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 第190章 重要的位置 柳月棠亦道:“皇上,容嫔说的没错。” “阮氏能够假死逃脱,藏在后宫整整三个月,定然少不了背后之人的助力。” “臣妾恳请皇上彻查明瑟轩上下宫人,以及内务府安排宫女的管事太监!” 阮玉箫能够混到这暖阁中,自然少不了内务府的助力。 要么内务府还有阮玉箫的人,要么就是玫嫔收买了内务府的人。 “准!将玫嫔和明瑟轩宫人送去慎刑司。再着何云峥去查明瑟轩和内务府。” 玫嫔只觉喉间一紧,剧烈跳动的心顺着血脉直冲喉间,几欲破口而出。 内务府的太监根本经不起细查! 她就应该直接将那太监给处理了! 她实在没想到,阮玉箫临死前竟然还要拉自己同归于尽。 这个贱人!真是可恨! 就在这恐慌发怔之际,侍卫便将玫嫔押了出去。 玫嫔临走前,依旧喊着皇上冤枉。 皇后看着浑身都是血迹的柳月棠,柔声道:“皇上,此事有宫人去查,您还是送熙妃妹妹回宫吧,她也受了惊,需要洗漱后好好休息一番。” 萧衡也正有此意,淡淡嗯了一声:“都散了吧。” 见柳月棠抬起裹着纱布的手便要起身,萧衡连忙按住她:“朕抱你出去。” 柳月棠一愣,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他稳稳抱到了怀中。 她僵着身子,被纱布包裹的手不知放在何处才有安全感,唯有将脸轻轻贴在了萧衡的胸膛上。 无需抬头,她亦能感受到无数双淬了毒的箭密密麻麻向自己扎来。 楚嫔眸中充满了妒忌,心中仿佛有一团火燃得她心焦痛。 撇了撇唇道:“不就是有个身孕么?宝贝得跟金疙瘩似的。” “难道你的二皇子不是金疙瘩么?”皇后声音蓦地一沉,目光如剑般落在楚嫔脸上。凤冠上的东珠微微摇晃,映得她眉眼愈加冷冽肃然。 楚嫔心口一滞,指尖不觉握紧。 “皇后娘娘……臣妾……臣妾知错。” 皇后甚少这般疾言厉色过,吓得楚嫔屈膝下去。 她没想到,自己轻轻一念竟落到了皇后耳中。 见她认错,皇后面色稍霁,目光冷冷扫过众人:“看来,你们是未将皇上和本宫的话放在心上。” “皇后娘娘息怒!”众妃连忙福身下去。 皇后环视着满室的宫妃:“本宫和皇上再三叮嘱,熙妃养胎期间不得滋生事端。楚嫔你到好——” 她话音陡地转厉:“圣驾刚离开,你便又生了妄念。” 楚嫔跪在地上,攥着手绢正要辩解时,却又被皇后打断:“即便是闲言碎语也不行!” “今日你只是嘴上过过瘾,难保来日不会被妒火蒙心,做出蠢事!” “臣妾不敢!”楚嫔伏身在地,声音发颤。 皇后微微扬起下颚:“本宫念在你是初犯,便小惩大诫,禁足半月,在宫中好好抄写心经,静心反思。” 闻言只是禁足,楚嫔松了口气,连忙道:“是,臣妾以后绝不再犯,定在宫中好好反思自己。” 楚嫔明白,此事若是传到皇上耳中,那禁足便不止是半月这般简单了。 见众人服帖,皇后眉目微舒:“都起来吧,往后莫要再犯。” 众妃缓缓起身,皆低着头不敢出声。 她们又岂会不知皇后这是在杀鸡儆猴? 警告她们所有人,莫要生事端,否则楚嫔便是前车之鉴。 楚嫔这也只是碎碎念了一句而已,若真做出什么伤害皇嗣的事,恐怕皇后和皇上还不知会如何重罚。 她们只能怨柳月棠命好了。 分明不能有孕的,偏偏老天眷顾,突然又能怀了。 还给了皇上一个大大的惊喜。 皇后上了凤辇后,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只觉得浑身疲倦。 “娘娘,您说后宫的这些妃嫔这一次能安分吗?”拂柳仰头看着闭目养神的皇后。 凤辇晃得皇后脸颊旁的金步摇熠熠生辉,衬得她肤若映雪,眉眼宁和。 “熙妃这一胎来的很是时候。” “阮玉箫死了,玫嫔估计也要完了,前面又连着夭折了两个皇子,宫中剩下的妃嫔即便蠢蠢欲动,亦不敢再动手。” 拂柳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奴婢只是心疼娘娘,每一次妃嫔怀孕您便要辛苦到皇嗣降生为止。” 皇后浅浅一笑:“这一次,皇上会比本宫更加上心,本宫便不用如从前那般事事操心了。” “皇上这么宠爱熙妃娘娘么?”拂柳皱眉。 皇后缓缓睁开眼,怔怔道:“你没见到皇上知晓熙妃怀孕后有多高兴吗?” “本宫已经好久未见皇上这般开心了。” “他……对熙妃果然不一样。” 邀月宫。 萧衡轻柔的将柳月棠放在床榻上,生怕动作重了便伤到腹中的孩子。 见他这样小心翼翼的模样,柳月棠不禁轻笑一声,宛如春花般明媚。 萧衡怔怔的望着她,嘴角亦情不自禁的牵起:“淼淼,你真美。” 他抬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 她在自己面前经常笑,可却从未像方才那般笑的动人心弦,纯粹而甜蜜。 眉眼和唇角在烛火下似是要发光一般,盛满了幸福。 “那……待臣妾月份渐大,面上生了褐斑,腰肢不复纤细......” 她顿了顿,眼波里浸着三分怯意七分期许:“皇上还会喜欢淼淼吗?” 萧衡伸手揽住她不堪一握的腰肢,下巴抵在她头顶柔声道:“你若长斑,朕便让画师将它们描为星辰,你若身形丰腴,朕亦能抱起你共赏满天星河。” 他拥紧了她几分:“淼淼,朕从不是因为你的容貌才这般喜欢你,而是因为你是柳月棠。” 在看到柳月棠被刀伤后昏倒在地时,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张和害怕。 一度以为他便要失去了她。 在看到昭妃和她同时被刀相逼,而他却犹豫着做不出选择时。 他便知道了,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在自己心中竟然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一个接近昭妃的位置。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1章 最好的礼物 柳月棠心中轻轻一呵。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若她真有一日脸上长了褐斑,只怕他看着自己这张脸都会生厌,还谈什么一起共赏漫天星河。 心中虽是如此想,她眸中却是波光闪烁,声音带了抹感动的腔调:“皇上,您就爱哄臣妾。” “朕没有哄你。” 萧衡宽大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抚上柳月棠的小腹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淼淼,朕许久未曾这般开心了。” “谢谢你给朕带来了最好的中秋礼物。” 柳月棠眉眼弯弯,声音如水般柔和:“这也是皇上给臣妾的礼物。” 萧衡手轻轻摩挲着平坦的小腹,眸色温润如玉:“朕想,这孩子定是那一日来的。” “哪一日?”柳月棠问。 “就淼淼喝醉那一日,朕要了你足足三次。” 见萧衡提起那晚一事,柳月棠耳根一红,想要以胳膊推他胸膛,却不曾想萧衡突然收手撞到了柳月棠的手掌,疼的她忍不住唤了一声。 萧衡眉心瞬间蹙起,嗓音染上几分慌乱:“朕弄疼了你么?” “给朕看看流血没?” 他执起柳月棠的手,借着摇曳的烛火一寸寸查看,轻轻的吹着气,好似这样就能替她减轻疼痛。 柳月棠疼得眼眶都红了,嗓音亦变得哽咽:“现在好一些了……” 萧衡目光灼灼看着她的手,心底暗暗揪成了一团。 她一个甚少喊疼的人,都疼得快哭了,可想而知是有多疼。 十指连心啊…… 想到这里,萧衡更是愧疚。 都是他没有护住淼淼。 总是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受伤。 见萧衡久久不语,黯然神伤的样子,柳月棠轻声道:“皇上,臣妾已经不疼了。” 萧衡指尖微微发颤的抚着纱布,声音中竟带了一抹涩然:“好好养身子,这段时间你什么也不要想,朕尽量每日都抽空来陪你。” “好,谢谢皇上。”柳月棠含着波光盈盈一笑,看得萧衡更是心疼,好像要把他的心都给烫化。 这时,挽秋缓步上前:“娘娘,水已经好了,奴婢现在服侍您沐浴吧。” 萧衡松开了柳月棠的手:“那淼淼去洗漱吧。” 见萧衡起身,柳月棠直起了身子,眸光楚楚的看着他:“皇上,您要走吗?” 萧衡眼神有些闪躲:“朕……要去看看昭妃。” 柳月棠眼中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来,略带失望的“哦”了一声。 暮色从窗棂透进殿中,将她的影子压得又薄又长。 “那皇上您快去吧,昭妃娘娘定也在等皇上。” 萧衡抬眸时,她已重新扬起嘴角,笑意宛若破碎的琉璃。 萧衡缓缓滑动喉结,似是在克制着眸中情绪。 他弯腰落了一吻在柳月棠额间:“朕明日下了朝便来陪你。” 说完,他揉了揉柳月棠的头便起身往外走去。 待走到廊下,萧衡脚步一顿,停留在了流筝旁边。 流筝福身下去:“奴婢恭送皇上。” 萧衡眸光看向清辉如水的夜色,缓缓道:“你是熙妃从府中带进宫的宫女,定比旁人细心一些。如今熙妃脖子和手都受了伤,沐浴时切勿碰到了水。” “还有每日的饮食,一定要变着花样来,亲自喂她吃下。她从前胃口就不太好,如今有了身子,尽量哄着她多吃一些。” 流筝微微一愣,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的天子。 宫灯忽明忽暗,将他神色照的晦暗不明 “听见了吗?”萧衡语气一沉。 流筝连忙垂下了头:“是,奴婢遵命!” 待萧衡走后,流筝方才咧开了嘴,笑吟吟的进了内殿。 挽秋替柳月棠贴好了伤口,随后柳月棠站在浴桶中沐浴。 “娘娘,皇上方才那般关心您,您怎么不将他留下?” 氤氲的水汽袅袅升起,蒸得柳月棠脸颊嫣红如霞。 “流筝,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挽留一个男人,否则你留下的只是他的人,而非他的心。” 她垂眸看着浴桶中飘荡的玫瑰花瓣,嘴边缓缓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也不知,今夜她有没有留住萧衡的心。 不过,这就得看昭妃了。 按照她对昭妃的了解,萧衡这一去,必然得不到昭妃什么好脸色。 若她再肆意撒泼,自己的善解人意便会衬得她愈发无理取闹。 挽秋替柳月棠梳洗着墨黑长发:“娘娘您受了伤,又怀有身孕,皇上也没留下,看来昭妃娘娘在皇上心中的份量的确不一样。” “若萧衡今日真弃昭妃于不顾,本宫反而会看不起他。” “为何?”流筝不解。 柳月棠眸光沉静,望向宫墙:“这宫中,繁花竞艳丽,又有哪一朵能长盛不衰呢?” “倘若本宫这般容易就取代了昭妃,那来日便会有妃嫔轻易取代本宫的位置。相反,皇上这般顾念旧情,本宫只要诞下腹中皇嗣,万事谨慎小心一些,便能在皇上心中站稳一席之地。” 挽秋赞许的点点头:“娘娘看得通透。” “若是昭妃娘娘能够明白这个道理,奴婢相信她永远都是六宫中最得宠之人,无人能越过她。” 柳月棠淡淡一笑:“或许……这些道理昭妃都懂。” 但是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行事全然没了分寸。 在男女感情中,先爱上的那个人,便是输家。 萧衡虽念旧情,但这情,也不见得是男女的爱情。 瑶华宫。 昭妃正在弹琴,听得萧衡来了她手一滞,琴音戛然而止。 孔嬷嬷惊喜道:“娘娘,皇上来了。” “您看,皇上还是关心您的。稍后您见了皇上一定要好好说话,莫要动气。您越是柔弱,皇上便越是心疼您。” 昭妃泛红的眼眸空洞迷茫地看着前方的珠帘。 柔弱?心疼? 分明委屈的是自己,难道还要向帝王低头吗? 她做不到!做不到!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2章 无法抉择 看着萧衡大步走来,衣衫都未来得及换,还是今日的明黄色龙袍,昭妃缓缓起身,正欲行礼便被萧衡抬手扶着。 “方才是不是吓坏了?” “朕瞧你神色不是很好,喝了安神汤没?” 昭妃闻着萧衡身上清凉刺鼻的药膏味,黛眉微微一蹙:“皇上从哪里过来的?” “朕方才陪了一会儿熙嫔。” 昭妃心中蓦地一酸。 她心里已经猜到了萧衡方才一直陪着熙嫔,可却还是傻傻的问出这句话。 因为她还存着一丝幻想,幻想着他是从春禧殿直接过来的。 她羽睫缓缓垂下如扇的浅影,将眸中的委屈和心酸尽数遮掩。 “臣妾等了皇上许久,还以为皇上不会来了。” 萧衡握住她的手温和一笑:“即便再晚,朕也会来见你一面。只是熙嫔受了伤,又晕了过去,朕便多陪了她一些时间。” “熙嫔的伤……很严重吗?”她语气虽平静,可眼底尽是隐忍的酸涩和悲伤。 “嗯……熙嫔的手伤的很严重,脖子也受伤了,她最是喜欢画画弹琴,也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病根,以后还能不能再……” “皇上!”昭妃淡淡打断萧衡的话。 她想听的不是这些,她不关心熙嫔伤的有多严重,也不关心熙嫔以后能不能画画弹琴。 他是想让他关心一下自己而已,将所有的目光和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 昭妃吸了一口气,“皇上您也累了吧,要不要先去沐浴更衣。” 如今已是子时,折腾了整整一夜,萧衡早已疲惫不堪。 他点点头:“也好!还是皎皎心细,朕这就去沐浴。” 说完,他便松开了昭妃的手往浴室走去。 看着萧衡颀长的背影,昭妃泪水迅速漫上眼眶,瘫软坐在了椅子上。 孔嬷嬷连忙上前,担心唤着:“娘娘……” 昭妃胸口连连起伏,悲伤和愤怒如洪流般涌向她的心扉,让她难以呼吸。 “他便真的去沐浴了?” “他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嬷嬷。” 昭妃含泪望向孔嬷嬷:“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孔嬷嬷心疼地为昭妃拭去眼角的泪水:“娘娘,皇上许是忙了一些,待他沐浴之后会和娘娘您好好解释的。” “皇上那般宠爱娘娘,即便在熙嫔受伤的情况下还来瑶华宫过夜,足以证明皇上心中最重要的还是娘娘。” “真的吗?”昭妃半信半疑。 脑海中一直回忆着萧衡抱着柳月棠弃自己不顾的情景。 她缓缓起身走到了内殿中。 烛台上的烛火被风吹的明明灭灭,摇曳的光影中,将她单薄的身影揉碎又拉长,斜斜投映在紫檀木嵌玉梅花屏风之上。 她静静看着屏风上的影子,也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徐徐响起,一抹黑影离自己越来越近。 “看什么呢?”萧衡站到她身旁,看着屏风上的梅花图案。 昭妃转过身,浸着月色的眼眸直直撞入萧衡眼底:“皇上,您没有什么要同臣妾解释的么?” “解释?”萧衡微微拧眉。 片刻,他便明白了昭妃所言何意,凝视着她洁白的面庞,柔声道:“皎皎,你要知道,朕是帝王,不可能被一个女人所牵制。” “那就因为皇上是帝王,便能舍弃臣妾么?” 见她红了眼眶,萧衡语气极力软了几分:“朕没有舍弃你,朕当时手中有飞刀,是有把握救下你的。” “况且,即便朕要二择一,你认为阮氏便会放了另外一人吗?” 不会!萧衡心中清楚,阮玉箫既出现在众人面前,就未曾想过要活着离开。 死之前,她自然想要拉所有人陪着她同归于尽。 所以对他而言,选谁结果都一样。 昭妃听不进去那些,她只知道,阮玉箫将刀架在自己脖间时,他没有义无反顾的选择自己。 “那皇上,臣妾问你,当时阮氏让你在熙嫔和臣妾之间做选择时,你心里究竟是更想救谁?” 昭妃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气氛一时凝固,只能听到殿外被风吹的簌簌作响的叶子声。 她看到了萧衡眼中的犹豫和复杂,一如在暖阁中,他难以抉择的眼神。 看着萧衡久久未开口,她心中越来越害怕,眼眸逐渐湿润。 萧衡并不看她,只沉声道:“你与熙嫔皆是朕的女人,无论朕怎么选择,必会伤了其中一人。” “朕……无法抉择。” 无法抉择四个字宛若淬了冰的箭矢直穿昭妃的心。 她踉跄着退后了两步,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无法抉择?” “我同你认识了十四年,竟比不过她的两年吗?” 昭妃绝望而不甘的凄厉声音在殿中响起。 这一刻萧衡心中也很是沉重。 他也不知道当时为何会如此犹豫。 若真想问为什么,那便是舍不得。 “熙嫔到底哪里好?让你这般难以抉择。”一向平静冷淡的昭妃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被一个入宫两年的女人所取代。 萧衡既心疼却也无奈。 他虽同昭妃相识十四载,可入宫后的整整七年,昭妃不是在怨他,便是在冷落他。 她的性子冷傲,从不低头。 而他是帝王,亦不可能总是低头。 所以他们鲜少能有琴瑟和鸣、恩爱缱绻的光景。 而柳月棠呢?他见到她的第一眼便被吸引。 虽只认识了两年,但她对自己的痴情绝不比昭妃少。 但凡让自己不悦的事,她绝不会沾惹半分。 每每受了委屈,却都为了自己往腹中咽。 甚至,她还舍身去救自己。 这份痴心,纵使旁人相伴十载廿年,怕也难及万一。 而昭妃和柳月棠最大的差异在于:一个一直都在索取,一个一直都在付出。 所以,柳月棠方才会如此快的在自己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经过了这场选择,他也悟出了一些道理。 “昭妃,熙嫔她很好,你也很好,你们都是朕珍视之人。” 昭妃紧紧攥着手,仰望着眼前那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孔:“倘若臣妾让皇上必须在我和熙嫔之间做选择呢?” 她喉间泛起苦涩,猩红的眼和萧衡四目相对。 萧衡薄唇慢慢抿成一条直线,低沉的声音中透着隐隐的不悦:“昭妃!莫要一再试探朕的底线。”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3章 底线 昭妃身子一僵,愣在原地,显然没想到萧衡竟会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 她还记得,初入宫那年,有位薛才人深得他的宠爱。 可就因为她说了一句要取代自己,萧衡便将她贬为了采女。 而现在,他竟将熙嫔放在了和自己一样的位置。 她凄然一笑,苍白而脆弱:“底线?” “呵……我忘了,你是帝王,满宫的女人都是你的,你为何要做选择?” 说着,她又一冷笑:“我不过是一个妾,有什么资格让你选择?” “昭妃!” 萧衡极力压抑着喉间的不悦和怒意:“你心中很清楚,你在朕心中不仅仅只是一个妾。你同朕的年少情谊无人能比,莫要亲手毁了那些美好!” 昭妃身子晃了晃,整个人如同掉进了冰窖一般,浑身发冷。 “今夜之事你也受惊了,好好待在瑶华宫养病吧,近日就不要出门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萧衡拂袖而去,一旁的烛火跟着晃了晃。 昭妃望着那离去的背影,努力将眸中的泪水逼回,可滚烫的液体还是不听话地漫出眼眶。 “娘娘……娘娘……” 还未来得及悲伤,孔嬷嬷便神色凝重的走了进来。 “娘娘,邀月宫那位怀孕了,皇上已经封她为熙妃了。” 昭妃猛地抬头,瞪大了双眼:“什么?” “方才宫人听说的,太医在春禧殿就把出喜脉了。” 昭妃脸色越来越难看,只觉得眼前一黑,幸好孔嬷嬷及时扶住了她。 昭妃脸色煞白:“她不是不能怀孕吗?” 孔嬷嬷道:“她定是用了何法子,老天爷可真是眷顾她!” “难怪……难怪方才皇上那般护着熙嫔。” “原来竟是有了孩子!” “皇上也没告诉本宫。” “娘娘,皇上定是怕说了您伤心。”孔嬷嬷劝慰着。 昭妃目光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都怪本宫身子不争气!” “嬷嬷……”昭妃紧紧抓住孔嬷嬷的衣袖。 “熙嫔已经不是我的替身了,皇上是真的喜欢上了她,她现在还怀上了孩子,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孔嬷嬷将昭妃拥入怀中,伸手抚着她的背安抚道:“娘娘别怕!即便熙嫔怀上了孩子,也不可能越过娘娘您。” “皇上素来疼娘娘,过几日待皇上消了气,您再亲自去御前服软,以皇上对娘娘的宠爱,必能和好如初。” “熙嫔如今怀孕了不能侍寝,正是娘娘和皇上重修琴瑟的良机。只要娘娘彻底抓住了皇上的心,即便熙嫔生再多皇嗣也比不上娘娘您。” 昭妃怔怔的点着头,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将萧衡的心挽回来。 同初入宫时那般,让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次日清晨,柳月棠尚在睡梦中便被叫醒,嗓音裹着未散的困意:“怎么了?” 挽秋扶起柳月棠:“娘娘,奴婢先服侍您用了膳再睡,您现在怀着皇嗣,可不能饿着。” 听得皇嗣二字,柳月棠下意识的看着平坦的小腹,总觉得还像做梦似的,她竟突然的便要当母妃了。 柳月棠由挽秋搀扶着起身,见到自己被包裹的手不禁好笑:“本宫如今上半身都不敢动了,还好这双腿没受伤。” 她脖子被纱布裹着,手也被缠着,腹中还揣了个崽,就连动一下也得小心翼翼。 挽秋盈盈一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娘娘的福气还在后头。” 待用了早膳后,柳月棠便让挽秋将邀月宫所有宫人都带进来。 不过片刻,十余名宫人屏息跪成了两排。 细碎的晨光从窗棂照进来,将她鬓边的金步摇折射出一地的璀璨光晕。 “你们几人一直跟在本宫身边,皆是本宫信任之人。如今本宫怀有身孕,这邀月宫的一草一木,都不得有半点差池。余下的八个月,就辛苦你们通力协作,谨慎小心一些。待皇嗣平安降生后,除了皇上的赏赐以外,本宫亦有重赏。” 宫人们闻言,连忙伏身在地:“任凭娘娘差遣!” 柳月棠看向小康子:“小康子,你一向嗅觉敏锐,今后每日需巡查邀月宫上下,有无可疑之物或异味。” 小康子连忙应下:“奴婢遵命!” “小仲子,你手脚灵活,往后本宫外出你便跟在本宫身边。” 她从前外出从来不会带成群的宫女太监,而现下怀了身孕自然就不一样了。 如今六宫都盯着她的肚子,指不定地上会出现一滩油,一石子或者珠子,又或者是什么畜生。 多一个人,便能够视察危险。 “琥珀,如今邀月宫设有小厨房,你便将送进宫的所有食材花卉都以银针试毒,若皆无异样便送到侧殿,待沈太医每日来请完平安脉再由他检验,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再将这些东西送去小厨房或者殿中。” “是,奴婢定会完成自己的职责。” 柳月棠轻轻颔首,又看向青黛:“青黛,以后本宫每日的衣裙便不用送去浣衣局了,由你亲自洗。” 青黛连忙应下:“是,奴婢遵命。” 剩下的便是吩咐流筝和挽秋所做之事,比如每日佩戴的衣裙还有首饰得由沈太医检验了方才可穿戴。 每日的碗以及茶盏得用沸水烫过才能食用。 待宫人散后,流筝笑吟吟奉上茶:“奴婢给娘娘泡的红枣枸杞茶。” “奴婢喂小主喝。” 说着流筝便端起茶盏喂到她嘴边饮下。 “娘娘,奴婢还以为您不喜欢孩子呢。” 之前每每提及孩子一事,柳月棠都表现得可有可无,还说孩子就是母亲的软肋。 她便以为,娘娘不喜欢孩子。 可方才见娘娘如此细心地定出那一条条规矩,皆是为了腹中皇嗣能够安然降生,足矣证明娘娘对这孩子的重视和喜爱。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4章 子凭母贵 柳月棠用裹着纱布的手轻轻摩挲着小腹,嘴角的笑意愈发温软和蔼。 “他是上天赐给本宫的礼物,本宫自然会保护好他。” 从前,她没想过自己有孩子,所以便从未抱有任何期望,也只有往无子的好处去想。 而如今,上天眷顾她,给了她一个孩子,她自会视如珍宝。 也是这个孩子让她明白,在深宫中,往后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帝王的恩宠她握不住一辈子,从此有这个孩子膝下承欢,往后这九重宫阙里的岁月,亦不会孤凄寂寥。 “奴婢会和娘娘一起护好小主子。”流筝双眼亮晶晶的望着柳月棠平坦的腹部。 柳月棠温婉一笑,抬手握住了流筝的手。 “娘娘,沈太医来了。”挽秋将沈太医带了进来。 沈太医将药箱放下之后,端肃跪地,叩首道:“微臣,叩谢娘娘恩典。” “沈太医不必多礼,本宫能够怀上子嗣,亦有你的功劳。” 她在府中时曾被漆氏下了药,所以身子十分差。 得宠后,萧衡经常送补品过来,又经过了沈太医的精心调理,身子方才慢慢好了起来。 所以她能够怀上这个孩子,亦有沈太医的功劳。 沈太医连忙道:“微臣不敢居功!” “娘娘大恩大德,微臣没齿难忘,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娘娘母子平安,来日顺利诞下皇嗣。” 见沈太医眉目间盈满了喜悦和幸福,柳月棠含笑问道:“你见到她了吗?” 素来沉稳的沈太医闻言竟一时有些羞赧,垂眸低声道:“见到了……” “绾一还让微臣好好感谢娘娘。” 柳月棠对着流筝使了个眼色,流筝会意,当即从殿中抱出一个宝箱。 “想来,你们佳期将至,本宫备了份礼,恭喜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沈太医谢恩后,双手捧接宝箱,甫一触及,腕间骤然一沉。 “娘娘,这……”沈太医诧异道。 柳月棠浅浅一笑:“这里面有四百两银子,你拿出三百两银子去求娶她,剩下的一百两,便是本宫给你们的新婚贺礼。” 沈太医一怔:“可……可皇上才赏了微臣一百两黄金。” “皇上的赏赐是皇上的,本宫的心意是本宫的。本宫从前答应过你,会让你娶到心爱的女子,如今成就了一桩姻缘,本宫也是开心的。” 沈太医一时间激动的难以表达,唯有伏地磕头谢恩。 他愈发觉得当初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如今得到了绾一,往后必定誓死跟从熙妃娘娘。 待沈太医走后,柳月棠便又睡了一觉。 萧衡来时带了一大堆奏折,让周德福小心翼翼放下后便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柳月棠。 她侧身蜷在云锦软褥间,几缕青丝垂落在白皙的脸颊上,嘴角还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萧衡嘴角情不自禁的扬了起来,缓缓抬手将她的发丝撩至身后。 他动作很轻,生怕惊扰到了她。 在柳月棠醒来时,已临近中午。 隔着纱幔,她隐隐看到了一玄色衣衫人影,柳月棠掀开纱幔,将枕头放在身前细细瞧着批奏折的萧衡。 看着他面冠如玉的容颜,柳月棠心尖突然生出了一个强烈的念头。 萧衡给她的宠爱,还不够。 这份宠爱只有短短两年,在他心中虽占了一席之地,却还不足以到无人撼动的地步。 新人明年就要入宫了,她又不能侍寝,若是不抓紧巩固自己的地位,只怕很容易便会被新妃取代。 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样,成为没有父爱的孩子。 子凭母贵,萧衡越是喜欢自己,便会越加珍视这个孩子。 她一定要让这个孩子,是在父母万般疼爱和期待下降生。 萧衡蘸墨时发现柳月棠已醒来,抬眸望去,四目相对,她莞尔一笑,似初绽的桃花染了晨露。 看到她小腹趴在床榻上,萧衡心头猛然一紧,连忙放下毛笔,走到柳月棠身边将她扶起。 “你也不怕压到孩子。” 柳月棠轻笑一声:“他现在只有绿豆般大小,又有臣妾的腹部护着,哪里能压到了?” 萧衡看了一眼她小腹:“虽是如此,可细心点总是好的。” “现在有了身孕,不能像从前那般大意了。” 柳月棠歪倚在他胸口,撅唇娇声道:“皇上现在只关心孩子,都不关心臣妾了。” 她整个身子蜷在萧衡怀里,乌发如墨倾泻在肩头,像只毛绒绒的小猫一般软糯。 萧衡低笑着伸手将她圈入怀中,指腹摸着她顺滑的长发。 “孩子在你腹中,朕关心他不就等于关心你么?” “不算。”柳月棠抬起秋水盈盈的眼眸望着他。 “他现在还没出生便分走了臣妾的宠爱,若是出生了,皇上的眼里便只有孩子了。” 说着,她脸颊在萧衡胸膛蹭了蹭。 虽隔着绸缎衣衫,萧衡依然能感觉到女子脸颊的温软,酥痒的感觉让他不由滚了滚喉咙,宽大的手掌覆在她后脑勺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淼淼以前从不会吃醋,如今倒和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吃醋起来了。” “还是自己的孩子。” 柳月棠黛眉微微一蹙,声音糯糯的:“谁叫皇上迷住了臣妾,让臣妾连自己孩子的醋都吃。” 萧衡被她这般娇俏黏人的模样逗得朗声一笑,眉梢眼角满是宠溺:“那朕……便多迷淼淼一些,将淼淼酿成醋坛子。” “那可不行!”柳月棠扬起小脸,眉眼弯弯。 “醋坛子多酸啊,把皇上酸走了怎么办?” 萧衡险些噗嗤笑出了声,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淼淼是醋亦是蜜,再酸都酸不走朕。” “你瞧朕把折子都搬过来了。” 柳月棠望了一眼桌案上堆积成山的折子,“皇上怎么不把折子批完后再来邀月宫?” “你忘了,朕昨夜走时便说好了会来陪你。” 昨夜,她望向自己时,眼中盈满不舍,可自己还是扔下了她去瑶华宫。 不想让她难过忧思,所以下了朝便将奏折给带了过来。 “可惜臣妾手受了伤不能替皇上斟茶磨墨了。” 萧衡将柳月棠打横抱起:“无妨,有淼淼在朕身边,便是红袖添香。” 刚坐下,周德福便通传何云峥求见。 柳月棠连忙端坐在一旁。 何云峥上前行了一礼,随后将玫嫔所犯之罪一一呈上。 “皇上,明瑟轩的宫女皆已承认三个月以前,玫嫔娘娘便封锁了一暖阁,除了玫嫔娘娘身边的宫女子佩,便无一人能靠近。” “还有内务府的高副总管,亦道出了是那位叫子佩的宫女拿着阮氏的信物去寻的他。” “微臣细细查看了一番那间暖阁,虽已经被清扫干净,不过还是察觉到了有人住过的痕迹。尤其是窗框上,微臣发现刻了一个玉字。”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5章 玫嫔被贬 萧衡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茶盏,薄唇冷冷一勾:“朕倒是小看她了。” 玫嫔自小便是父母手上的掌上明珠,因为在草原肆意惯了,所以在萧衡心中,她就是一个草包美人。 任性,嚣张,却没什么心机。 却不曾想,她背地里竟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将阮氏救了下来。 何况,阮氏还是她在宫中最大的敌人。 为了除掉更多的敌人,她倒不惜同敌人合作。 只是,她或许也没想到阮氏临死前给她织就了一张大网。 “微臣方才去慎刑司,玫嫔娘娘苦苦哀求微臣,求皇上看在三皇子的份上,对她从轻处罚。” “从轻处罚?”萧衡冷冷一笑,不怒自威。 “光欺君之罪都足以要了她的命。” 若不是她将阮氏救了出来,就不会发生昨夜之事。 后宫中两个他最在意的人,险些就死在了阮氏的刀下。 他怎会从轻处罚。 至于三皇子…… 玫嫔也不配做他的母妃。 沉思片刻,萧衡冷冷启口:“江德福,即刻传旨,玫嫔白氏,欺君罔上,扰乱宫闱,降为采女,打入冷宫。” 倘若玫嫔不是燕国的郡主,这等罪恶足以赐死。 但为了两国和平,他也仅仅只是降为了采女。 “内务府的副总管以及白采女身边的贴身宫人一律赐死,招认的那几个便打发去做苦役。” 周德福连忙应下:“是,奴才这就去传旨。” 当日,白采女便被打入了冷宫。 三皇子按例送去了乐安殿。 萧衡在邀月宫足足待了一整日,直到晚膳后北辰王求见方才离开。 所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换了药之后,柳月棠便坐在贵妃榻上赏月。 月光清冷而皎白如雪,倾洒而下,将柳月棠的脸庞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 见柳月棠静坐许久也不语,挽秋取出薄毯盖在了柳月棠身上。 “现在入了秋,夜晚的风有些凉,娘娘穿的单薄注意身子。” 柳月棠浅浅一笑,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 “娘娘是在想,白采女一事?” 柳月棠微微颔首,看着窗外明亮的玉盘道:“白采女,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如今本宫怀有身孕,不得不防。” 经过了阮氏一事,她越发明白斩草除根的重要性。 若那一日,她没有摔碎暖阁中的茶盏,很有可能便会成为阮氏刀下的亡魂。 面对敌人,绝不能有一丝心慈手软。 更何况还是一个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敌人。 “娘娘,您想如何做?” 柳月棠瞳孔深处闪过冷芒,轻声道:“冷宫不是有许多疯子么?那便让她们再疯一些。” 挽秋一愣,待柳月棠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几句后,她方才了然,低声道:“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安排。” 柳月棠轻轻点头,幽深的眸中满是平静。 挽秋刚出去,柳月棠便听到了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紧接着,苏南卿一袭玉涡色纱衣疾步而来,鬓边的珠玉随着步伐一晃,撞出凌乱的声响,完全不似往日的端庄温婉。 “姐姐怎么来了?”柳月棠坐起身子。 “你躺着,莫要动。”她快步走到柳月棠身边,一边打量着她的手还有身子,一边道:“今日从未央宫请安回来我便想来看看你,谁知刚到邀月宫便见到了皇上的龙辇,又折了回去。方才听说北辰王在勤政殿,我估摸着皇上应该走了,这才得空来见你。” 她受了这般大的委屈,自然最想要的是萧衡的陪伴和怜惜。 所以在见到萧衡在邀月宫时,她便折了回去,不愿打破这份温情。 “我听说你的手流了好些血,伤得很严重么?” 她执起柳月棠的双手,因裹着纱布也看不清里面的伤势。 见她满眼尽是心疼和关切,柳月棠亦动容,含笑道:“姐姐放心,只是些小伤,养养便好了。” 苏南卿舒一口气,眉间褶皱却仍深锁未展:“真是无妄之灾,我听皇后说,阮氏本想加害的是昭妃?” 柳月棠点头:“许是我命中便有这一劫,不过好在,我也躲过了。” 苏南卿这才眉目舒展,神色柔和的望着柳月棠的小腹:“昨夜我歇息得早,今早听到消息时,又悲又喜,一会儿说你受了伤,一会又说你有了身孕被晋封为了熙妃。我这心里啊,都不知该开心还是心疼你了。” “是我让姐姐担忧了,不过在后宫,哪有一帆风顺的,能够活下来便已是最大的本事了。” 苏南卿微一叹息:“是啊……” “如今你怀了身孕,更得仔细一些。宫中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你的肚子,指不定又会使出什么阴谋诡计谋害你。切莫……” 她语气凝滞,眼底泛起悲色:“切莫步了我的后尘。” “姐姐……”柳月棠涩然唤着。 苏南卿收回脸上哀伤的神色,浅浅抿了抿嘴角:“无事,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如今只盼望着你腹中的孩子能够平安降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我听闻,昨夜你们能安然从阮氏刀下逃脱,亦有容嫔的功劳?” 提起容悦,柳月棠心中漫起一抹感激。 她同容悦不过是出于利益合谋而已,虽阮氏假死后,她们对彼此的戒心少了一些,但柳月棠却从未全心全意信任过她。 可没想到,当时她竟会故意走在后面,以众位妃嫔的身影遮挡住了她的小动作。 她走到何云峥身边时,使了一个眼色。 何云峥在宫中数年,自很会察言观色,当下便明白了过来,将飞刀不动声色的递给了容悦。 随后容悦又假意劝阮玉箫回头,将飞刀递给了萧衡。 柳月棠自知自己深得盛宠,是六宫所有女人的敌人。 她们不盼着自己死便已是万幸,更莫说出手救自己了。 但容悦却毫不犹豫的救自己于危难之中。 这份情,她柳月棠也必定会铭记于心。 在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之后,苏南卿只觉得惊心动魄,捂着胸口道:“看来从前是我误会容嫔了,她一直跟在阮氏身边,我便将她当敌人看待。” 柳月棠垂眸一笑,发髻下的流苏在月色和烛火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有时候,敌人变朋友,比朋友都可靠。 但朋友变敌人,却比敌人还危险。 她并不奢求自己同容悦和苏南卿关系有多亲密无间,只希望,一直都如当下这般,彼此相惜、不互相猜忌。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6章 挫骨扬灰 一连半月,萧衡每日都会去邀月宫。 即便再忙,他都会抽空去看一眼,或是陪着柳月棠用晚膳。 而瑶华宫,他却未再踏入一步。 这一夜,夜色沉酽,月色在阴云遮盖下忽明忽暗。 萧衡双目轻阖地坐在轿辇上,龙纹衣袖下,指尖漫不经心轻叩着鎏金扶手。 周德福仰头看着萧衡:“皇上,今夜您去哪位妃嫔宫里?” 萧衡修长的指节微微一顿,睁开双目道:“去瑶华宫吧。” 今日昭妃送了一个亲手绣的香囊过来,想必也是知道错了。 既是如此,便去看看她吧。 周德福正欲喊出“摆驾瑶华宫”,萧衡便见到一抹亮光晃晃悠悠升至夜空。 “有人在放天灯?”萧衡问。 周德福抬眸一看,“正是,皇上您要不要过去瞧瞧?” 见萧衡有些犹豫,周德福又道:“那条宫道,倒是顺瑶华宫的路……” “那便去看看吧。”萧衡淡淡道。 周德福眉梢一喜,抬手示意抬轿的宫人往另一条道走去。 谁让这瑶华宫有“毒”呢? 满宫上下,他最怕的便是瑶华宫。 生怕皇上又从瑶华宫黑着脸出来,关键是他们身为奴才的难伺候。 他无声叹息,这宫里啊,只有熙妃娘娘宫里能够让皇上黑着脸进去,笑着脸出来。 随着轿辇走近,竟是一女子站在月下。 她身着一袭浅黄色长裙,裙裾铺展在地上,宛如月下绽放的秋菊。 见她跪下,萧衡抬手,示意抬脚的宫人停下轿辇。 那女子对着弯月,闭眼祝祷: “一愿慈母来世遇,再续亲恩饶膝时。 二祈麟儿投佳处,顺遂无忧身强壮。” 晚风掠过她鬓边的碎发,虔诚的姿态愈发浓郁。 停顿片刻,她又轻轻念道:“三愿……南卿世间唯一在乎的亲人……” “圣体安康胜昆仑,岁岁年年长安好。” 萧衡一步步往那女子靠近,虽背对着自己,不过声音他还是听清楚了几分。 “可是柔美人?” 突如其来的男音将苏南卿吓得身子一颤,她惊愕的转过身,连忙对着萧衡行礼道:“嫔妾给皇上请安。” 因动作过大,脸颊旁的珍珠耳坠都被惊地簌簌颤动。 萧衡缓步上前,将手伸到她面前:“你身子可好些了?” 触及到他掌心的一瞬间,柔美人杏眼如春水漾波,缓缓将手放至他掌心。 “多谢皇上关心,嫔妾已经好了。” 她扬眸深深看着萧衡,任宫灯漫过眼角,亦不曾眨动分毫。 萧衡这才注意到,苏南卿眉梢眼角褪去了几分羞涩,多了几分柔情。 “是许久未见朕了么?从前你从不这样瞧着朕。” 从前连自己多看她一眼她便会羞涩得脸红,何曾会这般痴痴的瞧着自己,眸子都不挪动半分。 苏南卿温婉一笑:“嫔妾所在乎之人皆已离去,如今只想珍惜眼前人,好好去爱在乎的人。” 萧衡轻抚她的手,望着远去的天灯道:“这是你亲手做的天灯吗?” “是,嫔妾还有一盏未放,皇上可要陪嫔妾一起放?”她满是期待的看着萧衡。 “好。”萧衡一口应下。 踏雪连忙将亭中的天灯拿了过来。 看着萧衡同苏南卿缱绻的画面,不禁红了眼眶。 这一夜,萧衡自是同苏南卿回了玉芙殿。 第二日,圣上的赏赐便源源不断送进了玉芙殿。 绫罗绸缎,金银瓷器,屏风摆件,皆华美不凡。 苏南卿指尖轻轻抚摸着朱翠首饰,件件都美的耀眼,却是生了一指的凉意。 这一次的赏赐,总算不是因为该有的份例,也不是因为皇嗣。 而是她自己深得圣心,才有的赏赐。 苏南卿拿起一支金累丝嵌珠流苏簪,对着铜镜比在发髻上:“踏雪,你瞧我戴这流苏好看吗?” 她声音如江南春雨般细腻,眼眸深处却浮动着化不开的墨色。 踏雪笑吟吟道:“好看,小主戴什么都好看。” 苏南卿嫣红的唇微微翘起:“你说,我还有机会戴上这支发簪吗?” “一定有的小主,您入宫后,虽宠爱没有熙妃娘娘浓厚,但皇上还是一直喜欢您的,只要多熬几年,便可到嫔位了。” “喜欢?”苏南卿轻轻一嗤。 他喜欢的,不过是她的乖巧懂事,安守本分罢了。 苏南卿指尖捏着流苏簪,皓腕轻转将簪子插入发间,碎金流苏随着动作轻晃,在鬓边荡出寒星光芒。 她看着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突然拧眉道:“踏雪,你说,这簪子插进头发,它会疼吗?” 踏雪微微一怔:“小主,您说的是谁?” “还有谁啊,自然是头发啊。”苏南卿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铜镜。 踏雪轻声道:“小主,头发哪会疼啊,您莫要多想。” “怎么会?”苏南卿转头看向踏雪:“头发亦有血有神经,这发簪这样尖锐,插进去它肯定会疼。” “就像姨娘,她脖子被勒住的时候,也可疼可疼了。” 她越说,眼神便越是溃散,紧皱的眉间仿佛是自己在受疼一般。 踏雪见状,连忙蹲在她膝下柔声劝慰道:“小主,事情已经过去了,您莫要再多想了。” “奴婢还是去请太医给您开一副药吧。” 只有她知道自从姨娘和四皇子没了后,小主在外面时看似一切正常,可一旦回到玉芙殿,一个人安静下来时便会胡思乱想,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她当即便要起身去请太医,却被苏南卿抓住了手:“你去请太医作甚,我又没病。” “我好的很,从未如此好过。” 她轻笑一声,发间流苏沙沙作响:“你瞧,我初次侍寝时便被昭妃截了宠,而昨夜,皇上本是要去瑶华宫的,却来了我这。” “我是不是很厉害啊——踏雪?”她拖长了音调,眼角妩媚而得意地挑起。 踏雪见状,也唯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是,小主厉害,您以后会更厉害的。” 苏南卿悠悠一笑,抬手抚了抚鬓边的流苏:“原来——报复的感觉竟是这般痛快。” 说完,她眸色蓦地一沉,眉眼间的温柔顿时变得犀利无比:“还有杀害姨娘的凶手,我一定要将她寻出来,将她挫骨扬灰!”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7章 生死相随 勤政殿。 萧衡正在批奏折,周德福一脸惶然地匆匆而进。 “皇上,不好了!方才灵栖山传来消息,太上皇太后于昨夜戌时薨逝了,太上皇……” 他看了一眼木然失色的萧衡,结舌道:“太皇上今晨也跟着去了……” 惊雷般的消息一道道劈开,险些让萧衡坐不稳,他指节惨白如霜紧紧抓住龙椅扶手。 许久,他缓缓闭上双眼,喉咙轻颤,沙哑的声音从喉间沉痛溢出:“皇祖父和皇祖母,可有留下什么遗言?” 周德福亦是满脸悲戚,双手呈上遗诏:“这是太上皇留下的。” 萧衡颤抖着手将遗诏打开: 朕与太上皇太后百年之后,毋行丧仪,惟愿效民间夫妇,静归泉壤。 皇帝勿以悲戚伤身,吾二人此生无憾,终得圆满,含笑九泉矣。 朕与你父皇未竟之宏愿,笃信衡儿能承宗庙之重,以成千秋伟业。 萧衡眼眶泛起薄红,指腹摩挲着诏书。 “皇上,您要节哀啊……” “可要奴才传皇后娘娘和各位王公大臣来安排丧仪?” “不用了。”萧衡将遗诏裹起来。 “出去吧,让朕静静。” 周德福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殿门。 卜子安见周德福出来,连忙问:“师傅,皇上怎么样了?” 周德福摇摇头,眼中掩着泪花:“在乎皇上的亲人,一个接着一个去了……” “皇上这心头啊……不知得有多难过。” 言罢,他长长叹息一声。 邀月宫,流筝正在替柳月棠涂药。 挽秋掀开珠帘进来,“娘娘,冷宫有消息了。” “冷宫的疯子日渐疯癫,将白采女打伤了,奴婢打听到现在白采女已经卧床不起了。冷宫的妃子是不能请太医的,奴婢相信……白采女离死期也不远了。” 柳月棠眸底寒潭无波,懒懒看着手心的疤痕道:“好,做的很好。” 流筝听着总算有些解气:“奴婢如今倒恨不得她慢慢被折磨死,娘娘您手生的这样好看,若是以后留下疤痕如何是好。” “这瓶药膏既能淡化本宫背上的疤痕,也定也能淡化手上的,慢慢来吧。” 柳月棠虽夷然自若的说着,但心中还是有些担忧,这疤痕若是留下了,总归是不美。 莫说萧衡了,自己瞧着都有些生厌。 “娘娘……昨日下了雨,咱们还需要继续在那口井中投药吗?” 冷宫附近有一口井,专供冷宫食用。 柳月棠便让挽秋在里面加了一味药,此药常人吃了无碍,疯癫之人服了则会使病情加重,停药便可恢复如常。 柳月棠往日里若是要喝药,沈太医定然会详细追问药的用途。 而这一次却问也未问一句,便将此药交到了柳月棠手中。 柳月棠思忖片刻:“那便不用继续投药了。” 沈太医曾说过,这药需要停药数月方才能彻底清除药性。 想来,白采女是撑不过一个月了。 话音刚落,小仲子脸色凝重的走了进来,行礼道:“娘娘,方才御前传来消息,太上皇和太上皇太后殡天了。” 柳月棠眉心骤然一紧,眼中盛满了惊愕:“什么?” “太上皇和太上皇太后都殡天了么?怎会如此突然?” 挽秋沉吟道:“娘娘,奴婢从前便听说,太上皇同太上皇太后伉俪情深,想来……” 挽秋后面的话柳月棠亦猜到了几分。 原来真正相爱之人,能做到生死相随。 也是,对太上皇而言,太上皇太后是他的唯一挚爱。 挚爱既逝,生亦何欢。 纵留残躯于世,也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 “真好……” 柳月棠凄然一笑,既为太上皇和太上皇太后之死而感到悲伤。 却也羡慕极了这般生死相随的爱情。 一生荣华易得,白首深情难寻。 能得帝王倾尽此生深情,太上皇太后已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皇上眼下在哪里?”柳月棠收回思绪,望向小仲子。 “奴婢打听到,皇上将自己关在了勤政殿,不让任何人进。” 柳月棠闻言,连忙起身。 “娘娘,您这是要去御前吗?”挽秋连忙扶着她的手。 见柳月棠稳稳迈着步子往外走去,流筝连忙跟在一旁护着她。 “娘娘……皇上将自己关在殿中,应该是不想任何人进,您去也不见得能见到皇上,如今您又怀着身孕,还是当心身子。” 柳月棠抬手抚着小腹:“本宫的身子,本宫清楚。” 养了足足二十日,她的龙胎早已安稳,身子也无碍。对外宣称需要养胎,不过是不想去请安和被人打扰罢了。 如今萧衡失去了两个重要的亲人,定然悲痛万分。 她既做不了他最低谷时出现的女人,便要做他伤心时陪在身边的女人。 柳月棠刚跨出邀月宫,便听到了熟悉的环佩声响,她抬眸望去,只见萧衡下了轿辇往自己走来。 残阳下,他的锦袍被风掀起衣角。 她鬓边的碎发被吹得肆意扬起。 “皇上……”柳月棠怔怔立在原地,面孔被夕阳染上了一层金色光晕。 萧衡看起平静淡然,眸中却蒙着薄雾的哀伤。 他走到柳月棠身前,盯着她一袭纤薄的纱衣和不插任何首饰的发髻,“这么大的风,怎么这样便出门了?” 柳月棠迎视着他:“臣妾怕您难受,所以便急切地想要去陪您……” 她话音刚落,便被萧衡紧紧抱入怀中。 柳月棠知道,如今再多言语,也不及一个拥抱和陪伴来的重要。 她抬起双手放在萧衡后背,像哄孩童一般,一下又一下的抚着他的后背。 最后一缕日光斜斜穿过宫墙,地面上只留下两人交叠的身影。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8章 臣妾会一直陪着您 许久,萧衡执起柳月棠的手回了内殿。 他将柳月棠抱在怀中,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 哽咽声中混着沙哑呢喃:“其实,朕陪伴在皇祖父皇祖母身边的时日并不多。” “但朕永远记得那一年,温懿母后薨逝,父皇悲痛欲绝,朕就像是一个没有家的小孩。是皇祖母说,倘若没人爱,她便来爱朕。她还说,要带朕去灵栖山,远离宫闱的纷争。” “但是后来母后将朕接回了膝下,朕每一年都在想,待得闲暇,必定要去灵栖山拜谒皇祖父和皇祖母。但每年都因诸多事务缠身,无法成行,临了,朕也未能见到他们最后一面,朕着实不孝。” 他敛下寂沉的双眼,将浑浊的水光掩在了眸中。 柳月棠面庞紧贴着萧衡胸口,任由自己的温度缓缓融入他那冰冷坚硬的胸膛。 “皇上,对太上皇和太上皇太后来说,您安好,便是最大的孝心。” “太上皇和太上皇太后安详仙逝,本是喜丧,皇上理应开怀。臣妾相信,他们恩爱的四十余年,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若上天眷顾,他们还能再续前缘。” “朕知道……”萧衡深深吸了一口气, “朕上一次见皇祖父还是登基时,他曾对朕说,他同皇祖母多一日的夫妻,便是上天多一日的恩赐。”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皇祖父和皇祖母之间的约定。” 柳月棠声音带了一抹哽咽:“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太上皇和太上皇后的感情,真叫人动容。” “父皇和温懿母后又何尝不是……” 思至此,他不禁想起了父皇曾说,温懿母后走了,他只觉得形单影只,天下再无春色。 【见娘娘又茶又媚,第370章番外,成婚当日,先皇在温懿皇后成婚当日所言:’柔儿,春日宴那日,你站在百花齐放的御花园中,各色衣裙飘忽涌动,可本宫眼中只能看得见你。‘】 “淼淼……疼朕的人都走了……” “即使朕知道,他们没有任何遗憾,朕应该为他们感到高兴,可朕在这世间的享有的亲情,却越来越少了……愈发像个孤家寡人。” 这一刻,帝王无情冷酷的面具彻底卸下,他只是在至亲离去后,渴望温情的人。 柳月棠闻言,心中酸涩不已,至少萧衡曾被如此多的亲人爱护过。 可她呢?唯一疼爱她的姨娘早早离世。 她从未体会过人间片刻的亲情。 想着,柳月棠掐了掐手心,掌心的刺痛让她瞬间红了眼眶,任由泪水无声坠落。 “皇上,您怎会是孤家寡人。” “您还有臣妾……还有腹中的孩子,我们都会一直陪着您,一直爱着您。” 萧衡心弦伴随着一抹暖流轻颤,他手腕将柳月棠拥紧了几分,声音里带了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淼淼,你真的会一直陪着朕吗?永远都不离开朕?” “会……臣妾一直会陪着皇上,除非皇上不要淼淼,厌弃了淼淼……” 话尚未言尽,萧衡便感觉胸口一阵炽热,他垂首凝视,只见怀中女子不知何时已哭成了泪人。 那滚烫的泪水刺得他心口骤然发紧,呼吸停滞:“怎么哭了?” 萧衡双手捧起她泪水纵横的脸颊,拇指轻柔拭去她脸庞的泪痕:“朕倒没哭,你倒哭上了。” 柳月棠忍不住的抽泣一声:“臣妾……臣妾见不得皇上难受。” “臣妾自小便没有亲人的疼爱,皇上您是这世间臣妾最在乎、亦是最重要之人,臣妾怎会舍得离开您。” 萧衡心中蓦地一软,心疼地将她抱在怀中柔声安抚着:“好了,莫哭。” “朕也不舍得离开淼淼。” “淼淼亦不会无人疼爱,朕往后会加倍疼爱淼淼。” 这一刻,萧衡只觉得,他们像两簇即将熄灭的残烛,若能合二为一,或许能重燃燎原的光。 柳月棠听了却更是伤心,伏在他胸膛低声啜泣。 “乖,莫要哭了,当心……” 孩子二字到了嘴边,萧衡又顿了顿,“当心身子。” 柳月棠渐渐停止了哭泣,敛下的双目骤然一深。 萧衡应了太上皇临终的遗言,未设丧仪,也未举国缟素,只是同皇后和太后跪于灵位前,以尽最后的孝道。 众妃皆求守灵尽孝,萧衡却一一回绝。 皇祖父生前只求安静离世,他又怎会让喧嚣扰了安宁。 昭妃站在灵堂外,等了萧衡许久也未见他出来。 周德福劝道:“娘娘,您还是回去吧,皇上说了后妃不必守灵,您等再久也无用啊。” 昭妃却执拗道:“周公公不必多言,本宫要见皇上一面才可放心。” 周德福见状,便退到了一旁。 许久之后,萧衡终于从灵堂走了出来。 他神情恹恹,眼底布满了血丝,昭妃心疼地迎了上去,“臣妾参见皇上。” 萧衡疲倦地看了她一眼:“昭妃,你怎么来了。” “皇上,龙体重要,您让臣妾替您守灵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萧衡摆一摆手:“不必了,皇后和母后在里面诵经祈福。” 昭妃黛眉微蹙:“皇上为何不让臣妾进去?臣妾只是想替皇上分忧而已。” 萧衡拍了拍她的肩膀,和声道:“你的心意朕知道,但皇祖父生前喜静,不想身后被过多打扰,有皇后和太后在里面就足够了。” 昭妃还想说什么,萧衡便揉一揉因疲倦而酸胀的脑仁:“好了,朕乏了,先回宫了。” 言罢,他缓步上了轿辇。 看着萧衡离去的背影,昭妃心下凄凉。 她明白,因为自己只是妃,只是妾,所以还不配进入灵堂。 眼神恍惚中,见龙辇往右拐,昭妃心头蓦地一沉:“那不是回承明宫的方向。” 孔嬷嬷抬眸一看,见那条宫道直通邀月宫,眉头微皱:“娘娘,皇上想必又去邀月宫了。” 昭妃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深吸了一口气:“回宫。” 萧衡到邀月宫时,柳月棠正在抄金刚经。 她垂眸专注着宣纸,萧衡来了也丝毫不知,直到他坐到了自己身侧方才反应过来。 “皇上,您来了。” 萧衡看着桌案上厚厚的金刚经,“朕说了,你怀着身孕,不用每日抄写经文。” 柳月棠将经文叠在一起,低垂的眉眼盛着春水般的柔意。 “臣妾未能在灵前尽孝,皇上便让臣妾多抄写经文吧,也算是腹中孩子替他的皇高祖,和高祖母尽孝。” 萧衡微微颔首,凝视着她温婉的面孔便觉得十分舒心。 宫中妃嫔个个都央求着要到灵前尽孝,可尽孝又何止守灵这一种? 若真有心,尽孝的方式有很多,好比眼前女子默默抄写经文。 柳月棠转首看着怔怔的萧衡,见他乌青的眼圈压着血丝,连呼吸都透着化不开的倦意,便饶到他身后,伸手搭在他额间轻轻按揉着。 “皇上这几日饮食难安,也未睡好,稍后在臣妾这里小憩一会儿吧。” 萧衡握住她软若无骨的手,将她拥入怀中,“你手还有伤,不必为朕操劳。” “臣妾的伤已经快好了,臣妾就……” “朕说不许便不许!”萧衡打断了柳月棠的话,语气不容否决。 他抬手握住额间的玉指,将柳月棠拉回身前。 “你陪着朕,朕便睡得安稳。” 言罢,他将柳月棠打横抱起,往内殿中走去。 玄色广袖垂落如流云,将她娇小的身躯裹在怀中。 刚沾上床榻,萧衡便坠入了沉沉梦乡。 一手将柳月棠圈入怀中,一手轻柔放在她小腹上,呼吸间尽是温柔缱绻。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9章 男孩女孩 一晃,柳月棠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这一个月,她便宫中安心养胎,因萧衡的口谕,六宫无一人敢私进邀月宫。 无论是送礼恭贺也好,还是心怀叵测者也好。 所以柳月棠倒难得过了一月潇洒安静的日子。 因太上皇和太上皇太后宾天的缘故,柳月棠便未进行封妃大典。 加之她现在怀有身孕,万事需小心谨慎,不宜操劳,也只是简单了走了一下流程——跪拜、宣册、受册。 这一日,柳月棠正在用膳。 自怀孕之后,御膳房换着花样地送来珍馐,小厨房新聘的厨子所制菜肴亦甚合口味,故而柳月棠胃口比未怀孕之时要好许多。 “娘娘,奴婢听说怀孕之人多吃鱼虾好,您多吃点鱼。” 流筝夹起焦糖色酱汁的鱼片放至柳月棠碗中。 柳月棠连着吃了好几块,“这鱼真不错,本宫尝着味道好像有些甜。” 挽秋连忙道:“回娘娘,这是榕国进贡的鱼,内务府的总管说这鱼极其稀有,从小鱼养成这般大的得需整整十年,且必须在水质清澈的水域下才可养活。” 听是进贡而来,柳月棠面色不由一紧:“可让沈太医查验了?” “娘娘放心,沈太医检查了,这鱼并无问题,鱼质细腻,还可补气血,很适合孕妇服用。” 柳月棠这才放心下来,又吃了两块。 吃着,她皱一皱眉:“真是奇怪……” “怎么了娘娘?可是这鱼味道不好?” 柳月棠摇头:“不是,相反本宫觉得每日的菜食都很合胃口。” 她放下筷子,素手微微抚上小腹:“挽秋,本宫为何没有一点怀孕的症状?从不恶心呕吐,也不头晕嗜睡。” 除了把出喜脉那一日呕吐了以外,她便从未反胃过。 而且那一日还是因为闻到了血腥味,但她一直都对血腥味很敏感。 所以有时候都会胡思乱想,这腹中到底是不是怀着个孩子? 肚子尚是平坦,孩子也不会动,也毫无孕中反应。 完全不像容悦和苏姐姐那般,吃什么吐什么,还总是犯困头晕。 挽秋抿嘴一笑:“娘娘,每个人体质不同,有孕的反应自然也不一样。” “奴婢想,定是小主子心疼娘娘,知道他自己来的不容易,不忍心让娘娘您受苦。” 柳月棠脸上的疑惑渐褪,温柔笑意漫过眼角:“如此说来,他倒是个贴心的孩子。” “可不是么!”挽秋笑道:“奴婢家中的堂姐,从怀孕吐到了临盆那一日,孕期之中,未曾有一日舒坦。娘娘您没有反应,反倒如此焦虑,应该庆幸自己没有任何不适才对。” 柳月棠指腹在小腹上轻轻转了一圈,唇角漾起一抹为人母的温柔:“也是,这么听话,也不知是女孩还是男孩?” 话音刚落,便见萧衡走了进来,龙袍上的十二幅流云暗纹随着步履舒展,在日光下浮着耀眼光华。 “淼淼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他眉眼温润的走到柳月棠身边,柳月棠正欲屈膝行礼,便被他扶起了身:“朕说过,私下时无需多礼。” 他招一招手,让宫人都退了下去,将柳月棠抱在怀中。 “淼淼还未回答朕的问题。” 萧衡一手抚着柳月棠的小腹,一手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问着。 柳月棠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发间的茉莉香与他身上的龙涎香气交织融合。 “那皇上喜欢皇子还是公主?” 她微微扬起秀眉,目中尽是期待。 萧衡思忖片刻:“朕膝下如今有三位皇子,只有一位公主,心中自然更想要公主。不过……” “不过什么?”柳月棠眉眼弯弯看着他。 “不过……公主便不能承平乱世,效命家国,即便再优秀,也不能继承大统。” 说着,他深深望着柳月棠,柔和的眸中隐隐蕴了一抹探究之色。 结果没想到柳月棠不甚在意地道:“那又如何?” 她指腹轻轻摩挲着萧衡脖间的锦领,眼底藏着几分期许和缱绻:“臣妾不求任何功名利禄,无论男女,只希望他能健康长大,一世无忧。” 说着,她语气不觉怅然,睫毛垂落的阴影覆住眼底水光,怅然道:“臣妾自小便没有父母的疼爱,只希望他…….能被人捧在掌心,再不尝这孤苦的滋味。也希望他……” 她长睫微微一颤,抬眸温婉的看向萧衡:“能够弥补臣妾和皇上幼时的遗憾。” 真诚最是能打动人。 最后一句话落入萧衡耳中,直叫他心头猛地一热,眸中稀薄的探究尽数化为心疼和动容。 他牢牢柳月棠抱在怀中,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淼淼,朕向你保证,你与朕的孩子,无论男女,朕一定待他视如珍宝,绝不叫他受一丝委屈。” “若是公主,朕便将她捧在掌心,许她自在无忧,不受宫规所缚。” “若是皇子,朕定亲手教他琴棋书画,骑马射箭,给足他父亲的陪伴和关爱。” 萧衡神色哀然而决绝,心中默默念着:必定不会让他如你我这般……从小便失去最亲之人的疼爱。 柳月棠神色动容的在他胸膛蹭了蹭,低垂的眸中幽光流转:孩子,看来你这是要让母妃母凭子贵了。 她知道,在萧衡心中一直怨怼太后对他不管不顾。 却又遗憾给足他母爱的温懿皇后香消玉殒。 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应有尽有,然童年缺失的陪伴与疼爱,却是他的致命软肋。 她便要将他所缺失的亲情,尽数给到自己腹中孩子身上。 亦是弥补他心中的缺憾,弥补他幼时的自己。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0章 男子孕吐? 良久,萧衡手微微松开,柔声道:“淼淼,朕听闻再过一月便是你父亲四十岁寿辰,你可想回去看看?” 柳月棠身子一愣,没想到这话竟是由萧衡提起。 她入宫选秀那一日,便想过,有一日她定要风风光光的回家省亲,让漆氏后悔当日的选择。 可萧衡明知自己同家人关系不睦,为何会让自己回娘家? 她不明所以的抬眸看着萧衡。 只见他神色格外柔和的看着自己,目若春水浸月,“淼淼,你之前告诉过朕,你恨你的嫡母嫡妹是吗?” 柳月棠微一点头。 萧衡轻柔地抚着她纤弱的肩:“那便回家,带着朕给你的荣宠风风光光回家省亲。” 看着柳月棠澄澈如水的眸中满是诧异,萧衡神色愈发柔与宠溺:“淼淼,这世间折辱仇敌最狠的,从不是刀剑,而是——” 他语气平缓却裹着几分锋利的寒意,一字一句缓缓启口:“让他们亲眼看着,昔日被他们视作草芥的人,如今却登上了他们遥不可及的位置,纵使耗尽余生也够不到你半寸衣角。” 柳月棠目光灼热,低低道:“臣妾可以么?” “自然可以。” 萧衡抬起指尖,慢条斯理地将她发髻上的发钗扶正,字句间尽是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 “你如今是朕的熙妃,背后的靠山是朕,无人再敢轻视你,也无人再敢动你分毫。” 柳月棠看着萧衡头上龙纹发冠,倘若他不是帝王,恐怕她真的就信了。 真有安全感的一句话…… 可是……这句话他恐怕不止对自己一人说过。 她抿了抿发颤的唇,似是无限动容,伸手紧紧环着萧衡的身躯,哽咽唤着:“皇上……” “从未有人对臣妾说过这些话。” 她指尖死死揪着萧衡的衣衫,似是怕一松开,眼前之人便会消失不见。 “臣妾以为,此生都只能在孤寂中耗尽残生……却不曾想,上天垂怜,让臣妾遇见了皇上,还让皇上对臣妾这般好……” 她抽泣一声,喉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肩头在他怀中剧烈起伏着。 滚烫的泪水从萧衡脖颈滑下,晕开的湿润一下一下烫紧了他心里。 他心疼的抚着柳月棠的后背,“傻瓜,自是因为你很好,朕才对你好。” 柳月棠却依旧将他抱得紧紧的,似是动容地说不出话来。 萧衡抚着她的脑袋,呼吸灼热掠过她耳尖:“再哭下去,当心咱们的孩子也是个爱哭鬼。” 柳月棠这才止住了哭泣,破涕一笑:“才不会啦~” 她连忙抬起衣袖将脸上仅有的两滴泪水擦去。 衣袖遮掩间,不由皱了皱眉。 怎么怀了孕眼泪都没有了? 只堪堪流了几滴泪。 看着她偷偷擦拭了泪水后方才看向自己,萧衡心中更是心疼,抬手揉了揉她泛红的脸颊。 “好了,快用膳吧,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柳月棠深深吸了一口气,含笑点头:“好,臣妾替皇上布菜。” 言罢,她正欲拿起筷子,手刚抬起,便被萧衡握住手腕。 “你坐下,朕自己有手。” 待扶着柳月棠坐下后,萧衡执起白瓷汤勺舀了小半碗乳鸽汤,随后用手背探了探温度,确定尚热后,才将其轻置于柳月棠身侧。 “方才流了那么多泪,得好好补补。” 柳月棠微微一愣,这还是萧衡第一次给她盛汤,看来她是沾了腹中孩子的光了,加上方才那些话彻底博取了他的怜惜。 “多谢皇上。”她端起碗一勺一勺送进口中。 萧衡凝视着她娴静柔美的面孔,不禁想起了柳月棠第一次在紫宸殿用膳的情景。 她夹起螃蟹吃得津津有味,所有人用膳都把心思和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偏她一门心思全在螃蟹上。 当时她贪吃和娇态可爱的模样,便让他想起了自己——当时在温懿母后膝下的第一顿午膳。 所以在她走后,便让御膳房送了蟹过去,并且每每有了何珍稀之物,都会下意识的想到她。 柳月棠喝了好几口汤后,见萧衡不动筷,便夹了一块鱼片至他碗中。 “皇上,臣妾方才吃着这鱼还不错,您尝尝。” 萧衡夹起鱼片,还未放至口中,鼻尖便传来浓烈腥味,顿时一阵恶心,干呕出声。 柳月棠面色一紧,“皇上,您怎么了?” “朕……”话还未说出口,那抹腥味又将他恶心地呕出了好几口清水。 柳月棠连忙起身,替萧衡拍着背。 对外扬声道:“快去请太医。” 退到远处的挽秋和周德福急忙上前。 流筝倒了一杯清水给萧衡漱口,周德福则焦急的皱着眉:“皇上您怎么了,可别吓到奴才。” 待漱了口,又喝了两口茶后,萧衡方才觉得舒服了许多,侧首看着忧心忡忡的柳月棠道:“朕无事,只是一时有些犯恶心。” 周德福看着桌上的佳肴,“皇上您向来没有晕腥的毛病,怎么会吐?” 他想,就算要吐,应该是熙妃娘娘吐才对,怎么皇上还吐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想着,周德福脑中一个灵光,面色凝重地指着那盘鱼道:“不会是这鱼有问题吧?” 挽秋连忙道:“这鱼送进邀月宫奴婢便让沈太医检查了,并且呈膳之前也试了毒,按理说不会有问题,况且娘娘也吃了。” 听柳月棠吃了,萧衡眉心一紧,打量着柳月棠:“淼淼没事吧?” 柳月棠茫然摇了摇头:“臣妾没事,臣妾方才还夸这鱼很是鲜美。” 萧衡这才松了一口气,“想来是这两日有些凉了胃,无碍。” 言罢,他让柳月棠坐下继续用膳,自己则吃了些小菜。 待用完膳之后,沈太医便来了。 他指尖轻轻搭在萧衡脉上,屏气凝神片刻,收手躬身道:“皇上脉象平稳,气血调和,龙体并无大碍。” “那皇上方才怎么会吐?沈太医您再好好查查这道菜食。” 沈太医微微颔首,用银筷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尝后,他道:“皇上,此菜并未有任何异常。” 周德福便更是纳闷了:“皇上龙体康健,这菜又没有问题,那皇上怎会呕吐?” 沈太医垂眸思忖了片刻,小心翼翼打量了萧衡一眼,又欲言又止的垂下了头。 萧衡语气微沉:“有话直说!” 沈太医缓缓道:“微臣曾听闻民间有一些妻子有孕,其夫孕吐的例子。” 此言一出,殿中瞬间安静了下来,柳月棠亦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不可思议愣在原地。 萧衡瞳孔一缩,喉间溢出难以置信的冷斥:“荒谬!” “妇人有孕,哪有男子孕吐的说法?”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1章 清梧花 沈太医吓得连忙跪地:“皇上息怒,微臣只是听闻有此现象,并非妄言。” “皇上切不可动肝火和忧思,否则……只怕这恶心之症更为严重。” 萧衡眉头紧锁,矜贵的下颌绷出冷冽线条:“下去!” 看着沈太医惶恐而逃的模样,萧衡咬一咬牙,怒愕中还带了一抹丢脸之感。 堂堂帝王,竟被一个太医说成是孕吐? 真是庸医! 柳月棠望着萧衡的脸色,又望了一眼桌上的菜食,眼波流转不禁掩嘴一笑。 这抹笑意却落入了萧衡眼中,他脸色更加僵硬。 冷冷道:“过来!” 柳月棠小碎步走到他面前。 他眉眼覆着一层寒霜,可同自己四目相对之时,眼底却带了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笑什么?”他直勾勾看着柳月棠。 柳月棠长睫一颤,娇声道:“皇上,臣妾没有笑。” 萧衡哼了一声,“方才确定没笑?” “没有。”柳月棠微微摇头。 萧衡促狭挑眉,将柳月棠拉到自己怀中,指尖轻抚着她嫣红的双唇,沉声道:“没笑是吧?” 言罢,他骨节分明的手从她唇角缓缓向下,骤然探入她腋下不轻不重地勾动着。 柳月棠顿时像是被点了笑穴,缩在萧衡怀中咯咯大笑。 众人一瞧,面面相觑,皆识趣的退了出去。 柳月棠笑的前仰后合,攥着萧衡的手求饶道:“皇上,臣妾错了,皇上。” “臣妾肚子都要笑痛了。” 萧衡闻言,这才松开了双手,眸中盛满了笑意。 柳月棠喘着气,脸颊因大笑而泛起了红霞。 她娇嗔地瞪了萧衡一眼:“皇上就会欺负臣妾。” 说着,她撅唇整理着自己松松垮垮的衣衫。 萧衡为她理着凌乱的发丝,“下次再笑朕,这惩罚便没如此轻了。” 柳月棠纤长手指勾上他的脖颈,眼波慵懒抬起:“下次?难不成皇上还盼着下次吐么?” “柳月棠!”萧衡眉眼斜斜一扬,分明是凌厉的眼神却含着几分宠溺的纵容。 柳月棠眨了眨眼,指腹柔柔摩挲着他的脖颈,声音娇软:“皇上别这么凶嘛……” “臣妾不过是打趣而已,况且……” “况且什么?”萧衡掌心落在她腰间。 柳月棠脆生生道:“臣妾觉得只是那鱼不合皇上胃口……即便皇上是真的因为臣妾有孕才有的呕吐症状。” “也足以见皇上心疼臣妾,同臣妾鹣鲽情深。” 她眉眼弯弯,梨涡里仿佛盛满了甜蜜,看得萧衡也不觉扬起了唇角。 他掌心轻轻滑至小腹上:“哪是朕心疼你,分明是他。” 他拇指在柳月棠腹上轻轻的拍了一下。 “尚未出生便这般护着你,待他出生后可还了得。” 柳月棠歪着头,娇媚地扬起下巴,耳垂上的玛瑙坠子也跟着晃动,映得肌肤愈发莹润。 “那往后皇上便欺负不了臣妾了。” 萧衡含笑地摇了摇头,指尖轻轻刮过她的鼻尖。 他想,倘若生的是位公主,他日见她们母女二人,一个粉面含春,一个玉雪可爱,拽着自己衣袖嗔目娇舌的模样得有多美好。 藏书楼。 管理书籍的秘书监见苏南卿来了,连忙迎上前去,躬身行礼:“见过柔美人。” 苏南卿微一抬手:“张大人不必多礼,不知我昨日所托之事,可有着落了?” 秘书监连忙道:“小主稍等,微臣这就将那本书给小主带来。” 苏南卿一听,眸中顿时亮起细碎的光,激动地同踏雪对视了一眼。 片刻之后,秘书监手捧着一本书走了出来,呈到苏南卿面前:“小主,您要寻的是不是此花。” 苏南卿连忙接过书,映入眼帘的花卉同她手绢上的一模一样。 她视线缓缓注视着上面,原来那是一种树,名为清梧,而这花便是树上开的花。 此树可开花,也可结果。 不过果子却不能食用,相反花朵甚是娇艳,花期可达半月。 而有此树的唯有桑南和栗西两国。 “桑南国……栗西国……”苏南卿轻声呢喃。 此花十分小众,中原女子皆不认识,那么谋害姨娘之人,定是出自桑南国和栗西国。 有了头绪后,她回过神来,对着秘书监颔首致谢:“多谢张大人。” 秘书监连忙躬身道:“小主折煞微臣了,小主以后若还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微臣便是。” 苏南卿点点头,待转身离去后,踏雪回首望了一眼藏书楼,嗤鼻道:“这秘书监可真是两副面孔,小主第一次来时,他冷着个脸,爱答不理的。这两日却一反常态,谄媚巴结,态度恭谦。” 苏南卿微微抬起下颚,鬓边娓娓摇晃的珠钗淬了三分冷意:“从前我总当帝王的恩宠是身外浮云,而今方知,若无宠爱,即便身为主子,亦没有人能瞧得起你。” 她抬手抚一抚鬓边华丽的珠钗,“没了宠爱,就连脚下的青砖都硌得人生疼,令人不敢大步前行。” 而如今,内务府的人皆结巴着送东西来,御前的人亦是笑脸相迎,宫中无人再敢轻视她。 她走路也可以像昔日的阮氏和昭妃那般,像带着一抹自信的风。 “小主……皇上近日是真的宠爱您。”看着小主总算熬出了头,踏雪亦高兴地合不拢嘴。 “宠爱?”苏南卿冷冷一呵。 也是她没用,他知道皇上疼爱柏儿,利用柏儿的死让他更加的怜惜自己。 所以这段日子,皇上翻了她好几次牌子。 接下来,还有更难的事。 那便是查后宫妃嫔或者宫女的户籍。 自从出了上一次阮玉箫那事之后,萧衡对内务府进行了彻底整顿,如今内务府是由新上任的袁总管一人掌管。 袁总管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且新官上任,他更不敢做出越矩之事。 若是没有皇上或者皇后的旨意,他断不会替自己去查后宫诸人的背景和户籍。 所以,她还需要添一把猛药,让萧衡更宠爱她,再要一份恩典。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2章 熙妃省亲 很快的迎来了金秋十月。 这一日,雨霁初晴,萧衡来时,柳月棠正斜倚在藤编软榻上晒太阳。 “淼淼最怕热,也不怕日光晒着你。” 细碎的日光倾洒在他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 柳月棠笑盈盈起身挽着他的手:“皇上来了。” 说着,她一边同他坐下,一边道:“臣妾在宫里待了整整一个多月,实在有些闷了。” 自中秋后,柳月棠便再未踏出邀月宫一步。 即使活动也是在庭院中踱步。 她实在是被宫里的那些女人算计怕了,生怕出门又被心怀叵测之人盯上。 萧衡抱着柳月棠坐在自己腿上,指腹轻轻摩挲着尚是平坦的小腹,不禁疑惑:“都快三个月了,怎么一点怀孕的症状都没有?” 不只是害喜,就连怀孕之人有的疲惫瞌睡亦没有。 并且腰肢还是一如从前般纤细。 甚至……她衣衫穿的宽松后,掌心覆上去竟比从前还要细几分。 柳月棠自己都觉得奇怪,缓缓摇头:“臣妾什么感觉都没有。” 萧衡下颚轻轻蹭过她发顶,凑到她耳旁柔声道:“看来淼淼是天生孕体,以后可以再生两个。” “哦?”柳月棠促狭地扬起细眉,眼波悠悠流转:“皇上就不怕孕吐吗?” 萧衡嘴角含笑地瞪了柳月棠一眼:“朕就吐了两次,非得被你叫成孕吐。” “若朕吐一次,能让淼淼多生几个孩子,朕何乐而不为?” 柳月棠偏过头去,噘嘴娇声道:“皇上愿意,臣妾可不愿意。” “怎么了?怕生产之痛?”萧衡问。 柳月棠微微摇头,转头深深凝视着萧衡。 “臣妾并不怕怀孕之苦,十指之痛,臣妾是怕不能给予他全部的爱。” “一碗水是端不平的,既是如此,不如只生一个孩子,一心一意教导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他,护他岁岁无忧,日日欢喜。” 看着她怅然的眼神,萧衡当即就明白了过来。 她从小便没有父亲的疼爱,倘若柳家膝下只得这一个孩子,无论嫡庶,想来也会备受宠爱。 所以她便只想要一个孩子。 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同她一般。 萧衡扣住她十指,语气和掌心的温度一样温软:“好,朕答应你。” “咱们就要这一个孩子,无论男女。” 柳月棠微微一愣,诧异而动容:“皇上不会怪臣妾自私吗?” “怎会……”萧衡垂头轻轻吻在她额间。 “朕懂淼淼的心思。” 他怎会不懂? 倘若当初母后只有自己一个儿子,还会丢下自己不管吗? 不,不会! 不止不会,还不会出现那个夭折的弟弟,更不会给自己贴上克死幼弟的污名。 所以,他比任何一人都能懂柳月棠的心思。 委实难得……宫中竟有如此纯粹的心思。 宫中女子,谁人不是处心积虑,妄图诞下一个又一个皇嗣? 然她却只求一子,将所有宠爱都给他。 可见,她一定是位很好的母妃,也是位很称职的母亲。 默然片刻,“淼淼,你父亲寿辰那一日定是宾客盈门,你怀着身孕,朕着实放心不下,不如你提前几日回去,朕遣侍卫一路护佑,再让太医跟在你身边,确保你一路无恙。” 柳月棠贴在萧衡胸口,甜甜道:“好,臣妾都听皇上的。” 萧衡嗯了一声,随后又郑重叮嘱。 “记得,切勿再委曲求全,拿出你四妃之一的气势,叫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付出代价。” “是,臣妾若是再任人欺负,那便是丢了皇上的脸。” 柳月棠语气柔和如三月春风,敛下的双眸中暗流涌动。 十月初五。 柳月棠一袭盛装上了车舆。 阳光在她身后洒下一片如雾的金黄, 通身都映着贵气而耀眼的光芒。 朱红漆车舆缓缓从皇宫驶出,四角悬挂的珍珠流苏在行轿时悄然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一路传至了整条街道。 近百人相护的车舆引来无数百姓的围观。 不少人都好奇,车舆上的女子是谁,这般倾国倾城,明艳贵气。 稍有些见识的,或是消息灵通者扬眉解释:“你们便不知道了吧,这位是如今皇宫中最得宠的熙妃娘娘。” “熙妃娘娘?就是那位礼部侍郎的女儿?”人群中有人问着。 “正是,这位熙妃娘娘可是牛人,才两年多的时间,便从御女升为了妃位,连升六级!这可是近百年来都从未有过的先例。” 一位夫子颔首的抚着胡须:“宠妃回回府省亲,这可是极大的荣耀,礼部侍郎家有福了~” 距离柳府越近,柳月棠眸中便逐渐冷一分。 曾经,她无数次都梦着可以回到那个家。 整整等了六年,她总算得偿心愿,被柳家接回。 然而在那个家中待得越久,她才惊觉早已是灼人肺腑的火坑,只想拼命逃离。 如今再见到那个熟悉的家,柳月棠只觉得满心厌恶。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遥遥而望,还未看清柳府牌匾下众人的面孔,便传来了鞭炮响声。 顺着那声音越来越近,柳月棠终于看清了那一张张虚假的面孔。 柳鸣怔怔的望着柳月棠,浑浊的眼中隐隐泛着水光。 而漆氏脸上一如既往地堆满了算计的笑容。 而傅知行和柳月瑶亦在一旁,傅知行眼中的情愫在见到柳月棠后彻底翻涌,在触及到柳月棠目光时,他慌忙垂下了眼帘,掩下难以言说的遗憾与失落。 而柳月瑶,攥着帕子的指尖几乎变成了青白色,她死死盯着绣满五彩云霞与九只金翟鸟的车舆,眸中尽是不甘和痛恨。 柳月棠嘴角微微牵起。 她知道她为何不甘,当初原本进宫的是她。 她自己央求着柳鸣和漆如眉和自己交换了婚姻。 而如今自己颇得盛宠,身份尊贵,还以妃位的车舆回家省亲,这场面犹如一记重重耳光扇在了她脸上。 她定觉得,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荣耀地位,原本应该是她的。 待车舆稳稳落地,柳月棠戴着锦绣云霓冠的头缓缓探出,鬓边的并蒂海棠花蝶舞步摇随之轻颤,熠熠生辉。 她踩着嵌宝赤舄迈下轿辇,一步一步走向柳鸣。 那份在宫中磨炼的雍容华贵比檐角高悬的日光还要灼人眼目。 柳鸣携着所有亲眷跪了下去:“臣携同家眷恭迎熙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3章 柳家的女儿 柳月棠微垂的眼睑扫过跪地的众人,脸颊旁的珊瑚镶玉耳坠折射出冷光。 “都起来吧。” 她语气虽平淡,却自带着命令的威仪,众人俯首不敢抬眸。 柳鸣缓缓起身,看着眼前奢侈华贵的女儿很是欣慰。 “娘娘一路舟车劳顿,快进屋歇息吧,府中为您备下了丰盛的宴席。” 柳月棠并不看他,只望着府中道:“多谢礼部侍郎。” 礼部侍郎四字犹如一棒狠狠打在柳鸣心头,还记得上一次两人见面,她私下亦是如此生疏的唤自己。 此时的女儿虽为宠妃,如今更是风光无限,却已是物是人非。 她已不再是那个幼时那个乖巧懂事的幼女了, 柳鸣心中不禁愧疚而后悔,当初将所有心思都倾注于政务,以致自幼便对她的疼爱与关怀微乎其微。 而今隔着身份和皇宫,连见一面都颇难,难以再弥补于她。 漆氏满脸堆笑的走到柳月棠身边,“娘娘今日回府,真是给柳府添了大光彩。” 说着,她便要抬手扶着柳月棠,谁知柳月棠广袖轻扬,尖锐的寇丹指甲擦着她指尖掠过。 “流筝。” 话音落下,流筝便抬手扶着柳月棠上了台阶。 漆氏脸色一僵,神情尴尬地收回了手,随后不屑拧了拧眉,跟在柳鸣身后进了内殿。 整个半日,柳月瑶都黑着个脸。 身旁的傅知行见状,抚着她胳膊道:“在怎么说她都是你妹妹,现在又是熙妃娘娘,你也假装高兴一些。” 柳月瑶甩开他的手,凌厉横了他一眼:“你别碰我!” “若不是你不争气!我何至于在她面前抬不起头。” 她冷冷转头过去,窝了一肚的火。 倘若不是傅则安(傅知行的爹)在圣上面前得脸,傅家在城中尚有几分颜面,她早就想和离了。 整整两年,柳月棠从低等的御女扶摇直上成为了四妃之一,还怀上了皇嗣。 而自己呢?自己如今不仅一个诰命都没有,还要在傅家看婆母的脸色。 她真是后悔极了! 当初就不应该和柳月棠交换婚事。 否则,今日乘坐华贵车舆回家省亲的人便是她柳月瑶。 到了正堂,柳月棠扶着流筝的手缓缓落座,织金裙裾如流云般铺展在椅子上。 她杏眼含笑扫视着眼前的人,最后落在了攥着帕子的柳月瑶身上。 “傅夫人,许久未见,如今可好?” 听得讽刺的傅夫人三字,柳月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抬头直视着柳月棠,咬牙挤出:“我很好。” 怕柳月棠为难女儿,漆氏笑吟吟上前,“棠儿,这两年啊,你父亲对你甚是想念。” “如今见你在宫里过得好,我和你父亲便放心了。” 漆氏一如既往,在外人面前一副慈母的面孔,和蔼贤淑。 “是吗?”柳月棠淡淡一笑,寇丹指甲搭在扶手上漫不经心的叩着。 不知为何,她分明是笑,眸底却带着寒意,瞧得漆氏心中有些发怵,她极力维持着和蔼的笑容:“可不是么!如今你回来了咱们一家人好好团聚团聚。” 说话间,侍女将茶奉了上来。 漆氏连忙道:“一路赶来想必棠儿也渴了,快喝杯茶。” 柳月棠嘴角勾起的笑容深了几分:“本宫正好有些渴了。” 说着,她将手伸了出来。 可流筝却久久不将茶递上,反而直勾勾看着漆氏。 漆氏再看向柳月棠往自己伸出的手,便明白了过来——柳月棠这是让自己亲手将茶奉上。 漆氏脸色微变,心中恼怒却又不敢发作。 毕竟今非昔比,她是备受皇宠的熙妃娘娘,身份尊贵,莫说自己了,就算是柳鸣给她奉茶也是理所应当。 况且这院中还站了这么多侍卫,柳月棠自小便心机深沉,定是想借此治自己一个不敬之罪。 她咬一咬牙,走上前去,将茶双手奉到柳月棠面前:“府中的茶不比宫中,娘娘可莫嫌弃。” 柳月棠淡淡一笑,并不接过茶盏。 正在漆氏疑惑柳月棠是否要给她下马威时,院中的沈太医走了上来,用银针插入茶水中试了一下毒,随后又凑近鼻尖细细闻了一番。 他微微点头后,柳月棠方才接过茶盏慢条斯理地饮着。 柳月瑶见状,冷冷一哼,只觉得可笑又可恨。 既这么怕给她下毒,那她回来作甚? 便是特意回来耀武扬威的么? 柳月棠饮了一口:“这茶……可是柳夫人珍藏许久的蒙顶茶?” 漆氏丝毫未发觉危险正要来临,笑道:“正是!知道你要来,你父亲特地让我将此茶寻了出来。” 柳月棠浅浅一笑,梨涡隐现:“本宫记得,当年不慎将此茶打翻,柳夫人罚我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夜。” 随着话音落下,茶盏“叮当”一声坠于盏托上,惊得众人心头一凛。 漆氏脸色煞白,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柳月棠似笑非笑地挑起杏眸:“不知母亲可还记得?” “臣妇……从前之事,是臣妇思虑不周,还请娘娘谅解。”漆氏不敢直视柳月棠压迫的眼神。 “哦~”柳月棠轻笑。 “母亲所犯之罪,仅仅只是思虑不周么?” “如今本宫是宫中的熙妃,方才母亲却一口一句唤本宫的名讳!该当何罪!” 漆氏闻言,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是臣妇久不见娘娘,一时高兴失了分寸,还望娘娘宽恕。” 见自己母亲这般被柳月棠折辱,柳月瑶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你虽为熙妃娘娘,可却依旧是柳家的女儿,你说母亲不敬,那你这般对待嫡母,是否为不孝呢?” “柳家的女儿?”柳月棠冷冷一呵,笑声如同从冰窖里刮出来的风。 “当初本宫出生便被丢弃在庄子时,你们可曾把本宫当做过柳家的女儿?” 她眼眸如淬了霜的寒刃,锐利扫过殿内众人。 “当初在庄子里待了整整九年时,你们可曾记得本宫是柳家的女儿?”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4章 掌嘴五十 柳月棠收回目光,放回柳月瑶身上继续道:“本宫还未问罪,你便自己站出来了。” “流筝,对宫妃自称我,应当如何处罚?” 流筝抬起下颚扬声道:“回娘娘,此乃不敬之罪,应当掌掴五十,或者杖责二十。” 柳月棠轻抬皓腕,慵懒抚一抚鬓边的金步摇,晃出的细碎流光在她眼底投下粼粼光芒。 “杖责二十对漆夫人和柳夫人来说,可能吃不消,那便赏掌嘴五十吧。” 柳鸣闻言,连忙起身求情:“娘娘,可否看在小女和臣妻初犯的份上网开一面。” 柳月棠冷笑一声:“初犯?那当年本宫出生便被扔去庄子时,礼部侍郎大人可曾想过本宫年幼?” 柳鸣惭愧的低下了头,“是臣妄言。” 柳月瑶被侍卫牢牢扣住双手,看着流筝拿着竹板缓缓上前,她又恐又怒,死死盯着柳月棠:“熙妃!你仗着……” “月瑶,住口!”柳鸣回头打断了她的话。 训斥道:“熙妃娘娘的决定,岂容你妄议!” “父亲……”柳月瑶话还未说完,便被木板狠狠打得闭上了嘴。 傅知行从始至终未说一句话,见柳月瑶嘴角打出了猩红的血,缓缓闭上双眼。 就在掌嘴时,挽秋将当年接生的产婆带了进来。 待五十下掌嘴完毕,漆氏和柳月瑶母女两人嘴角已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柳月瑶瘫坐在地上,整张脸因剧痛而扭曲变形,她张不开嘴,唯有痛恨和不甘的瞪着柳月棠。 柳月棠看着跪在面前的产婆道:“将你所知道的实情一五一十道来,倘若有半句虚言,本宫割了你的舌头!” 产婆浑身一颤,蓬乱的白发黏着冷汗贴在脸上重重磕头:“回娘娘,回侍郎大人,十八……十八年前……府中的一位姨娘早产,民妇被请来接生。眼看着孩子快出生了,下人来报府中的主母也要生了,民妇便被下人拉到了主母房中。” 言罢,她抬眸怯怯看了漆氏一眼,又被漆氏犀利的目光吓得连忙垂下了头。 “之后民妇便一直在替主母接生,民妇至今还记得,主母腹中的千金是子时中出生的。小姐刚诞下,下人便来禀报说姨娘也生了,并且是刚到子时就出生的。主母听后,却说姨娘腹中的千金还未出生,让民妇再去替姨娘接生……” “民妇当时实在听不懂主母的意思,后来主母说,她生下的孩子是嫡女,也必须是长女。主母以性命相协,让民妇帮着她做事,并且不能泄露只字片语,民妇当时也是被逼无奈,方才帮着主母撒下了这个弥天大谎。” 说着,她悔恨地磕头:“还望熙妃娘娘饶民妇一命,民妇家中还有病重的儿子需要照顾,民妇若是死了,他也活不下去啊!” 柳月棠只轻轻抬眸看向柳鸣,见他脸黑得能滴出墨来,气得额角青筋突突跳动。 “漆如眉!你为何要如此!” 怒喝声吓得漆氏一抖,她咬了咬唇,仰起红肿不堪的脸道:“老爷……温氏她就是一个姨娘,她不配生下府中的长女,妾身是为了咱们府中的颜面,不叫那几个娣姒看笑话。” “住口!”见漆氏不知悔改,柳鸣一巴掌重重拍在桌案上,怒目向她:“做出此等恶事,你还敢说是为了府中颜面!” “我竟被你瞒了整整十八年!” “漆如眉瞒父亲的又何止这些?”柳月棠声冷如霜,透彻而犀利。 她冷厉逼视着漆氏:“本宫当年被送去庄子,当真是因为体弱染病?” “姨娘屡遭病痛折磨,究竟是身体羸弱之故,还是有人暗中作祟?” “还有本宫……在庄子里的日子真的如你所言那般锦衣玉食么?” 她的一字一句宛若一把利刃,直直刺向漆氏。 漆氏眼神闪躲,不敢同柳月棠对视,正欲狡辩,便被柳鸣打断了她的思绪。 “难道……娘娘当初在庄子……”他眸中满是疑惑和心疼。 知道柳月棠不愿再提及从前那些不堪的往事,流筝便上前一步。 “回老爷,娘娘从前在庄子中经常被嬷嬷责打辱骂,自三岁起便洗衣做饭,帮着嬷嬷干活,有病亦不请大夫,若非娘娘福大命大,如何能安坐于此。” 柳鸣听完,如遭雷击,喉咙涩然滚动:“棠儿……你……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他眼中满是惊愕与自责。 府中每月都会支取三十两银子送去庄子以供衣食所需。 他便以为,传来一切安好的消息都是真的,认为她在庄子衣食无忧,除却没有亲人相伴之外,并无其他不妥。 而现下才知,原来她受了那么多苦。 柳月棠冷笑:“当初本宫曾同父亲说过,但父亲你信么?” 初次回柳府时,她向柳鸣说过庄子里的嬷嬷待他不好,但当时柳鸣全心放在政务上,根本不信柳月棠所言,直接两句话便将她打发出去了。 而后,她便再也没提起过。 心中暗下决心,既然无人可为她做主,日后她便要成为为自己做主之人。 “如今再提这些事也无任何意义,若父亲还顾念父女情分,便严惩漆氏,以免担上苛待女儿恶名。” 虽漆氏作恶多端,但今日若是自己重重处罚嫡母,恐被指仗着圣宠肆意妄为,遭人口舌。 倒不如……让柳鸣去处罚来的痛快。 看着自己的枕边人,不仅不求情,反而下令责罚自己,是一件多么残酷却有趣的事。 柳鸣亦听明白了柳月棠的话中之意。 但他也知,柳月棠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凭她的恩宠,她动动嘴皮便能至漆氏于死地,如今让自己处罚已是格外开恩。 毕竟柳月棠已为宫妃,漆氏篡改出生时辰便是妄图欺瞒皇室,乃是重罪。 他沉吟望向漆氏,漆氏不安地摇着头:“老爷,这些事我丝毫不知情。” 见漆氏竟还狡辩,柳鸣眼中最后一丝不忍化为了愤怒。 “你不知情?那嬷嬷凡事都向你禀报,你会不知情!?” “漆如眉,即便棠儿是庶出,也是我柳家的女儿,你如此虐待她真是有违妇德,丧尽天良!” 他急怒交加,袖袍因怒意剧烈颤抖。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5章 动家法 相伴二十年,漆氏从未见过如此动怒的柳鸣。 吓得她顿时慌了神,膝行抓住柳鸣的衣袍哽咽道:“老爷,妾身与你夫妻二十载,难道你不知道妾身的为人吗?妾身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柳家好啊,老爷!” “你莫要再侮辱了我柳家的名声!”柳鸣猛地挥臂,将漆氏甩倒在地。 厉声喝道:“来人!动家法!” 听柳鸣竟要动用家法,柳月瑶一惊,扑通一声跪下,替漆氏求情道:“父亲!母亲自嫁入柳府,夙兴夜寐操持府中大小事务,又为您诞下女儿,您看在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从轻处罚吧!” “这些年,母亲殚精竭虑打理柳府,落下了腰疼的毛病。二十棍打下去,只怕母亲的腰便废了。” 见柳鸣紧绷的神色已有些松动,柳月瑶继续说道:“父亲!母亲是您明媒正娶的妻子,怎能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而责罚母亲呢?” 柳鸣本还有些不忍,但转眸看向柳月棠冷淡疏离的眼眸时,脸色又沉了下来。 他对棠儿已是诸多愧疚,如今不能再对不起她了。 否则……他们父女之间,仅有的亲情也没了。 他凝眉肃然,低声喝道:“那是旁人么?” “那是你的亲妹妹!是当今熙妃娘娘!你若是再求情,就别怪父亲将你一起责罚。” 柳月瑶一愣,自小她便深得柳鸣宠爱,何曾被这般呵斥过? 竟还要责罚自己? 她红了眼眶,却也不敢再求情,只咬一咬牙将所有恨意藏在了攥起的掌心之中。 看着坚硬沉重的枣木棍呈上前来,漆氏下意识地往后面缩了缩,泪意模糊的眸中翻涌着不甘与绝望。 “老爷,你当真要如此绝情么?” 柳鸣并未回答她,只是负手转过身去,闭上双眼沉沉说了一个字:“动刑!” 侍卫很有眼力见得上前接过管家手中的枣木棍。 看着被按在长凳上的漆氏,流筝连忙道:“可别惊到我们娘娘腹中的胎了,漆夫人还是将嘴堵上吧。” 说着,她将一块厚厚的纱布塞到了漆氏口中。 漆氏双目赤红的瞪着流筝和柳月棠,似要将二人千刀万剐,可身体却丝毫不能动弹,宛若任人宰割的鱼肉。 随着“咚”的一声响,木棍重重落下,疼得漆氏只能发出闷哼声。 她死死咬住纱布,看着上座的柳月棠恨的双目喷火。 只后悔当初让她进宫。 更后悔出生时就没有直接掐死了她。 以至于,还给她生存的机会,当上了皇上的宠妃,如今来报复自己。 “三……” “四……” 随着下人数数声,木棍一下比一下重地落在漆氏后背,布料应声撕裂,皮肉翻卷间渗出猩红血珠,将枣木棍染的通红。 柳月棠漫不经心地吹开茶汤浮沫,氤氲热气模糊了她眸中幽深的笑意,衬得白玉般的脸庞更是慵懒精致。 望着漆氏满脸的冷汗,柳月瑶又气又急,按耐不住便要上前质问柳月棠,却被傅知行拉住了手腕。 傅知行对着她轻轻摇头,低声道:“月瑶,她已非从前的柳月棠,父亲都护不住母亲,咱们如何能护住。” “莫要冲动行事!否则只会落得同母亲一样的下场。” 虽这段时日他都在和柳月瑶怄气,但她总归还是自己的妻子,倘若冲撞了熙妃娘娘,便是他们整个柳家都冲撞了熙妃娘娘。 从小的青梅竹马,他怎会看不出来,月棠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无人庇护,活得谨小慎微的月棠。 而是在深宫之中历经磨砺,手腕强硬狠厉的熙妃娘娘。 柳月瑶胸口一滞,咬着牙没再上前,将所有的痛恨和不满都压在了喉间。 她死死握着拳头,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总有一日,她要让柳月棠血债血偿! “十八……十九……二十!” 随着最后一声落下,侍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漆氏早已疼得昏死过去,后背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柳月瑶这才跑过去将漆氏扶起,看着怀中晕过去的母亲心疼不已。 “快!去请大夫!” 柳月棠双眼一眯,眸中凝起一缕寒光看向柳鸣,淡淡笑道:“宫中可没有受罚之人请太医的规矩,府中有么?” 柳鸣微微一怔,府中被处罚之人并未说能不能请大夫。 但柳月棠既问了这句话,不管有没有这规矩,都是没有。 他沉吟道:“瑶儿,将你母亲扶回去。” “父亲!”柳月瑶瞪大了双眼,仰首唤着。 “带下去!”柳鸣冷着脸,语气决绝。 见柳鸣这般冷血,柳月瑶气得嘴角发颤,强忍着眸中的泪水同傅知行将漆氏带了下去。 看着几人的背影,柳月棠饮了口茶后,慢悠悠合上茶盖。 “父亲,可别让母亲再作恶了,否则——” 她尾音拖得婉转而危险,随着茶盏重重磕下的声音响起,柳月棠眼角缓缓一挑:“本宫保不住的便不止有母亲了,而是整个柳家。”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本是再温柔不过的声音,却如淬了冰的钢针,听得柳鸣心头一颤,站立难安。 “是,臣定当管好家妻,让她绝不再犯。”柳鸣躬身说着。 柳月棠满意地点了点头。 “此外,本宫还有几句话要同父亲商量。” “娘娘请说。” 柳月棠双手交叠于膝前,不疾不慢道:“本宫既为长女,那父亲是否应该将族谱上本宫的生辰八字和身份改过来?” “那是自然,娘娘出生那日,臣不在府中,已然让娘娘受了委屈,如今真相大白,自是要重改族谱。” 柳月棠微微点头:“好,还有一事。” 她话语微顿,“本宫如今贵为四妃之一,若叫人得知本宫生母既无身份地位,又无被家谱记载……” 她眼波微微一漾,柳鸣当即便明白了过来。 “娘娘放心,臣稍后便将映容的牌位挪进祠堂,写入家谱,受后人香火。” “好,本宫有些累了,不知从前住的那间屋子可能歇息?” 柳鸣连忙道:“臣今日已经让人收拾干净了,这就带娘娘过去。” “不必了。”柳月棠冷冷回绝。 “在柳家待了七年,这条路本宫铭记于心,自是记得。” 言罢,她便起身,由流筝和挽秋扶着缓缓往房屋中走去。 看着柳月棠被众人簇拥的袅袅身影,柳鸣呼吸变得滞涩沉重,长长叹息一声。 他自是知晓,她在怪他。 怪他这七年对她漠不关心,以至于她在府中过得如履薄冰。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6章 再唤我一声傅哥哥 朱漆长廊蜿蜒如旧,脑中浮现出她初次回府的一幕。 那时,她走在长廊上好奇地四处张望,只觉得回廊好长,房屋多得辨不清方向,花园大的可以容纳百人。 而如今看惯了宫里的九重宫阙、千丈雕梁,再瞥向柳府这方天地,不过是窄窄一方。 “娘娘,老爷方才对你卑躬屈膝的模样,倒像是宫里的公公似的。”流筝含笑道。 柳月棠只想说一句活该。 若当初在自己最需要父亲的疼爱和陪伴时,他肯给予几分。 今日她何至于此? 柳月棠看着前方的路,幽幽道:“所以,权力和地位才是女人最好的靠山。” 若她今日不是盛宠有加的熙妃,依旧是一个小小的御女,柳鸣会将她放在眼中? 会对自己奉命唯谨? 不,不会。 他只会觉得自己入宫两年还是不受宠的御女,给他们柳家丢了脸。 如今,她总算出了一口气,也让姨娘的牌位进了祠堂。 倘若不是已逝的妾室不能抬为平妻,她倒是想让柳鸣下令抬姨娘为平妻。 不过,她相信这个结果姨娘已经很满意了。 毕竟姨娘从始至终都不是贪慕荣华富贵之人,她一生所求便是能平淡度日。 而她原本是能实现这个心愿的。 可世事无常,命运弄人。 当时祖母病重,命不久矣,便急切地想要抱孙子。 父亲和漆氏的婚期却还有整整半年,所以祖母便将容貌出众的姨娘送去了父亲房中做通房。 倘若姨娘有了怀孕,便待父亲娶了漆氏后纳为妾室。 而姨娘恰好在漆氏进门那个月便有了身孕。 也幸好,紧接着漆氏也有了身孕。 她刚怀上身孕便浑身不适,整日恶心呕吐,头晕脑胀,所以无心对付姨娘。 加上府中的婆子都说姨娘肚子又大又圆,是标准的女胎怀像,漆氏便更加没放在眼中。 若不是因此,恐怕她柳月棠也无法安然降生。 柳月棠踏入阁中,满室陈设皆改旧貌,几乎看不见一件柳月棠在时的东西。 柳月棠对此也是意料之中,在房间歇息了片刻之后,侍女阿梨便走了进来。 阿梨曾经在府中受过柳月棠的恩惠,是以在柳月棠入宫后,她因勤奋能干去了漆氏院子里,随后便一直在替柳月棠传送柳府中的消息。 而这一次,她来亦是有重大消息。 “娘娘,前几日大小姐回府,在夫人房中待了许久,奴婢隔墙依稀听到,大小姐说傅府老爷不肯为姑爷谋取前程,哭诉姑爷仕途无望,夫人便商量着要同小姐一起去贿赂吏部侍郎,谋个前程。” “结果昨日,夫人便带着一个匣子出了府。” 吏部同礼部的官员一向熟络,官员选拔,礼仪活动等都需要一同协助。 不过礼部只有科举选拔的资格,具体的考核任用归吏部管。 因此,吏部权力是最大的,掌管官员任免、考核、升降等事务。 若是贿赂成功了吏部,那么傅知行升官自然十拿九稳。 柳月棠微微一笑。 也是了,柳月瑶那般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怎会容忍自己的夫君只是个从六品修撰。 自己在宫中越是得宠,地位越是高,柳月瑶便越是急不可耐。 因此,她也必定会走上一条死路。 “那她们回府时,手中可还有宝匣?”柳月棠问。 阿梨轻轻摇头:“不曾看见。” 柳月棠已然明白,漆氏母女想来已经贿赂成功了。 “好,就辛苦你继续盯着漆氏母女了,有什么动静便及时向本宫禀报。” 说完,柳月棠便让流筝给了阿梨一笔丰厚的赏赐。 如今她为四妃之一,加上皇后待她也算宽厚,所以她身边的宫女可以拿着自己的令牌出宫办事。 若是有紧急之事,阿梨也可到宫门拿着自己的信物求见挽秋流筝等人。 这样一来,传送消息便更加方便了。 又歇息了片刻,柳月棠便起身往正棠用午膳。 她刚跨出院子,便见傅知行在院外踌躇而立。 见柳月棠出来,傅知行浑身一怔,目光紧紧锁在柳月棠身上无法挪开。 华丽的宫装下,她宛如一朵盛开的娇艳牡丹,美得惊心动魄。 只是一颦一笑都带了皇家的威严和疏离,再无昔日那般清纯和娇俏。 “傅修撰。”柳月棠轻轻唤了一声。 傅知行凝视了她许久,方才艰难地开口:“熙妃娘娘这两年在宫中可好?” 话刚出口,他嘴角便扬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宫中皆传,皇上甚宠熙妃,奇珍异宝,绫罗绸缎,洛泽不绝送于邀月宫。 在熙妃有了怀上皇嗣之后,皇上更是几乎每日都要去探望。 起初他还觉得只是传言。 毕竟帝王坐拥佳丽三千,怎可能如此宠一位妃嫔。 可如今见到柳月棠这般风光的回门,不仅赐了华美车舆,还派了如此多侍卫相护。 他倒真信了几分。 柳月棠唇角挑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本宫好不好关傅修撰何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轻描淡写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刺向傅知行的心。 一时间五味杂陈…… 毕竟从前的柳月棠温婉恬静,言辞从不会这般犀利。 他们之间……还是有过一段美好时光的。 是那样的纯粹难忘。 眼看着柳月棠抬脚便要离开,傅知行连忙道:“月棠!” 他深深望着柳月棠毫无波澜的眼眸,喉间溢出碎玉般的恳求:“可否像从前那样,再唤我一声傅哥哥?” 听得这三个字,柳月棠心中直犯恶心。 不过是幼时相见,跟着其他姊妹唤了几声傅哥哥而已,如今也配拿出来提? 她冷笑出声,眸中尽是嫌恶:“傅大人莫不是患了癔症?满口疯言疯语。” 她侧过头去,脸颊旁的金步摇瑟瑟晃动,在傅知行身上打下破碎的光影。 “如此令人作呕的称呼,本宫光是听着便觉得污了耳朵。若是傅大人有此癖好,不若回家让你妻子慢慢叫给你听。” 傅知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垂下了头:“是臣……逾越了。” “你不是逾越,而是放肆!”柳月棠语气森冷肃然。 “傅大人,本宫看在你是本宫妹夫的份上,饶你一命,若你再这般口无遮拦,下场你知道有多惨。” 她抬眼看了一眼远处的侍卫。 侍卫隔得很远,自是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不过却让傅知行猛地清醒了过来。 是啊,此事若是落入了这些侍卫耳中,必定会传到御前。 届时自己便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觊觎皇帝的女人,可是死罪。 此刻,他只恨自己没有权势地位,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投入别人的怀抱。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7章 谁让你哭了? 待柳月棠用了膳之后,便准备起驾回宫。 出府前,柳月棠还是和声叮嘱了一番柳鸣。 “父亲,在外人看来,女儿短短两年从御女升为妃位极为容易,可此中艰辛,只有女儿自己清楚。这两年,女儿昼夜惕厉,步步为营方才得了妃位之尊。朝廷之上,还望父亲恪守清廉,恪尽职守,慎勿行差踏错。只要有女儿在一日,必保我柳氏门楣永耀。” 这是回府后,柳月棠唯一以女儿身份对柳鸣说的话。 也是唯一一次这般和言细语。 柳鸣眉眼中的恭谨之色渐褪,凝起几分舐犊情深的慈父模样。 “棠儿放心,为父为官数载,一直恪守清廉之本,在朝堂之上定会谨慎行事。到是娘娘……” 他担忧且心疼的看着柳月棠清冷的面孔:“深宫险恶,娘娘如今又身怀皇嗣,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若有什么需要父亲帮忙的地方,娘娘尽管直言。” 柳月棠微微颔首,发间玉簪随着动作轻颤,在日头下晃出的光晕让柳鸣有些睁不开眼。 看着满头华丽珠翠的女儿,柳鸣一时百感交集。 这个女儿,出生后自己仅仅只看了一眼便送去了庄子。 再次回府相见时已是九岁。 两人早已没了父女之间的温情,唯剩下生分的礼数。 他从未见过她牙牙学语的模样,也从未感受过她扑进自己怀中撒娇亲昵的模样。 而自己,一心想要做出政绩,无心于后宅,未曾像寻常父亲那般亲自教她琴棋书画,亦不曾将她揽于膝间温言相询。 已至于。如今父女之间形同陌路。 “棠儿。”柳鸣唤着从身边经过的柳月棠。 柳月棠缓缓转过身:“父亲可是还有何话要说?” 柳鸣眼底蒙了一层浑浊的薄雾,喉咙涩然地一滚:“这些年,是父亲亏欠了你。” 言到此处,他尾音发颤,难言的心疼从心底汹涌冲到了喉间,堵塞地发不出声来。 他深吸一口气,嘴角抽搐着张合数次,方才艰难地开了口:“父亲有罪!” “父亲不该听信谗言狠心将你送去庄子,让你和你姨娘骨肉分离。” “更不该,那九年对你不闻不问。” 他眨了眨满是泪花的眼眸,无限悔恨。 他难以想象,那九年她是如何过来的。 那是最需要父母疼爱的年纪啊! 可自己身为父亲却未曾给予她一分疼爱。 害她从未得到过父母的片刻温情。 柳月棠长睫微微一煽,平静得仿佛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柳鸣抬手抚着柳月棠的肩,浑浊老泪几欲坠出:“棠儿,给父亲一次机会好不好?” “让父亲好好弥补对你的亏欠,做一位疼爱你的慈父。” 柳月棠唇轻扬,嘴角漫出几缕凄凉之态,“父亲,当你到了不惑之年再去追逐弱冠时的夙愿,又有何意义?” 看着柳鸣脸上的神色一寸一寸哀凉下去,柳月棠继续道:“迟来的春阳,终究暖不了陈年冻土。” 言罢,她转身离去,广袖如蝶翼般扬起,打下一地忽明忽暗的光影。 柳月棠未在回头。 若是九岁的她,听到这句话定会满心欢喜。 可如今,心中却泛不起任何波澜。 有些东西,不想要了便永远不会再有期待了。 可柳月棠每走一步,心中便漫起无数心酸。 她心酸什么呢?心酸父亲的爱来得如此迟? 不,不是。 她心酸的是,迟来的父爱亦无法填补她内心那片荒芜的角落。 过去的伤痛已深深烙印在她心底。 她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一般,好像从未大喜大悲过,也从未被人捧在手心疼爱过。 当初姨娘病死时,所有人都说她冷血无情,没有守在膝下痛哭流涕。 可是只有她知道,她的心已经麻木了。 对于一个只见过短短一日的姨娘,她做不到伤心欲绝,更多的是心碎。 也是姨娘的死,将她在世间幻想的唯一真情带去了。 上车舆时,她回头忘了一眼柳府的匾额,抬头将眼中的泪水逼了回去。 随着轿帘拉开,龙涎香裹挟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柳月棠抬眸望去,只见萧衡一袭浅蓝色长袍坐在车舆中。 柳月棠惊得愣在车舆上,久久未反应过来。 “怎么?半日不见,淼淼便不认识朕了?” 萧衡眉眼弯弯,往她伸出手,忽而瞥见她微微泛红的眼眶,笑意瞬间凝在唇角。 “谁让你哭了?” 他目中暗潮翻涌,当即便要起身冲进柳府问罪,柳月棠连忙拉住了他的衣角,摇头道:“没有……皇上。” 萧衡压下心头的怒火,将柳月棠抱在怀中,宽大的龙纹衣摆几乎要将她整个身子笼住。 “与朕说,谁让你受了委屈,朕定扒了他的皮。” 看着走时的柳月棠是那般的明媚鲜妍,不过半日,便如一只小兔子一般,红着眼眶似泣非泣,简直叫人心疼。 说着,他手掌一下一下地抚在她后背。 柳月棠埋进他绣满金线云纹的胸膛,伸手环着他的身子低声道:“皇上,没有人让臣妾委屈。” “那为何朕见你红了眼?” 为何红了眼?柳月棠自己也不知道。 她闷声道:“臣妾也不知,臣妾今日罚了嫡母,也让父亲后悔莫及从前之事,可是臣妾却高兴不起来,反而……反而有些心酸。” 萧衡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或许是多年的委屈涌上心头,如今发泄出来也好。” “一切都过去了,往后会越来越好。” 是啊,往后会越来做好。 往后她会有自己的孩子,那才是自己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告诉朕,你如何处罚柳氏母女的?” 柳月棠抬眸看着萧衡:“父亲以家规,杖责了嫡母二十棍。” “至于嫡姐……”柳月棠微顿:“嫡姐是傅家的儿媳,傅家老爷为官清廉,又治水有方,臣妾若是处罚了嫡姐,怕会让皇上为难。” 萧衡既心疼又动容:“你啊!为何总是这般处处为别人着想?”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让她回府便是叫那些人付出代价。 可她到好,嫡母是由柳鸣处罚的,而对嫡姐又顾虑重重,不肯下手。 终究……是太善良了。 也是……太爱极自己了。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8章 朕就吻一下 “臣妾身为皇上嫔妃,自要事事为皇上考虑。” “不过臣妾见柳月瑶如今性子已稍稍收敛了一些,臣妾如今又为宫妃,她应该不敢再造次。若她再犯何错,臣妾也绝不会轻饶。” 柳月瑶心中轻轻一笑,她自是会再犯,而且犯的还是重罪。 萧衡揉了揉她的脸颊:“好,朕都依你,只要你开心便好。” 柳月棠甜甜一笑,露出皓齿:“多谢皇上。” “到是皇上,您怎么来了?” 萧衡重重刮了一下她鼻尖:“还不是朕放心不下你。” 宫外不比宫里,隔得远,总是叫他有些放心不下。 毕竟现在她还怀有身孕,若有什么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真好……”柳月棠长睫满足的闪动着,梨涡浅绽。 “好什么?” “臣妾觉得,被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此时此刻,有一种臣妾回了趟娘家,皇上来接臣妾回家的感觉。” 她仰头看着萧衡,嫣红的唇微微弯起。 “朕惦记的,可不止有淼淼的人。” 柳月棠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双唇便被一抹温热覆住。 唇畔相碰,鼻息缠绕间,他沉声道:“这个吻,朕等了许久了。” 自她有孕后,萧衡便不敢同她亲近。 她胎像本就不稳,这孩子又来之不易,若是如此亲密,只怕会让自己把持不住。 所以,每每想要将她抱在怀中亲近之时,他都会强压下心中的欲望,以其他话题让自己冷静下来。 而今日,他的确是想念她得要紧。 加上方才甜蜜且妩媚的神态,更是无法再自抑。 “皇上,这是在轿上。”柳月棠侧过头去,羞涩地看着帘布。 萧衡垂头以那抹温软撩拨着她绯红的耳垂,呼吸滚烫:“朕就吻一下。” 说着,他扣住柳月棠后脑勺,埋在她颈窝轻柔吮吻。 温热的触感只叫柳月棠身心颤栗,不由自主仰起下颌任他尽情索取。 随着耳边的呼吸声逐渐粗重,暗纹锦缎布料被撑起的弧度愈加突兀。 “皇上……” 感觉到了身旁的异样,柳月棠抬起泛红的眼尾,眸光像是被揉碎的春水。 她绵软的声音勾得萧衡心中的欲火更旺,几近失控。 他抓住柳月棠软若无骨的手放在自己腰带上,喉咙上下一滚:“淼淼,替朕解开。” 柳月棠指尖微勾,寇丹指甲像是沾满了晨露的海棠花瓣,轻巧褪下了他腰间的带子。 车舆骤然一斜,吓得周德福面色一紧,呵斥着抬轿的宫人:“你们可得仔细一些,当心掉脑袋。” 宫人们皆惶恐称是,稳稳地抬着车舆。 下一刻,只见一双男子的手伸出了绮窗,紧紧搭在窗上,指尖因用力过度而泛起的青白。 随后,车舆内溢出了一丝低沉的声响。 周德福将头探进车舆,却未再听清什么动静。 他便也退到一旁候着。 许久,窗沿上紧绷的指节渐渐松开,轿帘里面再次传出了低低的声响,似是叹息,又似是舒适的轻吟。 周德福眼珠子登时瞪得溜圆,老脸一红。 皇上不会……不会……在里面就那个啥吧? 皇上一向爱颜面,怎会如此? 他深深吸了一口冷气,强自镇定下来。 还未待他反应过来,朱红色窗幔骤然掀开,萧衡脸色难看的探出头来,连吐了好几口酸水。 “停轿,停轿,快停轿!”周德福连忙唤着。 他小心翼翼走上去,虽皇上不是第一次呕吐了,并不意外,但总归还是有些紧张。 “皇上,您没事吧?” 柳月棠执起手绢替萧衡擦拭着嘴角,然鼻尖靠近她的手,他便又被那抹腥味熏得恶心,捂着胸口又吐了几口清水。 “皇上……”柳月棠不敢再将手伸向他面前,只好拍着他的后背。 萧衡胸口连连起伏,声音沙哑说着:“快去洗干净。” 那抹味道,实在难闻,熏得人头疼犯恶心。 柳月棠将手伸出窗口,背对着萧衡方才瘪了瘪嘴。 男人还会嫌弃自己这玩意么? 宫人拿着水壶替柳月棠冲洗干净了手,再将轿窗通风后,那抹奇怪的味道方才渐渐褪去。 随后柳月棠又让流筝拿出凝香露涂在了纤纤玉手上,淡淡的清香味袭入鼻尖,萧衡方才舒服了许多。 吐的这三次,柳月棠已然明白,萧衡遇到再浓郁的香都无碍,但一闻到腥味,便会恶心。 看着萧衡深深呼吸缓和神色的模样,柳月棠不禁抿唇笑了笑。 萧衡眉目一皱,“朕这般全是替淼淼受罪,淼淼竟还笑的出来。” 说出来他都觉得荒唐,后面他又问了历砚修。 历砚修问自己,是不是十分在意熙妃这一胎。 他自然说是,宫中任何一位妃嫔所怀的龙胎他都在意。 这一次不过只是稍稍重视了一些,加上柳月棠从未有过孕中反应,他便时不时的会胡思乱想,她这样究竟是不是真的怀上了? 或者,她没有孕反应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历砚修便说,或许正是自己思虑过多,迫切地想要熙妃有孕期反应,从而引起自己阴阳失调,便呕吐不止。 柳月棠拉住他的手,柔柔的摩挲着:“又不能怪臣妾,是皇上让臣妾替您释放的。” “臣妾怎知,皇上对这个也有反应。” 这也是萧衡第一次将此物看得如此透彻,闻得如此分明。 他若是来了兴致,皆是宣妃嫔侍寝,自是用不着今日这般。 他将柳月棠箍在怀中,沉声道:“淼淼欠朕的,六月后须得悉数奉还。” 柳月棠缓缓垂下羽睫,低低道:“其实不必六个月,臣妾现在已经三个月了……胎像也稳固了。” “不可……”萧衡却一口否决。 严肃道:“你体质本就不易有孕,这孩子来得如此不易,咱们得谨慎一些。” 见他这般重视自己腹中的孩子,柳月棠融融一笑,正欲说话只见萧衡脸色一凝。 “香囊为何在地上?” 柳月棠顺着萧衡的视线望去,只见自己脚下正踩着一个别致的香囊。 她移开脚,是一只绣得很是别致的香囊,上面是梅花的图案,不过已经被自己踩脏了。 梅花……柳月棠眸光一顿。 是昭妃的?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供出玫嫔 “恭喜皇上,恭喜熙妃娘娘。” 满室的妃嫔和宫人齐齐跪了一地,不管笑容真心与否,皆带着僵硬的喜色恭贺。 萧衡目光瞟到面前的沈太医时,问道:“朕记得,熙妃的身子一直都是你在调理?” “正是!”沈太医颔首回答。 “赏黄金百两。”萧衡满意的挥手。 “熙妃的这胎便交给你照料。待皇嗣平安降生后,另有厚赏。” 沈太医激动的一愣,抬眸怯怯看了眼前的帝王和柳月棠一眼。 柳月棠眉头微微一扬,似是在给他什么信号,沈太医连忙反应了过来。 之前柳月棠便说,若寻到合适的机会,可以让绾一提前出宫,并让她嫁予自己。 而现在,或许是很好的机会。 他伏地叩首:“陛下隆恩,臣斗胆恳求皇上将所有赏赐换取一恩典。” 众人闻言,皆神色一凝。 司太医皱眉道:“沈辞!皇上给你赏赐你便接着,岂容你讨价还价!” 容悦却轻笑的解围:“沈太医有功,皇上不妨听听沈太医要什么恩典?” 萧衡现下心情大好,只要是不过分的要求他自然恩准,示意沈太医说下去。 沈太医稳了稳心神,缓缓而言:“绣房中有一宫女绾一,同微臣自幼相识,曾于微臣定了白首之约。奈何她娘亲为了钱财执意将绾一送进了宫,微臣一直在等她年满二十五岁出宫求娶她。如今微臣想要以所有的赏赐换做让绾一提前出宫。微臣必将叩谢皇上恩典。” 萧衡微一扬眉:“没想到你还是一痴情之人。” “这有何难,朕下旨将她赐予你便是。” 沈太医当即激动的眸中泛起了泪花,重重磕头:“微臣多谢皇上恩典,必定会倾尽全力照料熙妃娘娘和皇嗣。” 说到皇嗣,他脸上的笑意收了几分。 “娘娘方才受了惊吓,有些动了胎气,微臣建议这两个月娘娘尽量少走动,悉心调理。还有手部上的伤,切记不要碰水,按时换药。” 萧衡闻言,面色一紧:“吩咐内务府和御膳房,一应物什、膳食皆先供邀月宫取用。” “这两个月熙妃要安心养胎,你们便不必去邀月宫叨扰了她。” 他目光似淬了寒霜,缓缓扫过众妃:“若熙妃腹中皇嗣有任何闪失!朕唯你们是问!” 众妃听得心中发怵,伏在地上颤声道:“臣妾遵旨。” 萧衡的话中之意她们听得明明白白,是在警告宫中诸人收起那些坏心思,若是熙妃腹中皇嗣出了事,他必不会轻饶。 可见皇上对熙妃这一胎有多重视。 皇上从未如此紧张过哪位皇嗣。 前面连续夭折了两个皇嗣,皇后亦是十分警惕。 “熙妃这两个月便不必来未央宫请安了,好生在宫中养胎,缺什么便派宫女来告诉本宫。” 她相信其他的皇上会安排,她也不必操心了。 她需要操心的便是留意各宫动向,安排好接生的嬷嬷,以防上一次的事件再发生。 萧衡十分欣慰的看向皇后:“皇后思虑周全。” “熙妃腹中的皇嗣来之不易,后宫的事,皇后便要多费些心了。” 皇后微微颔首,凤目含威扫视着众妃:“皇上放心,宫中众位姐妹皆是懂分寸之人。” 如此敲打,倘若那些人还是心生异心,便是往火坑里跳了。 沉吟片刻,皇后这才揭发出玫嫔之事。 “皇上,这是臣妾在阮氏身上搜出的物件,上面清楚交代了玫嫔所为。” 所有的妃嫔都起了身,唯有玫嫔冷汗淋漓的跪在了地上。 就在方才皇上和皇后谈话之间,她已经想好了所有退路。 她可是草原的郡主,如今又是三皇子的生母。 中原皇帝最是重子嗣,她只要一口咬定冤枉,不承认此事,皇上定会轻拿轻放。 毕竟眼下阮氏已死,死无对证! “毒妇!”萧衡厌恶痛恨的往玫嫔望去。 玫嫔顿时声泪俱下,膝行上前抓住萧衡的龙袍道:“皇上,臣妾冤枉啊!” 萧衡一脚将她踢开,“铁证如山!还想狡辩?” 玫嫔重重摔倒了地上,撑着身子哭诉道:“皇上!臣妾当真是冤枉。” “臣妾一直以为阮氏死了!” “一定是她在冤枉臣妾!她入宫便同臣妾不睦,臣妾为什么要救她?臣妾巴不得她早点死!” “一定是她冤枉臣妾!对,皇上!她这是死也要拉臣妾下水,所以才写上这样一封信。” 她极力狡辩,因过于激动急得满面通红。 见萧衡依旧阴沉着脸,玫嫔转眸看了一眼柳月棠,“皇上!阮氏这是想要除掉她最厌恶之人!臣妾,昭妃,还有熙妃!她都想要一起除掉!” “臣妾和熙妃、昭妃娘娘一样,是受害者啊,皇上!” 她哭的泪流满面,满是委屈和对阮氏的愤恨。 人群中的叶美人低低道:“玫嫔说的倒是有些道理。” 柳月棠怕任由玫嫔说下去,这证据都会变成陷害,连忙道:“玫嫔,你说你是冤枉的?” 玫嫔深深吸了一口气,双眼猩红的看着柳月棠:“是!妹妹,我同你一样都是被阮氏算计之人。” “可本宫怎么觉得是被姐姐算计了?” 柳月棠轻飘飘脱口而出,惊得玫嫔眸中的泪珠都停滞了一般不肯落下。 “方才我听容嫔说,是你将昭妃引到这暖阁来的?” 玫嫔强自镇定的道:“是我喝醉了,不慎将酒撒到了昭妃娘娘身上,我……” “你一个草原女子,就这么不慎酒力,堪堪几杯便将你灌醉了?”柳月棠不急不慢地逼问着她。 “我……我连着喝了好几杯,当时脸都红了,皇后娘娘您也见到了。” “脸红就一定醉了么?”容悦冷冷直视着玫嫔。 “皇上,皇后娘娘,阮氏既留下了这一封信,臣妾相信必定会留下其他证据,还请皇上搜查皇宫各个角落,尤其是玫嫔宫中!” 她太了解阮玉箫了,若想要置一个人于死地,绝对誓不罢休。 若她猜的不错,阮玉箫一定还会有后手。 玫嫔脸色顿时惨白,冷汗湿透了后背。 她虽然已经让宫女清扫干净了暗阁,可是看着容嫔这般信誓旦旦的模样,心中愈发恐惧不安。 怕就怕,阮氏那个贱人真的留了什么自己未发现的证据。 第188章 有孕 皇后缓缓走到阮玉箫身边,她半张脸已被血染的通红。 “查一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可疑之物。” 不远处的玫嫔听到这句话眼皮狠狠一颤,惶恐不安的看着宫女翻着阮玉箫的衣衫。 宫女贴在阮玉箫胸间时微微一顿,随后探入衣间取出了一封信。 “娘娘,有一封信!” 玫嫔脸色霍然变的煞白一片,裙裾下的双腿冷冷发颤,几乎下一刻便要瘫软在地。 她咬着唇望向打开宣纸的皇后,只祈祷这信中所言同自己无关。 皇后指尖捏着信纸,目光扫过字迹的瞬间骤然一沉。 白纸上赫然写着一排血字:玫嫔救下了我,欲借我之手铲除心腹大患,而后登上高位,扶三皇子成为储君。 每看一个字,皇后指尖便紧一分,绯红的寇丹指甲几乎要戳破纸面。 待看完后,她凤目似寒刀出鞘,直剜玫嫔脸上。 “玫嫔!” 皇后朱唇一启,玫嫔便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皇后娘娘,臣妾……臣妾冤枉啊。” 皇后怒气而笑:“本宫还未说什么,玫嫔就唤冤枉了?” 玫嫔当即愣在原地,浑身血液犹如凝滞了一般,唯有心脏恐惧地咚咚而响。 她麻木的嚅动着唇瓣:“皇后娘娘您望着臣妾……臣妾便以为是……是阮氏说了何污蔑臣妾之语。” 皇后眼神一凝,森然道:“将玫嫔带进去,由皇上处置。” 话音刚落,便见周德福出来,他环视了一番众妃,躬身道:“皇后娘娘,皇上正要寻昭妃娘娘进去。” “昭妃回宫了,本宫进去同皇上说吧。” 内室,容悦见柳月棠手上一直流血,便用纱布替她包了一番,防止血一直溢出。 许是碰到了伤口,柳月棠低低呻吟了一声,意识从混沌中抽离。 萧衡面色一喜:“淼淼,你醒了。” “是不是伤口疼?还有没有哪里不适?” 柳月棠缓缓睁开双眼,模糊的光影中,萧衡的轮廓逐渐清晰,他双眉微皱,满脸心疼的望着自己。 柳月棠想要起身,手心却不慎用到了力,疼的她“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容悦紧张道:“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众妃进来时,便见到萧衡心疼无措地站在一旁,满心满眼全是躺在床榻上的柳月棠。 见皇后来了萧衡方才收回了目光,在众妃中寻找昭妃的身影:“昭妃呢?” “昭妃想要回瑶华宫,臣妾想着此处梳洗不方便,加上她受了惊,便让她回去歇息了。” 萧衡微微颔首:“也好,派太医去了没有?昭妃向来体弱,此番定然受惊不小。” 皇后浅浅一笑:“皇上放心,臣妾已经派太医去瑶华宫了。” 她正要说玫嫔一事,却传来了呕吐的声音。 皇后抬眸过去,只见柳月棠脸色苍白,靠在流筝身上干呕了好几声,险些将晚膳都吐了出来。 萧衡连忙伸手扶着她,担忧地问道:“淼淼,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柳月棠极力压下胸口的滞闷恶心,虚弱的摇了摇头:“臣妾就是闻到血腥味,有些……有些难受。” 众妃一怔,面面相觑。 倘若不是知道柳月棠不能怀孕,她们还险些以为是孕吐了。 看着柳月棠脸色都变了,容悦心头一颤:“莫不是这剑上有毒吧?” 萧衡呼吸一窒,扬声怒喝:“太医呢?是死了么?” “来了……来了,皇上,太医来了。” 随着周德福的声音落下,沈太医和司太医汗流浃背赶来,衣袍下沾满了泥点,显然是抄的近路赶来。 “微臣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未等两人行完大礼,萧衡便摆手打断:“快起来,替熙嫔诊脉。” 话音刚落,他已侧身坐在了柳月棠身旁,抬手扶着她柔弱的身躯。 这样亲密的动作惹得众妃心中一阵发酸,心中默默祈祷柳月棠是真的中毒了。 沈太医屈身半跪,隔着诊巾搭在了柳月棠腕上,触及到脉搏的一瞬间他拇指便僵住,凝神细细听着脉象。 随后又换了只手覆上去,指尖反复轻触。 他往日诊脉的速度都很快,甚少这样凝重过,柳月棠心中逐渐不安,身子不由的一紧。 这一紧让萧衡心底更加慌张,催促着沈太医:“熙嫔脉象如何?” 沈太医确保无误之后,脸上凝重的神色一扫而空,大喜拱手道:“恭喜皇上,恭喜熙嫔娘娘,娘娘脉象和缓滑利,如盘走珠,乃是喜脉。” 柳月棠一怔,仿佛被兜头泼了一捧暖融的春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眸。 “喜脉!熙嫔这是……有孕了?”萧衡惊喜的尾音中不觉带了一抹颤抖。 他并非第一次听到妃嫔有孕,却是第一次如此惊喜,惊喜地如此难以置信。 沈太医亦是满脸喜悦,“正是,司太医诊后便更加确定无疑了。” 惊和喜不停地在柳月棠脸上交替,她转头看向萧衡,四目相对时,他脸上的欢喜比自己还要浓郁几分。 萧衡握住柳月棠的手,这才发现彼此指尖都有些激动而害怕的发颤,他紧紧扣住柳月棠的手,欲给她心安。 司太医诊脉片刻后,笑的胡须都跟着激动:“回皇上,熙嫔娘娘已经有了一月有余的身孕。” 众妃闻言脸色一暗,彻底死了心,一个个咬牙的咬牙,掐手心的掐手心。 “好!甚好!”萧衡双眸一弯,墨色瞳孔中泛起细碎的光泽。 他双手握住柳月棠的双手:“淼淼,高兴傻了?” 随着他的声音,柳月棠回过神来,素手微微抚着小腹,“沈太医,本宫真的有孕了么?” “本宫不是不能怀孕吗?” 一时间,柳月棠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一直以为,自己再也不能做母亲了,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可现在却告诉她,她有身孕了! 她腹中,有个活生生的小孩。 将来会出生,会唤自己一声母妃。 一切来的太突然了,仿佛一切都是梦境。 沈太医答道:“医道本就难断天机,况且微臣之前只是说娘娘在子嗣上会稍微艰难一些,但这两年来娘娘身子调养得宜,加上娘娘素日里心善,这是老天眷顾娘娘,福泽加身。” “说得好!”萧衡大喜。 “邀月宫上下,皆赏三倍俸禄,直至熙嫔诞下皇嗣为止。” 言罢,他转头看着柳月棠,眸中有化不来的欢喜:“熙嫔素娴仪矩,勤勉柔顺,如今又怀有皇嗣,特晋为熙妃。” 第187章 朕谁也不选 就在萧衡难以抉择之时,人群中的容悦声音响起:“阮玉箫!你莫要糊涂。” 她一边走到萧衡身后,一边道:“你若是放了熙嫔和昭妃娘娘,皇上定会饶你一命。” 萧衡身长玉立,魁伟之姿恰好遮掩住了容悦娇小的身躯。 她轻拂衣袖,亮出一抹锋利的幽光。 一旁的皇后当即反应了过来,转眸睨向阮玉箫,分散她的注意力。 “容嫔说的对!阮氏,只要你放下手中的刀,你要什么本宫都给你!” 就在皇后说话之际,萧衡负于身后的手掌忽地被一双温软玉手覆住,随后将一物悄然塞入了掌心中。 抚摸那抹冰凉尖锐的武器,他便知是飞刀,将暗器缓缓转了一个方向。 “哈哈哈哈……什么都给我?”阮玉箫眼尾的猩红似是要渗出血来,鬓角的筋狠狠跳动着。 “你能让我阮家一百口人死而复生吗?” “你能把你的皇后之位让给我吗?” 她瞳仁缩成针尖,痛恨往萧衡刺入:“萧衡!你选不选!你若不选!我便一刀割了她们的喉咙。让你一个也得不到。” “朕谁也不选!” 萧衡口中带着上位者的沉稳和暴戾,明黄色龙袍映得他面庞冷硬如冰。 “没有人,可以威胁朕的皇权。” 话音一落,他反手一扬,大袖翻飞间寒光乍现,一抹利刃破空而出,精准刺入了阮玉箫喉间。 阮玉箫瞳孔骤缩,鲜红的血当即从脖间汩汩涌出。 踉跄倒下时,她手猛地往后收紧,想要拉着柳月棠和昭妃一起陪葬。 恰好这千钧一发之际,柳月棠腕间的绳子“啪”地绷断。 她扔下手中的瓷器,死死攥住了抵在脖间的刀。 刀锋瞬间割破掌心,鲜血蜿蜒而下。 尖锐的刺痛中,柳月棠只感觉到眼前一抹明黄色一闪而过,随即鲜血四溅,一只女子的胳膊血肉模糊落在了自己面前。 凄厉惨叫声吓得柳月棠松开了手中的刀,如释重负的同时,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昏倒在地。 “小主!” “淼淼!” 见柳月棠昏倒在满是血迹的青砖上,萧衡心头剧烈震颤,疾冲上前抱起了柳月棠的身躯。 解开了绳子的流筝连忙进殿跟在了萧衡身后。 皇后亦是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吩咐太监去请太医。 见昭妃浑身是血地瘫坐在地上,他关切问道:“昭妃,你没事吧?” 昭妃面如死灰的看着前方,耳朵仿佛嗡嗡作响,听不见周围的一切声音。 夏莹害怕地蹲在昭妃身旁,哽咽道:“娘娘……您没事吧,您别吓奴婢。” 昭妃目光依旧死寂,只能感觉到心脏传来的钝痛。 她脑海中一遍一遍的浮现着方才的画面。 她没想到,阮玉箫问皇上选一个人活下来时,皇上竟是那般的犹豫。 更没想到,他会说出谁都不会选这句话。 即便他当时手中有飞刀,有把握可以救下自己,可他却还是拿自己的性命赌了一把。 从始至终,对他而言,自己都没有帝王之位和皇权重要。 不管是七年前,还是现在。 他都会义无反顾的选择皇位。 甚至…… 昭妃凄然一笑,泪水从她满是血迹的脸上狼狈落下。 甚至,她还比不上熙嫔。 方才熙嫔一倒下,皇上就第一时间就将熙嫔抱起,甚至看也未看一眼自己。 见昭妃这般伤心欲绝的模样,皇后心中又岂会不明白。 即便她不喜昭妃,可同为女人,她也为她的痴心而叹惋。 “夏莹,带昭妃进来好好梳洗一番。” “不必了!”昭妃冷冷启唇,凝滞如死水的眼眸总算有了些许生机。 她搭上夏莹的手缓缓起身,冷声道:“回瑶华宫。” 皇后还想说什么,一旁的明嫔道:“皇后娘娘,昭妃要回宫就回宫吧,此处也不便梳洗。” 皇后微微颔首:“也是。” 她看向门口的吴侍卫,“送昭妃回瑶华宫,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吴侍卫当即躬身应下:“微臣遵旨。” 看着昭妃的背影,皇后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吩咐宫人去将太医到瑶华宫。 明嫔酸涩而痛快勾了勾唇:“皇上这还是第一次不管昭妃娘娘。” 皇后沉声道:“熙嫔晕倒了,手还流了那么多血,皇上紧张些熙嫔也是理所当然的。” 明嫔微微点头:“也是!” 说着,她心中不由升起一抹佩服。 方才场面那般惊心动魄,都命悬一线了,熙嫔竟还能想出办法自救。 倘若不是她最后牢牢握住了刀剑,恐怕昭妃都一命呜呼了。 说起来,昭妃还应该感谢熙嫔的。 娇声燕语传入阮玉箫的耳中,她半眯着眼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眼中还残留着未燃尽的不甘和仇恨。 她恨,恨自己为什么要爱上萧衡, 她不甘,不甘心自己就这样的死去。 鲜红色的血逐渐在她红色衣裙绽开狰狞的花。 闭眼时,仅存的意识回忆起了及笄那一年。 她穿上母亲给她做好的嫁衣,对着铜镜照了许久。 那是她第一次穿正红色,母亲说:“也不知谁家男儿这么有福气,能够娶到我们家玉箫。”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穿着这身嫁衣嫁与心爱之人。 可一道选秀的圣旨便将她命运彻底改变。 她想,倘若她当初没入宫选秀多好。 倘若没有对萧衡一见倾心多好。 这样,父亲和母亲便不会离自己而去。 而自己,也不用将大好年华都葬送在了深宫中。 意识渐渐消退,她仿佛听见了什么玉箫鸣响。 似是年少时的幻梦,又似是黄泉路上的丧曲,将她彻底笼罩到了黑暗之中。 还好……还好她临死时穿上了自己最爱的红色衣裙。 侍卫探了鼻息后,拱手道:“皇后娘娘,阮氏死了。” 明嫔有些晦气的扬起手绢凑近鼻端:“你可要好好看看,别又是假死。” 玫嫔眼波流转:“阮氏的手都给砍下来了,这一次肯定死了。” 侍卫闻言,便再次查验了一番。 确定死后,明嫔松了口气。 “死了好,免得再出来祸害人。” 主要,她祸害又祸害不死,反而将自己吓了一大跳。 方才阮玉箫若是能直接一刀将熙嫔和昭妃杀了多好,这样她也死得其所了。 第186章 选一个活下来 宴上,萧衡见柳月棠迟迟未归,正欲开口说话,便有侍卫跌跌撞撞上前禀报。 “皇上!暖阁出事了!” 萧衡神色猛然一紧,愈发觉得不安:“可是熙嫔出事了?” 侍卫惶恐至极:“是!不止有熙嫔娘娘,还有……还有昭妃娘娘。” 他话音还未落下,只见萧衡腾的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下玉阶。 龙袍猛地掠过烛火,惊起满地阴影摇曳。 众妃尚未反应过来,错愕愣在原地。 容悦心口沉沉跳的发烫,起身道:“皇后娘娘,咱们要不要去看一下?” 皇后点头,搭上拂柳的手便下了台阶。 暖阁中,宫女早已被阮玉箫拖了出去。 迷香熄灭后,她端起一盆水便往柳月棠和昭妃脸上泼去。 冷水兜头浇下,冰得柳月棠浑身一颤,逐渐有了意识。 她缓缓睁开双眼,见到阮玉箫的一瞬间脑中轰的一下炸开。 手脚处传来的痛感,使她惊觉自己的手和脚已被绳索紧紧绑在了一起。 “咳咳……”昭妃呛咳着醒来,见到阮玉箫的面孔时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闭了闭眼,再睁开,结果依旧是那张和阮玉箫一模一样的脸。 “你没死!?”昭妃惊的忘记了呼吸。 阮玉箫甚是满意她惊恐的神色,挑眉轻笑道:“见到本宫是不是很惊喜啊?” 趁着两人谈话之际,柳月棠极力抑制住心神,打量着阁间能够救命的东西。 眼下她没有心思去想阮玉箫为何要将自己和昭妃绑在这里。 她既设下此局,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可她若真想要杀了自己,为何不趁自己昏迷动手,反而还将自己泼醒? 由此可见,她要么是想好好磋磨自己和昭妃一番。 要么是在等一个时机和人。 而这个人很有可能是萧衡。 捋清了些许思绪,柳月棠游离的目光停留在了身后的茶盏上。 她攥紧了手心,故作害怕的连连往后缩,“你为什么要将我们绑在这里!” “放我出去!” 阮玉箫目光从昭妃身上移开,冷厉落在了柳月棠身上:“哟!一向处变不惊的熙嫔娘娘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她拖着曳地红裙步步逼近,裙裾扫出沙沙声响,吓得柳月棠浑身瑟瑟发抖,呼吸急促。 眼看着阮玉箫近在咫尺,柳月棠挣扎着要逃离,后背却不慎狠狠撞到了桌腿上。 随着“哗啦”一声响,木桌轰然歪斜,茶盏炸开花一般,摔地满地皆是。 “害怕什么?” 玉妃轻笑一声,眸底暗潮汹涌:“当初你同本宫争宠时,可曾想过有今日?” 她拽着柳月棠往昭妃推去。 因为手脚被绑的缘故,柳月棠整个人扑在了昭妃身上, 昭妃嫌恶地拧了拧眉,怒视着阮玉箫:“阮氏,你究竟想怎么样?” 阮玉箫阴恻恻勾了勾唇,素手扣住刀柄拔出唐刀,带着幽幽寒光直往昭妃刺去。 昭妃大脑一片空白,就在以为那刀要往自己喉咙刺来时,阮玉箫手腕突然一转,刀刃从她耳边飞过,将一缕青丝削落在地。 “本宫还不想让你如此痛快死去。” 一阵阵脚步声细密传来,阮玉箫当即精神一振,站到昭妃身后,将刀贴在了柳月棠和昭妃脖间。 脖间冰冷恐惧的寒意让两人不觉挺直了身子。 “皇上……是阮氏!” 在周德福的惊呼声中,萧衡目睹了令他睚眦欲裂的一幕。 柳月棠和昭妃皆被绑了手脚,刀刃映着摇曳的烛火,在两人颈间投下森冷的光。 看到萧衡的一瞬间,昭妃眸中一亮,直起身子扬声唤道:“皇上!” 因她的动作,阮玉箫手上的刀紧了几分,刀尾端划破了柳月棠的肌肤,血珠当即顺着刀刃蜿蜒而下。 萧衡瞳孔猛然放大,脱口而出:“淼淼!” 见萧衡这般惊慌心疼的模样,阮玉箫冷冷一笑:“看来我今日是绑对了。” “皇上您看,这面前的两个女人,是不是满宫上下您最在乎的?” 萧衡脸色铁青,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放开她们!有什么冲着朕来。” “哈哈哈哈……”阮玉箫仰头大笑,尾音尖锐扭曲的变了调。 她倒是想冲着萧衡来,可是!可是…… 不过眼下看来,比起一副毒药了结萧衡,好像这样更有趣一些,也能让他更痛苦一些。 不管谁死,他都会愧疚一辈子。 看着萧衡一步一步上前,阮玉箫手一紧,厉声道:“别过来!” “让他们都退下去!” 看着刀在柳月棠和昭妃脖间贴近,萧衡瞳孔地紧缩,抬手让侍卫退下。 就在两人谈话之际,柳月棠悄无声息的将方才摔下来的茶盏碎片握在了手中,以宽大的衣袖掩盖住了她手上的动作。 她余光一边打量着阮玉箫,一边费力地割着手腕上的绳子。 此时,皇后和众妃也赶到了,见到这一幕皆吓得花容失色。 明嫔瞪大了双眼,诧异地破了音:“阮氏!” “皇后娘娘,臣妾没看错吧,阮氏没有死!” 楚嫔呆呆地张着嘴:“没错!就是阮氏!她就算化成灰本宫也认得她。” 人群中,唯有玫嫔神色复杂一些,其余人皆是一脸疑惑愣怔。 容嫔若有所思的落在了后面,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幕,待众人花红柳绿的身影将她遮住之后,她方才抬脚往前面走去。 皇后心脏似乎漏了一拍,强自镇定下来对着阮玉箫喝到:“阮氏!你疯了么?快放开她们。” “是!我是疯了!”她嘴角的颜色比身上的衣裙还要红艳刺眼几分。 “皇后!今日我便要让你看看,后宫是谁做主!” 她垂眸看着眼前的两人,柳月棠察觉到她的视线,连忙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阮玉箫眼中似淬满了毒汁,悠悠道:“萧衡!我给你一个机会,昭妃和熙嫔,你只能选一个活下来!” 萧衡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起,目光阴冷的像是一片死寂的夜幕。 见他犹豫不定,阮玉箫扬声道:“萧衡,你若不忍心抉择,我便替你做决定了。” 说着,她将刀收紧了几分,昭妃纤细的脖子瞬间被刀刃压出了红痕。 她抬起了下颚,怔怔看着萧衡,泪水无声而心碎的漫过泛红的眼尾。 萧衡咬牙握紧了拳头,又看了一眼容色苍白无力的柳月棠,心脏突地一沉。 第185章 玫嫔之计 宴上,玫嫔脸泛红霞,微微带着酒晕,使原本精致的五官添了几分柔媚。 她举起酒杯,对着上座的萧衡柔声道:“这是臣妾入宫的第二个中秋,如今膝下又有了烨儿,实在是皇恩浩荡。臣妾敬皇上一杯,愿皇上龙体康健,万事胜意。” 萧衡嘴角抿起一抹浅笑,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也算是给了她极大的颜面。 玫嫔笑靥灼灼,珍珠耳坠随着晃动轻轻擦过泛红的脸颊,衬得眸子多了一层寒冷的光芒。 她又将酒杯斟满,徐步走到殿中,对着皇后道:“臣妾初入宫廷时不懂礼仪规矩,甚是想家,幸得娘娘宽宏大量,悉心教导,方使臣妾适应了宫中生活。臣妾一直感激不尽,祝愿皇后娘娘凤体安康,后宫诸事顺遂。” 皇后柔婉一笑:“玫嫔见外了,你既入了宫咱们便是自家姐妹。本宫只希望六宫和睦,皇嗣皆身体健康。” 她执起桌案上的酒杯,凤仙花染上的寇丹指甲映着烛火泛出温润的光。 底下的楚嫔诧异道:“这玫嫔变化可真大,从前那般狂妄跋扈,如今竟越来越会察言观色了。” 明嫔轻嗤:“本宫瞧着她一肚的坏水。” “定是要在皇上和皇后面前表现一番,邀宠呢!” 楚嫔轻轻点头,“她伤了身子,很少侍寝,也只有靠一张嘴和三皇子留住皇上了。” 她讥笑着看向玫嫔。 只见她再次斟满酒,又徐徐往昭妃走去,许是有些醉了,步伐也有些不稳。 “昭妃娘娘,是否臣妾没有敬您,您才这般愁眉苦脸的模样?” 玫嫔看着双眉紧皱的昭妃。 昭妃斜斜横她一眼,冷声道:“本宫是觉得你聒噪的厉害。” 玫嫔双眸无辜而自责:“都是臣妾不好,只顾着自己开心,却不曾想扰了昭妃娘娘清净。” “臣妾敬昭妃娘娘一杯,向您请罪。” 说着,她软绵绵上前,刚举起酒杯便不慎踩到了裙摆,酒液飞溅而出,尽数洒在了昭妃衣裙上。 “玫嫔!你到底想作甚!”昭妃顿时恼怒,霍地起身。 玫嫔大惊失色,惶恐俯下身去:“臣妾……臣妾方才不慎踩到了裙摆,还请昭妃娘娘恕罪。” 昭妃狠狠瞪着她,目光仿若一把锐利的匕首,能将她刺穿。 皇后开口道:“昭妃,玫嫔也不是故意的。你素来身子不好,快下去换身衣服吧,当心受了寒气。” 昭妃不理皇后,只看向萧衡:“玫嫔御前如此失仪,皇上如何处置?” 萧衡淡淡看了一眼惶恐的玫嫔,“今日中秋家宴本是喜庆之事,朕也不想处罚谁。但玫嫔你确实殿前失仪,便罚俸三月,以儆效尤吧。” 玫嫔虽一脸委屈,却还是毕恭毕敬的伏身在地:“是,臣妾甘愿受罚。” “昭妃你先下去换身衣服,稍后再陪朕一起用膳。” 本想一走了之回宫的昭妃听到这句话顿时一愣,眸中的锋芒尽数敛去。 皇上的意思便是,稍后坐在他身旁一起用膳。 她眉目悄然舒展:“是,那臣妾便先下去了。” 玫嫔看着昭妃满脸得意的模样,心中冷冷一笑。 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昭妃死时的惨状了。 “玫嫔,本宫瞧着你是醉了,要不要下去休息一会,喝碗醒酒汤?”皇后望着玫嫔关心说着。 玫嫔嫣然笑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应该是方才喝得有些急了,喝碗醒酒汤坐一会儿便好了。” 皇后微微颔首,便吩咐宫人端一碗醒酒汤给玫嫔。 玫嫔抚一抚发热的脸颊,知晓此刻定是泛着醉红之色。 她目的便是要让众人觉得她是醉了,所以才撒了昭妃一身的酒。 如今暖阁中恐怕不知有多热闹,她避而远之都来不及,如何还会前往休息? 夏莹搀着昭妃徐步迈向暖阁,撅嘴道:“娘娘今日这身宫装如此华美,如今却要换下来,都怪那玫嫔,如乡野村妇似的,莽撞至极。” 昭妃冷然道:“算了,她还不配本宫去计较。” 暖阁旁的宫人见昭妃来了,连忙将门轻轻推开。 昭妃垂手提起裙摆,绣着并蒂莲的裙裾如水波漫过门槛。 随后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暖阁中怎么如此窒闷?”昭妃执起手绢在鼻端轻轻扇了扇。 宫女战战兢兢走上前来,嗓音低哑:“奴婢点了些清神醒脑的香,娘娘若是不喜欢,奴婢这就去灭了。” 说着,她抬脚往香炉旁走去,一边走一边默数:五……四……三……二…… 一! “咚”地一声响起。 看着倒在地上的昭妃,夏莹大惊失色:“娘娘,您怎么……” 还未说完话,她便也跟着晕了过去。 看着倒在地上的昭妃,阮玉箫眼底的快感越加疯狂阴郁。 她走到昭妃面前,缓缓蹲下,用指尖挑起昭妃的下巴,声音温柔却带了致命的口吻:“你不是最喜欢和我争宠吗?” “来啊!快起来啊!” “你怎么不起来?” 阮玉箫声音逐渐尖利,狠狠掐着昭妃的下颚,尖锐的指尖几欲剜进她皮肉里。 看着鲜红的血缓缓溢出,她方才展开了一抹妖异而满足的笑容。抬手一巴掌狠狠扇在了昭妃白皙的脸颊上。 随着“啪”的一声响起,阮玉箫怒目圆睁:“本宫最讨厌你那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模样!” “啪”的又一声响起,昭妃被打的偏过头去。 “离了皇上的宠爱,你算什么东西!” “如今落到了本宫手里!看你还如何嚣张!” 她永远记得,曾经那无数个浸透寒霜的冬夜。 那时她还只是一个宝林,满心欢喜地守在仪元宫门口恭迎圣驾。看着漫天的雪飞到自己脚下,看着远处的宫灯一盏接一盏的熄灭。 在她望眼欲穿之下,迎来的却是圣驾移步至瑶华宫的消息。 将她的满心期盼碾成了齑粉。 现在想起来,她依旧受不住寒一般,浑身瑟瑟发抖。 那样的夜晚,太冷了,冷的让人刺骨。 还好,还好她快要结束了,可以永远地在这寒冷刺骨的深宫中消失。 阮玉箫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将脸上的人皮撕去。 随后勾起宫女襦裙的系带一扯。 随着宫装坠地,一抹正红色长裙映入眼帘,红得热烈又张扬。 她轻轻转动身子,红袖飞扬,如一团燃烧的火焰,映得满室通红。 第184章 迷香 待出了钟粹宫,见柳月棠一脸沉思,挽秋低声道:“娘娘,若兰姨娘真是被谋害,您觉得会是谁动的手?” 柳月棠微微蹙眉,“这说不好。” “有这个动机的人可不少。” “但本宫始终觉得,兰姨娘的死并非在那幕后之人的谋划当中。” 挽秋愕然不解道:“娘娘您的意思是……” 柳月棠轻摇手中的半透明海棠团扇,羊脂玉柄上垂下的流苏如流霞般在她手背浮动。 “那日风云突变,云姨娘方才替苏姐姐送披风。可背后之人如何知晓会变天?又如何会料到送披风的人就是兰姨娘?就算她未卜先知,亦不会在春禧殿附近动手。” 毕竟春禧殿附近耳目众多,稍有不慎便会被发现。 当时也正是如此,便更加让人不会怀疑兰姨娘的死是谋害。 因为一切都太突然了,来不及幕后之人细细谋划。 “那,只有一种可能……”挽秋眸中灵光一闪,往柳月棠望去。 四目相对,柳月棠会心一笑,只用彼此可以听见的声音低低道:“没错,你同我想的一样。” “兰姨娘,很有可能是撞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或是听到了不该听的话,所以便被杀人灭口。” 挽秋细思极恐:“当时便未留下证据,恐怕如今想要查就更难了。” “是啊!”柳月棠微一叹息。 忽地,她想起了那日作证兰姨娘掉下水的宫女,连忙道:“你去将之前在御前作证的宫女带回邀月宫,本宫要细细审问一番。” 挽秋立即明白了过来:“是,奴婢这就去。” 看着挽秋前行的背影,柳月棠目光逐渐恍惚。 但愿此事能够查清楚,还兰姨娘一个公道,也稍稍弥补心中的愧疚。 她总是将后宫的姐妹情看得淡薄,凡事都以自己为先。 所以即便入宫以来,苏姐姐皆真心待她,但那日在太后下令剖腹取子时,她亦为了自身的安危和名声而选择沉默。 即便那时自己说再多话都无益,但总归是她对不住苏姐姐。 所以她也只能试着以后多弥补和信任她一些。 柳月棠回宫后一盏茶的时间,挽秋便从内务府回来了,见她神色凝重的模样柳月棠心头浮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挽秋走近后道:“娘娘,内务府的人说,那宫女前几日得了肺痨,死了。” 柳月棠放下手中的茶盏,双目一沉:“兰姨娘的死,果然不简单。” “让小仲子去查一下,那宫女最近同哪些人走得近,有没有可疑之处。” “奴婢顺便问了两句,但没打听出什么来,估摸着背后之人藏得很是隐蔽。就看小仲子能不能查出什么线索来。” 柳月棠揉了揉太阳穴,眼皮沉甸甸的垂下:“你去吩咐吧,本宫有些困,想要睡一会儿。” “好,奴婢这就去。”挽秋微微欠身。 ***** 中秋佳节,月圆如盘。 宫宴上张灯结彩,众人举杯欢庆,觥筹交错。 柳月棠一袭杏红色雾云纱宫装,光彩艳丽,行动间浑身熠熠生辉,仿若镶了碎金一般。衬得她明眸皓齿,美的不可方物。 萧衡也注意到了。 这是柳月棠第一次穿红色,从前只觉得她穿粉色娇俏,紫色妩媚,却不知红色袭身的她竟耀眼不可方物。 而她发髻上,所佩戴的正是自己从前送给她的鸽血红步摇。 如今这般,才有一宫娘娘的华贵。 皇后凤冠霞帔,端庄优雅地扫视着众妃,发现苏南卿不在,便问:“柔美人怎么不在?” 柳月棠闻言连忙起身:“方才我去看苏姐姐时,她有些头晕,臣妾便自作主张让苏姐姐留在宫中了,方才皇后娘娘一直在忙,便未来得及同您说。” 皇后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盛装之下的她如同春日绽放的牡丹,雍容华贵,又含了母仪天下的端庄。 “无碍,柔美人此次伤了身子,又整日抑郁寡欢,还好有你在旁开导宽慰,本宫也能安心不少。” 柳月棠盈盈福身:“臣妾不过是做了该做之事。” 坐在左下方的昭妃听着两人一言一句,只觉得耳根子不适令人作呕。 她之所以如此厌恶去未央宫请安,便是厌极了这些虚情假意的寒暄。 表面上人人都是笑语嫣然的说着关切的话,可心底藏着的算计却比宫墙下的荆棘还要锋利。 她不屑的扬了扬眉,执起酒杯站起身面向萧衡:“臣妾恭祝皇上龙体康泰,愿我朝河清海晏、四夷宾服。” “好!”萧衡眉目如苏的举起酒杯对着昭妃一饮而尽。 昭妃红唇微扬,恰似一朵缓缓绽开的芍药。 玫嫔幽幽看着笑靥如花的昭妃,轻轻勾了勾唇,眼尾泛上一抹讥讽的红。 笑吧,笑吧! 再不笑,你便永远也笑不出来了。 她悠然举起酒杯,同众妃一起向萧衡祝贺。 数巡祝贺的酒下肚,不胜酒力的妃嫔们脸色已是微微泛红。 就连一向酒力甚好的柳月棠亦觉得有些头晕不适。 一旁的容悦见状,关心道:“你怎么了,这几杯便将你喝醉了?” 柳月棠捂着有些不适的胸口道:“许是这里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 容悦看着殿中跳舞的舞姬,水袖徐挥,的确有些眼花缭乱。 “好,那你仔细些别吹了风。” 柳月棠轻声应下,便由流筝扶着出了春禧殿。 萧衡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问道:“熙嫔怎么离席了?” 容悦颔首回答:“熙嫔方才喝了几杯有些头晕,便出去透口气。” 萧衡似是不放心的看了外面一眼,旋即云淡风轻地执起酒杯轻轻晃了两下。 柳月棠刚走到殿外回廊,便有一阵微风吹来,她吸了一口凉气后,不仅没有压下心中的沉闷,反而有些犯恶心。 “真是奇怪……” “娘娘,怎么了?”流筝扶着她。 柳月棠拧眉道:“我素日里,酒量一向很好,怎么今日才喝几杯便不舒服了?” 流筝思忖片刻:“是不是娘娘您上次喝太多酒了,伤着了胃?” “兴许是吧……”柳月棠揉了揉额头。 她和容悦喝的是一壶酒,想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今日家宴是皇后一手布置的,她应该不可能做什么手脚。 “娘娘,这里风大,您刚喝了酒仔细吹了风头疼,奴婢扶您去暖阁休息片刻吧。” 柳月棠倒真觉得有些不适,便点了点头,缓缓往暖阁走去。 待到了暖阁,流筝缓缓推开木门。 柳月棠刚踏入便闻到了一抹浓郁的香味,她下意识的捂住口鼻:“暖阁中怎么点如此浓的香?” 话音刚落,她便意识到了不对劲,瞳孔骤缩:“不好!快走!” 柳月棠正欲转身,后脑勺便被什么猛地狠狠一敲,整个人软软倒了下去,陷入浓稠的黑暗。 看着眼前晕倒的两人,阮玉箫惊喜勾唇:“这是买一送一么?” “柳月棠,这是你自己找上门的,就别怪本宫了。” 她将柳月棠和流筝拖到了暖阁中,随后将门合上,细细端详着柳月棠丰姿冶丽的脸。 “几个月不见,你倒是更加美艳动人了。难怪皇上那么喜欢你。” 她虽藏于暗格,却常常听玫嫔提起,自从自己“死”后,柳月棠便成了六宫中最得宠之人,就连昭妃侍寝的次数也不及她。 阮玉萧抬起玉指轻轻抚摸着她粉妆玉琢的脸颊,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疯狂而有趣的想法。 “柳月棠,咱们来玩一个游戏可好?” “我把你和昭妃绑在一起,让萧衡只选一个人活下来,你说——” 她拖长了口音,眼底翻涌着病态的期待。 “萧衡会选择谁?” 第183章 花卉 钟粹宫,玉芙殿。 自那日自尽未遂之后,苏南卿便一心想要替兰姨娘和四皇子报仇。 所以恳求萧衡想要从藏书楼寻几本书来看。 见她逐渐从悲伤中走出,萧衡当下便应允下来,告诉她喜欢何种书籍,可让宫人直接去取。 苏南卿随即将藏书楼中所有有关花卉的书籍皆拿回了宫。 可是翻阅了好几本,都未曾找到那种奇异之花。 踏雪在一旁看得心疼,劝慰道:“小主,您现在还在坐月子,不宜用眼过度,您让奴婢来翻吧。” 苏南卿却纹丝不动的翻阅着书,“我没事。” “我一定要亲自将那花寻出来。” 踏雪只好默声站在一旁,替她斟了杯茶方才道:“小主,您为何不将此事告诉皇上和皇后娘娘?让他们彻查此事?” 苏南卿目光微微一滞,“姨娘在宫中,从未得罪过谁,那人一定是冲我来的。” 踏雪微一思忖:“小主您是说,那人的目的便是想要借兰姨娘之死,害您动胎气,而从早产……” 她难以想象背后之人的心思有多恶毒。 小主本就患有心悸,一旦悲伤过度,再加上早产,便很容易一尸两命。 而现在小主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苏南卿微微颔首,垂落的眼睫掩住了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我一个小小的才人,根本犯不着她们动手,她们想要除掉的是柏儿。而背后之人,一定是有皇嗣或是位份高的妃嫔。她们怕柏儿威胁到她们的宠爱或是膝下的皇子,所以才要使出这等肮脏恶毒的手段……” 想起姨娘和柏儿死的惨状,苏南卿便如万箭穿心般的疼痛,死死握紧了拳头。 “皇后亦有子嗣,我怎敢告诉她?” 自入宫后,皇后对她便很好。 可是这种好,皇后亦给过六宫所有妃嫔。 这些不过都是她身为中宫而做出来的样子罢了。 如今她膝下已有大皇子,难保那动手之人不是她。 而皇上…… 苏南卿凄然冷笑。 于皇上心中,她不过是繁衍子嗣的工具而已。 亦是后妃中最渺小,最不曾放在心上的女人。 若这背后之人是皇后,是昭妃,皇上一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她要亲自拿到证据,再去圣上面前状告。 杀子之恨,杀母之仇,唯有亲自动手方可慰藉姨娘和柏儿的在天之灵。 踏雪明白了过来,看着桌案上的书,“可是小主……藏书楼关于花卉的书只剩下这一本了。” “那就等我出月子之后,我亲自前往藏书楼翻阅书籍。藏书楼中记载了天下奇花异草,我就不信找不到那花的踪迹。” 她话音刚落,脑中灵光一闪:“奇花异草……” “草……” 苏南卿激动地望向踏雪:“踏雪,你说……会不会那并非是一种花,而是草呢?所以将那花归入了草类的书中。” 踏雪眸中一亮:“小主您说的对!” “待这本书看完了后,过几日小主也该出月子了,奴婢便陪小主您去藏书楼。”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宫女的声音:“小主,熙嫔娘娘来了。” 踏雪闻言,连忙将桌案上的书籍收了起来。 苏南卿起身迎接款款而来的柳月棠。 “妹妹来了。” 柳月棠执起她的手细细端详了一番:“姐姐气色终于好了一些。” 前几次见她,脸色皆苍白得像白纸,整个人瘦弱而颓败,如今脸颊总算缀了一点生气。 苏南卿握住她的手,微微扬起唇角:“让妹妹担心了。” “方才我正想着见一见妹妹,结果你就来了。” 她拉着柳月棠一起坐下。 柳月棠含笑道:“姐姐可是有事要同我说?” 苏南卿面色变得郑重了起来,目光如炬,直直盯着柳月棠:“妹妹,你如实告诉我,你是否很爱皇上?” 柳月棠登时怔住,诧异苏南卿为何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见她迟疑未决的样子,苏南卿便道:“你只需告诉我,倘若看到皇上宠爱其他女人,或者是我,你会不会难受?” 柳月棠斟酌着回答:“从前是有些难受的,但慢慢的就习惯了。皇上是天子,坐拥三宫六院,倘若他喜欢一个我便伤心一分,那我这一生恐怕都在痛苦中度过了。” 她浅浅一笑,凝视着苏南卿:“若那个人是姐姐,我不会难受,反而会替姐姐感到开心。” 苏南卿紧绷的眉头微微舒展。 柳月棠见状,疑惑道:“姐姐,你是否有事瞒着我?” “是兰姨娘之死有什么蹊跷吗?” 在兰姨娘溺水那一日,柳月棠便觉得有些蹊跷。 但当时证据确凿,加上萧衡和皇后都为四皇子一事感到伤怀,她没有证据便也不好多说。 苏南卿指尖一颤:“我也只是猜测,但是在此之前,我必须要得到皇上的宠爱才能证实。” “姐姐可要我帮你?”柳月棠问。 苏南卿轻轻摇头,发间的珠串沙沙地打在鬓边,“妹妹还是别掺和了,姨娘和柏儿去了我便没了活着的心思。此事牵扯甚广,你好不容易从御女坐到了九嫔之一,我又怎能连累了你。” “姐妹之间,何需说连累之语?从前我一出事,姐姐便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如今姐姐出了事,妹妹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 苏南卿眼眶逐渐发热,紧握住柳月棠的手:“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待我证实了之后,我一定告诉妹妹可好?” 见她还是不肯说,柳月棠便也不再多问,点点头:“好,那姐姐一定要小心行事。” “尤其是你现在,还在坐月子,不宜多思,应该先将身子养好。” 苏南卿望向柳月棠带来的补品,有血燕,冬虫夏草,阿胶等,皆是补身子的珍贵药材。 她浅浅笑道:“妹妹隔三差五的便送补品过来,我的身子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第182章 可否唤皇上一声夫君? 暗阁中。 阮玉箫看着盈盈走来的玫嫔,一如初次见面那般,张扬而美艳,一举一动都带了草原的灿烂和英姿。 至今她都记得,当时自己在她身上吃了亏。 而如今,却沦为了她手中的刀,事事都要听她吩咐。 阮玉箫深深吸了一口气,面不改色的道:“你究竟何时让我出去杀了昭妃!” 玫嫔微微歪头:“其实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杀昭妃?你杀皇后,还有楚嫔等人不是更好么?” 阮玉箫冷冷一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皇后和楚嫔膝下皆有子嗣,倘若我杀了他们,你的三皇子便又少了两个竞争对手。” 她又岂会不知玫嫔救下自己的真正目的? 真是好笑,一个出生草原的女子,竟还妄想自己的儿子当上储君之位。 只是白日做梦。 见被她猜中,玫嫔弹了弹红艳的寇丹指甲。 阮玉箫继续道:“你就算杀了皇后,登上后位的都不可能是你,皇后只要一死,继后之位必定是昭妃。” 玫嫔指尖微微一滞,拧了拧眉。 她虽才入宫一年多,但皇上曾经后位属意人选是昭妃一事也略有耳闻。 皇上继位这么多年,两次选秀,依旧无人能顶替昭妃的位置,足矣证明,皇上对昭妃的确不一样。 倘若皇后薨逝,那么登上后位之人,必定是昭妃无疑。 可若是昭妃一死,四妃之位皆空缺,皇上必定会择一两位妃嫔填补此位。 而嫔位中,唯有自己和楚嫔膝下有皇子,她家世比楚嫔好,那么极有可能争取到这四妃之一的位置。 这般想着,耳边又传来阮玉箫的声音:“你眼下想的应该是如何铲除那些高位之人,自己坐上尊贵的妃位,乃至贵妃之位,如此一来,你的三皇子亦会更加尊贵。” “大皇子素来不成器,二皇子又愚钝呆滞,三皇子只要悉心教养,定能超越大皇子,届时,你何须担忧三皇子无法竞得储君之位?” 玫嫔眸光闪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倒是会谋划。” 阮玉箫目视着她:“但你心里也很清楚,我说的有一定的道理。” “你想动皇嗣,绝非一朝一夕之事,若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还不如借我这把刀,除去后宫最得宠位份最高的妃子。” 玫嫔抬手抚了抚鬓边的缠丝点翠金步摇,晶石轻晃,在她雪白的脸庞投下细碎光影,似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阴鸷。 她应下:“好,你要我怎么帮你?” “再过十日便是中秋,我要你那一日想办法将昭妃引入宴上的暖阁。”阮玉箫一字一句缓慢的说着。 玫嫔黛眉微蹙:“可暖阁附近值守的宫女是由内务府安排的,本宫如何帮你混进去?” 阮玉箫取下手中的一枚碧玉刻字戒指,“你拿着这枚戒指去找内务府的副总管,他自会安排。” 玫嫔接过戒指,意外地勾了勾唇:“没想到,咱们玉妃娘娘的羽翼如此之多。” 提及羽翼二字,阮玉箫心中狠狠一抽痛。 阮氏一门,上至百余口人,下至父亲的死士,尽皆惨亡。而自己在宫中的势力,亦仅存内务府的赵禄。 她缓缓的闭上双眼。 这一战,注定有去无回。 萧衡,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没有心。 看着你心爱的女子死时,你会痛苦崩溃成何样。 但这一切,都无法与你带给我的痛苦相提并论。 夜晚,萧衡来时柳月棠正好沐浴完在梳妆。 她一袭浅紫色轻纱,将曼妙身姿若隐若现的勾勒了出来,微润的发梢微微卷起,温柔之中又添了几分诱惑。 萧衡对着身旁的挽秋招了招手,缓步走到柳月棠身边。 柳月棠垂头梳理着自己的发丝,并未发现铜镜中已多了一人的身影。 直到一抹呼吸凑近脖间她方才一怔,抬眸望去。 “可还气朕?” 铜镜中,萧衡俯身凑近她耳畔。 酥热的气息让柳月棠耸了耸肩膀,侧身看向萧衡:“臣妾没有生气。” “莫要骗朕!” “朕昨夜被你咬的地方现在都还疼。” 柳月棠眼神微微一凝,疑惑不解。 萧衡扬唇道:“你不要告诉朕,你不知道。” 说着,他拉开了衣衫,白皙硬朗的胸膛上赫然烙着一抹猩红的牙印。 齿痕边还泛着红肿,一看下口之人便是用了极大的力。 柳月棠瞳孔中满是惊讶,随后又化为一抹心疼和后悔。 萧衡见状,便知她昨日定是喝醉了不知情,于是促狭挑唇:“朕现在都疼得要紧。” 柳月棠一听,连忙起身:“臣妾这就去替皇上拿药膏。” 她还未迈开步子,便被萧衡拉入了怀中,发间玉簪随着猛然的停顿碰出一声清响。 萧衡揽着她纤细的腰肢,眸中笑意宛如一汪春水。 “淼淼就是朕最好的药膏。” “吻一下,朕就不疼了。” 柳月棠耳尖瞬间泛起红晕,娇艳欲滴的唇瓣微微一动,随后轻柔地吻在了萧衡的胸膛上。 萧衡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似是有一抹暖流从心口蔓延至指尖。 放在她腰间的手不禁用力了几分,“淼淼,以后不许再饮酒了。” “昨日淼淼醉酒一舞虽宛若天人,但朕不愿再见到下一次。” “为什么?可是臣妾失仪了?”柳月棠故作不懂的问着。 萧衡紧紧拥着她,下巴贴在她脸颊上,和声道:“朕不愿见到你哭,更不愿见你那般伤害自己。” 昨夜他久久未睡沉,脑海中全是柳月棠拿着酒杯跳舞的身影,凄美却又让人心疼。 “若下次朕再让你难受了,你便任性一些,冲朕发脾气好不好?” 柳月棠撅起红唇,娇嗔地将头转过去:“皇上是九五之尊,臣妾可不敢同您发脾气。” “朕在淼淼面前,既为君,也为夫。淼淼对夫君发脾气朕又岂会怪罪。” 柳月棠妙目一亮,难以置信的望着萧衡:“皇上的意思是,您是臣妾的夫君吗?” 见她这般惊喜的模样,萧衡嘴角的笑容更盛了几分:“自然算是。” “那臣妾可以唤皇上一声夫君吗?” 她盈盈水眸中波光流转,满是灵动和期待,宛如一汪清泉干净而纯粹,叫萧衡实在忍不下心拒绝。 于是他便道:“好,仅此一次。” 柳月棠粲然一笑,嘴角梨涡轻绽,娇软唤了一声:“夫君……” 夫君两字落下时,萧衡呼吸一窒,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 虽为天子,夫君这两个字对他而言却极其陌生。 他竟不知,这两个字竟是如此好听,好听的像是淌了一层蜜,叫人心生愉悦。 “那夫君说话算数哦,拉钩~” 柳月棠笑吟吟得抬起来小拇指,“以后淼淼对夫君发脾气,夫君不能怪罪淼淼。” 萧衡宠溺一笑,抬起拇指勾在她指间:“好,朕定不怪罪淼淼。” 第181章 醉酒 待萧衡从瑶华宫匆匆赶来时,伊人早已不在,唯见满河流霞灯影缓缓流转。 他愣在原地,神色紧绷的望着湖面。 周德福小心翼翼道:“皇上,熙嫔娘娘许是游湖去了。” 萧衡这才看到,原先准备好的小船已不在。 那是他命花房特地布置的,铺满了她喜欢的栀子花,又觉得栀子花色彩单调,于是让花房的宫女加了些娇艳的花上去。 “她肯乘船游湖,应该是喜欢朕的这番布置吧……”萧衡低低念着。 周德福瞪大了双眼,皇上此时竟不发怒熙嫔娘娘擅自离去,反而关心她喜不喜欢这番布置。 看来,这熙嫔娘娘是越来越得圣心了。 “摆驾,去邀月宫。” 萧衡的声音拉回了周德福的思绪,连忙快步跟上了他的步伐。 而邀月宫中,柳月棠却在夜下饮酒。 随着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她脸颊已泛起了酡红,两眼迷离,似醉非醉。 流筝低声道:“娘娘,当心真醉了。” 柳月棠抬起皓腕将盏中的酒顺滑地倒入酒杯中,随着汩汩声音响起,她缓缓开口:“今日是本宫生辰!便让本宫醉一回吧。” 所谓女人三分醉,演到男人流泪,自然得真醉。 醉酒后的媚态,最是让人把持不住。 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柳月棠便知她要等的猎物来了。 她站起身来,脚步有些踉跄地在院中旋转,月白色的裙摆随风飞扬,如同一朵盛开在夜空中的莲花。 然而,这朵莲花却满是落寞和凄然。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她轻轻呢喃,挥着衣袖仰头一饮而尽杯中酒。 “知……知又能如何?” “他还是不肯来……”柳月棠悲伤地喃喃轻念,持着酒杯轻轻起舞。 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细腻的薄纱,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正如诗中所言,青丝乱舞风前醉,月照香肩梦亦柔。 柳月棠轻盈转了好几个圈,最后脚下一软,往后倾去。 随后腰间一紧,落入一人的怀抱当中。 龙涎香的味道让她清醒了些许,扬起迷离而魅惑的水眸,抬手捏了捏萧衡的脸,红唇缓缓绽放:“我是在做梦……” 萧衡将她揽入怀中,抚着她满背的长发柔声道:“朕来了,是朕让淼淼等久了……” 柳月棠痴痴一笑,环着萧衡的身子。 萧衡凌厉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让主子喝成这样?” 挽秋伏身在地:“娘娘说她今日生辰,想要醉一场,奴婢们也拦不住……” 看着怀中犹如桃花拂面的女子,萧衡心头一揪。 若不是自己将她一人扔在流金河,她何至于借酒消愁。 萧衡微一叹息,将柳月棠打横抱在了怀中,往内殿走去。 “萧衡!你个混蛋!” 柳月棠用手捶着他的胸膛,“为什么每次都让我这么难受!” 衣襟的温润似是烫入了心尖,让他心脏也跟着一阵猛缩疼痛。 恐怕,也只有醉酒的时候,她才会将自己所有的不满和难过爆发出来。 萧衡缓缓滚着喉咙:“是,朕是混蛋!总是让淼淼这般伤心。” 她握住柳月棠的手贴在自己胸膛上,“朕让淼淼解气好不好?” “你打朕,重一些!” 柳月棠朦胧的瞳孔恍惚看着他半裸的胸膛,随后扒开他的衣衫,垂头死死咬住了他胸口的肌肤。 萧衡僵在原地,喉间闷哼出一声呻吟。 他本能抬手就能将柳月棠推开,却咬牙承受着胸口的疼痛,任由她将满腔的委屈和伤心都化为噬咬的力道。 直到血腥在柳月棠唇齿间蔓延,她方才松开了双唇,杏眸含雾地望着萧衡。 看着她嘴角那抹艳丽的猩红,萧衡哑声道:“解气了么?” “若是不解气,还有这边。” 萧衡拉开衣襟,露出自己右侧的胸膛。 柳月棠俯身向前,就在萧衡闭上双眼,以为柳月棠要再一次咬在自己胸膛上时,双唇却被一抹温热堵住。 他睫毛猛的一颤,尚未反应过来,酒香和淡淡的血腥便在他唇齿间缠绕,点燃了他心中的欲火。 他掌心扣住柳月棠的脑袋,原本轻柔的吻变得炙热而疯狂。 烛火摇曳,将两人缱绻的身影照的忽隐忽现。 帐中,两人十指紧扣,将一室的旖旎和柔情都揉进了缠绵的衣裙之下。 一次又一次的风雨让柳月棠下意识的扣紧了指尖,在萧衡手背留下了一轮又一轮绯红的月牙。 后面发生的什么柳月棠是真的不记得了。 大抵是太累了,又或是酒的后劲上来了,她沉沉昏睡了过去。 萧衡叫水清洗后却毫无睡意,躺在柳月棠身边静静凝视着她如花的粉面。 此刻的她,仿若霞光下的睡莲,恬静而妩媚,勾得萧衡刚平静下的心再次动荡。 他抬手轻轻抚着柳月棠熟睡的面孔,不忍再打扰了她,于是压下心中的想法,将柳月棠抱在了怀中,双唇轻柔吻在她额间。 “淼淼,生辰快乐。” 第二日柳月棠醒来之时,早已是日上三竿。 她揉了揉有些发沉的脑袋,掀开幔帐道:“流筝,几时了?” 站在不远处的流筝听到动静连忙上前,笑盈盈道:“娘娘,已是巳时了。” 柳月棠微微一惊:“我竟睡了这么久,怎么不叫醒我?” 流筝连忙道:“娘娘您放心,皇上已经让周公公亲自去未央宫告假了,是皇上特地吩咐奴婢们不要吵醒了娘娘,说娘娘您昨日……” 她羞涩一笑,低声道:“累着了。” 累着了?柳月棠努力回忆着昨夜之事,却很是模糊。 只依稀记得,她好像一直在下面,并不累啊…… 柳月棠刚要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身下竟什么也没穿,大腿处泛红的吻痕顿时映入眼帘,她蓦然一羞:“你……昨日未替我更衣么?” 流筝笑的垂下了头:“昨夜是皇上替娘娘擦洗的身子,皇上不让奴婢们靠近……” 柳月棠一怔,昨夜竟是萧衡替她擦洗的身子? “娘娘,皇上是真的觉得您委屈坏了,今日看您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昨夜的酒,没有白喝。” 柳月棠勾起一缕青丝缠绕在指尖,樱唇轻扬:“难道本宫不委屈吗?” 她不爱萧衡,所以对她而言,这些根本不算是委屈。 但若是爱萧衡,这委屈那可就大了去了。 第180章 生辰 “微臣在。”何云峥拱手。 “何云峥,你可有心仪之人?” 何云峥闻言眼皮一颤,皇上好端端的为何突然问及此事。 莫非……莫非皇上知道了自己喜欢端柔长公主? 他惊愕而惶恐的抬头望去,一时心跳如擂鼓。 见萧衡端坐在轿辇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上的扳指,眉宇间的冷峻到不像是在试探,反而更像是一抹难解的阴霾。 何云峥斟酌的回答:“曾有过。” 萧衡口吻淡然的问着:“朕忽生一念,这男子对女子的喜欢,究竟是何感觉?” 何云峥悬在心口的石头稍稍落下:“皇上是问,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萧衡微微颔首。 何云峥脑海中不觉也浮现出一抹倩影,眉梢眼角的神色也逐变得柔和。 “大抵就是……见到她,就会很开心。” “可是只要一靠近她,便会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 “会因为她的一言半语而欢喜数旬。” “甚至……她身侧的良人并非自己,亦愿其岁岁长安,夫妻和睦。” 萧衡眉目缓缓舒展开来,轻轻一嗤:“哦?原来世间的痴男怨女竟是这般?” 方才何云峥说的那些,只有年少时在昭妃身上有过。 比如见到她会很开心,会心跳加速,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欢喜很久。 而柳月棠,自己对她仅仅只有见到她开心而已。 至于最后那句身侧良人并非自己还要笑着祝福,萧衡只觉得好笑。 这是在他身上一辈子都不可能发生的。 如此……证明自己对柳月棠的喜欢仅仅只是一个帝王对妃子的喜欢而已。 绝没有添加其他任何情感。 “不过,也只是微臣自己的见解,感情这一事,很是复杂,是说不清的。”何云峥又道。 毕竟,他对公主只是一厢情愿。 爱而不得,和两情相悦之间的感情和是不一样的。 萧衡摆摆手:“朕已经明白了,你无需多言。” 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何云峥:“你这个榆木脑袋谈及情爱之事,倒是说的头头是道,告诉朕,你心仪的是哪家的姑娘?朕替你赐婚。” 何云峥垂头望着渐渐模糊的宫路,嘴角惆怅却又浅笑的扬起:“多谢皇上隆恩。但她已经心有所属,嫁为人妇,而微臣如今也已放下。” 萧衡微感意外,“是哪家的姑娘,竟连你也看不上?” 何云峥出身缨簪世胄,又文武双全,芝兰玉树。乃是城中不少女子心仪的对象。 萧衡一时好奇,究竟谁家的千金错过了这一番好姻缘。 何云峥心里仿佛装满了难以启齿的苦楚,久久说不出来。 见他这般怅然,萧衡摆手:“罢了,既已经过去了,再谈也无意义。” “余生还长,待你遇到了两情相悦之人再来向朕要赐婚的圣旨吧,朕必替你置办一场隆重的婚礼。” 何云峥拱手:“多谢皇上隆恩。” 他敛下了眸中的一缕清愁,若新娘不是她,他何云峥宁愿终生不娶。 八月,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 夕阳下的桂花仿佛镶了层碎金,格外的娇艳夺目。 柳月棠去探望了苏南卿后便坐在桂花树下乘凉。 这时,御前的卜子安笑吟吟上前:“原来熙嫔娘娘您在这,害奴才好找。” 柳月棠和声道:“可是皇上有事要唤本宫?” “是有事!不过是喜事!” 卜子安笑起来如元宝一般又喜庆又圆润。 “皇上邀娘娘天黑之后前往流金河一叙。” “流金河?”柳月棠问。 卜子安点头:“正是,皇上天黑后便在那里等娘娘。” 柳月棠微微点头:“好,本宫知道了,劳烦公公了。” 说完,流筝从荷包中掏出赏钱递给了卜子安。 卜子安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多谢熙嫔娘娘。” 待卜子安走后,流筝满是疑惑和好奇道:“不知皇上要娘娘去流金河作甚?” 柳月棠含笑的扑了扑团扇。 今日是八月初六,想来是上一次同萧衡提起了自己是八月初六子时出生的,并非是八月初七的子时,所以他便想要在这一日给自己做生辰。 用了晚膳后,柳月棠重新梳洗了一番。 柔和月色下,她发髻间的步摇轻轻摇晃,闪烁出如星的耀眼光华,再配上一袭燕云纱裙和杏色披帛,宛如画中走出来的仙子,柔中带了一抹摄人心魄的媚。 还未走近流金河,流筝便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满脸惊喜道:“娘娘,您快看!” 柳月棠抬眸望去,整条流金河仿若被银河垂落,千万盏花灯倒映在粼粼波光里,织就出一片璀璨的光影长河。 这番景象竟比上元节还要美上几分。 “定是皇上准备的!娘娘!” 柳月棠盈盈一笑,抬手戳一戳流筝的额头:“瞧你那点出息!只怕往后的夫婿勾勾手指头都能将你拐了去!” 流筝娇羞的抿了抿唇:“怎会~” “奴婢是见皇上对娘娘这般用心,一时喜不自胜而已。” 柳月棠看着满河的彩灯,的确算得上用心,不过在这位帝王身上,他只需要动动嘴皮而已。 高兴归高兴,犯不着感动。 而那厢,昭妃头痛发热将萧衡请了来。 见天色近黑,萧衡正欲起身去流金河,却被昭妃拉住了衣角。 “皇上,您要去哪儿?” 萧衡转头看去,不知何时昭妃已经醒来,一双剪水秋池,瞳色暗淡忧郁。 “朕还有些事,明日再来看你。” 昭妃却将萧衡的衣角拉的更紧了几分,声音软弱无力:“皇上,您别走,好不好?” 她素来要强,从未这般柔弱过,萧衡一时有些忍不下心来。 可今日是柳月棠的生辰,她或许已经到了流金河了,自己对她本就诸多亏欠,此番更不能让她再受委屈。 萧衡正要说话,便见昭妃猛烈咳嗽了好几声,脸上亦泛起了病态的潮红。 他心下一软,转过身去握住昭妃的手,和声道:“那待药端上来后,朕喂你喝了再走好不好?” 见自己这般恳求,皇上却依旧未改变主意,昭妃心中越发难受,转过头去冷冷不语。 河畔上,柳月棠放了河灯后便上了萧衡备好的一座小船。 船上布满了鲜花和彩灯,随着花船摇曳,花瓣盈盈飘落至水中,泛起层层涟漪,美得如梦如幻。 “娘娘,您不等皇上吗?”流筝看着柳月棠拿起竹筏连忙道。 柳月棠嘴角轻扬:“等他作甚?” “本宫就是要让皇上扑空。” 男人,不能太惯着。 她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等。 方才周公公来禀报昭妃病了,所以皇上要晚点来时,她便决定好了等萧衡两刻钟的时间。 若是两刻钟一到,她必走无疑。 如此美景,倘若同萧衡一起游船的确美事一桩。 可如今自己一个人赏这流金河的景,也是别有一番滋味,乐在其中。 第179章 你想要朕的心? 为什么委屈的总是臣妾? 这句话犹如一棒打在萧衡心尖。 是啊,为什么委屈的总是她,自己分明说过,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柳月棠泪眼朦胧望着萧衡,似是有心碎的轻笑从口中溢出:“是否因为臣妾的一再的退让,便让皇上觉得,臣妾受点委屈也没关系,只要哄哄便好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可是臣妾也有心,臣妾也会难受。” “臣妾贪恋的并非是权势,六宫之权臣妾也不在乎。臣妾只是突然心痛,心痛这两年来无论怎么付出,怎么去爱皇上,依旧得不到一丝的回报。” “今日,皇上可以因为昭妃娘娘的一句话便拒了臣妾的协理六宫之权。那么来日,皇上一定会因为昭妃娘娘的一句话,将臣妾贬位、打入冷宫、甚至是,赐死……” 最后两个字她拖长了音调。 “朕不会!” 萧衡脱口而出,看着她盈盈欲坠的泪水心软成了一片。 “淼淼,朕虽不能让你越过昭妃,但朕可以让你仅此于昭妃。” “朕给你的空白圣旨呢?你将它拿出来,朕即刻封你为妃位,好不好?” 他双手扶住她弱小的肩,目中满是心疼的温柔。 柳月棠长睫轻轻一颤,这样要来的妃位有何用? 若昭妃同自己一样在萧衡打感情牌,那么他不一样也会愧对昭妃么?说不定,还会封昭妃一个贵妃之位。 况且,那圣旨若是只用在妃位,不太可惜了么? 萧衡本以为柳月棠会高兴了,可她却是凄苦的摇了摇头,鬓边垂下的赤晶流苏簌簌摇晃,曳出一抹寒冷的星光。 她提裙跪了下去:“臣妾不敢肖想妃位,更不敢同昭妃娘娘平起平坐。” “那你究竟想要如何?”萧衡无奈的看着她。 柳月棠深深直视着萧衡的眼睛:“皇上您知道臣妾想要什么。” “你想要朕的心?”萧衡声音很轻,目中神色捉摸不透。 柳月棠轻轻攥着指尖。 柳月棠,既然他都将这话说了出来,那么你便赌一把吧,赌一赌这位天子对你到底有没有一丝男女之间的情。 她不说话,代表默认。 一时间,殿内寂若深潭,两人屏气凝息,四目相对。 所有无情的话到了萧衡嘴边,却是啮齿难吐。 萧衡心下两股力道交缠,若说他对柳月棠没有一丝感情那是假的。 但那并非是超越喜欢的感情。 可是他为何会心疼、心软成这样? 她不过是一个才认识短短两年的女人而已。 这样不可控制的情愫让萧衡有些陌生,甚至有些生厌。 他下意识的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随后起身将柳月棠扶起。 “人心易变,心是最薄凉的东西。” “朕可以给你宠爱,给你想要的地位,难道还不好吗?” 柳月棠心中轻笑,原来萧衡也知道,人心是最薄凉的东西,不如地位来的牢固可靠。 可是,方才他望向自己时,欲言又止,踌躇不定。 足以证明,自己在他心目中已然与曾经不同。 至少,她是占据了一席之地的,虽然只是一个渺小的地位。 最开始,他会因为自己吃昭妃的醋而生怒。 眼下他却让自己同昭妃一样为妃位。 好像,他一次又一次的在破例。 不过,还是不够…… 言尽于此,柳月棠也不再追问下去,微微颔首道:“是臣妾越矩了。” 她言语中带了一抹疏离的悲凉。 萧衡心里有些乱,不愿见她难受,可却又无法向她保证自己的心意。 毕竟他是天子,没有那些所谓的爱情。 萧衡沉吟地抚着柳月棠的手:“妃位朕还是要给你的,待过几日中秋宴上,朕便封你为妃。” “可……正如皇上所言,臣妾资历不深,封妃恐怕难以让后宫众人信服。” 那本是萧衡回绝皇后的话,而如今再被柳月棠提起,他目光有些不自然的闪躲了一下。 “朕的旨意,她们不服也得服。” 见柳月棠愕然且怯怯的模样,萧衡揉了揉她的手。 就当做,是给她的补偿吧。 她对自己一片痴心,又屡屡为自己身陷险境,完全担得起四妃之一。 至少,这样让她知道自己是在乎她的,让她不至于如此难受。 待萧衡离开邀月宫上了龙辇后,思绪宛若断线的纸鸢,抓不住半分清明。 初登大宝时,他欲将昭妃封为贵妃,可那时便遭到文武百官反对。 一是皇后初封,还未坐稳后位,不宜册封贵妃,会让后宫失衡。 二是沈氏一族唯有祖父对朝廷社稷有功,昭妃之父又英年早逝。出于家世和身份,都不足以入宫便贵妃。 不能给她皇后之位,亦无法给她一人之下的贵妃之位,所以他心中甚是内疚。 便答应昭妃,以后不会有人能够越过她。 他对昭妃,是年少时的感情。 那么柳月棠呢? 为何自己会为了一个除却昭妃之外的女子而心疼愧疚。 倘若有一日,他对柳月棠的喜欢远远超过了昭妃…… 可怕的想法刚升起便被萧衡狠狠压下。 不可能,绝不可能! 喜欢昭妃是因为那时的他情窦初开,且又只是身处逆境的皇子。 当了帝王后,他便决定好了要断情绝爱,如何还会对别的女人付出感情? 可越是如此想,萧衡心中便更是乱。 “周德福!” 周德福闻言连忙走到萧衡跟前,满脸堆笑的道:“皇上,奴才在。” 萧衡手放在膝上,眼神恍惚的看着前方,“这人间的男女之情,到底是何感觉?” 周德福脑子一蒙,眨了眨眼看着脸色淡然的萧衡。 他不敢相信,这句话竟是从眼前皇上口中问出的。 还是……还是问自己一个太监。 见周德福不说话,萧衡拧眉看去,见他呆愣的模样顿时心烦。 “罢了,你一个太监,懂什么男女之情。” “何云峥!” 萧衡扬声一唤,龙辇后的何云峥连忙上前。 第178章 真心和信任 闻得柳月棠的声音,萧衡心头猛地一颤,几欲忘了呼吸。 他转身看去,只见柳月棠屈膝于于三步开外,乌黑鬓发半掩芙蓉面,唯见水葱似的指尖紧紧捏着扇柄,恰似她紧绷受伤的心神。 萧衡便知道,方才自己所言,她听到了。 那番话定然有些伤了她的心。 萧衡连忙愧疚上前,将柳月棠扶起。 “淼淼快起来。” 这样亲昵的称呼惊得昭妃瞳孔紧缩,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两人。 淼淼? 这是熙嫔的小字么?皇上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唤别人这般亲密。 她死死咬着唇,以指甲狠狠掐进手心的疼痛让自己清醒。 柳月棠由萧衡扶着起了身,待站稳后,却并未像从前那般笑盈盈的挽住萧衡的手,反而是将手缩了回去,柔声道:“臣妾只是过来给皇上和皇后娘娘问安,臣妾不打扰皇上了,现在就告退。” 言罢,她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还未迈开步子,萧衡便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朕陪你回宫。” 柳月棠看了一眼昭妃,眼中像是蒙着一层雾霭,看的人心疼。 “不用了,皇上陪昭妃娘娘吧,臣妾想一个人走走。” 她面无表情的抽出了手,略一欠身便疾步离开了荷园。 看着柳月棠的背影,萧衡心有些慌了。 入宫以来,从未这般冷淡疏离过。 定然是方才那番话伤到了她。 她从不贪慕权势,定是气急了自己对她的不信任。 不信任把后宫交给她。 可他是天子,一言九鼎,从前他答应过昭妃,后妃中不会有人可以越过她,不管是权力还是地位,都会以昭妃为先。 所以他不可能把协理六宫之权交与旁人。 可如今做了这般决定,心中却有些复杂。 “皇上,熙嫔对皇上素来情深一片,方才定是误会了,皇上若不向熙嫔妹妹解释解释。” 萧衡闭了闭眼,将所有的情愫尽数消散于瞳孔之中。 “朕的决定,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朕乏了,先回宫了。” 于是,萧衡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将昭妃扔在了原地。 昭妃红着眼圈盯着虚空处,长睫时不时地轻颤,似是在强忍不甘和酸楚的泪水。 皇后见状,和声道:“昭妃,皇上许是真乏了……” “臣妾知道,用不着皇后娘娘提醒。”昭妃打断了皇后的话,眼神冰冷地看向她。 此时皇后脸上泛着恰到好处的端庄笑意,却叫昭妃心中泛恶心。 她恨极了皇后这副看谁都一副笑意的面孔,好像这样就能坐实她是贤良淑德、母仪天下的皇后。 实际上,她亦同后宫那些女人一样,心机深沉,贪慕权势。 看着昭妃清高骄矜的背影,皇后悠然摇了摇手中的团扇。 “娘娘,您就是太好脾气了。” 皇后望向池中开的正艳的荷花,徐徐撩唇:“这么多年,她一直如此,若本宫次次都计较,受折磨的不是她,而是本宫。” 拂柳替皇后扑着团扇:“娘娘,您方才见昭妃在此,为何还要同皇上谈及协理六宫一事?” 她不明白,若想此事成,不是应该私下同皇上说吗? 皇后素手轻轻抚着粉白的荷花,朱唇微勾:“若昭妃不在,皇上给了熙嫔协理六宫之权后便会愧对昭妃。” “可如今昭妃在,皇上却为了曾经的诺言而伤了熙嫔的心。如此,他愧疚的便是熙嫔。” 拂柳恍然,赞赏的点了点头。 皇后握住花茎,轻轻一折,那娇艳的荷花便被她采了下来。 “这荷花的花期,快过了……” 邀月宫。 流筝倒了杯茶递给柳月棠,“奴婢瞧皇上原本是想给娘娘您协理六宫之权的,都怪昭妃娘娘从中作梗。” 柳月棠指尖捏着缠枝莲纹茶盏轻轻一晃,氤氲的热气下笑意若有似无:“迟早有一日本宫会让皇上心甘情愿给出。” 若是在百般犹豫之下才给又有何意思? 权力她自然要,可比起权力她眼下更想要长久不衰的恩宠。 有了独一份的恩宠,还愁没有权力那一日吗? 可若没有恩宠,权力是帝王随时都可以收回的。毕竟她没有强大的家世做靠山,也并非是中宫皇后。 “奴婢相信娘娘会做到的。”流筝笑吟吟道。 “去,给本宫准备笔墨和宣纸,本宫要画一幅图。” 殿中,丝丝缕缕的雪白寒气悠悠飘散,整个殿内清凉舒适,恍若春日。 柳月棠素手捻起羊毫,沾取一砚烟墨,在宣纸上缓缓画出几朵昙花。 “这昙花真好看!”流筝赞叹。 柳月棠勾勒着莹白的花瓣,缓缓道:“霞绡易散,璃盏难全,昙花一现终短暂,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皆不牢固。” 柳月棠专注于画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旁的流筝轻轻移开,随后一抹玄色长靴映入眼帘。 柳月棠纤长的羽睫微微一颤,却未抬头,继续绘着昙花凋零的花瓣。 见柳月棠不说话,萧衡绕到她身后,俯身握住她的手,一起将最后一朵花瓣画完。 原本极是清雅的昙花却添了几分凄然和孤寂。 “昙花一现,你是觉得朕对你的心也如昙花这般短暂吗?”萧衡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那皇上您对臣妾之心到底是什么?”柳月棠转头看着他,粼粼波光里盛着化不开的眷恋。 是什么?萧衡突然被她问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一开始,他只是出于兴趣被眼前这个女人所吸引,喜欢上她貌美的皮囊还有床笫间的妩媚。 后来,他能够做自己旗鼓相当的棋友,能够在自己心烦之时做一朵解语花,同自己一起抵抗那些不轨之人。 她是一位很合格的妃嫔,更是宫中唯一的知己,亦是让自己身心愉悦的床伴。可这些似乎又不足以概括自己对她的感情。 所以,大概他是有些喜欢她的。 就在萧衡思忖时,柳月棠凄凉勾唇:“昙花一现只为心爱之人,若皇上对臣妾有半分喜欢,哪怕很短暂,臣妾亦此生无憾。” “可皇上对臣妾一无半点喜欢,二无半分信任。” 她说到最后,声音不觉带了些颤抖。 萧衡心中一紧,握住柳月棠的手认真道:“淼淼,朕并非不喜欢你,不信任你。” “只是……朕曾经答应过昭妃,六宫无一人能越过她,朕只有委屈你。” 柳月棠眸中泪花隐隐浮动,似是心碎又似是怨怼:“那为何委屈的总是臣妾?” “是否在皇上心中臣妾根本就不重要,所以永远是皇上权衡利弊下的牺牲品。” 第177章 协理六宫之权 第二日。 雨后整个皇宫草木都清洗得澄净透亮。 拂柳望着前方停下的龙辇,“娘娘,皇上好像在荷园,您要不要去?” 皇后抬眸望去,“走吧,本宫正好要同皇上商议让熙嫔协理后宫之事。” 拂柳秀眉轻拢:“娘娘,您真的打算把协理六宫之权交给熙嫔吗?” “您不怕……不怕……”她看了皇后一眼,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想说,怕她来日有权有宠爱,越过本宫去?” 拂柳点头。 皇后轻浅一笑,眉间黛色与胭脂相映成画。 “拂柳,本宫是中宫,只要本宫活着一日,天下便不会有任何女子越得过本宫。” “本宫说过,人不能既要还要又要。这后宫女子就如御花园百花,寻常花枝生了旁杈,本宫自会挥剪整治。但若遇着难得一见的奇花异种,本宫也理应费些心思精心养护。“ “如此,方能使这满园春色,都合了本宫的心意。” 拂柳讪讪垂下了头:“是奴婢见识短浅。” 皇后锦鞋踩过湿漉漉的青石板,凤冠上的东珠簌簌摇晃,在阳光下折射出清冷的光晕。 “你并非见识短浅,本宫此次也是想要试探一番皇上的心意。” “娘娘指的是?”拂柳不解望着皇后。 皇后轻轻抿了一下唇,思绪停留在了从前:“你忘了么?从前的皇上是不允许任何人越过昭妃的,不管是宠爱地位还是权力。” 拂柳愣怔间,想起了昭妃初入宫时…… 因为皇上当了帝王,便失言了儿时的诺言,未能给昭妃正妻之位,是以昭妃入宫后极是不甘和伤心。 皇上便许了她以后的贵妃之位,告诉昭妃即便不能封她为皇后,但是贵妃之位会永远给她留着。也不会让任何妃子越过她。 这事皇上也同皇后娘娘说过,不能让后妃越过昭妃。 “可是,熙嫔才入宫两年……奴婢认为她未必能同昭妃相比较。” “所以本宫便想要试探一番。”皇后微微抬头。 “此事若是成了,昭妃定然会大闹,如今皇上对她耐心早已不如往日。长此以往,她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只会愈发轻,再难复从前荣宠。” 而且,她如今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她若是将重心放在后宫上,便无法拿出更多时间去教导和陪伴桉儿。 若是柳月棠能够替她协理六宫,她便有更多空闲时间了。 她并不怕柳月棠往后会成为猛虎。 她相信,即便是只虎,也是一只懂得分寸的虎。 至少这只虎是她扶持上去的,省得以后皇上又让昭妃,或者是明年进宫的新妃协理后宫。 拂柳点点头:“如此也好,也是时候让昭妃受受挫了,奴婢只要一想到当初娘娘受的委屈便……” “已经过去的事了,还提它作甚!”皇后一口打断了拂柳的话。 拂柳连忙闭上了嘴,低低说了声是。 待皇后走近荷园,这才发现昭妃竟也在。 雨水冲洗后的荷花愈发娇艳动人,荷叶上停留的水珠折射出柔和的光线,宛如一幅绚烂的画卷。 皇后款步上前,对着萧衡问安。 萧衡回过头来见是皇后,当即道:“皇后也来游荷园?” 昭妃站在萧衡身侧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却不曾说话。 皇后颔首答道:“臣妾方才见龙辇在此,便知皇上在荷园,特地过来想要同您商议一件事。” 今日的萧衡一袭浅蓝色常服,衣摆处绣着水墨竹叶,微风徐徐飘来洒脱飘逸,衬得他一贯威严的眉目亦温润了许多。 “皇后要同朕商量何事?” 皇后端柔扬唇:“昨日臣妾让熙嫔帮忙查看内务府账本,她一眼便查出了虚账,且对支出的银两一目了然。” “臣妾便想着,不如让熙嫔暂代协理后宫之职,臣妾也能多腾出些精力照料诸位皇子。” 昭妃闻言骤然捏紧帕子,抬头望向萧衡。 见他眸光似是有些发亮:“哦?熙嫔竟还有算账的本事?” 皇后唇角噙着浅笑,轻轻点头道:“正是,熙嫔细心又聪慧,臣妾相信她定会是臣妾的好帮手。” 萧衡点点头,正要应下便听一旁的昭妃语气清冷道:“熙嫔给了皇后娘娘什么好处?让您如此抬举她?” 皇后闻言,凤目看向她,嘴角的笑容未减,却无端生了几分凉意:“昭妃此言何意?熙嫔查账得力,于公是为皇上分忧,于私是替本宫解难。本宫此为也是为了后宫安危和睦,落在昭妃眼里,竟成了私心?” 萧衡微有不悦,望向昭妃:“昭妃,皇后是中宫,不管做什么也是为了六宫好。” “况且,熙嫔也并非是那种为了一己私欲耍手段的人。” 昭妃脸色一白,熙嫔,熙嫔,如今只要沾上熙嫔二字,皇上便中了魔一般深信不疑。 这宫中,怎么可能有不耍手段的人? 她眼中光彩尽数褪去,怔怔望着萧衡:“那皇上是想要熙嫔协理后宫么?” 见萧衡踌躇的神色,昭妃贝齿轻轻咬了咬下唇:“皇上您别忘了,曾经答应过臣妾的事。” 昭妃的声音让萧衡想起了昔日的承诺,一时间犹豫不决,默然不语的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 一抹浅雾紫衣衫映入眼帘,皇后转眸望去,只见柳月棠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 她微微一笑,示意柳月棠上前来。 几人的谈话依稀落入了柳月棠耳中,她却未听全,却清楚的听见了协理六宫四个字以及昭妃阻拦的话。 柳月棠缓缓上前,拖地的裙摆轻盈飘逸,纹路恰似山间溪流潺潺。 她盯着萧衡的背影,沉吟许久的他终是开口:“熙嫔身子素来弱且入宫才两年难以服众,此事以后再议吧。” 柳月棠脚下一滞,手心攥紧了白玉扇柄。 见到昭妃的一瞬间,她便知道此事不会成。 如今萧衡拒绝,倒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既没有了协理六宫之权,她便要从其他地方找回损失。 柳月棠盈起一抹楚楚水光,缓缓福身下去:“臣妾见过皇上、皇后娘娘,昭妃娘娘。” 第176章 账目 两位皇子接连夭折让萧衡沉痛万分,虽白日里面色没有任何异常,依旧将国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但除了玉芙宫以外,他再未踏入过后宫其他宫殿。 唯有柳月棠去了一次勤政殿。 四皇子夭折后,萧衡便将苏南卿晋为了美人,赐封号为“柔”。 柔有温柔如水,娴静柔美之意,倒是很符合苏南卿的秉性。 这一日,栗西国进贡下来了好些布料,皇后特地将其中一件燕云纱送去了邀月宫。 燕云纱极其珍贵,薄如蝉翼却泛着月华般的莹润光泽。 每一匹都需宫人在晨露未晞时采撷蚕丝,以秘法浸染七七四十九日方得。 这样的厚待,柳月棠自是要亲自前去谢恩。 未央宫 宫女端着贺礼忙上忙下,红袖见了柳月棠连忙行礼:“奴婢参见熙嫔娘娘。” “皇后娘娘正在里面看账本,奴婢这就替娘娘通传。” 没一会儿,红袖便走了出来,欠身道:“皇后娘娘请熙嫔娘娘进去。” 柳月棠略一颔首,便莲步往殿中走去。 正殿中,桌案上堆满了厚厚的账本,皇后秀眉微微拧着,似是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柳月棠福身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敛了敛神色,嘴角抿起一抹端庄的笑容:“熙嫔无需多礼。” 柳月棠缓缓起身,目光扫过桌案上凌乱的账本:“看来臣妾打扰皇后娘娘了。” “都是姐妹,谈何打扰二字?” 皇后将账本收起,黛眉微蹙:“不过本宫今日确实有些忙,今晨刚接见完命妇,这会儿正核对着内务府呈来的月账,偏生又逢中秋将至,宫宴所需的茶果、灯彩还未置办妥当,诸事繁杂,倒叫妹妹见笑了。” 柳月棠浅浅一笑:“皇后娘娘为了后宫安稳和睦,实在辛苦。” 一旁的拂柳微微叹了一口气:“可不是么?我们娘娘忙得今日的燕窝补品也没喝,连茶水都没喝两口。” 皇后回头嗔道:“就你话多,若你机灵妥帖一些,本宫便不用这般累了。” 拂柳惭愧的垂下了头:“是奴婢愚钝,不能替皇后娘娘分忧。” 皇后宠溺却又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看向柳月棠:“你找本宫有何事?” 柳月棠感激颔首:“臣妾听闻此次进宫的绸缎一共只有十匹,皇后娘娘却将最珍贵的三匹给了臣妾,臣妾特来谢娘娘恩典。” 说着,她盈盈福身下去。 见是此事,皇后扬唇笑道:“你不用谢本宫,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可是碍于四皇子才夭折不久,宫中不便设宴。所以本宫便想着送你几匹好看的料子,做身好看的衣裙待生辰那日穿给皇上看。” 柳月棠微有意外,她原本还有些疑虑皇后是否在捧杀,听得此话后疑心消却了几分。 她毕恭毕敬道:“是,多谢皇后娘娘厚爱,还记得臣妾的生辰。” 皇后她抬手轻抚鬓边的九尾凤步摇,下垂的流苏轻晃,将那抹笑意衬得愈发和煦。 她近日忙坏了,哪里还记得熙嫔的生辰。 不过是皇上记得,在自己身边念了两句罢了。 “你且起来吧,本宫好几日未去探望柔美人了,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苏姐姐还是老样子,不怎么说话,神色也恹恹的,兰姨娘和四皇子的离去对她打击甚大,恐怕还得多给她一些时间方才能走出来。” 皇后幽幽一叹,“是啊,任谁接连遭此变故,都无法接受。” 柳月棠眼底添了几分悲伤,随后望向皇后恳切道:“苏姐姐生产那日,多谢皇后娘娘替她求情。” 皇后眉心略低,眸光垂落如春水凝波,缓声道:“自古女子便艰难,尤其是皇宫的女子,几乎无路可走。” “本宫身为中宫,有责任护后宫所有女子周全,本宫此为不过是于危难中略施援手,给她递出渡人过河的半块浮砖罢了。” 柳月棠钦佩道:“可后宫中最难的便是逆境中伸出的援手,宫中有皇后娘娘,乃后宫之幸。” 皇后微微摇头,她知道,她做的还不够好。 后宫屡生事端,亦是她治理后宫不善。 她唯一做的,也只有宽容大度,端庄贤淑。 她只能尽力的去做一个称职的皇后。 看着桌上堆的账目,皇后眸中微亮,抬头看着柳月棠:“你心思一向灵巧,快来替我看看,这笔账到底哪里不对。” “虽近两个月宫中有两位妃嫔生产、皇嗣降生,可开支却大的惊人不说,还怎么算都不对,本宫算的头都疼了。” 柳月棠盈盈上前,仔细翻阅着账本,她先将妃嫔生产的账和皇嗣丧仪的账分开,在着一细算,便很快的就发现了不对。 “娘娘您看,仪仗队的马匹租赁费用和。正常情况下,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马匹。还有四皇子下葬的是小式朱红色棺木,如何会放得下如此多陪葬的物件?” 皇后凑近一看,果不其然,那些陪葬的物件大大小小有五十件,且好些都是名贵的金银器。 随后柳月棠又条理清晰的指出了其他地方。 皇后恍悟,面色越来越沉:“这是那些太监从中饱其私囊!” 她看向拂柳:“立刻去内务府,把负责这些账本的太监给本宫带来。” 拂柳连忙应下,匆匆离去。 皇后正了正神色,抚上柳月棠的手舒了口气:“本宫身为皇后,却没有你细心。身居嫔位,委屈你了。” 皇后此言,说的柳月棠一阵心悸,正猜测皇后这话是否有忌惮之意时,她又道:“本宫改日便向皇上提议,让你同本宫一起管理后宫,你可愿意?” 柳月棠惊愕抬眸,皇后笑意融融等着自己的回答。 柳月棠恭谨道:“臣妾资历尚浅,恐难以担此重任。” 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本宫相信妹妹能胜任,况且你只是协助本宫而已。” “但本宫也只是有这个想法,还需皇上同意才行。若皇上答应了,妹妹可不许再推辞。” 见皇后满脸真诚的模样,柳月棠也不再推辞,“那臣妾便听皇上和皇后娘娘的。” 只要掌了协理后宫之权,她便距自己目标更近了一步。 才能坐上高位、将权力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第175章 四皇子夭折 “柏儿!”撕心裂肺的声音从玉芙殿凄然传出。 苏南卿抱着四皇子瘫软坐在地上,紧紧贴着他泛白的小脸,眼中泛着几近痴狂的慈爱,微微摇晃着道:“柏儿睡吧,睡醒了母妃带你去院子看看太阳,看看云朵。” “等你再长大一些,母妃陪你去抓蝴蝶,捉迷藏。” “母妃小时候啊,最喜欢抓蝴蝶了,你外祖母每日都会带着母妃一起去抓蝴蝶。” 她一边说着,泪水一边滚滚落下,染湿了衣襟和四皇子冰冷的脸颊。 柳月棠缓缓蹲下,含泪道:“姐姐……” “嘘!”苏南卿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要吵到柏儿了,你瞧……他睡的多乖。” 柳月棠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此生最见不得的便是母子分离的场面。 兰姨娘死时,就要了苏姐姐半条命。 如今四皇子也没了,她难以想象,她如何才能熬过来。 容悦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禁想起了自己夭折的孩子。 那个她还未来得见一眼便安葬的孩子。 她执起手绢拭去眼角的泪水,将柳月棠扶了起来。 “给她一些时间接受吧。” 柳月棠红着眼点了点头。 苏南卿轻声唱起了摇篮曲,那是兰氏从小便唱的曲子。 月儿明,风儿静, 树叶儿遮窗棂啊, 蛐蛐儿,叫铮铮, 好比那琴弦声啊, 琴声儿轻,调儿动听, …… 萧衡踏入殿中时,便见到了这样触目惊心的一幕。 他脚步一顿,目光死死盯着襁褓中的四皇子。 门口的太医见到龙颜的一刻,吓得双膝跪地,瑟瑟发抖道:“皇上……皇上节哀。” 这几个字让萧衡心脏几乎骤停,他踉跄着扶住门框,双眼猩红的瞪着地上的太医道:“四皇子为何突然发病?” 刘太医额上已是冷汗淋漓:“四,四皇子本就体弱,离开了母体的保护,身体一日比一日差,心悸一旦发作……便……便无药可医。” “废物!”萧衡一脚踢在刘太医身上。 其余的沈太医和司太医等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全都下去领罚!” 随着一声怒喝,萧衡抬脚进了内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沉痛都压抑在了喉间。 苏南卿依旧怔怔的抱着四皇子,仿若身边空无一人。 “南卿,让朕看看柏儿。”萧衡俯身想要去抱过孩子。 谁知苏南卿猛然一抖,将孩子紧紧护在胸前,双眼悲戚空洞道:“柏儿在睡觉,不能吵醒了他。” 萧衡蹲到她身边,同她一起看着怀中的孩子,喉咙缓慢滚动着:“柏儿永远不会醒来了。” “不可能的!” “他会!他一定会醒来!”苏南卿似是从梦中醒来,声音突然变得尖锐。 她跌跌撞撞抱着孩子跪到了廊下,抬头望着天际恳求道:“苍天在上!信女苏氏跪叩九重天阙,愿以阳寿尽折、魂魄俱销换吾儿还阳,纵入九幽炼狱、受千刀万剐之刑,信女亦甘之如饴!” 说完,她重重磕下头去,即便磕得头破血流,亦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柳月棠上前劝也劝不住她,直到她晕厥,玉芙殿方才陷入了沉静。 萧衡将四皇子抱在怀中,宽大的手掌轻轻抚着他冰冷的脸,眸中不觉浮现出一抹泪花。 纵使他坐拥天下,可控天下人的死,却也不能掌控至亲之人的生命。 一瞬间,玉芙满是悲戚。 玫嫔双眸在手绢的掩盖之下微微闪过一抹喜色。 真没想到,这四皇子竟然个短命鬼。 她还没想过动手,就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如此也好,少一个孩子,便少了一个竞争储君之位的对手。 四皇子夭殇之期,恰值孟秋望后三日。 苏南卿醒来后,直到四皇子下葬也未曾流过一滴泪水。 七月流火,蝉鸣渐歇。 苏南卿缓缓整理着兰氏死前抱在怀中的披风,和一双红色的虎头鞋。 她素白指尖轻轻抚过虎头靴上未绣完的金线,声音沙哑道:“柏儿,都怪母妃没有给你一副好身体。” “也不知道你在那边见到你外祖母没有?” “没关系,若是你没见到,母妃带你去见,好不好?” 说着,她拿起一旁的白绫,随后麻木的站在了凳子上,将白绫抛过横梁打了个死结。 白绫在梁间晃出森然的弧度,苏南卿缓缓踮起脚尖,将脖子放在了白绫之上。 随着双脚悬空,她闭上了双眼,扬起一抹恬静的浅笑。 母亲!柏儿!咱们很快就能一家团聚了。 随着凳子摔倒声响起,门突然被拉开。 进来的踏雪见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抱住了苏南卿的双腿。 苏南卿被她这一抱,脖子离开了白绫,猛烈地咳嗽了一声。 “小主……有什么话您下来说,莫要想不开。” 苏南卿沉声道:“我最重要之人皆离我而去,我活在这世间还有什么意义?踏雪!你放开我,让我去见姨娘和柏儿吧。” 踏雪死死抱住苏南卿的双腿,惊恐的双眼急出了泪。 “小主!杀害姨娘和四皇子的真凶还未得到报应,您若是就这么去了,谁来为他们报仇?” “若不是那人害死了姨娘,四皇子便不会早产,更不会因为窒息而患心悸之症。” “您是他们最亲的人!若不替他们报仇,还有什么资格去黄泉路上见他们?” 踏雪知道,她这位主子一向柔弱善良,若不是不说狠话,她根本听不进去。 苏南卿的身子僵在了半空中,踏雪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心头。 是啊,杀害姨娘和柏儿的真凶仍逍遥法外,自己这样一走了之如何对得起姨娘和柏儿。 见苏南卿不再挣扎,踏雪连忙抱着她瘫坐下去。 从鬼门关门口转了一圈,苏南卿眸中不再是往日的温柔和清澈,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冰冷与决绝。 她瞪大了双眼,目眦欲裂的看着某处,咬牙切齿道:“踏雪!你说得对。” “我要让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从前,她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抢,只希望在宫中安然度日。 然而,换来的却是至亲之人的性命。 若早知如此,她从进宫开始便应该争! 恩宠,名利,地位,唯有这些才能保护自己以及身边之人。 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第174章 手刃仇人 趁着子佩去拿绢花的时间,阮玉箫连忙打开了茶盖,将手中的鸩毒尽数都洒了进去。 看着药粉在茶水中逐渐消散,化为一团碧幽幽的茶盏,阮玉箫嫣然一笑,漾起的涟漪仿佛藏着致命的毒计,让人毛骨悚然。 萧衡!是你先负了我! 我曾真心待你,你却无情将我打入冷宫。 现在,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阮氏一门百口之血仇,终可以安息了。 子佩匆匆跑了出来,见阮玉箫还在廊下候着,登时松了口气,上前将绢花插在了她发髻上。 阮玉箫端着茶托一步一步往正殿走去。 她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遮住了眸中如火般燃烧的恨意。 站在门口的卜子安见到茶盏,连忙掏出怀中的银针准备试毒。 看着银针落下去后并没有变黑,阮玉箫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那是父亲在边疆带回来的毒药,不仅无色无味,便不会被银针检验出来。 正殿中,萧衡正逗着怀中的萧承烨。 如今他已经有四个月大了,长得虽没有大皇子二皇子乖巧,不过脸上的黄气倒是褪了些许。 萧衡将儿子高高举起,笑道:“烨儿,看父皇!看父皇!” 萧承烨被他逗的咯咯直笑。 听得儿子的声音,萧衡亦是满面春风。 阮玉箫踏进殿中便见到了满脸笑意的萧衡。 他是那样的欢喜,笑容温和得宛如山间潺潺流淌的清泉。 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初次侍寝的那一夜。 当时她害羞的攥着被子,只露出了两只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帝王。 结果他轻轻一笑:“你到底是害怕朕呢?还是好奇朕呢?” 那时,他便被这位温润俊朗的帝王给深深吸引了。 她没想到,自己的夫君竟生的这般好看,亦没有传言那般威严冷峻。 她一步一步走的极慢,让萧衡也注意到了殿中站着一个人,他转头看去。 只见端着茶盏的宫女身姿婀娜,莲步轻移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和清冷气质。 萧衡脸上的笑意微微凝固,只觉得眼前之人有些似曾相识,可看着她那张面孔,却又是极其陌生。 玫嫔见状,连忙将孩子抱给了乳母。看向阮玉箫道:“还不快参见皇上,将茶呈上来。” 听得玫嫔的话,阮玉箫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身来。 屈膝下去行礼道:“奴婢参见皇上。” 她声音刻意压的低低的,同之前判若两人。 萧衡却凝神看着阮玉箫的身形,沉思着到底是像谁。 玫嫔见事情不对劲,生怕阮玉箫败露身份,便连忙吩咐她将茶呈上来。 随后望向萧衡道:“皇上,您在想什么?” 萧衡收回了目光,淡淡道:“朕只是觉得,这宫女有些像一个人。” 阮玉箫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滞,诧异的抬眸看去。 一时间,同萧衡四目相对。 曾经的爱意、恨意、怨怼如潮水般在心中翻涌。 萧衡竟还认得她吗? 即便换了一张脸,他也还认得自己。 玫嫔目光狠狠剜了阮玉箫一眼,随后巧笑道:“这宫中的宫女都长得差不多,自然有些相似。” 萧衡沉吟:“也是。” 他耐人寻味的勾了勾唇,只当阮玉箫痴痴的眼神是在引起自己的注意。 毕竟这种事不止一次两次了。 阮玉箫双手端着茶盏,每走一步,她的心便揪紧一分。 往日的甜蜜,缱绻,温情时光不断在脑海中闪现。 她双手将茶盏缓缓呈上,目光死死盯着萧衡抬起的手。 就在他触碰到茶盏的一瞬间,阮玉箫手一颤,茶盏瞬间从两人指间滑落,倒了她一身的茶水。 茶盏当即“哐当”坠地,碎成了几片。 玫嫔脸色瞬间煞白,呼吸也跟着乱了一拍,怒喝道:“大胆贱婢,做事如此毛手毛脚,还不快下去领罚。” 她冷厉瞪着阮玉箫,生怕她暴露了身份牵连到自己。 此刻她真是后悔极了,早知如此便绝不可能让阮玉箫见皇上。 真是个蠢货!家族都被满门抄斩了,还这般深情款款。 阮玉箫被玫嫔这一喝,身子猛的一颤回过神来,连忙磕头:“是,奴婢这就下去受罚。” 看着地上破碎的茶盏,萧衡心中甚是不悦,正要说话,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周德福匆匆跑了进来,神色凄然的跪下:“皇上不好了!四皇子突发心悸发作,已经晕厥过去了,眼下太医正在全力救治。” “什么!?”萧衡脸色大变,猛地起身往外走去。 待玫嫔回过神来,萧衡已经走出了正殿,她连忙提着衣裙唤道:“皇上!臣妾同您一起去。” 阮玉箫如丢了魂一般回到了暗阁中,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狠狠攥着胸前的衣衫放声痛哭。 “父亲!女儿做不到!” “是女儿没用,手刃仇人的机会就在眼前女儿却下不了手!” 说着她抬起手重重掌掴在自己脸颊上,将泪珠都扇飞了出去。 “女儿不孝!女儿不能为阮氏一族报仇!女儿这就下去亲自向父亲请罪!” 说着,她拔下手中的发簪便要往心脏刺去,可近在咫尺时,求生的欲望和不甘让她停住了手。 她为什么要死! 她这么卑微的活下来不应该就这样死了。 萧衡还活着,沈青棠还活着,玫嫔还活着,还有后宫那些个贱人都在安逸的享受着荣华富贵! 她这样死了一文不值。 阮玉箫手微微一松,银簪清脆落地。 “萧衡!既不能杀了你!我便要让你生不如死!” “你不是最爱昭妃么?若是让你亲眼见到她死,你是不是会崩溃的发疯?” “哈哈哈哈……” 第173章 报仇 四皇子很快就验证了太医的话,出生第五日便险些发作心悸之症。 幸好嬷嬷及时发现,按照太医的方法将他侧着睡了许久,方才渐渐平缓。 萧衡见此,很是忧心。当即便替三皇子取名了名字——承柏。 柏,乃坚韧顽强,长寿安康之意。 他对这个孩子,不要求什么丰功伟绩,只希望可以平平安安长大。 这一日,柳月棠前去钟粹宫看望四皇子,特地送上了命人打造的长命锁。 “这锁姐姐先放着,待四皇子大一些了再给她戴上。”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坐月子的苏南卿不仅没有丰腴,反而愈发纤瘦孱弱。 她接过柳月棠手中的长命锁,柔声道:“多谢妹妹。” “待他满周岁时,我便给柏儿戴上。” 说这话时,她心中都很是没底。 就怕四皇子撑不到那一日。 想着,苏南卿定了定神色,从怀中取出一方手绢。 “妹妹,你可见过这手绢?” 柳月棠接过手绢,摩挲着上面的绣花:“这是什么花?我从未见过。” “妹妹也没见过?看来这花并不是城中的。” 柳月棠抬眸看向她:“姐姐这手绢是从何而来的?” 苏南卿眼神有些飘忽,讪讪拿过手绢:“是在这宫中拾到的,想来是近日来探望柏儿的妃嫔留下的。” 此事关系重大,她不想告诉任何人打草惊蛇,也不愿告诉柳月棠,以免将来会牵累到她。 她自己的仇,自己报便是。 柳月棠虽觉得有些可疑,但苏南卿不肯细说她便也不再多问,便抱起四皇子逗了逗。 四皇子脸和身子都比普通的孩子小一些,小嘴时不时无意识地嚅动着,很是可爱。 见柳月棠一脸温柔和蔼的逗着柏儿,苏南卿满是倦容的脸上渐渐浮起一丝愉悦。 还好,还好柏儿暂且可以养在自己膝下。 还好在这深宫之中,也有一个真心对自己之人。 ***** 是夜。 暗阁间,女子端坐在雕花妆奁前,素手轻挽青丝,将如瀑长发尽数拢于肩头。 镜中的她,相貌虽不出众,眉眼之间却尽显温婉和端庄。 “我的好娘娘,这张皮用着可还舒服。” 随着门轻轻走来,迎面走来一身材高挑且绰约多姿的女子。 阁间的烛火忽明忽暗,直到那女子走近,方才映出她姣好的面孔。 竟是玫嫔! 坐在妆奁的女子抬手抚了抚洁白的脸颊,淡淡道:“将就着用吧。” 玫嫔呵呵一笑:“本宫可是花了大价钱得来的,你就知足吧。” 女子抬起下颚看着玫嫔,眉梢眼角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与疏离:“你到底什么时候让我见皇上?” “我若是再见不到皇上,你便别想让我再帮着你出谋划策。若没有我人脉的助力,你如何能够害得了容悦那个贱人。” 见她语中生了几分愠怒,玫嫔嘴角的笑意缓缓绽放,抬手漫不经心地抚着鬓边的流苏。 “娘娘莫动怒,我既救了你,便会好人做到底。” 女子冷冷一哼,她自然知晓眼前这个女人救自己是何目的。 不过,她眼下需要借这个女人的手去除掉仇人。 玫嫔俯身缓缓逼近她,抬手抚着她毫无破绽的脸颊,挑唇道:“没想到,我们这位娘娘还是一位痴情之人。” “也罢,明日皇上会来看望烨儿,你便去奉茶吧,足了你的一片情深。” 女子嘴角微勾,姣好的面庞在烛火下映出诡谲的阴影:“好,那本宫等着你唤我。” 待玫嫔走后,女子清冷的瞳孔逐渐变得阴鸷森然。 她垂眸望着菱花镜中温婉面容,指尖轻勾人皮边缘,将假面缓缓脱落,露出了一张美艳决绝的面孔。 “萧衡!你屠我满门,冷血无情,明日我便要让你血债血偿,以祭我阮家灵魂!” 她恨的咬牙切齿,凤眼猩红,恰似溅血的刀刃。 第二日。 “臣妾给皇上请安。” 玫嫔一袭盛装,早早的便在宫门前候着。 萧衡微抬了她一把:“免礼。” “烨儿呢?” 玫嫔粲然一笑,贝齿微露:“烨儿在里面,这外面日头大,臣妾便没将她抱出来。” 萧衡拍了拍她的手臂:“爱妃脸都晒红了,快随朕进去吧。” 自从生了三皇子后,她的恩宠便不如从前了,此刻见皇上如此关心自己,眉梢不由一喜。 看着臂上的手,玫嫔想要挽着他的手一起进去。 谁知她刚将手抬起,萧衡便收回了手,往前望去。 玫嫔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 面色像是被霜打过的残花,唯有凋零的落寞。 想当初她初入宫廷时,皇上是何等的宠爱自己。 让自己可以不用穿中原的宫装,可以不用守皇宫的规矩。 而眼下,她每个月能够见到龙颜的次数皆屈指可数。 难怪从前进宫时,阮氏就说,宫中的花从未百日红过。 皇上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也同其他妃子说过。 没想到,中原的皇帝竟是这般喜新厌旧。 她对着宫女使了个眼色,便抬脚往内殿走去。 而那厢,阮玉箫取下头上的银簪,随着碧玉轻轻转动,那簪子中竟洒落出了些许白色的粉末。 她没想到,自己这支银簪,此时竟帮了自己一把。 只要萧衡喝下了这带有毒的茶,便必死无疑! “娘娘,我们娘娘让您去奉茶。” 外面的声音吓得阮玉箫手一颤,她将药粉尽数藏到了掌中,不慌不忙往外走去。 待穿过一间屋子,又绕过一屏风后,阮玉箫方才走到了后院中。 夏日的金光如火倾泻而下,照得人睁不开眼。 阮玉箫下意识的举起手挡住了头顶的太阳,凤眸微微眯起:“这太阳可真刺眼。” 子佩将茶托递给她:“娘娘快些去正殿吧,皇上已经到了。” 阮玉箫蹑手蹑脚的接过茶盏,刚走两步,她便侧头看着子佩头上的绢花:“呀!本宫忘记带绢花了。” 子佩抬眸一看,果不其然,阮玉箫一丝不苟的发髻上除了一支簪子,竟未佩戴任何绢花。 身为普通宫女,必须穿浅绿色的宫装,且发髻上必须佩戴一朵绢花,这是规矩。 “你去给本宫拿吧。” “我?”子佩微微拧眉。 她这是为了娘娘的大计,方才称阮氏一声娘娘。 可这并不代表,自己就可以任她使唤。 若不是自家娘娘买通了一侍卫,让太监去救她出来,恐怕她早就死在冷宫里了。 哪里还轮得到她在此处高高在上的使唤自己。 可为了玫嫔的大计,她也只有忍下。 于是,子佩不情不愿的道:“那你在这里等着,奴婢去去就来。” 第172章 二人清欢 “朕即便再不喜欢她,她也是朕的母后,出于礼仪孝道,朕也应该有所敬让。” “皎皎亦是,毕竟她是太后,是长辈。每逢佳节的阖宫请安你也从未过去,母后本就对你不满,这般疏漏难免会落人口实。” 昭妃愣愣望着他,挑唇轻笑道:“亲生母子就是亲生母子,皇上可以不敬太后,却不能允许臣妾不敬。” 她凄然含泪:“皇上您忘了,是您从前对臣妾说的,不喜欢皇后便不用请安。怕被太后训斥便躲远一些。而如今,皇上却又责备臣妾不敬皇后,不孝顺长辈么?” 萧衡声音已然冷了几分:“皎皎,那时你才入宫,朕怕你不适应,便让你无需守规矩。可眼下你已入宫七年,便应当将宫中礼仪熟稔于心,否则以后晋为……” “那臣妾当初便不应该入宫!”昭妃一口打断萧衡的话,猩红的双眼含着泪水打转,却又倔强的不肯落下。 萧衡闻得此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这话昭妃不止说过一次,刚入宫时,她便总是说:这皇宫就是一座牢笼。早知处处受牵制,还要看皇后脸色,她便不应该入宫了。 而时隔几年,昭妃又一次提起。 萧衡咬了咬牙,低沉的声音蕴了森冷的怒气:“看来你的女诫真的是白写了!” 言罢,他拂袖而去,唯余昭妃悲戚怔在原地,寒意渐浸。 看着萧衡消失的地方,昭妃将面前的木盆打翻在地,玫瑰花瓣带着水飞溅而起,染湿了她的裙摆。 夏莹一惊,连忙上前擦拭着水渍。 “娘娘,您莫要动气。” 昭妃泪水夺眶而出:“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邀月宫。 容嫔正同柳月棠修剪着茉莉花 “你确定你要养四皇子吗?” “我说话不好听,四皇子可是个烫手的山芋。若是他能够平安长大也就罢了,倘若出了什么闪失,你也难辞其咎。” 柳月棠慢慢剪着多余的枝叶,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正好映照在她侧脸,宛如羊脂玉般细腻温润,泛着柔和恬静的光泽。 “我想好了,我不打算养四皇子。并且这两年我也不想养任何孩子。” “我不是很喜欢孩子,也没有做好当母妃的准备,这样匆匆将孩子养在膝下,是对他不负责。” 容嫔赞赏的点点头:“你这样想是对的,人嘛……总要舍长求短。” “而且……膝下无子女亦有其好处,待日后你我皆成太妃,闲暇之时,携手共游花园,或弹琴起舞,或拈针刺绣。如此虽度日平淡,无儿孙绕膝之欢,却也可免去诸多纷争,亦不必担忧子女忤逆不孝之苦。” “倒不失为一种自在安乐。” 小产之后,她便看清了许多事。 这世间,许多人许多事皆强求不得。 孩子她留不住,恩宠她也握不住。 唯有自己,才是这漫漫余生唯一可掌控的。 也是最重要的。 “姐姐名字叫容悦?”柳月棠含笑望着她。 容悦轻轻颔首。 柳月棠温婉含笑:“姐姐往后定能愉悦顺遂。” 容悦浅浅一笑:“不须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她话音落下,外面便传来宫人的声音:“给皇上请安。” 容悦并不意外,当即袅袅起身,发髻垂下的流苏轻轻摇晃,如点点星光闪烁。 “皇上来瞧你了,我下次再过来陪你下棋。” 柳月棠连忙起身:“姐姐慢走。” 经过萧衡时,容悦屈膝问安。 萧衡情绪不佳,淡淡的摆了摆手便往柳月棠走去。 他携着柳月棠的手缓缓坐下,看着她娇美的面孔眉目稍展,却依旧不说话,只是将她揽入怀中。 柳月棠伸手环住了他的腰:“皇上有心事?” 萧衡沉吟道:“朕要告诉淼淼一件事。” “皇上您说。” “之前不是说要将四皇子养在淼淼身边吗?但奈何这孩子体弱又患有心悸之症,恐怕此事会有变数。” 他垂眸打量着柳月棠,却不曾想她并未有丝毫不悦,反而乖乖的点着头:“臣妾听皇上的。” 萧衡捧着她的脸颊看向自己,柔声道:“你不问朕为什么吗?” 对上他深深的目光,柳月棠莞尔一笑,眼中的柔情如溪流般绵延。 “因为臣妾知道,不管皇上做什么决定,都是为了臣妾好、为了四皇子好。” “臣妾说过,不管皇上做什么决定,淼淼都支持皇上。” 她娇软甜腻的声音丝丝缕缕缠入萧衡心间,将那团郁结的烦躁一点点抚平。 也不知何时开始,每每心烦之时,到瑶华宫反而让他更加的烦闷。 而眼前女子却如一朵解语花,即便静静待在自己身边,他亦能愉悦许多。 许是这数几年来,他同昭妃总是在争执。 她越发不懂自己的心思,总是揪着过去的那些事不放。 他欣慰的抚着柳月棠的后背:“淼淼,你放心,朕一定会替你寻一个比四皇子还要好的养子。” 柳月棠摇头:“皇上,算了。” 她螓首轻埋于萧衡胸前,娇声:“趁皇上眼下还喜欢臣妾,臣妾定要好好享受这二人清欢,待来日皇上厌倦了臣妾,臣妾再收养个孩子在膝前,也算有个念想。” 言罢,她指尖勾着他衣襟上的盘扣轻晃,眸中流转的波光有几分撒娇和狡黠的意味。 萧衡抬手重重捏了一下她鼻尖,疼得柳月棠嘶的一声。 “你这个小机灵鬼,倒是想的通透。” “也罢,朕便在同淼淼将这枕边风月,红袖添香的清欢尝个遍。否则以后淼淼养了孩子,定会分心于他,便不会这般腻着朕了。” 听得枕边风月,柳月棠垂眸一笑,窝在他怀中又缱绻了片刻,柳月棠方才道:“皇上,其实臣妾也觉得四皇子养在臣妾身边不适合。” “他本就体弱,自是需要无微不至的照顾,试问有谁比苏姐姐这个生母更尽心尽力呢?” 萧衡沉吟地点着头:“是,今日朕也同母后商议了一番,后宫中的确难寻出一位合适的养母。所以便决定待四皇子满月后再说。” 柳月棠双手搭在他肩上柔声道:“其实皇上可以先让苏姐姐养着四皇子,待四皇子身体强健一些在送去养母膝下。四皇子本就特殊,如此应该不算是越矩。” 萧衡眸中意外一亮,笑吟吟道:“朕方才也这般想过,淼淼倒是同朕想到一块了。” “也罢,既淼淼都提出了,朕便应允了。” 柳月棠一喜,连忙颔首道:“那淼淼替苏姐姐多谢皇上的恩典。” 第171章 养母的人选 昭妃将抄写好的女诫命夏莹送去了寿康宫。 而此时,萧衡恰好也在此。 太后将堆起的宣纸重重掷于紫檀桌案上,凤目含霜,颇为不满道:“皇帝,这就是你的妃子,连给哀家请安都嫌麻烦,竟让宫女将女诫呈上来。” 萧衡放下手中的茶盏:“母后不是一向都不喜欢昭妃吗?她不来也好,否则只会让母后更生气。” 见儿子依旧护着昭妃,太后冷哼一声:“你就护着她吧!” “哀家让她抄写女诫,便是要她将‘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刻进骨子里!可她倒好,依旧不知悔改,依哀家看,二十遍女诫是少了!” 佛珠在她腕间晃动,碰撞出细碎的声响。 祝嬷嬷见状,将茶盏递到太后面前,柔声劝慰道:“太后息怒,莫要让这等小事气坏了身子。” 太后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方才神色稍霁,想起了唤萧衡前来的重要目的。 她慢慢捻着佛珠,“四皇子体弱,皇上打算让谁抚养他?” 萧衡直视着太后的目光,不急不慢道:“朕打算让熙嫔养育四皇子。” “不行!”萧衡刚说出口太后一口否决。 “熙嫔资历尚浅,且从未养育过子嗣,如何懂照顾孩子?若是个身体健康的孩子也就罢了,四皇子体弱,需得有个细致且有经验的母妃照顾。” 见萧衡拧着眉头,有些犹豫,太后叹了口气,语气软了几分:“皇帝,那是哀家的孙子,哀家不可能害了他。那也是皇帝你的孩子,孰轻孰重相信你比哀家更明白。” 萧衡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垂眸思忖着。 或许这个孩子的确不适合交给淼淼养。 如此,对孩子也好,对淼淼也好。 日子还长,后宫也还会有孩子,届时再挑选个身体健康一些的皇嗣养在她身边。 想必淼淼也能理解,不会怪自己。 片刻,萧衡抬眸:“那依母后之见,四皇子交给谁抚养好?” “明嫔。”太后缓缓而言。 “明嫔入宫也好些年了,也曾为皇帝诞下过一位皇子,只可惜那孩子出生便气息弱,还未取名就夭折了。这一直是明嫔心中的痛,如今让她养这个孩子,也算是对她的补偿吧。” 因为皇家夭折的孩子颇多,所以便有规定,唯有正式取了名字的皇嗣方才有序齿。 明嫔所生的皇子还未纳入玉碟便夭折了,是以现在都称夭折的小皇子。 萧衡一听便知道太后的私心,明嫔是她的侄女,她自会偏袒一些。 “母后,朕也怜惜明嫔失子。可明嫔并非合适的人选,她素来任性跋扈,行事粗心,如何能照顾患病的四皇子。” 太后拨动着佛珠的手一滞:“那皇帝可有更合适的人选?” 萧衡微一思忖,皇后眼下要照顾桉儿,还要处理后宫事务,自是无暇再照料幼儿。 宁嫔倒是合适的人选,但鸢儿自小也体弱,只怕宁嫔也无暇分心。 剩下便是楚嫔,但楚嫔膝下有二皇子,他自是不可能让将四皇子养在楚嫔膝下。 两个都是皇子,且一个母亲生的都有一碗水端不平的时候,更别说并非一母同胞。 想来想去,萧衡还是觉得柳月棠最适合。 细心,妥帖,温柔,又知书达理,交给她自己最放心。 太后怕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落到柳月棠身上。 便连忙道:“四皇子如今也离不开生母的照料,此事不如待四皇子满月后再议吧。” 萧衡轻轻颔首:“也好,朕这几日便将四皇子的名字给定了,苏才人诞嗣有功,朕也打算给她抬一抬位份。” 太后脸色微微一沉:“皇帝还要给她晋封?不治她的罪便是最大的恩典了。” “若不是苏才人自身有心悸之症,哀家的皇孙何故出生便带病。” “母后,太医都说了,四皇子是因为早产和在娘胎里险些窒息的缘故。” 太后抿一抿朱唇,略带殇然:“那便也是她的错,若她稍稍顾及腹中皇嗣,也不至于早产,害得哀家的孙儿还不知要受多少罪。” 萧衡一时无言,心中十分不耐。 他虽也气愤兰氏的死,害得四皇子早产。 但他亦为人之子,换位思考,倘若太后遇险,他都不能做到冷静沉着。 莫说苏南卿还是一介女子,又素来和生母相依为命。 要怪,便也只有怪天意。 萧衡只怕待下去又会因为旁的事再同太后争执,近日一件接一件的事压的他快喘不过气来,他只想要清净清净。 于是,他敛袖起身,玄色蟒纹暗绣随着弯腰的动作若隐若现。 “母后所言,儿臣记下了,儿臣还有政务要忙,便先告退了。” 言罢,他不等太后回话便大步往外走去。 而此情此景,对太后来说早已习以为常。 她抬手揉了揉鬓边的太阳穴,只觉得头晕脑胀。 出了寿康宫,萧衡便直接去了瑶华宫。 此时昭妃正在养护玉手。 以白芷和玫瑰花露调在水中,再将手放进去浸泡。 见萧衡前来的身影,夏莹满脸喜色的走了进来:“娘娘,娘娘!皇上来了。” 昭妃指尖因喜悦微微一颤,水面顿时漾起层层涟漪。 不过片刻,她眸光便暗了下来。 那日太后罚自己抄写女诫时,萧衡也在一旁。 可他竟没有阻止,任由太后责罚自己。 是否因为自己性格柔婉了一些,以至于让他以为自己便不会伤心,会将委屈往腹中咽? 沉思之际,萧衡已经走了进来。 见到昭妃的瞬间,萧衡疲惫的神色稍稍舒缓了一些:“皎皎在养护手么?” “臣妾抄写了整整三日的女诫,手酸软不适。”她垂着眼睑,脸上透着几分疏离和清冷。 萧衡望着水面上被搅碎的花影,和声道:“皎皎,母后在宫中设了个小佛堂,这几年应该不会回崇福寺。在母后面前,你便恭敬谨慎一些,莫要再让母后挑到了错处。” 昭妃抬头,盈盈望着萧衡:“就算太后责罚,皇上也是会护着臣妾的,不是吗?” 萧衡坐在她身旁,语重心长的说着:“可朕却不能时时都护着你。” “母后都在怨你没有亲自前去问安。” “她不愿见臣妾,臣妾又何必自讨没趣向她请安。皇上不也是不喜欢去给太后请安吗。” 第170章 血债血偿 产房中,苏南卿整整昏睡了两个时辰。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中还在苏府,是紫薇花开的季节。 满园尽是紫薇花的绚丽,灿美如诗。 姨娘折下了一朵最美的紫薇花别在她发间,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 “卿卿,朝廷只要求正四品以上官员之女必须入宫选秀,你父亲只是知县,你犯不着去淌这趟浑水。” 她却摇头道:“姨娘,咱们在这个家如履薄冰十余年,若我能选秀入宫,姨娘便不用再受主母虐待。倘若女儿运气好,受皇上宠爱,姨娘也能过些好日子。” 她话还未说完,双手便被姨娘紧紧抓住。 “姨娘怎可为了一己安稳断送你的幸福?深宫那是什么地方,没点心机城府如何能生存?为娘不放心你,也舍不得你。” “为娘只希望你嫁个读书人,离姨娘近一些,这样便可时时都见着你。” 沉睡的苏南卿长睫微微一颤,她脑海中似是下意识的想要去控制这个梦的情景。 她抚着头上的紫薇花,重重点头:“好!女儿听姨娘的!” “女儿不入宫了,女儿也不嫁人,女儿要一辈子和姨娘在一起,即便受主母苛刻打骂也没关系。” 姨娘闻言放心一笑,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落下。 “姨娘别哭了,女儿以后都陪着您。” 言罢,她抬手欲为姨娘拭泪,指尖堪堪将触脸颊,却蓦地如烟云消散,踪迹全无。 “姨娘!”苏南卿霍然自榻上坐起,大口喘息,额间冷汗淋漓。 “姐姐,你醒了。”柳月棠惊喜的唤着。 苏南卿转头看向柳月棠,却怔怔不说话,似丢了魂魄般。 恍惚间,产房外似是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却依旧未能将她从梦的余韵中唤醒。 “姐姐,你刚生产完……” “姨娘呢?”她愣愣打断了柳月棠的话。 “我要见姨娘!” 说着,她猛地起身,下身却犹如撕裂般的疼痛,浑身软绵无力的摔了下去。 “小主……”踏雪一声惊呼,连忙同柳月棠将她扶起。 苏南卿双腿颤抖着往前迈去,猩红的双眼蓄满了沉痛的泪水。 “我不信!我不信姨娘没了!” “她分明答应过我,要陪我一起看孩子出世。” 每走一步,她腹部和下身的疼痛便加剧一分,可这与心中的悲痛相比,却显得微不足道。 在见到兰氏的尸身时,苏南卿挣脱开了柳月棠和踏雪的搀扶,跌跌撞撞扑到了兰氏面前。 她轻轻抚着兰氏煞白冰冷的脸,泪水决堤般涌出,失声恸哭。 “姨娘,你快起来,睁开眼看看卿卿。” “你答应过我,会永远陪着我的,女儿不允许你食言!” 她眼泪一滴一滴砸落下来,浸湿了兰氏的脖领。 然而,这滚烫的泪水和哀戚的呼唤依是没能将她唤醒。 苏南卿彻底意识到,她的姨娘走了。 再也回不来了。 在苏家时,唯有姨娘同她相依为命。 姨娘是她的天,是她的光。 可如今,她的光再也没了,她的世界唯剩一片黑暗。 从此,再也没有人会像姨娘那般爱自己。 柳月棠见到这一幕不禁红了眼眶,抬手将眼角的泪水拭去,上前劝道:“姐姐,若兰姨娘在天有灵,定然不愿见你如此伤心。你刚诞下四皇子,身体十分虚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四皇子怎么办?” 见苏南卿听得四皇子几个字,尽是悲恸的眼中隐隐有了几分生机,她继续说着:“你放心,我会尽力替你争取一个能够自己养四皇子的机会。” 四皇子出生便带病,太医说过了五岁后便没有性命之忧,想来让萧衡同意苏姐姐将孩子带到五岁应该不难。 至于自己,她原本就不打算这么快收养孩子。 她不想强求任何一位母亲和孩子,收养孩子和孕育孩子是一样的,得讲究缘分。 况且四皇子出生便带病,还是养在生母身边好一些。 果不其然,苏南卿听了柳月棠的话渐渐停止了哭泣。 她转头视线模糊的看着柳月棠,声音沙哑而微弱:“妹妹……” 尾音未尽,她喉间陡然哽住,说不出话来。 柳月棠执起素帕拭去她颊上泪水,指尖温柔梳理着她散乱如云的青丝,柔声道:“我知道姐姐眼下很伤心,可是为了四皇子,姐姐也得振作起来。” “好好陪兰姨娘说会儿话,便让她早些入土为安吧。” 苏南卿紧紧咬着唇,将破碎的哭泣咽在了喉间,她含泪的点着头。 柳月棠对着踏雪等人使了个眼色,便带着宫人离开了。 殿中唯剩苏南卿一人。 苏南卿执起兰氏身前的披风,又忍不住哭出了声。 若不是这件披风,姨娘便不会丧命。 从前在苏府便是,一旦变了天,姨娘便会替自己加衣服,她总说自己身子不好,不能着凉了。 还总是内疚的说,都怪她在怀孕的时候没有护好自己,这才落下了心悸的毛病。 可若没有姨娘的相护,她早就被主母打死了。 姨娘身上的所有伤痕,皆是因为保护自己而伤。 她这一生,从未为自己活过。 就连去世,也是因为自己。 苏南卿执起兰氏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反复摩挲着。 “姨娘,愿来世你能投胎去个好人家,再不做那任人驱使的贱籍之身,受尽欺凌苦楚。” 她泪水顺着兰氏的手背蜿蜒而下,“今生是卿卿害了您,若有来世,我还要做您的女儿,但换女儿来护您周全。” “母亲!” 这一声母亲她早就想唤了,可姨娘是妾室,她只有唤主母为母亲。 她一直在等着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唤姨娘母亲的那一日。 可惜姨娘再也听不到了,也等不到了。 苏南卿放下了兰氏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从始至终都握的紧紧的。 “母亲,您落水之时是不是很害怕。” 苏南卿轻轻扳开兰氏的手,可兰氏却依旧死死捏着,仿佛是在保护什么东西一般。 她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拇指缝隙中竟有什么东西。 她当下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用力扳开了兰氏的大拇指,随即露出了一角手绢。 她抽出手绢,素绢之上绣着两朵奇花异卉,瓣为霞色,状若星辰坠地。蕊染鹅黄,细细扬起,如蝴蝶翩翩起飞。既清雅又热烈。 