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我可是No.1》 1、回归 “最后一球!!” “快、快去接住!!” “别慌!我来——!” 汗水、泪水、呼喊声,刺目的顶灯与高高跃起的最后一球。 “鸣——!” 锐利刺耳的鸣音刺破耳膜,正在假寐的天宫院鸣呼吸一顿,他条件反射就去摸向身侧,手下却摸了个空,理智回归,在逐渐意识到自己所处之地后,他平静下来,胸腔缓缓送出呼吸,静静等待耳畔此起彼伏的嘈杂叫喊淡去。 又做了这个梦。 天宫院鸣慢慢拉下眼罩,在浅淡的日光中打开个人舱室的壁灯,靠右的舷窗外是飞机已逐渐降落的场景,其下的城市倒影一清二楚,广播声适时响起,机械女声正用英日双语轮流播报提醒飞机即将降落,请旅客带好自己的行李物品。 天宫院鸣后知后觉收回神,握了下手掌,手心有些发冷,望着舷窗外倒退的草地,他缓缓眨了下眼,两年,不长不短的时间,他终于再一次回到了这里。 日本。 东京时间,上午10时37分,机场等候大厅。 十一月的日本气温不高,下了飞机,体表温度直感有些偏冷。 穿着身私人定制裁剪适宜的修身大衣的天宫院鸣拖着行李箱拉杆,成功被堵在出机口寸步不得出。 不太好意思地向着周遭被波及到的出机旅客们道了声歉,天宫院鸣被一堆短裙毛衫的东京jk们的接机团簇拥着向旁边走去,四周望了眼,他瞥到个鹤立鸡群般、在一堆候机的中年人与jk中有些格格不入的身影。 没多迟疑,天宫院鸣动作流畅、熟稔接过身侧递来的黑色签字笔,在挨个紧跟着凑到面前的签字本上签下自己的姓名,然后礼貌地笑了笑目送这群热闹兴奋的jk们离去。 他拖着行李箱向着那道在等待的身影走去,搭手交接拉杆,天宫院鸣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身后再度呼唤他的声音。 “——今年也请比赛加油啊!鸣君!” 朝着依依不舍的再三回首的jk们挥了挥手示意知晓了,天宫院鸣摘下脸上戴着的墨镜交叉夹在领口,他半依靠着行李箱一边低头手指轻点手机屏幕,似乎是在与谁发送讯息,一边向着那道等待许久的身影出声, “等了很久了吗,若哥?” 被他称呼为‘若哥’的对象,牛岛若利。他顺手接过天宫院鸣用完了的黑色签字笔,合上笔盖放入外套口袋、言简意赅,“没有。” 这一连串动作他早已熟稔,牛岛若利一手帮他扶着行李箱,一边视线扫过。 天宫院鸣从血缘上看应是牛岛若利的堂弟。 牛岛若利的父亲空井崇有个妹妹,天宫院鸣正是其次子,同时也是日本顶级商业集团——天宫集团的二少爷,这次接机本该由他那重度弟控的兄长,天宫院游也前来,但是已经开始着手继承家族产业的游也并不能就为了接归国的弟弟回家这件事无缘无故无故缺席集团周会。 无奈之下,天宫院游也只能拜托私交不错的堂兄弟牛岛若利去接送他那个不省心的弟弟。 当然,不仅仅只有这一个原因,牛岛若利垂眼看向仿佛是站累了、于是选择靠在行李箱旁侧的天宫院鸣。 他是带着教练、鹫匠锻治的指令,来接刚刚与白鸟泽学园签署两年协议的国际男子排球交流生,由在美排球高校联盟与日本排球高校联盟共同签署达成的国际交流生计划,参选人员无一不是各校赫赫有名的明星选手。 白鸟泽的对接对象,就是已经在美国青少年赛多番作为主攻手正式出场,并以高得点分排名名列前茅的明星选手,天宫院鸣。 他刚刚才接到下机的天宫院鸣,从美国到日本长达十四小时的漫长航班并未给天宫院鸣光鲜亮丽的外表增添丝毫的阴霾与疲倦,他仍旧神采奕奕、甚至能一边提着自己的行李箱一边给簇拥而来的他在日本的粉丝们签名。 牛岛若利注视着用蓬松发顶对着他的堂弟,细软的银白发丝看起来很柔软。 “——到了,有空在日本再见吧,阿征。” 天宫院鸣看着代表讯息发送出去的波浪圈绕了两下,显示发送已达的图标后才摁下手机息屏键,他放下手机,将注意的闲暇迟来地分出些许给与久违的日本。 仰起脸,露出那双任谁看了都得赞叹声漂亮的鎏金色瞳孔,天宫院鸣大概扫视过周遭虽然熟悉却也暌违许久的机场。在美国呆了近两年,这两年内他没回过日本一次,如果不是签订了这次的男排国际交流生计划,他也不知道下一次回到日本会要多久。 两年的时间弹指一挥,也就是几场大赛与无数练习赛的时间。 天宫院鸣拍了拍自己坐着的行李箱,发出点声响,吸引来一旁值班似的牛岛若利的注意,他看向这个自己从小到大捉弄过无数次的老实人堂兄,单手支着脸微微勾起唇角笑了笑, “很久没有回来了,若利哥,不给我个拥抱吗?” 牛岛若利最终也没给他个所谓的拥抱,他油盐不进般单手拉起天宫院鸣的行李箱就在前领路,不用回头就知道他那个不安分的堂弟此刻正慢悠悠跟在后面, “我带你去进行登记。”牛岛若利说, “好的——”天宫院鸣拖长声音应了声,他饶有兴致看着这两年的变化,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与他离开时相比而言,还是细微处有了些改动,自己兄长与父母没能来接机他是知道的,倒不如说他正希望如此。 两年前他走的太匆忙、也太急促,现在知道他归国的人越少对他来说才是越好。 ‘白鸟泽’, 天宫院鸣再次打开手机,在官网搜索了下相关招生讯息,以偏差值来说也挺高,不过也有其他曲线救国走特招路线入围的,诸如前面正在为他引路的堂兄,全国排球高校三大王牌之一的牛岛若利。 比如现在作为国际体育交流生、学籍暂寄在白鸟泽的他。天宫院鸣翻过那些媒体夸夸其辞的言论,在“绝对王者”、“超高校级王牌”、“怪童”上挑起眉多看了两眼,他没停顿,继续向前走,一步直接撞上不知何时停下的牛岛若利的后背。 鼻梁有点痛,他抬手摸了摸山根处,看向转过身来正经严肃低头看着他的牛岛。 “鸣,注意安全。” 天宫院装作很听话地点了几下头示意自己明白,手指却还在手机上翻页。 牛岛若利看到他这副模样,摇了摇头,帮天宫院鸣拉开计程车的门,看着他坐进去后自己才去车尾放好行李箱,从另一边门坐上。 单手放在腿上随意坐着的天宫院鸣想起什么,朝着牛岛若利发问,“对了,若哥,今年你是…二年级了吧?” 他翻了下日历,现在还是11月,今年打入全国大赛的白鸟泽正在筹备下一场赛事,作为二年级的主将与核心的牛岛若利却在此时缺席下午的训练,前来机场接他这个交流生。 怎么想都有些重视过头了,天宫院鸣眼皮跳了跳。 “是的,学籍转换过来后,你也会是二年级。” 牛岛若利点头,他环臂背靠着计程车的皮质座椅,一双眼紧紧注视着天宫院鸣,看着面前这个堂弟、牛岛若利像是想到什么,他顿了顿,还是提起些迟早都会被提起的话题。 “北川第一时的那些你的朋友大多去了青叶城西,这次回来后,你就该对上他们了。” 天宫院鸣翻手机的动作停了停,他没说话,垂着眼看手机屏幕上溢出的光线,看不清面上神清。 两年了,最后一球的哨音仍旧会时不时于他耳畔呼啸而过,带着记忆中的热度与独属于夏天的气息。车窗外的倒影模糊成视线难以捕捉的虚影,无秩序地倒退向后,牛岛若利继续开口,“鸣,做好准备,你会在球场上再见到他们。” 天宫院鸣抬起小半张脸,单手撑在下颚,他放下盖在膝盖上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敲着腿面。 一双鎏金的眼瞳里没有丝毫笑意,他直直盯视着面前这个全国前三的的主攻手、他的堂兄、也是他的竞争对手兼未来队友,将手机反盖压下亮屏的那一面,对视着牛岛若利,天宫院鸣弯起眼,“我知道的,若哥。” “无需担心我,这些并不必要。当时选择抛弃一切离开这里的我,如果连与他们站上球场两端都会迟疑的话,那么也太狼狈了。”他的唇角维持着笑,双眼却没有丝毫温度,继续平淡说道,“我不是为了与老朋友叙旧才回到国内的。” “为了友谊打球走不到我要的最终,从始至终,我的目标一直都没有变过。” 牛岛若利静静听着,注视着面前他已经看了整整十年的堂弟。 最初见到这个堂弟,还是他的父亲空井崇在国内时介绍他们见面的。那时他们才七八岁,站在自己父亲身边百无聊赖的这个堂弟满脸恹恹,一副提不起什么兴趣的模样。 彼时很少玩伴的牛岛若利对自己这个堂弟一直都有些好奇,父亲同他说过,堂弟与他一样都是左利手,也与他一样都对排球感兴趣。 堂弟很有天赋与才能,在很小的时候就做了系统性的练习。 他第一次与这位堂弟一起打排球是在牛岛宅的后院,那是一片被精心处理过的空地,中间拉起拦网,柔软的、给小孩子用的软排轻飘飘地接触到手腕后高高弹起,牛岛若利想着要照顾堂弟,正要挪身让出明显的击球空位好让堂弟扣下那一球。 却忽然有风从耳侧袭来,风伴随脚步声,来得又快又急,眼前被人为投下片阴影,牛岛若利怔怔抬起眼。 就看见他那兴致恹恹的堂弟一扫先前的不郁,脚步踩地、双手腾后、屈膝后仰高高跃起,完全遮住午后太阳的光芒、在空中十分冷静地、紧紧盯着那只球,他大伸开手臂瞄准般毫不留情,砰地一声在击球点重重扣下那只排球。 啪嗒,天宫院鸣轻盈落地,他掂了掂脚腕,没再回头看那只排球,只是自顾自吁出一口气,终于露出点笑,抬头看向身旁的牛岛若利,并说出他到达这里的第一句话。 “这样做的话,很——有趣对吧,若利哥?” “嗯。”年幼时的牛岛若利只能以沉默赞同天宫院鸣那拖长的、宛如撒娇般的问声,而如今的牛岛若利却能从那轻飘飘的短暂一球里看见更多东西。 他的堂弟,拥有一双只容纳排球也只有排球的眼睛,渴望胜利的纯粹野兽,这是曾与天宫院鸣于球场两端分庭抗礼的牛岛若利对他这位堂弟的最深刻的印象。 没有足够的养料只会被反噬,那毫不留情被抛弃在身后的北川第一,就是一个最为典型的案例。 没再多说其他,天宫院鸣眯起眼,针对自己的前一句补充,“当然了,若哥,”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条几乎瞬间被回复的讯息挑起眉,“我回来的目的,不仅仅于此。” 天宫院鸣抬起眼鎏金的瞳孔直直钉死在牛岛若利沉着脸庞上,他像是觉得没什么必要般、不再收敛自己的本性,揭开那副温和柔软的表皮,终于暴露其下那份玩性极重的自我与恶劣。 “不赢下去的话还有什么意义呢。”天宫院鸣弯起眼,手机屏幕适时亮起,无声的静默通知在send成功后,将未读讯息高高置顶在首条通知栏上,细微的光一闪而过,天宫院鸣没有再低头去看回信内容,而是伸出只手摊手向上,横卧在他与牛岛若利的中间,手掌蜷卧起的弧度刚好能放下一只排球、作为最为常见的托球姿势。 “若利哥,你可不要变得软弱。” 天宫院鸣的眼中倒映着牛岛若利的影子,凝缩成一点深邃的高光,他看着牛岛若利,语气里带上几分潜藏的危机,“毕竟——不能带来胜利的角色,就是败者。” 天宫院鸣心情颇好地将手收回,眼角弯起些弧度、孩子气般笑得很开心, “我啊,绝对不会去看败者。” 2、白鸟泽 “鸣,到了。”牛岛若利视线转移到身侧,转移到随意看向车窗外的天宫院鸣身上。 计程车司机拉下手刹,停在白鸟泽学园的正门门口,牛岛若利率先打开右手侧的车门下手,绕到车尾打开后备箱拿出行李箱。 天宫院鸣掩住半张脸懒懒打了个哈欠,长达14个小时的航班到底还是给他带来了点倦意,刚刚下机时并不明显,但是一旦坐在摇摇晃晃的计程车上,这累人的倦意被车载空调的暖风一激,哈欠还是接二连三打了好几个。 站在车窗外注视着单手开车门下车,又继续打了个哈欠的天宫院鸣的牛岛若利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天宫院鸣没在意他这位堂兄的表情,单独跟在他身侧,两人一起走向白鸟泽学园的男子排球部方向。 突然,天宫院鸣像是想起什么般迟疑开口,“啊…对了,若哥。” 听到天宫院鸣出声的牛岛若利适时转首,侧身沉静注视着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似乎是有话要说的天宫院,“怎么了?” 天宫院鸣动作没变,他挠了把自己看似柔软的银白发丝,手指蹭着脸颊有些犹豫。“我的意思是,就是鹫匠老师…呃,他现在还是白鸟泽排球部的教练吧。” 牛岛若利点了点头,没多说话。 “我想说的是,”天宫院鸣接收到牛岛若利的讯息顿了下,他心中飞快转了圈立即开口,“算了,先说好,如果鹫匠老师训话的话,若哥你要帮我。” 天宫院鸣理所当然地把牛岛若利划分为自己人,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误。 牛岛若利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只是沉声道:“我知道了。” 得到来自牛岛若利的肯定回答,天宫院鸣这才稍稍放下心些,他换了个话题继续说道:“对了,若哥。” “嗯。” “白鸟泽这一届三年级就暂先不说了,二年级呢,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你觉得还不错的家伙?” “……”,牛岛若利没出声,只继续向前走去。 “不要忽视我的问题,回答我——若哥。”,天宫院鸣没得到解答,侧过脸再度要继续追问。 “你会知道的,鸣,白鸟泽从不缺乏强力的选手。” “明白了——所以还是鹫匠老师那种老一套的选择标准对吧?” 牛岛若利没直接回复,他沉静地垂下眼,看向前方不远处的那道瘦小身影。 “怎么不说话了,若哥?”还没察觉到不对的天宫院鸣停下倒着走的脚步,看着牛岛若利一如既往毫无波动的表情,天宫院鸣似乎意识到什么,他有些迟疑。 “…老一套的选择标准?” 乍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天宫院鸣一个激灵,他迅速转身回头,就看见一道精神矍铄的鹤发小老头身影正站在他身后高高的台阶上,高高俯视着低处帮天宫院鸣拎着行李箱的牛岛若利与有些猝然、满脸被抓包的天宫院鸣。 “天宫院,我们倒是许久未见了。” ……啊啊,看起来还是在生气的模样,连名字都叫得很生疏。 天宫院鸣在心里暗暗叫了声糟糕,他抓了抓头发,尝试缓和气氛般开口:“抱歉,鹫匠老师,两年不曾联系您,十分抱歉。” “道歉的话不用现在再拿来说了,若利,带他进来。” “好。” 目送鹫匠锻治矮小身影消失在台阶上,天宫院鸣这才长长吸口气, “若哥!!鹫匠老师刚就在身后你怎么不提醒我。”他犹自嘀咕着,带着点情绪闷闷质问牛岛若利,牛岛若利对此习以为常,他淡淡扫过有些沮丧、看起来像只毛皮被打湿了的小狗般的天宫院鸣。 摇了摇头,牛岛若利放下拉杆、拎起箱子的扶手,搬起很重的行李箱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先一步踏上高高的台阶,牛岛若利对着身后还在沮丧的天宫院鸣出声道,“走吧,鸣,教练还在上面等我们。” “好——我知道了。”连声回应牛岛若利,天宫院鸣踩上台阶一步步迈上高处,私立白鸟泽学园设置完善,排球部因其良好成绩而被特别追加投资的独栋球馆与宽阔训练场一点点展开在他眼前。 看起来还不错,天宫院想,他收回视线,跟在牛岛若利身后进入排球馆内部。 鹫匠锻治已经等在球场旁侧,白鸟泽的队员都在场,天宫院随意扫过站的很规整的这群身穿白紫配色的排球队队服的家伙,三年级的没训练、估计也在其中。 排场挺大,天宫院鸣在心底叹了下,鹫匠老师在给他下马威啊。 跟着牛岛若利去放好东西,从更衣室换了身宽松些的衣服出来后,天宫院抬起眼,发现刚刚在整队的三年级已经开始日常训练,旁侧分散的一年级则是在另一片场地区域进行基础练习,只有牛岛若利所属的二年级队员还在那里列队,看起来是在等他们。 习惯了被注视的天宫院鸣与牛岛若利并肩走去,区别于牛岛直接进入队伍,天宫院鸣则是需要站在鹫匠锻治身侧,经由其进行介绍。 一个眼神就得知鹫匠锻治指令的天宫院鸣无声叹了口气,对其他人他还能任性些,但是对待鹫匠锻治他只能严格遵守指令。 “我是美排男高国际体育交流生,天宫院鸣。”慢吞吞说出自己姓名的天宫院鸣停了停,再次感受到身边传来的鹫匠锻治的死亡视线,他挠了挠垂在脸颊侧边稍长的银白色碎发,有些无奈地继续补充道。 “出国前在国内就读北川第一国中,国中毕业后赴美参与青少年赛,位置主攻手。” 感觉到自他说出北川第一与位置主攻手后,前面列队的二年级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骤然多了不少,天宫院鸣漫无边际地想。 就知道会是这样,身边这个小老头还在和他记仇,无奈的天宫院鸣抬起脸,直直迎接投注在他身上的所有视线。 天宫院鸣可以说是鹫匠锻治一手挖掘培养的弟子。 鹫匠锻治的老友天宫院翔寺有两个孙子,其中大孙子很沉静,总是牵着比自己小五岁的弟弟的手,一路呈保护态认真注视着幼小弟弟的一举一动。而小孙子因太过年幼,品性都难定论,只不过见过的人都会赞叹句天宫院的优良基因,银发金瞳、这孩子像是凝聚造物主的眷顾般有些精致得过分,让人忍不住想将他揽入怀中呵护备至。 在鹫匠锻治做客天宫院宅时,他初次见到了被一家天宫院骄纵宠溺到近乎是无底线的幼子,天宫院鸣。 如果现在再让天宫院鸣回忆幼年时初见鹫匠锻治的场景,他大概也只会记得那个精神烁烁、双眼如有神,紧紧盯着他的陌生男子,与那句递到他面前的、仿佛蕴含着什么魔力般的话语。 “小子,你要试试排球吗。” 天宫院鸣难以说清自己当时是如何想的,只觉得‘排球’,这一他从未接触过的词汇,让他稍稍、也难得地提起些兴趣。 被溺爱并不是什么好事,天宫院鸣以其出众的精致面庞与其兄长不相上下的智力水平,一度被誉为天宫院的双子星。过于聪慧而倍感无趣,无论是将棋、书画还是马术、课业,轻轻松松就能做到最好,天宫院鸣总是一副恹恹地、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 直到鹫匠锻治第二次出现在天宫院宅,出现在天宫院鸣的面前时,他带来了一只软排、一只适合儿童使用的、不会造成伤亡的软式排球。 暮光昏昏沉沉、杂乱的光线照耀而下,将天宫院宅的后院撒上遍地昏黄的余晖。 因为小少爷随口说要打排球,所以这里被贴心拉上高度适宜的拦网,并将原先的枯山水全部推修平整,一家子天宫院难得没有去各做各的,而是聚在一起,坐在亭廊下,看着站在后院的幼子,天宫院鸣,从鹫匠锻治手中,慢慢拿下那只软式排球。 “会打吗?” 鹫匠锻治注视着面前身高还不及他腰侧的天宫院鸣,软软的银白发丝被暮日余晖一照,镌上层鎏金的辉芒,幼小的天宫院鸣抬起头,毫无瑟缩、直直对视他眼中高大的鹫匠锻治,他没有这个年纪孩子共通的对陌生人的怯懦,对着鹫匠锻治平淡开口,“我知道,你上次来以后,我看过很多与它有关的书。” 天宫院鸣注视着鹫匠锻治手中的那只排球,第一次从面前这个陌生大叔口中得知排球这一陌生字眼,他就去搜索相关讯息,在私立国小的运动社团里,也有排球社团开展。 他站在排球馆的门口,看着馆内的小个子们各自拿着只软式排球,随意颠在手腕,颠了几下就喊累,然后拉帮结伙走到旁边去休息,偶而有几个还能坚持下去的,也没有更多进展了。 排球,就是这样的东西吗。天宫院鸣难得在心里发出这么一句疑惑,他所眼见到的排球,与鹫匠锻治告诉他的排球,是同样的东西吗。 这一问题的解答直到鹫匠锻治再次做客天宫院宅才出现在他面前。 “小子,就是你手里的那只球,你要时时刻刻注视它,当它在空中飞过,跳起来、扬起手臂,将它击落。” 鹫匠锻治说得很随意,而天宫院鸣却闷闷喘了口气,这是鹫匠锻治给他抛的第九十七个球,鹫匠锻治要求他无数次进行重复的往返跑,只为了在某一点用高高抬起的手掌触及到那一点上停滞的排球。 鹫匠锻治难得表现出沉默的耐心,而一旁围观的天宫院们却不约而同站起来,紧紧盯着场内中央处的幼小身影。 九十八。 天宫院鸣再次尝试助跑,这是他在第三十一球时从鹫匠锻治口中得知到的词汇,为了更加向上、更具高度的跳跃,他需要兼具爆发性与控制性的助跑,身躯拖着灵魂向下,但意志支撑他再度向前跑去。 九十九。 天宫院鸣随手就抹去脸颊上顺着银白发丝滴落的汗水,黏答答潮湿湿的汗水将那蓬松的银白发丝打湿成一绺一绺的,自出生来、他几乎就从未感受到过这样的疲倦,天宫院鸣微垂下眼,有些脱力,但是鹫匠锻治提醒的声音还没到耳畔他就再次抬起眼、双腿弯曲,双臂从身后划过、割开空气般剖出圆润的弧度。 重重踩地,向上起跳,这是摆脱重力束缚的唯一方式。 一百。 他在落地的瞬间踉跄了下,围观的天宫院们身体也随之一颤,他们不约而同就要冲上来,却被鹫匠锻治一个阻拦手势挡在场外。 天宫院鸣撑着膝盖,缓缓稳住身躯、张开嘴气喘如牛,脖颈的青筋隐隐抽显,他想重新站起,但手臂因太多次机械性的重复动作而酸软,手掌也在发麻,小腿腿腹隐隐有些抽搐,似乎是要抽筋的倾向。 天宫院鸣感觉自己的身躯与大脑仿若被剖成两个部分,身体在喘息、大脑在思考,全身上下都在传来哀嚎,向神经中枢传递着放弃的念头,但他没此刻顾不上那些,只是在脑内如放映机般复盘他刚刚的所有动作,在腾空跃起的最后一瞬,他的指尖碰到球的边缘、但依旧没到能把那只软排重重扣下的程度。 还差一点。 “累了吗小子,不行了就直接说出来。” 鹫匠锻治抛了抛手中那只软排,看向那个看起来累坏了的、浑身都是汗的银发幼童。 看起来应该差不多了,基本的身体数据测算结束,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训练就绝对能成,鹫匠锻治眯起眼,“那么现在就先暂——” “不要。” 天宫院鸣低着头,单方面即刻打断鹫匠锻治的话语。 鹫匠锻治闻言,看向那个止不住气喘吁吁、但仍自顾自愣愣盯着地面某处的银发小子。 “……还没结束。” 天宫院鸣支着腿、撑起身体,他缓缓抬起那双被无数人赞叹过犹如神迹般的鎏金双瞳,在那如液体黄金般缓缓流淌、光影流转间的眼瞳之中,有无声的什么正静默地、不可忽略般灼灼燃烧。 “再来一球。”他粗鲁抹过脸颊,擦出道红痕,直直盯着鹫匠锻治,他再次重复道,“还没到结束的程度。” “…再给我一球,我,绝对能打下去。” 3、良才 第一百零一球。 天宫院鸣很难说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 手掌掌面与软排接触的区域火.辣辣的,泛着不可忽视的刺痛感。 小腿抽搐,平日里从未有过如此剧烈程度的运动,整具身体连带着手臂到指尖都在颤抖,呼吸间喉咙口都泛着些血腥味,这痛苦的感觉让他情不自禁眯起眼,咬着舌尖、死死忍耐住反胃的恶心感。 “小子,还要继续吗?”鹫匠锻治结束蹲在一边的抛球动作,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抓着那只软排,再一次看向气喘吁吁、张大嘴巴连着鼻子一起呼吸的天宫院鸣。 嘛,看起来好像累坏了,不过这银发小子真是给他带来不少惊喜,无论是身体本身固有的天赋、还是意志上不服输的精神,鹫匠锻治想。 这小子绝对是个‘良才’,拥有绝佳才能的家伙,在这样的坏境下成长也能接受更好的教育,真是幸运啊。 天宫院鸣对鹫匠锻治的话没应声,大口大口喘息的微凉空气甫一进入肺腑就有些不适,他抬起手掌捂住口鼻,感受鼻腔的刺痛、眯着眼向鹫匠锻治摆了摆手,自己走下临时开辟出来的球场,走向亭廊下因心焦而不住看向这边的天宫院们。 天宫院鸣从兄长手中拿下一条干净的热毛巾,他缓缓擦拭因过量运动后而涨红的脸庞,捂住脆弱的鼻腔,不太舒服的感觉让他很想打喷嚏,他又用毛巾盖住上半张脸,慢吞吞呼出一口气,感受自己胸腔愈发剧烈的心跳。 “鸣,如果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不用继续……不用勉强。”天宫院游也,他的兄长,此刻正有些担忧地注视着自己的幼弟,继承自母亲的蔚蓝双眼中满满关切。 天宫院鸣没说话,他只是拿下盖在脸上的毛巾,看过自己身边此时关心则乱的兄长,再侧过身,直直注视场内受理还拿着那只软排的鹫匠锻治,鹫匠锻治还站在那里,将地上的软排收好,自得其乐。 忽视身边的家人存在,天宫院鸣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眼里只筛选留下了鹫匠锻治正在捡球的精瘦身影。 “继续打排球,会比今天更有挑战吗?” 偌大空旷的空间里,只有一道清脆的童声响起,天宫院鸣收紧手中沾染他汗渍的毛巾,柔软舒适的质感对小孩子的皮肤说来应是正好,但是天宫院鸣却感觉到掌面一片火.辣辣的刺痛,细看的话能看清其上涨红一大块,皮肤下的毛细血管突显,有些刺目,他紧了紧手心,在等待一个来自鹫匠锻治的回答。 鹫匠锻治慢吞吞摩挲下巴,他看向自己的老友天宫院翔司,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天宫院鸣毫无疑问继承了他老友那不服输的性格。 鹫匠锻治自顾自垫了两下球,然后顺畅地接住那只被手腕垫到半空中的排球,他将那只软排放进球筐里,再看向不远处直直盯着他一连串流畅动作的天宫院鸣。 “小子,自己得到的答案才更有意思,对吧?” 天宫院鸣紧了紧手掌,蜷缩成拳头的掌心被压出月牙般的白痕,在翻红的掌心上十分显眼。他将先前自己用过的毛巾随手放在一旁的托盘上,最后深深看了眼鹫匠锻治,收回视线,他对着自己的爷爷,天宫院家真正的掌权人,银发金瞳的天宫院翔司,认真开口。 “爷爷,”天宫院鸣伸手,直直指向正朝他们走来的鹫匠锻治,鹫匠锻治与天宫院翔司对视一眼,而天宫院鸣继续在说,“我要跟着他打排球。” 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被拒绝的天宫院鸣想起那最后的第一百零一球,他缓缓抬起自己的手臂,展开手掌,围绕在一旁的天宫院们都能看见那双薄而软的白嫩掌心处泛起密密麻麻的红斑,纤细的手指还有些因用力过度而产生的抽搐,天宫院鸣一寸寸收紧自己的手掌,攥紧成拳头。 “我会自己找到答案的。” 鹫匠锻治面色不变,看着那个小不点的身影,他在此刻言之凿凿,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多任性,天宫院鸣直直抬头看进自己爷爷的眼睛,两双截然一致的鎏金眼瞳注视着彼此,天宫院翔司在扫视过自己的小孙子,开怀大笑起来,他拍了拍走至身旁的老友,鹫匠锻治的肩膀,感叹道,“锻治,看来你要被这小子缠上了,他可是完美继承了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啊。” 没回应天宫院翔司的话语,鹫匠锻治看向身边直直盯着他的天宫院鸣,他的视线扫视过天宫院鸣还冒着运动过后的热气的手臂与小腿,那里还没有明显的肌肉线条,看着天宫院鸣才到达他腰侧的身高,那双稚嫩幼小、薄而软的手掌现在连抱起排球都费劲。 所谓天赋的‘良才’,只有经过匠人加工,锻造成合理的形状,才能在未来大放异彩。 “小子,你真的想好了吗?” 鹫匠锻治给与天宫院鸣退步的机会,只要否认,他还可以当作今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他只是到达自己的老友家做客,顺便带着老友的小孙子玩了会儿排球,就如往常无数个平淡午后。 对于他们这种将排球嵌入人生、并未排球付出人生大半的人来说,‘排球’,这不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用的闲聊话题,当话语出口的瞬间就要给与尊重,它应具有其本身所具有的一切效力。 做出回答时你真的想好了吗,天宫院鸣。 “跟着你,我会接触到更多,对吧?”天宫院鸣没有正面回答鹫匠锻治的问题,他看向余晖下的自家后院,被拉起的球网站在远处看也没那么高,将他的手掌反震得很痛的软排被塞在球筐里,满满当当得、看不出来有一丝一毫的杀伤力。 在离开那片球场时一切都变得轻而易举,天宫院鸣突然福至心灵般感察到了什么,他望着被余晖浸染成昏黄的后院,一轮.大日直直悬挂在仿如触目可及的天空正中。 “…跳起来的时候,我很开心。”天宫院鸣低头看着自己屈伸的手掌,手掌面上的纹路蔓延走向不知名的地方,他自己慢慢说着话,也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第一百零一球的时候,身体很累、很想就此停下休息,但是在手掌‘啪’地一下直接打到球的瞬间,”他缓缓抬起那双鎏金的双眼,追逐着球场上空他曾停滞过的方向。 “…就好像谁也阻拦不了我,谁也不能挡下我的一切。” 天宫院鸣缓缓扯起嘴角,他盯着半空,那里是无数道层叠相交的虚影,无数个他从起跳助跑到跳跃腾空乃至定格在击球的瞬间,而那‘砰!’的一声球被直直打落的清脆触感还停留在掌心,有些让他迟来地上瘾。 “我感觉…我能够飞起来,只要次数足够,我还可以更高。” 天宫院鸣拉下脖子上的湿热毛巾,覆盖在因太过凝神注意而有些疲倦的双眼。 “所有人都会这样吗?”他将眼睛盖在毛巾下,闷闷出声问道。 鹫匠锻治摇了摇头,“有些人会,但有人不会。” “为什么有些人会,但有些人不会呢?” “人们在出生时候就被赋予了天赋,不同的天赋引领不同的人走向不同的道路,排球,也是一项需要天赋的运动。” 天宫院鸣在听到鹫匠锻治的话后顿了顿没动,他沉浸在眼前的那片温热舒适的黑暗里,转过头感觉了下鹫匠锻治的方向,慢慢出声。“我也拥有这样的天赋吗?” “是的,拥有极佳天赋的人,我们一般会称呼他们为天才。”鹫匠锻治回答道。 天宫院鸣拉下毛巾,对于天才的概念他接受良好,但他想问的却是更多的,也更深的。天宫院鸣直直看着鹫匠锻治,“那么,对于那些一样的天才呢,需要怎样才能脱颖而出?” “那样就需要更加倍的努力与更加扎实的基础,即使是天才,也会被同样努力的天才与更加努力的凡人超越。” 天宫院鸣慢慢转过头,他似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般垂着眼,最后像是陈述结论般,一字一句道:“我不要被超越,那太没有意思了。” 天宫院鸣抬起眼皮,看向面前的鹫匠锻治,他有些烦闷地挠了挠自己被汗渍打湿的银白软发,叹了口气像是接受什么般,缓缓开口道。 “我什么都会去做的,为了越过所有天才与凡人。” “虽然现在由我来说…听起来很不切实际,但是,我要成为唯一的那个。” “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对吧。” 天宫院鸣垂下手,视线看向面前同样银发金瞳的自己的爷爷,扫视过满脸感动的父母与兄长,最终停在眯着眼的鹫匠锻治身上, “天赋不够的话,十倍百倍的努力我也会去做的,” 他注视着鹫匠锻治,金色的双瞳内直直倒映着唯一的影子,鹫匠锻治看着面前这个无意识初显压迫的小个子,那双金色瞳孔内隐隐浮现出兽瞳形状,鎏金色泽缓慢流淌,金色火焰与内里沉寂燃烧。 一头幼小的、初具雏形的野兽,鹫匠锻治咧起笑。 天宫院鸣上前一步,紧紧凝视着鹫匠锻治,声音缓缓响起, “鹫匠老师,我叫天宫院鸣,以后就请您多多指教了。” 4、测试 天宫院鸣拿着手里的排球,站在球场底线,看向对面拦网处防守的牛岛若利,缓缓叹了声气,这叹息声太刻意,引来场侧鹫匠锻治的注意,天宫院鸣悄悄看了眼鹫匠锻治的表情。 很好,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他没再发出多余的声音,左手颠着排球,球重重弹向地面、而后他双手接住兀自转了圈,稳稳停在缝线处,他抬起头看向自己面前空空荡荡的半片训练场,球网对面也只有形单影只的牛岛若利在防守。 啊……真是,一回来就让若哥来挖他老底,鹫匠老师的强硬派作风一点都没变。 天宫院鸣缓缓吐出口气,余光瞥过场侧列队整齐的二年级,还有些被这边动作吸引来的一年级们,刚刚短暂做完自我介绍的天宫院鸣,还没多说几句就被鹫匠锻治指派进行单独的个人能力测试。 摸高、拦网、发球与扣杀。 他缓缓把手中握着的那只排球转了一圈,抬起眼皮、看向他所站区域到达最终发球线的距离。 三秒,他在心里默数。 发球的三秒,也就是三个呼吸,在这段时间内,没有人能干扰、也没有人能阻止他。 在起初学习排球时,鹫匠锻治就告诉过他,发球永远是最简单、也最强劲的武器。 向上抛起那只排球,天宫院鸣视野范围内球场区域投影如俯瞰图般蔓延铺展开来,眼前一晃,出现三道由数十个面目模糊的身影组成的连续发球路径,他们延展着向前,从三秒的助跑开始、到达第二秒的跳跃点,而后弯膝蓄力、在一瞬之间高高跃起,大展开手臂、重重切着排球侧部施加以旋转,是侧旋球。 天宫院鸣瞳孔一动,在另一侧延伸的方向,那个虚无飘渺的人影在一如往常的高高跃起后,抬起左臂、重而沉地大力砸在那只正好停滞在击球点的排球,是大力发球。 缓缓闭上眼,再度睁开,天宫院鸣呼出口气,他兀然动了。 站在场外的白鸟泽二年级可以十分清晰地看清他的一举一动,十分顺畅且平滑的助跑,天宫院鸣在三个呼吸间猛地一蹬地,小腿触地肌肉收紧、流畅线条一目了然。 ‘咚!’地沉闷一声,他如同一只摆脱重力、自由翱翔般的飞鸟般展开羽翼,银白色的发丝在空中飞扬,那双鎏金眼眸冷漠垂下,单独凝视着空中缓缓转动的排球,瞥向球网对面强大的拦截者。 天宫院鸣举起那只左利手,眼珠很快地瞥过在球场另一端已然做好接球姿势的牛岛若利,他轻轻嘁了声,手掌腹部重而沉地打在排球侧面,施加以侧方而来的旋转,又在突兀的一点兀然收回施加力道的手掌,目送那只排球飘而缓地飞过球网,悠悠荡荡平移着、毫无定点般路过判断落点做好拦截动作的牛岛若利, 一瞬,侧身骤然伸出只手臂的牛岛若利用腕部重重拦了下那只将要错身而过的排球,他皱起眉,被拦截的那只派球却朝着施予力道的反方向飞去。 那球‘砰’的一声直接打在排球馆的墙壁上,鹫匠锻治看着这一幕,翻过下一页档案表。 虽然拦截了,但是没有完全拦截到。 天宫院鸣轻飘飘落地,他看向球网对面站起身的牛岛若利,挑眉赞了声,“接的不错,若哥。” “一记跳飘球,进步很多,鸣。” 天宫院鸣走回自己的场地,从球筐里拿出另一只排球,用手腕托了两下,感觉手感恢复些后,他才转身朝向牛岛若利的方向。 “那么直接些吧,试试大力发球怎么样,若哥。” 牛岛若利没说话,只在原地摆出等待接球的姿势,伏下身、他直直凝视着双手握着排球侧身看向他的天宫院鸣。 “正好连带着球速也一起测了,鹫匠老师就是想看这一球吧。” 自顾自说的天宫院鸣看过球场侧边的鹫匠锻治,拍了两下手中的排球,弹起而又拍下,他垂下眼皮,在某一刻握住那只跃居掌中的排球。 他的大力发球就是由鹫匠锻治手把手教会的,虽然说是手把手,但其实大多是言语指导与动作矫正。 天宫院鸣伸出手,手掌之上稳稳立着那只排球,目不斜视、没再犹豫,他直直看向正中。 起初他的天赋出现之时,鹫匠锻治曾为他列过选项,比如救场发球员。 听起来像是什么一次性使用过的东西,天宫院鸣嘁了声,那太被迫了也太不由自主了,他不需要、也绝对不会陷入那样的困境。 毅然决然走在主攻手这一道路上的天宫院鸣向前抛起高高那只排球,承接肌肉记忆、双腿毫无停顿、直接向前跑动,在无数次重叠的虚影之上他重重踩地、踩着那些或大或小的虚影起跳,展开的手臂毫无迟疑、直直在排球停滞的击球点上方重力拍球, “邦——!” 那是与先前的发球截然不同的闷沉重声,光是听这声音就能察觉其上所施加力道的恐怖。 牛岛若利迅速挪步、挡在落点之处,他像是丝毫感觉不到这一球的球势,伸出双臂直直拦截,在一瞬的停顿中排球与手臂接触、成功将那块手腕皮肤凿出个鲜红痕迹, ‘砰!’地一声排球被高高拦起,以一条完美的抛物线飞向来时的方向,刚触及地面、在落地的天宫院鸣瞳孔一缩,衔接流畅般地、他单脚落地转身就是衔接垫步,而后再次助跑、如迅风般猎猎,在到达眼中的某个虚影瞬间之时他再度屈膝,运动鞋在排球馆内的木质地板上摩擦出一声刺耳的‘刺啦——’声, 但现在没人在意那些,场侧观战的二年级们一时竟屏住呼吸。 围观者们的双眼被再度连环跃起的天宫院鸣紧紧攥去,这吸引人目光的白色野兽像是不知疲倦般高高跃起,投下的身影足以遮挡住天花板上白炽光的辉芒,他展开那支在灯光下有些白的刺目的手臂,将那只正正好好、落于他最高击球点的排球,一瞬压掌、几乎是垂直般重力轰下。 被施加以额外速度的排球急速窜过球网与地面沉沉接触,发出响亮一声后猝然反弹而起,直直弹向牛岛若利所在方向,来不及反应般、牛岛若利再度伸出只手臂欲要拦截,而这次却只蹭到那只垂直扣球的反弹球的球皮。 见状,下落的天宫院鸣心情颇好地吹了声口哨,他有些狡黠抬起眼、看向正缓缓站起身的牛岛若利, “很熟悉吧,若哥。” “垂直扣杀球,你教我的。” 牛岛若利看向球网对面的天宫院鸣,这个他几乎是从小看到大的堂弟,两年的美国之旅让他在外表上变得更为成熟,但是性格本质与内核还是一样的没变,他摇了摇头,一样擅于挑衅与恶劣。 “球速增加了很多,有进步。” 对牛岛若利长辈般的评判话语,天宫院鸣抓了把头发,没落到实处的挑衅让他有些无话可说,没再去走到球筐处拿新球,他和牛岛并肩下场,在鹫匠锻治身边集合。 天宫院鸣大概瞥了眼鹫匠锻治的记录表格,球速、摸高高度、防守与拦网、发球与进攻,最大程度预测选手的职业寿命,很有鹫匠锻治的风格。 天宫院鸣移开视线,随意瞥向旁侧牛岛若利所在的二年级团队,大部分都很规矩,有领头的牛岛若利在,看起来都很深沉镇静,对此全无兴趣的天宫院鸣移开视线,却与一个同样在东张西望的红发高个对视。 哎呀,这不是有有趣的家伙吗。 天宫院鸣眯起眼,看着队伍里那个红发高个,还没等他进一步要去接触,鹫匠锻治就开口,吸引走了天宫院鸣的注意力,“天宫院。” “在。” “怎么了,鹫匠老师。”天宫院鸣垂下头,看向现在身高已经不及他肩侧的鹫匠锻治。 时间啊,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天宫院鸣缓缓想,在他很小的时候,鹫匠锻治就给他抛接球、带着他长跑,做重复的基础训练与专项练习,熟悉球的存在。 当他一声招呼也不打就离开日本,这个他身边的小老头那时会是什么感觉呢,会责备他、叱骂他,还是失望到再也不想见到他呢。 天宫院鸣缓缓眨眼,视线从鹫匠锻治苍老面孔的皱纹转到他因年迈而佝偻的脊背,他摇了摇头,甩去那些不合时宜在心头冒出的感触。 “下一项,去测试摸高。” 天宫院鸣被这一句话带回熟悉的球场,这才是他所熟悉的、日日夜夜无数次视线停留的地方。 排球,他抽回停在鹫匠锻治身上的目光,看向被分划而出的让他测试摸高的区域,其余二年级也在进行热身,大概是一起更新数据,正好与他的新数据一起录入。 天宫院鸣拿起用以沾手做标记的石灰粉,对着一边打下手的经理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低年级的经理被天宫院鸣不自觉的近距离精致脸庞暴击,有些脸红诺诺应声,天宫院鸣没注意,只是垂下眼看自己沾满白色石灰粉的手掌。 手掌掌心的掌纹蔓延、向树的枝桠生长,去往不同的方向,很久以前,在最开始打排球的时候,鹫匠锻治就与他说过这么一句话。 排球是一项向上看的运动,球只会飞在你视野范围内与外的空中,当球落地的一瞬,一切都将结束。 没有人能保证自己可以接到每一个球。 但是不去向上看,你就会失败。 天宫院鸣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他淡淡举手应了声,从人群中走出。 检测区域旁站着他的恩师,鹫匠锻治。 而他的身后站着他的堂兄兼未来队友,天宫院鸣缓缓吸了口气。 周遭他将共处两年的二年级们在好奇围观,现在,是只属于他的时间。 脚步慢慢提速、他奔跑向前,在那一瞬的跳跃停滞时间里毫不犹豫地高高跃起。 助跑时延展的后臂如飞鸟的翅翼,而跳跃则是人类更加接近飞翔的姿势。 漫长滞空停留的时间内、他抬起自己沾满石灰粉的惯用左掌,毫不留情、重重拍在摸高板上。 ‘——嗙!’ 轰隆一声响。 他安稳落地,直起膝盖后缓缓站起身,没有回头去看自己的测试结果。 排球是一项必须向上看的运动,所以他不会向任何人低头。 5、洞察 最后一项摸高结束。 天宫院鸣站稳,双腿缓冲地面反弹而来的力量,走了几步回到鹫匠锻治身边,他看着一边的经理在记录表上填下340的数字。 咬了下腮,没说话,虽然还能更高,不过现在这个数字也够用了。 下一个是牛岛若利,天宫院鸣上前走了几步,想看得更清楚些, ‘哐当——!’ 一声毫不逊色于他的重力拍击,说不定在力气上看还要更大,天宫院鸣侧过脸,看到经理在接受到去测量的人员传来的信号后埋头飞快在表格上填下一个新的数字。 343。 天宫院鸣挑起眉,比他高了3cm。 他悠悠晃回鹫匠锻治身边,鹫匠锻治察觉到他的到来,不用看表情就知道这小子心里在盘算着什么,他继续看二年级名单,叫到队伍的下一个选手的姓名,让他上前。 大概瞥了几眼,天宫院鸣将关注点落在慢慢朝他们所在方向走来的牛岛若利身上。 天宫院鸣指了指自己沾满石灰粉的左掌,再去指了指牛岛若利同样沾满石灰粉的左掌,“3cm,若哥,看起来快要被我追上喽。” 牛岛若利抬头沉静看着他,天宫院鸣对视他直直的视线,勾唇露出点浅薄笑意,“不过真好啊若哥,你还没有停下脚步。” 天宫院鸣算是全场对牛岛若利家庭环境了解最清楚的一人,他充分知悉牛岛若利得以打排球算是其父母交涉折中极不容易达成的结果,走近几步,他单臂搭着牛岛的肩远远看向在做摸高的那个二年级, 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他眼睛一亮,“…那个高度,拦网很好用诶。” 牛岛若利顺着天宫院鸣话语的方向看去,刚刚结束摸高的是天童觉,身边这个堂弟一眼看中的就是二年级的拦网核心,对其特殊天赋面对面了解过的牛岛若利并不意外。 那是连鹫匠锻治也偶而会发出赞叹的非人般才能,听起来更像是某些难以用常理来进行具体形容的东西。 据天宫院鸣自己所说,那是‘洞察’。 初次听到这话的时候,是在古朴的天宫院宅。 牛岛若利穿着身浅灰色亚麻和服,正正襟危坐在将棋棋局的旁侧,棋局的一方是同样正襟危坐的鹫匠锻治,而另一侧是有些懒散勉强保持着正坐坐姿的天宫院鸣。 他从驹盒里拿起一枚钟形棋子,摩挲了下表面刻纹放在棋盘之上,跟着鹫匠锻治一起布局。 “要问那是什么的话……唔,该怎么说呢。” 牛岛若利看向微微皱起眉看似在苦恼的天宫院鸣,棋局对面的鹫匠锻治一动不动,天宫院鸣垂下眼选得后手, “我一般称呼它为‘洞察’。” 像是感觉到牛岛若利细微的不解,天宫院鸣在等待鹫匠锻治下一步的间歇时间里侧过头看向他,他用手指指着自己的双眼,那双鎏金的、在流动光影下有美丽色泽在其上缓缓流淌的双眼。 “就是字面意思,若哥。”他顿了顿,挠了挠脸侧的银白发丝,“啊…这么说也许很抽象,举个例子吧。” 与牛岛若利说话间,天宫院鸣飞快抽空瞥了眼棋局,一心二用、选择让银将升级,打出一棋后再度转首去看向牛岛若利,他继续接上上一句道。 “若哥还记得上周北川第一和白鸟泽初等部的那局友谊赛吧?” 牛岛若利点了点头,那局他也在其中,对面与此相对地、首发派出场的就是天宫院鸣、及川彻与岩泉一的三人组合。 场上,牛岛若利静静听着身边队伍传来的声音,其中包括‘北川三巨头’‘天才主攻’‘超强二传’‘天宫院集团’等满含惊叹的话语,他看向有些嘈杂的一年级队伍,很快这嘈杂声音在他的注视下渐渐止于平静。 站在球场对面的天宫院鸣还是那副私底下的不着调模样,但牛岛若利知道,在上场的那一瞬、自己的堂弟,球网对面的主攻手,就会如同换了个人般极具压迫与攻击性,一双鎏金双眼沉沉注视网后的敌人,近乎冷漠地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咬死错漏短板,给予致命一击。 他们已经在这片球场上交锋三年。 “那个时候,我在彻的辅助下不是打了个远吊球的快攻吗,你们队当时是有个人想要拦截的,对吧?” 牛岛若利在天宫院鸣的描述话语下想起那一球,是在第一局10:13的比分下,北川第一以一以贯之的两点攻为中心开展攻势,主攻手岩泉一的直线扣球被白鸟泽方的自由人鱼跃救球接住,回球越过球网,在后排的成功一传下,及川彻双手抬起做出了一个传球前兆。 牛岛若利仅凭直觉一瞬就去看向天宫院鸣的方向,但是那一刻、他并没有出现在牛岛若利视线落点的位置。 眼珠动了动,牛岛若利侧首,天宫院鸣出现在球网的b点,他正弯起膝高高跃起,银白发丝飞扬再空中,手臂扬起、而最高击球处的那一点恰如其分地传来一只排球。 正欲重力扣下球的天宫院鸣却倏然动作一顿,他改扣为吊,在极佳的滞空时间内飞速瞥了眼某个方向后再度改吊为拍,一瞬于漫长滞空中连续改换了两次进攻方式,那一球轻飘飘地落在守备靠前的牛岛若利身后,白鸟泽的自由人费力去接却仍旧无济于事。 坐在棋局前的天宫院鸣在鹫匠锻治取他一驹后也不恼,他犹自再一手推进,上二飞成。等着鹫匠锻治下一手的时间,他单手支着脸转向牛岛若利,“若哥你应该察觉到了吧,在那个时候,”天宫院鸣想起那个场景,“当时大家都很奇怪我怎么没扣杀之类……哎,感觉被当成只会扣杀的笨蛋了呢。” 随口诌了两句,天宫院鸣看向面前的棋局,继而他张口道,“其实我只是看见了多一点而已,”他放下撑着脸颊的手,“在滞空的那一瞬间,按照常理来说的话应该是…有四条扣球的路线,其中两道的落点处都站着可以挡下那一球的人,”天宫院鸣轻轻笑了声,“另外两条的话,就是转换攻击姿势的别扭程度不同。” “所以我说是‘洞察’,其实就是能够看见采取行动的选项与结果预判。” 天宫院鸣断开与牛岛若利的对话,抽神看了棋局棋面,很快他又再出一手,上四五桂打,转过头,他看向盯着棋盘陷入沉思的牛岛若利,笑了笑再道,“放轻松,若哥,只是简单的‘预判’与‘抉择’而已,多做点练习就会有的,并没有那么恐怖。” “而且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会去用的。” 他重重仰头向后,手肘撑后撑着上半身,没看牛岛若利一直注视着他的目光,天宫院鸣侧首瞥了眼庭院里的枯山水,涟漪般层层外向扩散的砂石很有韵味,他再次抬手摁了下鼻梁,“毕竟很费体力…对局这么长时间一直这么打也没什么意思吧。” 他没有向牛岛若利解释‘没有意思’的指代部分,只是转了个头看向鹫匠锻治,“而且,现在我不说的话,以后鹫匠老师也会告诉你吧,”而鹫匠锻治此时正骤紧眉头看向棋盘上的局势,没有理会交谈的他们。 天宫院鸣摇了摇头,继续对着牛岛若利说道,“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自上而下俯瞰整片球场,每一个人的位置、每一个人要采取的行动,成功的几率与数值,大概都能知晓一些?” “嗯……按照game的术语,上帝视角还是游戏外挂更准确呢。” 天宫院鸣轻轻站起身离开蒲团,他穿着身石灰绿的和服,沉而闷的颜色在他身上丝毫没有老气、下摆大团绣球暗纹走动间隐隐生光。 将手揣进大袖,天宫院鸣站在纸门旁侧、靠着看向后院的惊鹿,潺潺涓流绕过青石,一如既往向下流淌,滴落在石板上发出细微的声音。 “开始采取行动的时候,那些错综复杂的信息就扭曲变化成数道进攻的路线,也就是我先前所说的‘抉择’。” “听起来真是惊人的天赋,对吧,若哥。” 天宫院鸣微微带点笑,转首逆着光看向端坐在蒲团上的牛岛若利, “感觉像是被谁特别眷顾了一样,真是糟糕啊。” 6、王手 牛岛若利沉静跪坐在蒲团上,视线从靠着纸窗拉门在看庭院惊鹿蓄水的天宫院鸣身上转移到犹自坐在棋局旁陷入沉思的鹫匠锻治身上。 的确,即使天宫院鸣自己不说,作为一直以来的对手,选择北川第一的天宫院鸣终有一日会站在鹫匠锻治的对面,也会继续站在牛岛若利的对面。 按照北川第一大部分毕业选手都会选择直升青叶城西的定律来看。 白鸟泽初等部就读的牛岛若利自然会选择白鸟泽高等部升学,鹫匠锻治不会让自己的两个得意弟子都流失出去,牛岛若利垂下视线看向棋盘上的棋局,毫无意外发现胜利大半趋势都已然倒向天宫院鸣所执的一方。 鹫匠锻治仍在思索突破之处,那张素来严肃的面孔上毫无波动,似乎对身侧牛岛若利与天宫院鸣的对话毫不在意。 走回内室的天宫院鸣绕到牛岛若利身后,雪白足袋踩在内室良木地板上寂然无声,他从一旁梨木雕花柜台上端起一小饵鱼食,随意用手指拨弄着干燥的鱼食,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天宫院鸣靠着及腰高的柜台瞥了眼旁边,像是有点兴趣的、他又拿起一支细巧的银匙。 端着那一小饵鱼食再度绕过牛岛若利的身后,他丝毫没有再去看醉心棋局的鹫匠锻治的想法。 跳下缘侧,单脚踏上濡缘,天宫院鸣随意穿好木屐,踩着木屐一路敲击青石板地面发出串清脆的声音,牛岛若利跟着那道声音看去,就看着天宫院鸣一路走到暖石旁单膝蹲下,用手里的银匙舀出些许鱼食缓缓洒下鱼塘。 不多时,就有几尾写鲤锦鲤浮上水面去叼粒状鱼食,天宫院鸣单膝蹲在那儿、用手肘支着头颅静静看着几条锦鲤取食的场面,他在手里用银匙搅弄小盅里剩下的鱼饵,石灰绿的振袖坍下一半,露出点在光照下白得反光的胳膊。 牛岛若利想起刚刚天宫院鸣站在纸窗拉门旁侧首逆着光对他微微勾起唇的笑, “……那种感觉像是被谁特别眷顾了一样,真是糟糕啊。” 牛岛若利缓缓收紧平稳覆盖在膝盖上的手掌。 天赋与才能,对于平凡人来说是恩赐。 对于拥有太多的天才来说,却是足以引起十分警觉的东西,他们都是世人眼中的天才,但是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在天才之间也是存在残酷的等级划分。 普通的天才能从1走到100,但是总会有些奇特的存在跳出数字的框架,他们另辟蹊径、选择从a开始。 天宫院鸣垂下眼,鱼塘里浮着的几尾写鲤锦鲤像是吃饱了般沉下水面,任由他再抛洒鱼食也再无反应。 