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府谋财又害命,陛下撑腰鲨四方》 第267章 见面 在返回成阳伯府的路上,裴玠微垂双眸靠在马车上,正在思考今夜所发生的一切。 虽说此局算是取得了他想要的结果,但其中仍有许多地方需要仔细收尾。 以及,后续如何利用中毒一事在朝堂上谋划。 这些都必须抓紧思虑起来了。 还有,回到成阳伯府后,他也要急召离镜司的人,好好问问瑶儿的情况。 就算心里清楚瑶儿用着自己的身体必定下手会有分寸,可今夜她吐血的场景,还是一遍遍在裴玠的脑海中回想。 他并未和崔令仪祖孙二人一同。 毕竟,身为县主,有专属规制的马车,这更映衬出了成阳伯府如今的低调,或者更直白一些说,是落魄。 且崔令仪和老夫人如今想来也是不想见她。 忙活了一晚上,最后只捞到了一个庶妃,只怕崔令仪此时心中也在滴血吧。 从宫中出来的时候,崔令仪和老夫人的神色都算不上好看。 甚至,崔令仪在登马车的时候还差点儿一脚踩空,浑然看不出好不容易谋算得成的喜悦。 “吁——” 正在闭目沉思之时,突然,马车猛地顿停了。 一旁的离澜瞬间机警地睁大了双眼。 手也立刻悄无声息贴在了腰间的贴身软剑上。 因着入宫的随侍之人有严格的限制,今夜暮云并未随行。 所以此刻,离澜也不遮掩自己身有武功这件事了。 她警惕地盯着马车的车门,只等有人闯进来,便立刻一剑要了对方的性命。 倒是裴玠,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思索之色。 “离澜姑娘,马车似乎出了些问题,车轮被卡住了,暂时不好修理。可能得派人回府去另寻一辆马车了。” 车夫有些无奈道。 马车坏了? 听到这番回答,裴玠唇角溢出一抹冷笑。 瑶儿所用的东西,离镜司的人每日都是万分仔细检查,这马车会如此好巧不巧出了问题? 简直就是将有问题三个字明晃晃写了出来。 “附近可有能歇脚的地方?” 裴玠懒洋洋问道。 这问题的答案,他其实心中已然清楚了。 “有,回县主,前方不远处是个茶楼,已然亮起灯火了,可在那里稍稍歇脚。” 此时天还未曾大亮,便是开门的店铺,也多是一些售卖早点的铺子。 一间茶楼,却是在这个时候开了。 虽说在马车上等待也并无不妥,但在不确定马车是因为何种原因出问题的当下,似乎离开马车才是更为合适的选择。 裴玠递给了离澜一个眼神,离澜立刻心领神会,将手从腰间收了回来。 “县主要下马车去那茶楼歇歇脚,准备起来吧。” 马车外登时忙活了起来。 开门、布梯、伸手搀扶,裴玠扶着离澜的手,在护卫的跟随下,慢条斯理朝着那茶楼走去。 这间茶楼在神都内颇有名气,是处雅舍,寻常这个时辰并不开门 。 不过今日,茶楼的掌柜已经在大堂里候着了。 在见到裴玠那一刻,掌柜立刻恭敬行礼。 “温元县主,我家主子请您前去二楼雅间一叙。” 显然,这位掌柜是特意等在这里的。 马车所谓的出问题,也是有人刻意为之。 离澜十分警惕,可裴玠却是一个眼神安抚住了她想要出手护卫的架势。 “既然信王殿下都特意到这里堵我了,那岂有不见之理。” 正好,他也想见见裴琰。 看看他恬不知耻在路上堵住瑶儿,到底是打得什么主意! 见面前女子轻易叫出了自己主子的身份,掌柜的神情也更谨慎了些,腰也弯得更深了些。 “县主,请。” 在进入雅间之时,掌柜伸手将离澜给拦了下来。 “这位姑娘,我家主子有些要紧事要同县主私下谈,不如姑娘随我一同在外头等候吧。” 离澜自然是不肯。 虽说如今县主身体内的是陛下,可陛下又没有把武功一同带过来,万一那信王丧心病狂要对县主做什么呢? 离澜从不吝以最深的恶意来揣测信王。 不过,裴玠沉思片刻,对着离澜微微摇了摇头。 离澜只好有些担忧地止步在了门外。 裴玠摸了摸手上的金翅鸟图样镂空彩宝金镯。 今日这身衣服其实和这镯子并不算十分相配,一个清雅到了极致,一个华贵夺目,但因着这镯子的特殊意义,将其戴在手上,似乎也算不得突兀。 淡淡一笑,裴玠往门内走去。 屋内,裴琰正端坐在桌前。 面前放着两盏茶,还氤氲着热气。 “信王殿下安。” 裴玠丝毫没有心理障碍,还能按照规矩给裴琰见礼。 只是,他这礼还没行了一半,裴琰便立刻叫起了。 “县主不必多礼,请坐。”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裴玠也自然半点儿犹豫也无,立刻起身。 “不知信王殿下如此大费周章请臣女来此,到底有何事?又或许,是殿下看错了马车,想要拦住的,并非臣女的马车。想要见的人,也自然不是臣女。” 裴玠自然知晓,此时的裴琰心里有多厌恶他那位新鲜出炉的庶妃。 正因如此,他就偏要戳裴琰的痛处。 果然,对面的裴琰神色微僵,不过很快那点异样便从其脸上消失了。 他主动将茶盏推至裴玠的面前,轻叹一声道。 “县主非要和本王如此生分吗?你我虽所见不多,但本王之前听闻过县主的雅名,花朝宴上,县主的仁厚至纯之心,本王也是看得分明。隆嘉乃是本王堂妹,她如今能够一切安好,也多仰仗县主的善心。” 花朝宴的事,看来裴琰也是看得分明。 不过,这番话却是让裴玠心中愈发不快了。 他刚得了崔令仪为庶妃,就如此按捺不住来找瑶儿,他到底有没有把瑶儿的名声当回事?! 先是九韶台回神都的路上那一遭,今夜宫宴上也是故意停下脚步打招呼,如今直接制造事端引人相见,他从头到尾,只是为了自己的试探,有真正为瑶儿考虑过吗?! 当真是无耻! 第268章 诋毁 这世道,天生对女儿家多几分严苛。 尤其是崔令窈如今的身份。 所有人都已认定,她会是未来的皇妃。 若是在此时裴琰表现出对其过于的亲昵或是关注,世人不会觉得这是一个女子风华出众,让人按捺不住心意的美谈。 他们只会将祸国殃民、红颜祸水以致兄弟阅墙这样的形容加诸在崔令窈身上。 男子的魅力超群,引得红颜为其倾倒,那是能让人交口称赞的潇洒风流。 可女子只要与几个男子交往过密,流言蜚语便会如同利箭一般狠狠将人钉死在名声这块匾额上。 裴玠想没想过,若是今夜他堵人这件事传扬出去,百姓们会如何想?朝臣们会如何议论? 届时,太后会如何? 她最是在乎裴琰这个小儿子。 为了不让自己的小儿子背上觊觎未来皇嫂的罪名,为了不让裴琰那本就岌岌可危的名声再雪上加霜,裴玠敢肯定,太后定然会对瑶儿出手。 若裴琰有半分真心,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可曾为瑶儿想过? 还是说,他只是将瑶儿当做自己的所有物。 一个人,会为自己手中珍藏的名画或是珍宝思虑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吗? 亦或者,裴琰要的就是这样。 他只要瑶儿不嫁给自己这个皇帝,剩下的她名声如何,会面临何种压力,他都不在乎! 左右裴琰觉得,他会给瑶儿“最好”的一切。 裴玠不喜欢裴琰对崔令窈的那股子仿佛天经地义一般的占有欲,因为那涉及到他永远也无法触碰到的一世。 在那一世里,他的确曾经拥有过瑶儿。 生儿育女,举案齐眉。 他虽未曾在瑶儿面前表露出来,可他的确嫉妒得发狂。 可他同样也不喜欢,裴琰得到了瑶儿,却并未真正珍视过她。 他宁愿那一世里,瑶儿是真正被人当做珍宝一般好好呵护对待的。 裴琰并没有注意到此时裴玠眼神的变化。 他淡然一笑,看向桌上的博山炉。 “县主觉得这香的味道可好闻?” “清雅至极,香气不俗。” 裴玠知晓崔令窈喜欢栀子的香气,所以哪怕是厌恶裴琰,他也无法在顶着这具身体的时候,说出对这香的不喜。 这香,应当就是崔令仪所说的雪魄清风吧。 出自瑶儿之手的调香。 一时间,一股莫名的酸涩涌上心头。 瑶儿,还未曾为自己调过香。 不过这样的念头只有一瞬,裴玠立刻又安抚好了自己。 他和瑶儿如今尚未有正式的名分。 等待瑶儿成为自己的皇后,他们自然会有许多属于两人的“雪魄清风”。 而裴琰,就只能抱着所谓上一世的记忆,给自己蜷缩在角落里苟活! 他的眼神再度坚定了起来。 “这香,名为雪魄清风,是以栀子入香所得,香气独特,有人爱不释手,也有人天然不喜。难得县主喜欢,不如本王让人包一些送予县主。” 见裴琰说了半天还是不切入正题,裴玠也有些没耐心了。 此刻天都已经快亮了,瑶儿的身子一直不算很好,虽说如今调养着有所起色,可武夷真也曾说过,素日里最好不要过度操劳或是通宵达旦。 暮云的安神汤应当已经备好了。 裴琰再磨蹭下去,这一觉又不知得拖到什么时候了。 “雪魄清风?臣女的堂妹也曾研制过一款香方,名字也叫作雪魄清风。更难得的是,也是如殿下这香一般,以栀子的香气为主调。说来,花朝宴上堂妹就曾以此香熏制衣袍,可惜当时出现了意外,堂妹未曾得与殿下相见。否则,说不准这桩好事,早就该成了。” 裴琰提及雪魄清风,裴玠便立刻高呼他和崔令仪的有缘。 裴琰果然被膈应得不轻快。 一向温和的脸上也划过了一丝厌恶之色。 “今夜之事,是本王的错。接纳崔二小姐入王府,是本王应付出的代价,也并无不满或是推诿。只是,本王今日拦住县主,是心中有一桩疑惑想要问问县主。 一个能为了大权,构陷手足,诋訾生母的人,县主觉得,这样的人,可是托付终生的良人?” 见“崔令窈”对自己态度漠然,裴琰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亮明了自己的目的。 裴玠差点儿冷笑出声。 刚刚裴琰说话的时候,他就必须花费十分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把一旁的热茶泼到裴琰的脸上。 他以为,裴琰有了多一世的记忆,能给自己多少不同的惊喜,不想却是干起了这等挑拨离间的戏码! 居然敢挑拨自己和瑶儿之间的关系! 果然是个狗东西! “殿下说的这话,臣女倒是不懂了。构陷手足?殿下的意思,是今夜醉酒一事,乃是陛下故意设局陷害?臣女的堂妹,也是陛下设局中的一环?那臣女便有些不解了。既然殿下心中有所怀疑,刚刚殿内为何不为自己分辩,反而是认下了这罪名,也接纳了臣女的堂妹。 若是殿下君子仁心,不忍见堂妹因着名声受损而为人诟病,那臣女就更有所不解了。所谓君子,当行君子之举。背后嚼人舌根,似乎并非君子所为啊?! 至于太后一事?臣女愚笨,圣上亲言,此事不再追查,太后也未曾继续深究,不知为何王爷出此愤懑之语? 便是王爷不信陛下这位兄长,难道也不信太后,不信您的生母吗?” 这话,就是明晃晃的讥讽了。 要么你做君子认下这一切,觉得有委屈也自己吞下去,别在这里唧唧歪歪。 要么,你便硬气一把,管什么构陷设局,咬死不认辩个清白,就算担了小人的名声,也得给自己出了一口气。 如今这般,先君子后小人,还在旁人面前嚼舌根,反倒显得不伦不类,里外都不是人了。 最关键的是,裴玠最后拿着太后狠狠膈应了裴琰一通。 你说当今圣上诋訾生母,那你在太后拿出明确态度不追查中毒一事的当下,又再度重提此事,还隐喻圣上中毒一事疑点重重,到底是质疑圣上,还是质疑太后呢? 不论哪种,似乎都和不敬兄长、不尊生母能挂上钩啊! 既如此,你又哪来的资格说陛下呢? 无论顶着哪具躯壳,裴玠的嘴巴永远像是抹了鹤顶红一般,一张口便是直接往人的心口插箭。 裴琰闻言,深深望了裴玠一眼。 而后,他长叹一口气。 “县主如今为人所蛊惑,自然是觉得他千好万好。可县主亦是个聪明人,今夜之事疑点重重,本王不信县主心中没有猜测! 今日,他对付的是自己的生母和手足。那来日,他这般计谋又会用在谁身上呢? 本王十分敬仰崔将军的忠烈品性,亦不希望崔将军唯一的血脉,在其为大昱抛头颅洒热血,以身殉国后,成为深宫中争斗的牺牲品。 本王的话或许不好听,却都是发自肺腑。” 见“崔令窈”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裴琰眸色微深,突然启唇道。 “亦或者,县主想要与自己的杀父仇人白头偕老?” “你说什么?” 裴玠猛地抬眸看向裴琰。 他又准备胡说些什么? 第269章 争吵 看到“崔令窈”的表情终于不再平静,裴琰的唇角竟是漾起一抹浅笑。 “县主难道没有听懂吗?还是,想要装作听不懂。可事情已然发生,并非是县主掩耳盗铃便可充耳不闻的。杀父之仇,难道就能轻轻揭过吗?对了,除了崔将军,还有县主的母亲,那位曾经在神都内以善心而闻名的夫人,以及县主那无缘在世上啼哭一声的胞弟。 原本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家四口,可惜短短时日,便只剩下了县主一人孤苦伶仃。这些,你都浑然忘了吗?” “一派胡言!” 裴玠此时心中升腾起了旺盛的杀心。 果然,上一世裴琰对一切心知肚明。 他知晓崔将军的死有隐情,更知晓瑶儿对爹娘的死耿耿于怀。 可他依旧选择了隐瞒一切! 不然,他决计不会拿崔将军的死来做文章,更不要提左夫人的难产一事。 毕竟这些事在明面上可是已经被盖棺定论过了。 “一派胡言? 当年崔将军在战场上势如破竹,何等风光。可惜,北狄未灭,父皇的身子便开始每况日下。彼时父皇看重当今继位,可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若是边关再有一位拥兵自重且在军中极具威望的大将军,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说,这新帝还能坐得稳江山吗? 是,崔将军忠君爱国,可人都是会变的。就算他当时忠心可鉴明月,谁又敢赌他三年、五年后依旧不变呢?” 盯着“崔令窈”有些震颤的眸子,裴琰心满意足地向前一步,似乎伸手想要触碰佳人的脸颊。 可裴玠如何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下意识”地偏开了脸,避开了裴琰的手。 裴琰也不恼。 他能够理解此时令窈心中的不可置信。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就算不是自己出手,可到底是因他而起。县主,你说,陛下算不算是你的杀父仇人呢?” 裴琰这番说辞,和张氏当时被审出的第一版本的“真相”,有异曲同工之处。 他们都选择了让先帝来背这口锅。 只是,张氏当时着重强调先帝不想留下一个打了一半的烂摊子留给新帝。 而裴琰所强调的,是崔玿作为彼时边关威名最盛的将军,在将来拥兵自重的可能。 他们两个人,一个看轻了先帝,一个看轻了崔玿,却偏偏这些话里都是真真假假掺杂着,倒是让不明真相的人,一时间不好分辨真假。 裴玠想,若是自己不曾和瑶儿有过互换的机缘,建立了互相信任的基础,能够交托彼此的信任和所有后手。 今日裴玠这番话,或许还真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毕竟,他戳中了瑶儿最在乎的点。 可见,上一世的裴琰也并非不知晓瑶儿所求是什么。 他只是吝啬到不愿意给罢了。 “若是害怕臣女的父亲有拥兵自重的可能,那臣女的母亲和弟弟呢?难道他们也能威胁到什么?” 既然裴琰想看这番话说出来引起的效果,裴玠就给他想要的反应。 有些僭越无礼的质问,似乎十分匹配此时得知真相后杂乱的心境。 “他们自然威胁不到新帝,可是却威胁到了崔家啊。县主的叔父,如今的成阳伯崔珺,他可是个聪明人,最是会揣摩上意。既然崔玿保不住,那不如做得绝一些,好让上头更能见到崔家的诚意,以此铺就崔家日后的前程。而他也成功了,不是吗?” 裴琰的语气十分温和,仿佛在谈论什么诗词歌赋一般。 但吐露出的每个字,又是那般残忍,带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和让人不寒而栗的绝望。 “本王知晓,今日所说的话,于县主而言乃是晴天霹雳。本王此时在县主眼中,怕也并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凡事做过,必有痕迹,县主这些年来对于父母的死其实也并不是全无怀疑的,否则不会如此激烈地对付张氏。 可张氏,不过是一个推到台面上的棋子。 她是成阳伯夫人,在成阳伯府所做的一切,自然是遵从了她那夫君的心意。这般粗浅的道理,本王不信县主这个聪明人当真看不明白。不过是许多事不敢细想,怕伤人伤己罢了。 可人活一遭,总是要清醒一些的。 否则,改日和仇家言笑晏晏,甚至于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朝夕相处,举案齐眉,若是他日得知真相,不知又该是怎样痛心呢?” 崔家当年对左夫人母子出手的事,他竟然也知道! 裴玠的眼眶因为愤怒而泛起微红,在裴琰眼中,这却是“崔令窈”信了的表现。 是了。 哪怕这个世界出现了一些偏差,自己也能将其拉回到原本的发展上。 就如同,小瑶儿注定是自己的女人。 再比如,那个位子到最后也一定是自己的。 裴琰刚准备开口再说些什么。 突然……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狠狠扇在了其脸上,巨大的力道甚至将裴琰半张脸都打偏了过去。 第270章 争执与猜测 “你竟敢对本王动手?” 裴琰的眼神里,下意识流露出一丝狠戾。 尽管他很快将那一丝神色收敛,整个人回过神来,脸上只剩下了错愕和不解。 但人在惊愕下的本能反应,其实最能说明一个人的内心。 裴琰,从未把崔令窈当做一个能够和他平等携手之人。 妻子? 不,他只是把崔令窈当做低他一头的妃妾。 他可以给她万千宠爱,让她成为所有人眼中风光得意的存在,却绝不允许她有任何僭越的举动。 同样,这一世他寻上崔令窈。 也不是因为爱得有多么深,只是因为这上一世是属于他的人,这一世,他依旧下意识看作是自己的所有物。 