢,心安了。 又吃了一会儿,这次又有人推门而入。 萧清影一推开门,便与一人一狐对上眼神。 人两腮鼓鼓囊囊的都是点心,狐两腮鼓鼓囊囊的也都是点心。 一人一狐看着她,缓慢地咀嚼,然后咽下去。 萧清影:“……” “走了。”她转过身,招了招手。 一行人出了流芳阁,萧清影停下脚步,回过头用复杂的眼神望向最顶层。 遥遥相望,站在花墙旁远眺的人似乎也感觉到她的注视,向下看去。 但这流芳阁实在是高,她只能看到画卷般铺陈开去的影都,仿佛看不见尽头。 身后传来雀菘的声音,仍是冷冷淡淡的,“殿下。” 姬琴回身,见他跪在地上,便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你又要替他们求情?” 雀菘垂下眼帘,“是。” “这次不行。” 雀菘诧异地抬眼,“为什么?” “因为他们弄脏了你给我做的竹青饭。”姬琴脸微微一侧,便有侍女端着被雀菘扔掉的竹青饭走来。 雀菘脸色却难看,“殿下,这竹青饭脏了,不能吃。” “我就喜欢你做的吃食,这些时日,每天不吃一份你做的竹青饭,我便浑身都不舒服。”姬琴拿起金箸,夹了一小块放入口中,体验米饭在舌尖融化的滋味,微微眯起眼,“我真想去你的家乡看看,你说那里有成片成片的竹林,跟无尽海一样看不到头。怪不得你们能有用竹筒做出如此美食的智慧。” 面对夸奖,雀菘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姬琴夹起一点,送到他唇边,“你也吃?” 雀菘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张开嘴,吃下这一口。 姬琴笑了起来,“好吃吗?” 雀菘缓缓道:“好吃。” …… 骊山大殿,萧清影转陈姬琴的话,说完,静静等候孙诸主意。 “这件事前几日我便知道了。大宣与大梁本就有婚约在先,如今大梁皇帝继位,大宣公主也到了出阁的年纪,两国联姻实乃寻常。只是没想到姬成文还想求娶大雍女皇牧静舟,而那牧静舟竟也答应了。”说到这里,孙诸不禁笑出了声,“萧师妹,凡人很有意思,对吧?” 萧清影不明白牧静舟为什么肯嫁给姬成文,“这么一来,是否三国大权尽在姬成文之手?” “相反,这是一个许诺。若无意外,这场联姻过后,人间能安稳至少百年吧。”他口吻淡淡,毕竟百年对修士而言不过弹指一瞬,“我只是没想到姬琴会提出这种要求……萧师妹,你说既然她想回去参加她皇兄与皇妹的婚礼,那让谁护送最好呢?” 萧清影一愣,见孙诸盯着自己看,“师兄想让我去。” 孙诸微笑,“没错,一来你的修为不低,定能护送姬琴;二来你是骊山弟子,先前大梁和大雍的事你都办得很好,我实在想不出让别人去的道理。” 萧清影本就在想有何办法能进入大宣的灵源,瞌睡时有人送来了枕头,“但是只有我一个人,恐怕不够。” 沉吟片刻,孙诸道:“等小比结束之后,看看谁夺得头筹,我再做决定。” 见萧清影并无离去之意,“师妹还有疑问么?” 萧清影道:“这件事最开始是大宣行商以贩卖美酒’青琉璃‘之名,在右罗县掘地私造’碧云天‘,又注入坊市井中,乃致百姓饮下引发暴动。” 孙诸颔首,“没错。” 萧清影:“那么这个人应该与大梁有关系,可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 孙诸:“师妹还想继续追查下去么?也并不可,但这么一来,我只能另觅护送姬琴的人选了。” 萧清影一愣。 这么一来便与她计划相左。可若是不查清,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毕竟与大雍、大梁都有关的关键人物“丛雨生”到现在还行踪不明…… 孙诸打量她半晌,“萧师妹,你说的疑点确有道理,但眼下护送姬琴回大宣更要紧,你应当以大局为重。影都的事自会有其他人去处理,你不必担心。” 萧清影沉默了一会儿,“武洋很关心这件事,毕竟他出身右罗,尤其是五坊,那里的百姓都是他的恩人。” 孙诸甚是赞同,“所以这件事很要紧,我知道了,我会让人抓紧追查。萧师妹,我很信任你,你身上有一种让我熟悉的感觉。我相信你一定会为骊山着想。” 话已说得这么明白,萧清影也愿相信孙诸,“是,我明白了。” 孙诸满意道,“嗯,小比这两日就开始了,也不会耽搁很多时间。萧师妹可回去多修炼,做好准备。从骊山到大宣的路可不太平,妖兽频出,路途遥远,你可得好好保护姬琴的安全。” …… 山峦青翠,鸟鸣春涧。 三重门中的一个洞府里,离离双腿盘坐,依照新得的火法秘典修炼。 她手势不断变换,眼前火焰从一团团逐渐变得跟手臂一样粗, 随她心意攻击。 但很快她额头渗出薄汗,手势瓦解,火绳也随之消失。 像秘典里提到的随心所欲地控制火焰大小、粗细、方向实不容易。 离离翻看着秘典,这是孙诸从藏书阁里为她挑选的,但她认为这本书不太适合她。 修炼火法之后,她的性格比以往更大开大合,人也自信许多,怎么能忍受这求精细的法术? 越想越烦躁,她将秘典扔在地上,还丢了个火球过去。 要不然她去藏书阁找一门适合自己的修炼秘典?可若是被师尊知道她拒绝了他给自己挑选的秘典,说不定就不喜欢她了。 进退两难之际,离离还是拾起了地上的秘典。 秘典封皮被火焰烧过后竟蜷缩起来,离离吹开了黑灰,发现封皮上的字有所变幻。 “以……欲……御……法?以欲御法是什么意思?”她辨认出上面的字,心怀困惑。 去找师尊看看?她下意识否定了这个想法,旋即认真看了起来。 …… 武洋画完一张符,很满意地端看,正要继续却发现符纸用完了,便出了洞府打算去事务堂买新的符纸。 刚出洞府,就遇到了三个修士。 武洋脸色一变。 为首的修士已是筑基后期,将手指关节掐得咔咔响,“武师弟,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这些时日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们可等你等得好苦啊。” 第93章 “李师兄,跟他废话作甚,直接打他一顿便是。”偏矮修士似毒蛇紧盯着猎物,满眼怨毒。 李姓修士抬手制止了他,看向武洋:“你跟林师妹说了什么?她可把我们几个好一顿臭骂。” 高瘦修士嘲讽道:“你能被孙师兄收为弟子不过是巧合,是祖坟发青烟,竟还敢自视甚高?” 武洋杵在原地,想起前几次这人对自己的凌辱,忍住逃走的冲动,“我没有跟离离说到你们。” “离离?林师妹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这些时日你跟着她出去历练,得了什么好处?拿出来瞧瞧,说不定我们今天能放过你。”李姓修士抬起下巴。 武洋转动眼睛,寻找出路。 “你想逃跑?上一次逃跑发生什么事你忘了?”李姓修士抬起手屈了下手指,另两人便堵住了武洋前后,“早跟你说过了,没有人待见你,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像你这种年纪这么大,还是从影都右罗贫民坊进骊山的。这座洞府在三重门最偏僻的山头,你见过孙师兄的弟子住在这种地方吗?凭什么你这种人可能当孙师兄的弟子,而我们从小在内门,到现在连个长老也不舍慧眼?” 偏矮修士附和道:“没错,不过我看呐孙师兄就是看你可怜,想做个表率,这才收下你。要不然,我们都来了几趟了,谁帮你呢?有人帮你出头吗?没有人在乎你。” 高瘦修士:“我们对你已经够手下留情了,不过是让你挨些拳脚,大家都是修士,你又是我们的师弟,不会真伤了你。可你告状算怎么回事?是对哥几个有意见?身为同门,有意见你就提,让林师妹出面算什么男人!” 武洋右手暗暗地抓住了衣摆,过了一会儿缓缓松开,“我说了,我没有告诉离离。” 李姓修士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脸,“林师妹招人欢喜,而你不过是脚底的烂泥,她肯对你好那是同情你,别当真。好了,我们也不打算真的为难你,把东西交出来,小比上我们还会对你手下留情。” 偏矮修士洋洋得意:“没错,听说你报名了宗门小比。哎,要是孙师兄的弟子在第一轮就输了,该多丢师兄的脸啊。” 武洋浑身战栗,闭上眼,试图平息内心愈发旺盛的怒火。一时间,他想起了曾经在五坊的日子,那时候小虎还活着,加上李非,他们仨总是穿梭在街头,虽然什么都得不到,但那是他最快乐的日子。 如果小虎在这里,一定会劈头盖脸地骂他:“你可是五坊最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怎么可以屈服在这几个混蛋手下?!” 但这时一道冷清清的声音又在心上盘旋:“一切以大局为重。” 白师叔跟他说要多读书,通晓的道理多了,自然成长起来了。可是武洋读了书,却倍感痛苦。书上的道理要他忍,与清影姐所说的“大局”不谋而合。若他真与这些人闹翻了,传遍骊山,其他师兄弟会怎么看他? 可是。可是。可是。 指甲攥进了掌心里,皮破了流出血来。他想到了小虎临死前的模样,脑海中炸出一声巨雷—— 去他妈的以大局为重!!! 武洋猛地睁开眼,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张符箓。这是他画的最高品阶的符箓,也许打不过这三人,但他绝不再忍! “啊!!” 眼前李姓修士大喊一声,一边呼痛一边往后退。 武洋怔了怔,看了眼手中还未点燃的符箓,有些差异。 这时他看见李姓修士肩膀上有什么橙红色的东西爬了上去,跳到他头上,张开大嘴恶狠狠地一口咬住。 刹那间他的头发燃烧起来,整个人惊呼:“快,快帮我灭火!” 三人都是剑修,哪懂灭火。余下两人只得面面相觑。 而武洋视线越过李姓修士肩头,看见了一脸肃杀的离离。 他欣喜道:“离离!” 另三人吃了一惊,李姓修士回头便看见离离手中掐诀飞快,如蝴蝶纷飞,眼睛被火焰烧得格外透亮,“原来欺负武洋的还真是你们三人啊,我都说了他是我的人,不许碰他,师兄不懂?” 说着,她嘴角往上一扯,两手距离拉开,“那我只能好好’教训教训‘师兄了。” 教训?真是贻笑大方,她不过炼气——炼气后期了? 李姓修士吃惊道:“林师妹,你的修为竟突破得如此之快!但、但你不过是炼气期,我们三个筑基——” 却见吃光了他头发的火兽蓦地变大变高,一下子阴影得以覆盖三人。 三人呆呆地看着这小山般的火兽,它吐出一口火焰,油亮的眼睛与离离如出一辙。 “我可是师尊的弟子,你们要是敢伤我,我一定让你们被赶出骊山。”离离笑着说道,琥珀色的眸子似乎被染成了橙红色,“把你们储物袋里的东西都拿出来给武洋,还有,把头发给我留下。” 片刻后,三个光头落荒而逃。离离看着地上那一小堆符箓灵器灵石,“好了,接下来你至少能清闲一段 时间。不会下一次还要我帮忙吧?” 没听见回话,她皱眉看向呆呆杵在原地的武洋,“说话啊。” 武洋磕巴,“你怎么、修为又提升了?” 离离撇唇,当然是因为她又喝了半瓶“碧云天”,还是浓度高的那瓶。心疼死她了,可是为了修炼这新的秘典,她不得不这么做。事实证明,这半瓶是值得的。 “啵”地一声,火兽又变回了巴掌大的样子,化作一团火焰飞回离离心口。 离离舔了一下嘴唇,将高昂的情绪压了下去,这才继续跟武洋说:“他们有没有拿走你的东西?” 武洋摇头:“没有。” “你把这一堆收起来。”离离向地上的东西抬了抬下巴。” 武洋走过去弯腰将东西都抱了起来,“放你在哪儿吧。” “我要这些破烂干什么,我想要好的,可以跟师尊和白师叔要。”离离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你也真是,师尊的弟子怎么会被欺负成这样?可得跟师尊好好说说。” 武洋讷讷:“我不想麻烦师尊。” 离离鼓起腮帮子,“那好吧,下次他们再来,你跟我说。” 武洋:“离离,你进步得好快,刚刚的火兽是你新学的法术吗?” 离离摸着下巴,“其实不能叫法术,它是我内心欲念的化身。” 武洋不解:“化身?” “嗯,用法术幻化出来的火兽都很死板,但是你看它就不一样。”说着她闭上眼,再睁眼时眸底又染上火色,伸手在心口一抓,一团火焰就在掌心蹦蹦跳跳,变成小火兽。 武洋打量着小火兽,“欲念的……化身?它好厉害,能打败筑基修士。” “李师兄只是筑基初期,他们三个都很一般,只是运气好才进了内门,你啊,被三个倒数的欺负,真丢人。”离离指指点点。 武洋:“可他们修为也比我们的高啊,为什么不跟我们打?因为你是师尊的弟子?” “这个嘛……”离离故弄玄虚,将火兽收了回去,“我暂时不想告诉你,这是属于我自己的法门。宗门小比我已经替你报好名了,你可千万不能跟今天一样丢人。” 武洋紧握拳头,郑重地点头,“我知道。” 离离想了想,“反正我来都来了,咱们俩切磋切磋!” …… 是夜。 明天就是宗门小比了。薄病酒百无聊赖地躺在石床上。 本来明天萧清影要他待在洞府的,是薄病酒据理力争,他跟离离和武洋也算是培养出感情了,怎么可以不去。 从流芳阁回来之后过了三天,这三天他都宅在洞府里修炼,把星空囊提升到顶阶。而飞行术也更加娴熟,可以独自飞行。 小毛刚刚突破没多久,也跟着他一起巩固修为。 不过薄病酒一直很好奇,洞府的小密室里到底有什么。萧清影在小密室里闭关,从不让他进去。 想着想着,他闭上眼睡着了。 梦里,他感觉自己蓦地飞了起来,低头一看,他的身体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他是灵魂出窍了么?这感觉跟在大雍老雍皇寝殿时一模一样。 薄病酒本想立刻回到身体里,但接着他想到什么,转头看向旁边的石壁,试着飘过去。 下一刻,他的身体穿过了石壁! 还真可以!他现在跟鬼魂一样可以到处飘来飘去,会不会被发现就不知道了。 这密室可真高啊。薄病酒上下环顾,发现了墙上壁画。 他双手环抱,看了一会儿。这画工挺好的,尽管没有在上面标注这些人都是谁,他却认得出其中一个是萧清影。 好像是萧清影跟她的……同门一起的记录? 真是惟妙惟肖啊!画她的人一定很爱她,尽管没有画出她的模样,那神态却仿佛将破壁而出。 薄病酒向下飘去,果然看到了萧清影。 她平躺在蒲团上,闭目小憩,不像在修炼,更像在休息。 晚上在这里打坐修炼,白天在云海上练习弓箭。真是个卷王。 薄病酒生怕她能感觉到自己,靠近得小心翼翼。但很快他发现萧清影并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便放开手脚,围着她乱飞。 飞了一会儿他头都晕了,捂住脑袋浮在一旁。 这时,萧清影动了动。 薄病酒被吓了一跳,却见她只是翻身,便松了口气。 似乎是睡深了。薄病酒飘过去,浮在她上空,从上而下地打量她的睡颜。 这么看还挺恬静的……比总是用血海深仇的眼神看他好多了。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触碰她长长的眼睫毛。 萧清影皱了下眉。 薄病酒吓得收回手,却见她只是睫毛微微颤了颤,并未苏醒。 他紧绷的肩膀又放松了,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 真可爱。薄病酒不觉看得入迷了,托着腮。 蓦地,萧清影眉头深锁,露出了在血雾中他看见的表情。 几个灵性破碎的字从她唇齿间逸出。 听不清。薄病酒凑近去,听见“绮罗、君恒、师尊”这六个字,反反复复。 其中绮罗次数最多,念了三十二次。 是她挂念的人吧。 骤然他听见了哽咽声,仔细一看,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聚在鼻梁上,变成小小的泪湖。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帮她擦拭。 忽地!萧清影睁开眼,仿佛与薄病酒遥遥对视。彼此都心惊了。 下一刻,薄病酒感到天旋地转,他又回到了身体里。 密室的门骤然打开,萧清影走了出来。 薄病酒大气不敢出,愣愣地看着她。 萧清影却一言不发,拧眉思虑良久,“明日你不可到处乱跑,跟在我身边,知道么?” 薄病酒一怔,点头道:“嗯。” 她没发现? 但又似察觉。 甚至还有一丝懊恼。懊恼什么?不该睡着? 萧清影终于抬眼看向他,“你——” 薄病酒屏住呼吸。 “啵!” 两人齐刷刷看向小毛。就见一个浑身赤裸的清秀少年从桌子上滑了下来,狼狈地靠在石凳上。 他惊愕地看着两人,忽然发出惨叫:“啊——!” 萧清影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转过身去,“小毛,穿上衣服。” 少年欲哭无泪,“我、我的贞操啊——” 薄病酒绷不住了,捧腹大笑,“哈哈哈!” 小毛怒视他,“笑什么,快给我拿衣服!” 薄病酒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你变成人了?” 小毛:“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说得好像你没见过我当人的样子。” 薄病酒是没见过,“我没有多余的衣服啊。” 说来自从他穿越到这里之后都没洗过澡,是不是因为小说人物都不会脏,所以大家不用洗澡? 而且修士也不会有污垢……要知道他做牛郎的时候每个月规定要去大澡堂找师傅狠狠搓一顿的,不然被客人摸到了他粗糙的小手就不好了。 小毛目瞪口呆,“那我怎么办?” 薄病酒想了想,“我们现在在骊山,你突然变成人很不好跟外面解释,而且现在没衣服,要不你先变回去吧。” 小毛不情不愿地又变回狐狸,“好不容易又可以两条腿走路了,还要我变回去,知不知道每天清洁肉垫很麻烦的啊。” 薄病酒贱兮兮地问:“那你是不是跟猫一样连xx都要舔?” 小毛:“……” 一人一狐打了起来,薄病酒被挠得不轻。 这时他听到响动,便见萧清影又回到密室里去了。 薄病酒不禁松了口气,揪住小毛的后颈肉,有些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脸,看着它在半空中扑腾,“你下狠手啊。” 小毛冷哼,“谁叫你胡说八道。” 薄病酒晃它,“你知不知道贞操是什么意思啊。” 小毛不解:“什么意思?” 果然,他就知道小毛根本不理解这些词的意思,不觉哈哈大笑,笑得小毛聪明毛都炸了:“笑什么笑啊你!” …… 小比当天,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薄病酒紧跟着萧清影,生怕被人流冲没了。 两人来到事务堂,冯鹤迎上来,“萧师妹,还有一个时辰小比就开始了,现在报名还来得及。” 见萧清影仍是摇头,冯鹤惋惜,“那好吧。那师妹前来有何事呢?” 萧清影前来所为两件事,“冯师兄,我们想知道离离和武洋在哪一个比武台,还有,不知师兄可否知道这一次小比谁的获胜几率最大?” “师妹也想下注么?”冯鹤有些意外。 “下注?”萧清影有些诧异,“你们在赌什么?” 冯鹤笑了笑,“当然是赌谁能夺得本次小比头筹啊。” 说着从身后凭空变出一本名册来,“这上面的名字都是平日里修炼刻苦,极可能拔得头筹的弟子。师妹想选谁,选多少个,下多少注都行。” 萧清影对这并不感兴趣, 反而是薄病酒提了句:“有离离和武洋吗?” 她诧异地看向薄病酒。 “林离离和武洋,孙师兄的弟子,那当然有,但他们俩这才炼气期,不太可能赢。非要加进去的,应该在’黑马‘这一栏。”冯鹤提笔加上两人的名字,看向薄病酒,“道友要下多少注?” 薄病酒刚好有一袋灵石,摸了出来,不期然地对上萧清影的眼神,才想起还没告诉她自己“受贿”了,“去流芳阁那天,等你的时候碰到几个男宠在争宠,长公主的管事说是给我这个,赔罪。今天刚好,压一把离离和武洋,就当给他们俩信心了。” 他也不觉得离离和武洋能赢,只是讨个意头,免得没人下注。 萧清影:“男宠?” 薄病酒点头,“是啊,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争的,都是打工的用得着那么认真嘛。” 冯鹤接过锦袋,清点了一下,“数目不小,三十块上品灵石啊!道友想怎么分?” “离离十五,武洋十五。”薄病酒对上萧清影的视线,“你觉得收下不好?那要不我们还回去?” 萧清影沉默了一会儿,“罢了,都已过了这些天。下次再有这种事,立刻告诉我。” 她跟我说“下次”耶,薄病酒开心,“好。” 冯鹤登记好,“好,因为是黑马,赔率五十比一。道友可得记好了,若是他俩赢了,一定要来领奖。” 两人拿到了离离和武洋的比武顺序和比武台位置。 小毛从衣襟里冒出头,“你把灵石都给压上去了?那可是上品灵石!也不懂得留点。” 薄病酒:“留点干嘛去?” 小毛理所当然,“给我买吃的啊!” 薄病酒用力揉了一下它的头,“你知不知道我的星空囊里全是给你吃的肉和点心?” 小毛耸肩:“不嫌多。” 薄病酒:“那你要是吃胖了,你的小狐狸会不会就不要你了?” 小毛瞪眼:“胡说!” 薄病酒语重心长:“男人,要做好身材管理啊。” 萧清影:“……” 到比武台时正好逢到武洋上台。 薄病酒立刻挥手喊道:“武洋,我们来了,你加油!” 武洋回头,惊讶道:“清影姐,薄大哥,还有小毛,你们都来了!” 萧清影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加油。” 武洋却紧张起来,怕自己辜负了他们的期待。 他的对手已走上台来,略一拱手,“内门林宏,剑修,还请师弟多多指教。” 武洋忙不迭也学着拱手,“内门武洋,符修,请多指教。” 此话一出,底下的人议论纷纷。 “这人我记得是孙师兄的弟子吧?他跟孙师兄一样也走了符道之路?” “可孙师兄是不世出的天才,这么多符修也只有他出头。这师弟也太鲁莽了,不会一下子就被人打趴了吧?” “那可就丢尽孙师兄的脸了。” 这些议论钻进他的耳朵里,令武洋不觉掌心出汗,心跳如鼓。 裁判一声“开始”,对面修士便举剑,朝他攻来! …… 修士身上缠满火焰,在地上打滚。 离离冷眼看着,直到对方求饶,裁判判定她赢。 连赢两场,她脱颖而出,不少修士直接奔事务堂去下注了。 听着底下人的议论,离离倍感舒适。 “不愧是孙师兄的弟子,果然厉害!这火法出神入法,是何等秘典,为何从未见别的火法修士用过?” “可能是孙师兄给她的吧,人家是首席的亲传弟子,我们自然不可比。” “此女前途无限,也许这一次能拔得魁首?” 离离不觉勾起嘴角,听裁判道:“林师妹,你已经赢了两局,再赢一局就可以进入下一场了。” 离离拱手,“多谢师兄。” 但这时她听到了不和谐的声音,底下有人鄙夷道:“厉害是厉害,不过是秘典厉害,本人么我看不怎么样!小小年纪,如此狠毒,对待同门半点也不手下留情,若是让她得以高位,那还得了!老话说得好,最毒妇人心!” “心”字还未落地,这人忽然哀嚎起来。 离离吹灭了指尖的火焰,露出抱歉神色,“对不住啊这位师兄,初级比武台没有结界,我不小心烧到你了,都怪我修为浅,没本事,丢师尊的脸。师兄不会跟我生气吧?” 被烧了打扮头发,对方却敢怒不敢言,“没、没生气,怎么敢跟师妹生气。” 离离展露满意的笑容,这才看向对手,“这位师兄可要小心了啊,别被我毒死了。” 片刻后,她轻松解决对手,进入下一场。 本次小比以筑基为分水岭,凭她的本事,拿住魁首不在话下。只可惜了萧清影不参加筑基以上的比武,不然以她的本事,魁首也是囊中之物。 离离往武洋的比武台走去,远远看到他还在台上与人纠缠,便随便抓住一个弟子,“师兄,武洋赢了多少场了?” 对方一眼认出她,谄笑道:“原来是林师妹,哦,武师弟啊,这还只是第一场。” 离离皱眉,才第一场?他到底在干什么。 第94章 武洋翻滚躲过一剑,狼狈地沾了一身灰。 对方恼火,骂道:“武师弟,你一直躲算怎么回事?若真觉得打不过,大可认输!” 底下看热闹的人也都跟着骂道:“武洋,你好歹是孙师兄的弟子,输了可是给孙师兄丢脸啊!” 离离听得直跺脚,恨不得上去帮他赢了。 这时有人在她身后喊了声“离离”,她回头便见是薄病酒萧清影两人来了,还有小毛。 离离伸手把小毛抱过来揉了揉,这才觉得郁气消解了些,“薄大哥,你有没有买我赢?” 薄病酒还真买了,点点头,“你这是赢了?” 离离不屑地哼了声,“赢他们还不是轻轻松松。可武洋这家伙,净拖我后腿了!” 薄病酒:“我也买了他赢。” 离离睁大眼睛,“不会吧?你相信他能赢?” 萧清影看向台上的武洋,“胜负还未分出。” 离离叹了口气,“他不过是个符修,怎么打得过剑修,一点实战经验也没有,想赢也只能靠侥幸。清影姐,要不然我们偷偷帮帮他?反正你是金丹期……你做一点手脚不会有人发现的。” 萧清影皱了下眉,摇头道:“我不会这么做。” 离离“哦”了一声,不以为然,“哎,那看来只能让他输咯。这么一来,大家都知道师尊的弟子不过如此。可千万别波及了我,我又没输。” 小毛被她揉得脑袋乱糟糟的,这时离离忽然想到什么,低头看它。但不等她说出话来,台下忽然传出惊叹声。 几人抬头看去,便见剑修的剑扎进了武洋胸口! 对方并没想伤他,只想逼他认输,却见武洋硬生生吃了自己一剑,连忙撇开关系,“武师弟,这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可不是我故意要伤你,你、你别告到孙师兄那里啊!” 武洋右手举起符箓,“抱歉了师兄。” 旋即催动符箓,下一刻,以他为中心,灵气激荡,将剑修给掀翻出去! 剑修摔在擂台边缘,才爬起来就被剑尖抵住喉咙。 武洋抬手擦去嘴角的血,“承让。” 底下议论纷纷。 “符修夺了剑修的剑,剑修可也算输了?” “为了夺剑不惜受伤,这小子对自己还真狠啊!” “可他这样算赢得光明正大么?不过是些小伎俩。” 武洋走下台,走过对他指指点点的人群,用力挺直脊背。 离离跑到他面前,把一瓶益气丹塞给他,“快吃下!不过就是个炼气后期,用得着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取胜么?而且你不是有灵剑么?用灵剑跟他打不就行了。” 武洋吃下两粒,道:“我想用上我自己写的符箓。而且我还制作了一个五行阵盘,只是布置起来需要时间。” 萧清影走过来,“你已经用上阵盘了?” 武洋笑道:“对,我根据师尊手册里所写的,制作了一个五行阵盘。 ” 萧清影:“他的阵盘很厉害,若是能善加利用,并不逊于剑修法修。” 离离却道:“清影姐,你看他这么狼狈才能赢一个人,等他布好阵那都什么时候了。你过来。” 她把武洋拉到一旁,“武洋,我已经跟小毛说好了,它变成你的样子代替你上台。” 武洋愕然,“为什么?我自己也能赢。” 离离撇唇,“它可是已经突破境界的妖兽,还是清影姐的灵宠,就算变成了你的样子,也绝对可以碾压这一帮人。靠你自己?若是你受了重伤怎么办,若是你输了怎么办?” 武洋垂下头,“你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为大局着想。”离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我都是师尊的弟子,也不想我俩输了,让师尊受人非议吧。” 那边厢,薄病酒看着不远处说悄悄话的两人,问怀里的小毛,“离离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小毛本想和盘托出,但刚刚离离要它发誓不能说出去,一人一狐拉扯一番,最终决定如果它代替武洋上台那就可以说,没有那就算了,便摇头道:“没什么啊,她就想问问你能不能把我借出去。” 薄病酒:“借?跟离离上台吗?清影,可以借别人的灵宠上去比赛吗?” 萧清影:“当然不行。” 小毛认真点头,“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离离和武洋走过来,离离对萧清影道:“清影姐,我能不能带小毛一起去到处逛逛——” 却听武洋道:“我一定会靠自己赢,不用小毛代替我上台。下一场就要开始了,离离,你已经通过第一关,你赶紧回去修炼准备吧。”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离离愣在原地,恼火大过委屈,“他,他!我不就是为了他着想,他明明答应了,却又反悔。太过分了!” 更何况竟然当着萧清影的面说出来,离离转过头,认错道:“我一时糊涂,清影姐,你们不生气吧?” 萧清影叹了口气,摇头道:“离离,输了也没什么的,不过是宗门小比。” 离离跺脚,“那是因为清影姐你没输过啊。” 萧清影一怔,失笑道:“我……我输过不止一次,只是有的时候输得起,有的时候输不起。” 薄病酒耸肩:“不生气啊,你也是为了他好。” 离离:“那薄大哥你帮我劝劝他啊。” 薄病酒无奈道:“我也不会这么做,要是我的话,全力以赴,输了也没办法,毕竟我努力过了。” 萧清影看向他,挑了下眉。 “你们——”离离泄气,“好吧,那就只能看他自己的本事了,算了,我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参加第二关了,可没闲空在这里枉做好人。我走啦。” 萧清影看着离离离去的背影,沉默不语。 薄病酒觉得她有话要说,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她开口,“你有话想跟离离说?” 萧清影收回目光,“孙诸会教好她的。” 说着走向武洋的擂台。薄病酒琢磨她话里的意思,也跟了上去。 第二场,武洋面对的是法修。 才上台下面便起哄:“武师弟,现在遇到法修,你可不能夺对方的剑了啊,你打算怎么办?” “我看他完了,对方主修土五行,他要怎么用土反击呢?” “孙师兄真是可怜啊,收了这样的弟子。记得当初还有长老抢着要,幸好没要到,不然空得了一个废物!” 武洋攥紧拳头,尽量不去听打击他的话。 “武洋,加油!你一定能行!” 这句话仿佛是一朵花从重重泥淖里冲了出去,开出灿烂。可惜是薄病酒喊的。武洋掩住心底的失落,对他挥了挥手。 “武师弟,请指教。” 法修跃跃欲试,站姿吊儿郎当,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 武洋也回了一礼,下一刻脚下立刻浮起土堆,把他整个人都顶开了! 他慌忙跃开,却险些撞上一面土墙。便见法修双手结印,企图将他的出路全都堵住,把他封起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武洋立刻掏出符箓,催动五行符,松手刹那水箭从符中涌出,刺向向法修! 法修不慌不忙地用土墙抵挡。 薄病酒诧异道:“武洋这不是可以用别的法术嘛。” 旁边一个修士摇头,解释道,“这位道友不知道啊。能用是能用,但是符箓里的五行属性很弱,除非他借用其他法修的法力,将其封在符箓中,可饶是如此也只能用一次。比起真正的法修,如何与对方源源不断的法术抗衡呢?” 另一人道:“没错,所以宗门里很少有真正的符修,大多是修士兼会画符。武师弟这是想学孙师兄,专走符阵一道吧。但孙师兄那种天才几千年才出一个,他太高看自己了。” 话音方落,台上武洋又发出火球、剑气、土刺等等法术,但都被法修一一化解了。 法修哈哈大笑:“武师弟,你还是早点投降,不要自取其辱了!” “刺啦”一声,武洋的胳膊被凸起的土刺扎穿了,鲜血直流。 咽下一颗益气丹,他从储物袋里摸出几十张符箓。 看着数量很多,但法修定睛一瞧,不还是一堆五行符箓么,“武师弟,这可是你逼师兄的!” 一面高高的沙墙在武洋面前堆了起来,对方要用十几米高的沙墙将他推下去! 武洋将手中所有的火球符都丢了出去!一时间火光冲天而起,火舌速度比沙墙更快,迅速包裹沙墙。 他手中的火球符品质不一般,至少有一半以上用的是离离的灵力。火焰之炽热,让在场所有人都却为之惊叹。 眼看着沙墙逐渐泛红,武洋又摸出水龙符,向上抛去! 水龙从天而降,浇在滚烫的沙墙上,刹那间将其冷却。 薄病酒看出端倪,“高、高中化学?!” 萧清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武洋将土墙符丢到脚下,跃到已经凝固的沙墙上。 法修慌忙用土刺攻击,武洋祭出金盾符,一面金气做的护盾便在身前,挡下土刺。下一刻他摸出剑气符,丢向法修,在对方慌忙躲闪之际,纵身跃下,并取出储物袋里的灵剑,携破竹之势刺向对方的面门! 沙墙土崩瓦解。 众人便见法修跌坐在地,剑尖抵着他的眉心。 武洋喘着粗气,“你、输了。” 第95章 听说武洋赢了,离离很意外,“真的?那他现在只要赢一场,不就可以进第二关了么。” 对方点头夸赞道,“你们俩不愧都是孙师兄的弟子。” 离离却不大高兴,礼貌地笑了笑,“是啊,师尊的弟子自然很了不起。” 台上裁判喊到她的名字,“下一场,林离离对赵峰。” 离离一跃上台,将一腔不满付诸对手,“师兄请指教!” 武洋这边,中场休息。与萧清影三人台下汇合。 薄病酒鼓掌,“武洋,刚才的招数是你自己领悟出来的吗?” 武洋赧然,“不是,是师尊手册上写的,他发现五行之术相生相克,其中就有这对土五行的法子。其实这一场我赢得很勉强,若不是有离离的火符,恐怕赢不了。” 萧清影心下感慨,真是明珠蒙尘。幸好绮罗慧眼识人,将骊山交给他。 说到这里,萧清影问道:“离离的灵力犹如燎原之火,实在不像炼气期。她是不是要突破了?” 武洋还只是炼气中期,“也许吧,她天分比我高,修炼比我快很正常。” 小毛探出头,“你还有一场才能晋级吧,现在大家都知道你的招数了,你下一场要怎么办?” 武洋吃下一整瓶丹药,胸口的伤已好得七七八八,“我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两人一狐看向彼此。 …… 修士被掀下台,赶紧在地上滚了起来,用沙石扑灭火焰。 离离淡定地收起火兽,看向裁判,“师兄,这一场可是我赢了?” 裁判愣了愣,连忙道:“对,林师妹可真厉害!” 离离很是受用,笑道:“哪有,都是师尊教导有方。” 听着周围的人夸赞她修为高又懂事,离离高兴地嘴角都要飞到耳后去了。 投注她的人也越来越多,听说她已是本届宗门小比最大的黑马,赔率破千。 接下去两场也毫无悬念,离离的火焰不但气势凶猛,更如三昧真火般难以扑灭,就连炼气后期都拿她没办法。 “同阶以下无敌手”的美名已经传开,走在路上都能听到旁人议论。 她都已经过两关了,武洋不会还没通过吧? 远远的,便见比武台上,武洋与对手对峙着。而台下的人也十分安静地看着。 怎么不动手?离离停下脚步,看了眼不远树下的薄病酒和萧清影,没有过去。 “武师弟,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修士不耐烦地将刀往地面上一插,“难不成你想故技重施,中我一刀?哈哈,我可没那么傻!而且,我这储物袋里还有其他灵器,你若有胆大可试试!” 武洋身上已中了几刀,吞下几颗丹药,“就快了。” “快了?是你快输了吧!”修士说罢一脚将刀踢飞起来,跃起握住刀柄,向武洋狠狠劈去。 武洋慌忙丢出金盾符,但刀修的灵力一把将金盾劈开,险些从他头上落下! 裁判忙道:“点到为止,不可伤同门性命!” 薄病酒双手放在嘴边充当喇叭:“喂,你们好歹都是骊山的,用不上下狠手吧!” 其他人也跟着道:“对啊,刘师兄,他年纪小,你让着他点,不然回头孙师兄来找你麻烦了!” “我怕孙诸么?他的弟子如此无用,不要也罢!”刀修往掌心呸了呸,“师弟,抽到我算你运气不好,老刘几日前得了好机缘!如今已是炼气后期,再过几日便能筑基!若真伤了你,也非成心!” 武洋拱拱手,“师兄不用手下留情,输了是我技不如人,不会向师尊告状。” “好!冲你小子这番话,我就不伤你了!”说罢,握住刀柄,如旋风般转了起来! 武洋心惊,慌忙后退,但对方的刀仿佛形成了领域,将他往里面吸。 正这时,刀修忽然停下脚步,大喊:“这是什么鬼东西?!” 便见比武台周遭一点接着一点地亮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八卦阵。 武洋双手掐诀,“终于!刘师兄,抱歉了。” 说罢口中默念法言。刀修惊觉不好,想跳出八卦范围去,却撞了个脸歪鼻斜。 睁开眼,他惶恐地看着周围骤然变化的景象。 刚刚分明还在比武台上,此刻却到了一处白蒙蒙的地方。 他诧异地向前走去,便见滔天大浪向自己扑来——! “他怎么不动了?” “莫不是害怕了吧!哈哈,刀修岂有害怕符修的道理?”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 薄病酒也好奇那个人怎么不动弹了,但他观察到武洋的嘴唇一直在蠕动,手中掐诀的动作变化不停,以他丰富的看小说经验立刻猜到八分,“那个人是不是被魇住了?” 萧清影:“五行阵盘。” 薄病酒:“他是故意到这一场才用的吗?” 萧清影摇头,“不,武洋从第一场就开始布阵了。他做的阵旗很小,你看。” 薄病酒看向比武台,忽见比武台的边缘有旗子如树木般茁长生长起来,长到一米多高后忽然迎风展开,旗帜伸长缠绕在一起,将比武台裹得严严实实。 但是从上面接连冒出来的水汽、火焰、沙石,都可以看出来这刀修被打惨了。 过了一会儿,阵旗解散开去,缩回旗杆,旗杆也慢慢变小,跟手指头差不多大。 刀修坐在地上,两眼昏聩,瑟瑟发抖。 “救、救命!谁快来救救我!” 武洋走到他面前,拱了拱手,一脚将刀修踢下台去。 “第三场,武洋胜!”裁判笑盈盈道,“恭喜你武师弟,可算没有丢孙师兄的脸。” 武洋脸色煞白,显是灵力消耗太多,只点了点头便下台。 他脚底虚浮,幸好一只手过来及时扶住了他。 薄病酒见他抬头呆呆地看着自己,“你丹药用完了?” 萧清影从储物袋里摸出一瓶丹药,薄病酒从善如流地接过,给武洋灌下去。 这时离离才走过来,“没想到你憋着大招呢,怪不得前几天跟我要封起来的灵力。赢了可不得好好谢谢我?” 武洋掩去莫名的失落,笑道:“嗯,你也赢了吧?” “那是当然,我早就赢了,这有什么麻烦的。”离离喜笑颜开,“可你也不过是过了第一关而已,还有两关呢。” 武洋信誓旦旦,“我一定会加油。” …… 白杨将这一日过三关的弟子名册交给孙诸,“师兄,离离是今日筑基之下头一名,不到半日便已过三关,现在押她赢的人可太多了,都说师兄教导有方,有这样厉害的弟子。” 孙诸接过名册随便翻了翻,“武洋呢?” 白杨愣了愣,“武洋……是最后一个,太阳都落山了他才通关。不过幸好还是赢了。” 孙诸若有所思,“你觉得离离与武洋,哪一个更合适?” 白杨不解,“合适什么?” 孙诸看了他一眼,“既然你要当首席弟子,那你的位置肯定也要有人替代吧。不然,你还有我不知道的亲信?” 白杨又是惊喜又是失落,“师兄,你要飞升了?” 孙诸:“没那么快。只是我近来感到修为凝滞,便想辞去首席一位,就做一个骊山普通弟子,到处去历练、云游,希望有朝一日能顺利破碎飞升。” 白杨松了口气,“师兄,若论能力,自然离离最好。论为人处世,也数她强。但是……” 孙诸抬眼看向他,“但是?” 白杨坦白道:“我更喜欢武洋。” 孙诸手指轻叩着名册书脊,“为什么?” 白杨:“我觉得他和师兄你很像,如果你不在骊山,便是看着他,我也觉得你未曾离开过。” 孙诸失笑,“这算什么理由?” 白杨赧然,“师兄,我从入宗以来就一直跟着你,在我眼中你如长兄,若你不在,我一人恐怕处理不来这些事务。” “学着便是了,时间一长,什么都做得来。”孙诸淡淡道,“当初掌门陨落,绮罗与君恒飞升之后,我不也手忙脚乱了很长一段时间么。” 白杨忙道:“这不一样。” 孙诸不以为然,“你的意思是你没有信心,无法胜任骊山首席弟子之位?若是如此,我可物色其他人选,至于你,那就等你觉得你可以的时候再与此人相争吧。” 白杨一怔。 孙诸见他无话可说,便道:“白杨,你其实并不差,可惜你要仰赖别人才能做得好,这一定就注定了你无法当主角。骊山首席弟子之位比掌门还要重,你可明白?” 白杨低下头,“我知道。一直以来我都在做师兄嘱咐我的事,我做得好只是因为有师兄引路。” 孙诸“嗯”了一声,“在我看来,武洋和你是同一类人。他与我,反而不像。” 白杨困惑,“不选他,选离离?” 孙诸忽然笑出了声,“说来你不信,离离这丫头可太有意思了……” 白杨追问:“怎么个有意思法?” 孙诸却不回答,目光若有似无地游离到大殿门外,“什么东西能驾驭一团火?她的潜力可大得很……只要慧眼识珠,她能超越所有人。只是……” 最后六个字听不大清。白杨正要问,却见孙诸将名册丢给了他,“去跟冯鹤说说,不要玩得太大。这名册上的弟子一一通知了,明日要将本届两大魁首角逐出来,让他们好生准备。” 白杨点头,旋即离去。 等他走了,孙诸才朗声道:“你以为你在那里听了半天,没有我的遮掩,白杨会发现不了?” 殿门后衣袂翻飞,一个人慢慢走出来。 她一身新造的红衣,长发也用红绳系了起来,眉眼清晰而凌厉,微微勾唇,毫无怯色,“师尊。” …… 薄病酒站在悬崖边,看着远处云海上时不时掠过的光。 那是萧清影在修炼,箭光在云间游走,如龙盘旋。 他看了眼正在修炼的小毛,便跑到石床上,两眼一闭,头一歪,灵魂出窍。 这次比上次熟练得多,薄病酒飘进密室里,来到上次看到一半的壁画前,慢慢向上浮去。 一开始他还常因萧清影三人的轶事莞尔一笑,到后面神情忽然凝重起来了。 这些张牙舞爪的怪物就是魔族吗? 它们杀了这么多人……除了普通人之外,还有很多修士,看衣着都是骊山的。 怪不得她这么恨魔族。 接着薄病酒就看到了萧清影射杀魔尊,以身殉道的壁画。 刹那间,他感到脑海中隐约浮现一幅画面。 视野忽明忽暗,摇摇晃晃,他站在有点高度的台阶上,眼前是三个狼狈不堪的人,其中一个女子强撑着起身,将箭对准了他—— 薄病酒回过神来,满脸惊愕。 这是魔尊视角?另外两人就是她的师弟师妹吧?她最挂念的是那个叫“绮罗”的师妹。那姑娘伤得那么厉害…… 薄病酒困惑,之前他可看不到这些,难道是因为最近吸收的魑魅魍魉多起来了? 接着薄病酒看到了两个墓碑,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 这还怎么攻略,系统太会上难度了。 他一屁股坐下,任由自己坠到地面上。这时他看到了角落里的一张纸片,歪着脑袋读了起来。 “以天为弓,以月为箭……可囚万物?”薄病酒心里也冒出了跟萧清影一样的问题,“为什么没有提到星箭?” 不管如何,魔尊是杀不掉的,只能关起来。既然如此,她肯定在找这些东西吧? 薄病酒心里明白,他不用管什么魔不魔尊,只需要攻略萧清影就行。 攻略成功,他就得到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这不就是他一开始的想法吗? 他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到什么,立刻回到自己身体里。 薄病酒一下子坐了起来,看向站在他面前的萧清影,“怎么了?” 萧清影收起心中掠过的一丝狐疑,也不说话,便进了密室。 薄病酒托着腮,长长一叹,“哎……” …… “内门,武洋胜!” 武洋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抬起手擦了擦沿着额头流下的血。 他赢得艰难,不好容易过了第二关,还有最后一关。 而听说离离早上就已经过了第三关,如今正等着最后一关。 人人都在谈论孙诸这位惊为天人的弟子,不免也说到他。夸赞他“性情坚韧”、“百折不挠”,都是些客气话。 武洋表面上不在意,心中却隐隐为自己给师尊和离离丢脸而感到不安,故而愈发刻苦,连中场休息时都拿出弟子手册,揣摩如何更快触发阵盘。 而此时比武台也已改到了殿前广场。 五位长老端坐上方,打量着底下的弟子。 三长老一眼看到了离离,一袭红衣明艳,很难让人不注意,“孙师兄真是慧眼识珠,师兄,当初你我可是看走眼了。” 四长老哼了声,看向那狼狈不堪、姗姗来迟的武洋,摇头道:“可惜啊,若不是他入道晚,也许早已成才。” 大长老:“我看他心性很是一般,不如女弟子也正常。这小丫头颇有当年祝绮罗的风范。” “你可别说了,祝师姐那是何许人物,天命之子!只怕你我寿元都耗尽了,却只能坐化骊山,连上界的边都摸不到。”二长老摇头叹气。 这时四长老道:“我似乎听说孙师兄也要飞升了?” 三长老挑眉:“你听谁说的?”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宗门没有掌门全因孙诸不愿,但实际一切由他这“首席弟子”说了算,也跟掌门差不多了。他若飞升,那谁来当首席弟子,谁来当掌门? 几人心里都没底。他们大战前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外门弟子,内门弟子都在那场大战里死光了才轮到他们当掌门。听说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修士,皆有通天之能。 谁也没见过孙诸出手,也不敢。 这时两道人影接连飞过广场上空,引得众人纷纷抬头。 孙诸落在台阶上,回身向五位长老微微颔首。 五位长老正襟危坐,回礼微笑。 白杨走到他身旁,展开名册,轻轻一挥,名册便浮到半空中,显露出决赛各组的名字。 “左边是筑基以下,右边是筑基以上。”白杨抬手分出左右,“各自决出一名魁首。” 离离数了数在场人数,筑基以下进决赛的不过三十人,三十个挑出一个来,竞争还算激烈。 孙诸道:“这一次参加宗门小比的骊山弟子有五千多人,其中不乏许多历练在外而归的,你们能闯进决赛来,已是本事。不管最后谁夺得魁首,余下二十九人都能到事务堂领一份储物袋。里面有我亲手炼制的丹药、绘制的符箓和阵盘。” 底下弟子齐刷刷躬身行礼:“多谢孙师兄——” 筑基以上的决赛人数就比较少了,只有十五人,孙诸:“若夺魁者已是内门弟子且为长老弟子,另可得到一件上品灵器。若非内门弟子也无长老师承,可入内门,拜于一长老门下。” 众弟子激动道,连声道谢。 白杨热心提醒道:“诸位师弟师妹可要加油,就算不能夺得第一名,也可能被长老看中。” 这时大长老问白杨:“白师弟,我听说这次并不是所有筑基以上的弟子都报了名?” 白杨愣了愣,“没错。确实有一名金丹期的外门弟子——” “金丹期?!外门?!”三长老一下子站了起来,“都金丹期了还待在外门?!” 四长老拽他袖子,“你怎么总是这么激动。白师弟,此人是谁?” 白杨看向孙诸。 孙诸慢条斯理地回过身来,“此人名唤萧清影,不过是个入宗未达一月的外门弟子。先前做散修时便已是筑基期,外出历练得了大机缘,故而有幸突破金丹。” “萧清影……”大长老一巴掌拍在椅把上,“我想起来了,是那个与昔日大师姐同名,骨龄二十五岁,资质中下的女修。” 四长老也想起当时自己说的话,“这、我们看走眼了?她既然这时候能突破金丹,那必然也能突破元婴啊!” “仙途浩荡,机缘,妙不可言。”二长老感慨道,“你我再有慧眼,也看不透人的命运啊。” 三长老着急忙慌道:“白师弟,那她怎么不参加宗门小比呢?这般资质,当然要入我门下啊!” 四长老呸他,“轮不到你!” 白杨:“几位长老,我问过萧师妹,她不想参加。” 三长老:“为什么?” 孙诸淡淡道:“我有意收她为徒,只是时候未到。” 三长老无语了,气呼呼地坐下,“你这人真是,要么几百年不收徒,要么一收收三个!” 大长老问道:“孙师兄说时候未到,可有其他意思?” 孙诸只是笑而不语。 也罢,他们抢不过孙诸。只是他一下子收这么多徒弟,难不成真要飞升了? 眼看众弟子走到彼此的比武台上,白杨上前朗声:“比试开始!” 看着向自己扑来的对手,离离不屑地勾起唇角,举手时衣袂纷飞,一道火舌沿着衣摆燃起,翩翩起舞,在她手中变成火焰造就的披帛,向对手甩去,对方便被缠住。 “嘶。”四长老一只手捂住眼睛,又松开手指间偷看,“这丫头下手可真狠啊!” 三长老好奇道:“不知她用的是何秘典,也太过霸道了。” “五行之中本就属火最霸道,这丫头性情也如此,再适合不过。”大长老看向孙诸,“她所用秘典可是孙师兄你为她挑的?” 得到肯定答复,大长老微微颔首,“师兄……果然厉害。” 离离本想打个痛快,但对方被火披帛缠住后就在地上打滚,还认输了。 裁判跳出来宣布她胜利,她却感到很不痛快。 “下一场谁来?”她看向还在等候的 同门。 “霸道倒没什么,但是不是太乖张了?”二长老看向身旁的大长老。 大长老沉吟片刻,“想来以孙师兄稳重的性子,定能将她教好。” 这时三长老指着一个比武台道:“看看那小子,又在挨打了!” 武洋狼狈地滚落在地,躲过对方攻击。 同门抱怨道:“武师弟,虽然早就听说你喜欢躲来躲去,可你不动手是不是瞧不起我啊?” 武洋愣了愣,“我没——” 话还没说完,密密麻麻的剑光杀了过来,同门呵呵一笑,“武师弟,可别走神啊!” “都是孙师兄的弟子,怎么差别这么大。”看着又是躲避又是挨打的武洋,如此狼狈,三长老咋舌。 白杨忍不住替他说话,“武师弟在走师兄的符阵之路,跟林师妹定然不同。” “修符阵?这……”几人都很想说什么,但当着孙诸的面不敢直言。 孙诸开口道:“自己选的路,理应自己走。” 离离又将一人逼到求饶,满意地收回火兽,看向高高在上的一众长老,最后视线落在孙诸身上。 不禁想到昨日她偷偷溜到大殿偷听,被孙诸发现之后…… “师尊,你要飞升了吗?”离离不安道。 孙诸“嗯”了声,“你有话对为师说?” 离离一想到孙诸若是飞升了,这宗门里可就少了一棵她能背靠的大树,连忙道:“师尊,骊山没了你这以后可怎么办啊。要不然你还是在待上百年吧。” 孙诸忍不住笑了声,“你认为百年之后,你能修炼到什么地步?” 离离笑道:“有师尊给我的秘典,我觉得百年之后我肯定是金丹期。” 孙诸:“只是金丹?” 离离愣了愣,莫名紧张起来,“师尊为什么这么说?莫非百年修炼到金丹,还不够吗?我可不是清影姐那样的沧海遗珠,百年若能修到金丹后期……” 孙诸打断了她的话: “离离,你想当首席弟子吗?” 第96章 “内门,武洋胜!” 裁判走到武洋面前,伸出手扶他起来,“武师弟,你快下去休息吧,半个时辰之后就是下一场。” 武洋喘着粗气,道了声谢,慢慢走到场外。 离离走了过来,将丹瓶递给他,“你还能不能行?要不然弃权吧。虽然只是炼气期,可要是受了重伤那也麻烦。” 武洋接过丹瓶,钻进瓶身,“我可以。” “你这样倒是有点还没进骊山时的模样了。”离离打量着他,微微一笑,“那你可要加油啊,要是你能坚持到最后,对手是我的话,我一定让你两三下就出线,绝不伤你。” 这时许多弟子凑了过来,师妹长师妹短地喊着。离离被他们围了起来,只来得及跟武洋说一声加油,便被众人簇拥去了。 “武洋。” 薄病酒和萧清影走过来,薄病酒拍他的肩膀,“恭喜你啊。” 武洋龇牙咧嘴,“谢谢。” “你受伤了啊。”薄病酒面带歉意,左顾右盼,“离离呢?听说她可厉害了,现在个个都在押她赢,事务堂估计是怕输得底儿掉,都不让人投注了。” 武洋:“她跟其他师兄弟走了,可能他们要去庆祝吧。” 三人走到树下,武洋吃下丹药调息疗伤。 萧清影:“武洋,你想赢吗?” 武洋愣了愣,看向她,半开玩笑道:“清影姐,我不想让小毛帮我上场。” “我也不认同这么做。”萧清影道,“但若是你想赢,我可以把各类修士的弱点告诉你。” 武洋一怔,“弱点?清影姐,你是弓修,你怎么会知道?” 萧清影垂下眼帘,“我最了解剑修。其他修士……也曾有接触,多少知道点他们修炼的法门。” 武洋高兴道:“那太好了,我不太了解其他修士的道,若能知道,也更方便设下法阵。” 萧清影便慢慢地给武洋讲起了剑修的弱点来。 薄病酒在一旁听着,忽然想到壁画上除她以外那两个小人都是拿剑的,她了解剑修,是因为绮罗跟君恒是剑修吗? 看着她提到这些事时唇角淡淡的笑,薄病酒心里不是滋味。 小毛探出头,“你怎么了?” 薄病酒回过神,“啊?” 小毛:“很少看你垮着脸。” 薄病酒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吧。” 小毛切了声,“明明看上去就是不开心嘛。” 薄病酒讷讷:“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攻略一个人原来这么难啊。” 小毛:“?” 小毛:“攻略是什么?” “让对方心里有你呗。”薄病酒说,“我当牛郎的时候,觉得讨人喜欢可太容易了。随便说几句好话就让姐姐妹妹找不着北,现在才发现,要一个人真心实意地喜欢你还挺难的。一开始我觉得是魔尊这个debuff妨碍了我,可是仔细一想吧,我演习惯了,也没有很真心,凭什么能取代真心对她的人?凭什么……她会真的喜欢我呢?” 小毛:“……” 它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计划不是挺好的吗?现在还差一部分魑魅魍魉,就可以重整旗鼓了!你可千万别在重要关头出岔子。” 薄病酒:“等等,你这么积极是因为想回到魔宫快活,可是你不是要去圣地找小狐狸吗?” 小毛僵了僵,缩回他衣服里,“就你话多。” 宠物似主人,他的宠物也口是心非。 武洋认真地将萧清影所说记住,“清影姐,我明白了。” 萧清影唇畔含笑,“能帮到你就好了。” 武洋挠了挠后脑勺,“清影姐,能有你当师姐可太好了。” 她怔了怔,没有说话。 …… 日落西山。 孙诸一挥手,便见上空阵法被触发,霎时间夜如白昼。 离离百无聊赖地站在广场上,对她最后的对手是谁一点也不感兴趣。 毕竟她赢得太简单了。一路过关斩将,难觅敌手。 白杨的声音传遍广场上每一个角落:“入决赛者且上前,内门,林离离。” 离离振臂,如一只火凤凰般落到场上,听着一众弟子的呼声,嘴角高高翘起。 “内门,武洋。” 听到这两个字,她愣了愣,回过头去便看到了武洋。 他上一场的伤还没好,整个人狼狈不堪,走路也一瘸一拐。 离离:“……” 并排站定,武洋看向她,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离离,我坚持到最后了。” “谁要你坚持到最后?”离离心里烦躁起来,差点抑制不住出手,“武洋,你不怕受伤吗?” 武洋擦了擦脸上的血,坚定道:“不怕。” 离离双眉重重压住眼睛,“……” 众人见坚持到最后的竟然都是孙诸的弟子,更令人惊讶的是其中一个是不被所有人看好的武洋,议论纷纷。 “怎么是他?早知道他能坚持到最后,横竖也押点在他身上了!” “说来也怪,你们有注意到他的排名吗?” “我看还是林师妹赢面更大,不过同一师承,难保她不会对武师弟手下留情……” 武洋赶紧说:“离离,你不用手下留情。” 离离恼火,“我当然不会手下留情!” 武洋有些懵了,离离似乎特别生气,可他却想不通为什么。 毕竟他辛辛苦苦坚持到最后,除了想证明自己,便是因为她鼓励自己。 离离面向殿上,“白师兄,可以开始吧?” “且慢。”大长老插话,“孙师兄,你看武洋伤成这样,若让现在的他与林离离对战,必是不公平。不如再给他们一个时辰,各自调息疗伤,再行比试,可好?” 孙诸点头,“好,那就先看筑基以上的决赛。” 才下台,离离便把武洋叫走。 两人来到山后无人处,离离将丹瓶 扔给他,“这是师尊炼制的上等丹药,你快吃了吧。” 武洋心头一暖,“嗯。” 他席地而坐,认真调息。 离离看着他的后脑勺,等回过神时手掌火焰已经快触碰到武洋的天灵盖。 她一怔,慌忙收回手,有些慌神。 内心冒出一股尖锐声音来:“他凭什么跟自己比?不过是个右罗贫民窟出来的穷小子,怎配与她交战?若非自己,他岂能入骊山?竟想跟她争第一?” 她怎么会这么想?离离按住太阳穴,闭上眼,听见另一股低沉声音响起: “可是武洋跟自己认识这么久,他绝不是因为想争夺第一才坚持到现在。” 那尖锐声音嘲讽道:“你以为你很了解他么?你们出身不同,你父母都是修士,你自小在左清长大。他只是侥幸才与你做了朋友,这已是他此生大幸。妄想登上青云,便是他的原罪。跟这种人为伍,你不想当骊山首席弟子了?你不想飞升了?” 低沉声音道:“武洋不会跟我争首席弟子之位。” 尖锐声音冷冷道:“他都敢跟你争小比第一了,还有什么不敢的。少把自己也演进去了,林离离,你不是一直都瞧不起他吗?现在你有本事了,何须再演?更何况你忘了师尊说的话了吗?” 低沉声音:“……没,我记得。想当首席弟子,就必须在小比上赢得第一。” “离离。” 离离吓了一跳,睁开眼,便见武洋站在自己面前。 他关切地看着自己,“离离,你怎么了?我感觉到周围的灵气很烦躁……” “我没事。”离离匆匆忙忙丢下一句话,“我先回广场上,你调息完就赶紧来吧。” “离离。”武洋喊住她,见她停下脚步,“你最近开始穿红衣了,很漂亮。” 她的背影如风中红纱般晃了晃,也不回话,径直走了。 “但是我还是喜欢之前的你。”武洋自言自语,说完不禁觉得自己太过傻气。 …… 眼看两人都来到场上,五位长老不禁各自押宝。 三长老:“都是孙师兄的弟子,不管谁赢了,师兄都不丢面儿。” 二长老:“但是输的一人就很难受了吧。” 四长老:“你们说他们俩打起来,会不会更精彩些?方才的决赛看着可真没劲儿。若是那姓萧的弟子报名了的话……” 二长老观察场上离离跟武洋的状态,“我觉得还是这女娃赢面大。” 大长老却摇头,“我倒觉得这小子更可能赢。” 三长老道:“没错,我也觉得林离离更可能赢!你看那小子,畏畏缩缩的,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他要是能赢,我把这椅子吃下去!” 说了半天不见两人的师尊发言,五长老道:“孙师兄觉得呢?” 孙诸一如既往地滴水不漏,“都是我的弟子,谁赢了都好。” 离离拱手,“内门林离离,请赐教。” 武洋回礼,“内门武洋,请赐教。” 他的“教”字还未散逸在风中,火舌便已到了眼前。惊得武洋立刻退开,但仍被燎了头发。 离离势如破竹,上来便是无数火鞭,速度之快甚至把武洋裹在了鞭影造就的“火球”里,好像将他困住了。 三长老指着这一幕道:“看吧!我看没一会儿就能分出胜负了!” 大长老却道:“这小子从第一场开始,便是每一场时间都很长,可最后却是赢家,师弟,不必心急,再看看。” 这时四长老发现端倪,“你们看,他看似被困住,其实贴了许多水符。” 就在离离要缩小“火球”,将武洋困死时,大量水流贴着武洋的身爆开,将“火球”冲散。 武洋顺利脱困,而离离看着自己熄灭的火鞭,重重地皱起眉。 下一刻利落地抬起眼,唤出火兽,“去!” 武洋急忙绕着场内奔跑,一边躲避火兽,一边躲避离离时不时丢来的火球。 他身上有多出被火燎伤的地方,也被火焰的温度迫得没办法完全睁开眼,但却跟打不死的小强一般,总能在致命关头避开。 离离的耐心很快耗尽,张开双臂,向上一振,“起!” 话音方落,她的衣摆高高飞起,身后竟升起了一大片火墙! 武洋前路被堵,便向后退开,却见火兽看准时机扑向他的后背! 他立刻掏出一张金盾符,挡住火兽攻击的同时丢出流沙符,火兽极高的温度在碰到流沙的瞬间便将其融化,武洋立刻丢出大量水符,复刻出了他在第二场打败法修的招数。 离离看着变成了琉璃的火兽,气不打一处来,“你!” 她愈是发怒,那火墙便愈高,且跟拥有了生命一般,竟然可以躬下身子,如海浪般扑向武洋! 武洋赶紧摸出符箓,另一只道袍下的手掌繁复,摸出阵旗来! …… 薄病酒看着台上被龙卷风般的火焰包裹,简直惊呆了,但奇怪的是温度这么高的火,他们怎么感觉不到? 小毛:“有法阵啊。” 薄病酒想了想:“武洋的衣服会不会被烧没了?” 小毛用尾巴挠耳朵:“要是温度太高的话可能会吧?” 薄病酒:“那你说他衣服没了,离离是看还是不看呢?” 萧清影:“……” 一旁的修士忍不住了,道:“道友,你不知道骊山修士的道袍都是经过符文加持的吗?火焰温度再高也没有用,烧不坏。除非是修为远超符文的,才能破坏。但既然都能破坏衣服了,肯定也能把人杀了,又何苦烧衣服?” 薄病酒手捶掌心:“有道理啊!道友真厉害!” 修士被吹得鼻子都翘到天上去了,不禁多说点显摆一下:“所以才要分出两个赛场,以筑基为界。不然金丹打炼气,挥挥手就干没了,我们还看什么呢?不过林师妹的火法很霸道,不知修的是什么秘典。说不定还真能把武师弟的衣服烧了。” 这时萧清影沉声道:“形势变了。” 火墙忽然变低了,冒出浓浓白雾。 离离诧异地看着环绕在武洋身旁的屏障,这屏障竟然随他行走而动,“这是什么?” 武洋解释道:“是我从手册里看到的’避水阵‘,本来只能隔水,但我改了一下,现在也能隔火。” 离离:“……” 师尊真偏心!她不由得满怀埋怨地看了眼端坐在上的孙诸。 若同时将手册和秘典给她,她一定能做得更好! 想到这,离离怒火大炽,手中掐诀。 便见她发丝浮起,火焰沿着发尾攀爬而上,双眸亮如晨星,默念法言:“妖氛御金乌,火突动金文。燎原任尔炽,乾坤焚昆仑!” 场外火系法修忽然感到不适,忽然抻长脖子,体内灵力如受牵引一般,丝丝缕缕地飘向广场! 这是什么法术?!大家都震惊了。 离离右手反转,任由四面八方飘来的灵力盘踞在她的掌心,只可惜最终也就一颗丹药大小。 这是她现在能做到的极致。可若是她提升到筑基、金丹、元婴,乃至化神、炼虚、元虚……甚至是破碎呢?!全天下的火系法修都要以她为尊! 二长老倒抽一口凉气,“果然,好霸道的秘典!” 大长老面露忧色,“孙师兄,你到底给了她什么秘典?” 孙诸看向几人,“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离火决》。” 四长老愕然:“《离火决》?这不是火系法修人手一本的功法么!不可能,我从没见过有修习《离火决》的弟子能用这等法术!” 孙诸淡淡道:“这本《离火决》是我修改过的。” 大长老:“你改了什么?” 孙诸看向场上,“改了……火的来源罢了。” 离离看向武洋,将手中灵力抛了出去。 刹那间,武洋仿佛看到许多个修士朝自己冲来,慌忙御起法阵抵挡。 但这时他感到哪里不对劲,抬头一看,一只火兽虎视眈眈,张开大嘴朝 他咬了下来! …… 好难受。 武洋浑浑噩噩,恍惚中似乎有一只手伸进他的胸腔,要掏什么出去。 但那手摸了半天,停下了,传来一声谩骂: “怎么什么都没有!” 武洋蓦地睁开眼,与离离对上视线。 火兽化作的手臂伸进他的心口,就停在那里。 离离神情复杂,“武洋,你没有欲望吗?” 武洋不解:“欲望?” 离离:“你坚持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赢我吗?胜负之心,是人心中最大的欲望之一啊。” 武洋:“我不是想赢你。” 离离愣了愣,“那你为什么要闯进决赛?” 武洋:“你不是给我加油,希望我能赢吗?我想实现你的期待。” 离离彻彻底底呆住了。 秘典上的字浮现在她脑海中: “火可……取其欲……唯……我欲……而非他欲……” 她只能夺走一个人全心全意为自己追求的欲望,因此欺辱武洋的三个修士被她夺走了欲望,才变得唯唯诺诺,不再欺凌于他。 可离离没想到的是武洋并不是想为自己赢,而是为她赢。这是“他欲”,为他人而生的欲望。 她心情骤然复杂起来,一把推开了武洋。 周遭的火墙也瞬间熄灭了,平息下来。 离离低声:“是么?可我不想输,所以你要是真为了我,那就认输吧。” 武洋跌倒在地,愣愣地看着她。 他本就不是为赢而来。 “好,我认——” “够了。” 孙诸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离离看向殿上,便见孙诸站了起来,落在他两人身旁,一把将武洋拉了起来。 他走到离离身旁,也握住她的手。 “离离和武洋都是我的弟子,输赢并无所谓。因此这一次宗门小比,我宣布,他们俩都是魁首。” 离离呆住,“师尊——” 只一眼,孙诸便让她住了口。 武洋回过神来,急忙道:“师尊,我认输,让离离赢!” 手上的力道陡然增大,武洋痛得几乎要喊出声。 孙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尊师重道,不懂么?” 这时离离说,“好,那就我们都赢。师尊说得对,我跟武洋的输赢并不重要。” 孙诸满意地点点头,“大家可有异议?” 场外鸦雀无声。 薄病酒本来想发表一下“这也行”的意见,被小毛的尾巴捂住嘴。 修士耳力那么好,他一开口就被孙诸听到了。 “很好。”孙诸转身看向几位长老,“长老们可有异议?” 五位长老有些无话可说了,显然,这是孙诸为了锻炼弟子而顺势设下的局。 “没有。”几人都摇了摇头。 最后筑基以上有魁首一名,而筑基以下却同时并列两人。 回洞府路上,薄病酒忍不住问,“为什么他要让离离和武洋打平?” 萧清影落地,收剑,“因为都是他的弟子,何苦两败俱伤。” 薄病酒:“这是你的看法?” 萧清影回头看他,“什么意思?” “假如你是离离和武洋的师尊,这会是你的看法。”薄病酒忍不住笑了起来,“是你会有的想法。” 萧清影:“……” 薄病酒摸着下巴:“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我倒觉得他这么做,像有别的目的……” 萧清影没说话。 她多少猜到,原因跟去大宣有关。 但孙诸怎么会预料到离离和武洋能闯到最后?他应当意想不到。 他对离离和武洋似乎有什么打算…… 那边小毛跟薄病酒又聊起来了。 小毛:“能有什么目的?” 薄病酒:“你说呢?” 小毛想了想,“难道离离跟武洋其实是他的孩子,他谁都舍不得伤?谁赢了都有一个不开心,那就让他们都赢。” 薄病酒恍然大悟,“有道理啊!原来是沉甸甸的父爱!” 萧清影:“……” …… 大殿。 武洋迫不及待地追问,“师尊,我都已经要认输了,为什么?” 孙诸转身看他,“你有没有想过,你是我的亲传弟子,你若是认输了,骊山其他人会如何看你,如何看我?” 武洋哑然,“我……” 离离立在一旁,冷着脸,也不大高兴。 武洋不想赢,她想。再说了,师尊说若是她想当上首席弟子,这第一关便是取得小比魁首。可现在魁首有两个,那她是做到了还是没有? 似乎是察觉到离离那怨气满满的注视,孙诸挥袖道:“离离,你做得很好,《离火决》果然十分适合你。” 离离一怔:“《离火决》?这、不是骊山每一个火系法修都会有的功法么?” 孙诸:“你拿到的那本是为师特意改过的,与别人的不一样。” 原来如此。这话让她稍稍高兴了些,扬起笑容,“师尊真好。那师尊,既然我跟武洋都是魁首……” “你们俩都可以上仰天崖,这是一个悟道的好机会,能突破多少就看你们自己了。” 说罢孙诸乘风而去,留下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离离走到石阶上坐下,伸了个大懒腰,“比了一天,累死我了。你既然不想赢,还能坚持这么久,倒也算有本事。” 武洋低下头,“我真的不想赢。” 离离摆摆手,“我知道,火焰不会骗人。” 武洋攥紧拳,“你是因为相信火焰,并不是因为相信我吗?” 离离抬头看向他。 虽然两人此时只有数步之遥,武洋却觉得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但其实从一开始她便是高不可攀的,左清县,修士之家,见多识广,不管哪一样都比他强。 离离耸了下肩,“这重要吗?罢了,反正我一开始就是奔魁首而去,既然我现在是了,你赢不赢也没什么。我问过白师叔了,他说我们只要上到仰天崖,就可以领悟藏在与天松中的无尽大道,说不定可以一举突破两个台阶,到时至少是筑基初期。怎么样,高兴吧?” 武洋却摇摇头,“这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要什么?你要我赢?我已经赢了啊。”离离站起来,背着手蹦蹦跳跳到他面前,弯下腰打量他的表情,“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武洋,你不是很想出人头地吗?你不是很想成为一个厉害的修士,能帮上五坊的百姓,让凡人也能吃丹药,也可以长命百岁,甚至可以修炼?” 武洋忙不迭道:“不,我绝不会做扶月明所做的事。” “我又没说你用的是跟她一样的办法,也许你找到其他法子呢?”离离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尊让你我都赢了,必会遭人非议,我们可不能辜负他的一番苦心。” 武洋:“你的意思是,师尊是为了让你我都能见到与天松,所以……” “我猜就是这样。”离离脸上带笑,话锋突然一转,“武洋,我当然你希望你能努力往上走,可是,我问你,若有朝一日师尊要从你我之中挑出一个人当首席弟子,你会不会跟我争?” 武洋毫不犹豫,“当然不会。” “那就好。”离离松了口气,掐灭了背在身后的左手掌心火焰,刹那间,她似乎有点庆幸,眼神不禁向下瞟去,过一会儿才盘旋回来,不偏不倚地落在武洋的眼睛里,“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武洋真心道:“离离,你想当首席弟子?” “谁不想?”离离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我当上首席弟子,那你就和白师叔一样,在旁边辅助我就好了。反正你也是符修,要往上走很难的。你想做的那些事,我也会支持你去做,只要你听我的,不要跟我争。” 武洋脊背发凉,呢喃道:“离离,我有点不认识你了。” 离离皱眉,“不认识我?我没什么变化啊。” 武洋:“我知道你向来要强。” 离离“嗯”了声 。 武洋:“但不至于不择手段。” 她霎时拉下了脸,一把将武洋按在地上,俯下身捏住他的下巴,“什么叫不择手段?我靠的是我自己。武洋,你不会跟那些师兄弟一样,都觉得女子没资格当首席弟子吧?你可知骊山女修皆因我,大受振奋。我不但要当首席弟子,我还要让其他女修也有当长老的机会。” 武洋艰难道:“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离离厌烦地甩开他,“武洋,明明出身卑微、资质低下的人是你,你却没有半点野心和欲望。实话说,我对你很失望。我以为你会站在我这边的,毕竟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整个骊山只有你我最亲近。” 武洋心头一阵刺痛,爬了起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离离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学会了清影姐那一套,大、局、为、重。我告诉你,没有什么大局为重,我,就是大局。” 她迈开步子,如风般掠过他身旁,头也不回地扎进了一片光明里。 而武洋追过去时广场上的法阵也关闭了,夜幕降下,只余星星点点。他不禁停下脚步,茫然地看着那一点火光遁去,消失在茫茫云海中。 第97章 殿前广场,人头攒动。 五位长老端坐上方,三位获得魁首的弟子站在台阶下,听到名字,弯下腰,恭谨地上前接过奖励。 底下窃窃私语。 “不是吧,武洋和林离离真的同列魁首?从前有这样的事儿吗?” “没有,但是孙师兄这么说了,我们怎么敢有异议。可别忘了,没有孙师兄,就没有今天的骊山!” “真没想到啊,我以为林师妹一定能赢,只准备了一份贺礼,现在武师弟也赢了……” 这时一道剑光从众人头顶掠过,大家纷纷看去。 便见冯鹤跌跌撞撞到了白杨面前,“白师兄,救命!” 十几个弟子追了过来,“冯师兄,既然武洋和林离离都是魁首,那事务堂理应赔我们双份!” 冯鹤扶额,“本来赔一个林离离还行,可现在加上武洋,这么大一笔灵石,真要是给出去了,骊山都得给挖空了!” 话音方落,一个储物袋丢了过来,冯鹤下意识接住,打开看了一眼,眼睛都直了。 他回头看向孙诸,“孙师兄——” “拿去赔。”孙诸淡淡道,“大殿之上,成何体统?罚你们面壁思过三年。” 一众弟子听说被罚了,立刻发出埋怨声,反倒是冯鹤笑眯眯地拱手,“是,弟子领命。” 眼看冯鹤跟“追债”的弟子走了,白杨看向孙诸,“师兄,你知道冯师弟是故意将人引来的吧?” 孙诸:“难得一次宗门小比,外出历练的弟子都回来了,让他们高兴高兴也好,多带些灵石,继续出去历练。” 白杨无话可说,想到一来或许是孙诸要离开骊山了,手里大笔灵石留着也没用,二来原本赌局就是他默许冯鹤设下,动用骊山库里的灵石似是不妥,倒不如他来出。 可是……师兄真的要走了吗?白杨有些不舍。 这时孙诸起身,“李文青,武洋,林离离,你们三人是本次宗门小比的魁首,因此除了手中奖励之外,还可以上仰天崖。这一个时辰,能领悟多少,提升多少修为,就看你们自己了。” 底下弟子纷纷发出钦羡的声音。 三人拱手,“是,弟子明白。” 孙诸化作一道白光瞬去,三人也连忙取出灵剑跟了上去。 来到仰天崖山脚下,三人抬头看向缭绕山雾。 孙诸抬手一挥,结界应声而开,信步向上走去,“此地只可步行,走吧。” 离离双手捏起裙摆,率先跟了上去。 李文青好奇地打量她的背影,又看向武洋,“武师弟,听说你与林师妹的高低并未分出。” 武洋一怔,又听李文青道,“我很好奇,如果你们打到最后,会是谁赢?” 前面离离的脚步放慢了些。 武洋不假思索,“肯定是离离赢,我不如她。” 李文青笑道:“师弟何必妄自菲薄,我还听说你虽每战艰难,却厚积薄发,必能在最后关头取胜。林师妹更偏速战速决,只是风格不同,并无高低。” 这时离离道:“李师兄,既然并无高低,那谁输谁赢就不重要了。” 李文青愣了愣,歪着头想了想,“确实如此。” 离离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不过,若真要分出胜负,那一定是我赢。因为,我不会输。” 李文青忍不住笑了,“林师妹果然如传闻中所说,性情张扬,很是可爱。” 离离喜欢别人夸她,挑眉微笑,“谢谢师兄。” 武洋心里很不是滋味,有点酸滋滋。 但他踟蹰了一下,没继续说话,而是低下头加快脚步超过了离离。 离离诧异他走得快,正要追上去,却被李文青叫住,“林师妹,听说你用的是骊山火系法修都有的《离火决》,可为什么你的那么厉害?” 离离正在兴头上,便也不拒绝,解释起来,“因为我的《离火决》是师尊亲自修改过的……” 武洋埋头大步向上走,忽然被一只手抓住衣领。 他怔了怔,抬头看去,竟是孙诸,“走这么快干什么?” 不觉他竟要超过师尊了。武洋脸一红,“我,我想赶紧上去。” 孙诸松开他,“不急,要你们三人在场才开始燃香。” 说完他看了眼身后十几步开外,相谈甚欢的李文青和离离,旋即看向武洋,“你喜欢离离?” 武洋下意识否认,“没有!” 孙诸摇头,淡淡笑道:“骊山可没有同一个师承便不可结为道侣的规矩。” 武洋别过脸,“我配不上她,她出身比我好,资质比我高,我……” 孙诸面无表情,“怎么,你认为你要当上首席弟子才有资格么?” 武洋又是矢口否认,“没有,我不想当首席弟子。” 孙诸没说话,半晌,还是开了口,“在与天松下,不要太过防备,可多作祈求。” 武洋不解,“为什么要祈求?它……听得见吗?” 孙诸低声:“与天松是天道在人间的化身,它会帮你实现你的愿望。” 他的愿望?武洋茫然地抬起头,此时已隐隐约约能看见被云雾遮蔽的山顶,他不禁内心发问,他的愿望是什么呢? 离离说他没有欲望。那他会有愿望吗? 渐渐,接近山顶,云雾散了。仿佛抚开轻纱,十数丈的与天松现身眼前。 这时三人都感觉到了浓郁的灵气围绕着自己,争前恐后地钻入身体。三人第一次遇到必须抗拒灵气入体的事,不然他们承受不住。 孙诸弹了下手,三人便觉周身的压力陡然泄去,一身轻松。 这时离离注意到了与天松两侧高低错落的石碑,诧异道:“那是什么?” 李文青神色严肃,上前行了一礼,“这些都是五百多年前在大战中死去的骊山弟子。” 离离有些尴尬,她入宗没几日就被派去大雍大梁,哪有空熟读宗史。但见孙诸并无责怪之意,心下一松,走到李文青身旁,也学着行了一礼。 直起身,却见武洋郑重地跪地祭拜。 她正思考要不要也跪拜,蓦地孙诸道:“你们都过来。” 三人走到孙诸面前,孙诸指着与天松下的三个蒲团,另一只手一翻,变化出一支香来,轻轻一吹便点燃了,撒开手,那香便悬在半空,“你们就在蒲团上打坐,不得离开。一个时辰之后我再来。” 这时离离注意到离与天松最近的两个墓碑,其中一个上面赫然刻着“萧清影”,“萧清影?” 武洋:“和清影姐的名字一样。” 离离看他,“那当然了,萧清影就是骊山大师姐,应该说是清影姐跟她的名字一样。” 李文青插话,“萧清影?听说她很厉害,进骊山还不到一个月,只是出去历练了两趟,回来就是金丹期了。可惜她并不报 名这次小比,不然我真想跟她切磋切磋。” 这时孙诸提醒道:“香已经点燃了。” 三人赶紧在蒲团上坐下,武洋正要凝神,却见离离凑过来悄声道:“李师兄这么喜欢听说,还有时间修炼,真是难得。” 她不喜欢到处“听说”的李文青吗?武洋心里竟有些高兴,嘴角不觉悄悄弯起,“嗯。” 见三人都入定了,孙诸便往树后信步走去。 绕过粗壮庞大的树干,他站定脚步,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人,“萧师妹很准时。” 萧清影转过身来,手中握着破弓,“孙师兄。” 孙诸看向破弓,“这是你的灵器,只有你的夙愿能让它重焕昔日光彩。” 萧清影微怔,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便双手托着破弓,走到与天松前跪下。 “请与天松助我修复弈弓。” 话音方落,她便觉得身体变得轻飘飘起来,一道远古的回音荡荡悠悠地钻入脑海中——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 薄病酒在往事务堂的路上。 他早上跟萧清影去殿前广场看离离和武洋领奖,但接着她就说自己有事,要他回洞府。 原本是她跟着薄病酒回洞府,再从洞府出去的,但薄病酒注意到了被人追着要债的冯鹤,顿时想到他可也下了注。 “我要去事务堂领灵石。”他话里带着点小忐忑,“早知道我就带小毛过来了,可它自己说要修炼。我一个人……应该没事?” 萧清影:“你想单独在骊山随意走动?” 薄病酒听出她话里的质疑,“没有,我只是去事务堂,去完我就回洞府。” 萧清影:“你可以等我回来。” “那也行。”薄病酒想了想,表达了心中忧虑,“可是他们赔了好多啊,会不会我去得慢就没钱赔了?” 萧清影:“……” 她看他的眼神隐约有点看傻子的意思。 薄病酒解释道:“有这个可能啊,这就像保证金不够扣,店直接跑路。虽然骊山这么大不至于跑,但愚公都能移山,何况是你们骊山?” 萧清影更无语了。 这时一道声音响起,“萧师妹,你们俩在说什么呢?” 是孙奇。 薄病酒一看到他就想起王奕棋,他的情敌,但见只有孙奇一人,才冒出来的“警铃”又缩回去了,“道友好,怎么就你一个人?你上次不是跟姓王的道友一起么?” 孙奇笑道:“哦,王师弟今天去影都执勤,我过来凑个热闹。” 这样啊。薄病酒想了想,“孙道友,我想去一趟事务堂,待会儿回洞府,你能载我一程么?” 说着看向萧清影,挤眉弄眼地表示,他主动找骊山修士“监督”自己,这下她可以放心了吧。 萧清影正要开口,孙奇抢白道:“当然没问题,不过萧师妹不跟你一起去吗?你没有灵剑么?” “我有点事。”萧清影缓缓道,“他的灵剑坏了,暂时还没趁手的灵器。” 孙奇抚掌:“那正好,去事务堂用积分换一柄。” 萧清影欲言又止。这时她看到孙诸与武洋三人往仰天崖去,不觉脚下踏出一步,急切了。 孙奇诧异:“萧师妹,可有急事?若如此,我送薄道友去事务堂,顺道帮他换灵剑。” 萧清影松了口,“好吧,劳烦师兄了,麻烦换完灵剑之后送他回洞府。至于积分——” “一柄基础灵剑,值得了多少积分。”孙奇摆摆手,“师妹尽管放心。” 萧清影却拒绝,“确实,值不了多少积分。薄……夫君,跟事务堂弟子说划我的积分便是。” 薄病酒美滋滋地点头,“好。” 花老婆的钱一点也不丢脸!丢脸的是没老婆啊! 眼看萧清影御剑而去,孙奇转向薄病酒,露出一个微笑,“薄道友,请。” 回到眼下,薄病酒看着周围掠过的山峦,有些奇怪,“孙道友,从大殿去事务堂这么远的吗?” 孙奇悠悠道:“那是,很快就到了。” 说完脚下的剑颠簸了一下,差点把薄病酒甩下去,“你看,这不就到了么。” 说着冲破云层,撞入两座山峦间,停在地面。 薄病酒跳下飞剑,诧异地打量周遭环境。哪有什么事务堂,分明是几棵光秃秃的树,和两个空落落的洞府。 这时蓦地一股力道从他背后冲撞过来,把他推得撞到山壁上。 薄病酒转过身来,便见孙奇悠然收掌,看向另一个御剑来的人,“师弟。” 王奕棋手持灵剑,走到孙奇身旁,拱手道:“师兄,多谢了。” 孙奇迟疑道,“你当真决定杀了他?” 王奕棋点头,“没错,他死了,与萧师妹的道侣契约自然会解除。到时,我便可以与她结为道侣。” 薄病酒算是反应过来了。 情敌为了抢他老婆,要杀他?! 第98章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萧清影身处一片空白之中,脚下是镜面,映出她的脸。 但看上去与原身不同……她怔了怔,忽然意识到这是上一世的自己。 身上的衣着看似骊山道袍,实则仔细观察,衣角处又鎏金纹路,符文闪闪发光,竟是她身作大师姐所穿的。 萧清影忽然想到什么,翻开衣袖内侧,果然看到了内里一处歪歪扭扭的缝线。 她嘴角轻扬,鼻头不禁酸了酸。 “萧清影。” 萧清影抬袖擦拭了一下眼睛,看向四周,“弟子在。” 那声音渺茫,只听得出是从前面很远处传来的,“过来。” 萧清影抬步向前走去。 蓦地,眼前出现了三个盘腿坐在地上的人。定睛一看,竟是离离和武洋,还有一个不甚了解的同门师兄李文青。 他们紧闭双眼,浑身被灵光包裹着。灵光沿着天灵盖一丝丝向上飞去,萧清影抬头,便见头顶是一片郁郁葱葱,隐约可微微摇曳的树叶间窥见一丝漆黑。 收回视线,她继续往前,却在经过离离和武洋身旁时,看见他们头上的灵光里映出来的画面。 离离的是她站在大殿广场上,一身道袍,宛若谪仙,底下弟子泱泱,她抬手,便见众人俯身行礼:“见过掌门——” 情至此处,紧紧闭着双眼的她露出一丝微笑。 而武洋的是他被五坊百姓簇拥着,手中拿着丹药符箓,一一分发。但转瞬又变成了另一幅画面,他提笔写下一张符箓,满意地拿起查看,这时旁边传来声响,他笑着看过去,冲推门而入的离离喊了一声“娘子”。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画面互相交织,而他脸上也出现纠结的神色。 萧清影面露诧异之色。 这时她听见了欢呼声,便见李文青激动地举起双手,而他灵光中的画面是他躺在灵石山上游泳,底下不断有人捧着灵石前来:“李师兄,求求你把情报告诉我吧!” 李文青抬起下巴,拍了拍身下的灵石山:“告诉你们,小爷赚够了,退休了,不当情报头子了!终于不用再为了赚灵石辛辛苦苦打工了!这年头为了偷听还得修炼到金丹期,呜呜呜太不容易了!” 萧清影:“……” 又是一个跟薄病酒一样不着调的人。 萧清影继续向前走去,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见终点。 一株琥珀雕就的树干上,侧卧着一个女子。 一头银丝坠地,毛发皆白。一身淡鹅黄色的道袍,懒懒地歪系着腰带,一只脚屈起搭在琥珀树上,另一只脚松松地搭着,不着寸缕的足轻晃。 她睁开眼,瞳孔是黑色的,黑黢黢的不折射一点光,“这条路你走得真久。” 萧清影一怔,“你是……与天松?” “化身。”女子坐正了,看向她手里的破弓,“你为什么要修复它?” 萧清影这才惊觉弈弓出现在了她手中,方才进来时分明两手空空,她也不曾去思考弈弓去了哪里。 萧清影定下心来,“它是我的伙伴。” 女子:“撒谎。” 萧清影微微一愣。 “不要对天道撒谎。”女子柔声道,“你为什么要修复它?” 萧清影只好说实话,“我要彻底封印魔尊。” 女子若有所思,“原来如此。封印魔尊,只有天弓还不够,你还需要月箭。” 萧清影忍不住问:“为什么日箭不可以?” 女子睫毛如蝶翼般扇动,笑了笑,“群星伴月。” 什么意思?萧清影想问个清楚,却觉身后一阵狂风袭来,手中弈弓脱手,落入女子手中。 她手指轻轻抚过弓身,便见抚过之处隐隐发光,弓身的尘埃渐渐脱去,破损处缓缓愈合,最终变回了最初的模样。 