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一思量[校园]》 1、第 1 章 放暑假了。 因为实验多,乔念不准备回家。 戴老板埋怨她,“你不好好放假,整这么多实验干什么?我还要带孙子出去旅游!” 乔念说,“没关系,我会随时向您汇报实验进展的。” 老头子把电话挂了,谁他妈旅游的时候会关心实验进展?!他严重怀疑自己一年前选择这个女学生做他研究生的决定是不是太武断了。他给自己招来一个追债的。 这个暑假,除了做实验,乔念定下的另一个计划就是搞一个对象。必须要在开学前改变自己单身的现状。在那人来q大之前。 她把这个想法跟高莉说了,因为高莉是本市人,有很多男同学。 高莉在收拾她的行李,“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是个男的。” “人品正直。” “能接受婚后再发生性行为。” “打住,”高莉抬头,“这一条劝退一大半。” 乔念想了想,这个本来是底线的,她从青春期一直被教导的就是自爱,要把自己交给真正爱自己的、值得自己爱的、负责任的男孩子手上。可是眼下…… 时间很紧!任务很重! 乔念一狠心,“那最少也要交往半年。你看,总得让两个人磨合磨合,性格、价值观、家庭教养……” “打住,”高莉说,“你不是谈恋爱,你在找老公。” “有区别吗?”乔念问。 高莉合上行李箱,临走的时候,拿出手机给乔念照了张照片,“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的。” 乔念想,等通知是不靠谱的。她另一方面还得自己努力。 这一天在做质粒dna限制性内切酶实验,中间她忽然注意到跟她同组的这个师兄。这人操作实验的时候很认真,一招一式都透着专业和严谨。 乔念觉得她爱了。 两个人下实验的时候,师兄去开单车,他的单车停在实验楼东侧墙角,是一辆很有些年头的草绿色女式斜梁自行车。这个师兄家庭条件不是太好。 不过现在也没时间计较这么多了,乔念默默跟在他身后,师兄开车锁的时候她转转摸摸挨过去。在想说辞。 师兄开了车锁,一退车倒方向,差点撞到乔念。“哎哟,你站这干嘛?也不吱声。没撞着吧?” 乔念拍了拍被车轮子挨脏了的裤筒,歪头鼓了半天勇气,问,“师兄你有女朋友吗?” 那人明显一愣,然后“嗯”了一声。 乔念无语。“哦”了一下转身,希望落空的太快,让人措手不及。却听见他在后面叫她。 她回头,听见他说。 “去年你刚来的时候我追过你。我以为你……对我不感兴趣。” 乔念,“?” 他苦笑,“你还记得那段时间,每次下实验我都要送你回宿舍吗?” 宿舍楼就隔不到两百米,而且路上都是人,真不用送。她当时这么说的。 “周末我还约过你看电影。” 可她有好多资料要去图书馆查;或者要整理实验数据。 乔念望着师兄骑在单车上渐渐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看来她这两辈子,一直找不到男朋友应该是她自己的原因。 绝不是因为那些男生眼瞎。 过了一个星期,高莉来电话,有个男生看了她的照片很感兴趣,约着要见面吃饭。 乔念决定一定要牢牢把握住这千载难逢的机遇。把那个只注重外表的傻瓜骗过来。 本来当天有实验的,她特意请了假。出校外做了头发,穿着卢彩凤给她置办的一件双绉迷你连衣裙出了门。 那是一件全黑的膝上裙,衬衫领、中袖,褶裥裙摆,只在腰间横一条白色徽标;乔念第一次见的时候直呼‘这什么玩艺儿’,她没见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给自己整一身全黑的。 可架不住卢彩凤信誓旦旦保证这裙子绝对摩登前卫。 后来高莉见了也说,你这裙子真酷的一批。你这身材穿出去绝对迷倒一片。 乔念欣赏不来;但她知道经过她们两个鉴定的肯定是没错的。 果然当她来到约定的餐厅,那男生看她的神情就很有些凝滞。乔念知道那眼神的含义,她隐隐觉得这次能成。 “你比照片上更漂亮。”他这么说。 男生个子不高、眼睛不大,但很白,白胖的很和蔼。乔念觉得还是很满意的。 两个人很愉快地吃了饭,后来又见了几次面;男生很为乔念着想,知道她实验忙,约会的地点通常都选在q大校园里。 他说,“我没你学历高,我本科毕业就工作了。其实那天高莉在同学会上把你照片拿出来,大家都在嚷嚷漂亮,可一想你这学历,而且高莉那种学霸都管你叫‘学霸’,没人敢吱声了。就我胆大,有点不自量力。” 乔念连忙摇手,“不是,其实我有很多缺点。你慢慢会发现的。” 他笑道,“那咱俩互相慢慢发现。” 乔念这次下了血本,为了约会,好几次把实验时间推后。这大大增加了她的课题时间预算,但她想,为了能让那人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上,也值得了。 这一天两个人看完电影回来,那男生牵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很宽,温热的干燥。乔念觉得自己的手被他包住的时候有点透不过气。可又不敢挣。一挣又完了。 好不容易走到宿舍楼下,他终于肯把她松开了,两个人立在拐角地方,很隐蔽,面对面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些毫无意义的内容。 乔念知道,他可能要吻她了。 原本就是放假,校园里几乎没几个人。傍晚,孟秋的风还挟裹着丝丝凉意,一点点扫清这个夏季的燥热和郁闷。很舒适闲意。 这样宁静的日子、这样恬淡的环境,让自己的初吻发生似乎也挺不错的。 忽然乔念耳后传来一句深沉而低暗的声音,“乔念,回家。” 乔念被惊得一激灵,下意识就转过身横着手护在了那男生的身前。都还没开学,他怎么就来了? 她看见一个精壮的高个子,他居然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还穿着一件白衬衫,时下流行的那种、很合体的白衬衫,袖口随意卷了半截,领口松着,衬衫下摆整整齐齐别在西裤里面。西裤也是修身款,就显身材了。 他这样一打扮,又冷又欲,哪里还像个体育生,简直就是撩人心弦的斯文败类。旁边路过的两个女生,人都走出很远,还在回头看他。 他前额的头发略长,凌乱的碎发遮住了眉眼间的锋利,时而被风吹得微微飘动,毫无规则而又优雅俊逸。头发下面是他阴沉的眼睛,透过他那假模假式的平光镜片,又说了一遍,“乔念,回家。” 乔念看得出他的气压很低,也在拼命压抑着,赶忙跟身后男生解释了一句,扯着那人的白衬衫袖子走到一旁。 “你要干嘛?”她低声训他,“我在谈恋爱,我有谈恋爱的权利。” “以前我也有打游戏的权利,你叫我‘回家’我还不是回了。”陈奇说。他那平光眼镜后面是寡淡而无畏的目光。好像戴了一副眼镜给他涨了不少底气。 乔念想起他初一那年的网吧。这能是一回事么?她推他,“你走,这里没你的事儿。” 陈奇盯着不远处那男的,又换人了。越换越次。之前那个眼镜男起码身材还勉强可以,脸虽然没什么看头,但是五官组合在一起也还算干净。这个呢?个子看着还没乔念高,肚子上一圈肥肉,比那眼镜男还次。她宁可要这样的,也不要他。 “他学习好吗?”他问。她愣住。她忘了问。 陈奇越过乔念,两步走过去,朝向那个男的,“你什么学校的?学习好吗?” “啊?不太好吧。”那男生略带些尴尬地笑,开玩笑,谁敢在乔念面前自称‘学习好’。 陈奇回头,很委屈地盯着乔念。“你不是说你只喜欢学习好的。” 乔念好想抱头鼠窜。 那男生礼貌地笑问乔念,“这位是?” 乔念立即回答,“弟弟。” 男生伸手,“弟弟好。” 谁他妈b是你弟弟。 陈奇指了指自己下面,冷冷道了一句,“她看过我弟弟的那种弟弟。” 乔念的天瞬间塌了,噼里啪啦往下掉刀子。她强撑着突突跳的神经、冒着满天飞落的刀子,大喝一声“陈奇,你胡说什么。” 推他。 “你走,离我远点。” 他顺着她退了两步,提醒她,“你看见过。上次,上面都露……” 她连忙捂住他。不知道他下一句还能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忽然,心灵福至。 她回头,尬笑着朝那男生解释,“他是我家对门邻居,小时候就喜欢满小区光屁股跑。” 那男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出于礼貌还是点头微笑了一下。以示理解。不过下一秒钟,他将彻底对乔念失去信任。 陈奇拿开她的手,散漫地望着对面的男生说,“勃-起状态下。”说完,又把她的手放回他嘴巴上。 那男生脸都白了。 眼前一对狗男女,女孩的手捂在男孩嘴上,男孩左手轻轻搭在女孩腰间,右手还虚虚握着她的手腕,这姿势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说他两个没什么事,瞎子都不会相信。 这是要找他当接盘侠,还是一早备好了绿油油的大帽子在等着他? “乔念,我以为你是个自尊自爱的好女孩,想不到你是这种人。”说完,他愤懑地走了。 乔念转身,望着那个越来越远的、决绝的背影,两只手毫无意识地揪上自己的头发。她是欠他的!她呕心沥血挽救了他的未来,他却连一条活路都不给她。 为了他,她都做好准备处.女膜不要了;为了他,她都闭着眼睛只要找个公的就行了。结果呢? “陈奇——!” 她大叫着回头,一拳捶在他胸上。 “你想干嘛?想干嘛?到底想干嘛?”她拼命捶他,连踢带捶,想把他赶走,可这人一动都不动,就任她打。半晌,他把她的拳头轻轻拢在手里,“累不?歇歇?” 造孽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2、第 2 章 【当初】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趁着没老师盯,乔念偷偷溜了。出门的时候正碰见谭颖从厕所回来,阴阳怪气地对着她笑,“想不到大学霸也会逃课”,乔念假装没听见,一个人朝实验楼背后走去。 实验楼在师大附中校园的西北角,很偏;在学校围墙的边上,中间隔出一条很窄的小径。因为平时没什么人去,清洁工偷懒经常扫不到这里,小径上多有杂草落叶,踩上去软软的。 乔念捡了根细树枝在手,拨弄左近的草丛和灌木,一寸一寸找。 运动会是昨天闭幕的,如果有人把那个东西扔到这里,现在应该还没落到那个变态手里。 她找的是她的学生证。 前世,那个变态亲口对她说的,第一次看见她,是她学生证上的照片,就喜欢上了。她问他‘怎么会有她的学生证’,他说‘在实验楼后面捡到的’。 而她的学生证恰好是开运动会的时候弄丢的。 她一想起这件事逃课就来了,在生与死的面前,一节两节课真的不算不什么。希望不会太晚。 实验楼侧面与围墙中间的小径,右边是草地,很容易查看;左边是一排灌木,就有点难翻。乔念拿着树枝地毯式搜索,蹲在地上连灌木下的空隙都不放过,快转到后侧拐角的时候,忽然听到一抹很微弱的声音。 一个男生颤巍巍地说,“真的只有200块,还是我从我爸衣服口袋里偷出来的。” 然后就是一声脆响。 乔念心里一个激灵。直觉应该是扇脸的声音。 “上次怎么说的?不拿500出来,见一次打一次。你当我放屁?”这声音清脆又嘹亮,把刚才那颤巍巍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 “我明天,我明天再拿300来……” 乔念听不下去了。 这典型的校园霸凌啊。谁家孩子?哪个年级的?哪个班的?这么缺德!家长怎么教育的! 她看了看对面致学楼三楼的窗户,教导处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这个时间行政老师应该都下班了。不行恐怕就得找学校保安。 那小男生的声音挺惨的,看样子很害怕。乔念不是没想过直接走过去,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被否定了,找老师才是明智的办法,她不想趟这浑水。 忽然,拐角后面又传出一个男生的声音。 “明天?明天就不是300了。得400。” 那声音一听就是那种青春期小男生还没变好声的,嗓音有点尖,跟鸟叫似的,又或者说是车轮子碾在沙粒上的声音。极富辨识度。 乔念一下子被钉在了地上,脑袋‘嗡’的一声。大约两秒钟,她利落转回身,直奔实验楼后面的拐角走回去。 一个小男生,被三个小男生堵在小径上。可怜地皱着眉,眼看着快哭出来。乔念转过拐角的时候,他好像正要跪下去,腿都已经弯了。 乔念几步走过去,把那小男生下沉的姿势往上一提,撑着他站直。 “你回家,”她推了一把那可怜兮兮的小男生,然后直直对上前面三个。 一个小男生歪歪斜斜倚在墙上,挑着眼梢子扫了她一眼之后侧低了头,手上一下一下在‘啪啪’地玩打火机。另一个小男生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眼不错地盯着她这个骤然出现的闯入者。还有一个蹲在那里嗑瓜子的,脚下一地瓜子皮。这脏的。 这一年,乔念高三;身高170。从气势上,对着初一的小崽子她还是不虚的。对面这几个崽子,刚入学一周不到,上个月还是小学生,身上的校服都还是崭新的,身高也就160左右,都是细长的身形,掐吧掐吧也没二两肉那种。 她的脑海里一下就浮现出这样的画面: 她揪起那不走正道的小流氓的领子,他因为个子矮两只脚都沾不着地,在那里乱蹬。脸憋得通红。 她低头看他,冷冷一笑,“还敢欺负同学?信不信分分钟把你送警察局关起来?” 那小流氓立马认怂。 “学姐,对不起,我错了,再也不敢了。”然后灰溜溜滚回家。 然而现实情况是: 乔念刚推了那被欺负的孩子一把,让他‘赶紧回家’,下一步的台词还没说出来,那手插裤子口袋的小男生把手抽出来抬腿就向着乔念冲过来。 他来势汹汹,乔念心下一惊,下意识就退了一步,然后才发现那小子并没有要突然袭击她,而是挡在她面前,把她的路封死了。顺便抬手一怼,把那个没来得及走的倒霉孩子又怼了回来。 那孩子直接被他怼到墙上,撞到了手肘,在那里龇牙咧嘴。 这一下杀鸡儆猴,让乔念额头上也覆上一层薄汗。太浑了!才初一,这么凶的? “你要帮他给钱是不是,漂亮姐姐?”他痞哄哄歪着头瞧她,本来是一张挺好看的脸,一字浓眉,整齐得像是修剪出来的,明亮俏丽的杏眼,全都白瞎了,长在这么一个混账犊子的脸上。 乔念心道搞不定这孩子,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降低工作标准。她越过一字浓眉那小矮身板,朝向倚靠在墙上那崽子说,“陈奇,回家。” 那一字浓眉很有喜感地一挑,笑道,“咦,漂亮姐姐来找你的?”一副看好戏的欠揍嘴脸。 倚在墙上那小崽子低低‘嗤’了一声,好像不认识她的样子,朝这边冷冷扫了一眼之后,竟然无动于衷!继续‘啪’‘啪’地玩他手里的打火机。 这个时候蹲地上那个嗑瓜子的小男生也站起来,拂了拂手,走到那一字浓眉旁边,刚好把乔念全方位堵个严实。 “漂亮姐姐既然来了,那就请弟弟们喝瓶水吧。”一字浓眉说着,劈手就将乔念原本用来找东西那根细树枝夺了过去,一下一下在空中挥打着。 乔念事先完全没料到,心惊胆战听着他拿树枝抽打空气的‘嗖嗖’声,人没救成,连她自己也要被霸凌。 说实话,不管她气势上再怎么凌人,论武力值高三的女学霸完全不是初一小痞子的对手这是无疑的。即便她前世都读到博士了,碰上这么几个四不着六的混账犊子也是棘手。 看着两个小矮子甩着树枝逼近,乔念急中生智,强梗着脖子说,“同学,学校公告栏上你没见过我的照片?” 这个突兀的问题把那一字浓眉和嗑瓜子的给问愣了。 “学校公告栏第一张,中考状元、高中部每学期年级第一都是我,你想想碰我一下什么后果。”乔念一本正经地解释,一面不动声色又往后退了两步。 那嗑瓜子的小男生往乔念脸上又看了两眼,眸光一闪,凑到那一字浓眉耳边,悄悄嘀咕了一句,“真是她。开学典礼上学生代表讲话的,就是这女的。校长看着她眼睛里都笑出花来。” “我操,这也行?”,那一字浓眉一声高呼,也不禁又往乔念脸上多看了几眼。这要是校长和老师的团宠还不好办了,他手上的树枝终于停了下来。 乔念注意到这两个孩子犹豫的表情,很好,吓唬住了,到底是孩子。一鼓作气,她试探着来到那一字浓眉跟前,从他手中把她的树枝子又夺了回来。 不要小看这个树枝子。它的归属权直接代表着眼下谁更强势。 见那孩子没敢阻拦,乔念心下底气更足。伸手一推挡在路中间那嗑瓜子的,对墙角那个瑟瑟发抖的小男生说“你回家,还不快走?” 那小男孩也是胆小的一批,临走还用眼神征求那三个人的意见,看他三个都没反对,他才撒丫子跑向学校大门。 然后乔念拿着树枝子来到陈奇面前,“你抢同学钱,信不信我报警抓你?直接关到少管所。” 靠在墙上那崽子这时才抬起眼看她,冷漠而又厌恶地瞪了她一眼,凶巴巴道,“关你什么事?” 再凶,也还是个孩子。更凶的,乔念也见过。 他二十岁的时候,184的大个子,头发染成奶奶灰色;肩膀子、胳膊、前胸后背大片大片的刺青,也不知道刺的什么妖魔鬼怪;右眉断了一道,像是被刀划过;身上数不清多少道旧伤,八块腹肌白长了。 那个时候的他才凶。 盯着你,你喘不过气来。 乔念又上前一步,阴恻恻道,“进少管所,先就把头发给你剃成秃的,然后就开始劳动改造,每天不是剥大蒜就是洗猪大肠。你了解一下?” 孩子毕竟才初一,被吓住了。手不自觉就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这孩子爱美,虽然是男孩子,发型修剪得精致,他眉眼冷,就专留了稍长的碎发,半遮半掩的,耍酷。 他‘嗤’的一声不屑找回点面子,心虚地丢下一句“有病”,一个人朝学校外走去。那一字浓眉和嗑瓜子的见状,也越过乔念追了过去。 乔念望着三个小矮子出了校门口,这才执着手中的树枝继续翻找她的学生证。