他不允许这个所有物脱离掌控。 裴玠仅用这一巴掌,便彻底确定了裴琰的心思。 “信王殿下今日同臣女所说的这些话,不知可否敢去陛下面前说上一说。君子背后不语人是非,信王殿下若真觉得当年臣女的父母死得冤枉,为何十多年间一言不发。如今却是突然来了好心?” “他是圣上,有些事本王若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便说出,便会被扣上一个诬陷君上的罪名!” “殿下还知道自己手中没有证据吗?怎么,之前没有证据,一个中秋夜宴过后,手中便突然出现了证据吗? 臣女的父母当年究竟为何而死,这一切又究竟有谁参与其中,臣女心中有数,就不劳殿下操心了。 殿下此时应当挂心的,是即将入府的纯庶妃。 天色不早了,请恕臣女先行告退了。” 说完,裴玠便准备转身离开。 裴琰眼神一厉,一把抓住了裴玠的左腕。 “请殿下自重!” 裴玠只觉恶心至极,恨不能剁掉了裴琰的爪子。 “自重?既然你说对崔将军夫妇之死的真相心中有数,不知对九韶台一事可心中有数,对今夜中秋宫宴一事可心中有数。令窈,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晓,虽然圣上和母后这些年来剑拔弩张,但本王却从未有过任何僭越之举。是圣上容不下本王!” 裴琰这番话已经说得极为大胆了。 他不该在一个才见过几面的人面前说这种话。 裴玠心下有些疑惑。 看裴琰的言行,他对瑶儿其实根本谈不上一个爱字。 可他这几次的见面,行动越来越大胆,似乎毫不畏惧自己会将这些事说出去一般。 是什么给了他这等自信? 亦或者说,是什么让他如此迫不及待?! 裴玠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在崔令仪的讲述中,裴琰那一世是在花朝宴后没多久便求旨赐婚了,甚至身为胞弟,成婚赶在了自己这个兄长前头。 虽说是侧妃,可在皇家,侧妃是要入玉牒的,若正经论起礼数,合该是在自己大婚后,再议他这位王弟的婚事。 左右也不过半年时间,裴琰用不着如此迫不及待。 可他偏偏就是如此按捺不住。 当然,在崔令仪的眼中,这是裴琰对瑶儿的一见钟情,甚至自己之前也是如此认为。 但如今细想,却是有太多的不合理之处。 比起感情上的驱动,裴琰这番举动,倒更像是为了图谋什么。 或者说,想要斩断自己和瑶儿的任何可能。 毕竟,按照规矩来说,瑶儿应当也入宫参加选秀的。 甚至比起崔令仪来,她忠臣遗孤的身份,更适宜被选召君侧,作为一个抚恤将士们的象征。 可因为裴琰跟太后求娶瑶儿,最终那一世,自己根本就没有见过瑶儿,她便成了信王府侧妃了。 裴琰,到底是发现了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裴玠突然想起了空一上师曾经的话。 他曾对瑶儿说过,自己和瑶儿的命格,乃是三魂相和的伴命之人。可从二人表面上的八字来看,他们二人不要说相和,生辰八字甚至是相克的。 唯一的解释,便是两人中至少有一个人的八字是假的。 后来这话也被证实了。 太后并非自己的生母,自然自己的生辰八字也是有所出入的。 若自己对裴琰的猜测为真,他不让瑶儿有接触自己的可能,是否是因为知晓这八字上的秘密? 他很有可能知晓,自己并非太后之子,与他也并非一母同胞! 裴琰,居然比自己还要早知晓这个秘密…… 这个猜测,不让人不心惊。 哪怕自己足够重视裴琰,但如今看来,仍旧不够! “这些话,不该是殿下对臣女所说的。臣女今日就当什么都没听到,也未曾在此处见过殿下,还望殿下好自为之吧。” 不管裴琰或柔或刚,裴玠给出的反应都是一堵冷冷的冰墙。 “令窈,你非要本王把话说得这么清楚吗?本王对崔令仪根本半分兴趣也无,今日也不过是被强逼着接纳了这个庶妃。本王真正心仪之人,一直都是你! 不过是圣上先行一步对外传出了风声,本王顾惜你的名声,不愿让你背上一个红颜祸水的名头,所以一直强压着心头的情愫,不愿为你增添一丝负担! 可今日在殿中,你因着圣上的中毒而担忧之时,我却蓦然惊觉,我根本无法看到你为另一个男人牵动心神! 裴玠他能给你的,不过是后宫佳丽三千人的一个普通妃嫔之位。 他对你,也根本不是喜欢,而是利用! 利用崔将军当年为国捐躯的忠烈之名,利用崔将军和靖远公之间的情谊,利用崔将军直到如今仍在军营中赫赫有名的威望! 可他对你,可曾有过真心? 若我没猜错,外头的婢女,便是圣上派来的吧? 你身边的那些婢女,到底是用来照顾你的,还是用来监视你的,令窈,你当真心中不清楚吗? 你究竟是因为倾慕圣上所以愿意入宫为妃,还是被圣上架到了那个位子上,所以不得不如此?父母之仇,逼迫之怨,难道你心中就半点儿芥蒂也无吗? 令窈,我了解你,你不是这等委曲求全之人!为何,就不能为自己勇敢一回呢?!” 从本王到我,裴琰看似真情流露,甚至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口气说了出来。 好似,他真的是被心头沉甸甸的情意压到忍不住了一般。 一股翻腾的恶心感从裴玠胃中涌动,他从未觉得裴琰如此恶心过。 他哪里来的脸跟瑶儿说这些话呢? 是觉得自己一派情深,觉得瑶儿会为此深深感动? 突然,裴玠眼前一花,只觉脑袋中一股子昏沉感传来,身上竟是慢慢从脖颈处蔓延出热气,几乎瞬间便升腾到了脸上,让他整个人都站立不稳。 “你,下药了?” 裴玠是真没想到,裴琰会没底线到如此程度? 毕竟,无论是崔令仪记忆中的裴琰,还是自己所熟识的信王,都不会是一个将卑鄙无耻手段流露在表面上的人。 他今日,竟是连最后一点儿脸面也不要了! 这也让裴玠更加疑惑,到底是多大的好处,能够让裴琰不管不顾直接用这般手段了?! 第271章 裴琰的卑鄙 “不过是一些让人身软无力的药罢了。令窈,本王不会枉顾你的意愿对你出手。有些事,裴玠做得出,但本王做不出!本王只是想要知道,你以为的良人,真面目究竟如何罢了。” 裴琰自认两世以来,他对裴玠这位皇兄还是有些了解的。 他这个人,对属于自己的东西有着极强的占有欲。 当然,这或许也是皇家的通病罢了。 一出生便什么都有了,所以更容不得旁人来染指自己的东西。 裴琰不屑于靠着药物得到崔令窈。 在他眼中,这本就是他的人。 他亦知晓崔令窈的脾性。 若他当真如此做了,豁出去玉石俱焚,令窈也绝不会和自己再有任何可能了。 他只是想知道,一向高傲的裴玠,在得知他的准皇妃和自己这位王弟独处了一个多时辰后,他心中能不能做到全无芥蒂?他还能不能若无其事接受这个皇妃? 屋外裴玠的人,自然会将消息尽快传到宫里。 他无需真的做什么,只要制造出一些动静来便可以了。 就算裴玠有办法验明正身,可这完全不被旁人所知的一个多时辰,也会成为他心中永远的刺。 最低级的挑拨,是将事情做实。 那样固然有挑拨成功的可能,但同样也将自己的路走绝了。 最有效也是最高级的挑拨,是在两人心中埋下一根刺,而后静静等着那根刺自己发脓溃烂,彻底蔓延全身 裴琰并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和卑鄙有任何关系。 他如今所做的,不过是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到正轨而已。 闻言,裴玠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了一旁的博山炉上。 九韶台的时候,裴琰便是吃了这雪魄清风的亏,如今,却是准备在同样的地方找补回来了。 那药的药性很快。 裴琰平静地看着“崔令窈”嘴唇嗡动了几下,却只发出了微弱的气声。 她似乎,暂时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令窈,你不必挣扎。这药,你越是抵抗,它只会让你愈发难受。这药的药性,本王特意找人看过,一个多时辰后便会自动解开。届时,本王自然会放你走。” 他看着面前“心爱”女子那敌视的眼神,轻叹一口气,眼神中浮现了一丝阴霾。 “我虽不是正人君子,却也不屑于对心仪之人用这等手段。令窈,你终有一日会明白的。你不必担心崔令仪的事,她既然敢谋算我,那我自然也会让其付出代价。我知晓,你并不喜欢她,张氏母女这些年来待你也多有苛责之处。这些,我都会为你解决。 我不会让你背负祸水之名,也不会让你在成阳伯府中左右为难。我将给你,我最纯粹的心意。” 裴玠差点儿笑出声。 一会儿本王,一会儿我,裴琰的内心变化从他的自称中便能看出来。 他其实还是一直高高在上的,不过是为了显得自己因着动了真情而放下身段罢了。 至于所谓纯粹的心意。 说出来根本就是恶心人的存在。 生在皇家,哪里有什么真正纯粹的心意。 便是自己对瑶儿,也不敢说真的完全纯粹。 