慢慢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听着因为自己蹲了太久、关节凝涩发出的咔哒声,天宫院鸣若有所察侧首看向本室的方向,那里端坐着仍正襟危坐的牛岛若利,还有鹫匠锻治瘦矍的背影。 踩着青石板,天宫院鸣迎着牛岛若利的目光一路走回去,随意瞥着枯山水的波纹,慢慢摘下捋上去的袖子,他脱了木屐再度踩上缘侧进入内室,停滞在纸窗推门旁,天宫院鸣伸出支细而长的手掌轻轻拍了下牛岛若利的后背。 牛岛若利感觉肩头传来一阵凉意,那是天宫院鸣手掌的温度,很凉、凉的有些让人担心。 石青色的振袖一拂而过,转瞬就消失在视野范围内。 牛岛若利只听见天宫院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轻飘飘地、带着他一以贯之的懒散柔和的嗓音, “若哥,脸上的表情可以收一收。” 天宫院鸣放下那盅鱼饵,将银匙搁置一边而后转步走向棋盘,他慢慢单膝跪坐在蒲团上,没个正形地平放下一只腿,弯腰而后伸手靠前、从棋盘上拿下一只钟形棋子。 用指腹抵着棋面摩挲了下,天宫院鸣再次走了一手,次序转轮到鹫匠锻治。 天宫院鸣单手支腮看向纸门外渐垂的暮色,惶惶大日似要吞噬整片天空般、火烧云也在飘荡,游离在那轮大日身侧,他再度出声道, “天赋与才能,稍加不小心,就会被自满与欲望吞噬,所以我知道若哥你在担心什么,”天宫院鸣动作不变,只是缓缓眨了下眼,视线仍然盯着外面那片天空,古朴的天宫院宅沉闷厚重的影子堆砌而下。 一瞬之间,牛岛若利好像看见了天宫院鸣身上所背负的东西,那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他同样知晓也了解的东西。 “但是没关系,一直胜利就好了。” 牛岛若利听着天宫院鸣轻轻地发出声喟叹,他眯起眼、眼睛弯出个弧度,放下支着腮的手臂、天宫院鸣收回看向天空的视线,继续对他说道, “……排球是项团体的运动,现在的胜利也是,” “有人会说团队的胜利也是胜利,但是那并不足够。” “我不会一直与他们一起打排球,没有谁能够一直一起走下去。”天宫院鸣侧过脸看向静坐在旁侧的牛岛若利,他挑起眉有些惊叹于自己堂兄超人的耐力与静坐力,换做他同一个姿势固定那么久此时一定腿酸脚麻。 天宫院鸣对视着牛岛若利,他微微勾起唇、露出个狡黠的笑意,“若哥,你应该很清楚,这份被天赋与才能赋予的富足背面是鼓吹胜利的贪婪野兽,它无休止地渴求着绝对的胜利与强大,如果不能将它的欲望填满,那么连皮带肉、我们都会被彻底反噬个干干净净。” 他嘴角咧出一点残忍的笑,那双鎏金的双眼熠熠生辉、直直映照着垂暮的大日,牛岛若利的直觉兀然感察到一点惊悚,周身鸡皮疙瘩情不自禁暴起,那是察觉到危机的生理性反应,他收紧手掌压在膝头,一双眼直直看着面前的堂弟。 天宫院鸣缓缓从棋盘之上拿下一子,将那枚棋子在细长双指间翻了个面,而后抬起头,他慢慢说道, “所以我找到与它共存的新方式……不,共存太简单了,应该这么说,”他将那枚棋子压在掌心,对面的鹫匠锻治看见他的动作也随之抬起头,看向心情似是很愉悦的天宫院鸣。 “我就是它,它就是我。” 天宫院鸣压下那枚棋子,走出最后一手,他懒散抬起那双非人般诡谲的鎏金双眸,直直注视着对面的鹫匠锻治,与身侧的牛岛若利。 牛岛若利静静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与此同时,天宫院鸣的声音也再度响起。 “现在,我只需要最后的胜利。” “——嗒!” 最后一手棋子落在棋盘之上,局势鲜明、两方成势一边倒,胜利女神的橄榄环最终指向天宫院鸣。 “王手!” 棋盘之上,分界一目了然。 天宫院鸣微微弯起眼,薄薄眼皮遮盖住那双具有夺目色泽的鎏金眼眸。 “鹫匠老师,现在是你输了。” 话语落地,天宫院鸣慢慢坐好,他周身气势一敛,消散而去,全无先前那股尖锐诡谲的锋芒与强盛。 静坐在一边的牛岛若利垂眼看向这个对自己不自觉间会给人带来巨大压力毫无自知的堂弟,听他理所当然地一边指责自己怎么能保持一个姿势坐那么久也太过分了,一边向鹫匠锻治炫耀自己的将棋棋艺经过特殊训练现在已经不同凡响。 单手支起上半身,天宫院鸣指了指棋盘看向牛岛若利,他像是想起谁,语气的尾音浅浅上扬, “要和我来一局吗,若哥?我可是拜托了阿征帮我好好训练过哦。” “当然,我不会去看的。” 天宫院鸣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指腹抹过眼皮,他再次揉捏挤推山根处,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道, “总是能一眼看见最优解的话那也太无聊了,偶而也需要未知因素的参与来让局势变得有趣一些,对吧。” 他指了指棋盘上参差分布的棋子,推开最后一手将死,捻起一枚王将放在自己面前,重新分整,排列出布局,眼角微弯,天宫院鸣看着牛岛若利勾起唇角。 “那么——来试试努力赢过我吧,若哥。” 7、天童觉 “洞察”,这就是天宫院鸣的天赋,听起来近乎有些妖魔化,牛岛若利转首看向与他一道分别站在鹫匠锻治身侧的天宫院鸣。 对天童觉的天赋所在一眼看透,随之随意收回视线的天宫院鸣侧首,就留意到到牛岛若利直直投注而来的目光,“怎么一直在看我,若哥?” “没有。”牛岛若利平静转过头,沉默将视线投向排球场内。 结束摸高数据记录的二年级队员都再度站回列队,随着最后一人的到齐,鹫匠锻治放下手中的记录本,从折叠椅上站起,他走到二年级全体队员前面。 牛岛若利站在二年级首发的位置,看着鹫匠锻治背着双手佝偻着腰。 天宫院鸣与先前引起他兴趣的那个红发二年级正好互相对视,缓缓挑起眉,那个二年级脸上表情十分充沛,天宫院鸣停留了会儿,而后去看其他的二年级成员,不出所料,他未来的两年就要与面前这群人组成一个队伍进行比赛。 鹫匠锻治在宣布二年级们更新后的训练菜单,察觉到身侧天宫院鸣的走神,鹫匠锻治清了清嗓子,“天宫院鸣。” “到。” 天宫院鸣收回乱飘的视线,重又看向身侧的鹫匠锻治,“鹫匠老师,您对我有什么安排。” 鹫匠锻治扫视过天宫院鸣的脸庞,一如既往地、在未上场的时候还是那副不着调的模样,他翻开选手名单,而后,天宫院鸣就听到鹫匠锻治的声音响起。 “国际运动交流生有适应观察期半年,你有半年的时间不能参与正式赛事。” 天宫院鸣垂着眼皮一动不动,仍在继续听着。 “在这期间,你就跟着二年级队伍训练,磨合新的进攻方式。” “是。” 听见天宫院鸣的答复后,鹫匠锻治停下对选手目录的翻页,合上扉页,他转向面前的二年级队列高声,“其他人去继续进行训练,若利,你带他去二年级队伍。” “好的。” 牛岛若利走向前,朝鹫匠锻治微微躬身,而后带着天宫院鸣离开教练区,作为白鸟泽攻击主轴的牛岛若利还需要去进行赛事准备,他要接受三年级二传手的传球以及开发新的攻击方式,询问天宫院鸣需不需要帮助并得到否定回答后,牛岛若利就领着三年级的二传手离开。 天宫院鸣站在这片陌生的球场上,望着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双手握着只排球打下地面,看着它弹起后再度拍下。 一道身影靠近他,并反手阻挡住了那只排球,天宫院鸣没动,看着那只手把那只排球握在掌心而后翻过来递到他面前,天宫院鸣拿下排球,抬眼看向身侧的那道身影,是他对视过两次的那个红发二年级。 “——啊啦,你就是牛若君的弟弟吧。” 天宫院鸣闻言,倒也有些意外颔首,“是的,我是若哥的堂弟,天宫院鸣,刚刚有自我介绍过。” 天童觉带着天宫院鸣走到场馆边缘,让出给其他人练习鱼跃的场地,“我是天童——天童觉,堂弟啊,听起来真厉害,白鸟泽怎么样,很棒吧?” 天宫院鸣点了点头,扫视过宽阔的排球场与齐全的器材设施,“嗯,很厉害。” 天童觉弯腰很自来熟地拍了拍天宫院鸣的肩膀,“若利君的堂弟我有听说过,美排青少赛的著名选手,全国top3主攻,和若利君一样呢,杂志上有过你的专访哦。” 天宫院鸣应了声,倒也没表态。 天童觉看向球场,有一年级在收拾球筐和排球,他捡起滚到脚下的一只排球扔进球筐,看着它稳稳命中后叫了声好球。 “对了……天宫院,哼哼、是东京的那个天宫院集团吧?” 天宫院鸣点了点头,天童觉竖起两根手指并在一起绕了一圈,“听起来真厉害呢,都是有钱人的集团什么的——” 天宫院鸣不置可否,他看向面前在做鱼跃的气喘吁吁的二年级队员们语气平淡,“只是出身而已,并没有什么。” 天童觉挑起眉毛,就看见天宫院鸣转过头看向他,一双鎏金色的眼眸浮动浅淡的晕光,“既然是在排球场上,那么排球更重要,对吧。” 无需回答,他直直看着另一片球场之上高高跃起打下二传手传球的牛岛若利,唇角勾起点弧度,他开口说道:“有若哥在的白鸟泽很强。” 天童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落点的牛岛若利,歪了歪头,他搭上天宫院鸣的肩膀十分自来熟靠近,“听起来很推我们的牛若君哦,堂弟君。” 天宫院鸣自然应声,“是的,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 他抬头看向排球馆顶聚光灯照耀下的球场,无数虚幻跑动的身影在他眼中齐聚,牛岛若利扣球的落点,试图拦截的自由人将要去往的方向,二传手紧张的表情与偏好传球前的小动作,副攻拦网的缺漏处,以及最重要的,白鸟泽的致命之处。 “既然我来到了这片球场,”无数未处理待处理与已经处理结束的海量数据冲刷卷席而来,这海浪将利于远处的天宫院鸣覆没,而后他又缓缓从浪潮中走出,他微微勾起唇,拍了拍天童觉的肩膀,“那么,以后会变得更有趣的。” “哎呀,这么说的话那么我可要开始期待起来了,堂弟君。” 天童觉笑眯眯地搭在天宫院鸣的肩,并将他带入二年级队伍中进行磨合训练。 跟着二年级的队伍做了十几组基础训练,天宫院鸣打着哈欠被训练结束的牛岛若利领走,侧首和才认识的、在他们身后喊着‘堂弟君明天再见~’的天童觉摆了摆手,天宫院鸣抵达天宫院家在宫城的独栋私宅。 “看起来你和天童相处很好。” 牛岛若利冷不丁猝然开口,正下车的天宫院鸣愣了下倒也点了点头承认,“大概……是个还算合得来的人,怎么了、若哥?” 牛岛若利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再说。 目送牛岛若利上车离开后,天宫院鸣才拿起从牛岛若利手中得到的钥匙打开门。 私宅占地约百平,在高档别墅旁侧的独栋区,坐落在此的大部分都是各个集团商业与明星私宅,天宫院鸣随意在玄关脱了鞋,拉着行李箱随手一放就独自走进室内。 房子内看起来是最近才被清扫过,干净整洁、没有落灰,桌上也放置了新鲜餐食,应该是钟点工。 天宫院鸣看了一眼没做停留,就径直去自己的卧室,他现在只想在十四小时的航班与训练后好好睡上一觉,顺便倒倒时差。 盖着的手机屏幕亮了下,天宫院鸣烦躁地掀起眼皮点开,发现是line上有新信息提示。 他拿起个枕头压在脸下磨蹭打开line,发现是他的通讯好友推荐来新款的rpg游戏,天宫院鸣点进去详情介绍页眯着眼看了几眼,觉得还挺感兴趣,回复完几条已购置兼之十分感谢的猫咪表情包后他就重重垂下手掌,不省人事直接睡去。 东京时间,凌晨四点,天宫院鸣被时差叫醒。 他摩挲寻找着枕头下的手机,找了半天才发现由于昨晚直接昏昏沉沉睡去,手机松力掉下床,他坐起身发愣抓了抓头发,低下头慢慢看到身体才发现身上衬衫被压出不少睡痕,皱皱巴巴。 他昨晚太困直接昏睡过去,乃至于忘记换衣服,连带着大衣也压出不少痕迹,捡起手机,却发现它电量耗尽直接关机,无奈,天宫院鸣只得插上充电器充电,在等待开机的时间里他自己起身走去隔壁的衣帽间,衣帽间的布局没变,与他两年前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有里面放置的衣物更新过款式与码号。 他挑了两件运动服,出门转去盥洗间进行洗漱,温热水流游走全身时他才感觉清醒了些,天宫院鸣缓缓想起今天还要去白鸟泽报道,进行正式的入学手续与入部集训。 叹了口气,他扎好浴巾,单手拿着块软白毛巾一边揉吸发丝水分一边走出盥洗室,看了眼冲到足够开机电量的手机,才摁下开机键。 期间他走去家庭式吧台给自己开了瓶气泡水,从隔间找出一点新鲜的薄荷叶和柠檬,合掌拍醒薄荷,天宫院鸣把它放进玻璃杯里,切了两片柠檬,再倒入气泡水,他才一边喝一边拿起开机完成手机。 映入眼帘的就是99+的未读讯息与20+的未接来电,手机震动一时接连不断、让他想接都接不了。 天宫院鸣:…… 他叼着杯壁等着手机恢复正常后才戳开未接来电,毫无例外、来电者署名全部都是自己的兄长,天宫院游也。 他又点开未读讯息,目光扫视过自己发了一半的给通讯好友的回复,句点卡在他回日本后戛然而止,对面的问号一连串急剧传输情绪上的激烈,猫咪表情撞入眼帘,天宫院鸣手指飞快戳了一连的道歉后才点开另外几个满满红点的聊天框。 其中不乏来自牛岛若利这位堂兄的关心,还有远在大洋彼岸的一些朋友的问候,天宫院鸣熟练双语切换一一回复过去,他喝下最后一口薄荷柠檬气泡水,垂着眼皮看向最后一个置顶的群聊聊天框。 群聊聊天框的头像还是两年之前他们分别前共同分享过的那支棒冰的宣传大使形象,一只长得很奇怪的四眼八爪鱼。 天宫院鸣手指抹过那只奇怪的八爪鱼,慢慢放下手里的玻璃杯,他静静看着,墙壁上的壁钟突然敲出一声整点,天宫院鸣缓缓眨了下眼,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叉掉了这一个黯淡灰色的聊天框。 拿着手机站起身,他拉开客厅落地窗的薄纱窗帘,站在窗侧,晨光乍亮倾泻入室。 又是一个漫长的冬日。 8、晨跑 冬日早晨很冷,虽然温度还没到足以结冰的程度,但是甫一开门、直直窜进衣领与口腔的凉气也够人吃一壶。 坐在宽阔玄关换鞋的天宫院鸣站起身,掂了掂脚尖,拉下门把手、他径直推开门走出去。 他有晨练的习惯。 东京时间,早晨6时15分。 天宫院鸣拉起领口的拉链拉至最上,找到口袋里的运动耳机和mp3。 他离开天宫院家在宫城县的私宅,绕着这一片独栋住宅区开始进行每日例行的热身慢跑。 上中学时他就住在这里,现在再看周遭也没什么大的变化。 匀速呼吸、伸出腿踏前的每一步都踩在既定规律上,他戴上运动耳机,漫不经心听着里面的一段长录音,绕过前面的拐角继续向前匀速慢跑。 呼吸间带出层薄薄的白雾,润湿他长且浓密的睫毛,天宫院鸣眼睫颤了颤,上面的粒状水珠也随之动了动。 这片住宅区乃至附近的范围他都很熟悉,两年前他无数次在这条道路上慢步跑过,一开始是跟着鹫匠锻治,而后是他自己,紧接着,升上国中后,偶尔会有另外两个人影加入。 直到两年后的今天,他再度恢复成自己一个人。 天宫院鸣慢慢呼出一口白气,慢跑的时间里他的大脑可以用来思考更多的事情。 位于东京本部的天宫院主宅不止一次向他发出回去的讯息,但天宫院鸣始终没有同意。 在美国的两年如此,回归国内也是如此。 眼看着拗不过他,他那位于东京本部的父母只好委派主宅位于宫城的有姻亲关系与商业合作的牛岛家照顾他,也就是变相地让牛岛若利来看着他。 说曹操曹操到,天宫院鸣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旁停下脚步。 他平息了下呼吸,慢吞吞抬起眼,拽了拽拉链拉到最上的衣领,斑马线对面赫然就是他那被委派的堂兄,牛岛若利。 他向牛岛若利点了点头,而后在交通灯由红转绿的瞬间抬起脚步,跑过斑马线,与牛岛若利默契地并肩一道晨跑。 没有人说话。 他们共同保持着沉默、各自的呼吸声也逐渐趋于同频,只有耳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里面声音很嘈杂,是一段天宫院鸣在很久以前录下的比赛音频,这段音频被存放在这部mp3里,直至刚刚才被他翻出来播放。 他一边听,一边回忆这段录音所对应的时间。 没错的话,那是还在北川第一就读中学一年级时的第一场练习赛。 北川第一中学男子排球部的入部选拔上,新生与二三年级的前辈被打乱分成两队进行红白对战,天宫院鸣很巧,被分到了大部分都是新生的队伍里,新生之间初次合作,难免有不少摩擦疏漏。 录音唤醒了天宫院鸣的记忆,他向前跑着匀速呼吸,往事历历在目。 那时围观的部员大多认为这是一场单面倒的对战,但是最终结果打了他们的脸。 一年级的二传手,及川彻初露锋芒,发挥其超强进攻组织能力,以及与组织能力相比之下毫不逊色的二传得点分。 看着对面的拦网再次被二传手的一个二次进攻骗过去。在场下做热身的天宫院鸣轻轻摇了摇头,他打开mp3,念叨了句打二传的心都脏。 在及川彻的对比下,同届的其他一年级部员都或多或少有些逊色。 除了那家伙,天宫院鸣。 队内有不少在电视上看到过他那张俊秀精致面庞的国中生,毕竟是赫赫有名的集团少爷,天宫院家的次子,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选择北川第一国中升学,不过大家起初面对他都很拘谨,很少有主动亲近。 天宫院鸣也并不在意这些,他作为二轮轮替选手独自在场下做热身,让身体各部分动起来。 直到教练吹哨示意换人,让本队的没打出成绩的一轮主攻手下场,天宫院鸣才拿着他的牌号迎上。 交接时候他被撞了下,明显的脚步向后退了一步。 在场看见这幕的人都等着这位集团二少爷的表态,是生气还是斥责,抑或是服从与沉默。 但是他们期盼的场面没有出现,因为天宫院鸣只是轻飘飘瞥了眼撞到他的那位三年级,自己再度举起号码牌,而后笑眯眯地塞进那位前辈的掌心,白玉般的莹润脸庞上,那张看起来十分柔软的浅薄唇瓣一张一合,吐出句针刺般令人心生惊惧的话语。 “下场的话也请小心点啊,前辈。” “眼睛派不上用场的话,可以捐给需要的人,对吧?” 几乎是在他开口的一瞬间,众人就想起最近电视台循环着的早间播报,朝日新闻播报天宫集团下一步正欲进军医疗产业,并大力投资器官移植项目,不约而同地、他们感觉到了天宫院鸣浅薄话语下满满地、几近要溢出浓稠恶意。 挑了挑眉,天宫院鸣把号牌强硬塞进那个身体有些僵硬的前辈手掌之中,他心情很好地拍了拍挡在身前的那具身躯,自己抬起那张精致俊美、十分从容的脸庞,错身一步走上球场。 忽略周遭因他前一句发言而不约而同陷入情绪低沉的队友,天宫院鸣拉伸了下腕带与脚踝,他原地摁了摁自己的脖颈,确认热身无误后环顾四周,而后双手合十,下压合掌清脆地一拍掌心。 这一清脆拍掌声唤回在场队员的注意,只见中心之处的天宫院鸣很随意地又拍了下手掌,不客气地如同走在自己主场般十分自然,指令名义上是他前辈的队员们缩前靠近讨论战术,像是想起什么,天宫院鸣转过脸,直直注视着身侧那道与他同级的身影,他那双鎏金的双眼终于不是半眯着,缓缓睁开、直视起他面前这个二传手。 “啊……二传,叫…及川彻,对吧?” 轻飘飘软乎乎的好嗓音乍然听上去没有半点杀伤力,但及川彻并未被这糖衣炮弹迷惑,他还记着面前的这家伙刚刚对前辈的毫不客气的出言不逊,但他自己也不是什么过于正经严肃的类型,于是他对着天宫院鸣点了点头。 得到回应后天宫院鸣心情颇好,他指了指及川彻手中的排球,然后手指一划、连结起他们这一方的队员,微微弯起眼带着点弧度,这本该看上去很可爱的表情但却随着接下来出口的话语而无比讽刺。 “你的二传很舒服,打起来会很顺手吧。” 及川彻不明所以,但是从话语中听来是对他的赞同,于是他认同般想要说些什么,但没等他说出口,他就看着面前这个银发一年级,终于揭露外表的掩饰,露出其下的真实内里,他像个不加掩饰的暴君般微微眯起眼,视线紧紧钉在他的脸上、而后转移到他手中的排球上,除此以外,他再也没看过球场上的其他人。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球都给我,由我来进行攻击。” 像是吐出个理所当然的结论般,天宫院鸣将手指划下的圈凝结成点,最后指到自己身上、他将这一点的另一方指向及川彻,勾起唇角直直注视着面前的及川彻,那双鎏金色的眼瞳内只有一道身影。 “你的传球很有意思。但是现在也该转换一下局势了吧,不能胜利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唔、大家觉得呢。” 球网另一边的岩泉一不并知道及川彻与他那一边的队友此刻是如何煎熬,又或是如何感觉,只是从他的角度、从站在天宫院鸣对面的角度,隔着层拦截的球网,他能真切感受到无比磅礴的压力,那压力重重袭来、沉沉摁下他的脊椎、逼迫他向球场对面的那一道身影俯首。 岩泉一艰难抬起眼,顺着那双摁压在他后颈手掌向上看,正是那个站在球网另一端、仿佛感知到什么,缓缓转过头来带着点没有丝毫温度的冰凉笑意的天宫院鸣。 他勾着唇角扯出点弧度、那双鎏金般的非人眼瞳直直向他所在的半个球场释放出不容忤逆、饱含威压的警告。 一年级的主攻手,天宫院鸣。 哈…看来遇到难搞的对手了,扛着重压的岩泉一气势不降反涨,紧紧盯着球场对面那个银发金眸的一年级。 倒不如说,现在才正和他意。 9、暴君 “onetouch!” 岩泉一啧了声,己方二传组织的快攻没奏效,被对面场地上跳起拦截的拦网手指触碰了下,没空再去多想,双脚落地的岩泉一迅速在前辈指引下转到球网另一边,他需要跟着拦网的另外两人做好预备,紧紧盯着空中那只排球的轨迹,预备高声喊出123后开始跳起、进行对另一方的拦网, 还没等他单脚跨好欲要跃起,很轻很急的一串脚步声自耳畔急促地敲打在心头。 岩泉一忽然察觉哪里有些不对,那道脚步的声音的朝向并不在他这个方向,他余光瞥向自己球网近侧正举起手臂做传球姿势的及川彻,想从他的细微动作里推断出他将要将球传向哪里。 “——球给我。” 由远至近、一道清晰明确的声音唰然出现在他耳侧,岩泉一瞳孔一缩。 好快! 不对、不该是这里。 发出声音的那家伙刚刚明明在球网的另一边,这么短的时间、这么长的距离,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我说,球给我。” 像是有些不耐烦了,那道轻飘飘的声音与岩泉一贴得愈发接近,眼珠动了动,跟着前辈们倒数过三个数字后高高跃起的岩泉一情不自禁将注意分出半许,转移到与他近乎一网之隔的那个与他同级的银发主攻手身上。 突然间,他看到了什么,瞳孔骤缩,要转移自己已经高举起的手臂去进行拦截。 天宫院鸣没在乎自己是否得到二传手的确切回应,他只是急速、游刃有余地从球网一边窜到无人防守的另一边,感觉到对面拦网中的那个与他差不多大的攻手像是注意到快速移动的他般,上挑的眼尾迅速投以视线过来。 天宫院鸣挑眉,算了,被看见就被看见吧,就看你能不能跟得上了。 他脚步一转,转向的瞬间毫无阻力般、在超短距离助跑后原地屈膝,望着球网对面已经开始起跳拦截佯攻的拦网们,微微勾起唇角。 虽然这份努力值得称赞,不过很可惜,你们搞错拦截对象了。 他弯膝蓄力,脚底重重踩地,发出令人难以忽视的一声沉闷“咚!”声。 像只展翼振翅的白鸟般,天宫院鸣摆脱重力束缚、高高向上跃起,他扬起手臂、伸出那支白到反光的手臂,手掌处严丝合缝传来一只恰到好处的排球。 哎呀…这不是能做到吗。 察觉手中沉甸触感,他心情很好般眯起眼,手掌微微弯曲,切入球的侧面、直直甩臂,丝毫没有留情地抽击而下,那一球被赋予极强的旋转、高速旋转着从拦网的岩泉一脸颊边极快削过,直接飞向身后自由人来不及接防的边界处。 “刺啦——。” 是运动鞋底面与地板接触时的刺耳摩擦声响,天宫院没回头,向前走了两步,他拉了下额头上的发带吸满额头汗水后才听见记分牌旁的记录员像是刚刚反应过来般,结结巴巴说红方得一分。 又得一分,天宫院鸣漫无边际地想着,这是自他换上场后的第十次小斜线,得点八分,他拧了拧手腕,把护腕拉高了点, “——好球。” 拖长声音没走心的天宫院鸣举起手掌,和迎面而来的同队自由人击掌拍了下,在他向二传放言要全场的球后,同队的高年级队友脸色都有些僵硬与不好看,天宫院鸣没分出心神去在意其他人的脸色如何,能做到好一传就是他对他们的最大要求了。 他自己戴好发带,把稍长的银色刘海归到一边、塞进发带里固定住,然后自己甩了甩头确定不会阻碍视野后才像是想到什么,侧过半张脸,他半睁着一双鎏金瞳扫视过自己这方的队友,尤其在二传及川彻身上停留了下。 “啊…这么说好像有些冒昧。” 他自己嘀咕了声,嘴里说的话让以为天宫院鸣终于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话语有多么不礼貌的同队一年级正准备上前帮他打个圆场,好缓解一下现在的僵硬氛围,却被天宫院鸣直直出口的下一句堵在原地。 “不过做得到的吧,你们。” 