可直到打了自习课的下课铃,连个学生证的鬼影子都没找到。已经找得很仔细了,灌木底下的土块子、树叶子她都没放过。 还捅了一个蚂蚁窝。搞得她现在浑身还是痒的。 乔念扔了树枝,垂头丧气准备回教室,忽然耳后传来一阵很急促的脚步声。 她回头,然后……天塌了。 一个理着寸头的男生,就站在小径的另一头,怔怔望着她。他穿着师附高中部的校服,中等身材,很魁梧,戴眼镜。看人的时候眼睛有点愣直。 乔念一下转过身。她不知道他看清她没有,慌忙朝向小径的另一个方向走去。她不想表现得太不自然,所以不敢走快,又生怕走慢,想跑却又不敢跑。整个人的后背跟被水泥浇灌了一样僵硬死板。 这下好了,那个变态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3、第 3 章 之后的几天,每天早晨到学校,乔念都需要很大的勇气才敢把手伸进课桌膛里。她左左右右地摸,每一个角落都摸了个遍,最后才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气来。 没有信封。 前世高三大约这个时候,她的书桌里每周都会出现一个信封,黯淡的、灰色的信封,信封里面,同样灰色的一张纸,上面只写一行字,‘我用生命爱你!’字体很生硬,张牙舞爪,后面是一滴凝固了的、红色的液体。 那时候她只觉得无聊,而且从来不认为信上那一滴红色的液体是真的血。 死过一次,她知道了那个人的变态程度。 心惊胆战地过了好多天,一直也没在课桌里收到前世的那种信封,乔念松出一口气。这么看来,之前在实验楼后面那一瞥,那个变态是没看清她的。而且学生证也没捡到她的?这个认知让乔念兴奋不已。 只不过有一个疑问很快又占据了她的心思,那他去实验楼后面干什么?总不可能他一早知道她的学生证会掉在那里?可是转念一想,如果说是碰巧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前世他就溜达到那里捡了她的学生证。 下午最后一节课前,乔念被叫到了班主任李启敏的办公室。 老李教英语,男,四十出头,四方脸,三角眼,不大,却满是精光。这人素来以严厉和苛刻著称,班上同学都怕他。老李其实人不错,他就是看上去凶。 “这个学期辅导员和学习委员的工作就别做了,乔念,”老李刚说这一句,乔念几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李老师。” 老李还是解释了一下,“高三了,时间紧。” 其实这两个职务压根没什么活儿,辅导员每周去给初中小孩上一堂班队会,随便聊聊天、灌点鸡汤一节课就过去了;学习委员也就是考试之后统计一下成绩。 老李这是给她‘减负’呢,乔念清楚得很,一面感激一面也是觉身上担子很重,她甩开脑海中一切杂事、杂念,下定决定要以更加优异的成绩来回报老师对她的特别关照。只不过在那之前,她还需要做一件事,“李老师,这个星期我再做最后一期辅导员,好吗?” 这一周的班队会辅导课,大约是乔念的辅导员职业生涯中准备最精心的一次课了。不仅制作了‘精美’的ppt,还特意求她爸托关系邀请了一位警察叔叔来做宣讲。 班队会主题是《对校园霸凌说“不”》,乔念主动申请的辅导对象是初一12班。 乔念进到小崽子他们班的时候,那一字浓眉一下认出她来,第一个鼓掌,站着鼓掌,特别兴奋的样子,边鼓掌边吹口哨。整的不像开班队会,倒像是看世界杯。跟着他起哄的还有几个小男生,反常的是那个小崽子却是安安静静坐在他的座位上,头都没抬。 他的座位就在老师讲台旁边,孤零零的专座。由此可知这孩子的学习和纪律情况。 然后,警察叔叔走进来。 一群孩子老实了。 乔念清了清嗓子,“同学们,我们今天特别邀请了和平区分局的张干事给我们上一节关于反校园霸凌的课。这件事跟我们同学的生活息息相关,请大家要认真听讲,张干事讲完后我们还有答题环节,答对了有奖品哦。” 她说着,举了举手中的盒子,变形金刚的手办,她自己花的钱,三百多块,乔念想,她还真是大方! 张干事很快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然后就开始宣讲。乔念之前跟他商量好,根据ppt进行讲解,因为这种宣讲对于任何一个宣传科的干事而言都是小儿科,所以两人事先也没做演练,直到张干事看到大屏幕放出的ppt,他这才追悔莫及。 这小姑娘是做了个什么ppt啊?! 通常情况下,宣讲反校园霸凌的内容先讲讲危险性、再鼓励一下学生们团结互助就好了,结果这小姑娘做的ppt,一上来就是少管所的巨大招牌! 张干事无法,因为领导分派任务的时候说得明白,‘充分参考同学的需要’,那他就只能按ppt上面的内容讲解。 “校园霸凌,行为恶劣达到一定标准的将会被送往少管所。” 其实这里面是有标准的,但初一的小崽子可能理解能力还不大行,大约是理解成‘所有的欺负人都要被关起来’,底下坐着的所有学生都不敢做声了,刚刚头都不抬的小崽子也目不转睛盯着前面,一下看看大屏幕,一下又小心地看一眼警察叔叔。 第二张图出来的时候,张干事的嘴半天没合上。 屏幕上一个十几岁的青少年,穿着蓝白竖条的囚服,脑袋光秃秃的,正在痛哭。他哭得太难看了,以致于鼻涕眼泪分不清楚。还是个特写,整张照片最显眼的就是一张大嘴和上面的无名液体。 这要怎么解说?张干事很苦闷,这时听到旁边乔念跟他说了一句,“张叔叔您介绍一下进了少管所都要接受哪些改造。” 当张干事说到“要剃头”的时候,乔念特意观察了,包括那小崽子在内,以及那一字浓眉和那天嗑瓜子的,全都下意识地动了动自己的头发。 效果满意。 第三张图是一群穿着囚服的青少年,坐在小板凳上围在一处,折纸盒子。因为很像大家一起过家家、做手工,班上竟然传来一阵笑声。乔念勾唇。 第四张图是一个穿着囚服的少年在扒大蒜,可能辣到了眼睛,一边扒一边抹眼泪。笑声没了,底下的孩子们安静了下来。 第五张是一个穿囚服的少年在踩缝纫机,他的脸色苍白,神情疲惫,身旁已经堆起高高一撂布袋子,到人坐着的腰部位置,但他还是一直在忙碌。 第六张是一个穿囚服的少年在拿刀削着一个什么东西,特写在他的左手手指上,贴着两个创可贴,伤痕累累。 第七张连人脸都没照进来,只有一双很脏的手,上面都是泥还有灰,整理着泥水里的莲藕。 张干事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他觉得这次的宣讲主题不应该叫“反校园霸凌”,应该叫“少管所里的惨淡人生”。 好在到了最后一张图,张干事心想终于快完成任务了,忙不迭打开,可是一看图他愣了,无话可说。 黑乎乎的,一片。 乔念说,“对不起,我忘了调亮度。”她在电脑上又操作处理了一番,大家这才看见,那黑乎乎的一片里,渐渐显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形。是一个少年的身影,他坐在地上,靠着墙角,双手被缚扣着手铐,脚上也有脚镣。他扬着头,可是整个屋子连个窗口都没有,根本不知道往哪里看。 张干事一下子反应过来,不禁深深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姑娘,暗道这孩子真是不简单,这种手段都被她用上了。 他说,“如果在少管所犯了错误,有可能会被惩戒,关禁闭。你们所看到的就是禁闭室。” 所有的小崽子都沉默。乔念看了看坐在讲台旁边那个,那孩子透过散落的额前碎发,愣愣盯在黑乎乎的屏幕上,再认真不过。 感激地送走张干事,乔念回到班上,“下面我们来进行有奖问答。”她举了举手中的变形金刚盒子,下面很多小孩,尤其是小男孩的眼睛都亮了。 “问题是——在少管所里劳动的时候,如果忽然想上厕所怎么办?” 很多同学举手。但凡懂点行的同学都看得出来乔念手里的变形金刚,价值肯定不菲。看包装就知道。几个积极的,都要站起来举手。 乔念叫,“陈奇。” 那崽子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清冷眉眼望向乔念,他说,“跟……警察请假?”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老实、本分、又窝囊的做法了。上个厕所还要请假。但是估计她就是需要这么一个让他老实的答案。 然而,令人始料未及的,她竟然摇了摇头,“不对。”然后还遗憾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变形金刚。 陈奇扁着嘴站着半天,然后赌气坐了回去。 他这个答案可能是许多人的答案,一下子大家举在半空的手都放了下来。良久,才又有寥寥的同学举手尝试,有说“跟长官请假?”有说“跟队长请假?”有说“跟监狱里的大哥请假?”竟然还有一个说“就地解决”的。 可惜都不对。 最后那一字浓眉急眼了,“总不能憋着吧?” 乔念响亮回应,“你答对了!来,奖品归你!” 底下乱成一片,哀鸿遍野。 “少管所里每一个囚犯都是有劳动任务的,扒大蒜的话是一个人五公斤,踩缝纫机缝口袋是一人五百个,你干不完活,是不给休息的,也吃不成饭,没准还要受到惩罚,所以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憋着,到很必要的时候才会去,节省时间快点干完。” 在回高中部的路上,乔念在想,刚才骗那些孩子的话会不会穿帮?就是五公斤大蒜那些,她瞎编的。不过穿帮也没什么的,只要把那个小崽子吓唬住了就行,反正他家也没有大人可以问。 一下课,田峯的桌边就里里外外围了三层人,全都冲着他手里的变形金刚手办来的。班队会还能得奖品,这是开天辟地的大事情。田峯很仗义,冲开人墙,来到陈奇座位旁边。 “这个手办一看就很贵,哟,好像还是进口的,一堆英文,你看看。”他把手办盒子往陈奇面前一送,不料后者根本不领情。冷冷盯着他,“滚。离我远点。” 陈奇收拾书包往外走。班队会是最后一节课,该回家了。 田峯愣了几秒,也抓起书包追了上去。撞他肩膀,“谁惹你了?没事,胡海和李之浩他们不敢报警也不敢告老师,不会把咱们抓进少管所的。最多以后不朝他们要钱不就得了。” 他一边说,一边扭他的变形金刚。是大黄蜂,因为前些天刚上映电影,所以这个形象最近特别火。 扭着扭着,发现竟然这大黄蜂还能从机器人变成汽车,田峯笑得很灿烂,一抬头才发现陈奇的眼睛能结出冰来。 看着那欠扁的人和他手里的东西,陈奇狠狠地想,那黄东西真丑,就该直接把那么丑的东西塞到他嘴里。看他还笑得出来! 4、第 4 章 学校围墙外,种着一排蔷薇花;粉瓣玫芯,在秋日暖阳下招摇绽放。 一个小男生慵懒地靠在那花圃台子上,一字浓眉,整齐得像是修剪出来的,歪着头,挑着轻佻的杏眼随意打量人;他旁边另一个小男生坐在台子上,一条腿屈踩着、另一条腿在下面晃,百无聊赖地撕着手里的一朵蔷薇花瓣,清隽的剑眉下一对瑞凤眼,眼梢斜斜向上翘着,眸子黑得能照出人影,看谁都冷。 乔念出校门的时候,那一字浓眉扬起下巴朝她这边吹了一声口哨。 乔念身体下意识一顿,皱了眉。 那小男生坏笑着扫过她的脸,乔念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身旁走出几个穿初中校服的女孩子,她们羞涩地嬉笑。其中两个小女生跟其它同伴告了别,走到两个小男生身边。 那一字浓眉腾手出来搭在小女生肩上,压着人家肩膀走路,活似半身不遂的。临走,还回头又瞧了乔念一眼。 真是恶劣得可以!乔念的手也微微握成了拳。才初一,坏成这样。陈奇就是被他带坏的!一定要想办法治治他。 一旁陈思婷刚刚吃过晚饭,手里拿着饭盒子过来,“你站这干嘛呢?哎你知道吗?老李把你学习委员都撤了,真不愧是他头号得意大弟子。” 乔念瞥了她一眼,“那我不是能力不足么。” “屁,”陈思婷拒绝当白痴,“他是指望你给他考清北,就学习委员那点儿活都舍不得占用你学习时间了。” 想到这个,乔念不禁长叹一口气。她仰头望了望灰白的天,清北,有难度的。 如果是前世的这个时间,那一点都不用担心;她最后是全省前五十,被屏蔽了,进的q大,人招生办直接来的电话。虽然成绩是被屏蔽了,她大致估摸了一下,不是状元也是榜眼,反正理科前三没跑。 可这一辈子,有点不行了。 她刚重生回来,很多年没刷题了,高考该考的那几门,忘差不多了。 任凭你以前学得再好,真的好些年不接触,也不太能行。现在已经高三了,算来算去只剩九个月,六门,有点不够。 好在她重生回来之前报了这次的生物奥赛。老本行,一直没丢;看看突击几天,能不能拿个名次,走特招的路子。 陈思婷还在那里酸溜溜地抱怨老李偏心,乔念忽然看见学校里几个戴袖箍的老师从教导处走出来,“这条街上电玩室、网吧、桌球室都要查。”带队的老师手里拿个本子,比划着分配任务。 乔念冰冷地看着刚刚那几个小崽子消失的门口。 陈思婷大喊,“乔念,你干什么去?要上晚自习了。” 乔念没理她。一个人冲到了网吧里面。 一排排整齐划一的电脑,全被笼罩在烟草的白雾里,呛得人喘不过气。乔念一排排扫过,终于找到那个穿着崭新的、师附初中部校服的小崽子,坐在电脑前,右手握着鼠标,左手被个小女生挽着,乔念真有些想不通,自己学习这么好,怎么都不近视眼呢?清清楚楚看到,那小崽子被挽着的左手,放在那小女生的大腿上。 “陈奇,回家。”乔念站在小崽子身后,她的声音不大,刚好引起那小崽子和那小女生的注意。 小崽子一扬头,扫了她一眼,旋即又漠然扭回头,继续选他的英雄。 他摸在小女生腿上的手不着痕迹收了回去;不过乔念没看见。她正在计算那几个老师还有多久查到这间网吧,不得已只能深呼一口气,大吼一声,“陈奇,赶紧回家。” 这一声,把左邻右舍的目光都喊过来了。一开始以为是家长,大家都吓一跳;等到看清乔念身上穿的也是师附的校服,高中部的校服,众人的心才放下来。 初中的小男生凶得很,跟陈奇一起的那个男孩子站了起来,一字浓眉,皱满戾气,替他出头,“管着么你?”在扫到乔念脸上的一瞬间,杏眸里的不耐烦忽然不见了,登时溢出光彩,唇角挂上一抹暧昧不明的笑,痞气十足地说,“状元大姐,怎么还追到网吧来了?你是不是看上我们校草了?”说完还抛了个媚眼给乔念,粘牙倒齿地说,“天天缠着。” 乔念差点呕吐出来。 校草?才初一!刚开学!一个月前还是小学生呢!校草!毛长齐了嘛?白痴啊。 乔念没理那一字浓眉,继续威胁小崽子,“你回不回?” 小崽子转回头来阴郁看着她,“不回,我玩游戏警察也能把我抓起来?” 乔念被噎得一顿,随即又笑了。这说明他还是怕了,前次的班队会课效果满意的呢。“那倒不能,”乔念不慌不忙,“但是未成年人只能住在监护人家里,你信不信我一个电话打到妇联,明天就有人来把你送回你舅家?” 小崽子瞪着她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你是我什么人啊?天天管我有劲吗?”他开始耍蛮,不管不顾转回头去继续对着电脑屏幕。 他的手指按在鼠标上不停地晃,明明是等待游戏开始的界面,什么都不需要操作的,他却在不停地晃着鼠标。 乔念叹气,“陈奇你信不信学校督查老师五分钟就进来?” 没人理她。那一字浓眉还‘嗤’的一声冷哼。 那小崽子倔得跟驴一样。她也真是!就离谱,非管他。乔念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长呼一口气,转身朝柜台走去。柜台后坐着一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忙把一张报纸竖在柜台上,人藏在了报纸后面。 “老板,你信不信你允许未成年人入内,我一个电话打……” “我信!”那中年眼镜没等乔念说完,手中报纸放下,满目真诚,大手一挥招来一名网管,“去把那孩子机器断电。” 他信!他有什么不信的!他敢不信么?他这网吧,但凡有一个人举报他允许未成年人入内,就够他喝一大壶的。 小崽子出了网吧并没往家走,一个人就要过马路。乔念看了看表,距离上晚自习还有二十分钟,她还没吃饭。没时间耗下去了。 “你妈说,让我有空帮帮你学习。她人死了,但我答应她的话我还记着。”乔念觉得自己很卑鄙,专戳人孩子痛处。 可她没办法。没时间了,还有十五分钟上晚自习。她晚饭还没吃。 小崽子不做声,一对寒凉的眸子只沉沉盯着她,一时也分辨不清是妥协了还是执拗着。 乔念走上前,揪着孩子领子把他身子转向西街方向,推了他一把,“快回家。你要不想被送回你舅家就赶紧回去写作业。晚上回来我检查。” 孩子没办法,只好朝家走。乔念欣慰一笑,回头的时候忽然僵住了。那个高二的变态,正站在学校门口怔怔看着她。那眼神执着而僵硬,一看就不正常。乔念心下突突地跳,不料,那变态的眼神并没在她身上过多停留,而是淡淡地转走了。 望向街角。就像任何一个在晚自习前出来放风的同学一样,漫无目的乱瞟。 5、第 5 章 小崽子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的时候,乔念看到几个督查老师正从网吧里出来,七、八个身穿师大附中校服的孩子垂头丧气跟在身后,其中就有那一字浓眉。 那孩子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耍帅,两只手插在校服裤子口袋里,摇摇晃晃、满不在意地走路,整条街他最顶。就很离谱。才上初一。 田峯远远看到状元大姐返回学校的背影。 很久之后,田峯才想明白,这个姐姐不是一般的坏。他对陈奇说,“你要小心你的姐姐,她玩儿人都不带让你反应过来的。” 陈奇不相信,还把他捶一顿;在他心里,乔念就是天使的代名词。 田峯给他的证据就是在网吧那次。 按照正常的逻辑,她看到督查老师要来查网吧,肯定一开始就应该说‘督查老师要来了’,所有人都会乖乖听话,没人会怀疑她,大家都能安全撤离;她也可以轻松把陈奇带出去。