女子拨了一下弓弦,笑弯双眸,“这悦耳的声音,许久不曾听过了。” 她将弈弓丢给萧清影。 萧清影连忙伸手接住,“多谢。” 她却并未离去,“我可以问一些问题吗?” 女子一下子就看破了她的心思,“你想知道月箭在哪里。” 萧清影心头一窒,坦言:“是。” 女子:“天之涯,地之尽。” 萧清影瞳孔猛地一缩,呼吸急促起来,“果真?” 女子:“月亮坠落在它下落之地,天地一线处,你能寻到它。” 萧清影冷静下来,郑重行了一礼,“多谢。我还有一个问题,魔既然是天生天养,却做出如此多为害天地之事,为什么天道不曾惩罚、乃至消灭他们?” 却见女子幽幽一叹,“我只是一个化身,恐怕回答不了如此深奥的问题。” 萧清影面露难色,“是我唐突了。” 女子却打量着她,“倘若你永远封印了魔尊,那之后打算怎么办?” 萧清影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不知所言,“也许是守在人世间,若魔族卷土重来,便再次封印他们吧。” 女子:“那你岂不是永永远远都要待在下界?你、莫非就不想飞升,去找你的师弟师妹么?” 萧清影骤然抬起头,惊愕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说完,她忽然想到当初自己就是在这里死的,而绮罗和君恒也是在仰天崖上飞升,不觉笑了笑自己,“你可是与天松的化身,你当然知道。” 女子仍问:“你不想么?” 萧清影知道撒谎没用,“我想。” 接下去女子的话让她吃了一惊:“那你就去封印魔尊吧。” 说完,女子起身,一步步走向萧清影,在她面前,“千万不要有一丝心软。” 这是告诫吗?萧清影只觉好笑,她怎么可能会心软,为了这终点,她一步一步走到这里,绝不可能心软。 “去吧。”女子伸出手,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 萧清影却绝有千万斤的力道撞到了她身上,让她毫无反抗之力地往后倒去。 她的头却没有撞上地面,而是如同坠入海中,隔着水色,看见那人影逐渐淡去。 萧清影缓缓睁开眼。 身旁传来孙诸的声音,“萧师妹,恭喜。” 恭喜?萧清影这才发觉她仍站在原地,手中捧着弈弓,但弈弓俨然是修复好的样子。 孙诸见她愣在原地,不禁出声,“萧师妹?” 萧清影皱眉,“孙师兄,我是怎么修复好弈弓的?” 孙诸挑了下眉,“你向与天松祈愿,它帮你修复好的。怎么?” 萧清影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自己请求与天松,然后…… “萧师妹,既然已经达成目的,你可以离开了。”孙诸说着,往来路走去,声音渐渐缥缈,“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 萧清影闭上眼,垂首按了按额头。 这时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只言片语,似乎与月箭有关。 “月箭在……天之涯,地之尽……”萧清影蓦地睁开眼,“没错。” 谁告诉她的?是与天松么?萧清影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拱手道谢,旋即转身下山。 身后树影轻轻摇晃,似是道别。 一路下山。萧清影心中琢磨,五百年后的今天,只有大宣国境内才有海,而大宣正是被誉为“海上明珠”的国度。天之涯,地之尽也在海中。 看来,这一趟她必去不可。 蓦地,萧清影胸口一痛,右手不禁抓住衣襟,皱着眉吐出一口血。 她立刻明白过来,薄病酒受伤了? …… 薄病酒撕下衣带,蒙住眼睛。 见他吐了血之后不反击反而蒙住眼睛,王奕棋跟孙奇都觉着莫名其妙。 孙奇好心道:“薄道友,这里是骊山灵气最稀薄的几座山,没有弟子肯选这里的洞府,你若是死在这里,一定不会有人发现。” 薄病酒反口:“万一呢?” 孙奇看了看王奕棋,“要是有万一,那我们就先把你杀了,再把你丢进云海,无处可寻,你觉得如何?” 王奕棋不满道:“师兄,你跟他扯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孙奇忙道:“我觉得还是不能冲动。” 王奕棋:“分明一开始是你说可以杀了他的。” 孙奇摊手,“我当时确实这么说,但我只是开玩笑,没觉得你真要为了一个女修杀人啊!她这般的女修还不好找么?何苦,何苦啊!” 王奕棋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她死了,我不知去哪里寻她的轮回。” 孙奇愣了愣,“她?你是说,你那个青梅竹马……” 王奕棋声音平静得可怕,“她的丈夫暴毙了,她将孩子养大之后,便自尽在河边。我以为她会变成水鬼,但我下水找遍了,杀了好几个水鬼,都没找到她。那附近的精怪说她去投胎了。” 孙奇骂道:“胡说八道!依我看分明是那精怪吃了她,怕你追究,这才推脱责任!” “所以我杀了那里所有的精怪,将水塘抽干了。”王奕棋看着自己双手,“师兄,我当时恨不得把整个村子的人都杀了。我受不了,我要杀了他,我要得到萧师妹。” 薄病酒算是听明白了,“合着你不喜欢我老婆,你就是把她当替身,现在你白月光没了,你要杀了我抢占她是吧?” 王奕棋冷冷道:“没错。” “你有病吧?”薄病酒骂道,“萧清影是一个人,独立的人,活生生的人,我是死是活都不影响她的人生!你杀了我她就会爱你吗?兄弟,你根本不爱你的白月光,你只是爱当时跟她是青梅竹马的感觉。你要是真爱她,你早就把她带着一起修仙了,用得着看着她嫁人,看着她犯傻,看着她死?” 王奕棋额角青筋暴起:“你懂什么?!” “我不懂?哈,居然有人说我薄病酒不懂?我的业绩可不是靠开酒开出来的!”薄病酒胸口痛嗓子痛,但不妨碍他开喷,“我猜你肯定要说是对方拒绝了你吧?那行,你爱她,她爱她老公,那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夫妻健健康康,长生不老呢?你不是爱她吗?你为什么不成全她?” 王奕棋剑指薄病酒,吼道:“我怎么可以去帮一个抢走我女人的男人?!” 金丹初期的威压如潮水般用来,薄病酒虽然不受影响,但剑气是实打实的。 他只觉肩膀一痛,右手没了知觉。 薄病酒脑海里的小人惊恐地东奔西跑,大喊:萧清影,萧清影我们俩有同心结啊,我死你也死,我还是魔尊 ,你不是要亲手杀了我吗,你怎么还不来啊! 喊完又上蹿下跳:系统系统狗系统,我死了你就没有宿主了,你特么快出来啊! 不行,晕血这毛病太碍事了,一定要克服!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说白了你根本不爱她,你爱的是身边有她的自己。”薄病酒左手慢慢凝聚行星,想着先用行星吸引走他们的注意力,然后自己“咻”地飞上天,扯开嗓子喊救命,应该可以吧? “你手里是什么?!”孙奇眼尖地发现了。 时不我待!薄病酒将行星丢了出去,两人从未见过这等法术,眼睁睁看着行星砸了过去。 便听一声惨叫,似乎是孙奇受伤了。 薄病酒立刻往前一个箭步飞上天,但他高估了自己的飞行术,毕竟才一阶,飞到半空时已经不稳了。 而这时身后杀气腾腾,他凭着本能丢了个行星过去。 “这!”王奕棋又是惊奇又是愕然,因为他的灵剑竟被行星吞噬了! 这是什么功法,薄病酒分明只是一个筑基修士,竟能吞噬金丹修士的灵剑?! 方才也是,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球,炸开之后竟然将孙奇的脸炸没了一半! 王奕棋只能想到一个可能,“你是邪修!” “邪修?不我不是邪修……”薄病酒在背后凝聚着更大的行星,“我是你大爷——!” 他将行星丢了出去! 但下一刻,身旁响起阴恻恻的磨牙声:“你的邪法修炼得不怎么样,更何况,我没见过开始就废了自己一双眼睛的修士。” 那是因为你大爷晕血!薄病酒正要开口,却觉自己动弹不得了。 蒙眼的衣带滑下一半,他看到天空有一个圆形剑阵蓄势待发,分分钟能把他穿成筛子。 王奕棋双手结印站在他身后,冷声道,“很好,既然你是邪修,我也不必悄悄杀了你,整个骊山都会知道萧师妹的道侣是邪修,待她遭人唾弃之时,自然会投入我的怀抱。” “万剑穿心,去——” 完球了。 薄病酒不禁闭上眼。 但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发生,他缓缓睁开眼,却被几缕风扬起的秀发遮住视线。 萧清影一只手搂住他后背,另一只手扣着弈弓。 薄病酒扯下头发,才看清她在干什么。 单手射箭!牛哇! 这弓好像跟之前不一样,看上去好新。 便见她一箭出,竟硬生生托住了千斤坠般的剑阵!就见万剑与一箭较劲,最后一箭胜出,直冲入万剑阵眼,利落破阵! “咳!”剑阵被破,王奕棋立刻遭受反噬,吐出一口鲜血。 还想还击,抬头却见萧清影已至眼前,一脚将他踹进了山腹! 如此巨响不可能不引起其他弟子注意,很快有人赶来这里。 萧清影给薄病酒喂了几粒丹药,转头看向御剑而来的冯鹤。 他还带着事务堂的执法弟子,“萧师妹,为何同门相残,发生什么事了?” 萧清影还没开口,薄病酒就气冲冲地指着那山腹的大窟窿,“他,要杀我,抢我道侣!” 萧清影:“……” 第99章 大殿。 孙诸不在,也不便惊动长老,便由白杨先行处理。 他看着没了半边脸和肩膀,惨不忍睹的孙奇,又看看受了重伤,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王奕棋,转眸望向冯鹤,“这是怎么了?” 冯鹤解释道:“王奕棋师弟妄图杀害萧师妹道侣,意欲取而代之。” 白杨:“……” 怎么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听不懂了,“什么?他,一个金丹初期,要杀了萧师妹筑基期的道侣,只为了可以当萧师妹的道侣?” 冯鹤深呼吸,知道白杨跟他一样难以置信,“没错,白师兄,就是如此。” 白杨按了按眉心,“那孙奇怎么回事?” “帮凶。”冯鹤道,“据萧师妹的道侣薄道友所说,杀他一事是孙奇提议,但似乎是玩笑话,王师弟当真了。” 白杨:“可还有其他隐情?” 他不相信王奕棋和孙奇会这么没脑子。 冯鹤用词艰难,“薄道友说,王师弟有一个在凡间的白月光,对方只是个凡人,早有婚嫁。近来她的夫君病死了,她也投河自尽,其魂魄为河中精怪所食。王师弟去时已晚,虽将精怪屠戮殆尽却执念难消,故而……” 白杨接上话:“故而想杀了薄道友,取而代之?” 冯鹤点头,“对,取而代之。” 白杨面无表情,“我看是他的脑子被取而代之了吧。” 冯鹤:“……” 白杨走到王奕棋面前,见他伤势颇重,“怎么不给他疗伤?” 冯鹤:“没有师兄允许,不敢妄动。” “你做得对。”白杨点头,“把他们都抬到洞府去吧。” 冯鹤诧异,“师兄,莫非此事不再追究了?” “孙师兄还在仰天崖上。”白杨说,“此话你切不可外传。以我对师兄的了解,王奕棋和孙奇定会被赶出骊山。” 孙奇神智还在,听见这话,顾不得半边损伤,爬起来磕头求饶,“白师兄,你救救我吧,我跟师弟说不要,他不听啊!此事跟我没有半点干系,我是被他强迫去的!” 白杨摆摆手,“师弟,现在撇清责任可来不及了。如何处置,孙师兄自有定夺。冯师弟,你带他们去疗伤吧。” 冯鹤拱手。 萧清影与薄病酒走入大殿,正好与冯鹤擦肩而过。 薄病酒看到几个弟子抬走了王奕棋和孙奇,便目光移向萧清影,“骊山是正派,不会不讲公道吧?” “当然不会。”白杨朗声道,“薄道友,我们一定会严厉处置王奕棋和孙奇,还你一个公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薄病酒拍了拍胸口,“吃了丹药,没事了。” “那就好。”白杨面露愧色,“萧师妹,幸好你及时赶到。” 萧清影迟疑片刻,“我与他同心同契,他受伤了我也会受伤。” 薄病酒有些诧异,她为什么要把他们有同心结的事说出来? 白杨有些意外,“同心结?真没想到……如今愿契同心结的道侣不多了。看来萧师妹与薄道友情深甚笃。” 萧清影点头,“没错,所以要动他的人,最好先想想能否打得过我。” 薄病酒明白了,她是认为骊山可能还存在王奕棋这种人,因此广而告之,让潜在人物知难而退? 白杨道:“怪不得当初师妹问过冯鹤’同心结‘之事。” 萧清影挑了下眉,没有说话。 接着白杨又问:“不过,薄道友用的是什么秘典?如何能将孙师弟伤成那般?王师弟说他是邪修,听来荒谬,可若是传出去,我们也不好解释。” 萧清影看向薄病酒,“给白师兄看看。” 看什么?薄病酒明白过来,随手搓出一个行星。 白杨看着他掌中行星,不禁感叹,“果然,从未见过这等功法。” 薄病酒随手往地上一丢,地上骤然出现一个坑。 白杨走过去看了看,“好厉害。” 萧清影道:“是他家传的功法,在一个上古修士的洞府里寻得。师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并非所有修士都想入骊山。” 薄病酒惊讶于她会这么说。 “你说得对。”白杨惊叹,“既然是家传的功法,薄道友不会授以他人,对吧?” 也没人能学。薄病酒点头。 “那就好。”白杨微笑,“不过在外面当散修还是不如入骊山,骊山有更多的资源可供修炼。薄道友如果打算成为骊山弟子,可以来找我。当然,前提是萧师妹同意。” 萧清影点头,“若是他肯,我自然没有不许的道理。” 这话让薄病酒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他可是有“魔尊”这个身份牌,进骊山?死都不可能吧…… 白杨又给了萧清影几瓶丹药,“虽知师妹的丹药一定够用, 但此事也有我的一份责任在。这些是给薄道友疗伤的,还请你别推辞。” 萧清影收下了,“师兄言重。” 白杨:“你们先回洞府休息吧,等师兄回来了,定会有决断。” 两人走出大殿,萧清影看了眼聚在广场上的弟子,忽视众人目光,唤出灵剑带着薄病酒离开。 薄病酒抓着她的衣角,忽然道:“你是不是早就来了?” 萧清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薄病酒似乎在自言自语:“你觉得我会杀了他们?” 萧清影:“你是魔尊。” 薄病酒叹气:“我是啊,但我不会杀他们。” 萧清影嗤地笑了声,“不装了?不是一直否认你不是魔尊么。” “不装了。”薄病酒正色道,“我决心洗心革面、改邪归正,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萧清影:“……” 又在胡说八道。 她确实在王奕棋为难薄病酒时就赶到了。 但当时她并未现身,而是静候在旁,想看看薄病酒会不会“暴露本性”。 毕竟他眼前可是骊山修士啊,骊山与魔族,仿佛水与火,不死不休。而王奕棋和孙奇已经威胁到了他的性命,他如今得回了那么多魑魅魍魉,杀他们岂不是易如反掌? 没想到他最后竟狼狈逃窜了,还差点死在剑阵下。 当时她救下他时心里在想什么呢?她在想的是,真能演。 就这么笃定……她会出现么? 仿佛听到了她心中的问题,薄病酒说:“我一直在心里喊你的名字。” 萧清影,萧清影。 他微微笑了起来,“结果你真的来救我了,真好。” 萧清影:“……” 有病。 萧清影:“取回魑魅魍魉、解开同心结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薄病酒高高兴兴,“嗯,我等着。” “什么?!” 洞府里,小毛知道薄病酒差点嗝屁了,气得一蹿三尺高,“我去杀了他们!!” 薄病酒按住它,“让骊山自己解决吧,我看那两个人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小毛气到炸毛:“怎么处罚那是他们的事,杀他们是我的事!” “我知道你担心我。”薄病酒握住它的嘴筒子,“但是你想过没,你把他们杀了,其他修士也会把你杀了。” 小毛瞪眼,“他们能吗?!” “这几天你不都看到那么多乌泱泱的骊山修士了?”薄病酒俯下身,在它耳朵边说悄悄话,“我看那俩十有八九会被赶出去,你想办法给他们上个标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到外面把他们咔咔了……” 小毛目瞪口呆,“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嗯,有道理。” 薄病酒阴险地“嘿嘿”一笑,“哼,我从来不在店里打架。打坏桌椅打翻酒水,要赔钱的!” 萧清影:“……” 她捏了捏鼻梁,觉得自己肯定是幻听。怎么会光是看着薄病酒的表情就知道他在酝酿什么坏水? 但,王奕棋和孙奇妄图残杀同门道侣,已是大罪。尤其是王奕棋,他心中有魔,再难回头。 想到这里,她看了薄病酒一眼。天下最大的祸害就在这里,魑魅魍魉集于他身,剩下的锁在大宣灵源之中,偏偏王奕棋心中滋生出了魔障。 魔,到底是什么呢……? 萧清影忽然回过神,连忙打消了纷乱的念头。 过得半日,冯鹤送来消息。 孙诸得知此事,命执法弟子将王奕棋和孙诸带到殿前广场,受一千法鞭,废去金丹,逐出骊山。 这惩罚可谓严重,惊呆了不少弟子。 离离和武洋知道此事,都来洞府慰问薄病酒。 离离冲过去围着薄病酒一顿看,“薄大哥,你没事吧?” 薄病酒转圈,“我没事啊,就是吐了点血,现在好了。” 离离不禁笑道:“薄大哥,你不会又晕血了吧?” 薄病酒被戳穿,“咳咳,别说出来啊。” 武洋也跟着松了口气,走到离离身旁,眼神却躲闪,不敢靠近她,“薄大哥,你真的需要克服一下这个毛病了。” 薄病酒哀叹,“我也觉得。你们有什么好办法么?” 离离想了想,“把你丢到血池里?” 武洋:“给你准备一碗血,每天看一会儿,慢慢习惯?” 小毛张大嘴:“看我的血盆大口!” 离离把它抱起来揉,“小毛!你自从突破之后,毛发越来越蓬松了!” 小毛终于想起了在大雍时被她支配的恐惧…… 薄病酒想起小毛变成少年的模样,又看离离揉的起劲,甚至把自己的脸埋进小毛的肚肚里,连忙上前把小毛解救下来,“小毛,你变成人身的进展怎么样了?” 离离惊讶,“小毛可以变人了?” 小毛扬起下巴,“那当然!” “对了。”薄病酒看向武洋,“武洋,你跟小毛身形挺像的,你有不穿的衣服么?” “有,我来骊山之前的衣服还留着。”武洋说完,愣了愣,“身形?小毛……是男的么?” 离离嘴角的笑容忽然僵了。 薄病酒理所当然,“是啊,听声音都知道是男的。离离,你脸埋它肚子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腹肌?” 武洋的表情有些崩坏了。 离离捂住嘴,“没有!”说完问了句,“长得好看吗?” 薄病酒回想了一下,“狐狸精啊,肯定好看。” 离离松了口气,“那……”忽然被武洋拉走了,“你干什么?” 武洋看着她的脸,忽然想到在仰天崖上领悟时看见的画面,耳朵不受控地红了起来,“离离,小毛是男狐,你最好还是不要……抱着他。” 离离莫名:“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啊!” 这边薄病酒看着笨拙的武洋,摇摇头,对小毛说:“小毛,你都已经是个大男狐了,不要跟离离走太近。” 小毛哪管凡人这些奇奇怪怪的准则,但既然薄病酒这么说,“行吧。” “还有。”薄病酒竖起一只手指,“不许钻清影衣领子。” 小毛:“?” 呸,它闲得发慌才去跟坏女人贴贴! 王奕棋和孙奇才被送去领受法鞭,冯鹤来喊萧清影四人去大殿。 大殿上,四人听着殿外广场上传来的哀嚎,心思各异。 萧清影无波无澜,薄病酒听着就觉得痛,离离不以为然,武洋满心怜悯。 孙诸视线扫过四人,走到萧清影面前,“萧师妹,这次护送姬琴回大宣,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萧清影有些诧异,这件事先前就说好了,何出此言? 孙诸:“这次确实是王奕棋和孙奇不对,但难免有同门对你多加评判。听白杨说,王奕棋和孙奇在骊山人缘不错,现下已有一些弟子传言是你先引诱王奕棋在先,孙奇是为同门打抱不平而为。” 不等萧清影说话,离离怒道:“是谁在胡说八道?!我知道萧师姐的为人,她品行端正,入宗来也不曾与王奕棋、孙奇多加往来,何谈引诱?!” 孙诸淡淡睨了她一眼,离离便如火被熄灭,安静下来。 萧清影:“捕风捉影之言。师兄打算怎么做?” 孙诸:“人言可畏,即为君子,何苦立于危墙之下。师妹暂且放心,等你回来时,这些谣言断不会再有。” 说完,他看向薄病酒:“此事亦与薄道友有关,不知你对这处置是否满意?” 薄病酒似乎在走神,回过神来,“啊?没,骊山怎么处理都是对的。” 孙诸不觉扬了下眉,“萧师妹的道侣……还挺有意思的。” 薄病酒在想小毛这时候有没有成功打上标记。 就小毛所说,它的狐骚味百年不散,给这两人脚边尿上一泡,跑到天涯海角都能找到他们。 薄病酒:“那平时怎么闻不到?” 小毛:“……你有病啊!”杀伤力大的武器平 时肯定要藏好啊! 不过,骊山的人也太嘴碎了吧,不好好修炼搞这些破事,就他看啊,骊山迟早要完。 除萧清影之外,随行的还有孙诸早就定下的小比魁首,也就是武洋、离离和李文青。 李文青得知当魁首居然还要护送姬琴去大宣,霎时间,感觉天都要塌了。 他摇摇晃晃,口中呢喃,“去、去大宣?那我其实不是有一段时间不能收集情报?我、我的收入啊,断崖式暴跌啊——” 萧清影:“……”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这个人就应该是这么不着调”的感觉。 和薄病酒一样。 …… 流芳阁外,由婢女和侍卫组成的一行人,抬着轿子和礼箱,浩浩荡荡。 顶楼。涂壁跪在姬琴脚边,亲吻她的脚背,抬眼,眼里是满满不舍和妒忌,“殿下,为何您此行只带雀菘去?” 姬琴面至白,愈衬得朱唇如血,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你留在流芳阁,许多事你来办,我才放心。” 涂壁垂眸,轻叹,“涂壁知道了。” 这时雀菘缓步走来,“殿下,骊山的人来了。” 姬琴“嗯”了一声,站起来,忽地脚下不稳,向前倒去,幸好雀菘扶住了她。 涂壁知道这些时日姬琴天天召见雀菘,流连床笫,这必然损伤身体,不觉带着些许怨气,“殿下,您可得保重身体,稍加节制啊!” 姬琴双手按住雀菘的肩膀,站直了,转眸睨了涂壁一眼,“你僭越了。” 涂壁浑身一颤,连忙双腿一软跪下了。 这时一人驭着灵剑飞了上来,乃是萧清影。全因今日要送姬琴离开影都,才能破例飞上流芳阁,“殿下,我来送您下去。” 姬琴还记得这女修,抬了下眉毛,推开雀菘,慢慢朝她走去。 在萧清影面前,她伸出手,“扶住本宫。” 萧清影伸手去握她的胳膊,被她一巴掌打开,“搭着!” 萧清影便伸出手,让她搭着自己的手背,踩上灵剑。 好凉。 两手触碰之际,萧清影不觉皱了下眉。但转瞬即逝,姬琴已经踩上灵剑。 “真吓人。”姬琴嫌恶道,“骊山果真越发不将我大宣放在眼里了。” 萧清影见她只是站在剑上,也不抓住她衣角,也不环住腰,生怕她掉下去,心思一转,便道:“长公主殿下,得罪了。” 姬琴不解,下一刻,天旋地转,她愕然地看着将自己抱在怀里的萧清影,“你——!” 雀菘也大吃一惊,但才冲上前一步,萧清影就已经御剑带着姬琴下去了。 也就一转眼的功夫,两人落地。 萧清影把姬琴放下来,后者踉跄几步险些摔倒,被婢女扶住,“你好大的胆子!” 薄病酒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小毛蓦地感觉头皮有点紧,一抬头发现是薄病酒在揪它的脑门。 小毛:“?”咋了这是? 离离和武洋走过来,见姬琴大发雷霆,离离道:“长公主殿下,我们该出发了。” 她语气散漫,也没将姬琴放在眼里。 姬琴想发作,却觉头晕目眩。 萧清影正要上前查看,被一人推开。定睛一看,是雀菘。他由阁中修士送下来,急急忙忙便去搀扶姬琴。 旁的人再想碰姬琴,都被她呵斥,“滚开!” 雀菘脸色难看,“道长,你这么做着实过分!” 离离反唇相讥,“怎么过分了?我师姐是为了不让你家殿下摔下来才那么做的,不然谁愿意碰她啊?要真嫌弃,一开始让你们豢养的散修送她下来不就得了?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武洋小声:“离离……” 雀菘紧抿嘴唇,看向姬琴,“殿下,骊山修士粗俗,不跟他们计较,可好?” 一是缓过来了,二是听他这么一说,姬琴也不想发火了,“行吧,扶我上轿。” “等等。”离离走过来,“殿下,要回大宣,必须乘坐灵舟。光是凭这轿子,三五十年都到不了大宣。” 说着,指了指悬停在空中的灵舟。 雀菘看了看这冗长的队伍:“你们为何不早说?” 萧清影道:“来之前就已陈与尔阁涂壁听。” 雀菘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殿下,你不想坐灵舟?” 姬琴苍白着脸,扶住他胳膊的时候暗暗用力,“我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雀菘有些意外,要知道,姬琴从没一刻不想家,可为什么终于能回去了,她又不想回去? 离离哪管这些,知道这长公主没这些东西就活不了,便指挥婢女侍从将箱子搬上灵舟。 眼看仅是东西就占据了大半地方,还要带这么多人,离离道:“师姐,我看不用这么多侍从,你我还有李师兄,两个金丹两个筑基,足以护送她到大宣了。” 萧清影也是这么想,“长公主殿下,这些婢女和侍卫都可不要,就你二人同去,可好?” 姬琴抬了下眼皮,当然不同意,但她有些难受,说不出话。 雀菘替她做了主,“好吧。” 待雀菘扶着姬琴上了船,涂壁姗姗来迟,见婢女和侍卫都没带上,也不乘轿,“忤逆长公主之意,我要将你们告到骊山!” 离离探出头来,“你告去吧。” 涂壁恼怒,但也只眼睁睁地看着灵舟起飞,远去。 李文青站在堆成小山的礼箱面前,随便打开一个查看,霎时眼睛都直了。 萧清影:“有什么问题么李师兄?” 李文青咋舌,摇头,惊叹,“没,没。老天保佑金山银山全都有……师妹!就由我来看守这些礼箱吧!” 萧清影看着他两眼大放金光的样子,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好吧。” 她转过身,打算去看看姬琴。却在过道看见薄病酒,他倚着墙,很是落寞地仰头看着天。 正要走过去,薄病酒忽然发难,“你答应过我的。” 萧清影不解:“我答应过你什么?” “你答应过我不会公主抱别人!”薄病酒控诉。 萧清影:“……” 公什么主什么抱……? 薄病酒瞪大眼,仿佛她就是个绝世负心汉,“你,你都忘了?你当时明明说了好!” 萧清影:“……” 薄病酒:“你说过你只会用扛的!” 萧清影:“……?”好像有点印象了。 薄病酒眯起眼:“想不到你们名门正派也这么言而无信!” 难得说了一句她都听得懂的“人话”,内容却很不中听,萧清影:“你只举例了武洋。” 薄病酒愣了愣。 萧清影淡淡道:“武洋是男的,你……没说女的不行。” 薄病酒下巴都要掉了,“要这么仔细?” “名门正派是这么仔细。”萧清影径直绕过他,往姬琴厢房走去。 身后薄病酒挥舞着拳头,“那我现在加上,女的也不行——!” 萧清影叩响房门,便见雀菘推开门,往外面看了看,“谁在聒噪?长公主肯坐灵舟已是退让了,竟还敢打扰殿下休息?” 萧清影:“我看长公主的身体似有不适,可是哪里不舒服?” 雀菘视线落到她身上,“殿下没事。” 萧清影顺势道:“我可否见一见殿下,向她赔罪?” 雀菘下意识要拒绝,却听里面传来姬琴声音,“雀菘,让她进来。” 他咬了咬下唇,让开路。 萧清影步入房中。房间简陋,却已被雀菘布置了一番,空气中飘着淡淡香气,闻久了令人眩晕。 萧清影看向雀菘,“香气浓郁,恐伤身体。” “殿下喜香,向来如此。”雀菘拨开纱帘,“请进吧。” 萧清影既已提醒,不便再说,便扶帘而入。姬琴侧卧在床榻上,身下堆满枕头,抵着她弱柳扶风般的身子,“我还记得你,你叫萧清影。” 萧清影拱手,“有幸。” 姬琴攥成拳的手抵在唇边咳了咳,“我这一趟回去,还得回来,仍是你们护送?” 按理说姬琴只是回去参加婚礼,确实要回来的,萧清影点头,“没错。” 姬琴:“你知不知道我不想回去?” 萧清影猜到了,“嗯。” 姬琴脸色一黯,“那你还敢阻拦本宫?” “长公主殿下为什么不想回去?大宣不是你的家么?”萧清影反问。 毕竟一开始就是姬琴将喜帖递给她,让她回禀孙诸的。 姬琴别过脸,将半边脸藏在垂下的帷幕后面,“这可不是你们骊山修士该问的。” 萧清影道:“我奉孙师兄之命,必须将公主送到大宣,再完整无缺地送回来。” 姬琴不说话了。良久,她叹了口气,躺下后伸出瘦削纤长的手臂,摆了摆,“下去吧,本宫要歇息。” 萧清影见她无碍,只是看着病弱了些,毕竟是凡人,生老病死不可避免,便起身离开。 走出去两步,又听姬琴道:“大宣在无尽海中,地处偏远。此去无尽海,路途多险。想来以骊山修士之能,断不会令我受伤,对吧?” 萧清影回了一句“当然”,便在雀菘的注视下走了出去。 她径直往船尾走出,找到了躺在礼箱上的李文青,“李师兄。” 李文青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慌忙将身上挂着的玉石珠宝都拿下来,“师妹,你别误会,我就是看这些东西太重了,怕压垮了灵船,我挂在身上就可以分担一点重量——” 萧清影按了按太阳穴,“李师兄,我不是跟你说这个。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去大宣的路线?” 李文青的动作慢了下来,“知道啊, 怎么了?” 萧清影:“有危险吗?” “那是当然,不然出门一趟怎么会要两个金丹?”李文青笑了笑,此刻总算有点金丹修士的样子了,“大宣和大梁、大雍不同,大梁大雍毗邻,而大宣与大梁毗邻。与雍梁不同,大宣边境只有寥寥数城,过城后向北,便是一望无际的密林。” 萧清影:“密林?” “没错,这密林十分之大,有半个大梁大。过了林子,再继续向北,才能到无尽海边,入海之后再向北,才是大宣都城。”李文青一边说一遍比划,“听说当初这林子也普通,是因五百年前魔族作乱,许多妖兽逃亡至此,潜藏在林中修行,慢慢地越来越多,也就聚集成势。别说大宣了,骊山都拿那林子没办法。” 萧清影:“后来呢?” “后来孙师兄用一个阵法开辟出一条道路,也就是大宣的’官路‘,这条路直穿密林,不受妖兽侵扰。每半年都会有骊山修士前去更换阵眼的灵石,算算时间再过几天也应该来换了……”李文青扳着手指。 萧清影:“那我们的灵舟能走那条路么?” “当然,设阵之初孙师兄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李文青点点头,“待会儿我来掌舵,必不使你们迷路!” 萧清影:“……” 他……靠谱吗? 第100章 离离神色凝重,双手抱臂,看着眼前双眼蒙了起来的薄病酒,语气沉重,“薄大哥,准备好了吗?” 薄病酒也如临大敌,重重点了下头,“准备好了。” “好。”离离深吸一口气,“武洋,开闸!” 武洋一把扯掉了薄病酒眼睛上的布条,与此同时离离将手中的碗递了上去。 后者一看到满满一碗兽血,立刻两眼一翻要抽抽过去。 离离大喊:“武洋!” 武洋一把抱住薄病酒的头,两手往他上下眼皮一搭,用力撑开。 离离上前,左右开弓,“薄大哥,醒醒,不能晕!” 薄病酒气若游丝:“我……我不行了……” 离离只好把碗放到一旁,盖了起来。 薄病酒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看向那碗,“我觉得我还是有进步的,至少我没晕啊。” “那是因为你一直在嚎。”离离无奈道,“薄大哥,你做饭的时候,那妖兽肉上不也有血?还有,你杀过鱼吗?鱼也有血,你怎么不晕?” 薄病酒:“妖兽肉,我都让摊主或者小毛把血水洗掉的。鱼,我从来不做鱼。” 两人面面相觑。 离离叹了口气,“薄大哥,对不住了。” 薄病酒:“?” 她拉过武洋,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旋即武洋露出为难的表情,但为了薄病酒,他还是答应了。 看着两人朝自己走过来,薄病酒有不好的预感,“你们要干什么?” 武洋扑过来,三下五除二把他绑在凳子上。 薄病酒动了动,“你们干嘛这是?” “薄大哥,反正你晕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倒不如这样。”离离把桌子推到他面前,“你就在这里看着它,晕了你就待会儿醒,醒了你再看,看了你再晕,晕了你再醒——” 薄病酒算是听明白了,扯开嗓子:“……虐待老人了啊!” 离离摇头,看向武洋,“武洋,你看着他,一定要让他跟这碗血建立起感情来。” 武洋为难地看向薄病酒,“薄大哥,一开始是你说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治好你晕血的毛病,都可以试试。所以……加油!” 薄病酒:“……”这俩倒霉孩子! 小毛从桥楼上边探出头来,“有什么好玩的呀,带我一个。” 薄病酒有不好的预感。 离离立刻给小毛指派了任务,“小毛,你也来帮薄大哥克服晕血的毛病!你就趴在他头上,他要是闭上眼睛不看,你就扒拉他的眼皮。他要是扭头,你就和武洋一起把他的头扭回来!” 薄病酒:“……” 太太太残暴了吧!! 小毛一听立刻来兴趣,搓着爪爪,“好啊,交给我吧!” 完了。 “救命啊——” …… 李文青正掌舵,听到惨叫声,神色严肃,“萧师妹,你有没有听到求救声?” 萧清影视线往薄病酒几人在的方向飘了飘,“没事,离离说他们在帮薄病酒克服晕血。” “薄道友晕血?这可不好啊。”李文青摇头,“万一眼前有一块沾了血的灵石呢?那他岂不就错过了。” 萧清影:“……” 李文青:“师妹你要去看看吗?” 萧清影也想知道离离他们在干什么,李文青行船老道,此处交给他并无不妥,“好,劳烦师兄掌舵了。” 李文青:“客气。” 萧清影前脚刚走,李文青便有些困惑地看着眼前的岔路,“奇怪。” 只见眼前出现了一条岔路。 李文青便停下来,抬起胳膊,闭上半只眼,试着寻找那一条是直的。 直的,直的……他琢磨半天,发现这两条没一条是直的。 何时又出现了一条路?李文青困惑不已。要是骊山修的,他不可能不知道。 一路走来,每隔百步,道路两侧便有两块骊山放置、维持阵法的灵石。而如今左手边的路有,右手边的路没有。 看来是大宣自己新修的路,怪不得他不知道。 选左手边!李文青当下打舵,往左边靠去。 在这船驶进左边路后,一阵劲风吹来,将与泥土颜色无二的蛛网吹起,露出下面明亮的灵石…… …… 萧清影绕过桥楼,便见薄病酒被绑在凳子上,嘴里塞了一块布,呜呜出声。 小毛趴在他的头上,时刻准备撑开他的眼皮。 武洋站在一旁,两只手把住薄病酒的头,不让他乱转。 而离离紧盯着薄病酒的反应,他醒了就把碗怼上去,他晕了就把碗放回去,他醒了又怼上去…… 薄病酒:反复去世。 萧清影:“……” 她默默往后退了一步,靠着桥楼,看几人从帮薄病酒克服晕血,慢慢走偏到搞耍。 离离埋怨:“薄大哥,你行不行啊!” 武洋严肃:“离离,我觉得薄大哥已经有进步了,他现在能坚持十个数了,一开始,他最多就坚持三个数。” 小毛举起爪子,“我作证,他确实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薄病酒:“摇了我吧……” 正这时,船忽然重重地倾了一下。 离离险些洒了碗里的血,护住后看向四周,“怎么了?” 而此时萧清影已疾步赶到船头,便见李文青把着舵,困惑地打量着周遭,“不对啊,咱们到哪儿来了?” 萧清影走上前,便见身后的路消失了,他们竟闯入了一片地面焦紫的空地,周遭树木环绕,不见出路。 萧清影:“李师兄,不是只有一条路么?” “是啊,其实刚刚出现了 两条路,有一条上面没有灵石,我觉得是大宣修的,就走了另一条有灵石的路。“李文青解释道,“但不知为何,走着走着路不见了,灵石也不见了。” 萧清影忽地喊道:“快升空!” 李文青狐疑地“啊”了一声,下一刻便觉地动山摇!眼前赫然有巨物缓缓升起,惊飞林中鸟兽! 这焦紫的地面哪是泥土,分明是妖兽巨背! 李文青惊恐地看着眼前这近十丈高的妖兽,八只脚八对眼,紫身白纹,尖牙毒刺,好大的蜘蛛! 离离三人赶来,看着这庞然巨物,都觉一阵腿软。 小毛立刻变回原形,“你们快跑,我拦住它!这家伙有几千年修为了,我不一定打得过它!” 薄病酒听出小毛似乎认识它,“你们认识?” 蓦地,他想到小毛曾经说过,它为了找魔尊,到一个都是妖兽的地方去了,而其中就有一只大蜘蛛…… “五百年前那么多妖兽跑进来,把这林子里几个老家伙都喂饱了。”小毛抱怨道,“也不知看在我的面子上,它会不会放咱们一次!快走!” 李文青赶紧扑到舵前,注入灵力,向上拔升。 小毛如一道白色闪电,飞扑向蜘蛛精。 薄病酒担心,“小毛!” 下一刻,众人便听见地面轰塌之声,离离扑到船舷扶手旁,往下看,不禁面露骇色。 深不见底的地底,搭筑着密密麻麻的蛛网,无数小蜘蛛涌出,向船底吐出蛛丝。 离离感觉灵船被向下撕扯,“李师兄,灵船的防御阵开了吗?!” 李文青叫苦不迭,“开了,妖兽的攻击都没用,但关键是——这不是攻击啊!” 小蜘蛛吐出来的蛛丝不带一丝灵气,它们这是纯靠蛛丝的粘力与数量,硬要将灵船拉下去! 萧清影道:“看来这妖物不是第一次对付灵船了!我下去斩断蛛丝,你们务必操纵灵船脱险!” 要斩断蛛丝,离离的火法最好用,但她看着这么多蜘蛛便觉头皮发麻,忙道:“那我留在船上清理蛛丝,保护长公主。武洋,你快加固阵法!” 武洋颔首,立即起手布阵。 萧清影正要下去,被薄病酒拉住胳膊,“我跟你一起去,我丢一个球就能消灭好多蜘蛛呢!” 说得没错。萧清影只是迟疑一瞬,立刻做出决断,一把拽住薄病酒的肩,唤出灵剑,“走!” 风声猎猎。 薄病酒被地底上涌的风吹得睁不开眼,等能睁眼时,被数以亿计的小蜘蛛给震住了。 “幸好我没有密集恐惧症……”他嘟囔。 萧清影握紧弈弓,向紧缠船底的蛛丝射了一箭。 如携万钧之力,蛛丝寸断,小蜘蛛如雨般落下。 有的掉到了头发里,有的掉到了肩膀上,薄病酒纵然没有密恐,也觉得浑身发麻。 萧清影皱眉,看着成千上万只小蜘蛛向上爬,前仆后继地射出蛛丝纠缠灵船,“薄病酒,不要让更多蜘蛛上来!” 明明是支使他,却怎么让人这么舒服呢!薄病酒抬手行了个礼:“遵命!” 他唤出行星,朝沿着蛛丝和土壁向上爬的蜘蛛丢了过去! 便听气泡破裂般的一声“啵”,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将那一块挖走丢进别的空间,霎时空了一块。 小蜘蛛们向上涌的动作也因此停滞了一下。 离离操纵火焰,将沿着蛛丝爬到船上的小蜘蛛全都烧死,这时厢房里的雀菘听到声响,推开门,“发生什么——啊!” 他吓得跳了起来。 离离一把将他推进去,阖上门,“别出来!” 她闭上眼,伸手按住眉心,牵引出一丝赤焰来,火随心动,“去!” 赤焰所过之处,蜘蛛尽消! 而武洋也已插好阵旗,站在桥楼上,掐诀结印,“固本磐石,可退万钧。孤岛复明,万年太虚。” 话音方落,分散在灵船上的阵旗纷纷发亮,凝聚成阴阳鱼的虚影,腾空而起! 影光所照之处,织做薄薄屏障,将意图闯入船上的蜘蛛都驱散了。 “老东西!你还记得我吗?”小毛躲避着蜘蛛精的攻击,破口大骂,“好歹也有点交情吧,赶紧放我们走!” 蜘蛛精十六只眼睛聚到一齐,定定地打量小毛,阴阳怪气道:“原来是你啊,小狐狸,魔尊你找到了吗?” 不等小毛说话,它便“咯咯”笑起来,“魔族早就完了,现在是人修的天下!现在人修这么多,我吃掉几个没事的呀。你跟我有什么交情?你不就是帮我引诱过几个死鬼嘛!” 小毛气恼:“那你还不放了我们?!” “我到瓶颈很久了,一直突破不了,天道见我吃人太多,不让我飞升。”那眼睛飞快移动,如群蜂乱舞,“我只能走妖道,你这是突破了?太好了,我把你吃了,再去把这林子里的大妖都吃了,听说蜃影城那边有一只妖王的修为也很高,我再去吃了它,一定能飞升!” 小毛惊恐,“你不怕撑死啊?!” 蜘蛛精哈哈大笑,“不怕不怕,我肚子大着哩——” 说完挺身而起,朝小毛压了下去! 小毛立刻躲开了,心想既然老妖怪要吃它,那就将它引开去。但飞上天去,却不见蜘蛛精追上来。 定睛一看,蜘蛛精竟埋入了地面,眼睛全都挪到了背上来,滴溜溜地转,满是阴谋得逞的眼色。 男女莫辨的声音激动不已,“闻到了闻到了,好好吃的味道!孩儿们,缠住他们,我这就来!” 小毛一身白毛登时炸开了。 “你要找的’魔尊‘就在这两个人之中吧?” “我记得这味道,你还给我闻过呢!” “小狐狸,我可是经历过五百年前那场大战的,妖道虽好,却不如仙魔!成不了仙,那我就做魔吧。到时成魔成王,替你们杀上骊山去!” 小毛睚眦俱裂:“你敢——!” 它向下冲撞而去,一阵烟尘过后,离离和武洋赶了过来,却只见小毛摔在深坑里,狼狈得很。 她心里被不安笼罩: “小毛,清影姐和薄大哥呢……?”【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00-110 第101章 萧清影与薄病酒几乎同时醒来。 两人都被裹在了厚厚的茧里,动弹不得。 他怎么在这儿?刚刚还跟萧清影一起打蜘蛛…… 然后?薄病酒想了想,似乎是天突然黑了,有什么庞大的东西压了下来。 萧清影意欲脱险之时,两人头上降下大量蛛丝,把他们裹住了。再醒来时便是如此。 环顾四周,不见天日,蛛网庞大,密如阡陌,交织若流。 蓦地,薄病酒发现那哪里是蛛网,分明是小蜘蛛团在一起铺起来的“路”。 这时他面前的“路”纷纷向左右爬开,一条蛛丝垂下,一抹紫色“滑”了下来,旋身变作一个男人。妆容妖媚,雌雄莫辩。 男人见萧清影试图挣扎,便开口道:“不要动了,要是被你跑了,岂不显得我这五千年修为的大妖半点用也没有?” 萧清影一愣,便不挣扎了,“你是大蜘蛛?” “蜘蛛精,精。吸取天地灵气修炼而成的蜘、蛛、精。”男人用力翻了个白眼,“你们修士,但凡看到个不是人的,都要说是’妖兽‘。这下好了,来了一个叫’大蜘蛛‘的。” 萧清影冷笑一声,“吸取天地灵气修炼而成?照你说来,你不曾害过一条性命?” “那当然了,我不吃人,怎么修炼?只是我一开始,确实是吸收了日月精华、天地灵气才修出灵智的。”男人鄙夷道,“你们修士就为了所谓的宝物,互相厮杀还少么?至于那些凡人,你打我我打你,何时又顾念同为凡人了?还好意思这么问我。” 薄病酒道:“你就是小毛提到过的蜘蛛精。你们俩应该有点交情,算得上是朋友?能不能把我们放了。” “放不得。”男人眯起眼,抬手变出一把扇子挡住下半张脸,额头上霎时显出另七双眼睛,“我可还要吃了你们呢。” 薄病酒:“蜘蛛不是有八只眼睛么?” 男人没好气:“大妖自然更多,很奇怪么?” 薄病酒:“小毛说你喜欢趁人醒的时候吃,就为了听他们尖叫?” “那是从前的习惯了,这都过去三百多年了,谁还爱听那些啊。”男人摆摆手,冲他抛了一个媚眼,“三百年前我还很热衷于变成美女,把男人都引到蛛网里吃掉呢。” 薄病酒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男人笑了起来,“实话说吧,你们其中有一个人,就是小毛要找的’魔尊‘,对不对?” 萧清影神情一肃。 男人:“我只吃魔尊,剩下那个我可以放了。” 薄病酒不信,到 手的猎物它还能给放了? 果不其然,男人说:“放到我那些个子子孙孙的窝里去,逃得出去就算你有本事咯。” 萧清影问:“你为什么要吃魔尊?” “还能为什么,五百年前,不正是人修跟魔族打得火热时么,可惜了,那时候我忙着吃小妖,放过了真正的大鱼。魔乃天生天养,能驾驭世界一切恶念。我吃了他,我就是天下最大的魔了。到时也不用什么天道洗涤,我自破开虚空,直通上界。”男人指了指上面,委屈道,“本来修妖道也可以飞升,可谁叫天道这么无情呢。” 说完,他双手交叠在胸前,十分端庄,“我可是看在小毛的份儿上,才打算饶你们一命的。所以,有谁要站出来告诉我他是魔尊呀?” 说着,他看向薄病酒。 上两任魔尊是男的,他自然认为是薄病酒。 薄病酒正要开口,被萧清影打断,“你判断不出来谁是魔尊?” 男人双手交叠,哼了一声,“你们的气息混在一起,分不清楚。” “是我。”萧清影冷静地看着他。 “你?”男人八双眼睛同时转动,对准薄病酒,“我怎么觉得是他呢,你想骗我?” “你大可把我们都吃了。”萧清影道,“不是你仁慈,是你现在不能这么做。对么?” 男人仿佛被戳中了,一时无话。 他身旁本在不断爬动的小蜘蛛们也停了下来,窸窸窣窣的声忽然就消失了。 “你猜对了……”他缓缓道,“看来,你们不打算说?” 萧清影只冷冷地注视他。 男人咬牙切齿,“好,很好。反正我吃东西本就会等上几天,等你们的恐惧把你们的身体都浸染了,吃起来才美味。到时,我便趁你们活着,把你们生生吃了!听你们的尖叫,多悦耳啊。” 说完,他下身向上折叠,刹那变成了紫色大蜘蛛,顺着蛛丝,转眼便向上爬走了。 薄病酒看向萧清影,“你说他会不会是因为一下子吃两个,可能消化不良?” 萧清影几乎要把无语写在脸上了。 “你能联络小毛吗?”忽然想到这茬,薄病酒激动起来。 萧清影试了试,“不行,这大妖好厉害,将我的经脉封起来了。” 薄病酒不解:“封起来?怎么封?” 萧清影也不说话,试着调动灵力,便见她的指尖射出了一道道蛛丝。 薄病酒震惊:“……还能把人变成蜘蛛侠啊?” 可不要太炫酷! “我的经脉被这些蛛丝堵住了。”萧清影淡淡道,“想想别的办法吧。” 薄病酒感慨,“怪不得他这么自信。” 萧清影看向他,“你是魔尊。” 薄病酒困惑,“对。” 萧清影:“它封不住魑魅魍魉。” 薄病酒愣了愣,“你让我调用魑魅魍魉……如果没控制住,怎么办?你说过它们很危险。” 萧清影看进他眼睛里,“你不杀王奕棋和孙奇,是怕控制不住?” “当然不是。”薄病酒老实说,“我不想给你找麻烦。” 萧清影:“你活着,就是给全天下找麻烦。” “所以啊,我在帮你找能让我死的办法。”薄病酒微笑,“你就当我已经死过一次,这一次,我想尝试别的人生。” 萧清影皱眉,“别的人生?你?魔尊?你从不是人。” “这话好打击人啊。”薄病酒佯装哀嚎,嚎完安静下来,“我是说假如,假如我可以控制住魑魅魍魉,不和骊山作对,也不去危害人间,更不会一统三界,你还会不会要杀我?” 萧清影不假思索,“会。” 薄病酒倍感冤枉,“为什么?我改邪归正了,还要我死?” “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假设,事实是你就是魔尊,你一定会祸乱天下。而且,你已经做过一次了。不是你重新来过,就可以让骊山死去的同门复活。” 萧清影的语调没有半点高低起伏。 “你的存在,就是原罪。” 薄病酒竟觉得呼吸有点急促了,心口那里闷闷的,“那如果我真的肯为你而死,你会不会为我伤心?哪怕只有一秒?” “伤心?”萧清影竟笑了,讥笑,嘲笑,“世上能令我伤心的人,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了。” “啊……”薄病酒抬起头,“这地方灰尘真多,糊眼睛。看来,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魑魅魍魉上了,对吧?” 萧清影:“除非离离和武洋有办法。” 薄病酒担忧,“这可是几千年的老妖怪啊,他们俩……悬吧?” …… 李文青把船上又检查了一遍,确认再也翻不出一只小蜘蛛。 离离听小毛说大蜘蛛要吃萧清影和薄病酒,急得像热锅边的蚂蚁,“这下怎么办?” 李文青:“林师妹,我们这一趟出来是有任务的,要不然先把长公主送到大宣去,再回来营救?” 小毛抗议,“不行,等回来,他们俩只剩白骨了!” 武洋满心疑问,“小毛,蜘蛛精为什么只吃薄大哥和清影姐?它没有继续追我们。” 小毛讷讷,“呃,大概是因为他们俩好吃吧,可能我们的口感没他们好。” 离离敲了一下武洋的头,“这还用说,它肯定只想吃清影姐,薄大哥是送的!李师兄,你也是金丹期,你吃起来肯定也可口,你现在就下去当诱饵。” 李文青指着自己:“啊?我吗?” 离离二话不说,揪住李文青的衣领,“走!” 李文青生无可恋,他最开始只是想赚魁首的奖励啊! 两人来到空地上,李文青忐忑地杵了一会儿,困惑道:“我都来了,它怎么还不出来吃?” 离离直跺脚,“李师兄,你也是金丹期,还是金丹中期,按理说你更好吃,那蜘蛛精怎么还不出来?” 李文青双手合十,“谢谢师妹夸我好吃。我看或许是蜘蛛精觉得够吃,不出来了。” 武洋追了过来,见蜘蛛精没被引动出来,松了口气,“离离,你这么做太鲁莽了,那蜘蛛精足有几千年的修为,我们定打不过。” “若不是为了保护姬琴,方才我们几人联手,便是打不死它,全身而退并不在话下。”离离不以为然,“武洋,你未战先怯,可会丢了师尊的颜面!” 武洋:“可是……” “要是我们丢下清影姐和薄大哥不管,纵到了大宣,也会被人非议。这次你我护送姬琴一事,骊山人人尽知,若是向白师叔求助,又会被同门小瞧。”不管怎么样,离离都觉得她必须救出薄病酒和萧清影,“那蜘蛛精定是躲到地下去了!李师兄,你修为最高,你打头阵!” 李文青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这时变回原型的小毛落了下来,撅起尾巴,伏低身子细嗅地面,“你们有没有发现这片土地不对劲?” “不对劲?”武洋蹲下来,伸手捏起一把土,“小毛,刚刚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蜘蛛精钻进地下后,这地面不坍塌,反而变成了泥土?” 小毛:“忘 了告诉你们,老东西会移形。” 离离:“移形?” 小毛点头,“它能将自己与底下的蛛洞,跟这密林里属于它的土地交换。不过,这一片土地很奇怪,你看,这地上的花草都没有生机,像是被……” 李文青揣着手蹲下,看了看,“像是烧焦了。” 说到这,离离随便朝旁边一棵树丢出一粒火球。刹那间树木燃烧起来,隐有蔓延之势。武洋忙丢出火球符扑灭了。 “烧焦是这样子。”离离指着变作黑炭的树干。 李文青捏着下巴,观察树干纹理,问小毛:“狐兄,你既然从前来过这里,能找到与现在这片土地交换的地方么?” “这简单。”小毛跃上空,“我到附近找找,老东西的领域也就这些地方,这林子里还有其他大妖,谅它不敢放肆。” 过得一会儿,小毛回来了,“找到了!” 李文青折断了离离烧焦的树干,与离离、武洋三人一同跟随小毛,来到一片中间绿草油然,周遭却树木焦枯、生机尽失的空地。 “这里怎么烧成这样?”武洋惊讶道。 李文青走到一株歪斜干瘦的树干前,取出烧焦树干加以对比,“果然不一样。我猜,这里确实发生过火灾,但并不是因火而起,而是……雷电?” 离离走过来,“雷电?” 李文青点头,指着树干分析起来,“你看这树皮纹理,火烧过的颜色相对均匀,而这木头上面的纹理形似鸡爪,纵向劈裂,明显不同。这定是雷击木,且不寻常——” 李文青说着,伸手触碰树干,注入灵力。刹那间,灵力与其中蕴藏的磅礴灵气碰撞,以树干为中心向四周震荡开去,竟将离离和武洋掀翻了! 李文青站稳后惊喜地看着这树干,激动道:“没错,这是天雷打过的雷击木,是制作上品灵器的极品材料!发了,哈哈哈!” 他兴奋地取出灵剑开始锯木头。 蓦地,感觉背后有三双眼睛盯着他,李文青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一个人来的,尴尬地回头笑了笑,“你们要不?” 离离修炼的秘典不需要法器,摇摇头。武洋想了想,“李师兄,你的意思是里面还有天雷余力?” “没错。”李文青拍了拍树干,环顾四周,“天雷可是很珍稀的,只劈渡劫者不劈别的。但你们看这周围还有十几棵一模一样状况的树,足以说明渡劫的是个大家伙。” 小毛恍然大悟,“一定是老东西!它想以妖道之身飞升,但是失败了。莫非它现在受伤了?” “妖道渡劫啊。”李文青摸了摸下巴,“原来如此。大多数妖兽都靠食人修炼,有伤天和,故而妖兽飞升比凡人难上千万倍。看来这蜘蛛精吃了很多人,才遭这般厉害的雷劫。而且我猜它一定半路跑了,这雷劫还没受完。” 离离疑惑,“怎么看出来的?” 李文青指了指天上,“你们看呐。” 离离和武洋抬起头,蓦地发现这一片空地上的云比其他地方浓厚,色也不清,稍显浑浊。 “它的劫没渡完,这片劫云便不散。”李文青道,“只要它还想飞升,劫云又会找上它。” 离离好奇,“李师兄,你知道得还真多。” 李文青谦虚,“哪里哪里,小小包打听,要钱也要命……” 武洋:“李师兄,你有信心胜过它么?” 离离听后也期待地看着他。 李文青哭丧个脸,“师弟师妹,你们太瞧得起我了。我李文青平日就是个闲散道人,若不是知道小比魁首奖励丰厚,还可以近距离观摩与天松,我是万万不会这么努力研究对手弱点的。” 当然,他的努力没白费,光是给对手的对手卖情报,他就赚了一大袋灵石了。 离离撇唇,“意思是,李师兄你能赢到最后,不是因为你实力过硬,是因为你掌握了对手的弱点?” 李文青毫无察觉,“嗯呐。” 离离沉下眉眼,“你跟我说那么多,是为了套我的话?” 有杀气。李文青慢慢抱住了树干,弱小且无助,“可是师妹,你说的那些情报不值钱啊。” 离离:“……” 不知为何,武洋见此心生喜悦。像头顶的乌云散开了,心底有一束光照了进来。 但幸灾乐祸属实不该,离离都要用眼神杀死李师兄了。他清了清嗓子,“李师兄,现在救回清影姐和薄大哥才要紧。” “对,对。”李文青忙不迭点头,“我觉得我们几个加起来都打不过那大妖,眼下倒有个好办法。” 离离眯起眼,“说。” 李文青打了个寒颤,不对啊我金丹中期我怕她个筑基,可是师妹气势真的很足,“只要能让这片劫云再劈它一次,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小毛:“可是它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不会再想飞升。” 小毛知道老东西想入魔道,它若吃了薄病酒,便不会再求飞升。 “这便是问题,但也并非无解。”李文青说,“雷劫未尽,劫云也会寻找渡劫者。” 小毛呢喃,“怪不得它不恋战,若是再打下去,劫云就会发现它?” 李文青颔首,“应当如此。” 离离当即拍案,“好,那我知道了,我们接下来只要将那蜘蛛精引出来,再用雷劫诛灭了它,就可以救出清影姐和薄大哥。” 说罢,她看向武洋,“武洋,你不会还觉得我们要丢下他们先走吧?” 武洋神色肃然,沉思了一会儿,“我觉得既然这计划可行,那就做吧。” “等等等等。”李文青忙不迭挡在两人中间,“这些都是假设,万一劫云不来?万一萧师妹他们已经被吃了呢?” 小毛举起爪子:“我是萧清影的灵宠,她要是死了,我一定有感觉。” 而且她与薄病酒有同心结,性命相连,只要萧清影活着,小毛就不担心薄病酒会出事。 李文青垮下肩膀,“这大妖可有几千年道行,这么厉害,我这个金丹中期都怕得不行。林师妹,武师弟,他们俩真有那么重要吗?” 离离和武洋对视一眼。 武洋认真道:“很重要。” 抛开其他原因,离离也愿意承认,“很重要,我们跟清影姐和薄大哥一路相伴,他们为我们做了很多。只要现在能救,就一定不会放弃。” 李文青长长叹气,“好吧,我也不能独自带着长公主去大宣。既然要引来劫云,时间至关重要。武师弟,我知你是符修,方才的’固阵‘也十分厉害,你可有办法设下困阵,拖延大妖?” “困阵不难,难在我的修为。”他与大妖之间的修为差仿若天堑,“我的灵力怕是不足。” 李文青咬着手指:“船上的灵石不能用,不然我们就到不了大宣了。这下可麻烦了……” 离离:“进得林子来,这一路上看到最多的不就是灵石吗?” 李文青瞪大双眼。 离离:“既然李师兄说灵石能换新,那肯定就能拿下来吧?” 李文青忙道:“这可是支撑结界的灵石——” “只是借来用用,又没什么。”离离摆手,“小毛,我们俩去取灵石。” 小毛跳到她肩膀上,一人一狐不顾李文青阻拦,往大路去了。 李文青捂住脸,完了,这下一定要被白师兄责备了。 武洋宽慰道:“师兄,若这些灵石能帮我们救下清影姐和薄大哥,想来师尊定不会苛责。” 李文青嘟囔,“你喜欢她你当然这么说。” 武洋一愣,耳朵根红了,“李师兄,你可别胡说八道。”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了。”李文青干脆继续锯雷击木,“但是师兄劝你一句,林师妹这般女子,不会喜欢你这种人的,你还是趁早死了心,再觅佳偶吧。” 武洋抿了抿唇,“师兄何出此言?我并不觉得离离会瞧不起人。” “与这无关。”李文青锯累了,雷击木太难锯了,若是化神修为便可如切豆腐般简单。看来得努力修到化神去,不然得错过世上多少宝贝。 却见武洋一脸认真地等他解释,李文青只好放下剑,靠在树干上,“林师妹不要与她比肩之人,她要向她臣服之人。” 武洋:“我也愿向她臣服。” 李文青笑了笑,“你不会。” 武洋哑然,想反驳却不知如何,有些堵得慌,“……我会。” 李文青转移话题,“师弟,那大妖很厉害,若是困不住他,你可有别的办法?” 武洋平复了心情,“师兄比我见多识广。” “我知道得多,但不深,不如你们这等深耕其中的。”李文青摆摆手,“符文我看着就头晕,法阵方位我搞不明白。人各有志,我当个包打听就挺好的。” 武洋心情低落下去,“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有师尊给的弟子手册,或许我能在里 面找到办法。” 李文青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好,你去看手册,我继续锯雷击木。” 说着眼里发出向往灵石的光。 武洋:“……好吧。” …… 薄病酒先试着凝聚行星,憋了半天,指尖也射出几缕蛛丝。 薄病酒:“……” 萧清影淡淡道:“这就是你说的蜘蛛侠?” 尴尬了。但萧清影愿意跟他说笑,他有些开心,“是啊,挺帅的。你知道么,他的叔叔跟他说过一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萧清影重复了一遍,难得表露赞同,“这句话说得对。” 薄病酒也很喜欢这句台词,却听萧清影又盯着他,缓缓道:“除魔卫道,乃骊山弟子己任。” 又把自己绕进去了。薄病酒讪讪一笑,“那现在,真的只能驱动魑魅魍魉了?” 萧清影:“不错,那大妖没有发现你体内的魑魅魍魉,说明这便是破局之法。” 薄病酒深呼吸,“好吧。” 他闭上眼,內视体内的魑魅魍魉。 上一次內视是在大雍的灵源,彼时魑魅魍魉充斥躯体,此时也一样,不同的是双手似堵着“棉絮”,这应当就是蛛丝了。 薄病酒回忆着利用魑魅魍魉找到阵眼的感觉,心念微动,便让那魑魅魍魉流向四肢。 魑魅魍魉触碰到“棉絮”的瞬间,将其吞噬殆尽。 而萧清影所见的是,薄病酒闭眼之后,一点点黑雾从他的肩上浮起,慢慢凝聚成一条条黑色丝线。 下一刻,那丝线忽然竖起,冲向萧清影! 第102章 萧清影避也不避,直勾勾地看着丝线朝自己冲来。 丝线离她的眼睛只差一步之遥时,陡然下坠,卷向她的手臂。 便见丝线散开,变成一片轻薄的黑雾,覆在她的肌肤上,慢慢上升,将一团乳白抽了出来。 萧清影陡然觉着双臂轻松了很多,经络也不再堵塞。灵力从丹田流向四肢,身体暖了起来。 她紧紧绷着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心底杀意暂时消散。 薄病酒睁开眼,欣喜道:“没想到它们还真听我的。你现在能活动了吗?” 萧清影周身灵力震开了束缚她的蛛丝,“嗯。” 老妖笃定他们逃跑不了,倒没在这蛛丝上下功夫。 萧清影走到薄病酒面前,帮他解开束缚,“方才……” 薄病酒正把蛛丝扒拉下来,闻言抬头,“嗯?” 四目相对。萧清影先挪开了视线,“无事。” 想来,若自己是他,在有同心结约束之下,倒也不会就此杀了她。此时合力逃出生天才最要紧…… 这时薄病酒好奇出声,“你看这些小蜘蛛怎么一动不动的?” 从刚刚老妖离开,它们就缩在那里很久了。 薄病酒蹲下身,捻起一只小蜘蛛,发现它盘作一团,闭着眼呼呼大睡。 其他小蜘蛛也是。 萧清影环顾四周,“也不止我们现在此处,那老妖又在干什么,若是贸然突围,或许会被它发现。” 薄病酒小心将小蜘蛛放回去,便见两人左侧有一条路,不知通往何处,“要不去那里看看?” 眼下最好便是无声无息地离开。萧清影颔首,“走。” 走出去两步,她忽然停下脚步,“薄病酒,魑魅魍魉不可再用。” 薄病酒爽快地答应了,“好。” 萧清影却狐疑上了,“你有何阴谋?” 薄病酒困惑,“阴谋?” 萧清影:“答应得很快。” “这也算阴谋?”薄病酒搓了搓鼻尖,“只是不用它们而已,又没什么。” 萧清影:“……利用魑魅魍魉是种什么感觉?” “很舒服。”薄病酒坦言,“就像属于我的另一个工具,用起来特别趁手。” 这要是他的buff就好了,系统糊涂啊。怎么不琢磨把魔尊的武器“洗白”之后给他呢? 萧清影不禁想起战场上,那老魔尊随手一挥。乌泱泱的魑魅魍魉如群蝗,碾压过人群,轻而易举夺走无数人的性命。 因此当此物覆盖在她的肌肤上时,那悚然发自心底,令她又恐惧又愤怒。 被自己极其厌恶之物所救是什么感觉?萧清影说不出来。 她不由得问:“所以,你很想能随心所欲地使用它们吧?比如,用它们屠戮凡人,诛灭修士,统一三界?” 没有听到回复,萧清影回过身,便见薄病酒惊讶地看着自己。 “为什么这么想?”他很意外,“它只是一个工具,怎么用要看拿到它的人。我就不是那种人,我不会因为它好用就想着干坏事啊。” 哦,这是魔尊干过的事。薄病酒挠挠头,尴尬道:“我改邪归正了嘛。刚才,不就做了一件’正‘事吗?” 说到这里,薄病酒道:“不过是你说的很对,它用起来真的很舒服,多用几次我会习惯的。所以还是不要用了吧,万一我控制不住它们就不好了。” 萧清影:“……” 她看着他的眼神太过复杂了。 “像这种东西我见过挺多的。”薄病酒回忆当初在Pardon的工作经历,“我之前工作的地方,这种让人感觉很好但很容易上瘾、然后失去控制的东西还蛮多的。” 萧清影皱眉,“工作的地方?” 没有被电。薄病酒摸了摸自己身上,放下心来,继续说,“是啊。这个世界上不是有很多披着漂亮外衣,其实特别容易让人堕落的东西吗?我又不傻,明明知道会有不好的后果,还要一条道走到黑,那岂不是违背了一开始的宗旨?” 他又在说自己听不懂的胡话了。但今日萧清影被他救了一次,难得有点耐心,“一开始的宗旨是什么?” 薄病酒愣了愣,下意识避开这个话题,“没,也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东西,算是我入行的初心吧。” 说到这里,他纠正道:“你刚刚说的那些,想那么做的人一定会去做,不管有没有工具。而不想做的人,有再多趁手的工具也不会去做的。” 萧清影:“……” 她转过身继续往前 走。 薄病酒跟了上去,便见萧清影走过一个洞口之后,站在原地不动了。 他好奇地上前,被萧清影拦住,“等等。” 这时,薄病酒看见了极为恐怖的一幕。 数以千计的人被蛛丝裹住,密密麻麻地悬挂在山壁上。 他们有的已经被吸干,皱巴的身体在茧中晃荡。 有的还活着,却面颊消瘦,双眼紧闭。 一眼看过去,就没有活蹦乱跳的。 但这还不是最古怪的。古怪的是有一帮子星星点点环绕在这些活人身边,似乎在等待什么。 这时,有一个人悠悠醒来。看衣着是散修。 他才睁开眼,便有星点争先恐后地通过七窍涌入他的身体。但过一会儿它们都被挤出来了。 而这时薄病酒才看到原因:一个浑身靛蓝的大家伙从山壁爬了下来,它浑身透明,泛着幽蓝的光,似乎是实体。 它爬到了修士面前,脸贴着脸。修士好不容易醒来,又因星点争先占据而昏迷过去,再醒来时便与实体四目相对。 下一刻,他惊恐地睁大双眼,却见实体身上浮现出幽蓝雾气,融入他体内。 再睁眼,这修士已如行尸走肉,口中呢喃:“我要回去……我要报仇……杀了她……杀了她!” 薄病酒忽然想到小毛提到过,大妖所在的地方有陨石,而陨石会催化附近死去的人,让他们执念不散。这其中有一些执念可以修炼成精怪。 不会就是这东西吧……? 他的嘴忽然被捂住了。 萧清影已然猜到此物是什么,指了指上方。 薄病酒转动眼睛。若不是萧清影捂着他的嘴,他定会喊出声。 只见这洞穴上空匍匐着十几只实体,它们都在等待活人苏醒,然后附体。 若附体之后发现是普通人,它们又会离开那身体,继续到上面等待。 那被附身后的修士想挣脱蛛丝,但大妖用来囚禁他们的蛛丝似乎与囚禁萧清影两人的不同,较难挣脱。 他在那儿挣扎了半天,最终放弃挣扎,只垂着脑袋呢喃:“我要回去……我要杀了她……” 薄病酒不敢出声,便用手比划:小毛说它们杀不死,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萧清影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比划:再寻出路。 说完,两人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萧清影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揪了回来,仿佛在质问:你去哪里?! 薄病酒用嘴型:“你不是说强行突破?” 萧清影瞪他,也回以嘴型:“我说再寻出路。” 两人面面相觑。 薄病酒还原了一下她的手势:先指上面,再加一个“跑”的手势,“这叫再寻出路?” 萧清影抱臂,看着他。 薄病酒恍然大悟,“哦,是说上面很危险,所以去别的地方的意思。” 他正要跟萧清影掰扯中间还要加一个“危险”的手势,却见萧清影神色一凛,拉着他躲在一旁。 悬挂在上方的精怪都下来了! …… 离离与小毛用最快的速度搜集完了灵石。 但这么一来,这条路没有灵石庇护,其他妖兽也可以闯入。 李文青好不容易锯完了雷击木,一听此事,那还得了!立刻提议他带着灵船在入口处守着,保护入林的修士和凡人,此外也好安抚长公主,以免她觉着自己被众人所弃,告到骊山。 离离张牙舞爪,“李师兄,你其实还是想丢下我们逃跑吧?!” “师妹,这怎么叫逃跑。”李文青正色道,“大家都是魁首,你们不比我差的,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离离:“……” 她用力地翻白眼,“李师兄,你是我们之中修为最高的,你若是不留下帮忙,我们二人胜算就少了一大半。” 李文青坦言,“师妹,我能夺得魁首,跟我的实力关系不大啊。宗门里有点本事的师兄弟,我都打探过了,人什么弱点我门儿清,没有弱点我也会去创造弱点。你说我这魁首水分大不大?我实在是不如你们这些实打实赢上来的啊。” 离离:“李师兄,为了不帮忙,你都这么踩自己了?” 李文青干脆抱着他心爱的雷击木,往树上一靠,“师妹若是不信,我们打一架,你就知道我几斤几两了。” 武洋刚回来便见离离骂李文青,后者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生无可恋地靠着树。 他走近了才知是李文青不愿上阵,想了想,“离离,要不然就按李师兄说的,他去保护长公主吧。” 李文青听见了反而坐了起来,“武师弟,你怎么不劝我?” “李师兄厉害在见多识广。”武洋说,“若对手是修士,我想师兄定是不怵的。但这可是几千年修为的大妖,师兄谨慎也很正常。舍不下清影姐、薄大哥的是我跟离离,我们这一趟的目的是护送长公主到大宣,师兄以任务为重,也没有错。” 李文青愣愣地看着他,大半晌,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武洋,你这种人不应该死光了么?” 武洋:“啊?” 离离拉过武洋,“你说得对,我想我们俩加上小毛,肯定能把清影姐和薄大哥救出来的。李师兄,就照你说的吧,你去保护长公主,方知其他人进密林。” 李文青忐忑:“师妹,你回头不会跟孙师兄告状吧?” 离离微笑,“你说呢?” 李文青打了个冷颤,站起来,“那,那我先走了,你们努力哈!” 眼看他真的御剑跑回灵船去了,离离用力跺脚,“真气人!” 这时小毛飞过来,“先看看能不能把它引出来,只要在这片劫云下面,它就跑不了!” 武洋担忧道:“也不知薄大哥和清影姐现在怎么样了。” 而这时,小毛忽然叫出声,“太好了,你们还活着!”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小毛。 小毛:“我听得到萧清影说话了!不过他们现在状况很不好……居然遇到了执念化成的精怪。” …… “太好了,你们还活着!” 听小毛这么说,萧清影便觉奇怪。 果然下一刻它的声音就变得尴尬起来,“我只是在庆幸薄病酒还活着,你活不活着我半点也不在乎!不对,你也要活着,不然薄病酒就死了。” 萧清影:“我们遇到你说的执念化作的精怪了。” 小毛惊慌道:“真的?!这下可麻烦了,这些东西打不死。要是被它们附身,你们就不知到哪里去了!” 萧清影心一沉,“我与薄病酒正在寻找出路,怕惊动大妖。” 小毛:“我们在想办法了。老东西看来不久前渡劫失败了,受了伤,现在不吃你们是因为吃不下。” 原来如此。萧清影像被打通关窍,“怪不得它用来束缚我们的蛛丝只是普通蛛丝,看来封住我与薄病酒的经络已经花了它很大功夫。这洞穴里的小蜘蛛也不曾苏醒,或许是它的力量不足以驱动它们了。” 小毛:“话虽如此,它要抓住你们很简单。” 萧清影自然知道,不敢轻视,“眼下要紧的是这精怪,可有办法对付?” “有……吧?”小毛语气听着不大确定,“它们毕竟是执念化成的精怪,因此若是一个人心中无执念,反倒容易被它们吞噬,以它们的执念为目的,受其驱使。所以……” 萧清影接过话:“只要心中执念比它们深,坚定不移,便可不被附身?” “没错!但这只是猜想,我从未见过有人可以抵挡。”小毛道,“待会儿我们会想办法将大妖引出来,你们见机会便逃走!” 萧清影:“……好,我知道了。” 眼看精怪都爬了下来,到处寻找活人气息,薄病酒紧张得手心冒汗。 “我联系上小毛了。” 他回头,惊讶道:“他们没事吧?” “没事。”顿了顿,萧清影道,“薄病酒,小毛说这些精怪本身是执念而化,专门寻觅心中没有执念之人。但若是心有执念,只要坚定本心,就可以不被附身。” 说着,她看向身后,“我们不能往回走,那大妖虽然受伤,你我却仍敌不过它。只有等离离他们将大妖引走,才可逃跑。” 听她这话的意思是,面对这些精怪,要硬扛了? 薄病酒心里有些没底,“怎么就算坚定本心?” “对未竟之事的执着。”萧清影淡淡道,“魔尊,你的未竟之事应当是振兴魔族,一统三界吧。” “那是魔尊的执念,可不是我的。”薄病酒嘟囔。 而这时,精怪们似乎嗅到了他们的气息,朝两人扑来! 也就是一瞬,精怪已经来到薄病酒面前,他大气也不敢出地看着这五官模糊的怪物。 下一刻,那幽蓝雾气飘入了他身体,刹那便失去了意识。 第103章 医院。 病房内,护士送上鲜花,“恭喜你啊小秋,终于可以出院了。” 薄悲秋接过花,“谢谢林姐,以后有空我会回来看你的。” 护士忙不迭摆手,“别,这里可是医院,你可别回来,要是想见我就约我出去玩嘛。” 薄病酒鬼鬼祟祟地探了个头进来。 “你哥来了。”护士娇羞一笑,往外走去时往薄病酒身边靠了靠,“小九,晚上点你哦!” 薄病酒嘴角抽搐了一下,“姐,今晚我不上班。” 护士也不生气,甩了下头发,“那就明晚。” 明晚我也不上班。我要辞职了嘿嘿。薄病酒在心里说。 薄病酒走到病床前,见妹妹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感觉也没多久。” 薄悲秋回头看他,“什么多久?” 薄病酒看向那桌上花瓶里已经蔫了的迎春花,“从你生病住院,到现在……感觉好像就一转眼的事。” “就是一转眼啊。”薄悲秋提起背包,上前挽住薄病酒的胳膊,“哥,我们回家吧。” 薄病酒从恍惚中抽身而出,微笑着点了点头,“嗯,回家。” 出了医院,薄病酒径直往车棚走去,被薄悲秋拉住,“哥,咱们打车回家吧。” 薄病酒愣了下,点头,“嗯,也好,反正城里的房早就卖了,我租的地方也退租了,我们回老宅去。” 薄悲秋用力点头,“好久没回老宅了,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 “我请人装修过了。”薄病酒说,“不过,没怎么动,也还是老样子。” 薄病酒用手机叫了网约车,车足足开到天黑才到。 薄悲秋推开门,见堂屋里黑漆漆的,便去摸索开关。 薄病酒后脚进来,手中提着行李,被突如其来的光闪了眼。 他皱了下眉,这才看向亮堂的堂屋。 薄悲秋往凳子上一坐,招招手,“哥,你还愣着干什么啊。” 薄病酒慢慢走了过去。 他将行李放在桌上,听身后薄悲秋说:“哥,以后就你跟我相依为命了,我们俩一定要好好的。” 薄病酒“嗯”了声。 薄悲秋:“哥,你还打算在银座工作吗?别待在那里了。以后有我在,我可以给你帮忙。” 薄病酒:“嗯。” 薄悲秋:“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你可别喜欢别人啊,要不然我就不能当你唯一宠爱的妹妹了。” 薄病酒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看向她,“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 薄悲秋一怔,挤出一个笑容,“哥,怎么了?” “我和小秋,我们爹妈死于车祸,她后来最怕坐车,绝对不会主动跟我说要打车。”薄病酒缓缓道。 薄悲秋脸色变了变,仍很勉强地微笑:“啊?哥,我的病都已经好了,说不定我的恐惧也没了呢?这么大一个手术,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很正常啊?” “第二。”薄病酒竖起两根手指,“小秋特别嫌弃我,她觉得谁喜欢我谁倒霉。她巴不得我早点找到喜欢的人,少烦她。这件事她絮叨太久了,她特别希望有一个牛逼哄哄的大姐姐能保护她。她还说过要是她选恋人,一定选个漂亮大姐姐,反正我给她治病的钱也都是从漂亮大姐姐手里赚来的。她说就当是提前给她的’聘礼‘了。” 薄悲秋的笑有些凝固了,“哥,我开玩笑的。” “第三,我妹从不开玩笑。” 薄病酒走到“薄悲秋”面前,“所以,你谁?” “薄悲秋”的脸慢慢变蓝了。 是字面意义上的“蓝”,吓得薄病酒往后退了两步,“用不着变身阿凡达吧?!” 眼前“薄悲秋”身体变高,膨胀,五官逐渐模糊,变成了一只身形高大、色泽幽蓝的怪物。 它怒视薄病酒,“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薄病酒皱眉:“我想要的?你哪只眼睛看出这是我想要的?” 它的脖子突然伸长,怼到薄病酒面前,近乎贴着他的鼻尖,“我看到了,你的执念,你想你妹妹好好活下去,你们一家人团聚,对吧?” “你说得没错。”薄病酒点头,“但有一点你弄错了。” 精怪困惑地歪了歪头,“什么?” 薄病酒笑了声,“我希望小秋能好好地活下去,在……没有我这个扫把星的世界里。” …… 薄病酒缓缓睁开眼。 头有点晕,他不禁扶住一旁墙壁。 恍惚间,他看见了萧清影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想起来了,他们被大妖抓走,在它的洞府里遇到一堆“执念怪”。 这时薄病酒忽然感觉到有许多道视线,带着怨毒,从背后射来。 他扭过头,便看到十几只“执念怪”贪婪地盯着他,却不曾上前。 因为他“通关”了吧? 薄病酒故意往它们跟前凑,却见“执念怪”纷纷避开,却又舍不得离去,便远远地看着他垂涎。 薄病酒便转过身,他一转身,“执念怪”又纷纷跟上来。 他立刻回身朝它们冲过去,便见几只“执念怪”为了躲闪掉到下边去了。 薄病酒站在上边往下看,“啧啧,摔得真惨啊。” 说完,他便“虎视眈眈”地转向剩下的“执念怪”。 这些看不出人样的玩意儿脸上流出了恐惧:“……” 玩够了,他便去寻萧清影。 萧清影此时站在原地,似乎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双手。 薄病酒以为她和自己一样眩晕,“没事儿待会就好了。” 这时,她抬起眼,双眸空洞,泛着蓝光,“师妹……你为何要杀我……为何……” 薄病酒一怔。 她竟然被执念怪附身了?! …… 武洋最后检查了一次法阵,确定没问题,便对小毛使了个手势。 小毛心领神会,旋即变回原型,双爪向下卖力地刨土。 很快便见它身影埋入土中,不多时没了踪影。 离离与武洋御剑飞到半空,观察情况。 离离担忧,“你说小毛真的能把它引出来吗?刚刚大妖可是都不理它,直接跑了。” 武洋心里也没底,但目光坚定,“我相信小毛。” 离离撇了撇唇,继续等待。 两人这么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眼看浮云飘过,劫云迟迟没有动静。离离心知这办法是不行了,对武洋道:“我回来之前,不要催动法阵。” 武洋惊讶,“离离,你要干什么去?” 离离不曾回答,只是飞入林中。 武洋想去找她,但是又怕小毛将大妖引上来了他们却不在。 正左右为难之际,武洋忽然看到远处林子里冒出滚滚浓烟。 他心里咯噔一下:难道…… 下一刻,一抹红从林中飞起,火焰缠绕她周身,托起蔓蔓青丝。 离离双手结印,指着前方,默念一声。 “去!” 身上的火龙立刻盘旋而起,飞也似地冲向密林,所过之处,树木尽数燃烧了起来。 转眼之间便是浓烟滚滚,焰火冲天。 林子里修为低的妖兽都被逼了出来,四处逃窜。 武洋惊呼:“离离!” 这林子里可还有其他大妖,要是惹恼了它们,离离如何对付得了?! 却见离离丝毫不怵,若火势弱了,便又催动法术,力求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她就不信了,把这整片密林都烧光,那大妖还会不出来! 这时一团白色从土里冲了出来!武洋定睛一看,竟是小毛。 “小毛!”他惊呼。 小毛飞到他身旁,抖了抖身上的泥土,“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倒是发现这林子里其他大妖都不见了。” 武洋不解,“不见了?” 小毛想了想,“我猜,是老东西为了飞升,把它们都吃了,本就受了重伤。还以为可以妖道飞升,却不想扛不过天雷,伤上加伤,这才不急着吃薄病酒和萧清影。” 武洋:“那现在这密林里,岂不是只有蜘蛛精一只大妖了?” 小毛点头,“没错。但这么一来,老东西躲藏的地方可就多了,对了离离呢?她——” 小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要将整片密林燃尽的火势。 武洋一边又是替离离的安慰高兴,另一边看着这林中生灵惊慌失措地奔逃,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毛:“怪不得它要把手伸向修士,它需要疗伤。” 武洋反应过来,“那它吃了薄大哥和清影姐,伤势不就能变好了吗?” 小毛支支吾吾。蜘蛛精知道他们俩有一个是魔尊,它可不敢随便吃。便是要两人承认身份,也不过是想把魔尊挑拣出来,先关上一段时日,等它养好了伤再吃。若真让它分辨出来,那另一个修士自然就要成为它疗伤的“圣药”了。 老东西好盘算!小毛气得牙痒痒。 火势越来越大,不多时便随着风向扩散开去。 离离还嫌不够快,回到武洋身旁,“武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风向改变,让这火烧得再大一些!” 武洋迟疑了一下,想劝她还是适可而止,不仅是妖兽,林子里其他生灵也惨遭屠戮。 这时小毛兴致 勃勃道:“这简单啊!” 说完它落到了火烧方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甚至两个腮帮子都鼓鼓囊囊的。 小毛张开嘴,将这口气用力地吐了出去:“呼——” 这阵风立刻将火势吹向了另一个方向,而只要沾上离离的火焰,那树木便立刻燃烧起来。 离离:“小毛,加把劲!” 小毛便再次吹气,“煽风点火”。 终于,远远的两人便看见,一只巨兽从燃烧的林子里升起。 它恼火至极:“尔敢?!” 小毛哈哈大笑,“没想到吧!老东西,把你的洞穴给烧干净了!” “武洋,武洋!”离离推了推他,“想什么呢?看,它出来了!不过,离我们也太远了。” 武洋回过神,“离离,刚刚不应该那么做。” “怎么做?你不会是怪我放火烧林吧?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救清影姐和薄大哥啊。你又来了,我最讨厌你这幅样子,你若是不想这般,那你就找出更好的法子来,别站着不腰疼。”离离眼下也没空跟他计较,“快,把它引过来!” 但那大妖只顾着扑杀小毛,半点也不肯接近劫云。 离离想了想,看向武洋,“你这法阵要多久才能开启?” 武洋:“我现在法言念得很快,开启不久,但是维持就……” 离离当机立断,“好,我去跟小毛一起把它引过来,你看准时机困住它!” 也不等武洋说话,她如一缕红烟飘了去。 小毛见离离来了,“老东西,我有帮手,你可没有!你看看,都怪你把其他大妖给吃了,现在没人会给你帮忙!” 蜘蛛精咆哮:“我不需要帮忙!” 离离停在半空,心想怎么助力小毛,蓦地发现大妖爬起的地下赫然便是蜘蛛洞了。 是了,它转移到此处,蜘蛛洞也跟着转移。 离离心中略一掂量,对小毛喊道:“小毛,拖住它!” 小毛无法碾压大妖,但它身形灵巧,又占了大妖受伤的便宜,一时半会儿还败不下阵来,“好!” 离离浮在蜘蛛洞上空,嚣张一笑,“听说蜘蛛丝最易燃,让我看看,你这老妖会不会心疼你的子子孙孙!” …… 薄病酒见萧清影要离开,立刻上前拦住她,“清影,你醒醒!” 萧清影已被附身,心中只有一腔执念,看着薄病酒的眼神升起杀意,“滚开。” 薄病酒心急,“那些都是假的!都是幻觉!” “萧清影”怒道:“滚开!” 薄病酒死活不让路:“不行!” “萧清影”眯起眼,忽然伸手抓住了薄病酒的脖颈,将他推到了墙上! 薄病酒吃疼,“你醒醒!” “谁也不能拦着我回去!师妹,我要去找我师妹。”她的声音带着哀怨,“师妹,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待你那么好,你心里却只有师弟,你为了他,竟夺走我的性命……” 哎,又一个舔狗。不对,现在不是同情他的时候,“你谁啊,快滚出清影的身体!” 脖子上的手陡然收紧,薄病酒喘不上来气。 “挡我者死。” 说着,她的手慢慢收紧了。 薄病酒的脸越来越红,萧清影的也是,但她被附身了,并无触动。 死系统!你的宿主快挂了,你怎么还不出现?! 他在心里破口大骂,却忽然灵光一闪。 薄病酒吃力地吐出每一个字。 “我……有一个……系统!” “统”字落下,雷电在全身游走,同时也传到了“萧清影”身上。 “萧清影”惊呼一声,连退数步。 薄病酒跌坐在地,用力地喘着气,脑子却不停地想怎么办。 只要坚定本心……本心…… 薄病酒想到什么,抬起头,沙哑着嗓子,“萧清影,你不是要杀了我吗?我,魔尊!你要是真的被这个执念带走了,你这辈子的愿望就不可能实现了!杀了我,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执念吗?!” “萧清影”看了眼因为电击而微微抽搐的右手,直起腰,“师妹,这个人阻碍我,他不让我去找你。我这就杀了他,挫骨扬灰,很快我们就能团聚了……” 她摇摇晃晃地走向薄病酒。 没用?要么是“嘴遁”没用,要么是他想错了。 眼看她已经走到自己面前,薄病酒抬眼看向她,“你最在乎的不是你的师妹绮罗吗?你不想实现她的愿望吗?