毕竟,他们二人的关系,其实开始于一场完全失控的意外,而不是全然的心意所致。 他从不敢轻易许下这种诺言,因为诺言说出口很容易,可要在日后的岁月里践行,却是千难万难。 似乎不想看到“崔令窈”用这般神情望向他,裴琰向前一步,打算再说些什么。 突然。 “呃——” 一声痛呼从裴琰口中流出。 他有些呆愣地低头望去。 只见左肩处,一枚缠枝簪狠狠插入了他的血肉中。 裴琰没想到,中了药的“崔令窈”居然还有力气,更没想到,她手里居然还藏着这东西。 明明她进来的时候,自己特意看过,和她在宫宴上的打扮一样,并无将什么钗环藏了起来。 至于匕首或是旁的,藏的位置左不过那几个,自己都一一扫过,并无发现。 且崔令窈并不会武功,加之又中了药筋骨绵软,便是削铁如泥的匕首落到她手上,也是连一成的威力都发挥不出来的。 所以,裴琰提防着,却也并未多么放在心上。 他没想到,崔令窈居然真的对自己动手了。 最关键的是…… “你没中毒?不,你刚刚的症状,分明是中毒了。可为何这药在你身上的效力却是减弱了?” 这根本不可能啊! 表面上看,这屋子内出问题的是那袅袅升腾起云雾的博山炉。 可实际上,是这屋内摆放的栀子,里头做了手脚。 雪魄清风的主香,便是栀子。 而在屋内有些过于浓烈的栀子香气掩映下,自然没人注意到这栀子花香中所暗藏的清浅苦涩之气。 那,才是关键所在。 所以,在裴琰看来,哪怕崔令窈心存警戒,未曾喝过杯盏中的茶水,离着那博山炉也刻意保持了距离,但实际上,从她踏入这间房内开始,她就不可能逃过这药了。 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 在裴琰疑惑的眼神中,裴玠冷笑一声拔出了簪子,带起一片红意晕开在了裴琰的衣衫上。 而后,他缓缓从颈后处拔出了一根银针。 这,才是他今日敢毫无畏惧踏入这间屋子的关键。 第272章 提防 在离宫前,裴玠见到了离渊和武夷真。 他们二人是被崔令窈遣来的。 “县主安。陛下说,刚刚信王的眼神不对,似有所谋。所以让属下带着武太医前来未雨绸缪一番。” 离渊以十足恭敬和略带一丝隐晦讨好的态度对待着裴玠这个真正的主子。 在武夷真面前,离渊说话还比较隐晦,毕竟互换一事便是亲近如武夷真,至今也是半个字都不知晓。 此时离渊这般态度,倒也符合身份,不引人怀疑。 裴玠对崔令窈的看重,武夷真自然最清楚不过。 在偏殿中,她掏出了随身所带的银针,在裴玠周身的几处穴位封进了银针。 “温元县主,下官用银针暂时封住了你周身的几处经脉,在六个时辰内,你会暂时丧失自己的嗅觉和味觉,同时毒药也不能通过这几处主要经脉侵蚀入体,便是中毒,药效也会大打折扣。一般毒药,或是入口,或是通过嗅闻。县主需要小心,不是信任的人端来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入口。 而一旦真有毒物,这几处银针便会有微微发热,届时县主若是忍受不了这疼痛,可拔去这两处穴位的封针。” 武夷真边说边在裴玠的身上穴位演示着。 她如今只觉得眼前这位可是她那好堂弟的心头至宝,况且通过之前几月的相处,她也觉得此人乃是个值得深交之人,此时自然也是尽心竭力。 “多谢武太医。” 裴玠垂眸看着身上的银针,心中莫名还有些欣喜。 在自己注意着瑶儿的时候,她也在注意着自己,而且处处为自己思虑。 武夷真看着裴玠这副表情倒不觉得有什么,只以为温元县主是被自家堂弟的关心所感动,心里甚至想着自己要不要多少说几句话,为裴玠多加点儿好感。 难得裴玠如此喜欢一个人,两人相知相许总好过一个人剃头担子一头热。 可一旁的离渊却是默默垂下了头,努力克制着自己抽动的嘴角。 陛下如今变得越发有些“吓人”了。 正是因为崔令窈的提防,所以此刻,裴玠用一种看跳梁小丑般的眼神看向裴琰。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所谓的一母同胞的王弟许多时候有一种默默的优越感。 他骄傲于太后对其全心全意的付出,骄傲于许多世家大族对其远超过对一位王爷身份的讨好,骄傲于在自己必须满腹心机活着的时候,他却能轻松拥有了一切。 尤其是九韶台一事后。 表面上看,裴琰低调了许多。 毕竟此事损了他的名声,便是此时他跳得欢,朝中百官世家对其态度也都十分暧昧斟酌。 可另一方面,裴玠一直觉得,大概率如同崔令仪那般重活一世的裴琰,对眼前的一切都是不屑且高傲的。 裴玠虽不知这个裴琰究竟是从哪个时间节点重生而来,但从他拦截住瑶儿并直接了当以小名试探,今日截住自己所说的许多堪称大逆不道的话来看,这个裴琰,大概率是在登上皇位的时间后重生而来的。 他对自己这个皇帝根本没有敬畏。 身为皇族人,这种对至高无上皇权的无畏惧感,只有可能是他曾经坐上了那个位置。 “是武夷真为你施针?裴……圣上,当真是看重你啊!” 见到裴玠拔出的那一根银针,裴琰已经迅速猜到了一切。 他并没有如寻常落败者那般不可置信的暴怒或是发狂,相反,除了最开始一瞬的惊愕。 很快,他便恢复了平静。 “今夜之事,我做下,便不会后悔。县主若是想以此事要求圣上责罚于我,我亦不会有怨言。只是,我今夜说的所有话全都发自肺腑。我对县主的倾慕之心为真,对县主的前路担忧亦为真。 今日刀斧算计加于他人之身,安知有一日不会落于己身?县主不管信不信我说的话,我只愿县主,还是未雨绸缪为好。” 多么深情发自肺腑的一番话啊! 裴玠只是冷冷将簪子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这可是武夷真的簪子,明日还要还给她。 今日自己这身打扮,钗环随意少了哪个,怕都是会引人注意。 而且,怕是自己身边的离澜等人也都被盯紧着。 至于匕首或是手镯里的机关,裴玠虽然动过心思,但却最终不决定用。 匕首等利器,一旦真闹起来,怀揣利刃私见亲王,太容易引申出事端。 而手镯内的机关,是留着保护瑶儿的。 而且这东西只有第一次的时候猝不及防才是最管用的。 一旦暴露了,再用,便没了最开始的威力。 不到万不得已的生死境界,裴玠不打算用。 所以在武夷真为自己施针的时候,裴玠就直接开口问道。 “不知武太医可有钗环一类的物件儿随身带着。最好,是锋利一些的。” 没有也没关系,一会儿让离渊去私库扒拉两支来也是一样的。 武夷真听了这话,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她十分赏识地看向裴玠,而后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盒。 “还真是巧了,下官今日新得的簪子,最是符合县主的要求。这可不是普通的银簪,是下官找人特意定做的,瞧着如同银制一般,实则掺了其他东西进去,说句削铁如泥也是毫不夸张。原本是打算平日里不当值时候带着,若是有什么意外发生,也能当做刃刀,可以破开肌理,免得延误了治疗时机。如今,却是早一些就派上了用场。” 那锦盒里装着的,便是缠枝簪。 武夷真不当值的时候,也是个极爱打扮的姑娘,所以看到这支簪子,裴玠也是毫不意外。 而如今,这簪子,果然也是派上了用场。 裴琰,还真是让瑶儿一眼便看准了。 当真是,有所图谋。 “王爷这些话,臣女记下了。臣女也奉劝王爷两句,既然得了佳人,便好生对待人家。 得陇望蜀,心思颇多,只会伤人又伤己。王爷是个聪明人,可聪明人最怕自以为聪明。届时,便是连蠢人的蠢而自知都不如了。” 裴琰刚刚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什么令窈你是聪明人,如今,裴玠便要一字不落再给恶心回去。 自恃聪明,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事。 “本王,记下了。多谢县主提醒。” 便是被人几乎用话骂到了脸上,裴琰依旧十分平静。 甚至,他的语气都能称得上一句温和。 不愿再与此人共处一室,裴玠转身离去,和屋外的离澜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主仆二人并未停脚,直接往茶楼外走去。 想来此刻,马车也该修好了。 至于裴琰…… “王爷,您没事吧?可要属下去传太医?” 在裴玠离开后,屋内的墙壁突然缓缓转动开来,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从其中走出。 他立刻上前搀扶住身子有些摇晃的裴琰,眼神中满是担忧。 “不必。宫宴的事风波尚未过去,此时再出风波倒是不宜。伤口不深,寻些金疮药敷上便是了。” 裴琰轻叹一口气。 瑶儿,你果真聪明。 第273章 平昌侯的质问 “主子,这件事,要发明旨处置信王吗?” 