那花她从未见过!绣法亦不是出自姨娘之手。 可她却至死都紧紧攥在手中,证明这手绢十分重要。 是否!是否姨娘的死并非蹊跷? 而这手绢,正是杀害姨娘的人所留下的。 姨娘紧紧握在手中便是想告诉自己,是有人杀了她,亦让自己小心背后之人。 姨娘倒是都在想着如何护住自己! 苏南卿紧紧攥着那方手绢,手背上青筋暴起。 直到嘴角一抹艳丽的红被贝齿咬出,她方才回过神来,一字一顿的道:“母亲!女儿一定会将杀害您的人寻出来,让她血债血偿!” 第169章 孔嬷嬷 瑶华宫。 昭妃斜躺在贵妃榻上,殿中的冰块逐渐融化,冒出丝丝寒气,浸得满室清凉舒适。 她取了一块冰镇西瓜递到唇边,“钟粹宫那边还没有动静吗?” 昭妃话音刚落,站在宫门口的孔嬷嬷收到消息后匆匆进来,眉宇间染上了淡淡的喜色。 “娘娘,苏才人生了位皇子,不过太医说四皇子因为先天不足,患有心悸之症,估计很难活到足月。” “哦?”昭妃眼睑一扬,坐了起来。 “本宫就说,这宫中的孩子,哪是那么容易平安生下的。苏才人生得一副楚楚娇弱的模样,也不像是那般有福气之人。” “是,娘娘您说的是。” 昭妃垂眸叉起一块西瓜,抬眼时目光不经意的看到了孔嬷嬷手背上的伤痕。 她眉头微微一凝:“你手怎么受伤了?” 孔嬷嬷连忙将手藏于衣袖中,眼神微有闪躲:“奴婢方才打扫了一下院子,不小心被树枝伤到了。” 昭妃看出了孔嬷嬷的心虚,且她方才分明看到,那伤痕并不像是树枝划伤的,反而更像是被什么抓伤的。 “嬷嬷,你有事瞒着我?” 孔嬷嬷连忙跪下:“奴婢不敢,奴婢没有事瞒着娘娘。” 昭妃语气故作一沉:“那嬷嬷便如实告诉我,你手上的伤到底怎么来的?” 孔嬷嬷眼里充满了无奈和迟疑的神色,嘴唇动了动,思索一番又将话咽了回去。 昭妃凝神望着她,微微蹙眉沉思。 孔嬷嬷在这瑶华宫算得上半个主子,那些宫女奴才都万分敬重她,自不敢以下犯上。 那么这伤定是在生辰宴上受的。 到底是发生了何事,让嬷嬷连自己也要隐瞒? 昭妃心中有预感,想必是不好之事。 想起今日落水而死的兰氏,昭妃脑中灵光一闪。 会不会,和兰氏有关? “嬷嬷,您的伤,不会是同兰氏有关吧?” 嬷嬷顿时脸色大变,不由慌了神:“娘娘……您就别问了。” 昭妃登时一愣,难以置信瞪大了双眼:“难道兰氏之死也同你有关?” 见孔嬷嬷垂着头不肯说话,她面色一怒,轻喝道:“你告诉我!是不是!” 孔嬷嬷浑身发颤,伏身在地道:“奴婢有罪!” 昭妃闻言手一抖,西瓜汁水在杏色裙摆上晕开一抹暗红。 她死死盯着孔嬷嬷灰白的鬓角:“这就是你所言的要帮我吗?” 孔嬷嬷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娘娘……您是奴婢亲手养大的,奴婢岂会不知您心里的苦。奴婢不愿让您看到一个又一个的皇子出生,更不愿见到熙嫔骑到您头上。任何威胁到娘娘您的,奴婢都不会放过。” “奴婢本不想杀兰氏的,是她听见了……” 孔嬷嬷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包括如何给苏南卿的燕窝里动了手脚一事。 殿中一时寂静无比,唯有冰块融化的滴答声响起。 见昭妃不说话,孔嬷嬷膝行上前,抱住她的腿哑声道:“娘娘,是奴婢罪恶深重,若是此事被查出,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即刻畏罪自杀,绝不会连累到娘娘。” 昭妃成霜的眼底渐渐有了暖意,心头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抬手扶起孔嬷嬷,眸中泪花闪烁:“嬷嬷,你我相伴二十载,从始至终都一条心,你做和我做又有何区别?” 她抚着孔嬷嬷满是皱纹的手哽咽道:“我身边的亲人只有你了,若没了你,我该如何在这冰冷的深宫生存下去?” “娘娘……”孔嬷嬷动容无比,将昭妃揽入怀中紧紧抱着,沟壑纵横的脸上泪水肆意流淌。 昭妃伸手抚着她的后背,语气冷冽决绝:“嬷嬷放心,我定不会让你涉入险境。” 言罢,她招来夏莹,附在她耳旁低声私语。 待吩咐完之后,梁山面色难看的走了进来。 “娘娘,方才太后口谕,说您让您三日内亲手抄写二十遍女诫送往寿康宫。” 昭妃脸色顿时煞白,心头惊惶乱跳:“太后是否知道了什么?” 话音刚落,她便又觉得不可能。 倘若太后真知道了些什么,处罚便不仅仅是抄写女诫那般简单。 梁山连忙道:“说是娘娘您……您恃宠而骄,德行有亏。” 昭妃攥了攥手心,冷冷一笑:“本宫德行有亏?” “那那些惺惺作态,心狠手辣的妃嫔又是什么?” 孔嬷嬷气愤不已,满脸忧戚:“太后此举,分明是蓄意刁难娘娘啊。” 昭妃深吸一口气,冷然道:“她为难本宫不是一日两日了。” “不就是抄女诫吗?本宫抄便是!” 而玉芙殿那边,太后待了片刻便红着眼眶走了。 除却大皇子以外,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守着皇孙出世,结果出生便带病,按太医的话能不能活到满月都尚不可知。 一时间,她头昏脑涨,悲戚不已。 而那厢兰姨娘的尸首也已经抬了回来。 何云峥禀报道:“皇上,臣细细查验了一番,兰姨娘脖子上有勒痕,不过侍卫打捞时发现兰姨娘的脖子被水草根紧紧勒着。而池边的青苔也有滑倒的痕迹。” 说着,他颔首指着旁边一位小宫女:“兰姨娘落水时,这位宫女曾听到了些许动静。” 那宫女在得了何云峥眼色后,颤颤巍巍道来:“奴婢……奴婢当时正在呈膳,听到咚的一声,好像是有人掉水的声音,待奴婢放下膳食转头看去,湖面上却已毫无动静,奴婢便以为自己听错了,现下想来……想来那时候兰姨娘便已经沉到湖中了。” 萧衡神色有些疲倦的道:“可有看见周围有可疑之人?” 那宫女思忖片刻,摇了摇头:“没有,当时奴婢以为自己听错了,还四处望了一眼,并无见到任何可疑之人。” 眼下证据确凿,萧衡满心满眼都是刚出生的三皇子,自是无心再去细问,旋即摆摆手:“下去吧。” “追封兰氏为贤淑夫人,待苏才人醒来让她见一见兰氏,再以仪仗护送灵柩回苏州厚葬。” 兰氏是苏家的人,死后自然也得运回夫家。 不过念及兰氏死在宫中,萧衡也给足了她死后的殊荣。 第168章 心悸之症 萧衡连忙道:“母后,今日是昭妃的生辰,她素来身子不好,见不得这些,儿臣便让她歇下了。” 太后冷哼一声:“皇帝,你莫要一再袒护昭妃。” “哀家前几年虽都在崇福寺,但宫中的事哀家却清清楚楚。后宫无论发生再大的事,昭妃皆悠闲的待在她的瑶华宫。” “哀家不指望她能够贤良淑德,可她既为妃嫔,就该尽到妃嫔的本分。” 说着,太后目光冷冽地扫视了一番心中暗喜的后妃。 “这些嫔妃,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想来的?可至少她们也知道装装样子!而昭妃呢,自入宫后便我行我素,不顾宫规礼法,全无嫔妃恭顺之态。皇帝若是再不管,底下的妃嫔一个个也会跟着效仿。” 她今年未去崇福寺便是想要看看,这后宫素日里,皇后是如何管的,他这个儿子又是如何宠妃嫔的。 若皇帝宠妃嫔依旧这般没有选择,只怕方才进去的熙嫔也会是第二个昭妃。 如此一来,后宫必乱。 萧衡虽对这位母后诸多不满,可也知道她这些话句句在理。 这些年,他的确是太放纵昭妃了。 他颔首道:“母后说的是,朕会让昭妃改改她的性子。” 太后手中的佛珠缓缓转动着,一双如幽潭般的眸子微微眯起:“仅凭几句话她未必会改,还得让昭妃彻底长长记性才好。” “那母后想要如何?”萧衡问。 “哀家也不会重罚了她,让她三日内抄写女诫二十遍即可。” 话音落下,众妃皆是面面相觑,心中忍不住的欢喜。 女诫一共有一千六百余字,二十遍下来恐怕手都要断了。 见萧衡神色晦暗,默不作声,太后微微挑眉:“皇帝觉得如何?” 产房中传来了女子凄然的叫声,拉回了萧衡的思绪,他淡淡道:“那便听母后的吧。” 当下重要的是未出生的皇嗣,不过是抄写女诫而已,昭妃素来通文墨,想必也难不倒她。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随后看向皇后。 皇后触及到太后凌厉的目光时心中一凛,心中已然知晓太后要说什么。 “皇后,这后宫是你来掌管,哀家不愿多嘴,也希望你莫让哀家多嘴。” 皇后知道,太后此话是在训诫自己后宫管制不严。 尤其是昭妃一事,还有方才太医在问皇上保大保小时,自己身为一国之母,便应该立即劝皇上以皇嗣为先。 可她却也跟着犹豫了。 “是臣妾让母后操心了,还望母后恕罪。” 说着,皇后一脸惭愧的屈膝下去。 太后神色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起来吧,哀家并非是责怪你。你是皇后,六宫由你做主,莫要有过多的顾虑。倘若妾室摆不正自己的身份,你便要拿出皇后的威严来,严惩不贷。” 这话自是在警示后妃,亦是在指昭妃,更是在说给萧衡听。 皇后自然也懂,太后虽严厉苛刻,可是话里话外也是为了自己好。 当初昭妃初入宫时,屡屡对自己不敬,皇上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太后出面,一次又一次的袒护自己,狠狠惩治了昭妃,方才让她收敛了几分。 所以对太后她是又尊敬,却又害怕。 皇后恭敬地说道:“母后教诲,臣妾铭记于心。” 夜色愈浓,清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下来,为桌案镀上一层冷霜。 直到丑时,产房中终于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那声音虽小,却重重直砸众妃心尖。 太后年纪已大,很少熬到这个时辰。 在听到婴儿的哭声时,她脸上的倦意顿时全消,眸中像是点燃了灯火,喜悦的亮光溢于言表。 “生了!总算生了!” 萧衡紧绷的脸一喜,大步上前。 产婆将襁褓中的婴儿抱了出来,喜气洋洋道:“恭喜皇上,恭喜太后娘娘,苏小主诞下了一位小皇子。” 听是小皇子,太后笑意越发浓,双手合十,闭眼念着:“阿弥陀佛!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让朕抱抱。”萧衡伸手接过产婆怀中的小皇子,丰神俊朗的面孔上尽是神采飞扬。 失去了一个孩子,他便越发觉得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将他抱在怀中细细打量着。 产婆笑道:“小皇子早出生了半月,所以个头要小一些。” 太后在一旁欢喜的瞧着:“这孩子皱巴巴的,像个猴。” “但鼻子和嘴巴像皇帝小时候。” 萧衡眉目如苏,眼中尽是为人父的欣喜和温柔:“原来朕小时候长这个样子。” 一向关系疏离的母子,此刻因为这个新生命有了几分温情脉脉的模样。 正说着,太后突然想起方才小皇子微弱的哭声,连忙问道:“方才情形那般危险,小皇子可有什么隐忧?可别落下病根才好。” 沈太医正犹豫着如何禀报,见太后问起,他连忙跪地拱手道:“小皇子早产半月,先天禀赋不足,导致心气虚弱,从而容易出现心悸之症。须得精心养护,待养至五岁后便无碍了。”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瞬间凝固。 萧衡仿佛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唇边的笑意消散无形:“心悸之症?” 明嫔掩嘴吃惊道:“苏才人便有心悸之症,不会是将病带给了小皇子吧。” 沈太医答道:“明嫔娘娘所言确实有可能,不过……依微臣之见,是小皇子早产先天不足,加上方才在腹中险些窒息所致。” 太后脸色一沉,原本和蔼的面容变得冷峻无比:“哀家方才便说,关乎皇嗣,不能犹豫片刻,应该即刻剖腹取子,你们个个都拦着哀家,如今小皇子落下这心悸之症,你们谁能担起这个责任!” 太后冰冷而威严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皇后吓得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下:“母后息怒,是臣妾考虑不周,还望母后恕罪。” 其他妃嫔也纷纷跪地,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太后的怒火殃及自己。 萧衡心中亦是一阵懊悔,深深抽了口凉气,看向沈太医道:“小皇子这病可有办法治好?” 沈太医伏身在地,惶恐叩头道:“心悸之症无药可医,不过微臣会开几副调理心气的药方给乳母喝下,只要精心调养,待小皇子五岁之后,这病症大抵便不会发作。只是这几日需得格外小心,就怕……” 他略一迟疑:“就怕小皇子受不住外界的温度和气息,或者受到惊吓,心气紊乱,导致病症发作。” 太后闻言。双腿一软,险些站不住,幸好皇后在一旁及时的扶住了她。愁眉道:“母后,您当心身子。” 看着怀中缓缓睁开眼睛的孩子,萧衡心中蓦地一疼,仿佛有无数根银针扎着他的心。 是否因为方才犹豫了一番,所以上天要拿孩子来惩罚自己? 第167章 剖腹取子 萧衡眉头狠狠一蹙,怒喝道:“朕养你们太医院是干什么吃的!” “苏才人和皇嗣,朕皆要安然无恙。” 刘太医双膝一软,伏身在地:“微臣定会竭力保小主和龙胎平安,但……但苏小主眼下这身子生产的确艰难,就怕……就怕……” 他一闭眼,不敢说下去,磕了一个头。 殿中陷入了死寂一般的安静。 萧衡从内心来讲,自是希望皇嗣无恙。 朝廷三年一选秀,其目的之一便是为了充实后宫,繁衍子嗣。 他身为帝王,自应该以子嗣为重,若是保母弃子,定会引起朝臣后宫不满。 可苏南卿,毕竟是自己的女人。 即便对她没有多少感情,但自入宫以来,她便一直温顺懂事。 这样便将一个女子的性命了结,着实有点残忍。 萧衡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 他在为难,可柳月棠心下却了然了。 萧衡这是要保皇嗣。 也是,身为一个帝王,自是要将江山社稷排在第一位。 柳月棠突然有些庆幸,还好自己不能有孕,便不会踏入鬼门关,生死由他人一句话掌握。 就在她忡怅之时,萧衡目光突然看向垂头的柳月棠。 她一向同苏才人交好,倘若自己选择了皇嗣,淼淼定会觉得自己冷酷无情。 会不会,责怪自己? 但是一想到,苏南卿腹中孩子是要给淼淼养的,萧衡便更不可能放弃皇嗣。 须臾,他沉沉开口:“先进去,尽力保苏才人和皇嗣无恙,若苏才人体力不支,对皇嗣有危险,便即刻来禀报。” 他想,若是此刻便直接定了苏南卿的生死,只怕她本来是能平安生下皇嗣的,却被这再一沉重的打击伤得心如死灰。 所以,他还是想要给苏南卿一个生的机会。 他从小便缺失母爱,他不希望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没了亲生母亲,长大后还要接受是他父皇放弃了母妃性命的事实。 太医当下便明白了,若是皇嗣有一分一毫的危险,便通知皇上,皇上再做决定保皇嗣。 如此一来,他们当务之急便是要压下苏才人的心悸。 “皇帝这是昏庸了吗!”外头太后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抬头望去,太后一袭水墨龙纹锦裙,搭着嬷嬷的手匆匆而进,夹杂着一阵清冷的微风。 众人连忙屈膝行礼。 太后扫视了一番众妃,通身透着压人心魄的气势。 最后将目光落到萧衡头上,“皇帝,你怎可如此糊涂!这江山社稷需要子嗣传承,当以皇嗣为重,苏才人不过是一个女人,值得你犹豫吗?” 柳月棠眼皮一颤,抬眸看了太后一眼。 她神色肃穆,手缓缓捻着佛珠。 一个吃斋念佛的人,竟能如此冷血。 不愧是最后能当上太后的人,当真是佛口蛇心。 可是她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自己也是一个女人。 萧衡也深知自己不该犹豫,颔首道:“母亲教训的是。” 见萧衡态度还算端正,太后点了点头,望向刘太医道:“去!直接剖腹取子!皇嗣关乎社稷,不能耽误半分!” 她就怕耽误下去,这孙子会像上一个孙女一样留不住。 听得剖腹取子四个字,柳月棠心头一震。 每每自己落难,苏姐姐都第一个站出来求情,她丝毫不怕累及自己。 如今苏姐姐落难,她怎可袖手旁观? 想着,柳月棠上前一步,正要求情,却被人拉住了手腕。 她转头望去,见容嫔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你若是求情,便是六宫以及朝堂上的罪人,你要想清楚了。” 容嫔的话如重锤般敲击着她,柳月棠心中挣扎万分,喉间的话终是没能说出口。 她闭上了双眼,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此时她站出来,即便说再多恐怕也是无力只要,还会累及自己。 她本就是自私之人,就当她柳月棠没有心吧。 “小主,你加把劲哈,您再用用力。” 殿中的惊喜声让众人精神一振,柳月棠猛地睁开了眼眸,见太医微带喜色的走了出来。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方才微臣进去时小主心悸已经平稳了许多,只是力气有些小,是否还需要……” 他打量着两位主子的神色。 皇后见太后神色有些犹豫,上前挽住了太后的手,柔声道:“自己生下的孩子定比剖腹的孩子好,不如母后给苏才人一个机会?她是孩子的母妃,自然比谁都希望腹中孩子安然无恙。” 太后僵硬的神色逐渐缓和:“也罢,便听皇后的。” 皇后端柔一笑,扶住太后的手道:“母后坐下等好消息吧,有您坐镇,龙胎定能平安降生。” 她小心翼翼的扶着太后坐下,待太后喝茶时,皇后才对着柳月棠放心的抿了抿唇。 柳月棠很是意外,她没想到,皇后竟会替苏南卿求情。 历代没有子嗣的皇后,惯用的手段便是去母留子。 皇后是真的起了怜悯之心,还是……有其他目的? 六宫的任何一位妃嫔,柳月棠都不敢全往好的方面想。 产房中开始发出凄厉的心碎的叫声。 皇后不放心,便派拂柳前去盯着,柳月棠见状,便道:“皇后娘娘,不如臣妾进去吧。” 皇后和萧衡之前便说了,待皇嗣满月后,就抱到邀月宫去。 所以眼下,她也算是半个母妃。 即便不是,她也怕这孩子被有心之人谋害。 皇后点点头,正欲说话,萧衡便道:“也好,苏才人与你交好,你在她身边她也能安心一些。” “朕也能安心一些。” 他沉沉的双目满是信任,看得后妃极是妒忌。 柳月棠也回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那臣妾便进去了。” 看着萧衡这副模样,太后脸色微微一沉。 他是自己的儿子,她岂会看不出。 这个儿子对熙嫔不仅仅只是宠那般简单了。 上一个,能让他这个儿子这般信任喜欢的还是昭妃。 想起昭妃,太后这才发现,六宫嫔妃皆到了,唯独昭妃没有前来。 她冷声道:“昭妃呢?” 第166章 保大保小 “小主,兰姨娘兴许是迷路了,您先进去坐着等吧。” 苏南卿怔怔的点着头:“对,姨娘一定是迷路了,她初入宫廷,不曾得罪过谁,一定不会有事。” 苏南卿深吸一口气,自己安慰着自己,可声音却不觉有些颤抖。 在宴上,她便心慌的厉害,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结果回宫姨娘却不见了,这不得不让她胡思乱想。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宫里派出去的人依旧没有消息,苏南卿再也坐不住了,在庭院中来回踱来踱去。 踏雪亦是焦急的跟在苏南卿身后。 许久,苏南卿小腹一阵阵发紧,坠胀的厉害,她停下了脚步,蹙眉扶着腹部。 踏雪见状,连忙扶着她的手道:“小主,您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胎动很是频繁,还一阵阵的发紧。” 踏雪一惊:“小主,您不会是动了胎气吧。” “奴婢这就让人去请太医。” 苏南卿微微点头,扶着椅子缓缓坐下。 本以为只是因为方才的焦急动了些胎气,可没一会儿,腹部竟一阵一阵的疼了起来。 苏南卿这下彻底慌了,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双腿也开始发软。 “踏雪!我觉得……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前几日,产婆曾说,临产是有征兆的,有的是见红,有的是破水,而有的则是一阵一阵的发紧,有规律的疼痛。 而现在,她的腹部便是一炷香的时间疼一次,每次疼的时候腹部便发紧发硬。 踏雪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小主,您……您不会是要生了吧。” 待阵痛过后,苏南卿搭上踏雪的手:“你先……先扶我进去。” 苏南卿刚起身,便见小郭子脸色煞白的站在了宫门口踟蹰不前。 苏南卿连忙捧着高耸的腹部上前:“怎么样了?姨娘可是找到了?” 小郭子抬头看着苏南卿,结结巴巴道:“兰姨娘……她……她。” 这时,踏雪心中有抹很不好的预感,她连忙对着小郭子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说下去。 谁知苏南卿却喝道:“兰姨娘怎么了!不许骗本主!” 苏南卿性子一向温和,从未苛待过下人,更未说过半句重话。突然的怒喝声吓得小郭子扑通一声跪地。 他红着眼道:“娘娘,奴才说了您可一定要撑住啊,您腹中还有皇嗣。” 苏南卿心中狂乱一跳,声音发紧:“说!” 小郭子闭着眼,一股脑的说了出来:“方才有人在春禧殿的池中发现了一具尸体,侍卫打捞起来后发现……发现是兰姨娘。” 这句话犹如将苏南卿打入了十八层地狱,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小主!”踏雪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柳月棠得知消息后,大惊失色,连忙起身前往玉芙殿。 刚到钟粹宫门口,便碰到了匆忙赶来的萧衡。 柳月棠连忙上前福身:“皇上。” 见她满脸担忧急惶的神色,萧衡抬手将她扶起,“别担心,苏才人定会平安无事的,朕陪你一起进去。” 柳月棠轻轻点头。 由萧衡携着手跨进了玉芙殿。 见沈太医在殿中,柳月棠连忙问道:“沈太医,苏才人如何了?” 沈太医拱手道:“回熙嫔娘娘,苏小主脉来浮大,气血运行紊乱,有早产之症。” “早产?”萧衡听到这再熟悉不过的话心沉沉一跳。 早产的胎儿大多都体弱,生产时亦危险。 经历二公主夭折一事,萧衡便更加的忐忑不安。 沈太医颔首:“根据苏才人的脉象,应该是服用了什么活血之物,或是情绪波动太大所致。” 萧衡又岂会不知,苏南卿为何情绪波动大。 兰氏溺水而亡,对她来说无疑是沉重一击。 “告诉苏才人,她母亲一事朕会派人彻查。待她诞下皇嗣,朕便晋她为柔美人。” 虽然萧衡明白,自己的晋位对苏南卿来说微不足道,但却也只有以此来安慰一二。 产房中,踏雪含泪道:“小主,您听见了吗?皇上说只要能够生下皇嗣,便晋封您为柔美人。” 苏南卿凄然的望着幔帐,目中唯有无边的悲哀与心碎。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姨娘的日子好过一些。 如今姨娘死了,她想要的荣华富贵,地位名利又有何用? 想着,腹部一阵疼痛剧烈袭来,仿佛要将苏南卿神智剥离。 她紧紧咬牙:“都怪我!是我害死了姨娘!” 若不是自己,姨娘如何会进宫。 姨娘不进宫,便不会死。 她此时万般悔恨!她为什么这么自私,让姨娘千里迢迢来陪自己待产。 “小主!不怪您,不怪您!” “您莫要伤心了,眼下更重要的是您腹中的孩子。” 苏南卿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心脏仿佛在凌迟一般,近乎将她活活剜碎,不能呼吸。 见她脸色惨白,呼吸困难的模样踏雪惊慌失措一唤:“太医!太医!快来看看我们家小主。” 外头的妃嫔听到这动静无不神色一震,刚来的皇后面色凝重如石。 片刻后,太医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皇上,苏小主犯了心悸之症,微臣眼下得快些开一味既不损害龙胎,亦对症之药给苏才人服下。” 萧衡手一挥,便让沈太医下去准备。 众妃面面相觑,生产时犯了心悸之症可比容嫔生产时还要艰难的多。 稍有不慎,孩子便会窒息。 而刘太医也意识到了一点,上一位皇嗣就没保住,若是苏才人腹中的皇嗣再保不住……他们小命难保啊。 他战战兢兢道:“苏才人眼下便呼吸急促,若是再恢复不过来,微臣怕腹中龙胎有危险。敢问皇上,倘若只能保一个,皇上是保大还是小。” 第165章 谋害 那厢,兰氏拿着披风仓皇而逃。 待躲到一假山下,她方才放心了下来,喘着粗气道:“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去春禧殿,一定不能让卿卿中了他们的计!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说着,她转身便要往另外一条小路过去。 谁知刚转头就对上了一双幽暗阴冷的眼珠。 兰氏险些失声尖叫,狠狠瞪着他:“你是谁!为什么要害苏才人。” 梁山睁目欲裂,步步逼近惊慌发抖的兰氏:“这个问题,你还是留着问阎王爷吧!” 兰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踉跄着朝后面跑去,却撞到了一人的身子。 她抬起头,只见孔嬷嬷目光如蛇信子舔舐,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口吻:“还想跑?你跑的掉吗?” “你,你们……”兰氏话还未说完,便觉得喉间一紧,被一绳子紧紧勒住。 她双眼瞬间瞪大,本能的用手去掰那绳子,却也只是徒劳,反而脖间越来越紧,被火烧灼一般无法呼吸。 孔嬷嬷缓缓上前,死死盯着胸腔剧烈起伏的兰氏:“要怪,就怪你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 兰氏挥着双手,一把狠狠抓在了孔嬷嬷手背上,将她身前挂着的手绢带落到了披风上面。 孔嬷嬷吃痛地嘶了一声,抬起手便一巴掌扇在了兰氏脸上。 兰氏意识已经逐渐模糊,丝毫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 剩下最后一口气时,她将怀中的手绢紧紧攥成了一团,又抓上一角披风牢牢护在了怀中。 天空的墨色逐渐在她眼中变黑,兰氏留下了最后一滴怨恨而无力的泪水。 卿卿,是姨娘没用,这辈子没有能力护住你。 不管在苏府还是皇宫,姨娘都没办法护住你。 下辈子,你别做姨娘的女儿了,投胎去个好人家吧。 见兰氏身子瘫软,梁山松开了绳子,抬手探了探兰氏的气息。 “嬷嬷,兰氏没气了,咱们怎么处理?” 孔嬷嬷看了一眼孔嬷嬷怀中紧紧攥着的披风,便道:“兰氏欲给苏才人送披风,却因天色太暗,不慎摔倒在了湖中。” 梁山往不远处的湖望去,会心笑道:“嬷嬷英明。” 就在此时,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孔嬷嬷看着漫天的雨勾唇一笑:“果真是天助我也。” 有的了雨的助力,这失足落水,便更加天衣无缝了。 宴上,烛光摇曳,丝竹声如流水漫在殿中。 猛然间一道焦脆的雷声炸响四座。 震的各妃浑身一颤,昭妃不觉往萧衡怀中靠了几分。 柳月棠刚举起的酒杯亦被突如其来的雷声吓得手一抖,将流水溅了出来。 “小主,您没事吧。”流筝连忙执起手绢替柳月棠擦拭着衣袖上的酒水。 柳月棠摇摇头,抬眸望向电闪雷鸣的天际,心头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 许是,曾经无数个雷雨夜,她都被罚站在廊下不许睡觉的缘故。 所以,她从最开始的怕极了雷雨天,到后面变成了恨极了雷雨天。 每每想起庄子里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柳月棠眉间便不觉变得黯然。 “熙嫔,你怎么样?可是被吓到了。” 耳边传来萧衡的声音,柳月棠回过神来,抬眸望去,只见他满脸关切的看着自己。 柳月棠盈盈起身,柔声道:“这雷声太突然了,臣妾不慎将酒撒了些出来,这就下去换身衣服。” “嗯,那你快去。” 萧衡看似不冷不淡的一句话却叫众人醋意横生。 这便是喜欢和不喜欢的区别。 从前皇上喜欢逝去的慧琳妃时,熙嫔打翻茶盏便是殿前失仪。 而眼下熙嫔将酒撒了出来,却能得到皇上独一份的关心。 昭妃紧紧捏着手中的酒杯,直到指甲被硌的生疼,方才举袖将酒往口中送去,掩盖了她眸中的失意。 她也不知道为何,变得越来越患得患失。 从前萧衡也这般关心过阮氏、慧琳妃,她都不胜在意。 可如今心中却悄然升起一抹妒忌,占有欲越来越强。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柳月棠更完衣装出来,却见苏南卿立于廊下,凝眸注视着满地被雨打落的凌霄花。 “姐姐怎么出来了?”柳月棠提起衣裙缓缓下了台阶。 苏南卿转过身来,眉间愁云渐渐褪去,看着柳月棠柔声道:“这天变得如此快,感觉心里有些发慌,便出来透透气。” 柳月棠打量着她:“姐姐面色不是很好,可有何处不适?” 苏南卿抚着腹部轻轻摇头:“没有。” 她微叹了口气:“我就是感觉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心里七上八下的,肚子里的孩子也动得厉害。” 柳月棠垂眸望去,果不其然,即便隔着衣衫也能发现她腹部一鼓一鼓的,到处都在动。 “或许是腹中皇嗣也被方才的雷声吓到了,姐姐回宫后还是请太医来看一下。” 说着,她想起什么低声道:“今日的膳食不是皇后娘娘准备的,姐姐还是少用一些,以防万一。” 苏南卿颔首道:“除了鲜果,我只用了几口燕窝和蒸鱼。” 若有的膳食,在端进来时都经过了试毒的,所以自是没问题。 但是苏南卿还是有些不安,所以只挑了几样对孩子好的菜肴服用。 宴会完毕时已是亥时初,外头的雨也渐渐停了下来。 萧衡不放心,特地让苏南卿乘坐轿辇回宫。 可一路上,腹中的孩子胎动越来越频繁。 苏南卿也只当是如柳月棠所说,被方才雷声所吓到了。便轻柔的抚着腹部道:“别怕,母妃会护着你。” 轿辇一落下,守门的小太监便连忙迎了下来扶着苏南卿。 见苏南卿身上没有披风,他又打量了一圈,也不见兰姨娘的身影,便问道:“兰姨娘是在后面吗?小主怎么没有穿上兰姨娘送的披风?” 苏南卿一愣,疑惑道:“姨娘来替我送披风了吗?” 小太监点头:“是啊!兰姨娘见变了天,怕小主您受凉,所以拿着披风便匆匆前往春禧殿了。” 苏南卿心头一颤,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顾不上腹中胎动的不适,急忙问道:“姨娘走了多久了?” “大概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苏南卿脸上的血色渐失。 玉芙殿距离春禧殿走路也只需两刻钟,姨娘怎会半个时辰都未到春禧殿? 她心脏陡然缩紧:“快!派人去寻找姨娘!” 第164章 下药 久久未等到萧衡的回答,昭妃秀眉又有些不安的蹙着,许是意识到了眼前男子僵硬的神色,她缓缓睁开了双眸,轻轻唤了一声:“皇上……” 萧衡转头看去,往日清冷的眼眸此刻蒙着水雾,盈盈欲滴,让人格外怜惜。 “你醒了,皎皎。” 昭妃深深望着萧衡:“臣妾还以为,皇上不会来了。” 萧衡抚了抚她的手:“你哪一次生病,朕未来探望你?” 昭妃咬了咬唇,当即便想问萧衡为何要带柳月棠去凤仪宫,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 改问道:“那皇上您今日为何不带臣妾去凤仪宫?” 萧衡极有耐心的解释着:“你素来身子不好,今日又下了雨,朕怕你出门过了寒气,所以才未来寻你。” 昭妃半信半疑的看着她,心中莫名涌起一缕悲伤:“真的吗?” “朕骗你作甚!” “好了,莫要多想了。再过十日便是你的生辰,朕打算在春禧殿设宴,为你好好庆生。” 往日里,萧衡也曾提议过为昭妃设宴,但昭妃一口便拒绝了。 因为她不愿在自己生辰宴上还要看见那些不想见的人,逢场作戏。 可眼下昭妃却是一口应下:“好!” 她嘴角抿起一抹浅笑。 她是时候争宠了,否则六宫那些人恐怕该忘记了,谁才是这后宫最得宠的女人。 省的有些人一次又一次的在自己面前嚣张。 一旁的嬷嬷听到宴会时,蓦地一愣,眸中精光暗移,已然蕴了算计。 很快便到了昭妃生辰宴这一日,七月初一。 钟粹宫,玉芙殿。 苏南卿一袭颊红色双蝶流云纱裙曳地,云鬓高高挽成了流云髻,步履轻盈间珠玉轻摇,尽显温婉气质。 她一手撑着腰肢,一手搭在踏雪手上缓缓起身。 踏雪心疼道:“小主,要不您还是不去了吧。” 苏南卿拧眉道:“这是我入宫后皇上第一次替后妃设生辰宴,今日容嫔刚出月子都去了,我若是不去,定会落人口舌,说我恃宠而骄。” “况且,昭妃身边的宫女亲自来宴请我,若我以皇嗣为借口,只怕会得罪她。” 踏雪轻轻叹了口气:“娘娘,您就是太守规矩了,处处小心行事,怕得罪人。” 苏南卿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我只是个才人,而她是一人之下昭妃娘娘,我又怎能得罪。在皇上和皇后娘娘眼中,我最大的好处便是秉性安和,恪守本分,若是这点也做不好,在宫中便更无地位了。” 兰氏连忙将凉好的安胎药端到苏南卿面前:“卿卿把药喝了再走吧。” 苏南卿接过药碗一口饮尽,直至兰氏将备好的蜜饯放入口中后,眉头方才微微舒展。 蜜饯八分甜,两分酸,口感甚是柔软香甜。 苏南卿甜甜一笑:“还是姨娘做的蜜饯最可口。” 兰氏抬手替她整理着衣襟,和蔼的笑容宛若盛开的菊花,细纹中蕴满了疼爱。 “宴上许多东西你都不能吃,定不能饱腹,姨娘备好你最爱的栗粉糕等你回来。” 提起栗粉糕,苏南卿便想起了从在在府中同姨娘一起剥栗子,捣成泥,再制成糕点的日子。 那时即便再难,只要自己想吃什么,姨娘都会想方设法的为自己做。 还记得有一次,她尚不足六岁,只因想吃主母房中的糕点,姨娘便拿了一块给自己吃,结果却被主母发现,罚了姨娘拶指之刑。 姨娘因此,整整几年都没有碰过她最爱的针线。 想到此,苏南卿心下便忍不住发酸。 好在,如今自己是宫中的小主,又怀有身孕,整个家族的兴荣全系自己身上。 主母便不敢再欺负姨娘,爹也会厚待姨娘。 那些苦日子,总算过去了。 苏南卿重重的点着头,红着眼眶盈盈一笑:“好!女儿回来便吃姨娘做的栗粉糕。” 说着,她带着踏雪往春熙殿而去。 宴上,昭妃一袭赩炽色碧霞云锦裙惊艳四座。 她素来穿的冷艳,一袭红色衣衫下宛如云霞下的杜鹃花,娇艳动人,却高不可攀。 她端坐于萧衡左侧,举起酒杯面向他:“多谢皇上为臣妾设宴庆生,臣妾敬皇上一杯。” 萧衡笑着举杯,一饮而尽后道:“朕有一礼物送给皎皎。” 他声音虽低,却也落入了坐在前面的明嫔、楚嫔、柳月棠耳中。 听得如此亲昵的称呼,明嫔登时脸色一沉,端起酒杯气愤饮尽。 随着萧衡的巴掌声响起,宫人缓缓呈上一块美玉。 那玉质地细腻,色泽光润,一见便是极为罕见的玉石。 宁嫔凝神看着,惊道:“这是和氏璧?” “不错!”萧衡点头。 楚嫔酸溜溜道:“此玉可是天下奇宝,臣妾等真是沾了昭妃娘娘的福方才有幸一见。” 她微一顿,看向柳月棠扬起眉头道:“你说是吧,熙嫔妹妹。” 柳月棠微微一愣,抬头看向上座的萧衡和昭妃。 不知是否是错觉,萧衡却触及到自己目光时忽地躲了一下。 “臣妾等自然是沾了昭妃娘娘的光。” 妃嫔们酸言醋语昭妃只当听碍耳的乐器,并不回应。眸中满是惊喜的抚着手上纯净无瑕的和氏璧。 外头,天色骤变,云层低沉,天空阴郁。 孔嬷嬷看着传菜的宫人轻轻咳嗽了一声:“你们都小心一些,切勿洒了惊扰到各位主子。” 最后一个宫女走到孔嬷嬷身边时脚步骤然放慢了一些,待确保前面的人都未回头,她方才停下了脚步。 孔嬷嬷看着托盘上的燕窝粥,一共有六罐,分别是一个主子一罐。 她环视了一眼四周,见四下无人却还是假意的叮嘱着:“这血燕可是今年的极品,好生呈上去。” 说话间,她指腹轻轻一抿,便有红色粉末落下,撒在了一盏枸杞最小的碗中。 似是对这血燕极其满意,孔嬷嬷点点头:“嗯,去吧~” 宫女颔首,不疾不慢的端着托盘往前去。 一旁的太监梁山低声道:“嬷嬷,奴婢不懂您为何不直接放一毒药在熙嫔碗里,如此不是更能替娘娘除掉敌人吗?” 孔嬷嬷走到一旁:“下毒太明显了,若是事情败露定会连累娘娘。且熙嫔一向谨慎,咱们不如拿她身边的人动手。” “那红花粉虽会伤胎使苏才人早产,却也不会马上发作,待她回宫后,宴会上的所有东西都清理了,谁还能查出来?” 梁山恍然,缓缓点头:“姜还是老的辣!嬷嬷聪慧。” 孔嬷嬷唇阴恻恻一勾。 熙嫔不是想要养苏才人腹中皇嗣,好同娘娘平起平坐吗? 她如何能够让熙嫔得宠,抢了娘娘的宠爱,还能有皇嗣和地位傍身。 娘娘没有的,熙嫔也别想有。 娘娘有的,熙嫔也不能有! 自看到娘娘在自己怀中哭的不能自已时,她便决定了,一定保护好娘娘,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娘娘分毫。 正于沉思之际,“嘎吱”的一声响起。 孔嬷嬷和夏莹脸色皆是惧变。 “谁!” 孔嬷嬷对着梁山使了个眼色,往前走去。 第163章 白月光和朱砂痣 何云峥耳朵倏地一红,慌忙松开了搭在端柔腰肢上的手。 拱起手道:“微臣参见公主。” 端柔微微抬手道:“何侍卫不必多礼。” “方才多谢你相救,否则本宫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何云峥不敢直视端柔,头埋得低低的:“保护公主是微臣职责所在,公主不必言谢。” 端柔公主打量了他一眼,他一如从前那般木讷。 “你自小武功便不错,当御前侍卫也有些年头了,为何不要个恩典升迁,去前线杀敌立功,报效朝廷?” 何云峥是萧衡的伴读,所以幼时她也曾见过何云峥,能文能武,若只当个御前侍卫实在有些可惜。 她相信,若是何云峥请旨去前线,皇弟定会恩准的。 何云峥眼神有些闪躲,低声道:“前线之前有阮将军,现在又有北辰王。微臣想要在御前护皇上安危,保这宫城太平。” 端柔含笑着点头:“也是,想来皇弟也习惯了你在身侧。” 何云峥再抬起头时,端柔已经转身往承明宫而去。 日夜更迭,他所见最多的,便是她的背影。 这抹倩影,早已成了他心底最甜的蛊。 端柔进了承明宫,这才发现柳月棠也在,她眸中闪过一丝意外,旋即福身下去:“皇弟。” 端柔长公主是宫中唯一的嫡公主,即便是皇后见了都会敬三分,柳月棠自也应该行礼的。 她盈盈起身,欠身道:“见过端柔长公主。” 端柔长公主微微颔首:“熙嫔娘娘不必多礼。” 她细细瞧着柳月棠,这是除了家宴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打量着她。 不愧是皇帝的宠妃,眉如弯月,眼似秋水,顾盼之间端庄却又带了几分娇媚。 “说来本宫和熙嫔娘娘也曾有过一段缘份。” 柳月棠疑惑抬眸:“长公主指的是?” 端柔敛裙而坐,娓娓道:“之前熙嫔娘娘曾与皇弟梅园相遇,本宫见皇弟因为梅园一督而念念不忘,便欲将熙嫔娘娘寻出来,却不曾想寻错了人。” 念念不忘?柳月棠抬眸望去,只见萧衡轻轻咳嗽了两声,以掩饰他的不自在。 柳月棠抿唇一笑,“是月棠让长公主费心了。” 长公主抚鬓而笑,发髻上垂下的金步摇映得容色生辉:“本宫也只是希望,皇弟身边有个可心的人。” 那时昭妃经常任性耍脾气,玉妃又跋扈张扬,明嫔又愚昧聒噪,萧衡身边就没个贴心的嫔妃。 而眼下,她相信自己没有看走眼。 眼前的熙嫔娘娘愿意为了皇弟将自己涉入险境,这份痴情勇敢之心,便已经打败了后宫众多女子。 柳月棠抿唇浅笑,娇羞地把玩着手中的团扇。 这一幕落在萧衡眼中,心中犹如淌了一抹蜜,却又端起茶盏轻啜了口茶,掩饰自己的窘态。 “过去的事,皇姐便不要再提了。” 他一国之君,怎可将这些儿女情长摆在桌面上说。 况且,他当时对柳月棠也只是起了几分兴趣而已。 端柔执起团扇掩唇一笑:“好,皇姐不说了。” “本宫听闻熙嫔擅长棋艺,可有兴趣同本宫下一局?”她侧头看着柳月棠。 柳月棠款款起身:“长公主既有兴趣,月棠定当奉陪。” 言罢,两人坐到了桌案旁,宫人很快的便摆好了棋盘,由两位主子进行一场痛快的厮杀。 萧衡则在一旁批奏折。 一瞬间,殿中唯剩下棋子清脆落盘和奏折的声音。 雪白色轻烟从香炉中悠悠逸出,弥漫得满室香郁,颇有几分岁月静好之感。 直到申时,卜子安躬身进了内殿,小心翼翼道:“皇上,瑶华宫的宫女来了,说昭妃娘娘高热不退,一直唤着皇上的名字,让皇上您去瞧瞧。” 萧衡眉头一紧:“昭妃怎么又病了?” 他将折子合拢,便起身对着柳月棠和端柔长公主道:“朕去看看昭妃,皇姐和淼淼继续下棋。” 柳月棠连忙起身恭送。 看着萧衡匆忙的脚步,柳月棠突然明白,即便昭妃宠爱不如从前,可是在萧衡心中,昭妃依旧是他最重要,最特别的一个存在。 上一次昭妃来截宠时,萧衡虽留下了,可第二日下了朝便又赶去了瑶华宫。 倘若自己和昭妃同时遇险,让萧衡只能救一个的话,那一定会是昭妃。 不过没关系,她才入宫两年,怎么可能同十多年的青梅竹马相比。 再者,若真是遇险,她也会想办法自救,而不是将希望放在男人身上。 男人啊,都靠不住。 看着柳月棠略低的眉心,端柔执起一颗棋子柔声道:“熙嫔娘娘不必因此伤怀,昭妃娘娘自从她母亲去世那年便落了病根,身子总是病,皇帝素来心疼昭妃,此番也是有些着急。” 柳月棠缓缓坐下,宛然一笑:“我并非伤怀,而是有些羡慕昭妃娘娘罢了。” “不过我也知道,昭妃娘娘同皇上自小青梅竹马,她在皇上心中的份量理应和旁人不同。” 说完,她执起一枚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端柔长公主摩挲着手上的棋子:“熙嫔可读过一本书?名为朝暮长歌?” 柳月棠轻轻摇头。 她含笑道:“这本书中,将男子初次心仪却得不到的女子唤做白月光,而后面爱上却又失去的女子唤做朱砂痣。” “本宫一直有个疑问,不知在那男子的心中,白月光更重要,还是朱砂痣更重要。” 这是柳月棠第一次听闻这般特别的称呼。 白月光,朱砂痣。 白月光的名字一听便是如此美好,纯洁。 她微微沉思,展颜道:“我认为,若那男子足够爱白月光,便不会有朱砂痣的出现。” 端柔眸中一亮,稍有些意外:“哦?熙嫔竟是如此认为的吗?” 柳月棠浅浅一笑:“这只是月棠自己的见解,让长公主见笑了。” “不!”端柔微微摇头。 “熙嫔的见解很有道理,但是本宫希望天下女子,都能成白月光,也能做朱砂痣。” 柳月棠嘴角轻扬,眼里像是含着璀璨的光,“长公主不就是您所说的女子吗?既为白月光,又为朱砂痣。” 端柔闻言,梨涡深陷,盛满了甜蜜和幸福。 “本宫或许便是这世间鲜少的幸运女子。” 瑶华宫。 昭妃昏睡在榻上,双颊泛着病态的嫣红,干裂的唇一直唤着:“衡哥哥……衡哥哥……不要走,不要走。” 一声衡哥哥唤起了往昔的年少时光,萧衡握住昭妃滚烫的玉手,柔声道:“朕在!朕不走!” 随着这句话落下,昭妃渐渐松开了紧皱的眉心,指尖下意识的攥住了掌中萧衡的拇指。 见昭妃睡得安稳了一些,萧衡侧头看着夏莹,低声喝道:“你们怎么伺候的!” 夏莹扑通一声跪下:“皇上,娘娘是因为今日在凤仪宫门口见到了您和熙嫔娘娘……” 夏莹不敢再说下去,可萧衡心中却已了然。 他没想到,昭妃的气性依旧如此大,此番竟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萧衡闭了闭眼,叹了口气。 入宫七年了,她竟仍旧见不得自己与别的女子亲近。 可一想到自己亏欠于昭妃,萧衡便硬不下心肠。 第162章 替代 凤仪宫。 温懿皇后画像下一如既往燃着三炷香。 看着画像上的女子,萧衡面色柔和而哀伤。 “母后,今儿臣已脱他人之羁,行事自主,再无掣肘之患。您泉下有知,也可安心了。” “只是儿臣每每念及母后殚精竭虑,护儿臣于危难之间,儿臣却未能在膝下尽孝,心中便更是愧疚。儿臣现下惟愿,您在那缥缈幽冥之境,与父皇举案齐眉,岁月宁谧,再无尘世纷扰。” 萧衡转身正欲离开,目光却突然瞥到了墙上那幅牡丹花。 他徐徐走到牡丹花图下。 脑中突然想起了柳月棠所说的话:“皇上您看,只要驻足此画前,这牡丹便永远盛开。无论温懿皇后生前,还是逝后,她都在为自己尽情绽放。热烈不会消散,爱意也不会消散。” 萧衡哀伤的面孔扬起一丝笑容:“母后,儿臣觉得她说的很对,您永远都在热烈盛开。” 朱红的檐角不断滴下水珠,仿若一方晶莹的珠帘。 萧衡踏出凤仪宫便见一撑伞的女子站在如诗如画的雨幕中。 鹅黄底玉兰图的油伞正好遮住了她的面容。 “皎……”萧衡刚要唤出口。 目光触及到女子浅紫色衣衫和纤细的腰肢时,便知自己认错了。 那厢,雨中的女子也注意到了自己,将雨伞抬了起来。 细雨蒙蒙中,女子浅浅一笑,一双杏眸恰似盈盈秋水,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缓缓走来,裙裾在细雨的润泽下,宛若一朵白莲徐徐绽放。 萧衡眼底盛着的惆怅和忧伤渐渐褪去,意外的看着眼前女子:“淼淼怎么来了?” 柳月棠立在伞下,滴下的雨珠在彼此视线经过。 “臣妾见下了雨,便不忍皇上冒雨前往邀月宫,所以想着去承明宫陪皇上用膳。结果行至此处见周公公在此。臣妾便知皇上在里面,所以在这里候着。” 这自然是柳月棠说给萧衡听的。 昨夜他说了会过来用午膳,结果晨起便知晓了今日是温懿皇后的忌日,所以她便撑着伞来了。 她要在萧衡每个重要时刻甚至难过的时候都在身边陪着他。 如此,年复一年过去,他便会成为习惯。 人的习惯,是最可怕的。 萧衡听了,哀凉的心泛起了丝丝暖意,伸手轻轻为她理了理沾湿的鬓发,“你衣裙都湿了,随朕回承明宫吧。” 说完,他拿过柳月棠手上的伞,一步步往承明宫走去。 头上的伞不由自主得往柳月棠一方斜去。 赶来的昭妃便见到了让她心脏骤停的一幕。 她亲眼见到萧衡的手揽着柳月棠的腰,伞下的两人是何等的温情脉脉。 这一刻,昭妃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害怕。 从前的每一年,站在萧衡身边的人明明是她。 为何今年却变成了别的女人? 往日里他宠阮氏,明嫔,玫嫔,仅仅只是宠而已,或者说更多的是逢场作戏。 可是前面那个女人,让她产生了不安和惶恐。 她怕!她怕自己的位置会一步一步被她取代。 昭妃抬手将雨伞打翻在地,任由雨点敲打着自己的脸颊和身体。 “娘娘……” 夏莹担忧的唤着,连忙将伞拾起,起身却发现昭妃已经崩溃的往雨中跑去。 她大惊失色:“娘娘,您身子不好,千万不能淋雨啊。” 可昭妃却像是魔怔了一般奔在雨中。 …… 待昭妃回到邀月宫时,浑身都湿透了,头发凌乱狼狈,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孔嬷嬷当即便被吓了一跳,取过披风紧紧裹住瑟瑟发抖的昭妃。 “娘娘,您……您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她心疼的已经带了哭腔。 魂不守舍的昭妃见到孔嬷嬷眼角的泪花时,彻底忍不住,扑进她的怀中痛哭道:“嬷嬷,我到底哪点不好?让他当初弃我封谢氏为后。现在又让熙嫔替代我的位置。” 孔嬷嬷抚着昭妃的脊背,柔声道:“不会的娘娘,您是皇上的青梅竹马,心尖上的人,后宫无人能取代您的位置。” 昭妃伏在她怀中搜肠抖肺地痛哭:“嬷嬷,你不知道,方才我亲眼见到皇上带着熙嫔去了凤仪宫。” 孔嬷嬷惊地吸了一口凉气,往年这一日,皇上都会带着昭妃娘娘去凤仪宫祭拜温懿皇后。 唯有去年昭妃娘娘病了,所以皇上才独自前去的。 而这一年……竟然带了熙嫔去。 难怪娘娘如此伤心欲绝,她是那样的痴心于皇上,恐怕如今心早已碎成了两半了。 昭妃紧紧抱着孔嬷嬷,抽泣不止:“嬷嬷,待她养了孩子后,会不会皇上真的封她为妃了,从此便不再需要我了?” “不会的,不会的!” 嬷嬷一边用干净的帕子替昭妃擦拭着头发,一边道:“娘娘!奴婢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对您产生威胁的。” 昭妃微微一愣,抬起婆娑泪眼望着孔嬷嬷:“嬷嬷,你是有什么办法吗?” 嬷嬷宠溺地抚着昭妃的脸颊:“娘娘,从您出生时奴婢便来到您身边。在奴婢眼里,您就是奴婢的女儿。奴婢不愿见到娘娘这般难受伤心,你放心,奴婢会一直保护你的,像保护女儿那样。” 随着孔嬷嬷的话落下,几颗晶莹的泪珠从泪眶滚滚而落,昭妃总算感觉到了一丝热意,动容拥住了她:“嬷嬷!” “我从小便没了母亲!对我而言你就是我的母亲!” 孔嬷嬷抬起衣袖拭去眼角的泪花,温柔的眸中逐渐被一抹暗色所取代。 ***** “公主,眼下雨刚停,您走慢一些。” 今日是温懿皇后的忌日,所以端柔长公主穿了一袭杏色纱裙,腰间垂落的一串玉佩在莲步轻移时冷冷作响。 她没有说话,提着裙摆便往勤政殿走去。 宫女也不再说话,知晓公主是因为逝去的温懿皇后而伤怀。 端柔抬起手腕,视线落在了腕上的百宝松石如意镯上。 那是在她及笄之年,母后和父皇命人打造的手镯。 镯子上有数百颗珍贵稀有的宝石,寓为百福具臻,吉祥如意。 她这一生,都在宠爱中长大,不管身为女儿还是妻子这个身份,都被视如珍宝。 唯一不幸便是父皇和母后双双离去。 想到此,端柔没发觉往前一步便是台阶,一脚踩空,整个人往前倾去。 “公主!”宫女惊呼。 端柔吓得花容失色,原以为自己要摔倒时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挽住了她的腰,止住了她下跌的身形。 待站稳后,端柔抬眸望去,这才发现眼前之人竟是自小便认识的御前侍卫。 她心有余悸的捂着胸口:“是你呀,何云峥。” 第161章 朕下次补给你 “皇上也会弹琴么?”柳月棠满脸意外和惊喜。 萧衡纤长的指腹轻轻搭上琴弦:“朕的琴艺虽非天籁,但也曾得到过父皇的夸赞,淼淼若有喜欢的曲子,朕可为你弹奏一番。” 柳月棠眉目流转,旋即嫣然笑道:“臣妾自小就听闻,有一曲子是男子爱慕女子的神曲,但臣妾还从未听过男子弹奏此曲。” 萧衡略一思忖:“淼淼说的可是凤求凰?” 柳月棠重重点头:“正是,皇上果然聪慧,一猜便知淼淼心中所想。” 萧衡嘴角微微扬起,眼神温柔:“既如此,朕便为淼淼弹奏这凤求凰。” 言罢,他指尖拨动琴弦,悠扬清音缓缓流淌而出。 柳月棠坐在他身旁,单手支着下巴静静聆听。 烛火映得萧衡面孔微染轻红,褪去了白日的疏离严峻。 弹起古琴的他似春风晓月,温润如玉。 许是感受到了身旁女子深深的目光,萧衡回首,四目相对,女子一笑作春温。 萧衡回头,将目光放在琴弦之上,薄唇轻启: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 沉沉声音入耳,柳月棠思绪恍惚。 其实比起凤求凰,她更喜欢卓文君的白头吟。 她仰慕那样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 但是柳月棠知道,她不能提及分毫,因为那是眼前男子的逆鳞。 语毕,一曲也终了。 柳月棠鼓着巴掌:“臣妾竟不知,皇上琴艺如此高超。” 萧衡将她拉到怀中,柳月棠顺势倒在了他双腿上,抬起杏眸盈盈望着萧衡。 她抚上柳月棠眼眸下勾人的痣:“朕既以凤求凰相赠,那淼淼应该回赠朕什么?” 柳月棠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臣妾的赠礼,皆在这。” 言罢,她执起萧衡的拇指放在娇艳欲滴的唇瓣上摩挲。 “皇上,您感受到了臣妾的话了吗?” 此刻她一双美目含妖含俏,撩得萧衡心头欲.火燃烧。 “朕要亲自体会才能感受到。” 于是,他埋头便呼吸急促地吻在了柳月棠双唇间。 柳月棠抬手勾起他的脖子,玉手在他背上轻轻游离着。 萧衡的吻,同往日有些不一样。 缱绻中带了缠绵,温柔中又带了些热烈。 往日里,萧衡只是轻轻吻上她的唇便松开至脖颈耳后。 从未闻过如此之久,吻得自己快要窒息。 良久,他松开了柳月棠艳红的唇。 大手握在她的腰部,正欲解开腰带,谁知却被她柔弱无骨的手给按住。 柳月棠低声道:“皇上,臣妾葵水来了。” 欲.望在萧衡眼中流转,似是一团热火未曾到冰山浇灭便决不罢休。 “朕不管。” “你挑起的火,就必须亲自替朕熄灭。” 柳月棠抬头望着他:“那,皇上要臣妾怎么给你熄灭?” 萧衡看着她明媚撩人的唇,缓缓滚了滚喉咙。 抬起指腹放在她唇间:“这里。” ******(文明和谐) “不公平!” 一番熄火后,柳月棠撅起极艳的唇,娇嗔侧过身去,似是在生气。 她甚少这样撒娇任性,比平时更添几分小女儿情态,惹得萧衡眉目一弯,抬手环住她的腰肢。 “哪里不公平了?” “每次都是臣妾吃亏,皇上就知道欺负臣妾。” 萧衡将唇贴在她脖间,笑道:“那朕下次补给你好不好?” “那皇上怎么补给臣妾?”柳月棠回头看着他。 萧衡将她手放在自己手心,指腹微微摩挲,随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唇。 “二则一,好不好?” 柳月棠半掩长发下的耳根蓦然一红,说不出的娇。 ***** 翌日,瑶华宫。 昭妃正坐在贵妃榻上刺绣。 细长冰冷的针不断在锦缎上缝制出精美的图案。 夏莹神色凝重的从外头进来,走近昭妃面前道:“娘娘,方才奴婢听到了一消息,说苏才人腹中所怀的很有可能是位皇子,并且这孩子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经决定给熙嫔养了。” 昭妃手一抖,尖锐的针直直扎进了手指,鲜红的血瞬间往外渗。 孔嬷嬷一惊:“娘娘,您流血了。” 她连忙用手绢裹住了昭妃的手。 昭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怔怔望着夏莹:“这消息可真?” “前几日熙嫔和苏才人一起去向皇后请了安,当时皇上也在未央宫,想来……就是说此事。” 昭妃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皇上可真是宠她。” “本宫入宫七年未有所出,也不见皇上如此厚待本宫。” 她鼻尖发酸,登时红了眼睛。 孔嬷嬷连忙劝道:“娘娘,熙嫔不是不能生吗?皇上这才让她养苏才人的孩子。娘娘您还年轻,日后肯定能为皇上诞下龙子。” 昭妃深吸一口气,缓了缓神色。却见夏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 夏莹微一踌躇,还是说出了口:“奴婢还听她们说……说若是熙嫔养了皇子,那么皇上便会封她为妃。” 昭妃目光一震,攥紧了手心:“胡说!” “她才入宫两年,怎么可能封妃!” “下次若是再听到这种谣言,便将他发至慎刑司。” 夏莹连忙颔首:“是,皇上那般宠爱娘娘,怎会让一位才入宫两年的嫔妃同您平起平坐。” “她不配同本宫平起平坐!” 昭妃冷厉的目光一沉,可心中却隐隐有些没底。 萧衡能够两年将她封为嫔位,便可能三年将她封为妃位。 她父亲如今官值四品,若是膝下又有皇嗣,按着萧衡对她的宠爱,恐怕真的会晋封她为妃。 昭妃沉重的往窗外看去,不知何时,天色已是青青,纷纷扬扬下起了小雨。 条条雨丝似在心头冰凉划过。 忽地,她突然想起今日是什么日子。转首看着孔嬷嬷:“嬷嬷,今日可是什么日子?” 孔嬷嬷思忖着道:“今日是六月二十……” 昭妃猛然一惊醒:“今日是温懿皇后的祭日。” 说着,她连忙起身:“取伞来,本宫要去祭拜姑母。” 第160章 兰姨娘 因为二公主一事,皇后便格外的谨慎苏南卿这一胎。 所有送去玉芙殿的东西都让太医一一检查了再放进去。 而产房和产婆也早早的准备好,以防提前生产。 苏南卿也是怕极了,前有玫嫔生产遇险,后有容嫔遇蜂群难产至公主夭折。 她便更是不敢出玉芙宫半步。 为了好生产,也只在庭院中走动。 好在,六月十五这一日内务府将苏南卿的生母兰氏接进了宫。 这一日,苏南卿天一亮便起来洗漱。 她特意让踏雪挽了个凌云髻,髻上以珍珠和紫玉簪点缀,行走间熠熠生辉,仿佛是闪耀在墨云间的星光。 一番装扮下来,她又觉得衣裙颜色素净了一些。连忙命踏雪将库房中那件霞色织金落梅瓣的长裙寻了出来。 往日里,她最是喜爱穿浅蓝色和青色,如今一袭艳色衣衫倒让人眼前一亮,仿若海棠醉日,风姿绰约。 高高隆起的腹部上又添了几分身为人母的温婉。 对着镜子照了许久,苏南卿还是怕不够精神,又问着踏雪:“踏雪,我这样装扮好看吗?” “好看好看,小主您今日是入宫后最好看的一日。” 苏南卿浅浅一笑:“那就好,久不见姨娘,我一定要光鲜亮丽的出现在姨娘前面,让她知道我过得很好。” 说完,她便迫不及待的搭上踏雪的手在宫门口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左盼右盼中终于等来了一茹藘色衣裙的中年妇人。 苏南卿激动的身子有些颤抖,鼻尖更是酸涩不已,忍不住热泪潸潸。 “小主,今日是高兴的日子,你可别哭,否则姨娘见了也会心疼。” 苏南卿闻言连忙擦去眼角的泪水,笑道:“对,我不哭,我不哭。” 可随着姨娘越来越近,她便越是忍不住眼中的泪水,像决堤了的河水一般肆意涌出,直将手绢浸湿。 她清楚的看到,姨娘苍老了好些。 她走的时候,姨娘眼角的皱纹还没有这般明显。 头上还没有显眼的白发,而如今却清晰可见鬓边若隐若现的灰丝。 她知道,姨娘定是担心自己所至。 方才短短两载就老去了如此多。 “姨娘!”在模糊的泪眼中,她走到了端步而来的兰氏身边。 那厢,兰氏亦是热泪盈眶,她恨不得立即将女儿拥入怀中。 可如今身份有别,她先是宫中的小主,再是自己的女儿。 兰氏屈膝行礼道:“民妇给小主请安。” 见姨娘替自己操劳了一辈子,如今还要对自己行大礼,苏南卿心中更是酸涩。 “姨娘快快请起。”她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将兰氏扶了起来。 兰氏紧紧握住女儿的手,仔仔细细打量着,见她气色甚好,方才放心下来,跟着女儿走进了内殿。 苏南卿遣走了内殿所有人,只留下了心腹踏雪。 她这才亲手倒了一杯茶,奉到姨娘面前:“是女儿不孝,不能承欢姨娘膝下,还要让姨娘对我行礼。” 兰氏含泪接过苏南卿手中的茶:“如今卿卿是宫中的小主了,为娘自然要行礼。” 她抿了口茶,便知这是上好的茶叶。 一时间心里犹如倒翻了五味瓶,既开心女儿如今成为了人上人,又心疼女儿在这深宫中的不易。 她垂眸望着苏南卿高耸的腹部,眉开眼笑的伸手抚摸着。 “真好,卿卿也当母亲了。” 苏南卿抬手贴在了兰氏的手背。 “女儿怀了孕方才体会到了为人母的不易,母亲当时怀着女儿,不仅要被主母苛待,还要干活。如今女儿成了宫中小主,却无法报答母亲,女儿真是不孝。” 兰氏拍了拍苏南卿的手,柔声道:“你能平平安安的,便是给母亲最大的报答。” 母女俩说了许久的体己话,门外方才传来了流筝的声音。 “苏小主,我们家娘娘给兰姨娘送了些东西来。” 听是柳月棠,苏南卿眸中一喜,吩咐踏雪让流筝进来。 流筝进来后,对着苏南卿和兰氏行了一礼,随后呈上了手中的礼物。 是一匹落栗色浣花锦和一匹梅染色香云纱,还有好几只温润透亮的玉镯。 “我们娘娘说这锦缎的颜色很适合兰姨娘,便让奴婢给兰姨娘送来,还望苏小主和兰姨娘莫嫌弃。” 兰氏受宠若惊,连忙起身谦卑道:“娘娘厚爱,民妇感激不尽,怎敢嫌弃。” 苏南卿笑道:“流筝,你回宫替我好好谢谢妹妹。” 流筝笑吟吟福身:“是,奴婢一定带到。” 待流筝走后,兰氏抚摸着华贵光滑的绸缎道:“卿卿,方才我听你唤那位娘娘为妹妹?你们关系很好吗?” 苏南卿唇角笑漪轻牵,眉目温软:“姨娘有所不知,这位熙嫔娘娘是女儿的贵人。她对女儿一直很好,也因为有她,女儿在宫中的日子方才没那么寂寞难熬。” 兰氏闻言,感激的点着头:“那我应当亲自去向她请安道谢才是。” 苏南卿扶着兰氏坐下,“姨娘不急,熙嫔娘娘那肯定是要去的。不过咱们应该先去向皇后娘娘请安。” 兰氏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初次入宫,自然应该先向皇后娘娘请安才对。” 是夜,萧衡本是打算留宿在紫宸殿,但听闻今日兰氏去向柳月棠请安的消息后便摆驾去了邀月宫。 轿辇还未走进邀月宫,便有一阵流畅婉转的琴音传来。 那琴音动如清风,润有雨泽,闭眼细听之下还有一丝幽婉。 萧衡便更加证实了心中的想法:淼淼见了兰氏定会想起自己已逝的生母。 只可惜她同柳鸣关系不好,否则他便可以让淼淼也见见家人。 柳月棠不染纤尘的手指悠悠勾动着琴弦,一双男子的鞋映入眼帘,她有些意外的抬眸望去:“皇上怎么来了。” 她盈盈起身,琴音也停了下来。 看着她嘴角含笑的模样,萧衡反而更是不放心。 他知道眼前女子最是善解人意,从不会在自己面前抱怨分毫。 所以眼下定也是在强颜欢笑。 他往琴边走去,拂袖坐下,随后望着柳月棠:“想听什么曲子,朕弹给你听。” 第159章 公主夭折 听到动静的萧衡忽地起身,只见产婆手中抱着一个婴儿走了出来。 “太医,您快看,方才奴婢用掌心拍打了小公主的脚底,可还是没见小公主哭。” 看到小公主脸色发青的一瞬间,刘太医心头咯噔一跳,大为惊惧。 他连忙抱起小公主拍打着她的后背,又按压在她小小的胸口上。 看着眼前的一幕,萧衡额间开始冒汗,不安和害怕的感觉让他几乎无法站立。 “小公主到底怎么了?” 一旁的文太医垂着头颤声道:“皇上,小公主定是呛到了羊水,或是生的时间太长,导致窒息……微臣等定当全力救治小公主。” 这句话犹如巨石一般,将萧衡砸得晕晕沉沉的。 他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咬一咬牙厉声道:“朕要小公主安然无恙!” 文太医浑身一抖,连忙同文太医一同救治着小公主。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秒都让萧衡备受煎熬。 柳月棠心脏亦像鼓槌一样狂跳,紧紧的盯着太医手下的小公主。 而小公主的肌肤不仅未变红润,反而越来越青。 良久,大汗淋漓的太医摇了摇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小公主……小公主已无力回天了!” 萧衡一时间眼前发黑,紧紧闭上了双眼。 皇后连忙扶住了他:“皇上……您节哀啊。” 即便这个结果方才曾预料到,但亲口听太医说出时,萧衡心头依旧忍不住一阵绞痛。 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这时,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小主!” 柳月棠转头看去,只见容婕妤晕倒在地。 她素色衣衫上的血格外的触目惊心。 柳月棠鬓边的汗水一点一点变得冰凉。 茫然间,周围的所有身影都变得朦朦胧胧。 小公主就那样抱出去安葬了。 那是她亲眼见到出生的孩子,尚未睁眼一观这世间,便夭折在了深宫斗争中。 倘若不是那群蜜蜂,容婕妤便不会动了胎气难产,这孩子说不定也能平安降生。 众妃脸上无不悲伤,不论真情假意,皆跪请皇上节哀,保重龙体。 容婕妤醒来时,已是两日后。 柳月棠收到迎香的消息便前去探望。 华音殿中,容婕妤坐在床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头上的幔帐。 她乌黑的头发散在脸颊旁,衬得面容更是憔悴,几乎看不到任何血色。 仿若一朵缺失养分即将凋零的花。 迎香因为脸受了伤,所以带了面纱,见柳月棠来了,侧首对着她道:“小主,熙嫔娘娘来了。” 容婕妤对身边的一切置若罔闻,依旧纹丝不动的仰着头。 柳月棠缓步走到她身边,并不说话,只是替她将胸前的头发拢到了身后。 失子之痛绝非一日两日便可走出来的。 她眼下说再多劝慰的话都没用,应该给她一些时间慢慢消化。 抚到容婕妤打结的头发,柳月棠吩咐迎香去将梳子拿来。 她轻柔的替容婕妤梳着头发,发丝拢起时,这才发现容婕妤脖子后面有好几个被蜜蜂蛰的伤口,红肿不堪。 “姐姐这伤口如此肿,可有涂药?” 迎香无奈地摇了摇头:“小主不给奴婢涂。” 柳月棠对迎香使了一个眼色。 迎香当即便明白了过来,起身去拿药膏。 柳月棠用一只发簪将她秀发挽起。 随后拿过迎香手中的药膏,蘸取了一些涂抹在容婕妤的脖子上。 清凉的触感在脖间徐徐蔓延,容婕妤长睫轻轻一颤。 良久,她毫无血色的唇瓣微微一动:“她长的可爱吗?” 柳月棠手一滞,旋即含笑道:“很可爱。” “她鼻子和嘴巴长的很像你。” 容婕妤闭目轻笑,却比哭更哀戚。 “有查出来是谁做的吗?” 清醒过后,容婕妤只关心这一点。 她只想知道,杀害她女儿的人究竟是谁?她可不信那蜂群是意外。 柳月棠娓娓道来:“皇后娘娘和皇上已经派人去查了,那蜜蜂是一位太监放的,不过那太监已溺水而亡,线索也就断了。” 容婕妤眸光似是淬了毒,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究竟是谁!” 这一瞬间,她脑海中想过无数人的身影。 皇后、昭妃,还有膝下有皇嗣的楚嫔,玫嫔,皆是有嫌疑之人。 可玫嫔才来京都一年,她没有那样的人脉和手段做此事。 那么剩下的三人便是嫌疑最大的。 皇后虽贤良淑德,可谁知她背后到底是心慈还是狠毒。 容婕妤缓缓闭上双眼,热泪滚滚而落,在苍白的脸颊上留下一行浅淡的泪痕。 她心痛的发颤:“千防万防,却还是没护住她。” “报应!”她低声冷笑着:“一定是报应!” 从前跟在阮氏身边,她出了多少坏主意。 而如今,全都报应到自己身上来了。 可为什么偏偏要将她孩子带走。 若要一个人偿命,为什么不能拿自己的命去偿? 容婕妤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衫,唇边溢出了沉痛的哽咽。 “哭吧!哭过了就好了。”柳月棠坐在一旁陪着她。 过了许久,许是哭累了,容婕妤方才抬起泪眼婆娑的眼眸看着柳月棠。 “谢谢你。” 她没想到,自己命悬一线之时,是柳月棠护着自己。 而眼下,除了皇上以外,她竟是第一个来探望自己的人。 虽然孩子没护住,可是柳月棠的恩德她记在了心中。 她容悦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懂得知恩图报。 这声谢谢柳月棠是有些愧疚的,“你不必谢我,即便我们那般谨慎小心,也没能……” 她抿了抿唇,没再说下去,抬手握住了容婕妤冰凉的手。 “你也别太伤心了,想来是小公主还没有准备好来这个世界上,待她准备好了,还会来你腹中的。” 容悦下意识的抚上了小腹,她多希望她的女儿还在腹中,若是重来一次,她定不会去采集什么露水。 更会倾尽全力将孩子生下来,不让她多在腹中待一刻。 “皇上今日已经下旨封你为容嫔了,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听了柳月棠的话,容悦心中更是酸楚。 从前她费尽心思的想要爬上九嫔之位,而如今终于心愿得偿,却却没有一丝开心。 现在即便是妃位,贵妃她都不稀罕了。 若时光可以倒流,她只要她的女儿。 她从小便没有母亲,同弟弟相依为命,所以她想要当一个合格称职的母亲,将她缺失的母爱尽数给自己的孩子。 想起弟弟,容婕妤精神一振。 是了,弟弟,她还有弟弟。 如今阮氏和虞氏皆死,她在宫中也有了一定的地位,她可以接弟弟回京了。 第158章 容婕妤难产 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东边的太阳已高悬在当顶。 萧衡在外头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禀报,顿时就有些坐不住了,站了起来。 他这一站,众妃也跟着站起身。 产房中的叫声越来越凄厉,犹如被凌迟一般的痛苦。 玫嫔执起手绢掩了掩耳畔,对着明嫔低低道:“不就生个孩子吗?至于叫的那么大声吗。” 她纯属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全然忘记了在不久前,她在产房中痛不欲生的样子。 不过,她的确有资格说这话。 谁叫她全程都没有发出惨叫呢? 明嫔横睨了她一眼,有些厌恶地蹙起秀丽长眉:“生孩子哪有不疼的。” “你不叫,还不允许别人叫么?” 说完,她站到了楚嫔旁边,眼中尽是嫌弃。 她可以嘲讽或是讥笑后宫任何一个妃嫔。 可是却永远不会在这种情况去嘲笑一个伟大的母亲。 她也曾十月怀胎,骨开十指。 在产房中疼了整整一夜却未生下个健康的孩子。 没人能比她清楚,母亲这个称呼有多伟大和不易。 可是,她却从未被唤过一句母亲。 见明嫔这般清高自傲的模样,玫嫔轻嗤了一声,抬头往产房看去,手绢掩盖之下,嘴角扬起的弧度不觉深了几分。 许久,半天没动的帘子终于被人掀开。 产婆和太医从中走了出来。 产婆大汗淋漓的跪了下来:“皇上,奴婢一直没看到孩子露头,容小主力气也越来越小,这是要难产啊。” 听到难产二字,萧衡脸色蓦地一沉。 “那便想办法让皇嗣安然降生!” 思忖的刘太医道:“皇上,容小主这等情况可以试试催产药,逼胎头下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还不快去!” 萧衡一声怒喝,吓得产婆浑身一颤,连忙起身回到了产房。 产房中,容婕妤呼吸急促而微弱。 趁着阵痛过去,她往柳月棠伸出了手。 柳月棠连忙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湿润的双手。 容婕妤挪动着干裂苍白的唇瓣:“妹妹,若是有个什么,你去告诉皇上,让他保皇嗣,不必顾及我的安危。” “不会的姐姐,你定能平安生下孩子。” “只要咱们在稍微用些力,孩子就出来了。” 容婕妤却是无力的摇了摇头。 她知道她这一关恐怕过不去了。 在这皇家之中,女子的存在不过是为了延续子嗣。 即便自己不提,皇上也会舍母保子。 自己亲口提出,反而还能博得皇上的怜悯。将所有的愧疚都化为宠爱放在腹中孩子身上。 那样,他出生便是个备受疼爱的孩子。 “妹妹,若是你愿意,这个孩子我可以交给你养。” “没有生母的孩子,你便没有后顾之虑。我相信,你也定会好好疼他,爱他。” 说完这句话,袭来的疼痛几乎要将她撕裂。 宫女连忙将参片含在了容婕妤口中。 看着容婕妤狰狞惨白的面孔,柳月棠视线逐渐模糊。 可怜天下父母心。 在命悬一线时,容婕妤还在替自己腹中孩子想好了后路。 这一刻,她也忍不住的鼻头一酸。 或许是她亲眼目睹的容婕妤生产,才知身为母亲有多么伟大。 纵使从前机关算尽,却躲不过皇权的无情和深宫的冰冷。 柳月棠走出产房时,汗水已经濡湿了鬓发,脸颊也因产房中的闷热染得绯红。 挽秋连忙执起手绢替柳月棠擦拭着额头上的细汗。 柳月棠整理了一番仪容,款款走到萧衡身边行了一礼:“皇上。” 看着脸颊潮红的柳月棠萧衡眉心一皱。 产房中不能用冰块,此时正值六月,里头定是燥热,她又忙上忙下身子如何受得了。 萧衡不动声色的对着周德福使了一个眼色。 周德福会意,连忙倒了一杯茶呈到柳月棠身边:“娘娘辛苦了,您喝杯茶吧。” 柳月棠接过茶盏喝下后,皇后方才问她:“熙嫔,容婕妤如何了?” “容婕妤没什么力气,方才太医又喂了些参汤和催产药。” 皇后正要说话,又一声嘶厉声音响起,比之前还要痛苦几分。 太医说过,催产药下肚,疼痛来的会更密更疼一些,所以容婕妤所承受的痛苦定会加倍。 柳月棠颔首道:“那臣妾便先进去了。” 日头逐渐西斜,晚霞染红了半边天。 满屋的妃嫔们眉目间掩不住的倦怠之色。 唯有萧衡和皇后,依旧端然正坐。 在容婕妤快要昏迷之时,终于听见产婆说了一声:“看见孩子的头了,小主您再用力一些。” 容婕妤黯淡的目光瞬间被点燃。 柳月棠亦是满脸喜色的道:“姐姐,你听到了吗,孩子快出来了。” 容婕妤重重点了点头,激动的流下了希望的泪水。 随着一阵痛袭来,她手将锦被攥成了一团,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产婆连连叫好:“快了快了,小主您再用一次力孩子就出来了。” 柳月棠心中也跟着有些忐忑,想要亲眼见见这刚出生的孩子,连忙起身走到了产婆面前。 容婕妤深深吸气吐气,攒足了劲又一用力,双腿颤抖间,她只觉得下面一抹温热滑出。 随后产婆大喜道:“生了,生了。” 听到这两个字,容婕妤当即热泪盈眶。 “是皇子吗?”容婕妤哑声问着。 之前阮氏曾让文太医替自己诊过脉,他说按脉象来看,男胎的可能性大一些。 是以,她也猜测到了腹中是个皇子。 刚出生的孩子,浑身被一层薄薄的胎脂保护着,小小的软软的。 柳月棠好奇地打量着孩子的部位,回道:“是个小公主。” 话音一落,她便意识到了有些不对。产婆突然拍打着孩子的脚底。 而容婕妤依旧沉浸在得了孩子的喜悦当中。 她并未因为是公主而感到失意,融融笑道:“公主也好,公主贴心,快抱来我看看。” 看着小公主双眼紧闭,浑身开始发青的模样柳月棠脸色陡然一僵。 产婆发现救治无效,惊慌失措的往外面跑去,惶恐的喊着:“太医快来看看。” 另外一个产婆更是瘫软地坐在了地上。 容婕妤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心头惧意翻涌,挣扎着要起身:“孩子怎么了?我的孩子怎么了?” 柳月棠连忙过去按住了她:“姐姐你刚生产完不能动,我去看看孩子。” “你放心,有太医在孩子一定不会有事的。” 容婕妤浑身不停地发颤,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已凝固,她愣愣的点了一下头。 柳月棠拍了拍她的手便转身往屏风外走去。 每走一步,心中便越是不安。 即便她没生过孩子却也知道,孩子瓜熟蒂落那一刻必定会啼哭。 可方才……小公主并没有哭。 第157章 早产 邀月宫中,高高的冰块逐渐融化,袅袅腾起的白雾弥漫得满室清凉。 今早萧衡刚送了一架古琴下来,名为鹤鸣秋月,柳月棠便坐在琴边试音。 随着指尖与琴弦相触,音色温润,清越透云霄,乃是极好的古琴。 柳月棠闭目凝神,一首阳春白雪便从指尖悠悠流淌。 挽秋匆忙掀了帘子进来。 “娘娘,不好了,容婕妤出事了。” 随着挽秋话音落下,琴音戛然而止。 柳月棠抬眸,见挽秋神色凝重的道:“容婕妤在荷园被成群的蜜蜂所蛰,奴婢听闻被送回华音殿时,她已经晕了过去,恐怕情况不太好。” 柳月棠连忙起身:“你随我去看看吧。” 她便猜到了,容婕妤这一胎怀的不可能如此顺风顺水。 可没想到,在快临产时后妃才动手。 柳月棠过去时,皇后以及住在周围的妃嫔都已经到了。 此时容婕妤已经送去了产房中,由太医诊治。 皇后则审问着管理荷园的宫人。 “荷园周围都没有蜂窝,平日里也只有少许蜜蜂出没,奴才也不知那些蜜蜂是从何处来的啊!还请皇后娘娘明鉴。” 皇后冷冷逼视着他:“容婕妤遇险时,你在何处?” 那人吓得瑟瑟发抖:“奴才正在荷园东边清理凋谢的荷花,奴才有证人,清扫道路的小安子看见了奴才,还说了几句话。” “那你今日可有见到可疑之人出没荷园?”皇后又问。 太监低着头极力思索着,片刻,满脸惶恐地摇了摇头:“今日只来了几个宫女太监,并无什么可疑的人。” 见他嘴角也吐不出什么有用的,皇后招招手,让他退下。 又回头吩咐拂柳:“你先去盯着荷园,刘河查到有何异常立刻来禀报本宫。” 拂柳连忙颔首称是。 这时,太医院的刘太医和文太医走了出来。 刘太医拱手道:“娘娘,容婕妤动了胎气,只怕是要早产。” 皇后触及到容婕妤下身的血后,便猜到了会早产。 她定一定神:“好,容婕妤便交给你们了,务必保证容婕妤和腹中皇嗣无恙。” 这时,产房中慌慌张张的走出来一个宫女,对着皇后行了一礼,随后看着柳月棠道:“熙嫔娘娘,我们家小主要见您。” 柳月棠微微一怔,旋即抬眼望皇后看去。 皇后点点头道:“进去吧。” 得了皇后的会意,柳月棠提起裙摆便往产房中走去。 产房中,容婕妤脸色惨白的躺在床榻上,额间已是冷汗淋淋。 柳月棠顾不得浓重的血腥味,走到容婕妤旁边唤了一声:“容姐姐。” 容婕妤见了柳月棠,紧皱的眉头微微一松,正要说话一阵疼痛便如潮水般袭来。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早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床单,指关节因过于用力而泛起了白色。 这是柳月棠第一次见到产妇,不由得心悸不安。 在她印象中,容婕妤从未因为何事红过眼,永远都是温婉恬静的模样。 生孩子,竟是这样痛吗。 听说还有一指,二指,三指,一指会比一指疼。 而这才刚开始,容婕妤便这般疼了,那后面如何能够承受得住? 一阵疼痛后,容婕妤缓了口气,一把紧紧抓住柳月棠的手,她死死盯着柳月棠的面孔。 这一刻她一贯幽深的眸中满是恳求和信任。 “妹妹,你答应过,会让我孩子平安降生的。” 她手力气之大,捏的柳月棠生疼。 见柳月棠皱眉,她有些激动的抬起了头,猩红的双眼蓄满了泪花:“就算是我求你了。” 当初玫嫔生产时她虽不在,却知有多惊心动魄。 若不是玫嫔自小习武身子好,根本没有力气去抵挡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人。 何况眼下迎香已被蜜蜂蛰的浑身疼痛,身边便没了可信任的人守着,她便更是不安。 想来想去,满宫上下,她能信的竟只有柳月棠。 她相信,柳月棠并非是没有心的人。 在合作中,自己对她生了几分期许和信任。她相信柳月棠也是有的。 柳月棠牢牢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却坚定无比。 “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帮你洞悉风险,排除异心之人。” 容婕妤重重地点着头:“够了!这就够了。” “日后我必当厚报妹妹之恩。” 柳月棠抬起手绢擦去她额间的汗珠,轻声道:“我去盯着她们,你安心生产。” 她看了一眼容婕妤隆起的腹部,其实,她也是希望这个孩子平安降生的。 左右自己没有孩子,容婕妤腹中孩子对自己造不成任何威胁。 最重要的是,她曾亲自摸到了这个孩子的胎动,是那样的强壮有力。 他是那样一条美好的小生命。 有了柳月棠守着,容婕妤方才放下了戒心,将所有精力和目光都放在了肚子上。 柳月棠吩咐所有进出产房的东西,都必须一一给刘太医检查后方才能拿进来。 随后又让产房中的产婆起身,并轮流检查身上有没有异物。 头发丝,指甲缝,还有口中,一一都不能放过。 在确保了产婆无异样之后,柳月棠方才走到了屏风后,对刘太医道:“刘太医,容婕妤这胎近日都是由你照料,还请你也谨慎一些,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咱们殿中所有人都没有好下场。” 她这话自然是说给文太医听得。 文太医是从前阮氏的人,后来阮氏死后,容婕妤便将太医换成了刘太医。 虽然阮氏已死,但文太医依旧不能信。 刘太医闻言,连忙道:“熙嫔娘娘放心,微臣定当全力保容小主和皇嗣平安。” 这时,疼痛难忍的容婕妤开始发出了凄然的呻吟声。 柳月棠眉心不觉一皱,低声道:“刘太医,为何容婕妤一开始就疼得这么厉害?” 刘太医答道:“容婕妤是动了胎气导致的早产,且浑身又被蜜蜂所蛰,疼痛便更加明显一些。” 柳月棠点点头,又不放心的到产房中守着。 第156章 孩子会有的,宠爱也会有的 因为苏南卿的善解人意,萧衡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便道:“苏才人和容婕妤下个月便要临盆了,皇后安排内务府将她们母亲接进宫陪产吧。” 苏南卿如同坠在惊喜与愕然的云端,茫然望向萧衡。 本朝妃嫔怀孕八月便可得到母亲进宫陪产的殊荣。 但并非每个妃嫔都能享受此殊荣,需要得到皇上或者皇后的恩准,方才能准许母家进宫。 而之前得宠的玫嫔也因为早产没来得及接母亲进宫。 没想到自己一个低微的才人位份,竟能有幸让姨娘进宫陪产。 她喜极而泣,当即便含泪谢恩:“嫔妾多谢皇上、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含笑道:“快起身吧,你素来懂事守礼,如今又怀有皇嗣,这恩典是你应得的。” “本宫会命人将你姨娘接进宫。” 倘若皇后不发话,那么来的自然是苏家的主母,妾室是没有资格越过主母进宫的。 但是皇后发了话那便不一样了。 苏南卿依言起身,激动地朦胧了双眼,她连忙执起手绢拭去落下的泪,才不至于失态。 是夜。 萧衡一进殿中便将柳月棠抱在怀中。 “淼淼,总算完成了一件心事。” 柳月棠依偎在他怀中:“皇上说的是臣妾养孩子这件事吗?” “嗯。”萧衡下巴靠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其实朕原本是想要后妃多生几个皇子,然后再由你挑一个有眼缘的,可爱的养在膝下。但苏才人今日提起,朕想让你早些收养孩子也好。” 这一刻,柳月棠心头突然涌起一抹悲凉。 她如此,和从前的玉妃有何区别。 总是将希望落在别人的肚子上? 她一开始本没想要孩子的,可看着身边的容婕妤还有苏南卿有了孩子后满脸幸福温柔的模样,她也渐渐因此而感到遗憾。 尤其是摸到容婕妤孩子的胎动时,她突然觉得,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小生命。 “皇上……” 柳月棠仰起头,眸中雾气氤氲,泪花若隐若现。 “您瞧是不是养孩子也很好?还可以挑自己喜欢的,可以挑性别。” “若是臣妾能自己怀孕,都没有这么好的事。” 她唇边凄美的笑容看得萧衡心疼不已,闭了闭眼,将柳月棠紧紧抱在怀中。 第一次,身为天子的他也感觉到了无力。 不知道如何去劝慰怀中的女子。 为什么他能让玫嫔有孕,能让容婕妤有孕,能让苏才人有孕。 却独独不能让眼前的女子怀上孩子呢? 她是那样的好,懂事、善良、温柔。 这样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剥夺她身为母亲的权利? 虞氏! 都怪虞氏! 想起这个人,萧衡心中又恨又怒。 当初便不应该让她死的那样轻松。 这般想着,怀中柔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皇上,臣妾没事。” “臣妾不是个贪心的人,如果没有孩子,有皇上的宠爱也很好。” 萧衡听着更是心疼。 他甚至宁愿她贪心一些,自己便不用这般放心不下她。 良久,萧衡喉咙慢慢的滚动着:“淼淼,孩子会有的,朕的宠爱也会有的。” 虽然,只是领养的孩子。 不过他想,养母不一定没有生母亲。 好比自己,在他心中,温懿母后早已胜过了生母。 ***** 次日。 晨光微明,阳光透过淡淡的雾气,柔和洒在碧绿嫣红的荷园中。 一片片碧色荷叶宛如翡翠盘,装着颗颗剔透的露珠,在晨曦下晶莹透亮,如珍珠一般耀眼。 容婕妤将露珠取了整整一小瓶,方才撑着腰肢起身。 迎香心疼的扶着容婕妤的手道:“小主,您现在有孕在身,实在没必要亲自操劳这些事。” 她跟在容婕妤身边,最是清楚。 就因为从前皇上夸了一句小主泡的茶好喝,近几年来,小主便经常天一亮就亲自去取露水泡茶送至御前。 其实,皇上到底喝没喝也不知。 所以她认为,小主实在没必要挺着个大肚子出来。若是出了个什么差池如何是好? 容婕妤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腰,涩然笑道:“迎香,你可知我为何能够做到五年以来恩宠不减吗?” 迎香沉思片刻,想说是阮氏的原因,但又觉得不是,便摇了摇头。 容婕妤谨慎的看着脚下的路,轻轻抿了下唇。 她入宫整整五年,虽然圣眷不浓,可却从来没有被皇上遗忘过,每个月至少都能被翻一次牌子。 最开始得宠自然是玉妃提拔的原因,可是久而久之她便发觉这位皇上是个喜新厌旧的主。 而且,皇上不喜欢聒噪和逾越之人。 所以她在皇上面前从来都不会多嘴一句,每每都是婉约恬静的坐在他身旁。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若是想要在三千佳丽中脱颖而出,便要有一点与众不同之处。 她最擅烹茶,皇上曾好几次说自己性子安静,来华音殿在喝上两盏茶便觉得神清气爽。 所以,她便说以后每隔十日都会亲自送上一盏露水泡的茶去承明宫。 她其实并不在乎皇上喝不喝,只要皇上肯收下,便代表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这个人。 而事实上,她也做到了。 提及烹茶,皇上便会说,自己的手艺是六宫最好的。 所以只要皇上没有发话,这茶她便会一直送。 尤其是如今有孕,她更要送。 一来是她怕阮氏一事,皇上疑心自己。 二则是,自己身怀六甲,却还一如往日亲自烹茶,再怎么心肠硬的人,见了茶也会软几分。 若自己多得几分宠爱,她腹中的孩子诞下后也能多得几分喜欢。 这般想着,容婕妤忽地打了一个喷嚏。 迎香面色一凝,忙道:“这清晨有些风,小主可是受凉了?” 容婕妤微微摇头:“我不冷,是觉得今日荷园中的花香有些刺鼻罢了。” 迎香轻轻一嗅:“果然很香。” 她看了一眼碧波上竞相怒放的荷花道:“许是这园中荷花都开了,香气才这般浓郁。” 迎香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嗡嗡的声音。 “什么声音?” 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容婕妤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她手扶着小腹,凝神打量着前面,只见一群蜜蜂正朝着这边飞来。 迎香瞪大了双眼,脸色瞬间煞白:“小主!是蜜蜂!” “怎么这么多蜜蜂。” 容婕妤惊恐地左顾右盼,然而周围竟没有可以避险的地方,更无侍卫巡逻。 她甚至来不及想出办法,那群蜜蜂就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般,径直往自己这边扑来。 容婕妤快速的摘下两片荷叶,用力挥舞着驱赶蜜蜂。 可没想到,随着又一阵嗡嗡嗡的声音,更多的蜜蜂铺天盖地涌来。 而此时正是夏日,脖颈外露,衣衫轻薄,蜜蜂轻轻一蛰便可刺入肌肤。 不知是身上被蜜蜂蛰的疼痛,还是腹中孩子也感受到了危险,容婕妤只觉得腹部一阵阵的发紧,并伴随着隐隐的疼痛。 她双手牢牢护住腹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蜜蜂蛰破她所有肌肤都没关系,她只要她的孩子没事。 迎香紧紧将瘫软在地的容婕妤护着。 可尽管如此,她依旧被蜜蜂蛰的疼痛难忍。 随着下身一股热流汩汩而出,腹部一阵疼痛袭来,容婕妤陷入了恐惧的黑暗。 在迎香的大喊大叫中,一群侍卫终于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第155章 养母 夜色沉酽,月色朦胧地给宫殿披上了一层面纱。 小阁间,一白衣女子坐在窗前看着满天的繁星发怔。 蝉鸣声中,伴随着一阵脚步声越走越近。 女子抬起头望去,殿内烛火尽熄,让人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她迈着轻盈的脚步缓缓上前,走到白衣女子身边展颜道:“让你屈身于此,委屈了。” 坐在窗前的白衣女子眉目清冷,一动不动。 “到底什么时候能够让我出去杀了她们?” 女子一步步走到窗前,月色朦胧的照在她脸上,唯见两双眼泛着幽幽的波光,仿佛暗河下涌动的漩涡。 她指尖勾起团扇上的流苏,簌簌把玩在指缝之间。 “你忘了,你还有一个仇人。” “谁?”白衣女子问。 那人徐徐一笑:“容婕妤。” 白衣女子闻言双眸闪烁一缕寒光,将恨意藏于了拳头之中:“你需要我做什么?” 女子轻轻扬了扬团扇,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我要让她,一尸两命!” 阁中有一瞬的寂静。 片刻,白衣女子开口:“容婕妤每隔十日便会去御花园或是荷园采集花露,以露水烹茶送去御前,即便有孕后也依旧如此。” 女子思忖片刻,似黑夜中盛开的罂粟盈盈一笑:“好,你且等我好消息。” 翌日,柳月棠陪苏南卿去未央宫向皇后请安。 恰好萧衡也在此。 萧承桉见了柳月棠便连忙拿着自己写的字上前。 “柳母妃,你看我写的字有没有进步?” 柳月棠笑吟吟接过萧承桉手中的宣纸,纸上所写的是他的名字。 同半年前相比,他的字已有了很大的进步。 柳月棠比了个拇指夸赞道:“大皇子写的很好,尤其是字的笔锋很有进步。” 得到了赞扬,萧承桉眼底像是浸了蜜糖似的,笑得合不拢嘴。 “父皇也说我有进步!柳母妃上次教儿臣的方法,让儿臣受益颇多,所以才进步的如此快。” 柳月棠抚了抚萧承桉的脑袋。 “这也是大皇子自己努力的成果。” 自萧承桉养在皇后身边后,谈吐言辞变得比从前有礼貌了许多,眼中的戾气亦减少了不少。 柳月棠往皇后看去,只见她一脸欣慰的看着萧承桉,眉梢眼角皆是身为人母的柔意。 还记得皇后刚将大皇子养在膝下时,面对蛮横无理、不思进取的大皇子甚是苦恼。还因此经常头痛难眠。 不负苦心,如今大皇子得到了很大的改变,同皇后也亲近了不少。 待下去后,皇后看着苏南卿高高隆起的肚子道:“本宫瞧你肚子有些尖,估摸着是个皇子。” 苏南卿抚着腹部,问道:“肚子尖真的就是男孩么?” 皇后笑意融融:“这民间啊,一直有这样的说法,肚子尖怀的是男孩,肚子圆怀的便是女孩。不过这也只是猜测而已,并不准,还得生下来才知道。” 苏南卿微微扬起唇,笑容如细雨般温柔细腻的在嘴角漾开。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嫔妾都喜欢。” 这时,腹中小人突然动了一下,似是在回应自己。 苏南卿心中更是满足喜悦。 她一定要像姨娘爱自己那样爱这个孩子。 不管男孩还是女孩,她都要让他开心快乐长大。 只可惜……她不能亲自将这个孩子养在膝下。 萧衡闻言,笑道:“的确,无论皇子还是公主,都好!” 他话音刚落,只见苏南卿缓缓起身,对着上座的自己和皇后行了屈膝下去。 皇后一惊,连忙道:“你身子重,有什么话坐着说便是。” 苏南卿并不起身,只柔声说着:“嫔妾自知身份地位,不能将腹中孩子养在膝下,所以恳求皇上皇后娘娘可否让嫔妾自己给腹中皇嗣选择母妃?” 她身材本就娇小柔弱,如今挺个大肚子,加上满眼的哀婉和恳求,更是惹人怜惜。 萧衡起身将她扶起,神色柔和道:“你起来说。” “告诉朕你是想要谁养这个孩子?” 说这话时,萧衡余光不经意的往柳月棠身上瞟去。 他知道柳月棠自得宠后,在宫中便树敌众多。 唯有苏南卿同她走的稍稍近一些。 果不其然,苏南卿颔首答道:“嫔妾希望,腹中孩子能够养在熙嫔娘娘膝下。” 即便苏南卿不止一次同柳月棠说,她的孩子便是自己的孩子,希望腹中孩子养在自己身边。 但乍然听到苏南卿向萧衡和皇后正式提起,亦是微微一怔。 萧衡往向柳月棠:“熙嫔意下如何?” 柳月棠看了一眼苏南卿,见她对自己笑盈盈的点了点头,目中满是信任。 柳月棠回了她一个笑容,依依起身:“若皇上和皇后娘娘同意,臣妾自然愿意。” 她想要在宫中彻底站稳脚跟,便不能只靠帝王的宠爱,若是有个孩子傍身自然最好。 虽然自己眼下并不着急要孩子,不过苏姐姐都如此说了,那么她也可以试着当一下母亲。 萧衡将目光投向皇后。 皇后很是满意,柳月棠这般得宠却丝毫没有恃宠而骄。 若换作其他妃嫔,由皇上做主便是。 但柳月棠却不忘询问自己的意见。 不枉自己对她器重有加。 于是,皇后一口便应下:“臣妾觉得甚好。” 苏南卿闻言眸中一亮,满是喜悦的同柳月棠对视了一眼。 “这孩子交由熙嫔妹妹抚养,无论其为皇子还是公主,必能教养得很好。” 这话萧衡很是赞同,连连点头:“皇后所言甚是,熙嫔淑慎有仪,知书达理,这孩子养在她膝下必能成器。” 说完,他方才意识到自己的一句话或许会给柳月棠招来嫉妒。 他便抚上皇后的手,又夸赞道:“皇后亦是最称职的母后,桉儿养在你膝下后,肉眼可见的改变了很多。皇后辛苦了。” 皇后听了动容,唇角的笑意也渐浓:“有皇上这句话,臣妾做再多也值得。” 萧承桉一开始养在身边时,她不知如何教导他,便软硬兼施。 甚至罚他不许吃饭,不许睡觉。 所以太后乃至于后宫嫔妃都颇有微词。 那段时间她想尽办法的去试着做一个合格的母亲。 如今得到了皇上的认可,这无疑是对她最大的鼓励。 第154章 柳鸣升职 傅知行攥起了被茶水烫的通红的手,眼底透出的冷漠如同冬日的寒霜。 “疯子。” 他冷冷吐出两个字便抬脚离去。 “站住!” 柳月瑶看着的背影咆哮:“傅知行,你今日必须给我一个说法!否则我就要同你和离!” “不是和离,是休妻。”外面传来代氏森然严峻的声音。 她搭着仆人的手,面色冷凝地走了进来。 “自你进府后,咱们傅家便没有一日安宁的日子。” “女子七出,你便占了三条,一不顺父母,二无子,三妒忌,足矣休了你。” 柳月瑶瞪大了双眼,指着代氏和傅知行道:“你们,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我定要告诉我父亲!” 谁知代氏丝毫不惧怕,微微抬起下颚:“那你现在便去!我们傅家还不至于怕一个五品官员。” 傅家老爷治水有功,去年便得了个四品的官职,还颇得圣上重用,代氏自是不会怕一个没有权利的五品礼官。 “你!你们会后悔的!” 柳月瑶尖叫着奔出书房,却不慎被门槛绊倒,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傅知行虽正在气头上,见妻子摔了还是忍不住上前,却被代氏给阻止:“你还去扶她作甚!” “她已经不是咱们家的媳妇了。” “母亲!”傅知行眉头紧拧。 “我是不可能休妻的。” 即便月瑶诸多不是,但终究是夫妻一场,曾经他爱柳月瑶也是真的,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他都不可能休了柳月瑶。 若柳月瑶真不想同自己过了,那便好聚好散,一封和离书即可。 摔在地上的柳月瑶闻言面色稍稍缓和,然而不待她起身,腹部便迎来了一阵的剧痛。 她咬牙:“我肚子好疼……” 傅知行连忙上前扶起柳月瑶:“月瑶,你可是摔倒了哪里?” 柳月瑶紧紧捂着小腹,痛的直冒冷汗:“我不知道,我肚子好痛。” “肚子痛?”代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上前打量着柳月瑶。 果不其然,她碧色衣裙已被一抹鲜血渐渐染红。 代氏吓得一怔,唇角发颤:“快!快去请大夫来。” 傅知行将柳月瑶打横抱起,大步往正殿走去。 代氏白着脸紧跟其后。 待将柳月瑶放下后,傅知行才看到手上那抹温热竟是鲜红的血。 他双手发颤,背脊上一股恐惧的寒意爬过。 代氏叹了口气,摇头道:“流了这么多血,恐怕是保不住了。” 柳月棠知道这个消息时,已是第二日午后。 正殿通风好,又朝阳,柳月棠无事便喜欢倚在罗汉床上看书。 她一边翻着书,一边听流筝道:“樱儿说,大小姐是因为同傅知行和婆母起了争执方才小产。大小姐醒来后哭得不能自已,当即便坐着软轿回了柳府,眼下正在柳府坐月子。” 樱儿正是柳府的丫鬟,曾经伺候过柳月棠。 柳月棠入宫后,便让她盯着柳府的动静,若有什么消息便及时告知自己。 柳月棠摩挲着书页,淡淡扬唇:“漆如眉最是宝贝她这个女儿,家里怕是又要闹得鸡犬不宁了。” “娘娘,那您眼下要动手吗?”流筝轻声问着。 她知道自家小主入宫的原因不仅仅是想要扶摇直上,改变自己的命运。 更重要的是,要让漆氏母女对从前所为付出惨重的代价。 柳月棠指尖漫不经心的翻起书页,悠悠笑道:“不急于一时。” 当初柳月瑶将傅知行抢了过去,自诩傅知行钟爱她一人,过得会比自己好千倍百倍。 如今才让柳月瑶尝到甜头,自是要让她贯彻到底。 让她明白,她费尽心思抢来的男人和婚姻,到底有多幸福美满。 刚说完不久,外面便响起参见皇上的声音。 柳月棠连忙放下书起身迎接。 萧衡今日心情不错,进来时眉眼含笑。 柳月棠刚要屈膝行礼下去,他便大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私下不必如此拘礼。” 萧衡握住柳月棠的手坐下,并将她抱在怀中。 “朕有件事想要听一下淼淼的意见。” 柳月棠心中微有疑惑:“皇上指的是何事?” 萧衡温言道:“朕打算给你父亲升一职,为礼部侍郎。但朕想起淼淼曾说你们父女亲情淡薄。你在家中又受了诸多委屈,朕怕给他升了官职,让淼淼心中不快。” 柳月棠思忖了片刻。 其实入宫时她便想到了这个问题。 她恨柳鸣不错,可到底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虽说对自己不管不问,可也从未虐待过自己,或者是打过自己。 自己犯不着搭上前程去对付柳鸣。 入宫前,他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柳鸣在朝中能有一席之地,对自己也有益处。 历朝历代,贵妃之位的家世必定是上等。 若柳鸣一直身居郎中一职,莫说贵妃了,即便是妃位都困难。 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庶女。 所以柳鸣升官,对自己而言利大于弊。 想到此柳月棠盈盈一笑,柔声说着:“后宫不得干政,即便是臣妾的父亲也应该由皇上做主。若父亲差事办的好,皇上自是可以提拔。可若皇上是因为臣妾方才给父亲升官,那……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柳月棠清楚,柳鸣在郎中一位上待了十年之久,按例也该升官了。 听了柳月棠的话,萧衡目中满是欣慰和赞赏:“淼淼总是这般懂事。” 他宽大的掌心放在柳月棠腰间摩挲着:“你父亲虽不是称职的父亲,但却是个兢兢业业的臣子。朕给他升官,也是看在他平日的才能和功绩上。当然……” 他将柳月棠拥紧了几分,柔声道:“朕也是有私心的。若是柳鸣在朝中身份地位高一些,那么你在后宫的身份也可以更尊贵一些。” 柳月棠神色动容,眸中漾开一池春水,倒映着萧衡的身影。 “皇上……” “多谢皇上为臣妾想的如此周全。” 说完,她拥住了萧衡的身子,似是有无限的感动。 萧衡嘴角微微弯起,眼中满是宠爱和怜惜的抚着柳月棠的后背。 “淼淼凡事都替朕着想,朕自然也要替淼淼考虑几分。” 第153章 后悔娶柳月瑶 在荷园中坐了一会儿柳月棠便回宫了。 可谁知竟碰到了傅知行。 傅知行在看到柳月棠时呼吸滞了一瞬,站着一动不动。 只见她神色清冷的往自己走来,仿佛自己是陌生人一般。 傅知行压下心头的复杂的情愫,躬身行礼:“臣见过熙嫔娘娘。” 柳月棠停下脚步,并不看他,淡淡道:“傅大人无需多礼。” 看着柳月棠又要走,傅知行连忙问道:“娘娘在宫中可好?” 柳月棠冷冷扫了他一眼,抬手撩了撩发髻上的珠钗,不觉流露出一抹威仪。 “本宫好不好,同傅大人有何关系?” 说完这句话,柳月棠便仪态万方的往前走去。 缠绕在臂间的披帛轻轻扬起,从傅知行身边擦过。 这一幕像极了景元五年她入宫前的情景。 傅知行凝视着柳月棠的背影,直到眸中那抹身影渐渐消失方才收回了视线,神色黯然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幕,恰巧落在了远处昭妃的眼中。 “熙嫔同这个人认识吗?” 夏莹思忖片刻,回答道:“奴婢也是之前听说熙嫔娘娘的姐姐嫁给了去年的新科状元,近日翰林院的修撰都去了藏书阁对各类典籍进行整理和注释,奴婢想,这位便是熙嫔娘娘的姊夫。” “哦,只是姊夫么?”昭妃摇一摇手中半透明的梅花团扇。 “娘娘的意思是……” 昭妃勾唇一笑:“本宫瞧着他的眼神,可不只是看姨妹那般简单。” “去好好查一查,熙嫔从前在宫外的事。” 夏莹颔首:“是,奴婢这就去。” 傅知行回到府中便直接往书房走去。 他拿出成婚之时柳月棠送的琉璃盏,放在掌心轻轻摩挲着。 “月棠,倘若当初你没入宫,同我成婚的是你该多好。” 他想,若是如此,月棠便不用在皇宫同那些妃嫔勾心斗角,不用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他知道,她只是看起来风光罢了。 伴君如伴虎,指不定何时皇上又会如之前一般,听信奸人所言,再一次将柳月棠禁足或是打入冷宫。 若她嫁给自己,便可在家当他的傅夫人,相夫教子,平安过一生。 而月棠那样好的性格,定能讨得父亲母亲喜欢,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家无宁日。 正想着,房门吱呀一声响起,一碧蓝色人影轻快地闪了进来。 傅知行连忙将琉璃盏藏在了身后。 抬头看着面色不虞测柳月瑶道:“月瑶,我同你说了好多次,进来时先敲一下门。” “你我是夫妻,需要如此生疏吗?” “怎么?是你金屋藏娇了,还是有什么东西藏着掖着不准我瞧?” 柳月瑶这样咄咄逼人的模样傅知行早已习以为常,他一如往日般极有耐心的解释着:“我现在毕竟有公事在身,你贸然进来会扰乱我的思绪。” 柳月瑶注意到了,自己一进来,傅知行便将手负在身后。 她冷冷道:“你背后有什么东西?” 傅知行面色一紧,知晓若是被柳月瑶看见了,又会发疯大闹。 他连忙摇头:“没有什么东西。” “没什么东西便拿出来我看看!” 柳月瑶声音尖锐了几分,死死盯着傅知行。 可傅知行却依旧背着手,不肯拿出来。 她箭步上前,便要抓起傅知行的手。 傅知行一个闪躲,叫柳月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她恼羞成怒:“傅知行!你手中果然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说完她猛地扑向傅知行,用力扳着他的手臂。 挣扎中,琉璃盏从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摔倒了地上,当即碎成了几片。 看着地上的碎片,柳月瑶瞳孔一阵紧缩,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这不是柳月棠送来的那个琉璃盏吗?” “是又如何!你可知损坏当今娘娘亲赐之物是何罪?”傅知行低沉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连忙蹲下捡起地上的琉璃碎片。 见他将琉璃碎片小心翼翼地捡在手中,万般呵护的模样,柳月瑶气性翻涌之上,尖声道:“傅知行!你心里是不是还有柳月棠那个贱人?” 傅知行眉头一拧,喝道:“你莫要胡说!” 柳月瑶双眼通红的瞪着她:“我胡说?傅知行,柳月棠之前被幽禁宫中时,你便整日一副魂不舍守的样子。今日好端端的,又将这琉璃盏拿出来。怎么?是不是入宫见到了柳月棠那个贱人?” 她姣好的面容逐渐狰狞,气得呼吸急促:“看到光鲜艳丽的她是不是很后悔当初没有娶她回来?所以便拿着这琉璃盏睹目思人?” “住口!柳月瑶!”傅知行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面色彻底沉了下去。 见他恼羞成怒,柳月瑶轻笑一声,清脆的声音中带了几分病态的痴狂:“怎么?呵呵。” “我说到了你的痛处了吗?” “是不是后悔娶我了?” “可惜傅知行你后悔也没有用!”她伸出拇指重重推在傅知行胸膛上。 “她是当今熙嫔娘娘,皇上的女人!你连多看一眼的资格也没有!” 柳月瑶一字一句直烫傅知行心尖。 他积压在心头的怒火彻底爆发,挥手一个响亮的耳光重重扇在了柳月瑶脸颊上。 “够了柳月瑶!你要发疯便回自己房里发去,莫要在这书房撒泼。” 措手不及的耳光打得柳月瑶几乎站不住,幸好扶住了一旁的桌案才未摔下去。 她捂住疼痛麻木的脸颊,难以置信的看着傅知行:“傅知行!你竟敢打我!” “你竟然为了柳月棠那个贱人打我!” 她发了疯一般顺手拿起桌案上的茶盏往傅知行砸去。 一边砸一边道:“我父亲都不舍得说我一句重话!你竟然敢打我。” “傅知行,成婚前你说过不会让我受分毫委屈,会好好对我!不过短短两年时间而已你就变了!” 茶盏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了傅知行一身。 或许他们之间的感情便如这茶一般,感情来时热烈深刻,散时粉碎难圆。 第152章 让他愧疚 瑶华宫。 昭妃无力的靠在软枕上,细腻如玉的肌肤没有一丝红润,唯浮着病态的苍白。 听得夏莹的声音,她打起了几分精神,抬眼望去。 可夏莹身后却迟迟未出现萧衡的身影,她心头一凉,挪动着毫无血色的唇瓣:“皇上呢?” 夏莹垂着头,吞吞吐吐道:“皇上……皇上已经睡下了。” 昭妃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中翻涌着诧异和酸楚。 良久,她痴痴冷笑:“他竟不来见我么?” 话音一落,昭妃便禁不住一阵咳嗽,脸颊泛起异样的潮红。 “娘娘……”孔嬷嬷连忙上前替昭妃拍着后背。 “娘娘,您何苦伤着自己的身子。” 昭妃喘着粗气,密密麻麻的痛感涌上心头:“嬷嬷,从前只要我一句话,他不论何时何地,都会放下所有人、所有事,义无反顾的来陪我。” 但是今日她才发现,熙嫔成了那个例外。 成了皇上不能抛下的例外。 孔嬷嬷把她拥进怀中,如同哄孩子一般抱着昭妃轻轻安抚着。 “娘娘,这后宫所有的恩宠都是靠自己争来的,您若继续不争不抢,只怕后宫还会出第二个,第三个熙嫔。” 昭妃贴在孔嬷嬷的衣襟前,清郁的香气让她逐渐心安,那是一种像极了母亲的气味。 “嬷嬷的意思是,让我同那些妃嫔一样,对着皇上阿谀奉承,同她们争个你死我活吗?” 孔嬷嬷柔柔的抚着她的肩:“娘娘,您就是心太软了,若您有当初阮氏的半分狠毒,也不至于叫熙嫔如此嚣张。” 昭妃深深吸了一口气,视线溃散成烟:“是啊!她不过是本宫的影子而已!本宫岂能被她压了下去。” 她渐渐收回视线,冷冽的落在了桌案的药碗上:“嬷嬷,今晚的药不必喝了。” “这怎么能行,娘娘您身子本就弱,若不喝药只怕明日咳嗽会加重。” “我就是要加重!”昭妃唇齿瞬时凌厉决绝。 “我要让他为今夜的决定感到后悔!” 第二日,昭妃咳嗽了整整一夜未睡的消息传到了萧衡耳中。 他朝服都未来得及换便匆匆赶到了瑶华宫。 殿内,昭妃静静靠在床边养神,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了一片略显憔悴的阴影。 一袭素色衣衫更衬得她白皙娇弱,弱不禁风的让人怜惜。 “奴婢参见皇上。” 听得萧衡的声音,昭妃缓缓抬起眼帘。 “怎么几日未见,就病的这般严重?” 萧衡眉头紧拧,箭步上前坐到了昭妃面前。 见她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萧衡更是担忧,替她掖好锦被,柔声道:“昨夜夏莹来请朕时,朕已经睡下了,便没来看你。” 昭妃不悦的蹙了蹙眉,声音冷冷的:“皇上现在睡得如此早吗?” 昭妃话音一落,孔嬷嬷面色一紧。 她这位娘娘啊,哪里都好,就是容易把自己关进死胡同里。 昨夜还说了以后在皇上面前,会多几分假意和奉承,怎么皇上一来,娘娘又是这般冷淡。 她连忙清了清嗓子,“娘娘,您该喝药了。” 听得孔嬷嬷咳嗽,昭妃也突然反应过来。 她现在是要将皇上的心和宠爱都挽回到自己身上,对皇上便不能再像从前那般。 好在,萧衡并未同昭妃计较,伸手端起药碗道:“朕来喂你。” 说着,他舀起一勺褐色的药汁递到昭妃唇边。 昭妃皱着眉喝下药,看着萧衡俊朗的面容不觉想起了从前。 “皇上,你可还记得臣妾刚入宫的时候?” 萧衡目光有些恍惚,扬唇道:“朕自然记得,那个时候你总是不肯喝药,说药苦难以下咽。唯有朕亲自喂你才肯喝。” “所以每到了喝药的时间,皇上都会来臣妾宫里,亲手为臣妾喝药。”她眼底的柔情徐徐漫开至眼角,温柔缱绻。 萧衡拿起一旁的蜜饯:“所以每每喝了药,你都要闹着吃好些蜜饯。” 说完,他将蜜饯喂到了昭妃口中。 细腻的香甜在口中逐渐蔓延。 蜜饯还是从前的蜜饯,喂自己喝药的也依旧是那个人。 她相信永远都不会变。 翌日,雨后天晴。 一场大雨消散了空气中的炎热。 荷园中碧水盈盈,一朵朵莲花含苞欲放,矗在荷叶间轻轻摇曳。 柳月棠漫步在荷园中,摇着手中的团扇:“又一年夏季了。” 因为前不久处置了阮家和蜀王一事,加上宫中有两位妃嫔临盆在即,皇后便向萧衡提议免了此次的行宫避暑。 是以今年的夏日便是在宫中度过。 “奴婢带了些冰镇的西瓜出来,娘娘逛累了便坐下歇一会。”挽秋执起团扇在柳月棠身后轻轻摇着。 柳月棠还真有些渴了,便道:“那咱们去亭中吧。” 刚转身过去,便见到了迎面走来的玫嫔。 她身着瑰红色织金长裙,裙幅褶褶如玫瑰花瓣倾泻于地,衬得别有一番风情明媚之姿。 见到柳月棠,她盈起一抹浅笑:“哟~这不是熙嫔妹妹么?妹妹不用陪皇上吗?竟有闲情逸致逛荷园。” 她语中透了抹酸味。 自从诞下三皇子后,她的恩宠便稀薄了许多。 绿头牌也仅仅只被翻了一两次。 虽然一有赏赐都会优先送去明瑟轩,萧衡也会时不时的去用膳,却也都是因为三皇子的原因。 柳月棠微微行了个平礼,淡淡笑道:“皇上日理万机,妹妹自不可能每日都得皇上相陪,倒是姐姐,不用照顾三皇子么?” 提起三皇子,玫嫔眼中尽是得意的光彩:“烨儿很乖,连哭的时候都少,根本不用本宫操心。” 她娓娓走到柳月棠的身边,看着烛光闪烁的鎏金海棠花步摇道:“升了嫔位就是不一样,妹妹带上这步摇,通身都透着华贵和美艳,真叫人移不开目光。” 说完,她悠悠一笑,便摇着团扇往前走去。 柳月棠凝神看着玫嫔的背影,只觉得有些奇怪。 “玫嫔最近变得不争不抢,对娘娘您言辞也不似从前那般犀利了。”挽秋在一旁说着。 “你也发现了?”柳月棠转头看着挽秋。 挽秋点点头:“若换做从前玫嫔的性格,只怕生了三皇子后更加飞扬跋扈,可她性子却收敛了不少。也不知是走了一趟鬼门关被吓到了,还是当了母亲后变得谨慎稳重了。” 柳月棠把玩着扇柄上垂下的樱红流苏,怔怔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只怕她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阴谋。” 如今玫嫔有了皇子,想来对她最大的威胁并非是自己,而是现在怀有身孕的妃嫔或者是诞下皇嗣的妃嫔。 不过也要留个心眼,毕竟自己同她一直不睦。 于是,柳月棠吩咐挽秋和流筝:“回宫命锦绣阁上下都提高些警惕。” 两人连忙应下。 第151章 淼淼舍不得朕走 在司徒南枝死后的二十天,萧衡方才翻了后宫的绿头牌,无疑是柳月棠。 萧衡来邀月宫时,柳月棠正准备沐浴更衣,浓密的长发只用了一根簪子挽起,唯有两缕浅发垂在脸颊旁,柔美中又添了几分诱人风情。 她刚起身,便见萧衡迎面而来。 “淼淼都准备入寝了么?也不等朕。” 柳月棠微微福了福身,扬起芙蓉秀脸看向萧衡,“臣妾是准备去沐浴。” “皇上可否看会儿书,等一下臣妾?” 轻纱之下,女子雪嫩肌肤若隐若现,肚兜紧紧裹着曲线丰满的胸部和腰肢,萧衡深沉的眸子蕴着潮涌,抬手将刚转身离去的柳月棠拉入了怀中。 柳月棠嘤咛一声,紧紧抓住了萧衡的衣衫。 “皇上?”她疑惑的唤着。 萧衡宽大的掌心从她丰盈的玉盘上缓缓摩挲至下,沉声道:“朕也未沐浴。” “不如陪淼淼一起?” 柳月棠微微一怔,须臾便勾起萧衡的脖子,眼波摄魂流转:“好啊~” 萧衡朗声一笑,抱起柳月棠便往浴房走去。 “看来淼淼也馋了。” 柳月棠光滑细腻的手一边解着他的腰带,一边道:“谁让皇上总是饿着淼淼。” “以后不会了。” 萧衡心想,这几个月不也饿着了自己么? 整整两个月,也只翻了两次牌子。 走到浴桶旁时,萧衡的衣衫已经被解开,露出了纹理流畅的胸膛。 将女子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后,萧衡抬手将身上的衣衫褪去,随后拔下了柳月棠头上的发钗。 乌发顿时如瀑布般的垂下,光泽闪耀如玉,漾出致命的诱惑感。 他慢慢褪去柳月棠的纱衣,肚兜,雪白的肌肤和完美的曲线在烛火照耀下更是迷人。 萧衡登时起了几分特别的心思。 “淼淼想不想试一下不一样的感觉?” “嗯?”柳月棠被他撩拨的眼神迷离。 不待萧衡解释,她娇吟一声,明白了萧衡所言的不一样。 ***** 还未等她缓过神来,男子的声音沉沉入耳:“该换朕了……” 萧衡浑身滚烫,直接将柳月棠抱在了浴桶中。 不知是身体太烫,还是水冷了的原因,柳月棠只觉得今日的水有些凉。 浴桶中的热水同浪花一般溅起,一泼又一泼打在萧衡脸颊上。 眼看着萧衡便要**,外头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柳月棠停了下来。 “皇上,昭妃娘娘病了,瑶华宫的宫人请您去看看。” 周德福不敢靠近,唯有站在外头扬声唤着。 萧衡眸光短暂停滞,须臾,他抬眸看着眼前愣住的柳月棠。 “淼淼,若朕去了你会不会伤心?” “会。”她直视着萧衡,一双杏眼流露着水润的光。 萧衡心头柔软一片,几乎没有犹豫:“那朕不去。” 本以为柳月棠会开心,谁知她却突然地抬起玉臀,转身背对着萧衡。 声音中带了一丝哽咽:“皇上您还是去吧。” 见她难过,萧衡伸手拥入怀中,下巴靠在她洁白如玉的肩上。 “为何又要让朕走?” “朕知道,淼淼舍不得朕。” “可是皇上方才犹豫了。”柳月棠睫毛黯然一颤。 “皇上若真想留下,便不会问淼淼。” “淼淼不想让皇上为难,更不想让昭妃娘娘难过,淼淼只有放皇上走。” 柳月棠半阖的双目暗光微流。 她岂会不知,昭妃此举是在向自己宣告她在萧衡心中的位置。 曾经苏姐姐第一次侍寝时,萧衡便因为昭妃宫人的一句话,当即将苏姐姐撇下去了瑶华宫。 但是她不是苏姐姐,也不是曾经那个谨小慎微的柳御女。 她如今是一宫主位的娘娘,若是再像从前那般处处忍让,宫中还会有谁会将自己放在眼里? 今日萧衡若是前脚一走,恐怕自己便会沦为后宫的笑柄。 她是不可能让萧衡离开的。 但是她必须得将“善解人意”贯彻到底。 以退为进勾起男人的怜惜和愧疚。 于是,柳月棠低低道:“臣妾先起来伺候皇上穿衣。” 她刚站起身,便意料之中的被萧衡拉入了怀中,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炙热的呼吸洒在耳畔:“淼淼放朕走朕也不走。” 萧衡怜惜的握住了柳月棠的手:“眼下别人难不难过朕不知道,朕只知道不愿见到淼淼难过。” 柳月棠转头看向他,眼底尽是不解和惊愕。 萧衡抬手抚了抚她绯红的脸颊,眉宇间尽是柔和:“柳月棠,你听清楚了,在朕面前你不用如此委曲求全。若是你不舍朕走,便挽留。朕不会怪你明白了吗?” 柳月棠直勾勾凝望着他,眼波似是无限动容。 半晌,她重重点点头。 “好,有皇上这句话,臣妾什么都不怕了。” 久久不见萧衡的身影,周德福不觉有些诧异。 往日里,皇上可是连忙就应下了起身离去。 要怪就怪昭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来的不是时候,非在皇上兴头上的时候来。 如今熙嫔娘娘正得圣心,想必皇上是不舍得让熙嫔娘娘伤心的。 于是,他便很识趣的退了下去。 “夏莹姑娘,您先回去吧,皇上已经歇息下了。” 夏莹一脸愕然:“周公公,皇上他有听见是昭妃娘娘吗?” 周德福笑道:“夏莹姑娘,奴才可是禀报的清清楚楚,想来皇上是歇下不想起身了。” “不过奴才相信,皇上明日是会去看昭妃娘娘的。” 夏莹木然的哦了一声:“多谢周公公了。” 看着夏莹离去的背影,周德福叹了口气。 从前的昭妃可谓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她想做什么事皇上都依。 只可惜,昭妃不懂珍惜啊。 恐怕这心尖上的位置,会慢慢被取代了。 第150章 惨死 第二日,萧衡将阮飞罪名昭告天下,并收回兵权,将九族亲眷关押大牢,三日后问斩。 其女玉妃,废为庶人,终身幽居冷宫。 蜀王自也逃不过一死。 五月初十,阮家上下被押赴刑场,断头台上血肉横飞,触目惊心。 冷宫中,阮玉萧心如刀割,攥着胸口的衣衫撕心裂肺的唤着:“父亲!” “你留下女儿一人怎么独活!” 她话音一落,一口鲜血从喉间喷涌而出,将白色的衣衫染得一片艳红。 随后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阮府。 那时,父亲还是个低等的将军,虽无权无势,一家人却是其乐融融。 母亲温柔贤淑,每日都会亲手做各式各样的点心哄自己开心。 母亲说,我的女儿不需要什么三从四德,相夫教子,我只要她美满幸福的过一生。 选秀那日,她本是想落选的,可是抬眸看到上座帝王的一瞬间,便彻底无法自拔,深深沦陷。 她决定,她一定要入选,她要往眼前的男子走去,走到他身边,成为他最爱的女人。 可是进宫她才发现,宫中让皇上在意的女人太多了。 昭妃、明嫔、还有死去的如嫔,皆是皇上盛宠的妃子。 尤其是昭妃,她即便努力了整整五年,却从未超越过昭妃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她不甘心啊! 她真的不甘心,她痴心错付,枕边人斩杀了自己满门! 对自己的一切深情全是演戏! 随着眼前渐渐模糊,阮玉萧鲜血淋漓的红唇微微一动:“萧衡!沈青棠!若有来世,我定不会放过你们!” 闭目时,她似乎是看到了一双男子的脚走了进来。 那脚步像极了父亲。 玉妃伸出手想要抓住,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陷入了一片黑暗。 此时,众妃正在未央宫请安。 右侧的玉妃被废,有皇嗣的楚嫔便坐在了首位。 皇后看着两排的宫妃,突然觉得空了好些。 细细算来,这两年死去的,废除的,加起来也有五人了。 她目光环视了一眼众妃:“玫嫔没有来吗?” 拂柳连忙回答:“方才玫嫔娘娘身边的宫人来告假了,说是身子不舒服。” 皇后微微点头,看着众妃道:“慧琳妃刚逝,皇上无心于后宫,你们都安分一些,莫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端,也切勿去承明宫打扰皇上,若是触怒了龙颜,本宫也保不住你们。” 众妃连忙颔首称是。 柳月棠心中不觉好笑,萧衡此刻在承明宫不知道多悠哉,众人却以为他伤心不已。 这时,皇后身边的太监李成神色凝重的进来禀报:“娘娘,方才冷宫传来消息,阮氏死了。”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皇后惊道:“皇上不是免了她死罪吗?” “据说是阮氏听闻了阮氏一族被斩的消息,一时急火攻心,吐血而亡。” 顿了顿,他又道:“在阮氏死后,冷宫的疯子还划破了她的脸。丢去乱葬岗的小太监说,她的脸血肉模糊,鲜血一直流,很是吓人。” 明嫔听着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冷笑一声:“活该!她生前那样狠毒,如今死的面无全尸也不足以洗清她的罪孽。” 楚嫔亦附和道:“看来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迫不及待的要将她收走。” “如此一来甚好,宫中总算能清净一段日子了。” 皇后微微闭了闭眼,此时心中竟毫无波澜,没有为此感到高兴,也没有为此感到难过。 一个又一个的妃嫔皆娇艳如花的来,狰狞凄惨的走。 可恨,却也可怜。 即便自己如今坐在这凤位上,说不定过几年也同她们下场一样。 待柳月棠回了邀月宫半个时辰后,容婕妤便来了。 她一上来就要行礼,柳月棠连忙制止她:“姐姐无需多礼,咱们还是像往常一样便可。” 听她依旧唤着姐姐,容婕妤眉目一舒,笑意款款地打量着华贵宽敞的大殿。 “这正殿可比锦绣阁宽敞多了,阳光也好。” 看着那一排排的瓷器古玩皆华丽精致,甚至有的自己见所未见,她又讪讪道:“我还说给妹妹送一些迁宫之礼,看来妹妹用不上了。” 身后的宫女在示意下,缓缓呈上一对琉璃盏和岫玉如意摆件、琥珀杯。 虽算不上稀有,却也很是贵重,尤其是那琥珀杯,质地色泽纯净,温润剔透,移动间闪烁着柔和的光晕。 柳月棠笑道:“谁说用不上了,稍后我便让她们将姐姐送的摆上。” “我也是怀了身孕后才得了些好东西,妹妹不嫌弃便好。” 寒暄了几句之后,容婕妤端起一旁的茶盏捧在手中却迟迟不喝,似是在酝酿着什么。 柳月棠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姐姐有话但说无妨。” 容婕妤垂眸一笑:“真是什么瞒不过妹妹,那我便直说了。” 她放下茶盏,素手放在高高隆起的小腹上。 “妹妹也知道,从前我不得已依附阮氏,帮着她出谋划策,人人都知我是阮氏的人,眼下她一死,只怕……” 她长长叹息一声,面容惆怅。 “姐姐是怕火会烧到自己头上?” 容婕妤微微点头:“后妃也就罢了,我在乎的是皇上的想法,帝王素来多疑,只怕皇上也会认为我在暗中害了许多人。” 柳月棠略一思忖,萧衡能够猜出阮飞背后的人,又岂会不知容婕妤曾经所为呢? 看着柳月棠不语,容婕妤神色有些激动:“妹妹,我从未害过无辜之人,只有燕婕妤、虞氏这等人,我才会帮着阮氏出主意。” “妹妹一向得宠,心思又细腻,不知可能揣测透皇上心中的想法?” 柳月棠抬手划过耳畔悬着的琉璃耳坠,温然道:“皇上的心思又岂是我能猜透的。” “不过姐姐也不必太过担心,若皇上真要追究,在处置阮氏时就追究了。姐姐如今怀有皇嗣,功不可没,看在皇嗣的份上,皇上也不会怪罪姐姐。” 容婕妤悬着的心渐渐松了下来,“借妹妹吉言了。” “说起阮氏,她死得未免也太突然了一些。”容婕妤秀眉微凝。 柳月棠拈着茶盖慢条斯理的撇着浮沫,“姐姐也觉得意外吗?” “方才我命人去查了,冷宫确确实实死了一位妃子,且同玉妃穿着一模一样。” 容婕妤微微一笑:“许是宫中突然死了两位妃嫔,一时觉得太快了一些。” 第149章 太饿 萧衡的欲,来势汹汹。 随着殿门的关闭,他甚至来不及将柳月棠放在内殿的床上,直接随着她一起倒在了罗汉床上。 日光细碎的照入殿中,彼此将对方每个肌肤角落都看得一清二楚。 萧衡疯狂的吻上柳月棠的唇,脖颈,双手也不得空的揉着她身上的每一团丰盈。 柳月棠亦是足足两个多月未行云雨之事,身上的神经本能的被眼前的男子撩拨得兴.奋。 除了前几次,她和萧衡在这方面一向和谐,是以柳月棠亦乐在其中。 …… 整整三次,柳月棠两腿像是漂在了云端,累地趴在床沿,桌案…… 最后她受不住,勾着萧衡的脖子在他耳边嗳嗳娇求。 ***** 柳月棠只知道,萧衡是太饿了。 饿惨了。 也是了,从前身在花丛,每隔几日就要宣嫔妃侍寝的人,如今忍了整整一个月,能不饿吗? 但柳月棠不知道的是,萧衡是许久未同柳月棠如此亲密了,所以这才把持不住一次又一次。 他自己也不知道柳月棠身上究竟有什么魔力,或许是她那娇媚的面孔,又或许是那柔软的身躯。 总之,每一次都能让他沉迷。 事后,柳月棠伏在他身上,静静地听着他沉沉的心跳。 萧衡抚着她香汗淋漓的鬓边,“过些日子朕再来看你。” 毕竟做戏就要做全套。 他给柳月棠晋位,亲自接她出邀月宫,可以说是处于愧疚,补偿她所受的委屈。 可若是很快便又宠上柳月棠,忘却死去的司徒南枝,就太惹人怀疑了。 即便不让人生疑,也会落得个薄情的名声。 “嗯。”柳月棠声音软糯。 她举目望了萧衡一眼,又欲言又止的合上了樱红的唇。 萧衡见状,便道:“有什么想问的,问吧,朕都告诉你。” 柳月棠这才道:“慧琳妃,她真的……” “没有。”未等柳月棠说完话,萧衡便一口否决。 “她没有怀孕,也没有侍寝。” 柳月棠略微惊愕地抬起了头。 在慧琳妃怀孕萧衡让御用太医亲自照料的时候她便有些怀疑了。 还有就是,既是棋子,那么萧衡应该就不会让她有孕。 但没想到,她竟没有侍寝! 正疑惑时,萧衡在她耳边娓娓解释:“她每次侍寝朕都点了可让女子半梦半醒的迷香,一枚棋子而已,朕自然不想碰她。” 顿了顿,他又道:“淼淼,其实朕原本不打算要她性命的。可朕发现她并非只是被家族利用,而是她自己就有野心谋取地位权势,所以朕便帮了玉妃一把。” “那玉妃娘娘,皇上准备如何处置?” 萧衡沉吟片刻:“阮飞所犯之罪足以株连九族,朕会按律处罚。至于玉妃……” “淼淼可能不知,当初阮飞在前线下落不明,玉妃的母亲孤身一人前去寻夫,中途犯了旧疾,不治而亡。阮飞为了江山社稷,硬是打完了最后一仗方才赶了回来。朕当初念及他劳苦功高,当着朝臣的面便给他一个心愿。他却说只希望自己善待玉妃,若是玉妃往后犯了什么罪,还希望自己能够网开一面,免起死罪。” 想起从前,萧衡喟叹。 忠心的时候,的却是忠心耿耿。 一旦尝到了权力和地位带来的甜头,人便会开始生出异心,逐渐贪婪。 说完,萧衡有些内疚的将下巴贴在柳月棠的脸颊声:“所以淼淼,朕不能杀了玉妃。” 他知道玉妃不止一次想要了柳月棠的性命,可是念及当初的诺言,他只有留玉妃一命。 “臣妾明白,皇上做什么决定臣妾都支持您。” 萧衡欣慰的亲了亲她的额头。 “喵”地一声,慵懒而柔软的声音响起。 柳月棠垂头,见小猫伸着爪子勾起地上的披帛,随后跳到了自己怀中。 柳月棠轻笑,“糯米这是让我披上吗?” 她拿起浅紫色披帛披在了手腕间。 萧衡垂眸看着这只甚是灵动的猫:“你给她取名叫糯米?” 柳月棠点点头:“臣妾瞧着她毛发软软糯糯的,便取了这个名字,皇上觉得好听吗?” “甚好。”萧衡伸手摸了摸糯米的脑袋。 “朕当时瞧见这只猫便觉得同淼淼相似。” 柳月棠娇嗔道:“这猫哪点像臣妾了?” 萧衡眼中带着玩味,双手拥着她的腰肢道:“同淼淼一般,眼睛灵动清澈,叫声也是软软的。” “就像方才勾着朕叫的模样。” 柳月棠蓦然一羞,软糯无骨的手推着他的胸膛。 “皇上~” 萧衡朗声一笑:“这就害羞了。” “待朕将事情处理好之后,再同淼淼好好尤花殢雪,撩云拨雨。” 说着,他便要起身。 柳月棠拉着他的衣袖,目光楚楚:“皇上就要走了吗?” 萧衡揉了揉她的手:“朕还要同大臣商议阮飞一事。” “乖,等过段时间朕就好好陪你。” “小馋猫!”说着他伸手捏了捏柳月棠白嫩的脸蛋。 见柳月棠展开了笑颜,萧衡方才转身离开。 看着萧衡的背影,柳月棠唇角清纯的笑容逐渐变得幽深。 见萧衡走了,流筝和挽秋这才敢进来收拾内殿。 方才男女喘.声中,她们清楚的听到有瓷器破碎的声音,进殿一看,果然茶盏摔在了地方上。 流筝双脸登时浮上两层红晕。 做……做这等事需要如此激烈疯狂吗? 像战场一样。 她抿着唇半天才说出一句:“小主……哦不。” 流筝反应过来,笑盈盈道:“娘娘,奴婢该叫娘娘了。” “娘娘,方才皇上出去时,便让我们将正殿收拾出来给娘娘住。” “还让周公公不必将方才之事上报敬事房。” 柳月棠抚着怀中的猫:“如此也好,我还想再过几天安生的日子。” 话刚出,柳月棠才反应过来。 她应该自称本宫了。 入宫快两年了,她终于爬到了九嫔的位置,成了宫中正儿八经的娘娘。 柳月棠抬眸望着窗外四四方方,一碧如洗的蓝天。 也不知,姨娘在天上会不会高兴,或者会不会心疼自己这一路来的隐忍和谨慎。 她脑海中浮现出姨娘临终前所嘱咐的话。 “棠儿,咱们不和你姐姐争,皇宫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一旦进去了便会终生都过的不幸福。千万不要进宫!姨娘给你寻了一桩好婚事,傅家虽不是什么高门贵族,但世世代代都是书香门第,傅家公子也是一表人才,你嫁过去定不会吃太多苦。” 柳月棠思绪渐渐恍惚:姨娘,女儿没有听你的话。 不过女儿并不需要幸福,只想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第148章 朕要抱着你出邀月宫 司徒舟在勤政殿足足待了半个时辰方才离开。 他将阮飞所为如实全盘托出,而这里面,自有一些是他跟在阮飞身边多年揣测出的。 阮飞不仅在朝廷结党营私,妄图把持战争,还私自养兵,暗中扩充实力。 但最让萧衡意想不到的是,因为曾经犯了错,被父皇分封至西北苦寒之地的三皇叔竟也同阮飞暗中勾结。 萧衡扔下阮飞罪证的折子。 当即便传令让阮飞进宫,让北辰王带兵前往阮飞私建的兵营。 两个时辰后,阮飞被押入狱,勾结官员、意图谋反的罪名便传遍了后宫。 就在众人都窃喜之时,又迎来了一道新的旨意——晋封熙御女为熙嫔。 众人听到这消息时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她们万万没想到,此次玉妃的罪证中竟能替柳月棠洗清冤屈,皇上为了弥补熙御女,所以便从之前的婕妤之位上抬了一个位份,封为了熙嫔。 一时间,宫中就像变了天一样。 最得宠的慧琳妃薨了。 曾经最得宠的玉妃也离死不远了。 而失宠的熙御女,突然就死灰复燃了。 最高兴的无疑的锦绣阁上下的宫人。 柳月棠站在庭院中,看着邀月宫的雕花红漆大门。 这门一开,她便是邀月宫的一宫主位了。 随着门锁卸下,大门缓缓而开,两抹浅色衣裙映入眼帘。 一旁的流筝惊喜道:“苏小主,容小主。” 她远远地屈膝行了一礼。 苏南卿和容婕妤连忙搭着宫人的手走上前来。 柳月棠满脸喜色上前:“两位姐姐来的这般快。” 她伸出手,一只落在了苏南卿的手中,一只落在了容婕妤的手中。 苏南卿泪光盈盈地打量了一番柳月棠,见她不仅没有憔悴,反而还丰腴了一些,方才放心一笑:“真好,真好!能看见妹妹真好。” 说着,喜极而泣的泪从眼角悄然滑落,她执起手绢连忙拭去。 柳月棠动容道:“好了,姐姐莫要伤心了,我不是解禁了吗?” 苏南卿强忍着眼中的酸涩,点头道:“是,大喜的日子,我应该高兴的。” 容婕妤妙目打量着柳月棠,红唇悠然扬起:“妹妹可是让我白担心一场了。” 柳月棠又岂会听不懂她话中之意。 今日萧衡下各种旨意,容婕妤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会猜不出其中蹊跷? 她浅浅一笑:“是妹妹不好,让两位姐姐也跟着担心了。” 她垂眸看着两人隆起的肚子,惊讶道:“近一月未见,两位姐姐的肚子大了这么多。” 容婕妤的肚子又大又圆,而苏南卿的肚子怀得便要小一些,有些尖尖的。 容婕妤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刚要说话,门外便传来了周德福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柳月棠抬眸望去,只见萧衡穿着蓝色常服,眉目柔和,满面春风的跨步进来。 三人屈膝福身下去:“臣妾给皇上请安。” 萧衡目光牢牢锁在柳月棠身上,一时心情澎湃,垂落在衣袖中的手指亦微微颤动着。 他终于将朝廷上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一网打尽。 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喜欢他喜欢的人,宠爱他想宠爱的人。 终于见到了淼淼…… 短短一月,竟好像过去了几年之久。 萧衡一步一步缓缓上前,直至将柳月棠头上的阳光覆盖,方才亲手将她扶起。 随后对着苏才人和容婕妤道:“你们身子重,快起来吧。” 容婕妤看着四目相对的两人,便连忙道:“嫔妾和苏才人便先告退了。” 萧衡点头,“嗯”了一声。 看着萧衡深邃柔和的眼神,苏南卿便知道柳月棠快要复宠了,她激动地搭上踏雪的手便同容婕妤离开了邀月宫。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五月的日光照在他眉间,宛如镶嵌了一层金边。 良久,萧衡轻声道:“是朕来晚了。” “未让你第一眼见到朕。” 他曾说,一定要亲自来接淼淼出邀月宫。 可没想到却被容婕妤和苏才人捷足先登。 柳月棠凝视着他俊朗的眉眼,嫣然一笑:“嫔妾还未出邀月宫。” 说着,她抬起手伸到萧衡面前。 萧衡唇边笑意渐盛。 柳月棠本以为他要执起自己的手走出邀月宫,谁料下一刻,腰间一紧,直接被萧衡腾空抱起。 她低呼一声,紧紧攥住萧衡的衣衫。 “皇上……” “朕要抱着你出邀月宫。” 柳月棠轻依在他怀中,温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衫袭来。 直到坐落在了一轿辇上,萧衡才松开了手。 柳月棠这才发现,自己所坐的轿辇上镶满了姹紫嫣红的鲜花。 芍药、栀子、百合、茶花、茉莉、蔷薇……花海翻涌,香气缭绕。 柳月棠眸中倏然明亮,伸手触摸着细腻光滑的花瓣。 “这轿辇真好看。” 那一圈圈的繁华仿若云霞般围住了一袭轻纱的柳月棠,仿佛是觅光降临凡尘的花仙子,美得不似人间烟火。 “喜欢吗?”萧衡看着她惊喜的模样不觉扬起了嘴角。 柳月棠这才注意到,这是身为嫔位的轿辇。 她盈盈举眸:“这是嫔妾的?” 萧衡弯下腰,眸眼弯如新月:“还称嫔妾?” 两人脸庞近在咫尺,几乎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气息。 柳月棠微微抿了抿樱唇:“臣妾……” “谢谢皇上,臣妾很喜欢。” 萧衡将脸侧过去,扬起下巴道:“朕要有诚意的谢礼。” 柳月棠立即明白了过来,红润的樱唇微微张开,仰头吻在了萧衡的脸颊上。 那吻又柔又软,还未来得及享受触感,便又离开。 一瞬间调动了萧衡积压了许久的渴.望和疯.狂。 他一把将松开唇的柳月棠拉入怀中,炽热的气息贴在她耳畔:“外面日头大,随朕进去。” 柳月棠被他打横抱起,腰间突然被一硬.物抵着。 她水眸凝滞,诧异唤着:“皇上~” 第147章 追封慧琳妃 “此事关乎妃嫔皇嗣,朕也要给司徒家一个交代,若玉妃你是冤枉的,自然会无罪释放,朕也会好好补偿你。” 玉妃瘫坐在地,双眼猩红的看着萧衡。 他眼神是那样的冰冷可怕,那样的陌生,仿佛要将自己淹没在冰窖之中,冷的刺骨发疼。 玉妃滚了滚沉痛的喉咙:“皇上对臣妾竟没有一丝信任吗?” 萧衡大是不耐烦,嫌恶地看着她一眼,便挥了挥手:“将玉妃带走!” 玉妃死死盯着萧衡,任由侍卫将自己拖出去 她心碎的眼神逐渐变为绝望,最后唯剩下不甘和痛恨。 随着滚烫的泪水落下,玉妃咬着颤抖的唇。 萧衡,就算查出来是我做的又怎么样! 你不敢杀我! 我父亲倾尽所有也会护住他唯一的女儿。 景元六年,婕妤司徒氏薨,年仅十七。 帝大恸,辍朝三日。 特追封司徒南枝为慧琳妃,以贵妃丧仪下葬,并亲笔写下悼念诗,以表长怀之意。 六宫妃嫔无一不羡慕,但更多的是痛快和庆幸,庆幸这样让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终于死了。 慧琳妃走后的几日,宫中都格外的平静,不敢在此时触怒到了圣上。 就连一向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嫔妃,去未央宫请安时亦是一袭浅色衣衫。 各种妃嫔皆假惺惺的哀叹着。 明嫔道:“真是红颜薄命。” “是啊,到底是慧琳娘娘福薄,可怜腹中的皇嗣未足月,也没保住。”叶美人絮絮说着。 皇后端坐于牡丹凤椅上,面色凝重看着众人:“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慧琳妃因为专宠才遭嫉妒而遇害。本宫希望你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能懂慎始慎终,小满则安之理,贪心太过,便会成下一位慧琳妃。” 她扫视着众妃的面孔:“当然,本宫也不希望再看到下一个玉妃。” 众妃连忙颔首称是。 楚嫔扬唇道:“娘娘您放心,臣妾等都是懂事听话之人,必不会独占君恩。” 明嫔闻言轻笑的翻了一个白眼。 楚嫔能够常常见到龙颜都是因为二皇子,独占恩宠简直是异想天开。 不过,也只有她这种人才会说出这些话。 她想着想着,脑中灵光一闪:“皇后娘娘,方才您说不希望看到下一个玉妃,莫非玉妃身边的人都招了?” 皇后点点头:“今日一早,大理寺便将玉妃所犯的罪行皆呈到了御前。” “所有罪行?还有玉妃从前犯过的罪吗?”叶才人诧异道。 她是去年入宫的,记得入宫时姜采女便死在了她手中,而据宫人所言,从前死在玉妃手里的人更是多。 “是。”皇后缓缓端起一旁的茶盏,“至于是哪些罪行,相信稍后你们便知晓了。” 在皇上要将玉妃关去大理寺审问时,皇后便清楚玉妃有去无回,甚至还会将阮家给一锅端。 勤政殿中。 痛失爱女的司徒舟进殿觐见。 他踏进殿中的一瞬,萧衡不觉一怔。 不过短短几日未见,他已满头白发,脚步也变得缓慢蹒跚。 萧衡也曾听说过,司徒舟甚爱子女,尤其是司徒南枝出生后,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这个女儿。 可谓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如今见到一夜白头的司徒舟倒是信了几分。 司徒舟走到殿中,刚欲行礼便被走下来萧衡一把扶着:“司徒卿不必多礼。” 司徒舟抬起沉重而肿胀的眼皮,这才发现眼前的帝王亦神色疲倦,双眼泛红。 如今宫里宫外皆传慧琳妃颇得皇上宠爱,可惜红颜薄命,当今圣上哀痛不已,无心朝政,日日思念成疾。 如此一见,圣上对自己女儿果然一片真心。 他声音沙哑道:“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啊。” 萧衡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司徒舟的手:“朕会顾及自己的龙体,倒是司徒卿,枝儿已逝,你可千万的珍重自身,否则枝儿在天也不能安息。” “朕已经失去了爱妃,可不能再失去爱卿了。” 司徒舟闻言大为感动,老泪纵横:“多谢皇上如此厚待小女,只可惜她命薄……” 萧衡眸中透着一抹痛恨:“枝儿乃是被人所害,司徒卿放心,朕定会给你个枝儿一个公道。” 司徒舟一愣,诧异道:“事情查出来了吗?真是玉妃娘娘做的?” 在女儿死后,他便接到了玉妃涉嫌谋害女儿,被关押到了大理寺的消息。 起初他自然不信的,可是越想便越是怀疑。 萧衡拿起桌案上的卷宗,递给司徒舟:“司徒卿自己看看吧,这便是阮家干的好事!” 司徒舟颤抖着双手接过,凝神翻阅,越看脸色越阴沉。 上面详细记载了参与此事的所有人,包括如何设计陷害枝儿,如何让枝儿被蛇毒咬身亡。 而后面,更是玉妃从入宫后所做的一件又一件恶毒之事,包括之前用麝香谋害皇嗣,却嫁祸给熙御女一事。 他气的手猛烈颤抖,怒火中烧,头顶又传来萧衡怅然的声音:“枝儿生前是那样的明媚动人,她最是喜欢打扮,可却死得那样凄惨,朕每每想到,便痛心疾首。” 萧衡对上司徒舟悲愤心痛的眼神,又继续道:“司徒卿你是没见到,枝儿死时面容尽毁,被蛇咬得无一处完好,浑身发青,下身流了好多血。朕不敢想……她被蛇咬时是何等痛苦。” “还有司徒卿的外孙,朕的皇嗣……” 言到此处,萧衡声音已然哽咽。 司徒舟悲愤不已,牙齿咬的咯咯发颤,通红的双眼如同一只嗜血的狼。 他扑通一声跪下:“皇上,臣恳请您严惩玉妃及其党羽,为小女和皇嗣报仇雪恨!” 言罢,他重重磕头。 萧衡连忙扶起他,眼神决绝而冰冷:“司徒卿放心,朕定会让玉妃付出惨痛的代价,以慰她在天之灵。” 他顿一顿,颇为无奈道:“若不是阮飞有功于社稷,朕定要株连九族方才能泄朕心头之愤。” 可司徒舟怎肯就此罢休! 仅仅杀玉妃怎能解他的心头之恨? 他势必要将整个阮家拉下水,给他女儿陪葬。 谁让他们算计自己,算计自己的女儿入宫,如今却成了宫中的一缕冤魂。 可怜她那女儿啊! 她才十七岁。 想到此,司徒舟心如刀绞。 恨自己为什么要贪图权势,为什么要送自己的女儿入宫? 他沉重地喘了一口气,扬声道:“皇上,臣有一事启奏!” “还望皇上免了臣的包庇之罪,臣定当誓死效忠皇上,绝无二心!” 说完,他一个响头重重磕在了大殿的金砖上,血当即破皮而出。 萧衡幽深的眸中微微一眯,嘴角牵起一抹达到目的的弧度。 第146章 蛇毒身亡 正欣赏着,夏风徐徐拂过,将石榴树上一断裂的小枝丫吹落在了燕婕妤身上,随后颤颤巍巍坠于地面。 燕婕妤眉心狠狠一皱,垂眸看去。 那小小的枝丫上还挂着即将枯萎的石榴花。 燕婕妤心下略略不安:“好端端的,树枝怎会掉下来?” 瓶儿一凛,缓声说着:“想来是昨夜刮了风,将这枝丫吹断了。” 她眼波微流,巧然笑道:“这颗石榴树花开的太茂盛了,此时不断,奴婢也要修剪一番,否则果子便吸收不了营养了。” 燕婕妤稍稍缓和神色,抚了抚小腹:“日头有些大了,进去吧。” 深夜,炎热的空气中没有一丝微风,树叶停止了摇曳,寂静得让人压抑。 柔和的月光轻轻洒落于庭院中,一黑影悄无声息地捅破了桐油纸,投入一缕缕雪白色轻烟。 少顷之后,他提起麻布口袋轻轻推开了雕花木门。 看着里面的宫女已经被迷晕在地,他双眸溢着阴森的光芒,将麻布打开,阴恻恻笑道:“我的宝贝们,今晚你们有口福了。” 他将麻袋放在地上,随之竟有几条纤细修长的黑蛇缓缓爬出,仰头吐着鲜红的信子往内殿爬去。 黑蛇在触及到人的一瞬间,脖子慢慢向后弯成弓状,瞳孔发亮的往前移去。 一只游离到了瓶儿身上,而另外一只则捕食般地爬上了床榻,以冰凉的蛇身盘横在女子的脖颈间,蛇尾轻轻扫过她的眉眼。 燕婕妤睡得很沉,丝毫不知自己耳畔已被血红的信子徐徐扫着。 那蛇仿佛在找最佳的位置,鲜红的蛇信舔过燕婕妤的眉,鼻子,唇,最后张嘴闪电般朝她唇瓣上咬去。 剧烈的疼痛唤醒了昏睡的燕婕妤,她猛地睁大瞳孔,同一双黑色阴冷的竖瞳四目相对,心脏和全身的血液几乎骤停。 燕婕妤颤抖着血肉模糊的唇,刚要喊救命,便觉得喉间一阵刺痛,随后浑身发麻,不由自主抽搐了起来。 而外头,躲在槿元殿外的太监已被守株待兔的何云峥给擒住。 他快步冲进庭院中,将放蛇的黑衣人牢牢抓住。 ***** 仪和宫。 若兰满脸喜色的冲进的内殿。 “娘娘,成了!成了!” 玉妃蓦地起身,眼中的光芒像是被点燃的火炬。 “那个贱人死了吗?蛇咬死她了吗?” 若兰重重的点着头:“眼下太医和住得近的妃嫔都赶过去了,娘娘您可要去?” “去!怎么能不去!”玉妃兴奋的几乎要尖叫起来。 她带妆坐在殿中,就是为了等这个好消息。 她怎能不去看看那个贱人死时的惨状。 仪和宫距离槿元殿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 一路上,玉妃都笑的合不拢嘴,看着漆黑的天,她甚至想放几组烟花好好庆祝庆祝。 她毕生最恨的便是同自己争宠和欺骗自己的人。 而司徒南枝便占全了,她怎么能不取她性命呢? 待到了槿元殿,玉妃抬手抚了抚鬓边的金步摇,收起满面吹风的笑容,神色悲戚地往殿中走去。 她刚踏进殿中,便听历太医沉重的道:“皇上,燕婕妤中的是剧毒,无力回天,已经去了。” 即便猜到燕婕妤必死无疑,玉妃听到后心头依旧一阵狂喜。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抑制不住的欢喜,抬脚走了进去。 萧衡愕然失色,喉中骤然暴发出一声尖锐的怒喝:“什么叫做无力回天!朕养你们太医院是干什么吃的!” 历太医惶恐道:“咬伤燕婕妤的蛇剧毒无比,只需一口便会让人全身麻痹,毒性迅速蔓延至心脉,如今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小主和腹中皇嗣的性命。” 说完,几位太医连连磕头。 提及皇嗣二字,萧衡更是心痛悲愤,双手紧紧握成拳,转过身去,背对着众人。 看着萧衡的背影,皇后亦是红了眼眶。 她知道,此时的皇上定是伤心不已,可是他却不能失态,不能在众人面前伤心,所以只有转过身去。 玉妃凄然的倒在若兰怀中,假惺惺地抹了抹眼角,泣声道:“为什么这么突然,前些日子我们还在一起品茶赏花。怎么就突然没……” “啪”的一声,萧衡转身一记耳光重重扇断了玉妃未说完的话。 众妃不由吓了一跳,惊呆了双眼。 那耳光来的太快,玉妃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跪下,眼冒金星的看着眼前的萧衡。 只见他两个瞳仁几乎要跳出来,透着无法遏制的愤怒和杀气。 “你还有脸说!” “玉妃啊玉妃,朕竟不知你是如此蛇蝎心肠!” 玉妃脑袋轰的一下,僵在原地。 皇后看着玉妃煞白的面孔,隐约明白了什么,柔声道:“皇上,燕婕妤的死,可是同玉妃有关?” 萧衡脸色阴沉可怖,冷声道:“将人带上来!” 话音一落,何云峥和侍卫便押着一太监和黑衣男子上来。 触及到两人的一瞬间,玉妃心头猛地一震,宛如惊弓之鸟,汗毛倒竖。 明嫔看着那太监,惊呼道:“这……这不是玉妃宫中的太监刘信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皇后看向何云峥。 何云峥拱手娓娓道来:“回皇后娘娘,今夜微臣巡逻,便看到这太监和一黑衣人鬼鬼祟祟的站在槿元殿外。微臣觉得不对劲,便上前查探,谁知微臣晚了一步,抓住这太监时,黑衣人已经进了槿元殿,燕小主……已经被害。” 皇后目光掠过一丝惊讶,她有想过玉妃会对付燕婕妤或者是她腹中的皇嗣。 却不曾想玉妃竟下如此毒手,直接让燕婕妤一尸两命。 她冷冷盯着玉妃,不疾不徐道:“玉妃,你可知罪?” 玉妃掐着指甲,以指尖触着皮肉的刺痛让自己镇定下来,扬声道:“他们所为,臣妾丝毫不知情。” “臣妾冤枉啊!皇上!” 明嫔冷呵一声,指着那两个人和地上的口袋:“人证物证俱在!玉妃还想狡辩?” 萧衡闭一闭眼,声音凛然:“玉妃既一口一句冤枉,那便交给大理寺查办吧,朕相信大理寺一定会还玉妃一个,清白。” 言罢,他挥一挥手,何云峥便上前扣住了玉妃的手。 玉妃难以置信的望着萧衡,眼神死寂:“皇上这是要将臣妾押入大理寺吗?” 第145章 探望 邀月宫外,容婕妤塞了一袋银子给侍卫。 “我们不见熙御女,就隔着这道门说几句话,还劳烦侍卫大哥通融一下。” 吴侍卫握着手中的银子踌躇不决,并非他不肯卖这个人情,而是皇上亲口吩咐了,不许任何人靠近邀月宫,必须确保里头这位主子的安全。 或许在外人眼里,熙御女是被幽禁,可皇上的吩咐,让他明白实则是在保护熙御女。 “是两位姐姐吗?” 柳月棠的声音从门后响起,苏南卿连忙上前一步,透过门中的缝隙望着她:“妹妹,你怎么样,可还好?” 容婕妤也紧跟在后,听柳月棠道:“我很好,倒是你们怎么来了?” 苏南卿连忙道:“方才我碰到了容婕妤,便商量着同她一起来看看你,你可有什么缺的用的?我们给你送来。” 听着要送东西进来,吴侍卫心生警惕,连忙躬身道:“两位小主不可靠近邀月宫,莫要为难微臣。” 容婕妤微微凝眉:“皇上只说不允许任何人探望熙御女,我们只是隔着门说几句话,未见到她人,不算探望。还望吴侍卫通融通融。” 柳月棠怕容婕妤是有何要紧之事要同她讲,便也扬声说着:“我们就只说几句话,不会为难吴侍卫。” 见柳月棠如此说,吴侍卫才稍稍松懈警惕之心,微微颔首:“那小主们快一些。” 见侍卫退到了身后好几步,苏南卿连忙掏出袖中的金瓜子和碎银子,一颗颗的从门缝隙塞进去。 她低声说着:“眼下皇上正在气头上,不允许任何人给妹妹求情,待他气消一些,我再同皇上说说。” 看着流筝捡起来的碎银子,柳月棠一怔。 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她刚入宫的那个冬日…… 那个时候,自己是一个无宠而备受欺凌的御女,江若汐克扣了她的份例和炭火。 数九寒冬,整个屋子冻得人瑟瑟发抖。 是苏南卿将她仅有的炭火分了一半给自己。 得宠后,她愿意扶苏南卿一把不仅仅是因为她同自己相似的身世和处境。 更多的是她私心,她希望把苏南卿扶上去,将众妃放在自己身上的妒忌目光从而分一些在她身上。 她树敌太多,也希望有一两个说得上话的妃嫔。 而每一次自己落了难,她却从未想过撇清关系,每一次都雪中送炭。 即便这中间掺杂了利益,但她相信,也有那么一丝真心的。 柳月棠收回视线,看向门缝中那么浅色衣衫:“姐姐眼下有孕,护住自己要紧,莫要再替我求情。” 苏南卿眼角沁出一抹泪意,“皇上之前那般宠爱你……” 说着,她轻轻叹息:“也不知燕婕妤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深信不疑,甚至狠心将你禁足于此……” 容婕妤素手抚着小腹,眼角暗然轻挑道:“她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言罢,她将脸靠近了几分,对柳月棠低声道:“你放心,她要动手了。” 苏才人听得满面疑惑,不解其意。 柳月棠却很明白。 这个她,自然是玉妃。 玉妃总算按耐不住要动手了吗? 柳月棠勾唇一笑,随后和声道:“多谢两位姐姐挂念,此处不宜久待,你们快些回宫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苏南卿仍是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方才满脸忧色的同容婕妤离开了邀月宫。 流筝看着手上的银子,含笑道:“苏才人想的如此周全,竟替小主送了银子来。” “她应该是真心对小主您的。” 柳月棠轻扬嘴角:“那便珍惜当下的真心吧。” 勤政殿。 萧衡坐在桌案前一人独自下棋,黑白分明的棋子纵横交错于棋盘之间。 他摩挲着指尖的白子,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女子拈着棋子巧笑嫣然的模样。 细细算来,自己也有好些时日未陪她下棋了。 这时,周德福提着一笼子走了进来。 “皇上,朝阳国送了一只猫来。您看怎么处理?” 说着,周德福将纱布掀开,一只温顺而有灵气的猫映入眼帘。 它浑身雪白,唯有两只耳朵皮毛呈银色,软乎乎的像绸缎一般光滑柔软。 那猫好似知道眼前的主子尊贵无比,清澈透亮的眼睛微微一眨,扬起脑袋软软叫了一声。 绵长的喵声几欲融化人心,周德福乐呵呵一笑:“奴才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猫,瞧它毛发像是在发光似的。” 萧衡垂眸打量着,须臾点点头:“是不错。” “朕得替她寻个主人。” 周德福正思忖着萧衡要送给哪位娘娘时,便听他道:“给锦绣阁送去。” 他想,淼淼在锦绣阁定然闷得慌。 有这只猫陪着她也能多些乐趣。 想来,她是很喜欢的。 周德福连忙应下:“是,奴才稍后便送去。” 萧衡执起一枚棋子,又想起了什么:“朝阳国还送了什么来?” 周德福躬身回答着:“还送了些绫罗绸缎和玉如意。” “将玉如意送去瑶华宫,其余的多挑几件送去槿元殿。” 因为这些日子盛宠于燕婕妤,所以每每去了瑶华宫昭妃便是一番冷嘲热讽。 他其实也理解昭妃,只是他已经不想去解释了。 唯有时不时的送些东西过去哄着她。 ***** 春去夏来,正是石榴花开的季节。 明艳热烈,如火如荼,照亮了槿元殿整个庭院。 “小主您瞧,这石榴花开得这样艳。” 燕婕妤款款走到石榴树下,含笑举眸:“这宫中,人人都喜牡丹的华贵,芍药的娇艳,梅花的高洁,唯独我偏爱这石榴花。” 她自小便喜欢石榴花。 因为母亲曾说,身为女子,就要让男人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 而石榴树,花开之时可惊艳四方,花谢之时亦能成果,有多子多福之意。 所以入宫后,皇上知道她喜爱石榴花,便将两株石榴树移种在了这庭院中。 不久后,她便迎来了有孕的好消息。 所以她便更加的珍爱这两棵石榴树。 第144章 空白圣旨 柳月棠本以为是什么晋位的圣旨,却不曾想竟是一道由自己拟定内容的圣旨。 又或者说,这已经不仅仅是一道圣旨了,更是她保命符。 而萧衡肯给自己这道圣旨,自是料定了自己不会要求太过僭越之事。 在他眼中,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争不抢,很有分寸之人。 柳月棠眼眸中盈满了动容的水光,怔怔的看着萧衡柔和如月的脸庞,动情唤着:“皇上……” “不必谢朕,也不必感动,所有的一切都是淼淼应得的。” 他捧起柳月棠皎若秋月的脸,垂头慢慢靠近,鼻尖相触,呼出的气息暧昧的交织在一起。 “等着朕亲自来接你出邀月宫。” 说完这句话,萧衡鼻端在柳月棠鼻尖蹭了蹭,便放开了她的脸颊,疾步往外走去。 “嫔妾在这里等着皇上。” 身后女子的声音让他不由地脚步一滞。 萧衡压下心中想要留宿的想法,转头望去,只见柳月棠对着自己粲然一笑,就像黑夜中最亮的那颗繁星,明亮却又动人。 这一刻,就好像自己是要离家许久。 而淼淼,就是在家中等着自己的妻子。 萧衡微微扬唇,对着柳月棠微微点头。 自那日后,燕婕妤便以安胎为理由,让萧衡免了她每日的请安。 她自知出了此事之后,玉妃定然不会放过自己。 六宫嫔妃恐怕也在寻思着如何对付自己腹中的孩子。 所以,燕婕妤便不敢再出门,日日待在宫中养胎。 玉妃怕萧衡疑心未消,便日日都往御前送点心或汤。 但每一次,萧衡都收下了,甚至还去仪和宫中用了两次膳。 玉妃这才彻底放心下来,时不时的传容婕妤去她宫中小坐。 至于是在谋划什么,不言而喻。 ***** 仪元宫。 “小主您瞧,皇上怕您闷,特地给您送了个鱼缸过来。” 瓶儿喜上眉梢,指着庭院中。 燕婕妤顺着瓶儿的手望去,一座又高又大的青花鱼缸映入眼帘。 上面的鱼纹图案绘制的栩栩如生,色彩丰富华丽。 燕婕妤眸中一喜,搭着瓶儿的手往鱼缸走去。 鱼缸中的水清澈见底,五彩斑斓的锦鲤轻盈的游荡在水草上,鳍翅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鲜活艳丽极了。 看着那飘逸的尾巴,燕婕妤不觉脱口念着:“谁剪轻纨作舞衣,戏波轻漾锦鳞肥。这几条鱼乃是锦鲤中的极品。” 瓶儿满脸喜色地打趣道:“皇上宠小主,但凡好的都给小主您送来,就差天上的星星月亮了。” 燕婕妤娇嗔地白了她一眼:“别瞎说。” “奴婢可没瞎说,您瞧这些日子,即便您怀着怀孕,皇上都要日日留宿槿元殿。” 燕婕妤嘴角微扬,眉梢眼角尽是春风得意。 皇上的确很是宠她,也疼她腹中的孩子。 她不仅可以得到皇上日日相伴,就连所食之物都和皇后别无二致。 为了避免上次香兰的事重蹈覆辙,皇上直接从御前调了个宫女过来伺候自己。 这是怀孕的容婕妤和苏才人都没有的殊荣。 只要她平安诞下皇嗣,便可直接升为四妃之一,和玉妃平起平坐。 届时,膝下有皇嗣的她,便是四妃之首,宫中最风光之人。 不过,让燕婕妤奇怪的是。 自己不能侍寝,皇上几乎一个月只翻一两次绿头牌,其余都宿在自己宫中。 皇上不会想吗…… 她轻抚着小腹:“瓶儿,你说皇上为何这样宠我。” “仅仅只是因为我的容貌吗?” 燕婕妤抚着自己白玉无瑕的脸颊。 她自知,容貌生的好,尤其是肌肤。 自小听过最多的话便是肌肤白璧无瑕,吹弹可破。 可这宫中从不缺美人,甚至被贬的熙御女也要比自己美上两分。 “容貌固然重要,可小主您性子好,皇上喜欢和您待在一起。” 瓶儿的话解开了燕婕妤心中的疑惑。 也是了,若是这样还不被皇上所喜欢,那她数十年的功夫便白费了。 从出生起,她便有两个哥哥,虽都是庶出,可却深得父亲喜欢。 因为在父亲眼中,唯有儿子才能继承爵位,让家族光耀门楣,传宗接代。 所以自她懂事起,母亲便教她如何讨人喜欢,如何伪装自己。 不负所望,她成了京中数一数二的贵女,聪明伶俐,秀外慧中,又生得一副姣好的容颜。 提亲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 可父亲却说,唯有天下最尊贵的男子,才能配上他捧在手心长大的明珠。 其实她很清楚,父亲近几年越来越有野心,她之所以如此疼自己,亦是将自己视为了光耀门楣的棋子。 不过她司徒南枝也不甘心平庸的过一生,她也想要当天下最耀眼的女人。 宠妃这条路,她铺了整整十年,若不是去年选秀病了,她去年就入宫了。 在别人还嬉戏玩闹的年纪,她便要学习伪装自己的情绪,学习成为长辈喜欢的模样。 在别人还憧憬着要嫁何夫婿的时候,她却在同青楼那些女子学习床榻上的功夫,如何娇柔似水,如何让男人沉醉。 如今走到六宫无人能及的地步,是她努力多年的收获。 也是她司徒南枝应该得的。 如今她想要做的,便是平安生下腹中孩子,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她便不用愁了。 “瓶儿,所有进出槿元殿的东西皆要一一检查,不能出任何差池。” 瓶儿连忙应下。 ***** 锦绣阁中,柳月棠正斜倚在榻上看书,却听到邀月宫外面有女子的声音响起,似是在央求着什么。 柳月棠坐了起来,扬声道:“流筝,是有谁在邀月宫外面吗?” 流筝从外面进来,躬身道:“小主,是容婕妤和苏才人来了。” 柳月棠很是意外,这个时候,锦绣阁是个人人避而远之的地方,容婕妤和苏才人竟还会来此。 虽从未奢求过什么姐妹之情,落魄时还有人关心着,柳月棠也是有些欢喜的。 而容婕妤来此,想必也是有何话要告诉自己。 柳月棠连忙起身往外走去。 第143章 心疼 “准!”萧衡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 皇后脑中一团乱麻,此事颇多疑点,皇上不会瞧不出来。 可皇上这么轻松便定了熙婕妤的罪,到底是被燕婕妤只字片语所迷惑,还是背后有其他原因? 更奇怪的是,上一次柳月棠被冤还是被虞氏陷害时,那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她却能冷静辩解,替自己洗刷冤屈。 而眼下,却是满脸绝望地瘫坐在地,一言不发。 究竟是熙婕妤用情至深,被皇上伤透了,还是有所后手。 殿中有一瞬间的默然,须臾萧衡沉沉开口:“熙婕妤谋害皇嗣,理应赐死。但念及昔日救驾有功,着降为御女,禁足于锦绣阁。派侍卫把守,不许离开半步,禁止任何人探视。” 萧衡的话似是一字一句插入了柳月棠心尖,她浑身一软,两行清泪滑落至唇边,瘫软在地。 看着那两滴泪珠,萧衡心毫无预兆地一疼,如同突然间被一块沉石砸在胸膛,让他难以呼吸。 他竟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波动的情绪。 萧衡咬了咬牙,面不改色的挥了挥手:“带熙婕妤下去。” 看着柳月棠心如死灰的面容,有少数嫔妃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悲凉。 她们自然不是在为柳月棠伤心,而是为自己。 眼下皇上这般宠爱燕婕妤,燕婕妤说谁害了她,皇上便深信不疑。 倘若来日她们之中,谁招惹到了燕婕妤,那下场不知有多惨。 熙婕妤若不是曾经救驾有功,恐怕早就贬为庶人了。 想到此,就连一向胆大骄横的明嫔也不免神色凄婉。 玉妃怀着满腔的怒火一直压到了仪元宫才彻底发作。 殿中所有的瓷器茶盏,但凡能够得着的都被她摔了个粉碎。 “贱人!这个贱人竟想要置本宫于死地!” 玉妃气得几欲发狂,失控地推倒了面前的梨花木椅。 “娘娘息怒!” 偌大的殿中,只有若兰在她身边。 她捂住被瓷器碎片划伤的手背,劝慰道:“娘娘,燕婕妤这样的人不值得您这般愤怒,当心伤了身子。” 玉妃怒目圆睁,几乎要喷出火来,额头上的青筋狰狞地累累暴起:“恐怕那个贱人进宫时就存了取代我的心思!” “她可真是会装!” 事到如今玉妃又怎会不明白。 若司徒南枝真的同自己一心,方才在槿元殿就不会质疑自己。 她分明,就是想要借机除掉自己。 她生下孩子,便可独享太后之位! 若兰嘴唇惶恐不安地颤着:“娘娘,若燕婕妤从入宫开始便是伪装的,那她……可见她心思之深沉。” 玉妃冷冷一哼,眼尾戾气横生:“本宫不能坐以待毙了,她不仁,便不要怪本宫不义!” 玉妃目光似寒刃出鞘,随着脑海在半空中划出一个杀字。 她若再不动手,死的便是自己了。 今日的柳月棠可以因为司徒南枝一句话被降位禁足。 那么来日她也很有可能因为司徒南枝一句话打入冷宫。 她可不能做第二个熙御女。 是夜,月色在阴云的掩映间忽明忽暗。 柳月棠坐在窗前吹着凉风。 挽秋斟了茶上来,“外头必定会有一番腥风血雨,小主如今禁足于锦绣阁,又有侍卫守着,也不失一件好事。” “奴婢这才明白,为何小主明知会引火上身,却还要往前扑去。” 柳月棠端起青碧莲花茶盏,氤氲雾气薄薄地缠绕在她笑意浅浅的脸上。 “不止如此。” 挽秋恍然而笑:“奴婢知道,小主亦是想要博得皇上的怜惜。” 柳月棠似笑非笑的抿了一口茶水,抬眸看着挽秋:“挽秋,你觉得帝王是更喜欢替他撑伞的人,还是陪他淋雨的人?” 挽秋思忖片刻,一口回答:“皇上已经是帝王了,自然不需要更强大的女人,奴婢认为,皇上会更需要陪他淋雨的人。” “没错。”柳月棠摩挲着光滑细腻的茶盏。 “我想要站到高处,就不能只想要帝王的怜惜。” 她还想要让萧衡知道,她柳月棠虽只是弱女子,但必要时,她可以化作一把雨伞,帮助他遮挡头顶上的雨。 亦是不管何时何地,无论风雨,都愿意陪他一起淋雨的人。 如此才能走进帝王内心处,成为难以抹去的存在。 自然,只是特别的存在而已。 她可不会奢求帝王的心。 窗户外一抹人影闪过,待柳月棠看清那人的脸后,已经踏入了内殿。 柳月棠转头,撞进一双深邃缱绻的眼睛里。 萧衡线条冷硬,一步步往柳月棠走来。 他目光中有愤怒,有动容,但更多的是心疼。 “为什么要私自做决定,朕允了么?” 柳月棠直视着他的目光,娓娓道:“皇上忘记了吗?您之前说要下一剂猛药,如今燕婕妤和玉妃定然反目成仇,势不两立。” 萧衡内心深处如同被无形之手紧紧攥住,沉重的喘不过气来,他滚了滚喉咙。 “所以你便要以身入局,不顾自己性命吗?” 他内心皱的厉害,语中已然带了愠怒。 “没有。”柳月棠摇头。 “嫔妾知道,皇上定会护嫔妾周全,皇上不舍得嫔……” 柳月棠话还未说完,便被他紧紧拥入怀中。 萧衡下巴抵在她肩上,沉声道:“既知道朕舍不得,便不要再做这等危险之事。” “哪怕各种证据指向你,朕也有办法护住你。” 柳月棠贴在他胸前,抬手环住了他的身子,柔声道:“此事之前,臣妾已经料到了玉妃会逃过这劫。若是嫔妾替自己辩清了冤屈,玉妃也只能小惩大诫,反而会打草惊蛇。” “嫔妾不想让皇上为了嫔妾及时收网。” “只有皇上将那些人一网打尽之后,才能高枕无忧。” 萧衡听着她的话,心中五味杂陈。 他收紧了怀抱,下巴贴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着:“有淼淼如此,是朕之幸。” “朕往后绝不会再让淼淼受一丝委屈。” 这一刻,萧衡目光如炬,语中有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松开了柳月棠,从怀中掏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柳月棠眸光闪过一抹亮光,疑惑不解的看着萧衡:“皇上,这是圣旨吗?” 萧衡微微点头,将圣旨交到了柳月棠手中。 “朕将这空白圣旨赐予你,以后若你有何心愿,便将它拿出来,朕便下旨让你得偿所愿。” 第142章 反转 燕婕妤难以置信的望着玉妃,凄然含泪:“姐姐,真的是你害的我吗?” 她颤抖着唇瓣,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玉妃正要开口说话,她便又痛心地说着:“难怪……难怪我走一步香兰都要跟着,就像是跟着犯人一样,寸步不离。” 她悲凉一笑,“原来……原来她是姐姐你派来谋害我的。” 楚嫔连忙道:“燕婕妤你怀着身子可别激动,皇上自然会替你做主的。” 萧衡逼视着玉妃,“玉妃,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 他眸中似是有暴风雨在暗暗凝聚,看得玉妃胆战心惊,从头到脚皆是寒意。 她意识到了,皇上不信她。 皇上宁愿信一个刚入宫几个月的贱人,也不信她! 玉妃深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道:“臣妾若要害燕婕妤,可以下毒,为什么要用麝香?” “臣妾是被人诬陷的!” 端坐的皇后朱唇轻启:“人证物证俱在,玉妃你狡辩也无用。” “来人——” 玉妃急红了眼,打断皇后的话:“什么人证物证!” “是这宫女和别人勾结,陷害本宫!” 说着,她狠狠瞪着香兰,如嗜血的野兽,咆哮道:“说!是谁指使的你。” 香兰猛地一抖,直勾勾望着她。 那一刻,她眸中情绪如潮波动,变幻莫测。 须臾,她眼睛环视着众人,最后落到了柳月棠头上。 柳月棠心中波澜不惊,然而脸上却故作一怔。 香兰眼波一转,咬了咬牙,对着柳月棠一拜:“事到如今,我不得不供出小主了。”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香兰似是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仰头看着面色凝重的帝后。 “奴婢其实是熙婕妤的人,若皇上皇后不信,可以派人搜宫,看槿元宫是否有麝香。” “奴婢自知谋害皇嗣是死罪,还请皇上皇后娘娘看在奴婢供出幕后主使的份上,饶恕奴婢的家人。” 就在众人惊愕的瞬间,香兰迅速拔下头上的发簪,猛地刺入了自己的咽喉。 鲜血当即喷涌而出,一片猩红。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众妃花容失色,执起手绢遮住眼睛或口鼻。 香兰缓缓倒下,余光望向玉妃,却唯剩一片模糊。 那日,燕婕妤从邀月宫出来时,她便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 自那日后,燕婕妤便更加的神神秘秘。 她想,燕婕妤枕头中的麝香应该和熙婕妤是有关系的。 至少,她现在又将矛头指向了熙婕妤。 玉妃,应该能逃过一劫了吧。 她也算对得起玉妃了,那么玉妃定会放过那个让她心仪了整整十年的男子。 就在这让人惊怔的瞬间,柳月棠和萧衡目光交汇,彼此的心灵仿佛相互牵引。 一个炽热如火,一个急恼如火。 仅仅片刻,萧衡垂下头,闭了闭眼。 事情反转的太快,燕婕妤错愕的看着被抬出去的香兰,耳边低低的响起皇后的声音:“熙婕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柳月棠如丢了魂一般,怔怔跪下,煞白着脸道:“臣妾冤枉,那宫女臣妾并不认识。” 明嫔扬声道:“要不就听那宫女所言,搜宫吧。” “若熙婕妤宫中真有麝香,那宫女便是熙婕妤的人无疑了。” 搜宫是极大的耻辱,皇后看向萧衡。 他缓缓吐出一个字:“准!” 柳月棠身子一哆嗦,眼看着周德福就要领命下去,她紧紧抿一抿唇,俯身在地:“不用搜了。” “嫔妾宫中的确有麝香。” 她放在地上的食指轻轻的敲了两下,萧衡豁然懂了她的心思。 一直沉稳冷静的他拿起手边的茶盏狠狠掼在柳月棠面前,喝道:“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碎片随着温热的茶水四处飞溅,险些刮到了柳月棠的手背。 萧衡泛红的眼眶猛然地一缩,见瓷器落地,方才微不可察的舒展了眉头。 柳月棠无力的摇着头,痴痴望向萧衡:“嫔妾没有,嫔妾宫中的麝香是用来消肿止痛的。” 见矛头指向柳月棠,玉妃悬着的心渐渐松了下来,冷声道:“宫中良药如此多,熙婕妤为何独独用麝香?” “这不是想用来害人是作甚!” “你敢说你宫中的麝香不是用来害人的吗?” 玉妃目光如鹰隼,凶狠逼视着柳月棠。 燕婕妤亦被她目光所震慑,长睫一颤,往柳月棠看去。 果不其然,她吓得慌了神,浑身发颤,只怯懦的说着:“嫔妾冤枉。” 萧衡看向沉思的燕婕妤:“枝儿,你觉得会是谁?” 燕婕妤没想到萧衡会将问题抛到自己身上。 她余光微微打量着玉妃。 此时玉妃面色沉静,没有一丝惶恐之态。 眼下死无对证,即便她再想要玉妃死,仅凭自己的一句话,玉妃也只是小惩大诫。 再加上她那战功卓著的父亲,重获圣宠是板上钉钉之事。 所以,在确保玉妃不会彻底失势的前提下,她万不可再指证玉妃。 左右,她也是要动熙婕妤的。 不如就让她们换换先后顺序。 于是,燕婕妤微微扬起脸庞,低声道:“嫔妾之前就不信玉妃姐姐会害我。” 言罢,她满脸愧疚地看向玉妃:“方才差点误会了玉妃姐姐,姐姐不会怪我吧?” 玉妃嘴角微扬,笑意未达眼底:“不会,妹妹也是受人蒙蔽了。” 燕婕妤窥着玉妃的神色便知道,经过了方才一事,往后她不会再像从前那般相信自己了。 玉妃俯身而拜,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熙婕妤收买宫女,谋害皇嗣妃嫔,罪大恶极,还请皇上不要姑息如此恶毒之人。” 此话一出,满宫的嫔妃,除了未来的几位怀孕妃嫔以外,皆起身附和。 对她们而言,少一个女人便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何况,柳月棠从前是那样得宠。难保这一次轻拿轻放,她日复宠后又是一强敌。 “枝儿觉得如何处罚?”萧衡还是问取燕婕妤的意见。 玉妃眉心紧蹙,气的银牙紧咬。 从前皇上最是尊重皇后,而如今竟越过皇后去问一个小小的婕妤。 皇上宠爱司徒南枝,竟宠到了这个地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妒火。 燕婕妤略作思忖的答着:“嫔妾如今怀着身孕不宜见血腥,为了给腹中孩子积德,皇上便从轻处罚吧,降位禁足便可。” 燕婕妤每说一句话,萧衡手背上的青筋便越来越粗,仿佛酝酿着极度危险的风暴。 第141章 麝香枕头 “哎呀……” 燕婕妤一惊,连忙蹲了下去,将麝香拾起。 看着她将麝香捧在手中,柳月棠神色一滞,心提到了嗓子眼,当即便制止她:“妹妹你别碰,待会我让宫人来收拾。” 燕婕妤被她扶了起来,看着满地的麝香粉末,蹙眉道:“都怪我,麝香如此名贵,我却给姐姐打翻了。” 柳月棠微微一笑:“没事,左右是用在手上的,应该还能拾些起来。” “妹妹可有不舒服?” 柳月棠神色凝重地打量着她。 燕婕妤柔柔一笑,“姐姐放心,我很好。” 柳月棠缓和了气息:“那妹妹快回宫洗漱一番吧,方才身上定沾染到了麝香的气味。” 燕婕妤便也不再停留,颔首道:“那妹妹就先回宫了。” 柳月棠起身将她送至门口,看着燕婕妤转过去的背影方才收回了脸上柔和的笑意。 回到殿中,挽秋正在收拾着地上的麝香。 “小主,奴婢只将干净的拾了些起来,余下的都混着灰,不能用了。” 柳月棠看了一眼地上,又摇了摇瓶中的麝香。 肉眼可见的少了一半。 她嘴角缓缓勾出一抹冷笑,且狐且妖。 ***** 一晃便是四月,依旧是桃红柳绿,处处芳菲。 未央宫,皇后对镜梳妆。 “近日玉妃同燕婕妤走得有些近,你派个人盯仔细一些,本宫总觉得后宫会出一些大事。” 拂柳正一正皇后发髻上的凤钗。 “是,奴婢稍后便多派个人手去盯着。” 如今燕婕妤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恐怕六宫都要遭殃。 拂柳也不敢松懈半分。 正说话间,听得太监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他慌慌张张行了一礼: “皇后娘娘,不好了,槿元殿出事了。” 皇后心中倏然一紧 ,连忙起身往外走去。 太监跟在皇后身边,边走边道:“这两日燕婕妤总说身子不适,太医也把不出什么问题,便检查了一遍燕婕妤近日所用之物。结果恰好查到一枕头中有麝香。” 清晨的阳光柔和而温暖,落在皇后身上只觉得一身烫意。 后宫频生事端,便是她皇后的失责。 尽管她千防万防,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皇后深吸了口气,吩咐宫人道:“宣六宫妃去槿元殿。” 待妃嫔熙熙攘攘到时,萧衡也下朝赶到了槿元宫。 妃嫔们皆屈膝行礼:“臣妾(嫔妾)参见皇上。” 萧衡飞快的扫视着面前一张张姣好的面孔。 众妃皆不敢抬头,即使上座之人一言不发,也能感觉到他目光是何等的慑人。 “将那肮脏之物呈上来!” 话音一落,便有宫女双手捧着一个枕头走到了众人视线中。 触及到那枕头的一瞬间,玉妃脑中轰然一响,瞪大了双眼。 那不是,她送给司徒南枝的枕头吗? 她愣了半天,往燕婕妤望去,死死盯着。 “皇上,正是这只枕头。” 萧衡垂眸看了一眼那枕头,问燕婕妤:“是谁送的?” 燕婕妤微微咬着唇瓣,抬起泛红的眼眶看着萧衡,怯怯道:“皇上,不可能的……” 她脆弱的摇着头:“玉妃姐姐不可能会害我。”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往玉妃看去。 玉妃脑中一片空白,惊惧难言。 “玉妃,可是你?”帝王的声音透着几分森冷。 玉妃回过神来,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皇上,这枕头是臣妾送的,可里面并没有麝香。” 明嫔挑眉冷笑:“那这里面的麝香从何而来?总不可能是燕婕妤自己放进去的吧。” 燕婕妤悚然一惊,极力摇头道:“没有,嫔妾爱腹中孩子还来不及,怎会害他呢?嫔妾……” 话还未说完,萧衡便一口道:“朕相信你。” 燕婕妤松了口气,旋即看了一眼目光冷冽的玉妃,泪光楚楚道:“可是……玉妃姐姐为什么会害我呢?” “玉妃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或者是有人陷害你?你快告诉皇上。” 燕婕妤声音柔柔的,杏眸湿润,让人看了心生柔软和怜惜。 玉妃本还有满腔的说辞,可燕婕妤一问,反倒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跪的笔直,迎上萧衡的目光,没有一丝闪躲。 “不是臣妾!” “臣妾没有这么傻,用如此明目张胆的手段!” 说完,她目光一一环视过众人的面孔,厉声道:“是谁!” “你们谁要陷害本宫!若让本宫知道了,本宫定不会放过你们!” 萧衡闻言眼眸微微一眯。 皇后道:“皇上,臣妾听闻前些日子玉妃赏了个宫女给燕婕妤。” 明嫔幽幽接话:“玉妃好端端的赏宫女给燕婕妤作甚,只怕也是别有用心,臣妾恳请皇上严审那宫女,指不定能够吐出什么话。” 萧衡沉声道:“将那宫女带上来。” 玉妃心口一滞,犀利逼视着明嫔:“本宫赐宫女给燕婕妤是为了让燕婕妤身边有个稳妥的人,好照料她养胎。明嫔不要把谁的心思都想得如你这般肮脏。” 明嫔冷呵:“别人我不知道,还不知道玉妃你吗?你会有这般好心?” “那么你如此关照燕婕妤目的何在?可不要说你是同燕婕妤投缘,将她当做姐妹。” 一番话问的玉妃哑口无言。 她为何如此关照燕婕妤自是不能说。 可燕婕妤却比在座的谁都更清楚。 玉妃转眸看向燕婕妤,谁知燕婕妤只讪讪道:“姐姐,香兰真的只是来照料我的吗?” 香兰就是一个眼线而已,这本也是玉妃送香兰过来的目的。 玉妃刚要开口解释,周德福便将香兰带了过来。 “皇上,方才我去了宫女的寝殿,还发现了一件很要紧的东西。” 萧衡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呈上前来。 周德福将香兰推跪在地,随后打开手中的一小包纸,一抹棕色的粉末映入众人眼前。 楚嫔眼波流转,讶声道:“这不会是麝香吧?” 玉妃瞳孔骤然收缩,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萧衡唤了一声历太医。 历太医连忙上前,执起纸凑到鼻尖,麝香味道极重,他一闻便道:“回皇上,此物正是麝香。” 香兰脸色顿时煞白,结结巴巴辩解着:“不,这不是奴婢的,奴婢从来不知道枕下有麝香。” 她分明记得,她枕头下放的是让人腹泻的药,怎么会……怎么会变成麝香了? 因为发现燕婕妤近日有些异常,为了日夜都待在燕婕妤的身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只有将泻药给瓶儿服下。 周德福狡黠扬唇:“奴才说了是枕头下吗?” “你这是不打自招。” 香兰顿时愣在原地,只觉得冷汗涔涔而下,冷意直直钻骨。 第140章 麝香 待历太医走后,香兰端着一盘留恋上来。 “小主,这是进贡下来的留恋,玉妃让奴婢将她那份给您一并送过来。” 燕婕妤露出一副恰到好处的笑容:“姐姐待我真好。” 燕婕妤叉起一块果肉放入口中慢慢嚼着,神思却有些游离。 历太医是皇上的御用太医,她定是不可能收为己用,否则被皇上知道了,自己苦心经营的纯善形象便会毁于一旦。 而父亲,如今却同义父商量着他们的大计,恐怕他一时半会也不会相信自己所言。 最主要是她入了宫,不方便再见朝臣。 即便见到了,香兰这颗眼线亦会起疑心。 所以要对付玉妃,她只有从其它地方下手。 直接明着栽赃陷害玉妃自不可能。 就怕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一定要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众人相信是玉妃要害自己和腹中皇嗣。 而自己这个受害者却对玉妃深信不疑。 如此既能坐实玉妃陷害皇嗣的罪名,又能不得罪阮家。 想着,燕婕妤看着外头的煦色韶光,开口道:“整日都在屋子里待着,闷的慌。瓶儿,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香兰闻言,连忙道:“小主,奴婢跟您一起去吧。” “如今您怀有身孕,六宫都盯着您的肚子,奴婢跟在身边也好为您觉察风险。”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自己一出门,香兰都会以各种理由跟在她身侧。 言辞之间尽是为自己着想,让她难以推脱。 这眼线,留着迟早就是祸害。 她自是要处理,不过不是当下。 四月的天,春意盎然,日光鼎盛。 燕婕妤走了许久便觉得有些乏,坐在亭子里歇脚。 桃花映着枝头灼灼怒放,时不时的被风吹落粉瓣,拂来淡淡清香。 燕婕妤透过满树的嫣然,望向前方的一座宫殿。 “我记得,邀月宫就在前面?” 香兰回答:“正是,如今邀月宫只有熙婕妤一人住。” 眼波流转间,燕婕妤已藏了好些心思。 她眼尾微微往上挑起:“姐姐不是让我多同熙婕妤交好吗?” “那咱们去一趟邀月宫吧。” 香兰连忙扶着她起身:“那小主可得小心一些,熙婕妤诡计最是多,同她一批入宫的那些妃嫔都败在了她手下。” 燕婕妤抿唇一笑:“你放心吧,我定会小心的。” 锦绣阁中,柳月棠正在看书。 听得宫人禀报燕婕妤来了,柳月棠缓缓抬起羽睫,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她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燕婕妤由宫人扶着款款而进,洁白无瑕的肌肤被日光染得泛红,格外娇俏敛艳。 “妹妹经过邀月宫便想着进来坐会,姐姐可别嫌我唐突。” 燕婕妤盈盈福身,声音甜软。 柳月棠连忙放下书,起身行了个回礼,笑意盈盈道:“妹妹这说的哪里话,我一个人待着也无聊,如今妹妹来了正好可以陪我说会儿话。” 说着,柳月棠连忙吩咐挽秋:“燕婕妤怀孕不宜喝茶,去泡杯蜂蜜柚子茶来。” 燕婕妤抚着小腹道:“多谢姐姐想的如此周到。” 言罢,她对着香兰和瓶儿两人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同熙姐姐说会儿话。” “是。”瓶儿当即屈膝告退。 唯有香兰慢悠悠的行着礼,欲言又止的看着燕婕妤。 见燕婕妤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反而打量着殿中的陈设,便低声道:“小主,您身边眼下离不开人。” 燕婕妤没想到,即便这般香兰都不离开。 正当她想着如何回答时,柳月棠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看来妹妹身边的宫女信不过我啊!” 燕婕妤当即面色紧张的摇了摇头:“并非此意,自我怀孕后,她们便格外的小心,寸步不离,绝无不信任姐姐一说。” 见柳月棠脸上的笑意已淡去了几分,燕婕妤连忙道:“香兰,你先下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见着两位主子都发话了,香兰再不情愿,也只有颔首退下。 左右见的是熙婕妤。 燕婕妤再大胆,总不至于同熙婕妤合谋什么吧。 待茶呈上来之后,柳月棠便让挽秋了退了出去。 殿内唯剩柳月棠和燕婕妤两人。 闲聊了几句后,燕婕妤方才说到了正题上。 “实不相瞒,妹妹此次前来,是有一事要请教姐姐。” 柳月棠含笑道:“妹妹但说无妨。” 燕婕妤犹豫片刻,压低了声音道:“许是妹妹孕中多思,总是梦到有人要害我,每到夜晚,我便辗转反侧,难以安睡。” 说着,她愈发不安,眼中透着深深的恐惧。 柳月棠连忙安慰她:“妹妹多虑了,如今你圣眷正浓,有皇上护着妹妹腹中皇嗣,定会安然降生的。” “不……”燕婕妤咬着红唇,涩然摇头。 “姐姐有所不知,近日总有妃嫔来我宫中小坐,目的便是为了见到皇上。可她们身上皆有一抹浓香,我怕……那是麝香。” 柳月棠一惊:“妹妹是怀疑……” 后面的话,自不言而喻。 燕婕妤微微点头:“所以妹妹此次前来,便是想借用姐姐的麝香闻一下,也好知道它长何样,是何味。若她们身上真的有麝香,我便好告诉皇上,让皇上严查。” 柳月棠略有为难之色,踌躇片刻,还是道:“并非我不给妹妹,而是麝香对妹妹有害,若妹妹在我宫里有个什么差池……恐怕姐姐我难辞其咎。” 燕婕妤恳求道:“姐姐,你就帮妹妹一次吧,我只是闻一下,不会有大碍的。太医也说了,若真有个什么,我绝不会怪到姐姐头上。” 说着,她拉了拉柳月棠的衣袖,目光楚楚。 见她这般苦苦哀求,柳月棠叹了口气:“也罢,妹妹既如此执着,我便给你看一下,只是妹妹一定要小心,闻一下就好。” 燕婕妤重重地点着头,喜上眉梢的看着柳月棠进了内殿。 没一会儿,柳月棠便掀起珠帘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小盒子。 “妹妹看一眼即可。” 燕婕妤连忙起身,接过她手中的盒子,随着盒盖打开,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她转头就要吐了出来,手微微一抖,不慎将麝香尽数洒落在地。 第139章 男胎 柳月棠和声道:“既然孩子来了,那定是同姐姐有缘,且太医每隔一日便要请脉,姐姐不用担心。” 容婕妤抬头看着柳月棠,眼尾含笑,眸色沉沉:“妹妹可知玉妃为何不会有孕?” 柳月棠微微一怔,容婕妤能问出此话,足以证明玉妃多年不孕并非天意,而是人为。 她思忖片刻:“是皇上?” 她脑海中第一反应便是萧衡,历来帝王为了防止武将势力坐大,便不会让妃嫔有孕,避免家族凭借皇子进一步扩张势力,对皇位产生威胁。 可容婕妤却含笑摇头。 “从前皇上对玉妃很好,尤其是玉妃母亲过世那段时间,所以皇上不会狠心剥夺玉妃身为母亲的权利。” 看着容婕妤笑模悠悠的面容,柳月棠渐渐明白了过来。 她微显诧异之色:“姐姐的意思是……” 容婕妤眼弯成月,并未回答,只是对着柳月棠浅浅一笑。 “玉妃虽一直在利用我,可我从小小御女爬到婕妤之位却也离不开她的扶持。但若是她有了皇嗣,我这枚棋子对她而言便是弃子,一颗知道太多秘密的弃子只有死路一条。” 柳月棠唏嘘,在玉妃心中,或许容婕妤只是一颗替她谋略生子的棋子。 可正是这颗棋子,却在无形中夺了她母亲的权利。 可见容婕妤心思之深沉。 “姐姐为何要同我说这些?不怕我告诉皇上皇后吗?”柳月棠微微歪着头,带了玩味的笑容。 容婕妤轻笑:“我说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打算同妹妹合作那一日,我便全心相信妹妹。” “而且,我相信妹妹也不会告诉皇上皇后的。” 毕竟玉妃是她们共同的敌人。 而且,柳月棠并没有十足的证据。 口说无凭。 柳月棠颔首:“姐姐这种人,必能成大事。” 容婕妤手在腹部上转动着:“能成什么大事,我如今只想平安生下腹中孩子,其他别无所求。” 提及这事,容婕妤神色忽地凝重:“对了,妹妹在太医院可有信任的太医?” 柳月棠默了一瞬,摇了摇头。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让人知晓沈太医是她的人。 更何况,还是容婕妤。 他们之间只是短暂的合作关系,指不定往后的哪一日便反目成仇了。 容婕妤秀眉微蹙,叹了口气:“玉妃总往我宫里送补药,有时候还要看着我喝下才让宫女离开。我是想让妹妹问问太医,若是我常此补下去,会不会胎大难产。” 如今照顾她的文太医是玉妃的人,她自是信不得。 柳月棠见是此事,便道:“我虽没有心腹,不过可以问一下替我请平安脉的沈太医,到时候派宫女告诉姐姐。” 容婕妤连忙垂首谢道:“那便多谢妹妹了。” 第二日,沈太医恰好来请平安脉。 柳月棠便问了一句,谁知正如容婕妤所言那般。 若是胎儿大小正常,孕妇是不宜进补的,否则胎儿太大,生产时容易难产。 这一日,若兰又同往日一般,端着补汤前来。 若兰一边将食盒打开,一边道:“这是我们娘娘特意替小主寻来的老鸽,里面加了红枣和黄芪,小主赶快趁热喝吧。” 容婕妤接过她手中的玉碗,温热的温度落在指尖却格外的烫手。 她如何还能喝下这一碗又一碗的毒药? 眼看着容婕妤端着碗喝了两口后,又突然放下了玉碗,弯腰呕出了几口汤汁出来。 迎香吓得连忙给她递了手绢擦拭。 若兰皱眉道:“小主这是怎么了?” 迎香心疼的回答着:“姑姑有所不知,我们小主近日害喜,一闻到油荤便吐,恐怕只有辜负玉妃娘娘的好意了。” 若兰打量着容婕妤,见她捂着胸口连连喘着粗气,并不像是装的。 “小主既喝不下,那待小主舒服一些再喝吧,奴婢便不打扰小主了。” 听得脚步声慢慢逐渐远去,容婕妤缓缓抬起眼帘,双眸如冰锥,冷冷盯着若兰的后背。 看着若兰出了华音殿,迎香顿时松了一口气。 “小主,若是玉妃再送来如何是好。” 容婕妤眼眸微微一眯:“那我便在皇上面前孕吐,皇上虽看重子嗣,却并非冷血之人,知道我吃补品会吐,便不会再让玉妃送来。” 最主要的是,玉妃送的那些东西并无问题。 所以落在六宫眼中,也只以为玉妃是想要养自己腹中的子嗣,才这般重视,将所有好东西都往华音殿送。 而那厢,玉妃知道容婕妤一喝补汤便孕吐之后,顿时恼怒。 “这个贱人!她倒一如既往的小心谨慎。” 若兰低声问道:“那娘娘,咱们以后还送吗?” 玉妃踱步沉思片刻,眼中精光一闪:“不用送了。” “她不喝本宫送的,那本宫便命御膳房给她好好搭配一番。” 长胎的可不止有补品。 荔枝,留恋(榴莲)、薯类、豆类、鱼类皆是长胎的好东西。 若兰会心一笑:“娘娘英明。” 玉妃阴恻恻的勾了勾唇。 要怪就怪她争气,第一胎便是个皇子。 否则自己也不用如此上心。 槿元殿中,太医正在请平安脉。 燕婕妤对着宫女瓶儿使了个眼色。 宫女会意点头,往殿门口走去。 燕婕妤看向历太医,温言道:“历太医,我听说有孕之人不能用麝香?” “正是,麝香有通经活血之效,长期使用会导致小产或是早产。” 燕婕妤眼波暗转:“那若是碰一下没事吧?” 历太医一边收回诊脉包,一边道:“碰一下自是无事,不过小主有了身孕,最好是不要去碰那些东西。” 燕婕妤愁眉紧锁,轻叹了一口气:“我听闻之前就曾有嫔妃不小心闻了麝香导致小产,所以我很是怕……怕自己不小心用了麝香。” 说着,她长睫柔弱地扇了扇,甚是楚楚:“深宫险恶,想必历太医也清楚。” 历太医连忙躬身道:“微臣定会尽心照料小主这一胎,至于小主的担心微臣理解,但小主所食所用皆经过检查了的,再者微臣每隔一日便会来请脉,即便小主不慎用了麝香,微臣也会察觉。” 燕婕妤登时松了一口气,展颜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还想说什么,瓶儿的声音便响起:“香兰姐姐,太医在里面替小主请脉。” 燕婕妤将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第138章 善妒 “贱人!”玉妃怒目圆睁,几乎要喷出火来。 “皇上这是要独宠她吗!” 皇上一向重视子嗣,对诞下子嗣的妃嫔也会优待一二。 今日是玫嫔的晋封日,更是三皇子的满月宴,皇上竟不留在明瑟轩,反而去了槿元殿! “娘娘息怒。”若兰连忙跪下。 “娘娘,燕婕妤是咱们的人,娘娘您莫要动气。” 玉妃脸上的怒意并未褪去的,反而更加浓烈。 “本宫怕是要养虎为患,将来让她骑到本宫头上!” 司徒南枝虽没有城府,可再单纯的女人在宫中待久了都会变得面目全非,心狠手辣。 难保她以后想要独占太后的位置,独占宠妃的荣耀。 就好比熙婕妤,若换做从前,她殿前失仪皇上定会关心询问,而今日却未曾问一句缘由,便要处罚她。 又因司徒南枝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放过了熙婕妤。 那么,来日是不是司徒南枝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能定了自己的罪? 玉妃越想越觉得头痛,攥起拳头捶在了太阳穴处。 “那娘娘……奴婢还去请皇上吗?”若兰小心翼翼的说着。 “还去干什么?去让六宫笑话吗?”玉妃厉声呵斥。 若兰连忙跪地:“是奴婢失言,娘娘切勿在动气,否则头更疼。” ***** 翌日,柳月棠正斜倚在榻上小憩,宫人便前来禀报容婕妤来了。 柳月棠睁开双眼,见容婕妤已经缓缓走了进来。 “姐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以往容婕妤过来时都是紧挨着用膳的时辰,以免被别人看见。 容婕妤悠悠一笑:“玉妃头痛的毛病犯了,可没时间再盯着我。” 柳月棠连忙吩咐挽秋:“去泡一壶菊花茶来,记得加几颗红枣,容婕妤不喜欢菊花的涩味。” 容婕妤眸中有些意外:“我不过来了几次而已,妹妹竟观察得如此仔细。” “姐姐有身孕,妹妹自然得仔细些,怕不合姐姐口味。” 容婕妤扶着桌案轻轻坐下,“妹妹心思如此细腻又温柔,皇上怎么舍得冷落妹妹?” 她眼神在柳月棠脸上游移着,试图解开昨夜的谜团。 皇上太过宠爱燕婕妤了,宠得不得不让人心生疑惑。 虽说男人都是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 可皇上这心未免也变得太快了一些。 柳月棠脸色瞬间暗了下来,怅然道:“昨日的确是我失仪了,我听到皇上如此亲昵的唤燕婕妤便一时乱了分寸,打翻了茶盏。” 她脸上看不出一丝破绽,容婕妤半信半疑移开眸子:“妹妹往后可不要这般鲁莽了。” 既然柳月棠不肯讲,那么她也不必再问。 她的目标不在于朝廷,她现下唯一心愿便是玉妃早日倒台,自己安然诞下孩子,养在身边。 柳月棠敛下眸中的幽深,端起一旁的茶盏慢条斯理的喝着。 容婕妤既已经起疑,那么其他人也必定会起疑。 看来,真得下一剂猛药了。 也不知,那药引子是否会上钩。 柳月棠心中暗暗想着。 待菊花茶呈上来之后,容婕妤轻啜一口,问道:“你觉得,昨日我说的话燕婕妤听进去了吗?” 柳月棠勾唇一笑:“燕婕妤如此聪慧,必不会叫咱们失望。” “可是……”容婕妤顿了顿。 “我在玉妃宫中遇到过她,她在玉妃面前什么话都说,视玉妃为亲姐姐,丝毫都不防备。” 柳月棠含笑的抚着手腕上碧幽幽的手镯:“姐姐不觉得她装的太过了吗?” “看来她演技太好了,将姐姐都骗了过去。” 容婕妤略一沉思:“妹妹可是发现了什么?” 柳月棠摩挲着光滑细腻的茶盖:“姐姐觉得,一个培养了多年送进宫的世家女子,会不懂麝香为何物吗?” “那自然不可能。”容婕妤脱口而出。 司徒家乃大家族,府中定有多位姨娘。 宅斗虽不比宫斗阴险,但麝香红花这些打胎之药,自是从小便有所耳闻。 况且,燕婕妤入宫乃是为争宠而来,对宫中诸事诸人定也是细细了解了一番的。 又岂会不懂麝香为何物? “看来,这燕婕妤也不是个省心的东西。” 是啊,柳月棠无声叹气。 还好燕婕妤只是一颗棋子,若她父亲没有同阮将军勾结,正式选秀入宫的话,那她也会是一个极强的对手。 容婕妤悠悠弹了弹指甲:“待我再去玉妃面前添一把火,我相信玉妃定然会嫉妒的发狂。” 她跟在玉妃身边多年,最是清楚玉妃最大的弱点。 那便是善妒! 玉妃太善妒了! 正说着,腹中的小人似是睡醒了,重重的踢了自己一拳,将肚子都撑得高高凸起。 柳月棠也见到了,她惊愕的道:“这……这是他的手吗?” 容婕妤伸手轻轻拍了拍鼓起的地方,可腹中的孩子却调皮得不肯放下胳膊,反而又抬起小手还是小脚将另外一边踢得高高鼓起。 容婕妤忍不住的呼了一声:“你瞧,他小手小腿可有力了。” 她肚子被孩子踢的像变了形的气球,柳月棠好奇地问:“不疼吗?” 容婕妤柔柔看着隆起的腹部,眸中似是闪着温软的星光,语气也不觉柔了几分:“有些疼,不过……却很幸福。” “你摸摸。”容婕妤将肚子面向她。 柳月棠缓缓伸出手,轻柔的贴在她小腹上。 这才知道,原来孕妇的肚子是紧紧的,甚至可以用硬来形容。 她很难相信,这么小小的一个肚子,里面的小人是如何睡在里头的? 容婕妤感受着腹中的生命,思绪渐渐飘忽。 “我很怕,很怕他不是个健全的孩子,只有感受到胎动,我才稍稍安心一些。” 柳月棠手掌松开她的腹部,柔声道:“姐姐这是太过忧虑了。” 容婕妤却摇摇头:“并非如此。” 她唇角衔着一丝苦涩:“我知道玉妃一直惦记我的肚子,所以我每次侍寝之后都要服用避子药。” 柳月棠诧异不已:“那姐姐为何会怀上这个孩子?” 容婕妤抚摸着肚子:“那日我没有服用,因为是太医所说的不易受孕的日子,可没想到,却怀上了。” 因此,她很是怕之前用的避子药会对这孩子有影响。 她服用避子药并非是不想要孩子,不爱孩子。 相反,她很爱,也很想要。 她千盼万盼都等着能够怀上孩子,自己养的那一日。 第137章 何云峥 看着柳月棠凄然萧条的背影,昭妃心下不由得涌起一抹快意。 当初她得宠时,是何等的风光。 宠爱一度快超越了自己,更是得意忘形地在自己面前炫耀恩宠。 而花无百日红,她这朵花也逐渐凋谢了。 可很快的,昭妃心中又一阵悲哀。 恩宠如浮云,说散便散了。 今日是熙婕妤失宠,或许来日便轮到自己步她的后尘了。 她怔怔的看着萧衡,许是萧衡也感受到了这道炙热的目光,转眸含笑睇了昭妃一眼。 触及到他那清浅的笑容,昭妃心中的阴霾顿时消散了几分。 自己同皇上有共患难的情分,又是青梅竹马。 即便皇上再宠熙婕妤、燕婕妤,可自己的位置却不是她们所能替代的。 她不应这样患得患失。 皇上宠爱熙婕妤全因她同自己有几分相似,她如今失宠亦很正常。 可其他妃嫔便不敢如此想了,皇上对燕婕妤如此宠爱,若是生下皇子,恐怕整个后宫都是她的囊中之物。 那厢,柳月棠刚踏出春禧殿便被一阵冷风迎面扑来。 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昏暗,云层低沉,仿佛是要将所有光亮都吞噬。 要变天了!柳月棠心中暗暗念着。 原本静然曳地的披帛亦被风吹得轻轻飞舞,柳月棠连忙抬手拢了拢衣袖,恰好看到一旁的何云峥面色眼眶泛红的盯着前面,仿若丢了魂一般。 柳月棠随着他的眼神望去,却是端柔公主和驸马在廊下。 驸马正替公主系着披风,系好之后又替她严严实实的裹着。 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动作,两人眼中却满是爱意,他们深深望着彼此,不知驸马说了什么,公主娇羞的踮起脚尖吻在了他脸颊上。 何云峥攥紧了手中的配刀,直到瞳孔中的两人渐渐消失他方才回过神来。 这才发现,身旁不知何时竟站了两个人。待看清楚是柳月棠之后,他连忙躬身行礼:“见过熙婕妤。” 柳月棠浅笑:“没想到,一向不近女色的何侍卫竟也是纯情之人。” 宫中人皆言何侍卫相貌俊朗,是宫中除萧衡外,相貌最为出众之人。 然他却不近女色,对任何女子皆冷若冰霜。 如今柳月棠今日才明白,并非是不近女色,而是心有所属。 而这个人,还是当朝最尊贵的公主。 何侍卫眼皮一颤,便知晓方才自己失意的一幕定是落入了熙婕妤的眼中。 宫中的女人慧眼如炬,又如何能够瞒住眼前这位主。 不过,他自己的事,不愿将别人牵扯进来,更不愿累及任何人。 何云峥声音低沉:“只是微臣的一厢情愿。” “还望小主莫要将此事告于旁人。” 柳月棠微微扬眉:“你怕公主知道?” 何云峥默然片刻,嘴角扬起一抹沉重而哀伤的弧度:“她很幸福,微臣又何必去打扰呢?” 柳月棠微微一怔。 天下竟有这般痴情的男子吗?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何侍卫二十七岁还未娶妻的原因吗? 柳月棠浅浅一笑,“何侍卫放心,今日之事我一无所知。” 何云峥眉目舒展,提着的心稍稍放下:“多谢熙小主。” “何侍卫不必客气,上次我还未谢你的搭救之恩。” 上一次,柳月棠让流筝将何云峥停留在水榭亭附近,以保疯狗出来时自己安然无恙。 而何云峥也正好一剑刺穿了那疯狗,虽然她还有后招,却也算是对自己有搭救之恩。 何云峥连忙道:“小主客气了,那是微臣的职责。” 柳月棠对着他含笑的点了点头,搭着挽秋的手便要离去,刚抬脚,她又停了下来,看着何云峥道:“我送何侍卫一句话。” “相逢已是上上签,何须相思煮余年。” 何云峥一峥,心里默默念着:相逢已是上上签,何须相思煮余年。 是啊,相遇本就是最美好的缘分了。 可是,后面一句他却不认同。 他不怕相思之苦,也不怕白发苍鬓之时身旁无人。 只要她好,自己相思并非苦事。 何云峥勉强一笑,抬头看着柳月棠:“熙婕妤不也同微臣一样吗?” 他目光散漫的看了一眼内殿。 在他看来,熙婕妤也是妃嫔中的少数痴情之人。 他曾不止一次见到熙婕妤被皇上拒之门外后黯然伤神的神情。 人啊,总是劝别人的时候头头是道,在自己的世界中却是一塌糊涂。 柳月棠嘴角的浅笑微微一凝,旋即涩然地勾了勾唇,搭着流筝的手离开了春禧殿。 走远后,流筝看了一眼身后的何云峥,低声道:“说来也奇怪,何侍卫从小便是皇上的伴读,经常入宫,同端柔公主定也很是熟悉。他为何不替自己争取呢?” 流筝很是疑惑,倘若何侍卫家世低也就罢了。 可何侍卫的父亲乃是当朝侯爷,何家世代为官,家世并不差。 至少,比驸马的家世好。 柳月棠抬手捋起鬓角被风吹乱的碎发:“人生多憾事,世事两难全。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我始终相信缘分二字。” 流筝点点头:“小主您为何同何侍卫说那么多。” 柳月棠垂眸浅笑:“流筝,在这宫中,你宁可得罪妃嫔,也不能得罪御前的人。” 她之所以同何侍卫说那么多也是在为自己的以后铺路。 何侍卫自小便入宫,同萧衡一起长大,若自己以后身处险境,他的一句话至关重要。 而那厢,玉妃回了仪和宫便头痛不适。 她已经许久未犯头痛的毛病了,近日一件件心烦的事压得她心烦意乱。 “去,将皇上从明瑟轩请来。”玉妃抚着额头难受不已。 可若兰却站在原地踌躇不定。 玉妃登时恼怒:“还不快去,杵在这作甚?” 若兰吓得身子一颤,低声道:“娘娘,奴婢方才打听到皇上不在玫嫔宫中,而是在……” 说着,她战战兢兢的抬头打量了一眼玉妃。 玉妃紧紧拧着眉头,即便猜到了那人是谁,还是问道:“在哪里?” 若兰低缓而言:“槿元殿。” 第136章 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燕婕妤目光牢牢锁视着那手绢,拧眉道:“麝香?” 柳月棠见她满是疑惑的面容,惊道:“妹妹难道不知麝香为何物吗?” 燕婕妤微微摇头。 柳月棠连忙解释:“麝香乃是伤胎利器,有孕者闻了会流产,无孕者闻多了也会不孕。” 燕婕妤闻言手不觉抚上小腹,抬起手绢掩鼻道:“此物对女子伤害这么大,为何姐姐要用?” 柳月棠柔婉一笑:“妹妹有所不知,此药虽有毒,却也是消肿止痛的良药。我从前在家中曾于假山上坠下,落了个手疼的毛病。唯有以乳香油配和麝香按摩,方可缓解疼痛肿胀之苦。” 燕婕妤往柳月棠的手臂望去:“那姐姐可得少用一些,以免伤了身子。” 柳月棠抬手按了桉肩膀:“我知道,我也就手疾发作之时才用。而且这麝香是特殊药材,太医院每每也只给我一些,还需要登名造册,很是麻烦。” “因为要来春禧殿,所以我用了药后洗漱了一番才出门,却不曾想忘了换手绢,倒是吓到妹妹了。” 燕婕妤微微摇头:“没事,不过一块小小的手绢而已,而且我也未曾闻到任何香味。” 正说着话,明嫔便搭着宫女的手款款而来,柳月棠同燕婕妤连忙福身问安,跟在明嫔身后进了春禧殿。 一时间,殿中乐声悠扬,舞姿翩跹。 各宫妃嫔皆着华服,云鬓花颜,珠翠满头。 而今日的主角无疑是玫嫔,既是自己的册封礼,又是儿子的满月宴。 她笑语嫣然的举起酒杯同萧衡喝了一杯又一杯的美酒。 三皇子醒后,萧衡便抱着他逗了好一会儿。 一旁的萧承桉和萧承翊则眼巴巴的看着。 皇后见状,便道:“皇上,让臣妾来抱吧。” 萧衡将三皇子递给了皇后,抬头才看到萧承桉和萧承翊看着自己。 他连忙对其招手:“桉儿,翊儿,你们过来。” 萧承桉和萧承翊快步走到萧衡身边,他一手一个将两人抱了起来,和蔼道:“桉儿和翊儿小的时候,父皇也是这样抱你们的,你瞧,一晃你们都长这么大了。” 萧承桉歪着小脑袋:“儿臣出生的时候,也像三弟那么小吗?” “是啊,你出生的时候,脸还要小些,红彤彤的可爱极了。” 萧承桉咯咯一笑,如脆铃清脆响起。 而一旁的萧承翊却面无表情的坐在萧衡怀中,一动不动。 萧衡见状,抚了抚他的头:“翊儿喜欢弟弟吗?” 萧承翊也不说话,只是轻轻的点着头。 三岁,本应该是很活泼开朗的年纪。 他却沉闷怯懦,越是人多的地方便越是害怕。 尤其是对着萧衡,或许知道他的父皇是天子,在他面前更不敢说话,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所以萧衡在这个二儿子身上,甚少体会过为父的快乐。 “父皇替你们三弟取了个名字,桉儿和翊儿是觉得叫萧承墨好听还是萧承烨好听?” 萧承桉乌黑发亮的眼睛滴滴溜溜一转:“儿臣觉得烨好听。” “翊儿觉得呢?”萧衡又一脸柔和的看向萧承翊。 玫嫔描地精致的远山黛沉沉一蹙。 他儿子的名字,凭什么要交给乳臭未干的小孩? 于是,玫嫔启唇道:“皇上,二皇子还那样小,他懂什么啊?” 一旁的楚嫔不乐意了,冷目盯着玫嫔:“翊儿身为哥哥,为弟弟取名字也是应该的。且翊儿虽性子安静,却也什么都懂。” 说着,她温柔看向萧承翊:“翊儿,你说是墨好听,还是烨好听?” 萧承翊被众人看得红了脸,手紧紧攥着衣袍,低声道:“烨……烨好听。” “好,那三皇子的名字便叫萧承烨了。”萧衡一口便定了三皇子的名字。 玫嫔心中虽然不悦,却也不敢发作。 好在烨字比墨字寓意更好,烨乃是明亮耀眼之意。 她盈盈起身:“多谢皇上给三皇子取名。” 柳月棠看着玫嫔,盛装之下的她衣袖风姿绰约,明艳动人。 只是,那腰肢还是粗了一些,眼下隐隐也有些暗沉。 女人生了孩子后,果然不一样。 燕婕妤悠悠抚着小腹,七个月后,她腹中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皇上这般喜欢孩子,她相信腹中不管是男是女,皇上只会更喜欢。 毕竟,皇上眼下是那般宠爱自己。 想着,她含笑拿起桌上的橘子。 却被萧衡的声音打断了思绪:“燕婕妤,橘子性凉,你少吃一些。” 燕婕妤微微一愣,旋即放下橘子,眼波柔软望向萧衡:“是,那嫔妾便不吃了。” 萧衡敲了敲桌案:“将这盘枇杷给燕婕妤端下去。” 如今正是枇杷刚出来的时候,一桌总共也没几颗,可萧衡却将一盘的枇杷皆给了燕婕妤,可见他是有多宠爱燕婕妤。 燕婕妤受宠若惊的起身:“多谢皇上。” 她垂着头,鬓边的珠串沙沙打在她樱红的脸颊上,宛如娇羞的海棠花,欲绽还休。 萧衡深深凝视着她,扬唇道:“枝儿快坐下,你身子不方便不用在意这些礼数。” 一声亲昵的称呼让众人黯然失色。 “哐啷”一声响起。 萧衡脸上的柔意登时尽失,抬眸望去,只见柳月棠脸色苍白的看着桌案上被打翻的茶盏。 柳月棠甚少有这般失态过,皇后连忙关切问道:“熙婕妤,可是身子不舒服?” 柳月棠缓缓起身,眼角眉梢尽是忧郁和惆怅:“是嫔妾失仪。” 皇后正要说话,谁知萧衡冷冷道:“熙婕妤,你入宫也一年了,规矩礼仪还未学好吗?” 柳月棠连忙走到殿中,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是嫔妾一时走神,失了规矩。” 萧衡冷哼一声:“你也知道自己失了规矩么?” “皇后,御前失仪,该如何处罚?” 皇后一愣,诧异的看着萧衡。 从前皇上有多偏宠熙婕妤,她可是清清楚楚。 每每的贡品,萧衡都不忘多送一份去锦绣阁。 尤其是上一次榕国送来的流影纱,他当即便说熙婕妤喜欢紫色,让自己把紫色留给熙婕妤。 初却昭妃,皇上从来不记得宫中人的喜好, 可偏偏记得熙婕妤喜欢紫色,熙婕妤喜欢吃荔枝和杨梅。 怎么如今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不止皇后,六宫妃嫔都坐直了身子,神色各异的看着柳月棠和萧衡。 燕婕妤见状,缓缓起身:“皇上,熙婕妤向来守礼,想来今日是身子不适才失了规矩,皇上就莫要责备熙婕妤了。” 她声音柔婉细腻,将萧衡脸上的怒意缓缓拂去。 萧衡沉吟道:“罢了,既然燕婕妤替你求情,朕便饶了你这回,你先回宫吧。” 柳月棠怔怔的看着萧衡,略红的双眼似是惊愕,又似是心痛。 良久,她唇瓣微微颤抖,气息不稳的吐出几个字:“嫔妾告退。” 转身时,她抬起玉手轻轻抚过眼角,余光正打量到了玉妃的神情。 她嘴角微微扬起,可是脸上除去了讥笑之外,竟有一抹异样的神色。 柳月棠转身一步步往外走去,待走到苏南卿身边时,她欲言又止的望着自己,正要起身,柳月棠便冲着她摇了摇头。 她又抿唇坐了下去。 第135章 陷阱 自那日后,太后同萧衡的关系便更加僵冷。 连带着对燕婕妤也很是不喜。 觉得她不知分寸,独占恩宠。 不过燕婕妤又怀有身孕,太后也不好责罚。 这一日三皇子的满月宴,太后亦没有去。 玉妃一下轿辇,容婕妤便笑脸盈盈迎了上去。 “嫔妾给玉妃娘娘请安。” 玉妃抬起皓腕抚着鬓边娓娓摇晃的红宝石步摇,端然明丽的下了轿辇,随后打量着容婕妤。 “本宫近日有些忙,容婕妤腹中龙胎可还安好?” 安不安好她自然比谁都清楚。 文太医每隔一日便会向她禀报容婕妤的情况。 不过,这段时间她的确是将重心放在了燕婕妤身上。 实在燕婕妤心思太浅,凡事都需要提点她。 不像容婕妤,她的脑子转起来,比自己都快。 容婕妤素手扶着小腹,含笑道:“龙胎安好,多谢娘娘关心。” 玉妃悠悠上前,打量着她开始显怀的腹部:“半月不见,这肚子好像大了些。” “几个月了?” “五个月了。”容婕妤柔声回答。 “都五个月了……”玉妃缓缓念着,目光逐渐幽深。 五个月,想必已经能知道性别了。 若是个皇子,她可要做好打算了。 容婕妤跟在玉妃身边多年,玉妃妙目一转,她便知道玉妃心中又在打坏主意了。 而眼下,自己腹中的孩子恐怕凶多吉少。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自己凶多吉少。 玉妃抬手抚着容婕妤略施粉黛的脸蛋,红唇扬起一抹笑意:“瞧你小脸瘦的,没有好好补身子吗?” 她玉指所停留之处皆泛起一阵滚烫,容婕妤心头一紧,低声道:“嫔妾之前总是吐,吃不下东西。” 玉妃松开她的下巴,清冷的语中带了一抹关切:“你身子长不好,龙胎如何能安好。本宫稍后让人送些补品去你宫中,你每日多用一些,也好将身子养好,生个健康白嫩的孩子。” 容婕妤闻言,连忙谢恩:“多谢玉妃娘娘。” 玉妃凤仙蔻丹指甲轻轻拨了拨衣袖上的流苏,漫声道:“本宫先进去了。” 容婕妤正要跟上玉妃,余光忽然瞧到一抹亮色衣衫,她半阖的眸中已悄然织就了等待多时的陷阱。 “小主,您怎么不进去。”迎香疑惑的扶着容婕妤。 这才发现容婕妤整个手竟在颤抖,她低呼道:“小主,您怎么了?” 容婕妤连忙拉着迎香往红墙那边走去。 “我心里不舒服,站一会再进去。” 而红墙的另一边,便是她要等的猎物。 迎香连忙急切问道:“小主您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先回宫,奴婢去请太医。” 容婕妤连忙拉着迎香的手,语气中带了些许颤抖:“我……我没事,我只是害怕。” 迎香望了一眼春禧殿:“小主您是说,玉妃……” 提及这个名字,容婕妤更加的惶恐不安,“迎香,我该怎么办……” “玉妃打定了主意要我腹中这个孩子,她定会去母留子,我死不怕,可是我不能让我腹中的孩子沦为她谋权的工具。” 迎香陡然一惊,连忙环视了一眼四周,“小主,您怎么说出口了呢?” “当心被有些人听到,落入玉妃耳中。” 容婕妤喉间有无声而细碎的哽咽:“怕什么,玉妃那样狠毒的一个人,这话即使不落到她耳中,我也必死无疑。” “从我依附她开始,便注定了终生都是一颗棋子。” “小主……”迎香心疼地唤着。 容婕妤静立片刻,深吸了一口气,怅然道:“走吧,若是再不进去,恐怕会让玉妃多疑。” 她抬起头,目光正好对上了远远走来的柳月棠,两人四目相视,会心一笑。 听得红墙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燕婕妤才回过神来,她双目澄澈的看着一旁的宫女:“瓶儿,若你是容婕妤,你会如何做?” 瓶儿思忖片刻:“奴婢不知道。” 燕婕妤嘴角缓缓牵起,宛如一朵绽放的罂粟花,危险却又诱人沉沦。 “若是我,我会先下手为强。” 她目光冷冷一沉,让人不寒而栗。 “燕婕妤……” 女子婉转的声音落入耳中,燕婕妤脸上的阴冷顿时荡然无存,笑容明媚而温暖地抬起头。 只见柳月棠身着樱花色宫装,袅袅婷婷往自己走来。 “熙姐姐。” 燕婕妤面色一喜,往柳月棠走去。 见燕婕妤正要屈膝行平礼,柳月棠连忙扶着她的手腕:“妹妹身子娇贵,莫要在意这些礼数,你我同为婕妤,点头示好即可。” 燕婕妤反手握住柳月棠的手,满是愧意地道:“妹妹前几日还想着如何登门致歉,眼下见了姐姐,便在此给姐姐赔罪。” 说着,她颔首福身下去。 柳月棠连忙扶起她:“好好的妹妹赔罪作甚?若是叫别人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了妹妹。” 燕婕妤忙摇头:“没有,我上次险些被冤,还是姐姐仗义执言让我免了一灾,姐姐心地这般善良,又如何会欺负我,反倒我……” 她欲言又止,内疚的垂下了眼帘。 “反倒我愧对姐姐,那日都是因为我在勤政殿,所以皇上才没有见姐姐。” 见是此事,柳月棠不甚在意地轻轻拍了拍燕婕妤的手:“此事怎能怪妹妹,若真要怪……便怪我自己无用,失了圣心。” 她敛住了脸上的笑意,眸中已然生出凄楚哀哀的泪花。 燕婕妤眉心一软,柔声道:“姐姐放心,妹妹一定会劝皇上多去姐姐宫里。” “真的吗?”柳月棠泪光盈盈的望着她。 燕婕妤坚定的点了点头:“嗯!现在我怀有身孕,也不方便伺候皇上,姐姐对我有恩,我自然应该报答姐姐。” 柳月棠甚是动容,执起手绢拭去眼角的晶莹,“妹妹这般好,我都不知如何感谢妹妹了。” 燕婕妤上前,正要抬手帮着柳月棠拭泪。 谁知她突然后退一步,神色凝重道:“我这手绢沾了些许麝香,妹妹不可离我如此近。” 言罢,她连忙将手绢递给挽秋,让她收好。 第134章 嫉妒 第二日,燕婕妤一早便去了仪和宫。 此时玉妃正对镜梳妆,高高堆起的云鬓上插着双凤卫珠金翅玉步摇,彰显着她四妃的身份。 见燕婕妤行礼,她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抬手抚着头上的珠翠步摇。 燕婕妤愧疚地看着镜中的玉妃,低声道:“姐姐,对不起,昨夜皇上执意留枝儿陪他用膳,姐姐一定等久了吧?” 玉妃闻言,眉心一皱,看着身后的燕婕妤道:“你是在告诉本宫皇上很宠爱你是吗?” “不是,不是。”燕婕妤急地直摆手。 “皇上宠枝儿也只是因为腹中孩子罢了,枝儿能入宫并获宠皆是姐姐的恩情,枝儿每日都不敢忘却姐姐的好,又岂敢……又岂敢与姐姐争抢皇上。枝儿不敢……也不会。” 她急得脸色泛红,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 玉妃冷淡的神色缓和了些许,转身拉过她的手:“瞧你说的,皇上又不是本宫一人的,什么抢不抢的。” “咱们姐妹同气连枝,枝儿能受宠,身为姐姐的我自然高兴。” 燕婕妤羽睫轻巧一扇,娇俏的瞪着眼眸:“真的吗?姐姐真的不会不开心?” 玉妃点点头,抚着她的手:“若别人受宠,本宫宁愿是你。” “本宫是生气,你这般不懂避锋芒,皇上宠你是好事,可也是一把她人伤害你的利刃。你如今怀有皇嗣,背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的肚子,只怕一个不小心就……” 言到此处,她没再说下去。 燕婕妤很是怅然,蹙眉道:“姐姐说的我都懂,我也劝过皇上多去其他妃嫔宫里,可……” 她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玉妃的脸色,见她神色尚可,方才敢道:“可皇上说就喜欢我陪着,有一次我多说了两句,皇上还险些恼了,枝儿便不敢再说了。” 玉妃闻言,藏于衣袖中的手紧紧攥成了一个拳头。 她没想到,皇上宠司徒南枝竟宠到了如此地步。 她维持着宁和的神色道:“也是,总不能叫你避宠吧。” “不过你人年轻,不懂宫中的险恶,本宫始终不放心,思来想去,本宫觉得还是得派个妥帖的人在你身边,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以防不测。” 燕婕妤微微一愣,见玉妃连忙吩咐若兰:“将香兰唤进来。” 香兰和若兰都是玉妃从府中带入宫的丫头,两人年纪差不多大。 不过香兰个子要矮一些,长得却更为清秀,所以玉妃甚少让她在萧衡在时贴身伺候。 她脚步轻盈的走上前,福身道:“娘娘。” 玉妃抬手抚一抚衣襟上晶光闪烁的水晶,郑重道:“香兰,燕婕妤如今怀着身孕,身边缺个稳妥细心的宫女,你便去槿元殿伺候燕婕妤,对她一定要比对本宫还要上心,明白吗?” 香兰提裙俯身跪地,一字一句沉稳有力:“奴婢定尽心尽力伺候燕婕妤,护皇嗣周全。” 此事就这般定下了,几乎不容燕婕妤有拒绝的余地。 燕婕妤微微打量着跪在地上的香兰,见她眉眼温顺,举止得体,便也安心了下来,连忙俯身感激地道:“多谢姐姐为枝儿想的这般周全。” 玉妃扶着她的手臂,温然道:“姐妹之间,何须这般客气。” 燕婕妤缓缓起身。 一抹温润淡雅的清香袭入鼻尖,她环视了一眼殿中,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香炉上。 “姐姐,这香是皇上吩咐点上的吗?” 玉妃因她突如其来的话怔了一下,对着镜子拢一拢头上的玉钗道:“怎么了?” 燕婕妤缓缓而言:“枝儿每每去紫宸殿侍寝,皇上都要点一味香。枝儿每每闻到那抹香便觉得很是陶醉,却又很疲倦……” 她本还想说下去,可是却又不敢说的太明白,怕玉妃听了心中难受。 那香每每闻了之后,她便很是沉醉,很快的就进入了梦境之中。 梦境中,她和皇上情欲涌动,耳鬓厮磨,炽热缠绵。 第二天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软却又很是舒服。 所以她猜测,那定是迷情香。 而那梦境,并非只是梦,而是真实有过的。 她万万没想到,一朝天子竟然会用迷情香。 玉妃听得一头雾水,旋即得意地扬起妩媚多姿的秋娘眉:“我甚少去紫宸殿。” 她入宫多年,位份又高,自是有殊荣得到皇上亲临。 燕婕妤怕玉妃深思,连忙转开了话题:“姐姐,我听他们说孕初期害喜都特别严重,为何我只恶心了两日便毫无反应了。” “太医如何说?”玉妃问。 燕婕妤抚着小腹道:“太医说有少部分孕妇是不会害喜的,可我什么反应都没有,却又觉得有些奇怪。” 玉妃不耐烦的抚了抚一丝不苟的发髻:“太医都说是正常的,你就莫要胡思乱想。每个人体质不一样,你瞧玫嫔(白婕妤),连生孩子她都不曾叫唤一声。” 玉妃虽恨极了玫嫔,不过却也不得不佩服,她也是一入宫便怀上了皇嗣,孕中身姿矫健,一点也不像怀孕之人,生孩子还不痛。 上天真真是眷顾她! 还好,生了个黝黑的皇子,想起那位三皇子,玉妃便不由得笑出了声。 上辈子,估计是挖煤炭的吧。 ***** 寿康宫中,太后一袭灰棕色仙鹤长裙端坐于宝座上,沉肃的听着萧衡的话。 “昔日,儿臣喜欢昭妃,您让儿臣多去后宫,多接触其他女子。儿臣谨遵母后之命,宠爱您亲自选入宫的熙婕妤,然母后还是不满,又将燕婕妤送到朕身边。她深得朕心,朕对她宠爱有加却也是错。儿臣不知,究竟要如何才能让母后满意。” 他语气冷淡,已经含了薄怒。 太后脸色一黑,忍不住拔高了音量:“皇帝!” 她将手中的佛珠戴在了腕间,冷冷启唇:“你心里很清楚,怎么做才能让哀家满意。” “朕的后宫,朕的嫔妃,为什么一定要让母后满意?”萧衡薄唇紧紧抿着,似是在克制着怒意的爆发。 “啪!”的一声,太后一掌狠狠拍在木桌几上,震得茶盏猛地一颤。 “没有哀家,何来你萧衡,何来你的皇位!你的后宫!” 母子俩四目相视,气势强横逼人。 殿内久久无言,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最后萧衡开口:“儿臣知道,当年父皇盛宠温懿皇后,冷落了母后。所以母后嫉妒这后宫任何一位专宠的女人。” “因为母后得不到的,便不希望别人得到!” 太后白皙的面孔霎时变得铁青,太阳穴突突直跳。 萧衡的一字一句似是要将她五脏六腑都给扎破,又冷又疼。 她尚未回过神来,眼前便有一股疾风掠过,独留她一人怔怔坐于原地。 第133章 后悔 次日申时,柳月棠特意熬了雪燕羹前往勤政殿。 以往,若是萧衡得空,柳月棠可直接进去。 而这一次,周德福却站在门口躬身道:“小主,燕婕妤在里头。” 柳月棠神情滞了一瞬,含笑道:“那劳烦公公通传一下了。” “小主客气了。” 说完,周德福便转身进入。 殿内,萧衡正在画画,而燕婕妤坐在他腿上,双手环着他的腰,很是亲昵。 “皇上,熙婕妤来了,正在外头求见。” 燕婕妤身子一僵,抬头看着萧衡。 只见他眼睛都不曾抬一下,依旧执着笔画画。 燕婕妤眼波流转,风情尽显:“皇上,熙婕妤来了,那嫔妾便不能陪您了。” 说着,她双手松开萧衡的腰便要起身。 谁知萧衡却按住了她:“朕说了让你走了吗?” 燕婕妤微怔,美若杏花的眉眼欢喜的弯起:“那……熙婕妤怎么办。” “皇上舍得让她离开吗?” 女子声音婉转娇柔,让萧衡目光彻底沦陷。 他沉声道:“朕眼下,只需要爱妃在身边便足矣。” 燕婕妤嫣然一笑,抬手勾上了萧衡的脖颈。 周德福见状,自是明白萧衡的意思,转身往外头走去。 不过他心头却很是疑惑纳闷。 熙婕妤从前那般得宠,这皇上竟然说不见就不见了。 燕婕妤到底哪点好?让皇上就像着了魔一般,独宠于她,置后宫佳丽不顾。 这太不像皇上的性子了。 他黯然伤神的走到了外头,“熙婕妤,皇上这会儿……没空见您。” 周德福小心翼翼地说着。 柳月棠眼底盛着的笑意逐渐褪去,失落的道:“那麻烦周公公将我亲自熬的羹给皇上送进去吧。” 周德福连忙将食盒接了过来:“小主也别太伤心了,皇上这会在里头忙,所以才无暇见您。” 柳月棠勉强扯出一抹稀薄的笑容:“多谢周公公了。” 周德福提着食盒走到了大殿门口,扬声道:“皇上,熙婕妤亲手做了燕窝粥来,皇上可要用?” 萧衡抬头看了一眼周德福手中的食盒,随后转眸看向燕婕妤。 “爱妃可饿了?” 燕婕妤愣了一下,旋即笑盈盈道:“嫔妾不是很饿。” “那便是有些饿了?” 言罢,萧衡招手让周德福进来。 随着食盒打开,一碗金丝血燕映入眼帘。 那颜色鲜红透亮,光洁如玉,上面流淌着一层晶莹香甜的桂花蜜,看上去便极有食欲。 燕婕妤眼下总算清楚玉妃为何说熙婕妤从前很是受宠了。 血燕每年进贡的量都十分少,能得皇上亲赏,必是极大的恩宠。 她悠悠开口:“这血燕真好,殷红如血,不见一丝杂质。” 萧衡和声道:“这是去年的血燕,今年进贡的的确没有去年的好,爱妃若喜欢,朕库房中还有去年的,让周德福给你送过去。” 燕婕妤连忙摇头:“嫔妾只是随口一说,嫔妾才不舍得抢皇上的血燕呢。” 萧衡笑模悠悠:“何来抢字?爱妃吃便是皇嗣吃,只要爱妃喜欢,朕让六宫紧着你也是理所当然的。” 燕婕妤眼中光芒闪烁,诧异又欢喜:“皇上对嫔妾真好。” “不过嫔妾不愿成为众矢之的,嫔妾只想好好的将腹中的孩子生下。” 她满脸温柔的抚着平坦的小腹。 萧衡伸出手贴在她手背上。 “爱妃所言甚是,朕本是想要晋你为嫔位的,但你一入宫便怀上了身孕,若是再晋封,恐爱妃遭人妒恨。” “所以朕思来想去,便决定先不晋封,待爱妃诞下皇嗣之后,直接封为妃位。” 燕婕妤近日的疑惑总算得到了解答。 宫中妃嫔怀孕便晋封是常态,可自己深得皇恩,却未得到晋封,这不得不让她胡思乱想。 如今知晓皇上皆是为了自己好,她便放下心来。 “谢皇上为嫔妾和腹中孩子想的如此周全。” 萧衡温朗一笑:“好了,不是饿了吗?” “快喝燕窝。” 燕婕妤点点头,端起燕窝眉开眼笑的喝着。 是夜,玉妃在仪元宫等着圣驾的到来,从日落时分一直等到了戌时。 最开始,宫人去请萧衡的时候,萧衡答应了她会过来用晚膳。 可过了晚膳的时辰,御前的人才又来禀报,萧衡在承明宫陪燕婕妤用晚膳,待晚些再过来。 可眼下已是戌时,萧衡多半也是不会来了。 原以为司徒南枝身怀有孕,无法侍寝,她便能恢复昔日备受宠幸的荣光。 而眼下看来,司徒南枝有了身孕后,宠爱反而只增不减。 即使她不能侍寝,皇上也要日日陪着她。 即便什么都不做,皇上也愿意陪着! 想到此,她胸口堵得难受,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把如潮浪般的酸楚压下去。 “若兰,本宫是不是做错了。” 玉妃抬头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眼神呆滞迷离,仿佛窗外所有色彩和柔光都被抽离,唯留下一片荒芜。 皇上越是喜欢司徒南枝,她便越是嫉妒,越是后悔。 后悔让父亲将司徒南枝送进宫。 即便当了太后又如何?眼下她的宠爱,她的风光,全转移到了司徒南枝的身上。 而自己呢?自己连见一面皇上也难了。 “娘娘,既然选择了,咱们就不要后悔。” “眼下燕婕妤腹中的孩子便是您的登高梯,待她生下了腹中的皇嗣,若是不听话,您再想办法对付她便是。将军再如何喜欢燕婕妤,终究只是义女,您才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若兰的声音拉回了玉妃的思绪,她怔怔的看着若兰:“你的意思是,让本宫对付燕婕妤?” 话一说完,玉妃就连忙摇头:“不行,此事牵扯甚广,若是司徒南枝出了何事,本宫只怕会坏了父亲的大事。没了背后之人的助力,本宫绝不可能轻易登上太后之位。” 若兰略一颔首,沉吟道:“娘娘说的也对,是奴婢轻率了。” 玉妃懒懒闭上秀美狭长的凤眼:“但愿那司徒南枝是个听话的,否则……” 玉妃微微停顿,睁开了冷冽狠厉的双目。 否则,就别怪她不顾及姐妹之情。 有些路,她大可以自己创造,不过是难一些而已。 这时,太监的通报声传进:“皇上驾到~” 玉妃闻言面色一喜,连忙起身恭迎圣驾。 第132章 知己 产房中的白婕妤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她全然没有一丝诞下孩子的喜悦,反而是呆滞地望着头顶的幔帐。 早知生孩子会损伤自己的身子,她便不怀孕了。 宁愿一辈子做个无子的宠妃,也好过这般。 她鼻子一酸,缓缓闭上双眼,泪水流下的一刻终于听到了一道令她好受一些的旨意。 “传朕旨意,白婕妤诞嗣有功,晋为嫔,赐封号玫。” 至少,她如今是一宫主位的娘娘了。 可以自己抚养自己的孩子。 众妃离开明瑟轩后,玉妃怒火中烧的上了轿辇。 “这些个妖精,可是一个比一个会怀,一个比一个会生。” 玉妃气的玉容扭曲,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前方。 若兰一边走,一边低声劝慰道:“娘娘,异国妃嫔生的皇子,是不可能继承大统的。” “娘娘不用忧虑。” 玉妃咬一咬牙,用唯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本宫真是小瞧她了,不愧是马背上长大的。” 正因为白婕妤身体比一般人强健,所以才能中了些许蒙汗药的情况下,还能这般顺利的将孩子生下。 说来也是她运气好,每一次都能险中求生。 待轿辇落至仪元宫时,门口的小太监迎了上来。 “娘娘,燕婕妤来了,在里面等着您。” 若换作往日,虽想要避嫌,但是燕婕妤来她也是很欢喜的。 可此刻听见燕婕妤三字心头的怒火反而更盛了。 她们同是贵女,为何老天爷这么眷顾司徒南枝,一入宫便深得皇上恩宠,还如此迅速的上了皇嗣。 她正了正衣襟,抬脚往殿内走去,可眉眼之间却蔓延着冰冷之意。 燕婕妤听得脚步声立即起身,小碎步迎了上去。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见玉妃白皙的面容上似是染了一层暗色的风霜,燕婕妤嘴角一敛:“姐姐,白婕妤生了吗?” 玉妃冷冷一哼:“如今你应该叫玫嫔了。” “皇上还给了她封号?”燕婕妤有些意外。 玉妃扬袖坐下,拧眉道:“她生了皇子,母凭子贵,赏个封号也是意料之中。” 说着,她眼尾带笑的看着燕婕妤平坦的小腹,意味深长的挑唇道:“以后妹妹你也是一样。” 燕婕妤抿唇一笑,潋滟动人:“姐姐也是一样的。” 她娇俏起身,走到玉妃面前。 “姐姐,我的孩子便是你的孩子。” 说着,她拉起玉妃的手落在小腹上。 “枝儿年纪小,不懂如何照料孩子,如何为人母,不如待他出生后交给姐姐抚养。” 玉妃眸中一亮,抬眸看着一脸真诚的燕婕妤:“果真么?” 虽然父亲和司徒伯父曾说,待司徒南枝诞下子嗣之后,她们一同抚养长大。 可是一同抚养终究没有自己抚养好。 燕婕妤重重点着头,鬓边珠钗轻颤,曳出烁烁金光。 她语意坚定:“后宫波谲云诡,枝儿恐怕难以护他周全,交予姐姐,必能将他照顾的更好。” 玉妃凝神看着燕婕妤, 她笑眼澄澈,很是认真,并非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转念一想,也是情理之中。 司徒南枝刚入宫便怀上了身孕,对她而言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她初入宫廷,城府尚浅,还不明白深宫的险恶,又没有彻底在后宫站稳脚跟,仅凭着皇上的宠爱很难护腹中皇嗣周全。 玉妃指腹在她小腹上转了转,低眉浅笑:“枝儿还是像从前那般乖巧,你既叫本宫一声姐姐,本宫定会护着你诞下皇嗣,好好养育他。” 燕婕妤粲然一笑,俏声道:“那……待他继承大统之后,姐姐为嫡母皇太后,我做皇太后。” 嫡母太后,一般会加上徽号,以表地位尊重。 而生母皇太后则没有封号。 玉妃很是满意,嘴角绽开一朵妙曼娇艳的花:“那本宫就等着那一日了。” 她指腹轻轻地拍了拍燕婕妤的腹部。 当夜,夜色沉酽如墨,稀薄的月光柔和撒在了窗棂上。 柳月棠刚沐浴完,一袭薄纱站在床前赏月。 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头垂至纤细腰间,混合着一抹幽兰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发怔之际,一双温热的大手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腰肢。 柳月棠美目讶然一颤,并未回头,只轻声道:“皇上怎么来了。” 萧衡将下巴搁在她散发着清香的颈窝间,微微吸了一口气:“朕想见淼淼,便来了。” 酥痒的气息在脖间轻拂,柳月棠不禁耸了肩,“这个时候,皇上最好是不来嫔妾宫里的。” “朕知道。”萧衡沉沉道。 他扣住柳月棠的身子面向自己,凝视着柳月棠娇柔妩媚的面孔道:“难道淼淼不想朕么?” 燕婕妤入宫前,萧衡一个月几乎有十日都能见到柳月棠。 而如今一个月未踏入锦绣阁,他来的路上竟生了几分欢喜,只希望早点见到眼前女子。 待真的见到之后,却不知说些什么。 便只想着抱抱她,闻着她身上的味道也觉得安心。 而萧衡不在的这一个月,柳月棠只觉得很是舒服。 不用想着如何演戏,如何算计,如何奉承于他。 就连睡觉,也睡得很是安稳。 但她知道,这样安稳的日子也只是暂时的,更是风雨欲来的平静。 柳月棠眸中含着春水一般,盈盈望向萧衡。 “嫔妾自然想。” 萧衡嘴角微弯,将她揽入怀中,不说话,只深深拥着她。 许久,他方才唤着:“淼淼。” “淼淼在。”柳月棠回答。 萧衡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朕并不愿让你陷入这场风波。” 柳月棠深深看着他,缓缓道:“不辞青山,相随与共。” “虽然嫔妾不知如何帮皇上挡雨,但是嫔妾可以陪着皇上一起淋雨,一起静候来日的绚烂晨曦。” 萧衡闻言,眸中已是一片动容。 他动了动唇,却又将那些柔情的话压在了喉间。 两人四目相视,所有的话尽在眼神之中。 一种奇异的感受在萧衡心头蔓延。 他蓦然惊觉,眼前的女子已非寻常妃子。 她更像是与自己共进退的知己,自己什么都不用说,她却都懂。 第131章 三皇子 待宫人将产房中的所有东西移出来之后,历太医一一检查着。 接触到盆中的水时,历太医面色一凝,凑到鼻尖轻轻一嗅,惊道:“皇上,这水里有蒙汗药!” 此言一出,妃嫔们不由惊得面面相觑。 皇后眼皮猛地一颤:“怎么会有蒙汗药?” 她目光冷冷扫视着殿中的产婆和宫女。 宫女是明瑟轩中的人。 而产婆,虽是宫里留用的接生嬷嬷,却是她自己替白婕妤挑选的。 “搜身!”萧衡沉沉吐出两个字。 就在宫女和产婆被带下去后,产房中白婕妤喝了些参汤,逐渐恢复了一些体力,咬着纱布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在之前,她曾想过,生孩子是每个女人必定会经历的事。 她自幼便生活在草原,不怕马羊,不怕刀剑,在马上摔下过无数次,她都能笑着站起来。 所以生个孩子自然也难不倒她。 然而,当她真正躺在床上,承受着十指之痛时,她才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正在承受着半生以来最为痛苦之事。。 她能使出劲,可嬷嬷却说力度不能太过了,否则容易撕裂。 可力气小了,嬷嬷又说力没有用对,让她下身用力,不能浑身使劲。 就这样尝试了一次又一次,白婕妤早已双眼猩红,满头大汗。 就在她受不了想要骂人时,突然听到了嬷嬷的声音:“小主,看到孩子的头了,您再用用力。” “诶,对,就是这样用力。” 而外头蒙汗药一事已经查明,原来是产婆将蒙汗药嵌在了指甲缝隙中,而蒙汗药入水即溶,再将毛巾浸水擦拭白婕妤的脸,起到药效。 产婆跪在地上磕得头破血流:“求皇上饶命,求皇上饶命啊!” “是谁指使你的?”萧衡犀利冷冽的声音如刀子般搁在产婆身上。 产婆浑身发颤,不敢直视萧衡:“没有人指使奴婢,是白婕妤太过于跋扈。之前杖责了奴婢的义女春儿,奴婢只是想报复白婕妤而已。” 萧衡对着周德福使了一个眼色:“你看查查,是否有此事。” 话音刚落,产房内突然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众妃心头猛然一紧缩,抬眼往产房中望去。 唯有萧衡一脸喜色,遽然站起身:“可是生了?” 他疾步踱到产房外。 竹嬷嬷抱着包裹好的孩子走了出来,喜笑颜开道:“皇上,是位小皇子。” 话音一落,皇后便带领着众妃喜气洋洋地道贺:“恭喜皇上喜得皇子。” 柳月棠抬眼往玉妃望去,只见她手背上的青筋累累暴起。 可想而知她此刻是有多么不甘和愤怒。 终究是柳月棠高估玉妃,或者是低估白婕妤了。 知道玉妃会动手,可没想到却会被白婕妤识破。 倘若白婕妤未识破,这孩子眼下还出不来。 最终结果不是一尸两命,便是开腹取子。 萧衡欣喜伸手拨开了襁褓,软缎中露出婴儿圆圆的脸蛋,他五官长得很好,尤其是鼻子,即便在襁褓中亦生的挺拔。 只是…… 皇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三皇子的肤色有些黄,一点也没有婴儿的白皙水嫩。 竹嬷嬷见状,连忙道:“三皇子很是健康,只是肤色稍稍暗了一些。” 玉妃闻言连忙上前,只见红色襁褓中的孩子肤色黝黑,没有一点皇家贵子的气质,反而更像是个乡野之妇生的孩子。 玉妃嘴角微不可察的扬了扬:“听闻生于草原之人,肌肤皆呈红黑之色,想来三皇子定是遗传了白婕妤。” 白婕妤虽然不算黑,不过皮肤同中原女子相比到底是暗沉了一些,所以每每出席她都要精心打扮许久。 萧衡伸手逗了逗三皇子的小脸,含笑道:“男孩子肤色无需那么白,只要身体健康便好。” 玉妃面色一怔,旋即挤出一抹笑意:“皇上说的是,臣妾只是觉得,若三皇子生的再白一些,便更乖巧了。” 怕萧衡不悦,她又连忙道:“好在三皇子五官长得像皇上,以后长大了定如皇上这般气宇轩昂。” “白婕妤如何了?”皇后抬头望向产房。 竹嬷嬷脸上的喜色微微褪去,如实道:“回皇后娘娘,白婕妤无碍,只是她生产时没有用对力,导致……” 她声音低了几分:“下身有些撕裂。” 众妃闻言,皆是眉目舒展,心头窃喜。 下身撕裂,且不说生产后有多难受。 最重要的是会影响以后侍寝。 白婕妤虽诞下了三皇子,但她的恩宠恐怕就稀薄了。 后宫佳丽三千,皇上如何会宠幸一个伤了身子的女人? 萧衡皱了皱眉,吩咐太医:“白婕妤生产伤了元气,务必用最好的药替她调理身子。” 太医连忙应下。 萧衡最后看了一眼三皇子,便让嬷嬷将他抱下去休息,以免惊扰到她。 这时,周德福上前禀报:“皇上,奴才已经查清楚,是有一位宫女名叫春儿,前两个月不小心冲撞到了白婕妤,所以白婕妤便罚了她杖责二十。” 萧衡目光狐疑的瞟了一眼不知名的地方,淡淡道:“后宫的事,皇后依法处置吧。” 皇后看向下方的产婆,漆黑的眸子蓦地沉了下来,冷冽逼视着她:“就因为此事你便要杀害皇嗣吗?告诉本宫,是否还有其他原因,若你从实招来,本宫可以从轻发落。” 那产婆一愣,眼底复杂难言。 迟疑了片刻后,她伏倒在地道:“没有人指使奴婢,是奴婢心疼义女,这才对白婕妤痛下杀手。” 皇后自然也怀疑这产婆是受了人指使。 否则她就算再恨白婕妤,也不敢对皇嗣下手。 不过眼下这产婆宁死也不肯供出幕后之人,也指望不了她再吐出真相了。 她眸光往玉妃看去,只见玉妃神色从容的把玩着衣袖上的流苏。 她再疑心玉妃,如今也没有证据。 皇后正了正神色,对着一旁的宫人使了个神色:“将她拖下去吧,即刻处罚。” 谋害皇嗣妃嫔,这自然是死罪。 产婆两眼发黑,摇摇欲坠瘫在了地上,却什么也不说,任由宫人拖了出去。 第130章 燕婕妤有孕 历太医匆匆赶来,正要对着众人行礼,萧衡便迫不及待的让他直接替燕婕妤诊脉。 