除掉魔尊,还天下太平。” 那只伸向他的手停下了。 “萧清影”眼眸翕闪,时而泛光时而暗淡。 猜对了!薄病酒立刻开口:“你已经拿到天弓了,现在就差月箭!很快你就可以杀掉魔尊!你等了这么久,难不成要在这里放弃吗?” 她眼中的博弈瞬间消失,那只手又伸了过来。 说错了说错了!薄病酒感觉脖子变紧,“不不不,你这么做是为了绮罗,如果她知道你没有杀了魔尊,你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她会怎么想?她一定很失望,很不开心!” 她的动作停了。 薄病酒闭上眼,大声喊:“你可是要彻彻底底干掉魔尊,再努力去上界跟绮罗团聚的啊!她一直在等你啊,师姐!” 手似乎松开了。 薄病酒睁开一只眼睛,便见萧清影捂着头退了几步,“执念怪”尖叫着退出了她的身体。 她转头,看向着浑身靛蓝的无形精怪,“滚!” 萧清影喘着粗气,看向瘫坐在地上的薄病酒。 他余悸未平,还有点呆呆的。 萧清影走到他面前,薄病酒便抬头看向她。 没有感谢之语,只有冷眼相待,“魔尊,你刚刚说什么?” …… 小毛躲过大妖又一次密密麻麻的蛛网缠绕,有些力不从心了。 这时,它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离离飞到半空,嘲弄道:“老妖怪,你还打呢?不看看你的家?” 大妖立刻转动眼睛,看向蜘蛛洞。 便见它苦心繁育这么多年的一代代的子子孙孙,沐浴在烈焰之中,坠落如雨。 整个蜘蛛洞好似火焰山,熊熊燃烧着。 大妖疯魔了:“你们——!” 离离立刻往劫云所在奔去,但下一刻她的右脚就被蛛丝缠住了。 哪怕是受了伤的大妖,也能轻轻松松秒杀她! 离离惊慌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毒牙巨口:“啊——” 剑光翕闪! 上百支飞剑如流水般刺向大妖,割断了缠绕住离离脚踝的蛛丝! 离离摔下,顾不得看是谁救了她,疯也似地往法阵奔去。 但这一下显然阻挡不住大妖,它眼下只有一个打算:吃了离离! 离离根本不敢回头。 从修炼了《离火决》以来,第一次,她第一次感觉到山外有山,这世间还有太多她无法匹敌的存在。 “林师妹,快走!” 离离听到了李文青的声音,慌乱中抬眼一看,便见李文青唤出剑阵,意在拖延。 方才的剑流是他所发? 离离顾不得,一路奔逃。 终于,她看到了那片空地,身体往前重重一扑摔倒在地上。 离 离翻身,看向朝她压下来的阴影。 “水道中行,坐困愁城。前路无涯,回头是岸。” 武洋站在空地中央,身体慢慢升起,伴随诵念出声的法言,一道结界向四周展开! 大妖发现不对,抬头看向天上,立刻见到了那片劫云。 它脸上流露出了慌乱,急忙向后退,企图逃离。 但下一刻它便撞上了无形屏障! 离离见状,“太好了!” “咳!”她听到一声咳。 转过头,便见武洋咳出一口血。 他淡然地擦了擦,朝她露出一个笑容,“没事。” 这是武洋吗?离离不觉皱眉。 这时,大妖咆哮:“小小结界,也想困住我?!” 它用身体撞击结界! 而每撞一下,结界边缘点缀的灵石便亮了一下,但也黯淡一分,而武洋吐出的血也变多了。 离离这才意识到他们跟大妖的差距还是太远了! 可除了害怕,更多是不甘心。 离离仰头看向安静的劫云,“为什么它不动?!” 这时小毛冲进了结界,“武洋离离,我拖住它,你们一定要引动劫云!” 他们俩都没有突破之兆,如何能引动劫云?! 离离看着那劫云,咬咬牙,冲进了云里! 武洋万万也想不到她这般鲁莽,忍着满口血腥,“离离!” 便见云中雷电游走,下一刻,被烧成焦黑的离离重重摔了下来! “离离!”武洋心神不宁,结界也跟着不稳固。 而这时他也看到了小毛被打落,掉进了密林里,不知伤势如何。 大妖冷哼一声,只用一下就撞破了结界! 结界破碎的瞬间,武洋七窍流血,跌落在地。 他看向一动不动的离离,转眸望向大妖的背影。 “毁我千年之业……”大妖缓缓转过身来,它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人,“若非我受伤,岂能由尔等这般放肆?!今日便吃了你们,补补身子!” 这样下去他们都会死,也救不了薄大哥和清影姐了! 武洋看向头顶,本以为离离这么一冲并无用处,但那劫云里的雷电似乎流动了起来?只差临门一脚似的。 怎么才能引动?怎么才能引动?! 这时,时间仿佛凝滞,武洋想到了什么。 他强撑着站了起来,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张符,眼睛定定地盯着大妖。沾满鲜血的左手,在符纸上描绘纹路。 “……幽冥浩荡,鬼我驱。鸿蒙初辟,神我临。广开天门,御六气。祭灵借力,斩鹏巨!” 武洋两指捏住符箓,注入灵力,大喊:“请天籍力,引雷诛妖!” 第104章 符箓燃烧的瞬间,一股约莫金丹期的灵力向大妖冲将过去,打在它身上。 大妖哈哈大笑,笑他这一下就好像挠痒痒:“不过如此!” 下一刻,风云变色,天地皆黯! 乌压压的劫云挪了过来,不偏不倚地笼罩在大妖头上! 武洋如释重负地露出一个笑容,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他轻声,“太好了,真的有用……” 他向天道借力,而天道也怜悯他这小小修士,将这劫云——送来了。 大妖惊恐地看着劫云里滚动的天雷,不顾一切地逃跑。 但此时已晚,它才将半个头扎进地里,背上就被万年老树般粗壮的天雷狠狠地打了一下! 大妖发出哀嚎,身体向上翻转、蜷缩。 而天雷接二连三地砸在它的背、眼、腿上。饶它精似鬼,却也没第一次渡劫时用尽半身妖力逃跑的本事了。 空气中飘荡着焦味。 离离的手指动了动,睁开眼,惊觉这天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而大妖的惨叫、哀嚎,与雷电交织,演绎最后的悲歌,随雨势越来越大,渐渐淡去了。 …… 薄病酒装傻,“说什么?” “我能记得。”萧清影欲言又止,“你……提到了绮罗。” 薄病酒点头,“是啊,绮罗不就是你的师妹吗?你很在乎她。” 萧清影忽然抬眼看他,目光灼灼,“你怎么知道我在乎她?” 薄病酒迟疑了一下,“我……应该不知道吗?” 萧清影垂下眼帘,默声不语。过得半晌,才道:“你一直在探查我的弱点?” 这话又从哪儿说起……薄病酒摸了摸脑袋,忽然想到她提过魑魅魍魉就是专门攻破人心里的弱点。 毕竟萧清影已经露出了破绽:她的执念就在师妹。 但比起这个,薄病酒更好奇,“执念怪给你的幻境里有什么?” 萧清影一怔,“执念怪?”说罢扯了下嘴角,“这昵称倒也贴切。你想知道?” 她似乎在笑?薄病酒有些诧异,“是啊。” 萧清影挺直腰板,微微抬起下颌,神色睥睨,“当然是彻彻底底封印魔尊,还天下太平。” 说完,她叹了口气,带着些许懊恼,“看来小毛猜错了,这执念怪要做的正是利用人的本心,罗织成幻境,引人沉沦其中。” 薄病酒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不是——” “不是?”萧清影抬眼看他,“便是被你知道我在乎绮罗又如何,不妨告诉你,我师弟师妹早已飞升,你断无可能再用她们的性命要挟我。我萧清影,没有弱点。” 薄病酒这才知道她误解了。 执念怪自以为是编造的幻境并不是他们真正的本心,要是相信了就会被附身。 但似乎小毛一开始告诉她的是“猜测”,也因此,萧清影认为她在幻境里选择错了,故而被附身。 其实所谓“封印魔尊,守护天下”并不是她心中最执,与师妹的感情才是。 “不过,你为何没有被附身?”萧清影狐疑地打量他。 薄病酒:“……” 除非他把幻境说出来,不然萧清影不会相信他的说法。 可是…… “看来这执念怪没有给你想象中魔族征服一切的天下。”萧清影淡淡道,“怎么,是觉得因魔族而死的人不够多,还是杀的骊山修士不够多?” “没有。”薄病酒摇头,“我看到的不是这些。” 萧清影注视着他。 “那是什么?”她声音有点轻。 薄病酒歪了歪头,“有没有一种可能,执念怪对我们本心的猜测是错的?因为相信了,所以被附身?” 她怔了怔。 眉宇间掠过一丝慌乱,很快又镇定下来,“不可能。” 薄病酒追问:“为什么不可能?也许,你最想要的是和绮罗在一起,封印魔尊根本不重——” “要”字还没说出口,一支羽箭擦过他脸颊,钉在身后的墙上。 萧清影维持着拉弓的姿势,嘴唇紧紧抿作一条线,又重复了一遍,“不可能。” 薄病酒讷讷,张开嘴还想说什么,这时却见她扭头看向洞外,“你闻到了么?” 薄病酒诧异,“什么?” “烧焦的味道。” 萧清影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他的肩,唤出灵剑,两人回到最初被禁锢的地方,抬头看去,便见火势熊熊,到处都是簌簌坠落的小蜘蛛和火烧连船般的蛛丝。 薄病酒猜到这是离离做的,“他们找到我们了?” “走,上去。” 灵剑逆着漫天蛛雨,溯流而上。 …… 雀菘哄姬琴睡下后,寻出门去,找遍了船上却不见一人。 正怀疑这帮人是不是丢下他们逃走了,却见一团白色忽然从天而降,摔在甲板上。 他惊得退了两步,紧接着又见一只手扒住了船舷栏杆,“是谁?!” 对方探出头来,露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我,李文青。阁下是长公主的男宠,叫雀菘对吧,我没记错?” 雀菘压抑着心头怒火,“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将灵船停在此处,弃殿下不顾!” “我们这不是遇到大妖怪了么,同门被抓走了,为了救他们……”李文青费力地抬起另一只胳膊,把一个人丢进来。 这人在地上咕咚咕咚滚到了桅杆底下,脑袋撞了上去,“啊! ” 她一身焦黑,红衣破烂得不成样子,双眸却明亮,“李师兄,我已经受伤了,你还想杀了我不成?!” “师妹,我也惨啊。”李文青苦兮兮,“你且疗伤,我去拉武洋上来。” 这俩小家伙,一个赛一个牛,谁能想到他们三人一狐联手,竟将几千年修为的大妖诛灭了呢? 离离骂完便脱力了,靠着桅杆,“也不知清影姐和薄大哥安全了没。” 她没力气到地下去寻了,只能寄希望于李文青。 李文青挨了大妖一下,竟是这帮人里受伤最轻的。 这时,一团阴影从头上盖了下来,离离抬起眼,盯着雀菘看,“长公主怎么样了?” “睡下了。”雀菘皱眉,“等到了大宣,我一定会将此事禀明陛下,你们擅离职守,根本就是瞧不起大宣——” “我想起来了。”离离眯起眼,“我见过你。” 雀菘重重地愣了愣。 “在焦叔叔的丹房里,那个跟他要毒的人是你。”离离第一次看到雀菘时并无深想,但现在对方站到她面前,这嗓音,这身形,立刻令她浮想,“你居然是长公主的男宠?你要毒杀谁?莫非……” “住口!”雀菘后牙在颤抖。 “我对你要杀谁不感兴趣。”离离撇唇,“我们这一趟是为了护送姬琴回大宣,再完完整整把她带回影都。只要不出岔子,其他事随你们。” 雀菘紧抿着唇:“……” 离离去摸自己的储物袋,却发现她的储物袋早在天雷力劈下散作灰烬了,好在她是个法修,不依外物,只可惜了那里头孙诸和白杨炼制的上品丹药,“流芳阁有那么多厉害的丹师,肯定也有上等的疗伤药吧?” 雀菘用眼神剜了她一眼,转身走开。过得一会儿,拿来一瓶丹药。 离离接过,打开后闻了一下,抬眼看了看他,旋即一饮而尽。 丹药在触碰舌尖的刹那便化作暖流,游走全身,她闭上眼调息打坐。 雀菘双手抱臂,站在原地注视她良久。 过得一会儿,他下定决心,“记住你说的话。” 离离睁开一只眼,“长公主的男宠,你还有什么事?” 雀菘反而露出一丝微笑,“没事,不过,殿下要是问责起来……” “那就麻烦你哄哄她,反正你肯定很得宠,不然她不会只带你。”离离说完闭上眼,“放心,一定安全护送她到大宣。” 这时一个人被丢了过来,也是咕咚咕咚滚到桅杆底下,撞了个响。 李文青双手扒在船舷栏杆上,“累死我了!以后再有什么小比大比中比,我都不参加了!” 武洋爬了起来,见离离无碍,“太好了。” 再看向小毛,它变回原来大小,在地上一动不动。武洋捂着胸口,担心地凑过去,便听到隐隐约约的鼾声从这小白狐狸的胸膛里传来。 他不禁露出一丝微笑,靠着栏杆坐下,从储物袋里摸出丹瓶,“离离,你的丹药可够用?” 离离“嗯”了声,“我调息好了就去找清影姐和薄大哥。” 武洋这时发现雀菘站在一旁,正要询问,后者冷淡地甩袖转身,进了厢房。 “这里让给你们,我去船尾……”李文青感觉他亟需躺到珍宝堆里,才能洗刷这一身疲惫。 正此时,三人都听到了呼喊:“离离!武洋!” 武洋撑着伤体站了起来,“薄大哥!” 萧清影和薄病酒落在船上,两人都被他们狼狈的样子吓到了,“你们受伤了?小毛!” 他将小毛从地上捧起来,翻来覆去察看伤口,直接把小毛弄醒了。 小毛不耐烦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薄病酒的大脸,欣喜不已,“薄病酒!太好了,你们俩真的逃出来了!” 薄病酒:“你怎么睡着了?” “我跟那大妖周旋了那么久,累不也很正常。”大毛打了个哈欠,眼皮又耷拉起来,“待会儿再跟你说……我先休息休息……” 想来它这是在恢复,薄病酒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衣襟。 萧清影查看了离离和武洋的情况,“幸好没有伤到根基。你们先调息疗伤,待会儿再说。” “萧师妹……”弱弱的声音响起。 萧清影看向趴在地上举起手的李文青,“李师兄,你也受伤了?” “你们没事就好。”李文青捂着胸口用力地咳了咳,“天色不早了,船不能一直停在这里。” 眼下既会掌舵又没受伤的只有萧清影,“好,我来行船。” 武洋担忧道:“清影姐,这条路的结界没了,换灵石的师兄还有几天才来,我们这么走了会不会……” “小毛不是说大妖把密林里其他大妖都吃了吗?至于其他妖兽,也被我这一把火给烧得快死光了。”离离不以为然,“我看这林子比从前安全多了。” 说到这里,武洋不禁为林中生灵伤感,“可惜了……” 萧清影看李文青似乎伤得很重,“李师兄,你可能自行疗伤?薄病酒,你去帮他。” 眼看薄病酒靠近,李文青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直板板的,“没有没有,我没事!我去船尾吸收一点天地灵气我就好了!” 说着一溜烟跑没了影。 离离生气,“我就知道李师兄根本没受伤!” …… 过得密林这一关,接下去的路畅通无阻。 星移斗转,日光透出天边,映照一片波光粼粼的奇景。 海岸关隘,一行官兵拦下灵船,“站住,此去便是无尽海,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李文青跃下灵船,交上通关文牒,“我们是骊山修士,专门护送大宣长公主回来参加婚礼。” 原以为对方态度会变好,却见他接过通关文牒,随便看了看,“大宣长公主?我们大宣只有一位长公主,名唤姬镜台。本月十五便是长公主出嫁大梁皇帝连随波之日,举国上下欢欣同庆。你说的这姬琴……莫非是年纪最小的七公主?” 李文青愣了愣,他可从没听过这情报,“影都人人都知大宣长公主名曰姬琴,流芳阁便是为她修筑。怎么又变成七公主了?” “我们大宣确实有一位公主久居影都,但绝不是长公主。”对方有些不耐烦了,摆摆手,“我可没空跟你掰扯这些。这是罗盘,放到灵船上,自会替你指引都城的方向。” 李文青拉下脸,放出周身威压。下一刻,眼前的人便双腿打颤,跪在了地上。 其他官兵见状,指着他吵嚷,也被他一并压在地上。 “就算你们不知长公主,也应当知道我等是骊山来使。大宣皇帝可真是好样的,连这通关岸口的凡人都敢对骊山修士出言不逊,不敢想职介更高的又将如何,莫非要我骊山弟子跪着进你大宣都城?!” “道长且息怒!” 一人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跑掉了一只鞋,折返去寻,穿了几下穿不上,干脆将另一只鞋也丢了,只着襪子,跑到李文青面前,先五体投地地行了个大礼,“道长息怒!这些人跋扈惯了,见谁都这般无礼!来 人,把他们待下去,一人三百军棍,赶出关去!” 见其他官兵将无礼的人带下去领罚,李文青才把此人扶起来,“倒也不用罚得这么重,显得我骊山不近人情了。阁下是?” “某是这关隘的关令,专管出入关卡之事,查验往来人员与货物。某姓陆,名克。”陆克擦了擦额上的薄汗,“还请几位道长宽宏大量,莫因此事烦恼。” “当然了,我们才不会因为几只蝼蚁生气。”离离坐在船头,懒洋洋道。 萧清影抬手示意她不可如此,“陆关令,为什么你们说姬琴不是大宣长公主?” 陆克汗涔涔,苦笑一声,“这……要不然,由我来掌舵,为几位带路,顺道说说为何如此?” …… “近日不知为何,身子有些倦乏。总觉得很困,一睡便是半日,醒来不知黑夜白天。”姬琴趴在软枕上,手指抵着太阳穴,半阖着眼,“雀菘,我想吃你做的竹青饭了。” 雀菘站起来,“我去厨房为殿下做。” 姬琴“嗯”了一声,没动静,看样子是又睡过去了。 他起身往屋外走去,乍开了一条门缝,便听见外面隐隐传来说话声。 “……几位有所不知,大梁皇帝与我朝先帝有盟,应将长公主许配给梁帝之子。未曾想梁帝连万里暴毙,其弟连随波即位。但无论如何,婚盟已立,岂有言而无信的道理?” 陆克手中捧着罗盘,随几人走到船舵前,一边调转船舵一边叹道,“但几位应当知道,三十载前,长公主便离开大宣,住到影都的流芳阁去了。那时也些年头才有了’仙城‘这一说法。不过殿下既然不在都城,又如何履行婚盟之约?因此……” 离离:“所以你们就对外宣称,长公主叫姬镜台?” 武洋:“可是整个影都的人都知道大宣长公主叫姬琴,就算改了,大梁会相信吗?” 陆克呵呵笑了声,“这位小道长见识的事还是太少了。并非信不信,而是有没有。再说了,若无骊山同意,谁敢指鹿为马?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武洋不理解,“所以,就为了履行跟大梁的婚约,你们让另一个人假冒长公主,而真正的长公主在影都,还变成了大宣七公主,而这件事大梁皇帝也知道,这算哪门子道理?” 薄病酒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大概就叫政治吧。” 武洋有点气愤,“那老百姓没意见吗?” 陆克哈哈大笑,“老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便已是人间幸事!何必理它皇家谁与谁结亲,谁与谁联姻呢?” “有道理。”离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只要我自己好,管他什么皇帝公主,根本不重要。” 萧清影默不作声,武洋问:“清影姐,你觉得呢?” 萧清影淡淡道:“我们是为了护送姬琴回来,她是不是长公主,这大宣朝廷上又发生了何事,与我们无关。” 武洋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清影姐,可这也跟民生息息相关啊,若大家都习惯这么撒谎了,那有朝一日,岂不是会有更大、更多的谎言?” 李文青摇头,“武师弟,你这么想就太天真了。’统治‘本就是最大的谎言,兴百姓苦,亡也百姓苦,百姓要是能自己做主,又何须你皇亲贵胄?” “没错!人民要自己当家作主!”薄病酒激动起来,“李师兄,莫非你其实是……” “诶,第一,我不是你师兄,第二,你想说什么?”李文青竖起耳朵。 薄病酒压低声音,“奇变偶不变?” 李文青诧异,“什么变?” 薄病酒皱眉,“天王盖地虎?” 李文青往后退了退,“薄道友,你可是还被那大妖蛊惑着?” 不是自己人。 薄病酒有些失望,摆摆手,“没事了,我就是觉得道友是一个有先进思想的人。” “道友的意思是我堪比先贤?这可不敢当。”李文青忙不迭谦虚,蓦地话锋一转,“我说这位男宠阁下,你若是想听,就大大方方走出来一起听,何必躲在墙角不肯见人呢?” 雀菘黑着脸走了出来。 陆克诧异道:“这位是……?” “是长公主殿下的男宠。”李文青笑道,“怎么,你们不知道么?” 陆克神色尴尬,“自殿下去了影都,我们便很少听到她的消息。方才你们所见到的是这近三四十年来生人,他们有的并不知这位公主。” “没想到这大宣地处偏远,消息也最落后。明明国力在三朝之中最为强盛,反倒有些固步自封的意思。”离离撇唇,“那么多大宣人去了影都,便是他们回来了,你们也肯定有人知道的吧?” “回来的人不多,便是回来了,也不会乱说。”陆克道。 武洋还是觉着难以置信。毕竟姬琴在影都呼风唤雨,流芳阁之奢华,鸾车之绮丽,哪一样不尽显尊贵?右罗县坊中百姓几乎人人讨厌姬琴,如今却说她在这大宣的痕迹近乎被抹去,这是何等荒谬? 这时,薄病酒问道:“为什么非要姬琴待在影都?” 这问题很关键,众人不约而同看向陆克。 却见陆克淡淡笑了笑,“这我这么会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小关令。几位,可到宫中面见陛下,便可得知。” 说罢便专心掌舵,不再提及姬琴之事。 武洋本想继续追问,他嘴巴却没离离犀利,被陆克打太极似的顶了回去。 离离伸了个懒腰,她这会儿只想提升修为,“清影姐,我回屋里去修炼了。” 萧清影颔首,“好。” 说完离离视线若有所无地瞥了雀菘一眼,“清影姐,你可还……记得他?” 萧清影想起当时离离也在丹房,也见到了雀菘,认出来不奇怪,“记得。” “你说得对,我们这次是为了护送姬琴,其他事不应该管。”离离耸了耸肩,钻进自己房内去。 武洋本还想说话,却觉得胸口难受起来。 萧清影看他揪住胸口,“你怎么了?” “可能是伤还没好,清影姐,那我先进去疗伤。”他摇摇晃晃地进了屋。 李文青见两人都走了,也摆摆手,“萧师妹,我也需要继续调息疗伤,我到船尾去了。” 心知他又要躺到那一堆宝物上,萧清影“嗯”了声。 这时在场的就只剩萧清影、薄病酒和雀菘。 雀菘:“我听到你们在编排长公主。” “这是事实。”萧清影道,“不过,你可知为何姬琴一定得留在影都?” 雀菘眼眸黯淡了些,嘲弄道,“我只是殿下掌心的小小男宠,怎会知道这些?方才的话,我只当没听见,殿下不喜欢这些风言风语。劝你们最好闭上嘴,少捕风捉影。” 哎唷倒打一耙。薄病酒作势捋袖子,“你要不出来听,能被捕到?” 雀菘气恼,“我只是想过来问问厨房在哪里,我要为殿下做她最喜欢的竹青饭。” 萧清影按了按太阳穴,“薄病酒,你带他过去。” 薄病酒“哦”了声,为他带路去了。 眼看两道身影离去,萧清影身后陆克笑眯眯道,“道长,你二人似乎有情缘?” “他是我道侣。”萧清影看向他,“陆关令可还有话要说?譬如,大宣皇帝为何要这么对待他的亲妹妹?” “没有,这皇家恩怨,我可不知道。”陆克连忙摇头,也不敢跟她搭话了。 萧清影也不作声,走到船头,迎着海风,思绪重重。 微风轻缠,虹销雨霁。 一望无际的海岛映入眼帘,绵延百里,宛若高山。 鸥鸟翔集,清唳悠扬。 离离修炼了三个大周天,神清气爽,推开窗,险些被几只翱翔的海鸥击中,慌忙又把窗关上。 她跑了出去,便见那海岛横空出世,壁立千仞,一座镂空的天门正正好好对着船,气势磅礴。 离离只听父母描述过大宣是如何壮丽,可真瞧见了,方知“海 上明珠“之称并非作假。 她立刻去敲武洋的门,“武洋,我们到大宣都城了,你快出来看看!” 却不见他开门。过得一会儿,才听到武洋孱弱的声音,“我……我有点难受。” 离离:“难受?你的伤势很重么?你那里可还有丹药?没有的话,我去帮你拿一些来。” “不用!”他的声音急切起来,旋即又落了下去,“我没事,再打坐一会儿就好了,现在还没到吧?” “嗯,还有一段距离,不急。”离离正在兴头上,不觉得有问题,“那我去看风景了,你好好疗伤!” “……嗯。” 屋内,武洋倒在床榻上。 他紧紧地揪住胸口,额头满是薄汗。 不知为何,体内好像有千百万只蚂蚁在撕咬,他的手脚冷似冰窖,头脑浑如浆糊。 好冷,好冷。 武洋嘴唇泛白,面无血色。他满脑子都是那碧绿的琉璃瓶,瓶中的液体是他此生最渴望之物…… 不行!武洋深知“寒烟翠”不是好东西,大雍的悲剧正因它而起! 可为何他如此渴望“寒烟翠”?若现在地上有一滴,他一定不顾一切地趴在地上,尽数饮下…… 武洋转动眼睛,看到了注满五谷的颈枕,一把扯过来,狠狠地咬了下去! 颈枕破裂,五谷哗啦啦散了一地。 痛!痒之后便是痛,无尽的疼痛。身体痛,手脚痛,哪里都痛。 他分不清哪里痛,只得紧紧地咬着颈枕。直到颈枕咬坏了,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血腥味让他清醒了一些。 但并不能彻底缓解他心中的“痒”。 看着自己的胳膊,武洋狠下心,一口咬了上去! …… 船缓缓靠近了天门。 陆克先下船,亮出身份。随后奉来通关文牒,“几位,过了这天门便是都城。某还要回到关隘去值守,就不多留了。” 李文青接过文牒,“我们接下来要送长公主入宫么?” “当然,不过……”陆克讪讪一笑,“恐怕不能从正门入宫,太过大张旗鼓。这位是赵乾赵都尉,他会领几位从另一条路进宫。” “一个公主回家,搞得鬼鬼祟祟的。”离离摇头,“真不明白。” 她看了眼武洋房间的的方向,“李师兄,你还有疗伤丹药么?武洋似乎伤得很重。” “有。”李文青忍着肉痛,给了她一瓶上好丹药。 离离走到武洋房间前,敲了敲门,“武洋?我拿了丹药来给你。” 里面传出他的声音,似乎好了些,没那么虚弱了,“好,你放在门口吧,我自己拿。” 离离颔首,“好啊,我们已经过了天门了,接下来就能进大宣的都城,你可千万记得出来看看。” 离离离开之后,门打开一条缝,一只手飞快伸出来,将丹瓶拿了进去。 武洋揣着丹瓶,艰难地走回床边。 他将自己的手咬得血迹斑斑……幸好修士可以快速痊愈。武洋将丹药往嘴里扔,感觉那蚀心之痒慢慢褪去了,余下一片空虚。而那空虚中,仍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呼唤他: 来,我这里有“寒烟翠”,只要你喝上一口,就不痒了…… “住口!”武洋忍不住冲自己咆哮。 “寒烟翠”有问题!可为什么现在才发作?他和离离都喝了半瓶,离离还好吗? …… 赵乾带他们走的是都城的南面。 这里地势高耸,紧邻悬崖,极少有百姓沿此路入城。反倒灵船更多。 ——但是从这儿也能俯瞰整座都城。 雄城万丈,龙盘虎踞。山河带砺,威震八方。 这城池简直有三个大梁都城那么大! 眼看着从小父母告诉她的壮丽美景变成了现实,而这里又是她的家乡,离离心中油然生出一丝自豪。 但,这凡间之城再巍峨崇峻,也比不上骊山。骊山才是真正的仙境。 倘若有朝一日,她真的能实现在与天松下顿悟时所见场景…… 那真是死也值了。 大队人马早在此等候,赵乾指着这些人道:“诸位道长,他们都是宫里的侍卫,前来迎接公主殿下。” 灵船缓缓停在悬崖边,放下舷梯。 婢女和侍卫轮流上船,将宝箱一一搬走。 李文青看着宝箱,默默流泪,举起小手绢挥了挥。 再见,我仅仅只相处了几天的宝贝们!但是你们要相信,我是爱你们的! 薄病酒:“……”真的不是自己人吗? 东西都搬完了,姬琴才在雀菘的搀扶下缓缓走下船。 凤鸾车已在等候,姬琴正要走上去,却忽然身体一晃,依靠在雀菘肩膀上。 雀菘心里一惊,“殿下!” 姬琴的手紧紧按住他的肩头,摇了摇头,“没事。” 说完,便坐到了鸾车上去,并令雀菘放下纱帘。 重重纱帘后,她口吻一如既往的倨傲:“既然你们已经将本宫送回大宣来了,那便留在这船上,等婚礼结束,本宫自会前来与你们回去。” 第105章 这哪是要他们在此等候,简直是把他们“关”在船上。 离离头一个不高兴,“长公主殿下,你这算过河拆桥吧?我们大老远把你送回来,你就让我们待在船上?” 姬琴不屑道,“莫非,你们以为自己有资格进皇城?” 正这时,一个太监走到凤鸾车前,福了福身,“殿下,陛下有旨,请几位骊山道长务必进宫一聚。” 隔着纱帐,只能听见姬琴声音里透着诧异,“皇兄要见他们?为什么?” 老太监:“这是陛下的旨意。” 纱幔轻舞。姬琴攥紧了拳,又松开,“也罢,让他们跟上吧。” 雀菘随行在车侧,被姬琴伸出纱幔的柔荑拦住,“你上来。” 老太监冷冷地盯着雀菘。 雀菘下意识退却了,“殿下,这……不合规矩。” 姬琴笑道:“在流芳阁里,你守过规矩么?本宫最爱的便是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你这般,会令本宫生厌。” 雀菘怔了怔,旋即对老太监点了下头,便提起衣摆走进凤鸾车。 老太监按下不悦,高声:“起驾——” 公主銮驾凤仪在前,萧清影几人只能跟在后面,不得御剑。 离离有些不爽,“她算什么长公主,只能在影都作威作福,到大宣来还敢欺负我们?” 她看向一旁脸色煞白的武洋,见他只沉默地走着,并不说话,“武洋,你不舒服?” “我没事。”武洋摇摇头。 那又痒又疼的感觉已渐渐消散了,只是不知何时还会再来一次。 武洋担心地看向离离,“离离,你……你还记得我们上次一人一半,喝的东西吗?” 离离当然记得,不就是“寒烟翠”,她点头,“嗯,怎么了?” 见她似乎并无病症,武洋咬住下唇,“你最近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没有。”离离说着抬起手臂,“武洋,那一记天雷好像打通了我的关窍,我修炼起来更容易了。我觉得不出三年,我就可以突破金丹!你可得好好努力赶上来呀。” 武洋:“你想再喝一次吗?” 离离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她以为武洋知道了丛雨生给她“碧云天”的事,立刻浑身戒备起来。 武洋讷讷,“我……” 离离紧盯着他,等待下文,“你?” 心思流转,武洋一面怕她担心,又一面怕她认为自己无能。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没。你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好。”离离口吻敷衍。 看来他并未知道此事,离离心安了。 沿山坡而下,路由阔变窄。两旁花草渐多,幽香怡人。 直至宫门前,凤鸾车沿着宫道往勤政殿去了。老太监指挥婢女侍卫将宝箱送到偏殿,随后绕到队尾来,“几位道长,且随老奴一同往勤政殿。” 殿前。雀菘搀扶姬琴下车,拾上台阶。在最后两层台阶处,被一道阴影笼罩。 姬琴抬眼,迎着略有些刺眼的阳光,晃了晃神才看清对方是谁,“你?” 是个身着鹅黄色宫装的女子,容貌与她有五分相似。 “你回来干什么?”女子皱眉,恶意溢于言表。 雀菘下意识去看姬琴的表情。 姬琴向来对无礼之人不假辞色,但此刻她神色平静,“我知你要与大梁皇帝成婚了。” “我早跟皇兄说过,不必将此事告知于你。”女子冷冷道,“毕竟你早就是个被驱逐在外的人了,现在大宣长公主是我,不是你,你回来只会碍了大家的眼。” 姬琴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雀菘心里升起一把无名火,“你怎么能这么同殿下说话?” “你?你是什么东西?”女子轻蔑地打量他,抬起胸膛,“我乃大宣长公主姬镜台,岂容你放肆?!” 雀菘怔了怔。 姬琴抬手拦住他,“阿宣,你宽宏大量,不要同他计较。” “我不是阿宣。”女子有些烦躁。 正这时老太监近前来行了一礼,“长公主殿下,陛下宣七公主与几位骊山道长觐见。您若想与七公主叙旧,且等陛下召见完毕。” “我本就是路过此地,过来看看是什么不长眼的东西,被赶出去了还敢回来。”女子狠狠地剜了雀菘一眼,“有的人真是下贱,在影都风流也就罢了,还要将男宠带回都城来,丢尽我大宣皇室的脸。不过看在你我曾是姐妹的份上,今日本宫就不与他计较了。” 说罢,她提起裙摆,步履急切地离开了。 姬琴站在原地,看着那背影与宫娥一同消失在拐角。 雀菘低声,“殿下,她是谁?为何如此跋扈……” “她从前不是这样。”姬琴呢喃,旋即又变回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抬起手,“不是说皇兄在等我么,还不快带路。 ” 老太监弯着腰应了声,往殿内走去。 在台阶下目睹这一切的萧清影几人甚觉怪异。 离离:“我可真是搞不懂,这大宣左一个长公主右一个长公主,是在干什么?” 薄病酒:“她们俩是姐妹,从前的感情好像还不错?” 武洋困惑:“薄大哥,你怎么看出她们感情不错的?两人分明很厌恶彼此。” 薄病酒指着女子离开的方向:“姬琴叫她’阿宣‘,她的反应是否认,就跟小孩子闹别扭一样。” 离离双手环胸,哼了声:“我看她们俩确实是姐妹,这嚣张跋扈的劲简直一模一样!” 萧清影:“这大宣皇室确实很奇怪。” 离离忽然想到:“那陆关令不是说了么,’面见陛下便可得知‘。说不定他会告诉我们?” 萧清影:“且看看。” 进得殿内,除却鎏金溢彩、珠箔银屏,便是满地跪迎的宫婢。姬琴松开雀菘的手,示意他退到一旁。挺直腰板,踩过青砖上垂落的宫绦,一步步走向龙榻,甩袖拨开香雾,向眼前人郑重行了一礼。 她的手掌还未触及到白玉石阶,便被一只大手扶住了。 “不必。” 听着这醇厚如羊脂香膏的嗓音,姬琴有些恍惚。 她抬起眼,望进那双黑黢黢的眼眸里,低低地唤了声,“皇兄。” 姬成文嘴角梨涡深了深,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来,坐到皇兄身旁。” 姬琴小心翼翼地在他身旁落座,被他握住手,将袖子往上拉开,露出削瘦的胳膊,“怎么瘦了这么多?上一次见你时,分明面色红润,神采飞扬。” “病了,瘦了。”姬琴将手慢慢抽回去,“皇兄上一次见我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也老了。” 姬成文:“骊山不是有一些凡人也可食用的丹药么?可保青春永驻,延年益寿。” 姬琴:“吃了。他们说凡人也可食用,其实并非如此。每过一时间就要修士渡出体内丹毒,不然命不久矣。” 姬成文:“哦!那我回头跟孙道长说说,让他炼制出更好的。” 两人真似兄妹般唠着家常。雀菘站在殿尾,看着她跟姬成文有说有笑,不觉紧紧皱起了眉头。 他的视线落在姬成文身上,情难自禁地攥紧拳,任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去。 这时老太监领着萧清影一行人进来,亦步亦趋地上前提醒姬成文,“陛下,几位骊山道长到了。” 离离好奇地打量着这大宣皇帝。剑眉星目,梨涡深陷。一身密不透风的黑衣,墨发戴冠。不像个皇帝,倒像潇洒剑客。 姬成文站了起来,走向几人,热情地拱手,“多谢几位道长一路护送。这一路上几位辛苦了,请务必多留几日,好令我薄尽地主之谊。” 李文青还礼,“陛下言重了。我们专程护送殿下回来参加长公主与您的婚礼,等婚礼结束,还得送她回影都。” 姬成文愣了愣,黯然道:“也是,我差点忘了。几位,我听说你们不解为何大宣和影都同时有两个长公主?” 没想到姬成文居然主动解释了。薄病酒转念一想,这不就代表他们从入关开始,亦或者更早起就被姬成文盯着么? 姬成文接着说:“其实这是孙道长的提议。” 几人都愣住了。 怪不得他不怕说出来,这件事儿本就不是他主意的。 李文青求生直觉强烈,一下子就明白这不是他这条咸鱼能趟的浑水。恨不得立刻捂住自己的耳朵,表示“我只是个路人!个聋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身旁萧清影竟然一步迎了上去,追问道:“为什么孙师兄要这么做?” 李文青惊恐:你别问!我不想知道! 离离也接话,“对啊,师尊这么做是不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李文青仓惶:能有什么道理?! 武洋认认真真地说:“宣帝陛下,我和离离此番奉师命,护送长公主,若你说此事与师尊有关,那我们就一定要问清楚了。” 李文青揪住头发:问什么问!躺着修仙不好么?! 薄病酒捧着小毛的脑袋,“小毛,我还是觉得这个李文青是自己人,他真的——”太抽象了! 小毛睡得四仰八叉,无声。 姬成文拍拍手,宫娥鱼贯而出。 李文青左顾右盼,慢慢挪动步子,趁几人不注意,闪到殿柱后。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萧清影:“……” 这个大个人跑了他们岂会看不见?但见李文青不想节外生枝,她也就默认了。 “影都建成之时,孙道长要求我必须留一位大宣皇亲在影都。原本我想让七妹妹去,但琴姬愿为我解忧,这才送她去了影都。没想到过得十数年,大梁将军扶月明奉梁帝连万里之命,来使大宣,重提当初两国旧盟。这婚盟乃是我父皇与大梁先帝定下,我等子孙断无不孝之理,因此为了履行约定……” 原来如此。萧清影道:“为何不寻回长公主?” 姬成文长叹一声,“我一开始便问过孙道长,他不同意。只好另寻办法,让本是七公主的宣姬替代琴姬。” 离离后退一步,齐肩武洋,“听他这么说,都是不得已,都是师尊在指使?我们又不可能去问师尊。” 武洋:“可我想不通师尊为何如此。” 离离说得头头是道:“我猜,师尊对这姬成文有戒心,表面看姬琴在影都风光无限,实则质在影都。有她在,姬成文便不敢兴风作浪。” 薄病酒在一旁听着,赞同:“有这可能。” 离离自豪地与他交换眼神。 萧清影也心生几丝疑虑,“不肯放姬琴回来,却肯让七公主替代她?” “我也问过孙道长这个问题,他说骊山从不干涉凡俗内政。两国婚盟是两国之事,影都只是需要一座流芳阁,与一座高高束在流芳阁上的主人。” 说到这,他望向姬琴,后者触碰他目光,垂下了头。 这下离离越发觉着自己所猜是真。 但孙诸为何如此?蓦地,离离脑中浮出“灵源”。 萧清影同样,上前一步,“宣帝陛下,长公主必须留在影都,可是与’灵源‘有关?” 姬成文神色微变,险失怡然,“你们知道?怪不得,他会让你们送琴姬回来。” “陛下且放心,离离与武洋是孙师兄的亲传弟子,我也……深得师兄信任。既如此,我们没有问题了,多谢陛下解惑。”说着,萧清影略一拱手。 姬成文颜色稍霁,面带和煦,“劳烦几位了。我已派人为几位准备了住所,就在宫中。琴姬此番回来,知晓的人不多,故请几位切莫在宫中随意走动。有什么需要,告诉刘公公便是。” 离离忽然想到,“除了梁帝与长公主的婚礼,听说陛下还要与大雍女帝结亲?” “没错,事关天下太平,我也不瞒着几位。大雍女帝牧静舟已同意我的求娶,待我二人成婚之后,雍、宣、梁三国便乃姻亲,同气连枝,三国百姓也尽可平安。” 姬成文大义凛然。 却见姬琴听见这话,睫毛翕闪,捏皱了裙上点缀轻纱。半晌,化作隐忍,转过脸去。 “这也有道理,如果只是大宣的公主嫁给梁帝,那岂不是两国联手,剩下雍朝,难免自认为瓮中之鳖,终日惶惶。”离离分析,“可要是这大宣的皇帝娶了大雍女皇,那可就有说道了。若论亲疏,还属他夫妻最亲。” 薄病酒赞叹,“离离,你还蛮了解政事嘛。” “都是我爹娘耳濡目染的,尤其是我爹,他最喜凡俗时政。我从前还不懂,修士为何要知凡人之事。不过现在看来,还有些道理。”说到这,离离不禁坦言,“要是我没能成为修士,我爹说过,就让我到凡俗来,嫁个皇亲贵胄也好过去右罗当普通人。” 武洋有些无措。 离离转眼看他 ,“我可没有瞧不起你们右罗的人,只是我觉着,普通人的生活配不上我林离离。” 她微抬下巴。 “宣帝陛下肯为三国和平着想,实乃百姓之幸。”萧清影感叹,“不知婚期何时?” 姬成文微笑:“我已想好,便择吉日。可这一年中最吉利的日子莫过于我姬成文嫁妹之日,故而我决定,在那一日与大雍女帝成亲。” 几人面面相觑。 离离:“那不就是同一天?” 薄病酒抓抓脸,“哥哥同一天结婚,妹妹也同一天,还挺喜庆。” 武洋:“陛下,我有一个问题,为何长公主名唤镜台?” 姬成文解释:“镜台是大名,琴姬、宣姬是父皇恩赐的小名。” 武洋:“那姬宣公主的大名是什么?” 姬成文一僵,“宣姬……没有大名。宣姬便是宣姬。” “咳咳!” 姬琴捂脸重重咳嗽。 姬成文大步赶到身旁,看一眼她掌心,神情骤变,慌忙回身,“几位,可否请你们回去休息?琴姬似乎生病了,我要立刻请御医来为她医治。” 萧清影关切道,“公主殿下身体无碍么?” “宫中御医也是修士,兼具丹师之能,几位不必担心。” 听姬成文这么说,萧清影放下心,“好,那我们先去落脚,多有叨扰。” …… 几人走出大殿,神奇消失的李文青又神奇出现。 离离挑眉:“李师兄,你刚刚跑到哪里去了?” 李文青拳攥在唇边咳嗽,“我,看外面风景很好,我就出来观赏了一下,不妨碍你们的谈话吧?诶,萧师妹,你千万别告诉我,我只是为了送长公主回来和回去,其他的我不想知道。” 萧清影也没打算告诉他。 灵源一事,实属秘密。他主动避开,也是好事。 “问了李师兄关心的事,婚期何时。宣帝说,他与大雍女帝成亲之日,便也是大宣长公主姬镜台与大梁皇帝完婚之日。” 李文青“嚯”一声,“同一天结婚?这倒方便了我们。那岂不是婚礼结束当天就可以启程回去了?” 离离从萧清影肩后探头,“李师兄,你这么着急回去?” 李文青哀叹,“林师妹你太拼了,你一点也不懂我的心情……” 薄病酒拍肩,“没事儿,我懂。你,是一条很抽象的咸鱼。” 李文青满脑门问号,“薄道友,虽然不知道’抽象‘与’咸鱼‘为何故,但我觉得你在夸我。” 薄病酒郑重:“你觉得是就是。” 见两人似惺惺相惜,萧清影:“……” 果然,对李文青“不靠谱”的直觉是对的,与薄病酒如出一辙。 李文青:“但是你们只知道是同一天,那是哪一天呢?” 几人:“……” 这倒忘了问。 “后日便是婚期。” 老太监携一排小太监,抬手让路,“几位道长,请随老奴来。” “后天啊。”李文青摩挲胸口,“真好,这么快就能回去了。但是我得想想怎么跟冯师兄解释我们把密林给烧了……” 过殿门时,离离往里看了眼。便见姬琴倚靠姬成文,后者温声细语。而雀菘从殿柱后缓缓走出,背影孤单,远远看着。姬琴似有所感,蓦地抬头。恰时殿门阖上,不知后续。 离离肘推武洋,“武洋,你觉得宣帝跟姬琴感情怎么样?” 武洋:“我看他们兄妹关系很好。” 离离:“那他会怎么看待姬琴的男宠?他知道姬琴在流芳阁养了许多男宠么?” 武洋不敢妄下结论,“也许不知道?” 离离伸懒腰,悠悠道:“我看呐,那个叫雀菘的男宠,恐怕是无法跟姬琴一起回去了。” …… 徐公公将一行人领到一处宽敞干净的宫室。 他询问几人是否还有需要,萧清影在屋内转了一圈,“不必了,我们可以自理,劳烦老人家。” 徐公公应声,“那好,殿外有人值守,道长若需要什么,与他们说便行了。” 阖上门,便听武洋叹道,“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伺候人,可真不容易。” 离离手指戳他脑门,“等你我修炼上去了,也是’一大把年纪‘。他可惜在是个凡人。” 武洋捂住额头,耳根微红,“你怎么……” 话未出口,他又难受起来,强行起身,“我,我先去房间里打坐。” 李文青夸奖,“真努力。” 离离撇唇,“李师兄,这一路上都不曾见你修炼。” 李文青哈哈一笑,“要不是为了参加小比,我平时都懒得动。师妹,我这个金丹期很水的。” “但我听离离他们说,李师兄当时还是去帮忙了。”萧清影行了一礼,“多谢。” 李文青赶紧虚扶一把,“萧师妹言重了!大家是同门,我要是不帮上一把,你俩真的死了怎么办?” 说罢,赶紧也往屋里去,“但是你们说得对,我应该去修炼,大家待会儿见。” 萧清影料想离离三人当时为营救他们,受了不小的伤,是应好好修炼、疗伤,便道:“离离,你也去打坐吧,养好了伤,以免留下痼疾。” “清影姐,我没事,只可惜了那储物袋里的丹药。天雷可真厉害啊!”想到那时,离离便忍不住颤抖。 不是怕,是兴奋。 她也想快快提升,往后再遇大妖,直接一个秒杀,“不过你说得对,我先去修炼。” 屋内便剩薄病酒和萧清影。 薄病酒也觉着他该提升一下实力,万一之后又遇困难呢? 薄病酒迟疑地指房间,“我也去……修炼?” 萧清影注视他一会儿,淡淡“嗯”了声。 进屋后,薄病酒一屁股坐到榻上。 他先把小毛拿出来,摸了摸它湿漉漉的鼻子。这家伙睡得正沉,雷都吵不醒。 将小毛放进被窝里,盖好被子。 说好要修炼,却有些无所事事,思绪乱飞。 萧清影言之凿凿要杀魔尊,准确来说是“彻底封印魔尊”。 执念怪为她织就了这个幻境,她也深陷其中,却被执念怪附身。 这就意味着……她内心真正的渴望不是“封印魔尊”。 绮罗对她而言,就像小秋对自己而言吧? 想到这,薄病酒不仅看向房门。 他的视线仿佛能穿透那扇门,直达某处。 萧清影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似有所感,看向薄病酒房间的方向。 这一刹,世间因果似在流转。 最终是她先挪开视线。 薄病酒心底空落落,却找不到原因。 他叹了声,又揉搓起小毛来。吸完狐狸,老老实实双腿交叠,打坐修炼。 才闭上眼,一道声音使他整个炸开: “系统修复完成,现在接入。三、二、一……滴滴。宿主,系统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好好攻略女主?” 薄病酒呆了好一阵。 系统:“宿主?难道还未修复完毕 ?系统重启中——” “重启你个头啊!”薄病酒骂出声,暴跳如雷,一蹦三尺高后忙捂住嘴巴,看看屋外,用心声道,“你不是说失踪一个月吗?怎么回来了?” 系统:“这只是预估修复时间。宿主下载电脑更新时,不也常看到’预计完成更新时间‘与实际更新时间不符么?” 薄病酒:“……” 可恶,它说得好有道理! 薄病酒:“问我有没有在好好攻略?你不是能看到好感度吗?” 系统:“系统出错了,现在显示不了好感度。” 薄病酒:“……你故意的吧!” 系统:“故意什么?” 他发誓,他明明听出来系统在装疯卖傻。 薄病酒:“你不是说更新完了,好感度怎么就不能显示了?” 系统:“宿主更新手机时,不也常遇到新版本出现新问题么?” 它真的说得好有道理啊! 薄病酒扶额,“你别跟我抬杠。现在是你需要我完成任务。” 系统:“是宿主需要这一次复活的机会。” 薄病酒心沉下来,“没有详细好感度,那也有大概情况吧?” 系统:“当然。根据系统估测,现在女主对宿主的好感度大概在70-80之间。” 这么高?薄病酒愣了愣,“可是你消失的时候不还是负数……” “人的喜好变得很快。”系统斩钉截铁,“宿主很努力了,不错!” 真是毫无感情的夸奖。薄病酒黑脸,“谢谢你啊。” 系统:“不用客气,与宿主同进退是我们系统的使命。” 薄病酒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还使命,你帮上什么了?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有多辛苦啊!” 他不相信系统的猜测,要知道萧清影现在可坚定了,除了“口头警告”还有“威逼恫吓”,而他也已彻底沦为她的“走狗”。怎么看都不像70以上的好感度。 薄病酒想到一个可能,“你不会其实没修好,就出来’打工‘吧?” 系统:“……” 系统:“是啊,被你发现了。总部要求我们一定要协助宿主,完成任务,我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统……” 薄病酒:“够了我只是开玩笑!” 接着,系统又提起被薄病酒否决的方案,“宿主,接下来你只需要再次’色诱‘,实现’双修‘,就可以突破最高好感度,完成任务。” 薄病酒无语,“我就知道,这本书其实是小黄书对吧?” 系统:“宿主,’双修‘可以一笔带过。” 薄病酒:“……书里可以,我这里不行。你能不能给一点靠谱的方案?” 系统沉默了。 薄病酒宽慰自己,它不靠谱,别信它的邪。 系统:“宿主,系统不明白。你在现代是牛郎,为什么抗拒’双修‘?” 薄病酒觉得脑壳疼,“我卖艺不卖身行吧。” 系统:“可是宿主,你不想回到现代,不想复活了吗?” 薄病酒眉头慢慢皱起。 系统:“这可是一条命。” 半晌,他松口,“好吧,我就再试一次。如果她想……咳咳,那我不反抗。但如果她不想,我绝对不会做。” 系统:“系统建议宿主勤加修炼、升级技能,否则没有选择余地。” 薄病酒:“……” 太扎心了啊!这个更新后的版本说话也太直白了,直白得都恶毒起来了!他要求换回之前冷冰冰的版本! …… 翌日。 殿门叩响。徐公公立在门外,“萧道长,长公主想见见你们,不知可否方便?” 萧清影诧异,“长公主?我们昨日才——” 话未说完,便明白过来,“是姬镜台?” 徐公公颔首,“是大宣长公主,镜台殿下。” 这倒稀奇。萧清影心思流转,又听徐公公道:“殿下出嫁在即,心中有所疑虑实属平常。老奴恳请几位见她一面,以道长的智慧,或能打消她心中顾虑。” “顾虑?昨日我们见过你们的镜台公主,她看上去可是半点’顾虑‘都没有呢。”离离在身后道。 徐公公擦汗,“几位有所不知,公主少时与琴主关系甚笃,琴主离宫当夜,不曾惊动一人。公主夤夜追赶,未能见上一面,故而她心中有怨吧。” 这话说得,让人好奇起来了。离离扯萧清影衣袖,“清影姐,那我们就去见她一见?明日就是婚礼了,说不定她真有点新娘子的烦恼呢。” 萧清影略一思索,“好,就去见见她。” 姬宣住处离几人甚远。 宫阙偏远,不失清净。 与昨日一般,仍是鹅黄宫装。倔强似乎变作表情,久久凝固在她脸上。 见几人到来,姬宣抬手,“莹儿,给贵客上茶。徐公公,劳烦你到殿外等候。” 徐公公退下。 萧清影以为会有寒暄,对方却单刀直入,“你们什么时候带她回去?” 第106章 萧清影一怔。她很想姬琴赶紧走? 李文青施礼,“公主不必心急,明日你成婚当夜,不出意外,我们就会带琴公主离开。” 姬宣脱口而出,“这么急?” 意识到失态,找补道:“婚仪结束就走么,我还以为会等到白天。毕竟不管怎么说,她都是皇室血脉,若是出了差错,于我大宣无利。” 李文青:“这点公主殿下大可放心,有我们几人在,琴公主不会有事。” 姬宣声音飘然,“是么?我可是听说你们在过’暗林‘时出了差错,现下那林子已烧得差不多了。” 李文青昂首挺胸,“但琴公主没事,这更体现了我们骊山的实力呀。” 姬宣:“……” “骊山修士,竟这般不着调么。”姬宣鄙夷,“只派你们几个人送她回来,看来骊山并不重视与大宣的情谊。” 离离听不下去,“镜台公主,过了明日你就是大梁皇后了,到时住到大梁去,再讨厌琴公主也不可能见到她。我觉着奇怪,方才听别人说,当初琴公主匆忙离宫,镜台公主可是大半夜不睡觉都要找她呢。若是真讨厌她,那不得敲锣打鼓欢送,岂有不舍的道理?” 姬宣变脸,冷道:“谁乱嚼舌根?本宫不过是……很高兴她能滚出宫去,此人待在宫中一天,本宫便不舒服一日。” 武洋诚心道:“公主殿下,明日琴公主就会跟我们回影都去了,你若是真关心她,就不要摆出一副讨厌她的样子了。” “放肆!”姬宣拍案,震得掌心发红,“你们懂什么?!修士不是无情无心,断绝六亲么?少置喙本宫!来人,送客!” 婢女才进来,听一声令下,端着热茶不知所措。 李文青忙打圆场,“好,公主明日成婚,肯定需要时间准备,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着往外走,萧清影略一迟疑,也跟上。离离看不惯姬宣做派,扭扭捏捏,也不犹豫。 武洋在队尾,走出两步,脚尖停下,转身回去道:“公主殿下,我曾经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因为我的懦弱和疏忽失去了他,我一直很后悔……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你真的舍不得琴公主,那就别跟她置气了。毕竟这可能是你们最后一面了。” 姬宣愣住,脸微红了,“你——本宫不想听这些话!” 武洋后撤一步,匆匆拱手,转身疾步跟上几人。 婢女送走几人,放好茶盘,捧起一杯热茶送到姬宣跟前,“殿下息怒。” 姬宣握住茶盏,被烫得惊呼出声。 茶盏坠地,碎成几瓣。 婢女忙俯身拾捡,“殿下可受伤了?奴婢去给您取伤药。” 一只手攥住她手腕。 姬宣目光失焦。 似有千言万语,飞鸟如坠悬崖。 汇作一声叹息,“起驾,本宫要去见姬琴。” …… 李文青举高双手 反扣脑后,“这大宣皇室可真不简单啊,萧师妹,我看这里头的浑水咱们还是别趟,现在就回屋里去,老老实实待到婚礼结束,直接回去。” 萧清影要打探月箭下落,正寻理由,蓦地迎来两个熟人,“……牧静舟?” 还有连随波。 两人均已大变样。牧静舟脱去少女稚气,沉稳镇静;连随波神色坚毅,抛却迷迷蒙蒙。 观二人神采,往事去矣,各有前途。 到跟前突然行礼,让李文青大为惊诧。 牧静舟眉眼含笑,“我们俩听说护送姬琴公主回来的是你们四人,便赶来相见了。” 萧清影介绍,“李师兄,这位是大雍女帝牧静舟,这位是大梁皇帝连随波。二位,这是与我们一同护送姬琴公主的同门师兄,李文青。” 李文青身体后仰,靠近低声,“萧师妹,你们有交情?” 牧静舟:“李道长有所不知,我二人都受过四位道长的恩惠。若不是他们帮忙,或许我们还在苦海沉浮。” 连随波点头,“没错,是四位助我们拨开迷雾,大恩大德,此生难忘。” 李文青反倒苦脸。 他现在才明白自己摊上了怎么一个“团队”,直觉告诉他绝对不能跟着萧清影几人,有大事。 李文青捂住胸口,佯装难受,“萧师妹,我感觉被大妖伤到的地方好痛!这样吧我先回去疗伤,明晚我去开船,你们直接护送姬琴到灵船找我。不行了好痛好痛,我先走了!” 不等萧清影说话,李文青脚下生风,一溜烟跑了。 离离面无表情:“李师兄又跑了。” 武洋担心,“李师兄需要丹药吗?他的伤还要紧么?” 薄病酒拍肩,“没事,我看李道友就是需要个地方躺平。” 要是可以的话,他也想躺平啊—— 察觉到薄病酒想法的系统:“请宿主努力,努力,再努力!” 薄病酒:“……” 牧静舟看向离离,“林道长,多谢你当时那一巴掌,点醒了我。我登上皇位之后才发现有那么多值得做的事,比沉耽于小情小爱更重要。” 离离:“你现在还在找牧潮生的转世吗?” 牧静舟神色黯然,笑了笑,“不找了。我与皇叔无缘,便是找到了又如何?昨日之事不可追。” 连随波道:“多亏你们当时阻止我赴死。如今我才知道,我们连氏有多愧对大梁百姓,愧对扶家。嘉姬年纪还小,她需要我这个父亲,我理应抚养她长大,为她撑起一片天。” 武洋:“然后?你不会还想去追随扶月明吧?” 连随波淡淡笑道:“不会了,每次看到嘉姬喊我’父皇‘,那只小小的手握住我的大拇指……我便觉得此生无憾。能看她长大,将帝位交到她手中,才是我日后要做的事。至于皇兄与月明……但愿他们安好吧。” 薄病酒摇晃小毛,“小毛,见到老熟人了。” 小毛伸懒腰,“唔,咦,怎么他们都在这里?” 牧静舟看薄病酒的眼神温暖,“薄道长,若不是你舍身相救,我的命早就没了。” “哪里哪里。”薄病酒谦虚,“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连随波:“几位,别在这里干聊着了,到我住处去好好喝一杯。” 小毛彻底醒了:“有饭吃!” “有有有。”薄病酒摇晃它,“你这个吃货。” …… 席上,萧清影问:“梁皇——” 连随波打断,“萧道长不必如此见外,唤我随波便是。” 牧静舟也道:“道长可千万别客气,倒显得我们情分薄了。” 萧清影便直呼其名,“随波,静舟,你们是自愿联姻的么?” 两人面面相觑。 连随波平静道:“虽有先帝婚盟在前,但我此举实则是为大梁百姓着想。萧道长曾经说过,灵源尽失之后,大梁土地上的灵气也会稀薄。我一开始还不以为然,后来才发现,这对我大梁散修影响甚大。” 萧清影有些意外。他当着牧静舟的面说出来了? 牧静舟道:“萧道长,我二人处境相同,早已互相坦白了。现在大雍国境内,除了蜃影城之外,其他地方也没有灵气。散修都走了,留下的都是些凡人。凡人之中的武夫再强,能强得过修士么?大宣皇帝有意与我成亲,这是我眼下最好的选择。” 萧清影叹道:“我也有不得已之处。” “我们不怪你。一切都因我等贪婪而起,自食苦果罢了。你们是为天下阻拦我们,应当的。”牧静舟举起酒杯,“林道长,我敬你一杯。你的那些话我时刻回想,每次我觉得疲倦,想放弃的时候,就会用来鞭策自己。无论如何,我是女皇,背后有数百万依靠着我的百姓,我绝不能退缩。” 离离就喜欢这般通达,高举酒杯,“好,不亏我当时那巴掌!干杯!” 连随波问道:“萧道长,既然我们梁、雍都有灵源,那大宣肯定也有吧?” 萧清影颔首。 连随波忐忑,“大宣本就国力强盛,现在只他们有灵气,骊山可否……也将灵源取回?否则,就算是联姻了,只怕制衡不了多久。” 牧静舟正色,“没错,我与连兄讨论过了,骊山在此事上过于偏颇。只有这么做才算公平。” 萧清影当然,不,是必须“取回”灵源。 薄病酒目光转向她。 她攥紧酒杯,又松开,笑容松快:“世间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天道一定会给予世人公平的。” …… 宫殿幽静,香雾萦绕。 姬琴躺在榻上,双眸微闭,听见脚步声,睁开眼,“过来。” 雀菘端着食盘,慢慢走到跟前。 见他故意放慢脚步,姬琴皱眉,“耍小脾气?” “没有。”雀菘冷言,转开脸。 姬琴捏住他下巴。 她手指软软的,没有力道。 雀菘只僵持了一下,卸力让她将脸转过去。 “竹青饭?”姬琴垂眸看食盘。三条竹青饭平行摆着。 雀菘“嗯”了声,“我喂您吧。” 姬琴松手,缓缓躺下,呢喃道:“我这辈子只学过一道菜,说实话还算不上菜,只是道点心。名唤云片糕。是我听皇兄在大梁偶然吃到,甚是喜欢,回到宫中念念不完,才去缠着御厨教我。” 雀菘夹饭的手蓦地一顿。 他抬头望向姬琴。 姬琴双目浑浊,仿佛蒙着灰纱,浑然不觉他的注视,“御厨哪里懂做什么云片糕,若是他会,皇兄也不必心心念念。于是为了学会这道菜,我偷偷跑出宫,想去大梁找那厨子……对了,你的家就在大梁云川,对吧?” 雀菘平静道:“殿下说得没错,大梁云川,佟县浣溪村。” “我派人查过了,离大宣很近,在边境上。”姬琴笑了笑,“说不定我跑出去那次,你我还碰过面呢。” 雀菘声冷似铁,“不可能。” “确实不可能,我并未在边境停留。”她会错意,“幸好一路上还算太平,多亏了另一人……呵,总而言之我找到那个厨子,请教他云片糕的做法。三个月后,我回到宫里,父皇怒不可遏,但皇兄知我出宫是为他寻云片糕,感动不已,吃着那糕,对我说,’镜台,能做你的皇兄,是我三生有幸,要是下辈子也能做你皇兄就好了。‘” 雀菘冷冷看她。 姬琴眼睛一亮,伸手道,“扶我起来,我要去为皇兄做一道云片糕,明日我就回大宣去了,只恐日后再也见不到皇兄了。” 雀菘看她指尖,精心涂抹的豆蔻色已磨损,“殿下,我还从不知道你如此……挂念你的皇兄。明明殿下身边有这么多男宠陪伴。” “你不懂。”姬琴出奇的耐心,“父皇并不疼我,宫中所有只生了女儿的嫔妃,都要住到冷宫。我从小是在冷宫长大的,是皇兄偷偷给我送吃的,穿的,冬天把炭捂在怀里给我,我才能活下来。” 从未听她说过。 雀菘怔怔看她,似乎不敢相信,她嘴 里这个受尽欺凌的小女子,竟然是大宣最跋扈的长公主。 “后来父皇身体渐渐不好了,皇兄将我接出冷宫。那一年,离我母妃跳井正好七年。皇兄待我向来极好,我要什么他都给。现在想想,是他太纵容我,也是我以为他太纵容我。” 雀菘回神,低头看竹青饭,“殿下今日话有点多。” “近来总是很累,或许因此话才变得多了起来。”姬琴凝视着他,“方才御医来过了。” 雀菘颈后汗毛竖起,表面云淡风轻,“是么?御医怎么说,殿下身体可还好?” “我让他滚了,我不信任这皇宫里任何人,除了皇兄和……”蓦地一顿,她张开嘴,“我饿了,喂我吃吧。” “这竹青饭凉了,不好吃。我再去为殿下做新的。” 不等姬琴,他起身向外走去。 她的视线如滑腻的蛇,紧紧贴着他后背,直至离开宫殿,阖上殿门才消失。 第107章 旭日初升。宫中清冷转瞬热闹,张灯结彩,喧闹非凡。 离离飞上半空,放目远眺。红绸飞扬,绵延百里,城色如火,盛世共镶。 武洋底下喊她。 离离落地,“看着可真热闹。” 萧清影行来,“我们应当晚上启程,待会儿婚礼结束了你们俩可以到城里游玩一番。” 离离双眸微亮,“真的?可是清影姐,就我跟武洋去吗?要不然大家一起去?” 萧清影另有计划,“我们总要有人留在宫里,就我跟薄病酒留下吧。我与他当散修时见过不少景色,不差这一次。” 武洋也雀跃,“我确实想出去看看。” 几人说定。这时李文青走出屋内,三人齐刷转头,他毛骨悚然,“呃,师弟师妹们,早?” 离离叉腰,“李师兄,昨日你跑回来了,一整日不见人。今日婚礼后我跟武洋要去城里逛逛,你可要一同前去?” 不出意外,李文青撤步,退到门后,“这不是都说好了么,我去船上等你们。哎呀我现在就觉着差不多了,到时候你们把公主接过来哈!” 脚底抹油,跑得没影。 离离气结,“李师兄可真是,只有关键时刻才能派上用场!” 武洋挠头,“太奇怪了,我居然觉得李师兄能派上用场已经很好了。” 徐公公缓步,施礼道:“几位道长,请随老奴往太和殿观礼。” …… 雀菘起得早,却不点灯,端坐榻边阴沉着脸。 有人叩门才改神色,披衣起身离开黑暗,“谁?” 屋外宫婢福身,“公子,您快来看看吧,殿下昨夜摸黑到小厨房,不知做了什么,我们早上发现她睡在炉灶旁。” 雀菘一怔,难掩烦躁,“她半夜起来,你们不知道?” 宫婢讷讷,“您是殿下的近侍,您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 “姬成文不许我陪她过夜。”说完雀菘捂唇,撩起眼帘看宫婢,“怎么不禀报宣帝陛下?” 宫婢:“今日是陛下大喜的日子,而且殿下不喜欢我们因为一点小事就惊动陛下。” 雀菘唇畔扯笑,“你以为就算你们不说,他会不知道?你我现在的话,都传到他耳朵里去了吧。” 宫婢几乎头埋进衣领,“奴婢不敢胡说。” “他知道,他不来,因为今天是跟牧静舟成婚的日子。”雀菘咬住指甲,右手紧抓左臂,挠出血痕,倏地放开,“小厨房在哪里?” 几个宫婢挤在小厨房里。 她们不敢碰姬琴,只得为她披衣,守在一旁,指望她醒。 姬琴睡得很香,隐有笑容。 几人面面相觑,不敢大出气。 雀菘进屋,原地注视了一番她的睡颜,上前将她捞起,捧在怀里。 好轻。 像一根羽毛。 他垂眸,心想这不是你亲手做的么?心软了?陆少声? 她没醒。雀菘垂首,凑近听她呼吸。这时他发现灶上的食碟,不禁质疑,“这也叫云片糕?” 真正的云片糕要陈化三个月,可不是这般黏黏糊糊。 她究竟找了哪个师傅,又学到什么? 不觉,雀菘握紧她垂落衣角,视线飘落在“云片糕”上。 南熏殿。 落地铜镜光可鉴人,姬成文身着婚服,双眸半阖,任由太监整理衣摆。 老太监手捧簿册,汇报:“昨夜琴主半夜起来,到小厨房不知做了什么,还在小厨房睡着了。” “嗯。”姬成文应声。 老太监察言观色,“既如此,今日观礼……” “让她好好休息。”姬成文睁眼,斜睨太监,“路途遥远,疲倦很正常。她还要回大宣,这礼不观也罢。” 老太监阖上簿册,“陛下怜爱手足,实乃长兄典范。” 这时小太监来报,“陛下,琴主近侍雀菘求见。” 姬成文蹙眉,“雀菘?她的那个小宠物……呵,怎么了?” “他端着一盘不知是何物的糕点,说是琴主亲手为陛下做的,琴主睡着了,怕您没能亲口吃到她的心意,特意送来。” 姬成文看向旁人。 老太监会错意,脚踢小太监,“让他滚出去。” 小太监应喏,转身却被喊住,“等等。” 姬成文挥袖,“让他进来。毕竟是琴姬做的点心,想来,这是我最后一次吃到了。” 知道姬成文允许,雀菘心里百感交织。 诧异,激动,忿恨,幽怨……通通化作一片苍白,模糊他的脸。 拖着步子,他走进宫殿。 姬成文已换上婚服,红黑织锦,玄冠金绦。 站定,雀菘屈膝下跪,高举漆盘,“启禀陛下,这是琴主亲手做的云片糕。” 姬成文撩眼,会心而笑,“一看就知道她做的,也只有她做的云片糕如此难看。你,怎知她是给孤做的?” 雀菘额头碰地,咬破嘴唇,“殿下跟我说,为了学这道糕点,她还偷偷跑出宫,只为学会了能做给陛下吃。” “她倒是很信任你……”意味深长。 雀菘:“殿下救了我的命,若不是殿下,我早就死了。” “那你可得好好报答她。” 姬成文起身缓步,停在他面前。 阴影如山,重重压下。 雀菘闭眼,耳畔回响。午夜梦回时,兵器刺入血肉、村民惨叫声,不绝于耳。 大火炎炎,眼见双亲死于大宣士兵枪下。血染池塘,老幼妇孺阡陌横陈。 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而这一切,皆源于眼前之人,一道旨意。 于他,轻于鸿毛。于我,重如泰山。 老太监送上金著玉勺,被姬成文拨开。 “她说这云片糕就该捻着吃,大梁百姓都这么吃。”姬成文捻起一块,黏糊糊,裹满白色糖霜,卖相难看,“她还是没学会下厨,倒是宣姬练出了一手好厨艺。” 老太监笑道:“宣主的厨艺确实一绝,堪比宫中御厨。只是不知在冷宫那种地方,她是怎么学会的。” “她悟性向来高,若非牵挂琴姬……”戛然而止,姬成文叹道,“感情用事,兵家大忌。” 他抬手,将“云片糕”往嘴里送。 雀菘神情骤然阴狠。 余下的药,他都洒在这糕点上了。便是杀不得他,也能令他神志不清、重病缠绵。 大梁云川,佟县浣溪村,一百零三条人命。如此,至少能还上一半了吧? 这些时日他将稀释过的药拌在给姬琴的竹青饭里,却终究心软了。 请父老乡亲原谅他。余下的命,他替姬琴还了。 “皇兄!” 雀菘惊愕回首。 “云片糕”即将碰到嘴唇,姬成文闻声放下,“琴姬?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舒服么,回去好好休息吧,这礼也没非观不可。” 姬琴气喘吁吁,一手攥紧胸口,一手捏住殿门。 扶着殿门,她走得很慢,“皇兄,’云片糕‘我没做好,不好吃。” “我知道,你一向做不好。”姬成文浅笑,“怎么,现在才知道么?” 姬琴推开老太监的手,苍白的唇,扯出苍白的笑,“啊,你之前还骗我说很好吃。我就知道,一定很难吃。” 姬成文玩味,“你知道?” “阿宣做的不是这样。”姬琴恍惚,“她做的,很好吃。” “无碍,既然是你做的,我定要尝尝。也许这些年你进步了呢?”说着往口中送去。 “不!” 姬琴攥住他的手腕。 姬成文诧异,缓缓眯眸,“琴姬,你有事瞒着我……?” “这是做给我自己吃的。”姬琴缓声,用衣袖抹他指尖,擦干净了,才拿起食碟。 “不要。” 很小声的呜咽。几乎听不见。 姬琴勾住雀菘抬起的脸,“你胆子可真大,我让你端过来了么?做成这样也好给皇兄吃。皇兄,这是失败品。你等我做一个好吃的给你。” 反手扇他巴掌,“滚回去。” 软绵绵的,不疼。雀 菘怔在原地。 “闹脾气了?”姬成文温声,“可是对这小宠物不满意?那便杀了,皇兄替你挑新的。” “不必,用惯了。换一个,我不习惯。” 姬成文:“好,知道你念旧情。这云片糕,你一半我一半,可好?” 她噗嗤一下,笑出眼泪,“不。” 说完,抓起一整块,往口中塞。 “不要!”雀菘惊起。 “放肆!”她一掌将他打翻,用尽浑身力气。 雀菘摔倒,滚下台阶,发髻凌乱,朝她看去。 姬琴将整块云片糕用力咽下,抬袖擦拭嘴唇。 她看着他。 雀菘惊觉,她什么都知道。 “皇兄,这小宠物不听话,我带他回去。”她没转身,“恭喜皇兄大婚,你的心愿已经达成了吧?” 姬成文看她背影,“你知道还差一点的。” “还差一点。”姬琴重复,“还差哪一点?” 姬成文按住她双肩,“你知道的,还差你这一点。” “我会的。等我回到影都……”蓦地,她捂住嘴。 姬成文诧异,“怎么了?” 鲜血从唇畔涌出,被她拭去。 “我知道……” 她走向雀菘,神志不清,摔进他怀中,“皇兄,你要我做的事,我都会做到。” 雀菘衣襟一紧。 她沾了血的唇贴紧他耳畔,“快走。” 雀菘惊慌抬头,撞上姬成文寒铁般的目光。 他抱起姬琴,奔向殿外。 …… 萧清影几人跟随徐公公往太和殿去。 路上却见宫女太监步履匆匆,涌向一处。 萧清影不辨地图,“徐公公,他们这是去哪里?” 徐公公皱眉辨认,认出后镇定自若,“大概是哪里需要布置,急着用人。道长不必担忧,且随我来。” 萧清影颔首,紧随其后。 这时,迎面一个宫人呵斥住小宫女,急切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找她们!若是找不到,你我的脑袋都不保!” 离离诧异,“找什么?谁不见了吗?” 徐公公:“或许是婚礼用的五牲六畜不见了。” 不疑有他。片刻后,徐公公停下脚步,指着太和殿外观礼台,“几位道长可在此歇息,瓜果蔬食、美酒佳肴尽情享用。” 等他离开,离离:“想不到这大宣皇帝礼数还挺足的,专门给我们几个人弄了一个观礼台。李师兄要是知道,可得后悔死了吧?” 薄病酒把小毛放到席上,后者便大快朵颐起来,“太好吃了!比薄病酒做的都好吃!” “喂喂喂。”薄病酒拳头钻它脑壳,“你这么说我以后可不做了啊!” 小毛吐舌头,“那我以后就留在这里,反正这里的厨子做得更好吃!” 薄病酒:“你不打算去圣地找小狐狸了?” 小毛破功,“你别胡说,我一定会去找她的!大不了到时候我先去找她,然后我们再来这里吃好吃的!” 三国朝臣陆续入座,牧静舟一袭嫁衣,与连随波分庭而坐。 但见时间流逝,姬成文与姬宣不曾露面。 朝臣议论纷纷,连随波也坐不住,才起身,徐公公匆匆而至,附耳密语。 连随波脸色微变,看向牧静舟。 牧静舟起身近前,闻言,神色亦变。 萧清影狐疑,“好像发生什么事了。” 薄病酒开玩笑,“不会有人逃婚了吧?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三人纷纷看向他。 薄病酒:“姬宣和姬成文都没露面,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武洋:“但是姬成文不会逃婚的吧,毕竟他是皇帝。难道是……” 离离:“姬宣?看她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说不定真的因为瞧不起连随波而逃婚。” 萧清影径直入殿,侍卫来拦。 “住手,这位是你们大宣皇帝特许观礼的骊山道长。”牧静舟呵斥。 侍卫退下。 萧清影:“发生何事了?” 连随波近前,“姬镜台逃婚了。” 萧清影意外,“她为什么要逃婚?” “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找她。”连随波冷哼,看向徐公公,“徐公公,为何大宣长公主逃婚,你们陛下却不曾露面?可是并无诚心?若是如此,我与雍帝陛下大可打道回府。但你们大宣羞辱我二朝之事,可不会善罢甘休!” 徐公公岿然不动,“请二位稍安勿躁,陛下已亲自去寻镜台公主。老奴只是说公主耽搁了一会儿,并无’逃婚‘之说,还请梁帝陛下莫要误解啊。” 连随波嘴上威胁,心里没底。此番联姻,本就因梁雍联手也不敌大宣。不如化敌为友,暂避锋芒。不曾想大宣先发难,倒另两人下不来台。 忽闻步履匆匆。姬成文携大队人马急来,直奔萧清影,“道长助我!” 离离见情势不对,拉两人人入殿,便听姬成文道:“那卑贱男宠竟敢挟持琴姬潜逃!” 面面相觑。 薄病酒摩挲下巴:“男宠,是那个雀菘?他没事挟持姬琴干嘛?” 萧清影亦有同样疑惑。 姬成文浓眉压眼,怒不可遏,“原来此人出身大梁,当初我两国交战时不慎烧了他的村落,他父母也殒命其中,便觉是我大宣之错。刻意接近琴姬,利用她害我性命!琴姬为我误吃剧毒,被他挟持,如今下落不明!” 提到大梁,连随波态度转变,“宣帝陛下,什么两国交战,我看是你们大宣将士骚扰我大梁边境,烧杀抢掠,才害得此人家破人亡,仇深似海吧!再说了,姬镜台逃婚又是怎么回事?” “梁帝误会,镜台并非逃婚,她与琴姬关系甚笃,方才得知琴姬失踪,便心急如焚,前去寻找。我已让人找到她了。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恐怕这婚礼要推迟一番了。” 牧静舟与连随波对视一眼。 她按捺烦躁,“宣帝陛下,你别忘了我们一开始的协议。之所以愿意与你大宣结亲,是因为——” “是因为我愿百年不发兵,我大宣将士也不会踏足雍、梁国土一步。”姬成文泰然,“放心,孤不会忘记与二位的约定。只要找到琴姬,婚礼继续,协议依然有效。不过,这恐怕就要几位道长帮忙了。那雀菘狡猾得很,似乎是个邪修。” “邪修?!”武洋惊愕,“可我们一路上与他同行,并未看出来啊。” 姬成文幽幽道:“邪修隐藏得可是很深。梁帝陛下,虽说此人是你大梁子民,但他修炼邪法,伤我皇妹,你可要维护?” 连随波:“……” 他后退一步,坐回椅中,“既如此,那就快些抓到他,救回公主吧。” 牧静舟:“没错,先抓到人再说。萧道长,劳烦你们了。” 没想到出了这岔子。 萧清影还得将姬琴送回影都,自然不能让她出了差错,“好,宣帝陛下,可否带我们去看看事发之地?” “今日婚礼作罢,我宴请二位,先行赔罪。”姬成文施礼,“徐公公,你带几位道长去南熏殿。” …… 殿内血味弥漫。 萧清影俯身,手指抹过地毯,“这上面都是血。” 徐公公:“那人害得琴主中毒呕血不说,还将她掳走。怕是怀着以此要挟陛下的心思,他本想杀害陛下,未曾想琴主单纯,错食了毒……” 萧清影站直身子,闭眼放开神识。其如丝线,蔓延开去。 她的视角中,众人如不着片缕,只是丝线描摹的形状。形状中有其蕴含的灵力,明灭程度表其状况。 武洋体内灵力微弱,如烛火飘摇,可见伤势未愈;离离体内灵力高涨,却隐有怪异之处,譬如那火焰般的凝结中似有烧得发黑的红。萧清影只当是她功法特殊。 而薄病酒最为特别,他体内都是黑气,化不开的浓雾,她的神识一靠近,那黑雾就张牙舞爪地作势扑来。 不用想也知道是魑魅魍魉。 将整个皇宫搜罗一遍,也不见两人踪影,萧清影不觉皱眉,莫非他们在地下? 见她睁眼,武洋:“清 影姐,找到了吗?” “他们不在皇宫里。”萧清影垂首,盯着地毯,“若是在地下……” 武洋从储物袋里掏出“神驰符”,“清影姐,我下去看看。” 过得一会儿,武洋回来,“我将皇宫地下都看了一遍,没什么特殊之处,也没发现他们的踪迹。” 薄病酒感叹:“难得遇到一个不喜欢搞地下工事的皇宫。” 萧清影:“……” “这雀菘莫非是个厉害人物,我们都被他骗了?”离离不解,“可他看上去没那么厉害,我觉得肯定有人在帮他。” 薄病酒跟她想到一块去,“姬宣?” “殿下!殿下您慢点!” 远处吵嚷,渐渐接近。姬宣提着嫁衣,在光滑可鉴的地砖上狂奔。 终于她停下脚步,怔怔看着被血染红的地毯。 “姬琴呢?”她转眸,愤怒望向四人,“你们为什么要带她回来?!” 这其中果然有隐情。萧清影开口:“镜台公主,我们也想寻得姬琴的下落,你可知她会去哪里?”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们修士不是神通广大,有诸多办法么。尤其是骊山,那可真是,’一手遮天‘啊。”姬宣嘲弄。 离离不爽,“骊山怎么对不起你了,你一个久居深宫的女子,你的’天‘可不是我们遮住的。” 姬宣煞白了脸,冷笑,“好牙尖嘴利的小姑娘。” 离离微抬下巴。 武洋扯她衣袖,挡到身后,“镜台公主,我们也想找到琴公主,大家目的一致,为什么不能互相帮忙?” 姬宣哼道:“骊山修士都这么一厢情愿么?我是大宣公主,你们是骊山来的,何时能目的一致了?” 萧清影:“那么不知骊山与大宣有什么过节?还请公主明示。” 把话摊开,姬宣反倒哑然。唇死死抿住,“想知道?那就去问姬成文啊。我与他的交易跟你们无关,凭什么告诉你们。除非,你们能找到琴姬。” 薄病酒掌声清脆,“好,既然大家不谋而合,那我们先找到姬琴再说吧?” 但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倏地低头,“对了,小毛!” 此刻在席上吭哧吭哧吃到撑的小毛抬头一看,狐疑:人都到哪里去了? “有她的血,倒是不难办。” 武洋抽出空白符纸,朱砂为引,一笔一划。最后收尾,一张符纸赫然完成。但纸上灵力忽明忽灭,预示符师修为不稳。 离离诧异,“武洋,你的伤势还没好么?都吃了那么多丹药。” 武洋话在嘴边,难以启齿。为了与心中渴望“寒烟翠”的欲望斗争,耗费大量灵力,修为甚至隐有跌落。 但他心知这欲望必须拔除,无论多大代价。它像深渊里的藤蔓,一有松懈,便将人拖入。 却见离离一派天真,似乎并无这烦恼。武洋心下一松,幸好她没事。 武洋:“那大妖很厉害,我需要再多休息一段时间。” “嗯,那好吧。我们队伍里就你一个符师,你可不能出问题。”离离拍肩,“这符叫什么,怎么用?” “你见过它的原型,寄香符。”武洋食中并拢,轻贴嘴唇,默念法言,“魂兮魂兮,归来兮。以血为引,觅其踪。魂兮魂兮,归来兮。碧落黄泉,寻我影。” 血仿佛受到感召,丝丝绳聚,拧作一丝,扶摇而上,半人高时倏地变换方向,向外飞速蛇行。 萧清影当即跟上,“走!” …… 一番追寻,几人竟抵达岸边,脚下惊涛拍岸,仰头天海一线。 血线向海上蔓延,竟不知去往何处。 武洋已然支撑不住,泄去灵力,血线也渐渐消散。 离离惊讶,“她掉进海里去了?这怎么找?” 萧清影看向姬宣,“公主从小在这里长大,可有见解?” “也有可能有人用船将她带出海去了。”姬宣焦虑啃咬指甲,“这个方向,如果真是那个地方就麻烦了。” 萧清影:“哪个地方?” 姬宣睨她,放下手,“你们知道这大宣被誉为’海上明珠‘,这海指的便是无尽海。” 离离:“没错,据说没人知道海的尽头在哪里。” 姬宣:“无尽海大多海域都很平静,附近也有海岛,地属大宣。但有一些地方,暗流涌动,妖兽出没。那是禁地,官府有令,不许大宣百姓踏足。” 萧清影皱眉,“你的意思是,这个方向往禁地去?姬琴有可能被船带去禁地?” 薄病酒:“但这不一定吧,海这么大,说不定可以拐弯,去别的地方。” “不可能,无尽海上的航行路线都有官府把守,不是随随便便的渔船便可来去,便是你们修士的灵船也不得例外。这个方向,只要转弯就一定会遇到官兵。所以……” 姬宣深呼吸,“我怕他们掳走姬琴,慌不择路,入了禁地。” 萧清影:“禁地里有什么?” “我也不知道。”姬宣低语,“但我听一些老人说过,那里是’天之涯,地之尽‘。据说,月亮就在那里坠落。” 萧清影瞳孔一缩。 离离不信,“月亮还能坠落?这不可能吧。我们又不是没见过影都的月亮。再说了,我爹娘是大宣人,他们可没跟我说这事儿。” “知道这些事的老人大多都一百来岁了,十几年前就死了,若不是自小在冷宫长大,我也不可能从他们口中知道这些。”姬宣淡淡,“大宣百姓只知那里不能去,却不知为何。官府只会告诉你们,那海下有凶猛的海兽,还有行船必然触礁而亡的暗流,都这么说了,谁会去触霉头?” 萧清影:“公主殿下,此话当真?” 见他们不信,姬宣不耐烦,“我一心想找到姬琴,当然不可能撒谎。不过,我自己也不大信。那些人说,现在的月亮是假的,只有进入’天之涯,地之尽‘,才能见到真正的月亮。” 离离摇头,“武洋,你觉得这可能是真的吗?我听着特别假。” 武洋:“我觉得公主不像在撒谎,她跟我们一 样急着想找到琴公主。” 离离:“薄大哥你觉得呢?薄大哥?” 薄病酒在走神。 他注意到萧清影异常的反应了。 她很急切,连她自己也为察觉,手掌微微在抖。 似乎海的尽头有她想要寻找的东西。 “月亮坠落的地方”,与她要寻找的“月箭”有关吗? “薄大哥!” 薄病酒蹦起来,捂住耳朵,盯着“罪魁祸首”,“离离,我耳朵都要聋了。” “薄大哥,我问你,你觉得她说的是实话吗。”离离示意。 薄病酒知道萧清影一定会去,“如果是真的,我们不去就错过了。如果是假的……她也不大可能害到我们?” 离离沉思,“说的也有道理。” “但既然我们要去禁地,需要做点准备吧。”武洋道,“我的朱砂要不够了。” “那我们先去准备东西。”离离看向姬宣,不怀好意地微笑,“镜台公主,既然大家现在目的一致,你又是这大宣的公主,应当可以帮我们准备一些东西吧?” “城中有修士可以采买的地方,但受官府管辖。我可以带你们去。”姬宣目光灼灼,“但是你们必须答应我,一定要找到琴姬。” 薄病酒悄声,“我看她真的很在乎姬琴,她们俩关系不一般。” 离离“嗯”了声,“薄大哥,小毛呢?” 薄病酒:“……” 又忘了! 第108章 小毛骂骂咧咧。 “把我丢在那里吃东西,你可真想得出来啊!要不是皇宫的厨子做得好,我一定要把你挠成大花脸!” 一行人坐在马车上。 姬宣闭目养神,无视耳畔喧闹。 直至马车停下,在一栋不起眼的小楼前。 她睁眼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离离先跳下车,环顾四周,“在里面?” 武洋好奇打量。果然,陆续有修士进入其中。 “这里只有修士能进。大宣百姓不喜欢修士,所以要你们低调行事。”姬宣撩帘,托着奴婢的手下车。 薄病酒正要下去,忽然被小毛咬住衣襟,“你看!” 小楼守卫将两个人赶出来。 看着平平无奇,不曾见过,小毛却冷哼,“我记得这味道,你让我在他们身上留下标记了,还记得吗?” 哦! 原来是这俩,企图干掉他上位的“狐狸精”王奕棋和他的帮凶,孙奇! 可他俩怎么整容了? 小毛:“不管他们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来!” 两人羞恼跺脚,破口大骂。累了互相安慰,勾肩离开。 小毛着急,“快,他们要走了!” 萧清影下了车,扭头看薄病酒,后者还扒拉着栏杆。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可以在这里等吗?” 萧清影眯眸打量他,“为什么?” 薄病酒:“我没什么要买的,反正你们进去也不久,这辆马车就停在这里。你怕我跑了?” 系统:“宿主,你想干什么?” 这时候来干涉他的事了。薄病酒还没算账,“我差点死了你知道不?就那俩货,他们要杀我!” 系统:“你没死。” 薄病酒:“……我要是真死了,你就得重新找一个宿主!” 要不是它的“电击”多少帮了自己,薄病酒可得好好说道。 萧清影沉默不语,只一双眼睛上下,半晌竟松口,“我不怕你跑。这里是大宣,你若是要跑……能跑到哪里去?” 别忘了他们之间还有同心结。 薄病酒莞尔,“是啊,我能跑到哪里去。” 他反倒高兴了。虽然她态度如常,话里却有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信任。 不因同心结,不因畏惧,仅是信任他这个人说的话。 小毛看看薄病酒,又看看萧清影,顿感奇怪。 是那种不像演戏的奇怪。 姬宣嘱咐车夫将车停在路旁,这本不合规矩,但车上有皇家纹样,寻常人也不敢接近。 薄病酒鬼鬼祟祟,见几人进去,赶紧跳下马车。 车夫喊住,“道长,您要去哪里?” “我去去就回。”薄病酒押中离离赢了许多灵石,阔绰地丢给车夫一块,“灵石你收吗?” 从车夫发亮的眼睛可见灵石比金银珠宝价贵。 王奕棋与孙奇垂头丧气地转入小巷。 孙奇叹道:“师弟,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影都我们不能待,其他仙城也不能进。大雍和大梁又无灵气充沛之地可修炼,如今好不容易到了大宣来,却因你我黑户,连小小的贩售之所都进不去……” 王奕棋颓唐,“师兄,我也不知道。若我一开始就知做错事代价这么大,我断不会拉你下水……” “你也是情深心切。”孙奇拍肩安抚,“想当初你我同届入宗,又是老乡,这么多年来彼此相助,我怎么可能放着你不管。如今你我是难了些,但只要坚持下去,定有东山再起之日。” 王奕棋感动,“师兄……” “你们要去哪里东山再起啊?” 孙奇一眼认出薄病酒,“是你!你害了我们,还敢来见?” 薄病酒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我还以为你们大彻大悟了,没想到这么离谱。明明是你这个师弟想杀了我上位失败,怎么叫我害了你们?” 孙奇冷笑,“修士逆天而行,胜负乃兵家常事。你赢了,我们输了,那自然是你害的。有朝一日,我们非要找你报仇不可!” 小毛气坏了,“当初老魔说修士也不什么良善之人,我现在信了。人的心有时比魔还扭曲。” 