那双鎏金双眼里适时带了点浅薄的疑惑,这点疑惑被看进眼里的众人解读看来,就像是在说‘连这点简单的事情也做不到吗’般嘲讽拉满。 好心想去上前打圆场的同队一年级:…喂。 没得到回应却发现那些二三年级的前辈们脸色更沉,乍眼看上去黑的就像锅底。 天宫院鸣丝毫没觉得自己所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他捅了捅身旁凑的最近的及川彻,“啊,如果前辈们做不到的话,二传就把球直接给我吧,刚刚那样,再来一遍。” 他点了点及川彻手中抓着的排球,选择性忽视身后一堆前辈额头抽搐的青筋,用二传直接代称及川彻。 “我不会让他们拦下的,你能明白的吧?” 及川彻看着面前这个极为自我的家伙,视线从他冷淡而平静的清俊脸庞上一扫而过。 极为自我的极端主攻手啊。 他看着天宫院鸣的动作,一双鎏金双瞳直直盯着球网对面,顺着他那道视线,落点之处是他的幼驯染,岩泉一。 啊啊,真是糟糕,小岩也被这家伙盯上了。 及川彻几乎有些惋惜地瞥了眼对天宫院鸣的注视表现出紧张戒备模样的、就差直接炸毛的站在对面球场的岩泉一,他将视线重又转移到自己面前的这个一年级银发主攻身上,天宫院鸣对于自己给身边同伴们施与的压力毫无自觉、还犹自跑去特别向自由人再三叮嘱要球和一传。 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天然还是腹黑,抑或是两者都掺杂其半。己方的仇恨被他一人牢牢牵引住,还没开打就拉满球场两边仇恨值的主攻手也是十分罕见了,及川彻微微眯起眼。 凑热闹不嫌事大的他知道这局红白对战的真实意图是教练摸底与为三年生最后一届全国大赛送行。 但是现在天宫院鸣这个天降奇兵可以说是打破了教练布置的绝大多数的先行安排,那就让他来看看这桀骜不驯的家伙究竟有几分实力吧,究竟是无聊的花架子,还是真正有真材实料能给人带来点惊喜的主攻手。 及川彻迅速分神瞥了眼,右脚挪转几步,在靠近球网半米处瞄准即将到来的一传做好细微的传球姿势预备。 你要怎么做呢,天宫院鸣。 攻手呼唤球的声音一向震耳欲聋,及川彻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在他们高高跃起、腾滞在半空中,大展开的手臂停留在最佳击球点上的那一刻,就是呼唤二传传球声音最大的一瞬。 “把球——传到这里来。” 他无数次在场上听到过这声音,但他并不会每一球都传下去,有的人能发挥50%的攻击成果,有的人能发挥80%的效率,而有的人能100%打穿防线,真正的攻击手与潜藏的诱饵交错、迷惑对面的视野,这是只有二传手才能做到的,对全局的操纵。 那么你是属于哪一类呢,暴君阁下。 及川彻再度看向那个以超长滞空能力停留在空中的攻手,那银发金眼的攻手面上满是不加掩饰的疑惑、垂着眼面上表情十分浅淡,就这么直直看着他。 ——不传球过来吗。 是是~麻烦的主攻手大人。 及川彻单方面把无休止向他要球的天宫院鸣归于极端自我的暴君,球队的主攻手常常作为最大得分点,无时无刻都在看向二传手的方向、交接指令、索取传球。 呼唤传球的王牌尤甚,但是这家伙的声音、比起其他同样在呼唤传球的队员来说,太过于振聋发聩、也太过于极端了。 那是天平某端被放上与胜利等同的砝码的声音,其他人的声音都变得虚幻而缥缈、只有那道声音像是真实存在般、一清二楚。 “——我说过了吧,把球传过来。” 又来了,及川彻飞速扫视过球场,以俯瞰视角在脑海展开分布图。 再次出现在极佳击球点的天宫院鸣如白鸟般高高跃起、滞空能力长得吓人,在他面前是已经被他连续打出10个小斜线、逐渐熟悉他的攻击方式的白方拦网,自由人在后排,拦网转到强劲的那一边,最麻烦的场面,啧。 及川彻快速处理接收来的讯息,啧了声,视线微微一动瞥向旁边。 那一球传出后被拦截的机率太高了,需要第二个得点位。 “你在看向哪里?” 及川彻的动作不着痕迹顿了一瞬,他瞥向旁侧的目光被正滞空着的、居高临下的天宫院鸣清清楚楚捕捉到。 “你要传球给别人吗。” 没有疑惑,天宫院鸣只是陈述事实般如此说着,他那双认真时刻就会凝缩成兽瞳的鎏金双眼直直盯着做出传球模样的及川彻。 没做停留、天宫院鸣迅速落地,落地一瞬他又丝毫没有间歇地急速窜向另一侧,在及川彻的右手侧,另外一个极佳击球点、也是已经起跳的拦网短时间触及不到的击球点。 快点、再快一点。 天宫院鸣如风般强硬夺取了守在那边的攻手点位,他毫无预兆般猛地一蹬地,接住来自地板的重重反作用力、双臂弧线般甩过空气,而后再度高高跃起。 被他之前连续几个小斜线得点骗过的拦网眼看着他动作,迅速跟上、要拦死这个没礼貌且狂妄的银发一年级。 不能任由他这么猖狂下去。 天宫院鸣薄薄眼皮下的眼球动了动,只一双眼余光直直盯着及川彻,他上半身没动,在到达最高击球点时毫无犹豫、长且柔软的手臂直截了当在最高击球点加以腕部使劲重力扣下。 “——砰!!” 打到了。 高速直线冲至拦网指尖、直接把整只手掌重重轰歪的排球方向没变,近乎垂直弹地、窜过迟一步赶来的自由人的脸庞。 一记好球。 天宫院鸣悠闲地吹了声口哨,他轻盈落地、缓了缓脚踝的压力。 勾起点唇角弧度,他走向盯着自己手指看的及川彻,天宫院鸣拍了拍他的肩膀,单臂摁在他的肩头、很亲密地以他为支点撑着身体,看向他身后那群面色复杂难以形容的高年级前辈,像是想起什么般他再度拍了拍及川彻的肩, “球的精准很高,所以刚刚的就不和你计较了。下一球也要继续给我哦,二传。” 沉重摁在肩膀的压力唤回及川彻的注意力,他缓缓收紧手指。 不得不承认,在刚刚过去的某一刻,他被天宫院鸣带动了,将偏移的球路重又转回到天宫院鸣的最佳击球点上。 皱着眉头,及川彻直直凝视着自己的手指与天宫院鸣的背影。 一旁记分员愣了愣,再度给红方加上一分,满意看着分数自他上场后从13直接跃到25的天宫院鸣没回头去看及川彻的表情,他脚步一转,侧过身看着对面气氛一时陷入停滞的白方队员,扫视过被他直接打穿的拦网与俯趴在地上救球失败的三年级自由人。 天宫院鸣眼睛弯起点弧度,终于露出点真心实意的笑。 “看起来好像是被低估了呢,不过和小斜线相比,我的直线扣杀也没差到哪里去。” “对吧——‘可靠’的前辈们。” 10、幻惑 mp3的录音到此戛然而止,天宫院鸣停下脚步,他将微微出了些薄汗的额前碎发撩上去。 晨跑绕完一圈,他和牛岛若利在初见的十字路口分别。 回到住宅区,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只mp3,显示屏上的电量是即将告终的红线,垂下眼,天宫院鸣摁下按键、将它关机。 没有什么好再继续追忆的。 拿下发带,他给自己倒了杯水。 牛岛若利待会会来到这里接他,带他去白鸟泽报道。 日本的一个学年往往从4月1日才开始,现在才12月末,处于不上不下的空闲期。 正常的毕业学分他已提前修满,不出所料,他的学籍借读应该会被分派到牛岛若利所在的年级组。 门口传来铃响,天宫院鸣走到落地窗旁看了眼,是已到达的牛岛若利。 牛岛若利抬起眼,就在二楼落地窗旁看见天宫院鸣的清瘦身影,玻璃反光有些刺眼,他眼睛眯了眯。 天宫院鸣站在窗侧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自己进来。 收拾要用到的资料文件,天宫院鸣蹲在行李箱前翻找着。 门口传来两声敲门声,他闻声抬起头,是上到二楼的牛岛若利。 “稍等,马上就好。”他随口道,牛岛若利没说话。 察觉到牛岛若利此刻的静默,天宫院鸣抽空瞥了他一眼,“怎么了,若哥?” 牛岛若利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开口。 “游也在下面。” 天宫院鸣收拾资料的手一顿,他无奈笑了声,继续手上动作,“他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我与他一路。” “这样。” 天宫院鸣支吾了声,他扫视完确认自己没有需要再带的东西后才站起身,“那走吧。” “再耽误下去,免得他待会又要怪你。” * 天宫院游也,天宫集团首席ceo,集团继承人。 正以一种看不出内心焦灼的冷感面庞坐在后座上,静静等待自己的幼弟,天宫院鸣的到来。 冷冽如冰川般的蔚蓝双眼紧盯车窗外的那栋住宅的大门,此刻正在前座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司机感受来自身后如芒刺背的视线,大气不敢出。 适时,住宅那侧传来些许动静,天宫院游也眼睛一眨不眨。 一道魁梧些的身影推开门,是牛岛若利。 他拉开门没急着向前走,在他身后慢慢跟着出来一道矮了半个头的身影,银发金眸,体型修长。 天宫院鸣。 长高了些,也瘦了些。 天宫院游也慢慢地想,一向在生意场上被人称为‘鹰隼’的狡诈家伙,如今却像是失了智般满心满眼里都是一个人的身影。 拉下车窗,天宫院游也叫了声:“鸣。” 天宫院鸣闻声抬起头,他走近两步,回了声哥。 “好久不见,鸣。” 抿了下唇,天宫院游也主动挑起话题, “好久不见。” 天宫院鸣应了声,看了眼后座,没有其他人身影,这才放下心来。 看他眼神就知道他在想写什么的天宫院游也摇了摇头,“父亲母亲还在东京本家,我先来见你一面,好让他们放心。” 闻言,天宫院鸣笑了笑,“不必担心我,在宫城县有若哥,而且哥你时不时也会过来,没什么好担忧的。” 天宫院游也摘下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摁着眉心、抬起那双蔚蓝的眼瞳静静注视自己的弟弟。 留给他们交谈的只有五分钟。 五分钟后,天宫院游也还有下一场会议要赶。 他动作没变,依旧坐着,注视自己面前这个两年前独自离开的弟弟,在美国闯荡的两年改变了他,又好似没有改变,在他眼中,天宫院鸣永远都是那个跟在他身后需要他去保护的幼弟。 回来就好,时间还长。 他将眼镜重又戴上,“不打扰你了,去学校吧。” “若利,鸣拜托你照顾了。”他向牛岛若利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天宫院鸣。 “休息日我来接你,有些东西需要你签字。” 天宫院鸣不置可否。 天宫院游也就像他来时那般匆匆、去也如此匆匆,座驾载着他一路远去。 “我哥他…一直这样?” 天宫院鸣向身侧的牛岛若利发问,牛岛若利沉默颔首。 天宫院鸣有些无奈、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算了,看起来还算有精神……走吧,若哥。” 牛岛若利应声,两人先后上了车。 没用很久就到了白鸟泽校门处,天宫院鸣先下车,他刚回头去看旁侧的牛岛若利,肩膀就被拍了下。 带着些疑惑、他转首看去,来人面相有些脸熟。 来人看天宫院鸣面上浅淡的疑惑,哈哈笑着很自来熟地一拉他的肩膀。 “才过了一个晚上就忘了吗,真让人伤心——堂弟君。” 啊、想起来了。 凭借着三转两转的特殊腔调,天宫院鸣这才认出面前这个高挑的红发少年是昨天的天童觉。 或许是没用发胶,他的头发没像昨天那样统统拉到脑后,而是正常垂下。 留意到天宫院鸣身后的视线,天童觉顺利搭着天宫院鸣的肩膀再度打了个招呼,“若利也早上好~” 牛岛若利的视线在天童觉自然搭在天宫院鸣肩膀的手臂上停留了下,他淡淡应了声。 “走吧。” 身侧的天宫院鸣和天童觉一路上倒没怎么安静,一问一答。 “早上好,牛岛前辈。” 有路过的白鸟泽学生靠近,恭敬出声,天宫院鸣在与天童觉说话,他闻声也看了眼。 “是白布哦,白布贤二郎。”天童觉像是留意到天宫院鸣的视线朝向,给他介绍道,“一年级的白布贤二郎,昨天也在排球部见过的。” 他看着天宫院鸣收回的视线,补充道,“当然,白布君也是一年级唯一的二传哦。” 天童觉的话语很好的把握了天宫院鸣,他提起些许兴趣,对二传这个字眼。 白布贤二郎听到自己的名字,转过头、他平静地向他们颔首,“是的、天童前辈,天宫院前辈,我是一年级的二传。” 直直注视着天宫院鸣,白布贤二郎认真道:“天宫院前辈,练习之时请多多指教。” 天宫院鸣缓缓眨了下眼,鹫匠锻治让他跟着二年级的队伍训练。 三年级的二传在准备春高战,现在二年级的主力二传就是他面前的这个一年级。 不知道能发挥到什么程度呢。 眯起眼,天宫院鸣注视着面前的白布贤二郎,他搭上白布贤二郎的肩膀,没去看身侧天童觉挑高的眉与牛岛若利的表情,柔和飘忽的声音没有丝毫威胁,让人情不自禁放下心防。 “当然…也请你多多指教了,白布。” 温和的、看上去是个很好相处的前辈,白布贤二郎心想,一定也和牛岛前辈一样,认真笃实。 …… 这一因外表而生的错觉只持续了六个半小时不到。 距离整数还差三分十七秒,对数据的精准把控无疑让他时刻绷紧的大脑与思考程度再度上了一个level. 白布贤二郎气喘吁吁撑着腿,他低着头,汗湿的头发贴在旁侧脸颊之上,地板被擦得十分光亮、可以照出他的影子。 他有很多问题想说,但是四周极其寂静,像是无人区。 这里是排球部,众多青春期荷尔蒙爆棚的少年们的汇聚之所,此刻也是社团活动最为激烈的时间段,不该如此寂静。 半晌,从远处才传来一道球触击地面的声音。 那声音有序前进,慢慢向前逼近、最终到达白布贤二郎的面前。 白布维持着撑着腿平缓呼吸的姿势,那声音在他面前停止,白布努力擦了把脸上的汗渍。 他张口,就是一串气音,缓了缓情绪,他尝试以一如既往的平淡口吻开口,“……前辈,我…” 那持球的金眸之人,朝他轻轻弯了下唇角。 声音如早晨初见般很软很柔和,平易近人般,让人情不自禁地放下防备。 本该如此。 但现在落在白布的耳中,这轻且飘的柔缓声音却被赋予重压、带着无与伦比的危机预感。 沉沉压在他的脊椎之上,要他屈服。 那双非人般的金眸高高在上、冷漠遥远地俯视着。 “……二传?” 天宫院鸣面上笑着、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白布艰难地点了点头,见状,天宫院鸣弯下腰,他将手中的排球轻轻放在白布贤二郎的面前。 “仅仅才到这样的程度,一直做不到熟练配合的话,我也是会苦恼的。” 白布贤二郎死死咬紧唇瓣,他像是在坚持什么,一直都没有低下头,“抱歉…前辈。” “不需要道歉,白布。” “毕竟,能好好把球传过来才最重要,对吧?” 话语是疑问,但丝毫没有给人留下反驳的余地。 白布贤二郎深深吸了口气,肺腑内是一股铁锈味,他慢慢站起身、抬起脸,视线扫过场外。 沉默的监督,看不清表情的鹫匠锻治,与另一片球场之上遥远的牛岛若利。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只有、也只剩下了天宫院鸣。 “……是。” 白布贤二郎咬紧牙关,沉沉应下这一声。 11、训诫 “听说了吗?今天排球部来了个砸场的新人!” “诶?” “据说还是从美国转学来的,很有名气的一个选手!” “不和你说了,他们开始比赛了,我先去看了!” 通往白鸟泽男子排球部的路上,一个妹妹头少年竖起耳朵,他看了眼奔走相告的周遭人群,思考着顺便摸了摸下巴。 奇怪,明明他这个来白鸟泽见习的未来主将还没登场,怎么就突然出现了一个新人。 他看向身边统一来见习的新生团体,挑来挑去挑了个比较合眼缘的人凑了过去,率先就开口,“你知道那个砸场的新人是哪个学校的吗?” 被他挑中的幸运儿,寒河江勇将,奇怪地看了眼这个突然冒出搭话的妹妹头。 虽然不太适应,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并给那个妹妹头指了指前面排球馆的方向,“排球馆就在那,直接亲眼去看不更好吗?” “诶!也是哦!” 妹妹头恍然大悟,连声道谢后朝着排球馆跑去,寒河江勇将眯起眼,隐隐约约看见他胸口见习铭牌上的名字。 五色…工。 奇怪的家伙。 排球馆门口堵塞了不少人,五色工高声叫着让一让、让一让,从一堆jk背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自己挤进去,他理了理自己被挤到变形的衣服,小心翼翼看了眼自己的见习铭牌。 还好…还好,没有坏,还能继续用。 还在整理自己发型的五色工向旁边走了几步,却无意撞到一具身躯。条件反射地、他身体一震,立即就要弯腰九十度道歉。 被他撞到的似乎是白鸟泽排球部的队员,穿着队内统一的紫白配色的队服,五色工悄悄抬起眼。 哇…个子好高。 被他撞到的那个队员斜着向他看去一眼,注意到他胸口的见习标牌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了声小心点后就再度将目光转回场内。 五色工顺着那人的视线看向排球馆的场中,入眼的一瞬他眉头一跳。 看上去像是红白合战,但是里面有一道身影,没穿制式队服,也不像自由人。 目测身高180左右,五色工留意了一下他的站位,按照轮换,应该是主攻或副攻。 他左看右看,在另一块球场区域看到了他此行的目的,也是他一直以来执着的对手,全国top3主攻,牛岛若利。 毕竟是‘超高校级王牌’啊,五色工揉了揉鼻子,值得他当作对手! 他正发散思维如此想着,却被身侧兀然惊起的女声尖叫吓了一跳! “鸣君!!” “——鸣!” 此起彼伏的女声应援充斥整片球馆,五色工呆呆望着那群dk大声朝向的应援方向。 喂喂、是不是有些过于夸张了。 “……的确很夸张,对吧。” 甫一听到身旁传来的声音,五色工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把心里话说出口。 他不太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那个…呃,前辈,她们在叫着的那个人是?” 被他成为前辈的人看了他一眼,感慨了声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能有一天被叫做前辈后指了指场中之人,“我是川西太一,她们来应援的那家伙,排球部的新人。” “啊啊、川西前辈,新人就是那个没穿队服的人吗?” 川西太一对这声前辈受用良好,他耐心地回答着五色工,“是的,他是昨天从美国转来的,据说是美排男高国际体育交流生,叫天宫院鸣。” “诶诶!美国交流生吗?”五色工有些惊讶,川西太一点了点头,“嗯,好像还是挺有名的选手。” 五色工将视线再度转回场中的天宫院鸣身上,他正好轮转到发球,站在底线处,随意站着,似乎是在和前面的谁说话。 五色工情不自禁皱了下眉,就算是美国转来的主攻手……未免也有些,过于松懈了吧。 “那个人…他不是新人吗?”五色工看向场中布局,全都是二年级,只有唯一一个二传好像是一年级。 三年级的都在准备冬季选拔的最后一场,在另一片区域的球场上做训练。 “是的,一个二年级的新人。” 五色工抿住嘴没再说话,他的双眼紧紧被场中的动静攥去了。 不打招呼地,天宫院鸣倏然动了。 他在一个呼吸间自由地向前跑动。 动作幅度不大,银白色泽的发丝宛若流银、微微飘扬在空气中,那双鎏金的瞳孔铺天盖地覆盖映射出整片球场,而在他注意的中心处,只有那只被他高高抛起的球。 手臂划过空气、剖出一个圆润的弧度,小腿弯曲蓄力,重重一踩地,地板面反向斥力传来一声闷沉的‘咚’! 手臂划破空间,手掌直直落在球下落的斜切面。 五色工的瞳孔震了震,跳跃起来的那人腰腹蓄劲、手掌重重锤下,腾空的时间似乎被延长。超长的滞空能力几乎能让场外围观的人都得以一窥白鸟振翅的瞬间。 击出的排球以一条超直线贯穿球场、在慢一拍的自由人手中砸出一记漂亮的接球出界。 天宫院鸣落地。 一时久久无声。 无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实在太快了,丝毫不拖泥带水,没有一点动作上的冗余。 快到场外之人久久不能回神。 半晌,赶来应援的fans才举起手中的手机对着球场中落地的人一顿咔嚓咔嚓的拍。 鹫匠锻治咳了声,立刻就有场下围观的一年级上前去把排球馆的大门关上,好言相劝才将人劝走。 五色工缓缓眨了一下眼,刚刚天宫院鸣的动作在他眼中被放慢成无数个帧幅,连续放映、汇聚成最终的结果。 称得上是一记干脆利落的漂亮跳发。 力道、速度、精准度,三者叠加下的恐怖威力,可以打上满分的程度。 “啊……你还在啊。” 跟着人去将其他人劝离球馆的川西太一回来后看见还在远处直直看着球场的五色工,他刚想说些什么,却留意到五色工眼睛一眨不眨的认真神色,看了眼他胸口的见习铭牌,自己抓了抓头有些无奈。 算了…说不定也真的能成后辈呢。 没再去赶五色工,他将视线也重又投注到球场之中的两方对局。 不得不说……那个新转来的天宫院,还真有些实力。 被别人认为有些实力的天宫院鸣这轮转到前排拦网。 这场红白战,鹫匠锻治有意将天童觉安排在他的对面,牛岛若利没上场。 自己这方、天宫院鸣看了眼,认识的就一个一年级的白布贤二郎。 天宫院鸣随意想着,身后队友在准备发球,他习惯抱头、隔着球网与天童觉两两对视,天童觉却在和他挤眉弄眼。 天宫院鸣:…… 他当即转头看向其他位置,下一轮转换,对面的发球员应该是那个……叫濑见英太的二年级。 实力还过得去,发球不错,他所在的这边需要一个好一些的一传。 在之前轮转的那一局,就因为一传未到位导致在后续的空中战时,天宫院鸣没能成功要到二传手的传球。 他垂眼以指腹扯了下额上的发带。 白布不敢将球传给他。 天宫院鸣慢慢呼出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类型的二传。 太过于追求稳定度的乖宝宝。 适配若哥那种绝对重炮确实是很有效,天宫院鸣慢慢掀起眼皮。 毕竟只需要将球送到若哥的手上,那么再由重炮手轰打而下,破开对局防线,两点一线。 以重炮为中心组织进攻,惯性地依赖王牌。 天宫院鸣看着球发过网后顺利被对面一传接到,二年级的二传再次组织进攻,主攻和副攻都在向前跑,诱饵在…… 在那里! 天宫院鸣垫步靠后,金色瞳孔锁定稍后方向的副攻,诱饵放开的姿势在变形。 看见了。 他助跑三步,鞋底踏着地板重重跳起,顿住一个呼吸后抬起手臂张开手掌,分毫不差地拦住那只排球。 天宫院鸣眼睫一跳,对面一道身影再度覆盖,是紧盯着他的动作而后起跳的天童觉! 天宫院鸣嘁了声。 早就说这家伙拦网很好用,结果拦到自己身上了。 不过拼力量他可不会输。 天宫院鸣朝着天童觉弯了下唇角,手指拨在排球的边缘,指端扣紧深深压着那只排球狠力向下。 天童觉似是觉得有趣般还要再反抗天宫院鸣施加的力量,但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向下坠去。 “……哦呀?” 他发出声疑惑,天宫院鸣将那只排球重力打穿拦网防线,方才落地。 “刚刚那个…是滞空力,对吧?” 天童觉扭了扭手腕,若有所思道。 “嗯。”天宫院鸣言简意赅。 天童觉饶有兴致地将天宫院鸣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拦网得分,下一局轮到他们这边发球。 天宫院鸣转身回到自己的半场。 他拿下发带,甩开黏附在鬓间的银白色碎发。 这么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天宫院鸣垂下眼静静握着自己的发带, …不敢传球给主攻手的二传啊。 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 不听话的家伙,该让他来好好训诫一番。 12、驯服 天宫院鸣向球网旁暂作裁判的二年级比了个手势,示意要求一分钟的技术暂停。 球场两端都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在接收到来自鹫匠锻治的视线后,暂作裁判的二年级喊了声。 天宫院鸣走向网附近的白布贤二郎,垂着眼看他,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你在害怕什么。” 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白布紧了紧手心,手掌有些微的汗渍,会干扰到传球的精准度,他有些出神。 天宫院鸣看着面前这个一年级二传,再度平静开口,“抬起头,白布,你该看着我。” 白布贤二郎闻言、顿了下,慢慢抬起头,他深棕色的眼瞳倒映着天宫院鸣的身影。 “我和若哥不一样。”天宫院鸣缓缓道,“白布,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白布慢慢咬紧下唇。 天宫院前辈……并不是一个稳妥的选项。 无休止地在向二传手要球,并逼迫着二传手去陪他冒险。 