燕婕妤心口一滞,紧张却又期待的伸出了手。 此时,众人的视线皆凝聚于燕婕妤之身。 殿中一片寂静,仿佛时间在此刻停滞。 白婕妤抚着小腹死死盯着燕婕妤的手。 须臾,历太医松开了丝帕,对着萧衡道:“恭喜皇上,燕婕妤已有了一月的身孕。” 注:【怀孕日期是按照末次月经的第一天开始算起,并非是受孕那一日。】 萧衡登时大喜过望:“甚好!” 他大手一挥:“槿元殿上下皆重重有赏。” “历砚修,朕命你亲自照料燕婕妤这一胎,务必保证皇嗣安然降生。” 众妃脸色煞白一片,怔怔的看着喜形于色的萧衡。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见皇上这般重视一个未出生的子嗣。 不过是一个刚入宫一月的婕妤,皇上竟宠到了这种程度。 倘若来日她诞下皇子,那后宫可还有她们的一席之地? 玉妃用力的攥紧了手,喉咙中像是堵了什么东西,酸涩难言,逐渐蔓延到了舌尖。 她滚了滚喉咙,往燕婕妤望去。 只见燕婕妤激动的福下身:“嫔妾多谢皇上恩典。” 见她屈膝,萧衡制止道:“你身子不便,往后便无需行礼。” 白婕妤眸色倏紧,诧异地往萧衡望去。 她一直认为自己还算小有恩宠。 可眼前萧衡的话狠狠打在她心上。 自己腹部高高隆起,不日便要临产,却从未得到不行礼的殊荣。 而那燕婕妤,刚怀上孕就身子不便。 那自己算什么? 难不成她怀的是金疙瘩,自己怀的便是银疙瘩了么? 一股妒忌的烈火仿佛在腹中熊熊燃烧,烧的她想要一拳狠狠揍在燕婕妤的小腹上。 她蓦地起身,想要告退,谁知一股热流从身下汩汩而出。 伴随着一阵剧痛,白婕妤脸色瞬间煞白,双腿发颤。 “啊……” 听得痛呼声,萧衡陡然一惊,连忙从喜悦中回过神来。 “太医!” 历太医赶忙上前查看,触及到脉搏的一瞬间,他面色一变:“皇上,白婕妤这是要生了。” “产房准备好了吗?”萧衡连忙问道。 扶着白婕妤的宫女连忙回答:“早前便准备好了。” 萧衡连忙吩咐宫人将白婕妤抬回宫,又让历太医和照顾白婕妤一胎的太医前去明瑟轩候着。 皇后怕生产的场景吓到有孕的苏南卿和容婕妤、燕婕妤等人,便让她们回宫歇着。 待柳月棠到明瑟轩时,帝后和高位的妃嫔早已站在了殿中。 她刚踏进殿中,一宫女端着血水慌张的撞了上来。 还好柳月棠眼疾脚快,迅速的躲开了。 那如红河般的血水从盆中洒了些许在地上,血腥味冲的刺鼻恶心。 柳月棠连忙用手绢掩住口鼻。 难怪皇后不让有孕的妃嫔前来,这样的场景莫说她们了,自己见了亦难受不适。 她走进殿中,萧衡和皇后皆神色凝重的坐着。 产房中一直没有动静,连女子的呻吟声也没有。 随着时间的推移,萧衡眉心愈紧,似是不安,吩咐屏风后的肖太医前来。 肖太医过来后,萧衡连忙问道:“白婕妤怎么样了?” 肖太医躬身道:“回皇上,白小主虽然距离预产期提前了半月,不过胎儿已经足月,想来是没有大碍的。” 萧衡稍稍放心下来,摆摆手让他下去。 殿内,白婕妤疼的脸色狰狞,手紧紧的攥着锦被。 腹部的疼痛如汹涌的潮水般,一波皆一波,一次比一次还要疼,仿佛是要将五脏六腑给碾碎。 产婆一边开导着白婕妤,一边执起帕子擦去她额间的汗水。 见她咬着牙脸色憋得一阵红一阵白,产婆柔声道:“小主,若是疼您叫出来吧。” 白婕妤疼痛难耐地摇摆着头,待阵痛过后,她方才道:“这点疼,我能忍。” “我才不会大喊大叫,让她们笑话。” 她屡屡说外头那些妃嫔娇气柔弱,甚至还在柳月棠面前说,自己就算是生孩子也不会大喊大叫。 若自己此刻大喊大叫,不就让那些贱人看轻了自己吗? 她要默不作声的将孩子生下,惊呆那些个贱人。 刚想着,一阵剧烈的疼痛又重重袭来,白婕妤想要伸手抓住头上的枕头发力,可浑身却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呼吸也变得急促。 身下的嬷嬷见白婕妤没有发力,连忙道:“小主您用力啊,疼您就要用力。” 白婕妤只觉得头晕目眩,无力道:“我……我使不上劲。” 她能感觉到腹中一阵坠痛,疼的几乎要将她下身撕裂,可她就是使不上劲,眼前的景象也逐渐变得模糊。 “小主,您怎么了,小主。”子佩见到白婕妤不对劲,连忙跪到她床前。 白婕妤疼的身子发颤,子佩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伴随着耳鸣传来。 这感觉,就像是中了蒙汗药一般。 对,这种感觉太像是中了蒙汗药了。 否则……她不会突然无力,还头晕目眩。 她紧紧咬着牙,赤红的双眼如冷刀子一般看着面前的产婆。 “你……你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她撑着身子起身,想要将产婆拉过来,可身子一软,又瘫软在榻。 产婆吓得面无人色,直摆手道:“小主,奴婢怎敢啊,奴婢不敢……” 白婕妤强忍着钻心刺骨的疼痛,指一指桌案上的茶水:“子佩,去……看看茶水是不是凉的。” 子佩连忙上前,颤抖地将茶水倒了一些在手上,抬头道:“是,小主。” “泼在我脸上!”白婕妤以指甲掐进手心的刺痛让自己清醒着。 看着子佩哆哆嗦嗦的不敢泼,她又道:“快!” 言罢,子佩端起茶水尽数泼到了白婕妤脸上。 许是蒙汗药量未尽太多口鼻的缘故,白婕妤很快的便清醒了过来,趁着腹部不痛之时,她一把夺过子佩手中的茶壶,重重砸在了产婆的额头上。 当下产婆的额头就被砸开了一个口子,鲜血徐徐涌出。 “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尖锐细高的声音惊动了外头的萧衡,他猛的起身,大步走向产房。 “怎么回事?” 两个嬷嬷满头大汗的踉跄而出,双膝跪地道:“皇上,小主,小主把奴婢们都赶了出去,说要自己生。” 话音刚落,子佩便红着双眼走了出来,忙跪下泣声道:“皇上,我们小主不知被她们动了什么手脚,方才……方才险些晕了过去。” 皇后一听,大惊失色,连忙道:“拂柳,你快进去看看。” 吩咐完拂柳,皇后又连忙让周德福去请宫中的竹嬷嬷前来。 竹嬷嬷是从前温懿皇后的贴身宫女,略懂些医术,也替温懿皇后接生过。 这等危险情况,也唯有派个知根知底的人前来才放心。 眼见着皇嗣就要诞生,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问题,萧衡脸色阴沉如铁:“白婕妤产房中的所有东西皆原封不动的移出来,让太医好好查验。” 第129章 专宠 燕婕妤入宫近一月,萧衡几乎是日日都要她相陪。 除了初一去了一次未央宫,和初五去了一次玉妃的仪元宫,萧衡就再也不曾踏入其他妃嫔宫里。 这一日请安,众妃无精打采的坐着。 一向打扮的艳丽的明嫔亦神色恹恹,坐在椅子上懒懒地把玩着拇指上的戒指。 楚嫔则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一动不动的看着进来的嫔妃。 如今柳月棠也成了她们失宠的一员了,是以所有嫉妒的目光再也不曾放在她身上。 倒是明嫔,很是不服气, 环视着四座的姐妹:“那燕婕妤到底哪点好?一入宫皇上便专宠于她。” 楚嫔眉头紧锁,愤愤不平道:“没想到,咱们宫里出了位妖精。” 更可气的是这位妖精无论是身份还是家世皆是上等,她父亲身为御史台长官,相当于半个宰相,不少朝中重臣都不敢得罪。 柳月棠清婉的脸庞添了几分清愁和怅然,低低道:“楚嫔姐姐好歹膝下有皇子,皇上念及皇嗣总会去瞧瞧,不像嫔妾……” 说着她落寞垂下了头。 明嫔闻言,高高扬起眉头:“哟,本宫没听错吧,皇上不总夸熙婕妤善解人意吗?怎么也吃起醋了。” 柳月棠执起手绢掩唇,凄然道:“自燕婕妤入宫后,嫔妾便再也没有见过龙颜了。” 叶才人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熙婕妤一向得意,如今也有失宠的时候。” 说着,她讥诮地叹息一声:“风水轮流转啊,如今你也该坐冷板凳了。” 叶才人同柳月棠一同入宫,在柳月棠未承宠时她恩宠浓厚,自从柳月棠得宠之后,她的恩宠便一日不如一日。 如今见柳月棠失了宠,自迫不及待地要在她伤口上撒盐。 柳月棠泪光盈盈地垂下了头。 明嫔白了柳月棠一眼:“本宫还以为你多大能耐,每每来了新妃都将你给比了下去。” “你若是能将皇上从燕婕妤身边抢过来,本宫倒是会高看你几分。” 柳月棠得宠时,妃嫔们还偶尔能够承些雨露。 而这燕婕妤入宫后,所有的妃嫔都成了摆设。 若是这样,她们宁愿得宠的是柳月棠。 正聊着,皇后便出来了。 看着满座的嫔妃个个都垂头丧气的模样,便劝慰道:“燕婕妤初入宫,皇上难免喜欢些,你们也莫要如此消沉,趁这个时间好好调养身子,多提升自己,本宫会在皇上面前提点一二。” 这时,玉妃也来了,她一袭绯红色长裙,金丝芍药披帛如流云般坠于地上,行走间宛若金光,美艳逼人。 “各位妹妹又在抱怨这些没用的。” 她美目锐利地扫视了一眼在座众人。 明嫔不禁奇怪,换作往日,玉妃必然比谁都嫉妒。 而此次燕婕妤几乎达到了专宠的地步,玉妃却还能如此淡定。 就算是燕婕妤一直巴结玉妃,但玉妃一向心高气傲,不可能任由燕婕妤如此受宠。 还是说……玉妃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想到此,明嫔一个激灵。 或许燕婕妤不久也会成为这深宫中的一缕冤魂。 毕竟死在玉妃手下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了。 玉妃优雅落座,目光瞟了一眼对面的空位置。 便知昭妃又没有来。 “皇上驾到~” 太监又尖又高的声音拉回了众人的思绪。 众妃连忙起身恭迎圣驾。 而映入眼帘的不止有萧衡,还有燕婕妤。 萧衡执着燕婕妤的手,踏进了未央宫也不肯松却半分。 而燕婕妤容色如同春日盛开的桃花,娇艳欲滴,姿态万千。 宫中最是摧残容颜,可燕婕妤入宫一个月却将容色养的更加娇媚。 “臣妾(嫔妾)参见皇上。” 随着众妃声音落下,萧衡这才松开了燕婕妤的手上座。 他伸手微扶了一下皇后,对着众人道:“免礼。” 明嫔微微敛起峨眉,娇娇地睇了萧衡一眼:“表哥今日休沐吗?” 萧衡淡淡的回了句嗯。 “表哥从前总是说歌儿弹的琴差了一抹韵味,最近歌儿日夜练习,就等着表哥来品鉴了。” 一口一句表哥,喊的柔到了骨子里。 众妃不禁往萧衡望去,等着他的回答。 萧衡抬头看着明嫔,刚要说话,便传来了干呕的声音。 众人心头咯噔一下,随着那声音望去,脸色瞬间一僵。 竟是燕婕妤! 一向沉稳端庄的皇后亦不自觉眼皮一跳,刚要开口便见萧衡腾地起身,大步走到了燕婕妤的面前。 他目光满是担忧和关切,扶着起身的燕婕妤道:“怎么回事,可是哪里不舒服?” 这一幕落到众人眼中皆是刺痛了双眼。 玉妃亦是坐直了身子,手紧紧的攥着椅子扶手,神色复杂。 燕婕妤抚着窒息难言的胸口,有气无力道:“嫔妾……嫔妾觉得有些恶心。” 听得恶心二字,萧衡面色一喜,连忙吩咐周德福:“快去传太医。” 话音刚落,他又似不放心一般,叮嘱道:“将历砚修请来。” 历砚修是太医院的院使,皇上的御用太医。 而皇上竟请历太医前来诊脉,可见燕婕妤有多宠。 这一刻,众妃脸上再怎么勉强,都露不出一丝笑容,脸上尽是嫉妒的云雾和阴霾。 皇后到底是正宫,在一瞬间的惊愕之后,又恢复了往常的端庄娴静之态。 “皇上莫要太过着急,先坐下等消息吧。” 萧衡听皇后如此回答,便也松开了燕婕妤的手,回到了座位上。 玉妃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这般慢。 她一直盼望着司徒南枝有孕。 可为什么真到了这一刻,心头却酸楚难言。 大概是因为她怀孕太快了,又或者这种好运总是不能降落在自己头上。 第128章 以卵击石 她的小腹紧紧的,这样摸着才知道原来她肚子已经微微隆起。 柳月棠手有些发颤,生怕自己重了不小心碰到她腹中的孩子。 “她又动了,你摸到了没有?” 容婕妤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又问着柳月棠。 柳月棠手掌静静地贴在她小腹上,却并没有感受到容婕妤所说的胎动。 她含笑着摇头:“估计你月份太小了,我还感受不到。” 说着,她便要抽出自己的手, 容婕妤感受到了她的动作,嘴角的笑容微微一僵,不好意思地松开了她的手。 “我……我一时激动,妹妹可不要见笑。” 柳月棠启唇粲然笑道:“姐姐是位好母亲。” 容婕妤垂眸看着小腹,指腹微微抚着,“我也只有这点好了。” 入宫四年,在玉妃面前伏小做低,帮着她残害了一条又一条的性命。 她早已经将自己染成了不认识的样子。 可对于腹中这个孩子,她可以倾尽一切,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三月春盛,烟烟霞霞,正是桃花盛开之时。 未央宫中插满了桃花,悄然绽放枝头。 玉妃看着瓶中娇艳欲滴的桃花道:“今年桃园中的桃花开得甚是繁茂,往年咱们姐妹都结伴去游园了,不知今年何时去?” 皇后眸光深深的瞟了玉妃一眼:“今年容婕妤、白婕妤和苏宝林都有孕在身,不宜再去游园,故而本宫便没有组织。” 玉妃轻笑一声,头上的珠翠微微碰撞,如她笑声一般清脆悦耳。 “按理说这有孕了应该多走动才是,尤其是白婕妤。” 她目光朝白婕妤腹部上幽幽一荡:“白婕妤也快生了吧,应当多走动才是,否则生产时可是会很艰难呢。” 白婕妤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道:“不劳玉妃娘娘您费心,嫔妾自幼习武,比中原的女子身体康健多了,定能顺利且快速的生下皇嗣。” 彼此目中皆含笑意,眼底却是暗流汹涌。 柳月棠不禁感叹,这宫中可真是会调教人。 刚入宫的白婕妤说话可没这么客气,怼起人来,连玉妃都气得脸色发黑。 如今还是懂得收敛一下了。 不过也是,她这也快生了,最后一个月,想来不愿再生事端。 玉妃抚鬓而笑,脸颊旁的明珠映得她容色晶莹,眸光幽幽。 楚嫔打量着白婕妤隆起的肚子:“白婕妤已有八个月的身孕了吧,瞧着肚子倒不大。” 明嫔也抬眼过去。 白婕妤怀的又紧,腹部又尖,据说这样的怀像多半是男孩。 她眼神一暗,喉间如吞了一片柠檬。 须臾才堪堪道:“宫里可许久没添孩子了,也不知道这一次是公主还是皇子。” 刚说完,她便又急急道:“如今宫中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白婕妤若再生一位公主那便全了两个好字了。” “哦?可我……”白婕妤话到嘴边才意识到不对,改了口:“我觉得皇子公主都好。” 她固然想生个皇子,可是若是公主也喜欢。 自己只要诞下皇嗣,必定能升位份。 那么她便是一宫之主了。 想到如此,白婕妤唇角微翘,抚了抚高高隆起的肚子。 出了未央宫,白婕妤趾高气扬的上了轿辇,目光触及到一旁的柳月棠时,嘴角挑过讥嘲的笑,抬手让宫人起轿。 流筝看着她的背影轻哼一声:“平日里左一句右一句中原女子娇弱,如今她还不是央着皇上赐她轿辇。” 自从上一次白婕妤在梅园中险些小产后,便向皇上求了出门坐轿辇的殊荣。 柳月棠面色平静道:“她想要的可不是轿辇,是荣耀。” 说着,她对着流筝招了招手。 流筝凑过头去,听着柳月棠在自己耳边轻声低语:“将消息传出去,就说白婕妤腹中十有八九是男胎。” 流筝先是一怔,旋即明白了过来,微微点头。 看着满园的春色,柳月棠心旷神怡。 她相信,放出去的这个消息定会让玉妃彻底坐不住。 既有人动手,她又何必去脏了手。 “妹妹。”身后婉转温柔的声音响起。 柳月棠转身过去,苏南卿步履端雅地往自己走来。 她一袭扶光色长裙,宽大的衣裙刚好遮住了微微显怀的小腹,反而衬得她腰肢纤细柔弱。 柳月棠伸手过去扶着她,苏南卿顺手挽住了她的胳膊。 “那日我让踏雪送东西来时,她说容婕妤正在同你下棋,妹妹最近和容婕妤走的很近么?” 柳月棠含笑道:“也不算很近,她喜欢下棋,便偶尔来我宫中对弈两局而已。” 苏南卿回头环顾了一眼四周,神色凝重道:“妹妹,我猜到了你想作甚。” 柳月棠脚步稍顿,怔怔抬头。 见她继续道:“容婕妤这个人不简单,我怕你没将玉妃除掉,反而会让自己给搭进去。” 见苏南卿猜到了,柳月棠便也不否认,只道:“我知道姐姐是为我着想,但姐姐可否相信我一次,我心中有把握。” 苏南卿吸了口凉气,眉头紧皱:“阮家如今权势滔天,皇上也要忌惮两分,妹妹你何苦要以卵击石。” “就算咱们要报仇,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说着,她一把握住柳月棠的手,眸中尽是担忧和不安:“你听我的,再忍忍好不好,莫要同容婕妤结盟,莫要去对付玉妃。等我诞下孩子,再交给你抚养,那个时候咱们地位也渐渐稳固了,再慢慢计划此事好么?” 柳月棠心中很是动容,苏南卿是真心为她着想,不过……眼下她不得不动玉妃。 也不得不利用容婕妤这把火,让玉妃永无翻身之地。 许多事,涉及朝政,她不能直言。 柳月棠也抬起手握住她,目光坚定决绝:“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小心行事,不会让自己涉入险境。” 见劝不动她,苏南卿胸口沉甸甸的,一时间烦闷且忧心。 她眼下怀着身孕,不能陪她共进退,她必须要保护好自己腹中的孩子无恙。 可柳月棠又是自己在深宫中唯一的姐妹,若她出了什么事,自己如何是好? 腹中的孩子又还能交给谁养? 苏南卿沉重地叹了口气,抽出她掌中的手:“左右你也不会听我的,那你谨慎一些,若有危险,立刻收手。” “尤其是容婕妤,切不可太过信任她。” 柳月棠点点头,柔声道:“我明白,姐姐。” 许是孕中多思的缘故,苏南卿总觉得此事过于危险,心中惴惴不安。也恼柳月棠不听劝告,太过急于求成。 于是,她没有了兴致,陪柳月棠说了会儿话便回宫了。 第127章 胎动 仪元宫。 “姐姐,姐姐。”燕婕妤一踏入仪元宫便脆生生的唤着玉妃。 见到玉妃后,她快步走了上去,可怜兮兮道:“枝儿险些就见不到姐姐了。” 玉妃搁下茶盏,微微拧眉道:“怎么了?你好好说。” 燕婕妤泪光楚楚,凄凄哀哀的说着:“方才我不小心擦到了白婕妤的手臂,她便装腹痛想要陷害我,还好被熙婕妤看到了,否则枝儿便要蒙受不白之冤了。” “熙婕妤?”玉妃有些意外。 “她为何会帮你?” 玉妃眸中疑惑,熙婕妤一向谨慎少言,后宫中只同苏宝林交好。 她为何会帮司徒南枝? 玉妃正想说,又听燕婕妤道:“枝儿也不知道,但她说她同白婕妤本就不睦,或许是熙婕妤好心,见不得我被冤吧。” “好心?”玉妃冷冷一呵,抬眸细细的打量着燕婕妤。 只见她明眸似水,灵动而不解的望着自己。 玉妃不耐地皱了皱眉:“宫中哪有好心之人,你可得仔细一些,莫要掉入了别人的陷阱还不自知。” 燕婕妤似懂非懂的道:“姐姐的意思是,那熙婕妤并非真心帮枝儿?” 玉妃正想说是,突然想到柳月棠同白婕妤一直以来也是不对付。 她帮南枝,或许也是不想让白婕妤计谋得逞。 顺便,还能卖南枝一个人情,拉拢这位皇上的新宠。 毕竟自己同南枝的关系,宫中没有人知道。 玉妃眸中精光暗闪:“南枝,在咱们的心愿还未达成之前,你我不宜走的太近,这次见了以后尽量不要再来仪和宫了。” “至于熙婕妤……” 她思忖着道:“她向来心思缜密,让人挑不出一丝错误,可本宫却不信她事事都能周全。” “她既要同你交好,那你便假意同她交好,暗中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若发现有何异常,便立刻来告诉本宫。” 燕婕妤脑中空白了一瞬,紧接着便领悟了其中深意,乖乖点着头:“是,枝儿明白了。” “可是姐姐,白婕妤今日说不会放过枝儿,你说……她会不会对枝儿下手啊。” 想起此事,燕婕妤还心有余悸。 玉妃玉甲一下一下的扣在桌案上,略一沉思:“白婕妤……” “呵,算她命大,上次出了那么多血都没能流产。” “你不必操心此事,眼下你的重心应该放在肚子上,争取早些怀上皇嗣。白婕妤那边,本宫会处理。” 燕婕妤颔首:“是,枝儿在宫外便一直在调理身子,医女都说枝儿是易孕体质,想来……” 她娇羞一笑:“想来应该容易怀上。” “那便好,本宫就等着这孩子登上帝位的那一日了。” 待燕婕妤走后,若兰低声道:“娘娘,燕小主既入宫了,那容婕妤那边要不要……” 她眼眸微眯,透过一抹杀意。 玉妃眼角斜挑,抬手抚一抚头上的芍药鎏金步摇:“凡事得做两手准备。” “且不说司徒南枝能不能怀上,就算怀上了能平安生下么?就算能平安生下,能够保证就是皇子吗?” “若司徒南枝不成器,还是只有靠本宫自己。” 这一点是若兰没有想到的,低头道:“还是娘娘英明。” 锦绣阁中,容婕妤正在同柳月棠下棋。 随着棋子交替落下,容婕妤开口道:“燕婕妤入宫不过短短半月,却连着侍寝了好几夜,妹妹不着急吗?” 柳月棠将棋子挟在指尖,不急不慢的落在了棋盘上。 “后宫亦如这盘棋局,急是赢不了的。” 容婕妤嘴角浮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恐怕是妹妹心中有胜算,这才不急。” 见柳月棠面色沉静如水,她继续道:“不知这燕婕妤究竟好在哪里,让一向重视规矩的皇上为她破了一次又一次的例。” 比如让燕婕妤留在紫宸殿过夜,又比如让燕婕妤佩戴正三品才有资格戴的步摇。 柳月棠听出了容婕妤话中的试探,微微一笑:“圣心难测,岂是姐姐和我能揣测透的。” “姐姐如今怀有身孕,不宜多思,我知道姐姐在顾虑什么,但妹妹只能回你两个字。” 她顿一顿,樱唇缓缓启口:“放心。” 容婕妤闻言,展颜一笑,犹如莲花在池中娇艳绽放。 “有妹妹这句话,姐姐便放心了。” 柳月棠笑道:“我相信姐姐不久便会美梦成真,只是想要再完美一些,还得姐姐相助一二。” 容婕妤连忙道:“妹妹若有用得着姐姐的地方,姐姐定然鼎力相助,除去咱们共同的敌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啪”的一声,棋子应手落下,棋局已定输赢。 容婕妤温婉笑道:“妹妹这盘棋赢得如此轻松,想来,咱们也能如此顺利的达成目标。” “借姐姐吉言。” 容婕妤抬手抚上小腹:“我坐久了腰有些酸,便先回宫了,妹妹有事可唤宫女来寻我。” 柳月棠起身,“那我便不送姐姐了。” 容婕妤微微点头,搭上宫女的手便往外头走去。 谁知她走了几步后,步伐忽地一滞,口中发出一声闷哼。 柳月棠见状心头一紧,连忙起身走到了容婕妤的身边。 “你怎么了?” 容婕妤垂头看着小腹,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随后痴痴一笑,湿润了双眼。 “是孩子,他动了,他动了……” 见是此事,柳月棠松了一口气。 她生怕容婕妤在自己宫中出个什么事。 容婕妤嘴角的笑容是那样的温软和蔼,她沉浸在自己喜悦的世界中,怔怔道:“好神奇的感觉,就像……就像一只小小的蝴蝶在我腹中轻轻煽动着翅膀。” “他是个健康的孩子,他会动了。” 她抬眸看着柳月棠。 眸中的所有算计在这一瞬间皆化为了身为人母才有的温柔和幸福。 “他动了,妹妹。” 说着,她激动难耐的拉起柳月棠的手,轻轻的覆在了自己小腹上,眉目如苏道:“你摸到了没有,他又在动。” 第126章 拉拢 燕婕妤一入宫,便连着侍寝了两夜。 第二个夜晚竟留宿在了紫宸殿。 要知道,这可是身为妃嫔者从未有过的殊荣。 这一日请安,燕婕妤穿了一件绯红织金华裙,高高的云鬓上堆满了珠钗,发髻垂下的流苏随着步伐流转熠熠,衬得她肌肤更是光洁如玉,美艳绝伦。 楚嫔目光一直落在她发髻上,冷眸微眯:“燕婕妤,本宫记得你这个位份是不能佩戴流苏的。” 燕婕妤抬手抚着盈然生光的流苏,无辜的瞪大了双眸:“是么?嫔妾不知道,这是皇上让我戴上的。” 说着,她连忙起身,对着皇后屈膝下去:“嫔妾初入皇宫,并不知晓宫中的规矩,皇上让嫔妾戴,嫔妾便戴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她话虽如此说,却依旧不曾将头上的步摇取下来。 皇后面容依旧沉静端庄:“无妨,皇上让你戴,你便戴吧。” 燕婕妤娇俏一笑:“是,多谢皇后娘娘。” “臣妾在宫外便听说娘娘贤德大度,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皇后浅浅一笑:“快起身坐着吧。” 燕婕妤盈盈起身,眉目间满是笑意。 待请安结束后,燕婕妤想要追上玉妃,却不慎撞到了白婕妤的胳膊。 白婕妤下意识地护住了小腹,经过了上次一事,她再也不敢大意,唯恐腹中孩子再受到任何伤害。 而燕婕妤似是没有发现一般,莲步往前走着。 白婕妤双眼中燃起了一团火焰,目光锋利的刺在了燕婕妤后背。 “站住!” 燕婕妤闻言转过身去,见是怀有身孕的白婕妤,她目光微有闪躲,福身道:“方才一时情急,不甚撞到了白婕妤,还望白婕妤勿怪。” “我自然不怪你,可腹中的龙胎便不知道了。” 她一手抚着隆起的小腹,一手搭在宫女手上,一步一步沉稳往燕婕妤走去。 燕婕妤眉心轻拢,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你的手而已,我可没碰你肚子。” 白婕妤眉头高高扬起:“你方才分明就是故意的,害我险些摔倒,如今我动了胎气,看皇上还会不会护着你。” 燕婕妤睫毛倏忽一颤,原本灵动的双眼瞬间变得呆滞惶恐:“方才我只是不小心碰了你一下,你就纹丝不动的站在这里。” 她惊慌失措地走到了白婕妤方才所站的位置,急急道:“你就站在这里,动都不曾动一下,何来的险些摔倒?” “谁看到了?证人呢?”白婕妤眸底掠过阴冷的暗光。 “我说摔倒便是摔倒,动了胎气便是动了胎气。” 她在宫里整整养了三个月的胎,可不代表便将她性子养软了。 刚入宫的她是何等的风光,如今竟任由新人如此轻视自己。 她再不发威,只怕后宫和皇上都记不住自己这号人物了。 正当燕婕妤吓得脸色苍白,不知如何是好时,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我就是证人。” 燕婕妤回头一看,竟是柳月棠。 她步态优雅,不疾不慢地走上前来。 白婕妤怒目圆睁,狠狠剜了一眼柳月棠,咬牙道:“熙婕妤……” 除了玉妃以外,最让她厌恶的便是这位熙婕妤。 而如今,又来坏自己好事吗? 如她所想那般,柳月棠开口道:“方才我看得真切,燕婕妤只是不小心碰了你的胳膊,你站得稳稳当当,并未摔倒,怎会动了胎气呢?” “熙婕妤,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白婕妤瞪着柳月棠。 柳月棠唇角牵起温和的弧度:“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若白婕妤真动了胎气,不妨宣太医来瞧瞧,也好证明你所言非虚。” 白婕妤无言以对,重重地点着头:“很好!” “一个不下蛋的母鸡也配在我面前猖狂。” 柳月棠眉心一跳,目光似寒刃出鞘地落在了白婕妤脸上,冷冷道:“那你可真是只会下蛋的好母鸡。” 白婕妤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冷冽扫视了一番两人:“你们都给我等着。” 言罢,她拂袖而去。 看着白婕妤离开,燕婕妤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惊魂未定的抚了抚胸口,随后对着柳月棠行了一大礼。 “多谢熙婕妤大恩。” 柳月棠连忙扶着她的胳膊,“妹妹不必客气,快快起身。” “这谢,是一定要谢的。若不是姐姐,妹妹恐怕……” 言到此处,她喉间已然哽咽,泪水盈盈于睫。 “我从小便被父亲母亲宠坏了,不懂深宫阴谋,不曾想才入宫两日,便险些被陷害。” 说着她抬起手绢点了点眼角。 柳月棠柔声道:“妹妹深得皇宠,自受人嫉妒。不过宫中并非人人都如白婕妤那般善妒,妹妹不必太过害怕。” 燕婕妤怯怯不安的煽动着长睫:“方才白婕妤那番话,定是记恨上咱们了。” “是我不好,我连累了姐姐。” 柳月棠安慰着她:“妹妹不必自责,白婕妤本就不喜欢我,就算没有今日之事,她也一样恨极了我。” “我也就罢了,妹妹如今深得圣心,只怕白婕妤不会就此罢休,妹妹以后见了她最好是离得远远的。” 燕婕妤不安的点着头:“是,多谢姐姐提醒。” “妹妹初入皇宫,许多事还不懂,以后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姐姐不吝赐教。” 柳月棠拍了拍她的手:“既是姐妹,赐教二字言重了,妹妹天资聪慧,我相信假以时日定能适应后宫的生活。”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燕婕妤方才称萧衡要去她宫中,便福身离开。 直到燕婕妤走远,柳月棠脸上的笑容方才尽数褪去,眸色深沉。 流筝低低道:“小主,这燕婕妤好像在拉拢您,看着她倒是个单纯之人。” 柳月棠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你不觉得她表演痕迹太重了吗?” 流筝微微一怔:“小主您是说……” 柳月棠轻轻点了一下头,便抬脚往前走去。 阮家和司徒家共同培养的棋子,怎会这般胆小怕事,蒙昧无知。 不过,司徒南枝越聪明越好。 就怕她不聪明。 第125章 燕婕妤 司徒南枝玉指轻轻拨弄着手绢,声音软糯:“多谢皇上夸赞。” 见萧衡的表情,便知他对司徒南枝很是满意,太后放下心来。 “南枝这丫头很是懂事,知道皇上喜欢听曲,便练了好几日的古筝,就待今日弹给皇帝听了。” “哦?”萧衡颇有兴趣的看着她。 “如此用心,朕定要好好听一听。” 司徒南枝盈盈起身,“那臣女献丑了。” 于是,她莲步轻移至古筝前坐下,优雅抬起玉手落于琴弦之上,潺潺流水的琴声从指尖泻出,行云流水地奏出一不知名的曲子。 柳月棠静静听着,那琴音时而清脆,如珍珠落玉盘。时而婉转低沉,时而又有着忧伤凄凉。 能够将情感如此细腻的融入琴音,必然得有精湛的琴艺才能做到。 一曲终了,萧衡率先鼓掌,眼中满是赞赏:“好一曲妙音!” “司徒姑娘的琴艺如此精湛,只是本宫从未听过此曲,不知此曲出自何处?” 司徒南枝展颜一笑:“回皇后娘娘,这是臣女自己谱的曲子,名为燕双飞。” 柳月棠一听,轻轻念了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倒是个好曲名。” 她低低的一句话,未曾想落入了萧衡耳中。 萧衡转眸看着柳月棠:“熙婕妤同朕想到一起去了。” 柳月棠抬起眼帘。 二人目光交汇,无言却胜有言。 司徒南枝眸光往柳月棠望去,在落座后,她便注意到了这位明媚清婉的娘娘。 结果没想到,正是皇上盛宠的熙婕妤。 据太后娘娘所言,这位熙婕妤入宫后便圣宠不断,甚至能同青梅竹马的昭妃娘娘相较。 如今一看,又有容貌,还有才情,难怪皇上如此宠爱。 一旁的明嫔鼻间轻哼一声,连带着脸颊旁的步摇也倨傲地晃了晃。 她自言自语的说着:“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竟能取出这样的名字,真是不害臊,还得意地卖弄自己的文采。” 坐在首位的玉妃美眸轻扬,轻启红唇:“司徒妹妹古筝弹的这样好,皇上可得好好奖励一番。” “是要好好奖赏。”萧衡微一沉思。 司徒南枝眸中盛满了期待和紧张,抿着红唇等着萧衡的回答。 萧衡余光看了一眼太后,复将眸光落在玉妃身上。 “玉妃这句妹妹叫的如此亲切,不如就留她在宫中做姐妹吧。” “也给玉妃做个伴。” 司徒南枝松了口气,笑意盎然映在眼角。 这自然是玉妃心中所愿,她心中打的主意便是待南枝入宫后,两人互相扶持,将皇后从凤位上拉下来,称霸后宫。 可乍然听到萧衡的话,心中却也不是滋味。 直到前几个月,她依旧不甘心,没日没夜的喝坐胎药,可腹中却依旧没有动静。 若不是她不能怀孕,何苦同别人合谋。 不过,她还不想这么快被人知晓她和司徒家的关系,于是笑盈盈道:“满宫都是臣妾的姐妹,臣妾自无需再寻伴。” 玉妃嘴角扬起一抹明媚的弧度:“那,皇上给这位妹妹什么位份呢?” “就……”萧衡话刚说出,目光在看到柳月棠之时,又停了下来。 司徒南枝父亲官居三品,御史台长官,封嫔位绰绰有余。 可他给了司徒南枝嫔位,那柳月棠在她面前必然得恭恭敬敬的行礼,还要看她的脸色,想必又会受很多委屈。 于是,萧衡便道:“就封为婕妤吧,赐封号燕。” 婕妤也不低了,再晋升便是九嫔之一。 比许多选秀进宫的妃嫔起点要高的多。 燕婕妤提裙跪下,喜不自胜道:“嫔妾多谢皇上恩典。” 燕婕妤纳入后宫,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所以众妃皆不意外。 太后见此事已成定局,便起身道:“这是你们年轻人的宴会,哀家在此也无趣,还是回宫吧。” 太后向来固执,皇后也不再劝,便跟着起身道:“臣妾送母后回宫吧。” 太后眉眼蕴了欣慰的笑意,和声道:“皇后的心意哀家领了,不过你是六宫之主,理应在此。” 说罢,她由嬷嬷扶着缓缓离去。 待走到明嫔身边时,太后看着满面愁容的明嫔道:“你陪哀家回宫。” 明嫔微微一愣,旋即浅笑起身:“是。” 她抬眸瞥了一眼上座的燕婕妤,飞起的眼角尽是骄矜得意。 任凭后宫妃嫔再得宠,也唯有自己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可称一句姑母和表哥。 就凭这句称呼,她们便永远不及自己。 一路上,明嫔黛眉轻蹙。 太后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道:“不过是封了位婕妤而已,这就沉不住气了。” 明嫔有些委屈,撅起了樱桃般的小嘴,娇声道:“嫔妾是不喜姑母如此疼爱她,还将她送到皇上跟前。” “你啊,入宫好几年了,怎么一点长劲也没有。”太后白了她一眼。 对这个堂侄女,她可谓是恨铁不成钢。 “你瞧瞧皇后,做事沉稳大度。再瞧瞧熙婕妤,小小年纪便会拿捏皇帝的心思,处事小心谨慎。你呢?只会耍着小性子。” “这性子可以耍,可是得耍到皇帝心尖上,让皇帝开心。而不是黑着个脸四处结怨。” 太后深知,倘若明嫔不是自己的侄女。 倘若不是怀过两个孩子,深得萧衡怜惜。 她早就被皇帝厌弃了。 明嫔心知太后说的有理,羞愧低着头,粉面含嗔:“姑母说的我都懂,可我就是看不惯她们那些矫揉做作的样子。” 太后沉沉摇头:“这宫中最不缺的便是女人,明年选秀只会进来更多的妃嫔。咱们得选些知根知底的在身边。” 明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太后接着说:“燕婕妤的母亲贤惠和善,想来她生的女儿也差不到哪里去。” “皇后虽孝顺懂事,但涉及到皇帝,她还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皇帝向来与哀家疏离,哀家必须得留些称心之人在皇帝身侧。” “与其将皇帝的宠爱给他人,还不如给咱们自己人身上。” 明嫔紧紧抿着红唇:“是,歌儿知道了。” “是歌儿考虑的不够周全。” 见明嫔一脸怅然,太后感叹这个侄女是痴情种,语气不觉温和了几分:“沉住气,懂谋略,方才能长久。” 第124章 淼淼 柳月棠还想说什么,萧衡目光灼灼迎视着她:“柳月棠,朕可以明确告诉你,你从不是别人的替身,世间之人千千万,柳月棠却仅有一个,朕不会将你视为她人。” 她本身就很好了,又何须沦为别人的替身。 何况,昭妃同柳月棠毫无相似之处,又何谈替身二字? 真是可笑,昭妃人好好活着,自己找替身作甚。 随着萧衡的话,柳月棠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含泪一笑:“嫔妾……嫔妾还以为真如昭妃娘娘所说那般,嫔妾这些日子难受死了。” 萧衡心疼地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以后不许你再这般折磨自己和躲着朕了。有什么疑惑可以直接来问朕,知道了吗?” 柳月棠含笑着点了点头,贴在萧衡的胸膛上。 “皇上,昭妃娘娘也是听信了玉妃和明嫔娘娘等人的话,您可千万不要误会了她。也不要去质问昭妃娘娘,嫔妾不希望您和昭妃娘娘再因此事而生嫌疑。” 见柳月棠这般善解人意,受了委屈还事事为自己考虑,萧衡心中甚是动容,点头道:“好,朕答应你。” 柳月棠眼底划过一缕难以捉摸的暗色。 她自然不想让昭妃知道。 将错就错下去吧。 如此,对昭妃而言,自己便不会给她带来太大的威胁。 而萧衡心中对昭妃也有些失望。 柳月棠这般善解人意的女子,听了她的话之后竟赌气躲着自己,可想她话中是如何的犀利。 他一直觉得,昭妃与世无争,同其他妃嫔不一样,而现如今…… 萧衡不愿抱着怀中女子再想起她人,于是开口:“棠……” 话到嘴边,萧衡又骤然停住了。 “朕为你取一小字可好?” “只属于朕唤的小字。” 柳月棠举目盈盈望着他:“什么字?” 萧衡抚着她乌黑的秀发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眼中划过一丝光亮,缓缓启口:“淼淼如何?” 他希望她像水一样,不被困于一隅,而是始终流向更辽阔的地方,永远做她自己。 “淼淼……”柳月棠缓缓念着。 她倒是希望她的人生如水一般,自由流淌,热烈且自由的流淌,去想去的地方。 只可惜,她的一生都困在了这偌大的红墙之中。 不过,这个名字她还是挺喜欢的。 于是,柳月棠点点头:“嫔妾喜欢。” “淼淼可还疼?”他温暖的手掌贴在他小腹上。 陌生的名字听着总是有些生疏,柳月棠轻声道:“好些了。” “司徒家的千金进宫了。”萧衡突然冒出一句。 柳月棠微微一怔。 “母后同司徒家的主母乃是世交,如今她在寿康宫。” 柳月棠没想到,司徒家和太后还有渊源。 司徒家那位一旦入宫,太后会是很好的靠山。 只怕,也不是位安分的主。 她的家世,身份,就由不得她安分。 “那皇上准备给她什么身份?” 萧衡眸中一片深沉的墨色:“淼淼,还记得上次下棋时同朕说的话吗?” 柳月棠自然记得。 所以眼下,司徒家的小姐便是萧衡棋盘上的棋子。 柳月棠眼波流转间,心生一计:“皇上,其实对付他们这种敌人,还有一计可施。” 萧衡眸色一深,似棋盘落子前的沉吟:“淼淼是说……” “离间计?”萧衡缓缓脱口。 柳月棠颔首:“皇上英明,不过嫔妾只是区区女子,见识浅薄,亦不敢妄议朝政,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皇上不要笑话嫔妾。” “你为朕解忧,不算妄议朝中。” “况且,朕愿意听淼淼说。” 柳月棠心下明白,柳鸣但凡是朝中重臣,那她不仅不能说关于朝政的任何事,反到容易被玉妃和从前的虞氏那般被帝王的猜忌和忌惮。 也正因为自己家世低,萧衡也愿意同自己聊几句朝堂上的事。 但是她却不能逾越,只能说萧衡喜欢听的话,满意的话,说的也要有分寸。 “皇上,若关键时刻,嫔妾愿意做你手上的棋子。” “一颗同您一心的棋子。” 她声音细软,目中满是真诚和坚定。 让萧衡心底泛起阵阵涟漪,将她揽入怀中,深深抱着。 二月十五。 精心筹备多时的春日宴于御花园举行。 原来的春日宴除了后妃以外原本还要邀请各位王公大臣,但宴上涉及展示才艺,吟诗作对的环节,故而后面便是年轻的文官和世子们参加。 而恰好,身为去年新科状元的傅知行也在其中。 如今,该称他一句傅修撰了。 这一日金灿明媚,春日的暖阳轻柔地洒落在御花园中。 远远望去,繁花似锦,蝶舞翩跹,宛如一幅精美绝伦的画卷。 柳月棠一身紫色衣衫映入众人眼中,紫色最是妩媚,可她却梳了一随云髻,缀以莹润珍珠和一只紫色海棠花玉簪,垂落的白玉坠珠,随着她莲步轻移,坠珠微微摇曳,温婉却又增了一分灵动。 从柳月棠进来到落座后,傅知行的目光就锁在了她身上。 想起当年她灵动温婉,如今再见,虽添了几分宫廷的沉稳和华贵,却依然让自己眼前一亮。 同在翰林院为官的一男子在傅知行耳旁低声道:“那位娘娘是皇上的新宠,熙婕妤,入宫一年便步步高升。” 傅知行连忙收回目光,落在了面前的美酒上,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他没想到,再次见到她,竟是通过别人去介绍她,而她的身份却是其他男人的新宠。 她再也不属于他,甚至,自己连光明正大的同她说话的资格也没有。 随着帝后的到来,太后竟第一次在宫宴上亮相。 不过众人抬眼过去,便知太后今日为何会来了。 她身旁跟着一位粉色衣裙女子,裙摆轻扬,如春日含苞待放的桃花。 最亮眼的是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仿佛阳光下精雕的玉石,晶莹剔透,寻不出一丝瑕疵。 她盈盈上前,对着上座的萧衡道:“臣女见过皇上,见过各位娘娘。” 她微微抬眸,眼波流转,似喜似羞地睇了上座的男子,娇柔入骨。 众妃不留痕迹地蹙了蹙眉,却也优雅的起身行礼:“臣妾(嫔妾)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上座,并安排宫人拿了蒲团放在自己身边,让那女子坐下。 皇后微微打量着她,和声道:“你就是司徒家的千金吧?果真生的花容月貌。”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正是司徒家的女儿,名南枝。” 她垂着头,玉颊微微浮出几缕红晕。 萧衡闻言,忍不住点头夸赞:“夜来清梦好,应是发南枝,好名字!” 听得帝王的称赞,司徒南枝瞳孔微微一亮,抬头往萧衡看去。 只见他亦凝视着自己,眸中盛满了柔和的笑意。 第123章 不要将嫔妾当成替身 过了大概两刻钟,周德福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触及到萧衡目光的一瞬间,他两腿发软,跪了下去。 “人呢?”萧衡眸光冷冷地往外面扫去。 周德福不敢直视他犀利如鹰的眼眸,颤声道:“熙婕妤……病了。” 萧衡连连点头,心中怒火燃烧:“病了!很好!又称病。” 这一刻,他想过要处罚她。 可是,却不知道如何罚她。 轻了难解心头之气,重了又舍不得。 他攥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朕不是说让你将她给朕绑来吗?” 萧衡这一喝,吓得周德福觉得脖子上的脑袋都快搬家了。 浑身瑟瑟一抖:“奴才去的时候,锦绣阁乱成了一团,还去请了太医。奴才瞧着熙婕妤很难受……只怕是起不来了。这才……” 这才没有将熙婕妤绑过来。 再加上,皇上原先说的分明就是气话。 若熙婕妤真病了,自己还将她绑过来。 那他这脑袋恐怕直接就没了。 萧衡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片刻又化为担忧的蹙紧了眉心。 “朕倒是要去看看,她到底是在装病还是真病。” 萧衡手臂一挥,宽大的衣袖如流云般翻飞,抬起脚疾步往外走去。 周德福连忙起身,跟在了后头。 锦绣阁中,流筝正在替柳月棠艾灸。 难怪庄子里那些婆婆常说,没事千万不要装病。 这不,腹痛便找上门来了。 不过也是奇怪,她的月事向来很是准,这一次却推迟了好几天。 想来老天爷都在帮他,正好腹痛的时候周德福来了。 所以她便将这腹痛闹得更严重了一些,还将沈太医给请了来。 沈太医听了,便让宫女以艾灸肚脐周围的穴位,说是能温通经络,缓解疼痛。 不过这倒是一个好法子,灸上之后倒也舒服也不少。 柳月棠闭着双目,听得一阵阵脚步声传来时,嘴角微微牵动。 他还是来了。 宫人还未来得及通传,萧衡便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吓得挽秋手一抖,险些烫到了柳月棠。 萧衡一步一步冷冷逼视着柳月棠。 只见她慌忙将一旁的被子遮住了仅穿肚兜的妙曼身姿。 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白皙娇嫩的手怯怯攥着被子,双眼雾气弥漫地朝自己望来。 她的眼睛是那样的清澈明亮,而此刻却泛着凄凉的波光。 萧衡冷笑。 自己都还未曾质问她,她倒先委屈上了。 柳月棠心中闪过一丝快意。 想让男人彻底对你上头,便要引发他强烈的情绪起伏。 让他揪心,让他心疼,再让他动容。 “熙婕妤,你好大的胆子。” 他目光炯炯有神,让人不寒而栗。 柳月棠长睫微微一颤,将被子遮住了脸。 “嫔妾知罪,皇上降罪吧。” 她闭上双眼,白皙的脸颊上不知何时留下了一道湿湿凉凉的泪痕。 萧衡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她一向善解人意,从不会无端使小性子。 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为何要躲着朕?” 柳月棠将唇掩在被窝中,不肯开口。 萧衡看得心中窝火:“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榻上的女子依旧一言不发,甚至未曾抬眸看自己一眼。 萧衡又气又恼,“柳月棠,是不是朕太娇纵你了,竟让你不将朕放在眼里?” “你若是不想见朕,那朕便不会再踏入锦绣阁半步。” 他脸色僵硬,拂袖便要离去,却被一双手拉住了衣角。 萧衡心头莫名涌起一抹愉悦,冲去了心中的怒火。 他就知道,眼前女子舍不得不见自己。 萧衡面不改色地往柳月棠看去,只见她泪婆娑地望着自己,心碎在眼神中徐徐溢出。 “皇上,不要将嫔妾当做替身,好不好?” 萧衡脑中一震,:“替身?” 柳月棠撑着身子起身,因为腹痛她很是费力,双眉紧紧蹙在一起,很是难受。 萧衡情不自禁的伸手将她扶起。 下一刻,只见女子扑到自己怀中,紧紧地抱住了自己,仿佛自己随时就会消失一般。 “嫔妾想要见到皇上,却又怕见到皇上,嫔妾不知该怎么面对您。” 萧衡听得一头雾水,面对女子的柔情哭诉心却软成了一片。 他伸手抬起她伤情的小脸,目光温和:“你好好告诉朕,你是谁的替身?” 柳月棠仰首看着他,颤声道:“昭妃娘娘说,您宠爱嫔妾皆是因为嫔妾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她。嫔妾刚入宫时,其他娘娘也是这么说的。” 萧衡错愕不已,还未反应过来,女子凄凉的声音再次响起:“嫔妾是希望得到皇上的宠爱和喜欢,可若这份宠爱是因她人而起,嫔妾宁愿不要。” 萧衡实在没想到,凭空竟生出了这么一件事。 更是未曾料到,眼前的女子平日里柔婉娇弱,实则竟是如此有个性之人。 换做其他妃嫔,怕是求之不得有这样的机会。 不管是替身还是像谁,只要能够获得宠爱和上位都是乐事。 这也就是,爱自己身份,和爱自己的人之间的区别。 她到底,和其他人不一样。 萧衡怜惜揉了揉她的脸颊,轻声安抚道:“傻瓜,你怎如此轻信别人的三言两语?” 柳月棠微微一怔,一抹喜色迅速从眼角荡漾开来。 “皇上的意思是,她们说的不是事实?” 萧衡冲着她摇了摇头。 柳月棠一时激动难耐,伸手亮出手腕上的镯子道:“那昭妃娘娘说这只镯子的图案您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还说您叫嫔妾棠儿时,也在想着她。” “这也是无稽之谈,是吗?” 萧衡再次向她肯定:“这镯子上面之所以有梅花,那是因为朕同你第一次相遇时便在梅园。无关其他。” 至于称呼,他承认,刚开始叫棠儿二字的时候,是会想起昭妃。 不过只是刚开始那几次。 第122章 给朕绑来 待走远后,流筝凑近柳月棠低低道:“小主,奴婢怎么觉得宁嫔娘娘那些话怪怪的。” 柳月棠缓缓抬脚往前走着:“莫要被她人的话影响。” 宁嫔是宁嫔,而她是柳月棠。 她现在唯一的目的便是争宠,上位,能够有能力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前半辈子凄惨,后半子她想要风光的活着。 “哟……熙婕妤啊。” 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柳月棠转头望去,只见明嫔由宫女扶着袅袅婷婷而来。 莲步轻移间,她发髻上的坠珠流苏沙沙颤动,衬得别有一番风情俏丽可人之姿。 柳月棠福下身去:“明嫔娘娘。” “好几日未见熙婕妤了,本宫不是听闻熙婕妤病了吗?” 她微微打量着柳月棠,容色晶莹,娇唇红润,全然没有一丝病态。 柳月棠微微一笑:“嫔妾已经病愈了,多谢明嫔娘娘关心。” 明嫔抬起下颚,抚了抚一丝不苟的发髻:“本宫要回宫用燕窝了,便先行一步了。” “恭送明嫔娘娘。” 待明嫔从身边走过之后,柳月棠看向流筝:“快将凝香露拿出来,免得见了皇上一身汗味。” 明嫔脚步微微一顿,转头望去。 只见流筝拿出一个白玉瓶子,随着瓶盖打开,一抹沁人心脾的幽甜香飘入鼻尖。 明嫔转身走了过去:“熙婕妤手上拿的是何物?” 柳月棠连忙将玉瓶握在手中,半遮半掩道:“只是一瓶普通的香露而已,可以使肌肤光滑细腻。” “普通的香露?”明嫔眸光流转。 “既是普通的香露,熙婕妤藏着掖着作甚?有好东西不应该拿出来咱们姐妹之间一同分享么?” 柳月棠犹豫片刻,不情不愿的摊开了手。 明嫔连忙一把夺过那玉瓶。 打开瓶盖轻轻一嗅:“这是什么香,如此好闻。” “娘娘也喜欢这香吗?”柳月棠诧异地道。 “皇上也曾说这香甚是好闻……”说着,轻抿唇瓣,娇羞的垂下了头。宛如一朵初绽的迎春花。 明嫔见她这模样,脑中灵光一现。 熙婕妤向来盛宠不衰,太后也曾说过每每翻阅彤史便是她侍寝最多。 会不会,她是用的什么手段? 比如说手上这盒香。 想到此,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萧衡沉迷于她香颈之间,激情缠绵的画面。 明嫔愣了片刻,收起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 清了清嗓子:“本宫很喜欢这味道,妹妹可否赠送于我。” 见柳月棠有些犹豫,她又连忙道:“本宫母家前几日送了些阿胶膏进来,妹妹若是不嫌弃,稍后便让宫女给你送去。” 她自然不能硬抢,否则传出去多没面子。 她堂堂九嫔之一,竟看上了婕妤手中的香露。 柳月棠略略沉吟,含笑道:“姐姐既喜欢,便拿去吧。” 明嫔勾了勾唇角,拿着香露便离开了。 走时,她还喜不自胜的嗅着香味。 柳月棠清浅一笑:“走吧,皇上不是在宫里吗?” 这时小康子才来得及解释:“小主,皇上来了一趟便走了,脸色很是不好。挽秋姐姐便让奴婢来知会您一声。” 流筝眉心一紧,眼底透着不安:“小主,那咱们要不要去勤政殿?” “不用。”柳月棠云淡风轻的道。 她投入了大量的鱼食和网,总算让鱼儿心甘情愿上钩了,又怎么能在放回水里。 还差最后一步,那便是放入桶中。 那条线,从始至终要由自己牵动。 如同萧衡的情绪。 叔母曾说,男人嘴上都喜欢贤妻良母。 心里却喜欢有个性和让他掌控不了的女人。 给他甜头,再让他尝点苦头。 甜中带冷,温柔中带着距离。 这才是男人最上瘾的关键。 后日是明嫔的生辰,若她赌对了,萧衡还会再主动一次。 ***** 翌日,彩霞逐渐隐去,暗夜渐渐蔓延。 秋阑宫中,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美酒佳肴。 在明嫔满怀期待之下终于等来了萧衡的人影。 她连忙迎了上去,挽着萧衡的手共进晚膳。 这一夜,萧衡自是留在了秋阑宫。 明嫔沐浴后,一袭石榴红白纱袭身,玉脂般的肌肤和诱人的曲线若隐若现。 此时萧衡已然疲倦的闭上了双眼,明嫔抬脚轻轻走到他身边,雪白的手搭在了萧衡的肩上。 “皇上可要臣妾给你按按?” 萧衡并未睁眼:“可。” 随着幔帐轻合,明嫔柔若无骨的双手搭在了萧衡的肩上。 “皇上,您还记得臣妾今日满多少岁么?” 萧衡眼眸微睁:“朕记得你是十五岁入宫的?那应该十九了吧。” 明嫔眸光一暗,微有失落的撇了撇唇:“皇上记错了,臣妾是十五岁入过宫,但是隔了一年才参加选秀,所以应该是二十岁。” “竟如此快……都二十了。”萧衡微微感慨。 明嫔抚着萧衡肩头的手微微一滞。 皇上这话,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么? 也是,她一次小产,一次生子,加上当时失子之痛,整日郁郁寡欢,是以容貌再也没了从前娇嫩。 不过没关系,任谁都躲不过红颜老去那一日。 她虽没有熙婕妤那一批的妃子年轻,可却依旧明艳动人。 想着,她手上的力度渐渐柔缓了下来,娇滴滴唤了一声:“皇上~” 明嫔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微一动,轻柔的落在了萧衡的脸上。 萧衡转头望去,宽大的手掌覆在明嫔腰间,两人缓缓地躺了下去。 明嫔闭上双眼,准备享受着云雨之乐时,身前的男子突然止住了拉开腰带的动作。 萧衡剑眉微蹙。 这香…… 明嫔微微睁开双眼,见脸色僵硬的萧衡,茫然唤着:“怎么了皇上?” “没什么。” 萧衡将衣服扣好起身,再无想要深入交流的心思。 明嫔连忙坐了下来,炙热的心间像是突然被灌了凉水一般,冷得发颤。 她涩然开口:“皇上……” 萧衡回头看着她,此时的明嫔泪眼盈盈,眉心酸楚讶然。 想到今日是她的生辰,且曾经怀了两个孩子却未安然生下。 萧衡深深吸了一口气:“朕突然觉得心口闷,便想喝口水。” 他压住了想要离去的想法,往桌案走去。 可那抹香却在鼻尖挥之不去,久久不散。 他很清楚,那是柳月棠的味道。 是她独一无二的味道。 可她的味道,可是身下之人却是其他女子,他如何还能在尽兴。 萧衡端起茶水一口饮下,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热火。 这抹火一直到第二日下了朝也还未散去。 看着桌上的奏折,萧衡更是心烦,直接将一道折子给扔到了地上。 周德福吓了一大跳,当即跪了下去:“皇上息怒。” “将她给朕带来!”帝王的声音如洪钟般在大殿回荡,带着震怒。 周德福僵在原地,惶恐的张开嘴:“皇上您说的是?” “熙婕妤!”萧衡脸色阴沉至极。 “她若不来,便将她给朕绑来!” 他堂堂天子,连一个女人都见不到,真是可笑,可气! 第121章 宁嫔 他松开了昭妃的手,和声道:“昭妃,朕突然想起还有些事,你先回宫,朕下次再陪你好好逛。” 昭妃一时怔住。 萧衡先前还兴致勃的同自己游园,究竟是看到了什么,让他心思全无。 想了想,最终还是屈膝下去。 “好,那臣妾恭送皇上。” 待萧衡走后,昭妃抬起冰冷如霜的眼眸。 “去,跟着皇上,看他去了哪个宫里。” 太监连忙应下,疾步上前去。 夏莹扶着昭妃的手折回瑶华宫。 一路上昭妃都郁郁不乐,眉心轻颦。 “娘娘,皇上兴许是有什么国事。” 昭妃微微摇头,眼神凝视着远方:“从前的皇上,满心满眼都是本宫,可如今,本宫却看不透他的心了。” 夏莹黯然垂下眼帘。 嬷嬷曾经劝过娘娘,皇上是天子,三宫六院,什么样的嫔妃没有? 皇上愿意一直宠着娘娘,顺着娘娘皆是因为年少时的情谊。 若娘娘一直这般冷淡皇上,再好的男人也有不耐烦的那一日。 可娘娘偏不听,总是执着于从前。 如今娘娘打算重新开始之时,皇上的心思却又摸不透了。 人生总是这般不如意。 这时,查探萧衡行踪的太监神色凝重的上前禀报。 “娘娘,皇上去了邀月宫。” “邀月宫?”昭妃眸中郁色愈浓,顿了一顿。 “若本宫记得不错,熙婕妤就住那里。” 夏莹低低回答:“是。” 昭妃呼吸一滞,旋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面孔:“走吧,回宫。” 熙婕妤不能有子嗣,且得宠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皇上再宠她,也只是宠而已。 自己犯不着放在心上。 那厢,萧衡一脸愠色的踏进了邀月宫。 可锦绣阁中却没有女子的身影,他踏了个空。 挽秋连忙上前道:“回皇上,小主出去了。” “熙婕妤不是病了么?”萧衡清朗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 挽秋眼皮一颤,缓缓道:“皇后娘娘今日传了小主前去未央宫,这会儿还未回来。” “是吗?”萧衡冷冷一问。 他分明看见柳月棠经过了御花园,既是生病了,还能四处闲逛至现在还不回宫吗? 他冷冷哼了一声,僵硬着脸拂袖而去。 那厢柳月棠被一旁赏景下棋的宁嫔给唤住了。 “本宫听闻妹妹很擅下棋。” 宁嫔执起一枚棋子眼波盈盈的看着柳月棠。 满宫的封号,柳月棠觉得只有宁嫔封号如人。 宁静,从和。 她总是一袭素色衣衫,如同淡白梨花般清雅,一尘不染。 柳月棠温婉一笑:“嫔妾只是懂些棋艺而已,称不上擅长。” “妹妹谦虚了。”宁嫔执起白子落在棋盘上。 “本宫的妹妹也很是擅长下棋。” 柳月棠这是听宁嫔第二次提及她的妹妹,不禁好奇问道:“娘娘同家中妹妹感情定很要好吧?” “本宫入宫那年她便不在了。” 随着清冽的棋子落下,她清和声音随之响起。 柳月棠惊愕抬眸,宁嫔眼中透着一抹哀痛之色,如同冬日里的连绵细雨,悲凉却柔和。 “本宫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娘娘节哀。”柳月棠神色不觉黯然。 宁嫔浅浅牵起唇角:“已经过去好些年了,本宫早已释怀了。” “本宫曾说过,熙婕妤你长得很像本宫的妹妹,还记得吗?” 柳月棠微微颔首。 宁嫔继续道:“若本宫说,自己会看一些面相,熙婕妤可信。” 正当柳月棠疑惑着宁嫔为何同她说这些话时,宁嫔的声音柔柔落入她的耳中。 “熙婕妤,你不该入宫的。” 柳月棠握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不知娘娘何出此言?” 宁嫔却不直说,只道:“你不属于皇宫。” 柳月棠凄然一笑:“宫中又有几人属于皇宫呢?不瞒娘娘,嫔妾出生后便没有栖身之所,没有地方属于嫔妾,容得下嫔妾。” “你为何要让别人容下你?”宁嫔秀眉微蹙,一向淡定的她似是有些急了。 “世界之大,难道还容不下你一女子吗?何必在意世人的看法和眼光。” “一个女人,最好的状态便是脾气温和,心态沉稳。不依附于任何人,也不怕失去谁,不被任何事物束缚,好好爱自己,追求自己的幸福和自由。” 柳月棠神色恍惚。 她不得不承认,宁嫔这句话说的很对。 难怪她身上总是有一抹脱尘的气质。 坐在三千佳丽中,她的眉眼之间只有自己和女儿,仿佛其他都同她无关。 总是那样的纤尘不染,淡然若水。 柳月棠轻抿嘴角,苦涩却也羡慕。 宁嫔出身世家,位在九嫔,膝下又有女儿,自是有底气说出这些话。 可自己身份卑微,若不争不抢,连活下去都是奢望。 只是,她不明白宁嫔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话。 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生的像她妹妹,她好言相劝? 还是说,她另有目的。 正想着,小康子便上前来禀报。 “小主,皇上来了,此刻正在锦绣阁。” 哦?柳月棠目光掠过一丝讶异。 看来是她太高看萧衡了。 果然下一刻便来了自己宫中。 她略有歉意的往宁嫔看去,还未说话,宁嫔便扬唇笑道:“妹妹快去吧。” “等下次有机会之时,再陪本宫下棋。” 柳月棠依依起身:“那嫔妾便先告退了。” 宁嫔含笑点了点头,看着柳月棠渐渐远去的背影,目光逐渐涣散。 “宠爱和地位真有这么重要吗?” 第120章 躲着朕? 昭宸殿中,萧衡正独自一人下棋。 瓶中娇艳似火的红梅悄然落下几片花瓣。 他抬头一看,原本怒放的红梅已渐渐有凋零的趋势。 冬日时,柳月棠每每一来,便会捧上一把腊梅或是红梅给瓶中换上鲜花。 上一次她挑了些尽是花苞的枝丫插在了瓶中,说这样自己不用出门便可欣赏红梅的花开花落。 不远处的周德福见萧衡对着眼前那梅花发愣,不由心下一紧,连忙小心翼翼上前。 “这宫女做事真马虎,奴才这就下去重重责罚她。” 说着,他便要将花瓶拿走。 “放着吧。” 周德福手微微一滞,又听萧衡淡淡的说着:“这花还能再看一日。” 周德福又将花瓶放了回去,试探性的问着:“皇上可要奴才命人再折些新鲜的来吗?” 萧衡并不理会他,而是问道:“熙婕妤病好了吗?” 周德福一愣,沉吟道:“熙婕妤的绿头牌还未呈上来,想来病还未好。” “她到底得了什么病?”萧衡双眉隐隐皱起。 上一次他前往锦绣阁时,烛火皆熄,他连女子面容都未见到一面。 本以为只是腹痛,可是这都过去好几日了。 不会是什么重疾吧? 萧衡心中逐渐不安。 起身便要摆驾锦绣阁,谁知昭妃却盈盈走到了勤政殿廊下。 见萧衡出来,她提着食盒小碎步走到他身旁。 “皇上可是要出去?” 萧衡有些意外昭妃的到来:“昭妃可是有什么事?” 昭妃秀眉微扬,透着几分失落和酸楚:“怎么?臣妾不能来吗?” 萧衡不愿再同昭妃争吵,极力让神色温和如旧:“朕并非此意。” 说着,他拉着她的手往内殿走去:“进来看看你给朕带了什么好吃的。” 昭妃甚少来勤政殿,对于她的心意萧衡自然也是欢喜的。 昭妃将食盒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盘殷红亮泽的山楂糕。 “山楂糕?”萧衡目光呆滞,思绪飘远。 昭妃恬然撩起红唇,沉浸在往昔:“臣妾记得,那一日在姑母的宫中吃山楂糕,姑母将皇上带了回来,告诉臣妾,您也是臣妾的哥哥。臣妾当时好奇极了,因为当时的皇上双眼通红,愁眉不展,臣妾便做鬼脸逗皇上笑,可皇上您却怎么也不笑。” 萧衡怔怔一笑:“结果,你抓起一把山楂糕放在口中,酸得连连作呕,朕瞧着只觉得你又傻又笨,忍不住咧开了嘴角。” 从前的年少时光,是那样的美好,昭妃脸上浮着渺茫的微笑。 “后来,我不服气,便拿了一块喂到皇上口中,皇上您说好吃。” 融融的笑意在萧衡嘴角蔓延。 他记得,当时身边的人是那般的温暖,她们都在欢喜着自己的到来。 温懿母后亲手替自己扎着辫子,皇姐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以后你就是我弟弟了,若是谁敢再欺负你,本公主便一鞭子挥上去抽他。” 而那时的昭妃还只是个小妹妹,她乐呵呵的鼓着掌,拾起山楂糕喂自己。 不过,再美好也只是曾经了。 母后回不来了,那些美好的回忆也只能尘封于心中。 萧衡意识从游离中聚焦,缓过神来,用银签子签了一块放入口中,口感软糯,酸甜适中。 却怎么也找不回从前的味道了。 不过这并非是昭妃的原因,他含笑称赞:“很好吃。” 昭妃低眉浅笑,指尖轻轻抚过耳畔:“皇上胃不是很好,臣妾这次在里面加了些山药。” 昭妃甚少有如此贴心的时候,萧衡心中一暖,握住昭妃的手。 “皎皎,谢谢你。” 尽管这几年来,昭妃心中有怨言,常常冷待自己。 但终究是自己负了她。 他很庆幸这些年来,昭妃都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 昭妃亦握住皇上的手,目中柔情如山间清泉,涓涓绵长。 “臣妾也谢谢皇上,臣妾自幼便没了父母,唯有皇上在臣妾身边。” 昭妃探索着萧衡目中的情愫,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只觉得眼前男子看自己的眼神没了从前的热烈。 不过片刻,昭妃便想通了。 从前的年轻时光,即便是自己眼中也没了曾经的纯粹。 她扬起下颚,莞尔笑道:“杏花疏影,杨柳新晴,今年的春光皇上还未陪臣妾一同欣赏。” “想去何处?” “都可以,皇上陪臣妾逛一圈便好。” 萧衡执起昭妃的手便起身往外走去。 周德福连忙跟了上去,对着锦绣阁的方向摇了摇头。 看来,新欢终究比不上旧爱。 那厢,柳月棠从未央宫宫中回来。 说来她也觉得奇怪,皇后处事向来面面俱到,也从不拉拢妃嫔。 唯独在大皇子这桩事上却瞻前顾后。 她说她未曾做过母亲,怕对大皇子严厉过了会落人话柄,让萧衡误会。 所以特地问取自己的意见。 其实柳月棠很清楚,皇后是希望,自己能够认同她的做法的话,便在萧衡面前美言一二。 皇后表面上虽威仪端庄,实则背后也没有安全感,顾虑太多。 也是,在这后宫,又有谁有十足的安全感呢。 “小主,皇上和昭妃娘娘在前面。”流筝看着前方道。 柳月棠抬眸望去,视线虽隔着一杏花树,却也清楚的看到了萧衡同昭妃携手漫步于园中。 “小主,咱们要过去请安吗?” 按规矩,即便皇上不在,见了位份高的妃嫔也应该上前问安行礼,或者站在宫道旁行礼等待。 “无需。”柳月棠云淡风轻的落下这句话。 便悠悠转身离去。 那厢,萧衡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抬眼望去,一抹浅紫衣衫映入眼帘,不过片刻,便消失在了梨白柳绿的园子中。 不过他可以肯定,那抹紫色衣衫一定是柳月棠。 “皇上,怎么了?”昭妃往萧衡目光的方向望去。 除却那一树杏花,再无他物。 萧衡摇摇头,目光却始终落在紫色衣衫消失之处。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好一个病了不能面圣,却能悠闲的逛御花园。 如此明目张胆的躲着自己? 萧衡冷冷勾唇。 做的甚好! 他倒要看看,是谁给她的胆子,敢躲着自己。 第119章 皇后 于是,柳月棠上报了自己信期之后,萧衡好几日都未曾来。 再踏入锦绣阁时已是五日之后。 此时锦绣阁内烛火尽灭,暗沉沉的不见光亮。 萧衡站在廊下,并未抬脚进去。 “你们主子睡了?” 挽秋微微福身:“回皇上,正是。” “小主这两日身子有些不适,一旦有动静便会醒,所以便让奴婢将殿中烛火都熄灭了。”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看了萧衡一眼:“皇上可要进入?奴婢替您掌灯。” 挽秋都如此说了,萧衡自然不会再进去。 柳月棠月事来了偶尔时候会腹痛,这他是知道的,所以便不愿再惊扰到她。 萧衡摆摆手:“罢了,让你家小主好好休息,若明日起来还是不舒服便传太医来看一下。” 挽秋连忙应下:“是。” 未央宫中。 皇后一言不发的站在殿外。 昏黄的烛光下,那小小的身影在殿中大肆咆哮,将床榻上的锦被软枕皆丢到了地上。 “我不要读书!” “凭什么让我每日天一亮便起来读书?” “凭什么一到亥时就必须睡觉?” “我不睡!我也不读书!” 萧承桉对着门外的人影愤怒吼着。 拂柳心头一凉,转头往皇后看去,只见她面沉如水的抬脚踏入了殿中。 殿中已经乱成了一团,瓷器,还有被子全都散乱在地,险些没有下脚之处。 萧承桉见皇后来了,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张狂,双脚在被子上蹬来蹬去,随后叉腰挑衅的看着皇后。 皇后并未发怒,只是淡淡道:“你摔了这些东西又能证明什么呢?” “是能消气,还是能让本宫恼怒?” 萧承桉瞪着她:“我不要你做我的母后!” “我的母妃才不会这样逼着我去做不喜欢的事情。” 他眼下正在气头上,说再多大道理也听不进去。 皇后闭了闭眼:“不想睡觉,不喜欢读书是吧?那今夜你便不用睡觉了,将殿中收拾干净之后,想怎么便怎么。” “凭什么要我收拾!这些应该由他们收拾!”萧承桉指着殿中的两位侍女。 皇后脸色一变,语气冰冷:“那凭什么你的过失要让他们来承担?” “你不愿意读书睡觉,那她们就应该心甘情愿替你收拾残局吗?” “她们是宫女!就该做这些事。”萧承桉扬起气呼呼的小脸,不以为然的道。 皇后挑眉斥道:“那你呢,你身为皇子,又应该做哪些事?” 萧承桉无言以对,狠狠瞪着皇后,脸色涨得通红。 “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殿中本宫不会让任何宫女清扫,至于睡觉,你不愿睡本宫也不会强求你。” 说罢,皇后便招手让殿中的宫女退了出来。 她并没有直接回正殿,反而是坐在庭院中,目光时不时地往殿中望去。 春夜的空中冒着一层清冷的薄雾,将乌黑的头发染的湿润。 拂柳连忙将披风替皇后系上,紧锁的眉中尽是担忧和关切。 “娘娘,您还是听从大皇子的吧,您如此固然是为了他好,可就怕有人会说您过于严厉冷酷了。” 皇后看着朦胧的月色,缓缓叹了口气:“本宫若纵容下去,那才是害了他。” “届时只怕费再多心思也改不回来了。” 萧承桉既养在了自己膝下,那么她便要对他负责。 拂柳还想说什么,手心便被皇后握住。 “行了,你别忙活了,坐下陪我聊聊。” 拂柳随着皇后坐下。 墨蓝的天空中浮着一片朦胧的轻烟,淡淡的光如薄纱洒在两人身上。 皇后神色恍惚:“拂柳,咱们多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好好赏月了?” 拂柳思忖片刻:“有七年了。” “都七年了……这么快。”皇后喃呢念着。 她嫁给萧衡竟整整七年了。 说快吧,自己一晃竟二十四岁了。 说不快吧,感觉这七年好像过了几十年似的。 从谢家嫡女,到王妃,再到皇后,最后剩下的竟只有自己皇后这个身份。 想起前两日父亲和母亲的一番话,皇后视线变得模糊。 “拂柳,本宫是不是不是个称职的皇后?” “于父亲母亲而言,本宫没有嫡子,亦比不上温懿皇后贤德。于皇上而言,本宫从始至终都不是他心仪的皇后,本宫又总是治理不好后宫……” 她凄然一笑,眼中噙满了泪水:“我真是失职,无论是谢家的女儿,还是皇后,都做不好。” “不,您很好,娘娘。” 拂柳满眼心疼,一字一句坚定道:“对奴婢来说,您就是天下最好的皇后。” 皇后垂眸看着她,紧紧握住她的手,温软一笑:“拂柳,还好有你在我身边。” 过了许久,殿中没了动静,拂柳缓步上前往殿中望去。 只见殿中的小人已经睡熟了,许是嫌地上的锦被弄脏了,他便从衣柜中寻了几件又厚又大的长袍盖上。 皇后走到他身旁,凝视着他熟睡的面孔不觉陷入了沉思。 倘若他一开始便是自己的孩子该多好。 她很是喜欢孩子,即便虞氏作恶多端,曾屡次对自己不敬,可是也难掩自己对孩子的喜爱。 她相信,自己会一点一点融化这颗顽石。 正当皇后快到走到门口时,床榻上的小人缓缓睁开双眼,抿了抿唇道:“可不可以给我一床被子?” 他声音低低的,全然没有方才那般蛮横。 皇后心中一喜,转头看向他。 萧承桉慌忙躲开了她的目光,望着头顶的幔帐。 皇后对着拂柳使了一个眼色,待拂柳出去拿被子之后,她莲步轻移走到了萧承桉面前。 “冷吗?” 萧承桉微微点头。 “那下次还摔被子吗?” 萧承桉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皇后提起长袍替他盖好肩膀,声音温和而轻柔的道:“桉儿,从你出生起,你的身份便注定不能凡事皆由自己。好比母后也是,母后身为中宫,晨起便要梳妆,等着妃嫔晨省,审阅后宫账目,处理宫中纷争,接见外命妇,还要主持各种宴会。桉儿觉得这些都是母后喜欢做的吗?” 不待萧承桉回答,皇后便摇头:“不是,母后何尝不喜欢自由肆意,母后也想一觉睡到自然醒,也想不问后宫世事。可是母后不能,母后身在后位一日,便要担起一日的责任。” “桉儿身为长子,如今又是嫡子,更要勤勉好学,多读书,多学本领,将来才能更好的协助父皇治理天下,为父皇分忧。” 萧承桉渐渐听进去了一些,他也希望可以成为父皇的骄傲,让那些轻视自己的人刮目相看。 母妃也曾说,一定要做父皇身边最优秀的皇子。 皇后面容和蔼恬静,抬手弯起小拇指:“和母后一起努力好不好,母后也会学着做位好皇后、当一位好母亲。” 萧承桉看着皇后,她的目光很是温柔,好像闪着星星一般,就像母妃一样。 他缓缓抬起手,拉住皇后拇指的一瞬间忍不住的倒吸一口凉气:“母后您的手好冰。” 这时,抱着被子的拂柳走上前来。 “因为皇后娘娘放心不下大皇子您,在外面足足坐了两个时辰。” 如今正值二月,夜晚的风还很是寒凉,所以皇后吹得手脚冰冷。 萧承桉一时羞愧难言,他没想到,母后竟然会放心不下自己,在外面坐了那么久。 想着,他缓缓垂下眼帘。 第118章 替身 柳月棠深知,萧衡能够这般宠自己,除了怜惜以外,更多的便是自己的善解人意。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自己没有家世,也没有子嗣。 他可毫无顾忌地宠爱自己,无需顾虑其他因素。 两人也没再多说话,为了掩人耳目便各自回宫了。 不巧的是,又遇到了往御花园这边走来的昭妃。 她一身胭脂红的裙装,暖阳映在她脸颊上明眸皓齿,娇艳雍容。 昭妃甚少穿得如此艳,此番装扮之下竟宛如一朵雪中怒放的红梅,尤其是她眉眼间,高雅而冰冷。 那厢,昭妃也见到了柳月棠。 四目相交时,彼此眼中悄然生出一抹锋利的敌意。 柳月棠福下身去:“嫔妾见过昭妃娘娘。” 昭妃莲步轻移地走到她面前,垂着眼皮打量着柳月棠。 此时的她就仿佛站在高处俯视着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柳月棠无需抬头,亦感受到了她眼中的轻蔑和厌恶。 上位者未叫起身,她自然也不能起身,唯有保持着屈膝的姿势,仪态端庄。 见她无一丝失态,昭妃又打量着她的头饰发髻,可却全然没有一点越矩之处。 “如今已然二月,熙婕妤竟还穿着带风毛的裙子。” 打量了柳月棠良久,她方才闷闷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腿上酸软的厉害,柳月棠不愿再隐忍,于是便抬手抚着肩膀上根根雪白的风毛,盈盈一笑:“是嫔妾身子不争气,怕冷又受不住热。这件衣裳是皇上命内务府才做的,皇上的心意嫔妾定是要及时穿上才是,否则一放库房里,便只有年下能穿了。” 昭妃听了她这句话,脸色微变,冷目灼灼落在柳月棠娇美的脸上:“你是在告诉本宫,皇上有多宠爱你吗?” 柳月棠从容道:“嫔妾不敢,嫔妾只是如实回答昭妃娘娘的话。” 说罢,她将放在风毛上的手放了下来,还未垂下,手腕便被昭妃一把抓住。 柳月棠不明所以,站起身看向昭妃。 只见昭妃目光紧紧盯着手上那只镯子,逼视着柳自己:“这是皇上赏给你的?” 柳月棠用力抽出手,抚着手上水润透彻的手镯道:“是皇上送的。” 昭妃双眼微眯,神色莫测,良久笑意在她嘴角徐徐绽放。 “你是不是以为,皇上给了你这些殊荣便是喜欢极了你?” 柳月棠微露疑惑之色,听她继续道:“你可知,你手镯上的图案是本宫钟爱的梅花。” “那又如何?”柳月棠不卑不亢的回着。 她的云淡风轻落在昭妃眼中,笑意越发浓:“皇上私底下叫你什么,棠儿?” 见柳月棠不回答,她眉梢微挑:“从前皇上也唤本宫棠儿。” 她眼中闪烁着得意的光彩:“你说,皇上唤你棠儿时,会不会想起本宫?” 柳月棠冲她浅浅一笑:“娘娘您这句话应该问皇上才对。” 言罢,她又假装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嫔妾忘了,娘娘许久未见皇上了吧?那娘娘要不要嫔妾替皇上问一下,问皇上还记得娘娘不?” 昭妃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目光变得锐利而愠怒:“熙婕妤,你是听不懂本宫的话是吗?” “本宫的意思是,皇上之所以对你盛宠有加,皆是因为本宫。” 柳月棠愣愣看着她。 昭妃勾了勾唇,悠悠打量着她:“你的身形仪态酷似昔日的本宫,又因你名中亦有棠字,故而,皇上宠爱你无非是将你视作碧玉年华的本宫罢了。” 柳月棠眉头轻拢,她突然想起了刚入宫那会儿,许多妃嫔也曾说,自己同昭妃有些相似。 见柳月棠神色恍惚,昭妃微微扬起下颚,扬起手中的手绢:“瞧见了吧,本宫喜爱红梅,所以皇上送给本宫的首饰大多都刻有红梅。而你的手镯……呵呵。” 她冷笑两声:“皇上当真是将你当成了本宫。” 柳月棠恍惚的眼神微微一变,直视着她:“娘娘就如此肯定嫔妾是您的替身?” “替身?”昭妃讥笑。 “你永远也代替不了本宫,不过是你长得有几分似本宫,皇上多宠你两分罢了。” 她上前一步,冷冷鄙视着柳月棠,一字一顿道:“本宫告诉你,若本宫要争宠,满宫都不是本宫的对手,你莫要在本宫面前卖弄皇上对你的宠爱。” 说完这句话,她拂袖转身而去,气势凌人。 柳月棠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挑起一抹轻笑:“自信真好。” 流筝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小主,您的意思是……昭妃娘娘说的话不能当真?” 柳月棠抬脚缓缓前行,轻声道:“她的话,我最多只信八分。” 其余两分便是,萧衡叫棠儿的时候,可曾真的想起过昭妃。 初次见到自己之时,可曾觉得自己同从前的昭妃有些相似? 自己自然不可能成为昭妃的替身。 哪有心仪之人还在世,便急着寻替身之理? 至于昭妃说萧衡为何会盛宠自己,只有自己才知道,背地里她花了多少功夫,每一句话,每个表情,甚至每滴眼泪,都是按照这位帝王的喜好来。 但是,她也不能容忍帝王通过自己想起旁的人。 方才昭妃不是说她若想争宠,满宫都只有靠边站么? 她便也想要试探一番,自己在萧衡心中,到底是何地位,是否同昭妃有何瓜葛。 于是,柳月棠回宫便向敬事房报备了自己的信期。 流筝心中惶惶不安:“小主,咱们这是欺君……被发现了如何是好。” 柳月棠双目微阖,神情放松的靠在软榻上护肤。 “我月事原也应该今日来的,或许就是这两日的事了。” “若是皇上来了,你便称我病了,不宜面圣。” “为何?”流筝疑惑不解。 柳月棠摸了摸脸上的仙光散,樱唇缓缓启口:“因为……我为情所伤,不愿见他。” 女人,不能一味的千依百顺。 从前都是萧衡说什么,她便听什么。 为他受委屈,为他流泪,为他顾全大局。 只怕时间久了,男人便会觉得一些切都是身为女子应该做的。 爱者为爱低头,可是却不能低的太过了。 得柔中带刚,若即若离。 现在,也该轮到他来猜自己的心思了。 第117章 合作 杨柳低垂,春烟缭绕,御花园中亦是姹紫嫣红。 柳月棠出了玉芙宫便来到了御花园。 坐落于亭中,喝茶赏花,看着满院的好颜色倒甚是怡然自得。 眼看着御花园中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柳月棠便欲回宫,谁知此时容婕妤正慢悠悠地由宫人扶了过来。 见流筝收拾着茶具,她笑盈盈上前:“怎的我一来,熙妹妹就要走了。” 柳月棠起身:“今日出来许久了,也是时候回宫了,若容姐姐早些时候来,咱们还能一起赏赏花。” 说罢,她扶着流筝便要离去。 看着她欲离去的脚步,容婕妤幽幽一笑:“熙婕妤可真是谨慎。” 聪明人不用那些拐弯抹角,柳月棠便也直接道:“并非妹妹谨慎,而是姐姐太聪明了,不止一次将妹妹设计到阴谋漩涡中,我若再多站一会儿,指不定姐姐这脑中,又有何想法了。” 容婕妤执起手帕掩嘴一笑:“妹妹可真会开玩笑。” “我再怎么着,也不至于会拿腹中皇嗣去陷害于旁人。” 柳月棠目光淡淡落在她小腹上,“也是,姐姐腹中这一胎,玉妃尤其重视,姐姐可得好生养胎,尽量生下一位健康的小皇子。” 容婕妤嘴角的笑容瞬间一凝,又听柳月棠继续道:“为母则刚,这句话一点都不假,只是……” 她挑了挑眉:“姐姐还是不够狠心啊。” 容婕妤紧紧盯着柳月棠娇媚的面孔,似是要将她看穿一般。 她缓缓启口:“我不懂妹妹的意思。” 柳月棠上前一步,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若妹妹没有猜错,内务府那位太监的死,和姐姐有关系吧。” 容婕妤一愣,一瞬间的惊愕之后,缓缓露出笑容:“熙婕妤好生厉害。” 柳月棠扬一扬唇角:“不敢,同姐姐相比还是差了些。姐姐能在这后宫翻云覆雨,妹妹我只能勉强自保罢了。” 容婕妤眼波流转,想起什么愕然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晓水榭亭设有计谋,等着你去,然而,你为了揪出幕后黑手,同时博得皇上的怜悯,竟甘愿以身入局?” 说罢,她又觉得不对:“不,你定是有九成的把握自己不会受伤才去前去赴约。” 柳月棠并不说话,只是浅浅一笑,阴沉而妩媚。 容婕妤心中生了一抹后怕,她竟知道自己屡屡加害于她,那她定容不下自己和腹中孩子。 想着,容婕妤手不自觉的抚上小腹,目光有些闪躲。 “不管你信与否,我从始至终都没想过取你性命,我甚至希望你能与玉妃抗衡。” 说罢,她便微微颔首:“我该回宫喝安胎药了,妹妹请自便。” 一旁的宫女连忙扶着容婕妤下了台阶,随着她脚步一步一步往前走,身后传来了清脆的声音:“姐姐,不如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容婕妤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着柳月棠。 此时细碎的日光洒落在她身上,眸中宛若春日的湖水,深邃却又清澈。 思忖片刻,容婕妤抬脚又上了台阶,坐到亭中。 “妹妹不若坐下说话。” 于是,两位宫女便退了下去,观察着附近。 “妹妹是想让我助你除掉玉妃?”容婕妤声音说的极为小声 柳月棠微微颔首:“姐姐聪慧,一猜就中。” 容婕妤正一正发髻上的玉钗,轻勾丹唇:“妹妹不妨直说能给我什么好处。” 柳月棠浅浅一笑,懒懒端起一旁的茶盏却不喝,只是漫不经心的摇晃着茶水道:“姐姐如此聪慧,其中好处还需妹妹一一道来吗?” “姐姐应该不希望自己千盼万盼而来的孩子沦为他人争宠上位的棋子吧?” 说完,她轻啜了一口茶。 容婕妤秀眉微拧,她没想到柳月棠这么快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见她不语,柳月棠便知猜中了。 玉妃之所以如此关照容婕妤这一胎,就是想要将容婕妤的孩子占为己有。 至于容婕妤的结局,轻则是令容婕妤自愿舍弃亲子,重则是去母留子。 容婕妤细细的盯着柳月棠,这个条件的确诱人,不过却不是那般容易的。 她目中带了审视:“距离我腹中孩子降生不过短短六个多月,你能保证这六个月便能除掉玉妃?” 柳月棠道:“我虽有把握,却不能保证。不过我可以保证姐姐必定会如愿将孩子养在身边。” 容婕妤看着她那般笃定的眼神,便知若柳月棠真想做,此事必定成。 如今她深得盛宠,她的三言两语赛过她们这些妃嫔的千言万语。 “不过姐姐也得向我保证,往后玉妃若是有任何举动,姐姐切不可瞒我。” 这才是柳月棠真正的目的。 皇上虽然要动阮家,却绝非一朝一夕便可以成功。 玉妃在宫中羽翼颇多,暗箭难防,她不可能总有这么好的运气。 昭妃一向清高孤傲,不屑与她们这些妃嫔相争。 只怕玉妃和昭妃还未真正斗起,自己便再次陷入危机了。 容婕妤在玉妃身边多年,深得她信任,是个绝佳的眼线。 待阮家倒台后,容婕妤也会是压死玉妃的最后一根稻草。 容婕妤执起茶壶缓缓将茶水倒入杯中,“妹妹放心,今后你我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柳月棠嘴角上扬:“那便好。” 容婕妤执起茶杯便要放到嘴边,突然听柳月棠问道:“姐姐怀有身孕却敢随意喝茶,不怕我在茶水中动了手脚吗?” 容婕妤悠悠一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相信妹妹不会。” 言罢,她擎起茶盏,向着柳月棠:“以茶代酒,愿我们合作顺遂。” “合作顺遂!”柳月棠亦端起茶盏。 随着茶盏相碰,清脆冷冽随之声音响起。 一饮而尽后,柳月棠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那姐姐是如何能够在玉妃的防范之下动手杀死了那位太监,还留下了‘证据’?” 容婕妤放下茶盏:“在这皇宫之中,想要人性命还不容易么?不管是太监也好,宫女也罢,都同妃嫔一样,为了上位不择手段。我只不过是稍加‘修饰’了一下而已。” 但是,玉妃并不冤,那条狗是她动的手脚,那太监也是她的人。 那太监迟早都要死,自己不过是想让他死的轻松一点罢了。 柳月棠旋即明白了过来:“如此一来,两宫皆乱,姐姐便能安心养胎了,更能让皇上疑心玉妃。” 容婕妤颔首示意,面露憾色道:“只是未曾料到,玉妃此次竟然开窍了些许,再加上阮将军的赫赫战功,皇上即便有所疑心,也会从轻发落。” 她红唇微牵,看着柳月棠:“说来,上次一事,妹妹才是最大的受益者。自从妹妹被那疯狗所吓之后,便盛宠有加,六宫无人能及。” 柳月棠抬手抚过被风吹得轻轻摇晃的耳坠,含笑道:“姐姐入宫多年,还不懂这六宫盛宠的缘由吗?” 第116章 幕后凶手 玉妃目不转睛的盯着昭妃:“昭妃口口声声说是我冤枉了你,你怎么如此肯定满宫上下,只有我才会冤枉你?” 言罢,她恍然失笑:“莫非……你认为是我一心想要害你,所以你才先下手为强,将那小太监给处理了,又在那小太监手上刻了我的名字?” “又或者……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你一手谋划!” 玉妃突然倒耙一把,将所有污水泼到了昭妃身上。 昭妃面色一凝:“真是笑话,我若能未卜先知,还会任由玉妃你在此污蔑我吗?” 她抬起下颚,正视着萧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还请皇上严查今日之事,让真相大白。” 恰好这时,有一小侍卫附在何云峥耳边说了什么,随后何云峥上前躬身道:“皇上,方才禀报,同这狗有关系的太监已经死了。” 人死,相当于又少了一证据。 此事牵扯到的不仅仅是一个人,萧衡明白不止一个人的手笔,还待细查。 于是他看着跪地的玉妃和昭妃,开口道:“你们皆是有嫌疑之人,先禁足于宫中,直至查明真相那一日。” 听得自己被禁足,昭妃微微一怔,旋即俯身在地:“是,臣妾遵旨。” 昭妃的从容不迫反而替她减轻了嫌疑,玉妃也不甘示弱,伏身道:“臣妾相信皇上会还臣妾清白。” 萧衡拂袖起身:“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都散了。” 他走到柳月棠身边,向她伸出手:“今日你受惊了,朕陪你回宫。” 众目睽睽之下,柳月棠缓缓将手放置他掌中,颔首低声应下。 看着帝王如此柔和的神色,众妃心中酸涩不已。 此时,她们倒真希望柳月棠被疯狗所伤,彻底失宠。 可是,架不住她运气好,每每都能躲过危险不说,还一次比一次的让皇上更加怜惜心疼。 上了轿辇后,萧衡一直握着柳月棠的手。 许久,他将柳月棠揽入怀中,目光沉沉而迷离。 “你放心,不管是谁,朕都不会让你白受这番委屈。” 他抚着她瘦弱的肩膀:“棠儿觉得,此次之事会是谁?” 柳月棠沉默片刻,在他胸膛微微摇头:“嫔妾不知道。” “嫔妾只知,这幕后凶手权力极大,否则怎会将那条狗安排的神不知鬼不觉,就连同它有关的小太监都死了。” “但是嫔妾认为,此事不仅仅是出自一人的手笔。” 萧衡微微颔首:“棠儿所言极是。” 看着她柔弱的煽动着长睫,萧衡柔声道:“若朕不能立刻处置她,棠儿可否给朕一些时间,朕定不会轻饶她。” 柳月棠心中明白,萧衡已然明白这其中有玉妃的手笔。 近日阮飞同许多官员走的近,又同御史大夫交好,势力不容小觑。 所以想必萧衡已经在想着如何动阮飞了,只是在此之前,他不会动玉妃而打草惊蛇。 因为前几日萧衡无意间同她透露,阮飞结党营私,在朝中拉拢不少人。 这已然对皇权产生了威胁,天子是不可能容忍这样的臣子存在的。 于是柳月棠开口:“好,嫔妾相信皇上。” 这桩案子最后查了整整半个月却依然毫无线索,显然背后之人将所有的线索都断的干干净净。 阮飞更是在御前亲自下跪为女儿求情,言辞恳切,称玉妃绝无害人之心,定是遭人陷害。 萧衡心知此时不是动他的时候,更何况仅凭一个小太监死后的证据,玉妃最多也只能小惩一番。 所以,便下令解除了玉妃和昭妃两人的禁足。 很快,便到了二月初。 这一日,午后阳光明媚,柳月棠便携着流筝去了一趟玉芙殿。 因苏南卿害喜的缘故,所以甚少出门,便在宫里以刺绣打发时日。 见柳月棠来了,她眸中一喜,连忙吩咐宫人去将放好的团扇拿过来。 柳月棠微微一笑:“这刚开春,姐姐要团扇作甚?” 孕中的苏南卿温婉中又添了几分娴静,唇边笑起来如细雨般细腻。 “我闲着无事,便做了一把团扇给你,再过两月应该就能用上了。” 柳月棠眸中微微动容:“姐姐有孕在身,应该好好休息,千万别累到了。” 苏南卿微微摇头,脸上洋溢着为人母的幸福和喜悦。 “我一点都不累,我很开心。” 她抚摸上小腹:“棠儿,我从未这般开心过,虽然他现在还不会动,还很小,但是我却能感受到他的生命力。” “你也知道,皇上甚少来我这里,每到夜晚,我一个人也怪清冷的。可是有了他,我便觉得什么宠爱,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了。只要这个孩子陪在我身边,只要姨娘一切安好,就比什么都重要。” 她垂头看着小腹,眼中的柔情如同要溢出来一般,尽是为人母的和蔼温柔。 柳月棠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她不明白,孩子当真这么神奇,这么重要么? 就在这思忖之时,踏雪已将团扇呈了上来。 柳月棠执起团扇,上面所绣的竟是自己喜爱的栀子花,旁边还有一只展翅而飞的蝴蝶,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真的蝴蝶飞到了团扇上去,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抚摸。 柳月棠诧异:“这是双面绣,竟如此逼真,绣线每一根皆细若发丝,姐姐恐怕废了些功夫。” 苏南卿含笑道:“左右我闲来无事,只要你喜欢便好。” 说着,她缓缓收起嘴角的笑容,面带愧色道:“说来,那日你险些被狗所伤,也是因我而起,倘若那太监不是借着我的名义,你也不会被那狗所吓,还险些……”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想起便觉得心悸。 “还好你没事,否则我如何也不能原谅自己。” 柳月棠忙道:“此事与姐姐无关,姐姐无需自责,敌人若想要害我,便会想尽办法让我上套,即便不是你,也会有其他人。” 苏南卿依旧愁眉紧锁,担忧道:“棠儿,经历了此事后,皇上对你宠爱更甚,我只怕玉妃和昭妃两人会对付你。” 柳月棠眸光一深:“姐姐放心,短时间内,她们不会再伤害到我。” 苏南卿闻言,便知柳月棠心中有计策或者是明白些什么,她也不便再问。 只道:“那好,倘若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便让流筝前来知会我一声。” 第115章 杀人灭口 “什么?”萧衡一惊。 皇后神色冷峻,“这是……凶手想要杀人灭口。”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无人敢出声。 却私下猜测着,到底谁人动作如此之快,权力如此之大? 周德福余光往玉妃那边瞟去,小心翼翼道:“皇上,那人死之前,在手腕上刻下了一个字。” “何字?”皇后连忙问。 这是御前的吴侍卫上前一步,拱手道:“微臣已经将凶手的尸体带到了外面,为了不惊扰到各位主子,便遮住了尸体,只露了一双手出来。” 萧衡冷着脸起身,皇后亦跟在身后,走到廊下。 她由拂柳扶着,以手腕掩着口鼻,缓缓往尸体走去,待走近之后,那发白的手腕上,一个血红的玉字触目惊心。 皇后深吸一口气:“玉……” 悠悠迈着步伐的玉妃闻言,脑中仿佛炸出一道惊雷,失态地往前走去。 只见“玉”字,刺眼的映入眼帘。 玉妃当即脸色煞白,全身像是掉入了一个黑冷的大冰窖,指尖不住地发颤。 就连柳月棠亦震惊无比,事情错综复杂,反转太快。 她以为,此次的主谋是玉妃,却不曾想,玉妃竟也沦为了别人的棋子。 柳月棠站在皇后身后,往那人手上看去,他手腕上的玉字有一丝干的血迹,看着的确是像指甲所划的痕迹。 不过……柳月棠大着胆子上前一步,走到萧衡身边,细细观察着那太监的手。 他的指甲并不长,也不尖,用力的话真能将肌肤划破吗? 昭妃悬在半空中的心稍稍放下,抬头看着面如土色的玉妃:“看来,这幕后凶手还是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玉妃,你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玉妃瞳孔猛地放大,恨恨瞪着昭妃:“有个玉字便代表是本宫吗?” 明嫔眼角斜着一飞:“咱们妃嫔中,只有玉妃娘娘您封号和名字中都带有玉字,倘若不是你,难道是宫女?” “什么宫女这么有本事,又对这太监怨气如此之大,直接将他勒死。” 玉妃气得脖子涨红,怒视四周:“不是本宫!是有人陷害本宫。” “对!” 她上前一步,抓住萧衡的衣袖,眸中尽是恐慌和失措:“皇上,臣妾是被冤枉的,有人要陷害臣妾。” “到底谁才是被冤枉的?”昭妃冷冷接口。 “本宫一向不与宫中妃嫔相争,从不屑那些争宠陷害的招数,本宫方才还奇怪了,为何那条狗恰恰跑到了本宫宫中,而那条狗又恰好伤了熙婕妤。” “如今倒是真相大白了,此番皆是你一手策划的计谋,如此既能除掉熙婕妤,又能让我坐实陷害妃嫔的罪名。往后宫中便无人能同你争宠。” “只是你没有想到,因为你的狠毒,灭口之人不甘心,便将你的名字写了下来。” “本宫没有!”玉妃面目狰狞地大声吼着。 “本宫若真要杀人灭口,怎么会任由他留下蛛丝马迹,本宫是蠢货么?” 这时,抚着小腹的白婕妤道:“方才昭妃娘娘说的不错,人都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只要是犯了罪,都会留下证据的。” 此时,昭妃提裙跪下:“皇上,还请您细查死去的这位太监,让此事真相大白,还臣妾和熙婕妤一个公道。” 她挺直着身躯,一字一句不卑不亢。 玉妃顿时慌了神,这太监既临死之时留下了自己的名字,那是否……是否还有其他诬陷自己的证据? 慌乱之中,她抬眸往容美人看去。 只见容婕妤抚着小腹,一脸难受的表情。 “小主,您怎么了?”随着宫女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的目光皆转向容婕妤身上。 容婕妤极力隐忍着痛苦的面色,对着萧衡皇后两人微微福身:“嫔妾觉得心中恶心难受,还有些头晕。” 皇后连忙道:“你害喜本就严重,此番又在这里待了许久,快些回宫躺着吧,再宣个太医好好给你瞧瞧。” 容婕妤微微颔首:“是嫔妾身子不争气,那嫔妾便先告退了。” 于是,她由宫女扶着,缓缓告退。 走过玉妃时,她很是无奈又惆怅的看了玉妃一眼,嘴唇轻轻动了两下。 她虽未说出口,不过玉妃猜到她口型是昭妃二字。 玉妃脑中一蒙。 昭妃?她是在告诉自己,杀死太监之人是昭妃吗? 玉妃紧锁眉头,心头更是恼怒。 这关键时刻便身子不舒服,到底是真不舒服,还是不想趟这趟浑水。 说两个字又说的不清不楚,根本不能明白她究竟想要说什么。 她正沉思着,耳边传来萧衡低沉的声音:“玉妃——” 玉妃抬眸看着萧衡,他眸中一片寒冰,没有一丝温度。 他不信自己! 即便玉妃猜到眼前帝王多疑,对自己的心意已然不如从前。 可看到眼前男子如此冰冷的眼神,她依旧心头一痛,膝下一软跪了下去。 膝盖的疼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也清醒了过来。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若那太监是臣妾杀死的,便叫臣妾天打五雷轰,终身无子!” 说着,她举起手着天发誓。 皇后表情凝固一瞬,玉妃最是想要一个孩子,她以此来发毒誓,究竟是不怕毒誓,还是此事当真与她无关? 明嫔冷哼一声:“如若发誓有用的话,还需要宫规法纪吗?玉妃未免也太儿戏了。” 玉妃猛地转头,眼神如利剑般射去:“儿戏?本宫没做过的事,再毒的誓言都敢发,那你呢明嫔?” “你敢以性命起誓,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吗?” 明嫔冷冷勾唇,正要说话,昭妃便扬声而起:“那为何你只敢发誓那太监之死同你无关?诬陷本宫和陷害熙婕妤一事却只字未提?” 见玉妃一愣,昭妃阴冷一笑,语气一沉:“因为你不敢!此事同你跳脱不了干系!” 玉妃长睫一颤,攥紧了手心。 “谁说本宫不敢?” 玉妃再次将三指举过头顶:“若今日之事同我有关联,便让我阮氏一族不得善终,断子绝孙!” 萧衡厌烦地闭了闭双眼。 这些所谓的誓言他自是不会信,但是玉妃发了那么大的毒誓,加上此事疑点重重,他对玉妃的疑心倒是消退了几分。 第114章 阴谋 何云峥三步做一步上前,站到了柳月棠面前,遮住了她眼前的惨状。 “微臣救驾来迟,让小主受惊了。” 柳月棠早已吓得脸色泛白,惊魂未定的抚着胸口,颤声道:“多谢何侍卫相救。” 何云峥施了一礼,随后蹲下查看着血肉模糊的狗。 随后拱手道:“狗绝不会无缘无故伤人,微臣以为此狗有异常,小主可要微臣禀报至皇上?” 他跟在皇上身边,后宫的那些把戏略懂一二。 这只狗冲出来,恐怕是不简单。 柳月棠故作不安的攥着手中的绢子:“那便有劳何侍卫了,我随何侍卫一同去御前吧。” 这时,一群侍卫闻声赶来,何云峥吩咐他们去查周围可疑人群,又命人将狗的尸体运去御前。 勤政殿。 萧衡正在处理朝政,听得外头乱糟糟的声音,不禁拧眉不悦道:“周德福,去看看外头是谁在闹腾?” 周德福连忙应下,脚刚跨出门槛,便吃惊地唤了一声:“熙……熙婕妤。” 听得周德福的声音,萧衡抬起头,被浑身是血的柳月棠狠狠吓了一跳。 他腾地站起身,“棠儿,你怎么了?” 那厢,柳月棠惨白着脸,惊慌失措的扑到了大步而来的萧衡怀中。 萧衡喉咙发紧,恐惧冰冷的笼罩着他的心脏,慌忙拉着柳月棠的从头到脚的打量着。 “你哪里受伤了?为什么浑身都是血?” 他想要摸一摸女子身上,可看到猩红的血时,却又怕弄疼了她。 一时恐慌难言,扬声道:“快,传太医来。” “皇上,嫔妾没有受伤,这血不是嫔妾的,嫔妾怕……” 说着,她伸手紧紧地抱住了萧衡,似一只受伤的小鹿,蜷缩着身子,惶然而泣。 萧衡顿时松了一口气,伸手抚摸着怀中女子的后背,轻声哄着:“别怕,朕在这里。” “你告诉朕,受了什么委屈,朕替你做主。” 而怀中女子似是怕极了,紧紧攥着萧衡的衣衫,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时,何云峥站在门口,拱手道:“皇上,小主是因为一只疯狗受了惊。” “进来说!” 随着萧衡的声音落下,柳月棠双手从萧衡后背松开,却依旧惶惶不安的依偎在萧衡怀中。 她一向很重规矩,从不在外人面前亲近自己,此番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萧衡心疼的揽着她的腰,牢牢握住她冰凉的手,试图让她安心。 何云峥进来后,缓缓道来:“是一条狗,发了疯般往婕妤小主扑去,微臣情急之下便将刀剑刺死了那条狗,那狗当即鲜血四溅,所以才弄脏了小主的衣衫,也让小主受惊了,是微臣办事不利。” 萧衡闻言,面色铁青,也知此事有蹊跷,不待他说话,怀中女子颤抖着声音:“不……不怪何侍卫,若不是你……只怕我……” 她手不自觉的攥紧了几分:“恐怕当场血地而亡的,便是我了。” 萧衡闻言,心头骤然一紧,扬声道:“查!此狗来自何处!还有周围可疑人员,都给朕查!” 何云峥出去后,柳月棠眼眸一颤,紧张道:“皇上,嫔妾突然想起一件事,今日有位小太监自称是苏姐姐身边的奴才,让嫔妾前往水榭亭同她赴约。” “当时嫔妾还觉得奇怪,苏姐姐平日里都是亲自来寻我,为何会让一太监通传。嫔妾到水榭亭时,并未发觉苏姐姐的身影……” “皇上,那太监会不会是故意引嫔妾前去的?” 萧衡拍了拍她的手掌,“别怕,朕这就派人去将他带来,还有六宫妃嫔,朕倒要看看,是谁要害你。” 他抬手将柳月棠耳边的一缕发丝拢至耳后,揉了揉她脸颊:“你先进去洗漱一番,换身衣裳,朕在这里等着你。” 柳月棠抿着唇,乖巧的点着头。 待她洗漱完毕出来之时,莺莺燕燕坐了满殿。 柳月棠走出来时,所有目光皆落在她身上。 她一袭云雾锦裙,腰肢衬得只堪盈盈一握,乌黑发髻上只插了一支发簪,蹙着秀眉轻缓而小心翼翼地走到大殿中。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楚楚可怜,如花娇弱。 就连皇后看了也甚是怜惜,连忙道:“熙婕妤受惊了,赶快坐下吧。” 柳月棠一坐下,便有宫人奉上安神茶。 不用说,这便是萧衡吩咐的。 众人见状,心中皆很不是滋味。 柳月棠喝安神汤时,微微打量着玉妃的神色,见她紧紧拧着眉头,眸中似有不甘。 “棠儿,朕已查明,今日去通传消息的并非是苏才人身边的宫人,而是内务府的一位太监,朕已经命人去将他带来了。” “还有那狗,是被人喂了药的。” 柳月棠微微颔首。 这时,何云峥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对着众妃行了一礼。 “皇上,微臣已经查明这是刘太嫔养的一条狗,刘太嫔上个月病逝之后,这条狗便再也没有回去了。” 说着,他对着身后招了招手,一个太监战战兢兢上前。 何云峥继续道:“这条狗应该在水榭亭旁边的阁楼中待过,有太监曾亲眼见到那只狗进了瑶华宫。” 听得瑶华宫三字,昭妃心里猛然一颤。 就在不久前,她宫里进来了一只狗,瞧着可怜,她便命人将剩下的膳食喂给了他。 可就是在吃了那顿饭后,那狗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而且,微臣方才检查到瑶华宫大门口有狗毛。” 昭妃意识到,她很有可能掉进了敌人的陷阱。 她极力压下惊涛骇浪的内心,镇定地起身:“前不久,的确有只狗闯入了臣妾的院子,不过它只在臣妾宫中待了片刻,自此之后臣妾便再也没见过它了,至于宫门口的狗毛,臣妾一无所知。还请皇上明鉴。” 说着,她跪了下去,伏身在地。 萧衡慢慢拨着指上的玉扳指,神色晦暗不明,未叫昭妃起身,却也不曾说其他,只幽幽的看着她。 直到周德福神色凝重的进来后,方才打破了殿中的沉静和压抑。 可伴随着他下一句话,在座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十分意外。 他说:“皇上,那小太监死了。” 第113章 疯狗 那太监大惊失色:“小主,您……您怎么知道。” 柳月棠似笑非笑的放下茶盏:“你莫管我如何知晓的,你现在应该想想你这条命到底要还是不要。” “要!奴才要!”太监拼命俯在地上磕头:“求小主给奴才一条活路。” “想要活路是吧?”柳月棠逼视着他,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让人不敢直视。 “那便将你所知道的如实告诉我。” 太监转眸沉吟道:“奴才只是个传话的,奴才不知道啊。” 说完,他眼底精光一闪,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那人,那人来见奴才时,身上一股牲畜的味道,奴才还见到他身上沾上了动物毛发,好像……像是狗毛还是猫毛。” 动物毛发?柳月棠白玉般的指尖轻轻扣着桌案,略一沉思。 这里是皇宫,玉妃自不可能弄个刺客来谋杀自己。 那么很有可能便是让自己发生意外,比如掉入水中,又比如从楼梯上摔下来,或是被蛇虫毒咬。 但眼下,最大的可能,玉妃是想要利用兽园中的动物来伤自己? 若是如此的话,那动物想必也是做了手脚的。 若那疯狗扑向自己,即便不死,也会被抓的血肉模糊,容颜尽毁。 如此,自己便彻底的失了宠。 有了头绪之后,柳月棠看向那太监道:“陷害妃嫔乃是死罪,更会连累家人,你若想要活命便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那太监一听,连忙道:“小主您说,奴才都答应你。” “事发之后,你必须在皇上面前重复一遍方才说过的话,否则……下场你知道有多严重。” 太监稍微迟疑了一下,旋即俯身磕头:“是,奴才知道该如何做了,奴才一定如实相告。” 待太监走后,挽秋愁眉道:“小主,您说这奴才在御前会如实相告吗?” 柳月棠抚着垂在脸颊旁的珠串:“我不怕他会不会如实相告。” “你觉得这件事的背后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冲着昭妃来的?” 挽秋凝思着:“是昭妃娘娘?” 那日玉妃和昭妃在宴会上相争的一幕早已传遍的六宫,第二日皇上本是要去玉妃宫里用晚膳的。 而那一日,正好也是玉妃的喜日,玉妃连续喝了好些坐胎药,就盼着皇上能够前来,一举怀上皇嗣。 可谁知,玉妃落了空,最后皇上去了昭妃宫里。 任谁都会心生怨气。 所以挽秋想,玉妃定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除去昭妃。 柳月棠幽幽道:“玉妃心思不够缜密,此事若是她想出的办法,那太监或许真会将她供出来。” “可若是容婕妤参与了……那么她必定会想一条万全之策。” 那个锅,自然会往昭妃身上扣。 同时除掉两个心头大患。 “那,小主您还去水榭亭吗?”挽秋担忧的说着。 “去!”柳月棠脱口而出。 “不过咱们得周全一些,以防万一,你去做一些辣椒水,再将小仲子换来。” 言罢,柳月棠坐在妆台前,取下了头上的发钗,从妆奁中寻了一支最长的发簪替换到了头上。 随后,扶着挽秋的手一路慢悠悠地走到了水榭亭附近。 水榭亭旁正是锦鲤池,而锦鲤池正朝阳,细碎的阳光洒入池中,照得池中的锦鲤宛如水中绽放的绚丽鲜花,色彩斑斓,很是耀眼。 而往前不远处,便是瑶华宫。 事先寻探的小仲子见到柳月棠连忙应了上去,附在柳月棠耳边道:“小主,果然是狗。” “奴才巡视了一圈也不曾发现,见前面有阁楼,便想要进入查看,谁知那阁楼门是紧锁的,奴才捅破窗户纸才发现,有个小太监正拉着一条狗。” 说着,他望了一眼红墙背后,声音又放低了一些:“小主您小心一些,眼下正有人盯着咱们的动静。” 柳月棠明白,自己一旦到了某个范围之内,盯着的那位便会去通风报信,将那条狗放出来。 她环视了一眼,正欲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站着,目光却扫到了侍卫何云峥。 柳月棠灵光一闪,嘴角扬起一抹幽深的弧度:“真是老天爷都在助我。” 她抬手轻轻抚过耳坠,再放下手时,耳坠已然消失不见。 “我的耳坠怎么不见了,挽秋,你去看一下是不是在那边。” 她对着挽秋使了个眼色,挽秋立刻便明白了过来,站在柳月棠身后福身告退,另一只手接过她手中的耳坠。 挽秋穿插一条近路过去,在石子路上细细的寻找着。 何云峥正准备回御前当值,见一宫女弯着腰在寻找着什么,他旁若无人的往前走去。 谁知却被挽秋唤住:“大人,您是御前的何侍卫吧?” 何云峥转过头,面容严肃的看着她:“何事?” 挽秋一脸焦急的道:“奴婢是熙婕妤的宫女,小主丢了一只皇上赏赐的耳坠,大人眼神好,可否帮奴婢找找,若是找不到我家小主定是愁坏了。” 听是得盛宠的熙婕妤,耳坠又是皇上所赐,何云峥渐渐褪去眉心的疏离和严峻。 他打量了一番地上:“确定是在此处掉的吗?” “应该是这条路了,小主过来之前都还在的。” 何云峥习惯性的一手握住佩刀,屈膝蹲下看着宫道旁的花丛。 随着微弱的狗叫声响起,柳月棠心下一颤,抬头望去。 转角处突然窜出了一条黑色的狗,随着一声哨子响,那狗就像魔怔般的往自己直直冲了过来。 看着它竖立的毛发和猩红的双眼,柳月棠即便在意料之中亦浑身发寒,转身便往何云峥的方向跑去。 “来人!来人啊!救命啊!” 小仲子的惊呼声清晰落入了何云峥的耳中,他瞬间精神一震,站了起来。 只见一条疯狗仿若癫狂了一般,发疯地往前面之人跑去。 而那人,竟是深得圣心的熙婕妤。 何云峥瞪大了双眼,脚尖一点,纵跃如飞,几个起落就跑到了远处。 千钧一发之际,他身子飞跃而起,拔出佩刀往那狗刺去。 随着“噗”的一声,狗被一刀刺中,鲜血当即喷溅出来,飞溅到了柳月棠浅紫衣衫之上。 第112章 可疑的太监 意料之中,在柳月棠前去钟粹宫玉芙殿时,萧衡便摆驾去了瑶华宫。 待走到无人的地方,流筝低声问着:“奴婢不明白,小主您为何要劝皇上去昭妃娘娘宫里。昭妃娘娘若失了宠,不正好吗?” “昭妃若真会失宠,早就失宠了。况且……” 柳月棠眼眸半眯,拢着怀中的手炉:“现在昭妃不能失宠。” 昭妃失宠了,那自己便会成为玉妃的眼中钉。 她还如何坐山观虎斗呢? 她也不怕萧衡去了瑶华宫后同昭妃和好如初。 昭妃和萧衡心里的那道墙,是不可能消失的。 他们之间,皆不肯对彼此低头。 昭妃觉得萧衡不够爱她,而萧衡却觉得昭妃不够理解他。 这样的两人根本无法沟通,一个人觉得委屈,一个人觉得心累。 久而久之,这份感情便会慢慢冷却,直至消散。 仪和宫。 玉妃面对满桌的珍馐美味却无心动筷,阴沉着脸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若兰战战兢兢上前,替玉妃盛了碗汤,柔声道:“娘娘,您先喝碗汤吧,当心饿坏了身子。” 言罢,她将碗小心翼翼呈到了玉妃面前。 这时,前去打探消息的太监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玉妃眼中愠色渐浓,狠狠瞪着他:“说!皇上是不是又去了哪个狐媚子宫中了?” 太监慌忙撩衣跪下,惶恐道:“皇上……皇上去了昭妃娘娘宫里。” 话音刚落,只见玉妃倏然站起来,将桌上的碗碟重重往地上掀去。 “呯”地一声,当即摔的四分五裂,油汤四溅。 “又是昭妃!又是昭妃!为什么那个贱人总是坏本宫的好事!” 玉妃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将她原本艳丽的面孔扭曲的狰狞可怖。 宫人们吓得齐齐跪地。 唯有若兰敢上前劝慰:“娘娘……许是昭妃使了狐媚手段才将皇上勾了去,但皇上不是答应了明日会来陪您听戏吗?皇上心里还是有您的。” “有本宫?”玉妃冷冷笑出了声,仿若冬日里融化的冰雪,让人不寒而栗。 “父亲说的对!什么情爱宠爱全是假的!他可以给本宫,也可以给昭妃,可以给一个才入宫一年的熙婕妤。” “枉费本宫对他一往情深!” “在他心中,所有人都能替代本宫!” 说着,玉妃又端起桌上唯一剩下的碗重重掼在地。 若兰听后,吓得浑身一颤。 连忙拉着玉妃的裙角道:“娘娘,您小声一些。” 玉妃凌厉怒视着她:“本宫的父亲凯旋归来,景元有如今,全是我父亲的功劳。难不成他的女儿受了委屈还得往肚中咽吗? 若兰不在阻止,连忙遣走了所有人。 待玉妃神色渐渐缓和后,怔怔坐在椅子上,厉声道:“去,将容婕妤给本宫请来。” 若兰连忙应下:“是。” ***** 翌日,阴寒许久的冬日终于迎来了阳光。 柳月棠坐在软椅上,闭目小憩,享受着阳光洒满全身的舒适感。 外头,一小太监走到邀月宫前,见到门口的小仲子连忙道:“公公好,我们家小主请熙婕妤前往水榭亭一叙。” 小仲子看着他有点眼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拧眉问道:“你是哪个宫的?” 那小太监不疾不慢地回答:“奴才是玉芙殿的,我们小主看着今日天气好,所以特邀婕妤小主去赏鱼游湖。” 睡得迷迷糊糊的柳月棠听到这句话眼皮一颤,往日里若是苏姐姐要邀约自己会先来寻自己,为何今日会让一太监来通传。 她连忙起身往外走去,此时那位小太监已经转身欲离去。 看着他有些急促的步伐,柳月棠红唇轻启:“站住——” 那太监脚步脚步一顿,转头看着柳月棠不慌不忙的行礼:“奴才给婕妤小主请安。” “你是玉芙宫的?” 明媚日光下,柳月棠发髻间的珠玉串轻轻摇晃,闪出冰冷慑人的光泽。 太监不敢直视她,恭敬道:“是,奴才是玉芙宫的小成子。” 柳月棠审视着他,声音慵懒且漫不经心:“我这里正好到了几盆花,不知苏姐姐桌上的花可谢了,若是谢了你便将花房新培育的绿梅给你家主子端回去。” 太监略作思忖的回答:“奴才走时,见桌上的花还甚是鲜艳呢!” 柳月棠冷冷一笑:“是么?” 冷肃如风的声音让那太监攥紧了手,不待他抬起眼觑探柳月棠的神色,烫耳的声音再度响起。 “自从苏才人有孕后,玉芙殿便从未摆放任何一盆花。” “你究竟是谁!谁派你来的?” 太监蓦然身体一抖,惶恐之色难以掩饰,他愣了半晌,张口结舌:“奴……奴才真是玉芙宫的,奴才甚少进小主内殿,所以……” 柳月棠直接打断他的话:“还嘴硬是吧?小仲子,将此人拉到玉芙殿对峙,若他有半句假话,便拖到皇上跟前,依法处置!” 小仲子连忙应下,上前便要挟住他。 那太监吓得惨无人色,人人都知熙婕妤得皇上盛宠,自己到了圣上跟前,只怕脑袋都得搬家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主……小主,您饶了奴才吧,奴才也只是个传话的。” 柳月棠对着小仲子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将人带进来说。 在几番恐吓之下,那太监娓娓道出实情。 “奴才也是被金钱所诱惑,那日一位太监找上奴才,说奴才长得像苏才人身边的太监,便让奴才借着她的名义约小主您出去。” “那太监长何样你看到了吗?”柳月棠问。 那太监眼神微有闪躲,摇头:“奴才……奴才不知道。” 这等重要之事,自然是交给贴身太监去办。 而且柳月棠相信,为了收买眼前这位太监,对方肯定不止打过一次照面。 宫中同自己有仇者甚多,白婕妤如今专心养胎应该无暇去害人。 皇后若是想要害人,白婕妤,容婕妤,玉妃,昭妃,都是很好的目标。 自己只是一个无子嗣,小有恩宠的婕妤而已,还不值得皇后出手。 那么……最有可能之人便是玉妃和昭妃了。 于是柳月棠从容执起一旁的茶盏,懒懒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她是一人之下的妃位。” 那太监惊恐的瞪大了双眼,愕然望着眼前之人。 见他的神色,柳月棠便知猜中了,带着试探微微挑眉:“玉妃,对吧?” 柳月棠突然想到,水榭亭距离昭妃寝宫很近,若昭妃想害自己,犯不着选离她如此近的地方。 而皇宫这么大,选水榭亭绝非偶然。 她估摸着,是要自己在昭妃的地盘出事,让皇上疑心昭妃。 一石二鸟! 第111章 见不得皇上蹙眉 萧衡张开双臂:“你过来。” 随着柳月棠的起身,萧衡将她搂在怀中,很是亲昵的握着她的双手。 “春禧殿上,玉妃可是故意为难你了?” 柳月棠就知道,皇宫是没什么事能够瞒住这位主的。 她垂眸低声道:“且不说嫔妾是婕妤,玉妃娘娘是妃,即便嫔妾身为妃位,亦不会在此时同玉妃娘娘相争。” “哦,为何?”萧衡问。 柳月棠抬起眼看着他,眉目濯濯:“因为嫔妾不想让皇上为难,为皇上让步不是懦弱,而是大度。” 皇帝默然片刻,神色动容而欣慰,低头落了一吻在她额间。 他本以为,后宫妃嫔都是如此了。 她们所在乎的都是自己的利益和颜面,恃宠而骄,争风吃醋,丝毫不会顾及大局。 好比昨日,那种情况之下,若是不留在玉妃宫中,至阮飞于何地? 在朝臣看来,将军在边关喋血沙场,保家卫国,本就应该厚赏其家眷。 阮飞昨日话里话外皆在让自己晋封玉妃。 他既要兼顾昭妃的心思,又要兼顾朝中局势,如何能两全? 他曾承诺过昭妃,除了皇后,六宫不会有人越过她。 所以他若能不封玉妃为贵妃,自然是不会封的。 于是今日一大早他便封了阮飞为王,更是将丰厚的赏赐都送去了仪元宫,对其盛宠有加。 这些种种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 自己一心顾及当初的承诺,昭妃却从未为自己想过。 他心中本就烦闷,不过是想去瑶华宫听听她说话,陪陪她而已。 却没想到前去一遭,却是烦上加恼。 反而每一次自己种种心烦,总能被怀中女子悄然化解。 当真是一朵解语花。 太乖了,乖的让人怜惜,让人忍不住得想要怜惜她,想要宠着她。 他下巴靠在柳月棠肩上,和声道:“朕好几日未去你宫中了,可想朕?” 柳月棠低眉浅笑,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萧衡闻言扬起嘴唇,吩咐周德福进来。 “去告诉玉妃,朕今晚不过去了,明日朕陪她一同看戏。” 怕玉妃心中生妒,萧衡又吩咐周德福将库房中珍藏已久的夜明珠给玉妃送去。 可他太不懂女人的心思了。 尤其是现在玉妃,不仅仅是赏赐,还有皇上的人她也想要独占。 人一旦达到了最风光时,便会狂妄自大。 萧衡不明白,柳月棠却明白。 她才不会替自己拉这波仇恨。 她目光带着惊讶:“嫔妾还以为皇上今日会去瑶华宫陪昭妃娘娘。” 提及昭妃,萧衡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 柳月棠妙目微流:“可是昭妃娘娘受了委屈,同皇上生了嫌隙?” “昭妃……”萧衡冷然一笑。 “你不也是受了委屈吗?却也没如昭妃那般无理取闹。” “因为嫔妾同昭妃娘娘不一样。”柳月棠认真的看着他。 “昭妃娘娘同皇上青梅竹马,情分自然不是旁人能够及得上的。且昭妃娘娘同玉妃娘娘平起平坐,她没理由要对着同为妃位之人伏小做低。” “毕竟,嫔妾看的清清楚楚,是玉妃娘娘先挑起的事端,昭妃娘娘不过是反击罢了。” 萧衡微微僵硬的面色渐渐缓和:“即便如此,昭妃也不该对朕冷眼相待,朕是天子,不可能每一次都由朕去哄着她。” 柳月棠长睫轻柔一颤。 上位者果然不会为爱低头。 又或者说,萧衡对昭妃的爱,还未达到低头的那一步。 不过,以后也永远不会达到了。 “嫔妾的意思是皇上现在就应该同昭妃娘娘解释清楚,矛盾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倘若两人心中都有对方,却顾着生气。周而复始,感情也会慢慢消耗殆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一句话让萧衡茅塞顿开。 同昭妃和好的这些日子,他们单独相处时,很是美好,眼中皆是彼此。 可是,两人的心却始终像隔了一层纱似的。 又或者,他们都极力的想要找回从前的感觉,却无论如何也回不到从前了。 萧衡一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听了柳月棠这些话,突然就明白了。 他幽幽的看着柳月棠:“棠儿为什么要告诉朕这些?” 柳月棠抬手摸着萧衡的眉心,缓缓道:“因为嫔妾见不得皇上皱眉。” 她浅浅的一句话直流萧衡心尖,如同一抹温润的暖流抵达心口。 他凝视着柳月棠灿若繁星的眸子失了神。 良久,方才握住她摩挲在自己眉心的指腹。 “说这些话,你心里难受吗?” 他难以想象,她此刻心中是何等情绪。 是心酸?还是心疼? 她深爱自己,却还要笑着将自己推去她人的身边。 更是故作镇定的分析他和昭妃之间的嫌疑。 柳月棠当即一愣。 难受?她心中笑着点头。 自然是难受的。 她贴在萧衡胸膛上,声音温软:“皇上开心嫔妾就不难受了。” 萧衡轻轻一笑,抚着她后背:“傻瓜。” 柳月棠窝在他怀中蹭了蹭:“嫔妾才不傻呢。” 也是,她很聪明。 萧衡这是知道的。 可每每在自己身上,却总是很傻。 “嫔妾正好答应了苏姐姐要去她宫里用膳,所以一会儿便要走了。” 提及苏南卿,萧衡也问道:“苏才人身子如何?朕也好些时日不曾去看她了。” “姐姐害喜比较严重,吃什么吐什么,嫔妾瞧着她下巴都尖了。” 萧衡一听,连忙道:“你告诉她,她若想吃什么便直接吩咐御膳房做,若是没有,朕便让周德福替她寻来。” 柳月棠轻声应下:“好,嫔妾一定会告诉姐姐。” 看着天色还不晚,萧衡又让柳月棠陪他下了两局棋方才肯放她走。 第110章 埋怨 玉妃回到宫中便是一顿发作,执起茶盏狠狠摔倒了地上。 若兰俯身在地:“娘娘您息怒啊。” 玉妃眼底一片愤色,胸口连连起伏:“皇后那个老妖婆,竟让本宫抄女诫!” “还有昭妃!竟敢明目张胆和本宫作对!” 若兰小心翼翼地道:“娘娘,您先消消气。” “昭妃这般放肆还不是仗着皇上的喜欢,眼下阮将军胜仗归来,皇上大喜,若知道您受了委屈,不一定会站在昭妃那边。” “这是自然,对皇上而言,女子哪有江山重要。” “庆功宴还未散吗?” 若兰回答:“还未呢。” 玉妃扬起下巴,红唇微勾:“去,到御前说本宫不舒服,请皇上过来。” 眼下阮家立了大功,玉妃相信皇上不可能不过来。 因为,他会卖爹爹一个面子。 况且,往日里自己不舒服,皇上也基本都来了。 所以玉妃心中更是十拿九稳。 宴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萧衡亲自敬酒:“此次一战辛苦了阮卿和北辰王了,尤其是阮卿,在边关苦战整整两年,朕必定厚赏!” 阮飞连忙起身,拱手道:“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解难是臣分内之事。至于厚赏……” 他微微一顿:“臣别无所求,妻子已逝,心中所系唯有小女,皇上若是要赏赐臣,不如将这份优待赐予小女。” 此语一出,众人哗然。 不少臣子在下窃窃私语。 “阮将军此意恐怕是在替玉妃娘娘求位份呢。” “阮将军战功赫赫,玉妃娘娘又入宫多年,若是晋位倒也合情合理。” “阮将军都搬出亡妻了,皇上一定会应下的。” 朝中许多人都知,阮飞之妻为何病故。 也正是这个原因,皇上出于内疚,重用阮飞,厚待玉妃。 萧衡神色晦明的看着阮飞,默然许久,正欲开口便见一小太监匆匆而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须臾,萧衡抬起头,和颜悦色的道:“阮卿此言,朕定会考虑。玉妃说她身子不适,朕便先行一步了,各位爱卿随意。” 众人一听,连忙起身恭送。 待萧衡走后,不少官员皆举起酒杯向阮飞敬酒,试图拉拢。 这一夜,在玉妃撒娇软语之下,萧衡自是在仪元宫歇下了。 而次日一早,下朝之后萧衡便直接前往瑶华宫。 瑶华宫中,昭妃正在抄写女诫。 听得熟悉的脚步声,昭妃眼皮也未曾抬一下。 萧衡脸色郁郁,似是有心事。缓步走到她身边。 暗色的身影投落在宣纸上,昭妃长睫轻颤。 “皎皎。”萧衡沉声唤着。 昭妃一笔接一笔,云淡风轻抄写着桌上的女诫。 淡淡道:“皇上您是来问罪的?还是来看臣妾抄写女诫的。” 萧衡眉头微皱,夺走昭妃手中的毛笔。 “不用抄了,同朕说说话。” 昭妃回头看着他,漠然道:“这是皇后责罚臣妾的,皇上不让臣妾抄了,意思是不是便将责罚免了?” 好不容易恢复的温情,如今又见到昭妃那副冷淡的面容,萧衡心头更加烦闷。 “你不应该在大殿上同玉妃争执,皇后身为六宫之主,自然要拿出执掌六宫的气魄,否则底下的妃嫔怎么信服她?” “哦?”昭妃露出怆然的笑容。 “皇上在向着皇后说话?臣妾还没说皇后的坏话呢,皇上就这般维护了。” “皇上是不是觉得昨夜错在臣妾,臣妾不敬皇后,又让玉妃受了委屈,所以你收到消息后便连忙赶去仪元宫安慰玉妃了。” “而皇上现在来瑶华宫,便是责问臣妾的是吗?” 她深深的凝视着他,目中有伤怀,也有埋怨。 萧衡盯着她看了片刻,缓缓将眼眸移开:“昭妃,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曲解朕的意思。” “曲解?”昭妃眼底漫上一层悲凉的笑意。 “那皇上你向臣妾解释,臣妾曲解了什么?” 萧衡微微闭眼,薄唇轻启:“朕是帝王,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扔下这句话,萧衡转身就走。 昭妃动了动唇,却始终没有叫住萧衡。 因为她清楚的见到,他的脚步未曾有半步犹豫。 回到勤政殿,萧衡便将所有宫人都遣走,一直待到了柳月棠来时。 柳月棠手中捧着红梅,盈盈上前行礼:“嫔妾给皇上请安。” 她一身杏色衣衫,色泽欲滴的红梅映得她面若桃花,明眸皓齿。 换做往日,萧衡定要将她拉在怀中好生夸赞一番。 可现下只是清浅一笑:“棠儿来了。” 看出他不愉的神色,柳月棠便不再说话,将桌案上花瓶中的花换成了新摘的红梅。 淡雅的清香袭入鼻尖,萧衡将棋子落于棋盘后抬眸望去,只见那簇簇红梅开得正艳,犹如冬日中的一抹红霞,添了几分暖意。 “刚摘的?”他淡淡问着。 柳月棠调整着枝丫:“嫔妾从梅园摘过来的。” “勤政殿皆是暗色,希望这抹红梅能让皇上眼前一亮,心生愉悦。” 萧衡微微点头:“甚美。” 言罢,他又执起一枚棋子。 柳月棠莞尔一笑:“皇上可要嫔妾陪你下棋?” 萧衡轻轻敲了敲桌案,表示让她执白棋。 柳月棠执起光润如玉的棋子,缓缓落下。 棋子在棋盘上交替落下,棋盘上展开着一场不见硝烟却很是激烈的厮杀。 一开始,白子占上风,黑子紧跟而上。 就在柳月棠一时疏忽间,眼看着黑子越来越多,白子陷入了死局。 柳月棠嫣然一笑:“好啊,皇上让嫔妾放松警惕,再徐徐诱之,嫔妾的白棋已经被您包围起来,逃不出去了。” 柳月棠随意的一句话让萧衡一时恍惚,随即眉目舒展。 他没想到,自己心中所想,竟能被女子以棋局一语道破。 令起张狂,放松警惕,再徐徐图之,将心怀不轨之人一网打尽,正是他心中所想。 不管这是不是她的无心之语,至少也更加地点醒了自己。 萧衡嘴角微微上扬:“棠儿聪慧,这棋局虽输了,却也有所大悟。” 第109章 争执 庆功宴那一日,朝中正四品以上的官员齐齐坐成两排。 金鼓齐鸣,铜锣喧天,热闹非凡。 而后宫中,皇后也带领着妃嫔们一起享受这份喜悦,将宴设在了春禧殿。 此时,最耀眼风光的莫过于玉妃。 她身着紫色百花飞蝶云绫锦,衣襟、袖口都缀满可细碎的白玉片和珍珠,举手投足间流转熠熠,贵不可言。 再配上她头顶的凤凰展翅红宝石步摇,耀眼得不可方物,仿佛将所有光彩都揽于一身。 就连上座一身正红色宫装的皇后亦被她压了一头。 明嫔正眼也不瞧玉妃一眼,落座于椅子上品着美酒佳肴。 随着宫人们添置佳肴时,她突然嗅到了一抹怪味,执起手绢掩唇道:“为何本宫闻到一股臭臭的味道?” 这时,宫人将一盘金黄色的果肉呈了上来。 楚嫔轻轻一嗅,“好像我也闻到了,正是此物。” 对面的玉妃闻言后,轻笑一声,凤眼鄙睨地睇了一眼。 “明嫔和楚嫔没见过世面便不要在此闹笑话了。” “你们不觉得丢人,本宫都觉得丢脸。” “你……”明嫔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双眼含怒。 一旁的楚嫔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同玉妃起冲突。 明嫔狠狠压下心头的怒火,咬牙切齿道:“那玉妃娘娘就知道此物为何物么?” 玉妃轻蔑地翻了个白眼,执起一旁的银签将果肉插起,娓娓而言:“此果名为流连,产于东亚国,因它果肉细腻,口感香甜,是以称为留恋。” 【注:榴莲,古代称作留恋,后人慢慢取谐音榴莲】 东亚国正是战败之国,众妃意识到玉妃知晓定也是因为其父的原因。 昭妃冷冷一笑:“香甜?不知是本宫鼻子有问题,还是玉妃喜好独特。本宫只嗅到了一抹刺激的臭味,可未曾闻到半分香甜。” 玉妃仿佛是听了最大的笑话一般,扬声而笑,挑眉道:“即是如此,昭妃便可不必品尝。” “如此珍贵的贡果,若是落入你口中,也只是浪费。” “玉妃……”上座的皇后发话,肃声唤着玉妃。 “在座的都是姐妹,言辞何须如此犀利?既是珍果,咱们一起品尝便是。” 人群中一向不言语的宁嫔平和一笑:“皇后娘娘说的是,千人千味,再好的东西都众口难调。但臣妾看着这金黄的果实,倒垂涎欲滴,臣妾便先尝一口了。” 说着,她便插起一块果肉放置口中。 众妃目光纷纷望去,脸上神色各异。 有好奇,也有拧眉恶心者。 宁嫔慢悠悠的品尝着,须臾抬起头道:“软糯香甜,吃到口中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各位姐妹们可以好好品尝一番。” 明嫔一言难尽地滚了滚喉咙:“宁嫔姐姐,这物果真好吃么?” 宁嫔轻轻点头:“妹妹一尝便知,我倒是尝着有一抹奶香味。” 皇后端庄一笑,朱唇轻启动:“书中曾言,刺甲青犹密,封瓤紫更肥,想必说的正是此留恋了。” 言罢,她将果实送入口中,细细品尝后满意的点着头:“软糯绵密,味道的确不错。各位妹妹也快试一下吧。” 玉妃美眸悠悠一荡:“此物珍贵亦是大补,一共只有五盘,臣妾瞧着有些分不够呢……” 她将目光落在了端坐的柳月棠身上:“好比熙婕妤这桌,只有紧着容婕妤了。” 此次宴会是三人一桌,而柳月棠这一桌正好是她与容婕妤和宁嫔。 一盘虽只有两瓣果肉,可桌上配了刀叉,完全可以平均分匀。 可见这是玉妃故意为难柳月棠。 不过,柳月棠也不意外,从前都是玉妃最得盛宠,而这两个月玉妃的恩宠渐渐淡去,反而自己却经常侍寝。 如今正是她风光得意的之时,自然不会放过任何给自己添堵的机会。 她要嚣张,那便让她更嚣张一些吧。 待她没了后路,这些嚣张便是架在她脖间的刀。 于是,柳月棠恭谨颔首:“是,容婕妤身怀皇嗣,嫔妾自应当以她为先。” 见她这般顺从,玉妃眼中满是得意的光彩,又转眸看向昭妃:“昭妃既觉得此果刺鼻,想必也不会食了。” 她对了身旁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去将昭妃那份给本宫端来。” 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昭妃岂能容忍,当即脸色一沉:“玉妃你莫要得寸进尺!” 她姣好的面容染上几分愠色,冷声道:“你以为你仗着父亲的军功嚣张放肆本宫便拿你没办法了么?本宫可不是容婕妤,懦弱无能,任你拿捏。” “这东西即便本宫不吃,也不可能给你!” 言罢,她端起盘子,将留恋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皆精神一震,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宫中最猛的老虎斗起来了,可比看戏精彩多了。 “你——”玉妃脸色铁青,箭步上前便欲一巴掌扇过去。 上座的皇后变了脸色,一巴掌狠狠拍在桌案上:“放肆!” “你们眼中还有没有本宫这个皇后!” 玉妃扬起的手僵在半空,愤恨地放下,同昭妃福身下去。 与此同时,后妃皆纷纷屈膝道:“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今日本是大喜的日子,你们两人皆是四妃之一,妃嫔之首,因为一个贡果便如民间泼妇般争执,成何体统。” “皇后娘娘,是昭妃先……” 玉妃话还未说完,便被皇后冷声打断:“本宫有眼睛,无需玉妃你解释。” 皇后甚少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玉妃心中窝火,却也不敢发作。 毕竟她是皇后,此事若是传入皇上耳中,只怕会不虞。 皇后居高临下的环视着众人:“本宫不管你们何等家世,从前种种,只要入了宫便应该恪守后妃的本分。唯有后宫和睦,皇上才能专心朝政。” 众妃俯身称是。 皇后缓了缓神色:“今日之事便罢了,玉妃、昭妃,你们各自回宫禁足三日,好好抄写女诫。” 玉妃一愣,仰头欲言,皇后压迫的声音响起:“不得有议!” 明嫔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快意的笑容,扬声道:“皇后娘娘英明。” 如此,昭妃玉妃即便心中诸多不满,却因中宫的身份不敢发作,唯有咬牙隐忍。 第108章 将你送给朕 萧衡抚着她的秀发,沉声道:“棠儿为何总是这般替旁人着想?” “人人都想要地位和孩子傍身,可你却推脱。” 柳月棠眸里闪着细碎流光,直勾勾凝视着他:“因为嫔妾最想要的东西不是这些。” 萧衡黑眸微颤,滚一滚喉咙:“你最想要的是朕的心?” 若换做以前,柳月棠定会说是。 可是现在她已经将萧衡的性子摸透了一些,她知道萧衡最是不喜僭越和没有分寸感的女人。 于他而言,自己只是妾室。 头上有正妻,还有他青梅竹马的昭妃,自己若是一心想要得到他的心,便是痴心妄想,没有分寸。 于是,柳月棠柔柔道:“嫔妾说过,嫔妾只要您一分的真心就好,至于心……” 柳月棠摇摇头:“嫔妾知道,那不是嫔妾所肖想的。” “只要皇上在意嫔妾,嫔妾就已经很开心了。” 萧衡垂眸看着她,嘴角的笑意蔓延而开。 须臾,落了一唇在柳月棠额间。 他眼中盛满了宠溺和欣慰,欣慰她说话总是能让自己心情愉悦。 自己是天子,本就不可能将心付出。 所以,柳月棠只想要自己一分的真诚和在乎,实在不贪心。 他完全可以满足她。 甚至他可以给予她更多的宠爱,这份宠爱很纯粹。 不会如玉妃昭妃那般,总是问自己对她有多喜欢,有多爱。 一旦妃嫔要的太多,他便觉得累。 怀中的女子猛地起身,拉回了萧衡的思绪。 “怎么了?”萧衡望着她。 “皇上稍等片刻。” 说完,柳月棠便将鞋穿好,随后步至烛台面前点蜡烛。 荧荧的烛火一点一点染上柳月棠恬静的面容,衬得她肌肤剔透,如无瑕美玉一般纯净。 萧衡目光不觉沉沦,眉目温和静视。 随后她又走到了书架旁,拿出一幅画卷,小碎步走到萧衡身前。 “还好未过子时,嫔妾这生辰礼没有送迟。” 她将画卷递到萧衡面前。 萧衡眸中一喜,含笑道:“这是送朕的生辰礼?” 柳月棠娇俏的点头,垂下眼帘:“还望……皇上不要嫌弃。” 萧衡颇感兴趣的打开画:“朕倒是要好好瞧瞧,棠儿画的什么。” 随着话音落下,映入眼帘的一幕让萧衡惊愣且触动。 画中并非什么山水花鸟图,而是他自己。 画中的他,蹲在花圃中,侧颜线条利落沉稳,薄唇轻扬,矜贵中又带了一抹温润雅致。 垂在地上的蓝色长袍线条飘逸流动,龙纹亦画得栩栩如生,风姿气质尽显。 而空白中,提了两排字: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萧衡笑的神采飞扬,举目望向她:“在棠儿心中,朕竟这般好么?” 柳月棠并未回答,只是盈盈一笑,赧然垂下眸子。 “为何不在宴上送给朕?” 柳月棠抿嘴道:“嫔妾怕,她们笑话嫔妾画的不好。” “棠儿何须这般妄自菲薄,瞧你把朕画的都俊朗了几分。” 说着,他又喜滋滋的欣赏着。 画中正是那一日他们种花时的情形,难得她能将自己画的如此像。 可是,作画之人不都是要照着人画吗? 他抬头看着女子秋水盈盈的眸子,便明白了。 若不是将自己刻入了心底,何以能画得这般相像。 “看来棠儿那香囊是用来骗大家的,最大的礼还在后面。” 柳月棠娇嗔地睇了他一眼,嘟囔道:“那香囊也是嫔妾用了心绣的好么?” “嫔妾知道,皇上嫌弃那香囊。” 说着,她悠悠长叹一声:“可怜嫔妾绣香囊时还被针扎了一下,结果某人还嫌弃。” 她话刚说完,就被萧衡狠狠拉住怀中。 随后,温热的唇覆在脖间:“某人?朕叫某人么?” 柳月棠以手环住他脖子,轻声喃呢:“谁让皇上嫌弃嫔妾的香囊。” “谁说朕嫌弃了?”萧衡语气一沉,侧过身拍一拍腰上的香囊。 “朕若嫌弃还会戴上?” 柳月棠垂眸一看,他腰间的香囊正是自己所绣那个。 她展颜一笑,梨涡浅绽。 萧衡不由轻笑,握住她手细细打量着:“针扎到哪里了?可还疼?” 柳月棠摇头:“早就不疼了。” “对了,皇上,今日是您生辰,您可许愿了?”柳月棠突然想起了此事。 萧衡轻笑:“那些都是哄小孩子的,朕一国之君需要许什么愿。” “怎么不需要了?”柳月棠郑重其事的道。 “那嫔妾替皇上许一个愿吧。” 说着,柳月棠侧过身,对着窗外的朦胧月亮闭上了双眼,合掌于胸前许下心愿。 此时,烛光微微摇曳在她身旁,她嘴角漾着真诚的笑容,整个人都在发光。 萧衡愣怔间,忆起了幼时在温懿母后身边时,或许也是这般诚心的许着愿。 后来,他回到了母后身边,便再也没有许过愿了。 而如今,他竟也有了替自己许愿之人,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 待柳月棠睁开双眼时,正对上了萧衡灼热波动的眼神。 “皇上,嫔妾已经许了。” 萧衡将她按在床榻:“朕还要一贺礼。” 柳月棠疑惑之际,腰间的腰带已被解开,随后他炙热的唇贴在了锁骨处。 深重的呼吸声中,萧衡沉沉道:“将你送给朕。” “朕好好满足你。” ***** 腊八一过,便是岁旦。 就在辞旧迎新之时,边关终于迎来了好消息——历经两年之久的鏖战,终获胜利。 大捷的消息传入皇宫时,宫里瞬间热闹了起来。 萧衡更是龙颜大悦,决定大摆宴席庆祝。 后妃们亦松了一口气,近几月皇上苦于边关之战上,甚少翻妃嫔的牌子。 即便宠幸妃嫔,也是去柳月棠、玉妃、昭妃等人宫里。 其余妃嫔能够得以翻牌子的次数少之又少。 如今战事告捷,皇上便可将重心放在后宫上了。 一番欣喜之后,想到玉妃又是一脸愁容。 此次一战赢得胜利,自少不了北辰王的助力,若论军功,他同阮将军不相上下。 但阮将军在边关征战了近两年,功劳最大。 他一回宫,自少不了一番嘉奖。 玉妃性子本就跋扈,这好不容易沉寂了一年,恐怕随着阮将军的大胜归来,她又要张狂好一阵子了。 果不其然,当日玉妃便前往勤政殿,一直待到了晚上侍寝之后才回宫。 第107章 养孩子 那厢,从宴上离开的端柔公主一直情绪不佳,神色郁郁。 驸马谢云澈伸手揽着她的肩,柔声道:“怎么了,可是又想不开了?” 端柔眸中噙着的清愁比月色还要凄凉几分。 她声音低沉:“皇上得子嗣,身为皇嗣姑姑的我自然开心。可每每念及此,我又不禁深感愧疚于夫君。你我成婚九年,我却未能替你诞下一儿半女。” 谢云澈漆黑的双眸一如既往的温柔,“我说过,你我之间未必非得有子嗣。无子嗣之羁绊,你我方能更为纯粹自由。如今咱们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岂不甚好?”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想要一个孩子。谢家若到你这一代便断了香火,我如何对得起你的一片情深,如何对得起谢家。” 谢云澈停下脚步,轻轻握住她的手,正色道:“若不是公主你,何来我谢云澈如今。公主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话,即便我们永远没有孩子,我谢云澈依然深爱公主,倘若说谎,天打……” 他话还未说完,唇角便被端柔指腹抵住。 端柔眸中流转着无尽的柔声:“不许你发这样的毒誓。” “夫君的情意,我心中明白。” 她握住谢云澈的手,缓缓往软轿走去。 “倘若有一日,驸马觉得膝下寂寞,我可做主为你纳妾,待她诞下子嗣后便养在我膝下,我定视如己出……” “公主越说越远了,我谢云澈说过此生只娶你一人,便不会再纳妾。” “往后莫再说这种傻话。” 见谢云澈一脸正色,端柔心中更加内疚却也很是幸福。 她虽为公主,可嫁入夫家,自应以夫家为尊。 相夫教子,也是她应尽的本分。 虽然婆母有时会说几句刻薄的话,但却从未对自己冷下脸过。 谢云澈待她更是一心一意,视如珍宝。 想到此,端柔握住他的手渐渐紧了几分。 柳月棠还未到邀月宫,夜空中便飘飘扬扬下起了小雪,在烛火下,宛如点点繁星悄然洒下。 小康子静立在邀月宫门前,冻得他在原地不住跺脚。 见柳月棠来了,他连忙迎了上去:“小主,您回来了。” 柳月棠见他鼻尖冻得通红,浑身瑟瑟发抖,便道:“今夜下雪,你便不用守夜了,将宫门锁上回去睡觉吧。” 小康子微微一愣,旋即欣喜躬身:“是,多谢小主恩典。” 柳月棠回到锦绣阁便沐浴洗漱。 因为今日萧衡高兴的缘故所以多喝了几杯,舞姬们也多跳了几支舞。 是以柳月棠早已疲惫不堪,沐浴后躺在床榻上片刻便睡沉了。 迷迷糊糊中,她似是听见了锁在摇晃的声音,不过没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翻个身准备继续睡之时,却听见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是急促,沉重,不大像是萧衡的声音。 柳月棠浑身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渐渐靠近自己。 幔帐之外,那暗影逐渐逼近,最终笼罩在自己头顶,恐怖如潮水般迅速蔓延开来。 “谁?”柳月棠惊声质问。 那道黑影宛如幽灵一般,并不说话,作势要撩开帐帘。 慌忙之中,柳月棠拔下头上唯一的发簪。 随着幔帐的拉开,她用尽全力往那人影身上刺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微弱的月光下,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柳月棠连忙松开了手,伴着发簪坠落,她整个人失却重心地扑进了萧衡怀中 “皇上,怎么是您……” 柳月棠又惊又骇,即便此刻,砰砰乱跳的心也依旧未平复下来。 萧衡揽住她,又心疼又好笑:“你把朕当成刺客了?” 柳月棠抬起头,月色下他眼眸隐隐发亮。 “方才的脚步声,并不像皇上,嫔妾这才以为是刺客。” “朕是生气!脚步才乱了一些。” “生气?”柳月棠疑惑。 萧衡淡淡瞥了她一眼,随后伸手重重捏着柳月棠的脸颊:“朕生平第一次被关在门外,熙婕妤觉得朕能不生气么?” 他语气虽略略不悦,可动作却很是亲密,柳月棠便知萧衡并未真的生气。 于是娇声道:“今夜下雪,嫔妾没想到皇上会来,这才让宫人下了锁。” 言罢,她伸手拉住萧衡的袖口轻晃了一下:“嫔妾错了,嫔妾以后一定时时刻刻都将宫门打开,随时候着圣驾光临。皇上原谅嫔妾这次好不好?” 萧衡原本是要进来责怪一番的,但看到眼前女子以为是刺客时吓得脸色煞白的模样,他便一点也责怪不起她来。 所以,他自然不是想怪她。 不过是想听她撒撒娇,娇声软语罢了。 萧衡嘴角轻牵,坐到她身旁。 “朕不怪你。” “朕回宫后本是准备歇下的,但一想到你在今夜宴上攒眉蹙额的模样,便放心不下。” 攒眉蹙额?柳月棠微怔。 她是如何蹙眉让这位天子放不下心的?宴会上的自己,很是忧愁么? 然而她的沉默落在萧衡眼中反而是默认。 他心疼得将她揽在怀中:“棠儿,若你真的很想要一个孩子,待苏宝林生产后,或是其他低位妃嫔的孩子出生后,你便挑一个喜欢的养在膝下可好?” 柳月棠登时一惊,即便苏南卿也曾如此说过,不过她却从未当真。 而眼下,萧衡又提起。 她沉吟道:“嫔妾只是婕妤,如何能养孩子。” “这无妨!那日你救驾时,朕就打算晋你为嫔位了。只是想到你资历尚浅,难以服众,朕才未下旨。待明年,朕就寻个合适的时机封你为嫔位。” “熙嫔……也很好听。”萧衡扬眉缓缓念着。 柳月棠思忖着道:“嫔妾多谢皇上厚爱,可同为女子,嫔妾做不到为了一己私欲,叫别人母子分离。” “倘若对方愿意,嫔妾自然欢喜。若不愿意,还请皇上不要强求,就让皇嗣按例养在乐安殿。” 这是萧衡没有想到的。 他没想到眼前女子即便入宫一年,依旧保留着一颗真挚善良之心。 倘若她是自身原因不能怀孕,自己亦不会如此怜惜地替她铺路。 可她偏偏是被后宫争斗所害,这原也是欠她的。 所以,他便想着给她一个孩子。 至少她有了孩子,便不用这般孤零零的待在锦绣阁,整日里便思念着自己。 第106章 双喜 萧衡连连点头:“苏宝林可是给了朕最好的生辰礼。” 昭妃闻言,抬起眼帘看着萧衡。 而眼前的帝王眉目带笑,沉浸在得子的喜悦之中。 她攥紧了手,压下心底的起伏。 若这个孩子是最好的生辰礼,那么她绣了整整一个月的寝衣又算什么呢?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好在,只是个不太得宠的苏宝林,威胁不了自己半分。 “是啊,臣妾想,定是龙胎想要这一日为皇上贺寿。”皇后附和着萧衡的话。 皇后的话,萧衡听了更是满意。 当即便道:“苏宝林也入宫一年了,如今又有了身孕,便晋为才人吧。” 苏南卿微微一愣,抬头看着萧衡,见他微微点了一下头,方才喜不自胜俯身在地:“嫔妾多谢皇上恩典,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萧衡挥了挥手:“都免礼吧。” 柳月棠缓缓起身,苏南卿转眸过来之时,两人目光交汇。 苏南卿冲着她粲然一笑,仿是多年的愿望终于得成,欣喜难耐。 柳月棠也回了她一个笑容。 “小主……您没事吧。” 就在众人起身之时,宫女惊呼声突然响起。 柳月棠随着众人视线望去,只见容美人脸色苍白,靠在宫女身上,几乎就要晕过去。 皇后一惊,连忙唤着:“太医!快替容美人诊治。” 沈太医当即便上前替容美人诊脉。 这一次,诊脉的时间比苏南卿还要久。 众妃中,不知谁低低说了一句:“平日里不吭声,这个时候还凑什么热闹。” 她说的极小声,只有旁边之人方可听见。 沈太医凝重的神色诊到最后渐渐惊讶且欣喜。 随后拱手道:“皇上大喜!容小主亦有了身孕。” 此话一出,众妃花容失色。 若方才苏宝林有孕让她们怒火中烧的话,此刻就宛如一盆凉水从头上狠狠的泼了下来,僵得愣在原地。 “容美人也有孕了?”萧衡亦不可思议的问着。 “正是,并且按脉象来看,容小主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只是容小主的胎像不是很稳,还得好生养胎。” 萧衡眼中盛满了笑意,连着说了三个好字。 他虽二十五岁,正值盛年,可身为帝王的话,膝下只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实属太少。 皇嗣乃国之根本,不管生母是谁,总归有了孩子都是喜事。 容美人素手轻轻抚上小腹,却全然没有苏南卿那般欣喜,反是眉头紧锁,眼底夹杂着迷茫和不安。 她抬头望玉妃望去,正好撞上了玉妃凌厉的眼眸。 玉妃愣怔片刻,嘴角缓缓绽开一抹笑容,对着萧衡道:“容美人胎像不稳,文太医最擅千金一科,不如就让他来照料容美人这一胎吧?” 萧衡点头:“也好,容美人便晋为婕妤吧。若你有什么缺的用的便告诉皇后,在宫中好生养胎。” 容婕妤受宠若惊的起身:“是,多谢皇上。” 如今宫中三位妃嫔都有孕在身,若不出意外明年便可添三位皇嗣。 萧衡清朗的笑意如春风拂面,举起酒杯对着皇后:“如今宫中怀孕的妃嫔多,就有劳皇后多照料一下了。” 皇后端柔一笑,执起酒杯:“这是臣妾的职责。” “说来,宫中许久都未曾有这样的喜事了,臣妾听着也欢喜。” 每每这个时候皇后心里都五味杂陈,心酸,沉重,内疚,却又欢喜。 若六宫子嗣稀薄,便是她中宫的失职。 她的责任,本就是打理后宫,替皇上纳妃,开枝散叶。 柳月棠一直注意着容婕妤的表情,她知道有孕后嘴角一直都带着笑容,可是那笑容却很是僵硬牵强。 宫中人人都想要有孕,为何她有孕了却更多的是不安。 这其中,是否有玉妃的关系。 玉妃方才自荐太医照料容美人,恐怕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 这般想着,柳月棠轻轻摇晃了一下杯中的酒,若有所思的饮下。 这一幕不经意落在了萧衡的眼中,他脸上的笑意顿时消退了几分。 脑中浮现着那日她伤了身子,哭着说不能有孕的一幕。 按她的性子,此刻定然不是妒忌。 而是为自己不能怀孕而感到伤怀。 萧衡移开目光,又落在昭妃身上。 她一贯清冷的脸上亦是清愁怅然,执起酒杯一杯一杯的饮下肚。 “昭妃,这酒虽回甘,可后劲却烈,莫喝太急。” 听得萧衡的声音,昭妃缓缓抬起发酸的眼,淡淡扯唇:“是,臣妾知道了。” 柳月棠抬头,萧衡脸上的笑容已然所剩无几。 不禁感叹,这便是青梅竹马的杀伤力,即便是这等情况下,萧衡还能注意到昭妃的一颦一笑。 要说,萧衡身为天子,对昭妃已经算得上很好了。 就连傅知行,同自己青梅竹马,最后也喜欢上了她的姐姐。 宴会散了之后,柳月棠本是想要等苏南卿的,可奈何皇后拉着她细细叮嘱着,眼神打了招呼后,柳月棠便回宫了。 待皇后起驾回宫后,容美人搭着宫人的手才缓缓走出了迎春殿。 而不远处,玉妃正坐在轿辇上把玩着手上的红珊瑚手串。 拨动之间,那抹深沉浓郁的红色在月光下莹然生辉,光泽冷冽。 容婕妤见到玉妃,心头一颤,疾步走到她身边,屈膝行礼:“玉妃娘娘。” 玉妃淡淡的打量了她一眼,冷声道:“如今你是有孕在身的人了,走路可得当心身子。” 容婕妤毕恭毕敬地道:“是,嫔妾见娘娘在此,所以才着急上来请安。” 见她一如既往地恭敬,玉妃满意了些,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语气中带着一抹酸涩:“四年了,你总算怀上了。” “托了娘娘的福,嫔妾才有今日。” 玉妃回过头,月色映在她眸中,光华氤氲:“好生养胎,若皇嗣有何异样,本宫唯你是问。” 容婕妤只觉得脚下一软,极力站稳身子:“是,嫔妾知道了。” 玉妃悠然抬了抬手,随后轿辇便平稳的起身,越走越远。 看着玉妃渐渐远去的背影,容婕妤浑身发颤的靠在了宫女身上。 宫女紧紧抚着她,满脸担忧道:“小主,您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切勿大喜大悲。” 容婕妤抚上小腹,神情复杂迷离,轻轻嚅动着唇瓣:“有身子?我怎么这个时候有孕了呢?” 第105章 万寿节 因太后之事,萧衡本无心过生辰,然值腊八之际,皇后又精心筹备多日,所以便也答应略作小庆。 家宴上,除去后妃以外,便只有端柔长公主参加。 宴上,所有妃嫔皆盛装出席,精心装扮之下,每一张面孔都娇媚明艳。 后妃们拿出自己的贺礼和毕生技艺,翘首以盼在今日能得到萧衡青睐。 皇后所赠的是一位大师的真迹,昭妃所赠送的是一件亲手所绣的寝衣,而玉妃的贺礼最为稀有,是天下仅仅两尊的粉彩蟠螭瓷器。 待到柳月棠时,萧衡有些期待的瞧着。 毕竟每每柳月棠总是能给他一些不知道的惊喜。 可她最后拿出的却是最不显眼的香囊。 玉妃不禁嗤笑:“熙婕妤这香囊可有何特别之处?” 柳月棠颔首回答:“回玉妃娘娘的话,这香囊是嫔妾亲手所绣,若论特别之处,倒是没有。” 萧衡拿起香囊细细打量着,上面绣着金龙祥云,图案精美,针脚细腻平整,香囊中还隐隐散发着一抹清幽之气。 “皇上这般宠爱熙婕妤,熙婕妤便只绣个香囊给皇上,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柳月棠闻言连忙起身,正要回答,却听萧衡道:“贺礼不在于贵重,只要有心便无小家子气一说。” “朕瞧着这香囊便很好。” 虽然,萧衡也稍稍有些失望,柳月棠的贺礼是香囊。 不过转念一想,她好像从未替自己绣过任何东西,这香囊是第一件绣品,亦是她一针一线亲手制成。 虽不贵重,可却用了心。 见萧衡都这般说,玉妃也不再为难柳月棠,颔首道:“皇上说的是。” 柳月棠坐下后,感觉到一抹犀利的光正幽幽落于犀利头顶,她抬头环视,恰好同昭妃四目相对。 昭妃轻蔑的撇开了眼眸,端起酒杯面向萧衡敬酒。 柳月棠敛下双目,萧衡在众目睽睽之下维护自己,六宫嫔妃眼中皆有嫉妒。 可唯有昭妃,她冰冷的眸中,还带着一抹凄楚之色。 在座的这么多女人之中,想来也只有昭妃是真的爱萧衡,爱他这个人,而非他的身份地位。 那种眼神,是装不出来的。 可正因如此,她同昭妃两人,势必水火不容。 她捏着勺子慢条斯理的搅着碗中的粥,想着以后的路。 一旁的宁嫔见状,以为柳月棠因为方才玉妃那一番话情绪低落。 便开口柔声道:“熙婕妤不再在意旁人的看法,无论你做得多好,总有人对你不满。” 柳月棠转过头去,见宁嫔神色温和的望着自己。 这也是她第二次见宁嫔,据说大公主自小身子便不好,皆是由宁嫔亲手带大。 而大公主也很是黏宁嫔,出生后只要见不到宁嫔便啼哭不止。 是以,皇后便免了宁嫔的请安,让她专心带大公主。 宁嫔的容貌在宫中算不上绝色,可坐落在人群中却能轻易的脱颖而出她身上的清尘脱俗,仿佛世间所有的愁恼都能被她眉头温柔化解。 她从容而沉静的面容,一点都不像是后宫的女子。 柳月棠微微含笑,柔声道:“是,多谢宁嫔娘娘赐教。” 宁嫔抚一抚垂在大公主发髻上的耳坠,温然道:“熙婕妤无需客气,你眼睛生得很像本宫的妹妹,本宫不过是见到你一时想起她罢了。” 大公主抬起头看着宁嫔,声音软软糯糯的:“母妃,为什么做得好还会让人不满意啊?” 宁嫔眼波如水看着女儿,融融一笑:“因为我们不可能做到人人都满意呀。” 她执起桌上的苹果,极有耐心地道:“好比这桌上的苹果,鸢儿喜欢吃,可有的人不喜欢吃。” 大公主点点头:“女儿懂了。” 宁嫔抱着她摇了摇,又继续道:“鸢儿记住,让别人对你不满,才是对的!如果别人对你什么都满意,那说明你一直在吃亏。” 大公主咯咯一笑,圆溜溜的眼睛眯成月牙:“有母妃在,鸢儿不会吃亏。” 宁嫔目中满是和蔼和慈爱,抬手点了点大公主的小脸:“你啊……” 母静则子安,柳月棠突然明白了这句话其中的含义。 原来,得到母爱的孩子,笑容是这样的幸福。 就在柳月棠恍惚之际,殿中突然传来一阵干呕的声音。 柳月棠闻声望去,只见苏南卿俯身以手绢捂着唇,险些将腹中所食吐了出来。 好在她极力隐忍之下,方才没有失态。 可众妃见到这一幕,就差点失态了。 玉妃描绘的精致的秀眉当即高高蹙起。 “苏宝林这是怎么了?” 苏南卿连忙起身,惶恐垂下头:“嫔妾失仪,还请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这宫中,但凡有人恶心呕吐,第一时间便会联想到有孕。 皇后眸中一亮,连忙吩咐宫人去请太医。 随后一脸欣喜的看向苏南卿:“你这样……有几日了?” 苏南卿闻言,亦不禁往那方面想去,心脏怦怦直跳:“嫔妾昨夜睡下时,便觉得有些恶心。” “皇上……”皇后面向萧衡。 “臣妾猜,后宫又有喜事了。” 萧衡目中浮过一些喜色:“还是待太医来了再说吧。” 他望向苏南卿,语气显而易见的温和了几分:“苏宝林先坐下吧。” 苏南卿坐下后,紧紧攥着手中的绢子。 心头又激动又紧张。 倘若她没有怀孕,只怕就闹了笑话了。 每每宴会,皇后都会召一位太医侯在外面,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来的是沈太医,他行礼后便隔着手绢替苏南卿诊脉。 殿中一时寂静无声,所有的目光皆落在了这位总被忽略的苏御女头上。 良久,沈太医一脸喜色的松开了手绢,躬身对着萧衡说道:“恭喜皇上,苏小主这脉往来流利,如盘走珠,正是喜脉。” 苏南卿瞳孔蓦地一亮,仿佛涌动着一片星光,颤抖着将手收回,看向萧衡。 只见他一脸喜色:“好!甚好!” 皇后笑盈盈福下身去:“恭喜皇上,今日正好是您的生辰,可谓是喜上加喜。” 皇后话音一落,众妃也跟着纷纷行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所有的笑容之下,妃嫔们皆是咬牙切齿,嘴角僵硬。 第104章 宠她一辈子 想起从前的种种,祝嬷嬷便后悔莫及,痛心疾首。 当初,太后怀着岳王时宫里来了位法师,据说很会算命。 她一时兴起,便提议让法师算一算太后腹中是男是女。 结果法师掐指一算,说太后腹中的孩子命格十分尊贵,不过却同他的兄长相克,极易夭折。 她们听了自是不肯相信,因这句话胆战心惊的到了分娩那日。 见到瑞王平安降生后皆松了一口气,可谁知刚满月,瑞王便生了天花,高热怎么也退不下去,最后不治而亡。 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瑞王夭折那日,正好是皇上的生辰之日——腊月初八。 自此,太后便一心认为是皇上克死了瑞王。 尤其是那一日瑞王灵堂起火,太后更认为是皇上在此的缘故,所以不让皇上靠近灵堂半步,伤心之余亦不愿再见到皇上一眼。 因为一见到皇上,她便觉得愧对瑞王。 可待她从丧子之痛走出来时,皇上却已经养在了温懿皇后膝下。 温懿皇后很是疼爱皇上,并对太后说,若想要将皇上接回去,便得保证不会再将瑞王的死怪罪到皇上身上,并且不能再让皇上受到丝毫伤害。 一向温和的温懿皇后言辞很是犀利,正因如此,太后便恨上了温懿皇后,赌气不肯将皇上接回。 认为皇上同温懿皇后才是母子情深,全然忘记了自己才是他的生母。 就这样,直到温懿皇后病逝,皇上才又回到了太后膝下。 然而,六年的时间,母子间的亲情已然所剩无几。 那厢,两人穿过长长的红墙,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萧衡总算停了下来,抬头看着眼前辉煌的宫殿。 柳月棠抬眸,正红朱漆大门顶上金丝楠木匾额刻着凤仪宫三个字。 那是温懿皇后的宫殿。 柳月棠听闻,温懿皇后去世之后,先皇悲痛欲绝,从此未再立后,并且保留了凤仪宫所有的陈设。 太后对萧衡越是冷淡无情,萧衡便越是怀念这位养母温懿皇后。 所以他此刻定是想起了从前在温懿皇后身边的那些幸福时光。 随着萧衡踏进凤仪宫,柳月棠便闻到了淡淡的墨香。 跟着萧衡径直走到底,一面墙上挂着温懿皇后的画像。 纵然柳月棠曾从众人之口听闻温懿皇后容貌倾城,然而此刻亲眼得见,仍旧赞叹不已。 画像中的温懿皇后神韵典雅,仪态万千,其气质与仪态仿若天生便为皇后之尊。 柳月棠跟着萧衡点燃三柱香,高举于额头前,躬身三拜后插于香柱之上。 这一刻, 他冷峻严肃的脸上骤然变得极为柔和,如归家的孩子,很是心安。 他孺目的看着画上的温懿皇后,和声道:“母后,儿臣来看您了。” 看着萧衡轻言细语的同温懿皇后讲话,柳月棠这才发现,原来九五之尊的皇上在母亲面前亦是那般渺小脆弱。 想来,只有在他最亲最爱的人面前,才会将自己最柔弱的一面展现出来。 出了内殿,柳月棠打量着正殿。 凤仪宫算不上很华贵,却处处透着舒适和雅致。 尤其是墙上挂的水墨丹青,以及书架上的古籍和珍稀玉简,无一不透着典雅和书香之气。 柳月棠都能想象到,温懿皇后站在书架前,应是如何的娴静温婉。 “母后在世时,便最是喜欢作画读书。” “墙上的那些丹青,皆是她作的。” 随着萧衡的声音落下,柳月棠站在一幅牡丹图下。 即便经过了岁月的沉寂,那牡丹色彩依然绚烂,或娇羞含露,或肆意绽放,每一片花瓣中都勾勒出了它的热烈与绮丽。 柳月棠看得入迷:“这不仅仅是一幅画,亦是温懿皇后对生活的热爱与美好的期许。” 萧衡眼神一顿,微有疑惑。 柳月棠将他拉到牡丹画下,抬头凝视着画中的色彩。 “皇上您看,只要驻足此画前,这牡丹便永远盛开。无论温懿皇后生前,还是逝后,她都在为自己尽情绽放。” “热烈不会消散,爱意也不会消散。” “爱意也不会消散……”萧衡神色恍惚,低低的念着。 看着画中娇艳明媚的牡丹,萧衡嘴角轻轻扬起。 “自然不会消散。” 而母后,也不会消散。 她永远在他心中。 另一个世界,也定如人间,繁花似锦。 正想着,柳月棠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教嫔妾习字的夫子曾对嫔妾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抓不住的东西便无需执着,因为会有更好的东西,会悄然来到你身边。” 说着,柳月棠摊开自己的手:“嫔妾一想,便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嫔妾的手就那么大,哪能握住那么多东西。” 她扬起澄澈的眸子,脉脉望着萧衡:“皇上您觉得呢?” 萧衡微微一怔,目光落在柳月棠摊开的手上,眼中的阴霾渐渐驱散了几分。 他知道,她的话中之意。 世事难两全,得失总相伴。 他若一直留在母后身边,便不会养在温懿皇后膝下,得到从未拥有过的疼爱。 须臾萧衡浅浅一笑:“棠儿所言极是。” 他抬手轻轻握住柳月棠的手,心中涌起一抹说不出的柔软。 “我应该为母后高兴的,她终于得到了一生所求之物。” 一生所求之物?柳月棠心中默默念着。 萧衡继续道:“母后十五岁那年入东宫,成了东宫的太子妃,同父皇相伴二十余年,举案齐眉,故剑情深。” “她是位贤后,可是却从未有一刻完整的拥有过父皇的人。母后说,他是帝王,能够全然拥有父皇之心,已属不易。” “然而,朕深知,母后在无数个深夜曾于被窝中暗自垂泪。她爱极了父皇,又怎能不期望父皇完完全全的属于她呢?” 也正因为如此,昭妃入宫后,整整怨了他五年,他都不曾厌弃过昭妃半分。 一是出于承诺的愧疚,二便是昭妃深爱自己,所以想要完整的拥有自己。 萧衡停顿片刻,又继续说着:“后来,母后还是没能躲过后宫的阴谋手段,中了蛊毒,年仅三十七岁便薨逝。” 说到此处,他声音已然有些涩然:“父皇忧思过度,郁积成疾,不过五年便追随了母后。” 柳月棠闻言惊愕不已,从前在宫外,她只听说温懿皇后是病逝的,却不想竟是中了蛊毒。 她想,若是先皇和温懿皇后没有生在皇家,只是平凡夫妻的话,那他们应该会过得很是幸福。 伴随着这个想法,萧衡目光看向柳月棠。 “一生一世一双人,母后终于完整的拥有了父皇,朕想,他们此刻应该是幸福的。” “一定会幸福的!”柳月棠目光坚定如磐石。 萧衡眸中宛有澹澹水色,将柳月棠揽入怀中。 他如今还记得,父皇临走时,嘴角含着笑容。 他说,他终于要去见母后了。 也不知,母后是否还在等他,见到了之后会不会怪他。 他们身为帝王,有太多的无奈,拥有了江山,便不能拥有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萧衡念着这句话都觉得拗口。 怀中这个女子,有没有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萧衡手掌贴在她肩膀上摩挲了片刻。 他自是不希望她有这种想法的。 一个女人,若是要的太多,便会失了趣味。 柳月棠要是永远这般有分寸且纯粹。 他不介意宠她一辈子。 当然,只是宠。 无关其他。 第103章 母子 柳月棠连忙转过身去,对着稳步而进的萧衡行礼:“嫔妾参见皇上。” 见柳月棠在此,萧衡有些意外:“熙婕妤也在这里。” 言罢,他摆一摆手,走到太后面前,躬身道:“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 太后神色冷淡的看着萧衡片刻,又将目光落在了柳月棠头上。 “皇帝来得倒是及时,是怕哀家欺负了你的宠妃吗?” 萧衡微微拧眉:“儿臣今日是来向母后问安的,并不知熙婕妤在此。” 太后似信非信的勾了勾唇:“最好是如此。” 看着太后冰冷的神色,萧衡心中甚是不痛快。 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柳月棠,开口问道:“不知熙婕妤犯了何错?母后让她跪在地上。” “哀家让她跪了么?”太后反问。 她轻嗤一声,眉间如覆寒潭:“怎么,你的妃子难道不能向哀家行大礼?” 他们母子亲情稀薄也就罢了,却没想到这次竟会为了一个女人质问自己。 太后目中似凝结了霜雪,抬眸直视着萧衡。 萧衡颔首,和声道:“儿臣并非此意。” 若是母子俩因自己起了争执,那么柳月棠便是这后宫的罪人了。 于是,她开口道:“太后娘娘是皇上的母后,嫔妾身为晚辈,自应当孝敬太后,嫔妾是自愿给太后行大礼的。却不曾想让皇上误会,还请太后治罪。” 太后虽不喜柳月棠,可是面子还是要给萧衡的。 既然梯子已经搬来了,她便也沉稳地顺着走下去。 “好了,这礼也行了,那便起来吧。” “是,多谢太后娘娘。” 柳月棠正欲起身,可因方才屈膝太久的缘故,膝盖酸痛发软,扶着流筝的手才得以端稳地站了起来。 这一幕落在萧衡眼中,他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 一旁的祝嬷嬷见气氛有些冷,便倒了一盏热茶端到萧衡面前,细语道:“外头天寒地冻,皇上喝口热茶吧。” 萧衡接过青莲茶盏,氤氲的热气拂上面来,带了红枣的清甜之气。 他垂眸看着红色的茶汤,神色恍惚。 “这是皇上幼时最爱喝的红枣桂圆茶,奴婢现在都还记得,那时每每让您喝姜汤,您都让奴婢放几颗红枣和桂圆,这样才肯喝。” 想起从前的那些时光,祝嬷嬷百感交集。 时间一晃,竟已过去了近二十年了。 那个拉着自己撒娇的孩子已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了。 太后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握紧,待萧衡饮了茶后,她平静开口道:“皇帝今日来可是有何事?” 萧衡搁下茶盏,“明日便是腊八,皇后的意思是趁着母后回了宫,便在迎春殿设宴,好生热闹一番。” 太后神色一僵,须臾缓缓道:“明日,亦是皇帝的生辰。” 萧衡连忙道:“是,明日正是儿臣的生辰。” 他清朗的声音轻微发颤。 柳月棠微微抬起眼睑,只见萧衡凝视着太后,一贯清冷幽深的眼中此时尽是不安和期待。 他就像要糖的孩子一般,又怕又期盼。 可太后下一句话便将他所有的期待皆散于了深邃的眼眸之中,取而代之的是酸楚。 “哀家不喜热闹,宴上哀家就不去了。” 萧衡攥紧了手,沉声道:“母后真不去么?” 太后一言不发的坐在椅子上,眸色比冬日的夜色还要寒凉,看得他一阵心冷。 他不再问,躬身道:“好,那儿臣告退了。” 言罢,他起身便往外走去,经过柳月棠时,他停下脚步。 “熙婕妤随朕回宫。” 柳月棠亦跟着松了口气,对着太后福身:“嫔妾告退。” 她跟在萧衡身后出了寿康宫。 萧衡的步子迈得极大,走得极快,柳月棠提起裙摆疾步追着他。 许是感受到了身后女子落了后,停下脚步,怔怔的望着前方。 柳月棠很能体会他此时的心情。 无论皇家还是宫外,父母的偏心都如同锋利的剑,总能精准地刺在内心深处。 将那些渴望,那些期待,刺地稀碎。 被伤的遍体鳞伤之后,柳月棠便决定重新养一遍自己,为自己而活。 但是萧衡不能。 他的身份,他的过去,就像一座围墙,将他牢牢困住。 他是帝王,永远不能为自己而活。 柳月棠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伸手握住了萧衡的手。 他的指尖微微发颤,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寒意。 柳月棠紧紧握着,将掌心的温暖尽数传给了他。 现在的他,不是什么帝王,而是一个渴望得到母亲疼爱的孩子。 萧衡也没有说话,但却反手扣住了女子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寿康宫,太后双眼无神的盯着殿中某个地方。 眼中仿佛失去了所有色彩,空洞而遥远。 祝嬷嬷沉郁叹了口气:“太后,您又是何苦呢?” 太后微微闭上双眼,掩去眸中的酸涩:“哀家又能如何呢?” “明日是恒儿的祭日,难道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去给另一个儿子喜笑颜开过生辰吗?哀家办不到!” 祝嬷嬷眼眶有些湿润:“可太后您这样对皇上又公平吗?” “逝去的人已经不会再回来了,您应该珍惜当下,珍惜皇上啊!” 太后睁开混沌哀伤的双眼,微微摇头:“哀家同皇上已经有了隔阂了,他心中的母后只有宋槿柔,于哀家……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罢了。” “太后!”祝嬷嬷跪了下去。 “皇上是爱您这个母后的,方才他是那样的期待您可以去陪他过生辰。若您不去……奴婢只怕你们的母子关系更加疏远了啊。” “疏远就疏远吧。”太后沉重地缓了口气。 “他克死了他的弟弟,哀家如何还能笑盈盈的去给他过生辰。” 冰冷的痛楚像洪水般漫过她的心脏,窒息又无力。 “哀家要陪我的恒儿,我的恒儿……” 言到此处,太后猛地起身,双眼含泪地往小佛堂走去。 “哀家要抄经文,哀家要陪着恒儿。” 看着行尸走肉的太后,祝嬷嬷难受至极,下意识攥紧了胸膛的衣衫。 “作孽啊!作孽啊!” 第102章 太后召见 玉妃到时,萧衡正品茶看着画卷。 她抬手抚了抚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抬起玉足袅袅婷婷往殿中走去。 “臣妾给皇上请安。” 萧衡微微抬头:“玉妃来了,快免礼吧。” 玉妃盈盈上前,打开食盒,端出还散着余温热气的碗放到萧衡面前。 “皇上近日忙于国事,人也消瘦了些。臣妾给皇上熬了一碗乳鸽山药粥,皇上趁热喝吧。” 纤润的手端着青花宝相纹宫碗送到了萧衡面前。 他抬目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玉妃有心了。” 玉妃看到桌案上的松梅双鹤图,嫣然一笑:“这图真好看,是皇上画的吗?” “好看吗?”萧衡反问。 随后道:“一开始朕也觉得这画不错,虽色彩单一,却胜在线条优美流畅。但看久了,却也不过如此。” 玉妃细细打量着那画,她并不擅长丹青,自也不会品鉴。 但这画既然是出自勤政殿,那必然也是极好的。 她正思忖着如何作答之时,萧衡的声音再次响起:“尤其是这双鹤的眼睛,放久了竟失去了灵气。” 玉妃眼波一转,将画执起,娇声道:“臣妾辛苦替皇上熬了小半日的粥,皇上倒好,臣妾一来你都未曾正眼瞧臣妾,全往画上看去了。” 说着,她将画卷起。 萧衡闲闲一笑,:“怎么还跟一幅画吃上醋了?” 言罢,他将碗放下。 玉妃撅起红唇坐到萧衡怀中,抬手环住他的脖子。 “臣妾如今,见皇上一面是越来越难了,好不容易见到了皇上,自然希望皇上的目光皆是臣妾。” 她手指轻柔的挑弄着萧衡的衣领,艳如玫瑰的红唇妖娆的扬起,缓缓贴近萧衡的脸颊。 萧衡偏过头去,清了清嗓子:“玉妃,这是在勤政殿。” 玉妃心中满腔柔情和热意顿时一凉,目光渐渐暗淡下来:“皇上,臣妾情难自抑……控制不住自己。” 她眼尾微微泛红,眼中水雾弥漫,半是渴望半是哀求:“皇上宠臣妾好不好?臣妾许久未得到皇上的疼爱了。” 从前她一个月能得皇上宠幸好几次,而距离上一次承宠,已过去半月有余。 这两日恰好是她的喜日,分泌波动之下,便更是动情。 且喜日又是容易怀孕的日子,无论如何,他都要让皇上去自己宫里。 如此想着,玉妃管着他的脖子轻轻摇了摇。 “皇上,您今晚来陪臣妾,好不好。” 若是以往,萧衡定然受不住女子这般勾搭。 可是近几日他有些放纵了,所有新鲜的姿势,新鲜的感觉他都体会了一遍。 尤其是昨夜叫了四次水,着实疲倦。 所以无论玉妃如今如何撩拨,萧衡亦提不起几分兴趣。 但是朝廷和后宫向来是紧密连接的,阮飞昨日打了胜仗,他对玉妃,即便不喜欢,也得做做样子。 于是萧衡应了下来:“好,朕晚上去你宫中。” 玉妃粲然一笑,宛如春花明媚:“那臣妾便在宫中等着皇上。” 她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殊不知如今的皇上不再是如同从前那般,宠她仅仅只是因为喜欢她,想要对她好。 而现下,唯有表面功夫。 锦绣阁中,柳月棠转头看着镜中背后的疤痕。 伤口处早已恢复,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粉色疤痕,微微凸起。 她肌肤雪白细腻,所以看起来格外的触目。 “将药膏拿来。” “小主您说的是去疤痕的药膏吗?” 柳月棠微微点头。 流筝将药膏寻了出来,随后用银签挑了些药膏出来,轻轻涂在了柳月棠背后。 “小主,您不是说,这刀疤是让皇上心疼愧疚的吗?为何如今又要用药淡化?” 药膏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柳月棠明眸稍垂。 男人还不值得让她损坏自己的容颜。 尤其是坐拥三千佳丽的皇帝。 即便这道疤痕是为他所伤,可愧疚和怜惜也会随着时间淡去。 到时候,这疤痕他再看,也只觉得丑陋。 男人肯怜你,那也是建立在好感之上。 否则,你做再多,他也是无动于衷。 刚涂完药,宫人便来通报,太后召见。 柳月棠心头一紧,素来听说太后喜静,除了明嫔她甚少召见妃嫔,怎地突然召见自己? 她按下心中的不安,换了身衣服便前往。 柳月棠踏进寿康宫便闻到了一抹浓郁的檀香味。 檀香最是静心宁神,可柳月棠见到太后的一瞬间却丝毫不能宁不下心。 太后生的很美,即便是不惑之年,通身依旧保持着高贵的气质。 那是权力巅峰蕴养出来的高贵和威仪。 柳月棠从她眼神中,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不满。 自古婆媳难相处,即便宫中也不例外。 柳月棠定了定心神,屈膝行礼:“嫔妾给太后请安。” 太后并不急着见她起身,反而是端起一场的茶盏慢悠悠的品着。 柳月棠极力保持着端庄的仪态,身子纹丝不动的行着礼。 随着茶盏的放下,太后方才抬眼看着柳月棠。 “熙婕妤,你可知错。” 太后骤然发难,柳月棠慌忙跪下:“嫔妾知罪,求太后饶恕。” 太后凌厉的眼眸半眯:“你认错倒是快,不问哀家错在何处。” “太后素来圣明,嫔妾定是有做得不对之处,才被太后问罪,所以嫔妾应当先认错。” 柳月棠垂眸答道,声音不卑不亢。 太后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你倒是伶牙俐齿,难怪皇上如此宠爱你。” 言罢,她又继续道:“也不怪皇上喜欢你,哀家见你第一眼便很是满意,所以这才让你入选,留在宫中。” 柳月棠俯身在地,恳求道:“是,嫔妾有今日全是太后的恩典,嫔妾铭记于心。” 太后笑意淬了寒芒,语气一沉:“你若真记得哀家的恩典,便应时刻铭记后妃的职责与本分。哀家当初留你牌子便是因为你是礼部郎中的女儿,本以为你出生礼仪世家,定知书达理,品性端正。可没想到哀家竟招了个狐媚子入宫。” 听得狐媚子二字,柳月棠心头一颤。 很快的便明白了太后之言。 近几个月以来,她是宫中侍寝最多的嫔妃,彤史皆有迹可循。 太后向来注重规矩,如此便是认定了自己狐媚惑主。 她垂着头,诚惶诚恐道:“嫔妾知罪,日后定当谨言慎行,也会适当规劝皇上。” 见她一点就通,太后心头的怒意倒是尽数消退,满意道:“你明白便好,后宫佳丽三千,皇上应当以国事和皇嗣为重。你既不能生养,那便多规劝皇上雨露均沾,也好为皇家开枝散叶。” 好一句不能生养。 便给她定了最大的罪名。 柳月棠暗自咬牙,刚要答话,忽然有公公唱喏:“皇上驾到——” 第101章 更多的宠爱 是夜,月色朦胧,楹窗紧闭。 锦绣阁四角皆摆放了炭盆,烧得整个屋子暖烘烘的。 流筝替柳月棠揉捏的肩膀,想起白日一事,便问道:“小主,今日大皇子有心要养在你膝下,您怎么不同意?” 虽说柳月棠如今位份还不能养育子嗣,不过流筝相信,只要大皇子肯开这个口,加上今日皇上对小主的宠爱,想必定会答应的。 柳月棠轻声道:“我怕养虎为患。” “你想啊,她母妃是因我而死。虽说皇上和身边的嬷嬷都告诉他,我是受害者,他母妃是罪有应得,所以他对我并无很大的仇恨。但是这不代表,他以后长大之后不会。” “我若是将他养在膝下,会随时担惊受怕,怕他哪一天就想要为母报仇。那我不就等于养了一白眼狼了吗?” 流筝目露遗憾:“奴婢就是觉得有些可惜,大皇子是长子,想必能继承大统。” “你以为养孩子这么容易?他是皇上的长子,即便皇上同意让我养在膝下,皇后不会同意,玉妃不会同意,虞太师更不会同意,身为外祖父的他,自是要给外孙选个最尊贵的养母。” “而且,就算我真的养育了大皇子,来日他继承大统,我就真能成为太后了吗?你想的太天真了。” 流筝黯然垂下头,长长的叹息无声从喉咙里发出。 “的确是奴婢想的太简单了。” 柳月棠一开始就知,大皇子根本不可能养在她身边。 所以这才替皇后说话,算是卖皇后一个面子。也在萧衡面前更加坐实了她不争不抢,心性纯良的品性。 想着,她疲倦打了个哈欠,渐渐有了困意…… 萧衡踏进锦绣阁时,特地没叫人通报。 将大氅递给了一旁的周德福,便抬脚往内殿走去。 内殿中,柳月棠趴在榻上闭目养神,享受着身边的宫女替她揉捏着肩。 他缓步上前,殿中的清幽之气每每闻到便很心安,心情愉悦。 一旁流筝发现了萧衡,正欲起身行礼,却被萧衡摆手退下。 流筝起身后,萧衡坐在床边,伸手覆在女子线条优美的肩上。 柳月棠长睫一颤,已然感受到肩膀上换了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掌。 她故作不知情,秀眉微蹙:“流筝……轻一些。” 女人,该进的时候自然得进。 该退的时候也得退。 与其说这是帝王的殊荣,倒不如说是男女的闺房之乐。 所以,这份殊荣她得好生享受着。 见她还未发现自己,萧衡玩心一起,手掌从肩上缓缓滑了下去,抚着那团柔软的丰盈。 柳月棠蓦地转身,抬起两只臂膀,勾住了他的脖颈。 “皇上戏弄嫔妾。” 她纤细的腰肢悬在半空中,仿若一把柳枝,柔软婉转。 萧衡环住她的腰,目光深深:“知道是朕,却佯装不知?” 柳月棠媚眼微弯,温柔魅惑:“嫔妾贪心,想让皇上多替嫔妾揉揉。” “哦?”萧衡宽大的手掌覆在女子臀部。 “这里可需要揉?” 柳月棠秀容微微扬起,压抑着唇角的低吟声:“皇上……” 她娇唤声似是在阻止,又似是撩拨。 轻薄的锦衣下,他手掌炙热,所到之处皆一阵酥软。 柳月棠被他挑拨得情难自抑,身子微颤,双眼混沌迷离。 “告诉朕,要不要朕揉?”他薄唇轻靠近女子耳边,双唇轻柔地在她耳垂上摩挲着。 柳月棠紧咬着下唇,眼角的绯红如一只且纯且妖的狐狸。 见她不说话,萧衡沉声道:“不说话?那就是不要了。” 就在他指腹离开的瞬间,柳月棠娇吟地声音响起:“嫔妾要。” 萧衡嘴角一勾,眸中暗色翻涌,彻底失控。 随着柳月棠落下的三个字,幔帐内人影交错,十指紧扣,翻云覆雨…… 事后,满地衣衫凌乱,柳月棠趴在萧衡呼吸起伏的胸膛上。 萧衡垂眸看着柳月棠泛红的脸颊,嘴角轻轻扬起。 他甚少如此重欲过。 眼前女子就像一本书,越看越想睡。 她总是能够让自己身心愉悦。 若是,他们之间能有个孩子就再好不过了。 想到此,萧衡缓缓闭上双眼,拥着柳月棠的双手不自觉的紧了几分。 她既没了孩子,那便给予她更多的宠爱吧。 萧衡这样想着…… 于是,整整一个月下来,虽然昭妃伴驾次数最多。但是彤使中侍寝最多的却是柳月棠。 而玉妃,却只得到了两次侍寝,和一次伴驾用膳。 一向深得皇宠的她自是不甘心。 “不就是个以色侍人东西!竟敢恃宠而骄,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玉妃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震得茶盏叮铃作响。 若兰身子一颤,连忙道:“娘娘息怒,熙婕妤生得再貌美,也有容颜老去之时……” “你觉得本宫还能等到她容颜迟暮的那一日?本宫恨不得此刻就去扒了她的皮,看看皇上到底还喜不喜欢她。” “娘娘……”若兰轻声唤着。 “司徒家的小姐不是要进宫吗?届时她来了,定能分走熙婕妤和昭妃的宠爱。” 玉妃缓缓吐了口气:“说起司徒南枝,本宫与她已六年未见了,也不知她还是否同从前一样乖巧听话。” 司徒家和阮家主母自幼一起长大,所以私下一直有来往。 而司徒南枝比玉妃小了四岁。 玉妃还记得,那个时候每每伯母到自己家中,便会带着南枝一同前来。 南枝嘴很甜,很得父母喜欢,即便是自己,对这个乖巧又懂事的妹妹亦讨厌不起来。 在她十五岁入宫前昔,南枝不舍姐妹分离,抱着自己哭成了泪人。 而如今六年已逝,自己已然二十一岁,她也十七了。 倘若她入宫替自己固宠,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自己多年无子,若她有了孩子,养在自己膝下,那么她离贵妃,皇后便又近了一步。 但是,眼下尚不知皇上如何想,也不知他会不会同意南枝入宫。 想着,玉妃决定试探一番。 第100章 她也喜欢 待萧承桉回来之后,萧衡将他唤在身边。 “桉儿,以后你便搬去未央宫,由母后照顾你好不好?” 萧承桉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仰起小脸看着萧衡:“父皇的意思是要替我另选娘亲吗?” 萧衡语气微微一沉:“桉儿,皇后便是你的母后,你的娘亲。” 萧承桉双目圆瞪:“她不是我的娘亲,我的娘亲叫虞晚。” “住口!”萧衡听得虞晚两个字神色一变,怒目向他。 “虞晚是罪妇,朕不许你再提她。” 萧承桉吓得身子一抖,登时红了眼眶,高声道:“她是我娘亲,我为什么不能提她?” “我不要母后!我不要!” 说着,他转身双手轻轻推了一下皇后,便伤心的跑了出去。 “桉儿!”萧衡呵斥。 皇后连忙对着萧衡福一福身:“皇上,此事太突然了,大皇子一时接受不了,不如臣妾亲自去劝大皇子吧。” 萧衡脸色僵硬的点了点头:“你去劝也好。” 皇后颔首,扶着拂柳的手便疾步往外走去。 那厢,萧承桉如逃一般,哭着往颐华宫的方向跑去。 却不曾想“咚……”地一声,脑袋重重撞在了一人身上。 两人都险些摔倒。 流筝牢牢扶住柳月棠:“小主,您没事吧?” 柳月棠摇了摇头,抬手理着发髻上垂下的水晶坠子,看着萧承桉道:“大皇子,你没事吧?” 听着熟悉的声音,萧承桉缓缓抬起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柳月棠一惊,问道:“大皇子,你怎么了?” 萧承桉仰着小脸抽泣:“父皇要我去皇后宫里,让我当她的儿子。” “我不要新的母妃,我不要皇后当我的母妃,她是坏女人。” 柳月棠心下一紧,环视着四周,随后蹲下身道:“大皇子,这些话不能说,皇后并非什么坏女人。” “我母妃说的,她说皇后是个坏女人。” “她自己没有孩子,所以这才要抢我去做他的儿子。” 红墙后的皇后闻言脚步顿时止住,立在原地。 稚童的哽咽声再次响起:“呜呜呜……我不要皇后做我的母妃。” “柳母妃,你不是被我害的再也不能有孩子了吗?那我把自己赔给你好不好,我不要去未央宫。” 虽说童言无忌,可柳月棠听到这些话依旧胆战心惊,亦觉得不可思议。 看着眼前的小人,泪水成串的往下流。 他只是个孩子,想来装不出这般模样。 于是,她执起手绢擦去他脸上的泪水,柔声道:“大皇子从前不也说我是坏女人么?怎么愿意我做你的母妃?” 萧承桉泣声道:“因为我误会你了,你是好人,你不是坏女人。你教我写字,还喂我吃点心,我害了你,你也没有怪我。” 柳月棠温柔含笑:“大皇子忘了父皇从前对你说的话了吗?你要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解,而非仅通过他人之口去认识一个人。” “我是如此,皇后娘娘亦是如此。” “皇后是六宫所有孩子的母后,若她真如你所言那般不怀好意抢走你,那从你出生起她便如此做了。” 萧承桉抿着唇,慢慢想着柳月棠的话。 柳月棠继续道:“我只是婕妤,还没有资格抚养孩子。皇后是中宫,你在她膝下定比养在我膝下尊贵多了。” “皇后待人宽和,定会对你视如己出的,她比后宫所有人都更适合做你的母妃。” 平心而论,皇后的确是最好的养母人选。 若是她的孩子,她也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嫡出,是皇宫最尊贵的孩子。 “真的吗?”萧承桉泪眼汪汪的盯着柳月棠。 柳月棠轻柔一笑:“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你父皇吗?” 萧承桉垂下眼帘。 母妃在世的时候,常把嫡子和长子挂在嘴边。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嫡子是正妻所生的孩子。 所以,父皇也是爱自己的,才会把自己交给皇后养。 就在他沉思之际,皇后扶着宫人的手缓步而出。 柳月棠微微一愣,顿时意识到方才她的话极有可能落入了皇后耳中。 她原是想着,这是承明宫附近,大皇子又是从承明宫出来的,自己的一言一行应当谨慎小心。 这才说了方才的那一番话。 其次也是希望大皇子真能听进去,将这话落入萧衡耳中,也能博得好感。 却没想到,皇后就在不远处。 她连忙行礼:“嫔妾给皇后请安。” 皇后看向她,目光温和:“免礼吧,熙婕妤。” 柳月棠缓缓起身,见皇后对着萧承桉蹲了下去,轻言细语道:“桉儿,有什么话同母后到父皇跟前说可好?即便你不要母后做你的母妃也没关系,但是莫要再哭了,父皇和母后看着都会心疼。” 萧承桉抿着唇许久,方才轻轻点了一下头。 皇后松了一口气,伸手拉住了萧承桉的小手。 他没有拒绝,跟在自己身后。 皇后眼波柔软,欣喜在心底缓缓蔓延。 至少他没有拒绝自己,这便是好事。 走了几步之后,皇后转过头,发髻上悬垂的金步摇娓娓曳出迷离碎光,为她端庄娴静的面容添了几分明媚。 她目视着柳月棠,莞尔而笑:“熙婕妤,谢谢你。” 柳月棠恭敬颔首:“皇后娘娘言重了,嫔妾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皇后转过身去,不管柳月棠今日之语有几分真心。 可至少她懂这个理,更懂得分寸二字。 宫中妃嫔一旦得宠便会心生骄矜,然而像柳月棠这般能够始终保持沉稳,谨小慎微的少之又少。 难怪皇上除去昭妃以外,独独对熙婕妤上心。 谁不喜欢有分寸的人呢? 她也喜欢。 第99章 皇后抚养大皇子 腊月,边关一战,残伤严重。 又遇大雪,粮草短缺,将士们饥寒交迫,情况危急。 消息传至朝中时,顿时炸开了锅,皆为边关局势忧心。 萧衡沉思许久,最后也是动了自己隐藏多年的臂力——北辰王。 北辰王排行在五,虽擅骑射,却从不参与朝政之事,最大的乐趣便是带着娇妻游山玩水。 朝中众人皆知,北辰王只是个潇洒王爷,成不了大气候。 可只有萧衡知晓,这是他留给自己的退路。 当初众多皇子中,唯有北辰王能同自己交好。 只因他们都是众多皇子中,最缺爱之人。 便立誓其中一人一定要成为人上人,相互扶持。 自己登基时,以朝中重臣压住了那些不安分之人。 眼见朝廷太平,北辰王便请求他赐婚,同他心爱的女子成婚,随后远离宫廷纷争,做个闲散王爷。 这一是北辰王一直以为的梦想,二自也是让那些不安分的臣子卸下防备。 只要朝中有任何用得着他的地方,他都会挺身而出,护着他的皇兄,护着景元。 收到了旨意后,他当即便带着众多士兵和粮草前往边关支援。 在他抵达后,边关的局势这才渐渐有了转机……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洒了两日,满宫银装素裹,被日光照得熠熠生辉,光影斑驳。 勤政殿内,炭火烧得正旺,连着噼啪了好几声。 端柔懒懒将手中棋子落下,轻声道:“我以为你不会如此快让五弟回朝廷之上。” 萧衡执起黑子在手中摩挲着,眼神深沉:“我也没想到,阮家这么快就有野心了。” 端柔微微一惊:“阮家,想谋反?” 她瞪大了双眼。 萧衡微微摇头:“眼下应该不至于,不过前段时间,他远在边关,却下了一道弹劾的折子,而第二日,御史大夫亦下了同样的折子。” “朕让暗卫去查,这才查到两人早已勾结许久,御史大夫之女还认了阮飞为义父。” 端柔思忖片刻:“他们勾结,那御史台不就成了为他们排除异己的工具了吗。” 萧衡看着棋盘上错综复杂的棋局道:“是啊……御史大夫一直以来忠心耿耿,如今却也变了。” “正巧,御史大夫上月曾对朕言,他膝下幼女对朕情真意切,欲入宫侍奉朕侧,不求名位。” 说着,他嘴角冷冷一笑:“皇姐,这话你听着好不好笑?” 萧衡最厌的便是那些素未谋面的女子扬言对自己一片情深。 这情深中,谋的不过是地位权势罢了。 “那,皇弟可同意了?” “朕说眼下边关战乱,无心于后宫,待边关局势稳定了再说。” 端柔拧眉沉思着:“那女子是阮将军的义女,那阮将军不怕她入宫后,玉妃失宠么?还是说……” 她恍然,心头一震:“他们之间,达成了共识?” 萧衡面色凝重,微微颔首道:“玉妃多年无所出,皇后亦是如此。若朕猜得不错,他们是想让她入宫与玉妃相互扶持,将皇后从后位上拉下马。待到其中一人诞下龙嗣后,扶持其登上皇位,之后,她们一人可为圣母皇太后,一人可为母后皇太后。” “好深的计谋!”端柔一向沉静端庄的仪态瞬间褪去,冷冷道:“天子尚在,正值盛年,他们竟如此急不可耐。” 须臾,端柔想到了什么,一脸正色道:“皇弟,玉妃善妒,她未必肯让那女子入宫。” 萧衡当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深邃的眼眸微微恍惚。 “玉妃的确不失一枚好棋子。” “倘若她安分一些,朕是永远不会利用她的。” 萧衡冷眸微微一沉:“但是玉妃……太让朕失望了。” 端柔思绪飘忽,缓缓道:“是啊,从前的玉妃娘娘,是何等的纯真,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这深宫,犹如一巨大染缸。 纵是再纯真善良之人,只要入了宫,便不可能再干净纯洁。 自幼在深宫的萧衡自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他从不会要求妃嫔能够初心不变,永远善良。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容忍妃嫔心狠手辣,残害嫔妃皇嗣。 近日事件,背后的种种…… 各种证据虽未曾指向玉妃,但他心中却很清楚,那些都同玉妃脱不了关系。 端柔叹了口气:“皇弟也不必觉得愧对玉妃,这些年她娇纵跋扈,你身为帝王,已然对她很是宽容了。” 当年,阮飞出征遇险,命悬一线。 其妻伤心至极,孤身前往战场,谁知中途犯了心悸之症,待太医到时,早已没了气息。 玉妃知晓后伤心欲绝,萧衡心疼之余便将她晋为了婕妤,并且从那起,便对玉妃格外宠爱。 即便玉妃变得跋扈娇纵,萧衡念及她父亲的军功,和过逝的母亲,亦是一如既往地包容。 许正因为如此,玉妃在宫中更加肆意妄为,手慢慢的还伸到了妃嫔和皇嗣头上。 正说着,皇后便带着大皇子来了。 爱之深,责之切。 自从之前皇后带着大皇子前来亲自道歉,见萧承桉有悔过之心后,萧衡便也不忍再冷落于他。 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在他身上体会到了初为人父的期待和喜悦。 萧承桉规规矩矩上前,对着萧衡和端柔公主道:“儿臣给父皇请安,给皇姑请安。” 端柔最是喜爱孩子,当即笑的眉眼弯弯,对着萧承桉招手道:“桉儿快过来,姑姑都好几月未曾见到你了。” 萧承桉走过去,笑吟吟道:“儿臣也想念姑姑的紧。” 端柔笑得极和蔼,将他抱在怀中,温言细语道:“重了,若姑姑再不抱你,恐怕就抱不动你了。” 看着萧承桉久违的灿烂笑容,萧衡神色亦渐渐柔和。 “桉儿,让姑姑带你下去玩好不好?” 端柔会意,拉着萧承桉的手道:“走,姑姑陪你出去玩老鹰抓小鸡。” 萧承桉听了,眸中一亮,闪烁着无尽的童真。 “耶!玩老鹰抓小鸡咯。” 于是,他便蹦蹦跳跳地随端柔走了出去。 萧衡转眸看向皇后,见她眉目温柔的看着桉儿的背影,面容温如暖玉。 “皇后很喜欢桉儿?” 皇后回过头来,含笑道:“桉儿伶俐可爱,臣妾自是很喜欢,尤其是他那小脸,一跑起来便红彤彤的。” 说着,皇后目光如水般柔和,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那桉儿便交给皇后抚养吧。” 皇后闻言,微微一愣,即便她想过桉儿最后会养在膝下,然听到之后仍然抑制不住的欣喜,呼吸一下急促起来,既紧张又惊喜。 她连忙提裙盈盈下拜:“多谢皇上信任,臣妾定当尽心竭力,将桉儿视如己出。” 萧衡含笑将她扶起身:“朕相信皇后。” 第98章 太后回宫 待柳月棠走远后,萧衡淡淡启唇:“起来吧。” 可昭妃却一直保持着俯身在地的姿势,不肯起来,似是在赌气。 萧衡沉沉叹了口气,上前亲手将她扶起。 “你明知,朕不会罚你。” 昭妃盯着他的眼睛,似是失望,又似是不甘,一向孤傲冷清的声音也变得沙哑: “臣妾同皇上相识十二载,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入宫一年的婕妤吗?” 萧衡看着她有些泛红的眼睛,心下一软,语气温和道:“皎皎,朕是帝王,你心中不悦回宫同朕说便是,方才那些话,你不应该当着熙婕妤的面宣之于口。” 昭妃鼻尖发酸:“皇上是在乎自己的颜面?还是……皇上不忍熙婕妤受委屈?” 萧衡敛眸不语。 昭妃又道:“皇上在心疼她?” “朕没有。”这一次,萧衡回答决绝。 他执起昭妃的手,极有耐心的道:“皎皎,熙婕妤她和宫里的其他嫔妃不同,她心性纯善,真心待朕,而朕却有愧于她。朕不求你们能和平相处,只希望你以后莫要为难她。” 昭妃眼神空洞而呆滞地看着他。 她从未见皇上如此袒护过谁。 即便是从前的皇后也没有,他曾说,只要自己不当着六宫的面让皇后下不了台,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如今,皇上却如此维护熙婕妤。 心性纯良,真心相待? 呵……她不信。 “那皇上……你喜欢她吗?”昭妃凝视着他眼睛,既期待他接下来的话,却又紧张地攥紧了手心。 萧衡不假思索:“喜欢。” 昭妃心脏突地一疼,又听他继续说着。 “但朕对她的喜欢,和你不同。” “后宫中,朕喜欢过的女子很多,这种喜欢只是不厌恶,不反感。而不是同你这般,让朕放在心尖上。” 随着他一字一句落下,昭妃方才松了一口气,缓缓露出微笑。 “皇上可曾记得您答应过臣妾的?” “记得。” 昭妃眉目温软,目光深处满是柔情与喜悦。 “只要皇上记得便好,皎皎以后都不会再和皇上闹脾气了。” 言罢,她伸手环住萧衡的身躯。 萧衡嘴角微微扬起,抬手深深抱住了她。 昭妃紧紧贴在他衣襟上,香甜的幽兰气息荡漾在鼻尖,绵绵不绝。 她知道,那一定是熙婕妤身上的味道。 昭妃第一次有了危机感和不安。 所以,她不能再如从前那般有恃无恐。 正如嬷嬷所说,她这般一开始或许还会让皇上愧疚难安。 久而久之,便会将他越推越远。 没有谁会站在原地一直等你。 他的时间,他的心,他的人永远不会只留给你。 她已经深深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深意。 自从上次月下畅谈,消了隔阂,重新开始以后。 她才明白,重新开始并不代表能回到从前。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和这位帝王之间,已经渐渐有了疏离,不再亲密无间。 冬月十八,太后回宫。 宫妃们皆盛装立在宫门接驾。 霎时,宫门花红柳绿,珠玉盈翠,香气馥郁游离。 随着软轿落下,身着佛赤色金松锦裙的太后由宫人扶着缓缓落入众人视线。 众妃皆屈膝下去:“恭迎太后娘娘回宫。” 一旁的嬷嬷连忙将手中的雪狐鸾鸟绣金斗篷替太后系上,随后扶着太后的手沉稳上前。 太后打量着眼前的韶华女子。 以皇后为首,后面站着玉妃、昭妃、楚嫔、宁嫔、明嫔等人。 而后面一排,竟好些陌生的面孔。 见太后打量着人群,皇后连忙柔声道:“边关战事突发状况,皇上正同朝臣商议此事,所以便不能前来迎接母后了。” 太后缓缓地拨着手中的佛珠,淡然微笑:“无妨,国事要紧。” 言罢,她让众妃起身,继而目光环视众人:“听闻皇上封了位白婕妤,如今已有四个月的身孕,今日她可在?” 皇后正欲回答,便被玉妃抢先一步:“回太后,白婕妤胎像不稳,不宜挪步,正在宫中养胎。” 太后微微颔首:“久不见玉妃,容色越发艳丽了。” 玉妃嫣然巧笑:“今日太后娘娘回宫,臣妾特地打扮的艳丽一些,让太后你看着喜庆愉悦。” “很好,年轻就应该好好打扮。” 随后,明嫔上前挽着太后的胳膊,娇声道:“臣妾扶您回宫吧,太后。” 于是,明嫔和皇后扶着太后的手往宫内走去。 脚步落至柳月棠面前时,太后停了下来审视着她:“若哀家记得不错,你是礼部郎中的女儿?” 柳月棠恭谨垂首,不疾不慢道:“回太后的话,正是。” 太后嘴角轻扬,似笑非笑:“哀家想起来了,选秀那日你被封为了御女,一年的时间,你倒是从最后面站到前面去了。” 这句话自然就是说柳月棠位份升地快。 柳月棠也从话语中意识到了太后对自己的不满。 好在,太后也没有为难她,便回宫了。 明嫔走后,皇后亲手倒了一盏茶呈到太后身前。 “母后说了许久的话,想必也渴了。” 太后接过茶盏却并不喝,只拈着茶盖轻轻理着茶水。 “哀家虽在崇福司,可后宫的事却也瞒不过哀家。皇后,你对后宫嫔妃倒是越来越宽容了。” 皇后心脏猛然上提,太后话中之意自然是她管理后宫不当。 她福身下去,听太后继续道。 “这虞氏罪有应得也就罢了,可哀家怎么听闻哀家的长孙已经许久未见到皇帝了,他只是个纯真的孩子,皇后你身为母后,应该视如己出,劝皇上莫要将虞氏的罪恶迁怒于孩子。” 其实,这事皇后曾提过。 不过那时萧衡正在气头上,说大皇子自幼便被虞氏宠坏了,导致性子蛮横无理。所以便想要治治他身上不正的之气,让他在颐华宫悔过。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 “此事是臣妾考虑不周,臣妾明日就将桉儿接去承明宫,皇上一向心疼桉儿,见到后定会心软。” “嗯……”太后端起茶盏,凝视着那袅袅热气:“皇后贤良淑德,哀家相信你能当好母后,也能执掌好后宫。但皇后在制衡妃嫔之时,却也忘记了你身为皇后的职责。” “还请母后赐教。”皇后极力平稳着身躯。 太后慢悠悠的饮下一口茶,方才抬眸道:“你身为皇后,应劝皇上雨露均沾,平衡后宫。” “那位熙婕妤,皇上宠爱她也就罢了,短短一年时间便连升四级,致使后宫生妒,屡生事端,皇后也应该劝皇上雨露均沾,莫要专宠一人。” 皇后垂首,恭敬道:“多谢母后教诲,往后臣妾定会履行职责。” 她顿一顿,迟疑道:“不过母后放心……皇上虽宠爱熙婕妤,却未曾太过。熙婕妤入宫以来也一直恪守本分,从未逾越。半月前还舍身救驾,所以臣妾这才没有阻拦皇上晋封她。” 她此时应该庆幸皇上上一次将自己话听进去了,否则若是熙婕妤成了熙嫔,只怕太后会更加厉色。 太后一双幽寒眸子眯了眯:“恪守本分乃宫中嫔妃之本分,若让她长此下去,只怕会成为第二个昭妃。” 皇后柔声应下:“是,臣妾知道如何做了。” 第97章 昭妃吃醋 一连五日,素来雨露均沾的天子就好像魔怔了一般,每日都腻在锦绣阁。 六宫皆做冷板凳,唯有锦绣阁风光热闹,这是六宫从未有过的。 这一日午后,柳月棠正躺在榻上小憩。 翻身时迷迷糊糊见到床边坐了一人。 还是玄色衣衫。 柳月棠脑子一个激灵,缓缓撩起眼睫,果然看到萧衡坐在自己身边。 他慵懒地倚在床边,手中捧着书,端的是漫不经心。 听到动静,他抬头望着柳月棠:“醒了?” 柳月棠睡眼惺忪的坐起,诧异道:“皇上何时来的?您怎么不叫醒嫔妾。” 萧衡扬唇:“昨夜你累极了,朕便不忍心叫你。” 想起昨夜那番颠龙倒凤,柳月棠半掩在长发下的耳根登时一热,眼波娇羞流转唤了一声:“皇上~” “皇上还说呢,嫔妾今日起床腿酸的很。” “腿酸?朕还说趁着今日天气好,带你出去走走。” 柳月棠眸中闪过喜色:“皇上难得有空陪嫔妾闲逛,嫔妾自然要去。” 说着,柳月棠便吩咐挽秋替自己梳妆。 满头的乌发很快地便被挽秋高高地盘起,轻扫峨眉,胭脂染颊,嫣红的口脂点上更是娇艳不可方物。 柳月棠拿起首饰盒中的珊瑚点缀桃花钗,和一支宝石嵌蝶钗,分别贴在发髻上对镜比试着。 随后,转头眉眼弯弯的看着萧衡:“皇上,嫔妾戴哪只钗好看一些?” 她眼尾微微上扬,透着几分娇俏和妩媚,嘴角粲然绽放的笑容让萧衡难以移开双眼。 他轻轻起身走到她面前。 打量着手中的发钗,最后选了那支宝石嵌蝶钗。 “棠儿娇艳如花,头上便不需要戴花了。” 说着,他拿起柳月棠手中的发钗,亲自替柳月棠插在了发髻上。 看着镜中的娇靥,萧衡目光渐深:“螓首峨眉, 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 镜中两人眼神交汇,动作亲密的依偎着彼此。 倒是应了那句,岁月静好。 冬日的太阳如碎金细腻洒下,拂过一身暖意。 昭妃姿态闲散地坐在锦鲤池旁,白皙修长的手指抓着鱼食徐徐洒于池中。 梅花缎面狐毛大氅垂在椅子上,娴雅冷清。 夏莹站在一旁,目光瞧到缓缓而来的萧衡时,瞬间打起了精神:“娘娘,皇上过来了。” 昭妃拨着鱼食的手微微一顿,抬眼过去。 果然,萧衡修长的身影正从日光中缓缓走来,他披了一件厚实的大羽斗篷,斗篷之下,同身旁的女子双手紧握。 昭妃死死盯着那双手许久,直到夏莹唤着她,她方才回过神来,起身走到萧衡身前。 “臣妾给皇上请安。” 柳月棠亦屈膝下去,行礼问安。 萧衡抬手将她扶起身,柔声道:“朕倒很少见你出来。” 昭妃浅浅一笑,清淡雅致的声音中带了一缕苦涩:“深宫寂寞,臣妾若不找点事做,如何打发时光?” 她目光幽幽落在柳月棠身上。 “自是不如熙婕妤,可以每日得皇上陪伴。” 柳月棠微微一惊,从前皆说昭妃从不争风吃醋。 可方才这句话,里面的酸味她都能闻到了。 她以余光打量着萧衡,见其神色复杂,却是一言不发。 气氛一下就沉默下来。 柳月棠思忖片刻,微微挪动脚步,与萧衡拉开距离,颔首道:“昭妃娘娘误会了,是嫔妾身子不争气,这才央着皇上多来锦绣阁。” 她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光影,脆弱地颤抖着,衬得面前的昭妃气势逼人。 此话一出,萧衡眉头显而易见的一蹙。 也正好达到了柳月棠想要的效果。 自己越解释,便越会显得昭妃强势。 萧衡可是天子,他想宠谁便宠谁,即便昭妃是他心尖上的人,也不可能容忍妃嫔这样置喙。 否则,他便是不要颜面了。 “哦?” 昭妃扬起红唇:“熙婕妤身体抱恙,理当在宫中静养,何以还要皇上陪伴左右?若皇上因此染恙,龙体有损,你该当何罪?” 柳月棠闻言,身子惶恐一颤,连忙跪下:“是嫔妾考虑不周,还请昭妃娘娘恕罪。” 昭妃冷冷觑了她一眼,正欲开口,低沉的声音飘进她耳中。 “谁让你跪下的?” 不待昭妃反应过来,萧衡便弯腰将柳月棠扶起。 随后一脸正色的看着昭妃:“朕宠爱她,难道她就有错吗?” 昭妃心脏猛地一缩,只觉得脚步踉跄,幸好夏莹牢牢扶住了她。 她极力控制脸上的情绪,恍惚地看着他。 眼前男子神色宁和淡漠,日光打在他长袍的金丝龙纹上充满了威仪和刺眼。 昭妃喉间发涩,提裙跪地,冷冷道:“是臣妾错了。” “求皇上治罪。” 言罢,她俯身在地,纹丝不动。 萧衡紧皱着眉头,眸色晦暗不明。 柳月棠垂头看着萧衡的手,他指腹缓缓摩挲着玉扳指。 这是他犹豫的惯用动作。 由此证明,萧衡并非是真的怪罪昭妃。 否则他便不会如此犹豫不定。 他是天子,想要处罚谁直接一句话便定了。 而此时,对柳月棠来说,以退为进才是最好的办法。 既给了萧衡脸面,又彰显了自己的气度和善解人意。 于是,她垂眸低声道:“皇上,此事不怪昭妃娘娘,昭妃娘娘也是为了龙体着想。” 萧衡握住她的手腕,将手炉塞到她怀中。 “你先回去,朕有话同昭妃说。” 柳月棠握着手炉,乖乖屈膝:“那嫔妾便先回宫了。” 萧衡轻轻点头,很是欣慰她的懂事。 这一点,也是最合他心意之处。 他宠柳月棠,不仅仅是因为她那绝色的容貌和床笫间的妩媚。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懂得分寸。 知道说什么能讨好自己,做什么能让自己心情愉悦。 他白日里忙于朝政,去后宫便是消遣的。 就连朝中那些臣子下了朝,也希望回到家见到的是笑脸盈盈迎接他的女人。 而不是永远都是那副清冷的面孔。 久而久之,看见都会觉得累。 第96章 你值得更好 这个问题,实际也是萧衡问自己的。 她好像没有错,可是又好像有错。 若真论错在何处,便是她总是能看透自己的心思,总能叫自己心软。 怀中的柳月棠脱口而出:“嫔妾哪里都有错,嫔妾不该失言,更不该惹皇上生气。”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萧衡。 萧衡抬手轻轻揉着她白皙的脸蛋,目光柔和:“疼吗?” 柳月棠声音哽咽:“皇上问的是哪里?” “背,膝盖。” 柳月棠眉头一皱,委屈极了,娇声道:“疼,哪里都疼,背疼,膝盖疼,心也疼。” 说着,她拉着萧衡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 “嫔妾想念皇上,日夜思君不见君,嫔妾想去寻皇上,可又怕再次惹怒皇上,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嫔妾鼓起勇气前来见皇上,皇上却避之不见。” 她缓了口气,双眼红得柔媚,痴痴道:“皇上您知不知道,方才您转身那一刻,嫔妾心都要碎了。” 萧衡抚着她的胸膛,沉沉的心跳中仿佛真如心碎一般,染得他指尖发颤,心头一紧。 看着她悄然滑落的泪珠,他缓缓滚动着喉咙:“朕怎么舍得你心碎。” 言罢,他垂头轻柔吻去柳月棠脸颊上的泪珠,再慢慢移至双唇。 如雨滴一点后,萧衡极力压下心中的燥热,松开了她的唇瓣。 他来不及起身,脖子便被女子的手给扣住,随后四瓣红唇紧贴在一起。 在她柔软的勾勒之下,萧衡彻底失控,将那抹温软在她口中游走,热烈而缠绵。 他宽大的手掌炙热而急促在女子身后游离,最后从衣裙探入,柳月棠闷哼一声,眉眼皆是艳光。 “皇上……” 她软弱无骨的手抵着萧衡起伏的胸膛:“嫔妾躺着会疼……” 萧衡眸色幽深至极,将她拉到怀中,炽热地吻在了她锁骨和丰盈上。 “你不用躺着。” 柳月棠呼吸凌乱,指腹搭在他身后摩挲着。 彼此眼中的疯狂仿佛发酵了一般…… 大门也很识趣的被周德福拉上。 他彻底松了一口气,笑吟吟的点着头。 “这下,皇上总该开心了吧。” 当主子的不高兴,他们身为奴才的便难伺候,随时都有可能掉脑袋。 这战战兢兢伺候了半个月,可算可以喘口气了。 卜子安亦是笑嘻嘻地道:“师傅……方才好险,奴才还以为熙婕妤要倒大霉了。” 周德福笑着嗔他一眼:“你懂什么,里头的这位主,聪明着呢……” 屋中的暖炉烧的正旺,交缠的衣衫和玉佩首饰稀稀落落掉了一地。 这是萧衡第一次白日宣淫。 也是他第一次,从这桩事上散去了烦恼。 柳月棠整个人如同抽了气一般,软绵绵的躺在萧衡怀中。 萧衡温柔地捋着她湿润的发丝,目光格外的怜惜。 “棠儿,可怪朕?” 柳月棠举起泛着水光的眸子,见他又道:“你最需要朕的时候,朕却没能陪在你身侧。” 他指腹轻轻抚着柳月棠的后背。 柳月棠摇摇头:“这句话应该嫔妾说,都怪嫔妾身子不争气,在皇上最难过最伤心的时候,嫔妾却不在您身边。” 萧衡微微拧眉,正要说话,却被柳月棠指腹抵住。 她微微侧起身,眸中的春水盛满深情,似欲溢出。 “嫔妾知道,嫔妾接下来说的话有些僭越,可是嫔妾还是要说。” “嫔妾想要做皇上心里的那束光。” 萧衡心下一愣。 柳月棠低眉浅笑:“皇上您知道嫔妾在庄子里是怎么过的吗?” 伴随着缥缈柔和的声音,柳月棠目光逐渐恍惚。 “在别人只有三四岁尚在父母怀中撒娇时,我却在洗衣做饭,努力干活讨好嬷嬷。因为我知道,我是被父母抛下的孩子,倘若稍有不从,嬷嬷便也会弃我而去。” “那个时候,我不敢出门,因为只要我一出门,便会有小孩往我身上扔泥巴,丢菜叶。他们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所以无论怎么欺负我,都不会有人为我撑腰。” 她笑靥如纸,泪眼婆娑:“有一次,我彻底恼了,拿起石子便往一个男孩砸去,不慎砸到了他的额头,流了好多血。她娘亲便上门来闹,让嬷嬷赔了好些钱。” “虽然这些钱是柳府给的,但自从那日起,嬷嬷对我便是非打即骂。但凡我有一丝懈怠,她便不准我回屋睡觉,将我关门外。” 她不自觉蜷缩了身体,仿佛受不住寒一般:“冬日的夜晚,好冷,好凉。那风就像一把小刀,无情地割着我的全身。那样水深火热的日子,日复一日,好像过不完似的。” 萧衡听着这些,心就像针扎了一般,将她拥在怀中,越来越紧。 没有人比他更懂柳月棠的心情。 比起柳月棠的遭遇,他已经好上了太多。 他毕竟是皇子,宫中无人敢明目张胆的欺负他。 他还遇到了疼爱他的温懿皇后。 但她呢?她却是孤身一人在黑暗之中挣扎。 萧衡声音变得沉哑:“已经过去了。” “是啊……已经过去了。”柳月棠抿起一抹明亮的笑容。 “我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没想到让嫔妾遇见了皇上。” 她痴痴看着萧衡,柔情暗蕴。 “您就像一束光一样照进了我黑暗的世界,是您给了我恩宠,给了我荣耀,给了我好多好多从未见过的东西,让我知道,原来我柳月棠也可以活的这般好。” 她说的也是事实,即便萧衡对她没有情只有宠。 可他给自己的恩宠,给自己的地位和荣耀是真真的。 她吃的,用的,还有宫里的陈设摆件,都皆在婕妤之位上。 她紧紧贴在他胸膛上,低声道:“所以,嫔妾想成为皇上心里的那束光,即便这束光很渺小,但它能照亮温暖皇上一厘一寸亦足矣。” 萧衡动容,目光逐渐灼热:“棠儿,谢谢你来到朕身边。” 他拥抱了柳月棠许久,附在她耳边沉沉道:“方才你说,原来柳月棠也能活的这么好。” “朕想告诉你,柳月棠活得会更好。” “因为……你本身就很好,值得更好。” 第95章 你要朕如何是好 未央宫距离承明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见柳月棠来了,周德福倒是一如既往地恭敬,上前请安:“奴才给婕妤小主请安。” 柳月棠客气道:“周公公免礼。” “请问周公公,皇上这会儿可有空见我?” 周德福叹了口气:“小主,皇上近日不见任何人,您还是回去吧。” 柳月棠微微垂眸,愁容满面:“六宫皆说,是我惹怒了皇上,才使皇上不愉。” “公公跟在皇上身边多年,可否告知一二,也好让我知晓如何让皇上息怒。” “这……”周德福略一迟疑。 他倒是想要卖这位婕妤主子一个面子。 跟在皇上身边多年,谁是皇上一时兴趣的,谁是一时兴趣中带了些喜欢的,他大概都能摸透个七分。 可此事乃是皇上的逆鳞,就连昭妃娘娘都不能触碰。 他便更不能如实相告。 况且,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并不全知。 几番思忖之下,周德福低声道:“小主,此事虽因您而起,不过却不能怪您。” “有些话,奴才不便多言。小主您荣宠不薄,莫在这个时候再次惹怒皇上,您还是等皇上消气之后再来吧。” 可柳月棠等不了。 萧衡冷淡了她整整半月。 她若不及时将矛盾化解,她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将白费。 哪怕是普通恩爱夫妻,任由矛盾和冷淡发展下去,也只会将彼此越推越远,最后走散。 后宫佳丽如云,能取代自己的比比皆是。 所以,她等不起,也赌不起。 于是,柳月棠噗通一声,跪在冰冷的石砖上。 周德福一惊:“小主……您……您这是做什么啊。” 柳月棠面朝殿中,“正如周公公所言,皇上待我不薄,我犯了错,自要前来请罪。” 于是,她俯身在地,一字一句恳切至极:“嫔妾柳氏,特来请罪。” “嫔妾不求皇上宽宥,只求皇上息怒,珍重龙体。” 萧衡正在批阅,听得柳月棠声音时,柔软湿润的笔尖显而易见的一滞。 他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卜子安:“怎么回事?” 卜子安小心翼翼上前:“回皇上,是熙婕妤在外面跪着请罪。” 萧衡薄唇冷哼:“请罪?” 他敛眸,脸色稍沉:“她真以为自己有那么大能耐,能左右朕的喜怒。” “她喜欢跪,便跪着吧。” 言罢,他面不改色地继续批阅着奏折。 外头,柳月棠的手早已冻地通红,可她却依旧一动不动地跪在殿前。 只要萧衡没有命人将自己带下去,证明他便没有彻底厌弃自己。 她正好以此试探一下,她在萧衡心里如今有多少分量。 能不能将他的心硬,变为心软。 寒风透窗而进,桌案上的宣纸被吹地翩翩而起。 萧衡抬眸看向窗外,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曳,灯笼下的流苏如同受不住寒一般,瑟瑟发抖。 凝眸片刻,萧衡问道:“熙婕妤,伤可好了?” 卜子安犹豫着道:“这……奴才也不知。” 他快速地打量了一下萧衡的神色:“不过这刀伤,想来好不了这么快。” 他话刚说完,只见萧衡将毛笔重重搁在桌案上。 随着噔的一声,他声含薄怒:“糊涂!” 卜子安吓得跪地:“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萧衡微微闭上双眸。 如今外头寒风四起,她却跪在外头请罪。 她是拿自己的身子来要挟自己么? 他清隽的喉结滚动着,沉声道:“她到底要作甚!” 落下这句话,萧衡不受控制的起身往外头走去。 廊下,女子一袭湘妃色长裙铺地,锦服衣领上的风毛微微拂动在她脸颊上,娇软却又柔弱。 见到自己的那一瞬间,她眸中一亮,盈满了泪水。 萧衡压下心头的躁动,一步一步沉稳走到她面前。 柳月棠扬起小脸,黛眉似蹙非蹙。 她什么都未说,却好像又什么都说了,一切言语尽在泪花闪烁的眸中。 等了许久,萧衡却只淡淡说了一句:“你回宫吧,朕没有责怪你。” 言罢,他面容恢复了以往的冷漠疏离,转身而去。 谁知刚走两步,衣袖便一紧,他侧头,只见衣袖被女子的手牵住。 随后,她含泪怯怯道:“可是,嫔妾想皇上了。” 她声音软绵绵的,几乎软到了萧衡心尖。 一句想皇上了,叫萧衡再也硬不下心。 转身忽地一把打横将她抱起,径直往殿内走去。 柳月棠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含泪展开了笑颜。 萧衡抱着她放在了椅子上,深深望着她,眼底眸光复杂。 柳月棠唇瓣微动,却听萧衡终于开口。 “柳月棠,你要朕如何是好。” 他将他的不堪,他的过去,还有那些软肋全都封闭在隐匿的角落里,他不允许任何人去触碰它。 这样,他便还是一个冷毅持重、君临天下的帝王。 而不是一个,脆弱不堪、精神分裂的皇上。 所以,他从不曾提起那些过去。 这几年,他也很少犯过病,也从不曾提起那些往事。 即便是昭妃,她也不敢提及分毫。 可是,那一次,他却魔障了一般告诉柳月棠自己腿上为何有疤。 甚至,还在她面前险些犯了病。 所以他当即逃离了锦绣阁。 他不允许别人将自己看透。 同样,他的情绪也只能被自己掌控。 他厌极了失控和发病时的自己。 所以,他这段时间不愿见任何一个人。 每每犯了病,他都要许久才能缓和过来。 可是他却狠不下心对眼前女子。 毕竟,她也只是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她不懂自己经历的一切。 柳月棠颤抖着唇,扑进他怀中,潸然落泪:“皇上,嫔妾错了,您若是生气就罚嫔妾好不好,或者您打嫔妾一顿,只要您能消气,嫔妾都心甘情愿。只求皇上不要再生气,伤了龙体。” 萧衡闻言,心中无比动容却又觉得好笑。 哪位妃嫔认错是抱在自己怀中认错的? 真诚中却带着娇憨,让他不觉扬起唇。 “那你告诉朕,你错在何处?” 第94章 我是要到御前跪 一股风从柳月棠身边飘过,眨个眼的瞬间萧衡已然走了出去。 柳月棠呆愣在地,久久未反应过来。 流筝急忙进来,见到柳月棠黯然失色的坐在榻上,心头一颤。 “小主,您……您是和皇上吵架了吗?” 柳月棠摇摇头,她倒是希望是吵架。 一个男人唯有对你用心之后,方会会同你争执,否则你连争执的机会都没有。 而如今,她理不出自己让萧衡生气的点。 莫不是,她有些急于求成,有些多嘴了? 亦或是,那些过往,是萧衡的禁区,触及便会爆发? 可若是自己真触及到了萧衡的底线,他便不会仅仅只是拂袖而去。 柳月棠心烦意乱的揉了揉眉心。 半晌,她风轻云淡的睁开了眼:“罢了,先安寝吧。” 唯有养精蓄锐,她才能有精神去慢慢揣测这位帝王的心。 明日的事,那便明日再说吧。 萧衡一路冷着脸回了承明宫。 这可把周德福吓得够呛。 往日里,皇上去锦绣阁哪一次不是高高兴兴出来的? 他实在捉摸不透,熙婕妤这是说了何话让皇上如此动怒? 萧衡脸色阴沉可怖地冲进了内殿。 床头的烛火灼灼摇曳,映得他满脸通红。 他死死盯着烛光,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随后抬起手,大手一挥,想要将烛火熄灭,却不曾想将蜡烛打翻到了幔帐上。 幔帐瞬间燃烧了起来,红艳夺目,飘忽的火苗似一条毒蛇游动。 萧衡瞳孔瞬间放大,仿佛有一只手紧紧地揪住了他的心脏,喘不过气来。 “周德福!” 他一声怒喝,周德福拔腿跑了进来。 眼前的一幕吓得他脸色煞白,心惊胆裂。 惊慌之下,周德福拿起一旁的茶壶便将水给泼到了火苗处,火势瞬间熄灭。 他连忙走到萧衡面前:“皇上,没事了,火熄灭了。” 萧衡依旧死死盯着火势的地方,双手不停地颤抖,额间冷汗涔涔。 紧接着,他心脏一阵狂跳,无法呼吸,紧紧捂着胸口。 周德福顿时大惊,瑟瑟发抖地跑到柜子面前,找出了一颗药丸。 “皇上,药来了,药来了。” 他颤抖着手喂到萧衡口中。 萧衡服下药后呼吸渐渐缓和,脸色也逐渐有了血色。 周德福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见萧衡有所好转瞬间松了一口气,战战兢兢道:“皇上,可要奴才请太医?” 萧衡眸光骤然凌厉如剑,狠狠扫向他。 周德福身子一抖:“是奴才多嘴,奴才多嘴!奴才这就下去领罚。” 他一如既往地退出内殿,给萧衡留一清净之地,可这一次,他却被叫住了。 “周德福,朕这般是第几次了?” 周德福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萧衡,低声道:“三次……” 说完,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是奴才的错,奴才以后吩咐宫人将蜡烛放得牢固一些,离皇上的床远一些。” “奴才该死!” 言罢,他重重磕头。 “三次……”萧衡喃喃念着,不禁冷笑出了声。 谁能想到,他堂堂一个帝王竟然会怕火。 自幼时着火被烧伤时,他便留下了很大的阴影,最严重之时,他甚至连烛火都不能见。 后来,宋母后将他养到了膝下,是她用她的耐心,她的温柔,她的慈爱,一点点地将自己治愈,让他可以接近烛火,甚至可以端着蜡烛。 可一旦见到大火,他便会忍不住全身发抖,呼吸困难,脑海中会一遍遍的浮现着当初自己被火烧,可母后却抱着六弟灵牌责骂自己的情形。 他怕极了那一幕,也恨极了那一幕。 萧衡沉沉闭上双眼:“朕知道了,你出去吧。” 自此,一连半月,萧衡都不曾召见任何一位妃嫔。 玉妃和明嫔等人前去承明宫皆吃了闭门羹。 就连昭妃亦无例外。 不过,她终究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不同,两次相见,却只吃了一次闭门羹。 这一日柳月棠病后的第一次请安。 她踏进未央宫时,所有人的目光便如刀子一般落在自己头上。 玉妃眼底盛满愤怒,狠狠盯着柳月棠朝霞映雪的脸蛋:“熙婕妤可真是没心肝的东西,你惹怒了皇上,害得咱们也被皇上冷落,你却在宫中肆意自如,养出了好水色。” 不怪玉妃此话,半月来,柳月棠便真的是在养病。 大大小小的补品,尤其是补气血养颜之物服用了不少,肌肤即便不施粉黛亦面若桃花,粉光若腻。 柳月棠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玉妃娘娘说笑了,若嫔妾真有那么大本事让皇上冷落后宫,便不至于如娘娘您这般不见天颜了。” “你……”玉妃气得拧眉。 旋即又缓缓笑道:“知道自己失了宠便应该安守本分,伏小做低!” 明嫔白了柳月棠一眼:“也不怪熙婕妤如此猖狂,距上一次皇上冷落后宫还是两年前的事了。” “我记得,那一次昭妃娘娘硬闯勤政殿,结果被皇上赶了出来,害得皇上不见六宫所有人。” 话题突然落到了昭妃头上,昭妃目光冷如寒冰,红唇轻启:“自己不中用,莫将锅甩到本宫头上。” 说着,她抬起下颚:“本宫为何闯勤政殿你们毫不知情,便不要拿熙婕妤同本宫相比。” 她口中全是对柳月棠的轻蔑之意。 也是,她是高高在上的昭妃,拥有皇上的偏宠。 而柳月棠,只是位恩宠不稳的婕妤。 皇后出来后,方才止住了这一番争论。 她依旧是对着柳月棠嘘寒问暖了一番,尽显中宫之态。 出了未央宫,流筝扶着柳月棠回宫。 却被一顶轿辇给挡住了回宫之路,柳月棠抬头,见玉妃高高在上的坐在步辇上,目光森冷的审视着自己。 “熙婕妤,你舍身救驾却换来了失宠,很失望吧?” 柳月棠平静的看着她,嘴角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嫔妾不失望,因为有娘娘您陪着嫔妾一起失宠。” 玉妃眸光陡地锋利:“谁给你的胆子如此对本宫说话。” 她眼睛半眯,低低道:“梅园一事,你瞒得过皇上,却瞒不过本宫。” 柳月棠唇畔含笑:“看来嫔妾猜的不错,此事果然同娘娘您脱不了干系。” 玉妃抬手抚了抚鬓边的点翠如意步摇,曳出迷离珠光,衬得她嘴角的笑容更加阴冷。 “你很聪明。” 柳月棠淡然一笑:“多谢娘娘夸奖。” 见她这般淡定嚣张,玉妃冷冷哼了一声。 “是要奖。” 她眼角轻挑:“本宫便奖赏你在此跪至天黑。” “倘若你敢起身,这奖赏便不是如此简单了。” 她瞳孔微微一缩,压迫感油然而生。 柳月棠一言不发,提裙而跪。 玉妃眼角眉梢尽是得意:“和本宫斗,你还嫩了点。” “没了皇上的宠爱,看谁还能护着你。” 于是,她抬手让步辇起轿。 看着玉妃渐渐远去的步辇,柳月棠背挺得更直了几分。 流筝愁眉紧锁,小声问道:“小主,咱们真的要跪到天黑吗?” 柳月棠目光一沉,暗光流转,衬着眉目妩媚幽深。 “跪!自然要跪!” 她执起手绢擦去嘴角的口脂。 “不过……我是要到御前跪。” 第93章 疤痕 待夜晚之时,萧衡果然来了。 他阻止柳月棠起身:“就躺着,不用起来。” 柳月棠趴在床上,秀发如云披散在身侧,一张脸如荷瓣娇小玲珑的靠在软枕上,甚是楚楚,惹人怜惜。 他将柳月棠脸庞的碎发捋至耳后,柔声道:“这半月,都只有趴着睡了。” 柳月棠扬起小脸:“没事,半月一晃就过去了。” “皇上,白婕妤和腹中皇嗣没事吧?” 萧衡温言道:“经过太医一番救治,龙胎还算安稳。” 柳月棠含笑:“那便好。” 她本以为,这一摔,白婕妤定会没了皇嗣。 毕竟白婕妤流了那么多血。 所以,母体强健一些,腹中孩子胎象也更稳固。 柳月棠趴久了也想起身坐着,萧衡便将她扶了起来。 “朕已查清楚,是尤御女设计将江氏放了出来,她目的便是让梅园大乱,让你受伤,也让白婕妤动胎气。” 柳月棠错愕不已:“如此说来,她是冲着嫔妾和白婕妤去的?是嫔妾连累了皇上,险些让皇上受伤。” 看着她愧疚不安的模样,萧衡心疼揉了揉她的头:“你莫要这般想,疯妇如何有目标,不过是拿着刀乱舞罢了,而且你替朕挡了一刀,朕也未曾受伤不是吗?” 说到此处,萧衡语气不禁严厉了几分:“但以后再发生类似之事,切记站到朕身后知道吗?” “刀剑无眼,并非你一个弱女子所能承受的,朕身为天子,亦是你枕边之人,在危险时刻理应朕来保护你。” 柳月棠双睫如羽翼垂下,在脸颊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是,嫔妾知道了。” 萧衡看着她背后,“若背后留了疤如何是好?” 除了精致的五官,便是她这肌肤最为惊人。 白得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毫无瑕疵,晶莹透亮。 若添上一道疤,实在可惜了。 想到此,萧衡心中愈加内疚不已。 柳月棠淡抿唇瓣:“女为悦己者容,女子的相貌本就是给心爱之人爱看的,只要皇上不嫌弃嫔妾,嫔妾便不在乎。” 萧衡拧眉,不假思索道:“你为朕受的伤,朕如何还会嫌弃。” 他虽爱美色,可他萧衡并非铁石心肠之人。 能够舍弃自己容颜,甚至不惜以自己性命相救的女子,后宫中寥寥无几。 他萧衡只会更加珍视,又怎会嫌弃。 想着,她执起柳月棠的手,往腹部下探去。 柳月棠一惊,以为他起了反应。 “皇上,嫔妾还受着伤,不能伺候您……” 萧衡嗤地一笑,眉目如苏。 伸出左手弹了一下她额头:“你呀,脑子里只会装这些吗?” 柳月棠瞬间明白过来自己闹了笑话,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娇憨可人。 萧衡将腰带解开,随后握住柳月棠的手放在了大腿内侧。 光滑的肌肤上有一块硬硬而凸起的痂,柳月棠指腹一顿,诧异望着萧衡。 他不在意的道:“摸到了吗?朕腿上也有疤痕。” “嫔妾竟未曾发现……” 虽然两人同床共枕一年,在床底上更是亲密裸露。 不过基本都是在夜晚,光线较暗。且柳月棠也从未细细看过萧衡的身子,所以她从不知萧衡腿上还有一块疤痕。 而且这疤痕面积似乎并不小,倒不像是刀疤。 柳月棠将手从他滚烫的肌肤上离开。 “皇上没有用去疤痕的药膏吗?” 萧衡淡淡道:“身上的疤痕去除了,那心里的呢?” “有些疤痕留着,反而能时刻警醒自己。” 柳月棠深深看着他:是啊,有些疤留着也是有作用的。 她身上的疤自然是想要深深烙进萧衡心里。 让他永远记得,自己曾不顾性命为他挡刀。 那萧衡呢?他又是为何要留下这么一块疤痕。 她能感觉到,这位帝王心里藏了很多秘密,还有解不开的死结。 若是她能替帝王解开了这个结,或者能够将帝王那一抹冰山给融化,那她便离盛宠和权力更近一步了。 于是,柳月棠攥紧了手,任由尖锐的指甲掐入手心。 手中传来的刺痛让她登时红了眼,喉间酸涩。 萧衡见她这般难受的模样,不由问道:“怎么了?” 柳月棠哑声道:“嫔妾……嫔妾在想,皇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让您这般伤害自己。” 她抬起头,杏眸湿润,倒映着破碎晶莹的光。 那抹晶莹让萧衡平静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 萧衡嘴角轻勾,似乎是好笑,又似是动容:“你在心疼朕?” 不待柳月棠回答,他目光逐渐恍惚,渐渐显得沉重怅然。 “想当年,宋母后见到朕伤口时,她也是如你这般,很是心疼。” “温懿皇后?”柳月棠轻声问着。 萧衡轻轻点头,娓娓而言:“当年,六弟夭折,母后悲痛欲绝,朕为了替母后分忧,便在六弟灵前抄写经文,结果不慎撞到了蜡烛。” 他顿一顿,即便极力隐忍,可眼眶依旧逐渐泛红。 “朕记得,那火很红,很烫,烫得浑身都疼。” 可是,他最爱的母妃,冲进来第一时间却是将灵牌护在怀中,斥责自己为何要烧了六弟的灵堂。 她丝毫没有慰问一句湿漉漉的自己,有没有被火烧到。 那场火,烧进了他心里,也烧灭了他和母妃之间的感情。 萧衡眸子赤红,呼吸凝滞,手也不由自主的发颤。 那大火的影子,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蓦地,手心一热,萧衡垂头一看,女子用她温暖的双手紧紧的握住了自己。 也不知是他心冷还是手冷,他竟觉得眼前女子的手是那般暖。 暖到自己发颤的手也渐渐缓和。 她一字一句道:“即便那场火再大,也未能阻止水和光来到皇上身边。” “嫔妾相信,温懿皇后虽已逝,但那抹水和光会永远伴随皇上。” 她深深的凝视着自己,清澈的眸中倒映着自己的脸庞,仿佛是要将自己看穿。 萧衡突然觉得身上的盔甲尽散。 他的胆怯,他的软肋,他的过去……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被人看得透透的感觉。 他也不明白,今日为何要将这些说出口。 随着心头窒息,全身发颤,萧衡腾地起身,拂袖而去。 仿佛……就像逃一般。 第92章 回不到从前了 一龙一凤的轿辇并排而行。 皇后见萧衡一筹不展的神色,便开口劝道:“白婕妤已经过了头三个月,龙胎已稳,臣妾相信她腹中的皇嗣定会安然无恙的。” 萧衡半阖着眼睛,沉沉的嗯了一声。 “臣妾认为,今日之事并非意外,或许是有人故意放出江氏。而她的目的便是白婕妤腹中的皇嗣。” 萧衡抚着额头,“朕已经着何云峥前去调查了。” 皇后轻垂下眼睑,有些愧然道:“是臣妾失职,不仅伤了白婕妤腹中的皇嗣,还险些让皇上受了伤。” 萧衡摆摆手:“此事朕亦未料到,皇后无需自责。” “臣妾身为中宫,理应将后宫治理妥当,今日之事皆因臣妾治理不善所致,幸好皇上安然无恙,否则臣妾无法原谅自己。” 萧衡看着皇后愧疚难安的面容,温言道:“这些年皇后的付出朕看在眼里,宫中明争暗斗,阴谋诡计,皇后也防不胜防。” 虽皇后并非是自己最属意的人选,可将心比心,皇后这些年的确做的很好。 德才兼备,宽容大度,从不拈酸吃醋。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皇后很顺自己心意。 皇后安心下来,须臾,又听萧衡说起:“熙婕妤今日舍身救朕,朕也不知赏赐她什么,思来想去,便想再给她晋一级,皇后觉得如何?” 皇后一惊:“再晋一级,那便是嫔位了……” “若并非一宫主位,臣妾不会劝皇上。但熙婕妤入宫短短一年,便从八品御女晋为三品嫔位,会不会有些快了?” 这也是萧衡心中所想,几朝以来,还未有一年升五级的先例。 所以他拿不定主意,便问问皇后。 皇后又道:“集宠一身便是集怨于一身,臣妾知道皇上宠爱熙婕妤,然而宠爱过甚,六宫难免心生嫉妒,做下不可饶恕之事。” 萧衡拧眉:“那就以后再说吧。” 皇后松了一口气。 她倒希望熙婕妤步步高升,最好是宠爱甚过昭妃和玉妃等人。 可熙婕妤位份的确升得太快了,若是六宫生怨便会大乱,届时也是她这个皇后的失职。 太后素来不喜没有分寸和盛宠的嫔妃,此番若不加以阻拦,待她回宫后,定然免不了一番苛责。 明瑟轩中,萧衡踏进内殿便闻到了一抹浓郁的血腥味。 心中的不安驱使着他脚步加速上前。 床榻上,白婕妤发髻凌乱,苍白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紧咬的嘴唇已然渗出一缕血痕。 “肖太医,白婕妤腹中皇嗣如何?” 白婕妤听得萧衡的声音,缓缓睁开泛红的眼,哑声唤着:“皇上……” 肖太医拱手道:“回皇上,微臣正在替婕妤小主施针,只是婕妤小主流血过多,臣……臣也不敢担保皇嗣无碍。” 萧衡铁青的脸威严凛然:“务必保龙胎无恙。” 肖太医抬袖擦去额头的细汗,愁眉颤声道:“臣定当尽力而为。” 白婕妤抬手拉着萧衡的衣袖,眼中闪烁着惊恐的泪花。 “皇上……我们的孩子……会不会有事?” 萧衡握住她的手,和声安抚:“别怕,孩子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好好配合太医施针,朕就在殿外。” 白婕妤微微点头。 为了不妨碍太医医治,萧衡同皇后便在外面候着。 肖太医执起银针,精准地落在了保胎止血的穴位上。 随后又以艾叶点烧后熏手足十指,起到保胎固元之效。 待过了半个时辰后,总算看到肖太医携着艾草香走了出来。 他眉目舒展,带了几分喜色躬身:“回禀皇上,婕妤小主血已止住,胎象亦渐趋稳定,婕妤小主之后按时服药,静养一月,想必不会有大碍了。” 萧衡紧绷的面容随着这句话而松懈下来:“那就好!” “以后你每日都来替白婕妤诊脉,直至皇嗣安然降生。” “是,微臣遵命。” 瑶华宫中。 昭妃回宫后便久久坐在贵妃榻上,一动不动。 孔嬷嬷端了红枣燕窝上来,柔声道:“娘娘,您晚膳也没用,吃两口燕窝吧。” 游神片刻,昭妃将目光缓缓落在血红的燕窝上。 许久,她干涩的唇微微一动:“皇上没有来吗?” 孔嬷嬷垂下头,轻轻摇头。 昭妃抿了抿唇,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的失望和凄然。 “到如今,本宫还不如一个入宫一年的婕妤和未出世的孩子么?” 若换做从前,她生气了皇上定会来哄着自己。 好像……好像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对自己便没了从前的耐心了。 孔嬷嬷劝道:“娘娘,皇上一定是抽不开身,否则怎么会不来看望娘娘。” 昭妃不觉红了眼眶,涩然道:“嬷嬷,本宫和皇上,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孔嬷嬷也跟着湿了眼眶,蹲在昭妃面前心疼道:“娘娘,您怎才明白这个道理呢?” “从皇上坐上帝王宝座那天起,您们就注定回不到从前了啊!” 晶莹的泪盈满了眼眶,刚落下便被昭妃抬手拭去。 动作中带着几分决绝和不屈。 “可是嬷嬷,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分明我才是她的正妻,分明他是我一个人的!” “难道让我同玉妃和熙婕妤那般,对他曲意逢迎,低三下四讨好他吗?” “她们的做派!我瞧不起!也不会去做!” 她深知那些人,爱皇上只有两分,都恨不得表现出十分。 她们所谓的一往情深,全是演出来的。 皆为了皇上手中的权利和宠爱。 可她是沈清棠,是皇上的青梅竹马。 她赢在了起始线,成为了皇上最爱的女人。 她一开始便站得高,如何再放下身段学着那些人的模样去取悦皇上! 她本就和那些人不一样。 看着昭妃这般模样,孔嬷嬷心都要碎了,紧紧握住她的手:“娘娘,他是皇上啊,他当上帝王那天起便是受万人敬仰和服从的。” “您冷落皇上的几年,闯入了一个玉妃,如今又来了个熙婕妤,您若再不清醒点,只怕皇上真的就移情别恋了啊……” 昭妃扑倒嬷嬷怀中,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偏要当皇上。” 孔嬷嬷摸着昭妃的头,柔声道:“哭吧……哭吧……想通了就好了。” 第91章 舍身救驾 锦绣阁外,昭妃下了轿辇便遇见了恰好赶来的皇后。 她疾步上前,额头已急出密密一层汗珠。 “娘娘,皇上没事吧。” 皇后扶着宫人的手下轿,金步摇在脸庞摇曳起粼粼的光晕。 她平稳下地后方才看向昭妃:“本宫听说是熙婕妤替皇上挡了一刀。” 昭妃松了口气,面露喜色的拍了拍心口。 “那就好,那就好……” “熙婕妤受了伤,昭妃也随本宫去看一下她吧。” 言罢,皇后便抬脚往内殿走去。 昭妃轻移莲步,不疾不徐跟在皇后身后。 她微微打量着锦绣阁,殿中自比不过她瑶华宫华贵宽敞。 不过,陈设摆件却也算得上华美,许多东西都是嫔位方可拥有的。 足以证明,这位熙婕妤倒是真有几分本事。 她迈入内殿,眼前的景象令她脚下一顿,僵在原地。 熙婕妤坐于床榻之上,而一旁的皇上竟亲自替她穿着衣衫,继而将熙婕妤胸前的长发,一缕缕轻柔地拢至身后。 幔帐半遮半掩地盖住了皇上的脸庞,不知是错觉还是视线模糊的原因,他此刻竟是格外的温柔宠溺。 “臣妾参见皇上。” 随着皇后的声音响起,萧衡神色方才回到了一如往常地冷淡沉静。 “皇后来了。” 昭妃这才抬起脚,正了正神色上前。 萧衡见昭妃,眸中有些意外:“昭妃也来了。” 昭妃福身:“嫔妾听闻皇上在梅园中险些受伤,便着急前来探望。” 她凝神打量着他,嘴角轻扬:“见皇上无碍,嫔妾便放心了。” “若非熙婕妤以身护朕,此刻受伤的恐将是朕了。”说着,萧衡转眸看了一眼柳月棠。 柳月棠低眉浅笑,微白的唇轻轻漾起了梨涡。 昭妃笑的幽幽:“本宫听闻那疯妇如魔怔了一般,拿着匕首乱刺,熙婕妤胆量倒是大,那般情况下还能临危不惧,保护皇上。” 她最后四个字故意拖长了音调。 柳月棠又岂会不明白她话中之意。 不过有些话,只有女人之间才能听懂。 她半支着身子,直视昭妃深沉的目光,缓缓道:“那等危急时分,嫔妾又怎能做到临危不惧,当时嫔妾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皇上不能有事,所以才惊慌失措挡在了皇上身前。” 顿了顿,她看着笑容已然僵硬的昭妃,继续道:“嫔妾相信,若是昭妃娘娘在场,也会和嫔妾一样不顾一切保护皇上的。” 昭妃眼中似凝了霜雪,冷冷移开视线,温柔落到萧衡脸上。 “臣妾相信,倘若今日置身于此的是臣妾,臣妾与皇上必能彼此护佑,绝不使对方受丝毫损伤。” 她嗓音很轻,却透着一抹孤高和自信。 皇上的宠爱和年少的感情,便是她最大的底气。 所以昭妃能够如此自信的说出此话。 看着两人彼此相惜的目光,皇后目光一黯,嘴角却始终勉强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昭妃怎能拿熙婕妤同你相较,你同皇上相伴多年,又有彼此珍视的情谊,有任何危险自会彼此相护。” “可熙婕妤待皇上之心,并不比昭妃你少,本宫相信,满宫上下能够以身挡刀的没有几人。” 