薄病酒右手搓出一颗皮球大的行星,朝孙奇丢去。 孙奇被打中肩膀,右肩缺了一块,鲜血汩汩。 王奕棋惊呼“师兄”,却掏不出一瓶丹药来。 孙奇惊惧,“你、你要杀我们?师弟,你快逃!” 系统:“宿主,你要杀了他们?” 薄病酒只觉系统归来后废话变多了,“我没这么打算。” 系统:“是么?” 薄病酒有种错觉,它这两个字带着些许“嘲弄”。 似乎不相信他打算绕过两人。 薄病酒只是想惩罚两人,让他们再也不敢嚣张。 他翻手幻出丹药,这还是萧清影给他的,“我没想杀了你们,只是想告诉你们,做人别嚣张,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你们修士是不是有心魔誓什么的?你们俩对天道发誓,从此之后再也不害一个人,不然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那我就把丹药给你们。” 两人一怔。 孙奇先笑出声,“你这种人是如何踏上仙途的?修士为求机缘,夺宝杀人再正常不过。诚然,骊山要除魔卫道。可这不过是因为我们聚在一起,成了同门,才处处礼让。你让我们不害人,这等于剥夺了我们当修士的可能!” 薄病酒不以为然,“那你们就不要当修士了,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去吧。” 说着扔出丹瓶。 丹瓶咕咚咕咚滚到王奕棋脚下。 孙奇咬牙,“师弟,不能拿。你别忘了,我们是如何艰难才从踏上修仙之路!我宁愿死,也不可能放弃!” “可是师兄,若不是我害了你,你如今还在骊山啊!你我金丹破碎,再入仙途谈何容易?”王奕棋伸手捡起,“好,我答应你,今后我们再不修仙,但是你不得将今日见到我们的事告诉任何人,而且往后若再相逢,必不追究!” 薄病酒点头,“能屈能伸,挺不错的。” 小毛不屑,“还是杀了他们为好,不然平白给自己留一个麻烦。” 薄病酒怎么说也是二十一世纪新青年,别人怎么互相厮杀,他没那本事,管不着。但他自己一定不会双手沾染血腥,“小毛,他都已经改过自新了。给别人一个机会,就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王奕棋竖起三指,对天发誓。誓言过后,天空掠过数道惊雷。 薄病酒轻抬下巴,示意他可以给孙奇喂食丹药。 孙奇伤势转好,虽不情 不愿,却也跟着起誓了。 看着雷电闪过,薄病酒心情大好,拍拍手上的灰,“好了,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希望不要再见到你们了!” 虽不大同意,小毛随他去了,“哼,警告你们,再出现胡作非为,我就把你们吞到肚子里去!” 王奕棋与孙奇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看到大势已去的颓然。 薄病酒忽然停下脚步。 孙奇嘲讽,“你还想干什么?放心,我会让我师弟离萧清影远点。她可真是个祸害,谁接近她都没有好下场。” “祸害?” 薄病酒转过脸来,双眸染血,扯唇微笑。 小毛觉察不对,“薄病酒……?” 薄病酒垂目,手指轻轻贴住嘴唇,“嘘。” …… “道长,道长。” 薄病酒晃神,“啊?” 车夫接连喊了他几声,“您要的水来了。” 小毛趴在一旁,盘着尾巴。听见响动,左眸滑向茫然的薄病酒。 薄病酒困惑,盯着碗里清澈的水,“我要水干什么?我刚才不是去找那两个人了吗?” 车夫同样不解,“道长确实出去了一趟,你还嘱咐我不要说呢,至于你去找谁了,我并不知道啊。” “对。”薄病酒只好接过水,先让车夫回车前。按了按额头,忽然想到还有小毛,“小毛,刚才我们怎么回来的?” “就回来了啊。”小毛抱着尾巴,支支吾吾,“那个王奕棋不讲武德,你晕倒了。我就变成你的样子,把车夫支开去取水,再拖你回来。刚好这条路没什么人,也没人看见。” 这就合理了,怪不得车夫给他一碗水。 薄病酒刚好口渴,端起水碗,蓦地注意到自己的指缝。 “怎么红红的?”他搓了搓指缝,没搓掉。凑到鼻下嗅闻,“铁锈的味道……?” “蹭到墙灰了吧。”小毛胡乱将他的手按进碗里,“红砖墙,红墙灰,什么铁锈味,你鼻子出问题了。快把手洗干净,不然被坏女人知道就事多了。” 水已经被弄脏了。薄病酒干脆不喝了,用剩下的水洗手。 片刻后,离离从小楼里出来,满面笑容,显然心情很好。 她给薄病酒展示淘到的灵器,是一条红绸,用火法锻造过,便是火烧也不怕。 灵器已认主,随离离心意而动,不用时便如一条披帛,安静地落在肩上。 武洋买得一堆符纸朱砂,也很是满意。 薄病酒看向萧清影,“你买了什么?” 萧清影:“没有。” 她最想得到的东西不在这里。 看着离离和武洋开心的样子,薄病酒心里不是滋味。 她孑然得像山上屹立万年的顽石。 姬宣急切,“可以出发了么?” 离离刚买到好东西,心情好得很,“当然可以,公主殿下可准备好出海的船只了?不然就只能用我们的灵船了。” 说着,她眼角眉梢掠过狡黠,仿佛能想到李文青得知自己还是被拉下水时崩溃的样子。 姬宣:“自然,我可不能相信你们骊山修士。等找到琴姬,我要先带她回来。至于你们,骊山修士这么有能耐,断后便是。” “啊!” 不远处巷子传来惨叫。 几个百姓惊恐逃出。巡街官兵匆匆赶到,进去后有人跑出来俯身呕吐。 姬宣蹙眉,让车夫去打探。 车夫回来,“启禀公主,那边死了两个人,死状凄惨,不知何人所为。” “皇兄治下的大宣可真是越来越不济了,都城这般繁华之地,竟还能出命案。”姬宣摆摆手,“走吧。” 周遭吵吵嚷嚷,民宅里妇人破口大骂: “要死了!是谁在我家水池里洗红衣,池水都染红了!哎哟,我的衣服!都毁了啊!死老头子,你——啊!” 声音渐远。 萧清影蓦地垂眸,盯着薄病酒鞋底,“薄病酒,你的鞋怎么湿了?” 薄病酒一呆,也低头,“是湿了,可能是刚刚喝水打湿了吧。” 萧清影:“喝水?” 小毛跳到薄病酒肩上,“他口渴了,让车夫端了一碗水,喝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很奇怪么?” “嗯……”薄病酒有些心虚。 他教训了王奕棋和孙奇,是好事。但不告诉萧清影好像不大好。 可告诉她,她会怎么说? 两人曾经是她同门,说不定会训斥他吧。 一想到她因为“情敌”训斥自己,他心里就酸不拉几的。 要是她不问,自己就不说了。要是她问,自己再说。 萧清影沉默不语,半晌看向窗外。 薄病酒暗暗松了口气。 小毛也是。 它迟疑地看了眼薄病酒。 方才出现的分明是魔尊。 准确点,是“老魔尊死后的魔尊”。 他戏耍、虐杀了王奕棋与孙奇。他们的血溅到他衣上,手上。 小毛有点害怕。 他似乎察觉到了它的畏惧,回过头来,“小毛,怎么,不认得我了?你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找我回来么?” 小毛缩了缩,“你不是薄病酒。” “我不是薄病酒是谁?”他蹲下身,伸出手,“闻闻我的味道。” 小毛嗅了嗅,“是你。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是你。那,薄病酒是谁?” 他却不回答,只是微笑,“我要先去洗个手,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变脏。” 他们就近找到一座民宅的水池。他在天井的储水池里洗手,小毛叼来晾晒在上方的干净衣裳给他。 他满眼嫌恶,“脏。小毛,凡人很脏,修士更脏。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在花园里也弄湿过衣裳吗?你说你有办法,一下子就晒干了。” 小毛点头,心情有些复杂。 是他,只有他才记得他们的“小花园”。而薄病酒从来都说不记得,不知道。 他除下外衫,背着手,站在天井旁,仰望天空。 一个老头带着两个青年出现,指着他咆哮。他眼睛眨也不眨。将他们炸成肉泥。 小毛替他烘干了衣服,却被这一幕吓得动弹不得。 他微微一笑,伸出手,“小毛,来。” 这是薄病酒。 它最好的朋友。 小毛跳到他掌心,沿着胳膊,如一条蛇,滑到他肩上。 “小毛,他得死。他死了,我才能活。”他在小毛耳边低语,“不要救他。” 不要救他。 小毛打了个冷颤。 薄病酒觉得它怪怪的,摸了摸它的耳朵,“怎么了?” 小毛:“没什么。” 它钻进薄病酒衣襟里,闭上眼睛。 薄病酒:“系统?” 系统:“宿主。” 薄病酒吐槽:“我怎么觉得你有一阵在有一阵不在的。刚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系统:“宿主,系统还未完全修复,没有宿主主动呼唤,系统处于休眠状态,什么也不知道。” 薄病酒:“……” 要你何用啊! 系统:“宿主,你的进度太慢了。别忘了,你上一次答应过。” 薄病酒:“……” 有点不想面对怎么办。 系统:“你不想——” 薄病酒打断:“知道了知道了。” …… 姬宣的灵船比萧清影几人的阔绰太多。 舵手,海师,船员齐备。信不过几人,也聘请了十数名修士,保护左右。 上船之前,萧清影试着联络白杨。 但白杨迟迟没有应答。 她心下一沉,莫非出了什么事?迟疑片刻,萧清影传讯孙诸。 孙诸回得快,寥寥数字: 找到姬琴,带她回来。 孙师兄真信任他们。 他与姬成文有何约定?姬琴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影都?既然姬琴这么重要,为何不派弟子增援? 一切如迷雾般。 但萧清影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什么。 船上,几人聚在一起。 离离知道萧清影联系骊山,“清影姐,白师叔怎么说?” “孙师兄让我们先找到姬琴。” 武洋担忧,“我们几个人,还少了一个李师兄,真的没问题么?” 离离不以为然,“安 心,我们几个就够了,别忘了,大妖就是我们联手打败的。不过就是少了一个李师兄,这有什么。反正他又不搭手,说不定关键时候才冒出来呢。” 姬宣领着几名修士走过来。 姬宣:“你们寻找琴姬的手段,可能再使一次?” 武洋站出来,“可以,但是我维持一炷香。” 姬宣:“那不是符箓么?多画几张给我们就是了。” 武洋耐心解释,“寄香符不一般,只有符师能用。寻常修士拿到手中,不过一张废纸。” 姬宣不悦,“你不早点说?早知如此,我方才便多叫几个符师上船。” 武洋:“这寄香符乃是我师尊研画,不是骊山弟子恐怕一时无法上手——” “你废话可真多。”姬宣打断。 “公主殿下别这么暴躁,以后你可是要到大梁去做皇后的,传出去就不好了。”离离上前将武洋挤到背后,“不过,还真是奇怪呢,你跟着我们出来找姬琴,还弄了这么大一艘灵船,这么多人,宣帝陛下不会不知道吧?今日本是你成亲的日子,你不应该在这里。” 姬宣脸色微变,“皇兄当然知道我出来寻琴姬,只要找到她,我自会回宫。” 离离说风凉话,“是吗?我们可是听说你逃婚了。” 姬宣讥笑,“那又与你骊山何干?” 火药味十足,武洋想打圆场,被离离一眼瞪回去。 薄病酒悄悄等着萧清影平息事端。 “公主殿下,意思是你出来与我们一起寻找姬琴,宣帝陛下知道,对么?”萧清影开口。 姬宣眼中略有些忌惮,“没错。” 萧清影颔首,“那就没问题了,武洋,你用寄香符帮他们引路,镜台公主,劳烦你让你叫来的这些人通力合作,不管大宣与骊山有什么恩怨,也要等找到姬琴之后再作论断。” 姬宣紧绷的脊背慢慢放松。 “好,要是骊山个个都这么敞亮,少说点招人厌的话,我不会很难相处。”姬宣挑衅地抬了离离一眼。 离离唇瓣紧抿,狠狠瞪她离去背影。 武洋呢喃:“她在冷宫长大,那种地方应该挺苦的吧。” “怎么,和你自己的童年产生共鸣了?”离离恼火地踩了一下他的脚,“那你就找她去吧!” 说罢迈着重重步子进了厢房,摔上门。 武洋捂着脚喊痛。 薄病酒目瞪口呆,凑过来,“武洋,你看出什么了么?” 武洋嘶哑咧嘴,“看出什么了?” 薄病酒同情,“你好好学吧。” …… 红线在海上游动。 渐渐地,天色暗了下来。 海师找到姬宣,“公主殿下,我们已经接近禁地了,大家都不愿意进入。” 姬宣阴沉道:“不行,一定要进去。” 海师为难:“殿下,您一开始说只是在海上搜寻,并且三个时辰就能找到。可您看看现在——” “若你们不想继续,大可离去!”姬宣打翻他手中指南,“但是记住,从此之后都城再无尔等立锥之地。” 海师恼怒,“你这是威胁我们!” “我是大宣长公主,我想威胁谁就威胁谁。”姬宣攥住他的衣襟,逼迫海师低下头来。 风云骤变,雷电闪烁。 照亮她发狠发红的眼睛。 “琴姬是我最爱的人,倘若今日寻不回她……我就要整个大宣陪葬。” …… 突如其来的暴雨席卷海上。 天色已晚,船身挂满夜明珠,照亮一隅。但风雨中,也只令这艘小船闪着萤火。 武洋觉察不对,赶紧为船身布置固阵。 “不行,符师不能走,我们现在全靠着他找方向!”海师着急忙慌地拉住他。 武洋一离开位置,牵引着灵船深入大海的红线消失。 “清影姐!”武洋将阵旗丢给萧清影与薄病酒,“我在船上做了标记,插入阵眼催动便可!” 离离推开窗,尽管赌气,知道眼下不是闹别扭的时候,“阵旗给我!” 武洋想也不想地丢给她。 离离一手抓过,与萧清影、薄病酒一起寻找阵眼。 船身飘摇,海浪激荡。 武洋强打精神,又抽出一张“寄香符”。 符箓消耗他太过,眼下黑圈可见一斑。 “魂兮魂兮,归来兮。以血为——” 胸口一痛,武洋跌落下来。符箓灵光消散,狂风卷入海中。 船员拼命跃起,下一刻跌入海中。 船—— 翻了! 饕浪吞噬之时,阵旗跃起,降下屏障护住船身。 灵船倾覆于海中。 狂风海啸,惊涛乱石。 自然摧枯拉朽,而那小船,似乎从未驶于海上。 ……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薄病酒回到Pardon,才进门就被一个壮汉拥住。 他无奈:“哥,我要喘不过来气了。” “你小子,舍得回来看我们了?”王鹏松开他,用力拍打他的胳膊和后背。 薄病酒感觉要吐血了,赶紧喊停,“我这不是刚办完我妹的入学手续,忙完才有空回来。” “忙点好啊。”老板走过,飘来幽幽两句,“都忙,都忙。” 薄病酒:“……” 老板绕到酒吧后面,抬眼皮瞪他俩,“还杵在那儿干嘛?赶紧过来。我新调了一杯酒,小九你来试试。” 薄病酒坐到转椅上,举手婉拒,“戒了,以茶代酒行不?” “你有病是不,Pardon什么时候有茶?给你汽水喝。”老板板着脸丢过来一瓶雪碧。 薄病酒扣紧拉环,“刺啦”一声,果不其然气泡拼命上涌,他赶紧用嘴接住,喝了几口,看见老板拍大腿狂笑,让王鹏给他一百块钱。 王鹏不情不愿给了,给薄病酒比了一个威胁的手势,“臭小子,刚回来就害我输一百块。” “还在打这种赌,幼稚不幼稚你们。”他一边说,一边笑。 “老外的科技可以啊,居然把你妹治好了。电视上说这是首例中外合作治愈的罕见病。”王鹏开了罐啤酒,与他碰杯,“她现在怎么样了?” “能跑能跳,挺好的。”薄病酒假装苦恼,“就有一件事让我烦。” 老板凑过来,“学习跟不上是吧?正常,她生病好几年了,现在重新回到学校,慢慢学就行。” 薄病酒摇头,“不是学习的事。是——我妹长得太漂亮了,太多男孩子喜欢她。” 两人面面相觑。 老板表示同情,“我懂,我有一个女儿,我也想过以后要是一堆苍蝇围着她转,我得怎么办。” 王鹏倒着大拇指指自己,“没问题,你告诉我是哪几个臭小子敢骚扰你妹,我去解决他们!” 薄病酒嘴角抽搐:“谁担心她了?我担心的是那帮男孩子!他们都被我妹漂亮的外表欺骗了!” “真实。”旁边卡座的牛郎默默比了一个“兄弟我懂你”的手势,“能看上我妹的,眼睛都得治。” “是吧。”薄病酒摊手,“她学习那么好,我又不是什么老古董,想早恋就早恋咯。但是她不能找一个比我丑比我蠢的,这是对她哥的挑衅!” 王鹏困惑得凑近老板,“不是说兄妹都是哥哥宠妹妹么?这怎么回事?” 老板手挡住脸,“其实我儿子和女儿也差不多是这样。” 一帮人叽叽喳喳聊了半天,从天亮聊到天黑,从休息聊到上班。 见银座的霓虹灯都亮了,薄病酒跟众人告别,“以后来的次数就少了,谢谢大家,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 “你这话怎么怪怪的。”老板无语,“你要去哪里?” 薄病酒挠挠头,“我打算先管我妹上大学这件事,然后再考虑之后去……” 王鹏:“去?” “不知道。”薄病酒笑了笑,“走一步看一步吧。” “真不容易啊。”老板看着他的背影,感慨道,“还记得一开始他来的时候,连酒不会喝,还有一个晕血的毛病。” 王鹏:“他现在也还有晕血的毛病,这是心理病,治不好。” 老板叹气,“那也行吧,小毛病。他是为了救他妹妹才来干这行的,现在他妹妹终于病好了,他也能解套了。” 王鹏期待地看着老板,“老板,我啥时候能解套?” 老板瞬间变脸,“你下流,你自己贪恋红尘,你想解套?下辈子吧!赶紧去工作!” 薄病酒站在Pardon的招牌前,靠着墙,听见里面王鹏和老板互呛,忍不住笑出声。 银座的夜晚,灯红酒绿,亮如白昼。 他很快就看不到这夜晚了,竟然有点想念。 老板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办,他真的从没想过。 但只要以后小秋好好的,不管做什么,他都有底气。 与名利无关,这是“家”的力量。 薄病酒一头钻进人流里。 走出银座,走到十字路口,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小秋,她住校去了,交到了新的朋友,肯定很开心。 薄病酒嘴角翘起,接通电话,“喂,小秋,你——” “你好,你是机主的哥哥吧?这上面是这么显示的。麻烦你赶紧来第三人民医院,刚刚学校门口的路段发生了一起连环车祸,她受伤了,很严重,现在在急救……” 嗡。 灯光,人群。 一切恍惚,重重叠叠。 耳鸣。 薄病酒失神地看着变幻的绿灯。 直至变红。 他忽然回过神,拔腿向前狂奔。 下一刻,白灯照来,他像林道受惊的小鹿,瞪着恐惧的大眼,惊慌地扭头。 一辆大卡车。 人生的最后一秒,薄病酒倒在血泊中,想的不是妹妹的安危。 而是责怪他自己: 你是个灾星,如果没有你的话,爸爸妈妈,小秋,都会没事。 一切都是你的错。 薄病酒。 第109章 薄病酒缓缓睁开眼。 一张鲨鱼脸忽然出现,吓得他浑身激灵。 鲨鱼紧盯他看了一会儿,摇着尾巴走了。 起身,薄病酒环顾四周。 幸而关键时刻阵法启动,尽管船困 在海底,也没进水。 但所有人都昏过去了。 薄病酒小心地绕过横七竖八躺着的人,来到船头。 萧清影倚坐在桅杆下。 心骤然慌了。他箭步冲过去,忽然想起两人之间有同心结。 薄病酒摸了摸心口。 他的心还在跳。 这时,一声嘤咛。 萧清影睁眼,两人四目相对。 她皱了下眉。 薄病酒以为她在看自己,直到头顶降下阴影。 一尾比灵船还长的电鳗游了过去。 “我们在海里。”萧清影扶着桅杆站了起来,视线越过他肩头,“你也晕过去了?” 薄病酒点头,“嗯。” “我没有力气。”萧清影试着唤出弈弓,“灵力,使不出来了。” “清影姐,薄大哥!” 离离与武洋醒来后赶到船头。 地上的人接二连三地苏醒。 大多数人发现他们被困在海里,动弹不得,都露出惊恐神色。 海员惶恐道:“公主殿下,我们不要钱了,我们要回去!” 姬宣扶着头,目眩头晕,眼神锐利地瞪着他们,“现在谁也回不去,找到姬琴,我们都能回去。” 有人怯生生:“我们还能找到姬琴吗?” “能!”姬宣呵斥,一阵眩晕,险些摔倒。 修士扶住她,发现她的头摔破了,“快帮殿下包扎。” 一群人围着姬宣。 萧清影走过来,“公主殿下,这海底有古怪,我们都用不了灵力。” 姬宣诧异挑眉。 她请来的修士纷纷尝试,如萧清影所说。 “这下如何是好?连修士都派不上用场了!” “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闭嘴!”姬宣呵斥。 众人安静下来。 “你去将船舱里的箱子搬出来。”她吩咐海师。 海师搬出来十几个箱子。 一打开,珠宝灵石明晃晃的,晃得人心动荡。 “只要能找到姬琴,回到岸上,这些都是你们的。”姬宣道。 离离咋舌,“要是李师兄在这里,那不得开心疯了?” 薄病酒思索,“但要是我们死在这里,那不能算酬劳,应该算……陪葬品?” 小毛:“呸!我们才不会死在这里!” 离离给他们俩一人一个脑瓜崩,“没错,小毛说得对,武洋,薄大哥,我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不过就是个小小无尽海,这有什么。” 萧清影站在船头。 她皱了下眉,唤来海师,指着漆黑海底唯一一点光芒,“阁下在海上行船多年,见多识广,可知那是什么?” “道长客气了。”海师和气道,“海底应无光源,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萧清影:“依你判断,可有危险?” 海师苦笑:“我们已经在危险之中了。” 灵船上还有许多灵石,虽然众人都使不上灵力,维系船身阵法与动力并不困难。 何出此言? 话音方落,船身剧烈摇晃起来。 海师惊呼:“快抓住栏杆!” 众人赶紧寻找依靠。 眼前形容难辨的庞大黑影浮起,骤然亮起一双眼睛。 八条腿牢牢把住船身,倾倒而起。 萧清影抓起一个夜明珠丢了过去。 明珠坠入黑洞,照亮数十排尖锐獠牙。 也照亮此物容貌,刹那而已。一只巨型妖兽,形似章鱼。 众人头皮发麻。 小毛见状,这可不行,要是一船人被吃了,还有逃出生天的道理? 它就要从薄病酒怀里窜出去,却被他按住了。 小毛抬头,便见薄病酒垂眸而视。 他眼里淌着血河。 “没事。” 小毛缩了缩脖子。 不知道为什么,它很怕薄病酒。 ……或者,准确来说,是“魔尊”。 船即将入妖兽之腹,它忽然撒开灵船,慌忙逃窜。 为时已晚。一股巨力将它与灵船一并吸了过去。 众人这才看清那光亮是什么。 竟是一个建在海底的庞大法阵。 法阵中央,一扇门洞开,洞中漩涡亮如白昼。 而法阵四周,飓风环绕。 妖兽触碰风墙,刹那被撕碎。其妖力如水流,汩汩钻入门洞。 灵船却安然无恙地穿过风墙。 但船上灵石瞬间黯淡,灵船摔在地上,拖行一段距离才停下。 萧清影抬头。 胳膊粗的灵力流入门洞。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面居然能呼吸?” 小毛抬头。又变回薄病酒了,他似乎不记得变成魔尊的时候,惊讶地看着四周。 武洋也很意外,“风墙把海水隔住了,这上面……” 阵法上面,有数十道薄纱,随水波荡漾。 离离使唤她的红绸。 没有反应。气得踩了一脚,自认倒霉地缠到手腕上。 海师找到姬宣,“公主殿下,这里有一扇奇怪的门。不知道后面有什么……” 姬宣:“进去看看。” 海师不安,“殿下,我不认为琴公主在里面。” 姬宣抿了抿唇,“皇兄派了那么多人,天上也搜了,地上也找了,都没有。那就只可能在这海里。” 海师:“听说绑走公主的不过是她的一个男宠……” 姬宣抬手,“是男宠,但是并没有说他不是修士。” 海师:“可是这船上的修士都失去灵力了,这里似乎吸走一切灵力的东西。” “没错,所以是藏匿琴姬最好的地方。”姬宣不耐烦,“你们到底肯不肯进去?虽然这船上的灵石没用了。可是只要找到琴姬,回到宫里,多少灵石皇兄都给得起。” 海师深呼吸,“这不是钱的事。殿下,我不愿意进去。” 姬宣皱眉,“你不愿?好,那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反正也出不去。” 海师:“那也好过以身犯险。” “你!”姬宣按下怒火,看向其余的人,“你们呢?有谁愿意进去?肯进去的,不管是多少珠宝灵石,本宫都会给 。” 众人面面相觑。 没想到这帮她用钱买来的人都退缩了,姬宣勃然大怒,“好啊,是不是觉得本宫出不起这价钱?!” 有人坦言:“殿下,我们答应了你要在无尽海找到琴公主。但现在进了这扇门,那可就不是无尽海了。” 姬宣脸色难看,“什么意思?” “公主殿下可曾听过一个传说?”年纪最大的海员站了出来,“传说这无尽海里,有一扇通往死亡的门。这扇门,有进无回,谁进去了都不可能重现于人世。殿下,我们可以不要钱,但不能不要命。没有命,这么多珠宝,灵石,上哪儿花去?” 姬宣:“谁告诉你有进无回?” 海员摇头,“反正我不去,现在能不能从这里出去都是未知数,别说进一个更危险的地方。” 伴随他后退,其余的人也默默后退。 没有人肯去。姬宣脸色难看。 萧清影站在门前。 这扇门会通往哪里? 不知为何,她隐隐有种预感。 无尽海,禁地。 天之涯、地之尽,月箭。 月亮坠落之地绝不可能明晃晃,否则早有人发现了。 也许,就在这扇门后? “萧道长!” 萧清影回身。 姬宣头上包着绷带,毅然地脚下生风。 停在萧清影面前,“我觉得琴姬可能在门后,你们可愿进去寻她?” 萧清影:“我们的任务本就是送姬琴回来,再送她回去。当然要找到她。不过,你为何认为她在门后?” 姬宣抿唇,“直觉。我与琴姬自小在冷宫长大,我的母亲是一个宫女,生下我之后就被处死了。皇帝根本不管我,只因我身份卑贱,便将我丢到冷宫自生自灭。琴姬与我不同,她出身高贵,若非她母亲生不出皇子,根本不会被关入冷宫。” 姬宣抓紧胳膊。 “幸好姬成文关心她,本来她只需要管好她自己就行了,可是……她把吃的分给我,把炭给我。她那么笨,打水都能弄翻,做的饭菜更是难吃。她常说,若不是有我,她在冷宫未必能过得像普通人。可我知道,若是没有她,我早就跟那些孤零零的女子一样,冻死、饿死、老死在冷宫一隅。” 离离与武洋走近,便听到姬宣的话。 离离悄声,“没想到姬宣和姬琴感情这么好。” 武洋:“我确实觉得她不像公主。” 离离醋劲上来,拧了下他胳膊,“可人家是真公主,你是个修士,就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武洋糊涂,“我想什么了?” 离离转过脸,“你想什么你心里知道。” “我与琴姬亲如姐妹,在我心中,早就是一母同胞。她是我的半身,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救她。”姬宣看向那扇门,“我有一种预感,她就在这门后面。所以,萧道长,你们愿意帮我找到她么?” 萧清影还未开口。 “当然了!” 薄病酒快步走来,“没想到你和姬琴感情这么好,本来我们就是要把她送回去的,那当然得找到她。不管这门后是什么,一定要进去看看。” 萧清影皱了下眉。 姬宣浅声,“多谢。” “确实。”萧清影道,“这个阵法很厉害,一时半会大家出不去,倒不如进去看看。” 离离:“清影姐,公主雇来的那些人都不愿意进去。” 萧清影:“人之常情,但我们是骊山修士,刀山火海,也要下得。” 离离第一次同意她的说法。倘若遇到困难退缩了,师尊会如何看她? 薄病酒:“小毛还有能力。” 小毛跳下来,变回原型。 姬宣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离离:“公主不用怕,小毛是清影姐的灵宠。” 姬宣讪讪,“我还以为是一只普通的狐狸,可是你们修士不是都使不出法术了么,它怎么……” “或许妖兽不一样吧。”薄病酒道。 “倘若门后是万丈深渊,有小毛在,也不会令我们粉身碎骨。”萧清影道,“殿下请回去等待吧。” 姬宣果决,“不,我要一起去。” 萧清影:“太危险了。” 姬宣:“那你们就要保护好我了。” 萧清影:“……” 小毛蹲下,姬宣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坐上去。 离离与武洋轻巧地多,一跃而上。 薄病酒看向萧清影,“你先上。” 萧清影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你是谁?” 薄病酒一愣。 他挑了下眉,微笑,“我,薄病酒啊?怎么了?” 同心结没有反应,他就是薄病酒。 可是,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不像他。 她视线下移,落在他胸口。 倘若她还有灵力与神识,就可以一探究竟…… “清影姐,薄大哥,你们怎么还不上来?” 萧清影回过神,认真打量了薄病酒两下,转身跃上小毛后背。 薄病酒扯扯嘴角,也坐了上去。 “抓紧了。”说完,小毛跃进门里。 第110章 眼前展开一片朦胧。 小毛轻飘飘落地。 离离晃了下神,再睁眼,被周围震撼。 “这是什么地方?”她不禁发问。 天光水色,绿茵盎然。 一望无际的绿地。 小毛趴下,任众人下来。 “在海里竟还有这种地方……”离离往前走。 武洋拉住她,“等等,离离,要是前面有危险的话——” “你别这么担心。”离离拍他胳膊,“那我们一起去不就得了?” 行得一段距离,离离踢到一小块顽石。 胳膊粗的白灰石,浮刻纹路,精美绝伦。 她弯腰拾起,视野里又出现一块,再走近拾起。 “离离。”武洋指着前面。 离离抬头。 或大或小的破损梁柱,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地上。 薄病酒俯身折断一朵攀在梁柱上的小花,看了一会儿,捏碎了。 蓦地,他转动眼睛,看向萧清影。 “怎么了?”他舒展了一下肢体,“一直盯着我看。” 这个人不是薄病酒。 他是谁? 明明同心结没有异动。 “清影姐,我们发现了一条通道!” 萧清影收回目光,看向远处朝她挥手的武洋。 一条花廊小路。 廊上紫藤都枯萎了,无精打采地耷拉。 小毛变小,钻进薄病酒怀里。 它有些担心地撩眼看了看他。 薄病酒似笑非笑,盯着前面几人的背影。 小路尽头,豁然开朗。 是一个花园。 离离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花园。 中央有一个五层递进的水池,最上面用白灰梁柱同样的石材雕刻了一只妖兽。 打眼一瞧,这兽有点像小毛。 离离指着面目不清的雕像,“小毛,这不会是雕的是你吧?” 她只是开玩笑。 小毛却悚然,惊讶地看着雕像。 离离困惑,“小毛,你怎么?” “我……我没事。”小毛摇头,跳下来,“这叫喷泉。” “喷泉?”武洋没听说过。 小毛:“只要池子里有水,就会有水流从石像的嘴巴里流出来。” 离离点点头,“这样啊,可惜我们现在都没灵力了,不然可以弄一点水进去看看。对了,你来过这里吗?你怎么知道这叫喷泉?” 小毛讷讷,“我……我在野外的时候见过这种东西。” “虽然这些东西都破损了,但一路走来,你们有发现奇怪的事么?” 萧清影捻起一朵喇叭花,“草地脆嫩如初,鲜花锦簇……” 离离:“没错,这里也太生机勃勃了。” 萧清影:“或许妖兽的妖力与我们的灵力,全用来维持此处的生机了。” 武洋不解:“但为什么要设下一个阵法维持?还有,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萧清影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离离忽然发问,“从我们进来,公主不曾说过一句话,可是有心事?” 透明人似的姬宣一声不吭。 “我只想早点找到琴姬。”姬宣扫视周遭一圈,失去兴趣,“我没有看到琴姬的踪迹。” “还得继续往里。”薄病酒指着前路,“或许再往里走,就有我们想要的答案。” 萧清影此刻并不信任他。 她的直觉从未如此强烈。 眼前人并不是薄病酒,她没有证据。 几人继续往前。 小毛沿着喷泉边,走了一圈。 “小毛。”薄病酒回头。 它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雕像,跟上队伍。 薄病酒抬手,小毛跳到他肩膀上。 “老地方,对吧?”他轻抚小毛的颈毛,喉结蠕动,“很快,我们就能回来了。” 不知为何,小毛却高兴不起来。 他回来了,那“薄病酒”会怎么样呢? 走出花园,眼前是一座琉璃温房。 离离踩过吱呀作响的琉璃,进得 一条圆拱长廊。 “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房子。”她一边说,一边走,“墙是白的,地是白的,除了琉璃和鲜花,一切都是白的,这里莫不是仙境?” 萧清影看着长廊尽头。 一扇琉璃门静静伫立,仿若千年。 不知为何,她心中狐疑,似有相识之感。 蓦地,萧清影感觉刺芒在背。 转首,撞上薄病酒。 他倚着拱门,目光越肩,直勾勾穿过那扇门。 萧清影旋身,手肘压住他脖颈,将他抵在墙上,手背抬起他下巴,疾声厉色: “你到底是谁?!” 小毛惊得跳开,抱住尾巴。 薄病酒垂眸看她。 他忽然脱力,直愣愣倒向萧清影。 她避之不及,被他下巴磕住肩膀。 “好痛……”薄病酒嘟囔。 他回过神,发觉自己竟半靠着萧清影。 转脸,四目相对。 薄病酒:“……” 他连忙推开萧清影,背对墙壁,捂住自己两颊。 薄病酒,你可是牛郎啊,像这种亲密接触你应该习惯才对! 怎么脸这么红,耳朵也很烫,这要是被王鹏他们知道,自己得被笑死! 薄病酒深呼吸,板正地转过身来,“我……” 他想解释为什么刚刚发生的事,却想不起来前因后果了。 从大章鱼嘴里脱险后的记忆很模糊。 但他隐约记得,自己跟着队伍走到这里,然后忽然被萧清影按住,问……他是谁? 再看她,半信半疑,却神色稍霁。 “薄病酒。” 薄病酒条件反射,“在。怎么了?” 萧清影哑然,“是我问你怎么了。” 薄病酒糊涂,“我不知道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萧清影:“……” 看着又是他了。 尽管外貌毫无变化,那眼神却令她觉得,这就是薄病酒。 怎会如此?魔尊死敌如她,也一时茫然了。 “清影姐,你们从刚才就在拖拖拉拉,怎么了,有什么新发现?” 离离边抱怨边走过来。 “没事。”萧清影收起怀疑,“前面有什么?” 离离比划,“一个很大的宫殿。” 乍一踏入,萧清影便觉熟悉。 但她不管前世今生,绝对没来过这里。 华丽的殿宇一尘不染,四处垂下的纱幔随风抚动。 深处,床榻上,被褥凌乱着,两个软枕叠在一起,上面的凹陷还在。 一切似乎停留在某一个人断气之时。 薄病酒抱着小毛,很困惑,“小毛,我总觉得浑身不舒服。” 小毛装糊涂,“哪里不舒服?” “说不上来。” 他问系统,“系统,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系统不说话。薄病酒觉得它这系统毛病也太多了,等自己完成任务,能跟它总部投诉不? 不知什么从天而降,掉进武洋怀里,他随手接住,吓了丢了出去。 一颗头骨! 这头骨长得十分奇怪,面骨与人别无二致,额头上却有两个长长的犄角。 犄角从骨头里长出去,本就生得这般。 头骨落地,下一刻,宫殿震颤! 大量头骨从上面掉落,转眼堆满地面。 长得都一样,数不清。 小毛赶紧变大,捞起众人。 回路和去路都被堵住了,它便仰头向上冲去。 撞破了一大片琉璃! 撞进漆黑之中。 小毛回头看了眼自己撞出来的大洞。 “那是……?”离离不确定。 众人前方,黑暗之中,一束红光从天而落。 打在被铁链锁着的人背上。 而他面前,女子躺在一片石蒜上,沉默且安静。 姬宣脚步慢而缓。 她圆睁着双眸,不敢眨一下。 直至跪在那女子面前,她才伸出颤抖的手指。 触碰到女子脸颊的刹那,被锁住的人抬起头。 后背血肉模糊,发丝凌乱。 仅能从脸认出是谁。 “那不是公主的男宠雀菘么?”离离惊讶道,“他怎么被关起来?” 武洋仔细辨认,“那好像就是……姬琴公主?” “姐姐?” 姬宣不敢相信,双手捧住姬琴苍白的脸颊,贴近听她呼吸。 “……姐姐?” 她的声音很轻,生怕惊动了她。 可她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她却惊惧地在想:我要如何唤醒她? 惊恐变成了愤怒,她质问雀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姐姐死了?!” 雀菘扯唇,“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我不知道!”姬宣几近崩溃,“他答应了我,只要把他们带到这里,就会让我带着姬琴安全离开,我们不用再继续待在大宣!” 雀菘冷笑,“你相信姬成文?他下令杀了我们大梁那么多人,我的父母,我的好友,他们都死了,就因为你们大宣皇帝的两个字——’屠尽‘。你见过子时大火烧得天都亮了么?我见过!” 姬宣冷冷看着他,“我知道你干了什么,你不就是想杀姬成文么。可你为什么要害琴姬?她待你那般,你心中没有半点动容么?!” “我为什么要有动容?整个大宣都是我的仇人,她也不例外……”雀菘神色莫辨,似乎是看着姬琴的脸,“但我本不想杀她,是她自己要替姬成文吃下那块云片糕,她明明知道我下了毒,却还要我走。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我不知道……” 姬宣愕然,“那姬成文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雀菘看向她身后,“但既然你把他们带进来了……” “宣姬,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黑暗中,一个人的脸浮现出来。 萧清影几人正在听雀菘与姬宣对话。 怔了怔,才辨认出是谁。 萧清影:“姬成文?” 姬成文微微一笑,“萧道长,果然我没看错,你们真的能找到这里来。” 萧清影神情镇定,“听公主与雀菘所说,你让公主将我们引到此处,为何如此?” “萧道长,你知道么,一个人如果成功了却不能说不出来,该会是多么憋得慌。” 姬成文边说边拍两下掌。 他身后走出来两个人。 离离一下认出他们是谁:“丛雨生,焦叔……焦亭远?!” 丛雨生面带歉色,“不好意思啊外甥女,没想到这事儿最后还是牵连到你了。没办法,这是命。” 离离:“什么意思?” 焦亭远:“意思就是,从一开始,’碧云天‘也罢’寒烟翠‘也罢,都是我们为了大宣,有意为之。” 说罢,身后红光落下,照在一个个黑衣修士身上。 红光沿圆圈逐一点亮,黑衣修士将几人包围。 “从我的父亲开始,我们便效忠于大宣皇室,上一任宣帝便有意利用灵源,炼制出能让凡人也变成修士、能让修士更上一层楼的灵液。” 焦亭远背着手,缓缓走向几人。 “但我们不可能在大宣做这种事,灵源实在太奇妙了,其中奥秘连我们父亲都无法参透。他死之前让我们一定要完成他的愿望,所以,当我们知道灵源其实有三份的时候,我们就决定了,大雍和大梁,就是试药场。”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做?!”武洋震惊。 焦亭远抬手,示意他继续听下去,稍安勿躁。 “因此,我与胞弟雨生,哦,他之所以姓丛是因为用了母姓,其实他本名并非如此,但这不打紧。我二人分散开去,他潜于大雍皇室,等候时机。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耆武想让牧合川站起来,哎,关心则乱。刚好雨生看到了机会,一拍即合,他便在大雍潜心研制出了’寒烟翠‘。”【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10-120 第111章 丛雨生负手,“阿兄在影都与大梁往返,以做内应。他博得扶月明信任,潜在大梁宫中。只是没想到你们会查到’碧云天‘,还能顺藤摸瓜……亏得宣帝陛下英明,当即决定以此为饵。反正我们已经找到最好的配方了,不再需要那些’残缺品’ 了。” 离离焦虑地咬指甲,视线瞟向焦亭远。 那他给自己的“碧云天”,有没有问题? 武洋急切地帮她问出了这问题,“我曾因不得已喝过一瓶‘碧云天’和‘寒烟翠’,后来不知为何,十分渴望,只要不喝就会感觉浑身难受,仿佛有几千只蚂蚁在爬——你们到底在里面下了什么?” “不是我们在里面下了什么,而是灵源本身就有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丛雨生道,“我们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最大程度上激发灵源的能力。你喝下之后感觉很不错吧?是不是觉得,天道都算不上什么了,一切尽在你手?” 离离脸色煞白。 几千只蚂蚁在身上爬,是什么感觉? 武洋痛骂:“它们根本就是害人的玩意儿!” “害人?”姬成文冷哼,“只要能让我大宣将士个个变成修士,个个登顶仙道,怎么算得上害人?它分明是让我大宣国力强盛的祥瑞之物!” 萧清影打断道:“我在大梁时遇到一个金丹中期的修士,他将扶月明的孩子给了我,那个人也是你们的一员?” “没错。”焦亭远点头,“我们一直跟着你们,就为了确保一切顺利。为了博得你们的信任,我没有让雨生回大宣,而是让他去大梁,代替我完成接下去的事。” 萧清影:“那你去做了什么?” 不等焦亭远说话,姬成文痛快道:“当然是回到大宣,抽干灵源之水,为我大宣百姓炼制‘碧云天’!” 听到“抽干”二字,萧清影神色惊变,“抽干?你们怎么可能抽干灵源?” “看上去你对灵源还有些了解。没错,灵源水源源不断,陛下说当初它被送来大宣时,不过一个小球那么大,却如无根之水,无尽生发。为了存放它,成祖还专门挑选了一个最大的海岛,令重兵把守。”焦亭远道,“你现在或许在想,此时还有回旋之地,只要像你们在影都做的那样,将水源替换就可以了吧?哈,影都的地下之水你们可以替换,可是这茫茫大海,你们换得了吗?” 几人惊愕。 武洋:“你们竟然把‘碧云天’倒进了海里?!” 丛雨生:“大宣百姓饮用的水都是海水转化而来,我们已经试过了,就算把海水变成淡水,灵气也不会消失。这么一来,大宣境内,无尽海里,每一滴都是灵源之水。” 离离:“可海兽也会喝了灵源水,你们难道就不怕灵源水都被它们喝光了?” 姬成文淡淡道:“没错,所以我们才更要搞清楚灵源到底是什么,我们需要更多灵源。” 萧清影忽然明白,“其实,你根本没有一丝和平之心。你想拿下骊山。” “没错!”姬成文抚掌,“按照我的计划,牧静舟与连随波已经是阶下囚了,两国天子在我手中,安敢妄动?但这还不够,我让琴姬回来,是想让她与我里应外合,但没想到她竟死了,为了一个男宠,罔顾我们数十年的兄妹情分……” “你住嘴!”姬宣咒骂道,“明明是你,是你把琴姬送到影都,因为从你当上皇帝的第一天,你就擅自取用了灵源!为了让骊山对你放心,你谎称琴姬才是灵源守护之人,所谓影都,不过是关押她的牢房!” 姬成文面无表情,“她连这事都告诉你了?怪不得,你肯答应替嫁。你以为只要你听话,她就能回来?愚蠢!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计划,也知道我要她留在影都,是为日后大业。她比你更聪明。” 姬宣擦了把脸,“她不聪明,她不过是将你看作阿兄。那些在冷宫的岁月,她以为你是温暖她人生的烛光。可没想到你竟丧心病狂至此!” “明明是她爱上了一个贱奴!”姬成文指着雀菘,“她明知那糕里有毒,还要护着他,她背叛了我!” 姬宣大笑,珠泪线断崩落,“得了吧姬成文,你这种人——谁都会背叛你。” 姬成文脸色铁青。 震怒之际,焦亭远低声一句拉回他神智,“陛下,大事要紧。” “对,大事要紧。”姬成文深呼吸,看向萧清影,“萧道长,你们可知自己在什么地方?” 萧清影只觉此地很熟悉,却想不起几时来过。 “这里是我大宣的圣地。五百年前,百废待兴之际,成祖寻得此地,一个绝佳的仙境。这里才是我大宣的‘宗祠’,历代祖宗都祭于此。为保安全,成祖还请一位修士设下阵法。” 萧清影:“外面的阵法是你们设下的?” “当然,还有你们脚下的。”姬成文手指朝下。 下一刻,几人脚下发亮,萧清影四人都被困在了法阵之中。 “你们四人很厉害,连一只上古大妖都杀不死你们,我自然也不敢小觑。原本我打算等琴姬回去之后,找借口发兵影都,直捣骊山。但没想到……于是我改变了主意,让宣姬引你们来这里。这个杀阵,别说是你们了,就算是骊山的长老来了,也抵挡不了。” 离离慌张,想从法阵里出去,碰触到边缘时却被弹了回来。 她的掌心发热,受了些皮外伤。 武洋赶紧扯下裙带,替她裹上。 离离抬眼看他,“你刚刚说你喝过一瓶‘碧云天’,什么时候的事?” 武洋一怔,“我……是当初,有一个人给了小虎一瓶碧云天,他没有喝,藏起来了,所以那些人才要逼他。他死之后我才知道他是想让我喝,他想把修仙的机会让给我。我那时一心想向骊山复仇,也不知有没有用,贸然地喝了……” 离离冷不丁地问:“当时我正苦恼于无法修炼,你既然知道有这机会,为什么不把它给我?” 武洋呆了呆,说不出话。 离离又问:“给小虎碧云天的人是谁?” 武洋自知瞒不住,“是师尊,他一时兴起,也没想到会害了小虎……” 离离看着缠好的裙带,冷冷扯唇,“原来如此。” 原来师尊从一开始就属意别人。 原来焦叔叔根本不是为了她好,他拿她试药罢了。 原来丛雨生放过她是因为她就是个试药人。 原来,这世上根本没有人对她好。 武洋觉得她有些渗人,“离离,你怎么了?” 离离厉声:“没什么!” “离离,伤势可重?”萧清影询问,“武洋,你懂阵法,可能看出解救之法?” 离离平复心情,看了看萧清影,“我没事。” 武洋低落:“我可能没办法……” “萧道长,不必浪费心力。”姬成文嘲讽道,“你们闯入禁地,杀死琴姬,我真要谢谢你们,送来一个所有大宣百姓都无法拒绝的借口。” 焦亭远迟疑片刻,靠近道:“陛下,可否留下林离离的性命?她母亲是我义妹,她只有这一个女儿,我不想她伤心。” “亭远兄,感情用事是为兵家大忌。”姬成文不满道,“若要留她的性命,倒也可以,可是你得保证她绝不会坏我的事。” “那是自然,我会洗去她的记忆。” 姬成文饶有兴致,“搜神术?” 离离惊愕,“焦叔叔,你要对我用搜神术?!” 丛雨生:“阿兄,若是对她用搜神术,那她可就要变傻子了,这么一来……” “总好过死。”焦亭远淡淡道。 丛雨生重重叹气。 他对目光渴望的离离耸了耸肩,“小外甥,这次舅舅可帮不上你了。” 姬成文抬手翻转掌心。 下属递上一把匕首。 他划破掌心,贴上阵墙。 阵法明明灭灭,姬成文催促道:“把她带出来。” 焦亭远与丛雨生交换眼神。 后者上前,攥住离离胳膊。 离离挣扎了一下,安静下来,看其余三人的眼神复杂。 这时,丛雨生忽然塞给她一块石牌,“别丢了。” 触碰到石牌的瞬间,离离灵力全都回来了。 她惊讶地看着丛雨生。 丛雨生将她带出阵法,靠近姬成文时,离离甩出红绸。 红绸一把缠住姬成文的脖子。 他惊讶愤怒:“丛雨生,你竟敢背叛我?!” 丛雨生耸肩,“陛下,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还是不打算跟骊山对着干。” 焦亭远:“我绝不会背叛自己的救命恩人。” 离离按住姬成文肩膀,火焰化作利刃,抵着他喉咙。 “清影姐,你们快出来!”离离环顾四周,“警告你们,姬成文的性命在我手里,都不许妄动!” 将士不敢上前。 姬成文骂道:“我命令你们呜——” 离离用红绸困住了他的嘴,还不够,一脚踹在姬成文膝窝。逼他跪下,再缠住他四肢,直将他裹成一个粽子。 姬成文已被擒拿,其他人便也束手就擒。 薄病酒从被关进阵法之后就觉得很难受,靠着小毛半阖着眼。 听到动静,睁开眼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离离就把姬成文控制住了,黑衣修士纷纷投降。 之后骊山修士也来了,姬成文、姬宣、雀菘等人都被带走了,听说是带回骊山审问。 丛雨生和焦亭远虽然犯下大错,但好在知错能改,从轻发落。 大宣都城的客栈里,薄病酒抱着小毛,坐在凳子上。 薄病酒:“小毛?” 怀里的小毛睁开一只眼睛,“怎么了?”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我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薄病酒嘟囔。 小毛愣了愣,别过眼,“我倒觉得就这么解决挺好的,就是剩下的魑魅魍魉难找了,真麻烦。再说了,难不成你觉得要跟我们之前在大雍、大梁那样,搅得天翻地覆才不怪?” 薄病酒叹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呼唤起系统,“喂,系统。” 系统:“宿主。” 能把它喊出来都算他运气好了,薄病酒:“好感度现在多少了?” 系统:“80。” 薄病酒犯嘀咕,“这么准确?我怎么觉得没这么高呢。” 系统:“宿主,你只差临门一脚了,请立刻进行最后的双。修行动。” 薄病酒:“……” 就知道没好事! 忽然一声响,门被推开。 薄病酒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萧清影,“事、事情都结束了?” 萧清影一身肃杀之气,“魔尊。” 薄病酒觉得她状态不大对,看着很像在蜘蛛洞里的模样,“你又被执念怪附身了?” 她紧盯着薄病酒,眯起眼,“姬成文已经伏法,他说灵源现在还没有倒入海中,也交代出了海岛的位置。” 薄病酒等候下文。 萧清影:“你的死期到了。” 薄病酒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他任务还没完成,要是现在就死了,好感度能涨到100吗? 他可不能白死! 系统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宿主,请相信系统。” 要真的相信你,自己早就凉了!薄病酒吐槽,“真的有用?” 系统:“你已经无路可走,为什么不试试看?” 薄病酒深吸一口气。 萧清影走到他面前,伸手要抓他,去取最后的灵源。 但她的手腕反而被扣住了。 萧清影一愣。 薄病酒右脸贴到她掌心,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你真的要杀我吗?我们相处这么久了,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萧清影皱眉,一把甩开他。 下一刻薄病酒贴了上来,手扯开衣襟,但衣服没顺着肩膀滑下来,于是他抖了抖。 还是不掉,再抖。 怎么还是不掉!继续抖,终于给抖下来了,露出半拉香肩。 萧清影:“……” 她似乎是想起眼前这人有多不着调。表情微微扭曲。 薄病酒抬起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忽觉自己还穿着裤子,“麻烦等一下。” 说完除裤拖鞋丢袜,一气呵成。 再随手解开发带,让青丝顺落。 薄病酒狠抛媚眼,张开双臂,“来吧,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 萧清影:“……” 这显是狗急跳墙。 但他堂堂魔尊,生死之际还用这种办法,可是不将她这个对手放在眼里? 尽管答应了系统要“勾。引”萧清影以“双。修”,可薄病酒还是有点摆烂。 他心虚地不敢看萧清影。 眼神飘忽,一会儿看梁,一会儿看门。 蓦地,萧清影朝他走来。 薄病酒不禁想到,她不会要把自己一脚踹飞出去吧? 下一刻,天旋地转。 他被压在了桌上。 后背抵着凉冰冰的石桌,实在难受。 弈弓按在他颈间死穴。 “我说过我绝不会对你心慈手软,你只有死,彻彻底底的死,这一个下场。”四目相对,萧清影的声调缓而平,“但你可以选择死得有点尊严,至少,我们也算是宿敌了。” 薄病酒有些意外。 心里却有水漫金山般的失落。 “宿敌?你跟魔尊?”他忍不住说,“你打败过他,但你打败过薄病酒么?” 萧清影:“你就是薄病酒。” “对。”薄病酒笑了笑,“你没有打败薄病酒。” 萧清影皱起眉。 薄病酒发觉自己很喜欢看她为自己头疼的样子。 似乎这样就可以证明这个人心里有自己。 “等我讲你彻底封印,你便与死了无异。” 她的眼睫毛如蝶翼般扇动几下,嘴角流露出冷诮的笑意,“这就是打败,薄病酒。” 薄病酒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好吧。” 他似乎还有话说。 萧清影的直觉是对的,薄病酒接着双手张开,干脆在桌上躺下了,“那就当你打败我了。输给自己喜欢的人并没什么,对吧?” 萧清影眉心皱得愈加厉害了。 薄病酒自言自语,“你说我见过那么多类型的女生,怎么就喜欢你呢?是不是因为你心里只有你师妹?” 萧清影怔了怔。 薄病酒:“不管你变成什么样的人都好,你最爱的就是你的师妹。清影,你其实是很重感情的人。像我这种人,也有资格变成你重视的人之一吗?就算我是个无敌大烂人,只要我住进你心里了,你就会跟爱着绮罗一样爱我吗?” 他抬起胳膊挡住了眼睛,“我好羡慕她。” 都是些胡话。 萧清影眼底却流露出一丝惊人的动容。 这个人可是魔尊。 但一刹那,只在这一刹那,她似乎觉得,他是另一个人。 谁呢? ……薄病酒吗? 这时,薄病酒抬起手臂,露出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 “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他抛了个媚眼,“客官,来嘛~” 萧清影:“……” 她往后退了几步。 薄病酒坐直了,看着她。 萧清影握紧弈弓,试着开口:“你是谁?” “你不是魔尊。” 薄病酒惊得呆住了。 “薄病酒!” 小毛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下子砸到了他的脸上。 薄病酒挨了这么一下,摔到地上,捂着鼻子,“小毛!” “你们在干什么?!这一切都是假的,你们还在阵法里!你快走啊,你如果不走——”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却戛然而止。 因薄病酒五指捂着脸,却骤然从指缝里看向它。 那冷冰冰的眼神赫然是它熟识多年的人。 萧清影听见了,“小毛,这一切都是假的?” 小毛咬咬牙,下定决心,“对!在这里待得越久,你们的生命力也会被魔宫吸走!” “魔宫?!”萧清影惊愕。 小毛看向她,“坏女人,你要带薄病酒出去!” 说罢,它身形骤然变大,并不知平时的身形,而是变得足以将屋顶撑破。 眼看着小毛几乎要捅破了天,萧清影一把抓住薄病酒的后领,唤出飞剑,冲上天际。 小毛头顶的天已隐隐有所变形。 萧清影低头看去,只见整个海岛就在脚下,边缘却出现了一圈圈红色咒文。 果然如它所说,他们还被困在阵法里 ! 薄病酒被冷风吹得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看向萧清影,“你看出来了?!” 狂风淹没了他的话。 萧清影一箭射破了天际! 薄病酒身体一颤,猛地睁开眼。 他们几人的身体浮在半空。 周遭咒文不停运转,黑衣人围着阵法,源源不断地注入灵力。 小毛原本变大了,此刻身体越来越小,寻常狐狸般大。 眼见其他人都还没醒,薄病酒心急如焚。 他试着在掌心凝聚行星。 奇怪的是他竟然成功了。 从进到这里以来,他就很不舒服,以为自己与大家一样都没办法使用灵力了。 薄病酒很是惊喜,立刻扬起手臂,将行星丢向阵墙。 行星触碰阵墙,竟穿过去了。 直愣愣砸在其中一个黑衣修士身上。 穿透身体,引发惨叫。 维持法阵的人登时少了一个。 薄病酒立刻打起精神,边搓边丢。 姬成文以为胜券在握,却不想几人里最不起眼的男子醒了。 这人是谁?似乎是萧清影的道侣。 连骊山修士都算不上的散修。 转眼功夫,黑衣修士损伤大半。 有人试图抵挡,可那行星甚是诡异,什么法术都拦不住。 失去灵力供给,咒文旋转的速度慢了下来。 姬成文怒斥其他黑衣:“还快上去!” 有人补位,阵法又运转起来。 姬成文看向丛雨生与焦亭远,“这个人怎么有这等本事,你们不是说萧清影才是最棘手的那个么?!” 丛雨生讷讷,“可就是她杀了耆武,扶月明也是败在她手上……” 焦亭远打断:“那是什么?” 薄病酒发现黑衣修士是杀不完的。 他体内的灵力也有限。 这可怎么办? 越是焦急,心越是沉静。 魑魅魍魉。 这四个字仿佛是丢进心湖的一粒石子。 薄病酒闭上眼,试着內视自己。 他看到了魑魅魍魉,一团在体内的黑雾。 与上一次相比,似乎变多了?但他并没有吸收新的魑魅魍魉。 这一次魑魅魍魉已经蔓延到了头部。 微微浸染了双眼。 焦亭远看见了黑雾从薄病酒身上丝丝缕缕地渗出。 那黑雾似乎有生命。 不知听从谁的指挥,它们飘向阵墙,轻轻松松穿了过去。 黑雾与行星相比,显是没有杀伤。 没有人将它放在眼里。 如情人披着的黑纱,它温柔地落在一个黑衣身上。 下一刻,他眼神骤变,竟攻击起了同伴! 被他攻击的人惊慌失措地躲闪。 黑雾从他七窍钻出,寻找下一个宿主。 乱作一团。 萧清影醒来时看到的便是所有人在不分敌友地互相残杀。 刹那,她仿佛回到当初的骊山。 那场大战,修士战胜了魔族,所有人都以为要结束了。 黑雾却从天而降,淹没一切。 然后,便是无休止的屠戮。 直至无人生还。 姬成文慌忙后退,眼看形势骤变,立刻决定离开。 身后有人撞了过来。 姬成文身体一颤,扭头看去。 姬宣的剑贯穿了他腰腹。 血沿着剑尖,砸在花瓣上。 阴着脸,姬宣再进一步,听皮肉被剑刃撕开,她露出笑容,“皇兄,你去陪琴姬吧。” 姬成文冷笑,“宣姬,不过是看在你还有利用价值的面上,才留下你的性命。但如今,你的命也不要紧了。” 下一刻,她被灵力振飞! 姬宣重重摔在地上。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姬成文淡然掏出丹瓶,吞下几粒丹药。 他腰间的血洞缓缓愈合。 “不可能!你既然是灵源守护之人,怎么可能——!”胸口剧痛,不及说完,姬宣捂住心口呕血。 她想站起来,却被几个黑衣修士淹没。 姬成文嫌恶地转脸,最后一眼在姬琴的尸首上停留了一下。 权力,至高无上。 人心,不值半文。 余下的黑衣修士护着他,唤出飞剑飞速逃离。 丛雨生:“阿兄,我们也快走吧!” 焦亭远看向离离。丛雨生扯他衣袖,“阿兄,沈碧只是将你当义兄看,她心中从未有你半分!你又何苦为了她的孩子将自己置于险境?!需知那瓶‘碧云天’效果最好,你已给了她,便是大恩大德了,不要为了儿女情长坏了大事!” 焦亭远眼眸微颤,“我……” 丛雨生紧抿嘴唇,忽地抛出一片药散。 焦亭远双眸失焦,昏倒在地。丛雨生一把将他扛起,望向离离方向,“外甥女,可别怪舅舅我狠心!” 魑魅魍魉感染了所有黑衣修士后,穿过阵墙,回到薄病酒体内。 薄病酒身体一松,摔倒在地,“嗷!” 他扶着腰。 一片阴影笼罩了他。 薄病酒抬头。 萧清影站在他面前,鬓发散乱,遮住大半张脸。 她的眼神清透明亮,似洗刃的剑。 薄病酒还记得在幻境里,她知道自己不是魔尊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萧清影。 “魑魅魍魉……”萧清影话里蕴含之复杂,千篇难书,“人或许能向善,但恶就是恶。” 薄病酒垂下眼帘。 看来是误会啊。她还是觉得自己是魔尊。 亦或者,她已经看出来了,可是因为魑魅魍魉,她不能面对? “我……”薄病酒想说,也许他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系统。” 系统:“宿主。” 薄病酒:“现在的好感度,是不是降到负数了?” 出乎意料,系统带着笑,“不,已经95了,你做得很好,就差一步了,宿主。” 真的假的? 薄病酒不觉盯着萧清影的脸,试图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分为自己而动摇。 但下一瞬,他忽觉失重。 原来周围的黑衣修士自相残杀,最后一个还自尽了,都死光了。 可他们死光之后,这阵法没有消失,那地上的血反而汇聚成河,全都流向了阵法中央。 咒文由红转白,刹那,几人身下出现白光。统统坠了进去。 离离坐起来,捂着头,“这里是哪里……” 武洋悠悠醒来,“我们不是被困住了吗?离离,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你挟持了姬成文,然后……” 离离当然记得,“然后我们就回骊山了,师尊夸我做得特别好,他说……” 戛然而止。 武洋诧异,“他说什么?” 离离摇头,“看来不过是幻境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萧清影走过她俩身旁。 离离喊住,“清影姐,你去……哪里?” 她声音放轻了。 因此时看清周遭情况。他们竟在一片浩然海上,身下有鲸鱼游过。薄薄的海面,仿佛一层屏障,将他们与海底隔开。 而眼前,像是远在天边,又像近在眼前,一轮明月斜斜坠在海上。 月坠之所,天地一线。 找到了,月箭。 第112章 月亮融化似的倒在天边。 萧清影靠近,它便离远。走远了,它也还是那般大小。 似乎月亮就是无法触碰的。 朦朦胧胧,一个光团。 薄病酒摸着摔痛的屁墩,站起来,“那是……月亮?不会吧。月亮不是坑坑洼洼的吗?” 对了,小毛。 他到处找小毛的踪影,终于在远处地上发现一条白。 薄病酒把小毛捞起来。 小毛像是失去力气,“薄病酒,你快走吧。” 薄病酒不明所以,“走去哪里?” 小毛:“到哪里去都行,只要不拿回所有的魑魅魍魉,你就能平安无事。” 薄病酒一头雾水,“可一开始你让我找到它们,振兴魔族不是吗?” 小毛气打不一处来,“你话这么多干嘛?” 薄病酒揪它耳朵,“生气干嘛?” 它当然生气。 气自己英明一世,糊涂一时。 这个人是薄病酒吗?应该是的,但并不是记得过去一切的薄病酒。 但是在小毛心中他就是薄病酒了,而那个人是“魔尊”。 虽然他记得小花园的点点滴滴,可是这个“薄病酒”给他的感觉,才是那个跟它在小花园烧烤还差点烧了花墙的少年。 从进入这里开始,“魔尊”就开始压制“薄病酒”了。 在幻境里,小毛意识到,“魔尊”要将“薄病酒”的意识关起来。 其他三人的意识被困在幻境里,便永远醒不来。 但薄病酒能醒来,只是醒来的不是他,是“魔尊”。 难道打破幻境就能救“薄病酒”吗? 小毛知道,拥有完整魑魅魍魉的就是“魔尊”。 而薄病酒不是魔尊。 萧清影发觉她如何也触碰不到月亮,心急起来。 她很少这般着急。 急得不顾形象,奔向月亮。 可她越急,月亮越远。不管怎么跑,月亮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咫尺。 从幻境出来之后,灵力又消失 了。 不知跑了多久,她脚步终于慢了。 要怎么才能拿到月箭? 她太需要月箭了。 萧清影记不得多久没见过汗水了。 少年时,在骊山,日复一日地射箭,汗水模糊眼帘是常事。 后来修为上去了,汗滴与流血一样难得。 甚至大战时血色染衣,也不曾落过一滴。 滴答。 沿着额头,顺着眼睫,汗滴落在地上。 萧清影闭上眼。 记忆回到很久以前。 绮罗与君恒来骊山的第一个中秋夜,师尊怕他俩思乡孤独,便让她带俩小孩去最近的集市凑热闹。 正逢她抽芽似疯涨的年岁,一身劲装束着青松般的身板,苍劲青翠。 俩小孩知道要下山,开心疯了。 而她首次受师尊嘱托,板着脸,认真接下。 集市很热闹。还没有魔族作乱的世道,人间一派祥和。 绮罗和君恒到处乱跑,萧清影无可奈何,一手牵一个。 她是个小人,他们俩是个小小人。发觉挣不开,两人就商量,拉着萧清影的手转圈。 直到撞翻了一个小摊。 萧清影把师尊给的银子都赔了,三个人最后只能坐在桥边看月亮。 “师姐。”绮罗顶着乱糟糟的双髻,手里拿着她压碎的半截糖葫芦,肥嘟嘟的手,指桥底河面,“你看。” 萧清影顺势望去。 圆月映在河面,荡悠悠。 一艘小舟停在河上,普通百姓,一家人言笑晏晏。 小孩伸手去捞水中月。 怎么也捞不到,他急了,差点一头栽下河去。幸好父亲看到,眼疾手快地抱了回来。 一家人的笑声甚至盖过烟花。 君恒看呆了,郁郁寡欢。 绮罗把糖葫芦“刺”过去,“喏。” 君恒被扎得眼泪一下子出来了。 “你哭什么啊!”绮罗恼火,“我下去给你捞月亮!” “你们俩坐好!”萧清影赶紧按住他们。 绮罗张牙舞爪:“师姐,他找我麻烦!” 少年萧清影仰头叹气,“还有一个时辰。” 绮罗:“?” 意思是师尊让她一定要带他们玩够两个时辰,现在还有一个时辰。 君恒哭哭啼啼,“水里的月亮根本不可能捞到,我也不可能回家了。” 绮罗“切”了声,“回家干吗?姨娘讨厌死我了,她恨不得把我丢进井里,但是我把她的手咬得全都是血,我厉害吧!” 君恒啪嗒啪嗒掉眼泪,“我想我娘了。” 绮罗噎住,又要往河里扎,“我给你捞行了吧!” 萧清影忍无可忍地拎起她的衣领。 绮罗挣扎,“师姐!” “别动,我下去捞!”萧清影作势要跳下去。 绮罗抱住她的腰,“师姐你笨啊,月亮在河里怎么可能捞得到,我骗他的!” 君恒哭到一半,睁大眼,“你骗我?” 绮罗理直气壮,“是啊骗你怎么了,你这个傻子!” 君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萧清影捂住耳朵,左不过十来岁,也委屈起来了,“师尊——” “你们在哭什么?” 三人齐刷刷看向路过的老人。 老人一身黑衣,清癯消瘦,枯木似的,面孔却和蔼。身边跟着一个少年,低着头不见人。 君恒指着河面,委屈巴巴,“我想捞月亮。” 老人“哦”了一声,笑眯眯,“那可是河里的月亮,捞不到的。” 绮罗嚣张起来,“看吧,我就说河里的月亮是捞不到的!” “但是。”老人话锋一转,“天上的月亮是真的,若是它掉进水里,就可以捞到了。” 绮罗圆睁:“月亮怎么可能掉下来?” 老人:“天都会塌,月亮怎么不会掉?等它掉下来了,你就去水里捞它。” 绮罗不信,“不可能,月亮那么大,肯定会沉下去。” 老人:“月亮在水里时,天上的是真的;月亮在天上时,水里的是真的。” 绮罗认真地听完,摇头,“不懂。” 突然有人冲撞了老人一下,急匆匆走了。 沉默的少年竟开口:“爷爷,他偷了东西。” 老人淡淡道:“无碍。” 说完,桥下不知发生什么骚动,所有人都围了过去。 萧清影听得路人零声碎语,似是个小偷骤然发狂伤人。 老人摆摆手,“现在月亮在天上,捞不到的。等以后月亮掉下来了,自然就捞得到了。” 说罢相偕离去。 萧清影蓦地睁开眼。 她低头看向脚下,用力踩了踩。 伴着迟疑,她将手伸向地面。 手指竟穿过了屏障。 下一刻,整个人坠入海中。 冰冷刺骨的海水包裹着她。 萧清影四下寻找,果然在海底看到了朦胧光团。 扎入深处,光团逐渐清晰起来,但仍看不清。 不知哪里来的暗流,企图将她卷回去。 惊慌之下,她伸出手。 远在天边的光团,刹那似乎就在指尖。 触碰瞬间,化作冷峭的寒意。 萧清影用劲握住,顺着暗流向上之力,挟它飞起。 几人看着她消失,转眼功夫全破地而出,湿漉漉的长发在空中划出弧线。 风筝般的坠落在地。 离离跑过去。 萧清影单膝跪地,一身湿濡。 右手紧攥着一支金色羽箭。 箭身凝华,润如白脂。淡淡的光,仿佛月华打造。 离离看呆了。 下意识伸手。即将触碰时,羽箭融化,坠入萧清影掌心,消失不见。 “清影姐,这是什么?” 萧清影:“是可封印万物的月箭。” 离离想了想,看着萧清影的眼神染上几分审视。 她缓缓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薄病酒。 薄病酒搞不明白萧清影是怎么消失又怎么出现的。 但那支金色羽箭,着实让他心惊了一下。 羽箭出现的瞬间,天地一线的月亮如泡影破灭般消失了。 他立刻猜到那就是萧清影找的“月箭”。 那接下来她岂不是要杀了自己了? 尽管为了得到一次重生的机会,薄病酒想过干脆就让她杀了,能涨好感度就是好事。 可现在,想到自己要死在喜欢的人手上。 他有点惆怅。 也不算很糟糕,还挺值的? “啊!” 武洋惊呼。 他脚下的地面塌陷,整个人掉了进去。 不止他那儿,这整片空间都在塌陷。 薄病酒跟着身体一轻,坠入海中。 …… 丛雨生赶回皇宫,简单拿了东西便要逃。 去路被姬成文拦住。 另寻生路之际,却见焦亭远被黑衣修士擒拿。 丛雨生惊愕,“阿兄!” “若拿下骊山,以你兄弟二人之功,位居长老不在话下。”姬成文负手,“为何要逃?” 丛雨生呵呵一笑,“因为我们知道陛下已经不需要我们了。” 姬成文故作惊讶,“怎么可能,你们兄弟俩是我见过最好的丹师,以后等我当上骊山掌门,你们就是我的左右手。断不会亏待二位。” 丛雨生冷声,“不会亏待?那敢问陛下,为何要用我阿兄的性命要挟我?” “我可没这么做,我向来尊重亭远兄。” 姬成文矢口否认。 丛雨生眉眼紧紧迫着,“陛下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还想要什么?” “解药。” 不等姬成文说话,焦亭远回答了。 姬成文松弛了紧绷的脊背,“没错。看来,亭远兄还是了解我。不愧是孤的挚友。” 丛雨生不解,“什么解药?” “你忘了,灵源守护之人不能碰灵源。”焦亭远缓声道,“雨生,你眼前这位宣帝陛下,已经是金丹后期了。” 丛雨生脸色变了变。 “这些事,你从未与我说过……” “陛下的后遗症很严重了吧。”焦亭远打断,视线瞟向姬成文被黑衣遮蔽的身躯,“但,很可惜,我到现在也没找出办法。” 姬成文指着丛雨生掖在袖里的手,“没有办法,那你弟弟急匆匆跑 回来,是为了取什么?” 焦亭远:“陛下,那不是解药。” “孤不信。”姬成文拉下脸。 焦亭远看丛雨生,“那好,雨生,你把东西交给陛下。” 丛雨生略一迟疑,上前递出药瓶。 琉璃瓶里流淌着与翠绿截然不同的白。 似牛乳,浓稠醇厚。 姬成文眼睛一亮,“这就是解药?喝了它,此后再饮灵源,便什么也不怕了?” 焦亭远劝道:“陛下何苦如此?你守着灵源,应在身上的灾不过是头疼,比其他人好太多。饮下灵源,日日饱受折磨,又有何益?” “亭远兄,研制出最好的‘碧云天’之人是你,如今劝孤舍弃之人也是你。没错,那头疼并不可怕,灵源带来的痛苦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屈居人下,做骊山永远的狗。” 姬成文摇头,“你也是孤的一条狗,你不恨?” 焦亭远淡淡道:“陛下眼中的我是狗,但我眼中的自己不是。” 姬成文反驳:“上位者之言才为实,否则史书如何由胜利者书写?” 焦亭远:“若无我等,陛下大业难成。” 姬成文大笑:“没错,你们是孤往后霸业的新砖青瓦!你兄弟二人炼制的‘碧云天’皆已发放下去,军营里最不济的的也是筑基期。孤可得好好感谢扶月明,若不是她,你们也想不出比生挖灵根更好的办法。不过,你以为这是慈悲吗?恶泥里开出的花,也是丑陋的花。一点善意,赎不回你的恶果。亭远兄,为时已晚了。” 焦亭远不说话:“……” 姬成文拇指撬开药瓶,一饮而尽。 将瓶随手一丢,任它咕咚滚到丛雨生脚下。 “二位以后还要跟孤去骊山当长老,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倒显得孤怠慢功臣了!”姬成文扬手,“今日,便是我们拿下影都,踏平骊山之时!” 他志气满满。 黑衣修士扭住丛雨生,后者向焦亭远求救,“阿兄——” 焦亭远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两人被带到灵船上。 放眼望去,汪洋大海,遍布灵船。乌泱泱的将士,个个都是修士。 这些人是他们亲手打造的,一支能助姬成文攻倒骊山的军队。 焦亭远始终淡淡的,似乎一切还在掌握之中。 姬成文命人开船,大梁、大雍皇帝都在他手中,蕞尔小国,不足挂齿。 但船开出去不到百海里,却停住了。 舵手指着海上,“前面有一个人!” 一个女子立在海上。 海风吹起衣袂,猎猎。 左持弓,右持箭,俨然是个弓修。 丛雨生没想到她还活着,既然她活着,那离离姓名就无虞了? 他听到焦亭远悄悄松了口气。 心里不是滋味。当初那女子拒绝了他阿兄,反倒去喜欢一个朝不保夕的散修,真是有眼无珠…… 姬成文也没想到萧清影竟还活着。 正思索,却听船员慌乱起来,“火,好大的火!” 紧随的灵船被纵火,本就挨得近,火焰燎原般散播开去,一传十十传百。 法修纷纷灭火。怪得很,火焰难以扑灭! “快,开到海里去!” 伴随惊呼,灵船往海里冲。 却见天上飞落几把阵旗,插在船上,竟升起法阵,将他们困住了。 彼时能保护灵船的困阵,此刻成了催命符! “陛下,虽然军中将士都是修士,可大家并无与修士对敌的经验,全都乱了阵脚——” 姬成文沉着下令:“告诉大家别慌,我猜肯定是那另外两个骊山修士,他们不过三个人。大宣数万之军,海师三千,不足为惧!先——拿她开刀!” 他的手指遥遥指着海上。 萧清影抓紧月箭。 这平平无奇,浑身透着羊脂光泽的箭,竟然是月亮化成的。 眼前,数百个金丹修士从灵船里飞出,乌泱泱的,一片人山,朝她压来。 萧清影搭弓,对准姬成文的灵船。 能够彻底封印魔尊的月箭,究竟有何威力? 风撩起她颊边落发。 不知是海风,还是数百金丹的磅礴灵力。 勾指,松手。 弓弦震颤。 下一刻,月箭飞出,所过之处,黑夜骤临。 唯箭身一抹亮光。 掠过海面,朝天地尽头而去,头也不回。 金丹修士一个个掉入海中,一身灵力清空,浮在黑漆漆的海上,满目恐惧与茫然。 一支箭,不仅带走了光,还带走了他们的灵力? 何等可怕的灵器! 灵船失去动力,纷纷坠入海中。 飞得高,反而摔得狠。重重拍入海面,解体散架。 姬成文的船也不例外。 这一摔令他站不稳了,而周围也响起将士惊惧地质问自己为何没有灵力的声音。 姬成文慌忙查看自己。 幸好,他的灵力还在。毕竟他是大宣皇帝,他与众不同。 却听一声讥笑。 焦亭远还被绑着,却无求饶之态,“陛下,我说了那不是解药。” 姬成文先是恼怒,旋即意识到不对。 他的手似乎变大了。 连忙扯开衣袍,便见他一身烂疮在飞快变大。 萧清影翻手,举起胳膊。 月箭凭空出现,夹在她两指间。 它已经认主,不管去到哪里,只要她心念一动,就会回来。 日月两箭都在她的弈弓之中,这下若是再封印不了魔尊,那便没道理了。 可,萧清影竟有那么几丝迟疑。 这不对。 “清影姐!” 离离和武洋游了过来,前者又惊喜又埋怨,“清影姐,刚刚那弓箭就是你在下面得到的吧?你也不告诉我们它会吸走灵力,我和武洋摔进海里,可疼了!” 武洋纳闷,“可是我们没找到薄大哥和小毛,他们去哪里了?” 萧清影与薄病酒有同心结,不怕他逃跑。 并且,小毛是她的灵宠。 一切还在掌握之中。 然而,眼前有更大的麻烦。 一声巨响—— 海中升起一个庞然大物。 他看着像人,却一身烂疮,坑坑洼洼。衣袍被撑破,身体肿胀。 “灵源,给我灵源——” 离离与武洋愕然。 “姬成文?他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 薄病酒悠悠转醒。 他在一片海滩上。 嘴里都是海水的咸苦味,薄病酒连忙呸了几下,这才起身。 他怎么被冲到岸上来了,清影、离离和武洋呢? 连小毛都不知哪里去了。 薄病酒:“系统?” 系统也嗝屁了,很安静。 “薄病酒!” 小毛一身毛湿漉漉的,耷拉着。 薄病酒还没见过它这么“不讲究”的时候,蹲下身,“你怎么湿了?” 小毛不回答,“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躲?薄病酒纳闷,小毛今天特别奇怪。 它总想自己跑啊,躲啊,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着他们。 他以为小毛怕姬成文那帮人,“小毛,比姬 成文可怕的人我们早见过了,你别怕。” “我不是……”小毛咬住他衣摆,往岛上拖。 薄病酒:“我们应该先去找清影他们。” 小毛无语至极,干脆点头:“对,我们就是去找他们!” 薄病酒半信半疑,“真的假的?你今天好奇怪……” 岛上只密林环绕着一个洞窟。 里头黑漆漆的。才走进去,薄病酒脚下一滑,竟摔了下去。 小毛吃惊,赶紧跟上去,却因力量损耗太多,无法照明,一时找不到薄病酒到哪里去了。 薄病酒一路下滑,过了好一阵,终于停下来。 眼前是绿莹莹的池子,深不见底。 他一下子就认出这是什么地方。 去过两次了,不就是灵源么。 想到姬成文说灵源在海岛上,没想到,海浪居然将他拍到这里来了。 实在巧合。 按理说,他就差这一个灵源,体内的魑魅魍魉齐了。 而萧清影也得到了月箭,她肯定要干掉自己了。 可是他好感度慢了吗?他攻略女主成功了吗?还是说一定要“双。修”才算满足条件? “喂,系统。”薄病酒继续呼唤。 系统还是不理他,让他心里觉得没底了。 可是,他还是必须试试。 如果死在她手下能得到最后的5点好感度呢? 薄病酒看着灵源出神。 良久,他决定还是先找到萧清影。 起身之际,却觉得头有点晕。 迷迷糊糊的,他闭上了眼。 …… 姬成文体内撕裂的疼。 他只有一个念头: 灵源。 离离惊惶地听着姬成文非人的咆哮。 大手一挥,灵船尽毁。 修士本就失去灵力,卷入海底,不多时浮上尸体。 尸首如浮木,随浪飘摇。 “离离!”武洋呐喊。 一个大浪打过来,离离险些被卷走。 幸而萧清影拉住她,将她带到灵剑上。 离离一阵心悸,不觉看向萧清影。 光描摹出她的轮廓。 神情却看不清。 恍惚间,离离心想:若我能变成她这样的人,倒也不错。 可惜没有如果。 萧清影找到武洋,将二人放在灵剑上。 凌空一跃,便升至与姬成文齐平。 对着那双肿胀的眼睛,她攥紧弈弓。 “灵源,把灵源给我,好痛,好痒……” 姬成文怒号,声音里夹杂着浓浓痛楚。 视野里乱七八糟。 他只能寻找自己看得见的。 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看见了一抹光。 是个女子。衣袂翻飞。 姬成文想了一阵,才想起这个人是谁。 是乱他大事的骊山修士啊。 怒从心中起,甚至盖过了对灵源的渴望。 他伸出手去。 下一刻,姬成文感觉掌心一阵灼烧。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手掌中央,融出一个大洞。 洞后是持弓的女子。 她的眼神…… 冷冷的,空洞,有几丝悲悯。 炽热的风席卷而来。 他不禁眯起眼,仿佛面对着一轮太阳。 太阳,不可直视。 日光射穿了他的额头。 驱散了月亮带来的黑暗。 海上光芒大炽,驱邪涤恶。 离离感觉浑身暖暖的。 她的灵力又回来了。 姬成文的身体摇晃两下,眉心的洞向外扩散,身体丝丝缕缕地消散了。 萧清影垂下眼帘。 除去姬成文,本应是件喜事,她的心情却格外沉重。 是因为接下去就要封印薄病酒了吗? 月箭和日箭都在她的弈弓之中。 倘若这一次也无法封印魔尊,便再无他法。 可比起自己也许会失败,萧清影竟对薄病酒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 她的直觉是错的吗? 在魔宫见到的那个人,他不是薄病酒。 可怎么会呢?薄病酒就是魔尊,魔尊就是薄病酒。 萧清影长叹,她竟分不清了。 这也许是他的阴谋吧。 平复了心情,萧清影下定决心。 她已经走到这里,便绝不回头。 …… 薄病酒感觉他一闭眼就立刻睁开了眼。 却看到了小毛,着急地看着他,“你干嘛要吸收剩下的魑魅魍魉啊!” 这话说的,薄病酒困惑地坐起来,发现灵源变了。 跟头两次魑魅魍魉被吸收之后一样。 小毛小心翼翼,“你感觉怎么样?” 薄病酒不明白它为什么这样问,“没怎么样。” 小毛很焦虑地咬自己的爪子,下定决心似的,“薄病酒,你待在这里。” 薄病酒不解,“你要去哪里?” 小毛像是不听他说话,自顾自道:“坏女人要杀你,她绝对不会放过你。薄病酒,你不要管什么重振魔宫了,我去拦住她,你现在赶紧跑。” 薄病酒一头雾水,“小毛,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还有,她本来就要封印魔尊,其实我——” 他想把自己本就打算死在萧清影手下的事告诉小毛。 小毛却突然跃起,一脑袋撞向了他。 薄病酒被这一头槌撞得晕头转向,意识模糊,倒在地上。 …… 萧清影落在一座海岛上。 她让离离和武洋一起,等待骊山增援,料理姬成文留下的残局。 不知薄病酒去了哪里,萧清影感觉不到同心结。 心中顿生几缕不安。 但幸而与小毛还有微弱的联系,故而感知,来到这一处海岛。 她跟小毛的联系太弱了,这种情况……一般是灵宠快死了。 尽管那只小狐狸总给她添了许多麻烦。 但……它倒也不是不可活命。 萧清影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彻底杀死,或者封印魔尊。 让他再也无法祸世。 令这世上永永久久,不见魑魅魍魉。 倘若小毛迷途知返,她也可以放过它。 这时,海上起了大雾。 雾气飘过来,遮蔽了视线。 萧清影皱了皱眉,试着用灵力驱散雾气。 可这雾气怪异,她竟驱散不去。 只好冒雾前进,不知走到哪里,萧清影感觉到了小毛的气息。 一个人影从雾里现身。 是薄病酒。 萧清影低声,“薄病酒?” 他点了点头,“发生什么事了?” “姬成文变成了怪物,我杀了他。”萧清影道,“小毛呢?” “它在……那边。”薄病酒随便指了一处。 萧清影不疑有他。 小毛向来与薄病酒待在一起。 但他没有让小毛跟来,想必做好赴死的准备了。 “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薄病酒垂下眼帘,“嗯。” “我说过,便是杀不了你,我也会永远封印你。”萧清影抬起手,掌心攥着弈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薄病酒:“被封印是什么感觉?” 萧清影一愣。 她怎么会知道,“你怕了?” 薄病酒摇头,“我不怕。要是能被封印,也挺好的。” 萧清影:“……” 她转动手腕 ,竖起弈弓。 一支凝脂白玉般的羽箭慢慢化形,从箭尾到箭尖。对准了薄病酒。 萧清影倒抽一口凉气。 微微抬起下巴,没有直视他。 “再见了,魔尊。” 第113章 薄病酒忽然惊醒。 他直起身,发现自己飘在海上。 身下的树木做的竹筏,十分粗糙,仔细看,其中还挂了几根狐狸毛。 薄病酒:“……” 四周都是海水。 小毛做了个竹筏,把他放到上面,推进海里让他随流乱飘? 是想谋财还是害命啊。 这只小狐狸,找到它之后一定要好好批评。 但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薄病酒困惑,心里隐隐不安。 他试着寻找小岛的方向。 但海水漫漫,还有不知何时弥漫的浓雾,寻迹渺茫。 薄病酒:“系统?” 系统又出现了:“宿主。” 薄病酒难得恼火,“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刚才又不见了?” 系统:“有一股力量在阻碍。” 薄病酒困惑,什么力量? 系统:“系统也不知道。” 薄病酒:“那你知道小毛在哪里吗?” 薄病酒并不指望系统能帮它找小毛。 说这话,多少有点死马当活马医。 但系统却意外给了个方向,“往西。” 薄病酒无语,“我怎么分辨哪里是西?” 话音方落,浓雾竟然散开了。 薄病酒愣了愣,看见远处的太阳,高高悬着,就知道哪里是西。 也太邪乎了,就像是专门送他回去。 薄病酒:“系统,好感度现在多少?” 系统:“95。” 还差5点。 他深吸一口气,“一定要100吗?95不行?” 系统:“宿主,系统一直劝你引诱女主,与她双修就可以达到100好感度。” 薄病酒忍不住:“就算你是个系统,也不能半点人性都没有吧。萧清影是个人,不是物件,她有自己的意志。” 系统:“……” 半晌,带着些许质问,系统道:“宿主,你认为天道有感情吗?” 薄病酒一怔,“为什么扯到天道上了?上天当然没有感情。” 系统:“对于你们这些宿主来说,系统就跟天道一样。只有天道,可以赋予一个人重生。你与我们的交易,本就要我们做到人所不能。可现在又要要求我有人的感情,不很矛盾么?” 薄病酒:“……” 它说的有点道理。