这样的主攻手,在一个需要统率全局、组织整支队伍成员进行进攻的球队中来说,个人风格太过强烈,也太过冒进了。 粗略一看,似乎是与牛岛前辈风格一致的强大,但是牛岛前辈本身因过强实力而衍生出的自信笃实,以超强蛮力轰破敌方防线、带来绝对无法抵御的恐惧。 而天宫院前辈却是在相同的强力进攻下走向了另一道分支。 那是诡谲奇异的、迷惑敌我双方的进攻方式,不仅仅在给对面球场施加压力、也同时在嘲讽、打压着己方队员。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白布贤二郎慢慢呼出一口气,这样是不正确的。 排球是团队的运动,极端自我的主攻手只会致使所有人步履维艰。 天宫院鸣静静看着似是感受到些许疲倦的白布贤二郎,他侧过脸,球场之上的其他队员正在注视他们。 气喘吁吁、满脸惫怠之色难掩。 教练区的比分再度往后揭了一页,12:20。 第二局下半,形式已经倾向于一边倒。 还不够。 天宫院鸣手掌撑着自己后脑的碎发,他拎着自己的衣领扇了扇风。 “白布,” “是、天宫院前辈。” 白布贤二郎应声,就看着天宫院鸣将一只排球放在他的掌中,他居高临下,声音一减先前的柔和软和,变得冷冽寒凉。 “不要让我再次重复。” “最后一遍,球全部给我。” …… 来了,自我的命令。 白布在心里苦笑一声,虽然他预料到天宫院前辈会如此要求,但是没想到这句话来的如此之快。 天宫院鸣站起身,他环视过周遭的二年级队员,白鸟泽的这届二年级水平极为平均,除开牛岛若利、可以算作top的选手寥寥。 不能同样前进的队员,只会成为迈向胜利道路上的绊脚石。 “前辈、我…” “用结果来说话吧。” 天宫院鸣打断了白布贤二郎的出声,他向二年级的裁判招手示意技术暂停结束,重又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犹豫与优柔寡断。 好吧,现在就让他来看看,强豪白鸟泽,究竟能发挥到什么程度。 奇异的、鎏金色眼瞳缓缓睁开,将整片球场囊括、慢条斯理切分出极为详细的分区。 哨声吹响。 大力跳发的排球从头顶窜过,天宫院鸣锁定排球的方向、落点是早已拦在那里进行等待的自由人。 他垫布倏然朝着球网一端奔跑,瞥见他的动作,早已有了预感的天童觉立即转身跟着天宫院鸣再度转向。 两端球场看着这两个几近是同步转向的人微微顿了下,被一传垫高的球高高飞过球网。 在飞过球网的一瞬,一只手掌兀然出现在球的正面。 天宫院鸣压下手腕,眯眼看着后一拍到达的天童觉,正好手臂一伸将他打下的那球拦截。 他轻轻在心底嘁了声。 极快落地,天宫院鸣后退两步,被接起的球一传顺利,白布贤二郎快速移动到球网点位,天宫院鸣瞥了他一眼,传球给他的几率还是极低。 他面色不变,短暂助跑后靠近球网,小腿弯曲蓄力跳起,在他身侧跟着他一起跳起的还有两人。 瞬发多点位进攻。 白布贤二郎想起天宫院鸣的话,预备触球的手指情不自禁僵硬了一下。 “把球给我。” 极具冷感的无重力男声再度在他耳畔响起。 白布贤二郎咬了咬牙,手指微动,指尖的排球直直射出。 …… 没有触感。 天宫院鸣挥了个空,他看着自己的手掌,慢慢拧起了眉。 是另一个攻手得球,他重重扣下,被赶来的自由人鱼跃救球成功。 天宫院鸣落地,正要回退等待一传,在他对面进行1v1拦截的天童觉适时出声, “只是一球,放轻松——堂弟君。” 天宫院鸣应了声,没有再说话,他转过头,白布贤二郎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上交了一份错误答卷。 算了。 温和手段行不通的话,换条路走吧。 天宫院鸣收回目光,球飞过球网,落在身后被自由人接起。 天宫院鸣没有如往常般第一个奔跑,他站在原地双腿微弯,保持重心。 “那家伙…怎么不动了?” 场外观战的五色工嘟囔了一句,川西太一拧紧眉。 “若利,在看什么?” 另一片球场上,牛岛若利持球不动,帮他进行传球训练的三年级疑惑地看了眼,注意到他在看二年级队伍的红白战。 牛岛若利没有出声作答,只是继续注视着那道静立不动的身影。 “鹫匠教练,他这是……” “他在等。” “等?” 鹫匠锻治摇了摇头,翻开选手名单的培养计划,“…还是太年轻。” 鹫匠锻治话音刚落。 天宫院鸣就动了,他没有助跑,直接站在原地屈膝起跳。 鞋面接触地面的瞬间发出一声很闷的重声, 他身体似全无重力束缚般、跳得很高,比起他在摸高时展示的数据结果还要高。 白布贤二郎转首瞥到天宫院鸣起跳的瞬间,他一瞬想到什么瞳孔骤缩。 是…抢球! 急速转首去看先前传球的方向,亦有攻手起跳将球打下,他正想呼出口气,但是天宫院鸣没有落地。 那被打下的一球以极其迅猛的速度被接到从而再度反弹至空中, 扩散站位,准备接球! 白布贤二郎刚要如此动作,但他视线向上转移的那一刻却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的目光都被那只半空之中的白色野兽攥夺而去,这只掌控全场的野兽像是早有预判般早早原地跳跃而起,就连滞空结束后的些微下落也计算在内。 那只反弹而出、原先该是在空中划出道弧线的排球此刻却被伸出的一只手臂直接拦住。 手掌伸出接触面分毫不差,手腕压下、思维急速运转之时,一分一毫的动作放慢、看得清清楚楚。 白布贤二郎似乎在耳畔再度听到那高高跃起之人的声音。 “你在害怕,白布。” 极度理性的、陈述般说出口,白布捏紧手指。 …他在害怕。 害怕被攻手操纵,被一个全然陌生的攻手操纵。 天宫院鸣掌腕压下排球、毫不留情将它击坠在自由人的防备范围之中。 这一球来的突然、毫无预警,天降奇兵般重重锤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振聋发聩。 “…那一球,骗人的吧…” 五色工喃喃出声,天宫院鸣的再度起跳下的那一球像攻手合作的二人时间差,但是明明他们之间丝毫没有经过磨合。 一个排球部的‘新人’,居然提前预料到此后的全部进程,甚至能将自身的条件也利用,分毫不差地在固定的时间点打下这完美一球。 俯瞰全局、把握全场,这样庞大的计算力。 这就是那家伙…天宫院鸣的实力吗。 “那小子…目的全在白布啊。” 三年级的二传见了这一球,大概判断出天宫院鸣的意图,他摇了摇头,就见原先静立持球的牛岛若利的再次继续训练。 “不看了吗,若利?” “已经够了。” 牛岛若利言简意赅,天宫院鸣已经向他展现得足够多了。 天宫院鸣单脚落地,他拉下腕带擦拭颊侧的汗渍。 没接到球的自由人动作大到扭曲,伏趴在地,抬头看向他的目光满是警惕。 白布贤二郎站在网旁,看着天宫院鸣向他一步步走来。 鞋底触及地面声音似敲击在他心上, 白色野兽、奇兵、飞扬白鸟……无数个意象在他脑海划过。 最终停在这唯一的一点,暴君。 球场之上的、极端自我且掌控全局的,暴君。 …… 天宫院鸣停步在白布贤二郎的面前,他伸出手、搭在白布的肩上,宛如早上那般。 垂下眼,俯视着这可怜的败者,三息的沉寂,天宫院鸣终于恩赐般开口。 “好好把球传过来,我已经不想再重复了。” “能做到的吧,白布。” 白布贤二郎沉默,只有胸膛间有呼吸的声音。 他输给了天宫院鸣。 作为理念之争的败者,白布缓缓接过天宫院鸣手下的排球。 当然,天宫院鸣也从来没有给他第二个选择。 见状,天宫院鸣唇角勾起,带出一点笑, “这样才对。” 他将那只排球压在白布的掌心,顺着他绷紧的手臂向上、拍了拍他颤抖的、单薄的肩。 “乖孩子。” 他咬字清晰,声音更稠更绵密,似笑又似刻意的…诱哄, “以后也多指教了,亲爱的…二传。” 13、变革 “天宫院前辈。” 更衣室的门被敲了两声,天宫院鸣正在兜头套着件t恤,没回头去看来者,他随口说了声稍等。 白布贤二郎静静站在更衣室的门口,天宫院鸣离他三步远,上半身赤.裸,腰线精瘦,薄薄一层腹肌轮廓清晰,他的视线短暂停留了下,垂下眼,他很快移开脸。 白色t恤很快覆盖上身躯表层,天宫院鸣甩了甩头,他这才看向更衣室门口在等待的白布贤二郎。 眉梢挑了下,他拿着块毛巾挂在脖子上,收拾好自己的排球包,背在身后走到门口,靠着门垂下眼轻声问他,“怎么了?” 白布沉静低着头,刚才那最后一局的景象再度在他的脑海中回放。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唇瓣,白布贤二郎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二年级主攻。 “前辈,刚刚那一局。” 天宫院鸣挑起眉耐心等他说完,“刚刚那一局,最后的传球,是您的带动吗?” ‘带动’。 天宫院鸣将白布贤二郎的用词在口中又过了一遍,他唇角弯起,似是觉得他的说法有些好笑。 伸出只手、天宫院鸣用手指点了点白布贤二郎的胸膛。 “如果你要这么想,也没差。”他垂着眼看着面前这个一年级的二传。 ……乖宝宝啊,天宫院鸣意味不明地想。 白布所说的最后一局中的最后一球,是在23:24的抢分局。 天宫院鸣才落地,刚刚击出的小斜线就被对面防守成功接起,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渍,过了热身程度,现在打出的每一球都在耗费体力。 他向后倒退三步,预备下一次进攻。 身后的白布见状迅速找点绕到球场附近,经过先前的训诫,白布贤二郎已经开始逐渐学会配合他的动作、并努力分析他动作的意图来进行下一步的辅助。 所以说,练练还是能用的。 天宫院鸣漫不经心地想,他助跑两步,在视线中的一个定点一脚踩地猛地跃起。 对面在不停被他的小斜线打穿防护后再这一次居然派出以天童觉为中心的三人拦网来对付他。 看上去有些棘手,不过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家常便饭了。 天宫院鸣腰腹用劲,手臂兀然转了个大方向,他视线很轻很快地一瞥下方托球预备传球姿势的白布,同一水平线上还有另外的攻手在进行进攻。 比起他这边的三人联防,那边的攻手所受阻拦程度大大减弱。 那么,你会选择哪里呢?二传。 白布从未感觉过自己是如此的冷静,思维居高、他眼中是手中在托的那一只排球,向前传、是被三人联防的天宫院前辈,向后传、是防御薄弱的角区。 按照平日的习惯,他应该当机立断选择防御薄弱的区域进行攻击。 因为牛岛前辈的重炮攻击绝对会打破对方防线,他只需要辅助牛岛前辈进攻的更加轻松。 清扫阻碍、为王牌开通前路。 但此刻,天宫院鸣的声音却死死在他耳畔回响。 “把球给我。” 天宫院鸣。 一个逼迫二传陪他冒险的主攻手,既任性又自我的前辈。 明明这本是个连笨蛋都不会犹豫的选择。 白布贤二郎重重一咬牙,手中的排球猝然射出,划出一道极快极迅速的弧线。 天宫院鸣眼睫一颤,分毫不差,他的掌心接触到排球的表层。 白布终于将选择权推到了桌上。 既然现在后辈都把诚意放上来了,那么他这个做前辈的总不能将别人的心意糟蹋得太难看了。 迅速落掌压下手腕,天宫院鸣对身体的掌控细微分毫,瞳孔外的一圈金色圆环缓缓旋转,他轻轻眨了下眼。 看见了。 自由人在后面摆好姿势等着他,看起来是想对上一局的那一球进行报复。 三人拦网给他留下的剩余空间十分狭隘,直接打穿的路径虽然存在、不过还是有几分被拦下的可能性。 眼睛注视着球场的另一端,天宫院鸣面色上没有丝毫波动。 既然大力扣杀不保险的话,那就换个成功性更高的选项。 他手指微抻、指端压在排球上向上一压,排球撞击到大力拦截的拦网手指顿了下却猛地跳高,风驰电掣间飞向球场之外。 一记刻意制造的打手出界! 天宫院鸣利索落地,借了拦网的手指打出个还算干净的打手出界。 场外计分的二年级顺利将记分牌拨到25,哨声吹响,比赛结束。 天宫院鸣拿下发带,甩了甩鬓间的银白碎发。 一场练习赛打了快两个多小时,看来从美国回来之后他也懈怠了。 虽然这场练习赛本身并没有太强的竞技性,他懒散站着场上、弯下腰拉低护膝。 不过也还算是有所收获,比如队内的那个一年级二传。 白布…贤二郎。 天宫院鸣收回思绪,再度回到更衣室门口。 白布贤二郎还在等待一个来自于他的答案。 他唇角压下、带出点弧度,继续接上自己的上一句话, “虽然我并不觉得那与我有什么关系,不过如果这样能够让你为自己的行为动机找到一个缘由——” “那么这样认为,也没什么可被置喙的。” 天宫院鸣收回点着白布贤二郎胸膛弯曲的手指,他的视线随意从白布贤二郎身上掠过,定在他身后那两道身影上。 是不知道在此看了多久的牛岛若利与天童觉。 天宫院鸣抬起手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他转过头看向低着头沉思的白布。 “还有什么需要我再解答的吗,白布?” 白布猛地回神,摇了摇头,他兀然看到身后的牛岛若利和天童觉,连连道了两声前辈好,天宫院鸣见他的确是没有什么要继续问的了,便走出更衣室。 他背着排球包和牛岛若利、天童觉三人并行离开排球馆。 “堂弟君刚刚那场练习赛可是丝毫没有留情啊——” 边走天童觉便吐槽,天宫院鸣笑了笑,“留情的话只会被不断打回吧,毕竟天童你的拦网也没有丝毫懈怠。” 他随意回了声,一边走一边注意到沉默的牛岛若利,“怎么了,若哥?” 牛岛若利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 天宫院鸣想了想,很快就想通。“觉得我对一年级的白布,下手太狠了吗?” “鸣。” 牛岛若利兀然出声,天宫院鸣弯了弯眼。 “放心吧,若哥,只是一点小小的改变。”他背着包绕到他们前面倒着步,“总是一成不变的乖宝宝打法也很无趣,对吧?” 天童觉饶有兴趣地凑上前,“那么堂弟君对我们可怜的一年级二传做了些什么呢?” “喂喂、别把我说得这么反派啊。” 天宫院鸣笑了声,他伸出手、用手指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总是隐藏在王牌之下的二传,不能好好地进行思考怎么行呢。” 他转过身手臂环起撑着后脑,侧过脸,他平静的脸庞上带出一点浅淡的笑意,“所以我给他施加了一点压力。” “一点压力?”天童觉重复道。 天宫院鸣点了点头,他停下脚步,已经到了白鸟泽的门口。 “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逼着他走出安全区,当然,毕竟才是一年级,也无所谓什么安全不安全的说法了。” 天宫院鸣语气很随意,“总之,让他学会别打得那么保守就对了,毕竟我还没自信到完全不需要二传的程度。” 哦呀……这不已经完全很自信了吗,天童觉睁开眼。 天宫院鸣和天童觉挥了挥手,“那么我和若哥先走了,天童。” “下周见,若利君和堂弟君~” “下周再见。” 跟着牛岛若利坐上后座的天宫院鸣放下肩上的排球包,慢慢呼出一口气。 单手撑着脸,他有一搭没一搭翻着手机短讯。 车厢内一时空气十分寂静。 天宫院鸣垂下眼睫,屏幕上的红点一个接一个跳动,他缓缓闭起双眼,微妙的涩意自眼底泛开。 用眼睛用了不少,还是有些负担。 “若哥。” 天宫院鸣突然出声。 牛岛若利应了声,就听见天宫院鸣继续道,“觉得我今天做了太多,是吗。” 语气平静、没有波澜,似是随口问出,牛岛若利静静注视着面前的天宫院鸣,与他拥有相同四分之一血液的存在。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似是预料到这一场景,天宫院鸣轻轻笑了声,他睁开眼,金色渲染的眼底泛着浅浅的辉芒, “这才只是开始,若哥。” “我已经不想再留下任何遗憾了。” 他点开手机屏幕,明灭灯光洒在他的脸上,将清俊温润的脸庞照得更加柔和, “胜利者的名额只有一个,所以——” “能用到的,我会让他们全部发挥作用。”他弯起眼,金色的眼瞳之内闪烁着灼灼的亮光, “就算是若哥你,也是一样。” 车在天宫院宅门口停下,天宫院鸣拿好自己的东西后拉开车门。 “那么下周见了。”他挥了挥手,随意站在门口,看着车窗内语气轻松, “期待一下变革吧,若哥。” 14、休息日(已修) 休息日。 天宫院鸣洗漱完毕,在二楼的落地窗旁能看到门口停了辆车,是天宫院游也派来的。 他打开手机,上一条最新发送是备注为哥的聊天框。 天宫院游也只让他早上去集团,只说都安排好了。 天宫院鸣打了个哈欠,他在玄关换了鞋,随手关上门,就上了那辆车。 前座的司机是熟面孔,天宫院家的惯用司机,看到天宫院鸣时眼睛还亮了亮。天宫院鸣颔了下首,叫了声叔。 “游也少爷让我送您去集团。” 前座的司机斟酌开口,天宫院鸣在后座落座后就闭目养神,闻言嗯了声。 昨晚回到家里,他把之前在美国的训练菜单重又翻出来,白鸟泽这边,鹫匠老师还没给他安排新的训练菜单,他打了个越洋电话打给了自己在美国一直以来跟着的教练,空井崇。 确认菜单不用更改后,天宫院鸣和空井崇随意聊了几句,话题中心从训练上逐渐偏到牛岛若利身上,大概交代了部分牛岛若利的近况,天宫院鸣就结束了电话。 他坐在后座上,从旁边拿了条毛毯,随意盖在腿上,慢慢陷入假寐。 前座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困倦的天宫院鸣,放缓些许驾驶的速度。 没睡多久,车窗被人有序敲了三下,天宫院鸣缓缓睁开眼,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 转过头看向车窗外,是道西装革履的挺拔身影。 天宫院游也。 拉开车门,天宫院鸣抓着头顶炸起的银白发丝,叫了声哥。 “鸣,先去办公室等我。” 天宫院游也示意了下身后的助理。 天宫院鸣嗯了声,他一路畅通没受阻拦,在助理的引路下走到天宫院游也的办公室。 办公室挺大、也挺冷清,很符合天宫院游也的性格,天宫院鸣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助理将茶水送上。 大理石茶几上放了几份合同文件,天宫院鸣随意扫了两眼,见上面有自己的名字,稍微提起点兴致伸手去拿。 …… “看得怎么样?” 天宫院游也从门口进来,看到展开的几页合同纸,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旁靠着,摘下眼镜看向坐着的天宫院鸣。 “好麻烦。” 天宫院鸣将脸上覆盖着的合同文件拿下,露出那张精致的面庞,“代言塞得太多了,我没那么多时间,平常还要训练。” 天宫院游也擦拭镜片,掸去肩上的浮灰,“帮你考虑到了,只会在你有时间的时候联系你。” “给自家集团下属品牌代言,再推辞的话父亲母亲是会伤心的。” 天宫院游也一时被话梗住,他无奈瞥了眼眼角弯起些弧度看着他的兄长。 “算了。”天宫院鸣嘟囔道,“仅此一次。” “放心。”天宫院游也应答很快,“什么时候回本宅一趟?” 天宫院鸣再度用文件纸盖住脸,“……你知道的,回去就难出来。” “而且,现在有你继承家业已经够了。” 天宫院鸣闷着脸,致使天宫院游也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天宫院游也顿了下,还想说些什么。 “换个话题吧,哥。” 天宫院鸣打断他的声音,将面前那堆文件合同推回身前的茶几上。 “好,那你这次回国准备呆多久?”天宫院游也正色问道。 没再去看天宫院游也的表情,天宫院鸣静静.坐在沙发上,端起那杯助理倒好的热茶,尽管因为放了会儿后它的热气已经没那么明显,把玩着瓷杯的金边,他的眼睛微微眯起。 “大概一年半吧。” “……鸣!” 是来自天宫院游也的不认同的声音,语气剧烈,饱含不满。 “当初你一意孤行要离开时我就不同意,现在好不容易愿意回来了怎么能这么快就……!” 天宫院鸣放下瓷杯。 他垂着眼皮,看着面前茶几上隐隐约约的一点潮湿水渍。 又是这样。 “离开前我们和爷爷达成的约定,哥哥,不要忘记了。” 天宫院鸣懒散掀起眼皮,继承而来的非人般诡谲金眸静静注视着面前的兄长,内里倒映出一道扭曲旋转的渺小身影,天宫院游也呼吸一凛。 “话太多会很啰嗦的。” 天宫院鸣提起唇角,他的眼尾微微弯起,似是在笑,眼中却无甚笑意。 “我说过,不要试图改变我的想法。” 冷冽沉静的声音一字一句响起,天宫院游也缓缓收紧自己的手,他试图再说些什么好挽回些许,“鸣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做出的选择,我自己承担。”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天宫院鸣站起身、他随手撑在座椅的背椅上,冰凉地、没什么温度的手掌带着点警告意味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天宫院鸣与他的兄长肩靠着肩,外人看似十分亲昵的模样。 侧过首,那双金瞳泛着些惑人的光泽,天宫院鸣对着他的兄长轻声道, “哥哥,不要越界。” 天宫院游也唇瓣动了两下,最终还是放弃再说些什么。 “……我知道了。”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天宫院鸣收回自己压在自己兄长肩上的手掌。 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比他大上不少岁的男人竟莫名显得有些弱势,看起来有些可怜。 不过,都是故意演给他看的表象罢了。 “合同我会全签的,哥你看着来就好。” 天宫院鸣随意靠着沙发,天宫院游也慢慢抬起头,天宫院鸣话未停,“至于回本宅的事,后面再说。” 天宫院游也没有立即说话。 “不过家庭聚餐还是可以接受的,你们挑时间。” 天宫院游也倏然抬起头,对视上天宫院鸣缓和下来的目光, “只是不希望你们频繁插手我的生活,并不代表老死不相往来。” “鸣……” 看着天宫院游也大受感动的视线,天宫院鸣转过脸,手机嘀了声,他翻出手机、看到其上发送而来的置顶短讯。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天宫院游也一瞬敏锐,他微妙地察觉到天宫院鸣话语下的内涵、与他刚刚收到的那条短讯绝对相关,刚想再度追问他要去哪里,但一分钟前的对话还在他的脑中隐隐回响。 天宫院鸣重新看了眼摁捺不发的天宫院游也,绕过原地站桩的兄长,他向后摆了摆手, “对了,那些跟着我的人也可以撤了,我去见个老朋友。” 话音落地,天宫院游也就意识到天宫院鸣要去见谁。 天宫院鸣的朋友并不多,既然回日本都没去见,而是现在才去。 估计就只有那个小子了,天宫院游也危险地眯起眼。 他重又戴上眼镜,变成平日里的精英模样,那些只在天宫院鸣面前显露出的脆弱像尘埃般一扫而空,他静静看着天宫院鸣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虽然还是一样桀骜不驯,不过毕竟是他唯一的弟弟,怎么任性都是应该的。 天宫院鸣离开天宫集团,他虚虚眯起眼朝上看了眼,高达七十八层的办公大厦像个钢铁水泥的巨兽朝他沉沉压下。 果然,他还是不喜欢这里。 司机早已驱车在门口等他,天宫院鸣上了车报了个地点。 “去赤司宅。” “是、少爷。” 车很快汇入主路车流,平滑行驶。 天宫院鸣百无聊赖撑着脸看向窗外,盘算了一下时间。 距离白鸟泽男子排球部的队内出场选手的正式竞选还有四个月,这四个月里他大部分时间应该都会用在队员配合和练习赛上。 中间的间隙时间倒是可以去其他学校见习,美日排协的国际交流生身份让他基本可以去到这个国家的大部分学校。 到了新学期,血液更新换代,一年级也会进来一些新人。 一般各大高校都会去挖点能看的苗子做储备,新鲜血液啊,天宫院鸣想着倒提起些兴致。 “到了,少爷。” 前座的司机出声,思绪被打断。 车窗外,日式古典宅院在他眼前蔓延。 这里是日本三大集团之一的赤司集团在宫城县的分宅,平日里主人家并不在此常驻。 不过最近似乎是得到什么消息,本家的少爷要来此长住,还有贵客将要登临。 所以宅院内的女仆一连几日打扫得都很殷勤。 天宫院鸣站在正门门口,正庭玄关之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穿着暗茶色古式和服的身影静静立在其中,天宫院鸣慢慢眨了下眼,和服下摆的唐草纹泛出些微细密的银光。 来者面色波澜不惊,微微抬起首,灼目的赤色双瞳平静凝视向前。 视线相接。 天宫院鸣掀起眼,他没动。 那具有赤色双瞳之人走出宅院,步伐沉稳、停驻于他身边。 发丝与他身后.庭院的红枫一致色彩,近乎带有些令人烫伤的错觉。 “好久不见。” 磁性低沉的声音响起,天宫院鸣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下。 他眼尾压下些弧度,带了点散漫笑意。 “比起好久不见,应该说,又再见了才对吧。” 他自小至大的玩伴与竞争者,更是与他一样,拥有[眼]的天赋的幸运家伙。 “阿征。” 赤司征十郎。 15、心跳声(已修) 案桌上,被佣人摆上的小香炉冉冉升起些轻薄的烟。 天宫院鸣在蒲团上坐下,对面的赤司征十郎收回沏茶的手,将一杯小盅推到他面前。 “请用。” 嗯了声,天宫院鸣拿起那只小盅。 入口微涩、后续甘甜,是今年的新茶。 从入座的茶室向外看,纸拉门开启一端,经典的日式庭院枯山水构造。 对面正坐的赤司征十郎的目光从他的脸颊滑过、游走在棱角分明的颌线,最终停留在那双耀金的双目之中。 古宅寂寥,除开先前进入时用以上茶的佣人外,就再未见到其他人影。 许久未见,最初打完招呼后竟不知如何开口。 天宫院鸣慢吞吞放下手指间夹着的小盅。 “去见过游也了吗。” 赤司征十郎的声音很好听,低沉颇具磁性,清清冷冷地自耳畔环过,天宫院鸣点了点头。 “看起来,聊得并不是很愉快。” 赤司征十郎意有所指,但是天宫院鸣明显并不想将这个话题深入下去,他转过头,静静看着赤司,终于开口, “那些事情不用问也能猜到,阿征。” 赤司征十郎低低笑了声,他抬起头注视着面前银发金瞳的天宫院鸣。 “回来怎么不去洛山。” 天宫院鸣摇了摇头。 赤司征十郎就读于京都的洛山高校,与他一样是二年级。 大阪地区的强豪,洛山高校,其男子排球部也是全国大赛的常客。 “若哥和鹫匠老师都在这里。” 天宫院鸣言简意赅,赤司征十郎闻言,面色平静。 “不是你的真心话,鸣。” 他赤色的双瞳微微抬起,瞳孔外的浅淡虹色倒映着正坐在对面的天宫院鸣的身影,细密璀璨的金错落而过,快得近乎错觉。 “鸣,你要对我说谎吗?” 他的尾音上扬,面上带着些微的疑惑,但双眼却是凌冽寒凉,幽深若井。 “现在,你要欺骗我吗。” 话音落地,空气一瞬凝结,门外无声等候的佣人不由得放轻呼吸。 水潭上静飘飘落下一片枯叶,被惊鹿灌注下的水流冲散、分裂着随波逐流散向远方。 好像变了,好像也没变。 天宫院鸣单手撑着脸,用手指弹着面前的茶具。 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执拗。 他似乎不受其扰,在这沉沉压下的氛围内仍旧鲜活。 缓缓掀起眼皮,诡谲的、拥有晨日耀金之色的双瞳直直对视上那赤瞳之人。 唇角拉起些许弧度,天宫院鸣殷红的唇瓣一张一合。 “所以现在……阿征,你是在质问我吗?” 语气平静、没有丝毫情感,浸透冷感的无重力男声轻飘飘在室内响起。 言语一瞬争锋相对。 剑拔弩张,气氛凝涩。 急剧的“砰”声! 纸推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极响的碎裂声。 他们没有移开对视的视线,不多时、管家带着一个佣人上来告歉。 据说是门外静候的佣人手脚粗重不小心失手掉了托盘,打碎了其上的茶具,那声响就是从此发出的。 赤司征十郎静静看着那俯首跪在门外的佣人,在他的视线下,那佣人似是感受到莫大压力、浑身颤抖得更加剧烈。 天宫院鸣随意瞥了眼,他收回托着脸的手。 未过很久,赤司终于发话。 “去把残次品清理掉。” 管家听令,带着满脸惊惧、浑身止不住颤抖的佣人从亭廊下去了。 赤司征十郎重又给天宫院鸣续上小盅,茶嘴倾斜、褐色的茶汤滚滚而下。 经过此番打岔,他们不约而同绕过先前的言语对峙。 赤司征十郎拿出一张请帖,放在桌上推到天宫院鸣的面前。 请贴红白配色,洛山高校的校徽镌印在正中,天宫院鸣看着那张请帖。 “下个月是洛山的校庆,三大集团都在洛山有注资,这是请帖。” “校方?” 赤司征十郎摇了摇头,“个人。” 天宫院鸣这才伸出手拿下那张请帖,翻开第一折,右下角的学生会主席签名赫然就是现在正坐在他对面的赤司征十郎。 “收下了,会按时去的。” 天宫院鸣收回手,手撑地就要从座位站起。 “不留宿吗?”赤司问道。 天宫院鸣摇了摇头,“明天是春高开场。” “我知道了。” 赤司征十郎没有再追问,只是平淡开口,“我送你。” 两人并肩离开茶室,庭院所种的枫树落叶被扫除堆砌,矮簇的常青树蜂拥成线。 并肩向前走着,天宫院鸣大脑逐渐放空。 铺上鹅卵石的小径蔓延向正门,他忽然察觉眼皮上晃过虚影,慢慢收回神,就见身侧赤司手中拿着一片枫叶。 赤司垂下眼,在看那片枫叶,饶有兴致的模样。 在他的手中像一团燃烧的火,天宫院鸣抬起头,不知何时已有许多枫叶从头顶纷然下落。 正门前一直在等待的司机适时叫了声少爷。 天宫院鸣闻声,放下心里这点浅淡的情绪,转身就要与赤司道别。 但他还未开口,却见一只手掌直朝自己面门而来,一瞬瞳孔骤缩。 那只手掌穿过他颊侧碎发、尾指微微曲起触及发丝,他的下颌碰到些手腕裸.露的皮肤,那只手似乎顿了下、而后又缓缓收回。 赤司从他的发梢上拿下一片红枫,它静静地躺在来人的掌中,红得有些刺目。 赤司向他张开手掌,示意自己并未做什么。 “……多谢。” 天宫院鸣慢慢拧起眉,赤司的这一举动让他微妙地有些不适应,但又抓不到这不适应之感的来源。 心脏似乎快了一拍。 有些奇怪。 …… “鸣。” 赤司忽然叫出他的名字。 天宫院鸣闻声眉梢微动,但还是应了声, “怎么了?” 把玩着手中那片枫叶,赤司征十郎看着面前的幼驯染,天宫院鸣。 温热脸颊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久久没能褪去。 那双与他一样的非人般奇异赤色双瞳正不加掩饰注视自己,细密的金光隐隐流淌,这是与球场之上所展现出的截然不同的面孔。 平和温良、友善持礼。 三大财阀之一的天宫集团的二少爷,羽翼上都镌满自由的白鸟。 是常人都会喜欢的模样。 心里动了动,话却从唇畔溜走。 赤司微微颔首,“下个月的洛山校庆见,到时会有人来接你。” 问题问出口却没得到个解答的天宫院鸣静静看了眼身前的赤司,确认从那张完美面孔上看不出缺漏,只得暂时作罢。 “知道了。” 天宫院鸣摆了摆手,“有空我会去洛山看你的比赛。” 闻言,赤司唇角微微上扬些弧度。 “那么我会期待着的。” 天宫院鸣微微眯起眼,他看着不早的天色,伸出只手握拳、向前轻轻锤了下赤司的左肩, “别输了。” “这句话也复还给你,鸣。” 赤司反手挡住天宫院鸣的出拳,抬起眼看着面前从小至大、他最为熟悉的幼驯染。 他正状似随意瞥来、但双瞳却将人圈入内里,扭曲成模糊的漩涡。 他能看见天宫院鸣脸上似乎带了点浅淡的笑,懒散的腔调与他平日里行事一般、难以捕捉尾迹。 “胜利才是谈判的筹码。” 赤色双瞳明明灭灭燃烧着火光,对立的那双金色瞳孔内光华流转,在光下更显灼目。 “阿征,” 视野中心的对象的唇瓣一张一合,叫出他的名姓,耳畔却兀生一阵尖锐的鸣噪。 “可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沉寂的、极度安静的世界。 他听见了自己胸膛中缓慢流动的声音。 16、擦身而过 仙台市体育馆。 12月末的冷空气已经南下,四周观众席上坐满了穿着高领毛衫和厚外套的观众。 天宫院鸣早上很早就到了观赛席,他没去坐白鸟泽的应援区,统一穿着校服的白鸟泽众人手拿传声筒和应援棒,身后拉着横幅,个个看上去情绪都很饱满。 扫视一圈,除了几张熟面孔,都没什么印象。 他打了个哈欠,昨晚通宵和通讯好友一起联机打游戏,虽然一开始都说好了早睡,不过还是熬到了两三点。 微垂眼皮,他缩在厚外套里背靠着椅背,场馆内部维持常温,馆内室外基本没差。 在县内预选赛上,以牛岛若利为首的白鸟泽再度击败青叶城西,春高初战也将开启,白鸟泽的三年级在此届春高结束之后将会全部退出排球部。 冬天很快就会转到夏天,天宫院鸣眯起眼,当然,在夏天到来之前,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去做。 “前辈,水。” 礼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天宫院鸣拉下一直拉满半张脸的领口拉链,才道了声谢。 白布送来的水,水旁边还压着条能量棒,东西送完后白布也没有走开,而是站在原地站了会儿。 投下的影子挡住了排球馆内的灯光,天宫院鸣有些疑惑,瞥过他脸上表情开口问他, “不去应援区吗。” 他朝白鸟泽的应援区稍稍抬了下下颌,“你的……朋友们在等你。” 似是有些艰难地、天宫院鸣从口中找出些勉强合适的字眼来形容那些在应援区眼巴巴向着他这边望过来的一年级们, 静止的白布如梦初醒,他快速地看了眼天宫院鸣脸上不似作伪的疑惑,很快应了声,点了点头道, “那么我过去了,前辈……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叫我。” 天宫院鸣眉头微皱看着白布一路回到应援区的一年级队伍,身后却有人毫不客气地压在他肩上。 “诶呀诶呀——这么快就成功捕获了我们的一年级呢,堂弟君~” 听到来者的声音,天宫院鸣方才微微警惕起来的身体放松些许,他从天童觉的重压下稳住重心,瞥了眼天童觉脸上掩饰不住的戏谑与看好戏的神情,无奈道, “没有那么……算了,你怎么也坐到这里了。” 天童觉挑高眉毛、表情有些夸张,“当然是来自我们的王牌若利君的委托。” “若哥啊,”天宫院鸣沉吟,适时观赛席之下传来一阵喧嚣,他向下看了眼,是参赛队伍从准备区进场,有不少媒记搭建好设备开始转播,场外的应援也开始预热,天宫院鸣指了指白鸟泽的应援区, “你不过去吗,应援要开始了。” 天童觉远远看了眼,仍旧在天宫院鸣身边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他双手环着靠在脑后,看上去不像是要走的模样。 天宫院鸣笑了笑,没有再多说。 麦克风测试中,馆内一时十分嘈杂,天宫院鸣慢慢拉起领口的拉链,慢慢眯起眼打了个哈欠。 “最近好像听监督说等春高结束后要和东京高校的联盟举行年前的最后一次集训,不知道是真还是假呢~” 身侧天童觉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天宫院鸣想了想鹫匠锻治的作风,接话问道,“白鸟泽一般不都是与省立大学筹备集训吗?” “今年教练的意思好像发生了些变化,而且冬训才结束部内新生也没多少,估计东京联盟那边也在进行新队伍的训练,两边都有意,集训邀请应该就不是难事。” “这样,那么看来…可以期待一下了。” 天宫院鸣微颔首,垂眼望着结束热身的白鸟泽队员,场中执旗的牛岛若利如有所察般,从排好的长队中转过头来、直直盯着观众席的某个方向,天童觉惊呼一声,天宫院鸣无奈再度拉高拉链盖住大部分脸颊。 还是这么敏锐。 在牛岛若利身后等待进场的三年级队员疑惑看了眼不知为何视线锁定某个方向不动的牛岛若利,出声喊道,“若利,要到我们了,走神了吗?” 牛岛若利慢慢收回视线,神色平静回答道,“没有,走吧。” “哦…好。” …… 观赛席上,看到牛岛若利所有动作的天童觉正啧啧称声,唰然一声,身侧影子动了下,他看着旁边的天宫院鸣站起身就要离开位置。 “要去哪里?堂弟君,开幕式很快就要开始了哦?” “回条讯息。” 天宫院鸣言简意赅,将摸不着头脑的天童觉扔在原地,自己从安全出口离开。 “马上回来。” …… ‘哐当!’ 入口处的自动售卖机上绿色的显示灯一闪,易拉罐坠落到底部发出声较大的撞击声。 天宫院鸣弯下腰从出货口拿出一罐soda,单手拉开易拉罐,他垂眼看着手机上发送来的最新讯息,是一张东京塔照片的彩信。 发件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他点开回复栏,标题上输入状态突然跳成正在输入中,输入状态在正在输入中与空白间不断更替,看起来有些纠结。 天宫院鸣耐着性子等了会儿,最终状态定格在一片空白,他扬起眉、向对面发送了一个代表疑惑的表情。 低头向前走时,天宫院鸣无意间被正面走来的人撞了下,余光瞥到一点棕色短发,他刚想抬头说句抱歉。 手机嗡地震动一下。 天宫院鸣低头看去,来自备注为neko的发信人的讯息。 只有寥寥四个字, [春高加油。] 他压了压唇角,虽然这次春高并未轮到他出场,不过心意还是领受了,手指戳着屏幕、他飞快打了几个字发送回去。 [多谢。] 身后五十米处,刚刚与他肩膀相碰撞了下的人慢一拍停下脚步,那双深棕色的眸子闪过些不明情绪,后知后觉的、他慢慢转过身,回首看向身后,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喂,又怎么了。” 他身旁同样制服的刺猬头少年对他这突如其来的停顿习以为常,有些不耐开口, “小岩。” “哈?” 被他称为小岩的男生拧着眉看向身侧一双眼直直注视着后方方向的同伴, “有什么事就快说,别拖拖拉拉的。” “刚刚那个……” 他的声音放得又轻又缓,似是怕惊扰了什么般,收敛了往日的散漫,带着些复杂、尘封般的情绪。 “是他。” “谁?” 身后那片区域早已空无一人,唯有那点相撞时快速瞥下的一眼,全然鎏金的、冷淡的瞳孔。 一如既往的模样。 及川彻尾音音调微扬,咬着字音像是咬紧谁的血肉不放,“…当然是那个自私又自我的家伙。” 话语携着某种压抑深沉的情感,重重落于心底。 “天宫院…鸣。” 17、能量棒 “回来了?” “嗯。” 天宫院鸣在天童觉身旁坐下,看了眼场内的进度,开幕式已经进行到一半,正轮到牛岛若利举着白鸟泽的队旗走上前排,他抽出手机,聚焦对准,手指微动、捕捉这一刻。 天童觉凑过来看了一眼,看着成像感慨了句不愧是若利君。 天宫院鸣将喝完的soda易拉罐捏扁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开幕式结束后就是第一场了吧?” 天童觉想了想时间安排表,点了点头。 天宫院鸣拉起帽子,将自己那一头银白碎发尽数压下,半张脸缩在衣领内, “待会到点叫醒我,麻烦了。” “收到~” 得到应声后,天宫院鸣放心地闭上双眼,果然还是不能通宵打游戏,太耗费精力。 …… “前辈,到时间了。” 天宫院鸣呼吸一顿,缓缓睁开眼,周遭很喧闹。 他带着点鼻音嗯了声,看向出声的方向,是白布。 “天童呢。” “天童前辈去接牛岛前辈了。” 白布回答得十分恭谨,他静静看着面前的天宫院鸣,天宫院鸣拉下领口拉链,捏着鼻梁缓了缓神。 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大脑重启需要些时间。 ‘噗呲’一声拧开瓶盖的声音,一只手臂握着瓶水递到面前,天宫院鸣看着面前被拧开的那瓶水、慢慢抬起头, “请用。” 白布言简意赅。 ……哦? 天宫院鸣眯起眼,没拂去他的好意,道了声谢后从他手中拿下那瓶水。 “醒了吗,堂弟君?” 身后传来道声音,正在喝水的天宫院鸣闻声看去,天童觉和牛岛若利并行而来。 “才醒。” 天宫院鸣朝他们摆了摆手,视线一动,在身后的观众部队中捕捉到青叶城西的白绿配色制服。 瞳孔轻缩,牛岛若利上前一步、适时遮住那抹制服的影子。 “鸣。” 天宫院鸣闻声,没顾多想,抬头看他,“怎么了,若哥?” “下周安排了集训,教练让你加入其中。” “诶,”天宫院鸣适时发出点声音,“对手是?” “东京地区的高校联盟。” 牛岛若利身后的天童觉扬起鼻子,天宫院鸣感受到点好笑,他点了点头, “知道了。” 鹫匠老师放出这句话……无非就是让他不要丢了他的面子。 好胜的小老头。 馆内广播开始检录选手名单,牛岛若利抬头听了会儿,轮到白鸟泽的对战局。 “看来要上场了,那么加油吧,若哥。” 牛岛若利垂眼看着自己的这个堂弟,金色的瞳孔如天顶之上的白炽灯般遥远刺目、而他面上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随意懒散, “今天就拿个……二十分,怎么样?” 一旁的白布贤二郎缓缓睁开双眼,天童觉莫名笑了声。 “能做到的吧,若哥。” 天宫院鸣唇角勾起,声音散漫、天生就有股漫不经心的味道,而在一旁听者看来却充斥满满压迫力,自心而发威慑面前三人。 牛岛若利没有说话,中间的天童觉左看右看,天宫院鸣转过身摆了摆手,没见过这副阵仗的白布贤二郎与天童觉对视一眼,似是要张口说些什么缓和氛围,但牛岛若利却忽然出声了。 “我知道了。” 脚步声在身后远去,天宫院鸣垂下眼看着场内,一旁的白布贤二郎似是有话要说,天宫院鸣瞥了眼,果不其然,白布开口。 “前辈,你……” “觉得我的话很奇怪?” 天宫院鸣自动接上白布贤二郎的未竟之语,白布一时哑然,只得沉默立在原地。 “这并没有什么吧,若哥做得到,所以我才这么说了。” 天宫院鸣单手撑在颌下,转过半张脸、双眼静静凝视着身旁的白布贤二郎。 “只是‘理所当然’的要求而已,在疑惑什么,白布?” 那双鎏金的瞳孔照出白布的影子,天宫院鸣面上浮着层浅淡的疑惑,在认知到他是真实对着自己的行为表示不解后白布贤二郎更觉头皮发麻。 ‘理所当然’地对王牌提出要求,傲慢地划分出一个明确的分数线。 与直接站在面前指着说做不到的话就不要过来了有何不同呢。 白布贤二郎慢慢握紧放在膝上的手,虽然这两日对天宫院鸣的自我程度有所了解,但是没想到即使是在场下、在这仅与排球相关的场所,天宫院前辈还是如此的……霸道。 不过这样,真的可以吗。 瞥过白布贤二郎面上表情变化的天宫院鸣啧了声,他抬起腿压在膝上,手指撑着脸颊, “别想太多了,白布。” 天童觉在身旁坐下,天宫院鸣慢吞吞给他让了个位置,“相信若哥吧,毕竟也是全国top3的主攻啊。” “做不到的话……” 天宫院鸣的尾音突然断在这里,戛然而止地让人猝不及防。 白布贤二郎察觉到了什么,谨慎地抬起眼看去。 入眼的瞬间,呼吸一窒。 天宫院鸣鎏金的瞳孔因过于专注而隐隐浮现兽瞳的虚影,强压迫力冲击着他的视野,天宫院鸣似是注意到身侧僵硬的白布贤二郎,他转过首,眼角压下些弧度,面上似笑非笑,声音又轻又低,带着某种冰冷刺骨的暴戾,隐藏在温和愉悦的语气之中。 “那么——王牌也该换人了。” “对吧。” 天宫院鸣说得十分轻松,咬字清晰,但每个字都砸在听者心中,荡起滔天巨浪。 危险……危险!! 神经中枢叫嚣着快逃,白布贤二郎的脚却扎在原地不得寸动,天宫院鸣投来的那一眼还深深映在他的大脑之中,刺.激着大脑皮层神经活跃。 近乎察觉不到自身呼吸,脚底陷入泥泞,白布贤二郎攥紧的手背青筋暴起。 “一记来自王牌重炮的暴力扣杀!!!” 尖锐哨声吹响,全场沸腾! 声浪带动周遭空气流转,吸引走了天宫院鸣的注意。 这刺耳哨声解救了他,白布贤二郎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天宫院鸣弯了下唇角、他的视线轻飘飘瞥过,自己重又坐回座位, “别对一年级的那么凶啊,堂弟君。”围观全场的天童觉吐槽道, “抱歉抱歉。” 天宫院鸣浅淡道了声歉,白布却久久没有回神,一双眼直直注视着天宫院鸣的方向,看起来有些呆愣。 天宫院鸣见状,他压低身体重心,手在白布面前晃了晃,没有反应,他伸出手用指腹蹭了下白布的眼下, “被吓到了吗?” 指端传来点潮意,天宫院鸣慢慢拧起眉。 他在口袋里翻了翻,重新翻出那支早上时候白布送给他的能量棒,看了眼配料表,有可可脂的成分。 促进多巴胺分泌,体感上应该会好受一些。 他捏着包装袋送到白布面前,用没尖锐切割线的那一面抵着白布脸颊,眉梢微扬, “还清醒吗,白布。” “吃吗?巧克力的。” 慢慢缓过神来的白布被这光明正大毫不掩饰递到面前的台阶哽了下, “……我不是小孩子了,前辈。” “那有什么关系,吃吗?” 白布深深吸了口气,“……吃。” 撕开包装,白布咀嚼着坚果能量棒,或许可可脂刺.激多巴胺分泌的效果绝佳,让他的大脑从起初的凝涩逐渐恢复清醒,白布突然后知后觉自己手中的这支能量棒这是他早上给天宫院鸣的。 现在被他转赠回来,以另一种物归原主的方式。 心里有些复杂,白布贤二郎看着身侧之人只露出个柔软发顶的脑袋,天宫院鸣正随意坐在椅子上、完全没有副正经前辈的模样,也与先前那充满压迫感的暴君模样仿若天上地下。 …连安慰人的程度也很差劲。 天宫院鸣似是感受到白布的注视,他掀起懒散垂下的眼皮,金色的眼里带着些浅淡的疑惑。 怎么了? 白布再度感受到那股自指尖传来的僵硬,他慢慢转过头,捏着手中那支能量棒,再度咬下一口。 ……好甜。 下次还是换个口味吧。 18、互换 代表最后一场比赛结束的哨声吹响,天宫院鸣伸了个懒腰,他从座位上站起,迎着身旁天童觉和白布贤二郎的目光指了指安全出口的方向示意自己暂时离开。 天宫院鸣双手插兜,拉起自己的卫衣帽檐遮住发顶,跨过前排没有昨日那般拥挤的观众席。 在他身后,是三年级的白鸟泽对应援团与观众的最后告别。 一个个都将腰躬成了九十度,恨不得将头低到地上。 白鸟泽最终止步于春高1/4半决赛,站在队列中间的牛岛若利也一板一眼跟着身旁的前辈们十分认真地弯下腰大喊“大家辛苦了!”。 天宫院鸣走出排球馆,站在室外缓缓吐出一口气,呼吸触及冷空气凝结成白雾,细小的水滴飘浮在空气中,润湿了他的眉睫。 室外要比馆内冷许多,他拉高领口的拉链。 两日的赛程,白鸟泽的这一届三年级还是没有成功走到最后。 天宫院鸣不太喜欢赛后的排球馆,那里充斥着败者的汗水与泪水,潮湿拥挤、翻涌的情绪伴随着荷尔蒙的爆发一起渲染着涌上心头,让人短暂地被感染、去共情。 这对一直以来居于高处的理智来说是大敌。 他在自动售卖机前停下脚步,购买页面上他喜欢的那款橙子soda已标上售罄的红字,一闪一闪地有些刺目。 天宫院鸣静立半晌,往售卖机里投了两个硬币。 ‘哐当’一声,掉下一瓶混合果蔬汁。 “天宫院前辈!” 身后传来人叫他的声音,天宫院鸣闻声弯腰拿下那瓶果蔬汁,漫不经心回头看来者,是先前在白鸟泽应援区有过一面之缘的白鸟泽一年级。 “怎么了。” 天宫院鸣再度向自动售卖机里扔了十几个个硬币,换了一款饮料连续摁下。 “三年级的正选前辈们…正在进行退部告别,教练让我们来找你,要回学校了。” 两个一年级的神色有些紧张,抬头看天宫院鸣的眼神都不敢太放肆。 看白布与这位前辈的相处,呃呃…还是恭谨些好。 天宫院鸣取出落在取货区的饮料,堆在怀里塞得满满,他随手抽出两瓶给有些拘谨的两个一年级一人扔了一瓶,随口应了声, “知道了,走吧。” 受宠若惊捏着饮料瓶的两个一年级互相对视一眼,像两只小鹌鹑般默默跟在天宫院鸣身后,止不住地用眼睛看向他的方向。 天宫院前辈的气场……好强。 真不愧是排球部公认的不好接近的人啊。 …… 三人走回到集合点,牛岛若利已经换好衣服在那等着,旁边还有个四处张望的天童觉。 天宫院鸣走过去把怀里的那瓶混合果蔬汁捏着瓶盖戳了下牛岛若利的后背,看到牛岛若利波澜不惊地回头,天宫院鸣弯了弯唇角,开口道, “恭喜,若哥,成功拿到了26分。” 将其他的饮料分给天童让他随意去发,天宫院鸣和牛岛若利跟着白鸟泽的队伍一起上了返程巴士。 两个人并排坐着,前面就坐着鹫匠锻治。 在排球馆内睡够了,天宫院鸣百无聊赖托着腮看窗外倒流的车景,脑内迅速复盘着最后一场的得失点。 巴士内还弥散着一股未尽的低沉氛围,其中有些三年级的眼眶还红红的。 牛岛若利在他身侧带着眼罩入睡,除了呼吸声就再无动静,天宫院鸣复盘结束,翻开手机收件箱,两条未读来讯正明晃晃躺在其中。 他手指动了几下,点开那条备注neko的来讯。 是一张game大胜利的截图与变动过的游戏排行榜,天宫院鸣提起些兴趣,这款已发售游戏他虽然加入了游戏库,但是这两日事情有些多,忘记及时通关。 这次反倒被对方反超排名了。 [下周要集训……所以提前通关了。 排名战…等集训结束后再来吧。] 天宫院鸣挑起眉,捕捉到点讯息,neko也在集训。 备注为neko的通讯对象算是天宫院鸣保持长久联系的唯一虚拟网络上的朋友,前几年的谈话聊天里也提到过对方在进行的项目也是排球。 虽然他也无意探知对面中之人的真实生活,不过偶而也能接收到些来自对方的讯息。 诸如年纪应该与他差不多大,在东京地区的某高校,排球部实力水平尚可,以及有个幼驯染。 一个经常在联机时误入的、聒噪的幼驯染。 [好,集训结束后见。] 天宫院鸣言简意赅回复完neko的讯息,点开收件箱内的另一条未读短讯,这条短讯的页面布局有些奇怪,呈现出大片大片的马赛克与空白,发件人处虽然也是neko,不过主旨内容却是一部分的调查问卷。 …发错了吗? 天宫院鸣看了眼标题,是一款他前几日被neko安利下载的双人联机类游戏。 那款游戏他还与neko吐槽过其中涉及的玩家职业交换部分做得太简易,甫一出现时他还以为是什么游戏彩蛋,在后续通关退出后天宫院鸣才在论坛上的讨论贴中发现并不是什么他所认为的彩蛋,应属于游戏正体的关节点剧情。 他眯着眼在空白与马赛克密布的那部分调查问卷内找到自己的id,大概填完了自己的讯息诉求,而后拉到页面最底端。 那是一条十分简略的单选题。 