昭妃唇角蓦然绽出一抹冷笑:“皇后娘娘之意……” “行了,昭妃。” 昭妃话还未说完,便被萧衡打断。 她垂眼望去,只见萧衡将柳月棠修长的手握在掌中,娓娓道:“你与熙婕妤不同,你知晓区区疯妇伤不了朕。可熙婕妤却不敢拿朕去赌,危机时刻她舍身救朕,待朕的心,朕很清楚,也不容你置喙。” 他回头看着昭妃。 昭妃触及到他冷淡的目光,从头到脚漫上一层薄薄的寒意。 她喉间酸涩,深深凝视着萧衡:“皇上,臣妾并非此意。” 看着她眼中的酸楚,萧衡心下一软:“好了,你们待朕之心朕皆清楚,又何须辩个高低。” 昭妃目光一寸寸凉下去,冷声道:“是臣妾失言。” 说着,她屈膝道:“熙婕妤受了伤,皇上好好陪她吧,臣妾就先告退了。” 说完,她不等萧衡回答便转身离去。 萧衡脸色瞬间一沉,冷凝的看着昭妃的背影。 皇后见状,连忙道:“皇上,昭妃也是一时情急方才口不择言,还请您息怒。” 萧衡冷哼一声:“朕便是太宠她了,才让她如此放肆。” 被爱之人永远有恃无恐。 萧衡明白,昭妃之所以如此肆意妄为,便是仗着自己对她的情谊和宠爱。 可他想不通,她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同熙婕妤争风吃醋。 棠儿舍身救自己,即便自己对她疼爱几分,那也是她应得的。 甚至,他所给她的疼爱远远不及她的付出。 她的一番深情,反到被奚落了一番。 好在棠儿心性和善,若换做旁人早就甩脸子给昭妃看了。 于是,他拍一拍柳月棠的手,柔声道:“昭妃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你救驾有功,告诉朕想要什么?朕都满足你。” 柳月棠假意思忖着,旋即摇摇头:“皇上给嫔妾的已经够多了,” “嫔妾只愿皇上龙体康健,后宫和睦。” 看着她真诚的目光,萧衡越发怜惜。 皇后笑道:“后宫中没几人能有熙婕妤这般懂事,即便她别无所求,皇上也得好好赏赐一番。” 萧衡点点头。 皇后说的没错,同昭妃相比,棠儿的确是善解人意,懂事体贴。 “若人人能如棠儿这般,六宫便真能和睦了。” 萧衡话音刚落,周德福便从外头匆匆而进,焦急道:“皇上,明瑟宫出事了。” “白小主见红了。” “见红?”皇后同萧衡皆是脸色一变。 随后,萧衡对柳月棠道:“你好生休息,朕去看看白婕妤,晚上再过来陪你。” 柳月棠亦满脸着急:“好,嫔妾这边皇上您不用担心,白婕妤重要。” 萧衡揉了揉她的手,带着皇后前往明瑟轩。 第90章 挡刀 几乎不容柳月棠反应,江氏便如同一只猛虎般冲了出来。 只见她从身后拔出匕首,扑了上来。 柳月棠眸中灵光一流,连忙站到了萧衡身后,扬声惊呼:“皇上小心——” 萧衡闻声回头,尚未来得及看清眼前景象,便觉得足下一绊,女子重重的扑了上来。 随后精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映入眼帘。 萧衡瞪大了双眼,抬起脚便往江氏踢去。 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那匕首轻轻划破了柳月棠的衣衫,鲜红的血当即就蔓延了出来,她浑身无力的瘫在萧衡怀中。 江氏和匕首一起跌到了地上,见柳月棠无事,她又不甘心的起身,握住匕首再次冲上前去。 一旁的白婕妤刚站稳便见疯妇又冲了上来,她登时柳眉倒竖,想要以拳脚击退江氏,落得救驾的名声。 于是,她脚往后移,猛力踏在树枝上,身子轻盈一纵,欲飞身而上。 却不曾想脚下一滑,整个身子直接往后倾去,随后重重摔倒了地上。 在宫女的惊呼声中,萧衡已腾空跃起,一脚落在了江氏的头上。 江氏脖子一歪,鲜血喷涌而出,倒地而亡。 瞬间,梅园乱成了一团。 侍卫们纷纷上前,跪下请罪。 白婕妤由宫女扶着慢慢起身,脸色已然煞白一片。 萧衡连忙扶着她,关切问着:“方才可有摔到?有没有事?” 白婕妤紧紧拧着眉头,一时说不上来究竟有事无事。 若换作往日,她这一跤自然是小事。 可如今她怀有身孕,难免娇贵些。 她抚着小腹,不知是错觉还是方才惊吓所致,只觉得有些坠胀。 她还未开口,流筝惊恐的声音便响起:“小主……您流血了。” 萧衡心头猛然一缩,转身望去,只见柳月棠背后的衣衫已经被血染地鲜红。 “棠儿……” 他上前,打横将她抱起,箭步往轿辇走去。 “皇上……”白婕妤捂住小腹,凄然唤着。 萧衡回头看了她一眼:“熙婕妤受伤了,朕先带她回宫,稍后再来看你。” 说着,他连忙传太医前往锦绣阁与明瑟轩。 柳月棠贴在萧衡怀中,快上轿辇时,她抬眸看了一下眼愣在原地气急败坏的白婕妤。 目光正要收回之际,却突然瞥见白婕妤衣裙之后竟有粉色血迹。 柳月棠心中一惊,却也有一抹喜色浮起。 看来,这背后之人果真算计的不仅仅只有自己。 更重要的是——除掉白婕妤腹中的皇嗣。 适才她本可高声呼救,亦有八成的机会免此一劫。 可是……她却灵机一动,想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 那就是救驾! 江氏究竟是想杀自己,还是发了疯想杀所有人,根本不会得知。 因为柳月棠一直站在萧衡身前相护。 萧衡转头的一瞬间,她正好挡在了他身前,也正好替他挡了一刀。 那厢,白婕妤小腹隐隐作痛,更觉得一股暖流从下身涌出。 她捂着小腹垂头一看,顿时心脏骤停,两腿发软。 “血……子佩,我流血了。” 子佩心跳如鼓,颤声道:“没事的小主,皇上已经传了太医去明瑟宫了,奴婢这就扶您上轿。” 白婕妤吓得面色如土,说不出话来,只怔怔的点着头。 沈太医很快的便到了锦绣阁。 眼前的一幕让他心头猛地咯噔一下。 熙婕妤浑身无力的靠在皇上身上。 而皇上脸色铁青,紧紧握着熙婕妤的手,满脸心疼。 按着方才太监的描述,熙婕妤替皇上挡了一刀…… 难道,熙婕妤真受了很严重的伤? 他连忙躬身行礼,却见萧衡挥手阻止:“不必行礼,快来替熙婕妤诊治。” 见萧衡这般紧张,沈太医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连忙放下药箱替柳月棠把脉。 脉象倒是一切正常,随后他又看了一下柳月棠的伤势。 看到伤势的一瞬间,他有一瞬间的愣怔,也当即放下心来。 虽碍于礼数,未曾脱衣,不过仅此一眼,亦足以看清熙婕妤的伤势。 伤得并不严重,伤口也不深,只是流了些血而已。 鲜血浸透衣衫,所以瞧起来甚是触目惊心。 至于两人何故如此紧张,沈太医当下也明白了。 不过是一个心疼,一个在让他心疼罢了。 沈太医心中会意,拱手道:“还好没有伤到筋骨,只是熙婕妤失血过多,眼下血虽已止住,但伤口还得精心养护,以免留下疤痕。” 听得会留下疤,萧衡眉头蹙得更深。 “周德福,去将库房中最好的创伤膏和淡疤膏拿来。” “再拿两支人参,给熙婕妤好好补补气血。” 柳月棠连忙拉住萧衡:“皇上,您上次送的补品嫔妾都没还吃完……”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萧衡一道严厉的目光吓得闭上了双唇。 她第一次目睹萧衡如此厉色的眼神,然而定睛细看,竟察觉到一丝心疼与嗔怪。 沈太医识趣的退下。 两人看着彼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萧衡喉咙一滚:“知道错在哪里吗?” 柳月棠抿着樱唇,浓密纤长的羽睫微微扇了扇。 似是受到了惊吓,又似是不知该如何启齿。 不待她回答,萧衡沉沉开口:“朕何需你一个女人护在身前?” “朕乃天子,身负武功,即便她今日所持的是刀箭,朕亦有应对之法。” 柳月棠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直戳萧衡心尖:“可千钧一发之际嫔妾哪里能想到这些。” “即便能想到,嫔妾也不敢赌,不敢拿皇上去赌。” “嫔妾宁死,亦不愿圣上有损毫厘。” 话音刚落,她便落入了萧衡温暖的怀中。 萧衡紧紧抱着她,却不敢碰到她后背,下巴紧紧贴在她脸颊。 他双唇嚅动,却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即便她对自己满腔深情。 然他能给她的,也只有宠爱和地位而已。 他双唇吻在她脖间:“棠儿,你真傻。” 她傻,傻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以身挡刀。 她傻,傻到一遇到自己便乱了分寸。 其实,她并不是愚笨之人,可每每遇到自己之事,就总是犯傻。 柳月棠眸中有无数柔情蔓延而开,含笑柔声道:“那便让嫔妾一直傻下去吧。” “皇上是嫔妾的夫君,嫔妾愿意一辈子为您傻。” 第89章 梅园 容美人踱步而进,身着浅蓝色锦裙,衣襟处缀以珍珠流苏,行走间莹然生辉,整个人散发着清雅婉约之态。 这宫中不乏美人,瘦弱丰腴,端庄妩媚有之。 而容美人则是小家碧玉型,眉黛春山,眼含秋水,身形娇小。 于花团锦簇的妃嫔中,只叫人觉得她恬静清纯,胸无城府。 她盈盈对着萧衡和柳月棠福身行了一礼。 “嫔妾不知熙婕妤在此,扰了皇上和熙婕妤的兴致了。” “无妨。” “你烹茶的手艺后宫无人能及,正好也让熙婕妤也品鉴一番。” 柳月棠莞尔一笑:“听闻容姐姐出自杭州?杭州以茶水为名,看来妹妹沾皇上的光有口福了。” 容美人温婉巧笑:“嫔妾技拙,没有皇上说的那般好,只怕会叫熙婕妤失望了。” 说着,她将茶壶轻轻提起,将滚烫的水注入茶盏,水流如线,在茶盏中溅起碧色水花。 水注至七分满时,她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将茶盏端到了萧衡和柳月棠身前。 柳月棠纤长如玉的手执起茶盏,细细品了一口。 “醇厚回甘,幽香如兰,若妹妹猜的没错,姐姐这露是取自兰花之上吧?” 容美人笑道:“妹妹好灵的鼻子,这露水的确是在兰花上收集的。” “嫔妾今日路过梅园,见腊梅开了,皇上最喜腊梅之香,嫔妾明日可以取腊梅之露,替皇上烹红茶,幽而不冽、暖胃提神。” 萧衡抬起眼帘:“今年的腊梅倒是开的早。” 他看向柳月棠:“红梅得等到正月了。” 每每路过梅园,他总能想起与眼前女子的初遇。 容美人正凝神着该如何说下一句话时,萧衡的声音便让她目中闪过喜色。 “正好今日朕得空,便陪你们一同去赏梅吧。” 柳月棠跟着萧衡起身:“那是嫔妾的荣幸。” 待走至承明宫门口时,容美人突然道:“嫔妾晨起有些头疼,估摸着是受了些寒气,便不陪皇上和熙婕妤去赏梅了。” 萧衡回头打量了她一眼:“也好,受了寒是不宜吹风,你回宫喝点姜汤驱驱寒气。” “是。”容美人盈盈屈膝,柔声道:“多谢皇上关心。” 她在原地怔了片刻,看着萧衡和柳月棠身影。 也不知是熙婕妤说了何话,她看到一贯冷峻的帝王竟执起她的手放在披风中。 她抿嘴握紧了怀中的手炉。 难怪玉妃这般忌惮熙婕妤,她入宫短短一年,就让皇上宠到这种程度,已是不易了。 想着,她抬脚飘飘然转身离去。 宫女不禁疑惑:“小主,您怎么不跟着一起去。” 容美人凝视着远方,淡淡道:“皇上生性多疑,我若在场,唯恐会使他心生疑虑。” 她在场与不在场又有何区别? 这背后的真凶本就不是她,她自然得躲得远远的。 梅园中,满树的腊梅如黄金般点缀在枝头,成为了冬日中最明媚的光。 白婕妤搭着宫女的手愤愤而言:“不是说皇上在梅园吗?我怎么没瞧见。” “兴许,皇上走了吧。”宫女正说着,发现地上堆着好些腊梅的枝丫,连忙小心翼翼扶着白婕妤。 “小主您小心一些。” 白婕妤抬脚跨过枝丫,拧眉道:“这梅园的宫人死哪去了?也不知道好好清理一下。” 正于愤怒之际,宫女看到前方玄色衣衫,惊道:“小主,皇上果真来了……” 白婕妤眸中一喜,抬头望去,果然见到萧衡正往这边来。 她扒开树枝细细一瞧,这才发现他身旁跟着一女子,而那女子还是自己厌恶的熙婕妤。 女子肌肤红若丹霞,笑语晏晏,而一旁的皇上温润而视,简直不要太刺眼。 白婕妤抬手抚上微微凸起的小腹,轻盈往萧衡走去。 “嫔妾见过皇上。” 萧衡闻声望去,见是白婕妤,他道:“白婕妤也在此。” 白婕妤缓缓起身,目光在他身上徐徐流转:“嫔妾在宫里待着犯恶心,便想出来走走。” 说着,她走到萧衡面前,素手抚了抚小腹:“皇上,您瞧嫔妾肚子是不是大了一些。” 萧衡垂眸看着她小腹:“孩子在长,你腹部自然也会跟着长。” “是啊。” “皇上您不知,他会动了呢。” 白婕妤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宛如春花在日光下盛开。 “哦?”萧衡的眼睑一扬,提起了兴趣:“竟会动了?” 白婕妤挺起腰肢,抬起萧衡的手放在腹上:“皇上您不信便摸摸。” 这是自己的孩子,萧衡自然也是欣喜万分,满怀期待。 不过这乃梅园,众目睽睽之地,况且柳月棠还在一旁,他贴了白婕妤腹部片刻便将手移开了。 点头道:“看来这孩子很是活泼。” 说完,他不忘转眸看了柳月棠一眼。 看其神色未变,方才放心下来。 他就怕她从无子中走不出来,萎靡不振。 白婕妤将柳月棠挤到一旁,对她挑衅地扬了扬眼角,便挽着萧衡的手往前走去。 “嫔妾好动,皇上亦喜欢骑射,这孩子自然是个活泼强健的。” “但你现在有孕在身,还是得仔细些,莫要整日在外走动。” 白婕妤是位关不住的主,宫中人尽皆知。 她在这宫中待了两个多月,便将皇宫上下几乎游了个遍。 听得萧衡这般关心自己和腹中的孩子,白婕妤满面春风,甚是愉悦。 她摇了摇萧衡的手腕,嘟囔着:“嫔妾在草原肆意惯了,皇上要嫔妾每日待在明瑟轩,嫔妾闷得浑身都不适。” 柳月棠抬手抚了抚耳畔上的耳坠,环视着满园暗香浮动的腊梅。 在一片金黄之中,她蓦然瞥见了一袭绿色衣衫躲在一旁的树后,柳月棠侧首细看,竟是冷宫中的江氏! 只见她发髻凌乱,满脸狰狞。 视线和自己相撞时,她眸光陡然变得凌厉疯狂,似是下一刻就要将自己彻底吞噬。 第88章 只你一人的殊荣 回到宫,小康子便上前禀报:“小主,如您所料,尤御女果然按耐不住了,她先是去了容美人宫里,随后,又去了冷宫。” 柳月棠挑了挑眉:“哦?看来容美人又欲借刀杀人了。” “她倒是聪明,向来都将自己置之度外,动手却不留一丝痕迹。” 挽秋愁眉微笼,叹了一声:“容美人不容小觑,小主若想要除掉玉妃,还得先动她才行。” “前几年,玉妃更是嚣张跋扈,死在她手里的妃嫔不少,这其中,容美人助力不少。” 柳月棠懒懒地晃着盏中的茶水,嘴角漾起幽深弧度:“你放心吧,她们会自相残杀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她们既那么喜欢玩,我便陪她们玩两局。” 仲冬双月,岁末暮秋。 迎来了柳月棠进宫的第二个冬日。 去年冬日,她还是一个不受宠的御女,被内务府克扣份例,被后妃欺压凌辱。 不过短短一年,便一跃成为了帝王身边的新宠——熙婕妤。 临近入冬,内务府便早早的将炭送了过来。 萧衡更是将库房中的雪狐为她做了一件披风。 一时,她的宠爱竟能和昭妃不相上下。 自上次萧衡与昭妃月下恳谈之后,昭妃对他的态度已如往昔,甚至主动让萧衡留宿。 萧衡亦甚是欣喜,但凡稍有闲暇,便会前往瑶华宫陪伴昭妃。 这一日,柳月棠闲着无事便拉着流筝一起烤红薯。 这是她在庄子时,每到冬日便会做的事。 这样手暖和了,还能吃到香甜软糯的红薯。 红薯,无论如何还是得火柴烤着最好吃。 待红薯烤好之后,她让流筝分给了宫人,随后留了两个放在食盒中前往勤政殿。 周德福见柳月棠来了,笑吟吟的迎了上来,躬身行礼道:“小主,您来了,皇上这会儿正得空,您直接进去吧。” 柳月棠不觉一怔:“周公公不需要通传吗?” 周德福笑意愈浓:“皇上说了,若是小主您来,只要他得空便让您直接进去,不用通传。” 柳月棠微笑颔首:“那便多谢刘公公了。” 说着,柳月棠玉足跨过门槛,轻盈缓缓往屋内走去。 萧衡听到女子脚步声,余光落在了女子脚上,扬唇道:“棠儿来了。” 柳月棠脚步一滞:“皇上并未抬头,怎知是嫔妾?” 萧衡搁下毛笔,眉目濯濯,温然含笑:“你在朕身边待了这么久,步伐朕自是熟悉。” 言罢,他将手伸到柳月棠面前。 柳月棠亦伸出手握住他宽大的手掌,斜倚在他怀里。 萧衡捂住她柔软无骨的手,低声道:“还有就是,不传而进的殊荣,朕只给了你一人。” 柳月棠愕然抬头,娇盈盈道:“皇上又哄骗嫔妾。” 萧衡眉眼间皆是温润的笑意,抬手捏了捏柳月棠柔软细腻的脸颊:“朕堂堂天子,无事哄你作甚。” 柳月棠勾住他的脖子,柔软轻声的呢喃着:“就连……” 话到口边,又化为了一抹温软的笑意。 “你是否想问昭妃?”萧衡一眼看出了她的心思。 “她不会来勤政殿,所以朕也无需给。” 柳月棠手指在他脖间轻柔的摩挲着,声音娇柔地像是掺了糖一般。 “看来只有嫔妾才这般厚脸皮,天天想着念着皇上。” “都怪皇上。” 萧衡嗤地一笑:“怎么又怪起朕了?” 柳月棠放在脖间的手缓缓往下滑着,最后停留在了他胸膛上,娇嗔道:“若皇上心里多念着嫔妾,多来嫔妾宫里,嫔妾又如何会厚着脸皮来勤政殿。” 她柔软有力的戳一戳他心脏的地方。 萧衡握住她的手心,吻一吻她耳垂低声道:“想朕了?” 柳月棠顾盼生辉,娇羞垂下了眼帘。 萧衡朗声而笑:“不过几日不见而已。” 他低头落了一吻在她脖间:“好了,朕今晚陪你可好?” “你身子可好了?” 萧衡手掌在她腰间摩挲着,挑逗般地将腰带勾在指间。 柳月棠抿着娇艳欲滴的唇瓣,低声道:“嫔妾已经大好了,太医说……嫔妾的气血也已调的差不多了。” “哦?朕细细瞧瞧。” 说着,他凝神端详着她玉容。 女子笑靥粲然,如同春日的桃花,明媚得让人移不开眼。 “娇靥氤氲,桃腮粉嫩,棠儿的气色果然极好。” 柳月棠柔柔一笑:“想来是嫔妾适合沈太医的药方,嫔妾自己也觉得比之前有精神了许多。” “沈太医,哪位沈太医?朕要好好赏他一番。” 柳月棠略一思忖:“好像……他只是个吏目,不过嫔妾觉得他医术甚是不错。” “棠儿既适合他开的药方,那朕便将他升为八品御医,以后就由他来照料你的身子。” 柳月棠闻言当即便拒绝:“嫔妾身子已经好了,不用太医特意照料。” 萧衡扣住她腰肢,语气虽沉,眸中却满是关切:“听话,你身子向来羸弱,朕不愿再生其他事端,唯愿你能安然无恙地伴朕左右。” 柳月棠融融浅笑,不再拒绝:“好,嫔妾都听皇上的。” 萧衡抚了抚她的脑袋,目光突然看到一旁的食盒。 “棠儿给朕带的什么好吃的?再不拿出来恐怕冷了。” 柳月棠曼妙眸光盈满甜笑:“吃食冷了,可嫔妾的心却一直热的。” “这可是嫔妾亲自做的,皇上一定要吃完。” “哦?棠儿亲手做的,快拿出来朕瞧瞧。” 随着食盒打开,蜜汁流油的红薯映入眼帘。 萧衡吃惯了山珍海味,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朴实的食物。 不过,却别具一格。 随着香甜的气息袭入鼻尖,萧衡倒迫不及待想要尝一尝。 于是,他将柳月棠拉入怀中,隐隐笑道:“朕要棠儿亲手喂。” 柳月棠悠悠睇了他一眼,随后拿起勺子将红薯舀到萧衡口中。 萧衡微微闭上双眼享受着那抹软糯香甜。 柳月棠盈盈举眸望着他:“皇上,甜吗?” 萧衡抬手刮了一下她小挺的鼻子:“自是没有棠儿甜。” 柳月棠娇娇翻了个白眼:“那定是很甜了,皇上的嘴像是抹了蜜。” 就在这温情时刻,周德福的声音在外响起:“皇上,容美人求见,说给您送茶来。” 萧衡稍作迟疑,旋即想起今日上朝时偶遇正在采集花露的容美人。 她见了自己便趋前施礼,继而说欲以花露为自己烹茶。 念及取露之艰难,且又答应了她定会一品,萧衡便道:“让她进来吧。” 柳月棠嘴角微微漾开,从萧衡怀中起身。 看来,好戏又要上场了。 第87章 有进步 尤御女当即愣在原地。 宫女轻声道:“小主……您……要不要起来。” 尤御女手紧紧攥着衣裙,冷白的手背青筋浮现:“你没听出她的意思吗?若想让她放过我,我便得在此跪上两个时辰,而且还得对外宣称我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小主您跪了也不见得熙婕妤会给你好脸色看。” 尤御女赤红着眼,银牙紧咬:“我也不全是怕她。” “我还想让六宫,尤其是皇上看看,熙婕妤并非什么良善之辈,她也同其他妃嫔一样,恃宠而骄,心胸狭隘。” 这条道路紧挨御花园,过路的人络绎不绝,自是免不了一番嘲笑。 尤御女抬起头,看着湛蓝如洗的天,眼眶逐渐发热。 她的骄傲,她的自尊,为了活命,为了上位,全被柳月棠踩在了脚下。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尤御女在御花园旁跪了整整两个时辰一事,很快的就传遍了后宫。 而这件事亦落入了萧衡耳中。 他握着毛笔的手微微一顿,唇角微勾:“不错,有进步,会罚人了。” 周德福不由一愣,愕然睁大了双眼。 这还是第一次听皇上如此夸人。 这被罚之人不仅没有得到丝毫怜惜,施罚者反而还得了皇上一顿夸奖。 他不禁暗暗点头。 这熙婕妤,果然有本事。 十月底,皇后在未央宫举办了一场赏菊宴。 菊花种类颇多,珍稀无比。 沉香台色彩温暖,花型饱满。 蜀国夫人柔雅灵动,花瓣纤柔。 盘龙嫦娥娇羞粉嫩。 金丝菊色泽金黄,高贵艳丽。 宫妃们红飞翠舞,肥环燕瘦,悠闲站于花丛之中,芬芳满园。 “白婕妤,你若是身子疲倦,便坐下休息。” 白婕妤一袭织彩飞蝶锦衣,衬得她更加娇艳动人,满面春风。 她手心轻抚小腹:“嫔妾没有那么娇气,嫔妾草原上的女子有孕了还能每日走十里路,嫔妾一点也不累。” 皇后美目温柔看向她小腹,柔声道:“害喜严重不?” 白婕妤手在平坦的小腹上转了两圈,双眸明亮如星:“嫔妾对气味很是敏感,尤其是闻到……” 她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玉妃身上。 “尤其是闻到浓郁的香粉味,便更是恶心。” 说着,她抬起手绢扇了扇:“说来也奇怪,这花香嫔妾闻着还挺舒服,熏香和香粉的味道嫔妾却一点也不能闻。” 满宫尽知,玉妃身上的香最是浓郁,而且她所用的香多数都来自香都永春县。 玉妃眼中厉色一闪,她一袭灼灼红裙,如同怒放的芍药,站在多彩的菊花中更是明艳逼人。 “不能闻还出来作甚?宫中谁人不用脂粉,白婕妤究竟是来赏花的还是来扫兴的?” 白婕妤微微扬起下巴,眼角眉梢透着傲慢:“腿长在嫔妾身上,自是嫔妾的自由。嫔妾何必委屈自己去成全她人?” “还是说,嫔妾不来玉妃娘娘您便能欣喜赏花了?” 不待玉妃回答,她又挑起细眉道:“您这种性子,即便嫔妾不来,你也看不惯那个,瞧不惯这个,是不可能愉悦赏花的。” 众妃闻言,皆是一惊。 从前也只有明嫔敢同玉妃争上两句,谁知道来了位如此胆大包天,有恃无恐的。 只见玉妃脸色大变,目光如利剑一般,恨不得在白婕妤脸上狠狠刺出洞来。 她当即呵斥道:“放肆!你不过区区婕妤,竟敢仗着怀有皇嗣以下犯上。” 白婕妤丝毫不怕她,幽幽道:“嫔妾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何处以下犯上了?还请娘娘指教。” “白婕妤!”皇后语气微微一沉,肃目看着她:“玉妃说的没错,她是四妃之一,不可放肆无礼。” “还有一个月太后便要回来了,若见到你们这样像什么话。” 明嫔眸中一亮,喜上眉梢:“姑母终于要回来了?” 明嫔祖父是太后的大伯,所以明嫔自可以称太后一句姑母。 这亦是她有意炫耀自己的身份。 皇后颔首:“快年下了,母后今年想回宫过年,如此热闹一些。” 玉妃勉强扯出一抹笑容,缓声道:“算起来,臣妾入宫已有数年,却甚少在太后面前尽孝。而今太后归来,臣妾便可侍奉太后娘娘左右了。” “本宫知道,你们都是有孝心的,但太后喜静,回宫那日你们随本宫一同前去迎接便可。至于太后想要见谁,自会宣传。” 宫妃纷纷应下:“是。” 待众妃散后,柳月棠同苏南卿并肩而行。 十月的风,带了一抹凉意。 苏南卿正了正帔帛:“我听闻,太后很是不喜昭妃。” 柳月棠谨慎地环视一眼四周,低声道:“姐姐怎么知晓?” “和我同住一宫的凌御女,是宫中的老人了,她是从前王府中的侍妾,虽很少出门,可事情却知道的不少。” “还有一件事,妹妹估计也不知。” 说着,她凑到柳月棠耳旁,轻声低语着:“据说,太后娘娘放不下岳王之死,便将岳王的灵位放在了崇福司,日夜对佛礼拜诵经。” 柳月棠不自觉放慢了脚步:“所以,真如后宫所言那般,太后对皇上之所以如此冷淡,是因为岳王?” 苏南卿微微颔首:“我估摸着应是如此,毕竟……岳王是在皇上生辰那日夭折的。” “岳王夭折后,太后娘娘万念俱灰,郁郁寡欢,将自己关在殿中谁都不见,当时皇上在门外磕头,太后娘娘亦无动于衷。温懿皇后看着心疼,这才将皇上养在了膝下。” “也正是如此,皇上才认识了昭妃娘娘。” 柳月棠眼神迷离而遥远,怔怔的凝视着前方。 她自小便听闻温懿皇后婉嫕有节,贤良淑德,上至后妃,下至皇嗣,无一不宽和。 若温懿皇后还在世,萧衡也一定是在母亲宠爱之下长大的。 说起来,她和萧衡的经历还真有些像的。 第86章 因祸得福 柳月瑶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筷子,仿佛要将它生生撇断。 她算是听明白了这老妖婆的话中之意。 她想把曾经当儿媳受的苦,再让自己吃一遍。 可她柳月瑶嫁过来是享福的,可不是受罪的。 她从小便被父亲母亲宠着长大,母亲都不忍苛责自己半分,她一个对自己从未有养育之恩的婆婆凭什么给自己气受? 柳月瑶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笑盈盈道:“那是因为母亲你生了个好儿子,知行心善且疼妻,不舍得我委屈半分。” 说着,她缓缓起身,毕恭毕敬的行礼:“多谢母亲将夫君教得这般好。” 说着,她挽住傅知行的胳膊,两人相视一笑,情意绵绵。 代氏搁下筷子,脸色一沉,肃然盯着柳月瑶:“我生了个好儿子不错,可我更希望有个好儿媳。” “月瑶,知行疼你护你,你便应该更懂事才是。你既已嫁入了傅府,便应该遵从傅府的规矩,如今知行乃翰林院修撰,你公爹又是都水监,倘若你没有礼数,丢的可不仅仅是咱们傅家的脸,亦是你父亲的脸面。” 柳月瑶心中怒极,银牙暗碎。 她出身礼部世家,自幼便学习礼仪诗书,若连她都算不得有规矩之人,那么这城中称得上知礼守规者便寥寥无几了。 这老妖婆分明就是在挑刺,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将儿媳熬成婆,如今也该轮到她这位婆婆折腾儿媳了。 可自己进门第二日,不宜同她争辩,只怕传到父亲跟前也少不了一番问责。 于是她克制住心头的怒怨,勉强展开一抹笑意:“是,儿媳知道了。” 翌日,柳月棠前往未央宫请安。 皇后细细端详了她一番,心疼道:“本宫瞧你脸色还是苍白了一些。” 柳月棠微微颔首,轻声道:“是嫔妾身子太弱了。” 明嫔悠悠一笑:“不是你身子太弱了,是虞氏下手太重了。” “好在,她已伏法,你也晋为了婕妤,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柳月棠哀婉垂下了眼角,眉梢眼角尽是伤感之态。 玉妃端着茶盏懒懒笑道:“本宫听闻,皇上连大皇子也不见了。” 明嫔轻笑:“她有个如此恶毒的母妃,皇上见到他便会想起虞氏,如何还能做到一如既往地疼爱。” “好了,莫要妄自揣测皇上。” 说完,皇后又看向柳月棠:“熙婕妤,此次一事虽同大皇子有所关联,但他也是被虞氏所蒙蔽利用,还望你能原谅他,毕竟他也只是个孩子。” 柳月棠淡淡一笑:“大皇子本就不知情,嫔妾不会怪罪大皇子。” 柳月棠心中冷冷一笑,她并非圣母,做不到去包容一个害过自己的人。 出了未央宫,苏南卿挽着柳月棠的手一言不发,一张芙蓉面如冻了严霜一般。 柳月棠笑道:“怎么了?瞧你一脸不快的模样。” 苏南卿皱眉:“你听他们说的,事情未落到自己头上,都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伤了身子,往后更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莫说婕妤之位了,即便妃位也不能弥补你心中的痛” “还有皇后娘娘,她……” 话音尚在喉间,未及出口,她的双唇便被柳月棠指腹轻轻抵住。 “姐姐,此处慎言。” “宫中妃嫔皆是幸灾乐祸之辈,至于皇后……身在其位,必谋其职,不管她真心与否,有些话都必须说。” 苏南卿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我实在心疼你。皇上眼下固然宠你,可多年后,他亦可以宠旁人,唯有子嗣才是咱们深宫女子唯一的靠山。” 柳月棠恍惚看着前方:“姐姐,对我而言。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所有人都在变,只有自己爱自己是不会变的。” “而眼下……我确实也只能靠自己。”柳月棠平淡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无奈无奈和苦涩。 “没关系……” 苏南卿握住柳月棠的手,她融融一笑,温暖得像是江南三月的风。 “还有我呢,我们姐妹一体,以后我有了孩子,妹妹也是他的母妃。” 柳月棠怔怔的看着她。 见她又继续说着:“我这位份想必也很难再晋了,若我有了孩子,即便再晋升两级也不能养在膝下。” “与其交给旁人养,我更希望是妹妹你。” 柳月棠惊怔不已:“我也只是婕妤而已。” 苏南卿笑道:“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求皇上,皇上本就宠爱你,为了弥补你,想必也会给你抬位份,将孩子养在你膝下的。” “到时候,咱们一起将他养大。” 听着很是美好,不过柳月棠自知,领养孩子不是那般简单的。 且不说到时候会不会有人从中作梗,苏南卿会不会突然不舍。 单生孩子这件事上便已是极为不易。 后宫中,怀上子嗣难,生下来更难。 不过,她还是很感激,苏南卿能在这时说这些话。 不管她的真心有几分,至少这一刻她这般想过。 于是,她扬唇一笑,温婉动人。 “好,那希望咱们早日美梦成真。” 同苏南卿分开后,柳月棠慢悠悠绕回锦绣阁,路上却碰到了摘芙蓉的尤御女。 她站在高高的假山上,眉目含笑的将芙蓉花摘到花丛中。 柳月棠仰头扬声唤道:“尤御女~” 尤御女垂眸望去,见到柳月棠玉容的一瞬间花容失色,险些没站稳,幸好一旁的宫女牢牢扶住了她。 柳月棠轻笑一声,掩唇道:“我又不是猛虎,尤御女何故见了我如此害怕?” 怕柳月棠挑错,尤御女连忙由宫女扶着走了下去,对着柳月棠恭恭敬敬的行礼。 “嫔……嫔妾见过熙婕妤。” 柳月棠眉梢微微一挑,轻柔的嗓音中蕴含着不易察觉的危险气息:“在宫里待久了,尤御女这规矩倒是学的越发好了。” “若你的江姐姐和表姐这般识时务,便不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了。” 提及这两人,尤御女脸色更是难看,惶恐地跪了下去:“熙婕妤,熙婕妤……虞氏做的事我毫不知情,她只是我的堂表姐,我们一点也不亲,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好不好?” 她颤抖着唇,眼中充满了恐怖和不安。 她当真是怕极了,江氏和虞氏同她作对都未落得好下场,疯的疯,死的死。 反倒她步步高升,短短一年便从八品御女晋为了四品婕妤。 而自己同她一向不睦,她落难之时,自己亦跟着踩了几脚。 恐怕她下来要对付的便是自己。 如今自己没有宠爱和靠山,她想要出手,易如反掌。 柳月棠轻嗤一声,红唇轻启:“好端端的,尤御女跪下作甚?若让旁人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没有……没有……是嫔妾从前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嫔妾是自愿跪的,不关婕妤的事。” 柳月棠也不看她,抬手抚了抚鬓边垂落的珍珠,淡淡道:“你既喜欢跪,那便跪着吧,最好是跪上两个时辰。” 撂下这句话,柳月棠便莲步往前走去,裙摆在风中轻轻飘扬,摇曳生姿,优美中却透着一股冷艳的气场。 宝宝们请看一下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新妇立规 萧衡安抚地拍着她的肩,柔声轻哄着:“那宫女背叛了你,死不足惜。” “棠儿别怕,朕在你身边。” 柳月棠扬起苍白惊惶的小脸:“皇上……嫔妾觉得,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会不会是有人要……杀人灭口。” 想着,柳月棠攥着萧衡的手更紧了几分,不禁打了个寒颤:“皇上……害嫔妾的,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萧衡眉头紧锁,似愧疚一般移开了眼眸。 柳月棠攥着衣衫的手逐渐松开,言中说不出的酸楚:“皇上,您也猜到了对吗?” 萧衡微一沉吟:“朕猜到了一二。” “那……皇上您猜测的是谁?到底是谁要害嫔妾?” 看着她楚楚不安的眼神,萧衡紧紧握住她的手,温言道:“棠儿,朕身为帝王,断不能仅凭猜测给人定罪。若此事再行细查深究,必然会在朝廷之中掀起轩然大波,诸多势力牵扯其中,局面定会变得错综复杂。如此一来,外界定会揣测虞氏乃是含冤而死。” 柳月棠缓缓垂下湿润的杏眸,声音细微而破碎:“嫔妾……懂了。” 萧衡沉重开口:“朕要以大局为重。” 柳月棠心中冷笑。 凡是让你顾全大局的,那么你肯定不在他的大局之内。 不过,她从不指望自己能在帝王大局内。 她只是要让萧衡明白,自己为她隐忍牺牲颇多。 想让男人付出,就得让他心疼亏欠。 柳月棠轻抿唇瓣,凝视着萧衡黯然的面容:“嫔妾不懂什么朝中局面势力,但对嫔妾而言,皇上就是嫔妾的大局。但凡不利于皇上的,嫔妾都不会去沾染分毫。” “所以,无论皇上是何决定,嫔妾都会无条件的支持和陪伴。” 她温软的目光透着一抹坚定。 萧衡心底蓦地一软,想要说什么,却觉得喉中一热,他埋头轻轻吻上了女子的唇。 所有的炙热,动容,缱绻尽在缠绕的唇间。 萧衡第一次觉得,会有这般懂事的女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他不知道如何回应她的深情。 所以……他只能尽可能地对她好一些。 霜染枫红,金秋十月。 新科状元同礼部郎中之女大婚。 城中十里红妆,满城繁花尽失颜色。 柳府遍布红绸锦色,屋檐廊角,喜庆的红灯笼高高挂起。 新房内,红烛高照,灯火通明。 傅知行一袭红袍缓缓走进凤冠霞帔的新娘面前,眉语目笑:“月瑶,我来了。” 柳月瑶缓缓移开却扇,艳美绝俗的脸庞映入傅知行眼帘,挪不开眼。 柳月瑶娇羞一笑:“夫君,我美吗?” “美!月瑶是天下最美的新娘。”傅知行面柔如水。 柳月瑶粲然伸出手:“你扶我起来,我有些饿了。” 傅知行连忙将柳月瑶扶了起来。 “桌上有喜饼,我喂你吃。” 两人正温情脉脉之时,外头的嬷嬷突然打破了气氛。 “少爷,少夫人,宫里的熙婕妤有贺礼送上。” 柳月瑶整个人一怔,冷冷往外头看去。 只见嬷嬷呈着一对琉璃盏上前。 那琉璃纯净圆润,晃动间流动着柔和的光辉,属乃珍品。 柳月瑶眸中愠色渐浓,冲地过去将琉璃盏拿起。 傅知行一惊:“月瑶,你这是要作甚?” 嬷嬷连忙,连忙退了出去, 柳月瑶气得面红耳赤:“她这哪里是送的贺礼?摆明了是在显摆她的身份地位。” 傅知行哄着她将琉璃盏夺了过来:“月瑶,如今今非昔比,她如今是皇上的宠妃熙婕妤,若是将此物毁灭乃是重罪。” 柳月瑶冷冷瞪着他,描得精致的柳眉飞扬而起:“傅知行!你莫不是舍不得我把这玩意摔了吧?” “舍不得?我怎么又舍不得了……”傅知行话还未说完,便反应过来柳月瑶的言外之意。 “我并非此意,我的意思是,你若是不喜欢这琉璃盏,咱们将它放入库房便是。” 柳月瑶太阳穴突突的跳。 “琉璃,琉璃,离!咱们大好的日子,她送这破玩意出来便是在诅咒咱们和离。” “柳月棠,她就是气不过当年我将你抢走!所以她这是故意的,故意在我们大婚之夜膈应咱们。” 傅知行将琉璃盏扔到一边,不甚在意道:“你何必为了一件东西动怒,不喜欢扔到看不见的地方便是。” 见柳月瑶依旧板着脸,傅知行揽着她的肩,柔声道:“好了,今日是咱们的大喜日子,不想那些不高兴的,我们的合卺酒还没喝呢,” 柳月瑶望着桌案上的酒,脸色才渐渐缓和,撅唇道:“我才不生气呢,我生气才中了她下怀。” 言罢,她拿起匏瓜,同傅知行缓缓举起,相敬而饮。 傅知行垂眼饮酒,余光却复杂的落在了一旁的琉璃盏上。 第二日,二人前去用膳。 代氏正襟危坐,看着携手而来的儿媳眉头微蹙。 柳月瑶对着代氏行了一礼:“婆母。” 代氏板着脸道,平静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威严:“你既已嫁入傅府,有些规矩我也应该同你讲一下,在傅家,向来只有儿媳候着婆婆,断没有婆婆等着儿媳的道理。” 柳月瑶微微一愣,旋即勉强笑道:“是,儿媳方才有些事耽搁了,下次定不会让婆母等候了。” 代氏沉沉的嗯了一声:“坐下用膳吧。” 柳月瑶莲步轻移,双手轻轻提起裙摆,随后不疾不徐地端坐于椅子之上。 她腰背挺直,双脚并拢,端庄淑静,尽显大家闺秀之风范。 代氏还算满意,便执起筷子夹菜。 还未入口,便见柳月瑶拿起了筷子,她脸色骤然一沉:“夫君尚未动筷,身为妻子的你怎能先动?” 柳月瑶手微微一顿,心里窝火却不敢表露半分。 傅知行见状连忙道:“母亲,月瑶昨夜未进晚膳,有些饿了。况且月瑶刚嫁过来,还不熟悉咱们府中的规矩,还是让她先适应一番吧。” 听着儿子如此袒护柳月瑶,代氏心中更是不悦,正色道:“你不必如此护着她,当年你母亲我嫁入傅府时,你祖母立下诸多规矩,你父亲也从未有过半分袒护之举。那时我须得恭恭敬敬地站着,为你父亲和祖母布完菜后,方才能坐下用膳。如今对月瑶,我已然放宽了许多规矩。” 第84章 晋为熙婕妤 不到晌午,周德福便领着萧衡的圣旨来到了锦绣阁。 柳月棠由流筝挽秋搀扶着上前,正欲跪下接旨,周德福便连忙制止:“小主,皇上说您身子未愈,让您不必下跪。” 于是,柳月棠站着接旨。 周德福扬起又尖又细的嗓子:“皇上口谕,美人柳氏,素娴仪规,勤勉柔顺,淑慎性成,着晋为婕妤,赐封号‘熙’。” 柳月棠嘴角微微牵动。 总算没有白费心思,她昨夜的泪也没白流,不仅晋了位,还得了一熙字封号。 “嫔妾多谢皇上隆恩。” 周德福满脸笑意:“小主,皇上还有赏赐。” 言罢,他站到一旁,对着一排排宫人招手。 随着两位宫女款款上前。 周德福道:“小主,这是皇上亲自给您挑的宫女,皆是出身清白且做事干净利落的。” 柳月棠打量了那两位宫女一眼,看着倒是老实本分。 “小主,这是皇上给您的赏赐。” 周德福一挥手,宫人们排成两排端着珠宝首饰上前。 分别是:黄金百两、玉如意一对、玉佩十件、香炉五个、瓷器五尊、首饰两盒、绸缎四匹、血燕五斤、灵芝一支、人参一对。 柳月棠目光独独只在黄金上有所停留。 宫里珠宝首饰不缺,可为了谨慎些都不能打赏下人。 这黄金,来的恰合时宜。 她嫣然笑道:“嫔妾多谢皇上恩典。” 看着那华贵夺目的首饰,柳月棠心中很清楚。 这些与其说是赏赐,不如说是补偿,或是帝王的愧疚。 仪元宫中。 玉妃听到柳月棠晋封的消息,将手里的茶盏重重一搁,碧色的茶水瞬间肆意流淌于桌上。 “没想到她这般走运,毒都没将她毒死,还被晋了位份,还赐了个封号。” 提起封号,玉妃秀美的长眉紧紧一皱。 “叫什么来着,熙?对,熙,就是这个封号。” 她望向容美人:“这个封号是何意?很好么?” 容美人沉思片刻,斟酌着道:“熙为明亮和乐之意,自是不如娘娘您这个玉好。” 玉妃微微扬起下巴:“这怎么说?” 容美人眼波悠悠一荡:“玉,可想娘娘在皇上心中如美玉一般,纯洁美好,光彩耀人。” 玉妃眯起长长的凤眼,凌厉而美艳:“是吗?你可是忘了本宫的名字里便有玉字。” 容美人心头一颤,连忙起身谦卑屈膝下去:“封号那般多,皇上独独给了娘娘玉字封号,自是觉得您名字中的玉字极为适配,在皇上心中,娘娘定是如玉如珠般美好。” 见玉妃神色缓和,她继续道:“娘娘,眼下柳美……” 她顿一顿,涩然改口:“熙婕妤往后不能孕育子嗣,全靠皇上一时的宠爱得意不了几时。她不过是容貌生的好一些,君恩如流水,红颜易老。没有子嗣傍身,区区妃位便是顶天的殊荣了。而娘娘您不一样,您将来可以生养自己的孩子,莫说贵妃了,皇后之位也……” 她会心一笑,未说出口的话不言而喻。 玉妃嘴角微微勾起,拨弄着自己鲜艳夺目的蔻丹指甲:“本宫本就没将她放在眼里,想要除掉她轻而易举。最难对付的始终只有昭妃和皇后。” 夜色逐渐浓郁,宫墙内的烛火渐渐亮起。 柳月棠倚在床上看书,抬头望窗外看去。 挽秋以为她是在等萧衡,便上前道:“小主,皇上要晚些才来。” 柳月棠将书放置一旁,“我是有些事要吩咐你去做。” 流筝见状,连忙退下,在门口守着。 挽秋上前:“娘娘,您有何事要吩咐奴婢?” 柳月棠招手让她上前,附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挽秋听后,先是一愣,随后慢慢恢复平静,正色道:“娘娘放心,奴婢定会办好此事。” 柳月棠点点头:“你办事,我放心。” 她面容平静的将一旁的书拿起,可视线却落到了洁白如玉的手上。 从入宫那天起,她就没打算让自己的手干干净净的。 丹菊不管是否成功下药,可背叛了就是背叛了。 不能因为她没置自己于死地便有所宽容。 这是深宫,不比其他地方。 能侥幸一时却侥幸不了一辈子。 所以,她不能有一丝心慈手软。 暖黄的烛光摇曳,悠悠映在柳月棠恬静的脸上,似是化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芒。 本是温暖娴静的画面,却让萧衡看穿了她面容之下的悲伤和凄婉。 他一步一步无声而缓慢的上前。 一道黑影投落在书页上,柳月棠缓缓抬起头。 只见萧衡笑意隐隐的看着自己,尽管他眉间流露着疲惫,可眼神中却是不加掩饰的温柔。 柳月棠勉强微笑:“皇上来了。” 萧衡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手心的暖意方才放心了些。 “今天可有哪里不适?” 柳月棠伸手环住他的腰,安心的贴在他胸膛上,“嫔妾好多了。” “谢谢皇上。” 萧衡知道她指的是位份一事,伸手抚着她顺滑的秀发。 “朕给你的封号你可喜欢?” 柳月棠轻轻点着头:“喜欢,很好听。” 萧衡眼眸一弯,柔声道:“朕给你的封号,自不可能只图好听。” 柳月棠抬起头看着他,见他牵起嘴角缓缓念着:“熙熙泰和,长乐无忧。” “朕只希望棠儿能够永远光明灿烂,一生无忧,平安喜乐。” 柳月棠眼眶渐红,紧紧拥着他:“谢谢皇上。” 萧衡薄唇微动,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愧疚。 他能补偿她的,便只有这些身份地位了。 这一夜萧衡和柳月棠都无睡意。 萧衡脑海中突然想起今日柳鸣说的话: “皇上,柳美人自幼离家,臣未能伴其成长,鲜少给予关爱。致使小女性情敏感而柔弱。臣每念及此,心中愧疚难安。还请皇上看在臣一心为朝廷的份上。能否对柳美人多几分关爱,臣定感激涕零,铭记皇恩浩荡。” 于是,萧衡开口道:“你父亲知道了你的事,也是有几分伤心的。” 柳月棠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 这里面或许有两分真心,但更多的是在演绎他慈父的形象。 “朕听闻,你嫡姐要成婚了,她夫君还是今年的新科状元。” 柳月棠淡淡一笑,柳月瑶总算如愿了。 她一定会很“幸福”吧。 “嫔妾认识那人,他……” “小主,不好了……” 流筝焦急的声音打断了柳月棠的话。 “进来说。” 流筝隔着珠帘禀报着:“皇上,小主。“ “丹菊,她死了。” 柳月棠大惊失色,当即吓得坐了起来:“怎么回事?她怎么会死了?” “她……她是被人活活勒死的。”流筝微颤的声音亦充满了恐惧。 柳月棠身子一软,犹如惊弓之鸟,身子微颤。 萧衡连忙揽住她,扬声呵斥道:“一个宫女而已,处理了便是。” “是。”流筝匆忙退下。 柳月棠紧紧抓住萧衡的衣衫,扬起头哽咽道:“皇上……她虽犯了错,可她罪不至死。是谁……到底是谁要杀她。” 第83章 虞氏已死 萧衡往前坐去,温柔凝视着她。 柳月棠极力起身,靠在软枕上。 她看着扶着自己身躯的萧衡,泪光莹然,轻轻道:“皇上,嫔妾都听到了,嫔妾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是不是?” 看着柳月棠盈盈欲坠的泪,萧衡眉心皱得更厉害,喉结沉重的滚动着:“棠儿。” 他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轻轻摩挲着她苍白的面庞。 “没关系的,即便你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朕待你之心依然不变。” 柳月棠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可是嫔妾……愧对皇上。” 她素手隔着被子抚着小腹,声音悲颤嘶哑:“嫔妾昨日还想着,或许嫔妾和皇上的孩子已经来腹中了,只是时间浅发现不了而已。可……可现在却告诉嫔妾,臣妾再也不能有孕了。” “嫔妾无颜再面对皇上,嫔妾愧对皇上的宠爱。” “不,棠儿。” 萧衡心底暗暗揪成了一团。 “此事不怪你,是虞氏的错。” 说完,他又摇头:“不,是朕的错。” “是朕没有护好你。” 当初她一心避宠,只想远离后宫纷争,安然度日。 是自己将她拉入了后宫争斗中,却没能护住她。 柳月棠转过头,任凭热泪无声滑落。 “嫔妾没有怪皇上,嫔妾……”言到此处,她已然哽咽。 萧衡将她拥入了怀中,衣襟上的湿润一下下烫到了他的心里。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他轻轻地抚着柳月棠的后背。 “皇上,您今夜不要走,陪着嫔妾好不好……嫔妾怕。” 萧衡牢牢拥住她,眼中尽是心痛。 “朕不走,朕就在这里陪着你。” 言罢,他垂头落了一吻在柳月棠额间。 柳月棠在他怀中暗暗抽泣了许久,方才累得睡了过去。 萧衡蹑手蹑脚的将她头放在了软枕上,替她掖好被子后静静地凝视着她。 他眼睛下意识地往她小腹上看去,心中的失落和惆怅蕴于手心,攥紧了拳头。 第二日,柳月棠醒来时天已大亮。 流筝连忙端着热水上来:“小主,您醒了。” “你可有哪里不适?需不需要奴婢将沈太医唤来?” 柳月棠缓缓坐起,含笑道:“不用这么紧张。” 她不过是来了一次月事而已,只是将月事提前了一些,量和往月比多了一些而已。 流筝将柳月棠扶至妆台前:“奴婢也是怕,怕那药对小主您伤害大。” 柳月棠一觉睡至自然醒,此时只觉得神清气爽,接过热毛巾擦脸。 “小主,大皇子身边的嬷嬷被赶出了宫,至于丹菊,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她是锦绣阁的人,便由您亲自处罚,也好趁这个机会立立威,省的再有第二个丹菊出现。” 柳月棠以花露漱口后方才道:“皇后倒凡事都做的面面俱到。” “那,丹菊小主怎么处置。” 柳月棠看着镜中不施粉黛的自己,缓缓启唇:“你把消息放出去,就说丹菊本性不坏,此次皆是被威逼利诱方才背叛我。我念在主仆的情分上,便饶她一命,贬为粗使宫女。” 颐华宫中。 看着面前的匕首、白绫以及毒酒,虞氏玉面刹那间失了颜色,两眼发黑瘫软坐下。 “虞氏~给你个选择。”周德福指一指托盘上。 虞氏缓缓抬起头,双目猩红而狠戾地瞪着周德福:“你这个老太监!也配命令本宫。” 周德福咬牙隐忍,皮笑肉不笑的道:“不管奴才配不配,您今日也落在了奴才这个老太监手中。” 说罢,他抬手:“上白绫。” 说着,太监便上前扣住虞氏。 虞氏奋力挣脱,发髻全乱,怒吼道:“你们这群畜生!” “本宫要见皇上!本宫是冤枉的,有人陷害……” 话还未说完,虞氏便觉得喉间一紧,狠狠被白绫勒住。 死亡的气息笼罩在全身,她想要抬手抓住白绫,可喉间却越来越紧。 “桉儿……桉儿……”这是虞氏临死时,最后张唇想要说的话。 她再也陪不了她的桉儿了。 她的桉儿,才六岁,还那么小。 深宫那些妃嫔个个蛇蝎心肠,无论桉儿落在谁手上,定不会善待他。 桉儿……对不起,母妃对不起你。 扭曲的世界在她眼中最终化为一片黑暗。 至死时,她都不曾闭目,直勾勾看着门口的方向。 未央宫。 “今年的石榴产量不多,但果子倒是不错,皇上尝尝。” 皇后端起亲手剥的石榴籽伸到萧衡面前。 萧衡抬眼望去。 那石榴籽一颗颗圆润饱满,犹如玛瑙莹红通透。 他漠然拿起一颗石榴放在口中,忽地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今年的石榴可分去各殿了?” 皇后柔婉笑着:“还未来得及,不知皇上有何建议?” “皇后看着办,只是锦绣阁这石榴便不用送去了,朕怕柳美人看到后触物伤情。” 皇后恍然颔首。 石榴多子,若这石榴送给无子之人,那不就是变相的嘲讽吗? “还是皇上想的周全。” 她郁然叹息:“柳美人还那样年轻,真是可惜了。” “皇上要不要给柳美人晋晋位份?”皇后问。 “朕正有此意。”萧衡脱口而出。 他看向皇后:“朕打算将柳美人晋一级,赐封号熙,皇后觉得如何?” “熙婕妤……” 皇后缓缓念着,冁然道:“熙,有光明、温暖之意。柳美人性情温婉,臣妾也觉得很适合她。” 正说着,周德福便上前禀报。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虞氏已死。” 皇后微微闭目:“虞氏虽罪大恶极,但毕竟是桉儿的生母,臣妾恳求皇上还是派人让她入土安葬吧。” 对于赐死的罪妃,死后便是拖去乱葬岗。 萧衡沉吟道:“也罢,此事就由皇后做主。” 待萧衡走后,皇后素手拿起亮泽的石榴放入口中,若有所思的尝着石榴的清甜。 拂柳低声道:“娘娘,您不觉得有些奇怪吗?虞氏给柳美人下了红花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让大皇子送上有毒的糕点,这样虽能彻底除掉柳美人,可未免也太险了一些。” 皇后微微一笑:“你可以猜得再大胆一些。” 拂柳微一思忖,惊道:“娘娘您的意思是……此事当真同虞氏无关,她是被利用了?” 皇后微微摇头,鬓边的东珠微微晃动,流光溢彩。 “若本宫猜的不错,大皇子手中的糕点是出自虞嫔之手,但那红花……虞嫔是被当成了替死鬼。” 虞氏再傻,也知道毁尸灭迹,不可能将赃物留在自己宫中等着被查。 这就足以说明,她宫中出了内鬼。 或者……是她很信任之人背叛了她。 倘若这个人是后宫妃嫔,只怕安静不了几日,这后宫又要闹腾了。 想着,皇后一脸愁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那皇上应该也知道……”拂柳问道。 皇后闭目懒懒道:“本宫都能看穿的,你以为皇上看不透?” “此事只处罚了虞氏一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背后之人做的很隐蔽,隐蔽到查不出一丝端倪。” “要嘛……就是皇上心中有数,为了顾全大局,不愿细查。” 皇后摇头叹息一声:“这柳美人,着实委屈。” 第82章 难以有孕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 萧承桉才被嬷嬷带着来了锦绣阁。 他看着满屋子的人,着实好奇。 “父皇,今夜是有什么喜事吗?为何这么多人在柳母妃这里。” 玉妃扬唇冷笑:“喜事?没想到大皇子你年纪这么小,还挺会装模作样的。” 她话音刚落,一道凌厉压迫的眼神便落到了自己头上。 玉妃抿了抿唇,不再多言。 萧衡看向萧承桉,语气一如既往平静:“桉儿今日可是给柳美人送了糕点?” “是啊!是红豆糕,柳母妃还说好吃呢!” 说完,他抬眸环视了一番在座之人,却没有柳月棠的身影,不禁感到奇怪。 “咦,柳母妃怎么不在?” “柳母妃呢?父皇。” 他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清澈如泉水般清澈。 萧衡心中只希望,这个儿子是真的清澈。 于是,他便试探一番。 将萧承桉唤上前来:“桉儿饿不饿?今日你给柳母妃吃的那块点心还剩了一小块,你将它吃了吧。” “柳母妃没吃完吗?”萧承桉微微拧着眉头。 他分明,看到柳母妃将那块糕点吃完了的啊。 萧衡拿起糕点递到萧承桉面前:“柳母妃不爱吃甜食,便没吃完。” “哦!”萧承桉明白了过来。 “那儿臣吃,儿臣喜欢这红豆马蹄糕。” 言罢,他毫不犹豫的拿过马蹄糕。 萧衡将余光放在伺候萧承桉的嬷嬷身上。 他清楚的觑到那嬷嬷脸色越来越白,手慌乱不安的放着。 在萧承桉将马蹄糕碰到唇时,她终于按耐不住,连忙开口道:“皇上……这两日大皇子脾胃不太好,太医说晚上不能进食。” 萧承桉迷茫不解:“方嬷嬷,太医何时说过我脾胃不好了?” 方嬷嬷苍白的脸上浮上一抹勉强而难看的笑容:“太医只对奴婢一人说了,大皇子自然不知……” “啪”的一声响打断了方嬷嬷的话。 只见萧衡巴掌重重拍在了桌案上,桌上的茶盏亦震地一响。 众妃皆身子一颤,连忙起身。 “还敢嘴硬!” 帝王沉稳的声音犹如裹了刀子一般慑人。 方嬷嬷吓得双膝一软,瘫跪在地。 萧承桉不知所措,仰头哇哇大哭起来。 萧衡见状,连忙吩咐人将他送回宫。 方嬷嬷惨白的脸上早已是冷汗涔涔。 皇后神色肃然,冰冷看着方嬷嬷:“方嬷嬷,本宫念在你侍奉大皇子多年,只要你将这糕点之事全盘道出,本宫便留你一条活路。” “可若,你还是包庇背后之人……本宫便只有依法处置了。” 楚嫔眸光锐利一转:“方嬷嬷,你可是宫里的老人了,在宫中当了几十年差了,你应当知道你的主子只有皇上和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念你在宫中侍奉多年,方恩赐你一条活路。若换作他人,莫说你这颗项上人头,就连你家人的性命,也断然保不住。 提及家人,方嬷嬷瞳孔猛得一颤,拼命伏在地上痛哭磕头:“奴婢该死啊!奴婢该死,奴婢胆小怕事!” “今日虞婕妤让大皇子给柳美人送糕点,虞婕妤郑重吩咐奴婢,说那几块糕点中,有一块大的绝不能被大皇子吃了。还让奴婢亲眼见柳美人吃了那块糕点后才能带着大皇子离开。” “奴婢并不知那糕点竟有毒药,奴婢不知道啊!奴婢又怕,又不敢同旁人说。” 说完,她又重重磕头求饶。 萧衡额上青筋累累暴动,沉思不语。 玉妃掩上笑意的唇,故作一脸吃惊的模样:“这虞婕妤可真是恨毒了柳美人啊……怕下红花不成,又下毒,还借自己亲生儿子的手去杀人。” 楚嫔亦捂着胸口,心有余悸的道:“是啊,我生怕我的翊儿被后宫纷争所害,她倒好,竟指使自己的孩子去谋害人。”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狠毒的母亲,万一那糕点被大皇子误食了怎么办?” 明嫔懒懒道:“楚嫔姐姐,不是人人都有你这般疼孩子。” “好了!”皇后打断她们的话。 “你们一人少说几句。” 她望向一脸阴沉的萧衡,沉声道:“皇上,虞婕妤毕竟是大皇子生母,又是少师之女。仅凭一两个宫女的证词,恐怕难以令虞少师信服,还得细查一番。” 皇后这句话聪明的人都明白。 这便是,即便没有证据,也得造出更有用的证据。 毕竟虞少师乃两朝元老,又有功绩在身,想要处死她的女儿,就得有十全的证据。 可有些脑袋笨拙的人便听不懂了,例如楚嫔。 “这证人证据都在眼前了,皇后娘娘觉得还有必要细查吗?” 容美人同玉妃对视了一眼。 玉妃见她微微点头,暗示时机已到。 她便开口:“臣妾有一方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玉妃说来听听。”皇后道。 “臣妾想,可以将虞婕妤的贴身侍女交去慎刑司审问,或者……可以搜宫,说不定还能寻到谋害柳美人所剩下的红花和莽草。” “准!”萧衡开口。 于是,何云峥便带着一排侍卫前往颐华宫。 时间一点点过去,约莫过了两刻钟。 只见何云峥疾步而来,手中还拿着一个小袋子。 众妃精神一震,皆凝神看着他手上之物。 何云峥呈到帝后面前。 皇后掀开袋子一看,倒抽一口凉气:“红花……” “皇上,这颐和宫中果然有谋害柳美人所剩下的红花。” 萧衡幽深的黑眸微微一眯。 他掩去眸中的复杂莫测,开口道:“婕妤虞氏,谋害妃嫔皇嗣,利用亲子,不配为母,着废为庶人,赐死!” 听到赐死二字,在座嫔妃皆是松了口气。 唯有人死,才永无翻身之力。 唯有她死了,大皇子才有一个罪人的母妃,将来才无法继承大业。 萧衡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不愿让桉儿成为没有母妃的孩子,所以对于虞氏所为,他都轻拿轻放。 可他给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机会,不仅不知珍惜,反而还再次利用桉儿谋害他人。 他触及了自己的底线。 “都回宫吧,朕去陪陪柳美人。” 言罢,他起身往内殿走去。 此时内殿已被收拾干净。 柳月棠静静躺在床上,娇艳妩媚的玉容一片惨白,一双纤手紧紧攥着腹部上的锦被。 就像是……在用力攥着一抹希望。 想到她那样的喜欢孩子,而往后都无法再育子嗣,萧衡就甚是心疼,喉间发涩。 他挥手让流筝退下,随后坐在床边,将女子冰凉的手放在自己手掌中,试图将自身所有温暖都给她。 许久,掌中的手指微微一动,萧衡抬头看去,只见柳月棠缓缓睁开泛红的双眼。 她眼神空洞而呆滞,无助而心碎。 “皇上……” “朕在。” 第81章 中毒 沈太医俯身在地,诚惶诚恐道:“柳美人……柳美人中了莽草之毒,又因服用了大量红花,所以导致出血不止。” 萧衡矍然变色,太阳穴突突乱跳。 “中毒?怎么会中毒?” 他压下心中的恐惧感:“柳美人怎么样?可有性命之虞?” 沈太医连忙道:“幸好柳美人所食不多,又发现得早,毒素尚未扩散,只要解毒后便无恙。但……” 沈太医略略迟疑。 萧衡心急怒喝:“但什么?” 沈太医埋头道:“但柳美人服用了大量红花,伤了身子,往后在子嗣上,恐怕无望了。” 萧衡近乎怔住,脸色倏然如寒霜冻结。 就在前几日,他们还在一起幻想着,以后的孩子是公主还是皇子。 他们都对这个还未到来的孩子充满了期待和憧憬,而如今却给了如此沉重残忍的一击。 萧衡闭眼怔愣许久,沉重缓了口气。 不过还好……所幸人无事。 他双手紧握,青筋直爆,森冷道:“查!” “清查柳美人今日所食用的一切东西!” 就在沈太医一一检验之时,皇后同众妃已经来了。 皇后和明嫔、苏南卿隔着屏风探头望了一眼昏睡过去的柳月棠。 明嫔见到此景,不禁想起了小产时的自己。 她凄婉蹙眉道:“到底是谁,竟下如此毒手。” 皇后深深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柳美人还这样年轻,真是可惜了。” 碍于身份,苏南卿只敢站在皇后身后默默一视。 在看到脸色苍白若素的柳月棠时,她眼眶登时一红,忍着喉间的酸涩咽了下去。 皇后缓步走到萧衡面前,柔声道:“皇上,太医还在一一检查,您就坐下等消息吧。” 萧衡没有回答皇后的话,却也坐在了椅子上。 他目光幽深,阴沉的眸中仿佛有暴风雨在暗涌积聚,在座的妃嫔们皆不敢出声。 容美人紧紧皱着眉头,这才明白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 柳美人压根就没有怀孕! 也不知她是装的,以此来一出请君入瓮。 还是……是自己敏感多疑了。 但她确确实实是喝了那碗红花药,无法再孕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正于沉思之际,她便感觉头顶有道锐利寒冷的目光。 容美人抬头望去,只见玉妃凤眼微眯的盯着自己,眸中尽是平静的凌厉。 片刻之后,沈太医同肖太医将药渣呈上。 肖太医拱手施礼:“启禀皇上,此药渣中蕴有大量红花油,此油乃以众多红花压制而成,其功效亦倍增,无孕者服用后会使宫体受损,出血不止。” 玉妃一惊,抚着手上的玉镯道:“这红花价格可不便宜,想来这背后之人是花了重金的。” 萧衡对着身后的周德福招了个手:“让何云峥去查这药罐的经手之人。” 他又继续对太医道:“你们继续查,柳美人中的毒来自于哪里。” 于是,宫女们便将柳月棠今日所有吃的,用的,皆都寻了出来放在一小桌上,由太医一一检验。 肖太医拿起今日柳月棠的茶盏细细嗅了一番,复又放下。 沈太医将膳食都检查之后,拿起一小块红豆马蹄糕凑近鼻端,神色骤然变得凝重。 他连忙将马蹄糕递到肖太医面前。 肖太医接过之后亦是闻了一下糕点的气息,随后以指腹碾碎,在看到糕点中有些许棕色颗粒时,他神情大变。 “皇上!此毒就藏在这糕点中。红豆马蹄糕味甜且香,正好可以掩盖莽草之味。” 众妃一听,登时往那马蹄糕看去。 挽秋大惊失色,张口结舌:“这……怎么会是这糕点。” 皇后见状,连忙问道:“这糕点可是你们宫里的人做的?” 挽秋身子一软,跪了下去:“回……回皇后娘娘,这糕点是今日大皇子拿来的。” 众人悚然一惊,萧衡冷冷启口:“大皇子?” 挽秋轻轻点头:“对,大皇子今日亲手喂的小主,因小主不喜吃甜食,所以只吃了一半。” “但是……大皇子也吃了这点心。” 萧衡登时一急:“去看一下大皇子身体是否有异样,若无异样便将他带来。” 这时,沈太医连忙道:“皇上放心。只有柳美人用的这块有毒,微臣仔细查验了一番,剩下的糕点也是无毒的。” 明嫔一头雾水:“这好生奇怪,为何只有一块糕点有毒。” 她想起什么,瞬间恍然,看着挽秋道:“你方才说,是大皇子亲手喂得柳美人?” 挽秋点头:“正是。” “那这大皇子怎么恰好将有毒的这块喂给了柳美人……不会……不会是知道这块糕点有毒吧。” 玉妃轻蔑地翻了个白眼:“明嫔这才反应过来吗?一瞧便知,定是大皇子有意要害柳美人。” 皇后正色道:“不许胡言!眼下还未下定论,尚不知大皇子有事无事,你们休要妄自揣测。” 玉妃撇了撇唇,满脸不满之态。 这是铁铮铮的事实,皇后何必总是端着中宫的仪态充好人。 坐在末端的苏南卿见状,起身至殿中,复又跪下恳求道:“柳美人入宫以来,一直恪守于礼,和善待人。如今却惨遭此遇,嫔妾恳求皇上和皇后娘娘定要为柳美人做主,严惩凶手。” 说完,她深深叩首。 皇后并未说话,只是将目光投于萧衡。 须臾,见他开口:“你且起来,就算不是为了柳美人,朕也要严惩于她,省得她再祸乱后宫,伤及无辜。” 苏南卿放心下来,起身坐到一旁。 这时,何云峥带着流筝和丹菊前来。 他行礼道:“启禀皇上,经过一番盘问,下药的凶手已被抓来了。” 说完,他退至一旁。 丹菊吓得脸色煞白,扑通跪下:“求皇上饶命,求皇后娘娘饶命,奴婢也是被逼迫的。” 皇后语气森冷:“究竟是如何一回事,你细细道来。” 那宫女浑身瑟瑟发抖,结结巴巴的描述着。 何云峥见状,拱手道:“皇上,皇后娘娘,方才的情况微臣已了解,还是由微臣来复述一遍吧。” 得了萧衡的默许,何云峥缓缓而言:“一开始本是这位叫流筝的宫女在熬药。” 他指了一下流筝,又继续道:“后来,这位叫流筝的宫女便腹痛离开,她便借机将红花油都倒入了柳小主的药罐中。” “据她所言,是有位娘娘找上了她,以她家人的性命以此要挟,事成之后,不但家人无恙,还能得到报酬。” 于是,他将红花油的瓶子和银子都呈到萧衡眼前。 “这是微臣在这宫女的房间搜到的。” 萧衡冷然看了一眼桌案上的赃物。 “是谁同你交接的,如实道来。” 缓过神来的丹菊颤声道:“那人戴着面纱,奴婢也看不清是谁,不过那人后面说句话,待我们主子解禁之后,少不了你好处。” “解禁?”明嫔反问。 “禁足的主子不就只有虞婕妤一人吗?” 玉妃眼底一抹喜色飞快闪过,嘴角悄然牵起。 眼看着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虞婕妤,皇后侧身看向脸色僵硬的萧衡:“皇上,您如何看这事。” 萧衡冷冷启口:“待桉儿来了再说。” 第80章 以身入局 柳月棠吃了点心后,流筝便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 即便太医说她所服用的量不足以伤身子,可毕竟是毒,不能有一丝疏忽。 “药可熬好了?”柳月棠问。 流筝连忙道:“熬好了,挽秋姐姐一直守在药罐前,想来在盛药了。” 柳月棠对她使了个眼色:“去,将准备好的药拿出来。” “是。”流筝应下之后,便绕到妆台前,从一个小盒子中取出一小包药粉。 这时,挽秋熬的药也端来了。 碗里的药汁颜色浓黑,热气袅袅,散发着一股酸甜的味道。 柳月棠缓缓打开药粉,尽数撒在了药碗中。 她拿银匙慢慢搅着药汁,嘴角勾出一抹幽深的弧度。 “你们都希望我怀不上孩子。” “那便如你们所愿了。” 看着药粉逐渐消失,柳月棠端起药碗仰头而进。 她说过,她要将自己的弊端,化为优势。 眼下,她可不是什么身子受损不能有孕。 而是这碗绝育药所害。 “药罐中可处理好了?”柳月棠抬头看着挽秋。 挽秋颔首回答:“小主放心,药盛出来后,奴婢将剩下的红花油全都倒了进去。” 柳月棠满意的点点头,她喝下了这提前月事的药,想必稍后便会有动静了。 暮色渐浓,锦绣阁内烛火通明。 柳月棠坐在铜镜前,将头上的发饰一一取下,一头乌发如瀑布般垂落下来。 接着,她拿起一块棉巾,蘸了些清水,将那精心描绘的黛眉和口脂一点点被抹去,娇艳欲滴的唇顿时便黯淡了下来。 ***** 瑶华宫 雪白色轻烟从青云凤舞香炉孔悠悠逸出,悄无声息地散出安神沉静的清香。 此时萧衡揽着昭妃立在窗前赏月。 昭妃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红唇微启:“记得,臣妾第一次见皇上时,皇上曾说,皎皎天上星,此念映皎皎。皇上说嫔妾的小字很好听。” 萧衡揽着她的肩,笑意温存:“初遇皎皎时,朕尚十二岁。时间一晃,竟过去十三年了。” “这十三年,星移物换,物是人非。” 言罢,他垂头看着女子姣好的容颜。 “皎皎,朕很高兴你一直在朕身边。” 昭妃目光恍惚。 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纯粹而美好。 那时,他眼中只有自己一人,没有什么皇后,更没有什么玉妃。 他只是她的衡哥哥。 “衡哥哥……”昭妃嫣然展颜,眼里像是含着璀璨的光。 一声称呼,让萧衡想起了年少时光。 她总喜欢跟在自己身后,娇声的唤着衡哥哥。 萧衡嘴角温柔扬起,深深凝视着昭妃:“皎皎,你虽不是朕之妻,却是朕最喜欢的女子。忘掉那些不愉快,好好陪着朕,好不好?” 昭妃沉吟片刻,最后缓缓的点头。 萧衡唇角漾出好看的弧度,将她抱在怀中。 而外头,流筝却因为来请皇上一事差点同夏莹吵了起来。 “我们小主当真很不好,还请夏莹姑姑通融一下。” “你们小主病了有太医,来请皇上作甚?我们娘娘同皇上已经歇下了,你若是再胡闹,我便不客气了。” 流筝自是不可能就此罢休。 小主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皇上亲眼目睹她受疼受害的模样。 如今皇上都不在,岂不功亏一篑了。 于是,她扬起嗓子大声唤着:“皇上……皇上……柳美人腹痛不止,还请皇上您去看一下。” 流筝的声音低低落入萧衡耳中,本有些不悦的他在听得柳美人二字,心跟着提了一拍,连忙松开了怀中的昭妃。 昭妃轻轻唤着:“皇上?” “昭妃,朕去看看柳美人,你先安寝吧,朕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他不待昭妃回答,便转身离去。 周德福连忙迎了上来,小心翼翼的看着一眼愣在原地的昭妃,随后抬头看着萧衡:“皇上,柳美人出大事了。” 萧衡眉心狠狠一皱,箭步走到了宫门口。 见到流筝后,他一边上轿辇,一边道:“究竟怎么回事,柳美人为何会腹痛不止?” 流筝急得声音发颤:“奴婢也不知道,小主服了药不久就开始腹痛,还……还流血了。” “流血?”萧衡心头一紧。 前几日,他同柳月棠还猜测腹中已经有了皇嗣。 而现在却腹痛不止,流血…… 他不敢往深处想,深深缓了一口气。 吩咐抬轿的宫人快一些。 而瑶华宫中,昭妃怔怔看着因萧衡离去而摇摇晃晃的珠帘。 夏莹掀开珠帘而进。 “娘娘,您怎么不留住皇上?” 昭妃缓缓坐下:“若心不在,留下人又有何用?” 她方才清楚的看到了皇上在紧张那位柳美人。 夏莹蹙眉:“可是娘娘,皇上可未在您宫里这般匆匆而走过。” 昭妃从容不迫的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气,淡淡道:“不过一个替身而已,你何必这般在意。” 夏莹一惊:“娘娘您的意思是……皇上宠柳美人,是因为您。” 昭妃浅浅一笑,拈着茶盖撇去盏中的浮沫。 “本宫本还不这么觉得,可上次明嫔和玉妃皆说柳美人和本宫有些相似,名字中也有个棠字。本宫便细细端详了柳美人一番,好像……她眉眼之中,的确有本宫年轻时的娇媚。” 这么一说,夏莹也觉得言之有理。 “听娘娘您这么一说,好像真有些像,身形也差不多。” 昭妃轻饮了口茶水:“皇上最是怀念本宫同他的年少之光,所以她看到柳美人有几分本宫当年的模样,便会不由的宠爱几分。皇上越是宠爱柳美人,证明他越是爱本宫。” 夏莹会心一笑:“娘娘圣明。” 锦绣阁。 萧衡迈入殿中,一宫女便端着一盆红河般的血水慌忙走了出来。 萧衡瞳孔猛地紧缩,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大步往里头走去。 “棠儿……” “棠儿。” 他焦急的呼喊中,回应他的却是轻微的呻吟声。 那呻吟声叫萧衡赫然变了脸色,当即就要掀开帘子进去。 出来的沈太医连忙将他堵在了门口,跪了下去。 “皇上,里面血腥污秽,皇上您现在不能进去。” 萧衡心中陡地一震,又惊又怒,喝道:“什么叫血腥污秽,柳美人到底怎么了?” 第79章 有毒的糕点 锦绣阁中,柳月棠懒散地倚在软榻上,手托着下颚,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 “柳母妃呢?” 稚童的声音稀疏落入柳月棠耳中,她抬眼往窗外望去,只见萧承桉连蹦带跳地往内殿而来。 柳月棠不留痕迹的蹙了蹙眉。 她实在不喜欢小孩子,聒噪的很。 尤其是这位虞婕妤的孩子。 对于这位尊贵的大皇子,她得防备,还不能得罪,还得装成笑意盈盈的模样。 萧承桉跑到她面前,扬起红扑扑的小脸。 “柳母妃,你怎么一个人在下棋?” 柳月棠慢慢收起棋盘上的棋子,含笑道:“因为柳母妃很无聊呀,所以只有一个人下棋。” 萧承桉提起袍子坐到了柳月棠旁边。 “那等我以后会下棋了,我来陪柳母妃下。” “好啊。”柳月棠应着。 “今日还要吃点心吗?” 萧承桉摇头:“今日我给柳母妃带了点心来。” “哦?”柳月棠眼睑一扬,眼底多了几分漆黑的凝重。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包点心,随着油纸打开,软糯香甜的三块红豆糯米糕映入眼帘。 萧承桉拿起其中一块大的糯米糕,伸至柳月棠面前:“柳母妃,这是御膳房做的,我觉得可好吃了,所以特地给你留了三块。” 说着,她就要喂到柳月棠口中。 柳月棠连忙伸手去接住,“柳母妃不爱吃甜食。” 说着,她快速的打量了一眼照料萧承桉的嬷嬷。 见她轻轻蹙着眉头。 于是,她又说:“不过,大皇子亲手喂得这块糕点我一定吃完。” 她余光清楚的看见,那嬷嬷随着这句话的落下,眉目渐展。 萧承桉亦是喜形于色的望向自己。 柳月棠将糕点放入口中,以袖掩面,徐徐咽下。 看到柳月棠手中糕点已丝毫不剩,那嬷嬷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柳月棠口中一边轻嚼着糕点,一边道:“大皇子你也吃。” “好。”萧承桉拿起马蹄糕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见嬷嬷神情自若的样子,柳月棠更加肯定,自己方才吃的那块糕点是有问题的。 而剩下的这两块,应是没有问题。 “柳母妃,今天我去见母妃了。”萧承桉眨巴着大眼睛。 “母妃已经已经知道错了,柳母妃,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去求父皇,让他将母妃放出来啊?” “我保证,母妃知错了,不会再害你了。” 说着,他学起大人的模样,举起三指放置头顶。 柳月棠和悦一笑:“瞧你这么小,还学着大人发誓作甚。” “等个合适的时机,我便在你父皇面前给你母妃求情好不好?” 萧承桉睁大了眼睛,喜出望外:“真的?” 柳月棠点点头,嘴角恬静温婉的勾起:大皇子,你母妃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放出来了,出来后就再也不用回去禁足了。” 到时候,她就彻底解脱了。 柳月棠嘴角的笑意渐渐深了几分。 待大皇子走后,挽秋焦急上前:“小主,您没事吧?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此时请太医,未免过于引人注目,还是待稍晚些时候,再传沈太医前来吧。” “可是……”挽秋满是担忧。 柳月棠含笑拿起身后的糕点,笑道:“你放心,这马蹄糕,我压根就没有吃。” 挽秋捂着胸口喘了口气:“幸好,方才奴婢站的那个角度,还真以为小主您吃了。” “若不做的隐蔽些,如何骗过那嬷嬷呢?”柳月棠将马蹄糕放入盘中。 适才,她本欲趁那嬷嬷不备,自己浅尝一口后偷梁换柱,将手中这块糕点让大皇子也一起吃下。 可又想到,若这糕点中加了致命的毒药,大皇子中毒身亡的话,对自己百害无利。 而那幕后之人,定也将大皇子算计到了其中。 若大皇子中毒而亡,她无疑是最大的赢家。 所以,最后还是按照了原计划行事。 夜幕将至,似橙似彤的云霞逐渐被灰暗侵蚀。 沈太医到后,连忙将银针取出,插入点心中。 待再取出时,那银色的针尖已然变黑。 本也是在意料之中,待看到这个结果时亦是吃了一惊。 流筝心口一紧:“这……小主,这糕点果然有毒。” 沈太医将银针放在鼻下细闻,一抹熟悉的药味袭入鼻尖。 他闭上双目沉思。 片刻,睁眼道:“这是莽草!” “莽草?可是有剧毒?”柳月棠问。 沈太医神色凝重地娓娓道来:“莽草是一种祛风止痛,消肿散结的药,可若用不好便是剧毒。尤其果壳毒性最大,长得又像香料八角,民间经常有人误食。” “那这毒可会致命?”流筝连忙问。 沈太医道:“此毒若是下的重,不过两日便会毒发而亡。若是下的轻,发病便缓慢,初期便只会有恶心,呕吐,腹痛的症状,通常数日到七天才会抽搐或昏迷、呼吸衰竭。而这马蹄糕的用量来看,莽草下得倒是不重。” 柳月棠冷冷一笑:“能想出这种慢性毒药,也是难为虞婕妤了。” 若她没有防备,服用了这糕点,最开始的几日也只是恶心呕吐,全然不会往中毒那方面去想。 待觉得不对劲时,毒已扩散到五脏六腑,即便捡回来一条命,这身子也废了。 而恰恰,这种慢性毒药,最难寻出毒源之所在。 毕竟那些所食所用之物,早已被处理掉了。 这虞婕妤可真是为好母妃,数次利用亲子去作恶多端。 即便是再良善乖巧的孩子,也会被她教养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待沈太医查验了剩下的糕点之后,果然如柳月棠所想,其他皆是无毒的。 她若真将有毒的糕点吃下,剩下的几块无论怎么测都是无毒。 压根就找不到毒来自何处。 柳月棠沉思良久:“沈太医,我若是尝上小小一口,待深夜时再解毒,可会有大碍?” 沈太医一听,便知道柳月棠心里的打算了。 “小主您要不要将此事告诉皇上?毕竟是药三分毒。” 柳月棠却是冷静的摇了摇头。 萧衡于她,只是君臣。 倘若她不以身试毒,换一个太医把脉,定会把出自己体内无毒。 唯有中毒了,萧衡才会觉得自己是受害者。 才会觉得他的儿子,还有他宠爱的虞婕妤是杀人凶手。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区区一点毒她何足畏惧。 见柳月棠坚定决绝的态度,沈太医便用银簪将马蹄糕分了一小块出来。 “那小主您只需服这一小块,解毒及时,不会对您身子有影响。” 柳月棠拿起点心,毫不犹豫放入嘴中。 第78章 一箭双雕 柳月棠问道:“她何时会再同你见面,给你银子?” “那人说……为了掩人耳目不便相见。让奴婢将瓶中的药分三日放完,三日后,再去旁边的树下挖出银子。” 柳月棠听出些许不对,抬头同挽秋对视了一眼。 她继续问道:“你可知给你药的那人是谁?” 丹菊如实回答:“那人戴着面纱,奴婢听声音也觉得陌生,但她说了一句待我们主子解禁之后,定少不了你好处。” 柳月棠眉头一蹙。 解禁?宫中除了虞婕妤,便无人被禁足。 柳月棠水葱似的指甲一声又一声的敲在桌案上,一瞬间的恍惚后,沉声道:“你想要银子帮你弟弟还债,我可以帮你。” 丹菊瞬间一喜,又听她继续说着:“但我要你将今天告诉我的话,届时皆一五一十说给皇上听。” 丹菊迟疑了片刻,福身下去重重磕头道:“是,多谢小主恩典,奴婢往后一定忠心于小主,报答小主大恩。” “嗯……下去吧。”柳月棠招手。 待丹菊走了后,她又叮嘱着小康子:“你去瞧瞧,咱们宫旁边那棵树下是否有银子。” “挽秋,丹菊也得仔细盯着。” 挽秋颔首:“是,奴婢知道了。” 不待一盏茶的功夫,小康子便捧着两百两银子回来。 “小主,还真有,只是这人为何不等事成之后才给银子。” 柳月棠执起剪刀,缓缓启口:“因为,她怕被抓住。” “还有就是……谋害我只是她目的之一,她想要的是……” 柳月棠眸色一深,剪刀一闭,一支藏于花朵中的花苞嚓地掉落。 “她最想要一箭双雕。” 挽秋反应过来:“小主的意思是……背后之人不是虞婕妤。” 柳月棠红唇冷冷一笑:“你见过哪位杀人凶人会自报家门的?” 挽秋越往深处想,越是毛骨悚然,后背漫上一层薄薄寒意。 “敌在明,咱们在暗……” 柳月棠却是平静如水,只淡淡道:“且看后面吧,事情没有这般简单。” “真正的好戏……还没登场。” 待晚上萧衡来时,柳月棠正在服药。 听到外面的动静,她连忙将药倒入了窗外的花盆中,随后假意端着碗喝完。 萧衡踏进屋子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中药味,见柳月棠在喝药,他连忙吩咐宫人去将蜜饯拿来。 待吃了蜜饯,又以花露漱口,柳月棠方才起身亲手倒了一杯茶到萧衡面前。 “皇上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 萧衡接过茶盏,挑眉道:“棠儿认为呢?” 柳月棠闻言娇柔一笑。 萧衡知道自己想要孩子心急,所以近日经常留宿锦绣阁,就是想着能够造个小人出来。 萧衡轻啜了口茶,拉着柳月棠坐在怀中,环着她纤细的腰肢道:“这药也喝了好几日了,可有好消息了?” 柳月棠玉颊微微浮出几缕红晕,声音软糯地说着:“才几日而已……哪……哪有这么快。” 萧衡将头靠在她肩上,眼中尽是浓浓笑意:“这种子都播上了,不得快些发芽么?” 柳月棠推一推他,低嗔道:“这刚播种上不得还要浇水施肥么?皇上怎么比嫔妾还着急?” “朕膝下皇嗣少,不是想着棠儿能替朕添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么?” 柳月棠低头含笑,双眸期待且欢喜地往小腹上看去。 萧衡见她这般模样,怕最后结果不尽人意会失望,便柔声道:“左右朕与你时日还长,朕相信这孩子迟早都会来的。” 柳月棠握住他的手,嘴角融融的笑意逐渐变的深沉。 萧衡,我同你的孩子恐怕这辈子都没有了。 所以我只能利用你的宠爱和怜惜,慢慢往上爬。 因萧衡的旨意,虞婕妤一月只能见萧承桉一次面。 所以刚到九月初一,虞婕妤就思子心切,恳求着要见萧承桉一面。 她早早的就在侧殿的廊下候着,见到萧承桉的一瞬间,苦恼数日的脸上终于展开了笑颜。 她远远得就蹲下身去,将手张开。 “桉儿。” 萧承桉喜不自胜的冲到了虞婕妤的怀中。 “母妃,儿臣好想你,儿臣终于见到你了。” 虞婕妤抚着儿子的脸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 “瘦了。”她眼眸中泛起了点点泪花。 萧承桉笑吟吟道:“儿子才没瘦呢,这个月儿子天天练武,壮了好多。” 说着,他抬起手腕展示着。 虞婕妤含泪一笑:“母妃不在你身边可还好?有没有人欺负你,你父皇对你好吗?” 萧承桉沽溜沽溜转着眸子:“母妃,您这么多问题,儿臣应该先回答哪个问题呢?” 虞婕妤和蔼笑着:“那你快进来,同母妃慢慢说。” 母子之间温情了整整半个时辰,眼看着时间不够用了,虞婕妤才切入了今日的正题。 “桉儿,这红豆马蹄糕好吃吗?” “好吃!”萧承桉兴高采烈的又拿起一块马蹄糕。 看着萧承桉已经连续吃了好几块,应该是吃不进去了,方才放心下来。问道:“我听闻,你近日同柳美人走的很近?”虞婕妤问道。 萧承桉一时间慌了神,连忙垂下了眸子,不敢吱声。 虞婕妤见状,和蔼笑道:“你别怕,母妃不怪你,柳美人同母妃只是有误会而已,现下母妃已经不怪她了。” 萧承桉诧异的抬起亮晶晶的双眸,看着母妃温柔似水的面容道:“真的?” 虞婕妤点头:“是啊,母妃其实还想亲自去给柳美人道歉,奈何母妃在禁足。所以只好拜托桉儿了。” “母妃您说。” 虞婕妤看向一旁的宫女。 宫女连忙端着一盘马蹄糕上前。 虞婕妤将油纸摊开,夹了三块糕点放至里面。 “我这还有一份马蹄糕,桉儿便拿去给柳美人吃,也算是替我赔罪了。” 她拿起马蹄糕走到萧承桉面前,“但是母妃怕说是我做的,柳美人不肯吃,桉儿便说是御膳房的糕点,然后再亲手喂给她吃可好?” “要儿臣亲自喂吗?” 虞婕妤重重点头:“是,一定要亲自喂才有诚意。并且,桉儿还要将最大的这块点心给柳美人吃,一定要看着她将这块点心吃完为止。如此才能彰显我们桉儿的诚意。” 虞婕妤一脸正色的指着那块较大的点心。 那红豆马蹄糕本就不大,最大的那块也只有拇指般大小,所以一口一块糕点是轻而易举之事。 萧承桉高兴的接过点心:“是,儿臣知道了,儿臣一定会亲自将这块大的喂到柳母妃口中。” 听得柳母妃三字,虞婕妤心中甚是不悦。 她没想到,不仅会勾引皇上。还将自己的儿子都拉拢了。 竟还称她为柳母妃,呵! 眼看着萧承桉就要离开,虞婕妤还是不放心,又细细的叮嘱着:“桉儿切记不能偷吃哦,而且你一定要将最大的那块给柳美人,看到她吃完为止。” “好,儿臣知道了。”萧承桉只觉得虞婕妤啰嗦极了。 看着儿子蹦蹦跳跳的出了内殿,虞婕妤连忙对宫女使了个眼色。 让她同嬷嬷交接一下,切勿让桉儿误食了那块糕点。 第77章 内鬼 初秋的御花园,当属芙蓉花开得最艳,灿若朝霞,妩媚娇艳。 白婕妤顺手摘下一朵圆润饱满的芙蓉斜簪在发髻上,顿时为她添了几分娇艳。 “如何?这花簪上可好看?” 白婕妤转头巧笑地看着贴身宫女。 宫女勉强展开一抹笑:“郡主您本就生的好,簪上这芙蓉花更是姿容绝代。” 白婕妤心情大好,眼眸明亮的瞧着眼前姹紫嫣红的花。 “郡主……您真不去求皇上,恩许见一面虞婕妤吗?” 提及她,白婕妤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坚定决绝道:“不去。” 宫女迟疑着道:“可……可王爷不是说,若郡主您在皇上面前得脸,便替虞婕妤说几句好话吗?” 白婕妤长眉微微一蹙:“做好事也得看合不合时宜,你以为虞婕妤让我去颐华宫仅仅只是叙旧吗?她定是想让我在皇上面前求情,将她放出来。” 她素手缓缓抚着小腹:“我现在有皇嗣傍身,便不用再投靠她了,且眼下皇上正是宠我疼我的时候,我何必犯傻去替她求情。若是求情不成,但到会惹自己一身骚。” 宫女恍然:“也是,郡主如今正是金贵的时候,万事都要以皇嗣考虑。” 说着,她连忙扶着白婕妤的手。 白婕妤在草原肆意惯了,从未曾这般被人小心翼翼搀扶过。 她便甩开宫女的手:“你怎么来中原后也学起她们那模样了,我又不是那些娇滴滴的中原女子,走路还需要人搀扶着。” “若不是怕有失仪态,我此刻真想拿把剑在这御花园好好操练一番。” “万万不可!”宫女连忙道。 “郡主,这皇宫不比咱们草原,想要挑刺、害您的人比比皆是,郡主得小心谨慎一些。” “我知道了!我不过就是说说而已。” 她轻柔的摸了摸小腹,这腹中的小人可是她余生的荣华富贵,她自得保护好。 颐华宫内。 安神香从孔雀鎏金香炉口中悠悠逸出,悄无声息飘然萦绕在内殿。 容美人一袭宫女装,站在虞婕妤身后替她揉按着太阳穴。 “还是你忠心一些,本宫那个远房表妹,得了几分宠爱便飘了,竟敢不来见本宫。” 提及这个表妹,虞婕妤心中便难受的慌。 这人哪里是送来助自己的? 分明就是膈应自己的。 容美人柔声劝道:“娘娘息怒,白婕妤纵然再得宠,不过是因为皇嗣罢了。” 提及皇嗣,容美人眸光一深,低声道:“娘娘,尤妹妹都同嫔妾说了,柳美人日日都在服药,可每日精神气色却尚好,估摸着就是有孕了。” 虞婕妤嗔目切齿,狠狠道:“那贱人倒很是聪明。” 她用力闭一闭眼:“若本宫未禁足,绝不可能让她将这孩子生下来。” 容美人眼眸如幽黑的潭水,徐徐一笑:“娘娘……您不是有那个药吗……” “您虽禁足,可有些东西却不见得要您亲自动手。” 虞婕妤听得似懂非懂,拧眉道:“你是说?……” 容美人缓缓点头,凑近她耳边窃窃私语。 虞婕妤疑惑僵硬的面容随着她的话语渐渐舒缓,眉目如苏。 自那日在容美人、尤御女面前“孕吐”之后,柳月棠便日日都在喝中药,每日三顿皆不落下。 后院,流筝正在后院中守着药罐子。 宫女丹菊笑眯眯上前:“流筝姐姐,你是在替小主熬药吗?” 流筝拿木棍拨了拨药罐下的柴火:“是啊,一会儿便熬好了。” 丹菊蹲了下去,将滚至一旁的木棍递给了流筝,好奇的问着:“咱们小主喝的是什么药啊?” 流筝抬眼看着她,眸中有平静的凌厉:“主子的事,不是我们当宫女的可以管的。” 丹菊连忙道:“是是是,瞧我多嘴了。” 她还想问什么,流筝突然捂着肚子,小脸紧紧拧在一起:“哎哟,我这肚子有些疼。” 丹菊一惊:“啊?你是不是想出恭啊,流筝姐姐。” 流筝难受得站了起来:“可能是有些吃坏肚子了。” “那您快去吧,流筝姐姐。” 流筝不放心的看了药罐一眼。 丹菊忙道:“流筝姐姐放心,我定会守好小主的药。” 流筝本还有些犹豫,可腹部的疼痛让她无奈应下:“那好吧,你一定要守好,我一会儿便回来。” 撂下这句话,流筝便匆匆离去。 看着流筝背影消失,丹菊坐到了药罐前。 随后拿起湿帕子将药罐盖子打开。 罐中汤汁沸腾翻滚,不断地冒着热气。 丹菊小心翼翼的环视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人影方才慌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随后快速的倒了进去。 就在她本以为一切都天衣无缝的时候,一只藏蓝色的鞋子突然映入眼帘。 丹菊浑身一颤,心口狂狂乱跳的抬起头。 只见小康子站在自己面前,锐利如刀一般审视着自己。 她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旋即拉着小康子的衣服道:“小康子,我什么都没有做……我……” 小康子怒得咬牙:“你这些话,还是留到小主跟前说吧。” “不要啊……小康子。” 丹菊话还未说完,便觉得喉间一紧,又痛又窒息的厉害。 小康子抓住她的脖子一路从后院拽到了正殿,最后重重得甩到了柳月棠跟前。 此时,柳月棠正在修剪着早起送过来的菊花。 丹菊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小主明鉴,小主明鉴,奴婢什么都没有做。” 柳月棠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不急不慢的修剪着枝叶。 “她既不承认就将她送入慎刑司吧,直到招出幕后之人为止。” 一听慎刑司,丹菊冷汗如雨从额头上沁出。 慎刑司那等地方,酷刑残忍,多达二十道刑法,进去的人,皆是被折磨而死。 眼看着小康子按住自己手臂就要往外头走,丹菊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扬声道:“奴婢招,奴婢招。” 柳月棠放下手中的剪刀,眸若寒冰看向她。 丹菊从未见过柳月棠这般慑人的眼神,吓得浑身发抖,拼命磕头: “是奴婢鬼迷心窍,是奴婢对不住小主。” “前几日,有人给了奴婢一瓶熬制而成的红花油,让奴婢倒入小主您的药罐中。事成之后,她会给奴婢两百两银子。” 说着,她又重重磕头:“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奴婢弟弟好赌,这一年欠了一屁股的债,手也被砍了一只,若是再不还那人便要砍了弟弟另一只手。奴婢听到有两百两银子,便……便……” “求小主饶命,求小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丹菊哭诉着。 第76章 孩子 见萧衡深深凝视着自己,柳月棠娇羞垂下眼帘:“皇上,您不许看嫔妾。” 说着,她执起一旁的腰带,挑眉笑道:“这次,嫔妾要来些不一样的。” “如何不一样?”萧衡目中满是期待。 柳月棠将腰带系在他眼上,在他耳垂让轻声说着:“嫔妾让您闭眼好好享受一番。” 说着,她贝齿柔中有力的咬了一下他的耳垂。 萧衡疼痛中却带了一抹极为畅快之意。 他手中用力捏了一下女子雪白柔嫩的肌肤。 一番翻云覆雨之后,柳月棠全身无力的倒在他怀中。 说不出的累和舒适感。 这种感觉好像全身都轻飘飘的,大脑一片空白。 萧衡抬手擦去她额头上的细汗,眉宇间皆是止不住的舒适之笑。 没想到啊…… 实在没想到。 她竟是如此奇女子。 至少侍寝这半年里,每一次都能让自己十分满意。 见柳月棠趴在自己怀中一动不动,萧衡不禁怜惜的伸手抱着她。 “怎么,累了?” 柳月棠轻轻摇头,哑声道:“没有,嫔妾不累。” 萧衡本以为女子是因为方才那一番娇声低吟所致低沉沙哑。 可下一刻,他便感觉胸膛热热的。 他抬手往柳月棠脸上抚去,才发现竟是热泪。 萧衡一惊,连忙将她眼角泪水温柔擦去。 “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作甚?” “是不是方才有些疼了?” 随着他关切的声音,柳月棠愈发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宛如破碎的珍珠般颗颗坠落,难以收拾。 “嫔妾……嫔妾是心里觉得难受。” 她轻声啜泣:“皇上对嫔妾这般好,嫔妾所承的雨露也不少,可……可嫔妾入宫这么久了,却未能替皇上开枝散叶。” “嫔妾觉得对不起皇上。”她愧疚难安的抿着唇。 萧衡听见是此事,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事。” 柳月棠却急了:“皇上您膝下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还有三千佳丽能够替您孕育子嗣。或许对皇上而言,嫔妾的孩子无足轻重。可嫔妾却日思夜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属于嫔妾和皇上的孩子。” 萧衡凝视着她,她水光粼粼的眸中倒映出一个澄澈的自己,满是浓浓的情愫。 萧衡心底泛出一丝心疼,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傻瓜,朕虽有三宫六院,可若是你有孕了,朕也会开心的。” 说完,他又重复了一句:“是很开心。” 柳月棠破涕而笑,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眸:“真的吗?” 萧衡把她揽入怀中,宽大的手中抚着她的秀发,和声道:“你何时见朕哄骗过你了?” 怀中女子并未说话,只是抱紧了自己,脸在胸膛上蹭了蹭。 萧衡嘴角轻扬:“所有缘分只需静待,到了自然来。棠儿这般喜欢孩子,朕相信他现在可能还在天上挑母妃,待挑到棠儿的时候,便来了。” 柳月棠噗嗤一笑:“皇上惯会哄嫔妾了。” 她像一只软糯的小猫一般腻在他怀中,轻柔道:“嫔妾知道,皇上很是喜欢孩子。所以白婕妤有孕了,您也很开心。” “若是你有孕,朕会更开心。”萧衡徐徐抚着她柔顺的发丝。 柳月棠抬起头,潋滟的凤眸顾盼生辉:“那嫔妾会好好努力。” 萧衡垂头将唇覆在她耳边,“光棠儿一人努力怎行?” 柳月棠耳根一红,娇嗔唤着:“皇上~” 萧衡朗声一笑。 柳月棠面容含了融融的暖意和期待:“嫔妾今日传了太医,他说嫔妾身子很好,这几日正好是嫔妾的喜日,加上他替嫔妾开的助孕药,应该……应该能怀上。” “哦?”萧衡亦是一喜。 眼眸微弯,促狭道:“难怪棠儿方才那般努力,原来是想早些替朕生个小皇子。” 柳月棠翘起唇,软语娇俏:“好啊,嫔妾还没怀上呢,皇上就说是个皇子了。当心以后生个公主出来,她不喜欢您这个父皇。” 萧衡笑着夹她的鼻子:“不过是皇子顺口一些罢了,若是个公主定是朕的开心果,朕只会更喜爱。” 他想,她容貌生的这般好,性子又好,若生个女儿自是不差的。 应当是全天下容色最美的姑娘。 这般想着,萧衡都有些憧憬着那一日的到来。 柳月棠垂下头,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幽深而静谧。 期望越大,失望便越大。 她只有让萧衡亲自体会这个满心期待的过程,才能让他对自己彻底产生心疼和怜惜。 她嘴角浅浅勾起:萧衡,你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吗? 我也很是期待“那一日”的到来呢。 ***** 午后轻暖的日光透窗而进,照得殿内光影斑驳,一室暖意。 仪元宫中,若兰取过蔻丹细细涂在玉妃莹泽的指甲上。 看着艳红的颜色,玉妃嘴角满意绽开。 容美人见她心情不错,便将手中纸包裹的东西塞入袖口。 跪下去恳求道:“娘娘,此计风险颇大,稍有不慎便会殃及家人。嫔妾恳求娘娘可否将嫔妾家中的弟弟送至城外,以保他平安。” 玉妃依旧看着蔻丹指甲,淡淡道:“你既忠心于本宫,涉险替本宫办事,自不会亏待了你的家人。” 容美人放下心来,感激涕零道:“是,嫔妾多谢娘娘,嫔妾定会誓死效忠娘娘您的恩典。” “你放心吧,本宫明日便让阮府的侍卫送你弟弟去城外。”玉妃将手放在日光下细细打量了一番。 “好,那嫔妾还有一些傍身的银钱要交给弟弟,娘娘可否让那位侍卫转交给弟弟?” 玉妃微有不悦的抬起眼帘,见她可怜兮兮,满脸恳求的模样便也不再拒绝。 毕竟,这狗听话得一些奖赏也是应该的。 “那你快些回宫收拾吧,莫带些不干净的东西。” 容美人激动难耐,连忙叩谢。 待她回宫后将这些年攥的银子都尽数放入了包裹中。 “小主,够了,这些银两已经足够小公子用一辈子了。” 容美人却还觉得不够,她又塞了好些珠宝首饰方才放心下来。 最后,她执起一张宣纸放入水盆中。 待浸湿之后取出,再将一张干净的宣纸覆在其上。 取过毛笔饱蘸了墨汁,徐徐写下一排又一排叮嘱之语。 待纸干后,那密密麻麻的字竟奇迹般消失不见。 这时,她方才写下了掩人耳目的一句话: 姐姐安好,弟勿挂念。 “小主,您是怕玉妃娘娘出尔反尔?”宫女低声问道。 容美人柔和的目光瞬间一暗:“虞婕妤不可信,玉妃更不可信。” 倘若不是怕虞婕妤倒台后会对弟弟下手,她又何必转头来求玉妃。 不过……这一次,她会给自己和弟弟留一条后路。 来出声东击西,让他们再也找不到弟弟。 她目光渐渐恍惚,想起从前在家中的日子渐渐模糊了双眼。 “弟弟,此后你便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了。” “若有一日……阿姐可以保护你了,再将你接回。” 第75章 嫔妾想皇上了 流筝很快的就将药熬好了,端到柳月棠身边。 “小主,那这药你要喝吗?这是助孕的,想必对您有益无害。” 柳月棠凝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缓缓端起药碗,将药汁悉数倒入了一旁的花盆之中。 “是药三分毒,况且这药可是引蛇出洞的引子,我便更不能喝了。” 看着花盆里的泥土逐渐被吸收,柳月棠便让流筝将花盆搬出去。 随后叮嘱挽秋:“挽秋,你谨慎一些,我估摸着再过几日便会有动静。这药以后就由你或流筝盯着,若发现有何异常即刻告诉我。” 挽秋颔首:“是,奴婢明白。” 柳月棠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玉镯。 “若有机会……来一出瓮中捉鳖,顺便清清这锦绣阁中是否有异心之人。” “小主的意思是……怀疑这宫中有奸细?”挽秋沉吟着。 柳月棠缓缓道:“我也只是猜测,我晋位时不是送了好些宫女过来吗?这其中未必皆是忠心之辈。” 挽秋恍然:“还是小主细心。” 正说着,外头稚童的声音响起。 “柳母妃~柳母妃~” 柳月棠听到这声音,轻扬细长蛾眉微不可查的一蹙。 那日,为了博取萧衡的信任,她让萧承桉以后若想吃点心了便来寻自己。 她本也只是随口一言,以为萧承桉不喜自己,自然不会将此言当真。 却不曾想,他想吃点心时,还真来了。 上一次,是萧衡带着他来的。 而这一次,是他一个人来的。 “柳母妃,今天可有做点心?” 他脚还未迈进来,便开始问了。 柳月棠正了正神色,笑盈盈起身。 “有,若没有你想吃的,我让身边宫女现做。” 萧承桉小跑到柳月棠面前后,嬷嬷便退到远远地站着。 萧承桉拿起点心便怡然自得的坐在榻上,吃到点心的他一脸满足之态:“父皇本是要陪我来的,但临走时有大臣求见,父皇便说待他晚上再来柳母妃这里。” 见柳月棠默然不语,脸上似是带了抹清愁,萧承桉便问道:“柳母妃是因为父皇没来而感到失落吗?” 她记得,每每父皇没来母妃宫里,母妃便是这般,甚至有时还会发怒。 柳月棠轻轻摇头,柔声道:“并非是你父皇。” “而是大皇子你。” “我?”萧承桉疑惑不解。 “大皇子可想过,你母妃素来不喜我,若你总是来我宫里,虞婕妤知道了定会不悦。” 萧承桉拧眉:“我父皇说了,是母妃对你有误会,我相信误会解开便没事了。” 小孩子的心性总是纯真的,他永远不明白,这宫中的误会,冤缘,是不可能解开的。 待萧承桉吃了四五块点心后,柳月棠便不再允许他吃了,怕吃多了伤胃。 连忙将嬷嬷唤上前来将他带回宫。 嬷嬷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他自是不愿大皇子跑这里来的。 可是大皇子脾气暴躁又固执,她也劝不住。 “大皇子对娘娘您态度变化挺大的,想必是皇上循循善诱之果。” 流筝说完,将刚泡好的玫瑰枸杞茶呈上。 柳月棠看着氤氲的热气,似笑非笑道:“他可是虞婕妤的孩子,生来就带了虞婕妤的血统,你又怎知,他是否是在假意示好。” “不会吧……他不过是个五岁孩童。” “流筝,切不可小觑这宫中的孩子,他们从小便是在争斗中长大的。且人小鬼大,咱们不能因他是一个孩子便掉以轻心了。” 是夜,幽兰飘香,夜色静谧。 柳月棠盈盈立于铜镜前,黑亮的长发湿漉漉披散着,浅紫色纱衣露出洁白纤细的脖颈和线条优美的锁骨,再配上海棠花花钿,既清且媚。 听得“皇上驾到响起。” 她缓缓撩起眼帘,眼角的痣勾人魂魄。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柳月棠起身上前迎接。 萧衡踏进内殿便见到莲步上前的尤物美人。 她衣衫薄如蝉翼,如玉的轮廓若隐若现,素色腰带束得腰肢纤细不盈一握。 “嫔妾参见……”柳月棠刚屈膝下去,话还未说完手腕便被男子的手制止。 “棠儿快免礼。” 柳月棠眼尾微微勾起,眸光如春水在萧衡脸上流转,一颦一笑中媚态丛生,风情万种。 “棠儿这是知道朕要来么?”萧衡深深凝视着她,目光逐渐炙热。 柳月棠抬起玉指勾住萧衡的衣领,徐徐往下轻柔摩挲着。 她手指所到之处……皆有火焰在燃烧。 “是,嫔妾一直在等皇上。”她娇柔的声音中带着诱人的邀请和挑逗。 萧衡眸中墨色翻涌,一把抓住她的手,打横抱起。 柳月棠抬头将炙热的唇落于他脖间,手轻而易举的便将他腰带解开了。 随着腰带落地,萧衡衣衫半露,线条分明的胸膛映入眼帘。 柳月棠的吻未放过每一个角落。 萧衡喉间不由发出一声低沉的笑。 “紫色的小狐狸,竟这般馋吗?” 柳月棠感受着臀下的异样,勾住他的脖子在耳旁吐气如兰。 “嫔妾想皇上了。” 萧衡眸中满是笑意,心中全乱了。 “棠儿怕不是想朕了,而是……” 他微微往前倾。 柳月棠扬起下颌娇滴滴的吟了一声,眼角眉梢皆是撩人的媚态和愉悦。 就这样,萧衡体会了一次站着行云雨之感。 只觉得妙哉,无法言喻。 尤其是,他可以将眼前女子的任何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待萧衡将柳月棠放置床榻时,已是满脸娇红,胸口渐渐起伏。 不待片刻,她便盈盈起身,凑到萧衡面前。 “皇上……这次换嫔妾伺候您。” “你?”萧衡又惊又喜。 “这可不是容易之事。” 柳月棠取过枕下的一只发簪,将长发盘起,只留两缕青丝在耳边,格外勾人。 第74章 引蛇出洞 回到锦绣阁中,柳月棠将手绢摊开,一抹樱红的口脂极为亮眼。 方才为了不让容美人起疑心,所以她将自己唇上的口脂都尽数擦去,又迅速的铺了一层粉,方才让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无力。 “奴婢不明白,您为何不直接承认是有孕了?”流筝疑问道。 柳月棠嘴角笑漪微漾:“想让敌人上套,目的性便不能太强。” 想着,她连忙吩咐挽秋:“对了,你明日让小康子放下手里的活,盯着邀月宫外面的动静,看有没有可疑之人。” 第二日,柳月棠去凤仪宫请完安之后并没有急着回宫,携着流筝慢悠悠回宫。 一路上,遇到了坐着轿辇的白婕妤。 因她说穿不习惯宫中的裙子,怕踩着摔倒,所以萧衡便赐了她轿辇出行。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柳月棠,眉目间满是骄矜之色,挑唇唤着:“柳美人~” 柳月棠无须抬头便能感受到她的春风得意。 碍于位份,她福身下去:“见过白婕妤。” 白婕妤俨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态,微微抬手:“免礼吧。” 见柳月棠这般恭敬的模样,白婕妤心中甚是痛快。 皇上宠她又如何?终究没有皇嗣。 阿母说过,中原皇帝最看重子嗣,皇嗣乃立足之本,只要诞下皇嗣,便可母凭子贵,步步高升。 “柳美人?你说我是不是运气特好啊?这才入宫两月,便怀上了皇上的孩子。” 说着,她粲然而笑,轻柔地抚了抚小腹。 柳月棠只是淡淡一笑。 又听她絮絮道:“你们中原女子啊,就是娇生惯养给养弱了,不像我们草原的女子身强体壮,生七八个孩子都不成问题。” 柳月棠挑了挑眉,好奇道:“哦?那想来白婕妤家乡的女子产子就如母鸡下蛋般轻松,断不会似我们中原女子疼的大喊大叫。” “那是……”白婕妤刚出便意识到了柳月棠的话中之意。 顿时沉下脸来,目光冷厉刺向她:“柳美人是在笑话我是母鸡么?” 柳月棠屈膝颔首,平静道:“嫔妾可没有,白婕妤切莫多心。” 白婕妤冷冷一哼,不愿同她争执动了胎气,便撂下一句:“不下蛋的母鸡,在我面前有什么可嚣张的。” 说完,她便抬手起驾。 柳月棠目光沉静的看着她的轿辇。 白婕妤嚣张不了几时的。 若她猜得不错,玉妃应该琢磨着如何除掉她肚中的孩子了。 正想着,一抹霞色衣衫映入眼帘。 柳月棠垂下双睫,手似是无意间的轻轻抚一抚小腹。 这一幕落在容美人眼中,更加坐实了心中的想法,含笑上前道:“可是白婕妤又给柳妹妹气受了?” 待容美人走近后,柳月棠对着她行了一平礼,和声道:“白婕妤性子豪爽,嫔妾不会放在心上。” 容美人慧波微流,徐徐落于柳月棠小腹上:“说来,妹妹圣宠有加,怎么还不见有好消息。” 柳月棠闻言眸色一暗,语气柔婉道:“许是妹妹没有替皇上孕育子嗣的福气。” 容美人神色和蔼:“哪里是没福气,我猜啊,定是时候未到,又或者……” 她红唇笑的嫣然:“或许这孩子已经来找妹妹了呢。” 柳月棠一听,笑容登时僵在了脸上,抬手捋起鬓角的碎发。 “姐姐说笑了。”她勉强笑着。 “妹妹宫中还有事,便先行一步了。” 说完,她携着宫女便离开了。 容美人眼神呆滞的看着她的脚步。 平稳中,却带了些许急促。 半晌,她扬起樱唇缓缓而笑:“倒有些聪明。” 宫中妃嫔但凡有孕者皆迫不及待宣之于口。 殊不知,越是如此,这孩子便越难保住。 甚少有人能够沉得住气,瞒至胎稳时才相告。 若这柳美人当真是有孕了,想必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待柳月棠回到锦绣阁,小康子连忙跟着进了内殿,低声禀报:“小主,果然如您所料,奴才盯了许久才发现了动静。” 柳月棠浅浅嗯了一声,拨着茶盏沉思着。 “小康子,你这身上怎么脏兮兮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钻了狗洞呢~” 这本是流筝的玩笑话,结果小康子却满脸窘态地抓了抓后脑勺。 “我……我的确是钻了狗洞。” 柳月棠又惊又好笑,险些被水呛到,连忙放下茶盏道:“怎么回事?” 小康子娓娓道来:“那太监太狡猾,奴才未发现任何异常。所以便趴在狗洞里头看了许久,才看到了他人影。” “幸好,那狗洞有草遮掩,否则他定也会发现我。” 柳月棠微有动容,拿起身旁的贡橘递到他面前,和颜悦色道:“辛苦你了,外面日头那般晒,吃个橘子吧。” 小康子受宠若惊,颤抖着手接过橘子:“奴才怎么配……吃这样好的橘子。” 他知道贡橘之珍贵,莫说自己了,即便是宫中的娘娘也只有高位者或是得宠的妃嫔才可享用。 他一个奴才,竟有幸尝到进贡的果子。 柳月棠融融一笑,温柔得如三月春风:“没有什么配不配,只有值不值得。你忠心于我,任劳任怨,奖赏也是应得的。” 小康子喜不自胜:“是,多谢小主。奴才稍后净了手便吃。” 这时,挽秋从外而进:“小主,沈太医来了。” 沈太医进入屋内,敛衣行礼:“微臣参见小主。” 柳月棠对着流筝使了个神色,她当即领会同挽秋在门口守着。 “沈太医,我想让你为我开一副方子。” 沈太医连忙放下药箱:“小主可是哪里不适?微臣这就为您诊治。” 柳月棠轻轻摇头,发髻上的珠翠微微震颤,灼烁生辉。 “我并无哪里不适,此次是想让沈太医替我开一副既可助孕,也可保胎的药方。” 沈太医当即明白了过来,恐怕这药方最大的作用并非只是助孕安胎。 而是,要引蛇出洞。 不过,他既然决定了要帮柳月棠做事,便不会多问,尽量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可。 随即躬身道:“微臣明白,那小主可还有其他吩咐。” 和聪明人说话,柳月棠倒也不用拐弯抹角。 她微微招手:“你过来一些。” 沈太医连忙弯腰上前,将头埋得低低的,柳月棠稍稍凑近他耳旁,低声私语着。 沈太医点点头,“好,微臣都记下了。” 说完,他拎着药箱退下。 临走时,柳月棠突然问起:“你心仪的那位女子,他们家要多少聘礼?” 沈太医脚步一顿转头如实道:“她阿娘说,要三百两银子,才能娶她回家。” “三百两银子?”柳月棠都惊了一头。 吏目的月银只有二两银子,一年也才二十四两银子。 他之前又廉洁榆木,不肯投靠于他人。 所以三百两对他而言,难上加难。 沈太医清朗的面容上不由得浮起愁苦之色道:“城中有一徐老爷,年过半百,出生商贾,极好女色。绾一的阿娘便想待她二十五岁出宫后,送其为妾。在得知我欲娶绾一后,便索要重金彩礼。” 柳月棠略略颔首:“好,我明白了,她不必再苦等多年。” 这个她自是绾一。 沈太医也明白柳月棠所言自是想要助自己一二。 他连忙拱手:“微臣多谢小主。” “待你娶到她时,再谢我也不迟。” 第73章 设局 不到夜晚,白美人因孕晋为婕妤一事便传遍了后宫。 对六宫来说,无疑又是一场不眠夜。 尤其是玉妃,屋子里的瓷器摔满了一地。 他不明白为何白美人怀孕就像是玩儿似的,而自己盼了整整几年的孩子却总是没动静。 次日,颐华宫侧殿。 夜色清朗,日月星稀。 容美人轻抬玉足跨过门槛,步伐缓慢轻盈地走到虞婕妤面前。 随后毕恭毕敬的行礼道:“嫔妾见过娘娘。” 虞婕妤正端着一盏茶,正眼也不往容美人身上瞟,淡淡道:“本宫还以为,容美人这是忘记你真正的主子是谁了。” 说着,她轻啜了口茶。 容美人慌忙俯身在地,惶恐道:“嫔妾无一日忘记娘娘您的恩情,也记得嫔妾的主子只有娘娘您一人。嫔妾本是昨日都要来看望娘娘的,奈何娘娘您禁足,需要提前打点一番,为了掩人耳目,只好今夜来了,还请娘娘恕罪。” 虞婕妤闻言,这才满意了些。 “你知道便好。” “否则……”她眸光一凛。 唇角含了森冷的笑意:“本宫便不能照顾你那弟弟了。” 容美人长睫一颤,紧紧攥着手中的绢子:“是,嫔妾一定会想办法替娘娘您分忧。” 此时,尤御女正好也来了。 虞婕妤秀眉一皱:“你怎么才来?再迟一些那领头的侍卫就该回来了。” 尤御女连忙将脸上的面纱取下:“表姐,我怕时辰早了会被发现。” 虞婕妤冷冷瞥了她一眼:“就你这胆子,还想坐上九嫔之位。” 见说话的时间所剩不多,虞婕妤便不再苛责尤御女,开始说正事。 “如今皇上甚是宠爱姓柳的那位贱人,你们若不加把劲,只怕她也同白美人一般怀上皇嗣了。届时,再除掉她便难了。” 容美人颔首:“娘娘说的是,嫔妾一定争取夺得皇上的宠爱,替娘娘您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虞婕妤摇着手中的团扇:“现在本宫已被禁足,凡事只有靠你们自己了。本宫若早日解禁,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两人起身称是。 虞婕妤又继续道:“以后玉妃和柳美人若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来告诉本宫,只要你们能想办法除掉她,本宫可以动用宫中所有人脉。” …… 而那厢,柳月棠晚膳有些吃撑了,便携着流筝出门散步。 恰巧见到了远处盈盈而来的尤御女和容美人。 柳月棠连忙藏于假山后。 流筝眉头紧蹙,疑惑道:“奇怪,尤御女是虞婕妤的人,而这容美人六宫皆知是同玉妃一派的,怎么……” 柳月棠思量着慢慢道:“若我记得没错,前面就是颐华宫。” 流筝一惊:“小主您是说……”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柳月棠轻轻点头:“八九不离十了。” “没想到这容美人藏得如此深。” 柳月棠微微挑眉,墨色的眸中有幽幽的柔光闪烁。 “你猜,虞婕妤是在商量着如何解禁,还是商量着如何除掉我?” 流筝稍微思忖:“奴婢猜……都有。” “那……小主您可得小心一些。” 柳月棠深幽一笑:“攻城容易,守城难。” “既然不知道她们的计谋,那咱们便主动设一出局。” 流筝妙目微转:“小主你的意思是……” 柳月棠莹润的红唇缓缓撩起:“计中计,局中局。” 说完,她拉着流筝换了一个隐蔽一些的地方。 避免让容美人两人以为自己是在守株待兔。 “容姐姐,妹妹入宫时间晚,往后还有劳你提点一二。”尤御女跟在容美人身后,轻颦浅笑的说着。 容美人目中闪过一丝不耐,旋即含笑低声道:“妹妹还是别跟着我了,当心被有心之人看到。” 她心思谨慎,说这句话之前刻意压低了声音。 尤御女正欲说话,忽听脚步声徐徐响起。 容美人倏地反应过来。 “稍后你莫要同我讲话,若有人问起,就说出来赏月恰好偶遇到的。” 尤御女怔怔点头:“是,我明白了。” 虽这样说,可她却很是想不通,容美人为何如此谨慎。 宫中妃嫔向来都是表面和睦相处,背地勾心斗角。 自己同她站在一起,落在旁人眼中也只会觉得是冤家路窄,笑里藏刀罢了。 又如何会暴露了她的身份? 不待容美人上前一探究竟是谁,那脚步声便停了下来。 随后传来了一阵阵的呕吐声。 容美人和尤御女皆是一惊,面面相觑。 随后,女子的声音落入耳中:“小主,您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为何,最近总是犯恶心。” 此话一出,容美人和尤御女顿时知晓是谁了。 容美人站在原地,探头望去。 只见柳月棠捂着胸口连连喘气。 那苍白的唇瓣和难受的模样倒不是装出来的。 流筝声音中带了喜色:“小主,您……您莫不是有了。” 柳月棠目光一斜,流筝立即明白了过来,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微张的嘴。 柳月棠缓了口气,方才无力地道:“莫要胡说。” “明日请太医来诊平安脉吧。” 流筝扶着她,点头道:“是,奴婢明白了。” “那小主您还散步吗?” 柳月棠手轻轻抚上小腹,不假思索道:“回宫吧。” 待柳月棠走远后,容美人方才站了出来。 尤御女脸色不大好看的看向容美人:“容姐姐,她……她不会真有孕了吧。” 容美人脑海中浮现着方才柳月棠以手覆在小腹上的情形,怔怔出神:“她圣眷正浓,怀上皇嗣倒是不足为奇。” 尤御女心中一片混沌:“那……那如何是好?我们要不要告诉表姐?” 容美人看向她,柔声道:“送膳食的宫女不是已经打点好了的吗?我不便出面。只有辛苦妹妹让那位宫女通传一下了。” 见尤御女有些犹豫,容美人温婉一笑:“放心,我不会抢了妹妹功劳的,今日之事我全当不知,是妹妹一人听见的。待虞婕妤恢复位份荣宠后,定少不了妹妹好处的。” 尤御女抿嘴道:“那也好。” 第72章 白美人有孕 玉妃一愣,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孕吐?白美人怕不是为了避免责罚找的借口吧。” 白美人抚着小腹的手微微一滞,抬头看着玉妃:“怎么?玉妃娘娘您自己怀不上,就以为别人也怀不上么?” 她眼神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刺眼而灼热。 玉妃气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随后撂下一句臣妾告退,便拂袖而去。 皇后也不愿同她计较这一时长短。 只因她深知玉妃此时此刻的心痛。 她如同自己一般,盼了多年却无子,如今刚入宫不足两月的白美人却有孕了,这比任何处罚都还要难受。 不过,想到后宫总算有喜事了,皇后又瞬间释怀,温和笑道:“此事皇上可知晓了?” “嫔妾也是昨夜才知晓的,还未来得及告诉皇上。” 皇后连忙吩咐拂柳:“快,派人去告诉皇上一声,后宫许久未有喜事了,皇上听了定很高兴。” 明嫔不敢往白美人小腹上看去,她怕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于是,她默默地拿起一瓣橘子往口中送去。 可橘子却没有一丝甜味,唯有苦涩 仿佛咀了一片黄连在口中,从舌端涩到了心尖。 看着皇后温言细语的叮嘱着白美人。 她只觉得耳熟却又刺耳。 她本也是当过两次母亲的…… 可第一次不足三月便流产了。 第二次,她好不容易怀孕十月等到瓜熟蒂落,可孩子出生便气息弱,不足五日便夭折了。 还是个皇子…… 皇后留意到了她脸上的伤怀与凄楚,缓缓收起脸上的笑容:“明嫔,你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明嫔眼眶微红,嗫嚅着唇:“是,嫔妾知道了。” 其实不止是明嫔,在座的所有妃嫔要么笑不出来,要么笑的僵硬。 直到妃嫔们皆散了之后,皇后仍坐于凤座上纹丝不动,眼神呆滞的看着前方,双目毫无神采,如同被抽去了灵魂一般。 拂柳蹲下了下去,抚着皇后的手心道:“娘娘,您心里苦,便哭出来吧。” 极力隐藏着情绪的皇后这一刻彻底崩溃,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滚滚而落。 泪水砸到手背的一瞬间,滚烫感让她再度清醒,抬手将眼角的热泪擦去。 她微微仰起头,试图不让泪水再度落下。 “本宫不能哭,本宫是中宫,六宫的孩子都要唤本宫一声母后,本宫应该高兴才是。” 说着她执起手绢擦拭着脸颊。 拂柳心疼得如刀绞一般,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娘娘……您哭吧……您就让自己痛痛快快哭一场吧。” “不……”皇后微微摇头。 笑得苦涩:“本宫是皇后,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能有喜怒哀乐,更不能行半步踏错。” “本宫不能哭……”她喃喃念着。 而那厢,柳月棠出了未央宫正欲回宫,头顶却突然被一把伞遮住了日光。 她转眸一看,竟是苏南卿,笑模悠悠的看着自己。 “下次出门让流筝带把伞。” 柳月棠含笑道:“清晨的太阳,晒一晒也好。” “棠儿,你心中难受吗?”苏南卿盈盈望着她。 “姐姐心里难受?”柳月棠反问。 苏南卿默然片刻,缓缓摇头:“好像经常难受,心已然麻木了。” 她看着前方,目光飘忽:“棠儿,你别看我性子柔弱,可我若认定了一人,终其一生便只能是他一人。” “初次侍寝时,我见到皇上的第一眼便沦陷,可现实却给了我重重一击。我甚至还未来得及细细瞧他,他便拂袖去了瑶华宫。” “从那一刻开始,我便明白,皇上身边不止有三千佳丽,将来还是有很多孩子。” “而我要做的,不是去争风吃醋和妒忌,借棠儿的话来说,与其去做吃醋之人,不若做被吃醋之人。” 柳月棠抿嘴一笑,握住她的手道:“姐姐能如此想甚好。” “放心吧,我虽心悦皇上,仰慕皇上,却也不会将自己走进死胡同的,棠儿你也是。” “嗯……”柳月棠微微点头。 她定然不会将自己走进死胡同。 行走间,一缕暗香浮在鼻尖,温柔清甜。 柳月棠抬头望去,园中的桂花已尽数开放,微风拂过,婆娑间散落一地的金黄,宛如一幅色彩的画卷。 “宫中的桂花竟开得这般好。”苏南卿怔怔看着。 柳月棠嫣然一笑:“姐姐可会做桂花酒?” “在家时做过。” “要不,咱们一起摘来做桂花酒?待明年你生辰之时,再拿出来小酌两杯。”苏南卿兴致勃勃道。 柳月棠亦正有此意,两人会心而笑,亲自上前摘着桂花。 而这如诗如画的一幕恰好落入了龙辇之上的帝王眼中。 此时枝叶摇曳,满树的碎金徐徐洒下,落于女子发间。 而树下的女子,一位娇媚,一位温婉,言笑晏晏,灿若舒锦。 即便是金黄的桂花,也不及两人耀眼明媚。 萧衡招手让龙辇绕过去,而柳月棠和苏南卿也发现了萧衡的到来,提着花篮福身道:“嫔妾给皇上请安。” 萧衡下了龙辇,走到柳月棠身旁虚扶一把:“美人颜色娇如花,两位爱妃好兴致。” 柳月棠清眸流盼,妩媚多姿:“嫔妾在和苏姐姐摘花酿酒。” 萧衡和声道:“月下对酌,微醺而饭,倒别有韵味,待这桂花酒做好后,朕陪你们一同饮酒赏月。” 柳月棠颔首:“是,嫔妾却之不恭。” 萧衡看了苏南卿一眼,“你倒甚少穿这般艳。” 平日里如南卿皆喜穿碧色或者浅蓝色,而今日却穿了一袭碧霞云锦裙,婉约中添了几分娇美。 苏南卿眉眼温软,浅浅笑道:“这是皇上之前赏给嫔妾的,嫔妾便让内务府做了身衣裳。” 萧衡略点头:“嗯,倒也适合你。” 聊了几句,萧衡便要离开。 “朕还要去一趟明瑟轩,便不打扰两位爱妃摘花酿酒了。” 明瑟轩乃白美人的寝殿,萧衡定然是知晓了白美人有孕一事,所以特地前去探望。 柳月棠同苏南卿齐声道:“嫔妾恭送皇上。” 临走前,萧衡低头凑近柳月棠耳旁,低声道:“朕今夜去你宫里。” 柳月棠耳根一红,宛如娇羞的花,欲绽还休。 一旁的苏南卿亦明白了什么,执起手绢掩唇而笑。 第71章 这是孕吐 八月初七,圣驾回銮。 柳月棠回锦绣阁时早已收拾得干净妥当,用了晚膳之后梳洗了一番便早早歇下了。 毕竟第二日是各妃回宫后的第一次请安。 自是免不了又要久坐一番。 次日未央宫。 “臣妾(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珠玉碰撞声伴随着燕语莺歌清脆响起。 皇后端坐于凤座之上,快速扫了一眼众妃,和声道:“各位妹妹快请起吧。” 众妃徐徐起身,明嫔坐下后眼波流转睇一眼皇后:“皇后娘娘昨夜可睡的好?” 皇后微微一笑:“本宫回宫休息的很好,你们呢?” 她环视了一番后妃。 玉妃轻笑一声,带了几许轻蔑之色。 挑一挑眉:“皇后娘娘自是要守着您这未央宫的凤座才能睡得安稳。” 言罢,她闲闲地捏着茶盏撇着浮沫。 皇后嘴角盈起一抹正宫才有的宽容和笑意:“玉妃此言差矣。” 她手轻轻地拍一拍凤座扶手:“即便本宫不回宫,这凤座也无人能上座。” 玉妃只冷冷一笑,脸色不愉地饮了口茶。 此时,前来的白美人打破了这凝固的气氛。 想来是她知道如今入了宫,也不愿自己坐在后妃中格格不入,所以今日换下了草原装。 她一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曳地,满头的珠钗流光溢彩,衬得她英气的眉眼中多了几分柔和美艳。 许是不习惯裙子拖地的缘故,她步子迈得极小,款款上前行礼道:“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一贯和颜悦色的道:“白美人来了,快坐下吧。” 看着白美人那张明媚的面孔,玉妃烦躁又厌恶。 一股怒气般的恶心直冲喉间,她连忙用手绢掩住唇。 这一幕落在白美人眼中,她极是好奇地道:“玉妃娘娘这是孕吐?” 众妃闻言皆是惊愣不已,悄然望向玉妃。 玉妃脸色铁青,紧紧攥着手中的扇柄,黑眸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恨不得上前将白美人撕碎。 众妃见状,立即明白了过来。 玉妃哪是什么有孕。 明嫔掩唇一笑,望了一眼桌案上的橘子:“玉妃娘娘怕是橘子吃多了吧?” 玉妃转眸狠狠瞪着明嫔。 “明嫔,知道你为什么怀的两个孩子都无法平安降生吗?因为你的嘴,太臭了。臭得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明嫔脸上的笑意顿时荡然无存,心痛和恼怒翻涌直上,她蓦地起身,当即就要冲到玉妃面前。 皇后见状,连忙制止:“明嫔,坐下!” 明嫔虽娇纵无礼,可对于皇后她从来都是毕恭毕敬的。 她红着眼,气愤极了,唤着:“皇后娘娘……” “你先坐下,本宫会替你做主。” 明嫔闻言,方才狠狠咽下心中的气,坐了下去。 皇后看向玉妃,语气森冷而凛冽:“玉妃,明嫔诞下的是景元的三皇子,岂容你置喙。” 玉妃见状,也意识到自己言辞上有些激烈。 皇上最是看重皇嗣,当年三皇子还未足月便夭折时,她不经意间见到一贯稳重冷峻的皇上竟红了眼眶。 即便自己深得皇上宠爱,可若方才那番话被皇上听去了,也免不了一顿斥责。 见玉妃不说话,容美人连忙起身:“皇后娘娘,玉妃娘娘方才是被明嫔娘娘和白美人所激怒,方才口不择言,还请皇后娘娘恕玉妃娘娘无心之过。” 说完,容美人垂头朝玉妃那边看了一眼。 玉妃见状,不情不愿地起身屈膝,咬牙切齿的颔首:“请皇后娘娘恕罪。” 若是以往年,她是不会如此低声下气认错的。 实在是此一时非彼一时。 从前她仗着宠爱肆无忌惮,是因为六宫中,皇上盛宠她一人。 而如今,柳美人和白美人最近深得皇宠。 她便不敢再去赌皇上对自己的宠爱了。 皇后端肃道:“玉妃你从前口无遮拦本宫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关乎皇嗣,本宫便不能再宽恕了你。” “念在你是气头上,本宫这次便罚你抄写心经二十遍。若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玉妃闭一闭眼,“是,臣妾遵旨。” 白美人见玉妃这般听话的模样,禁不住一笑,脆若银铃:“玉妃这般好像我们草原的小绵羊呢,又乖巧又听话。” 玉妃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熊熊燃起。 “白美人!本宫不管你是从草原来的,还是阴曹地府来的,如今入了皇宫便要安守本分,恪守宫规。” “你第一次入宫,定是不懂宫中规矩。那本宫便亲自教教你规矩。” 她目中满是凌厉的气势。 “方才你不敬主位,本宫便罚你到外头跪上两个时辰。” 面对玉妃的疾言厉色,白美人却丝毫不怕,反而从容淡定地抚了抚发髻上的珠钗,望向皇后笑盈盈道:“皇后娘娘,您之前说过,这宫中的姐妹们都很好相处,让嫔妾当自己家一般。” “可为何嫔妾稍稍同玉妃开句玩笑而已,玉妃娘娘便这般暴怒,还要责罚嫔妾。” 一直看戏的柳月棠眸光一顿。 看来白美人并没有那么傻。 她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不仅将玉妃说得飞扬跋扈。 还称赞了一番皇后的贤惠和善。 又点明了是皇后让她在宫中随意一些。 如此,皇后便也不好斥责她。 皇后朱唇轻动,正欲说话,便被玉妃抢先了一步。 “本宫暴怒!白美人你还没见到过本宫暴怒的样子。” “来人!” 话还未说完,只见白美人捂着唇干呕了一番。 玉妃冷冷一笑,眼里像是裹着刀子盯着白美人。 “怎么?怕了?还装起病来了。” 白美人嘴角扬起一抹得意且胜利的笑容,她把声线压地低柔,抬眸道:“玉妃娘娘,嫔妾这是孕吐。”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众人的目光皆落于白美人身上,只见她伸手轻轻的抚了抚平坦的小腹。 第70章 棠儿,生辰快乐 萧衡带她去的是一小岛,名为听荷岛。 想要入小岛,还要坐船过河。 于是,萧衡在前划船,柳月棠坐在身后手托下颚看着湖面。 水面上轻轻荡漾起细碎的涟漪,在日光下波光粼粼,熠熠生辉。 萧衡悠闲划着船桨,宽大的袖子飘然而动,肆意潇洒。 他一时兴起,悠悠念了句诗:“满载一船秋色,平铺十里湖光。” 紧接着,婉转的声音在他身后接上:“波神留我看斜阳,放起鳞鳞细浪。” 萧衡幽深的眸里浮动着柔和的波光,“此情此景,正应此诗。” 柳月棠慵懒歪着头,深深凝视着他,“嫔妾没想到,皇上竟会划船。” 萧衡转过头去,沉声道:“是温懿母后教朕的。” “嫔妾在宫外时曾听闻,温懿皇后德才兼备,温柔娴静,是千年难遇的贤后。” 萧衡淡淡一笑,清愁浮上心头:“可朕宁愿她自私一些。” 看着岸边,萧衡不愿再提及此事,于是道:“到了。” 他缓缓起身,上岸之后再伸手将柳月棠扶了过来。 听荷岛,岛如其名。 除了一条通船的水路,四面八方全都种满了荷花。 而小岛中,有座奢华宁静的木屋,和一棵参天大树,树影投落在屋顶之上,由内而外散发着宁静和温暖。 柳月棠笑吟吟上前,惊愕道:“此处竟有个屋子。” 看着她笑的明媚,如春花嫣然绽放。萧衡问道:“你很喜欢?” 柳月棠点头:“嫔妾是没想到,在喧嚣的行宫里竟有如此宁静雅致之地。嫔妾都能想到,若是在里面泡一壶茶,倚窗而坐,闻清雅荷香,看天上云舒云卷,是何等惬意之事。” 萧衡上前拉住她的手,温言道:“可惜明日就要回宫了,否则朕可以陪你在此住上一晚。” 说着,他正色道:“朕答应你,明年便陪你到这里住,可好?” 柳月棠本也只是一说,未曾想眼前帝王认真了。 不过,她也明白,帝王的恩宠如浮云,指不定明年自己又会因何事失了圣心。 届时莫说这小屋了,就连行宫也来不了。 正想着,柳月棠突觉手背一凉,垂头看去,萧衡竟将一只手镯戴在了手腕上。 她蘧然一怔。 实在那手镯稀贵且精美无比,甚至,柳月棠认为那应该是书中的天庭之物。 犹如凝聚了天地间最纯净的云雾和月华,透亮温润的不含一丝杂质。 镯面上雕刻怒放的梅花图案,还有一轮弯弯皎洁之月。 萧衡目视着她,幽幽道:“朕初次见你时,你在梅园中嫣然含笑,宛如月中仙子,叫朕难以移目。” “所以,朕让内务府用了最好的玉打造了这只手镯。” “棠儿,生辰快乐。” 柳月棠微微一惊:“皇上,您知道今日是嫔妾的生辰?” “内务府那边有记录妃嫔的生辰。” 话一出,萧衡便后悔了。 果不其然,女子满目的繁星微微一暗。 他连忙道:“朕答应你,你的第二个生辰,朕一定记得。” 柳月棠眼眶一红,含泪拥住萧衡:“谢谢皇上,嫔妾……第一次收到如此贵重的礼物。” 萧衡轻笑一声,抚着她后背:“以后的每一年,朕都会为你准备生辰礼。” “你随朕来。”萧衡牵着柳月棠往树下走去。 “这棵树因不知是何品种,所以本是没有名字的,后来温懿母后让朕取名,朕见他树上刻有许多人的心愿,便将它取名为无虞。” “希望,见了此树的人都能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无虞……”柳月棠缓缓念着。 “这名字很好。” 萧衡抬手将柳月棠头上的一发钗取下,“你们女子不是最重视仪式感吗?来,将自己心中所愿写下。” 柳月棠接过发簪,曼妙眸光盈满灿烂笑意,“是,嫔妾这就去写。” 她欢喜的如孩童一般,脚步也跟着轻快上前,鬓边垂下的细碎水晶摇曳生姿,晶莹闪耀,衬的她雪白的面容更加明媚娇艳。 柳月棠正想着写什么,忽地转头看向萧衡。 “皇上也在这树上许过愿吗?” 萧衡眉目沉静:“朕从不许愿。” 柳月棠美眸流转,:“那嫔妾许愿皇上可不许偷看。” 萧衡应下:“好。” 他站在一旁,等了许久也不见女子放下手中的簪子,于是一时好奇便抬脚上前。 谁知脚步声却被柳月棠听见了,她连忙以手捂住树上的字,娇嗔道:“皇上骗人。” “您说了不会偷看。” 萧衡眼眸一弯,低声闷笑:“好,朕不看,朕就站在此处。” 说着,他脚步往后又退了几步。 半晌,柳月棠将发簪放下,转头笑意盈盈看着日光下的萧衡:“皇上,嫔妾写好了,” 萧衡迈步上前,只见棕色树皮上几个大字赫然在目。 ——萧衡长安常乐。 萧衡脸上的笑容骤然一凝,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他这是当帝王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名字。 树上的萧衡二字模糊不清,线条生硬不齐。 可却十分好看,好看到他呼吸都停了一瞬。 萧衡喉咙滚动:“为何写朕的名字?” “因为嫔妾的愿望便是希望皇上岁岁无虞,长安常乐。” 萧衡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暖流,转头望去。 只见女子含情脉脉望着自己,春水初融的眸中满满都是自己的身影,好似在她的世界里,唯自己一人。 萧衡抬手将她揽入怀中,许久才缓缓道:“那朕便祝棠儿,且喜且乐,顺颂时宜。” 夕阳西下,浮光跃金,亭亭玉立的荷花与金色湖面交相辉映,美得沉醉。 萧衡和柳月棠漫步在霞辉之下。 “皇上,其实嫔妾的生辰不是今日。”柳月棠突然开口。 “不是今日?”萧衡诧异。 “那你入宫时为何登记的是今日?” 柳月棠淡淡微笑,细细道来:“当年嫔妾的姨娘和母亲同一日生产,嫔妾听身边的嬷嬷说,嫔妾是八月初六的子时出生的。而母亲所生的嫡姐是子时中出生的,也就是八月初七。可母亲为了让嫡姐占用长女的身份,便以权势让姨娘和产婆改了口,说嫔妾是在嫡姐出生后才降生的。” 萧衡眉心一皱,怜惜看向她:“所以,棠儿出生后的所有生辰,皆是在八月初七过的?” 柳月棠颔首:“是。” “嫔妾连自己的生辰也不能随自己,皇上,嫔妾是不是很可悲?” 她杏眸微湿,眼角的痣越发楚楚,我见犹怜。 萧衡抬手轻轻揉了揉她脸颊,目中满是宠溺和心疼。 “都过去了……” “往后可随你自己,你想要何时过便何时过,想要同朕一日,都行。” 柳月棠泪眼婆娑一笑,娇声道:“只要有皇上陪在身边,嫔妾的每一日都像是在过生辰。” 第69章 练字 萧承桉迟疑地点了点头。 但看着一脸柔和笑意的柳月棠,又不由得甩了甩头。 恨不恨,他自己也不知道。 本来是恨的,可是父皇却说,柳美人不顾自身安危救了自己,却反被诬陷,此事换做是谁都不会就此罢休,必然会心生怨气。 但是柳美人却因为父皇,爱屋及乌,所以从不曾责怪过自己。 所以,他就不怎么恨了。 他黑溜溜的眸子盯着柳月棠一动不动。 “你每次见人总是笑吟吟的,你脸上的笑容是装的还是真的?” 柳月棠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个小人竟会问出这样的话。 入宫后,她一直都以和善端庄示人。 莫说大皇子了,就连寻常妃嫔面前她也总是以笑示人。 好像,早就已经习惯如此。 她总是以笑容掩盖她的野心。 “我可不是对谁都露出笑容的。” “我手都快伸软了,这糕点大皇子可要吃,不吃我就放回去了。” 萧承桉闻言,连忙伸手将糕点夺在手中,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一口咬下去酥松绵甜,香甜可口,萧承桉大口大口的吃着。 “你宫里的糕点,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这时,柳月棠瞟到紫檀书架上的一本书微微动了一下。 她敛下双目。 看来,这位谨慎多疑的天子想要试探她。 于是,柳月棠嘴角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你若喜欢,以后可以到我宫里来吃。” 说着,她端起一旁的青玉茶盏伸至萧承桉身前,柔声道:“慢慢吃,仔细噎着,喝些蜂蜜水润一润。” 萧承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赧然的接过茶盏。 “宫里的嬷嬷和母妃都不让我吃糕点,说怕我吃多了不消化。可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我都快六岁了。” 萧承桉扬起小脸得意的说着。 柳月棠轻笑一声,掩唇道:“吃完了就快些练字,否则你父皇得怪我在这里影响你了。” 萧承桉一听,连忙紧张的拿起笔,“我这就写。” 柳月棠有注意到,他很是怕萧衡。 所以这便是帝王家的父子之情,即便萧衡对萧承桉很是疼爱,可更多的却是严厉。 以至于萧承桉每每在萧衡面前都紧张不安。 “父皇每次都说,我这个大字写的不好。” “我看看。”柳月棠起身绕到他身后。 随后指着大字道:“你这个撇,书写的弧度过于生硬了。” “来,我教你。” 柳月棠握住他的小手,一边下笔一边说着。 “你可以把撇想成四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头,起笔时要斜切,缓慢往左拉。” “第二段便是脖子,要细而劲。” “然后中间便是身子,这个时候要向斜下方一点点加粗,写出一个肚子,最后出锋,写出一个尖。” 萧承桉看着写好的字,眼中一亮:“哇,写的真好看,柳母妃,这是谁教你写的字啊。” 谁教的?柳月棠不禁想到她初回柳府时,父亲替她和柳月瑶请了夫子,教琴棋书画。 她启蒙晚,所以对于书法很吃力。 一日下来,除了用膳的时间皆在练字。就是为了给自己争一口气,也在父亲面前得脸。 可是渐渐地,她才发现即便自己做的再好。 在父亲面前,最疼爱的依旧是他的嫡女。 所以之后她不再奢想父亲的喜欢,而是慢慢隐藏自己的长处,学会在柳府生存。 “幼时曾有夫子教过,不过我相信,只要大皇子专心练习,假以时日一定能够超越我。毕竟……你父皇的书法堪称一绝,大皇子定也能得到真传。” 提起父皇,大皇子眸光一暗:“可是我总是做不好,父皇也总是骂我。” 柳月棠蹲了下去,眼底柔缓目视着萧承桉:“大皇子可听过一句话,爱之深责之切?” 萧承桉缓缓摇头。 柳月棠耐心的解释着:“意思就是,只有爱的很深,所以才会严格要求,严厉对待。” “父亲和母亲的疼爱是不一样的,父亲的爱更多是藏于心底,不会宣之于口,但不代表,父亲就不爱自己的孩子。” 萧承桉静静沉思着,半晌轻轻点头:“我大概懂了。” “可是柳母妃,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柳月棠看着眼前不再狂妄的小人,融融一笑。 她说这些话,自然是讲给皇上听的。 “因为柳母妃不希望你误解你父皇,也不想让你父皇伤心。” 萧承桉听得似懂非懂,但书架背后的萧衡却深知其中深意。 他从书架缝隙中抬眼望去。 此时日光如流金般照在她侧脸,恬静温婉,仪静体闲,犹如一幅朦胧而温暖的画卷。 萧衡心想,若她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定会是一位很好的母妃吧。 毕竟桉儿曾经诬陷过她,而现下她还能这般温柔以待。 也不怪她当初一心想要避宠。 她这样的人,的确不适合深宫的阴谋诡计。 心太软了。 不过,好在她是良善心软之人。 想着,萧衡抬脚往前走去。 萧承桉见父皇来了,连忙拿出他自己刚写好的字上前,“父皇,您瞧我现在有进步了吗。” 萧衡垂眼看着宣纸,果不其然,经过方才柳月棠的指点,萧承桉的字显眼可见的进步。 想起柳月棠方才说的话,他嘴角缓缓上扬为一抹温柔的笑容,抚着萧承桉脑袋道:“不错,有进步。” 看着父皇如此满意的神色,萧承桉喜上眉梢,灿烂笑道:“是柳母妃教儿臣的。” 萧衡转眸看向柳月棠,她却含笑道:“大皇子天资聪慧,嫔妾一点便会了。” 萧衡握住她的手,唇边笑意融融:“走,随朕去一个地方。” “哪儿?”柳月棠抬头望着他,一双眼盈盈动人,漾着潋滟波光。 “你随朕去就知道了。” 第68章 可恨我? 白美人闻言,生怕柳月棠又将皇上哄走,连忙道:“皇上,您答应了要同嫔妾用午膳的。” “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皇上去嫔妾宫里吧,今日嫔妾特地让厨子研究了一味新菜色。” 柳月棠连忙将手从萧衡掌中抽出,温柔颔首:“即使如此,皇上便陪白美人用膳吧,嫔妾便先告退了。” 萧衡本还有些犹豫,可柳月棠如此说了他便也顺了白美人的心意。 于是,他和声道:“那你先回宫,朕得空再来看你。” 柳月棠面容温婉娴静,微微屈膝:“是,嫔妾恭送皇上。” 萧衡目光在她头顶一滞。 看了情绪这般稳定的柳月棠,再转头看向笑靥如花,挽着自己的白美人。 瞬间觉得白美人也不过如此。 这真性情虽好,看久了却也有些倦,难免少了女儿家的娇媚。 看着白美人将萧衡迫不及待的拉走后,柳月棠方才转身离去。 谁知刚转身便见一袭华服的玉妃站在面前,目光牢牢锁在萧衡和白美人背影上。 柳月棠妙目悠悠一转,将手中带有血迹的手绢垂了下来,随后福身请安道:“嫔妾见过玉妃娘娘。” 玉妃垂眼打量着她,忽见她手绢上的一抹血迹,登时蹙眉掩唇道:“柳美人这是怎么了?” 柳月棠似受到了极大委屈一般,柔弱的咬一咬唇,低低道:“嫔妾……嫔妾不小心被弓箭所伤。” 玉妃抬眼看向前面的弓箭和箭靶,登时明白过来。 “怎么?她当着皇上的面欺负你,都没被皇上处罚?” 柳月棠将头垂得更低了几分,“是嫔妾无用。” “还好玉妃娘娘您过来了,所以白美人才央着皇上离开了,否则嫔妾……” “你是说那贱人见到本宫来了才想要离开的?”玉妃脸色一沉便做发作。 柳月棠怯怯道:“嫔妾……嫔妾只是猜测,娘娘您别动怒。” 玉妃抓着扇柄狠狠攥在手心,咬牙切齿道:“好啊!” 她缓缓的点着头,眼中透着一股杀意:“狂吧,本宫瞧她还能猖狂几日。” 言罢,她拂袖便离去。 柳月棠缓缓起身,嘴角的委屈缓缓化为一抹幽深而美艳的笑容。 很快的便迎来了八月。 这一日,柳月棠提着点心前往承光殿。 琉璃瓦在阳光下耀出一大片流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在等周公公通传时,几位身着朝服的臣子从内殿中走了出来。 而这几人中,一熟悉的面孔映入柳月棠眼帘。 流筝一惊:“小主,是老爷。” 柳月棠云淡风轻的看着那人往自己走来。 不只是今日的日光太刺眼,还是何原故,她竟见到那双素来冷漠的眼眸中竟生了有些温度。 待柳鸣走近后,对着柳月棠行着礼:“臣见过柳美人。” 柳月棠眼神轻浅无波,淡淡道:“礼部郎中不必多礼。” 听得礼部郎中这个称呼,柳鸣神色一愣。 须臾,他仔细打量着柳月棠:“你瘦了。” “是么?”柳月棠冷冷扬唇。 “想来是你许久未见我了,我身子比之前已是康健了许多。” 柳鸣似是松了一口气,放心的点着头:“那就好。” 见柳月棠漠然的态度,且又是在御前,柳鸣也不便多言,躬身道:“那臣告退了,小主保重贵体。” 柳月棠轻点一下头,脸上不含任何波澜的往前走去。 刚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了柳鸣浑厚的声音: “棠儿,生辰吉乐。” 柳月棠脚步稍稍一滞,原来他这位父亲还记得她的生辰么? 哦~他最疼爱的嫡女也是今日生辰,他自然也就记得自己的生辰。 柳月棠头也不回,便往前走去。 前去通传的周公公从殿内走了出来。 “小主,皇上请您进去。” 柳月客气的道:“多谢周公公。” 本以为书房中只有萧衡一人,柳月棠踏入时才发现萧承桉也在。 他见到自己亦是微微一怔,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自己。 柳月棠行礼后,含笑道:“大皇子也在啊。” 萧承桉将视线落在宣纸上,一声不吭的继续写着字。 柳月棠一直有听闻,萧衡对这个长子期望颇高,更是达到了亲自教他读书习字的程度。 今日一看,柳月棠发现了不仅仅只是期望。 方才进来那一刻,她竟在这位冷峻的帝王身上见到了寻常父子之间的温情。 “棠儿这点心来的正合适,朕刚好有些饿了。” 柳月棠将点心从食盒取出,笑盈盈道:“嫔妾宫里的挽秋最是擅长点心,近日皇上胃口不太好,嫔妾便让她在点心中加了些许山楂,皇上尝尝可喜欢?” 随着点心放下,便有小太监拿着银针试毒。 待银针并无变色或异常后,萧衡方才拿起点心咬了一口。 “嗯……入口即化,酸甜可口。论点心,还是棠儿宫里做的最好。” 一直垂头写字的萧承桉闻言忍不住得往点心上看了一眼,怕被萧衡责骂他又迅速的将目光收回。 柳月棠同萧衡聊了几句,周德福便进来通传吏部尚书求见。 萧衡意外的“哦”的一声。 “今日朕这承光殿倒是热闹。” 他看了一眼柳月棠:“也好,待忙完了政事朕好好陪你。” 柳月棠跟着起身:“好,嫔妾就在此处等着皇上。” 萧衡望着萧承桉,沉肃道:“务必用心练字,父皇稍后会来检查。” 萧承桉呼吸一窒,攥紧了手中的毛笔。 萧衡走后,柳月棠坐在一旁看书,萧承桉则专心练字。 承光殿安静得几乎能听到冰块融化滴水的声音。 就在柳月棠翻页时,余光突然见到萧承桉正目不转睛的看着盘中的点心,喉咙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 柳月棠抬起头:“想吃?” 萧承桉嘟着嘴将脸撇开。 柳月棠轻笑,拿起一块点心递到他眼前。 萧承桉看着可口精致的点心,气闷的神色逐渐褪去。 他好奇地盯着柳月棠:“你不恨我吗?” 柳月棠反问:“那大皇子可恨我?” 第67章 争宠 柳月棠乖乖上前,由萧衡拉着坐到他身边。 他端起一旁的茶盏递到柳月棠身前:“今日出门怎么没带伞?” 柳月棠接过萧衡的茶,婉柔一笑:“嫔妾出门时还没有太阳,瞧着今日有些凉风便没有带伞。” 说完,她正好有些渴了,端起手中的茶轻啜一口。 白美人看得紧蹙的眉间显露着不悦。 只觉得这中原的女子也太爱争宠吃醋了吧? 她不过是央求着皇上陪了自己两日而已,结果一个又一个的妃嫔见了皇上都厚着脸皮上来分一杯羹。 方才的明嫔是如此,现在的柳美人亦是如此。 不过……这些只会绣花弹琴的女子,她根本就不屑一顾。 于是,她将弓箭放在一旁,上前道:“喝茶多没意思。” “要不柳美人随我同陛下饮酒吧。”她执起酒杯,眼睛微微挑起,目中透着轻视。 柳月棠嘴角一勾。 当我不会饮酒么? 她含笑举起酒杯:“好啊,妹妹既有此兴致,姐姐我自然相陪。” 说完,柳月棠仰头一饮而尽,以袖拭去唇边酒迹。 这倒是叫萧衡甚是意外,盯着从容淡定的柳月棠道:“棠儿竟会饮酒?” “在宫外时,父亲忙于政务,母亲又从来不喜我,所以每逢佳节也没有亲人陪着,我便会同流筝喝上两壶酒,以此庆祝。” 说完,她澄澈的眼中已是噙着一弧清愁,柳眉楚楚的蹙着,让人怜惜。 萧衡也想到了她在家的处境,伸手握住柳月棠的手。 白美人见状,撇唇将酒杯放下。 习武之人,力气一向很大,酒杯亦是掷桌有声。 柳月棠闻声将眼眸抬起,语中尽是羡慕:“白妹妹性情如此率真洒脱,想必……定是从小被父母宠大的,不像我……” 她凄凉的垂下眼帘,浓密纤长的羽睫投下一片恬静的阴影。 萧衡抚着她手温声道:“好了,过去的事便不要去想了。” 白美人看得贝齿轻咬,只觉得皇宫的女人真是一个赛一个会装。 她忍一忍心头的怒火,勉强笑道:“柳美人哪一年出生的,我瞧着柳美人应比我小才对,还一口一句妹妹的称呼我。” 柳月棠道:“十七。” 白美人勾唇:“这就对了,再隔几月我便满十八了。” “所以,妹妹应该唤我为姐姐才是。” 柳月棠正欲开口,萧衡却道:“白美人你有所不知,在景元姐妹的称呼并非按照年岁来的,而是位份。” 白美人微一沉思,仍觉不对。 自己同柳美人皆是美人之位,自然也应该按照年岁来唤。 谁知萧衡又道:“你比柳美人晚入宫,她应该在你之上,柳美人叫你一句妹妹也合理。” 见皇上都如此说了,白美人心中即便诸多怨言,却也只有顺从。 于是她微微颔首:“是。”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下,掩饰着自己不满的神色。 她有发现,自这位柳美人一出现,便分走了皇上的目光。 她不甘示弱的扬了扬下巴。 她一个草原郡主,岂能被一个中原娇气女子所打败。 于是,白美人笑道:“柳美人来的可真是巧,我正在同皇上练箭。” “柳美人应当不会箭术吧,要不我教教你。” 柳月棠抬眸对上她挑衅的目光,静默不语。 白美人微微歪了歪头,甚是自得:“柳美人不会怕箭吧?” 柳月棠直视着她,笑容在嘴角悄然绽放:“自然不是。” 她转过头,看向萧衡,眸中波光艳溢:“嫔妾生性愚笨,又从未碰过箭,恐怕还得皇上您这般盖世无敌的师傅才能让嫔妾领略一二。” 说着,她指腹轻轻勾住萧衡拇指摩挲着。 听得师傅两个字,萧衡不禁想起之前教她习字时的闺阁情趣。 他轻笑一声,宠溺地刮了刮柳月棠小巧的鼻梁。 “棠儿这小嘴,可真是愈加甜了。” 他执起柳月棠的手起身。 “也罢,朕亲自教你便是。” 白美人瞳孔骤然收缩,又惊又怒。 她本想借着箭术可以狠狠踩柳美人一头,却不曾想她却哄得皇上亲自教她。 她张唇冷笑一声,看着柳月棠缓缓点头:柳美人,我还小看你了。 萧衡将柳月棠揽入怀中,十指相扣一起握住了弓箭。 两人距离太近,他的炽热气息酥痒地传入耳畔。 “身端体直,眼睛看向靶心。” 柳月棠连忙挺直了身子,凝神看向前方。 萧衡垂眼看了一眼女子丰盈的臀部,唇角微微挑起,颇有玩味之色:“朕让你身子挺直,而不是靠在朕身上。” 如此亲密的动作话语,柳月棠耳根不禁一红,小女儿情态尽显,低声软糯道:“皇上,白美人还看着呢。” 萧衡垂头低沉道:“你是朕的妃嫔,看到又有何妨?” 两人的声音虽不大,白美人却也听到了七分。 她脸上瞬间失去了表情管理,一阵青一阵白立在原地。 随着“嗖”得一声,箭直直飞了出去,精准地射中靶心。 柳月棠激动的拍起了手,如孩童般欢呼雀跃。 “皇上好厉害啊!” “不愧是嫔妾心中的盖世英雄。” 她抬头深深凝视着萧衡,灵动的眸中似是含了繁星一般亮泽,满满都是他的身影。 看着身下女子这般崇拜的眼神,萧衡不禁朗声一笑,心情大好:“这次棠儿发力。” 他握起柳月棠的手正欲搭在弓弦上,却见她眉头一蹙,似是有些痛苦的模样。 “怎么了?” 萧衡执起她的手一看,方才发现柳月棠柔嫩的指腹不知何时已被割破,猩红的血逐渐漫了出来。 “怎么如此不小心?” 萧衡语气中虽有斥责,可听在白美人耳中却带了一抹关心和心疼。 “嫔妾没事,是方才不慎刮到了弓弦。” 萧衡按住她伤口上的手帕,正色道:“棠儿以后不要再练箭了。” 唯恐她心生疑虑,他继而又言道:“棠儿的手这般柔嫩,终究还是女子的技艺更为适宜。若是伤了手,无法再陪朕下棋抚琴,那可如何是好?” 柳月棠软声答着:“是……” “说来,嫔妾许久未同皇上下棋了。” 第66章 当枪使 “公主……来,我敬你。” 就在众人都听曲赏舞之时,驸马和端柔公主却是郎情妾意,目光所停皆是彼此。 公主执起酒杯,含笑饮下。 随后,也不知驸马是给了何物赠予端柔公主,让她见了合不拢嘴,脸上洋溢着幸福甜蜜的光彩。 柳月棠见到那样岁月静好的一幕不由失了神。 早就听闻端柔长公主和其驸马鹣鲽情深,琴瑟和鸣。 尤其是驸马,成婚八载,即便公主无所出,他对公主的感情依旧一如往昔,甚至更甚。 “柳美人是否也很羡慕公主和驸马这对璧人。” 耳边传来容美人的声音,柳月棠转头含笑道:“羡慕自是羡慕,不过咱们皇上也很好,不是吗?” 容美人是玉妃一派的人,柳月棠说话自得小心谨慎,不能被她抓住了分毫把柄。 容美人嫣然转眸,“妹妹深得皇上宠爱,自是不用羡慕旁人,不像我……” 她黯然垂下眼帘。 柳月棠温然道:“妹妹不过是刚入宫不久,得皇上几分新鲜怜惜罢了。姐姐伴驾多年,虽不能说是盛宠,却也是恩宠不减。” “此次行宫伴驾的妃嫔仅有十位,姐姐就是其中之一,可见姐姐也深得皇上喜欢。” 容美人笑了笑,柔声道:“妹妹说的是。” 她低头时,收起嘴角的一抹涩然。 只有她自己清楚,此次能来行宫全是玉妃的原因。 而入宫这三年,她虽从未被皇上冷落过,可背后却付出了无人知道的艰辛,方才得了皇上微薄的宠爱。 一晃便又是十日,白美人很是会哄萧衡开心。 每日拉着他不是骑马便是练剑。 妃嫔们都调侃,宫中的妃嫔人人都习琴棋书画。 这来了位整日舞刀弄枪的妃嫔,倒像是戏曲上的戏子。 这一日,柳月棠闲着无事便携着流筝去锦鲤池喂鱼。 许是行宫气候比宫中凉爽的缘故,池中的鱼颜色甚是鲜艳,且个头也大。 流筝蹲在池边,任由鱼啄着手。 “小主,您瞧这鱼一直吃奴婢的手呢,好痒啊。” “小主您也来试试。” 流筝笑吟吟地看向柳月棠。 柳月棠正欲伸手往水中去,一女子的声音突然在身后不远处响起。 “柳美人竟还有闲情逸致在此处逗鱼,火都快烧到你跟前了。” 柳月棠听得是明嫔的声音。 她转头望去,只见明嫔由宫人扶着怒气冲冲而来。 柳月棠忙起身行礼:“嫔妾给明嫔娘娘请安。” 明嫔呼吸急促,似是压抑着一股怒火急急摇晃着手中的团扇。 “本宫当你多有本事,这白美人一来便分了你一半的宠爱。” 柳月棠嘴角微微下撇,长睫如蝉翼般委屈一颤:“嫔妾……嫔妾无能,皇上不来嫔妾宫里,嫔妾也没有办法。” 明嫔冷冷翻了个白眼:“真是蠢货。” “从前你是如何将皇上从虞婕妤身边抢走的,今日便用同样的招数将皇上抢过来便是。” 明嫔满眼轻蔑的看着她。 柳月棠沉思片刻,恍然转目:“嫔妾明白了,多谢明嫔娘娘赐教。” 明嫔满意勾了勾唇:“皇上就在前面,你若再不去的话,只怕白美人又哄着皇上去别处了。” 柳月棠连忙道:“是,嫔妾这就去。” 她刚走两步,复又停下来疑惑不解的看着明嫔:“娘娘不是一直不喜嫔妾吗?为何今日还帮嫔妾?” 明嫔微微一愣,旋即扬唇一笑,丽色顿生。 “本宫再不喜你,可到底咱们都是中原女子,自家姐妹。她一个别国女子,岂能让她欺负到咱们头上去。” 柳月棠明白了过来,乖巧道:“是,嫔妾明白了。” 言罢,她转身离去,面上恭谨柔顺的神色逐渐变冷。 明嫔,并非是你利用我我才去争宠。 而是……我自己想争。 她本还想着坐收渔翁之利,可当下再不争宠只怕皇上对白美人的新鲜还真慢慢变成好感了。 明嫔望着柳月棠渐行渐远的背影,以团扇掩面轻笑一声:“真是个蠢货,白长了那一张貌美的脸。” 宫女也不由一笑,半晌抬头道:“那白美人可真是嚣张,竟不将娘娘您放在眼里。” 明嫔悠悠摇着手中的团扇,“这不去了一个人治治她吗?” 说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绿竹,你猜这场较量是柳美人赢还是白美人赢?” 绿竹略作思忖回答:“连玉妃娘娘都在白美人面前吃了哑巴亏,奴婢想这柳美人应该也斗不过她,所以奴婢猜白美人赢。” 明嫔朗声一笑:“不管她们谁赢谁输,都有一方会被皇上厌弃。” 待柳月棠绕过锦鲤池旁边的假山,果然看到萧衡和白美人在马场旁的亭子中。 萧衡坐在软垫上,漫不经心的饮着酒。 白美人立在亭前,手握弓箭,身形笔直如松,眼睛直直盯着靶心。 随着“嗖”得一声,稳稳地扎进了箭靶上。 她转身粲然看着萧衡:“皇上,嫔妾射中了,可有奖赏?” 此时的她明媚耀眼,浑身带着一抹倔强自信的美。 柳月棠从她身上,似是看到了草原上的驰马而奔和着草而居的惬意生活。 想来,这样英姿飒爽的女子的确能挑起男人的兴趣。 不过…… 帝王的兴趣,起时如疾风,去时亦如骤雨。 女子若欲系男子之心,还需外柔而内刚,刚柔相济。 萧衡正欲开口,目光不经意瞧到了站在远处的柳月棠。 只见她惊愕而尴尬的僵在原地,似欲离开。 萧衡沉声一唤:“柳美人,朕是猛虎么?见到朕不敢上前?” 若是旁的女子,只会一脸殷勤地上前请安。 可她倒好,像只脸红的小猫,进退艰难。 白美人闻言脸上的笑容骤然一凝,转头看去。 只见柳月棠一袭碧色长裙莲步而来,她肌肤本就雪白,碧色将她衬得温婉清爽,似是春日枝头那一朵迎风绽放的白玉兰。 “嫔妾给皇上请安。”柳月棠端庄的行礼。 看着几日不见的柳月棠似是又添了几分颜色,萧衡一时兴起便想着逗逗她,随即声音一沉:“柳美人还未回答朕的话。” 柳月棠听得出萧衡沉肃的语气中带了一抹玩笑,她却依旧故作一脸惶恐的模样,轻声解释:“嫔妾并非有意要扰了皇上的兴趣,方才嫔妾碰到了明嫔娘娘,她告诉嫔妾此处有一抹亮色风景,让嫔妾前来观赏。嫔妾实在没想到皇上和白美人在此。” 萧衡眉头微蹙:“明嫔?” “正是。”柳月棠回答。 萧衡闭了闭眼,心中已然明白明嫔的小心思。 她是将眼前的柳月棠当枪使了。 再睁眼时,他目光已是温和落在了柳月棠身上。 对着她招了招手:“到朕身边来。” 第65章 娇滴滴 七夕之夜,繁星璀璨,月光如水撒在各宫各殿。 这一夜行宫设下家宴,不仅有后妃皇子公主,成亲的皇室宗亲亦同天子共度乞巧。 此时春禧殿张灯结彩,各色宫裙的妃嫔们姹紫嫣红,如同百花齐放的一幅春日图。 春禧殿门口正好有一座桥,桥下流水倒映着烛光,波光粼粼,分外唯美。 白美人站在桥梁上,望向星光点点的河面道:“夏竹,行宫都这样美,京都是不是更繁华?” 夏竹笑道:“正是小主,皇宫碧树琼林,金碧辉煌,富丽至极,每年的八月圣驾就会回宫,到时便可一睹光彩了。” 白美人勾起胸前的一股辫子笑了笑:“美则美矣,却是四四方方一座城,待久了也腻。还不如我们草原,无边无际,可策马奔腾。” 正说着,她目光便瞅到一抹丽人正盈盈走来。 她容貌极是娇媚,也不知身上穿的什么纱,在月光下竟莹润如玉,衬得她多了几分灵动的仙气。 柳月棠亦发现了眼前这身草原装的女子,盈盈上前走到她身旁,行了个平礼:“想必这位就是白美人了吧。” 见她替自己行礼,白美人便知定是哪位低微妃嫔。 她扬了扬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柳月棠:“你是哪位嫔妃?” 流筝一听心中顿时不愉。 同为美人,自家小主出于礼数行了个平礼。 她倒好,满眼尽是轻视高高在上之意。 于是,她福了福身:“回小主话,我们小主是琉音殿的柳美人。” “柳美人?”白美人诧异得打量着柳月棠。 莫非,她就是将虞姐姐害得禁足的柳美人? 果然非同一般,容貌生的这般勾人。 她扯出一丝浅笑:“哦~原来你就是柳美人啊。” “久仰大名!” 柳月棠听出了她言语中的不善,却依旧笑意盈盈道:“白美人客气了,我不过只是小小的美人,哪有什么大名。” “到是早就听闻白美人擅长骑射,身姿矫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白美人目露鄙睨地睇了她一眼,“我们草原女子,自是不像你们中原女子这般矫揉造作,柔弱不堪。” 柳月棠双眸漫开笑意,“白美人说的是,那我先入席了。” 白美人目光瞥到流筝嘴角的讥笑时便觉得有些不对。 她抬眸往柳月棠看去,只见她身姿曼妙,曲线玲珑,腰肢纤细得只堪盈盈一握。 她顿时明白了过来,这柳美人是在说自己如同男人一般身形高大矫健,无一丝女儿家的娇柔之态。 她气得冷冷呵了一声,不愿吃了这个哑巴亏。 于是,白美人疾步上前走到柳月棠身后。 看着拖地的裙摆快速的踩踏了一脚。 突然离开的阻力让柳月棠措不及防,身子往后仰去。 流筝见状,大惊失色,急忙的拉住了柳月棠。 没等她站稳,一只有力的手腕便将她稳稳扶了起来。 柳月棠转头望去,竟是白美人。 她满脸挑衅的笑意,“柳美人这也太身娇体弱了吧,走个路都会摔倒。” 说着她挑了挑眉,“幸好有我这强健有力的手护住了你,否则只怕你就会贻笑大方了呢。” 柳月棠正欲说话,便见萧衡健步上前。 待走至自己身旁,他打量了一番:“柳美人,你没事吧?” 柳月棠福下身去:“嫔妾给皇上请安。” “嫔妾没事,让皇上担忧了。” 白美人也对着萧衡行了个礼,便上前挽着他的胳膊,声音不自觉地柔了几分:“皇上,您宫里的美人些怎么都娇滴滴的。” “方才若不是嫔妾护着柳美人,只怕她就要丢皇上您的脸了。” 家宴上尽是皇宫贵族,若是失仪摔跤必然会惹出笑话。 “是嫔妾失仪了,嫔妾方才有些头晕险些没站稳这才险些摔倒,还请皇上恕罪。”柳月棠屈膝下去,精巧的小脸微微垂着, 萧衡闻言,连忙问道:“怎么会头晕?朕即刻传太医过来。” 柳月棠连忙制止:“嫔妾已经没事了皇上,许是白日里晒了些太阳中了暑气。” 看着宴上人差不多都已入座,萧衡便道:“那你不可逞强,若是真不舒服便提早离席。” “是,嫔妾知道了。”柳月棠莞尔一笑。 细腻的流光下,衬得她面容愈发娇媚动人。 萧衡淡淡道了一句:“这身衣服倒是很衬你。” 说完,他便往殿中走去,白美人恍惚地跟在他身边。 她方才是不是看错了,怎么觉得皇上竟十分关心这位柳美人。 不是说,中原的皇帝对妃嫔就如臣子一般吗? 紧紧片刻,白美人便明白了过来。 臣子若是忠诚,不也会得帝王一两句关心夸奖么? 她正想着,只觉得手腕一松,萧衡将距离同她拉开了几分。 她错愕抬头,只见帝王步伐沉稳上前,脸上的清贵和威仪尽显。 随后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趁着落座时,流筝扶着柳月棠不解道:“小主,您为何不告诉皇上实情,分明是白美人害您险些摔倒的。” 柳月棠将声音放低:“你觉得这种情况下皇上会替我做主吗?且先不说有无证据皇上会不会信,我最终也没有摔倒受伤,便不会严惩她。” 流筝紧紧皱眉:“那……小主只能吃这个哑巴亏吗?” “怎会?”柳月棠眉毛轻挑,似笑非笑。 “她不是说我是娇滴滴的女人吗?那我便让她见识一下何为娇滴滴。” 打蛇打七寸。 若要出手,便要一招中敌人的要害。 萧衡坐下后,才发现昭妃也在,他有些意外的道:“昭妃今日也来了。” 昭妃今日穿了件赪霞织金纱衣,高高堆起的云鬓上珠翠琳琅,光华烨烨,通身透着高贵和冷艳。 皇后端柔一笑:“昭妃甚少打扮得如此明艳。” 昭妃并不理会皇后,对着萧衡温声道:“今日乞巧,臣妾便想到了幼时同皇上过节时的情景。” 萧衡思绪有些飘忽,想到什么眼神微暗。 须臾,他又对着昭妃展开了一抹浅笑:“一晃竟这么多年了。” 白美人见状,不禁有些好奇,这昭妃又是谁? 为何皇上看她的眼神如此不同。 她环视了一下端坐的所有妃嫔,皆是粉妆玉琢,婀娜多姿,绝色佳人,一点也不逊色草原上国王的妃嫔。 反到自己一身草原装坐在此处显得格格不入。 看来,她想要在这后宫闯出一番天地着实不易。 第64章 白美人 那厢,玉妃刚走至承明宫殿外便见到一桂红草原服女子走了出来。 她容貌极是明媚,美如墨画,明眸皓齿,同中原女子相比,她鼻梁很是高挺,身形也高挑,举手投足间尽显超然脱俗的异域风情。 那女子见到玉妃脚步渐缓,细细端详着。 玉妃摇曳生姿地走过去,眼尾上挑,高傲尊贵的气势油然而生。 “你就是白美人?” 白美人一眼便知眼前这位嫔妃来者不善,她也不甘示弱地扬起了下巴,看着玉妃明艳的面孔:“你是谁?” “大胆!此乃当今玉妃娘娘,见到还不赶快行礼。”若兰当即呵斥着。 白美人看着玉妃身后一排排的太监宫女,撇了撇唇,低声念着:“瞧这个架势,我还以为是皇后呢,结果就是一个妃。” 她喃喃之声稀疏落入玉妃耳中,玉妃当即发怒,“你说什么?” 白美人装得一脸糊涂,随后双手相交附于肩上,躬身行了一礼:“那,嫔妾给玉妃娘娘请安。” 那请安礼虽恭敬,可却是玉妃看不懂的草原礼。 “白美人既入了宫,怎地还行家乡的礼数?你将景元置于何地?” 她言辞锋芒锐利,白美人却丝毫不惶恐,反而振振有词道:“皇上说了,我一直待在草原,如今在行宫可以不用守规矩。” 玉妃冷笑一声,红唇带着嘲讽弯起:“你可知,本宫初入宫时,皇上也不让本宫守规矩。” 她悠悠地围着白美人转了一圈,逶迤拖地的裙摆在耀眼的日光下犹如石榴花缓缓怒放,极是夺目。 “本宫得宠的时候,你还在草原喂马呢,也配在本宫面前得意?” 她步伐眼神间皆是上位者的威仪。 然而草原女子身形高大,足足高了玉妃一个脑袋,也狠狠压了一头她的气势。 白美人不急不躁,眼波悠悠一转,轻笑道:“玉妃娘娘是在告诉嫔妾,您比嫔妾年长几岁么?” 玉妃闻听,霎时怒容满面,脸颊涨得通红:“放肆!你一个小小的美人,竟敢如此忤逆本宫!” 说着,玉妃眼冒凶光,抬手便要一巴掌往白美人扇去。 白美人自幼习武,步似轻烟轻巧躲开了玉妃的耳光。 玉妃扑了个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去,重重摔到了地上。 “娘娘……”宫女们止不住惊呼了起来,慌忙上前将玉妃扶起。 白美人余光见到一抹明黄色身影从殿中走了出来,她连忙上前愧疚难安的扶起玉妃:“娘娘,嫔妾……嫔妾没想到这么一躲便害您摔了跟头,早知道嫔妾就应该乖乖受你耳光了。” 玉妃怒火翻涌直上,待站稳后又抬手重重给了白美人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打得又准又狠,清脆响亮。 “你这个贱人!即便皇后见了本宫都得让三分,你算什么东西!” 她此时头上的发髻微松,步摇勾在鬓边上久久未落下,仪态全失。 萧衡看得眉心一紧,沉声道:“玉妃,你这是在作甚!” 听得萧衡的声音,玉妃身子一僵,旋即莲步上前委屈道:“皇上,这白美人以下犯上,忤逆臣妾,还请皇上替臣妾做主。” 萧衡淡淡地看了玉妃一眼,又看向脸颊通红的白美人:“玉妃这气势,还需朕替你做主吗?” “怎么,方才打的那一巴掌还不足以平息玉妃心中的怒气?” 玉妃能听明白他言中之意是在袒护白美人,脸上瞬间有些挂不住。 白美人连忙上前:“皇上,嫔妾在草原长大,不似这宫闱中的娘娘那般娇气柔弱。不过是一个巴掌而已,若玉妃娘娘觉得不够,可以再打嫔妾两下。” “只是……”她脉脉睇萧衡一眼。 “只是玉妃娘娘可否别打嫔妾的脸?毕竟嫔妾的脸是要给皇上看的。” 玉妃气得发怔,她原以为草原的女子都是狂妄愚蠢之人。 没想到,这白美人竟如此阴险,能说会道。 寥寥数语便凸显出她的宽宏大量,反倒显得自己跋扈无理。 她咬一咬牙,正欲开口却听萧衡从容道:“好了玉妃,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瞧你头发都乱了,哪有四妃的样子,回宫好好整理一番吧。” 玉妃抬手抚了抚发髻,这才意识到此刻的自己定很是狼狈。 她抿着唇,一脸楚楚:“是。” 她正欲退下,又听萧衡语气温和的叮嘱声:“这外头毒,仔细中暑,回宫后记得喝碗绿豆汤去去暑气。” 见萧衡还是关心着自己,玉妃眉头微松,盈盈望着萧衡:“皇上也是。” 说完,她转过身去,目光森冷的斜视了一眼白美人。 白美人平静的对视着她,脸上无一丝害怕之意。 她自幼便在马上长大,刀剑都不怕,难道还怕这么一个矫揉做作的女人吗。 “白美人,你也回宫吧。”萧衡淡淡说着。 见皇上丝毫没有慰问自己,白美人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不过片刻,她便展开了笑颜,屈膝道:“是,嫔妾告退。” 入宫后的第一战,她便赢了。 入宫前,王爷表舅就和她说了,宫中的玉妃娘娘很是得宠,飞扬跋扈。 可眼下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方才皇上照样也是袒护自己的。 萧衡落座龙椅后,想起方才玉妃气急败坏失态摔下的模样不由得扬唇轻笑一声。 周德福见状,亦跟着乐呵呵一笑。 萧衡看向他:“你笑什么?” 周德福嘴角一收,眼睛却眯得弯弯的道:“奴才见皇上高兴,所以奴才高兴。” “你这狗奴才。” 萧衡虽是骂语,可脸上却很是愉悦,叫得也很是亲切。 于是周德福大起胆子问了一句:“那皇上您笑什么呢?” 萧衡端起一旁的茶盏,以盖子慢慢撇去了浮沫。 “你不觉得方才那出戏很是解闷么?” 周德福脸上堆满了奉承的笑容:“奴才……奴才只看到玉妃娘娘吃了大亏。” 萧衡慢悠悠啜了一口茶才道:“是啊,后宫中还没几个女人能够让玉妃如此大动肝火。” “这白美人……倒算有趣,留在后宫当只小鸟逗逗也不错。” 主要还是方才玉妃竟在承光殿门口说那等逾越之话,也该好好治一番。 即便自己对皇后没有情爱,可她好歹是中宫,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自己都尚且尊敬她,又岂能由一个妃嫔轻视? 他最是讨厌没有分寸,逾越之人。 想着,萧衡拿起逗鸟棒逗了逗站在桌案上的紫影。 “紫影,瞧见了没,她们还不如你听话乖巧。” 紫影好似能听懂一般,扬起头叫了两声。 “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第63章 赠青丝 第二日,萧衡醒来时依旧吩咐宫人小心一些,莫吵到了柳月棠。 待他准备上朝的之时,流筝端着萧衡昨日清晨换下的衣衫上前。 “皇上,这是小主为您亲自洗干净的衣衫。” 萧衡抚着朝冠的手微微一滞,眼中涌起讶色:“亲手洗的?” 流筝颔首缓缓道:“正是,小主说这是皇上的贴身之物,她不想假手于人。” “而且……小主花了很大的心思,在这衣服上焚了养神的香。” 萧衡拿起衣衫凑到耳边,果然有一股清雅之香。 其中还有一抹,她身上独有的香。 每每闻到这抹香味总能心旷神怡。 他放回去时,突见到衣衫下有一缕黑色的发丝,萧衡掀开一看。 竟是两缕青丝编成了一个小巧的蝴蝶结。 他伸手拿起,凝神看着光滑细腻的青丝。 许久,才侧头看向榻上睡得香甜的女子。 该说不说,她的确心灵手巧。 头发都能缠成蝴蝶样式。 只是……未免有些僭越了。 青丝,亦是情丝,一生只能赠与一人。 所谓长发绾君心,便是恩爱两不疑之意。 可恩爱二字,乃是夫妻才可用的词。 她不过是一个妾室而已,竟妄想得到自己的回应么? 萧衡不胜在意的将青丝放回了衣衫下,面无表情得往门外走去。 上龙辇后他方才道:“周德福,将那缕青丝放到隐蔽的盒子中,往后不必拿出来。” 周德福应下:“是,奴才回去就将它放在皇上看不见的地方。” 萧衡似是有些心烦地揉了揉眉心。 许久,他又紧绷着脸看向周德福。 “朕是不是狠心了些?” 她不过只是一个对自己痴心一片的女子而已。 她要的并不多,只是想得到自己一份真心而已。 而自己却这般轻贱她的真心。 周德福一头雾水,张口结舌:“这……” 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萧衡拧了拧眉:“罢了,你一个太监懂什么。” 周德福脸如打了霜一般垂下了头。 萧衡微微闭目。 左右又不是结发,只她一人的青丝而已,放在远处自己看不见便是。 不值得自己去费神。 七月至,年已过半。 蝉声聒噪,流萤飞舞。 自宓妃贬为虞婕妤之后,六宫出奇的平静。 一如往月,依旧是玉妃和柳月棠最得宠。 避暑的这两个月,玉妃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自己肚子上。 日日都喝坐胎药,更听信了偏方每日在行宫中走石梯。 主要是玉妃娘家说若今年再无所出,便要从家中挑一位好生养的女子进宫,替其固宠。 这一日,烈日似火,地上如同烙铁滚烫。 玉妃需从山下徒步到山顶的亭子上。 两个宫女一左一后的扇着团扇。 “娘娘,今日您别爬山了吧,今个儿这天太热了。” 玉妃轻抬玉手,拭去额上细汗。 “不行,本宫坚持了足足半月,怎可这样前功尽弃。” 替她打伞的若兰满脸心疼:“可是娘娘,您这般太辛苦了,你何时如此受累过。” 玉妃一步一步上着台阶,语气里有不容转圜的坚定:“只要能诞下皇嗣,这点累算什么。” “待本宫诞下皇嗣,便能独得皇上恩宠,届时再好好收拾皇后还有虞婕妤、柳美人那几个贱人。” “不好了……不好了,娘娘。” 玉妃刚说完话,太监便气喘吁吁爬上了石梯。 玉妃转过身去,秀眉微曲:“何事如此惊慌,莫不是宫中谁又有孕了?” 她近日日思夜想着怀孕一事,眼下脑海中也骤然蹦出有孕二字。 太监摇了摇头,喘了口气:“是南阳侯给皇上送了位美人过去,据说这位女子从小在草原长大,能骑擅射,并且……” 她看了一眼玉妃早已经花容变色的脸,小心翼翼道:“并且生的亦很是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 玉妃冷冷启口,声音尖利又张扬:“本宫倒是要看看,她有多与众不同。” 说着,她搭着若兰的手便疾步下了台阶。 走了好几步,她方才想起,姓虞那个贱人不是南阳侯的侄女么? 好啊!那贱人被禁了足也不好好消停。 而琉音殿中,柳月棠得到消息时正在弹琴。 “小主,您要不要去瞧一下?奴婢听闻明嫔娘娘等人都去了。” 柳月棠眼皮也不抬一下,依旧怡然自得的弹着琴。 “这般着急作甚,还怕以后没有见面的机会么?” 流筝低声道:“奴婢听闻,皇上很是宠她呢。说她刚从边疆回来,不习惯这后宫的规矩,所以特许她回宫前不用去给皇后请安。” 柳月棠指尖优雅的拨动着琴弦。 “皇上给了她什么位份?” 提及位份,流筝心中更是不满:“皇上封了她为美人。” 柳月棠浅浅一笑:“倒是不低。” “小主,您此时怎还笑得出来?她一入宫便与您平起平坐。小主您如今正得圣宠,她的出现说不准会成为小主您的阻碍。” 柳月棠面容平静如水的道:“你放心吧,皇上给她这般荣宠,后宫那些妃嫔会替我动手的。” “这两月我深得宠爱,如今有张挡箭牌在前也不失一张坏事。” 这般说着,流筝也觉得有些道理,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 柳月棠在行宫路上便同苏南卿提起过此事,或许回宫时便会多一两位主子。 如今献美人的是南阳侯,南阳侯已逝的父亲对社稷有功,他千里迢迢回景元,又带了位美人奉上。 萧衡即便对那位美人不感兴趣也会和足了南阳侯面子收下。 毕竟对天子来说,这宫中的女人一大半都是摆设,再多一个少一个也无所谓。 第62章 攻心为上 昨日皇后特许不必去椒香殿请安,所以柳月棠倒是怡然自得得过了一上午。 眼看快晌午时,花房的公公捧了几盆栀子来。 他一见到柳月棠脸上便堆满了奉承讨好的笑容:“”小主,皇上知道您喜欢栀子花,所以特地吩咐奴才将新培育出的栀子给您送过来。” 柳月棠抬眼望去,那几株牡丹栀子果然是花中极品,重瓣且并蒂,花型饱满,洁白如雪。 自己只是远远站着,都能闻到那抹清甜之香。 流筝含笑着上前,将荷包递至太监手中。 “有劳公公了。” 那太监见到银两更是眉飞色舞,“这是奴才应该做的,往后花房中但凡有好的花,奴才都给小主您送来。” 宫中的太监最是拜高踩低,柳月棠得宠,他们自上赶着巴结。 柳月棠浅浅一笑:“那就多谢公公了。” 待太监走后,柳月棠素手轻抚着栀子花瓣。 每一片都洁白如玉,柔软光滑若绸缎。 “这花果真是极好,放盆栽中岂不可惜了。” 说着,她抬头看着流筝。 “皇上说他今日何时过来?” “皇上说过来陪小主用御前,奴婢估摸着应该快来了。” 柳月棠唇边笑漪轻牵,心生一计。 “流筝,去寻把铲子来。” 流筝一惊:“铲子?小主您要这东西作甚?” 柳月棠嘴角幽幽一荡:“皇上这般宠爱我,我岂能浪费了他的一片心意。” 趁着流筝去寻铲子的时间,柳月棠换了一身素净宽松的衣裳,戴上襻膊,便拿着铲子在庭院中松土。 女人,不一定就得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 还是那句话,若想在帝王心中留下印记,就必须踏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发丝凌乱没关系,脸脏没关系。 重要的是,让他感觉有自己在的地方便有烟火气息,更像一个家。 让他忘记自己柳美人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他萧衡的女人。 萧衡下了轿辇便径直抬脚进了琉音殿。 抬眼时,眼前一幕便深深吸引了他的目光,不觉缓下脚步。 庭院中,女子一袭玉色烟纱蹲在花丛中,发髻上只插了一支海棠镶珠簪,簪上垂的珠珞随着她身子娓娓摇动,借着日辉打下一脸的璀璨光影。 萧衡几乎以为,他所处的只是一座温馨小宅,并非什么皇家行宫。 流筝和挽秋见到萧衡连忙俯下身去正欲行礼,萧衡摆了摆手,让她们退下。 此时临近正午,烈日当头,柳月棠已被晒的一头细汗。 萧衡对着身后的周德福勾了勾手,周德福立刻明白过来,将手中的伞撑开递给他。 他轻缓走至柳月棠身后,将伞撑在她头顶,为她遮住了刺眼而似火的光。 看着地上一暗,柳月棠只以为是挽秋或者流筝。 她开口:“流筝,将水壶递给我。” 而身后之人却纹丝不动,一言不发。 她感到奇怪,转身望去,只见萧衡站在自己眼前,手中撑着伞。 “皇……皇上,您何时来的。”柳月棠登时愣在原地,一脸惊愕。 萧衡深深凝视。 眼前的她不复以往妩媚多姿。 柔光若腻的肌肤上蹭上了些许泥土,发丝也凌乱得垂在鬓边。 可,却偏偏多了一抹让人心旷神怡的美。 让人很是舒适,很是心安。 “刚到。”他轻声回答。 柳月棠正欲起身,却发现蹲久了腿麻的厉害,往前倾去。 萧衡心一紧,连忙抛开手中的伞,伸手牢牢将眼前女子护在怀中。 柳月棠抬起头,柔声道:“是嫔妾失仪了。” 萧衡执手抹去她头上的细汗。 “无妨。” “倒是棠儿怎么做起下人们的活了?” 他身形高大,站在娇小的柳月棠面前正好遮住了她头顶灼热的日光。 柳月棠目光温软,恬静一笑:“这是皇上送嫔妾的第一盆花,嫔妾不愿让它在盆栽中只得一回欣赏便枯萎。” “所以嫔妾想要将它们移栽在土里,这样年年都可以看到它花开花落。” 萧衡闻言不觉好笑却又动容。 “傻瓜,不过是一盆花罢了,也值得你这般辛苦。” 柳月棠摇着头,笑容比春花绽放还要明媚:“嫔妾才不辛苦呢,再说了,对嫔妾而言,这不仅仅是一株花,更是皇上对嫔妾的用心。” 萧衡下意识的将眸光看向栀子花。 这花其实并非是自己命花房培育给她的。 不过是今日路过花房恰好看到了这几株栀子花还不错,便随口吩咐了一句。 可她却这般珍视自己所赠之物。 须臾,他道:“可还需要栽种,朕陪你一起。” 柳月棠微微一愕:“皇上您要同嫔妾一起种花?” 说完她又摇着头:“不行,皇上乃九五之尊,怎可陪嫔妾做这些粗活。” “如何不能?棠儿能,朕亦能。” 说着,萧衡便将衣袖拾起,拿起一株栀子花放在挖好的坑中。 “来,棠儿拿着花,朕填土。” “好!”柳月棠贝齿微露,嘴角梨涡中盛满了甜蜜。 不过片刻,萧衡便被日光晒得满头大汗。 柳月棠执起手绢细心得将他额头的汗水抹去。 萧衡抬眸,彼此相视一笑。 原来,泥土并没有那么脏。 原来,劳作可以是辛苦,也可以是一连快乐之事。 待所有的栀子花都种好了之后,萧衡深深吸了一口花香之气。 “甚好……” “以后年年朕都陪你一起见证它们花开花落。” “年年?”柳月棠眸中意外却又期待。 “皇上的意思是,您年年都会陪着嫔妾?琉音殿也只赐给嫔妾一个人住吗?” 日光下的萧衡褪去了往日的冷峻,唯剩满脸温润。 他正视着柳月棠:“是,以后琉音殿只赐给你一人住。” 柳月棠甜甜一笑,在他胸膛蹭了蹭。 “皇上真好。” 随着夜色降临,萧衡在琉音殿中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却还未有离去之意。 一番洗漱之后,他出来便见柳月棠正对着铜镜梳理着秀发。 萧衡走过去,一缕纯洁淡雅的香味袭入鼻尖。 “棠儿身上的香好像是你初次见朕时用的?” “皇上是说梅园那一日吗?”柳月棠转身看着她。 萧衡颔首:“那一日你走后便留下了带此香的香囊。” “这香本是嫔妾在宫外用的,前不久嫔妾将配料给了内务府,方才又制了出来。” 萧衡微微闭目闻香:“嗯……很是好闻。” 柳月棠闻言,含着春水的眸子微微垂下,柔柔嚅动的唇瓣:“那就好。” “什么?”萧衡听的不清不楚。 “哦……没什么。”柳月棠低头搅着手中的发丝,玉颊微微泛起了红霞。 “皇上,您今日换下的衣衫嫔妾已经洗好了,明日便让周公公带回去吧。” 见她这般害羞,萧衡以为她是因为今早之事受宠若惊,微微扬唇:“那衣服放在你这里也无碍。” 说着,他牵起柳月棠的手。 “夜色已经深了,安寝吧。” “是。”柳月棠乖乖应下。 嘴角勾起一抹完美的弧度:萧衡,攻心为上这出戏还未完。 明日,还有惊喜。 第61章 帝王的心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主仆二人吓了一跳,柳月棠快速将眼角盈盈欲坠的泪拂去,含笑起身。 然而,她脚刚沾地,萧衡便按住了正欲行礼的她。 “快坐下,让朕看看你伤了哪里。” 他将柳月棠按在榻上,细细打量着她脖颈,见并无伤痕,又拉起她的手腕瞧了一番。 柳月棠甚是受宠若惊,眼中流转着星辉,拉住萧衡的手道:“皇上,嫔妾没事,嫔妾只是不慎撞到了后背而已。” 萧衡闻言,褪下她身上的纱衣。 只见她润泽如玉的后背上一抹淤青之色极其刺眼。 肩膀处还被擦破了皮,血迹已干。 他抬手轻轻抚着她伤口旁边的肌肤。 许是摩挲的有些痒,她身子微微一颤,柔声道:“皇上,嫔妾真的不疼,只是小伤而已,擦擦药便好了。” 萧衡喉结慢慢的滚动着。 宫中妃嫔皆是娇生惯养惯了,即便被针扎了一下都要疼个半日。 而眼前女子在自己面前却从未娇气过。 她本可以说自己救了桉儿,以此邀宠。 可她却并没有。 反是将所有的疼痛和伤害都咽下,还善解人意的让自己别担心。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傻的女子? 见萧衡不说话,柳月棠有些许不安的问着:“皇上,是不是嫔妾后背很丑……” 萧衡摇摇头,眼中蕴着一抹心疼,低沉温润道:“不丑。” 他拿起一旁的药膏,用银签子挑出蘸至手上。 随后小心翼翼的抹在她受伤的肌肤上。 柳月棠绷紧了身躯,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 萧衡手顿时一滞,“疼吗?” 柳月棠微微颔首:“碰到伤口的时候有些疼,不过嫔妾能忍。” “朕甚少替人上药,不知轻重,若你疼便告诉朕,朕轻一些。” 言罢,萧衡又取了一些药膏在指腹,他动作生疏却很是轻柔,生怕弄疼了眼前的女子。 “先前为何不告诉朕你为了救桉儿受伤了?” “嫔妾怕说出来没人会信。”她声音中弥漫着悲凉。 “就像方才,皇上也没有信嫔妾,不是吗?” 她转过身去,举目静静凝视着他。 萧衡眉目被烛光染得多了几分温情,须臾,他伸手将她鼻尖的一缕发丝拢至脸庞。 “棠儿,这宫中处处都充满阴谋算计,上至朝廷,下至后宫,从未有谁真心对过朕,朕也从未相信过谁。可是……” 他深深望着她:“棠儿,朕可以试着,以后多信任你几分。” 他话音刚落,便觉怀中一热,女子动容紧紧抱住了自己。 “皇上,嫔妾不需几分,嫔妾只需您一分的真心和信任便好。” 萧衡抚着她披肩的长发,眼眸温柔:“傻瓜,人人都想要朕十分的宠爱,你却只要一分。” 柳月棠贴着他的胸膛,一字一句烙在萧衡心上: “因为嫔妾希望皇上将余之九分真心留给萧衡,而非当今圣上。” 萧衡一愣,听她继续幽幽说着: “皇上忧国忧民,将所有精力都给了景元,却未曾有一日好好爱过自己。嫔妾想告诉皇上,您不止是天子,更是嫔妾的夫君,也是萧衡。” 一抹深深的感触在萧衡心中荡漾开来,仿佛是某种失去的东西。 他眼神平静温柔得似一潭秋水,默然良久,方才垂头落了一吻在柳月棠额头上。 “棠儿,从未有人对朕说过这些话。” “于她们而言,朕不过是攀附高升的工具,她们所关心的是如何才能恩宠不断,家族是否昌盛,却无一人告知朕,朕不仅为天子,也是自己。” 柳月棠抬起眼直盯着他的眼眸,娇媚的脸上唯有感切和深情,柔柔唤了声:“皇上……” 萧衡俯身下去,低头吻在了她樱红的唇上。 须臾,红幔轻垂,锦衾凌乱,缱绻旖旎。 许是萧衡今日格外的温柔体贴,柳月棠每每都能和他同一时间共赴云雨。 而萧衡也从未遇到过可以同他这般契合之人。 东方泛白,晨露熹微。 萧衡苏醒之际,柳月棠尚在酣眠。 她的睡相很好,入睡后手脚从不会乱放,亦不会发出一丝声音。 所以一向睡眠浅的他每每在她身边都能睡的安稳。 萧衡替她将被子往上提了提,正欲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衣服竟被她牢牢握在了手中。 见她眉目舒展,呼吸轻浅,萧衡一时不舍得将她唤醒。 便对着流筝招了招手:“去将备用的里衬拿来。” 柳月棠醒来时,天已大亮。 见手中竟握着萧衡的衣服,她登时一愣。 “流筝……” 流筝挑了珠帘而进,笑吟吟道:“小主,您醒了?” “皇上的衣服怎么在这?”柳月棠问。 流筝一听,喜不自胜得弯起了眉目:“小主有所不知,皇上晨起时发现您握着他的衣衫。为免打扰小主清梦,皇上便将衣服脱下来重新换了一套。” “小主……你昨夜那番话彻底将皇上的心拿住了。” 柳月棠闻言嗤笑一声,悠悠道:“我拿住的不是他的心,而是他的软肋。” 人站得越高,便越是向往那些平淡却简单的幸福。 身为帝王,拥有三宫六院,却没有一个对他死心塌地,不离不弃的女人。 真是可悲。 却也……活该。 毕竟,以心换心方得真心。 但自古以来,天子都没有真心。 她淡淡的看着萧衡留下的衣衫,指腹有意无意的在上面摩挲着。 “流筝,去打盆水,我要亲自洗这件衣服。” 流筝吃了一惊:“小主,你为何要亲自动手?” 柳月棠轻轻挑起衣衫,嘴角勾起嫣然弧度:“皇上那般想要一个平淡温情的家,我为什么不满足一下他呢?” 第60章 我只要他一分的喜欢 朝辉殿中,玉妃铁青着脸坐在贵妃榻上。 “娘娘,您先消消气,喝杯茶解解渴。” 玉妃眼角斜斜一飞,抓起茶盏便狠狠砸到了地上。 “喝喝喝!就知道喝!本宫还有心情喝吗?” 若兰战战兢兢地跪下,劝道:“娘娘,宓妃虽相安无事,可却被褫夺了封号,贬为了婕妤。她如今,再也奈何不了您了。” 玉妃气得柳眉倒竖,捂着心跳沉沉的胸口道:“我是气她那个儿子!” 她咬一咬牙:“果真是她养的好儿子,关键时刻救了她一命。” 提起大皇子玉妃更是头痛,做出那般龌龊之事皇上不仅没有任何责罚,反而还语重心长的教他为人处世。 “娘娘,虞婕妤眼下已被禁足,待咱们将虞婕妤除掉后再好好收拾大皇子便是,他不过一个孩童,娘娘您不必如此忧思,当心头疾复发。” 玉妃神色渐渐有所舒缓,揉了揉酸胀的脑门心。 “本宫怎么觉得最近事事都不顺心。” 她好不容易借着游园的机会挖了个陷阱给虞婕妤那个贱人跳。 结果呢?非但没有除掉柳才人,反而还让柳才人和苏御女都各自升了一级。 当矛头突然指向虞婕妤时,她心想着若是能除掉虞婕妤,不比除掉柳才人更好么? 结果没想到她那个好儿子! 年纪尚小便将宫里的那些招数学得有模有样,竟上演了一场母子情深让皇上心软。 她攥紧了手,孩子!老天为什么就不能赐她一个孩子? 那厢,柳月棠回到琉音殿简单的用了些晚膳便更衣洗漱。 待脱下衣服时,流筝当才发现柳月棠后背竟被假山撞得一片淤青。 沐浴后,流筝连忙将消肿止痛的药膏拿了出来。 看到柳月棠背后那抹青肿时,她眼眶登时一热,极力压抑喉间的哽咽。 “都怪大皇子,皇上今日真偏心,小主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只是晋了位份而已,而大皇子和虞婕妤却相安无事,皇上更是不忍苛责大皇子半分。” 柳月棠将脖子后的发丝勾到胸前,淡然道:“大皇子那是什么?是皇嗣,是长子,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不止我,即便是宓妃……” 她顿一顿,立即改口:“……虞婕妤都不能相之比较,我一个才入宫的妃嫔如何能?” 流筝嘟着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幼子,这句话真是不假。” 柳月棠玉指缠绕着手中柔顺的发丝:“正因为皇上格外疼爱大皇子,所以虞婕妤才受到了严惩,若不是大皇子苦苦哀求,虞婕妤如今已被打入冷宫了。” “而我这美人之位……是皇上给我的补偿,亦是警醒。” 柳月棠心知,这便是帝王的权衡之术。 若自己白白受了这番委屈,定会心生恨意,从而把这恨意转到大皇子身上。 所以,萧衡晋了自己位份,告诫自己这番委屈是得到了补偿的,大皇子也给自己道了歉,此事便翻篇了,谁也不欠谁的。 咱这位皇上啊,心思可真是缜密,也将女人的小心思摸得透透的。 她柳月棠虽并非软弱善良之辈,可也不会对一个不懂善恶的孩童痛下杀手。 她要对付的话,也只是虞婕妤而已。 可若是大皇子依旧冥顽不灵,怙恶不悛,她也不会心慈手软。 流筝正欲说话,窗外的灯笼忽地一暗。 柳月棠微微一怔。 这是她们之间的暗号,待萧衡踏进门槛时便将屋外的灯笼熄灭。 而此番,必是萧衡来了。 萧衡原是准备在承光殿安寝,但想起今日女子望向自己时那凄楚哀婉的眼神便放心不下,唯恐她又伤心难过,所以便摆驾前来。 里头女子温声细语中好像在说着什么大皇子,萧衡脚下一滞,透过碧玉珠帘听着。 “可奴婢觉得小主您太委屈了,您救了大皇子,一番好心却反被诬陷。” 柳月棠声音低婉,却清清楚楚落入萧衡耳中: “流筝,我救大皇子并非是为了得到什么回报。而是因为皇上……” 萧衡神色一凝,抬起眼帘从珠帘缝隙中看过去。 烛火明灼摇曳,映得榻上女子双眸格外的澄澈干净,柔情似水。 “大皇子是皇上最疼爱的孩子,倘若他受了伤皇上定会心疼。” 她微微敛起双月弯黛:“我不想看到皇上伤心难过,流筝。” 流筝眼眶渐红,哽咽道:“可满宫上下无一人知道小主您救了大皇子,您受了这般委屈,皇上却未曾慰问过小主一句,您这般默默付出值得吗?” 柳月棠却含笑着摇头:“流筝,感情里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皇上他是天子,坐拥三宫六院,他的心一半分给了前朝,一半分给了后宫,我在他心中,或许连名次都排不上。” 言到此处,柳月棠眼中雾气氤氲,渐渐浮起泪花。 “不过我相信,总有一日皇上会明白我的真心。” “流筝,我并不贪心,我只希望我付出万分的感情,只换他一分的喜欢便好。” “我只要一分的喜欢,流筝。” 最后一句话,似是重重的砸在了萧衡心间,让他有一瞬间的窒息。 他缓了缓神色,深吸一口气,想要抬脚而进,却如同千斤重一般。 他不知如何进去,也不知如何面对眼前女子满腔的深情。 “小主……”流筝哀伤唤着。 “可奴婢希望您爱皇上的同时,也能够多顾及自己,您瞧您后背伤得这般严重。” 听得受伤二字,萧衡眉心狠狠一皱,再也按耐不住抬脚便大步而进。 焦急道:“你伤到哪里了?” 第59章 晋为美人 不待两人谢恩,萧煜便一脸正色的道:“但桉儿要答应父皇,以后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存有真诚和善良。” “人言可救人,亦可杀人。若今日误会未解除,入冷宫的便是柳才人。冷宫那等地方,不出两月便非死即疯,若柳才人发生了意外,那桉儿你便是杀人凶手。” 听得杀人凶手四个字,萧承桉小小的身躯猛烈一颤。 他不敢直视父皇严肃的眼神,头垂得低低的:“儿臣……儿臣只是想教训一下柳才人,并非想夺了她的性命。” “桉儿,你是皇子,也是朕的长子。朕希望你能明事理,辨是非,知善恶,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解,而非仅通过他人之口去认识一个人。” 萧承桉紧张地攥着衣袍,低声道:“是,儿臣知道错了,儿臣以后不会如此莽撞了。” 见他诚心认错,萧衡眉目渐松。 “你是有错,但你最该道歉的人不是朕,而是柳母妃。” 萧承桉当下便懂了萧衡的意思,转身缓缓走到柳月棠身前,躬身行礼:“柳母妃,对不起,我不应该合着母妃冤枉你。” 柳月棠微扶了他一把:“柳母妃也有错,方才为了让你说出实情吓到你了吧。” 萧承桉自知道她说的是月亮割耳朵一事,他不好意思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热乎乎耳朵。 柳月棠浅浅一笑:“你既唤我一声柳母妃,我自不会再同你计较,但柳母妃希望大皇子能够时刻记住方才父皇对你说的那番话。” 萧承桉点点头,目光触及到柳月棠的手时微微一顿,轻轻嚅动着嘴唇:“谢谢。” 这一声谢,并非是谢柳月棠原谅了自己。 而是,他想起摔倒时,曾有一双手牢牢扶住了自己。 柳母妃本是想救自己的,可自己却故意摔倒来诬陷她。 这般想着,萧承桉更是无地自容。 皇后看着跪在地上的宓妃,询问着萧衡:“皇上,那宓妃……” 众人一听,皆转头看向萧衡。 萧衡略一沉吟,目光锋利的落在了宓妃头顶上。 “宓妃虞氏,陷害妃嫔、心肠歹毒、不配为母,即日起贬为婕妤,褫夺封号,即刻送回宫中禁足,无诏不得出,禁止任何人探视。” 婕妤,连一宫之主都不是,还被贬了封号。 褫夺封号对后妃而言是极大羞辱,相当于是收回了所有的宠爱和荣耀。 但比起入冷宫而言,这已是格外开恩了。 宓妃连忙俯身谢恩:“臣妾多谢皇上开恩。” 萧衡并不看她,声冷如冰:“朕念在桉儿的份上方才宽恕你,你回宫后便禁足在颐华宫侧殿,给你一个月见桉儿一面的机会。倘若你再不安分,朕绝不轻饶。” 宓妃呼吸凝滞,隐忍着咬一咬牙:“是,臣……” 她喉间苦涩,缓慢道:“嫔妾遵旨。” 萧衡目光一一从各妃面容上扫过,最后落于静影沉璧的柳月棠身上,神色渐渐缓和。 “柳才人素娴仪规,性行温良,着晋封为美人。” 柳月棠微微一愣,她有想过经过了这事,萧衡对自己会补偿一二。 可未曾想到是晋位。 短短半年而已,她便晋了三次位份。 皇后看着愕然而立的柳月棠,粲然一笑:“柳美人,还不快谢恩。” 柳月棠立时反应过来,提裙伏在地上叩头道:“嫔妾多谢皇上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柔声道:“快免礼。” “想必今日你也受了惊,一会儿回宫喝碗安神汤好好睡一觉,明日便不必前来请安了。” 皇后发了话,柳月棠便不再拒绝,颔首感激道:“是,多谢皇后娘娘。” 于是,萧衡便同皇后起身回宫。 在走至苏御女身边时,萧衡蓦地停住脚步,看着她道:“朕本以为你是个沉静柔弱的女子,没想到今日竟有勇气说出实情。” 苏南卿略略颔首,宛然一笑:“嫔妾不过是将所见所闻如实告知罢了。” “可就是这如实相告四字,有些人便一辈子也学不会。” 众妃闻言,不禁垂下了眼帘。 皇上虽未指名点姓,可句句都有敲打之意。 萧衡心中清楚,一旦遇事,宫中妃嫔不趁机落井下石便已是不易,试问又有谁会挺身而出,趟这趟浑水呢? 他沉沉启口:“苏御女柔嘉成性,仗义执言,乃六宫之表率,特晋为宝林。” 苏南卿长睫倏地一颤,惊愕地抬起头,只见萧衡正一脸柔和的看着自己。 “柳美人素来温婉贤淑,性情和善,你们定能相处融洽,日后不妨多走动。” 苏南卿梨涡轻陷,如睡莲般优雅婉约,柔柔覆下身道:“是,嫔妾也很喜欢柳美人。” 萧衡点点头,眸光从柳月棠脸上掠过,最后抬脚离开。 凌波殿外,天色早已经暗了下去。 如水的月辉轻柔洒落,微风轻拂,竹枝摇曳。 柳月棠同苏南卿漫步在月色下,月辉宫灯光影交错,如梦如幻。 “姐姐何必为了我涉险,倘若我未想到对应之策,只怕会将你牵扯进来。” 苏南卿握住她的手,不胜在意地道:“姐妹之间,说什么牵扯不牵扯的。” “我走到今日全靠妹妹相助,就连今日晋位也是因为妹妹。” 说着,她脸上的笑意更是深了几分,挑一挑眉:“我想,妹妹或许是我的福星呢。” 柳月棠挽着她手臂缓缓前行。 “姐姐今日晋位可不是因为我,皇上都说了,是因为姐姐你柔嘉成性,仗义执言,方才晋了位份。” 提及皇上,苏南卿眉目如江南春水那般温软,“皇上……” 她能感觉到,皇上今日看自己的眼神好像不一样了。 她继续道:“从前咱们虽交好,可碍于宫中多层关系不能太明显,但经过方才一事,所有人便知你我是同一阵营了。” 柳月棠徐徐扑着扇子:“这是迟早都会知晓的事,且皇上也说了让我们多走动不是么?往后咱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相互扶持了。” 苏南卿点点头,复又道:“今日之事我也算是看明白了,宓妃的保命符便是大皇子。若想要在宫中彻底站稳脚跟,还得有个孩子。咱们也应该早些做打算,尽量怀上皇嗣,母凭子贵。” 柳月棠环视了一眼四周,见并无异样,方才低低说着:“姐姐不必急于一时,即便你现在有孕,诞下孩子后也不能养在身边。” “且宫中怀孕容易,想要生下却是难上加难。姐姐不若等身居美人或者婕妤之位时再做打算。” 婕妤离嫔位只有一步之遥,唯有身居嫔位方才能将孩子养在膝下。 否则即便你生育再多,也只是养在乐安殿或者其他高位妃嫔膝下。 苏南卿略一思忖:“妹妹说的有道理。” “不过……这怀孕乃是天意,你我也不能挑日子。若是孩子来了,咱们就好生护着。若是没有,便静待时机。” 第58章 磕头救母 柳月棠连忙松开了萧承桉的手,福一福身:“嫔妾让大皇子受惊了,还请皇上恕罪。” 萧承桉见宓妃进来了,连忙冲到她怀中,嚎啕大哭着:“母妃……月亮要割了我们的耳朵,月亮要割了我们的耳朵。” 众人一听,霎时变了脸色。 玉妃转喜为惊,指着宓妃厉声道:“好啊!宓妃你竟利用自己的亲生孩子来陷害柳才人。” 宓妃面色唰地惨白,高声反驳:“本宫没有。” “是她——” 她指着柳月棠极力辩解道:“是她哄骗桉儿说的胡话,皇上……臣妾是无辜的啊皇上,臣妾如此疼爱桉儿,怎会不顾他安危去陷害柳才人呢?” 萧衡不看她,只将萧承桉从宓妃怀中拉了过来。 他哭的泣不成声,完全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只知道自己说了谎,月亮要割自己的耳朵。 萧衡极力让语气变得温柔,抚着萧承桉的肩膀道:“桉儿,只要你告诉父皇实话,月亮便不会割了你的耳朵。” 萧承桉哭声小了些,泪眼朦胧的看着眼前父皇宽厚的身躯,心才稍微安稳了一些。 “告诉父皇,是不是你母妃让你摔倒嫁祸给柳才人的?” 萧承桉欲言又止,想要抬头看一下宓妃。 萧衡却一口制止:“你知道,父皇不喜欢说谎的孩子,只要你知错就改,永远是父皇最爱的儿子。” 一旁的楚嫔闻言紧紧攥起了拳头,即便大皇子心术不正,皇上依旧最疼爱他。 那她的翊儿呢?她的翊儿算什么。 “若你再不说,朕便将你扔到院子里,任由月亮割你耳朵了。”萧衡语气蓦地一沉,脸色僵硬。 萧承桉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父皇,不要将我扔去院子。我这就说……我这就说。” “是母妃……是母妃让儿臣摔倒,然后说是柳才人推的。” 萧衡额上青筋几欲迸出,黑眸微眯,挑起锋利的寒刀直直逼向宓妃。 宓妃双膝一软, 跪了下去,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欲将自己吞噬掉。 她无力地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唇瓣:“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皇后痛心疾首的摇着头:“宓妃,你糊涂啊。皇上不过是对柳才人宠爱几分罢了,你何故利用自己的孩子去陷害柳才人?” 玉妃厌恶的看了宓妃一眼:“虎毒尚不食子,她怎配为人母。” 说着,玉妃率先跪下,言辞义正道:“宓妃陷害妃嫔,伤及皇嗣,罪大恶极,臣妾恳求皇上即刻将宓妃打入冷宫,以正宫闱。 楚嫔见状,也连忙跪了下去:“求皇上将此等恶妇打入冷宫,莫再祸害后宫诸人。” 紧接着,明嫔也跟着跪了下去。 花红柳绿的衣衫齐齐跪了两排。 萧衡冷凝着脸,正欲开口却见萧承桉如魔障了一般冲到各妃身边拳打脚踢。 “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是坏人!” “不许将我母妃打入冷宫。” 他小小的人,力气却很是大,重重的打在了跪地的妃嫔身上。 最后走到玉妃面前,赤红着双眼狠狠瞪着:“你最坏!你这个坏女人,坏女人。” 玉妃艴然大怒却不敢发作,只能以手遮住玉容,怒喝一旁的宫人:“还不赶快将大皇子拉走。” “桉儿!不得胡闹。” 萧衡的呵斥声方才让萧承桉停止了拳脚。 他冲到萧衡面前跪着,失声哭泣的拉着萧衡的衣袍哀求道:“父皇,儿臣求您了……您不要将母妃打入冷宫好不好。” “儿臣以后一定听您的话,好好练字,好好背课,儿臣什么都听您的,您不要把母妃打入冷宫好不好。” 萧衡素来便疼这个长子,见他哭的撕心裂肺,心也跟着揪成了一团。 皇后亦看的泪眼朦胧,如此懂事有孝心的孩子,为何宓妃这般不知珍惜,偏要走向死路? 宓妃早已泪如雨下,心如刀绞的膝步上前。 “桉儿!桉儿!本宫的好儿子。” 她将萧承桉抱在怀中,心痛得浑身发颤,泣不成声。 萧衡看着宓妃脸上的泪水愈加厌恶。 她口口声声说着疼爱桉儿,可却舍得以桉儿做诱饵去陷害柳月棠,由此可见,她这个母亲的爱有多虚伪。 倘若继续让桉儿跟着这样一位母亲,只怕会养废。 他冷冷启口:“来人,将宓妃拖去冷宫。” 萧承桉一听,连忙死死拽住宓妃的衣袍,哭吼着:“不要,我不要母妃去冷宫。” 周德福上前将萧承桉拉开:“大皇子,您快放手到皇上身边来吧。宓妃娘娘犯了错,不得不罚啊。” 萧承桉摇着脑袋,紧紧抓着宓妃的手。 看着小小的手从自己手中缓缓滑过,宓妃热泪如决堤的洪水滚滚而落,对着萧衡拼命地磕着头:“皇上,臣妾知道错了,求您别将桉儿从嫔妾身边带走。臣妾没了他不能活啊。” 一向最好容色的她已然头破血流,却依然不停地磕头认错。 “求皇上看在臣妾诞育长子的份上,饶恕臣妾吧。” 萧承桉见状,亦扑通跪下磕着头:“求父皇宽恕母妃。” 随着磕头声再响起,“求父皇宽恕母妃。” “求父皇宽恕母妃。” 一下,两下,五下…… 地上赫然出现了一抹暗红的血迹。 然那小小的孩子似是不知道疼一般,依旧磕头不止,声音一声比一声高:“求父皇宽恕母妃。” 柳月棠看着这一幕眉心不由一紧。 萧衡幼时便同太后母子分离,眼前这般难舍难分、磕头救母的场面定会触动他内心最低处。 她抬头望去,果不其然,帝王阴沉的眸中一抹复杂情愫暗自流淌,他似是不忍的弯腰将萧承桉扶起。 “行了!你是皇子,这般磕头成何体统。” 萧承桉身子一僵,抬起饱含热泪的眼眸:“那母妃……” 萧衡执起手轻柔抹去儿子眼角的血迹,温言道:“朕可以对你母妃从轻处罚。” 此言一出,宓妃和萧承桉登时眸中一亮,闪烁着欣喜若狂的光芒。 第57章 真凶 萧衡摩挲着玉扳指的手一顿,连忙道:“看来苏御女知道实情?” 苏御女颔首:“大皇子摔倒时,嫔妾正在对面的假山旁摘花,虽距离较远,不过嫔妾清楚的看见是大皇子自己摔了下来,随后不慎撞到了柳才人,这碰撞之间,正好让大皇子抓到了柳才人的衣裙救了自己。” 柳月棠愕然的回过了头,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柔软。 她万万没想到,此等绝境之中,苏南卿竟挺身而出帮自己。 她回宫的必经之路的确要经过对面的假山,但她走路一向缓慢轻柔,以她平日的步速,绝不可能在大皇子摔倒之际抵达。 所以,苏姐姐这是为了救自己而编造的谎言。 宓妃万万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苏御女,她犀利逼视着苏南卿,质问道:“苏御女,你若是想替柳才人说话犯不着扯这出谎吧,你可知欺君是何罪?” 苏御女弱柳扶风的身姿此时却透着一股坚韧,“嫔妾知道欺君是死罪,所以嫔妾不敢欺君,也不会欺骗皇上。” 说着,她深深凝视着萧衡,一脸真挚。 宓妃双眼微眯,冷冷一呵:“百花园假山嶙峋,苏御女是透视眼么?这么巧合的一幕便被你瞧见了?” 苏御女从衣袖中拾出几朵洁白的重瓣茉莉,并摊在手中以示众人。 “嫔妾一直有将香花放于衣袖中的习惯,今日路过蕊心亭发现假山旁有几株珠圆玉润的茉莉,便想着摘些回宫放着。结果正好看到了对面假山下大皇子,嫔妾当时还想着宓妃娘娘怎么不在大皇子身边,所以便站了片刻,也恰巧看见了大皇子摔下的这一幕……” 说着,她躬身下去:“若皇上和各位娘娘不信嫔妾所言,可以看看嫔妾手中的茉莉是否如刚摘下那般新鲜,也可派人去蕊心亭附近查看是否有几株极品茉莉。” 萧衡垂眼看了一眼苏南卿手中洁白如玉的茉莉:“不必了。” 她能如此言,说的必定是实话。 皇后也道:“皇上,苏御女一向温柔沉静,与世无争,必不会欺瞒皇上。那么……” 她锐利地扫视了一眼瑟瑟发抖的两位太监:“苏御女和这两位太监,必定有一方在说谎。” 那两位太监脸色顿时煞白,额头沁满了细密汗珠,不停磕头道:“奴才不敢说谎,奴才不敢说谎,奴才当真看到柳小主推了大皇子。” 见时机已到,柳月棠如排扇般的羽睫缓缓抬起,开口道:“皇上,嫔妾有一方法可以知晓是谁在说谎,也能助宓妃娘娘揪出伤害大皇子的真凶。” 她故意拖长了最后两个字,听得宓妃心头一紧。 “杀害桉儿的真凶便是你!莫在此处混淆是非。” 柳月棠清冷勾唇:“宓妃娘娘到底是想对付嫔妾,还是想对付伤害大皇子之人?” 宓妃厌恶的看着她:“这有何区别?” “区别可大了。” 柳月棠对着萧衡和皇后,俯身恳求:“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给嫔妾一次机会,莫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萧衡一口答应:“准!” 内殿中,大皇子并未如众人想象那般不安和伤心。 反而满面笑容的玩着鲁班锁。 贴身伺候的宫女和嬷嬷已经在萧衡的示意下退了出去,紧接着换上了两个陌生的宫女。 萧承桉正玩得入迷,一盘花型点心突然映入眼帘。 它顿时两眼放光。 那不是他朝思暮想的桃花酥么? 他抬起脑袋,只见柳月棠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萧承桉连忙心虚的低下头,语气却很是狂妄:“你此刻不应该被父皇罚禁足或者打入冷宫吗?” 柳月棠轻轻一叹,很是惆怅:“是啊,拜大皇子所赐,皇上已经贬了我的位份,一会儿我便要去冷宫了。” 萧承桉小嘴抿了抿。 “不过你只是个孩子,我并不怪你。” 萧承桉闻言,小嘴不由的松了几分,缓缓抬起头。 柳月棠继续道:“我知道大皇子很喜欢我宫里的糕点,或许这是你最后一次吃了,稍后我就要去冷宫了。” 大皇子撅起嘴,气呼呼的说着:“谁让你欺负我母妃,活该。” 话虽如此说,他却还是禁不住糕点的诱惑,伸手拿起。 柳月棠并不恼,反而柔声细语的问着:“所以你便同你母妃合谋演了这出戏,告诉你父皇是我推了你对不对?” “是……”萧承桉正欲说是又怎么样? 可突然想起母妃之前曾郑重叮嘱它,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即便是身边的嬷嬷和父皇也不行。 于是,他扬起脑袋奶凶奶凶的道:“本来就是你推了我!” 看着这个小小的人竟然不上当。 柳月棠便知他吃硬不吃软,于是脸色微微一沉:“大皇子,你难道不知道小孩子是不能说谎的。” 萧承桉将手中的糕点放下,脸蛋气鼓鼓道:“你是什么人!敢管我。” 柳月棠仰头看着窗户外面的一抹月亮。 那月亮弯弯,犹如一把金色镰刀。 她温柔的声音中带了一抹危险:“小孩子说谎可是要被月亮割耳朵的。” 萧承桉望着那轮弯月,肩膀不由得缩了缩:“骗人!这是骗小孩的。” “哦?大皇子不信?” 言罢,柳月棠对着身后的两个宫女招了招手。 “这两位宫女便是今日同大皇子一般,说谎诬陷我之人。大皇子且看他们用手指下月亮,会不会被割了耳朵。” 那两个宫女慢吞吞上前,看着月亮皆一脸恐惧,不敢抬手。 柳月棠语气陡得变得森冷:“还不快将手抬起。” 宫女缓缓抬起手,微微颤抖着指向月亮。 下一刻,她便痛苦的大叫了一声,紧紧捂着耳朵。 萧承桉登时惊得站了起来,他踮起脚尖望去,只见竟有猩红的鲜血从宫女指缝中流了出来。 柳月棠望着直哆嗦的萧承桉,浅笑和声道:“大皇子既没有说谎话,那想来月亮姐姐便不会割你的耳朵。” “要不,大皇子试试?” 萧承桉吓得浑身激灵,眸中闪烁的恐惧,用力摇着头:“不……不要……本皇子才不试呢。” 他正欲逃出去,却被柳月棠牢牢抓住了手腕。 她眉目含笑的道:“大皇子别害怕,月亮姐姐只是惩罚说谎话的孩子。” 说着,她拉起萧承桉的手便往月亮指去。 萧承桉用尽全身力气也挣脱不了,吓得紧紧闭上了双眼,大声哭泣的喊着:“不要割我的耳朵!不要割我的耳朵,我以后不说谎话了,不害人了。” “母妃……母妃快来救我。” 随着话音落下,“咚”的一声门重重打开。 柳月棠抬头望去,原是萧衡一怒之下,直接踢门而进。 第56章 墙倒众人推 宓妃登时一愣,旋即咬牙道:“你要证人是吧,本宫身边的宫人皆是证人。” 看着局势越来越复杂,玉妃凤眼微转,精光流动,红唇轻轻扬起:“宓妃身边的宫人怎能算是证人?” “若真算,那柳才人身边的宫女不也是证人么?” 明嫔秀眉一蹙,诧异不解的看着玉妃。 心中暗自思忖:这玉妃到底想作甚? 方才她还欲将柳才人逼至绝境,为何又突然袒护起她来了? 一直沉稳上座的皇后这时开口道:“皇上,柳才人说的对,凡事应讲证据,此事务必详查,不能冤枉了任何一人。” 容美人几番犹豫下,盈盈站起身道:“嫔妾离开花园时,发现假山附近有几位当值的太监,嫔妾想……是否要将他们传来问话。” “传!”萧衡手指微微敲动,拇指上的玉扳指幽光一闪。 不消一盏茶功夫,两位小太监便被带了上来。 宓妃见到后脸色依旧平静如水,没有一丝忐忑不安。 “奴才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各位主子请安。”两人战战兢兢的跪着行礼。 皇后看着那两人,目光摄人:“你们就是百花园今日当值的太监?” 两位太监不敢抬头,颤着声音:“是。” “大皇子摔倒时,你们正在值守,可有清楚看到大皇子是怎么摔倒的?” 那两人闻言愈发惶恐,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萧衡缓缓皱起眉头,低沉压迫的声音在大殿响起:“看到了什么, 听到了什么,一五一十道出来。若让朕发现你们有半分隐瞒便拖出去将脑袋砍了。” 太监身子猛烈一颤,连忙磕头:“奴才不敢隐瞒皇上,奴才这就将见到的全告诉皇上。” 玉妃瞬间精神一震,想不到这两位太监真见到了实情。 如此甚好……不管柳才人死,便是宓妃败。 对自己而言,皆是好事。 其中一位年纪大一些的太监开口道来:“奴才当时正在清理假山上晃动的石头,低头时不慎发现……” 说着,他抬头怯怯地看了一眼柳月棠。 柳月棠心头沉沉一跳,看来今日之事皆在宓妃掌控之中,就连太监也已提前收买好。 宓妃见状,嘴角飞快的勾出一抹胜利感,扬声道:“你无需害怕,将自己所见如实说出来便是。” 那太监颔首:“是……” “奴才……奴才亲眼见到大皇子欢欢喜喜的下台阶,柳小主伸手推了大皇子。” “你胡说!”流筝气得当即反驳。 “大皇子摔下来时,我们小主还在前面,如何推倒大皇子?” 那太监却道:“可奴才见到的是大皇子刚下台阶,走到柳小主身旁时便被推了一下,幸好大皇子及时抓住了柳才人的衣裙,这才没有从台阶上滚下去。” “若不信的话,皇上和各位娘娘可以看一下柳小主身上是否有手印。” 刹那间,所有目光皆齐刷刷落在了柳月棠身上。 柳月棠低头而视,这才发现自己的裙子上真有一抹浅浅的泥色印记。 宓妃心中窃喜,脸上却故作不知情的模样:“果然有手印。” “桉儿贪玩,总喜欢在假山上爬来爬去,每每下来时小手都弄的很脏。” 言罢,她对着萧衡跪了下去,泫然欲泣:“皇上,若不是桉儿惊慌中抓住了柳才人的衣裙,定会从台阶上滚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楚嫔捂着胸口,满脸心疼道:“是啊……那台阶那样高,若真摔下去定会伤及骨头。” 明嫔摩挲着手腕上清透油润的白玉手镯,眼波儿悠悠荡荡一转:“瞧着柳才人平日里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胆子比咱们都大,连皇嗣都敢伤害。” 尤御女掩下眼角眉梢的快意,柔声道:“柳才人只是在各位娘娘面前装乖巧罢了,对待嫔妾和纪御女这等位份低的从不给好脸色,还总是刻意刁难责罚。” “哦?”楚嫔故意拖长了音。 “柳才人背后竟这般嚣张跋扈?皇上可要重重惩罚这般恶毒之人。” 柳月棠深刻体会到了墙倒众人推,鼓破众人捶这句话。 她未曾反驳任何一位妃嫔的话,也未曾解释分毫。 这等情况下,她越解释,落在众人眼中便是掩饰。 在脑袋空的那一瞬,她心中已有了对策。 毕竟,再精密的网也有漏洞。 有时候,拉人入网比脱网容易多了。 皇后微一沉吟,侧头看着面色冷峻的萧衡:“皇上……如今证据确凿,您看如何处置柳才人。” 萧衡抬起眼帘,探究的目光逡巡在柳月棠脸上。 “朕在给你一次机会,若你还是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朕便依法处置。” 柳月棠清滢眼眸瞬间一红,下意识垂下了头,将尽数委屈和伤心藏于眼底。 宓妃瞳孔一缩,不可思议道:“皇上,此事证据确凿,您为何不将伤害桉儿的贱人就地处罚,还给她机会狡辩?” 萧衡冷冷望向她:“朕说了,若此事是柳才人所为,朕定会依法处置,绝不姑息。不过是给她一句话的时间,宓妃何故如此着急,你在怕什么?” 萧衡眸光深幽,逼视于她。 宓妃心口一滞,手指不自觉握紧。 她看着萧衡平静的道:“嫔妾不是怕,嫔妾是不愿见到伤害桉儿之人死不悔改,抱赃叫屈。” 柳月棠抬起头,正欲将后计实行,却被身后一女子声音打断。 “皇上,嫔妾有话要说。” 听得这个熟悉的声音,柳月棠转头看去,只见苏南卿双膝下跪,裙摆如散开的花浮在地上。 “苏御女,你有何话要说?”萧衡看向她。 苏御女垂首缓缓道:“其实嫔妾早就应该站出来了,但嫔妾自认为宫规礼法森严,善恶自有公论,断不会令无辜者蒙冤,所以便怯懦自私了一回。” “但事到如今,嫔妾若再不站出来只怕会让柳才人蒙冤了。” 第55章 利用亲子 柳月棠受着脸上的疼痛,目光灼灼地望向宓妃。 “嫔妾一个小小的才人,竟值得宓妃娘娘伤害爱子来扳倒我吗?” 宓妃眼眸幽深如潭,冷冷一笑:“柳才人这张巧嘴还是留到皇上面前说吧。” 说着,她扬声吩咐:“来人,将柳才人给本宫带回凌波殿,再去请皇上和太医。” 这动静没多久便惊动了后宫。 一路上,碰到不少妃嫔皆等着看这场好戏,纷纷以关心大皇子为由前往凌波殿。 远处,踏雪看得浑身一个激灵。 “小主,那不是柳小主吗?” 苏南卿心咯噔一下,抬眼望去,果不其然,柳月棠正跟在宓妃轿辇后,两个太监一左一右站着,就如同看守罪犯那般。 “方才有位太监说大皇子受伤了,莫非……莫非此事同棠儿有关?” 踏雪蹙眉:“那小主……咱们要跟着过去吗?” “柳嫔娘娘和容美人她们都过去了。” 苏南卿担忧不安的望着柳月棠渐渐远去的背影,脚步不由的加快了几分。 萧承桉回到凌波殿,便哭唤着:“母妃……母妃……疼。” 宓妃紧紧拧着眉:“桉儿告诉母妃,哪里疼?” 萧承桉红着眼,将衣袍卷起:“脚疼……” 宓妃连忙蹲下检查,只见萧承桉脚踝已破了皮,隐隐泛了血丝。 她吃了一惊,眼中心疼又愧疚。 “乖,桉儿,母妃这就让太医给你上药,上好了药就不疼了。” 赶来的玉妃看着那伤痕并不假,嘴角飞快的闪过一抹笑意,拿起手绢点一点樱唇道:“瞧这白嫩的小脚,本宫瞧了都心疼。” “是啊,大皇子如此小,柳姐姐如何下得去手。”尤御女一脸疼惜的说着。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太监声音响起,众妃连忙屈膝下去。 流筝焦急低声问着:“小主,现在应该怎么办?若皇上不信您如何是好。” 柳月棠抿着唇,维持着冷静。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 她一定要想办法从陷阱中跳出来,而不是将希望放在这个所谓的天子身上。 “父皇……父皇……”萧承桉一边哭着一边唤着父皇。 萧衡一个箭步上前去,坐在萧承桉身边安慰着他:“桉儿不哭,药上好了便不疼了。” 萧承桉抽泣道:“父皇,是柳才人推了我。” 事情的来龙去脉萧衡在路上便听宫人说了,他余光冷冷的往柳月棠那边看去。 随后又低声安慰着怀着的儿子,萧承桉这才停止了哭泣。 太医也很快的就将药上好了。 “太医,大皇子可还有伤到其他地方?”萧衡问道。 太医连忙回答:“回皇上,大皇子受的只是一些皮外伤……不过……” 他略一迟疑:“不过大皇子被吓坏了,还得好生安抚,否则会留下多梦、心慌的后遗症。” 柳月棠抬起眼眸看了一眼那位太医,便明白这太医或许也是宓妃的人。 待大皇子安抚好之后,萧衡方才吩咐贴身伺候的嬷嬷带下去休息。 宓妃看着儿子伤势处置的差不多方才放心下来。 随后红着眼望着萧衡,哽咽道:“皇上,还请您替桉儿做主啊,一定要重重惩治柳才人。” 霎时,众妃目光皆落在柳月棠身上。 萧衡逼视着她,沉声道:“柳才人,果真是你推了桉儿?” 柳月棠跪下,抬眸正视着他毫无温度的眼眸,没有半分心虚或闪躲。 “嫔妾没有。”她摇头。 “嫔妾没有理由害大皇子。” 玉妃冷笑一声:“这宫中害人还需要理由么?” 宓妃恨得咬牙切齿:“当时桉儿身边只有你,若不是你推的,难不成桉儿一个小孩会自己摔倒来嫁祸于你?” 而事实正是如此,宓妃抢先一步将话说明便是让柳月棠无法狡辩。 即便柳月棠说是大皇子故意摔倒来嫁祸自己,也不可能有人信。 毕竟谁会信一个五岁的小孩会做出这等事? 柳月棠强自镇定心神,凝视着萧衡:“皇上,大皇子只是个孩子,且不说嫔妾同大皇子无冤无仇,即便有仇,嫔妾也不可能对一个孩子下手。” 玉妃用手指懒懒捋着团扇上垂下的紫色流苏,巧笑嫣然:“柳才人真同大皇子无仇么?本宫怎么听闻宓妃曾当众罚过柳才人?” “本宫可不信,柳才人一点都不记恨宓妃,从而动了坏心思。” 楚嫔亦跟着道:“好像……柳才人前些日子还故意截了宓妃娘娘的宠呢。或许从那个时候柳才人便想要报复宓妃娘娘了。” 说着,她凤眼精光轻漾,似笑非笑看向柳月棠:“如此想来,今日推大皇子应该也是在柳才人的计划之中了。” “楚嫔娘娘此言差矣,宓妃娘娘在妾身这里吃了亏,若真要论起对付,应当是宓妃娘娘心有不甘对付嫔妾才对。” 柳月棠一字一句有条有理的说着。 “况且,若嫔妾真要出手加害大皇子,便不会让他仅仅只是擦伤了皮。嫔妾虽傻,却也知杀人灭口四字。” 宓妃一听,登时恼羞成怒:“大胆!你是觉得本宫的桉儿伤得还不够严重么。” “桉儿出生便比旁的孩子弱,本宫一直将他捧在手心长大,生怕他磕了碰了,如今你却妄想杀害本宫的桉儿!本宫绝不会放过你。” 柳月棠杏眸凌厉无波盯着宓妃,冷艳勾唇:“宓妃娘娘既如此疼爱大皇子,那为何大皇子摔下去的时候宓妃娘娘第一时间并不是关心大皇子,反而是过来就打了嫔妾一巴掌便开始兴师问罪。” “是否因为……宓妃娘娘从一开始便知,大皇子这伤并不严重,又或者……是在掌控之中。” 宓妃花容失色,心口紧紧一缩。 “好你个柳才人!你这是在质疑本宫吗?” 看着宓妃开始逐渐掉进自己反问中,柳月棠手心微微一松。 想要跳出陷阱,便不能一味的解释自证,应当学会反问,把所有的问题都抛向她。 柳月棠不卑不亢的说着:“嫔妾不敢质疑宓妃娘娘,嫔妾只是在替自己洗脱罪名罢了。” “但宓妃娘娘口口声声说是嫔妾推的大皇子,那还请宓妃娘娘拿出证据来。” 第54章 陷害 夏日的暴雨终于在第二日停歇。 乌云渐渐褪去,朝阳璀璨,霞光满地。 柳月棠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身边早已没了萧衡的身影。 听到柳月棠的动静,流筝连忙上前掀起幔帐:“小主醒了,您还难受吗?” 柳月棠整理着秀发:“好许多了。” 她看了一眼天色:“几时了?” “回小主,已经辰时末了,皇上让周公公去皇后娘娘那告了假,所以奴婢便没唤您起来。” 柳月棠扯了扯嘴角。 这便是男人,他若真怜惜你便不会只是动动嘴皮子,而是以行动证明。 流筝笑吟吟扶着柳月棠起身。 “奴婢觉得,好像皇上对小主有些不一样了。” “流筝,若一个男人突然开始对你好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开窍,二是弥补内心的愧疚。” “想让咱们这位帝王开窍自是不可能,无非是前夜我说的那番话让他有所触动,对我愧疚而已。” 次日阳光柔和,微风轻拂。 玉妃一时兴起约着嫔妃们一同赏花。 枝蔓恣意,光影斑驳,稀疏落于花团锦簇的衣衫上。 玉妃走在首,紫晶玉冠上的流苏娓娓摇晃,在日光下宛如碎金,流转熠熠。 容美人看得入迷:“娘娘这头上的玉冠雕工精巧,华贵耀眼,叫嫔妾看了都移不开目光了。” 楚嫔亦附和道:“这发冠上的珠玉如此不凡,恐怕不是内务府打造的吧。” 玉妃眉梢微挑,眼中满是得意的光彩,“楚嫔这眼睛倒是好使。” 她抬手抚了抚鬓边垂下的流苏,笑得明艳:“这是前些日子进贡下来的,皇上说满宫唯有本宫最合适,便赏给了本宫。” 柳月棠闻言不禁想到了几日前,萧衡下朝后便称有一珍物送给自己。 随着锦盒打开,她才发现竟是一支光华璀璨的鸽血红步摇。 且不说不是她那个位份戴的。 光那鸽血石便堪称极品,艳红如鲜血,颗颗光彩,毫无杂质。 萧衡说,眼下不能带,便放着赏心悦目。 等将来有机会了再戴也不迟。 要说……咱们这位皇上可真是雨露均沾啊。 “还是玉妃娘娘深得皇上恩宠,嫔妾们再得宠也从未见过这般好的东西,更别说戴了。” 玉妃笑道:“皇上的殊荣岂是人人都配的,尤其是你们这等低位妃嫔,更是无福享受。” 说着,她目光犀利的看向柳月棠。 “柳才人,本宫说的可对?” 众人目光纷纷落在柳月棠身上。 柳月棠便知今日这场游园不可能安然无事。 她顺从颔首:“娘娘说的是,玉妃娘娘身份高贵艳冠群芳,嫔妾自比不上娘娘您的福气。” 见她还算乖巧,玉妃满意一笑。 又将目光落于带着宓妃身上,宓妃此时正回头看着欢蹦乱跳的大皇子萧承桉。 “本宫听闻,大皇子昨日贪玩被皇上训了?” “到底是个孩子,昨日被训,今日还能玩得这般高兴。” 宓妃闻得玉妃言中之意,绛唇微勾:“妹妹未曾养过子女,自不知这孩童天性纯真,上一刻尚啼哭不止,下一刻便兴高采烈。” 玉妃嘴边的笑容一凝,旋即执起手绢掩嘴一笑:“可大皇子毕竟是长子,这般淘气贪玩实在有失身份。” “瞧妹妹说的,贪玩是孩子的天性,这越是活泼好动的孩子便越机灵。越是木讷的孩子就越呆笨。” 说着,她余光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生了二皇子的楚嫔。复又肆意轻笑:“瞧我……妹妹是未生育过的人,我同妹妹说这些作甚,待妹妹有福气生下皇嗣后便懂了。” 玉妃忿然作色,攥紧了手中的扇柄。 不待她发怒,宓妃便摇了摇团扇:“本宫不放心桉儿,便不陪妹妹游园了。” 言罢,她转身便往萧承桉走去。 明嫔对着宓妃背影翻了个白眼,不屑轻哼:“不就是生了个皇子吗?尾巴都翘天上去了。” 玉妃眼角霎时冷意翩飞:“且看吧,这尾巴翘高了迟早有一日会折了尾。” “玉兰,回宫。” 宓妃戳到了她的痛处,自是再无心思游园了。 明嫔看了一眼无趣的花,也怏怏皱眉:“年年花都一样,姐妹们逛吧,本宫也回宫用晚膳了。” 于是,嫔妃们皆欲回宫。 苏南卿走到柳月棠身旁:“妹妹也早些回去用膳吧,你近日身子虚弱,切不可饿着了。” 柳月棠点头:“好,那我便回宫了,姐姐路上也小心一些。” 两人宫殿一左一右,所以不能一起同行。 那厢,宓妃坐在石凳上看着萧承桉嬉戏玩闹。 夕阳之下,她笑容柔软温暖,满是母性的光辉。 可目光触及到一抹丁香色衣裙时,她笑容瞬间凝固。 须臾,宓妃对着萧承桉招招手:“桉儿,你过来。” 萧承桉连忙跑到她面前,整张小脸蒸得通红,“母妃,怎么了?” 宓妃慈爱地抚去他额头的细汗:“桉儿,若是有人欺负了母妃你会如何?” “儿臣一定会给母妃报仇,给她一拳。” 宓妃颇为欣慰,柔声道:“桉儿,母妃不需要你给他一拳。母妃上次同你说的你还记得吗?” 萧承桉眸子咕溜溜转了片刻:“记得。” 宓妃满意一笑,凑近萧承桉耳旁,低声嘱咐。 萧承桉认真听着,最后重重点了点头:“母妃放心!儿臣知道如何做。” “母妃的乖孩子。”宓妃伸手揉了揉萧承桉脑袋,目光阴森危险得往柳月棠望去。 柳月棠,得罪了本宫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不是哄得皇上冷落本宫么? 本宫这就让你看清楚,是你在皇上心中更重要,还是他的儿子更重要。 “许是琉音殿许久未住人,我总觉得有股味道。咱们去前面摘些栀子回宫插上。” 流筝闻言连忙应下:“好啊,奴婢也最喜欢栀子花的香味了,啊……” 听到流筝惊叫之声,柳月棠悚然转头,只见一稚童蓦地扑倒而来。 而自己脚下,是数十步台阶,若不慎跌落,即便不伤筋动骨,也难免会擦破肌肤。 柳月棠下意识的伸手去扶住了他,谁料怀中的小人重重的推了自己一掌,随后他便摔了下去。 柳月棠身子撞到一旁的假山上,她忍着头痛站稳了身子。 低头而视,这般清楚见到,竟是大皇子萧承桉。 与其用摔字形容,倒不如说是坐。 他坐在台阶上,仅仅只是滑了两个台阶便倒地不起。 柳月棠瞬间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回头望去,果不其然,宓妃疾步而来,满脸焦急的唤着:“桉儿。” 萧承桉抬起炯炯有神的双眼,见到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时微微一愣。 “是你……柳才人?” 宓妃步至柳月棠身边,照着她脸便是重重一耳光。 那耳光太的太快,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 她疾言厉色的喝道:“贱人!你竟敢将桉儿推下台阶。” 第53章 以后都会有的 她活了十六年,从未感受到一刻的人间真情,欢乐时光。 从她有记忆后,问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父亲何时来接我?” “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姨娘?” “父亲和姨娘是不是不要我了?” 在庄子里待的那九年,她做过最多的事便是等。 那时她还只是个小小的人,坐在门口,望着远远的路,一望就是几个时辰。 她多希望前方路上可以出现父亲姨娘的身影将自己接回家。 可是,她每一次的等待,换来的都是无尽的失望。 “小主……”流筝鼻尖一酸,眼里瞬间酝了两团泪水。 柳月棠见状,反是安慰她。 “流筝,你伴我多年,应该明白我是一个自私之人。” “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自己更重要。” “于我而言,孩子或许是我余生的慰藉,却也是我的软肋,若不能给予他一个幸福欢乐的童年,又何必让他降临于世。” “所以,有没有亲生的孩子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流筝含泪而笑:“是,小主说的对,若是能无痛当母,又何必自己赌上自己性命生孩子。” 柳月棠手抚上疼痛的小腹,眼中罩了一层暗色。 “无子是我的短处,那我便想办法将它变成长处。” 夜幕低垂,电闪雷鸣。 大雨顷刻间倾盆而下,打的屋檐砰砰作响,瞬间淹没了庭院。 萧衡听着轰鸣的雷声突地想起之前曾答应过一女子会在雷雨夜陪她。 想到此,他无心再批折子,将笔撂下。 江德福连忙上前:“皇上,您是要安寝了吗?” 萧衡拂袖起身:“去琉音殿。” 江德福悚然一惊:“皇上,这外头正下着暴雨,当心您龙体受寒。若您要见柳美人奴才这就去传她来。” 萧衡冷冽地斜睨了他一眼,沉声道:“再聒噪,朕便割了你的舌头。” 江德福当即紧闭双唇,取过一旁的伞快步追了上去。 萧衡到琉音殿时已是浑身湿透,龙辇上的雨伞亦未能遮住暴雨。 挽秋在门口时见到龙颜着实惊了一头,连忙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你们主子呢?” 挽秋回答:“小主正在里面。” 萧衡甩了甩衣袖上的雨滴,便径直走了进去。 殿内门窗紧闭,沉静却窒闷。 烛火摇曳,映得幔帐中女子身影朦胧半透。 萧衡登时心有不悦。 他冒雨前来,而眼前女子却未曾迎驾,甚至还悠闲得躺在床榻上。 “外面雷雨交加,棠儿到睡得安稳。” 听得萧衡的声音,柳月棠心头一惊,缓缓睁开双眼。 “嫔妾身子不适,不能起身给皇上请安了。” 女子虚弱的声音缥缈浮来,萧衡心中的不悦登时化为担忧,箭步上前掀开幔帐。 只见柳月棠细腻如玉的肌肤没有任何红润,苍白的唇紧紧抿着,极是痛苦的捂住小腹。 萧衡眉心一紧:“这是怎么了?” 柳月棠低低道:“嫔妾今日贪凉,喝了一碗冰镇的绿豆汤,以致来了月事后腹痛不止。” “胡闹!”萧衡沉声呵叱,一脸愠色。 “如此不爱惜自己身子,落下病根了别对着朕哭。” 萧衡嫌少这般疾言厉色,吓得柳月棠双睫一颤,拉了拉萧衡的衣袖。 “皇上,嫔妾已经得到教训了,下次不敢了,皇上别生气了好不好?” 萧衡纵然再大的怒意,此刻也因她轻柔细语的声音渐渐缓和。 说着,柳月棠挽住他手腕,这才发现他整个衣袖都湿透了。 “皇上,您衣服都湿了。” 她越发愧疚,眉梢眼角满是心疼,紧紧握住萧衡的手,欲给他温暖。 “都是嫔妾的错,让您淋湿了。” 萧衡看着她柔软白皙的手,明显感觉比自己的手还要冷几分,可心中却一阵暖意。 “流筝……快备好热水,替皇上沐浴更衣。” 柳月棠连忙起身欲替萧衡宽衣。 见她一脸憔悴,连站起来都艰难却还依旧关心着自己,萧衡心底蓦地一软。 “朕自己来吧,你躺下歇着。” 他一身寒气,若是过给她,只怕疼痛更严重。 待萧衡沐浴更衣出来时,柳月棠正准备喝药。 他伸手接过流筝手里的药碗,淡淡道:“朕来。” 柳月棠微微一怔:“皇上……” 他舀起一勺药汁,吹凉后喂到她唇边。 柳月棠一饮而下,举目深深凝视着萧衡。 素衣下的他容色温润,烛光映在他棱角分明脸上更是添了几分柔和温暖。 “怎么了?” “可是药很苦?”萧衡开口问着。 柳月棠一时间恍了神,这是第一次有人问自己喝的药苦不苦。 她轻摇头:“不苦……” 怎么会苦呢?比起曾经所受的苦这点算什么? 当初在庄子,她尚未满十岁,一场病险些让她命丧黄泉。 一碗又一碗的药吞入肚中,她一点都不觉得苦,又或者说一点都不敢怕苦,只盼着那些药能够将病治愈。 她已然百毒不侵了,还怕药苦吗? 萧衡触及到她眸中的水光已然明白了一二。 温言道:“傻瓜,药怎么会不苦呢?” 说着,他望向流筝:“去给你们家小主准备些蜜饯。” 流筝一愣,旋即欣喜应下。 待药喝完后,萧衡又拿起一颗蜜饯亲自喂到她口中。 “蜜饯吃了便不会觉得苦了。” 柳月棠尝着蜜饯,清甜如同涓涓细流在口中蔓延扩散。 她湿润着眼,笑道:“嫔妾这是第一次在服药后吃蜜饯。” “真甜。” 她留意着萧衡心疼凝固的眼神便知自己这泪控制的极好。 女子流泪,亦讲究美态。 泪水盈盈于睫,将落未落最是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须臾,萧衡嘴角暖暖一笑:“以后都会有的。” 说罢,他伸手将柳月棠揽入怀中。 柳月棠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她只记得夜深之时醒了一次。 半梦半醒中,似是有一男子宽大而温热的手覆在自己小腹上。 他轻声问着:“还疼么?” 第52章 收买太医 次日椒香殿请安。 明嫔神色疲倦的扶着额头,秀眉微蹙:“昨个儿夜里也不知是谁,弹了整整一个时辰的琴,偏那琴声杂乱无章,着实刺耳,听得我头疼。” 尤御女长眸一转:“嫔妾还以为那琴声是从娘娘您那传来的,若不是您,那……” 她目光往柳月棠身上悠悠荡:“那便是柳才人了,只有你住那个方向。” 柳月棠闻言,站起身对着高位的娘娘些福了一礼,谦和恭敬道:“是嫔妾琴技拙劣,扰了娘娘们的尊耳。” 玉妃不耐翻了翻白眼,“既知道自己拙劣,就莫要如疯妇般伸着鸡爪子乱弹。” 宓妃凌厉瞪着她,想起昨夜自己被截胡便更是气怒。 她十分厌恶的扬了扬手绢:“真是丢人。” 皇后清了一声嗓子。 “好了,昨夜皇上也在柳美人那儿,不管琴音悦耳也好,逆耳也罢,只要皇上喜欢,那便是天籁之音。” 柳月棠也很是苦恼。 昨夜她说换个地方,如此躺在古筝上必然会发出声响。 可萧衡却说,有琴音助兴,亦不失一番乐趣。 所以,她整整躺在古筝上面一个时辰。 此刻腰亦是勉强才能直起来。 回到琉音殿。 流筝便一脸喜色上面:“小主,皇上送了好些东西过来,你要不要瞧瞧?” 柳月棠只觉得累极了,加之狗皇帝昨夜那番作为,让她着实对他所赠之物提不起兴趣。 “放起来吧,我腰酸的很,去躺会儿。” 柳月棠喝了一碗冰镇的绿豆汤后便睡了两个时辰。 直到腹部的疼痛来袭才将她疼醒了。 “流筝……” 柳月棠捂着肚子,脸色盈盈泛白。 流筝见状着实一惊,旋即反应过来:“小主,您来月事了?” 柳月棠点头,“扶我起来清理一番。” 她试着挪动腿,谁料小腹的疼痛更加厉害,险些没有站起来。 进来的挽秋见状连忙上前扶着,满脸关切道:“奴婢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柳月棠摇摇头:“不用,都是老毛病了。” 她自己的身子还是知道的,当年在柳府,一碗碗凉药下肚,导致胞宫受寒,身子时好时坏。 在柳府时,她好几次疼的掉泪,险些晕了过去。 而入宫后,疼痛的症状却好了许多,本以为是身子渐好,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流筝罐了个汤婆子放在柳月棠小腹上,本以为这一次如从前那般疼个半日就好了。 可到了酉时初,疼痛不仅未减,反而更加剧烈。 她蜷缩着身子,手指紧紧攥着锦被,额上脖颈全是冷汗。 流筝见状吓了一跳:“小主,奴婢还是去请太医吧,让太医开一副止疼的汤药,奴婢看着您太难受了。” 柳月棠点点头。 事到如今她只有请太医了,否则只怕会将自己给疼死。 “去请那位沈太医。”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太医疾步而来,匆匆行了一礼后便搭上柳月棠的手腕诊起了脉。 他一边诊着一边道:“小主寒凝血淤,气血虚弱,加上又逢特殊时期所以才会腰酸腹痛。” 正当所有人松了一口气时,沈太医却拧起了眉头,又抬头快速地看了柳月棠一眼,欲言又止。 柳月棠心中了然,虚弱的问着:“是不是我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了?” 沈太医一惊,收回手以及柳月棠腕上的锦帕,沉凝道:“小主只是胞宫淤滞,在子嗣上会稍艰难一些。” 柳月棠苍白的唇际勾起一抹飘忽。 太医都说艰难了,那如何还有希望? 她撑着身子起身,指尖狠狠掐进手心方才有些精神。 “沈太医,此事还希望你莫要外传。” 沈太医凝眉沉思,拱手作揖道:“身为医者,理应守护患者之隐私。但微臣身处皇宫,主子唯有圣上一人。倘若无人过问,微臣尚可佯装不知,但若有人问起……微臣便难以替小主守密了。” 他义正言辞的说着,神色坚定决绝。 柳月棠轻笑,低沉的嗓音中却带了压迫的气势:“原来这就是沈太医入宫五年却仍是吏目的原因,难怪连心爱的女子都求娶不了。” 此语一出,沈太医矍然变色:“小主怎知……” 话未说完,他便明白了过来。 “看来小主是有备而来,调查了微臣。” “我岂会有那般闲情,不过是偶然路过,正巧目睹你与那绣女私相授受而已。” 柳月棠轻飘飘的一句话砸得他心惊肉跳,连忙跪下身去:“微臣同她早已有婚约,并非是私相授受,还请小主明查。” 私相授受这四个字,他担当不起。 绾一更担当不起。 她身为宫女,若是名节被毁,只怕唯有死路一条。 柳月棠勾起耳旁的一缕湿发,淡然道:“你们并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何来婚约一说?” 沈太医登时急得背后冷汗涔涔,俯身在地:“若小主真要罚,微臣甘愿一死。但求小主放过绾一,她是无辜的。” 柳月棠忍着腹部的疼痛,极力道:“沈太医你明白,我要的不是你的性命。” 沈太医呼吸一窒,沉思须臾,终是有了决定。 他攥紧拳头跪地:“微臣……悉听小主差遣。” 他入宫当差时便深知,宫中妃嫔为争宠其手段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太医、御前宫女太监,皆妄图将其收买,以为己用。 故而给妃嫔诊脉时,他从不多言,小心谨慎。 岂料,如今还是不慎将把柄落入她人之手。 可为了绾一,他也只能昧着良心为柳才人所用。 绾一为他付出甚多,他决不能再负她了。 柳月棠已是浑身无力,闭了闭眼。 “你放心,你替我办事,我定会如你所愿,娶得心爱之人。” 沈太医微微一愣,半信半疑的看着柳月棠。 见她神色痛苦,他连忙道:“小主放心,微臣定会替小主隐瞒此事,这就下去替小主开副止疼的药方。” 柳月棠连忙吩咐:“流筝,这天恐是要下暴雨,拿一把伞给沈太医。” 流筝连忙应下。 沈太医下去后,柳月棠靠在软枕上一言不发,眼神空洞的盯着樱色幔帐。 流筝换了一个汤婆子放到柳月棠怀中,又替她盖好了被子,柔声软道:“小主,您别想太多了。” 柳月棠指腹摩挲着温暖的汤婆子,对流筝回了一浅浅的笑容。 “流筝,你知道我方才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庄子里的那些事。” “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够累够苦了,我不希望再生一个孩子来这世间受苦。” 第51章 将嫔妾的心揉得稀碎 琴音悠扬,如泉水叮咚,可细听之下,萧衡却感受到了一抹淡淡的忧伤感。 随着脚步走近,女子哀婉的声音夹杂在琴音中。 待再近一些,他方才清楚的听见: “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淡伤的曲调和声音似是触在了萧衡的心弦,清冷的眸中渐渐柔软。 他负手而立,深深凝视着眼前的女子。 隔着珠帘,她容色更加莹润,目中好似有一抹水光,盈盈欲滴。 “皇上……” 随着流筝的声音响起,琴音戛然而止。 柳月棠诧异抬起水蒙蒙的眼睛,犹如乍见那般,不敢相信。 “皇……皇上?” “您何时来的。” 萧衡掀开珠帘,大步上前将正要行礼的柳月棠扶起。 “若朕未来,岂不叫美人更伤心了?” 柳月棠含泪一笑,别过头去。 萧衡却抬起指腹摩挲着她洁白的脸颊。 “哭了?” 柳月棠声音哽咽,却嘴硬道:“没有,皇上来了嫔妾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哭。” 萧衡:“你明知,朕说的不是这个。” “见朕对旁的女子好,所以你心中嫉妒难受,便暗自掉泪,朕说的对不对?” 听他口吻有轻微变化,柳月棠微垂的眼眸轻颤,意识到眼前这位帝王心中已是不愉。 