可她偏偏不说,先东扯西扯一堆,等到谁都不信她了,才说老师在查网吧。最后,再一手玫瑰一手大棒,只把她想救的人拉走了,别的人一个没管。 最后你还怨不到她——她说了,是你不信她! 这些都是后话了,再说这一天好不容易把陈奇打发回家,距离上晚自习只剩十五分钟了。乔念啃着面包进的教室。 数学老师见她回来了,丢下一屋子人,把乔念带到办公室。让乔念坐在他的椅子上,在饮水机接了一杯热水放在乔念面前,边说着“你怎么不吃饭,吃面包能饱么”,边从一旁扯了个不带靠背的凳子坐在乔念旁边。 “胡老师,您坐这儿。”乔念要起身,却又被老胡按坐下。 “乔念啊,前次奥赛报名,你不是报的数学跟生物么?” 乔念点了点头。其实她记不太清了,那是上辈子的事了,她重生回来之前报的名,好像是的。 “是这样的,今年新规定,奥赛每个同学原则上只报一项。因为你知道的,毕竟要耽误正课,还是要以高考为重。” 乔念一噎,面包卡嗓子下不去,老胡赶紧把水杯递她手里,“慢点,别噎着。报名截止日期是上周日,你也不在校,联系不到你,所以经过我跟生物郑老师一合计,给你留的数学。” 乔念一口热水加面包渣子喷在了老胡的办公桌上。 乔念僵硬地走出老师办公室的时候,月亮都爬到初中善思楼旁边了。初中部只有初三上晚自习,所以善思楼一、二层都是黑的。只有三楼亮着。 完了。 如何在不经过一、二楼的前提下,直接上到三楼?跟如何在忘了高一、高二课程的前提下,又没有奥赛加持,能进q大?这是等难度问题。 本来她指望通过生物奥赛走特招的。 乔念忽然想起来了。上辈子奥赛留的是生物。 她没拿到省一。没有冬令营资格。所以最后她才老老实实靠高考成绩进的q大。 其实老胡和老郑考虑的不错。生物奥赛你没有额外的学术背景、没大咖教,就师附的竞赛带队老师水平来说,希望不大。那一年她的成绩是师附最好的,也排在全省五十开外,勉强拿省二。啥也不是。 所以老师们给她选报数学其实是为她好的。师附数学奥赛师资强些。 可是他们不知道啊!她前世本科学的就是生物科学,硕士研究生阶段选的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博士研究细胞分子,死的时候已然拿到stf的offer。真的,这辈子要报生物奥赛,她谁都不用,她自己就是大咖。 乔念抹了一把脸。 这能怪谁?怪谁有用? “嘿,”陈思婷又戳她胳膊,“你今天不对哦。不刷题你想什么呢?话说你刚才去网吧找谁?那小帅哥是你亲戚?” 乔念望着眼前这大大眼睛、挂着六百度眼镜、额头上还有几颗青春痘的小姑娘,很严肃地说,“陈思婷,你知道么?有很多款式的眼镜,无框的、金边的、都挺好看的。千万、千万、千万别去戴隐形,记住了么?不戴眼镜你也变不成大美女。” 这姑娘戴隐形眼镜过敏,为了美,上辈子非得戴。几年下来,原本挺好一双眼睛,给整成缝,鼓鼓着,吓人。怎么治也回不去了。 陈思婷一撇嘴,扭回头继续刷她的数学题,这么会说话的大学霸我谢谢你全家。 九点半下晚自习。回到盛高雅苑的时候是九点五十分。 高档小区,十年前的房价就是三万二,这还要多亏乔念的爸爸妈妈能赚钱,瑞祥海鲜酒楼——她们家的,全市四个连锁店。 乘坐电梯上楼,跃层式,一家占两层,一梯两户。进电梯都要指纹。乔念家住最高层,其实所谓最高层也就是五楼跃六楼。 也就是说,这一栋楼一共就住了六户人家。要不然也不能那么贵! 到五楼的时候,乔念在家门口停住了。 她回身,敲响了对面的房门。 没人应门。灯开着,乔念在楼下特意看了。 她大声唤,“陈奇,你信不信我明天就打电话去妇……” 门开了。 孩子头发乱糟糟的,几根呆毛还竖在顶上,可能是刚睡着了。一边脸有红印子。九月份的夜晚,还穿着半袖t恤和大裤衩子,不怕冷的。愣愣看着她,不,是盯着她,带着肆无忌惮的厌恶。 那是一双瑞凤眼。 有些细长的样子;内眼角的双眼皮隐着,向外渐渐散开,双眼皮愈远愈明显,到眼梢的位置,又深又宽。瞳孔黑得能照出人的样子。 许是因着细长,双眼皮又是这样散出来的,那眼睛看着就冷。尤其还带着厌恶的时候。 乔念不在乎。二十岁的陈奇或许能吓住她,十二岁还不行。 她抬腿进了孩子家。桌上摆着几个泡面桶,还有空烟盒子。乔念找个垃圾袋,一个个装进去,拿到烟盒子的时候,她举着盒子点在小崽子鼻子前,“你再抽,我绝对让他们把你遣送回你舅家。” “听懂没有?”乔念皱着眉问他。 小崽子不说话,一对瑞凤眼挑着眼梢子、带着那与众不同的双眼皮倔强望着她。固执得跟驴一样。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你知道你爸怎么死的?肺癌了解一下?” “我爸是出车祸死的。”他紧紧盯着她,很阴冷滞涩的样子。 乔念又被一噎,大意了。这小崽子那时候虽然小,后来总会问的。但是话已出口,也改不了。一个谎言被察觉就会摧毁全部的信任,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那你爸为什么去s市你知道吗?” 陈奇不说话。 乔念继续发挥,“就是因为身体不好,去s市找专家看病的。”谎圆回来了。乔念鄙视自己。真的,不带这么骗孩子的。可她没办法。 抽烟这种事,靠吓唬是不行的;他要想抽,总能偷摸找着机会抽。所以必须从根里把邪恶的小嫩芽掐死。 “听懂没?还抽么?”乔念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孩子低了头。终于不再拿他那上挑的眼梢子瞪她。 屈服了。很好。 “你既然不住你舅家,非要自己住在这里,就得学会照顾自己,天冷要加衣裳。”乔念从衣架上取下一件卫衣,不管三七二十一套到小崽子身上。 刚刚进门时这小崽子一件肉色半袖t恤,左胸上还印了个可爱的小茶杯,下面湖蓝色西装短裤,两个都是纯色系的简单款,配在一起还是挺舒服的。被乔念这么一套,变成了一件厚重、又肥又长的灰绿色秋款卫衣下面露出一个湖蓝色的短裤边边,真是要多傻有多傻。因为他不配合,两个胳膊还被窝在衣服里面。像极了被捆绑起来的木乃伊。 有些惨不忍睹。乔念扭头没再多看。 孩子眉眼间全是不满,却仍旧忍耐地站着。估计也是无语。 乔念清了清喉咙,语重心长道,“卫生也要自己打扫,以后我还会检查你室内卫生,听懂了?” 不料那崽子竟然近乎不屑地‘嘁’了一声,别过脸去的同时好像低声说了一句,‘你自己床头的苹果核放三天都不扔’。 乔念脸上一红,想起前次保姆回老家的事,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装作没听见。又补充威胁一句,“你信不信要是我发现你不会照顾自己就打电话给妇……” 小崽子不耐烦听她说完,转身的同时把两只胳膊伸出衣服袖子,去到书桌前,把书包里一堆东西乒乒乓乓都倒在了写字台上。 乔念感觉被冒犯了,一点尊重没给她。不过没关系,只要崽子听话就行。态度什么的不重要。她走过去打开家校联系本,按着作业清单一项一项核对,不管质量如何,作业好歹是写完了。 已经十点二十了。 好孩子都是表扬出来的。乔念忽然想起这句话,于是脸上挂上笑,和蔼地望向那男孩子,“陈奇,你看,你只要认真还是很棒的,对吧?作业也挺……” 小崽子根本不听她啰嗦,人已去到门口,大门打开,面无表情,看都不再看她一眼,声音尖尖地、脆生生的、冷冷道,“说完了吗?” 说完了。乔念滚回了对门她自己家。 她爸妈还没回来。大老板们通常半夜之前不回家。她坐在桌前,调暗了台灯,只照在她桌上正面一团的氤氲黄光,她伸出手指在光里画圈圈。 是走竞赛,还是硬刚高考? 如果是生物奥赛,那太容易选择了;可是数学,她没把握。很多年没接触了。如果出不了成绩,两个月浪费了,只剩七个月。 六科。 生物、化学这两门不用考虑,不成问题。数学、物理、英语也还好说。 语文怎么办?该背的全忘了;答题技巧一点不记得。作文范文,肚子里一篇没有。单单文言文,从头学啊,就够她整两个月的。 一只纤细的手,拧着台灯,从暗到亮、从亮到暗,不知扭了多久。 6、第 6 章 第二天一早,楼下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正在下楼梯的乔念险些直接滚到一楼。“妈,你干嘛?” 卢彩凤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乔念的脑袋,“你的头发,念念?” 卢彩凤生得美,穿衣打扮都精致得没话说。作为全市连锁海鲜酒楼的老板娘,在家都化淡妆,每根睫毛上的睫毛膏都是均匀的。 被她这么一喊,主卧门开了,乔悦平一身睡衣揉着眼睛出来,刚想问,“一大清早又叫什么”,睁眼看见乔念,连他自己都是“啊”的一声,“念念,你头发怎么搞的?” 高大英俊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俯下头来观察她的头发,乔念闻到一股淡淡而奢华的古龙水香氛,她说“没事。”然后走下楼。 在穿衣镜前,乔念甩了甩自己的短发,昨晚上剪的,她自己操的刀,刘海到眉毛上面,基本平的,两边在耳朵上面,后面看不见,反正随便剪挺短。整个人看上去像个阿尔茨海默症患者。 “张阿姨,上次你那老花镜不是摔碎了,眼镜框扔了吗?” 保姆张阿姨正把蒸好的包子往桌子上放,看见乔念也是张着嘴半晌合拢不上,好一会才回屋取出一副厚重的、黑的、很大的眼镜框,塑料的,交到乔念手里。 乔念对着镜子,把个空框戴上。她想好了,跟高考硬刚。 九个月,还是能拼一拼的。就算时间短点,可她智商又没被狗吃了,怕什么。 但是在硬刚之前,她必须先解决掉那个变态。方法很简单——她已经变成阿尔茨海默症患者了,那个变态如果还能看上她,他就是变态中的变态! 来到学校的时候,整个高三1班炸了。 到下午的时候,整个高三年级炸了。 大家都在传说年级第一那个女学霸疯了,因为上个礼拜周考只压了第二名3分,导致心里失衡,自残了。把自己的头发剪得跟狗啃一样。 下午最后一节课前,乔念被叫到了班主任老李的办公室。 “乔念,高三学习压力大,但是你也要放松一些。虽然这次周考成绩对你来说不太理想,你别误会啊,不是说不理想,全年级第一,非常好了,可能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因为你平时总是超出第二名一大截,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但是你不要消沉低落、伤害自己。” 乔念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解释说,“老师,我没有抑郁。” 老李猛点头赞同,“那当然了,乔念,我绝对相信你是个开朗的女孩子。明天下午你去找一下心理辅导室的陈老师谈谈怎么样?我给陈老师打过电话了,她等着你。” 乔念无语。 “好的李老师,我会去的。我周末再修修头发行了吧?” 老李呼出一口气,在乔念临出门时,忽然想起件事,又叮嘱她,“你修头发记得去理发馆,千万不要自己动刀。自己不许动剪刀啊!” 回教室的路上,路边三三两两的女生聚在一起看她的眼神就很怪。 “没见过这么矫情的人。” “以前每次超咱班班长几十分超习惯了,这次就超三分不满意了。把头发剪成那样,也不知道寒碜谁呢。” “全校老师都拿她当宝,我刚还听副校长问年级组长她的事呢。” 乔念自己挑了挑眉,转过高三6班走廊转角的时候,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挡在了她面前。 她抬头,看到一张戴着眼镜的脸。这孩子,不是,这帅哥长得高,一米八几,就是有点瘦,想到这里乔念脸上有点热,后来他不瘦了,读大学跟她一个学校,q大建筑学院,身材厚实起来了,很匀称。 还打篮球,光着膀子那种,只穿一条大短裤,挂在腰胯上,要掉不掉的,结实而平坦的小腹,肚.脐眼都露出来了,她见过一次。 宿舍里有舍友还跟她打听他,要他微信号码。 “乔念,”在她就要路过的时候,那瘦高个突然叫住她。 细长的眼睛噙着光,眼镜因为是无框的,显得文质彬彬得很。一定很贵。不贵戴不出这效果。乔念想。 她诧异地侧头望着他。不熟。 透过他那昂贵的眼镜,他的目光内敛而真诚,“其实你很厉害的。这次只是没发挥好。” 乔念微勾了嘴角,嗤了一声。没说话,越过他直直走了过去。 常年的年级老二,姚柏宇。 你被一个人常年压在年级第二,好不容易她失败一次,人要发疯,你什么反应?不应该是偷偷高兴、欣喜若狂么? 还来安慰她?不是伪君子就是男版白莲花。怪不得那么能招蜂引蝶。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谭颖软磨硬泡跟陈思婷换了位置,坐在乔念同桌。 “宝贝儿,做什么呢?一起。”这姑娘一张圆脸,满是雀斑,笑眼,一开口就笑,眼睛弯成月牙,见人自来熟,跟谁都有话。 听到她说“宝贝儿”,乔念就是一身的鸡皮疙瘩。如果是前世,她会毫不犹豫扭回头,根本不是一类人,可是眼下……她正为语文发愁,这谭颖是常年语言单科年级第一的,还得利用一下。 乔念笑了,从课桌里拿出一本《现代文阅读》,“做阅读理解”,她说。 谭颖神色一僵,她费半天力坐在这里,可不是为了教别人,于是笑吟吟拿出一本化学小红卷,“那我做化学,不会问你哦大学霸。” 乔念闷着头,已经将手里那本阅读书推到了谭颖面前,“这种问某个字的作用这种题,有个口诀是怎么说来的?” 谭颖近乎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盯着乔念狠狠看了两眼,不可置信,“首统后总二主一理,点评修辞再分析。不是,宝贝儿,你在搞笑么?” 乔念一字一字将口诀记在书上,她当然不是在搞笑,要搞笑也不跟你搞啊。真忘了,多少年了。 谭颖回过头又研究她那道电荷守恒中的多介态离子处理问题,冷不防乔念一胳膊又戳过来,“布局谋篇技巧都有什么来的?” 谭颖:“……” 打下课铃,谭颖发现她自己还停在那道电荷守恒中的多介态离子处理问题,忽然觉得自己当了一回傻逼。她咬了咬嘴唇,笑眼也不眯了,将小红卷往乔念那边摆了摆,“念念,你帮我看看这题怎么做?” 乔念拿过来,在草纸上一番演算,“这里,”她拿笔点了点,“这个结果。” 谭颖眼睛都亮了,“这种题有套路的是不?念念你帮我讲讲。” 乔念一脸无辜,“什么套路?你一步一步推啊。” 谭颖将信将疑,“不会吧,那你怎么做这么快。” “我以前做过。”乔念面无表情,“一模一样的题。”怕她不信,乔念又把谭颖那小红卷翻了几页,随手几点,“这道,这道,这道,都做过。一模一样的。” 陈思婷搬着东西回来的时候,乔念刚好透过窗口看到街上一排穿着她们学校初中部校服的男男女女,小崽子们勾肩搭背进了一个叫jjk的电玩广场。她把刚刚演算那张纸草塞进谭颖的小红卷,一个人起身朝楼下走去。 谭颖回到自己座位,冷冷望着那张草稿纸上的演算步骤,撇了撇嘴,想都没想,这么快做出来了,说没套路鬼才信她的。又翻到她小红卷的出版页,上面明明写着今年六月第一版,第一次印刷,还什么‘以前做过’,谭颖心里‘呸’了一声,不教算了。 又想想自己也没吃亏,不禁嘴角又带上些得意,刚告诉她‘布局谋篇技巧’的时候,特意漏说了一条‘往复叠进法’,出现率很高的,希望下次考试就出现。 jjk电玩广场很大。 一进门,轰隆隆巨响,震耳欲聋的音乐中,又有摩托车的马达声、打篮球的呯呯声,四面八方发出噪音来。三两成群的年轻人乐在其中。 乔念不自觉就皱了眉。这大厅里太乱了,花花绿绿的人穿梭其中。找半天也没看到穿师大附中校服的。这时肩膀被人一撞,几个小女生从她身边奔过,“那个尖下巴的帅的咧!”“我还是觉得那个头发稍长些的好,超a的!”她们这么说,乔念顺着这几个人奔跑的方向瞧过去。 果然看到了陈奇,还有那一字浓眉。 两个人都把校服外套脱了,只穿着白衬衫和蓝西裤,在两台相邻的跳舞机上,整齐划一地拍来拍去。屏幕上闪烁着变幻莫测的线路轨迹,他二人的动作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随着越来越快的音乐节奏,两个人的动作也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谁都不出错!跳得真油! 两个差不多身材的帅小伙一起跳,吸人眼球得多,每个节拍都是统一强制的规格。旁边已经围了一圈人,全是小女生。扎堆在他两个身后聚精会神地看。 是挺养眼的,乔念不禁有些欣慰。小伙子其实优点挺多。而且,他还特别讲究卫生,会打扮自己就是之一。身上的白衬衫永远白得发亮,头发也修剪得很有型,鞋子比她的都干净。 孩子还是听话的;对他好一点。乔念心里暗暗打定主意。 她走过去,站在那小崽子身后,气沉丹田,叉起腰,厉声喝道,“陈奇,回家。” 7、第 7 章 小崽子没回头。 但是这一嗓子把他的节奏喊乱了,本来刚才跟那一字浓眉一起比划得一模一样的,眼看着就错过了好几个拍子,很快,因为错过的节拍太多,屏幕上显示出“gameover”的字样。 跟他一起跳舞的一字浓眉跳得好好的被突然打断非常不满,又来帮兄弟出头。狠厉怒骂,“你妈傻x啊”,一回头看到乔念的脸,他一个哆嗦,又骂一句,“哪来妈x这么一丑八怪。” 话不多说,他一下就揪住乔念的衬衫领子。 正所谓“锁喉枪,枪中王,枪枪锁喉最难防”,那孩子又矮,乔念整个领子被他揪得紧绷在脖子上,一时气都喘不过来,她还得低着头迁就他的身高。 “你想干嘛丑八怪?”他歪着头斜斜瞧她,乔念被他揪得喘不上气,一面一根根掰那孩子的手指头,一边解释,“是我,是我。” 猛然想起自己今天发型变了,又戴了大眼镜框子,那孩子估计没认出来。连忙把眼镜框往下一摘。 “你看清楚再动手啊。”乔念拍他手。 那一字浓眉愣住。上前撩开她眉毛上的齐刘海,谨慎地又确认了两遍,才相信跟前几天的是同一个人。 