薄病酒叹了口气,“行,你不是人,但我是人,我做不到。” 系统:“宿主不想回现代了?” 薄病酒本想说“那就不回呗”,却听它下一句话,重重愣住。 “就算你不想活,但你的妹妹肯定想重新来过吧。宿主从一开始,不就是为了复活你妹妹才这么卖力么?” 薄病酒拉下脸,“你早就知道我想干嘛?” 系统:“宿主的死志太过强烈,系统不是傻子。” 薄病酒:“我看是你把我当傻子。” 系统:“只差5点好感度,宿主不想努力努力么?” 薄病酒:“……” 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摇摇晃晃地朝西面飞去。 不知飞了多久,薄病酒终于看到了那个海岛。 落地之后,他到处寻找小毛的踪影。 此时浓雾几乎散开了,天空却飘来了几片云,挡住日光。 薄病酒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蓦地,他看到了一个人,跑过去发现是萧清影,“清影?” 萧清影看见他,怔了怔,“果然。” 薄病酒不解,“果然什么?” 萧清影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小毛变成你的样子了。” 薄病酒心里咯噔一下,“然后?” 萧清影淡淡道:“我将它当成你,杀了。” 薄病酒脸上露出惊愕之色。 他往后猛地退了一步,“为什么?” “你不是早知我一定会封印你么?” 薄病酒:“我不是问这个……为什么它要变成我的样子?” 说完他就知道了。 小毛要他逃走,所以,变成自己的模样,拖延时间。 萧清影只觉奇怪,“为何……不恨?” 她以为,魔尊会因此发狂。 毕竟那是他朝夕长城的魔宠。 误杀了小毛,萧清影受契约所伤,灵力受损。 她有些紧张,暗暗握紧了弈弓。死死盯着薄病酒一举一动。 薄病酒:“如果你知道它不是我,肯定不会杀它。” 萧清影愣了愣,“……什么?” 薄病酒:“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她眼里的震惊难以掩饰。 听到小毛死讯,薄病酒确实难过。 伤心藤蔓似的爬上心脏,眼睛不觉就湿了。 他心疼小毛,也觉得修士与魔族之间的仇恨无解。 这不是轻易可以论对错的事。 希望他的死能为这一切画上句号。 薄病酒视线落在弈弓上,“我不是别人变的,我就是魔尊,你动手吧。” 萧清影呢喃:“为什么?” 薄病酒:“怎么?” 萧清影质问,“你对小毛一点感情都没有吗?更何况,你怎么会认为我就不杀它?它可是魔宠,处心积虑要复活你的魔宠!” 薄病酒像是想到什么,“对了。” 萧清影洗耳恭听。 却见他在那里杵了一会儿,不知听到什么,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可算有一次派上用场了,你这个系……咳。清影,同心结不是不能解,但是需要双方同意。反正我都要死了,你不用陪我一起。” 果真?萧清影半信半疑,试着调动同心结。 一条连接着自己与薄病酒的细线,竟断了。 两人俱是一怔。 薄病酒:“原来不需要我的同意吗……所以,从一开始是你决定要不要解开?” 萧清影:“……” 薄病酒从系统那里听到了解释。 系统:“同心结看似无解,其实缔结契约之初,两人可以增加额外条件。所以,‘薄冰可以主动解开同心结’,是他自己设下的。” 萧清影是书里的人物没错,这也是一本书。可是,在这个世界,不管是她还是原身,都切切实实地活过。 她们人生的细节,并非全被一支笔掌控。 原身不愿放弃身受重伤的道侣,也不愿解开同心结。 而缔结同心结之初,她也知道道侣设下了这一条件,只为有朝一日可让她弃自己而去,不必受束。 这念头让萧清影恍惚了一下。 她所守护的也是这般感情吗? ……是吗? 但也只是一瞬,她握紧了弈弓。 无论如何,她已经走到这里。 薄病酒见她举起弈弓,对准自己。 他早就做好准备,在此刻却有些退缩了。 人都有求生之意。 而薄病酒在乎的是这件事: “如果,我不是魔尊的话,你希望我活下来吗?” 这话让萧清影分了下神。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月箭射中薄病酒胸口的瞬间,他感觉世界暗了下去。 天地变色,狂风骤起。 平静的海面翻腾起来,让海上的离离和武洋感到不安。 幸而其他修士赶来了。 但众人也是被这突然犯难的大海吓了一跳。 接着,众目睽睽,一片绿地从海中升起。 不止绿地,殿宇重楼、虹桥叠廊,逼得众人飞上半空。 打眼一瞧,这里竟占据了整整一片禁地之海。 离离和武洋认出来了。 升上来的分明是他们去过的魔宫。 五百年前的魔宫。 萧清影看着眼前的薄病酒身体慢慢消散。 果然不同。 被月箭射中之后,他体内的魑魅魍魉变作白色,融入其中。 没有魔息出现,有的只是掉落在沙滩上,被海浪冲刷却仍莹白的月箭。 萧清影拾起月箭。 沉甸甸的。 这里面封印着魔尊,接下来只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封存起来,他便永远不会现世。 太阳出来了。 萧清影抬起头,迎着有些炽热的日光,眯起眼。 耳边又响起薄病酒方才那句话: “如果,我不是魔尊的话,你希望我活下来吗?” 她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你不是魔尊……”她难以言说心中的怅然来自哪里,“我希望你能活下来。” 倘若可以。 …… 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静谧得什么都听不到的世界。 薄病酒漂浮在这黑暗中,动弹不得。 蓦地,薄病酒听到头顶传来一道声音:“恭喜你,宿主,好感度已达到100。” 薄病酒愣了一下,“真的?” 系统:“你可以选择复活一个人,可以是你自己,也可以是别人。” 薄病酒毫不犹豫:“我妹妹。” 下一刻,他觉得身体向下坠落,转瞬出现在了老家门口。 认出这里是哪里,薄病酒愣了愣。 他想推门而入,身体却穿了过去。 “哥,我回来了 。” 身后传来妹妹的声音。薄病酒回头,看见她推门进屋。 但屋子里没有别人,薄悲秋说完之后,自顾自地走进厨房,热好了饭菜,端到大堂来吃。 她摆好四副碗筷,坐下吃饭。 “哥,老师今天跟我说,我成绩很好,要是能维持到高考,上一个985肯定没问题。学费不用担心,可以申请助学金。至于生活费,王老师说她想资助我,她觉得我要是不好好读书的话很可惜……” 薄悲秋说了一大堆。 直到眼泪往下掉,哽咽着难以吐出清晰的字样,“哥,爸,妈,你们太残忍了,为什么到最后就让我一个人活着……” 薄病酒站在原地,难过且欣慰。 不忘质疑系统:“这不是你创造的幻境吧?这是真的吧?” 系统:“宿主,这就是你想要的未来,真的假的,重要么?” 薄病酒:“……” 他没办法确认是真的还是假的。 但是他希望是真的。 “所以接下来,我会消失,死去,是吗?”薄病酒问,“我还能投胎吗?” 系统:“不能。” 意料之中的回答。薄病酒叹气,“好吧。” 他看着薄悲秋,“妹,以后一个人也要好好活着。” 薄悲秋忽然抬头,环顾四周,“哥?哥是你吗?” 薄病酒愣了愣。 系统:“这能证明这不是幻境了吗?” 薄病酒忍不住笑了,“你个臭系统……” “哥!”一瞬间,薄悲秋看到了薄病酒。 她冲过去,却见他泡影般消失了。 “好好活下去啊。” 第114章 “它”睁开了眼。 “它”不记得自己是谁。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一片黑暗中。 忽然面前出现了一抹光亮,“它”下意识钻了进去。 “它”发觉自己在一棵茂密巨树的树顶。 “它”看见了下面有两个人,于是俯冲过去。 是一个少女与一个少年。 脸蛋仍然稚嫩,身上初具沉稳。 少女仰头看着什么。 “它”也模仿她,看了过去,便见巨树高处插着一支羽箭。 剑身通透,琉璃一般,隐隐透着月白。 少女:“武洋,你说那月箭里到底有什么,为什么要留在与天松上?” 名唤武洋的少年道:“不知道,师尊让我们别问,我们最好别问。” 少女努嘴:“可我看清影姐和白师叔都知道。” 武洋:“现在应该唤师姐了。” 少女叹道:“是啊,她现在可是我们内门最厉害的女修,大家都说清影姐和当初的大师姐一样,不遑多让。武洋,你看一下小毛怎么样了。” 小毛? “它”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 很亲切。莫非是“它”的名字? 因“它”不记得自己的来历,当下打算就把“小毛”当成自己的名字了。 武洋走到与天松旁边一个小墓碑旁。 小毛飘过去,看到墓碑,心里纳闷:原来小毛是个死人。 用死人的名字,会不会不吉利? 武洋拂了拂墓碑,吹去尘埃。 一个小小的光点露了出来。 “怎么感觉跟上次不一样?”少女困惑,蹲下身,“我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这里面明明就有一只很小的狐狸。清、师姐说这是小毛残留的元神,若是能复原,它也许可以活过来。” 武洋轻轻碰了一下光点。 光点竟消散了! 少女震惊:“武洋!” “我,我什么也没干。”武洋慌张,“离离,你看到的,我只是碰了一下。” “你真是的!”离离埋怨道,“算了,也不能怪你,毕竟只是碰一下。莫非,小毛已经复活了?又或者,它去投胎了?” 武洋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还是回去问问师姐吧。” 离离点点头,若有所思,“从它重伤,到师姐请求师尊让它在与天松下修补元神,已经过去三年了。应该是时候了吧?” 武洋:“可惜到现在还不知道薄大哥的下落,也不知他是否安好。” 离离叹了口气,“若他还活着,肯定会回来找师姐。师姐不说,肯定是因为他……不在了吧。” 武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离离拍他肩膀,“你我还是别问了,若是能知道,师姐早就告诉我们了。反正现在天下太平,别考虑这么多了。走吧。” “它”觉得光点跟自己看到的很像。 看来,“它”真的是小毛。 但“它”是怎么死的呢? “它”飞到墓碑前,看向少年少女结伴离去的方向,想跟上去看看。 但下一刻,“它”被一股力量牵引,不知飞到哪里去。 …… 一双锦履在光滑如鉴的地砖上驰行。 直至一片衣袂前。 来人躬身行礼,“萧师姐。” 萧清影从卷轴里抬起视线,“陆师弟,人可都到齐了?” 陆坚颔首,“是,都到齐了,就在殿外广场。一共十八个人,都是这一次外门小比的赢家。” 萧清影起身,衣袂卷浪,涛涛而动。 十八名弟子站在广场上。 萧清影正要说话,离离和武洋跑来,“师姐,小毛它——” 萧清影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将卷轴递给陆坚,“陆师弟,你让他们等一下。” 陆坚接过,“是。” 等陆坚走开,离离拉萧清影到一旁,“师姐,我和武洋上仰天崖看了,小毛好像已经去投胎了。” 萧清影有些意外,“真的?” “嗯,它的元神不见了。”武洋说。 小毛是为薄病酒而死,就算曾经是魔宠,能为主人做到这等地步,萧清影也愿给它几分尊重。 幸而它并未入魔,被月箭射中之后神魂仍存,虽只有一缕。 萧清影将它的魂魄拢入袖中,打算找个机会帮它巩固元神,重新投胎。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再次见到孙诸,他语出惊人。 “大师姐,好久不见。” 彼时萧清影重重怔在原地,“你……” “从我们上一次对话,我就觉查出问题。你绝不是一个寻常女修,而世上能为了除魔做到这等地步的,只有大师姐萧清影。”孙诸缓缓道,“但我想不到的是,你明明已经殉道,魔尊也已身形湮灭,为何你们会再度现世?” 不等萧清影解释,孙诸补充道:“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是因为我并不知道如何封印魔尊。但大师姐,或许你有办法。所以我便装作不知,实则,你需要什么,我都会尽量帮你得到。” 事已至此,萧清影便不隐瞒,“孙师弟,你做得已经够多了。” “那么灵源……其实与你有关?”孙诸道,“我以为灵源散逸,是凡人贪欲使然。” “我的道侣……薄病酒,他就是重生的魔尊。” 孙诸面露诧色,“道侣,同心结……原来如此。那现在……” “我已经把他封印在了月箭之中,这一次,他不可能再降世。”萧清影取出月箭,稍带愁容,“只是我想不到要将月箭放在哪里才最安全……” “自然是仰天崖上。”孙诸毫不犹豫,“依我看,与天松一定能将其镇压。” “你说得对。”说到这里,萧清影想起一件事,“孙师弟,你为什么要强留姬琴在影都?” “看来姬成文对你们说了什么。”孙诸笑着摇摇头,“三国之中,大宣国力最强,自然野心勃勃。数十年前,第一个妄图滥用灵源的人,就是大宣上一个皇帝。” 萧清影诧异。 “怪我动了恻隐之心,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盛世,我也不愿骊山与大宣开战,闹得人间大乱。因此,我与他们达成协议,必须让下一个灵源守护之人到影都来。” 萧清影:“可为什么是姬琴?明明守护之人是姬成文。” 孙诸:“他动了手脚,让我以为守护之人是姬琴。” 姬成文能骗过孙诸? 孙诸淡淡笑道:“大师姐,我可不是你,更不是祝师姐或岳师兄。我并非无所不能,被人蒙骗也是寻常事。” 萧清影:“师弟不必妄自菲薄。” 孙诸抬手,示意她不必再说,“倘若我也是天命之子,又怎么会孤孤单单地留在骊山呢?师姐不必安慰我。” 既然他这么说了,萧清影:“事情都过去了。” “嗯。”孙诸露出笑容,“大师姐回来就好,我可以放下这些包袱,好好地去过我想要的生活。” 萧清影诧异,“你想要的生活?师弟要飞升了么?” “师姐,我早就不贪恋上界了。”孙诸将一块新的弟子令牌交给她,“这块弟子令牌给你,附上你的神识,日后便可以自由进出仰天崖。” 萧清影想了想,推拒了,“孙师弟,我是萧清影,但我只是一个刚入骊山不久的散修。大师姐,早就死了。” 孙诸怔了怔,面露难色,“你不愿意帮我?” 萧清影摇头,” 不,我会留下,留在骊山,守着月箭,不管多久。师弟需要帮忙之处,尽管说。” 孙诸松了口气,“那就好。也罢,既然师姐无心首席弟子之位,那我就再呆上些时日,选出一个何时的人。自然,要师姐同意才是。” 萧清影:“不必了,你才是骊山首席,谁人继任应当由你决定。” 眼看她意坚决,孙诸只好说:“那师姐到内门来吧,不必当首席,也不必让任何人知道你是谁,只需要你为宗门出一份力。而且,守着月箭也需要能自由出入仰天崖吧。师姐,你就收下吧。” 他说得有道理。萧清影略一踟蹰,接过令牌,“好吧。” 孙诸安了心,“师姐可还有其他需要?” 萧清影本想说没有,但蓦地想到什么,紧了紧袖子,“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与孙诸商量后,萧清影在与天松旁边树了一个小墓碑,将小毛的元神放在其中。 与天松接受了它。 有灵气日夜滋养,它就能去投胎了。 听到离离和武洋说小毛元神离去,萧清影仿佛心中一块大石落下。 希望它再世能投身正道。 离离将弟子令牌交还给萧清影。 二人见她还有事,便结伴离开。 武洋感慨:“师姐人可真好,本来她可以自己上去查看的,让我们上去,就是想给我们多一些机会吸收灵气修炼。” 离离忽然站住脚步。 武洋诧异回头,“离离,怎么了?” “我……我没事。”离离皱了下眉,嘴上说着没事,步履却变快了。 不到几步,她唤出飞剑,“我先回洞府了!” 武洋心生诧异,在原地迟疑片刻,决定跟过去看看。 “武师弟!”两个弟子朝他跑来,“可算找到你了,我们炼的丹炸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快来帮忙看看。” 武洋拗不过,被拉走了。 离离闯回洞府,慌忙加上禁制,便浑身乏力地摔在石床上。 不知为何,近来修炼总觉得胸口堵得慌。 明明灵力充沛,怎会如此? 心底似乎有一道声音,反反复复地呼唤着什么…… 离离揪住衣襟,视线不觉落到了储物袋上。 她上一次喝“寒烟翠”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一年前。 耳畔仿佛有人在说: “我要……‘碧云天’……‘寒烟翠’……” …… 萧清影走到十八人面前。 视线扫过每一个人。 外门小比是她提出来的。 自孙诸将她从外门提拔到内门后,萧清影深觉要给外门弟子更多机会。 他们大多是散修,也有出身于影都寻常或贫苦人家,起点比其他人低,慢了几步,资质并不差。 有长老异议,萧清影便提出揽下培养在外门小比中胜出弟子之责。 曾经她是大师姐时,宗门弟子不分内外,谁都可以请教她。 如今分出内外门,同门反倒疏远了。 陆坚便是两年前萧清影提拔起来的外门弟子。 如今也为白杨办事,常受他夸奖,连带着说萧清影慧眼识珠。 陆坚跟在萧清影身旁,一一介绍,“师姐,这是王峰,大雍人士,来到影都之后参加了弟子选拔,入门已有十二年……这是赵旭,影都人士……” 蓦地,萧清影脚步一停。 她盯着眼前容貌平平的男弟子。 对方坦然地与她对视,腼腆地笑了笑,“师姐。” 小毛莫名其妙地来到一个黑漆漆的地方。 眼前一片光幕,画面变化。 跟电视一样……电视是什么? 小毛困惑。 蓦地,眼前出现了一个女子。 噗通,噗通。 小毛听到了一些声音。 “它”没有手脚,没有身体,自然不懂这声音从何而来。 但“它”看着这女子。 似乎很久以前便认识她了。 脑海中仍一片混沌,但声音却断断续续地从嘴里逸出: “清……清……影……?” 第115章 萧清影很少不喜欢一个人。 纵然不喜,也必有理由。 可眼前这面目普通,平平无奇的弟子,竟让她第一眼便心生厌恶。 怪哉。 收拢心绪,萧清影问:“似乎在哪里见过师弟。” 男子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羞涩垂眸,“我去年才进骊山,师姐也许认错了。” 陆坚:“萧师姐,这是秦怜秦师弟。他去年才入骊山,但在这一次外门小比中大放异彩。秦师弟一手水系法术极为出彩,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能将水运用得如此极致。” “能得你夸奖的人不多。”萧清影淡笑,“可惜我不擅法术,秦师弟——” “师姐,我打算修习弓道。”秦怜打断。 萧清影诧异,“为何?你既然是法修,转为器修,不亚于从头开始,前功尽弃。” 秦怜诚恳道,“师姐,我才入宗一年,谈不上什么前功。我并无转修之意,我想将弓道与法术结合起来,看看能不能以水为箭,借弓道之千变万化,钻研出一条属于我的路。” 萧清影颇感意外,“你才入骊山一年,就有这等觉悟。许多弟子修炼上十几二十年,都没这想法。” 秦怜头更低了,“师姐,你这么说就折煞我了……” “好,既然你有这份心,我当然愿意指点。” 萧清影摇摇头。 她不应对一个新弟子有偏见。 压下心中怪异之感,萧清影跟着陆坚认识完余下的弟子。 多是剑修。问及原因,众人一致说向往绮罗与君恒那般人物。 他二人皆是剑修,又是天命之子,双双飞升,羡煞旁人。 萧清影看着他们长大,虽非剑修,也擅剑道。 一一看过弟子剑法,陆续指点一二。 弟子们聚精会神,领悟之后感激离开,回各自洞府再行领会。 等人都走了,天也黑了。 看着陆坚与其他弟子的背影,萧清影收剑回鞘。 “师姐。” 她吓了一跳,才想起秦怜还没走。 他倒是很有耐性。从天光到天黑,一直在旁边等待。 不发一言,神情也不见急色。 萧清影入神了,就将他忘了。 “秦师弟,天色已晚——”萧清影想让他明日再来,自己会亲自指导他一天。 “师姐,修炼也分日夜么?”秦怜反问。 萧清影怔了怔,笑道:“当然不分。” 秦怜忽道:“师姐当初是怎么修炼的?” 萧清影:“自然是,不分昼夜地射箭,直到不用五感也能找到目标。” 秦怜:“师姐让我回去,是我觉得我吃不得这种苦么?” 萧清影摇头,“当然不是。只是现在不同以往,也许……” 秦怜轻笑:“也许?” 萧清影语塞。 她竟对自己无由来的偏见感到惭愧,“抱歉。” 一切尽收小毛眼底。 它一开始还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认识这个女子。 但它生性简单,将念头甩到脑后,开始注意这个叫“秦怜”为什么不走。 它似乎是被此人困住了,就像待在他的脑子里,用他的眼睛“看电影”。 ……看电影又是什么? 它为自己蹦出来的新词感到新奇。 秦怜双眸紧紧盯着萧清影,只嘴角扬起,“师姐,天色已晚,我想找一个安静的山头练习射箭,可否劳烦师姐同去,指点一二?” 萧清影欣然,“也好。” 星夜清幽,月色朦胧。 秦怜从储物袋里取出弓箭,面露难色,“师姐,外门弟子多是剑修法修,我虽对弓道感兴趣,却不知如何持弓,师姐可否指点一二?” 见萧清影点头,他便站在原地,拉弓搭箭,“师姐你看看,是不是这样?” 小毛用力地皱眉——如果它有眉毛的话。 它怎么觉得这家伙挺……绿茶呢? 对了,绿茶是什么意思? 小毛不记得,但他觉得 这不是好词。“秦怜”也不是好人。 萧清影折断一根树枝,轻轻敲打在秦怜手肘,“持弓的手势不对。” 秦怜哼了一声,柔弱道:“师姐,你可以用手吗?打得我有点疼。” 小毛的怒火蹭地一下上涨了! 绿茶,死绿茶! 萧清影蹙了下眉,“秦师弟,我并没用力。若你连这点力道都受不了,那还是先学别的吧。” 秦怜扯了下嘴角,直起腰板,“师姐教训得是,我知道了。” 小毛欢呼。 它也不知道自个儿在高兴什么,但就是高兴。 萧清影用树枝指点秦怜持弓。 等她满意了,才推开几步,“秦师弟,你且射一箭来看看。” 秦怜端平不秋草,将箭搭在弦上,对准十步开外的树干射出一箭。 箭没有钉在树上。 秦怜低下头,口吻仿若认错,“师姐,我才刚涉猎,连箭都射不准,这可如何是好。师姐,你能教教我吗?” 萧清影想了想,“我演示给你看,你再试试。” 说着取出弈弓,但又觉得给一个炼气弟子演示用不上,正想收起,秦怜盯着她手中弈弓,两眼放光,“师姐,你的弓可真好看,这得是上品灵器吧?我可以摸摸看吗?” 小毛警惕起来。 直觉告诉它,秦怜想碰这把弓的意图不纯。 萧清影摇头,“师弟,这是与我神魂相连的灵器,除我之外谁也不能碰。” 秦怜哀求,“师姐,只是摸一下,没事的。” 萧清影态度坚决,“秦师弟,你到底想不想学?虽然你赢了外门小比,但倘若你心性不定,那我觉得你应该先回去提高修为。” 秦怜委屈垂首,“师姐你别生气,你演示吧,我一定好好学。” 萧清影收起弈弓,拿过他手中不秋草。 她没有用秦怜带的羽箭,反倒走到一棵树前,端详片刻,折下一根前细后短的树枝。 “真正的弓手从不挑箭。”萧清影道,“什么都可以是箭。” 秦怜忙不迭点头,眼里阴翳逐显。 小毛忽然觉得很冷。 它回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一堆黑漆漆的雾聚集身后。 小毛吓了一跳。 它忙叫:“你们谁啊!不知道这样很没礼貌?!” 黑雾逼近它。 小毛赶紧往外跑,却撞在了画面上。 它根本不出去。 但下一刻,小毛看到这黑雾穿过它身体,没有伤害它,却飘出去了。 萧清影聚精会神地持弓张弦。 她已是金丹中期,神识卓绝,骊山之内绝无人可伤害她。 倘若她此时回首,便可见秦怜双眸猩红,黑雾丝丝缕缕,从他肌肤飘出。 黑雾拧作一根绳,缓缓接近她后背。 “铮”地一声。 萧清影松开弓弦,树枝飞出,准确无误扎中高高垂在树枝上的一片翠绿。 雾尖即将碰到萧清影脖颈时,“嗖”地一下收回。 秦怜吃了一惊。 他慌忙指挥黑雾,却没动静了。 垂下不秋草,她回头看向秦怜。 “秦师弟?”萧清影蹙眉,“刚才你可看清了?” 秦怜咬着下唇,“看……看清了。” 怎么回事? “太好了!” “电影院”里,小毛欢呼。 刚刚黑雾出去时,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顾三七二十一,拦着剩下的黑雾:“不许出去!” 怪异得很! 黑雾竟然听它的,不往外跑,还回流了。 最终乖乖地回到周遭。 小毛这才发现,它以为周围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其实是被黑雾包裹。 那黑雾后面有什么? 它不禁好奇起来了。 可是,过去的话还能回来吗? 小毛回头,依依不舍地看着“大屏幕”。 虽然它不知道为什么,可这个叫萧清影的女子,很吸引它。 它想多看看她,哪怕再多一眼也好。 这叫什么感觉? 陌生又熟悉。 小毛想了想。秦怜明显对萧清影没怀好心,他一定还会让黑雾攻击她。 那他得留下,至少现在得留下。 “喂,我警告你们,没有我的同意,不许出去!” 小毛用自己认为最凶狠的神情,警告黑雾们。 黑雾们微微浮动,似乎屈服于它的淫威,平静下来了。 小毛很想伸手摸摸自己的脸。 但它没有脸,没有手。 它不禁惆怅起来,向往地看了看“屏幕”里的萧清影。 她会嫌弃自己吗? 秦怜不得不正常地射了几箭。 进步得这么快,连萧清影也另眼相看,“秦师弟,你确实有天赋。不知在结合水系法术这件事上,你是怎么想的?” 秦怜:“我听说无尽海上突现殿宇,据说是上古遗迹。不知可能在其中找到上好的水系秘法?或许能助我结合弓道。” 提到无尽海上的无名殿宇,萧清影冷声道:“师弟,那地方早就被骊山封起来了。再说了,你如何认定那里有水系秘法?” 秦怜:“海上的上古遗迹,不比浮图塔的遗迹更有可能出现水系秘法?” 此人操之过急,难成大器。 萧清影摇头:“秦师弟,你慢慢练习吧。等你能射中那一片树叶,你再来找我。” 她指着顶端一片小得几乎看不到的树叶。 秦怜的笑险些崩了,“……好。” 眼见萧清影离去,他深深呼吸。 是他太着急了。 但为何魑魅魍魉不听他号令? …… 离离饮下一整瓶“碧云天”,才觉如鼓的心跳平缓下来。 她惊惶地将储物袋里剩下的“碧云天”和“寒烟翠”拿出来。 还有一瓶上好品质的“碧云天”,两瓶她从扶月明库房拿的“寒烟翠”。 “寒烟翠”品质太差,若非不得已时她才不会喝。 那就只剩一瓶了,怎么办?离离不免焦虑。 她在洞府里走来走去,啃咬指甲,将十指啃得破皮流血。 这时洞府的禁制亮了亮。 有人在外面。 离离蹙眉,走向门口扬手,“你是……?” 一名容色清丽的女子站在门外。 她手中端着一碗甜汤。 “你就是离离吧?我常听阿诸提到你。”女子淡淡一笑,“我是幽婼,阿诸的妻。” 离离愣了下才明白过来,她口中的阿诸是师尊,“师母?” 她怎么是个凡人? 但听说孙诸确实有一个妻子,是个凡女,是大宣硬塞给他的侍女,一直住在影都的宅院里…… 孙诸不很讨厌她么? 听说他极少回那宅邸。 而今此女都可以到骊山来了…… 第116章 离离回过神,“师母,你来找我有事么?” 幽婼递近甜汤,“我为阿诸做甜汤,想到他还有两个小弟子,便多做了些,送来给你们吃。啊……修士不食五谷是么?若你不需要,我可以拿回去……” “那倒没有。”离离露出礼貌但疏离的笑,“原来师尊喜欢吃甜汤吗?” “他不喜欢。”幽婼唇畔含笑,双眸明亮,“但他说我做得很好吃。” 离离眨了下眼睛,忙接过瓷碗,端起来喝了一口,“确实很好喝,谢谢师母。” 幽婼盯着她脸看,“你看上去脸色很差。” 离离一怔,“没有吧。” 她知道自己脸色很差。 照水镜的时候吓了一跳。没有喝“碧云天”的时候状态更差,现在算好转了。 因此她焦虑。 幽婼淡笑:“遇到什么问题了么?你师尊平日不爱见人。或许你可以告诉我,我见到他时同他说。” 她的问题岂是告诉孙诸能解决的。 便是告诉他,麻烦反倒更大了。 离离忙不迭摆手,“没,只是修炼上偶遇瓶颈,这种事我自己想办法解决就行了,不用劳烦师尊。” 幽婼:“瓶颈?我认识一个人,听他说修士在修炼值路上遇到瓶颈再正常不过,这时若不能自己克服,可以借助外物,比如丹药灵液。” 她一介凡人,何来认得,离离喝完甜汤,将瓷碗交还给她,“不用了,怎敢劳烦师母。回头师尊说我呢。” 幽婼接过,垂眸看碗底,“你喜欢喝?那下次我再送来。” 离离还想拒绝,又听她说:“他是我的一位旧友,都是大宣人。我可以问问他有没有办法,你且试试。或许有用呢?” 怎么可能有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有饮不尽用不完的“碧云天”、“寒烟翠”。 但孙诸似乎并不讨厌这位凡妻。 离离抿唇笑,“那好,多谢师母。” 幽婼回以一笑。揣着瓷碗,裙裾缓缓,消失在小路尽头。 离离看着她离去,心思流转。 看着倒是个不错的女子。 可终究是个凡人。哪里配得上修士?孙诸或许是见她可怜,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吧。 …… 萧清影仍住在旧洞府。 回来之后,孙诸本想让她住到三重门。 毕竟她是内门弟子,而孙诸也说断不可能让大师姐居于偏远。 萧清影却拒绝了,她喜欢这个洞府。 因为这里有绮罗和君恒的痕迹。 直到现在,她想歇息时,都会到小密室中。 有时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睡着了。 修士眠少,根本不需要睡觉,闭目养神就是。她却睡了整整几日几夜,纵然梦久缠绵,人感疲倦,却十分饕足。 她的梦光怪陆离。 既有与绮罗、君恒在一起时的记忆,也有故人的。 薄病酒。 将他彻底封印后,这名字竟变得难嚼起来了。 自他之后,萧清影再没见过跟他一样不着调的人。 李文青算一个,前几日她还见过他。吹嘘他是如何在大宣躲开混战,一路苟到最后。 萧清影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便走了。 她并没从李文青身上看到薄病酒的影子,反倒开始觉得,薄病酒也没那么不着调。 昔日他“勾引”自己的行为在此时也变得好笑起来了。 只是耀武扬威,张牙舞爪,并没做什么。 是有意,还是无意? 她似乎没那么讨厌他了。 想到那时的疑点,薄病酒与魔尊有什么关系? 薄病酒……是魔尊吗? 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管薄病酒是不是魔尊,她都已“杀”了——或“彻底封印”也罢,此人不可能再现世。 正如魔尊也不应出现。 云海漫漫,星月高悬。 萧清影看了一会儿云上翻腾的飞鸟,转身走入密室。 洞府的禁制却动了动。 持续不断,定是有人在外面。 萧清影解开禁制。石门打开,心中蓦地流露出一丝无语。 “秦师弟。” 秦怜衣衫湿透,站在洞府外,瑟瑟发抖。 萧清影蹙了下眉。 “师姐。”他可怜兮兮,“你能不能帮帮我?” “你怎么了?”萧清影耐着性子。 “我回洞府的路上,被一群外门弟子拦住,他们说我单独求你教我,是故意为之,说我不知廉耻……”秦怜打了个颤,双眸含水,“我现在不敢回去了,他们说见到我一次打我一次,师姐,你可以收留我过夜吗?” 萧清影凝视着他,沉默不语。 似是在考量。 小毛在“荧幕”前上蹿下跳。 好啊,就知道这家伙不安好心,刚刚明明回了所谓的“洞府”。 小毛以为他不闹幺蛾子了,打算美美睡上一觉,没想到这家伙安静了一会儿,竟将自己浑身淋湿,找到萧清影洞府,装出一副被霸凌的样子。 实在可恶! 萧清影迟迟没有说话。 秦怜不免急了,撩起湿发,“师姐……” “秦师弟,骊山断不可能容许此等欺凌同门之事发生。”萧清影辞严色厉,“现在我们立刻去事务堂,请冯师兄参议此事,找出那几人。” 秦怜一怔,连忙说:“我并不知道他们是谁,想来也不会有人用真面目欺凌他人吧。” “那就更应该指认了。”萧清影道。 秦怜骑虎难下,便转而楚楚可怜道:“师姐,我不想这件事闹大,万一没有抓到他们,那岂不是又要挨欺负?他们一定认为是我供出来的。师姐,你就让我在你洞府里躲上几日,不行吗?” 萧清影:“不行。” 秦怜:“……” 怎么有这么不解风情的女子!他咬牙切齿。 小毛捧腹大笑。 它如果有手,一定要给这家伙比一个“中指友好”的姿势。 它对萧清影的举动十分满意,似乎她天然就该如此。 但它不禁想:要是自己这么做的话,她会答应吗? 秦怜双眸亮了亮,靠近萧清影,“师姐……” 下一刻他眼前一黑,被脚下一块石头绊倒,直愣愣摔倒在萧清影面前,差一点就碰到萧清影鞋履。 小毛在“电影院”里笑得狂妄。 它又发现了折腾这家伙的新办法! 周围的黑雾听它的,它让他们遮住屏幕,这人就看不见了! 但也就只能一瞬,黑雾会自动散去,退到旁边。 萧清影皱眉,往后退了一步。 秦怜双手扒地,慢慢抓住泥土。 萧清影:“秦师弟?” 秦怜抬起脸,露出一个有些扭曲的笑容,“师姐,我没事,不小心绊倒了。” 萧清影淡淡:“我们现在就去事务堂。” “不必了。”秦怜缓缓起身,单薄着修长的颈子,落寞道,“我知道师姐为人正直,但受折辱的毕竟是我而不是师姐,师姐不懂我的惶恐倒没什么,又何必将我推入深渊?我回去了,师姐就当我没有来过。” 秦怜拖着身子,缓缓走开。 他步履缓慢,果然听到萧清影喊他:“秦师弟。” 旋即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笑容,柔弱回声,“师姐……” “秦师弟,我看你并不明白此事有多严重。”萧清影正色,“若外门真有弟子结党欺辱其他弟子之事,这不仅与你有关,更与其他与你一样的人有关。都是骊山弟子,秦师弟对其他人就没恻隐之心么?同门之间理应互相帮助,若今日你不理此事,他日另一个你又会受辱。” 秦怜听得头晕。 小毛笑得大声。 想不到吧你!萧清影是世上最正直的女子,她可是骊山的大师姐! 但它怎么知道这件事呢?小毛思索起来。 想不起来。它干脆不去想了。 秦怜嘴角抽搐,“师姐的意思是,事务堂必须去?” “没错,必须揪出欺辱你的人。”萧清影正色道,“秦师弟,你刚入骊山不久,还没有这觉悟,我不怪你。希望你能好好学,莫将此事压在心底,日后可以成为骊山的栋梁。” 秦怜倒抽一口凉气。 他从未见过如此顽固迂腐之人,这已经不是不解风情了,是古板固执! 那两个天命之子何其活泼,将魔宫搅得天翻地覆,反倒他们的师姐,这个封印了他的女子,竟是个“女夫子”? 秦怜按下心中烦躁,“师姐,那你 若是为我着想,就不应让我大张旗鼓地去事务堂指认,师姐可能保证我之后不会有事?” 萧清影想了想,郑重承诺,“我会保护你。” 秦怜:“……” 僵持之际,陆坚御剑而来,落到萧清影面前,“咦,秦师弟,你怎么在这里?” 秦怜将到嘴边的话咽下,静观其变:“陆师兄。” 萧清影:“陆坚,有什么事?” “刚刚抓到了几个外门弟子在欺辱新人。”陆坚道,“这种事不少见,总有一些人还带着当散修时的习气,进到骊山之后仍争抢资源,欺负比自己弱小的弟子。秦师弟,你怎么浑身湿了?” 说着随手帮秦怜烘干了衣服。 秦怜看着干爽的两袖,心知今日计谋已败。 萧清影:“他被人欺辱,来找我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秦怜表情霎时扭曲。 “秦师弟也被欺负了?”陆坚恼火,“说不定就是那几人,师弟,你跟我去指认吧。有很多人跟你一样被他们要挟,丢了灵石丹药,还被迫把积分给他们。秦师弟,他们抢了你什么?” 秦怜嗫嚅:“也是丹药灵石……” “那可糟了,这些早被他们吃掉了,积分倒是要得回来。”陆坚摇头,“师姐,你也同去?” 萧清影颔首,“一起去。” 秦怜:“……” 小毛在“电影院”里笑得到处打滚。 它看着秦怜不情不愿地跟两人去了事务堂,但好像老天在帮他似的,被那帮人欺负的弟子不止他一个,浩浩荡荡几十个人站在一起,罪魁祸首哪里记得欺负了谁,一股脑全认了。 哼,让这家伙逃过一劫了。 小毛骂骂咧咧。 全然没注意到,眼前场景变化,秦怜已经回到洞府了。 他忽然站着不动了。 小毛发现画面一动不动,还以为“电影卡了”。 但下一刻,它感觉有什么进到“电影院”来了。 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在远处现身。 “原来在这里。” 第117章 尽管是个虚影,小毛也认出这就是秦怜。 不知道他怎么进来的,但这本就是他的身体。 小毛左顾右盼,这地方哪儿有得藏?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秦怜冷笑。 小毛往后退,蓦地,它感觉自己被包裹住了。 它整个坠入黑雾里,不得动弹。 不是吧,它们和秦怜是一伙的?! 小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它感觉自己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虚影近了,看了眼“荧幕”,旋即望向重重黑雾。 他没有脸,小毛却仿佛能看清他的神情。 他在皱眉。 “魑魅魍魉听令。”他抬手,“让开。” 黑雾向两旁飘去,分开一条路。 小毛也被卷到了一旁。 秦怜缓步穿过黑雾,边走边审视周遭。 小毛仿佛能感觉到汗滴从额头滴下。 他往深处去了。 黑雾合拢,将它吐了出来。 小毛摔在“荧幕”前。 它飘起来,诧异地看着黑雾,“你们在帮我?” 黑雾不说话。 它们本就没有嘴巴,何谈说话。 小毛却诡异地觉着黑雾在帮它。 把它藏进去,才不至于被秦怜发现。 它们跟自己是什么关系? 小毛想了想,走上前,“你们是我的帮手吗?是的话就表示一下。” 没有动静。 小毛有些失落,心想对嘛,这不就是一团黑雾。 下一刻,黑雾里伸出一条小小的触手,戳了戳小毛。 小毛乐了,“好啊,你们果然是我的帮手。真不错!下次那家伙再来,你们再帮我骗他。” 黑雾又戳了戳它。 意思是同意了,小毛乐不可支。 洞府里,秦怜木木地杵在那里。 眼中红光掠过,他回过神来,怒火无处发泄,便破坏起洞府来。 飞过洞府上方的几个人明显看见了地动。 见状,武洋回头对几人说,“你们在这里等等。” 说罢落到洞府前,环顾四周。 洞府禁制打开,秦怜走出来,“这位师兄,怎么了?” “这里方才地动了,你没事吧?”武洋关心道。 秦怜摇头,“我没事。” 说罢盯着武洋胸口,微微眯起眼。 “电影院”里,小毛透过他的视角也发现了不对劲。 眼前这个人的胸口怎么有一些黑黑的东西? 小毛回头看了眼黑雾。 它们也有些躁动。 难不成,这小伙体内也有黑雾? “也许是地脉不稳。”秦怜拱手,“多谢师兄关心。不知师兄是……” 武洋回礼,“内门武洋。” “原来是武师兄。”秦怜故作惊讶,“若我没记错,你和林师姐一样都是孙首席的亲传弟子吧。” 武洋点头。 秦怜:“师兄眼下要去往何处?” 武洋解释道:“我跟几个师兄弟约好了要去浮图塔,我们在那边找到了一个上古法阵,也许可以借其研究出新的法阵。” 秦怜堆笑:“师兄真厉害,可惜我只是一个外门弟子,不能跟你们去。” 武洋:“怎么会,你若是想去,尽管说便是。” 秦怜连忙低下头,“像我这种普通外门弟子,怎么敢跟着首席亲传弟子,免不得受人议论。萧师姐也说过,我们外门弟子理应安分守己……” “萧师姐?”武洋一怔,“是内门的萧清影师姐吗?” “嗯。”秦怜迅速抬眼,又低下,“我被人欺辱,师姐说是为我做主,却连让我进洞府避一避都不肯。” 这个绿茶! 小毛气呼呼,他又开始演了!这是打算败坏萧清影名声吗? 武洋沉思,“师弟,我觉得你误会了。萧师姐绝不是那种人。我想,她不让你进洞府,但是一定为你主持公道了。听说今日有几个长期欺辱其他弟子的外门弟子被抓了,这其中的受害者就包括你吧?” 秦怜:“但是……” 武洋打断:“师姐哪里没帮你,她可是帮了你大忙。师弟,我知道你被欺负了很难受,但你千万不可因此就将所有人想作坏人。这世上好人坏人兼有的。” 秦怜:“……” 这又是哪里来的“男版萧清影”?! 武洋见他无碍,便唤出飞剑,“我还有事,先走了师弟。若是地动明显,你就去事务堂找陆师兄,他一定会帮你解决。” 眼看武洋消失,秦怜又一肚子气无处出。 本想再发泄一番,又忧心引起地动,便强行压下了。 此人体内分明残留魑魅魍魉,却能不受其蛊惑。 证明他意志坚强,有非常人之志。 那点淡薄的魑魅魍魉已无法动摇他,收回也没什么意义。 小毛知道秦怜吃瘪,别提多高兴了。 它立刻转身给黑雾们上起了“思想教育课”: “这个人不是好人,他要是让你们出去帮忙,你们不要理他……” …… 离离一整日都心不在焉。 她也帮孙诸分忧,负责处理影都发来的传讯。 “林师妹。”李厚提醒道,“你分类错了。” 离离回过神,连忙接过卷轴,“抱歉,李师兄。” “你今日看着不大对劲,可是不舒服,还是修炼上遇到瓶颈了?说出来,或许师兄可以帮你解决。”李厚热心道。 离离视线扫过眼前这些勤勤恳恳的骊山弟子。 唇畔忍不住升起一抹冷笑。 她的问题岂是他们能解决的? 离离:“我没事的李师兄,或许是这些时日太忙了吧,怎么影都光是一天就有这么多传讯呢?” 李厚被她岔开话题,解释起来:“这里的传讯大多来自右罗,哎,凡人不似修士,尚挣扎于爱恨贪嗔之中。每日为了区区一些碎银亦或几堆吃食争破了头。如蝼蚁般度过一生,庸庸碌碌,真是可怜。” 离离脊背发寒。 明知李厚说的是右罗的凡人,离离却不禁想到,她曾几何时也差点成为凡人。 骊山本是她一生都无法跨 越的天堑,从小至大,明明是两个修士之女却迟迟不能觉醒灵根,她受尽了多少冷落白眼。都说凡人势利,殊不知修士也不遑多让。 她现在特别害怕。 仿佛黑暗中有什么在生根发芽,破土而出,将她这些年的努力毁之殆尽。 “咦,你是谁?” 一名弟子拦住了要进门的女子。 女子容色清丽,手中拿着一个储物袋。 被阻拦了,她倒也不生气,莞尔道:“我是幽婼,孙诸的妻子。” 弟子从没听说过孙诸有妻子。 离离站起来,“吴师弟,这确实是师母。” 既然离离都这么说了,绝无质疑之理。弟子连忙让开,深深行了一礼,“抱歉,我先前不知道孙师兄有一位道侣,还请你切莫责怪。” “我不是修士,谈不上道侣一说,只是与他拜过天地,算得一双人。” 幽婼音色清冷,如涧下泉,三两句便让弟子红了耳根。 离离小跑到她身旁,“师母,你来事务堂干什么?” 幽婼请拍她小臂,“当然是给你送东西,我可是问了一圈才知道你在这里。喏,这是我找那位朋友要的灵液。他说一定能帮上忙,我也不知道怎么个帮法,但只要有用,我都会做的。” 离离一怔,“师母……谢谢你。” 谈不上感动,只觉孙诸竟还有这么一个通情达理的凡人之妻,着实可惜。 因为修士寿命太长了,孙诸是何等修为,离飞升只差几步。 莫非他现在还留在骊山,正是顾念与这凡妻之情? 离离打心里不认同。修仙之路高且远,岂是区区一个凡人可阻拦的? 幽婼也不逗留,嘘寒问暖几句便走了。 离离准备回到座位上继续做事,走了两步,心思流转,低头打开储物袋。 看清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之后,她双瞳圆睁。 “李师兄,我有点事待会儿回来!” 丢下一句话,她便匆匆夺门而出。 第118章 跑出事务堂,离离四下寻找幽婼。 可惜的是她不知乘什么灵器来的,或许是孙诸亲手为她打造的,转眼就不见了。 离离攥紧储物袋,不敢相信地再看了一眼。 里面躺着一瓶灵液。 幽婼是凡人,打不开这储物袋。定不知这里面是什么。 离离忍着拿出来的冲动。 她不需要打开灵液就知道这是什么,他们之间的联系已足够深。 毕竟,她已经喝过三瓶。 …… 萧清影与陆坚一起检查外门弟子的修炼功课。 上回指点过的弟子中不乏勤奋者,尤其是几个剑修,在剑之一道有所领悟。 “萧师姐。” 听到这三个字,萧清影便觉不舒服。 不是面对薄病酒时的头疼,是切切实实不喜。 她又想到薄病酒了。 近来她似乎很容易想到薄病酒。 将这个念头甩到脑后,萧清影看向秦怜。 后者仍弱柳扶风般。 当着一众外门弟子的面,萧清影不好发作,“秦师弟,你有什么问题?” “师姐,我有一些关于弓道的问题。可否……” 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萧清影迅速打断,“师弟有话就当着大家的面说,没什么好为难的。” 秦怜哆嗦了一下,“师姐,我只是想请你教我如何挑选好的弓箭。现在的弓是事务堂领的下品不秋草,还算趁手,但是羽箭……我总找不到合适的。或许需要自己制作?” 这问题听着还像话。 或许他洗心革面,抛却乱七八糟的想法,要一心修炼了? 萧清影神色稍霁,“我可以教你。” 秦怜露出个浅浅笑容,“多谢师姐。” 小毛气得要死。 这家伙看装柔弱“勾。引”不到萧清影,开始装上进了。 这不就是学渣假装爱学习迷惑学霸吗? 秦怜乖巧地立在一旁,等待萧清影指点完其他弟子。 等众人散去,萧清影才走到他面前,“秦师弟,你现在可会自己制箭?” 秦怜面露愧色,“我天性愚钝,学不好,还请师姐教我。” 萧清影谆谆教导,“每一个弓手都需要学会自己制箭,或许别人的箭很好,却不趁手。你自己做的,便是旁人觉得不好,于你而言也是最好的。” 秦怜:“师姐这话让我想到‘个中冷暖唯自知’。” 萧清影一怔,慢慢卸下笑意,“是啊。” “个人冷暖唯自知。”小毛阴阳怪气地模仿。 这家伙,还整上金句了! 其实这不算秦怜的错处,他有更大的不对。可小毛就觉得不爽,哪哪儿都不爽。 外门弟子皆散去,萧清影带秦怜到附近一座山头,折了一些树枝。 坐到石头上,摸出小刀,萧清影便削起了树枝。 秦怜看得无语了。 好歹是一个金丹期修士,跟凡人似的削树枝?还以为有多么炫丽的手段。 小毛通过“屏幕”的变化判断出这家伙在翻白眼。 它气不打一处来。 不懂欣赏就让它来啊!小毛觉得自己要是在,一定很乐意跟她一起做手工活。 萧清影静静地削完了一只箭。 翻转箭尖,递给秦怜,“你也削一支看看。” 秦怜接过木箭,心思流转,“师姐,这支箭承受得起弈弓之力么?” 萧清影:“弈弓不需要箭。” 秦怜故作惊讶,“这么厉害?我只听说师姐的弈弓乃是上古神器,却不知它竟不需要羽箭。师姐,可否给我看看?” 萧清影蹙眉,“你不是来学如何制作属于自己的羽箭的么?” 秦怜讷讷,“可是我也仰慕师姐,想一睹弈弓的风采……” 萧清影摇头,“秦师弟,你心不净。但我理解你向往神器之心,有许多弟子与你一样,年纪轻轻,心性不定,难免手高眼低。” 秦怜局促地拧着衣角,一副认错模样,“师姐,秦怜知错。” 萧清影叹了口气,“好吧。” 秦怜动了动耳朵。 “你想看看弈弓,可以,但你必须制作出一支属于你自己的羽箭。” 秦怜嘴角差点咧到耳朵。 忙不迭收起笑容,满怀感激之色,“多谢师姐!” 清影啊,你太心软了! 小毛气得在“电影院”里跑来跑去。 她就是太好心了,把死绿茶当成小朋友! 他哪里像小朋友了?你不会是把他当成哪个故人了吧?! 小毛恨不得从“电影院”跳出去,揪住萧清影的肩膀疯狂摇晃。 醒醒啊,睁大你的眼睛好好分辨这个绿茶啊! 小毛知道他处心积虑想要见弈弓,肯定没好事。 它一屁股在“荧幕”前坐下,看着秦怜有模有样地削了一支箭,甚至还去抓了几只小鸟,拔下尾羽做成羽箭,并演示给萧清影看。 萧清影惊讶于秦怜学习之快,想到他箭术上手也很快,心道此人或许很有天赋。 既如此,便不能浪费一个好苗子。 萧清影弯了弯眉眼,“秦师弟,你在弓道上确实有天赋,莫要因此错过。” 秦怜反倒愣了一下。 他忽然没了大半兴致,只记得目的,“是么,我倒觉得我的天资很一般。师姐,我们约定好了,你要给我看看弈弓。” 萧清影翻手变出弈弓。 秦怜难掩心中欣喜,正想伸手,又听萧清影道:“秦师弟,虽说修士与天斗,但人究其一生,能寻到所爱甚是不易。倘若你真热爱此道,一定要坚持下去。” 他的指尖在还差一点就触碰到时停下了。 烦躁从心底冒出来。 像喷涌不断的黑水,一股一股地往外冒。 秦怜忍不住反问,“师姐未免太过天真了吧?你所爱,就能坚持就能得到么?师姐可曾失去过什么?可曾亲眼见过自己所坚持的被拿走,再也取不回来?” 说完他便后悔了。 萧清影神色泰然,“当然,我很理解你说的。对于失去,我有很深的体会。为了得到一些东西,我放弃了很多。可是,逝者不可追。活在过去并不能改变一切,更不能福泽后人。” 秦怜冷冷道:“师姐倒是坦然,可你算什么人物,竟要你来拯救苍生、福泽后代?这么说未免太自以为是!你曾得到的,所放弃的,真属于过你么?真是你想要的么?” 萧清影:“……” 她显是被问住了,半晌不曾言语。 秦怜忽觉好笑。 还以为封印了他的女子何等厉害。 原来,不过是成就天命之子的傀儡。 “萧师姐,你似乎是个空心人。”秦怜嘲弄,“你从不曾为自己活过,哪怕一次。” 说完,他伸手去抓弈弓。 只消在弈弓上留下自己的印记,便可破除禁锢魑魅魍魉的月箭之力! 但下一刻他忽然动不了了。 秦怜惊讶地看着自己距离弈弓只差一点点的手指。 从指尖到关节,他的手指在颤抖。 小毛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它的意念聚集在了秦怜手上,竟真的操纵住了。 秦怜立刻伸出另一只手。 那只手也诡异地停 顿住了。 他双手动弹不得,手指空蠕。 萧清影觉察不对,“秦师弟,你怎么了?” 秦怜自然不可能暴露。 他露出个僵硬笑容,“师姐,我想了想,弈弓乃是你的神器,我碰了怕是不好。我看够了,你可以收回去了。” 萧清影狐疑地看了看他双手,将弈弓收回。 “倘若秦师弟想碰,并非不可。不过,你可以好好修炼。” 萧清影收回弈弓后,秦怜能动了。 抓了抓手指,他直起身,“好,不过师姐这么说未免太笼统了些,可否给我一个目标?” “有目标是好事。”萧清影欣然,“很快就是宗门小比了,内外门弟子都能参加。若是你能跻身外门前一百,我就让你用一下弈弓,如何?” “师姐真好。”秦怜双眸笑作月牙。 萧清影怔了怔。 不知为何,她在秦怜身上看到了故人之影。 是绮罗或君恒吗?似乎不是。 他的眼瞳深处,仿佛有一个她见过的人。 晃了下神,秦怜已主动告去。 小毛为自己能操纵这具身体感到惊喜。 更为萧清影成功“逃过秦怜魔爪”感到高兴! 但“屏幕”上场景变换,小毛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虚影再次来到“电影院”。 小毛连忙往黑雾里躲,下一刻,却感觉一股风朝自己吹来。 风将黑雾吹散去。 小毛吓了一跳,看向黑雾。它们都飘远了。 这下岂不是没躲藏的地方了? 看着虚影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小毛明明没有汗,却浑身燥热,仿佛被汗水糊住了眼睛。 忽然,从黑雾里钻出一团白影,扑在他身上。 好温暖。 小毛视线被白色覆盖。 它看不见外面,只听得见声音。 “……小毛?是你。” “你的元神不是被打散了么?” “无碍,回来就好,以后还当助我实现复兴魔族的大业。你没忘记吧?” 他在跟自己说话?小毛纳闷。 忽然,它感觉身上的白影颤抖了一下。 一抹血色从视野中心蔓延开去。 它忽然就心慌了,仿佛这白影对它很重要。 “不过,你扰我好事,实属不该。” “就算你的理由很合理,但,未经我允许,不许出手!” “你的元神未完全愈合,本应留在与天松旁。罢了,留下也好,多一个帮手。这次是小惩,长长记性。” 过了一会儿,白影疲软落下,再小毛旁边变成了一团小小的毛绒。 那抹血色像梅花落在雪上。 小毛觉得心头在颤,“你是谁?” 毛绒没有回答它,而是钻回黑雾里去了。 尽管它什么都没说,小毛却觉得它在告诉自己不要招惹秦怜。 可是小毛怎么可以放任他算计萧清影不管? 毛绒似乎明白了它的倔强。 很久很久,它仿佛听到一声叹息。 第119章 “林师妹,距离上一次宗门小比,已过三年了。还记得你跟武师弟并列魁首,厉害得很。” 事务堂内,李厚将卷宗端进藏书房。 说完不见离离接话,诧异看她。 离离手中转着毛笔,心不在焉。 “林师妹?”李厚又喊了一声。 离离回神,“李师兄,怎么了?” 李厚无奈道,“你这两日心不在焉的。” “师兄,宗门小比在即,这么多弟子报名,可是整理了三天三夜。你经手已久,自然不累,可我就不同了。” 嘴上这么说,离离心知敷衍。 她总是走神,当然是在想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幽婼,她的朋友又是谁。 上次一别,离离专程找到白杨,旁敲侧击幽婼去处。 白杨道:“你是说师兄的妻子,幽婼姑娘?她住在影都,方才回去了。怎么了?” 离离半真半假地回应,“没什么,师母给我送了一碗甜汤,我觉得很好喝,忘了感谢她,故而才寻过来,没想到她竟回去了。” 白杨:“其实师兄已经搬到影都两年了,这次他短暂地回来歇息几日,幽婼姑娘也跟来了。她给你送了甜汤?怎么没给我送……” 离离故意扮个鬼脸,“师叔又不是师尊的弟子,怎么喝得上师母亲手做的甜汤呢。” 白杨作势要打她,离离赶紧跑了。 逃出大殿,她心情又落了下来。 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在事务堂度过三日,回到洞府会忍不住拿出那瓶“碧云天”,放在桌子上,久久地盯着它发呆。 没错,幽婼给她的是一瓶“碧云天”。 而且,成色很好,像离离第一次喝的那瓶。 她是从哪儿弄来的? 离离心焦,怎么想也想不通,一介凡女有这般本事。 可她既不能告诉任何人,也不能找孙诸请见幽婼。 离离从未有如此憋屈的时刻。 心头一股无名火在飘。 收拾完了卷轴,李厚招呼离离去看小比海选。 离离哪有这心情,她起身往外走去,“李师兄,我回去了。” “你要回去了?”李厚有些意外,“可是今天孙师兄会回来,宗门小比这般重要的事,他定不会错过的,你不去?” 离离一怔,回头道:“师尊现在不是住在影都么,听说他不怎么回来了。” “可这是宗门小比,内外门弟子都参加的比试,胜出者和你们一样也可以上与天松参悟,他当然要回来。”李厚无奈道,“师妹,你可是孙师兄器重的弟子,你真的不去?” 离离愣了愣,忽然想到什么,翻出腰间弟子令牌一看—— 果然有一条她没注意的传讯。 是白杨发来的,告诉她小比这日孙诸会回骊山来,他问过了,幽婼也会来。 离离霎时激动起来,但在旁人面前还是小心地压住心思,“三日都呆在事务堂,连白师叔发给我的传讯都忘了看。师兄,我只是太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就去三重门。” 得到李厚点头,离离转身缓步走出事务堂,接着脚步飞快,唤出飞剑,直奔殿前广场。 与三年前一般,殿前广场挤满弟子,乌泱泱的。 离离飞过一众弟子头顶,跃下飞剑,疾走几步,掐出剑诀收剑入鞘。 她蓦地停住脚步。 孙诸侧坐在台阶上,幽婼坐在他身旁,手中拿着一块汗巾。 她在为他拭汗。 离离顿感荒唐。 孙诸可是元虚境修士,只差半步,破碎境之后便可飞升。 别说汗水了,他这具身体早已祛除六弊五毒,净而无暇,天下无物可侵扰。 但见幽婼为他拭汗,孙诸非但不拒,还可以低下头,让她能碰到自己的额头。 幽婼轻笑几声,“怎么了?” 孙诸抬眼,“什么怎么了?” 幽婼无奈道:“我听说修士根本不会出汗。” 孙诸“嗯”了一声。 幽婼:“那你又说你出汗 了,让我帮你擦擦。” 孙诸轻轻攥住她的手腕,将头低得更深,彼此的距离也更近,“没关系,我就想这样。” 幽婼叹了口气,“真拿你没办法。” 说完认真地帮他擦拭起来。 离离站在原地,感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实则她来时孙诸就知道了,但他并不在意被撞见。 等幽婼发现离离,轻轻推了一下他肩头,他才转过脸来,“离离,你已经见过幽婼了吧?” 离离这才走上前,“见过师尊,师母。” 幽婼浅笑,“离离这孩子很好。” 孩子?离离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偷偷看了眼孙诸,他知道幽婼是凡人吧,凡人的寿岁不过百年,就算吃下驻颜丹药,也不可阻止生命流逝。 他待她如此多情,可曾想过她的生命在得以飞升的修士眼中,可比蝼蚁? 想到这,她看幽婼的眼神难免染上一丝同情。 幽婼仿佛没看出她眼中思绪,“离离,上一次给你的灵液可有用?” 离离愣了一下,掩饰住慌乱,“我还没用,但既然是师母给的,一定有用。” 幽婼浅笑:“总要用了才知道。” 果不其然孙诸听到便问起来,“什么灵液?离离,你可是受伤了?” 离离摇头。 孙诸:“修炼遇到瓶颈了?” 这道理可以。离离点了点头,“是,弟子近来修炼不顺,师母听说了就请她的朋友给我拿了一瓶灵液。” 她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生怕孙诸要她将灵液拿出来瞧瞧。 但孙诸却转头看向幽婼,“你的朋友?” 幽婼点头,刚要开口,又听他口吻带着些阴阳怪气,“男的女的?” 幽婼诧异地睁大眼,“是男子。他——” 还不等她继续说,孙诸阴测测地压下眉眼,“男子?” 幽婼噗嗤一笑,“是啊,是位老朋友。你忘了我是大宣人士?先前在潜邸时,我常生病,故请他来探望,也顺道治一治病。他是个药师。” 孙诸:“药师?” 离离也好奇。丹盟的修士向来称自己为“丹师”,何来药师一说? 幽婼:“他和普通丹师不一样,他炼制丹药和灵液的材料都是他亲自入深山采摘的,因此他说自己是个药师,并非丹师。我也说过,以他的水准完全可以去申请丹师,但他却说当一个闲散之人挺好的。” 孙诸淡淡道:“你还有这种朋友,我如何不曾见过?” 幽婼垂下眼帘,“你……你先前到潜邸时,从不主动见我。我也没有几个说话的人,只能跟下人说话。便是我病了你也不知道……” 孙诸不说话了。 离离感觉气氛有些古怪,不敢开口。 半晌,孙诸打破沉默,“是我不对。” 幽婼连忙摇头,“我知道你是骊山首席弟子,天下之事都需要你去管,若没有你,何来影都安稳,三界天平呢?你不必顾虑我,我的心情……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孙诸起身,“走。” 幽婼有些诧异,“去哪里?” “反正现在有离离,武洋,还是萧师妹。”说到“萧师妹”三个字时,他刻意顿了顿,“萧师妹是可信赖之人,有她在,便是我不在骊山,也不会有事。” 幽婼劝道:“可你毕竟还是骊山首席弟子,只要你在这位子上一日,你就应该尽责。” 孙诸无言,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但是我不喜欢你与其他男子……” “他不过是个普通朋友,阿诸,你太紧张了。”幽婼抬手帮他撩了撩鬓边落发,“你若是担心,回去之后我让他来潜邸,你们见上一面,如何?” 孙诸眼眸柔和了些,“好。” 离离赶紧上前一步,“师母,你的甜汤做得很好,可以教我怎么做吗?我想做给我娘吃。” 幽婼笑道:“好啊。” 这时白杨走进来,看到离离还有些惊讶,“师侄也在啊。师兄,人都到齐了,轮到你致辞了。” 孙诸点点头,看向幽婼。 幽婼轻拍他的手背,“你去吧,我教离离做甜汤。” 等孙诸与白杨离开,离离忙不迭跟上幽婼。 孙诸知道她喜欢下厨,便在这大殿后面建了一个小厨房。 便是她很少来骊山,也一定让她在骊山处处方便。 离离看着幽婼的背影,迟疑片刻,“师母,我想问你……” “你想知道那个药师是谁?”幽婼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离离一怔。 “我并不傻。”幽婼垂着眼帘撩了下落发,“我本就是被宣帝送给阿诸的礼物,从一开始就背负监察窥视之责……但我对他情根深种,屡屡违背陛下旨意。就在陛下死讯传来的前几个月,我被暗探警告,若再不能传上有价值的消息,他们会杀了我的家人,我当时便在心中决定,若是我的家人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竟还有这般往事?离离一声不吭地听着。 “但是没想到,我等来的不是暗探的消息,而是陛下之死。”说到这里,幽婼忍不住松了口气,“一朝风云变,他死了,我再也不必受到威胁。但那几个月我仍然提心吊胆,生怕新帝会对我提出同样的要求……” 离离:“大宣新帝?” 那不就是姬宣。 谁能想到姬宣在禁地竟然没有死呢? 宫殿升到海上之后,骊山的人进入殿中,竟意外发现了姬宣。 当时她抱着姬琴的尸首,死死不肯放手。 骊山弟子只好将她打晕。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遍体鳞伤之人,也死了,死在姬琴身旁。 是个男子,没有人认得他。 姬宣醒来之后知道姬成文已死,先是不发一言地呆坐了几日。 直到天放晴了,她从宫殿里出来,满面冷峻之色。 既然姬成文死了,理应她来称帝。 她这么说。并且,姬宣不知如何说服了大梁和大雍皇帝。大雍的新帝本就是个女子,听说这三国又要出一个女帝,十分高兴。 而那大梁皇帝将来本就打算将帝位交给他的女儿,如果三朝皇帝都是女子,那他女儿的继位之路会更加顺利,自然也同意了。 反正这三年来,整个人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除此之外,还有灵气…… “她竟然放走了我的家人,还让暗探给我送来一封信。”幽婼轻轻一叹,“她说,我自由了。” 自由。 离离听到这两个字有些怅然。 她自由了,那自己呢?什么时候才能成为骊山首席弟子?这对她而言,才是真正的自由。 “我可以走,但我决定不走,我想留在阿诸身边。可是我不知道他如何看我,不知在他心中,我是否只是一个大宣探子。他肯定知道此事,我若告诉他,我从未想过背叛他,他是否会信……” 幽婼摇摇头,神情坚定且温柔,“幸好他信了。” 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如此跌宕起伏。 但离离关心的不是这事,便敷衍几句,“太好了,恭喜师母,你的一番真心能被师尊看到,是大好事。” 幽婼微微红了脸,“你这么说,我反倒不好意思了。” 两人走进小厨房。 离离看灶台上的痕迹,便知她常常做饭。 看来她真的喜欢孙诸。但毕竟是凡人跟修士,这般的情爱又能维持多久呢? 离离心下评价,若是她的话,还是要仙途。 她做不到这么去爱一个人。 不管是当幽婼,还是当孙诸。 “离离,那灵液你喝了吗?” 离离回过神,看向幽婼,“没有。” 幽婼:“那你为什么想见药师?” 离离怔了怔,“实不相瞒,我……” 她的脑子在疯狂地转,“我见过里面的灵液。” 幽婼有些意外:“什么?” 她是凡人,根本不可能打开储物袋。 离离冷静地想。 所以自己怎么说,她都会相信。 “里面的灵液,是一种能治疗修士顽疾的药。”离离信口胡诌道,“我想要它,是因为它能治好我阿娘的病。” 第120章 幽婼面露忧色,“你阿娘病了?状况如何,若需用药,我去告诉阿诸。” 离离连忙说:“是旧年顽疾,本想自己寻药,没想到瞌睡时师母送来了枕头。既然有位能医治我娘的药师,我更不想劳烦师尊了。师母可千万别跟师尊说,我怕他担心。” 说完,紧张地盯着幽婼神色。 生怕她执意将此事告诉孙诸。 但见女子轻声一叹,“难为你有这份心。既如此,我将那位药师的住址给你吧。你到影都去寻他,见了便说是我的朋友,有什么需要的,他定会帮你。如何?” 离离松了口气,“好,多谢师母。” 幽婼笑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若非你们为阿诸分忧,我也不可能日日见得到他。” 说罢,背过身去忙活起来。 离离看着她背影,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恐惧来。 倘若她是个凡女,就算不嫁给普通人,便是成为一个修士的“妻子”,最多也就得到这样一份轻如鸿毛的“殊荣”吧? 可怜她还不知道,自己死后,不需要多久,孙诸就会忘了她。 毕竟她短暂的寿命,在他的长生道里,不过一瞬。 离离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怕了。 怕长生不再,怕回到过去,怕一世蹉跎。 想到这里,她不仅攥紧了拳。 直到幽婼喊她名字,离离随意地往衣服上一抹,任掌心被指甲掐出的血珠沁染了道袍。 她暗暗下了决心。 直上青云,绝不回头。 …… 宗门小比。 萧清影站在一众长老旁。 长老们探讨着今年的好苗子。白杨走到萧清影身旁,“萧师妹,你觉得今年可有黑马?” 萧清影视线落到了其中一个比武台,“秦怜师弟很厉害。” 白杨顺她目光看去,“秦怜,去年才进骊山的弟子,竟能闯到决赛来,确实厉害。” “但是……” 白杨看她,“但是?” 萧清影也说不出来。 这三日,秦怜的话在耳畔萦绕,甚至进到她梦中。 萧清影很久不做梦了,霎时惊醒,冷汗涔涔。 “萧师姐,你似乎是个空心人。” “你从不曾为自己活过,哪怕一次。” 萧清影自认不是小气之人。 但这两句话却让她升起无名火。 不是对秦怜,是对她自己。 内心深处似乎有一道声音,咆哮着,允她自证:我不是空心人。 可她往心里头看,那里确实空空荡荡。 有什么,在重生之时便被掏空了。 更别提“为自己而活”,这五个字令她发憷。 更怪异的是,她不禁想起了薄病酒。 前尘种种,在眼前竟清晰了起来。 他是一个为自己而活的人吗? 似乎也不是。 萧清影知她不应怜悯魔尊,这事罪大恶极。 可她竟肯为他叹息了。 倘若他能活着…… “萧师妹。” 萧清影回过神,便见白杨指着比武台,“你眼光真好,秦师弟又赢了。他用的还是弓术,结合了一些水系法术。真厉害啊,这天赋。” 几位长老听了便大声嚷起来。 五长老:“白师弟,听你这话,不会有意收徒吧?” 三长老:“白师弟,我劝你还是算了,另选他人,这个小子我要定了!” 大长老咳嗽,“师弟,何时你要定了?是打了烙印还是事先谈妥?我看啊,这弟子眼光不错,待会儿一定能赢,赢了就会当我的亲传弟子。” 见长老们又为抢弟子“打”了起来,白杨赶紧躲到孙诸身旁。 孙诸正看着台下众人。 他的视线落在了秦怜身上,微不可闻地皱了下眉。 白杨跟他已久,察言观色,至今哪怕孙诸只是扯了一下嘴角,都能察出不对,“师兄,怎么了?” 孙诸:“没什么。我看这里也没什么事,待会儿决出赢家,你再传讯于我。” 也不等白杨回应,转身走了。 白杨无奈,直到他一定找爱妻去了。 “外门,秦怜胜!” …… 影都,一处哨楼上。 武洋坐在桌前,替一个散修解答完,目送对方离去,又提起笔书写卷轴。 一旁与他一同值守的弟子忍不住道:“武师兄,你为什么要来哨楼站岗?你可是首席的亲传弟子,何必跟我们这些散修出身,没权没势的弟子一样,在这儿辛苦赚积分啊。” 武洋正色,“刘师弟,你这么想是不对的。我也是骊山弟子,不管我是不是首席亲传,都应和大家一样。而且,我出身也不高,我其实……来自右罗五坊。” 弟子愣了愣,“右罗五坊?那里不是贫民窟么……那武师兄的天赋一定特别高,才能被首席相中吧。” 武洋:“我的天赋一般,只是在符道阵道上有些过人之处,但比起那些真正厉害的符师阵师,我还差得远。” 弟子撇撇嘴,“师兄,你别开我玩笑了,我才不相信呢。” 知道这弟子刚来骊山不过半年,武洋耐着性子解释,却见对方摆摆手,“师兄,换班时间到了,我要赶紧回骊山修炼。你就别说玩笑话了,我早就问过了,大家都想待在骊山修炼,可不愿在这里浪费时间。要不是因为我资质浅、修为低,也不至于被排到这角落里……不说了,我走了。” 弟子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武洋的话哽在喉头,上不来下不去。 换班弟子也来了,他只好放下笔墨,叹了口气,把还没做完的事交代给他们,旋即离开哨楼。 武洋并未回到骊山,而是往右罗五坊去。 他一落地,便有小孩子拥上来,“武洋哥哥!” 武洋露出笑容,从怀里掏出丹瓶,“每人一颗,都有。” 这时一个少年走了过来,身旁跟着一个小腹隆起的女子。 武洋认出他是谁,“李非!” 正是他的玩伴,李非。 他去骊山之后,李非就离开影都出去闯荡了。直到今日才知他回来。 他高了许多,身形挺拔,也壮了。 武洋注意到他身旁的女子,“她是……” “武洋,好久不见。”李非用羡慕的眼神从上而下地看了两遍他的道袍,介绍起女子,“这是我妻子。” 武洋有些诧异,“可是,你我不过十七八岁……?” “十七八岁怎么了?武洋,咱们右罗十二三岁成婚的都有,我现在找个媳妇很正常啊。”李非说完,摸了摸后脑勺,“也对,你是修士了,跟我们不一样。我听说修士可以活几百岁,甚至几千岁,那肯定不着急生孩子啊。” 武洋愣了愣。 确实,凡人成亲生子很早。 李非好奇地看着他手中丹瓶,“你刚给小孩们喂的是什么?糖丸吗?对了,我回来不到两天,听街坊们说你现在特别厉害,是骊山首席的亲传弟子。太好了,小虎的努力还是有用,对吗?” 提到小虎,武洋五味杂陈。 “对,如果没有小虎,我也不可能进骊山,更不可能……”武洋哽咽了,转移话题,“我给他们吃的是我炼制的丹药。” 李非惊讶,“可是凡人不是不能吃修士的丹药吗?” “与其说是丹药,不如说是药丸子。”武洋解释道,“普通人可以吃,但吃了不过是精神好一些,不似丹药那般有超乎寻常的功效。” 李非点头,“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有本事。” 他让妻子回去休息,自己跟武洋四处走走,叙叙旧。 蓦地,李非问道:“做修士很辛苦吧?” 武洋被这话问住了。 “当初知道你进骊山,我很开心,但是又有点妒忌。如果当时喝下那瓶药的人是我,会不会不一样。虽然咱们是兄弟,但我一直在想这个事儿,我受不了了,就离开影都了。” 武洋这才知道他为何不辞而别,“那你去了哪里?” “哪里都走了个遍,去了那么多地方,我才知道做人也挺不错的,修士未必好。”李非看他,见他神色紧绷,不禁笑了,握拳捶了一下他肩膀,“从前大家以为修士寿与天齐,后来我才知道,丹药要争,灵器要争,什么都要争,原来修士跟我们凡人一样,也不轻松。” 这一拳让武洋感觉两人好像回到了过去,心情不觉轻松了些。 李非:“而且,活那么久,如果没点挂念,又有什么意义?听说修士没有孩子,没有家人,就算过去有,自己活那么久,家人早就死了。修炼到底是为了什么?我问过好几个修士,他们都说,是为了仙途,为了大道。我接着问,那大道上有什么?他们就说不出来了。” 他看向武洋,“武洋,你能告诉我,你当修士是为了什么吗?” 武洋停下脚步。 他回想起自己当初喝下“碧云天”,是为了给小虎报仇。但进了骊山,才发现并不是某一个人杀死了小虎。 于是他茫然了,不知该向谁复仇。 再后来,跟着清影姐,离离,薄大哥,四人一起在大雍、大梁、大宣,披荆斩棘,互相扶持,那情谊让他深感于怀。 只可惜薄大哥走了,不知去了哪里。 清影姐说他们不再是道侣,薄病酒自有他的去处。 修士的情?就算都是修士,活了千百年,又如何证明昔日的情不会变? 武洋也不知道。 这三年,他精进符道、阵道、丹道,只为了实现昔日自己许下的诺言:炼制出凡人也可以吃的丹药。 如今面对李非,自己却哑口无言了。 李非看出他心里也没底,拍了拍他肩膀,“没事,反正修士可以活很久,不必着急,慢慢来。” 这话说得在理。 武洋失笑,李非还比他小一岁,自己竟被他安慰了。 可见到兄弟这么好,他心里高兴,“你还走吗?” “不走了。”李非摇头,开玩笑道,“等孩子出世,你来做他的二干爹。” 武洋脱口而出:“为什么是二干爹?大……” 他不用说完都知道了。 两人眼里泛着泪花。武洋抬袖擦了擦,“李非,你问我为什么当修士,我从前是想给小虎报仇,但我发现害死小虎的并不是骊山,也不是师尊。我……我现在只想为大家做一些事,当一个好修士。” “好修士,听着很难。但我相信你能做到。” 临别之际,武洋想将剩下的丹药给李非。 李非摆摆手,“我想过了,就算这丹药真的有用,我吃了之后延年益寿,那我的妻子,我的孩子以后怎么办?我知道我跟你要,做兄弟的肯定会给。但是子孙的事子孙去管,我这一生,做一个普通人就好。” 武洋重重怔在原地。 直到李非搀扶着来接他的妻子远去了,他才回过神来。 做一个普通人就好? 他…… 武洋心念繁杂难捋。 他不禁想到了离离。 这时,或是心有所感,他抬头看向天际,竟见离离御剑掠了过去! 她这是要去哪里? 武洋急忙御剑跟上。【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20-130 第121章 照幽婼所说,离离找到一处右罗县里不起眼的民居。 她狐疑地看了眼周遭,此地分明是类比五坊的贫民窟,那药师竟住在这里? 门虚掩着,离离敲了两下,没人应门,便推门而入。 庭院落寞。一把摇椅轻晃着,似乎它的主人才离开不久。 离离走到石桌前,拿起温热的酒盏。 “离离?” 她诧异回身,认清楚是谁时,惊讶道:“你怎么还活着——” 站在台阶上的人正是焦亭远。 他手中端着一碗药汤。 一阵嘎吱嘎吱声传来。 丛雨生坐在轮椅上,双手推着椅轮,有些吃力地停在台阶前。 焦亭远生怕他掉下去,赶忙让开位置,伸手抓住椅背。 丛雨生摆摆手,看向离离,唇畔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外甥女。” 离离回过神,回了一笑,“舅舅。” 丛雨生挑眉,“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离离:“师母给了我一个储物袋,里面有一瓶碧云天。她说是她认识的药师,都是大宣人。不过我没往那上边想,我还以为你们三年前就死了。” 那一场大战中死了太多人。 丛雨生和焦亭远下落不明,但当时许多海兽嗅到血腥味,吃了一半姬成文的修士大军,他们俩更可能葬身鱼腹。 丛雨生慢条斯理地问出关键问题: “那外甥女,你可要将我们的下落告到骊山?” …… 武洋跟着离离来到一处不起眼的民居前。 他有些诧异,离离来这里干什么? 见门半掩着,武洋上前,本想推门而入,想了想,反手叩响门扉。 开门的是一个男子。 黑色带纱斗笠遮住他的脸孔,模糊不清,声音有些沙哑,“阁下找谁?” 武洋不失礼貌:“你好,我看到一位骊山的同门进到这院子里了,我是来找她的。” “骊山同门?我们这儿可没你要找的人。”说完便要关门。 武洋按住门扉,力道之大令对方无法合上,“我明明看到她进来。” “你们似乎不是同门那么简单。”男子反问,“她去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她的谁,竟敢跟踪她?” 被倒打一耙,武洋呆住了,“我……我是她的师弟,同一师承,我关心她去哪里很正常。” 对方语调玩味地上扬,“只是这么简单?” “当然。”武洋这两个字带着些心虚。 他向来觉得自己配不上离离。 自卑在心中滋长,似乎要爬得足够高,才有资格求求她多看自己一眼。 男子:“我确实不知道你要找谁,我弟弟是个瘸子,我跟他一起住,你若是不信,可以进来看看。” 武洋拱手,“打扰了。” 他走进小院,果然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大半边脸被烧伤,另外半边侧对着他。 只是看了他一眼,烧伤男子便端起茶盏,继续喝茶。 武洋却觉得哪里怪怪的,一双眼盯着男子修长的手指。 察觉到他的注视,对方放下茶盏,“阁下是骊山修士吧,来我们这里有事?” “我找一个人。”武洋收回视线,“但我好像找错地方了。” 烧伤男子:“那你应该走了。” 这对兄弟待骊山修士的态度真差。 武洋也不生气,环视一周,确实没看到离离的踪影。 难道是他认错了? 他垂下眼帘,想了想便转身离去。 焦亭远目送他离去,阖上门。 离离从主屋里走出来,“我不知道他跟着我。” “不怪你。”焦亭远看向她,“那瓶‘碧云天’你喝了么?” 离离脸色变了变。 她来就是为了“碧云天”。 “焦叔叔。”她笑了笑,先提及旧情,“你为什么敢把‘碧云天’给师母?” “因为我知道是给你的。”焦亭远神色和蔼,半点没变,“离离,距你喝下第一瓶已经过去很久了,这中间雨生给了你两瓶,但他的配方并不是最好的。我给你的是我亲手炼制的,一瓶够你坚持很久。” 离离感觉牙根子都酸了,“坚持?” “离离,你知道凡事都有代价,对吧。”焦亭远说,“你天生就没有灵根,命里与仙途无缘。逆天改命谈何容易?自然是要一点一点,方能与天斗,博得一线生机。” 没有灵根。 仙途无缘。 离离只觉得脑子里有一根弦断了。 她咆哮:“不可能!我有灵根,我有仙缘,我的机会只是来得晚了一些!你撒谎!” “阿兄从不撒谎。”丛雨生冷冷道,“反倒是我还会 哄你几句呢,小外甥。” 焦亭远:“离离,阿碧怀你时,我们三人都在一个秘境里。你是我亲手接生的,碰到你的一瞬,我就知道你没有灵根。但我不想阿碧伤心,便告诉她你的灵根潜藏,纵是金丹期也探查不出,往后长大了,辅以外力便可复苏。她深信不疑,这些年一直问我如何才能让你灵根觉醒,我告诉她,很快了。” 离离呆滞地看着他。 焦亭远声音轻柔,缥缈,仿佛是遥远地方传来的: “你快满十六岁了,若是过了十六,你还是个凡人,那就必须到右罗县去。为了此事,阿碧以泪洗面,她说自己与夫君都是修士,偏偏生了一个没有灵根的女儿,对不住你。我如何能看她那般呢……我给你的‘碧云天’,是到目前为止所有‘碧云天’里灵源比重最大的。本来我还担心你受不住,但没想到效果很好。” 离离忽然想到什么,看向丛雨生,“你知道!所以,在大雍的时候你救了我们。” 丛雨生笑嘻嘻,“是啊,我当然知道,不过我还以为阿兄是把你当作试验。没想到……哎,沈碧,可真是个碍事的女人。” 焦亭远略带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丛雨生耸耸肩,“放心,我答应过你不害她不杀她,我会不听话吗哥?” 离离:“那,后来我喝了‘寒烟翠’,还有他给我的‘碧云天’——” 她指着丛雨生。 焦亭远:“‘碧云天’和‘寒烟翠’本质上都是利用其他灵药,激发灵源中的灵气,以锻造灵根,使凡人也能成为修士。可是这灵根是虚幻的,若是你与寻常修士一般修炼,迟早会发现你不如别人。” 寻常修士? 离离忽然想到什么,“看来我的运气很好,师尊给我的功法跟普通修士的不一样。” 焦亭远竟然知道,点了点头,“以欲入道,确实,这是一条只有你才走得通的路。” 离离警戒起来,“谁告诉你的?” 焦亭远:“我与幽婼是同乡,也是邻里。” 离离抿了抿唇,“那……如果我没有‘碧云天’了,会怎么样?” 丛雨生耸肩:“你可以试试。” 焦亭远:“当然是变回凡人。” 离离怒喝:“我不信!” 焦亭远:“离离,你是阿碧的女儿,我不会让你沦落为凡人。但我一直不知如何才能接近你,幸好幽婼来找我。或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我知道你不信,所以,那瓶‘碧云天’你拿着,我等你来找我。” 不可能! 她怎么可能没有灵根,怎么可能与仙途无缘?!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离离浑身扬起火焰,愤怒击穿了屋顶。 丛雨生骂道:“你这丫头,发火到别处去!” 离离红着眼看了看他,御上飞剑,流光似的遁去了。 焦亭远看着天际那抹远去的红影。 丛雨生便是不看他的脸,也知道他在担心,“阿兄,沈碧真那么好,连她的女儿,你也爱屋及乌?” 焦亭远:“你不懂。” 丛雨生撇唇,“我不懂我不懂,天天说我不懂。不过是情爱,有那么难懂么?” …… 武洋回到骊山,来到离离洞府。 他踟蹰了一下,便引动禁制,“离离,你在吗?” 洞府禁制闪烁,没有回应,阵法上缓缓浮现出“无人”两个字。 她竟然不在洞府。 莫非,方才在右罗看到的人真的是她? 可她为什么要去那地方,那两个人与她又是何关系? 那烧伤男子的手…… 这时,武洋忽然听到一阵巨响。 御剑飞到半空,远远地看见一座山头红光漫天。 靠近才觉热浪滚滚,哪里是光,分明是火。 漫山遍野的火。 离离挥舞着红绸,所过之处火焰尽燃。 整座山浸泡在烈焰里。 武洋慌忙摸出储物袋里的水系符箓,连带着土系符箓也掏了出来,施法灭火。 离离看见了他,一声不吭。 好不容易将火灭了,武洋看向离离,“离离,你怎么了?” 离离神色淡漠,“心情不好。” 武洋:“心情不好也不能放火烧山啊,待会儿冯师兄他们来了——” 离离:“尽管说实话,就是我烧的,那又如何?” 武洋觉察她似乎遇到什么事了,“离离,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离离抬眸看了他一眼,“跟你无关。” 跟你无关。 这四个字像刀扎在他心上。 武洋有些难以呼吸,勉强勾起笑容,“没关系,你不想说也没事。” 离离略有些不耐烦地转了下眼,“也没什么,一些小事,不想让你担心。” 这句话让武洋又活络起来,春草施展手脚似的,一扫眼中失落,“那好,你不说就不说吧,等你想说的时候就来找我,我一直都在。” 冯鹤来了,问道山头如何烧得光秃秃。 离离要说话,武洋抢先一步,“师兄,我在试新的火系符箓,找离离来帮忙,一时失策,不小心把山给烧了。” “原来是试符箓啊。”冯鹤点头,“为了修炼烧一座山而已,这倒没什么,不过下一次最好还是去外面,你看,这烧得光秃秃的,其他弟子就不肯来这儿的洞府了。” 武洋挠挠头,“知道了,多谢师兄。” 待冯鹤离去,武洋去看离离,却见她早就走了。 他心底空落落的。 第122章 宗门小比。 冯鹤回来同白杨说道:“原来武师弟和林师妹试新研制的符箓,不慎烧了山头。” 萧清影在旁边,“可有人伤亡?” 冯鹤摇头。 萧清影:“那就好。” 冯鹤看向比武台,“跑了一趟好像错过了什么,可决出胜负了?” 白杨大拇指指了指吵得不可开交的长老们,“有一个外门弟子横空出世,厉害得很,炼气期都能闯入决赛,如今只差一步便是魁首。五位长老不可能放过这样的好苗子,吵得都快打起来了。” 萧清影看向台上的人。 正是秦怜。 别看他柔柔弱弱,走两步就咳嗽,弱柳扶风般,竟一路过关斩将。 许多人都说他是三年前的武洋,只是武洋胜得狼狈,秦怜一身无伤,若对手摔下台,他还要疾跑两步,到跟前问候:“师兄你没事吧?” 人缘也就不比武洋了。 萧清影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感觉腾空,直至心底,扰得她不适。 但目所能及之处似有雾障,使她辨不清。 “萧师妹。”白杨道,“你如今是金丹中期,又受师兄器重,你若想收徒也可以的。” 这是暗示她也可以跟众位长老争一争秦怜这个好苗子。 萧清影摇头,“师兄,我并无收徒之意。” 白杨诧异,“并无?你的意思是,你从来都没想过收徒。” 萧清影:“这对其他人不公平。” 白杨咀嚼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她有弟子,资源自然倾向对方。而其他人也会因为她有弟子,腆于请教。这么一来就只有执着之人能脱颖而出,其他普通弟子就被比下去了。 白杨失笑,“萧师妹可真是……” 她比孙诸还“正直”。 真有人没有私心吗?他不信。 白杨:“那师妹决定一直不收徒?可若你的修为上去了,亦或者遇到一个弓道上有天赋的弟子,你会主动拒绝?” 萧清影怔了怔,“这……” 白杨:“师妹不必急着回答,可以好好想想。以你的资质,不收徒太可惜了。” 终于到了决赛。 筑基以上胜负已决出,筑基以下的魁首,毫无悬念是秦怜。 眼看五位长老都要打起来了,白杨赶紧拉架,“长老,总得问问秦怜的意见吧?” 五人面面相觑。 “不行!”三长老甩袖,吹胡子瞪眼,“万一那孩子说喜欢孙诸呢?” 白杨:“……” 别说还真有这可能,可能还特别大。 白杨清了清嗓子,“可是师兄已经不收徒了。” 三长老喜出望外:“果真?” 面对五双写满渴望的眼睛,白杨汗颜,“是,我问过师兄了,他说只要离离和武洋两个弟子就够了,再有好苗子肯定会让给其他人。” 四长老站出来,“既然孙师兄这么说,那我就收下他吧。” 三长老眼睛都要掉出来了,“你要不要脸?!” 二长老:“白师弟,其实我俗家名讳就叫‘其他人’。” 三长老:“更不要脸的出现了!” 这时离离和武洋来了。 离离心情不佳,板着脸,神色淡淡,“师姐。” 萧清影关切道:“可受伤了?” 