裴玠从屋子出来后,便把手中那条沾了血的帕子塞给离澜,离澜在确定了圣上身上没伤口后,便迅速明白了里头发生了什么。 信王,居然能行如此卑劣之举?! 离澜素来是个沉稳的人,但此时心头也是窜起一股无名之火。 好在今日是陛下用着县主的身体,若是县主真的在这儿,她素来柔弱,便是头脑聪明逃脱过去,也难免受一场惊吓。 况且,这种拿女儿家名节做局的事,实在是为人所不耻。 “不可,我今日刺入的力道有分寸,给他留下的伤口也不过是看着骇人,实则并未伤及根本,否则便是遂了他的心意。他做出此等事,实则有两重目的。能成事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成事,以此事激怒我或是圣上,要么冲动之下让他受伤性命垂危,要么发下明旨重责于他,都能达成他的目的。” 即便是私底下,裴玠也是严格守着崔令窈这重身份。 称呼一个都没错。 裴玠一直在思考,裴琰的目的是什么呢? 是让所有人觉得,自己这个皇帝,一直针对胞弟。 届时,只需太后和信王的人手在暗中搅弄风雨,怕是就会有无数人觉得,自己这个天子不仁,对胞弟赶尽杀绝。 九韶台、宫宴,再加上一遍遍的申饬,这些在裴琰手中,都将成为他扳回一局的筹码。 他还真是,处处不忘算计,表面说着一口一个真心,实则到底有没有心,或许都要两说。 也正因为勘破了这一局,所以哪怕恨不能立刻杀了裴琰,他也未曾真的下狠手。 而且,那屋内,应当还有旁人。 因着自小习惯了离渊隐匿在自己身旁,裴玠对于这种来自暗处的视线有着超出常人的敏感。 屋内,绝对还有旁人。 且那人在自己进入屋子后便一直紧紧盯着自己。 若是自己当真想要取裴琰的性命,裴玠想,那个潜藏在暗处的人必然不会静静看着这一切。 是,屋外离澜可以进来保护自己,这茶楼周遭更有离镜司其他人手,拼杀起来,裴琰占不到什么便宜。 可那样值得吗? 如今,事情还没走到那一步。 不过,今日也不是没有收获。 最起码确定了裴琰到底是从何时重生而来的节点。 既如此,有许多事,就可以打算起来了。 坐上马车后,裴玠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崔令仪这颗棋子,还是要好好用上一用。 她的用处,有时候会超出想象。 平昌侯府。 让满目担忧的平昌侯夫人退下后,屋内只剩下了杭婉如和平昌侯这对各怀心思的父女。 杭婉如心中难掩害怕,可想到崔令窈叮嘱她的话,想到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她垂下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坚定。 自己绝不能畏惧。 若一直畏惧下去,今夜在令窈姐姐帮助下所做的抗争又算什么呢? “爹爹,您将女儿留下来,是有什么事?” 她眼神无辜地看向平昌侯。 平昌侯却没第一时间说话,只是用视线一寸寸在她脸上巡逻一般扫过。 最后,定格在了双眸之上。 “婉如,你若是对侍妾一事心有不满,大可提前同我和你母亲说清楚。你是我们最疼爱的孩子,我们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让你能够顺心遂意。若你不愿,我们自不会有半分勉强。你何至于在最后关头,却临阵脱逃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呢? 杭家这么多年积攒下的一些宫内人脉,此次怕是尽数都搭上去了。” 平昌侯的语气十分平静,听起来似乎只有不解而非怒气。 若是以往的杭婉如,怕是还觉得父亲是为自己着想,傻乎乎便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但如今,她只是有些疑惑地回望着平昌侯。 “爹爹,您在说什么呢?女儿怎么不明白?女儿明明是按照之前计划的往偏殿去,结果却突然出现一位嬷嬷,说什么此处不能随便出入。那是宫中,女儿也不敢随意反驳,怕因着口角之争引来旁的争端。这崔令仪到底是如何进去的,女儿怎能知晓? 还有,爹爹您不是同我说过,这去偏殿的一路上都已经打点好了,为什么还会有拦路的人呢? 如今,全都便宜了崔令仪那个贱人!还什么跳湖,我瞧她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一个外室之女,平白顶着伯爵府嫡女的名号作威作福了这么久,如今还让她进了信王府,此人日后不知还要谋算些什么! 爹,你不能轻易放过她!她抢的,可是女儿的机缘!” 杭婉如的语气中带着理所当然的娇纵,和以往瞧着并无什么异样。 可平昌侯却是眸色更加深沉了许多。 崔家,必然是搅了浑水。 可自己这个女儿,怕也不是全然无辜。 不过,既然她要装,那自己便陪她装下去,左右如今也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 只是,平昌侯心中也在疑惑。 杭婉如的脾性他了解。 她对信王的倾慕之心是做不得假的,那宫宴之上她为何会主动让出机缘? 是真的不想做侍妾? 还是说,她发现了什么? 可若是发现了什么,又是谁跟她说的呢? 平昌侯的心中浮现了一个名字。 会是她吗? 第274章 崔令仪的决心 在两人互换回来后,当夜,裴玠便出宫到了成阳伯府。 他心中原本有许多话想说。 比如,想问问她那一夜疼不疼? 想问问她为什么那么做?是为了自己吗? 更想问一问,对于裴琰,她究竟怎么看? 但最终,他把所有话和疑问都咽了回去。 瑶儿的举动,已经给了他最好的回答。 “以后不要再傻乎乎的了。就算你能忍痛、能吃苦,可你不是生来就该吃这些、受这些的。” 中毒为真,自然十全十美。 可就算为假,他也有办法周全过去。 就算吃苦,也该是自己来,不该让瑶儿替自己去受这些。 她本就活得艰难,裴玠总是希望,她日后的日子,不必再有任何的苦。 崔令窈一怔。 她知晓自己这个“自作主张”,裴玠必然会“生气”。 可她没想到,裴玠是这种生气。 “我知晓了。” 崔令窈眸中含笑点了点头。 自从爹娘去了后,偌大的伯爵府,好像是第一次有人告诉自己,她不是生来就该经受这些不公平和苦痛的。 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一个无父无母无依靠的孤女。 所以,一些委屈,他们明明清楚,却还是佯作不知让自己主动咽下。 如今看来,不过是人的不同罢了。 “崔令仪从祠堂中出来没闹?” 裴玠坐到崔令窈身旁,继续指导着她批阅折子。 因着太后的接连失势,如今裴玠所能接触到的折子也是越发核心了。 就比如,如今边关的军情奏折。 从宫中出来回到成阳伯府后,崔令仪甚至连自己的院落都没回去,便直接被押到了祠堂去跪了三个时辰。 崔珺甚至手拿藤鞭想执行家法,若不是老夫人以她马上要被抬到信王府,此时已经算是半个皇家人,身上不能落下任何疤痕为由拦了下来,怕是此时崔令仪早已被打得起不来身了。 崔珺怎能不气? 好端端的伯爵府嫡女如今成了个身份不明的外室女,还成了庶妃。 外头怕是都在说他崔珺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了! 是! 他如今也想解崔家的困局,可那绝不至于用如此方式。 “你以为自己成了庶妃,自此便前程光明了?崔令仪,你忘了当时大夫是如何说你的身子的?你自己毁了自己的康健,如今又毁了自己的名声,甚至包括整个成阳伯府乃至崔家的名声!好!真是我的好女儿!” 崔珺无法责怪崔老夫人。 毕竟,当时事情已然发生,她所能做的也只是在当时的条件下尽量争取更多的利益罢了。 孝期失贞,这件事可大可小。 旁人可能不会在意一个伯爵府的嫡女如何,但皇家亲王强迫孝期的世家贵女失贞,这件事传出去足以酝酿出太多的风波。 太后绝不允许这般情况出现! 而封口的最好办法,无疑是让人彻底闭嘴。 在那种情况下,老夫人为崔令仪捏造了一个外室之女的身份,不光是保全她,更适时保全了信王的名声,保全了崔府上下的未来。 虽说未给嫡母守孝也是不对,但好在张氏几乎已经被自己休弃,这件事勉强还能圆过去。 后面若不是太后执意只给一个庶妃之位,侧妃说不准原本也是能捞到的。 只是,这件事太凶险了。 一个不慎,整个成阳伯府都要折进去了。 崔令仪为了自己拿着整个府邸的性命冒险,崔珺如何能够不生怒? “父亲,凡事只需看结果,过程如何并不重要!此事的最终结果,便是我不必再等三年孝期,不必等信王明年择选妃妾便可提前入府。比旁人提前的这些时间,便是我最好的筹码。 且这件事无论宫中怎么查,女儿都是无辜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平昌侯所为,女儿不过是阴差阳错被错带了进去罢了。太后便是怀疑,可没有实证,且这件事已经闹得百官宗亲皆知,她为了信王,也不会在此时随意要了女儿的性命。 