许是前些天回去之后,又把乔念打听了一番,更加知晓了这个女学霸在师大附中的地位,于是心中忌惮更盛。他脸上的表情真的可算恭敬。 把一对杏眸眯成弯月,乖巧地说,“状元大姐,我们玩会儿就回家。” 乔念勾唇一笑,威慑住一个。很好。 她把眼镜框又戴好,转回身,“陈奇,你信不信我现在就……” 小崽子学乖了,今天也不抵抗了,瞪了乔念一眼,很无奈似的跟田峯抱怨了一句“真烦”,然后把校服外套和书包搭在肩上就往外走。乔念跟在他后面走着,顺便看了看表,还有三十五分钟上晚自习。或许走快点还能到食堂吃个饭。 每天晚上啃干面包真的不行。 可惜人没走几步,她发现饭是吃不上了,而且还要吃不了兜着走。 刚才在外围当观众的四个小女生挡在了小崽子和她的面前。两个穿着师大附中初中部的校服,两个穿的二中的校服。 师附的小女生将小崽子手中书包接了过去,顺势就挽上了小崽子的胳膊,拉着他走到一旁;一个二中的小女生径直来在乔念面前,扬着下巴问她,“我请奇奇出来玩,你谁啊,丑货,管挺宽啊?”;另一个二中的随声附和,“长成这样也想追奇奇?” 乔念觉得自己要悲剧。 师附那两个小女生明显是知道她的,所以派二中的出马了;跨校了,也就是说她‘中考状元’‘师附学霸’这招牌不管用了。 对面两个全没她高,可能都不到160,可问题是说到打架,她连一个都对付不了。丁点经验没有。 怎办? 乔念灵机一动,“你们四个到底谁是他女朋友?”既然不能力敌,那就只剩智取,最好先让她几人内讧。 “土狗,”一个二中的不屑嗤笑,“我是奇奇姐姐,她们三个是他妹妹,关你什么事?” 乔念,“?” 她不得不重新审视那小崽子,你是交际花吗?你认这么多‘姐姐’‘妹妹’干嘛? 而且还彼此都不吃醋的。让她这挑拨离间之计都发挥不出来。 可惜那‘交际花’并不瞅她,完全没有眼神交流。只留一堆烂摊子给她自己看着办。他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正扭头盯着他身边一个打‘台球’的屏幕,瞧得津津有味。 “让开。”乔念色厉内荏说了一句,那就只能从气势上干倒她们。 不说还好,这一句话音没落,陈奇他‘姐’一爪子照她脸上呼了过来,骂道,“给你脸不要是吧?” 正所谓‘鹰爪功十二路,三年功成爪如钩’,乔念哪料到这个,反应过来急忙忙伸手一架,险些抓到脸。 这不行!这小太妹比那一字眉狠多了,那小男生虽然也凶,但乔念知道他是手下留情的,以吓唬为主;这些小太妹可不是善茬,那是要真动手的。 女人专门为难女人! 乔念急中生智,大喝一声,“你知道我是谁罩着的,就敢跟我动手?” “谁罩着?”那陈奇他‘姐’又是一扬下巴。 谁呢?一时也想不出。 如果换成前世,再过两年,她还能说‘陈奇罩的’,那时候陈奇在道上混挺开的,打出名号了,管用。一出门,他身后至少跟着十个八个小痞子。嚣张得恨不得横着走路。 她遇到过的。她上大学放假回来的时候,每次她都躲在路边,等这帮人先过去她才敢走路。大气都不敢出。 可是眼下……人家丝毫不打算插手,几个女生正因为他的事剑拔弩张、暴力冲突一触即发,好像跟他一点关系没有。他那一对剑眉虽然还没长出二十岁时的硬朗英挺,眼下也冷冽得很,真跟剑似的,一点温度没有挂在那一对瑞凤眼上面,光好看了,只盯着游戏机的屏幕。 摆明了作壁上观。乔念忧愁地直咧嘴,她这究竟是图什么。 忽然,她灵机一动;一回身,两步跑到陈奇的好朋友‘一字浓眉’那里,小伙子正在摩托车上扭臀部,被乔念一把拽下来,人有点懵。 乔念一手拎着一字浓眉的脖领子,一手指着二中那俩陈奇‘亲戚’,大声说,“告诉她们,我是谁罩的。” 这一整个大厅,恐怕只有这孩子还肯买她‘状元’‘学霸’的账,就靠他了。 一字浓眉想半晌,也没回答出这个问题。最后还是一旁那个嗑瓜子的怕是机灵些,犹豫着说了句,“是张有能吧。” 乔念用诧异的目光逡巡在那小男生脸上,有点黑,个子不高,不赖!瓜子不白嗑,补充到脑力了。 这个答案,她都还没想到。 那一字浓眉果真说道,“别惹状元大姐,她是张有能罩的。” “张有能谁?”陈奇他‘妹’问。 乔念理直气壮往前一站,“师附校长。把张有能惹毛了,你奇哥哥会有麻烦。” 小崽子将投在那‘台球’屏幕上的目光收回,嗤的一声,“出息”。斜挑着眼梢子扫过乔念一眼,不屑撇了嘴。 乔念忽然很想打死他。 终于安全走出了电动广场。心还在卟卟地跳。被两个初一小女生吓成这样,也是够怂的。但最怂的不是她;乔念侧低头一瞥,看到面无表情的小崽子,紧紧抿着嘴唇,一对漂亮的剑眉下面的眼睛淡漠地望着人行道的红绿灯。绿灯一亮,他紧了紧肩上的书包,一个人朝家走了。 按前世的走向,再过一年半载的,那你也是整条街上最狠的仔。追着别人打的。那个时候乔念已经到q大上学了,听闻这崽子猛得一批,整天惹事,最后把人砍伤,学校给他开除,人直接关少管所了。 这辈子你就怂成这样?从头到尾一句话不说,就在一边看着。最后还‘嘁’她、嘲笑她没出息。 真的,这崽子,是狼崽子。白眼狼那种。 乔念到现在背后还渗冷汗。刚刚只差一点,明天的报纸就要刊登一个170的高三女学霸被初一小女生霸凌的丑闻。 到时候相信广大人民群众在同情她之前,都会先感叹一声‘这谁家孩子咋这么笨’! 回到教室,乔念连面包都吃不下去了。心跳,没胃口。 陈思婷发现她手上的伤,‘嗷’一声叫起来。“乔念你怎么整的?这是人挠的吧?流血了。” 那陈奇他‘姐’一爪过来,她抬手挡一下直接见红。真凶。 乔念只好抽出十分钟,跑去学校医务室消了毒又贴了个创可贴回来,才闷头刷题。 下晚自习的时候,陈思婷说,“初一那小帅哥,是你家什么亲戚?你管到这个份儿上,也真够意思。” “我们家对门邻居。孩子四岁爸妈都死了,挺可怜的。小时候很可爱,总屁颠屁颠跟我身后跑。” 乔念望着远方的夜空。今夜没有星,一颗都没有,可能不太想听她说谎话。 这一天下晚自习。乔念回到盛高雅苑,乘电梯上到五楼,敲响了陈奇家的门。 渐至深秋了,孩子还是穿着短袖t恤大裤衩子,乔念觉得他有点不听话,不穿保暖的衣服;可是往屋里一看,没有泡面盒子和烟盒子了,客厅收拾得很干净,又觉得可以原谅他。 检查作业的时候乔念特意把贴了创可贴的左手往桌上一放,细长条的贴布正对着孩子细长条的瑞凤眼。乔念想像那个创可贴就像一张灵动的嘴,对着陈奇一直在重复这句话,“看,大姐姐为了你受伤了,你可不能辜负。” 她扫一眼小崽子的尖下巴,看见他微微抿了抿嘴唇,好像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只垂低了头。 苦肉计有效!对于他这个反应,乔念的嘴角悄悄勾起。于是准备火上浇油,不是,是乘胜追击。 “你爸爸很厉害的,他买这个房子付的是全款,那时候我家还是月供的。你爸开科技公司,本身就是很有文化的人。好好学习,有本事才能过上好日子,知道不?” 孩子显然有点意外她忽然提到这个,两只狭长的眼睛有些茫然,嘴微微张着,他嘴唇很薄,一抿起来的时候就让人很纠结;微张的时候又显憨憨的,有点邪气的可爱。 只可惜就是眼睛冷,配上那一对剑眉,又挑上又折下,一直插到鬓角的、浓黑而隽秀的眉,再加上那忽扇扇的、支棱着、能接灰尘的密长的睫毛,只要他认真看着你,就教人想起一个词——逼视。 “你妈很希望你学习好,我上小学期末考试总得双百,她就拿着我的试卷一直看,说‘如果我们陈奇以后也跟姐姐似的学习这么好就好了’,你不能教她失望,知道不?” 孩子低了头,没说话。 乔念看了看表,十点十分,又扫了眼楼下,收拾得很整齐。也挺难为孩子的。 从陈奇家出来,刚打开门,就听见自己家里‘呯’的一声巨响。然后屋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哭腔,“你又跟哪个骚货鬼混去了?”,她妈妈的声音。 然后就是一个男人的厉声呵斥,“你没别的事干了是不是?整天胡说八道的。” “你衬衫上的口红印是怎么回事?你就管不住你那个东西是不是?真让人恶心!” 乔念停驻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开门。 出乎预料地,身后竟没有传来关门声。她下意识回头,看到陈奇站在门边,薄凉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半点温度都没有。他肯定也听见了。 乔念忽然就觉得很羞耻。她刚刚教育那崽子的时候有多优越,眼下就有多尴尬。 “乔叔叔好像出轨了。”乔念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略带尖锐的声音。 她飞快开门,全当没听见,进了自己家。 用得着你来总结嘛! 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乔悦平正从衣架上拿西装下来。估计是又要离家出走。脸上红彤彤一道抓痕。头发有点乱。 卢彩凤正坐沙发上呜呜哭,睫毛膏染黑了眼眶。 二人一见乔念进来,都是一顿。 卢彩凤低着头,拿着毛巾躲去了洗手间;乔悦平也把穿到一半的西装又挂回了衣架,带点讨好意味地笑道,“念念回来了?饿不饿?要不要张嫂给你再整点吃的?” 乔念说“不用”,就上了楼。乔悦平也不出走了,回了卧室。 十二点十分,合上高一的数学笔记和必刷题,乔念推开门,看见她爸妈的房间还透着光,里面传来很低沉的、粘腻的声音。估计是她爸又在哄人,不得不说乔悦平虽然渣的一批,但是在哄老婆方面确实技能也是满分。 乔念退回房;用冷水洗了把脸,捡起刚才没读完的笔记本又硬学了半小时,十二点四十才收拾睡觉。 她没别的,就一个学习好。为了把这唯一的优点一直保持下去,就绝不能对自己心慈手软。 8、第 8 章 因为学习好,她爸妈早该离的婚,一直还貌似圆满地维系着。人到中年,很多时候,你的身份、地位,其实说出来都不值什么。毕竟比你有钱的、比你生意做得大的、比你官高的人,比比皆是。 可你有一个状元闺女就不一样了。 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亲生闺女,全市中考状元、考进全省最好的高中、年年考试第一,又乖又听话,从来不让人操心。你好意思让她没爸或者没妈么? 只要她一直学习好,她爸妈就不会离婚;这事上辈子就经过验证了。后来乔念上了q大、读硕读博,更是她爸妈的骄傲,恨不得打广告宣传、逢人便说。实际上等过几年,她爸妈年纪也大了,尤其是乔悦平不出去乱搞了,两个人就不吵架了,比年轻的时候感情还好。 乔念又不傻;跟她有血缘关系的只有这俩人,她当然不希望自己爸妈离婚。可她确实也不喜欢他爸那种男人。 她觉得恶心。可偏偏喜欢他的女人又太多。太招惹人了。 个儿高、长得好,有钱;穿衣打扮还讲究。还喷古龙水。极会关心体贴人,说话声音跟低音炮似的,还有磁性。中央空调,四处留情。单说他那一对桃花眼,就算很不经意地扫你一眼,也让人觉得他在对你放电。 这样的男人,对那些春心骚动的小娘们的吸引力不啻于肉骨头对狗的诱惑。 碰巧,他还来者不拒。当然太丑的除外。 乔念自打小学五年级之后,就再没去过她自己家的海鲜酒楼。聪明而早慧的女孩子,可以将很多对她很热情的、漂亮面孔下的险恶居心一眼认出。 因为是服务行业,她们家酒楼的雇员以未婚女性居多,那里面就不乏有些人觉得,获取成功人生最快捷的方法,就是黏上一个有钱男人。不管他是结婚了还是有孩子了,她们觉得只要在床上把他伺候舒服了,她就有可能转正。一辈子吃穿不愁。 总有人梦想着给乔念当后妈,可惜,她们万万没料到世界上还有很多乔悦平这种男人。 好的时候怎么玩都可以,到最后说甩就甩,眼睛都不眨一下,反正还有别的漂亮女人心存幻想在床上等着给他试用。 委实渣得清醒。 前世乔念一直没活明白。不想委屈自己,一心一意等一个真爱,眼光也高,尽往好看的上挑;这一辈子乔念算是活清楚了。真的,她要找,就找一个相貌普通的、绝对不能那么招人的,首先就得有先天条件能一心一意对她、踏踏实实跟她过日子、不被那么多不要脸的小骚货们惦记的。 像她妈这种日子她可过不了。 卢彩凤年轻时候是整个703厂的厂花,不知道是多少男人的梦中女神,跟了乔悦平,也算是郎才女貌,最后还不是被气得鸡飞狗跳、泼妇一样。 所以,姚柏宇那种是不行的。乔念一想到这人,眼前晃动的就是他颀长身材、光着膀子、腰胯上挂着条运动短裤、要掉不掉的、里边内裤都冒出个边、露着平坦的小腹和性.感的肚脐眼在那里投篮的画面。 就那一眼,她宿舍就有两个姑娘问她‘是不是高中一个学校的’‘能加他微信么’……惯会吸引狂蜂浪蝶的。 乔念忽得被吓了一跳。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冷汗直流。 她是不是有点喜欢姚柏宇?她为什么有这么强烈的不满?谁要追求姚柏宇关她什么事?她什么时候这么有空了? 一定是那肚脐眼的问题。 星期三有体育课。 老赵是噬人狂魔。上来就是绕操场四圈,1600米打底。节节课如此。 乔念先是跑,跑累了就走。边走边念叨高一那几篇文言文,背差不多了,因为心思都在文言文上,后来走着走着停下来了,她自己竟然不知道。 陈思婷跑到她身边拍她一下,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气都喘不匀,还不忘发表意见,“乔念,我忽然想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其实你是扮丑呢,是罢?你把头发剪成这鬼样子,戴这么丑的大眼镜框子,其实并不是因为上次周考没考好。” 乔念用很惊异的眼神看着她同桌,想不到这人学习不咋行,处事却精明。 陈思婷一看乔念的眼神,知道自己猜对了,颇为得意,“我刚从操场那边看过来,就觉得这人头发、大眼镜框子,怎么这么难看。你说,你是躲谁呢?” 乔念举目四望。 这节课有四个班上体育课,高三1,高三6,高二不知道几班,反正那变态就在这班里,还有一个初一的小崽子他班。 高二的,她不能再让他喜欢上她了。要命的。死变态。 要不是因为他,前世她也不能死。 在学校里本来是没交集的,后来她读博了,说来惭愧,一直没搞到对象,走投无路,家里介绍的相亲,相到那么一个货。才知道高三一整学年每周收到一封带着血滴的信,全是他写的。 她不想谈,他非要谈。天天在她实验室楼下守着。 想起来全是泪。 乔念摘下大黑眼镜框抹了一把脸,又把眼镜框戴上,她都把自己糟蹋成这副鬼样子了,他再看上她就是瞎了。 “乔念,”老赵大喝一声,“你还少跑一圈,别以为我没看见。” 乔念一个激灵从地上站起来,嘟囔着‘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踏上征程。 待到她跑完欠债回来,同学们都已经仰卧在垫子上练腹肌,老赵一指他自己的垫子,微笑道,“乔念你就用这个,别浪费时间再去拿了。”——现在他又和蔼了! 老赵的垫子当然在全班同学正前方,做示范用的。现在他示范做完了,乔念没看见。回来晚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动作。只好听口令行事。 “好,所有人屈膝仰卧。” “双手伸直置于身体两侧。” “现在双手向前起身,一、下、二、下、三、下……” 乔念挣扎得脸红脖子粗,也起不来。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手拼命往前伸,人就是起不来。 老赵都喊到‘五、下’了,也就是说人家都做了五个起落,她一个还没起来。这怎么回事? 什么腹肌这么难练? 乔念不是轻意认输的人,她死咬着嘴唇,狠命伸着胳膊往前挣,忽然听到老赵嘹亮一声,“乔念,你搞什么飞机?” 所有同学都停下动作向她望来。 位于全班领操位置的女学霸,躺在垫子上,双手笔直向前,伸着脖子红了脸,就像平躺在地上的僵尸想要起床,挣了命也起不来。一阵无与伦比的笑声爆发出来。 老赵两步上前,亲自操刀,把乔念的腿屈了起来,“你挺这么直,诈尸呢?这能起来么?屈膝仰卧,屈膝仰卧,懂不?” 乔念默默转了脸。 这还能活着么?以后怎么相处? 一转头,正看见高二那个班的孩子整齐划一、方块队形正沿操场跑步,后排一个很戴眼镜、很壮硕的男生忽然一回头,透过他那茶色的镜片,朝她看来一眼。乔念险些晕倒在垫子上。 是那个变态! 她急忙坐起身,再回头看过去的时候,那个班的人已经跑远了,似乎根本没有人朝她这里看。 走回教室的路上,陈思婷觉得她同桌特可爱,破天荒搭着她肩膀走路。乔念个子又高,她只好踮着脚。 “哎,你知道么,刚才你在那挺尸的时候,就你家对门那小帅哥本来在旁边踢球的,球都不踢了就看你。”陈思婷笑出猪叫。“特瞧不起,撇着嘴,斜着眼睛看。” 乔念莫名有些恹恹的,一时不知道那一瞥是真的还是幻觉。应该是她杯弓蛇影了,如果他仍然对她感兴趣的话,早该像前世一样写那种滴血的信给她了。她一直没收到信,应该就能证明安全。可是她向来又没有近视眼的,不是么? 陈思婷兴致不减,继续说:“不过你怎么想的?就你平着躺地上,直着腿,能起来?真僵尸都做不到。哈哈哈……” 这一天去对门检查作业格外顺利。小崽子开门开得也快,作业都摆写字台上整整齐齐码好,乔念对着家校联系本一项一项核对完毕,一看表,还不到十点。 当然了,她没空真给他检查作业质量,主要保证数量完成了就好,对不对什么的,要讲缘分的。这事不归她管。她主要负责这辈子不让他误入歧途。 她刚起身想回家,小崽子说话了。 “仰卧卷腹要不要我给你演示一遍?”孩子眼睛忽扇着,外散出的双眼皮都写着踌躇满志。 乔念可以体会这种感觉。你在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面前,终于找到她的缺点,不抓住这个机会嘚瑟嘚瑟很对不起自己。 “来来来,”乔念满足他,“你能整几个?” “你想要几个?” “来俩吧。”