离离有些意外,摇头,“没事,烧了山罢了。” 武洋连忙说:“我可以找木系法术的弟子帮忙,很快山上就有绿植了。” 离离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过得一会儿,胜负已出。 筑基以下获胜者是秦怜无误。 武洋觉察到萧清影的神情有些微妙。 但五位长老此时已经动起手来了,不及多问,急忙与其他人一起劝架。 最后是白杨大吼一声震住了几人。 五人齐刷刷看向他。 白杨理了理衣襟,又露出往日温厚的笑容,“长老,先问问这弟子要拜谁为师吧。” 说话间,秦怜和另一个魁首已经到了台阶下。 几人这才意识到自己争抢弟子的行为颇为丢人,纷纷落座,清了清嗓子,当无事发生。 筑基以上的胜者本就是内门弟子,委婉拒绝了拜师。 所有人都盯着秦怜。 秦怜慢悠悠地看向萧清影,“我想拜萧师姐为师。” 此话一出,其他人震惊了。 萧清影不觉蹙眉。 秦怜的嘴角忽然抽搐了一下。 他忙不迭捂住嘴,反应过来后眼神暗了下去。 白杨没想到自己的说笑竟成真了。 他看向萧清影,“师妹已是金丹期,本就可以收徒。” 内门也有其他金丹期弟子,只是收徒的很少。 大家普遍认为还要再提升修为,否则收了弟子之后关注资源分配,实在心累。 因此萧清影拒绝也很正常。 萧清影张口便要拒绝。 秦怜:“秦怜只愿拜萧师姐为师。” 长老们脸很臭。 冯鹤听陆坚说过,这个唤秦怜的弟子找萧清影指导过弓道,在比武台上也频出奇招,显然并非突然萌发拜入萧清影座下的念头。 他看向秦怜,“秦师弟,看样子你对弓道很感兴趣,可是以后打算当弓修?” 秦怜:“是,我想同时修炼弓道与水系法术,看看能不能结合起来,走出属于我自己的路。” 这话跟与萧清影说的无二。 长老们一听就明白了,捶胸顿足。 怪不得上来就选萧清影,弓修之中数她最强。就连上古神器弈弓也在她手,不选她选谁? 怪哉,莫非这弈弓就非要选个叫“萧清影”的当主人么? 萧清影摇头,“秦师弟,你才进骊山不过一年,虽然天资聪颖,夺得本次宗门小比的魁首,但你还没完全走上你的‘道’。我觉得,你还需要再修炼几年,好好想想。” 秦怜咬咬牙,“师姐如果不肯收我,那我宁可离开骊山!” 众人哗然。 三长老:“有必要么这?这小子莫不是奔着她来的吧?” 四长老:“像是我们突兀了,莫非他早听说过萧清影?” 五长老:“一年前的弟子选拔……他资质这么好,你们可有印象?” 这么说来,几人都想不起来秦怜这号人。 本是个疑点,几人却觉得是这小子藏拙。他就是奔着拜萧清影为师来的。 白杨惋惜道:“萧师妹,你果然不收他为徒?” 萧清影坚决地很,“我觉得现在不合适。” 本应露出难过之色的秦怜却诡异地扬起嘴角。 他连忙低头掩饰,“既然师姐不肯,那我就走吧!” 说完决绝转身。 “且慢!”白杨连忙叫住他,看向萧清影,“师妹,要不然给他一个机会,先做你的记名弟子,仍作外门看,你何时觉得他合适了,便正式行拜师礼,收入座下,如何?” 这办法倒是折中。 却不知为何,看到这人离去,萧清影暗暗松了口气。 眼下白杨又提了个很好的办法。 萧清影点头,“好,那就听师兄的。” 秦怜抬头,露出他抽风般的笑容,“多谢师兄!弟子拜过师姐!” 说完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萧清影没再说什么。 秦怜已无暇去想小毛故意给他使绊子的事了。 眼下他只关心接下来……去与天松。 第123章 小毛气得到处打滚。 黑雾聚了过来。 它还在气头上,“你们刚才怎么不出去?” 黑雾往后缩了缩。 小毛恨不得长出手挠挠头,“我没怪你们的意思,是不是外面那些人太可怕了?” 黑雾竟然向下晃了晃。 小毛想了下,这是点头的意思吗? 它忍不住笑了,“我还以为你们特别厉害,什么都不怕。” 它想到毛绒,但自己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想到它是白色的,那就叫它小白吧,“小白,你在吗?” 黑雾摇摇晃晃。 一团白色冒了出来。 小毛辨认了一下,那似乎是个尾巴尖儿,模模糊糊的,光一个影儿。 “小白,你跟这个秦怜是什么关系?”小毛指了指“电影屏幕”。 毛绒没说话。 它只是慢慢晃着尾巴尖,不知道是没长嘴还是不能说。 小毛想到自己还没自我介绍,“对了,我叫小毛。” 尾巴尖突然抻直了。 快速地摇晃着,似乎在表达什么。 小毛辨认了一下,“这名字还不错是吧,我也觉得。” 尾巴尖瘫软下去了,有气无力地摆了摆。 小毛还是不死心:“小白,你知道他想干嘛吗?” 尾巴尖安静了一会儿,忽然挥舞起来。 小毛辨认了一番,看出它在写字。 幸好它看得懂,小毛庆幸自己不是一个绝望的文盲,就是有些费力,“与……天……松……月……箭……?与天松月箭是什么?” 尾巴尖缩了回去,似乎是休息去了。 小毛挠挠头,反正这家伙是奔着棵树和箭去的? …… 萧清影领着这一届的两人魁首上仰天崖。 原本孙诸不在,由白杨代劳最好。 却听说事务堂外一众弟子打起来了,原来有人押宝押错了,输得太多便闹事。 白杨想了想,让萧清影带弟子们去。 孙诸信任她,众人皆知。 又让孙诸的两个亲传弟子也跟着上去,以免有人误会。 于是离离和武洋也跟着一起。 离离看着心不在焉,武洋更是心事重重。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可离离突如其来的异状,与那两人真无关么? 那烧伤男子的手,他在哪儿见过…… 秦怜忍住加快脚步的冲动。 他能感觉到,月箭中的魑魅魍魉在呼唤自己。 这令他热血沸腾。 但他还没拿到弈弓。 没有弈弓就无法解封。 秦怜看着萧清影的背影,微微眯起眼。 还是得徐徐图之,今日先看看魑魅魍魉被封印在何处。 萧清影忽然站住。 回身,对上秦怜的眼。 秦怜一怔,慌忙改换眼神,作天真无邪的模样,“师姐,怎么了?” 萧清影感觉到了一阵从背后来的寒意。 仿佛粘腻的蛇,缠绕着她。 回过头来,看到的只是一个温敦良善的弟子,虽有些私心,却也不失为个好人。 可她不喜此人。 “不喜”,萧清影很少讨厌一个人,亦或说,她从未讨厌过任何人。 阴险如牧潮生,懦弱如连万里,她也不曾厌恶。 偏生对这么一个“上进”的弟子。 这念头好像在她的心房上划了一道。 流出来的竟是与世人别无二致的脓。 仿佛从梦里忽然惊醒,萧清影赶紧收回目光,“走快些吧。” 秦怜露出了一个真真切切地笑。 他巴不得快一些,快些见到魑魅魍魉。 仰天崖上的风仍很清冽。 迎面吹来的风带着淡淡香气,令几人神清气爽。 萧清影也觉耳清目明,再看秦怜,厌恶感减少了许多。 许是错觉。 她细细安慰自己。 与天松繁茂的枝叶随风轻晃。 离离发现它竟开花了,开的是小白花,被风吹下来不少。 她伸手接住。小白花落在掌心,她好奇地凑前。风吹起,白花沾到她嘴唇,竟一下没入肌肤。 离离觉得脸燥热起来,使劲拍了拍。 武洋关切道:“怎么了?” “有点晕。”离离摇摇头,“与天松也会 开花吗?” 萧清影算是在场见过最多次与天松的人了。 在她的记忆里,与天松的枝叶一向不算繁茂。五百年后再见时,心想或许是天下太平,天道化身的与天松也应昌荣。但现在见到与天松开花,她的惊讶不下他人。 萧清影:“毕竟是天道在人间的化身,有我们不知道的也很正常。” 秦怜按捺不住,“师姐,待会儿我们俩就在树下参悟么?” 萧清影颔首,“没错。” 秦怜:“只有我跟这位师兄吗?” 萧清影:“为了不打扰你们参悟,我们会先走开。” 那可太好了。 秦怜一来就看到了直直扎入与天松的月箭。 血沸腾了起来,脸不觉红了。 生怕被发现,他连忙低下头,老老实实地跟着萧清影走到了自己的蒲团前。 另一个魁首已经坐下,开始打坐。 秦怜看见了他头顶冒出来的灵光,里面竟显示出他最想实现的画面。 他不由得心下一惊。 秦怜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不就是重振魔宫,谋夺三界么。 若是展现出来,被他们看见…… 他连忙清了清嗓子,“师姐,我自己可以,你们先去忙吧。” “我们没什么好忙的。”离离按了按太阳穴,有些烦躁。 武洋热切道:“秦师弟,参悟时间有限,你赶紧坐下吧。” 秦怜:“我……” 眼看无计可施,他只好坐下了。 若用魑魅魍魉控制,改变画面的话…… 本想动手脚,秦怜却不自觉地闭上了眼。 灵光缓缓从他的头顶飘出。 离离正在看另一个弟子的灵光。 画面中,弟子剑指天道,顺利飞升。 离离忽然想到什么,“师姐,我和武洋参悟的时候也有这灵光吗?” 萧清影内心深处似乎有个画面,模模糊糊的,“应该有吧,我没在与天松前参悟过,不知道。” 她说的是实话。 五百年前的与天松还没这么高,这么茂盛。 离离指着弟子的灵光,“为什么会有这些画面?” 武洋:“会不会是他想要得到的?” 离离一怔,打量起武洋,“你现在真的变聪明了好多。” 三年前离离总笑话他笨。 闻言,萧清影立刻看向秦怜。 他头顶也飘出灵光来了。 萧清影走近,其中画面却令她怔在原地。 她在画面里看到了自己。 却不像她,因为她不会这么笑。 ……又或者她过去会对绮罗和君恒这么笑吧,只是她忘了。 武洋走过来,惊讶道:“师姐,他……竟对你有非分之想?” 萧清影看了他一眼:“……” 武洋挠挠头,“我也不知如何形容。” 离离凑过来。与弟子的不同,秦怜灵光里的是第三视角。 呈现的是他看到的。 离离歪头:“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他们从没见过的地方,暖黄色的灯,黑漆漆还反着光泽的桌子。 萧清影穿着奇怪的衣衫,及腰的发卷曲,衣衫白的却直袖、紧绷,下半身一条黑色裤子,剪裁同样怪异。 她端起一个琉璃杯,饮了一口,视线转向画面的主人。 “干杯。”她举起琉璃杯。 似乎是一个庆祝的动作。 第124章 小毛自从跟着秦怜来到仰天崖上,看见那与天松时,内心便觉得怪异。 倒不是似曾相识。 而是亲近感。 小毛不由得凑近了“屏幕”,想看得真切一些。 下一刻,它却感觉自己被拽了出去。 但并不是获得自由,而是到了秦怜“体内”。 奇怪的很,它本来就在秦怜体内,何来“到了”的说法。 小毛想站起来,却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吸住了。 它的意识清醒,能听到旁边的人在说话。 那个叫离离的少女说:“这也太奇怪了,我从没见过这种地方。” 叫武洋的少年说:“我也没见过……师姐身上穿的衣服都很奇怪。” 一道清清泠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似凉风拂面,“为什么他的灵光里会有我?” 灵光,什么灵光? 小毛好想抬头看看他们说的东西。 但它的脖子动不了,眼皮也很沉重,睁不开。 还有,秦怜哪里去了? 离离端详了一会儿灵光,“他们喝的是酒吗?” 武洋观察到画面里“我”跟萧清影只是在喝酒,或谈天说地,“我”说的都是些不着边际的事。 譬如“我知道上东区那边有一家很好吃的炸猪排店,我带你去吃吃看吧”。 萧清影不在乎口腹之欲。 但画面里的她挑了下眉,点头:“好。” 像她又不像她。 这时,离离忽然注意到与天松上的月箭在震颤。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师姐,月箭——在动!” 萧清影向上看去。 果然! 嵌入与天松里的月箭竟然慢慢地向外挪动,似有拔出之意! 萧清影管不得秦怜的古怪灵光了,抓住弈弓一跃而上,一把抓住了月箭。 一股冷意针刺般从指尖传到手臂。 沿着脊骨往上爬,刹那间的疼痛让她险些松手。 萧清影紧咬牙关,对抗这剧痛。 这痛感,令她想起一箭诛魔那日。 与天松也剧烈震颤起来,花簌簌落了一地。 下一刻,萧清影神魂一震,连走几步,惊愕地发现自己在一个幻境之中。 她似乎来过这里。 身后传来脚步声。 萧清影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缓缓回头,看清来人是谁。 魔尊。 她永远不可能忘记在与天松下 诛杀此贼时,他的容貌。 也就是薄病酒。 蓦地,萧清影发觉这人与薄病酒不像。 薄病酒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轻浮,怪异,是个无耻之辈,就连色诱这等令人不耻的事也做得出来,无半点风骨,兼似泥底尘。 可他与萧清影杀过的魔尊绝不一样。 一个是淤流,一个是故器。 故器拭去尘埃,纵无光彩,也如珠玉。 淤流注入江海,连路也堵死,要山不见水,生不见死。 萧清影忽然确定了一件事。 薄病酒说他不是魔尊,是真的。 “好久不见……”魔尊阴恻恻地笑,“我还从来不知道你叫什么,毕竟你只是两位天命之子的师姐,他们叫你……师姐。” 师姐就是她的名讳。 在绮罗和君恒的故事里,她是个不起眼却堪得大任的注脚。 萧清影:“你不是薄病酒。” 魔尊挑眉,“我没想到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萧清影也没想到,她说完才反应过来。 心沉了下去。 魔尊观她神色,哈哈笑,“现在知道自己错杀,后悔了?真没想到。不过,你不必后悔,薄病酒是本尊的半身。你杀了他也没错。” 萧清影:“他替你死?这月箭里封印的是他?” 魔尊:“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你今日死在这里。” 他已经想好了,杀了萧清影,也能得到弈弓,解开封印。 僵持之际,萧清影蓦地发现远处又走来一个人。 白发委地,道袍飘逸。 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走到距离他们有十数步,女子看着萧清影,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不是已经得到月箭了么,理应封印了魔尊才是,还缺了什么? 这女子在告诉她,彻底封印魔尊的时候还没到? 下一刻,萧清影脚下突然塌陷。 她看见魔尊跟自己一样陷入地下。 无尽花瓣朝她涌来,将她卷入花海中。 在与天松的记忆刹那消失了。 萧清影蓦地睁开眼,热浪迎面扑来。 她松开了手中的月箭,下坠落地。 抬头一看,惊呆了。 与天松竟然在燃烧! 罪魁祸首也惊慌失措地看着这一幕,“武洋,快,水符!” 离离方才看到萧清影与月箭对抗,担心她的安慰,便想上去帮忙。 却在靠近与天松时,脑子里不觉浮出一个念头:用火焰将月箭逼回去。 想做就做。 她从没想过与天松也能燃烧,但她的火焰找到了一片花瓣,旋即,一片接着一片,竟感染到了满树繁花。 事情发生得太快。 等武洋发觉与天松烧起来时,萧清影已坠了下来。 后者目光只在满冠烈焰上停留了一瞬,便看向月箭。 月箭不动了,半截钉入树里,甚至比原身要深了一截。 她心下松了口气,却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糟了,水符没用!” 武洋惊呼。 幸而燃烧起来的只是树上花。 萧清影举起弈弓,却发现火势已停了。 花辞树去,不留余痕。 离离没想到自己闯了这么大祸,“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不觉向后踉跄了两步。 猛地撞到一块铁板,转身一看,脸色发青,“师、师尊……” …… 大殿上。 离离跪在地上,双手紧捏着道袍,浑身轻颤。 她不知道自己会受到什么处罚。 最严重的,莫过于革去弟子身份,赶出骊山。 五位长老赶来。 刚想说话,个个大气不敢出。 孙诸阴沉着脸,矗如泰山。 他从不曾以修为欺人,故而大家都要忘了,他其实是一位已臻元虚的修士。 这时候不会有任何人敢上去为离离求情。 除了一个人。 扑通一声,武洋一下子跪在光滑如鉴的地砖上。 地砖倒映出他坚毅的神色。 “师尊,我愿替离离受罚!” 说完,重重将头叩在地上。 “咚”声在整座大殿回荡。 白杨去请长老时就已经将事情告诉他们了。 三长老试着清了清嗓子,“烧了与天松,这……确实是要受罚,但离离怎么说也是师兄的亲传弟子,也并非有意,师兄可从轻发落……” 孙诸冷声道:“她是我的弟子,理应连我也一起罚。” 四长老连忙道:“这倒不必。” 众人头疼。 他想怎么样呢? 武洋一听,还打算再叩头,却被一股力道托住了,让他下不去。 抬起眼睛,看见孙诸仍面无表情,却伸出一只手,制止了他。 “你也应该受罚,都逃不掉。”孙诸冷冷道,“所有在场的人都有责任。” 萧清影:“……” 她有责任。 萧清影走到孙诸面前,“师兄,若要罚,就罚我吧。离离也是因为我,才……” 其他人只知道离离在领弟子去与天松下参悟时,“不慎”烧了树。 却不知道她为何如此。 月箭之特殊,只他们四人知晓。 今日上仰天崖的两名魁首,抬头看不见月箭。 出事之后,萧清影立刻打断参悟,弄晕他们,送下仰天崖。 方才她已同孙诸私下解释过。 但孙诸并无表示,就算并非有意,可与天松烧了就是烧了,必须受罚。 不知这惩罚多大。 孙诸抬手,示意她不必再说。 “离离,为师罚你闭关禁足,不得离开骊山半步。悉心养护与天松,直至新芽萌发。”孙诸冷冰冰道,“可有异议?” 离离猛地抬头。 她不敢相信,师尊竟然没有逐自己离开! 但高兴的只有她,其他人面露愁容。 三长老:“这惩罚也太重了,谁知道与天松什么时候会长出新芽?若是几百、几千年都不长,那她岂不是要被禁足成千上百年?” 四长老:“这傻丫头看上去还不知道,禁足可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不算好事?只要还能留在骊山,就是好事! 离离心想。 白杨忍不住说:“师侄,骊山弟子的禁足,是指平日里要在没有灵气的洞府修心。” 离离脸色一白。 如果与天松成百上千年都不曾长出新芽,而她的修为也无精进,不就等于要老死在洞府中? 这惩罚并不比逐她离开小。 可是…… 离离咬咬牙,只要能留在骊山,一切都有机会,“弟子愿意领罚!” 孙诸微微点头,看向武洋,“武洋,你未能阻拦离离,也有错。罚你每日到事务堂去,包揽外门所有事务,所获得的积分平均地分给每一个外门弟子。” 那不就是做苦力? 三长老摇头,这俩娃都没办法修炼了,这惩罚,真可怕啊! 武洋为离离还能留下高兴,也为她要在没有灵气的洞府里修心担忧。 轮到他自己,听到这惩罚,心上无尘,“是,弟子领罚。” “萧师妹,你留下来,我另有处罚。”孙诸摆摆手,“你们可以回去了。” 长老们不敢吭声。 本想着为几个小辈说点好话,来了之后才发现孙诸对他们吧,说是严厉,也没有十分,说不严厉,也有八分。 到底还是留了情面的。 只是这萧清影究竟与他什么关系,要私下相谈? 白杨把离离和武洋带去处罚。 几位长老也走了。 大殿内只剩下孙诸和萧清影。 孙诸看她。 “月箭的封印……松动了?” 第125章 萧清影坦言:“我不知道。” 孙诸轻叹一声,“魔尊是你封印的,倘若他逃出来了,必然只有你清楚。师姐,此事关乎天下安危,切记谨慎行事。” 萧清影的心也沉了下去。 “离离只是想帮我……”为两人求起情来。 孙诸打断道:“凡事不论因,只论果。” 萧清影哑然。 心中却蓦地冒出一个念头:人世间桩桩件件都能这么打算么? 孙诸见她脸色难看,“师姐,你受伤了?” 萧清影摇头,“没什么。” 只是近来很不对劲。 孙诸:“那两个弟子当时可看见与天松烧起来了?” 萧清影回想,“我也不知道,他们俩人已入参悟,头上灵光未散,可能知晓外界?” 孙诸:“那便没什么了。余下的事我来处置,往后还要师姐多关心封印。” 萧清影心跟着沉了下去,“嗯,我知道了。” …… 离离被押到了骊山最偏远的地界。 甫踏入结界,灵气骤然消失。 离离心里霎时慌了起来。 武洋还想求情。 但想到这是孙诸的决议。 师尊必不会害离离,离离可是他的弟子…… 抱着这念头,武洋将话咽下。 白杨将离离带到洞府前。 “离离,这山中只有一座洞府,便是闭关思过用的。”白杨面露同情,若非孙诸交代,他倒想偷偷给离离一些“帮助”,“你别怪师兄,他这做法已经留下余地。若是让长老们商议,恐怕你的惩罚就没这么简单了。” 离离不解:“师叔为什么这么说?” 白杨:“师兄说让你在此闭关思过,但也说了你必须到仰天崖上观察与天松是否抽芽。仰天崖上有灵气,你抓紧时间修炼,修为也不会落下太多。” 离离一怔,暗骂自己差点被情绪冲昏了头脑,这么明显都看不出,“师叔,那长老们……” 白杨微微一笑,“大家心中有数,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离离却觉得委屈。 既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还要罚她?反正没有其他弟子知道,何苦为难她。 说到底,还是不将自己当回事。 离离掩住满腔愤懑,“那师叔我进去了。” 白杨点头。 武洋忍不住喊住她,“离离。” 离离回头。 武洋快步走上前,将自己的储物袋交给她,“这里面还有些丹药灵液,你都拿着。” 说完他紧张地飞快扭头看了白杨一眼。 后者仰起头,假装看别处,还吹口哨。 离离直接 收下,“我进去了。” 洞府没有禁制,武洋还想跟进去,听到身后白杨清了下嗓子,“师侄,可以了吧。” 白杨回过头,垂着脑袋,“嗯……” 白杨宽慰道:“离离这丫头厉害得很,她不会有事。倒是你,事务堂的活多得你想不到,你关心一下自己吧。” 离离走进洞府,只见到处都是灰尘蛛网。 她哪里住过这种地方,当下立刻用法术清扫了一遍。 这才看起来顺眼了些。 这时,她蓦地想到什么,取出两个储物袋里的东西。 看着桌上的“碧云天”,离离心情有些复杂。 她手头还有三瓶“碧云天”。 其中两瓶又少,又有杂质。除非不得已,断不愿饮。 本想收起来,转念一想,这里没有禁制,其他修士可以进来。 她被关在这里,没有灵气可供修炼,生怕被人当落水狗打。 就算可以去与天松上修炼,可也就待那么一小会儿,能帮到自己多少? 想了想,离离在洞府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碧云天”藏了起来。 没关系,就算不能突破,维持现在的修为也可以的。 …… 小毛悠悠转醒。 它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电影院”。 但这次哪里怪怪的,小毛起来,发现“荧幕”关掉了。 它愣了一下,撞到了“屏幕”上。 身体跟烟雾似的穿了过去。 小毛焦急,难不成它要被困在这里了? 而此时秦怜坐在洞府里。 外门弟子的洞府一般两人居住。 同门见他已经在那里呆坐了很久,不禁关心道:“秦师弟,在与天松下参悟感觉怎么样?你的修为是不是提升了一大截?” 秦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明明没有露骨的恶意,同门却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他尴尬地笑了笑,找了个借口离开洞府。 没有人了,秦怜才垮下脸。 他竟不记得发生何事了。 记忆一直到自己坐到蒲团上之后,一股怪力将自己扯出去,再睁开眼时便看到了烧枯树冠的与天松。 但,旁边另一个弟子却什么也看不到。 萧清影也问他们是否看到“什么”了,秦怜便跟着摇头。 想到这里,秦怜唤出体内的魑魅魍魉。 小毛还在地上躺着。 忽然周围黑雾蠢蠢欲动,一下子从它面前冲了过去。 一团毛绒“啪叽”掉到了它的脸上。 四目相对,小毛发现它长出了两只眼睛。 琥珀一般的眸子,十分漂亮。 黑雾撞向“屏幕”,一下子见得天日,没有光线投射进来,小毛却觉得整座“电影院”都亮了。 秦怜翻转掌心,任由魑魅魍魉沿着手臂游走。 没有问题。 他心下烦躁,收回魑魅魍魉。 不禁在心中畅想昔日一切在握的感觉。 小毛见黑雾们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毛绒在地上跳来跳去。 小毛发现它比自己矮,“哟,你才多高啊。” 毛绒看上去恨不得跳起来踹它。 小毛忽然觉得自己应该要有一双手。 这样它就可以抱抱毛绒了。 这念头一出,不知为什么,黑雾里仿佛有一团被“揪”了出来,飘到小毛面前。 从下往上,慢慢地爬上它。 小毛一开始有些惊讶,但想到这些黑雾向来只帮它,没害过它,就定下心来了。 它觉得哪里有些痒。 小毛下意识挠了挠。 挠? 它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有双手了。 而且很自然地便可以使用,似乎它从来就应该有手。 那它也应该有脚吧。 小毛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下边。 它目光不禁飘向了黑雾。 黑雾们陡然向后退了退。 小毛抗议:“都给我手了,再给脚不过分吧!” 黑雾安静了一会儿。 又揪出一团,给小毛补充了脚。 小毛开心地用双脚跑来跑去。 伸出手去摸毛绒,还把它抱起来。 毛绒试图挣扎了一下,拗不过它,躺平了。 “小白~”小毛温柔地喊着它名字。 毛绒用力地翻了一个白眼。 这白眼也很熟悉。小毛一时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它快乐地到处撒谎,享受有手有脚的感觉。 跑到一半,小毛忽然想起,它既然有手有脚,那它有头吗? 小毛于是伸手摸了摸上面。 空的。 它震惊了。 原来它一直以来都没有脑袋吗……! …… 萧清影觉察到洞府外有人。 出来看见又是秦怜,她皱了下眉。 秦怜开门见山,“师姐,我这次夺得了小比第一。” 秦怜只怪自己太过心急。 他与萧清影有约,只要能闯入外门前一百名,就可以碰弈弓。 魁首必须当场上到仰天崖,秦怜竟将此事忘了。可当时那种情况,他就算碰到弈弓,也无法当着萧清影的面夺取解封之术。 想了一会儿,还是得一步步来。 秦怜:“师姐,不止你答应过我的话可还算数?” 萧清影:“当然。” 她虽打心里不喜欢秦怜,但承诺就是承诺,既然答应了,就不反悔。 只是,变出弈弓时,萧清影蓦地问:“秦师弟,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么?” 秦怜心中警铃骤响,“师姐何出此言?” 萧清影直言:“你的灵光中有我。” 灵光是什么?秦怜满面不解。 萧清影观他神情,不似作假。 秦怜:“师姐,可否解释一番什么是灵光,又为何说灵光中有你?” 萧清影噎了一下。 她在山上问过离离和武洋,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灵光是什么。 秦怜不知道也很正常。 她第一次萌生不辩之意。 萧清影将弈弓递过去,“没什么。” 秦怜略带这些警惕,看了看她手中的弈弓。 莫名提到了什么灵光,问她又不解释,难道其中有猫腻? 不管了,弈弓就在眼前,先取为妙! 秦怜伸出手,一把攥住弈弓! “秦师弟?” 萧清影不解地看着他僵住的动作。 秦怜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不死心,又伸出另一只手。 没有反应。 不可能!只要触碰到天弓,他便可夺取封印之力。 代价便是这弓从此之后会变作一把凡弓。 但秦怜早就想好如何应付萧清影。 眼下却出了差错。 明明他两只手都触碰到了弈弓,却好似经脉淤堵,江河倒流! “电影院”里,小毛站在“荧幕”前。 它的两只手都伸到了“屏幕”里。 这是它刚发现的“盲点”。 黑雾可以往外跑,所以它这黑雾塑造出来的手脚也能往外。 但并不是从秦怜的眼睛“戳”出去,而是包裹住他的手脚。 薄薄一层,肉眼根本看不见。 但若是秦怜肯用心去看,就会发现自己的双手有一层薄薄的“黑手套”。 便是这手套,妨碍他接触弈弓。 秦怜还不知何故。 萧清影见他僵持不动,蹙了下眉,将弈弓收了回来,“秦师弟,你的心愿已达成,还有其他事么?” 秦怜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 他根本没有碰到弈弓,何来“心愿达成”?! 第126章 萧清影从始至终都觉着自己对秦怜有敌意。 她按了按眉心,心道此人是宗门小比魁首,天赋异禀,只是心性不定,若可稍加引导,日后必是栋梁之材。 不可因为一些莫须有的心绪……影响判断。 “秦师弟,你这次很努力。”萧清影夸起来干巴巴,“以后继续加油。” 秦怜双手松懈下来。 他暗暗冷咬着牙,抬头看了萧清影一眼,飞快垂眸,“师姐,弈弓可真漂亮,我想用它射一箭,不知师姐可能成全?” 萧清影有些意外,倒不是因为他想使用。 而是,“以你的修为,一箭便会反噬自身,落得身陨道消。秦师弟,修行之路漫漫,不可操之过急。” 秦怜:“那师姐认为我要修行到什么时候,才可以?” 萧清影:“至少要金丹期吧。” 秦怜险些发作。 他根本不是修士,何来金丹期。便是用魑魅魍魉伪装,也需要足够多的力量。 秦怜扮起可怜,“师姐,我并不是真想用弈弓,我就是想看看它握在手里是什么感觉。师姐,要不然你就给我拿一会儿,我不会真射箭。” 萧清影皱眉,“秦师弟,你似乎……很想得到弈弓?” 秦怜心里咯噔一下。 连忙摇头道:“师姐,弈弓可是神器,我怎么敢肖想。” 萧清影:“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怜头更低了:“师姐,我总被欺负,我以为只要我碰过神器,他们就不敢欺负我了。” 萧清影一怔,不免失笑,“你这想法可真奇怪。” 他在装! 小毛刚刚挫败了秦怜的阴谋,正洋洋自得。 又见这小子开始示弱了! 真是个顶级绿茶,不容小觑。 小毛下意识摸下巴,却因为自己没有头,手探到了背后去。 没有头真不方便。 小毛看向黑雾。 黑雾们又集体往后退了一步。 他摆摆手,“你们谁过来组成我的头部?” 在地上的小白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它跳到了小毛肩上,占据它脑袋的位置。 小毛吓了一跳,“小白,你不会想要当我的头吧?” 小白尾巴轻晃,指着它自己的眼睛。 小毛:“眼睛?” 小白又指嘴巴。 小毛:“嘴巴,嗯,对了我没有嘴巴我是怎么说话的?” 小白又指了指黑雾。 小毛明白过来,“头是可以有的,但是眼睛嘴巴它们长不出来?” 小白颇为无语地点头。 小毛郁闷,“那我的头要去哪里找呢?” 小白戳了戳它的肩膀,示意它看“屏幕”外。 小毛困惑,“干嘛?” 小白用力地指,恨不得把尾巴怼到“屏幕”上去。 小毛顺着它所指看过去。 似乎明白了小白的意思: “你是说那把弓……?” …… 离离百无聊赖地在盘坐在蒲团上。 眼前墙壁上刻满了祖师爷的训诫之语。 孙诸还要她诚心忏悔,为与天松祝祷。 天道听见她的心声,或能让与天松快快重新长出繁花。 但离离觉得自己没错。 当时情况危急,她是不得而为之。 况且,他们如何笃定,没有她出手,师姐能无碍? 离离枯坐了半天,萌发不出半点悔意,只有慢慢愤懑。 看着墙壁上剑刻的文字,她干脆站起来,走出洞府。 入目一片荒凉。 谁能想到骊山还有这种地方? 对离离而言,这是她入骊山以来最羞耻的一次。 “倘若以后有机会,我要将这个地方夷平……”她暗暗起誓。 天空突然掠过一声晴天雷。 离离吓了一跳。 莫非天道真的能听到她心中所咒? 这时,离离闻到了一股香味。 就见从前面小路尽头,冒出来一个人影。 她手中提着一个食盒,香味正是从里面传来的。 离离定睛一看,惊讶不已,“师母?” 幽婼慢慢走到她面前,抬袖擦了擦额上薄汗,将食盒递给她,“饿了吧,快吃吧。” 食盒里装着几碟小菜,还有白粥。 明显是凡人的吃食,离离很久没碰过这种东西了。 上一次的甜汤还是用带有灵气的时蔬做的,这次怎么拿这种寒酸的东西来? 碍于孙诸疼爱她,离离收下食盒,“师母,你怎么进来的?” “我直接走过来的呀。”幽婼两颊带着淡淡红晕,气还没喘匀,“离离,里面有休息的地方吗?我们可以进去说么?” 离离点点头,让开路。 走到洞府里,幽婼一下子注意到了满墙训诫。 她走到墙壁前,细细打量起墙上的字。 甚至抬手抚摸,“这字可真好看。” “是祖师爷刻的。”离离将食盒放到桌上,“师母,你来的事,师尊知道么?” “他知道啊,我肯定问过他才来的。他说这禁制不让关禁闭的修士出去,但是凡人可以自由进出。不过,也不会有哪个凡人专门到这儿来。”幽婼回头看她,“我听阿诸说你被罚了,要待在这个地方不知多久。我也不懂修士如何修行,但阿诸说你接下来可能会跟凡人一样,我生怕你饿了,就做了一些吃的带过来给你。” 这理由简单得甚至有点滑稽了。 离离“嗯”了声,“多谢师母。” 幽婼:“对了,你找到药师了吗?你阿娘的病如何?” 离离:“找到了。办法,肯定有的,只是需要他帮帮忙。” 幽婼:“我与他有些交情,你若有何需要,尽管找我帮忙,毕竟现在你出不去,肯定担心你阿娘。” 离离:“可是进来的路要走很久吧?” 幽婼笑道:“也不久,大概两个时辰。阿诸担心我,说是要给我一个用符箓就可以驱动的法器,到时候我就不走了。” 离离转了转眼睛,“可是,我又没办法联系你……” 幽婼喊道,“这倒是个问题,我会跟阿诸说的。放心,只要你不从这里出去,乖乖思过,其他都不成问题。” 幽婼可真是一心一意待孙诸。 连他的弟子,她都爱屋及乌。 孙诸也动心了吗?等这女子百年之后,不知他该是什么感觉…… 幽婼还要去为孙诸下厨,逗留不久便走了。 离离送她离开,回到洞府,看见桌上那一堆咸菜小粥。 她皱了下眉,将东西都倒掉,碟子丢回食盒里。刚要盖上,想了想,便将碟子取出来,就近水源清洗完了才放回去。 一想到自己又要回到墙壁前傻傻地呆坐,离离就心烦。 不管了,灵气不够用,到时肯定还有别的办法,先修炼再说。 这么想着,她走到蒲团前,坐下开始修炼。 …… 武洋在事务堂忙得不可开交。 孙诸不让事务堂其他弟子搭手,没人敢上前。 幸好武洋平时帮了很多人,不少弟子故意将事搁置,免得给他多增麻烦。 饶是如此,让他一个人承担,还是太重了。 见白杨来了,冯鹤快步走上前,压低声音,“师兄,还是让我帮帮他吧……” 白杨叹了口气:“你知道孙师兄为什么非要罚他来事务堂?” 冯鹤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敲打他。” 白杨点头,“没错,让他知道,这世上并非所有事,是他能以一己之力承担的。告诉其他弟子,该做的事不要拖,不然积分就要清零了。” 冯鹤:“大家都在好奇他为什么受罚。” 白杨摆手,“那就让他们好奇去吧。” 武洋一开始忙得晕头转向,后来慢慢找到窍门,做起来便快多了。 白杨还以为他很快就能体会孙诸的深意。 没想到少年竟渐渐上手,遇事不抱怨,纵使冯鹤等人不允许帮他,他也能自己琢磨出办法。 他们似乎忘了武洋是从哪里出来的。 “师弟。” 武洋见是萧清影,诧异道:“师姐?师尊……怎么罚你?” 孙诸对萧清影的惩罚就是在他不在的时候,盯着月箭,不许有一分松懈,。 萧清影笑了笑,“你不必担心。” 武洋挠挠头,“师姐,你来是找我的么?” 萧清影:“嗯,我想问问,可有什么能让筑基以下弟子接的招募令?” 武洋热落道:“我帮你拿。” 他从整面招募墙上飞快地挑了几张,递给萧清影,“师姐,你不符合要求,不能接。” 萧清影:“我是帮秦师弟挑的。” 武洋不解:“秦师弟?哦,是这一次筑基以下的魁首秦怜吧。” 萧清影点头。 架不住秦怜纠缠,萧清影 答应他,若是他能只用弓箭,完成自己挑选的招募令,就让他再碰一次弈弓。 纵有惜才爱才之心,萧清影也觉得这应是最后一次。 她态度强硬,“秦师弟,我是看在你夺得魁首,天资异禀,不忍看你陨落,这才一再宽容。你必须答应,这次之后会潜心修炼。” 秦怜“委屈巴巴”,答应下来,“我知道我净提一些让师姐为难的请求,师姐放心,我一定会改的。” 萧清影特意挑了一张有时间限制的。 她希望秦怜能将心思用到修炼上。 临离开时还问了离离的情况,“她可还好。” 武洋觉得那地方应当不算难熬。 点点头道:“她没事。” 对他们俩来说,在没有其他人的洞府里,哪怕没有灵气,能潜心修心也是好事。 可对离离来说,这就是绝对的煎熬了。 更大的煎熬在半个月后突然到来。 “为什么?!” 离离惊慌失措地看着双手,调动心念。 却不见一丁点火。 她心中升起巨大恐惧。 她……失去灵力了! 第127章 不管怎么做,不见一点火星。 离离近乎崩溃地跌坐在石床上。 蓦地,她想到什么,从角落里翻出先前藏起的“碧云天”。 三瓶“碧云天”,最中间那瓶是焦亭远给的。 他说的竟然是真的。 洞府里一点也不冷,离离却牙关打颤。 他早就预想到这一切会发生,提前做好准备。 可是,一开始就不要把“碧云天”给她不就可以了? ……但又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变成修士呢?! 离离心中五味杂陈,满腔怒火化作一拳,重重锤向石床。 好痛。 她看着自己破皮流血的手,惊慌不已。 想也不想,打开“碧云天”一灌而下。 灵液触碰到舌尖的刹那化作一道凉意,顺喉咙而下。 她的四肢暖了起来,仿佛丹田处,熄灭的火球又重新转动。 离离吞下一颗益气丹,运转灵力,手上的伤骤然愈合。 余悸未平。 她缓缓坐下,盯着剩下两瓶残次品。 视线缓缓转动,落在了幽婼上一次给她送来的传讯符。 这是孙诸特别为她绘制的。 幽婼说如果离离有急事,可以用传讯符联系她。 离离从没觉得她需要这么做。 这半个月来,她约莫五天去一次仰天崖。 在与天松前祈祝——实则赶快抓紧时间修炼。 不知是否因树冠着火,与天松附近的灵气稀薄了许多。 离离回到洞府之后继续修炼,根本不在意没有灵气。 她以欲入道,本就需要每日使用法术,更好地操纵自己的欲念。 从没想过灵力耗竭。 但灵力用完了,有灵根在,最多是脱力。 离离完全想不到,她的灵力见底,竟与凡人无异。 这证明焦亭远说的是真的。 她根本没有灵根,她的灵根是“碧云天”堆积起来的“虚假繁荣”。 没有“碧云天”,她就是个凡人。 灵气不靠近她,灵力不为她所用。 离离脑子里很乱。 她甚至想到了当初在大梁,扶月明将修士的灵根抽出,装入凡人体内。 那些凡人不也有了修士之能? 但她也亲眼见过那些凡人的“本事”。 跟真正天生有灵根的修士比,差远了。 况且,她怎么可能容许别人的灵根装进自己的身体? 不知不觉,枯坐很久。 离离下定了决心。 她拿起传讯符,将其引动。 …… 幽婼从一把灵剑上下来。 离离惊诧道:“师母,你可以修炼了?” 幽婼摇摇头,笑道:“这是阿诸帮我做的,他说这灵剑全凭里面的阵法驱动,只需要灵石便可启用。不过去哪里并不受控,须得先画好符箓,选好目的地,中途也不能下来。” 那不就是一把飞行法器。 连灵器都算不上,空有剑形。 离离迫不及待道:“师母,你帮我联系到药师了吗?” 幽婼从怀里掏出一个储物袋,“你看……” 话未说完,离离抢了过去,打开之后有些失望。 里面只有一张字条。 幽婼注意到她的神情,“怎么了?” 离离连忙藏住心思,“没什么,多谢师母。” 幽婼笑道:“不用客气,我那位朋友说,既然你被禁足了,他会把药放在储物袋里让我送来。” 离离转动眼睛,“这也太麻烦师母了。” 幽婼:“你阿娘的病更重要,对了,你既然不能出去,那你阿娘怎么拿到药呢?” 险些忘了这事儿。 离离脸色难看,“我……我有别的办法可以把药带给娘。总是麻烦师母不好。” 幽婼却道:“这没什么,你阿娘就住在影都吗?我可以帮你带给她。” “她……”离离镇定道,“我爹带娘出去求医了,他们现在不在影都。” 幽婼叹道:“怪不得,这般倒急不得了。那我帮你关注一下他们几时回来,好吗?” 热心肠是好事,但闲事管得太多就招人烦了。 离离微笑:“师母,真的不用麻烦你,我怕占了你太多时间,师尊不乐意。” 幽婼脸一红,“是啊,他这些时日粘得我很……” 离离:“若是师尊不高兴,不让你来了,那我可怎么办嘛。” 幽婼:“你说得在理。” 将她打发了去,离离松了口气。 幽婼还给她带了糕点,离离对这些不感兴趣,将食盒随意丢到桌上,便急切地打开 储物袋。 是焦亭远的字迹。 他说现在灵源尽失,手头的灵源乃是当初丛雨生偷偷从大宣取得的,并不多。 也就能再做个十来瓶。 十来瓶已经很多了,离离挑眉。 但下一刻,她想到自己没有灵根。 对她而言,十来瓶“碧云天”能帮她走到哪里呢? 恐慌顿时升起。 焦亭远还写道,他会慢慢炼制,约莫半个月让幽婼送一次。 幽婼是个凡人,她什么都不知道,要离离莫露破绽。 离离当然也知道不能被怀疑。 一点点也不行。 可十多瓶……日后怎么办呢? 这可不是凡人至多百岁的光阴。 是百年,千年甚至万年的仙途啊。 她坐在石凳上,双目失神,不禁啃咬起指甲。 直到咬破了手指,嘴里弥漫血位,她才回过神来。 离离想了想,取来字条,在上面写下一段话: “焦叔叔,既然外面没有灵源了,那还有什么地方有灵源?” …… 秦怜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妖兽哀嚎,倒地死去。 他用剑割下妖兽的角,丢进储物袋。 心下烦躁得很。 平白无故拿了一张时限半个月的“招募令”。 姓萧的可真会给他找麻烦。 想到这里,他眸光一冷,甩出黑雾。 黑雾席卷妄图偷袭的妖兽,将其吞噬殆尽。 本来他可以拿到弈弓,却莫名其妙被阻止。 一想就知道又是小毛作祟。 死了一次,莫非生出二心? 秦怜一气之下,将小毛鞭打了一顿。 它本就刚刚凝形,挨打之后神魂涣散,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秦怜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只知道他并无不忍。 毕竟小毛只是他小时候捡的。区区一只妖兽,连魔宠都算不上,有二心也很正常。 老魔尊说过,魔族比凡人厉害的地方,就是他们没有感情。 凡人总受七情六欲折磨,魔族却能反过来,利用他们的情欲,将他们玩弄在股掌之中。 至于他。 秦怜垂眸想了想。 他没有这种东西。 彼时,“电影院”里,小毛看着秦怜手起刀落,收割一只又一只妖兽。 它低头看怀里捧着的小白。 小白为它挨了一顿打。 不知道小白怎么嘱咐的黑雾,黑雾把它困在里面,不让它出去。 等它能出去的时候,就看到瘫软在地上的小白。 它的尾巴耷拉着,身体边缘模模糊糊的。 小毛已经跟它处出了感情,捧起它,“有没有办法干掉秦怜这家伙?” 小白似乎是对它翻了个白眼。 小毛意会,它的意思是,现在自己连头都没有,怎么跟秦怜斗? 正想着,小白的尾巴拍了拍他的胳膊。 小毛忍不住笑了:“你想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什么都不怕?” 小白不是这个意思。 但这话说的也没错,于是点了点尾巴。 小毛忽然抱住了它。 声音很低,“我知道,现在只能忍,委屈你了,小白。” 忍一忍。 这三个字很熟悉。小毛心想。似乎它也做过类似“忍辱负重”的事,为了什么呢? 小白触动地拍了拍它的后背。 算了,想不起来。小毛把困惑抛到脑后。 “屏幕”里的景象变了。 十五天已到,秦怜带着一整个储物袋的材料回到骊山。 萧清影到事务堂时,看到的便是一身道袍破烂,身上大大小小伤口无数的秦怜。 他狼狈又委屈地将储物袋双手递给萧清影,“师姐,我做到了,幸不辱命。” 萧清影蹙眉,“秦师弟,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秦怜嗫嚅:“我遇到了很厉害的妖兽,打不过它们,本来想逃,但既然是师姐给我的任务,我无论如何也要完成。” 萧清影有些意外,“秦师弟,性命更重要,完不成任务也无碍。” 秦怜满脸坚毅,“不!我不能辜负师姐对我的信任。” 呸! 小毛气得上跳下窜。 这哪里是他打妖兽伤的啊,妖兽能伤到他一根头发? 摆明了是这家伙自己弄的,为了效果逼真,他还逼妖兽弄得自己一身伤,然后二话不说干掉它们! 冯鹤给秦怜疗伤的丹药。 萧清影打量秦怜伤势。心中冒出一丝歉疚,也许她错看了秦怜? 摇摇头,萧清影道:“冯师兄,秦师弟攒了多少积分?” 冯鹤查看储物袋,“行啊,秦师弟真不错,不愧是这一次小比的魁首,这么多材料,得有上千积分了。” 秦怜腼腆地笑。 心想,他要这破玩意儿干什么。 视线不由得瞟向了萧清影。 等冯鹤给秦怜登记好积分,萧清影将秦怜送回洞府。 秦怜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柔柔弱弱。 明明吃了丹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愈合了。 却还是一副随时会晕厥的模样。 小毛气得牙痒痒。 直到听秦怜向萧清影讨要弈弓,才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秦怜:“……师姐,你还记得我们先前的约定吗?” 萧清影当然没忘,此刻她对秦怜已改观许多,尽管内心深处还厌恶着,“记得。” 说罢,变出弈弓,递了过去。 秦怜眼睛一亮,炽热起来。 心念忽然冒出:小毛不会又来碍事? 但想到自己近乎将它神魂打散,如何妨他大事。 便心安地伸出手,握住弈弓。 带着些许玩味,秦怜竖起弈弓,用眼角余光窥了眼萧清影。 真是愚蠢啊。 这么想着,另一只手勾住弓弦。 下一刻,他忽然感觉有一只手,提着自己的手臂滑了过去。 叠在他五指下,隔开了他的手指与弓弦。 秦怜脸色微变,忽然意识到—— 一直以来坏他大事的不是小毛。 是谁?! 萧清影以为秦怜只是摆个样子。 却见他竟扣住弓弦,用力拉开—— “不可!” 萧清影喊道。 下一刻,金黄雾丝从弈弓内渗出,缠绕秦怜的身体。 猛地收紧。 惊天巨浪般的灵力倾斜而出,方圆百里骤然轰动! 萧清影也飞出了出去。 未曾落地,旋身踮脚立住。 便见秦怜紧紧攥住弈弓,雾丝将他裹作一团。 与此同时,小毛惊讶地看着从“屏幕”涌入的金丝。 暖呼呼的。 它们沿着他的手指、胳膊、肩膀,爬到他空落落的脖子上。 勾勒,搭建,渐渐成形,变成一个人头。 而这头颅的五官也自主描绘起来,仿佛画师无形而动的手指。 一笔一划,女娲造人。 直到最后一笔落下,它睁开了眼。 小毛呆了呆,伸手摸到自己的脸。 它——现在是他了,他终于有个人样了。 可他长什么样子呢?小毛骤然明白为什么古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有了手脚就想有脑袋,有了脑袋就想知道长得帅不帅,那往后他还想要什么? 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心。 他想要一颗心。 小毛伸手摸到了他的胸口,那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他的心好像掉了,遗失在了哪里。 忽然头上一重,原来是小白跳到他脑袋上。 小毛想到它的伤势,伸手摸了摸。 不知道雾丝是否察觉到了他的想法,缓缓伸向小白,过得一会儿,它的形体更凝实了,比受伤之前还要“胖”一圈。 这可真是好东西啊,小毛心下感慨。 但它究竟是什么呢?这把弓藏了什么秘密? 正想着,雾丝滑到了他的手上,灵活如蛇,钻入他的手背。 刺痛了一下,小毛往手上看去,看到一个纹路。 简笔画似的,很潦草,但依稀可以辨认……像一棵树。 缠绕着秦怜的雾丝忽然松开。 仿佛斩断蛛丝,簌簌落地,却在即将触碰到地面时化作雾气消散。 萧清影疾步上前,一把抓住弈弓。 也不期然地与秦怜对上眼神。 秦怜眼里满是震惊与愤怒。 震惊,萧清影能够理解,这对他而言必是第一次。 但何来愤怒? 萧清影仔细检查弈弓。 不知为何,弓身如月轮的莹润淡了些。 但,弈弓乃是她契约的神器,萧清影能感知到它并无问题。 她不喜欢自己的多疑,这很不像她。 萧清影叹了口气,按下心绪,“秦师弟,你可无碍?” 秦怜讷讷,“我……我没事。” 却暗暗攥紧了拳头。 萧清影收回弈弓,“没事就好,秦师弟,这下你的执念可了了?” 秦怜心不在焉:“是……多谢师姐。” 萧清影从善点头,“这就好,日后你可要好好修炼。” 秦怜:“……嗯。” 回到洞府,他便一头扎进识海里。 魔本无神识,但他占据了一个凡人的身体,自然而然,魑魅魍魉就储集在这凡人识海中。 而小毛的神魂也寄宿在此。 秦怜一直以为 是小毛反骨,但现在他可以肯定,这身体里有另一个人。 是这叫秦怜的凡人么? 不可能,他夺取身体时就将其神魂捏碎了。 况且,这里到处都是供他驭使的魑魅魍魉,凡人沾之必死。 黑雾往两侧散开。 秦怜往里走,一步步走向识海深处。 这一次他没看到小毛,不觉皱了下眉,扬声道:“小毛,出来。” 没有回应。 小毛藏在黑雾里,纳闷,他在叫自己? 不可能,他不认识自己。 他连自己的存在都不知道。 在这里,他只认识一个存在,就是在自己怀里的小白。 等等…… 他反应过来了,原来“小毛”是“小白”的名字。 那他叫什么?他是谁? 他混乱了。 秦怜连唤数声,都不见小毛出现。 他的耐心有限,冷下脸,振臂挥散黑雾。 黑雾连退数里。 如今“小毛”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小毛了,也不知该如何自称。 他低着头看自己的脚,蓦地感觉周遭空旷了许多。 一道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抬起头,与秦怜四目相对。 秦怜愕然,“你——这怎么可能?!” 什么怎么可能? 他有点糊涂。 接着便听秦怜说:“薄病酒!你竟然还活着,这不可能!” 第128章 原来他叫薄病酒。 这名字好。薄病酒心生喜欢,但又是“病”又是“酒”,听着不吉利。 秦怜面露厌恶,“你理应替代我被封印在月箭里,形神俱灭才是!” 薄病酒困惑地挠挠头,“虽然不知道月箭是什么,但凭什么我得替代你被封印啊,你自己的苦自己去吃。” 秦怜恼怒,“卑贱的东西!你不过是我过去的一丝残影,竟也敢僭越——” 话音未毕,抬手扬起黑雾。 黑雾争先恐后地冲向薄病酒。 薄病酒吃了一惊,抱紧小毛,闭上双眼。 完蛋了,这些黑雾到底还是听秦怜的话! “这不可能——!” 薄病酒睁开一只眼。 ……没事儿? 黑雾乖巧地匍匐在他脚边。 怀里的小毛突然开口说话了:“薄病酒,你试试看驱使它们。” 薄病酒震惊,“你会说话啊?!” 小毛用力翻白眼,“我本来就会说话!我只是神魂被打散了,有几率封印在那个破弓里了……你废话太多了,赶紧的!” 薄病酒于是听它说的,试着指秦怜,“去,把他困住。” 黑雾竟应声而动! 滚滚黑浪一下子淹没了秦怜。 这还怎么说话?薄病酒歪头,“把他的脑袋露出来。” 秦怜近乎要冒火的眼睛出现了。 薄病酒被他瞪得浑身难受,“不用整个头,留一个嘴就行。” 黑雾听话地将秦怜的头盖住了,只留一个嘴巴在外面。 秦怜:“你——!小毛,我才是你的主人!” 小毛哼了声,“我不认你。我只认小时候捡我回去的人。” 秦怜恼火:“正是我将你捡回去,不然你以为在魔宫那种魔物横行的地方,凭你一只小小妖兽,活得下来吗?!” 小毛:“捡我回去的不是你,是薄病酒。你是魔尊,你不是薄病酒。” 秦怜冷笑:“曾几何时,我就叫薄病酒。” 小毛:“那也是过去的事了,自你从老魔尊手上接过魔息开始……你就不是薄病酒了。” 秦怜沉默了。 小毛:“其实这个残影才是真正的薄病酒,对吧。” 秦怜嗤地笑了一声。 秦怜:“他是我的怯弱、无力、卑微……一切一切阻碍我的污浊,都是他。” 小毛:“他不是。” 秦怜拔高声调:“他是!” 小毛的眼瞳微微颤动。 小毛:“那我们彼此依靠着活下去的岁月……也是污浊吗?” 秦怜:“……是。” 接过魔息的那一刻,他的所有弱点都被拔出。 但老魔尊却无法消灭它们,似乎这一切是活生生的。 也不知道最后老魔尊是如何处置的,他只告诉自己,那妨碍他的一切已被抛却。 薄病酒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毕竟他什么记忆都没有,唯一感到触动的地方,是在那个叫萧清影的女子身上。 薄病酒:“小毛,怎么处置他?” 小毛:“魑魅魍魉都听你的,把他困在这里就行了,反正,我们也没办法消灭他。” 没办法吗?薄病酒觉得小毛其实有办法,或者总有可以尝试的办法,只是它不舍得。 他揉了揉小毛的头,“好。” 黑雾裹挟着秦怜往深处去了。 但接下来又怎么样? 薄病酒茫然地看着四周。 直到小毛踩了他的头一下,“你出去呀。” 出去? 只是心念一动,他便觉得身体重重向前一倾,又被往后吸住,立在原地。 他怔怔地看着周遭。 这不是他在“屏幕”看到的秦怜的洞府么? 薄病酒低头看自己的双手,不敢置信,跑出洞府,找到一个水潭。 只看了一眼他就嫌弃起来。 秦怜长得也太小白脸了吧!他不喜欢这种长相。 耳边传来小毛的声音:“我看你的脸也挺白的。” 薄病酒下意识反驳:“小白脸不是脸白的意思。” 小毛从他眉心钻出,落在他肩膀上,“我跟你的神魂连在一起,别人看不到我。” 薄病酒蓦地站了起来。 小毛狐疑,“你要干嘛去?” 薄病酒:“我去看看清影怎么样了。” 小毛:“……” 它现在算是相信薄病酒真的喜欢上那个坏女人了。 什么都忘了,就这份喜欢没忘。 …… 洞府里,离离盘膝闭目,潜心修炼。 烈焰缓缓收拢入体。 她轻吐一口浊气,甩袖起身。 掌心微张,燃起一团火焰。 火光照亮她的脸,却觉一半在明一半在暗,晦涩难懂。 这时洞府外传来幽婼的声音,离离灭了火焰,走出去,“师母。” 幽婼将一个储物袋交给她,还带来一个好消息,“离离,太好了,与天松开花了。” 离离一愣。这些时日她在与天松下祈祷,竟还真起了作用?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哪来什么虔诚祷告,都是对命运的不忿。 “虽然只有一朵花。”幽婼笑道,“但你师尊觉得,定是你有悔过之心,感动了天道,想来再过些时日,与天松便可繁茂如初。到时你就不必呆在这里受罚了。” 离离“嗯”了声。 她是否在这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仙途。 而这一线生机,全系幽婼带来的字条。 辞别幽婼,离离迫不及待地打开储物袋,取出字条。 那上面的字却让她重重怔在原地。 这—— …… 萧清影指导完弟子,回洞府修炼。 落地却发现自己的洞府前蹲了一个……人? 他蹲在地上,丝毫不在意道袍委地,似乎在聚精会神地做着什么。 萧清影走近了,发现他地上画图。 萧清影:“……” 这是哪来的痴傻弟子? 对方察觉她到来,抬起头,冲她露出个笑容:“你回来啦。” 萧清影怔了怔。 一刹那,她觉得这人的面孔与薄病酒重叠。 定了定神,她才发觉这是秦怜。 他怎么又来了? 萧清影竟觉头疼。 可这一次,她意外地没不耐烦,明明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烦躁感却一扫而空。 竟有几分……故人重逢的淡淡欢欣。 萧清影:“秦师弟,你又有何事?” 薄病酒眨了眨眼,“没,我就想见见你。” 萧清影蹙眉,“为何?” 薄病酒:“什么为何?” 萧清影耐着性子,“为何想见我?” 薄病酒:“想就想咯。” 萧清影深呼吸,“总有理由。” 薄病酒:“为什么要理由?想见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萧清影:“……” 她按了按眉心,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与此人有这般对话。 但他似乎不大一样…… 萧清影:“秦师弟,你被夺舍了?” 薄病酒愣了愣。 不等他回答,萧清影一把攥住他手腕。 似乎有电流流经他的手掌,酥酥麻麻的。 萧清影紧皱的眉慢慢松了下来。 薄病酒还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 萧清影:“秦师弟,看上去你没事。” 薄病酒点点头,“是啊,我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说完,他真的聚精会神地盯着萧清影的脸,看了起来。 萧清影心中的预感越发浓重。 她忍不住:“秦师弟,你认识一个叫……薄病酒的人吗?” 薄病酒呆了呆,“你认识薄病酒?” 萧清影怔住,“你认得他?” 四目相视。 薄病酒摇头,“这个名字挺奇怪的,又是病又是酒,肯定是个倒霉蛋 。我不认识。” 萧清影破天荒地扯了扯嘴角,“是,他确实是个倒霉蛋。” 不知为何,薄病酒被她的神情狠狠地扯了一下心口。 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怅然,百感交织。 萧清影呢喃:“不知我是否冤枉了他,可魔尊确实被封印了,如何让我相信这一路走来,我竟看错了人呢。我……也会错么?” 薄病酒听不懂,但他很会宽慰人,“是个人都会犯错,错了就改,没事的。” 萧清影只觉心神一震,“错了就改?可我已经……罢了。” 她敛了敛眸,“秦师弟,你还有别的事么?” 薄病酒摇头,“没有,我可以再看看你吗?” 萧清影无言,“秦师弟,你不会又有什么古怪的想法吧?” 她想到在仰天崖上看到的秦怜灵光,“譬如……” 薄病酒:“譬如?” 萧清影及时回过神,“没什么。” 她不知道如何形容那怪异场景,也知道月箭封印松动一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薄病酒忽然笑了。 萧清影不知他在笑什么,“怎么?” 薄病酒挠了挠脸颊,“我觉得我认识你很久了。” 萧清影:“……” 若不是她用灵力探查了一番,还真觉得眼前之人是薄病酒还魂。 但这可能么? 萧清影看向他方才画的图案,“秦师弟,你方才在——” 戛然而止。 他画的是一个女子的侧颜,倒不十分像,但气质如出一辙,一眼便可辨认出是谁。 薄病酒起身,“那我回去了,我以后还能过来看你吗?” 萧清影哑然:“……” 兴起而来,兴起而去。毫无章法。 萧清影回过神来,已不见薄病酒踪影了。 她走到画像前,挥手扬起风沙,抹去。 …… 仰天崖。 离离仰头,果然看到与天松的一根树枝上长出了一朵小花苞。 她环顾四周。 毕竟她是师尊的弟子,纵然受罚,师尊也不会似对犯人那般看管她。 但她如何做得出这种事? 离离内心纠结。 但想了想,她待在仰天崖上的时间并不长。 不做,那就别浪费时间,坐下来修炼。 若是做…… 她没得选。 离离一步步走近与天松。 这时,不知哪来的风,阴冷阴冷的,吹得她浑身打了个颤。 差点忘了,这与天松周围全都是昔日牺牲的修士墓碑。 平日里看到这些为骊山牺牲性命的同门,便觉得心里暖暖的,可今日不一样,仿佛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她,看她要做什么不轨之事。 这怎么算不轨之事?离离在心里安慰自己。 五百年前死去的修士,哪还存在?空冢寄哀思,孤魂无处寻。 饶是如此,离离还是选了一个墓碑比较少的角度。 她从怀里取出灵剑。 将灵剑搁在与天松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天道会理解她的。 一剑划了下去——! 第129章 与天松毫发无损。 离离险些咬碎牙齿,看到自己的灵剑在树干上没留下一点痕迹,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 焦亭远的想法不行。 她怎么可能取得到与天松的汁液? 离离失望地起身。 蓦地,不知从何而来的飞虫扑向她,她吓了一跳,随手丢了颗火球出去。 火球没砸到飞虫,反而砸在树干上。 离离吓了一跳,转念一想,这可是与天松,她的火又奈它何? 但下一刻,她不淡定了。 树干上竟然有灼烧的痕迹! 蓦地,离离想到她的火焰可是将满树繁花都烧没了。 有这么厉害? 离离不信邪,用灵力凝练了一颗火球。 但这次与天松毫发无损。 她想了一会儿,这才明白,方才被飞虫吓到时她用的是“欲念之火”。 而现在用的是灵力凝结的普通火球。 怀揣着试试看的想法,离离手中凝聚出一把火刃。 挥向树干—— 她从没想过这可行。 因此汁液沿着树干流下时,她慌得差点忘了掏出瓷瓶。 离离手忙脚乱地将瓷瓶贴紧树干,接住汁液。 不多时,装了满满一樽。 但这割痕…… 心随念起,汁液停流后不过一会儿,割痕竟渐渐愈合了。 看着像从未有过。 离离惊讶不已。 “离离?” 孙诸绕到树后来,看着摔倒在地的离离,皱眉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离离头皮发麻,“师尊,我……我想从其他角度看看,还有没有长出新芽的地方。” 被袍袖掩埋的手紧紧攥着瓷瓶,不觉汗湿。 孙诸仰头看去,“可找到了?” 离离摇头,“师尊,我知错了。” 孙诸淡淡颔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说罢转过身,“今日你就先回去吧,明日再来。” 离离提着的心落了下去。 眼看着孙诸走出去,她连忙将瓷瓶丢进储物袋,又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树干,确定毫无破绽后才跟随走出。 回洞府的路上,离离的心紧紧提着。 连走进洞府之后,她都四处检查了一遍,确信无人,才取出瓷瓶。 浓郁的碧绿汁液在瓶中,仅是闻了闻便觉神清气爽,头脑清明,修为也跟着上涨。 这可是与天松的汁液…… 离离将瓶塞扣紧。 接着她迟疑起来,自己拿到了与天松的汁液,可真要把它交给焦亭远么? 倘若焦亭远背刺她…… 可是,她还有别的出路吗? 现在她的仙途可是掌握在焦亭远手上。 没有“碧云天”,她什么也不是。 想着想着,离离的手攥紧了。 她将瓷瓶和字条放进储物袋,交给幽婼。 等待的时日很漫长。 只是过了三天,却觉百年已逝。 她收到的不止储物袋,还有一个新消息,“太好了离离,与天松长出许多花来了,虽然不比之前,但至少证明它没事,你师尊说你可以出去了,不必再受闭关思过之苦。” 离离愣了愣,这才过去多久,她就不用受罚了? 幽婼握住她的手,笑道:“离离是个受上天眷顾的孩子呢。” 上天眷顾…… 离离有些恍惚。 如果她真的受上天眷顾,为何没有灵根? 她想反驳,却听幽婼道:“不知为何,我觉得你是就算没有上天眷顾,也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这天压不住你,你的命由你自己决定。” 离离空张了张嘴,“师母……” 对,她说得没错。 就算上天不给她灵根又如何? 她想要的,强抢就是! 天不给她的仙途,她抢! 天不给她的长生,她抢! 凡天不予我,我自抢得! 离离回到三重门,便在洞府前看见了武洋。 见到他,离离就想到武洋跟自己一样也喝了“碧云天”。 以自己的时间来算,他应当比她更快耗尽,变成凡人才是。 一个念头突兀地冒了出来,令她唇齿生寒。 他……有灵根? 武洋一见她便雀跃起来,“离离,我听说你可以出来了,太好了!这些时日没见到你,你可还好?离离,你怎么了?” 离离冷眼看他,“我问你一件事。当初,你喝了师尊给的‘碧云天’,后来……可有什么感觉?” 武洋一怔。 当然有,但他分不清那是针对“碧云天”还是“寒烟翠”,“我……我不瞒你,确实,去大宣的时候,我在船上便发作了,不知为何,十分渴望‘寒烟翠’,喝不到它就好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身上爬。” 离离也有过这感觉。 但她很快就补饮了“碧云天”,故而没多深体会。 只是这样吗? 离离:“那你有没有感觉过,自己的灵力都消失了?” “灵力消失?”武洋诧异,“离离,你灵力消失了?” 离离立刻反驳:“没有。” 武洋:“那你为什么这么问?” 离离恼火,“你现在疑心病也太重了吧,我就是问问,你不愿意回答就算了。” 说罢一掌推开他,解开禁制走入洞府。 武洋想跟上去,被禁制弹开。 他连着呼唤了几声,离离却不理他。 直到冯鹤传讯,让他去事务堂,武洋这才留下讯息后离开。 离离百无聊赖地听了一遍。 “离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担心你。没有,我没有遇到过灵力消失的情况。你若是遇见了,一定要告诉我,我觉得不管是‘碧云天’还是‘寒烟翠’,都不是好东西……” 离离关掉了,没继续听。 不是好东西?若没有它,你能进骊山么? 但离离确实觉得奇怪。 为什么“碧云天”的效果消失了,当时她却没有感到钻心难受呢? 定了定神,她换了一身不起眼的普通弟子道袍,悄悄离开骊山。 小院里,丛雨生听见有人推门,动了动耳朵便没再理会,只高声道:“阿兄,这丫头又来了。” 离离杵在门口。 丛雨生奇怪她怎么不进来,回头一看,那小脸煞白。 他忍不住笑了。 丛雨生:“进来啊,外甥女儿,你要的东西,我们已经做出来了。你不进来,怎么拿?” 离离:“……” 走到丛雨生面前,“我有个问题。” 丛雨生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后,离离没有回头,“武洋跟我一样喝过‘碧云天’,而且还是师尊给他的,之后也喝了半瓶‘寒烟翠’,他说感觉身上有千万只蚂蚁在爬……这是为什么?” “是药三分毒。”丛雨生笑道,“这就是代价。” 焦亭远端着托盘,上面放着给丛雨生的药汤,还有一个瓷瓶,从台阶上走下来,“摘过星星,自然无法容忍坠入凡尘。” 离离轻声道:“也就是说,我永远也摆脱不了它?” 焦亭远:“你不需要摆脱它,若是没有它,你如何能修炼?” 离离:“可为什么碧云天用尽时,我没有再出现那种感觉?” 丛雨生摸着下巴,“这我就不清楚了,阿兄算准了你体内的‘碧云天’耗尽之时,会有很大反应。怎么,你当时没有感觉?” 离离点头。 丛雨生:“那你想想,那些时日可有其他机缘?” 机缘…… 离离忽然想到,那片融入她体内的与天松花瓣。 将此事说了出来,丛雨生了然道:“毕竟‘碧云天’和‘寒烟翠’都是用灵源做的,而灵源跟与天松有关,那片花瓣帮你压制了蚁噬之痛,不很正常?” 离离:“那如果取来与天松的花瓣——” 她觉得若是能用花瓣,而非汁液,事情会简单很多。 焦亭远:“效果差很多。” 这就意味着她饮用“碧云天”的间隔也短了很多。 这么一说,离离便打消了这念头,“焦叔叔,是不是若我有朝一日飞升上界,也还得靠这‘碧云天’?” 不等焦亭远说话,丛雨生大笑:“可真是个小笨瓜,你不知道,飞升上界就意味着你成仙了,到时你有了仙骨,还需要什么‘碧云天’?” 离离不解:“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飞升之后的事,大家都不清楚才对。” 丛雨生冷笑道:“看出来了,骊山的藏书你可是一本也没看啊。” 离离尴尬,“我……我拜到师尊座下没几天就跟着清影姐去大雍,之后更是一路坎坷,怎么有功夫去藏书阁……” 她不喜欢看书,武洋才喜欢。 这三年,他除了修炼,便是去藏书阁,整日泡在里面,也不知看得什么。 离离抚着胸口,“那就好,我还以为我要长长久久地仰赖这东西。” 丛雨生:“你瞧不起它?” 离离连忙摇头,“没有。但仙途把持在一瓶灵液上,换成谁都会不舒服吧。” 丛雨生扯了下嘴角,没说什么。 焦亭远:“离离,你这次拿来的汁液,大概能做三十瓶‘碧云天’。” 离离喜出望外,“那够我用多久?” 丛雨生悠悠道:“那就要看你怎么用你的灵力了。” 离离想了想,“可是,我的功法是师尊改过的,我平日里并不怎么用灵力。” 焦亭远温声:“你把功法给我看看。” 离离将《离火决》交给焦亭远。 她倒不担心焦亭远偷学,反正这功法是孙诸为她量身定制的,谁也偷不去。 焦亭远翻看后还给她,“离离,若我没有猜错,你现下法术的来源,乃是你心中之欲?” 离离点头。 丛雨生有些意外,“以欲入道?阿兄,真的存在这条路子?” 焦亭远点头,“没错,她做到了。” 丛雨生上下打量离离,“真看不出来,小小一个人儿,有这么多的欲念。怪不得……” 他欲言又止。离离追问,“怪不得什么?” 丛雨生摇头,“你的灵力都用去滋养你的欲念了。” 焦亭远:“但你的法术消耗的欲念可要远远大过你用灵力,离离,是不是同样的法术,你的就是比别人的要厉害数倍?” “岂止数倍。”离离恍然大悟,高兴道,“竟这般厉害?” 丛雨生嗤地笑了声,没说别的。 第130章 总见他这幅态度,离离也不悦起来,“好舅舅,你这脸怎么也不治一治? 还有你这腿,再也站不起来了吗?” 丛雨生脸黑如锅底。 她却不怕得罪丛雨生,看向焦亭远,“焦叔叔,照你看,三十瓶够我用多久?” “以你目前的修为,结合功法来看……”焦亭远略一沉吟,“十年。” 离离一怔,“才十年?” 近乎失声。 丛雨生附上风凉话,“十年已很长了,你的修为越往上走,消耗的灵力和欲念也就越多。依我看,八年都够呛。” 离离身体晃了晃,“那我……该怎么做?” 丛雨生挑了下眉。 这丫头有个多数人都没有的优点。 接受现实的速度特别快,多数人听到这种话,少说也得消沉上一些时日,她却能立刻接受,寻找解决办法。 这一点,他很是欣赏。 话里的讥讽少了几分,“既然你需要‘碧云天’,而眼下‘碧云天’的来源只能是与天松,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了吧?” 离离变了变脸色,“只有首席弟子才能随意出入仰天崖。” 便是得了令牌的萧清影,也不会在未曾告知孙诸的情况下进入仰天崖。 丛雨生盯着她的眼睛,说出她心中的答案,“那你可就要赶紧成为首席弟子了。” 离离:“……” 她的心沉了下来。 丛雨生抬头看天,黑云压压,似乎要下雨了,调转轮椅,“阿兄,推我进去。” 焦亭远点点头,看向离离,“我听说你现在不必闭关了,这瓶‘碧云天’你拿着,余下的……你三日来一次。” 离离满腹心思,接过瓷瓶,“焦叔叔,你帮我,是看在我娘的面上吗?” 焦亭远:“……嗯。” 他声音很轻。 离离道了声谢,“三日来一趟太扎眼了,焦叔叔,你觉得幽婼信得过吗?” 焦亭远不禁笑了,“倘若她不可信,这些时日又是谁帮你我传讯呢?” 说的是。其实离离打心里谁也不相信,她只信自己。 离离笑了笑,“那等你炼得七八瓶,放在储物袋里,交由师母带给我吧。” 焦亭远想到什么,“你是担心上次跟你来的那个人……?” “武洋与我师承一脉。”离离攥紧瓷瓶,“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他知晓此事。” 丛雨生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戳戳焦亭远,“阿兄,雨滴下来了。” 离离看着焦亭远将丛雨生送回屋中。 雨下来了。 她没有避开,而是任由瓢泼大雨打湿自己的头发衣衫。 …… 殿前广场。 萧清影检验外门小比获胜弟子的修炼成果。 走到“秦怜”面前,忽地喉头一哽。 无他,此人眼巴巴地看着她,让她想起这些时日,他隔三差五就跑到自己洞府前来,说是想见见她,与她说了几句话便离去。 起初萧清影以为他又心不定,荒于修炼。 但他确实每次都只是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她让陆坚留意。听说他勤奋得很,接了很多招募令,一出去就是大半天。 薄病酒觉得只要每天能看到萧清影,哪怕是一会儿,心情都会很好。 自从他用黑雾把秦怜关了起来,这具身体就由他支配。 小毛提醒他,他必须熟练运用黑雾,不然秦怜只要有机会,就会反攻。 到时候它跟自己都性命难保。 说到这里,薄病酒才想到,既然这句身体不属于小毛,那它肯定需要一具属于自己的身体。 小毛说这事儿不着急。 薄病酒反问,“那还有什么更着急的?” 它语塞。 然后,薄病酒便开始为小毛寻找身体。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天他接了很多去外面的招募令,因为小毛说,它本来是妖兽,新的身体也必须是妖兽。 骊山哪有合适的妖兽身体,他当然得去外面找。 原以为此事不难。 小毛的要求却很多,首先它原本是狐狸,做狐狸做习惯了,不要其他妖兽。 其次,它曾经突破到很厉害的境界——薄病酒对此感到怀疑,但它坚持如此。普通妖兽承受不了它的神魂,须得是血脉纯净的妖兽。 最后,特别重要的一点,有一只小狐狸在等它,若它的身体丑陋,兴许对方就不要它了,所以一定要找一只条亮盘顺、油光润滑的大毛狐狸。 薄病酒:“……” 你要求咋这么高呢。 他每日早出晚归,帮小毛寻找身体,顺便学习运用黑雾。 它们叫魑魅魍魉,小毛说。 薄病酒觉着反正都是一团黑漆漆的雾,叫什么无所谓。 小毛说魑魅魍魉可以入侵人心,激发出凡人的七情六欲,尤其是心底的邪念。 邪念一生,不需要他动手,凡人便会自相残杀。 拥有神智的妖兽亦然。它们耗费数百年修炼成人,却也沾染了人的病。 情和欲。 薄病酒却觉得这个说法很莫名,“照你这么说,七情六欲是坏东西?” 小毛点头,“是啊。” 薄病酒反问,“那你喜欢那只小狐狸,不也是得病了?” 小毛愣了愣,“……是啊。” 薄病酒:“有病你怎么不治?” 小毛:“……” 他们在“电影院”里打了一架。 分不出胜负。 薄病酒仍然保留自己的看法,他觉得人之所以是人,就因为有七情六欲。 这是很高级的东西,妖兽能修炼出人形,跟人一样有七情六欲,恰恰证明它们升级了。 这么一来他就见不到萧清影了。 不过幸好他脸皮够厚,出发前都会到她洞府前蹲一蹲,蹲到了就看两眼,没蹲到就换下次。 锲而不舍的。 萧清影将视线从薄病酒身上收回。 “想来大家都知道,人间如今除却仙城之外的地方都没有灵气,也因此,不少妖兽趁机作乱,扰得凡人苦不堪言。身为骊山弟子,你们又都在外门小比中胜出,也是宗门小比里的佼佼者,理应秉持正道,守护人间。这次就由我和陆师弟一起,带你们去蜃影城外的沙漠除妖。” 陆坚示意薄病酒站出来。 “这位秦怜师弟是这一次宗门小比筑基以下的魁首,由他带队。大家放心,我与萧师姐一直都在,必不会危及大家的安全。” 薄病酒指着自己:“我?” 陆坚点头,小声跟萧清影说:“师姐,我怎么觉得秦师弟有点奇怪,上一次宗门小比的时候他不是挺厉害的么?眼下好像有些……痴傻?” 萧清影想到他在自己门口“母鸡蹲”,不知如何反驳,“……” 薄病酒对自己自信心还是很足的,于是举起手,“大家跟我走!” 余下弟子不明所以,也跟着举起手,“好!” 萧清影:“……” 这个人……真让她想起薄病酒了。 这么蠢的事,只有薄病酒做得出。 她看向“秦怜”。 似乎想通过这副皮囊,看到另一个人。 这时一抹红飞来,轻轻落地,“师姐,我也一起去。” 陆坚感到奇怪,“林师妹,你也一起去?” 他知道离离惯与内门弟子一起修炼。 离离露出笑容,“师尊现在不在骊山,我也想为他分忧,既然武洋在事务堂,那我就来帮师姐吧。” 萧清影颔首,“好,有离离在,大家更不必担心。” …… 睽别蜃影城已久,再回来时,萧清影有些恍惚。 如今蜃影城里的修士已不多了。 总等着骊山给仙城送灵石也不是办法,散修都到影都去了。 仙城落寞,凡人反倒多了起来。 如今,与寻常城镇并无不同。 一行人在灵船上往下看,倒抽一口凉气。 有弟子害怕道:“这么多妖兽,蜃影城的修士不管吗?” 陆坚叹道:“管不了。” 萧清影哑然。 若是妖王还统领沙漠,妖兽不会如此泛滥; 若是灵源还在这片土地上,蜃影城修士众多,也不会纵妖兽横行。 她莫名有些困惑。 封印了魔尊,理应涤清这天地,可为何世间还是有如此多的烦恼困苦? 这时,一抹红从众人面前掠过,红绸般滑落到了沙漠上。 离离的火烧融了黄沙,她嫌恶地看着站在靴子上的沙子,干脆脱了,赤脚走在沙漠上。 妖兽嗅到食物的气息,纷纷扑上来。 离离抬手便将一只妖兽烤熟,随手抛到身后。 其他弟子见了,也纷纷跳下灵船去。 陆坚想叫住他们,这还没到既定的下船地点呢! 萧清影喊住他,“大家无事便可,让他们去吧。” 薄病酒不急不慢地往下探头。 他看看哪里有合适的狐狸壳子,给小毛用。 但看了半天,沙漠里净是些蝎子蜈蚣。 小毛已经在抗议:“不要,我可不要变成这种丑玩意儿!” 薄病酒:“那走远一点看看。” 说着,他跳下灵船,没注意到萧清影的目光追随他的背影。 陆坚:“师姐,那你我——” 萧清影打断道:“你先将灵船 开到蜃影城,我还是不大放心,先下去跟着他们。” 话音未落便不见了。 …… 离离肆意屠戮妖兽,仿佛要将这些天的愤懑都发泄出来。 连这些面貌丑陋的东西都能长生,她却只能当一个凡人? 不公平。 天道待她,真是不公平。 但她无所谓!既然老天爷不公平,那她就自己亲手来夺! 离离沉着脸,往妖兽更密集的沙漠深处走去。 薄病酒也在往前走。 不同的是他让黑雾开路,没有妖兽敢接近他。 一开始周围有其他修士的时候,他还不敢大张旗鼓,不见人了才放开。 有时候看到一两只毛茸茸的,他便抓起来,问小毛:“这只怎么样?” 小毛:“毛太黑了。” 丢了,再抓一只,“这只怎么样?” 小毛:“你不觉得扎手吗?” 薄病酒看着自己被扎出血的手掌,确信点头,“是有点扎手。” 小毛有些无语。 他脾气比以往还好,但怎么越来越呆? 萧清影原本护着其他弟子,却发现薄病酒往沙漠深处冒进。 她皱了下眉,正待将他拦回,忽然感觉到地底有一股汹涌的妖力在翻滚。 不觉怔了下: 沙漠里出现了新的妖王? 此时此刻,离离看着眼前升起的庞然巨物,嗤地一笑。 不就是只妖王么!【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30-140 第131章 “林师姐!” 众人见她径自迎上妖王,不由惊呼。 离离抛出红绸,足尖轻点,滑到妖王身后。 妖王足有几十丈高,红面獠牙,长满触须。 离离抛出火索,一下打在了它的背壳上。 光滑的背壳没有留下任何灼烧的痕迹。 她一怔,下一刻一道满是腥臭的风吹了过来—— 这妖王的尾部竟还有一张大嘴! 离离堪堪躲过,头顶乌云遮蔽,抬头一看,妖王的另一条尾巴压了下来! 它缩在黄沙深处的尾巴不止一条! 离离大吃一惊。 看来自从狼王带着青山坞的妖兽撤离之后,有这么一只贪婪的妖兽,什么都吃,最终将自己融合成了什么也不像的巨怪。 但她只是慌了一下,便团出火球,狠狠丢了过去! 她连天道都不怕,还怕一只妖兽不成?! …… “秦师弟!” 薄病酒听到萧清影的声音,回过头,“师姐?” 她一脸严肃,“不要跑那么远,我感觉到有一只新的妖王出现了。” 薄病酒:“妖王?” 小毛说,在等它的小狐狸就是妖王的女儿。 薄病酒:“小毛,你的老丈人来了。” 小毛不悦道:“什么老丈人,它们都在圣地里,这肯定是只新的妖王。” 莫非,青山坞里的小妖有谁修炼出来了? 不大可能,这才过去多久。 正这时,一只狼獾兽窜了出来。 薄病酒吓了一跳,肩膀被提起,他惊愕地回头,视线擦过萧清影的侧脸。 他默默红了脸。 小毛:“……” “别杀我,别杀我!”狼獾兽瑟瑟发抖,“我们见过的呀!” 闻言,萧清影停下动作,打量起它来,“你是为我们带路的狼獾兽。” 狼獾兽点点头,“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们!” 萧清影:“这沙漠里出现新的妖王了,可是青山坞的?” 狼獾兽哭丧着脸:“怎么会是,妖王陛下离开之后,青山坞只剩下一些小妖。那日虽死了许多大妖,但还剩下一些百年修为的妖兽。一开始妖王余威尚存,倒也相安无事,但有一日,突然逃来了许多妖兽。” 萧清影:“逃来是什么意思?” 狼獾兽:“听说他们都是打北边来的。我问过一个,它说大家住在一个林子里,不知是哪些人修跟妖王打起来了,放火烧了林子,它们这才不得不往外逃,有一些便逃到这里来了。” 萧清影脸色一僵。 这么说来,此地妖兽作乱,与他们在大宣密林所为有关? 薄病酒从她眼里看出细碎的挣扎。 挣扎?为什么? 萧清影:“那林子后来怎么样了?” 其实她有所耳闻。 从狼獾兽嘴里听到了类似的回答:“听说被凡人推平了,建了新的城落。” 萧清影:“……” 按下翻涌的心绪,“青山坞的妖兽如何了?” 狼獾兽:“幸好妖王离开之前留下一个法阵,现在还能运转,我们不敢出去,只靠坞里的瓜果和日月精华为生。但大家都不知道那法阵能用到什么时候……听说蜃影城里有灵石,大家商量着偷一些回去。但要是被修士抓住,可能会被杀了吧……” 它惴惴不安起来。 一个储物袋丢了过来。 狼獾兽诧异地捧起储物袋,听萧清影道:“里面的灵石应该够你们用很长一段时间了。” 它眼巴巴地看着萧清影,后者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这是一只妖兽,便上前为它打开储物袋。 看着储物袋里掉出来的灵石,亮晶晶的,堆作小山,狼獾兽开心坏了。 它用两只爪子捧起灵石,“谢谢!” 小毛:“薄病酒。” 薄病酒正看着狼獾兽把灵石往囊袋里装,“嗯?” 小毛:“她好像变了。” 她?薄病酒反应了一下,“你以前认识她?” 小毛不说话了。 狼獾兽把肚子装得鼓鼓的,“你们要跟我回青山坞吗?” 萧清影摇头,“我去诛杀了妖王。你带其他潜入蜃影城的妖兽回去吧,潜心修炼,不要伤人。” 狼獾兽重重点头,钻进黄沙里,一溜烟不见了。 萧清影看向薄病酒,“秦师弟,你……” 她欲言又止。 以为有什么要紧的话,却见她眉头猛地一拧,“现在让你去蜃影城,太危险了,留在这里也是,回去找其他人亦然……你跟着我吧。” 薄病酒惦念着给小毛找身体。 小毛:“先缓缓吧,让她起疑心就不好了。” 既然它都这么说了,薄病酒从善如流。 走出去两步,他忽然想起,“小毛,你不去看看它们吗?” “它们?”小毛琢磨过味儿来了,“圣地一旦关上,要一千五百年后才能打开。” 薄病酒:“这么久啊,对了,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没跟它们进去。” 小毛跟他说的事零零碎碎,断断续续的,薄病酒到现在还没理出头绪。 小毛:“……” 它的口吻有些傲娇,“以后你就知道了。” 两人往回走,却莫名看到了一道高高竖起的琉璃墙。 萧清影诧异地伸手,五指贴在琉璃墙上。 她不知道,这道琉璃墙后是一道又一道琉璃墙。 如水波纹一般。 波纹中央,离离一人面对着妖王。 她擦了擦嘴角的血。 其他弟子都被她想发设法竖起的琉璃墙隔开了。 接着就看如何打败这只妖王了,打不过就逃。 “真没想到,瞌睡了就有枕头送上门。” 离离嘲弄地看着妖王,“我还得谢谢你给了我这么一个好机会。” 离离绝不是突然就变成愿意为同门牺牲的“好师姐”的。 想要当首席弟子,就要立功。 往日里她嘲讽武洋做的那些事,如今她也要做,而且,要做的比他还多,比他还好。 右手幻出瓷瓶,一饮而尽。 感觉到灵力流过通身经脉,她微微扬起嘴角。 阿娘教过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耗费都是值得的。 妖王震怒,藏在黄沙的身体一节节地暴露出来。 离离这才看清它的全貌,原来它吃完的妖兽都拼接在身上,奇形怪状,诡异扭曲。 她心底的自信瞬间荡然: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妖王转动身体,便听见琉璃墙片片破碎,被离离隔开的弟子也暴露在阳光下。 一根根触手从沙底钻出,缠住弟子,扎进他们的脖颈里,贪婪吸血。 “师姐,救我!” 离离用火焰烧掉周围的触手,咬咬牙,冲上去救人。 下一刻,她的身体被触手卷起,慌乱之下,离离丢出火球,却砸到了一个弟子。 火球碰触到弟子的刹那便燃烧起来,离离急忙控制,却忽然觉得脑海中“嗡”地一下—— 时间流速变慢了。 她看见被火焰笼罩的弟子身躯变得透明,对方头颅中竟有一团火焰。 鬼使神差的,她想起了帮武洋解围那一次,她用火兽震慑欺负武洋的弟子,三人落荒而逃,武洋不懂其为何不动手。 当时离离故意卖了个关子,因为这一点,她也未能完全掌握。 乃是《离火决》上写的一句:万物皆有欲,以人为先。