只要能够顺利到信王身边,女儿便有办法一步步收拢他的心。至于孩子……” 想到因为服毒,自己此生或许都不会再有孩子,崔令仪的心中也划过一丝后悔。 她费劲折腾了这半年光景,似乎除了伤到自己和身边的亲人,也并未带来任何的进益。 可很快,她强行压下了心头这丝不该出现的软弱和后悔。 “前朝的顺慈太后不也没有子嗣,可先帝不也将珉帝过继到了顺慈太后名下?让其名正言顺成为了下一任天子的生母?!女儿为何要豁出死在产房里的风险去搏一个不知男女,不知天赋聪慧与否的孩子?只要拿捏住了信王,这一切他都会双手为女儿奉上! 届时,找一个出身普通的侍妾所生的孩子抱到膝下,再弄些手段让其无声无息病逝。 自然,这孩子便是女儿乃至整个崔家未来的指望了。 而他只要是个聪明的,便该清楚,一个伯爵府的外家和一个普通外家相比,哪个更能带来好处?!” 就算成阳伯府如今落魄了,可终究是身份在这儿,相应的,给这孩子的出身也足以添色,日后若是信王登基,诸皇子夺嫡,他也能多几分底气。 崔珺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自己这个女儿。 她居然还有些思考在身上。 平昌侯的事,他在问过后,也觉得是个机会。 崔珺发觉,自己竟是有些被说服了。 所以最终,崔令仪在跪完祠堂后便被送了回去。 这件事,竟是就如此悄无声息了结了。 此刻听到裴玠的问题,随手翻开折子,崔令窈轻笑一声。 “何止没闹,她甚至将我之前院中伺候的宝音调到了她的身边,如今,是和白蔻一般的一等女使了。” 宝音,是之前崔令窈身边除了净月外的另一个贴身丫鬟。 毕竟,明面上该给的配置,张氏该做的面子功夫还是会做的。 只是后来崔令窈被挪到庄子上养病,身边只跟着净月去了。 宝音乃是家生子,爹娘还是有些脸面的,便去张氏跟前找理由求了个情,将宝音以出疹无法跟着去伺候小姐的理由留了下来。 她对崔令窈可没多少忠心。 会来这儿伺候,不过是觉得清闲事少,虽说不得重用,不过领着一等女使的俸禄,素日里崔令窈也是个宽厚的主子。 这可比在伯爵府其他主子那儿伺候,一个不慎便被打板子好得多。 但同样,她也不会为崔令窈“冲锋陷阵”。 平日里尽心伺候是有的,但真心,却没多少了。 她也不是自小便跟着崔令窈的,能做到这份儿上,自认已经是够了。 后来,宝音“病愈”,可那时候,崔令窈已经成为了温元县主,她所住的院落也换成了葳蕤苑,身边伺候的人尽数都换了。 宝音便是反悔想回来,也没了机会。 她便被自己娘亲使了点儿力气,弄到了崔翾身边伺候。 这自然,是存了想要进一步的心思。 可崔翾素来对身边伺候的女婢极有分寸,也未有收房之举。 而宝音自己也对众人眼中的香饽饽长公子没什么兴趣。 她只想安稳地混吃等死。 原本宝音觉得随便找个清闲的院落便好了,可她娘亲瞧着自己女儿有一副花容月貌,自然多了几分心思。 所以,宝音最后还是没拗过家人,去了崔翾身边伺候。 但很快,崔翾便离开了伯爵府。 宝音又无处可去了。 这次,她欢欢喜喜去了花房。 原以为能在这儿好好干上些时日,结果如今却又被崔令仪直接调到了身边。 听到崔令仪这个安排,裴玠立刻反应了过来,神色也略沉了些。 “她想来一出替身戏码?” 想将自己,彻底变成上一世的瑶儿? 第275章 报复心 察觉到了裴玠话语中那微妙的情绪,崔令窈微垂羽睫,嘴角轻扬起些许。 但很快抬头时,她便轻抿唇角,将一切情绪藏了回去。 “如今信王待她可是提防得很,若是没意外,明年王府便会正妃侧妃轮流入府,她一个庶妃,若不在那之前坐稳位置,还谈何以后?” 崔令仪的目标,自然是未来的皇后位子。 可要成为皇后,要么是高贵的出身,要么便是帝王所谓的真心。 前者,崔令仪如今已经指望不上了。 且不说崔珺奋斗了大半辈子,最后官职被人罢免,如今只剩了一个从自己兄长那儿继承来的爵位,眼瞅着不会再有什么前程可言。 就算崔珺还能再有子嗣,悉心培养再等其入朝,至少也得二十年时间了。 崔令仪如何等得了? 至于三房,更是一个个知足常乐,在崔令仪眼中,这便是指望不上的废物。 所以,她能依靠的,只有抓住裴琰的真心。 她知道这很难,却不得不去做。 曾经最不屑成为崔令窈的替身,如今,她却是决定主动去做。 在崔令仪看来,她和崔令窈好歹是堂姐妹,面貌上总是有些相似的。 不然,当初她也不可能骗过左清晏。 只要自己愿意放下身段去扮演崔令窈,愿意将自己从里到外都变成那个人的模样,她不信信王一直对自己冷若冰霜。 既然两世信王都控制不住地对崔令窈投以目光,甚至在并未有什么深入交谈的情况下便会如此。 那这足以说明,信王天生就是喜欢这类女子。 崔令仪想,自己不求能够像上一世的崔令窈那般被信王捧在手心,她只求先脱离如今庶妃的身份,只求信王不要对自己那般冷淡。 其他的,后面再慢慢谋划。 所以,她要来了宝音。 在她看来,宝音伺候崔令窈也有几年时间,对崔令窈的脾性和一些习惯都十分熟悉。 再加上自己两世来对崔令窈的了解。 模仿,应当也不是一件难事。 “她想的倒是简单。若真如此容易,你梦魇中的那一世,她会最后成为那般境地?东施效颦,不外如是。” 裴玠冷笑一声。 他看不惯裴琰那副视瑶儿为自己所有物的架势,同样也瞧不上崔令仪单纯以为模仿瑶儿就能夺得裴琰关注的肤浅。 “她若真的聪明,便不会走到如今这般境地,不过是没有办法后的办法了。只是,她如此做,只是让自己死得更快罢了。” 信王本就知晓她极有可能也是重生之人的秘密,如今她还明晃晃模仿自己,这不是将自己身上的嫌疑更加暴露了出来? 裴琰在扒光她身上所有的秘密后,怕是立刻就会将其处理干净。 以崔令仪那点儿心机手段,她在信王府一个月想来都活不过。 “听你的意思,是想让她活得更长久一些?” 裴玠立刻领会到了崔令窈那隐晦的言外之意。 “到底是堂姊妹一场,哪里希望她就如此轻易丢了性命呢?更何况,她死得太早,岂不是遂了裴琰的心意了?” 崔令仪一死,裴琰可就有无数理由来继续算计自己了。 崔令窈眼带戏谑地看着裴玠瞬间沉下了脸色。 对于面前佳人略带调侃的态度,裴玠反应过来后,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你啊。罢了,崔令仪本就不能死在此时,她活着,可比死了用处更大。更何况,裴琰下手,反倒是给了她个痛快死法儿,或许,这倒还便宜了她。” 裴玠可没忘记,瑶儿所说的梦魇中她自己是如何死的。 被风筝线勒断了脖子。 之前听的时候,裴玠更多是在思考这其中的机缘和关窍,思考这重生和梦魇的关联,思考自己下一步该如何走。 但后来,却是不一样了。 一月前的那次互换,裴玠顶着崔令窈的身体去了趟靖远公府,恰好看到谢婧容正在放风筝。 看到风筝的那一刻,他下意识摸了摸脖颈。 就是那样纤细却也坚韧锋利的风筝线,硬生生勒断了瑶儿纤弱的脖子吗?! 一瞬间,冲天的恨意从心头而起。 他知道,这一世的崔令仪并没有做这件事。 可那又如何? 从她算计瑶儿去十方观开始,她就已经存了坏心。 不过是算计不成功才成了如今局面罢了。 若是瑶儿没有那场梦,若是他们二人没有互换,那风筝线注定还会出现。 崔令仪永远不明白,影响她未来的,是裴琰的决定,而不是瑶儿是否出现。 那一刻起,裴玠就已经决定了。 崔令仪这个蠢且恶毒的东西,必定要以同样的方式死上一回。 他要让崔令仪,死在裴琰手下,死在裴琰亲自递出的风筝线上。 瑶儿梦中有多痛,她就必须千倍百倍尝一尝! 第276章 阴狠 “侯爷,那几个人,都消失不见了。” 平昌侯府的书房内,一年轻男子恭谨地半躬身朝正看着疆域图的平昌侯回话道。 那疆域图极大,几乎有两人高,占据了大半个书房,悬挂在那里,莫名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且这疆域图画得极为细致,不光包括大昱,甚至还有周边的北狄等国。 里头对各个国家的山川疆域,都十分详尽,甚至连一些边陲小城,一些只有当地人或许才知道的地形,都在上头标得清清楚楚。 疆域图不知是用的什么画纸,柔软细腻不说,那墨迹在烛火下,竟是有一种莫名的光辉闪烁,仿佛图上的湖泊河流都隐隐流动起来了一般。 为着看清疆域图,书房内烛火点得极明亮,映照得每一处阴暗几乎都可得见光亮。 可偏偏,平昌侯那比常人略长一些的黑睫,在灯火的辉映下,生生在眼窝处形成了一小片的阴影,让人无法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眼神中的情绪。 直到,平昌侯昂头抬手,细细抚摸着面前的疆域图。 “不见了?” 他的语气平静,可那属下的腰却是弯得更深了些。 “是,昨日宫宴后,这些人便和宫外彻底断了联系。属下好不容易联系宫内其他尚未动用的暗桩查探,却只得到他们都不见了的答复。而且,此事被压了下来,若是有私下讨论的宫人,一律杖责三十。” 