果不其然,下一刻萧衡眼中的怜惜之意渐褪,将抚在她脸上的手放下。 “柳才人,朕不喜欢心胸狭隘的女子。” “是否朕近日对你太宠了些,以致你见到朕宠幸旁的女子便心生妒意,触目伤怀。” 尤其这个人还是昭妃。 他既硬不下心过门不入,可却又不悦她吃昭妃的醋。 他喜欢昭妃这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他不允许有任何一个女人有替代昭妃的想法。 柳月棠只觉得这狗皇帝怕不是有毛病吧。 变脸如此之快。 不过,她还有后招。 于是,她极力隐忍着眸中的泪水,痴痴望着眼前男子。 “皇上就是这般认为嫔妾的吗?” “在皇上心中,嫔妾就是心胸狭隘,善妒的女子对吗?” 萧衡看着她心如刀割的模样顿时一怔。 这才发觉,自己心胸狭隘四个字说的好像重了一些。 她不过就是醋味重一些罢了。 柳月棠深深吸了一口气,跪在地上,俯身下去。 “是嫔妾的罪,嫔妾曾言不能失了初心,失了自己,亦不能对皇上动情。” “可不知从何时起,皇上一点点的牵绊着嫔妾的心,看着您对别人笑,嫔妾会难过。见不到您的身影,嫔妾会辗转反侧。” “可嫔妾自始至终从未因为妒忌记恨过谁,嫔妾知道您是天子,所以并不渴望得到您过多的回应。” “可……” 她抬起头,噙在眼中的泪珠滚滚而落,一滴……两滴……都带着无声的绝望和心碎。 “可皇上方才的那一番话,将嫔妾的心揉得稀碎,嫔妾……嫔妾往后都不会再对皇上奢想分毫了。” 萧衡只觉得喉间一哽,欲上前将她扶起身。 “是朕……” 柳月棠将头埋下,不让他碰自己,并打断了他的话。 “皇上放心,嫔妾往后不会再为了皇上伤心吃醋,若皇上还是厌弃了嫔妾,嫔妾愿意禁足于锦绣阁,无诏不得出。” 萧衡眉心皱的厉害,他弯腰直接将跪在地上的柳月棠抱起。 随后将她放在桌案上坐着。 “棠儿,朕没想到你对朕……” 这般深情。 萧衡滚一滚喉咙,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珠,柔声轻哄着:“朕怎么舍得将你禁足。” 柳月棠低着头,不肯看他一眼。 似是伤情,又似是心痛悲愤。 “棠儿,看着朕。” 柳月棠微微抬起头,正视着眼前一脸正色的萧衡。 他一字一句缓缓道:“棠儿,宫中的妃嫔皆贪慕虚荣,勾心斗角,朕以为你也同她们一般。” “是朕不该质疑你的真心。” 柳月棠声音酸楚:“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嫔妾宁愿停留在梅园那一日相遇,更希望从未做过什么荷灯。” 未做荷灯,他便寻不出她。 永远都是他心中的白衣仙子。 萧衡心头略略发紧。 “可朕不愿。” 柳月棠双眼通红的看向他。 四目相视,久久无言。 许久,柳月棠蠕动着唇瓣,目中柔情似水。 “嫔妾也不后悔,即便以后被皇上所厌。” 话音一落,她便觉得双唇一烫,炽热气息在唇边缠绕交织。 直到有些喘不过气,萧衡方才松开她的唇,幽幽道:“朕不会厌弃棠儿。” 柳月棠眸中情意翻涌,攀着他的脖颈,柔软吻在他双唇间。 萧衡浑身血液流淌,紧贴着女子柔软的丰盈,呼吸沉重的落在她脖颈和耳后。 柳月棠目光迷离,洁白的下巴微微扬起,眼中的柔情多了一抹幽深。 萧衡,原来你吃这一套。 萧衡甚至来不及去解开腰带,宽大的手掌顺着艳丽的裙摆摩挲而进。 他掌心炙热,所到之处敏感又酸软。 柳月棠无力的躺了下去,恰好躺在了琴弦之上。 伴随着莺莺娇声,琴声亦整整响了一个时辰。 时而跳跃,时而低沉,时而凌乱。 第二日,柳月棠醒来时身边早已没了萧衡的身影。 “小主,皇上说昨夜您受累了,今日不用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柳月棠伸了个懒腰:“他的话可别当真。” 经昨日之事,她才深知真正的伴君如伴虎真理。 昨夜她若应答稍有差池,便会将自己千辛万苦博得的好印象丧失殆尽。 不过,她算是明白了。 昭妃在萧衡心中的地位比自己想象的更加重要。 第50章 行宫避暑 萧衡温言道:“从前都是你等朕,朕等你一次也无妨。” “对了,每年五月中下旬朕都会去行宫避暑,到时候你随朕一同前往。” 柳月棠诧异:“那也只有十来日了,嫔妾怎么没有听到一丝风声?” 萧衡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纤纤细腰。 “往年妃嫔们为了能去行宫使尽心机手段,所以皇后特意等定了随行名单再公布。” 柳月棠神色间满是期待,眼眸似带着雪光:“除了幼时在庄子,嫔妾还从未离开过城中。” “行宫景色优美,依山傍水,棠儿去了可尽情游玩。” 柳月棠抬起头,娇嫩的唇瓣轻轻落了一吻在萧衡脸颊上。 她甜甜一笑:“谢谢皇上带嫔妾去。” 十日一晃便到了。 随行名单中免不了高位受宠的妃嫔。 同柳月棠一同入宫的妃嫔中,却只有她和苏南卿才有幸随驾。 后面也不知尤御女使了何手段,让大皇子替她说话,方才让皇后松了口让她一起跟着。 此次前去的自然并非只有后妃皇子,亦有亲贵和朝廷官员,随行的侍卫更是数不尽数。 帝后一个马车在前,柳月棠同苏南卿做一个马车。 苏南卿眼中亦盛满了喜悦和好奇,“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去避暑。” “棠儿,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得宠,还得幸能伴驾去行宫,这还是你给我的机会。” “机会都是靠自己把握的,姐姐性子温婉如水,娴静端庄,这才得了皇上的喜欢。” 提及萧衡,苏南卿低头含笑,晕染双霞。 “皇上……待我倒是很好。” 柳月棠早就料到苏南卿会让萧衡耳目一新。 帝王皆喜欢柔情似水善解人意的女子,苏南卿身上自带一抹江南女子的温婉和楚楚。 她性子又沉静,有时只是静静站那儿,也美得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卷。 那种美并非生的美,而是在于气质和仪态。 这是后妃中人皆没有的。 “不过棠儿,我听闻行宫不比宫中规矩多。会有不少官员会送美人到皇上身边,指不定回宫时,还会添两顶轿子。” 说完,她温柔而又涩然的抿了抿唇。 柳月棠目视着帘外的风景,“后宫佳丽三千,未见过天颜的便不计其数,帝王的宠妃更是一波一波的换,所以姐姐不必在意皇上身边有多少新面孔,能够将新面孔变为屹立不倒的旧面孔,那才是本事。” 女人最大的对手不是女人,而是那位天子。 所以柳月棠要做的是拿捏男人,并非出现一个女人,便对付一个女人。 这后宫的女人啊,是永远也除不完的。 轿中摇摇晃晃,柳月棠小憩了一会儿,待软轿再停下时已到了行宫。 挽秋扶着柳月棠下轿,妃嫔们坐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已是腰肢酸软,一脸倦态。 “昭妃就是狐媚!”不远处明嫔怨妒声音响起,柳月棠抬头望去。 只见萧衡往昭妃走去,众目睽睽之下,他神情格外温和关切。 “你身子不好,可有累着?” 昭妃面容沉静,淡抿唇瓣:“臣妾并无何处不适,多谢皇上关心。” 萧衡伸出手:“随朕回寝宫吧。” 昭妃将手放至他手掌中,纤沿曼步,鬓边流苏漾出细碎的光晕。 苏南卿眼神飘忽了一瞬。 “此刻我才明白为什么她们总是说,若昭妃想要争宠,后妃无人能及。” “年少时喜欢的人最是令人难忘。” 柳月棠将团扇挡在头顶,只是轻浅一笑。 年少时的情爱,最难忘的不过是那段纯真的回忆罢了。 否则为何那样多的年少情深,最后结局却是相看两厌。 她转眸看向皇后,皇后只是云淡风轻的笑着,不疾不徐地上了台阶。 明嫔见柳月棠立在原地,心知她也如自己一般心头酸的厉害。 她扬了扬头,红唇扬起一抹讥笑:“柳才人不是最得盛宠么?” “可我怎么瞧见……方才昭妃往那一站啊,好像柳才人你也是陪衬了呢,皇上都未曾看你一眼。” 柳月棠目光正欲从萧衡身上离去,可好巧不巧,萧衡无意间的转过头来。 一瞬间,两人四目交汇。 柳月棠眼尾泛红,娇靥如被打碎的美玉,凄美而脆弱。 萧衡眉毛微拧,脚步却未曾停留半分,携着昭妃往前而去。 明嫔不知情,见柳月棠这般模样讪讪一笑:“我不过是说了你两句而已,这就要掉眼泪了?” “你也太不中用了吧。” 说罢,她扯了扯唇,搭着宫女的手便往前走去。 苏南卿扶着柳月棠的手臂,柔声道:“你没事吧,棠儿。” “我没事。” 柳月棠抬头将眼泪给逼了回去。 这狗皇帝,不值得自己将泪流下来。 柳月棠的住处在琉音殿。 听皇后说,还是太皇太后曾经住过的地方。 所以琉音殿即便有些小,里面陈设却是无一不华丽。 最主要的是,琉音殿周围风景优美,距离荷园和萧衡所住的承光殿都不远。 用过晚膳后,柳月棠见一旁放置的古琴便一时兴趣,坐下抚琴。 挽秋笑道:“小主还会抚琴。” 流筝粲然一笑:“咱们小主琴技高妙,今日正好让你见识一番。” “你先听着,我去给小主添盏茶来。” 柳月棠纤纤玉手轻弄琴弦,音色清澈如珠落入玉盘,实乃上好古琴。 琴声如潺潺流水,流转舒缓, 她刚寻到感觉,捧着茶的流筝便慌张进来:“小主,奴婢见到圣驾往这边来了。” 柳月棠愕然,萧衡未留昭妃在承光殿? “也不知,皇上是否是往咱们这里来,还是……路过。”流筝继续说着。 柳月棠拨动的手指巧妙无痕迹的换了一首更哀美的曲子。 不管是与不是,她都要将萧衡留下。 幽婉的琴声传入萧衡耳中,他微微睁开双眼抬头望去。 “是谁在弹琴?” 周德福连忙道:“回皇上,这是柳小主的住处。” 萧衡一愣,她还会弹琴么? 想起白日女子那抹凄凉哀伤的眼神,萧衡迟疑了片刻,终是忍不下心过门不入。 “去告诉宓妃,朕改日再去看望大皇子。” 第49章 大皇子萧承桉 柳月棠看着前方匆匆寻找大皇子的宫女,轻声道:“大皇子若真喜欢这桃花酥可以让身边的宫人给你做,否则即便这次我不说,你身边的宫女知道了也会告诉宓妃娘娘的。” “他们做的糕点没你这里的香。”大皇子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说着。 “大皇子……大皇子……” “大皇子在那里……” 听得宫人的声音,大皇子连忙将手中的糕点放入口中。 宫女见柳月棠在此,连忙行礼。 随后关切的看着大皇子:“大皇子,您怎么跑这来了,害得奴婢们好找。” 大皇子回味着口中的那抹桃花香,“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难不成还会搞丢么?” “我母妃呢?” 宫女一边替他擦拭着脸,一边道:“宓妃娘娘在前面,奴婢带您过去。” 大皇子走了两步,回头过来望着柳月棠。 “你还没回答我,你是谁?哪个宫的?” 面对他的无礼,柳月棠并不恼,反而笑盈盈道:“我是邀月宫的柳才人。” 大皇子点点头,哦,原来又是父皇的妃嫔。 不过,这位娘娘生的可真美。 比母妃还要美。 想着,他蹦蹦跳跳的往前走去。 宫女们生怕他磕了碰了,紧跟在身后。 那厢,宓妃见到儿子前来,连忙让宫女将伞撑在他头上。 “桉儿,慢一些。” 大皇子跑到宓妃面前时,已是湿了额发。 宓妃执起手绢替大皇子擦去额头的汗水,温柔地道:“桉儿去哪里了,可让母妃好找。” 大皇子笑嘻嘻的道:“母妃,方才我见到了一个仙女般的娘娘。” 宓妃手微微一顿,望向宫女。 宫女连忙道:“娘娘,是柳才人。” 宓妃闻言柔和的目光陡地冷厉。 自那日皇上因她罚了自己后,宓妃听到柳才人这三个字便心生厌恶。 “母妃,那位娘娘是好人吗?” 宓妃看着眼前儿子纯真的眼神,融融一笑,宠溺地替他整理着额头的碎发。 “桉儿,母妃不是告诉过你吗?这宫里的女人没一个是好人。那位柳才人更是诡计多端,往后你见了她须臾给她好脸色,绕道而行,明白吗?” “还有,她只是个才人,还不配称为娘娘。” 她自己不怕柳月棠,但是她的儿子必须得保护好,她不能允许任何人不怀好意的去接近桉儿,伤害桉儿。 萧承桉点点头:“哦,儿臣知道了母妃。” “母妃,父皇许久未来见儿臣了。” 宓妃眸光微暗,“你父皇听信了奸人所言,对母妃有所误会,所以许久未来见母妃了。” “不过桉儿若是想你父皇了,可以去承明宫见他。” 萧承桉似是有些害怕:“每次见了父皇,他都会教我习字,还说二弟识的字都比我多。” “母后,父皇是不是更喜欢二弟呀?”他扬起头看着宓妃。 “没有的事。” 宓妃蹲下,抚着萧承桉小小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你是父皇的长子,父皇对你寄予厚望才会对你要求更高明白了吗?” “桉儿既不喜欢文,那咱们便习武。江山都是从马背上打下来的,待你练习好了骑射,惊艳你父皇可好?” 萧承桉登时信心满满,重重点头:“母妃放心,儿子一定好好学武术。” 宓妃目中满是骄傲。 日头渐毒,柳月棠便携着流筝挽秋回宫。 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而下,稀稀疏疏落在她身上,宛如玉兰,婉约清扬。 “没关系,沈郎,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 女子温软声音传入耳中,柳月棠以手制止流筝勿出声。 她探头望去,竟是之前替苏姐姐诊治的那位太医和一绣房的女子。 那太医远远望去谦和温润,满眼皆是愧疚心疼。 “是我无用,入宫五年了还是吏目,连求娶你的资格都没有,害你苦苦等了我多年。” “不!” 女子摇头,“是我阿娘贪财慕势,有意难为你。” “沈郎你放心,我已存了些钱财,加上你这些年攒的,我相信过不了几年就能满足阿娘的要求了。” 那位沈郎颇为动容,深深的凝视着她,柔情暗蕴,温柔缱绻。 最后,他只是抬起手,轻轻擦去女子眼角的泪珠。 柳月棠默然转身,看着微风中吹得瑟瑟作响的树叶许久,方才开口问着:“世间竟有如此痴情的女子吗?” 挽秋怔怔看着前方:“奴婢想,应是她的沈郎也对她极好,值得她去付出。” 柳月棠却不以为然的摇头。 她喃喃自语的动了动唇:“可我却觉得,但凡让你等的男人,都不值得付出真心。” 因为,等这个字,太久了,太没有安全感了。 握得住的前程不比虚无缥缈的爱情有用多了吗? 为了一个男人,苦等多年,甚至还将自己辛苦存的积蓄一并给男人当聘礼。 换做柳月棠,她定是做不到的。 “挽秋,你去查一查方才那位吏目。” 挽秋触及到柳月棠嘴角意味深长的笑意后,立即领会:“小主是想……” 柳月棠懒懒摇着团扇,轻盈的凉意袭风扑面。 “既皆是痴情人,我何不成全一番。” 挽秋颔首:“是,奴婢明白了,那奴婢将那位绣娘一同查查。” 柳月棠满意地点点头。 “皇上要过来用午膳,我们早些回宫吧。” 待到锦绣阁时,萧衡早已到。 他坐在桌案前,以手支颐看着自己近日练习的书法。 柳月棠故意放轻了步伐,无声的走到萧衡背后,以手蒙住了他出神的双眼。 故意古灵精怪的在他耳边道:“猜猜我是谁。” 萧衡嘴角微扬,拉下眼前的双手。 “都多大的人了,还玩些小孩子的招数。” 说着,他将柳月棠拉至怀中坐下。 柳月棠以手圈住他脖子:“只要皇上愿意陪着嫔妾闹,嫔妾便是个孩子。” 萧衡看着她额间的薄汗微微一怔。 但是女子身上并无一丝汗味,反而有一抹清甜的栀子香。 这让一向有洁癖的他抬手以衣袖将柳月棠额间的汗水擦去。 “走得很急么?都出汗了。” 他是帝王,出门皆有龙辇,自是不知即便是初夏,只要稍稍一走动便会出汗。 不过好在,柳月棠时刻都注意自己的仪态和形象,否则只怕眼前的帝王早就皱起了眉头了。 “嫔妾想要回宫等着皇上,谁知却是皇上先到。” 第48章 皇上有想过嫔妾吗 待到了锦绣阁。 柳月棠褪去外衫,将裙子执起,由流筝将药膏涂抹在膝盖处。 屏风外,萧衡沉静得喝着茶。 “嗯……” “小主忍着些,您伤口有些破了,定有些疼。” 柳月棠眼波悠悠一荡,流筝立刻明白过来,手上的力度渐渐加重了几分。 “啊……” 女子低低的呻吟声传入萧衡耳中,吃痛中却带着几分隐忍的娇。 萧衡端着手的茶盏登时一凝,再也无心思品茶。 想着方才在阁楼中一番云雨,女子隐忍不出声,自己也未曾尽兴。 现下这般动人娇软的声音,似是在撩拨着自己燥热的心,发出邀请。 “嗯……疼……流筝,轻一些。” 萧衡滚一滚喉咙,眸中墨色翻涌。 起身绕到屏风后,只见女子眉头轻拢,杏眸含着春水,一双细长的腿半露着,膝盖处的红痕像是绽放在雪中的红梅,透着一抹别样的诱惑。 柳月棠见他进来,慌忙拉过裙摆欲遮盖,可薄纱越遮却越是若隐若现,勾人心魄。 萧衡呼吸一滞,上前握住她脚踝。 “朕替你上药。” 柳月棠双颊绯红:“皇上,这于理不合。” 她嘴上如此说,却并未躲开。 萧衡接过流筝手上的药膏,轻轻抬起她修长的腿,手指蘸起一抹药膏轻柔的落在了柳月棠受伤的膝盖上。 流筝见状,无声的退下。 萧衡手很烫,每一次触摸都让她身体忍不住轻颤,是疼痛亦是敏感。 药涂抹完之后,萧衡并未放开她的腿,反而沿着小腿缓缓向上抚去。 柳月棠面容一惊,双腿柔软有力的夹住他的手掌,制止道:“皇上,嫔妾刚抹了药,怕弄得您一身药味。” 萧衡却更加放肆,指腹向上…… 柳月棠娇柔一呼,红唇微张,眼神逐渐恍惚。 萧衡满意勾唇,凑近她耳边,沉声道:“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这是棠儿亲自写给朕的。” “难道,棠儿不‘想’朕吗?” 说着,他薄唇带着热气吻向女子耳后。 柳月棠微微扬起下巴,双手圈住他脖子。 她并未回答,落了一吻在萧衡耳垂,轻声低语:“那皇上有想过嫔妾吗?” “有。”萧衡几乎没有犹豫。 柳月棠嘴角微微牵动。 萧衡,你也不过如此嘛…… 男人……呵。 随着幔帐落下,室内只余细微的呼吸声。 一个深重,一个娇柔。 月光斜斜照耀在屏风上,使屏风上的玉兰花悄然绽放,春意盎然。 萧衡原以为,他心火旺盛只需要抛开杂念,静心养神便可。 可见了眼前女子才知,最好的泄火方式并非清心养神。 而是——她。 不知是否修身养性了一个月,柳月棠竟觉得,这一次出奇的舒畅放松。 不过深夜,邀月宫的柳才人复宠的消息便传遍了后宫。 此时玉妃正在保养秀发。 她用手指拨弄着柔顺的发丝:“倒是有些能耐,竟能让宓妃栽了跟头。” “是啊娘娘,这柳才人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咱们要不要……” 玉妃扬唇一笑:“你急什么?” “宓妃那般自傲的一个人,岂会甘心在柳才人身上吃了亏,你且看吧。” “好戏就要上场了……” 自柳月棠复宠后,便成了六宫中侍寝次数最多之人。 就连玉妃也不及。 唯有皇后每每翻通史方才知晓,皇上每每去锦绣阁,竟无一次是单纯的入寝。 “娘娘,皇上一向节制,可似乎这位柳才人很是得他心。” 皇后将通史放下,面含浅笑:“以色事他人,能的几时好。” …… 时近五月,天气渐热。 柳月棠坐在听风亭中品茶吃点心。 亭旁的石榴花凝红欲滴,含苞欲放,一片生机。 柳月棠步至树下,风中亦带着花香徐徐吹来。 “小主,江氏疯了。” 柳月棠依旧云淡风轻的摇着团扇。 “真疯了,还是假疯的?” 挽秋详细解释着:“奴婢去打听了,几日前她病了,醒来后便疯疯癫癫,自称是贵妃娘娘,要将那些冷宫的妃子全都拉出去砍了。” “冷宫的那些妃子便将她狠狠打了一顿,只怕如今已是残了。” 柳月棠伸手抚着红艳似火的石榴花:“她也算是命大的。” 话音刚落,便听流筝高声呼道:“你是谁?怎可偷东西?” 柳月棠连忙转过头,见一孩童立于站在石凳前,身着蓝色长袍,微红的脸上带着灰渍。 见被人抓住,他不仅没有半分胆怯,反而理直气壮的道:“这宫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何来偷一说!” 他虽年纪尚小,眉眼之中却带着傲气和高贵。 柳月棠缓缓上前:“你是大皇子?” 那孩童有些惊讶,歪着头看着柳月棠,“你怎知我是大皇子?你是谁?” 柳月棠弯起眼眸,冲他笑道:“早就听闻大皇子年满五岁,活泼可爱,今日一见,便知果然如此。” 大皇子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柳月棠,低低哼了一声。 他叉腰道:“你别以为对我笑脸盈盈我便会饶了你,我母妃说了,宫中的女人算是笑面虎。” 柳月棠瞧着他那副模样便觉好笑,点点头:“你母妃说的也没错。” 大皇子一愣,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秀气的眉紧紧拧着。 须臾,他抬头瞪着柳月棠:“这点心我吃定了,你不许告诉我母妃,否则我不会饶了你。” 柳月棠早就听闻,宓妃生大皇子时难产,足足疼了两天一夜方才降生。 出生时,大皇子脸色发紫,在一众太医的救治下方才哇哇啼哭,捡回一命。 所以宓妃格外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千依百顺,宠溺非常。 导致大皇子行为乖张,蛮横无理。 今日看来,果真如此。 不过,到底只是个孩子,即便狂妄,眉眼之间也皆是孩童的稚气。 第47章 朕知道,你不会 “皇上……太医来了。” 萧衡神色满足地整理着衣衫,见身后女子妆容服饰皆无异常后方才道:“进来吧。” 太医提着药箱而进,不知是阁楼潮湿还是什么原因,空气中弥漫着一抹奇怪的气息。 他顾不上去细闻,躬身行礼:“微臣参见皇上、小主。” “免礼。” “你替柳才人看看,她身子是否有不适之处。” 太医应下,从药箱中取出朱紫色的请脉垫放在柳月棠手腕下,又搭了一块白色的绢布,方才敢将指腹落下。 不过片刻,他便松开了手:“皇上放心,才人小主身子无碍,不过是有些体虚,肝气郁结而已,待微臣开一副方子便是。” “至于小主膝盖上的伤,以药涂抹,好生静养便可。” 萧衡招了招手,以示下去。 他看着娇靥氤氲的柳月棠,询问道:“为何肝气郁结?是在气朕没有来看你吗?” 啊?柳月棠蓦地一愣。 肝气郁结,就一定是气的么? “嫔妾没有。” 她声音软软地,仿佛还带着事后的娇软。 “嫔妾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总觉得是自己不够好,所以才让皇上将嫔妾遗忘。” 萧衡神色一凝,思绪有些飘忽。 一瞬间,在柳月棠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迟疑了一会,他笑了笑,俯身温柔地捏了捏她泛红的脸颊。 “傻瓜。” “这世间繁华璀璨,你可以是千千万,更是自己的独一无二,取悦别人之外,更重要的是取悦自己,明白吗?” 柳月棠眼中闪过稍纵即逝的意外。 随后将萧衡的手握得紧紧的。 “皇上说的,嫔妾都懂。可偏偏让嫔妾一遇到皇上,便会胡思乱想。” 她眼底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涟漪层层。 萧衡最厌恶的便是女子在自己面前以表情深。 因为她们皆妄想着在自己身上得到情爱或者权利。 可眼前的女子的话却让他厌恶不起来。 实在,是自己先招惹的她。 一开始,她并不愿接近自己。 而如今,自己却也一点点掌控着她的心。 现下的她,才真正算得上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但即便如此,萧衡也只是征服欲的胜利感。 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心或是感动。 他拍了拍柳月棠的手,不做任何回应。 只道:“朕抱你回宫。” 说着,她将柳月棠轻巧抱起。 柳月棠贴在他衣襟上,帝王身上的香味并不好闻。 让她觉得有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她余光看着萧衡面沉如水的脸庞。 接下来,便是攻心。 再尊贵薄情的男儿,也有心。 有心便会动心。 众妃等人看着萧衡抱着柳月棠出来,连忙躬身下去。 宓妃紧紧咬着牙,妒火中烧。 此刻才方知,这位柳才人并未像传言那般失了宠。 反而……反而很得皇上喜欢和怜惜。 为今之计,唯有示弱认罪。 否则按照皇上的性子,只怕免不了一顿责罚。 于是,她俯身在地:“皇上,柳才人将茶水泼到了臣妾身上,臣妾听信了叶美人的谗言这才罚了柳才人,嫔妾不是有心要责罚柳才人的啊,皇上。” 叶美人闻言脸色一片涨红,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宓妃娘娘可真会替自己脱罪,嫔妾只是区区美人,如何能左右您的想法,嫔妾所言不过为了顺你心意罢了。” 尤宝林眼眸一转,抬头诧异地望向叶美人:“叶美人此言差矣,宓妃娘娘本不愿责罚柳才人的,是你在一旁煽风点火,制造矛盾,这才使娘娘被你蒙蔽处罚了柳才人。” 说着,她似很愧疚,又很委屈:“都怪我没有识破叶美人的真面目,让宓妃娘娘被其利用,还请皇上和宓妃娘娘责罚。” 柳月棠眸中闪过一抹诧异。 吃一堑长一智,这尤宝林还学聪明了些。 叶美人气得发怔,忍不住拔高了音量:“你们俩合起伙来冤枉我,真当皇上会被你们的片面之词所蒙蔽吗?” 说着,她膝行至萧衡身边,泪眼朦胧,委屈至极:“皇上,尤宝林是宓妃的远房表妹,她们的话不可信啊,嫔妾心性单纯,被人利用,这才着了小人的当。” 萧衡未怒反勾唇而笑,垂眸扫了一眼众人:“如此之弱,却又如此好斗。” “甚蠢。” 丢下这两句话,萧衡抱着柳月棠抬脚前去。 正当宓妃等人松了一口气时,又传来男子令人生颤的声音:“宓妃娇纵妄为、不睦后宫,禁足一月,静思己过。” “叶美人、尤宝林争风吃醋,兴风作浪,贬一级。” 直至萧衡说完,纪御女紧蹙的眉头方才一松,捂着胸口缓了缓气息。 “贬一级?”尤宝林身子一软,直接瘫坐在地。 她急得红了眼眶,啜泣着道:“表姐,皇上又贬了我的位份,表姐。” 她原以为,适才那番言辞已然能够自证清白。 岂料皇上竟全然不信自己所言。 宓妃想到此,气性翻涌直上:“蠢货!就知道哭。” “你同她一起入宫,怎得她深得皇上欢心,步步高升,你却屡屡遭贬。” “呵呵呵呵……”叶才人扬声一笑。 她对着宓妃福了福身:“宓妃娘娘,多谢你给嫔妾狠狠上了一课。” “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嫔妾再不敢招惹分毫。” 言罢,她不顾宓妃锐利的眼神便转身离去。 霞光渐散,墨色蔓延。 轿辇上,萧衡宽大的手掌贴在柳月棠腰间,轻柔摩挲着。 柳月棠贴在他胸膛,轻柔问道:“皇上方才未问一句便处罚了宓妃娘娘他们,皇上有没有想过,或许真是嫔妾故意将茶水泼到宓妃娘娘身上的呢?” “朕知道,你不会,所以朕无需再问。” 见柳月棠诧异的抬头望着自己,他云淡风轻的脸上勾起一抹淡笑。 “朕不昏庸,后宫的那些事朕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朕今日处罚她们是想给六宫诸人一个警醒,叫她们莫在看轻了你。” 说着,他垂眼看着怀中娇弱的女子,和声道:“你也要时刻记着,朕说过会护着你便会一言九鼎。你莫要被谁都能欺负了去,朕的宠妃可不能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女人。” 柳月棠眉眼弯弯,笑的温软:“是,嫔妾以后定会护着自己,绝不叫皇上担心,也不让皇上丢脸。” 第46章 嫔妾不知为何,很想您 廊下,柳月棠纹丝不动的跪着。 即便是罚跪,她依旧身姿笔直优雅。 她便要赌一赌,赌萧衡见了那封信是否会来。 赌自己在萧衡心中,是否只是可有可无的玩物。 戏台上,戏子们水袖轻扬,唱腔婉转悠扬。 宓妃尤宝林等人嗑着瓜子,言笑晏然。 柳月棠眼神如冰冷的利剑,透着决绝和冷漠。 她会记得在座之人的每一张面孔。 夕阳慢慢西沉,落日的余辉打在柳月棠身上显得格外的柔弱破碎。 宓妃揉了揉太阳穴,“听了一个下午,本宫头都有些胀了。” 尤宝林连忙道:“嫔妾陪娘娘回宫吧。” 宓妃伸出手,尤宝林乖巧的上前扶着。 “表姐,还是您的话中用,您瞧那柳才人还乖乖跪着,不敢动弹一下。” 宓妃秋眸扫过一旁的柳月棠,抬手抚了抚鬓边的金凤展翅步摇:“本宫量她也不敢放肆。” 尤宝林看着柳月棠歪了歪头,眼中满是得意和讥笑。 正得志时,她忽觉手心一紧,宓妃脚步骤然停止。 尤宝林转头看着宓妃,她已是花容失色。 “表姐,您怎么了?” “嫔妾参见皇上。”叶美人和纪御女惶恐的声音响在耳畔,尤宝林脑子空了一瞬。 皇上? 她抬眸望去,只见萧衡稳步而来,日光照在他龙纹发冠上,冷冽而刺眼,令人望而生畏。 宓妃定了定心神,不过是一个让皇上一时兴趣便抛之脑后的才人罢了。 她嘴角牵起温和的弧度,盈盈福身下去:“臣妾给皇上请安。” 尤宝林亦跟着俯身再去。 萧衡目光扫过众人,看到柳月棠脸上清晰的巴掌印时眸光一凛。 “安?”他冷哼一声。 “有你们在宫中,便叫朕日日不安。” 他声音沉沉,让人不寒而栗。 在场所有人皆吓的不敢抬头,攥紧了手心。 萧衡径直往柳月棠走去,向她伸出手:“起来。” 然而柳月棠却将脸撇开,似是无颜面圣。 她借着萧衡的手正欲起身,谁知跪地太久,双腿全麻无力,险些摔了下去。 萧衡心一提,将她打横抱起,便往内阁走去。 只留下了一句:“传太医。” 宓妃见状,连忙唤住萧衡:“皇上,今日之事……” 她话未说完,便被一道犀利如鹰的目光吓得双唇一颤。 “你们便在此处跪着,想想自己错在何处。” 说完,她抱着柳月棠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留下一众妃嫔呆愣在地。 宓妃只觉身子一软,心头骇然,勉强稳住了晃动的身子。 柳才人不是失宠了么? 为何方才皇上竟那般护着柳才人? 她从未见过皇上对自己那般凌厉的眼神。 内阁中。 萧衡将她放在凳子上坐着。 柳月棠将头埋的低低的,一双弯弯如新月的黛眉似蹙非蹙,颇为楚楚,如花娇弱。 “为何朕每次见你都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不知道学着保护自己么?” 柳月棠紧紧抿着的嫣红唇瓣微微一动。 若不这般?如何能让你心疼怜爱呢? 见她不说话,也不看自己,萧衡心中莫名升起一抹不适。 不足一月未见而已,莫不是就同自己生分了? 他伸手欲将柳月棠衣裙掀起,可柳月棠却往后轻轻缩了缩,抓住他的手低声软糯唤了声:“皇上……不要。” “朕看看你的伤势。” “嫔妾如今这副模样定很丑陋,皇上还是不要看了。” 萧衡却不听,执意将柳月棠衣裙掀开。 只见她羊脂白玉的肌肤上一团红肿,格外触目惊心。 “疼吗?”萧衡沉着声音问,眸中不觉带了些心疼。 柳月棠眼角逐渐湿润,声音哽咽:“不疼。” “不疼那哭什么?” 见他哭泣,萧衡声音也不禁柔了几分。 “嫔妾以为,皇上厌弃了嫔妾,不愿再见嫔妾了。” 她目中尽是悲伤之态,随着这句话,眼角的泪珠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宛如坠落的晨露,晶莹剔透。 “那现在呢?还这般觉得吗?” 柳月棠极力控制着眼中的泪水,吸了吸鼻子,轻轻摇摇头。 她缓缓抬起头,四目交汇。 萧衡神色柔和,目中却平静而寡淡。 而柳月棠眸光却缠绵而深情,一字一句缓缓启唇: “皇上,嫔妾不知为何,很想您。” 说完,她便直接吻上了萧衡凉如水的薄唇。 萧衡浑身一怔,慢慢闭上双眼。 冰凉的唇渐渐变得温热。 她的唇舌,柔软清甜,一点点在自己口中缠绕。 萧衡情不自禁的将手放在了女子腰带上,毫无抵抗的回应着女子的吻,比之更为炽热。 柳月棠的衣衫不知何时褪下的,当他反应过来时,萧衡自从她唇角吻至了脖间,玉盘…… 而外面,宓妃等四人齐齐跪了一地。 尤宝林揉了揉发痛的膝盖,委屈道:“娘娘,咱们何时能起来啊。” 宓妃登时恼怒,喝道:“你问本宫作甚!有本事自己进去问皇上。” 叶美人焦躁不安地攥着手中的帕子:“柳才人不会在皇上面前说咱们坏话吧?” 宓妃心头一颤,故作镇定的抬了抬头:“你们自己闯的祸,自己担责任。” 此话一出,宓妃便是欲将所有屎盆子往叶美人等人身上扣了。 叶美人一听,登时急了眼:“娘娘此言差矣,嫔妾等人虽有不对之处,可处罚柳才人的是娘娘您。”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般对本宫说话。” 纪御女见状,柔声劝道:“宓妃娘娘,叶姐姐,当务之急咱们是要齐心协力想办法如何对付柳才人,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此时起了争执,岂不正中敌人下怀。” 宓妃怒眸这才从叶美人身上移开,冷声道:“总算有个有脑子的。” 叶美人银牙紧咬,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若宓妃不是四妃之一,她何须如此隐忍? 她父亲好歹也是个三品官,家世并不差哪里去。 第45章 受罚 当夜,萧衡便翻了苏南卿的牌子。 第二日,一波波的赏赐送进了钟粹宫的玉芙殿。 “小主,您瞧,这匹缎子又细又软,颜色也鲜艳。” 苏南卿抬眸望去,是云锦,色泽光丽灿烂,如云霞夺目。 “这颜色很适合棠儿,你再挑几件看着精致的,带着一起去一趟邀月宫。” 踏雪欣喜应下,利落得将首饰绸缎收拾好。 苏南卿刚起身,忽想到了什么,看着身后的绸缎道:“算了,还是先将这些东西收下,待过些时日再送给棠儿吧。” “为何?”踏雪不解。 苏南卿徐徐而言:“天下女子,没有一人愿意亲手将夫君推去别处。棠儿虽不说,可她心中定然也是有些酸涩的。我怕这些东西送去会让她更加难受。” 踏雪当即明白了过来:“小主说的对,还是您想的周到。” 苏南卿低首,爱惜地抚着手腕上柳月棠送的镯子。 从她出生起,除了姨娘便再无人在乎过自己。 而柳月棠,一次又一次的救自己于水火。 她必须得周全一些,否则她怕在这深宫中,最后也只有孤身一人。 两人在锦绣阁聊了整整一个上午,苏南卿方才携着踏雪回了宫。 次日午后。 萧衡坐于窗下闭目养神,手中懒懒捧着一本书。 鎏金龙纹香炉中的沉香丝丝缕缕溢出,萦绕在内殿。 周德福从外而进,打量到萧衡并未睡着,方才低声道:“皇上,柳才人方才送来了一封信。” 信? 萧衡有些意外的睁开眼眸。 这女人,还是坐不住,主动邀宠来了? 他抬了抬手。 周德福忙将信呈上。 妃嫔中,送有趣的玩物有之,吃食有之,却是第一次送信的。 他好奇得将信封打开。 两行行书映入眼帘: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萧衡弯了弯唇:“柳才人人呢?” “柳才人将信交给奴才便走了,皇上可要奴才派人将她唤回。” 话音一落,萧衡嘴角的浅笑微凝。 须臾,他摆摆手。 “罢了,晚膳便在锦绣阁用吧。” “对了,将前些日子进贡的那只紫翡翠手镯拿出来。” 周德福心下明白,这镯子皇上定是准备赏赐给柳才人的。 皇上好些时日未去锦绣阁了,今夜肯定得好好放松一番了。 那厢,柳月棠携着流筝经过瑜音阁。 一阵女子的欢声笑语传入耳中。 流筝抬眼望去:“小主,好像是宓妃娘娘同叶美人和尤宝林、纪御女她们在听戏。” 柳月棠见状,正欲离开,却不曾想尤宝林看见了自己,同宓妃说了什么话,宓妃转过头来看向自己。 如此一来,柳月棠自是没有再离开的理由。 她整理了一番仪容,莲步走至几人面前。 “嫔妾给宓妃娘娘请安,给叶美人请安。” 尤宝林见状,起身对着柳月棠敷衍的福了福。 “柳才人这是从哪来啊?”宓妃轻抬眼皮看了一眼柳月棠。 柳月棠妙目慧转,“回宓妃娘娘,嫔妾从御花园逛了一圈,正欲回宫,不曾想打扰了娘娘您的雅兴,还妄娘娘恕罪。” 看着前几日还趾高气扬的柳月棠此时变得这般卑躬屈膝,尤宝林心中甚是痛快。 她扬唇而笑:“柳才人如今不用伺候皇上了,倒是有闲情逸致逛御花园了。” 叶美人唇角含着讥诮之意,“是啊,柳才人侍寝那会,咱们可是皇上的面都见不到一眼。” 叶美人本是新妃中最得宠之人,随着柳月棠承宠后,她的皇恩便越发淡了。 如今见了柳月棠自是厌恶仇恨。 “不过,柳才人也许久未见皇上了吧?”尤宝林挑了挑眉,眼中满是幸灾乐祸之意。 柳月棠微微抿唇:“皇上国事繁忙,咱们身为妃嫔者,不见龙颜亦是常态。” “尤宝林不也许久未见皇上了,不是么?” 柳月棠笑意盈盈的看向尤宝林,目中满是嘲弄。 尤宝林闻言,粉面微微一沉,转身对着宓妃道:“表姐您瞧见了吧,在您面前她便这般无礼,你不在时,指不定她又得责罚嫔妾了。” 说着,她执起手绢嘤嘤哭诉。 柳月棠这才知道,宓妃竟是尤宝林的表姐。 之前竟未曾听人提起过。 宓妃双目对着尤宝林冷冷一横,尤宝林连忙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咬了咬唇。 宓妃微微敛容,正色道:“本宫听闻你很会下棋?” 柳月棠:“嫔妾只是略懂一些而已。” 宓妃玉手轻敲桌案,“你上来,替本宫斟茶。” “是。” 柳月棠依言起身上前,看着她面前的茶盏,自知并非斟茶那般简单。 宓妃看着柳月棠伸出的手,骨节分明,润如羊脂,白净得一尘不染,不由得蹙了蹙眉心。 全是狐媚子! 想着,她借着去拿橘子时故意撞了一下柳月棠的手腕。 茶盏中的水当即便洒了出来,溅到了宓妃锦裙上。 宓妃骤然生怒,喝道:“本宫的裙子。” 一旁的宫女连忙取出干净的手帕替宓妃擦拭着。 柳月棠连忙俯身下去:“娘娘恕罪,嫔妾未曾注意到娘娘……” 不待柳月棠说完,宓妃便举起手劈面一个耳光扇在了她脸上。 “啪”的一声,响亮清脆。 在座的叶美人,尤宝林,纪御女亦惊了一头,旋即又一脸的窃喜,看着这出精彩的好戏。 “做错了事还有理由?谁给你的胆子在本宫面前狡辩?” 尤宝林眼角微微扬起,言中却尽是委屈:“娘娘不知,上次就是她这张巧嘴,哄得皇上听信了她的谗言,将嫔妾贬为了宝林。” 提起这事,尤宝林心头更是气愤。 叶美人以帕掩口,嫣然一笑:“如今没有皇上护着了,你瞧她也不敢嚣张了。” 说着,她正视着宓妃:“娘娘,您这次可不能轻易饶了她。” 尤宝林亦赞同地道:“是啊表姐,妃嫔们都害怕忌惮玉妃,要知道您才是除了皇后以外后宫最尊贵的妃子。此时不立威,只会让那些妃嫔觉得玉妃狠狠压了您一头。” 宓妃默然片刻,觉得言之有理。 自己生了长子,一人之下。 偏玉妃仗着父亲得力便在后宫飞扬跋扈,肆无忌惮。 若她再不立立威,恐怕后宫众妃还觉得她玉妃才是四妃之首了。 她凌厉看着柳月棠,冷冷道:“去外面跪着,没有本宫的吩咐不许起身。” 第44章 心火过重 对柳月棠而言,萧衡并非夫君,而是东家。 在他手下做工的人不计其数,她并不在意是否多了一个苏御女。 她并非是一个冷血之人。 她避宠那段期间,人人都落井下石,唯有苏御女一人还念着自己,将她为数不多的炭火衣裳都分给了自己。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是难上加难。 所以,她想要帮苏御女。 就好像是在帮曾经那个胆小懦弱的自己。 勤政殿。 司太医按例替萧衡诊平安脉。 而这一次的脉象也不知是萧衡急着前往锦绣阁还是什么,只觉得似是比平常久一些。 “如何司鹤羽?” 司太医沉吟道:“敢问皇上,近日是否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偶尔是有些。” “可是朕病了?”萧衡沉声问着。 司太医回答:“皇上龙体安好,只是……” 他看了一眼上座之人,声音渐次低下去,“只是皇上阴虚火旺,容易导致口舌干燥,失眠多梦,臣这就替皇上开副汤药,让皇上清清心火。” 太医一出,萧衡这便明白了。 他近日屡屡留宿锦绣阁,从不节制,甚至觉得心中炙火很甚。 他本以为,是女子勾得他燥热难耐。 若不曾想,是自己心火过重。 若换做寻常男子,这自是好事,代表男子强健,精力旺盛。 他是天子,自不能日日贪恋于女子床笫上。 更要珍重自身,以社稷为重,使景元开创出太平盛世。 于是,萧衡为了掩饰尴尬,轻咳嗽了一声:“那便下去开方子吧。” 司太医刚走,敬事房的人便来了。 “皇上,您今夜翻牌子不?” 萧衡摆了摆手:“这几日都不必翻牌子了。” “去将朕从前未画完的那幅山水画拿过来。” 周德福笑呵呵的:“是,奴才这就去。” “奴才就等着皇上画完了那幅画,大开眼界呢。” 待画呈上后,萧衡提笔沾一沾浓黑的墨汁,思忖片刻后开始在画卷上勾勒着。 作画最能静心,最适清心寡欲之人,萧衡是这般想的。 许久,他端起一旁的茶盏,凝视着茶盏中的幽幽热气,蹙眉放下,敲了敲茶盖:“去换成菊花茶。” 周德福连忙应下:“是,奴才这就去。” 一连好几日。 萧衡都歇在紫宸殿,时不时的白日宣妃嫔去下下棋,或者听听戏,却不曾宣任何妃嫔。 柳月棠便觉得有些奇怪。 上次玉妃将萧衡唤走时,他能看出萧衡对自己还兴趣满满。 按理说,不应该啊…… 若她的伪装被萧衡看穿,又或者是听信了其他妃嫔的谗言,那么她便不可能还这般完好无损的坐在此处。 莫非?是那狗皇帝怕被人论为昏君? 柳月棠扑哧一笑,嫣然生姿。 “小主,您还笑!”流筝愁眉不展的望着柳月棠。 柳月棠以勺子搅拌着碗中的银耳粥,“急什么,事缓则圆,应缓则安。” “鱼儿连续几天都吃一种食物也会腻的,得换换口味不是吗?” 春日迟迟,春景熙熙。 正是百花盛放,草长莺飞之时。 萧衡靠在龙辇上,半垂着眼睑。 “皇上,杏花开了,您要不要去瞧瞧?” 萧衡以手按着太阳穴,似是提不起兴趣。 周德福又道:“前面不远处就是明嫔娘娘的颐华宫,您也许久未见明嫔娘娘了。” 萧衡想起明嫔那喋喋不休的模样便觉得聒噪心烦,闭了闭眼。 周德福黯然伤神,正一筹莫展之际却瞧到天边一抹亮色。 他当下一喜:“皇上您瞧,是哪位娘娘放的纸鸢,好生别致。” 萧衡这才懒懒抬起眼皮。 只见空中似是有一只活灵活现的仙鸟,粉色的身子,七彩的尾巴,巧妙的是,那尾巴上竟有两根仙气飘飘的珠光彩带,彩带在阳光下似幻紫幻金的彩霞,仿佛是要飞升至天庭。 萧衡总算来了些许兴趣。 “是挺别致的,走,过去瞧瞧。” 他看着那纸鸢,脑海中突然想到了那只如月亮般的荷灯。 宫中没有几人能有她那般巧妙新奇的心思。 莫不是,这纸鸢又是她之作? 萧衡扯了扯唇,自己不过是半月未召见她而已,这就按耐不住又出手了? 然而,待萧衡走到纸鸢之下时。 一抹倩影映入眼帘,她仰首望着天上的纸鸢,身段宛如初春新柳,随着纸鸢摇曳生姿。 见不是柳月棠,萧衡眸光暗了一瞬。 不待他前去,女子便放着纸鸢轻盈得撞了上来。 萧衡下意识的伸手扶着她的肩膀。 苏御女抬起双眸,瞬间一怔,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皇上?” 萧衡凝视着她温婉的玉容,只觉得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 “你是?” 苏御女连忙福身施礼:“嫔妾是钟粹宫的苏御女,苏南卿。” 她敛下失落的双眸。 皇上果然不记得自己。 满宫佳丽皆为皇上的女人,承过宠的妃嫔更是数不胜数。 而自己,既无上等家世,又无倾国倾城之貌,想在帝王心中留有痕迹,实乃难如登天 所以,这一次,她将自己的住处自己的名字都告知了眼前男子。 她想要让这位帝王记住,他后宫中有一位姓苏的嫔妃。 说完,苏南卿如柳月棠所言那般,不再胆怯,大胆的抬起头正视着眼前的帝王。 萧衡细细端详着,这才想起,好像初次侍寝时,被自己扔下去了瑶华宫的就是她。 后来为了弥补她,皇后便同自己商量给她抬了位份。 这般想着,萧衡淡淡的眸中有了些许温度。 他指着随风而坠的纸鸢:“这纸鸢做的不错。” 苏南卿微微颔首,娇羞欲滴:“皇上谬赞。” 萧衡向她伸出手,“朕陪你一起放纸鸢。” 苏南卿微微一愣,倏地反应过来,将手搭在他掌中,颊映赧霞,娇声道:“是。” 眼前男子的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宽厚温暖。 她抬起双眸,盈盈凝视。 此时日光正撒在他身上,丰姿如玉,仿若天人。 她目光不觉沉沦,泛起柔情似水的涟漪。 远处的柳月棠松开手中扶着的树枝,云淡风轻的转身。 流筝低声道:“奴婢猜……苏小主恐怕会成皇上新宠了。” 见柳月棠不说话,她又低低叹息一声:“皇上的宠妃可真多。” 柳月棠轻捋过被风吹拂的嘴角发丝,浅浅笑道:“意料之中的事,他乃帝王,坐拥三千佳丽,若独宠一人,反而会致前朝后宫生乱。” “其实无论男女,都好颜色。若我权势滔天,年轻貌美,亦会纳数名俊俏男宠。今儿选这个与我对弈,明儿挑那个伴我游街,若是腻了便又换一个新的男宠。” 流筝听得浮想联翩,点点头:“小主说的甚对,只是世间对女子多有苛责,终究不能同男子那般活的肆意潇洒。” 是啊……柳月棠望着遥远的天际。 第43章 我会帮你 尤宝林神情一滞,蹙眉道:“是你……” 柳月棠嘴角笑漪轻牵,冷声道:“怎么,尤宝林见了本主竟一时忘了规矩么?” “流筝,见到上位不行礼者,应当如何处罚?” 流筝颔首,条理清晰的娓娓道来:“回小主,宫妃见到上位不行礼者,属不敬上位,若初犯者应当禁足半月,抄写宫规百遍。” 尤宝林微微咬一咬唇:“纵然你比我位份高,可你不过是才人而已,没资格处置我。” “原来尤宝林还清楚宫中的规矩啊?” “当初你对我滥用私刑时,怎么不曾想过自己是否有资格?” 尤宝林脸色一变,怒目圆睁,狠狠瞪着柳月棠。 柳月棠不怒反笑,声音格外清脆冷冽:“尤宝林可知你这神情像极了你那位冷宫的好姐妹。” “对了,你们姐妹感情那般好,可有去冷宫瞧瞧她?江氏此刻身边一无所有,若有尤宝林前去陪伴,她一定会万分欣喜的。” 看着柳月棠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尤宝林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紧握的拳头也因太过用力而微微发白,欲抬起手教训。 一旁的纪御女自是听懂了柳月棠的话中深意,她不经意地拉住尤宝林的衣袖。 随后对着柳月棠毕恭毕敬地福身道:“柳才人许久未打扮得如此明艳,嫔妾和尤宝林一时看呆了便忘了行礼,还请柳才人大人大量,原谅嫔妾和尤才人这一回。” 柳月棠一开始便知,纪御女心思比尤宝林和江若汐等人深沉多了,如今瞧来,更是能忍辱负重之人。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纪御女和尤宝林犯了错便可饶恕,那为何却对一个宫女施以重刑?莫不是这宫女犯了何滔天大罪?” 说着,她目光悠悠落在踏雪和苏御女身上。 苏御女了然,解释道:“才人不知,嫔妾的宫女摘花时正好摘下了尤宝林看中的这支,所以才让尤宝林大发雷霆,欲杖责踏雪。” 柳月棠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道:“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不如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告知与皇后娘娘,由皇后娘娘处置。” “尤宝林,纪御女,这样可好?” 尤宝林红唇紧抿,心中的怒火烧得越来越旺。 柳月棠打的什么算盘她自是明白。 此事若是闹到皇后面前,无论是这宫女一事,还是柳月棠冤枉自己这事,吃亏的都是自己。 说不好,还真会被禁足抄写宫规。 若再传到皇上耳中,那她岂不彻底失宠了? 此时的柳月棠,是皇上的宠妃,更是破了一日升两级的先例,皇后若有私心,定是会偏袒这个贱人。 她不能再冲动! 说着,她不留痕迹对旁边的纪御女使了个眼色。 纪御女领会,满面恭谨道:“皇后娘娘管理后宫事仪已是辛劳,此等小事还是不必麻烦于她了。要不……柳才人和嫔妾与尤姐姐各退一步,息事宁人,以保后宫安宁。” “嫔妾定会记得柳才人的恩惠。” 她低首含胸,态度诚恳至极,让人无法拒绝。 不过,这个结果一开始柳月棠便猜到了。 她挖的这个坑让尤宝林往里跳一是想让她放过踏雪,其次便是敲打一番,吓唬一下而已。 她也不会将此事闹到皇后跟前,否则她这不争不抢,心如止水的印象在狗皇帝心中岂不毁于一旦? 再者,就算处置,也是区区禁足而已,她若想要出手,目的便是连根拔起。 柳月棠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看来纪御女可比尤宝林嘴甜懂事多了,尤宝林可要多学着点。” 尤宝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眸光凌厉的瞟了纪御女一眼。 纪御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柳才人过誉了,此事是嫔妾等人疏忽了礼仪,自应当及时改过。” “那看在纪御女的份上,我便不再多计较了。” 纪御女眉目一松,“多谢柳才人。” 柳月棠拉着苏御女的手离开了桃园。 踏雪吃了定心丸一般,紧紧跟在其身后。 看着柳月棠倩影逐渐消失,尤宝林眼中凶光毕现,狠狠盯着纪御女。 “你倒是一条阿谀奉承的好狗。” 纪御女紧抿着唇,声音中带着苦涩酸楚:“姐姐,方才那种情况,若妹妹不如此说,只怕柳才人不会放过你我二人。” “我不明白了,咱们位份只比她低一两级而已,你何以见到她如此小心谨慎。我警告你,若有下次,你莫要拦住我,我定要狠狠教训她一番,以解心头之气。” 说着,尤宝林眸中精光一闪。 表姐!对,她要找表姐替她做主。 …… 那厢,两人漫步在御花园中。 苏御女突然停下脚步,对着柳月棠郑重行礼:“妹妹,谢谢你救了踏雪一命。” 柳月棠连忙伸手将她扶起:“不过区区小事,你我姐妹之间,何须多礼?” 苏御女摇摇头:“对我来说,踏雪不是宫人,她从小陪我吃苦长大,在我心中她早就是我亲妹妹了。” 踏雪藏在苏御女身后,泪眼朦胧,紧紧咬着唇角。 流筝连忙递给她手帕。 只有她们懂,身为奴婢能得主子这样的厚待是何其有幸。 柳月棠看着流筝也为之动容,她和流筝,亦是如此。 “苏姐姐,唯有将自身变得强大,才可护得身旁之人周全。” “你若一直无宠,便永无出头之日,不止是踏雪,就连你自己也自身难保。” 苏御女微微一愣:“妹妹说的,我自是明白,可……我不知如何才能得到皇上的青睐。” “上一次我侍寝到一半便被昭妃娘娘截了宠,已然成了满宫的笑话。自此皇上便再未召见过我……只怕,他早就忘了我这个人了。” 说着,她愁眉微蹙,沮丧和自卑感如藤蔓缠绕心间。 柳月棠握住她的手,以手心的温度温暖着她:“从何处跌倒,便从何处爬起来。” “失败只是过程,而非结果。” “我会帮你。” 这一刻,苏御女眼眶微微泛红,心中登时涌起一股暖流。 她看到了柳月棠眼中坚定的光芒,也看到了自己的希望。 她重重点头,“谢谢你,棠儿。” 第42章 头疼 正当她犹豫时,药已被萧衡喂到了嘴边。 浓郁的药味袭入鼻尖,又酸又臭,无须尝便知有多苦,玉妃紧紧拧着脸,娇声道:“皇上,臣妾……臣妾头已经不是很疼了…。” “哦?玉妃方才还难受至极,不过片刻,怎么就突然好了?” 语罢,他半带开玩笑的问着:“玉妃怕不是诓朕的吧?” 他语气温和,半分责怪的意味也没有,却叫玉妃心头略略发紧。 她纤长的羽睫轻轻扇动着,低声道:“没有,臣妾怎会欺骗皇上。” 萧衡眉目间带着疏懒的笑意,柔声道:“玉儿既真病了,那就该乖乖喝药,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来,张嘴,朕喂你。” 看着皇上待自己这般关切,玉妃心中甚是动容。慢慢张开红唇,药汁入口那一刻,苦得她眉毛都要打结了,当即便要吐了出来。 萧衡连忙道:“良药苦口,玉儿可千万别吐出来了,否则稍后还要多喝一些,多遭一番罪。” 玉妃闻言,即便苦得难以下咽,也得艰难的咽下。 随后,又是第二勺,第三勺,第四勺…… 看着碗中的药还有一大半,她舌头都发涩了,与其这样一勺一勺慢悠悠的受苦,还不如端起碗一口气喝下。 可这是皇上亲手喂的药。 皇上这是心疼自己,怜惜自己,宠爱自己才会亲自动手。 她不能打破了这番温情,和皇上对自己的宠溺。 于是,玉妃强忍着恶心一勺一勺的喝下了一碗药。 喝完后,她连忙吃了好几颗蜜饯,方才觉得舒服多了。 见玉妃已经喝完了药,萧衡便也起身道:“玉儿早些安寝吧。” 玉妃一惊,连忙拉住萧衡的衣角,美眸轻眨:“皇上,您不留下陪臣妾么?” 萧衡轻轻的揉了揉玉妃的手,随后将她手拉开含笑道:“朕今日的奏折还未处理完,原是打算在柳才人那用完膳便回紫宸殿,谁知你病了,朕放心不下方才过来看看你,眼下也应该回去忙政务了。” 玉妃闻言,心中即便诸多不舍也不敢再挽留。 “那好吧……国事重要,外面更深露重,皇上注意龙体。” “喝了药好好睡一觉,明日朕若得空,再来看你。” 听闻萧衡明日还要来,玉妃这才眉目舒展,笑盈盈恭送。 第二日,未央宫 皇后端坐于凤凰牡丹椅上,长长的流苏垂在面颊两侧,灼烁生辉,尽显华贵。 “昨日进贡了些樱桃,本宫特地留着今日同妹妹们一同品尝。” 明嫔玉指执起玛瑙般圆润亮泽的樱桃,“还是皇后娘娘疼爱咱们这些姐妹,嫔妾光是瞧着这樱桃便知脆嫩多汁。” 宓妃尝了一口,笑道:“明嫔妹妹别光顾着说话,你尝尝便知这樱桃的味道有多妙了。” 明嫔将樱桃放入口中,鲜甜的汁水肆意蔓延流淌。 “果真是妙,可惜了,玉妃娘娘最是喜爱樱桃,偏今日她不在。” 一旁的楚嫔似是按耐不住心中藏着的事,环视着在座的妃嫔,低声道:“不知各位姐妹们听说了没有,玉妃娘娘昨个半夜突发头疾,疼痛难忍,今早都还晕得厉害,这才未能前来请安。” 明嫔又惊又欢喜,连忙咽下口中的樱桃,“什么?玉妃头痛的毛病又犯了?这次是真的还是假的?” 玉妃经常以病截宠不是一次两次了,可偏偏每次犯病的时候,皇上都有妃嫔相伴。 众妃便心知肚明,玉妃这是在装病争宠。 可偏每次她都能从各宫中抢走皇上。 楚嫔道:“估摸着这次是真的,天刚亮我便听到了些许动静,瞧那仗势,玉妃娘娘病的应该很严重。” 楚嫔的宫殿同玉妃离得最近,所以她的话自是可信的。 明嫔双眸透着轻蔑之色:“她惯是兴师动众,手被针扎了一下都要请太医,太医还未到伤口都愈合了,恐怕此次亦是矫情过了头。” 宓妃执起手绢掩嘴笑道:“可不是么?本宫猜啊,玉妃这是整日装病装过头了,结果遭了报应,真病了。” 此言一出,四座皆掩面而笑。 柳月棠看着众人幸灾乐祸的模样,便知玉妃从前在宫中是何等的跋扈,竟无一人向着她说话。 就连同她一派的容美人,此时亦低着头一言不发。 皇后轻咳一声,“好了,不管怎么样毕竟姐妹一场,如今她病了你们也一人少说两句。” 说着,她连忙吩咐拂柳:“本宫记得库房中有一只以药材为芯的金丝软枕?你去寻出来送到仪元宫,但愿玉妃枕上能够舒服一些。” 宓妃嘴角幽幽一笑:“玉妃在皇后娘娘面前多次放肆无礼,皇后娘娘此刻还不计前嫌送东西过去,可真是贤良淑德,臣妾钦佩。” 皇后依旧含着端庄得体的笑容:“在本宫眼中,你们都是不懂事的妹妹,本宫又岂会同妹妹记仇?若是你们病了,本宫只会更加心疼。” 宓妃扯了扯嘴角,不再说话。 柳月棠看着笑容可掬的皇后,心中到真升起了几分钦佩。 皇后之位,果然并非常人所能担当。 下面一群莺莺燕燕皆需应对,无论言辞如何,都需要维持沉稳和大度。 每日请安,久坐达一个时辰,皇后却仍能保持端庄之态,稳如泰山。 散会后,柳月棠瞧着阳光明媚,便带着流筝前往桃园。 桃园修缮在御花园附近,远远望去宛如一片浅红的云霞。 “小主,好像有妃嫔在里面。”流筝提醒着。 柳月棠知道御花园乃是非之地,尤其是有女人的地方。 她正欲离开,却听到了苏采女的声音。 “是嫔妾冲撞了您,还望尤宝林高抬贵手,放过踏雪,嫔妾愿领受任何处罚。” “可本主就是喜欢这丫头得要紧,想要好生疼疼她。” 说着,她对着身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宫女遂拿起木棍,欲向踏雪打去。 “哦?本主也喜欢尤宝林得要紧,尤宝林可要本主好好疼疼你?” 众人皆是一惊,遁声望去,只见柳月棠面沉如水,款款而来。 柳月棠这才发现,纪御女竟也在。 上次雨中掌嘴一事,纪御女为免累及自身,将所有罪责尽推于尤宝林与江氏头上。 却没想到,这尤宝林竟仍愿同纪宝林交好。 当言尤宝林愚蠢,还是纪宝林城府深沉呢? 第41章 装病 看着萧衡离开的背影,柳月棠脸上殷勤乖巧的笑容逐渐消失,淡淡翻了翻白眼。 “这狗皇帝~” 她执起毛笔,漫不经心的在宣纸上落下一个棠字。 行云流水,舒展有型。 和之前萧衡亲写的字比起来竟不相上下,各有所味。 女人,永远不要将自己的优势尽情展示。 久了,男人就不稀奇了。 应一点点的用新鲜感去留住他。 或者,也可以藏拙扮痴,最后假装在男人的调教下一步步成为强者。 上位者天生就喜欢调教和改造,在女人改变中找到征服的乐趣。 流筝从外头进来,将手中的茶盏放下。 “小主,您怎么这个时候放皇上走了?” 柳月棠接过茶盏,把玩着光滑的茶盖,徐徐道:“流筝,钓住男人最好的办法便是以退为进。在适当的时候给他一些甜头,待他对你上头时再适时抽离,他只会对你愈加迷恋。” 流筝羞涩一笑:“奴婢也没有喜欢的人,小主你对奴婢说这些奴婢也不懂。” “不过只要是小主说的,都对!” 流筝眉眼弯弯,贝齿灿露。 柳月棠拉过流筝的手,目光柔和:“流筝,你我情同姐妹,待我在后宫站住脚跟后,定会替你觅得真心待你良人,不会叫你如我这般日日想着如何算计攻心。” 流筝心头暖流涌动,哽咽道:“奴婢才不需要什么夫君,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奴婢有小主就够了。” 她跟在柳月棠身边,见惯了男人的那些见利忘义,朝三暮四的男人,对于姻缘一事,从未有过半分肖想。 所以,对她而言,就这样守在小姐身边挺好,深宫寂寂又阴险,至少自己在身旁她能有个信任的人。 柳月棠含笑:“左右你还小,婚姻的事以后再说吧。” 说完,她怡然自得得饮了一口茶。 今夜总算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实际上,玉妃来截宠并非坏事。 那狗皇帝连着在锦绣阁过了三夜,若是再如此下去,只怕她会成为众矢之的。 此时,玉妃正好能替她分去一些妒忌。 在后宫中,皇上的宠爱太甚,便是利刃。 在她还没有完全拿下皇上,她不能去触碰这把利刃。 所以今夜没有玉妃,她也会想办法让皇上明日去别处。 否则,萧衡的新鲜感很快就没了。 龙辇落至仪元宫门口时,刘太医恰好赶来。 他连忙躬身趋前,恭恭敬敬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萧衡淡淡的看他一眼,却有种逼人的压迫感:“玉妃头痛的毛病总是犯,你们太医是干什么吃的?这等小毛病都治不好?” 帝王不怒自威,吓得刘太医手心发紧,战战兢兢道:“玉妃……玉妃娘娘贵体娇贵,微臣也诊治不好,请皇上恕罪。” 他连忙磕头请罪。 “那朕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务必将玉妃头痛的毛病给治好。” “若玉妃只是娇气分不清何为头昏脑涨,那你便开一味药让她尝尝头痛到底是何滋味。” 刘太医大吃一惊,偷偷看了萧衡一眼。 见其神色宁静如深水,淡然抬脚进了仪元宫。 他没想到,皇上竟知,玉妃娘娘是装病? 玉妃娘娘这头疼的老毛病几乎每个月都要犯一次。 起初,他只以为玉妃得的是何疑难杂症,或是自己医术不精,所以总是治不好。 可多几次之后,他才发现玉妃娘娘每次脉象都无异样,便知是在装病。 可,他怎么敢拆穿玉妃娘娘的这个谎言。 玉妃娘娘那狠辣的性子宫中人人皆知,他若说玉妃娘娘装病,恐怕会直接给自己定个医术不精,以下犯上的罪名。 但如今皇上开了金口,他便也不用再怕了。 内殿中,烛火明灭摇曳。 玉妃一袭纱衣,衬得她婀娜的身姿添了几分柔弱楚楚。 她扶着头便蹭到了进来的萧衡怀中,撒娇道:“皇上,臣妾头疼的厉害。” 美人在怀,声音娇软,任谁都会起几分怜惜。 萧衡神色温和的抚着她的身子。 玉妃索性便娇弱无力的倒在他怀中,拉着萧衡的手覆在自己头上。 “皇上,您帮臣妾按按,臣妾好难受啊……” 她眉眼生春,身上浓郁香甜的香露蔓延出一抹暧昧的气息。 萧衡移开眼眸,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得了萧衡的眼色,不远处的刘太医方才敢上前,头埋得低低的,行礼道:“微臣给玉妃娘娘请安。” 玉妃脸上的柔情蜜意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尴尬和恼怒。 她正了正衣领,直起身子冷冷望向刘太医:“刘太医怎么来了?” “本宫记得,并未宣你过来。” 不待刘太医开口萧衡便道:“是朕让他来的,爱妃身子有恙,自然得让太医来瞧瞧。” 玉妃撇一撇嘴:“臣妾这是老毛病了,这些庸医治不好。” “刘正,还不快给玉妃把脉。若还是治不好玉妃的病,你便下去领罚吧。” 刘太医连忙放下药箱,取出诊脉包细细替玉妃把着脉。 须臾,他缓缓道:“玉妃娘娘肝气郁结,气血亏虚,所以才会导致头痛,微臣这就替玉妃娘娘开一副对症的方子。” 玉妃细眉微微蹙了蹙,任太医说的天花乱坠,她这毛病他们也治不好。 太医走后,玉妃又撒娇了许久,在萧衡的询问下,宫人方才端了药进来。 玉妃看着浓黑色的药汁,不由得伸手扇了扇:“这是什么药,如此难闻……” 萧衡伸手接过药碗,徐徐道:“难怪爱妃总是头疼,想来平日里也没有按时服药吧。” “来,朕喂你。” 玉妃见自己能得皇上亲手喂药的殊荣,心中自是欢喜的。 可她无病,吃了这药只怕会起副作用。 第40章 玉妃截宠 玉妃闻言脸色一变:“柳才人,脑子没东西不要紧,关键是不要进了水。本宫是妃,她是什么东西?也配本宫出面求情?”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都暗自品味玉妃的话。 尤其是容美人。 她们都是玉妃的人,一心替玉妃办事。 可如今江氏落了难,玉妃非但不施以援手,反而如此冷血无情。 或许对她而言,无用的棋子还不如在眼前消失,又怎会出手相救? 唯有明嫔一人目光牢牢锁在愧疚难安的柳月棠身上。 从前江氏如何欺负柳月棠她也略知一二,如今竟这般弱懦无能,替仇人求情。 “真是个蠢货!”她情不自禁低低冷笑一声。 皇后闻言,嘴角轻轻一撇,似笑非笑。 “好了,江氏自是罪不可恕才被皇上打入了冷宫,柳才人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圣旨已下,皇上是不可能收回成命的。” 柳月棠黯然颔首:“是,是嫔妾失言了。” 接下来的一连三夜,许是正在兴头上,又或许是柳月棠能在床笫上给足情绪价值和满足,萧衡都留宿了锦绣阁。 仪元宫。 玉妃对镜涂抹着面脂。 “若兰,你瞧本宫容貌还似当年吗?” 若兰连忙道:“娘娘艳冠群芳,比当年更甚。” 玉妃抚着光滑细腻的脸颊,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眉眼间的稚嫩不知何时变得风姿艳质。 头上的发簪头饰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如今她是宠冠六宫,高贵无比的玉妃娘娘。 可是,她却离曾经的自己好远好远。 或许是权力和恩宠,让她一步步变成了深宫中善于算计的妇人,再也没了从前的明媚纯真。 “若兰,本宫这才发现,宫中的秀女就好比树上的叶子,是永远也除不掉的。即便秋天落了,开了春,还会发芽。还会选秀……后宫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 若兰心疼的唤着:“娘娘……” 玉妃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中唯有冷厉之色。 “不过本宫永远都是那支最大的树枝,本宫还年轻,新人永远都不如本宫会伺候皇上,而皇后永远没有本宫年轻貌美。本宫给有机会慢慢斗,慢慢除掉那些贱人,直至本宫登上皇后那一日。” “是,奴婢等着唤您皇后娘娘那一日。”若兰眼中充满了期待。 玉妃嘴角微扬,勾起一缕秀发缠绕在指尖。 “本宫也许久未让那些新人尝尝本宫的厉害了。” “若兰,去,告诉皇上本宫头疼的毛病犯了,让皇上过来一趟。” 若兰连忙应下:“是,奴婢这就去。” 锦绣阁这边,萧衡正握着柳月棠的手练书法。 “行书最难之处在于笔断意连,最大的禁忌便是有柔无刚,有正无侧,中锋失位……” 说着,他握着柳月棠的手在宣纸上写下了个棠字。 然而,柳月棠目光却并未放在宣纸上,反而是柔柔绵绵看向自己,一脸的崇拜和钦佩。 萧衡一巴掌重重的贴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沉下声来:“还有一大禁忌,便是不用心。” “若再盯着朕看不好好学,朕往后便不教你了。” 柳月棠连忙收回目光,放在宣纸上,软着声音道:“皇上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又这般才华横溢,嫔妾一时……一时失了神。” “徒儿不会再分心了,一定好好学,不辜负‘师傅’的教导。” 听着师傅二字,萧衡只觉得格外有趣。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一脸的严厉和老成:“徒儿这书法若是再练不好,为师可要狠狠教训一番,让你长长记性。” 柳月棠一双美目楚楚可怜的垂下,乖软的点点头:“徒儿这就好好练。” 说着,她站到他身前,执起毛笔,曼妙柔软的臀微微翘起,贴向萧衡的身子, 萧衡身子一僵,深幽的眸中浮起欲念。 他没有心思再去看柳月棠笔下的字,目光紧紧凝视在她曲线柔美的脖领。 柳月棠感受着身后的眸光,嘴角不留痕迹的勾了勾,将棠字完整的写在宣纸上后,笑意盈盈的转头:“师傅,您瞧徒儿有进步吗?” 她刚侧过身,这才发现萧衡身子已逼近自己。 为了不撞到他,柳月棠双手支撑在桌案上,身子往后仰着。 萧衡连忙揽住她柔软的腰肢,缓声道:“徒儿究竟是在练习书法,还是在勾引为师?” 柳月棠弯弯新月的眉似蹙非蹙,嗓音轻柔魅惑:“徒儿是徒,您是师,徒儿怎敢觊觎勾引师傅?分明是师傅您撩拨徒儿。” 萧衡指尖挑着她的腰带,眸色越发浓:“哦?还敢顶撞为师了?” 她轻轻咬着唇,媚态丛生:“徒儿不敢顶撞师傅,只想被师傅顶撞。” 萧衡从喉间溢出笑声,墨色翻涌的眸中带了一丝疯狂。 “那师傅便全了你的心思。” 说完,萧衡垂下头,向柳月棠吻去。 柳月棠顺势躺在桌案上,妖娆的风姿尽显。 正欲进行下一步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周德福的声音。 “皇上,仪元宫来人了,说玉妃娘娘头痛的厉害,请皇上过去一趟。” 萧衡脸上的笑意登时全消,覆上了一层寒霜。 也是,正处于闺房之乐的情趣中,是个人都会不悦。 柳月棠将滑在肩膀的衣衫提了起来,并遮住了那团丰盈。 起身道:“皇上,头痛最是折磨人,玉妃娘娘此刻定很希望皇上能陪伴在侧。” “那棠儿可希望朕留下?”萧衡垂眸望着她。 柳月棠似是不舍,又似是大度的替萧衡理了理长袍。 “嫔妾自是希望皇上能留下,不过嫔妾知道,皇上并非是嫔妾一人的。再者,嫔妾再喜欢皇上,也不该同一个生病之人抢皇上。若嫔妾不适,嫔妾也一样眼巴巴的盼着您来。” 见萧衡被她说得神色缓和,并且眸中带了意外,柳月玉指勾住他指腹轻柔摩挲着。 她声娇似水:“徒儿会好好练习书法,若下次师傅来还是没有进步,徒儿自请师傅处罚,可好?” 这无疑,让萧衡对下一次的相见又充满了兴趣,将方才未尝到甜果的失落感渐渐褪去。 “那这次……师傅就暂且放你一马。” “你最好日夜练习书法,莫叫师傅失望。” 说完,萧衡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 柳月棠乖乖福身:“是,徒儿遵命。” 萧衡含笑着转身,刚往前走了两步又倒退了回来,执起手轻轻捏了捏柳月棠的脸蛋。 第39章 嫔妾得了一种怪病 不出所料,夜色刚暗,萧衡便来了。 此时柳月棠正坐在铜镜前前梳洗,听闻皇上驾到,她连忙将手藏入了宽大的衣袖中,盈盈上前迎接。 “嫔妾给皇上请安。” 萧衡看着她红润的面色,不妆而赤的唇,眸色不禁黯了几分。 “爱妃不是病了么?怎么朕瞧着爱妃气色甚好?” 宫中的人为了争宠装病屡屡有之。 可眼前的女子却是用装病避宠。 这很难不让他去想,从一开始,柳月棠对自己就不曾有过半分肖想。 所以,即便自己给她殊荣,封了才人之位,她也还是这般不识抬举吗? 但下一刻让他诧异的是,女子伸手勾住自己的拇指,似撩拨般轻轻的摩挲着。 “嫔妾真的病了,还是一种怪病。” 她微微抬头,眼波媚转,露出颈边细腻丰盈的肌肤。 萧衡并非不懂情趣之人,当下明白女子的小心思。 他嘴角微勾:“何病?” “一种总是想皇上的病。” 柳月棠红艳欲滴的唇微微靠近萧衡,微张的唇角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魅惑。 萧衡一把将她腰肢贴向自己,挑一挑眉:“哦?那爱妃这个病如何才能治愈?” 柳月棠玉手在他胸前衣襟上画着圈圈,“皇上便是嫔妾的解药,只有您才能医好嫔妾的病。” 萧衡薄唇轻挑,宽大的巴掌覆在她丰盈的臀部,嗓音低沉暗哑:“那朕……便好好医治医治棠儿的病。” 说罢,他手掌下滑。 女子娇柔低呼…… 烛火朦胧,幔帐沉浮,衣衫缠绕,春意愈发浓烈。 …… “棠儿的病可医治好了?” 柳月棠撩起泛红的眼角,软软绵绵的呼吸着:“皇上可以再医治一番,让嫔妾彻底……药到病除。” 萧衡身子一滞,目光诧异而炙热。 须臾,他眼尾弧度微微弯起,“棠儿竟还有体力么?” 宫中妃嫔,甚少能承受多次。 即便自己有心,妃嫔们也无力。 再者,他身为帝王,对于纵欲会节制一二,也有嫔妃为了贤良淑德,甚至劝自己爱惜身子。 柳月棠纤细的手腕微微抬起,勾住萧衡的脖子,轻盈起身坐在他怀中。 “在嫔妾面前,皇上不用想着那些规矩体统,再正人君子的人关了灯都是血气风刚男人,而嫔妾……也如普通女子一般。” 她声音娇软低柔,勾魂摄魄的眼眸一片春水,落在萧衡面庞上。 萧衡心头的簇簇火焰燃得更加强烈。 “棠儿深得朕心。” 柳月棠知,这句最得朕心自然是此时此刻。 男人天生就带征服欲,太过容易满足的女人反而会显得无趣。 而太过端庄正经的女人只会索然无味。 女人越不正经,男人越是上头。 而眼前的萧衡亦是。 这一次,他未再节制,尽兴享受着天下男子之欢。 一次又一次地身处风雨中。 萧衡满意却也诧异。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娇滴滴的女子却有如此好的体力。 在这桩事上同自己倒是珠联璧合。 实际上,是今夜之作突破了柳月棠的新感受。 原来,雨水之欢竟是这般奇妙愉悦。 就犹如一场春雨,醉人而躁动,缱绻而热烈。 又似是一把古筝,拨动着全身的心弦和血液。 最后,她整个人直接瘫在了萧衡的怀中。 浑身舒畅却又疲累无力。 “朕以为,礼部家的小姐应是一板正经,规行矩止,没想到棠儿倒是别具一格。” 柳月棠慵懒一笑:“嫔妾成了皇上的女人,那么最大的职责便是用心侍奉皇上,能替皇上一洗朝政之疲乃嫔妾之福。再者……” 她羞涩的在萧衡怀中蹭了蹭:“皇上勇猛,嫔妾亦乐在其中。” “哈哈哈哈……”萧衡朗声大笑。 他揉着柳月棠的手,正欲开口,只见女子低声嘶了一声。 “怎么了?” “没事……”柳月棠连忙将手从萧衡掌心中抽出。 萧衡便更加疑惑,执起柳月棠的手在烛火下。 只见她那白皙如玉的手背竟一片淤青,伤肿的厉害。 方才那般缠绵折腾,竟未发现她手受伤了。 萧衡略略怜惜的蹙眉:“怎么伤的?” 柳月棠闪躲他的眼神,几番犹豫之下方才低声回答:“是……是江采女,她用错了药膏,导致脸上的伤口溃烂了,嫔妾想着毕竟姐妹一场,便去探望她,却不曾想让她误会,失手伤了嫔妾。” “失手?这后宫哪有那么多失手。” 这还是柳月棠维护江采女之言,可见其背后所行更加恶劣。 他当即对着门外扬声唤道:“周德福,即刻将江采女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门外的周德福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这个消息他是一点也不意外。 他连忙应下:“嗻,奴才明白了。” “皇上,嫔妾只是伤了手而已,江采女伤口已经溃烂,冷宫阴暗潮湿,只怕会让她伤口感染危及性命。” 她一是给萧衡打个提醒针。 江采女伤口溃烂的厉害,去冷宫会危及性命。往后若是她暴毙或者自己动手致死,都不关自己任何关系。 因为,是她——江采女自身性命难保。 萧衡不甚在意,“死了也是她咎由自取。” 江氏虽也受宠过一段时间,不过比起眼下深得自己心的柳月棠,区区江氏的性命自是不值一提。 柳月棠便也乖巧得不再提。 男人都是这般,但凡你在床笫上让他得到了满足,他便会对你格外爱护,有求必应。 第二日,邀月宫的江采女被打入冷宫一事便传遍了后宫。 如此一来,邀月宫的主子便只有柳月棠一人。 请安之时,玉妃拨弄着袖口上的流苏,冷厉看着柳月棠。 “柳才人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这般有本事,竟哄得皇上将江氏打入了冷宫。” 柳月棠闻此言语,面色愈发愧疚,连忙起身道:“说来此事也是因嫔妾而起,江姐姐虽屡屡责骂嫔妾,可到底是多年的姐妹,嫔妾亦不忍心见她去冷宫那等地方。” 说着,她对着玉妃福了福身,满心满肺的恳求:“嫔妾劝过皇上从轻处罚江姐姐,可嫔妾毕竟人微言轻。之前听江姐姐说过玉妃娘娘待她甚好,且您一向隆恩深厚,嫔妾恳求玉妃娘娘可否替江姐姐求求情,若玉妃娘娘亲自出面,皇上一定会恩准。” 第38章 斩草便要除根 锦绣阁。 “小主,奴才一直盯着,邀月宫附近现下已没了小太监的身影。” “前个儿皇上上朝时奴才便听到了什么撤了,看来指得就是那小太监。” 柳月棠看着茶盏中绿叶尽情舒展开的碧螺春,以茶盖慢条斯理地撇着。 “也好,没了那位眼线咱们做事也更自在一些。” 说完,她将茶杯放在唇上,小啜了一口。 专贡御前的茶,浓郁甘醇,回味绵长。 即便柳月棠不喜欢喝茶,也知这是极为难得的好茶。 当初在柳府,柳鸣一年也只能得一次上好的雨前龙井。漆氏便十分宝贝的珍藏着,有了贵客才拿出来招待。 所以,上等的雨前龙井和碧螺春长何样她从未见过。 但如今,从前没吃过的,没见到的,都亲眼所见所尝了。 “这两日,江采女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挽秋回答:“回小主,江采女在殿中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只允许娘家的丫头贴身伺候,不允许其余人踏入半步。” 流筝鼻端轻哼一声:“这个节骨眼上,宫人们没有另寻主子已是难得了,她还以为自己是盛宠有加的才人么?” 柳月棠搁下茶盏,美眸轻扬:“旧相识一场,她如今落难了我也应该去慰问一二。” “流筝。”柳月棠对着流筝使了一个眼色。 流筝连忙明白过来,扶着柳月棠的手起身,粲然笑道:“是,奴婢都准备好了。” 柳月棠踏进念云殿中便闻到了一抹中草药味,那是创伤膏的气味。 殿中没有宫女的身影,江采女满脸伤痕的靠在床上小憩。 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她皱了皱眉,语中十分不耐:“如何,药膏寻到了没?” “姐姐怎知妹妹带了药膏来?” 熟悉又刺耳的声音轻飘飘传入耳中,江宝林登时精神一震,转头看去。 只见柳月棠一袭盛装,嫣然巧笑地走向自己,一如既往婉婉有仪。 “你来作甚!” 她一双眼死死盯在柳月棠明媚的面孔上,似是要将她彻底吞噬。 柳月棠红唇上扬,语气轻缓又阴冷:“我给姐姐带药膏来了啊~” 说着,她拿起手中的小瓶子轻轻晃了晃。 江采女恨得咬牙切齿:“你会如此好心?你给我带的怕不是毒药吧。” “哎呀~被你猜到了。” 柳月棠嘴角宛如一朵罂粟花缓然绽放。 “你……”江采女指着她。 “你不敢对我用毒!” 柳月棠闻言,一步步逼近江采女。 “我为什么不敢?” “你以为我还是柳家那个被你欺压的庶女吗?” “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处处被你压一头,任由你打骂责罚的柳御女吗?” “如今我是才人,你是采女,我有什么不敢?” 江采女看着眼前之人的面孔,虽美艳却充满了致命的危险。 她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眸,她不信,这不是柳月棠。 柳月棠在府中是那样的懦弱无能,怎么敢对自己下毒。 “就算我是采女又如何?我也是皇上的妃嫔,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如何向皇上解释?” “那便不用你费心了。” 柳月棠打开药瓶子,纤细青葱指尖勾出药膏,望着江采女悠悠一笑:“姐姐可别乱动,我指甲留的长,若再划伤了姐姐脸如何是好?” 说完,流筝上前便将江采女给牢牢按住。 江采女挣扎着吼道:“柳月棠!你这个贱人!你竟敢如此放肆!” “啊……” 她咒骂声随着柳月棠涂抹的药膏戛然而止,唯剩痛苦至极的呻吟声。 眼看着整张脸都要被柳月棠毁了,江采女使劲全力将流筝推开,双手狠狠抓着脸颊。 那感觉宛如无数蝼蚁在脸上爬行,又似是被虫子狠狠的咬了一口,又痛又痒。 “好痛……啊……好痒!好痒!” “你这个贱人,你对我下了什么毒!啊……” 很快的,江采女的脸上便被她抓得血肉模糊,瘆人又恐怖。 “你……你一定会不得好死,我绝不会放过你!我要去告你!” 说着,江采女忍着脸上的疼痛,歪歪倒倒的往外走去。 柳月棠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你去告诉谁?皇上?皇后?” “姐姐忘了,你已被禁足,若踏出念云殿半步,便是违抗圣命。” 她语气温柔,眸中却带了森冷的肃杀之气,居高临下的望着江采女。 江采女不服却又无力的抬头盯着她,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柳月棠怡然踱着步子:“还是说……你那些情深似海的姐妹?” “说起她们,你禁足好些时日了,怎么也不来瞧瞧你?” 江采女冷哼一声,不再看柳月棠。 兔死狗烹这个道理她明白,也无需柳月棠来说。 只是,人到此处,难免会觉得世态炎凉,鼻尖也登时一酸。 “你们全都该死!你又比她们好哪里去?” 柳月棠嘴角微微一勾:“可惜,我何时死,你也不会看到了。” 说完,柳月棠转身离去。 江采女盯着她背影扬声咒骂着:“柳月棠!我若是死了,也要拉你一起偿命!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柳月棠眉毛都不曾皱一下,莲步回到锦绣阁。 “小主,就任由江采女这般咒骂您吗?” “随她骂吧,骂得越大声越好。”柳月棠云淡风轻得端起茶盏在手中把玩着。 她手背肌肤本就白皙细腻,十指纤纤,在白玉茶盏映衬下更是白净的一尘不染。 流筝本以为主子是在欣赏这赏赐下来的白玉茶盏,谁知下一刻她竟高擎茶盏砸向自己的手背。 “小姐……” 流筝吓得称呼也忘了。 她连忙将柳月棠手中的茶盏抢了过来,心疼极了:“小主……您这又何必,伤着自己值得吗?” 柳月棠眼眶微红,却扬唇浅笑。 “我受过得伤同此刻比不值一提。” “流筝,在后宫,斩草便要除根。” 想要成为赢家,就要足够“狠”。 这狠,不仅仅是对别人,亦是对自己。 流筝强忍着眼中的泪水。 原以为,小姐入了宫便能好了。 没想到,只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她压抑住喉咙的酸涩,软声道:“那……小主手可要作何包扎。” 柳月棠看着已经逐渐发红的手,摇摇头:“不用。” “晚一些你去御前一趟,就说替我请罪,我身子不舒服,不能陪皇上下棋了。” 这晚上下棋,自然而然也是侍寝了。 可流筝却有些不明白了。 小主这受的伤,不就是让皇上看的吗? 这皇上不来,还如何看? 看出了流筝的疑惑,柳月棠浅笑:“你放心,我估摸着,皇上应该会来的。就算皇上今日不来也没关系,这也不失一桩好事。” “为何?”流筝问。 柳月棠看着她,莞尔弯眸:“女人不能一次性将男人喂太饱,尤其是在他对你沉迷上瘾之时。你得让他饿,饿了再吊着他,他饿到不行才会更加珍惜你所给他的东西。” 第37章 昭妃请安 待皇后收拾好后,柳月棠扶着她前往正殿。 隔着珠帘,一眼便瞧见了一松花紫衣裙女子坐在右上侧。 仅仅一个侧颜,便叫柳月棠眸光一凝。 她从未见过昭妃,只听人说她的容貌可同玉妃相较。 可这般看来,竟比玉妃过之而不及。 玉妃虽美,却是美的美艳逼人。 而昭妃的美,则是清冷宛如仙。 她坐在那里,就好似不是宫中的女人,清雅高贵,孤傲冷艳。 这是在后宫中任何一个妃子身上都寻不到的气质。 皆说帝王独爱性子独特的女子,想来这也是昭妃受宠原因之一。 随着众人行礼,柳月棠亦退至一旁,俯身下去。 皇后命所有人起身后,眸中意外的看着昭妃:“昭妃今日也来了?” 昭妃颔首,淡淡道:“臣妾许久未见众姐妹了,若再不见……” 她妙目从皇后脸上掠过,又扫视了一番在座的众人。 “恐怕都唤不出名字了。” 玉妃轻笑一声,眼角微挑,:“眼下就有昭妃唤不出名字之人。” “昭妃还不知吧,这位是皇上刚封的柳才人。” 她看着柳月棠,笑得耐人寻味。 “柳才人连着侍寝了两夜,从御女封为了宝林,昨夜又被晋为了才人。” “可见皇上是多喜欢柳才人。” 玉妃说这话时,指甲狠狠地掐入手心,脸上却是笑意盈盈。 昭妃往柳月棠望去,目光一顿,眸色晦暗不明。 既提到了柳月棠,那么她就得起身正式向昭妃行礼。 “嫔妾见过昭妃娘娘。” 昭妃清冷收回目光,落在玉妃身上。 “皇上喜欢的女人还少么?用得着玉妃你来提醒本宫。” 玉妃抿了抿唇:“可不巧的是,这柳才人,和昭妃你一样,名讳中有棠字。” 明嫔慧眸一亮:“哦,柳才人叫什么?” 柳月棠回答:“嫔妾柳月棠。” 明嫔心中念了一下沈清棠,呵呵一笑:“果然呢。” 说着,她微微打量了一番柳月棠,“怎么瞧着,这柳才人身形和昭妃娘娘您有些相似之处。” 话音一落,众人皆悄悄的往柳月棠和昭妃看去。 的确有些相似之处,不过柳月棠的腰肢更为纤细一些,胸部却还要更丰盈一些。 柳月棠深知,玉妃是在拿自己去膈应昭妃。 可人微言轻,她若反击,只有鹅卵击石。 她颔首道:“明嫔娘娘说笑了,昭妃娘娘姿容绝代,惊鸿艳影,嫔妾不及万分之一。” 明嫔笑道:“能让皇上一日之间晋封两级的人你是第一人,又何须妄自菲薄?” 她看似是在赞扬,然言语之中更多的却是醋意,亦是在给柳月棠树敌。 昭妃不耐烦得蹙了蹙眉:“许久未来未央宫,没想到还是一如往昔,一股市井聒噪之气。” 言罢,她盈盈起身,流苏在髻下摇曳起粼粼的珠光,更显得面孔清冷剔透。 “臣妾耳根子不适,先告退了。” 皇后点点头,还未等她开口,昭妃便转身离去。 走到柳月棠身侧时,她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 玉妃精致的眉眼染了些怒气:“市井?昭妃这是将咱们众人视为市井妇人么?皇后最是重规矩了,此番也不管管昭妃么?” 皇后面不改色,端庄坐着,声音却陡然生了几分威严:“你们是当本宫不知道各自心中打的什么主意吗?” 她缓缓扫视众人,神色逐渐冷肃。 心中已然洞悉所有人的心思。 柳才人得宠,众人皆心生嫉妒,欲借昭妃之力压制柳才人。 亦是妄图以柳才人激怒昭妃,令其失了分寸。 她才没那么傻,会去处罚昭妃。 处置一个连皇上都不舍得处置的女人。 “你们想要得宠,与其将心思花在别人身上,不如想想如何精益自己博得皇上的青睐。整日这般拈风吃醋,莫说皇上了,本宫看着也心烦。” 众人受训,皆垂首应道:“是,嫔妾(臣妾)遵命。” 玉妃不屑得翻了一白眼。 她一个宠妃,难道还要听一个不得宠的老妖婆皇后训话么? 柳月棠出了未央宫,看着高位的主子坐在轿辇上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模样,目光渐渐分散。 这便是人人所追求的权利和地位。 官大一级压死人。 无论玉妃有多嚣张跋扈,可皇后一发威,她也不敢造次。 同样的,对玉妃而言,自己也是小如蝼蚁。 她抬脚一步步往前走去。 无妨,她入皇宫,本就是为了权力地位而来。 美人、婕妤、嫔、妃、贵妃…… 她要一步一步走上去。 月色中天,夜色融融。 流筝从外而进。 “小主,皇上今日翻了叶美人的牌子。” 叶美人便是和柳月棠一同进宫的秀女。 她性子虽娇纵,却生的明媚,家世又好,所以入宫后很得圣宠。 柳月棠闻后,眉目一松,粲然笑着伸了个懒腰。 “太好了,连着夜值两日,可把我累死了。” 流筝连忙替柳月棠宽衣:“旁的小主眼巴巴盼着皇上来,小主您倒好,皇上翻了别人的牌子您还高兴。” 柳月棠缓缓道:“树大招风,盛极则衰,凡事不可急于一时。” 流筝点点头:“也是,小主连续侍寝了两日那些妃嫔便按耐不住了。若皇上继续宣小主侍寝,奴婢真怕她们对付您。” “对付是早晚的事。” 所以,在此之前,她要做的不是对付和反抗那些妃嫔。 而是拿下帝王。 唯有有了皇上真正的宠爱和庇护,高位妃嫔对自己才会有所忌惮,她才能彻底与之对衡。 柳月棠打了个哈欠,“行了,这两日累的腰疼,我先安寝了,只有养精蓄锐才能厚积薄发。” 无人知道,侍寝是件多么累心累人的事。 这桩事上,合拍了就很舒服。 不合拍,简直就是受罪。 重要的是,她并未感受到丝毫的舒适,反而还要佯装出十分享受的样子。 第36章 晋为才人 皇上不也是庶出吗? 江宝林恍然,背后涔涔地冒起冷汗,连连磕头:“是,是嫔妾失言。嫔妾不该损坏御赐之物。” “可皇上,是柳月棠不敬嫔妾再先,还打了嫔妾一巴掌。” “一巴掌怎么够?” 她话音刚落,头上男子威严的声音响起。 “来人,江宝林恃宠而骄,肆意责罚妃嫔,损坏御赐之物,无视宫规,禁足于殿中,降为采女,掌掴五十。” 江宝林浑身一软,瘫倒在地,随后另一道旨意更让她险些晕了过去。 “柳宝林,素娴仪规,柔婉成性,特晋为才人。” 说完,他眼中冷冽望着地上的江宝林:“你不是说柳才人注定一辈子被你压在脚下吗?” “由此看来,你这个嫡女还不如庶女。” 江宝林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荣华,富贵,恩宠,一切完了。 她跪着上前一步,紧紧拉着萧衡袍角哭泣求饶:“皇上,嫔妾错了,嫔妾不该损坏御赐之物,不该欺压柳月棠,嫔妾错了。” 萧衡一脚将她踢开,就像踢开足尖的污秽,淡淡道:“拖出去。” 柳月棠看着拖下去的江若汐,眼角带着快意稍纵即逝的扬起。 她明白,自己这局赢了。 可往后争宠的路上,她若有一丝的心慈手软,下一个江若汐便是自己。 旋即,她颔首柔声道:“皇上,嫔妾才晋了宝林的位份,这才人之位实在担不起,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她深知,若不是庶出二字戳中了萧衡的弱点,才人之位还没这么快落到自己头上。 若自己不谦逊回拒,只怕事后帝王深思。 萧衡扶着她的肩:“圣旨已下,岂有收回之意。” 柳月棠颔首:“是,嫔妾多谢皇上恩典。” 她虽是在谢恩,可并无旁人那般欢喜。 萧衡即刻明白了过来,她一日内便连升两级,本一心安然度日,此番定是安然不了了。 萧衡拍了拍她的肩:“地位虽会将你推至风口浪尖,可也是扶稳你的枝干。” 柳月棠恬静含笑:“嫔妾明白了,皇上给嫔妾晋位,是为了让嫔妾更好的在后宫生存下去,也叫那些看不起嫔妾的人,不敢再轻视嫔妾。” 萧衡抬起手,轻轻夹了夹她小巧的鼻子:“棠儿聪慧,一点就通。” 柳月棠娇笑:“嫔妾才不聪慧呢,因为嫔妾的原因,皇上的膳食也被掀了,眼下皇上只有以点心垫会儿肚子了。” 说着,柳月棠便要上前去拿点心。 萧衡一把搂住她腰肢:“佳人如此秀色可餐,要点心作甚?” 柳月棠柔软的腰肢和他身子紧紧贴着,男子炙热的目光让她不由娇羞垂下头。 “皇上您忘了,今日的棋局您输了,嫔妾便不用再受罚了。” 萧衡手不安分的得在她腰肢游离。 “你不用受罚,那便罚朕好了,罚朕好生安慰受惊的棠儿。” 说罢,他一把将柳月棠抱了起来。 柳月棠媚眼微横:“皇上耍赖,您这般奖也是罚,罚也是奖,嫔妾不依。” “依不依棠儿稍后便知。” ****** 卜子安和流筝站在门外,膳食全都传了上来却不敢端进去,唯恐惊扰了两位主子的情趣。 卜子安望着里头的动静,比昨晚更甚,不由竖起了大拇指。 能让皇上两次都未用膳食便侍寝女人,少之又少,这位柳主子算是有本事的。 他看着一旁镇静自若的流筝,不由好奇。 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为何听到这等声音还脸不红心不跳的? 看来,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奴,都是不害臊的女人。 锦绣阁里面尽是男女欢好声,可对面念云殿却是痛苦的呻吟声。 卜子安拧眉:“晦气!晦气!可不能惊扰到了两位主子的兴致。” 他对着一小太监道:“快去将江采女的嘴给堵上,莫让这不堪的声音入了龙耳。” 直到江采女被堵住了嘴,卜子安方才放心下来,候在廊下。 不知过了多久…… “皇上,嫔妾依,嫔妾依。” 里面女子的声音柔软无力,似是在求饶,又似是在撒娇。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里面才渐渐没有动静。 直到听到叫水的声音,宫人们才敢将手中的膳食传进去。 不出半个时辰,柳月棠再次晋封的消息便传遍了后宫。 锦绣阁灯光渐熄,一夜好眠。 可有几处宫殿,蜡烛却是燃了整整一夜。 好比,瑶华宫,念云殿。 晨光熹微,薄雾笼罩。 仪元宫中,玉妃闭目于榻上。 宫女跪在一旁,以玉石在她额头上来回滚动着。 若兰从外而进:“娘娘,奴婢方才瞧见瑶华宫那位往未央宫去了。” 玉妃微微一惊,抬起眼帘:“昭妃许久也去未央宫请安了,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若兰耐人寻味一笑:“娘娘……只怕她是坐不住了。” 玉妃怔了怔,瞬间明白了过来,略微憔悴的脸上笑意顿生:“快给本宫梳妆,将本宫最喜欢的那件芍药碧霞裙寻出来,本宫要穿上它去向皇后请安。” 若兰:“娘娘您不是头疼吗?” 玉妃拿起金步摇在头上比划着,挑唇道:“本宫一想到昭妃那张臭脸,就不疼了。” “她一向自持清高,仗着皇上的宠爱从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如今也有她坐不住的时候。” 未央宫。 为了不让人挑毛病,柳月棠今日来的甚早,见未央宫中妃嫔们一人未到,便前去服侍皇后洗漱。 皇后拿起凤凰朝日步摇在发髻上比划了一下,随后又放下,拿起另外一支牡丹戏珠簪花,对镜看了身后的柳月棠一眼。 柳月棠见状,柔声道:“嫔妾觉得,娘娘选手上的簪花合适些。” “哦,为何?” 柳月棠娓娓道来:“娘娘身上的织金锦本就华贵耀眼,且肩上又镶嵌了夺目的宝石,若用步摇,反而会抢了宝石光泽,显得眼花缭乱。” 皇后闻言,满意一笑,欲将簪花插入发髻。 柳月棠连忙上前帮忙。 皇后望着镜中:“本宫见你第一眼便知,皇上肯定会喜欢你。” 柳月棠谦逊抿唇:“嫔妾初入宫廷,只是暂得皇上几分怜惜罢了,不敢觊觎皇上的喜欢。” 皇后十指纤纤理了理胸前的流苏,端庄浅笑道:“什么觊觎不觊觎的,你们进宫不就是来争宠的么?既入了宫,皇上便是所有女人的天。若你真能得皇上几分喜欢,自也是你的本事,本宫也欢喜。” 柳月棠一边回应,一边打量着皇后。 皇后一脸的雍容大度,并无半分其他想法。 也是,没有自己,还会有别的宝林、才人、美人。 她们这些身份低微的人得宠总比玉妃昭妃得宠好的多。 毕竟,眼下的自己是最好拿捏的。 第35章 好戏 “柳月棠,你这是干嘛,你给我起来!” 她正欲伸手去拉柳月棠,男子低沉的声音贯彻整个内殿。 “住手!” 萧衡大步跨了进来,眸光锐利瞥了江宝林一眼。 江宝林大惊失色,连忙战战兢兢请安:“皇上怎么来了?嫔……嫔妾给皇上请安。” 萧衡语含薄怒:“朕去哪里还需要向你汇报吗?” 江宝林心颤颤一跳,两腿发软,跪下急切解释:“不是,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嫔妾只是没想到皇上会过来。” “是没想到朕会见到你如此不堪的一面吧?” 话说完,萧衡也不看她。 径直往美的夺目而欲滴的柳月棠走去,双手将她从地上扶起。 柳月棠扬起泛红的小脸,湿漉漉的目光对上他,且柔且娇的唤了声:“皇上……” 她声音特意放低,越发显得娇弱楚楚,一听便知受了极大的委屈。 萧衡拍了拍她的肩:“别怕,朕会替你做主。” 他环顾四周,殿内桌上、地上,已经被砸得凌乱不堪。 瓷器、珠翠、发饰五彩缤纷碎了一地。 江宝林怕他怪罪,连忙解释道:“皇上,是柳宝林对嫔妾出言不逊,嫔妾这才动怒摔了些东西。” “摔了些东西?” “朕前脚将这些东西赐给柳宝林,你倒是快,后脚就给摔了一地。” “朕竟不知,江宝林胆子如此之大,竟敢拿御赐之物来出气。” 损坏御赐之物乃是对皇权的大不敬。 江宝林吓得身子一抖,脸色惨白如纸,“皇上,嫔妾并不知这些是御赐之物,嫔妾是太气了。” “是她!”说着,她手指指向柳月棠。 “是柳月棠故意激怒嫔妾,方才还打了嫔妾一耳光!是她先对嫔妾不敬!” 柳月棠快速地瞧了一眼江宝林的脸,见其在掌控之中,并未有巴掌印,才放心下来。 她长长的睫毛如蝉翼脆弱微颤,捂着自己脸颊:“江姐姐你……你为何颠倒黑白,分明就是你掌掴了我,我脚下一滑摔了下去。” 这个时候,男人越是相信柔弱的一方。 且萧衡进来时,亲耳听到了掌掴声,进来时又恰好看到柳月棠摔倒。 他只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见柳月棠这般会做戏示弱,江宝林气得脸都红了。 “柳月棠!你真是个狠毒的贱人!竟敢当着皇上的面冤枉我。” 说着,她上前就要教训柳月棠。 柳月棠一惊,如受惊的小鹿一般躲在萧衡臂后。 萧衡下意识得伸手挡住她的脸,语气森冷:“江宝林,看来朕之前给你的惩罚还是太轻了些。” 江宝林身子顿时一僵,正欲说话,一旁的流筝咚得一声跪下。 “皇上,江宝林被降位之后,不仅没有改正秉性,反而对我们小主更是步步相逼,今日若不是皇上前来做主,小主依旧只有将委屈吞进肚子里。” “江宝林从前如何欺压你们主子的,你一并道来。”萧衡不怒自威。 “回皇上,自入宫后,江宝林几乎十日里有八日都以各种理由责罚小主。不管是皇上还是各位娘娘赏赐的东西。江宝林看得上的都要夺了去,要不就是像今日这般给毁了。还不止这些,就连……” 眼看着流筝实情里带着脏水一并往自己身上泼,江宝林心头更是惶恐,扬声打断了流筝的话:“皇上……皇上,您不可听信小人的一面之词啊,嫔妾并没有做过那些事。” “住口!朕没让你说话。”萧衡横了她一眼,平静的眼神中尽是凌厉和冰冷。 复又示意流筝继续说下去。 流筝继续道:“去年入冬,江宝林夺了我们小主所有的炭,倘若不是苏御女好心分了一些炭给我们小主,只怕小主的身子难熬冬日啊。” 说到此处,流筝语中已带哽咽。 柳月棠见说的都差不多了,连忙制止流筝:“流筝,皇上面前慎言!” 说吧,她对萧衡道:“皇上,流筝是嫔妾的贴身侍女,口不择言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她这般更是让萧衡怜惜,和声道:“这样的忠仆,朕岂会怪罪,倒是你,受了那么多委屈,为何不早些告诉朕?” 柳月棠心中冷笑,当初她拒宠时,便派了眼线盯着邀月宫,他可不信对江宝林所为一言不知。 他为了一己征服欲和驯服欲,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所以男人的话,信三分丢七分便好了。 “嫔妾不愿拿这些小事去叨扰皇上。” 江宝林眼底迸出恶狠狠的光芒,柳月棠何时这般会装了? 她仰起头急急道:“皇上,您别听柳月棠的话,嫔妾冤枉啊。柳月棠在宫外便不喜嫔妾,她在污蔑嫔妾。” 柳月棠登时一愣,似是失望,“江姐姐,到底是你不喜我还是我不喜你?你从小便说我是庶女,一辈子注定被你压在脚下,所以入了宫,你对我也是处处欺凌责骂,可如今你却告诉皇上我污蔑你?” 说着,她看着皇上,泪光楚楚:“皇上,嫔妾没有,嫔妾没有污蔑她。” “朕知道,朕相信你。”萧衡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江宝林一时慌了神,心跳如雷,拉住萧衡裙角:“皇上,您不能相信柳月棠啊,她从小不在柳家长大,心术不正,在宫外时,她便不安分,身为庶女却妄想得到一切……” “庶女又如何?嫡女可以争取的东西,为何庶女就不能?”脸色一直平静的萧衡此时阴沉至极,隐隐含着山雨欲来的阴鸷。 江宝林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何话,顿时呆愣在地,身子簌簌地发抖。 柳月棠嘴角微微牵动:说吧,说的越多,下场越惨。 她知道江宝林最看不起自己庶女的地位,所以故意以庶女二字引诱她说下去。 没想到,她真上了套。 如今又添了一条,冒犯圣上之罪。 第34章 狗急跳墙 “太医,苏御女这心悸之症可有何法子医治?”柳月棠问道。 那太医摇摇头:“回小主话,苏小主心悸是因体质过敏所致,唯一解决之法便是避免过敏源。” “并且,往后病发的话会一次比一次严重,最后更会危及性命。不过,微臣之前在一本医书上有见到,像苏小主这种情况可以用十种珍贵草药制成药丸,每每发病时服用可立即见效。” “那太医院可有?”柳月棠连忙问道。 “其中有两味药十分珍贵且不常用,所以太医院暂时还没有那两味药。” 苏御女眉心涌起一抹失落,却勉强笑道:“既是没有,那便算了。” 她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御女,没有资格,也没有银两去打点太医院。 况且,新药材进入太医院是需要重重把关以及审批的。 待太医走后,苏御女才提及过去的往事。 “我嫡母素性跋扈,当年,父亲久居外乡,姨娘身怀六甲,尚需每日侍奉嫡母之饮食起居,乃至端茶递水。甚而……” 她眼角不禁酸酸地湿润,声音低哑:“甚至还要亲手洗衣、打扫院子,若是姨娘有半分懒怠,则会被嫡母罚跪辱骂。姨娘为了保护我,只能对她言听计从。却不曾想,正因她怀孕时过度劳累,从而我出生便有了这心悸之症。” 言罢,她举起手绢拭泪。 柳月棠闻言神思黯然,或许她的姨娘过得也是这样的日子。 但凡姨娘在府中有一丝一毫的地位,她便不会惨死,自己也不会被送去庄子。 自己在庄子苦等了九年,骨肉分离之痛亦折磨了姨娘九年。 这般想来,她和苏御女是一样苦命之人。 苏御女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忧伤的情绪。 “妹妹,没入宫前,我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良人。可是我知道,我不配拥有。为了姨娘在府中安稳度日,我只有进宫这一条路可以选。唯有我成为皇妃,父亲的态度才会对姨娘有所改变,嫡母也不敢再肆意打骂姨娘。” 柳月棠心中酸涩的握住她的手:“没事了,如今已经成为了皇妃,往后步步高升,你姨娘在府中的日子便会更加好了。” 苏御女苦涩一笑:“想要上位谈何容易,我家世本就低,还是个庶女。能够封至才人便是天大的恩德了。” 可柳月棠却从不这么认为。 “家世固然重要,可姐姐不能这般看轻了自己。” “一个人若是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别人又怎会看起咱们?” “做人就要像石灰一样,别人越泼你冷水,你便越是沸腾。” 苏御女眼中温热的泪光转成自持的欣赏,柔软一笑:“妹妹说的对,往后我不会再这般轻视自己。” 两人相视一笑。 酉时初,御前的卜子安便送来了柳月棠对弈的赏赐。 “柳小主,这是皇上吩咐奴婢给你带来的碧螺春,皇上还说,往后碧螺春只要送进宫,便让内务府给小主您送一份。” “还有奴才身后的这些首饰和进贡的绸缎,都是皇上赏给您的。” 柳月棠目光停留在那绸缎上。 细腻光润,色泽如同玉石般晶莹剔透,可见其珍贵。 柳月棠略略颔首,宛然一笑:“劳烦公公跑这一趟了,还请公公替我向皇上谢恩。” 卜子安笑道:“小主言重了,不过皇上晚膳会来小主宫中,倒时小主亲自谢也不迟。” 今日午后玉妃去了勤政殿,柳月棠以为萧衡晚上必然会让玉妃侍寝,却没想到他竟会摆驾锦绣阁。 早知道,天子亲临,这乃极大的荣宠。 流筝有眼力见的将荷包递给了卜子安。 卜子安躬身退下。 铜镜前,柳月棠对镜梳妆。 香墨弯弯画,燕脂淡淡匀。 胭裙罩轻盈,众媚不可详。 挽秋将并蒂芙蓉白玉发钗插在柳月棠发髻上,迷住了眼:“小主仙姿佚貌,这发钗更是锦上添花,让小主尤惊艳了几分。” 柳月棠不得不承认,入宫这几个月,在她精心护肤下,肌肤更加白璧无瑕。 她玉手轻轻抚摸脸颊,眼波蕴着温柔却又深沉的流光,这张脸此刻越美越好,如此哭起来才更有破碎感。 英雄救美这戏码也更能深入人心。 听着外面的动静,她对着流筝使了个眼色:“去看一下今日御膳房送来的是何菜色。” 流筝会意,连忙走了出去。 她接过琥珀手中的食盒,逐一打开,顿时一股浓郁香味扑鼻而来。 “今日竟还有羊肉和甲鱼。” 她扬起的声音中满是惊喜,随后又抬眼得意得向念云殿的宫女望去。 那宫女不屑得撇了撇嘴,将手上的扫帚甩至一旁,徐徐步入内殿。 不一会儿,江宝林便带着宫女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见到柳月棠的一瞬间她眸光登时一顿,贝齿紧咬。 柳月棠家世身份都不如她。 可唯独,那张脸远胜过自己。 她那样恶毒之人,凭什么能拥有这样一张绝美的面孔。 她仿佛是要在柳月棠脸上剜出一个洞。 对此,柳月棠只是恬静一笑。 “江姐姐来了,你瞧妹妹这头上的发钗可好看?” 说着,她抬手抚了抚发髻上的珠钗,明媚一笑,美得不可方物。 她这样明目张胆的炫耀,气的江宝林柳眉倒竖,整个脸庞涨成了紫红色。 “贱人!你在我面前炫耀什么!”说着,她一个箭步上前,欲狠狠教训一番柳月棠。 没想到柳月棠迅速一避,她扑了个空,脚下一滑,双手趴在了妆台上。 妆台上堆满了瓶瓶罐罐,金银首饰,闪耀夺目,一看便知价值不凡。 江宝林更是嫉妒不已,抬手便将妆台上摆放的东西全都掀在了地上,琳琅满目落了一地。 “我让你戴!我让你炫耀!” 她双足狠狠踩在那些珠宝首饰上,发出闷闷的碎裂声响。 “你一个庶女,怎么配的上这般名贵的东西?” 柳月棠眸光清浅无波,平静的看着她,仿若这一切都同她无关。 然而,她越是这般,江宝林情绪越是崩溃。 她又气急败坏得将一旁的花瓶打翻在地,飞溅的碎瓷骤然炸开,四处飞射。 紧接着,就连桌上刚拿回来的膳食也被她全都重重得扔到了地上。 柳月棠目光一直停留在窗外的方向,见是时候了,她方才往江宝林走去,拍了拍手。 江宝林闻声转过头来,只见柳月棠红唇微扬: “之前我只在书里看过狗急跳墙这四个字,如今见到真人版的,倒是有趣。” 说着,她执起手绢掩嘴而笑。 江宝林气得目眦欲裂,“柳月棠!你这个贱人!” 她疾步向前,挥起手便要给柳月棠一个耳光。 一声“皇上驾到”,吓得江宝林浑身一怔,迅速收了回来,侧头往屋外看去。 柳月棠嘴角笑得美艳而危险阴冷,低低道:“江若汐,我给你的大礼,你可要接住。” 江宝林听得不清不楚,刚转头便挨了一耳光。 随着“啪”的一声响起,耳根子又痛又麻。 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见毫发无损的柳月棠却往地上摔去,手用力抚着脸颊,泪光楚楚,娇柔而无助。 第33章 心悸 “这罚说了,那赏是何?”萧衡问道。 柳月棠嫣然转眸:“嫔妾方才喝着皇上宫里的碧螺春回味甘厚,可惜这样顶尖的茶嫔妾只有来御前才得幸品尝。” 萧衡浅笑:“你要的赏,就是碧螺春?” 在他看来,嫔妃们讨赏不是稀世珍宝,便是尊容位份。 这碧螺春,她随口一提便会赏赐于她?又何需这般大费周章。 柳月棠点点头:“皇上可别嫌弃嫔妾,嫔妾从前从未喝到过如此好喝的茶。” 宫里嫔妃,位份比她低的比比皆是。 可在于自尊心,她们都不愿承认自己是没见过世面之人。 这让萧衡不仅心生怜惜,也觉眼前女子落落大方。 “朕应你便是。” 棋盘上黑白棋激烈的厮杀着,彼此各不相让,就连外头的白云逐渐染为了乌色也不知晓。 一场难分难解的棋局足足下了近半个时辰才分出胜负,白子赢。 萧衡对柳月棠目光不由得佩服了几分。 这宫中,里边棋艺出众的端柔长公主都不是他的对手。 柳月棠竟第一局就赢了自己。 “看来朕大意了,再来!” 兴致勃勃的萧衡话音刚落,外头太监便来报:“皇上,玉妃娘娘来了。” 萧衡脸上笑容淡了几分,放下手中的棋子,对着柳月棠道:“棠儿先回宫吧,这棋改日再同朕下。” 柳月棠脸上没有丝毫不快和不满,起身便道:“是,嫔妾随时等候皇上的传召。” 萧衡这才发现天空停云蔼蔼,风雨欲来,连忙吩咐周德福去取披风来。 柳月棠看着周德福呈出来的正是初次来紫宸殿时故意留下的那件披风。 她双眸微微吃惊:“皇上……” 萧衡微微一笑:“上一次你走得匆忙,披风都忘了带上。外头风大,快穿上当心受凉。” 柳月棠将披风系好,乖巧的笑着:“是,嫔妾这就穿上。” 两人笑意融融的一幕正好落在了进来的玉妃眼中,直觉的刺眼愤恨。 柳月棠连忙转过身去,福身道:“嫔妾给玉妃娘娘请安。” 玉妃并不理会柳月棠,袅袅婷婷向萧衡走去。 “皇上饿了吧?臣妾带了皇上爱吃的芙蓉酥。” 说着,她便打开食盒,甚是随意自在。 无疑是在宣示自己宠妃的地位——即便不向皇上行礼问安,皇上也不怪罪。 柳月棠懂,萧衡更懂。 他只是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柳月棠很识趣得说了一句:“嫔妾告退。” 临走时,她刻意抬起双眸快速的看了萧衡一眼。 两人对视的一瞬,她眼神如丝般缠绕,欲说还休,透着几分妩媚勾人和不舍。 仅仅只是片刻,柳月棠便慌忙垂下眼睑,转身往外走去,不给萧衡留任何回应。 “皇上,臣妾喂您。” 直到玉妃的声响响起,萧衡恍惚的目光才落到了玉妃美艳的脸上。 “外面风大,爱妃派人送来便可,何需亲自过来。” 玉妃明媚一笑:“宫女如何能代替臣妾的心意?臣妾几日不见皇上了,心中想念得要紧。” 说着,她直接妖娆得坐在了萧衡腿上。 撒娇道:“皇上倒好,有心思陪美人,也不来看看臣妾。” “朕不过是传柳宝林来下棋而已,玉儿便不高兴了?” 玉妃撅起红唇,看了看桌上的棋盘。 “皇上既喜欢下棋,臣妾也可以陪皇上下。” 说着,她起身坐到了棋盘面前,手拨着白色的棋子:“臣妾正好也许久没下棋了。” 玉妃就是个棋渣,萧衡实在不想和她下棋,可又拗不过。 每每同玉妃下棋,他只觉无趣。 玉妃倒是下得津津有味,左一句皇上好生厉害,又一句皇上高明聪慧。 甚至还撒娇软语得悔棋,让自己让着她。 或许玉妃要的是闺房之乐,可闺房之乐人人都能给他。 偏棋逢对手之乐却是几年难遇。 外头天空阴沉,如同被浓墨泼洒,重重叠叠挤满了天空。 流筝就怕即将下雨,扶着柳月棠急匆匆赶回宫。 路过一亭子,忽见一桃色身影。 “小主,是苏御女。” 柳月棠抬眸望去,只见苏御女坐在石凳上,捂着胸口连连喘着粗气。 “苏姐姐。” 柳月棠立即上前。 苏御女仰起头,脸上白得几乎没有一点血色,呼吸困难,神色痛苦。 “你这是怎么了,苏姐姐?” 柳月棠走到她身旁,以手帕擦去她额头上细密的冷汗。 卧雪连忙道:“回柳宝林的话,我们小主自小就对动物毛发过敏,一旦触碰,便会心悸头晕,方才一只猫不慎扑到了小主怀中,所以小主这才犯了病。” 苏御女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一把抓住柳月棠的手腕,冲着她摇摇头。 “不用担心……”她艰难而痛苦的吐出几个字。 柳月棠连忙吩咐流筝:“邀月宫就在前面,流筝,请太医去邀月宫。” “卧雪,你同我一起扶苏姐姐回宫。” 苏御女踏进锦绣阁,众人便被她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苏御女一直都是秀气婉约,粉衣楚楚的模样。 此刻竟虚弱苍白至极。 挽秋到底要老成一些,连忙吩咐宫女去烧水,将所有窗户都打开,通风透气。 许久,重重叠叠急促的脚步声才响起。 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太医,相貌堂堂,身如玉树。 许是有些急,他微喘着粗气,正欲行礼便被柳月棠制止:“先来替苏御女看病。” 太医搭上苏御女的脉搏,了解了起因后便知晓是怎么一回事。 他立刻抽出银针,扎在了苏御女手腕上的神门穴,复又落了两针在鼻翼两边。 银针一下,苏御女呼吸显而易见的逐渐平稳,不再急促,眼神也慢慢变得有神。 太医也稍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将其余银针施在别处。 半晌,太医拔下那几根银针,苏御女脸色逐渐缓和,颔首道:“有劳太医了。” 太医拱手道:“小主言重了,这是微臣应做的。” “倒是小主,以后尽量避免动物毛发,否则犯病后心悸之症会一次比一比更严重。” 苏御女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太医。” 第32章 嫔妾可以慢慢学 半个时辰后,萧衡才见柳月棠款款而来。 她今日身着一身浅紫长裙,素色腰带勒与腰间,衬得柳腰不盈一握。 “嫔妾给皇上请安。” 柳月棠盈盈福下身去,发钗上的细碎宝石娓娓摇晃,熠熠生辉,脸颊更是润泽如玉。 萧衡看着那海棠紫玉发钗,只觉得有些熟悉。 柳月棠见状,素手轻轻抚着发钗,温软扬唇:“这是皇上今日送过来的,皇上瞧,嫔妾戴着可适合?” 她眼尾微扬,眸光流转如春水初融。 而昨夜侍寝时,她也是这般,即便吃痛,也是娇柔的望着自己,努力的配合着自己。 萧衡将她虚扶起来,凝视着面前的羊脂美人:“棠儿这身紫衣,配上这发钗,甚美,清纯而不失妩媚。” 柳月棠玉颊微微浮出几缕红晕和欢喜:“嫔妾多谢皇上的恩典。” 这恩典自然不止是赏赐的珠宝,亦还有晋位。 萧衡握住她的手,让其坐下。 “今日请安,可有人为难你?” 柳月棠一怔,敛下双目,细声道:“各位姐姐都很好,不曾为难嫔妾。” 她闪躲的眼神自是逃不过萧衡的目光,当即便道:“棠儿,朕说过此处不是柳府,若是你受了委屈可告诉朕,朕自会替你做主。” 做主?柳月棠听了心中直摇头。 男人的诺言啊,和汪汪两声没何区别。 如今自己暂得圣心,正在他兴头上,他或许会记得诺言会给自己做主。 可若多两次,那便是自己小肚鸡肠,恃宠而骄了。 反之,她委曲求全,更能博得怜惜。 于是,她伸手拉着萧衡的胳膊,柔声道:“皇上,您宠爱嫔妾,后宫嫔妃们难免会吃味,酸言几句,这也是后宫的常事。皇上政务繁忙,若事事都让皇上出头,那便是嫔妾的不懂事了。” 萧衡闻言,眸色也逐渐变的柔和,握住她的手叮嘱道:“酸言醋语倒罢,若她们一怒之下动手,你也得保护着自己。” 后宫那些嫔妃的小动作他不是不知。 玉妃的跋扈,宓妃的嚣张,明嫔的张扬,她们三人皆不是好相处的。 不少妃嫔被她们惩治后,都哭哭啼啼的求自己做主,着实心烦。 也正因为眼前女子的善解人意和柔弱,加之他的承诺,他不仅没有心烦,反会不由得会替她着想一些。 柳月棠抬手环着他的脖子,巧笑嫣然:“有皇上护着嫔妾,她们不会对嫔妾动手的。” 男人嘛,情绪价值得给他喂得饱饱的。 如此一来,来日自己被欺压,他才会愧疚,才会对其更加厌恶。 两人近在咫尺,女子身上的幽香盈盈游离在萧衡鼻尖。 萧衡看着她樱红的唇,笑道:“棠儿这嘴不仅柔软有力,还甜。” 柔软有力?柳月棠微微一愣。 萧衡勾了勾唇,将衣襟拉开稍许,一抹暧昧的红色映入眼帘。 “棠儿胆子可真是大。” 可不是大么?素来只有他在女人身上留下印记的。 何曾有女子这么胆大?昨夜沉浸云雨中,竟不知她何时给自己留下的印记。 柳月棠登时颊赧霞,咬着唇瓣:“嫔妾……皇上昨日太勇猛,嫔妾一时难自制,欢愉意乱之下这才……” “是嫔妾逾越了。” 自古以来,没有一个人男人不爱听女人夸他勇猛。 同样的,女人越是在他怀中享受迷情,他便越是有成就感。 天子亦不例外。 萧衡听了果然眉目如苏,抚着她柔嫩的唇瓣:“朕喜欢你的逾越。” 说着,他指腹在柳月棠唇瓣轻柔摩挲着。 实在,这女子的唇和舌太柔太软,所到之处皆让人意犹未尽,回味无穷。 柳月棠泛红的眼尾微微往上挑,带了千种风情,万般娇媚:“那,皇上还喜欢嫔妾逾越何处?” 她的唇贴在萧衡指腹,勾的萧衡心痒难耐。 “朕都喜欢。” 柳月棠抬起头,红唇仿佛玫瑰般娇艳:“皇上若哪里都喜欢,嫔妾可以慢慢学。” 萧衡呼吸沉沉,眸子里墨色翻涌。 他看了一眼白亮亮的外头,压下心头的火:“好,待朕晚上去锦绣阁。” “朕再好好教棠儿如何拨云撩雨。” 柳月棠别开眼,宛如娇羞的花朵,欲绽还休。 叔母说的真没错,男人上半身是修养,下半身是本质。 男人之所以不好色,是因为没有女人诱惑他。 这和萧衡才仅仅一夜,却已让他暴露了如此多男人的天性。 “上次的棋局输赢还未分明,朕今日正好得空,不如下两局棋吧。” 若再继续挑拨下去,萧衡只怕会直接将女子抱进寝殿内。 于是,便下棋定定心。 “是,嫔妾却之不恭。” 柳月棠也爽快的应下。 除了挑拨男人,也要有点才情以此来吸引他。 想要当上宠妃,绝非空有皮囊的花瓶便可以的。 萧衡令人取来棋盘,对着柳月棠道:“棋逢敌手方知趣,于棋盘之上,棠儿无须将朕视为帝王。” 上次的对弈,便让萧衡知晓眼前女子棋技不凡,好不容易遇到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自要享受这对弈之畅。 柳月棠右手捻起白子,莞尔一笑:“好,嫔妾只当皇上是对手。” 随着轻脆的落子声响起,空旷的棋盘上多了一枚又一枚错落分明的棋子。 柳月棠落下棋子,美目微微往上勾,娇俏道:“皇上还未说,若是嫔妾赢了皇上可有什么赏赐?” “赏赐?”萧衡微微一笑。 “若赢了,棠儿要什么赏赐朕都允你。” 柳月棠盈盈一笑:“皇上不怕嫔妾要什么越矩的赏赐么?便早早得应下了嫔妾。” 萧衡执起黑子:“棠儿并非越矩之人。” 也并非是那般不识抬举之人。 他能感觉到,柳月棠虽良善柔弱。 可也是聪慧之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有分寸。 他打趣地扬起了眉毛:“有奖有罚,棠儿若输了,该如何处罚?” 柳月棠微微抿嘴:“嫔妾任皇上处罚。” 萧衡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朕,就罚你晚上好好学习技艺。” 一缕羞意透上脸颊,衬得柳月棠整个人娇若春花,她垂下头,低低道:“那……嫔妾尽量赢皇上。” 第31章 这女人是猫投胎的吗 待妃嫔散后,皇后端起青花缠枝纹茶盏慢悠悠的品了一口。 “去将库房里栗西国进贡的仙姿玉容粉还有碧香凝纱一道给柳宝林送去。” 拂柳一愣:“娘娘,那两样宝贝您平日里都不舍得用,送人太可惜了。” 皇后合上茶盖,叮当的清响随之响起:“那得看是送谁。” “若是送给柳宝林能够让其价值升华,不比用在本宫身上更好吗?” “再说,本宫这张脸,皇上早就看够了。” “娘娘……您何须如此菲薄自己,您是中宫,母仪天下,国色天香,世间再珍稀之物唯您用才最合适。” 皇后轻轻垂下眼帘,勉强笑道:“中宫又如何,终究抵不住民间那句妻不如妾。” “其实本宫不怪皇上。” 她看向桌上红艳的茶花:“即便本宫,也喜欢娇艳的花。但是……” 她抬手将一瓣快焉了的花瓣扯下,眸色深沉:“即便这些花再美,也有枯萎的那一日。” “但修花之人,却唯有本宫。” 而邀月宫这边,大大小小的赏赐如流水般进了锦绣阁。 比之前江宝林的赏赐还要多。 但这里面的东西,敢用的却甚少,所以柳月棠将一大半都封在了库房中。只留下了御前送过来的东西。 紫宸殿。 端柔长公主和萧衡正下着棋。 “皇弟曾说,有缘自会相见,可见那女子果然同皇弟有缘。” 萧衡一笑:“她无心皇宠,若不是那只荷灯,朕也不会寻到她。” 端柔摩挲着光润如玉的棋子,在萧衡身上看到了什么,嫣然而笑出了声。 “皇姐因何事如此开心?” “我是在想,皇弟对这女子又能喜欢几个月,又或者……会不会超过昭妃娘娘。” 说完,她轻巧将棋子落下。 “不会。”萧衡一口否决。 “朕与昭妃的少年情谊世间无一人能相较,朕既成帝王,不能深爱女人。那么仅有的喜欢,朕是必定只会给昭妃一人的。” “这也是朕欠她的……” “可你不欠她,那便得欠天下。”端柔语气陡地严肃。 复又蹙眉:“况且,你也不算欠她。” “当年娶正妻,你也曾据理力争过,可为了大局,为了朝堂的安定,为了江山,你也只能立谢家的女儿为后。” “你已经对得起昭妃了,皇弟。” 当年,昭妃经常入宫陪伴温懿皇后,所以同萧衡一来二去便成了最好的玩伴。 萧衡甚至许诺长大后要娶昭妃为妻。 可他那时年少,根本不懂身在皇家承诺是一件多么奢侈且不易之事。 后来,温懿皇后病逝,先帝抑郁成疾,临终之前封萧衡为皇太子。 并让尚书令谢辉辅佐,其女儿入宫为后。 当时朝廷动荡,身为太傅的钟允欲扶持其他皇子上位,自己把持朝政。 而那时,唯有谢辉能同他制衡,为了顾全大局,萧衡无奈之举,便娶了谢疏桐为太子妃,登基后封其为后。 在外人眼中,昭妃和萧衡乃是年少情深。 可端柔却知晓,除了年少情深更多的则是愧疚。 为帝王者,需将天下放在第一位。 而儿女情长,那是帝王该舍弃的。 所以萧衡便将仅有的一点喜欢都尽数给了昭妃。 正因如此,他更加愧疚,不能给予昭妃情爱。 萧衡沉吟片刻,目中带着淡淡的落寞:“朕从登基那一日起,便知最后结局是孤家寡人。” “谁说你是孤家寡人了?不还有姐姐吗。”端柔连忙拉着萧衡的胳膊。 “我永远是你的亲人,你的姐姐。”她一字一句缓慢而诚恳。 萧衡看着她真诚的目光不觉动容感触。 他毕生所有的运气大概都用在了七岁那年。 他遇到了治愈他一生的母后温懿皇后,又遇到了一个温柔贴心的姐姐,虽非一母同胞,却比之更亲。 她拍了拍端柔的手背,所有话尽在其中。 端柔深深吸了口气,盈盈一笑:“待你遇到个懂你,真心爱你的女子,姐姐我便不用操心了。” 萧衡扯了扯唇:“朕这个身份,就注定遇不到真爱。” “她们所谓的情义和奉承,不过是为了权利和荣耀而已。” 端柔端起茶盖把玩着:“皇弟可别将话说的太满。” 她眼中带了些戏谑:“依皇姐之见,那位柳宝林至少不错,显少有人能将恩宠和荣华置之度外。” 萧衡脑中不觉浮现出女子的身影,她楚楚可怜的求自己庇护的情景。 她在雨中瘦弱的身躯保护紫影的情景。 他嘴角微微牵动:“她的确是宫中难得的纯真之人。” 不过,又有多少女人初入宫时单纯,久而久之便工于心计呢? 于他而言,女人,皆无二致。 趁着新鲜时便多宠几分,无趣了便放在宫中当个摆设。 端柔挑了挑眉:“哦?纯真之人。” 说完,她掩嘴而笑。 “皇姐又笑甚?”萧衡疑惑。 端柔抬起手指了指自己锁骨处,笑道:“皇弟以后不可这般鲁莽了。” 说完,她盈盈起身:“驸马还在宫门等我,我也该出宫了。” 萧衡疑惑不解的抚了抚自己的脖子。不明所以。 直到他拿出铜镜一照,这才发现脖子下方竟有暧昧的痕迹,那痕迹粉红,着实显眼。 还好他上朝时穿的朝服衣领高,将脖子捂得严实,否则被那些臣子瞧见了岂不还了得? 他拧了拧眉:“这女人是猫投胎的么?又爱吸人又爱叫唤。” 言罢,他抬头对着门外道:“周德福,宣柳宝林过来。” 第30章 晋位 柳月棠身居御女,是没有资格在紫宸殿过夜的。 唯有九嫔以上的主位娘娘,得到皇上的允许之后方才能留宿。 所以,柳月棠用完了膳便回去了。 翌日一早,她便早早得起了。 柳月棠坐在铜镜前瞧着镜中的自己,眉眼如画,菱唇娇艳,颜如渥丹。 一番精心装扮之下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小主,时辰不早了,您身子不舒服,咱们得早些出发。”挽秋在一旁提醒着。 柳月棠借着她的手缓慢起身,只觉得下身有种难言的疼痛,让她难以行走自如。 她未体会到一丝男女欢好的奇妙和欢愉。 只觉得侍寝是一件很遭罪的事。 可是为了让那位天子舒坦且留恋,即便再遭罪,也只有一味的迎合于他。 所以,柳月棠伤得便更重一些。 她知道,宫中不缺美人,也不缺有才情的女人。 上床无君子,榻上无淑女。男女之间的吸引,永远建立在生理性喜欢的基础上。 帝王更没有时间和耐性去了解一个人,所以对于他而言,女人相差无几。不过是有的娇,有的媚,有的艳。 唯有让他疯狂,让他上头,让别的女人再某些地方取代不了你,你才能彻底被他所记住。 待柳月棠到未央宫时,虽时辰还早,却也已经坐满了人。 玉妃和宓妃两人一左一右在首位坐着。 柳月棠一踏进内殿,便感觉到了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头上。 她低着头,不卑不亢的行礼:“嫔妾给玉妃娘娘请安,给宓妃娘娘和各位姐姐请安。” 玉妃凝视着她精美的面孔,歪着的身子不觉都挺直了,双眸睁得大大的,绽出锋利的寒刃。 柳月棠的容貌她们是见过的,可以说除了玉妃,无人能同她相较。 可眼下,柳月棠一番精心装扮下,却美的让人窒息。 不止脸蛋貌美,她的妙曼身姿,盈盈一握的腰更是一绝。 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大抵就是如此了。 宓妃手心一紧,想当年她也是倾国倾城之姿,无奈十月怀胎产子,让她日渐憔悴,不复从前。 若她容貌依旧,如今便不会被玉妃压一头了。 她抬头往玉妃看去,只见其脸色难看至极。 宓妃心中方才好受了一些,心中轻笑。 玉妃仗着自己的宠爱和容貌屡屡暗讽自己,如今见六宫出了一个可以和她比拟,甚至还要美上几分的妃嫔,她心中也不好受吧。 于是,宓妃翘起了唇角,笑道:“柳御女这张脸生的可真是精致,难怪会得皇上喜欢。” 明嫔一直以来皆是喜怒于色,此时脸上的妒忌肆意漫开,冷笑道:“可不是,还未侍寝便可前往勤政殿伴驾,柳御女,你可是后宫第一人。” 柳月棠极力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温言道:“论伴驾次数,在坐的娘娘们都比嫔妾多,嫔妾不过是一时运气好,得皇上垂怜,方才有幸伴驾两次。” 她如今刚得宠,身份又低,在这些妃嫔面前,自己就如蚂蚁一般渺小,所以伏低做小方为上策。 想要同她们抗衡,需得有稳固的宠爱和地位才行。 否则,只会羊入虎口。 玉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很显然柳月棠之前在隐藏锋芒,就是为了获得皇上的青睐,一朝承宠,飞云直上。 真是没想到,新妃中有如此心机深沉的女人。 她暗暗咬牙道:“柳御女一双巧嘴可真会说。” 她垂眼打量着柳月棠微微发颤的双腿,“可惜,礼数做的却不到位。” “谁的礼数做的不到位了?”内殿中传来女子平静却颇有威严的声音。 伴随着珠翠声,屏风后一抹艳丽的红色映入众人眼帘。 所有人都纷纷行礼:“嫔妾(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落座后,扫视了一番众人,经过柳月棠时有所停顿。 “都免礼吧。” 柳月棠松了一口气,正欲起身时却听玉妃突然道:“慢着!” “皇后娘娘,臣妾话还未说完。” 她逼视着柳月棠:“柳御女,若本宫记得没错,你父亲是礼部郎中吧,可你这屈膝礼却行得实在马虎。究竟是柳家不会教女儿?还是说,柳御女恃宠而骄,不愿给本宫和皇后娘娘行礼?” 她清脆的声中透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使得周围妃嫔都敛下双目不敢说话,只等着看好戏。 柳月棠早就料到今日请安没那么容易。 可没想到,玉妃竟给自己安了这样多的罪名。 柳家教女无方,恃宠而骄,不敬主位,这三个罪名其中一个便足以降位或是禁足。 可眼下皇后在此,她是不会允许一个妃子压在她头上,越过她去惩罚自己的。 于是,她酸软颤抖的双腿直接跪了下去:“皇后娘娘乃中宫,玉妃娘娘您又是四妃之一,嫔妾能向您们请安是嫔妾的福分,又岂会不愿。今日是因为嫔妾身子有些不适,体力不支,所以礼数上有所欠缺。” 说着,她俯身在地:“是嫔妾失仪,请皇后娘娘责罚。” 眼下中宫在此,若真要责罚谁,自是皇后才最有资格。 人都喜欢识时务之人,皇后很是满意,朱唇轻抿:“你身子不适也要前来给本宫请安,本宫又岂有责怪之理。” 说罢,她不顾玉妃阴沉的脸色,便吩咐一旁的挽秋:“快将你家小主扶起来。” 玉妃甚是不满:“皇后娘娘就这般轻拿轻放么?如此岂不让嫔妃群起效仿。” 皇后拢一拢鬓边熠熠生辉的九尾流苏,懒懒一笑,不疾不慢道:“玉妃言重了,柳御女昨夜侍寝,身子难免娇弱了些。想当初玉妃妹妹你只要一侍寝,第二日便起不来床,本宫不也未曾责怪吗?后宫也无人敢效仿玉妃妹妹你,不是吗?” 她微微扬起秀眉,语中的深意无需多言。 玉妃自是被堵得哑口无言,扬一扬脸,紧紧攥着手指。 皇后目光从她脸上快速扫过,又想起了什么似乎,笑道:“本宫差点忘记,如今应该唤柳宝林了。” “皇上给她晋位了?”明嫔连忙问。 皇后颔首:“今早皇上便派人来告诉了本宫,柳御女伶俐乖巧,晋位自是理所当然的。” 众人面色俱是微微一变,初次侍寝的嫔妃,唯有得圣心的方才能得到晋封。 如此看来,宫中恐怕又要多一位新宠了。 柳月棠连忙起身谢恩:“嫔妾多谢皇上、皇后娘娘恩典。” 这场请安最后以柳月棠晋位所结束。 看似是玉妃在为难柳月棠,却也是皇后和玉妃的一场较量。 完毕时,玉妃几乎是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第29章 嫔妾都准备好了 萧衡自出生,要娶谁为妻,纳谁为妾,安排谁人侍寝皆是他说了算。 他从未问过谁,是否愿意。 这是他第一次,问取别人的意见。 也是第一次让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渐渐相信自己,依赖自己,全心全意的愿意成为自己的女人。 这种感觉让他很是特殊,心中也有些欢喜。 他嘴角微微牵动:“那你可准备好了……” 话还未说完,只见眼前女子一动,下一刻他只觉得脸庞一热,柔软的舌温热的缠绕在喉结,逐渐吻至耳后。 从来都是先入为主的萧衡大脑竟一片空白,怔怔得闭上了双眼,享受着女子的温柔乡。 片刻,他耳垂便被那抹温软搅得发烫,女子的气息在耳边轻呼:“嫔妾都准备好了。” 历来都是他将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萧衡竟觉得,她被一个女人给撩得乱了心神。 他翻身下去,将女子狠狠压在了软榻上,将被动化为主动。 柳月棠试探性的将手放在萧衡的后背游离着,见其眸色更是幽深,呼吸更是炙~热。 她便知,这位帝王也是个重欲之人。 于是,她细腻光滑的手抚进萧衡衣间,摩挲着他结实的胸膛,逐渐滑下至腰带处。 萧衡见状,连忙将身上的腰带解开,将女子手放在自己腹下,随后双唇落在了女子白玉盘上。 柳月棠眼角眉梢缓然生出一抹妩媚的绯红,低柔的嗯了一声。 萧衡眸中某些情绪更是炽热的翻腾着,最后他将柳月棠抱了起来,朝寝殿走去。 还未走至床边,柳月棠身上的衣衫发钗便熙熙攘攘落了一地。 内室的烛火??出一片暖光,光线投在幔帐上,投出两人缠绵的人影。 殿外,天边乌云滚滚,雷声轰隆,暴雨依旧下着。 即便如此,殿外依旧能听到低低的声音。 周德福和卜子安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自是不敢再传膳。 卜子安脸色微微泛红,手脚无处安放着。 倒是周德福却是老成的站着,纹丝不动。 这些声音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他是个老太监,当悦耳的曲子听听就得了。 今夜唯一觉得惊讶的是,皇上竟也有了动静。 也是了,柳御女姿色生得那样绝,老天偏偏还给了她一副又娇又柔的嗓子,即便是拥有三千佳丽的皇上也把持不住啊! 随着雨声渐小,殿内也渐渐没了动静。 萧衡将床幔拉开,橘红的烛火晃晃悠悠照在两人的身上。 柳月棠手紧紧攥着被子,白皙无瑕的肌肤上一片潮红,腮边得发丝被汗水浸得贴在脖间,无比妖媚惑人。 “皇上,嫔妾……嫔妾的衣服。” 她将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从侧边伸出手指了指地上。 方才她有多主动,如今就有多娇羞。 萧衡勾了勾唇:“自己下来拿吧。” 柳月棠心中只想翻白眼,真是贱男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抿了抿娇艳欲滴的唇,声音软糯道:“嫔妾疼,下不来床。” 萧衡想到方才的狠狠折腾,便也不再为难她了。 将衣裙拾起,走到柳月棠面前:“可要朕唤宫女进来替你穿衣?” “不要!皇上。” 柳月棠一口拒绝,抚了抚自己胸前,“嫔妾这般模样,她们进来岂不丢死人了。” 她扬起精致绯红的小脸,如墨乌发披散在肩上,着实勾人。 “那朕替你穿?” 柳月棠柔声应下:“那,便劳烦皇上了。” 她背过身去,随着双臂张开,被子往下滑去。 看着她冰肌玉骨的肌肤,萧衡滚了滚喉咙,压抑住心中再次点起来的炙火,替柳月棠将衣衫穿好。 他动作有些笨拙,柳月棠便知,他应是第一次替女人穿衣。 不过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他会让这位帝王为她破一次又一次的例。 “轰隆”一声,雷声响起。 柳月棠微微颤了一下,便继续将外衫穿着。 “女子向来都怕雷声,你倒是胆大。” 方才他们行鱼水之欢时,女子似乎全然不怕电闪雷鸣,只一味得沉浸在床笫间。 萧衡只以为,是疼痛分散了她注意力。 而现下看,她似乎真不怕雷。 柳月棠嗓音中带了些酸涩:“嫔妾幼时也是怕雷声的,但嫔妾知道,即便怕也无用,因为身边无人可以陪着嫔妾,护佑嫔妾。” “所以……嫔妾不敢怕,也没有资格怕。” 再抬头时,她眸中已是莹莹含光,深深凝视着萧衡:“嫔妾很高兴,今日有皇上陪着。” “嫔妾以后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嫔妾也有家人,有夫君了。” “我以后再也不是没人要的小孩了……我也有家人了,有爱我的母亲了,嘻嘻……”萧衡脑中突然响过这声音。 那时,他还是个孩子,一个不足八岁的孩子。 恍惚片刻,萧衡看着柳月棠弯弯的眉眼,眼波像是含着璀璨的光,坦诚且欢喜。 他抬起手抚着她柔弱的肩膀,“现下你是朕的嫔妃,朕不需要你太坚强,往后朕会是你的依靠。” “真的吗?皇上的意思是……以后每逢雷雨夜,皇上都会陪着嫔妾吗?” 萧衡并非此意,可是眼前女子那期待且动容的神情,让他颇为忍不下心拒绝,便点头:“好,朕答应你,只要得空,朕一定会来陪你。” 柳月棠闻言颇为触动,双手拥住萧衡,声音甜而软糯:“皇上真好。” 说着,她还在萧衡身上蹭了蹭,似很是依赖这个怀抱。 萧衡不由微笑,抚了抚柳月棠后背。 终究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如此纯真亦满足。 柳月棠依偎在他怀中,嘴角微扬,垂下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如鸦色的阴影。 皇上,你说错了,皇上的女人更要坚强。 若想要往上爬,不仅要坚强,还要心狠。 你兴许是我的依靠,可也是全天下女人的依靠。 女人,自爱才会被爱,最好的靠山唯有自己。 第28章 嫔妾愿意 这一幕正好落入踏进宫门的萧衡眼中。 周德福连忙哎哟了一声,“皇上,紫主子似是受伤了。” 萧衡急切得跟着紫影朝侧殿走去。 宫人放下紫影后,见圣上来了,纷纷胆战心惊的行着礼。 “这是怎么回事?”他眼神如刀在众人面前扫过。 照料紫影的宫人连忙跪下,白着脸道:“回皇上,紫主子被野鸟伤了,所以趴在树上下不来,柳小主带着奴婢们刚将紫主子救下来。” “是奴婢失职,让紫主子受了伤,求皇上恕罪。” 萧衡看着受伤的紫影,脚部隐隐泛出了血迹。 他拧着眉,冷冷道:“废物!一只鸟都看不好。” “来人,将伺候紫影的宫女拉下去,杖责三十。” 对女子而言,这三十棍下去恐怕已是残废了。 而且受罚的宫女是不能医治的,伤口感染,性命极有可能都保不住。 柳月棠不禁动了些恻隐之心,加之御前的宫女,她若是卖了这个人情,往后对自己有利无害。 于是,她福身下去,柔声道:“皇上,紫主子是在空中被野鸟所伤,这乃意外,她们也措不及防,见到紫主子受伤,嫔妾相信她们心疼之意不比皇上少。” “而且,嫔妾听闻紫主子怕生,若是又换其他人伺候,嫔妾怕她们摸不清紫主子的习性,不利伤口愈合。所以……” 她抬起头,目光恳切:“皇上可否从轻发落?” 萧衡这才看到眼前的柳月棠浑身湿透了,细腻如脂的肌肤盈满了水光,晶莹透亮。发丝湿润的贴在脸颊边,颇有动人楚楚之态。 她是妃嫔,即便不冒雨去救紫影,也不会有任何处罚。 可是方才,萧衡踏进宫门时见到了她用自己瘦弱的身躯将紫依牢牢护在怀中。 众人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叫它紫主子。 可背后都觉得它不过是一只畜生罢了。 可眼前的柳月棠,她却宁愿自己淋得狼狈来见驾,也要救紫影。 属实是一颗良善之心。 于是,萧衡亲自伸手将柳月棠扶了起来。 “你浑身都湿了,还有心情替旁人求情。” 柳月棠将手放在他温暖的掌中,秋水盈盈的眸子含着娇柔和羞涩:“只要紫主子无碍,皇上高兴,嫔妾淋些雨也无妨。” 周德福余光不留痕迹的打量了萧衡一眼,心道:这柳小主可真会说话,三言两语便将宫女的命给保住了,还将皇上哄得平息了震怒。 萧衡看着她柔嫩的手,总是那么冰,那么凉。 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要给予她温暖,掌心在她指腹温厚摩挲着。 他温言道:“你若淋病了,朕亦不会高兴。” 柳月棠闻言微微一愣,红着脸浅笑,宛若出水芙蓉。 萧衡拍了拍她的手:“去换身衣裙吧。” 柳月棠颔首,目光浅浅得往跪在地上的那两个宫女身上看了看。 萧衡会意,瞟了一眼那两宫女:“朕看在柳御女替你们求情的份上便饶恕了你们,若再有下次,朕绝不轻饶。” 那两个宫女大喜过望,连连磕头:“奴婢叩谢皇上,叩谢柳御女。” 萧衡对着周德福使了个眼色:“去将库房那条月华流云雪缎裙给柳御女。” 周德福连忙应下,暗暗点了点头。 月华流云雪缎裙乃贡品,珍贵无比,看来这位柳小主是越来越得圣心了。 柳月棠走后,萧衡坐在紫影前,目光中的心疼犹如慈父。 “紫影,可疼?” 紫影抬起头摇了摇,叽叽得叫了一声,“皇上安好,皇上安好。” 萧衡明白,它的意思就是,自己安好便可。 他伸出手,温柔得抚了抚紫影的头, 待太医诊治并无大碍后,萧衡方才离开了侧殿。 周德福跟在身后,忙问道:“皇上,是否传膳?” 萧衡这才想起,竟还未用膳。 他嗯了一声,踏进了内殿。 而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他以为身处广寒宫。 女子肌如白雪,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清冷的月光照在她侧脸上宛如广寒仙子。 就连她身侧瓶中的娇艳红梅都不觉黯然失色。 许是听到了动静,柳月棠轻柔转身,发丝随风轻舞,一抹微笑在唇边嫣然浮现。 那一瞬间,萧衡也不觉沉浸在其中,挪不开双目。 尤其是女子身着的这身衣裙,完美的勾勒出了她妙曼的曲线和玲珑的身躯,好似精挑细琢的美玉,每一寸肌肤都透着迷人心魄的柔美。 萧衡缓缓往他走去:“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爱妃果然是最适合这裙子之人。” 梅园那日,她一袭杏色衣衫,惊为天人,便知她应很适合白色,如今穿上,果然是倾国倾城。 柳月棠娇柔一笑,福身道:“嫔妾谢皇上赏赐。” 她微微弯腰,丝绸般墨色的秀发散至腰间,柔美而妩媚。 萧衡将她扶起,并握住她的手。 “你的手为何总是那般冰?” 柳月棠将手心从他掌中缓缓抽出,并道:“嫔妾自小身子不好,所以不论夏日冬日手脚都是冰凉的,是嫔妾让皇上手受凉了。” 看着女子指腹从掌中柔柔抽出,萧衡抓住她即将滑出的手,并用两只手将她手牢牢握住,很快的,她手中的冰凉逐渐变暖。 他知道她在家中受了许多委屈,可不曾想,她身子竟这般柔弱不堪。 萧衡起了几分怜惜之心。 “你叫什么名字?” “嫔妾叫柳月棠。” 萧衡听得棠字,微微一愣:“可有小字?” 柳月棠轻轻摇头:“嫔妾没有。” 她出生便离开了父母,又如何有小名呢?就连她名字都是快周岁时父亲才取的。 萧衡正色的看着她:“棠儿,朕知晓你在家中受了诸多委屈,如今你来到朕身边,朕会尽全力护住你,” “可你也知,深宫中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防不胜防,即便朕是天子也不能时时护着你,即便这般,你可还愿走到朕身边来?” 她抬起头,此时帝王正深深凝视于她,眸中如清澈的湖水,放映出自己的脸庞。 她看着他眼中的自己,重重点头:“嫔妾愿意。” 她要的就是萧衡护着自己这句话,之前的欲擒故纵全是为了这句话所铺垫。 唯有得到他的庇护,她才能在后宫更好的生存下去,虽然只是短暂不长久的庇护。 第27章 紫影 自从柳月棠那一日在勤政殿用膳后,萧衡便偶尔会传她过去用膳、下棋、研墨等。 这一日酉时初,柳月棠奉旨去勤政殿伴驾。 卜子安见了柳月棠,早早的迎了上来。 “奴才见过柳小主。” “皇上有些事刚离开,小主先去紫宸殿侯着吧。” 紫宸殿,是萧衡平时休息安寝的地方。 也是嫔妃侍寝的地方。 但御前的人来传话时,只说了用膳,因此柳月棠也并非前来侍寝,只是用膳而已。 柳月棠第一次进紫宸殿的庭院,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脚步微滞。 庭院中有一个很大的鸟笼,笼中是一只雪白鹦鹉,羽毛在日光下泛着若隐若现的紫光,头顶耸立着浅紫凤头冠羽。 不愧是皇家的宠物,就连鸟也透着不凡。 卜子安叮嘱着:“小主,这鸟有些怕生,您离远一些,莫让它惊了您。” 柳月棠早就听闻了,萧衡有一爱鸟,名紫影,宫人们唤紫主子。 那鸟有专人伺候,每日教它认物,识字,说话。 且每日的吃食亦是山珍海味。 所以,她明白卜子安真正想说的是,怕自己惊扰了那只鸟。 她嘴角涩然一笑,在这宫中,若没有宠爱,你活得连一只鸟都不如。 瑶华宫。 昭妃虚弱地依靠在床上,细腻如玉的肌肤没有任何红润,浮现着病态的苍白。 一声皇上驾到,让她闭着的眼眸微微颤动。 眼帘抬起时,萧衡已走到了自己的身旁,他似是有点急,脚步也匆忙。 昭妃刚想说话,突然忍不住的咳嗽了好几声。 萧衡连忙上前替她轻轻拍着后背,并关心道:“上次见你还好好的,怎么又生病了。” 昭妃双眸透着冰冷,苦涩一笑:“上次?皇上上一次来臣妾宫里是何时的事了?” 萧衡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整整一个月未曾踏入瑶华宫了。 他略带愧意得说着:“朕近日政务繁忙,所以便忽略了你。” 昭妃薄唇边不由勾起一抹冷笑:“政务繁忙?皇上恐怕是忙着陪美人吧。” 萧衡放在她后背上的手微微一顿,收了回去。 “昭妃,慎言。”他语气已然变得僵硬。 昭妃撇过头去,抿着唇不再说话。 看着她苍白的面孔,萧衡终究狠不下心拂袖而去。 他语重心长的道:“朕知道亏欠你,可是皎皎,朕如今是一国之君,需以江山社稷为重。朕有三宫六院,自不可能因你一人而冷落整个后宫。” 昭妃转过头,直直看着他:“有何不可?太皇太上皇不就独宠了太皇太后一世么?如今他们还在灵栖山颐养天年。” “那不同。” “有何不同?同为皇上,为何旁人可以做到,你不可以?” 昭妃紧紧咬了咬唇,隐忍着怨怒,眼中满是委屈。 萧衡呼吸凝滞,似是忍了又忍。 “朕不是皇祖父,你也不是皇祖母,人与人之间皆是不同的。若代代帝王都效仿皇祖父,那天下岂不大乱?” 最后他站起了身,背对着昭妃,神色冷冽:“养病期间,你好好想想朕所言。待你想通,再来见朕。” 听他说的是再来见朕,而不是朕来见你,昭妃身子骤然一软,往软枕上靠去。 孔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扶着。 柔声劝着:“娘娘,您这般只会将皇上越推越远的。” 昭妃眼中闪烁着泪花,眼神迷离而模糊,“是他负了我,他说过长大后会娶我为妻,可最后呢?” 她冷呵:“结果只是一个妾。” “一个妾啊!” 孔嬷嬷也红了眼:“娘娘,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皇上是九五之尊,不再是温懿皇后膝下的养子了。” “是啊,他已经不是我的衡哥哥了……他如今是薄情的帝王。”昭妃喃喃念着,眼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周德福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提醒萧衡柳月棠还在承明宫,就见其又是黑着脸出来的,他心头忍不住一阵紧缩,小心翼翼得跟在身后。 他暗暗叹了口气。 想要恩宠的得不到,这有了恩宠的却不知珍惜。 昭妃娘娘若不再去纠结往事,她如今的恩宠啊,恐怕六宫加在一起也不及她一人。 可惜了…… 周德福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 而紫宸殿中,柳月棠等至了天黑。 没有圣上的口谕,她自然不敢离去。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了宫女的焦灼声。 她走了出去,见两个宫女在庭院中步来步去。 “这是怎么了?”柳月棠问。 宫女福了福身:“回小主,这紫主子每日酉时都会将它从笼中放出来玩一会,可是方才他被飞来的野鸟给伤了,所以此刻趴在树枝上不肯下来,奴婢看着天又快要下雨了,不知怎么办才好……” 说着,她声音已经带有哽咽。 也是了,这御鸟若是真受了严重的伤,恐怕那宫女的性命都保不住。 柳月棠连忙道:“那还不快将梯子拿过来,让人爬上去救它。” 另一个宫女连忙道:“去了,可是奴婢怕那鸟救不下来。” 柳月棠这才发现,那树枝上半部分枝丫特别细,梯子也没那么高,只怕没将鸟给救下来,反而把枝丫上的鸟给摇晃下来了,那就凶多吉少了。 就在梯子刚好拿来时,天空轰隆作响,暴雨倾盆而下。 所有人都在想办法将紫影救下来。 柳月棠瞧着被风吹得晃动得枝叶,连忙吩咐宫人:“紫影随时都有掉下来的风险,快去找一些被子垫在地上,越软越好。” 伺候紫影的宫女一边哭着,一边应下。 很快的,树下围满了棉被,宫人们一人拉起棉被的一角,高高的举起。 柳月棠站在大雨中,扬声得喊着:“紫影,快下来。” 伺候紫影的宫女也跟着呼唤:“别怕,紫主子,我们在保护你,你快下来。” 许是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紫影抬起头叫了一声,微微煽了煽翅膀,下一刻便往下歪去,直直掉落在了棉被上。 第26章 无子嗣 仪元宫。 玉妃正闭目倚在贵妃榻上,江宝林蹲在一旁用玉轮在她双腿上按摩着。 听到江宝林絮絮的哭诉着,复又提及自己时,她略有不快的抬起了眸:“哦?她果真这样说的?” 江宝林重重点头:“娘娘,嫔妾不骗你,嫔妾说宫中貌美的女人比比皆是,让柳御女不要得意。她却说……” “却说,宫中还有谁更美?还说即便娘娘您的姿色也不能同她相较。” 玉妃凤眼含怒,冷冷道:“她这是活的不耐烦了么?” 江宝林嘤嘤哭泣,委屈极了:“她仗着皇上的宠爱,在宫中肆意妄为,嫔妾……嫔妾又不敢得罪她,生怕她又去皇上面前告状,让嫔妾的脸再受伤。” 说着,她抚了抚伤好后白皙的脸蛋。 玉妃坐了起来,鼻端冰冷一哼:“不过是去勤政殿伴了两次驾而已,竟如此恃宠而骄,本宫倒要看看,她在本宫面前可还能张狂!” 说着,她对宫女使了一个眼色,“去将柳御女宣过来,本宫倒是要瞧瞧她那张脸是怎么勾引皇上的。” 这时,一直安静落座的容美人道:“娘娘,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御女,您又何须将她放在心上。” “您传她过来,反而是给足了她的颜面,让旁人觉得娘娘您心里也嫉妒她。” 玉妃黛眉一挑:“本宫岂会嫉妒一个御女!本宫就是想要好好教训她一番。” 容美人将手中剥好的橘子递到玉妃面前,柔声道:“娘娘您的心思嫔妾等自是知晓,可这样的小人物,犯不着娘娘您亲自动手。若她真的恃宠而骄,张扬跋扈,嫔妾相信失宠是早晚之事,况且……她不是还未承宠么。” 她一字一句平静又温和,玉妃听后也觉得有些道理。 若她将柳御女传了过来,只会让皇后、宓妃等人笑话,觉得柳御女还未承宠,自己就坐不住了? 因为姜采女一事,皇上心中就已有些不满,若再罚了柳御女,那皇后老妖婆不得借机打压自己么? 想着,她接过容美人手中的橘子,放进口中,打量着江宝林。 “若本宫是你,第一时间便是反思自己,想办法重新获宠,而不是哭哭啼啼得来求本宫做主。” 江宝林垂着头,惶恐的攥着手中的帕子:“在嫔妾心中,娘娘您才是六宫之主,所以嫔妾受了委屈,便第一时间想到了娘娘您。且嫔妾也是为娘娘您报不平,在嫔妾心中,娘娘您才是六宫最貌美之人。” 她知道玉妃对后位虎视眈眈,唯有挑好听的话同玉妃讲,否则她只怕会将气撒到自己头上。 玉妃不耐的蹙了蹙眉:“行了,本宫累了,不想听你说这些无用的,你先下去吧。” 江宝林压下心中的不甘和不满,福了福身:“是,嫔妾这就告退。” 说完,她又对容美人敷衍的福了福身,心中升起一股厌恶。 都怪这个贱人!坏了自己的好事。 容美人岂会看不透她的心思,对着她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玉妃见状,问道:“你是否觉得,江宝林太愚蠢了。” 容美人浅浅一笑:“什么都逃不过娘娘的法眼,不过……” 她妙目慧转:“只有这样的棋子才更容易利用,也更容易弃之。” 玉妃缓缓而笑:“还是你说话本宫听着舒坦。” “娘娘,这棋盘上只有一颗棋子未免太少了,娘娘若想要得偿心愿,还得另寻才是。” 玉妃略作思忖,越想心中越是气恼:“这些女人怎么如此不中用,一个孩子都怀不上。” 容美人闻言,连忙起身,眼中却泛起一抹深重的伤:“都是嫔妾无用,不能替娘娘您分忧。” 玉妃闭了闭眼,抬手抚了抚鬓角的珠翠,淡淡道:“既知道无用,还不想法子。” 容美人:“娘娘,如今宫中还有几位新人,娘娘是否要将她拉拢过来……” 玉妃微一咬牙,紧紧攥着椅子的扶手:“你是让本宫,再亲自将女人送到皇上身边吗?” 她语中生怒,容美人惶恐垂下眼睑:“嫔妾知道娘娘对皇上用情至深,不愿往皇上跟前送人,可嫔妾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皇后娘娘尚无子嗣,娘娘若是不早些做打算,那低位妃嫔生的孩子,自是要给皇后娘娘养的。” 玉妃眼中含泪,满是不甘和痛恨。 她握着拳头的指关节也因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 良久,她艳红的红唇阴恻恻一勾:“生?本宫倒是要看看她们谁能生出来。” “本宫得不到的,皇后也别想得到。” 容美人心中一惊,面容却不动声色的说着:“是。若真有妃嫔怀上了龙嗣,嫔妾定会赴汤蹈火,助孩子养在您膝下。” 玉妃抬起头,将眼中的莹莹泪花化散。 她这辈子,骄傲了一世。 即便从前家世不好,可在府中时,亦是父母掌上明珠。 入了宫,因为父亲得力,她从宝林步步高升至四妃之一,享受着数不尽的荣华和皇上的宠爱。 可唯一……她没有自己的孩子。 她深知,靠皇上的宠爱根本不能长久,唯有子嗣才是她以后登后的资格。 可她送了一个又一个的妃嫔去皇上跟前,不是肚子没动静,就是过河拆桥。 好比那个乔氏,自己将她送上龙床,得了宠便不自量力,竟敢同自己作对争宠,所以她便设计陷害,将她打入了冷宫,还制造了一场上吊自杀。 “本宫不想再养狗了,畜生终究不忠诚,随时都可能反咬你一口。”她眼神飘飘忽忽的落在容美人身上,晦暗不明。 容美人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地觑着玉妃:“是,嫔妾是娘娘的人,自以娘娘马首是瞻,不论娘娘如何决定,嫔妾都誓死跟从。” 玉妃尚为满意的道:“嗯……你退下吧,本宫也乏了。” 第25章 一臂之力 内务府得人最是拜高踩低,当日申时,他们便将身为御女应有的份例都送了过来,还添置了许多本不是御女位份该有之物。 当时柳月棠正在午歇,说那些是赔罪的。 流筝兴高采烈将柳月棠从内殿拉了出来:“小主您瞧,皇上还送了三只蟹过来。” “小主最爱吃蟹了,奴婢这就去蒸给小主您吃。” 世间万物,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柳月棠自然欢喜。 而屋外,江宝林的侍女见后,不服气的进了屋。 没一会儿,江宝林便趾高气扬得踏进了锦绣阁。 她戴着面纱,梳着百花髻,身着玫红色蝶花锦裙,发髻上累累珠玉互相碰撞,发出清脆冷冽的声音。 即便昨日在柳月棠身上摔了跟头,降为了宝林,她那犀利高高在上的目光却一如往常,甚至更浓。 也是了,从前在府中,她将自己踩在脚下踩惯了。 在她眼里,自己一无是处,永远都是那个任人欺负,卑微懦弱的庶女。 柳月棠盈盈起身:“江才人……” 话到口边,她意识到称呼错了,抿一抿嘴:“江宝林,你来所为何事?” 江宝林听得才人二字,脸色隐隐发青,直瞪着她道:“柳月棠,你心中很得意吧?” 柳月棠明媚一笑,凑近她耳旁:“嫔妾不过是去勤政殿陪了一会儿圣驾,江宝林你就嫉妒了吗?” 江宝林转头死死盯着她娇媚的面孔,恶狠狠道:“你别以为生得这张狐媚子脸就可以勾引皇上,宫中比你貌美的嫔妃比比皆是。” 柳月棠嗤笑一声:“比如……” “江宝林你么?” 江宝林虽美,可放在佳丽三千的宫中却实在不出挑。 她面纱之下的脸登时一红,两条怒气从脚底下直冲到脑门。 “反了,柳月棠!你竟敢嘲讽我!” 她抬起手就要一巴掌往柳月棠打去,身边的宫女及时的拉住了她。 并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小主,昨日您才被皇上罚了,切不可冲动啊。” 脸上被掌掴的痛意让她慢慢冷静了下来,扬起下巴:“柳月棠,你是不是故意刺激我,让我扇你一巴掌,然后再去御前告状?” 柳月棠轻笑,眼波流转,“江宝林明知不能招惹我,又何必上门自取其辱呢?” “你……”江宝林气得咬牙切齿。 她缓缓的点着头:“很好……很好。” 在目光瞥到一旁的绸缎时,江宝林眯了眯眼,一个箭步上前便将桌上的绸缎掀了一地。 她狠狠踩上去,似是要将那些绫罗绸缎碾碎才能平息心中的怒气。 “你这身份地位,也配用如此好的东西。” “本主不能动你,难道还不能动这些东西么?” 面对她的狂躁,柳月棠只是静静的看着。 秋后的蚂蚱,就让她多蹦跶几日吧。 这些身外之物,糟蹋了便糟蹋了。 她会拥有更好的。 江宝林发泄的差不多了,见柳月棠站在一旁纹丝不动,她方才消了些气。 “柳月棠,即便你承了宠,我位分依旧比你高,你见了我也得行礼问安,唯命是从。” 她声音越大,柳月棠心中便越是满意。 最好是这动静能够惊动那位眼线。 江宝林走出去时,正碰上了端着蒸蟹的流筝。 她斜眼看着香味十足的蟹,对着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宫女连忙将流筝手中的蟹夺了过来。 “这螃蟹看着甚是鲜美,我们主子正好喜欢。” 流筝急了:“那是我们小主的,是……” 那宫女扯了扯唇:“邀月宫没有主位,我们小主便是一宫之首,这等稀有之物本就应该以我们主子为先。” “流筝,进来吧。”柳月棠将她唤了进来。 流筝气呼呼的拧着眉:“小主,那么好的蟹,给她吃奴婢气不过。” 柳月棠不疾不慢的端起一旁的茶盏,美眸轻扬:“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小主可是要告诉皇上?”挽秋问道。 柳月棠摇了摇头:“她对我来说还有用处,我暂时还不想动她。” 她初入宫廷,如今还未承宠,在萧衡对自己逐渐上头的情况下,不能让他觉得自己也如后宫中的女子一般恃宠而骄,喜爱告状。 所以,她要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柔弱且安分的女人。 再者,如今这邀月宫的事,是逃不过那位帝王之眼的。 御前的眼线对她而言,当下是利大于弊。 但让她疑惑的是,自己这只猎物已经入了狼口,那狗皇帝为何还要让人盯着? 未央宫。 皇后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一缕缕淡金色的日光透进屋子照在她半边脸上,靡颜腻理,端庄娴静。 “娘娘,也不怪嫔妃们奇怪,奴婢都觉得奇怪,柳御女侍寝之夜被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按理说皇上应是厌弃她才对,可这一连两日都要她伴驾。” 皇后拨弄着垂在胸前的碎金流苏,斑驳的光影如梦如幻的打在桌案上。 “这宫里的女人啊,存在的目的就是繁衍子嗣和服侍皇上。” “皇上越是不让柳御女侍寝,就证明在皇上心中,她和其他女人不一样。” “你瞧昭妃不是么?” 昭妃很少承宠,可是六宫嫔妃皆知她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无一人不忌惮她。 拂柳想一想:“的确……” 她一顿:“娘娘,柳御女若是能得宠,分走昭妃和玉妃娘娘的宠爱也是好的。” 皇后以手撑着额:“昭妃和皇上青梅竹马的情谊便让宫中妃嫔输了一半,想要取代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难上加难。不过……” 微微一笑:“本宫相信,柳御女是个聪明的人。” “若她成器,本宫愿助她一臂之力。” 第24章 撩拨 “你且说,朕恕你无罪便是。” 得了萧衡的回答,柳月棠才敢放心说下去。 “侍奉嫔妾的嬷嬷说,其实嫔妾出生没有病,是嫡母的私心想要送我去庄子。可我去庄子的十年,父亲从未来见我一眼。从未给过我任何为人父的疼爱和关心。” “皇上,若是您,您会怨嫔妾的父亲吗?” “怨!”萧衡几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柳月棠眼眶渐渐发红,她极力忍着声音中的酸涩和哽咽:“是啊,嫔妾自是怨的。” “皇上您知道嫔妾幼时做过最多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不待萧衡回答,她便自言自语似的说着:“等……” “嫔妾每日都坐在门前等,等着柳家的人将我接回去,后来,我便不再如此奢望了。我就想着,他们若能够偶尔来看一看我也好。可是……” 柳月棠摇了摇头,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倘若不是嫔妾姨娘弥留之际苦苦哀求父亲,或许……嫔妾如今都还在庄子里。” “嫔妾也好希望可以像嫡姐那般对着父亲撒娇,可是嫔妾做不到。即便嫔妾做到了,父亲也只会觉得我并非在撒娇,而是任性。所以……嫔妾和父亲之间,从未有一日的父女温情。” 她微微颤着红唇,颔首良久,一只男子的手映入眼帘。 柳月棠诧异的抬起头。 她泪珠盈盈欲坠于洁白无瑕的肌肤,缓缓将手伸至他掌中。 后宫中的眼泪数不胜数,可萧衡却第一次见到这般清澈透明的泪水。 他衡握住女子冰凉的双手,将她拉到怀中。 也总算明白了女子之前的一句话。 她说,她不敢拼,也没有资格拼,她家中便活得谨小慎微,如履薄冰。所以入了宫,她只想要安然度日。 是啊,她自小便活的卑微凄惨,入宫又没有家世撑腰,她不敢去争宠,因为身后没有靠山和倚仗。 集宠一身,集怨一身。 为了活命,她只能想到避宠这一招。 难怪,她香囊上绣着人间有味是清欢。 还有那句,昭昭如愿,岁岁安澜。 她想要的不过是安然度日,平淡简单的活着,一年比一年好而已。 萧衡抬起指腹将柳月棠晶莹的泪珠擦去,语气难得温柔:“你如今不再是那个被扔在庄子的小女孩,你是朕的柳御女,自不会叫你再受那种委屈。” 柳月棠神色动容而惊喜,“真的?” 萧衡对着她正色的点了点头:“只要你无错,朕便会护着你。” 这一刻,柳月棠隐忍许久的泪水夺眶而出,落在了萧衡手背上。 他手背一热,不由微微一颤,从未见过女子的泪水可以流得这般好看凄美。 殊不知,这滴滴泪都是柳月棠日日练习的成果。 她喜极而泣:“这是嫔妾此生听到过得最好听的话。” 她此刻就像一个饿了许久总算吃到糖的小女孩,笑的满足而乖巧,萧衡揉了揉她的脸颊,嘴角情不自禁的抿起一抹温润的笑容。 淋过雨的人,所以他会尽可能的去做撑伞之人。 “皇上,午时了,是否传膳?”周公公在门口扬声道。 “传!” 萧衡说完,看着在整理仪容的柳月棠:“用了午膳再回宫吧。” 宫人们很快得便将御膳呈了上来。 那菜式远比柳月棠想的还要多。 奶汁鱼片、八宝鸡丁、香辣蟹、生丝江瑶、紫参野鸡汤、红白熬肉、蜜渍豆腐等…… 柳月棠站在一旁布菜,待萧衡用了一些方才让她坐下用膳。 所谓食不言,寝不语。 萧衡用膳甚至声音都没有,柳月棠便也不说话,将心思放在这些美食上。 她夹起碗中的螃蟹,一口下去清鲜在口中炸开,杏眸充满了意外。 她很喜欢吃蟹,在府中时,最好的蟹基本都送去了柳月瑶房中,入宫后她那个位分更是没资格吃这等食物的。 如今是春季,可蟹肉的甘甜细嫩丝毫不亚于秋季的口感,果然是御膳,天下所有的美食都是往这位主子的嘴里送。 她没想到,她贪吃的这一幕恰巧落入了天子眼中。 萧衡鲜少看到用膳这般用心有趣的女子。 她用起膳来嘴角梨涡都溢着满足,杏眸亮晶晶的,仿佛稚童般纯真。 柳月棠吃的认真,余光突然瞟到了对面萧衡的筷子已经放下,她这才感受到了一双眼正牢牢落在自己头上。 原来,这皇上在看她吃蟹? 她灵机一动,故意将蟹肉蹭了一些在嘴角。 她容色娇媚,肌肤雪白,所以蟹肉挂在她嘴角不仅显得不脏,反而尽显小女儿的娇态可爱。 抬头时,她对上萧衡平静的面孔,顿时一愣:“皇上,您用完了?” 萧衡触及到她嘴角的蟹肉,不禁含了笑意,招了招手让宫人退下。 柳月棠不知所措,“皇上,是嫔妾失仪了么?” 说着,她羞涩的笑了笑:“嫔妾吃着蟹肉很是鲜美,一时忘了礼数。” 萧衡深深的凝视着她,越看她越是像一个人,一个似曾相识的人。 他招了招手:“过来。” 柳月棠一脸疑惑的向他走去,站在两步之远的地方。 离得太远,萧衡直接将眼前女子拉入怀中。 柳月棠见机往前斜去,使肩膀的衣衫滑落,随后失去重心的坐在了他双腿上, 半截雪白的肩膀和凝脂白玉的酥胸正好落在他眼前,散着淡淡清香,萦绕于两人鼻间。 萧衡呼吸骤然一顿,心中荡起了涟漪。 “皇上……” 女子语中似是茫然,又似带了些妩媚勾人的音调,令他心跳不由加速,眼神也随之迷离,双唇不由自主得贴在了她的锁骨上。 那吸~吻格外的酥痒,柳月棠从喉间发出了低低的娇软之声。 她抬手轻轻推了推萧衡,似是拒绝。 “皇上……这里不好。” 天子的身份将萧衡的理智唤醒。 的确这里不好,还是白天。 他双手松开了柳月棠,轻轻咳了两声。 “朕原是想擦去你嘴角的食物。” “啊?”柳月棠蓦然红了耳根,连忙抬手将嘴角的蟹肉抹去。 她将垂落衣衫整理好,站在一旁。 萧衡看了她一眼。 此时的柳月棠眸中含着春水,脸上的羞红未褪,说不出的娇。 “可吃饱了?” 柳月棠连连点头,羞赧垂头:“嫔妾饱了。” 不待萧衡说话,她便福了福身:“嫔妾已经在勤政殿待了很久了,若皇上无事得话,嫔妾便告退了。” 留她在此处,也只会影响自己,萧衡便也应下:“唔。” 柳月棠转过身去,抚着方才萧衡亲吻的地方勾了勾唇。 看来,这位皇上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清冷沉稳。 叔母曾说:不能轻易让男人得到的同时也要主动撩拨于他。 男人就是享受这种撩拨的过程,否则你即便倾国倾城,像条死鱼一般没有情趣,他也会觉得索然无味。 显然,当今圣上也是享受在其中的。否则他不会主动亲向自己。 第23章 伺候笔墨 柳月棠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幽幽一笑,抬手抚着柔嫩的唇瓣。 这时,挽秋已经将干净的衣服送了过来。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却满脸喜色上前:“小主,方才奴婢进来时遇见皇上了,他说让您明日去勤政殿伺候笔墨。” 承明宫的勤政殿乃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平日里很少有妃嫔能够进去。 而皇上却恩典柳月棠出入,这自是极大的殊荣了。 说着,她笑容更深了几分。 “还有这个手炉,皇上说小主手凉,特地给小主用。” “皇上对小主您应是喜欢的。” “喜欢?”柳月棠悠然一笑。 天子对女人的喜欢,同看待那些可爱的小猫小狗无何区别。 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男人掌控后的满足。 她今日择的这条路是萧衡下朝的必经之路,加上御前的那位眼线,萧衡十有八九都会过来。 所以,她特地演了一出好戏。 高端的猎人往往都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她以猎物的身份,将主动化为被动,可怜兮兮的求着萧衡怜惜她,庇佑她。 萧衡此时定以为是他掌控了一切,将猎物完美捕获。 柳月棠踏进邀月宫,她便见到了宫女打扫出来的碎花瓶。 不用多想,定是江才人,哦不。 江宝林方才气急败坏的发泄了一通。 那宫女出门看到了柳月棠登时一惊,惶恐地行着礼。 柳月棠第一次体会到了这宠爱的重要性。 难怪人人想要往上爬,想要得到帝王的宠爱。 从前,江宝林身边的宫女都看不起她,趾高气扬的从她身边走过,如何会这样毕恭毕敬的行着礼。 第二日,柳月棠依言前往勤政殿。 最开始能吸引男人的一定是容貌。 初遇的清新脱俗,昨日的妖娆妩媚已经让那男人瞧了。 如今,得让人耳目一新了。 于是,柳月棠用心装扮了一番,方才前去勤政殿。 勤政殿金碧辉煌,殿内大柱皆是红色,上面刻着回旋盘绕的金龙,壮观而华贵。 柳月棠一进殿便闻到了高雅沉静的香味,极为好闻。 她对着批奏折的萧衡行礼:“嫔妾参见皇上。” 萧衡皱着眉头,似是遇到了很是棘手的事,他也没有心思去看柳月棠,只道:“可会研墨?” 世家女子写字绘画时自有侍女研墨,所以宫中有少数嫔妃即便会写字,研得墨汁却不柔润顺滑。 柳月棠从小便和毛笔墨汁一起生活,她自不陌生,当即应下替萧衡研墨。 殿内寂静无声。 萧衡神色凝重,柳月棠便也静静站在一旁,沉静不语。 良久,随着折子的关闭,萧衡方才眉目舒展,转头看着身侧的女子。 她一袭青色衣裙,微微阖着眼,柔靥如樱,格外娇俏清纯。 萧衡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可纯可媚,可娇可俏。 “朕批折子的时候不喜被人打扰,方才你做的很好。” 柳月棠方才进来时就不曾多说一句话,也不曾多问一个字。 不似旁的女子,一会要给自己揉肩,一会又是奉茶。 柳月棠心中直翻白眼,不喜被打扰,那唤自己来作甚? 当罚站丫鬟么? 然而,她脸上却是笑靥如花:“皇上在忙国事,不能分心。” 萧衡嗯了一声,指着榻上的桌子:“可会下棋?” 柳月棠颔首:“嫔妾会一些,棋艺不精。” 萧衡擅棋,即便棋艺略精湛的妃嫔亦不是他的对手,他也未曾想过能够享棋逢对手之畅快。 于是,最开始他有些漫不经心。 随着棋盘上棋子的增多,萧衡渐渐发现眼前女子棋力并不弱。 棋局上她的白子已经占了上风,黑子也有快输的趋势,萧衡瞬间正了正身子,看着她如玉般莹润的手道:“这就是柳御女所说的棋艺不精?” 说着,他打起了精神,思忖了一番才将黑子落在了棋盘上扭转乾坤的位置。 “嫔妾,不过是运气好而已。”柳月棠执起白子落下。 随着时间推移,本不分伯仲的棋盘柳月棠渐渐落了下乘,掉入了死局,只一颗黑子便能赢掉。 可萧衡却迟迟不肯落子,目光凝在棋盘上若有所思。 柳月棠提醒着他:“皇上,看来是嫔妾输了。” 萧衡嘴角牵起:“原来柳御女不仅棋艺精湛,人也聪明。” 柳月棠震惊的看着萧衡。 萧衡薄唇轻启:“你本可以赢了我,可你不敢赢,因此故意选了一条会输,但又不会输的很惨的路,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柳御女是棋艺精湛?还是心思细腻?” 与其说心思细腻,不如说深沉。 柳月棠垂着双眸,轻轻抿了抿唇,她笑的苦涩:“真是什么都逃不过皇上的法眼。” “嫔妾从小在庄子里长大,身边没有亲人朋友,只有一个年老的嬷嬷。所以嫔妾每日的事便是下棋,看书,习字。嫔妾一个人下棋下了十余年,皇上您觉得这样练出来的棋技能不精么?” 柳月棠知晓,眼前帝王的童年和自己一样凄凉。 所以,她要唤起他的共鸣和共情,拉近距离,得到他的怜爱。 “你为何会在庄子里长大?”萧衡果然有些好奇的问着。 柳月棠开口的嗓音里,透着微弱的悲凉和伤感:“照顾嫔妾的嬷嬷说,嫔妾出生就带病,所以嫡母便将我送去了庄子,一待就是整整九年。” 萧衡眼神似是触动又似是恍惚,他黯然许久方才问道:“你回府后,和你父亲关系如何?可曾有嫌隙?” 柳月棠本以为,接下来的话是她主动说出来的。 可却不曾想,萧衡竟会主动问及自己。 看来,他心中的结远比自己想的还要深。 柳月棠站起身,复又跪下:“皇上恕嫔妾和父亲无罪,嫔妾才敢说。” 百善孝为先,同样的,她也要维护他的父亲。 她是一个极有孝心的女儿。 第22章 求皇上垂怜 萧衡抬起眼眸,沉声道:“还不快按照江才人和尤才人的意思,掌嘴十下,各贬一级。” 各贬一级? 江才人和尤才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各……? 周德福走到江才人面前:“江才人,奴才得罪了。” 江才人诧异而呆呆的望着龙辇上的萧衡:“皇上……这,这是何意?” 柳月棠看着砸在地面的雨滴,眼尾扬了扬:真是蠢货! “江才人,尤才人,纪宝林,你以为你们的那点把戏能够瞒得住朕么?孰对孰错朕心中一清二楚。” 江才人身子一软,跌坐在地:“皇上,嫔妾听不懂皇上的意思,真的是柳御女不敬嫔妾,还屡教不改。” “是啊,皇上,您不能相信柳御女的片面之词。” “片面之词?朕来到此处,柳御女可曾说过你们一句坏话?”萧衡语中已十分不耐烦。 “朕不想再多听你们一句废话,再说一句,掌嘴二十下。” 他平静的一句话却含着天子的威仪,字字砸得几人花容失色。 这时,纪宝林跪了下去,泪眼朦胧,甚是委屈的说着:“皇上,一切都是江才人和尤才人的主意,嫔妾位分比她们低,只有听命于她们去欺压柳御女,嫔妾是无辜的,皇上。” 话一出,江才人和尤才人脸都黑了。 她们没想到,平时纪宝林一口一个句姐姐地唤着,如今却反咬一口,撇清自己。 同样的,萧衡也不是糊涂之人。 他冷眼盯着她:“你最不无辜。” 每一次挑起事端的都是她,何来无辜? 纪宝林僵在原地,张口还想说什么,萧衡便冷冷开口:“掌掴二十。” 众人闻言,即便心中有诸多“委屈”,也不再敢开口,只得哭丧着脸下去领罚。 这时,萧衡才将目光落在柳月棠身上。 她头上早已撑了伞,尽管如此,衣裙和头发也已被淋得湿透,湿褥的衣裙紧贴着她曼妙的身体,柔弱而妩媚。 “你抬起头来。” 柳月棠依言将头抬起,一张美的宛若江南水墨画的脸映入眼帘。 她脸上的粉黛已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也不知是雨是泪,将落未落地缀在她眼尾,凄美楚楚。 萧衡就是想让眼前女子受尽委屈,让她知道,在这偌大的宫中,唯一能庇佑她的便是自己,没有自己的宠爱她根本无法在后宫立足。 可看着这样一张楚楚可怜的面孔,他却无端的生起几分不舍。 他指轻敲龙辇:“进去避会儿雨吧。” 流筝闻言,连忙将柳月棠扶了起来,跟在圣驾身后进了雨花阁。 雨花阁里面甚小,主要是避雨或主子们歇脚的地方。 萧衡寻了一椅子坐下,柳月棠端然而恭敬跪下:“多谢皇上施于援手。” 萧衡垂眸看着她:“柳御女,你可体会到了后宫的人情冷暖、趋炎附势?” 柳月棠自然知晓他所言何事。 她撩起湿漉漉的眼眸直视着上座之人,长长的羽睫如蝉翼般脆弱一颤,声线柔软:“是嫔妾太天真了,嫔妾以为只要我不犯人,人便不会欺我。可……可今日若不是皇上维护嫔妾,嫔妾……” 言至此处,她声音已微有哽咽,无意得抚了抚有些火辣辣的手腕。 她肌肤胜雪,一点血迹便很是触目。 萧衡眉宇不留痕迹一蹙:“她们的手段不过尔尔,后宫中的斗争无所不用其极,只有你想不到之阴深。” 柳月棠听的一颤,纤长白嫩的玉指紧紧扣在一起。 须臾,她深深凝视着面容沉静的萧衡,娇软的声音带了几分乞求:“皇上……” “嫔妾求皇上庇佑。” 萧衡嘴角微微牵动,再倔强清高的女子又如何? 在自己的调教之下自然只有乖乖顺从。 他把玩着手中的玉佩,没直接应下,而是道:“朕得看你表现。” 柳月棠心头一笑。 天下男人都有些犯贱和傲娇在骨子里,这皇上也不例外。 男人嘛,就享受征服女人的过程。 这时周德福手中端着萧衡的衣衫在门口道:“皇上,衣服送过来了,您是否现在换上。” 方才一路上萧衡淋了些雨,早就有太监去紫宸殿寻了更换的衣物。 萧衡招了招手让其进来。 他张开双臂:“替朕更衣。” 此处没有宫女,自然是唤的柳月棠。 柳月棠小步上前,将萧衡湿润的外袍褪下。 她站在他面前,头也只能到他胸膛处,抬头时只能瞧见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柳月棠这是第一次给男子穿衣,所以她动作较慢一些,双手生疏的系着腰带。 即使隔了一层衣物,萧衡依旧能感受到女子那一双手软若无骨,尤其是放在自己腰间时,让人不得不低头而视。 他视线逐渐往下,一抹春色登时映入眼帘。 女子修长的玉颈下,丰满的胸线含羞隐藏于湿濡的衣衫中,再配上那凹凸有致的身姿,更是夺人心目。 柳月棠触及到了这抹余光,一双美目微微上勾,眼下的痣说不清的娇媚撩人。 “皇上,您脸上有雨渍,嫔妾替您擦。” 她踮起脚尖,执起手绢将他额头上的水擦去,随后又移至耳后、脖间轻柔擦拭着。 见面前男子不为所动,她微微张开樱唇,吐了一抹幽兰之气。 萧衡骤然一顿,心头莫名躁动。 他僵着脸,将头抬起,不再看柳月棠。 这自持镇定的表情落入柳月棠眼中,嘴角微微一勾,指腹轻轻划过萧衡耳垂。 萧衡只觉得耳边一抹冰凉,似白雪般冰冷,又似上好的锦缎般柔滑。 这抹冰冷点燃了他心中的炽热,耳垂也逐渐泛红。 他情不自禁得揽着她盈盈一握的腰扣向自己。 下一刻,柳月棠红唇便落在了萧衡的喉结上。 她脚还高高垫着,无法动弹。 “皇上……” 喉结处袭来酥麻温热的气息,萧衡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他极力克制住内心的冲动,松开了柳月棠的腰肢。 “你的手很凉,快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吧。” 说完这句话,他抬脚快速离去,头也不曾回一下。 他也不知方才自己在做甚,为何要扣着柳月棠腰来贴向自己。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被他控制不住的感觉。 即便再喜欢的妃子,也没能让他这般有反应。 更何况,方才只是亲亲一吻而已。 第21章 掌嘴 自知晓那鬼祟太监是御前的人之后,锦绣阁宫人更是小心谨慎,生怕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落入那太监眼中。 夜色渐浓,月隐树梢。 柳月棠抬脚步入浴桶,蒸汽氤氲,宛如一朵绽放的白莲,纯净得令人沉醉。 “小主,您肌肤好比丝绸,柔滑又有光泽,奴婢即便是女子见了都为之倾倒。” 流筝一边侍奉柳月棠沐浴,一边打趣着。 柳月棠抬起手臂,轻盈的水滴从她指尖滑落,如一颗晶莹的珍珠落在手心。 这几个月,她的确将这身子和脸蛋养得很好。 全身的肌肤雪白如玉,吹弹可破,每一寸肌肤都给人一种近乎完美的触感和享受。 沐浴完,流筝又拿出一瓶小玉瓶。 柳月棠用银签挑起软膏,随后轻柔的涂抹在玉盘中心和私处。 流筝眼眸难以挪开:“白夫人给的这个药真是神奇,小主越用越粉嫩了,比桃树上初绽的花儿都嫩。” 柳月棠浅浅一笑,望向玉盒。 “可惜这药快没了,沐浴的秘水也快没了,咱们得更快的进行下一步了。” 柳月棠默然许久。 “听闻宫中进贡了好些稀有品种的兰花,皇后娘娘命妃嫔们明日一同去赏花?” “正是,奴婢方才还听见江才人在催内务府给她赶制的新衣。” 柳月棠怔怔的看着水滴从她发梢滑落,随后伸手将水滴接在手心。 悠悠一笑:“江才人,你得意得够久了。” 次日,柳月棠便携着流筝刚出去不久,便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两人赶紧寻了一避雨的地方坐下。 看着柳月棠精心描绘的妆容已被手绢擦拭而净,流筝愁眉道:“小主好不容易肯打扮一下自己,这天却下起了小雨。” 柳月棠却丝毫不急,伸手接着屋檐上掉落下来的雨滴。 “这雨,指不定是锦上添花。” 话音刚落,就见一抹绚丽身影映入眼帘。 柳月棠将手从雨中收回,嘴角微扬。 登高石,来了。 雨越渐大,江才人被宫女扶着,尽管撑了伞,可鞋子和裙角却也湿了好些。 她气恼道:“该死的破雨,将我妆都淋花了。” 尤才人掩着脸:“待咱们封嫔有了轿辇后,便不用在雨中步行了。” “姐姐们,咱们去前面亭子避避雨吧。”纪宝林指着柳月棠所在的亭子。 几人连忙疾步而去,待走近后,江才人才发现柳月棠也在此,眉心一蹙:“你怎么在这里?” 尤才人嫌恶似地掸了掸绢:“真是晦气,哪里都能见到你。” 柳月棠并不恼,反而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嫔妾给三位姐姐请安。” 江才人闻言,沉下脸呵斥:“谁是你姐姐?你是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吗?也配叫我姐姐。” 柳月棠抿着唇,低声柔弱道:“我知道,江才人你不喜欢我,那我便不再这里碍你们眼了,嫔妾告退。” 说吧,她福了福身便起身要走,却不小心踩到了尤才人的裙摆。 尤才人登时怒色大现,重重将柳月棠推开,柳月棠脚下一滑,便往一旁的石凳上斜去。 “小主……” 流筝连忙将柳月棠扶起来,却发现柳月棠手腕的肌肤已被石桌擦破了皮,血丝亦逐渐沁了出来。 当即着急道:“小主,您受伤了。” 纪宝林瞥了柳月棠手腕一眼,声音尖锐而张扬:“受伤?你就算把整条手砍下来也不足赔尤姐姐这身裙子。” “你可知,这是皇后娘娘亲赏的月华锦。” 江才人鄙夷一笑:“她那身份,如何知晓月华锦之珍贵。” 纪宝林挽着尤才人的手腕,柔声道:“尤姐姐,我瞧她就是故意的,你一定不能放过她。” 尤才人正了正衣衫,眸光犀利的落在柳月棠明媚的脸上:“柳御女,你屡次不敬上位,实在该罚!” 说着,她手指着亭子外:“去,给本主跪上两个时辰。” 官大一级压死人,柳月棠唯有遵从。 见她乖乖去雨中跪着,尤才人才觉得痛快了些。 纪宝林抚了抚微润的发丝,一颦一笑尽是得意之态。 她道:“江姐姐,干脆你向皇上请旨移到我宫里去住吧。我看着柳御女那张脸都觉得心烦晦气,辛苦你还要同她日日相见。” 江才人叹了口气,“我也想啊,可皇上许久未宣我侍寝了,昨日我送去的点心皇上也没收下。” 这么一说,尤才人也略带愁容:“哎,我也许久未见到皇上了。” 就在几人愁眉不展时,纪宝林发现柳月棠嘴角竟扬起了一抹讥笑。 她当即侧头质问:“你笑什么?” “嫔妾没有。”柳月棠无力的摇头。 江才人眸中跳动着两簇怒火,大踏步往柳月棠走去:“我让你笑!” “本主将你嘴打烂,看你如何笑!”说着她高高举起手。 还未打下去,一声皇上驾到~响起。 众人悚然一惊,江才人连忙收回半空中的手,跪了下去。 尤才人和纪宝林的宫女连忙为她们撑着伞走到雨中。 众人行礼:“嫔妾参见皇上。” 萧衡一眼便见到了跪在雨中的柳月棠。 她衣裙尽湿,脆弱得像一朵被雨打的芙蓉花,摇摇欲坠,一折就能倒。 他将目光收回,放在了其余三人身上,眸中不觉带了些许厌恶。 “你们这是在作甚?” 他语气不冷不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江才人娇声道:“回皇上,柳御女屡次不敬嫔妾和尤妹妹和纪妹妹,嫔妾便小小教训了她一番。” “哦?”萧衡眼睑一扬:“她一个小小的御女,竟敢如此放肆?” 尤才人仰起头看着萧衡,“是啊,皇上,柳御女很是放肆,根本就不把嫔妾放在眼中。” “爱妃们受委屈了。”萧衡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口吻温和。 听得爱妃二字,江才人、尤才人面色一喜,便知皇上这是护着她们的。 唯有纪宝林觉得有些不对劲,不安的攥着手中的帕子。 江才人颊边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声音也甜了几分:“有皇上替嫔妾做主,嫔妾不委屈。” “那爱妃们准备如何惩罚这般放肆之人?”萧衡看似很是感兴趣,眼底却多了几分漆黑的凝重。 “嫔妾打算先掌嘴柳御女十下,小惩大诫。”江才人脱口而出。 萧衡却道:“掌嘴未免也太轻了,朕觉得位分应该贬一级才好。” 尤才人嘴角抑不住的往上扬起,“是,皇上英明,嫔妾都听皇上的。” 第20章 御前眼线 “哈哈哈哈……” 次日,柳月棠正在下棋,便听到女子乐不可支的讥笑声。 她抬起头,江才人如风一般走了进来,头上珠环玲玲摇晃作响,旁边还跟着同她交好的尤才人,纪宝林。 “你竟还有闲情逸致下棋,若我是你,直接拿根绳子吊死得了。” 柳月棠抿嘴一笑:“那江才人你也太脆弱了。” 江才人眸光一凛,正欲上前教训柳月棠,一旁的尤才人拦住了她。 她扬了扬手中的手绢,放声大笑:“我们可没你那么大的本事,把你送上龙床了都承不了宠。” 说完,几人笑的合不拢嘴。 锦绣阁的宫人们想要上前将她们请出去,却被柳月棠制止了。 她们只得跪在地上,连连求着江才人等人。 这一幕落在几人眼中,更是得寸进尺。 纪宝林双眸灵动一转,掩嘴轻笑:“姐姐们,这柳御女模样生的这样好,你们说皇上为何不宠她呀?” 尤才人会心一笑,目光透出一缕狡黠: “莫不是,这柳才人身上有什么隐疾?” “哦?那咱们可要好好给柳御女医治医治。”说着,江才人便上前伸手狠狠掐在柳月棠肩膀上。 柳月棠痛的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情不自禁发出了吃痛的呻吟声。 尤才人伸出她纤长亮泽的指甲,一把掐在柳月棠大腿上,听着柳月棠的痛呼声,她笑的很是张扬明艳:“看来柳御女果真有隐疾,可惜了这副好皮囊了,中看不中用。” 说着,她眼神瞬间变得如鹰隼般犀利,按着柳月棠的头重重砸在了棋盘上。 柳月棠极力隐忍着心头的怒气,瞪着尤才人道:“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般针对我?” 尤才人从鼻腔哼出笑:“无冤无仇?你生的这张脸就注定与我有仇。” “况且……”她看了一眼江才人:“江姐姐的敌人便是我的敌人,你得罪了江姐姐,我就该替她教训你。” 柳月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们感情可真好。” 江才人翻了一个白眼,“羡慕吧?可惜这是你一辈子都羡慕不来的。” 尤才人擦了擦自己的手,嫌恶道:“江姐姐,咱们还是去你宫里喝茶吧,站在这里只会脏了自己的脚。” 柳月棠摸着腿上疼痛的地方,眸光冷厉坚定的落在她们背影上:总有一日,她会让这些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姐妹情深是吧?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有多深。 看着几人的身影消失,柳月棠连忙将小仲子唤了过来,正色吩咐着:“小仲子,你现在马上出去看看外头是不是有个鬼鬼祟祟的太监,若是寻到了悄悄跟在他身后,看他到底是哪个宫的。” 小仲子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当即便应下离去。 挽秋望着外头,百思不得其解:“小主您尚不得宠,威胁不了任何人,究竟是谁会派人暗中盯着您。” 柳月棠慢条斯理的将棋盘上凌乱的棋子归位,幽幽道:“是啊,经过昨夜一事,我已然成了满宫的笑话,在她们眼中我就是一个失了宠的弃妃,又如何值得她们这般费心思盯着我呢?” 流筝眼眸一转:“小主的意思是……” 柳月棠悠悠一笑,“若我没猜错,是御前的人。” 挽秋和流筝面面相窥,诧异不已。 流筝突然想起昨夜在紫宸殿的事,昨天小主未承宠,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小主不愿承宠。 所以,小主说,不能因小失大,要放长线钓大鱼。 而如今,这大鱼是真的钓到了? 小主与众不同和她不争不抢的性子吸引了这位帝王的兴趣? 流筝眸光倏地一亮,若真是这样,可太好了。 勤政殿。 “皇上,奴才派去的人说今日江才人和尤才人、纪宝林等人闯进锦绣阁将柳御女羞辱了一番。” 萧衡并未抬头,依旧批着折子,这显然是在他意料之中。 “如何羞辱的?可有受伤?” 周德福回答:“这……奴才便不得而知了,小兴子只敢在邀月宫外偷偷瞧,说是柳御女的宫人一直在求饶,几位小主出来时口中还在羞辱着柳御女,很是得意高兴。可想而知,几位小主应是对柳御女动了手。” “那柳御女呢?可有什么动静。” 周德福摇摇头:“没有,这柳御女一没哭,二没闹。”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奴才想,这柳小主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不可能还这般冷静,定是偷偷哭了。” 萧衡将笔蘸饱了墨汁,淡淡道:“这委屈也是她自愿受的。朕倒要瞧瞧,她能坚持到几时。” “对了,将那扒高踩低的三人绿头牌给撤了,省得脏了朕的眼。” “是。奴才这就去通知敬事房。” 萧衡让众人退下,一旁的卜子安也跟在周德福后头出了殿。 见周德福叹了口气,卜子安低声问着:“师傅,您说咱皇上和一个女人较什么劲啊,皇上若喜欢柳御女,直接宣他侍寝就是了,何必……何必还派人暗中观察她。” 周德福给了他一个白眼:“你懂什么,皇上这是在等柳御女心甘情愿的送上自己。” “妃嫔们个个都主动逢迎,好不容易遇到个不攀荣华富贵,不愿承宠的女人,皇上可新鲜得紧。” 从他看到那明月荷灯的第一眼,他便知道柳御女入了皇上的眼,宠爱那是势在必得的。 可恰恰没想到,这柳御女竟不在乎什么荣宠地位,更怕得宠后被迫害。 哎,这般胆小懦弱,实在是可惜了。 卜子安抓了抓后脑勺:“徒儿不懂这种弯弯绕绕。” 话刚说完,周德福就将拂尘狠狠打在卜子安头上:“你一个太监,要你懂这些作甚,你只管把皇上主子伺候好,少说多看。师傅我还等着你给我养老” 第19章 不愿得宠 他问道:“何出此言?” 柳月棠抬起头,正视着萧衡:“身居高位,方知高处寒冷彻骨。富甲一方,才知金钱冰冷。” “人站得越高,失去的便更多,嫔妾不愿因权力地位失去身边人,甚至失去自我和初心。” 柳月棠说完这句话良久,萧衡都未曾说话。 烛火在他脸上微微摇曳,照得晦暗不明,神色捉摸不透。 他摸索着手上的玉扳指,感受到玉扳指带来的冰冷方才开口:“愚昧无知!” 在大染缸里保持初心? 这是他萧衡听到过最好笑的话。 不论女人还是皇子,只要踏进皇宫,便没有退路,更不可能安然度日。 他沉吟许久:“朕不会勉强女人,你既不愿承宠便下去吧。” 柳月棠立时愣在当地,不可思议瞪大了双眸:“皇上您这是不怪罪嫔妾?” 萧衡眸光凝视在她娇艳欲滴的红唇上,沉声道:“若你再不走,朕便后悔了。” 话音一落,柳月棠连忙磕头谢恩:“嫔妾多谢皇上恩典。” 她满脸喜色,抬脚匆匆离开了内殿,生怕上座之人反悔。 萧衡看着她纤弱的背影,勾了勾唇角。 猎物,是逃不掉的。 在这深宫,没了自己的宠爱,寸步难行。 迟早有一日,她会哭着求自己的宠爱。 宫道长阔,冰冷的夜风裹着细密的雪只往人骨缝里钻。 流筝将伞都打在了柳月棠头上,低声道:“小主,方才奴婢真为您捏了一把汗,你那般说就不怕皇上真怪罪您不愿承宠吗?” 长街上空无一人,唯有暖靴踩在雪地的声音。 柳月棠看着隐隐泛白光的地面,嫣然一笑:“我可不能因小失大。” 她抬手将长睫上的碎雪擦去,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缓缓道:“放长线,钓大鱼。” 若想在帝王心中留下印记,就必须踏出一条同其他人都不同的路。 最让男人上瘾的不是爱他的女人,而是他爱而不得的女人。 天下的男人都有些贱在天性里,坐拥佳丽的皇上更是其中翘楚。 他后宫的妃子数不尽数,可不愿承宠的,却是寥寥无几。 这便会让那位掌握大权的帝王充满了征服欲。 不出意外的话,他心中此刻肯定在想,自己早晚有一日都会成为他囊中之物。 实际……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不一定。 柳月棠明白,若今夜她急切表达自己对皇上的爱慕心悦之情,不但不会得到他的青睐,反而会觉得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也一样千篇百律,食之无味。 后宫诸妃嫔,一见皇上,便迫不及待地展露自己的情意。 她实难相信,未曾谋面,便能对其倾心如此。 与其说爱慕皇上,不如说是贪恋他的荣华富贵。 那些阿谀奉承的话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又怎会逃过天子的眼? “小主……您可算回来了。” 挽秋站在一棵树下,手中拿着手炉和披风。 流筝一惊:“挽秋姐姐,你怎么来了?” “是小主吩咐奴婢的。” 挽秋忙不迭把手中的披风给柳月棠系上,又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才放心了下来。 “小主回宫喝些姜汤吧,天寒地冻的,您这一路过来恐怕冻坏了。” 流筝抓了抓脑袋。 出紫宸殿时,她想要去拿挂在殿中的披风,可小主却牢牢抓住自己的手,如今瞧到安排在半路的挽秋方才明白了过来。 原来小主的披风是故意遗落下的。 莫非这就是小主说的,激发男人的怜惜感? 紫宸殿中,萧衡抚着龙纹宝座坐了许久。 他之所以信柳月棠的话,全是因那句:“身居高位,方知高处寒冷彻骨。” 他为了这个皇位,的确失去的太多了。 初登大宝时,他坐在那耀眼夺目的龙椅上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才方知,想要坐上帝王的宝座,他的心就得同那宝座一样冷。 太监卜子安进来侍奉时,见有女子的披风还挂在一旁。 他便道:“皇上,这柳小主的披风忘拿了,外面正下着大雪,可要奴才给她送去。” “外面还在下雪?”萧衡皱了皱眉。 他上龙辇时就纷纷扬扬下起了雪,屋内窗户紧闭,倒是忘却了这回事。 卜子安回答:“是,还越下越大了。” 萧衡摇摇头:真是个冒失的女人。 他正欲开口,又突然想起柳月棠临走时是那样的着急,心中便稍有不快。 为了避宠,她竟连披风也忘了拿? “估计人也走远了,这披风暂且收起来吧。” “是。” 萧衡沐浴更衣后,心中越想越是不得劲。 “卜子安,去将铜镜拿过来。” 卜子安登时一怔,不明白皇上甚少照镜子的人,为何半夜突然照镜子。 他来不及思考,连忙去将铜镜拿到了萧衡面前。 萧衡端详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的每一个轮廓和五官都照了个遍,最后抬眼看着卜子安。 “朕生得不够俊朗么?” 卜子安身子一震,惊讶至极:“皇上,您……您何出此言啊。” “皇上是奴才见过最英俊的男人,凤表龙姿,气宇轩昂,玉树临风,貌似潘安……” “行了行了!少拍些马屁。”萧衡连忙打断他的话。 卜子安嬉皮笑脸的说着:“奴才说的可是事实,皇上您瞧那几位王爷,就是他们加起来也比不过皇上您三分之一的样貌。” 这话虽有些夸张,可几个兄弟中,唯有萧衡相貌生得最好,他自是知晓。 “行了,你下去吧,朕要安寝了。” 说着,他将铜镜往卜子安扔了过去。 卜子安连忙伸手接住,乐呵呵道:“是,那奴才告退了,皇上您好生歇息。” 说着他转身离去,一边走,眼珠子一边乱转,挠了挠后脑勺。 这皇上是受了什么刺激么?好端端的竟质疑自己的相貌。 想着,他抬起手中的铜镜对着自己的脸。 这镜子也没问题呀…… 第18章 你竟敢欺君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柳月棠吓得一颤,手中的银簪也跟着滑落。 她慌忙转身,却惊觉男子已然立于身前,近在咫尺。 为免冲撞圣上,她只得后退,却全然未曾料到会触及烛架。 萧衡看着颤颤巍巍的烛台,连忙将柳月棠拉了过来。 柳月棠整个人失了重心的往前倾去,直接栽到了他宽厚的怀中。 她惊慌失措地抬起巴掌般大的脸,双眸羞急而娇怯。 萧衡目光一凝,深邃而疏淡。 那是柳月棠见过世间最俊美的男儿,乌发金冠,神仪明秀,朗目疏眉,清冷的轮廓辉映着烛火,似是带了天神般的威仪和雍贵,让人震慑。 她提起裙摆连忙跪下,俯身在地:“嫔妾邀月宫,锦绣阁柳御女参见皇上。” “方才不知皇上何时进来的,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纯净又熟悉的幽香缠绕在萧衡鼻端,他目光一直落在女子的樱唇和手身上。 只一眼,便了然。 如今终于找出了惊鸿一面的女子,萧衡反而觉得有些失落和遗憾。 他一直以为,梅园那场相遇是缘分使然,可凭今夜那花了心思的荷灯,让他心中不得不有所猜疑。 这些,很有可能是她一手精心策划的。 萧衡落在于龙椅上。 柳月棠亦换了个方向对他跪着。 她杏色的裙摆和衣袖铺在地面,好似木芙蓉苏生绽开,粉柔干净。 “那荷灯,可是你做的?”萧衡审视着身下之人。 “回皇上,是出自嫔妾之手。”柳月棠不疾不慢的回着。” “不知,是否嫔妾的荷灯有何不妥之处?所以皇上这才传嫔妾前来问话。” 萧衡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斜眼看着她:“并非是你荷灯有不妥之处,反而你做得甚好,是今夜的灯魁。” 听到灯魁二字,柳月棠错愕的抬起了眼,震惊道:“灯魁?可嫔妾做的并非莲花灯,而且……而且嫔妾只是一时兴趣,做着玩的,怎么会是……” 说着,她又慌忙垂下头,解释道:“皇上,这灯并非出自臣妾一人之手,是嫔妾的宫人一起做的。所以……嫔妾无法担任这灯魁二字。” 她脸上的震惊和惶恐让人找不到一丝破绽,萧衡敛下猜疑的双目,拈着茶盖拨了拨舒卷的茶叶。 “腊月初九,你是否去了梅园,遗失了一个香囊。” 若方才萧衡的话让她震惊,那么此时她脸上的惊讶毫无,取而代之的则是不安和害怕。 片刻,柳月棠颤抖着羽睫,叩头道:“嫔妾有罪。” 萧衡眼中一沉,望向不远处的周德福。 周德福无需抬头亦能感受道头上有道凌厉的光,他腿一软,重重跪下:“皇上,这……奴才是去过邀月宫的,可那日柳御女在病中,且江宝林和柳御女身边的宫人都说柳御女病的很严重,几日不曾出门,奴才怕影响柳御女养病,这才……” 说着,他后悔不已:“是奴才办事不利,奴才这就下去领罚。” 见萧衡不曾说话,周德福深吐了一口气,连忙下去领罚杖责。 殿中有片刻的阒然。 许久,传来男子平稳却带了压迫的声音:“柳御女是吧,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君!” 柳月棠身子柔弱一颤,心中倒真生出了几分忐忑:“皇上,嫔妾自知欺君之罪不可恕,可锦绣阁的宫人都是无辜的,还请皇上饶了她们。” 萧衡半眯着眼,颇为意外的凝视着眼前柔弱楚楚的女子。 这是他身为帝王以后,唯一见主子替奴才求情的。 她甚至顾不上自己的性命,也不解释为何欺君。 想着,萧衡也甚为疑惑。 当时六宫皆知,皇姐煞费苦心寻香囊的主人是要送到自己跟前,如此好得宠的机会,她竟愿意白白错失么? 于是,他身子身躯前倾,修长的手指勾起柳月棠的下巴,审视着面前那张精美的面孔,沉声道:“想要宫人的命?那便告诉朕为何不愿承认那香囊是你之物。” 他眉眼间积满锐利深沉,压迫得让人心悸,柳月棠蝉翼长睫不安颤动着:“嫔……嫔妾……” 萧衡指腹微微用力,将她下巴抬得更高:“朕只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他话中显然已不耐。 宽大袖摆下的柳月棠更显娇小柔弱,她怔愣片刻,眼角渗出些许晶莹之色,似是鼓起了十足的勇气才缓缓说出: “皇上的宠爱固然是荣耀,可也会变成她人伤害的利器。嫔妾曾亲眼见到姜采女死去的惨状,嫔妾不敢再有任何妄想,只想远离宫中的纷争,安然度日。” 她眼神毫无半点心虚闪躲,双眸清澈干净,不含一丝杂质,如晕了一汪桃花池的水,我见犹怜。 萧衡捏着她下巴的手不自觉的松了几分。 “嫔妾知道,自己很胆小懦弱,贪生怕死。可嫔妾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也不愿再继续欺瞒皇上。但欺君之罪已成事实,嫔妾任皇上处罚。” 说着,她仰起头,闭上了双眼。 萧衡手掌摩挲着她小巧的下巴。 她的容颜,犹如精雕细琢的玉雕,完美无瑕。世间最美的玉也不及这张美人面。 梅园那日匆匆一眼,以为那双手就已是绝伦。 可不曾想,最妙的竟是这双眼睛。 尤其是眼尾下的那颗痣,随着水眸轻眨时似一枝梨花带春雨,楚楚中又带了抹勾人的媚。 就连瑕疵都生的那样独特。 即便两次的相遇都是她精心策划,看在这张脸的份上,他也会放在身边赏心悦目的。 这样一张脸,她如何甘愿在深宫了此残生? 于是,他问:“富贵险中求,不搏一番,你如何知朕的宠爱是盔甲还是利刃。” 柳月棠缓缓睁开双眼,此时天子脸上的威仪已褪去了几分,自己的下巴也被他手松开了。 她压着喉尖的酸涩,软声道:“嫔妾不敢博,也没有资格赌,嫔妾没有家族权势所依靠,在家中便活得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嫔妾不愿在宫中也是如此。” “对嫔妾而言,人世间并非只有名利富贵值得追逐,身居高位也只是看起来风光而已。” 萧衡面色沉稳如渊,然心中却是不禁一震。 第17章 荷灯 宓妃皱了皱眉,对一旁的明嫔道:“你瞧她,皇后娘娘在此,她竟这般越矩。” 明嫔眼中如两把利刃,直往玉妃明艳的面孔刺去,对宓妃道:“你且看我的。” 宓妃执起手绢抿嘴一笑,她就知道明嫔这个蠢货会出头。 明嫔是萧衡三外祖父的孙女,也称萧衡一声表哥。 她性子风风火火,一言不合就开怼,争宠不行,唯独一张嘴最厉害。 明嫔鼓着腮帮子走到萧衡身旁,撒娇道:“皇上偏心!玉妃虽做得好,可咱们姐妹也有苦劳啊。” 说着她执起皇上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中,“皇上你摸摸,臣妾的手为了做这荷灯都粗糙了好些呢!” 说着,她指腹在萧衡手心慢慢摩挲着。 明嫔性子虽强势,可撒起娇来却是千娇百媚。 萧衡“哦?”了一声。 面露关切的将明嫔的手往光线好的地方照了照。 “十指流玉,细如凝脂。” 得到如此赞美,明嫔娇羞的低下了头,但很快的,脸上的笑容随着萧衡下一句话骤然一凝。 “这手都嫩的泛光了,明嫔可知何为粗糙?若不知明日来勤政殿当一日打扫宫女。” 皇上这是给了她一颗糖,又硬生生打了一耳光。 明嫔跺了跺脚,拉着萧衡的手晃着:“皇上!” 玉妃轻笑一声:“明嫔妹妹娇生惯养惯了,这宫女的活,恐怕是干不来吧?呵呵呵~” 众妃闻言冁然而笑。 皇后一直维持着端庄的面容,劝着愁眉苦脸的明嫔:“好了,皇上这是给你开玩笑的。” 明嫔抬眸看着皇上似笑非笑的面孔,这才笑了笑,嘟囔道:“皇上就爱寻臣妾开心。” “呀~这湖面上怎么还出来了个月亮?”人群中一嫔妃突然惊讶的说着。 妃嫔们目光纷纷投向水中。 只见流光溢彩的水面上莹莹飘来一盏似明月一般的荷灯。 令人更为惊异的是,那轮玉盘竟然在水面上平稳地转动着,受光的反射而散发出温润的光泽,与天上的月光毫无二致。 “谁人,竟有如此巧的心思?”失了神的楚婕妤喃喃自语着。 皇后意外而满意的点了点头:“能够将走马灯的制作方法用到荷灯上,的确是需要很巧妙的心思。” “这倒是让臣妾见证了真正的水中月了。”说着,她抬起头望着萧衡。 明嫔本还有些不甘,可触及到玉妃发黑的脸后心情都舒畅了一大半,“可不是吗?这盏灯一出现,其他的可都是陪衬了。” 玉妃闻言,脸色更加的难看,鼻端轻哼了一声。 那灯漂流至众人身前时,萧衡这才发现那花灯盘上竟有字。 萧衡往前一步,皇后亦跟在一旁,缓缓念道:“昭昭如愿,岁岁安澜。” 玉妃探头看着那字,凤眼斜斜一飞,咬牙切齿道:“又是哪个狐媚子想要勾引皇上。” 她声音虽低,却清清楚楚的落入可皇后的耳中。 皇后笑道:“皇上,看来此女不仅心灵手巧,还是位才女。” 看着那诗词,萧衡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一句:人间有味是清欢。 他心中隐约觉得,这做荷灯之人十有八九便是那日梅园中的女子。 “何云峥,去查,这荷灯是谁做的。” 这一查,众人心中便知,这灯魁便是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子了。 而今夜的侍寝,自也是她无疑。 皇后便吩咐上元节到此结束,妃嫔们各自回宫安寝。 可玉妃怎么甘心自己输给一个面都未露的人? “皇上,那灯并非是荷花灯,不算数。” 皇后朱唇微启:“所谓荷灯,亦是河灯,那灯飘在水面上,如何不算?” 皇后心道玉妃愚昧,那灯即便不是河灯,可只要入了皇上的眼,便都是荷灯。 皇上想宠幸谁,何须一个妃嫔质疑。 玉妃被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涨红了脸福身:“那臣妾先告退了。” 临走前,她抬眸看了一眼萧衡,却发现他心思和目光全无在自己身上。 玉妃气得心口一阵阵火乱窜,怒目灼灼的看着前方。 “本宫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何方妖精,竟敢夺本宫的宠。” 何云峥,身为御前侍卫,向来办事效率如来雷厉风行。 萧衡刚上龙辇不久,他便将荷灯主人找到了。 “皇上,荷灯的主人微臣寻到了,微臣已吩咐人将那位小主送去了紫宸殿。” 萧衡正闭目养神。 “嗯……做得好。” 何云峥默然片刻,欲言又止道:“微臣……不知是否微臣看错了眼,那位小主好像并不是很乐意去紫宸殿。” 萧衡微微一愣,微阖的双目微微睁开。 “不是你看错了眼,是你不懂女人。” 天底下,哪有不贪慕荣华富贵的女人。 他自小在宫中长大,见过形形色色的女子,又岂会不知这些女儿家的心思手段。 想要接近他的女人不计其数,装纯卖傻有之,欲擒故纵有之,不论哪张面孔皆是为了自己给予她们的恩宠和权力而演绎着。 只要她们不触及自己的底线,就全当看戏消遣。 紫宸殿。 柳月棠立于明灼摇曳的烛火前,烛光映得她玉脸生霞,眸若清泉。 所谓灯下看美人,比平常还要添三分。 她自然是要找个最佳的角度,让那位一眼便记住。 细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响起,柳月棠便知。 鱼来了,她要放线了。 她垂下双眸,拿起一旁的银簪,似很是无聊的挑拨着烛芯。 萧衡将大氅递给了太监,踏入殿时,一抹杏色衣裙映入眼帘。 眼前之人,身段娇柔,曲线柔美微妙,细长的脖颈在烛火照耀下莹润如玉。 她纤纤玉手正拨弄着烛火,丝毫未发觉已有人进来。 “你是哪个宫的?” 第16章 上元节 第二日,端柔长公主听闻了消息后连忙过来陪罪。 “皇弟,此次之事是皇姐草率了。” “皇姐也没想到,那刘才人竟如此大胆,敢欺君。” 萧衡拨着茶盖:“这后宫的女人,为了上位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刘才人所为,只能算小巫。” 端柔长公主微微颔首:“是啊……” “皇姐我替皇上找错了人,心中实在过意不去。皇弟放心,这一次我定会将那女子寻出来。” 萧衡果断的抬了抬手:“罢了,有缘自会相见。有些东西,刻意寻来只会变了质。” 他也算尝了各色胭脂,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 不少女人都是初见时美好,久而便原形毕露,陋态百出。 此女子如仙子般纯净脱俗,在他心中,亦是后宫中一抹清流。 若真寻到了自己跟前,只怕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美好,不如将这份神秘感存在心中。 此后的一月,柳月棠依旧待在房中,每日便用从宫外带进来的秘方泡澡,敷脸,和练习白洛泱教给她的那些技巧。 她并不急着得宠,也不急着如何再次得见皇上。 上一次本就是自己假设的偶遇,若是很快的进行下一步,只会适得其反,让那位帝王觉得一切都是自己所策划的计谋。 况且, 伏久者,飞必高;先开者,谢独早。 让帝王一时兴起很容易,可让帝王感兴趣又得不到,那才更深入人心。 景元五年的除夕夜,皇家依例大摆家宴,然宝林以下的嫔妃是没有资格出席的,只能在自己宫中度过。 柳月棠也图个吉利和热闹,让宫人们将屋子里打扫的一尘不染,又剪了各式各样的精致窗花贴上,塞了些钱给内务府换了好些炭,和可口的美食美酒,最后还弄了两个大灯笼回来。 听挽秋说,那是他在内务府的旧相识,今日热闹,内务府的管事些都去巴结高位的主子了,所以这等东西即便不见了一两个,他们也不清楚。 夜晚,挽秋煮了好些饺子,宫人们一边吃饺子,一边乐不可支的讲述着趣事。 天空中发出咻呯的声响,一团团五彩火焰在夜空中炸开,绽放着刹那夺目芳华,将整个院子照的明亮。 宫女们一个个拉着柳月棠欢舞着,指着天空中绚丽的烟花。 此时,天是那样的亮,身边的人笑容是那般甜。 柳月棠竟觉得,这是她半生中,过得最快乐最热闹的一个新年。 她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因为自己的无宠而离开锦绣阁,他们都踏实的守在锦绣阁,护着自己。 辞旧迎新,柳月棠自不会委屈了身边的人,锦绣阁所有的宫人都得到了厚厚的一笔赏赐。 这样一来,她入宫带来的银子便所剩无几了。 入宫四个月,她无宠,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是用银子打点后方才能度日。 身为御女的月例本就少,像她这种无宠的嫔妃根本无法依靠月例过日子。 所以柳月棠的计划,便更加近了一步。 岁旦一过,便是元宵——上元节。 那一日可谓是比新年都还要热闹,尤其是宫宴上的舞龙表演精彩绝伦。 而妃子们则会头戴花冠赴宴,并将做好的荷灯放于水中,若谁的荷灯做的最好,当晚便是她侍寝。 为了这个荷灯,整个宫的妃子在初一那一日便开始准备着。 柳月棠亦不例外。 她拿出所有的银子,交给小康子吩咐道:“你去替我寻些走马灯的材料,还有糯米灰浆、石膏。” 小康子一听,便知道主子要出手了,喜上眉梢应着:“是,奴才这就去。” 唯有流筝欢喜外还有些忧心。 “小主,这是咱们最后一点银子了。” 柳月棠眸光坚定而沉静:“所以这一次,我要势在必得。” ****** 迎春殿内,灯火辉煌,诸妃绮丽多姿,争奇斗艳。 宴上,宓妃以一曲开场,惊艳众人。 宓妃出身于兵部侍郎之家,其母亦是书香世家。故而,她于琴棋书画、骑马射箭等技艺皆有涉猎,尤以古筝之艺,冠绝后宫。 自她弹奏之后,便无人再敢献琴艺。 玉妃每每最烦这种宴会,对她而言,并非她不会,而是不屑这般当众献艺,供众人享乐。 好在,同她一派的江宝林献了一舞,让众人称赞不已,暂且忘记了方才的天籁之音。也算是给玉妃长了点面子。 不过,宓妃又岂会这么容易放过她。 当即笑盈盈望着玉妃:“不知玉妃妹妹今日可准备了什么才艺?” 玉妃嘴角扯起冷意:“宓妃一会便知晓了。” 说着,她面向上座的萧衡,声音不禁变软了些:“皇上,时辰不早了,咱们去放荷灯吧。” 萧衡点点头:“也好,朕也有些乏了,便都去放荷灯吧。” 言罢,所有人都精神一振,翘首以盼以荷灯得皇上青睐和宠幸。 月亮高悬,千盏宫灯的倒映下汇聚成了一条磅礴灿烂的星河。 河面上熙熙攘攘的漂浮着几个小巧的荷灯。 玉妃勾了勾唇,便知晓是那些不见天颜的低等妃嫔放的,就他们那手工,也配同自己的相比么? 流金河,上段。 “小主,皇上已移驾至流金河中段了,小主可要现在放灯?” “放!” 柳月棠转过身来,精心装扮下的她云鬓娇颜,清冷柔媚勾人心魄,一双眼睛盈盈生波,望于河面上。 而那厢,妃嫔们的荷灯已经陆陆续续放的差不多。 七彩流光在水面跳跃漂洋,如梦如幻。 依旧是玉妃的荷灯拔得头筹。 “年年玉妃的荷灯都是第一,今年亦未叫朕失望。”萧衡转头看着玉妃。 玉妃嫣然一笑,上前挽住萧衡的手腕,娇娇道:“为了不叫皇上失望,臣妾可是熬了好几个黑夜呢。” 第15章 冒牌货 “皇弟今日心思可不在棋上。” 承明宫中,端柔长公主正陪着萧衡下棋。可一向棋艺精湛的萧衡却连输了两局。 萧衡摩挲着光润如玉的棋子,懒懒道:“是朕许久未下棋了,棋艺退步,这才输给了皇姐。” 端柔长公主自是不信。 几个兄弟中,她同萧衡关系最要好,自知道他棋艺。 自从萧衡幼时被母后养在膝下后,他们感情便似一母同胞的姐弟,所以即便萧衡已为帝王,她亦可以经常入宫,同寻常百姓一般,姐弟同坐,闲聊家常。 她浅浅一笑,落了一子在棋盘上:“皇弟心系天下,自然不似我,整日以下棋打发时光。” 萧衡捻起一枚棋子,正欲落下,却不慎滑下一青色香囊。 端柔长公主眼尖,一眼便瞧到了那是女儿家的香囊,抿嘴笑道:“这香囊好是素净,不知是哪位娘娘的?” 说着,她伸手拿起,仔细端详着。 “人间有味是清欢……” “这位娘娘心思到很是别致……可是皇弟又有新宠妃了?” 如今宫中的最受宠的唯有昭妃,玉妃,宓妃三人,但以她们的身份和心思,是不可能有这样一个香囊的。 所以,她想着,定是新入宫的妃嫔之物。 可萧衡却是摇摇头,“是前几日在梅园中拾到的,同皇姐你一样,觉得这香囊别致便留下了。” 端柔妙目微转,明白了什么,巧笑道:“皇弟没有寻这香囊的主人么?” “这定是一位很特别的女子。” 萧衡不甚在意的将香囊扔至一旁,淡淡道:“后宫的嫔妃朕都见过,除了长相皆无二致,倒犯不着为了一个香囊去寻人。” 端柔心思一向细腻,深知萧衡是口是心非。 若真对此女子不好奇,那为何又将她香囊留着。 她身为姐姐,倒很乐意卖这个人情。 于是,她开口道:“皇弟没见过她,又怎知她和宫中其他妃嫔一样?” 说着,她别有深意的漾起了红唇:“皇弟不感兴趣,可皇姐我却很是好奇。” “不如,我亲自将她寻来,瞧瞧和后宫妃嫔是否别无二致?” “只要皇姐高兴便好。”他云淡风轻的端起一旁的茶盏,对此提不起什么兴趣。 不多时,这动静便传到了各宫。 最震惊的是玉妃,听到这个消息她直接站了起来。 “什么?端柔长公主好端端的寻人作甚?” “奴婢方才打听到的是端柔长公主捡到了一个香囊,欲将此人寻出来献给皇上。” 玉妃贝齿轻咬,愤然道:“她就是一个长公主而已,竟管到后宫来了。皇上喜欢哪个妃子直接传召就是了,犯得着她来操心吗。” 宫女低声道:“端柔长公主无非就是想要讨好皇上而已,娘娘您放心,宫中的妃子咱们都见过,任她翻遍整个皇宫,也找不到比娘娘您还貌美的妃子。” 玉妃鼻端冷哼一声:“任她折腾吧,本宫不信她还能找出个仙女儿来。” 这些年来,宫中新人无数,能让皇上入眼的却没几人。 多数都是家世显赫者,或姿色出众者。 满宫上下,唯有她承的雨露最多,最得皇上宠爱,除了昭妃,其他妃嫔她从不放在眼中,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很快的,端柔长公主便将香囊的主人给寻了出来。 是夜,月光朦胧,洒落一地清冷。 紫宸殿内萧衡漫不经心的翻阅着书页,但视线却停留在了不远处女子身上。 她袭香而来,精心装扮了之下面若芙蓉,唇若丹果,发髻上斜插的珠饰莲步轻移间颤颤摇曳。 “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那声音清脆悦耳,极是好听。 可萧衡却觉得有些不对,那日虽只是惊鸿一瞥,可女子的神态娇柔妩媚,声音应是轻柔婉转才对。 他目光落在女子的手上,可她手却藏在了衣袖中,只隐约瞧到白皙的肤色。 一旁的周德福道:“皇上,这位是刘才人,景和三年入的宫。” 周德福看着萧衡的神色,便知他不记得了。 说着,他又呈上了一绣品。 “皇上,这是刘才人房中的香囊。” 萧衡打量着托盘上刘才人的香囊上绣工,复又看了一眼旁边自己拾到的香囊,两者绣工的确有些相似。 他凝视着刘才人清秀的面孔,“你抬起头来。” 刘才人缓缓抬起头,眉眼怯怯低垂着。 萧衡目光触及到她红唇那一瞬间,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 沉声道:“这香囊果真是你的?” 刘才人长睫微颤,柔柔弱弱的回着:“回皇上,正是嫔妾之物。” 萧衡神色在莹莹烛火下显得宁静如深水。 “你可知,欺君之罪乃何惩罚?” 这句话轻飘飘的落入刘才人耳中,吓得她浑身一颤,旋即强自镇定下来,俯身而拜。 “是……是死罪。” 看着她叩拜的双手,萧衡更加确定了不是那日梅园中的女子。 深沉的眸光冷冷的移开。 “拖下去吧。” 刘才人如遭雷击,脸色惨白的看着萧衡:“皇上……” 周德福立即明白了过来,对着一旁的太监道:“还不快拖下去,赐死!” 刘才人听闻赐死二字,只觉得眼前一黑,双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在她知晓端柔长公主在寻一女子送到皇上跟前的时候,且翻遍了整个皇宫,唯剩她所住的章沅宫的时候,三年不见天颜的她便起了几分心思。 随后见那绣品和自己的竟有几分相似时,欲望更是贪婪,想着定能蒙混过关,一举得宠,却不曾想,直接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看着晕过去的刘才人,周德福闭了闭眼。 得,晕过去了也好。 不痛不痒的便可以死了。 怪谁呢,怪她胆大包天,竟敢欺君。 皇上方才一问,就是给了她一次机会了,偏她还说是自己的香囊。 正当他为刘才人感叹时,耳边传来的声音让他浑身一凛。 “周德福,你如今差事办得是越来越好了。” 周德福扑通一声跪下去,苦不堪言道:“奴才知罪,奴才该死,奴才这就下去受罚。” 他此刻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分明是端柔长公主派人去寻的刘采女,他不过就是负责安排刘采女侍寝而已。 他唯一的错就是,安排了个冒牌货侍寝。 “还不快滚下去。” 周德福嬉皮笑脸的应下:“奴才这就滚下去,这就滚……” 这滚,可是真滚。 他动作利落的滚了好几圈,方才滚出了内殿。 第14章 制造偶遇 这一日柳月棠坐在窗前习字。 玉指轻沾爱未休,书声袅袅不知愁。 写字静心也是疗愈。 许是柳家世世代代文采得到了真传,柳月棠即便不曾有老师教习,年幼时亦写得一手好字。 到如今,她已经会临摹好些大师的笔迹。 “你们都给我仔细些,这可是皇上御赐之物,若是打碎了十个脑袋都不够你们砍的。” 对面江宝林的声音脆生生传入柳月棠耳中。 江宝林生的娇俏,嗓音又甜,很是会讨上萧衡的喜欢。 且她又是个趋炎附势之人,巴结上了玉妃,很快的就被晋为了才人,在宫中更加嚣张得意,肆意打骂下人。 流筝瘪了瘪嘴:“江才人一天天的,尾巴都翘上天了,小主您不准备打算打算吗?” 柳月棠提笔沾一沾浓黑的墨汁,恬静道:“静待时机。” ***** 腊月初九,迎来了江才人又一次的侍寝。 突如其来的喜讯让她午后便开始装扮起来,谁知酉时初承明宫的轿辇没迎来,却迎来了御前的一个小太监。 他行了一礼:“才人小主今夜不必去紫宸殿了,您早些歇着吧。” 江才人连忙问:“皇上可是去了其他宫殿?” “这……”小太监一脸为情。 江才人连忙给宫女使了一个眼色。 小太监得到了打赏,方才开口:“皇上突然改变了主意要去瑶华宫,所以奴才这才前来知会您一声。” 见对方是比自己位分高的昭妃,江才人也只有咬咬牙,黑着脸走进了殿中。 两人的对话依稀传入了站在窗前的柳月棠耳中,她默然了许久,玉甲拨着木窗棂上缠枝繁花纹样。 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瑶华宫,是昭妃的寝宫。 昭妃是后宫中一个最特殊的存在。 荣宠不衰,可却很少侍寝,皇上几乎很少留宿。 而她今日便要赌一赌,皇上会不会留宿瑶华宫。 瑶华宫。 萧衡到时,天色全然暗下,长空如墨。 昭妃正坐在贵妃榻上,单手撑下颚,凭窗而望满天星河。 她肌肤如雪,清丽绝俗,唯独微扬的一双美眸清冷而淡漠,犹如高山寒冰上怒放的雪莲,令人不敢触及。 “娘娘,皇上来了。” 听到宫人的声音,方才拉回了她的思绪,从容不迫的起身。 还未行礼,她一双手便被萧衡握住。 “朕说过,私下时你无需向朕行礼。” 这样的殊荣并未让昭妃感到受宠若惊,反而淡淡道:“皇后见了皇上都要行礼,臣妾有何资格不行礼?” 萧衡神色微微一僵,随即和缓微笑:“行不行礼都随你,只要你高兴便好。” “你瞧,朕有东西要给你。” 说着,萧衡打开手中的锦盒。 是一支以红宝石镶嵌而成的梅画攒珠步摇,那宝石润泽生辉,仿佛是闪耀在乌云间的星辉。 “这是香菱国独有的含香红宝石,朕知道你喜欢梅花所以特地吩咐内务府打造成了梅花的样子。” 看着锦盒中样式独特且晶莹闪烁的步摇,昭妃眼中总算有了些许温度。 就在她接过锦盒时,却闻到了萧衡身上有抹浓烈甜郁的香味,那是玉妃身上的香味。 她细长的眉毛微凝,冷冷而笑:“这样的簪子,恐怕不止臣妾一人有吧?” “你这是何意?”萧衡极力维持着柔和的神色。 昭妃将步摇放下,不紧不慢道:“臣妾身子不舒服,要安寝了。皇上从哪来,便到哪去吧。 萧衡纵然有再好的脾气,也被昭妃这一番冷嘲热讽磨的全无。 他沉下脸道:“昭妃,朕的忍耐是有限的。” 昭妃缄默不语,殿内气氛凝重,一片死寂。 萧衡静立须臾,面色阴沉,甩袖离去。 与此同时,昭妃紧紧闭上了双眼。 萧衡出了瑶华宫,并未急着上轿辇,抬头望着一望无际的星空。 此时,孤寂、沮丧、恼怒,诸般情绪于心头激荡。 自古以来,帝王皆为寡人,他亦未能免俗。 纵览三宫六院,竟无一知心之人。 “你们都下去吧,朕一个人走回承明宫。” 周德福和一群侍卫颔首退下。 萧衡不知不觉走到了梅园旁。 昭妃入宫时,因她喜欢梅花,特将离梅园近的瑶华宫重新修缮了一番。 原以为她会很欢喜。 可她却说,皇宫就是鸟笼,住哪里都一样。 萧衡正准备移开目光,却依稀瞧到争艳怒放的花丛中有抹杏色衣裙随风摇动。 他目光一凝,起了几分好奇之心,探头望去。 簇簇红梅枝丫纵横交错间,他隐约看到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折下一支红梅放在怀中,清冷的月辉下,女子手如柔夷,比洁白的羊脂玉还要纯白无瑕。 他扒开挡住视线的枝丫,随着身影走去,欲一睹女子的面容。 可女子手中的梅花恰好遮住了玉容,唯见一双嫣红的唇盈盈含笑,恬静而妩媚。 萧衡脚步不自觉的加快了几分,待他绕过几棵浓密茂盛的树后,女子的身影却已然消失在海棠中,唯留下了一个遗失的香囊。 他上前将香囊拾起。 香囊袋子上只绣了两朵简单的落花,别致的是在落花旁绣上了一句诗:人间有味是清欢。 他轻轻摩挲着香囊,默然许久,缓缓点头:“好一个人间有味是清欢。” 他没想到,这后宫的女子竟有这般心境。 看那穿着,应不会是宫女。 后妃中何时竟有这样的妙人? 方才那一幕,可谓是月下惊鸿影,疑是画中仙。 萧衡打开香囊,缕缕清香侵入鼻尖。 他不由自主的闭上双眼,深深一嗅。 他并不是很喜欢香,但眼前的香味实在好闻,初闻像是水嫩的葡萄,酸甜清爽。 再闻则清新香甜,好似雨打栀子和茉莉的纯洁淡雅,随时散发着仙气飘飘然的感觉。 尾香却又有柑橘,沁人心脾,清冽。 萧衡心中的烦躁逐渐褪去,饶有兴趣睁开了眼。 柳月棠回到锦绣阁,喝了好几口热茶后方才捧着茶盏叮嘱:“不许向任何人提起我今夜去了何处。” 流筝会意:“小主放心,奴婢定将嘴闭得严严实实的。” “只是……奴婢不明白,小主为何不让皇上见到您。” 柳月棠晃了晃手中的茶水,沉凝道:“男子皆会对未知之物萌生兴致,所谓欲露还藏,若即若离,方为男子之至大诱惑。此番惊鸿一瞥,纵不能令皇上为之惊艳,亦能使其心生几分猎奇之念。” 流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还有,若有人问起香囊一事,你只道不知。” 流筝微微一愣:“为何?小主留下香囊不正是让皇上找到您么?” 柳月棠唇角笑漪微牵,幽幽道:“太容易得到的东西男人是不会珍惜的,反而越难得到的东西,就越想拥有。想要保持神秘感,就不能让皇上这么快找到香囊的主人。” 俗话说得好,女人靠哄,男人靠钓。若皇上是那条鱼,落失的香囊就是她撒鱼的网。 高端的女人,是不会主动的去追男人。 而是得学会诱捕,诱他对你遐想无限,对你上头。 包括香囊中的香味,她也是用了些心思的。 第13章 截宠 屋外,周德福正窃喜,总算可以给太后娘娘交差了。 太后向来注重雨露均沾,这新妃的牌子太后娘娘可是催了好几回,如今皇上终于想起来要翻牌子了。 正想着,外头匆匆走来一宫女。 周德福仔细一看,原来是瑶华宫的。 但凡是这位主子的事,周德福丝毫不敢怠慢。 连忙上前:“夏莹姑娘,可是昭妃有何要事?” 夏莹连忙道:“我们娘娘方才高热头疼的厉害,奴婢实在不放心,所以前来请皇上去看一下,劳烦周公公通传一下。” 周德福隔着窗户瞧了一眼里头的动静,一脸愁容。 按照往日的时长,皇上这会恐怕还没尽兴呢。 可奈何出事的是瑶华宫,但凡不是,他都能等一等再通知。 可瑶华宫他可担不起责任。 于是,他迈着小步,站在门口清了清嗓音:“皇上~昭妃娘娘病了,请您过去瞧瞧。” 话音一落,里头便传来声音:“叫水。” 周德福连忙唤一旁的宫女进去整理。 床榻上,苏御女将被子严严捂住胸口。 她静视着宫女替萧衡擦净身躯、整理仪容。 直至离去,萧衡都未曾转身看她一眼。 也不曾有任何的慰问和愧意。 她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夫君是九五之尊,后宫所有佳丽都是他的女人。 而自己,是他心中连名次都排不上的。 看着被褥上留下的鲜红印迹,苏采女逐渐红了眼眶。 她和她的“夫君”,“新婚之夜”竟只有片刻的温存。 卧雪见状,甚是担忧,低声劝慰道:“小主,您别太难过,皇上并非不喜您……” 卧雪欲言又止,不愿再提及昭妃去刺痛苏采女的心。 而苏采女也明白她所言,含泪颔首:“我知道……” 她只是刚入宫的采女,如何能和昭妃娘娘比较呢? 换做她是皇上,她也会择后者。 这样的笑柄,天一亮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苏采女初次侍寝,自是要给皇后请安的。 而未央宫中,看笑话的妃嫔自是不少。 宓妃冷眼盯着款步而来的苏采女,眼里透出几分讥笑:“苏采女你这模样也不差,怎地让皇上弃之不顾去了瑶华宫?” 玉妃咬牙:“还不是昭妃妩媚,勾得皇上尽惦记瑶华宫!” 这是玉妃有史以来,唯一一次不看别人的笑话。 实在苏采女在她眼中小如蝼蚁,压根不能威胁到自己分毫。 反观昭妃无论如何嚣张,宠爱都未褪去分毫。 明嫔亦听不下去了,附和道:“是啊,这昭妃娘娘怎么连新人的宠也抢,也太小家子气了吧。” 苏采女紧紧攥着手绢的拇指这才得以放松。 本以为,她会受各种尖酸刻薄的嘲讽。 来之前,她便已做好心理准备,无论听到多么难听的话,都只当是过耳之风。 可没想到,这些娘娘竟替她打抱不平了。 虽然这打抱不平是别有深意,可至少她不必再承受那些难听之语。 待请安散后,皇后方才松懈了下来,揉了揉酸胀的腰。 拂柳连忙将一旁的姜枣茶呈上前:“娘娘您受累了,赶快喝些茶吧。” 皇后皱了皱眉,端起碗一饮而尽。 “是本宫不中用了,来一次月事竟这般难受。” 拂柳不禁面色不满:“娘娘本就不舒服了,她们还在那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本宫既身为皇后,便无一日可得安宁。” “且她们的话并全无道理,苏采女终究是受了委屈,你随本宫去一趟勤政殿。” 说着,皇后整理了一下仪容,抚了抚满头珠翠的发髻便搭上了拂柳的手。 拂柳跟在皇后身边多年,自是了然。 “娘娘您是想要替苏采女寻份恩典?” 皇后微微抿唇:“苏采女温婉娴静,入宫后一直是恪守于礼,本宫身为中宫,替她要一份补偿也是她应得的。” 皇后前往勤政殿不过半个时辰,御前的消息便带到了钟粹宫。 卜子安满脸喜色的对苏御女道喜:“恭喜小主了,皇上已经封您为御女了。” 苏御女一愣,喜大过于惊,她樱唇微张:“皇上晋我位份了?” “正是,皇上昨夜因为着急昭妃娘娘,这才忽略了小主您,所以方才特让奴才亲自来传旨。” 苏御女感激俯下身:“劳烦公公替我多谢皇上恩典。” 待卜子安走后,苏御女许久才反应过来。 她含着泪笑了,“踏雪,皇上是不是并未厌弃我,他还记得我……” 踏雪喜不自胜:“是,小主,皇上若是不记得您,又如何会晋您位份呢。奴婢听说,初次侍寝只有很得圣心者才会被晋封。” “太好了,太好了。”苏御女粲然一笑,眸中的热泪化为星光点点。 “想必不久后父亲就该知晓了,如此,姨娘在府中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一些了。” 踏雪欢喜的整理着桌上的首饰和绫罗绸缎,“这样好的绸缎,奴婢从未见过。” 苏御女也伸手抚摸着色彩华丽的锦缎,“柳妹妹如今在锦绣阁艰难,炭火也被克扣了,你将这匹布留下来,带上炭我们去一趟锦绣阁。” “好!奴婢这就去拿炭。”踏雪连忙应下。 第12章 她要避宠 那厢,柳月棠踏进邀月宫时,恰好江宝林扶着宫女的手走了出来。 她迅速垂下双眼,魂不守得往前走着,没注意到此时江宝林正眼神犀利得往她走去。 就这样,两人肩膀直接撞在了一起。 江宝林登时恼怒,喝道:“你走路没长眼睛吗?” 柳月棠不疾不慢的俯身下去:“嫔妾不是有意的。” 江宝林银牙紧咬,劈面一个响脆的耳光扇上去。 “柳月棠,我告诉你,这是在皇宫,不是柳府,你休要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如今我是宝林,你只是御女,我想要动你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柳月棠忍着脸上的疼痛,猩红的嘴角微微一扯:“是,如今江宝林的本事可大了!” 看似夸赞的话却是透着满满的轻视和嘲讽,江宝林恼羞成怒。 扬声道:“柳御女,你冲撞上位,此事本应呈报于皇后娘娘重罚于你,但本主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便从轻处罚。罚你在此跪至天黑,你可服?” 柳月棠从容跪下,背挺的笔直。 江宝林冷冷哼了一声:“我看是你的嘴硬,还是地板硬。” 言罢,她高傲的仰头离去。 待江宝林人影不见,流筝方才含着眼泪:“小主,您这又是何苦?您越是强硬她便肆意妄为。” 柳月棠抬手将嘴角那抹鲜红的血迹擦去,眸色深沉:“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否则,如何能有机会避宠? 同时,也是为除去江宝林做铺垫。 柳月棠虽从小活的不堪,却并非是个宽容大量的人。 从前在柳府,江宝林便经常来柳家做客,她永远记得…… 那一年她十岁,刚回到柳府,见江宝林和柳月瑶在院子里吃点心,那点心是她从未见过的,那样的精致香甜。 她便忍不住上前,问姐姐可不可以吃一块点心。 可柳月瑶却说:“你一个庶女,也配吃这么好的点心?” 随后江宝林将自己手中的点心喂给了怀中的猫,并含笑的望向自己。 她永远记得,那小小的眼神中有得意,有挑衅,更有鄙夷。 自己在柳家如何活的如何过的,江宝林都一清二楚,而如今却同住一宫。 每每看到江宝林眼中的不屑,她便会想起曾经那些所受的惨状。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敌人将自己的过去和不堪了解的这般详细。 所以,她要除了江宝林。否则,按着她和柳月瑶的关系,迟早都是祸害。 但当下,她要避宠。 林中的鸟,唱声越大,便越先被捕猎。 戏台上有压轴美人,宫里便可有压轴的嫔妃。 越容易得到的女人,男人越不珍惜。 故而她要以猎物之姿现身,去擒获这位至高无上的帝王,营造出一场绝佳的邂逅以挑起他的兴致,获取他的庇护。 帝王亲口的庇护! 而不是宠幸几日便抛之脑后,不顾其死活。 叶美人和姜采女便是前车之鉴,玉妃之所以敢随意处罚,便是料准了皇上不会出面,更不会维护。 叶美人虽承了宠,可一夜之欢在皇上心目中又有多少地位? 他拥有三千佳丽,多一个少一个又能如何? 午时太阳便带着火焰跳了出来,耀得人眼睛发花,晒得后背火辣辣的疼。 柳月棠足足跪了三个时辰便受不住了,直接晕了过去。 流筝惊慌不已,连忙命人去请太医。 没想到却惊动了殿内的江宝林,她将团扇举在头顶,扭着腰肢走了出来。 “受罚还请什么太医?” 流筝跪下,苦苦哀求:“江小主,我们家小主自幼体弱,如今这一晒不容乐观,还请小主行行好,让我们传太医吧。” 江宝林看着柳月棠脸色煞白,额头上满是冷汗,嘴角痛快的勾了勾:“不就是跪了一小会儿吗?难道还会死不成?” “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便饶了你家小主,不必跪到天黑了,将她扶进去吧。” 这意思,自然也是不让请太医了。 流筝敛下仇恨的双目,同太监将柳月棠扶进了屋。 江宝林眼里漾出笑意,对一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柳御女病了,还不快去通知敬事房。” 太监连忙应下:“是,奴才这就去。” 江宝林自以为将了柳月棠一军,却不知此行正中了她下怀。 自那以后,柳月棠便一卧不起。 ****** 立冬辞秋,草木摇落。 一晃便到了冬日。 而御前也终于再次动了新妃的牌子——苏采女。 紫宸殿内,帷幔低垂,薄纱轻摇。 殿内烛光照在萧衡略有疲惫的面孔上,在地毯上投下黯淡的影子。 苏采女一头浓墨秀色及腰,身着雪色长裙,裙摆上刺绣的莲花随着轻盈的步伐在烛火下莹润流动,犹如芙蓉绽开,颇有端庄温柔之态。 她远远的望着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的天子,眸光微顿,一时失神。 榻上的男子神仪明秀,朗目疏眉,轩然霞举。 即便他不是帝王,生在民间,亦能让不少女子芳心暗许。 “嫔妾给皇上请安。” 苏采女福下身去,清澈的眸中泛起轻柔涟漪,盈盈流盼,数不尽的温柔婉约。 然而,这样一个温婉如水的绝色女子,萧衡却未抬眼看一眼。 他食指在太阳穴上按压着。 “可会按摩?” 萧衡声音清醇如酒,低低飘进苏采女耳中。 她脸颊不由浮上浅浅红晕:“嫔妾会一些。” 说着,她便上前将手放在了帝王额头两边。 力度不轻不重,很是得宜。 也不知何时,她那双手忽得被一只宽大的手握住,随后身子也被他带动的躺在了榻上。 帐烛光半明半昧,昏暗不清。 但萧衡还是隐约能看到身下女子的容颜。 他伸手轻抚苏采女脸颊:“晔兮如华,温乎如莹。” 苏采女娇羞一笑:“皇上过誉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苏采女闭上了双眸,痛苦却又安心得将自己全身心交付于他。 身上之人的索取,比她想象中的要温柔的多。 苏采女忍着痛意不敢出声,只紧紧的攥着床单。 她时刻谨记着规矩,侍寝不能出声,要尽全力让他尽兴,以免扫了其兴致。 第11章 中宫 屋外,周德福正窃喜,总算可以给太后娘娘交差了。 太后向来注重雨露均沾,这新妃的牌子太后娘娘可是催了好几回,如今皇上终于想起来要翻牌子了。 正想着,外头匆匆走来一宫女。 周德福仔细一看,原来是瑶华宫的。 但凡是这位主子的事,周德福丝毫不敢怠慢。 连忙上前:“夏莹姑娘,可是昭妃有何要事?” 夏莹连忙道:“我们娘娘方才高热头疼的厉害,奴婢实在不放心,所以前来请皇上去看一下,劳烦周公公通传一下。” 周德福隔着窗户瞧了一眼里头的动静,一脸愁容。 按照往日的时长,皇上这会恐怕还没尽兴呢。 可奈何出事的是瑶华宫,但凡不是,他都能等一等再通知。 可瑶华宫他可担不起责任。 于是,他迈着小步,站在门口清了清嗓音:“皇上~昭妃娘娘病了,请您过去瞧瞧。” 话音一落,里头便传来声音:“叫水。” 周德福连忙唤一旁的宫女进去整理。 床榻上,苏御女将被子严严捂住胸口。 她静视着宫女替萧衡擦净身躯、整理仪容。 直至离去,萧衡都未曾转身看她一眼。 也不曾有任何的慰问和愧意。 她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夫君是九五之尊,后宫所有佳丽都是他的女人。 而自己,是他心中连名次都排不上的。 看着被褥上留下的鲜红印迹,苏采女逐渐红了眼眶。 她和她的“夫君”,“新婚之夜”竟只有片刻的温存。 踏雪见状,甚是担忧,低声劝慰道:“小主,您别太难过,皇上并非不喜您……” 踏雪欲言又止,不愿再提及昭妃去刺痛苏采女的心。 而苏采女也明白她所言,含泪颔首:“我知道……” 她只是刚入宫的采女,如何能和昭妃娘娘比较呢? 换做她是皇上,她也会择后者。 这样的笑柄,天一亮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苏采女初次侍寝,自是要给皇后请安的。 而未央宫中,看笑话的妃嫔自是不少。 宓妃冷眼盯着款步而来的苏采女,眼里透出几分讥笑:“苏采女你这模样也不差,怎地让皇上弃之不顾去了瑶华宫?” 玉妃咬牙:“还不是昭妃妩媚,勾得皇上尽惦记瑶华宫!” 这是玉妃有史以来,唯一一次不看别人的笑话。 实在苏采女在她眼中小如蝼蚁,压根不能威胁到自己分毫。 反观昭妃无论如何嚣张,宠爱都未褪去分毫。 明嫔亦听不下去了,附和道:“是啊,这昭妃娘娘怎么连新人的宠也抢,也太小家子气了吧。” 苏采女紧紧攥着手绢的拇指这才得以放松。 本以为,她会受各种尖酸刻薄的嘲讽。 来之前,她便已做好心理准备,无论听到多么难听的话,都只当是过耳之风。 可没想到,这些娘娘竟替她打抱不平了。 虽然这打抱不平是别有深意,可至少她不必再承受那些难听之语。 待请安散后,皇后方才松懈了下来,揉了揉酸胀的腰。 拂柳连忙将一旁的姜枣茶呈上前:“娘娘您受累了,赶快喝些茶吧。” 皇后皱了皱眉,端起碗一饮而尽。 “是本宫不中用了,来一次月事竟这般难受。” 拂柳不禁面色不满:“娘娘本就不舒服了,她们还在那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本宫既身为皇后,便无一日可得安宁。” “且她们的话并全无道理,苏采女终究是受了委屈,你随本宫去一趟勤政殿。” 说着,皇后整理了一下仪容,抚了抚满头珠翠的发髻便搭上了拂柳的手。 拂柳跟在皇后身边多年,自是了然。 “娘娘您是想要替苏采女寻份恩典?” 皇后微微抿唇:“苏采女温婉娴静,入宫后一直是恪守于礼,本宫身为中宫,替她要一份补偿也是她应得的。” 皇后前往勤政殿不过半个时辰,御前的消息便带到了钟粹宫。 卜子安满脸喜色的对苏御女道喜:“恭喜小主了,皇上已经封您为御女了。” 苏御女一愣,喜大过于惊,她樱唇微张:“皇上晋我位份了?” “正是,皇上昨夜因为着急昭妃娘娘,这才忽略了小主您,所以方才特让奴才亲自来传旨。” 苏御女感激俯下身:“劳烦公公替我多谢皇上恩典。” 待卜子安走后,苏御女许久才反应过来。 她含着泪笑了,“踏雪,皇上是不是并未厌弃我,他还记得我……” 踏雪喜不自胜:“是,小主,皇上若是不记得您,又如何会晋您位份呢。奴婢听说,初次侍寝只有很得圣心者才会被晋封。” “太好了,太好了。”苏御女粲然一笑,眸中的热泪化为星光点点。 “想必不久后父亲就该知晓了,如此,姨娘在府中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一些了。” 踏雪欢喜的整理着桌上的首饰和绫罗绸缎,“这样好的绸缎,奴婢从未见过。” 苏御女也伸手抚摸着色彩华丽的锦缎,“柳妹妹如今在锦绣阁艰难,炭火也被克扣了,你将这匹布留下来,带上炭我们去一趟锦绣阁。” “好!奴婢这就去拿炭。”踏雪连忙应下。 第10章 玉妃 这一日柳月棠坐在窗前习字。 玉指轻沾爱未休,书声袅袅不知愁。 写字静心也是疗愈。 许是柳家世世代代文采得到了真传,柳月棠即便不曾有老师教习,年幼时亦写得一手好字。 到如今,她已经会临摹好些大师的笔迹。 “你们都给我仔细些,这可是皇上御赐之物,若是打碎了十个脑袋都不够你们砍的。” 对面江宝林的声音脆生生传入柳月棠耳中。 江宝林生的娇俏,嗓音又甜,很是会讨上萧衡的喜欢。 且她又是个趋炎附势之人,巴结上了玉妃,很快的就被晋为了才人,在宫中更加嚣张得意,肆意打骂下人。 流筝瘪了瘪嘴:“江才人一天天的,尾巴都翘上天了,小主您不准备打算打算吗?” 柳月棠提笔沾一沾浓黑的墨汁,恬静道:“静待时机。” ***** 腊月初九,迎来了江才人又一次的侍寝。 突如其来的喜讯让她午后便开始装扮起来,谁知酉时初承明宫的轿辇没迎来,却迎来了御前的一个小太监。 他行了一礼:“才人小主今夜不必去紫宸殿了,您早些歇着吧。” 江才人连忙问:“皇上可是去了其他宫殿?” “这……”小太监一脸为情。 江才人连忙给宫女使了一个眼色。 小太监得到了打赏,方才开口:“皇上突然改变了主意要去瑶华宫,所以奴才这才前来知会您一声。” 见对方是比自己位分高的昭妃,江才人也只有咬咬牙,黑着脸走进了殿中。 两人的对话依稀传入了站在窗前的柳月棠耳中,她默然了许久,玉甲拨着木窗棂上缠枝繁花纹样。 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瑶华宫,是昭妃的寝宫。 昭妃是后宫中一个最特殊的存在。 