欲可激之,亦可夺之。 激之,很好理解,便是激发对方的胜负欲,譬如激怒对方;但夺之,离离始终没弄明白。 驱赶那三人时,她脑海中似乎闪过什么想法,但之后再没有实现过,便抛在脑后。 而现在,她突然明白了。 伸出手,离离虚空一抓。 那团火焰便被她凭空抓出来了! “刹”地一下,晃晃悠悠飞向她,钻入眉心隐没不见。 下一刻,离离感觉体内欲念高涨,挥手唤来红绸。 红绸如烈火,携卷飞花,一下子斩断了缠绕弟子的触手! 弟子跌落在地,好像丢了魂。 离离故技重施,夺走又一个弟子颅中火焰,也解救了对方。 但她身上的触手着实碍事,离离琥珀般的瞳字渐渐染上橙红,如夕阳下荡漾的海面,“也不知烤妖王的味道……如何呢?” 琉璃墙外,萧清影抓过薄病酒衣领,打碎墙面,神行如风。 薄病酒:“……” 怎么感觉自己不是第一次被人提领子……居然还有点舒适,怎么回事。 忽然,他身体一轻,被丢在地上,而萧清影一跃而上,朝一只庞然巨物射出一箭—— 琉璃墙轰然,一层接着一层,彻底粉碎! 狂风带起沙尘,迷得人睁不开眼。 薄病酒看见萧清影手中弈弓润白如玉,与妖王脚下的冲天火光交相辉映,惊人的妖异。 风助长了火,那火不知从何而来,燎原之势,无法覆灭。 沿着无数触手,攀爬而上,裹住妖王软腹。 它哀嚎之际,又是一箭,破空而来,穿透它的头颅,留下空荡荡的大洞。 等妖王轰然倒下,火势平息,萧清影赶到便看到遍地都是昏死的弟子。 她蹲下检查,见众人性命无碍,才松了一口气。 “师姐。” 萧清影一怔,抬头看去。 离离从漫天烟尘里走出来。 她双眸荡漾着榴花色泽,唇绯若染。 这是离离吗? 萧清影一下子没认出来,“你没事吧?” 离离语调欢快,“没事。” 她可从没这么舒爽过了。 不知道从这帮弟子那里得到的是什么,反正现在她很舒服…… 离离摊开手掌,一粒火苗在掌心跃动。 照亮她眼底涌动的贪婪。 她现在感觉和刚喝下“碧云天”时一样。 仿佛……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 这感觉可真好。 第132章 幸好没有弟子受伤。 陆坚找来人,与萧清影一起将余下弟子送到蜃影城休息。 离离把玩着掌心火焰。 萧清影一直关注着她,还是有些担心,“离离,你果真没事?” 离离转眸看她,“当然没事了,师姐,你别担心,我领悟的功法更上一层了,高兴都来不及呢。” 萧清影松了口气,“那就好。” 离离:“师姐,你越来越优柔寡断了,不像你了。” 萧清影一怔。 优柔寡断,她么? 不过,封印魔尊之后,她像泄去了一股吊着的气。 起初有些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幸好孙诸给了她一个新的方向。 可三年下来,她还是有些茫茫然然的。 并非认为长长久久地在人间守着月箭有什么不好,只是眺望天空时,也会想起故人。 离离:“师姐惯会为难自己的。” 处置了这只大祸害,蜃影城以及沙漠中的妖兽都可以平静一阵子了。 萧清影想了想,唤来驻守蜃影城的修士,嘱咐他们不要伤害青山坞的妖兽,若是有一只自称青山坞来的狼獾兽到城里讨要灵石,给它便是。 弟子们诧异,但既然萧清影这么说,也就听从。 他们都知道这名唤萧清影的女修,入骊山不到五年,却深受孙诸器重,她的话自是要听的。 回到骊山,萧清影还是不放心,请白杨亲自帮弟子们检查了一番。 事务堂里。离离站在一旁,手指不觉捏紧。 白杨收回灵力,“大家都没事。” 萧清影视线扫过众人:“可他们看上去十分萎靡。” 出发前个个气势高昂,若雄赳赳的公鸡。 回来后虽无伤无损,却垂头丧气,似失去了人生乐趣,浑浑噩噩的。 白杨取出药瓶,让冯鹤分给众人,“头一次见到妖王,或许是太害怕,失了精气,吃些丹药好好修养便是。” 听到这话,离离松开了拳头。 掌心有被长指甲掐出来的血痕,她低头舔掉。 顺便掩饰忍不住扬起的嘴角。 武洋第一时间去看离离,“离离,我听说你们遇到妖王了,你有没有受伤?” 离离摇摇头,盯着武洋眉心看。 武洋觉得她的视线有些尖锐,仿佛要穿过他,看到他身后去,“怎么了?” 她舔了下嘴角,摇头,“没有。你去看看其他人吧,我没事。” 白杨询问萧清影此事情形。 萧清影提到离离的功劳,“……幸好她及时筑起琉璃墙保护了其他弟子。” 白杨点头,“师侄大抵是有身为师兄弟子的觉悟了。” 萧清影蓦地想起薄病酒。 其他弟子都萎靡不振,就他看着还好好的。 倒是十分乖巧,不管萧清影说什么,他都照做。 到如今一声不吭,站在门口,也没急着离去。 萧清影走到他跟前,“秦师弟,你感觉如何?” 薄病酒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和腿儿,“挺好的。” 萧清影:“……” 她盯着薄病酒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看出故人之姿。 薄病酒慢慢红了耳根子,“咳……我虽然知道我很帅,但你这么看,我也是会害羞的。” 萧清影一愣,如鲠在喉,“你……” 小毛:“……” 这俩人到底怎么回事,就算薄病酒什么都不记得,凑到一起却还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萧清影收回目光,“你可以回洞府了。” 薄病酒“哦”了声,还真就走了。 这下反而是萧清影不大适应了。 其实薄病酒走得急,是方便去了。 明明这具身体在秦怜手里的时候,不用吃喝拉撒,到了他这里就有正常需求了。 小毛:“因为他比你更擅长用魑魅魍魉,你要抓紧时间学了。” 薄病酒傻眼,“怎么学?” 小毛噎了一下,有些烦躁,“我也不知道。” 它视线落到了不安的黑雾上。 尽管它们现在倾向薄病酒,把秦怜关了起来。 但魔息在秦怜身上,保不住哪日他就突破禁锢。 哎。小毛心里轻叹。 在它心中,这个人是魔尊,是他选择的躯壳“秦怜”。 但偏偏不是薄病酒。 薄病酒现在只会用黑雾打架。 像小毛说的,用它们做更多事,他可得好好研究一下。 本来他想在骊山里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但这里毕竟是骊山,不安全。 于是接了更多的招募令。 此时冯鹤已经重新接手事务堂。 白杨说情,离离都被放出来了。武洋纵然有错,不及离离。 加上他这些时日尽心尽力,协管事务堂。他和冯鹤都看在眼里,自然心疼师弟。 孙诸想了想,淡淡道:“你说得没错,惩罚便到此吧。我还有一些话要交代他们,让他们来大殿。” 大殿前,离离和武洋迎面相逢。 武洋关心她近况,“离离……” 离离撩了下眼皮,淡扫一眼,拐入殿中。 武洋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自己的态度变化突然。 心里好像被什么堵住了,闷闷的。 跟着进入大殿,孙诸坐在蒲团上。 与往日端方不同,今日格外松弛。 墨发用一根树枝斜斜挽着,道袍松垮,随意系着腰带,逶迤垂地。 他的手指搭在凭几上,有节奏地轻轻击打。 两人走到跟前,他扬手竖起结界。 “现在没有人可以进入大殿,自然也不可能听到我们在说话。” 视线一一淌过两人,孙诸陡然高声询问:“离离,武洋,你们想不想成为下一任骊山首席?” 两人俱是一怔。 武洋坦言:“师尊,我不想。” 离离:“这是弟子此生的梦想。” 两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武洋惊讶地看向离离。 其实,他并不觉得奇怪。 离离向来有很高追求, 两人初识时,便总听她说,要去骊山,要成为一名修士。 她说想当上骊山首席,这很正常。 只是,他第一次看她在除自己之外的人面前坦露野心。 哪怕这个人是他们亲近的师尊。 就这一下,让武洋觉得自己在离离的世界里,不再特别了。 孙诸睨着武洋,“你不想?” 武洋收回目光,“是,弟子不想。” 孙诸指着离离,“那若是她成为首席,你可愿意辅佐?” “当然。”武洋没有丝毫犹豫。 说完,他偷偷看离离。 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因自己而生的动容。 但她烈焰般的眸子定定的,只是看着孙诸,“师尊,你心中的人选除了我们两人之外,还有别人吗?” 孙诸笑了笑:“当然是白杨。但,他同我说,若我不在骊山,他也会找个清净之地,闭关修炼,直达天梯。成为骊山首席弟子,要放弃的东西可是很多。” 离离毫不犹豫:“不破不立。” 眼下可不是考虑能否专心修行的时候。 求大道,寻仙途,要先有寻求的本事。 孙诸打量着她。 “不愧是我选中的。”他笑了笑,“你可知,骊山上一任首席弟子是谁?” 离离当然知道,“大师姐,萧清影。师尊,她可以,我也可以。” 孙诸点头,“好,但你还是得证明你有资格接下这个位置。你的修为必须在元婴期以上,还要服众,不得有一人反对你成为首席弟子。” 这也太难了。武洋倒不是担心离离无法修炼到元婴期,而是让每一个弟子都服众这件事…… 骊山如今弟子上万,还没算上在外修炼的。 要每一个人都认可她,谈何容易? 离离却露出了一个松快的笑容。 她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声音琅琅,仿佛要让每一个人都听到: “弟子一定不负师尊所望,成为……首席。” 走出大殿,武洋加快脚步才追上离离。 “我不会跟你争的。” 离离停步,转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武洋还记得上一次宗门小比时离离的反应。 这一次他知道怎么做了,认真道:“我不会跟你争。” 他以为这么说,离离就会开心。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能回到过去。 她眼里没有半点温度,慢慢扬起嘴角。 “跟我争?你可以试试啊。” 武洋愣了愣,“什么?” “赢我,你得有本事才行。”离离缓缓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你有这个本事吗?” 明明是她比自己矮了一头,武洋却觉得她站在高处俯视自己。 “我……” “武洋,你一直都是个懦夫。”离离淡淡道,“当初你救不了你最好的朋友,也没有帮到你的父老乡亲,现在你又要把机会让给我,你想得到什么?我对你的同情,垂怜?实话说,你这一路走来,有没有什么是你自己千辛万难得到的,又有什么是你不可抛弃的?” 武洋眼瞳猛地一缩。 他不知如何回答。 可他一身修为,成为骊山弟子之后所得的一切,不都是他自己得到的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离离平心静气,“一直以来,你不管得到什么,第一反应都是推开。因为你知道别人会再给你一次,你第二次接受,第三次接受都没什么,你总能得到的。可我不一样,我推开了就失去了。我们俩,看似你一无所有,看似我应有尽有,其实真正两手空空的人是我。” 武洋满嘴苦涩,“不是的,离离,你拥有很多……” “很多?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从没得到过。”她嘲弄道,“记住,首席弟子这个位子,并不是你让给了我,不是你不跟我争,是我林离离自己亲手得到的。你要或不要,你争或不争,它都是我的。” 说完,她用轻蔑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他一阵。 “你不配你得到的一切。”她冷冷道,“你配不上它们,武洋。” “这就是你所谓的‘骨气’。” “你争与不争,与我无关,首席弟子之位一定是我的。” “你可以永远做一个‘好人’,永远做那个受害者,只要你乐意。” 直到她离去了,这些话还盘旋在他脑海中。 第133章 从筑基到元婴,要多久? 观骊山弟子,至少要三百年。 离离等得起吗? 她等不起。 离离站在庭前,仰头望去,见远山皑皑,苍生缥缈。 这里是骊山。 是她无论如何都想进的骊山。 就算她真的成了凡人,便是死,她也会死在这里。 离离从储物袋里抽出传讯符。 留言数句后,指尖火焰席卷符纸,任其凭空化作一只纸鹤,朝远方飞去。 纸鹤摇摇晃晃地飞入影都,飞入庭院中,落在水缸边搁置的勺柄上。 丛雨生两根手指夹住纸鹤,听后不免无语,“阿兄,这丫头现在越来越离谱了,竟然问如何在一年内突破元婴。她现在连金丹期都不是,居然想用一年就……阿兄,你什么表情?” 不像他,焦亭远神色微沉,似乎并不觉得这是荒谬之词。 丛雨生突然想到什么,“就算你喜欢沈碧,倒也不必帮她的女儿到这般地步吧!” 焦亭远:“我只是打算将办法告诉她。” “办法?什么时候一本三千年前的破书上记载的东西也能称为‘办法’了?倘你这么说,那我也知道这办法是什么。”顿了顿,丛雨生继续说,“据说,天道是没有时间的。” “天道确实没有时间,既然长生,何来时间。”焦亭远仰头看去,“不像我们,她真的可以接近与天松,或许她就能做到。” 丛雨生脸色难看,“逆天而行,就算她突破了元婴又如何,惩罚迟早会来。” 焦亭远:“你觉得她害怕惩罚么?” 丛雨生无话可说。若是旁人,怕也是应该的。可林离离这丫头,还真说不出她会不会怕。 大概率,是不怕的。 离离收到了传讯,看着上面的话,她的神情渐渐变得古怪。 修行之路无法急进,如果她想通过饮用灵液,突破元婴,那自是不必想了,绝不可能。 可是上古典籍记载,天道之中没有时间这个概念。 如果她能进入天道,在其中修炼,别说是一年之内突破元婴了,一个月都有可能。 原本,这般绝无可能的事,根本没必要告诉离离。 可却又一处巧妙:她是骊山弟子,又是首席之徒。骊山为数不多能接近与天松的人里,就有她。 只要与天松允许她进入,那她就可以在无边的时间里修炼,直至突破元婴。 不过,一来她没有灵根,仰赖“碧云天”;二来与天松肯让她进去吗? 不知过了多久,丛雨生又收到了传讯。 他挑了下眉,递给焦亭远。 焦亭远看后也不说什么,转身往屋内走去。 “我会闭关为她炼药,这些时日便不接待外客了。” 两人平日维持生活,全靠附近的百姓过来买点治疗病痛的药散。 丛雨生打了个哈欠。 还是得他撑起这个家啊。 …… 萧清影连着几日没有见到薄病酒。 不觉有些奇怪。 去事务堂时不免多问了一句,“冯师兄,秦师弟这几日都不在骊山么?” 冯鹤道:“是啊,他上一次拿了七张招募令呢,我跟他说可以一起做完了再结算。” “七张……”萧清影按了按额角。 先前觉得他不勤奋,如今又是否有些勤奋过头了呢? 冯鹤:“师妹,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萧清影:“师兄请讲。” 冯鹤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上一次你和陆师弟带了十几个弟子去蜃影城外的沙漠,遇到妖王没错吧。” 萧清影点头。 冯鹤:“他们也没有受伤,只是精神萎靡了些,这也没错吧?” 萧清影直言道:“师兄,你直接说吧。” “或许是我多虑了。”冯鹤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近来有些弟子看着总打不起劲的样子,吃了丹药也不管用,成日昏昏沉沉的,毫无斗志。” 萧清影:“或许是修炼太累了?” 冯鹤:“我也想过这个理由,可他们回来之后不曾修炼。要么躺在洞府里一动不动,要么发呆,只说话还有个人样,事事有答应,可我总觉得不应没半点血性。毕竟都在外门小比名列前茅,不想着接下来向上冲,也不该是这幅样子吧。” 萧清影思索,“个个都这样么?” 冯鹤:“除了秦师弟,难不成他把所有人的斗志都吸过去了?” 他只是开玩笑,萧清影却上了心。 …… 浮图塔。 薄病酒从沙里抓起一把毛茸茸,结果发现长了蜥蜴的身子。 大眼瞪小眼。 他把毛尾巴蜥蜴丢开,任它爬开。一翻身倒在沙地上,看着苍穹翱翔过的飞鹰,“小毛,你要求也太高了吧。” 小毛:“给你找一个丑的身体你要吗?” 薄病酒:“我觉得这具身体就挺丑的。” 小毛:“……” 薄病酒:“我也没嫌弃啊!我要嫌弃也是嫌弃某人选人的眼光。” 小毛看了眼躁动的黑雾。 小毛:“他听得到。” 薄病酒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什么?那你不早说,咱们那些盘算他都听到了?” 小毛:“所以我才让你好好学习掌握魑魅魍魉的方法。” 薄病酒头开始疼了,“我怎么知道……” 他又躺下了,闭上眼,脑海中却莫名闪过一些文字。 “……宿主……” 薄病酒骤然睁开眼,问小毛:“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小毛:“没有。” 薄病酒东张西望,也没再听到。于是闭上眼再次躺下,这一次他倒是听清了: “秦师弟。” 薄病酒倏地睁眼。 四目相对。 萧清影背着手,半弯着腰,俯视他,“秦师弟,你为什么躺在这里?” “师姐,你怎么来了?”薄病酒困惑。 他自觉地挪了一个位子,让给萧清影。 萧清影噎了一下。 “不必了。”她开门见山,“秦师弟,你这些天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薄病酒心里咯噔一下。 她不会是发现自己是顶替的吧,忐忐忑忑,“没,没有啊,哪里不对?” 萧清影:“那日与我们同去蜃影城沙漠的弟子,回来之后都萎靡不振,精神欠佳,只有你不会。” 薄病酒松了口气,“哦,这事儿啊。” 感觉萧清影盯着自己,意识到太过松弛,“我还以为师姐说我搬空招募令的事儿,因为我拿得多,好多弟子拿不到,大家对我挺有意见的。” 萧清影紧拧的眉微释,“不是这件事。你放心,冯师兄会补上新的招募令,你没有妨碍到他人。” “那就好。”薄病酒摸了摸胸口,“我也不知道大家怎么回事,可能是平时太卷了,决定躺平享受人生了吧?” 萧清影:“卷?” 她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天外来客。 薄病酒也不知脑海中怎么冒出来这个字。 但他觉得很贴切,“卷,意思是大家你追我赶,恨不得自己都是第一。我觉得这样太累了,师姐你觉得呢?” 萧清影:“修仙之路——” 薄病酒:“跟凡人读书也没什么区别,人的一生有很多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的事。师姐,你之前跟我们说,修士有能力,也应护佑天下万民,维护人间和平。那如果大家都急着修炼,急着飞升,都卷成麻花了,谁来做其他事?” 萧清影:“……” 她按了按眉心,“你说得没错,但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薄病酒:“为什么要跟其他人一样?” 萧清影哑然,“因为……你也是骊山弟子,你也和大家一起去蜃影城了。” 薄病酒震惊,“师姐,你不会以为是我让他们躺平的吧?” 萧清影只觉头疼得厉害。 封印薄病酒之后再也没过这感觉了,“我不是这意思……” “等等!”薄病酒突然抬起手。 萧清影骤然噤声。 就见他两只耳朵灵活地动了动,弹坐起来,往一个地方摸索去。 萧清影跟上,便见他来到一块岩石后,绕了半圈,“找到了!” 萧清影跟过去。 薄病酒两手捧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玩意儿。 是一只沙狐,小小一只。 萧清影仰头看去,轻身跃到岩顶,看了一眼又落下来,“巢是空的,有血迹,看样子是被附近的其他妖兽吃了。这只……看上去像摔下来的。” 薄病酒刚刚还听到它的声音。 这会儿它的小腹已经不起伏了。 萧清影唏嘘,“它死了。” “是啊。”薄病酒叹气。 旋即弯下腰,刨了一个坑,将沙狐埋了进去。 萧清影在一旁看着,神情复杂。 她有些弄不清楚“秦怜”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 薄病酒起身,“师姐,我跟你回去看看那些精神不振的同门吧。” 萧清影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打了个措手不及,“……好。” 两人离去不久,一只爪子从沙里“伸”了出来。 它一边扭一边爬了出来,气喘吁吁。 小毛咆哮:“让你把它埋了,没让你埋这么深啊——” 薄病酒,猪队友! …… 冯鹤将上次去沙漠的弟子都带到事务堂了。 薄病酒一来,看到的就是一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场面。 不是扶着头就是歪着脚,个个跟去过兰若寺死里逃生似的。 薄病酒下意识问小毛。 没有回应。才想起刚才那具刚死了没多久够新鲜的狐身被小毛看上了,它现在还在沙漠。 冯鹤诧异:“萧师妹,你怎的把秦师弟带过来了?带来也好,秦师弟,你过来,师兄看看。” 薄病酒大大方方走上前。 萧清影观察他反应,并无心虚。 冯鹤的灵力在薄病酒体内走了一周天,看向萧清影,“萧师妹,秦师弟与其他弟子无异。” 薄病酒耸了耸肩,带肩转向萧清影,“师姐,既然冯师兄都不知道为什么,那我更不可能知道了。” 他确实不知道。 萧清影从对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读出这几个字。 不知为何,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冯师兄,还是多给他们吃些丹药吧,再看看。” 冯鹤颔首。 蓦地,萧清影想到那日离离也跟着去了,这些时日没见到她,不知她是否也跟众人一样出了问题? …… 仰天崖。 离离走近与天松,缓缓伸手。 指尖触碰树干的一刹那,她眼前翕闪,骤然移动到了一望无际的空间。 天地皆白,脚下是镜面,映照出她的容貌。 这时,她听到纷杂声音,不由自主抬脚走向前方。 天幕上,有关她的画面一一略过。 从她偷听父母谈话得知自己可能成为不了修士,到被孙诸选为亲传弟子,再到惊惧地发现自己失去灵力…… 离离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如车轮般滚动。 心中没有悲凉,而是慢慢滋长出来的铁石心肠。 “林离离。” 白发女子从她身后走来,轻声道,“你的执念是什么?” 第134章 离离还没说话,女子轻轻挥手。 她眼前出现了自己站在高位,接受骊山弟子尊崇的场景。 似曾相识。仿佛被打通关窍,离离想起了自己那一次顿悟时的灵光。 “这就是我想要的。”她喃喃自语,“我的执念。” 女子:“当真?” 虽不知女子是谁,但离离下意识觉得不可开罪,此人就是自己能否成功的关键。 她恭恭敬敬,“不能再真。” 女子:“我知道你为何而来。” 离离眉心一跳,抬眸看她。 “与天松是天道化身,天道在无限之中,是为永恒。”女子淡淡道,“与你们在外面吸纳灵气修炼,不可同语。” 离离壮起胆子,“弟子想知道,如何才能得到成全?” “成全……”女子不禁笑了起来,“你一个修士,求天道成全?” 离离咬紧牙关,跪下了,“求您成全!” 女子眼波流转。 离离觉得膝盖被托起,听女子说:“我在人间这么久,第一次见到你这般的女子。有意思。” 她缓缓走到离离面前,一步之遥。 淡淡一哂,“林离离。骊山弟子之中,竟出了你这样一个人物。” 她知道我是谁? 离离惊诧了一下,想起她大抵就是与天松的化身。 天道的意志,无所不知。 那她一定知道自己取用了与天松的汁液…… 似乎是看破了她的忐忑,女子道:“我不怪你。” 离离心里的石头放了下去。 脸颊上一阵冰凉,她惊讶地看着伸手抚摸自己脸颊的女子。 她的手冷冰冰的,没有人气。 “但你既要天道的好处,那从今往后,你就是天道的囚徒,不可后悔,不可与天道作对。” 离离怔了怔。 都说修士与天斗,就是要从天道手中争生机。 做天道的囚徒,又当如何? 她不敢问。 她没有其他选择了,她怕问了,自己的心动摇了。而己心一旦动摇,机会转瞬即逝。 “好。” 离离撩衣,单膝跪下,垂下头颅。 “弟子愿为天道所驱。” “永生不悔?” “永生不悔。” 女子满意地点点头。 “你已经答应了,不可反悔。否则这代价……你承受不起。” 代价? 离离只觉得好笑,嘴角微微勾起。 变成凡人,这才是她最害怕的事。 除此之外,所谓的代价……都算不上什么。 女子手指轻轻点在她眉心。 “以后你便可自由进出与天松,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此事,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女子看着她,慢慢笑了起来。 “天时地利尽在你手,你能走到哪里?” …… 武洋对上次离离所说耿耿于怀。 在影都忙完了,他想了想,打算带一些丹药符箓上门赔罪。 冯鹤却说林离离外出历练去了,不知多久回来。 闻言,武洋一怔。 来到离离洞府前,果见洞府上有禁制。 他喊了几声。不可能有回复。 心下失落,远远看见陆坚走过来,“武师弟,你在这里啊。” 武洋“嗯”了声,“陆师兄。” 陆坚看了眼禁制,“林师妹出去历练了,听白师兄说她还打算闭关,你找她?只怕这些时日都见不到。” 武洋讷讷,“我……我只是有些东西想给她。” 陆坚:“可以先放在事务堂。武师弟,前些日子你管事务堂做得很好,冯师兄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平日也去帮忙?” 武洋自然答应下来。 陆坚拍拍他的肩,说了些心里话,“武师弟,帮助别人固然重要,但你自己的事也要紧。” 这是劝他多抽出些时间修炼。 武洋点头,“我知道了,多谢陆师兄。” …… 去过沙漠的弟子仍萎靡不振,冯鹤试遍办法无解。 但好在其他弟子没有出现同样问题。冯鹤与白杨请示过孙诸,后者认为先不管他们,不管是机缘还是劫数,都是天数。 这些人里就“秦怜”生龙活虎。 他短暂地“休息”了一阵,没有狂领招募令。不知为何才过几日又开始了,几乎包圆了事务堂的招募墙。 每日早上出去,晚上回来。 而萧清影发现自己的洞府前,每日都有一束鲜花。 起初她还不知这黄花是什么,问了冯鹤,他说这是迎春花。 确实,春天到了。 不知是谁送的,萧清影还刻意等待一番。 天蒙蒙亮时,她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走近,将一束迎春花放在洞府前。 看清是谁,她愣了愣。 “秦怜”? 原本应该喊住他,问问他为什么要送花。 但萧清影转念一想,“秦怜”本就古怪,或许他……对自己报有幻想。 倘若戳穿他,让其无心修炼,岂非不好? 只是送花,当做看不见便是。 于是萧清影不管那束花。 没想到,“秦怜”第二天来,看见花还在,就把新的花放到一旁。 若是不拿,便越堆越多。 萧清影:“……” 听冯鹤说这迎春花花如其名,春天开放。 萧清影以为春天过去,他就不会送了。 没想到夏天竟还有,不知他哪里弄来的迎春花,四季不凋。从春天到冬天,整整送了一个四季。 花朵零落成泥,她的洞府前常有一座鹅黄色的“小山”。 有时萧清影会想,要不然拿几束进去? 只是想了想,作罢。 心里有个念头,不知“秦怜”会送到什么时候。 这一送就送了三年。 “秦怜”仍在外门,不知道他怎么修炼的,进展缓慢。 门内弟子都忘了他这个曾经令人“惊艳”的天才了,但修行这条路,天才有,寂寂无名者更有,没人意外。 一开始他一个人来,后来带了一只小狐狸。 这狐狸浑身赤色,只眉心有一撮白。 它似乎对“秦怜”送花这件事很不满,有几次作势要咬他耳朵。 一人一狐掰扯起来。 这时萧清影会觉得,像极了薄病酒跟小毛。 他们俩也爱斗嘴。 小毛现在何处去?薄病酒……他被封印在月箭里。 “秦怜”只是修为没有进展。但萧清影观察过,他似乎领悟了其他法门。 他从不参加小比,只领招募令。萧清影不会莫名跟踪他,不知他得了什么机缘。 大道漫漫,能修炼就是好事。 除了送花,他还会参加萧清影的宣讲。 她在外门举办宣讲,为弟子解疑答惑,总是能看到他的身影。 但他从来不提问,也总是坐在最后一排,目光掠过所有人,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她身上。 萧清影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这人可真奇怪。 而这种奇怪,旷日已久,愈加频繁地让她想起那个人。 又是一日清晨,天蒙蒙亮。 薄病酒将新鲜绽放的迎春花放下。 小毛趴在他肩膀上,懒洋洋的,“三年了,你还真无聊。不能换一种花吗?” 薄病酒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喜欢这种花,莫名喜欢。 给喜欢的人送喜欢的花,这不是很寻常,“不能。” 小毛转了转眼睛,“你修炼得怎么样了?” 三年前,薄病酒突然跟它说自己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当时小毛心里疯狂打鼓,又忐忑又高兴。 高兴的是薄病酒可算想起来了,忐忑的是他知道自己帮魔尊害他,会不会赶它走。 它想多了。薄病酒说他想起来的是“武功秘籍”。 小毛:“?”武什么功,秘什么籍,什么玩意儿? 薄病酒解释:“我这脑海里吧,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了一整套完整待待解锁的秘籍,叫《太虚图》。” 小毛:“……” 它送了一口气,“哦,那真是太好了。” 能想起《太虚图》也是好事,它白担心了。 薄病酒觉得它反应太平淡了:“你知道《太虚图》?” 小毛“嗯”了声,“不过《太虚图》有教你怎么控制魑魅魍魉吗?” 薄病酒:“我不觉得它是用来控制魑魅魍魉的,但我觉得,我要是学得好,我就不用怕秦怜了。” 小毛:“为什么?” 薄病酒:“我可以直接揍他!” 小毛:“……” 小毛知道,薄病酒必须掌握《太虚图》,才能于魔尊抗衡。 它现在有了新的身体,不在薄病酒体内,担心魔尊突破限制,每天都会让薄病酒看一看。 薄病酒发现魔尊不动弹,自己跟他说话也不吭声。 小毛心里隐有不安,可又能怎么样?反正他想起了《太虚图》,先修炼起来总没错。 在骊山内修炼《太虚图》太过危险,一人一狐一拍即合,领多点招募令,去外头修炼。 要不是因为还有很大一部分魑魅魍魉被封印在月箭里,小毛觉得他们根本不需要留在骊山。 幸好他俩发现薄病酒修炼《太虚图》,控制起魑魅魍魉来更得心应手。 这对镇压魔尊一事有利无害,薄病酒立刻勤奋了起来。 但接下去做什么,一人一狐都没底。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过,竟混了三年。 这三年,薄病酒将《太虚图》解锁到了第八重。 他心里奇怪,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好像以前就学过。 读过的书再读一遍,自然得心应手。 要说薄病酒对自己的“过去”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似乎没有执念,活在当下也可以。 当下有“秦怜”的威胁,还有一个他有好感的人,感觉生活挺充实,挺有滋有味的。 回到当下,薄病酒坦白进度,“我卡住了。” 小毛:“卡住了?” 薄病酒点头,“嗯,我修炼到第八重了,卡在第九重。对了小毛,第九重提到的‘魔息’是什么?” 小毛当然知道魔息是什么。 所谓魔息,便是凝聚提炼后的魑魅魍魉。 它偷听过老魔尊与魔尊说话,之所以老魔尊在魔尊将《太虚图》修炼到最后一重,也就是第九重时才将魔息交给他,是因为唯有《太虚图》第九重才能将魑魅魍魉炼成魔息。 而这魔息有何用处? 自然是放入与天松中,可得天道。 扭转正邪,从此之后,魔族即是“正道”,尔等修士才是“邪道”。 听完小毛的解释,薄病酒才意识到秦怜有多可怕。 薄病酒:“那他的目的是不是得到所有魑魅魍魉,用魔息统一天下?那我要是能把《太虚图》修炼到第九重,就可以阻止他了?” 小毛对三界能不能被魔族统一不感兴趣,但它知道要是薄病酒不能碾压魔尊,就一定会被他杀掉。 过程不一样,想要的结果却一样。 不过眼下魔尊还没动作,小毛觉得可以不用着急,“想要修炼到第九重,就必须有完整的魑魅魍魉,可现在剩下的魑魅魍魉在月箭里,怎么做都危险……还是先不管吧。” 在躺平这件事上,一人一狐向来出奇地一致。 能躺就躺,是他俩的座右铭。 萧清影看着一人一狐交头接耳。 她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就可以知道,但她既已打消了对“秦怜”的怀疑,便不会做这等鬼鬼祟祟之事。 萧清影的视线落在了那一堆迎春花上。 他倒是锲而不舍。 她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要送这么久的花。 以及……他还打算坚持多久。 萧清影脚下一动,正要现身,蓦地腰间弟子令牌震颤。 是冯鹤传讯。 冯鹤声音按不住的激动:“萧师妹,你快来大殿,林师妹回来了,她——” 萧清影诧异,“离离怎么了?”她不是外出历练去了么。 “她得了大机缘!”冯鹤破音,“她竟然离元婴就差一步了!” 第135章 大殿广场上挤满了人。 在骊山的弟子都来了,就为了看看这位短短三年,竟一跃从筑基期突破到金丹后期的天才师姐,林离离。 五位长老也在。 三长老振振有词:“这不可能! 但眼下这个“不可能”就站在他们面前。 武洋费力地从挤在殿门前的一众弟子里突出,总算看到那长身伫立的红衣少女。 身形不改,仿佛三年前就在昨天。 但武洋莫名觉得她身上多了一丝万古长青之意。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少女微微侧脸。 绯瞳恍若红月。 她自孤寂中来。 是他配不上的高岭红花。 苦涩从口腔迅速蔓延开区,钻入喉咙,直达心脏。 武洋不禁抓住胸口,揪作一团。 这还是离离吗? 这还是他认识的……离离吗? 大长老温声道:“林师侄,你且说说这三年你经历了什么,遇到了何种机缘,为何能从筑基一跃成为金丹后期?” 三长老道:“对啊,这也太蹊跷了。林师侄,你在哪里结的丹,怎么不见天象变化?” 离离淡淡道:“弟子找到了一个上古修士留下的洞府,那洞府里有他留下的禁制,在其中结丹不会引用天象。” 闻言,几人交换眼神。 四长老:“上古大能留下的洞府,在哪里?” 离离:“弟子不知。” 三长老:“你怎么不知道在哪里,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离离:“弟子不知。” 大长老:“你不知道自己如何出来,那还能再进去吗?” 离离摇头,“弟子不知。” 一问三不知。 越是如此,越坐实了此机缘可贵。 因为修士的机缘便是如此,可遇不可求,旁人无论如何也得不来。 “孙师兄来了!”三长老惊呼。 流光瞬入殿中,落在离离面前,幻作孙诸模样。 他攥住离离的手腕,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 离离神色淡漠,只喊了一声“师尊”。 “确实是金丹后期,结婴一步之遥。”孙诸放下她的手,淡淡笑道,“看来天道眷顾你,离离,这么多年以来,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仅用三年就从筑基踏入金丹后期的弟子。甚至比祝师姐和岳师兄都厉害,你才是真正的‘天道宠儿’。” 听到这四个字时离离的眉毛轻轻抬了一下。 她拱手躬身,“弟子不敢。” “有何不敢。”孙诸不悦道,“我孙诸看中的弟子,有这等潜力也很正常。” 说完转向几位长老,“诸位师弟,机缘难得,这是属于离离的机缘,虽然我知道你们很好奇,但既然她都已经出来了,想来这份机缘也已了,就算知道那洞府在哪里又有何用?就算是现在的她,也进不去了。” 众人不免失望。 但孙诸说的道理他们懂。猜测离离之所以不知道那洞府在哪里,是因其已坍塌,大能将他的传承交给了这小小弟子,还有何眷顾凡世的必要。 孙诸:“离离,你离结婴只有一步之遥。” 离离认真聆听。 孙诸: “我曾说过,只要你的修为能在元婴之上,又能得到骊山所有弟子的认可,你便是下一任首席弟子。”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长老们先是惊讶,随后用眼神交流各自想法。都是惊诧于孙诸的选择。 他们一直以为下一任骊山首席会是白杨。 毕竟白杨不管是与孙诸的关系,还是修为、品行,都最合适。 而且听他这么说,早在离离外出历练时,他便已给了她机会? 能抓住,也是她的本事。 殿外的弟子们就不淡定了。 林离离是孙诸的亲传弟子,但让她当首席弟子,是不是太草率? 骊山所有弟子的认可,有那么好得的? 尤其她是个女子…… 不必说,离离都知道身后的人心思各异,大多是不认同的。 心下冷笑。 离离将头垂得更低了些,“谨听师尊教诲。” 孙诸拨动手指,让她抬起身来直视自己。 孙诸:“为师没想到你竟然用三年,就快满足第一个条件。好,那接下来,你要做到第二件。可有信心?” 离离微笑:“我不会让师尊失望。” 萧清影站在旁边,视线落在孙诸身上。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孙诸看了过来。 他走到萧清影面前,传音入密,“师姐,我们到别处谈?” 萧清影并不是对离离当首席弟子有意见。 旁人或许以为三年从筑基一跃进入金丹后期很荒谬、不可思议,但她可是绮罗和君恒的师姐。 天道宠儿有多逆天,除她之外不会有人体会更深。 殿后山路,孙诸停下脚步,看向萧清影:“师姐怎么看?” 萧清影不解,“何出此言?” 孙诸:“让离离当首席弟子,师姐赞同么?” 萧清影神情舒展,“孙师弟,你现在才是骊山首席,你的看法最重要,不必要我赞同。” 孙诸淡淡哂笑:“可你始终是大师姐,倘若不问你,那这偌大骊山就没有我的师姐了。” 这句话意味太深。 萧清影愣了愣,想了一会儿,“我觉得离离应该是天道宠儿,但她的性子还需打磨,若有旁人辅佐会更好。” 孙诸“嗯”了一声,“我也这么想,所以我打算让武洋协助她。其实三年前我已问过白杨,他无意首席之位,只想等我飞升之后也潜心修炼,有朝一日登上大道。而冯鹤与陆坚我另有打算,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原来如此。确实,白杨跟随孙诸多年,孙诸没有选他确实奇怪,原道是他无意。 萧清影:“我觉得离离很合适。” 孙诸露出一个干净纯粹的笑容,“师姐跟我想法一样,太好了。” “阿诸。” 一道清清泠泠的声音从两人背后响起。 萧清影看向石阶上方,只见一个女子款款而来。 她知道这人是谁。孙诸的妻,本来是大宣为了拉拢他,强塞的凡人女子,后来生出感情。 萧清影只见过她一面,算起来这是第二面。 三年过去,她似乎变老了些。而孙诸没有半点变化。 萧清影心中轻叹。 不知往后分别时,会有何种痛苦。 孙诸急前两步,还差三个台阶时将人抱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幽婼的脸有点苍白。 她看向萧清影,微微颔首,“师姐。” 萧清影一怔。 幽婼:“阿诸说他只有一位师姐。我虽不是骊山弟子,也随他喊一声师姐,你可介意?” 孙诸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萧清影明白过来。他并没透露自己是再生转圜,但向幽婼陈明自己“特别。” 于是点头,“没关系,我不介意。” 想到这里,她心里也萌发出新的念头。 孙诸跟她一样,是属于绮罗和君恒话本里的配角。如今她变成了作者笔下另一本书的主角,他仍是配角…… 萧清影忽然愣住。 幽婼发觉她重重失神,“师姐,怎么了?” 萧清影往后趔趄两下,险些没站稳,“我……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她走得急,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幽婼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孙诸慌张地搂住她的腰,直到她的呼吸平顺下来,这才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她掌心。 一滩棕褐色的血。 幽婼轻叹:“阿诸,凡人的命真的好短。便是活到头发苍白,于凡人而言也算长生。” 孙诸的手紧了紧。 他轻轻抚着幽婼的脸,“你会没事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嗯,一直在一起。”她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扬起笑容,“我做了甜汤,我们回去吃好吗?” 孙诸点点头,携她往住处去。 …… 萧清影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忽略了这么显而易见的一件事。 从头至尾。 奔到半路,直到无人处才慢慢放下脚步。 她是一个书中人啊! 既然如此,这世界在书中。 那她也算活着吗? 若不算活着,她执着至今的“念”又算什么? 不知哪来的风,令她打了一个冷颤。 萧清影仰头看着她,忽然不明白她一直以来封印魔尊的念头到底属于她自己,还是“天道”灌输给她的。 这么显而易见的一件事,她却从没发觉过。 是不是因为她已经封印了魔尊,故而有一些事便不再重要了? “师姐。” 萧清影精神紧绷之下,下意识朝声音来处射了一箭。 听见惊呼,她慌忙瞬身拦下羽箭。 灵力割破了她的手掌,鲜血淋漓。 薄病酒看着血从她掌心滴落地面。 二话不说,他把萧清影拉到一旁。 萧清影怔了怔,没有反抗。 薄病酒找到一块能坐的地方,从袖子里摸出一瓶丹药,“你怎么了?” 萧清影:“……什么?” 她还有些恍惚。 一粒丹药凑到嘴边,她呆呆地看着薄病酒。 后者见她不张嘴,还用丹药怼了一下,“吃啊,你在流血。” 流血而已…… 以萧清影的修为,催动灵力就能修复。 她看着薄病酒的眼睛,缓缓张开嘴。 给她喂了药,薄病酒才放心,“这玩意儿不知道好不好使。” 是他从事务堂领的,放在“星空囊”里——这是他修炼《太虚图》领悟出来的储物功能,比储物袋好用多了。 不过小毛说可千万不能让骊山修士知道。 薄病酒想想也知道,“秦怜”是魔尊,作恶多端,他虽然是好人,但霸着身体还看守着他,被发现了纵有八百张嘴也说不清。 萧清影吃下丹药后便用灵力治愈了伤口。 薄病酒驾轻就熟地拉她的手过来,“嗯,没事了,有用。” 萧清影:“……” 她想起这个人每天早上都给她送花,“为什么是迎春花?” 薄病酒没反应过来。 原来她知道自己在送花?也是,他每次都放在门口,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到。 但是她为什么笃定是自己? 薄病酒恍然大悟,“你发现是我了啊!” 萧清影觉得他有点呆。 薄病酒解释:“因为我喜欢迎春花。” 萧清影:“这花只在春天开,如何四季都有?” 薄病酒学会星空囊的时候,小毛就告诉他,在星空囊里的东西不会腐坏。 还让他多去搞点好吃的,当一个移动的“厨房”。 薄病酒发现迎春花林后,就折了好多丢进星空囊里。每年春天都是他去“采购”的时候。 他只好含糊,“我有保存的办法,师姐,这可以不用说吧。” 隐瞒?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隐瞒,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萧清影却莫名有一点点失落,“可以。但你为什么每天都送一枝?” 为什么? 薄病酒看着她。 萧清影等候回答,也看着他。 他的耳根子慢慢红了,红到了脸颊,“我……” 退后可不是他的风格。 才害羞完了,薄病酒壮着胆子:“我喜欢你啊。” 萧清影:“……” 她的瞳孔慢慢放大了。 薄病酒慌得不行,把瓷瓶塞到她怀里,“师姐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步履匆匆,慌不择路地逃窜。 即将逃离现场之际,薄病酒听见身后传来萧清影的声音: “你认识一个叫薄病酒的人吗?” …… 小院里,丛雨生正在挑拣药材。 他还跟三年前一样,半边脸是毁了的,不过腿好了一点,可以走路了。 忽然,他感觉到一阵威亚从天而降,压得他喘不过气。 少女声音淡淡的,像打招呼又像威胁,“舅舅。” 丛雨生几乎咬碎牙齿,吐出一口血。 这时才觉得威亚散去,他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离离,“你……你现在什么修为了?” “你变成凡人了。本来修为就低,现在更是坠凡,怪不得什么事都要焦叔叔来做。”离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向小屋内,“焦叔叔呢?” 丛雨生擦去嘴角的血,“你娘病了,你不知道?” 离离愣了愣。 丛雨生:“她从去年就病了,不知道得了什么病,阿兄连病人都不接了,每日去看她,你 身为她的女儿……竟不知道?” …… 影都外向北的一片林子,不大不小。 焦亭远站在山顶,眺望影都。 从这里已经看不到流放阁了,自大宣长公主死后,流芳阁就拆了。 他看了一会儿,转过身,走到一块墓碑前。 墓碑上没有字。 焦亭远点燃三根香,插入土地。 这时,他蓦地感觉到一股热浪逼近自己。 焦亭远没有避开,“你成功了?” 他看向身后不远处的离离。 离离脸色难看,“丛雨生说我阿娘病了,说你去探望她,可是……为什么我家里一个人也不在?你从我家出来,又为什么来这里?” 焦亭远有些不忍,“离离……” 她声音在抖,“那是谁的坟?” “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你阿娘也联系不上你。”焦亭远声音很轻,但足以被她听到,“往日里阿碧与你爹去浮图塔历练,向来没有问题,但不知为何,三个月前他们遇到了一只妖王。你爹为了救阿碧,丧命于妖王爪下,阿碧虽逃出生天,却也中了妖毒。我竭力救治,可七天前她还是走了。临走前她让我去骊山找你,可她如何知道,我是不能出现在骊山的人——” “不可能!” 热浪将焦亭远额前乱发撩起,差一点烧到他的睫毛。 但他没有动,任火焰快燎伤自己,继续说:“你娘说那妖王实力可怖,恐怕堪比炼虚。一只炼虚期的大妖,如何能无声无息出现在影都之外不过数百里的浮图塔?我找过哨楼的修士,告诉他们外面有一只大妖。但他们去查过,根本没有,浮图塔最厉害的妖兽不过化神期,还只有一两只,被骊山死死盯着,绝不可能出现炼虚妖王。” 焦亭远静静地看向她,“离离,我觉得这是阿碧的劫数。” “她,躲不掉。” 离离已泪流满面。 “这不可能!”火焰缠住了墓碑,“焦叔叔,你何苦骗我?掀开这坟墓,我就知道是真是假!” 焦亭远怒道:“你要掘出你爹娘的尸首吗?!” 离离的动作停住。 焦亭远倒抽凉气,“你若是不信,去影都哨楼问问。你爹娘当初在哨楼登记过,他们若是死了,骊山不会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已不见了离离踪影。 焦亭远没有离开,而是坐了下来,取出储物袋里的酒,分出两盏,先敬坟中人,再满饮自己。 从天光等到天黑。 直到他看见一片熊熊火势,整座山烧了起来,眉毛才突地跳了跳,“离离!” 红绸卷过他的腰,将他拉到半空。 离离踩在红绸上,于她而言,这也是她的飞行法器,“这座山当我爹娘的坟,还算合格。烧了它,往后别人就不必来了。” 焦亭远无端地多出一丝恐惧。 他抬起头,试图从黑夜里探寻到那少女脸上的动容。 但他什么看不到。这是一个女子,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女子。 她早不是昔日的林离离。 回到了影都的院子,离离将焦亭远甩了出去。 他没有受伤,而是趔趄着被丛雨生接住。 丛雨生恼火,“林离离,你发什么疯?!”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焦亭远示意他不要说话。 一个瓷瓶砸到了他身上。 焦亭远握住,发现又是一瓶新的与天松汁液,一阵后怕,“幸好没碎。” 他看向离离,后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不必担心不够。” 这三年,她到底干什么去了? 焦亭远看着离离,觉得她很陌生。 知道自己的父母死了,她的伤心转瞬即逝。 这还是离离吗? 这时,焦亭远听见离离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那妖王长什么模样?” 焦亭远愣了愣,“我……听阿碧说,那是只她从没见过的妖兽,也不知叫什么。模样也怪,说不出是什么兽,浑身上下笼罩着黑雾。当时除了她和你爹之外还有六个散修,不知为何大家自相残杀起来,你爹就是被他们杀的。” 丛雨生越听越惊讶。 林贯霄死了? 那沈碧还活着吗?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问题,焦亭远摇了摇头。 丛雨生脸色难看。 这时两人才听离离淡淡道:“我会找到它,为我爹娘报仇。焦叔叔,我已是金丹后期,不用太久,我就能成为骊山首席弟子。你为我炼制灵液,如此辛苦,可不能一直住在这种地方。等我当上首席,我就带你进骊山。” 焦亭远却摇头,“不必了,我喜欢待在这里。” 离离却冷哼,“焦叔叔,我敬你才唤一声叔叔,你以为你有得选?” 焦亭远无言以对。 丛雨生惊讶不已,“你居然真的……我还以为你离开的这些时日是去找其他办法了。你真的进到与天松里了?” 离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丛雨生是你的弟弟,你们兄弟俩待在一起最好。他现在的状况,也不好离开影都,骊山才是最安全的,对吧?” 焦亭远一下子就听出她的话外之音,苦笑道:“是啊。” 丛雨生也明白了,骂道:“怎么这么倒霉,不管去到哪里都要被人圈养起来打工!” 离离:“舅舅倒也不必把我跟那些人相提并论。” 丛雨生冷笑,“那我们看看,你们是不是一样的人。” 焦亭远低低说了声“雨生”。 说话间离离已不见了。 她声音很飘,似真非真,“七日后我来取药。” 丛雨生脸色难看,“阿兄,要不然我们离开影——” 焦亭远打断 他,“我答应过阿碧,无论如何也不会弃离离于不顾。” 丛雨生气结,“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看着焦亭远走进小屋,丛雨生生气地砸烂了手边的碗。 过得一会儿,又拾起来。自言自语:“行,我倒要看看这丫头能不能如她所说……” 第136章 小毛在洞府里呼呼大睡。 听到响动,它睁开朦胧睡眼,“买到我喜欢吃的烤鸡了吗?” “小毛。” 薄病酒在它身旁坐下来,神情复杂,“我是谁?” 小毛不解,“什么你是谁?” 薄病酒:“她认识我。” “她?”小毛还没明白,“你说谁?秦怜吗?他当然认识你。” “小毛,我知道你跟秦怜认识,我从来没问过你们之间的事。”薄病酒难得严肃,“但今天她问我认不认识薄病酒,小毛,我跟她之间有故事吗?” 小毛可算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它怎么也想不到萧清影会直接问薄病酒。 这一点也不符合常理。 小毛的尾巴不安地摆动,“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既然你没想起来的话。” 薄病酒:“是说了会破坏我们感情的事吗?” 破坏感情…… 小毛曾经动摇过,帮魔尊杀薄病酒。 但如今它反过来救了薄病酒,也算抵消了吧。 除此之外,再有能令彼此心生罅隙的事儿……倒也没有。 面对薄病酒充满求知欲的眼睛,小毛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了。 此时“电影院”内,囚困秦怜的黑雾动了动。 …… “真是个荡气回肠的——”听完,薄病酒感慨,却卡壳了,“单恋故事啊。” 小毛:“……” 无法反驳,他还真在单恋。 这到最后都主动被萧清影杀了,一切都忘光了还能心系于她,单恋得太彻底了。 小毛却觉得薄病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小毛:“你既然都知道你在单恋了,还要继续?” 薄病酒:“为什么不继续?” 大眼瞪小眼。 小毛败下阵来,“要是她又杀你一次呢?” 薄病酒大手一挥,“让她杀,我死得起。” 小毛噎住了,搞不通薄病酒怎么能这么坦然,“你不管死多少次,她都不会喜欢你的。” 薄病酒想了想,“我觉得喜欢不求回报。” 小毛:“?” 薄病酒摸了摸它的脑袋,“求回报的就不算喜欢了。” 小毛无语。谁要他求回报了,至少珍惜一下自己的命吧! 但是看这家伙沉浸在自己感情里的样子,靠不住。 它只能暗下决心,努力保住薄病酒的小命。 小毛:“那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薄病酒想了想,“既然魔尊这么危险,我觉得魑魅魍魉还是得掌握在自己手里。对了小毛,你说我之前特别奇怪,会说一些你听不懂的话,那是不是代表……” 小毛竖起耳朵,“什么?” 薄病酒只是失忆了不是失智了,“也许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小毛惊讶,“啊?” 薄病酒分析,“本来应该是魔尊进薄冰的身体对吧,但变成我来了,而且我没有出处,还跟这里的人不一样,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我是从外边来的。” 他想到自己莫名领悟了《太虚图》,在这之前还隐约听到“宿主”两个字。 宿主是什么意思?被寄宿的人? “而且你说清影用月箭封印了‘我’,但是‘我’在这里,魔尊也在这里,那月箭里封印的是谁?我没有记忆,是否因为我的记忆就被封印在月箭里?” 小毛听得一愣一愣的。 说得有道理,“或许是你神魂的一部分和剩下的魑魅魍魉被封印在月箭里了。” 薄病酒点头,“没错,所以我必须解开封印,不管是为了恢复记忆还是得到剩下的魑魅魍魉以克制魔尊,这件事都必须做。” 小毛:“可是要怎么解开封印?” 薄病酒翻转自己的掌心,想了想,“月箭是用弈弓射出去的,那……假如弈弓是钥匙,月箭是锁,用钥匙打开锁?” 小毛:“那拿到萧清影手里的弈弓?” 薄病酒:“但那是她的神器,除非她主动给我——而且还要把它带到月箭面前,这难度也太高了。” 小毛垂头丧气,“就没有让她自己主动取下月箭的办法么?” 薄病酒思索,“如果月箭出了问题,她也许会动用弈弓,那……小毛,赌一把?” 一人一狐对视,都从彼此眼中得到肯定。 “赌一赌,单车变摩托!”薄病酒脱口而出。 小毛尾巴挡住眼睛,或许真如他所说,他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才有这么多怪言怪语。 …… 离离俨然已成了骊山的传奇。 没有弟子不知道这位仅用三年就从筑基冲入金丹后期的师姐。 许多弟子悄悄示好,想着若她能收自己为徒,岂不飞黄腾达。 洞府里,离离听着外边接连不断的声音,冷着脸走了出去。 一众弟子手中捧着贺礼,看见她出来,先齐刷刷一怔,才有声音冒出来。 “林师姐,弟子王锋,倾慕师姐已久,此生之愿是为师姐之徒!” “师姐师姐,弟子赵乾,特意送来极品灵材!” “我看师姐一定喜欢女弟子,你们这些臭男人还是滚一边去吧!” “安静。” 一股热浪冲向众人,将他们掀翻。 这其中也有金丹期弟子,呆愣地看着前方。 “我无意收徒。”离离淡淡道,蓦地话锋一转,“不过,你们若是想切磋,倒没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 离离:“我很快就要结婴,在大能洞府中时避过了金丹雷劫,如今只怕双重雷劫,不知如何抵挡。若能与诸位同门切磋,从中得到启发,助我结婴,成功之后必会回报助我之人。”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她眼下不收徒,是因为要结婴了。而结婴之后,她只差得到骊山所有弟子的认可,就可以继任首席弟子。 到时她就要收徒了,至于收谁为徒,当然是看现在谁更殷勤、更恳切。 立刻有人跳了出来,“我愿与师姐切磋,请师姐指点!” 旁边一个弟子撞开他,“师姐选我!我知道怎么对付雷电,选我肯定没错!” “得了吧你,天雷岂是你一个小小筑基能对付的?” 眼看有人打了起来,乱作一团,离离只冷眼看着。 不过是一群蝼蚁…… 她在与天松里待太久了。 能说上话的只有与天松的化身,她没有名字,说离离若要称呼她,便叫她“化身”吧。 化身说在与天松里,时间不会流动。 原本离离也可以是静止的,但化身允许她修炼,允许她的时间向前走。 一开始她也奇怪,为什么对方要帮自己。 化身:“你可曾问过天道,为何不予你灵根?” 一句话就将她噎住了。 与天松中数百年,将她燥的性子磨平了不少。 但只有离离知道,这份躁动是藏起来了。 倘若是漫山遍野的火,也可以由天上之水浇灭。 但若这火在地下,如岩浆,如地热,水如何熄灭? 得知父母死讯时,离离其实心中并无太大波动。 数百年不曾相见,她的心绪淡了很多。 听阿娘说过,修为越高的修士,六亲缘分越淡。毕竟岁月和实力摆在那里,任谁也无法回到过去。 她没有回头路了。 从思绪里抽回,离离看向众人。 “不必着急,一个个来。”她双眸泛红,霎时间看穿了每一个人,他们的“心火”就在头脑中跳动。 心火。 这是化身说的。 人的体内都有一把心火,就在识海上面,除非神魂陨落以观之,否则这一生都发现不了。 心火中蕴藏人的七情六欲,失去心火,人便如行尸走肉,无欲无求,任他摆布。 离离不懂,她为什么能看到心火? 或许是因为那本《离火决》。 她不但能看到心火,还能攫取。而心火可以壮大她体内“碧云天”的效果,让“碧云天”维持得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因此她没得选。 就算她不做首席,她也必须攫取心火。 她不得已。 …… 萧清影踏入事务堂,便见冯鹤唉声叹气。 “近来不知怎么了。”冯鹤垂头丧气,“师妹,你可还记得三年前在蜃影城,同去的弟子似乎得了病,至今未愈,这三年他们萎靡不振,修为停滞,本来是外门前几的翘楚,却落得个不如新人。不知为何,最近又有弟子也这般了。” 萧清影惊诧:“什么,又有人变成这样了?” 冯鹤点头。 这时武洋从后堂走了出来,“师姐,你来了。刚好,师姐,我三年前就在找治疗那些弟子的办法,试了很多丹方,如今可算有点眉目。” 冯鹤打起精神,“武师弟,你研究出什么了?” 武洋:“说来也巧,原本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办法,什么方子都试了,甚至帮他们清理过好几次体内的丹毒,那就是没办法。后来,意外有一天炼丹时被划破了手掌,我的血无意之中滴入丹鼎,我自己却没有发现,后来炼制出的丹药竟然让一个弟子有所好转。” 冯鹤和萧清影面面相觑。 冯鹤:“这未免也太巧了。莫非,你的血有用?” 武洋点头,“我当时还没发现,想了很久不知关窍在哪里。是以某日又划破手掌才想了起来。” 萧清影:“修士身体异于常人,你如今也是筑基后期了,为什么会受伤?” 武洋视线飘到别处,“我……我在学习炼丹的同时也在学习阵法,有一些阵法需要用到阵师的血液驱动……” 冯鹤略知一二,“用阵师的鲜血,那必然是大阵了。” 武洋点头,“是,我想将我的神魂与阵法联系起来,这样就不必提前布阵,用心念就可以催动。” 说回正题,武洋道:“然后我便试着将我的血加入到丹方中,果然有用,不过效用比较弱,需要长期服用。 但无论如何,总算找到办法了。” 萧清影想不通:“只有你的血可以吗?” 武洋当然想过这一点,点点头,“我找过几个师兄弟,让他们帮忙试验,事实证明只有我的血可以。” 冯鹤:“怎会如此?” 萧清影也想不通。 武洋跟这些人有什么不同之处? 但眼下救治弟子更重要,“那冯师兄,你帮武洋炼制丹药,我去调查背后原因。” 萧清影先去找了薄病酒。 薄病酒知道自己跟她之间的渊源后,便有些局促,“呃……师姐,你有什么事?” 萧清影打量眼前之人。 他说自己不认识薄病酒。 可他的眼神明明有触动。 萧清影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三年前的事又重演了,最近陆续有弟子萎靡不振。” 薄病酒惊讶:“又有人中招了?” 小毛从他背后探出个脑袋,若有所思。 萧清影立刻注意到了这只狐狸。 薄病酒很少带小毛出去,就近的同门知道他养了一只灵宠,却不知是何品种。 萧清影盯着小毛,眼中的它身影与小毛重叠。 只是对一人的感觉,可以说是巧合。可现在,她觉得这只狐狸和小毛很像,而小毛曾经是她的灵宠,彼此神魂相契,哪怕它死了也有感应。 这也算巧合么? “师姐,师姐。”薄病酒挥了挥手。 萧清影回过神,“你没事?” 薄病酒在她面前转了两圈,“我没事啊,究竟是什么害了他们呢?” 萧清影:“武洋已经找出能治疗他们的丹药了,秦师弟,你是这件事里唯一一个不受影响的人,我要调查真相,可否一起?” 薄病酒愣了愣。 巨大的雀跃从心中升腾起来。 她在邀请我?邀请我一起断案? 薄病酒当然不会拒绝,“好啊。” 萧清影“嗯”了声,话锋一转,“秦师弟,你这灵宠可真可爱,能不能让我抱一抱?” 薄病酒和小毛同时纳闷:她什么时候喜欢毛茸茸了? 但眼下不好拒绝,况且也没什么,薄病酒潇洒地把小毛递出去。 被命运揪住后颈肉的小毛:“……” 萧清影左手托住小毛的屁股,右手捏住它的后颈肉,接了过去。 小毛被她的“温柔”吓得不敢动。 这还是那个坏女人吗?! 蓦地,它感觉自己的神魂似乎“跳”了一下。 仿佛有什么触动了它。 小毛僵直住了,小心翼翼地抬眼。 对上萧清影漆黑的眸,那里面倒映出它的模样。 明明是新的身躯,小毛却觉得照出来的是曾经的自己。 萧清影将小毛递了过去,“很可爱的毛狐狸。” 薄病酒喜欢她夸小毛,多少有点爱屋及乌,嘴角的笑按不住,“我也觉得很可爱。” 萧清影让薄病酒明日天亮时在此等候,嘱咐完便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她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薄病酒洞府的方向。 心绪浮动,海底翻涌。 那是小毛。 那他真的是薄病酒。 他没有死? 他没有死。 风吹起她的发梢,遮住略显朦胧的雾眼。 对不起,绮罗。 我对魔尊动了恻隐之心。 知道他没有死的时候……我很开心。 …… 又是一年一度的宗门大比。 从站在下面等候挑选,到站到台阶上与孙诸、长老一起,到如今作为未来的首席弟子主持大比。 离离花了七年时间。 七年。 凡人能有多少个七年? 短暂的一生,风一吹就消逝了。 大殿内,离离闭上眼,不敢去想她曾经差点走上的一条绝路。 “离离。” 她睁开眼,看着逆在光里的人。 与三年前相比,武洋变得更沉稳了。如今上着有几分白杨的影子。 他们都是孙诸的弟子,不用她去问,自然有人告诉她。 武洋这三年来在影都和事务堂两头跑,忙着别人的事,怠惰修炼,如今不过是个筑基后期。 她回来之后,武洋没有主动来见。 而是过了这么多天,宗门大比时不得不见。 尽管两人只有十步之遥,离离却知道他与自己的距离太远了。 她要抛下武洋,大步向前走了。 “武洋。”离离勾唇微笑,歪了歪头,“听说,你炼制丹药,学习阵法,是为了别人?我猜,是为了五坊的凡人,还有外门里那些不如你的人吧。” 武洋摇头,“离离,我认为他们不如我。” 离离:“我只是在阐述事实,你怎么想是你的事,事实如此。” 武洋如鲠在喉,“离离,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离离打断他的话,“你真的要在宗门大比开始之前跟我叙旧?这种话,什么时候都能说,从前可以,往后不行。” 说着,她向前走去,与武洋擦肩而过。 武洋看着她离去,想到自己是来告诉她好消息:自己找到可以治疗同门的办法了。 但她看着并不在意。 他眼里流露出一丝茫然。 他与离离,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得这么远的? 离离走到了阳光下。 她感觉几道视线先落到自己身上,是长老们的赞许,是白杨的期待,是孙诸的欣赏…… 接着便是数以千计的钦慕和狂热,来自同门。 离离不曾察觉,自己的嘴角微微勾起。 孙诸向旁边走了一步,示意离离上来说话。 “各位同门,又是一年一度的宗门大比。”离离视线扫过底下的人,“众所周知,赢家可以到仰天崖上、与天松下修炼领悟,还可以得到更珍贵的机会。告诉我,你们想赢吗?” 群情激昂。 长老们被这几乎要响彻长空的“想”字吵得捂住耳朵。 不过这也证明了离离确实得人心。 这时,孙诸淡淡道:“离离,就算有一个人不同意你当首席,也算你失败。” 离离脊背一僵,她知道师尊这是在提醒她,提醒她注意这簇拥下一两个无法察觉的小污点。 它们可能会将她引向失败。 但她已经不是过去的林离离了。 离离:“弟子明白。” …… 天亮时,决出了这一届的两个胜者。 孙诸让离离和武洋一起送他们去仰天崖上。 两人早驾轻就熟,过去三年离离不在,是武洋跟萧清影一起。 而萧清影调查弟子萎靡一事去了,故而才他们俩人。 离离走在前面,影子拉长。 武洋鬼使神差地伸手去触摸她的影子。 这时她忽然停下脚步, 武洋还以为她发现了,却见她皱着眉,仰头看天。 两个弟子也抬起头。 金丹修为的弟子脸色微变,“那是……劫云?” 有谁要渡劫? 离离道了声“快些”,加快脚步。 不多时,四人来到与天松前。 金丹弟子一直看着天,此时他发现这劫云重重叠叠,密不透风,竟来到与天松上方! 武洋也察觉到不对,询问离离,却见她忽然右手按在与天松上。周身灵力波动,转过头来道:“我要结婴了。” 在这时候? 武洋顾不得去想这时机是否太巧,他知道离离没有渡金丹雷劫,而这元婴雷劫必然凶险无比,“我去找师尊!” 眼见他掏出弟子令牌,离离眼底浮沉涌动,道了声“来不及”了,便盘膝坐下。 这时,天上劫云成型,一道与与天松般粗壮的巨雷,二话不说砸了下来! 这异象引起了所有人注意,殿前广场上,众人惊愕地看着仰天崖上凝聚的大片雷劫。 大长老反应过来:“莫不是离离那丫头结婴了?” 三长老:“在这时候?!她的雷劫凶狠无比,无人护法如何能成!” 四长老:“但是她现在应该在仰天崖上……” 白杨着急,“师兄,离离她会不会有事,我现在就去——” “且慢。”孙诸按住了他的肩膀,“她现在应该在仰天崖上,有与天松保护。你别忘了,整个骊山最安全的地方在哪里。” 白杨愣了愣,“师兄,那她……” 孙诸笑道:“这丫头,知道双重雷劫可怕,想借与天松的庇护顺利结婴。兴许,她是怕我不答应吧。” 白杨鬼使神差:“师兄,那你会答应吗?” 孙诸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 第一道天雷砸下来的时候,武洋和两名弟子都被卷入了灵力漩涡之中。 他感觉自己似乎要被这磅礴的灵力撕碎了。 这就是雷劫的威力? 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度过雷劫。 听冯师兄说过,死在雷劫下的修士并不少。就算不死,也可能变成凡人。 从此过往如烟消,一切努力皆白费。 毕竟,修士与天斗,争的是一线生机。 “师兄,救我!” 武洋听到了那名筑基期弟子的呼救。 他咬着牙,从袖里取出一个阵法,丢了过去。 阵法触碰到弟子的瞬间,将他保护起来。 武洋看到了金丹弟子:“带他出去!” 金丹弟子捞住筑基弟子,冲出漩涡。 等他想进去救武洋时,却被无形的屏障弹了出来! 武洋感觉浑身酥麻,丹田里的灵力不由自主地流动起来,围着圈儿转,不多时竟有了金丹的雏形。 他本就在筑基后期,没有主动突破金丹期。 如今在这有着磅礴灵力的漩涡中,竟也开始结丹了。 而大殿前,孙诸也微妙地发现了那劫云里有一处不同。 相较阴森森的双重雷劫,这片劫云稍显单薄。 似是想到什么,他瞬身飞向仰天崖。 “我一人去即可。”留着这句话,按住众人。 天雷砸下来的瞬间,离离便进入与天松中。 她看着化身,“这样真的没问题?” 化身眼神直勾勾的,“问题?什么问题?” 离离:“你说这雷劫是与天松幻化出来的。” 化身:“没错,你在与天松内修炼,不管突破到何种境界,都不会有雷劫。不过你既然要,那便给你。” 离离轻轻道了声谢。 化身:“你不管外面那人了么?” 离离皱眉,“谁?” 化身挥手,水镜中浮现出武洋被困在天雷里苦苦挣扎的样子。 离离吃惊,“他、他要结丹了?” 化身:“你的雷劫是幻化的,他的雷劫是真的。” 言下之意…… 离离看向她,“武洋结丹会失败吗?” 化身:“我没有预知之能。不过,纵是幻化的雷劫,也有三成威力。他的劫云借了这三成,比寻常的雷劫要厉害。死,不至于。输,很有可能。” 离离愣愣地转眸看向水镜。 武洋可能坚持不过去。 结丹失败,他会变成凡人吧? 慢慢地,离离闭着眼笑出了声。 他本就是凡人,本就应该是凡人,不对么? 化身忽然开口,“有人来救他了。” 画面中,一个人闯入灵力漩涡,一把抓住武洋的衣领,将他带了出去。 离离认出是孙诸,“师尊帮他,不帮我?” 第137章 孙诸可不知道她渡的是假雷劫。 他挂心孙诸,却不看看自己怎么了。 离离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滋味慢慢沉淀下来,变作铁石,铸就心肠。 武洋浑浑噩噩。 睁开眼,发现是孙诸,他替自己挡住了劫云,“师尊?” 孙诸:“我替你挡了一下,但雷劫还需你自己渡,否则后患无穷。” 说着将武洋丢了出去。 劫云跟着他走,不多时便远离了仰天崖上方。 孙诸扭头看向仰天崖,眼中神采忽明忽暗。 化身:“你应当出去了。” 离离点点头,回到劫云之下。 天雷一道道地打在她身上,不痛不痒。 直至受完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劫云散去。 离离內视体内,看见了一个“缩小版”的自己在识海盘旋。 “离离。” 回过神,离离看向孙诸,内心不觉有一丝紧张,低头掩饰,“师尊。” “你竟已是元婴期了……”不知是感慨还是狐疑。 离离不担心他会看破,这可是与天松赐予她的机缘,她如今是天道宠儿,有何可惧? 这么一想,心便放了回去,面上还挂上几丝欢愉,“离离没有丢师尊的脸。” “很好。”孙诸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视线落到与天松上,“双重雷劫这般凶险,你想在仰天崖上结婴,为师岂有不准的道理。” 被发现了。离离佯装紧张,“弟子不是觉得师尊不许,是不想师尊为难。” 孙诸想了想,“也是。” 这时,远方的劫云也散去,织作一片虹彩。 想来是武洋结丹成功,孙诸挥袖,“走,去看看武洋。” 武洋躺在山坳之中,一身道袍破破烂烂。 离离跟在孙诸身后,看到他的“惨状”,神情一僵。 天雷如此厉害,硬扛的修士不死也伤,她却毫发无损,连一片衣角也没伤到。 毕竟一开始她并没想过孙诸会来。 原本的计划是“结婴”成功之后就遁入洞府,佯装虽结婴成功却伤了元气,须得调理一段时日再出来。 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吗? 可她明明背靠与天松。 “离离,喂他吃。”孙诸将丹瓶丢给离离。 离离走上前,扶武洋起来。 武洋睁开眼,见是离离,“离离,你伤势如何?” 离离尴尬道:“我吃过丹药了,没事。” 这话是说给孙诸听的,希望他没有起疑。 孙诸:“昔日绮罗师姐结婴,不过半个时辰便渡完雷劫。神色泰然,仿若无事。” 闻言离离愣了愣。 一股耻辱感猛地从心底升起,令她攥住拳头。 武洋感慨:“绮罗师姐真厉害。” 三人一同回到大殿。 众人发觉武洋成功结丹,正要祝贺,视线却被离离吸走。 结婴之后,她周身仿佛蒙着一层淡淡的绯雾,举手投足间神采斐然。 这下连萧清影都被她比了下去。 但离离敬重她,仍喊了声“师姐”。 过去有生死之交,只要没有根本冲突,在她心中,萧清影是永远的“清影姐”。 孙诸让门外看热闹的弟子都回去。 大殿里只剩下几位长老,萧清影、白杨等与他亲近之人。 “三年前,我答应离离,若她能满足两个条件,下一任首席弟子便是她。如今,这第一个条件她已经做到了。还有第二个条件,得到骊山每一个弟子的认可。” 孙诸看向离离,“离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能有人反对她当首席弟子。 哪怕是一个人。 离离镇定道:“弟子知道。” “好。”孙诸点点头,“为师给你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我会当着所有人骊山弟子的面,宣布你是下一任首席,若到时有一人反对,那……” 他蓦地看向武洋,“武洋,你就是下一任首席。” 武洋惊讶地睁大了眼。 “师尊,我不——”我不行。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孙诸用灵力封住了嘴巴,“我的决定谁也不能更改。” 武洋向离离投去颓丧的一眼。 这并非他本意。 离离却不看他,嘴唇紧紧抿作一条线,脸上写着倔强,“是。” 她答应得干脆,仿佛知道自己一定不会输。 孙诸似是赞许地点头。 殿外还堵着一堆弟子,离离从后门离开。 武洋追出来,“离离!” 离离头也不回,“你才结丹成功,气息不稳,还是回洞府修炼吧。” 武洋看着天边远去的一抹红影。 他和离离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心下茫然。 …… 得知离离和武洋都没事,还成功结婴、结丹,萧清影真心为他们高兴。 不过眼下,她还需想想怎么对待薄病酒。 他没有死,可他为什么要以秦怜的身份潜入骊山? 他和小毛如今的目的又是什么? 萧清影总觉得她忽略了什么。 譬如,她先前就有过的一个猜测。 薄病酒……真的是魔尊吗? 萧清影想到了一开始“秦怜”的种种古怪举动。 他们……是一个人吗? 萧清影不知道薄病酒的目的是什么。 直接问他,大概得不到答案。 倒不如……观察一番。 天蒙蒙亮,薄病酒就在自家洞府前等候。 他搓了搓小手,按捺下激动,“你有没有觉得她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 小毛警铃大作,“不会是她发现了咱俩的身份了吧?!” 薄病酒很乐观,“也许是另一种可能。” 小毛:“什么?” 薄病酒:“她喜欢上我了啊!” 小毛:“……” 忍住咬他的脸一口的冲动,“你还是想想怎么修炼到第九重吧!” 薄病酒不以为然,“这都三年了,他也没反抗,我看会不会再往后时间一长,他就闷死了?” 小毛:“你还不如闷死我算了。” “秦师弟。” 薄病酒抬头,便见萧清影站在剑上,朝他伸出手,“走。” 他怔了怔,下意识握住她的手。 萧清影的神情有刹那柔和。 等站到萧清影身后,他才记起:“师姐,我带我的灵宠一起去,可以吧?” 萧清影没有回头,“可以。” 真的对他态度好了特别多。 感动。 小毛窝在薄病酒怀里,探出个脑袋。 它狐疑地打量萧清影的后脑勺,有些困惑。 两人先来的事务堂。新增加的问题弟子不多,有一些吃过武洋的丹药后,神智略有恢复。 萧清影询问一个弟子,“师弟,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弟子浑浑噩噩,“我……我不记得了。” 询问其他人,也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萧清影叹了口气。 薄病酒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主动上前,“兄弟,你什么感觉?” 弟子:“我感觉……很累……” 薄病酒:“累?是哪种累?是身体上的累,还是精神上的累?” 萧清影挑眉,还有这种区别? 弟子:“精神……整个人,提不起劲儿,觉得干什么都没意义,没必要。” “好像一匹累垮了的牛马啊。”薄病酒脱口而出。 知道眼前之人是薄病酒之后,萧清影对他疯疯癫癫的模样都司空见惯了。 她追问:“牛马是什么?” 尽管还是个失忆人士,只要他认真回忆,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也能冒出脑海,“牛和马,不都是拼命干活的吗?从出生开始就在干活,慢慢地就失去对这个世界的希望,失去了斗志,失去了乐趣。” 冯鹤走过来,“没错,他们就是失去了对修炼的渴望,觉得修炼没有意义,何苦劳烦?秦师弟,你这用词很精准。” 萧清影:“意思是他们修炼太久,觉得修炼没有意义,也不必追求仙途,故而变成这般模样?可怎么会这么巧,一开始是一同去蜃影城沙漠的弟子,现在这几个骊山弟子平日里也常结伴历练。” 薄病酒接着大开脑洞:“也许这是一种让人变成牛马的病毒?” 萧清影不解:“病毒?” 薄病酒点头,“没错,病毒嘛,又病又毒。我看啊,这病毒有传染性,他们都感染了同一种病毒,才会一起发作。” 萧清影盯着他:“所以,你为什么没有感染?” 囧。 薄病酒忘了自己也是参与者之一。 他这么说,嫌疑岂不是很大? 薄病酒挠了挠脸:“也许……我有抗体,我很特别?” 冯鹤道:“师妹,我觉得秦师弟说的有道理。不过,这如何解释加了武师弟血液的丹药有用呢?” 萧清影:“……” 她也想不通。 薄病酒两掌一合,“这还不简单,他身体里有抗体。” 病毒,抗体…… 萧清影按了按眉心。 她可以确定,薄病酒真的不是魔尊。 这些词都是哪里来的? 冯鹤虚心求教,“师弟,抗体是什么?” “就是可以对抗的……呃,反正你理解成他的血可以对抗病毒。”薄病酒哪管这些词哪里来的,从脑瓜子里冒出来了他就用,“既然他有抗体,那就让他做丹药嘛,吃着吃着大家就好了。不过要是不找出病毒的来源,就没办法根除了,接下来估计还会有新感染的人。” 冯鹤惊讶:“啊?这……” 萧清影:“秦师弟,你觉得这病毒可能是人为的么?” 薄病酒摇头,“这我哪知道,这么厉害的病毒,也可能是大自然的?我有一个猜测,上次大家一起去的地方不干净,但是我们这些没有感染的人体质好,所以这帮人回来之后,就感染了其他体质差的人。” 冯鹤:“可是秦师弟,我们是修士,何来体质好坏?” 薄病酒反问:“修士就一定百毒不侵吗?” 冯鹤:“为什么不一定?” 薄病酒:“世界这么大,凭什么一定?” 四目相对。 冯鹤被问懵了,有关仙途的一切都是他从书上看来的,从入骊山开始,他就不曾离开过骊山,一直在事务堂和洞府两点一线地打转。 忽然,他神色一凛,郑重地向薄病酒行了一礼。 薄病酒被这突如其来的鞠躬吓到了。 冯鹤:“秦师弟,你说得对,世界这么大,一切皆有可能,是我狭隘了。我徒有修为,却不知何谓仙途。看来,我需要好好地去看看这个世界了。” 薄病酒:“?” 他好像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等等……” 萧清影打断两人交流,“秦师弟,依你看,既然此事有可能只是意外,接下来该怎么做?” 第138章 薄病酒想了想,“先把这些人隔离起来,治好再说,然后观察一下还有没有新的感染者,这样就可以确定到底有没有传染性了。” 本来他还想说,他跟萧清影都没事,说不定他们也有抗体。 但他现在用的可是别人的身体,体内还有一个魔尊,可不能轻易试验。 不过,武洋来事务堂听了他们一番推论后,分别跟萧清影和他要了点血。 薄病酒浑水摸鱼,扎了小毛的爪子。 过得两日,武洋告诉他们,很可惜,两人的血并没有用。 只有武洋的血有用,为什么? 武洋自己也说不明白。 总而言之,有用就是好事。 …… 离离听献殷勤的弟子说,近来骊山弟子中出现了一种病。 得此病者灵气尽失,镇日浑浑噩噩,郁郁寡欢,总觉前途茫然,不知所去。 不知谁说这病能把人变成“无心之人”,于是“无心病”这说法传开了。 无心? 离离听了忍不住发笑。 心火被夺走了,可不是无心么。 可他们的性命还在,至于心火,也许往后会慢慢长出一点来,又有何碍。 不过,当离离听说武洋研制出了能治无心病的丹药时,心下不大痛快。 她还以为是什么一次见效的丹药,打听了两句,才知道吃上大半年,也就恢复那么一点点。 能同他人说话了,却还断断续续。大多时候有气无力,痴愚痴笨。 离离已经不把武洋放在眼里了。 论修为,她是元婴期,他一个金丹期怎么 比? 论身份,骊山个个都认为她会是下一任首席弟子,他算什么东西? 只是没想到冯鹤突然请辞事务堂掌事一责。 理由很滑稽,他认为自己一直待在骊山,极少外出历练,对这世界认知不足。 “世界那么大,我想出去看看”,他这么说。 更可笑的是孙诸居然同意了。 这么一来,事务堂无人主持大局,众人想到了先前被罚,却一个人将事务堂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武洋。 请示过孙诸,后者也同意了。冯鹤走后,就由武洋继任掌事一职。 这么一来,弟子中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 “武洋也是孙师兄的弟子,他为骊山弟子做了这么多事,凭什么他不能当下任首席?” “林离离修为更高没错,但她为骊山弟子做过什么?” “选首席弟子,不应该选一个一心为骊山着想的人吗?” 这些话传到了离离耳中。 彼时她正在洞府中,享受一众弟子献殷勤。听着底下的人吹耳旁风,她捏碎了手中琉璃盏。 突如其来的威亚笼罩了所有人,双腿一软纷纷跪在地上。 离离视线扫过这一帮人,忽地冷笑,“其实你们也觉得武洋比我更适合当首席弟子,是吗?” 弟子们冷汗涔涔。 “林师姐,这怎么可能!” “林师姐,在我们心中,你就是下任首席的第一人选,武师兄再好,也轮不到他啊!” “是啊师姐,我们都支持你!” 离离微微眯起眼。 原本她以为不需要夺走太多心火,三个月后也能顺顺利利继任首席。 化身说得很对。 “人,是不可信的。” “你只能相信自己。” 满腔怒火化作唇畔淡笑。 离离缓缓道:“那我应该怎么感谢你们呢?这样吧,师尊教了我很多亲传弟子才能知道的法门,我可以从你们之中挑出一些人来……” …… 武洋发现进来得无心病的弟子越来越多了。 这些弟子既有内门也有外门的。他试图找出他们之间的共性,却发现这些人的功法、修为、出身都不同。 继续打听,武洋发现了一件事: 其中七成人都见过离离。 这时,武洋想到当初去蜃影城沙漠的人里也有离离。 因与离离心生罅隙,不曾想过她的干系。 莫非,此事与她有关? 他不愿这么想。 却仍按捺不住,找了过去。 离离感觉到洞府外禁制在动,原本不想理会,念头一转,解开禁制走了出去。 看到是武洋,她挑了下眉,没急着说话。 武洋反而呆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才半个月没见,她的容貌更艳丽,气势更凌厉。 