下属口中的那些人,便是昨夜宫宴上参与布局的平昌侯的暗桩。 其中,那位和崔令仪有过接触的嬷嬷,按照原定计划已经“意外”死了。 可剩下的几个暗桩,按照原本的计划,是该慢慢处理的。 毕竟,一下子好几个宫人出事,这等于告诉旁人有问题。 尤其是好几个还是太后宫里或是奉国公府当初送进宫的人。 就算有路太妃这个找好的凶手来背锅,可凡事谨慎些总没错。 太容易被查出来的凶手,反倒失了可信度。 只是,宫宴的算计失误,导致后续一系列安排都出现了或大或小的问题。 如今,这几人竟是不约而同都消失了。 能在宫里不见了,还不引起上头的怀疑,甚至,上头还尽力弹压这事,可见便是他们自己出手处理的。 太后,究竟是将这几人杀了泄愤,还是想握着他们问出些什么呢? 平昌侯的嘴角噙起一抹森然的笑意。 太后并不足为惧。 不过是一个运气好过了头的女人。 没有先皇为其撑着,没有奉国公为其分忧,如今陛下更是处处与其作对,甚至瞧着信王和这位生母都不算是完全的一条心。 以她自己的能力,不可能发现什么的。 平昌侯所担心的,是因为宫宴圣上中毒一事,奉国公担忧上官全族被牵扯进去,所以会出手帮衬太后一二。 不过,后续这一天看来,圣上中毒一事似乎是就这么轻轻放下了。 这让其有些意外。 似乎,不应该是这样。 不过,平昌候心中也更加稳妥了些。 “成阳伯府那里呢?” 一个崔令仪,哪来的本事截胡自己的女儿。 他知晓,这其中杭婉如绝对配合甚至主动帮衬了。 可成阳伯府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是婉如所结交的温元县主相帮,还是自己所猜测的那个人呢? “如主子所料,恒王府的人的确和崔二小姐有过接触。” 果然。 一瞬间,平昌侯只觉所有线索都连上了。 自己这个好女儿,不愿做妾,或者说不满自己给她安排的这条路,所以寻求了恒王妃这位老祖宗的帮衬。 恒王妃那是何等人物?! 她在如今的宗室里可是辈分最高的人物了,手里所握持的人脉更是超出想象的。 自己当初选择了她的外孙女儿为妻,很大一部分也是看在恒王妃未来可用的一部分人脉上。 她当时进宫去跟太后求侧妃之位时,其实便已经有不快之色。 甚至还直接训斥过自己,说是自己和夫人未曾处理好关于杭婉如仰慕信王一事的风言风语,才以致于婉如如今除了信王竟是不好再找人家。 她素来身居王妃高位,又因着辈分年长,身旁无人敢忤逆半分,自己也只能是唯唯诺诺赔不是。 也因此,侍妾一事,自己特意叮嘱过夫人。 在事成定局之前,万不可让恒王妃知晓此事。 否则,她绝对会大闹平昌侯府。 一个侧妃在她看来就已经是委屈万分,更何况是上不得皇家玉牒的侍妾?! 只是,自己还是算漏了一筹。 “只防着夫人传话,竟是忘了,我这个好女儿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只是,查出恒王妃和成阳伯府之间的关系了吗?此事来得仓促,她绝不可能随意挑选一个人就来布局。这崔令仪,到底和她有何关系?” 恒王妃会参与其中,想来,是杭婉如私下给恒王妃传话了。 所以,老王妃才为其想了这么一出破局之道。 若论宫中人手,恒王府作为宗亲,这些年的积累下来,总是有普通世家豪族所不及之处。 且崔令仪的事一出,太后必将对信王身边的人严防死守,类似的手段,便彻底失效了。 只是,平昌侯也有疑惑。 为何,是崔令仪? 以成阳伯府的身家背景,以崔令仪的品貌德行,她如何入了恒王妃的眼? 平昌侯不允许有任何事超出他的控制,所以宫宴一结束,他便立刻动用了心腹前去调查此事。 就算这局败了,他也总是要败个明明白白的。 “成阳伯府的老夫人,她那二嫂和恒王府的世子妃,乃是同族姐妹。” 嗯? 平昌侯皱眉略微回想了片刻,才终于想了起来。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只是,这关系论起来,未免也有些太过曲折了吧。 同族罢了,又不是亲姐妹,况且那只是成阳伯老夫人的二嫂,而非本人。 其实若真按这般论关系,这神都内有一家算一家都能扯上些关系。 “就没其他的?” 这可是算计皇室亲王,便是恒王妃再德高望重,一旦此事走漏了风声,也会将整个恒王府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虽疼爱杭婉如,但也应当不至于为其做到如此程度。 毕竟,老王妃膝下还是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和孙女儿、重孙女儿的。 只是因为一些对自己早亡女儿的遗憾,不至于让她拿着整个王府冒险。 平昌侯不认为恒王妃是如此冲动之人。 “有。这位崔二小姐身上,有个大把柄!她和进士左清晏似乎有染。如今,那左清晏因着当街狎弄男子而名声扫地,急欲借着婚事翻身。前些时日,左清晏便去了成阳伯府一趟,听闻在那之后,左夫人便悄悄去信族中开始筹备聘礼,似乎有要成婚之意。 而恒王妃,抓住了此事为把柄。自然,也不畏惧若是事情失败成阳伯府反咬一口了。” 女子名声,千百年来都是最要命的东西。 有时候,都不需要此事为真,一点儿风吹草动的流言,便比什么鸩毒匕首都好用了。 恒王妃若是拿捏住了这个,还真可以肆无忌惮用崔令仪来破局了。 平昌侯的神色越发冷凝了下来。 这恒王妃,非但没有成为自己的助力,反而阻了自己一把。 “恒王妃年纪也大了。此时若是去了,也是喜丧了吧。” 沉默片刻后,平昌侯开口的短短一句话,便让整个屋内在夏夜中也是瞬间寂冷了一瞬。 “属下明白。” 对面的男子却是依旧平静。 他是侯爷所豢养的死士,自然是侯爷说什么,他便去做什么了。 淡淡点了点头,平昌侯低声道。 “去吧,做干净些。” 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便不必留了。 届时,婉如为恒王妃伤心,自此一病不起,也是顺理成章了。 不听话的人,无用的人,都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第277章 恒王妃的惊愕 “如此一来,王妃总相信了吧。” 武夷真抬眸看向眼前面色沉郁的恒王妃,缓缓收起了手中用于查验饮食的器具。 此时,距离中秋宫宴已经过去快十日了。 对于宫宴上发生的事,所有官员宗亲都选择了闭口不提。 明眼人谁都能瞧出来这其中水有多深,在不确定具体深浅的前提下,谁都不敢贸然前去试水。 那是纯嫌自己命长了了。 但是,信王府要添一位庶妃的事还是悄无声息传播开来了。 包括这位庶妃的出身。 只是,所谓的酒后乱性,成了天祈司测算,信王在年关前命中有一大劫,而信王和此女命格相合,若能将此女留在身畔,可保度过此关堑。 不管百姓们信不信,总归是为崔令仪孝期未满就出嫁以及裴琰急匆匆抬一位庶妃入府找了一个面上看得过去的理由。 大家心中也都清楚,这是宫里太后出手了。 恒王妃未出席宫宴。 她年岁大了,这些繁琐到一坐好几个时辰的宫宴,除非必要,她一般都不会去了。 但恒王世子妃在回府后,第一时间将此事传给了她。 这种事,瞒也瞒不住。 恒王妃听完后,第一时间便反问道。 “当时婉如在哪儿?” 世子妃都被问懵住了。 努力回想了片刻后有些迟疑道,“好似不在宴席上,似乎是出去更衣了吧。因着陛下中毒,加之后面信王那儿又出了事,婉如似乎隔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隔了好一会儿? 恒王妃当时就察觉到了不对。 她原本想第二日便去平昌侯府。 岂料,第二日平昌侯府便对外说,因着受了风寒,杭婉如又病了。 病好之前,不宜见人。 甚至,连恒王妃亲至,都让平昌侯夫人给挡了下来。 恒王妃没有硬闯。 她很明白,平昌侯夫妇才是婉如的父母。 她今日是可以强行带走婉如,可以后呢? 一个不孝的名头压下来,婉如这一辈子就毁了。 更何况,她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多久? 三月? 半年? 一年?还是三年五载? 无论哪种,婉如以后更多还是要依靠平昌侯夫妇和她那几个兄长。 否则,她在夫家哪里还有什么底气?! 也是因着如此,尽管心知肚明那日宫宴平昌侯设计了什么,也因着此事气得她差点儿一个倒仰,但面上,恒王妃还是为了杭婉如忍了下来。 有些事,闹开了便彻底无法收场了。 双方揣着明白装糊涂,是目前来说最好的做法了。 只是,恒王妃也没想到,平昌侯这个素日里看着毫无攻击性的人,居然能敢做如此之事。 今日,武夷真突然拜访恒王府。 当然,用的并不是她本来的身份,而是以恒王妃三儿媳的婢女身份入的王府。 恒王妃的三儿媳,和武夷真有一重亲戚关系在,且当初武夷真曾妙手救过她高热不退的幼女,有这重恩情在这里,所以在武夷真求上门的时候,她也不好回绝。 