乔念伸出食指和中指,赶紧表演完,她还得回家刷题。后天又是周考。 小崽子不太满意,却还是从一旁把一个灰色的瑜伽垫子铺好在地上,乔念才发现,这崽子一个人过日子,东西还挺全。房间角落里,不仅卷着垫子,还搁着两个哑铃,外加什么弹簧的、带格子的,反正她也叫不出名号来,杂七杂八的一堆东西。 陈奇把垫子板板正正铺在地中间,人躺上去;临要动作还特意瞅她一眼,意思你好好看清楚了。 孩子也就160,比瑜伽垫子长不了多少,小身板倒挺敏捷,伸着手咣咣就做了两个,动作到位,跟不费劲似的。起身歪头看她。 乔念一竖大拇指,“整挺好。我走了。再见。” 孩子也不笑,清汤寡水地说,“那你也做两个。” 乔念,“!” 小崽子从垫子上站起来,拍拍灰,一眨不眨等着她。他睫毛真的很密,又浓又黑,忽扇得人心烦。 “我们不考这个。高考不考。”乔念耐心解释道。孩子是好心,但真没必要。不过她还是有点高兴的,这孩子也不是纯种的白眼狼,还是长了点良心的。 “我班同学都管你叫‘僵尸状元大姐’。” 我去!乔念仰天长叹,他还激将她;小心思很明显。不过现在这些小孩怎么这么损的。她学不会体育动作又招谁惹谁了。 她盯着陈奇,陈奇也注视着她,两个人桃花眼瞪瑞凤眼,大约互瞪了一分钟,乔念认输。那孩子眼睛冷啊!不知道主意怎么就那么正,平时也不爱言语,但他一张口,非得达到目的不可。 乔念躺在地中央,这次记得屈腿了。双手放在身体两侧,刚想挣着脖子起,忽然脑袋上一沉,又被按了回去,头顶上出现孩子倒着的五官——眉毛眼睛在下面,嘴在上面,形状很怪异,一动一动的,“你别抻脖子,练的是腹肌,身体发力,一节一节起。” 还一节一节,我是蛇吗?就这一个要求,一下把乔念整不会了。不让她抻脖子,真起不来。 小崽子还蹲在旁边很热心地喊号子,“一、二、起……腹部用力,别抻脖子,你想练成长颈鹿吗?” 乔念整个人半身不遂似的,完全不听使唤。鼓了半天劲,死活掌握不了‘一节一节起’是什么概念。 她一侧身,人翻坐在垫子上,决定投降。 “陈奇,你班同学爱说啥说啥,你就说你不认识我。你班同学就笑话不成你了。懂不?” 乔念连滚带爬溜回了家。 9、第 9 章 后天又是周考,乔念看书看到夜里一点三十分。 她这几天忙着追高一内容,周考有点悬。可她没办法,必须舍弃一头。复习进度和计划时间都是算好的,必须从现在开始就把高一、高二的弄起来,不然到后面没时间了。 高考人家可不只考高三这一年的东西。 前世她可没这么苦过。因为从初中开始她每一天都没浪费,高二结束,她基本不怵高考了。这重生回来的时候有点不对,乔念想,早点回来、晚点回来都比这个时候要好。被打得措手不及。 因为前一天睡得晚,晨会的时候就有点没精神。张有能在台上讲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后来又请了个白大褂来发言。连说带比划的。 乔念坐在高三1班最后一排,本来都困得梦见去食堂吃饭了,一拧自己大腿内侧,疼得龇牙咧嘴;终于清醒了,接着背高一下的文言文。 忽然人群熙熙攘攘开始躁动,乔念抬头,大家都站起来了。什么情况?她也跟着站起来。 “同学们,海姆立克急救法是世界上公认有效的急救方法之一,关键时刻救命的。现在我再给同学们演示一遍,然后请同学们两两分组,进行练习。” 台上的白大褂举起右手,对着她助手的肚子就怼了下去。 乔念看得一激灵。 陈思婷这时已来在乔念身边,“哎待会咱俩一组。” 乔念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那么怼,不疼的么?” 陈思婷一愣。心道学霸就是考虑得多。“生死攸关了,那点疼算什么。被异物卡住气道,不赶紧施救人没了,还说什么疼不疼的,太见外了。” 乔念点头,也有道理。 “好,同学们请自己分好组,进行练习。” 乔念站在陈思婷身后,一拍她后背,让她弯着点,两手拢在她腹前,右手握拳,左手抵住,按照刚才那白大褂的动作要领,猛得一收。 只听身前‘嗷’的一声,陈思婷蹿得老高一下从她怀里跳了出去。 边捂着前腹边退退退,满目痛苦哀怨之色,“乔念你要谋杀我!” 左邻右舍都被陈思婷这一嗓子喊了过来,顺便看到了乔大学霸的手。 右手,握着拳,大拇指,伸在外面。 众人哄得一声笑开了。还有几个很夸张地边笑边拍大腿。 陈思婷还在痛,心下委屈得要命。伸着拳头过来乔念面前,“握拳,握拳,大拇指要弯在拳里面的。好嘛?你支着大拇指在外面,戳我肚子,这谁受得了啊?” 乔念伸着大拇指出去,“那我刚才问你,这么戳不疼么,你也没提出反对意见啊。” 而且还说,‘生死攸关戳一下算什么’。 陈思婷被憋得面红耳赤,自己也伸出大拇指在外,左右用力比划着怼人,“这谁受得了啊?异物没出来,人先怼死啦。” 说着不解气,自己也支着大拇指来怼乔念。“你尝尝,你们家海姆立克急救法的滋味。”追得乔念满操场跑。 列队回教室,陈思婷还不忘揶揄乔念。后者因为在女生里算高的,排在队伍靠后。陈思婷伸出右手,拇指朝向示意着向乔念怼了怼,不料那人却根本看都没看她一眼,正低头背手里的一本小册子。 陈思婷讨了个没趣,心道难怪学霸学习好,这么好玩的事,说放手就放手,她的挚爱永远只有学习。 乔念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 她盯着自己手里的《高考文言文速编》,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从今年开始,高考文言文选材范围扩大了。那也就是说,不能局限于写人、记事为主,搞不好今年就会突破选材的体例,向夹叙夹议、或纯论述类文本中选材。 所以,早先计划出来的时间和书籍范围都要调整。 这无异于给她原本就不宽裕的时间雪上加霜;解决方法就两个,她要是不想缩减其它学科的时间,唯一剩下的就是每天晚上再晚睡半小时。可是现在已经睡眠不足了…… 这时,乔念忽觉背后一股大力撞了上来,整个人险些扑到地上。她回头,身后一个小男生比她还凶,“眼瞎了,你站路上不走……咦,状元大姐好!” 乔念环顾一周,高中部的人全走完了,都轮到初中部退场了。师附的管理模式很怪——一切资源向高中部倾斜。连晨会退场这种,都是可着高中部先走,节省高中学生的时间。 乔念挺同意这点的。 所谓的‘教育公平’,根本就不应该是一刀切的绝对公平。你对有需求的、有潜力的、有希望的,给予尽量多的支持,那是公平的;对没需求的、不想学的、学不会的,给予太多的关注,那是在涂炭人家。何苦。 周围一群半大孩子,还有小女生很夸张地窃窃私语,‘就昨天那僵尸’…… 一字浓眉看样子是个很仗义的孩子,向旁边那几个女孩子一瞪眼睛,“滚你妈x的,瞎bb什么呢。僵尸也比你们几个好看。” 那几个女孩子一撇嘴,如鸟兽散。 乔念很有些诧异。如果她没听错,刚才这孩子是替她打抱不平呢。才见过两、三面,还都不太愉快;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打不相识’? 乔念往那一字浓眉脸上多看了两眼,小伙子一对杏眼,看人就含情,那种眼形就那样,都不用他特意放电,就惹。“你叫什么?”她问。 “田峯,状元大姐。” 乔念从回忆里仔仔细细搜索一番,却发现前世的记忆里根本连一点‘田峯’的印象都没有。那就没办法了,帮不到他。 乔念想,如果能想起点什么,就冲这孩子这么仗义,先是几次三番替陈奇出头、再是替她说这一句话,她给他点提示就能有用。问题是一点交集都没有,真不是她不想帮他。 转身刚想走,身侧一声嗲萌萌的‘峯革阁’由远及近,一个小女生娇滴滴拉上了田峯的校服袖子,在那里晃呀晃的,乔念不自觉又转回来,看到那小女生也正望着她。 小女生只望了一眼,看见乔念一副半斤重的大黑眼镜框子和狗啃的短发,登时危机感解除,转了眼睛。 田峯咧嘴一笑,满是自豪,“我女朋友,田馨,状元大姐。” 乔念点点头,默默又转了身,牛!田峯,田馨,你俩真敢!确定没有血缘关系么?呵呵。 走着走着,忽然乔念停下了。 田峯,前世的记忆里没这个人。田馨,她却是记得的。 初二的时候,这个女孩子被退学了;那时候,她远在q大都听说了这孩子的事迹,因为上新闻了——交两个小男朋友,一个是本校的,一个是体校的,某一天两人会面了,一个把另一个捅死了。小女生也被退学了。 乔念清清楚楚记得,当时她还感叹了一句——师附什么时候堕落成这样了?招这种杂碎进来,真是她毕业了都觉得羞耻。 她站着,又回了头。小女孩已经搂在了她小男朋友的腰上,俩人在那腻歪。青天白日的,才初一,搂腰了;还是女的先搂男的;还在正面蹭!真是没眼看。 师附要求女生只能结马尾辫的,她却结了一个麻花辫,松垮垮地垂在左肩膀;女孩子眼睛大,其实倒没多漂亮,顶多算清秀,五官虽然不难看却也不是很惊艳,肤色还不算白,就是会撒娇,乔念听着,一、两分钟的工夫,叫了三声‘峰革阁’了,用鼻尖说话似的,声音又柔又腻,粘牙。 她的‘峯革阁’,目测也才不到165,孩子还没长开,一脸甜蜜望着他的小女朋友,浑然不觉自己或者被人捅死或者要捅死人的命运。 乔念张着嘴,半天没合上。看了看表,九点零五。 今天晨会大课间,白大褂讲海姆立克急救法用时不多,可能放得早。离下节课上课还有二十五分钟。 或许有更稳妥的办法,但乔念讨厌麻烦;一切能用五分钟解决的问题,她绝不想耽搁十分钟的时间。 乔念把脸上的大黑眼镜框子摘下,塞进校服兜里;用手理了理自己狗啃似的短发,这个真没辙了;只能往耳朵后面别了别,前面刘海往两边拢了拢,露出尽量多的脸。她走上前去,把那田馨从田峯身上拽开,自己挽上了田峯的胳膊。 二人都惊呆了。 孩子比她矮,所以当田峯嘴里跟塞了个鸡蛋一样张着,扭过头来看她的时候,他还得仰着头,结结巴巴说了一句,“状……状元大姐……” 对面的小女生阴了脸,显然也看清了乔念大黑眼镜框下面的样子。 对面这学姐,生得好白,牛奶似的皮肤;脸上连一粒痘痘也没有,双眼皮,一对桃花眼,水汪汪的,虽然没有故意勾人,但架不住天生的形状好看,掩不住那风流的魅力;而且她嘴唇好厚,很小、肉嘟嘟的,唇形又饱满又柔和,男孩子都喜欢这种,含起来带感。 早先戴着大黑眼镜框子,没人注意她的五官,这么一看,真的很漂亮。 而且她还高,身材还好。 10、第 10 章 “你不是说今天就跟她说分手么?”乔念挽着田峯的胳膊,用鼻孔对着被拽开后明显发懵的小女生。 身边三三两两停下初中部的孩子,看热闹。 田峯也是懵的,刚想说些什么,乔念将他胳膊夹更紧了,还往前抻了一下,抻的田峯险些一个趔趄,想抽都抽不出去。 “都是玩玩,是吧小妹妹?”乔念唇角一勾,“还是说你太喜欢田峯了?这么痴情?那我就让给你。” 乔念噙着笑歪了头,浑身上下飘散绿茶香。 小女生原就气;看她小男朋友傻子似的只会仰头望着漂亮姐姐,也是恼到极点。又被乔念一激,哪里能承认自己痴情,等着要别人‘让’的东西?!梗着脖子朝田峯喊,“我稀罕你啊,个子还没我高。我体校的男朋友175,比你高多了。” 田峯,“?”也不挣了,就任乔念挽着他胳膊。呆愣愣瞧着前一刻还是他女朋友的小女生,“你体校的男朋友?” “对啊,”旁边人围着越来越多,小女孩要把面子挣回来,“高一的,体育生,谁像你还没女生高。”说完,跑了。 “我x”,乔念臂弯里的小男生一声嚎叫,发了狠力就要奔出去,乔念心里早有准备,死死夹着他胳膊,另一只手也来帮忙,揪住孩子。 “你要拼命,也得为一个值得你去拼命的女孩子。懂不?” 这一天下晚自习,乔念就收拾书包就往家跑。陈思婷都没等。 明天周测。 虽说一早做了决定,当前阶段以复习高一、高二内容为主,周测成绩什么的先别太看重,毕竟把基础补上来才是硬道理,目标要放在高考,可是事到临头,还是有点接受不了——很多年了,只要有她在,别人就别想染指第一名。突然把这宝座让出去,好不甘心。 今晚多看看书,明天周测还是要挣扎一下。乔念想。 然而,一到小崽子家翻出他的作业,乔念立刻就蔫了。 “你为什么不做作业?”一项都没做!家校本倒写挺清楚。 小崽子脸上一点愧疚没有,只阴郁地看着她。活像做错事的是她。 乔念摘了眼镜,揉了把脸,真的很烦啊,前些天不是还好好的?每天都做作业的嘛?还摆整整齐齐接受检查的,不是还要教她仰卧卷腹吗?不是懂点事了吗?就坚持这几天?写个作业能把你累死啊? 真想挠墙。 乔念扫了一眼家校本,从一堆书里找出第一项语文书和抄写本,平摊在桌面上。 “赶紧的,”乔念从椅子上站起来,示意小崽子坐下。又从他笔袋里摸出一只笔,打开笔帽放在本子旁边。 临走又威胁一句,“你信不信我打电话给妇联送你回你舅家。” 谁知她前脚刚转身要出门,后面‘啪’的一声,崽子把笔又扔回了桌面上。人往椅背上一靠,斜侧着头生闷气,还故意不看她。 我去,又整什么幺蛾子。威胁也不管用了。 无法,乔念只得又走回来,笔往他面前一拍,“快写。” 乔念站在他椅子旁边,崽子坐在椅子上高度也就到她腰。或许是在她身高的威压之下,崽子又乖乖拿起笔,往抄写本上比划。 乔念翻了个白眼,转身出门。人还没走出两步,又听得‘啪’的一声,小崽子又把笔扔了。 真想打死他啊! 乔念发誓,两辈子,她把她两辈子最大的耐心都给这小崽子了。将来就算她生了自己的孩子,她都不可能比这更有耐心。真的!她的孩子要是敢这么不听话、四六不懂,她一早踹晕他。 乔念拉开大门,腾腾几步回到自己家,上楼拿了几本书下来的时候,小崽子就站在门口,脸上冷得能结冰。看到乔念拿着书回来,他关门的手一停,半晌没动。 盯仇人一般紧紧盯着乔念,生怕一错眼珠子让她跑了。 乔念瞪他一眼,心道我真是谢谢你全家,明天周测,就不能给我安分点。夹着书进了崽子家大门。 乔念在他家餐桌旁坐下,打开书准备刷题,朝陈奇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在书桌上写作业。谁知那崽子根本不理她的指示,来在饭桌前站定,冷冰冰抛出几个字,“田峯很渣。” “?”乔念侧目,“他不是你好朋友吗?”这么诋毁最好的朋友礼貌吗你?三次,那个孩子都站在你身前帮你出头,仗义的。“你赶紧写你作业去。” 乔念用手里的笔指了指书桌,不料面前正打开的高考金卷被这崽子一下关了个严实。他一只手按在书的封面上。不给她题刷。 “我说田峯很渣。”他蹙着眉,眼睛冷得能射出冰刃。 一根筋又犯了,这肯定是白天的时候两个小朋友吵架了。乔念只好妥协,“渣渣渣,你说的全对。能写作业了吗?” 小崽子裹了裹嘴,深邃的眸子不甘瞪了乔念一眼,下了大决心一般暂时放过她。 这才回到写字台上一项一项写作业,也不出声,也不折腾了,好像刚才那个混账犊子不是他。 乔念被瞪得莫名其妙,完全摸不到头脑。俗话说‘从小看大,三岁看老’,小时候就这么浑浑噩噩不讲理,也难怪这人长大后那么凶。乔念打开金卷刷她的物理题。 秋夜,天高露浓。一轮圆月随着时光流逝一点点爬到了西南天空的正中。乔念再一抬头的时候,时钟已经指向十二点半了。这才想起来自己竟然还在别人家里。 小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坐在了饭桌边上,就在她旁边。孩子还小,生物钟到了就撑不住,趴桌上睡着了。胳膊垫在桌上,脸对着她。浓密墨黑的睫毛在他脸上投出修长的阴影,模糊了那凌厉眉眼的边界。 乔念一侧头,看到自己右手边还有一杯茶,透亮发光的青瓷茶杯里,静静躺着几根舒展开的椭圆形叶子。水早凉了。这才想起来刚才她刷物理的时候,孩子好像说一句“你喝点水”,倒好了放在她手边的。 再一看写字台上几个作业本都打开着,一本叠一本,整整齐齐的,就等着她检查似的。 其实这崽子有时候还是懂事的。间歇性耍蛮。 乔念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一下陈奇的家。 家里装修是极奢华的,是十多年前陈奇爸妈操办的。她拿来刷题的这张餐桌,都是红木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既没褪色又没变形,想也知道当初买的时候有多贵。 可是除了一屋子昂贵而沉旧的硬装和家电,这屋子里没一样值钱的东西。 从客厅看过去正是楼下的衣帽间,陈奇放衣服的地方。只一根衣架,上面挂着就是陈奇春夏秋冬四季的所有的行头。除了师附的几套校服,只有一件冬天的羽绒服和几条t恤衫、运动裤。 这孩子连件毛衣都没有。 厨房是开放式的。简单得让人掉眼泪。一个煮锅放在燃气灶上;橱柜上一个碗,一双筷子、一罐盐。旁边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板鸡蛋。地上的垃圾筒里,只有两样东西——鸡蛋壳子和空了的挂面袋子。 连个菜帮子都没有。更别提肉沫子。 乔念怔了一怔,随即回过神来。她推了推陈奇,孩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半天,才渐渐把她认出来似的,眼睛清明起来。 “你去床上睡觉吧。” 陈奇点了点头。揉揉眼睛人精神了一些,“我送你回家”,他说。 乔念很疑惑地看他,从他家到她家一共需要走五步,还得说步子小,“赶紧睡觉吧,明天还上学。”她关门,不料又被那孩子从里面推住,陈奇跨出半个身子,直愣着眉眼问她,“田峯很渣,你知道了没有?” “知道知道,你说什么是什么。”真是服了他!乔念这才被放回自己家。 周测的语文卷涉及一些高二的内容,乔念还没背到那里。感觉有点悬。 到傍晚放学出成绩了。乔念胆战心惊走进老师办公室,神清气爽出来。还是年级第一!原以为这次保不住了。没想到她这理科大神那是真不虚啊! 语文丢点分不要紧,还有时间。天都蓝了! 乔念回教室拿了书包,走到科技楼转角的时候,乔念正盘算着怎么把语文的进度提一提,月考会有更大比重考高一、高二的内容的,挑战很大,忽然夕阳桔红色的余晖被挡住了,她一抬头,看到一瘦高个。 戴着很考究的无框眼镜,白皙干净的脸。 “乔念,我这次总分跟你一样,也是年级第一。”