荣宠不衰,可却很少侍寝,皇上几乎很少留宿。 而她今日便要赌一赌,皇上会不会留宿瑶华宫。 瑶华宫。 萧衡到时,天色全然暗下,长空如墨。 昭妃正坐在贵妃榻上,单手撑下颚,凭窗而望满天星河。 她肌肤如雪,清丽绝俗,唯独微扬的一双美眸清冷而淡漠,犹如高山寒冰上怒放的雪莲,令人不敢触及。 “娘娘,皇上来了。” 听到宫人的声音,方才拉回了她的思绪,从容不迫的起身。 还未行礼,她一双手便被萧衡握住。 “朕说过,私下时你无需向朕行礼。” 这样的殊荣并未让昭妃感到受宠若惊,反而淡淡道:“皇后见了皇上都要行礼,臣妾有何资格不行礼?” 萧衡神色微微一僵,随即和缓微笑:“行不行礼都随你,只要你高兴便好。” “你瞧,朕有东西要给你。” 说着,萧衡打开手中的锦盒。 是一支以红宝石镶嵌而成的梅画攒珠步摇,那宝石润泽生辉,仿佛是闪耀在乌云间的星辉。 “这是香菱国独有的含香红宝石,朕知道你喜欢梅花所以特地吩咐内务府打造成了梅花的样子。” 看着锦盒中样式独特且晶莹闪烁的步摇,昭妃眼中总算有了些许温度。 就在她接过锦盒时,却闻到了萧衡身上有抹浓烈甜郁的香味,那是玉妃身上的香味。 她细长的眉毛微凝,冷冷而笑:“这样的簪子,恐怕不止臣妾一人有吧?” “你这是何意?”萧衡极力维持着柔和的神色。 昭妃将步摇放下,不紧不慢道:“臣妾身子不舒服,要安寝了。皇上从哪来,便到哪去吧。 萧衡纵然有再好的脾气,也被昭妃这一番冷嘲热讽磨的全无。 他沉下脸道:“昭妃,朕的忍耐是有限的。” 昭妃缄默不语,殿内气氛凝重,一片死寂。 萧衡静立须臾,面色阴沉,甩袖离去。 与此同时,昭妃紧紧闭上了双眼。 萧衡出了瑶华宫,并未急着上轿辇,抬头望着一望无际的星空。 此时,孤寂、沮丧、恼怒,诸般情绪于心头激荡。 自古以来,帝王皆为寡人,他亦未能免俗。 纵览三宫六院,竟无一知心之人。 “你们都下去吧,朕一个人走回承明宫。” 周德福和一群侍卫颔首退下。 萧衡不知不觉走到了梅园旁。 昭妃入宫时,因她喜欢梅花,特将离梅园近的瑶华宫重新修缮了一番。 原以为她会很欢喜。 可她却说,皇宫就是鸟笼,住哪里都一样。 萧衡正准备移开目光,却依稀瞧到争艳怒放的花丛中有抹杏色衣裙随风摇动。 他目光一凝,起了几分好奇之心,探头望去。 簇簇红梅枝丫纵横交错间,他隐约看到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折下一支红梅放在怀中,清冷的月辉下,女子手如柔夷,比洁白的羊脂玉还要纯白无瑕。 他扒开挡住视线的枝丫,随着身影走去,欲一睹女子的面容。 可女子手中的梅花恰好遮住了玉容,唯见一双嫣红的唇盈盈含笑,恬静而妩媚。 萧衡脚步不自觉的加快了几分,待他绕过几棵浓密茂盛的树后,女子的身影却已然消失在海棠中,唯留下了一个遗失的香囊。 他上前将香囊拾起。 香囊袋子上只绣了两朵简单的落花,别致的是在落花旁绣上了一句诗:人间有味是清欢。 他轻轻摩挲着香囊,默然许久,缓缓点头:“好一个人间有味是清欢。” 他没想到,这后宫的女子竟有这般心境。 看那穿着,应不会是宫女。 后妃中何时竟有这样的妙人? 方才那一幕,可谓是月下惊鸿影,疑是画中仙。 萧衡打开香囊,缕缕清香侵入鼻尖。 他不由自主的闭上双眼,深深一嗅。 他并不是很喜欢香,但眼前的香味实在好闻,初闻像是水嫩的葡萄,酸甜清爽。 再闻则清新香甜,好似雨打栀子和茉莉的纯洁淡雅,随时散发着仙气飘飘然的感觉。 尾香却又有柑橘,沁人心脾,清冽。 萧衡心中的烦躁逐渐褪去,饶有兴趣睁开了眼。 柳月棠回到锦绣阁,喝了好几口热茶后方才捧着茶盏叮嘱:“不许向任何人提起我今夜去了何处。” 流筝会意:“小主放心,奴婢定将嘴闭得严严实实的。” “只是……奴婢不明白,小主为何不让皇上见到您。” 柳月棠晃了晃手中的茶水,沉凝道:“男子皆会对未知之物萌生兴致,所谓欲露还藏,若即若离,方为男子之至大诱惑。此番惊鸿一瞥,纵不能令皇上为之惊艳,亦能使其心生几分猎奇之念。” 流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还有,若有人问起香囊一事,你只道不知。” 流筝微微一愣:“为何?小主留下香囊不正是让皇上找到您么?” 柳月棠唇角笑漪微牵,幽幽道:“太容易得到的东西男人是不会珍惜的,反而越难得到的东西,就越想拥有。想要保持神秘感,就不能让皇上这么快找到香囊的主人。” 俗话说得好,女人靠哄,男人靠钓。若皇上是那条鱼,落失的香囊就是她撒鱼的网。 高端的女人,是不会主动的去追男人。 而是得学会诱捕,诱他对你遐想无限,对你上头。 包括香囊中的香味,她也是用了些心思的。 第9章 初次请安 “皇弟今日心思可不在棋上。” 承明宫中,端柔长公主正陪着萧衡下棋。可一向棋艺精湛的萧衡却连输了两局。 萧衡摩挲着光润如玉的棋子,懒懒道:“是朕许久未下棋了,棋艺退步,这才输给了皇姐。” 端柔长公主自是不信。 几个兄弟中,她同萧衡关系最要好,自知道他棋艺。 自从萧衡幼时被母后养在膝下后,他们感情便似一母同胞的姐弟,所以即便萧衡已为帝王,她亦可以经常入宫,同寻常百姓一般,姐弟同坐,闲聊家常。 她浅浅一笑,落了一子在棋盘上:“皇弟心系天下,自然不似我,整日以下棋打发时光。” 萧衡捻起一枚棋子,正欲落下,却不慎滑下一青色香囊。 端柔长公主眼尖,一眼便瞧到了那是女儿家的香囊,抿嘴笑道:“这香囊好是素净,不知是哪位娘娘的?” 说着,她伸手拿起,仔细端详着。 “人间有味是清欢……” “这位娘娘心思到很是别致……可是皇弟又有新宠妃了?” 如今宫中的最受宠的唯有昭妃,玉妃,宓妃三人,但以她们的身份和心思,是不可能有这样一个香囊的。 所以,她想着,定是新入宫的妃嫔之物。 可萧衡却是摇摇头,“是前几日在梅园中拾到的,同皇姐你一样,觉得这香囊别致便留下了。” 端柔妙目微转,明白了什么,巧笑道:“皇弟没有寻这香囊的主人么?” “这定是一位很特别的女子。” 萧衡不甚在意的将香囊扔至一旁,淡淡道:“后宫的嫔妃朕都见过,除了长相皆无二致,倒犯不着为了一个香囊去寻人。” 端柔心思一向细腻,深知萧衡是口是心非。 若真对此女子不好奇,那为何又将她香囊留着。 她身为姐姐,倒很乐意卖这个人情。 于是,她开口道:“皇弟没见过她,又怎知她和宫中其他妃嫔一样?” 说着,她别有深意的漾起了红唇:“皇弟不感兴趣,可皇姐我却很是好奇。” “不如,我亲自将她寻来,瞧瞧和后宫妃嫔是否别无二致?” “只要皇姐高兴便好。”他云淡风轻的端起一旁的茶盏,对此提不起什么兴趣。 不多时,这动静便传到了各宫。 最震惊的是玉妃,听到这个消息她直接站了起来。 “什么?端柔长公主好端端的寻人作甚?” “奴婢方才打听到的是端柔长公主捡到了一个香囊,欲将此人寻出来献给皇上。” 玉妃贝齿轻咬,愤然道:“她就是一个长公主而已,竟管到后宫来了。皇上喜欢哪个妃子直接传召就是了,犯得着她来操心吗。” 宫女低声道:“端柔长公主无非就是想要讨好皇上而已,娘娘您放心,宫中的妃子咱们都见过,任她翻遍整个皇宫,也找不到比娘娘您还貌美的妃子。” 玉妃鼻端冷哼一声:“任她折腾吧,本宫不信她还能找出个仙女儿来。” 这些年来,宫中新人无数,能让皇上入眼的却没几人。 多数都是家世显赫者,或姿色出众者。 满宫上下,唯有她承的雨露最多,最得皇上宠爱,除了昭妃,其他妃嫔她从不放在眼中,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很快的,端柔长公主便将香囊的主人给寻了出来。 是夜,月光朦胧,洒落一地清冷。 紫宸殿内萧衡漫不经心的翻阅着书页,但视线却停留在了不远处女子身上。 她袭香而来,精心装扮了之曳。 “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那声音清脆悦耳,极是好听。 可萧衡却觉得有些不对,那日虽只是惊鸿一瞥,可女子的神态娇柔妩媚,声音应是轻柔婉转才对。 他目光落在女子的手上,可她手却藏在了衣袖中,只隐约瞧到白皙的肤色。 一旁的周德福道:“皇上,这位是刘才人,景和三年入的宫。” 周德福看着萧衡的神色,便知他不记得了。 说着,他又呈上了一绣品。 “皇上,这是刘才人房中的香囊。” 萧衡打量着托盘上刘才人的香囊上绣工,复又看了一眼旁边自己拾到的香囊,两者绣工的确有些相似。 他凝视着刘才人清秀的面孔,“你抬起头来。” 刘才人缓缓抬起头,眉眼怯怯低垂着。 萧衡目光触及到她红唇那一瞬间,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 沉声道:“这香囊果真是你的?” 刘才人长睫微颤,柔柔弱弱的回着:“回皇上,正是嫔妾之物。” 萧衡神色在莹莹烛火下显得宁静如深水。 “你可知,欺君之罪乃何惩罚?” 这句话轻飘飘的落入刘才人耳中,吓得她浑身一颤,旋即强自镇定下来,俯身而拜。 “是……是死罪。” 看着她叩拜的双手,萧衡更加确定了不是那日梅园中的女子。 深沉的眸光冷冷的移开。 “拖下去吧。” 刘才人如遭雷击,脸色惨白的看着萧衡:“皇上……” 周德福立即明白了过来,对着一旁的太监道:“还不快拖下去,赐死!” 刘才人听闻赐死二字,只觉得眼前一黑,双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在她知晓端柔长公主在寻一女子送到皇上跟前的时候,且翻遍了整个皇宫,唯剩她所住的章沅宫的时候,三年不见天颜的她便起了几分心思。 随后见那绣品和自己的竟有几分相似时,欲望更是贪婪,想着定能蒙混过关,一举得宠,却不曾想,直接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看着晕过去的刘才人,周德福闭了闭眼。 得,晕过去了也好。 不痛不痒的便可以死了。 怪谁呢,怪她胆大包天,竟敢欺君。 皇上方才一问,就是给了她一次机会了,偏她还说是自己的香囊。 正当他为刘才人感叹时,耳边传来的声音让他浑身一凛。 “周德福,你如今差事办得是越来越好了。” 周德福扑通一声跪下去,苦不堪言道:“奴才知罪,奴才该死,奴才这就下去受罚。” 他此刻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分明是端柔长公主派人去寻的刘才人,他不过就是负责安排刘采女侍寝而已。 他唯一的错就是,安排了个冒牌货侍寝。 “还不快滚下去。” 周德福嬉皮笑脸的应下:“奴才这就滚下去,这就滚……” 这滚,可是真滚。 他动作利落的滚了好几圈,方才滚出了内殿。 第209章 香囊 在她愣怔间,萧衡已俯身将香囊拾起,以袖口反复擦拭着锦缎面。 那香囊布料颜色本就比较素,任萧衡如何擦拭,也还是覆有灰渍。 柳月棠眼波流转,想要试探一番。 她轻声问:“皇上,这香囊对您很重要吗?” 萧衡指尖微微一滞。 自也是重要的,这是昭妃入宫后送自已的第一件礼物,也是她替自已绣的第一个香囊。 所以他虽很少戴,却也一直保存着。 昨日昭妃替自已整理衣衫时,便问自已为何不戴这个香囊,所以他便寻出来佩戴上了。 他抬眸看去,只见柳月棠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已,眉间拢着层薄雾般的怯意。 萧衡薄唇微微抿了抿,“也不是太重要。” “脏了便脏了吧。” 柳月棠松了一口气,盈盈一笑:“那便好,否则便是臣妾的罪过了。” 她起身坐在萧衡膝上,皓腕环过他脖颈,娇声道:“那……臣妾绣一个赔给皇上好不好?” 萧衡将香囊放置一旁,掌心搭在她纤细的腰肢上。 “一个怎么够?” 他浓眉轻挑:“朕突然想起,淼淼入宫也两年多了,只为朕绣过一次香囊,便再未绣过其他东西。” 柳月棠娇嗔地撅起红唇,“皇上的腰间经常挂着两三个香囊,且绣工都比臣妾好,臣妾若再绣,只会让皇上厌弃。” “恐怕在仓库落了灰也不见得皇上佩戴一次。” 她尾音拖得又长又软,颇有几分娇俏委屈之感。 萧衡眼弯成温柔的弦月,抬起拇指轻弹在她额间,“朕有你说的那般无情么?” 柳月棠皱了皱眉:“那好,臣妾回宫便去绣一枚香囊给皇上,皇上必须当着臣妾的面戴上。” 萧衡轻笑地摇了摇头:“好!” “朕答应你便是。” 柳月棠这才粲然一笑,脸颊贴在他胸膛上轻轻蹭了蹭。 萧衡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怎么觉得,她有了身孕之后,变得这般爱撒娇了。 好像,还更黏自已了。 轿辇到了宫门口时,柳月棠便挽着萧衡的手起身,掀开轿帘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落在轿厢上的香囊。 看来,这香囊对萧衡而言,也没那么重要。 回宫后休息了两日,柳月棠便去了未央宫请安。 她如今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胎像已稳。自是要按例去未央宫和寿康宫请安。 而这一日的宫妃到的十分早,柳月棠踏进殿中时,已是满室嫣然。 柳月棠一踏进殿中,众人目光如芒纷纷投去。 只见她身着一袭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长裙莲步而来,鬓边的飞燕珠玉流苏随着步伐微微摇晃,流转生辉。 她容色本就是六宫的佼佼者,如今精心调理了一番,脸颊白皙中透着粉,哪怕未施粉黛,亦端得好颜色,让人挪不开眼。 时隔两月,柳月棠径直坐到了凤座的右下位,一度碾压了从前宫中的老人。 楚嫔盯着她姣好的面容心头很不是滋味,声音里裹着冰碴笑道:“熙妃娘娘可真是好福气,两年前您坐在最后面,如今倒成了一人之下的熙妃。” 她自是不服气,柳月棠进宫时,她是嫔位。 如今柳月棠已成了熙妃,她还是嫔位。 自已伴驾多年,膝下又有二皇子,竟被一个才入宫两年的女人踩在脚下。 柳月棠眸光微微一深。 她明白,楚嫔这是想给自已招仇恨,让六宫更加记恨自已。 她意外而茫然的张开了红唇:“楚嫔妹妹此言差矣,您这番话……将昭妃娘娘置于何地呢?” 她余光慵懒的往昭妃扫去,只见昭妃僵硬着脸,鬓边别致夺目的步摇映得她眸中含了霜一般冷凝。 楚嫔顿时一愣,“昭妃娘娘……臣妾并非此意,臣妾只是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便不要说话,没人喜欢听你聒噪。”昭妃冷冷打断楚嫔的话。 楚嫔脸色一阵红一阵青,昭妃素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即便是皇后也要让她三分,她若反唇相讥,只怕没有好果子吃。 可六宫妃嫔都看着,她若就这样乖乖受下昭妃的训斥,又会失了颜面。 百般纠结之下,还是皇后的出现打破了这冷寂的气氛。 皇后坐下后,吩咐众妃起身,目光落在柳月棠宽松衣衫下小腹。 “本宫瞧着你脸上饱满莹润了些,腰肢还是这般纤细,得多吃一些。” 柳月棠微微一笑,颔首道:“臣妾有孕后胃口已比从前好了许多,许是……还未到身形丰腴的时候。” 皇后轻轻点头:“也是,你这头三个月,未消瘦便是最好了,待后面身子便会养得丰腴一些。” “臣妾听闻,熙妃娘娘腹中皇嗣很是听话?未曾有何不适?”宁嫔笑盈盈望着柳月棠。 柳月棠和声道:“本宫只是不害喜罢了,有时候还是会觉得身子不适。” 宁嫔含笑着点了点头,欲言又止地合上了红唇。 待出了未央宫了,柳月棠便乘坐轿辇前往寿康宫。 她怀孕后便免了请安之礼,如今初次请安自是要去寿康宫一趟。 虽太后不喜欢她,但总归去了不会被人落下话柄。 刚上轿辇,便见容悦跟后而来。 柳月棠连忙让抬轿的宫人慢一些,同她并排而行。 容悦侧头看着柳月棠:“娘娘近日如何?” “皇上下了令不许任何人打扰你养胎,臣妾便没去瞧您。” 柳月棠浅浅一笑:“纵使姐姐未来,我也明白姐姐之心。” “月棠多谢姐姐那一日相救,否则只怕我已无法完好无损坐在此处同姐姐谈话了。” 容悦抬手抚过被风吹乱的发丝,莞尔笑道:“妹妹可是忘了我生产那日对你说过的话?” 柳月棠自然记得,她说日后必当厚报自已的恩情。 当时柳月棠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中。 宫中哪有什么姐妹情深,她本就是敏感自私之人,只将仅有两分的信任给了容悦和苏南卿。 但却对她们从未抱有任何的期待和希望。 所以在生死关头,她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不是萧衡,也不是后宫任何人,而是自救。 但正是这生死攸关之际,容悦却毫不犹豫的救了自已一命。 她惊讶,也甚是感激。 第210章 馨兰宫 “所以,眼下我不欠你了。”就在柳月棠愣怔之时,耳边再次传来了容悦温凉如水的声音。 柳月棠嘴角笑漪愈浓:“姐姐一直都不曾欠我。” 容悦会心一笑,回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天际,眉眼染上一层细碎光影。 “其实眼下这样平静的日子挺好的,不用患得患失,也不用勾心斗角,不用再阿谀奉承于谁,只平平淡淡的做自已,做容悦。” 自从孩子没了后,她便再未如从前那般百般算计获得帝王的一丝恩宠。 而没有恩宠的日子,虽用度不再像从前那般优渥,却也落得个自在。 看着如今容悦看破红尘的模样柳月棠亦感到高兴。 正如宁嫔所言,女子最好的状态,便是如此了吧。 待轿辇慢悠悠到寿康宫时,已是辰时末。 殿中,太后半倚着织金软靠坐在凤榻上看书。 “太后,熙妃娘娘来向您请安了。” 听闻熙妃二字,太后嫌恶地蹙了蹙眉。 “明知哀家不喜欢她,她来作甚?” 祝嬷嬷道:“熙妃如今胎象稳固,已恢复晨昏定省之礼,想必是从未央宫而来,向您问安。” 太后面色稍霁,沉声道:“她倒会虚张乖巧,难怪皇帝如今宠她比昭妃还多一些。” 昭妃那等性子执拗的人,她倒很容易挑到错处。 偏偏柳月棠这等人前做足了面子功夫之人,很难挑到错处去责罚。 “那,奴婢是唤熙妃娘娘进来吗?” “不必了。”太后一口否决。 “哀家见了她只会更加心烦,你去库房中挑些孕妇可食的补品给她,她身子羸弱,好不容易怀上了哀家的皇孙,可千万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 见太后虽不喜熙妃,但却对熙妃腹中的皇嗣疼爱有加,祝嬷嬷也不禁展开了笑颜。 “是,奴婢这就去。” 言罢,祝嬷嬷便从库房中挑了好些补品和一对苏绣软枕。 她走到柳月棠身旁:“娘娘,太后这会儿正在礼佛,便无暇见您。太后特地让奴婢送了些安胎之物给娘娘,希望娘娘平安诞下皇嗣。” 柳月棠微微颔首:“多谢太后娘娘厚爱。” “是本宫来迟了一步,下次定早些来向太后娘娘请安。” 祝嬷嬷笑的和蔼:“娘娘有这个心便好,许多事不在于这些礼数,太后一向喜爱皇孙,娘娘顺利诞下皇嗣,便是对太后最大的孝敬。” “是,那劳烦嬷嬷替本宫向太后致谢,本宫这便回宫了。” 祝嬷嬷屈膝行礼:“奴婢便恭送熙妃娘娘。” 轿辇刚抬起,柳月棠便见一抹青色身影疾步而来。 待人走近,才发现竟是宁嫔的近身宫女,她敛衽福身:“奴婢参见熙妃娘娘。” “我们家娘娘请熙妃前往馨兰宫一叙,不知熙妃娘娘可都赏脸。” 柳月棠问:“宁嫔可是找本宫有何要事?” 宫女低声道:“熙妃娘娘去了便知晓了。” 柳月棠犹豫片刻,还是道:“好,本宫这就去。” 宫女松了一口气:“那奴婢便先行一步了,娘娘还等着奴婢伺候。” 随后,宫人们便起驾前往馨兰宫。 宫人见到柳月棠后连忙恭恭敬敬地迎上前来:“奴才参见熙妃娘娘。” “我们家娘娘正在庭院中候着,奴才这就带娘娘进去。” 柳月棠抬手理了理鬓边的发钗步摇,由挽秋扶着跨进门槛。 抬眼之时,她不由一怔,被入眼的美景所惊艳。 庭院中,满园盛景如画铺展,海棠,芍药,蔷薇,菊花争奇斗艳。 老槐枝桠横斜处,一架湘妃竹秋千垂落在半空中,藤编座椅缠着海棠花在日光下晃出满地暗影。 而宁嫔正坐在玉石桌上饮茶,茶盏中腾起袅袅白雾,又悄然无息消散于宁嫔身前。 柳月棠感叹,难得,深宫中还有这样一处温馨之所。 待渐渐走近,柳月棠这才发现,庭院中那些花竟然是象生花。 就在柳月棠打量着那些花时,宁嫔已经莲步上前迎接:“臣妾见过熙妃娘娘。” “这些花,竟是象生花?” 宁嫔恬静颔首:“鸢儿自小便喜欢花,但是她身子比较弱,每每碰了花身上就会起红疹,所以皇上便吩咐内务府做了象生花以及干花前来。” 柳月棠看着庭院中的布置,皆是按照孩童的喜好来的,由此可见,宁嫔真的是爱极了大公主。 正如宫中所言那般,她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大公主身上。 “娘娘怀着身孕不宜久站,坐下喝杯茶吧。” 柳月棠点头,落座后,宁嫔亲自将茶添上,“臣妾特地命宫女泡的红枣枸杞茶,娘娘趁热喝。” 见她这般热情,柳月棠也不好拒绝,素手执起茶盏缓送至唇边,衣袖掩住时,她将茶水倒了些许在手帕上,随后怡然放下茶盏,看向宁嫔:“宁嫔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本宫说?” 宁嫔尚且不知是好是坏,她自是不能随意便将茶喝了。 宁嫔眼波流转间藏了几分歉意:“原该臣妾亲自去娘娘宫中请安,只是臣妾入宫多年,从未踏足后妃诸人宫殿。为避免旁人猜忌,只好劳烦娘娘屈驾前来,毕竟此事关乎到娘娘同臣妾的娘家……” “娘家?”柳月棠不明所以,黛眉微蹙。 宁嫔微微颔首,眉间忽笼一层轻愁:“不瞒妹妹,昨夜庭院中忽然出现一封无署名字笺。内中所言竟指臣妾父亲贪墨纳贿,收受商贾重赂……” 她停顿了一下,打量着满腹疑云的柳月棠:“而笺帖中,那行贿之人,是……是娘娘您的母亲和姐姐。” “什么?”柳月棠大惊失色,眸中翻涌着惊惶。 须臾,她狐疑地打量着宁嫔:“宁嫔姐姐所言可是属实?” 她如此惊疑的反应宁嫔亦能理解,起初她见到那封笺帖时,亦是十分惶恐不安。 她让宫人将笺帖递到柳月棠面前:“娘娘您看一下吧,便明白了。” 柳月棠展开笺帖,目光掠过字迹的瞬间指尖骤然收紧,半晌才抬眸哑声道:“那人想要借姐姐之手,除掉柳家?” 第211章 漆氏行贿 宁嫔微微点头,神色冷凝:“正是,那暗中谋划之人,便是想让家父将所收财帛呈于御前,坐实你父亲行贿之罪。” “若家父不从,那人便要将罪证呈于御前,届时你我母家都将万劫不复。” 柳月棠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心,眸中寒芒流转:“与其说是冲着柳家来的,不如说是冲着本宫来的。” “正是,娘娘您如今怀有皇嗣,倘若柳家沦为罪臣,这腹中皇嗣日后怕是也要遭人非议,而娘娘您……恐怕也晋升无望。” 凭着柳月棠如今的宠爱,诞下皇嗣即便不会马上封为贵妃,宁嫔相信,也早晚有封贵妃那一日。 可若柳家真沦为罪臣,不仅会阻断来日晋升之路,恐怕现下地位也岌岌可危。 柳月棠深深吸一口气,沉思着:“本宫那嫡母向来贪图虚荣,本以为这两年有所收敛,岂料竟愈发肆无忌惮,竟敢犯下贿赂朝臣此等重罪。” 宁嫔亦是焦头烂额:“本宫的父亲何尝不是,这吏部侍郎之位本就让底下的人虎视眈眈,他偏还知法犯法,又被人抓到了把柄。” 柳月棠捋清思绪后,疑惑的望着宁嫔:“姐姐若是想要解决此事,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吏部侍郎大人将家母所行之事上奏于皇上,如此一来既能弹劾本宫父亲,又可彰吏部清廉之德。姐姐为何还要让本宫前来,将此事告诉本宫?” 宁嫔眸光望向满院姹紫嫣红的花草,幽幽道:“本宫入宫七年,从不愿卷入纷争,唯愿守着这馨兰宫一方天地,与鸢儿安稳度日。” “娘娘母亲固然有罪,可臣妾的父亲却也是糊涂,而且臣妾瞧着,那幕后之人的目的恐怕也不止是针对娘娘和臣妾母家,更想借机搅乱后宫。” “臣妾虽于娘娘交情浅,却对娘娘很是投缘,所以便唤娘娘来商量一番,想一个万全之策。” 所有的话,皆是她肺腑之言。 她想帮自已母家,也却不愿卷入后宫纷争,因此得罪柳月棠。 就凭她能够两年从御女之位荣升至妃,便不是自已得罪得起的人物。 况且,她想帮她,帮这个眉眼极似自已妹妹的女子。 见她甚是诚恳,柳月棠面色有些动容:“还好本宫遇见的是宁嫔姐姐,否则柳家恐怕已遭大难。” 说着,她缓缓起身,对着宁嫔行了一谢礼。 宁嫔连忙按住她:“娘娘您是妃,如此怎可使得?” “您快坐下。” 柳月棠坐下后,叹息道:“此事本宫父亲或许还不知情,恐怕也是嫡母瞒着父亲做下的此等蠢事。” 宁嫔一惊:“娘娘的嫡母竟这般大胆?” 柳月棠微微点头:“正是,实不相瞒宁嫔姐姐,嫡母在柳家做下了许多恶事。本宫回府那日,被父亲知晓了她篡改本宫的生辰八字后,被罚了二十棍。若此事被父亲知晓,只怕他会大动肝火。” “那妹妹如何打算处理此事?”宁嫔问。 柳月棠沉思良久:“姐姐可否等我探探父亲的口风?” 见宁嫔有些犹豫,她连忙道:“姐姐放心,明日便将决定告诉姐姐,绝不将吏部侍郎大人陷入危机。” 见柳月棠如此说了,宁嫔只好道:“也罢。” 两人又聊了几句,柳月棠方才起身。 宁嫔送柳月棠到了宫檐下,几番犹豫之下还是说出了口:“臣妾斗胆进一言,那柳夫人虽为嫡母,却未施半分抚育之恩,反倒屡有害娘娘之举。” 她略一停顿,偷觑着柳月棠的神色,话音渐弱:“若此次之事必须得舍弃一人,娘娘何不......弃军保帅?” 柳月棠长睫微微一颤,“宁嫔姐姐所言,本宫会考虑一二,只是此事……还是得同家父商量一番。嫡母虽再不好,也是本宫的母亲。” “好,那臣妾便等娘娘您的消息。” 宁嫔屈膝福身恭送。 直到柳月棠轿辇远去,宁嫔方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化为一抹忧思。 “娘娘……这熙妃,能靠住么?若是这样等下去,背后谋划之人会不会真将老爷所犯的罪行呈上去?” 宁嫔目光渐渐恍惚,眼前人影与光影交织成幻影,她晃了晃神:“本宫就信她一次,她那样聪慧的一个人,应当知晓权衡利弊。” “况且……这背后之人真正的目的绝非只是想打压熙妃,只怕还有更深的阴谋,本宫不敢贸然行动。” 实在,那笺帖来的太突然。 并且,笺帖上还带有女子的熏香味。 因鸢儿身子自小不好,不能碰花,闻花香的缘故,她嗅觉便对香味很是敏锐。 一闻便闻到了沉香和丁香的气息,还夹杂着一抹麝香。 麝香虽是常用的香料,但价格却极其昂贵,显然是后宫有些地位的妃嫔。 那到底是皇后?昭妃?还是明嫔。 事情错综复杂,宁嫔一头雾水,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瑶华宫。 昭妃半倚在朱漆美人靠上看书。 夏莹从外头而进,凑近昭妃身边低声道:“娘娘,熙妃果然同翰林院的傅修撰有私情。” 昭妃垂落的长睫骤然颤动,直起了身子:“可是此次熙妃回柳府发现了什么?” 之前,她便见那位傅修撰看熙妃的眼神不像是姐夫看姨妹那般简单。 便派人去打探了一番。 谁知竟发现了个大秘密,这傅修撰同熙妃曾有过婚约! 而一直准备入宫选秀的是熙妃的嫡姐。 后来,不知怎么的,变成了熙妃入宫。 而熙妃的嫡姐却嫁入了傅家。 这其中究竟是因何原因却怎么也查不出来。 更棘手的是,熙妃与傅修撰有婚约期间,二人往来竟无半点逾矩痕迹可寻。 没有证据,即便萧衡知道此事,心中也只会有些膈应罢了。 熙妃惯会花言巧语,如今又怀有身孕,很快地便会彻底打消萧衡心中的不满和膈应。 所以,她便没有将此事禀明萧衡。 而是一直在查询两人从前的种种,她不信,熙妃同那个男人从无逾矩之处。 否则,傅修撰看熙妃的眼神不会那般深情复杂。 夏莹答道:“奴婢去向御前的侍卫打听了,好不容易有个侍卫开了口,说见到傅修撰曾在熙妃院子外等她,两人站在门前说了好久的话。奴婢想……熙妃定是和傅修撰定是旧情未了。否则傅修撰如何会冒着那样大的风险去寻熙妃。” 昭妃眉心倏然聚拢:“想想想,本宫要的是证据,不是你想。” “没有十足的证据,本宫是不会贸然行事,否则必是徒劳无益。” 夏莹垂头:“是,奴婢知道了,那奴婢让宫外的人再好好查查。” 孔嬷嬷眉心拧成深壑,“自熙妃有孕后,便万分谨慎,便是只苍蝇想飞进去,都得先过十二道盘查。” 她顿一顿,眼角细纹里浸着阴鸷:“娘娘,难不成咱们就由着她诞下皇嗣么?” “嬷嬷!”昭妃抬眸盯着她。 “此次,你切不可再擅自行动了,毕竟是皇上的孩子,本宫也怕你再次陷入险境。” 见昭妃还是这般心慈善良,孔嬷嬷心疼地点着头:“好!奴婢若想做什么,一定会事先告诉娘娘您。” 第212章 自导自演 第二日,巳时。 柳月棠刚喝了一碗燕窝,小仲子便从外头走了进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娘娘,礼部侍郎大人那边回信了。” 柳月棠指尖捻过素白信笺,读至最后时,唇角不自觉勾起笑意。 挽秋含笑道:“娘娘,可是成了?” 柳月棠浅浅一笑,“柳家和漆如眉,父亲自是会选柳家。” 吏部侍郎怕自已前程被毁,也担心那无中生有的秘笺,自是要将此事供出来。 否则他收贿赂这件事便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能被一个人知道,便有第二个人知晓,直接将此事告一段落省的人心惶惶。 而柳鸣……吏部侍郎既卖了他一个面子,告诉他此事,那么他绝不会让自已背负行贿的罪名。 自然谁有罪便将谁拉出来。 她将信封裹成一团投入香炉中,火苗骤然窜起,将白纸缓缓烧至灰烬。 “太好了!老爷还算没有糊涂。”流筝激动的闪着泪花。 “娘娘终于等到这一日了,行贿可是重罪,杖责五十!” 漆氏上一次受的二十杖已然让她残废,如今再打五十杖自是不可能受得住。 柳月棠指尖轻轻拨着香炉盖,嘴角勾起一抹美艳的弧度:“比起漆如眉,本宫更想知道柳月瑶,她信誓旦旦会幸福的婚姻,不知是否会输得一败涂地。” “看来,宁嫔那边没有动静,她并非是敌人。”挽秋低声说着。 柳月棠悠悠盖上香炉。 或许,宁嫔也有她的生存之策。 便是不与人交好,也不得罪任何人,亦不争宠。 她膝下又只是一个公主,如此对六宫所有人来说,她都不是威胁。 不过柳月棠还是有一丝意外,宁嫔竟会让自已前去商量对策。 在得知宁嫔的父亲便是吏部侍郎后,柳月棠有想过,直接同宁嫔明说,让宁嫔劝她父亲将脏物呈到萧衡面前。 但吏部侍郎同柳鸣有些交情,难保吏部侍郎会卖柳鸣一个面子,两家谈和。 又或者,怕柳鸣包庇漆氏母女。 人嘛…… 只有刀架在脖子上了才会知道有多危险。 所以柳月棠便设了这样一个计谋,让太监在三更时分将自已亲手所写的笺帖隔墙扔进去。 她会临摹字迹,自然能够写出与自已迥异的字迹。 并且,她特意以香熏笺帖,并加了一味麝香。 这样,便会打消宁嫔的疑虑,不会疑心是自已自导自演。 毕竟,哪有怀孕之人会用麝香的? 但若宁嫔今日没有寻自已去,她亦会假装才知道漆氏贪污,有人要告去御前,让柳鸣先一步去御前认罪。 “还有一事……”小仲子躬身说着:“冷宫那边传来消息,白氏死了,之前被那些疯子打伤后,她便卧床不起。前几日起,她手也抬不起来了,活活饿死了。” 这些事柳月棠自是让人留意着,包括冷宫的侍卫,也叮嘱了若是有可疑之人进入便来通报自已。 所以白氏死了她丝毫不意外。 “行了,本宫知道了。” “挽秋,你去馨兰宫一趟,就说按照宁嫔所言那般行事。” 挽秋连忙应下:“是,奴婢这就去。” 柳月棠抬手扶着额:“本宫进去歇息一番,午后恐怕不能睡个好觉了。” 事情比柳月棠所预料的还要快,当日申时,卜子安便来了邀月宫。 此时柳月棠正倚在贵妃榻上刺绣,织绣的金丝龙纹在光影里熠熠流转。 见卜子安进来,她放下绣品望向卜子安:“怎么了卜公公,可是皇上找本宫有何要事?” 卜子安神色焦急地道:“出大事了娘娘!您母亲和姐姐贿赂官员,皇上龙颜大怒,此刻柳夫人正在勤政殿跪着,等着皇上发落呢!娘娘您去瞧瞧吧。” 柳月棠是长女一事,现下只有柳家才知晓,是以六宫都称柳月瑶为姐姐。 柳月棠整个人如遭雷击,檀口微张:“怎么会这样?” 怕柳月棠动了胎气,卜子安连忙道:“娘娘放心,柳大人对此事全然不知,反倒是从吏部侍郎口中听了此事后,直接将柳夫人和您姐姐送去了御前治罪,他既未参与其中,又主动认罪伏法,想来不会殃及到娘娘您和柳大人。” “皇上只是想着,您毕竟是柳家的女儿,让您前去听一听。” 柳月棠连忙扶着桌案缓缓起身:“好,多谢卜公公,本宫这就去。” 待轿辇落至勤政殿,柳月棠便见到了傅家人也在。 还未踏进勤政殿便传来了傅则安的声音:“皇上明鉴,此乃犬子妇暗行贿赂之举,臣父子二人毫不知情。” 傅则安伏地叩首,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硬的金砖上,一字一句慷锵有力:“臣愿以阖家性命担保,绝无半句虚言!” 傅则安这么些年,治水有功,忠心耿耿,萧衡倒是未曾怀疑过他。 毕竟若真要贿赂,以傅则安今时今日的地位,便不会让柳月瑶出面,更不会去贿赂吏部的侍郎。 柳鸣满脸懊悔,磕头道:“是管妻不严,教女无方,臣有罪!” “臣妾亦有罪!”柳月棠搭着挽秋的手疾步走至殿中。 她提裙跪下,双手撑地行叩首大礼:“是臣妾失察,方才让母亲和嫡姐犯下如此大罪!臣妾甘愿领罚。” 看着她扑通一声跪下,又弯腰伏地的动作萧衡心都跟着紧了,险些就要起身去扶她。 他轻缓了口气,面色一如方才那般冷峻威严:“熙妃深居后宫,礼部侍郎尚不知漆氏所为,你又岂能知晓。” “你且先起来,坐到朕身边。” 第213章 漆氏已死 宫人当即便端了凳子到萧衡身边,待柳月棠坐下后,他抬眸看着跪在脚下的漆氏和柳月瑶。 两人浑身如坠冰窖,瑟瑟发抖。 萧衡看向吏部侍郎:“贪墨之风屡禁不止,唯有夏卿严纪守法,反将贿银原封呈送!这般清正廉明,实乃百官楷模!” “朕特赐你清正廉明的匾额,让天下人皆以你为表率!” 能得圣上亲赐匾额,那可是极大的荣幸,亦有利于往后仕途。 吏部侍郎当即叩谢皇恩:“臣多谢皇上恩典。” 待匾额呈上后,吏部侍郎双手稳稳托起匾额边缘,“那臣便先告退了。” 如今跪在殿中的一家人皆是熙妃娘娘的亲人,他再待下去唯恐会惹人生厌。 即便柳鸣和熙妃娘娘清楚此事其中缘由,两家达成了共识,可总归受益的是自已。 待吏部侍郎走后,萧衡目光森然落在柳鸣身上:“柳鸣!” “臣在!”柳鸣伏地叩首,冷汗浸透了前襟。 萧衡指尖轻叩着龙椅扶手,沉沉的声在空旷大殿回荡:“柳鸣,朕念在你得知此事后,并未包庇妻女,反而主动揭发的份上,便既往不咎。” “但此事发生在你柳家,也难辞其咎,朕便罚你俸禄三年,以儆效尤。” 闻得只是罚俸,柳鸣松了一口气。 心中不由敬佩柳月棠将皇上的心思拿捏的如此准。 信中她便说了,只要自已同吏部侍郎一起揭发漆如眉和柳月瑶,罪便不会殃及自已。 皇上最多只是杖责二十,或是罚俸禄而已。 果不其然,只是罚了三年的俸禄。 这三年,他过得清简一些便是。 “至于你的妻女……”萧衡微微一顿,拖长的尾音蕴满了危险。 漆氏闻言,砰砰磕头:“皇上,臣妇知错,臣妇知错,是臣妇一时鬼迷心窍,求皇上看在此事未铸成大错的份上,饶臣妇一命。” 此刻,腰部因受伤而引发的剧烈疼痛早已因惶恐而感到麻木,只顾着一直磕头。 柳月瑶早已吓得满头冷汗,亦是磕头颤声道:“还请皇上从轻处罚。” 萧衡忽将视线转向柳月棠:“熙妃,你看如何处置?” 倏时,所有目光都望向柳月棠。 漆氏目中闪过一丝希望,柳月棠素来得宠,若是她肯求情,皇上定会重新处罚。 于是,她膝行几步,对着柳月棠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娘娘,求您看在臣妇对您养育之恩的份上,向皇上求求情吧。” 柳月棠纹丝不动端坐着,垂眸睨向脚下磕得头破血流的漆氏,神色冷淡如霜。 她若不提养育之恩还好,提起更让人生恼。 柳月瑶亦向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跪在柳月棠身前哀求道:“娘娘……我是你姐……妹妹,你不会如此狠心,见死不救的对吧?” “我们都是您的嫡母和妹妹,您不会如此冷血无情的。” 她猩红的眸中除去恳求之外,却依旧藏了几分算计。 萧衡见惯了六宫女人的算计和心机,又岂会不懂柳月瑶话中之言。 他冷冷一笑:“你的意思是,熙妃倘若见死不救,便是冷血无情么?” 他龙威震怒,吓得柳月瑶茫然失措。 “臣……臣女并非此意,臣女只是求熙妃娘娘……” “你有什么资格求熙妃?” “熙妃便是太善良了,倘若朕是她,你们连求情的机会都没有。” 萧衡犀利打断她的话,龙目一凛,令柳月瑶脸上血色尽褪,冷汗涔涔。 柳月棠见状,盈盈起身屈膝道:“皇上,嫡母和妹妹的确是臣妾的亲人……” 漆氏和柳月瑶听到这句话心中顿时燃起了一丝希望,结果柳月棠却娓娓道:“但臣妾既已入宫,便身属皇家,心系皇上。今嫡母嫡妹犯下贪墨重罪,纵使臣妾再不忍心,也要恳请皇上秉公而断。” “若因臣妾身份稍作宽宥,引得群臣非议圣裁不公,便是臣妾的罪过。” 漆氏和柳月瑶闻言脸色顿时煞白如纸,瘫倒在地。 萧衡却是满脸赞赏,起身将柳月棠扶起:“满朝公卿自诩铁面无私,却不及你一介女流!” “淼淼这般忠君体国,是朕之幸,亦是天下之幸。” 看着两人紧握的手,傅知行心酸地垂下了眼帘。 紧接着,上座便传来声音:“漆氏母女贪墨枉法,贿赂朝臣,各杖五十!” 漆氏闻言,只觉得两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柳月瑶顿时慌了神,如惊弓之鸟般连滚带爬行至上座,萧衡连忙伸手护住柳月棠,怒喝道:“还不带下去杖责!” 柳月瑶不顾一切的磕头:“皇上!您开恩啊!皇上!” 话音刚落,侍卫便将柳月瑶和漆氏给拖了出去。 她凄然哀求的声音刚出了殿便戛然而止,想来是嘴被堵住了,唯剩下棍子落下的沉沉声音。 萧衡目光落在了一言未发的傅知行身上:“傅知行,即便你对柳月瑶行贿一事不知情,但此事因你而起,你亦有失察之责,朕念及你父亲之功,便免其杖责,革去翰林院官职,贬为编修。” 傅知行连忙谢恩:“臣领罚,多谢皇上开恩。” 他心中虽有些失落,却也明白这已是最轻的处罚。 正当傅知行和傅则安起身离去之时,殿外太监匆匆来报:“皇上,漆氏受不住杖责,五十棍下去,已经没气了。” 漆氏腰部本就有伤,又不如柳月瑶年轻,自然熬不过这五十棍。 柳鸣眼前微微一晃,踉跄着退后了两步。 傅知行及时扶住了他,并看向侍卫道:“那月瑶呢?” 见儿子此时还关心柳月瑶,傅则安目光凌厉一横,眼尾如刀般狠狠剜向他。 太监道:“傅夫人只是晕了过去。” 傅知行暗暗松了口气,在触及到父亲的目光时,不由垂下了头。 柳鸣如行尸走肉一般,由傅知行扶着出了勤政殿。 夫妻近二十年,即便没有爱意,却有亲情。 如今阴阳两隔,他眸中不觉浮出泪花。 报应啊!都是报应! 柳鸣叹了口气。 柳月棠怔怔望着柳鸣等人的背影。 漆氏死了,终于死了。 从前她入宫的目的终于达成了。 这一刻,好像更多的并非是得意或是满足,而是放下。 “漆氏已经死了,淼淼为何还是不开心?”萧衡看着面无表情的柳月棠道。 “皇上,臣妾从始至终,要的都不是漆氏的命,而是这世间的公道。” “既她人已经死了,便将那些恨,那些痛苦都跟着一起入土吧。” 萧衡对着她伸出手。 柳月棠将手放置他宽大的掌心中,任由他拉着做入怀中。 “淼淼,你就没有……要同朕禀明吗?” 此言一出,柳月棠心里咯噔一跳,抬眸望去,只见萧衡神色依然柔和。 最怕的事终究发生了,今日之事,定是萧衡起了疑心。 是啊,他可是帝王,不管是后宫还是前朝的那些把戏,都难逃过他的眼。 第214章 多依赖朕一些 柳月棠正欲起身,却被萧衡按住:“朕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告诉朕,你是否一早就知道了漆氏贪污一事?” 若今日是夏淮一人来告发漆氏行贿方还说得过去。 可却是夏淮和柳鸣一同前来。 他心中便起了几分疑心,到底是柳鸣同夏淮私下无法和解,还是柳月棠让柳鸣如此做的。 而眼下柳月棠这般反应,定然是同她有关系。 见萧衡仅仅只是问及是否一早就知漆氏行贿,那么其他事想来他并不知情。 于是,柳月棠垂眸低声道:“是,臣妾上一次回府便起了疑心。” “所以,你在得知此事之后,便让你父亲同吏部侍郎将漆氏所犯之罪如实禀报于朕?” 柳月棠轻轻点头,放在萧衡掌心的指尖骤然紧绷,声音带着破碎的颤意:“是。” “后妃不能干政,臣妾有罪。” 萧衡语气微微一沉:“你的错,仅仅只是不能干政么?” 柳月棠心猛地一紧,她明白萧衡这话另有深意。 难道他还知道了自已暗中谋划的其他事? 不,应该不可能。 若是知晓,方才萧衡便不会说是自已让柳鸣同吏部侍郎上报漆氏所犯之罪。 而是会问,这一切是否都是自已设计的。 他若真怪罪自已,方才就不会在父亲和漆氏等人面前给足了自已颜面。 男人最是恨欺骗和背叛。 那么……他定是怪自已隐瞒了他此事。 想着,柳月棠抬起蒙着盈盈水光的杏眸,软声道:“臣妾不应该隐瞒皇上。” 见她这般怯懦的模样,萧衡心头一软,却冷然道:“原来你也知道自已错在何处。” “柳月棠,朕不喜欢欺瞒朕的女人。朕说过,朕不仅仅是君,亦为夫。你尽可将朕当作你的依靠,若你不愿漆氏母女活,朕自会让她们无法活命。” 说着,他伸手揽住她的腰肢:“你这些年,凡事皆是独自应对,皆靠自已设法解决,难道不累吗?” 他骨节分明的手掌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地柳月棠浑身一僵。 这是第一次有人问她,累不累。 好像,她自小便习惯了这样没有靠山的日子。 她能靠住的又有谁? 自已的父亲都靠不住,难道还能靠住这位坐拥三千佳丽的帝王。 女人对帝王而言便是随手可弃的棋子。 她能够靠得住一时,却不能靠得住一辈子。 萧衡啊萧衡,你是帝王,我便永远不可能视你为夫。 见柳月棠愣愣的看着自已不说话,眸中只余下满目凄然,萧衡以为是自已语气过重吓到了她,抬手揉了揉她的肩膀:“好了,朕并非怪罪你,只是气你不信任朕。” 柳月棠指尖攥住他衣衫,埋首靠在他胸膛柔柔道:“皇上,臣妾并非是不信任你。” “臣妾只是习惯了所有事都自已扛着,皇上您不只是臣妾一人的夫君,更是六宫所有女人的夫君,所有女人的依靠。臣妾不敢奢求太多,更不敢索要太多。” 萧衡闻言,甚是心疼,他抱紧了柳月棠轻声道:“淼淼,在朕心中,你与旁人不同,你可以多依赖朕一些,多索要一些。” “真的吗?”柳月棠眼底浮动着希冀,樱红的唇瓣微微颤抖。 萧衡浅浅一笑:“朕何时骗过淼淼?” 柳月棠粲然一笑,垂首甜蜜埋在他胸间。 何时骗过淼淼?呵。 萧衡,你不是不喜欢女人要的太多么? 内务府。 流筝按例去领份例,内务府的吴公公见流筝来了,连忙笑盈盈地迎上前去:“流筝姑娘来了,正好,熙妃娘娘一直惦记的青墨鱼送来了,方才送了一条给太后和皇后娘娘,还有一条奴才给熙妃娘娘留着。” 流筝眼眸一亮:“那太好了,我们娘娘念叨好几次了。” 上一次吃这鱼时还是刚怀孕的时候,柳月棠一口气吃了好些,后面还想吃内务府却已经没有了。 这鱼出自榕国,又十分稀有,是以很是难得。 流筝也曾有幸尝过一片鱼肉,那鱼果然与普通的不同,鱼质十分细腻鲜嫩。 “吴公公,你可是忘了,我们昭妃娘娘也很是喜欢吃青墨鱼。” 流筝话音刚落,背后便传来了孔嬷嬷的声音。 见又是一位不能得罪的宫女,吴公公笑着颔首:“孔嬷嬷,奴才知晓昭妃娘娘喜欢吃,可是这鱼只有一条了,流筝姑娘要了便没有了。” 孔嬷嬷面色一冷,“可我之前就同吴公公打过招呼,倘若有了青墨鱼,便送一条去瑶华宫,吴公公这是不将昭妃娘娘的话放在心上么?” 吴公公一听,面色发紧,连忙赔笑道:“孔嬷嬷息怒,奴才不敢。” “只是熙妃娘娘这边也要了,要不您同流筝姑娘商量一下,看这鱼给哪位主子?” 他可不敢干涉此事,一位是盛宠不衰的昭妃娘娘。 一位是怀有皇嗣且颇得盛宠的熙妃娘娘。 两位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主。 谈话间,小太监已将鱼送了出来,流筝抢先一步便将鱼夺到手中。 随后对着孔嬷嬷微微福身道:“这次是奴婢先来,且青墨鱼对胎儿和孕妇极补,此次孔嬷嬷便让给奴婢吧。” 言完,她颔首便抬脚离去。 一旁站着的宫女翠兰见状低笑一声:“怀上了皇嗣就是不一样,昭妃娘娘都要给熙妃娘娘让步,连她身边的宫女都敢对着嬷嬷您蹬鼻子上脸了。” 掌事嬷嬷乃三品,而流筝只是贴身宫女为六品,自以嬷嬷为尊。 翠兰这番话无疑是激起了孔嬷嬷心中的不满和怒意。 昭妃娘娘想要的东西,何时有没得到过? 莫说一条鱼了,即便皇上的心也没有人能抢去。 她盯着流筝的背影冷冷喝道:“站住!” 流筝转过头,只见孔嬷嬷凶神恶煞地走上前来,“昭妃娘娘的东西你也敢抢,谁给你的胆子?” 言罢,她抬手便要将流筝手中的鱼夺了去。 流筝连忙将鱼护在背后,丝毫不惧怕孔嬷嬷,仰首道:“我们家娘娘怀有皇嗣……” “啪”地一声响起。 只见孔嬷嬷劈面一个耳光甩在流筝脸上,怒道:“这巴掌,是打你不敬上位,出言不逊,仗着背后的主子便目中无人。” “我们昭妃娘娘素来大度,这条鱼,便赏给你们家熙妃娘娘吃了。” 言罢,孔嬷嬷冷嗤一声,甩袖旋身而去。 流筝恼怒地瞪着孔嬷嬷的背影,恨不得上前反打一巴掌。 可一想到柳月棠,终究不愿将事惹大,让她为难。便死死咬住下唇,将满腔和怒意和委屈生生咽回腹中。 第215章 打到解气为止 待翠兰回到秋阑宫,便连忙放下手中的物件笑吟吟往殿中走去。 “娘娘,您猜奴婢去内务府瞧见了什么?” 此时明嫔正在插花,轻捻芙蓉花的指尖微微一滞,斜斜横了一眼冒冒失失的翠兰:“如此失仪,是瞧见昭妃溺水了?还是熙妃从台阶上滚下来了?” 如今对她而言,满宫也唯有昭妃和熙妃之事才会让自已提起精神。 翠兰脸上的笑容更甚了几分:“没有溺水,也没有滚台阶,但是那两位主,恐怕得打架了。” 明嫔意外一喜,挑眉道:“说清楚!” “方才昭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流筝和孔嬷嬷在争一条鱼,结果孔嬷嬷没抢赢,便打了流筝一巴掌。” “奴婢听闻,流筝是熙妃娘家的丫头,这打的是便是熙妃的颜面,娘娘您说……这熙妃能放过昭妃么?” 明嫔打起了精神,将花插入瓶中。 “熙妃如今同昭妃平起平坐,倘若隐忍下了此事,岂不让满宫看笑话?证实她就是个没出息的主?这样底下的宫女还如何忠诚于她?” “有好戏看了。”明嫔嘴角缓缓勾出一抹优美的弧度。 两人最好是能够打起来,折腾到皇上跟前,让皇上厌弃她们,替自已腾位置。 “这两个人,一个仗着皇上的宠爱不将六宫放在眼中里,一位心机深沉却惯会伪装,是时候斗起来了~” 明嫔一时间觉得心情大好,连看着面前的芙蓉也越加娇艳欲滴。 待柳月棠回到邀月宫,便见挽秋神色不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便问:“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挽秋欠身道:“娘娘,方才流筝去内务府,被孔嬷嬷掌掴了。” “什么?”柳月棠脸色一变,诧异道:“她为何打流筝?” 挽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方才流筝同奴婢说的。” 柳月棠闻言,杏眸中寒意翻涌,“瑶华宫的奴才可真是猖狂。” “看来是本宫往日退让惯了,便让她们觉得本宫好欺负。” 说罢,她望向外面:“流筝呢?” “琥珀正在拿鸡蛋给流筝消肿,流筝怕娘娘您看到担心,便躲在屋里呢。” 见流筝被挨了打,还处处替自已着想,柳月棠心里很不是滋味。 当即就起身往外走去:“本宫去瞧瞧她。” 屋中,琥珀手持鸡蛋,缓缓地在流筝脸上滚动着。 见柳月棠来了,琥珀连忙放下鸡蛋同流筝行礼。 看着流筝通红的脸颊,柳月棠心疼不已,伸出手想要抚摸,却又怕弄疼了她。 流筝含泪道:“娘娘,奴婢已经不疼了。” “娘娘一直想吃的青墨鱼,奴婢已经拿回来了。” 柳月棠心中一酸。 从前在柳府时,她如履薄冰,小心谨慎,导致流筝也同自已一样处处看人脸色。 而如今到了宫中,她怎能再任由流筝被人欺负? 柳月棠对她伸出手:“走,本宫替你出了这口恶气。” 流筝一怔:“娘娘……那是昭妃娘娘身边的嬷嬷,您又怀着身孕,不必为奴婢出头了。” “昭妃身边的嬷嬷又如何?”柳月棠生冷如冰。 “流筝,你是本宫的人,打在你脸上就等于打在本宫脸上,明白吗?本宫今日若不出头,往后还如何在这宫中立足?” “莫说你与本宫有多年的情分,今日被打的哪怕是挽秋和琥珀,本宫也一样会护着。” 若身边的宫女都护不了,那她这个熙妃当来还有何用? 流筝闻言,眼眶滚烫的泪意几欲决堤。 “娘娘……”她颤抖着唇,动容唤出。 琥珀亦是湿了眼眶:“有娘娘您这般好的主子,是奴婢们的福气。” 柳月棠环视着众人:“你们记住,虽不能主动生事,却也不能任由别人欺负到头上来,明白了吗?” 宫人皆万分动容的欠身:“是。” 于是,柳月棠便由流筝扶着去了瑶华宫附近一亭子坐下。 她唤了一过路的小太监前来,给了他一些银子让他将孔嬷嬷唤出来。 倘若直接将孔嬷嬷唤去邀月宫,昭妃定然会护着孔嬷嬷,不让她前来。 孔嬷嬷在得知有人要见她时,她隐隐猜到了几分,待走了出来见到坐在亭子中悠悠赏花的柳月棠时,心中亦是浮起一丝不安,便要转头回去。 谁知,却被柳月棠叫住:“孔嬷嬷,昭妃便是这般教你规矩的么?” 孔嬷嬷闻言,咬一咬牙上前,对着柳月棠行了一礼:“我们娘娘素来知书达理,容不得娘娘您置喙。” 柳月棠一巴掌拍在石桌上,浑身尽显冰冷和慑人的气势。 “好一个不容本宫置喙。” “那本宫今日便要好好置喙置喙。” “小仲子!” 她话音裹着威严砸落,小仲子连忙明白了过来,一脚踢在孔嬷嬷小腿上。 孔嬷嬷失去重心,瘫软在地。 柳月棠眼尾凌厉一挑,指腹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的鸽血红戒指:“流筝,不用怕,打到你解气为止,有什么本宫给你担着。” 孔嬷嬷一惊,抬眸望着柳月棠:“熙妃娘娘,您这是要作甚!” “自然是打你啊,还能作甚!”流筝亦不再怕后果。 既然娘娘都发了话,那么便有把握不会受到牵连。 她只管好好出了这口恶气,给娘娘长长脸,让她们知道,邀月宫的人不是好欺负的。 流筝一步步逼近孔嬷嬷,抬手一记耳光重重扇在孔嬷嬷满是细纹的脸上。 “这一巴掌,是打你方才不敬熙妃娘娘。”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响,第二记耳光已裹挟劲风劈面而来。 “这一巴掌,是打你仗着昭妃娘娘的势,随意欺凌她人。” 流筝每每说一句话,便狠狠扇上一巴掌。 孔嬷嬷被扇的说不出话来,接连的巴掌下来只觉得眼冒金星,脸颊犹如被火灼般滚烫,仿佛要将她的皮肉生生撕下。 第216章 你也是朕珍视之人 约摸扇了十几巴掌,听见动静的昭妃匆匆赶来。 见到眼前一幕时,她瞳孔骤然紧缩,怒喝到:“谁给你们胆子!敢打本宫的人。” 流筝挥到半空的手骤然一僵,福身下去。 “自是本宫给她们的胆子。”柳月棠缓缓起身,声音犹如三月和沐春风,却藏了一抹难以察觉的锋芒。 她对着昭妃盈盈屈膝,行了个平礼:“昭妃娘娘管教不好奴婢,臣妾便代为管教了。” 昭妃脸色顿时一沉,“你是什么东西,本宫的人要由你来管教?” 昭妃气得冷冷一呵,俯身下去将孔嬷嬷扶起。 看着孔嬷嬷红肿不堪的脸颊,她心疼至极,怒目圆睁,狠狠瞪着柳月棠:“熙妃,今日你必须给本宫一个交代,否则……” 她眸光锐利扫过跪在地上的宫人:“你的人,本宫一个都不会放过。” 孔嬷嬷是她的乳母,伴了她二十年,她怎能容忍被人如此折辱? 柳月棠冷笑一声:“那本宫身边的流筝谁给她一个交代?” “孔嬷嬷不由分说掌掴宫女在前,不敬本宫在后,本宫未曾将她送去慎刑司已是开恩了。” “你!”昭妃气得发怔,抬起一巴掌便要落在柳月棠脸上。 孔嬷嬷见状,大惊失色,连忙拉住了昭妃的手腕。 “娘娘……”她冲着昭妃摇了摇头。暗示熙妃如今怀有皇嗣,倘若这一巴掌扇下去,眼下的上风便会化作下风。 昭妃仰头深吸了口气,眼底翻涌的怒焰渐渐凝成寒刃:“熙妃!待本宫禀明皇上,倒要看看,你这护短的威风还能耍到几时。” 言罢,她便扶着孔嬷嬷转身离去。 看着昭妃离去的背影,流筝愁眉紧锁:“娘娘,这可怎么办,皇上会不会怪罪您。” 柳月棠沉静凝视着前方,“怕什么,本宫既让你掌掴孔嬷嬷,便有把握胜这一局。” 她来之前,便知道昭妃定会将此事告诉萧衡。 她是那般自信的一个人,自信满宫中没有一人可以替代她的位置。 自是会觉得,此次之事,萧衡一定会站在她那边。 暮色如泼墨般浸染天际,将最后一缕残阳的余晖吞没。 柳月棠刚沐浴完,萧衡便来了。 她一如既往笑盈盈上前,屈膝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皇上您今夜怎么过来了?” 自她有孕后,萧衡虽几乎每日都会来邀月宫,却甚少夜晚过来留宿。 一是柳月棠有孕后清晨便比较容易惊醒,每每萧衡去上朝都会扰了她的睡意。 二则是怕他把持不住,两人行云雨之事。 萧衡伸手扶着她的胳膊,和声道:“朕来看看你。” 见他一如往日般将自已扶起,柳月棠心中便有了底,萧衡并非是来兴师问罪的,而是想知道详情。 她含笑盈盈地抬头打量着萧衡,见他面色温和,眸中却在烛火下有些晦暗不明,好似藏了一抹复杂的情愫。 “今日胃口如何,有没有多用膳?” 萧衡挽着柳月棠坐下,询问着她。 柳月棠敛下的眸中闪过一缕幽色。 用膳?这不明摆着是要问青墨鱼一事么? 再抬眸时,她嘴角已然蓄起了恰到好处的笑容,眸波似浸着春水缓缓漫开:“今日的膳食很是合臣妾的胃口,有东安子,还有青墨鱼……” 提及青墨鱼,柳月棠眸光一暗,长睫轻颤:“皇上,您没有什么要问臣妾的吗?” 萧衡凝视着她澄澈的眼眸,“朕知道,朕无需问,淼淼都会告诉朕。” 柳月棠站起身,屈膝下去:“今日是臣妾有些冲动了,臣妾不应该掌掴孔嬷嬷,皇上要罚,臣妾甘愿领罪。” 她像犯了错的孩童一般,又委屈又诚恳的垂下眼眸,浓密睫羽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暗影,衬得她更加柔怯楚楚。 即便是柳月棠的错,见她这般模样萧衡亦不忍心责罚了。 不过是一个嬷嬷,自然不能同她相提并论。 他来此番不过是想瞧瞧,柳月棠是否如昭妃所言那般恃宠而骄,心思狠毒。 可自已踏入殿中,她丝毫没有替自已澄清,也未说昭妃一句不好,反而是乖乖的认错求自已责罚。 心疼都来不及,他如何还会忍心责怪? “既知道不该掌掴孔嬷嬷,那为何还要做?”萧衡心中玩意顿起,想要吓唬吓唬一下她。 柳月棠语中藏着化不开的酸涩:“流筝从前在府中便跟着臣妾吃了不少苦,此次她全是为了臣妾方才挨了孔嬷嬷的耳光,臣妾自然要替流筝讨个公道。” “否则……否则宫中的人怎么看臣妾?臣妾身为妃位,连一个宫女都护不住,将来如何护住腹中的孩子。” “不是你的宫女对孔嬷嬷出言不逊在前么?”萧衡拧眉问。 柳月棠微微一愣,诧异地瞪大了双眼:“什么?孔嬷嬷是这样同皇上讲的么?” “皇上,流筝她一向胆小怕事,是不可能主动生事的,是孔嬷嬷见鱼到了流筝手中,一时气不过方才掌掴了流筝。臣妾回宫时,流筝还怕臣妾担心,躲在房中不敢出来,臣……” 见她越说越激动,萧衡连忙扶着她:“好了好了,你莫要激动,朕不怪你。” 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大概也了解清楚了,若真如柳月棠所言那般,孔嬷嬷那耳光完全是罪有应得。 倘若不是念在孔嬷嬷是昭妃的乳母,他现下都想下令杖责于她了。 “那皇上……您还要罚臣妾吗?”柳月棠怯生生的望着他,眼底满是不安。 “朕为何要罚你?”萧衡抬手将她胸前发丝轻柔拢至背后。 正如她所说,她若是不强势一些,以后如何能护住腹中孩子? 柳月棠睫毛不住地轻颤,似受惊的蝶:“臣妾……臣妾这般定然会让昭妃娘娘不悦,皇上一向珍视昭妃……” 话还未说完,她双唇便被一抹温热紧紧锁住,再难以吐露只言片语。 萧衡掌心托住她后颈,一寸寸吸.吮着她的唇舌,口齿间盛了满腔温柔和缱绻。 许久,他方才松开柳月棠的唇,深深凝视着她:“柳月棠,朕告诉你,你也是朕珍视之人。” “莫要再委屈自已去取悦他人,包括朕,明白吗?” 柳月棠愣愣的点着头,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一夜,两人相拥而眠。 她感觉到了身后之人的异样,但尽管如此,萧衡亦只是将她揽入怀中,什么也未曾做。 柳月棠枕在他胳膊上,闭上双眼,嘴角微微牵动。 第217章 皇上的心偏向熙妃了 第二日未央宫请安。 凤座之上,皇后一身绛红色繁花锦衣上座,和煦望着柳月棠。 “熙妃,昨日之事皇上已同本宫说了,你莫要多思,本宫和皇上都觉得你很识大体。” 见皇后提起自已,柳月棠缓缓起身,素白手绢稍稍掩住眉眼,喉间溢出半声呜咽:“臣妾既入了宫,便应事事以皇上为先。即便臣妾再心疼家人,也不能因私情坏了宫规,只是臣妾愧对母亲她……” 提及漆氏,她生生哽住,很是伤情。 皇后和声劝道:“漆氏若是顾及你们母女之情,便不会贿赂朝臣,熙妃你如今怀有身孕,切勿忧思伤怀,她这是罪有应该。” 柳月棠正了正神色,掩下眸中的情绪,颔首道:“是,多谢皇后娘娘开解。” 皇后柔声道:“你母亲和嫡姐虽风气不正,但父女二人素来清正,尤其是你,面对至亲,并未存护短之心,反劝陛下秉公处置。你这般恪守宫规、顾全大局,当属六宫的表率。” 言罢,她凤目别有深意地扫视了一番众人:“你们也当以熙妃为典范,既然入了宫,便应以圣意为先,莫要因私废公,误了分内职守!” 众人闻言,连忙起身屈膝应下,心中却很是不服。 若换作旁人,只怕早就因家族而受牵连了。 而礼部侍郎和熙妃竟还落得了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 真是可笑! 那漆氏本就不是熙妃的母亲,只怕早就盼望着她死了。 萧衡下了朝便去了一趟瑶华宫。 彼时昭妃正在抚琴,见萧衡来了,她依旧垂眸轻抚琴弦,仿若没有看到他一般。 萧衡便知道,她心中又不满了。 他顿时冷下了脸,是孔嬷嬷挑事在先,流筝也被挨了一巴掌。 她有什么不满的? 萧衡静立良久,见昭妃始终垂首弹琴,便转身抬脚离去。 刚走两步,琴音戛然而止,背后换来了昭妃清冷的声音:“皇上……” 萧衡脚步一滞,转过身去,只见昭妃站起身来,泛红的眼中凝起一抹倔强的冷意,她刚要开口,便被萧衡打断: “昭妃,莫要说朕不喜欢听的话。” 昭妃樱唇半僵,“看来,皇上在熙妃那里听到了喜欢听的话。” 她一步步走向萧衡,“熙妃是否向皇上示弱,让皇上心疼,心软了?” 萧衡唇角紧绷:“昭妃,只是两个宫女而已,此事就此作罢,朕不想再提。” 昭妃怅然冷呵:“宫女?” “皇上,你分明知道,孔嬷嬷对臣妾而言不只是宫女,她更是臣妾的半个母亲,熙妃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掌掴了孔嬷嬷便是掌掴了臣妾的脸面!” “那熙妃呢?”萧衡转头看向她,发冠垂下的玉珠一晃,曳出寒冷的光泽。 “孔嬷嬷对你来说并非寻常宫女,流筝对熙妃来说何尝不是?” 没有人会比他更明白,在最低谷的时候陪伴在身边的人有多重要。 当初柳月棠回到柳府,所有人都不喜欢她,她寄人篱下,过得如履薄冰,唯有流筝一人不离不弃的陪伴在她身侧。 “那能一样吗?”昭妃唇瓣凄然颤抖。 “从什么时候,皇上您的心偏向熙妃了?” 触及到昭妃眸中的悲戚,萧衡心猛地一震。 他的心偏向熙妃了? “皇上,您说过,您心中的位置,没有人可以越过臣妾的。”昭妃深深望着他。 萧衡紧紧拧眉,摩挲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 看着昭妃沉思片刻,他方才开口:“昭妃,熙妃没有越过你。” “只是她如今怀有身孕,朕难免会优待她一些。” 萧衡想,她能将柳月棠放在同昭妃相较的位置,应该是她怀着自已的孩子。 这个孩子来之不易,他重视的同时,自然更重视柳月棠一些。 “真的……只是因为孩子么?”昭妃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嗯。”萧衡点头。 “皇上,若臣妾怀了身孕,您是不是也会很高兴。”昭妃心中突然萌生出这样的想法。 她一直知道,皇上很喜欢孩子。 所以他不是很喜欢楚嫔,可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每个月都会去楚嫔宫中。 “这是自然。”萧衡不假思索回答。 她同他相伴多年,能得一个孩子,自是高兴的。 昭妃紧皱的眉心这才有所舒展,伸手抱住萧衡的身子:“皇上,你既然不能许诺臣妾正妻之位也就罢了,这件事臣妾也已经放下了……” “可是你得答应皎皎……” 昭妃抬起手掌覆在他胸膛上,“这里……只能留给臣妾一人。” 听得这话,萧衡不由想起柳月棠曾在自已怀中说的话。 她说:她只需要自已一分的喜欢便好。让自已将余下的九分喜欢和真心给萧衡。 愣怔之间,脖间冰凉的发钗贴上前来,让萧衡回过神来。 他抬手抚着昭妃的背,以轻柔的动作给予她答复。 是夜,傅府。 夜色阴沉,檐下高悬的烛火被风吹的忽明忽暗。 殿中,傅则安将一宣纸重重撂到傅知行面前:“将休书拟了。” 傅知行脸色一凝:“父亲这是让儿子将月瑶休了?” 见傅知行还问出这种蠢问题,代氏蓦地起身,“都这个份上了,你还不休妻,等着柳月瑶把咱们家祸害死吗?” 代氏气的发怔,若不是夫君深得皇上重用,恐怕他们傅家早就被柳月瑶牵连了。 傅则安眼锋突然斜横而出,凌厉盯着代氏:“你还好意思说!” “就是你干的蠢事!” 当年,他在外治水,回府代氏便告诉他,儿子如今中意柳家的嫡女,且已经收了柳家主母的嫁妆了。 他当时听闻后,生气至极。 这门亲事乃是他母亲生前定下的,如今说改就改,将母亲的话置于何地? 可代氏却说,柳月棠自小身子便不好,恐怕难以为他们傅家开枝散叶。又是个庶女,没有身为嫡女的柳月瑶尊贵。 又说柳月瑶同儿子已经两情相悦,非彼此不嫁娶,他便无奈应下了这门婚事。 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定然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让傅知行娶柳月瑶这个灾星入府。 第218章 休柳月瑶 代氏肩膀一缩,不敢直视傅则安的眼睛:“我如何得知柳月瑶是这样的人,若我知道肯定不会让她入府。” 言罢,她倏然竖起拇指指向傅知行,腕间玉镯相撞发出清泠声响,“你啊你!” “你说你当初怎么就瞎了眼,放着蕙质兰心的柳月棠不娶,娶这么个丧门星进门!” “够了!”傅则安一巴掌重重拍在桌案上,震得茶盖清脆一颤。 “如今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熙妃娘娘,还提这些作甚!” “这是你们自已做的孽!自已解决!” “父亲莫要动怒。”傅知行走上前去,将宣纸执起。 “儿子休了月瑶便是。” 代氏心口一松:“休了好!快写休书,明早就给柳月瑶那个毒妇送去。” 昨日从皇宫出来,傅则安便以柳月瑶需在漆氏灵前尽孝一事,让柳鸣将她带回了柳府。 傅知行执起毛笔饱蘸浓墨,在素白宣纸上缓缓写下黑字。 两年的婚姻,便以此纸彻底结束。 自她入傅府后,的确是让府中从未平静过。 三天两头便大闹一番,甚至经常气得母亲心口疼。 他想,他同柳月瑶之间已没了感情,与其两人互相猜忌,痛苦折磨对方,不如一纸休书,放过彼此。 第二日一早,傅知行便将休书送去了柳府。 他亲手交到了柳鸣手中:“岳父大人,月瑶做下此等恶事,我父母实难容忍。我与月瑶若继续纠缠,只会彼此折磨。此封休书,还望岳父大人转交给月瑶。” 柳鸣早已猜到了这个结果。 便是自已同漆氏夫妻近二十载,亦不能原谅她所为。 更何况是傅家? 他微微点头:“好!” 看着柳鸣转身欲离去,傅知行唤住了他:“岳……柳大人,我同月瑶虽情分已不再,但我始终将您视为半个父亲,往后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直言。” 他想,柳鸣毕竟是柳月棠的父亲。 既不能再守护她,便换一种方式去帮助她身边的人吧。 柳鸣并未转头,只冷冷道:“不必了。” “你们傅家,我们柳家招惹不起,往后便莫要再有任何来往。” 傅知行微微一怔,看着柳鸣毫不犹豫的便抬脚往前走去。 愣了片刻,他还是转身离开。 内室,柳月瑶趴在床榻上,上半身即便裹着层层素白纱布,亦有血渍晕染开来。 她紧紧皱着眉,每一次地呼吸都扯得后背撕裂般的疼痛。 “瑶儿……”柳鸣涩然唤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如今没了母亲,上半身估计也会落下残疾,这等虚弱悲伤时刻,却迎来一纸休书,是何等的残酷。 柳月瑶闻得声音,缓缓睁开眼帘,虚弱唤了一声:“父亲。” 她眸光忽地瞟到柳鸣手中的休书。 触及到休书二字,柳月瑶瞳孔猛地收缩,颤抖着苍白的唇瓣:“休书?” 她死死盯着那黑色的大字,似是要将纸看穿:“傅知行,他要休了我?” “瑶儿。”柳鸣连忙上前安慰着她。 “瑶儿……傅知行那等负心汉咱们不要也罢,往后你便待在柳府,父亲养你一辈子。” “不!”柳月瑶脖间青筋暴起,目眦欲裂:“我落得如今下场,全是拜他所赐,他傅知行凭什么休我?他想娶我便娶,想休我便休?” 柳鸣沉沉叹了一口气:“瑶儿,左右你在傅家过着委屈,如今离开傅知行也好。你母亲如今也不在了了,便留在柳家好好陪父亲。” 柳鸣的话,柳月瑶一个字也未听进去。 她通红的眸中溢出蚀骨恨意,森然地盯着前方。 为了傅知行,她没了母亲,自已还落得这副残躯。 他竟不仅没有丝毫感动,反而要休了自已。 她柳月瑶可不是软柿子!既傅知行负心,那么她也不会让他们傅家好过。 她要让他们整个傅家,给母亲陪葬! 十月中旬,天气渐凉。 柳月棠试着内务府送来的锦裙,对着镜子照了好一会儿。 因她有孕的缘故,所以裙子要比往日的宽松了许多。 她侧身打量镜中腰肢的轮廓,抚着小腹道:“都三个多月了,本宫瞧着竟没有丝毫变化。” 挽秋笑道:“娘娘您腰肢本就纤细,又是头一胎,待四个月后肚子就会慢慢大起来了。” “那要何时才会动?”柳月棠不禁好奇。 没有胎动,她丝毫体会不到自已腹中怀着一个孩子。 挽秋沉吟片刻:“奴婢听闻,一般四个月后就会有胎动了。” “那快了……”柳月棠垂眸看着平坦的小腹,目光如同春日融雪般柔软。 “他一定是个很听话的孩子。” 众人皆说,怀孕前三个月是最难受的。 但腹中的孩子却从未折腾过她。 她既不害喜,也不浑身乏力。 “参见皇上。”殿外传来宫女行礼的声音。 柳月棠转过身去,晨光透过窗棂,在她玉佩锦裙上洒下细碎光斑,说不尽的温婉清雅,如同日光下含苞欲放的玉兰。 萧衡含笑上前,执起柳月棠的手打量着:“这是内务府新做的?” 柳月棠轻轻点头:“这裙子有些宽松,臣妾还有些不习惯。” 萧衡抬手揽着她的腰肢,随后滑至腹部轻轻摩挲着:“多吃一点,孩子长得快一些便习惯了。” 他正欲携着柳月棠坐下,忽听柳月棠道:“臣妾给皇上绣的香囊做好了。” 于是,流筝便将香囊呈上前来。 萧衡嘴角含笑地拿起香囊,抚着上面的金龙图案道:“金龙盘旋,紫气东来,甚好。” 柳月棠将下巴靠在他肩上:“是寓意好,还是臣妾的绣工好?” “都好。” “皇上骗人!”柳月棠樱唇微嘟,目光盈盈落在萧衡腰间的香囊上:“皇上腰间挂着的绣工,就比臣妾的好。” 萧衡垂眸看着腰上的两个香囊,随即将它取下来,独独只挂上了柳月棠的香囊。 “淼淼绣的,对朕来说,便是最好的。” “往后戴淼淼绣的香囊时,朕腰间便不戴其他配饰,这样淼淼可满意?” 柳月棠笑着点头,挽着萧衡的手腕道:“满意。” 第219章 赤链蛇 钟粹宫,玉芙殿。 苏南卿一袭杏色长裙缓缓走进一间昏暗的房中。 待步至一铁笼前时,方才停下脚步。 铁笼中,一只赤链蛇静静蜷缩着,红黑相间的鳞片在烛火下显得异常的诡异。 苏南卿蹲下身子,满意地笑着:“在睡觉么,真乖……” 笼中的蛇似是被惊醒,吐血信子,冷冷地盯着眼前的人。 “你醒了……”苏南卿红唇轻扬,露出洁白的贝齿。 她漫不经心拔下头上的玉簪,缓缓伸入笼中挑起蛇尾。 那簪子接触到蛇尾的一刹那,猛地弓起脊背想要冲出铁笼咬面前之人,却不幸被撞到了尖锐的牙齿。 苏南卿连忙收回了手,随着玉簪坠地,碎成了三截,其中一截飞溅到了铁笼之中,惊得那蛇红黑相间的鳞片骤然炸起,像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小宝贝,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却又带着一丝冰冷的阴森。 赤链蛇头扁成危险的三角,瞳孔缩成竖直细线盯着苏南卿。 苏南卿执起手绢在铁笼面前来回晃动,看着赤链蛇又着急又凶恶地来回游动,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轻声呢喃道:“你饿了吗?” “别着急,明日放你出来好好吸我的血好不好?” 她微微歪着头,逗着笼中的蛇。 忽地,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化为一抹心疼:“踏雪……它好可怜啊。” 踏雪早已习惯了苏南卿这样奇奇怪怪的话,她跟着蹲下去,柔声道:“小主,它不可怜,它险些咬了小主,是您救了它回来。” 半个月之前,这条蛇藏在庭院的花丛中,苏南卿去抚摸花,险些被这条蛇咬伤,太监当时便要将这条蛇砸死,苏南卿却说将它放入笼中,好好养着它。 苏南卿却摇头:“不,她孤零零的被关在笼子里,太可怜了,太孤独了。” “或许它直接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呢,明日它便要解脱了,我在帮它是不是,踏雪?” 她声音柔到极致,笑靥如花的抬头望着踏雪。 踏雪微张着唇,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怔怔地道:“是,小主都说的都对。” 深秋迟暮,临近初冬。 这一日,艳阳高照。 苏南卿和萧衡漫步在宫道中。 “朕还从未同南卿去过御花园。” 今日苏南卿送了点心过来,见自已看奏折看得眼睛有些发红,便说御花园的菊花开了,恳求陪她去赏菊。 入宫两年多,她甚少主动求过什么恩典,这番小事萧衡自然恩准,况且她也是怕自已过于劳累。 苏南卿挽着萧衡的手,“这是皇上第一次陪嫔妾逛御花园,嫔妾一定要将御花园所有的花都赏完才走。” “哦,为何?”萧衡问。 苏南卿娇羞的垂下头,声音似是浸了蜜的温水:“因为……下一次便不知晓是什么时候了,嫔妾一定要珍惜这一次。” 萧衡轻轻一笑:“朕得空再陪你逛一次便是。” “真的吗?”苏南卿眸中似有繁星闪烁,满是期待。 萧衡点点头,“君无戏言。” 苏南卿闻言,眼底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层晶莹,哽咽道:“自从姨娘走后,再也没有人对嫔妾这般好了。” 萧衡微微拧眉:“你父亲对你不好吗?” 苏南卿轻轻摇头,泪水蓄在眸中将落未落,甚是楚楚动人。 “嫔妾是庶女,从小便不得父亲喜欢。” “她对嫔妾,还没有皇上您对嫔妾好。” 言罢,她泪水顺着白皙细腻的脸颊滑落。 看着她凄然落泪的模样,萧衡心微软,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苏南卿伏进他怀中,伸手抱住萧衡温暖的身躯,泣声道:“皇上,您可以叫嫔妾卿卿么?” 萧衡顿时一愣,除却熙妃和昭妃,他从未叫过任何人的小字。 有些是记不住,有些是不想唤,还有的,便是名字都不会唤,更莫说小字了。 见萧衡不说话,苏南卿将脸颊贴在他胸膛:“从前姨娘便是这般唤嫔妾。” “嫔妾觉得,世间最好的称呼便是姨娘所唤的卿卿,和孩子所唤的母妃。可……” 她唇角止不住的颤抖:“可姨娘没了,柏儿也没了,再也没人会亲昵地唤嫔妾了。” 苏南卿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眼前花丛中瑟瑟晃动的枝叶,看着退到一旁的太监和侍卫,她方才放心下来。 提及柏儿,萧衡心头隐隐作痛。 如今他尚还记得柏儿那乖巧的模样。 自已尚未抱过几次,便早早夭折,每每念及于此,便心疼遗憾。 萧衡抬手抚着怀中女子的后背,唤了一声:“卿卿。” 怀中之人娇躯轻颤,将他抱得更紧,温热的吐息拂过龙袍:“多好听……” 话音未落,他耳边便传来了尖锐的声音:“皇上小心……” 随后,苏南卿重重推开了自已,猛地往前扑去。 萧衡瞳孔紧缩,转头一看,只见苏南卿竟抓着一条红黑相间的蛇,那蛇高高扬起头,狠狠咬在她的手上。 苏南卿疼地呻吟一声,重重挥手间,那蛇惊讶地仓皇而逃。 “南卿!”萧衡惶然大惊,箭步上前将苏南卿扶起。 侍卫匆匆赶来,跪地请罪:“臣救驾来迟。” 萧衡看着怀中的苏南卿,担忧道:“南卿,你觉得如何?” 苏南卿脸色煞白,强忍着疼痛挤出一丝微笑:“只要皇上没事便好……” 见她受伤了还关心着自已,萧衡怜惜不已,抱着苏南卿上了龙辇,沉声撂下:“速速传太医去钟粹宫。” 第220章 有备之战 这个消息没多久便传遍了后宫。 柳月棠得知后,诧异不已:“如今已临近冬月,怎会有蛇出没?” 挽秋拧眉思忖:“或许是近日天气比较暖和的缘故,有些蛇还尚未冬眠。也有可能是……意外。” “意外?”柳月棠缓声呢喃。 “你是说,有人要害苏姐姐?” 话音刚落,柳月棠便否认了这个想法。 当时萧衡也在身边,背后之人应该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去害苏姐姐,否则若是伤了萧衡如何是好。 况且,那背后之人怎知苏姐姐会去御花园,又如何能够算准时间预先布局,让蛇恰好咬到苏姐姐。 只有一种可能,那人必定是熟悉苏姐姐之人。 或者…… 柳月棠想到这个念头,瞳孔猛地放大,定了定心神。 她怎么能如此去想苏姐姐。 她那般温婉贤淑之人,怎会用这等手段去得宠。 苏姐姐待她从始至终都如亲姐妹,自已竟还要疑心她。 “挽秋,本宫觉得自已,是否有些冷血了?”她抬头怔怔看向挽秋。 “娘娘,您为何如此说?” 柳月棠垂眸,黯然道:“本宫只是突然觉得,自已好像从未真正的相信过谁,依赖过谁。纵有人待本宫千般好、万般诚,本宫心底终存一隅疏离,难以全心信任。” 每每想到苏南卿难产那日,太后要剖腹取子,而自已却缄默无言,未挺身而出求情,柳月棠便心生愧疚。 挽秋缓缓蹲下去,抚着柳月棠的手柔声道:“娘娘,这是深宫,咱们多留个心眼总是不错的。” “娘娘不总说,爱人不如爱已么?娘娘您并非无情,也并非自私,您是将自已排在了第一位,这样很好。奴婢喜欢这样的娘娘。” 挽秋虽同柳月棠只相处了短短两年,未曾同流筝一般陪她共过苦。 却也知,是因为她自幼离开双亲,没有得到父母的疼爱,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方才成了如今这般性子。 但是,这样的性子在宫里也好。 柳月棠听了挽秋的话,微微地点了一下头,抚着挽秋的手道:“你随我去看看苏姐姐吧。” 钟粹宫,玉芙殿。 皇后和明嫔,楚嫔,容嫔等人已到了。 苏南卿脸色苍白,昏迷不醒地躺在床榻上。 经刘太医和文太医诊治后,刘太医拱手道:“皇上放心,柔小主所中乃是赤链蛇之毒,此蛇乃微毒,不会危及性命。微臣方才施了针,苏小主再服几剂解毒汤药,静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萧衡目光落在苏南卿红肿的伤口上,眉头微皱:“既只是微毒,那为何柔美人昏迷不醒,脸色这般苍白?” 刘太医小心翼翼地道:“想来是因为柔美人素来身子羸弱,又受到了惊吓所致,稍后便会醒来。” 萧衡神色稍缓,招招手让太医退下:“下去配药方吧。” 皇后望着苏南卿苍白的脸,叹息道:“素日里瞧着柔美人这般胆小柔弱,却不曾想今日竟敢徒手抓蛇。” “她是怕那蛇伤了朕。”萧衡颇为怜惜的望着苏南卿。 “柔美人对皇上情深意切,皇上可得好好嘉奖一番。” “皇后说的对,”萧衡话音微顿:“便升柔美人为婕妤。” 言罢,他又吩咐何云峥将御花园上下严查一番,看是否还有不干净的东西。 若不是这蛇只是微毒,他甚至怀疑是否又是后宫哪位妃嫔的阴谋。 正说着话,柳月棠便来了。 她松开了搭在挽秋腕上的手,屈膝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鬓边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间,萧衡已抬手让她免礼。 “你有着身子,怎么过来了?” 柳月棠走到萧衡身边,望向苏南卿:“臣妾听闻苏姐姐被蛇咬了,便赶过来了。” 皇后连忙道:“熙妃放心,柔婕妤所中的是微毒,不会危及性命,养几日便好了。” 听得苏南卿已被封为了婕妤,柳月棠亦是为她高兴,黛眉微微舒展:“那便好。” “皇上……”就在这时,苏南卿羽睫轻颤,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柔婕妤,你醒了。”皇后脸上微喜。 “婕妤?”她一脸茫然,疑惑地看向皇后和萧衡。 皇后和蔼一笑:“你救驾有功,皇上已经封你为婕妤了。” 苏南卿诧异的不知所措,摇头道:“护皇上是嫔妾的职责,这婕妤之位嫔妾受之有愧。” 说着,她便强撑着支起身子,掌心按在锦缎床褥上微微发颤。 萧衡连忙扶着她,“你不必推辞,这都是你应得的。” 苏南卿眸中浮起盈盈泪花,激动道:“臣妾多谢皇上、皇后娘娘恩典。” 说着,她便要起身行礼,却浑身一软往后仰去,幸好萧衡及时护住了她,将她揽在怀中。 “你余毒还未散去,不用多礼。” 苏南卿靠在萧衡怀中,余光落在宁嫔明嫔和楚嫔等人身上,见到她们极为难看的脸色,心头不由浮起一抹喜悦。 原来,被人嫉妒是这般感觉。 皇上也能在这样多妃嫔面前护着她,抱着她,给予她宠爱和怜惜。 收回目光时,她这才发现柳月棠竟站在萧衡身后。 “妹……熙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柳月棠走到她身边,“听说你被蛇咬了,放心不下你便过来了。” 苏南卿离开萧衡的怀抱,动容地望着她:“娘娘怀着身孕还来看望臣妾,多谢娘娘挂心。” 两人执起手握了握。 皇后道:“好了,咱们也回宫吧,柔婕妤你好生休养,这几日便不必来未央宫请安了。” 苏南卿连忙颔首:“是,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嫔妾恭送各位娘娘。” 萧衡和声叮嘱了一番苏南卿,便也回了勤政殿批奏折。 待柳月棠回到邀月宫后,流筝神色凝重地走到柳月棠身前,压低了声音:“娘娘,阿梨方才传来消息,有人在查您,都打听到柳府去了。” 柳月棠端着青瓷茶盏的手骤然僵住,盏中的茶水顿时泛起细密涟漪。 她抬起暗色的眼眸:“何时开始的?” 流筝连忙道:“何时开始不知,阿梨只说她是位蒙面的女子,匿于柳府周围。昨日阿梨外出购置物品时,那人竟塞银子欲打探娘娘您在府中的事宜。阿梨只说她初入柳府为婢,对您之事一无所知。” 柳月棠眉头紧锁,重重磕下茶盏。 “看来,宫中的那些人坐不住了。” “娘娘……您说,她们会不会打听到您和傅公子的事?”流筝十分忧心。 唯一能让人做文章之事,便是从前娘娘和傅知行的过往。 虽清清白白,可帝王如何能够容忍自已的妃嫔同其他男子曾有过婚约。 柳月棠眸中精光暗闪:“只怕她们已经查到了蛛丝马迹。” “那怎么办啊,娘娘。”流筝焦急道。 柳月棠思忖片刻:“本宫只怕此事被有心人利用,添油加醋,届时,本宫浑身是嘴也难辩清白。” “传消息给阿梨,让她帮我盯着柳月瑶的一举一动。” 流筝一怔,恍然道:“娘娘是怕,柳月瑶同那人合谋害娘娘您?” 柳月棠眼底隐着淬了冰的锋芒:“你觉得,柳月瑶落得如今的下场,她能让本宫好过么?” “本宫不得不防着她。” 柳月棠此时觉得,自已还是心慈了一些,留了这么一个祸害。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知道有人查自已,便是有备之战。 第221章 先发制人 瑶华宫。 昭妃手中拿着宣纸上的证词,嫣红寇丹在证词上投下一抹暗影。 随着目光往下移,她唇角的弧度便愈深。 “没想到,这熙妃和傅编修幼时便定了婚约。”她尾音托得婉转,眼波流转间蕴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 孔嬷嬷轻笑道:“奴婢听闻,熙妃在柳家并不受宠,既是青梅竹马,想必这傅编修是她年少时的慰藉呢。” “那便有趣了。”昭妃将宣纸放下。 “皇上总觉得,熙妃对他用情至深,本宫便要让皇上看看,他一直盛宠的女人,从前竟和其他男人纠缠不清。” 孔嬷嬷笑得阴暗:“娘娘,傅编修之前被贬后,皇上便让他去了藏书楼任职,待傅编修值夜那一日……” 两人四目相视,昭妃会心一笑:“甚好。” 她端起一旁的茶盏悠悠轻啜一口。 六宫妃嫔她虽皆看不惯,可她最不能容忍的便是皇上一次又一次被蒙骗。 熙妃根本就不爱皇上,却以虚情惑君,深藏心机。 若长此下去,只怕有一日皇上便喜欢上她了。 次日,邀月宫。 柳月棠将许久未见的糯米抱在了怀中。 “小糯米~有没有想我啊。” 糯米扬起脑袋对着柳月棠喵了一声,撒娇似的将下巴搁在柳月棠膝上。 自从有了身孕后,糯米便养在偏殿,柳月棠也从未抱过她。 如今有孕快四个月了,她方才亲昵接触它。 正逗着糯米,流筝从外头进来,低声道:“娘娘,阿梨说柳月瑶近日像变了一个人样,有时候哭,有时候又望着外头的天哈哈大笑。” “还有,娘娘让奴婢去查的也有眉目了,近日唯有昭妃宫里的宫女频繁外出。” 宫女出宫办事前,皆要上报敬事房,由敬事房的管事进行批准。 柳月棠如今正得盛宠,即便是周德福亦不敢怠慢。 敬事房的人收了银子后,自也是满脸恭敬地将初入宫名册给流筝看。 柳月棠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指尖漫不经心地抚着糯米光滑的毛发。 “看来,十有八九便是昭妃在背后搞鬼,想要以那些往事来扳倒本宫。” 从前人人都说,昭妃虽性子孤傲冷淡,却从不与人相争。 而如今昭妃也坐不住了。 “那娘娘,咱们现在如何做?”流筝脑中一团乱麻,这件事被皇上知道了还得了。 任由那些人添油加醋传到皇上耳中,只会越说越脏,娘娘必然会失宠。 柳月棠抚着糯米的指尖微微一滞,她抬眼直视前方,声线低沉,一字一顿道:“先发制人,主动坦白。” 挽秋一愣:“娘娘,您是要主动将此事告诉皇上?” 柳月棠微微颔首。 “唯有本宫亲自向皇上禀明,方才显得有诚意。” 挽秋点头:“也好……咱们尚不知昭妃娘娘要如何编排此事,不如化被动为主动。” 柳月棠缓缓起身:“替本宫梳妆,更衣吧。” 话音刚落,小康子突然从外头进来:“娘娘,方才有个太监让奴才将这个交给您。”小康子将一信筒呈到柳月棠面前。 所有人皆是精神一震,面面相觑。 挽秋怕信筒被人动了手脚,便拿起信筒将里面的信条缓缓展开。 触及到那熟悉的字迹,柳月棠黛眉微蹙。 信上黑字映入眼帘:戌时三刻,流云台一叙,事关你我性命。——傅知行 她将信递给流筝,流筝看后,不由瞪大了双眼:“娘娘,这的确有点像傅知行的笔迹。” “是么?”柳月棠冷冷一笑。 “你不觉得这封信,来的太合时宜了么?” 流筝眼波微流:“娘娘您的意思是,这封信并非是傅知行所写?而是背后之人想要借此引蛇出洞?” 柳月棠轻轻点头,鬓边的紫水晶步摇簌簌摇晃,在日光下流转着冰冷的幽光。 “本宫费劲了心思方才得知是昭妃在背后查本宫,傅知行何以如此容易察觉危机?” 她缓缓坐下,艳红的寇丹指甲锋利刮在桌案上。 “这信,很有可能是出自昭妃之手,若本宫猜得没错,待本宫去赴约,昭妃便会带着皇上前来‘捉奸’。” “届时,即便本宫如何狡辩、再多的证据,皇上也会怀疑本宫同傅知行有旧情。” “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容忍自已的女人同其他男子有私,而且这个人还是坐拥天下的帝王。” 流筝细思极恐,她不敢想象,倘若娘娘去了,会如何? “娘娘,那您还去勤政殿吗?”挽秋问。 柳月棠缓缓一笑,宛如春花明媚。 “自然要去,不过不是现在去。” 她指尖轻轻扣着桌案,幽幽笑意从嘴角漫开: “既然昭妃搭好了戏台,本宫自然要做最出彩的角,不辜负她这番筹谋。” 柳月棠对着挽秋招招手,朱唇贴近她耳畔低声私语。 挽秋听完后,重重点头:“娘娘您放心,奴婢定会将此事做得隐秘一些。” 吩咐完之后,她又细细打量着流筝的身形,“流筝,你转一圈给我看看。” 流筝虽满脸疑惑,却也展开双臂转了一圈。 柳月棠满意地点着头:“穿上本宫的衣裙,再以纱巾遮面,应该能蒙混过关。” 流筝一愣,“娘娘,您是想让奴婢代替您去见傅知行?” “不止,本宫还有一事需要你和小康子、小仲子去做。” 小康子和流筝一听,连忙走到柳月棠身边,躬身道:“奴婢(奴才)任听娘娘吩咐。” 柳月棠垂下头,凑近两人身边低声吩咐着。 两人闻言连忙道:“是,奴才(奴婢)遵命。” 柳月棠看着殿中的几人,神色肃然:“此事定要保证万无一失,最好是能将她们一锅端。” 她和傅知行的事,一旦被萧衡知晓,萧衡便不可能容得下他。 本就容不下,她便出手点一把猛火,让傅知行从此消失在自已身边。 而柳月瑶,自是只有死路一条。 至于昭妃……虽不能扳倒她,却能以此减轻她在萧衡心中的分量。 对于这种年少时便喜欢上的女人,便不能下猛药,须得徐徐图之。 先让萧衡生出疑心,继而失望,最后厌弃,如此方才能彻彻底底将昭妃从萧衡心底彻底抹去。 第222章 往事 当夜,朝霞辉映,暮色将至。 瑶华宫。 “娘娘,熙妃过去了。”孔嬷嬷从外头进来。 昭妃扬眉:“你可看清楚了,当真是熙妃?” 孔嬷嬷点头:“奴婢瞧得清清楚楚,熙妃穿的是前些日子才进贡的珠霞锦,她戴着面纱,后面还跟着挽秋和一个太监,很是谨慎。” 昭妃诧异一笑:“看来,熙妃同傅编修果然有私情。” “你可让夏莹盯好了?” 孔嬷嬷连忙道:“娘娘您放心,夏莹此刻正守在流云台附近盯着熙妃的一举一动,倘若有什么异样定会及时来向娘娘您禀报。” 昭妃指尖拂过裙摆的玉兰刺绣,朱唇缓缓勾起:“备轿,随本宫前往勤政殿。” 而勤政殿,柳月棠以一身宫女服装进了殿中。 此时萧衡正在批奏折,头也未曾抬一下,以为是添茶的宫女,淡淡道:“去换一盏菊花茶。” 话音落下,身边的人却纹丝不动。 萧衡稍有不耐,抬眸一看,这才发现竟是柳月棠。 他目光一凝,打量着一袭碧色宫裙的她:“淼淼,你怎么来了,还穿着一身宫女的衣服。” 柳月棠深深看着萧衡的眼睛。 他漆黑如墨的眸子噙着融融笑意,似是见到自已有些疑惑,也十分高兴。 柳月棠盈盈秋水的双目却蒙着一层惆怅的薄雾,她微微福身:“臣妾有要事要同皇上说,怕引人注意,便换了一身宫女的衣裳。” 见她神色这般凝重,又这般防备,萧衡心中清楚,定是一件极为重要之事。 他问:“淼淼是指何事?” 柳月棠怯怯垂下眼帘,抿一抿唇便要下跪,却被萧衡一把扶住:“跪什么跪,站着说,朕恕你无罪。” 柳月棠一愣,愕然望着萧衡。 他原本盛满柔光的墨眸渐渐淡了下来,沉声道:“说吧,此事是同你有关,还是关乎旁人?” 后宫的那些勾心斗角他并非全然不知,柳月棠一直以来都有些小算计他也明白。 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因为她从不曾算计自已。 再者,她心性是良善之人,即便入了这深宫,更多的也是学着怎么在宫中立足和自保。 他相信,她不是心狠手辣的女子,所以不会主动去害她人。 柳月棠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此事臣妾早就想告诉皇上了,但臣妾一直以为,那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往事,加上臣妾痛恨那些人,便不愿再提。” “可是今日,臣妾想要同皇上坦白,臣妾怕叵测之人借此生事,让皇上误会臣妾。” 萧衡眉心缓缓拢起,直觉告诉他,并非什么好事。 否则,她不会这般小心翼翼,不会隐瞒自已这么久。 突然,他有点不想听。 他一直认为她很美好,是自已的解语花,他不愿这朵花上沾染任何污渍。 可是,他却又想知道,是什么往事,她做了什么。 “说下去。”萧衡凝视着她。 柳月棠垂下眼帘,看着他袖摆上的金丝龙纹,缓缓道:“臣妾幼时,姨娘和父亲便给臣妾定了一门婚事,那人便是臣妾的妹夫——傅知行。” 萧衡瞳孔猛地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柳月棠。 又听她继续说着:“后来,入宫前的一个月,傅知行说他喜欢柳月瑶,要娶柳月瑶。所以,臣妾便同柳月瑶交换了婚事,她嫁入柳府,臣妾则入宫选秀。其实早在入宫后,臣妾便应该将此事同皇上说了,但是……那个时候臣妾在皇上心中微乎其微,臣妾不敢……不敢告诉皇上。怕被皇上厌弃,介意臣妾曾同旁人有过婚约。” 萧衡万万没想到,一开始要嫁给傅知行的竟是柳月瑶。 她的女人,竟差点成为了别人的女人。 他滚一滚喉咙:“你和他,何时定的婚事?” 柳月棠回答:“臣妾那个时候还在庄子,不足九岁。” 不足九岁?! 萧衡喉间溢出短促的嗤笑。 柳月棠九岁后便回了柳家,柳家同傅家一直有来往。 所以,他们竟是青梅竹马。 萧衡指尖下意识的攥紧,心头堵塞得厉害。 他滚一滚喉咙,审视地看着柳月棠:“那你和他——” “臣妾和他清清白白,皇上!” 柳月棠急急道:“因为婚约的原因,每逢佳节他会送些小物件给臣妾。臣妾承认,那时的确有些感激,不过仅仅只是感激而已,从未有过越矩之行。若皇上不信,臣妾便对天发誓,以证清白。” 说着,她便高高举起两指,刚开口萧衡便打断了她的话:“行了,不必起誓。” 说着,他便要拉下柳月棠的手,触及到她皙白如玉的拇指时,萧衡心中不由想到,虽从无逾矩之举,但难保傅知行摸了她的手,碰了她的头发…… 见萧衡紧皱的眉心,柳月棠便知,他疑心还未完全消散。 她上前一步,柔情似水的看着萧衡冷峻的脸庞。 “皇上,臣妾向你保证,臣妾全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都从未被人碰到过分毫,包括臣妾的心。” 她轻轻扣住萧衡的手腕,将那只宽大的手掌贴向心口,一字一句情深意切:“臣妾这里,一直都只有皇上,无论从前还是以后,都只为皇上跳动。” 即使隔着衣襟,萧衡依然能感觉到心跳如鼓般地震颤着掌心,一下又一下,让他原本紧绷的心弦渐渐松缓下来。 他抬眸看着她。 四目相视,柳月棠已然红了眼眶,滚烫的泪意不断漫上眼眶:“臣妾从不懂什么情爱,于傅知行不过只是一纸婚约而已。可自从遇见皇上,臣妾才知什么叫做喜欢,什么叫做爱。” 她缓了口气,晶莹剔透的泪水夺眶而落,直直砸在了萧衡手背上,却仿若砸在了他心尖,心口阵阵发烫。 “是皇上给予臣妾从未有过的恩宠,也是皇上教会臣妾取悦别人之外,更重要的是取悦自已,您还给了臣妾一个孩子,给了臣妾一个家。对臣妾而言,您并非是天子,而是淼淼深爱的夫君。若夫君还是疑心淼淼,淼淼……” 说着,她忍不住的抽泣了一声:“淼淼便将自已禁足于邀月宫,不让皇上烦心。” 第223章 私会男子 看着梨花带雨的柳月棠,萧衡心软成了一片。 罢了,她有过婚约又如何? 最后还不是来到了自已身边,并且如今满心满眼都是自已。 他抬手擦去柳月棠眼角的泪珠,“朕怎么舍得禁足淼淼。” “是朕多心了。”他起身将柳月棠轻轻拥入怀中。 柳月棠伸手放在他后背,泣声道:“臣妾不怪皇上,臣妾也相信,臣妾这两年对皇上的真心和付出,皇上能够感受到,也能够体会到。” “臣妾从未这般在乎过一人,即便是父亲也没有。” 她的一字一句深入萧衡的心。 细细想来,是啊,她入宫两年以来。 事事为自已着想,自已有心事,她总是陪在身边当那朵温柔的解语花。 受了委屈,她亦是自已却生生咽下,从不抱怨。 而且她还自愿为棋子,身陷险境助他除掉当初的阮家。 甚至……她爱自已胜过她的生命,不惜以身犯险,替自已挡过一刀。 可以说,翻遍整个后宫,恐怕也难以再寻出这样的女子。 他应该珍惜才是。 这般想着,萧衡抚着她的后脑勺,“是朕不好,朕又让淼淼哭了。” 柳月棠贴在他胸前蹭了蹭,眼波微微流转,方才切入主题。 “皇上,方才有人传了一封信给臣妾。”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信纸递给萧衡。 萧衡看了那封信,便道:“淼淼是觉得,这封信并非傅知行所写?” 柳月棠微微点头:“正是,臣妾同傅知行即便曾有过婚约,但清清白白,何谈会危及性命。所以臣妾觉得有些可疑,怀疑是有人要引诱臣妾前去,臣妾固然不怕,可臣妾现在腹中怀有皇嗣,臣妾不敢前去赴约,便让流筝代替臣妾前去了。” 这自然又是后宫中那些女人的计谋,萧衡脸色阴沉的将信纸放下。 “淼淼谨慎些是好事。” “走,朕陪你去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 他刚站起身,殿外便传来通报:“皇上,昭妃娘娘求见。” 萧衡微微一愣,这个节骨眼上,昭妃来作甚? 他松开了柳月棠的手,“淼淼,你先去后面等朕。” 柳月棠柔声应下:“好。” 她转身往后殿走去,方才还含着暖意的眉眼骤然覆上阴翳。 昭妃这个时候来,萧衡不会猜不到。 不知,他心尖这朵纯洁无瑕,冰姿玉骨的玉兰,也染上了深宫算计,他还会那么喜欢她吗? 昭妃盈盈步入殿中,福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萧衡看着她:“昭妃怎么来了?” 昭妃缓缓起身,神色满是惊惶和焦急:“皇上,臣妾方才收到了一封密信,说是后宫中有妃嫔私会男子,地点就在流云台附近。” “哦?竟有此事。” 萧衡语气森然,神色却是出奇的平静,这不免让昭妃有些捉摸不透。 她继续道:“此事关系到皇家颜面,臣妾不敢擅自做主,便急忙来告知皇上。” 萧衡眸中闪过一缕失望。 他最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昭妃也同其他女子一般,渐渐失去了自已的本心,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那朕便要看看,究竟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同外男私会。” 昭妃颔首:“那臣妾同皇上一起。” 她款步上前,刚伸出手想要挽着萧衡,却见萧衡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随后,他扬声道:“出来吧。” 昭妃一愣,环顾四周,随后往内殿望去。 只见一熟悉的宫女垂头徐行而出,昭妃侧头望去。 见她抬眸展颜,浅浅一笑:“昭妃姐姐。” 目睹她面容的一刹那,昭妃玉容血色尽褪:“你怎么在这里?” 话音刚落,她便意识到了自已的失态,强自维持着镇定。 “本宫是说,熙妃妹妹为何在里面,何时来的?” 柳月棠巧笑嫣然:“妹妹已经来了一会儿。” 她走到萧衡身侧,玄色和碧色袖摆相贴。 “方才听昭妃姐姐说有人秽乱后宫,与男子私通,不知姐姐说的是何人?” 昭妃死死攥紧了手,迟迟不开口。 萧衡道:“既如此,便一起去看看吧。” “倘若真有人违规逾制,朕绝不轻饶。” 言罢,萧衡便顺手握住了柳月棠的手,往殿外走去。 两人刚转身,昭妃便浑身一软,往后踉跄了两步。 孔嬷嬷连忙扶住她,在她耳旁低声道:“娘娘,您要冷静。” 她看了一眼已经走了好几步的萧衡和柳月棠,确保他们听不见声音后方才道:“看来熙妃已经识破此计,奴婢这便去唤夏莹回宫,娘娘您只需装作什么都不知。只要您咬定是有人给您送密信,您才向皇上禀报此事,皇上便会以为您是被别人利用了,不会再怪您。” 昭妃心沉沉乱跳,只愣愣的点着头。 待两人出了殿后,孔嬷嬷松开昭妃的手正要离去,却突然被柳月棠叫住:“孔嬷嬷,天色渐黑,你可得扶稳昭妃姐姐。” 昭妃脚步一顿,心中暗叫不好,没想到柳月棠心思竟这般缜密。 她恭恭敬敬回道:“娘娘放心,奴婢定会照顾好昭妃娘娘。” 柳月棠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掌心微微往下滑入,扣住萧衡的十指。 而萧衡亦没有任何松动。 看到两人紧握的手,昭妃登时红了眼眶。 皇上定是疑心了自已,为了气自已方才故作同熙妃这般亲昵的模样。 第224章 自掉陷阱 约摸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流云台。 流云台旁边有一小阁楼,柳月棠刚走近,小仲子便满脸焦急的迎上前去,扑通一声跪下:“奴才参见皇上,昭妃娘娘,熙妃娘娘。” 言罢,他抬眸望着柳月棠:“娘娘,您快去救救流筝吧,她好像中毒了。” 柳月棠脸色一变,攥着裙摆疾步跨上红木楼梯,萧衡长臂一揽,将她护在身侧。 “小心脚下,流筝一定会没事的。” 看着萧衡这般细微体贴的模样,昭妃心中酸楚不已,但她尚来不及伤心,便意识到了事情越发不对静。 流筝怎会中毒? 她望向孔嬷嬷,孔嬷嬷亦是满脸疑惑的摇着头。 柳月棠刚踏进烛火昏暗的阁楼,一股甜腻奇异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萧衡顿觉这香不对劲,连忙吩咐宫人将阁楼的所有窗户打开。 这时,小仲子将流筝扶了出来。 她浑身瘫倒在小仲子身上,面色潮红,满脸全是水渍,眼神迷离而又惊恐。 “流筝……”柳月棠疾步上前,想要伸手去扶着她,流筝却颤抖着后缩了一步。 “娘娘,您……您别过来,奴婢也不知是中了毒,还是中了媚香。” 柳月棠的手僵在半空中,又惊又怒:“什么?” “怎么会有毒,有媚香?” 昭妃惊愕地瞪大了双眼,事情越加不在掌控之中,她突然惊觉,流云台这个陷阱,掉进去的人并非熙妃,而是自已。 流筝推开小仲子的手,软软跪在木地板上,她低声道:“奴婢来时,傅大人已经到了,奴婢便询问傅大人,究竟……究竟是谁让他传信给娘娘。傅大人只说了一句从未传过信给娘娘,便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还对奴婢举止轻薄。” 她缓了口气,语中还带着心悸后的颤抖:“后来……奴婢觉得浑身有些发热,意识到不对劲,便唤小仲子上来。岂料小仲子还未上来,奴婢就已被傅大人逼迫到了墙角。他想要行不轨之事,奴婢情急之下便将烛台砸到了他的头上,他晕了之后,奴婢将茶水泼到脸上,方才清醒了一些。” “奴婢知晓,动手打伤朝臣乃是大罪,可那等情急之下,奴婢实在想不出旁的法子,还请皇上恕奴婢之罪。” 柳月棠一听,连忙欠身求情:“皇上,自古女子名节重于性命,流筝也是为了自保方才动手,还望皇上宽恕……” 她话音戛然而止,想起什么猛地抬头:“不对,皇上,流筝是代臣妾受过,今日来流云台的本应该是臣妾……” 她顿了顿,嘴角因过度惊恐而颤抖:“那人是想要陷害臣妾,污了臣妾的清白。” 萧衡又岂会想不到这一点,他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却将柳月棠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怕,朕在,没人可以再伤害你。” 随着低沉的声音响起,他似是无意的掀起长眸冷冷扫视了一眼昭妃。 昭妃被那道视线扫过的瞬间,后颈瞬间沁出冷汗,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进入的侍卫何云峥走了出来,禀报道:“皇上,傅大人只是暂时昏过去了。” 萧衡微微颔首:“将流筝带回邀月宫,传个太医过去。” “你们再查一下,这附近是否有何蛛丝马迹。” “皇上……”这时,小仲子战战兢兢上前。 “奴才在流云台附近发现了一鬼鬼祟祟之人,一直盯着这阁楼中的动向,奴才便将她绑了起来,关在这旁边的阁中。” 昭妃心脏陡然缩紧。 萧衡招招手,示意何云峥去将人带来。 没一会儿,何云峥便将那被绑住的宫女带了过来。 见到那宫女面孔时,昭妃脸色彻底煞白,倒吸了一口凉气,失声道:“夏莹……” 她身子一软,紧紧抓住孔嬷嬷的手腕。 夏莹口被纱布堵住,唯有满脸愧疚的看着昭妃。 “昭妃,你口中所言与男子私会的妃嫔便是熙妃?”萧衡冷冷启口,目光如炬的望向昭妃。 昭妃踌躇难言。 现下熙妃已成受害者,此刻若再承认是熙妃,只会让皇上认定,今夜之事是自已一手策划的阴谋,包括媚香一事。 可若自已说信中所言并未指名道姓是熙妃。 那么柳月瑶亲手所写的证词,便不能拿出来。 不将证词拿出来,皇上便会一辈子被熙妃蒙在鼓里。 而熙妃,便永远同自已平起平坐,甚至有一日,她怕她还会超越自已。 就在昭妃犹豫不决时,萧衡似是失望的闭了闭眼:“昭妃!你跟在朕身边多年,应该知道,朕最厌恶欺骗。” 欺骗?这两个字重重打在昭妃心尖,她抬起猩红的眼眸望向萧衡:“皇上,到底是谁欺骗了您?” “是臣妾?不……”昭妃摇着头,头上的步摇瑟瑟颤动。 “是她!”昭妃抬手指向柳月棠。 “是她骗了您,皇上!” 昭妃从衣袖中掏出一宣纸,双手呈到萧衡面前。 “皇上一看便知!” 看着萧衡接过宣纸,昭妃直起身子凝视着萧衡面沉如水的面孔。 她便要赌一赌。 赌自已在萧衡心中信任的深浅。 也赌,熙妃在他心中的分量。 若赌赢了,熙妃便会彻底失宠。 萧衡打开宣纸,纸上写着:熙妃和傅知行,八岁便定了婚约。 两人自小便是众人眼中的才子佳人。 傅知行对熙妃一直照顾有加,时不时便会送礼物去柳府,两人郎情妾意,情意绵绵,以棠妹妹和傅哥哥相称。 在熙妃入宫后,傅知行还是忘不掉熙妃,每每在宫中见了熙妃回府便魂不守舍,甚至做梦都在唤熙妃的名字。 ——柳月瑶。 柳月瑶三个字上面,赫然烙着一枚殷红如血的手印。 “皇上,入宫的嫔妃皆要家世清白,熙妃有婚约在身却还入宫,这乃欺君,为一罪。” “熙妃既已为宫妃,心中却还有其他男子,此乃不忠,为二罪。” 柳月棠不仅没有丝毫慌张,反而冷笑一声。 昭妃凌厉斜视着她:“你笑甚?这是你嫡亲妹妹的证词,难不成本宫还冤枉了你。” 柳月棠平静地道:“昭妃你所言的第一条欺君之罪,本宫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婚约可以定,自也可以解。至于你所言的第二条,更是荒谬。” 她深情凝睇于放下宣纸的萧衡:“臣妾入宫后,便已将心和人皆交付于皇上,心中再无旁人。何来不忠之说?” 昭妃言辞犀利:“那熙妃,你便同本宫和皇上好好解释一番信上所言。” 柳月棠也正想看看那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在闺阁时,她虽甚少同傅知行相见,举止清白,可难保柳月瑶不会信口雌黄。 她柔声道:“皇上,可否给臣妾看看?” 昏暗的烛火下,萧衡眼睫低垂成一片深潭,瞧不见眼底分毫情绪,这便让柳月棠心弦紧绷。 他将信递给柳月棠。 柳月棠打开一看,待读完之后,心口一松,冷艳勾唇:“好个郎情妾意,情意绵绵。” 第225章 杀傅知行 “本宫竟不知,同傅编修何时竟成了郎情妾意,情意绵绵!?” 昭妃冷笑:“怎么?熙妃不敢承认?你们交好之事,柳傅两家皆知,倘若皇上不信,可派人去查。” 柳月棠并不理会昭妃,提裙对着萧衡跪下。 她仰起下颌,目光灼灼撞进萧衡深眸:“皇上,您信臣妾吗?” 萧衡凝视着她盈盈欲坠的碎光,缓缓开口:“朕只问你一句,方才在勤政殿你对朕所言,是否句句属实。” “是。”柳月棠点头,目光坚定。 “那朕信你。”萧衡伸手将她扶起。 他有什么理由再不去信任她? 她对自已付出那样多,不是爱又是什么。 他不能再去猜忌她,让她受委屈了。 昭妃难以置信地看着萧衡,“皇上,熙妃对您说了什么,竟能让您在如此确凿的证词面前,依旧对她坚信不疑?” “证据确凿?”柳月棠轻轻一嗤。 “若本宫真同傅编修郎情妾意,那为何他最后会娶柳月瑶?” 昭妃微微一愣,沉吟道:“本宫怎知你们之间发生了何事?” “那便由本宫来告诉昭妃,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柳月棠目光凌厉望着神色倨傲的昭妃。一字一句道:“因为傅编修心仪之人一直是柳月瑶,两年前,两人情难自抑,立誓非彼此不嫁。所以本宫也只好成全她们,退了婚约。” “这些本是柳家的丑事,本宫不愿再提,可昭妃如今却拿此事出来做文章,本宫为了护住自已,也为了能够护住腹中孩子,便不得不牺牲柳家的名声了。” 说着,她抬手轻轻放在小腹上。 见她所言凿凿,昭妃意识到自已落了下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谁知这些是不是你的狡辩之辞。” 柳月棠微抬起下颚:“此事傅柳两家二老皆清楚,倘若昭妃不信,可让皇上传他们入宫,你好好问清楚。” 昭妃眸中闪过一丝慌乱,怎会,事情怎会是如此? 她屡次叮嘱,此事切不可言过其实,以免引起皇上猜疑,经不起调查。 岂料,那柳月瑶依旧满口胡言。 可是,傅编修之前看熙妃的眼神并不假,那眼中分明有爱意! 她强自镇定下来,扬声道:“那……傅编修一事熙妃你如何解释?他对你用情至深,甚至做梦都要唤你的名讳。” 柳月棠轻笑一声,“昭妃,傅编修对本宫如何,那是他的事,本宫为何要解释?” “且不说柳月瑶所言是否属实,即便属实,本宫对傅知行也唯有厌恶二字。” 这句话恰好落入了渐渐苏醒的傅知行耳中,胸腔内传来钝痛让他不由地拧紧了眉心。 “厌恶?”昭妃狠狠逼视着柳月棠,声音里裹着寒冰般的冷意:“本宫不信——熙妃你对傅编修,没有一丝男女之情。” “倘若你肯杀了他!本宫便信你所言。” 此话一出,顿时寂然。 二人四目相对,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 柳月棠眉梢如新月阴凉挑起:“是吗?” 她目光冷冷从萧衡身上扫过,一步一步往傅知行走去。 此时,傅知行已经悠悠转醒,望着三步外的沈月棠,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腥甜。 眼前光影晃得厉害,却依旧掩不住她那张惊心动魄的面孔。 她还是那样的美,美的让人窒息。 宛若回到了那个春日。 她亦是这般逆光向自已走来,裙摆扫过满地梨花,笑盈盈地对自已说:“傅哥哥,生辰快乐。” 随着女子越来越近,他方才看清,她早已不是自已的月棠。 昔日梨涡盛着的笑意尽数褪去,眉眼覆上寒霜,唯剩冷硬如铁的绝情。 那个柳月棠已经死了。 是自已亲手杀了她!将她推到了这个无情的深宫。 柳月棠走到何云峥身边,抽出他腰间佩剑。 随着“噌”的一声轻响,剑尖已比向傅知行的咽喉。 傅知行猩红的眸中倒映着眼前女子冰冷的身影,喉咙剧烈的颤抖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不敢相信,有一日,他心爱之人,竟会拿剑比向自已。 就在柳月棠愣怔了片刻后,转头看向萧衡和昭妃,“若是这样才可以证明臣妾的清白,那臣妾便向皇上证明。” 言罢,柳月棠转头便执起剑狠狠刺去,就在剑尖即将触碰到傅知行咽喉时,一道身影突然冲了出来,牢牢握住了她的双手。 “淼淼,朕信你。” “傅知行,即便要杀,也不能由你来杀。” 若是柳月棠亲手杀了傅知行,后宫流言定会满天飞,而傅家定也不会放过柳月棠。 再者,她还怀有孩子,不宜见血腥。 “是吗?”柳月棠唇角勾起,笑意如冬月寒霜,眼底尽是破碎的凄凉。 触及到她的眼眸时,萧衡心顿时慌了。 他知道,他又将她伤到了。 方才,他就应该直接拉住柳月棠的手,告诉她,无需证明什么自已亦会相信她。 可是,他没有。 就在那一瞬间,他被她与傅知行自幼的情谊以及亲昵的称呼,激起了满心的妒意。 他信她,可是他却气,气什么他也不知晓。 便想看柳月棠是否会真的拿起剑刺向傅知行。 可是真看着她刺了,他却又怕。 怕她会因为这件事同自已有隔阂,也怕她怨自已不信任她,更怕此事传出去会于她不利,再一次将她陷入险境。 萧衡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小心翼翼地将柳月棠手中的剑掷于地上。 “淼淼……”他抬起手欲抚上柳月棠瘦弱的肩膀,谁知她退后一步,徒留他手悬在半空,僵在微凉的风中。 柳月棠颔首道:“如今臣妾已经自证清白,敢问皇上,陷害臣妾之人,皇上如何处置。” 柳月棠冷眸扫过昭妃。 第226章 太让朕失望了 见萧衡已经全然相信了柳月棠的话,昭妃心口一阵阵发冷,扑通跪下,脊背挺得笔直。 “臣妾有错,但只是错在听信恶人谗言,至于陷害二字……臣妾没做过,也不会认。” “你自然不会认,听信谗言和陷害妃嫔的罪名区别可大了。” 柳月棠目光锐利直视她:“你口口声声说是柳月瑶传的信给你,那满宫嫔妃她为何恰巧传给了你,究竟是你蓄意谋之,还是巧合?若本宫猜的没错,你见本宫如今分走了你的宠爱,还怀上了皇嗣,便开始容不下我。所以你派人前去柳府,搜集了这些莫须有的证据,随后让人假传了一封傅知行的密信给我,让我同他在此相见。 “至于阁楼中的媚香,也是你让身边的宫女事先点上的。你在得知装扮我的流筝去了流云台后,便前往勤政殿,让皇上一同来捉奸!对不对!” 她字字如寒玉坠地,将今夜一事分析得极是合理。 昭妃深知,今夜自已彻底中了柳月棠的计。 她望向冷峻伫立的萧衡,原以为会有一丝信任的脸上却阴沉至极。 “皇上……” “你还有何话可说!”萧衡冷冷打断了她的话。 昭妃心猛地一沉,似是掉入了冰窖之中,浑身泛着寒意。 “皇上,您不信臣妾?”昭妃双眼泛红,声音哽咽。 “臣妾即便恨熙妃,也不屑用这等下作的手段去陷害于她!” “可昭妃你还是用了。”柳月棠扬声道。 “倘若不是你同柳月瑶合谋要除掉本宫,那会是谁?若不是你命人在暖阁中点燃媚香,那又会是谁?不是你,难不成是本宫自已活腻了,要将那些陈年旧事翻出来?” “就是你!”昭妃坚定决绝的话在柳月棠反问之后却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她目光森冷可怖:“本宫不过是……” 柳月棠瞬间急红了脸,当即便打断了她后面的话:“是本宫?” 柳月棠连连冷笑:“本宫再肆无忌惮,也不敢拿皇上的信任去赌,更不敢拿自已的前程和流筝的性命去赌!” 说着,她凄然闭一闭眼:“我就不明白了,我从未得罪过昭妃你,也从未想过要抢走你的宠爱,我不过是想要在宫中安然度日,平安诞下腹中孩子而已。为何你这般容不下我?竟要置我和腹中孩子于死地!倘若今日赴约的是我……” 她吸了口冷气,浑身一颤,不敢细想。 而萧衡也知道,若赴约的是柳月棠,在媚香之下自会乱情。 轻则被自已误会,重则……不仅会行苟且之事,还会伤及她腹中的孩子。 他下意识地往她小腹上看去,只见柳月棠掌心轻柔覆在平坦的小腹上,动作小心翼翼,似呵护稀世珍宝,又似是心有余悸的后怕。 萧衡抬手覆上她小腹:“好了,你有孕在身,莫要动气。” 柳月棠微微欠身:“那就请皇上严惩伤害皇嗣之人。” 她并未说臣妾,而是皇嗣。 便是要告诉萧衡,昭妃的罪已不仅仅是陷害妃嫔了,更想谋害皇嗣。 昭妃怔怔望着萧衡,只见他柔和的目光从柳月棠身上移开,最后落在了自已身上。 他眼底翻涌着自已从未见过的冰冷和失望。 “昭妃!你太让朕失望了!” 他低沉的怒喝声宛如一块淬了霜的铁,重重砸在耳膜上,震得她眼前发黑。 昭妃瘫软在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这就是那个扬言要娶她的男子,要保护她的男子。 而如今,他竟为了保护另外一个女人,而质疑自已,处罚自已。 昭妃冷冷笑出了声,恍若碎玉击冰。 眼角盈盈泪意终是凝不住,顺着苍白脸颊蜿蜒而下。 “是皇上您太让臣妾失望了!” “臣妾同您相识十四载,这十四年的情分,竟比不上她一句话!” 她抬起拇指指向柳月棠。 两人四目相对,这一刻,却好像谁也不认识彼此。 那些温柔的话、炽热的情,全都是一场大梦。 那些娴静的笑容,纯粹的感情,幼时的陪伴已成了镜中虚影。 萧衡垂下眼帘不再看她,他怕自已再一次心软。 若是今日不处罚昭妃,那么他便再一次对不起淼淼。 他亏欠淼淼的已经太多,不能再让她受委屈了。 沉思片刻,就在萧衡摩挲着扳指的手指一顿时,被堵住嘴的夏莹唔唔唔地发出声。 萧衡抬一抬手,示意何云峥将她口中纱布取了。 随着纱布取下,夏莹大口喘着气,伏身在地道:“皇上!我们娘娘真是冤枉的。” “这一切都是奴婢的计谋,是奴婢给昭妃娘娘出的主意,让她去调查熙妃娘娘。奴婢趁着出宫时便去了柳府,恰好遇到了柳家小姐身边的侍女,是奴婢将柳家小姐亲手所写的证词带入了宫。” “那证词到底是真是假,我们娘娘也不知情,娘娘是因为爱极了您,不愿您被人蒙骗了,方才将熙妃娘娘引诱至此。至于那媚香……昭妃娘娘如此良善单纯之人,怎会用这等下作手段,不过是奴婢替娘娘不值,恨熙妃抢走了娘娘的宠爱,所以才私用了此香。” “这一切都是奴婢做的,同娘娘无关,皇上要处罚便处罚奴婢吧。恳求皇上看在昭妃娘娘对您用情至深的份上,宽恕娘娘。” 言罢,她双手撑地,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昭妃目瞪口呆,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疼,诧声唤着:“夏莹……” 夏莹回头对着昭妃扬唇一笑,眸中蓄满了泪花。 “娘娘,奴婢下辈子再伺候您。” 话音刚落,她便猛地拽下发簪,随着寒光一闪,利刃重重刺进了喉间,鲜血如喷泉般涌出,染红了碧色衣襟,也染红了昭妃的视线。 萧衡下意识地替柳月棠挡住了飞溅而起的鲜血。 “不……夏莹!”昭妃目眦欲裂,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 她膝行至夏莹身边,用手紧紧捂住她脖间溢出的鲜血,可却怎么也捂不住,任由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袖。 “不……夏莹,你不要吓我……”她颤抖着唇,整个人害怕到了极点。 夏莹嘴角微张,抬起手想要握住昭妃的手,可刚抬至半空中,便无力落下,闭上了双眼。 她想,娘娘这样应该就能洗清罪名了吧。 至少,皇上不会再重罚娘娘。 说不定,还会念及娘娘痛失宫女而起几分怜惜之心。 第227章 发现踪迹 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傅知行看到眼前的画面,生生刺痛了双眼。 他清楚的看到,在鲜血四溅之时,皇上第一反应竟是抬起宽大的衣袖替月棠挡住了脸。 原来……即便入了宫,她也能遇到那个珍视他的男子。 也是,她那般好的一个女子,不仅容貌生的好,性格也好,怎么会让人不倾心呢。 看着痛哭流涕的昭妃,孔嬷嬷泪眼婆娑地跪了下去,抚着昭妃道:“娘娘,夏莹已经去了,您要振作起来。” 言罢,她抚着昭妃的手紧了紧,暗示昭妃,既然夏莹已经担下了所有罪名。 那么,她便应该借此洗清自已的嫌疑。 昭妃闭一闭眼,闭回了眸中的泪水。 所以,如今她还是要学着其他妃嫔的模样,楚楚可怜地去乞求他的原谅、说那些违心的话。 昭妃深深吸了口气,对着萧衡伏身在地,哑声道:“皇上,夏莹加害熙妃,乃罪大恶极,现下虽已伏法,但臣妾身为她的主子,竟未能察觉她的恶行。此乃臣妾失职之过,请皇上降罪。” 柳月棠垂下的眼帘微微一颤。 好一个以退为进,萧衡本就不忍心责罚昭妃,如今死了个宫女,见昭妃哭的那般伤心,现下又见一向清冷自傲的她这般懂事卑微,只怕他更加不忍心了。 见萧衡不语,孔嬷嬷仰头唤着:“皇上,昭妃娘娘入宫这么多年,从不曾与人相争,从未害过谁。” “若说她今日有罪,便是听信了谗言,和御下不严。求皇上看在娘娘同您多年的情分上,宽恕娘娘吧。” 言罢,她趴在地上连连磕头。 萧衡目光在昭妃身上停留片刻。 他一直记得,昔日的诺言,他说会给予她一人之下的位置。 而现在,他依旧会保留她的妃位。 只是从前的情分,却无法再保留了。 “昭妃,朕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保留你的妃位,你便禁足在瑶华宫,没有朕的旨意,不得离开半步。” “至于柳月瑶……赐死。”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柳月棠,“熙妃觉得如何?” 柳月棠心中冷冷一笑,他的旨意都宣之于众了,还假惺惺问自已作甚? 男人啊,真是既要又要。 既不想伤了昭妃的心,又不愿失去了自已的心。 柳月棠盈盈福身下去:“一切任凭皇上做主。” 与其让他愧疚昭妃,倒不如愧疚自已。 她要赢的,本就是萧衡的心。 可一味的千依百顺,只会让自已掉价。 也是时候,换一换位置了。 让他来猜自已,让他患得患失。 于是,柳月棠颔首道:“臣妾有些不舒服,便先行告退了。” 萧衡抬手正要拉住她,谁知柳月棠翩然转身,裙裾堪堪从他指尖划过,只留下一抹冷意在手心蔓延。 他心口骤然一紧,不由蹙起了眉头。 刚迈出脚步,忽地想起跪在地上的傅知行,又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 傅知行触及到萧衡那双森冷如刃的眼眸时,没有丝毫闪躲。 他深知今夜恐难活命,又何须畏惧? 索性做个真男人,将那些深藏心底的话,尽数吐露出来。 萧衡招招手:“将昭妃带回瑶华宫。” 看着他身姿挺拔的背影,昭妃悄然滑落一滴清泪。 而此时,消食的苏南卿恰好走到了藏书楼附近,看着柳月棠匆匆离去的轿辇,和从流云台走下昭妃,疑惑道:“是发生了何事么?昭妃好像很伤心的模样。” “那小主,您要不要上去请个安?”踏雪问道。 苏南卿思忖片刻:“走吧,莫要被人落下了话柄。” 那厢,昭妃看着被抬走的夏莹,悲怆不已,浑身一软瘫坐在冰冷的地上。 孔嬷嬷跟着跪了下去:“娘娘,您要保重贵体啊,咱们还要为夏莹报仇。” “夏莹!夏莹!”昭妃的泪水仿佛决堤的洪水,滚滚而下。 她死死攥着胸口的衣衫,身体不受控地剧烈抽搐:“夏莹跟了我十年了,嬷嬷!都怪我,都怪我!” 孔嬷嬷亦是悲愤填膺。 她这辈子没有孩子,昭妃和夏莹便是她的女儿。 如今,她的女儿被熙妃逼迫而死,她如何能不恨! 孔嬷嬷执起手绢擦去昭妃满面的泪水,“娘娘,您莫要再自责了,咱们都要振作起来,让害死夏莹的凶手付出代价!” 昭妃渐渐止住了悲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对,本宫不能让夏莹白死。” 熙妃,你不仁,便别怪本宫不义。 苏南卿款款上前,目光见到孔嬷嬷手中的绢子时,脚步骤然凝滞,僵在原地。 那手绢上的图案,竟是她苦苦寻找了许久的花卉! 是孔嬷嬷…… 是昭妃…… 苏南卿瞪大了双眼,一步一步缓慢又沉重地往昭妃两人走去,目光死死盯着孔嬷嬷手中的绢子。 直到孔嬷嬷察觉到了自已,放下手绢时那朵花方才完整得落入视线。 竟然与姨娘当初手中的手绢毫无二致,连绣工都如出一辙!! 苏南卿双眼登时猩红,直到踏雪拍了一下自已的后背,她方才清醒过来,垂眸掩下眼底翻涌的惊涛。 “嫔妾见过昭妃娘娘。” 昭妃素手搭在孔嬷嬷手上缓缓起身,悲痛欲绝的她无心再同苏南卿说话。 况且,自已方才的失态尽入了她眼底,她定是上赶着过来看笑话的。 昭妃冷冷一哼,拂袖便从苏南卿身边离去。 苏南卿缓缓抬首,纤长睫毛掀开的刹那,杀意骤然迸发。 原本温婉的眉梢亦凝成利刃,似是要将眼前人千刀万剐。 “昭妃……”她咬牙吐出。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手背青筋猛然暴起。 第228章 你不了解他 流云台上。 萧衡目光沉沉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傅知行。 玄色衣摆垂落在丹墀之下,将他整个身影都染的暗沉。 “傅知行,你可知罪?” 萧衡声音带着上位者的威压,直砸傅知行耳间。 傅知行抬头直视着他,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皇上是说,微臣觊觎您的女人么?” “可她本应该是我的。” 萧衡冷笑一声,墨色长眉凝成锋利的弧度,“你的?傅知行,这天下女人皆是朕的。” “莫说熙妃只是同你有过婚约,即便她真的嫁给了你,朕若喜欢,也一样可以将她抢过来,做朕的女人。” “更何况,是你背信弃义在先,你还有什么脸说本应该是你的?” 他的一字一句,犹如一记耳光重重打在傅知行脸上。 是啊,他如今还有什么资格说月棠是他的。 往昔决定难回转,昔年韶景终如烟。 回不去了…… 从他选择柳月瑶开始,他和月棠便注定了这一辈子都是仇敌。 想到此,傅知行喉间泛起涩意,扬起猩红的眼尾望着高高在上的天子。 “是,微臣是没脸再去诉说从前。” “那皇上,熙妃娘娘对您用情至深,您对她呢?您爱她吗?您配她的满腔真情么?” 在月棠柔情似水的望着萧衡,愿意为了萧衡杀自已时,他便明白了,月棠的心早已被另一个人填满了。 萧衡摩挲着玉扳指的手骤然一滞,目光凌厉如箭:“朕不配,难道你配?” “傅知行,你太不懂女人了,情爱在她们眼中远没有权力荣华重要。” “情爱不过是惑人心智的虚言,朕能护她一世尊荣,便胜过世间所有的情爱。” “不!皇上您错了。”傅知行道。 “对于旁的女子而言,或许看重权力和地位,可熙妃不是这样的女人。她自小便被父亲抛弃,一个人在庄子里生活了整整九年,她自私敏感,却极度缺爱。她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家,一个爱自已的夫君而已。” 言罢,傅知行嘲讽一笑:“看来,皇上您是一点都不了解她。” 话音刚落,傅知行喉间便一紧。 萧衡掐着他脖子将他抵在冰冷的柱子上,狠狠逼视着他:“朕的事,还轮不到你置喙。你莫要自作多情,认为自已很是了解熙妃。” “即便朕此刻不是很了解她,但往后,朕会花一辈子的时间去了解她!而你,傅知行……” 言罢,萧衡将他重重推在了地上,扬声道:“傅编修犯了大不敬之罪,杖责三十,剥去翰林院官服,谪为崖州小吏。” “周德福!去传旨让傅则安来接他这个好儿子出宫。” 周德福闻言,连忙应下,当即便退了下去。 他心里自然清楚,皇上表面上是让傅大人来接傅知行出宫,实际上是在敲山震虎。 亦是在告诫傅大人,今日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方才从轻处罚傅知行,往后便更应该尽职恪守。 毕竟不敬君王乃是死罪,能够留他一命已然格外开恩。 傅知行丝毫也不意外这个处罚。 即便他方才没有说这番话,皇上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因为,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容忍自已的女人曾同旁人有过婚约,更何况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他怎能容忍自已的女人被他人觊觎。 可是,就算如此,他也还是要说。 说出他内心最想说的话。 他伏身在地,唤住了正欲离开的萧衡。 “皇上,微臣还有一言。” “微臣同熙妃娘娘,从始至终都是微臣一厢情愿,熙妃娘娘对微臣从无半分情爱。” 萧衡不耐地闭了闭眼,这些话他知道,他也相信柳月棠不会看上这样一个没出息的男人。 “微臣曾答应过她,会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言至此处,他自嘲一笑:“最后是微臣被利益和女色蒙蔽了双眼,以至于食言辜负了她。” “微臣希望,皇上您不要辜负了她,好好爱她,宠她,填充她心中缺失的那一块。” 他缓缓抬眸看着帝王的玄色背影,目中流露出一抹真诚的祝福。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滞,须臾,帝王低沉的声音响起:“朕的女人,朕知道如何去宠爱。” 看着萧衡渐渐远去的脚步,傅知行痴痴一笑,直到一抹滚烫落在脸上,他方才惊觉眼底已是一片模糊。 从此,他便再也见不到他的月棠妹妹了。 他突然想起,那年三月,灼灼桃花缀满枝头。 她倚在树下,伸手接着簌簌坠落的粉白花瓣,是那样的娇俏可人。 他一时情动,便想要吻过去。 可她却拒绝了,她说必须要等到明媒正娶那一日,方才会毫无保留的将她交给自已。 可定下婚约后的整整八年,她不让自已吻她,甚至不让自已碰她分毫,即便她的手自已都从未牵过。 所以,他开始质疑她,质疑她根本就不爱自已。 一气之下,整整几个月他都不曾再传信见她。 后来,柳月瑶的出现,她的主动,她的妩媚风情,让他有些迷了眼,他想若她是这样多好。 后来,他醉酒同柳月瑶一夜春宵。 他心下潜意识的觉得,是因为自已喜欢柳月瑶,方才和她燕好。 所以,即便他心中有月棠,他也必须得为柳月瑶负责。 可待他成婚后他方才知晓,那一夜并非情到深处,而是柳月瑶用了媚药。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傅知行闭上了猩红的双眼。 “月棠,但愿方才我说的话帮到了你。” “我既不能护你一世,便让另外一个人护你一世吧。” 萧衡上了龙辇后,指尖叩了叩扶手:“速速前往邀月宫。” 抬辇的宫人片刻也不敢耽误,连忙抬起龙辇疾步往邀月宫走去。 十六人脚步整齐如鼓点,在青石板上敲出沉沉急响。 待匆匆赶到邀月宫时,整座宫殿烛火俱灭,唯有清冷如霜的月光洒在宫墙上。 入冬的夜晚格外的凉,可萧衡后背却生出了些许热汗。 他急急抬脚迈进邀月宫,却因天色昏暗,一个不察被门槛绊倒,身体猛地前倾,踉跄了数步。 “皇上!”周德福大惊失色。 慌忙上前扶着已经站稳的萧衡:“皇上您没事吧。” 他看不清萧衡的神色,只见他抬脚径直往正殿走去。 周德福心里哎哟了一声,花白的眉毛拧成两道死结。 这熙妃娘娘气性未免也太大了,明知皇上会来,怎地还将烛火全熄了。 这不明摆着在赌气吗? 正当他以为萧衡要震怒一脚踢开殿门时,竟传来了咚咚敲门的声音。 随后,黑暗中传来帝王温润的声音。 “淼淼,你睡了吗?” 第229章 拒之门外 萧衡在廊下伫立良久,朱漆楠木门依旧紧闭,亦未传来女子娇音。 周德福战战兢兢上前,“皇上……要不要奴才将门撞开。” 昏暗月色中,他只见萧衡摆了摆手,示意自已退下。 周德福便连忙躬身,退到了大门口。 萧衡望着紧闭的朱红色门,仿佛要将它看穿。 清冷的月色之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的孤寂。 “淼淼,朕知道你心里委屈。今夜之事是朕愧对于你,你要怨便怨朕,出来打一顿朕也好,莫要再偷偷哭泣,伤及身子。” 她总是那般温柔体贴,若不是伤心坏了,绝不会将自已关在门外。 指不定她此时此刻正躲在被窝中哭泣。 想到此,萧衡心猛地被扎了一下。 再次敲了敲门:“你让朕进来,同你解释,好不好?” 殿内,挽秋在柳月棠耳旁低声道:“娘娘,要奴婢去开门么?” 她有些怕,怕如此会适得其反,惹怒了皇上。 柳月棠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若世间男子皆以为,犯错后仅靠一句道歉便能化解所有矛盾,那便不会有那么多痴情怨女,爱驰恩绝。 他既低头,那么便要知道自已错在了何处,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若是在他对你愧疚之时,都不舍得让他低头哄你。 那么,这辈子他都不会再放下身段哄你了。 萧衡在门口站了许久,闻得殿内依旧寂静无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流云台上,昭妃让你去杀傅知行时,朕没有拦着并非是不信你。” “朕知道你对他没有任何爱意,可朕就是气,气他自幼就认识你,气他心仪你,所以朕容不下他,也想看你舍不舍得杀他。” 说起来,他自已都觉得可笑自已。 他掌管天下,可竟会有些妒忌傅知行。 萧衡停顿片刻:“至于昭妃……” “朕从前许过她正妻之位,最后却没能做到,这原也是朕欠她的,今日一事,也当做是给她的补偿了。” “至于以后……朕绝不会让她再伤害你分毫,倘若她往后还想加害你,朕便重罚。” “这样,你心里会不会舒服一点?” “若臣妾舒服了,那皇上您心里舒服吗?” 殿内终于传来了柳月棠的声音。 萧衡眸中闪过一丝喜色。 随着渐近的脚步声,她的嗓音清冷而凄凉:“皇上您这般爱昭妃娘娘,若是为了臣妾重罚她,恐怕您定会心疼吧。” 这才是柳月棠所在乎的,她不怕昭妃贬位处罚,就怕萧衡是不得已而知,心中依旧对昭妃念念不忘。 萧衡深深望着门后女子的身影,轻声道:“可朕更心疼你,淼淼。” “朕不愿再让你伤心。” 况且,他对昭妃,并谈不上爱。 他登上帝位那一刻,便决定做个对后妃只宠不爱的天子。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十分理智。 可以喜欢很多人,唯独爱不会给予任何一个人 “可皇上,您却总是说着最甜蜜的话,做着最扎人心的事。” 门后,女子声音哽咽:“您总说,不会再让臣妾受委屈,不会再叫臣妾流泪。可每一次,臣妾都被您伤得遍体鳞伤。臣妾的心,已经碎了一半,如何还敢再信您?” 萧衡心头蓦地一疼,尤其是听得她心碎了一半时,酸涩直冲眼眶,喉头滚动却发不出一个字。 他只是愣愣的,看着门后女子抬起手轻轻抚过脸颊的影子。 她又哭了…… 她在拭泪…… 萧衡抬起手抚着透在明瓦纸上的人影,轻柔地抚过她脸颊的黑影。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踢开门将她抱在怀中。 可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压下喉间的堵塞。 “淼淼,你说的对。” “往后你无需再相信朕,由朕来信任你,好不好?” 柳月棠微微一愣,她信么? 呵,她自是不信。 或者这份信任,眼下是真的。 可是又能维持多久呢? 几年后,他遇到其他女子,亦会说出相同的话。 帝王的诺言,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可终究,能够让帝王说出这句话,证明她今日的攻心计也算成功了。 她正欲开口,门外便传来萧衡的声音。 “罢了,朕无需你此刻回答。往后岁岁年年,朕自会让你明白朕待你之心。” “今夜很晚了,朕也不打扰你安寝了,你好好睡一觉,莫要再难过,朕明日来看你。” 言罢,萧衡转身离去。 后面的门始终没有为他打开。 他缓了口沉重的气息,或许他也应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已了。 殿内,挽秋附在门前打量着外头。 “娘娘,皇上已经走了。” 柳月棠抬手将鬓边的一缕碎发抚至耳后:“安寝吧,今夜总算不用在他面前演戏了。” “对了,今夜你让琥珀照顾一下流筝,她虽提前用了少许解药,可终究是媚药,还是得仔细一些。” 挽秋颔首应下:“是,奴婢稍后便同琥珀说。” “只是……娘娘,昭妃定然知道今日是您用媚香算计了她,想必……她不会放过您。” 柳月棠嘴角微勾,一边往床榻上走去我,一边道:“你以为我不害她,她便会放过我吗?从她开始查我时,便已经容不下我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经过了今夜一事,萧衡知晓昭妃害自已和自已腹中孩子后,便会对昭妃加倍防范。 而如今昭妃禁足,瑶华宫众人皆不得踏出宫门半步,便不好再行事。 加上今夜之事也算是给了六宫一个警醒,她们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想必,能过一段安稳日子了。 第230章 昭妃降位 次日,勤政殿。 端柔长公主裹着绣满并蒂莲的霞色云锦披风款步而来。 萧衡神色恹恹,眉梢眼角笼着厚厚的倦意和愁色。 “皇姐,昨夜昭妃欲加害熙妃母子,朕禁了她的足。” 端柔取下披风的手微微一滞,旋即便恢复了一脸平静:“皇弟早就料到了有这一日,不是么?” 她凝视着萧衡,劝道:“你也不必太难过,但凡再单纯的女子,只要入了宫,都不可能再如从前那般心性。” “朕并不难过,朕只是失望罢了。” 端柔闻言,眸中闪过一抹诧异。 昭妃向来是萧衡心尖上的女人,如今发现自已喜欢多年的女子,竟也如寻常女子一般变得面目全非,不应该感到痛心么? 萧衡怅然抬起眼眸:“昭妃入宫那一日,朕曾同皇姐说过,不管她往后变成如何模样,朕都会看在往日她待朕一片深情的份上,保留她的身份地位,因为,这原也是朕欠他的。” “可是,朕在见到熙妃委屈含泪时,朕突然后悔了,朕为了曾经的诺言,为了护全昭妃,却伤害了另外一个深爱朕的女子。” “皇姐,你告诉朕,朕应该如何做?” 一位是年少时所倾心的女人,一位是现下所喜欢的女人。 若必须选一个,的确是很难选。 端柔沉思片刻:“那我便问皇弟,倘若你没有对昭妃许下那番诺言,你会如何处罚昭妃?” 这个问题,萧衡昨日也想过。 昨日处罚的一瞬间,他有动过降位的念头,可念及从前的承诺,他又从轻处罚了。 “应该是降位,或是让她前去朝霞寺带发修行。” 端柔微微颔首:“那我便再问皇上,也是六宫中所有女人想知道的问题。那一日,阮玉萧将刀架在熙妃和昭妃脖子上时,皇弟……你当时脑海中想救的是谁。” 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唯有螭龙纹博山炉中青烟袅袅升起,若有似无缭绕在萧衡脸庞。 许久,萧衡开口:“不瞒皇姐,当时朕脑中下意识地告诉朕,朕必须救昭妃。但当朕触及到熙妃双眼时,心狠狠揪成了一团,动摇之时,容嫔便将暗器塞到了朕手中。” 端柔浅浅一笑,“皇弟,其实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何必再问我呢?” 萧衡缓缓道:“皇姐的意思是……” “皇弟,谁最能牵动你的心,便是你所最在乎的人。” 萧衡心微微一动,谁最能牵动他的心? 眼下自然是她。 柳月棠! 可是…… “可是皇姐,曾有人对朕说过,喜欢是见到她便会很开心,靠近她会心跳加速,这些朕只有在昭妃身上出现过。” 端柔噗嗤一笑,连鬓边珍珠步摇都跟着轻轻晃动,“皇弟,你几岁了?还心跳加速?” 萧衡微微拧眉。 端柔掩唇道:“说句不好听的,你有三宫六院,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怎能拿情窦初开的喜欢和现在相比。” “到底是哪位军师教皇弟的?” 萧衡一时有些汗颜,抬起下颚对着殿外扬了扬。 端柔微侧螓首,眸光流转间,一眼便见到了承明宫阶前负手而立的何云峥。 她嘴角的笑容淡了几分:“难怪,是何云峥啊……”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萧衡,正色道:“皇弟,你对昭妃早已没了爱意,不管你下意识地去救昭妃也好,去护住昭妃也好,不过是多年情分和承诺作祟而已。” 萧衡眉心有些纠结:“可如此,是不是显得朕太薄情寡义了,皇姐。毕竟是朕对不起昭妃在先,且她又是母后的侄女。” 端柔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一沉:“萧衡!这么多年,昭妃正是拿捏住了你的愧疚,才会在宫中如此肆无忌惮。对,我承认,你从前说会娶她为妻,可万事皆有变化。你身为帝王,许多事都身不由已。仿若昭妃真的爱极了你,便不会在乎什么名分。” “反之这些年,你为昭妃做的已经够多了,没人再会说你薄情寡义,母后也不会责怪你。你也莫要将自身禁锢于昔日诺言之中难以脱身。萧衡,那不是喜欢,那是执念,是愧疚。” 端柔说的有些急红了脸。 倘若昭妃是个识大体的人,她不会去干涉后宫的这些事,毕竟她们也是从小的玩伴。 可偏偏,昭妃入宫后,一直对萧衡都是冷眼相待,那性子又实在无趣执拗,同她一起相处,简直太累了。 而她的一字一句都如重锤般敲在萧衡心上,如坠迷雾的神色逐渐清明。 端柔的声音继续响起:“熙妃既真心待你,你也喜欢她,便莫要再辜负了她,否则日后只怕你会更加后悔。” 萧衡缓缓抬起头,眸色坚定:“皇姐所言极是,朕明白了,朕不会再让熙妃难过。” 言罢,他唤来周德福:“去传旨,昭妃谋害妃嫔皇嗣,即日起降为昭嫔,禁足于瑶华宫宫,非朕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端柔赞赏地点了点头:“皇弟此番处置得当,往后多将这些心思放在朝堂上,莫再为这些情情爱爱所困扰,于你,于宠妃都不是好事。” 萧衡当即便明白了,若自已太过于盛宠谁,她的下场,便很有可能会和温懿母后一样。 “好了,那皇姐我便回宫了,皇弟你还要批奏折。” “皇姐……” 萧衡叫住了刚起身的端柔,眼神有些飘忽。 “这女孩子生气了如何能够哄好?” 端柔微微一愣,唇角悄然漫开一缕笑意。 她这个一向沉稳冷峻的弟弟,竟肯低头哄女人么? 端柔幽幽打量着萧衡,柔声道:“女子都喜欢礼物,皇弟便亲自送礼物前去,亲手给她戴上。” “然后呢?”萧衡想,就是如此简单么? “然后……”端柔想到了什么,温婉一笑:“然后什么也不要说,直接将她抱在怀中,说你错了。” 萧衡眼眸微微一亮,轻轻点头。 “朕是帝王,自是不可能认错。那朕便亲自到库房中挑件首饰给熙妃。” 端柔含笑福身:“那皇姐便先回宫了,皇弟记住,贵不在礼品,而在心意。” 萧衡看着端柔的背影,喃喃念着:“贵在心意?” 他想到什么,眸中一亮。 “周德福!去将库房中最好的玉石拿来,朕要亲手为熙妃做支发簪。” 周德福瞪大了双眼,愣在原地。 没听错吧?皇上要亲手做女子的发簪? “耳聋了么?还不快去!” 萧衡的轻喝声吓得他浑身一颤,连忙躬身道:“是,奴才这就去。” 第231章 食言 寿康宫。 此时太后正闭眼默念着佛经。 祝嬷嬷上前低声道:“太后,方才勤政殿传来消息,说皇上降了昭妃的位分,现在已经是嫔位了。” 太后拨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顿,缓缓睁开眼帘:“皇上总算对昭妃狠得下心了。” “奴婢听闻,是昨夜昭妃娘娘欲害熙妃娘娘和皇嗣,皇上本只是禁足,今日传了端柔长公主进宫后,方才做出的决定。” 太后冷冷一哼:“只是降个位,皇帝都这般犹豫?依哀家看,将她打入冷宫也不为过。” 祝嬷嬷轻轻叹了口气:“太后,昭妃娘娘毕竟是温懿皇后的侄女。” 当年,昭妃年幼便没了双亲,温懿皇后甚是心疼这个侄女,经常将她接进宫陪伴在侧,同长公主一起学习琴棋书画,诗词礼仪。 温懿皇后临终前,特意叮嘱,若将来萧衡登基,一定要护端柔和昭妃周全。 所以,萧衡对昭妃,如此宠爱,亦有温懿皇后的缘故。 提起这个人,太后眉心不觉狠狠蹙在一起。 “哀家说的话,皇帝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宋槿柔的话,他倒是一直刻在心里。” 祝嬷嬷这才意识到自已说错了话,连忙转移话题。 “所幸,这一次皇上并未包庇昭妃。皇上还是看重熙妃和皇嗣的。” 太后继续捻着佛珠,松了一口气:“还好,皇帝不像他父皇和皇祖父。在女人面前,他还是清醒的。” 萧家共有九位帝王,有一半都是痴情的种。 其中有一位独宠于贵妃,至六宫不顾,乃至被世人骂为昏君。 而父皇(已故太上皇)竟年纪轻轻便退位,将帝位交给太子便同母后游玩天下。 至于先帝……她的夫君,更是因为宋槿柔之死而相思成疾。 “罢了……只要皇帝一心以大业为重,哀家也不管了,哀家老了……不想再折腾了。” 或许是年纪渐大,她忽觉茕茕孑立,如同孤家寡人。 双亲已逝,夫君亦不在,同儿子亲情淡薄,独守寿康宫难免满心戚戚。 所以近日她经常宣孙子孙女来寿康宫,听着殿内笑语声喧,这日子过得也快一些,便觉得没那么孤寂了。 瑶华宫。 昭嫔闻得降位的旨意时,手中的鎏金缠枝茶盏当啷坠地,碎玉般的瓷片溅落满地。 “不,不会的,皇上不会这样对本宫。”昭妃难以置信的摇着头。 “他分明承诺过我,让我做这后宫地位最尊贵的妃嫔,他怎么可能降了我的位分?” 她喃喃自语,踉跄着冲出内殿。 她要亲口问他!到底是因为大臣和太后的逼迫,还是他自已的意思。 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美好的时日和情分,他不可能会如此绝情! “打开宫门!本宫要去见皇上!” 昭妃对着朱红色大门扬声道。 门外的侍卫躬身而言:“娘娘,没有皇上的旨意,微臣等不敢打开。” 昭妃脸色一沉,“开门!若皇上责怪你们,由本宫担着。” 侍卫们面面相觑,最后吴侍卫走上前来,侍卫连忙禀报:“吴统领,昭妃娘娘要去见皇上。” 吴侍卫横睨了他们一眼:“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违抗。” 言罢,他上前,走到宫门前道:“昭嫔娘娘,若您想对皇上说何话,微臣可代为传达。但眼下您在禁足,皇上吩咐过,无论发生任何事,皆不能让您踏出宫门一步。” 无论发生任何事?昭妃唇角凄然颤抖。 皇上这是要铁了心的要将自已关在瑶华宫么? 他怎么能那么狠心? 见昭妃这般伤心,孔嬷嬷连忙上前,“吴大人,您就行行好,皇上一直宠爱昭妃娘娘,待昭妃娘娘复宠后,定少不了您的好处。” 吴侍卫依旧纹丝不动,仿佛一尊冷硬的石雕,他声音恭恭敬敬地道:“娘娘,皇上眼下正在气头上,就算微臣带您去承明宫,皇上也不见得会见您。” “皇上严旨三申,命微臣严守瑶华宫,尤其是娘娘您身侧的宫人,更不能有任何异样。” 昭妃一愣,“皇上是何意?” “此次夏莹的罪,是娘娘您失察。皇上怕您身边再出现这样居心叵测的宫人,害了您。” “害了本宫?”昭妃喉间溢出一声破碎的笑,鬓边摇晃的流苏在日光下映得她脸颊更加苍白。 她缓缓转身,纤足拖着蜜合色裙裾,一步一滞地往殿内挪去。 “他哪里是怕害了本宫,他是怕本宫害熙妃吧。” 她微微闭上双眼,将眼底的雾气狠狠逼了回去,朱唇缓缓念起: “昔日两心同皎月,今为新欢疑旧人……” “萧衡,你终究还是食言了……” 邀月宫。 柳月棠双手放在腰肢上,笑吟吟道:“流筝,本宫一直觉得肚子不见大,可是你瞧这腰是不是粗了一些?” 流筝细细打量着:“好像是有些明显。” 言罢,她想到了什么,眸中一亮:“娘娘……您怀得不会是皇子吧?” “哦?为何如此说。” 流筝抿一抿唇:“奴婢听说……怀男胎肚子比较小,女胎又大又圆。这是挽秋姑姑告诉奴婢的。” 柳月棠抚着桌案坐下,温婉而笑:“这些都是没有依据的,也不能全信,是男孩女孩,本宫都喜欢。” 若是个男孩,那也很好,往后他可以保护自已。 若是一个女孩,那便将幼时的自已,再精心养一遍,叫她享尽一切疼爱。 “对了,流筝,您真没事吧?若不舒服今日便去歇着。”柳月棠关心的看着她。 流筝赶忙转了一圈,笑道:“娘娘,您看,奴婢并无大碍。奴婢预先服下了沈太医的解药,昨夜离开流云台后,稍吹了些风,便已恢复如初了。” 柳月棠唤流筝过来,握住她的手:“如今本宫的大仇得报,在宫中这两年,也辛苦你了。” 听得大仇得报这四字,流筝蓦地红了眼眶。 “奴婢不辛苦,辛苦的是娘娘。” 这两年来,娘娘步步为营,每日都想着如何筹谋划策,如何在帝王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几乎从未有过半日松懈。 要说累,娘娘才是最累的。 第232章 天子认错 柳月棠素手抚上小腹:“如今,漆氏母女皆死,父亲一人守着偌大的柳府,也算是他的报应。” “本宫眼下唯一心愿便是平安生下腹中的孩子。” “一定能!”流筝坚定的点着头。 “对了娘娘,柳府传来消息,柳月瑶死后,老爷悲痛欲绝,晕了过去。” 柳月棠抬手抚一抚鬓边金丝攒珠步摇,浅浅一笑:“他深信不疑的妻子和最疼爱的女儿都死了,是该哭一哭,痛一痛。否则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漆氏母女呢?” 正说着,小康子便进来通报:“娘娘,皇上来了。” 柳月棠长睫一颤,眼底不起半分波澜。 随着廊下靴履声渐近,抬眸时萧衡已阔步入了殿中。 四目甫一对撞,柳月棠匆匆移开视线,避开那道灼灼目光。 淡淡撂下一句:“本宫有些累,先进去睡一会。” 她刚转身走至内殿珠帘面前时,忽觉一股灼热气息袭来,身躯已被萧衡牢牢圈在了他怀中。 未及来得及挣扎,他沙哑的嗓音贴着后颈落下:“淼淼,朕错了。” “原谅朕,好不好。” 珠帘在两人身侧轻轻晃动,柳月棠并未转身,只道:“臣妾怎么敢怪罪皇上,臣妾只是您的妃子,无论您做什么,臣妾都应该唯命是从,不能有半分怨言。” 萧衡听得心底一酸,任由着柳月棠挣开了自已的怀抱。 他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双手僵在半空中。 皇姐不是说,什么也不用做吗? 只用将她抱在怀中,说自已错了便能哄好。 可为何淼淼还是生气? 那么,一定是他不够诚恳,心意不够。 这般想着,萧衡掏出怀中亲手打造的玉簪,走到柳月棠面前,柔声道:“淼淼,你看这是朕给你打造的玉簪,你喜欢吗?” 柳月棠淡淡垂眸,那玉簪是由羊脂玉雕琢而成,簪尾雕刻着栀子花的图案,线条并不优美流畅,甚在玉的质地比较好。 想来,应该是他亲手所制不假。 她抬眸深深凝视着萧衡小心翼翼的面孔。 这便是男人,但凡他对你上心,即便是上位者,都肯为你低头,为你做一些意想不到的事。 见柳月棠不说话,只愣愣的看着自已,从前柔情似水的眼眸此时唯剩下清冷和凄然。 萧衡心间骤然发紧,莫非,这玉簪她也不喜欢? 是否自已做的太丑了。 萧衡呼吸凝滞,急急道:“淼淼,你不要这样冷淡地看着朕好不好?你心中若有气,便骂朕,打朕,只要你能出气,朕都毫无怨言。” 说着,他便拉起柳月棠的手打在胸膛上。 沉沉的心跳覆在柳月棠手心上,她直视着萧衡的双眼。 此时帝王幽深的双眸中含着一抹化不来的情愫。 “那皇上,您觉得自已错在何处?” 萧衡脱口而出:“朕不应该不顾及你的感受,更不应该对伤害你的人轻拿轻放,当你被质疑时朕应该毫不犹豫地相信你。” “淼淼,昨夜朕想了一晚,皇姐也同朕说了许多。朕才发现,从前都是你一直在付出,朕却屡屡伤你的心。” “昭妃,朕已经降她为嫔了。往后朕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和咱们的孩子。” 柳月棠一惊,萧衡已经降昭妃为嫔了? 他竟突然舍得了? 是昨夜自已那番柔情哭诉,还是端柔长公主说了何话,竟让他一天子低头服软,给自已道歉。 也罢,萧衡既已经承认了错误,他给了梯子,自已便顺着下了。 若是再揪着不放,反而就显得矫情了,只会适得其反。 她将视线缓缓落到萧衡手中的玉簪上,“这玉簪,是皇上亲手打造的吗?” “是,不过有些丑,淼淼若不喜欢便不用带。” 柳月棠双眸盈满水光,扬起一抹动容的笑:“哪里丑了,对臣妾来说,这是世间最美的玉簪。” “臣妾一定要日日戴上它。” 说着,柳月棠便拿过簪子欲插在发髻上。 萧衡连忙握住她的手:“朕来。” 他执起羊脂玉簪,缓缓插入青丝中,随后端详着柳月棠的娇颜:“淼淼比朕初见那日还要美。” 他目光温柔而炙热,一袭青白色长袍之下恰似三月柳梢初融的雪,清俊而温润。 柳月棠抿嘴一笑,抬手抚一抚鬓边的玉簪。 “皇上穿青白色衣衫很是俊美。” 萧衡闻言,面色一喜:“好,淼淼喜欢朕以后就常穿。” 他伸手揽着柳月棠的腰肢,轻声道:“那淼淼原谅朕了吗?” 柳月棠眉目含情,轻轻点一下头。 “皇上方才已经知道自已错在何处,臣妾便不气了,但是有一点……皇上您要答应臣妾。” “好,你说。” “皇上不可再质疑臣妾的真心。” 萧衡知晓她说的是,昨日昭妃让她杀了傅知行,自已没有立即阻止一事。 他当即应下:“好,朕往后绝不再质疑淼淼的心。” 他将柳月棠拥入怀中,抚着她的后背轻声道:“淼淼,其实朕当时没有质疑你的心,朕是气傅知行……” 他停顿了一下,怕柳月棠多想,语气不觉软了几分:“气他同你自幼便认识,也气能得你唤一声‘傅哥哥’。” 他喉咙缓缓一滚,带着未宣于口的酸涩。 柳月棠没想到,不过是一句称呼而已,竟然萧衡这般不快? 想着,萧衡将下巴靠在了自已肩上,沙哑嗓音裹着炙热呼吸拂过耳畔。 “淼淼,你是不是也应该补偿一下朕。” 柳月棠一愣,疑惑道:“什么?” “朕,也未曾被你亲昵称呼过。” 柳月棠长睫轻轻一扇:“皇上忘了,臣妾曾叫过一次夫君,但皇上您说……只允许臣妾叫一次。” 萧衡放在她腰间的手一僵,呼吸一滞。 柳月棠仰头望着他:“那皇上,您让臣妾怎么叫您。” “那便要问淼淼了。” 柳月棠妙目微流,微微思忖。 “臣妾不可能唤您萧哥哥吧……” “那……萧郎?” “不好!这个称呼一点都不好。”萧衡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眉头紧紧皱起。 “怎么不好了?”柳月棠歪着头。 萧衡清了清嗓子:“从此萧郎是路人,这个寓意不好。” 啊?柳月棠听了这个回答,险些笑出了声。 不过,这个称呼,她倒是挺满意的。 “那,皇上您说臣妾到底如何称呼您?” 柳月棠望着他,樱唇似笑非笑地抿着,连鬓边微颤的琉璃步摇都跟着染上几分柔媚。 萧衡看着她娇艳欲滴的唇瓣,喉咙滚动:“那便叫夫君吧,不过……只能偶尔叫一叫。” “偶尔?比如何时?” 她心中有些纳闷了,一句称呼还要择时候叫么? 萧衡缓缓开口:“比如……情到深处时……” “比如……此时此刻。” 话音一落,柳月棠双唇便被一抹滚烫堵住,尽数的话语都化作柔软缠绕在唇齿间。 第233章 青白色衣衫 这一日,萧衡在邀月宫足足待到了第二日上朝。 晨起时还晴好的天际,待下了朝已压着铅灰色云团,雨丝斜斜落下。 他黄色朝服下摆瞬间洇出深色水痕,周德福连忙撑开油纸伞打在萧衡头顶。 “皇上,这下雨了,您还要去邀月宫吗?” 萧衡看着细密的雨:“熙妃此时应在未央宫吧?” “皇上您今日早朝下的早,此刻熙妃娘娘应该才到未央宫一小会。” 萧衡望了一眼身上的朝服,“那便换身常服去未央宫。” 周德福一边替萧衡撑着伞,一边笑呵呵道:“皇上这是要去接熙妃娘娘?” 萧衡并未回答,只是似笑非笑的扬了扬唇。 她素性畏寒,从前纵是盛夏,手足亦是冰凉。 现今时至隆冬,雨雪频繁,着实有些放不下她日日前往未央宫请安。 但自已若如此偏宠于她,必然会让六宫妒忌。 那便待下了初雪,让皇后亲口提出免了她的请安之礼吧。 待到了紫宸殿,萧衡吩咐:“去将那件青白色的长袍寻来,还有披风也要青白色。” 青白色?周德福微微一愣。 “皇上,您平日里的披风皆是深色居多,青白色奴才得找一找。” “没有那便命人做。” 萧衡一声令下,周德福连忙应下:“是,那奴才这就吩咐内务府给皇上您做几件青白色的披风和大氅。 言罢,他连忙上前替萧衡宽衣,见他神色霁和,方才满脸堆笑地问道:“皇上您不是素来不穿浅色吗?” 他跟在萧衡身边多年,还记得温懿皇后薨逝后,皇上被现在的太后娘娘接回了身边。 太后娘娘总是说,皇上被温懿皇后养得有些顽皮了,没有一点身为皇子的稳重沉稳。 自那时,皇上便日日读书写字,从不贪玩,慢慢地,就连穿着亦是挑成熟稳重的玄色或者蓝色的衣袍。 而登了帝后,他更是甚少穿浅色。 怎么今日突然偏爱这青白色了? 萧衡语气微微一沉,嘴角却隐隐含了一抹笑意:“怎么,朕穿这青白色不好看?” 周德福连忙道:“好看!好看!其实皇上您早就应该穿素净些的衣服了,看起来甚是风度翩翩。” 萧衡执起香囊摩挲着,那香囊是她绣的,昨夜特地将散了味的香花干草重新换了一番。 这抹清幽香甜之味,亦是她独有的味道。 想起昨夜她蜷缩在他臂弯,芙蓉面贴着他心口沉沉入睡时,萧衡嘴角不禁轻轻扬起。 原来男人和女人之间无需辗转承欢,只这般相拥而眠,亦心安缱绻。 待换好衣袍后,宫女将青白色的披风双手呈上。 萧衡将披风系好,对着铜镜照了一番。 许是从未浑身穿浅色衣衫的缘故,故而瞧着一时有些不适应。 失了他平日里的冷肃沉稳,无端生出几分不属于帝王的清隽稚气。 不过,她瞧着高兴,便让她高兴高兴。 未央宫。 皇后望了一眼淅淅沥沥下大的雨,对柳月棠道:“熙妃,你怀有身孕,待雨小一些再回宫吧。” 柳月棠颔首:“是。” 待众妃离去后,皇后连忙望着她笑道:“快坐下,本宫也许久未同你好好说话了。” “拂柳,去将大皇子带来。” 皇后端起一旁的茶盏,“桉儿同本宫说了好几次了,说想看看你腹中的弟弟妹妹。” 柳月棠素手轻轻放在小腹上:“臣妾也许久未见大皇子了。”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 皇后放下茶盏,同柳月棠一起屈膝恭迎。 “臣妾给皇上请安。” 萧衡踏入殿中,视线便只落到了柳月棠一人身上。 他亲手将她扶起,随后又轻抬了一下皇后的手。 “皇后和熙妃不必多礼。” 皇后端庄起身,触及到萧衡的穿着的一瞬间微微一愣。 这般清雅如松,温润气质的皇上,她还是第一次见。 “皇上怎么来了?” 萧衡上座,“朕想着许久未来看桉儿了。” 正提起萧承桉,拂柳便将他带过来了。 他走到殿中,对着萧衡和皇后行礼:“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言罢,他又转向柳月棠:“给柳母妃请安。” 萧衡笑着招了招手:“桉儿,到父皇这里来。” 萧承桉乖巧地走到萧衡身边。 萧衡拉着他问,“近日,太傅都教了你些什么?” 如今的萧承桉已快八岁,褪去了幼时的怯懦。 亦不再似从前般,一见萧衡便两股战战,生怕被考课业。 他大着胆子缓缓道:“儿臣学了《论语》为政以德,还摹了十张瘦金体!” “哦?那朕问你,何为为政以德?” 萧承桉乌玉般的眼珠转了转,“说的是……孔子认为,统治者如果实行德政,百姓就会像众星拱卫北极星一样拥护他。” 萧衡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萧承桉又道:“母后也曾对儿臣说过,儿臣是皇子,若想要帮父皇分忧,便要先学会仁德。而仁德便要先从体恤宫人、不随意发火做起。儿臣现在已经不对宫人发火了,亦尊重师长,儿臣往后还要爱护弟弟妹妹。” “说得好!”萧衡看向皇后,眼中满是赞赏。” “皇后教导有方!朕甚是欣慰。” 皇后颔首:“臣妾身为她母后,都是应该的,且也是桉儿自已有悟性。” 这时柳月棠道:“皇后娘娘以仁德治理后宫,如今又将大皇子教育的如此好,臣妾往后也要同娘娘学学如何教导孩子。” 从前的萧承桉身上戾气是那样的重,对宫人非打即骂,贪玩至极,从不好学。 如今变化如此之大,可见皇后定也费了很大的力。 皇后温婉一笑,柔意似春溪融雪,“熙妃谬赞了,本宫相信你也会是一位好母妃。” 萧承桉笑吟吟走到柳月棠面前,端详着她的肚子:“柳母妃,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你腹中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柳月棠温柔笑道:“得生出了才知道。” “那大皇子喜欢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第234章 了解她 “儿臣喜欢弟弟。”萧承桉想也没想一下便脱口而出。 柳月棠微有诧异:“哦,为何?” 她打量着萧承桉,却在他稚嫩的脸上寻不出一丝破绽。 “儿臣就是想要一个活泼的弟弟,可以陪着儿臣一起骑马射箭。” 听得活泼的弟弟时,皇后嘴角的笑意稍稍收了几分。 桉儿一直觉得二皇子性子沉闷,两人始终玩不到一块。 而三皇子,估摸着是没有眼缘,桉儿去安乐殿见过一次便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弟弟。 所以,他方才想要一个活泼的弟弟。 她转头看着萧衡,见其神色并无半分异样,方才放心下来。 还好童言无忌,桉儿未多言。 “那柳母妃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萧承桉问。 柳月棠微微一怔,这个问题可不是能随意回答的。 倘若自已说喜欢皇子,且不说皇后会不会以为自已觊觎储位,唯恐萧衡也会多想。 思忖间,她嘴角勾出一抹柔婉笑意:“柳母妃啊,弟弟和妹妹都喜欢,不过若是个妹妹便最好。” “为什么呀?”萧承桉皱了皱眉。 他记得,以前母妃曾同他说过。 这宫里的妃嫔,一个个得巴不得诞下皇子,将来抢走自已在父皇心中的地位。 柳月棠抬手抚着小腹,举眸盈盈往萧衡看去:“因为你父皇想要个公主,柳母妃便想你父皇心想事成。” 皇后颇为意外,“哦,皇上竟想得个公主么?” 皇后侧头看向萧衡。 此时,萧衡瞳孔中皆是柳月棠的身影。 那双平日里如寒潭般幽深的眸子此刻竟漾起细碎涟漪。 不过片刻,萧衡便垂下了眼帘。 “公主好,公主贴心。” 言罢,他端起青花缠枝的茶盏,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袅袅升起的热气上。 之前,他的确想要位公主,毕竟膝下只有一位公主。 可后面淼淼说,只想生一个孩子,所以他现在更想要一位皇子。 他虽对桉儿期望颇高,可总归是希望还有更贤德聪慧的皇子,将来纳入储君之选。 而这个人选,若是淼淼和他的孩子,自是最好。 待放下茶盏后,萧衡望了一眼外面的天。 “雨小了些,朕先陪熙妃回宫。” 皇后缓缓起身:“也好,雨路易滑,皇上陪着熙妃臣妾也能放心一些。” 于是,皇后带着萧承桉起身恭送。 柳月棠脚步轻移,垂首跟在萧衡身后。 刚出未央宫,朔风裹挟着霜气扑面而来,吹的她鬓边的步摇瑟瑟发颤。 萧衡抬手拿过周德福手中的披风披在她肩头,修长手指一边系着绦带,一边道:“你一向畏寒,往后天气便愈发冷了,出门让宫人将你裹得严实些。” 待系好后,他目光落在柳月棠小腹上,语气添了三分沉肃:“如今怀着身子,若是受了凉,小心朕罚你。” “皇上又要如何罚臣妾?” 柳月棠轻抿着唇,柳眉轻挑,眼波流转,似喜似羞。 萧衡抬起骨节分明的拇指撩拨似地勾一勾柳月棠的指腹:“你说呢?” 柳月棠当即明白了过来,脸上一羞,侧过头去。 “皇上……您这些话还是回邀月宫再说吧。” 言罢,柳月棠刚迈出半步,腕间便被萧衡掌心扣住。 随后他长臂一揽,将她打横抱起,震得鬓边步摇簌簌轻晃。 柳月棠低呼一声,见四下无人方才放心下来,攥着萧衡的衣衫道:“皇上,您怎么在未央宫门口抱臣妾。” “地上有水,朕抱着你上龙辇。”萧衡往龙辇走去。 柳月棠缓缓垂下眼帘。 看来话本子里面说的是一点都不假。 吵完架刚和好的时候,便是男人最体贴温柔的时候。 好两日,就又会开始犯贱了。 “淼淼……你怎么不问,朕为什么穿这身衣裳?” 正思忖着,萧衡突然问道。 柳月棠抬起眼眸望着他,“是因为,臣妾说皇上穿青白色好看吗?” 萧衡笑着点了一下头,触及到柳月棠发髻上的栀子花玉簪上,嘴角的笑容更甚了几分。 “淼淼,朕会慢慢了解你,不仅是你的喜好,还有你的心思。” 傅知行有句话的确说的对。 自已并不了解她。 除了知道她喜欢栀子花,紫色,还有喜欢的吃食以外,竟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她从小缺乏爱,所以导致如今敏感柔软的性子。 他要一点点去治愈她那颗被伤得遍体鳞伤的心。 而未央宫中,皇后站在窗前怔怔望着大门口,柳月棠和萧衡消失的地方。 拂柳轻声道:“娘娘,皇上和熙妃娘娘已经走了。” 皇后眸中漫起细碎水光,“拂柳,本宫这辈子都不会像熙妃那样,被皇上温柔以待了。” “娘娘……”拂柳抚上皇后的手臂。 “娘娘,您别太难过了,熙妃娘娘也会是下一个昭妃娘娘。” “不……”皇后深吸了一口气,举眸将泪水逼回眼底。 “熙妃如今这般得宠,众人眼中只有艳羡嫉妒,可其中的心酸和不易谁又知道几分?” “她虽有几分算计,却也历经诸多磨难,方取代了昭嫔的之位。本宫并不嫉妒她,本宫只是……觉得自已很可笑。” 她可笑,自已虽是正宫,却从未得到过萧衡的片刻真心。 皇后凄然勾唇。 拂柳想到往事,气愤道:“都怪昭嫔,若不是她,皇上便不会对娘娘您如此……” “好了……都是陈年旧事了,还提那些作甚。”皇后打断拂柳的话,恢复了往日的端庄沉静,转身往内殿走去。 罢了…… 人各有偏好,物莫能两全。 得不到的东西,便不要强求了。 将得到的东西,好好攥在手中。 次日,钟粹宫,玉芙殿。 “小主,查到了,那孔嬷嬷就是桑南国的人。” 苏南卿凝滞的眸光骤然放大,放下手中的茶盏:“真是她!果然是昭嫔!” 踏雪急急道:“那小主……咱们现在就要去御前吗?” 苏南卿攥紧了手,在殿中来回踱步。 沉思良久,她缓缓开口:“单凭一条手绢,恐怕昭妃和孔嬷嬷不会承认。” “我得想想,想想如何质问于她们。” 第235章 御前揭发 思来想去,苏南卿也只有御前揭发这一条路。 如今事情过了如此之久,想要再搜集证据难上加难。 况且现下昭嫔被禁足,自已不能进瑶华宫,也根本无法让她们露出什么破绽。 她褪下素色襦裙,换了一袭兰姨娘生前最爱的杨妃色衣裙,顶着满头的珠翠一步一步往勤政殿走去。 待到了勤政殿,经周德福通传后,苏南卿深深吸了一口,抬眸望向天际。 姨娘,愿您在天有灵,助女儿为您报仇雪恨。 苏南卿平日里打扮的甚是素净婉约,如今一袭正装而来,不免让萧衡眼前一亮,唤了声:“柔婕妤。” 苏南卿缓缓抬眸,往日眉间若春山含黛的柔婉全然褪去,含了一抹锐利的锋芒。 她提裙下跪,行大礼,额间与地面相映,一字一句沉缓有力:“嫔妾恳请皇上,察忠奸,为亡母讨还公道。” 萧衡一怔:“柔婕妤,你所言之人,可是你兰姨娘?” 苏南卿略一颔首,将一手绢举过头顶:“姨娘死时,嫔妾发现她手中一直握着此手绢。上面的针线也不是出自姨娘之手,可她直到死,都一直将此物攥在手中,由此可见,这手绢定是杀人凶手留下的赃物。” “嫔妾在暗中查了许久,才知手绢上的花出自桑南国。就在前几日,发现昭嫔娘娘身边的孔嬷嬷,她手上的帕子同嫔妾手中的一模一样,就连绣工亦是相同。” 说话间,手绢已经呈到了萧衡手中。 他看着上面的从未见过的花卉,沉吟道:“所以,你怀疑孔嬷嬷是杀害兰姨娘的凶手?” “正是!”苏南卿抬头看着萧衡,脊背挺的笔直。 “姨娘初次入宫,走路定然会小心翼翼,就算不慎掉入水中,必定会大声呼叫,怎会无人发现。所以嫔妾认为,姨娘脖子上的勒痕并非被水草所勒,而是……有人事先将姨娘勒死后,再投入的水中……” 说到最后,她嘴角已然发颤。 萧衡垂下双目。 兰姨娘之死,本就有些蹊跷。 那时未查出什么眉目,他又因为柏儿的病很是伤怀,所以便没有再细查。 却不曾想,兰氏竟留下了这个证据。 昭嫔…… 萧衡口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缓缓闭上双眼。 “去将昭嫔和她身边的宫人带来。” 言罢,“柔婕妤,你先起来,倘若兰姨娘之死同孔嬷嬷有关,朕定会替你做主。” “是。” 约摸两刻钟,昭嫔一袭杏花色衣衫袅袅走来,身后跟着孔嬷嬷和梁山等人。 昭嫔看了一眼萧衡,又看了一眼苏南卿。 触及到苏南卿痛恨的眼神时,她呼吸一滞,一抹不安涌上心头。 她福下身去,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萧衡并不叫请起,目光锐利如鹰地落在了孔嬷嬷身上。 “孔嬷嬷,朕问你,你可曾见过柔婕妤的生母,兰姨娘?” 闻得这个名字,孔嬷嬷一时心跳如擂鼓,强自镇定地道:“兰姨娘?” 她勉强一笑:“兰姨娘之前入宫陪柔婕妤待产时一直都待在钟粹宫,奴婢从未见过她。” “哦?是吗。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 帝王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惊得孔嬷嬷心下一颤。 她极力让自已看不出一丝破绽,缓声道:“是,奴婢从未见过兰姨娘。” 萧衡冷冷一笑,将手绢掷在地上,“你看看,可还认得此物。” 昭嫔触及到手绢上的图案时,诧异不已:“这……孔嬷嬷的手绢,怎会在皇上手中?” 言罢,她转首看向苏南卿,心头愈加惶恐不安,脸上血色渐褪,只剩一片惨白。 孔嬷嬷早已惊恐的说不出话来。 那一夜,她回到春禧殿后就再未用手绢。 同昭嫔一起回了瑶华宫后,便连忙洗漱换了一身衣裳。 因为那身衣裳同兰氏接触过,她当即抱去小厨房烧了。 当时怎么没发现,竟少了一条手绢。 她抚着手绢上的绣花,那的确是出自自已之手无疑。 莫非,那夜兰氏挣扎之时,趁着自已不注意,让兰氏扯掉了这条手绢? 见孔嬷嬷大惊失色的模样,苏南卿勾出一抹慑人的笑:“怎么……孔嬷嬷是在回忆当夜如何丢的手绢吗?” 她微微一顿,漆黑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还是在回忆……怎么杀的我姨娘?” 孔嬷嬷身子猛地一抖,极力解释道:“柔小主这话所谓何意?这手绢是奴婢的,但同兰姨娘的死又有何关系?这杀人的罪名,奴婢可不敢担当。” 苏南卿狠狠瞪着她:“我姨娘,临死前便将这手绢紧紧攥在手中,她是在告诉我,她是被人谋害至死,让我给她报仇。” “我姨娘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她性命!说!” 孔嬷嬷身体颤抖不已,忙摆手:“柔小主,奴婢冤枉啊,是谁告诉您,奴婢杀了您姨娘?” 话音刚落,萧衡厉声道:“胡言乱语!” “你既从未见过兰氏,那何故你的手绢会在她手中?” “若这手绢无足轻重,兰氏怎么会死后也一直紧握在手中。” “孔嬷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妃嫔生母!” “皇上!”昭嫔扬起煞白的面孔。 “孔嬷嬷同兰氏无冤无仇,怎么会杀她?此事会不会另有蹊跷,比如……比如是有人故意趁孔嬷嬷不注意,拿走了她的手绢。最后再杀死了兰氏,将手绢塞到她手中,嫁祸给了孔嬷嬷。” 萧衡神色冰冷的看着昭妃,“若真如昭嫔你所说,那作案之人的动机呢?他既欲加害孔嬷嬷,便不会将孔嬷嬷的命留到现在。” 昭嫔瞬间哑口无言,僵在原地。 紧接着,萧衡的话仿若一盆冰水自她头顶倾泻而下。 “昭嫔,此事……是否是你的旨意。” 第236章 杀母凶手 昭嫔登时红了眼眶,怔怔望着萧衡,哑声道:“你不信我?” 萧衡并不看她,只道:“朕不知眼下还能不能信你。” “昭嫔,倘若你对此事毫不知情,朕可以看在往日情份上不罚你。可若此事是你的意思,朕……只有按例处罚了。” 他想,倘若沈青棠瞒着他做了这样多的事,那想必她在背地里还做了更多损人利已之事。 若不严加惩处,恐有一日,她的手会再次伸向淼淼。 “按例处罚?”昭嫔喉咙翻滚,似有止不住的心碎和疼痛。 “怎么处罚?降位?还是打入冷宫?” 她没想到,那个曾经扬言会护自已一世的男子,如今竟一次又一次的怀疑自已。 萧衡并未回答她这个问题,只道:“来人,将昭嫔身边的宫人全部拖去慎刑司严加审问。” 一听慎刑司,宫人皆是吓得面无人色。 慎刑司那等地方,就没几人能够活着出来。 就算咬死不松口,活着出来也都是废人。 而孔嬷嬷这个年纪,进去必死无疑。 昭嫔当即将喉间的酸楚咽下,求情道:“皇上……嬷嬷年纪大了,她怎能受得住慎刑司的酷刑?您怎能因为一手绢便疑心臣妾,还要将臣妾乳母送去慎刑司。” 萧衡长眸微瞋,“昭嫔,朕不昏庸,莫要违抗朕的圣旨。” 言罢,萧衡大手一挥,侍卫便上前将孔嬷嬷等人带走。 梁山登时心惊肉跳,嘶声唤道:“皇上开恩啊,皇上。” 待侍卫将他拖至门口时,他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皇上……这件事的主谋不是奴才啊……是孔嬷嬷,是孔嬷嬷。” 满殿的人,皆是脸色一变。 侍卫闻言,转头看向萧衡。 见他使了个眼色,便松开了梁山。 梁山跪着爬行到殿中,一股脑得全说了出来:“皇上,是那日孔嬷嬷背着昭嫔娘娘,商量着怎么害柔婕妤腹中的孩子,结果不慎被兰姨娘给听见了,孔嬷嬷便要杀了兰姨娘。” “孔嬷嬷是瑶华宫的半个主子,奴才不敢不听她的啊,否则小命便会不保。” 话音甫落,他便重重磕头,鲜血迸流也浑然不顾。 孔嬷嬷早知终有此劫,膝下一软,重重跌跪在金砖之上。 苏南卿眼底翻涌着刺骨的寒意,狠狠剜在孔嬷嬷脸上:“孔嬷嬷!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孔嬷嬷抬起头,闭了闭浑浊的双眼:“是,这一些都是奴婢做的。” 她睁眼时,往昭嫔看了一眼,示意她记住之前自已所说的话——不必为自已求情,一定要将自身撇得干干净净。 昭嫔触及到孔嬷嬷目光时,热泪登时盈满眼眶,死死咬着唇不敢出声。 苏南卿猩红的双眼亦满是泪水,不过却是痛恨的泪,悲愤的泪。 她踉跄着扑到孔嬷嬷面前,扬手便是一记脆生生的耳光打在孔嬷嬷脸上。 “毒妇!做出如此恶行,你却这般云淡风轻认下,半分愧疚也没有。” 孔嬷嬷依旧面不改色:“奴婢做了就是做了,不过奴婢不后悔。” 她目光不经意地看向昭嫔,浑浊的目中情愫涌动:“昭嫔心善,能看着皇嗣一个又一个降生,奴婢却不能。所以奴婢想要除掉你腹中皇嗣,却不曾被云姨娘听到,救了你一命。” 她自是隐瞒了给苏南卿下红花这一事。 既然梁山没有提及此事,她自是不可能上赶着认罪。 萧衡闻言,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正要开口,却被昭嫔打断。 “孔嬷嬷,你为何要如此做!” 昭嫔满脸悲痛与不解,声音哽咽:“为什么要瞒着我做这些?” 孔嬷嬷看着昭嫔,眼中满是决绝,“娘娘,您心慈手软,可这宫中最容不下心慈手软之人,奴婢知道您爱皇上,所以您从来不会对后宫任何一位皇嗣下手,可奴婢却心疼您!所以奴婢就算是双手沾满鲜血,奴婢亦不后悔。” 虽是说给萧衡听的,可一字一句皆是孔嬷嬷的真心话。 昭嫔再也绷不住,热泪滚烫而出,死死咬得嘴角不敢出声,下唇渗出细密血珠亦丝毫未发觉。 苏南卿气得胸膛连连起伏:“你一个奴才,若是没有主子的吩咐,如何敢谋害皇嗣。” “你敢说!你所做之事,昭嫔毫不知情?” 孔嬷嬷抬头直视着苏南卿的眼眸,没有一丝闪躲。 “奴婢敢保证!昭嫔娘娘从未想过害你和你腹中的皇嗣。奴婢敢对天发誓!甚至敢拿昭嫔娘娘的性命发誓!” 说着,她手指高高举过头顶,看向萧衡:“皇上,您同昭嫔娘娘自幼便相识,便应该知道奴婢是昭嫔娘娘的乳母,奴婢将昭嫔娘娘视如已出,今日敢以昭嫔娘娘之名起誓,足见昭嫔娘娘绝无谋害皇嗣和兰姨娘之举。。” “况且,皇上您认识了娘娘十余年,你是她最亲之人,世间最在乎之人,您应该相信她的为人!她爱您,爱屋及乌,也爱您的孩子。她的手,从始至终都是干干净净的!” 苏南卿狐疑的看着眼前的两人,孔嬷嬷说的这般信誓旦旦,又唤醒了皇上对昭嫔的旧情。 只怕,今日之事,昭嫔可全然而退。 昭嫔声泪俱下,伏身在地,热泪簌簌砸在金砖上:“皇上,嬷嬷她年老昏聩,行事糊涂,还请皇上看在臣妾份上,对她从轻处罚。” 苏南卿闻言,顿时急红了眼:“昭嫔娘娘,她不过是一个乳母您就这般在乎。那臣妾的姨娘呢?她是嫔妾的生母。” “她杀嫔妾姨娘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报应那一日!” 昭妃不理会苏南卿,只膝行到萧衡身边,攥住萧衡的衣角恳求道:“皇上……臣妾从未求过您什么,这一次,臣妾求您了……” 她豆大的泪珠大颗砸在金线绣的蟒纹上,泣声道:“臣妾父母都没了,不能再没有嬷嬷了。” “皇上……” 看着泪流满面的昭嫔,萧衡袖中指尖骤然收紧,撇过头去。 “国法不容私情,柔婕妤说的对,她杀人性命之时,就应该想到今日的下场。” 昭嫔浑身一僵,凄怆道:“皇上……你当真要如此无情吗?” “昭嫔!”萧衡回头冷视着她。 “莫要胡言乱语!滚回你的瑶华宫去。” 昭嫔被这一声呵斥震得身子一颤。 这是有史以来,萧衡第一次对她发怒。 一字一句宛如无数根银针,密密麻麻扎进心口,伤的千疮百孔。 “来人,将昭嫔带回瑶华宫。” 第237章 凌迟之刑 “嬷嬷……” 昭嫔经过孔嬷嬷时,拼命挣扎着要扑到孔嬷嬷的怀中,孔嬷嬷伸出手,两人指尖之时轻轻一擦,便分得越来越远。 孔嬷嬷昭嫔苦苦挣扎的背影,须臾间,仿佛看到了往昔学步时,踉踉跄跄扑入自已怀中的小女孩。 这个她护了二十年的“女儿”,往后再也护不住她了。 “娘娘……您莫要再任性了,以后奴婢不在您身边,您一定要保护好自已。” “不……嬷嬷……嬷嬷……”昭嫔的哭声越来越远,孔嬷嬷泪水汹涌而下,嘴角却扬起了一抹凄然的笑容。 她这辈子,值了。 唯一遗憾的便是没能看见昭嫔娘娘幸福。 待昭嫔的声音完全消失后,萧衡望向苏南卿:“柔婕妤,孔嬷嬷交至于你来处理,只要能够解你心头之气便好。” 苏南卿心中凄凉无比,解气? 昭嫔还能完好无损地待在瑶华宫,她如何能解气。 她深吸一口气,罢了…… 男人终究靠不住,她要亲自报复昭嫔,一点一点折磨她,让她也尝尝自已从前受过的苦。 思忖片刻,苏南卿抬起头一字一字道:“嫔妾要处置孔嬷嬷——” “凌迟之刑。” 话音一出,周德福亦不禁呼吸一滞,抬眼快速地打量着苏南卿一眼。 这凌迟是极其残酷的刑法,也被称为千刀万剐。 行刑时,刽子手会用锋利的刀具将犯人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地割下来。 全身上下,要割上千刀,分三日割完。 所以犯人只能在极度痛苦中慢慢死去。 周德福缓了口气,也是,杀母之仇,逝子之痛,莫说千刀了,即便是万刀亦不能解心头之恨。 萧衡并不惊讶,淡然开口:“准!” 苏南卿转头看向孔嬷嬷,直到此时此刻,她脸上亦未曾有丝毫悔意,她平静地跟着宫人走出了内殿,仿佛等待她的并不是什么酷刑。 她收回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梁山,梁山浑身瑟瑟发抖,触及到苏南卿阴冷的目光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忙磕头道:“奴才不是主谋,奴才是被孔嬷嬷逼迫的,小主饶命,小主饶命啊……” 苏南卿笑声从喉间溢出,带着令人发寒的颤意。 “她一个宫女,若你誓死不从,她如何能逼迫你?” “我念你有忏悔之意,且供出实情的份上,赏你三十大板,发往杂役处做苦伇。” 梁山虽恐惧那三十大板,但好歹也保住了一条命,连忙磕头道:“奴才多谢小主开恩,多谢小主开恩。” 周德福闻言,缓缓点着头:看来,这柔小主还是善良的。 待回了玉芙殿,苏南卿拿起盘子中的栗粉糕,慢慢放入口中。 香甜在舌尖散开,却苦涩得让她眼眶发热。 “姨娘,这世间,还是您做的栗粉糕最好吃。” “可惜女儿再也吃不到了……” 话音未落,她泪水已不受控制地滚落,滴在栗粉糕上,晕开水痕。 她大口大口咬着,同泪水一起咽下。 “姨娘,您看到了吗?杀你的人已经得到报应了。” “剩下的人……女儿亦不会让她好过。” “待女儿为您报仇了,便下去陪您和柏儿。” 她一人孤单活在九重宫阙,早已是行尸走肉。 之所以能够支撑这么久,不过是为了报仇而已。 待大仇得报,她便三尺白绫去见姨娘和柏儿。 这时,踏雪从外头进来,“小主……梁山已经送去杂役处了。” 苏南卿依旧吃着栗粉糕,缓缓道:“让杂役处的管事,好生照料!” 踏雪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是,奴婢这就去打点。” 苏南卿又执起一块栗粉糕放入口中,眼神蓦地一深。 她自是不可能那么容易原谅梁山。 不管是罪魁祸首,还是帮凶,她都不可能有一丝心慈手软。 她之所以在御前轻罚梁山,便是不想让皇上觉得自已如今变得冷血无情。 杂役处那等地方,每日都有宫女太监死。 梁山并不是什么妃嫔,只是屈屈一个太监,即便死了也不会有任何人去调查。 待吃完一块糕点之后,苏南卿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唇角,“我要去亲自看孔嬷嬷受刑!” 她悠悠起身,“我要亲耳听听她凄惨的叫声。” “亲眼看着她的皮肉,像切糕点般,一片一片切下来......” 想起那番惨状,苏南卿红唇阴冷挑起:“好美!” “好美的景色……” 瑶华宫 昭嫔一直捶着瑶华宫的大门,任凭她如何跪地求饶,大门始终未打开。 直到浑身无力,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时,她方才瘫软在地。 她死死捂着胸口的衣襟,痛声唤道:“嬷嬷……嬷嬷……” 宫女连忙扶着她:“娘娘……您莫要难受了,小心身子。” 昭嫔溃不成声,剧痛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全身都被千刀万剐一般,疼得抽搐。 那正是!凌迟之刑! 嬷嬷受的痛,正是她的百倍!千倍!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她? 为什么要将她身边的人全都带走? 入宫多年,她能安然度日,全靠嬷嬷庇护。 是她陪着自已度过了这冰冷的深宫。 亦是她一次一次的识破妃嫔陷害自已的把戏。 若没有了她,自已该怎么办? 自已孤零零的一个人,如何能活下去? 勤政殿。 “皇上,昭嫔娘娘悲痛欲绝,晕了过去,宫人让侍卫来传话,让您去见她。” 萧衡手中的笔尖一滞,“她既晕了,便请个太医过去。” “以后只要不是危及昭嫔性命之事,都无需来禀报朕。” 周德福连忙应下:“是,奴才遵命。” 第238章 恶心 第二日,柳月棠午寐之后便用着燕窝。 见庭院中的宫人成群在说着什么,她让挽秋唤琥珀过来。 待琥珀行完礼后,柳月棠用勺子搅拌着碗中的血燕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琥珀支支吾吾的看着柳月棠:“奴婢去内务府时,听他们在聊……聊孔嬷嬷受刑一事。” “孔嬷嬷受刑怎么了?” 琥珀回答:“据说孔嬷嬷身上足足割了几百刀,中午时便死了,死时上半身骨头都被剐得发白,最后只剩一张挂在刑架上的人皮......” “好了……琥珀,娘娘正怀着身孕,你说这些作甚。” 琥珀连忙抬起手打在自已嘴上:“是奴婢失言……奴婢失言。” 柳月棠脑海中不免会浮现出那番惨状,和声道:“她也是死有余辜。” 言罢,她垂眸正要舀起碗中的血燕,触及到那鲜红的血燕时,突然一个恶心,撇过头去干呕了好几声。 她从不曾害喜,这番将挽秋和琥珀吓了一大跳。 挽秋连忙上前拍着柳月棠的后背,担忧道:“娘娘,您怎么了……” 柳月棠捂着胸口,摆手道:“许是听了那番惨状,再看这血燕……本宫有些犯恶心。” 挽秋看着碗中那抹极像血浆的燕窝,亦是皱眉,连忙吩咐琥珀将燕窝端下去。 恰好,这时萧衡来了,见柳月棠脸色难看的模样,心头骤然一紧。 “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他疾步上前扶着柳月棠。 柳月棠轻轻摇头:“臣妾无事,只是方才有些犯恶心。” 萧衡一听,更是担心:“恶心?好端端的怎会犯恶心?” “来人,去请太医来。” 柳月棠连忙道:“皇上,不必请太医,是臣妾见到血燕,有些反胃罢了。” 萧衡闻言松了一口气,但还是道:“太监已经去请了,便让沈辞给你诊诊脉,恰好朕也许久未问沈辞你的脉象了。” 柳月棠微惊:“皇上您还曾问过沈太医臣妾的脉象?” “这是自然。” 他手轻轻放在柳月棠小腹上,“这孩子来的十分不易,朕自是要谨慎一些。” 说着,他手轻柔地摩挲着,感觉到了腹部的弧度时,指尖一滞,眸中带了抹喜色:“这肚子是否大了一些……” 看着他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柳月棠垂首轻笑:“他在一天天长大,臣妾的肚子自然也会跟着大。” 萧衡抚着她的腹部,眼底凝着粼粼柔光:“那便好!朕见你腰肢纤细,生怕孩子也长不好。” “可见……朕让御膳房给你做的补膳是有用的,朕稍后便让周德福从库房中取些上好的补品,命御膳房每日轮着炖八珍汤,定会将你和皇嗣养得白白胖胖。” “皇上!沈太医说了,倘若龙胎大小合适,不宜进补,否则……” “否则什么?”萧衡问。 柳月棠抿了抿唇,低声道:“否则……容易难产。” 听得难产二字,萧衡心头蓦地一震,当即抬起拇指覆在她双唇:“不许说这两个字!” “朕永远不会允许那两个字发生,往后也莫要再提,知道吗?” 柳月棠点点头,未及言语,已被萧衡长臂一揽抱至怀中。 他抬手抚着柳月棠的后脑勺,沉声道:“朕说过往后会护好你。” 从前,便是没有护好她,让她被刀剑就伤了两次。 好在,没有伤及性命,疤痕也都淡了。 沈太医来后,便细细为柳月棠诊脉。 须臾过后,他收回手拱手道:“娘娘胎象安稳,龙嗣脉息沉稳有力,只是娘娘体质偏虚,久坐易气血不畅,娘娘每日至少得信步两刻钟,浴风沁气,于胎中有益。” 萧衡点点头,唤沈太医退下。 随后望着柳月棠:“听见了吧?不能整日待在殿中。” 见柳月棠欲言又止的模样,萧衡握住她的手:“朕知道你怕什么,往后朕只要一得空便陪你出去走走。” “即便有什么危险,也有朕在你身边。” 他知道,有了容嫔的前车之鉴,所以柳月棠甚是小心谨慎,故而很少出去走动。 柳月棠唇角轻扬,梨涡浅现,“那,臣妾每日便等着皇上来陪臣妾踱步。” “好!”萧衡轻笑,抬起手指刮了刮柳月棠的鼻子。 待柳月棠穿好披风后,萧衡方才揽着她前去御花园。 刚出邀月宫,柳月棠便见苏南卿一袭杨妃色衣衫盈盈而来,她鬓间玉兰簪子随着福身的动作轻颤。 “嫔妾见过皇上,见过熙妃娘娘。” 柳月棠以为她是来探望自已,连忙上前扶起:“姐姐,你来了。” 苏南卿温婉一笑,握了握柳月棠的手,随后看向萧衡:“嫔妾前来,是有一要事要求皇上。” “柔婕妤所为何事?” 苏南卿颔首道:“臣妾有些话想问昭嫔娘娘。” 见萧衡似拧非拧的眉头,她连忙道:“皇上放心,臣妾不会伤害昭嫔娘娘,臣妾只是想问一下……” 她话音一顿,哽咽道:“姨娘临死前,可曾说过什么……” 她紧紧抿着唇,晶莹的水光在眼睑里打转。 柳月棠见状,连忙道:“皇上,既是如此,便让苏姐姐去吧,也算是了却了她一桩心事。” 见柳月棠都如此说了,萧衡便点点头。 “也罢,你便去见见昭嫔吧。” 苏南卿抬起手绢拭去眼角的泪花,展颜颔首:“是,多谢皇上。” “那臣妾便不打扰皇上和妹妹了。” 她屈膝告退,转身往瑶华宫走去。 萧衡自是知晓,苏南卿去瑶华宫的目的绝不可能那般简单。 但他也相信,苏南卿不会对昭妃痛下杀手。 瑶华宫。 整整两日,昭嫔都不曾进食,只失魂落魄地坐在榻上,呆滞地望着窗外的一方天际。 宫女放下一盆点心和骨头汤:“娘娘,您两日都不曾用膳了,用一些鲜花饼吧。” 听得鲜花饼,昭嫔涣散的目光渐渐有了神,干涸的唇瓣微微翕动:“鲜花饼……” “是啊娘娘,这是您最爱吃的鲜花饼,孔嬷嬷在时,便经常做这鲜花饼来哄您开心。” “她若是知晓您这般难过,九泉之下如何能安息?” 看着眼前熟悉的鲜花饼,昭嫔脑中骤然浮现出孔嬷嬷布满皱纹的笑脸。 她泪水夺眶而出,颤抖地拿起一块鲜花饼放入口中。 玫瑰的甜香混着咸涩的泪意在口中蔓延,她只觉得舌尖发麻,不知是饼太噎人,还是心口翻涌的酸涩堵得慌,她竟干呕了一声。 “怎么,这鲜花饼不好吃么?” 门外女子娇柔的声音响起,昭嫔抬眸望去,只见苏南卿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而来,唇角扬起的弧度像浸了毒的玫瑰, 昭嫔脸色一沉,冷冷道:“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呵呵呵……”苏南卿仰头娇笑,漆黑的眼眸泛起病态的猩红。 她招一招手,让踏雪将宫人带了下去。 随后踮起脚尖,挥一挥宽大的广袖,如血蝶翻飞般悠悠转至昭嫔身前。 昭嫔一动不动,神色如霜。 苏南卿柔柔俯身,艳红口脂几乎要印上昭嫔苍白的脸: “我来看你吃饼啊……” 她微微歪头:“尝到你乳母的味道了么?” 第239章 “鲜花肉饼” 昭嫔浑身一震,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苏南卿素手一挥,宽大的袖摆如流云抚过,她怡然坐在桌案上,清纯的水眸微微一眨:“你没尝到吗?” “这玫瑰酱里,混着你乳母的脑髓,这酥皮中,混着她的碎骨渣子。” 言罢,她凑近昭嫔惊惧的面孔,瞳孔深处翻涌着疯狂的温柔。 “咔嚓……咔嚓……这声音多好听啊……” “啊……啊……”昭嫔凄然尖叫,双手捂着耳朵连连后退。 苏南卿俯身上去,轻轻挑唇:“你怕什么?” “她不是你乳母吗?你怕什么。” 昭嫔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抽搐,哇地一下将吃下去的糕点尽数给吐了出来。 苏南卿“呀”了一声,“你怎么吐了?莫非那老东西的肉不好吃?” 昭嫔扬起满是泪水的苍白面孔,痛恨地瞪着苏南卿:“你……你为什么要如此残忍?” 苏南卿抬手抚一抚鬓边的芙蓉发簪,歪头露出朦胧笑容:“残忍?我的昭嫔娘娘,这哪里叫残忍?” “当年她喂你吃奶,现在你吃她的肉,多合适啊......” “嫔妾不过是……念娘娘思母心切,让孔嬷嬷永远留在你身边罢了。” 说着,她染着丹蔻的手悠悠执起一块鲜花饼,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来,嫔妾喂娘娘吃。” “这每一块点心都是孔嬷嬷的心意,娘娘可不要浪费了。” 她猛地将点心塞到昭嫔口中。 昭嫔死死闭着双唇,触及到点心酥皮的一瞬间,胃部翻涌地厉害,带着悲痛干呕了好几声。 苏南卿美眸一眯:“吐?” “吐出来的我都要重新塞回你口中!” “给我吃!” 她掐住昭嫔的下颚,将鲜花饼捏碎塞进昭嫔的口中。 昭嫔拼命挣扎,可两日未进食的她浑身无力,根本就不是苏南卿的对手。 她只能一边流泪,一边呕吐地吃下了那些点心。 看着昭嫔汗泪交加的狼狈模样,苏南卿只觉得无限痛快,将她狠狠推至桌案。 昭嫔抖心抖肺地咳嗽了好几声,含泪瞪着苏南卿:“你……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 苏南卿张开双臂,双眼泛起猩红:“我是被你们逼疯的!” “从你害死我姨娘开始,我就已经疯了!” “现在,该换你尝尝这滋味了!我受过的痛,一定要在你身上,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昭嫔无力喘气:“我没有想过害你和你腹中的孩子……” “你还敢狡辩!”苏南卿一口打断她的话,猩红的血丝在眼白中肆意蔓延。 “就算你的手是干净的,你也是杀人凶手!是你纵容孔嬷嬷去害我姨娘和我腹中的孩子!” 昭嫔闻言,不再解释,只仰头哈哈大笑。 苏南卿眸光一凛:“你笑什么?” 昭嫔收起笑容,看向苏南卿道:“我笑你,报错了仇!” “真正的杀人凶手,不是孔嬷嬷,也不是本宫!” 苏南卿浑身一僵,眼中的疯狂瞬间被惊愕取代:“是谁!你给我说清楚!” 昭嫔凝视着她,一字一顿道:“是你!是熙妃。” 苏南卿闻言,冷笑一声。 “我知道,你同熙妃是好姐妹!可她何时拿你当过姐妹?” “你没有家世,没有地位,孔嬷嬷为何要害你腹中的孩子?是因为熙妃啊……” 苏南卿一怔,不明所以看着她。 昭嫔继续道:“当时,六宫传的沸沸扬扬,说你腹中所怀是个皇子,待生下后便会养在熙妃身边,熙妃也会顺理成章坐上妃位!” “熙妃入宫以来,就颇得盛宠,六宫怎会允许她膝下有子,即便没有孔嬷嬷,也会有旁人加害!倘若你没有将四皇子交给熙妃养,孔嬷嬷便不会动害四皇子的念头,你姨娘就不会听到不该听的!也不会……” 啪”地一声,苏南卿一记耳光打断昭嫔的话。 “事到如今,你还是执迷不悟,竟还想要挑拨我和熙妃的关系?” 昭嫔抬手擦去嘴角的血珠,缓缓低笑:“有些事,哪里需要我挑拨,你自已不会用心去体会么?” “你自从有孕,便口口声声要将孩子交给熙妃养,可她呢?那日太后下令剖腹取子,她连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指不定,她正等着你命丧黄泉,便能去母留子,名正言顺的养四皇子。对她而言,反而是一桩美事。” 看着苏南卿脸色越来越难看,昭嫔笑容更甚了几分:“这宫中,哪有什么姐妹情深啊……” “你一心为她着想,那她可曾为你着想过?可曾怜你深宫孤苦无依,将她腹中的孩子交给你养在膝下?” “我也不可能养熙妃的孩子!”苏南卿抬起淬了毒的眼眸,仿佛下一刻便要将昭嫔吞噬。 “你这种人,如此歹毒心肠,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好姐妹!你也休想挑拨我和熙妃的关系!” 昭嫔一愣,随即冷冷一呵。 “呵?”苏南卿秀眉阴险挑起:“你喝什么?” “是要喝骨头汤么?” 不容昭嫔反应,她喉咙便被苏南卿的手狠狠掐住,瞬间被按倒在榻。 苏南卿玉容扭曲,端起桌案上的骨头汤狠狠灌进了昭嫔喉间。 “那你喝!喝个够!” “这可是你乳母的骨头熬制了整整四个时辰的高汤!” 昭嫔瞬间睁大了眼眸,四肢疯狂地挣扎,可无论她双手如何掐苏南卿,苏南卿依旧死死捏着自已的下巴,分毫未松。 “唔唔唔……”昭嫔眼中满是绝望和恐惧,仿佛在求饶。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我的昭嫔娘娘,我要让你在痛苦中活着。” 看着一碗汤渐空,苏南卿方才松开了昭嫔的下颚。 昭嫔当即瘫软在罗汉床上,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像是濒死的困兽。 苏南卿端起一旁的茶水,慢条斯理地冲洗着玉手,确保手上毫无污秽之物后,方才执起一旁的帕子细细擦着手上的水渍。 待双手干净后,她垂眸觑着昭嫔,将帕子扔至昭嫔脸上。 “昭嫔娘娘,下次再见!” 昭嫔一动不动,任由湿润的帕子盖在脸上,直到苏南卿的脚步声走远,殿中方才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第240章 孩子动了 自那日后,昭嫔一病不起,整整卧床了一月。 每每深夜都惊坐而起,凄厉哭喊着:“别灌了,别灌了。” “嬷嬷……嬷嬷,别离开我。” 后来,宫中便传出消息,说昭嫔因为孔嬷嬷的过世,而得了失心疯。 萧衡虽未去探望,却也下令,让太医务必要将昭嫔的病治好。 而柳月棠又安稳的度过了一月。 自初雪降后,皇后便免去了她的请安之礼,每日皆睡到自然醒,悠然于宫中抚琴作画。 而萧衡每日都会抽空来邀月宫,陪她出去走走。 这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让她觉得仿佛身处之地并非在深宫。 一切都太平静了,平静的有些可怕。 故而柳月棠愈发谨慎,除了嘱咐宫人谨慎之外,更是在寝殿内的暖阁开辟了一道隐秘的后门。 如此一来,若是遭遇危急之事,便可方便逃生。 这一日,大雪簌簌落满宫墙,琉璃瓦上积了厚厚的雪,萧衡一如往日带着奏折前来。 待周德福放下奏折后,柳月棠欲上前替萧衡取下披风,谁知他退后两步,连忙制止柳月棠:“你莫要过来,小心朕将寒气过给你。” “待朕身上烤暖和了再过来抱你。” 柳月棠娇柔一笑,撅唇道:“谁说臣妾要抱您了……” 萧衡站到炭火旁,扬唇一笑:“那……便是朕要抱着你。” 待确保身上没有寒气之后,萧衡方才坐到榻上,修长手指轻叩膝头,“过来,坐朕腿上。” 柳月棠轻移莲步,缓缓坐于他腿上,嫣然笑道:“怕再隔几个月,皇上便抱不动臣妾了。” 萧衡抚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抬眸打量着柳月棠丰盈的身形和饱满的脸蛋,微微点头:“嗯……好像淼淼近日丰腴了不少。” 柳月棠闻言,不由黯然,扭过身去,“都怪皇上。” 萧衡一愣,旋即抬手抚上她的肩:“怎么怪起朕来了?” 柳月棠娇声道:“皇上之前总让御膳房给臣妾送补汤,现在把臣妾养得这般丰腴,只怕生了孩子后,也难以恢复如初了。” 萧衡闻言,轻笑一声,将她搂入怀中,“无碍,淼淼丰腴一些,倒也更加妩媚,无论怎样,朕都喜欢。” “况且,就算淼淼再涨个百斤,朕也能抱得动淼淼。” 柳月棠噗嗤一笑:“再涨个百斤,臣妾都肿成猪头了,届时恐怕皇上看着臣妾这张脸都倒胃口。” “你呀!整日胡思乱想作甚!” 萧衡捏了捏柳月棠柔嫩的脸颊。 “现在安心养胎,把孩子生下才是最重要的事。” “沈太医昨日告诉朕,你的预产期应该在明年五月中旬后,皇宫夏日酷热难耐,你坐月子定很是遭罪,所以朕便想,明年干脆提前去行宫避暑,五月初便启程,这样……你便可在行宫待产。” 柳月棠自是欢喜的。 妇人坐月子期间,身体极为虚弱,需要保暖避风,避免寒邪入侵,所以殿中不能放置冰块,以防落下月子病根。 五月末至六月,恰好是酷暑时节,又不能日日沐浴,若在皇宫坐月子,只怕浑身都是汗味,还要生热疹。 她玉臂轻扬,环住萧衡脖颈,甜甜一笑:“皇上待臣妾这般上心,倒叫淼淼不知如何感谢皇上了。” 萧衡沉吟着:“那便将那幅尚未完成的画作绘完,再由淼淼亲自题诗,送给朕。” 柳月棠颔首:“好!那臣妾这就去画,皇上您批奏折。” 于是,宫人便搬来桌椅放在萧衡身边。 柳月棠坐下后,见案几上空无一物,便让流筝去将白釉花瓶拿来,随后捻起几枝新折的腊梅放入瓶中。 金黄花瓣与莹白瓶身相衬,甚是赏心悦目。 萧衡见状,含笑问道:“朕瞧着淼淼案头总摆着鲜花摆件,可是有什么讲究?” 柳月棠眉梢眼角盈满笑意:“因为……这些物件里面藏着妙处,臣妾没有灵感时,瞧瞧便有了。” 她指尖轻轻抚着金黄的腊梅: “就像这腊梅,花开时满室清香,瞧着明艳,闻着舒心,可为练字作画添几分意趣。” 萧衡望着桌案上的腊梅,倒真觉得有些舒心,“淼淼此举甚好,待朕回勤政殿,也命宫人每日在桌案放上几株花。” 去年冬日,柳月棠未怀孕时,便会经常折梅花来勤政殿插上。 而今年,勤政殿的花瓶中,便未曾有源源不断的鲜花。 两人执起毛笔,殿内安静下来,唯有奏折落下与窗外的落雪声交织。 青白衣男子伏案批奏折,丁香衣女子子垂眸执笔作画。 忽而两人同时抬眼,眸光相撞。 她颊边梨涡轻旋,他唇角微扬。 蕴了一室的温柔缱绻。 许久,殿中响起萧衡的声音:“淼淼,往后每一年你都为朕作一幅画可好?” 柳月棠手微微一顿,抬头望去,只见萧衡直勾勾望着自已,眉宇间似拢着温柔的月华。 “好!”柳月棠莞尔,眼波流转间尽是柔婉。 “臣妾每年都为皇上绘一副丹青,直至……臣妾年老体衰,再难以握笔之日。” “等淼淼年老体衰,朕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皇上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柳月棠嗔怪道:“您定会福寿延年,岁岁常伴臣妾身侧。” 她垂首轻笑,发间紫水晶流苏轻晃,“到那时,臣妾便将皇上眼角的细纹,也画进岁岁年年的长卷里。” 萧衡嘴角缓缓往上扬起。 这人间最幸,便是与喜欢之人共赴白头。 从不曾对未来幻想过的他,此时脑海中竟憧憬了一抹白头的画面。 他招招手:“过来,歇会儿再作画。” 柳月棠脖子也有些酸了,便放下毛笔往萧衡走去。 萧衡拍了拍膝盖,“你躺在朕身上,睡一会儿。” 这也是柳月棠惯有的动作,近日她经常躺在萧衡怀中看他批奏折,不知不觉间便睡过去了。 而这一次,柳月棠依旧没一会儿便闭上了双眼。 萧衡垂眸看着柳月棠恬静的睡容,嘴角的笑意愈发浓厚。 他抬起拇指轻轻勾起她额间的鬓发:“朕就知道,你困了。” 话音刚落,柳月棠腾的起身,诧异地抚着小腹。 萧衡被她动作吓了一大跳,毛笔瞬间从指尖滑落。 “怎么了,怎么了?” 见她捂着小腹迟迟不说话,萧衡呼吸都跟着乱了几拍:“肚子痛吗?” “来人!去请太医!” “不……”柳月棠拉着萧衡的手。 回首看着他,痴痴一笑:“皇上。孩子……方才动了。” 第241章 听胎动 萧衡闻言,当即眸光一亮,也松了一口气。 “动了?他是怎么动的?朕听听。” 言罢,他迫不及待地将耳朵贴向腹部,屏气凝神感受着腹中的动静。 可良久过去,腹中却毫无动静。正当他要抬头时,脸颊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轻颤,似是小鱼在水中灵动游弋。 “朕听到了!” 他嘴角忍不住上扬,粲然抬头看着柳月棠。 “这小子,在同朕打招呼呢。” 他素来沉稳冷峻的脸上此刻皆是为人父的期待和满足,眼角溢着藏不住的欢喜,隐约带了一丝傻气。 柳月棠抿嘴一笑,眉眼弯成两汪清泉,“皇上!还不知是男是女,就小子小子的唤着,也不怕腹中是个公主,听不到不开心。” 萧衡脸上的笑意收了几分,“朕只是一时激动所言,腹中孩子是不会怪罪的。” 柳月棠脸上笑容依旧,心下却已然明白。 萧衡更喜欢皇子。 也是……在这宫墙之中,女儿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只有皇子才是稳固皇位、延续国祚的根本。 “朕再听听……”萧衡又垂头覆在柳月棠隆起的腹部上,轻声说着:“在腹中听话一些,待四个月后便可以出来见父皇母妃了。” 午后,大雪渐停。 萧衡回勤政殿见大臣后,苏南卿便来了。 柳月棠见到苏南卿面色一喜,“姐姐,外头这般冷,你怎么过来了?” 苏南卿取过踏雪手中的手炉布袋:“许久未来见你了,便想着来看看你。” “这是我给你做的手炉布袋。” 柳月棠接过布袋,抚着锦缎诧异道:“这是蜀锦,姐姐用来做布袋实在有些可惜了。” 苏南卿温婉一笑,抚上柳月棠的手:“只要是给你做,便一点也不可惜。” 说着,她打量着柳月棠的身形:“我瞧瞧……你貌似丰腴了不少,肚子也大了许多。” 柳月棠将布袋交给挽秋,展开双臂道:“是啊,这个月长得很是快,肚子都隆起来了。” 苏南卿抬手落在柳月棠小腹上,掌心轻柔的摩挲着:“待最后两个月,肚子便会越来越大,腹中的孩子也会越来越大。” 即便隔着衣衫,她依旧能感受到皮下紧绷的肌肉,那是孕肚鼓胀的熟悉感。 曾几何时,她亦喜欢这样轻轻的抚着肚子,对着里面的孩子温言细语。 苏南卿指尖微微一滞,抬头看向柳月棠:“妹妹,倘若有一日,这个孩子要养在别人膝下,你可会愿意?” 柳月棠微微一愣:“姐姐为何如此问?” 苏南卿将手从她腹部移开:“我就是突然好奇,想要问问。” “毕竟……这宫中有太多太多的不得已,孩子……总是不能在亲生母亲身边。” 她说着便愁容满面,如缕的悲凉逐渐蔓上眼眸。 柳月棠心知,她对四皇子夭折一事一直未放下。握紧了她的手,柔声道:“姐姐……我知道柏儿的夭折对你打击很大。” “你放心……我如今是妃位,绝不会让孩子养在别人身边。” 苏南卿展开了一丝笑颜:“那就好……还好你位分高。” 柳月棠携着她一起坐下:“姐姐,待孩子出生后,我便让他唤你姨娘,或是柔母妃,可好?” “到时候,咱们一起看着他长大。” 苏南卿重重的点着头,眸中泪花盈盈闪烁:“好!我们一起看着他长大!” 她将手覆在柳月棠手背上,彼此相视而笑。 待萧衡忙完政务来邀月宫时,已是戌时。 殿内赤红炭火吞吐明灭,将殿内熏得暖意融融,恍若春日。 萧衡踏进内殿便见到了这样一副美景——女子一袭半透明轻纱倚在床榻上,单手慵懒地支着头,双目轻阖,眉梢眼角尽是温柔妩媚。 他轻步上前,招招手让正在替柳月棠揉捏小腿的流筝退下。 随后坐在床榻边,伸手轻柔地覆在柳月棠小腿上揉捏着。 过了好一会儿,床榻上之人都未发觉自已的到来,萧衡不免探头往柳月棠看去,只见其依旧闭目养着神。 萧衡缓缓收回目光,触及到柳月棠朦胧而柔美的身形时,瞬间定住了眼神,喉结微动。 他抬起手,想要从小腿抚摸而上,却忽地见到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又滚一滚喉咙,强自压下心中的躁动。 “疼……皇上。”他指尖力度渐大,柳月棠受不住发出了声。 萧衡抬眸,见她缓缓睁开眼,笑嗔道:“好啊!柳月棠。” “你一早就知朕来了是不是?” 柳月棠粲然一笑,温柔睇了他一眼:“皇上身上的气息,臣妾一闻便知您来了。” “臣妾不过是……想让皇上多给臣妾捏捏腿罢了。” 言罢,她素手撑榻缓缓起身,蝉翼般的薄纱不慎滑下,露出半截凝霜似的小臂。 萧衡的目光落在那截小臂和丰盈上,眼中的欲色更浓几分。 愣了片刻,他云淡风轻地移开目光,将薄纱给她重新披上。 “屋中虽有炭火,但你怀着身孕,往后莫要穿如此轻薄。” 说着,他伸手握住柳月棠的手,感受到温热,方才放心下来。 柳月棠怔怔看着萧衡,往日里,自已便是轻轻勾一下纱衣,他都会经不住撩拨而扑上前来。 为何自从自已有孕后,即便自已穿的再妖娆,他亦提不起半分兴趣? 莫非,是因为这两个月他经常留宿邀月宫的缘故? 因为日日相见,所以激情渐褪,没了新鲜感。 见柳月棠水眸凝视着自已的面孔,萧衡不解道:“怎么?朕脸上有脏东西么?” 话音刚落,一抹温软便突然覆上唇来,萧衡瞳孔猛地收缩,难以置信又惊喜的看着柳月棠。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主动亲自已的唇。 正当萧衡理智被席卷而来的炽热融化时,柳月棠忽地松开了唇瓣。 四目相视,她娇艳唇瓣微动:“皇上脸上没有任何东西,是臣妾……想皇上了。” 第242章 福泽相克 听得那句想皇上了,萧衡彻底失控,俯身吻上柳月棠的双唇,带着帝王独有的霸道与急切,贪婪索取那抹清甜。 她掌心放在柳月棠腰上,熟练地解开腰带,滚烫的吻从唇慢慢游离至锁骨和丰盈上。 “淼淼……是你先撩拨朕的。” “朕便要好好放肆一回。” 许是许久未行云雨的缘故,又或许是孕中的缘故,柳月棠十分敏感,早已被他撩拨地乱了理智,主动地迎合着眼前的男子。 久违的触感来袭,柳月棠情不自禁嘤咛了一声,柔柔唤着:“皇上……” 萧衡亲吻着她的耳垂,沉声道:“叫朕夫君。” “夫……君。”柳月棠双眼迷离,双手紧紧掐着萧衡后背。 她越是这般妩媚,萧衡便越是激动,“朕还要听。” “夫君……啊……夫君……” 这一夜,柳月棠叫了许多句夫君。 萧衡虽说想要好好放肆,但仅仅只要了她一次,便强压下了心中的浴火。 许是因为腹中孩子的缘故,他今夜格外的温柔,所以柳月棠只觉得身心愉悦,毫无疲乏之感。 事后,萧衡竟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柳月棠穿着寝衣,不解道:“皇上,您叹气做什么?” 萧衡眸光落在柳月棠腹部:“朕觉得对不起他。” “何来对不起?” 萧衡伸手抚摸着柳月棠的小腹,须臾方才涩然道:“他尚在你腹中,朕便……” 他顿了顿:“也怪朕……没有把持住。” “淼淼也是!”萧衡脸色微微一沉,嗔怪道:“你非但不劝朕,反而还勾引朕。” 柳月棠樱唇微张:“皇上……臣妾不过是吻了一下您,哪里叫做勾引了?” “吻也是勾引!”萧衡正色看着她,轻声细语道:“朕知道,你忍了很久,可是为了孩子,咱们再忍几个月,待他出生后,朕便好好补偿你?好不好?” “届时……你如何勾引朕,朕都依你。” “皇上!”柳月棠脸颊绯红,推着萧衡的胸口。 “臣妾以为……以为皇上对臣妾已经没有想法了,所以才一时情动,吻的皇上。” 萧衡恍然:“哦?那你就是在勾引朕,试探朕对你还有没有从前的热情。是不是?” 他目光灼灼,柳月棠心虚的移开了眼眸:“不是!臣妾才没有试探皇上呢。” 萧衡勾了勾嘴角,避开她腹部,反身将柳月棠压在身下,骨节分明的手在她敏感之处缓缓游走,“那,现在轮到朕试探淼淼了……” 柳月棠肌肤战栗,惊呼一声:“皇上……不要!” “不要?”萧衡眸中尽是幽深的笑意。 “那应该怎么向朕求饶?” 柳月棠且娇且媚的眸中似藏了半池春水,凝视着萧衡的脸庞柔声道:“夫君……我错了。” 萧衡满意地移开了手,落了一吻在她额间。 何须试探? 只要她凝视自已片刻,自已都会情不自禁想要有吻她的冲动。 ***** 又是一年春日,檐角垂冰悄然融化,园中柳树抽出黄嫩芽。 这是柳月棠入宫的第三个年头。 也是最风光的一年——身为嫔妃之首,还怀有皇嗣,宠冠六宫,无人能及。 然,正如柳月棠所言,这样的日子太平静了。 直到春和景明的三月,借着帝后外出祭祀之时,撕开了后宫平静的假面。 这一日,柳月棠正坐在庭院中下棋。 七个月的身孕已将襦裙撑出高高的弧线,往日窈窕的身型如今已是珠圆玉润。 但她气色却比未孕时还要好,在碎金般的日光下,肌肤皎若秋月,面若桃花,没有一丝瑕疵。 一局还未下完,寿康宫的盛公公便求见。 待他进来后,躬身行礼道:“熙妃娘娘,太后宣您即刻前往寿康宫。” 柳月棠秀眉微蹙:“请问盛公公,太后宣本宫去寿康宫可是有何要事?” 盛公公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娘娘您去了便知道了,太后娘娘还在寿康宫等着,您还是别让她老人家等太久。” 柳月棠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但面上还是维持着端庄,起身跟着盛公公前往寿康宫。 待她踏入寿康宫,这才发现,殿中后妃皆已在,太后端坐在主位,神色肃穆。 而殿中,还站着一位身着钦天监服装之人。 柳月棠盈盈屈膝行礼:“臣妾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并不叫起,只对着钦天监监正褚栖迟道:“这位便是东六宫处唯一怀有身孕的妃嫔。” 闻得此言,柳月棠心下一紧。 褚栖迟抬眸打量着柳月棠,只一眼,他便深吸一口冷气,遗憾地摇着头:“果然如此,熙妃娘娘命格太弱,承受不住这泼天的福泽啊!” 柳月棠一惊,脸色遽然一沉:“褚大人这是何意?” 太后扬一扬头,示意褚栖迟将方才的话复述一遍。 褚栖迟躬身颔首道:“熙妃娘娘,您命格命格太弱,位分骤升,如今又怀有皇嗣,福泽太深,承受不起,且又克住了腹中皇嗣的福泽。” 话音一出,众妃都惊愕地瞪大了双眼,面面相觑。这才明白太后将她们传来寿康宫的原因。 容悦黛眉顿时高高蹙起,替柳月棠捏了把汗。 太后最是信佛和天像,定是对钦天监之言深信不疑。 柳月棠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哦?那不知褚大人可有化解之法?” 褚栖迟不敢抬头,颤抖着唇刚要开口,却被柳月棠抢先一步:“你是不是想说,本宫和腹中皇嗣,二者只能留其一?” 褚栖迟微微一愣,颤声道:“正是,娘娘聪慧。” “您与皇嗣福泽相克,若强行保全,恐会两者俱损,招致大祸。” 柳月棠轻笑一声,语中带着刺骨寒意:“好一个福泽相克!” “本宫入宫时,褚大人为何不夜观天象?本宫封妃时褚大人又在哪里?如今本宫已有七个月身孕,你却突然说,本宫命格驳杂,与皇嗣福泽相克。” “到底是天命,还是人为!褚大人你心中最清楚。” 褚栖迟被柳月棠说得脸色煞白,双腿一软跪了跪下,惶恐道:“娘娘,这……这确实是天象所示。” “正是您腹中皇嗣渐大,相克的凶兆方才显示了出来,您就是借微臣一万个胆子,微臣也不敢胡言乱语啊!” 说着,他朝着太后磕头。 太后拧眉拨弄着腕间沉香佛珠,似在沉思,又似在念经。 楚嫔侧头对着明嫔低声道:“褚监正掌钦天监数载,推演历法从无差错,想必熙妃真是命格太弱,无福消受这番福泽。” 明嫔掩唇道:“事关皇室血脉,褚监正自是不敢胡言。” “难怪,近日宫里不是很太平。” 而这不太平一事,比如太后上香时,香突然断了,又比如二皇子玩耍时从假山上摔了一下,还有叶才人去未央宫请安时不慎崴了脚…… 细细想来,密思极恐。 底下的妃嫔皆窃窃私语起来,在触及到柳月棠凌厉的目光时,又堪堪闭上了唇。 须臾,太后拨动着佛珠的指尖一顿,朱唇轻启:“祝宜,去将准备好的催产药端上来。” 第243章 强灌催产药 柳月棠抚着小腹,难以置信地望着太后。 腹中所怀的,可是她的亲孙儿。 即便她信了钦天监之言,想要除掉自己,可腹中孩子只有七个多月,她怎能拿自己的孙儿去冒险? 柳月棠身子一软,牢牢抓住一旁挽秋的手。 是了,从前,他为了瑞王能够抛弃萧衡。 今日,便能因为天象而放弃亲孙。 当真是!叫人心寒和痛恨。 容悦闻言,大惊失色,连忙提裙跪下:“太后娘娘,熙妃娘娘还未足月,若是催产药服下去,只怕会一尸两命!还请您开恩啊。” 苏南卿亦缓缓跪了下去,伏身在地:“还请太后娘娘三思。” 太后缓缓睁眼,无奈如重云深厚地压在眉心,她望着柳月棠:“熙妃,你莫怪哀家。” “为了皇嗣,为了景和江山无虞,哀家别无选择。” 柳月棠抬起头,迎着她的目光,凄然愤笑:“臣妾原以为,太后您是嘴软心硬之人,如今方才见晓,您的心,比石头还硬,更是年老昏庸。竟因为区区天像,而拿自己亲孙儿的命去赌。” 太后闻言,脸色一沉,声音陡然提高:“放肆!你竟敢如此与哀家说话。” “看来!你真的留不得了,否则迟早是宫中的祸害。” 言罢,她甩一甩袖子:“将药呈到熙妃面前,喂她喝下。” 容悦见状,连忙膝行到太后身边:“太后,此事关乎皇嗣和熙妃的性命,臣妾恳请您等皇上和皇后娘娘回宫后再做决定不迟。” 褚栖迟拱手道:“此事万万不能耽误,容嫔娘娘有所不知,这皇嗣多在熙妃娘娘腹中待一日,便多一日危险。” 容嫔气得咬牙,眸中冷光一身,凌厉如刀直剜向褚栖迟,“皇嗣在熙妃娘娘腹中待了整整七个月,一直无恙。难道多待一两日便会出问题么?” 她忽地冷冷嗤笑:“依本宫看,纵是熙妃腹中皇嗣再强健,饮下这碗汤药,怕也要落个早产体弱的下场。届时你所谓的福泽相克之兆,可不就应在了熙妃身上?” “可不是么?”柳月棠回着话,目光却一直落在太后身上。 “好一出借刀杀人之计!既能除掉本宫和腹中皇嗣,又能让星象推演坐实,当真打得一手妙算盘!” “不知……是谁人这般聪慧,如此看得起本宫,竟用天象来对付本宫。” 言罢,她转眸,目光锐利如鹰隼在众妃娇美面孔上一一扫过。 个别位分低的妃嫔触及到这抹森冷目光时,不由一颤,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褚栖迟愣了片刻,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两位娘娘当真是误会微臣了。” 言罢,他面色凝重地看向太后:“太后娘娘,微臣只是尽忠职守,将天象如实告知,实不愿见到福泽深厚的皇嗣因他母妃而受牵连。如今微臣已禀报完毕,便不再多言,以免让两位娘娘怀疑,微臣是受了他人的指使。” 太后本还很是犹豫,听了褚栖迟的话后,攥着佛珠的手骤然收紧,“褚监正,若强行生产,熙妃腹中的胎当真无碍吗?” 褚栖迟连忙道:“太后娘娘放心,民间便常说,七活八不活,熙妃娘娘腹中的龙胎已有七个月半,早已发育全了。况且,微臣推算到熙妃娘娘腹中的皇嗣乃是福星,福泽加身,只要没了母体的克制,定能顺利出生,保我景和江山风调雨顺。” 太后闻言,眉宇间的疑虑尽褪。 如此福星,她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保住。 莫说杀一个熙妃了,即便是十个也愿意。 她抬手,“祝宜,喂熙妃喝下。” “太后……”容嫔和苏南卿刚要说话,太后沉下脸,怒喝道:“容嫔屡次顶撞哀家,将她拖出去,跪在寿康宫外面,没有哀家的允许,不准起身!” “其余人等,若是再求情,便同容嫔一起去跪着。” 苏南卿看着被带走的容嫔,也唯有怯怯而无奈地闭上了唇。 流筝和挽秋等人已被太监拉住。 祝宜端着碗走向柳月棠,看着热气袅袅的汤碗,柳月棠下意识地护住肚子。 太后扬一扬头,太监便连忙将柳月棠死死按住。 祝宜看着挣扎的柳月棠,摇头道:“熙妃娘娘,您就喝了吧。” “钦天监说了,若您诞下皇嗣后安然无恙,便降为采女或御女,如此您与皇嗣的福泽便不相冲,皆可平平安安。” 平平安安?柳月棠心中冷笑。 怎么可能会平平安安? 七个月大的胎儿极有可能仍处于横位,催产药物一旦喝下,难产几乎难以避免,轻者伤身,重者丧命。 即便她侥幸生下孩子,可七个多月的胎儿如同兔子般大小,要想如普通孩子般健康成长,实非易事。 届时,即便她能够幸存,皇嗣身子柔弱的原因也皆会归于天像。 说是自己克了他! 此时,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安,剧烈一动。 “住手!你们都松开本宫。” “皇上有旨!” 明嫔蓦地直起了身子,冷笑道:“皇上有旨?” “那你倒是将皇上的旨意拿出来啊。” 趁着宫人发愣之际,柳月棠挣脱开他们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枚羊脂玉玉佩。 触及到玉佩上的龙纹时,太后目光骤然一凝。 “太后娘娘,您应该认得这玉佩。” 太后自然认得,这可是先帝的贴身之物,驾崩后传给萧衡的。 柳月棠高举玉佩,玉色在日光中泛起冷芒:“皇上祭祀前曾将此玉佩交给臣妾,见佩如见君。” 话音一落,殿中所有妃嫔和宫人皆齐齐跪下。 太后冷眸半眯:“你以为,你拿出皇帝的玉佩,哀家便会怕了你?” 柳月棠一手抚着腹部,一手举着玉佩微微屈膝:“臣妾不敢。” “但太后娘娘,您有没有想过皇上临走时为何会将玉佩给臣妾?” 无需柳月棠说,太后也明白,众妃也明白。 妃嫔们个个脸色发青,没想到皇上竟如此宠爱柳月棠,竟将自己的贴身玉佩给她。 第244章 自请入佛堂 不待太后说话,柳月棠便道:“因为皇上早已料到,有人会对付臣妾和臣妾腹中的皇嗣。” “您今日若强行要臣妾饮下此药,明日皇上归来,您如何向他交代?” 太后放在椅子上的手青筋暴起,脸色阴沉至极:“你这是在威胁哀家?” “臣妾不敢。” 柳月棠伏身在地,孕肚几欲贴在砖上,“臣妾只是不愿让皇上和太后娘娘因为臣妾再生嫌隙,若因为此事让皇家骨肉离心,臣妾难辞其咎。” “太后您何不等后日皇上回宫,届时天象吉凶、皇嗣祸福,自有圣裁。倘若臣妾当真与腹中孩子福泽相克,无需太后发话,臣妾自愿一死。” 太后神色有些松动,一旁的祝嬷嬷心下不忍,劝道:“太后,熙妃说的并不道理,您和皇上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倘若熙妃出了事……只怕皇上是怪罪于您。” 太后几番犹豫之下,望向褚栖迟:“褚监正,倘若等到皇上后日回宫再进行处决,熙妃腹中皇嗣可会有危险?” 褚栖迟拱手道:“这个……微臣不敢保证,龙胎越大,与母体福泽相克的影响便越大……” 明嫔转过头去,对楚嫔低低说了一句:“恐怕,等皇上回宫后,便不舍得让熙妃喝催产药了。” 她声音虽小,却字字清晰落入太后耳中。 是啊!萧衡如今越发宠爱熙妃了,又素来不信天象之说,待他回宫,极有可能不会同意熙妃喝下催产药。 不行!她绝不能再失去了一个孙子。 而且这个孙子还是福星。 左右皇帝都怨她,为了江山社稷,再怨她一回也无妨。 她咬一咬牙,正要开口,柳月棠突然道:“既是臣妾福泽不够深厚,那臣妾便在太后您的小佛堂中,日日诵经祈福,祈求佛祖保佑腹中孩子无恙。” “佛堂中日夜供奉着太后亲燃的香火,经架上叠满了您亲手抄的佛经。佛祖慈悲,定会念着太后数十年虔诚信奉,护佑臣妾腹中的皇嗣。” 她抚上高高隆起的小腹,平静无波的眼眸中藏着锋利。 既有人拿出天像去害她,那么她便搬出佛祖去压制太后。 太后本就信佛,见柳月棠搬出佛祖来,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还未待她开口,柳月棠便缓缓伸出手:“挽秋,扶本宫去小佛堂。” 本想着给太后三分颜面,以免往后见面争锋,宫闱失和。 可她既听不进去,那便只有来硬的了。 她撑着腰肢缓缓起身,扬声一唤:“何统领。” 满殿妃嫔皆是一愣,美目齐齐往门口看去,只见何云峥阔步而入,行礼道:“微臣参见太后娘娘,给各位娘娘请安。” 楚嫔诧异道:“何侍卫?你不是跟着皇上去祭祀了么?” 何云峥拱手道:“回娘娘话,去的是吴侍卫,微臣奉命在邀月宫保护熙妃娘娘。” “皇上竟让你留在宫中保护熙妃?”明嫔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 这还是皇上第一次如此宠爱一个女人。 仅仅离宫三天而已,竟叫他这般放不下,让御前侍卫留下来保护熙妃! 何云峥颔首,随后望着柳月棠躬身道:“熙妃娘娘有何吩咐?” 柳月棠樱唇轻启:“本宫这两日便在佛堂中为皇嗣祈福,你且让侍卫守在佛堂外,莫要让心怀叵测之人进入。” 何云峥连忙明白了过来:“是,微臣这就护送娘娘前去。” 柳月棠素手交叠于腹前,朝太后盈盈一福:“太后娘娘,那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还请您莫要过于忧思,有您亲赐的香火和亲手誊写经文,佛祖定会看在您这般虔诚的份上,保佑腹中皇嗣顺遂安康。” 刚要转身,她忽的想起什么,她唇角扬起一抹温婉笑意:“对了,待臣妾在佛前焚香时,定会将太后您的慈悲善举细细禀明。让佛祖保您福寿齐天,岁岁安康。” 言罢,她不顾脸色难看的太后,便转身往外走去,发间的金步摇晃出细碎冷光,比太后骤然沉下的面色更叫人寒意彻骨。 太后狠狠瞪着柳月棠的背影,气得胸口连连起伏。 明嫔气不过,对着太后娇声道:“姑母,您就任由她这般肆意妄为吗?” 太后闭了闭眼:“哀家能如何?她都拿出皇上的玉佩了,自请去佛堂祈福了。” “可是……姑母,您这汤碗也可以送去……” “住口!”太后呵斥打断明嫔未说完的话。 “佛门乃祈福之地,岂能生妄念。” 那佛堂里面,不止有佛祖,还供着恒儿的灵牌。 这些年,全靠她在佛祖前日夜祈福诵经,方才没有梦到恒儿在梦中哭泣。 好不容易让他在九泉之下得到了安息,她怎敢再去佛堂打扰了他。 明嫔愤愤地抿了抿嘴:“熙妃……她就是故意的。她知道姑母您虔诚信佛,所以才躲去佛堂,分明是拿佛祖当挡箭牌!” 太后又岂会不知熙妃的主意。 只怕她现在存心以为是六宫有人要害她,所以不敢回邀月宫了,便择了自己忌讳而六宫诸人不敢进入的佛堂。 如此一来,自己便不能拒绝她,亦不能在佛祖面前动她。 若是不让她去佛堂,恐会让人误以为自己容不得后宫血脉,存心要置她们母子于死地。 亦是不信佛法、轻慢神佛。 太后叹了口气,手慢慢拨动着佛珠,心也跟着静了下来,现下唯一的希望便只有放在佛祖身上了。 “罢了,但愿佛祖能够消除她身上的祸祟,替她增福,护皇嗣无恙,让熙妃母子免此劫难。” “老天保佑……阿弥陀佛。” 言罢,她又望向众妃:“你们也多抄写佛经送来,如此佛祖定能看到咱们的诚意。” 众妃僵在原地,迟迟未反应过来。 她们知道,太后因为逝去的瑞王,整整祈福念经十余年。 甚至有传言,正是太后每日诵经祈福,才使瑞王脱却苦海,重投富贵人家。 但今日才发现,太后竟如此魔怔。 提到佛祖脸色突然平静了下来,甚至让满宫都跟着抄写经文。 倘若诵经祈福便能扭转天命,那这世间又怎会有那样多红颜薄命,幼子夭折之悲事? 第245章 玉佩 众妃散后,宁嫔坐于轿辇上沉思。 宫女沉香不解问道:“娘娘,方才你正欲起身向太后求情,怎么突然又坐下了?” 宁嫔神色恍惚地望着前方:“因为……钦天监说的对,熙妃命格太弱,实难承受这般洪福。” “有些事……天意不可违。” “啊?”沉香一惊:“那……钦天监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 “半真半假吧……估摸着也是有人背后授意。熙妃受宠,树敌太多,有人想借此打压她。” 沉香微微颔首:“难怪……难怪娘娘您之前看熙妃娘娘的面相说……说她不应该入宫……” 宁嫔入宫前,曾跟着义父学过看相,是以,简单的面相她还是会看一些。 所以,在见到柳月棠得宠后,她方才劝柳月棠,莫要再去争宠,安然享受当下所拥有的一切。 因为,她怕柳月棠位置越高,恩宠越厚,福泽便越厚,无福消受…… 只可惜……她还是步步为营,一心想要上位得宠。 如此……也唯有看天意了。 佛堂中。 待柳月棠拜了佛后,挽秋紧皱的眉稍稍松了几分。 “幸好皇上走时,将玉佩给了娘娘,否则……太后方才便不会松口让娘娘您前来佛堂。” 柳月棠摩挲着光滑细腻的玉佩,不禁想到了前一夜。 萧衡将她抱在怀中,一手抚着她满头青丝,一手抚着她隆起的小腹,柔声道:“淼淼,朕或许要三日才能回宫,便足足三日都见不了你。” 柳月棠拥紧了他:“臣妾会想皇上的,这三日臣妾哪也不去,就等着皇上您回来。” 这时,腹中的小人也高高抬起脚踢了一下肚子,萧衡手心一颤,旋即轻轻拍了拍被孩子撑得高高的肚皮。 “好了,父皇知道,你舍不得朕。朕也舍不得你和你母妃。” 说完,他目光灼灼望着柳月棠:“淼淼……”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唇角,柳月棠“嗯”了一声:“皇上放心,臣妾会护好腹中孩子。” “不……”萧衡眼底翻涌的情愫几乎要漫出来,却又被他生生压了回去,只余一抹克制的温柔。 “不仅仅是孩子,更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 言罢,他拿出枕下贴身佩戴的玉佩,放到柳月棠手中。 一字一句叮嘱道:“这玉佩,是皇家信物,你好好收着,若有危险,亮出玉佩,能保你平安。” “朕再让何云峥留在宫中,任你差遣,你便安心在邀月宫养胎。” 柳月棠收回思绪,将玉佩放入怀中。 “铺纸研磨吧,这两日便在佛前静心抄几卷《妙法莲华经》,也好为腹中孩子祈个平安顺遂。” 待到了用膳之时,祝嬷嬷端着膳食进来,躬身行礼道:“娘娘,这晚膳是太后让奴婢给您送来的。” 柳月棠抬眸瞟了一眼托盘上的菜食。 有桂花山药、百合芦笋、蜜渍豆腐和两个馒头。 “太后娘娘说,祈福当净口素心,所以这菜食便清简一些。” 柳月棠继续写着经文:“嬷嬷将膳食端回去吧。” 祝嬷嬷一愣,“娘娘,奴婢知道您心中有气,可也别拿自己身子开玩笑。” “太后啊……也是为了娘娘您腹中皇嗣着想,并非是想伤害您。” 柳月棠冷冷打断她的话:“行了,孰是孰非本宫心中清楚,嬷嬷端回去吧。” 见柳月棠如此决绝,祝嬷嬷也没有再劝,端着晚膳便离开了。 “娘娘,您是怕太后会在饭菜中动手脚吗?”挽秋问。 柳月棠将笔蘸饱墨汁,“太后虽不可能在佛前动手,但本宫总要留个心眼,但凡有丝毫危险之物,本宫都不能去触碰分毫。” “那娘娘您这两日吃什么?” 柳月棠对着佛前扬一扬头,流筝和挽秋看着佛前的点心和果子顿时明白了过来。 这供品,自是不可能被动过手脚。 用银针试毒之后,便能进食。 正殿,太后听闻柳月棠不肯用膳后当即脸色一沉,便要发怒:“她这是怕哀家在饭菜中下药!” “好个柳月棠!竟敢明目张胆同哀家作对!” “她不吃也就罢了!饿着哀家的皇孙如何是好。” 祝嬷嬷连忙抚着太后的胸口劝慰道:“太后您息怒,熙妃如此……也是紧张腹中皇嗣。” 太后深吸一口气,捻着佛珠道:“她若真紧张腹中孩子,便应该为了他好,将催产药喝下。” 她太清楚后宫这些女人了,总将为子舍命挂在嘴边,可真到生死抉择之际,哪个不是将自己的命看得比天大? 熙妃喝下催产药,不过是伤些身子而已。但却能让她腹中的福星早早落地,避开那福泽相克之说。 可她倒好,却为了自己,全然不顾及腹中皇嗣。 “罢了,待皇帝回来后,哀家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亲自喂熙妃喝下催产药。” “福星……切不可收到一丝伤害。” “那这晚膳……”祝嬷嬷欲言又止。 太后眉眼冰冷如霜:“将照料她的太医宣过来,当着她的面检查。” “还有……让太医细细替熙妃诊脉,若腹中皇嗣在熙妃腹中有任何不妥,便及时来禀报哀家。” 祝嬷嬷连忙道:“是,那奴婢这便命人去太医院。” 第246章 朕来晚了 是夜,柳月棠睡在小佛堂。 沉入梦境之时,恍若坠入滚烫的沙海之中。 她穿着绯色衣裙,在风中翻卷如蝶,与一红衣女子同看末日余晖。 后来,那女子策马带她去了草原。 她坐在马背上,马蹄踏碎满地野花,迎着清风将花香送入耳畔。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绵延的绿浪,将满心阴霾都染成通透的碧色。 她笑了,笑的很开心,比草原上的格桑花还要明媚灿烂。 或许是这个梦太美好,以至于第二日,柳月棠还在回味。 同挽秋说后,挽秋温柔一笑:“有孕者本就多梦,加上娘娘您可能近日太累了,本能的想要去去清净向往之地。” 柳月棠指尖抚过素白宣纸,眸光黯然。 她自然累,没有恩宠地位时,便日夜算计着如何得宠上位。 有了恩宠后,又日夜防备着明枪暗箭。 如今,更是怕腹中孩子受到一丝一毫伤害。 柳月棠嘴角涩然扬起,“这般自在光景,也只配在梦里相见了。本宫困在这九重宫墙内,此生再难踏足向往之地。” 那厢,暮色将天坛鎏金顶染成了血色。 祭祀完毕后,萧衡携着皇后缓缓下台阶。 见大典结束,心急如焚地周德福连忙迎了上去:“皇上!宫中出事了。” “邀月宫传来消息,说钦天监言熙妃娘娘和腹中皇嗣相克,太后让熙妃娘娘喝下催产药,保皇嗣周全。” 萧衡脸色骤变,惊怒交加:“什么时候的事?” “昨……昨日。”周德福声音惶恐至极。 萧衡心脏骤然一缩,猛地攥住周德福的衣领,眼中燃起滔天怒火。 “为何现在才来告诉朕?” 周德福恐地嘴角发颤,不待他回答,便被萧衡重重推在了地上,随后帝王冰冷的声音响起:“备马!朕即刻回宫。” “皇后,后面的事交给你处理,朕先回宫。” 皇后回过神来,对着仓皇远去的背影福下身去。 皇上,原来您也有乱了分寸的时候。 萧衡翻身上马,马鞭狠狠抽在马臀上,马蹄声如战鼓般急促,震地他五脏六腑都一阵阵发紧。 他就知道,后宫那些女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一个个的都算计着如何除掉他们的孩子。 所以他让何云峥留下来保护她,又给了她贴身玉佩护她周全,可千算万算,他却疏忽了他这位好母后! 她素来体弱,强行催产会要了她的命! 不,不会的! 萧衡摇着头,她那般聪明,后宫那些阴谋她总能逃脱,这一次,她也一定能。 她定不会让自己喝下那碗催产药的。 她此刻定在怨自己,怨自己每每都承诺会护她周全,却一次又一次地食言。 她孤身一人,要与六宫斗智斗勇,该是多么惶恐无助。 想到此处,萧衡冷汗涔涔,“驾”了一声,让马跑得更快了一些。 待马至宫门停下时,萧煜甩下缰绳直冲寿康宫,并吩咐侍卫让各宫嫔妃速速前往寿康宫。 寿康宫外候着的宫人见到萧衡骇人面色的瞬间吓得魂都没了。 “皇……皇上。” “熙妃在哪?”萧衡瞪着两人,声音森寒。 “在……在佛堂。”宫人浑身发颤,只觉一抹明黄色身影一闪而过,见萧衡进入方才心口一松,庆幸捡回了一条命。 看着朱红色的门,萧衡脸色越发苍白。 佛堂门被踹开的刹那,烛火剧烈摇曳,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 “淼淼!”他沙哑一唤,胸口几欲窒息。 柳月棠惊地睁开了双眼,转头望去,只见萧衡满脸惊惶的走上前来。 “皇……” 她还未来得及话,便被萧衡紧紧抱在了怀中。 “是朕不好,朕来晚了。” 说着,他忙松开柳月棠,打量到她腹部还高高隆起时,心头一松,钝痛却丝毫未减,抚着她的身躯和手臂试探着:“让朕看看,有没有受伤,太后有没有责罚你。” “皇上,臣妾没事。”柳月棠握住萧衡的手,这才发现素来掌心滚烫的他此刻竟皆是冷汗。 她扬唇一笑,落在萧衡眼中却极是凄凉。 “臣妾答应了皇上,一定会护好他,也护好自己。所以那催产药,臣妾誓死都不能喝。” “臣妾一直在等皇上……” 她话音一顿,眼眶渐红,珠泪已坠于鲛绡:“臣妾就知道,皇上一定会回来护着臣妾。” 看着她破碎的泪珠,萧衡心尖被攥得生疼,手掌颤抖着捧住她的脸颊:“是朕的错,朕来晚了,让淼淼受委屈了。” 他指腹轻轻擦拭着泪痕,动作轻柔。 “皇帝回来了?” 佛堂外传来太后的声音,柳月棠身子一缩,指尖下意识地抓住萧衡衣袖。 萧衡见状,便知她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被母后刁难或是责罚了。 也是,连他都拿这个母后没有办法,柔弱的淼淼又怎能招架。 想着,他心中更是疼惜,将柳月棠护在怀中,宽大的掌心温厚的安抚着她。 “别怕,害你之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揽着柳月棠的腰肢,稳步走出佛堂。 刚踏入正殿,便见祝嬷嬷搀扶着太后迎面走来。 柳月棠脚下猛地一滞,当即便要屈膝行礼,却被萧衡紧紧搂着,她抬眸望去,只见萧衡双目如鹰隼死死盯着太后,却是对着自己说: “行什么礼?朕说过,你有孕在身,不用对后宫任何一人行礼。” “皇帝是在怪哀家让熙妃喝催产药?”太后脸色亦是极为难看。 “朕还未给太后定罪,太后急什么?待钦天监那狗东西和六宫妃嫔来了,朕再慢慢算账。” 说着,他揽着柳月棠从太后身边走过去。 随后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在椅子上。 太后气得眉毛倒竖,铁青着脸看向柳月棠,“熙妃,你倒是好本事!” “皇帝刚回来,你便将他哄得团团转,怪罪起哀家来了。” 从萧衡踏进寿康宫便绕过正殿去佛堂时,她便已经很是不满了。 结果没想到,柳月棠竟哄得萧衡对自己如此不敬。 甚至,还不让熙妃给自己行礼问安。 柳月棠闻言,满脸怯弱,当即便要起身,萧衡依旧拦着她:“不用怕,今日即便是天塌下来了,也有朕顶着,你只管安安心坐着。” 太后闻言更是气急败坏,指着萧衡和柳月棠道:“反了,反了!你们眼里还有哀家吗?” 她走向柳月棠:“熙妃,哀家真是小瞧你了,昨日舌如利刃顶撞哀家的狠劲哪去了?皇帝一来,你便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萧衡冷冷一哼:“熙妃若不狠些,只怕朕回来,便看不到她们母子了。” “母后啊母后,这可是你的亲孙儿!你也忍心!” 萧衡猩红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狠狠瞪着太后。 太后咬牙:“正因那是哀家亲孙儿,所以哀家才会应天象……” “天象天象!全是狗屁,一派胡言!”萧衡脸色大变,大手一挥打断了太后的话。 茶盏被宽大的袖摆掀翻在地,哐当一声,瓷片飞溅。 第247章 不能伤害她分毫 柳月棠和太后都惊呆了,一朝天子,竟口出脏言。 殿内沉寂片刻,太后强自压抑着满腔怒气。 “皇帝,从前你因为昭妃顶撞哀家,如今你竟又因熙妃忤逆哀家,你这般行径,当真是要将孝道抛诸脑后吗?” “古语有云,母慈方能子孝,母后既无舐犊之慈,反欲对儿臣之子痛下杀手,却还想儿臣恪守孝道?”萧衡话音如霜,字字如利剑出鞘,将多年积怨尽数剖开。 太后指尖死死捏着手中的佛珠,看着萧衡面色这一瞬,仿佛回到了恒儿死的那一年。 他问:“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天下从没有抛弃孩子的母亲,你既如此恨我,那从此以后,我母亲只有母后一人。” 他说的母后,自是温懿皇后。 当时她听到这句话时,心都碎了。 正是因为如此,她恨极了宋槿柔。 不管是先帝,还是萧衡,都爱极了宋槿柔。 柳月棠抚着腹部,红着眼看向太后:“太后,您已经杀死了那个活泼孝顺的儿子,难道……现在您还要再杀死您的孙子么?” 此话一出,萧衡和太后的心尖皆是狠狠一震。 萧衡蓦地红了眼眶,惊愕地看着柳月棠。 一时间,他几欲忘记了呼吸。 是啊,昔日的萧衡早已死去。 如今活下的,只是身披龙袍、心冷如铁的帝王。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一具失了喜乐、没了魂灵的躯壳,在权力孤峰上茕茕孑立。 “你住口!”太后又气又急,声音沙哑。 “他们都是哀家的至亲!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好!” 她望着萧衡,缓缓道:“皇帝啊……从前的事,哀家的确有不对之处,但是熙妃腹中的孩子,那是哀家的亲孙子。” 她捂着胸口,浑浊的泪中晶莹闪烁:“哀家一把年纪了,不过是想看着子孙绕膝、共享天伦。熙妃腹中孩子乃是福星,钦天监的人说了,福星早产是不会有问题的,不过是母体会受损罢了。” 萧衡冷冷笑着摇头,眸中一片嘲讽和悲戚。 “你笑什么?”太后问。 萧衡扬唇:“儿臣笑,笑同一个计谋,母后竟能中计两次!” 太后一怔,旋即肃然道:“那不是计谋,那是天意,是天象!” “母后!”萧衡双眼猩红逼视着太后。 “莫说朕最厌恶这所谓的天象!即便熙妃同腹中皇嗣真的相克,朕亦不会舍弃熙妃而保全皇嗣。” 柳月棠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萧衡。 太后错愕悲愤地摇着头:“皇帝!你疯了!” “妃子不过是一个开枝散叶的工具罢了!” “可熙妃她不是,母后!”最后几个字萧衡几乎是从齿缝间迸出。 母子四目相视,一个惊怒,一个愤怒。 须臾,萧衡闭了闭眼,侧过头去不再看太后。 “罢了,朕同一个没有心的人说这些作甚!” “母后你从未付出过真心,也从未得到过真心,自是不知这世间的真心何其珍贵。熙妃待儿子一片情深,儿臣已经辜负她良多,这一次,谁也不能再伤害她分毫。” “即便是你,母后!也不行。”他深深逼视着太后泛红的双眼,语中带着帝王不容置喙的威压。 太后被他冰冷的目光刺地脚下一个踉跄,祝嬷嬷及时扶住了她。 “好!好!很好!” “皇帝既连亲生孩子都不在乎,哀家还能说什么!哀家不管了,哀家再也不管了!” 她气得胸口连连起伏,双腿发软地往主座上去。 祝嬷嬷替太后顺着气,压低声音,附在她耳边柔声劝慰:“太后,您当心身子。” “皇上最看重皇家血脉,方才那些是气话,此次之事你便不用忧心了,由皇上来决断。” 太后缓缓喘着粗气,她还能说什么?还敢说什么? 若自己再执意让熙妃喝下催产药,只怕皇帝是要吃了自己。 或许真如那法师所言,她与萧衡之间,虽有血缘,却无亲缘,命盘相斥,终是宿敌。 每每唯有凡事顺着他,按着他的心意,母子之间方才会稍稍亲近一些。 此时,宫人在门口扬声道:“皇上,各宫娘娘皆已齐聚在外,是否要现在宣进来。” 萧衡广袖一挥,袍角扫过宝座:“宣!” 众妃怯怯而进,俯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给太后娘娘、熙妃娘娘请安。” 萧衡并不叫起,目光森然落在后面的褚栖迟身上,缓缓启口:“褚栖迟!” 褚栖迟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明鉴!微臣所言皆是天象示警!” 萧衡冷笑,“天象是么?那你不妨算算你的死期!” 话音未落,他已拔出腰间玉柄匕首,直直往褚栖迟射去。 褚栖迟肝胆俱裂,瞪大了双眼,就在以为那匕首要了解自己性命之时,发冠哐当一响,随着匕首一起坠地。 他魂都吓得没了,僵在原地。 “啊……”妃嫔中,一胆小的秦宝林吓得惊呼,失态瘫坐在地。 萧衡冷冷一瞥:“御前失仪,拉下去跪着,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起身。” 言罢,他看向众妃中的容悦。 容悦昨日在寿康宫外足足跪到了天黑,所以屈下去的双腿早已酸软发颤。 “容嫔你腿有伤,且先起来。” 众妃这才明白过来,皇上方才罚秦采女的话,是太后昨日对容嫔说的。 而现下皇上又让容嫔起身,无疑是因为昨日容嫔替熙妃求了情。 而她们没有求情的,自是不配起身。 