要求在列表好友中选择亲密度最高的一位进行关系绑定,天宫院鸣随手翻了下自己的好友列表,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因不在线而黯淡下去的灰色头像。 一只面无表情的三花猫。 天宫院鸣面不改色,直接将三花猫头像选中进行关系绑定。 虽然不知道这个来处不明的调查问卷有什么用,不过既然是neko发过来的,大概也就是要他填写的意思。 手指刚要点下去,巴士车身一颠簸,身旁窜来一只手掌牢牢抓住天宫院鸣的小臂。 拇指直直下压摁在send键上,在短暂的一圈加载中,短讯倏然发送,在界面上消失地无影无踪。 天宫院鸣:…… 他顺着抓住自己小臂的手掌向上看去,是正单手摘下眼罩的牛岛若利。 似是察觉到旁侧的视线,牛岛若利抬起眼皮,眼瞳内满是清醒,全无丝毫睡意。 “醒了就来看看这个。” 前排的鹫匠锻治适时出声打断后排对视的天宫院鸣和牛岛若利,他转过身头也没抬,将手中的那份表格送到天宫院鸣和牛岛若利的面前。 天宫院鸣从牛岛若利的掌中抽出自己的手臂,他接过鹫匠锻治手中的表格,入眼的一瞬情不自禁挑起眉。 那是一份修改过的训练菜单。 牛岛若利和天宫院鸣一人一份,训练项目全都区分开来,天宫院鸣大概扫了一眼,与空井崇给他的训练菜单相比更新了不少。 “回去后就按照这上面的进行训练吧。” 鹫匠锻治话落后就转过身去,天宫院鸣看了眼牛岛若利的训练菜单,与他相比更注重力量与高度上的训练,符合鹫匠锻治对牛岛若利一以贯之的训练方针。 他应了声,将训练菜单从头到尾翻看一遍。 巴士缓缓在白鸟泽门口停下,排球部的众人拎包下车。 三年级的将退隐的前辈要去更衣室收拾出自己的柜子,今日的训练暂停。 眼看时间不早,监督在原地宣布大家解散后,天宫院鸣和牛岛若利就背着排球包一起回家。 如往常般,牛岛若利将天宫院鸣送到家门口后离去。 天宫院鸣将鹫匠锻治所给的新的训练菜单加入表格汇总中,并拨通空井崇的越洋电话与他交流了下鹫匠锻治的训练方针后,看着没什么多余的事要做,他也就直接洗漱后上床休息。 明天要开始适应新的训练安排……鹫匠锻治在他的体能负荷上加重了一倍的训练量。 还有与东京高校联盟的集训。 …… 没睡多久,叫醒天宫院鸣的是一阵刺耳铃声。 他没设过这样的铃声,听起来十分嘈杂。 天宫院鸣皱起眉,刚想伸手去摁掉。大脑却昏昏沉沉的,很像倒了个时差般,十分沉重、难以清醒。 但他昨日休息的很早,并不存在睡眠不足的问题。 天宫院鸣慢慢睁开眼,伸出只手探出被褥,就要支起身起床,床榻之外的冷空气却在甫一接触皮肤之时就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不对劲。 他的身体并没有这么虚弱。 手掌触及床单,掌下传来的陌生布料触感让他一瞬清醒,视线上移,头顶的天花板也不是他卧室的模样。 来不及多想、身体毫不犹豫立刻坐起,天宫院鸣却缓了口气、这具身体似乎并没有到能适应急剧的动作的程度。 在周遭场景入眼的一瞬,天宫院鸣难得陷入思维上的凝滞。 陌生的…房间。 不远处有一架透明的橱窗,其上的反光面可以折射出人的影子。 望着其上隐约的倒影,天宫院鸣赤脚下床,周遭冷空气刺激得身体有些瑟缩,他皱着眉停步在橱柜面前,在那反射出他倒影的玻璃橱窗中看见了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 金发猫瞳,皮肤苍白,脸型很小。 抬起头触了下脸颊,指腹之下是温热真实的触感,视线微微一动,这具身体的手指修长、指腹柔软,指侧无丝毫因磨砺而出的茧层。 天宫院鸣注视着反光面上的陌生少年,微微提了下唇角,那少年也随之提了下唇角。 ……不对劲。 这张脸……是谁? 19、电话 坐在餐桌旁,天宫院鸣看着盘子里的吐司和煎蛋,旁边还有两个饭团。 被密封膜包裹好的餐盘旁放了一张纸条,落款是陌生的笔迹。 [早餐做好了,腌鲑鱼籽昆布饭团,吃完后记得放进水槽,爸爸和妈妈有事先出门了。] 在交代性话语的最后提到了嘱咐对象的姓名,天宫院鸣慢慢将那纸条拿起来读了一遍名字。 [研磨。] 这栋不算大的住宅中只有一个属于年轻人居住的房间,充斥满生活气息,房间的主人与他年龄相差不大,天宫院鸣在挂在衣帽架上的校服外套口袋找到了铭牌。 [孤爪研磨] 他所使用的这具身躯的主人的姓名。 天宫院鸣穿着睡衣勘探了一下整座住宅,没有找到类似家用电话模样的东西。 看来报警是行不通了。 当然,估计警方也很难受理这一出超自然案件,大概会被定义为压力过大后的副生品,或是什么心理疾病。 他看着手背上的一点淤青,在出门时不小心撞到门把手时留下的,急剧的痛楚来势汹汹,刺穿脑海,让他不得不接受他现在正处于一具陌生的身躯之中这一现实。 有什么能帮助他快速分析当下情况的东西吗,天宫院鸣重又回到自己醒来时所在的那个卧室,视线一寸寸扫过卧室内的布置。 课桌、衣柜、床榻、游戏机、半开门的壁橱柜,天宫院鸣扫视的视线停顿。 在半开门的壁橱柜内露出点让他眼熟的东西,他蹲下身打开柜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游戏cd,这些游戏cd出现在此处并不奇怪,这个房间里有台专门用来打电动的游戏机,可见房间的主人对此较为沉迷。 奇怪的是,这些游戏cd大多都与他所拥有的重合,包括一些小众厂商限量发售的卡带,还有一些市面上几乎已停售的纪念版大碟,以及世上仅有两盘的、他寄给neko的定制版卡带。 他拿起那些装载好的卡带,看着其上的独属于自己的花体签名,慢慢拧起眉。 来不及细想,身后床的方向突然一闪一闪的,冒起些亮光,天宫院鸣意识到什么,他走向床的方向。 在厚重的被子鼓起的一块下方有东西在震动,天宫院鸣‘唰地’一下掀开被子。 他发现了一部手机。 一部正在显示未接来电拨通中的陌生手机。 拿起手机,看了眼未接来电的号码,是熟悉的、他自己的电话号。 自己拨给自己,听起来很像百物语中的一个,但此刻应该是那个与他交换身躯的人所拨打来的。 虽然不知道这一超乎常理的超自然现象是如何发生的,但是天宫院鸣还是在此刻摁下了接通键。 短暂的接通杂音后,从手机另一端传来经由电磁波干扰后显得失真的声音,他自己的声音。 [天宫院……鸣?] 对面好像不太熟悉这个名字的叫法,在念出姓氏后还卡顿了一下。 [嗯。] 天宫院鸣短暂应声,他看着被他拿下的制服上的铭牌,金属质感的东京都立音驹高等学校的校徽刻字被光一照,看得十分清晰。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mei,我是neko。] 长达三秒的静音,呼吸缓缓加重。 在听筒传来有些波动的情绪话语前,天宫院鸣慢慢眨了下眼,他将那话筒对面之人的话语重复了一遍,在两个读音上加重。 [你是neko?] 世上唯二的定制卡带,还有独属于自己的难以模仿的花体签名。 并且知道他惯用昵称,即[mei]的只有neko,天宫院鸣轻轻咬了下腮。 听筒对面被他一追问,情绪上似乎有些紧张, [是的,因为手机页面没有锁定……在最新回讯上看见了名字……抱歉。] 天宫院鸣的记忆缓缓回归,的确,他最后一条回讯是发送给neko,睡前也没有将手机关闭,去到他身躯的neko……孤爪研磨,能看见这些是理所应当的。 想到这,天宫院鸣慢慢呼出一口气,回答道,[没关系。] [既然现在你在我的身体中,那么暂时可以放心。] 天宫院鸣垂着眼看着白色衬衣和黑马甲的制服搭配,在得知现在处于他身躯之内的对象是已知之人后他就对现实接受良好,并未因这超自然现象而陷入情绪上的慌乱。 [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才会导致我们发生交换,但是短时间内估计换不回来,先见一面再说吧。] 天宫院鸣的冷静平淡的声音很好地安抚住对陌生环境有些不适应的孤爪研磨,在电话的另一端,控制着属于天宫院鸣身躯的孤爪研磨握着手机,看着自身所处的空空荡荡、十分宽阔的主卧。 虽然家居用品应有尽有,但是整个主卧还是透露出一股毫无生气的冷淡感,仿佛卧室的主人并不想于此长留停驻。 [东京都立音驹高校,排球部的话,今天正好是联盟集训吧。] 听筒那一侧自己的声音再度传来,经过电波的传递显得有些低沉失真,镌携着无重力的冷感落于心头。 明明是自己的声音,但是此刻听来却带有不可忽略的陌生,从咬字到语气,断句的方式也完全不一样,孤爪研磨朝着空气慢慢点了点头。 [那么,之后就麻烦了,neko。] 天宫院鸣拿着手机自己换了衣服,目不斜视将桌上的课本铭牌一起放入包内,[就在集训地见吧,正好这次我也会出场。] [mei你也…?] [啊,是的,我是白鸟泽排球部的攻手。] 天宫院鸣咬着不知道从哪来的一截皮筋把孤爪研磨这具身体稍长的发丝在脑后扎起,确认碎发不会遮掩视线后才对着盥洗间的镜子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 面容精致,琥珀般的猫瞳直直凝视着镜中的倒影,鬓侧撩起的金发牢牢扎在耳后,天宫院鸣收起些许在这具身躯上所显现出来的戾气,对着听筒另一侧的neko语气平缓。[先前没有说很多,不过更多的还是等到之后见面了再详谈。] [待会会有人来接你,不必惊慌,遇到问题直接像这样拨通给我就好,辛苦了。] [啊……好。] [不必担心,neko,会好转的。] 天宫院鸣言简意赅挂断电话,看着自动陷入锁屏的手机,他将它放在一旁,自己垂下脸,接起一捧水扑在脸上。 …… 宫城县,天宫院宅。 一阵忙音过后,手机屏幕上显示通话结束。 孤爪研磨缓缓打量了天宫院鸣的卧室,试图寻找到一些具有他个人色彩或是风格特征的东西。 但是没有,他失败了。 偌大卧室无一处突兀的着目点,仿佛是制式生产的流水线样板间,粗糙看过去似是觉得十分精装修,但是细看却又觉得处处都是压抑。 mei说待会会有人来接他。 孤爪研磨迟疑了下,走出主卧的房门,出门的一瞬就被眼前展开的布局惊到。 出门左转就是约有三十平的更衣室,配饰衣物无一不全,孤爪研磨在特定的干洗区找到了看起来是干洗结束的制服。 换上制服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现在所用的这副身躯并不属于自己,他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 顿了下,他去往另一方向的盥洗间洗漱。 在客厅的桌上呈上了每日餐食,孤爪研磨留心了周遭,mei的家庭境况看起来极为优异,早在mei将那盘定制卡带送给他的时候孤爪研磨就有所意识到。 不过现在再来根据天宫院这个姓氏联想,也就不难猜出他这位社交网友的真实身份究竟如何。 早餐还冒着热气,但是整栋房屋内却不见第二人身影,孤爪研磨慢吞吞喝下桌上的果蔬汁。 味道很奇特,算不上好喝。 但是现在既然用的不是他的身躯,就容不得他挑食或是其他了。 这具身体的视野高度比他高了约有两个半头,手臂、小腿、膝盖、手腕,各部分关节连带躯干配合,使得孤爪研磨在行走时都能感受到这具身躯自内而外的健康与轻松。 仿佛做什么都不费力,应该说不愧是攻手的身体素质吗。 白鸟泽,在音驹收集的情报先览中是一个极其注重身体素质与王牌实力的球队。 在那样的队伍做为攻手,mei…… 发散的思绪被突然作响的门铃打断,孤爪研磨提起些警惕。 这样超自然的、近乎只会在漫画作品与游戏中出现的情节,出现在现实生活中大概是要被带去看心理医生的程度。 但它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在与mei汇合之前,他必须尽量找到[天宫院鸣]展现在外的形象,并尽力不露破绽。 将mei与他相处时的对话与行为举措串联,孤爪研磨慢慢在大脑里构建出一个独属于天宫院鸣的人物模型,他紧紧盯着门,离开餐桌旁自己的位置。 一串钥匙声,门在他的眼前被打开。 推开门的是一只粗壮有力的手臂,连结的手掌骨节分明、看起来就很有力量。 如往常般,牛岛若利在门口等待天宫院鸣的出现,但是久久没有动静。 天宫院鸣不是喜欢迟到的性格。 牛岛若利用钥匙打开天宫院宅的门,在推开门的那一瞬,他听到一串靠近的脚步声,细微拖拉着。 他慢慢抬起头,望进了一双金色的眼睛。 20、掉马 天宫院鸣洗完脸,从盥洗室的镜子前走开。 与neko的这次通话让他稍微安下些许心,此刻在他身躯中的不是什么无关人等,认知到这一点让他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究竟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不过只能先和neko在集.合点见一面再谈了。 他拿起书包和校服外套,neko…孤爪研磨的身体要比他矮小一些,在如往常般挺直腰腹时天宫院鸣感受到脊椎情不自禁地向前弯曲成合适的生理曲度,看起来应该是身体本身的习惯。 有点驼背啊…,看来要注意了。 他漫不经心想,在玄关处换了鞋。 东京都音驹高等学校,在回到日本之前的入学勘探时他就有接收到这座学校的相关讯息,地址在那一次看过后也还记在脑海,只要跟着路边的引路牌走差不多就能找到正确的地方,就是有些耗费时间。 啊,忘了问neko在音驹是打什么位置的了。 后知后觉的天宫院鸣瞥了眼包中自动锁屏的手机,现在也就只能被动地等待孤爪研磨主动来电,虽然打什么位置对他来说都一样,不过……最好别是二传,传球对他来说还真是个苦手。 反手关上门,天宫院鸣记得把门锁好,转身推开门栏,眼前沉沉压下一道黑影。 察觉到视线的天宫院鸣微微抬头,看见一道在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的身影,从那道身影身上所着制服来看,应该与neko是同校,视线从下至上扫过,黑发、鸡冠头,联想到些往日聊天时neko与他说过的线索披露,天宫院鸣没主动出声。 似是看到等待许久的人终于出来,那道身影随便抬起手就朝天宫院鸣摆了摆,话语懒散,听起来十分娴熟地说道,“终于出来了研磨,阿姨他们很早就出门了吧,你……” 在他低头欲要去看向他口中的‘研磨’的方向时,微不可察地,他顿了下,眯起眼看着面前的幼驯染,虽然展现出来的模样似是与平日无差,不过总觉得哪里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对劲。 “……研磨?”他带有些试探地出声喊了声。 天宫院鸣慢慢抬起眼,很慢地应答道。 “嗯,怎么了。” neko的那个经常在他们联机时误入的聒噪的幼驯染,虽然他并没有与人面基的意向,也没想过要以何种方式见到一面,但是此刻,为了不露馅,他还是尽力扮演好孤爪研磨的角色更好。 neko不是个话多的人,天宫院鸣大脑平静运转。 “……在看什么,不走吗。” 天宫院鸣淡淡出声,黑尾铁朗的视线在他脸上绕了又绕,他突然凑过来靠的太近,安全距离被侵犯到的天宫院鸣拧了下眉。 但是面上神情巍然不动,只是伸手推开了面前的黑尾铁朗,“不要靠过来,很热。” 黑尾铁朗看了半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研磨,难道昨晚又打游戏输了吗,还是早上起太早打游戏没有好好休息,脸上的黑眼圈看起来很严重啊。” 天宫院鸣十分平淡地看了他一眼,刚要张口说些什么,耳畔却突然有一串急促的铃声响起。 比起天宫院鸣先一步闻声看去的黑尾铁朗直接锁定目标,是放在包中的手机,他背手抱头、悠哉地等着天宫院鸣接起电话。 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还是那串自己熟悉的号码,天宫院鸣没有迟疑地摁下接通键。 这个时候打来,应该是遇到比较棘手的问题。neko那边接起的很快,天宫院鸣握着手机靠近耳边。 按照日常时间,现在应该在通往白鸟泽的路上,造成问题的是牛岛若利还是天童觉,或者是偶遇的不规则出现鹫匠锻治,当然、天宫院游也有可能。 产生交际的几人都在这里,能发觉他发生变化的应该不出意外,也都在其中。 听筒靠近耳畔,天宫院鸣抬起眼看着旁侧好整以暇在等待的黑尾铁朗,黑尾铁朗没有催促,也没有追问。 虽然不知道他是否看出了什么,但是当下情况只能见招拆招了。 天宫院鸣在一息的静音后,等待对面的neko开口说明情况。 “你在哪里,鸣。” 答案错误,不是他所认为的neko。 被电磁波解.码再传输而来的男声更显低沉,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很有重量。 声音入耳,天宫院鸣的手指情不自禁扣了下背包的背带,他的眼睛此时还在看着对面的黑尾铁朗,在不足三米的距离中,他们彼此都能够清晰地听见话筒内传来的沉稳男声。 此刻,电话的那头正在说话不是孤爪研磨,而是他的堂兄,牛岛若利。 …… 宫城县,天宫院宅。 牛岛若利拿着天宫院鸣的手机,视线停留在正坐在对面的‘天宫院鸣’身上。 虽然坐姿很板正,不过联想起天宫院鸣的性格才更觉不对。 对面的那个人,是天宫院鸣,又不是天宫院鸣。 听起来很奇怪,在认知上也很难接受,不过牛岛若利还是从对方的口中得到了答案。 “……我在东京。” 听筒内被压缩传输来的声音有些失真,虽然音色不同,但是咬字与气息的停顿都是天宫院鸣特有的风格。 “我知道了。”牛岛若利看着自己手机上将要拨出的电话,备注姓名为天宫院游也。 但此刻电话那端的人似乎料到了他想要做什么般啧了声,牛岛若利就听见他说,“若哥,不要打给游也。” 牛岛若利的手指摁在播出键上只差轻轻的一下,天宫院鸣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暂时解释起来有些困难,等上午在集训点见了再细说,帮我打下掩护,照顾好孤爪,麻烦了。” 天宫院鸣很快交代完自己的话,看着身边若有所思的黑尾铁朗,继续对着手机那端说道, “还有,若哥,电话给孤爪一下。” 牛岛若利将正在通话中的手机递至正垂着头放空的孤爪研磨,闻言,孤爪研磨抬起头,从牛岛若利那里拿下手机, “neko。” “嗯。” 此刻从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声音不由得让孤爪研磨情绪稳定些许,尽管他知晓这是环境的作用,但仍是不可避免地松了一口气。 “给你造成困扰的那个家伙是我的堂兄,他会带你一起去白鸟泽,所以要麻烦你先跟着他了。” 孤爪研磨听着天宫院鸣的声音慢慢嗯了声。 “对了,虽然这有些失礼,你的手机密码可以告诉我吗。” 孤爪研磨愣了下,想到天宫院鸣此刻的处境,旋即报出了一串数字。 天宫院鸣记下后再度抬头看向面前的黑尾铁朗,对着听筒轻声道,“我这边,有你的幼驯染需要你来解决一下,拜托了。” 天宫院鸣将手机递到黑尾铁朗面前,用视线催促着。 黑尾铁朗在手机和天宫院鸣的脸上绕了一圈,最终还是拿起电话。 天宫院鸣无意去听孤爪研磨是如何解释现状的,他抱臂在胸前,手指有规律地点着手肘。 没有什么会是凭空发生的,在事情闹大之前,他必须尽快解决这出闹剧。 垂下眼,脑中记忆一闪,天宫院鸣瞳孔骤缩,他想起了昨天下午在白鸟泽回程巴士上所填写的那份调查问卷般的讯息。 一切都太过巧合。 选择的交换对象是他和neko,时间就在昨天,虽然现在还不能十分肯定,不过暂先列入怀疑列表中,天宫院鸣在心中将那份调差问卷的可疑度标上红色危险感叹号。 身边,孤爪研磨似乎与黑尾铁朗交流完毕,黑尾铁朗将手机递回给结束思考的天宫院鸣。 电话还在通话中,天宫院鸣最后与孤爪研磨交代了几句并安抚他的情绪后挂断,望着可以解锁的手机,天宫院鸣十分克制地没有去翻动neko的私人讯息。 “既然研磨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黑尾,黑尾铁朗。” 天宫院鸣看向身侧比他高出一个头还多的黑尾铁朗,平日里绝对不会体会到的身高差视角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接住黑尾的话,天宫院鸣轻轻颔首,“天宫院鸣。” 黑尾铁朗望着自己的小幼驯染脸上的表情,冷淡平静,虽然是早已看熟的面孔,但此刻知晓这具身躯内转载的却是另外的灵魂,这一点认知还是让人有些产生不真实感。 嘛,就算再难以置信现在也没办法了,谁会想到这种超自然现象竟然真的会发生在身边。 “我听研磨说过mei的事情,久闻。” 天宫院鸣掀起眼皮,“一样,我也听neko说过许多有关他的幼驯染的事。” 黑尾铁朗暗道面前这小子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研磨一般都叫我小黑,为了不露馅,这么称呼没问题吧?” “没有。”天宫院鸣摇了摇头,“我会跟着你们熟悉的风格走的。” “那么现在我来带你去音驹,排球部的巴士应该已经在等了。” 黑尾铁朗随手指了个方向,他垂眼看着身高矮了一头的天宫院鸣,“至于,天宫院……鸣君。” “叫我鸣就好,不用说敬语。”天宫院鸣看过黑尾铁朗胸口的音驹三年级铭牌,“在你们熟悉的人面前不想露馅的话就叫我neko的名字吧,我会注意应答与配合的。” 黑尾铁朗愣了愣,爽朗笑了声,“好,真是可靠啊。” 想起什么,黑尾铁朗顿了顿,“虽然从研磨口中得知鸣你也是排球部的成员,不过今日集训的话可能还会需要你上场。” 天宫院鸣知晓黑尾铁朗的言下之意,他没有托大,谨慎地追问一句,“能理解,那么neko是在什么位置。” 黑尾铁朗抓了抓自己的鸡冠头,缓缓吐出两个字,“二传。” 天宫院鸣呼吸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下,他嘴唇微动,重复了自己的上一句。 “……什么位置?” 黑尾铁朗笑得很畅怀,“二传,毕竟研磨可将会是我们音驹的中心啊,估计要辛苦你了,鸣。” 脑中紧绷的线于一瞬断裂。 “……知道了。” 天宫院鸣难得情绪表露在脸上,脸沉沉黑得像锅底。 “我会,尽力的。”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一句。 21、音驹 东京都音驹高校,男子排球部训练场。 一年级的山本猛虎正抱着排球,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球场的某个方向,反复擦揉眼睛。 二年级的自由人夜久卫辅从他身边走过,看他这副蠢样疑惑歪起眉,伸手就是一拳锤在肩头。 “喂,在排球场上可不要发呆啊,虎。” 山本猛虎吃了一拳暗自叫痛,摸着后背旋即反应过来,指着球场另一端大声道,“不是……夜久前辈你看,那家伙、孤爪研磨那家伙……居然在主动训练啊!” 夜久卫辅看了眼山本猛虎指着的方向,片刻,面上显露些欣慰、嘴巴很快.感慨道,“诶、真的欸,看起来很上进嘛今天。” “前辈!是那个、那个一到训练就会偷懒的家伙啊!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他居然主动练习托球了,是不是要到世界末日了,现在去用完零花钱还得及吗……” 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碎碎念,山本猛虎试图以眼神告知夜久卫辅他内心的惊骇。 一点也接受不到危机讯号的夜久卫辅额头青筋暴起,忍无可忍再次给了他一拳,大声斥责道,“你这家伙,别说丧气话了,赶快训练!真是的,一个个都不省心…” 山本猛虎被迫挨了两拳,吃痛连退三步,只得满脸惆怅目送夜久大步离开的背影。 孤爪研磨,主动托球训练。 这家伙能这么老实? 怎么看都有问题,还是大问题!山本猛虎紧紧盯着天宫院鸣的后脑勺。 而此刻球场另一端, 山本猛虎盯紧的对象,被塞在[孤爪研磨]身躯中的天宫院鸣。 正在初次尝试给二年级的副攻,黑尾铁朗托球中。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主动去拿起球,音驹排球部的其他部员面上就露出了股近似不可置信夹杂些许恐慌的表情,但是笑眯眯的、看上去就很不怀好意的黑尾铁朗主动走到网边示意要天宫院鸣给自己托球。 从来只有向别人要托球的份儿的天宫院鸣:……这活儿似乎不太好干。 靠近黑尾铁朗,天宫院鸣迅速瞥了眼周遭,此刻没人在注意他们(假的),他声音放得很轻,“先说好,只是尽力,我不是专业的二传,不能保证传球质量。” 黑尾铁朗正在伸手和不远处的夜久打招呼,注意到身侧动静,同样以很轻的声音回复天宫院鸣,“收到——那么请给我一个高一点的球试试手,怎么样?” 天宫院鸣:“……” 怀揣着莫名其妙的被指挥的不爽,天宫院鸣握着排球路过一个看上去面色很严肃正经、黑沉沉如锅底,怨气似乎比他还深的排球部部员。 