更何况,这位可是有郡主身份在的。 见到婢女打扮的武夷真时,恒王妃还有些疑惑。 虽说两人也算有亲戚关系,日常见面也能互相聊上几句,可这关系远没亲密到武夷真能够用这副模样来王府见她的程度。 更何况,这些年来武夷真也多是以太医身份露面,一直在弱化她郡主的这重身份。 今日她来,倒是让人费解了。 而武夷真开口,便让恒王妃心头陡然一惊。 “王妃可知晓,自己中毒了?!” “永宁,话可不能乱说。” 到底见惯了风浪,恒王妃第一时间不是惊慌,而是浅笑吟吟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一个人突然冲到你面前跟你说中毒了,要么,是她真的好心想救你。要么,便是她可能也参与到了下毒这件事中,所以才能告密得如此及时。 恒王妃见多了这种事,所以第一时间不是问这毒是什么,自己身体情况如何? 左右武夷真今日出现在这儿,她必然会解决这些问题。 她想要试探出来的,是武夷真背后的真正来意。 不过恒王妃没想到,武夷真十分爽快。 “王妃不必担心,是陛下遣微臣前来的。陛下这些时日在查宫宴上的是非,结果意外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 王妃,您可知晓,您的好外孙女儿平昌侯夫人,可是亲手在送您的茶叶里加了些好东西。” 恒王妃一惊。 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茶盏。 第278章 平昌侯府的往事 恒王妃自认,对这个外孙女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她将对早逝女儿的大半寄托和哀思都放在了她身上。 待其,并不比对如今的杭婉如差。 甚至当年,她都为这个外孙女儿盘算好了婚事。 若是她肯点头,如今康王妃的位置,原该是她的。 虽说家世略逊色一筹,但恒王妃想,自己愿意为其筹谋,这件事能成。 她知晓,这皇家的王妃并不是好当的。 但更知晓,这皇家王妃能够有多少好处和尊荣。 “明璎,这是外祖母为你筹谋的路。康王虽然没有登上那个位子的希望,可也正因为如此,圣上必然不会薄待了他。哪怕为了彰显对手足的情深,康王未来之路都必定顺遂无比。 至于康王,你也见过。为人也算正派,并无什么不良习气,且长得也是端正俊秀,在神都如今未曾婚配的这些名门公子中,可称翘楚。你觉得如何? 在外祖母面前,你也不必羞涩。这毕竟是事关女儿家终生的大事,万事还需得你自己点头才是。” 大抵因为女儿婚事的惨痛,恒王妃即便觉得自己选的这门婚事很不错,却也愿意耐下心来听听外孙女儿的想法。 彼时还不是平昌侯夫人的许明璎,在短暂的犹豫踌躇后,却是摇了摇头。 “明璎听闻,那康王府中有位周庶妃,她是康王的婢子出身,说句不客气的话,和康王几乎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且据说,那位周庶妃如今已经有了身孕,若是其生下康王的庶长子,那日后入府的王妃日子可就难过了。” 庶长子? 恒王妃自己都有些疑惑了。 明璎是如何知道的? 她派去调查的人可没提到周庶妃有孕这件事! 不过,若是有孕为真,这康王府还真的是要好好斟酌一二了。 在正妃尚未入府之前便能哄得康王答应了她先有孕,这周庶妃别管是心机深沉,还是只是单纯得康王宠爱,那都绝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物! “这件事我会让人再去仔细查查。只是,明璎你也得明白。皇室宗亲、世家大族,这种情况总是少不了的。同样,什么青梅竹马,或是缘分天降,也不过都是一时的事。只要你自己行事不出差粗,外祖母在身后为你撑腰,你的日子是不会差的。宠妾灭妻乃是大罪,越是皇家世族,越不敢在这种事上被人拿住把柄。” 旁人会觉得,将女儿低嫁更好拿捏,可恒王妃却一直不这么看。 将自家女儿低嫁,才是最赌对方品性的一件事。 高娶,本身就是有所图谋。 一旦用自家的权势将其扶持起来,谁知道这男子会不会立时翻脸? 毕竟,谁都不想留着曾经见过自己最落魄一面的人在自己眼前时时晃悠。 这许多年来,恒王妃已经见过无数这般例子了。 便是万般压制住这个女婿,可长久下来,谁又难保他一定不生怨气呢? 到时,也是让夫妻互相埋怨,成了怨侣。 既如此,倒不如门当户对。 最起码双方顾及脸面,总不会闹得太难看。 且越是尊贵的人家,越不敢闹出宠妾灭妻这等有损名声的事。 便是他自己想做,也得看族中同不同意。 是,古往今来听过不少王公贵族的风流轶事,可那不过是因为他们身居高位,所以他们的事流传下来的也多。 但更多的,是夫妻哪怕不是恩爱绵长,却也能够做到相敬如宾。 至于普通人家,不过是因为不够入那些史册或是传记的眼罢了。 真要论起来,这种事可是要多得很。 恒王妃也是真的心疼这个外孙女儿,所以才说了这些掏心掏肺的话。 许明璎在沉默片刻后,却突然吐出了一个名字。 “外祖母觉得,平昌侯府的杭宣谨如何?” 恒王妃登时愣住了,而后立刻摇头。 “那个歌姬之子?这怎么行!” 平昌侯府的这摊子烂事在神都内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杭宣谨虽是平昌侯的独子,可他的出身可真算不上干净。 他的生母,是个歌姬。 而且,并非只卖艺不卖身的那种。 一双玉臂万人枕,说得毫不夸张。 她是仅供给贵族玩乐的女子,虽生得貌美,却也注定了不会被人正眼相看。 当年也不知是何原因,一向对身边女子十分挑剔的平昌侯,竟是和这歌姬有了数月的恩爱。 只是后来,平昌侯的视线又被新的女子夺走,很快便忘了这歌姬。 直到,九个月后,这歌姬抱着襁褓中的婴孩找上了门,说那是平昌侯之子。 彼时平昌侯刚刚成婚,平昌侯老夫人哪里允许这种事闹大了影响自己儿子的名声,更影响同儿媳之间的感情,便直接让人将那歌姬打了出去。 而后,又悄悄派人将歌姬母子直接撵出了神都,甚至在路上制造了一场意外,让这对母子坠入湍急的河流中。 彼时的老夫人根本不把这个可能是亲孙子的孩子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自己未来会有无数的孙子孙女儿,何必在乎这个血统低贱的孙子。 可没想到,在那之后的五六年里,平昌侯膝下连个女儿都没有。 她甚至不顾自己那位出身高门的儿媳会有所怨言,接连给平昌侯往府里抬了十多房妾室。 一个未曾有孕信,还能说是妾室的问题。 但这么多人都未有身孕,便不得不让人把怀疑的目光看向平昌侯了。 平昌侯后来扛不住周围人若有若无的打量眼神,私下偷偷找大夫瞧过。 大夫告诉他,是因为他年少时太过放纵,以致伤了身子,所以如今想要再让女子有孕,怕是千难万难了。 平昌侯彻底绝望了。 甚至生出了不行便从族中过继孩童的想法。 也是在这时,他偶然听到自己的母亲在神像前忏悔,说当年不该对那歌姬母子动手,否则此时平昌侯府还有一丝香火。 他这才知道,原来他曾有过一个孩子,还是个儿子! 他和自己的母亲大吵一架,不顾因此病得起不来身的母亲,立刻命人去寻找歌姬母子。 或许、或许当日他们在水中并未不幸死去,或许上天也最后眷顾了他一次! 平昌侯府的人找了大半年,在那期间,老夫人因着心情郁郁寡欢而一病不起,最后撒手人寰,平昌侯装了几日孝子,又开始将精力投入到找人以及治疗自己的身子上。 就在他自己也快绝望的时候,天无绝人之路。 派去找人的下属回来了。 还带回来了一个七岁的男孩儿。 只一见那男孩儿,平昌侯便知道,这必然是自己的孩子。 因为,他长得和自己有五六分像。 剩下的那几分,想来便是像了他那母亲吧。 平昌侯已经忘记了那个歌姬的长相了。 下属说,当年歌姬母子落入水中,结果幸运被河畔旁的人家救了。 那歌姬因着落水得了寒症,在那之后便身子彻底垮了,苦撑了两年结果没熬过去,只留下才不足三岁的孩子。 这孩子被好心人家收养,勉强养到了今日。 因着那人家对外只说这是自己亲戚家的孩子,抱给自己养的,所以平昌侯府的人才一时没有查到。 如今,过程里所有的人和事都已经一一核验过了,这就是平昌侯府的公子,也是平昌侯唯一的儿子。 平昌侯大喜过望,不顾自己夫人的反对,将这孩子记到了平昌侯夫人名下,对外更是掩耳盗铃地表示,当年自己其实得了一子,只是这孩子身子孱弱,出生的时候气息微弱,几乎活不下来。 为了保住这孩子,得了真人指点,对外只能瞒住这孩子的一切消息,将其充作旁人之子,在外头养着。 如今过了七岁,算是立住了,这才接回府中。 这话不过是给外头看的,谁都知道,平昌侯府的独子杭宣谨,是歌姬之子。 如今,许明璎说瞧上了他,恒王妃是怎么想怎么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