姚柏宇说。 乔念‘哦’了一声,她知道,刚在办公室看见排名了。sowhat? 要替你庆祝一下吗?你这千年小老二。小爷我这是吃了重生回来的亏,等我把高一、高二的内容复习好,你还得乖乖被甩几十分在后面当龟孙。 “我喜欢你。” 乔念‘咳咳咳’地,一下气没喘匀,又咳嗽又憋气,扶着胸好半天顺不过气来。 对面那瘦高个儿一点也不比她轻松,肉眼可见的,小白脸上红得一塌糊涂。还解释,“我跟自己说,如果成绩能追上你,就跟你表白。本来我以为没机会了。” 乔念终于冷静下来,透过脸上厚重的黑塑料眼镜框子,她忽然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她都把自己糟蹋成这样了,还有人跟她表白;前世都没人跟她当面表白,真的,高中阶段,除了那个每周写一封匿名信的,一个都没有。所以说,适得其反了? 那个变态是不是也吓不退了?头发和眼镜框都白折腾了? “所以你能接受我吗?”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红着脸问。很腼腆。 乔念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又想到两年之后,这人光着膀子打篮球的画面,还有他的肚脐眼。看样子这孩子也还没发育好,还害羞呢,跟两年之后那副风骚,不是,那副洒脱劲,还差得有点远。 “你觉得呢?现在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吗?”乔念语重心长道。 “我知道了。”他笑了,脸上的红意渐褪,这瘦高个儿笑的时候,有酒窝,尖尖的喉结一颤一颤的。 乔念说完准备走,却又被姚柏宇叫住。 “我知道你要考q大,是吧?我也尽量考那个学校。我是说,”他顿了一下,“高中先不谈,等考上大学行吗?” 你能考上。还是建筑系,q大最好的专业之一,毕业最赚钱的专业之一,当然了,你还得感谢我,因为我不想报那个专业,我要学生物,否则你也不一定有名额能进去。 乔念深藏功与名,这些就不足与外人道哉了。 “我会慎重考虑的。”她认真地说。 真的,没骗人。会慎重考虑的。这人,除了瞎露肚脐眼子招过两个狂蜂浪蝶之外,别的方面都挺优秀的。作为一个前世读到博士都搞不到对象的人,她必须珍惜机会。 11、第 11 章 乔念回到盛高雅苑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 夕阳余晖,照射在小区路边丛丛红蕉上,炯炯碎光将那橘色花苞映衬得更加艳丽多姿,在片片蕉叶舞动中,招展着摇曳的身姿。乔念不免停驻在路边多看了两眼。 身后一声‘状元大姐’传来,乔念回了头。竟然是一字浓眉,他脸上有点红,朝她露出一口白牙。身边走着陈奇,手里还拿着一个篮球。 小崽子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先挠了挠头,没等别人催,自己先说了一句,“作业晚上回来写。我俩去打篮球。”说完还抬手一指,“就在小区篮球场。” 乔念一挥手,“快去!” 什么作业不作业的,太见外了!其实对于这个孩子,她唯一的愿望就是他别再误入歧途、走歪路,不要走前世的老路。其它的,真的不重要。作业写不写、考试多少分,她一点也不关心。 只要他不在外面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鬼混,他爱干嘛干嘛,别说打篮球了,打铅球她都赞成。 田峯特别会跟人搭话,就站在乔念旁边,熟络得不得了。一会儿“状元大姐你别戴眼镜框子了,把你漂亮的大眼睛都挡住了”,一会儿“状元大姐你这发型不行”“明天我陪你去剪头发去不去?”“我知道一家店师傅手艺特别好”“我和陈奇一直在那里剪”…… 乔念不由得往这两个孩子脑袋上多看了几眼,确实挺好看。田峯的头发很考究地呈现出参差不齐的弯度,把他那浓得化不开的眉和俏丽的杏眼优势全突现出来了。那小崽子的发型也精致得很,他眉眼冷,就专留了稍长的碎发,半遮半掩的,收敛了冷意只透露着酷酷的感觉。 “怎么样?状元大姐?去不?我明天来接你。”田峯很热心地问。 陈奇没说话,却也在一旁亮晶晶看着她。 乔念摇头,“谢谢。我没空。”她明天还有八张卷子要刷,四个单元要复习,如果有空闲还得抽空整一篇作文。一分钟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乔念快走进楼道的时候,不知怎么就回了头。 两个孩子已经走远了,迎着夕阳向篮球场走去,两个爽利的小伙子背影都镀了一层桔黄色的光晕,乔念欣慰地长舒一口气。这多好!健康向上的男孩子,健康向上的兴趣,连背影都透着愉悦。快成功了。孩子越来越懂事了。 只不过有一个问题,乔念没想明白,就他俩这身高,适合打篮球吗?够得着篮板吗? 田峯也在问他的同伴相同的问题,“踢足球不好吗?篮球有什么好打的?” “你想一辈子这么矮吗?”陈奇挑着眉瞥了田峯一眼,“我听说打篮球能长个儿。” 田峯举目远眺,沉吟良久,一拍陈奇肩膀,“那赶紧的,去占场地。”长个儿这件事已经迫在眉睫了,他俩,一个163一个160,白瞎脸了。 夜幕降临,当小区篮球场都亮灯的时候,两个孩子累得气喘吁吁坐在球场边上。有没有长点个儿不知道,反正出挺多汗。 田峯举起矿泉水喝了一大口,一擦嘴,侧过头来,“状元大姐其实长挺漂亮的,她就是不爱打扮。对吧?那天她站在校门口,一堆女生就显她了,感觉就是一群鸭子里站个天鹅。” 陈奇抿着的嘴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那她整天戴那大黑眼镜框子是几个意思?都没镜片。” “你管得着么。”陈奇甩了甩头,头发汗津津的。 “你说状元大姐是不是对我特别好?”田峯带着憧憬望向不远处楼房里的点点灯光。 陈奇侧过头,斜睨着上下打量他,“你脑子进水了?” “不是,”田峯脸上微微一红,“那天你也看见了,还挽我胳膊,还帮我……” “呵,呵,”陈奇不屑,“她说你是个渣男。” 田峯急眼了,“不可能!她刚才还跟我……我哪里渣了?” “不知道,”陈奇很无辜地耸耸肩,“她就那么说,还非让我也同意。不然不给我检查作业了。” 田峯,“……”有点泄气,耸了耸肩膀,“也是,人家有高三的帅哥呢。” 冷不防陈奇锋利的剑眉能扎人,齿缝里重重蹦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田峯撇了撇嘴,“刚才路过科技楼,看见一高三的男的跟状元大姐告白,挺高的,估计有一米八几,戴眼镜。哎,你干什么去陈奇?还打不打球了?” 星期一来到学校,乔念从课桌里摸出一个灰色的信封。那一刹那,整个教室里的喧闹与嘈杂全都成了背景板。 乔念打开信封的手都是抖的。她以为跟前世不一样了,谁料到兜兜转转又回来。里面还是一张灰蒙蒙的信纸,上面写了一行字,比前世还多几个字,“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用生命爱你,不悔。”后面是一滴凝结的红色液体。 乔念摘下她那大黑眼镜框子,双手捂住眼睛,痛苦地深思。 这变态,如果不是这么变态,如果按照正常的步骤追求她,其实不是不能考虑在一起的。她都读博了,还没交到男朋友。 有一个人能一直坚持这么多年心里一直有她,真挺不容易的。 可惜他不正常,是个变态。上学的时候只会偷偷摸摸写情书,连名字都不敢透露;相亲又遇见之后,见谈不成就要用强的。差点被他糟蹋了。 要不是这变态,前世她也不能那么早死。 还是得想办法让这变态死心。 乔念仔细回忆了一遍,中间七年没见过面,他也没找过她;就是相亲的时候,怎么就突然又感兴趣起来了? 那天在上岛咖啡,他说他从事it行业,一直没谈恋爱,乔念‘啪’的一声,将物理金卷拍在了桌面上,她想起来了,就是她说了那句‘我也没谈过恋爱’之后,那个变态的眼神就变了,狂热起来,要把人吞了。 然后他就从座位上直接站了起来,整个人状态都不对了,脸上的肌肉绷得紧极了,僵硬地颤抖,眼神都是直的,他说,‘我就知道你会是我的’‘上高中的时候我每周写情书给你’‘我把初恋留给你,你也把初恋留给我’还来抓她的手,还好她反应快…… 去他的初恋!宁肯从河里捞个王八上来把初恋给它,也不能留给这个变态。 到了吃中餐的时候,乔念特意约陈思婷去初中部食堂。 她仔细推演了,那高二的变态除了周三上体育课跟她有交集之外,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在高中部食堂里看见她。要尽一切可能避免跟他发生照面的机会。 初中部食堂在善思楼西边,离得并不远;乔念和陈思婷走进去的时候,小朋友们还都在打饭。吵吵嚷嚷、跟炸了锅似的。二十几个窗口前被挤得满满当当。 因为大家都站在柜台前,所以座位上坐着的零星几个人就特别显眼。乔念几乎瞬间就看到陈奇坐在椅子上,桌面上放着一碗米饭和一份青菜。 乔念登时感觉肋下一痛,陈思婷收回戳在她身上的手,朝向陈奇的方向努了努嘴,“你家对门小帅哥,好可怜,他舅舅真的每月只给他600块生活费么?” 乔念“嗯”了一声。转过头往打饭的窗口去排队。 陈思婷一把将她揪了回来。 “你算算,一个月600,扣除每个月买日用品什么的必需的花销,每天的伙食费恐怕连10块都没有。肉都吃不上。” 乔念说,“那你慢慢算。我饿了,我要吃饭。” 整个排队的空当里,陈思婷就没停过,一个劲在那里念叨‘我要给帅弟弟打两份好吃的’、‘孩子太可怜了’……直到打饭的人陆陆续续坐到座位上,有两个小女生一左一右坐在陈奇身旁,一个把一碗红烧牛肉放在陈奇面前,另一个放的是一份大盘鸡,陈思婷这才闭了嘴。又一下戳在乔念肋下。 乔念早看到了。她在想感谢上苍!这崽子利用‘交际花’的属性从女同学那里混吃混喝,总也比搞校园霸凌去抢别人钱来的好得多得多得多! 那小崽子神情也不冷了,眉眼虽生得凛冽,此时却蒙上和煦暖阳,整张脸焕发光彩,好像得了社交牛逼症。他说了一句什么,把那两个小女生逗得前仰后合。田峯也打了饭菜回来,加入了他们的话题;四个人边吃边说笑,热火朝天,两个小女生还一个劲儿地把菜往陈奇面前推。 陈思婷还在那里埋怨乔念铁石心肠,“你如果真关心这小孩,就该在生活上多照顾他,反正你家也不缺钱。扫扫地缝子就够那孩子大鱼大肉一个月了。” 乔念默默吃自己的鱼。 陈思婷越看越气,“我看你只是喜欢教训别人,整天除了吓唬、呵斥那可怜孩子之外,一点实际的忙也不肯帮。” 这一天晚自习过后,站在陈奇家门口的时候,乔念就有些犹豫。她尝试着比划了三、四下才敲了下去。 陈奇打开门,浓重的眉眼对着她,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他把身体侧过去背靠着门,给乔念让了条进屋的路出来。 乔念摇了摇手,“我就不进去了。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一下,我觉得你现在能自己管好自己了,不需要我督促了。你加油哦,陈奇。” 原以为的欢呼雀跃没有到来,陈奇听了这话,本来就寒凉的眼神一点点布上了不可置信一般的焦躁,强压着胸膛的起伏都急促起来,死死盯着乔念半晌抛出一句“随你的便”,然后移开了眼,不再看她。 他却又不进屋、不关门。乔念只好先回头。 背后突然‘呯’的一声巨响,乔念吓得一激灵,回头看到前一秒还张开的大门被暴力关上。崽子不大、脾气不小,可问题是他气什么呢?不训他了,不好么?乔念想不明白,只好伸手去开自己家门,不料身后又是一声巨响,乔念惊恐回头,看到陈奇家大门猛得被打开撞到了墙上,可怜兮兮地小幅晃着。 那小崽子站在门口,看着她的目光锋利得宛如刀刃,带着阴恻恻的寒意。 “之前是谁跟我说不能早恋的?” 乔念被吓得心还在突突跳,莫名就有点底气不足,她指了指,“是我。” “那你早恋了吗?”陈奇问得干脆,一点犹豫没有。 面对这么直截了当的问题,乔念直觉就是老老实实否认,“我没有。” 那孩子脸上的寒意这才稍稍松动了一些,“还不快进来检查作业!快十点了!”一对黑眸冷冷清清带着不耐烦朝向乔念,语气活似在给她最后一个活命的机会。 乔念浑浑噩噩,深一脚、浅一脚走进陈奇家里的时候,忽然就想到白天陈思婷对她的评价——‘只是享受训人的感觉’,不!这完全是一种误解。乔念看着那小崽子料峭锋锐的侧脸,是‘训人’还是‘被训’这件事还不一定。 怪就怪她这辈子把陈奇改造得太好了,三观刚正如铁。 “做事情要有始有终,不能半途而废,知道吗?” “知道”,乔念垂头丧气地答。这本来是她教他的话,怎么又被反弹回来了。 “学生不能早恋,会影响学习的,知道吗?” “知道。”不是,她早恋了么?用得着你一个初一的小崽子操心么?管好你自己以后别走上歪路吧。 乔念对照着家校本上的作业项目一一核对他的作业本。不过话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一个人。 “可是我已经年满十八岁了,成年了,不算早恋了。”她是准备早恋,不是,是准备恋爱的。毕竟什么都没有生命重要。 陈奇腾的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严肃俯视着她。“你十八岁也还是中学生,你就要高考了,正是冲刺的关键时候,能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嘛?” 回家之后,乔念也认真考虑了一下陈奇的话。挺有道理的。 她不能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分心,没错;但又性命攸关,乔念马上想到了一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12、第 12 章 周三。体育课。 乔念眼镜框也不戴了。丁点用没有。 只是狗啃似的头发回不去了,本来周末应该去美发店修一修的,可她刷题刷忘了时间,一抬头晚上九点半了,那就只能继续狗啃着。 这次跑1600米乔念没手软,硬拖着不支的体力一气呵成走到终点。也不背文言文了,比起背那两篇文言文,还是先把变态解决了最重要。 跑完1600又练了一组腹肌,就是自由活动。乔念甩开前来问题的谭颖,满操场找人。 高二3班正在西北角上练三级跳远,乔念往前凑了凑,看到那个戴眼镜的男生,他那近视镜还有变色功能,在太阳光下呈茶色,就是他没错。个子不矮,挺壮的。样子没多好看却也不丑,本来在一个班的同学里并不突兀,但他有一个明显的特征——走路踮着脚走。一颠一颠的。 他这怪异的走路姿势能让人一眼把他从人群中认出来。 乔念一个人站在操场边;那人五分钟内往她这边望了四次。 乔念的心呯呯跳。成败在此一举。她吐出一口气,朝高三6班走了过去。 “姚柏宇,能出来一下吗?我有事跟你说。”乔念冒冒失失地说。 高三6班也正在休息;大家讶然地看到年级第一的女学霸突然降临他们班。 姚柏宇都很吃惊。走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有那天的害羞或者荡漾,一张白皙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乔念见他这个表情,心下咯噔一下。其实以前对她有好感的男生也有几个的,但是渐渐地人家发现她的个性实在不太讨人喜欢,太闷,大家都跑了。乔念不知道姚柏宇会不会也是这样。 “什么事?”他低低声问。 “呃,就是……你喜欢我的事,想深入探讨一下,你觉得……还有必要么?”乔念有些没自信。 姚柏宇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见她如临大敌的表情,人低着头笑了。脸上又现出两个酒窝来。 “有。洗耳恭听。” 乔念肉眼可见地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指了指操场西北角那个跳远沙坑旁边的图书馆楼,“能去那边说吗?” 在那个位置,才能让那变态看见。而且,又尽可能地不让其它人看见。 乔念带着姚柏宇,一前一后来在图书馆楼后面。从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练沙坑跳远那个班的同学。那个戴茶色近视眼镜的,不出所料偷偷摸摸站在了最近的地方,时不时往这边望过来。 乔念背靠着图书馆拐角的墙;九月的天,微风轻拂,浮云淡薄,但刚好站的地方是风口,微风到了这里成了大风,吹得她一头短发乱飞。 “你往这边站站。”乔念摆摆手,指了指自己身前的位置。 她靠墙;他站她面前。这姿势挺好;那边的人能看得清清楚楚。 姚柏宇很听话,果真站了过来。男同学有点拘谨。 “再往前点。”乔念招了招手。姚柏宇上前一小步。 太墨迹!乔念觉得快下课了,揪着姚柏宇的领带,把人拽了过来。 姚柏宇未有此一料,身子一个不稳,险些扑在她身上;好在他还算敏捷,长臂一支,撑在了乔念身侧的墙上,这才稳住身形。 乔念有点后悔力气使大了,可是快下课了,没时间了,她拍了拍姚柏宇的手臂,“你换一只手,支在那边。” 这边挡着那变态的视线了。 姚柏宇脸瞬间红了;乔念也好不到哪里。虽然表现得挺豪气的,实际心也在呯呯跳,脸上温度特别高。 男同学果真换了个手臂撑在她身侧;年级第二,也是聪明人。姚柏宇微低了头,无框眼镜后,透出闪动的目光,他沉声问她,“是要接吻吗?” 乔念抬头,看到他尖尖的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 “行吗?”乔念心下打着鼓问。 姚柏宇环视了一周,从他们这个位置只能看到练沙坑跳远的同学,反过来说,也只有沙坑跳远的那几个人能看见他们俩,“倒也不是不行。” 