明嫔抬眼打量着太后,只见其脸色难看的捻着佛珠,似是在念经。 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同她无关。 第248章 天象实情 褚栖迟回过神来,爬到萧衡面前连连磕头:“皇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说!你到底是受了何人的指使?”萧衡鎏金冠冕垂落的玉旒轻轻摇晃,在褚栖迟脸上投下细碎而怖人的阴影。 褚栖迟冷汗淋漓:“没人……没人指使微臣呀……” 柳月棠冷冷启口:“背后之人究竟给了你何好处?刀架在脖子上了,还不肯承认。” 言罢,她唤了一声:“何统领。” 何云峥会意,走上前来:“启禀皇上,微臣已经查到,这褚大人乃是从前虞家举荐进宫的。” 萧衡一愣:“虞家?” 楚嫔诧异抬头:“褚大人不会是受了虞家的意吧?” 众所周知,当初虞氏是因为柳月棠方才被赐死的。 倘若虞家为了报仇,指使褚栖迟编造天象谗言,倒也说得过去。 况且!熙妃得宠,倘若她生下皇子,那么虞家的外甥——大皇子地位便岌岌可危。 想到此楚嫔眸中一亮,若能借此机会将大皇子拉下来,也不失一个好机会。 于是,她扬声道:“好啊!褚栖迟,你竟帮着虞家算计皇嗣妃嫔,说!虞家为何要你这般做,是不是怕威胁到大皇子的地位?” 褚栖迟一听,吓得脸色惨白,忙不迭地摆手:“娘娘冤枉啊,微臣怎敢同朝臣勾结陷害皇嗣。” 见褚栖迟还是嘴硬,萧衡开口:“何云峥,将匕首拿过来,这一次手可莫要歪了。” “是!”何云峥拱手应下,捡起地上的匕首。 匕首寒光乍现,褚栖迟瞳孔瞬间放大。 眼见着那抹锋利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褚栖迟浑身瑟瑟发抖,再也瞒不住,颤声道:“微臣说!微臣说!” “是……是微臣算到熙妃娘娘命格太弱,承受不起浓厚的福泽,虞大人知晓后,便让微臣添油加醋……谎称皇嗣被熙妃娘娘所克。” 他觑了一眼萧衡冷肃的神色:“是微臣该死,微臣该死,但微臣所言并非全是虚言,倘若皇上不信,大可传钦天监其他的人前来。” 柳月棠眼神一凝,抚着腹部望向褚栖迟,“褚栖迟,你说本宫命格太弱,那本宫问你,你是如何算出的?可有什么依据?” 褚栖迟沉吟道:“微臣乃是经由观星之法推演,再结合娘娘您的生辰八字而得。” “生辰八字?那本宫的生辰八字是何时?” 褚栖迟思忖着回答:“是癸亥年,八月初七,子时末。” 柳月棠闻言,哧地笑了一声,红唇在烛火下异常艳丽。 萧衡亦是一笑,“熙妃的生辰从不是八月初七,而是八月初六的子时。”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就连太后拨着佛珠的手亦是微微一滞。 褚栖迟脸色煞白,“可……可文书上登记的生辰八字分明是……” “那分明就不是熙妃的生辰八字,是熙妃嫡母为了让亲生女儿冒用长女之名,故而篡改后的生辰八字!”萧衡打断了褚栖迟的话。 众人骇然色变,原以为,钦天监所言半真半假,结果没想到熙妃的生辰八字都是假的。 难怪……难怪之前传言熙妃才是柳家的长女。 褚栖迟双腿一软瘫痪在地,怔怔地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推演向来无误……” 他抬起手指再一次掐算。 萧衡大怒,周身腾起凛冽杀意:“来人,将这个妖言惑众的狗东西拖出去乱棍打死。” “不要啊!皇上!微臣说的当真是实情。” 褚栖迟拼命求饶,萧衡神色却更加阴沉。 他此生,最恨的便是这些算卦之人,全是惑乱人心的鬼话。 待人拖下去后,萧衡吩咐何云峥:“即刻去将虞家相关人等全部拿下,送去大理寺审问。” 何云峥拱手:“是。” 见事情真相大白,所有妃嫔以为自己能起身时,上座之人锐利的目光却压迫而来。 “平日里见朕时,个个低眉顺眼、乖顺懂事,可背着朕,肚里全是算计!见旁人得了宠爱,便眼红使坏。遇人落难,恨不得踩上两脚才痛快。” 他目光凌厉一转:“你们别以为没亲自动手,心里就干净了!你们心里那点算计,朕一清二楚。” 明嫔抿紧了唇,虚心地看向一旁。 “说的就是你!明嫔!” 萧衡的声音轰然响入耳中,明嫔浑身一紧,惶恐抬眸:“皇上,臣……臣妾是被钦天监所言蒙蔽了双眼。” 萧衡目视着她,“明嫔,朕一直念在你痛失孩子的份上,对你宽待有加。你也是失去过孩子的人,何以如此狠毒要对付熙妃腹中皇嗣。” 明嫔顿时红了眼眶,双唇发颤,“臣……臣妾没想过害她腹中孩子,臣妾只是……” “还敢狡辩!” 萧衡一声呵斥吓得明嫔娇躯猛地一缩,指尖死死攥着裙裾。 “你素来尖酸刻薄,既这般爱逞口舌之快,便掌嘴二十,降为婕妤。待在秋阑宫好生思过,何时学会谨言慎行了,何时再出这宫门!” “皇上……”明嫔眼眸漫上泪光,入眼所见的却是一张冷若冰霜的面孔。 她转眸看向太后,却见太后依旧闭着眼,紧紧拧着眉头似是在想些什么。 萧衡招招手:“将明嫔带下去,就在寿康宫门口掌掴。” 随着泪水坠落,明嫔抬手拭去,挣脱开太监的手:“我自己走!” 她知道,这一次,姑母也没办法护住她。 皇上这是在拿她开刀! 呵……皇上可真是宠爱熙妃。 殿外,巴掌声和呻吟声徐徐响起,众妃心头一阵阵发紧。 也庆幸自己没有在熙妃被钦天监污蔑时落井下石,否则……她们的下场比明嫔还要惨。 明嫔可是太后的侄女,皇上待她一向很好,如今为了熙妃竟如此重罚。 可怜,皇上有多宠爱熙妃和皇嗣,她们根本惹不起。 萧衡眼神冷冽如刀般逐一掠过众妃惶恐的面庞,“往后若谁再敢动坏心,冷宫便是她的归宿。” 妃嫔们纷纷伏身在地:“臣妾不敢。” “最好是不敢!” 萧衡看向柳月棠,眼底冷冽渐褪,只余下心疼的柔光。 “看来后宫仅皇后一人治理有些乏力,传朕旨意,熙妃温恭懋着,娴于典则,特赐协理六宫之权,整肃宫闱,和睦众妃。” 柳月棠愕然抬眸,只见萧衡唇角含笑,眼中尽是信任。 她本以为,自己会在生了孩子后再得协理六宫之权。 没想到萧衡竟会在此刻就给了自己。 她缓缓起身,福下身去:“多谢皇上隆恩,臣妾定尽心辅佐皇后娘娘,保后宫安宁。” 萧衡起身,亲自将她扶起:“起来吧,往后后宫就交予你打理,倘若有人心思不正,不必向朕请示,自行处置便是。” 这样明目张胆的偏爱和信任,即便是从前的昭妃亦过之不及。 众妃听后神色各异,有替柳月棠高兴的,比如苏南卿和容悦,脸上尽是笑容。 其余更多是嫉妒和心酸。 凭什么她入宫两年多,就一跃成为了妃嫔之首,还怀有皇嗣,如今更是掌着协理六宫之权。 而有的即便入宫五六年,也只是小小的宝林,才人。 第249章 哀家是不是做错了 待处罚警示了众妃之后,萧衡回头看着太后。 太后从始至终,都一直捻着佛珠念经。 似是之前的话戳到了她的痛处,又似是在沉思什么,一直不肯睁开眼。 萧衡沉声道:“如今,后宫有皇后和熙妃打理,太后您老人家便不必费心了,好生待在寿康宫颐养天年,或是搬去佛堂住一辈子也行。” 太后捻着佛珠的指尖骤然凝滞,须臾缓缓睁开眼眸望着萧衡。 本以为她会发怒,会斥责萧衡,可她除了脸色有些难看以外,竟未说一句话。 妃嫔们面面相觑,皇上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实际是变相的让太后禁足,莫要再管后宫事宜。 萧衡不顾太后的脸色,握住柳月棠的手柔声道:“走,朕陪你回宫。” 见萧衡已走,众妃也怯怯行礼告退。 太后僵坐在原地,满目怔忡。 祝嬷嬷轻声道:“太后,您没事吧?” 太后目光落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上。 一时间想起了那一夜大火,她冲进去将恒儿的灵牌护在怀中,转身便斥责萧衡,为什么要放火烧灵堂。 当时,他的猩红的眼中满是泪水,瞪着自己,似有悲伤,似有怨怼。 那怨怼,像极了方才他护着熙妃时逼视自己的眼神。 熙妃说,是自己杀死了那个孝顺懂事的儿子…… 或许,那个儿子真是被她亲手杀死的,就在那场大火当中。 从此,萧衡看自己的眼神,再也不像从前那般依恋。 “祝宜,哀家是不是做错了……” 祝嬷嬷屈膝下去,看着太后柔声道:“太后,此事不怪您,您也是为了皇嗣着想,况且……您并不知钦天监的人已被收买。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太后您便交给皇后娘娘或者皇上处理,以免再伤了皇上和您的母子亲情。” 太后怔怔的摇着头:“不……哀家说的不是这件事。” “哀家方才一直在想,当年是不是不应该听信法师的谗言,认为是皇帝克死了恒儿。” 祝嬷嬷微微一愣。 当年她苦口婆心劝了许久,告诉太后瑞王之死乃是天意,可太后却坚信是皇上克死了瑞王,并且还以为是皇上赌气,要烧瑞王的灵堂。 瑞王生的的确比皇上更讨人喜,眼睛圆溜溜的,月子里就爱笑,先帝也很是疼爱。 所以太后便对瑞王期望颇高,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瑞王身上。 却不曾想,瑞王命不好,早早就夭折。 太后伤心欲绝,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一心便认为是皇上克死了瑞王。 后面,温懿皇后也曾派人去寻过那位法师,只可惜毫无踪迹。 倘若真要分个对错,错自在太后。 但是太后心里的苦,也不比皇上少,唯有祝嬷嬷知晓。 太后浑浊的眼珠泛起血丝,眼尾褶皱间凝着莹莹水光:“哀家想,那位法师……会不会也和今日的褚栖迟一样,是被人收买了?” 祝嬷嬷心中一震,她从未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后竟突然再回头细细理此事。 想来,正是此次一事,方才让太后对法师一事产生了质疑,彻底想通。 祝嬷嬷抚着太后的手,哽咽道:“太后,当年先帝和温懿皇后也劝过你,天象之言,不可全信……” 太后颤抖着唇,胸腔里翻涌着钝痛:“当年哀家信那些天象,是因为哀家总是做梦……梦到恒儿被他哥哥掐死了,哀家这才……” 她捂着泛疼的胸口,缓缓闭上眼,两行清泪滑落:“难道……是哀家错怪了皇帝?” “那法师同褚栖迟一样是被人收买了?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母子离心?” 她惶恐又错愕的看着祝嬷嬷。 祝嬷嬷含泪,“太后,过去的事已然过去了,您也别太自责,当年您也是爱子心切,才会轻信了那法师的话。如今您能想明白,也是好事,往后好好弥补皇上……” 话还未说完,太监便进来禀报:“太后娘娘,皇上走时,给您请了太医。” “皇上给太后请太医作甚?”祝嬷嬷问。 太监惶恐打量了太后一眼,支支吾吾道:“皇上说……说太后您心智昏聩,需得派太医来好生诊治一番,再好生静养。还说……” 他顿了顿,欲言又止,不敢说下去。 孔嬷嬷看了一眼太后凄怆的神色,轻声问道:“还说什么?” 太监将头埋得更低,低声道:“皇上说,这些时日,便不来给您请安了,让您也待在寿康宫静养,莫要出去染上其他病症。” 太后浑身骤然僵住,手中的檀木佛珠啪嗒坠地。 她闭上了含泪的双眼。 或许法师一事,的确有隐情。 可她明白得太晚了。 如今又因为熙妃一事,她们母子之间的隔阂已经越来越深……再难消弭。 深到皇帝已经全然不顾孝道将自己禁足了。 邀月宫。 烛火摇曳,两影相叠,依偎在地。 不知何时,夜空中已渐渐下起了小雨,檐角珠帘断断续续垂下,将夜色浸得愈发湿润朦胧。 柳月棠靠在萧衡胸前,轻声道:“皇上,您已经抱了臣妾许久了。” 萧衡将下巴贴在她脸颊,抱得更紧了一些,“朕再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听着那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的不安和心疼,柳月棠缓缓敛下双目。 难怪宫中人人都想要生下皇嗣。 自从有孕后,萧衡便愈发的宠爱她,在乎她。 不,不能说在乎她。 他心中所在乎的不过是腹中孩子而已,后宫中即便是他不喜欢的嫔妃,也会因为孩子而优待。 自己得他圣心,自然会特殊一些。 至于他在太后面前所言,若是真要在皇嗣与自己之间抉择,他定会选择自己。 这番回答,她自然是断不会信的。 萧衡如此言语,无非是为了反抗太后而已。 第250章 永远不要离开朕 柳月棠正想着,萧衡的声音突然洒在耳畔:“淼淼……你知道吗,朕听说母后逼着你喝催产药时,朕怕极了。” “朕怕回来之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是他身为帝王后,第一次如此害怕,害怕失去一个人。 即便是从前的昭妃,他也未曾这般害怕过。 柳月棠抬头看着他,不知是否是错觉,帝王深邃的眸中竟泛着一抹浅红。 她迎视着他的目光:“那……倘若真有一日,臣妾被害死了,皇上您再也见不了臣妾了,您会如何?” “没有倘若!”萧衡脱口而出。 “柳月棠,朕不许你说这样的话,从今往后夫君会把你保护的好好的,绝不让你再受到一丝伤害。” 他没有用朕,而是用夫君。 柳月棠漆黑眸子弯如泓月,梨涡浅绽:“好,臣妾相信夫君。” 她拥紧了他,嘴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逐渐变冷。 倘若真信了他的鬼话,她柳月棠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能活到现在,她占了几分运气,也占了几分算计,唯独……她没有对这位帝王抱有任何希望。 除了这一次……这一次她是真的对他抱了希望,依靠了他。 毕竟,腹中也是他的孩子。宫中上下,除了自己,便是他最爱腹中孩子。 “淼淼,谢谢你说了,朕一直不敢说的话。” 柳月棠微微一愣,思忖片刻,便明白了过来。 萧衡所言,是说自己在太后面前说她杀死了那个乖巧懂事的儿子这句话。 那一直是萧衡心底永不结痂的深壑。 而六宫,只有柳月棠敢说出这句话。 对萧衡而言,并非是她胆子大。 而是她足够的了解自己,爱自己。 萧衡含笑:“淼淼,你还记得吗,你说你想成为朕心中的那束光?” 柳月棠轻轻点头:“臣妾记得。” 萧衡亲了亲她脸颊:“那就永远不要离开朕,做朕心中最璀璨耀目的光,照亮朕漫漫余生,可好?” “嗯……”柳月棠刚要答,便拧眉呻吟了一声。 “怎么了?”萧衡连忙松开她。 柳月棠盈盈一笑:“他狠狠踢了臣妾一脚,臣妾还未应下,他便先应下了。” 萧衡当即蹲下,眉目如苏的望着柳月棠的腹部:“怎么……要同你母妃抢朕?” 萧衡话音刚落,柳月棠腹部左侧突然顶起个小包,似是在用脚向萧衡打招呼。 萧衡喉间溢出一声憨笑,“他这是应了!” “看来,朕往后有得忙了,又要宠着你,又要宠着他。” 柳月棠红唇微翘,娇嗔道:“不过是添了个孩子而已,皇上就有的忙了,那明年新人入宫,皇上岂不是忙得脚都踏不进邀月宫了?” 萧衡闻言,朗声一笑,起身用手指刮了刮柳月棠的鼻子。 “怎么,新人还没入宫就开始吃醋了?” 柳月棠转过身去,闷声道:“臣妾才没有呢。” 萧衡笑意愈发浓,眼底漾着浓稠的宠溺,伸手从背后拥住她,“明年应该是三月选秀。” “哦!那皇上便可早一些见到美人。”柳月棠闷声闷气的嘟囔着。 萧衡将手心贴在她腹部上,轻声道:“你啊!朕是想说,让你同皇后一起替朕选秀。” 柳月棠微微一愣,历来都是由皇后和太后可以参与选秀,决定秀女去留。 若是后妃,便只有位分最高的贵妃能前去。 所以,萧衡这是打算封自己为贵妃么? 萧衡本以为柳月棠会很高兴,毕竟这乃极大的殊荣。 结果却见她怔怔的不说话,他连忙反应了过来,将柳月棠转过身来:“淼淼,朕这样做是不是很委屈你?” 是了,她本就有些醋了。 若再让她给自己挑女人,岂不是伤了她的心么? 他还记得,幼时每每父皇选秀,温懿母后在人前强颜欢笑,夜深独却对着孤月垂泪。 她深爱父皇,又如何能做到心无波澜的替父皇纳妃呢? 想到此,萧衡喉间发紧:“淼淼,是朕大意了,朕只想到让六宫知晓你是朕最宠爱信任之人,却一时忘了,你会难受。” 嗯?柳月棠一头雾水。 这狗皇帝到底在说什么? 然而柳月棠越是愣怔不说话,便让萧衡以为她越发心酸难受。 他将柳月棠的双手捂在掌心中,眉眼温软至极:“淼淼,朕这辈子都不会再对谁许下诺言了,但朕唯一能保证的便是……” 他深深看着柳月棠,柔情暗蕴:“你,柳月棠,是如今朕最在乎之人。待你诞下孩子,朕便将你封为贵妃,届时即便新妃入宫,都以你为尊。” 他不会再对谁许下什么诺言。 因为誓言易变,人心也易变。 幼时他说会娶沈青棠入宫,最后却辜负了她,也困住了自己。 所以,他不会再对柳月棠许下什么承诺。 真正的承诺无需许出,往后朝朝暮暮,自会以寸寸光阴为证,许她一世荣华心安。 “皇上……”柳月棠凝视着他,眼底的柔情如春水漫堤,满满都是他的身影。 “您要封臣妾为贵妃?” 她想过贵妃之位,但没想到如此快。 即便柳鸣如今贵为正四品礼部侍郎,可她终究只是庶女,资历尚浅,这贵妃之位恐怕没那么容易。 萧衡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和声道:“不用怕朕为难,如今大权在朕手中,朕要封你为贵妃,谁也阻拦不了。” 他声音很轻,却坚定决绝。 柳月棠含笑点头:“好,臣妾都听皇上的。” 萧衡抚着她的手,目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 所以,他便更希望她腹中所怀的是个皇子。 倘若是个皇子,她的身份便更加尊贵,贵妃之位更是当得。 “对了,昨日祭祀典礼上,柳鸣说想要见见你,朕未应下他,淼淼可想见?若想见朕便让他明日入宫见见你。” 妃嫔临产前,母亲本是能进宫陪产的。 但柳月棠生母早已不在,所以柳鸣便请旨想要见一见柳月棠,也见一见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 柳月棠想也未想,便一口拒绝。 “礼部掌管天下仪制,父亲身为侍郎更需以身作则。臣妾如今深得皇上宠爱,便更应谨守宫禁。否则怕旁人非议皇上因宠废公,父亲不知进退。” “所以,臣妾与父亲还是不见为好。即便见面也只是虚假寒暄罢了。” 萧衡将她揽入怀中:“好,都允你,既不想见,就不见,省的心烦。” 第251章 庄氏 第二日,大理寺奏折便已至御案。 虞少师在牢中苦苦哀求,说是自己一时糊涂,心生妄念,希望皇上看在自己没有铸成大错的份上,免他一死,宽恕家人。 萧衡念及虞少师是两朝元老以及从前的功绩,便免了死罪,削去少师衔,抄没家产,同亲眷流放岭南。 谢家听闻此消息后,皇后的母亲庄氏当即便入了宫。 皇后连忙吩咐拂柳将刚送进宫的葡萄洗净后呈上。 庄氏含笑打量着皇后:“娘娘近日可好?” 见庄氏这一次入宫竟开始关心自己,皇后眸中盈满笑意:“母亲放心,本宫一切安好。倒是母亲和父亲,您二老身体一向不好,可要多注意调养。” 言罢,皇后将剥好的葡萄送入庄氏口边。 庄氏和蔼含着葡萄,“臣妇和你父亲身子无恙,娘娘切莫忧心。眼下,娘娘应该忧心的是您往后的路。” 皇后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她就知道,母亲突然进宫绝非只是探望自己这般简单。 她使了个眼色,让宫人都退下。 见殿内只有母女二人,庄氏方才抚上皇后的手和声道:“桐儿,眼下虞家获罪,必定会牵连大皇子,来日立储君,旁人若是拿此事做文章……” 她顿了顿:“只怕大皇子将来无法继承大统,还会连累娘娘您……” 皇后长睫微微一颤,笑意稀薄:“母亲的意思是……” 庄氏压低了声音,“我和你父亲的意思,是让你早做打算,大皇子既然不成了,那你便不用在他身上白费心思了。还是得赶紧再养个孩子在身边。” 皇后一怔,被庄氏握在手心的手骤然一僵。 见皇后沉默不语,庄氏又道:“倘若你不想养外人的孩子,那不若让你叔父家的那两个女儿入宫?” “嫣然和书然现今已出落得端庄秀丽,明年可让她们入宫选秀,日后若诞下皇子,便可养于你膝下。如此……储君身上亦留着咱们谢家的血,谢氏一族便可永远长盛不衰。” 看着庄氏满目的欲望和期待,皇后涩然一笑,抽回手:“母亲,家族荣耀对您和父亲来说,就那样重要吗?” 庄氏一噎,“娘娘,家族荣耀固然重要,可我同你父亲,不也是为你着想么?” “为我着想?”皇后凄然抿唇。 “若母亲真为我着想,便不会事事不顾及女儿的感受。” “从我决定养桉儿那日起,便决定了将他视为己出,无论发生何事,本宫都不会抛弃他,因为……他是本宫的儿子。” “娘娘……您怎还是如此心软?因为虞家一事,皇上对大皇子定然心生芥蒂,眼下熙妃已经怀有身孕,倘若是个皇子,只怕储君之位会落到他的头上,趁着皇上的子嗣还不多,您得好生谋划。” “母亲!”皇后拧眉:“桉儿身上虽留着虞家的血,可他是皇子!如今更是中宫嫡子。皇上乃明君,是非分明,定不会迁怒无辜稚子。” “来日继承大统的不管是桉儿也好,还是熙妃所出的孩子也好,本宫依旧是太后,没有人能撼动本宫的位置。” 她微微抬起下颚,金步摇在鬓角上摇曳起粼粼的珠光,衬她面容清冷华贵。 庄氏只觉得女儿蠢笨至极,无奈摇头:“娘娘,您入宫这么多年了,难道不懂一山不容二虎之理吗?您是皇后便更应该将所有的权力和荣耀独握在手中。” 皇后戚然冷笑:“独握权力和荣耀?母亲,您以为机关算尽,运筹帷幄便能使家族永久不衰吗?当年虞家盛极一时,如今又如何?” “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这世间没有什么是能长盛不衰的。女儿做这个皇后,已经很累很累了,希望母亲您……不要再逼本宫。” 庄氏看着不成器的女儿,脸色一阵阵发暗,正要开口,皇后便道:“皇上如今正值盛年,母亲若再议论储君,便是大逆不道,还请母亲慎言。” 庄氏心头一凛,看着皇后冷若冰霜的面孔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只道:“娘娘这般看重大皇子,臣妇便不再多言,只望娘娘日后莫要后悔今日的决定。” 皇后直视着她,目光决绝:“母亲放心,本宫绝不会后悔。他既是本宫的儿子,往后无论发生什么,本宫都不可能将他抛下。” 庄氏似听出了皇后的话中之意,目光有些闪躲。 愣怔了片刻,她福了福身:“那娘娘您保重凤体,臣妇便先告退了。” 待庄氏一走,皇后方才彻底松懈下来,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拂柳担忧唤着:“娘娘……” 皇后鼻尖凝起酸涩:“拂柳,这便是那个事事为本宫好的母亲。” 从懂事起,母亲就告诉她,谢家百年望族,她是嫡长女,来日不是太子妃便是王妃,所以她从小就要刻苦读书,学习礼仪,为的就是能配得上皇家。 天还未亮,在其他孩子还在睡梦中时。她已在母亲的督促下开始梳妆打扮,学习各种礼仪规范。 言行举止,一颦一笑,都有严格的要求。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个动作,都会受到母亲严厉的训斥。 那个时候,堂妹和她一起玩被摔倒,堂妹可以扑在父亲怀中撒娇哭闹。 而她却不敢让父母知道自己摔了跤,怕他们怪罪自己胡闹失礼。 慢慢地,她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变得越来越端庄优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锦衣玉食,珠围翠绕,让城中不少千金都羡慕至极。 可是,她也羡慕她们。 羡慕她们可以肆意而活。 后来,她成为太子妃,没有高兴,也没有失望。 因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是命中注定。 她也越来越明白,自己只是巩固家庭荣耀的一颗棋子。 入宫后,母亲每每见了自己,从未关心过自己在宫中过得开不开心,皇上待自己好不好。 每每只会问,为何皇上很少来未央宫,为何自己还未怀上嫡子,为何不在皇上面前替那些堂兄堂弟请封…… 每一句话,都是为了谢家。 第252章 母子之情 皇后叹气一声,搭上拂柳的手往殿内走去。 这些年,早已麻木了,也不在乎这一次了。 皇后刚踏进殿中,便见萧承桉仓皇而逃的背影。 “桉儿!”皇后诧异唤住了他。 萧承桉停下了脚步,慢慢回过头,双眼通红地望着皇后。 “母后……” 他嗓音发颤,几近破碎。 皇后心头一紧,连忙上前抚着他带了泪痕的小脸:“怎么哭了?” 她指腹温柔地擦着他脸上的泪痕,满眼尽是心疼之态。 萧承桉彻底绷不住,哭泣着扑进皇后怀里:“母后,您真的不会丢下儿臣吗?” 他紧紧攥着皇后的衣衫,生怕一个放手母后便会弃他而去。 见他这模样,皇后心狠狠揪成了一团,知晓他定是听见了方才同母亲之间的谈话。 她抚着萧承桉小小的后背,含泪笑道:“你是母后的儿子,母后怎么会抛下你呢?” “母后……”萧承桉哭得更厉害了,肩膀剧烈起伏,抽噎道:“儿臣……儿臣只有您一个母亲了,儿臣不能离开您。” 皇后登时湿了眼眶,“母亲也只有桉儿一个儿子,所以母亲也永远不会离开你。” 她强忍着眸中滚烫的泪水,抚着萧承桉的后脑勺:“桉儿,莫要听别人说什么,从你踏进未央宫起,叫我母后起,你便是我的儿子。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是啊,这个孩子,她早就已经视为自己的孩子了,如何还会丢下他,不要他。 她亲自教他读书写字,绘画下棋。陪他去练最喜欢的骑马射箭。 刚来未央宫的时候,他总是做噩梦。 自己便坐在床头给他讲故事,有时候讲着讲着便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而身上却不知何时,已被他的被子覆盖了一半。 这个小人,从一开始的不喜自己,而后逐渐接纳,终至依赖。 这何尝不是身为人母的历程? 萧承桉听到这句话,心顿时安了,然而却哭得愈发厉害,洇湿了皇后的衣襟。 实在,这个怀抱太温暖了,拥有后就不舍得离开了。 比母妃的还要温暖。 好像,他已经许久没有记起母妃了。 因为,母后待他太好太好了。 “母后,儿臣往后一定会听您的话,长大后保护您,不让外祖母再欺负您。” 他虽然小,可每每外祖母入宫,母后眼眶都红红的。 所以他知道,定是外祖母让母后不开心了,就像今日一样。 皇后听到这句话,心顿时软成了一片,泪水夺眶而出,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原来,也会有人心疼她。 原来,她也是需要人保护的。 皇后陪萧承桉说了好一会儿话,宫人来传,柳月棠来了,她方才松开了萧承桉的手,整理着仪容。 “桉儿,你可知,因为你外祖父的缘故,险些让你弟弟或妹妹受害。” 萧承桉愣了片刻,随后轻轻点头。 皇后整理着萧承桉鬓边的碎发,柔声道:“母后知道,站在桉儿的角度,即便外祖父有错,可所做之事也是为了桉儿,桉儿无法做到怪罪外祖父。” “但站在柳母妃的角度,桉儿觉得柳母妃应该怪罪外祖父吗?” 萧承桉微微抿着唇,垂下了头:“自然应该,嬷嬷告诉儿臣,倘若柳母妃真的喝下了催产药,那……那很可能儿臣就见不到弟弟和柳母妃了。” “倘若,今日是儿臣被害,母后定也会恨那人。” 皇后欣慰的点点头:“桉儿所言甚有理。” “所以,人若能设身处地,将心比心,万事自会多几分体谅,少几分争执。桉儿知道稍后见了柳母妃该说什么吗?” 萧承桉颔首:“儿臣知道。” 正殿中,红袖将茶呈了上来。 “娘娘先喝杯茶,皇后娘娘稍后便出来。” 话音刚落,皇后便带着萧承桉走了出来。 见柳月棠起身正欲行礼,皇后连忙道:“你快坐下,私下时无需多礼。” 且不说皇上已经免了熙妃的请安之礼,就凭她颇得盛宠,却从未恃宠而骄的份上,亦值得她姐妹相待,自是不需要如此多礼数。 见皇后发话,柳月棠便也没在行礼。 实在她眼下肚子越发大了,着实有些吃力。 萧承桉走到柳月棠身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儿臣给柳母妃请安。” 虞家一事,因萧承桉而起,若说她心中对萧承桉没有芥蒂自是不可能。 可眼下见他这般恭谨的模样,她也唯有抿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大皇子起身吧。” 虞家皆是害自己而死,她不得不防萧承桉这般乖巧的模样是否是装出来的。 她眼下怀有身孕,自是不能有害人的心思。 待诞下孩子后,她也得谋划一番,让萧承桉来日无法继承大统。 正想着,萧承桉突然跪在地上,行了一大礼:“儿臣的外祖父,外祖母,做出了伤害柳母妃和幼弟妹之事。此事皆因儿臣而起,还请柳母妃原谅儿臣。儿臣也在此替外祖父和外祖母赔罪。” 言罢,他伏地叩首。 柳月棠一惊,连忙道:“大皇子这是作甚,虞家是虞家,你是你,柳母妃岂会怪你。” “挽秋,快将大皇子扶起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深深打量着萧承桉的神色,但他稚嫩的脸上和眸中全是真诚与清澈。 但他已是近八岁的孩子了,又出生在宫中,万万不能仅看表面。 皇后面色和蔼的看着萧承桉:“好了,桉儿,你去练字吧,母后同你柳母妃说会儿话。” 待萧承桉退下后,皇后望向柳月棠,柔声道:“虞家一事,也怪本宫没有察觉,让妹妹受惊了。” 柳月棠抚上腹部,含笑道:“此事同皇后娘娘无关,臣妾又岂会怪您。倒是大皇子……皇后娘娘您将他教的很好。” 皇后温婉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开了口:“熙妃玲珑剔透,本宫也拿你当妹妹,有些话本宫就不藏着掖着了。” 望着柳月棠疑惑的面孔,她娓娓道:“本宫知道妹妹在担心什么,本宫可以向妹妹保证,虞家一事本宫毫不知情。还有桉儿,本宫不知往后他会变成何样,但是本宫可以肯定,现下桉儿对妹妹绝无恨意。本宫也不会允许他做出伤害你们母子的事。” 第253章 朕要做淼淼的账本 柳月棠神色微怔,凝睇着面容沉静的皇后,“皇后娘娘,不管您相信与否,臣妾自始至终,都不曾怀疑过您。” 二人眸光交叠,信任已在眉眼间流转生温。 “你竟从未怀疑过本宫?” 柳月棠温婉一笑:“那一日,娘娘您说,‘自古女子便艰难,尤其是皇宫的女子,几乎无路可走。您身为中宫,有责任护后宫所有女子周全。’臣妾见到了您眼中的大义和真诚,臣妾相信娘娘并非在逢场作戏,而是有感而发。” 皇后垂下眼眸,“难得妹妹如此信任本宫。” “皇后娘娘信任臣妾,善待臣妾,臣妾自然信任皇后。”柳月棠一字一句,诚恳至极。 皇后动容一笑:“这朱墙内,又有几个女人是单纯的。本宫知道你的野心,但也知道你行事有底线,不会伤及无辜。而本宫……亦没有众人所见那般良善贤德。” “凤位之下,群妃觊觎,本宫但凡行半步差错,便会被人从凤位上拉下来。从前的玉妃跋扈,昭嫔嚣张,难保下一个宠妃比之更甚,本宫根本防不过来。若六宫非得有一人承宠,与本宫共掌后宫权力,本宫希望是你。” “为何?是因为臣妾没有强大的家世做靠山么?”柳月棠问。 皇后轻轻摇头,目光深邃而柔和,“不仅仅是如此,还因为……” 她话音一顿,望向窗外四角蓝天。“本宫既已趟过这荆棘路,便盼后来人,能走得顺遂些。” 她与柳月棠不同,却又相同。 柳月棠从小便没有父母疼爱,扔去了庄子,童年不幸。 她是为求前程似锦前程,方才踏入宫门。 而自己,却是命中注定,生来便为皇家人,此生都不能有喜怒哀乐。 她们都有许多的不得已。 一个为了生存,一个为了家族,都失去了自己,自由,青春,初心…… 柳月棠也望向窗外,嘴角轻扬:“这深宫内苑,众人皆欲拉人共赴风雨泥泞,独娘娘心怀悲悯,愿为他人撑起一方雨伞。” “臣妾愿永远站娘娘身侧,握好您所撑起的雨伞。” 这句话,是在感谢,亦是在表态。 表态她往后会同皇后一条心,只是站在她身侧,而并非取代她的位置。 亦表态,只要皇后一如今日般善待她。 她的手,便永远不会伸进未央宫。 皇后回过神来,含笑望着柳月棠:“其实,哪怕皇上不给你协理六宫之权,待你生下孩子后,本宫也会向皇上提议。” “六宫诸事繁杂,本宫又要教导桉儿,有你替本宫分担一些,本宫倒也能轻松一些,享些闲暇之刻。” 柳月棠连忙道:“皇后娘娘若有什么需要臣妾帮忙的,尽管吩咐。” “你如今怀有身孕,可不能过度操劳。不妨先查看一下账本,待生产之后,本宫再将其他事宜交予你。” “好!”柳月棠微微颔首。 皇后抿嘴一笑,看到柳月棠隆起的腹部时,眉宇间更是温软,“你站起来,本宫看看。” 柳月棠缓缓起身,走到皇后身旁。 皇后端详着柳月棠的肚子,顿时起了几分疑心:“本宫瞧着你这两个月肚子愈发大了,你可是进补了?” 柳月棠撑着腰肢:“刚怀上那会儿,臣妾倒是日日都喝补汤。三个月后便未曾再喝了,皇后娘娘是觉得,臣妾肚子太大了么?” 见柳月棠神色紧张的模样,皇后连忙道:“本宫是怕你刻意进补,又或是……” 她话未说出口,却不言而喻。 宫中害人的手段比比皆是,倘若有人为了使胎儿大,在膳食上动手脚也说不定。 柳月棠略略沉思:“沈太医叮嘱过臣妾不能进补,是以臣妾这两个月的饮食都不是长胎之物。” 皇后松了一口气:“那便好,想来你是怀像比较大。”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产了,皇上已经亲自替你挑选了接生嬷嬷,想来这一关不会有什么问题,以后你也不用来未央宫请安,好生在邀月宫待产。” “好,多谢皇后娘娘体恤。”柳月棠感激应下,随后又陪着皇后聊了好一会儿天方才离开。 ***** 四月底,流筝和挽秋便开始收拾着去行宫的行李。 流筝笑吟吟地整理着小孩子的衣物,喜意从眼底浓浓溢出:“娘娘,您瞧这小虎鞋,小的真可爱。” “还有这肚兜,看着就喜庆。” “待八月回宫时,这邀月宫便热闹了。” 柳月棠正在看账本,看着流筝一个人自言自语着,不觉轻笑一声:“瞧你,比本宫还激动。” “那是!奴婢都盼了八个月了,还真有些等不及了。” 正说着,萧衡便来了,流筝连忙将衣物放好后,福身退了下去。 萧衡走到柳月棠身旁坐下,环抱住她,“这么晚了,怎么还在看账簿?” 柳月棠翻阅着账簿,“有笔帐,不太对,臣妾正在算,待算好后再来陪皇上。” 见她未抬头看自己一眼,一心只顾着账目,萧衡将下颌靠在她肩膀轻轻蹭了蹭,柔声道:“别看了,身子要紧,朕陪你安寝。” 柳月棠回头对萧衡笑了笑:“臣妾身子无碍,左右有些无聊,便将这笔账算了再休息。” 言罢,她便又继续算着账。 见她如此专注,萧衡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支着下颌坐在一旁,凝视着柳月棠恬静的面孔。 可看着看着,便忽觉有些奇怪。 往日都是他批完奏折,女人坐在一旁等候。 此刻倒好,他成了那个巴巴盼着被垂怜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萧衡坐不住了,轻轻咳嗽了两声。 往常,他稍一咳嗽,柳月棠便会送上一口热茶。 而此时,却似全然没听见一般,对着账目喃喃自语了起来。 柳月棠刚准备翻下一页,一道黑影突然从头顶落下,随后账簿被一双宽大的手合上。 她转头望去,只见萧衡撑着桌案覆下身,贴近自己的脸庞低声道:“怎么,这账本比朕还勾人?这般放不下。” 柳月棠这才后知后觉,方才将他晾至在一旁,他不高兴了。 她抬手勾住萧衡的脖子,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账本哪有皇上勾人,臣妾这不是在替皇上分忧么?” 她微微一顿,嘟囔道:“况且……往日里皇上批奏折,臣妾不也一样在您身旁坐着么?还一坐就是半日。” 看着她樱红柔润的唇,萧衡喉咙上下一滚,沉声道:“你倒是有理了。” 他小心翼翼将柳月棠打横抱了起来,“往后看账本时,不许再忽略朕。” 柳月棠扬起下颚,“那皇上批奏折时呢?” 萧衡眉眼微微弯起,“若朕批奏折忽略了淼淼,那淼淼便批朕。” 言罢,他垂头轻轻含住柳月棠的耳垂,咬字含糊:“但今夜……朕要做淼淼的账本。” 第254章 肚子偏大 就在柳月棠思忖着他口中的账本是何意时,萧衡已经将她放置了床上,随后热烈滚烫的唇扑面而来。 “皇上……”柳月棠柔声唤着。 “叫夫君。”萧衡掌心贴着她玉指,十指相扣,声音沉沉。 “夫君……” 听得女子娇柔的声音,萧衡眼底更是炙热。 握住柳月棠的手放在身上,缓缓开口:“好好翻朕这本账目。” “翻到手累,再也不想翻了为止。” 啊?柳月棠妩媚的眼尾满是诧异。 很快的,她便明白了萧衡口中的翻账本是何意。 而她翻了整整半个时辰,也得确实翻累了。 累得最后抬不起手,萧衡替她按了整整半个时辰的肩膀。 五月一到,浩浩荡荡的皇家队伍便向着行宫出发。 皇后特地让萧衡同柳月棠乘坐一顶软轿,自己则带着萧承桉和萧承烨一起坐。 一路上,萧衡一直都护着柳月棠,生怕路途颠簸,她受不住。 抵达行宫所需时间,比往年多出近半个时辰,个中缘由,众人皆心知肚明。 宁嫔扶着宫人的手往圣轿走去,对一旁的楚嫔道:“今年的行宫倒是冷清了不少。” 前年来时,有虞氏、阮氏、白氏。 而如今这三人已死,素日得宠的昭嫔和明婕妤又禁足在宫中。 前来的妃嫔便只有柳月棠、宁嫔、楚嫔、叶美人、容悦和苏南卿, 楚嫔微微叹息,摇一摇手中的团扇:“清净有什么用,熙妃还有半月便要生产,皇上日日都陪着她,咱们也只有看着的份。” 宁嫔浅浅一笑:“皇上一向看重皇嗣,对熙妃难免上心一些。想当年姐姐你怀二皇子时,皇上和皇后娘娘不也如此优待你么?” 楚嫔闻言,脸色稍稍好一些,正要说话,便被眼前景象所愣住。 “你瞧,皇上可真疼爱她啊。” 宁嫔抬眼,只见萧衡将柳月棠抱下软轿,拾阶而上后才将人放下。 放下时,还不忘扶着她,轻声嘱咐:“小心一些。” 宁嫔淡然扬唇,还记得前年来时,皇上在众目睽睽下往昭妃走去,陪着她回寝殿。 而现如今时隔两年而已,却已是物是人非。 容悦看着柳月棠几欲撑破衣衫的腹部,心下顿时不安,不过是十日未见而已,肚子怎会大如此多,看着她沉重走路的样子更是心惊。 待萧衡回了承光殿,容悦当即便去了琉音殿。 见容悦来了,柳月棠面色一喜,当即便要起身,容悦疾步上前,忙道:“你快坐下,我看你这肚子都心惊胆战的。” 柳月棠抚着腹部,含笑道:“姐姐何出此言?” 容悦秀眉微拧,几番犹豫之下还是说出了口,握住柳月棠的手道。 “妹妹,你别怪我多嘴,你腹中怀的可是双胎?” 柳月棠微微一愣:“并非。” 容悦闻言,面色更是凝重,刚要开口柳月棠便道:“姐姐是否想说,我肚子有些偏大了?” 她握住容悦的手,柔声道:“姐姐放心,上个月皇后娘娘也说过此事,我回宫后也觉得有些担心,便连忙宣了沈太医,但沈太医是男子,不便检查。所以前些日子我便让接生嬷嬷给我摸了一下肚子,她说我怀像虽大,但是胎儿并不算很大,且头已经朝下了,只要适当走动,定能平安生产。” 容悦长舒一口气,眉间阴霾尽散,展颜道:“那便好,那便好,方才楚嫔她们还说,你胎大,估摸着不好生。我就怕……” 她堪堪闭上了唇。 古往今来,女子生产,便如半只脚踏入鬼门关。 而宫中,难产的女人便更是多。 柳月棠冷冷一笑:“我就知道,她们见我显怀,定会往难产方面去想,躲在宫中偷乐。” 她掌心贴着隆起的腹部,锦缎下躁动的胎动让衣料泛起涟漪。 “既是如此,我也就成全她们,让她们先开心开心。” 容悦恍然,浅笑嫣然:“原来妹妹是有意瞒着她们。” 柳月棠缓缓扬唇,不止要瞒着后妃。 她还要瞒着萧衡。 让他明白,女子生产绝非易事。 她是踏进鬼门关,方才替他生下了这个孩子。 萧衡自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回到承光殿后,便将沈太医宣了过来。 不多时,沈太医便抱着药箱疾步而入。 萧衡端坐上座,面色凝重如墨:“沈辞,朕问你,为何熙妃的肚子要比寻常孕妇的大一些?” 沈太医正视的萧衡的眼眸,压下心头的慌悸,“回皇上,娘娘腹中龙胎比足月婴孩壮硕些许,是以腹相也就更大一些。但微臣问过接生嬷嬷,嬷嬷说龙胎虽稍稍偏大,但胎位正常,应是没有大碍。” 萧衡脸色一沉,喝道:“什么叫做应是没有大碍?” 沈太医连忙跪下,伏首叩地,“皇上明鉴,妇人生产,九死一生,自古皆然。纵使太医院全力护持,亦难断吉凶。所以微臣不敢保证熙妃娘娘无恙。” 萧衡心口骤然收紧,玄色广袖下的五指悄然蜷起,可面色依旧威严如常。 “那……龙胎偏大,是否生产便更加不易?” 沈太医垂眸微微思忖。 既要让皇上着急熙妃娘娘,又不能夸大其词,所以得斟酌一番再回答。 须臾,他惶恐道:“是,龙胎越大,难产风险便越高。”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皇上放心,熙妃娘娘龙胎只是稍稍偏大一些而已。” 可对萧衡而言,稍稍偏大亦是大。 至少,比寻常孩子要大。 他指甲掐进掌心,喉咙缓缓滚动:“所以,熙妃生产必然会遭更多的罪,是不是?” 沈太医低低道:“妇人生产哪有不遭罪的,只是熙妃娘娘身子素来体弱,龙胎又稍稍偏大,倘若熙妃娘娘不配合产婆,必然……必然会遭很多罪,也更危险。” 萧衡喉间堵塞,连吞了两次唾沫都压不下翻涌的不安,他缓缓闭上双眼:“好,朕知道了。” “你下去吧,熙妃临产在即,你务必日日都要去请脉,若有什么,及时向朕禀报。” 第255章 永恒的爱 沈太医退下后,萧衡看着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陷入怔仲。 柳月棠从前在庄子里,便落下了体弱的毛病。 后面又被虞氏下药,伤了身子。 她的身子本是不易有孕的,可却怀上了,如今胎儿又稍稍偏大。 他是真怕她产程艰难,或那柔弱的身子受不住生产之痛。 而前面的柔婕妤和容嫔,生产时便险些要了半条命。 而现在淼淼…… 萧衡正了正神色,不让自已想下去。 待他处理完了政务,便又去了琉音殿。 琉音殿。 柳月棠正坐在树下看着流筝和挽秋浇花。 而今,正值栀子花初开的季节,雪白的花瓣在夕阳下清香满庭。 萧衡踏进庭院中,便见柳月棠一袭浅黄色衣衫坐在庭院中,撑颔浅笑,指尖轻叩雕花石案。 西沉的斜阳为她织就鎏金薄纱,连鬓边珍珠步摇坠着的碎光,衬得她面容越发温婉恬静。 恍惚间,他眸中再无雪色栀子,唯余一抹霞色身影落进心头。 他缓步向她走去。 初次相识,他只觉得她容貌绝色,放在宫中当个摆设,倒也赏心悦目。 也不知从哪天起,他竟希望,这个摆设能常伴身侧,哪怕什么都不做,只安安静静待着,他心里也觉得踏实。 柳月棠见了萧衡,缓缓起身向前走去:“皇上,您折子批完了?” 萧衡疾步上前,揽着她不复纤细的腰肢,“批完了,朕过来陪你用晚膳。” 柳月棠顺势靠在他胸膛上,望向满院的栀子花,柔声道:“皇上您瞧,您陪臣妾一起种下的栀子花,今年开的多茂盛。” 萧衡抬目望去,“去年未曾前来,所以未能陪你一同欣赏它们花开花落,今年……朕好好陪着你。” 他的目光落于一朵开的正盛的栀子花上,松开了柳月棠,“淼淼等一下朕。” 言罢,他往花丛中走去,摘下了那朵洁白柔美的花,随后插在了柳月棠的发髻上。 “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淼淼甚美。” 柳月棠嫣然一笑,抬手抚着鬓边的栀子花,“皇上,栀子花除了纯洁无瑕之外,您可知它还有一意义?” “哦?说来听听。” 柳月棠凝视着萧衡柔和的波光,缓缓道:“是永恒的爱。” 萧衡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朕明白了,淼淼是长情之人。” 柳月棠嘴角的笑容淡了几分,垂下排扇般的羽睫。 就在她垂眸的一瞬,萧衡亦心虚的挪开了目光。 柳月棠所说的他懂。 她是长情之人,自也想要永恒的爱。 然情爱本就难得,遑论永恒。 更何况,他是帝王,怎可沉迷于情爱。 柳月棠抚上隆起的腹部,眸中暗光闪烁。 这位天子的心,可守得真是好。 自已努力了近三年了,他竟丝毫未心动。 所以,有时候便得让他急一急。 只有让他想象到失去,方才能珍惜。 于是,柳月棠拥住了萧衡,轻声道:“皇上,臣妾有些怕。” 萧衡抚着她的后背:“怕什么。” 柳月棠声音软糯:“臣妾怕,不能长长久久的陪着皇上,接生的嬷嬷说,女子生产,便是从鬼门关走一趟,臣妾怕会有什么意外。” 她手不安的攥着萧衡的衣袖,脸上的害怕半真半假。 她如何能不怕,她才十八岁,便要当母亲了。 之前白氏生产伤了身子,容姐姐和苏姐姐生产时又是那般痛苦,还遇难产。 她也怕,生产时出什么意外,她伤了身子,或者孩子生出来胳膊腿不全,那如何是好? “不会的!”萧衡拥紧了她,下颌轻抵她云鬓,声音低沉而笃定:“朕会陪着你,绝不让你有丝毫危险。” 柳月棠眉宇间的不安渐褪,“臣妾相信皇上。” 萧衡来回抚着她的后背,“乖,不要想太多,安心待产。” 萧衡望着满园的栀子,目光逐渐迷离恍惚。 她说过,会永远的陪着自已,绝不离开。 那么,不管发生何事,他都不会让她离开自已。 随着预产期越来越近,柳月棠身子就越发重。 腹部发紧和胎动越来越频繁,晚上又经常起夜,几乎不能睡一个好觉。 前面的八个月,她可谓怀的轻轻松松。 旁人的孕吐,腰疼,腿肿,她从未经历过。 而如今临近生产,方才被腹中小孩狠狠地折腾了一番。 一到天黑,他便开始在腹中闹腾,整宿整宿的动个不停。 而白日,他又很是听话,在腹中乖乖睡觉。 这一夜,腹部频频发紧,腰部酸胀的厉害,柳月棠躺着实在难受,便起身坐着。 萧衡睡眠一向很浅,尤其是柳月棠有孕后。 听到动静,他连忙醒来,扶着柳月棠起身。 “怎么了?可是孩子又踢你了?” 柳月棠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秀眉紧蹙:“不是,臣妾觉得有些难受,肚子一阵阵发紧。” 萧衡面色一紧,将手心放在柳月棠的腹部上,果然……肚子紧绷如鼓。 他指腹当即一颤:“不会是快要生了吧。” “来人,传太医!再将接生的嬷嬷带来。” 接生的嬷嬷是早已备好的,就住在偏殿,收到消息后,她便急急赶来。净手和检查了一番后,方才进入内殿。 她还未来得及行礼,萧衡便神色紧张地挥了挥手:“快过来看熙妃是否要生了。” 接生嬷嬷闻言,赶忙上前仔细查看,随后恭敬问柳月棠:“敢问娘娘,您现在可有腹痛的症状。” 柳月棠轻轻点头:“这会儿有一些隐隐作痛。” “那娘娘您这便是要生了,奴婢方才检查到您已经见红了,只是刚开指,疼痛还不是很明显。” 柳月棠一听,手下意识地攥住锦被。 即便知道这一日即将到来,可真要生产时,还是有些心惊害怕。 萧衡掩住眸中的慌乱,宽大的手掌覆在柳月棠蜷起的手背上,“别怕,朕陪着你。” 第256章 生产1 柳月棠深吸了一口气,怯弱的眸中盈满了坚定。 千盼万盼,这一日盼来了,她便要更加的勇敢,拼尽全力生下腹中孩子。 想到过几个时辰便可以见到孩子,心中的那抹不安尽数化为期待。 她反握萧衡的手,“嗯,有皇上在臣妾身边,臣妾便不怕。” 言罢,她问接生嬷嬷:“那本宫,现在应该注意些什么?” 接生嬷嬷躬身而言:“趁着娘娘您眼下还不是很疼,可以用一些清淡的粥垫垫肚子,稍后生产才有力气。” 她打量着柳月棠,寻思着不是个矫情的主,便又道:“娘娘最好不要一直躺着,若体力尚可,不妨多走动走动,如此宫口便能开的快一些,有利于加快产程。” 柳月棠微微颔首:“本宫明白了。” “那你们下去准备吧。” 接生嬷嬷出去后,挽秋便让进产房的所有嬷嬷和宫女皆速去沐浴。 沐浴后再换上统一的服饰。 那衣服是前几日用艾叶水清洗过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会在自已衣服上动手脚。 待衣服换上之后,众人再排队以酒水浸手净洗,方准入殿。 殿中,沈太医把了脉后,亦确定即将生产,当即便挪至了产房中。 柳月棠虽不饿,还是强迫自已喝下了一整碗红枣桂圆粥。 此刻正值丑时,据接生嬷嬷估算,初产的产妇通常需历经六个时辰方可分娩。 所以,她必须趁尚有气力之时,多进些食,且多走动走动。 萧衡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高高下坠的腹部,额间不知何时已生出细密汗水。 一开始只是隐隐作痛,柳月棠亦能忍。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疼痛逐渐加剧,她再也无法挪动脚步,死死攥着萧衡的手。 萧衡的眉头也皱的越来越紧,牢牢扶着柳月棠,“是不是又疼了,来,坐下。” 柳月棠抿着苍白的唇,等着阵痛过去后,摇了摇头:“没事,臣妾趁着还不是很疼,多走走。” “那渴不渴?朕喂你喝水。” 柳月棠摇摇头。 腹中传来的疼痛让她没有心思喝水进食,更没有力气去强颜欢笑,回答萧衡的话。 一心只想快些开指,将孩子生下来。 见天子如寻常夫君般守在产妇身侧照料,接生嬷嬷惊愕不已。 然规矩在前,她只得硬着头皮躬身恳请:“皇上,产房污秽,还请您移至偏殿。” 萧衡正要说话,忽觉怀中女子骤然紧绷,死死咬着牙关。 “淼淼……怎么样,疼得紧吗?” 阵痛一次比一次疼,柳月棠双腿已经发颤,再也站不住,靠在萧衡怀中。 接生嬷嬷连忙道:“皇上,要不您先出去吧,奴婢扶熙妃娘娘去床上躺着。” 见柳月棠疼的脸色狰狞的模样,萧衡怎忍心就此离去。 柳月棠亦紧紧抓着他的手,分毫未松。 这十指之痛男人既无法感同身受。 那么自要让他亲眼目睹自已的疼,最好是疼到他心里,让他记一辈子。 否则,他永远只当你是受了全天下女人都应该受的苦,转眼便忘得干净。 “朕在这里陪熙妃,待她快生了朕再出去。” 言罢,萧衡将柳月棠打横抱起,稳稳放在了床榻上。 不过一会儿,阵痛便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来袭。 越来越痛,越来越密。 仿佛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肆意揉捏五脏六腑,疼得她脸色煞白,冷汗淋漓。 “皇上,臣妾好疼……”柳月棠紧紧抓着萧衡的手,却又不忍心抓伤了他,唯有紧紧咬着牙关。 萧衡心都揪成了一团,手足无措的替柳月棠擦去额间的冷汗,柔声道:“淼淼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好了。” 言罢,他怒视着接生嬷嬷喝道:“熙妃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生?” 接生嬷嬷身子一颤,跪在地上:“回皇上,熙妃娘娘宫口已开五指,想来……想来还需一两个时辰。” “还有一个时辰?”萧衡怒声大吼,额头上青筋隐现。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熙妃疼了这么久也不知想想办法?” “沈太医呢,去问他可有什么止疼方法。” 帝王震怒,宫人皆吓得瑟瑟发抖。 接生嬷嬷颤抖着唇不敢说话,替皇家接生便是这样,赏赐虽丰厚,可却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 熙妃娘娘初次生产,两个时辰便开到了五指,已算得上是很快了。 旁的产妇,有的一整夜方才开五指。 周德福出去后又匆匆进来,禀报道:“回皇上,沈太医说,女子生产必经十指之痛,无可避免。不过接生嬷嬷可压合谷和三阴交穴位,如此能够促进宫缩,让熙妃娘娘少受一些罪。” 萧衡厉色望向接生嬷嬷:“可会?” 接生嬷嬷忙道:“会,会,奴婢会。” 夜色愈浓,铜烛台上的火焰吞吐不定,摇曳得萧衡心中沉沉乱跳。 柳月棠早已没了理智,疼得她抓着锦被一阵乱扯,手心不知何时早已被划伤,渗出赤红的血丝。 “淼淼……莫要伤了自已,若是疼你就抓朕。” 说着,他将柳月棠的手紧紧握在掌中,满脸心疼的望着她。 可柳月棠眼下疼痛至极,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何物狂扯绞拧,萧衡越是将她手握的紧,她便越是疼痛,甚至心烦。 “皇上,您出去吧……”待痛意褪去后,柳月棠抬起含泪的双眸望向萧衡,声音沙哑。 看着她眼角的那抹湿润,萧衡的心狠狠一揪,抬手轻柔拭去柳月棠眼角的泪水:“朕再陪你一会儿,朕在你身边,你也能心安一些。” 接生嬷嬷见状连忙道:“皇上,产房血光冲撞龙体,您还是出去等候吧。” 周德福亦在门口劝着:“皇上,眼下已卯时了,各宫娘娘她们听到动静也来了。” 萧衡闻言,便不得不离开了。 否则传出去,不知还会如何纷纭。 他抚着柳月棠的手,随后垂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淼淼,朕在外面等着咱们的孩子出生。” 柳月棠轻轻点头,抽出了萧衡掌中的手。 她自是不可能让萧衡久留在产房中,不仅仅是因为男子不能进产房。 而是女子生产本就狼狈不堪,扭曲的面容、失禁的污秽,若叫男人见了,只怕会心生嫌弃。 方才他已瞧见自已疼痛难忍的模样。 如今隔着这道雕花楠木门,见而不得,无能为力,反而更让人揪心。 萧衡缓缓起身,看向一旁的嬷嬷:“务必保证熙妃母子平安,否则……” 他眸光凌厉一闪,吓得众人伏身在地。 萧衡刚走到屏风处,身后便传来了女子隐忍吃痛的呻吟声。 他心间蓦地一疼,深吸了好几口气,方才攥起手心往外走去。 第257章 生产2 见萧衡出来,后妃皆屈膝行礼。 因柳月棠是近丑时方才发作,众人都入睡了 而眼下又是卯时,消息不灵通或是正在安寝的妃嫔便没来。 所以来的人只有皇后、楚嫔、容悦、苏南卿。 起身后,皇后连忙望向萧衡,凤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忧色:“皇上,熙妃怎么样了?” 萧衡眉眼低垂,眼底乌青浓重:“眼下无事,只是熙妃腹中胎儿偏大,只怕是会受很多罪。” 皇后面上忧色更甚了几分,却柔声安慰着:“皇上宽心,熙妃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顺利诞下皇嗣。” “是啊皇上,生孩子都会遭很多罪,臣妾相信,熙妃娘娘是有福之人。”楚嫔在一旁附和着。 萧衡无心去听那些话,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眉心。 第一次当父亲时,还是萧承桉出生。那时面临虞氏生产,他既紧张又激动。 后面,随着更多的嫔妃生产,他更多的是期待。 从未如现在一般,不安且害怕。 他不安,或许是因为方才见她开了五指就疼得那般厉害,怕她柔弱的身子承受不住。 而害怕,许是怕她因为胎大而…… 想到那两个字,萧衡攥紧了手中的玉扳指。 产房中,宫缩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涌来,一次比一次更剧烈,一次比一次更紧密。 柳月棠早已疼得面目狰狞,浑身使劲抓着锦被。 接生嬷嬷连忙道:“娘娘,您现在身子切不可用力,否则会伤了身子。” “疼得时候您就吸气,吐气。” 柳月棠闻言,极力让浑身放松下来,吐气,吸气。 流筝望着柳月棠这般痛苦的模样,泪水不觉湿了眼眶,问接生嬷嬷:“娘娘什么时候才能生出来?” 接生嬷嬷一边检查着,一边道:“快了,快了,娘娘开七指了。” 另外一个嬷嬷劝道:“流筝姑娘您别急,否则娘娘便更急了。” “娘娘这是头一胎,眼下开到六指已经算快的了。” 每每阵痛过后,柳月棠便望着窗外的天色。 不知何时,暮色已逐渐褪去,渐渐泛白。 就在腹部一阵阵发紧,伴随着绞痛下坠时,身下的嬷嬷探出头:“娘娘,现在您疼的时候用力,不疼的时候您就休息。” 听着可以用力了,柳月棠趁着腹痛时卯足了劲发力。 接生嬷嬷却说:“不对,娘娘,您是整个身子在用力。” “您将所有力集中在臀部,像出恭那样,宫缩来时往下用力。” 柳月棠点着头,深深吸气,吐气。 待腹部一阵紧压,阵痛来时,她仰起头使足了劲,隐忍的痛呼声从紧闭的唇齿间低沉呼出。 “诶,对!就是这样。”嬷嬷满脸欣慰,将参片含在了柳月棠口中。 产房外,萧衡眸光死死盯着紧闭的雕花木门。 压抑痛苦的呻吟声震得他心脏亦跟着痉挛。 苏南卿紧紧攥着手绢,急得红了眼眶,“怎么也不出来个人禀报消息,熙妃娘娘这般痛,应该是要生了吧。” 容悦握住她的手,“你别着急,我进去瞧瞧。” 苏南卿连忙点头,“也好,你进去瞧着我也能放心一些。” 言罢,容悦便上前,对着皇后盈盈屈膝:“皇后娘娘,不如让臣妾进去陪着熙妃娘娘。” 皇后本还有些犹豫,但想起之前容嫔生产,熙妃亦陪伴在侧。而近日两人走的比较近,想来容嫔是不会动什么坏心思。 于是,她微微颔首:“进去吧。” 得了皇后的恩准,容悦福了福身,便快步走进了产房。 殿中,柳月棠满脸是汗,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狼狈得让人心疼。 容悦连忙走到她身旁,问接生嬷嬷:“怎么样,熙妃情况如何?” 接生嬷嬷回答:“回娘娘,熙妃娘娘宫口已全开,胎位也正,只要配合好,便可平安生产。” 容悦松了一口气,望向脸色苍白的柳月棠。 “你怎么来了,容姐姐?”柳月棠喘着粗气。 容悦屈膝下去,眉眼噙着忧戚的笑意:“上次我生产时你陪着我,这一次,换我守在你身边。” 见柳月棠正要说话,她忙道:“趁着不痛你省些力气,莫要说话。” “咱们之间,无需多言。” 柳月棠刚要点头,便被袭来的剧痛淹没,死死咬住参片发力。 趁着这个时间,容悦便起身站在一旁,如之前的柳月棠一般盯着接生的嬷嬷。 随着晨光大亮,一阵阵疼痛铺天盖地袭来,就在柳月棠险些昏厥时,嬷嬷喜道:“娘娘,快了快了,您再用两下力便可看到小主子的头了。” 这句话让柳月棠重新燃起了一丝力气,躬身颤抖的脊背使足了力气。 她能感觉到下身越来越紧绷,坠疼逐渐变成了撕裂般的疼痛。 嬷嬷在身下道:“奴婢见到小主子的头了,娘娘您现在慢慢用力,切勿过猛,否则会将下身撕裂。” 柳月棠深吸一口气,再憋气缓缓用力,抓着锦被的手青筋暴起。 她下身已经疼得有些麻木了,分不清到底是何种疼了。 整个人头昏脑涨,唯有嬷嬷的声音响在耳边:“快了快了,小主子马上就要出来了。” 看着孩子头露出来,容悦面色一喜,走到柳月棠身旁低声道:“莫要忍着,疼就叫出来。” 柳月棠睁开沉重的眼皮,容悦的面容被一片猩红和漆黑影子交叠。 她附在自已耳边,低声道:“叫给他听听,疼到他心里去,让他知道你遭了多大的罪。” 第258章 出血过多 殿外,产房中突然传来凄厉痛苦的声音。 萧衡心狠狠一颤,三步并作两步冲至门前:“熙妃怎么了?” 屏风后的沈太医闻言连忙上前,隔着门回道:“回皇上,熙妃娘娘正在生产,一切无碍。” “无碍无碍!这么久了皇嗣为何还未出生?”萧衡大怒。 “回皇上……” 沈太医正要回话,柳月棠凄然叫声再次响起,萧衡心尖骤疼,恨不得一脚踹开大门。 然而理智让他将这个想法狠狠压了下来,攥起的指关节泛白得近乎透明。 他望着门后沈太医的影子,嗓音发沉:“沈辞!别忘了朕对你说的。” 他余光看了一眼身侧的妃嫔,“若熙妃和皇嗣若有何差池,你们都给朕提头来见。” 殿内,沈太医颔首:“是!微臣定竭尽全力保下娘娘和皇嗣。” 苏南卿望着萧衡气急而紧张的面孔,亦不觉湿了眼眸,执起手绢擦拭道:“妹妹一定不会有事的。” “定能母子平安。” 话音刚落,产房内撕心裂肺的叫声骤然响起,未待众人反应,便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生了……生了……”皇后眸中一亮,掩不住地喜悦。 萧衡愣了片刻,继而痴痴一笑,合不拢嘴:“好!好!甚好。” 他扬声道:“传朕旨意,熙妃德秉温恭,性含淑慎,诞嗣有功,着晋位贵妃。”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楚嫔更是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 这熙妃生的尚不知是男是女,皇上竟当即便晋封为了贵妃。 她生下二皇子如此多年过去了,依旧身居嫔位。 熙妃她……凭什么? 皇后诧异片刻后,旋即温婉浅笑:“那臣妾便替熙妃多谢皇上圣恩了。” 这时,门嘎吱打开,接生嬷嬷满脸喜色地抱着襁褓走出来。 萧衡满面春风地抬脚上前。 接生嬷嬷正要说话,产房中突然传出嬷嬷惊呼声:“沈太医!熙妃娘娘这怕是要大出血啊!” “快!将备好的止血汤给熙妃娘娘喝下。”沈太医声音焦急响起。 萧衡闻言矍然变色,大脑一片空白,抬起脚便要往产房中走去。 “皇上……”皇后连忙抬手阻拦,指尖只堪堪扫过他翻飞的衣袖,便僵在半空。 “皇上,产房污秽,您不能进去啊。”周德福冲上前去,抱住了萧衡的双腿。 “滚!”萧衡脖颈暴起狰狞血管,一脚将周德福踢开。 周德福吃痛地爬起身,正欲上前时,却被一人拉住。 他转头看去,只见皇后目光怅然:“随皇上进去吧。” 随后她又望向身后的妃嫔:“今日之事,谁要是传出一丝风声,休怪本宫不留情面。” 萧衡冲进产房,只见柳月棠瘫软在猩红被褥间,脸颊毫无血色,唇瓣泛着被咬伤的血丝。 “淼淼!淼淼!”他心脏仿佛骤停了一般,踉跄至床边。 容悦连忙起身,退到了后面。 柳月棠听到声音后,虚弱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她想要伸手去触碰萧衡的脸颊,可手却因方才用力过度,止不住的颤抖。 萧衡连忙将她手握在掌心中,随后又惶恐不安地贴在自已脸颊上,轻声道:“朕在,淼淼不怕,朕在。” 言罢,他望向接生嬷嬷,“熙贵妃到底怎么样了!” 听得熙妃被封为了贵妃,接生嬷嬷更是惶恐,浑身发颤:“贵……贵妃娘娘倘若再出血,便是大出血。” “药呢!快拿来!”萧衡怒喝的声音中带着一抹恐慌的颤抖。 流筝连忙将药端上前来。 萧衡扶起柳月棠,“淼淼,咱们将药喝了。” 柳月棠早已虚脱,却努力的将药汁咽下。 她尝不到丝毫苦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她要活下去。 她的日子才刚刚好起来,被封为了贵妃,又掌握协理六宫之权。 孩子才出生,她不能死,让他做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待喝下药后,萧衡扶着柳月棠坐下,怒视着接生嬷嬷:“熙贵妃出血为何如此多?” “说!是不是你们动了何手脚?” 接生嬷嬷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皇上,就算您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谋害贵妃娘娘和皇嗣啊。” “况且……凡是接触贵妃娘娘的东西,都是挽秋姑姑一手准备的,奴婢等人的衣服都是换过的。方才容嫔娘娘也一直守在奴婢身边,奴婢冤枉啊!” “那熙贵妃为何会出这么多血?”容嫔望着接生嬷嬷。 方才她一直看着接生的嬷嬷,按理来说她没有机会下手,自已和挽秋流筝等人都在面前。 所用之物皆是由沈太医亲自检查后,在呈上前的。 接生嬷嬷颤声道:“娘娘素体虚弱,宫缩又急,所以这才,这才出血较多。” “不过眼下稍稍止住了血,只要不继续出血,娘娘便可没有生命危险。” 她哪里能想到,这金贵的娘娘生产如此快。 丑时到如今辰时,仅仅只用了三个时辰。 也正因为后面宫缩太急,加上体质原因,这才导致了大出血。 萧衡目光凌厉,“速速替熙贵妃止血!若熙贵妃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不用活了。” 接生嬷嬷连忙磕头:“是!是!奴婢这就替贵妃娘娘止血排淤血。” 她瑟瑟发抖的站起身,想要说什么,触及到萧衡狠厉的面孔时吓得赶紧闭上了嘴。 主要,她怕一会儿皇上心疼贵妃娘娘,又得发怒。 这排淤血,需要一手伸进宫胞,一手按压腹部,极其痛苦。 她蹑手蹑脚地蹲下身,“皇上,掏淤血的过程中会有些疼,您握着贵妃娘娘的手,奴婢尽量轻一些。” 柳月棠想着,十指之痛都经历了,她还怕什么。 然而,在嬷嬷将手探入体内的一瞬间,她挺疼地面容扭曲,几欲昏厥。 即便再能忍痛的她亦痛得大声惨叫。 那感觉就仿佛是有双手要将腹部的内脏给碾碎,又疼,又胀。 看着柳月棠这般疼痛,萧衡的心也跟着剜了半颗,抱住她哑声道:“淼淼,淼淼,忍一忍,一会儿咱们就好了。” “啊……”柳月棠额间顿时冒出冷汗,指甲狠狠掐入了萧衡的手心。 萧衡任由她掐着,猩红血痕蜿蜒却浑然不觉。 唯有心脏袭来一阵阵刺痛,那抹痛弥漫至喉间,让他不由红了眼眶。 第一次,他感觉到了身为帝王的无能为力。 眼睁睁看着喜欢的女子为自已受苦受难,而他却不能替她代半分痛。 身后的容悦亦湿了眼眶,转过头去。 接生嬷嬷见身下未再出血,悬着的心彻底放下,大喜道:“血未流了,血未流了!” “恭喜皇上,恭喜贵妃娘娘,淤血已排尽,血也暂时止住了,奴婢将产房收拾干净后,便让沈太医来替娘娘施针,如此便更加稳妥了。” 柳月棠松了口气,瘫软在床榻上,抬眸望去只见萧衡依就是满脸惊惶。 他死死攥着柳月棠的手贴在自已滚烫的脸颊上,颤抖着唇反复呢喃。 “没事了,没事了……” 第259章 公主 “皇上,咱们的孩子呢……”柳月棠苍白的唇角翕动。 萧衡依旧紧紧握着柳月棠疲软无力的手,生怕一松眼前之人便会不见。 他怕极了,方才在听到大出血那几个字,心脏都停了。 他虽是男子,却知女子生产一旦大出血,便难有生机。 那一瞬间,他害怕她就此离自已而去。 “在外面……”萧衡的声音竟如柳月棠一样沙哑,素来冷淡无波的双眸此刻竟微微泛红, 柳月棠缓缓一笑:“皇上是担心臣妾吗?” “臣妾已经没事了。” 萧衡深深望着柳月棠,滚一滚喉咙却只艰难吐出一个字:“嗯。” 这时,屋内已收拾干净,皇后将孩子抱了进来。 柳月棠连忙撑起虚弱的身子,对皇后轻轻颔首:“皇后娘娘。” 皇后满脸柔和的看着怀中的小人儿,走到柳月棠身旁:“快来瞧瞧你九死一生生下的孩子。” 柳月棠颤抖着手将孩子接了过来,见到襁褓中粉妆玉琢的脸蛋,眼眶蓦地一热。 这是她的孩子,她拼命生下的孩子。 她在这个世间最亲最亲的人。 皇后满脸慈爱的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小公主足足有七斤重,肌肤饱满雪白,模样像极了妹妹你,方才本宫抱着她,她还对本宫勾了勾小嘴,当真是讨人喜欢得紧。” 皇后说起小公主,眼中藏不住的喜欢。 “公主?是个公主吗?”柳月棠眸中含着热泪,伸手抚着孩子的脸蛋。 生产时,她听到婴儿的哭声后,只问了一句孩子是否无恙,便昏昏沉沉地闭上了双眼,还不知是男是女。 但如今瞧着这般粉糯可爱的女儿,她只觉得幸福至极。 不管是男是女,只要健康便好。 楚嫔喜形于色上前,脸上的笑意比柳月棠还要深几分:“是位公主!贵妃娘娘您可真是有福气,生了个这样可爱的女儿。您瞧这葡萄似的眼睛、软乎乎的小手,往后必定是倾国倾城的小美人!” 楚嫔为何这般高兴柳月棠自然明白,不过她眼下沉浸在得了孩子的喜悦中,不愿去想那些不痛快的。 萧衡亦是现在方才知道是位公主,他脸色微微变了变,垂头细细瞧着襁褓中的婴儿。 许是感觉到了所有人都在瞧着她,她轻轻抬了抬眼,雾蒙蒙的眸子像浸着晨露的葡萄,缓缓转了转,小小的手撑在下巴上,仿若蘸了蜜糖的糯米团子,让人瞧着便心生柔软。 “皇上您瞧,公主生的是不是像极了贵妃妹妹?”皇后眉眼弯弯地看向萧衡。 萧衡只稍稍打量了一下小公主,便抬头望着柳月棠精致无暇的五官,轻轻说了一句:“没有她母妃生的好看。”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不知该为这句话欣喜,还是该为此感到妒忌。 明眼瞧着,皇上好像并不是很喜欢小公主,都未曾亲手抱一抱,更不曾感到十分欢喜。 可皇上却说熙贵妃比小公主生的还要好看,在皇上心中,熙贵妃都胜过女儿了。 皇后讪讪一笑:“公主才出生,还未长开,待大一些,定如熙贵妃般,生得倾国容色。” 接生嬷嬷见状,亦想要讨个喜气,笑吟吟道:“皇后娘娘说的对,奴婢接生了这么多女孩,便只有小公主五官生的最好,而且小公主出生时辰也好。” “公主出生时,旭日东升,霞光漫天,又是五月十五的好日子,这乃祥瑞之兆。” 萧衡闻言,脸上总算了些许笑意,大手一挥:“赏!” 言罢,他转身过去,正要伸手抱一抱女儿,谁知柳月棠却抬头望向乳母:“公主该喝奶了吧?” 乳母连忙道:“正是,奴婢正准备抱公主去喝奶。” 柳月棠便将公主交给了乳母,萧衡的手僵硬的收了回去。 他这才意识到,自已好像让她生气了。 皇后妙目微流,很识趣的福身下去:“贵妃也需要休息,臣妾等人便不在此打扰了。” 楚嫔亦反应过来,连忙屈膝行礼:“那贵妃娘娘您好生调养,臣妾便先告退了。” 自柳月棠生产后,便属她笑的最开心。 反倒是苏南卿,一直未曾开口说话,泛红的双眼一直落在柳月棠身上,每一寸都透着心疼。 柳月棠知道,方才自已险些大出血,定然吓到了她。 她微微含笑:“苏姐姐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没事了。” 苏南卿垂眸掩去眼底的担忧,柔声道:“好,你好好休息,改日嫔妾再来看你。” 两人微微颔首,相视而笑。 待众人走后,殿中只剩下柳月棠和萧衡。 萧衡这才放下帝王的威严,凑到柳月棠身边,伸手欲将她揽入怀中。 谁知柳月棠却推开了萧衡的手,神色冷淡:“皇上,您是不是不喜欢公主?” 萧衡一愣,“淼淼,你为何如此说?” 柳月棠指尖抵着萧衡的手臂,泛着血丝的眸中尽是怨怼,“自臣妾生产后,您便未露出过一丝笑容,当初四皇子出生,您欣喜难耐的抱在怀中,可皇上方才,对臣妾所生的女儿却无半点喜爱。” 她尾音泛起一抹苦涩,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不是的,淼淼。”萧衡伸手环住柳月棠的身躯,解释道:“朕不是不喜欢公主,朕……朕一直以为她是个皇子,朕只是有些失望罢了。” 柳月棠凄然一笑:“原来在皇上心中,男孩和女孩的地位份量竟如此之大。” “那皇上不必对公主失望,您应该对臣妾失望才对,是臣妾辜负了您的期望,生了位没用的公主。” 说着,她便要挣脱开萧衡的怀抱,“皇上便也不用抱着臣妾了,臣妾有罪,您还抱着臣妾做什么?” 她能不气么?自已怀胎十月,骨开十指生下的公主,她喜爱得要紧的女儿,在萧衡心中,只剩下了失望二字。 她才真真是失望!对萧衡失望! 第260章 失望 萧衡死死搂着他,慌忙解释:“不是失望淼淼,朕是有些气……” “她一个小孩子,皇上您同她置气作甚,皇上您要生便生臣妾的气,是臣妾对不住您。” 言罢,柳月棠使尽浑身力气推开萧衡,自已则软弱无力的趴在了床榻上。 屏风后的嬷嬷见状,连忙道:“贵妃娘娘,您适才失血甚多,万不可动怒啊!否则,好不容易止住的血,恐又会复流。” 萧衡闻言面色骤然一紧,抬起的手缓缓收了回去,他声音压的极低极柔:“淼淼,你莫要生气,你听朕慢慢给你解释好不好。” 柳月棠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已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见柳月棠不说话,萧衡吩咐宫人都下去。 随后坐得离柳月棠远远的,生怕自已又越描越黑,让她不高兴。 他看着柳月棠苍白的面庞,缓缓道:“淼淼,朕怎么会不喜欢公主,只要是你生的孩子朕都喜欢。朕一开始也希望她是个公主,可是后来……你说咱们只要一个孩子,将所有的爱给给她。” “所以朕便慢慢改变了想法,希望他是个皇子,朕同你一起教育他,将来若他能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朕便能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甚至是权力。” “这样,朕也能将最尊贵的身份都给你。” 见柳月棠面色渐渐缓和,萧衡继续道:“后来,直觉告诉朕,你腹中所怀的就是皇子,朕见是公主,便稍稍有些失望。” “朕是失望,不能将最好的给你。” 言罢,他挪身靠近柳月棠,掌心覆上她手背,见她并未抽出,萧衡便知她的气已经消了一大半,扣住她的手指道:“再者,她刚被嬷嬷抱出来,殿中便传来了你险些大出血的消息,朕还有什么心情去顾及孩子。朕反而有些怨她,害得你受了那么多痛,也怨自已……未替你分担丝毫,朕高兴不起来。” 想起柳月棠方才疼得险些晕厥的一幕,萧衡喉间陡然发紧,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是朕不好,她是朕的女儿,是你经历九死一生替朕诞下的公主,是上天赐给朕的明珠,朕不应该失望。” 萧衡掌心从手背缓缓滑到她腰肢上,随后将她抱在了怀中,凑近她耳旁低声道“淼淼,朕错了。” “不要生气,朕不能再见你身子受到一丝伤害了。” 见萧衡说了这么多,柳月棠心中的气便也跟着消了。 方才他在产房外听到自已出血过多时,不顾一切冲到自已身边。 她见到了他眸中的惶恐不安,想来……他所言并不假。 自已如今,在他心中是有一席之地的。 柳月棠将头贴在他胸膛上,听着沉沉的心跳声入耳,“皇上,方才是臣妾误会您了。” “但臣妾希望,您莫再因性别去区别对待咱们的孩子。臣妾从不奢求什么权利尊荣,只希望她平安长大。” 看到孩子出生的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身份地位,都没有怀中孩子来的重要。 从前,她贪恋权势,不过是为了报复漆氏母女,不愿任人摆布,想要将性命握在自已手中。 而如今,她已经做到了。 她已经贵为一人之下的贵妃,掌握协理后宫之权。 凤冠霞帔的尊荣固然亮眼,但皇后待她不薄,她自是不可能再做出背信弃义,谋算中宫之事。 那么往后,她便好好养孩子养大。 自已亦会倾尽全力,让她做这景和最风光,最尊贵的公主。 再要一护此生周全的旨意,往后不管是哪位皇子登基,她后半辈子,也无虞了。 “好。”萧衡一口应下。 “朕说过,若是公主,朕便将她捧在掌心,许她自在无忧,不受宫规所缚。” 他轻轻抚着柳月棠满头的青丝。 罢了,公主也好。 公主贴心,懂事。 即便是公主,他依然能够给她们母女一生荣华。 绝不再叫她们受任何人欺负。 言罢,他落了一吻在柳月棠的额头上。 “皇上,微臣进来替贵妃娘娘施针。”这时沈太医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 “进来。”萧衡松开了柳月棠。 沈太医敛袖上前,替柳月棠细细把了一番脉,随后颔首道:“娘娘脉象渐稳,然方才出血过多,气血大亏。微臣斗胆再施几针,以固元神、通心脉。” 萧衡眉头狠狠一皱,将柳月棠扶着躺下。 看着沈太医取出银针,萧衡不觉握紧了柳月棠的手心:“这最好是贵妃最后一次受疼,否则……你这太医也莫要当了。” 沈太医躬身:“皇上放心,微臣定会小心施针,绝不让贵妃娘娘再受多余的疼痛。” 言罢,他手法娴熟得将银针一一扎入穴位上。 每一根银针插入时,柳月棠都疼得蹙紧了眉头,指尖下意识地攥紧,将萧衡的手背掐出了好几个猩红的月牙。 所幸只施了四个穴位,没一会儿,沈太医便收了银针。 萧衡心疼地发紧,抚着柳月棠苍白的小脸道:“没事了,不疼了。” “咱们以后再也不生了。” 不仅仅是他们之前约定。 而是经历了这一次惊心动魄的场面,他亦不敢让她再生了。 不愿再让她去冒险。 “好。”柳月棠应下。 萧衡抬手抚去她鬓边的细汗,“朕方才还未抱一抱咱们的公主,待朕抱一会儿她便陪你睡觉。” 柳月棠含笑点头。 没一会儿,乳母便将公主抱了过来。 襁褓中的小人儿红彤彤的,肉乎乎的腮帮子微微抽动,似是回味着奶水的甘甜,瞧得萧衡心软成了一片。 他小心翼翼接过女儿,细细端详着,又望向柳月棠:“的确更像你。” 虽有些记不得鸢儿刚出生的模样,不过显然怀中的这个女儿生的更可爱,遗传了柳月棠的小嘴大眼睛。 鼻子么,倒有些像自已。 待来日牙牙学语,扑入怀间软语撒娇,想来更叫人讨喜。 萧衡将襁褓中的女儿稳稳托在掌心,学着她拧眉的模样柔声道:“你啊你,在母妃肚子里的时候乖巧听话,都快出生了还不忘折腾一下你母妃。” 怀中粉团儿眼皮一颤,轻轻抬起眼瞄了萧衡一眼,似是在打招呼,又似是不屑。 瞧得萧衡朗声大笑,眉目间竟露出几分憨态,颇为喜悦地望向柳月棠:“你瞧,她还睨朕。” 他笑着一哼:“是不是瞧着朕维护你母妃,你还不高兴了……” 此时,碎金般的日光从窗棂倾泻而下,照得萧衡和手中的襁褓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光影流转间,帝王狭长凤目流光溢彩,浸着化不开的温柔。 柳月棠以指节撑着下颌,瞧得入迷。 虽然,没能生个皇子,但公主也挺好的。 倒比皇子更叫人安心,不用日夜提心吊胆怕他遭人暗算。 亦不用卷入那血雨腥风的夺嫡恶斗。 当皇帝未必就好。 前有朝臣谋权,后宫又被妃嫔算计。 细数历代帝王,殚精竭虑耗尽心血,反倒不及闲散王爷自在长寿。 正想着,耳边传来萧衡的声音:“哪里来的水?” 柳月棠抬眸望去,只见萧衡指尖提起胸膛湿润的衣襟,满面疑惑。 乳母连忙上前抱着公主,发现襁褓亦是湿的,她缓缓笑道:“小公主这是尿了。” 第261章 最适合的正妻 “尿!?”萧衡瞪大了双眼,湿润的手僵在半空中,似有些嫌弃。 柳月棠没忍住噗嗤一声,眸中盈满笑意:“遭报应了吧?谁叫女儿出生时您不抱她,眼下她生气了,尿您这一身。” 萧衡指尖轻轻捏起衣襟,抬眸望去,只见襁褓中的女儿正睁着无辜的眼睛望向自已。 他轻哼一声,怒意里裹着藏不住的宠溺,“小家伙,等你长大了,看父皇怎么算账。” 乳母含笑道:“那奴婢便先下去给公主换衣服了。” 萧衡点点头。 随后看了看胸前的水印,又看了看掩不住笑意的柳月棠,笑嗔道:“笑什么笑?这是咱们女儿的甘霖。” “这身衣裳朕得留着,让宫人不必拿去洗了,留着做个纪念。” 柳月棠:“……” 这尿过的衣服有什么值得纪念的? 这时,早膳宫人已经呈了上来。 萧衡道:“淼淼,你先吃点东西,朕去换身衣裳。” 柳月棠点点头。 待萧衡换好衣衫回来,柳月棠已经喝完了一碗粥,累得沉沉入睡了。 纱帐下,她鬓发散乱,脸色有些惨白,不复从前那般娇媚动人,反而瞧得萧衡很是心疼。 他缓缓上前,指尖勾起柳月棠脸颊上的发丝,静静挨着她俯身凝视。 或许眼下的她不是最美的时刻,却比任何时候都更让他心颤且难忘。 “淼淼,辛苦了。”他指腹轻轻摩挲着柳月棠的脸颊。 显然女子是累极了,依旧睡得很沉。 待柳月棠醒来时,日头已斜斜悬在天边,将窗前染成蜜色。 柳月棠微微一动,浑身却像被车碾过似的,酸软无力。 尤其是双臂,酸疼的抬不起手来。 守在一旁的流筝见状连忙将柳月棠扶起:“娘娘您饿不饿,小厨房坐着乌鸡鸽子汤,奴婢这就让人替您端来。” 柳月棠望了一眼空荡荡的身旁,“皇上呢?” 流筝回道:“回娘娘,皇上睡了一会儿便回承光殿批奏折了。” “皇上几时走的?”柳月棠问。 “皇上未时就走了。” 柳月棠闻言,不着痕迹皱了皱眉,相当于两天一夜,萧衡只睡了仅仅两三个时辰。 这便是帝王,即便再重要的事,亦不能和国家大事相提并论,包括自已的身体。 索性,她的女儿往后不用操心朝廷之事,只需要做个快快乐乐的公主便好。 “公主可睡了?若未睡便将她抱过来本宫瞧瞧。” “好,奴婢这就去瞧小公主。” 承光殿。 皇后提着食盒屈膝行礼:“皇上。” “皇后怎么来了?”萧衡将毛笔放下。 皇后提着裙摆上了台阶:“皇上昨夜彻夜未眠,今日又要处理朝政,臣妾担心您为了国事而不顾惜自已的身体,所以送了些百花糕过来。” 萧衡看向食盒,盘中糕点五色纷披,桃花宛如胭脂,玫瑰红艳如霞,桂花金似月,茉莉白若雪,香味交织,颇有食欲。 他随手拿起一块茉莉口味的放置口中,点头道:“皇后宫中的百花糕做的是最好的。” 皇后端柔一笑,“百花糕之妙,全在四时芳华,三月桃花绽放,五月玫瑰绽放,七月茉莉,十月桂花。” “不同时节开不同的花,臣妾唯有将春红、夏素、秋金收作一处,方才能成全这糕面上的繁花似锦。” 萧衡瞬间觉得口中的糕点失了甜味。 他却依旧面不改色的尝着糕点,声音却带了几分耐人寻味的调子:“皇后有话不妨直说。” 皇后屈膝下去,鬓边流苏受不住惊瑟瑟颤动。 “臣妾的意思是,后宫妃嫔便如这盘中的百花糕,都等着皇上雨露均沾。倘若只撷取一枝春色,余下满园芳菲恐要在冷风中凋残了。” 说着,她抬起头看着神色晦暗不明的萧衡:“臣妾同皇上夫妻多年,为妻,臣妾也为皇上高兴,能够得熙贵妃这样的佳人。但臣妾不仅仅是皇上的妻,更是中宫,亦是臣子。臣妾便不得不为皇上考虑,为后宫考虑。” “熙贵妃入宫不到三年,便从御女之位荣升至贵妃,皇上可曾想过如此会伤了其他妃嫔的心?” 萧衡抬起手绢轻拭着嘴角,眉间骤然拢起墨色阴云:“皇后,朕宠爱熙贵妃,自是因为她值得。况且,朕只是给熙贵妃一人之下的位分而已,从不曾冷落过后宫。” “是,臣妾也很喜欢熙贵妃,也正因为喜欢熙贵妃,所以不愿让她成为众矢之的。熙贵妃三年封贵妃,皇上有没有想过,楚嫔和宁嫔心中是何感受?” 皇后自然也知晓,萧衡不喜欢的女人,自从不会去在乎她们的感受。 可她为了和睦六宫,便必须得在乎她们的感受。 “楚嫔和宁嫔,入宫八年了,也生下了皇嗣和公主,可却未再得到晋封,任谁都会心生不满,对熙贵妃嫉妒成恨。” “是以,臣妾想替她们求个晋封的恩典,毕竟她们都是皇子和公主的母妃。届时,皇上便可晓谕六宫,言此事是熙贵妃的主意。如此一来,她们心中即便诸多不满,也会看在位分的份上,感激熙贵妃。” 皇后垂着头,久久未听萧衡接话,心头有些不安:“当然,这只是臣妾的建议,倘若皇上觉得不妥,就当臣妾今日没有来过。” 话音刚落,她手臂便附上一抹温热。 萧衡将皇后扶了起来,神色柔和:“得此贤妻,是朕之幸。” “此事,是朕考虑不周,便依皇后所言,晋宁嫔和楚嫔等人为妃。” 皇后柔婉抿唇:“那臣妾便替宁嫔和楚嫔多谢皇上。” 这么多年来,皇后从不曾为自已争取过什么,一言一行皆为了后宫,萧衡也看在眼中。 即便这个正妻不是他属意的人选,可他相信,是最适合的。 萧衡拍了拍皇后的手,欣慰一笑。 第262章 曦玥 在第二日,皇后将此事和柳月棠说后,柳月棠亦是一惊。 皇后道:“本宫并非是借此打压妹妹,本宫既身为中宫,便应该将后宫和睦放在首位。唯有平衡了后宫,方才能使后宫太平,前朝安稳。” 柳月棠抚上皇后的手:“皇后娘娘您不必解释,您待臣妾之心,臣妾从未疑心过。” 若皇后真想打压她,便不会告诉众妃,是自己提议将楚嫔和宁嫔二人晋为妃位。 她也是卖了自己一个大人情。 集宠一身,集怨一身。 晋封楚嫔和宁嫔并非坏事,眼下反而是好事。 所以……皇后之位,真不是人人能当的。 既要执掌凤印平衡六宫纷争,又要顾及帝王的圣意让她满意,更要担起母仪天下的重责。 柳月棠含笑抬眸,眸光相撞的刹那,她弯起的眼角与皇后同步漾开笑意。 皇后亦握住了她的手心:“本宫只愿,你和公主都能好好的,咱们一起打理好六宫。” 这些年,她太累了。 在后妃面前保持着端庄贤淑。 在皇上面前谨言慎行。 还总是觉得自己没有将六宫打理好,才频生事端。 所以,对她而言,柳月棠分走的并非是权力,而是担子和枷锁。 这时,乳母将小公主抱了过来。 皇后当即笑逐颜开,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快让本宫瞧瞧。” 她小心翼翼将小公主抱在怀中,满脸柔意的瞧着。 襁褓中的婴儿脸蛋粉嫩,好似泛着海棠般的莹润,偶尔无意识地咂咂小嘴。 皇后嘴角也跟着漾起:“这月子里的小孩果然一天一个样,你瞧,不过一日未见,这小脸便更有水色也更饱满了。” 柳月棠正了正额头上的衔珠鸾抹额:“乳母说她奶水喝的也不错,待出月子应该能长不少。” 皇后手臂轻轻地晃了晃,对着襁褓中的小人儿道:“肯定咯,咱们这么乖乖地喝奶,定能养得胖乎乎的。” 乳母笑吟吟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这孩子小,娇气,不能夸……” 乳母体态丰腴,笑时眉眼弯弯,周身都萦绕着融融的母性温柔。 “为何不能夸?”柳月棠问道。 “娘娘有所不知,这是奴婢老家和民间的说法,奴婢也是瞧着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和善,又疼爱小公主,奴婢才斗胆道出。倘若二位娘娘不信这些,便当奴婢说的是闲话。” 皇后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哦,还有这等说法,你且细细道来。” 乳母忙恭恭敬敬回答:“在咱们那儿,小孩子小的时候夸得多了,容易遭了邪祟惦记。小孩子本就根基不稳,若被邪祟缠上,便容易生病不好养。所以呀,得低调些养着,待孩子大些了,再夸也不迟。” 皇后听后,心中虽觉得有些玄乎,但还是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咱们往后还是少夸公主了。” 柳月棠抿嘴一笑:“好,听皇后娘娘的。” 柳月棠话音未落,皇后便“哎哟”一声。 只见小公主手紧紧拽着皇后脖上的红珊瑚项链,朱红欲滴的珊瑚珠随着挣扎晃出细碎流光,险些扯断。 皇后笑吟吟道:“这小手,力气还挺大。” 她抱着小公主走到柳月棠身边。 柳月棠轻轻掰着小公主的手指,柔声道:“好啦,这是母后的项链,别给母后扯断了。” 随着软乎乎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松开,皇后笑道:“看来公主甚是喜爱这红珊瑚项链。” “拂柳,给本宫取下来送给公主。” 柳月棠连忙道:“公主还未满月,哪里懂什么喜爱不喜爱,这红珊瑚色泽百年难遇,公主现在还小,又不能佩戴,娘娘给她实在有些可惜了。” 皇后却不以为然,勾起小公主的拇指。 “有什么可惜的,本宫是她的母后,她亦是本宫的女儿,莫说一条红珊瑚项链了,即便是十条,本宫也愿意拿给她把玩。” 襁褓中的小人儿仿佛能听懂话一般,眼睛一转一转地看着皇后,将皇后的手指攥得紧紧的。 皇后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凤眼弯成两泓春水,“瞧她抓着本宫的手不放。” “公主很喜欢皇后娘娘呢。”柳月棠眉眼温软。 “皇后娘娘也很是喜欢孩子。” “是啊……”皇后笑容微微一凝,抬手逗着小公主。 “本宫一直喜欢孩子,所以一直以来的心愿,便是能得个孩子,即便是女儿也好,却不曾想本宫这肚子不争气。” 柳月棠正要说话,皇后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婉沉静,“不过,本宫身边眼下有桉儿,也知足了。” 萧承桉虽不是亲生,刚来自己身边时脾气亦喜怒无常。 但如今他性子已经柔和了许多,亦懂事了许多,还知道心疼人了。 所以,她十分庆幸当初养了桉儿。 又抱了小公主好一会儿,皇后才肯放下回了寝宫。 皇后刚走,宁嫔和楚嫔便派宫女送了谢礼来。 一向吝啬的楚嫔这一次竟送了上好的白花胶来。 白花胶固本培元、补气活血的效果甚佳,尤其适合产后虚弱的产妇。 而柳月棠也知,她这一次这般阔绰,无疑是因晋封一事做出感谢。 二则是,自己生的是一位公主,恐怕是把她高兴坏了。 是夜,月如银盘,清辉漫洒。 萧衡一来便细细端详着柳月棠的脸色,见气色比白日里好了许多,方才放心下来。 随后又抱着公主瞧了许久,才舍得交给乳母,陪柳月棠一起睡下。 他将柳月棠抱在怀中,指腹捻起她一缕青丝绕成圈,在指间慢慢把玩着。 “今年咱们早一些回宫,贵妃的册封礼就定在八月初六,你的生辰,喜上加喜。” 柳月棠将头靠近他胸口,“好,臣妾都听皇上的。” 萧衡将手覆在她腰肢上,柔声道:“还有一事,就是咱们公主的名字。” “皇上可想好了?”柳月棠抬眸问道。 萧衡嘴角轻扬,执起柳月棠的手,以指腹在她手心缓缓写下一个字。 “王?”柳月棠问。 萧衡轻轻点头:“王,帝也,乃朕。” 言罢,他指腹继续在柳月棠细腻的肌肤上勾勒笔画,而这一次是月字。 萧衡道:“月,月棠,乃淼淼。” “所以,朕打算给咱们的女儿,玥字。” “便叫曦玥。” 玥,乃古之灵珠,珍贵且美好,又有祥瑞之意。 柳月棠轻声呢喃:“曦玥,萧曦玥……” “臣妾很喜欢,她便是上天赐给臣妾的灵珠。” 第263章 朕喜欢你 随即,萧衡给二公主取名的事便传遍了后宫。 妃嫔们自然不意外,皇上这般宠爱柳月棠,二公主未满月就取名,自是在情理之中。 而曦玥也甚是听话,半个月以来吃了就睡,醒着时便睁着眼睛到处瞧,从不哭闹。 但一向情绪稳定的柳月棠在月子期间反而不稳定了。 坐月子不能日日沐浴,所以浑身不适。 又或许是才生了孩子,状态不好的缘故,一个人冷静下来便会胡思乱想。 想着以后女儿的前程,想着以后会不会送去和亲。 又想着,如何才能保她一世无忧荣华。 不止这些,从不对容貌焦虑的她,每每对着菱花镜,便暗自神伤。 念及从前纤腰约素之态,又忧心双颊丰盈难消。 这一夜,柳月棠用药水沐浴后,一袭纱衣站在铜镜前。 她抚着还未恢复好的肚子,黯然道:“本宫记得,从前的虞氏长得甚美,但生了大皇子后身形走样,肌肤亦不复往昔白皙,所以……这才失了宠。” 挽秋知晓柳月棠心中所忧心之事,劝道:“娘娘,虞氏失宠自不单单是因为身型走样。” 说着,她站到柳月棠身旁,看着铜镜道:“娘娘您无需担忧,您怀像本就大一些,所以肚子恢复起来也就慢一些。再者,生了公主后,你肌肤反而比从前更加莹白红润,娘娘莫要担心自己恢复得不好。” 柳月棠垂眸捏着自己稍稍隆起的腹部,再抬眸时,只见萧衡的脸清晰映在铜镜中。 柳月棠微微一愣,只静静看着她。 萧衡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肢,下颌轻抵她发间道:“怕什么?” “怕朕会因此而嫌弃你么?” 挽秋和流筝相视一笑,静声退了下去。 柳月棠缓缓垂下眼帘,睫毛轻颤:“女为悦己者容,臣妾自是希望将最美的模样映入皇上眼中。” 萧衡扶着柳月棠的肩膀面向自己,和声道:“色不迷人人自迷,情人眼里出西施。” “朕心悦淼淼,所以在朕眼中,淼淼无论何时都是最美的。” 柳月棠美眸轻扬,凝视着萧衡柔和的眼底:“皇上说心悦臣妾?” 触及到她灼热的眼神,萧衡喉咙缓缓一滚:“自然。” “朕如今对你的心意,难道还称不上心悦二字吗?” 想来是心悦的,若不喜欢她,如何会害怕失去她? 又如何会一心想要给她最好的东西。 柳月棠眨了眨眼,清澈眸中泛着细碎而期待的光,“那……臣妾要亲耳听皇上说喜欢臣妾。” “朕方才不是说了吗?还要如何说?” “就……”柳月棠眼波娇羞流转:“就比如……” 她直视着萧衡,眸中倒映着他的身影,含了无限款款深情,一字一句柔缓脱口:“皇上,淼淼喜欢您,爱您。” 萧衡眸光一凝,耳尖腾地漫上一抹滚烫。 他下意识躲开了柳月棠灼热的目光,“这般矫情的话,朕……朕说不出口。” 柳月棠失落地抿了抿唇:“那……皇上还是不够喜欢臣妾。” “臣妾不信,这句话您从前从未说过。” “从未。”萧衡脱口而出。 他转眸看向柳月棠,一字一句道:“朕从未对女子说过这般矫情直白的话。” 哦?柳月棠心中微微一惊。 这话他也未对昭嫔说过么? 不过也是,萧衡那般沉稳矜持的人,又出生在皇家,自幼习的是治国安邦之道,自是不可能像寻常男子一般张口闭口的情话连篇。 纵有倾慕之意,一道诏书纳入后宫即可。 又或者,一句诗词便表达了心悦之意。 柳月棠微微抬起下巴,眼角柔光潋滟:“那,臣妾可不可以开这个先例?” 萧衡嘴角似动非动,一时无言。 柳月棠就那样直勾勾看着她,宛如一只软糯的小猫,可爱又让人怜惜,实在让人忍不下心拒绝。 “当真想听?”萧衡问。 柳月棠忙重重点头。 看着她那满是期待的眼神,萧衡耳尖泛起的红晕顺着脖颈蔓延,久久方才缓缓开口:“淼淼,朕喜欢你。” 烛火下,两人四目相对。 本是再熟悉不过的两人,此时此刻却有种陌生的悸动。 她且娇且媚的眸中更多的是诧异和朦胧。 而他一贯深邃无波的眸中却是情愫涌动。 柳月棠嫣然一笑,“淼淼也喜欢夫君。” 烛火忽明忽暗,似是感受到了两人之间浓烈的情意。 萧衡不自觉缓缓靠近。 最终,两人的鼻尖轻轻相蹭,呼吸交缠。 “若这样能让你安心一些,朕便日日同你说。” 萧衡贴着她皙白如玉的脸颊,柔和的声音再次响起:“淼淼……朕喜欢你。” 言罢,他又将鼻尖厮磨的力道加重半分,缓缓覆上柳月棠的双唇。 淼淼,朕能说的便只有喜欢你。 至于爱…… 这个字太沉重了。 柳月棠微微扬起下颚,任由萧衡滚烫的吻落在脖颈间,青丝垂落如墨瀑,掩住她骤然幽深的眼神。 她深知,唯有在萧衡心中站稳脚跟,他才会爱屋及乌,而重视他们的女儿。 日后也方能给玥儿更高的身份与地位。 这一夜,柳月棠睡得很是安稳。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 待一番洗漱过后,流筝道:“是娘娘您多虑了,依奴婢看,皇上并不会因为您体态丰腴就厌弃您。” 柳月棠执起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簪插入发髻,红唇冷冷勾起:“那是因为他尚还沉浸在本宫九死一生替他诞下公主当中。随着时间过去,这男人啊便会忘记了你的生产之痛。” “况且,本宫这才半月,若本宫这身形一两月都未恢复,你且看他会不会一如既往的宠爱本宫。” 男人好色,女人慕强,这乃人之天性。 萧衡若不是天子,她何苦在他面前装得深情款款。 同样的,若自己相貌平平,他怕是正眼瞧自己一下都不愿。 第264章 真心 “娘娘,沈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宫人的声音拉回了柳月棠的思绪。 待她收拾好后,便唤沈太医进来。 沈太医指腹搭在柳月棠手腕上,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拧眉道:“娘娘,你近日是否情志不畅?” 流筝见柳月棠不说话,便低声道:“我们娘娘近日总是胡思乱想,且忧心她身子恢复得不好。” 沈太医缓缓收回手,“难怪……娘娘有肝气郁结之症,且生产又耗了气血。娘娘往后还需放宽心,莫要忧思过甚。” 柳月棠无声叹气:“本宫知道了,本宫也不知为何,有时候总想着乱七八糟的。” 沈太医嘴角轻扬:“想来是娘娘第一次做母亲,加上生产后气血失调,导致娘娘产后郁症。” “不过娘娘并不严重,只要您稍稍放宽心便可。微臣的夫人绾一如今亦情绪不佳,但凡微臣不在家,她便整日胡思乱想,此乃孕妇及产妇常有的情形。” 柳月棠微微点头,含笑道:“你夫人有孕三个月了吧?” “正是,刚好三个月。” “挽秋,你去挑一些适合孕妇的补品给沈太医。” 沈太医闻言,连忙道:“娘娘,您每次给微臣的赏赐已经够多了,这补品,微臣家中也有很多。” “本宫这是给你夫人和孩子的,你就莫要推辞了。”柳月棠浅笑着说,不容沈太医拒绝。 沈太医只好躬身谢道:“那微臣代绾一和孩子多谢娘娘。” 不一会儿,挽秋便挑了好些补品给沈太医。 沈太医要走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几番犹豫之下终还是说出了口。 “娘娘,其实皇上并没有您想象中那般冷血无情。” 柳月棠拈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抬眸望向他:“何出此言?” 沈太医缓缓道,“娘娘您孕晚期之时,皇上经常召见微臣前去勤政殿。在得知娘娘您腹中的公主稍稍偏大时,皇上说,若娘娘临盆遇险,当以保娘娘无虞为要。” “皇上让微臣对此事守口如瓶,即便是娘娘您也莫要告诉,微臣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告诉娘娘您好一些。” 柳月棠目光凝滞,转而落在渐起涟漪的茶水上,淡淡回了一句:“本宫知道了。” 倒是流筝,诧异的睁大了双眼。 挽秋亦道:“皇家历来以子嗣为重,皇上竟在娘娘和皇嗣之间选择了娘娘,可见……皇上对娘娘是有几分真心的。” “真心?”柳月棠笑得有些恍惚而凄然,“是啊……总算是有几分真心了。”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叮地一声,犹如她清冷的音色:“可这份真心,又能保几时呢?” 帝王的真心,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有用时捧在掌心,无用时弃于尘埃。 这三年来,她步步为营,甚至屡次将自己陷入险境,方才换取了几分真心。 所以,这真心对她而言,来的太艰难,也太摇摇欲坠。 还是好好爱自己最重要。 后面的半个月,柳月棠便没有再闲着,偶尔逗逗女儿,做做艾灸,还按着嬷嬷所言的方法舒展筋骨,吐纳调息。 如此月余,她总算是恢复了往日的体态——纤腰盈盈一握,小腹平坦如初。 这一日,曦玥的满月日,六月十五。 因是好日子,柳月棠特地选了一件绛红色宫装,衣襟处缀以珍珠流苏,腰间系着宝石项链,勾勒出纤细腰肢,行走间裙摆金丝海棠花若隐若现,仿若在徐徐绽放。 再配上头顶的红宝石发簪和云鬓花颜金步摇,仿若将所有光彩都揽于一身,美艳不可方物。 “娘娘,时辰不早了,该过去了。”流筝在一旁催促着。 柳月棠最后对着镜子照了照,“好,走吧。” “贵妃不等朕么?”还未踏出门槛,便见萧衡身着一袭黑金色龙袍,眉眼弯弯走了进来。 昨夜他本是要歇在琉音殿,但朝臣有急事要奏,所以便回了承光殿。 萧衡往柳月棠伸出手,袖摆鎏光微漾,尽显帝王威仪,眉眼间却被夕阳照得添了几分温润。 “咱们一起过去。” 柳月棠莲步轻移,将手放置他手心,却见他痴痴的瞧着自己,眸子一动不动。 柳月棠不禁脸颊绯红,轻嗔道:“皇上一直看着臣妾作甚?” 萧衡眼中的柔意几乎要漫出来,目光恍惚:“初见淼淼时,你一袭杏色衣衫,清纯娇俏。而如今,也一步步穿上了华贵艳丽的宫装。” 他心中一时间竟有些感慨,亦有些欣慰。 这种感觉,就宛如他养的一朵花,刚到自己身边时,还只是一朵小小的花苞。在自己的精心养护和培育之下,如今已艳丽绽放,胜过了一切春色。 柳月棠摩挲着他的指腹,莞尔一笑:“那皇上是喜欢初见时的臣妾,还是现在的臣妾?” 萧衡缓步随行,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都喜欢,但朕最喜欢的是见淼淼眉开目笑的模样。” 也不知为何,自从有了玥儿后,他越发觉得眼前女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同玥儿不一样。 同样是欢喜,可看着玥儿时,她眉眼软成了一片,浑身尽是温柔。 而看向自己时,她虽在笑,可好像心中却是不开心的。 后来,沈太医说她是产后导致的肝气郁结,而患的郁症。 所以他便更是心疼,即便她再不开心,可在自己面前却依旧笑脸盈盈,怕自己担心。 “柳月棠,你听着。”萧衡蓦地停下脚步,神色郑重的望着她:“往后在朕面前,你想笑便笑,想哭便哭。” “这不是在柳府,朕不需要你再强颜欢笑讨好任何人,包括朕。” 是吗?柳月棠心头涌起一抹酸涩。 是啊,人这辈子,没有几个十八年。 可是,这十八年来,她一直活的谨小慎微,因为她知道,不管是在柳家,还是在后宫,但凡稍有不慎,她此时都不可能还站在这里。 她已经习惯了伪装自己的情绪,在这复杂的环境中生存。 柳月棠微微仰头,眼眶泛红,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方才哽咽出了一句,“那臣妾现在就想哭,怎么办?” 萧衡垂眸凝视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掌心轻轻覆上她发顶,玄色绣金的广袖如流云倾泻而下,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来吧,到朕怀里哭。” 柳月棠将头贴在他胸膛上,不过却没有哭,只是静静靠着。 第265章 满月宴 宴上,各妃亦是盛装出席。 柳月棠坐在了萧衡的左下方主位上。 随着舞姬退下,柳月棠端起面前的一盏酒杯,敬向皇后:“玥儿的满月宴辛苦皇后娘娘操持了,臣妾敬娘娘一杯。” 皇后朱唇微抿,执起酒杯道:“妹妹客气了,玥儿亦唤本宫一声母后,这是本宫应该做的,至于辛苦……” 她压低了声音,浅笑盈盈,“待妹妹身子恢复好以后,辛苦的便是你了,后宫有妹妹帮着打理,本宫倒能躲躲懒。” 看着柳月棠和皇后和睦相处的模样,萧衡心情大好。 “有皇后和贵妃在,朕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正说着,围在曦玥身边的萧承桉突然道:“鸢妹妹,你手方才拿了点心,不能去摸妹妹的手。” 大公主曦鸢拧眉:“为什么呀?” 承桉道:“妹妹会吃手,你手上有脏东西,吃进嘴里妹妹会生病的。” 曦鸢小嘴一撇,嘟囔道:“我才没脏东西,哥哥坏。” 说罢,她眼圈一红,气呼呼地走到了宁嫔身边:“母妃,大哥有了二妹妹就不喜欢鸢儿了。” 宁嫔一听,哭笑不得。 敢情是这个小家伙还吃醋了。 之前几个孩子经常去太后宫中请安嬉戏,倒是培养出了一些感情。 宁嫔抚着曦鸢的脑袋轻声哄道:“鸢儿,大哥不是不喜欢你,是在教你怎么疼爱妹妹。” 萧衡见状朗声一笑:“鸢儿,到朕身边来。” 曦鸢转过身去,提起裙摆慢慢走到萧衡面前,却不敢离得太近。 萧衡将她拉入怀中,柔声道:“鸢儿,告诉朕,你喜不喜欢妹妹。” 曦鸢望着曦玥,点点头:“妹妹很可爱,儿臣喜欢。” “那鸢儿以后便是大姐姐了,父皇便将疼爱弟弟妹妹的任务交给你和大哥哥好不好?” 曦鸢眼珠子微微一转:“那鸢儿谁来疼?” 萧衡正要说话,皇后抢先一步:“你是大哥哥的妹妹,大哥哥自然会疼爱你。” “是吧,桉儿。”皇后望向承桉。 承桉点点头,“是,儿臣会疼爱鸢妹妹的。” 曦鸢这才咧开了嘴,半惊半喜道:“啊?那大哥哥岂不是最惨。” 此话一出,众人皆被她这话逗得忍俊不禁。 有这几个小家伙,满月宴上倒一直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待宴会礼毕后,夜色已深。 鎏金龙辇碾过满地月光,二人身影在摇曳光影中相依。 萧衡抚着柳月棠的肩,沉声道:“才出月子就喝酒,也不知珍惜自己身子。” “今日是玥儿的满月宴,臣妾高兴嘛。” 话音刚落,柳月棠便发现龙辇前行的方向不对。 “皇上,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萧衡垂眸望着她,眸光比月华还要柔和几分,“你忘了,朕前年答应过你,会带你去听荷岛住。” 柳月棠一愣:“皇上您还记得?” “朕自然记得。” 柳月棠低眉浅笑,忽地想起女儿,连忙道:“可是……玥儿一个人在琉音阁,臣妾……” 话还未说完,萧衡已屈指覆上她朱唇。 “玥儿那边,朕已经吩咐了人去照料。” 他指尖轻轻拂过她鬓边的碎发,“今夜,好好陪陪朕,抛却为人母的挂碍,忘掉那些烦忧之事,好好睡一觉。” 柳月棠微微点头,“好,那今夜臣妾便什么也不去想。” 萧衡握住她的手,“淼淼,自生产后,你便郁郁寡欢,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你怕新妃入宫后,朕会因此而冷落于你。也怕将来咱们的玥儿长大后会送去和亲,是不是?” 不待柳月棠回答,他便道:“淼淼,你是否将朕想的太无情了,或者……你是不是太低估自己了?” 两人四目相对,眸光流转如春水映月。 柳月棠长睫微微一颤,她从未想过新秀女入宫会如何。 左右不过一个斗字。 踏入宫中开始,便注定了斗到死。 但玥儿,她的确想过,她怕她往后不幸福,会成为两国和平的牺牲品。 良久,柳月棠方才缓缓开口:“是臣妾不敢奢望太多。” “至于玥儿……臣妾就她一个女儿,自是希望她能嫁一良人,留在臣妾身边,不必像那些和亲公主般,沦为权谋的牺牲品。” 萧衡掌心温厚地摩挲着她的手背:“淼淼大可放心,就算你舍得玥儿和亲,朕也不舍得。” “若你实在不放心,朕可以写一道让玥儿留在京城的诏书,朕将来还要封她为嘉宁公主。倘若朕往后有何意外,朕便让周……” “皇上……”柳月棠抬起手覆在他唇间。 “皇上胡说什么。”柳月棠激动地啐了一口。 “您若是有什么意外,臣妾母女怎么办?便无人再护着臣妾了。” 她紧紧圈着萧衡的身子,似要将满心惶恐与不安都揉进他怀中。 萧衡含笑地贴着她的脸颊:“朕倒是希望可以护住你们母女一辈子。” 说着,萧衡忽地想起什么,“淼淼,你可知澜月国?” “澜月国?臣妾听闻,澜月国的君王终生不纳妾,只娶一人。唯有原配逝去,方才可娶继后。” 萧衡微微点头,颔首时发间玉冠轻晃:“嗯,因澜月开国之君乃女帝,自那时起,此规矩便成了铁律。” 真好……柳月棠心中不由感叹。 身为一国君主,竟能终生不纳妾,只得一人。 “澜月国景色甚是迷人,一半是炽热沙漠,一半是宁静草原。若有机会,朕定带你去。” 柳月棠眸中泛起盈盈水光,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勾起,“真的吗?那皇上可不许骗臣妾。” 萧衡小拇指轻轻勾起,满目尽是宠溺笑容,“不如,朕与你拉钩?” 柳月棠连忙伸手勾住他的拇指,娇俏地歪着头:“臣妾拉了勾,皇上可不许后悔了。” 萧衡指尖一紧,将她勾到自己胸膛上,呼吸在咫尺间缠绕交融。 “朕自不会后悔。” “澜月国虽地广且轻功强,但兵少,临国的溱国君王横征暴敛,民心尽失。是以,澜月国想要攻打溱国,过些时日便会前来商议,同朕借兵。待两国交好后,天下太平时,朕便带着你去游玩。” “好!”柳月棠笑盈盈应下。 第266章 朕的美人 今年五月初便去了行宫避暑,所以七月中旬圣驾便回了宫。 一是,澜月国国王会亲自前来商议要事。 二则是八月初会举行柳月棠,宁嫔和明嫔等人的晋封大典。 最先知道圣驾回宫的是太后,她本在拜佛,听到萧衡回来了,捻着佛珠的手一顿,睁眼道:“皇帝回来了?这么说哀家那小孙女也回来了?” “正是,太后您不一直惦记着二公主么?可要奴婢派人去将二公主接过来?” 太后脸上的笑意骤然一凝:“算了,皇帝眼下这般疼熙贵妃和二公主,哀家这般急着抱过来,只怕他又会以为哀家要对他的女儿作甚。” 虽是如此说,她眸中还是有些期待:“听说,那丫头生的很是可爱?” 祝嬷嬷笑道:“是啊,皇上生得俊朗,贵妃娘娘又是倾城之姿,二公主生得定跟画儿似的。” 太后微微叹息:“只是可惜了,是个公主,若是个皇子便更加完美了。” “太后,公主也很好,您不总夸大公主乖巧懂事么?皇上眼下有三位皇子,可公主却只有一个,如今添个公主,也能热闹一些。”祝嬷嬷劝着。 太后颔首浅笑:“也是,哎,哀家老了,如今就喜欢看着这宫里热热闹闹的,看着那些孩子在哀家面前活蹦乱跳的模样。” 邀月宫。 琥珀和小康子、小仲子等人围着曦玥瞧个不停,就像看福娃似的。 小仲子道:“二公主生得和雪团儿似的。” “公主的眼睛也生的好看,黑溜溜的像葡萄。” 琥珀笑吟吟道:“还有这睫毛,跟小扇子似的,像娘娘。” 几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琥珀抱在怀中不肯撒手。 直到小仲子苦苦哀求了许久,琥珀方才让他抱了一会儿。 挽秋笑着摇了摇头:“这几人,还跟长不大似的。” 小康子听到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奴才们盼着娘娘和小公主回宫盼了整整两个月,这邀月宫添了个这么可爱的娃娃,可不叫奴才们欢喜么。” 柳月棠玉指拈盖,慢条斯理地撇着浮沫,“这两个月,宫中可有发生什么?” 小康子一一道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昭嫔娘娘病了,好像病得还挺严重的,瑶华宫的药这两个月就从未断过。” “余下的便是妃嫔们小磕小闹。” “哦,对了!”小康子想到什么,眉毛高高挑起。 “扶摇轩那位纪御女和陶御女在御花园起了争执,陶御女动手打了纪御女,谁知下手太重,纪御女竟晕了过去。此事闹得后宫人尽皆知。也不知皇上回来了,纪御女是否会闹到皇上跟前去。” 柳月棠慢悠悠放下茶盏:“她不会。” “她不会做如此没有把握之事。” 纪御女无宠,告到御前去,不仅不能博得怜惜,反而会被萧衡更加厌弃。 这般冲动的行为,不是她的做派。 她贯来都是藏头露尾,于暗处搅弄风云。 挽秋微一思忖:“奴婢记得,娘娘初入宫时,江氏和尤氏等人屡屡刁难,都有她在背后煽风点火,却每次都能全身而退,也并非是个简单的人物。” “是啊。”柳月棠笑的意味深长,轻摇团扇,羊脂玉柄上垂下的流苏宛如霞光流过。 “你倒提醒了本宫,有些旧账,本宫也是时候清一清了。” “正巧这执掌后宫的头一把火,便烧在那些不长眼的东西身上。” 挽秋眼眸一转:“娘娘您的意思是?” 柳月棠妙目冷光流转,幽幽一笑,“不用本宫做什么,你且看着吧,纪御女还有后手。” 她从前巴结江氏和尤氏自也是有利可图,如今入宫整整三年,依旧屈于御女之位,想来也是坐不住了。 定会以此事博宠。 果不其然,就在次日午后便有了动静。 彼时萧衡将曦玥高高托举过头顶,“飞咯,飞咯,小玥玥长翅膀咯。” 曦玥竟丝毫不怕,反而轻轻弯着唇角,两汪清水似的眼睛也微微眯起。 柳月棠连忙道:“皇上,您快放她下来,当心晚上做噩梦哭给您看。” 萧衡却道:“朕的孩子,岂会那般胆小,你瞧她多开心。” “倘若晚上真哭了,朕便亲自哄她。” 这时,周德福在门口道:“皇上,纪御女和陶御女在外面求见。” 萧衡脑中沉思了片刻,硬是想不起这两人是谁,只觉得听着有些耳熟。 柳月棠让乳母将曦玥抱下去,随后道:“皇上,陶御女是您登基后初次选秀时入宫的,而纪御女时同臣妾一起进宫的。” 对于陶御女,柳月棠也甚少见到。 毕竟她位分低,是没有资格能够去请安或者参加宴会的。 只有逛御花园碰到过一次,眉眼之间自带了一抹英气,表面上瞧着倒并不像是心机深沉之人。 萧衡貌似记起了一些纪御女,拧眉道:“她们来作甚?” 周德福躬身道:“这两位小主积怨已久,今日又起了争执,纪御女掉入了水中,便来请皇上和娘娘做主。” 萧衡最是厌烦这种妃嫔,整日里不是为了朵花、便是为了半匹绸缎而争执不休。 “淼淼,你替朕管管后宫。” 说着,他便要往珠帘后走去,柳月棠拉住他:“那皇上您呢?” 她仰起脸时,鬓边珊瑚坠子摇曳生光,“难不成皇上要学那隔岸观火的渔翁?” 萧衡垂眸望着她眼底流转的星子,忽然低笑出声。 他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将人往怀中一带:“朕自然是去...” 他故意拖长尾音,挺拔的鼻尖轻轻划过她泛红的耳垂,“寻个最好的位置,看朕的淼淼如何执掌六宫。” 柳月棠指尖抵在他胸口,娇声道:“那,臣妾稍后处罚您的美人,您可不要心疼。” 萧衡闻言低笑,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住她作乱指尖,将人更紧地箍进怀中。 “朕的美人?朕的美人此刻正抵着朕的胸口,倒是该罚。” “稍后朕便好好罚你。” 他抬手拍一拍柳月棠丰盈的臀部,便含了一抹深深的笑意,往珠帘后走去 第267章 妃嫔矛盾 殿内,鎏金兽炉青烟袅袅,柳月棠端坐在贵妃榻上。 纪御女和陶御女低着头进来。 纪御女湿透的衣裙已然近干,发髻散乱,珠钗歪斜,本是一副狼狈模样,可不知为何,却无端生了几分楚楚,就连鬓边的发丝也乱的很是柔美。 她进来时,见柳月棠独坐在殿中,眼眸快速一扫,见到萧衡后方才敛下双眸,屈膝行礼:“嫔妾见过贵妃娘娘。” 陶御女也紧跟着行礼请安,脸上尽是不安。 “贵妃娘娘……”纪御女跪了下去,含悲叩头:“还请贵妃娘娘给嫔妾做主。” 继而,她身子又转向珠帘后面的萧衡,声音愈发柔软:“请皇上给嫔妾做主。” 珠帘微微晃动,散出熠熠柔光,而萧衡却执着笔在写着什么,对纪御女所言,只字未入耳。 陶御女见状,眼底闪过狡黠,只对着柳月棠叩首道:“贵妃娘娘,还请您替嫔妾做主。” 柳月棠漫不经心的捋着扇柄下的樱红流苏,眸光在两人身上流转,“你们究竟为何起争执,细细道来。” 纪御女抢先一步,泪光楚楚道:“回娘娘,嫔妾同陶御女起争执不是一次两次了。” “上一次,嫔妾同陶御女看中了一支花,就因嫔妾不让给她,她便打了嫔妾,嫔妾当时便觉得耳根子疼,头晕不适。但嫔妾不想生事,又念着大家姐妹一场,便想着受这委屈,息事宁人。” 她顿了顿,泪眼朦胧,“谁知……谁知陶御女却更是得寸进尺,方才嫔妾去荷园也碰见了陶御女,陶御女见到嫔妾的一瞬,当即就变了脸色,对着嫔妾冷嘲热讽,嫔妾不甘心被她处处欺压,不过是反驳了一句,谁知,她走时,趁着嫔妾摘花摘的入迷,便将嫔妾推入了湖中。” “嫔妾不会水性,幸得老天庇佑,方才捡回了一条命,还能有幸前来邀月宫请皇上和贵妃娘娘做主。” 说着,她轻轻抽泣一声,抬手拭去眼角盈盈欲坠的泪水。 陶御女气红了脸,死死瞪着纪御女:“好啊,你这胡编乱造的本事比唱戏还厉害。” 言罢,她回头望着柳月棠:“贵妃娘娘,嫔妾承认,上一次动手打了纪御女是嫔妾不对。可纪御女明里暗里嘲讽嫔妾人老珠黄,不配如此娇艳的花,嫔妾方才打了她。” “至于今日……嫔妾只是走的时候,用衣袖从她身边拂了一下,她的身子又不是纸做的,怎会如此娇气,一碰就倒,还恰好掉进了湖中,她分明就是故意落水,陷害嫔妾。” “还请贵妃娘娘明鉴。”陶御女叩首,伏身在地。 “胡说!”纪御女忙道。 “你分明是用手推的我。” 听着两人各执一词,柳月棠嘴角漾起浅浅的弧度:“纪御女,果真是陶御女推得你么?姐妹之间,可别闹出误会。” 纪御女仰首,言辞坚定决绝:“嫔妾敢肯定,嫔妾亲眼见到,陶御女伸手推的嫔妾。” 柳月棠微微颔首,鬓边的鎏金点翠步摇随之轻晃碎影迷离。 “若是如此,那本宫必会严惩陶御女,你可瞧清楚了,她是用的哪只手推的你?” 纪御女略一思忖,眸中流光几转方才开口:“嫔妾不记得了,当时情形慌乱,嫔妾未曾见到她用的哪只手。” “是吗?”柳月棠轻笑,眼神一凝。 “你不是亲眼见到陶御女推的你么?这会儿怎么又不记得了。” 纪御女脸色微微一变,不待她开口,柳月棠语气忽地一沉:“方才你说,陶御女趁着你折花之时将你推入的湖中,本宫便十分好奇,莫不是纪御女你后背也长了眼睛?既能折花折的入迷,又能见到陶御女亲手推了你?” 纪御女脸色刷地惨白如纸,指尖止不住地发颤,艰难地挪动着唇:“嫔……嫔妾……”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陶御女扬声打断:“娘娘睿智,多谢贵妃娘娘还嫔妾的清白。” 柳月棠素手轻抬,正一正发髻上的珠钗,温声细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纪御女,你构陷宫嫔,按宫规,当从重论处。” “自今日起,你便降为采女,禁足于殿中,无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纪御女闻言,膝下一软,重重磕在青砖上:“贵妃娘娘,嫔妾怎会拿自已的性命去害陶御女?还请您彻查此事,嫔妾是冤枉的。” 纪御女为何会拿自已的性命去害陶御女。 或许旁人不知,但柳月棠却知晓。 当初她便是被江氏等人欺压,雨中罚跪时以楚楚可怜之态赢得萧衡怜惜。 而方才纪御女一进来,便四处寻找着萧衡的身影。 她定也是想要上演楚楚可怜的戏码,以博得萧衡的怜惜和同情。 “纪御女,你是在质疑本宫的处决?” 柳月棠杏眸微眯,眸光带着刀刃般的森冷落在冷汗涔涔的纪御女身上。 纪御女颤抖着唇,“嫔妾不敢,可是……” “没有可是,你既有胆子栽赃妃嫔,便该有胆子吞下这苦果。” “来人,即刻将纪采女押回宫中。” 纪采女挣扎着看向珠帘后的萧衡,哭喊道:“皇上,嫔妾冤枉啊,皇上!” 萧衡依旧未发一言,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待纪采女带出去后,柳月棠目光轻飘飘落在陶御女身上。 陶御女浑身一紧,不觉攥紧了手心。 “陶御女,纪采女落水一事虽同你无关,但之前你动手打人亦有错,本宫便罚你抄写十遍《女训》,学会静心安分。” 听得只是抄写女训,陶御女顺便松了口气。 “是,嫔妾回宫定当专心抄写《女训》。” 第268章 贵妃册封礼 待陶御女退下后,柳月棠抬眸看向珠帘后,“皇上,这戏已经唱完了,您还不出来?” 萧衡却依旧一动不动,柳月棠便起身盈盈向他走去。 刚掀开珠帘,萧衡便起身将她扣在了怀中,贴着她耳旁沉声道:“这出戏虽妙,朕却觉得还缺一场压轴。” 柳月棠美眸微挑:“那……皇上还想看哪出戏?” 萧衡将她抵在雕花屏风上,玄色衣摆漫过她裙裾,“朕想看的,是你我二人.……榻上的春宵戏。” 柳月棠颈后蓦地泛起一层细颤,指尖却顺着他腰间玉带慢条斯理游走,声音格外勾人:“可眼下,并非春宵……” 萧衡指尖一勾,衣衫如蝶翼簌簌滑落,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和丰盈。 他喉结滚动,俯身吻上柳月棠的锁骨,炙热的呼吸轻吐在肌肤,“只要是淼淼,不是春宵亦胜春宵。” 柳月棠微微扬起下巴,指尖熟练地解开了他的腰带。 屏风之后,长达几月的一室旖旎在日光中蔓延。 很快地,便迎来了八月初六。 柳月棠的生辰,亦是晋封大典。 太和殿外,仪仗整齐排列。 三十六名宫女手持羽扇,静立两侧,羽扇上的孔雀翎在阳光下泛着五彩光芒,华贵而庄重。 辰时三刻,钟鼓齐鸣。 柳月棠身着金红色九凤朝阳礼服站在日光下,广袖上缀满了细小的碎钻,流光溢彩。 随着太监的声音响起,她两手端放置腹前,一步一步沉稳往前走去。 发间九凤衔珠步摇随动作轻颤,将贵妃的雍容与威仪衬得愈发夺目。 太监手拿圣旨,声音高高扬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坤德承乾,内庭翊化;柔嘉维则,兰掖扬芬。熙妃柳氏,端庄淑慎,度娴礼法,处众皆谦,协六宫以修睦,堪为妃嫔之表。特晋封为贵妃,赐金册金宝,望尔益懋厥德,恪谨乃职,赞襄内治。” 随着旨意宣读完毕,柳月棠接过贵妃身份的金册与金印。 这一刻,她正式成为了这后宫之中,仅次于皇后的存在,亦是仅此一位的妃嫔之首。 皇后和萧衡坐在宝座上,看着柳月棠端庄走来。 盛装下的她灿若春华,端丽绝冠。 萧衡目光像是被勾了魂,再难从她身上挪开分毫。 随着楚嫔上前,太监声音继而响起:“楚嫔楚氏,贞静持躬……” …… 晋封典礼整整进行了三个时辰,宫宴上更是备了数百道佳肴祝柳月棠和宁妃、楚妃的晋封之喜。 亦是柳月棠的生辰宴。 待宫宴结束后,夜幕已深。 苏南卿跟在柳月棠身后,浅笑嫣然:“看来,今夜皇上要歇在妹妹宫中,咱们的桂花酒,又喝不到了。” 两年前,两人酿酒时便约定,待柳月棠生辰之日便拿出来喝。 结果不曾想,去年柳月棠生辰时,正遇兰姨娘和四皇子夭折,且苏南卿又尚在坐月子。 柳月棠握住苏南卿的手粲然道:“没事,姐姐什么时候得空,便拿着酒来寻我。” “好!”苏南卿望了一眼徐徐走来的萧衡,笑盈盈道:“便唯有待皇上不在邀月宫歇息之日了。” “皇上过来了,定是要陪你一同回邀月宫,我便先回宫了。” 柳月棠颔首:“好,姐姐路上小心一些。” 苏南卿拍了拍她的手,转身欲走时忽又顿住,垂眸望着柳月棠,声音温软:“棠儿,生辰快乐。” 话音刚落,一阵穿堂风卷过,吹得宫灯里的橘红色火焰明明灭灭,照得她面容愈加温柔恬静。 言罢,她对着柳月棠和萧衡福了福身,便转身离去。 柳月棠刚要说话,腰间便一热,她转头望去,只见萧衡已站在身旁。 “淼淼,朕陪你回邀月宫。” 柳月棠眼角眉梢尽染笑意,指尖轻轻勾住他腕间玄色衣料。 萧衡顺势将她手心握在掌中。 苏南卿离开后,并未回玉芙殿,而是去了瑶华宫。 她将银子递给了守门的侍卫,侍卫躬身道:“小主您快一些,否则被人发现奴才等人就麻烦了。” 苏南卿提裙上了台阶,缓缓往内殿走去。 内殿中,昭嫔一身杏色衣衫斜倚茜纱窗下,半阖的眸子里浮着病态的朦胧。 听得动静,她眸中一喜,以为是萧衡来了,连忙下了榻。 下一刻,却见苏南卿悠悠摇着团扇款步而入。 四目相撞,苏南卿唇角如月牙弯成极致柔美的弧度。 昭嫔瞳孔一紧,下意识后缩,惶声道:“你……你怎么来了?” 苏南卿执起团扇掩面一笑,“许久未来瞧昭嫔娘娘,倒甚是想念。” 看着她一步一步靠近自已,昭嫔手紧紧抓住身后的靠枕,脸上却依旧是一脸冰霜:“你想干什么?” “皇上吩咐了,不许任何人进入。若本宫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也脱不了关系。” 自从经历了上次那件事后,昭嫔心中已然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她所做之事,皆不是常人所为。 加上她心中对鲜花饼的阴影,心中没理由的浮起一抹害怕。 “皇上?”苏南卿仰头大笑,眼尾弯成妖冶的弧度。 “你的皇上此刻正在同熙贵妃浓情蜜意,哪里还会想起你?” 听得熙贵妃三字,昭嫔秀眉微蹙,酸涩从鼻腔直冲眼眶。 皇上,当真忘了自已么? 他们十多年的情分,究竟算什么? 苏南卿衣袖一拂,轻盈坐到了她身侧,抬手正了正昭嫔鬓边的发钗,“昭嫔娘娘,不如……” “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昭嫔泪眼微微一动,诧异地望向苏南卿。 邀月宫。 宫人们齐齐站了两排,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 见到柳月棠的瞬间,脸上的喜色更加浓郁,连忙俯身行礼,“皇上安,贵妃娘娘安。” 柳月棠不禁觉得奇怪:“你们今夜怎么如此开心?” 虽是贵妃的册封礼,可这贵妃之位萧衡两个月前便封了,她们也用不着这么开心吧。 宫人皆垂下头去不语。 萧衡却一脸知情的模样,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他们为何如此高兴,淼淼进去一瞧便知。” 柳月棠看着萧衡沉沉的目光,恍然道:“皇上这是给了臣妾什么惊喜?” 言罢,她迫不及待地往内殿走去。 见她笑靥如花,萧衡眼底也漫开细碎柔光,跟在柳月棠身后。 柳月棠迈入内殿,便发现脚下有一个精致的木盒。 而抬眼过去,大大小小,颜色不一的盒子竟如小山般一路绵延至床榻。 柳月棠微微一愣,“皇上,怎么如此多礼盒?” 萧衡负手立在烛火旁,橘红色的烛火将眼底翻涌的温柔镀成融融暖色。 “这里一共是十九件礼物,你顺着顺序一个个拆完。” 第269章 十九个生辰礼 柳月棠笑意盈盈颔首,满心欢喜打开了第一个盒子,却见里面是一只拨浪鼓。 她抿嘴一笑,正要问萧衡这礼物究竟是送给自已还是玥儿时,帝王的声音便沉沉落入耳边:“初入宫闱时,你总是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样。那时朕就在想,究竟是怎样的岁月,能把人磨得这般谨小慎微。” “后来,朕越是了解你,便越来越遗憾,未能在你幼年最需要人疼爱之时伴你身侧。” 柳月棠疑惑的转头望去,只见萧衡深深凝视着自已,温柔启唇:“所以,朕要把错过的岁岁年年都补回来,从一岁到十九岁,每一年的礼物,朕都给你准备好了惊喜。” 柳月棠愣在原地,喉间泛起酸涩,“所以,这拨浪鼓……是您送给臣妾一岁时的礼物?” 她执起拨浪鼓。 “嗯……”萧衡微微颔首。 “小儿抓周,拨浪鼓寓意一生无忧,这便是你一岁时的第一个生辰礼。你擅长乐器,朕想……倘若你抓周,定会抓这拨浪鼓。” 柳月棠一时哽咽,轻轻晃动着手中的拨浪鼓,珍珠流苏相撞发出清越声响,像极了记忆深处从未有过的童谣。 “来,继续拆你的礼物。”萧衡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她蹲下身拿起第二个盒子,是一双绣工精巧的虎头鞋。 萧衡含笑道:“两岁的时候,你定会跑了,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你穿的是什么鞋子,会不会总是摔跤。” 柳月棠闻言眼眶登时一热,噙满了泪花。 她轻轻抚着颜色喜庆的虎头鞋,记忆瞬间翻涌,仿佛见到幼时自已在漫漫冬夜,赤着脚坐在廊下的情形。 直到懂事时,她都从未有过一双好看的鞋子,更莫说这般精美华贵的虎头鞋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眼底翻涌的泪意极力逼了回去。 随后,她拿起了第三个盒子。 檀木盒盖开启的刹那,银锁坠着的铃铛发出清响,錾刻的“长命富贵”四字在烛光下泛着柔光。 “是长命锁……”柳月棠含泪一笑。 萧衡道:“三岁时的你,应该戴着这长命锁无忧无虑的。” “来,朕为你戴上。” 柳月棠视线模糊的点着头,“好。” 这个长命锁,萧衡特地命人打造成了大人戴的样式,边缘蜿蜒的云纹里还嵌着细碎的宝石。 柳月棠垂眸望着长命锁,梨涡轻陷:“好看。” “好看,那就继续拆下一个礼物。” 柳月棠颔首,拆开第四个盒子,竟是一支小巧的发簪,簪头是一朵栩栩如生的桃花。 “朕想,四岁时的你,定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开始喜欢打扮了。” 柳月棠死死抿着唇,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记得,在庄子时,她总羡慕其他孩子能够簪好看的发簪,穿鲜艳的新裙子。 而她却要帮着嬷嬷干活,连一支好看的发簪,娇艳点的衣裳也没有。 见她愣住不说话,萧衡替她拿起了第五个盒子。 里面是一个双丫髻的布偶,穿着粉色碎花布裁成襦裙,金线绣的眉眼弯弯含笑,鬓边还别着朵绒线缠就的杜鹃花。 “五岁,你应该已独自睡觉了,定十分害怕,朕想着,你若是能抱着它,应该能安稳一些。” 柳月棠抚着布偶的脸,再也控制不下压下去的情绪,鼻尖一酸,滚烫的泪水随即簌簌落下,砸到了锦布上。 从来……从来没有人会在乎她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 无数漫漫长夜,陪伴她的都是噩梦和风声雨声,更不曾有人会担心她害不害怕。 见她流泪,萧衡心头顿时又疼又酸,慌乱执起手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怎么了?是不是这个布偶不好,还是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柳月棠抽泣一声。 萧衡连忙道:“那咱们就不要这个布偶,朕重新补你一个礼物。” 说着,他便要拿走柳月棠手中的布偶,谁知她却死死捏着。 柳月棠摇头,哽咽道:“没有……反而是太好了。” “皇上,您为什么要送这些给臣妾。” “为什么……”她涩然一顿:“为什么要对臣妾这么好?”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萧衡,猩红的眼尾缓缓落下一痕清泪。 萧衡扬唇一笑:“傻瓜,对一个人好还需要理由吗?” 他指腹轻轻擦去柳月棠脸上的泪珠,柔声道:“倘若需要,那便是淼淼值得朕如此。” 是啊,她怎么不值得呢。 从来到自已身边后,便是她一直在付出。 每每难受心烦时,她总是第一个出现,默默站在自已身侧,温言开解。 遇刀剑之危,她毫不犹豫以身相护。 为除阮氏奸党,她更甘作诱饵,涉险入局。 而她却从未要求过任何回报。 她值得自已另眼相待! 柳月棠颤抖着唇,扑倒他怀中,任由泪水肆意浸湿他衣襟。 “皇上,倘若有一日,您发现臣妾没有您想象中的那么好,不值得您对臣妾这般好,您会如何?” 萧衡抬手抚着她的后背,浅笑道:“朕对你的好既已经给你了,自不会再收回。” “柳月棠,朕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对朕的情意是真的,许多事……朕都可以容忍,佯装不知。” 柳月棠长睫轻轻一颤,眸中的怅然逐渐变淡。 萧衡,只可惜,我对你的什么都是假的。 不管是从前那些真心也好,眼泪也罢,都是假的。 要怪,只能怪你是帝王。 倘若你只是寻常的男子,哪怕是个王爷,此时此刻,我对你也会多一分真心。 只可惜,你不是。 第270章 澜月国大汗 柳月棠闭了闭眼,将眸底的复杂情绪掩去,再抬头时,脸上已挂上了柔美的笑容。 “臣妾定会珍惜皇上待臣妾的心意。” 萧衡温柔凝视着她,“好了,别愣着了,你这样慢悠悠的拆礼物,岂不得拆到天亮?” 柳月棠抿嘴一笑,旋即拿起下一个盒子。 六岁是羊脂玉砚台和羊毫笔。 七岁是会旋转的琉璃灯。 八岁是…… …… 最后,只剩下了床榻上的盒子,也就是第十九个盒子。 萧衡拉着柳月棠的手,目视着她:“淼淼猜,这最后一个盒子,是何物?” 柳月棠微微思忖,睫羽在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臣妾猜不出来。” “那便打开看一看。” 柳月棠笑盈盈打开盒子,诧异道:“火折子?” “皇上,您送臣妾火折子有何用?” 萧衡轻轻一笑,握住柳月棠的手:“随朕出去便知道了。” 庭院中,烛影摇红,栀香与茉莉香交织,一桶烟花静立其中。 柳月棠瞬间明白了萧衡的用意,转身对上他温柔似春水的眼眸。 他道:“朕同你一起点燃它。” 柳月棠轻轻点头,与萧衡一同手持火折子,缓缓靠近烟花的引线。 当火花触碰到引线时,“嗤”的一声轻响,引信迅速燃烧起来。 柳月棠下意识后退一步,萧衡长臂一揽,将她稳稳护在怀中。 下一刻,“砰”的一声巨响,烟花直冲云霄,在夜空中炸开,绽放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也照亮了柳月棠满是欣喜的脸庞。 萧衡望着天空道:“淼淼,你看。” “往后的每一日,都会如这绽放的烟火般璀璨夺目。” “那些苦难,都已成为过去。” 彩影之下,萧衡揽着柳月棠的腰肢,“而朕,会许你一世璀璨。” 柳月棠微微一愣,转头望去。 两人相视一笑,绚烂的光影在彼此瞳孔中流转跳跃。 下一刻,柳月棠踮起脚尖,双唇吻在了萧衡棱角分明的脸颊上。 “萧衡,谢谢你。” 她低柔的声音在烟花声中响起。 直呼圣上名字乃大不敬之罪。 而此情此景,萧衡自是不会怪罪,反而……他心头涌起一抹异样的感觉。 足以证明,眼下她未将自已视为帝王。 而是她的夫君——萧衡。 他洒然一笑,眸中顿生波光粼粼。 柳月棠嫣然扬唇,静静凝视。 萧衡,或许……我可以试着多信任你一分。 ****** 八月初十,澜月国国王宗政钧亲临。 萧衡设下满汉全席,席间珍馐罗列,歌舞升平。 酒过三巡,宗政钧直言溱国君王昏聩暴虐,百姓苦不堪言,街头饿殍遍地,恳请借兵五万,愿以沧梧两州相赠送。 彼时,柳月棠和容悦正于邀月宫喝茶。 容悦慢条斯理地撇着茶汤:“也不知,那澜月国要借多少兵。” 柳月棠悠悠一笑:“超过五万,皇上定然不会愿意。” “又或者,就看澜月国的国王有没有诚意了。” 容悦轻啜了口茶,放下茶盏道:“若是要出兵,我那弟弟素有大志,不若让他前去历练一番,且看能否有所作为。” 柳月棠道:“如此甚好,若你弟弟在朝堂上得力,于你亦有益处。” 容悦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倒也不奢求他能为我做什么,只希望他能在军中立下些功绩,不再让那些人瞧不起。” 当初,容家得势之时,那些叔叔婶婶些皆上赶着巴结。 容家一失势,他们便如避瘟疫般躲得远远的。 自已入宫后,弟弟更是处处受人排挤,后又被虞氏挟制,受尽了苦。 那些过去,倒叫她看清了——靠山山崩,倚人人去。 唯有自强,方能另辟天地。 又聊了许久,容悦方才起身离去。 柳月棠也跟着起身:“我同你一起,今午后太后身边的祝嬷嬷将玥儿抱了去,眼下太阳都快落山了还未回来,我有些放心不下,过去瞧瞧。” 容悦微微颔首:“也好。” “说来,近日太后倒像换了个人似的,六宫请安一概不见,倒是经常传几位皇子公主过去。” 柳月棠微微摇着手中的团扇,鬓边的并蒂海棠步摇随着步伐轻轻颤动,“想来人上了岁数,便越发念着血脉亲缘。都说隔辈爱,疼孙儿比疼儿子还上心,这话倒是不假。” 待两人走到御花园附近便分了路。 柳月棠正要转身去寿康宫时,却见一众人往这边走来,为首的卜子安挥着拂尘开道。 而一旁的两人身着宽大华贵的质孙服,衣服上绣满了精美的图案,有展翅翱翔的雄鹰、奔腾的骏马、盛开的草原花朵。 “娘娘,想必那两位就是澜月国的国王和王子。” 柳月棠打量着走来的两人,年纪大一点的那位应该就是国王了,瞧着应该四十多岁的模样,身形高大魁梧。 而他身边的那位王子,应该二十来岁,墨黑发辫垂在肩头,眼眸透着不羁与野性。 柳月棠垂眸欲避,却在刹那间被一道灼热目光钉住。 而那厢,澜月国王子见到自已时,冷硬的眼眸亦剧烈震颤。 柳月棠微微拧眉,同挽秋对视了一眼,都觉得那眼神十分奇怪。 “大汗,这位是景和的贵妃娘娘。” 卜子安的声音拉回了柳月棠的思绪,她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颔首示礼:“熙贵妃,见过大汗。” 她垂眸许久,也未见眼前之人说话。 柳月棠不禁抬起眼帘,只见他死死盯着自已,眼眶猩红。 “哦,原来你就是熙贵妃娘娘。”一旁的澜月国王子回过神来。 “本王瞧着贵妃娘娘有些眼熟,不知熙贵妃祖籍何处?” 柳月棠云淡风轻答道:“本宫是京城中人。” “不知贵妃娘娘可有孪生姐妹?”这时宗政钧问出。 他似是在极力克制自已的情绪,面庞线条紧绷。 “没有。”柳月棠回答后,便微微福了一下身:“本宫还有些事,便先行一步了。” 言罢,她皓腕搭在挽秋手上,款步离去。 鬓边珍珠流苏在日光下轻晃,碎玉般的珠串折射出粼粼光晕,落了一地碎影在宗政钧的衣袍上。 宗政钧手紧紧攥成拳头,目中各种复杂情愫暗涌,最后闭了闭眼,往前走去。 待人走远后,挽秋疑惑道:“娘娘,方才澜月国大汗瞧您的眼神好生奇怪,仿佛认识您一般。” 柳月棠抬手轻抚着自已的眉眼,“兴许,是本宫生得同何人有些相像吧。” 第271章 熙贵妃根本不爱你 第二日,八月十一,正是先帝忌日。 勤政殿内,青铜兽首香炉腾起袅袅白烟。 端柔黛眉微蹙,神色悲戚:“一晃,母后同父皇都走了这么多年了。” 萧衡怅然一笑:“父皇走时,最放心不下你,总说怕你过得不好。” “如今,他们也该放心了……” 端柔正了正神色,缓缓起身:“走吧,咱们去给父皇母后上香。” 萧衡刚起身,外头的卜子安突然进来,“皇上,方才瑶华宫的侍卫前来传话,让奴才将昭嫔娘娘做的糕点和信给您。” 言罢,他将盘子呈上。 端柔目光一凝,“山楂糕?” 萧衡望着盘中的殷红糕点,恍惚间,旧时光景如鲛绡浸水般洇开。 那一年,他初到温懿母后膝下,便有这样一盘山楂糕。 也是因为昭嫔用山楂糕将自己逗笑,他便觉得,这个妹妹很是可爱。 而后的日子里,每每自己喝了药,温懿母后都会亲手喂自己吃一颗山楂糕。 萧衡将昭嫔亲手写的信打开,白纸上赫然凝着一滴水渍,似泪坠墨痕。 端柔问道:“昭嫔可是让皇弟解了她的禁足?” 萧衡微微摇头,“她说,今日是父皇的忌日,而上一次母后忌日她没能前去祭拜,所以恳求今日能去给父皇和母后上一柱香。” 端柔沉吟道:“那便让她去吧,母后在世时,就很疼爱她。” 萧衡淡淡嗯了一声,吩咐卜子安,准了昭嫔的恳求。 端柔跟在萧衡身侧,一边走一边道:“皇弟,如今熙贵妃已经生下了公主,你还准备继续将昭嫔禁足在瑶华宫吗?” 萧衡思索片刻,“罢了,想来她已诚心悔悟,便放她出来吧。” 端柔睨他神色,忽觉他言及昭嫔时,竟仿佛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不过短短几月,昭嫔在他心目中,竟已没了什么地位。 待端柔和萧衡替先帝和温懿皇后上完香出来后,却见昭嫔孑立朱扉之前,霜色宫绦随风轻扬。 四目相对,昭嫔蓦地红了眼眶,盈盈水色悄然漫上睫梢。 她紧紧盯着萧衡,一步一步,缓缓而沉重走到萧衡面前,微微俯身:“臣妾……参见皇上。” 萧衡打量了她一眼,只觉得她越发清瘦了,鬓边流苏斜斜坠着,映得脸颊愈发苍白。 “免礼吧。” 昭嫔缓缓起身,目光灼灼凝视着萧衡,“皇上,您知道您同臣妾多久未相见了吗?” 不待萧衡回答,她便道:“足足一百七十八个日夜,整整六个月。” 端柔闻言,连忙下了台阶,走到一旁。 昭嫔眼眶泛起泪花,痴痴望着萧衡:“入宫八载,这是第一次,皇上如此狠心,也是第一次将臣妾禁足于宫中,整整半年不曾相见。” 她微微仰一仰头,试图将泪水逼回眼眶,“臣妾记得,才入宫的时候,皇上每日都来瑶华宫,你特意为我修缮梅园,又给了我最想要的封号,你还准我不必去向皇后请安,你说……这宫中,最在乎的人便是我。”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突然变了?” 昭嫔声音骤然哽咽,泪水不受控制夺眶而出,“为什么你突然如此狠心,整整半年都不曾有一句关心之语。” “是否……是否曾经那些情分,那些时光,对你而言都不过是过往云烟?” 萧衡正视着她,和声道:“昭嫔,若不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朕今日便不会解了你的禁足。” “你也莫要再口口声声念着从前的那些往事和情分,朕希望同你之间,还能留着几分最纯粹的回忆。” 说着,萧衡抬脚便要离去。 昭嫔见状,连忙扑倒他怀中,紧紧抱住他,不让他离开。 “衡哥哥……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冷淡。” 昭嫔将脸埋入他胸前,从前温暖至极的怀抱,此刻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变了……变了……一切都变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因为柳月棠的出现么?” 萧衡紧拧着眉头,轻轻将她推开,“看来你禁足的这些时日依旧未有丝毫悔过,朕与你走到这一步,无关他人。” “皆因这些年,你一步步将朕与你之情谊,消磨殆尽。到最后,你甚至变成了朕最厌恶那种女人。” 至于是哪种女人,萧衡未说出口。 昭嫔却明白。 她凄然一笑,“最厌恶的女人?” “皇上,到底是你不够了解臣妾,还是臣妾对你期望太大?” “到现在,你还觉得流云台上一事,是臣妾亲手设计的么?” “难道不是么?”萧衡冷冷启口。 “不!”昭嫔摇着头,后退一步。 “当时我只想要让你看清熙贵妃和傅知行的私情,那媚香,分明就不是我下的!” “是熙贵妃,熙贵妃为了除掉我,自导自演!你还不明白吗?” 萧衡眼皮一颤,脱口而出:“不可能!熙贵妃绝不是那种人!” “那臣妾便是那种人吗?” 见萧衡如此信任柳月棠,昭嫔心头狠狠一疼,喉间泛起阵阵咸腥。 “萧衡!你看着我的眼睛!” 昭嫔死死凝视着他:“我可以以自己的性命起誓,媚药一事,全是熙贵妃的手笔。” “她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单纯,她有野心!有心机!” “你于她,不过是登上高位的云梯罢了,自始至终,她都不曾爱过你,她爱的都是她自己和地位罢了!” 昭嫔几乎是咆哮而出:“我深爱你!我太懂爱一个人的眼神了,熙贵妃的爱只浮于表面,从未到达眼底!她是装的,全是装的!” “住口!”萧衡脸色一变,怒视着昭嫔:“朕不想再与你争辩,若你再如此胡言乱语,莫怪朕无情。” 触及到他冰冷至极的眼神,昭嫔心口疼的喘不过气来,泪珠潸潸而下。 “我倒是希望你无情,希望你对任何人都无情。” “萧衡,我不愿见你被别人蒙骗,更不愿看到你爱上一个不爱你的女人。” 萧衡听到这句话,太阳穴突突一跳,旋即拂袖而去,扬声道:“来人,送昭嫔回宫。” 第272章 都是没有心的人 萧衡怒气冲汹回到了勤政殿。 端柔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昭嫔的话,皇帝是听进去了。” “没有。”萧衡执起茶盏饮了一口。 “既未听进去,那皇弟为何如此动怒。” 见萧衡紧绷着脸不说话,端柔娓娓道:“皇弟,你我出生于皇家。应当明白,这后宫女子若不藏三分机谋、耍几分手段,不过是俎上寒砧之肉,死路一条。” 萧衡垂眸看着茶盏中的茶水,氤氲热气朦胧了他眉间愁绪。 “皇姐,你所言朕都明白。” “朕一直都知道,熙贵妃从不是什么单纯的女子。” “但这三年来,她事事为朕着想,为朕分忧,对朕情深,所以即便她耍些小心机,朕都不在乎。” 他微微一顿,抬头看着端柔:“但是皇姐……朕发现对熙贵妃越发上心,就总觉得……自己离她越远。” “朕不知,到底是因为从前不够了解她,还是因为像昭嫔所言那般,她对朕……” 一直以来的情意,都是装出来的。 这句话萧衡不敢说出口,亦不愿说出口。 他心口堵得慌,深深吸了一口气。 看着萧衡心情这般复杂,端柔突然意识道,这位熙贵妃,对萧衡而言,已不仅仅只是喜欢那么简单了。 她黛眉一紧,望着萧衡怔忡的侧脸幽幽开口:“那倘若有一日,熙贵妃正如昭嫔所言那般,所有的情意都是演绎出来的,皇弟你会不会因此而伤心难过?” “就像从前,父皇对母后那般。” 朱红宫门外,周德福老远瞥见柳月棠的身影,忙躬身趋步上前,“娘娘,您来了。” “端柔长公主正同皇上说话呢,您直接进去便是。” 端柔长公主是承明宫的常客,柳月棠好几次来亦遇见了她,偶尔下下棋,吟诗作乐,倒是极为投缘。 而柳月棠进勤政殿是无需通传的,所以便可直接进入。 柳月棠含笑:“多谢周公公。” 言罢,她指尖轻提罗裙,莲步刚踏上汉白玉台阶,殿内突然飘出熙贵妃三字。 她脚步骤然一顿,屏息而立听着殿内两人的谈话。 “朕坐拥天下,岂会为儿女私情所困?熙贵妃不过后宫粉黛之一,没了她,还会有下一个张贵妃,明贵妃。” 萧衡说这话时,眼神有些飘忽,拈起一旁的茶盖把玩着。 “皇弟,果真如此想?”端柔问。 萧衡道:“后宫的莺莺燕燕,本就是点缀宫廷的花瓶,倘若这花瓶有一日变了质,朕随时都可以弃如敝履。” 他模糊的声音落入耳中,只叫柳月棠脑中一震,攥紧了手心。 她忽地想起了昨夜,他说,他会将那些错过的岁岁年年都补回来。 还说,会许自己一世璀璨。 呵……这就是男人。 昨日可以视你如珍宝,今日亦可以视你为草芥。 原来在帝王眼中,她从来不是心上之人,只是可随时舍弃的棋子。 柳月棠冷冷一笑,看来自己对这位帝王还是多期待了几分。 说来,她们都是一丘之貉,在彼此面前装得深情款款,实际上的,都是没有心的人。 当真是可笑至极。 见柳月棠驻足许久,周德福正要上前,却见她抚着衣袖转身回来。 “娘娘?”周德福轻唤着。 柳月棠神色淡然道:“本宫突然想起宫里还有些事。” “周公公不必告诉皇上本宫来过了。” 周德福微微一愣,旋即点头:“是,奴才恭送娘娘。” 殿内,萧衡丝毫不知柳月棠来了,依旧同端柔聊着。 “那倘若是熙贵妃欺骗了你,不衬你的心意,您也会弃如敝履么? 萧衡转动着玉扳指的动作忽地一滞。 他声音沉沉的却异常坚定,“朕相信,熙贵妃她不会叫朕失望。” 见端柔神色恍惚,萧衡和声道:“皇姐放心,朕知道你怕什么。” “当年,父皇便是因为动了情字离我们而去,我自不会重蹈当年的覆辙。” “于朕而言,最重要的,从不是什么儿女情长,而是这万里山河、景和社稷!” 端柔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又聊了许久,端柔方才离去。 萧衡对着门口扬声道:“周德福。” 周德福连忙走了进来:“奴才在。” “今日不必传午膳了,去邀月宫用。” “是!”周德福应下,正欲下去时,又瞧了萧衡一眼,喉头微动,欲言又止。 萧衡见状,拧眉道:“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周德福犹豫片刻,还是慢吞吞的说出了口:“说来也奇怪,方才贵妃娘娘来了,可在这门口站了一会儿,便又回宫了。” “还说……还说让奴才莫要告诉皇上。” “什么!?”萧衡脸色大变,怒喝道:“你为何不早说?” “奴才……奴才……” 未待周德福话说完,萧衡已猛地起身冲了出去。 周德福连忙小跑着跟在了后面。 邀月宫。 柳月棠回来后,便一直在看书。 萧衡那些话,她虽有些失望,不过细细想来亦在情理之中。 她对萧衡尚未付出真心,又何必要求帝王对自己有心? 他们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恰在此时,风卷书页,一阕诗词倏然入目: 侬今独爱己,休为情所羁。心向暖阳照,花开满春枝: 柳月棠嘴角缓缓扬起:“好一句,心向暖阳照,花开满春枝。” 女子者,惟自珍自爱,方才能灼若流霞,绽尽风华。 她执起毛笔,将那句诗词圈了出来。 “哇——哇——”这时,曦玥的哭声突然响起。 柳月棠连忙放下毛笔,将书合上,拧眉道:“玥儿怎么哭了?” 挽秋望了一眼侧殿,笑道:“想来是公主饿了吧。” 柳月棠起身往外走去:“本宫去瞧瞧。” 而那厢,龙辇落至邀月宫门口时,萧衡后颈的冷汗已浸透玄色蟒纹衣领。 随着步伐逐渐靠近正殿,他的心跳愈发急促,毫无缘由地心生恐惧。 生怕方才自己在勤政殿所说的话被柳月棠听到了。 那些话,半真半假。 他的确是将江山社稷排在第一位,可柳月棠在他心中,并非什么明贵妃,张贵妃可以替代的。 他一是为了宽皇姐的心。 二是,他习惯了在人前表现的冷酷无情。 他也必须是个冷峻威严的帝王,不叫人寻到一丝软肋。 待他踏入殿中,却空无一人。 桌案上的书页在风中簌簌翻动。 萧衡缓步上前,素手将书卷徐徐展开,不过随意翻了几页,忽见某处诗词被朱砂赫然圈起。 他指腹微顿,压住纸页,一行行小字便直直撞入眼底。 随着最后一个字映入眼帘,萧衡指尖骤然发颤,胸腔里像炸开一簇火,烧得眼眶发烫。 连嗓音都变得沙哑发颤:“好!好一句侬今独爱己,休为情所羁!” 第273章 你骗了朕整整三年! “皇上……您怎么来了。” 寂静的殿中,柳月棠的声音响起。 话音刚落,她余光便瞥见了萧衡手中书卷,呼吸猛地滞住,僵在原地。 帝王缓缓抬起猩红的眼帘。 四目相触,眸中寒意彻骨,唯余初次相见那般陌生。 萧衡一步一步走到柳月棠面前,眼神仿佛是要将她面孔剜出几个洞。 他指腹提起书页,将那排圈起来的字直直怼到柳月棠眼前。 “侬今独爱已,休为情所羁,想必这正是你心中所想吧。” 柳月棠眼睫一颤,强自镇定下来,“没有,臣妾只是见这句诗从未见过,所以便将它圈了起来。” 萧衡并不言语,只是怔怔的看着她。 一如从前,看着她眼中的爱意缱绻,听着她的情话绵绵。 见萧衡不说话,柳月棠浅浅抿起一抹笑容,拉住萧衡衣角,柔声道:“皇上,您是不是误会了,还是……听旁人说了什么?” “是,朕方才听到了一个可笑至极的笑话。”萧衡冷冷一笑,目不转睛的望着柳月棠。 “有人说,你对朕的情意,全是装出来的,朕于你而言,不过是一颗爬上高位的棋子!” 柳月棠呼吸一滞,不觉攥紧了手心,她秀眉微拧,迎视着萧衡的目光:“所以皇上您信了?” “别人的话,朕自是不信。” “柳月棠!朕要你亲口告诉朕,你从前对朕的那些情意,究竟是真是假。” 他双眸蒙着层血色雾气,狠狠逼视着她。 柳月棠双睫瑟瑟颤抖了一下。 “看着朕的眼睛!”萧衡将书啪的一声摔倒地上,猛地扣住她下颌。 “告诉朕!你究竟爱不爱朕!” 柳月棠被迫仰起头,撞进那双盛满惊涛骇浪的双目。 眸中的狰狞和陌生让她再难镇定,干涩的唇瓣翕动许久,终于吐出那个字——“爱”。 本是听到了自已最想听的话,可这一刻,萧衡只觉得这个爱字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颤抖着唇,“柳月棠,你还在骗朕?” “朕在你眼中,只看到了不安和害怕,全无半分爱意!” 他忽地恍然,往昔种种,她的那些花言巧语,那些深情款款,都是如当下一般般,全是装出来的。 自已在她心中,只是一个往上爬的工具,难怪……难怪他觉得越来越看不透她,难怪觉得离她越来越远。 是啊,爱与不爱,怎会一样呢? 情之一字,最是瞒不过人。 但凡他用心去体会,都会感受到眼前女子的冰冷和淡然。 他指尖越来越用力,掐得她下颚生疼。 柳月棠脑袋里像塞满了乱麻,越想理清楚,线团就缠得越紧。 四目相视间,她知道,此时此刻无论说什么,他也不会信了。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是因为自已有了玥儿之后,对他便没有以前上心了? 还是……还是有人在萧衡面前说了什么? 对,一定是有人在萧衡面前说了什么。 否则……今日在勤政殿时,萧衡不会无缘无故对端柔长公主说那些话。 正想着,耳边传来萧衡凄凉的一笑,“怎么,你是不是又在算计着如何骗朕?如何继续在朕的面前演戏?” 他指腹狠狠一紧,将柳月棠抵在宫柱上,压抑的怒意混着沙哑的痛意。 “柳月棠,你真当朕是傻子吗?” 他胸口连连起伏。 下颌传来的剧痛让柳月棠说不出一句话来,苍白的脸颊亦泛起阵阵潮红。 就在柳月棠疼得眼角泛起湿润时,萧衡不由拂袖松开了手。 “怎么不说了,平日里你不是贯会讨好朕吗?你不是贯会虚情假意么?” 柳月棠踉跄后退半步,待站稳后,她仰首望着萧衡,声音低哑:“那皇上您呢?” “您爱臣妾吗?”柳月棠质问着他。 “这三年,不管臣妾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可臣妾对您所付出的,可曾换来您一分真心?” 柳月棠轻轻摇头,泪花隐现:“不曾!” “就像您所说,臣妾于您而言,不过是后宫粉黛之一,没了臣妾,您还会有下一个张贵妃,明贵妃,一大堆的人来取代臣妾。” “您说,这样,臣妾还敢对您付出真心吗?” 这些话,柳月棠早在心中说了很多遍。 但她从未想过,有一日竟会对着这位帝王亲口道出。 “可朕是帝王!朕同你之间的感情,注定就不平等的!”萧衡铁青着脸,理智全乱,不愿再去解释那些话。 “凭什么不平等?”柳月棠道。 “人有尊卑之分,可是感情没有。感情从来只论真心,无关身份低贱。” “皇上您对臣妾没有半分真心,为何要求臣妾对您全心全意?” 她仰头凝视着萧衡压迫的寒眸,一字一句响在大殿中。 萧衡眼底翻涌着心痛的风暴,心狠狠揪成了一团。 他怕她难产,怕失去她,所以宁愿放弃皇嗣也要保她无恙。 知道她生产后郁郁寡欢,他亦想尽了一切方法让她开心。 他将前所未有的心思,都花在了眼前这个女子身上。 还生怕给她的宠爱和尊荣不够多。 而到头来,换来的竟是一句没有半分真心…… 萧衡喉结滚动,似在压抑什么,红着眼看向她:“柳月棠,你当真没有心。” “朕对你所做的一切,在你眼中竟一文不值。” “而你,竟欺骗了朕整整三年!” “你可知欺君为何罪!?” 柳月棠提裙缓缓跪下。 这一刻,竟没有一丝伤心或是惶恐。 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许是,这三年她演得太累了,斗得太累了。 如今被拆穿了,反而像解脱一般。 她不用再戴着面具过日子了。 她伏身在地,不卑不亢道:“臣妾任凭皇上处罚。” 萧衡看着她发髻娓娓摇晃的流苏,喉间越发酸堵。 处罚? 他能怎么处罚?打入冷宫?降位?还是杖责? 呵,她倒是声如碎玉,字字落得干脆,而自已心中即便有一百条宫规,亦忍不下心去处置。 萧衡默然良久,方才艰难吐出一句话:“好好待在邀月宫给朕悔过!” 言罢,他拂袖转身离去。 第274章 都不喜欢父皇? 萧衡一走,站在门口的流筝和挽秋焦急的进了内殿。 “娘娘……” 见柳月棠愣愣跪着,两人连忙将她扶了起来。 “娘娘……方才吓死奴婢了。”流筝心有余悸的说着。 柳月棠坐在罗汉床上,目光恍惚望着窗外。 “怕吗?” “若过了这一关,往后便不用再这般提心吊胆了。” 方才萧衡的眼神,仿佛是要将她吃了一般。 她有想过,萧衡一怒之下可能会降了自已的位分,或是旁的什么责罚。 可恰恰他什么也没有处罚,仅仅只是一句待在邀月宫静思已过。 连正式的禁足也算不上。 萧衡对自已竟如此包容吗? 他不是,最厌恶欺骗吗?为何却不忍责罚自已。 而且方才……在他生气的脸上,她竟觑到了几分心痛的神色。 此时此刻,柳月棠方才觉得,或许…… 或许他真对自已真有了几分真心? 在那等生气的情况下,他都不处置自已,足以证明,他舍不得。 既是舍不得,那么她便不会因此失宠。 而现下要做的便是,两个人冷静冷静。 待他气消了,再去解释。 至于如何解释,还需要好好想想,但绝不能再说些昧着良心,虚情假意的话。 “娘娘……奴婢还要传午膳吗。”见柳月棠沉默许久,挽秋担忧的唤着。 柳月棠回过头来,眉眼舒展,“为何不传?” “传!” 什么都没有自已重要。 莫说她现在依旧是贵妃,还住在邀月宫。 即便是失了宠,这日子也得好好过。 不能因为一个男人,或者是当下的失意便委屈了自已。 养精蓄锐,方才能想出一个万全之计,彻底拿捏住萧衡。 勤政殿。 “皇上……该用午膳了。”周德福不敢进去,只有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唤着。 而正如他所料,萧衡大怒,狠狠呵斥:“滚!” 周德福浑身哆嗦,愁眉苦脸地摇了摇头。 卜子安低声道:“师傅,这熙贵妃究竟如何惹怒皇上了,竟让皇上生了这么大的气。” “我怎么知道!”周德福叹了口气。 “这平日里,皇上哪一回不是从邀月宫高高兴兴出来的。” 说完,他又是沉沉一叹:“这都不是咱们这些做奴才该关心的。” “还是多关心关心这些日子怎么伺候皇上吧。” 主子不高兴,他们做奴才的自是最遭殃的。 第二日,萧衡猩红的眸中满是血丝,眼下一片乌青,一看便是彻夜未眠。 待陪着澜月国大汗用了午膳之后,萧衡方才唤了周德福进殿。 “熙贵妃,今日如何?” 周德福将查到的情况一一告知:“回皇上,熙贵妃虽不能出邀月宫,但好在二公主在身边,所以日子倒也不算很枯燥。” 萧衡薄唇紧紧绷着,是啊,她本就不爱外出的人,自从有了玥儿之后,一心便扑在了玥儿身上。 这禁足与不禁足又有何区别? “那,熙贵妃可有按时用膳?” 周德福道:“贵妃娘娘三餐准时,并且,今日午膳还多用了半只香酥烤鸭。” 他一直垂着头,未见到萧衡面庞已逐渐变色。 萧衡冷冷一笑:“好!甚好!” 他喉间漫过一抹酸涩。 自已在勤政殿中因为她那些话耿耿于怀,辗转反侧。 可她倒好,在邀月宫过得逍遥自在。 她这是连装都不想装了! 萧衡一拳头垂在桌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一响。 周德福双膝一软,连忙跪下。 他这是又说错话了…… 萧衡道:“去将偏殿收拾出来给二公主住。” 周德福微微一愣:“皇上……您这是要将二公主抱来承明宫?” “是,对外就称朕疼爱二公主,必须得时时都能看到她。” “还有伺候公主的宫人,也一并带来承明宫。” 周德福不敢多问,忙不迭应下:“奴才这就去办。” 看着周德福离去的背影,萧衡旋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没了女儿,看她还能如何怡然自得待在邀月宫。 她迟早都会受不了母女分别之苦,而来求自已。 柳月棠,即便你不爱朕,可朕是你的夫君,是玥儿的父皇! 你永远也无法离开朕!永远也只能依靠朕! 邀月宫。 看着公主被抱走,流筝心急如焚,“娘娘,怎么办,皇上将公主抱了去,是不是彻底恼了您?” 柳月棠顺着檀木椅缓缓滑坐,蹙眉沉思。 良久,她渐渐明白了过来。 “皇上若是彻底恼了本宫,便会褫夺本宫的位分和封号,而不是只将玥儿抱走。” 况且,他只是以疼爱玥儿为由,将玥儿接到承明宫去,并未说不许玥儿再养在自已膝下。 足以证明……萧衡并未彻底恼了她。 反而……他是想要自已伤心? 想让自已低下头去求他? 柳月棠缓缓闭上双眼。 眼下,她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难过。 开心萧衡竟不惜以女儿来要挟自已。 难过他抓住了自已的软肋。 在他眼中,不管是女儿也好,还是自已也好,都应该依赖于他,事事顺着他的心意? “罢了,让玥儿去住两日吧,兴许还能让他们父女之间培养培养感情。” 而恰好,晞玥的到来的确让萧衡手忙脚乱。 一会儿尿了,一会儿又打嗝,一会儿又哭着哄不好。 萧衡抱着女儿来回踱步,拧眉望着乳母:“公主平日里在邀月宫哭一会儿便哄好了,为何眼下哭了如此久?” 乳母躬身回答:“公主现在开始认人了,平日里奴婢若是哄不好,贵妃娘娘抱着公主哄一会儿便不哭了。” “而且现在公主喜欢竖着抱,平着抱也会哭。” 萧衡将晞玥竖着抱在怀中,走了一圈却见她还是哼唧哼唧地闹不停。 他停下脚步,已失了几分耐心,望着小脸皱成一团的晞玥,“怎么?父皇的怀抱是没有你母妃的舒服么?” 他想起昨日柳月棠的那些话,心头蓦地一酸,眸中渐渐浮上一层悲凉:“你们母女啊……一条心,是不是都不喜欢父皇?” 趴在萧衡肩上的晞玥仿若被训斥了一般,委屈得瘪着嘴,直接哭出了声。 萧衡连忙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哦~哦~哦……父皇没骂玥儿。” 说着,他抬脚下了台阶,就在此时,晞月的哭声戛然而止。 待两步台阶踏尽,她又啼哭起来。 萧衡一时诧异,遂又抬脚登上台阶,而晞玥的声音亦随之上台阶的动作止住了哭泣。 殿中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惊奇不已。 二公主竟然喜欢被人抱着走台阶! 萧衡满是宠溺地点了点晞玥的脸蛋:“好啊!你这小东西,敢情是来折磨父皇的。” 他虽这么说,却抱着晞玥一上一下地走着台阶,直至她安然入睡。 第275章 重新开始 看着二公主睡了,周德福连忙低声道:“皇上,您昨夜未睡好,要不陪着二公主一起睡会儿?这晚上还有澜月国大王的送行宴,您回来又得深夜了。” 看着怀中睡得正香的女儿,萧衡点点头:“也好。” 待将晞玥小心翼翼放在床榻上后,萧衡方才躺下,看着女儿小巧的五官,萧衡脑中又想起了柳月棠。 女儿的睫毛生的又密又长,眼睛圆溜溜的,像葡萄一般水灵,还有那樱桃小嘴,都像极了她。 他伸手轻轻摩挲着晞玥的脑袋,眉眼间帝王的威仪和凌厉尽数褪却,眼底漫出点点流光。 “玥儿,为什么你母妃就不肯爱父皇呢?” “是不是……父皇很不好。” 想起往日两人一幕幕的温情,都是她演出来了,萧衡心头就酸涩不已。 他抬眸看着金黄色的幔帐,将那抹情绪强烈压了下去。 ****** 送行宴上,萧衡举杯面向宗政钧,“澜月国一向善饮,此乃太液池冰窖藏了三年的梨花白,大汗今夜可尽兴。” 宗政钧执起酒杯,“承蒙皇上厚待,他日若景和有需,孤定当倾力相助!” 言罢,两人仰头而尽,宗政钧连连赞赏:“好酒!这乃好酒!” 萧衡挥一挥手,宫人便抬了三个大箱子前来:“大汗不远千里而来,朕备了些薄礼。” 宗政钧连忙起身致谢:“皇上肯借兵便是澜月最大的恩德了,如今又如此厚礼,孤愧不敢当。” 萧衡摆摆手:“既往后两国交好,便无需客气。且澜月王来时,亦带了厚礼,这也只是朕小小的心意。” 宗政钧再三道谢,方才坐下继续饮酒。 澜月国素来擅骑射饮酒,玉盏中的梨花白斟了又满,同几位亲王倒是相谈甚欢,一直敬酒。 而萧衡,无心酬酢,只执起酒杯喝着闷酒,眸光凝滞在右下侧的位置上。 那是特意为柳月棠留的,即便她未来,这个位置也依旧是她的。 自已让她在邀月宫思过,她倒是听话,就真的乖乖待在邀月宫,连宴会都未来参加。 萧衡执起酒杯仰头而尽。 昏沉的脑中全是柳月棠的身影,全是她昨日说的那些扎心的话。 皇后看向那空荡荡的椅子,又岂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每当萧衡喝一杯酒,她的心也跟着酸一分。 皇后压下喉间的苦涩,握住萧衡的手,“皇上,您今夜已经喝了许多了,当心龙体。” 萧衡不说话,她又道:“要不您先回宫?这里有臣妾和北辰王。” 言罢,她对着周德福使了个眼色。 周德福连忙应下,将面色酡红的萧衡扶回了承明宫。 待到了承明宫,萧衡醉意愈浓,周德福险些扶不稳他。 连忙唤着何云峥:“何统领,快,帮奴才扶着皇上,奴才这就去让人给皇上熬醒酒汤。” 何云峥连忙将萧衡扶回了紫宸殿,刚踏进殿中,萧衡便甩开了何云峥的手,“下去!” 他广袖翻飞,踉跄着扶住桌案,“都下去!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烛火剧烈摇曳,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衬得萧衡的身影格外落寞。 他跌跌撞撞走至床榻,将头上的发冠狠狠扯下,坠在地上。 “柳月棠!你为什么不爱朕?” “朕究竟哪里不好!” 何云峥刚行至门口,便被萧衡这句话惊地脚步一滞,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 他转头望去,只见向来沉稳冷冽的帝王此刻竟满脸痛苦和伤心。 何云峥回过头,缓缓往外面走去。 原来,即便是坐拥天下的帝王亦逃不过情字。 皇上早就动了情了,只是不自知。萧衡将腰带扯下,香囊当即落地。 他眸光一凝,那正是柳月棠亲手为他所绣的香囊。 他弯腰将香囊拾起,忽地想起女子答应给自已绣香囊时说的那些醋语。 想来,那些话也都是假的。 她都不爱自已,怎会吃醋? 他一直都知道,三年前那场梅园相遇很有可能是她精心谋之,即便如此,他亦甘愿入局。 后宫哪个女子不想上位?哪个女子没有心计? 可他却始终相信,柳月棠是后宫唯一真心待自已之人。 相信她和其他人不一样! 如今想来,呵!果真不一样。 谁敢像她那般,骗了自已整整三年? 装的一片情深,毫无破绽。 “柳月棠啊,柳月棠!” “你比朕,还没有心……” 随着这句话落下,香囊上赫然洇开一抹湿润。 连萧衡自已都不曾发现,他落了一滴泪。 他深吸口气,抬头看着窗外月色。 脑海中突然响起柳月棠所说的话。 “这三年,不管臣妾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可臣妾一直以来的付出,可曾换来您一分真心?” “皇上您对臣妾没有半分真心,为何要求臣妾对您全心全意?” 他心头蓦地一动。 或许……或许她不是不爱自已,而是不敢爱自已。 她以为,自已待她只是如其他嫔妃一般,以为自已待她没有半分真心。 所以……她不敢爱自已。 是了……她怎么敢爱自已。 她来到自已身边,已是遍体鳞伤。 不管是身上的伤,还是心上的伤,皆由他而起。 因为昭嫔,他一次又一次地伤了她的心,她如何还敢付出自已的心? 就如自已生在皇家,便注定要断情绝爱。 她亦是如此。 她从小便没得到过父母的疼爱,又怎么知爱是何物?怎知如何去爱人? 她在自已面前演得深情款款,不过是想要在后宫更好的生存而已。 她自小在惶惶不安中讨生活,过得如履薄冰,所以知道,取悦自已,握住恩宠,才是她的唯一出路。 她也不想欺骗自已。 谁愿意一直带着面具生活? 她骗自已的这三年……应当也很累吧。 既要带着深情的假面,还要周旋于宫闱争斗之间。 想到此,萧衡的心痛变成了心疼。 或许他们从未了解过彼此,从未敞开过心扉。 想到此,萧衡连忙起身:“周德福!” 他要去找她! 坦诚相待,重新开始。 第276章 共饮酒 周德福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未待萧衡开口,他便道:“皇上,瑶华宫出事了!昭嫔娘娘……她,她方才寻了短见。” “什么?”萧衡脸色一变。 “好端端的,她寻短见作甚?” 周德福战战兢兢道:“瑶华宫的宫人说昨日昭嫔娘娘从凤仪宫回来后便伤心不已,方才想不开寻了短见。眼下太医已经过去了。” “人如何?” 周德福回答:“昭嫔娘娘昏过去了,还不知有没有性命之忧。” “皇上您可要摆驾瑶华宫?” 萧衡抬手拧了拧酸胀的眉心,有些不耐地往外走去。 “先去瑶华宫吧。” 宴上,宗政钧已喝的酩酊大醉,他歪歪倒倒站起身,对着各位亲王道:“今日孤喝的太多了,便让小儿陪你们畅饮。” 言罢,他又对着皇后颔首示礼:“皇后娘娘,您慢用。” 从入宴开始,宗政钧便一直在喝,皇后便也不再劝他,“好,那本宫派侍卫送大汗回宫。” 宗政钧连忙摆手:“不用劳烦皇后娘娘,孤还未醉到那个地步。” 皇后含笑婉言,“夜深宫大,容易迷路,还是让宫人送大汗好一些。” 如今夜已深,皇后自是不可能让他独自回宫,毕竟这春禧殿离后宫如此近,出个什么意外如何是好。 宗政钧也不再推辞,脚步踉跄着往外走去。 待走了好长一段路,他胃中翻腾得厉害,捂住嘴踉跄几步,扶着宫墙“哇”地吐了出来。 太监忙道:“大汗,您没事吧?” 宗政钧摆了摆手:“无事,无事,孤在此歇息一会儿就好了。” 他眸光幽幽落在不远处的湖边,“孤去湖边坐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这……”太监犹豫。 “孤记得回宫的路,况且身边有护卫在,无碍的。”宗政钧道。 见他如此说,太监只好道:“那好吧……那奴才便退下了,大汗您路上小心。” 待太监退下后,大汗望着抬木箱的护卫道:“你们将箱子放在此处,我去湖边坐一会儿。” “是!” 邀月宫外。 苏南卿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袖摆粉色海棠花行走时若隐若现,头上晶石娓娓晃动,腰身细软,宛如月中落下的仙子。 她将一罐酒捧在怀中,抬手抚着鬓边的绒花道:“踏雪,今日的我,好看吗?” 走到邀月宫门口,苏南卿突然转头看着踏雪。 踏雪抿嘴一笑:“好看,小主穿白色最是好看,就像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广寒仙子。” 苏南卿莞尔一笑,宛如出水芙蓉:“那你便记住我最美的样子。” 说着,苏南卿抬手擦去踏雪额间的细汗。 这个举动将踏雪吓了一大跳,“小主,这怎么使得,奴婢自已来。” 言罢,她执起手绢拭去额间的汗水。 苏南卿怔怔看着她,目光温婉柔和:“踏雪,谢谢你。” 踏雪微微一愣,满目疑惑:“小主……您谢谢奴婢作甚?” 苏南卿轻轻摇头:“没什么……” “今夜这风有些大,你回去为我取件披风吧。” 踏雪点头:“好,是奴婢大意了,一会小主喝了酒出来,吹了风头疼可如何是好。” 苏南卿看着踏雪渐行渐远的背影好一会儿,方才收回了视线。 她抬头望了一眼黑沉沉的天际,整理了一番仪容,方才抬脚踏入了邀月宫。此时已是亥时,宫人些皆睡了,唯有一位值夜的太监和流筝在值守。 柳月棠刚准备睡下,听是苏南卿来了连忙起身。 她撩起幔帐,只见苏南卿抱着一坛酒盈盈而来。 “妹妹,你歇下了吗?” 柳月棠眉眼弯弯迎上苏南卿:“刚躺下,正愁睡不着呢。” “正巧,我也睡不着。” 苏南卿玉手轻抬,一抹清香悠悠散出。 “这桂花酿,你我封存了两载春秋,今夜良辰,总算可启封共饮了。” 柳月棠连忙接过酒坛,“那我现在让流筝去小厨房做些吃食,咱们到院子里慢慢喝。” “月下花前,浮白谈玄,此兴何极!” 苏南卿连忙拉住柳月棠,“妹妹,外面风大,你我身子都虚弱,当心吹了风头疼。” 柳月棠自已倒是无所谓,她生了玥儿后,身子已经养好了许多。 但想到苏南卿身子一向柔弱,便道:“那好,咱们就在殿中喝。” 她挽着苏南卿的手,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番,抿唇轻笑:“姐姐一袭白衣,香韵幽幽,倒像那月中嫦娥。” 苏南卿含羞含柔地睇了她一眼:“就你嘴甜。” “我想着今夜饮酒,便穿的素净一些。” 苏南卿执起银簪挑开酒坛封印。 “啵”地一声轻响,盖子打开的霎时间,桂子的清甜裹挟着糯米的醇厚扑面而来。 “好香,光是闻着,便觉得心都醉了。”柳月棠不禁道。 苏南卿笑道:“心醉算什么,这一夜,咱们得全身都醉。” 柳月棠以手撑着下巴,“好啊!那今夜姐姐便和我一同睡。” 苏南卿抬手有些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好!我若是醉的走不动路了,便挤着你睡。” 这时,流筝将琉璃盏寻了出来,放在桌上。 柳月棠吩咐:“流筝,你去小厨房做些下酒的小菜,今夜本宫同姐姐畅饮一番。” 见柳月棠这般开心,流筝亦笑容渐盛,“好,奴婢这就去。” 苏南卿想起什么,“对了流筝,你再替我们熬一些醒酒汤。” 流筝微微福身:“是,奴婢这就去。” 苏南卿将酒杯一一斟满,琥珀色的酒液在烛火下泛着碎金般的光晕。 她举起酒杯,深深望着柳月棠,眼角漾起柔波,温婉恬静。 “棠儿,希望往后每年,都能和你一起酿这桂花酒。” 柳月棠执起琉璃盏,“好!往后的每一年,我都要与姐姐共酿这桂花酒!” 两人相视一笑,举杯饮下。 苏南卿刚欲坐下,便一阵头晕,捂着头踉跄半步扶住椅背。 柳月棠见状大惊,赶忙上前扶住她,“姐姐,你怎么了?” 苏南卿握住她的手,轻轻摇头:“老毛病了,近日总是头晕,我坐一会儿便好了。” “那太医怎么说?” 苏南卿揉了揉太阳穴,“今日本是准备传太医来诊脉的,但没一会儿便好了。” 见柳月棠满脸担忧,她努力挤出一抹微笑:“我没事,我坐一会就好了,待会回宫后再请太医来看看。” 柳月棠连忙道:“你现在头晕,如何还能等到回宫,我这就让人去请太医来替你诊治。” 言罢,柳月棠当即便吩咐小康子去太医院请太医。 第277章 放火 柳月棠坐下后,这才发现苏南卿竟是一人前来的,一直都未瞧见踏雪的身影。 不禁问道:“诶,踏雪呢?她今日没有跟着姐姐你一起来吗?” 苏南卿垂眸轻揉着太阳穴,“方才踏雪见外面起了些风便回宫拿披风了。” 柳月棠环视了一眼内殿,最后将目光放在了桌上的酒杯上,含笑:“哦”了一声。 “要不这酒,咱们改日再喝吧?” “这怎么行。”苏南卿当即拒绝:“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陪你畅饮一番。” 她握住柳月棠的手,眸中映着烛火,染上几分暖意,“我知道,你这两日心情不好。” “是和皇上闹矛盾了是不是?” 不待柳月棠说话,她缓缓垂下眼帘,幽幽叹息:“花开有谢时,月满亦盈亏,帝王恩宠如天上流云,看似触手可得,转瞬便消散无形。” “妹妹如今膝下有二公主,往后日子也有盼头,不必太在意皇上一时的态度。” 柳月棠亦握住她的手,轻轻点头:“好!姐姐说的对。” 苏南卿揉一揉太阳穴,“我这会头已经不太晕了。” “你替我满上,今夜我定要不醉不归。” “什么宫规礼教,圣心难测,咱们都抛去九霄云外!好好喝上一夜。” 柳月棠执起酒坛,美目微流:“姐姐若真头晕,可要同我说,莫要逞强。” 苏南卿摆摆手,“无事,我自已的身子,自已清楚。” “难得今夜咱们都有兴致。” 言罢,她执起柳月棠倒满的酒杯,“来,咱们一杯饮尽。” 柳月棠玉指轻扣杯盏,举杯相碰,衣袖遮挡下,她嘴角的笑容耐人寻味地收了几分。 两杯下肚,苏南卿脸颊已微微发热,眸光朦胧似蒙雾霭,“妹妹,你可记得,在选秀那一日,我曾说……倘若能入选,往后定好好报答你的恩情。” 柳月棠轻轻点着头,忽觉一阵眩晕,眼前光影纷乱。 苏南卿拖着裙裾缓缓起身,面带笑容地在她面前踱来踱去。 “后来,我为了报答你,视你为姐妹。” “冬日的殿中好冷,好冷,我却将仅有的炭分了一半多给你。” 说到这里,她双手抱着肩,笑容却越加灿烂,“好几个夜晚,我冻得整夜睡不着,可想着姐姐能暖和些,我都觉得值得。” 柳月棠想要说话,可却浑身无力,发不出一丝声音,唯有听着她喃喃自语的声音在耳边徘徊。 苏南卿执起鬓边的碎发拢至耳后,继续说着:“每每你得宠晋位,我总是最开心的一个,见你被害,我冒着得罪六宫的危险,替你求情。” “你被禁足,我将所有的积蓄都送到了你的手中,只希望你能过得好一些。” “甚至……我还愿将自已的孩子拱手送给你。” “我掏心掏肺对你,可你……”她眸光一闪,眼底猩红如淬毒的刀刃直刺柳月棠。 俯身以洁白如玉的指尖挑起柳月棠的下巴,狰狞挑眉,“你是怎么对我的?” “在我难产要剖腹取子时,你连求情的一句话也没有。” “我愿意将柏儿给你养,可你生个女儿,也不舍得送给我养!” 见柳月棠要倒下去,苏南卿狠狠掐着她的脖子立起来,眸中翻涌着病态的恨意:“你可知!若不是同你交好,我姨娘便不会死,我的孩子也不会死!” 柳月棠四肢逐渐失去知觉,用尽浑身力气方才软软摇了摇头。 “怎么,觉得冤枉了你吗?”苏南卿冷冷勾唇。 她逼近柳月棠苍白的面孔,目光几欲噬人,“你一点都不冤枉!” “柳月棠!你一直在利用我对你的感情,也一直在算计我对你的感情!” “直到死……你都还在防备着我!” 她一把将柳月棠搡倒在靠枕上,素白指尖若有若无蹭过她脸颊,带着令人发怵的温柔。 “柳月棠啊,柳月棠,聪明反被聪明误!” “是不是觉得你现在浑身无力,连说话也说不出来?” “哈哈哈哈……”她低声轻笑,笑到眼眶发红,泪花隐现。 随后抬手轻柔地替柳月棠整理着凌乱的头发,一字一句温柔至极,“因为……我下了毒。” “不过,我是将毒下在了我身上的香里,而解药——” 她拖长了尾音,眼波微流,“便下在了这坛酒中。” “可是我的好妹妹……这酒,你没喝,所以这毒,你没解。” 她微微歪头:“我不想你死的,可是……” “哼哼哼……”她轻笑,贝齿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可是你自已找死!你自已把自已算进了鬼门关!” 言罢,她悠悠起身,一边舞动着袖摆,一边踉跄地往门口走去。 柳月棠半眯着眼,指尖想要抓住身侧的桌案,却只摸到一片虚无,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瘫软下去,无力的闭上了双眼。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 将门关上后,苏南卿一边哼着曲子,一边将桐油洒在了门窗上。 看着在窗棂上晕开蛛网般的纹路,她张开双手缓缓转了一个圈。 最后走到妆台前,又将梳头发的花露油和珍珠油尽数洒在了幔帐、以及桌椅上。 确保无误后,她指尖夹着摇曳的蜡烛往罗汉床上走去,火苗映得瞳孔猩红如血。 她猛地将烛火掷向堆满锦缎的罗汉床上。 “轰”地一声,火焰骤然窜起,将整个罗汉床和窗户吞噬殆尽,殿中洒了油的地方也顺着熊熊燃烧。 当苏南卿回头时,火势已将两人隔了一道火墙。 浓烟裹着热浪扑面而来,熏得人睁不开眼。 但她还是见到了柳月棠拧眉煞白的面孔。 恍惚间,她好像见到了柳月棠在桂花树下,朝她温柔一笑。 她们笑语嫣然,一起摘花,一起酿酒…… 但是……后宫容不下她们。 看着火焰中柳月棠的虚影,苏南卿扬唇一笑,释然而解脱。 “我会陪你。” 第278章 火海 瑶华宫。 昭嫔拉着萧衡的手,“皇上,臣妾一醒来,您便要离开么?” 她泪眼朦胧地望着萧衡,几缕碎发黏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衬得整个人更加柔弱不堪。 萧衡转头看向她,和声道:“你刚醒来,得好生静养,朕便不打扰你了。朕会解了你的禁足,往后莫要这般想不开。” 见萧衡解了自已的禁足,昭嫔眸中泛过一抹喜色。 他还是在乎自已的。 听自已寻了短见,当即便急急赶了过来。 而如今,怕自已想不开,又解了自已的禁足。 昭嫔仰首望着萧衡,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含泪哀求道:“那皇上,您留下来陪臣妾好不好。” 萧衡几乎未犹豫,便抽出了被昭嫔握紧的手,“朕还有些事,改日再来看你。” 见昭妃登时红了眼眶,萧衡温言宽慰着她的心:“你放心,朕既已应允温懿母后会照顾你,日后只要你安分守已,朕也会善待于你。” 昭嫔手登时悬在半空中,诧异道:“皇上如今对臣妾的好……便皆是因为姑母吗?” 她等了许久,也未等到萧衡的回答。 反而见他转身便要离去。 昭嫔一慌,当即撑着身子起身,“皇上,您又要去邀月宫么?” 他死死盯着他的背影,泪水缓缓落下:“柳月棠当真就那样好么?好到你可以包容她的一切,甚至包容她不爱你。” “她爱朕!”萧衡猛地转身,双目猩红而凌厉的看着昭妃。 摇曳的烛火映得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忽明忽暗。 默然片刻,他呢喃开口,语气低沉而坚定:“总有一日,她会爱上朕!” 这句话,是在对昭嫔说,亦是在对自已说。 他们的以后还长,他会慢慢让淼淼爱上自已。她不爱自已不是她不好,而是自已不够好。 昭嫔脸上血色瞬间渐褪,只剩一片骇人的惨白,她不可思议地摇着头,直起身子正要说话,一个人影突然闯了进来。 “皇……皇上,邀月宫走水了!” 萧衡大惊失色,脑中一片空白,失了魂一般念着:“邀月宫……淼淼……” “淼淼……”他瞳孔惊惶放大,不顾一切地朝着火光冲天的方向狂奔而去。 昭嫔愣在原地,脸上的震惊不亚于萧衡。 她身子一软,瘫坐在床榻上,“怎么会……怎么会突然着火。” “白芷,白芷……”她往白芷伸出手。 白芷连忙扶住昭嫔的手,这才发现她整个手都冰凉至极。 “邀月宫怎么会起火?会不会和柔婕妤有关?”昭嫔惶恐不安地颤抖着唇。 白芷连忙安慰着她,“娘娘,娘娘……您莫要急,奴婢这就让人去打听情况。” 昭妃怔怔的点着头,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鬓边便生了些许冷汗。 等萧衡到了邀月宫时,整个正殿已被大火吞噬,熊熊烈火如同凶猛的巨兽,狠狠抓着萧衡的心脏。 “熙贵妃呢!熙贵妃呢!”他颤声咆哮,环顾四周一直都未找到柳月棠的身影。 流筝哭泣着道:“娘娘……娘娘还在内殿,小仲子和小康子已经进去了,眼下还未出来。” 话音刚落,传来宫人们惊喜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 “娘娘出来了……” 萧衡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转首看向那扇被浓烟笼罩的门。 只见小康子和小仲子抬着人走了出来。 他失控走上前去,从他们手上接过女子。 可待看清女子面容的刹那,呼吸猛地凝滞在胸腔,心再度提到嗓子眼。 “怎么是柔婕妤!” 他将苏南卿推到了宫人怀中,一把揪住小康子的衣领,赤红的双眼布满狰狞血丝: “熙贵妃呢!为什么没有将熙贵妃救出来!” 小康子整个胳膊已经被烧伤了,他忍着剧烈的疼痛,哽咽道:“殿中没有娘娘的身影,火势太大……能够寻到的地方,奴才们都寻了……” “废物……”萧衡扬手将他推倒在地。 这时,侍卫跪下禀报:“皇上……里面火势太大,人已经进不去了。”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萧衡一脚狠狠踹开侍卫,疯了一般要往火海里冲。 侍卫连忙抱住了萧衡的腿:“皇上……里面火势太大,进去不但不能救出贵妃娘娘,还会葬身火海啊!皇上!” “放开朕!”萧衡目眦欲裂,瞳孔被火映得一片通红。 即便如此,侍卫们亦丝毫不敢松开萧衡的双腿。 周德福扑腾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皇上,奴才求您了,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啊!” “贵妃娘娘已经救不出来了。” “住口!”萧衡咬牙怒喝。 他死死盯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即使救不出来了,朕也要进去!” 这一刻,他已经失了所有理智。 任何人都不能阻挡他。 他必须要进去,哪怕是被烧为灰烬,他也要进去! 他不能没有她! 不能没有柳月棠。 她此时此刻,一定孤零零而绝望的等着人去救她。 她从小便一直在被人抛弃,他说过,他要做她的依靠,要陪着她一辈子,此时此刻怎能在抛下她? 萧衡宛如一头受伤的野兽,挣脱开了所有人,发了疯地往火海冲去。 烈焰如狂龙翻涌,滚烫的气浪扑面而来,几乎将他掀翻。 这本是他素日里最害怕的场景。 可眼下,他全然没有一丝害怕或犹豫,抬脚便上了台阶。 恰好此时,廊下悬梁早被火舌啃噬得摇摇欲坠的焦木轰然坠落,裹着迸溅的火星直直砸到了萧衡肩膀上。 “皇上……”宫人们惨无人色。 萧衡却恍若未觉,向着那烈焰最深处,决然奔去。 千钧一发之际,何云峥抬起手狠狠敲向萧衡后颈。 萧衡身子一软,眼前一黑倒在了何云峥身上。 周德福泪眼汪汪地松了一口气,连忙吩咐侍卫:“快!快将皇上抬出来。” 侍卫们不敢耽搁,迅速将萧衡抬离火海。 火势越来越大,借助风势张牙舞爪地撕扯着整个邀月宫,所有的人水泼进去转眼便被火海吞没。 不一会,整个正殿便彻底倒塌,化作一片火海废墟。 流筝挽秋等人彻底崩溃。 流筝踉跄着扑向废墟,指甲在焦土中划出渗血的沟壑,一边寻着柳月棠的身影,一边痛哭喊着:“娘娘!” “娘娘!” 小康子和小仲子最是愧疚,全然不顾烫伤的皮肉,在废墟中翻找。 最后,还是被一侍卫寻到:“大人,这瓦砾下似有……” 众人闻言,踉跄着跑过去。 只见灰烬深处蜷缩着一具焦尸,腕间半融的翡翠镯子泛着幽绿,正是今日柳月棠所戴的翡翠手镯! “娘娘——”流筝凄厉一唤,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第279章 葬身火海 瑶华宫,昭嫔一直站在廊下,惴惴不安地望着宫门口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太监方才匆匆进来。 未待他开口,昭嫔便按耐不住走到庭院中,焦急道:“怎么样了?熙贵妃是不是被救了?” 太监躬身道:“回娘娘,熙贵妃葬身火海了,宫人们只将柔婕妤救了出来,熙贵妃最后被烧……” “娘娘……”太监话还未说完,便被白芷打断。 只见昭嫔脸色惨白,瘫软在白芷的身上。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昭嫔朱唇轻颤,唯余呢喃。 她死了,柳月棠死了! 她怎么和一个死人去争? 她永远争不过一个死人! 她彻底输了! 输了…… 昭嫔攥着胸口的衣衫怔仲了许久,抬起猩红的眼眶望着太监:“皇上呢?” 太监回答:“皇上欲冲进火中救熙贵妃,幸好何统领敲晕了皇上,才没让皇上白白涉险,眼下皇上正在邀月宫旁的琉璃阁。各宫的娘娘们都过去了,娘娘您可要去?” 昭嫔深吸了一口气,执起白芷的手便急急往外走去。 琉璃阁,萧衡醒来,便发了疯一般地问柳月棠。 “熙贵妃呢!熙贵妃在哪里?” 周德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含泪道:“皇上,熙贵妃已经没了!” “什么叫没了!?”萧衡红得似血的双眸剧烈收缩,不可思议地瞪着周德福。 皇后含着泪跪下:“皇上,熙贵妃已经无力回天了,宫人发现她尸首时……” 她颤抖唇哽咽道:“已浑身烧焦了。” 萧衡僵愣在原地,“不可能……” “不……”他喃喃重复,尖锐的刺痛自心口突然炸开,随之一口鲜血直直喷出。 “皇上……”众妃脸色大变,连忙上前。 “柳月棠……她不会!她不会!”萧衡撕裂的声音随着嘴角的鲜血缓缓溢出。 她怎么会死呢? 她说过会陪自已一辈子的,她不可能死! 对,她一定没有死! 萧衡踉跄着撞开各宫妃嫔,一路狂奔至邀月宫。 原本雕梁画栋的宫殿此刻只剩焦黑的残垣断壁,梁柱徐徐冒着青烟。 “柳月棠!”萧衡跌跌撞撞,苍白着一张脸,穿过朱红色大门,庭院中央赫然躺着一具被白布覆盖的躯体。 他脚步一滞,全身血液犹如骤停一般,浑身麻木。 他不敢相信,不敢上前。 他怕那个人是她。 宫人们骇得大气也不敢出,只跪在地上看着帝王沉重地挪动着脚步。 脚下的青砖还带着灼人的温度,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滚烫的炭火上。 萧衡缓缓蹲下身,手颤抖着往白布伸去。四下一片冷凝,像死一样的静。 随着白布掀开地一瞬间,萧衡的心也跟着死了,停止了跳动。 那是一具烧焦的女尸,原本的五官轮廓都被烧得扭曲变形,分不清眉眼。 头发亦完全烧没了,露出焦脆的头皮,有的地方甚至能看见泛白的头骨。 唯一,手腕上的翡翠手镯依旧完好无缺,泛着幽绿。 那是他送给她的手镯! 萧衡一眼便认出来了。 他张着唇,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唯剩一片破碎的哽咽。 萧衡颤抖着手轻柔的抚摸柳月棠焦黑僵硬的脸庞,那个地方,好似是她的眉眼。 回忆着她往日的一颦一笑,萧衡不受控制的抽噎着,一滴热泪自猩红的眼尾滚滚而落,砸到了女子脸上。 直到许久,他方才哽咽出了一句话:“柳月棠,你在骗朕,是不是?” “告诉我,死的人不是你,对不对?” 他想要揉一揉她的脸颊,可往日白嫩的肌肤如今已化作焦炭般的硬块。 他想要握住她的手,但掌中再也没了往日的温软,即便再等上一辈子,她都不可能反握住自已的手。 萧衡俯身下去,抱着烧焦的尸体,将自已脸贴在柳月棠面庞上,感受着她最后一抹余温。 他声音低哑道:“淼淼,你说过我是你这世间最在乎最重要的人,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你忘了吗?” “你怎么舍得……”他哽咽。 “舍得丢下我一个人。” “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们女儿……” “她才三个月,她还不会叫母妃……” 萧衡深吸一口气,抬头凝视着身下女子发黑的脸庞,凄哀一笑:“你不是最会哄朕骗朕了么?” “那你起来好不好?起来骗朕一辈子。” 此时此刻,他什么也不要了,即便眼前的女子一辈子都不爱他,只要她在自已身边就够了。 不!只要她活过来就够了。 哪怕是不在自已身边,哪怕他们彼此只是路人。 只要她活过来,足矣。 众妃走到邀月宫时,便被眼前这一幕吓得花容失色。 庭院中,玄色衣衫的帝王抱着一具烧得惨不忍睹的女尸失声痛哭。 那女尸丑陋不堪,骇人至极,刺鼻的肉焦味让人忍不住作呕。 而帝王却动作温柔地抚摸着她,目光温柔而悲恸。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皇后垂目流泪,容悦更是泪流满面。 太突然了,一切都太突然了…… 萧衡从悲伤中回过神来,望向眼前这一张张娇艳的面孔,突觉心生厌恶。 他将柳月棠放下,那样地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 昭嫔见状,心也跟着被戳了几个窟窿,又疼又酸。 她缓缓上前,劝慰道:“皇上,贵妃娘娘已经走了,您节哀啊。” 昭嫔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唰”的一声。萧衡突然抄起地上的剑,锋利的剑尖举向众人。 所有人皆是一惊,险些尖叫出声。 第280章 失去理智 “是谁!是谁放的火?”萧衡眸中燃烧着熊熊地怒火,瞪着众人。 他目光一一从各妃身上掠过。 柳月棠的心性,断不会自戕。 即便自戕,她也不会选择死在火中。 只有一种可能,便是这些个女人使得阴谋诡计。 这些人简直不要太恶毒,将他的淼淼活活给烧死了。 死的时候,她该是有多痛苦,有多绝望。 想到此,萧衡越加崩溃,将剑逼近了几分。 锋利的冷光在众人眼前划出寒芒,所有妃嫔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 站在左侧的楚妃瞳孔触及到刀锋的一瞬间,惊恐地摇着头:“不是臣妾,皇上……不是臣妾。” 叶才人忙摆手:“此事与臣妾无关!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啊皇上。” 所有妃嫔你一句我一句的解释着,像极了从前柳月棠被构陷时,她们亦是这般群情激昂,争着踩上几脚。 萧衡眼中猩红一片,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燃尽。 “你们所有人都恨不得熙贵妃死,如今她葬身火海,你们谁都别想逃!” 楚妃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忙躲在皇后身后。 萧衡执起长剑一挥,划破了昭嫔的衣袖,亦险些伤到皇后以及宁妃等人。 “啊——”众妃尖叫一声。 昭嫔瘫软在地。 皇后将所有妃嫔护在身后,看着理智全失的萧衡,她再次红了眼。 凄然唤着:“皇上!” “若您真的要杀一人方才能解心头之恨,便杀了臣妾吧!是臣妾管理后宫不当,方才让这种悲剧发生!臣妾罪该万死!” 皇后闭上了双眼,抬起下颚。 这时,容嫔大着胆子走了出来,她的眼睛,比萧衡还要红几分。 “皇上!如今熙贵妃已经死了!”她强忍着心中的疼痛,带着怨怼直视着萧衡。 “就算你杀了整个六宫,她也不可能活过来了!” “说到底,还是你没有保护好她!若不是你将她禁足在邀月宫,她何以会被人陷害!” 萧衡往后踉跄了几步,眼前逐渐模糊。 是啊!都怪他。 倘若不是他让淼淼禁足在邀月宫,又遣走了一半的宫人,说不定,淼淼便不会被害。 那些人便不会有机可乘。 都怪自已,都怪自已! 看着痛苦含泪的萧衡,容嫔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继续道:“倘若皇上您真觉得愧对她,真想为她报仇,便清醒一些!将害她之人寻出来碎尸万段!而不是在这里发疯!” 所有妃嫔都惊呆了。 容嫔平日里谨小慎微,温温柔柔的,被人抓不住一点错处。 此刻竟敢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但她们却也对她钦佩至极。 放眼六宫,即便是皇后亦不敢如此对皇上说话。 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嫔,没有家世没有靠山,怎敢如此? 听了容嫔的话,萧衡虽怒,却也勉强让自已镇定下来,逐渐拉回了理智。 就在收回手中的剑时,他目光突然瞥到了瘫坐在地上的昭嫔,手心一紧,将剑指向她,沉声道: “昭嫔,邀月宫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倘若昭嫔没有寻短见,他便会直接来邀月宫,淼淼便不会身陷火海,也不会死。 昭嫔整个人僵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看着萧衡。 她从未想过,有一日,她所爱之人会因为另一个女子对自已刀剑相向。 昭嫔眼尾通红,悲痛得看着眼前之人,一字一句艰难开口:“你疑心我?” 她摇着头:“臣妾绝对没有放火烧邀月宫!” 她怎么可能会放火烧死柳月棠? 即便她要柳月棠死,也是在萧衡对她心灰意冷的时候让她死。而不是,让她死在了——萧衡最爱她的那年。 萧衡狠狠逼视着她,疾言厉色道:“不是你?那会是谁?” “你早不寻短见,晚不寻短见,偏偏在朕要去邀月宫时寻短见,恰好邀月宫又起了大火。 “你向来不喜欢熙贵妃,几次欲除而快之,除了你还有谁?”他 他咆哮着吼出声,将剑尖抵住昭嫔咽喉,几乎没入她肌肤。 萧衡的一字一句仿若一把利刃,将她心脏凌迟。 喉间的冰凉亦没有他的眼神来的那般冰冷。 他不信自已。 甚至,他要为了一个女人而杀了自已。 熙贵妃死了。 而她沈请棠的少年郎也跟着死了。 她的心也死了…… 昭嫔望着萧衡痛恨冰冷的眸色,忽然笑了,“皎皎天上星,此念映皎皎。” “臣妾此生,过于执着皇上的爱,原以为,君心似我心,却不过大梦一场空。” “少年郎已无,皎皎心已死,亦再无活下去的意义,宁愿一死证清白。” 言罢,她双手握住刀剑,鲜血顺着莹白指尖蜿蜒而下。 她目视着萧衡,只见他眸中毫无波澜,没有一丝的不忍或是想要收回剑的意思。 昭嫔彻底死心,闭目握着剑直直刺向心脏。 刺向那心碎之处。 血色在素色衣衫上迅速绽开,萧衡眸光一凝,松开了手。 随着剑柄坠地,刀锋亦从胸膛滑落,昭嫔瘫倒在地,眸光却一直落在萧衡的脸庞上。 她动了动唇,想要将柔婕妤三个字说出,心头的疼痛以及恐惧又让她闭上了双唇。 那一夜,苏南卿前来,说要同自已合作。 她说,让自已以寻短见为由,将萧衡留在瑶华宫。 她会前往邀月宫,趁着熙贵妃醉酒后,搜集她从前魅惑皇上的禁药和罪证,让她彻底失宠。 所以她应了。 她不愿让皇上被一个心机叵测的女人蒙蔽。 可却不曾想,柔婕妤要的不是罪证,而是熙贵妃的命。 眼下,她若是将柔婕妤供出来,便是将自已供出来。 她怕……她怕将此事告知,会让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抹情分也给抹去。 况且……她没有任何证据,柔婕妤眼下亦生死未卜。 皇后上前柔声道:“皇上,不如将昭嫔禁足于瑶华宫,待此事查清楚之后再做处置。” 萧衡微微颔首,“柔婕妤在何处?” “柔婕妤眼下正在玉芙殿,太医正在全力医治。” 萧衡开口,“去玉芙殿。” 苏南卿同柳月棠共在一屋,现在便只有从她身上知晓,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转身看着柳月棠的尸体,缓缓走到她面前,扶着她的脸颊轻声道:“淼淼,等朕将害你的人处置后,朕便来陪着你。” 刚出邀月宫,萧衡便一眼见到了跪在门口的何云峥。 何云峥伏地叩首,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声线沙哑如裂帛,“臣罪该万死!任凭皇上处置。” 萧衡见到何云峥的一瞬间双目杀气弥漫,青筋暴起的手缓缓攥成拳。 “何云峥……”萧衡咬牙,一拳揍向何云峥的脸颊。 何云峥左脸刚刚肿起,嘴角血丝蜿蜒却一动不动,只任由暴怒的帝王泄恨。 他同萧衡是友,却也知应先臣后友。 他深知,眼下皇上心中怒气难消,若不是自已那一掌,他便可以进去救熙贵妃。 即便没有救出,可至少他心中不会如此恨自已,也不会如此遗憾。 所以皇上痛恨他自已未能进去救熙贵妃,亦痛恨自已将他打晕。 他忍着嘴角的疼痛,缓缓道:“臣愿自领三十大板。” 第281章 为什么要救我 玉芙殿。 苏南卿只觉得自已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她见到了姨娘,见到了柏儿。 她们终于一家团聚了。 就在她满心欢喜,想要走到姨娘身边时,突然出现一道刺眼的强光让她睁不开眼。 那道强光如利刃般穿透梦境。 苏南卿猛地睁开眼,桃色帐幔直直映入眼帘,随之肩膀和喉咙地灼痛感让她情不自禁“嘶”了一声。 “小主!您醒了!”惊喜的抽气声骤然响起。 苏南卿眼皮倏地一颤,怔怔望着踏雪,想要开口,却发现喉咙如同火烧般疼痛,只能艰难发出模糊低哑的几个字:“我……没死?” 踏雪哽咽着回答,“是邀月宫的小康子和小仲子将小主救了出来,方才太医说……若是再晚些,您就……” 她声音越来越低,后怕不已。 苏南卿的瞳孔剧烈震颤,胸口连连起伏。 为什么要救她? 她为什么没有死? 明明,她还差一步,就可以和姨娘和柏儿团聚了,为什么还要将她拉回来,再次回到这个让人恶心的深宫。 “小主,太医说您吸入了太多浓烟,醒来便得将药喝了。” 苏南卿望着踏雪手中的药汁,猛地想起柳月棠,死死盯着踏雪问道:“熙贵妃呢?” 踏雪不敢直视苏南卿的眼眸,低声道:“熙……熙贵妃没了。” 苏南卿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难以呼吸。 “为什么?为什么……”她红着眼呢喃。 为什么柳月棠死了,她还活着? 她将所有人的命都算了进去,为什么唯独自已是个例外? 她悲凉一笑,老天爷真是爱捉弄人。 当初她拼了命得在深宫中求生,可老天爷偏偏不遂人愿,接二连三地夺走她至亲之人。 而如今她大仇得报,一心求死,可老天爷却又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见苏南卿攥着胸口难受不已,踏雪连忙劝慰道:“小主……您别太伤心了,身子要紧……” 苏南卿死死咬住下唇,泪水随着身体簌簌抖动。 “小主……” 苏南卿抬手将踏雪手中的药碗打翻在地,黑褐色的药汁四溅,破碎的瓷片上倒映着她惨白扭曲的面孔。 “为什么!要救我?”苏南卿喘着粗气艰难道出。 踏雪登时一惊,忽地明白了什么,瞪大了双眼。 “小主,您……” 话音未落,“皇上到”的声音传来,踏雪连忙转身福下身去。 萧衡同众妃进来时,苏南卿脸色已是惨白无比,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柔婕妤这是怎么啦?”皇后连忙上前。 踏雪转身望去,脸色大变:“不好,小主心悸之症发作了。” “太医呢,太医——” 一时间,玉芙殿的宫人乱成了一团。 苏南卿死死抓着被子,眼前景象渐渐模糊,冷汗很快地湿透了衣襟后背。 太医诊脉后,连忙将药箱里的急救药丸喂入了苏南卿口中,随后又请萧衡和皇后众人移去正殿,好让清风流转畅通。 “小主……您一定要撑住。”踏雪紧紧握住苏南卿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太医说过,这心悸之症,只要一旦发作,便会一次比一次更加严重,危及生命。 苏南卿努力地摇了摇头,以示踏雪,她在这个人世间,没什么好留恋的,活着不过是徒增痛苦罢了。 “不……小主……您若走了,奴婢也不活了,您一定要撑下去。” 见苏南卿越来越没有想活下去的欲望,踏雪慌乱之中,心生一计。 连忙起身吩咐太监,“你去捉两只粉蝶来,一定要快!” 太监听到吩咐,拔腿就往外跑去。 未到一盏茶的功夫,太监便捉着蝴蝶匆匆回来。 踏雪拢着袖子,快步往寝殿去。 趁着苏南卿不注意悄悄松开袖口,两只粉蝶扑棱着翅膀飞了出来。 “小主!您瞧,蝴蝶!” 听到踏雪的声音,苏南卿缓缓睁开眼眸。 只见两只粉蝶在殿中翩翩起舞。 苏南卿望着那团翩跹粉影,苍白如纸的唇间喉间溢出气若游丝的呢喃:“是粉蝶……” 一瞬间,她好像见到了兰姨娘的身影。 那一年,她十岁。 姨娘陪她抓了两只粉蝶养在笼中。 姨娘说,这两只蝴蝶,一只是她,一只是自已,她会永远陪着自已。 “粉蝶尔何知,秋深尚戏飞。怜渠迷节物,犹若弄春晖。” 这也是姨娘说的话。 她说,即便身处逆境,也不能放弃对美好的向往。 “是啊……小主。您瞧,是不是兰姨娘和四皇子来看您了。” 踏雪屈膝下去,伏在苏南卿身旁:“小主,兰姨娘在时,豁出性命护您周全,如今您竟一心求死,难不成要叫她九泉之下,衔恨泣血不成?您对得起她吗?” 苏南卿通红的双目蓄满了泪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殿中飞舞的蝴蝶。 “小主,您看,姨娘来了,她是让你好好活下去。” “您若真觉得愧对兰姨娘,便更应该好好活下去,来日您还能登上妃位,乃至于贵妃之位,您还能生下五皇子,或者六皇子,只有您活的越好,活得更加风光,兰姨娘才没有白死。” 苏南卿怔怔的落着泪,虽一言不发,溃散的眸中却渐渐有了些许神采。 是啊,老天爷不让她死,证明命不该绝。 又或者……是姨娘不让自已死,她即便在天上,也依然护着自已、保护自已。 她生前最大的希望便是自已能够好好的,平安顺遂,她却如此轻视自已的性命。” 第282章 熙贵妃薨 没一会儿,得知苏南卿心悸之症有所好转后,萧衡和皇后便前往寝殿中。 踏雪正欲出去端碗,见各位主子来了,连忙行礼问安。 “踏雪,柔婕妤可好些了?”皇后问。 踏雪抬起红肿不堪的双眸,“奴婢劝了小主许久,小主还是伤心的要紧,还一直哭,说为什么救出来的不是熙贵妃,而是她……” 言到此处,她微有哽咽:“我们小主同熙贵妃一直便交好,如今熙贵妃没了……小主恐怕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了。方才又犯了心悸之症,太医说……说小主的身子得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并且这段时日,还不能受刺激。” “邀月宫起火那日,你在何处?”萧衡眼下不关心苏南卿究竟如何,只关心到底是谁害死的柳月棠。 踏雪道:“那一夜风大,奴婢回宫去替小主取披风了,等奴婢再到邀月宫时……已是火势汹汹。” 萧衡眉目微敛,缓缓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也就是说,邀月宫竟无一宫人守在殿外。 踏雪回宫取披风了,而邀月宫的太监去请太医了,流筝又去小厨房做小菜。 太过巧合了……所有人都像是被精心安排过的一样。 而安排这些宫人离开的唯有淼淼和柔婕妤。 柔婕妤……萧衡眸光一凛。 邀月宫的大火燃得如此快,背后之人一定是动了什么手脚,下手也快,而最好下手的莫过于柔婕妤。 当时——她就在殿中。 于是,萧衡问文太医:“你替柔婕妤诊治时,她可是晕过去了?” 文太医连忙躬身道:“回皇上,正是。柔婕妤吸入了大量的浓烟,且肩膀也被火伤了,微臣用了许多办法方才让柔婕妤转醒” 萧衡沉吟片刻,“那柔婕妤为何会犯心悸之症?” “柔婕妤刚醒,身子本就弱,醒来又伤心不已,情绪波动太大,所以方才犯了心悸之症。” 萧衡沉沉闭了闭眼。 也是,柔婕妤没有杀淼淼的动机,对她而言毫无益处。 自已平日里对她厚待有加,皆因她视淼淼为姐妹。 若淼淼一死,她的靠山便也没了。 她犯不着,将自已性命搭进去算计淼淼。 萧衡抬脚往内殿走去,皇后紧跟在后。 殿中,苏南卿脸色比榻前素绢还白,泛着病态的青灰,沉重地呼吸着。 见萧衡来了,她撑着身子便要起身,皇后疾步上前按住她肩头,“无需多礼,你躺着。” 苏南卿垂眸颔首,鸦羽般的睫毛扫过苍白面颊,哑声道:“多谢皇后娘娘。” “本宫来,便是想问问你,邀月宫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会突然起大火?” 提及此事,苏南卿登时又红了眼眶,泪眼婆娑,“嫔妾不知道。” 她努力回忆着,“嫔妾和贵妃娘娘正在饮酒,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头晕目眩,殿内烟雾袅袅,随后门也被人关上了,嫔妾和贵妃娘娘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便欲起身去查看,可嫔妾刚走几步便晕了过去,倒地时隐约见到外面有个人影。后面发生的事,嫔妾便一无所知,醒来就已在玉芙殿了。” 听得外面有个人影,萧衡眉心一拧。 这时,周德福忽地想起一事,连忙道:“皇上……奴才突然想起了一事,奴才刚到邀月宫时,值夜侍卫急报,说见到邀月宫有可疑人出没,那人武功高强,转瞬便消失在飞檐之后。后面邀月宫大火,众人慌乱救火,那两名追缉的带刀侍卫,至今也未寻得半点踪迹……” 他一直想着将此事禀报给皇上,但见他因为熙贵妃的死而大怒,竟一时将此事给忘记了。 苏南卿长睫微微一颤,没想到,老天爷都在帮她…… 如此一来,所有的嫌疑便落到了那个黑衣人头上。 而那烟雾袅袅,不用说众人都会联想到迷香。 萧衡额间青筋根根暴起,森然启口:“吩咐御林军搜查那可疑人,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见周德福下去吩咐御林军,苏南卿回过神来,一巴掌狠狠掌掴在自已脸上。 众人吓了一大跳,只见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都怪我……我就不应该去找贵妃娘娘饮酒……” “都怪我……怪我没能救下贵妃娘娘,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为什么!” 苏南卿一边哭着,一边狠狠地捶着自已的胸口。 踏雪见状,连忙跪着上前,“小主……太医说了您情绪不能波动太大,若这般伤心下去会危及性命啊!” “暗中之人本就想害贵妃娘娘,即便您没去邀月宫,贵妃娘娘也不能免此遭难啊!” 这句话也就是说,苏南卿反而是被柳月棠所连累。 若是苏南卿未去邀月宫,那么迷香便只会晕倒柳月棠一人。 可苏南卿听后,反而更加自责,浑身剧烈颤抖,指尖死死揪住胸口衣襟,仿佛要将满心愧疚剜出来。 “倘若我能早些察觉敌人的奸计……妹妹也不至于……” 她话音未落便被哽咽截断:“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没能保护好她……没能替她去死。” 见苏南卿这般伤心欲绝,众妃都跟着感叹,后宫竟真有所谓的姐妹情深。 唯有容悦蹙着眉沉思,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可是……又说不出来何处不对。 “皇上!”苏南卿泪流满地仰起头,拼尽全身力气撑起虚软的身子叩拜:“嫔妾恳求在贵妃娘娘灵前日夜焚香悼念,以报她生前与嫔妾的姐妹之情。” “不必了。”萧衡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墨锭。 “贵妃的灵前,只能是朕。” 说完这句话,他转过身去。 方才端着的帝王威压轰然碎裂,泛红的眸中悲怆翻涌。 他一步一步沉重往外走去,宫灯将他的影子拉得扭曲孤寂。 此时此刻,他突然懂了父皇所言的那句话。 如今,柳月棠走了,他只觉得形单影只,天下再无春色。 此后长夜永寂,再无半点微光。 淼淼,为何我刚懂爱为何物时,你便离我而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萧衡一生只得此挚爱,却失了此挚爱。 他仰头望着墨色苍穹,星河在他眼底碎成闪烁的泪。 “柳月棠,我爱你。” 只可惜,她永远也听不到了。 若是那一日,他将那句,淼淼朕喜欢你,换成淼淼朕爱你。 她会不会开心一点。 若是那一日……他没有去瑶华宫,他去了邀月宫,告诉她,“你若不爱我也无妨,往后余生,我守着你就够了。” 这样,她会不会觉得,原来萧衡也是爱她的。 这样,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不会离自已而去。 只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萧衡泪落,血溅青砖。 景和八年八月十二。 熙贵妃薨,谥号淑懿。 帝大恸,罢朝七日,独守灵前,满宫缟素。 第283章 那缕青丝 整整七日,萧衡都不曾上朝,枯坐在柳月棠画前。 日光透过窗棂斜斜洒落,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画中单薄的人影交织在一起。 这七日,萧衡谁也未见,谁也未宣。 七日后,唯一进入承明宫大门的人不是皇后,也不是太后,竟是萨满法师。 是他此生最厌恶的人。 萧衡抚着画卷上女子的容颜,沙哑着声音道:“这几日,朕总是做梦,梦到她很痛苦很难受,可就是醒不来。她在迷雾里朝朕伸手,朕拼命地跑,裙摆都被荆棘划破了,却怎么也抓不住她的手。” 法师闭眼掐指算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天意如此…… 天意如此啊…… 这皇宫同淑懿贵妃相克,便注定了她如今所得的尊荣,都要以性命而付出代价。 可是,他为何又算到,淑懿贵妃命不该绝…… 他斟酌道:“皇上,淑懿贵妃是被鬼差和野鬼拦住了,如今只有用招魂术让淑懿贵妃灵魂归位。” “那便快用!”萧衡总算有了些许精神。 法师抬眸看着萧衡憔悴暗沉的脸庞,喉结动了动:“皇上,招魂需以阳寿为引,还需......” “朕有的是阳寿!”萧衡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眸。 他坐拥万里江山,天下都要听朕号令!不过几十年阳寿,换她一世安好又如何? 法师道:“那……请问皇上,可有淑懿贵妃的贴身之物?” 萧衡思忖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从前柳月棠赠给自己的那一缕青丝。 他慌忙唤道:“周德福!” 周德福忙不迭上前,“皇上,您有何吩咐?” “之前熙贵妃给朕的青丝呢?你放在何处了?” 萧衡突然这么一问,周德福不禁愣了一下。 当初,皇上曾说,将那缕青丝放到隐蔽的盒子中,往后不必拿出来。 后来,他便将那缕青丝放在了一个不常用的紫檀木盒里,放在了库房的角落里。 “回皇上,奴才将那缕青丝放在了库房里。” “什么?”萧衡脸色一变。 “如此重要之物,你竟放去了库房?” 他连忙起身,大步迈向库房,“即刻随朕去寻。” 周德福吓得满头大汗,当即便跟在萧衡身后,最终在角落里翻到了那个紫檀木盒。 “皇上,找到了,在这里。” 萧衡停止了手上的翻找动作,双手颤抖地接过紫檀木盒。 盒盖缓缓开启的刹那,一缕绾作蝶形的青丝静卧其中。 恍然间,他仿佛见到了她将青丝剪下,娇俏的编织成蝴蝶的模样。 原来,并非她不爱自己。 而是自己的薄情,一次又一次地将她的真心和情意给碾碎。 萧衡将青丝交给法师。 法师素手轻扬,将那缕蝶形青丝置于雕满符文的青铜碗上,唇畔念念有词,咒文如游丝缠绕殿梁:“魂兮归,魄兮回,阴阳逆旅莫徘徊......”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地,青铜碗骤然震颤。 他望着萧衡,“皇上,您可想清楚了,您只要破血滴下,便会折寿十年。” 萧衡毫不犹豫执起银针扎在指腹上,眼底翻涌着癫狂与决绝。 若能用十年换她灵魂归位,不再痛苦,便是剜心剔骨,他也甘之如饴! 殷红血珠顺着银针蜿蜒而下,滴落到发丝上时突然泛起一抹萤光,血消失不见。 法师点燃一道符纸,低沉的咒语如古寺暮钟,嗡嗡震响。 随着符纸慢悠悠落地,他扬声轻喝,“乾坤逆转,阴阳通途!魂归本位,魄返真身!” 见碗中发丝依旧分毫未变,未沾上血迹,法师双手合十,躬身道:“皇上,贵妃娘娘的魂魄已归位,如今已得安宁了。” 萧衡闻言,痴痴一笑,“那便好,那便好。” 法师看着萧衡如此怅然,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又欲言又止闭上了嘴。 有些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宿命既定,便只能顺天意。 待法师走后,萧衡执起那缕青丝在手中摩挲了许久。 随后,他拿起剪刀,从自己发间剪下一缕黑发,与那青丝紧紧缠绕在一起。 两缕发丝交织,分不清彼此。 他盯着看了许久,视线逐渐模糊。 恍惚间,又见到了她回眸浅笑的模样。 “此情可待成追忆……”萧衡低声呢喃,指尖轻颤,“只是当时已惘然。” ***** “巫师,你不是说她要醒了么?怎么还未醒?”宗政钧皱眉看向一旁的巫师。 巫师手指划过鎏金烛火,青铜面具下的嗓音低沉:“大汗莫忧,方才穹顶符文骤亮,一抹幽蓝灵火闪过,好像是有人将这位姑娘的三魂七魄给拽了回来。不出一刻钟,她便会转醒。” 尖锐的铃铛声和谈话声跌落在柳月棠混沌的意识里。她下意识想要起身,却只觉四肢似被千斤坠缚住。 喉咙里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刀割一般。 就当她浑身无力又要沉睡过去时,大火中的一幕突然映入脑海,让她脑中一震。 不行!她不能死! 她死了,玥儿便成了没有母亲的孩子了。 还有苏南卿……她的好姐妹。 她一定要醒来,手刃仇人。 强烈的求生欲让她猛地睁开了眼,随着一阵强光刺来,入眼所见的是琉璃黄的幔帐,幔帐上金线绣着腾云的苍狼。 狼?柳月棠眸光一凝。 还未来得及打量殿中,耳边便传来了惊喜的声音:“醒了!醒了醒了!” 柳月棠闻声望去,视线触及到那人的一刹那,呼吸凝滞在喉间,情不自禁唤出了声:“姨娘?” 第284章 澜月国 话刚说出口,柳月棠便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绝不可能是姨娘。 姨娘死了,她亲眼见到姨娘入棺下葬,怎么可能是会姨娘。 眼前的妇人五官竟与记忆里二十七岁的姨娘生得这般相像,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唯一区别便是添了些许皱纹,周身多了几分雍容华贵的气度。 那妇人听柳月棠如此说,反而含泪一笑,对着宗政钧道:“大哥,你瞧她将我认成了二妹,她果然是二妹的孩子。” 柳月棠转眸望那位大哥看去,而入目所见又是一惊,竟是澜月国的大汗。 她环顾四周,打量着殿中的布置和陈设,四壁悬挂着雪豹皮,檀木上摆放着镶满红宝石的象牙权杖,与雕着兽首的青铜酒樽。 地面铺着厚实的羊毛毡毯,靛蓝底色上织就的白云与骏马图案。 这不是景和,不是皇宫。 这是澜月国? 柳月棠心头猛的一颤,当即便要起身问宗政钧为何将自己抓来澜月国,可脑袋沉得如同灌满了铅,根本起不来身。 那位极像姨娘的妇人见状,满脸心疼的上前:“孩子……你受苦了。” 柳月棠一头雾水,这位妇人方才说自己是二妹的孩子,那个二妹,会不会是姨娘? 难道,姨娘和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 她费力地翕动嘴唇,哑声道:“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妇人握住柳月棠的手,强忍着泪意,“好孩子,你先将药喝了,我慢慢同你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柳月棠看着婢女端来的药,犹豫片刻,还是抬手端起药碗喝下。 对于这个长得极像姨娘的人,她的防备不由自主卸下了几分,况且若是澜月大汗要害自己,早就将自己杀了,不会留到现在。 待柳月棠将药喝下后,宗政钧上前和声道:“孩子,你可还记得那一夜的事?” 柳月棠知晓,他所言是着火那一夜。 她轻轻点了点头,嗓子也好了一些,起身靠在软枕上缓缓道:“我记得,我从寝殿的暗门爬了出去,随后便晕了。” 柳月棠慢慢回忆着那一夜之事。 当时,苏南卿抱着酒坛来寻自己饮酒时,她毫无防备。毕竟她们之前就约定好了,待有空时便将那坛酿了两年的桂花酒喝了,所以第一杯酒,她便饮了一小口。 但后面,她方才反应过来,宫人都不在身边,殿中只剩她们一人,苏南卿似是在有意遣走宫人。 在她提议下次再饮酒时,苏南卿却突然又说头不晕了,并且执意要同她不醉不归。 所以,她便起了几分疑心,将酒水倒在了衣袖中,准备来个假装晕倒,却不曾想,苏南卿将毒下在了她身上的香里,解药下在了酒水中。 或许正是因为她喝了一口酒水的缘故,随着大火越来越大时,她的身子竟渐渐有了些许知觉,使尽浑身力气往寝殿内的暗门爬了出去。 当时她吸入了太多浓烟,几欲昏厥,全靠曦玥方才撑到了最后,爬出了暗门方才晕了过去。 宗政钧颔首道:“没错,你晕了,随后孤便将你救下了,岂料竟被一名路过的宫女撞见,孤当即将她击昏,与你掉包。随后为了躲避侍卫,孤将你放在了木箱中,带回了寝宫,又想方设法地带着你逃离了皇宫,来到了澜月。” 看着满脸疑惑的柳月棠,他问:“是不是想问,孤为何要将你带来澜月?” “大哥……还是我来给这孩子说吧。” 妇人打断宗政钧的话,回头看向柳月棠,眉眼瞬间漫开层叠暖意,眼角细纹里都淌着温柔,满是和蔼。 “孩子,我是安睦长公主,叫宗政静影,还有一孪生姐妹,名唤宗政沉壁,此名乃身为汉人的姑姑所取,取自诗句‘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但三十年前,澜月大乱,于逃生之际,不慎将她遗落,那一年她年仅五岁。” 提起这个妹妹,宗政静影眼眶越发湿润,尾音酸涩:“至今我也难以忆起她的容貌,只知她与我一般无二。那时,我们总是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问于其木格(母后),猜是姐姐,谁是妹妹。但即便是双亲,亦常猜错。但不同的是,沉壁妹妹此处……” 她抬起手指向耳后,“有一微小胎记。” 柳月棠登时一惊,眼底泛起惊惶的涟漪,颤声道:“那胎记……是否为粉色,像一轮弯月?” 宗政静影闻言,悲喜交加,激动地望向宗政钧:“大哥!没错,没错!她就是二妹的女儿。” 她紧紧攥着柳月棠的手,强忍着眸中的热泪道:“孩子!我是你姨母,大汗是你舅舅,也就是你额吉的哥哥。” “姨母?舅舅?”柳月棠脑中一片混乱,她凝视着眼前这位同姨娘一模一样的面孔,就连含泪看着自己的眼神也一样,心疼,慈爱,和蔼…… 眼前之人,真的是她的舅舅?姨母? 怎么可能,姨娘是澜月国的人? “可是……可是姨娘的名字叫温琦琦。”柳月棠问。 宗政静影拍了拍柳月棠的手:“没错,你额吉是其其格,我是阿依娜,这是草原这边的称呼。你额吉走丢时才五岁,想必是别人领养了,听你额吉说的小名。便按照小名取名了。” “若你额吉幼时没记错自己的生辰,那么今年便是三十六岁了。” 言罢,她别过脸去,快速拭去滑下的滚烫热泪。 她难以接受,刚寻到妹妹下落时,听到的却是她的死讯。 她竟不足三十岁就没了…… 大哥说,她打听到,妹妹很小的时候便卖去了柳府,后来做了柳府的通房丫头,待妹妹有孕后,方才抬为的妾室。 而自己,却是草原上最耀眼的公主。 想到此,她喉间猛地发紧,泪水夺眶而出,肩膀剧烈抽动,再也压不住崩溃的呜咽。 “没错……”柳月棠泪水夺眶而出,落在衣襟上,“姨娘今年刚好三十六岁,是五月出生。” “五月初二!你姨娘的生日是五月初二!” “都对上了!对上了!”宗政静影执起手绢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可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地越发汹涌,难以止住。 “你就是沉壁的女儿,姨母的小羔羊,草原的郡主。” 说着,她将柳月棠揽入怀中,如同对稀世珍宝一般,指尖轻轻颤抖着抚着她的后背,生怕一用力便会碾碎这份失而复得的柔软。 “孩子,我是你姨母啊,唤我姨母。” 柳月棠犹如大梦一般,又悲又喜,伏在她怀中轻轻唤了一声:“姨母。” 而这一声姨母,似春冰乍破,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决堤般涌出。 这么多年,她在柳府孤苦伶仃,从未感受过这么温暖的怀抱。 原来,她也有亲人。 她有姨母,有舅舅。 “诶!”宗政静影笑着应下,任由泪水漫下,一下又一下地抚着柳月棠的肩膀,愧疚哽咽道:“乖孩子,这些年,你和你额吉都受苦了,是姨母和舅舅对不起你,害你在景和受尽了委屈。” 柳月棠微微摇头,想要说话,喉间却哽咽地厉害,什么也说不出来。 宗政钧虽亦大悲大喜,却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含泪上前,将手贴在柳月棠肩膀上,“孩子,如今你到了澜月,便是回到了家,这里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你便是舅舅的女儿,舅舅会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你,纵是要那天上皎月、水中星子,舅舅也定当拼尽全力,双手捧到你跟前。” 第285章 只想要她一人 寿康宫。 太后正在礼佛。 祝嬷嬷满脸焦急上前,“太后,不好了,方才皇上从台阶上失足滚落,现在已经晕了过去。” “你说什么?”太后大惊,捻着佛珠的动作一顿。 “皇帝好端端的,怎会失足从台阶上摔下去?” 祝嬷嬷低声道:“听闻是皇上饮了酒,加上天黑……方才失足跌了下去。” 太后眉头一凝,“成日醉生梦死,他可有一点皇帝的样子!” 虽气愤,太后还是满脸担忧地搭着祝嬷嬷的手腕往承明宫走去。 到了承明宫,龙涎香混着浓烈酒气在寝殿中翻涌,萧衡苍白的面容泛着酒后潮红,薄唇微张,断续溢出含混呓语,仔细听之下,原是在唤柳月棠。 太医见太后来了连忙行礼问安。 太后心疼地看着床榻上的萧衡,“皇帝怎么样?可有伤着?” 太医躬身道:“皇上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这外伤好医治,可这心病……”他重重一叹,摇了摇头。 “还望太后娘娘多加劝慰一下皇上,若长此郁郁,恐酿沉疴。” 太后眉头紧锁,摆了摆手,“哀家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太医退下后,太后坐到萧衡身边,细细端详着他憔悴的面容。 他往日丰神俊朗的面容凹陷,眼窝青黑浓重,眉头拧的紧紧的。 他瘦了,憔悴了,仿佛像老了十岁一般。 太后这才发现,上一次这样静静地看着萧衡时,已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其实,萧衡同先帝长得很像,尤其是鼻子和嘴。 他瞧着瞧着,忽觉这一幕像极了当初宋槿柔死后,先帝万念俱灰的模样。 最怕的还是来了,她的夫君,他的儿子,都因为一个女人而郁郁寡欢,伤心欲绝,竟弃江山和朝政不顾。 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覆在了萧衡的手上。 这样母子间再正常不过的动作对她来说,却是极其陌生而少见。 “祝宜,哀家怕!” 祝宜轻声道:“太后,皇上没事的,眼下淑懿贵妃刚过世,皇上一时接受不了,待时日长一些,便会慢慢缓过来的。” 太后怔怔看着萧衡,烛火下她浑浊的眸中泪花莹莹闪烁。 “哀家怕皇帝重蹈他父皇的覆辙。” 她握紧了萧衡的手,“哀家就只有这一个儿子了啊……” 这一刻,她开始怕,怕这个儿子离自已而去,怕她成为孤家寡人。 当初宋槿柔死时,先帝如疯了一般,要让六宫给她陪葬。 正如那一日,萧衡拔出长剑要杀六宫所有人。 萧家一代代全是为女人而活的情种,她原以为这个儿子薄情寡义,却不想,还是为了一个女人伤心欲绝。 “太后,皇上不会有事的。”祝嬷嬷俯下身去。 “祝宜……你下去吧,哀家陪皇上说会儿话。” 祝嬷嬷颔首,起身缓缓退了下去。 太后轻柔地理着萧衡枕上凌乱的头发,面容浮起一抹悔意,“皇帝,早知如此,哀家当初就不会阻拦你宠熙贵妃了。” 萧衡依旧昏睡着。 太后继续整理着他鬓边的头发,低喃道:“衡儿,母后的确是个不称职的母后,因为一个天象,便同你生疏了二十年。” “这些年……母后没有为你擦过眼泪,梳过头发,做过衣裳,反而每每见面都是争吵。” “可母后见你如此,心疼的要紧,为了景和,为了黎明百姓,你振作起来好不好?” 这时,掌中的手指微微一动,太后眸光一顿,缓缓道:“衡儿,你总是问哀家,为什么不喜欢宋槿柔。” “其实哀家很喜欢她,她温柔贤德,端庄大方,是六宫最良善之人,她太完美了,挑不出一丝错处。正因为如此,哀家羡慕她,也嫉妒她。” “哀家嫉妒她的家世,嫉妒她能被你父皇真心以待,更嫉妒她是你父皇的第一个女人。也正因如此,无论哀家怎么努力,即便豁出自已的命去爱你父皇,在你父皇眼里,我也连宋槿柔的影子都比不上。” “后来……连你也喜欢极了宋槿柔,即便你回到了我的身边,你也始终没有忘记过宋槿柔,永远视她为母亲,哀家便更是嫉妒她,所以连带着对你也不喜。” 说到这里,她连忙摇头:“不!哪有母亲不喜欢自已孩子的,母后啊……同你有个一样的毛病,便是嘴硬,但母后还有一个坏毛病便是耳根子软,也正因为如此,母后才同你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关系越来越僵。” 她知道,萧衡已经醒了,或许有些说不出的话,趁着这个时候说出来也好。 “但是衡儿,母后见你这个样子,母后真的很心疼。母后怕极了,母后只有你一个儿子了……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儿臣再也好不起来了。”低沉的声音缓缓传入太后耳中。 她微微一愣,抬起眼帘,只见萧衡双眼空洞无神地盯着头顶的幔帐。 他缓缓抽出太后掌中的手,面无表情,不急不慢道:“有些东西,失去了便不想拥有了。” “而有些东西,拥有了便无法失去。” 太后明白,前者说的是自已迟来的爱。 而后者,自是柳月棠。 “衡儿,后宫有那么多女人,你从前不是最喜欢沈青棠么?以后,不管你宠谁,哀家都由着你,再也不过问了好不好?母后只求您好好爱惜自已,莫要整日饮酒,郁郁寡欢了。” 萧衡虚弱地扯了扯唇,酸楚而悲怆的:“朕如今,谁也不想要,只想要她一人。” “母后……你可知……朕很怕火,” 太后僵在原地,愕然望着萧衡。 不待她回答,萧衡便道:“朕怕火怕得最严重的时候,寝殿中不能点一支蜡烛,无数个日夜,朕都会被噩梦惊醒,梦到母后你抱着六弟灵牌责骂自已,梦到朕被火烧……” “是温懿母后,她每晚抱着朕睡,她给朕唱歌谣,一点一点将朕心中的阴影驱散。” 说到此处,萧衡眸中似有泪花闪烁,太后喉间更是酸涩难忍,终是没忍住,滚烫热泪夺眶而出。 她没想到……没想到自已曾经所为,给这个儿子带来了这么大的伤害。 第286章 私藏外室 “朕原以为,温懿母后会一辈子陪着朕,弥补朕缺失的母爱。可是……她也走了。” “可上天垂怜,让朕遇到了熙贵妃,她是唯一能看穿朕软肋的人,也是唯一懂朕的人。” “她说,她见不得朕皱眉,所以总是会抬手为朕抚平眉心。” “她说,她不知如何帮朕挡雨,但可以陪着朕一起淋雨。” “她说,朕不止是天子,更是她的夫君,也是萧衡,她不求朕的爱,只希望朕能够好好爱自已。” 念及此,萧衡眼角无声垂泪,洇湿枕衾。 “朕从不许愿,她说,往后的每一年都会替朕许愿,还会为朕绘丹青。” 他缓缓闭上双眼,强压下喉间的酸涩和胀痛:“但是她不在了……” “在没有失去她之前,朕以为,这世间千千万都不及朕自已和皇位重要,可儿臣失了她……” “儿臣像是再次被阴霾吞噬,此后余生,再无半分光亮能填满朕空荡荡的心。哪怕万里山河,也寻不见半分春色。” 萧衡那一句句话仿佛像一把利刃直直往太后心里扎。 二十年,她此时此刻方才明白,她将这个儿子伤的太深了。 而柳月棠,便是照进他心底的光,将他一点点从黑暗中拉出来。 她错了,她如今才发现她大错特错了。 “衡儿……”太后握住萧衡的手,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 萧衡再次冷冷将手抽回,别过脸去,“母后,您回宫吧,儿臣很累,想要睡一会儿。” 太后的手僵在半空中,含泪看了好一会儿萧衡单薄佝偻的背影,方才起身离去。 公主府。 暮色渐浓,公主府檐角的铜铃在晚风中轻晃,发出细碎空灵的声响。 烛影摇黄,端柔端然踞于宝座之上,玉指轻轻拨弄着宝座上的玉珠。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谢云澈的身影映入眼帘。 见端柔还坐在正殿中,谢云澈心头一颤,一如往日温润尔雅走上前去,“端柔,夜色已深,怎么还在这里坐着?” 端柔摩挲着玉珠的手一滞,眉眼间染上几分霜色,“原来驸马也知道夜色已深。” 听出她不悦的口气,谢云澈一如既往赔笑地走到端柔面前,抬手正要抚上端柔的肩,谁知端柔声音像是淬了冰。 “别碰我!” 谢云澈悬在半空的手骤然僵住,指尖还保持着弯曲的弧度。 旋即,他便明白了过来,端柔这是又耍公主脾气了。 他声音放的愈发软,“是不是我身上的酒味熏到你了?” “都怪我,今日裴兄生辰,我也高兴,便多贪了几杯,日后我定早归,不让公主久等。” 端柔凌厉抬眸,朱唇轻启字字如刀:“谢云澈,你准备骗我多久?” 倘若不是今日从皇宫回来,见到那让人窒息的一幕,她永远都不可能相信,谢云澈会背叛她! 谢云澈心一提,呼吸也跟着乱了一拍。 看着端柔前所未有陌生的眼眸,他不觉攥紧了手心。 难道,端柔知道了什么? 不……不可能…… 他不能自乱了阵脚。 谢云澈强压下心中的慌乱,镇定不解道:“公主,你此话何意?” 端柔怔怔地看着谢云澈,看着这个发誓会一辈子对自已好的男人,只觉得陌生至极。 如今脸上虚假的笑意,瞧着只让人恶心。 “谢云澈,你可曾有事瞒着我?” 见他眼皮微微一颤,端柔沉声道:“想好了再回答。” 四目相对,谢云澈只觉得端柔目光灼得烫人,让他愈加不安。 思忖片刻,他喉结缓缓滑动:“不曾。” 端柔微微闭了闭双眼,长睫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似是失望,又似是绝望。 再睁开眼,眼底的伤痛已是一片死寂的冷。 她执起双手拍了个巴掌。 谢云澈听到动静后转头望去,只见端柔的贴身侍女云杉押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上前。 他脸上血色顿时全失,仿佛被抽走了三魂六魄,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云杉将那女子推到了殿中,她脚步一急,一个踉跄往前几步,高高隆起的腹部瞧着让人甚是惊心。 谢云澈瞳孔紧缩,下意识地伸出了手,然僵在半空中,他便反应过来,猛地转头看向端柔,眼底翻涌着惊惶与无措。 端柔出乎意料的平静,只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分明不见半分怒色,却让她后颈发凉,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公主……你听我解释。”谢云澈上前,却被端柔凌厉的目光刺得愣在原地。 端柔冷笑,鬓边金凤步摇微微颤动,晃出冷冽的光晕,“解释?你向我解释什么?解释你如何背着我同她私通,又如何让她珠胎暗结吗?” “谢云澈,我萧婧姝眼里虽容不得沙子,但我从前同你说过,可以替你纳妾,你却一口否决,称此生绝不纳妾。” “可你倒好,既要立贞洁牌坊,又要偷腥养人!若不是本宫今日撞见,你是不是打算这孩子出生后,寻个理由抱进公主府养在本宫膝下?唤本宫母亲?” 见被端柔猜中,谢云澈不敢她端柔的眼睛,额头冷汗涔涔,嗫嚅道:“公主……事情并非你所想那般,那一夜我喝醉了,方才有了这个孩子。是她用孩子来威胁我……我怕此事被你知晓,怕你伤心难过,这才将她养在了外宅。” “公主……我谢云澈此生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相信我,我只爱你一个人,即便十个楚楚也比不上你一根头发丝。” 看着他泫然欲泣的模样,端柔只觉得好笑。 从前他便是以这副深情款款的面孔哄得自已倾心,哄得自已深信不疑。 如今他金屋藏娇,孩子都有了,竟还说是为了怕自已伤心方才将她养在外宅,真可笑。 “你果真只爱我一个人?世间所有人都比不上本宫?”端柔嘴角笑意意味深长。 谢云澈连忙重重点头,“是!我谢云澈此生只爱公主一人,谁也比不上公主。” 端柔眸光一凛,将桌上的水果刀掷到他面前。 “那我和她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人,若你能杀了她,本宫便信了你的话。” 第287章 休书 触及到幽冷的刀锋,谢云澈惊恐的瞳孔一颤,久久不敢拿起刀。 跪在地上的楚楚吓得花容失色,眼中渗出泪花,“谢郎……你不能杀我啊……我腹中可是你的亲骨肉。” 她双手抚着隆起的孕肚,端柔瞧着格外的刺目。 见谢云澈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却始终不忍拿起刀,端柔冰冷的眸中满是失望,冷笑道:“怎么?不舍得了?” “看来,你对我的爱也不过如此。” “不……”谢云澈摇头,双眼泛红地看着端柔,“公主,她腹中还有我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求你放他一条生路。” 端柔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失望上又添了几分痛恨。 她不过是最后想试探一下谢云澈罢了,可却如此经不起考验。 他口口声声说什么子嗣不重要,可实际上,对他而言,血缘亲情胜过一切。 端柔从檀木书匣下抽出宣纸,扬手甩到谢云澈脚下,决然道:“既是如此,把休书按了手印,即刻滚出公主府。” 谢云澈看着地上的休书,脸色瞬间煞白,“你要休了我?” 他愕然望着端柔:“这天下只有男休女,岂有女休男之理?” “是吗?”端柔秀眉微挑,红唇冷启:“那本宫便让你见识一下女休男的道理。” 言罢,她拂袖起身,“来人,将驸马和不相干的人拖出去,若驸马不按手印,就打到他按为止。” 端柔一声令下,几个侍卫立即上前,架起谢云澈往外拖。 谢云澈难以置信,相伴了十年的妻子此时此刻竟这般冷血无情,他挣扎开侍卫,扑到端柔的脚下,拽着她的衣袖苦苦哀求道:“端柔,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一定会处理好此事,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看在你我夫妻多年的份上,看在这些年我对你千依百顺、一片情深的份上,你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他明白,此事只要一旦传出去。 他的前途名声便皆毁了,还会连累谢家,届时,恐怕便是身为皇后的姑母都救不了自已。 他不能离开端柔,他也离不开端柔。 然而,端柔听到一片情深四字,心里直犯恶心。 “一片情深?”端柔凄然冷嗤。 “你的一片情深指的是当着本宫的面甜言蜜语,背地里却与人私通,珠胎暗结吗?” 她猛地扯开被谢云澈攥着的衣袖,烛光映得她眼底寒霜更盛,“谢云澈,倘若你再纠缠下去,这个贱人和她腹中的孩子……本宫便不会轻易放过了。” 谢云澈闻言,僵硬地垂下了手。 看着端柔如此狠厉决绝,他怆然颤唇,“端柔,这些年你永远如此,人前作那贤良淑德的金枝玉叶,回府便摆起公主的架子!但凡我和我母亲有一丝不顺你心意,你便冷下脸来。” 他赤红的眼中蓄了一抹泪水,“说的好听我是驸马,说的不好听,我不过是你端柔公主豢养的一条犬罢了,十年!这十年我小心翼翼伺候你,连喘口气都要察言观色,我也会累!我也是男人,我也需要善解人意的女人,一个懂得心疼我的女人!” 端柔喉间猛地一哽,凤目瞬间泛起水花。 原以为,他那些温柔体贴皆是爱意。 却不曾想,都是他强撑的假面。 十年的感情,只换来一个累字。 她凤目猩红如泣血,死死盯着谢云澈那张虚伪的脸。 此刻,她恨不得拔出长剑剖开谢云澈的胸膛,瞧瞧到底是何心能够竟能将十年情意都化作利刃,剜得她肝肠寸断! 可是,从小受过皇家规训的她知道不能如此。 如此,于自已不利,于萧衡不利,于皇后亦不利。 她深吸一口气,不急不慢道:“那这么多年,本宫倒是委屈了你这匹好马了。” “既然嫌这金鞍玉辔硌得慌,那本宫便赏你副铁笼头,去马厩住,让你好好尝尝,做马的滋味。” 言罢,她吩咐:“将他们带去马厩,命专人看守。” 楚楚一听,惊慌失措:“不要啊……” “谢郎……我还怀着身孕,怎能去马厩那等地方。” “端柔,你……”谢云澈正要说话,端柔闭眼,冷冷打断他的话:“拖下去!” 几个侍卫连忙上前,将楚楚和谢云澈拖了下去,直到两人没了人影和声音,端柔眸中隐忍了许久的泪水方才缓缓溢出,然而还未滑落她便快速抬起手拭去。 她不能哭! 她是公主。 她答应过父皇母后,她要做景和最美,最幸福的公主。 不就是一个男人么?何以值得自已这般伤心。 