这般的离离站在他面前,武洋完全无法将她与过去那个跟他穿梭在索桥窄巷的少女联系起来。 恍若千年。 离离见他不语,还是先开了口,“武洋,你有什么事?” “我……”武洋回过神,“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离离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她知道会有人发现端倪,只是没想到来找她的是武洋。 要夸他聪明呢,还是对她已经没有信任了? 离离终究还是无法维持面具,当下冷了神色,“你要问什么?” 武洋浑然不觉,“离离,你听说有许多弟子得了一种怪症,‘无心病’么?” 离离:“听说过。” 武洋:“他们之中大多数人,近来都见过你。” 离离冷笑。 她也算小心了,一部分人是她亲自去见的。但骊山这么多弟子,纸包不住火。 便是打着切磋修为的幌子,也不免被怀疑。 未雨绸缪从不是她的性子,撒谎也不是。 “嗯,所以?”她反问。 武洋声音很轻:“这件事……与你有关吗?” 离离反问:“你在怀疑我?” 武洋一怔,“我不是……” 离离打断道:“不是你又为什么来?你怀疑我。武洋,如今你连我都不信了?” 武洋:“……” 他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我就是因为相信你才来的。” 也许他只是想用一个借口见见她。 “此事与我无关。”离离转过身,“若是认为是我引致了这所谓的‘无心病’,那你就去告诉师尊吧。横竖只要我输了,首席弟子就是你的。” 武洋百口莫辩,“离离,我并不想当首席弟子。” 话音未落,离离的口吻咄咄逼人,“那你想做什么?” 武洋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他现在才意识到,真如她所说,自己是个极其软弱之人。 “若无他事,你可以走了。” 说罢,她走入洞府,升起禁制。 离离以为武洋会将此事捅到孙诸那里去。 她心下早已编好说辞,当真无法应付之际,便向化身求助。 只是过了好几日,并无风声。 也没有其他人来找她。似乎,武洋没告诉其他人。 是愧疚?还是胆怯? 这问题在离离脑海中闪过一瞬,便被抛到脑后。 为免起疑,她特意收手了半个月。 这半月里,她也想过,若只夺走反对她当首席的弟子的心火,需要做的事会少很多。 可左思右想,离离还是决定取走所有人的心火。 她只相信自己,不相信其他人。 …… 是夜。 薄病酒突然惊醒,吓了小毛一跳。 小毛打了个哈欠,晃动尾巴,“怎么了?” 像他们这么执着于睡大觉的主仆,可不多见。 薄病酒按了按眉心,“我刚才梦到黑雾散开,然后……他冲我笑。” 小毛:“他?” 说完它就明白过来了。 小毛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你看看?” 薄病酒已经看过了,魑魅魍魉好好的,秦怜也还在。 他就跟死了一样,从不说话。 梦里那阴测测的笑容太过恐怖,直接将他吓醒了。 小毛观察薄病酒的表情,“看来要尽快拿到月箭了,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 薄病酒不是喜欢未雨绸缪的人。 但此时他无法忽视内心巨大的危机感。 袅袅上升,青烟般缠着他,摸不见看不着。 他重重点头,“嗯。” 但要怎么才能再上一次仰天崖呢? 上一次能去是因为“秦怜”拿了宗门大比的魁首,而他已经夺过一次魁首了,是不能再拿一次的。 就算赢了也会被顺位,不能上仰天崖。 一人一狐都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之中。 这焦虑倒没持续很久。 薄病酒听其他人在议论一个不知从何处走漏来的消息:再过两个月,孙诸就要宣布谁是下一任首席弟子。 尽管先前孙诸公开表示过他 属意离离,却有空穴来风之言:也有可能是武洋。 但不管如何,首席弟子要换人了。 到时,为庆祝此事,仰天崖的禁制会暂时关闭三日,到时与天松周遭充沛的灵气会流通到骊山各处,仿若甘霖遍洒大地,饶是外门弟子也能享其好处。 关闭禁制? 薄病酒不由得想,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能上仰天崖? 那不就是个拿月箭的好机会? 又打探了几天,才知道虽然仰天崖的禁制关闭了,可也不是谁都能上去的。 不过,听说这首席的交接仪式其实有两次。 一次是在大殿中,当着所有骊山弟子的面。另一次是在与天松面前,毕竟骊山没有掌门,首席弟子形同掌门。往后离离守护与天松,自然要上告天道。 而第二次需要一些“见证者”,由与天松选定。 薄病酒正在想怎么成为“见证者”,第二天就有一道灵光从仰天崖上射出,落到了他洞府的禁制上。 其他弟子出来看热闹,有人欢喜有人愁。 “恭喜你啊秦师兄。”隔壁洞府的弟子阴阳怪气,“你被选中了,可以在与天松下见证林师姐继任首席。” 薄病酒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是随机的?” 弟子:“谁知道呢。难不成秦师兄还能让天道选你不成?” 这倒没办法,薄病酒觉得自己有点气运在身上的,“那我运气还挺不错的。” 见他一点也不吃阴阳怪气,弟子气结,甩袖离去。 小毛跳到他肩膀上,“这么顺利?” 薄病酒“嗯”了声,“看来老天爷都在帮我,小毛,你说到时候要怎么拿月箭?” 和“走一步看一步”的薄病酒相比,小毛也就是多“一点点计划”而已。 想到到时候上面还有其他人,它心里冒出个计划:“你听我说……” 第139章 萧清影还要继续往下查时,武洋找到她,“师姐,我知道大家为什么得‘无心病’了。” 对上萧清影询问的目光,武洋挺了挺脊背,“是……蜃影城沙漠的一种妖兽……很稀有的妖兽,或许跟那妖王一样,混合了其他妖兽的血脉。有弟子被它咬了,没有查出来……总之,与妖兽有关。师姐你不必担心,我可以炼出丹药,慢慢治好大家。” 萧清影向来信任武洋。 不疑有他,她点头,“既然如此,此事交给你,我也放心。” 武洋眼里闪过一刹的愧色。 但很快被另一种毅然决然取代。 萧清影知道薄病酒被与天松选中,心生讶意。 到现在她还没揭穿薄病酒的身份。 尽管他身上有太多疑点,显然,薄病酒与“秦怜”并不是一个人。 如果是,那他的演技就太好了。回顾往昔,萧清影并不觉得他有这么好的演技。 先前的“秦怜”,究竟是谁? 倘若她现在就跟薄病酒挑明,他会告诉自己么? 亦或者,死不承认? 与天松为什么选择他?天道不应通晓一切么,它是否发现了薄病酒的身份? 一切犹如在谜团之中。 萧清影原本是个从不畏惧探索真相的人。 但此刻她想到了自己了解薄病酒的那一日。 任凭自己取走他的性命…… 如果他不是魔尊,自己岂不是欠他一条命? 复杂的情绪在萧清影心中蔓延。 她也说不清该如何对待薄病酒了。 而薄病酒忽然不觉她的纠结,仍每日送来迎春花。 就这么过了大半个月,他忽然发现萧清影洞府前的迎春花被清理干净了。 薄病酒愣了愣,不会是有人看这堆花泥不顺眼,给他丢了吧? 正纠结时,忽见洞府门开,萧清影的声音传来,“送了这么久……进来饮杯茶吧。” 薄病酒今天没带小毛出来。 他只是想了一瞬,便抬起腿,迈开大步子走了进去。 见他真的进来了,萧清影反倒有些惊讶。 薄病酒大大咧咧地在石桌旁坐下。 眼前一束迎春花插在了琉璃花樽里,撞入他眼中。 他愣了一下,开心了起来。 萧清影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花。 是她亲手拿进来的,这琉璃花樽……也是去事务堂讨的。 她破天荒的拘谨。 茶香四溢,萧清影端起茶杯,抬眸飞快地觑了一眼。 薄病酒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像朋友相聚。 他们倒也算得上是老朋友了。 萧清影从没想过,她与薄病酒竟能这般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喝上一盏茶。 他向来聒噪。 嘴是停不下来的。 今日却默默喝着茶,一声也不吭。 很是罕见。 萧清影知道她眼下做什么最对。 可她偏偏也不想说话。 就这样任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薄病酒起身,“我该回去了。” 萧清影怔了怔,扭头看天色。 云海之上夕阳铺闪。 萧清影想起了自己的目的,“薄……” 薄病酒下意识回头。 四目相对,萧清影哑然,话到嘴边变成一抹苦笑,“秦师弟,这花很漂亮。” “我知道。”薄病酒自信地抬了抬下巴,“它够漂亮才配得上你。” 萧清影:“……” 她觉得有些好笑,却不知好笑在哪里。 “我们算朋友了吗?”薄病酒忽然问。 朋友? 萧清影深吸一口气,“我觉得应该算。” 薄病酒看着她淡然的神色,想到小毛说,她杀过自己一次。 当时他说:“这样啊,既然我愿意让她杀,那一定说明她是个很好的人。” 小毛气得当场要支棱过去。 眼下薄病酒忽然想到这件事,“那你会杀朋友吗?” 这话说的。萧清影摇头,“当然不会。” 薄病酒很满意地点点头,往外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其实你要杀的话也行,我不在意。” 萧清影怔了怔。 回过神来,心下愕然:他什么都知道?! …… 骊山患上“无心病”的弟子越来越多。 一开始多是外门弟子,渐渐地,内门也有许多弟子得“病”。 武洋的丹药不够用,凭他一人之力,治不了这么多人。 冯鹤离开宗门之后,事务堂弟子供他差遣。白杨在知晓孙诸有意将首席之位交给离离或武洋后,也在两个月前离开宗门外出历练。 兴许是事情已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孙诸要见武洋。 殿内,孙诸问道:“近来许多弟子颓靡不振,荒于修炼,这件事你可知道?” 武洋局促地站在原地,低着头,“知道。” 孙诸:“听说它还有个名字,‘无心病’,只有骊山弟子会得,而且,用你的血炼制的丹药可以缓慢治疗?” 武洋一怔,慢慢抬起头,“师尊……什么都知道?” 他话里有话。 孙诸却好像并不知道此事与离离有关,“一个月前便听诸位长老提过。” 一个月前? 武洋不解,既然长老们都告到他那里了,为何如今才来讯问? 孙诸却话锋一转,“三月之期快到了。” 武洋脊背一僵。 孙诸看向他:“如果你能解决此事,首席弟子之位就是你的。” 武洋倏地抬头。 他明白孙诸的用意了,“师尊……这是给我的考验?” 孙诸淡淡“嗯”了一声,“武洋,你可曾想过,人心如此,何来‘无心病’?” 武洋感觉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柱往上爬,“师尊,不求大道,不事前途,岂非无心?” “你是这么想的?”孙诸忍不住笑了,“这听上去更像离离的想法 。” 武洋一时说不出话。 孙诸反问:“武洋,不求大道,不事前途的,不是你么?你可知门中弟子如何看你?都说你虽然是首席的亲传弟子,却远不如离离。不与内门弟子交好也就罢了,偏生与那些资质低下、仙途茫茫的外门弟子厮混在一起,还总是去右罗,自降身份,与凡人无二。不少人觉得,若首席亲传这个身份给了他们,早已直上青云、飞黄腾达。” 武洋下意识反驳:“可当初并不是我想当首席亲传……” 孙诸打断:“那你当初何不拒绝?莫非,你以为为师会因为你拒绝,便刻意折辱?” 武洋讷讷,“不,师尊,我不是这个意思……” “武洋。”孙诸正色,“你几时能大大方方地为你所选而活一次?” 这句话仿佛钉子,将他钉在原地。 所有辩驳在喉头蠕动,生根,堵着他的喉咙。 “不选也是选。”孙诸摆了摆手,“你输了,是否如你所愿?” “我并不觉得‘无心病’是什么大事,你愿意医治同门是好事,坚持下去便是。” “至于其他……” 孙诸想了想,“等这次首席继任结束后,看离离如何处置此事吧。” 武洋虽不知离离怎么影响到其他人。 但让她来处置,一定会做的比他更好。 一切因她而起,她当然有更好的办法。 看着武洋离去的背影,孙诸若有所思。 脚步声从右侧传来。 他慌忙起身,扶住来人。 来人正是幽婼。不过三个月,她愈发衰老,一头墨发转作银白,皮肤皱如树皮,老态龙钟。 孙诸脸色难看,话里夹杂不知向谁的哀求,“快了,就快了……” …… 天还没亮。 离离静静地盘膝坐在石床上,过得一会儿,轻身飞出洞府。 看着远方的一缕日光透出,由衷地露出笑容。 殿前广场站满弟子。 离离从上空掠过,头也不低。 她脚步轻盈地走进大殿,等候孙诸宣布结果。 孙诸看向她身后,“武洋还没来。” 是不敢来,还是不想来? 无论是哪个原因,她都无所谓。 离离站在原地,与孙诸一起等。 等来了萧清影,等来了陆坚,等来了几位长老,都没等来武洋。 他临阵脱逃了。 离离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个可能,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眼看晨光已落到大殿的地砖上,孙诸起身。 他先走出大殿,离离跟在后面。 弟子乌泱泱的,却鲜有人声。 打眼一瞧,将近一半人脸上写着漠然。 离离看向几位长老。 他们悄悄议论起来。 “怎么这么多弟子看着无精打采的?” “可是这‘无心病’还没治好?” “修士也能生病,闻所未闻……” 弟子之中,薄病酒看看左右,忍不住跟小毛私语,“大家看着像丧尸是怎么回事?” 又口出“诳言”了,小毛:“丧尸是什么?” 薄病酒:“丧尸就是……”他想不起来怎么解释,但就是觉着这帮人像。 骊山有这般异样,孙诸却跟不知道似的。 他微微转脸,示意离离过来。 离离走到他身边。 每一个人都能听到孙诸的声音,“今日起,林离离便是骊山首席弟子,位比掌门,执掌骊山大小事务,谁有异议?” 安静。 广场一派的安静。 “在外历练的弟子也收到了传讯。”孙诸从腰间取来令牌,“如果有人不同意,我也会收到传讯。” 离离紧紧盯着他的令牌。 她并非百分百有把握,比如这在外历练的,便是她无法掌控的。 此刻她只能从心里祈祷不会有人坏她好事。 令牌没有亮起。 孙诸微微颔首,转眸,“好,我再问一次,可有异议?” 广场上似乎有人伸出了手。 但被旁边的人拉了过去,制止了。 孙诸眼尖,立刻叫住:“你!可是不同意林离离当首席?” 那弟子周围的人散开。 骤然失去人墙,他仿佛衣不蔽体地站在那里,“孙师兄,我……” “师尊,他没有异议!” 一道声音从右侧传来。 见武洋还是来了,离离用力地皱起眉头。 武洋看了那帮眼巴巴的弟子,对孙诸道:“师尊,他们没有异议,大家都同意离离当首席。” 孙诸:“你替他们做主?” 武洋:“没有,我与他们交好,是他们拜托我帮他们说的。” 孙诸笑了,再度看向那个弟子:“果真?” 那弟子身旁的人拽了一下他,低声:“听武师兄的!” 弟子拳头紧握。纠结再三,似是放弃了,“对,我们听武师兄的。” 武洋反而松了口气,“师尊,我……希望离离希望当上首席。” 希望? 这个词让离离有点不舒服。 却说不出哪里不舒服,好似胳膊上被扎了一下,伤口极小,找不到,却隐隐难受。 “好,几位长老可有异议?”孙诸扭头。 长老们自然是听他的,看孙诸似乎打定主意要将首席之位交给离离,岂有不从的道理,“没有。” “那——”孙诸将弟子令牌交到离离手中,“林离离,从今之后你就是骊山首席弟子,骊山无掌门,你既是首席,便要肩负起重责。倘若骊山毁于你手,你定会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你可明白?” 离离跪地,双手捧着令牌,垂头朗声:“弟子明白!” 下一刻,她感觉一股暖流从掌心流经全身,腰间令牌黯然无光。 再看掌心令牌,那上面的“孙诸”二字化去,慢慢浮现出“林离离”三个字。 离离呆呆地看着这块令牌。 它是骊山首席弟子的象征,而此刻,就在她手中,就属于她。 她现在是什么心情? 喜悦?激动?还是不可置信? 都不是。 她竟然十分平静,仿佛这就是她应得的。 失去了,再夺回来,不必喜之。 人群中的薄病酒忽然觉得掌心痒痒的。 摊开手掌,只见一道暖光在掌心跳动。 暖光化作一条丝线,向外绵延。 下一刻,薄病酒被“拽”了出去。 他仿佛是掌心被牵引的玩偶,左顾右盼,还有其他人跟他一样。 他们要去哪里? 直至满冠华盖近了,才知终点是何处。 丝线没入树冠中,薄病酒身体一轻,落在地上。 小毛从怀里钻出来,左顾右盼,看见有其他人,忙又钻回去。 它把身体摊得扁扁的,从外面看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薄病酒也不知道它怎么隐匿气息的,反正把其他人耍得团团转还算绰绰有余。 看见其他弟子慌忙站到两边,薄病酒也赶紧走到不起眼的地方。 几道流光砸到树下。 武洋是来得最慢的,他发现这才过去三个月,离离竟然元婴中期了,十分惊讶。 萧清影有些诧异,“师兄,长老们不来么?” 五位长老和陆坚都被拦在了外面。 现在仰天崖的禁制还由孙诸把控着,只有一个解释,他不想他们进来。 孙诸话里带着深意:“这么些人就够了。” 说罢,示意离离走到与天松树下。 离离甫一靠近,便觉一阵清风扑面而来,吹起两鬓墨发。 腰间弟子令牌隐隐泛光,离离拿了起来。 薄病酒小心翼翼地抬起下巴,观察着。 蓦地,他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 神魂沉入“电影院”,四下张望。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了,毕竟没有异动。 这时,薄病酒发现黑雾变得稀薄了许多。 他下意识觉得不对劲:电影不都这么演的? 蓦地,他浑身汗毛竖起 ,几乎没有思考,转身、抬手、召唤:“魑魅魍魉!” 黑雾如潮涌般簇拥向他,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席卷而去。 秦怜没想到他竟然“感觉”到了。 还没来得及袭击,魑魅魍魉裹住他的身体,将他往下一拽。 秦怜重重“摔在”荧幕前。 他一动不动,薄病酒却不觉得他被禁锢了。 但这时他听到小毛在喊:“薄病酒,快,好机会!” 薄病酒被“推”出了“电影院”。 他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不可能是小毛做的,那刚刚那股力道是哪里来的? 周围还有很多人。 薄病酒抬头,看见小毛不顾一切地跳向那深深扎入树干里的月箭,“小毛!” 担心它的安危,薄病酒根本没思考,便也跃了上去。 他的手指即将触摸到小毛时,穿过了它的身体。 下一刻,他攥住了月箭。 玉石般的凉感沿着肌肤,一寸寸爬到他的胸口。 一种与他握住弈弓时一样的感觉从胸口流了出去,裹住月箭。 这时薄病酒才看到了从衣襟里钻出来的小毛,对方惊愕非常:“你怎么突然动手了?!”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电光火石之间。 萧清影看着薄病酒飞身时,脑海中蓦地出现了一些画面。 从朦胧到清晰,她记起了一切在与天松中见到化身的场景。 薄病酒真的不是魔尊。 她已经见过魔尊了。 当时化身从魔尊身后,朝他们走来,莫名地说了一句。 “还不是时候。” “是时候了。” 听到这句话,她倏地抬头,看向说这句话的人。 孙诸。 小毛不懂薄病酒为何突然发难,它现在有强烈的、不好的预感:“薄病酒,撒手!” “我……放不开!” 弈弓的力量流向月箭,后者浑身莹润,光彩照人,下一刻,寸寸断裂! 薄病酒握着最后一寸尾羽,下坠之时,意识又被扯回“电影院”。 他看到大量黑雾从“荧幕”里涌了进来,先前听话的黑雾被它们吞噬、淹没。 最后他自己也被浪潮吞没。 第140章 薄病酒仿佛在一条奔腾的河流中,被裹挟着前行。 繁杂的声音在他脑海里横冲直撞。 过去的回忆如飞鸟般,把他撞得支离破碎。 又渐渐穿针引线似的缝了起来。 他像一叶不知何往的小舟,在这条记忆的河流里飘荡。 蓦地,他的手不知触碰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抓住了。 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一个画面: 仰天崖上,少年与少女双手交叠,仰头看向与天松。 少女:“君恒,若你我到上界之后分开了,你一定要来找我。” 少年用力点头,“我会的,绮罗。” 少女:“君恒,我心里没底。真如古书上所说,你我飞升,被上界接引时的天道之力就可以让师姐复生吗?” 少年:“绮罗,我与你的疑虑一样。但既然魔息还在,那师姐一定还有醒来的机会。” 少女:“倘若魔尊也……” 少年:“你担心是师姐封印了魔尊,若她复活,魔尊也会跟着复活?放心,我已经嘱咐过孙师弟,让他将我们分好的魔息送往人间,以转世星宿镇压。” 少女:“不过是一时的。君恒,我怕魔尊生,并非怕他祸世。你几时见过我为世人着想?肯这么想的,永远只有师姐。” 少年笑了:“是啊,我也只为你和师姐着想。绮罗,人所以是人,便是因为有私心。” 少女垂下头:“如果魔尊复苏,我怕师姐再为我们牺牲一次。” 少年身体一颤,环住她,“不会的。” 少女转眸看向崖下。 壮哉骊山,这便是师姐与师尊倾其性命守护的地方。 少年:“也许飞升之后,我们还能回来……” 少女打断他:“你我可曾在浩瀚古书里见过上界之人的痕迹?想来,飞升之后便不得归来了。” 少年沉默了。 少女:“君恒,我只能一试,我想师姐活着。而且,我想她好好活着,什么天下,什么人间,不要她再管了,甚至连我……我都不想她再管了。” 少年:“那你许个愿吧,绮罗。” 少女走向与天松,闭上眼,虔诚许愿:“与天松,倘若再见到我师姐,请你告诉她,只要做一个凡人,好好地活着,不要为天下,不要为骊山,不要为我,不要为任何人,只为了她自己——活下去。” 眼前如云烟般散去。 薄病酒打了一个冷颤,睁开眼。 他还在河里,动弹不得,被河水推着往前走。 但他的手能动,胡乱摸索,又碰到一个光点。 又是仰天崖上,只不过不再是那两个少年少女,而是一个青年。 薄病酒认出他是谁,那个叫孙诸的青年。 他站在与天松前,喃喃自语,“祝师姐,岳师兄,你们交代的事我已经做成了。” 说完,他没有离去,而是久久地伫立。 从白天到夜晚。 从春天到冬天。 似乎对他而言,时间已失去了意义。 “我既不能离开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孙诸双手颤抖,慢慢捂住脸,“师姐,你为什么没告诉过我,孤独才是天下最大的困阵?”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疑惑,树枝上的一朵花慢慢落下,掉到他头发上。 不知哪来的一只手,捏住了这朵花,递到他面前。 孙诸的手缓缓滑下,看清了眼前女子的脸。 不着寸缕,银发坠地,双眸漆黑。 女子将花凑得更近了些,碰到了孙诸的鼻尖。 但他闻不到花香,也碰不到这花。 不仅是这花,连女子都是虚影。 孙诸霎时冷静下来,“你是谁?” 女子不语,只转头看向与天松。 孙诸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登时明白了。 “孤独才是天下最大的困阵。” 这句话从她嘴里出来,仿佛鹦鹉学舌。 她狐疑地盯着孙诸,似乎在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孙诸的神色柔和了几分。 “孤独啊……” 他多了一个说话的人。 从此,她仿佛填满了他魂灵的缺口。 春去秋来,岁岁如逝。 直到有一天,他不满足于此了。 于是他亲口问出了这个开启一切的问题: “有什么办法……让你变成人,永远留在我身边?” 薄病酒打了一个寒噤。再次回到河流中,他伸手去抓其他光点。 但只有这两个光点里是有内容的,余下的光点一碰到就消散了。 不过,薄病酒发现,他抓的光点越多,身体就能动了。 薄病酒抓了大几千个光点,身体才能动弹。 水往前流,他回不去,干脆四肢并用,往前游。 不知游了多久,他看到了一扇门,于是一头栽了进去。 薄病酒脑子嗡嗡的。 他骤然坐起来,却见周围躺着几个人。 都没气儿了,死得透透的。 他一眼认出这就是与他一起被与天松“选中”见证离离成为首席弟子的人。 “孙诸!” 薄病酒听到萧清影满怀震惊、困惑、不可置信等等几十种复杂心情交织在一起的声音。 孙诸置若罔闻,他惊喜地看着月箭断裂后从中飞出的魑魅魍魉,他们与方才从“秦怜”体内飞出来的汇合,凝聚成了一颗不起眼的黑球。 萧清影怎么会不认得这东西。 她的命,骊山千百修士的命,都为此物而丧。 魔息。 “见证”的十几个弟子忽然惨叫起来,体内生机被吸走,接二连三倒地。 生机流向黑球表面。 一只托着黑球的手慢慢凝实。 从手指到手掌,到胳膊,到肩膀,到整个胸膛,到头颅…… 变成了一个萧清影同样熟悉的人。 曾经那个她在与天松前一箭封魔的男人。 魔尊。 离离惊惶地看着这一幕。 她不明白当下在发生着什么事,但她知道一定不是好事。 转过身,离离想逃跑。 却感觉身体被向后拽住,一下子飞到了魔尊面前。 “跑什么。”魔尊蹙眉,看向孙诸,“你这傀儡找得可真不怎么样。” 孙诸不卑不亢,与魔尊平起平坐,“你若不满意,大可将她体内的魑魅魍魉抽走。那么一来,她就会变成凡人。” “离离!”武洋想救她。 魔尊一挥手,武洋便跪在地上,仿佛千斤压了下来,七窍开始流血。 离离下意识:“别杀他!” 魔尊停了手,他共享薄病酒成为薄冰后的记忆,只是不觉得自己是他。因此对这名唤离离的少女,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你要乖乖做本尊的傀儡,还是当一个凡人?” 离离几乎是在听到“凡人”这两个字的时候就开始恐惧。 她想也不想:“我不要当凡人!” 魔尊很满意。 孙诸看向萧清影,叹了口气,“师姐,你可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萧清影已经想起来她在与天松里遇到的事了。 现在,她心中有一个极其荒谬的看法。 孙诸不愿瞒着萧清影。毕竟是大师姐,他不想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去死。 怀揣一个秘密所带来的孤独,他早就体会过了,倘若能将一切告诉她,也是好的。 这样她死得安心,他也不必辗转。 “幽婼。” 孙诸轻唤。 萧清影感觉到一股花香萦绕自己。 她动弹不得,只能看见几缕银发略过自己的脸颊。 这是幽婼。才几个月不见,她形容枯槁,似个老妪。 还没走近,孙诸便迫不及待将她拥了过去。 下一刻,那凡人的皮囊开始枯萎,一个虚影渐渐凝实。 正是萧清影在与天松里见到的化身。 她说“时候未到”,不是对自己说的,是对魔尊。 “世上没有一个躯壳可以承载天道化身,便是修士也不行。大师姐,你明白被所有人抛弃的感觉吗?明明那么多人敬仰你、尊敬你,可你知道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而你偏偏也不能离开,你有天大的责任在这里。然而大家都在的时候,可不会有人想到你。” 孙诸试图去握化身的手。 自然是如抓握了一团云,从他掌心流逝。 他苦笑一声,看向萧清影,“我再也不想回到那种孤独里去了。” 萧清影只觉寒气从脚底升起,直逼天灵盖,“从一开始,这便是一个局?” “没错。” 一道男声响起。 焦亭远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丛雨生,后者轻蔑地扫了离离一眼。 离离惊讶不已。 焦亭远同她说话的口吻仍很温柔:“焦家世代服侍孙道长,我父辈往上,世代皆乃不记名的骊山弟子。我和雨生原本也是,但孙道长告诉我们,只要我们兄弟俩替他做完一件事,往后焦家就是自由身。” 丛雨生:“我比阿兄先进骊山,他先往大宣布局,之后才告诉了我。” 萧清影不明白:“你最开始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让天道化身成人,需要什——” 就在要说完话的瞬间,仿佛顿悟,萧清影明白了。 孙诸看出她已然明白:“没错,魔息。魔息能令她成人,不老不死,不伤不灭。她能永远陪着我。” 魔尊挑了下眉。 萧清影声音在抖:“是你引诱他们利用灵源……” 孙诸:“便是天上的星宿,坠落到凡间,也难免沾染人类的俗气。不是我引诱他们,是七情六欲使然。” 萧清影:“你凭什么认为一切会如你所愿?” 孙诸摇头,“我不需要一切如我所愿,我只需要得到想要的结果。如今这结果就是我想要的。” 武洋一直呆呆地听着。 他不敢相信满心信任的师尊居然是这种人。 似乎是觉察到了他的失望,孙诸看向他,“武洋,我原本以为你比离离更适合当首席。但我错了,一个跟我一样的人,是无法忍受这孤独的。你会发疯,她不会。” 说完他伸手抓住了离离的脖颈。 明明已经是元婴中期,离离觉得自己在孙诸手下如同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师、师尊……” 她的脸涨红。 武洋喊着她的名字扑上去。 孙诸头也不回地挥了下手,武洋便被钉在原地,七窍炸血。 孙诸:“离离,你要站在师尊这边吗?” 没有一丝犹豫,离离点头。 幅度很小,但已经够了。 孙诸松手,往她嘴里塞了一颗极品丹药,同样的问题又问了萧清影一边:“师姐,你要站在我这边吗?” 萧清影冷声道:“我乃诛魔人。” “好,不愧是骊山大师姐,你杀过魔尊一次,我知道你不会答应,但我还是心存侥幸。”孙诸叹气,“幽婼,我是不是太心软了?” 化身转眸看他,眼眸古井无波,“放过她,才叫心软。” 这是要他杀了萧清影。 既然是杀,便要她灰飞烟灭。 纵祝绮罗和岳君恒回来,也救不了她的命。 魔尊却抬手拦住孙诸,“且慢,此女是本尊的宿敌,要杀也应该本尊来。” 孙诸不拦着,他没忘记武洋:“武洋,你答应过师尊要辅佐离离,以后离离就是骊山首席弟子,你会听她的话,对吧?” 听她的话就是听我的话。 武洋眼中流出血来,“师尊,求求你不要杀清影姐。” 或许是最后一点旧情作祟,离离骂道:“别管别人,答应他,不然你会死!” 武洋向来听她的话。 她要首席弟子之位,他便给了。 离离知道他是一个没有主心骨的人,于他而言,什么都好,什么都行。 那些所谓“愿景”、“梦想”,不过是他荒凉内心的点缀。 但此刻他却露出一个笑容。 牙齿上都是血,森然得很。 “我是骊山弟子。师尊,我知道你在做不对的事。”他闭上眼,“与其看着你不放过所有人,倒不如此刻就杀了我。” 孙诸都已经跟魔尊站到一起了。 便是没有经历过五百年前的大战,武洋也知道,这天下被魔尊掌控是何等凄惨。 而这一切,只是源于一个被所有人留下来的人,不愿忍受万年孤寂。 离离怔怔地看着他。 她不知在恼火什么,可是因为他突然长出灵魂? 蠢货。 萧清影已经祭出弈弓。 她能感觉到弈弓的力量缺失了一部分,现在想来,恐怕一开始魔尊就是打了她弈弓的主意。 她不相信自己的直觉,是否代表她内心深处并不信任自己? 想这些已经晚了。 她的手紧了紧。 今日便是不能封印魔尊,也得拼个鱼死网破。 “闲杂人等都闪开——!” 突如其来的喊叫声与天松后响起。 孙诸回头,面露惊慌之色。 只见与天松好不容易长出绿叶和花朵的树冠竟缺了一大块! 始作俑者是一个不起眼的弟子。 他眼里惊恐,手上却不停,又搓出好大一个黑球,丢向与天松! 谁曾想,天道化身,元虚期的孙诸都无法伤及的与天松,竟真似被鼠啮出了大洞! 一道黄影从树后蹿出,跳到弟子肩膀上。 它从招数认出了这人:“薄病酒,你,你还活着!” 薄病酒:“赶紧跑!” 醒来之后他立马又躺回去了。 在死人堆里悄咪咪地听了半天,大概知道这孙诸是个超级大反派,就电视剧最后几集出现的那种。 而且他还是个恋爱脑! 啧啧啧,大反派是个恋爱脑,这破书谁爱看啊。 听得七七八八,他知道,这一次轮到他救萧清影了。 薄病酒发现他体 内的魑魅魍魉都没了。 而且他跟魑魅魍魉之间的联系也被切断了。 但《太虚图》却神奇地还在他手中,他可以随意搓行星。 如今已修炼到第八重的薄病酒,搓出来的行星可以把一座山给“吃”了。 大反派最宝贝的是什么? 不就是眼前这棵树嘛! 土著不敢干的事,他这个天外来客可不慌! 先喂它吃几粒“黑洞”! 孙诸眼睁睁看着化身变淡乃至消失,崩溃不已:“幽婼!” 魔尊神色狠厉,指着薄病酒:“去!” 铺天盖地的魑魅魍魉冲向了他! 薄病酒慌张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发现魑魅魍魉在靠近他的时候停下了。 它们虽然不听他的话,却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为什么? 薄病酒有些困惑。 来不及思考,他又搓行星丢与天松,而这次被孙诸接住了。 孙诸见自己放出的灵力与行星抵消,惊骇更甚。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趁两人分神,萧清影一把抓起武洋,还去救离离。 却见离离一巴掌拍开了她的手,大喊:“师尊,他们要跑!” 萧清影愕然。 这一次,她发现自己不认得眼前之人了。 她还是离离吗? ……她不是。 又或许从一开始,离离就是这样的。 萧清影当机立断,唤出灵剑,往外逃去。 仰天崖已竖起禁制。 不知是没算到薄病酒这个变数,还是认为萧清影不足为据,他还没收回给萧清影的令牌。 禁制一接触,萧清影便往山外奔去。 武洋奄奄一息:“清影姐,那个人……他是薄大哥吗?” 刚刚那句话特别像薄病酒。 萧清影:“他是。” 武洋:“那我们走了,他……” 萧清影:“他不会有事。” 不知为何,萧清影心里有这直觉。 说曹操曹操就到,身后传来尖叫声:“跑快点啊死腿——!” 薄病酒一边逃,一边丢行星。 《太虚图》从第五重开始就有各种利用行星编织的“星图”,形同修士的阵法,威力无穷。 他却发挥不出来,丢行星是第一重的技能,越往后能丢的行星越大。 如果他现在能看到自己的“技能面板”,会发现很多已解锁技能都“灰”了。 魔尊这边也不好过。 他追上薄病酒,才发现他只能驱使魑魅魍魉。 而魔族世世代代传承下来、魔尊才能修炼完整版的《太虚图》,他完全发挥不出来。 见薄病酒肆意丢着行星,他才明白:这小子分走了他的能力! 但魔息在他这里。他才是魔尊! 必须杀了他,夺回能力!【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第 141 章【VIP】 第141章 薄病酒岂会怕他呢! 他已经发现这货没办法搓球儿了,而魑魅魍魉跟自己有感情,虽然追着他,却不会伤害他。 这么一来,薄病酒嚣张了起来。 干脆停下,给萧清影争取时间。 小毛从他怀里探出头来。 薄病酒邀功似的:“他打不过我!” 小毛:“……他打不过你,可这么多骊山修士打得过啊!” 薄病酒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骊山弟子都出来了。 这些时日骊山八成弟子都得了“无心病”,一个个有气无力的,怎么会出来? 一抹红飘来。 离离掌心拖着一团火焰,那火至纯至粹,熊熊燃烧。 绯色眼眸中似横着无数条丝线,随她心意而动:“抓住他们。” 坏了!薄病酒没想到还有这招:“她能使唤这些人?!” 小毛:“快跑啊!” 眼看装不了逼,薄病酒扭头就跑。 他在前面跑,骊山弟子在后面追。 薄病酒还有空回头,一眼就让他心悸。 被夺走心火的人长时间不取回心火,就会变成行尸走肉,任她驱使。 ——这是孙诸告诉她的。 而且,没有“碧云天”,她根本做不到。因为所谓的与天松汁液,里面也有魑魅魍魉。 魑魅魍魉可以操纵人心,饮下“碧云天”的她也间接借《离火决》拥有了类似本领。 但是,她没办法完全操纵这些人,他们的灵力、法术,都不能在她手上发挥出最大效用。 这便是为什么成百上千的骊山弟子追着薄病酒,却无法一举抓住他。 方才,孙诸将这件事告诉她之后,盯着她的眼睛: “继续修炼《离火决》,提升修为,总有一天你也可以让他们完全为你卖命。你不想要?” 想。 她太想了。 放走萧清影,已经是她最后的良心。 一堆骊山弟子拦住去路。 薄病酒搓出行星丢了过去,登时把两个人砸没了。 不知是没有完全受到离离操纵,还是人性使然,他们脸上流露出惊惧,不约而同让开路。 薄病酒胡乱拜了拜那两个被“吃掉”的倒霉蛋,钻出人群,一头钻进云海。 等离离和魔尊追来,只见云海茫茫,不见薄病酒与萧清影踪影。 魔尊气得脸都扭曲了,睨向离离,“人修,若想坐稳首席之位,飞升上界,就给我抓住他们!” 离离哪里受过这种气。 可眼前之人是魔尊,对于需要“借用”魑魅魍魉的她来说,眼下就该忍气吞声。 她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拳,低下头,“是。” …… 武洋缓缓睁开眼。 身旁是木柴噼里啪啦的炸裂声。 他们逃到了浮图塔深处。 萧清影坐在火堆前,若有所思。 听到嘤咛声,她看了过来,“武洋,伤可还痛?” 武洋摇头,坐了起来,调息疗伤。 虽已吃过萧清影给的丹药,体内暗伤却多,经脉寸断,金丹受损。 “师姐,我昏迷多久了?” 萧清影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一个人抱着两只妖兽走了过来,丢到地上。 他跟武洋打招呼,“武洋,感觉怎么样?” “薄大哥……”武洋呆呆地看着这张与薄冰全然不同的脸。 薄病酒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住进了别人的身体里。可要不是这样,他就没法摆脱“秦怜”了,“长得还行,不磕碜。” 武洋:“……” 真的是薄大哥。如假包换的。 萧清影已然察觉到薄病酒的异样,“你……想起来了?” 薄病酒点头,“嗯。” 萧清影:“说说看,怎么回事。” 薄病酒从他重新有意识开始讲。 这次没有系统阻碍,他将自己来自异世的事儿也说了出来。 武洋听他说自己长大的这个世界竟然是本书,惊愕不已。 萧清影听完后沉默 了,“我知道这是一本书,原本,我就是另一本书里的女配。” 这下轮到薄病酒目瞪口呆了。 说完,萧清影叹了口气,“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人活在世上,总要有一个身份。 可她是谁呢?骊山大师姐?绮罗和君恒的师姐?散修萧清影? 这么多年来她都为别人为活,忽然“做自己”,竟茫然了。 “你是萧清影啊。” 薄病酒理所当然道。 萧清影怔怔地看着他。 薄病酒摸出小刀,熟练地给妖兽去毛,“就做萧清影,很难吗?你不用为别人而活,为你自己,为萧清影而活就行了。你的师妹跟与天松许愿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她希望你能为你自己而活。” 萧清影眉心跳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薄病酒坦言:“我不知道我怎么跟魔尊分割的,不过我在一条河里,碰到了一些光点,里面有一些别人的记忆,我看到了你死之后,你的师妹师弟是怎么想办法复活你的。你的师妹绮罗向与天松许愿,要你只做一个凡人,好好地活着,不要为任何人,只为了你自己活下去。” 火光映着萧清影的半边脸。 明明灭灭,看不清她真切的神色。 武洋忽道:“薄大哥,你不是晕血吗?” 薄病酒“啊”了声,“我不记得我晕血这件事了,之前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为了给小毛找新的身体,天天在外面晃,杀了很多妖兽。可能看习惯了吧。” 武洋想了想:“也可能是你的心愿实现了,再无执念,放下了也就不怕了。” 薄病酒愣了愣,很畅快地笑了:“嗯,应该是这样。” 他将妖兽肉切好,串起来架到火上烤。 肉香四溢。 小毛闻着味儿就来了。 薄病酒让它去探探情况,“小毛,现在什么情况?” 小毛:“骊山我进不去,我就去了影都,现在到处乱成一团。” 影都的骊山修士都被召回骊山了。 城门无人把手,哨楼空空荡荡。 更奇怪的是凡人都少了很多,右罗县安静得惊人。 小毛在影都逛了一会儿,自觉无趣,本来要回去了,却遇到一个仓皇出逃的修士。 竟是陆坚。 他是萧清影一手提拔起来的弟子,萧清影支持离离,他自然也是。 骊山那么多弟子,离离当然选择给自己省点力气。 他就是没有被离离夺走心火的修士之一。 但顺利逃出骊山的只有他一个。 当时看见所有弟子都去拦堵薄病酒,又想到萧清影掠过长空,陆坚心知大事不好。 他没有急着离开骊山,而是听离离的话,到殿前广场汇合。 没有被夺走心火的弟子都被喊了上去。 陆坚有些奇怪,孙诸身旁的黑衣男子是谁? 轮到他时,离离有些迟疑,看向孙诸,“师尊,我的《离火决》还没修炼到家,没有可用之人……于师尊也不利。” 孙诸颔首,“你要留下他?” “陆师兄,我不杀你。”离离对陆坚露出个温柔却诡异的笑,“我知道你跟萧师姐关系好,这骊山大大小小的事你也帮着掌手,很熟悉。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听我调遣,以后你就是长老,执掌事务堂。要么,就跟长老们一个下场。” 她说完拍了拍手。 几个弟子托着五位长老走了出来。 他们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经脉尽断,修为尽毁。 因为他们都不同意孙诸所为,也就是——将骊山与天下拱手让与魔族。 说服不成,孙诸就让离离处置他们。 离离早就觊觎几位长老的心火,打算一举夺下。 不过,眼下几人还有用处,须得物尽其用。 “孙诸!你、你对得起骊山历代掌门,对得起祝师姐、岳师兄吗?!” 三长老吐出血沫,破口大骂。 孙诸无动于衷。 黑衣男子嘲弄道:“人修也会内讧啊,若老头儿在这里,定会拍手大笑。姓孙的,你想早点让她生出人形,就赶紧去找薄病酒。没有他,我无法将魔息嵌入与天松。别忘了,她被薄病酒伤了,再等下去对你来说又是千万年的等待。” 他刻意在“千万年”三个字上重重咬字。 孙诸眉宇间微微紧了紧。 四长老悲怆:“孙师兄,为什么,让魔族执掌三界,这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林师侄,你为何助纣为虐?” 离离坦然得不像个坏人,“因为我要当骊山首席啊,师叔,这天下变成什么样子跟我有何干?我只要得到我想要的就行了。” 大长老指着她:“你——你这孽畜!” 离离让他们来可不单纯为了挨骂。 她满意地转眸,看向陆坚,“陆师弟,你可想好了?” 陆坚脸色煞白,但仍坚持着:“林师姐,我……我不能这么做,萧师姐教过我……” “师姐教过你什么?”离离嘲弄。 五指拱起形同鹰爪,伸向还在唾口大骂的三长老。 三长老忽然不动了。 无数红色丝线从她身后深处,织成一只手的模样,一下刺进了三长老的眉心! 手猛地一抓,攥出一枚跳动的火焰。 三长老登时不说话了,神情呆滞。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 红手捻起火焰,送到离离面前。 离离仰起头,将这枚火焰吞下。 “真好吃。”她自言自语。 黑衣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你挑的人还不错,看着顺眼。” 孙诸:“她还能撑多久?” 黑衣男子眯起眼:“她的形要散了,再聚起来又要三万年。唔,我感觉到还有一些魑魅魍魉在凡人身上,凡人沾染了魑魅魍魉的骨血能延缓……” 孙诸打断:“你的意思是,喝过‘碧云天’或者‘寒烟翠’的凡人,有用?” 黑衣男子肯定道:“没错,我吃掉他们的沾了魑魅魍魉的骨血,可以救她一时。想到什么了?” 孙诸:“你需要吃多少?” 黑衣男子思索:“吃多少……” 孙诸:“一国之人,可够?” 黑衣男子骤然抬头,露出森森笑容,“够啊,当然够。” 孙诸又接着说:“现在让那些没有喝过‘碧云天’的凡人喝了,也有用?” 黑衣男子痛快道:“当然!” 孙诸:“好。” 离离吃掉了五位长老的心火。 孙诸给她喂了一堆丹药,又亲手教她,不多时,她掌握了操纵心火的办法。 现在骊山大多数修士都听她的话,他们乘上灵船,去了大宣,将曾经喝过海中灵源的凡人都抓了回来。 影都的修士收到命令,带右罗的凡人去骊山,美其名曰骊山研制了凡人也能吃的丹药,可令人长生不老。 一个大宣还不够,大梁大雍的百姓也被抓了过来。 听陆坚说,骊山修士最先去的是皇宫,因为知道三个人皇一定会反抗,先杀了他们,屠了满宫。 “怎么会这样……” 武洋听到最后几近崩溃,“怎么会这样啊!” 萧清影指甲深深嵌入肉里,银牙紧咬。 薄病酒神色严峻:“小毛,是不是现在只有我拿到魑魅魍魉,修炼到《太虚图》第九重,干掉魔尊,大家才能得救?” 小毛看着他:“你们都说了这是一本书,你是外边来的,你为什么要在意一堆不是人的文字?” 薄病酒:“你也是书里的角色,你不是人吗?” 小毛点头,“我确实不是人啊,我是妖兽。” 薄病酒:“……” 他按了按太阳穴,“小毛,你想去找小狐狸吗?她不是还在等你吗?” 小毛愣了愣,它差点把是这事儿忘了。 “小毛,虽然这是一本书中的世界,可是我们的友情,我遇到的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哪怕是一个最不起眼的路人甲,他也有自己的家人,朋友,爱人。谁说文字就没有生命了?” 薄病酒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这里有一颗心在跳, 它是真的,我是真的,你们也是真的。” 良久,小毛用爪子揉了揉眼睛。 小毛:“可是现在魑魅魍魉都听他的,归他差遣,你要怎么才能‘得到’?” 这也是薄病酒的盲区。 这是萧清影开口了:“如果能将魑魅魍魉先封印了,到你手上,可能再想办法?” 薄病酒:“除他武器?可是那根月箭不是断了吗?” 萧清影:“日箭也可以封印魑魅魍魉,只是无法永久封印。不过……” 她抿了抿唇。 弈弓似乎受损了,萧清影不知如何修补。 上一次是与天松替她修补的,而如今,这部分丢失的能量又去哪里找? 可不管如何,她都得一试,没有别的办法了。 萧清影看向武洋:“武洋,你与离离最相熟,可能牵制住她?” 她跟薄病酒对付魔尊和孙诸,却还有一个能统领骊山弟子的离离,是为大患。 武洋已经明白了他们的打算,“我一定会做到。” 似乎是看出了对方的死志,萧清影没再说话。 倾巢之下,复有完卵? 这夜很漫长。 天亮时,萧清影丢掉手上的枯枝,起身往初升的太阳看去。 薄病酒忽然听到她跟自己说话: “你说……” 她缓缓道,“绮罗要我为自己而活。那我现在为了三界,又要去拼命了,她知道了会不会对我失望?” 薄病酒想了想:“她就想你好好活着,如果你活下来了,那就不算拼命,也不会失望了吧。” 萧清影一愣,忍不住笑出了声,“还真是不着调。薄病酒,我不觉得我这是为三界而活,这一次是我想救苍生,是我,萧清影。她不会失望的。” 她转眸,看向薄病酒,“我怎么选,重要的是我,而不是选。对吧。” “没错。”他摇头晃脑的,“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萧清影挑了下眉,罕见地没说话。 小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不对劲,很不对劲! …… 离离一袭红衣,一条腿盘着,另一条懒懒地搭在台阶上。 听到脚步声,她睁开眼,露出血染的红。 “武洋,你这辈子,有过哪怕一刻,得到你梦寐以求之物么?”离离呢喃。 武洋摇头:“没有。离离,我这一路走来没有看到一个修士或一个凡人,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离离摊开双手,宽袖蝶翼般翻腾,“你忘了师尊是元虚境?又是顶级阵师,造一个谁也看不到的幻境不很容易?你别白费力气,找不到他们的。” 一朵小火苗从她指尖冒了出来。 仿佛在玩一个小球,离离任由它在自己的指缝里翻滚跳跃,“武洋,元婴对金丹,我必胜。你现在告诉我他们俩在哪里,我可以跟师尊求情,让你在魔族一统三界之后还能留在骊山。” “不必。”武洋摇头,“你不留几个帮手么?” 离离冷哼,“杀你,几时需要帮手?我只恨昔日情谊,让我动手的时候会不那么痛快。” 她的七情六欲慢慢被魑魅魍魉侵蚀,如今看武洋已无半分情意了。 或许情意是会流动的,武洋眼中有痴色,“离离,我想救你。” “救?我现在可是骊山首席弟子!往后还能修炼到破碎境,飞升上界,我几时需要你救了?你还是这么自命不凡,自以为是。”说到这里,离离露出一抹笑,“你可知我如何处置焦亭远和丛雨生?” 武洋有不好的预感,“他们帮过我们。” “没错,可他们从一开始就算计了我们。我不喜欢被算计,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离离微笑,“师尊许诺给他们自由没错,焦家人不需要再给孙诸卖命不错,可我又不是孙诸。我给了他们半日,从骊山逃出去。武洋,只要现在杀了你,再抓住薄病酒,把他给魔尊,我就可以去取他们俩的性命了。” 武洋忽然想到什么,“你知道那是薄大哥了?” “师尊都告诉我了。”离离笑了笑,“不,或者说,我早就知道了。在大梁地宫的时候我就偷听到了师姐和薄病酒说话,我知道他是魔尊。当时这件事跟我没干系,我也就没告诉任何人。可现在有价值了,那它就得为我所用。” 武洋觉得脊背发凉,“离离,你……” “我?我。”离离学舌,“我向来这般,从前不过是时运不济,现在让我上得青云,何必再装?武洋,你这种人,凭什么老天爷给你机缘?我不信,我要赢。我一定能赢。” 说罢,手指微动,小火苗扑向武洋,在近身之际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一条猖狂的火龙! 武洋慌忙祭出符箓,身体箭似的掠向殿外。 离离不以为意,闲庭漫步般跟了上去。 …… 萧清影和薄病酒的首要目的是找到魔尊。 没想到偌大骊山,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正担忧之际,一个人从角落里蹿了出来。 薄病酒差点一脚照他面门踢了过去。 萧清影定睛一看,认出是“陆坚”!【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第 142 章【VIP】 第142章 薄病酒和萧清影交换了一个眼神。 萧清影:“陆师弟,你不是已经逃出去了么?” 陆坚如惊弓之鸟,“萧师姐,我现在能逃到哪里去,听说魔物复活了,仙城被破,我没地方可去,只能回来了。” 萧清影一怔,“不是说凡人都被抓到骊山来了吗?” 陆坚点头:“是啊,可不是还有一些散修吗?再说凡人这么多,也许用不上吧,剩下的又如何处置?那当然是喂魔物了。” 萧清影的心凉了一截。 她脑海中浮现五百年前尸横遍野的场面。 只是这回她的心情不一样了。 五百年前,她与绮罗、君恒一起,只觉自己是为天诛魔,捍卫正道。 而如今,满心凄凉之余,更多是愤怒。 来自萧清影的愤怒。 薄病酒:“陆师兄,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陆坚摇头:“我还想问问你们有什么法子,我偷听到很快就有魔物入主骊山了,到时候这里只会有被林师妹操纵的弟子,和吃人的魔物。” 薄病酒:“我们确实有办法,但是必须接近魔尊。陆师兄,你知道魔尊在哪里吗?” 陆坚缩了缩脖子,“知道,我可以带你们去,不过你们打算怎么对付他?” “杀了他。”薄病酒比出手刀,“陆师兄,你确定我们不会被发现?” 陆坚:“孙师兄不在骊山。” 薄病酒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陆坚解释:“我看见他出去了。” “那现在骊山岂不是就魔尊在?”薄病酒看萧清影,“好机会。” 萧清影颔首,“师弟,你带路吧。待会儿遇到危险,你先跑,不用管我们。” …… 魔尊就在“秦怜”的洞府里。 骊山所有洞府的禁制都解开了,不知是不是为了抓捕躲藏起来的修士。 陆坚领着两人,蹑手蹑脚地进了洞府。 一个人背对着三人,侧躺在石床上歇息。 薄病酒冲他翻白眼:你个反派睡得这么香,成何体统啊! 陆坚回头,用嘴型无声问二人:“你们要怎么杀了他?” 萧清影取出灵剑,一旁薄病酒也搓了一颗行星。 两人同时动手—— 却扑了个空。 萧清影的剑在碰到床上人的时候,他化作一团黑雾消散了。 与此同时,洞府外的禁制升起,将两人困在了里面! 陆坚已经跑了出去,大嚷着:“抓住他们了!” 萧清影与薄病酒赶紧往外跑,被洞府前的禁制拦住。 陆坚不敢靠近魔尊,远远地杵着。 人都抓到了,魔尊懒得再理这个临阵倒戈的废物,嘲弄道:“这么轻易就抓住你们,可真没意思。薄病酒,你好歹是本尊的半身,为何如此之蠢,你以为你能杀了本尊吗?” 薄病酒耸了下肩,“不试试怎么知道。” 魔尊眯起眼:“萧清影,你不像这么鲁莽的人。” 萧清影道:“听说你们已经控制了三界,只差最后一步。我想,要是我们今天不出现,你们是不是会把百姓喂魔物?” 魔尊忍不住抚掌。 “骊山大师姐,你还跟五百年前一样。被人利用却不自知的蠢货。”魔尊难得“慈悲”了一次,“你说得不完全对。不管你们今天出不出现,那些凡人都活不了。不是喂魔物,是喂我。” 萧清影可没听说过魔尊吃人。 魔尊:“拜薄病酒所赐,他伤了与天松,以致化身无法凝出人形,孙诸现在是我本尊的盟友,还有用处,本尊用得上他,自然不介意帮他一个小忙。本尊饮下喝过‘碧云天’的凡人骨血,生出的魔力便可滋养与天松。” 薄病酒还不知道这事儿。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重要……”魔尊死死盯着薄病酒,“你偷走了我的东西,就该还回来。” 薄病酒“切”了声,“谁偷走了?我好好一个人,你自己没本事投胎你怪我?” 魔尊:“……” 真恨不得把他的嘴给缝上。自己的半身怎么会变成这个鬼样子? 禁制是孙诸设下的,薄病酒和萧清影都无法突破。 过得一会儿,孙诸来了。他眼里没有半点念旧,只是着急地催促魔尊,“她已经无法传音于我了,快些。” 魔尊冷哼,“放心,我比你还着急。你那个叫离离的弟子哪里去了?” 孙诸方才就收到了离离的传讯,武洋自投罗网,她要抓住他。 反正已经抓住薄病酒和萧清影了,就让她对付武洋吧,“眼下用不上她,你还需要什么?” 魔尊:“杀了薄病酒。” …… 离离追了出去,却见武洋头也不回地往外逃。 他以为自己还能出去? 一个弹指,上百个骊山弟子追赶起武洋。 武洋:“离离,凭你我的交情,不配让你亲手抓住我么?” 这话…… 有点意思。 倘若他放下身段苦苦哀求,离离反而不听。 但这带着一点气焰的话,让她蓦地想到两人在右罗的时光。 那时,她不过一个误入右罗的少女,一切都让她觉得新奇,包括这个少年。 这么一想,她也跟了上去。 不忘让其他修士堵住离开骊山的路。 似乎是发现自己无处可逃,武洋在六重门停下了。 “离离,我真的不想走到这一步。” 他说着,摸出符箓,紧紧咬住下唇,“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离离 冷笑:“回头?我林离离不需要回头。” 说罢,翻手掀起滔天火海! 武洋见事态已无回寰,双手掐诀,口中法言既出:“天地皆空,系在囹圄。水道中行,坐困愁城。端方狴犴,固守囚傫。千岁万年,星移斗转。” 分布在骊山各处的灵石被引动,结界如藤蔓爬起。 离离听出这是困阵,但似乎哪里不一样,“你以为困阵能困住我么?” “我知道困不住。”武洋冷静道,“这不是困阵。我听师姐他们说,蜃影城深处有妖兽的圣地,那里有一个上古大阵,一旦关上,便要一千五百年后才能打开,谁也进不去,谁也出不来。为求阵图,我潜心待在藏书阁中三年,总算找到了一个类似的法阵。我将它与困阵结合,造出了这个五行不破的‘绝阵’。” 离离一怔。 蓦地,周遭黑了下来,仿佛天幕瞬间坠落,却无星无月,让人没由来的心慌。 武洋接着道:“压阵的阵眼一共有五个,是我从骊山五行法术修得最好的五位同门那儿要来的符箓。离离,我想过用这个大阵保护骊山,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它启动之时,竟是用在你我身上。” 怪不得他的修为增长得这么慢,大好时光,他都拿去研究法阵了! 离离忽然听出他话里的问题,“用在你我身上,什么意思?” “我也出不去。”武洋抬头,已经看得见五行法术在阵中酝酿,很快就会轮番攻击,他跟离离都逃不掉,“离离,对不起。” …… 仰天崖上,薄病酒被丢到地上。 魔尊要用魑魅魍魉杀了它,可这些黑雾只是缠着他,没半点动手的意思。 魔尊气急。 转念,他指着萧清影,“薄病酒,你喜欢她对吧?” 薄病酒呆了呆,“不是吧你,这种手段你都用?你要不要脸啊。” 魔尊更气了,额角青筋暴起,“我们一体的时候,我可是见过你如何迷恋此女。” 薄病酒:“你不是要杀了我吗?杀了我你才能完整,你拿她威胁我干嘛?难道……你其实没办法轻易杀了我?” 他说对了。 魔尊脸色黢黑,“没错,魑魅魍魉不肯杀你,而修士的那些手段只能将你的神魂碾成屑。我要你心甘情愿地自裁。不过,想来你肯定不愿,所以,本尊拿这女修的性命要挟你。如何?” 薄病酒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不会以为我会特别害怕,然后求你不要这么做,然后自己杀自己吧?” 魔尊一副正中下怀的神情,“没错。” “那你先杀了她吧。”薄病酒耸了耸肩,“反正来之前我们俩已经说好了,绝不让你得逞。大不了殉情呗,不懂爱恨情仇煎熬的我们,都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 魔尊:“……” 萧清影:“……” 怎么还唱起来了,唱得什么玩意儿。 孙诸冷眼看着这闹剧,嘲弄道:“看来魔尊也不过如此,连自己的半身都控制不了。” 魔尊斜睨他一眼,“我也可以不要与天松,反正魔物已经苏醒,只要本尊有足够耐心,再过上万年,魔族也能复兴。” 孙诸很久没被人威胁过了,更何况是被魔族威胁。 他倒也不怵,“五百年前,你带着魔族大军杀入骊山,就为了将魔息放入与天松。我不相信你会放弃。” 没错。 魔尊当然记得。 老头死时,这个念头就植入了他的灵魂。 深深地烙印下去,仿佛从今以后,他只剩这个目标。 想到这里,他看薄病酒的眼神染上一丝复杂。 这是他的分身。 或者应该说,是踏入魔宫前一刻的那个自己。从他走进去,这个人就被留在身后了。 与过往一切都留到身后,身外身,难追觅。 这时,孙诸感应到一个人出现在山下的结界外。 闭眼内观,是陆坚。 他很是狼狈,道袍破损,发丝凌乱。 孙诸传音:“发生什么事了?” “离离被武洋困住了。”陆坚说,“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厉害的法阵,我进不去,离离也出不来,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孙师兄你快去看看!” 孙诸眼下只顾着与天松这桩,“不必。” 陆坚:“可她要是死了……” 孙诸:“死了就是她没用。” 陆坚咬着下唇,“孙师兄,我能上去吗,我帮不了离离,跟您待在一起更安全。” 孙诸皱了下眉。 这时薄病酒突然滚向他!无暇多想,孙诸放开禁制,一脚踩住薄病酒。 魔尊:“别杀了他!” 孙诸抬手一道剑指,洞穿了薄病酒的腹部。 血流不止。 魔尊恼火:“你在干什么?!” “帮你。”孙诸道,将丹瓶丢到萧清影面前,“师姐,你也不想看他吊着一口气,被反复折磨吧。他可不是你,他会疯的。” 萧清影垂眸看向丹瓶:“你怎么知道我劝得动他?” 孙诸沉默了一下,“一个人对自己足够狠,对自己爱的人……却总会心软。” 爱。 这是魔无法理解的。 陆坚已经爬上来了,看见眼前一幕,心头一惊,但没说话,默默地躲到一边去。 萧清影忽然开口:“好。” 孙诸眼睛一亮。 魔尊不理解怎么他三言两语就说动这女人了,要知道她可是个女煞神,五百年前不知杀了多少魔族,自己也是栽在她手上。 孙诸放开了对萧清影的限制。 他负着手往后退了一步,仿佛认为自己是一把无形的锁。 萧清影拾起丹瓶,走到薄病酒身旁,喂他吃下丹药。 薄病酒从受伤到现在都没吭一声,这倒令她挺意外的。 吃了药他才开始哼唧:“妈耶痛死我了……” 萧清影俯下身,“你准备好了?” 薄病酒神情一凛,“准备好了。” 孙诸能听见他们说话。 他还以为萧清影会说一些劝人的软话,可这没头没尾的,着实奇怪。 蓦地,他意识到不对。 萧清影一把握住薄病酒的右手,眨眼将他从地上拽起。 两人背贴着背,萧清影祭出弈弓,对准魔尊,薄病酒手搓行星,拦住孙诸。 薄病酒:“虽然跟计划有点出入……但问题不大!” 孙诸一怔,明白过来,“你们是故意被擒的。” 薄病酒翻白眼:“我们又不是傻子,怎么其他人都被抓了,就陆坚一个人跑出来?想想都知道有猫腻好吧!” 孙诸冷笑:“那又如何?瓮中之鳖,如何翻盘?” 薄病酒呵呵一笑:“那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我们都知道这是个陷阱了,为什么要踏进来?既然都踏进来了,那——为什么少了一只狐?” 孙诸愣了愣。 下一刻,咔咔声从与天松后传来。 小毛变回原形,跳到与天松上啃啮树枝。 感觉到孙诸怒火中烧的目光,它啃得更快了。 利齿啮咬树枝的声音在孙诸耳中仿佛是化身的尖叫,抛下魔尊便杀向小毛。 萧清影:“薄病酒!” 薄病酒立刻将行星丢向与天松。 孙诸左手虚空画符招架薄病酒,右手丢出阵石。 萧清影张弓,对着魔尊射出一箭! 日光般炽热的羽箭在距离魔尊还有三步时,被魑魅魍魉拦下。 而薄病酒那边也被符墙屡屡拦下攻击。 “小毛!”他焦急道。 孙诸一把攥住了小毛的脖子,扭断后丢开。 他心疼地看着被啃出大口子的树枝,“幽婼……幽婼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与天松没有半点反应。 “啊——!”孙诸痛苦咆哮。 天色骤变,乌云盖顶。 孙诸伸手将想逃走的小毛神魂扯过来,攥在手中。 薄病酒这才彻底变了脸色,“不要!” “看来这才算捏住了你的七寸。”孙诸冷笑,“自戕,否则,它魂飞魄散。” 薄病酒脸色煞白,无助地看向萧清影。 萧清影见日箭被魔尊接下,终于确定她已经失去了弈弓的力量。 能封印 魔尊的办法都没有了,他们还能怎么办? 萧清影苦笑一声,她已经杀了小毛一次,不会再让它死第二次,“薄病酒,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薄病酒低下头,“这个世界……还会有别的救世主吗?” 救世主? 萧清影:“也许会吧。” 也许他们并不是救世主,毕竟她只是骊山的大师姐,她不是绮罗不是君恒。 “咻——” 萧清影身体一颤,低头看着扎入自己的腹部的日箭。 魔尊嘲弄:“痛吗?当时你射本尊的这一箭,可也很痛呐。幸好,原本我想自己取走弈弓神力,解开月箭,被薄病酒拿走了也好,你们都帮了本尊大忙呢。” 萧清影呕出一口血。 她的眼睛突然变得亮亮的,用力将日箭拔了出来,上前一步,用力扎进薄病酒胸膛。 薄病酒惊呆了。 魔尊也吃了一惊。 或许是太用力,萧清影撞进了他怀里,唇上的血染红了他肩头。 “你。” 薄病酒听见她对自己说这个字。 他的眼神骤然平静,一把推开了萧清影:“你以为杀了我就可以消灭魔尊吗?大家好歹同生共死过,你想杀我?行,喂,魔尊,既然我是你的分身,那我们俩融合之后,由你主导对吧?” 这又在搞什么?魔尊皱着眉,点头。 薄病酒拔出胸前的箭,疼得他龇牙咧嘴。指着萧清影:“那你替我杀了她。” “好!”魔尊大笑,他可太喜欢这出戏了! 他抬头看向孙诸,“放了小毛吧,我要把它做成魔宠。从此以后,它就是我的坐骑。” 孙诸心疼化身,恨不得真把小毛挫骨扬灰。 但想了想,他还是松开了手。 小毛的神魂飘到魔尊手上,被魑魅魍魉包裹住。 他走向薄病酒。 薄病酒不动弹。 “自戕吧。”魔尊命令。 薄病酒仰起头看着他,“你说什么?” 魔尊火气蹭一下上来了,又在装?莫非觉得自己还有得救? 他弯腰,附身靠近,眯起眼,口吻凌厉,“薄病酒,自戕,你是心甘情——” “愿”字没说完,他愕然地看着插入自己的胸口的箭。 薄病酒的手还在日箭上。 他心里没底,但选择相信萧清影。 这么想着,手上用力,深入一寸! 下一刻,他浑身上下散发起淡淡的光芒,从眉心沿着经脉,一股脑的冲向掌心,寸寸点亮了日箭! 轰—— 耀眼的光芒,以薄病酒和魔尊为中心,绽放开去! …… 历经五行阵法,离离此刻狼狈不堪。 因她自大,知道武洋进入骊山时,没让人拦着他。 反而给了他足够多的时间用灵石布置阵法。 事务堂里的灵石库都被他搬空了吧。 就连进大殿之后慌乱逃窜,都是为了引她过来。 好手段、好手段啊! 她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武洋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修为比离离低,可如今储物袋里的符箓也快耗光了。 两人好不容易能喘息一会儿,是因五行已轮转过一次,再过一刻钟,又要开始了。 离离冷眼看他,“你是布阵者,这大阵当真没有生路?” “没有,它会一直运转,直到灵气耗光。”武洋惨厉一笑,“可是你知道,这里是骊山。” 就算灵石里的灵气耗完了,骊山的灵气也会源源不断地填补进去。 直到一千五百年后。 离离尖叫:“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们不是朋友!”武洋大声道。 恨意疯涨,离离重复:“不是朋友?” “我没把你当过朋友,我……”武洋低下头,半晌,似乎终于攒足了勇气,“我喜欢你。” 离离怔了怔。 她大笑起来,“你喜欢我,所以你阻碍我变得更好,当我的绊脚石?这算哪门子喜欢?” 笑够了,她眼神瞬间冷了下去,擦了擦脸上的血,“够了,你喜欢的只是一个泡影。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喜欢的,不过是我身上你所没有的毅力、勇敢。你如果真的喜欢我,不管我选什么,你都应该帮我。可你现在在干什么?” 武洋却摇了摇头。 他的眼神比往日坚定了,“因为我喜欢你,才不能看着你堕落。离离,这是一条不归路。” “不归路……”离离听着这三个字,越发觉得好笑,“武洋,我没有灵根!” 这话仿佛一道惊雷,重重打在武洋身上。 离离觉得她出不去了,干脆将一切说出来,“老天爷根本不打算让我修仙,如果没有‘碧云天’,我会慢慢变回凡人。你天生就有灵根,不过是觉醒得晚了一点,没有‘碧云天’,你也会有仙缘。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你知道吗,我爹娘死了!他们被妖王所杀,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你让我为什么活下去呢?” 武洋慌了,“我、我不知道这些事……” “凭什么要你知道?我林离离,不需要任何人同情!”离离厉声道,“我要的只是成功,我要登上巅峰,我要得到一切!现在都被你毁了,都是你!” 话音方落,她听到“咔”地一声。 抬起头,便见五行轮转又开始了,接下来它们会被密林般的树藤攻击。 不行,她不能死。 不能。 离离突然发了狠,看向武洋,双眸绯色亮起。 但下一刻她愕然道:“没有?!为什么?!” 他没有心火! 也是。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心火? 离离知道她不可能活着出去了。 蓦地,她感觉到一道阴影遮盖住了自己。 武洋不知何时过来了,替她挡住攻击,“离离,这个大阵有一个生门,但需要坚持过十八次轮转……” 这时,离离忽然感觉到了什么。 她低头看向腰间的令牌,那上面出现了一道裂痕。 她脸色难看。 孙诸在她的弟子令牌上施加了一道法术,只要他受伤,令牌就会有反应。 而令牌裂开…… 下一刻,令牌碎裂成两半。 仿佛大势已去。 清影姐他们还是赢了吗?她苦笑。也是,自己可是跟着他们一起出生入死过的。 离离抬头看武洋,轻声道:“武洋,修士死后不入轮回,是真的吗?” 这是每个修士都知道的常识。 武洋心里升起一丝恐惧,“离离,你为什么这么问?” 离离:“来生,我也要做主角。” 说罢,她闭上眼,任由身体里所有灵力炸开,将她与武洋,还有整个法阵覆盖……【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第 143 章【终章】 第143章 光芒渐渐淡了。 萧清影抬起头,看向薄病酒与魔尊。 魔尊的身体陡然松软,迅速腐烂,散作飞灰。 而他手中的日箭通体发亮。 蓦地薄病酒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仿佛有惊天骇浪朝他涌来。 他下意识便抬手,心念一动,“去!” 话音方落,魑魅魍魉从他掌心散出,乌泱泱一片,迎向磅礴灵力。 相击的刹那,轰然炸开。两股力量向方圆百里扩散去。 在风暴中心的萧清影没有受伤,但她举目望去,便见除仰天崖外的地方都被夷为平地。 薄病酒缓缓抬手。 星光凝于指尖,身后星图骤现,星斗无数。 乌云散去,露出漫天群星,随他命令坠落。 孙诸仰头,眼眸里映出一颗颗朝他砸来的流星。 轰——! 轰轰轰——! 薄病酒手握日箭,魑魅魍魉环绕着他。 明明封印了魔尊,他却觉得头脑一片混沌,唯一的清明是无尽的喜悦。 见万物消亡的喜悦。 “薄病酒。” 忽然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带着些微怒意。 这一声仿佛是鞭子打在了他的脊背上,他突然回过神,波澜不惊的脸上总算出现了一丝惊疑。 萧清影的手穿过魑魅魍魉,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就跟 她每次带自己飞的时候一样,行云流水。 “让它们停下。”她指的是漫天坠落的流星。 薄病酒心念一动,便再无星星坠落。 硝烟散去,他以为孙诸要么重伤要么跑了,却没想到他弓着身,在一个透明的穹顶之下,手中握着阵盘。 他所有灵力都用来供给阵盘,只为一件事。 保护身下的与天松。 “幽婼……”孙诸嘴角渗出血来。 “他还真痴情啊。”薄病酒呢喃。 萧清影:“魔尊在哪里?” 薄病酒将日箭递过来,“他被封印起来了。你刚刚怎么想到我可以封印他的?” 萧清影反问:“我只说了一个‘你’字,你怎么猜出来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 小毛飘了过来,薄病酒庆幸:“毛啊!我还以为我又要失去你了!” 小毛受了伤,现下没法说话,只能翻一个白眼以示尊重。 萧清影:“弈弓的神力在你体内,你便是它。我只是赌了一把。” “赌一把……”薄病酒复述,忍不住笑了,“这听着可真不像你。” 萧清影不置可否,只挑了下眉。 薄病酒指着孙诸:“他现在算怎么回事?” 萧清影:“孙师兄,大势已去,你输了。” 孙诸不敢撤去阵盘,他警惕地盯着薄病酒,“师姐,我只是想她变成人,长长久久地陪在我身边,这也算奢望吗?” 萧清影:“你不似元虚境的修为。” 薄病酒封印魔尊,得到魑魅魍魉的控制权后就突破了第九重,控制群星正是第九重的本事。 但孙诸是元虚境,半步破碎,就算薄病酒本事再大,也不可能一个大招就把他打残。 孙诸扯了下嘴角。 就像突然撤去防备,他通身气场陡然变化。 “炼虚……”萧清影呢喃。 只是降了一个境界,天差地别。 “我谋划了这么多年,付出的代价,你绝对想象不到。”孙诸惨然而笑,阵盘疯狂运转,吸走他的灵力,他两鬓已经出现白发,“我知道我很心急,可是你明白孤独的感觉吗?师姐,你明白想触摸到一个人的感觉吗?” 萧清影:“……” 谋划这件大事,本就占据了他的心神,加上用自己的灵力反哺与天松,助化身化形,他没能突破元虚境也在情理之中。 他本就是顶级丹师、阵师、符师,用丹药掩盖自己的修为,却也伤了根本。 或许是知道自己不可能打得过薄病酒了,孙诸将手贴在与天松上。 “幽婼,我想见你最后一面。” 他呢喃着,将整个身体都贴了上去。任灵力逸散,注入与天松里。 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形出现了。 萧清影警惕地看着化身。 现在,她还有一个问题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帮助魔尊? 因为她也情系孙诸,想为了他成人吗? 幽婼看了萧清影一眼。 她漆黑的眼眸没有半点情绪。 接着走到孙诸面前,蹲下身,透明的手指拂过他的脸颊。 “你做得很好。”她的口吻平淡,“睡吧。” 孙诸想攥住她的手腕,扑了个空。 化身冷漠地看着他停止呼吸,神魂散逸。 修士没有来世。 她转身,用无波无澜的眼睛盯着薄病酒,“你好,宿主。” 薄病酒惊骇:“啊?!” 薄病酒一时间消化不了化身就是系统的信息。 呆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化身开口:“你们有没有想过,没有黑暗,光明还能被称为光明吗?” 她缓缓抬手,翻转之间,方才薄病酒变出来的夜空轮转,又到了白天。 “冷,热,黑,白,正,邪,都是相对的,缺一不可。”天象随着她的话而变换,春天,冬天,黑夜,白天,逐一轮转,最后变成了满天星河,“天道要维护的便是这平衡。” 说完,她分别指了指萧清影和薄病酒,“你们俩一体同命,一起生一起死,你们就是这个世界的平衡。” 萧清影心头一震。 这么说来,只要她还存活于世,薄病酒,不,应该说是魔尊,就不会死? 想到这里,萧清影提问:“薄病酒是魔尊吗?” “是,也不是。”化身缓缓道,“你们是否觉得天道无所不能?其实,这世间也有天道算不准的。譬如……情感。魔尊关于过往的情感如此浓厚,以至于他违背了‘剧本’。过去的他,也就是薄病酒,逃到了另一个时空。” 萧清影:“可我们只是书里的人物。” 化身:“萧清影,文字也能长出感情,这件事你应当深有体会。” 这话令萧清影哑然。 薄病酒:“所以,你把我带到这里来?” 化身点头,“倒也不算亏待了你,薄病酒,你那个世界的妹妹活得好好的。” 薄病酒不明白,“就算这个世界需要平衡,但不都说正义永远是胜利的一方吗?你为什么要帮魔尊?” “没错,邪不压正,可邪必须先赢,对吧。你可知缺了你这个半身,魔尊就不完整,纵他拿到了魔息也无法改天换地。而且,更重要的是重生的能量被萧清影分走了一半,可她绝对不肯复活魔尊。” 化身看向萧清影,“我说的对吗?” 萧清影神色冷凝,“没错。” “其实,复活你的办法是我给祝绮罗的。我本意是用他们的飞升能量复活魔尊,但我没想到……”化 身无可奈何,“为什么你们人这么复杂?我只能抢来一半能量。祝绮罗对你的执念竟能硬生生撕走了一半,复活了你。” 萧清影呆了呆。 “绮罗……” 薄病酒:“那你是怎么拿回这一半能量的?” “我没有拿回来的。”化身淡淡道,“必须她自愿。” 萧清影想到了薄病酒死后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问她是否希望他能活着。 “是那个时候。”她呢喃,“可是若我的能量给了他,为何我还活着?” “你们俩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化身竟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你们之间的羁绊,就跟萧清影和薄冰的同心结一样。一个看得见,一个摸不着。萧清影,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你已经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了。你就是‘光明’。所以……” 化身转身看向与天松,“我可以接受这个办法。从此之后,薄病酒就是这世界的魔尊,你萧清影是正道之首。你们共同谱写这个故事,光暗交替,如何?” 萧清影皱眉:“你的意思是……” 薄病酒接话:“让我们俩演戏?” “没错。我可以帮你压制他,这么一来你也是完整的。薄病酒,你在异世的身体已经火化了,你回不去。萧清影,一个你熟悉的人陪你演,总好过真的跟魔族不死不休,对吧。” 化身虽然在笑,眼里却没有温度。 萧清影:“可正邪开战,一定会有人流血。我们俩可以演,那些死去的人怎么演?” 化身一脸无所谓,“死了就死了,这世上每天都有人在死去,况且人自己都在互相残杀,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而且,你既然要在乎这些人,那你也应该在乎魔族,在乎妖兽。哪有这么多闲工夫去在乎?萧清影,我一直在看着你。天道很喜欢你的一些想法,比如‘以大局为重’。” “以大局为重……”萧清影呢喃。 薄病酒率先发难,“因为没办法全都在乎,干脆就全都不在乎?你这是什么歪理啊!” 化身蓦地伸手抓住了什么。 是一直在漂浮的小毛。 薄病酒着急:“放开它!” 化身听话地撒手了。 小毛赶紧回到他身边。 化身:“只要你接受我的提议,它就能活下来。薄病酒,难道你希望圣地里那只小狐狸永永远远地等一个回不去的心上人么?” “是心上狐。”薄病酒吐槽,心情却沉重了。 这时,萧清影蓦地问:“曾经有人接受过这提议吗?” 化身眯起眼,“你想问,是不是有人跟你们一样?” 萧清影直视她的眼睛。 化身微笑:“天道的种子落到这个世界以来,有十个人接受了这个提议。你们是第十一、十二个。” 萧清影冷笑:“天道可以操纵凡人为荣?” “为荣说不上。”化身坦言,“不过,慢慢感觉到了一点乐趣。” 薄病酒嘟囔:“也不知道该夸你还是该骂你。”夸她坦诚,骂她变态。 “薄病酒。”萧清影忽然喊他名字。 薄病酒看向她。 萧清影从未如此认真地看他的眼睛,“你想答应吗?” 薄病酒愣了愣。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安静下来,“你呢?” 他们俩都没说话。 却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同一个答案。 萧清影转向化身,“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这态度,显然是答应了。 化身欣然,“请说。不过,以后你就是骊山掌门,你想知道的事我都会解答,不必急于此时。” 萧清影摇摇头,“你利用了孙诸吗?” 化身点头,“没错,他被你们所有人抛弃了,特别孤独。我虽然不理解人的情感,却知道怎么做。” 薄病酒:“陪伴?” 化身微笑。 萧清影:“你有爱过他吗?” 这问题可不像萧清影在在乎的。 但或许她是替孙诸问的。 化身双眸尽是疏离。 在听到“爱”这个字的时候,她眼中掠过深不见底的茫然。 “我不懂‘爱’是什么。” 薄病酒:“小毛,你去看看武洋怎么样了。” 小毛看着他,歪了歪头,似乎在疑惑。 薄病酒赶它:“这事儿都要结束了,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快去看看武洋,那小子感觉凶多吉少。” 看来他们俩决定同意了? 小毛只关心薄病酒的安危。 至于这个坏女人,毕竟她的性命跟薄病酒连在一起,它就勉为其难跟着在乎一下吧。 见小毛走了,薄病酒看向萧清影,“你决定好了?” 萧清影点头,“你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么?” 薄病酒摸着下巴,抬头看天,“最糟糕的就是大家都倒霉……但是吧,我愿意赌一把。” 萧清影笑了:“那就赌一把。” 两人走向化身。 化身伸出双手,示意他们各自握住自己的手。 但下一刻,两人穿过她的虚影。 化身愣了愣。 萧清影回头看她。 “人的情感确实很复杂。”她缓缓道,“但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如此。” 她身后的薄病酒唤出星斗,引动群星,召唤魑魅魍魉将仰天崖围了起来,并用第九重搓出了一个巨大的行星。 化身忽然明白过来,意图阻止:“不——” 萧清影灵力从丹田散逸,浑身飘出淡淡灵光。 金丹期自爆,此生只有一次。她闭上眼,却觉无比平和。 灵力激荡的瞬间,群星坠落,行星砸下。 她和薄病酒在方才做出了同一个决定。 既然天道的种子落下之际,人世间一切被它掌握。 那就摧毁了这种子。 不自由,毋宁死。 尽管两人隐约知道,他们活不了了。 可往后再也不会有新的人,同他们一样面对同样的抉择。 …… 黄沙之上,一个少年背着箱笼,冒着大太阳赶路。 累了他便停下来,靠着戈壁休息。 蓦地,他感觉有什么从身下跑了过去,吓了一跳。 少年转身盯着戈壁,接连后退后不知又被什么绊倒了。 他头皮发麻,心想不会是遇到妖兽了吧? 可他分明听说浮图塔有一只妖王,管着手下妖兽不得攻击凡人…… 一个小脑袋鬼鬼祟祟地从戈壁后探出头来。 是个扎着双髻的小女孩。 少年松了口气,温声道:“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你家里人呢?” 小女孩不答,反问:“你要去骊山吗?” 少年点头。 小女孩摇头晃脑,两个发髻跟着上下乱蹦,“那你走错方向啦!应该往那边走。” 她指着相反方向。 少年尴尬,“谢谢你。” 小女孩盯着他,瞳孔有一刹那变成方形,“我看你长得就一副会迷路的样子,还是让我的朋友给你带路吧。” 话音方落,一只小狐狸从戈壁后走出来。 它摇晃着尾巴,懒洋洋的,示意少年跟它走。 少年愣了愣,抬头想问小女孩怎么回事,却发现她不见了。 狐狸有点不耐烦,叫了起来,催促少年上路。 少年这才想起浮图塔的一些传说。 据说,这妖王是只大毛狐狸; 据说,它有一只妖后,也是狐狸; 据说,它们俩有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妖王等了妻子足足一千五百年。呃,是妖王自己让妖兽四处传播的,以彰显它爱妻; 据说,它们生了一窝小狐狸,这帮小家伙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帮人指路…… 总之有很多据说。少年住在无异城,最爱去茶馆听修士们讲的奇闻异志。 他是个怀揣修仙梦想的凡人,此去骊山便是为了测试自己有没有修仙的资质。 见狐狸等得不耐烦,甩下他先走,少年赶紧起身,屁颠屁颠地跟去。 蓦地,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到了自己的额头。 低头一看,是一粒种子。 大漠之中哪来的种子? 少年弯下腰,想把种子拾起来。 却忽然一阵黄沙刮来,他忍不住闭上眼。 等再睁开眼时,已经看不到了。 可能是看错了吧。 少年不以为然,赶紧跟上狐狸,将漫漫黄沙甩到身后……【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