不过他想,如果有个更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来承载他们的初吻就更完美了。这鬼鬼祟祟的。 乔念觉得还有一件事,要先把条款商议清楚。 “你以后别光着膀子打篮球行吗?也不单是打篮球,就是……大庭广众之下,不要光膀子,行吗?” 姚柏宇红的脸变得有些白了。 “没有,我从来没有……” “我知道,以前没有。”乔念心想,那不是说以后么,“以后也不能有。能同意吗?” 姚柏宇点了点头,“同意。” 为了公平起见,乔念想了想又问,“那你有什么条件吗?” 姚柏宇一愣;“我以为你那天……那你现在是我女朋友了吗?” 完了!问住了。 乔念觉得自己挺渣的。只想利用他,从没想过负责的事。 “就先当一天行吗?如果有可能,等考上大学再继续?” 姚柏宇咬了咬嘴唇,若非自己已经暗自观察这女学霸两年多,他真的就要以为对面是个女流氓,只想骗他的初吻。 “行。”他也能理解,“那现在还那个吗?” 乔念点了点头。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那茶色近视镜正一眼不错往这里看着。她抬起下巴,闭上了眼。 她的睫毛纤长而优美,无措地在颤抖,让人没办法不心生怜爱;圆润的、小巧的唇,粉色的晶莹着,像是最纯洁的宝石,挑战着人的极限。姚柏宇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他低了头,小心翼翼,如珍似宝,一点点靠近。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电光火石间,乔念只听耳边‘呯’——‘啊’两声,她再睁眼,看见刚刚还缠绵在自己身前的瘦高个子已经坐在了地上。痛苦地捂着自己肩膀。透过他那昂贵的无框眼镜,愤怒地望着远方。 一只足球,顺着姚柏宇的目光,踢踢跶跶蹦跶着滚远。 13、第 13 章 一只足球,顺着姚柏宇的目光,踢踢跶跶蹦跶着滚远。 那肇事的足球,滚回了沙坑与图书馆之间的方向,滚到了一个小矮子脚下。那小矮子一脚踩上去,停了球,不羁地扬着下巴。 姚柏宇怒骂一句,从地上站起来。“你瞎了?往哪儿踢呢?” 那小崽子只冷冷盯着他,眉峰如刃,漆黑如墨的眸子透着的全是锋利寒意。也不说话,舌头顶着自己的口腔,鼓着气。 姚柏宇见这小子这样没礼貌也是恼了,伸手指着他,人就要上前去讨个说法。乔念在后面吓得不行,姚柏宇虽然是个俊雅内敛的人,但毕竟是个男生,也是有脾气的。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子,那小矮子才一六零;小学毕业还没几天。 乔念急急去追赶姚柏宇,想把他拉开。然而,对面那小矮子动作更快。 看看姚柏宇快走到他跟前,他右脚退了一步,紧跟着两步助跑,不知怎么就蹦了起来。这一蹦就是半人多高,眼看着直接踹到了姚柏宇那高个子胸前,姚柏宇饶是伸出手臂架了一下,还是被他踹得退了几步后背撞到双杠上才停下。 看着那小矮子一脸料峭寒意,逼人的眉眼间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剥的狠厉,乔念终于反应过来,需要解救的根本不是那个一六零,而是这个一米八几。 她拽上姚柏宇的胳膊,此时这个大学霸也被勾起了怒意,乔念死命拉着,边劝他“你跟一个小孩儿置什么气,都快高考了,你冷静一点,真打架学校给处分怎么办……” 姚柏宇气得胸膛都在起伏不停,正待推开乔念,忽听得远处传来哨声,一个督查老师急冲冲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吼,“那边干什么呢?住手!” 乔念这才发现操场上上体育课这几个班,早有很多人围在旁边看热闹。她第一次以这种方式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一时整了个面红耳赤。身边姚柏宇也是有理智的人,虽然心下怒极,一张白脸都涨红了,还是克制着、紧紧攥着拳。 只有不远处那小矮子,比姚柏宇火气还大,死挣着还要来干架。好在有田峯和他们班另外一个男生在前面拼命拽着他,他还不依不饶地骂人,“x你妈的”,活似他吃了多大的亏。 乔念心下通通地跳,这时才想起这小矮子前世是干什么的。 这人的基因摆在那里,跟身高、年龄、体重统统没有关系。 星期四的晨会,主题是批判初一12班陈奇同学。踢足球踢到人,而且挑起争端。 乔念也被请上主席台;连同姚柏宇。因为有当场道歉的环节。 乔念极力推辞,这本来没她什么事的,真的不关她的事!她既不是踢球的人、也不是被踢的人,她只是一个劝架的,为什么也要被迫站台给全校参观? 可是张有能不同意。非得上台,美其名曰让那不知天老地厚的初一小同学当着全校同学面给高三年级第一和第二两大学霸道歉。 最后乔念想明白了,张有能是想通过这个事情,敲打一下她和姚柏宇,警告他二人不要早恋。老校长吃的盐比你走的路都多!很明显,一个是1班一个是6班,被足球踢到刚好这俩人在一起;想都知道不可能是巧合。他选择用这种既公开、又隐蔽的方式告诉他们两个,‘我虽然没证据,但我在盯着你俩’。 晨会第一项是教导主任老刘宣读校园安全注意事项;包括只能在足球场上踢足球、不能在沙坑附近踢足球、更不能朝图书馆楼的方向踢足球。 晨会第二项是初一12班陈奇同学念检讨。 陈奇走向话筒,他穿着初中部的正装校服,深蓝色的西装、西裤,里面衬衫的领子洁白得发亮。个子虽然矮,但气势很足;行动间利落无比。在路过乔念的时候,他狭长的、上翘的眼睛用余光毫无温度地扫了她一眼。 乔念心下一突。这孩子本来脾气就不太好,冷,对人不耐烦,她真是厚着脸皮、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扳回来,老老实实地上学、放学、做作业。经过这么一遭,这以后可怎么办?他得多恨她? 不是,张有能你杀鸡儆猴可以,你好歹也给猴留条后路啊? 陈奇上台,首先鞠了一躬,站在话筒前,开始读他的检讨。 首先,他检讨了自己最近的学习表现,在这一点上,他进行了大篇幅的认错。比如说,他已经四天没交作业,而且估计接下来的几天也交不成作业。 其次,他又检讨了自己放学不回家,去网吧打游戏和去电玩广场玩的事。说自己意志力薄弱,总是没办法拒绝玩乐的诱惑。 乔念越听越不对劲。 她忽地想起来,她这个星期一直都没去检查这崽子的作业。也没关注孩子放学回没回家。因为筹谋如何摆脱那个变态,一直在脑海中排练,毕竟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哪还有心思管别人。其实重要的一点,她是大意了。 上个周末,小崽子破天荒懂事地去打篮球,还主动说‘作业待会就写’,让她放松了警惕,她以为孩子挽救回来了,没成想功亏一篑,胜利还很遥远。 而且越来越远了。 孩子检讨还没念完,教导主任老刘大喝一声,“陈奇你这什么检讨?什么态度?让你说踢球踢到人的事!你在瞎扯什么?!”话筒被震的嗡嗡的响。 陈奇不以为意,瞥了他一眼之后,又扫过乔念。最后对上也站在台上的受害人姚柏宇。 然后,全校师生都听到他用着略显尖脆的、还没变好声的清晰嗓音说道,“昨天我在图书馆附近踢足球,忽然看到一个电线竿,竿子又细又长、而且还没有天线,我一时没忍住好奇心,就踢了上去,结果走近一看……” 他没说完,底下一阵大笑,几乎全校同学都哄笑出来。以田峯为首的初一12班一众男生尤其夸张,卖力地鼓掌。笑出猪叫。 乔念心知要糟,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在这一刻全毁了。 写满100次作业,也抵不过当众败坏学校风气,肉眼可见的,教训主任的脸已经变得铁青。姚柏宇更是把一张小白脸气得铁青,也不顾是在主席台上,直接朝陈奇就走了过去。 好在乔念一早有防备,且又离陈奇近一些。她不等姚柏宇走近,一把扯过那小崽子,自己挡在他和姚柏宇之间。 “你再乱说、你再乱说……”她真的急红了眼,他这种闹法,少则处分大到开除都是迟早的事,教导主任老刘的外号‘鬼见愁’不是白来的!乔念想吓唬他说‘信不信我打电话给妇联叫他们送你回你舅家’,可她知道这个老法子一早就不管用了,这崽子不怕;他挑着眼梢子毫不客气瞥着她,小脸上根本没有一丝畏惧。 她又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绝招来治这崽子,直到把眼睛都急红了,要哭出来,嘴里一直重复的还是“你再乱说、你再乱说……” 她真的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威胁他。 她已经可以预见陈奇背上被记过、背处分、被开除……他依然会步到上辈子的命运,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变! 陈奇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红了眼睛,一时怔住。原本清冷无情的、时时端着架子来训人的一对漂亮的桃花眼,此时只是无措和无助,染了红意的眼角扎得人心疼。 她攥着他胳膊的手用了力,浑然不觉地用着力,掐到他肉里。然后,她用力一扯他,扯到姚柏宇面前。 “你道歉。现在,道歉。” 她的声音很大、很尖利、对他充满了怒意,却一心一意偏向着那个瘦成骨头的四眼仔!陈奇心里滔天的恨意,恨不得把整个主席台砸了、恨不得把立在站上的话筒抡起来砸到那四眼仔的脑袋上。 可他一看到她的眼睛,染着红意的委屈、如那幽静的湖水泛起一圈圈动人心魄的涟漪,又似埋怨、又似无助地望着他,心中那一万个暴虐因子一下全静止了,那股狂躁再发不出来了。 几乎是浑浑噩噩地,陈奇被乔念拖到姚柏宇面前,她说“你道歉”,他就说“对不起”;她说“你好好道歉”,他就说,“对不起,我没看见你站在那里,不小心踢到,要不你再踢我回来。” 他的手一早捏成拳,抬头看到她的眼睛还是红的。他的拳复又松开。 乔念的手却还紧紧攥着他,把他拉到教导主任跟前,“刘老师,他不是故意的,他说错话。你道歉!”最后一句是朝陈奇说的。 陈奇望着她的眼睛,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一句,“对不起,老师。” 这时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声打响了,老刘没办法只好草草宣布晨会结束。同学们在回教室的路上还在嬉笑着八卦刚才那一幕。乔念看见教导主任转身离开,这才发觉自己身上都被汗湿透了。 第一个发现她异样的是姚柏宇,他问“你没事吧?” 乔念摇了摇头。一直捏在陈奇胳膊上那只手都是抖的。 “那快回教室吧,上课了。”姚柏宇说。 乔念临走的时候看了陈奇一眼,他一个人站在主席台上。清峻的眉眼冷如冰霜,一根根刺在她和姚柏宇的身后。 乔念看得胆战心惊,一瞬间恍惚觉得这孩子直接从十二岁要蹦到二十岁了。就他那眼神,像能杀人似的;是真的冷酷无情。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跟这孩子的关系已经完了。 她近乎用着这么久以来跟他所有的羁绊,逼着他跟姚柏宇道歉、跟教导主任道歉,他也是耗尽了对她所有的感激,做了这两件事。从这一刻起,从前的一切都没有了,他再也不会听她的了。 14、第 14 章 下晚自习回家,电梯在五楼叮的一声停下。乔念来到崽子家门口,想敲门却下不去手。 脑海里挥不去的就是晨会上小崽子狠厉的眼神。 她转身要回家。忽然崽子家的门自己开了。 那孩子面色如水,看到乔念正准备开对面的门,好像眼睛都红了。 乔念小心翼翼开口,“吃饭了么?”真的,这个晚上她有点怕这个孩子。 陈奇一生气,那外散出的双眼皮,隐在内眼角隐得更多了;睫毛又黑,盯得人发怵。他一侧身,乔念下意识就往他屋子里望去。 乱七八糟的,桌子上还有烟盒。 到底是管呢?还是当看不见呢? 说实话,她又不是他的谁。他真没必要听她的话。归根结底,以前她威胁他都是有前提的——孩子愿意听她的,她的威胁才管用。否则,她屁也不是。 思虑再三,乔念决定当作看不见。想到这孩子二十岁做的事情,她就不能真把他当十二岁的小孩欺负。 “有空来玩啊。”乔念僵硬地笑,一边用指纹开门。 刚开一条缝,陈奇一手推上去,严严地又关了起来。他一只手戳在门上,深邃的眸子疏离地盯着她。 乔念孤苦地站在门前,半天喘不过气。眼前这孩子比她小六岁,身高还不到她耳朵,可他一生气,她就是害怕。不由自主地,就想起前世他二十岁的样子。 他打人,揪着别人头发往墙上撞;对方也是个将近一米八的壮汉,他就徒手,把那人一颗并不小的圆脑袋撞得血肉模糊,五官都分不清边界。 她亲眼看着,就在旁边;真的傻了,动都不敢动一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一刻,她宁愿从来都没认识他。真的,她宁愿不认识他。 “你跟那四眼仔谈恋爱?”他问。 乔念几乎瞬间意识到危险,前次他也是在这个走廊里质问她‘是谁告诉他不能早恋的’。 她近乎对天盟誓,“没有。” “那是他骚扰你?”他眯起眼睛。 “没有。”乔念哪里敢说他追她,通过这次的事件,她严重地意识到论战力姚柏宇可能完全不是这个刚小学毕业的初一小男生的对手。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小崽子从上辈子起最大的本事就是打架。 “你当我瞎?”明明那男的都快贴上她了。 提到瞎,乔念忽然想到,“我眼睛,对,我眼睛迷了,他帮我看看。” 她说着,就不管不顾地用两个手指头把自己上下眼皮一撑,露出大面额眼白。陈奇哪里料到,惊得一仰身,乔念趁机慌慌张张打开门,以史上最快速度溜进了家。 第二天,乔念起晚了。飞奔着冲向学校,踩着铃声进的教室。 坐在座位上还呼呼直喘,她胳膊肘顶在课桌上,两只手粗鲁地揉搓自己的脸。 做梦了。噩梦。 二十岁的陈奇,被剃成了秃子,穿着囚犯的衣服,灰蒙蒙的,松垮垮,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古装电视剧里演的那种,踢踢跶跶拖拉在地上。他赤红着眼睛,上挑的眼梢像剑一样锋利,质问她‘你怎么不来给我作证?’ 乔念很慌、很抱歉、很自责,‘我死在路上了’。她说。 醒来的时候就发现闹钟响过她根本没知觉,可能是给当成脚镣拖在地上的声音了。 乔念甩了甩头,开始英语早读。 最后一节自习课,乔念刷物理刷得昏天黑地,刷到肚子疼;而且越来越疼。乔念猛得意识到,不是刷题刷的,可能要来月经了。 乔念从厕所出来,回班拿书包,忽然在走廊拐角处看到一瘦高身影。这才想起自己无耻地利用了那个人,估计是找她算账来了。 姚柏宇回头看到乔念,一笑,露出两个酒窝。“准备放学了吗?” 乔念点头。 就这么一句对白的工夫,已经有五六个人从旁边路过,惊异朝他们两人看。年级第一和第二,站到一起就是话题。 乔念把书包拿出来,扯着姚柏宇快步下了楼,来在科技楼的拐角处。鬼鬼祟祟的。 “张有能开晨会,非让咱俩上台,你明白意思的吧?”乔念问。 姚柏宇点头,“他心里怀疑,却又没证据,所以敲敲警钟。” 乔念很欣慰,年级第二的脑子还是好用的,“那你还来找我?” 姚柏宇没再看她;垂了眼,无框眼镜后的眼角,渐渐涌上粉扑扑的颜色,“想你。” 乔念听得一哆嗦。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三女生,可能就投降了,当一个修长挺拔、文质彬彬、干干净净、又很优秀、而且你又不讨厌的男孩子在你面前无奈地说‘想你’。但是,她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了,万年老处.女的心如磐石,很硬的。 “你是要考q大的,懂吧?不能在这个时候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乔念语重心长,“我知道你要读建筑系,分数线很高,你不能掉以轻心。” 姚柏宇脸上的羞涩一扫而空,惊讶地张着唇看她,“你连我要读哪个专业都知道?” 还说不喜欢他!还说……!死骗子!险些被她骗过去了!她连他喜欢哪个专业都知道,他自己亲妈都不知道! 乔念一看见这瘦高个儿眼中的惊喜和悸动,直觉就是不妙。事情让她自己整复杂了。 可这男同学喜欢她。 她不能对不起他。 乔念深呼吸。郑重说道,“想进q大,要全省前50。要稳进建筑系,至少前30。以你现在的成绩,在边缘,要看运气。你别的几科都还可以,化学、生物常给你拉分,你自己清楚的吧?这两科虽然是理科,但是要背得很细。在背得细的基础上,才拓展思维、归纳题型。这件事很费时间的,这一年你没空想别的事。你同意不?” 姚柏宇很难形容自己现下的心情。 如果说之前,他喜欢乔念是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她那么耀眼、人也漂亮、即便她不打扮,即便也是统一的校服,站在一堆女孩子中间,最亭亭玉立、最有气质、让你一眼就能瞧见的,大家闺秀,绝对是她。眼下这一刻,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自己胸中对这个女孩子的爱意。 他从没有哪一刻这么喜欢她。 她的思路这样清晰、这样理智,每一句话都在为他考虑,他不知道自己是积了什么德,遇到这么好的女孩子。 “同意。”姚柏宇说话的时候听得到自己的声音有点颤。 “所以呢?”乔念问。 “所以,我不来找你了。也不再胡思乱想。一心一意冲刺高考。”姚柏宇信誓旦旦地说。 