头顶那搓莫西干发型十分瞩目,造型挺别致,天宫院鸣随意想着。 但要维持黑尾铁朗告诉他的“寡言少语”、“擅长避开他人视线”人设,天宫院鸣脚步丝毫不停,垂下眼、身体避开山本猛虎就错身往前走。 感觉自己仿佛被当作一坨空气直接忽略的山本猛虎:“……” 果然!!就算这家伙变勤了也还是和他很不对付!! “喂。”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刚刚那个莫西干兀然出声叫住天宫院鸣,表情看上去格外纠结,“你……” 被拦下的天宫院鸣皱眉,心里组织语言。 “好——打断一下,现在是私人培训时间——” 黑尾铁朗的声音忽然乱入其中。 他一手拉住看似要说些什么的山本猛虎,一手搭在天宫院鸣的肩上,成功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阻拦。 “……哈?” “嘛——今天有新战术要讨论,所以就暂时借走研磨了,虎的话晚点再来吧。” 黑尾铁朗笑眯眯地挡在天宫院鸣身躯,健硕身躯将他遮得严严实实。 被他这行为一打断思绪,直接忘记自己要说些什么的山本猛虎额头青筋跳起,这两个人到底在搞什么? 旁边正在喝水的福永招平接收到这边黑尾铁朗的眼神示意,快速入局拖着山本猛虎就立即离开网前,可别再吵起来了,福永招平默默想。 “那么你们请继续……我来带走虎。” 福永招平话很少但动作敏捷,山本猛虎被他一架,被迫迅速退场。 忽略身后传来的杂音,黑尾铁朗把额发拨后,低头瞥眼身后的天宫院鸣,用两个人之间才能听到的声音戏谑道,“清场结束,那么现在可以给我我想要的传球了吗,临时二传君?” “……知道了。” 天宫院鸣站在球网附近,一个利于传球的位置,他拿着只排球自己抛起,在抛起的一瞬黑尾铁朗就开始跑动起跳,呼吸间极静极轻,琥珀色的猫瞳骤缩。 高一点的……要高一点。 排球下落、指腹触及球面,欲要拨出球时手指却一僵,将排球射出一道错误的路线,球很快地从黑尾铁朗的击球点下方飘过。 不对劲。 心里啧了声,天宫院鸣身体微动、条件反射就要踏步出去补救,却见黑尾铁朗预料到般手臂顺手一兜将那球拖住稳稳落地。 “嘛……虽然有些预料到了,不过我们的二传君看起来真的对传球很苦手呢。” 黑尾铁朗补救的很快,见到这一幕的人不多,他抓着排球回头打趣道。 而天宫院鸣正低下头看着自己刚托出那一球的手掌,黑尾铁朗见状,将那只排球再度放到天宫院鸣手中,语气随意、自己搭着天宫院鸣的肩轻描淡写道,“小失误而已,再来一次怎么样?” 天宫院鸣看着这双属于[孤爪研磨]身躯的手,眉头微皱。 是哪里不对劲? 他错开黑尾铁朗搭在他肩头的手臂,接过那只排球嗯了声。 强烈到浓厚的差异感蔓延至整只手臂,从指尖到手腕,再到小臂乃至手肘。 “在发呆吗?” 手掌的虚影在他眼前晃了晃,唤回他的注意力。 “没有,没有发呆。”天宫院鸣回答很快,拿起黑尾铁朗给他的排球,“再来一球是吗,我知道了。” 球没问题,只是刚刚那球射出的手感……很微妙。 那种微妙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正思考间,音驹的监督,直井学走进排球馆,手里还拿着名单册。 “大家过来集.合吧。” 见状,黑尾铁朗带着天宫院鸣去整队,将他塞到孤爪研磨常日所站的位置后拍了拍他的后肩。 眼看到的人差不多了,直井学清了清嗓子,“大家都知道了今天是与东京强校和宫城县的白鸟泽学园组织集训,集训地点选在了白鸟泽,接送的车已经停在了校门口,收拾一下待会就排队上车吧。” “报告!” 有人突然举手要话要说,直井学点了点头,“说吧。” “我们不是和宫城那边没有集训习惯吗?” 直井学翻了页名单测,“之前的确是没有,不过这次是白鸟泽那边的主教练牵线搭桥,所以大家不要懈怠了。” “好了,”直井学拍了拍手掌,“都动起来吧,校车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是——!” 部员们齐声应答。 一年级的去收拾球场,天宫院鸣推着球筐去还到仓库。 山本猛虎在附近狗狗祟祟盯着他的动作,才捡完球的福永招平默不作声跟在他身侧也看了眼,突然出声将屏气凝神的山本猛虎吓了一跳。 “…今天一直在看着研磨啊,虎。” “喂喂,说话前先打个招呼啊!” 受惊的山本猛虎心漏跳一拍,他咬着牙压着福永招平躲到一边嘀嘀咕咕道,“先不说那些,福永,你真没觉得那家伙……今天有些不对劲吗?” “谁?”福永四处看了一圈。 “孤爪研磨,孤爪研磨啊!” 山本猛虎痛心疾首,下一秒,一个黑色脑袋从身后出现,突然插入他们中间。 “在说研磨什么呢,虎?” “啊!!!” 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山本猛虎与被牵连到的福永招平,黑尾铁朗伸手拉起他们。 收拾好排球包拿着水壶路过的夜久摇了摇头。 果然,学弟们还是太年轻浮躁,一点都不可靠。 “虎一直在说研磨今天有些不对劲。” 心直口快的福永招平将山本猛虎倒得一干二净。 “哦?”黑尾铁朗饶有兴趣地眯起眼,“怎么会产生这种感觉,虎?” 山本猛虎抓着头,有些烦躁嘟囔着,“只是感觉——感觉!!” “收好了。” 身后再度传来一道轻飘飘有气无力的声音,山本猛虎今日被惊吓三连,已经面无表情地习惯。 “哦!辛苦了研磨。”黑尾铁朗夸道。 顶着孤爪研磨壳子的天宫院鸣摇了摇头,“……没有,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山本猛虎猛扯福永招平,福永招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黑尾铁朗笑了笑,拎着天宫院鸣拎到一边,“那么大家走吧,监督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啊…好。” 看着黑尾铁朗和天宫院鸣一起离开的背影,福永招平慢一拍想起之前山本猛虎的小动作。 “虎……” “哈?” “好像研磨他……真的不对劲。” “我就说是吧!!!” 山本猛虎盯着天宫院鸣的背影,“太可疑了……难道那家伙,被什么妖怪上身了吗。” 话音未落,山本猛虎突然感受到身后传来阵凉飕飕的寒意。 他脖子咔吧咔吧向后转动,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山本猛虎:“……” 面色有些僵硬,山本猛虎伸手去拉刚刚还在身侧的福永招平,结果却摸了个空。 回头一看,偌大排球馆内只剩他一人,所有人都走光了。 “喂!你们——别丢下我啊!!!” 门口的巴士车上, 天宫院鸣似是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憋屈呐喊,他顿了顿手,在旁边分发东西的黑尾铁朗注意到,很自然地递给他一副眼罩。 “先睡吧,距离白鸟泽还有段时间,我来看着。” “啊……好。” 天宫院鸣带上眼罩和隔音耳塞,拉起帽子盖住头。 只能先如此了,希望neko那边……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22、另一边 白鸟泽,男子排球馆。 白布贤二郎近乎有些呆滞地看着正在给牛岛若利托球的天宫院鸣。 天童觉拿着毛巾擦汗,路过白布贤二郎身边还顺带点评了一下二传水平,手臂压在白布的肩上说,看了眼他面上表情。 “没想到堂弟君的二传居然也打得这么顺手,白布,看起来你要加油喽。” “啊……好。” 白布支吾着应了声,脑中满满都塞满疑惑。 天宫院前辈他……不是主攻手吗? 为什么连二传的部分都能做得这么熟练。 他们话语中谈论的的对象,自此正在扮演天宫院鸣的孤爪研磨,再次给牛岛若利托出一个他需要的高球后,有些迟疑。 “那个,这样真的没问题吗?mei是主攻…吧?” 牛岛若利重击下那一球后落地,气息平稳地摇了摇头,言简意赅道,“不用担心。” “这样…” 孤爪研磨沉默应声,按照往常在音驹的惯例,主动进行传球训练与他的风格背道而驰。 但是现在,顶着天宫院鸣的身躯,再如何也要忍耐一下了。 好累……,孤爪研磨在心里叹息了声,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想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 “白布。” 牛岛若利出声喊来场下在记录的白布贤二郎。 “到!” “你来托球。” 牛岛若利指了指孤爪研磨所在的方向,白布贤二郎一怔,看向孤爪研磨的方向,“啊、那个,天宫院前辈…” “……交给你了。” 摇了摇头,面上表情巍然不动,实则内心终于缓了口气的孤爪研磨动作很快地将手中的排球交给一边在等待的白布贤二郎。 “是、是的!” 莫名感觉自己被委以重任的白布贤二郎伸出手郑重接过‘天宫院鸣’手中的排球。 这可是来自前辈的期待…托球啊。 啊、等等,我不是二传吗。 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本来就是二传的白布贤二郎努力思考为什么自己会在接过排球时如此凝重。 没想出个结果,眼睛一转,白布贤二郎瞥到孤爪研磨仿佛任务完成后就要下场的迟缓背影,迟疑出声问道,“那个……天宫院前辈,今天不需要我来托球吗?” 孤爪研磨身体一僵:“……” ……不是已经训练完了吗。 怎么这样也能被抓包。 下一秒,牛岛若利大步走来,他垂着眼看着孤爪研磨,对着白布贤二郎说道,“不用,鸣今天的训练菜单已经更改了,给我托球吧。” “啊、好的…。” 孤爪研磨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紧接着,神出鬼没的天童觉却突然凑近,脸靠得极近,眼睛也睁得很大,直勾勾盯过来,是个活人都会被吓一跳的程度。 孤爪研磨:“……” 白鸟泽的人都这么奇怪吗。 他有些僵硬地躲开注目视线,脑中一闪、随即想到自己这一举动不符合牛岛若利告诉他的天宫院鸣的人设,只能强撑着又将视线转移回去, 孤爪研磨:“那个,有什么事情吗?” 天童觉没说话,反而以一种奇怪的打量眼神绕着孤爪研磨转了半圈。 他突然站定,一手拍在孤爪研磨背上,拉近距离示意他附耳凑近,孤爪研磨虽不解但也照做。 “难道今天是在进行什么反差人格的cosplay吗,堂弟君?” 孤爪研磨一时语塞。 “好了,天童,去练习吧,教练很快要来了。” 牛岛若利交代完白布贤二郎后看到这里情况,面色沉静来帮孤爪研磨解围。 天童觉视线在牛岛若利和天宫院鸣身上绕来绕去,“不对劲——哪里不对劲——” 孤爪研磨呼吸频率快了一拍。 “若利和堂弟君!你们肯定在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牛岛若利:“……” 孤爪研磨:“……?” “小秘密,嗯哼,听起来真是美妙,那么就先假装不知道吧,祝你们玩的开心~” 一眼看透的天童觉自认得到了正确答案,哼着歌走去球场另一侧。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感觉走向变得很奇怪…” 孤爪研磨有些担忧,但牛岛若利却仿如未察般找出了训练单。 “不用去注意那些,给你。” 孤爪研磨接过牛岛若利递给他的属于天宫院鸣更新过的训练菜单,一条条一行行看下去,越看面色越苍白,字迹密密麻麻占据整片视线。 “这些……都是……” 他还抱有些希冀,渴望从牛岛若利口中得到一个否定答案。 “嗯。” 但牛岛若利只是冷淡击碎了他的幻想,“鸣在昨天更换了训练菜单,所以,辛苦了。” 孤爪研磨深深吸了一口气,很想就此闭上眼。 ……好累。 单看项目上列出的二十圈鱼跃,多组长达半小时的力量单项训练,还有更多孤爪研磨不会去进行的多方位锻炼。 “……会死人的吧。”孤爪研磨的声音气若游丝地从口中飘出。 “不会,校医室就在馆外。” 牛岛若利言简意赅,想到这副身躯之中到底还是个陌生灵魂,并不如天宫院鸣那般早已习惯高压重负荷的训练,语气还是缓了缓。 “只是在其他学校到来之前进行热身,不用全部做完。” ……就算不是全部也很恐怖了啊。 孤爪研磨发觉自从自己来到这里,吐槽的欲望一刻未停。 看着手上那张训练菜单,怎么看都不会是普通高中生所要承受的训练量吧。 牛岛若利似是堪透他所想,语气平静,“这样的菜单,鸣从十二岁就开始接受了。” ……mei的十二岁? “前辈,我准备好了。” 白布贤二郎小跑过来,刚听从牛岛若利话的他去处理了下球场。 “好,来了。” 牛岛若利应声,最后看了一眼孤爪研磨,只留下似是在发愣的孤爪研磨站在原地。 …… “好了,集合!” 白鸟泽的监督站在门口拍掌发出点声音,正在练习的球员们很快聚拢而来。 “其他学校马上就要到了,大家记得照顾一下。” “之后的训练赛的名单也已经排出来了,按照顺序进行。” “若利!” 牛岛若利走出队列,监督和他说了些什么,但此刻孤爪研磨并未去细听。 他的注意力全都被天宫院鸣的训练菜单占据了,虽然使用天宫院鸣的身躯做训练单上的练习比他自己的身体轻松很多,但是精神上的折磨与痛苦是实打实的。 作为被团队过度保护的二传,孤爪研磨所需要进行的训练从未被拉高到这个程度。 ……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自己身体中啊。 孤爪研磨捏着训练清单深深地叹了口气。 …… 在五所集训高校中,最先到达白鸟泽的,是音驹。 天宫院鸣跟着音驹排球部成员下车,对这里已经熟门熟路的他沉默着跟在队尾,虽然和neko说是见一面再说,不过后续该如何做他暂时也没有任何思路。 超自然现象啊…… “怎么落在队尾了?” 轻浮缓和的男声响起,天宫院鸣从外套帽檐抬起眼皮,瞥了一眼,黑发鸡冠头。 “来到这里有安心些许吗,嗯?研磨。” 顾及旁边有音驹的队员,天宫院鸣和黑尾铁朗在说话时都很注意。 “…啰嗦。” “嗨嗨——” 双手靠后抱着头的黑尾铁朗随意应答,天宫院鸣看着越来越近的男排馆,虽说是心理再平静无波,但在现在这种超自然情况下,遇见在自己身躯之中的neko…… 天宫院鸣收紧放在口袋中的手掌。 只能冀望于若哥能照顾好neko了,别出什么差错最好。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天宫院鸣跟着音驹部队踏入白鸟泽男排排球馆。 天顶的光很亮,亮得近乎刺目。 馆内有些安静,安静到窒息的程度。 等前面的人都分散而去,天宫院鸣才慢吞吞从帽檐之下抬起头,视线不偏不倚、直直向前看去。 他望进了一双鎏金色的眼眸,在注视的那一刻,灵魂仿佛都被拨动了一下,颤栗着、自心底缓缓生出些隐秘的、难以言喻的情感。 看着那双眼睛,他捕捉到了其中的他所熟悉的灵魂。 拥有野兽瞳孔的金发少年堵在门口,抬起头视线直直凝视着白鸟泽部员的方向,露出在外的半张面孔十分陌生、但周身气势逼人。 察觉些许压力,白鸟泽方正在进行训练的部员眉头微皱,欲要张口询问。 “刺啦——”一声响,注意力被全数吸引而去。 牛岛若利横出一步,用身躯阻拦了不少看向这里来的视线。 “怎么了。” 牛岛若利声音放得很轻,对着半蹲在地上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孤爪研磨问道。 “……没有,脚滑了。” 喘着粗气的孤爪研磨一双眼直直盯着那个逆光的身影,鎏金色的眼眸中似有奇异情绪缓缓流淌。 “找到了。” “鸣?” “嗯。” 孤爪研磨缓缓站起身,身体因过度运动不断向大脑输送疲倦与痛苦的情绪,但此刻他已经注意不到那些,肾上腺素刺激大脑皮层,精神十分活跃,他直直凝视着门的方向,将那个静默无声向他们走来的身影的一举一动全数收入脑海。 金发猫瞳的少年正逆光直行。 ——天宫院鸣,找到你了。 23、24H “喂——不要乱跑。” 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拽住天宫院鸣头上连衣的帽子、直接就扼住他的动作。 “现在这里可不是我们的主场,二传君如果想任性的话就等我们回去再说吧,如何?” 声音懒散的黑尾铁朗拽着天宫院鸣的帽子,向着对面白鸟泽的部员点头示意,十分具有主将气质从容道, “抱歉抱歉,我们家二传第一次出来有些紧张,诸位包容一下,感谢~” 说完就拎着天宫院鸣回到音驹的队伍中。 因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扯扯得有些喘不上气的天宫院鸣扯松些领口,琥珀色.猫瞳透着冷意,但泛上些红的白净脸庞又降低了些许戾气,他抬眼深深看了眼黑尾铁朗,啧了声到底没说话。 怎么有点像猫……? 黑尾铁朗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在一旁看戏许久的夜久卫辅走近,深有同感地拍了拍天宫院鸣的肩膀,以一种豪迈的、过来人的语气侃侃而谈, “嘛…虽然知道孤爪你今天干劲满满很不错,不过现在摆出来还太早了!” 天宫院鸣沉默拉回自己的帽子,回头又盯了眼黑尾铁朗示意松手。 站在他身后的黑尾铁朗立即松手,表示自己完全是出于好心。 气氛有所缓和,众人再度成群结队移动。 眼看音驹内部自己解决了矛盾,先前感受到的压迫气势也如风般散去,周遭的白鸟泽部员互相对视一眼微妙地看向某个方向。 怎么感觉那样的气势……好像之前也出现过… 是错觉吗? 顶着天宫院鸣壳子的孤爪研磨浑然不觉,他借着牛岛若利伸出的一只手站起,他看向不远处被火红色制服环绕在中间的金发兜帽少年,眯起眼。 “音驹的那个,感觉真是不好惹呢。”身后,天童觉若有所思道。 孤爪研磨:“……” …好像也没有那么夸张。 天童觉精准捕捉到视线,笑眯眯道,“堂弟君也这么觉得吧!虽然那个少年的气势很强大,不过感觉好像在哪看过,嗯……到底是在哪看过呢?” 孤爪研磨微妙地僵硬一下,当然是在这里看过,毕竟mei才是白鸟泽的部员。 “前辈,其他学校也到了。” 白布贤二郎开口,顺利解救了陷入窘境的孤爪研磨,他指了指门口的方向,不同配色的制服泾渭分明。 几张熟面孔一闪而过。 枭谷、森然、生川还有之前早先到达的音驹。 至此,白鸟泽第一次与东京高校联盟组织集训,已全部到齐。 安排表上将枭谷与生川在第一局对上,而下一场就是白鸟泽vs音驹。 看着安排表,孤爪研磨与天宫院鸣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天宫院鸣:二传…… 孤爪研磨:……主攻 虽然两人见是见到了,并且眼神确认过暂时没有出现大问题,不过如何换回还来是一道谜题。 而且现在……还要以对方的身躯上场进行比赛。 想想都精疲力竭。 音驹那边传来些喧闹声,但又很快平息,孤爪研磨看往那个方向,就见黑尾铁朗领着金发少年朝这边走来。 天童觉挑起眉,白布贤二郎看了眼身旁前辈们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来宣战的吗? 众人不约而同想到。 孤爪研磨想说些什么,余光瞥见了牛岛若利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微动了一下。 那是起初和他约定的[不用说话,我来处理]的手势。 “我和鸣去打个招呼,”牛岛若利语气沉静,“天童。” “嗯哼?” “组织一下训练,辛苦了。” “既然是若利君的吩咐——收到~” 看着天童觉像赶小鸡般将其他看热闹的部员赶去空余的半场,牛岛若利带着孤爪研磨走向正迎面过来的黑尾铁朗与天宫院鸣的方向。 乍一看,像两个监护人领着自家不懂事的倒霉孩子会面。 旁观的某个他校部员莫名生出这种错觉,他旋即甩了甩头,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象甩出脑海。 “初次见面,我是音驹的主将,黑尾铁朗。” “初次见面,我是牛岛若利。” 黑尾铁朗与牛岛若利一动一静自如寒暄,他们身侧如同照镜子般对立分站的天宫院鸣和孤爪研磨紧紧盯着对方。 “……mei?” “是我,neko。” 简单照面后,牛岛若利将他们带到没什么人出入的更衣室,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双手抱臂面上沉稳,一言不发。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抱歉,neko。具体原因我也只是大概有个猜想,”天宫院鸣话语平静,孤爪研磨的面庞让他无论做什么表情都多了份冷淡, “我想,你应该是被我牵连了。” 天宫院鸣抬起眼,琥珀色瞳孔倒映着更衣室的冷光,他将自己收到的那份特殊的调查问卷与填写绑定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完毕。 反应过来的孤爪研磨拿出他的手机,在发件箱搜索到发送记录,果然如天宫院鸣所说,那份调查问卷还呈现出一副数据失衡的状态。 他皱起眉,目光与天宫院鸣对上。 冷淡疏离,冷漠倨傲。 孤爪研磨有些不自在,情不自禁移开视线,心里不知为何感受到一些奇怪情绪。 “你们看这里。” 身后,一直在倾听二人谈话的黑尾铁朗像是发现什么,他指了指手机上打开的那条问卷最底部,有一小栏极其容易被忽视的黑色字迹。 他眯着眼睛细细看,还将拿一小栏字读了出来。 [鉴于@#&…未应用,本次体验&%¥时间…24h完毕,感谢&*支持…] 这是一个时间期限。 门口在守着的牛岛若利听到此处时也缓缓睁开眼。 “按照这上面写的…大概理解一下,应该就是24h后就能换回来了吧?”黑尾铁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虽然上面是这么标注了,但是信息尚还匮乏,他们并不能凭借于此就十成十地确定。 “短讯最终发送时间是在昨天下午16时43分。” 天宫院鸣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是11时17分,还有五个半小时。” “那么暂时就只能等了。”黑尾铁朗嘁了声,看向天宫院鸣壳子里的孤爪研磨,“等时间到了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处理吧。” “现在感觉怎么样,研磨?”他看向一侧呆在天宫院鸣身躯内的孤爪研磨。 被问到的孤爪研磨沉默垂下眼,天宫院鸣放在膝上的手指点了几下,就听见孤爪研磨的声音很轻,“很奇怪。” “哦?” “不管怎么想……醒来后发现自己在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认识的一切都被颠覆了,连身体也是…怎么样都很奇怪吧。” 孤爪研磨维持坐着的姿态,一时之间,更衣室内极度安静,只剩此起彼伏的几道呼吸声。 他低着头,长椅的塑料壳边角有些破损,年久失修。 下一秒,头顶之上却突然多了点重量。 天宫院鸣的手掌压着孤爪研磨的发顶,他随意揉乱。 “很快就会结束的。” 金发少年平静开口,他站起身拉下外套拉链,将那件音驹排球部的红色制服兜头盖在孤爪研磨的身上,天宫院鸣垂下眼,薄薄一层眼皮也丝毫遮挡不住瞳孔中的锋锐戾气。 他拉动了一下手臂上的筋,眼尾瞳孔一动,视线从挣脱外套的孤爪研磨身上划过,平淡抬头、他看向更衣室门外喧闹的球场, “五个半小时,就这么把时间浪费在等待上也没什么意义吧。” 黑尾铁朗挑起眉,天宫院鸣将脸庞转向门口的那道沉静身影。 “还有多久,若哥。” 抱臂闭眼靠在门口的牛岛若利说出一个准确数字。 “在这里一直等着也没什么意义。” “既然大家都来到了球场,也就是说,在现在,排球才是最重要的吧。” 外面击球接球和叫好的声音此起彼伏,脚步的走动声远远传来。 天宫院鸣扬起头,眼中倒映着球场之上刺目的光,琥珀色的猫瞳骤缩成针尖模样,他头侧过些许,视线对着坐在长凳上的孤爪研磨,微微勾起唇, “来比赛吧。” “刚刚neko你的眼睛我可是看见了,真是让人头皮发麻呢。” 天宫院鸣微微弯起眼,虽是在笑、但那笑意却不入眼底,有些凉薄。 “就算一切都产生了变化,但排球是永远都不变的。” 球球尖锐哨声响起,代表一局比赛结束,稀稀拉拉的脚步声轮替交换,时间再度向前,行进一步。 “来打一场吧,neko。” “这不也是你所期望的吗?” 天宫院鸣语气轻松,抬步走向门口牛岛若利所在的方向,毫无停顿,转过头,那双猫瞳之外隐隐有金色光圈静谧旋转, “——白鸟泽主攻vs音驹二传,怎么想都很有趣,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