乔念很满意。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以后如果他能一直对她感兴趣,而不是半途而废,如果以后他还喜欢她,没准真的可以考虑跟他结婚。乔念想,起码两个人沟通起来一点障碍没有。 她功成名就,转身想走;却不料被那瘦高个儿拉住了手腕。 乔念回头。 男同学咬着自己的嘴唇,抬眼看了看周围,然后启唇,艰难地说道,“我想跟你接吻。”他挑高了眉,“行吗?就这一次,高考之前就这一次。” 15、第 15 章 姚柏宇咬着自己的嘴唇,抬眼看了看周围,然后启唇,艰难地说道,“我想跟你接吻。”他挑高了眉,“行吗?就这一次,高考之前就这一次。” 见她没反应,他又咬上了自己的嘴唇,肉都咬起来了。 这可咋整?造孽啊! “我今早没刷牙。”乔念说,她没撒谎,真的,因为昨晚那个梦,早上起晚了,穿上衣服就往外跑。课间的时候勉强用自来水漱了漱口。 姚柏宇再好使的脑子,显然也没预料到这个回答。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怪趣味。一般他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喜欢那种可爱的、发嗲的、娇娇的、勾人的女生,这几条特征跟乔念一点关系都没有。可他不知怎的,就觉得她很性感。 姚柏宇自嘲地笑,他觉得自己都要变成色魔了。 “没事。”他说,灼灼望着对面的女孩。 我有事!乔念想,初吻没刷牙,这谁受得了?况且那个变态也不在附近,没办法达到收益最大化。乔念拂掉姚柏宇的手,“别想这些有的没的,高考完再见吧。” 乔念往学校大门走,忽然见到几个小蓝矮子在前面一拐,人不见了。 于是那个问题又出现了。管?还是不管? 面前是一橦很气派的建筑物,上面明晃晃的招牌——帆洛台球俱乐部。楼高三层,旋转大门,地上还铺着红地毯。 乔念紧了紧背上的书包,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她,走了进去。一楼是前台和酒吧,没熟人;上到二楼,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摆了不知多少张台球桌子,人不多,顾客都是成年人,三三两两拿着棍子戳。 乔念一上楼,有几个人朝她这看了一眼。一看穿着校服的,狗啃似的短发,土得掉渣,也就失了兴趣。 好在没人愿意注意她,乔念贴着墙,满大厅溜达一圈,没找着她要找的人;刚想上三楼,忽然发现前面有个包厢开着门,她无声无息走过去,白色运动鞋落在红色地毯上,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走到门口,看到里面的人。乔念清清楚楚听到自己心跳断掉的声音——咯噔一声。 两个穿蓝校服的小矮子背对着门,他俩面前坐着一个男人——齐哥。 三十来岁的年纪,有点胖;个子不高,圆眼睛、圆鼻子,慈眉善目的;手腕子上带着一串特大、特抢眼的木头珠子。这种木头珠子都很值钱,好像每天都要盘的。 这个人,是陈奇的老板。上辈子。听说,业务范围非常广泛,包括但不限于财务公司——放高利贷,ktv、夜总会、网络赌球、好像还四处卖沙子。 有一阵子乔悦平说给乔念在b市买套小公寓,她已经读博了,不要总住宿舍。乔念去看房,现房小区,有些住户已经在装修,甚至还有几家入住的。刚进楼道,就听到一楼的一户人家传来吵闹声。 门开着,路过的时候乔念一眼看到陈奇。 他一头奶奶灰色的头发,很长,遮住眉眼。穿一条破洞牛仔裤、一件很大logo的t恤,露出的胳膊上全是刺青,像是戴了青黑色的花手套。嘴里叼着烟,一双不太干净的马丁靴踩在别人家新铺好大理石的窗台上。 他身后那几个人头发也是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身上穿着古怪、廉价的服装。正在拿着锤子敲别人家新买的地板砖和大理石。大的小的,碎渣子满地都是。 乔念虽然不是讲究穿戴的人,但她是乔悦平和卢彩凤富养着长大的。衣服贵不贵她凭感觉就认得出来;包括陈奇身上那件很大logo的t恤,她知道肯定是假货。 乔悦平有几件那个牌子的衣服,那做工和质地,跟陈奇身上这件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 听到门口有人走动,陈奇刚好冷冷扫过来。看到乔念的时候,他明显一顿;很快又移了视线,好似不认得她一般。 带着看房的中介连忙把乔念拉走。乔念问‘怎么回事’,那中介吞吞吐吐不肯说实话。后还来是找小区里遛弯的老太太才问出了端倪——所有装修的都必须买他们的沙子。别的沙子不准进小区。 也就几千块钱的事,老太太说,买就买了,不跟他们置那个气。 一家几千块,整个小区大约两千多户,卖沙子毛利润几百万。好赚钱;乔念读博士的补助一个月一千五百块。还不如卖沙子的零头。 乔念脚下一动。这辈子不能让陈奇再去卖沙子。 实在想卖沙子也不是不可以,不要跟着齐哥卖。强买强卖的,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最后整得他前胸后背不知道多少道伤疤,然而他连一件正牌的t恤都穿不起,还得穿假货。 那次为了庆祝论文发表,她博士生导师——戴老板请她们几个去泡温泉,遇着陈奇。 他跟在齐哥身后,赤着身子,只在腰间围了条白浴巾。他整个上身都黑黑绿绿的,不知道纹的什么。在那一片黑绿中,横七竖八翻着一些浅颜色的疤痕。有的深、有的浅,有的宽、有的窄,翻翻着、各种深浅不一的粉色。 总之身上没一块平整地方。 就算是乔念这种没什么外科知识的人也看得出来,那些都是刀伤。 她不能再让他去过那种日子。 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此时此刻,乔念站在门边,人还没动,腿就全软了。 她的手死命捏着她肩上的书包,心脏跳出了一百二十码的节奏。世界末日不外乎是,让一个生物学博士去跟流氓讲道理,谁鸟你? 如果她收拾收拾化个妆再来还差不多,好男不跟女斗,但凡有点品的男人都不应该打女人,尤其是美女;至少能不挨揍。可她眼下顶着狗啃似的发型别人能不能看出她是个女的都成问题。 还有她为什么要趟这浑水?她好好一个中考状元,年级第一,高考全省理科前三,她是要上q大的人,她还要读硕读博出国留学没准还能拿到外国大学的留教offer…… 去他妈的! 乔念两步冲进了屋里。 16、第 16 章 去他妈的! 乔念两步冲进了屋里。 一屋子人,全扭头看着她。阴着脸。 “齐哥!我领我弟回家。”乔念一个鞠躬,丁点不掺水的九十度,她知道在这个地方,什么‘状元’‘学霸’半点用没有。唯一能做的,就是先给足人家面子。 她上去拉小崽子的手,不料那死孩子把手一抬,甩了开去。瞪着他生着浓密的睫毛的瑞凤眼,冷冷道,“滚,我不认识你。” 乔念从没有哪一刻这么想打死这个死孩崽子;或者说软话求他也行,跪在地上也行,只要他肯跟她走出这里。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耍脾气。 他一旦跟了齐哥,就抽不了身、回不了头了。 当然了,她最想干的,是立马跑出去。管他陈奇还是陈怪,干她的鸟蛋事!可是一想到昨天梦里,他手上、脚上全被系了镣铐,拖拉着,路都走不好,赤红着眼睛问她‘你怎么不来给我作证’?她就没办法走。 她没能去作证;那个罪过要判多少年?就算是误杀或者防卫过当,是不是也要判几年? “陈奇,你别闹,跟我回家。”乔念近乎哀求他。 可那小崽子一点不领情,而且更凶了,扯过她胳膊就往门外拉,“你回家,这儿没你的事。” 这小崽子力气不小,乔念几乎毫无抵抗能力就被他粗鲁地推到了门边。乔念心里很难堪,这孩子以前再怎么浑、再怎么不听话,也没这么粗鲁地对她,半点礼貌没有,单剩厌恶和凶狠。半点不留情。 乔念知道肯定他还记着前次的仇,她本来也不想管他的了;可是眼下不行啊,他一旦跟齐哥扯上关系,一辈子毁了。就像前世一样。 已经被推出门外的乔念又跑了进来。“齐哥,我要带我弟回家。” 她话音未落,只觉身侧一股大力,推得乔念一个趔趄,一下撞在了椅子上,火辣辣的疼。她看到一个黄头发、打着耳钉的青年,一脸不耐烦骂她,“你谁啊死丫头。” “操你妈你推谁呢?”眼角一个蓝色人影一晃,乔念下意识地一拉,一下揪住小崽子的校服袖子。这小个子正挣着往那黄毛身上使劲。乔念肋间被椅子撞得生疼,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拽着他。那崽子冲力又猛,整条手跟断了似的疼。陈奇回头,一对狭长的、上翘的眼睛里似能喷出火来。强压着,对她说,“你放手。” 乔念哪里敢放手。 刚才她冲进来的时候,原以为这里在举办的是陈奇的‘入会’仪式,可是眼下看这一屋子人剑拔弩张的架势,好像又不是。乔念也糊涂了,但再怎么糊涂,她不能放手是肯定的,一放手这小崽子肯定要惹祸。 非但不能放,她又加上一只手。两只手死死攥着陈奇的胳膊。不管他怎么掰,她死也不松手。 乔念朝向坐在座位上的中年男人,“我是他姐,我要带他回家。教他做作业。”她眼睛很累,里面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强忍着才能不流出来。 齐哥不屑一笑,显然被她蠢到了。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乔念面前,这大哥个子并不高,乔念170的个头,平视能看见他脸。她的手紧紧攥在小崽子的手臂上,随着那个胖胖的身材越来越近,她攥得越来越紧。 脸上一紧,齐哥捏住了她下巴,一只手在脸上拍了几下;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他不是抽嘴巴,没那么用力,却也并不轻柔,真的就是拍皮球一样,拍了几下。乔念眼睛里蓄着的液体,在这几下之后,不可抑制地流了出来。 不疼,但心里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耻辱。 两辈子,她没被别人扇过脸。 齐哥不屑一笑,“还以为你多大的胆子。”说完,他回身一指,齐念这才发现,门边还站了一个孩子。举着冰块在那敷脸。嘴角跟含着个鸡蛋似的,肿着。眼眶也是青的。 “你弟把我侄子打了。留两万,人你带走。” 乔念心下百转千回。她万万没想到,陈奇误入歧途的原因竟然是先把老大的侄子打了。然后脱不了身了么? 所以他们根本不是在搞什么‘入会仪式’,他们这么多大人,是在为难这两个初一的孩子。怪不得她一进来陈奇不由分说就要把她推出去。 “我弟很小就没爸没妈,没钱。”乔念怼了一下小崽子,“你拿什么打人家?” 小崽子倔强地不说话,却攥了攥拳头,要杀人的眼神紧紧盯在齐哥脸上。 “齐哥,你是做大生意的人,跟他这孤儿就是浪费您时间。您看这么行不行?他怎么打贵府公子,让他打回来。或者我带我弟去公安局自首,要关他多久就关多久。” 乔念一抻陈奇,把人抻到那肿着嘴的小孩面前,“你打他。刚才他怎么打你,你就怎么打他。打双倍也行。” 乔念话没说完,只觉身侧一痛,刚才那黄毛一脚踹在了她腰上。“去你妈的,你跟谁说话呢。” 这一下是实打实得用了力,乔念整个小腹瞬间没了感觉,一下被踹出老远,撞到墙上,半晌没回过神。原本拽在陈奇身上的手也松开了,待到乔念的眼睛又看见东西,那崽子正甩起身旁的一把椅子,“操你妈b”狠命往那黄毛身上砸了过去。 那黄毛被椅子逼得一退,小崽子作势就往上冲。乔念乔念强忍着痛,撑着最后一口气从他身后拦腰抱住,两只手死死攥在一起,任他怎么挣也不松。 小崽子因为两只手都被她圈住了,又不敢硬掰她,只能呼哧呼哧像牛一样喘气,回头的时候眼梢都是红的,“你松手”。乔念痛得喘不上气来,哪有空回答他。那小崽子怒着大声又吼了一句,“操,你松手乔念。” 她死死圈着他,忍痛站直身体,生理性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嘴唇都是抖的,却还是一字一字说,“好了,你们打回来了。现在你再动我弟一下,我出去就报警。”她对黄毛说完,看向齐哥,“我弟是孤儿,没人管他。你们怎么欺负他都行。可我是前年市里的中考状元,师附年级第一次次都是我,今年我读高三,要考大学。我身上要是带伤,先别说我父母,就是我们师附校长都不干。” 齐哥皱了眉。显然也有些意外。他上上下下打量齐念几眼,不知道这孩子是精是傻。 乔念一指门口那个嘴肿着的孩子,“齐哥,你侄子也是师附的。你问问他,我说假话没有。乔念出事,你看张有能干不干,你看你侄子还能留在师附读书么?” 那肿着嘴的孩子一直没敢看乔念。显然也是认出她来了;闪躲着眼神。 齐哥一看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恶狠狠一指陈奇,“让你弟老实点。下次再敢犯浑,你是谁也没用。连你一起干。” 乔念拉着陈奇出到台球俱乐部外面的时候,那崽子还在挣。 她已经很疼了,今天还在来月经,第一天,还被人踹一脚。还挣!挣着回去挨揍么? 乔念真是够了。她攥在陈奇衣服上的手指头都是颤抖的。真是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揪住他。 他还没有那一字浓眉懂事。田峯还知道走上来扶一下她胳膊,“姐姐,你还好吗?” 乔念实在站不住了,往旁边花坛上一坐,把揪着崽子的袖子递到田峯手里,“你盯着他回家,行吗?” “行。”田峯老老实实点头。然后才想起来,“姐姐,你干什么去?” 我干什么去?什么都干不了,根本走不动。 “我回学校学会习。”乔念说。 被田峯拖着走的时候,那小崽子还满眼要杀人的目光狠狠回头看那台球厅的大门。 乔念几乎是哭着喊出来,“陈奇你还要怎么样?你回不回家!” 乔念去的急诊外科。肋下青一片,手也青一块,好在拍片子没什么事,医生给开了药膏回来。问她,“是家长打的还是同学?要不要帮你报警?” 因为拍片子排队,等结果又好久,这一番折腾回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电梯上到五楼,乔念还没迈出来,小崽子家门开了。 陈奇板着脸,跟死了妈一般。 乔念真没气力跟他周旋,肚子痛,只想躺床上摆烂。她也没说话,正要开指纹锁,听到背后又沙又尖的一个声音,“乔念姐。” 乔念回了头,他管她叫‘姐’了。 他从来不管她叫姐的,除了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四岁之前,一直管她叫‘姐姐’。后来他父母都去世了,陈奇被他舅舅领走,就再没见着面。直到他上初中,一个人搬回原来的家,再见面的时候,他一直连名带姓地叫她,再不然就是‘哎’。有时候甚至连‘哎’都没有,就直接说话了。一点礼貌没有。 他居然管她叫‘姐’了! 过了几秒钟,乔念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陈奇家的沙发上。他一管她叫‘姐’,她就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没有思考能力,稀里糊涂地被拉进了他家里。 “疼吗?”陈奇问她。 乔念看着眼前这孩子,原本清冷锋利的眉眼间,俱是关切,一眨不眨盯在她脸上。不是蛮牛、也不是倔驴了;变成通情达理的小伙子了。还懂得关心别人、懂得感恩了。乔念忽然觉得身上好像又没那么疼了。 “你别去惹事了,不然我就白挨这一脚了知道么?” “以后离齐哥那些人远点,也离他侄子远点。” “你打了别人,就会被别人打回来;你杀了人,就要受到相应的制裁。以后耍狠之前,先想想结局能不能承受。” “你好好学习,以后找个正经工作。不管挣多挣少,日子过得踏实就是幸福。” “你爱自己,珍惜自己,别人才会爱你、珍惜你。” “我再过几个月就高考了,真的没太多时间管你了,你自己要知道上进。别让你爸妈失望。” 乔念还有一句没有说,她真的仁至义尽了,做到这里。前世欠他的情义,差不多了。够意思了。 她不打算再管他了。归根结底,她不是救世主,不可能一辈子盯着他。为了挽救他,她小命都要搭进去了,再这么下去,就亏了。 “我知道了。”陈奇很认真地看着她,打断她的时候语气有些着急,“我不会惹事了。也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我会自己管自己。” “嗯,”乔念很欣慰,站起来准备回家。 陈奇却几步挡在门口,背对着大门,怔怔望着她,“那你以后还给我检查作业吗?” 这孩子没听懂。 乔念耐心解释,“我要高考了,时间不太够……” “我作业都摆好了,等你回来,保证都摆好了,你几分钟就能看完。”他说得急,额角都似要冒汗。仰着的小脸上满是希冀。 乔念顿了一顿,那孩子就一直盯着她。 她刚一张嘴,那孩子也急急开口,“我怕我管不住自己。你就过来看一眼,我都摆好,几分钟都用不了。” 他以为她要拒绝,所以又拿出新理由。 乔念觉得有点好笑,她没想拒绝的;过来看一眼孩子作业,花不了多少时间。她说,“行。” 孩子笑了。乔念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轻松愉快的表情。这才是一个初一小男生该有的表情。阳光、快乐、无忧无虑。 只是这阳光小男生还是挡着门,不给她回家。 “你肚子还疼吗?”他从背后拿出一瓶伤痛气雾剂,新的,还没拆封。 孩子才十二岁,就知道自己跑到药店去买药,他手里握着那个长方形的盒子,可怜兮兮巴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