可是,越是这般,端柔眸中的泪便愈发汹涌,她忙抬起头,不让泪水落下。 一晃,柳月棠来澜月国已有一月。 这一月,宗政钧身披玄甲,挥师南下,迅速攻破溱国关隘,短短十日便连夺七城,占领溱国土地,拿下整片草原和沙漠地区,收服游牧部族 此战之后,澜月疆域扩大了方圆三千里,东至青崖江,西到苍狼原,北达瀚海流沙,南抵锦云关,尽揽败军,一跃成为天下五大国之一。 随后,澜月与景和两国践行昔日盟约——昭告天下永结盟好,以及澜月以沧梧两州相赠送与景和。 消息传开,诸国哗然,沧州扼守水陆要冲,梧州坐拥千里沃野,此番馈赠,让景和实力大增。 两国携手,更是令其他大国不敢小觑。 这一日,澜月庆祝胜利,彻夜歌舞,开怀畅饮。 男子搏克与赛马。 女子则围篝火跳舞,边唱边甩动腰肢。 这样热闹喜庆的一幕,柳月棠在景和从未见过。 这里的君臣没有景和那么森严拘谨,动辄三跪九叩,反而更像是草原上并辔疾驰的伙伴。 而她,也从宫装换成了火赫色草原服,高高的发髻梳成了许多小辫,两股大辫垂在胸前,而头上只配了额饰和玛瑙珊瑚碧玉镶嵌的发饰。 她五官生的本就精致,再加上眼角下那颗妩媚多姿的痣,便更加像草原之人。 第288章 最没资格伤心 “在想什么?又在想我那外甥女么?” 女子娇脆的声音拉回了柳月棠的思绪。 她转头看去,不知何时,桑宁已经坐到了自已身边,桃花弯微微弯起,即便在黑夜亦格外明媚。 柳月棠轻轻颔首。 桑宁——是姨母的女儿。 明媚活泼,是草原里最潇洒肆意的姑娘,即便是草原沙漠亦困不住她贪玩好奇的心。 她说,天下如此大,五岳奇峰、长河落日、烟霞云海,各处都有好风光。若不四处走走,把这些美景都瞧上一瞧,岂不是白来人间走这一遭? 所以,一年中,她在澜月待得时间少之又少。 柳月棠每每见到她脸上灿烂的笑容,心里也不禁会染上几分愉悦。 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子也可以安排自已的人生,可以按照自已的心意活着,可以独占自已的夫君,甚至也可以一辈子不嫁人。 在澜月这个国家,女子没有那般卑微,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所有女子所向往之处。 若说唯一缺点,便是身为女子,一旦成了婚,她们便要一直生孩子,为夫家延绵子嗣。 桑宁交叠着双腿,慵懒望着星空道:“舅舅派人去打听了,你就放心吧,玥儿也是那中原皇帝的女儿,即便你不在,他也会护着自已的女儿的。” “不……”柳月棠摇着头。 “景和不比这里,那里步步皆为局,人人暗藏锋,玥儿还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娃娃,萧衡也并非只有她一个孩子,不能时时刻刻陪伴在她身边,我始终怕,我怕她会被人陷害。” 此刻,柳月棠方才有些庆幸,还好只是个公主。 若是个皇子,便是人人的眼中钉,算计他的人便会更多。 “哎呀!”桑宁搂住柳月棠的胳膊:“儿孙自有儿孙福,玥儿又不能当皇帝,那些歹毒的妇人总不至于对一个公主下手吧。” “你呀!眼下当务之急是应该养好身体,只有养好了身体才能去中原看望玥儿,手刃仇人,然后……再同我去云游四海,惬意过一生。” 柳月棠点头:“对!我只有养好了身子,方才有体力回到景和,同那些人周旋。” “快了,图门姑姑说了,你再养三个月身子便完全康复了。” 言罢,桑宁将柳月棠扶了起来,粲然笑道:“走,同我去跳舞。” 她一笑,眼底便亮起两簇星光,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煞是好看。 “啊……我不会你们这边的舞。”柳月棠望着篝火旁翩跹的身影。 桑宁闻言,揽住她肩膀爽朗大笑,腕间银铃撞出清脆声响,“我们草原人起舞,不过是乘兴而跃,踏歌而旋,主打一个酣畅尽兴,没你们中原那么多规矩,你一学便会。” 说着,桑宁便拉着柳月棠往人群中走去。 宗政静影见柳月棠来了,连忙拉起她的手,“棠棠,来,陪姨母一起跳。” 说着,她便将柳月棠拉进了人群中,看着面前腾跃的身影,柳月棠一时有些拘谨。 毕竟她从未在大庭广众之下,同众多人一起共舞过。 宗政静影抿嘴一笑,眸中柔光流转:“孩子,别怕,你想怎么跳就怎么跳,你是澜月的郡主,没有人敢挑你半分错处。” “还有,往后你不想笑,便无需笑,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值得你强颜欢笑,你如今回到了家,只需开开心心的,做姨母和舅舅的女儿便好。” 她那些话语像是带着滚烫的温度,直直撞进柳月棠心口最柔软的角落,鼻尖一软,眸中泛起热泪。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含着泪扬唇一笑。 以前,萧衡也说过类似的话。 可是,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在他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已,她始终会下意识地强颜欢笑。 而眼下……她心中满满的安心。 原来,这世间最可靠的情并非爱情,而是血浓于水的亲情。 四目相对,眸中皆闪烁着喜悦的泪花。 柳月棠跟着姨母的动作和乐器声舞动起来。 她旋转,跳跃,腰肢款摆,裙摆绽放,笑意漫溢的璀璨,宛若一朵开的绚丽多彩的牡丹, 一时间,她仿佛忘记了景和的勾心斗角,忘记了对玥儿的担忧,只沉浸在这欢乐的氛围中。 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纯粹而灿烂。 而景和皇宫内,萧衡亦在饮酒,却是借酒消愁。 端柔跨过鎏金门槛,便见萧衡歪在龙榻上,玄色龙袍半褪,玉冠歪斜,手中的酒杯已空,酒水顺着他下颚滴落在了衣襟上。 正当他昏昏沉沉抬起手要拿起酒壶时,端柔疾步上前将酒壶重重掷到了地上。 萧衡一愣,转头看去,见是端柔,他稍稍坐直了身子,哑声道:“皇姐来了。” 端柔心头一紧,执起青铜菱花镜杵到萧衡眼前:“萧衡,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萧衡缓缓抬起眼帘,镜中倒映着他酡红的脸,乌发凌乱地垂在脸庞,猩红的眸子里尽是血丝,毫无半点九五之尊的威严。 “萧衡,你是天子,是天下万民的依仗,不是深宫怨妇!” 端柔急红了眼,满脸恨铁不成钢和心疼:“淑懿贵妃已经去了,可天下还有千千万万百姓!你若倒了,这江山谁来守?这黎民谁来护?” 萧衡怆一笑,“千千万万的百姓?朕连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了,如何能护住这千千万万的百姓?” 至今,那放火之人都未寻到,杀害柳月棠的凶手都未寻到,何谈天下? “萧衡!当初咱们费尽心思才登上这帝位,你登基后,好不容易才创出如今的盛世景象,怎可一朝自甘堕落?” “我知道熙贵妃走了,你自责,你愧疚,你伤心,可你是帝王,全天下的人都有资格喜怒哀乐,唯独你不能!你的悲喜牵动着天下兴衰!你若沉溺在这悲伤里,置江山社稷于何地?置列祖列宗于何地?” “你若倒下,那些觊觎皇位的人便会趁机而起,到那时,天下又将陷入战乱……” “父皇和祖父统一中原的宏愿,又交给谁?” 第289章 唯一的羁绊 萧衡眼神逐渐清明。 是啊,他是帝王,身上背负着江山社稷和父皇、祖父的宏愿。他若是再沉沦下去,便是对天下不负责,对百姓不负责。 可是……他也是一个失去挚爱的普通男子。 他对不起天下,对不起父皇祖父的信任,更对不起柳月棠。 “去将二公主抱来。”端柔吩咐宫女去将晞玥抱了过来。 俄顷,孩子的啼哭声便响起,由远至近。 乳母抱着晞玥行礼问安:“奴婢参见皇上,参见长公主。” 晞玥藕节似的小手攥着襁褓,哭得小身子一抖一抖,脸蛋也涨得通红,长睫被泪水浸湿,瞧得端柔心软成了一片。 她从乳母手中接过晞玥,随后塞到了萧衡怀中。 “你看看,这是你们的女儿。淑懿贵妃走了你伤心,难道她不伤心吗?她每晚半夜便会啼哭不止,许久才入睡,你可曾管过?” “这是淑懿贵妃在这世间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她唯一的牵绊,即便你不为了天下为了自已,你也应该为了你们的女儿而振作起来,将玥儿好好养大,护她一世周全,如此,你才算对得起淑懿贵妃,对得起你们唯一的女儿。” “唯一的女儿……”萧衡心中喃喃念着。 他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擦去晞玥脸颊上的泪水,触及到她泛红的眉眼时,萧衡蓦地一愣,仿佛见到了昔日柳月棠泪光楚楚望着自已的模样。 萧衡眼眶顿时一热。 还好……还好她生了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儿。 这时,他的两根手指忽地被一双小小的手握住,带着婴儿特有的温热与绵软。 萧衡一愣,垂眸看着怀中的女儿,她触及到自已双眼时渐渐停止了哭泣,沾着泪花的睫毛微微颤动,撇起来的小嘴又委屈又似是有千言万语。 他的心仿佛也被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揪住,又心疼又泛着灼热。 这是他与淼淼在这世间留下的唯一羁绊。 他会替淼淼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嫁人。 将她所缺失的母爱,尽数用父爱去弥补。 萧衡缓缓将脸颊贴上女儿温热的小脸,感受着那团柔软的温度,声音沙哑而低沉:“皇姐,朕明白了……” 端柔明白,很有可能这些话萧衡听进去了。 但是,往后的他很有可能只是行尸走肉的活着。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无法走出来。 不过没关系,世间光阴流转,终能抚平千般憾事。 她亦是。 “这便对了,你我都不能任性,都要好好活着,才能对得起父皇母后的在天之灵,若是因一个男人或女人而自甘沉沦,那才是真正的不孝。” 听得男人二字,萧衡一怔,缓缓抬起泛红的双眼:“皇姐此话何意?” 端柔云淡风轻地从衣袖中掏出休书,一字一顿道:“我要请旨,休了谢云澈。” 萧衡眸色倏紧,顿时惊呼出声:“可是那小子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端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她看似淡然地说着,可眼底深处却蕴着不易察觉的心碎。 萧衡闻言,当即便起身,端柔连忙拉住他的手腕,“你要去哪?” 萧衡额头上青筋隐隐跳动,眼中猩红几乎要将理智燃尽。 “朕要亲手砍了他的脑袋!” 他怒不可遏,谢云澈虽出生在谢氏一族,却只是皇后堂哥的儿子,并且还是庶出。 从这桩婚姻定下时,他便觉得谢云澈配不上皇姐。 可皇姐却说,她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只希望她的夫君对自已好就够了。 那时,他便对谢云澈说,倘若有一日,他若是负了皇姐,必会亲自砍了他的脑袋。 在这世间,他不允任何一人,伤害到他的姐姐。 端柔紧紧拉着萧衡,“皇弟,放了他吧。” “皇姐!他都那样对你了,你还狠不下心吗?” “不……”端柔眼神空茫如蒙雾的深潭,唇瓣微动,喃喃道:“我是放了我自已。” “若执意诛他,这份恨意只会日夜啃噬我。唯有放手,方才能还我一方清明。” “有些债,并不见得一定要用血偿。令他尝遍众叛亲离、万念俱灰,体会何为生不如死,如此……比杀人诛心还要痛苦。” 谢云澈不过只是谢家最不起眼的庶子,因为成了驸马,方才在谢家地位渐长,如今犯了这样大的错,谢家那些虚与委蛇的兄弟叔伯,怕是恨不能亲手将他绑送天牢,以证谢家门风清正。 萧衡渐渐冷静下来,“那个畜生如今在何处?” 端柔淡淡道:“数日前,我便将他关在了马厩中。” 萧衡咬牙,“好,便留他狗命,将他扔进行宫马厩中好好喂马,若死一匹马,便砍掉他一只手。” 端柔微微颔首。 自此,公主府笙歌日夜不休,每日皆有俊彦相伴,或饮酒为乐,或抚琴作画。 从前,她一心扑向谢云澈,如今,她便也要学着那些男人的模样,放纵享乐,肆意洒脱。 而谢云澈身败名裂之后,楚楚哭着求端柔饶了她,并且恳求端柔赐她一碗堕胎药,将腹中这个孽子打掉,同谢云澈一刀两断。 至于谢家……自是一道道严惩的圣旨。 唯有谢云澈的父母请旨要见皇后,替儿子求情,在宫门口磕得头破血流。 不过此事,皇后自是不会插手。 翌日,勤政殿。 萧衡正在批奏折,摇篮中的晞玥正蹬着藕节似的小腿,唔呀唔呀地念个不停。 一旦萧衡转过头来望她,她便咧嘴弯着眼笑个不停。 这会儿,萧衡批奏折批得入迷了,便许久都不曾逗她,晞玥可不依了,似生气般挥着胳膊,瘪着嘴呀呀地唤着。 萧衡转头一看,只见她皱着鼻头,粉嫩的小脸蛋瞬间涨得通红,还未待他说话,晞玥小脸一皱,“哇”地吐出一口奶。 奶液顺着嘴角往下淌,打湿了衣领。 萧衡见状,不慌不忙执起一旁的手绢替她擦去下颚的奶液,随后吩咐宫女去将晞玥的衣衫取来。 玥儿吐奶不是第一次了,从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现在的从容不迫也仅仅只用了几日。 渐渐的,他自已也发觉了,玥儿喝了奶后必须竖着抱一刻钟,若是早早便放下,不一会儿就会吐奶。 还有就是,这个小家伙脾气甚大,一不高兴了便浑身使劲,这使了劲也会吐奶。 第290章 又当爹,又当娘 宫女拿来衣衫后,一如既往站在一旁看着萧衡给晞玥脱衣。 起初为给晞玥穿衣,他生怕弄伤女儿,动作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甚至特意将留了多年的护甲尽数剪去。 如今他已熟练了许多,还能腾出手接住她胡乱挥舞的小肉手,在她掌心轻轻挠着痒痒,逗得晞玥咯咯直笑。 待将衣服穿好后,萧衡抱起她坐在自已腿上,满面宠溺地瞪着女儿:“你这个小东西,你瞧父皇桌案上的奏折都堆积成山了,还闹着要父皇抱。” 晞玥抬起稚嫩小手轻抚上萧衡眉间。 这轻柔一触,瞬间勾起他记忆深处另一女子抚眉的旧影,令他心头一颤,喉间顿时发涩。 但是很快地,他便将那些情愫藏于心底,勉强勾起一抹笑容,只是那抹笑容却是充满了酸涩。 “玥儿也见不得朕皱眉么?” 玥儿挥了挥胳膊,却不慎将桌案上一折子打翻在地。 萧衡垂眸一看,那道折子竟是攻打刘国的折子。 桌案上,一共有三道折子,分别是攻打刘国、姜国、燕台国。 他方才正在沉思着,应该去攻打哪个国家,如今这攻打刘国的折子便被晞玥掀翻在地,莫非……这是上天的暗示。 这时,他突然想起之前褚栖迟天象之事败露之后,他却一口咬定柳月棠命格太弱,承受不起浓厚的福泽,又说晞玥是福星。 莫非,他所言并非全虚。 那日接生嬷嬷也说,晞玥出生的日子好,时辰也好。 而眼下,这个福星便借上天之意,告诉自已先攻打刘国。 正想着,外头便来禀报太后来了,萧衡连忙将几道折子合拢。 苏南卿虚揽着太后肘间,掌心悬在银丝绣团寿纹的广袖外,半扶半护地随太后迈入内殿。 “嫔妾给皇上请安。” 萧衡并不抬头,只轻轻摇晃着拨浪鼓逗怀中的女儿。 “柔婕妤,你怎么来了?” 苏南卿柔声道:“嫔妾忧心皇上忙于国事而不顾龙体,所以特地亲自熬了养生汤来。” 太后看着桌案前的萧衡满心疼惜。 之前,他因柳月棠之死整日郁郁寡欢、借酒消愁。 后来却突然性情大变,一心扑在朝政上,日夜操劳,不召妃嫔侍寝,也不迈出承明宫半步,每日仅睡两个时辰,半月间,面容就已愈发憔悴消瘦。 而越是这般,太后便越是怕。 她怕萧衡借朝政麻痹自已,强行忘却柳月棠之死。 苏南卿看着玩拨浪鼓的晞玥,眸色顿时变得柔和无比,缓缓上前:“皇上,您同太后说会儿话,嫔妾来抱公主吧。” 说着,她便伸手将晞玥抱了过来。 结果晞玥刚落到苏南卿怀中便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 苏南卿连忙拍着晞玥的后背,轻轻摇晃道:“哦~哦~玥儿不哭,玥儿不哭,姨娘在呢~” 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向萧衡:“皇帝,你白日忙着处理国事,夜里又要照看孩子。就算是铁打的人,这么熬下去也撑不住。依哀家之见……你还是为二公主寻一位母妃为宜。” 哄着晞玥的苏南卿闻言,一抹亮色从眸中一闪而过。 萧衡却道:“朕能应付过来,且玥儿如今认人,离了朕会哭。” 太后眉心紧蹙,语气里尽是责备与担忧:“你能应付过来?瞧瞧你这两月,都消瘦成什么模样了!古往今来,哪有天子亲自照顾公主饮食起居的?况且这承明宫乃处理政务之地,岂是养儿育女的所在?” 萧衡冷着脸,久久不语。 这些时日,虽累,可是他却乐在其中。 他亲自给玥儿穿衣,洗漱,换尿布,除了喂奶,他几乎是又当爹,又当娘。 只因玥儿是她留在这世界最宝贵的明珠,他要将自已所有的亏欠和爱,都放到这个女儿身上。 漫漫长夜,唯有这个女儿的陪伴,他方才觉得不那么孤寂。 即便,她夜晚总是啼哭,自已一起来便要哄她整整半个时辰。 即便,他们父女俩好几次抱着抱着便一起哭了。 而此恰好证明,玥儿眼下的依靠唯有自已。 而能支撑他的,也唯有玥儿。 见萧衡不说话,似是在犹豫,苏南卿便含笑上前,微微福身,“皇上,不如将玥儿交给嫔妾养吧?” 萧衡抬起头,有些意外的看着苏南卿。 苏南卿翠羽般的眉峰顿时微微拢起,似含着无端愁绪,声音压地极低极柔:“从前,玥儿在姐姐腹中时,姐姐便说让玥儿唤嫔妾为姨娘,一起看着玥儿长大,如今姐姐走了……” “你不过只是一个婕妤,你凭什么认为朕会将贵妃的女儿给你养?” 萧衡眸中寒霜骤凝,厉声打断了苏南卿的话。 苏南卿登时一愣,胭脂浸染的面颊瞬间褪成苍白。 “熙贵妃生前可曾说过将玥儿给你养?如今她人刚走,你倒好,便打起公主的主意,这便是你所谓的姐妹情深么?”萧衡眉毛一拧,不怒自威盯着苏南卿。 玥儿虽是二公主,可却是他最疼爱,最珍视的孩子。 就算要给她选养母,也会是贵妃,或者是皇后。 苏南卿不过是一个婕妤,知县的女儿,怎么配当玥儿的养母? 这般想着,萧衡一把抱过正在苏南卿怀中哭泣的晞玥。 晞玥刚落到萧衡怀中便停止了哭泣,小鼻子一抽一抽的,明明委屈得不行,却强忍着不肯放声大哭,只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苏南卿反应过来,连忙提裙跪下,急地泪花在眼眶里打转:“皇上息怒!嫔妾绝无僭越之心,只是见二公主软糯可爱,又是姐姐的孩子,嫔妾疼爱得要紧,所以这才起了要养二公主的心思。” 说着,她伏身在地,“是嫔妾思虑不周,请皇上责罚!” 第291章 母亲的爱 萧衡正眼都未瞧一下苏南卿,也不叫她请起,只顾着温柔地哄着怀里的玥儿。 如今,即便三宫六院加起来,都没有他和淼淼的女儿重要。 那些不怀好意想要养玥儿的女人,他都厌之,烦之。 又或者说,六宫所有的女人,他见了都心烦。 太后睨了苏南卿一眼,朱唇轻启:“你先退下吧,往后要时刻谨记自已的身份地位,休要再存逾矩之念。” 苏南卿只觉得自已有苦说不出,她是真的喜欢玥儿,想要将她养在膝下,她定会好好疼爱她。 可她万万没想到,皇上竟那般冷漠愤怒,一言一语恰似那三九天的寒雪,兜头倾落,冻得她浑身发颤。 她入宫以来,恪守本分,真心待他,甚至冒险护驾,可最后,还是换来皇上这般冷待,甚至直言自已的身份地位不配养育公主。 他怎能这般铁石心肠? 她敛下含泪的眼眸,缓缓退出了内殿。 太后看向萧衡,“皇帝,柔婕妤固然觊觎,可你反应未免也太大了些。这玥儿还是得有个母妃,你若不喜欢柔婕妤,那便替玥儿寻个端庄温婉的母妃,六宫这么多妃嫔,难道还选不出来么?” 萧衡拍着晞玥的后背,脸庞贴着她柔嫩的脸颊,“母后你也见到了,玥儿如今认人,她只要朕抱。” “况且,交给六宫所有人养,朕都不放心。” 即便养母再好,到底非血脉相连,到底缺了几分发自肺腑,不求回报的疼爱。 温懿母后那样的养母太少了,他实在不放心将玥儿交给那些口蜜腹剑的女人养。 “皇帝!”太后语气一沉。 “你白日要批奏折,近日又忙着见大臣,商量国事,晚上还要安寝,你哪里有时间照顾玥儿?” “纵你千般尽心,万般爱护玥儿,可孩子终究需要母亲的疼爱和陪伴,有些细腻的爱,唯有母亲才能给。” 萧衡落在晞玥身上的眸光一凝。 是啊……父亲的爱,永远比不上母亲。 原来……面前的这位母亲也懂。 所以,即便她懂,当初也毅然决然抛下自已。 而如今,竟用这些话来教训自已。 当真是可笑至极。 他指腹轻轻摩挲着玥儿的手心。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有些爱,他这个父亲的确不能给玥儿。 待她懂事后,她便会觉得自已是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养母虽非生母,可也是名义上的母亲。 若有了养母,她便可以拥有完整的亲情。 太后见萧衡微有松动,连忙道:“皇帝,你若不放心将玥儿给柔婕妤养,那宁妃呢?宁妃有教养孩子的经验。若你觉得宁妃身份不够尊贵,那便交给皇后养,皇后陪了你这么多年,她你总该是信的。” 说完,太后心中又冒出一个想法,“若连皇后你也不放心,那便交给哀家养,哀家此后便也不礼佛了,一心照料这个小孙女,直到她来日嫁人为止。” 许是人老了,她越发渴望亲情。 儿子既然和自已不亲,那么她便想将儿子最疼爱的女儿养大,或许……这样便能弥补自已从前的过错。 再者……她实在心疼萧衡现下这般劳累。 萧衡眉心一拧,他怎么可能将这个宝贝女儿交给面前这位冷血的母亲养。 只怕会将玥儿给养废了。 她连自已都不疼爱,还能指望着她喜爱自已的孩子? 至于皇后…… 倘若实在要替玥儿选一位养母,她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皇后的品德,他自是不怀疑的。 见桉儿这两年的变化,便知她在背后花了多大的功夫,倾注了多少心血。 可是……他依旧有些舍不得。 这些时日,若非玥儿在自已身边,日夜陪着自已,他根本不能振作起来。 思忖片刻,萧衡道:“母子之间,亦讲究缘分,强求不得。倘若……玥儿能够认可皇后这个母亲,朕便答应母后,将玥儿给皇后养。” 太后一听,疑惑道:“玥儿才四个月大,如何知她是否认可皇后?” 萧衡疼爱地望着晞玥,目光沉沉:“明日便是初一,按例皇后会领着六宫去给母后请安。到时候让皇后试着抱抱玥儿,若玥儿不哭闹,便说明她认可了皇后,朕便把玥儿交给皇后养。” 太后闻言,顿时拢起了眉心。 如今玥儿认人,除了萧衡,谁抱她她都会哭。 这小孙女虽生得粉雕玉琢、惹人怜爱,脾气却大的很。 前些日子,自已刚将她从乳母怀中接过来,她当即便哭出了声,一双小脚直往自已腹间乱蹬。 倘若骤然让皇后抱,只怕仍会啼哭不止。 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倘若这孩子同皇后真有缘呢? 想着,太后便微微颔首:“也好,那明日再定吧。” 苏南卿踏出承明宫时,脸都气青了,天边流云被夕阳染得通红,衬得她紧绷的下颌线愈发冷硬。 踏雪扶着她道:“小主,咱们是回宫吗?” “回什么宫,去瑶华宫!”苏南卿眸色一沉,衬得深邃的眉目阴险妩媚。 瑶华宫。 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昭嫔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细碎的木影。 她支着病体斜倚在软榻上,原本该是莹润的唇瓣此刻泛着青白色,脸颊上轻染得胭脂显得格外单薄。 案上堆满了厚厚的宣纸,皆是她亲手所写下的诗。 她抬起手刚要蘸取墨汁时,咳嗽猛地从喉间溢出来,震得脊背发颤,胸口撕心般地疼,唯有捂着胸口将咳嗽极力压到最低。 “咳咳咳……” 咳嗽声刚落下,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脚步声,昭嫔瞳孔登时一缩。 她抬头望去,果不其然,只见苏南卿迈着优美的步伐而来,嘴角噙着浅浅的笑,眼尾微微弯起,甚是温婉动人。 然而,她笑意越是浓,昭嫔便越发觉得瘆人。 苏南卿细细打量着昭嫔,柔声道:“昭嫔娘娘,许久不见,您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了?可是这瑶华宫的狗奴才伺候得不好?” 昭嫔侧过脸去,不愿看她:“你怎么又来了?” 苏南卿拂袖落座,漫不经心地抚一抚衣袖上的流苏,“我念着昭嫔娘娘一个人在瑶华宫寂寞,所以特地来陪你说会儿。” 第292章 报应 言罢,她目光瞟到了案边的宣纸,纤指一伸,便执起了最面上那张。 昭嫔想要抢夺过来,手伸到半空中又缓缓缩了回去。 苏南卿一边踱着步子,一边念着诗: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她低低笑出了声,“我的昭嫔娘娘,你可真痴情啊,皇上都那样对你了,你还爱得死去活来的。” 昭嫔抬起冷目狠狠瞪着昭嫔:“本宫的事,同你有何干系。” 她抬手指向窗外,“本宫命令你,马上离开瑶华宫!” 苏南卿悠悠搭上昭嫔的手指,没等昭嫔反应过来,她五指骤然收紧,猛地将昭妃的手按在了桌案上。 “方才我在承明宫受的气还没地方发呢~我急着离开作甚?” 她脸上的笑容每深一分,手上的力度便大一分。 昭嫔痛得额头沁出冷汗,她胸口的伤未好,根本无力反驳,唯有受着。 苏南卿狠狠压着她的手背,眸中翻涌着病态的恨意,呢喃道:“都看不起我是吧!” “我身份低微不配养育公主是不是?” “可我原本应该是有一个皇子的,都是因为你们……因为你们……” 她气得胸口连连起伏,整个人的力气都按在了昭嫔的手背上,仿佛要将那截腕骨压碎才肯罢休。 昭嫔深吸了一口冷气,艰难吐出话语:“你……你杀了二公主的母妃,竟还要养她的孩子。” “你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苏南卿仿若听到了最好听的笑话。 “你杀死了我姨娘!害死了我的孩子!若这真有报应,也应该先报应到你头上。” “柳月棠让我失去了一个孩子,我不过是让她赔我一个女儿!这过分么?” “啊!?这过分吗?”她声音陡地尖锐,猩红的眼死死剜着昭嫔冷汗涔涔的脸。 昭嫔惊恐地颤抖的唇,说不出话来。 “怎么?”苏南卿微微挑眉,尾音拖得又轻又黏,像毒蛇吐信。 “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她缓缓松手,指腹如毒蛇般顺昭嫔手臂爬至头顶,猛地揪住她的头发。 昭嫔被迫仰起头,目光正好对上苏南卿诡异的笑容,她挑起唇,声音又轻又狠: “昭嫔娘娘,这才哪跟哪?” “门口的侍卫,已经被我收买了。往后只要我受了委屈,我便会来瑶华宫狠狠的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 言罢,她猛地松手,昭嫔额头狠狠撞在了桌案上。 也就是这一撞,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啪”地断了,让她短暂的清醒。冲动着便往外跑去。 “我要去御前揭发你!你这个魔鬼!” “揭发?”苏南卿抓住踉踉跄跄地昭嫔。 “你走路都要倒,你还想揭发我?” 她冷冷一笑:“你还不知道吧,皇上吩咐了,将你永远囚禁在这瑶华宫,并且……瑶华宫有任何消息都无需向他禀报,除了——” 她缓缓咧唇:“你的死讯。” 昭嫔脸色惨白,身子一软,瘫坐在地。 苏南卿含笑蹲下,像拍畜生般轻拍昭嫔的头:“昭嫔娘娘,倘若您将此事告诉皇上,那您这朵冰清玉洁的梅花,便彻底不纯洁了呢。” 昭嫔浑身瑟瑟得颤抖,直到苏南卿离开,她方才趴在地上,崩溃大哭。 而未央宫。 皇后听到萧衡欲让自已养晞玥的消息后,一时间激动难耐。 她一直就想要一个女儿,之前晞玥出生时,她瞧着她脸颊粉扑扑的模样便喜欢的要紧,当时就在想,倘若自已能够生个这般可爱的女儿该多好。 却不曾想……如今她竟也有机会将这个最喜欢的小公主养在自已身边。 喜意未散,皇后眉间又笼上一层愁云,盈盈秋水尽是忧色。 拂柳见状,不解道:“怎么了,娘娘?” 皇后缓缓起身,蛾眉轻蹙:“倘若本宫真养了玥儿,你说……桉儿会不会不开心?” 皇后想着,现下自已所有的疼爱都给了桉儿一人,若是将玥儿养在了膝下,那么她的精力和重心必会放在玥儿身上。 毕竟玥儿更小,且刚到未央宫,也需要多同她培养感情,如此一来,必然就会忽略了桉儿。 桉儿如今八岁了,稍微有些懂事的年纪,便是心思最敏感之时,加上自已并非他的生母,只怕他会多想。 拂柳道:“二公主只是一位公主,大皇子应当不会因此而不满吧,倘若娘娘担心大皇子一时接受不了,不如先同大皇子说说?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待用了晚膳过后,皇后便将此事告诉了承桉。 本以为他会一时接受不了,谁知他眸中一亮,歪着脑袋道:“那儿臣便是有亲妹妹了么?” “就像……父皇和皇姑姑一般。” 自他记事起,便知父皇与皇姑姑手足情深,皇姑姑的鸾驾可直入皇宫,陪着父皇下棋用膳。 皇后略略颔首,鬓边金钗随之轻晃,“是啊,若母后养育了玥儿,那玥儿便是桉儿最亲最亲的妹妹。” 她顿一顿:“待以后,母后和你父皇老了,你们便是这世间彼此照应的亲人。但若母后将妹妹养在了膝下,日后便有可能会多花些心思在妹妹身上,桉儿可别吃醋。” 第293章 嫡女 承桉闻言,胸脯一挺,扬起下颚,宛如一个大哥哥的模样,“母后,儿臣已经八岁了,怎会如此小肚鸡肠。” “母后放心!儿臣会尽力让母后如愿,将这个小妹妹留在母后身边。” 皇后抿嘴一笑,凤眸弯弯如春水,“你这孩子,难道你还有何主意不成?” 承桉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地说:“母后明日就知道了。” “不过……母后您这般和蔼温柔,二妹妹肯定会喜欢母后。” “你啊!”皇后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就会哄母后开心。” 看着眼前的儿子,皇后满脸欣慰和疼爱。 从一开始的抵触防备,到如今的亲密无间,仅仅只用了两年而已。 这两年虽然艰辛,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若膝下还能添个女儿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可若玥儿同自已没有缘分,她也不强求。 待第二日,十月初一。 鎏金香炉青烟袅袅,映得寿康宫流光溢彩。 众妃皆盛装前来,珠翠满头,妆容精致,盼着两月未见的皇上能将目光停留在自已身上。 一时间,满殿绮丽云霞。 然而,那一张张貌美的面孔却让萧衡提不起半分兴趣。 他对着乳母道:“将公主给皇后抱抱。” 皇后连忙起身,看着乳母怀抱中慢慢移近的粉团儿,向来从容不迫的她此刻竟有些紧张,还有些激动。 能不紧张么?只要自已伸手接过,便很有可能就会白白得一个这般可爱的女儿。 她连忙整理了一番衣衫,生怕上面的珠玉硌到了晞玥,随后颤抖着手接过晞玥。 晞玥落到皇后怀中,好奇地四处望了望,正要瘪嘴时,目光突然被什么给吸引住一般,一动不动。 只见是萧承桉站在皇后身后,轻轻吹动着手中五颜六色的风车。 依在皇后怀中的晞玥一时忘了哭闹,乌溜溜的眼睛一直追着那抹斑斓。 太后眉开眼笑:“看来,玥儿同哥哥亲。” “皇帝你瞧,玥儿可没哭。” 萧衡勉强扯了扯唇,起身往玥儿走去,轻轻唤了一声:“玥儿~” 谁知,晞玥竟盯着那抹风车和承桉的鬼脸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可萧衡怎么也笑不起来,心下顿时涌起一抹悲凉,又唤着:“玥儿,父皇在这里。” 晞玥似是终于听到了父皇的声音,缓缓转过头去,乌瞳凝睇萧衡,不哭也不闹,只轻轻扇了扇长长的睫毛。 随后,她又转头看向皇后,不仅没有丝毫抵触或者哭闹,反而满是好奇地抬手抚着皇后额间描金的花钿。 “看来……二公主和皇后娘娘很是投缘呢……” 宁妃婉转的声音宛若一根银针,直直扎入萧衡心尖。 这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也是第一个亲自照顾的孩子。 这半月来,哄着她入睡,亲自替她穿衣、换尿片,逗她开心。 他以为,玥儿也同自已一般,以为她离不开自已。 可现在却在皇后怀中如此乖巧听话。 一时间,萧衡心中顿时五味杂陈,身上仿若掉了一块肉似的。 半晌,他无声叹了口气,也好!像她母妃的性子也好,往后不会受伤,不会对任何人抱有期待。 “皇帝,那玥儿便交给皇后抚养吧。”太后询问道。 萧衡轻轻点了点头,喉咙一滚,压下喉间那抹酸涩:“玥儿既喜欢皇后,那便养在皇后膝下吧。” 皇后闻言喜上眉梢,仪态端方地俯身行礼:“多谢皇上,多谢母后,臣妾定待玥儿视如已出,悉心教养,不负圣望。” 所有妃嫔亦笑盈盈俯身下去:“恭喜皇后娘娘喜得公主。” 人群中,苏南卿目光在皇后和晞玥身上游离,指尖缓缓攥紧手心。 她喉间泛起一抹冷笑,也是,二公主养在自已膝下,即便再得宠,也依旧是个庶出的公主。 而如今,她是嫡出的公主,身份尊贵。 苏缓缓抿起一抹绝美的笑容,却透着一抹阴冷。 妹妹啊妹妹……你在天上也能安息了。 瞧见没,你的玥儿成了嫡出的公主。 皇上待她如同珍宝一般,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你早日投胎吧!莫要在梦里缠着我了。 萧衡魂不守舍地回到了承明宫,刚下了龙辇,便见何云峥跪在勤政殿门口。 自从那日他在火海将萧衡打晕后,萧衡便下令让他不许靠近承明宫半步。 见到萧衡上前,何云峥连忙伏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金砖: “微臣犯了大不敬之罪,如今再居御前侍卫之职,已是有辱圣恩,难承其责。恳请皇上贬斥微臣,微臣愿往长公主府效力,护公主平安无虞,也可为皇上分劳解忧。” 话音落了片刻,也不曾听到萧衡的回答。 他轻轻抬了抬眼帘,瞥见一双脚从眼前走过。 随后,头顶才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只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准!” 何云峥当即便松了一口气。 前些日子,皇上便派了宫里的乐师去公主府,他便知道,自已这个请求皇上十有八九都会应下。 如今,正是她最伤心之际,所以他想要守着她。 纵使是隔着一道宫墙,可只要能远远望她一眼,看她安好,于他而言,已是慰藉。 第293章 我心悦你 书房中,因为晞玥而许久不曾点的龙涎香再次燃起。 清冽的龙涎香从镂空的螭龙香炉中溢出,袅袅娜娜地漫过书架和挂着的画。 萧衡指尖轻轻抚着画中女子的眉眼,细碎的光在眼底浮沉。 “淼淼,朕已经将玥儿过继到皇后膝下了,你生前……就一直很喜欢皇后,朕想,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其实朕也舍不得将玥儿给别人养,但朕又不忍心她一辈子都没有母亲。” “朕想……你应该是能理解的,朕同你都没有完整的亲情,朕不愿让咱们的女儿也重蹈覆辙。” “再者……”萧衡渐渐红了眼眶,勉强牵起一抹笑容。 “朕要完成父皇和祖父的遗愿,收复三国,待江山彻底稳固之后,朕便带你去澜月好不好?” 还记得,玥儿满月那日,他说会带她去澜月。 当时她眸中便泛起了亮光,满是期待。 他知道,她很是喜欢那个国家。 那么,他便要带着她去骋草原,观湖光山色,登山川,赏落日熔金。 “淼淼……这一次朕将御驾亲征,归期难料,回宫再见你时,不知已是何年何月了。” “若快则半月,慢则几月甚至是几年,你一定要等着朕回来。” 他抚着画中之人嘴角的笑容,直到眼眶灼热,方才抬眸将那抹湿润藏进了眼底。 他并非没有上过战场,当年夺嫡,为立功绩,他亲率兵士,于边境破敌千里,斩将夺旗,血染征袍,好几次都险些战死,全是皇位的执念,还有想要证明自已的执念让他一次又一次的撑了下来。 而如今……他什么也不怕了,即便伤痕累累,即便他只能活个十年、二十年,亦无所畏。 他将父皇的遗愿完成后,便也没了再活下去的意义,又或者说……他已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玥儿终将嫁人,此生挚爱已去,他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而那厢,长公主府。 夜已过半,殿中依旧灯火通明。 数十盏琉璃灯悬在梁上,将青砖照得发亮。 何云峥立在殿外,听着内里丝竹乱耳,牙关咬得泛白,几次抬脚欲入,终是硬生生忍了回去。 殿内,端柔斜倚在铺着紫貂裘的软榻上,指尖夹着枚白玉酒筹,漫不经心地在案上敲着。 案上摆满了琉璃盏,盏盏都盛着琥珀色的酒,映得她脸颊的酡红越发浓郁。 “停——”端柔指尖一顿,突地抬眼望着殿中吹笛的乐师。 “墨成君,你过来!”端柔勾了勾手指,声音里带着几分酒意的慵懒。 墨成君放下玉笛,缓步往端柔走去,一袭白衣在满堂烛火里看着尤为干净。 端柔指尖勾住他的腰带,轻轻一拽,便将人拉得俯身靠近榻边。 她眉目微扬,眼尾的胭脂被酒气熏得更艳,“方才,有个调子你弹错了,该怎么罚?” 墨成君瞧得痴迷,滚一滚喉咙:“公主说了算,公主想如何罚,小臣都心甘情愿。” 端柔敲了敲桌案:“便罚你……陪我饮酒,直到天明。” “好!小臣遵旨。” 墨成君半跪在榻边,伸手取过案上的酒壶,先给端柔斟满,再给自已倒了一杯。 他执起酒杯到:“小臣,先干为敬。” 言罢,他仰头而尽。 端柔却悠悠晃着酒杯,不急不慢道:“本宫……要你亲自喂本宫喝下。” 墨成君一听,眼尾的笑意当即深了几分,接过酒杯时,指尖故意擦过端柔的手背,端柔无动于衷,却勾得他心痒难耐。 眼看着酒便要喂到嘴边,一个声音突然打断。 “住手!” 只看何云峥大步踏入殿中,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一把夺过墨成君手中的酒杯,狠狠放在了桌上,酒水当即便溅了出来。 端柔醉眼朦胧地看向何云峥,先是愣了一瞬,随后嗤笑一声:“怎么?何侍卫也要参与进来么?” 何云峥看着端柔,眼神中满是心疼与愤怒:“公主,你这成何体统!” 端柔摇晃着站起身,脚步虚浮,却强撑着气势:“何云峥!你是谁,敢这么对本宫说话?” 何云峥一时语塞,愣在原地。 是啊,他是谁?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他凭什么管长公主? 端柔挥一挥手,殿中的乐师皆抱着乐器退了下去。 随后,她再次将酒杯斟满了酒,正要抬手饮酒时,何云峥箭步上前,执起酒壶倒了一杯酒。 “我陪你喝!” 言罢,他双手执杯,仰头饮尽。 一杯下去,他将空杯放在桌案上,一边斟酒一边道:“我比他们都能喝。” 言罢,他又一饮而尽,继续倒着酒水:“你要听乐器,我弹给你听。” 又一杯下肚,他声音已带了酒液冲刷后的沙哑:“你若是想要消遣,我也可以陪你,我身子比他们都强壮。” 端柔撑着下颚,静静瞧着他,不觉有些好笑。 他这哪里是在陪自已喝酒?分明是在灌他自已。 他甚至都不曾抬头看自已一眼,整整喝了十杯酒。 直到端起第十杯酒,何云峥已是脖颈发烫,连耳尖都染上了层艳色,喘着粗气道:“我……” 端柔拧眉打断她的话,“何云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心悦你!” 随着这句话响起,殿中瞬间安静下来。 何云峥借着酒劲,目光灼灼锁着她,胸膛剧烈起伏,满室只剩他粗重的喘息。 四目相对,彼此眼中尽是摇曳的烛火。 许久,端柔轻轻一笑,“何云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说些醉话。” “我知道!”何云峥声音异常坚定,眸光越加灼热深沉。 “我没有醉!今夜的我最是清醒!” 他深深凝视端柔,泛红的眸中竟隐隐泛起了泪花。 他就那样瞧着,瞧着他心爱的女人,从未想过,有一日可以如此近距离的瞧着她。 须臾,他缓缓启口:“臣心悦公主已逾十二载,积年累月,未曾消减。” 端柔蓦地一惊。 “这十二年,臣唯有默默凝望公主背影,纵是一瞥,亦足以慰臣心。臣自知,自已只是一介侍卫,配不上公主。然此情藏了太久,若再不言,恐成终生之憾。” 端柔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动,酒液在杯壁上划出浅痕,像极了她此刻乱了章法的心跳。 她怆然一笑,眸中柔光流转,似含喜意,又似蕴悲戚。 “何云峥,这些话,你为何不藏一辈子!?” 第294章 错过十一年 听出了端柔口中的怨怼,何云峥动了动唇,“公主……” 端柔娓娓道:“十一年前,本宫及笄,父皇着急替本宫择驸马,本宫曾问过你,家中可有为你议定亲事。” 她顿了顿,“你还记得你是如何告诉本宫的吗?” 何云峥当然记得,当时她不敢看端柔的眼睛,他说,他有心仪的女子,婚姻之事会自已做主,断不会让家族横加干涉。 “没错。”何云峥抬眸。 “微臣心仪的女子就是公主,十一年前是,现在亦是。” 端柔动了动唇:“……” 真是个榆木脑袋,他是听不懂方才自已所言是何意吗? 过了十一年了,这人还如此傻,活该喜欢自已这么久。 见端柔不说话,何云峥又继续道:“公主,微臣不敢有任何肖想,微臣只想要守在您身边,护您一世周全。” “微臣心仪公主是微臣之事,公主不必有任何负担,只恳求您,留微臣在公主府,微臣可以任你差遣,供您取乐,无怨无悔。” 端柔执起握了许久的酒杯,仰头饮下,看着眸光柔情似水的何云峥道:“何云峥,你已经错过本宫一次了,难道还要再错过第二次么?” 何云峥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端柔这话的意思。 端柔无奈地笑了笑:“真是个呆子。” 何云峥一下子又惊又喜,脑中翻覆着方才端柔的话,忽地灵光一闪,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公主……您……” “那年……您问微臣可有议亲,莫非……莫非是……对臣?” 有意。 但这两个字他难以说出,也不敢说出。 端柔并未直接应下,缓缓道:“那年刚行完及笄礼,满朝文武便借着各种由头,将自家儿子荐到父皇跟前,都想着要做这驸马。父皇素来疼我,便让我自已挑选,只要我喜欢,他对我视如珍宝便好。” “那些世家公子,或骄纵或虚伪,我一个也瞧不上,脑海中过了个遍……却突然冒出你的脸。” 言及此处,端柔醉颜之上,又染了几分羞赧,眼波流转间淡然一笑:“罢了,都是些往事,不值一提。” 后来,她又遇到了谢云澈,头脑发热的对他有了好感。 如此一来,她与何云峥之间,便真真成了有缘无分。 彼此心仪过对方,偏生谁也没能将那层窗纸捅破,终究是错过了。 不过,错过就错过了。 她早已过了儿女情长的年纪,纵然年少情愫终得圆满,也不会因此而感到痛哭流涕,或者大喜大悲。 “公主……”何云峥哑声唤着。 他心中五味杂陈,激动、难受、后悔、但更多的是恨自已。 恨自已认识端柔那么多年,为什么却不敢开口。 恨自已的怯弱,恨自已错过了端柔。 倘若那一日,他直接道出自已喜欢的人是她,或许……他与端柔之间也能成为夫妻。 何云峥提袍跪下,一字一句诚恳至极:“公主,微臣会用往后的一生,来弥补从前错过的时光。” 他眼底翻涌着坚定与滚烫:“这一次……微臣绝不会再怯懦。” ***** 澜月国。 金秋十月,草原褪去了夏日的翠绿,换上了一袭金色的盛装。 这一日,桑宁正在教柳月棠射箭。 桑宁站在侧后,屈指叩了叩柳月棠的肘:“沉肩,肘抬平,箭尖对红心。” 见柳月棠臂弯发颤,她道,“屏住气,把劲儿往指尖聚——放!” 羽箭脱弦而出,却擦着靶边钉进草里。 柳月棠叹了口气,拧眉道:“桑宁,或许我不是这块料。” “要不咱们还是去骑马吧?”她那双平日里清亮的杏眼此刻蒙了层水光似的,带着点可怜巴巴的恳求。 桑宁一口否决:“不行!” “谁生下来就会?你得专心一些,有信心一些。” 说着,她取过自已的弓,搭剑、扣弦、拉弓。 “你读的那些书,能教你明事理、辨是非,可到了生死关头,能让你活下去的,是这拉得开的弓,是能纵马奔逃的腿。” 言罢,桑宁松手,箭“嗖”地一声精准射中靶心。她看向柳月棠,认真道:“咱们女子,未必要靠男儿保护,咱们自已也可以保护自已。” 看着靶心中间的箭,柳月棠触动不已,方才还发软的手臂此刻竟生出一股滚烫的力气。 她重重点头,“对!女子也可以保护自已,也可以执起弓箭,杀想杀的人。女儿家的安稳,从来不是靠旁人给的,而是自已挣的。” 说着,柳月棠重新拿起弓,左手稳稳托住弓身,右手三指勾住箭尾,一点点向后拉。 臂弯虽仍有些发颤,但指尖已攥得更紧了。 她盯着靶心,将所有力气都往腰腹沉去,长弓渐渐弯成一道浅弧。 随着“嗖”地一声,箭虽未射中靶心,却稳稳钉在了靶身的木框上,离红圈不过寸许。 桑宁露出欣慰的笑容,给了柳月棠一个赞,“不错,有进步。只要坚持练习,你一定可以的。”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的鼓掌的声音。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宗政钧满面笑容的地站在不远处,朗声赞道:“棠儿也算是有天赋的,才练这半日,便有这般进益。” “舅舅……”柳月棠眉眼一弯,忙提着裙摆快步走到宗政钧面前。 宗政钧笑着伸出手,柳月棠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笑吟吟往箭靶走去:“舅舅怎么来了?” “孤来瞧,桑宁这丫头有没有好好教你。” 桑宁小嘴一瘪,几步绕到宗政钧另一侧,伸手挽住他另一只胳膊,将脸颊轻轻靠在他肩头蹭了蹭,撒娇道:“我哪敢偷懒?棠儿进步可快了,方才那箭都快挨着红圈了呢!” “舅舅见到了,舅舅同你们说开玩笑的。”宗政钧宠溺地瞪了桑宁一眼,随后望向柳月棠,方才的笑意淡了几分。 “棠儿,方才我收到消息,萧衡不日后会御驾亲征攻打刘国。” 柳月棠挽着他的手不自觉收紧,眼底掠过一丝惊惶:“御驾亲征?朝廷有重将,他为何要御驾亲征?” 宗政钧目光有些恍惚:“自萧衡以为你死后,便萎靡不振,忽地一日,突然就决定亲征刘国,舅舅想……他大约是想借沙场征伐,暂忘心中之痛吧。” 柳月棠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他何须如此,多些时日,便也把我忘了。” 不过……眼下萧衡心里有她,那么她回宫容易,恐怕出宫就更加难了。 “棠儿,孤决定前去帮景和这一战。” 桑宁和柳月棠皆吓了一大跳,桑宁道:“舅舅,景和如今是势力最强的国家,您何必去助他?” 宗政钧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温和:“澜月既已与景和定下终身交好之约,我便卖萧衡这个情面,也当做是为了孤那外甥女,助萧衡这一战。唯有澜月于景和有益,景和才会礼遇敬重,如此一来……棠儿的身份亦会愈发尊贵,回到景和,靠山便越大。” 见舅舅如此为自已筹谋,柳月棠心头一热,喉头微哽,只低低唤了声:“舅舅……” 宗政钧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舅舅只是希望,你未来的路能够走的顺遂一些,圆满一些。” 【大家帮我想个封号吧,可以证明女主地位和宠爱的封号,一个封号扣一次,赞多的用】 第295章 御驾亲征 十月十五,秋高气爽,长风吹拂着猎猎作响的旌旗。 萧衡一身玄色铠甲,腰悬佩剑,立于高头大马之上,身后是绵延千里的禁军铁骑,甲胄在日光下泛着冷冽寒光,威仪震慑四野。 而不远处,澜月国国王身着战袍,带着本国精锐策马。 两国将士遥遥呼应,声震旷野。 皇城之上,皇后一身凤袍立在角楼,目光望向大军远去的方向,鬓边金步摇随着微风轻晃,衬得她眉眼间的忧色更是明显。 端柔目光紧锁于人群中那道熟悉的身影上。 须臾,他似是有感应般的转过身,对着城楼上的端柔遥遥挥手。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看着就渐行渐远的背影,端柔不禁想起了前几日,何云峥留给自己的信: 吾慕公主十二载,昔年怯懦,错失佳缘,每念及此,痛悔蔓延,而今绝不再放手。 公主金枝玉叶,非寻常可配,故吾立誓,必奋力向上,求取功名。 待能与公主并肩而立,功成名就之时,定以十里红妆、八抬大轿,迎公主主。 此后余生,风雨吾挡,霜雪吾承,以吾之命护你喜乐长安。 纸短情长,言不尽意,唯此丹心,昭如日月。 她心中是有波澜的,不过她如今也不再强求什么天长地久,一心一意了,一切顺应天意吧。 皇后看着端柔的眼神,不禁明白了些许。 “何云峥一身武艺,皇上屡次想要晋升他,可他却甘为侍卫,蛰伏多年,而现在突然请命随驾出征,只怕……都是因为你吧。” 端柔浅浅一笑。 皇后抚上端柔的手背,柔声道:“端柔,从前误把荆棘当繁花,幸得清风破雾来,转角逢良人,本宫希望你能幸福。” 出了这等事,皇后心中对端柔亦是愧疚的。 谁人都愕然,平日里对端柔体贴入微、视若珍宝的谢云澈在外面养了外室,更莫说对端柔的打击有多大了。 端柔轻轻握了皇后的手,眼帘微垂,“我会幸福的,但是……” 端柔嘴角轻轻扬起:“人生不止是情情爱爱,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伤大雅。女子的幸福是自己给自己的,而非男子。往后……我会好好爱自己。” 她含笑望向皇后,彼此相视一笑,皇后欣慰地点了点头。 萧衡出征后的半个月,后宫异常地平静。 后妃们不是在宫中刺绣弹琴,便是随皇后一同焚香祷告,祈求萧衡能早日凯旋归来。 而未央宫,因曦玥到来,众人虽手忙脚乱,却满是欢喜,欢声笑语不绝。 皇后这是第一次养如此小的孩子,承桉来未央宫时已六岁,所以对于曦玥,她便更加的上心。 刚来未央宫时,曦玥每晚都哭,就连乳母和嬷嬷都哄不好。 于是皇后便亲自抱着她哄睡,有时在殿中要整整走上一夜,但凡停下来了就哭。 有时候瞧着睡了吧,想要坐下,或是想要将她递给乳母抱一会,曦玥便犹如被惊醒一般,哇哇啼哭起来。 所以,皇后彻夜未眠这是常有的事,第二日,天还未亮又要上妆,等着各宫嫔妃前来请安。 然而,如此精心照料之下,到了初冬,曦玥亦还是生病了。 夜里,曦玥忽然发起热来,小脸烧得通红,呼吸也粗重起来,闭着眼哼哼唧唧地哭,摸着她滚烫的身子,皇后吓了一大跳,连忙吩咐人去请太医。 喂曦玥喝了药后,皇后便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曦玥身边。 但凡曦玥眉头一皱,她就满是心疼地将她抱了起来,整整抱了一宿,胳膊麻地动也不敢动。 早早来请安的苏南卿和宁妃见状,都不由感叹,皇后对二公主的慈母之心。 宁妃看着睡地迷迷糊糊的曦玥道:“皇后娘娘这些时日也受累了,幸好公主是养在您身边,也只有您才这般好的耐心。” 皇后轻轻地拍打着曦玥的肩膀,低声道:“这孩子可怜……出生不久便没了母妃,本宫是在心疼她,喜欢她。” “再者……本宫是她的母后,她亦是本宫的女儿,这些都是本宫应该做的。” 话音刚落,拂柳上前道:“娘娘,时辰不早了,您该梳妆了。” 皇后看着还未睡沉的曦玥,心中满是不舍。 宁妃见状,连忙道:“皇后娘娘,要不臣妾陪着公主吧,哄孩子臣妾还是会的。” 对宁妃,皇后自是放心的。 想当年大公主幼时难养,昼夜哭闹不休,皆是宁妃亲手照料,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也好……”皇后微微颔首,那便辛苦妹妹了。 皇后去梳妆后,宁妃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曦玥。她轻轻握住曦玥的小手,哄着她入睡。 然而,就在这时,曦玥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小脸涨得通红,哇地一下,将尚未消化的奶液吐了出来。 宁妃心中一紧,连忙将曦玥翻了个身侧着睡,随后执起帕子轻轻擦去她嘴角的的奶液。 “公主是刚喝了奶么?”苏南卿问。 一旁的乳母答道:“是,公主刚喝不久。” 这时,曦玥渐渐醒来,眼珠子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宁妃和苏南卿。 宁妃和蔼一笑:“咱们的小公主醒了么?醒了就起来玩一会儿好不好?” 她声音极为软糯,笑起来宛若冬日暖阳一般温暖,曦玥倒是没有哭。 苏南卿笑盈盈道:“宁妃姐姐,您的衣袖有些湿了,让嫔妾来抱二公主吧。” 宁妃垂眸,这才发现衣袖上沾了些奶渍,柔柔一笑:“还好公主的衣衫未打湿,只是这被子和枕头湿了。” 她望向宫人,“稍后你们替公主换新的,本宫去洗漱一番。” 宫人连忙俯身:“是,奴婢遵命。” 待宁妃走后,苏南卿满是喜爱地将曦玥抱在怀中,指尖轻柔地拂过曦玥细软的眉眼,柔声道:“咱们玥儿这双眼睛生得可真是漂亮。” 可真是像极了你那位离去的母妃。 苏南卿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眼底却静得像深潭,瞧着温柔,却藏着不易察觉的锋。 “可真是叫人喜爱得要紧呢~” 第296章 宗政浅音 怀中的婴儿突地咧起了嘴角,那笑意浅淡得近乎诡异,吓得苏南卿手猛地一缩,脊背漫上一抹冷意,仿佛是见到了鬼一般。 这模样,这嘴角,简直太像柳月棠,太像了…… 一瞬间,她仿佛像看到了柳月棠面孔,心头狂狂乱跳,险些抱不稳曦玥。 “放开玥妹妹!” 这时,稚童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瞬间打散了苏南卿脑中的混沌。 她猛地回神,只见大皇子攥着拳头已走到身边,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仰着头望她,一双眼睛微微眯起,添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审视,竟有几分皇上的深沉。 “把玥妹妹给我!”承桉张开双手,用命令的口气说着。 “大皇子……”苏南卿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一紧,缓缓将曦玥交给了承桉。 承桉环视着殿中的宫人:“往后除了本皇子和母后,不许将二公主给任何人抱。” 宫人皆连连下跪,俯首称是。 苏南卿愣在原地,自己方才露出了什么破绽? 不会啊……自己方才分明一直保持着笑容,这些宫人都在身边,倘若真出了何破绽,她们早就将二公主抱过去了。 她攥紧了手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承桉虽才八岁,但平日里爱射箭的他抱着五个月大的曦玥并不费力。 所以,一会儿的时间,他便抱着曦玥来到了正殿。 正在梳妆的皇后见了含笑道:“桉儿,母后同你说过许多次了,莫要将妹妹抱来抱去,小心摔着她。” 红袖见状,连忙将曦玥抱了起来。 承桉走到皇后身边,认真道:“母后!往后莫要将妹妹给其他妃嫔抱。” 皇后眸光一凝,疑惑道:“桉儿,可是发生了何事?” 承桉缓缓道:“方才,儿臣准备去探望妹妹,却发现是柔婕妤在抱着妹妹,儿臣发现她不对劲,看妹妹时心里有鬼。” “有鬼?”皇后眉心紧蹙,同拂柳对视了一眼。 这时,她突然想起,那一日容嫔对自己说,柳月棠的死大有蹊跷,蹊跷就在于什么证据都有,可却什么都查不出来。 而这等情况下,很有可能便是熟人作案。 “熟人作案……”皇后喃喃重复,眸中猛地闪过一丝锐光。 莫非……熙贵妃的死,同柔婕妤有关? 可也不对劲,那日柔婕妤被救出来时,分明已经晕厥,太医还说她因伤心过度而诱发心悸,险些就没能救回来。 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何隐情? 想着,他又望向承桉:“桉儿,是不是你不愿妹妹被旁人抱,故意如此说柔婕妤的?” “没有!”承桉连忙摇头。 “母后,儿臣是真的看到柔婕妤眼神很奇怪,一会儿笑一会怕的。” 皇后眼波一转,疑窦顿生,决意暗中好好细查一番。 待各宫嫔妃皆到时,趁着众妃闲聊之际,她细细观察了一番柔婕妤,只见她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端坐在自己位置上,温婉乖巧。 而后面半月的细查之下,苏南卿并未有任何异常。 甚至,奉命跟踪的宫人回来回话,说苏南卿时常独自立在邀月宫门前,一站便是半个时辰,对着邀月宫垂泪,口中还念念有词,瞧着甚是伤心。 可谁也没瞧见,她抬手拭泪的瞬间,那双蒙着水雾的眸子骤然一沉,余光扫过暗处那道窥探的身影。 ***** 冬始初雪,朔风卷絮,漫洒宫城。 恰此时,前线捷报飞马传至:刘国已破,大军不日班师回朝。 此消息一出,满朝哗然,这场战事自开拔至收兵,不过月余,竟已全胜。 宫内宫外,皆道当今圣上乃天纵神武,实乃苍生之福! 群臣更是在太和殿俯首扬声:“皇上英明神武,天纵英才,臣等万死不辞,愿追随陛下开创盛世!” 而澜月收到这个消息时,没有一丝惊喜。 尤其是宗政静影,此战一胜,就代表柳月棠要离开澜月了,又要回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 宗政静影强忍着眸中的泪水,将珍藏已久的毒药还有名贵的药皆尽数拿了出来,摆满了一桌子。 她拿起一个蓝色的瓶子,和声道:“这个,是解毒的……可以解天下数百种毒药。” “这个,是梦魇香,闻后可让人噩梦连连,被恐惧笼罩。” “还有这个,这个是牵机药,可让人在极其痛苦中死去。” “还有这个……” 宗政静影正欲拿起那个瓶子,手腕却被柳月棠握住,她含泪道:“姨母,够了……这些药够了。” 宗政静影抬手抚上柳月棠的脸颊,将她鬓边的一缕碎发轻柔拢至耳后,眸中满是不舍:“好不容易回到家,才三个月便又要离开了,姨母真舍不得你。” 说着,她喉间微哽,疼惜而忧心的颤抖着唇:“你若是再出个什么事,我如何向你额吉交代。” 柳月棠鼻尖一酸,反手握住宗政静影微凉的手,“姨母放心,这一次我定会护好自己。我会每日传信与您,待大仇得报,我便带着玥儿回来见姨母,往后都生活在澜月,一辈子都不离开姨母。” “好!好!姨母等你回来。” 宗政静影将柳月棠揽入怀中,抬手快速地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这时,侍女前来禀报:“长公主,澜明公主,时候不早了,若是再不启程,明日都到不了景和了。” 宗政静影闻言,指尖猛地攥紧了柳月棠的衣袖,眸中不舍更甚,却还是强压下喉头的涩意,松开了她的身子。 “走吧,莫要误了时辰,姨母送你上马车。” 柳月棠含泪点点头,左手被宗政静影挽着,右手被桑宁握着,一路未再多言,只将彼此的手手攥得更紧了些。 直到走到马车前,方才停住脚步。 宗政静影替柳月棠拢了拢披风,“你身子弱,又畏寒,到了景和一定要记着早晚添衣,务必让雪霁多备个暖炉。” 雪霁,是这边贴身照顾柳月棠的侍女。 柳月棠“嗯”了一声,声音已带上哭腔,终是抽回手,对着她深深福了一礼:“姨母留步,女儿去了。” 言罢,她又抬头望着桑宁,这个在梦中也梦到过的妹妹,这个让她一见如故的密友和家人。 桑宁眼眶浸着水光,却扬着下巴拍了拍柳月棠的臂弯:“记着你答应我的,归来便同我浪迹天涯。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你可不能食言。” “好。”柳月棠扬唇,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眼底亮得像盛了星光。 “不过眼下,你可得先替我照看姨母,莫要让她总惦记我。” 桑宁吸了吸鼻子,别过脸去抹了把脸,声音还有些发闷:“知道了,啰嗦,你别担心我们,照顾好你自己就够了。” 言罢,桑宁怕自己眼泪掉下来,将柳月棠推上了马车。 柳月棠掀开车帘,看着站在原地的宗政静影和桑宁,抬起手挥了挥。 在这里,她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亲情。 她体会到了何为家。 她一会还会再回到这里的。 桑宁跟着马车跑了几步,扬声道:“宗政浅音,你一定要回来!你生来便是明朗清风,不应该困在那死角宫墙,你虽是景和的贵妃,是公主的母妃,但除此之外,你更是你自己。莫要因为任何身份而束缚了自己!” 看着马车渐远,她越发大声:“记住,你是宗政浅音,是澜月国的澜明公主!你的靠山是整个澜月国!我们都在你身后。” 说完,她重重挥了挥手。 马车中的柳月棠闻言,喉间猛地一紧,一滴泪顺着猩红的眼尾滑落。 没错,她现在是宗政浅音,舅舅出征时亲封的澜明公主,身后是万里大漠铁骑,她不用再怕。 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光和通往景和的路,柳月棠柔和的目光蓦地一深,抬起指尖缓缓拭去泪痕。 萧衡,我回来了…… 问一下大家:你们觉得我后面直接用柳月棠这个名字写旁白好,还是宗政浅音。(这里没有细写,怕你们又说我墨迹,加上增添点神秘感,女主换了一个名字,也封了公主,封号是昨日点赞最多的澜明公主) 然后大家帮我想个封号吧女主回宫后的,我看宸很多,但是我觉得太大众了,大家扣出来,依旧是点赞最多用。(单字封号) 第297章 再相见 太极殿内,烛火如昼,明黄与绯红交织的宫灯悬于梁上,映得满殿玉盏金樽都泛着暖光。 御座上,萧衡执盏起身,看向众人,声音透过殿宇传得清亮:“此番大捷,非朕一人之功,乃澜月与三军将士同心协力之果!今日,当与诸卿共饮此杯,同庆家国安稳!” “谢陛下!”满殿臣子躬身举杯,仰头饮下。 宴会正酣时,宗政钧忽起身离席,对着萧衡拱手道:“萧兄,孤的爱女此刻已至宫门外。她远道而来,不熟宫中礼数,孤需先失陪片刻,亲自去迎一迎。” 萧衡执起酒杯含笑道:“素闻澜月最宠女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宗政钧笑道:“孤这个女儿之前一直四处游历,如今刚回到澜月两年,黏人得很。” 言极这个女儿,宗政钧眉梢眼角尽是笑意,威肃之气退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为人父的柔软。 萧衡闻言抬手示意他快去:“既是如此,宗政兄快去!” 言罢,他连忙吩咐周德福以皇家仪仗前去迎接澜月国的公主。 皇后嘴角漾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澜月公主千里迢迢赶来,怎会只为见父亲一面? 两国交好,素来会以公主和亲作为纽带,宗政钧让女儿前来景和,其意昭然若揭。 只怕……这宫里又要添一位新面孔了。 况且,这位公主的位分不会很低。 凭着她高贵的出身,和此次澜月的功劳,即便不是妃位,也得给个嫔位。 她转头望向萧衡,只见萧衡凝视着杯中的酒,不知在想什么,神色晦暗不明。 是的,萧衡又想起了柳月棠。 想起了那一日她醉着酒,用手捶自己的胸膛,说:“萧衡你这个混蛋。” “为什么每次都让我这么难受。” 或许正是从前不知道珍惜她。 如今报应临头,只剩自己难受。 萧衡执起酒杯仰头而尽。 不知过了多久,萧衡看向皇后低声道:“皇后,你觉得应该给澜月的公主何位分?” 皇后微微颔首:“臣妾以为,妃位正合适,皇上觉得呢?” “那便妃位吧。”萧衡应着,随后道:“明年的选秀便停了吧,朕会让户部无需准备。” 皇后诧异,“皇上这是不准备选秀了?” 萧衡指腹轻轻摩挲着酒杯上的花纹,轻点了一下头:“朕这后面还要准备攻打姜国和燕台国,实在无心后宫,纳他们入宫也只是给朕徒增烦恼罢了。” 皇后愣了片刻,缓缓垂下眼帘:“也好。” 萧衡是因国事而停止明年的选秀,朝中大臣便是想挑错,也找不出半分由头,皇后自然也不会再劝诫。 这新人越多,宫中的阴谋算计便越多,眼下后宫好不容易平静了一段时间,她也想多清静一些时日。 而只有萧衡心中明了,什么国事不过是他的幌子,他本意就是不想再选秀。 柳月棠才刚走几个月,便让他将那些莺莺燕燕选进宫,他做不到! 哪怕是这位澜月国的公主,他将她纳入后宫后,会好生厚待她,该给的尊荣绝不会少,但短时间内他不会宣她侍寝。 这般想着,眼角余光忽然撞进一抹艳色。 萧衡抬起眼帘,只见她已经站在了宗政钧身后,只能瞧见半个人影,脸上亦带了面纱,看不清真容。 宗政钧拱手行了个礼:“皇上,这正是孤的小女。” 柳月棠莲步至殿中。 不是宫装的繁复,只一袭珊瑚赫的长裙,裙摆绣着大朵大朵金色的花,走动时像燃着一团流动的火焰,金纹随步履舒展,又似夕阳熔金时,天边翻涌的云霞,热烈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抱着琵琶俯身下去,红色的面纱衬得她肌肤光润如玉。 “小女宗政浅音,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她声音一出,萧衡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手攥紧,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触及到比柳月棠丰腴的身形,萧衡凉凉扯了一下唇。 原来思念到了极致,竟会对着一个全然陌生的轮廓,生出这样剜心的错觉。 她声音虽像柳月棠,可却没有柳月棠那般娇柔婉转,仅仅只是声音有七八分相似而已。 见萧衡迟迟不开口,皇后扬声道:“澜明公主不必多礼。” 柳月棠垂眸含笑,“景和大胜,当有佳音相和,浅音素爱琵琶,不如为两国弹奏一曲‘嘉禾’,愿此后田畴丰美,两邦共沐甘霖。” 言罢,柳月棠含笑落座,她素手轻拨,弦音初起时如溪流漫过青石,带着雨后的清润。 她曼妙眸光一直落在弦上,直到余光督见一道视线后,缓缓抬起眼帘,鬓边碎发被殿风拂起,露出的眉眼轮廓。 这一刻,萧衡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刹那间凝固了。 他死死盯着眼前之人的眉眼,手中的玉杯“哐当”一声坠在案上,酒液泼洒开来,浸湿了铺着的明黄锦缎,他却浑然未觉。 “皇上……”皇后一惊,正欲上前替萧衡整理,却发现他目光灼灼,一动不动,眼中尽是殿中的宗政浅音,她转眸看了一下殿中弹奏琵琶的女子,又缓缓收回了手。 太像了…… 简直太像了…… 萧衡几乎忘却了呼吸。 这个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的眼睛。 那眼尾垂下的情态,甚至连睫毛颤动的频率都和她一模一样。 许是殿中女子也感受到了萧衡的目光,她眼波流转,睇了一眼萧衡。 而正是这一眼,让他心口一阵紧缩,失态地站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他如丢了魂一般,抬脚下了台阶。 殿内的喧嚣、乐声、人语,尽数退成模糊的雾,唯有那张脸在他眸中愈发清晰。 与此同时,殿中的琵琶声戛然而止。 柳月棠故作满脸疑惑地望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男子。 不过三月不见,他便老了许多。 意气风发的眼尾竟多了一两道隐隐的细纹。 宽大的衣袍空荡荡晃着,好像比从前单薄了许多。 而最不同的是…… 他的眼神。 她从未见过萧衡这般灼热的眼神。 那炙热里裹着太多东西——震惊、狂喜、悲伤、难以置信…… 第298章 故人 四目相对,女子仰着头,目光带着诧异和朦胧,却又藏着一丝莫名的熟悉。 萧衡颤抖着抬起手,想要看看面纱之下是否真藏着他念了三月、痛了三月、梦了三月的女子。 殿内的喧嚣仿佛都尽退,只剩下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他指尖缓缓执起面纱。 呼吸骤然滞住。 那娇艳的唇,那小巧挺拔的鼻子,那晕了一汪桃花池水的眼,毫无瑕疵的肌肤…… 简直毫无二致。 在座见过柳月棠容颜的人无不一惊,一向端庄自若的皇后亦失去了表情管理。 殿中忽地静谧无声,所有目光皆落于殿中的两人身上。 萧衡颤抖着唇,震惊,狂喜,失而复得的痛在泛红的眸中翻涌。 须臾,他方才滚了滚喉咙,艰难说出几个字:“你……你回来了?” 柳月棠杏眸中满是茫然,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皇上,浅音从未来过景和,何谈回来?” “不!你不是……” 萧衡深深凝视着柳月棠,眼前的人哪里是什么宗政浅音,她分明就是柳月棠! 他的淼淼。 就是他的淼淼! 他试图用自己满眼的深情将女子唤醒,可女子却依旧满脸茫然。 这时,宗政钧上前笑道:“萧兄,音音虽去过各地美景,不过还真没来过景和。” 皇后凤目微流,意识到若让皇上这般下去,只怕明日朝堂上众说纷纭。 她含笑起身向萧衡走去,柔声道:“皇上,不如让澜明公主坐下尝尝景和的佳肴吧。” “好啊!”柳月棠嫣然一笑,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煞是好看。 她环顾了一番四周,“那浅音坐在何处?” 周德福连忙将椅子搬到萧衡身边,皇后也道:“那公主挨着皇上坐吧。” “好!”柳月棠往椅子走去,她并未像中原女子那般屈膝慢坐,而是右腿微屈,左腿顺势向后一撤,便轻盈落座,浑身透着娇俏和洒脱。 皇后微微一怔,她长得的确和柳月棠一模一样,但神态动作完全不一样。 一个是端庄娇媚,一个则是娇俏洒脱。 见萧衡依旧神色恍惚,目光始终追随着柳月棠,皇后在萧衡耳边低声道:“皇上,若您有何疑问,不妨晚一些说。” 她不留痕迹地拉了拉萧衡的衣袖。 萧衡被这轻轻一拉拽回了几分神智。他睫毛颤了颤,目光终于从柳月棠身上挪开,缓缓回到了座位上。 北辰王举杯向宗政钧,半开玩笑的说着:“如此绝色姝丽,咱们景和的公主也自愧不如,大汗割爱了。” 宗政钧朗声一笑,“这孩子自小便在外头野惯了,回家后,孤又将她宠坏了。” 说着,他面向萧衡,拱手一礼,语气中添了几分郑重:“景和规矩繁琐,音音初入宫闱恐怕不适应,还请皇上皇后娘娘念她年少懵懂,暂且宽宥几分。稍待时日稍长,她适应了宫里的礼仪规矩,自会谨守本分,断不会再这般失了分寸。” 见萧衡痴痴望着柳月棠不曾说话,皇后正要开口圆场,萧衡却截了她的话。 “无妨。” 他深深凝视着柳月棠,嘴角微微勾起,“她不必学那些规矩,只管随心便是,她高兴就好。” 他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柳月棠抬眸,正对上萧衡盛满了深情的眼眸,她嘴角一弯:“多谢皇上。” 不过片刻,柳月棠便移开了目光。 可萧衡却依旧炙热的望着她,一字一句道:“传朕旨意,澜明公主宗政浅音,门着勋庸,蕙质兰心,宜登尊位。今特册封为贵妃,赐号‘景’,居长乐宫。” 一语既出,满殿哗然。 即便他们猜到了这澜明公主入宫即高位,可却不曾想竟是一人之下的贵妃,妃嫔之首。 而封号“景”字,有光明、盛大之意。 偏又与国号“景元”中的“景”字相重。 而长乐宫乃先祖替一宠妃所建,近承明宫,华贵无比,可同未央宫相比。 先祖因那宠妃背上了昏君的骂名,是以长乐宫近百年来都无人居住。 此刻皇上竟赐给了这位初入中原的和亲公主! 这般待遇,便绝非单纯的邦交考量了,其中藏着的,是帝王毫不掩饰的重视与宠爱。 柳月棠眸中的诧异转瞬即逝,盈盈俯身下去:“浅音多谢皇上隆恩。” 萧衡连忙起身,亲手将她扶起,触碰到她软弱无骨的手时,他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就是他的淼淼。 她真的回来了。 柳月棠抬眸冲着萧衡盈盈一笑,鬓边的银饰和琉璃随着动作轻晃。 萧衡眸中的炙热几乎要将人融化,可落在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里时,却只看到一片疏离的陌生。 这种感觉让他的心抽地一疼。 从前,她一双眼总是亮晶晶地看着自己,满满当当都是他的身影。 仿若除了他,她眼中再也容不下世间万物。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何她如今成了澜月国的公主,为什么她如今对自己这般陌生,就仿若初见自己一般。 因这个疑问,萧衡坐下后连着喝了好几杯酒。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那日葬身火海之人不是她。 那么,她又是如何离开皇宫,如何成了澜月的公主呢? 想着想着,萧衡突然想起,着火那夜,宗政钧也在皇宫。 而第二日,宗政钧便离开了景和。 可是,宗政钧为何要救柳月棠,为何要带她回澜月,还封了她为公主? 是否……她真的是澜月遗失的公主? 可若她真是柳月棠,她为何要装作不认识自己? 是因为她还恨自己么?恨自己将她禁足在邀月宫,恨自己不够爱她。 所以,她要报复自己,要让自己伤心,让自己心痛? 这些,萧衡回到承明宫后,一个人对着酒想了许久,可依旧想不出所以然来。 他将酒杯重重搁置桌上,扬声唤道:“周德福!” 周德福疾步上前:“皇上,您有何事要吩咐奴才?” 萧衡踉踉跄跄地起身,“摆驾长乐宫。” 第299章 你就是柳月棠 夜色如墨,长乐宫的飞檐在月色里勾勒出疏朗的剪影。 长乐宫是一座楼宇,罕见的两层构造,上层拓出一方阔大的观景露台。汉白玉栏杆环绕,抬头便可望见夜空星辰。 风穿露台而过,带着殿角铜铃的轻响。 柳月棠望着远处的宫阙,不禁感叹,原来,这长乐宫望得竟这般远,竟能看到数座宫殿。 雪霁将茶水端到柳月棠身侧,“公主,依奴婢看,皇上已经认定您就是熙贵妃了。” 柳月棠端起熟悉质感的茶盏慢悠悠的吹着,雾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的面容。 “可我现在的身份,只是宗政浅音。” 在澜月时,舅舅就曾对她说过,让她以宗政浅音的身份入宫,若让萧衡知道自己是柳月棠,他定然不会让自己离开景元。 她沉思了许久,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若是以柳月棠这个身份入宫,等待她的,必定又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宫斗,她仍会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宫墙。 萧衡不会让她走的。 而若只是宗政浅音,她来日即便走了,离开了,萧衡也不会有丝毫伤心。 届时,舅舅再想一个万全之计,将自己和玥儿带出来。 想到玥儿,柳月棠心猛地一疼。 也不知……玥儿如今长成何样了? 如今已经半岁了,她应该很会笑了吧?也不知,长牙了没。 想着,一阵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惯常的沉稳,却又掺了几分不稳的踉跄,撞得殿内的门咯吱一响。 柳月棠抬眼望去,只见露台入口已出现一道青白色的身影。 他宽袍大袖在晚风里扫过门槛,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缓缓上前。 柳月棠柳眉似蹙非蹙。 他回宫后不仅换了衣衫,还又喝了酒? 柳月棠没有起身,就是愣愣的看着他。 她现在是草原上娇纵的公主,不需要什么礼数。 萧衡一步一步走近柳月棠,暗影落在了柳月棠白皙的脸颊上。 “淼淼,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朕?” 柳月棠声音清冷:“我本来就不认识皇上您。” 她抬起玉指轻轻摩挲着脸颊:“是否我长得同谁相似,让皇上误以为我是她?” “不是误以为,你就是!你就是!” “你就是柳月棠。” 萧衡的声音如咆哮一般嘶吼出来,他双手撑在案上,狠狠逼视着她。 柳月棠抬手将鬓边的碎发拢至耳后,将眉眼清晰落入他眸中,盯着他双眼一字一句道:“皇上,您认错了,我是宗政浅音。” 萧衡看着她眼角下方消失的痣,薄唇轻颤:“你以为,你将痣祛了,朕就不认识你了吗?” “柳月棠!即便你换了一副面孔,朕也能认得你。” “你的眼神,你的气息,你的神韵,早就刻在了朕心中。” 他靠近柳月棠,两人四目相对,呼吸近在咫尺。 “柳月棠……”萧衡眼眸猩红,声音低沉。 “你骗得了天下人,骗不了朕。这世间,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让朕看一眼,心就乱成这样。” 柳月棠面上波澜不惊,袖中手心却已攥得发白。 萧衡竟这般在乎自己吗? 纵从前她百般付出、演尽深情,他也从未说过这般话。 是的,她的确将眼下的痣去了。 不过却是因为,澜月的巫师说她这颗痣祛除后,往后的路会更加顺遂,所以她便祛除了。 柳月棠浅浅一笑,嘴角带了些许苦涩,“那位叫柳月棠的女子,可真是幸运,能得皇上这般真心相待。只可惜……我不是她。” “你是!” 萧衡再一次有些崩溃,触及到她淡然的眼神,他心口一阵阵发疼,难以呼吸。 不可能……他的淼淼绝不会如此对他。 即便那三年对自己的深情是演的。 可那流过的泪,挡过的刀,说过的承诺,都不可能有假。 那些都是他们真真切切发生过的,怎会在她眼中这般淡然与陌生。 想着,萧衡双手扶住柳月棠的手臂,指腹用力得几乎要嵌进她的衣袖。 “淼淼,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不是失忆了,不记得朕了?” 柳月棠:“……” 她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翻涌的痛楚,一如往日,她在他面前心碎的模样。 今时今日,不管是彼此换了个位置而已。 须臾之间,萧衡如同疯了一般,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膛来。 锦缎裂帛之声在殿内骤然响起,触目所及,是一道狰狞牙印盘踞心口。 “看到了没!”萧衡眼底血丝密布。 “这道牙印是你一年前咬的,至今未消,那日你醉了酒,同朕闹别扭,攥着朕的脖颈就咬了下去——你忘了吗?” 说着萧衡又站起身来,张开双臂:“你瞧,你说朕穿青白色的衣衫很好看,朕后面就总是穿青白色的。” “还有……”萧衡取下腰间的香囊。 “这是你亲手绣给朕的香囊,朕一直带在身上。” 他将香囊打开,取出来的竟是两缕交缠的青丝,柳月棠心口骤然一紧。 那是……她之前留给萧衡的一缕青丝。【见第六十三章,赠青丝】 但此时,上面却缠住了一缕更粗更黑的发丝。 萧衡颤抖着手伸到柳月棠眼前,怆然一笑,眼底却滚着泪:“你看,这是当年你送朕的发丝。那时朕不懂情爱,只当寻常物件收在一旁。直到……直到那场大火将你从朕身边夺走,朕才知晓,这颗心早就被你占满了。” “后来朕剪下自己的头发,与你的紧紧缠在一处,日夜揣在怀里。朕想着……这辈子与你无缘,便盼着来生来世,能成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看着他掌心中交缠的发丝,柳月棠眼底的情愫险些没有稳住。 她缓缓抬起眼帘,只见萧衡眼角挂着一滴泪,悬在睫梢欲坠未坠。 他这是哭了吗? 是在为自己流泪吗? 他当真爱自己么? 柳月棠指尖缓缓攥紧,指甲掐入手心的痛意让她渐渐镇定和清醒。 柳月棠,不……宗政浅音,你要清醒。 你不能心软,不能承认你是柳月棠。 若是一旦心软,你便会再一次陷入这勾心斗角的深宫,你就再也出不去了。 他是帝王,他有佳丽三千,如今不过是失去后才知后悔罢了。 来日,他也会爱上其他女人。 你不能被他的片面之词而感动。 第300章 艳惊四座 柳月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清冷的声线添了几分温和:“皇上,谢谢你同浅音说如此之多,我也很希望,我是皇上心仪的那位女子,只可惜,浅音不是。” 萧衡的手无力地垂落,眼中满是绝望和痛苦,眼角凝了许久的泪缓缓往下滑落。 “淼淼,你为何要如此狠心?难道我们的过往,在你心中就这般微末,连一丝留恋都无吗?” 柳月棠不看萧衡,只缓缓起身,“皇上,您今夜醉了,还是早些回宫安置吧。” 言罢,她盈盈福下身去恭送萧衡。 萧衡痴痴望着她,仿佛是要将她看穿。 而柳月棠,一直保持着欠身的动作,眼睫投下的浅影里,藏着化不开的清冷,像淬了冰的刃,刺得萧衡五脏六腑都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他的淼淼回来了。 可是,再也不是她了…… 萧衡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去,脚步虚浮。 他没有再说话,没有再回头,一步一步往长乐宫外走去。 那背影在宫灯的光晕里拉得颀长又孤寂。 萧衡走了片刻,雪霁走上前来,“公主,长乐宫的寝殿已经被宫人们收拾干净了,您是现在就寝?还是再赏会儿月色?” 柳月棠深吸一口气,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抬手抚一抚鬓边被风吹得拂动的发丝。 “现在就就寝。” 唯有歇足了精神,明日,她方才能好好同那些“好姐妹”周旋。 第二日,未央宫。 请安的时辰尚未至,殿中已坐满了人。 妃嫔们皆是盛妆而来,鬓边珠翠琳琅,裙裾上的刺绣仿若流霞一般,姹紫嫣红。 首位上,楚妃一袭绯红色宫装,金线绣满了怒放的芍药,鬓边斜插翡翠步摇,钗头是展翅欲飞的贵鸟喙衔珍珠,尾羽缀下的红宝石在她一颦一笑间微微摇晃,衬得她脸颊格外的娇艳夺目。 叶才人脸上堆起一抹奉承的笑容,“楚妃娘娘今日这身打扮可谓是惊艳四座。 楚妃明艳一笑,抬手抚一抚鬓边的步摇:“今日贵妃娘娘入宫,咱们自然要打扮得隆重些,可不能失了礼数。” 刚被太后解了禁足的明婕妤含笑听着,端着茶盏并不喝,只捧在手心用盖子悠悠拨着浮叶,勾唇道:“楚妃姐姐是怕被比下去了吧?” 不待楚妃说话,她又道:“不过,咱们中原的女子,自是不会比一个外族女子差的,她能得个贵妃之位,不过是沾了澜月国的光罢了。” 叶才人笑道,“婕妤姐姐说的是呢,听闻昨夜皇上去了长乐宫,却连宿都未曾留。这可是她入宫头一日,澜月国的大汗还在宫里,皇上竟半分面子也不给,只堪堪看了两眼便离去了,只怕……” 她眼波流转,掩唇一笑未再说下去。 底下的一位才人笑吟吟接了话,“只怕……是生的奇丑无比吧。” “哈哈哈……”此话一出,众人皆笑声连连。 明婕妤扬了扬手绢,掩唇道:“咱们中原女子娇媚温婉,草原女子贯来粗野豪放唤了,皇上怎会喜欢?” “倒也不一定。”容嫔环视了一番众人。 “从前的白氏亦是草原的女子,生的倒是明媚动人。” 下首的低位妃嫔扬声道,“白氏的母亲毕竟是中原人,白氏自然同母亲长得有几分相像。嫔妾幼时曾有幸去过草原那边,草原的女子五官虽生的精致,可肌肤却暗沉无光。” 明婕妤噗嗤一笑:“是了……白氏所生的三皇子便黑黑的,一点都不讨喜。” 说完,明婕妤望着身旁默不作声的苏南卿道:“柔婕妤怎不说话?” “妹妹只是觉得各位姐姐说的都在理,只是如今贵妃娘娘还未到,咱们在这妄自猜测,若是传了出去,怕落人口舌。”苏南卿声音轻柔。 明婕妤最受不了她这般模样,白了她一眼,“你倒是谨慎,怎么……死去的熙贵妃是你的好姐姐,莫不是你如今又想攀上这位贵妃了?” 苏南卿连忙颔首道:“没有,我只是……” “又在吵什么?”皇后的声音打断了苏南卿的话。 明婕妤转头看去,只见皇后身着华服,头戴凤冠缓缓走向凤座。 她连忙笑道:“嫔妾们方才在聊,不知这位景贵妃究竟长何样。” “是啊,皇后娘娘,您昨日见了景贵妃的容颜,她生的可是很美?”楚妃迫不及待的问着。 见皇后脸色微微一变,明婕妤眸光盈满笑意道:“莫不是……这位景贵妃真生的奇丑无比?” 皇后将双手端放在膝上,望向众人:“待景贵妃来了你们便知道了。” 她眼神有些恍惚,看着门口的方向:“她长得……” 很像一位故人,这句话皇后没有说出口。 很像一位故人——皇后未说出口。 是像,还是就是?未可知。 这下众人便更加好奇了,如此神神秘秘,自不会是什么天仙,天仙皇上还会仅仅只是见了一眼便离开么? 明婕妤悠悠一笑:“那我便要好好瞧瞧,这位景贵妃,究竟是何等惊人的货色。” 话音刚落,便见一抹赩炽色映入眼帘。 众人寻色望去,只见女子一袭赩炽红宫装跨入门槛,衣领和腰间衣袖镶嵌满了各种名贵宝石,头上的双流苏行走时微微摇晃,通身透着华贵和明艳。 直到她抬起头,面容落在众人眼中。 满殿妃嫔瞬间失了声,呼吸一窒。 花容失色。 眼前之人!竟与死去的淑懿贵妃生的一般无二! 那一刹那,苏南卿只觉浑身血液都似凝固了,吓得浑身一僵,脊梁骨窜起彻骨的寒意,仿若一脚踩空掉进了万丈冰窖。指尖的素帕“啪嗒”一声坠在地上。 怎么会……柳月棠分明死在了火中,尸体也被烧的面无全尸,怎么可能会复活。 不可能,不可能…… 她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眼前渐渐蒙上一层白雾,耳边只剩下心脏擂鼓般的轰鸣,震地她浑身发麻。 叶才人吓得软软靠着椅子,颤声唤着:“熙……熙贵妃。” 所有的人都像是见了鬼一般,惊惧万分。 这些表情皆落到了柳月棠余光之中,尤其是苏南卿。 她嘴角抿起一抹浅笑,走到她身边时并未做任何停留,而是像一个陌生人一般,径直走到了明婕妤的身边。 明婕妤胸口连连起伏,张口结舌,“你……你是……” 未待她话说完,只见柳月棠对着她抬手便是一记耳光。 “啪”地一声在寂静的殿内炸开,格外刺耳。 明婕妤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打得偏过了头,半边脸颊瞬间浮起红痕,她难以置信地瞪着眼,还未来得及发作,便听柳月棠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冷峭: “你方才问我是何等货色?” “那你又是什么货?” 她嘴角妩媚一漾,尾音微挑:“蠢货。” 第301章 无人能及的存在 明婕妤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气得怒目圆瞪:“你凭什么打我!?” 柳月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就凭本宫是贵妃,你是婕妤却敢以下犯上,本宫打你一巴掌都算是少的了。” 言罢,她正身对着皇后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臣妾初入皇宫,不懂景元的宫规。敢问皇后娘娘,明婕妤不敬上位,出言不逊,臣妾这一巴掌是否重了?” 皇后眼中有一抹诧异闪过,须臾她含笑道:“自是不会重。” “明婕妤。”皇后语气微微一沉。 明婕妤双眸含泣地起身,“皇后娘娘……” “本宫原以为,禁足这些时日你也磨去了些棱角,学会了谨言慎行,没成想还是这般口无遮拦。” “看来,仅仅是禁足不足以让你长记性,即刻回宫抄写女戒和宫规,抄写两个月,每日请安之时呈交给本宫。” 明婕妤自是不服,可现在发话的是皇后,她也唯有将委屈咽下,只死死咬着下唇福身,“是,嫔……嫔妾遵旨。” 离开未央宫时,她狠狠横了柳月棠一眼。 她岂会不明白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景贵妃分明是在踩着自己立威。 哼,她不过是仗着身后有靠山方才如此嚣张,且让她得意一阵子,再好好收拾她。 和亲的公主,又有几个好下场的? 柳月棠坐下后,环视了一番众人,目光所及之处,皆垂下了眼帘,不敢直视她。 一来,这位景贵妃长得像极了从前的熙贵妃。 除去气质和神韵,容貌几乎一模一样。 忽觉这张死去的脸,有些吓人。 二来,都怕自己一个不谨慎,便得罪了她,落得和明婕妤一样的下场。 看着是同从前的熙贵妃长得一般无二。 可是性子却截然不同。 眼前的这位贵妃,眉眼之间透着一股凌厉,一看便知是不好惹的主。 柳月棠坐下后,拍一拍手,命令宫人呈上从澜月带来的奇珍异宝,分别赠给了在座的妃嫔。 低位份的妃嫔是一些玛瑙串或琉璃珠。 位分越高,东西便愈发稀有珍贵。 柳月棠道:“方才在宫门口,本宫已经让太医前来验过,众位姐妹大可放心佩戴。” 容悦摩挲着手中那一块色泽上好的玉只觉得温暖至极,凝视着柳月棠娇艳的面孔道:“贵妃娘娘千里迢迢而来,还不忘给姐妹们带礼物,嫔妾又怎会不放心佩戴?” 柳月棠遁声望去,只见容悦双眼泛红的看着自己,她强压下心中的酸涩,淡然问道:“这位妹妹是?” 容悦盈盈起身,直视着柳月棠一字一句道:“臣妾是容嫔,名字叫容悦,从前有人说,臣妾这个名字极好,往后定能愉悦顺遂。” 她滚一滚喉咙,泪花盈盈闪烁,笑道:“贵妃娘娘觉得呢?” 柳月棠心口一缩,喉间灼热。 她口中所言的有人,正是自己。 容姐姐,是在试探自己,还是……借这张熟悉的面孔怀念自己? 四目相对,柳月棠浅浅一笑:“那人说的不错,容悦,能容天下事,亦能悦己心,容嫔妹妹定能愉悦顺遂。” 容悦闻言,连忙敛下双眼,掩住眸中的热意,颔首道:“多谢贵妃娘娘吉言。” 苏南卿目光一直锁在柳月棠面庞上。 不知为何,即便是换了性子,换了一副神态,她始终能看到柳月棠的影子。 柳月棠也打量到了她的眸光,从自己进来后,她目光便在自己身上没有离开过。 她执起一旁的茶盏,并未如往日一般慢悠悠地拈着盖子撇浮沫,而是像草原的女子那般,手腕一扬便将茶水送入了口中,端的是一股豁朗不羁的英气。 这场请安在众人的惊惧和沮丧中结束。 惊惧的自然是柳月棠那张脸。 沮丧便是…… 这位新入宫的景贵妃,只怕会成为宫中无人能及的存在。 熙贵妃死时,皇上伤心成了何样,众人亲眼目睹。 面对如今这样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皇上还不知会如何宠她。 待众妃散后,皇后留下了柳月棠。 “妹妹生于澜月,初至景元,风土殊异,想来多有不惯。” 皇后抬手示意她坐下,语气温和,“若有什么短缺或是难处,尽可遣人来未央宫说一声。长乐宫设有小厨房,想吃些澜月风味或是别的什么,尽管让内务府送来。” 柳月棠垂首谢恩,鬓边的流苏随着动作晃出细碎流光:“多谢娘娘关爱。” “臣妾从澜月带了两匹上好狐裘,听闻皇后娘娘膝下的皇子与公主正值稚龄。臣妾稍后便令宫人送来,可替皇子和公主制冬衣,还望皇后娘娘莫要嫌弃。” 皇后连忙笑道:“本宫如何会嫌弃。” “澜月的皮裘最是好,桉儿和玥儿有福了。” 说着,皇后吩咐拂柳,“去将公主抱来,给贵妃瞧瞧。” 柳月棠微微一愣,来之前,她便想过无数借口见玥儿,却不曾想,这才回宫第二日,她便能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儿了。 她指尖猛地攥紧了袖中帕子,一颗心跳的七上八下,又激动又忐忑。 她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玥儿才两个多月,她便离开了她,去了澜月。 离开了她整整三个多月。 不多时,拂柳便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进来了。 望着那团粉白,柳月棠呼吸骤然一窒,眼底热潮翻涌,却死死咬住唇没让泪落下来。 玥儿被棉袄捂得严实,只露出一张圆嘟嘟的小脸,眉眼弯弯的模样,竟与她梦中反复描摹的样子分毫不差。 “这便是二公主吧?长得真可爱。”柳月棠深吸一口气,极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丝毫异样。 皇后端详着柳月棠的神色,“要不要抱抱?” “臣妾可以吗?”柳月棠惊喜望着皇后。 皇后对着拂柳使了个眼色,拂柳当即便将曦玥递给了柳月棠。 那温软的小身子落进怀里时,柳月棠指尖抖得几乎要托不住。 她重了……重了好些。 皇后将她养得很好,脸蛋圆圆的粉粉的,头发长得也浓密,一双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曜石。 第302章 试探 柳月棠还未来得及细细打量她,怀中的小儿便对着皇后张开双臂,小身子一扭一扭的,嘴里发出软糯的“咿呀”声,欲往皇后怀里扑。 柳月棠心口顿时一疼,酸涩不已。 皇后见状,伸手将曦玥接了过去,含笑道:“这孩子从小便爱哭,这几个月都是本宫日夜陪在她身边,所以便黏本宫得要紧。” “本宫见妹妹甚喜欢小孩,往后可多来未央宫坐坐,兴许公主便会让你抱了。” 柳月棠闻言,心中的酸涩渐渐褪去。 如今玥儿这般黏皇后,可见皇后待她何等上心。 她颔首应下:“好。” 柳月棠话刚说完,曦玥便冲着柳月棠扬唇笑了笑。 这一笑仿佛是她安慰她似的,让柳月棠心软了成了一片,险些没忍住眸中的泪意。 而那厢,苏南卿疾步走到了没人的地方,一手抓住踏雪的手腕,一手捂着连连起伏的胸口道:“踏雪,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人,她就是柳月棠,她一定是柳月棠!” 踏雪被她抓得生疼,却不敢挣,只压低声音劝道:“小主,您莫要惊慌,熙贵妃的尸体咱们众人都瞧见了,她怎么可能会是景贵妃呢?” “而且景贵妃的眼下没有痣,性子也比熙贵妃急躁。即便是那日死去的人不是熙贵妃,可她也不可能变成澜月国的公主啊。这澜月国的公主可不是谁都能冒充的。” 苏南卿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 是啊。澜月国的公主并非谁都能冒充的。 即便那日死去的人不是柳月棠,她也不可能逃去澜月国,还当上了澜月国的公主。 况且,那一夜,是她亲手放火烧死的柳月棠。 邀月宫整个宫殿都塌成一片灰烬,而柳月棠被烧得全身焦糊。 怎么可能是她? “对!不可能,不可能!” 苏南卿涣散的眼神惊恐地望着四周,宫墙上的宫灯被风推得晃晃悠悠,光影在朱红的梁柱上投下扭曲的影子,竟像是那夜火场里挣扎的残影。 “啊!”苏南卿双手一挥,瘫软坐在了地上。 方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悸又卷土重来,像只无形的手攥住她的心脏,一下下往死里捏。 “小主……小主……” 苏南卿抓住踏雪的手腕,眼底的惊悸像泼翻的墨汁,晕得满脸都是,“踏雪!你说她会不会是魂魄飞到了景贵妃的身上,她回来找我复仇了?” 踏雪吓得连忙环视四周,发现周围安安静静并没有任何人方才放心下来,抚着苏南卿的肩道:“小主,您越说越离谱了,这世间哪有魂魄附身之言。” “若真有,兰姨娘和四皇子便也回来报仇了。” 听到姨娘和孩子,苏南卿惊恐地眼神渐渐有了其他神采,又听踏雪道:“小主,且不说您所言都是荒谬之言,即便真是熙贵妃的魂魄回来了那又如何?她现在只是景贵妃,她没有任何证据。她拿您没有任何办法。” 听了踏雪的话,苏南卿渐渐镇定下来,平稳了呼吸:“没错,就算是她又如何。” 她能杀她第一次,便也能杀她第二次。 她此生最恨的便是欺骗,可偏偏她最信任的姐妹欺骗了她!欺骗了她们的感情。 她扶着踏雪的手缓缓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裙摆,眼神中重新燃起狠厉:“我便要试探一番,她到底是柳月棠,还是宗政浅音。” “小主,您是想……” 苏南卿看向前方的宫路:“前头是未央宫回长乐宫的必经之路,她若真是柳月棠,见了我,眼底的杀意与破绽,断难掩藏。” 说着,她便抬起脚往前走去。 正行间,忽闻前方传来銮铃轻响,苏南卿抬头望去,只见柳月棠坐在轿辇上缓缓而来。 那轿身覆着杏黄缎面,绣着缠枝海棠纹样,四角悬着银铃,八名抬轿内监脚步稳当。 那通身的气派和威仪,比柳月棠还要更盛。 苏南卿连忙迎上前去,屈膝行礼,声音恭顺挑不出半分错处:“嫔妾见过贵妃娘娘。” 然而,她等了许久,也未见轿辇上的人回话。 就在她正欲抬头时,轿帘被一只莹白的手轻轻掀开,露出美艳的半张脸来。 柳月棠只斜倚在轿内软榻上,目光从上方落下来,正落在苏南卿头顶,带着几分上位者的漫不经心,却又像含着钩子,慢悠悠地扫过她鬓边的金饰、低垂的眉眼,最后停在她微微发颤的指尖。 “你是哪个宫的?” 她声音从轿内飘下,带着点慵懒的调子。 苏南卿声音软糯:“回贵妃娘娘,嫔妾是钟粹宫的柔婕妤。” “哦,柔婕妤,何事?” 苏南卿缓缓抬起头,弯弯的眸子弯成了月牙儿,眼尾缀着恰到好处的温柔和楚楚。 可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像蛰伏的小兽,不动声色地扫过柳月棠的脸。 但她却并未寻到任何异样。 柳月棠眼眸中只有清冷和轻视,竟无半点恨意或是杀意。 她扫视着柳月棠的衣衫,发现了她手中绣着翠菊的手帕,眼波微流:“贵妃娘娘手绢上的这种丝线,嫔妾竟从未见过。” 柳月棠闻言细眉微拧,纤指一捻,将腕间搭着的手绢翻转过来,只留素色的手绢背面。 察觉到了上面之人的轻蔑,苏南卿强压下心中的羞耻之心,依旧笑脸盈盈道:“像是镶了碎金一般,熠熠生辉。” 雪霁见状含笑道:“小主有所不知,这是我们澜月国的‘流金纱’,是用金沙藤的韧皮纤维混着真丝纺成,在日光下便可熠熠生辉,流光溢彩。” 雪霁话音刚落,只见苏南卿突然地跪了下去,双膝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惊得一旁的宫人都愣了一下。 柳月棠蹙眉,那抹不耐混着冷意漫了出来:“你这是作甚?好端端的便跪下,不知情的,倒像是本宫欺负了你。” “没有。”苏南卿忙摇头。 一双美目渐渐泛红,似泣非泣。 “贵妃娘娘,您可否……将这丝线赠给嫔妾?” 见柳月棠眸光一凝,她连忙哽咽道:“嫔妾从前有一姐妹,亲密无间,休戚与共。她最是喜欢嫔妾绣的苏绣,可……可最后替她绣的那方手绢,嫔妾没能送出去,便阴阳两隔。” “嫔妾想,若是用这丝线绣手绢,她定会很喜欢,如此她泉下有知,定也能感受到嫔妾的心意。” 她想,若眼前之人是柳月棠,听到这些话,定然气得牙痒痒。 可眼前之人,从头发丝到指尖,皆淡然若水。 可就是这淡然,便让她愈发可疑。 她不信,她一丝破绽都露不出来。 一个人就算再会伪装,十数年养成的习性也难磨灭。 想着,苏南卿决意要去长乐宫探个究竟。 她含泪叩首,额角抵着冰凉的青石板,声音带着泣音却又透着恳切:“嫔妾深知这流金线珍贵异常,不敢奢求多许,只盼娘娘垂怜,让嫔妾同娘娘前往长乐宫领取少许,往后,嫔妾愿为娘娘马首是瞻。” 就在她俯身时,未瞧见,柳月棠清冷无波的眼中蓦地一深。 第303章 做她的夫君 柳月棠看了她许久,终是松了口。 “不就是几缕丝线吗?本宫若是不给你,倒显得本宫小家子气了。” 说着,她抬了抬手,示意苏南卿起身:“那你便随本宫去拿吧。” 苏南卿闻言脸上一喜,连忙叩谢:“多谢贵妃娘娘恩典,多谢贵妃娘娘恩典。” 未央宫同长乐宫离得很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 待柳月棠下了轿辇,苏南卿连忙跟在她身后。 细细打量着她走路的步态,上台阶的脚步,可却丝毫未寻到柳月棠的仪态。 她记忆里的那位好姐妹,步履款款,端庄娴雅,举手投足,皆是名门闺秀的温婉端庄。 可眼前的景贵妃,步履轻盈,行走间带了风一般。 苏南卿踏入长乐宫便被惊住了,长乐宫的宫墙竟是胭脂色的,殿门是紫檀木鎏金所制,浮雕着百鸟朝凤图,凤凰的尾羽缀着金丝,开着门时,犹如凤凰展翅。 而殿内,更是华贵异常,那些陈设摆件几乎都未曾见过。 那贵妃榻是用整块缅甸翡翠雕琢而成,旁侧桌椅亦是千年阴沉木所制。 榻边立着两座珐琅香薰,燃的异域奇香,雪白色烟雾袅袅上升,浓而不腻。 而殿内,竟没有古筝,书架。 从前,柳月棠无事便最喜下棋、看书、弹琴。 而眼下的殿中,唯一乐器便是琵琶,其他的竟是草原那边带来的刀剑。 她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景贵妃。 莫非……她真不是柳月棠。 只是长相有些相似而已? “柔婕妤坐着喝杯茶吧,本宫已经命雪霁去取了。”柳月棠悠悠端起一旁的茶盏,茶雾漫过她眼睫,将那抹慵懒的笑意笼得朦胧。 “是。”苏南卿乖巧的颔首,执起茶盏送入嘴边。 她不敢再打量柳月棠和殿中的陈设,怕因此而露出马脚,所以假意喝了茶后,便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候。 长乐宫的味道很好闻,熏香加上腊梅。 清甜中带了几分沉郁。 没一会儿,雪霁便拿着丝线走了出来,她手轻轻一扬,便将丝线扔到了苏南卿怀中。 那姿态,没有半分递接的意思,倒像是将一件不值当的物事随手丢弃,带着施舍般的倨傲。 苏南卿手心一紧,抬眸,却见雪霁满脸含笑,并无半分不敬。 她将心中的不满敛下,盈盈起身:“多谢贵妃娘娘相赠。” 柳月棠将茶盏轻搁在描金茶托上,发出“叮”地一声清越脆响。 “不用道谢,柔婕妤将此丝线拿回去绣吧。” 她嘴角扬起一缕浅淡的微笑,眼尾的弧度柔和得恰到好处,“本宫相信,你那位好姐妹知晓了你的心意,定会感谢你,好好保佑你的。” 听得保佑二字,苏南卿长睫一颤,不知是否是错觉,她只觉得这两个字上座之人似是刻意加重了一般。 她屈膝下去:“是,贵妃娘娘仁厚,嫔妾相信,她也会保佑贵妃娘娘的。” “嫔妾便先告退了。” 看着苏南卿转身离去的身影,柳月棠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视线落在袅娜的轻烟上,轻轻道:“它自然会保佑我。” 次日,勤政殿书房内。 “皇上,去澜月国查的人已经有消息了,澜月的确有位澜明公主,是澜月大王的亲生女儿,只是很少待在澜月罢了。” 听到周德福的禀报,萧衡指下的笔尖微微一滞。 他涩然一笑:“她为了瞒朕,可真是煞费苦心。” 萧衡沉沉一叹,抬眸望向书架上悬着的柳月棠画像,眸光渐次迷离。 她分明回来了? 为何不愿承认自己是柳月棠呢? 他望着望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登时漫上一层薄雾,失措地垂下双眼。 “皇上……”周德福满脸担忧地上前。 萧衡抬手制止,“下去,让朕静一静。” 周德福脚步一顿,躬身应下:“是。” 萧衡对着那幅画沉思了良久。 最后,他含泪一笑,带着酸楚和释然。 起身取过画轴,一点点将画中人敛入素色绫缎中,妥帖卷好。 复又解下腰间那枚装了青丝的香囊,放入了锦盒中。 仿佛是将一整个过往,都锁进了这方小小的天地里。 那日,他想要同她重新开始。 可面临的却是一场火海,永失挚爱。 而今,挚爱再回。 她既想做宗政浅音,便做宗政浅音。 他做她的夫君便好。 只要,自己能够抓住她的手,永远不离开自己。 往后的日子,他慢慢陪她走。 这一次,绝不会再辜负她。 于是,萧衡神采奕奕起身,往外走去。 周德福见萧衡满脸想通的模样,面色一喜,连忙跟了上去。“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儿?” 萧衡脚步未停:“长乐宫。” 长乐宫。 柳月棠正在穿玛瑙珠子,听到皇上驾到的声音连忙起身走到廊下。 遥遥望去,她一袭素衣站在门口,风拂过她垂落的鬓发,衣袂翩跹如月下寒烟。 萧衡连忙上前,握住了想要行礼的柳月棠。 她的手,不复往日那般凉凉的,反带着一丝温温的暖意,轻触间,竟让人心里也跟着泛起一点微热的涟漪。 萧衡将她莹白如玉的手握在了掌中,“这里是风口,往后不必起身迎朕。” “是。” 柳月棠含笑抬起眸,四目相视间,萧衡眼波温柔,就仿若从前一样。 他执起柳月棠的手缓缓落座,见到案上盛着各色玛瑙珠子,便问道:“这么多珠子,是在作甚?” “臣妾在穿珠子。” “哦?穿珠子?穿来作甚?”萧衡问。 柳月棠坐下,执起一颗玛瑙,红的像草原落日,“这玛瑙在澜月称作‘赤瑛’,只要用九十九颗珠子串成一串,便寓意长长久久,岁岁无忧。臣妾无事,便穿着玩。” “长长久久,岁岁无忧……”萧衡眸光蕴满笑意,微微倾身,凑近她脸庞。 “那,音音给朕穿一串,好不好?” 他不再追问她的身份,就仿若是对新入宫的嫔妃一般,还唤作音音。 这让柳月棠心头一乱,垂眸避开他近在咫尺的目光。 “这是女儿家的物件,皇上戴着恐怕不妥。”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4章 如此,才算圆满 萧衡却仍旧道:“无碍,只要是音音亲自穿的,朕一样可戴。” “音音……?”柳月棠不明所以的看着萧衡。 萧衡皆是:“朕那日,听你父亲唤你音音。” “《道德经》曾云,‘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寓意珍贵而美丽。这个小字,很适合你。” 说着,萧衡将珠子放入柳月棠手中,“今夜若不穿完,便不准安寝了。” 他虽是命令的口气,却带了几分孩子气的执拗。 柳月棠望着掌心那颗被他焐热的玛瑙珠,无奈笑道:“那好吧,那臣妾便替皇上穿一串。” 萧衡笑逐颜开,仿若要到糖的小孩子一般,“那朕替你将珠子挑出来。” 于是,他便坐在她身边,修长的指尖捻起散落的玛瑙珠,伸到她身旁。 柳月棠从他掌心取过珠子,将玛瑙稳稳穿过丝线。 每回取珠,她指腹在他掌心轻轻摩挲,似有若无的痒意漫开。 萧衡垂眸,任那温软触碰辗转,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只盼这串珠子穿得慢些,再慢些,好让这温软触碰,久一点,再久一点。 约摸过了两刻钟,九十九颗珠子已经穿完,为了确保数量无误,柳月棠将珠子做了个记号,从第一颗慢慢数下去。 暖黄烛火轻轻摇曳,映得她颊边漾着几分温软。 萧衡以手支起下巴凝神望着她娴静的脸庞,只觉的怎么也看不够。 此刻瞧着,却比往日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动人。 “九十八,九十九……皇上,刚好九十九颗珠子。”柳月棠抬眸望着眼神痴迷的萧衡。 萧衡嘴角扬起一抹柔和的弧度:““九十九颗,差一颗便满了百数。” 他顿了顿,目光落进她眼底,缓缓启唇:“那最后一颗,便用朕的心来补,可好?” “往后岁岁年年,朕的心与这串珠子一起,陪你长长久久。” 柳月棠微微一愣。 按照她对萧衡的了解,萧衡不可能对一个仅仅认识几日的女子说这等情话。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因为喜欢从前的柳月棠,所以爱屋及乌。 要么……他依旧觉得,自己就是柳月棠。 “还不替朕戴上。” 他声音拉回了柳月棠的思绪。 柳月棠定了定神,指尖捻起那串玛瑙珠圈到了萧衡的手腕上。 就在她手要离开之际,萧衡突然扣住她的掌心,指腹沿着她的指尖轻轻划去,随即十指相扣。 “如此,才算圆满。” 柳月棠浑身一怔,想要抽出手,却被他握的更紧。 “别动,让朕就这样握着。” 他将柳月棠揽入怀中,目光落在交缠的十指上,久久未移。 他的怀抱比从前还要温暖几分,心跳有些急促,柳月棠缓缓闭上双眼,闻着那抹清冽的龙涎香。 许久,怀中女子指尖逐渐放松,不再似先前那般轻轻蜷着。 萧衡垂首一看,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睡着了,睫毛在烛火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将柳月棠往怀里拢了拢,随后小心翼翼地往内殿中走去。 烛火下,两人的人影落下了一地温情。 钟粹宫,玉芙殿。 “啊——”一声尖利的惊叫划破沉寂。 侍立在旁的踏雪闻声,忙疾步上前将幔帐撩起。 只见苏南卿面色惨白地缩在榻角,浑身冷汗涔涔。 “小主!小主您又梦魇了?” 幔帐豁然被掀开,苏南卿身子猛地一颤,眼眸惊惶地望着空荡荡的殿中,突然竟像是见了厉鬼一般,双手胡乱挥着:“别过来……你别过来!” 踏雪望了一眼苏南卿的方向,“小主……没有人,殿内什么东西也没有。” “她在那里!柳月棠在那里!”苏南卿死死攥着锦被一角,将整个身子缩进锦被中。 “踏雪!快!你快用火将她赶走!” 这并非是第一次了,昨夜也经历了一次。 踏雪当即便如昨夜一般,执起烛台上的蜡烛站在苏南卿方才指的那个方向,随后环视了一眼内殿。 即便她不信什么鬼神,可见苏南卿方才那般惊恐地模样,此刻亦忍不住浑身有些发颤。 须臾,她方才低低开口:“小主,没事了,您瞧,现在什么都没有。” 苏南卿这才哆哆嗦嗦地探出头来,眸子惊惧万分地扫视了一番内殿,却只发现了踏雪一个人。 她渐渐缓和了气息,声音依旧抖得不成样子。 “踏雪,她来找我了!柳月棠来找我了!” 踏雪将蜡烛放下后,连忙上前安慰苏南卿:“小主,您莫要胡言乱语,当心隔墙有耳。” 苏南卿此时深陷恐惧,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隔墙有耳。 她死死攥着踏雪的衣袖,双唇止不住的颤抖:“我没有胡言乱语,踏雪,她方才就在那里,你没有看到吗?” 她抬手指着殿中:“她就在那里……她就站在那柱子旁边!脸上都是焦的,眼睛还瞪着我……她问我,为什么要将她烧死,她说,她死的好痛苦。所以要把我也拖进火里,让我尝尝那滋味……” 踏雪听得头皮发麻,见她又逐渐神情癫狂,忙死死将她抱住,扶着她满是冷汗地后背道:“小主!没有的事!那是梦!都是假的!” “奴婢会在您身边,奴婢陪着你,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你。” 在踏雪的安抚下,苏南卿的情绪渐渐平复,可浑身仍止不住地发寒,恐惧地望着跳动的烛火。 她不敢睡,只要一闭上眼便是柳月棠焦黑的身影。 第二日,情形依旧。 苏南卿困得眼睫都快黏在一处,可只要合眼片刻,那焦黑的身影便会扑到跟前,向她索命。 她只得疯了般在榻上磕头,求柳月棠莫在缠着她。 玉芙宫所有宫人都被赶了出去,只有踏雪不眠不休在苏南卿面前整整守了两个通宵。 好几次冲动之下,她都想要去请太医。 可又怕苏南卿在太医面前失了神智,将柳月棠的死因道出,届时不但不能治好梦魇,只怕此消息传出去后,小主的命都保不住。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5章 您舍得吗? 第二日。 雪霁上前对着闭目养神的柳月棠道:“娘娘,奴婢方才去打听了,玉芙殿的宫女如今除了踏雪以外,无一人能靠近柔婕妤,宫人们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只知……柔婕妤这两夜噩梦连连。” 柳月棠缓缓抬起眼帘,瞳仁幽深:“算算日子,她撑不过五日,今夜……必定会露出破绽。” 话音刚落,门外忽地响起一阵急促响动,似有脚步杂沓。 柳月棠眉尖一蹙,“外面可是发生了何事?” 这时,长乐宫的掌事太监上前,“娘娘,奴才发现有几个宫女太监在长乐宫外鬼鬼祟祟的,便将他们抓了进来。” 说着,他使了一个眼色,小太监便将几人押了上来。 见到几人面孔时,柳月棠眸光一凝。 竟是挽秋、流筝,还有小仲子。 在深宫整整陪了她三年的心腹。 而三人见到柳月棠的一瞬,诧异地愣在了原地,随即便是难以掩饰的狂喜。 “娘娘!”流筝最先反应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踉跄着便要上前,却被身旁的太监拦住。 她怔怔望着柳月棠,泪水止不住地落下:“太好了……您没有死。” 柳月棠喉头哽得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舌尖,艰难道出一句:“你们都下去吧,本宫亲自审审这些人。” 待太监一走,所有人齐齐跪下。 流筝膝行到柳月棠身边,眼里的激动几乎要随着泪水溢出来,“贵妃娘娘……您是奴婢的小姐是不是。” “太好了……您没有死,您真的没有死。” 挽秋最是沉稳,此刻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哽咽道:“宫里人都在传,说景贵妃和熙贵妃长得一模一样,奴婢们等人便想要来瞧瞧,谁知……谁知竟就是娘娘您。” 小仲子更是激动得磕了个响头,额头撞在地上,发出闷响:“苍天有眼!能再见到娘娘,奴才就是死也甘心!” 看着他们这副模样,柳月棠心头情愫翻涌,连忙起身将他们一一扶起。 “你们快起来,你们都起来。” 苏南卿这几日便要死了,待将她和昭妃除掉,自己便要离开了,也就是这个月的事。 走之前,让她们知道自己没有死也好,至少他们能没那么难过。 而柳月棠的这个动作,更是确定了就是他们的主子无疑。 流筝抽泣地说不出话来,紧紧抓着柳月棠的手,生怕一松开她便不见了。 主仆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皆热泪盈眶,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挽秋拭泪后道:“娘娘,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您成了澜月国的公主?” 柳月棠让几人坐下,随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三人听得是又惊又怒,悲喜交加。 流筝诧异道:“所以,娘娘您报完仇,便要带着公主离开么?” 柳月棠轻轻颔首:“对,届时澜月国的大王会想出一个万全之策,让本宫脱离深宫。往后,本宫便会带着玥儿在澜月国生活。” 挽秋闻言,含笑点头:“如此也好,如今对娘娘来说,澜月国便是您的家。这深宫虽看似荣华,内里却如履薄冰,步步皆险。娘娘能离开这是非之地,实乃幸事。” 柳月棠浅浅一笑:“本宫这二十年,活得太累了,唯有在澜月的三个月,方才真正勇敢做了一回自己。在澜月,本宫不必时时揣着心机,不必强颜欢笑面对他人,也不被任何人任何事物束缚。所以……本宫过得很幸福。” 从前,在庄子里,她便千盼万盼,盼着有人能够接她回柳家。 后来,回了柳家,她费尽心思让父亲注意到自己,又谨小慎微在漆氏手底下讨生活。 入了宫,她便算计着如何得到宠爱,得到了宠爱,又谋划着如何拥有权利。 等真的拥有后,她方才发现,比起拥有,更难的是去巩固地位。 这深宫之中,从来没有一日安稳可言。 贵妃之下,有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但凡你行了半步差错,便被旁人取而代之。 所以她在后宫这整整三年,无一日卸下了防备。 在澜月那三月,竟是这二十年,最快乐的三个月。 挽秋听得眼圈又红了,忙转开脸去抹泪,“真好,没想到温姨娘竟是澜月的公主,娘娘能够找到家人是再好不过了,不过……” 她湿润的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娘娘……您舍得皇上吗?” 柳月棠微微一愣,浅笑道:“有什么舍不得的,他同本宫之间……又不是什么恩爱夫妻。” “娘娘……”流筝缓缓道:“您可知,那一夜您身陷火海,皇上赶来,发了疯地要冲进去救您,所有侍卫都拦不住他,奴婢亲眼见到,他刚跨进门槛,头顶横梁便轰然砸落,生生砸在了他手臂上。若非何将军打晕了皇上,只怕……” 她话还未说完,衣袖忽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流筝转头,见挽秋正对着她微微摇头,压着极低的声音道:“娘娘本就存了离宫的心思,你此刻说这些,不过是让她徒增烦恼罢了。” 流筝一愣,顿时抿紧了唇,抬头望去。 只见柳月棠眸中像是蒙了层薄雾,几分茫然,几分怔忡。 “你是说,皇上他……”话到嘴边,柳月棠忽然顿住,唇瓣翕动了两下,终究还是将剩下的半截话咽了回去。 她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冰凉的玉甲深深嵌进掌心,将她从恍惚中拉了回来,望着几人道:“还好……本宫走后,皇后都将你们分去了好去处。” 最后,她将视线落在了流筝身上。 “流筝,现在本宫有些事要吩咐你去办。” 流筝连忙上前:“娘娘您说,奴婢定当赴汤蹈火。” 柳月棠垂下头,轻声低语了几句,流筝听了重重地点着头。 “是,奴婢这就去办,只是……容嫔娘娘会帮娘娘吗,毕竟您现在是,景贵妃。” “她会。”柳月棠声音很轻,却充满了坚定。 就凭那日,她们两人的话中话。 她便知,容姐姐认出了自己。 第306章 柳月棠,是你该死! 夜色如墨,泼洒在巍峨的宫墙上,将琉璃瓦的金辉晕染成一片沉沉的暗。 柳月棠坐在长乐宫露台上,望着天边那轮被云翳遮了大半的月亮。 其实,人生何尝不是如此。 圆满时少,残缺时多。 原就没有十全十美。 按照自己的心意和想法活着,便已是难得的幸事了。 正想着,肩上忽地落下一件带着体温的大氅。 柳月棠一怔,转头便见萧衡立在身后,手里还攥着披风的系带,低声道:“夜里露重,也不穿个披风。” 柳月棠盈盈一笑:“臣妾不冷。” “不冷也得穿,倘若受了风寒如何是好。”萧衡说着,将披风的系带在她颈间仔细系好,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下颌,带着微凉的触感。 他抬眼望向天边残月,声音沉了沉:“这露台风大,还是回寝殿中吧。” 柳月棠微微摇头,“臣妾午后睡了一小会,现在还没有睡意,想出去走走。” “来景元这些时日,臣妾还未曾好好看过周遭景致呢。” 见她有心出去走动,萧衡自然乐意,当即便握住了柳月棠的手,“那好,朕陪你。” 说着,他便要拉着她往外走去,谁知柳月棠却抽出了他掌中的手。 本以为,她依旧是如往日般,在抵触自己,却听她道:“皇上您等一下。” “臣妾方才刚卸了钗环,此刻瞧着怕失了体面,还是略施些胭脂再陪皇上出去吧。” 说着,她便起身往内殿的妆台上走去。 柳月棠步至妆奁前,指尖刚触到那方石榴红的脂盒,便被一只宽大的手轻轻覆上。 “朕来。” 柳月棠一怔:“皇上……” 萧衡不由分说将她按回镜前的绣墩上,自己拿起那方胭脂盒,笨拙地用银簪挑了一点,学着往日宫女的样子往她颊边抹。 柳月棠静静的看着他,“皇上,您可别将臣妾画丑了。” 萧衡指尖一顿,抬眸看她,眼底漾开浅笑意:“音音本就姿色过人,即便是朕闭着眼胡乱抹两笔,照样是倾国倾城。” 柳月棠垂下眸,避开他灼人的目光,“原来,皇上这般会哄人么。” “朕哄你作甚。”萧衡含笑地站起身,望向镜中面如海棠的脸颊:“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柳月棠睫毛一颤,这句话…… 萧衡从前也说过,正是她初次侍寝之时。 她抬眸望向镜中,见那抹嫣红不浓不淡,恰好衬得气色明艳,不由得抿唇笑了。 “没想到,皇上还有晕胭脂的本事。” 萧衡抬手搭在她肩上,语气轻快:“走吧,再磨蹭下去,月色都要等不及了。” 柳月棠望了一眼外头,见是时候了,便任由萧衡挽着手出了长乐宫。 他没有问柳月棠要去何处,只跟着柳月棠的步伐走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宫殿。 不多时,天际忽地飘起小雪来,悄无声息地沾在两人的乌发间。 看着柳月棠鬓边的银丝,萧衡目光逐渐迷离,抬手替她拂去鬓角的雪。 也不知……他们会不会有白头那一日。 “啊——” 正想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女子的尖叫声。 两人当即一愣。 柳月棠拧眉:“何处传来的声音?” 周德福探头望去,“皇上,贵妃娘娘,前面是钟粹宫和华阳宫,听那方向,好像是从钟粹宫传来的。” 萧衡眉峰一蹙,周身的温和霎时敛去几分,沉声道:“去看看。” 周德福忙不迭应了声,挥手让侍卫上前。 雪越下越大,踏过的脚印已被新雪覆了大半,风里隐约裹着细碎的哭嚷声。 柳月棠攥紧了袖中的暖炉,嘴角微微牵动。 有些账,在今夜就会一笔勾销了。 立在钟粹宫门口的宫人见圣驾来了皆是一惊。 其中一位太监慌忙进了侧殿。 不知怎么,今夜小主突然唤着淑懿贵妃的名字,还说什么有本事你直接让我死,莫要如此折磨我。 这些话倘若是被皇上听到了,那整个钟粹宫恐怕就遭殃了! “奴……奴才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宫人噗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萧衡眸光望向钟粹宫,“方才可是柔婕妤的声音?” “啊——你走啊,你走!”这时,殿内又传来了苏南卿凄厉的哭喊声。 “还有谁在玉芙殿?”萧衡的声音压得极低,眸光凌厉落在太监头上。 太监浑身瑟瑟发抖:“没……没人,是是小主唤了失心疯。” 萧衡一惊:“失心疯?柔婕妤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会唤失心疯?” “奴……奴才不知。” “皇上,要不去看看柔婕妤吧。”这时柳月棠开口。 萧衡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便拉着柳月棠的手进了玉芙殿。 “你走开……你走开……为什么要堵住我的嘴,唔……唔……” 这时,尖叫的声音突然被堵住,只余下含糊的闷响。 见满地的狼藉,萧衡下意识地将柳月棠护在身后,“小心一些,莫伤着了你。” “臣妾会小心的。”柳月棠拍了拍萧衡的手腕,便同他踏进了内殿。 而内殿中,几乎和她想象中无异。 苏南卿被两个宫女按在床上,披头散发,手腕青筋暴起,嘴里塞着布团,绝望而惶恐地发出呜呜呜地声音。 就在她目光移过来时,柳月棠的脸从萧衡身后探出来,直落入她眼底。 所有的呜咽嘶吼声顿时戛然而止。 苏南卿停止了挣扎,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柳月棠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那笑意快得像错觉,旋即换上一副诧异的神情,“你们为何将柔婕妤的嘴堵上?” 说着,她抬脚便往苏南卿走去。 裙角扫过地上的碎瓷,发出细碎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苏南卿紧绷的神经上。 看着柳月棠越来越近,苏南卿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猩红地眼底瞪出了热泪。 她想要大叫,涨红了脸都发不出叫声。 想往后缩,可脊背早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无所遁形。 只能由着柳月棠一步步靠近,再逼近…… 直到那张亮得惊人的眸中映出自己满是冷汗的扭曲面孔。 柳月棠缓缓抬起双手,正要将苏南卿口中的棉布取下时,踏雪扬声道:“贵妃娘娘,仔细我们小主伤着您。” 柳月棠幽幽一笑,笑意里添了几分诡谲,“你没看到你们家小主都快憋得没气了吗。” 言罢,她微微她轻抬手腕,用力一扯,棉布随着她凄然尖叫声落出: “啊——” “柳月棠!是你该死!是你该死!” “你走啊……你走……” 第307章 火海真相 此话一出,殿内霎时安静得可怕。 萧衡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利刃,“唰”地射向苏南卿。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在死寂的殿内炸响, 柳月棠唇角极轻地勾了一下,用了那梦魇香,第三天便可胡言乱语,神志不清。 所以,不管是该说的,还是不该说的,苏南卿都会吐得干干净净。 转瞬,她脸上的笑意陡然一收,眼底浮起恰到好处的诧异,“柳月棠?这不是熙贵妃的名讳么?” “皇上……莫非,熙贵妃的死同柔婕妤有关?” 萧衡箭步上前,狠狠瞪着苏南卿:“柔婕妤!那一夜,是不是你放火烧得邀月宫?” “不是我的错,皇上!”苏南卿猛地从榻上弹坐起来,散乱的发髻垂落,贴在淌满泪汗。 她拼命摇头,“是她!是柳月棠!我给过她解药的!是她自己不信任我,她没喝……她偏没喝啊!哈哈哈哈……” 说着,她仰头大笑。 笑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啪”地一声,打断了她凄厉地笑声。 萧衡突如其来地一巴掌险些将苏南卿扇翻在地,她踉跄着撞在榻边的床柱上,嘴角瞬间溢出血丝。 可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缓缓抬起眼帘,目光正好撞入了柳月棠的瞳孔。 “啊——”苏南卿惊惶尖叫,攥着棉被缩到了另一旁的角落。 “鬼!你是鬼!你要来找我索命是不是,那你直接杀死我好了,别再这么折磨我……我求你,别再这么折磨我。” 柳月棠刚要上前,萧衡忽地将她拉入怀中,怒气沉沉道:“来人,将柔婕妤带去紫宸殿,朕要好好审审这个毒妇。” 话音一落,当即便有太监将苏南卿和宫女等人拖了出去。 “放开我!你们都是柳月棠派来的幽灵是不是!放开我!唔——” 在挣扎中,苏南卿再一次被堵上了嘴。 随后,萧衡又吩咐人将皇后请去了紫宸殿。 柳月棠对着身后的雪霁使了个眼色,前往紫宸殿时,雪霁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瑶华宫。 容悦踩着碎雪踏入瑶华宫时,不觉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从前的瑶华宫,地龙会烧到来年三月。 而如今,偌大的宫殿只烧了一盆柴火取暖。 呵出的气依旧能凝成白雾,廊柱上冰凉刺骨。 容悦一眼望去,便看到了榻上的昭嫔。 她面色如宣纸般透着青灰,唇瓣惨白,执着笔尖在纸上一顿一顿地挪动着。 许是听到了动静,她指尖一滞,惶恐不安的抬起了双眸,触及到时容悦时,她紧绷的脸稍有松懈。 “容嫔……你怎么来了。” 说完,她忙将写好的宣纸翻背,盖在数沓宣纸上,遮住了未干的字迹。 可宣纸上,“但把痴心燃到尽,人间留得一痕情。”的情字本就未干,被她仓促翻纸时指尖不经意蹭过,墨迹顿时晕开一道歪斜的痕。 就仿佛暗示了她的结局一般。 容悦上前,目视着她:“淑懿贵妃之死,你也脱不了关系吧。” 昭嫔指尖一颤,毛笔“啪”地落在桌上。 看着她这个举动,容悦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忌,缓缓道:“如今柔婕妤日夜梦魇,皇上已经将她带去紫宸殿审问了,本宫前来,便是带你去认罪。” “若是等柔婕妤将你供出,后果……你很清楚。” 正如柳月棠所言,苏南卿眼下是个疯妇,她根本就想不到去供出昭嫔。 反而,若是有了昭嫔的证词,能够更加坐实苏南卿的罪名。 昭嫔闻言,心头一颤:“淑懿贵妃的事……皇上都知道了?” 她指尖猛地攥紧。 倘若……倘若让萧衡知道自己同柳月棠的死有关,他会不会恨自己? 甚至,后悔认识自己? “不错,皇上都知道了。” 听到了容悦的肯定,她更是浑身一软,像被抽去了骨头,倚着桌沿才能勉强坐稳。 她缓缓闭上双眼,“你同本宫说这些废话作甚,本宫不去御前,你也会绑本宫去,不是吗?” 容悦微微一怔,的确是如此。 昭嫔扶着桌案起身,神色恍惚,“你等一下本宫。” 她缓缓往妆台走去,扶着凳沿坐下。 铜镜里映出她苍白的面容,连眉梢都透着几分病气。 昭嫔从妆奁里拈起那支海棠色的口脂,缓缓涂抹在了唇上,轻轻一抿,原来苍白的唇变得嫣然。 像雪地里忽然绽开了一小簇春天,艳得有些晃眼。 恍惚间,她好像在铜镜中见到了自己初入宫时的模样。 那时她并不开心,她厌极了这四四方方的宫墙。 厌极了他身边形形色色的女子。 更厌极了这个妾室的身份。 可是,她又爱极了他这个人。 就这样带着又恨又爱进了朱墙深宫。 “新婚”之夜,她便将他气得拂袖离去。 眼下想来,倘若…… 倘若从入宫开始,她便多几分贴心,多几分示弱,或许…… 她和萧衡,便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想着,她含泪一笑。 罢了,这一世,她并没有辜负萧衡,只是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罢了。 她总觉得,只要她站在原地,那人总会回头望她一眼,总会懂她藏在硬壳下的柔软。 可她却忘了,他是帝王。 忘了人心会冷,情意会淡。 而眼下,她已时日不多。 她不想要萧衡恨她。 即便是死,她也要死在萧衡的怀中。 想着,她缓缓站起身,趁着容悦不注意之时,将一匕首藏在了宽大的袖中。 待步至门口,侍卫还欲拦容悦,恰巧此时御前的卜子安来了。 “容嫔娘娘,皇上已经恩准了你的请求。” 侍卫们便连忙退至一旁。 昭嫔走时,回头望了一眼瑶华宫。 这一眼,望尽了半生牵绊。 她缓缓回过头,宫裙扫过带雪的青砖,未再回头。 第308章 我会是你最爱的女子吗? 承明宫,萧衡、皇后、柳月棠等人坐在大殿中。 内殿中,传来苏南卿清清楚楚的哭喊声:“柳月棠!你有本事你直接让阎王爷来收了我,你在这装神弄鬼作甚!” “是你对不住我在先!你该死!你该死!” 皇后大惊失色:“皇上,熙贵妃的死,果真同柔婕妤有关?” “果真?”萧衡眉峰微挑。 “看来,皇后也疑心柔婕妤?” 皇后微微颔首:“正是。” “那一日,桉儿说柔婕妤看玥儿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心里有鬼。臣妾便突然想到邀月宫着火那一夜,当时,守夜的太监是为了给柔婕妤请太医方才离开,踏雪和流筝又因各种事被支开了,殿中仅仅只留下了熙贵妃和柔婕妤两人,就仿佛是被精心安排了一般。” “据宫人所言,当时正殿燃烧的很快,待小厨房的踏雪发现有火光时,出来已经烧的人都进不去了,臣妾便想,定是殿中有人动了手脚,比如倒了油。” “但柔婕妤却说,只在屋外见到了黑影,臣妾便开始有些怀疑,是否一切都是出自柔婕妤之手。” “后来,臣妾也派人去查过,却一无所获,反而查到柔婕妤因为熙贵妃的死伤怀,太医也说,柔婕妤那日在火中吸入了太多浓烟,险些没救过来……所以,臣妾方才消除了些许怀疑。” “直至今日,臣妾方才彻底肯定,一切都是柔婕妤所为,她演了一出苦肉计,骗过了我们所有人。” 萧衡眸中盛满了翻涌的怒涛,似要将眼前一切都吞噬殆尽。 “是啊!是朕对不起熙贵妃!竟未将此等恶妇奸计识破。” 言罢,他想到了昭嫔,眸中怒火更甚,“只怕,昭嫔也在其中,两人里应外合,昭嫔以寻死拖着不让朕离开,柔婕妤便有了充裕的时辰,去对熙贵妃下此毒手!” “好啊,好的很!”他咬牙狠厉地说着,攥死的手臂上青筋累累暴起。 他无一日不在后悔,后悔那一日不该去瑶华宫。 这样,他的淼淼便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柳月棠稍稍一怔。 她没想到,萧衡竟也会怀疑到昭嫔身上。 她知道,昭嫔对萧衡而言,与六宫其他妃子不同,所以,她怕所有人都会忽略昭嫔这个帮凶,特地让容姐姐带她前来。 却不曾想,萧衡须臾之间便生了疑心,将矛头指向了她。 正说着,容悦便带着昭嫔来了。 容悦的身影刚出现在殿门口,柳月棠双眸便顿时亮起。 两人四目相对的刹那,无需言语,眼底那点默契已悄然流转。 容悦敛了敛神,款步上前,“臣妾参见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萧衡抬了抬手,示意容悦起身。 随后,将目光落在了昭嫔身上。 昭嫔目光灼灼地望着萧衡。 明明满殿都是人,她的目光却只黏在他身上,眸中没有怨,也没有恨,只有一片纯粹的痴。 可她目光所及之处,却是冰冷的眉眼,再难寻回半分往昔的温存。 “昭嫔,可是你同柔婕妤合谋害死的熙贵妃?” 他的声音激起满室寒意,昭嫔软软跪了下去。 “是!”她双眸一直直视着萧衡,未曾有半分闪躲。 “柔婕妤说,让臣妾拖住皇上,她会想办法让熙贵妃失宠。” 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臣妾知道,如今熙贵妃没了,臣妾说再多都是枉然。可臣妾还是要说——臣妾只想让皇上看清熙贵妃的真面目,臣妾从未想过要她性命。若臣妾和熙贵妃之间,一定要死一个人的话,臣妾宁愿是自己。” 若是,她死了,皇上也能为她伤心,为她发疯、记住她一辈子,她宁愿死去的是自己,也不愿意死去的是柳月棠。 柳月棠冷笑一声,以一个旁观者的态度懒懒道:“宁愿是自己?昭嫔好一张巧嘴!你若真有这份心,当初何必应下柔婕妤的算计?既已伸手推了一把,此刻又装什么仁善?熙贵妃尸骨未寒,你这话听着,倒像是她死得活该,你反倒成了委屈的那个!” 昭嫔循声望去,目光触及到柳月棠面孔时,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被惊雷劈中般僵在原地,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她早就听说了,皇上纳了一位公主为贵妃,据说那位公主容貌和熙贵妃一般无二。 她本还有些不信,这世间怎么可能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可此刻亲眼瞧见柳月棠立在那里,一身华贵宫装衬得那张脸明艳逼人,同记忆里的熙贵妃分毫不差。 唯一不同便是,那股子气势与与生俱来的高贵。 昭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来,惊得她指尖都发起颤来。 难怪……难怪宫中都在传,皇上盛宠这位景贵妃。 呵,他如何不宠。 只怕,他觉得柳月棠又回来了,即便是个替身,他也会待柳月棠一般待她。 “皇上!臣妾恳请您严惩柔婕妤和昭嫔。” 容悦的声音拉回了昭嫔的思绪。 她下意识回头看向萧衡,却直直撞进他淬了寒冰的眸子里。 萧衡生冷如霜:“苏氏心肠歹毒,朕自会叫她痛苦死去,至于昭嫔……” 他声音一顿,目光沉沉地落在昭嫔身上 脑海中又浮现出温懿母后弥留之际所言,“衡儿,本宫将姝儿和皎皎交给你,若将来继承大统的是你,你便代替母后好好保护她们。” 那是母后最后的嘱托,字字句句都刻在他心尖上。 他不会忘。 他这辈子,欠温懿母后的太多。 所以,他会留昭嫔一条命,让她活着,毕竟她时日也不多了。 但是,他此生再也不愿见到她一眼。 萧衡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思忖了片刻,“昭嫔……褫其位份封号,发往皇陵守陵,非诏不得出。” 皇陵——是埋着列祖列宗的孤冷之地,一旦踏进去,便是与红尘俗世彻底断了念想,等同于终身监禁。 皇后眸中掠过一丝诧异,转瞬便觉理所当然。 而沈青棠却是痴痴地笑了。 同样是谋害熙贵妃,可皇上让柔婕妤痛苦的死去,自己……却只是守陵。 足以证明,他心中是有自己的。 她同旁人,到底是不同的。 沈青棠缓缓伏下身,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臣妾,领旨。” 萧衡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便漠然移开,“拖下去吧。” “慢——”沈青棠仰起头看着萧衡。 “临走前,臣妾想问皇上一句话。” 萧衡眼帘微垂,指尖仍摩挲着那枚玉扳指,未发一语,却算是默许了。 沈青棠眸中凝着泪,目光痴痴缠在他脸上,恍惚间竟像是跌回了当年那些琴瑟和鸣的岁月。 她缓缓问:“皎皎想知道,倘若没有柳月棠的出现,我会是你那个最喜欢的女子吗?” 第309章 以命相护 萧衡目光淡然:“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资格问朕这些话?” 他侧过脸,琉璃盏里的烛火映着他眼底的凉薄,竟没半分温度。 “你该懂,心上的位置,生来就只容得下一人,即便没有她,也轮不到你。” 柳月棠没出现时,他喜欢沈青棠,宠爱沈青棠,但心上的位置,却是空空的。 这么多年,也唯有柳月棠一人,将它填得满满的。 他后来方才明白,他对沈青棠是年少时的绮念,是一份承诺和责任,更是愧疚。 他给沈青棠的,是周全;给柳月棠的,才是整颗心。 “也轮不到我?”沈青棠呢喃念着,心底如刀割一般疼。 “那我们之间,十多年的情分又算什么?” “在你心中,昔日种种,竟一文不值吗?” 泪水糊了视线,她望着萧衡冷硬的侧脸,却迟迟未等到上座之人的回答。 唯有窗外雪化的声音,簌簌地漫进来,一滴接一滴,听得人浑身泛冷。 沈青棠止不住浑身发颤,“萧衡,这些年,你对我当真就没有一丝真心么?” 萧衡摩挲着扳指的手一顿。 真心自是有的,从前他是真的有好好待她,想要同她共度余生。 可最后,两人终是越走越远。 直至伤害柳月棠,所有的情分消磨殆尽。 “有过。”他沉吟片刻,眸光微侧,余影轻掠柳月棠身侧。 “不过……往后,朕的真心,只会给予一人。” 他看似是在回答沈青棠的话,却又像是,通过她告诉旁人。 没错,他便是想告诉柳月棠,告诉她——纵是往昔对沈青棠有过几分意动,那也只是过往云烟。往后岁岁年年,他的整个人,他的整颗心,都只会牢牢系在她一人身上。 他想要给足她安全感,让她揣着这份明明白白的偏爱,再无半分惶惑。 而,此话一出,他余光也正好见到柳月棠蓦地攥紧的手心。 皇后眉间漫上几分凄愁,旋即又像是局外人一般,看着眼前的三人。 原以为沈青棠会因此而痛哭,结果她却是痴痴地笑了。 够了…… 萧衡对自己付出过真心就够了。 至少,他心中曾经是有过自己的。 而后,她要让萧衡彻底记得自己。 记一辈子…… 记得,有个叫沈青棠的女子,爱他胜过自己的生命。 她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向萧衡。 “皇上,您可还记得此物?” 说着,她将袖中的匕首拿了出来,握在手中。 这时,柳月棠和皇后一惊,面面相觑,皆站起了身。 萧衡从台阶而下,望着她手中的匕首,目光恍惚。 沈青棠指尖抚着匕首上雕刻的缠枝纹,轻声道:“当年夺嫡之争,王府内外血雨腥风,我不顾安危来王府寻你,临走时,你将这把匕首交给我,你说,‘时局凶险,若遇不测,便用它护好自己’。” “您还记得吗,皇上?”沈青棠深深地看着他,有痴迷,有留恋。 萧衡轻轻颔首。 沈青棠缓缓拔出匕首,匕首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她望着那抹寒芒,忽地笑了。 “可如今,护我的这把匕首尚在,护我的人,却早把心给了别人。” “萧衡!这一世,是你负了我!” 话音刚落,“噌”的一声匕首出鞘,寒光陡现间,沈青棠已将利刃举过头顶。 而近在咫尺的,唯有萧衡一人。 “皇上——”柳月棠瞪大了双眼,声音未落,已箭步冲上前,欲将萧衡推开。 女子视线突然闯入视线,萧衡瞳孔猛地一缩,惊呼道:“淼淼——” 眼看寒刃直落,很容易伤了她,萧衡本能旋身,站在了她的面前,将她死死护在怀里,自己则生生迎向那柄利刃。 沈青棠一心求死,所以落下利刃时没有丝毫迟疑,更是闭上了双眼。 待她听到惊呼声再睁开眼时,原本空旷的位置,突然多了一个宽厚的肩膀,她登时一惊,想要收回手却已晚了。 “嗤”的一声轻响,锋利的刃口划破锦袍,深深剜进萧衡手臂。 她僵在原地,握着匕首的手不住颤抖,满眼错愕,竟忘了抽回。 “嗯……”萧衡眉头紧拧,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柳月棠脸色唰地煞白,又惊又急,声音都带了颤:“皇上!” 瞥见她眸底翻涌的担忧,萧衡手臂反而往后又移了半寸,任由那尖锐的刃口刺得更深些。 他忍着痛,猩红地目光牢牢锁着她。 见她急得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萧衡却笑了,手臂上的疼痛似也消失了,滚一滚喉咙低声安慰道:“别怕。” 沈青棠握着匕首的手还在抖,银刃上的血珠顺着刃口往下流,蜿蜒过冰冷的金属,一路滑到她指尖。 触及到那抹温热,她手一松,人随着匕首滑落在地。 眼前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皇后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着萧衡,惊呼着传太医。 沈青棠目光呆滞,看着眼前在烛火中晃得重重叠叠的身影,突地笑了,继而又哭了。 她用自己的命去爱眼前这个男子。 可眼前的男子,却能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护住另一个女人。 他甚至以为……以为自己会杀了他吗? 沈青棠眸中的泪大滴大滴滚落。 原来,爱与不爱,是这样清清楚楚,连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没有。 他是真的,彻底不爱自己了…… 自己竟还傻傻的想着,用这把他给的匕首了结性命,或许能换他半分心软,能让他往后余生偶尔念起自己,哪怕……哪怕是死在他怀中,也算没白爱这一场。 如今想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柳月棠死那日,他甚至要杀了自己。 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又怎会为自己的死动容? 看着萧衡被众人簇拥着踏入内殿的背影,沈青棠缓缓弯腰,执起地上那把沾了血的匕首,缓缓开口:“萧衡,真正杀死我的,不是这冰冷的利刃,而是你的心。” 她声音很轻,话说完,萧衡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瞳孔中。 她高高执起匕首,狠狠插向了心口处。 “噗嗤”一声闷响,利刃穿透衣衫,深深没入血肉。 沈青棠身子猛地一颤,剧痛如潮水般瞬间席卷全身,眼前阵阵发黑。 她死死盯着那扇门,嘴角牵一抹凄然的笑容。 她的心总算是死了,彻底死了…… 身体软软倒下时,她仿佛见到了宫墙外无际的夜空,玉盘皎洁,清辉万里。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 意识弥散前,她在心里轻轻念着。 皎皎,这是母亲为她取的小字。 原是盼她如这山间月,虽不夺目,却自有皎洁本心,能在天地间得一份自在清朗。 可她偏一头扎进这红墙,被情爱迷了眼,被执念缚了心,辜负了父母,更辜负了自己。 愿来生…… 再也不要遇到萧衡了。 第310章 心软 内殿中,白纱刚缠在萧衡手臂上便被浸得通红,即便皇后再小心翼翼,萧衡亦疼得额间冒冷汗。 触及到那抹鲜红,柳月棠心狠狠揪成了一团。 为什么……为什么萧衡方才会用整个身子来护住自己。 他分明可以不用受伤的。 只要他站在原地,或者退后一步,他便可安然无恙。 可他却以整个身子挡在了自己面前。 千钧一发之时,他唤了一声淼淼…… 他果真爱上了自己么?爱到了,可以用生命相护的地步? 昔日,她用自己的身躯去护住他,不过是为了上位,为了得宠,为了博取他的怜惜。 那么他呢?他是为什么呢? 柳月棠实在想不出其他原因。 他是帝王,若非在乎一个人,他何以用自身安危相护。 瞥见柳月棠眸中盈盈水光,萧衡紧锁的眉心霎时舒展些许,哑声道:“莫难过,朕无碍。” “只是些皮外伤罢了。” 柳月棠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皇后看在眼里,缓缓起身敛衽一礼:“外面还有些事需要臣妾料理,今夜便有劳景贵妃侍奉皇上左右了。” 柳月棠垂首屈膝,“是。” 待皇后走后,柳月棠深深望着萧衡。 四目相对,他总算在那抹目光中寻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他正欲开口,忽闻柳月棠轻语:“皇上方才为何要护臣妾?” “您和臣妾,分明都可以不受伤的……” “可是朕怕!”萧衡打断了她的话,眼眶泛着急切的红。 “朕怕失去你。” “即便是一丝一毫的伤害,朕都不敢去赌。” 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疯都疯了。 是啊……他分明可以不用受伤的,若是怕那匕首伤到柳月棠,他完全可以将柳月棠往自己怀中拉。 可偏偏当时大脑一片空白,他竟用整个身子去挡在她身前。 匕首刺进肩膀时,见到她惊慌失措、担忧诧异的模样,他竟如傻子一般,为了让她心疼,故意将伤口又刺进了匕首几分。 这样做的目的,竟然只是为了让她更在乎自己,更心疼自己。 他堂堂帝王,何时竟成了这副模样。 疯了…… 他大概真是疯了。 可触及到柳月棠满是动容的眼神,他又突然觉得,疯了也是值得的。 他嘴角扬起一抹轻快的笑容:“方才沈青棠自戕之际,你不也第一时间护在朕身前么?” 他凝望着她,目光灼灼,似要望进她心底去,语调缱绻:“可见,音音也舍不得朕受伤,是么?” “自戕?”柳月棠一惊。 方才……沈青棠并非是要杀了萧衡。 而是自戕? 萧衡轻轻点头:“应是自戕,她不会杀了朕。” “但……朕怕她见到你之后,突生妄念,会杀了你,所以朕才要更加护紧你一些。” “那皇上您可想过自己也会受伤?”她秀眉紧蹙。 “您是九五至尊,龙体怎可轻损?” 萧衡闻言,柔和一笑,抬起未受伤的手。 柳月棠将手放在他掌中。 他指尖带着暖意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若护不住你,这九五至尊的龙体又有何用?” “音音,若这万里江山,没有你在身侧,于朕而言,不过是座空寂的牢笼罢了。往后,朕会保护好你,莫说今日只是伤了手臂,即便是没了手臂,朕也甘之如饴。” 烛火晃了晃,那双素来凌厉的眼,此刻只映着她的影子,滚烫得灼人。 柳月棠滚了滚喉咙,终只剩下喉间涩然,未言极口。 就在这时,太医来了。 柳月棠忙转过身去,深深吸了口气,方才将眼眶打转的水光硬生生逼了回去。 萧衡如今这般在乎自己,倘若,她又来个假死,或者一走了之,这样对他是否太残忍了些。 无论她怎么伪装,无论她怎么演,都瞒不过他。 他知道自己就是柳月棠,他认定了就是柳月棠,所以方才危险的时刻,他脱口而出的是淼淼,并非音音。 自己是不是应该如实告诉他,同他告别。 不应该又突然走地无声无息?让他再一次经历失去自己的痛苦? 柳月棠想了许久,直到压抑的呻吟声响起,方才拉回了他的思绪。 太医一边替萧衡上药,一边道:“皇上,您忍一下,这药敷上去虽有些疼,不过药效却极佳。” 柳月棠转过身来。 方才皇后只是隔着衣衫替萧衡包扎了一下伤口,以防出血过多。 此刻衣衫褪下,方才看到那伤口极深,皮肉外翻着,暗红的血仍在缓缓渗出,在肌肤上洇开触目惊心的痕迹。 柳月棠喉头一紧,上前道:“本宫来替皇上包扎吧。” 太医忙将纱布双手奉上。 柳月棠接过纱布后,屈膝半蹲在榻边,将纱布展开,小心翼翼地缠在萧衡的手臂上。 缠到第二圈时,新渗的血珠已将纱布晕开一小片暗红,她动作愈发轻缓,连呼吸都放轻了一些。 正欲裹第三圈时,腕间忽然一紧,是萧衡伸手握住了她。 “不必如此小心,朕不疼,真的一点也不疼。” 这一刻,他已经忘记了所有的疼痛。 能让她待自己如此上心,这点伤,真的值。 这时,周德福进来禀报:“皇上,沈氏,方才自戕了。” 柳月棠手微微一滞,沈青棠真的自戕了? 她抬眸望着萧衡,却发现萧衡好像一点都不惊讶,也不难过,只是稍稍愣了片刻。 须臾,他沉声道:“好生安葬吧。” “皇上,您一早便猜到了沈氏会自戕吗?” “也并不是。”萧衡和声道。 “是因为沈氏……本就活不了多久了,太医说,她最多也只能活个两三年。” “为何?”柳月棠问。 萧衡凝望着柳月棠,眸色沉沉静了半晌,才缓缓开口:“熙贵妃殁时,朕曾将剑刺入了她胸口,自那以后,心口便落下了病根,太医诊过,说她身子撑不了几年。” 柳月棠眼睫诧异一颤。 她为何没有听闻过此事? 她抬眸望向萧衡,话未出口,目光却先落在他褐红色疤痕的肩头。 那疤痕像一弯干涸的血月,盘踞在肩胛处,边缘的皮肉微微凸起,带着被烈火灼烧过的蜷曲痕迹,与周围光洁的肌肤显得格格不入。 此时,她忽然想起,流筝说,自己被困在火中时,萧衡不顾一切冲入火海救自己,却不慎被房梁砸到了。 这……便是他留下的伤痕吗? 当时他就没想过,自己进去会没命吗? 见她包扎好了伤口却迟迟未将手放下,萧衡跟着她的眸光垂眸望去,看见自己肩上的疤痕时,他下意识地缩了缩。 “怎么,朕这疤是不是很丑?” 柳月棠轻轻摇了摇头,抬起指尖轻抚着他肩上的疤痕。 指腹触到那片凹凸的肌理时,他肩膀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不丑……”柳月棠含泪一笑。 这一刻,她彻底心软了。 她原以为,只要自己以宗政浅音的身份入宫,她便可全身而退。 可方才那一声淼淼,让她彻底清醒。 即便她在景元再待个一年、五年、甚至十年,萧衡都不会相信自己不是柳月棠。 若是再让他经历一次失去,对他的确有些残忍了。 他毕竟是玥儿的父皇。 柳月棠深吸一口气,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她应该直接告诉萧衡,她要离开,离开皇宫,离开他。 于是,她缓缓起身,敛衽提裙,屈膝跪于榻前青砖之上,鬓边珠钗随着动作轻晃,发出细碎的脆响。 “皇上,臣妾有一事要禀,还请皇上答应。” 第311章 恳求出宫 自从柳月棠再次进宫后,就不爱行礼,哪怕礼行也不标准,更不要说如此大礼了,着实将萧衡吓了一跳。 他连忙将她扶起:“有什么起来说,朕应你便是。” 柳月棠却并不起来,只抬眸望向萧衡,一贯清冷的目光含了别样的情愫。 这熟悉的眼神让萧衡心头一紧,下一刻只听她道: “方才,皇上护着臣妾时,下意识地唤了一声淼淼,想必您心中也清楚,臣妾就是柳月棠。” “不!你不是!” 萧衡猛地攥紧她的手腕,声音透着慌乱,“朕……朕只是一时失言唤错了。你不是柳月棠,你是宗政浅音,是朕的景贵妃。” 柳月棠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却没挣扎,只静静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惊惶,那抹惶恐几乎将他双眼染得通红。 之前,萧衡千方百计的让自己承认,自己就是柳月棠。 而如今,她坦白,他却如此慌张害怕。 想来,他已经明白,自己以宗政浅音的身份入宫,就是为了能够轻易离开他。 柳月棠涩然一笑:“皇上,想必您也猜到了,臣妾此次回宫是为了……” “不!朕不要听。”萧衡打断她的话。 他蹲下身,双手攥着柳月棠的肩膀,猩红的双眸狠狠逼视着她:“不管你是柳月棠,还是宗政浅音,朕都不会放你走,你入了宫,便是朕的女人,你只能留在朕身边。” “那若是臣妾执意要离开呢?”柳月棠望着他,目光平静却透着决绝。 “朕不允!柳月棠,你既承认了你是柳月棠,那便更不能离开朕!你是二公主的生母,你永远都不能踏出皇宫半步。” 柳月棠的整个身子被他晃得厉害,她拧眉道:“皇上,您冷静一下。” “朕冷静不了!”萧衡眼底翻涌着偏执的红,声音发颤。 “朕一点也冷静不了!” “柳月棠,你知道吗,自从你葬身火海,朕的心也跟着死在了那场大火中,可是你又回来了,朕的这颗心又活了。” “朕已经下定了决心,你不记得朕也没关系,你要当宗政浅音也没关系,只要你在朕身边便好,朕便当你的夫君,同你重新开始,朕定会好好爱你。”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还是要离开朕?为什么!” 他死死盯着柳月棠,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心口既心碎又无力。 看着几近崩溃的萧衡,柳月棠心中五味杂陈,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皇上,这一切都是天意。” 她后退一步,让萧衡松开了攥在自己肩上的双手。 “若臣妾那日真死在了大火中,便没有宗政浅音,臣妾也就不会去到澜月国。” “去了澜月国后,臣妾找到了家人,舅舅、姨母、还有好多哥哥妹妹,他们教臣妾纵马草原,挽弓射猎,给了臣妾从未有过的关爱。” “那里没有所谓的男尊女卑,臣妾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不必困在这四方宫墙里,日日望着那方被框住的天。臣妾厌倦了这宫中的勾心斗角,厌倦了患得患失的自己。身不由己二十年,往后臣妾只想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好好活一次。” 言罢,她俯身在地:“希望皇上恩准。” 望着毫无波澜的她,萧衡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连带着柳月棠的身影都晃了晃,“你就这么厌倦朕吗?”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他喉间挤出,泪水从猩红的眼尾缓缓落下,砸到了金砖上。 突如其来的湿润让柳月棠眼睫微微一颤。 他哭了? 她缓缓抬起头,却见萧衡猛地移开眸,只留下湿润的眼角。 柳月棠静静凝视着他:“不,皇上。臣妾并非是厌倦您,这三年来,您给予臣妾六宫无人能及的恩宠和地位,你待臣妾之心,臣妾感动也欢喜。但臣妾去了澜月之后才明白,比起权利地位,臣妾更想要自由。臣妾厌倦的是这皇宫,是勾心斗角,是妃嫔的身份。” 萧衡缓缓闭上双眼,双唇止不住地颤抖。 她不厌恶他。 可她口中所厌恶的,全是关于他的东西。 他能给她万千恩宠和地位,可是,偏偏这最简单最纯粹的东西,却给不了她。 因为他是帝王…… 许久,萧衡缓缓睁开眼,声音哑得像蒙了层霜:“是朕的错。” “朕……连最简单的东西都给不了你。” 正当柳月棠诧异地动了动唇,以为他会放自己离开时,萧衡却道:“但朕说过,这一次你回宫了,朕便绝不会再放手。” “柳月棠!你是二公主的母亲,是朕放在心尖上的人,哪怕是你恨朕,怨朕,朕都不可能会放你离开。” 他舍不得。 他怎么舍得放她离开,她好不容易活过来,来到他身边,他如何能再次失去她。 柳月棠蹙眉,“皇上,您这又是何苦?强留臣妾在这宫中,你我都不会快乐。” “我快乐的!”萧衡连忙点头,激动地看着柳月棠。 “只要能够日日见到你,我就足够了,淼淼,真的……只要能每日见到你我就足够了。” “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双眼满是恳求和脆弱,将惯用的朕都换做了我。 “就算是你舍得抛弃朕,那玥儿呢?你舍得玥儿吗?那是你十月怀胎,九死一生生下的孩子,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也舍得吗?” 他知道,如今宫中她唯一舍不得的便是这个女儿,所以他便想要用女儿来让柳月棠心软,让她留下来。 却不曾想,柳月棠竟道:“皇上,臣妾此次回宫,便是想要将玥儿一起带走。” “她还小,需要生母照料,臣妾自不可能抛下她。” 第312章 朕离不开你 “什么!?”萧衡猛地后退半步,狠厉而心痛地望着柳月棠:“你竟……要将玥儿一起带走?” “你还未回宫,便计划着如何回宫报仇,如何带走玥儿,彻底离开朕,是不是?” 他突然的怒喝一声。 “告诉朕!是不是!” 萧衡怒视着她,眼底是被刺痛的愤怒,更是被碾碎的绝望。 柳月棠垂着眼帘,不疾不慢道:“是。” 萧衡心口猛地一扎,他攥紧了手心,喘着粗气:“你就从未想过朕吗?” “未想过,朕再失去你会怎么样!未想过,朕离不开玥儿,离不开你?” “臣妾自然想过。”柳月棠抬头。 “正是因为臣妾怕皇上难过,所以……今日臣妾才如实相告。” 萧衡这才明白了过来…… 原来……原来方才他替她挡的那一刀,恰好让她心软,将她的身份如实说了出来。 此时,他突然后悔了,他不应该故意将手臂往刀上撞去,不应该伤的这么重。 或许……她就还能以宗政浅音的身份多在自己身边待几个月。 或许,这几个月他能够感动她,让她留下来也说不定。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她说了,说了自己就是柳月棠,说了自己进宫的目的,和离开的原因。 “皇上……即便臣妾带走了玥儿,她也还是您的女儿,臣妾也一样可以经常带她入宫来看您。” “看朕!?呵……”萧衡凄苦一笑。 “她是朕的女儿,景元的公主,终身都只能留在景元!朕不会允许任何人带走她!”萧衡咬着牙,眸色凛冽。 他突然想到,她既是要将玥儿一起带走。 那么,玥儿不离开,她便也不会离开。 只要他不让玥儿走,那么柳月棠便能在皇宫多待些时日,哪怕是五年,两年,一年也好。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柳月棠方才便猜到了这个结果。 只是没有想到,萧衡会如此激动。 她终究还是不该心软,应该以宗政浅音的身份悄无声息离开。 帝王毕竟是天子,纵有万般不舍,也会用最强硬的方式,攥住最后一点与她相关的牵绊,让她无法离开。 这一夜无疑是彻夜未眠的夜晚。 柳月棠离开紫宸殿之前,萧衡下了口谕,不许任何人接近二公主,尤其是景贵妃。 而这个旨意,让皇后更加确定了,眼前回宫的宗政浅音,就是柳月棠。 拂柳疑问道:“娘娘,您为何就如此肯定景贵妃就是熙贵妃呢?” 皇后手轻轻拍着快入睡的曦玥,轻声低语:“拂柳,本宫如今才明白,爱一个人的眼神,藏不住也骗不了人。皇上看景贵妃的眼神比熙贵妃更甚,昨夜,危急时刻,皇上脱口而出的是熙贵妃的名讳,而景贵妃眼中竟丝毫没有诧异,反而是动容。” “本宫想,皇上下的这道旨意,应该是想要试探一番,景贵妃到底是不是熙贵妃。” “又或者……昨夜景贵妃的身份就已经揭穿了,皇上这道旨意,是因他与景贵妃起了嫌隙。” “啊?”拂柳满脸愁云。 “娘娘……那景贵妃若真是熙贵妃的话,二公主岂不是要送回去?” 皇后看着刚睡沉的玥儿,小脸粉嘟嘟的,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覆在眼睑上,随呼吸轻轻颤。 瞧得她,皇后眼神软得像化开的蜜,柔声道:“孩子还是在生母身边好一些。” “熙贵妃并非是不识大体之人,若是本宫同她一起抚养,她也定是愿意的。倘若不愿意,本宫也是她名义上的母后不是吗?” 拂柳转眸一想,“这几个月您费心照料公主,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夜里稍有动静您便起身哄着,换尿布,桩桩件件亲力亲为,连乳母都插不上手。以后她回到了景贵妃身边,谁还能记得您这个母后。” 皇后轻抽了抽手指,却发现依旧被熟睡的玥儿握的紧紧的,她唯有由她握着,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柔嫩的肌肤。 “本宫照料她,原也不是为了争什么。不过是见这孩子乖巧,心里疼惜罢了。她亲娘回来,总是好的。” “况且,本宫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却未能如愿,即便玥儿来日回到了熙贵妃身边,但她也做过本宫的女儿,让本宫体会了一点点将孩子养大的幸福感,本宫是感谢她的到来的。” “万事随天意,切不可强求,这句话,本宫时刻记得。” 入宫之前,她便告诫自己,万事随天意,切不可强求。 她入宫即中宫,天下女子之巅的位置。 所以,她不能贪心不足,既要又要。 拂柳望着榻上睡得正香的小人,也渐渐展开了笑颜:“也是……哪怕是熙贵妃回来了,将二公主带走了,奴婢回忆着这些时日,也觉得很是开心。不会后悔当初收养二公主。” 皇后转头看向她,唇角漾开一抹柔和的笑,带着点释然的暖意。 她没说什么,只缓缓抬起手,轻轻握住了拂柳的手。 ***** 因陷害柳月棠被打入冷宫的妃嫔并不少,但苏南卿却是其中的特殊。 她被打入冷宫,所受的煎熬远不止与世隔绝的孤寂与潦倒。 每日里,都会有宫人提着引火之物进来,逐处灼烧她的肌肤,一日一个部位,直到她全身上下再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肉,肌肤器官溃烂衰竭而死。 这也是萧衡的意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冷宫位于皇宫最偏的角落,墙皮剥落,院子里长满了杂草。 柳月棠刚跨进门槛,就见草堆里晃出几个影子,是几个疯了的女人,皆穿得破烂不堪。 有的对着墙根喃喃自语,手指在虚空里胡乱抓挠,有的则拿着一片叶子当做口琴吹个不停,还有的自称是皇后娘娘,端坐在庭院中。 宫人站在前面引路,卑躬屈膝地道:“娘娘,苏氏的屋子就在前面。” 柳月棠脚步未停,顺着宫人所指的方向走去。 快到屋子时,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她不禁执起手绢扬了扬。 “这间屋子许久未住人,所以昏暗潮湿,气味亦不甚佳。恐污了娘娘玉履,奴才已提前备下鞋套。” 说着,那太监便将鞋套呈上。 柳月棠满意地对着雪霁使了个眼色。 雪霁连忙递了一袋赏钱给那太监。 待穿好了鞋套,宫人便上前一步,轻轻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第313章 对不起她的 随着木门推开,柳月棠扶着雪霁的手踏步而进。 屋内光线昏暗,借着微弱的光,只见苏南卿蜷缩在旧榻上,半边身子陷在发黑的被褥里。 昏暗中,她右臂上的烧伤看着格外狰狞可怖,肌肤像被火燎过的破布,层层叠叠翻卷着,红肉上,鼓起串串透亮的水泡,密密麻麻缀在臂上,有的水泡渗着血破了,黏糊糊地顺着胳膊往下流,一股烂臭味。 柳月棠一步步走近,直到脚步落至苏南卿面前方才停下。 苏南卿脸色白得像纸,几缕汗湿的发丝黏在额角,听到动静,她紧皱的眉心更拢近了一些,缓缓睁开了双眼。 见是柳月棠,她丝毫不意外,反而努力牵起一抹微笑:“你来了……” 她语气平静,恍如昔日柳月棠午后寻她品茗闲话一般,她也是这般含笑地握住她的手,说着:“妹妹来了。” 见她神智清醒,柳月棠便知,解毒丸起效了。 昨夜出了紫宸殿,她便让雪霁将解梦魇香的药给苏南卿服下了。 有时候,浑浑噩噩的死,反而是种解脱。 让她醒着,让她清清楚楚地记起从前种种,受着每日的焚烧之痛,眼睁睁数着自已剩下的时辰,这才是最痛苦的死法。 柳月棠平静的看着她。 直到现在,她都难以置信,苏南卿恨极了自已,难以相信当日那把火是她亲手点燃的。 苏南卿抬眸看着面孔娇艳的柳月棠,就像……当初入宫那样。 第一次见她时,就觉得她长得好美。 如今,好几年过去了,也还是一样的美。 “后悔吗?”苏南卿含笑。 “后悔……当初借了我衣裙,让我成功入选。” 柳月棠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那你后悔吗?” 苏南卿脸上的笑僵了一瞬。 “后悔?”她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沉吟道:“柳月棠,昨夜我想了一整宿。” “想着咱们一起选秀,一起学规矩,一同摘花酿酒、月下煮茶畅谈。彼时,你真心待我,我也对你掏心置腹。宫里这样互帮互助的姐妹,恐怕也寻不出几对了。” 她轻缓的声音微顿,带着茫然的怅然望着柳月棠,“我想了很久,究竟是哪一步错了?你我为何就……走到了今日这般田地。” “后来……我想明白了……” 她双眼蒙着水雾,“大抵是从姨娘和柏儿走后,我这心里就不对劲,患得患失,如同患了颠症。” “大抵是我将你看得太重了,总盼着你待我的心,能和我待你一般真。可到头来才看清,你心里的防备,就从未卸下过,对我从来都是隔着层纱,我便怨……怨你的心如石头一般,无论我怎么捂,也捂不暖。”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柳月棠心底划过一丝波澜,依旧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冷冷道:“这是深宫,若我真对你毫无防备,那如今我还能安然站在这里吗?只怕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不……”苏南卿摇头。 “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想告诉你,那一夜,是我对你的最后一次考验。我带来的那壶酒里,掺了醒神的药,但凡你喝下,那迷药便进不了你的身。” 她喘了口气,手臂伤处的疼让她额角渗出细汗,“我原想,你若肯喝,便是对我深信不疑,依旧视我如姐妹,我便同你喝完这场离别酒,回宫再自缢。可是……”说到这里,她忽然低低地笑了,笑声里裹着血沫似的腥甜:“你没喝,你一口都没喝,我当时真的希望你能喝下那杯酒,让我知道,原来我所真心待的人,她也在真心待我。” “可是你还是让我失望了……” 言罢她缓缓闭上双眼,泪水不由自主落了两行。 柳月棠攥紧了手心,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人,“苏南卿,你口口声声说本宫对不起你的真心,那你呢?你若真视本宫为姐妹,便不会轻信了旁人的挑拨之语。也不会用一场烈火,一杯毒酒来试探。” “这种真心,太恐怖了,只怕后宫无一人敢要。” 苏南卿睁开眼,眼底满是悲凉,“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了,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要取了我的命,便取吧。” 她抬起下颚。 柳月棠冷冷一笑,鬓边步摇轻轻晃了晃,“取你的命?” “本宫今日前来并非是来杀你,本宫会按照皇上的意思,让你在这暗无天日之地,每日受着伤痛折磨,才是对你最大的惩罚。” 苏南卿惨然一笑,是啊……死对她而言,原是最轻易的解脱。 如今她被囚在这冷宫,日夜有人看守,寸步不离,无非是防着她寻了短见。 皇上说了,要将她一身皮肉用烧烫得体无完肤,受尽炼狱般的苦楚,方才准许自已死去。 也罢……她浑身已是伤痕累累,又怎么会在乎这便皮肉之苦。 只是……她怕到了九泉之下,姨娘见到了会伤心。 柳月棠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五味杂陈,有许多话都咽了下去,转身便离开。 苏南卿突然叫住了她,泪目牢牢锁住柳月棠的背影:“妹妹!若有来世,你我皆不在宫墙内,你还愿意同我做好姐妹吗?” 柳月棠没有说话,恍若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扶着雪霁的手便往外面走去。 望着那抹倩影渐远,苏南卿脸色愈加煞白。 恰在此时,那身影蓦地顿住。 苏南卿重新抬眼,满脸希冀地望过去。 只听她淡淡道:“来世,你我便不必再相逢了。” 苏南卿鼻尖瞬间一酸,喉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泪水像决堤的洪水,顺着眼角往下淌,浸湿了衣衫。 殿门彻底合上的那一刻,她终于再也撑不住,身子一歪倒在床榻上。 而殿外的柳月棠,一个踉跄下了台阶,似是无力般,整个人都靠在了雪霁身上。 雪霁连忙扶着柳月棠,“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柳月棠看着前方,视线越来越模糊,“希望她……下辈子别再遇见我这样冷心无情的人,或许……她会寻到一份姐妹情。” 回顾往昔,好像……除了一开始她帮过苏南卿以外,自始至终都是苏南卿在默默付出,在默默维持这段姐妹情。 只要自已有危险,她总是第一个挺身而出。 可自已呢?苏姐姐遇到危险时,自已总是会权衡利弊,先想到的永远是自身周全。 她是对不起她的。 不能原谅,却也对不起。 第314章 别走,好不好 “雪霁,你是不是觉得,本宫很无情?” 雪霁眉心一紧,“娘娘……您为何会突然如此说?” 柳月棠眸中蓄满了泪水,嗓音发颤:“从入宫开始,我就告诉自已,不能动心,更不能相信这皇宫中所谓的感情。不管是爱情还是姐妹情,我将自已的心守得稳稳的,可是……我好像又伤害了许多人。” 雪霁牢牢扶着柳月棠,“公主,您切勿如此想。” “您忘记长公主告诉您的吗?回来后,便不要有任何一丝留恋和情感。” “本宫知道……可是皇上……” 提到萧衡,柳月棠樱唇一凝。 这次回宫,她意识到,萧衡没有自已想象中那般无情。 她也低估了萧衡对自已的喜欢。 自已若是强行带走玥儿,会不会又伤害到其他的无辜之人? 正思忖间,便见卜子安的身影匆匆赶来。 他袍角被风掀起,额上还带着薄汗,显是一路疾行而来。 “奴才参见贵妃娘娘。”卜子安敛衽行礼,声音中带了些喘。 柳月棠轻抬手,“免礼吧卜公公,可是皇上有何事要吩咐?” 卜子安欲言又止,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带着哭腔:“娘娘,奴才斗胆求您即刻起驾紫宸殿吧!” “皇上今日晨起兴致便不佳,奴才们要为他换药,他偏不肯,端去的汤药也原封不动搁着,连午膳也未曾动过一口。如今伤口疼得厉害,皇上整个人的脸色也不好了,可任凭奴才们怎么劝,皇上半句也听不进去,就是不让奴才们换药,” 说着,他忙磕头,“宫里上下,也就只有娘娘您的话,皇上还能听得进去几分。求娘娘发发慈悲,去劝劝皇上吧!” 柳月棠秀眉紧拧,“是皇上吩咐你来的吗?” 卜子安眼底一颤,连忙道:“不是,奴才是偷偷来的。皇上疼得厉害,奴才实在心疼,只能求娘娘您了。” 紫宸殿。 萧衡执起铜镜照了照,将头上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扯了几缕下来,凌乱的垂在脸颊旁。 昨夜他一夜未睡,所以脸色瞧起来格外的憔悴,有了这几缕发丝,倒是添了几分病态。 “朕这样行吗?看起来是不是很难受的样子?” 萧衡抬头看着周德福。 周德福端详了一番,指着萧衡的衣领道:“皇上,您这衣领太整齐了,要不……” 他小步上前,指尖轻轻将萧衡颈间系得端正的玉带拽松了些,又把他方才扯乱的发丝往额前拨了拨,压低声音道,“这样瞧着,倒像是疼得没力气打理自已,添了几分病气,娘娘见了定然心疼。” 萧衡对着铜镜又照了照,眉头微蹙:“会不会太刻意了?” 他嘴上虽这般说,却没再将衣襟系好,反倒抬手揉了揉额角,故意让眉宇间染上几分倦意。 周德福含笑道:“奴才瞧着正好,便是奴才一个太监见了都得心疼,更莫说贵妃娘娘了。” 萧衡这才将铜镜放下,目光频频扫向殿门,“景贵妃怎么还没来?” “卜子安去请了,想必贵妃娘娘正在路上了,皇上您再耐心等一下。” 萧衡轻点一下头,又执起铜镜不放心得看了一下自已的面孔,随后歪歪倒倒的靠在软枕上,琢磨着寻个有气无力的姿势。就在千盼万盼中,柳月棠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萧衡手一顿,猛地坐起身子,“是不是景贵妃来了?” “哎哟皇上,您快躺下,躺下!”周德福连忙提醒。 萧衡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将镜子塞到枕头吸,装作一副忍痛难支的模样。 周德福疾步出去,正好撞到了柳月棠,连忙行礼:“奴才见过贵妃娘娘。” 柳月棠望向床榻上的萧衡,见他神色不大好,面露忧色道:“皇上怎么样了?” 周德福当即便愁眉紧锁,音调也带了些哭腔:“回娘娘的话,皇上今日伤口疼得厉害,不肯换药也不肯用膳。” 他说着,眼角竟真挤出几滴泪来,对着柳月棠连连作揖:“娘娘来的正好,求您帮奴才劝劝皇上吧。哪怕先陪着皇上用些膳食,再把药换了,也是好的啊。” 柳月棠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这里有本宫陪着。” “是,奴才叩谢贵妃娘娘。”周德福垂头时,笑容从嘴角转瞬即逝。 心想,这下皇上总该满意了吧。 他万万没想到,堂堂帝王,竟用苦肉计来博得女人的心疼。 朝堂上,皇上是何等的威严,处理政务时,又是何等果决,如今为了留住娘娘的心,竟是连这等法子都用上了。 说到底,还是硬的行不通,便转而来了软的。 柳月棠走到萧衡身边。 他似是很痛苦一般,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斜靠在软枕上。 柳月棠垂眸看着他手臂上的伤,纱布里面隐隐带了抹血色,正欲开口时,却不慎发现了他放在枕头旁的镜子。 镜面擦拭得十分光亮。 柳月棠心头已然明了,真疼痛难受到了绝食的地步,还能在乎自已的容貌么?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唤了声:“皇上?” 榻上之人纹丝不动,恍若未闻。 不过柳月棠还是察觉到了,他放在扳指上的手指摩挲了几下,显然是在装睡。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扬声道:“皇上既然睡了,那臣妾便先告退了。” 萧衡闻言指尖一滞,紧抿的嘴角噙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紧张,却依旧未说话。 “那臣妾便真的走了。” 柳月棠说着,转身便要离去。谁知刚转过身,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攥住。 “不要走。”萧衡的声音带着急意,话音未落,便听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嘶——” 柳月棠回头,只见他纱布上的血色愈发浓重,苍白的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显然是牵扯到了伤口而疼痛难忍。 她瞳孔陡地放大,“皇上……您放开臣妾,您的手臂还有伤!” 听到了她语中的焦急,萧衡胳膊上的疼痛瞬间消散了一半。 他非但没松开攥着柳月棠的手,反倒借着这股劲儿微微用力,另一只未受伤的手臂顺势环住她的腰,将头轻轻靠在她胸前。 就如孩童一般,声音软软的:“别走好不好。” “永远都别离开朕。” 第315章 只留给你一人 柳月棠身子一僵,任由他抱着。 许久,萧衡温热的气息在她胸口逐渐加重。 柳月棠抬起微微颤抖的指尖,将萧衡推开了些许,“皇上,您让臣妾先把药给您换了好不好?” “不好。”萧衡攥住柳月棠的指尖, “你答应朕,永远不离开朕,朕便什么都听你的。”他眼巴巴望着柳月棠,目中尽是渴望。 “皇上!”柳月棠语声一凝,秀眉微蹙,“龙体乃社稷根本,您莫要如孩童般任性。” 萧衡非但未松,反倒攥得更紧,眸中渴盼如星火灼灼。 “若没了你,朕要这龙体何用?要这万里社稷又何益?” “淼淼……你不要离开朕好不好?朕不能再一次失去你了。” 柳月棠看着他泛红的眼尾,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一般,闷得发慌。 倘若,她没有去过澜月国,没有找回家人,她听到这些话定然会很高兴。 她也会如进宫时那般,心甘情愿困在这四方宫墙里,在他面前阿谀奉承,为了荣耀地位而步步为营,勾心斗角。 或许……她也会在漫长的岁月中,动心一二,渐渐也喜欢上他。 但……这也只是倘若。 如今,她只想远离这个地方。 见萧衡今日情绪渐稳,或许适合好好同他谈一番,柳月棠反手握住他,柔声道:“皇上,臣妾今日就在紫宸殿陪着您,容臣妾先替您换了药,再喝些粥,咱们静下心来好好说会儿话,好不好?” “您还不知臣妾去澜月后发生的事吧?臣妾都讲给您听可好?” 她刻意放软了声音,轻轻摩挲着萧衡的手背,似是在安抚。 萧衡沉思了片刻,终于松开了手,点了点头。 柳月棠这才蹲下,小心翼翼地替萧衡换着药,动作轻柔又仔细。换好药后,又喂他喝了些粥。 萧衡全程没出声,只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仿佛只要这样看着,她就不会消失一般。 直到空碗搁回案上,柳月棠方才直视着萧衡的眼神,正要说话,却被萧衡打断。 “先听朕说,好不好?” 他凝视着柳月棠,缓缓道:“淼淼,你说你厌了这深宫里的明枪暗箭,倦了这四方宫墙的束缚,盼着一份自在,这些,你都没错。” “错的是朕。”他喉咙滚了滚,语中带了抹愧意。 “是朕从前待你不够好,让你受了数不清的委屈,一次次为朕涉险受伤。你在朕身边活得不安稳,累得想逃,这些,朕都能理解。” 他往前倾了倾身,眼底浮出深深的恳切,“但朕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往后,朕不再选秀纳妃,这宫里的人,但凡你不喜欢的,朕即刻便遣她们出宫去。往后朕这颗心,眼里,都只留给你一个人。” “你说这样好不好?” 触及到他的眼神,柳月棠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下,酸涩里裹着一丝说不清的软。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萧衡会为自己做到这个份上。 自己在他心中,已经到了如此重要的地步了吗? 重要到愿意为她打破帝王制衡朝局的铁律——遣散六宫,永不再选秀。 她何德何能……竟能让九五之尊如此倾心相待。 她不值得啊…… 她自己都知道,自己不值得萧衡如此喜欢。 她未对萧衡付出过情爱,所以她并不指望萧衡能够爱上自己。 可是眼下……他好像彻彻底底爱上了自己。 爱到了,比她所想还要深的地步。 柳月棠眼眶倏然就热了,喉间发紧。 良久,她才将心头翻涌的热意与酸意强压下去,指尖按在玉镯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稳住了微颤的心神。 她抬眸望着萧衡,泪花闪烁:“皇上!臣妾根本就不值得您如此。” “值得!朕说值得便值得!”萧衡眼神坚定。 柳月棠怆然的摇着头:“不……皇上!” “您喜欢的那个柳月棠,都是臣妾演绎出来的,不管是对你痴心的也好,懂事的也罢,甚至您以为的善良……都是臣妾为了生存,为了讨您欢心,一点点装出来的。” “实际上,臣妾是一个自私、狠毒、又薄情的女人。” “这才是真正的我,真正的柳月棠,她不配得到您的喜欢,待您彻底了解她之后,也不会喜欢……” 话未说完,已被哽咽截断。 蓄在她眼角的泪水终是止不住地滑落了下来,她慌忙转头,任那温热砸在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朕都喜欢!”萧衡的声音沉得像浸了月光的潭水,目光深深凝视着她的侧脸。 “爱一个人,不就是要爱她的全部么?好的坏的,真的假的,朕都爱。” “柳月棠!朕爱你!” “哪怕你机关算尽,哪怕从前种种都是利用和演戏,朕都不在乎了,朕只要你留在身边,只要你肯留下,什么都好。” 柳月棠不敢直视萧衡的眼睛。 这一刻,她承认彻底感动了,泪意模糊了视线。 她是不是可以试着信萧衡一次。 留下来,陪着他? 可是仅仅片刻,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用力掐了掐掌心,仅有的理智将她拉了回来。 她不能再动容下去,不能再留在这后宫。 她若心软留下,迟早会变成第二个沈青棠。 帝王的情爱怎可长久? 今日他能为自己遣散六宫,来日他也有可能会遇到下一个柳月棠,转而对她情深一片。 这滚烫的承诺,她赌不起,也不敢信。 最重要的是,遣散六宫的后果,她想着都觉心惊。 前朝必然动荡,世家怨言四起。 史书上更会留下“帝王因色误国”的骂名。 更会伤了后宫许多人。 第316章 求旨离开 柳月棠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哽咽,提裙屈膝下去。 “皇上,臣妾能得您这般情深,既感且喜,更觉三生有幸。” 她垂眸,声音温而有节,“但您是帝王,又正值盛年,若真遣散六宫、永罢选秀,必致前朝震动,史册之上,更难免留下‘重色轻国’之评,于陛下圣名、于江山社稷,皆为不妥。” “朕不在乎!” 他往前逼近半步,滚烫的呼吸拂在她额间,“旁人怎么看,御史怎么弹,史书怎么写,朕都不在乎!只要你愿意,朕可以替你扫除一切障碍,朕会保护好你。” “可是臣妾在乎!”柳月棠抬眸对上他猩红的瞳孔。 “若您独宠臣妾,六宫嫔妃何以自处?她们或承家族之命,或担繁衍之责,难道要因臣妾,终生独守空庭么?更遑论皇后娘娘,是你结发正妻,中宫之主。您让她眼睁睁看着夫君专宠旁人,将自己视作殿上摆设,您觉得合情合理么?朝臣百姓会如何想皇上?” 自入宫以来,皇后便待她不薄。 她是个好皇后,最适合母仪天下的人选。 她甚至将自己的女儿视如己出。 她不能再做出任何伤害皇后的事。 见萧衡眼底的猩红一点点褪去,染上无力和心碎,柳月棠心也跟着蓦地一紧。 她知道,萧衡听进去了些许。 当年,高祖皇帝遣散六宫,永不再选秀是因身中剧毒、伤了身子,方才勉强让朝臣信服。 可萧衡龙体康健,正是开枝散叶、稳固国本之时,若此时为一人断了选秀之路,朝臣只会认定他沉溺情爱、不顾社稷。 更何况皇后并无过错,贤名在外,他这般行径,既是打了皇后的脸,寒了外戚与世家的心,更会让天下人觉得帝王昏聩——连正妻都可轻慢,连子嗣绵延都可不顾,这江山又如何能托付。 于私心,她想要离开皇宫。 于公,她更应该离开皇宫。 萧衡越是这般待她,她便越是不愿让他成为朝臣口中“重色轻国”的昏君。 他应该是史书上励精图治的明君才对! 她一定要断了自己内心不合时宜的念想,也彻底断了萧衡的念想。 于是,柳月棠俯身下去,眸中泪意和声音一起脱出:“臣妾怕君恩易逝,也怕担上祸国殃民的罪名,更不愿再被困在这宫墙中,还请皇上开恩,放臣妾走吧。” 萧衡怔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瞬间凝固。 他含泪瞪着柳月棠:“柳月棠,即便这般,你还是不信朕?你还是要走?” “是!”柳月棠沉沉闭上双眸。 她清脆的声音宛若一把钝刀,一下下剐着萧衡的五脏六腑,疼得他全身都在颤抖:“倘若朕不同意呢?” “没有朕的命令,你永远都不可能离开!” 柳月棠抬眸,一眼便望穿了萧衡眸中的破碎。 她扬声将雪霁唤了进来。 随后,雪霁双手将一道圣旨呈到柳月棠身前。 那圣旨锦缎边缘焦黑蜷曲,显是被火燎过的痕迹,萧衡心头猛地一颤。 那是——他从前给柳月棠的那道圣旨? 果不其然,正如她所想那般,下一刻,柳月棠双手呈起圣旨:“皇上可还记得,您赐给臣妾的这道圣旨?您说,以后只要臣妾有何心愿,将它拿出来,便能得偿所愿。” 萧衡目光盯着那道明黄色,心跳如擂鼓,隐约猜到了什么,指尖早已冰凉。 “臣妾如今便拿着这道圣旨,求皇上恩准,让臣妾带着玥儿出宫。” 萧衡攥紧了手心,“这道圣旨已经被烧毁了,如何算数?” “怎能不算数?”柳月棠连忙展开圣旨,明黄的锦缎在空中抖开。 “皇上您看,这道圣旨虽烧了一个洞,可您盖在落款处的玉玺印尚在。” “君无戏言,玉玺为证。难道皇上要因这一点火烧的痕迹,便不认当年的承诺了吗?” 看着那鲜红的玉玺印,萧衡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此刻他多希望那烧毁的地方是玉玺印处。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手心早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红痕,疼得钻心,却远不及心口那片骤然蔓延的冰凉。 他万万没想到,给她的保命符,到头来却成了她用来离他而去的利刃。 柳月棠望向圣旨,或许,这一切恰好是天意。 挽秋说,当时正殿火势汹涌,宫人们见偏殿火势不大,便拼死将她最珍视的那几个箱子给挪了出来。 而这道圣旨当时正压在和田玉佩下头,上头还垫着个玉枕,烈火燎过来时,因有这两样玉器挡着,才只烧穿了个小洞。 宫人们当即便用湿袖灭了火,将圣旨和玉枕拿了出来。 就在挽秋要准备将圣旨呈上时,柳月棠却回来了。 萧衡移开目光,牢牢逼视着柳月棠的眼眸,“圣旨是朕给的不错,但你要离宫,朕不允!” “你要什么朕都能答应你,唯独离开朕不行!” “皇上——” 柳月棠还欲说什么,却被萧衡厉声打断,“周德福,将景贵妃请出去!” 门口的周德福连忙上前,躬身做了个恭送的手势。 柳月棠看着悲戚交加的萧衡,缓缓道:“皇上,世间事物往往如此,不是强留就有结果,大多是求而不得,徒留怅然。” “臣妾给皇上一些时间,届时再呈上圣旨。” 说完,柳月棠便转身离去。 就在她转身之时,萧衡藏在眸中的泪水登时滑落。 他缓缓抬起眼帘,目光空洞地落在她人影消失的宫门口,溢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碎裂的哽咽:“柳月棠……你的心真是狠。” 柳月棠出了紫宸殿,脚下像生了根般沉重,却又不受控制地往前挪着步子。 廊下的风卷着残雪扑在脸上,她却浑然不觉,脑中反复回荡着萧衡方才所言的那些话。 “娘娘……”雪霁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这不是往长乐宫的方向。” 柳月棠这才猛地回神,抬眼望去,眼前竟是通往邀月宫的方向。 她淡淡一笑,“本宫想去看看邀月宫。” “好,奴婢陪公主。” 说着,雪霁将伞撑开,挡住了纷纷扬扬的小雪。 这一声公主,让柳月棠又清醒了几分。 待到了邀月宫面前,看着那一片空荡荡的废墟,她心中五味杂陈。 她在邀月宫待了整整三年,可是,却像十三年那般长。 邀月宫已经没了,从前的柳月棠也已经死了。 她现在是澜月国的公主——宗政浅音。 她是一定要离开景元的。 正月十五,上元节。 那是她和萧衡第一次初见之日。 那么……便从哪里开始,就哪里结束吧。 第317章 替她圆了念想 自那日以后,柳月棠便未再提离宫二字。 萧衡也闭口不谈。 闲暇时,二人对弈扶琴,萧衡为柳月棠描眉理鬓,恍若旧时,岁月静好,安稳度日。 整个长乐宫,成了六宫最是瞩目耀眼的地方。 后宫妃嫔便彻底按捺不住了,眼见着圣眷独倾,心如火燎,暗中托了前朝父兄递折子。 奏折上,字字句句皆是劝诫——或言“雨露均沾,方合祖制”。 或曰“广纳子嗣,以固国本”。 无一不是劝皇上要雨露均沾。 未央宫。 莺莺燕燕坐了两排。 楚妃神色恹恹,“皇后娘娘,之前皇上不临幸后宫,是因为熙贵妃刚死,皇上伤心,加上又要攻打刘国,皇上无心后宫。” “可眼下皇上独宠景贵妃一人,咱们姐妹们连皇上的面都见不了一眼,皇后娘娘您可得好好劝劝皇上。” 皇后日日听这些,听得心烦,并不接她的话,只端起一旁的茶盏慢条斯理地饮着茶。 宁妃语气温和,缓缓劝道:“景贵妃刚入宫不久,皇上多宠爱些也是常情。” “这新鲜劲儿,总有过去的时候。咱们姐妹安心守着本分便是,皇上总有瞧见咱们的那一日。” 楚妃徐徐一笑,面露嘲讽,“宁妃你倒是安守本分,可也没见皇上有多宠爱你。” 宁妃脸色一变,转瞬又是淡然如菊的姿态,“并非人人都与楚妃你一般,计较得失,在乎荣宠地位。对本宫而言,再娇艳的花,也不如本宫窗台上那盆仙人掌,无人问津,倒能岁岁常青。” “在这宫墙之内,能安稳睡到天明,已是天大的福气了。” 皇后欣慰地点了点头。 满宫之内,恐怕只有宁妃想的如此通透。 叶才人瘪了瘪唇:“宁妃娘娘您家世好,膝下又有公主,自然能说这样的话。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若不趁着年轻争一争,难道就默默等着老死深宫么?” 低等的妃嫔皆是连连点头,看向宁妃的目光里,又添了几分“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讥诮。 “好了——”皇后放下茶盏,环视着众人,鬓边东珠步摇轻轻晃动,映得殿中光影微澜。 “那你们可曾想过,为何宁妃不争不抢却能有如此福泽?” 她目光沉沉扫过众人,语气添了几分严厉:“你们既身在后宫,便该知晓,想让皇上青眼相看,当以贤德立身,以才情悦人,守得住本分,修得好品性。” “并非是,整日里琢磨着如何争风吃醋,如何勾连外臣,用那些阴私伎俩算计旁人。” 众妃闻言,面色一凛,连忙起身屈膝下去:“臣妾(嫔妾)不敢。” 皇后微微抬起下颚,“你们背后那些小动作,皇上心如明镜,本宫也不是睁眼瞎。若是往后再让本宫听见半句非议,休怪本宫无情。” 好几位妃嫔闻言身子一颤,忙齐齐道:“是,臣妾(嫔妾)遵命。” “嗯……你们都退下吧。” 妃嫔们刚走一会儿,柳月棠便前来请安了。 自从她将自己的身份和打算告诉皇后之后,便经常来未央宫小坐。 桌案上的凤凰鎏金香炉里,沉水香正丝丝缕缕往上冒,轻烟缠缠绵绵,漫过案头那支斜插的红梅,将花瓣染得愈发朦胧。 窗外,雪下得绵密,无声无息落满了整个庭院,远处的宫阙只余下淡淡的轮廓,像幅洇了墨的画。 两人视线缠绵在窗外,时光静静流淌,一派安然。 许久,皇后开口:“决定好了吗?” “嗯……决定好了。” 皇后淡淡一笑:“本宫现在,已能想象到皇上痛彻心扉的模样了。” 柳月棠目光虚浮,望着窗外纷飞的雪。 “没了柳月棠,再过几年,自会有张月棠、李月棠,世间女子千千万,臣妾相信,皇上用不了多久,便会将我忘了的。” “你现在还不明白吗……”皇后语气一急,想要说什么,触及到柳月棠望着皇宫外憧憬的眼神时,喉间蓦地一紧。 她很想说,现在皇上心里只装着她柳月棠一人。 从前的皇上固然薄情,可薄情之人,爱起来比谁都痴情。 那一日,周德福前来请她去承明宫,说皇上已经疯了,竟答应法师,用十年寿命换柳月棠灵魂安稳。 她听到时,才彻底相信皇上对柳月棠用情至深,她想要拦着,却无力拦着。 她知道,她劝不了皇上。 眼下,她想要将此事告诉柳月棠,或许她知晓此事之后,便会相信皇上是真的爱极了她,爱她到如爱自己的生命的地步。 这样……也许她就不会再离开了。 可是,她看到了柳月棠憧憬宫外的眼神。 那是自己,从不敢流露出的眼神。 皇后指尖微微一蜷,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想,若是那宫外的风,真能拂得比宫里快活,又何必用一份沉甸甸的爱,将她重新捆回来呢? 毕竟这宫墙里的爱,纵是再深再重,也总裹着无形的锁链。 她谢疏桐这一生,为家族而活,为中宫之位而活。 可谁也不知,她也曾向往过烟雨朦胧的扬州,如诗如画的西湖。 向往过宫外的风,宫外的花草,宫外的一切。 但她这辈子注定被困在这红墙之中,不能得偿所愿。 如今柳月棠既有机会奔向那份自在,便让她替自己圆了这桩念想吧。 就当是,借她的脚,去踏踏宫外的青石板;借她的眼,去看看天边无遮无拦的云。 “皇后娘娘想说什么?”柳月棠转头看着欲言又止的皇后。 皇后轻抿朱唇,“本宫想说,若你出了宫,替本宫去看看那些山川美景,尤其是扬州,那的烟雨是否真如诗里写的那样缠绵。” “好!”柳月棠颔首。 “臣妾会带着娘娘的念想游遍锦绣山河。” 第318章 留个念想 坐了许久,殿外的雪渐渐小了些,皇后吩咐拂柳将曦玥抱了过来。 “抱抱你的女儿吧。” 看着拂柳怀中的女儿,柳月棠眼眶顿时一热。 曦玥此刻正吮着小胖手,乌亮的眼珠转了转,瞧见自己时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刚冒头的乳牙,那般可爱模样瞧得她心口一酸。 她慌忙伸手接过,指尖触到女儿温热的小身子,泪水簌簌而落。 曦玥抬起小手抚着柳月棠衣襟上的珠子,满是好奇,咿呀咿呀地她怀中蹦了两下。 皇后瞧得眉眼格外柔和,“你也不要怪皇上。” “你去澜月国的那些日子,皇上不理朝政,每日借酒消愁,全靠曦玥才渐渐缓过来,曦玥便是他的心头肉,你要带走她,他自是不舍得。” 说到此处,皇后心中一酸:“莫说皇上了,即便本宫,也是千般不舍。” 听到皇后说话,曦玥小脑袋一转,眼睛直勾勾望着皇后,伸着手便要扑进皇后怀中。 皇后见状,伸手将她接了过来,额头轻轻蹭着曦玥的小额头,“你这小黏人精。” 她抬头望向柳月棠,笑得极和蔼:“玥儿啊,黏人的紧,刚来未央宫时,她不让本宫抱,待将本宫瞧熟后,便黏着本宫不放手,有时候乳母抱她她都不依。” “性子也犟,本宫都在想,妹妹你这般温婉柔顺的性子,怎就生了个这般执拗的女儿。” “不过……她们说,性子越是犟的孩子,往后也越有自己的主意,也机灵。” 看着皇后打从心里疼爱玥儿的模样,柳月棠感激涕零,俯身下去:“臣妾不在的这些时日,有劳皇后娘娘了。” “这是作甚!快起来。” 皇后虚抚了她一把。 “这个小家伙的到来,但让未央宫热闹了不少。” “往后,她若是能跟着妹妹出宫,倒也不失一桩幸事。” 皇后指尖轻轻拂过曦玥柔软的胎发,声音轻得像落雪,“宫外的天广地阔,能养出一身自在气,总好过困在这四方城里,学那些弯弯绕绕的心计。” 曦玥瞅到母后抚着自己的额头,顿时眯起乌溜溜的眼睛,咯咯笑着咧开小嘴,两颗小米牙煞是可爱,看的皇后心都软成了一片,眼眶逐渐发热。 “妹妹……本宫替玥儿亲自绣了好些衣裳,澜月那边天气寒凉,不比宫里暖和,那些夹棉的小袄子正好能穿。” “若是皇上真的让玥儿跟你走了,本宫再多做几件,从她周岁到及笄的衣裳,每年生辰都备上一件。到时候,就麻烦妹妹在她生辰那日交给她。” 言罢,她忽地又觉好笑,眼角泪珠凄然滑落。 皇后忙别过脸去,用袖口飞快拭了拭,可那哽咽还是顺着气音漏了出来,“只是……等她长大,早已不知本宫是谁了,” 几个月大的孩子,不用她长大,只怕离开一两个月,都不知自己是谁了。 想到此,皇后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闷得发疼。 “娘娘……”柳月棠心里也不是滋味。 玥儿虽是自己的女儿,可她更是萧衡的女儿,也相当于是皇后的女儿。 昨日澜月飞鸽传书过来,说若是自己想要带玥儿离开,舅舅必当全力相助,倾尽一切。 可眼下,她若是真带走玥儿,只怕会影响两国邦交,亦伤萧衡与皇后之心。 皇后含泪一笑:“让妹妹笑话了。” “本宫极是喜欢孩子,一想到玥儿会离开,还真有些舍不得。” 柳月棠垂眸牵起玥儿的小手,反复摩挲着她柔嫩的肌肤。 玥儿的嘴巴和眼睛长得很像自己,可鼻子和耳朵却像极了萧衡。 她现在只是个孩子,她还不懂选择。 若是自己将她带走,待懂事后,她会不会怪自己? 让她离开了疼爱她的父皇和母后。 让她失去了景元嫡公主的地位? 想了好几日,这一刻,柳月棠终是下定了决心。 她不能这般自私——凡事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 她应该想想皇后,想想萧衡。 好歹也给萧衡留个念想。 良久,柳月棠抬眸看着皇后,眼底浮着一层细碎的水光,“娘娘,从前臣妾曾说,愿永远站娘娘身侧,握好您所撑起的雨伞。” “现在,便让玥儿代替臣妾守在您身边,撑起你手中的伞可好?” 皇后微微一愣,险些未从惊喜中反应过来。 “妹妹……您……” 四目相视,柳月棠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那笑意漫过眼角眉梢,带着几分释然,也藏着几分不舍,却像一缕暖光,轻轻落在皇后紧绷的心上。 柳月棠轻轻点了点头。 皇后蓦然而笑,泪坠颊间,洇出两道清痕。 ***** 倏忽又是一年元日。 天刚亮,挽秋便带着流筝和琥珀、小仲子、小康子前来请安。 几人整整齐齐磕在毡垫上,声音里都带着新年的喜气:“奴婢(奴才)给娘娘拜年!恭祝娘娘新岁安康,万事胜意!” 琥珀性子活泼,磕完头便仰着脸笑:“娘娘您瞧,奴婢们特意赶了头茬呢!老嬷嬷说新年头一个请安的,能沾着整年的好福气!” 柳月棠被琥珀的话逗笑,“你们这群机灵鬼,都起来吧!” 雪霁笑盈盈地将压岁荷包分发给众人,“娘娘昨日便让奴婢备下了,就等着你们来拜年了。” 众人接过荷包皆笑的合不拢嘴。 并非是在乎荷包里的钱财,而是没想到这一年,他们还能给娘娘拜年。 柳月棠从袖中递了一个荷包给雪霁,“怎么忘了你自个儿的了?” 雪霁微微一怔,旋即笑容满面,双手接过:“多谢娘娘。” 柳月棠柔声道:“好了,你先去用些早膳吧,本宫稍后再唤你进来。” 雪霁福身:“是,那奴婢将宫门带上。” 待雪霁走后,柳月棠望着眼前陪自己过了四个春节的众人,眸中漾起暖意。 从初入宫时的生涩拘谨,到如今这般自在熟稔,仿佛只是转瞬间的事。 她对着流筝伸出手,“流筝……你过来。” 流筝连忙将手放到柳月棠掌心中。 柳月棠握住她的手,“你十岁就跟了本宫,如今也十九岁了,早到了该嫁人的年龄了。” 听到这话,流筝意识到了什么,鼻尖当即便一酸,她张了张嘴,刚要哽咽着说些什么,却被柳月棠轻轻按住手背。 第319章 安排 “别告诉我你永远不嫁人,只想要待在我身边。女儿家总要寻个好归宿,有个人疼你护你,白头偕老,才算圆满。本宫这里再好,终究不是你一辈子的归宿。” 柳月棠的声音温软,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认真,目光落在流筝泛红的眼眶上,像看着自家妹妹。 是啊,在她心中,流筝早就是自己的妹妹了。 当年在柳府,漆氏狠毒苛刻,父亲冷漠,偌大的柳府,唯有流筝真心待自己。 在自己被漆氏罚跪时,她会偷偷塞点心给自己。 寒夜里,她会悄悄往自己被子里添暖炉。 那些被刁难的晨昏、阖家团圆的节庆,都是流筝陪在身边,陪她走过最暗的日子。 如今,也该为她寻一条属于她的路了。 柳月棠端起桌子上的木盒,放到流筝的手中。 那盒子太沉,流筝的手腕猛地往下一坠,忙用两只手才稳稳托住。 “娘娘……您这是……”流筝哑声道。 柳月棠含笑望着她,“幼时你同本宫说,倘若有一日能离开柳府,便想寻个清静街角开一家花店,门口种满茉莉与蔷薇,日日闻着花香过日子,这些本宫都记得。” 流筝捧着木盒的手猛地一颤,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那时她幼时不懂事,不知天高地厚说出来的话罢了。 她一个奴婢,怎么可能当老板娘,开花店。 所以她后面便从未想过了,没想到,娘娘竟记了这么多年。 柳月棠将木盒推到她怀中,“这里面,是本宫给你的嫁妆,你若还念着花店的念头,便拿去盘个铺子,雇两个人,安安稳稳做自己的营生。” “若是想嫁个知冷知热的人,这些也够你风风光光地嫁过去,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不受婆家轻慢。” 流筝再也忍不住,泪水滚滚而落,扑通一声跪下,抱着柳月棠的膝头哽咽道:“娘娘……可是奴婢不想离开您。” “奴婢跟您跟了十年,奴婢舍不得离开您。” “傻丫头!”柳月棠心也酸成了一片,“你不可能做一辈子的奴婢吧,你也应该有你自己的生活了。” 她替流筝理了理鬓边乱了的碎发,一边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一边道:“你好好想想,倘若你真想跟着我,便随我去澜月国,在那边安个小家。” 流筝咬着唇,重重地点着头,喉间堵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柳月棠抬起眼帘,视线渐渐落在红了眼眶的挽秋身上。 “挽秋。”柳月棠轻声唤着。 “娘娘!”挽秋上前,屈膝下去。 柳月棠也握住了她的手,“挽秋,你之前说,因为宫外没有亲人,所以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便想一辈子在宫里当差。” “但在皇宫,身为奴婢的,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之前本宫提及让你出宫嫁人,你总是支支吾吾的,现下本宫问你,你可想过要嫁人?” 挽秋讪讪一笑,垂头道:“不瞒娘娘,在伺候娘娘之前奴婢也曾想过,但随着年岁渐长,总觉得就不好意思再嫁人了,也就没想过了。” “傻姑娘,年岁长了,才更知道自己要什么,怎么会是阻碍呢?缘分一事在天意,不再年龄。” 说着,柳月棠也拿出一个木盒子递到挽秋手中。 “拿着……置办个宅子,好好过往后的日子。若往后真有心意相通之人,便携手一生,相伴到老,也不至于一个人孤零零的。” 挽秋垂眸望着手中木盒,沉甸甸的分量压得指尖微颤。 她哽咽的应下,伏身在地:“多谢娘娘!” 此时,琥珀已经哭的泪流满面。 柳月棠调侃道:“怎么,哭这么厉害,怕本宫把你给忘了吗?” 琥珀破涕而笑,连忙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带着哭腔嗔道:“娘娘还是爱打趣奴婢。” “奴婢是感动……娘娘待奴婢们这般好……奴婢……奴婢……” 说着她抽泣一声,泪水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柳月棠将她拉了过来,劝道:“好了,别哭了。从前你们待本宫好,如今本宫要离开皇宫了,自然要将你们安排妥帖了,心里才踏实。” “琥珀,你才十八岁,正值豆蔻年华,莫要将锦绣年华耗在深宫高墙内。这些银两你带着出宫,若能开家小铺营生,自食其力,也比在宫里看人脸色强上百倍。” “娘娘……奴婢……”琥珀哽咽,端着满是珠宝银两的盒子深深叩谢:“奴婢多谢娘娘。” “奴婢出宫后,定会闯出一番作为,不复娘娘厚望。” 柳月棠喜笑颜开,“那本宫一定会来看你。” 言罢,她望向暗自抹泪的小康子和小仲子。 “小康子,小仲子,你们是怎么想的?可要出宫?” 小仲子率先道:“娘娘,奴才是要出宫的,奴才打小便没了爹,是母亲一把屎一把尿把奴才拉扯大,奴才本是打算,再过个五六年,便回去给她老人家养老送终,如今娘娘恩典,又给奴才们想好了退路,奴才便可早些出宫给母亲尽孝了。” “好!”柳月棠点点头,将装满银两的盒子交给小仲子。 “这些银两,够你和你母亲养老了,回去后便好生侍奉他,让她跟着你好好享享清福。” 小仲子接过木盒子,眼眶愈发猩红,却强忍着没让泪掉下来,他重重地磕着头:““奴才……奴才谢娘娘恩典!娘娘这份恩,奴才就是粉身碎骨也还不清!往后奴才日日给娘娘烧香祈福,愿娘娘福寿安康,岁岁无忧!” 柳月棠亲手将他扶起:“快起来,这几年你跟着我也辛苦了,便出宫过些安生的日子吧。” 将小仲子扶起来后,柳月棠看着一言不发的小康子,一眼见瞧中了他心里的想法。 “小康子,你可是不愿出宫?” 小康子进宫的原因便是为了逃避家。 他父亲是个赌鬼,母亲又是继母,待他不好。 父亲只要一输了钱,回来对着几个孩子便是非打即骂,为了还钱,甚至将小康子送进了宫。 而小康子也愿意入宫,对他而言,家里便是火坑,日子过得比宫里还不如。 第320章 浮元子 小康子轻轻地点着头:“是,奴才愿意一直待在宫里,等以后年纪大一些了,再出宫。” 柳月棠也不再多劝,只缓声道:“本宫想过让你去敬事房,但你人老实,本宫怕你受欺负。思来想去,发现藏书楼尚有一职空闲,你正好识得一些字,便负责看管典籍、字画,不必应付复杂人事,更不会沾染上后宫的恩宠纠葛,便能安安稳稳的度日。” “不过,那里的俸禄却要低一些,所以本宫便提前补偿给你了。” 说着,柳月棠便将她的补偿递给了小康子。 木盒落入小康子手中时,他猛然一惊,这样的重量,只怕里头足足有他两辈子的俸禄了! 他万万没想到,娘娘替他思虑如此周全,还给了他这样多的银钱。 他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才遇到这样的主子。 小康子感动的涕泪涟涟,止不住的磕头:“奴才叩谢娘娘恩典,娘娘大恩大德,奴才无以回报。” “好了,你们都别磕头了。”柳月棠将他扶起。 “这几年,你也不容易,替本宫盯着明枪,防着暗箭,为了查个实在消息,钻狗洞、爬矮墙的事没少做……” 她声音放柔了些,眼底浮起几分怅然,“这些难,这些险,本宫都记在心里。” “你们对本宫付出的,本宫一直都记得,谢谢你们。” 柳月棠望着眼泪婆娑的众人。 “娘娘……”流筝和挽秋红着眼上前, 柳月棠将她们的手紧紧握着,强忍着眸中的泪意道:“好了,今日是新的一年,都不许哭。”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咱们能够相识已是幸事,往后即便各在一方,记着这段相处的情分,便也是圆满了。” “是!能够遇到娘娘,咱们便算是圆满了。”小仲子笑着道。 小康子也重重地点着头。 几人对视,相视而笑,泪中含着不舍与欢喜。 大年初一的夜空,清寒里裹着几分热闹后的宁和。 一轮弯月斜斜挂着,清辉比寻常夜里更柔些,照得宫灯上的福字和春联愈发红润喜庆。 柳月棠支着下颚,目光迷离的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宫阙。 正瞧着,眼前忽地一暗。 旋即,便有一片温热的掌心轻轻覆在了眼眸上。 柳月棠一怔,熟悉的香味漫入鼻尖时,嘴角立即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 她微微扬起下颚,声音中带着几分娇俏:“让臣妾猜猜是谁。” “是,皇上!” 说着,她拉下眼前的手,转头看去,正好撞上了萧衡含笑的眸子。 萧衡轻笑:“这话应该朕问你的,你倒是好,将朕的话抢先了一步。” “不过……淼淼怎知是朕,朕又没出声。” 柳月棠指尖依旧搭在萧衡手上,眼波微微流转,“四年了,皇上掌中的温度,还有您身上的气味,臣妾还是熟悉的。” “是啊!都四年了……”萧衡恍惚望着远处暮色里的宫阙,声音轻得像被风拂过。 须臾,他回过神,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了些,抓住了柳月棠的手,“不对!该说才四年呢。” “咱们在一起的时光,竟这般短。” 他将宽大的掌心揽在柳月棠的腰肢上。 柳月棠并未躲开,反而是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 发间的香气混着晚风里的梅香,丝丝缕缕漫入萧衡鼻尖,他心中更加踏实一些。 好像,她现在不再反抗自己了。 两颗心渐渐地在靠近。 “方才,瞧什么瞧得那般入神。” 柳月棠缓缓道:“臣妾在瞧宫外的方向,今夜是初一,宫外想必很是热闹。” 萧衡垂眸望着柳月棠,“朕过几日陪你出宫好不好?” 柳月棠猛地抬头,眼尾的惊喜像落了星子,“那可以上元节出宫吗?臣妾想去逛宫外的花灯节。” 瞧着她这般期待的眼神,萧衡笑意也跟着漫进了眼底,抬手将她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 “好!正好朕也从未去逛过宫外的上元节,便陪你去凑凑热闹,只一点,你必须答应朕!” “何事?”柳月棠问着。 萧衡握紧了她的手,仿佛稍一松开,眼前人便会消失不在。 他凝视着柳月棠的眼眸,一字一顿道:“不能松开朕的手!” “一直牵着。” “就像现在这般。” 说着,他手上的力度又用紧了几分。 柳月棠手微微一僵,脸上依旧从容不迫的应着:“好,臣妾答应皇上,一直牵着皇上的手,绝不松开。” 萧衡紧皱的眉心这才逐渐舒展。 只要她不离开,自己什么都会答应她。 就在柳月棠垂眸时,他未瞧见,一抹复杂的情愫在她眼中一闪而过。 恰好此时,雪霁将煮好的浮元子呈了上来。 萧衡问:“怎么?淼淼可是饿了?” 柳月棠轻轻摇头,步摇微晃,“这是臣妾亲手做给皇上的。” “做给朕的?”萧衡瞳孔微微一亮,满是惊喜。 柳月棠端起玉碗放到他面前,“在澜月,新年的第一个夜晚要吃浮元子,寓意新的一年团团圆圆,岁岁安康。” “皇上也讨个好彩头吧。” 看着那碗热气氤氲的浮元子,萧衡又惊又喜。 这么多年,他从未吃过妃嫔亲手做的浮元子或是面食。 因为这些东西对宫中人而言,过于普通了。 可此刻,正是这碗再普通不过的浮元子,竟让他心头一热,漾起从未有过的动容。 最重要——还是眼前女子亲手做的。 她竟还肯为自己花心思,足以证明,她还是在意自己的。 只要她心中有自己,那么他便会加倍的对她好,让她无法离开。 想着,萧衡连忙端起碗,“淼淼亲手做的,朕定将汤汁都喝完。” 他目光软得像化了的春水,在柳月棠脸上轻轻拂过。 柳月棠温婉一笑。 看着萧衡舀起浮元子放入口中,她心中默默念着:一愿君龙体康泰,岁岁无疾。 随着第二个浮元子入口,她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二愿朝堂清明,四海升平。 第三颗浮元子被夹起时,汤面荡开细碎的涟漪。 三愿,君遇良人,岁岁常伴左右。 月华烛影交辉下,两人目光濯濯,将千言万语都融在了这静谧里。 第321章 夫人 上元节一晃便至。 一大早,柳月棠将绣了许多时日的衣物鞋帽皆悄悄送去了未央宫。 那些衣裳足足能穿至三岁。 她同皇后商议过,待玥儿渐大,有个三岁时,想必萧衡也释怀了,届时再让舅舅前来同萧衡商议,接去澜月国。 即便是一年能够住个几个月也好。 而皇后也答应柳月棠,每一年她都会给玥儿画一幅画像,送去澜月。 也会同玥儿讲柳月棠才是她的生母。 待夕阳垂落之时,金辉漫过宫墙,云霞被染得层层叠叠。 柳月棠一袭杏色衣衫站在长乐宫门口,风拂起她宽大的衣袖,衣袂翻飞间,像落了满身的碎金。 她望着宫道尽头那抹熟悉的明黄身影渐近,目光逐渐变得温软。 待萧衡走近后,往柳月棠伸出手:“来,上轿。” 他一袭青白色长袍,在日光下格外素净雅致,衣料上暗绣的流云纹仿被夕阳镀了层金,衬得他浑身温润如玉,全无一丝帝王的威严和冷厉。 柳月棠将手轻轻放入他掌心,借着他的力,缓步踏上轿辇。 轿帘被宫人轻轻放下,隔绝了外界的光影,只余下两人相触的掌心,还带着夕阳的余温。 “朕记得,四年前的今夜,你也是一袭杏色衣衫站在紫宸殿等朕。” 柳月棠盈盈一笑,望向萧衡:“皇上还说呢,当时的您好凶。” “那当时的淼淼,害怕的模样到底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怕朕?” “臣妾自然也是怕的。”柳月棠不假思索。 “欺君呀~皇上您给臣妾十个胆子,臣妾也是怕的。” 她眼波流转,语气中带了几分娇怯。 萧衡手臂一收,将她更紧地圈在怀中,眉梢微挑,“现在倒是承认自己欺君了?” “可还记得四年前在朕面前演得那般真?险些将朕也给骗了。” 回想起初见时的种种,柳月棠扑哧笑出了声。 “笑什么?”萧衡问。 柳月棠抿嘴:“臣妾想起从前种种,只觉得羞愧至极,臣妾还自以为演技甚好,得到了您的青睐和怜惜,却不曾想,皇上知晓臣妾都是装的。” “朕一开始不知道的,后来便渐渐明白了,但淼淼可知,为何朕对你起了疑心,也还是愿意将你留下,宠着你?” 因为帝王的占有欲,男人的征服欲。 这句话,柳月棠没有说出口,而是懵懂地看着萧衡,“为何?” “因为……” 他凝视着柳月棠,眸中含着湖水一般,款款温情,欲溢未溢,倒映着柳月棠的面孔。 “朕是心甘情愿入局。” 柳月棠微微一愣,羽睫轻颤。 萧衡又道:“或许这便是男女之间的相互吸引和缘分使然吧。” “朕现下想来,也觉得好笑。你离开紫宸殿时,朕还想着,猎物是逃不掉的。如今看来,逃不掉的猎物不是淼淼,而是朕。” “朕是彻彻底底被你捕获了。” 柳月棠含笑撇嘴,“所以,皇上便派了太监来监视臣妾?” “看着臣妾被欺负,您是不是可欢喜了?就盼着臣妾来求您庇护?” “淼淼竟都知晓?”萧衡诧异。 说完,他亦是羞愧不已。 他自个儿都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帝王,竟会同一个女人这般计较。 还……还任由妃嫔那般欺负她。 想着,萧衡将她拥紧了一些,柔声道:“那时朕不懂男女之情,是朕糊涂了……朕错了。” 他哪里会想到,仅仅只是四年而已,他便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她。 若早些知晓,他从前便不会做那样多伤害她的事,让她受委屈的事。 柳月棠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好了……从前的事已经过去了,重要的往后。” “是!”萧衡握紧了她的手。 “重要的是往后岁岁年年,你我都在一处。” 柳月棠眸光一暗。 萧衡,岁岁年年有,但陪在你身侧的人,不再是我了。 许久。 马车渐渐驶出宫墙,沿街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里,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笑声隐约传来,与宫中的寂静截然不同。 “皇上……” 柳月棠刚开口便被萧衡打断:“到了宫外,还唤皇上吗?” “夫人——”萧衡放在她腰肢的手一紧,柳月棠顺势贴在他胸口,满面惊愕地抬起杏眸。 “夫……夫人?” 她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萧衡竟叫她夫人? 萧衡低头看她,眼底浮着层促狭的笑意,指尖在她腰间轻轻摩挲:“怎么,这称呼不对?” 柳月棠睫毛颤了颤,“不是……” “臣妾只是没想到,有一日也能被唤为夫人。” 她毕竟是妾,夫人那是正妻的称呼。 她这是想也未曾想过的。 “那朕也没想过,有一日能被人唤作夫君。” 他贴近柳月棠,温热的气息扫过她额角,“淼淼,许久未听你唤朕夫君了。” 柳月棠看着他深情熠熠的眼眸,一时愣怔,娇柔的唤着:“夫君~” 两人四目相视,嘴角笑容越盛。 从前,柳月棠唤夫君,不过是想做那个特殊的女子,亦能够离萧衡的心更近。 是攻心的手段之一。 而如今这声夫君,她是发自内心唤的。 唤一唤,她唯一的夫君。 也再……最后唤一声夫君。 第322章 朕背你 宫外的上元节,是被灯火浸透的。 待轿辇行至烛火通明处,萧衡扶着柳月棠下了轿辇。 远远望去,整条长街如被银河倾覆。 小贩们在街道两旁卖着花灯和吃食。 孩童们提着兔子灯疯跑,笑声脆得像银铃。 出了宫,柳月棠也跟着心情大好,眉目弯弯。 “想不想放河灯?”萧衡问。 柳月棠重重点着头:“想!” “来。”萧衡拉着柳月棠的手,往河边走去。 石桥上早被看灯的人挤满了,萧衡一手揽住柳月棠的腰,一手牢牢握住她的手,生怕旁人撞到了她,也怕一个不小心,便将她弄丢了。 所以他便如握着稀世珍宝一般,片刻也不敢松懈。 待走过了石桥,柳月棠走近荷灯摊,一眼就看中了最边上那盏花灯。 那花灯是素白纱面,绣着银线缠枝莲,烛火透过纱面,映得莲瓣像浸了月光,清雅得让人心头一动。 萧衡顺着柳月棠的目光望去,笑道:“可是喜欢那盏?” “嗯!” “那咱们就买那盏。” 说着,萧衡便将银子拿了出来,柳月棠刚伸出手要去拿荷灯,指尖还未碰到灯柄,身侧便传来个娇俏的女声:“这盏荷灯我要了。” 一只戴着金镯子的手抢在了她前头,拿起了荷灯。 柳月棠抬眼望去,只见是一位穿着玫红色长裙的少女,头上珠钗华贵,身后还跟着两个婢女,一看便知是娇养惯了的世家女。 摊主见状,赔笑道:“姑娘,这灯是这位夫人先看上的。” 那女子秀眉一拧,转眸细细打量了柳月棠一番——见她穿一身月白襦裙,头上只簪了支素银海棠,浑身上下无甚华贵饰物,眼底的轻视便更浓了些。 “看上又如何?” 她指尖抚着荷灯,悠悠道:“街市上的东西,自然是先到先得。难不成她多看两眼,这灯就长在她手里了?” 萧衡闻言眉头一皱,脸色已沉了几分。 身后的侍女立刻帮腔:“就是!我家小姐看上的东西,哪有让给旁人的道理?” 说着她便将碎银子放在了摊位上,扬声道:“钱给你,这灯我们要了!” “放下!”站在柳月棠身后的萧衡开了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女子被他这声冷喝惊了下,看他只是穿了一身素色锦袍,应不是什么大人物,顿时就来了气焰:“你是谁?敢命令本小姐!” “放下!我最后说一遍!”他抬起双眼,原本隐在灯影里的眸光陡然锐利如锋,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仪。 女子被他的眼神钉在原地,攥着灯杆的手不自觉发起抖来,却仍强撑着不肯松:“你……你可知我是谁?我可是吏部尚书的女儿,来年便要入宫当嫔妃,你也配命令我?” 柳月棠一惊,万万没想到,此女竟是吏部尚书的女儿。 今年萧衡本是要选秀的,因为国事所以取消了去年的选秀,不出意外的话,今年朝臣些便要催着他选秀了。 可出了这样的事,只怕……此女前途艰难了。 “吏部尚书?”萧衡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他缓缓抬步,走到那女子身边,周遭的喧嚣仿佛被他的威严惊得静住了。 “那朕倒要问问他,赵冲怎么教女儿,在宫外如此横行霸道!” “朕”字出口的瞬间,女子脸上的骄横霎时僵住,宛如一道雷劈在了头顶,面孔唰得惨白无比。 手无意识地一松,荷灯滑落之际,萧衡伸手接住,交到了柳月棠手中,原本凌厉的面孔顿时变得柔和无比。 “既喜欢,便莫要被人抢了去,谁也不能同你争任何东西。” 柳月棠握着灯柄,感受着荷灯的暖意,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她知道,萧衡的意思是,即便往后有再多的莺莺燕燕出现,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永远是最重要,也是最稳当的。 她想要的,他都会护着,半分也不会让旁人夺去。 只是……现在对她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想要的是一份纯粹的感情,没有任何人的参与。 她想要满满的安全感。 可是……萧衡身为帝王,便无法让她拥有安全感。 即便他不再选秀,这宫墙内外,亦会有无数女子如逐香之蝶,想方设法要挨近他身侧。 左右她也要离开了,往后谁入宫,谁能接近他,也同她没有关系了。 那女子反应过来之后,浑身发颤,冷汗淋漓地跪在了地上,刚要说话便被萧衡森冷的目光吓得说不出话来。 “走吧夫人,别被不相干的人影响了心情,咱们去放河灯。”萧衡看着柳月棠,眸光蓦地变软。 柳月棠点点头,挽着他的胳膊便往河边走去。 河岸边的风带着水汽,拂得人衣角微扬。 萧衡替柳月棠托着荷灯底部,她伸手将灯芯拨得亮些,素白纱面上的银线莲影便愈发清晰。 “可以放了。”萧衡抬手虚虚拢在灯沿外,挡住斜飘过来的晚风。 柳月棠指尖轻轻一推,荷灯便顺着水流漂了出去,渐往灯影中。 柳月棠闭起双目,正要许愿,萧衡便开口:“我来许愿吧。” 他目光落在她被灯影映得温柔的侧脸,“往后,就由我帮你许愿。” 言罢,他闭上双眼,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 从前他从不许愿。 女子说,往后的每一年都会替自己许愿。 那么,往后她的愿望,便由自己来许吧。 须臾,萧衡缓缓睁开双眼,看着渐游渐远的荷灯,嘴角缓缓扬起。 “夫君您许了什么愿?”柳月棠支着下颚,侧首看着萧衡。 萧衡道:“说出来便不灵了。” “流水会记得的。” 看着灯影越来越小,像坠落在水里的星子,萧衡执起柳月棠的手起身。 “还想去何处?” 柳月棠略一沉吟,抬眸笑道:“嗯……想尝些市井小食,再逛逛这灯市,而后……想去那上京城里景致最佳、地势最高之处,宿上一晚。” “可以吗,夫君?” 听得那声软糯的夫君,萧衡心口仿若裹了蜜般,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既开口了,哪有不依的道理。” “走,先去寻你爱吃的糖糕,晚些再去高处一览上京风华。” 萧衡语落,已牵紧了她的手,护着她穿梭在熙攘人群中。 往来皆是挑灯的游人,衣袖相擦,笑语喧然。 柳月棠眼角余光里,尽是他挡在外侧的宽厚肩背和轮廓柔和的侧脸。 眼看着整条街已快到了尽头,柳月棠轻声唤着:“夫君。” “我们走慢一些,好不好?” 这最后一次,她想要好好陪他。 走慢一些,时间便会更加长一些。 萧衡脚步微微一滞,转眸看向柳月棠:“怎么?还想逛一逛吗?” “你若是喜欢宫外,往后一个月咱们便出宫一次好不好?我慢慢带你逛遍整个上京。” “好!” “我只是有些走累了。”柳月棠躲避他的目光。 萧衡默了一瞬,旋即缓缓蹲下身。 “上来,我背你走。” 柳月棠一怔,“夫君……” 萧衡维持着蹲身的姿势,温柔望向她,“这么多年,还从未背过你。” “以后,若是你累了,无论在何处,朕都背着你走。” 他宽大的肩背在灯笼光下显得格外宽厚,格外温暖,柳月棠眼眶渐渐灼热。 在晃动如流的人影中,她含笑伏上萧衡的脊背,任他背着漫步在这灯火阑珊处。 第323章 最后的一晚 上京城的最高处,伫立着一座名为“摘星阁”的客栈。 推开梨花木窗,可尽览上京城全貌。 人潮如流,彩灯似织,满城烟火在眼底铺成鲜活画卷。 飞檐翘角上悬挂的铜铃,风一吹便铃铛作响,仿佛能惊起流云。 柳月棠倚在萧衡身边,静静望着底下的景致。 看着街上携手而行的伴侣,皆笑语晏晏,萧衡眸中掠过一丝羡慕,“朕还挺羡慕他们的。” “他们不用想明日朝会有什么纷争,不用防着谁暗地里递来的刀子,只管安心往前走,连风都是暖的。” 柳月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是一对老夫妇正相互搀扶着看花灯,鬓发皆白,然眉眼间柔情却胜过年少眷侣。 “岁晚青山路,白首期同归。”柳月棠不觉缓缓念着。 “能以深情共至白头,当是世间至美的爱情了。” 萧衡搂紧了柳月棠几分,目光依旧落向楼下那对在灯影里缓步的老夫妇,声音轻柔,“是啊,做个寻常百姓,一生一世一双人,从青丝至白首,执手不离,便已胜过这世间万千繁华。” “那皇上您呢?” 柳月棠抬眸望着他侧脸,“若是让您以帝王之尊,换取这份平淡的幸福,您愿意吗?” 柳月棠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不切实际又可怕的想法。 不知怎么的,就脱口而出。 萧衡微微一愣,连呼吸都屏住了几分。 窗外的灯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神色错愕复杂,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望着眼底认真的柳月棠,心中蓦地一动,正要开口便被她截断: “臣妾的玩笑有些过了,皇上您是天子,身负社稷苍生,怎能被一份平淡而绊住脚步。” 她垂下黯淡的眼眸,只觉得方才那瞬间的妄念可笑至极。 她这是在期盼什么? 竟期盼着,等他将来退位,一起去过这种平淡的生活吗? 不!柳月棠啊柳月棠。 他可是帝王,他有佳丽三千,身边数不清的女人。 他凭什么为你付出,为一个千方百计要离开他,自私自利的女人付出呢? 说不定,自己一走,待过个五年,十年,他便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柳月棠慌乱地望向楼下,极力稳住心神。 可萧衡的心却突然乱了。 他深深凝视着柳月棠清丽温婉的面庞,久久未曾移开视线。 “皇上!您瞧这不是长公主吗?” 柳月棠的声音拉回了萧衡的思绪,他转头望去,只见端柔竟同何云峥在一起。 何云峥正举着一串裹着晶莹糖衣的糖葫芦,端柔笑盈盈地咬下一颗。 许是糖衣沾在了她嘴角,何云峥抬手轻轻擦拭着她的嘴角。 雪花飞飞扬扬落下,落在两人发间,格外的温情缱绻。 萧衡微微皱眉:“皇姐不是从不吃糖葫芦么?” “她总说,山楂糕好吃,可糖葫芦太甜,怕将画好的妆容弄脏。” “皇上您便不懂了。”柳月棠盈盈一笑。 “糖葫芦固然入不了公主的眼,可那是何云峥递的啊。” 她眼波流转,望了眼街角那抹依偎的身影,笑意里裹着几分通透,“心上人递来的,再甜也成了恰好的滋味,即便会弄花妆容,可如今遇见了满眼都是她的人,又何须拘谨于妆容是否妥帖?” “公主这是遇到真爱了。” 萧衡眉头微微舒展,语中带着些许不屑:“何云峥这小子,动作倒是快。” 不过短短几月的时间,便拿下了他这位长姐的心,能不快么?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着糖葫芦,就在萧衡要移开目光时,却瞧见端柔竟抬起脚尖亲上了何云峥的脸颊。 何云峥直接愣在了原地,惊喜来的太突然,他手中的糖葫芦亦跟着滑落在地。 下一刻,他抬起手,轻轻托住端柔的后颈,俯身吻了下去。 “这……成何体统!”萧衡攥紧了手。 他万万没想到,素来老实憨厚的何云峥胆子竟这般大,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皇姐亲个不停。 两人的吻是越来越热烈,最后何云峥竟拿过下人手中的伞,撑在了两人头顶上,恰好将两人笼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肆意亲吻。 柳月棠看得脸颊绯红,偏过头去。 指尖轻轻拽了拽萧衡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几分羞赧:“皇上,咱们别看了。” 看着柳月棠这般羞涩的模样,萧衡轻笑一声:“别人亲别人的,夫人害羞作甚?” “我亲你时,脸都从未如此红过。” 柳月棠白了他一眼,娇嗔唤着:“夫君!” 话音刚落,她便被萧衡宽大的掌心扣紧在了怀中。 即便隔着衣料,亦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膛的温热与沉稳的心跳。 须臾,滚烫的气息在柳月棠耳畔撒下,“夫人,我……能不能……” 萧衡声音放的极低,低沉而沙哑。 然而,不待柳月棠回答,他滚烫的双唇便迫不及待地落到了她脖颈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喘。 柳月棠身上被他激起一阵战栗,不由地抬起了下颚,眼尾妩媚地扬起,看着萧衡道:“夫君……可以。” 言罢,她闭上了双眼,带着前所未有的炽热与缠绵,深深吻向萧衡。 萧衡浑身一僵,随即眼底掀起惊涛骇浪,反手环住她的腰,主导了这个吻。 这个长达半年未曾拥有过的吻。 一时间,幔帐垂落,颈间相缠,锦衾凌乱。 两人目光交织,身影相融,起起伏伏间,柳月棠全然交付于萧衡,共赴这炽热一晚。 最后的一晚…… 第324章 离开 许是精疲力尽,又许是彻底得到了放松,这一夜,萧衡睡得格外的安稳。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窗棂外透进的日光落在锦被上,暖得有些晃眼。 萧衡抬起手,下意识往身侧探去,指尖拂过的却只有一片微凉的锦被,空空如也。 他瞳孔蓦地放大,心头一颤,几乎是踉跄着翻身下床。 寻遍了整个屋子,却都未发现柳月棠的身影。 反而见朱红桌案上,静静搁着一封圣旨。 他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到桌前。 那封圣旨,正是自己亲手给她的那封。 烧损的洞眼触目惊心,像一道撕裂的伤口,在晨光里泛着冷意。 他颤抖着伸出手,迟迟不敢落下,亦不敢看上面的字。 他大概已经猜到了。 猜到了上面所写。 更猜到了,她出宫的目的,便是要离自己而去。 良久,他终是将视线放在了那圣旨上,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萧衡,见字之时,吾已远去。 入宫四载,得与皇上相知相识,更蒙垂爱,实乃臣妾此生之幸。 然缘分自有尽时,皇上有山河万里需镇守,臣妾亦有一心自由要追寻。自今往后,世间再无淼淼,皇上不必寻,不必伤。江山辽阔,自有更贤淑女子伴您身侧,共守这锦绣乾坤。 最后,愿皇上春安夏泰,秋绥冬宁,四季无忧,岁岁安康。 柳月棠绝笔。 读至最后一个字时,萧衡视线早已模糊,泪落锦缎之上。 “岁岁安康……” 他悲恸呵一声,泣不成声:“岁……岁……安康……” “柳月棠,你还不明白吗?没有你,朕如何岁岁安康。” “天下女子……朕想要的,不过一个你罢了。” 话音落,他终于支撑不住,顺着椅子滑落在地。 ***** 景元九年,正月十六。 元宵刚过,宫墙内的喜庆便被一层寒霜裹住。 一道惊愕六宫的圣旨随着帝王回宫颁出: 景贵妃宗政氏,性资淑慎,行履端方,克娴于礼。昨夜遇险,贵妃躬亲护驾,竟因此殒身,朕心恸悼,痛彻心扉。 念其忠勇,感其淑德,今特晋封宗政氏为皇贵妃,赐谥号“昭宪”——昭其忠烈,宪其淑慎。 众妃听到这个旨意之时,久久未反应过来。 这个威胁六宫的景贵妃,便没了? 就如此没了? 还被追封为了皇贵妃? 高祖皇帝时便废黜了皇贵妃的位分。 皇贵妃凌驾于贵妃之上,形同副后,百年来后宫再无人得此殊荣。 皇上竟为了一个才入宫几个月的妃子,破了百年的规矩? 不过,想到这终究只是一个死人的殊荣,众妃心头那股惊悸渐渐淡了些,转而化作复杂难言的滋味。 毕竟死人再尊贵,也争不了宠,碍不了谁的路了。 当容悦听到这个消息之时,手中绣花针猝然刺透指尖,一点殷红瞬时沁出,滴落在素白绫缎上。 她当即便踉跄着前去了未央宫。 直觉告诉她,柳月棠没有死。 在去了未央宫后,听闻柳月棠未死,不过是离了宫去,容悦憋了许久的泪,终于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那泪里含了轻快、怅然、祝福。 皇后轻轻拨着茶盖,视线落在案上柳月棠昨日亲手插的梅花之上。 “她同本宫一样,追逐权力地位半生,站在巅峰却满心荒芜,后来才知,自由的清风,远胜这冰冷的权势。” “天空海阔任鸟飞,何必将自己困于方寸之地,她是景贵妃,更是柳月棠。她虽为人母,可更是自己。” “爱自己,可抵岁月漫长。本宫羡慕她,也祝福她。” “往后余生,她总算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了,我们应该为她高兴才对。” “是!”容悦点头,执起手绢擦去眼角的泪水。 声音哽咽:“我只是有些遗憾,她临走之前,没能同她见上一面。” 皇后望着容悦泛红的眼眶,温然道:“她原是想见你的,但怕这一别,泪眼相对,徒增伤心。” “但月棠是想着你的。” “她临行之际,嘱托了本宫两件事,一是恳请本宫劝谏圣上,待玥儿大一些便让她前往澜月国,母女团聚。” “第二件事,便是请旨封你为妃,将三皇子养在你膝下。” “什么?”容悦眸中满是惊愕。 抚养皇子,晋封为妃,单是其中一样,便是后宫多少人费尽心机、求而不得的福泽。 她出宫之前,竟还念着自己,怕自己往后在宫里难行,竟为自己铺了这样一条稳妥的路。 想着,容悦热泪盈眶,喉间愈发酸涩。 耳边又传来皇后温柔的声音,“这深宫中,终究得有个孩子,才算彻底有了依靠。三皇子虽是白氏的孩子,但他毕竟还小,日子久了,自会与你亲厚无间。往后岁月漫漫,总不至于如眼下这般,殿宇深深,只余一派清寂。” “是,皇后娘娘说的自然不错,可皇上会同意吗?” 她没有显赫的家世,唯一的弟弟虽在军营里肯拼肯闯,凭着一身蛮力和几分机灵混出些名堂,却也不过是个管着十来个兵卒的火长,连朝服的边都够不着。 三皇子虽没有其他皇子公主受宠,更不可能继承大统,但好歹也是个皇子,自己领养,皇上不见得会同意。 皇后却道:“皇上会同意的,看在月棠的面上,他也会厚待于你的。” 夫妻十余年,这些事,她还是了解萧衡的。 果不其然,在皇后同萧衡说后,他一口便应下了。 当即便将封妃和抚养三皇子萧承烨的旨意送去了流华宫。 就在昭宪皇贵妃薨逝半月后,冷宫传来了消息,苏南卿终究没能熬过刑伤,深夜便断了气。 据说她死时,浑身溃烂得不成样子,皮肉烂得黏在草席上,脓水混着血污往下淌,恶臭无比。 而后,又不知是从哪个宫传出了消息,说实际上,景贵妃宗政浅音没有死。 其风声的原由亦同萧衡有关——他将身边最得力的暗卫与心腹,一股脑全遣出了宫,满城内外悄无声息地查探着什么。 后来才有消息灵通的,隐约探得些眉目:那些人四处寻访的,原是一位女子。 那些心思活络的妃嫔,不免会往宗政浅音的身上想去。 明婕妤听到这消息后,竟傻傻的去御前询问。 自从柳月棠走后,萧衡便变得性情乖戾,见明婕妤话里有话,他当即便震怒,将她降为了美人。 在昭宪皇贵妃“去世”两个月后,一位宝林在御花园中弹奏着琵琶,妆容衣饰同宗政浅音的装扮一模一样。 恍惚间,萧衡以为是柳月棠回来了。 他上前两步,待看见女子面孔时,脸色骤然一冷,当即便将那妃子打入了冷宫。 后来,后妃们便渐渐明白了,若想不触怒皇上,便不能沾染关于昭宪皇贵妃的半分东西,甚至不能提及她的名讳。 第325章 人面不知何处去 景元九年,七月十六。 萧衡亲自出宫寻了柳月棠整整半月,却踪迹杳然,哪怕澜月也没有她的身影,心力交瘁地回了宫。 而后,他下旨,让皇后莫要在晞玥面前提及柳月棠。 就当,世界上没有这个人。 皇后当即便跪在萧衡面前求情。 “皇上,昔日景贵妃本想呈上圣旨将玥儿带走的,可是她念在臣妾不舍,念在您伤心的份上,便未曾将她带走。她只是想要往后玥儿能记住她而已,能够每年去澜月国陪陪她而已,这点心愿您也要剥夺吗?” 萧衡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案上,震得杯盏哐当作响:“她既潇洒离开了,便应该想到这个后果。” “往后!他便不再是景和的皇贵妃,更不是公主的生母,不要再提这个女人!” “皇上——”皇后刚要说什么,便被萧衡制止。 “皇后,莫要多言。” 触及到萧衡冰冷的眼神,皇后无力闭上了唇。 在皇后走后,萧衡将柳月棠的画像,还有所有关于她的东西,皆收了起来。 仿佛她从未踏足过这深宫,所有痕迹都被抹得一干二净。 但这些,都是萧衡自欺欺人罢了。 即便她的痕迹在后宫彻底抹去,可在他心中却越来越深。 深到他眼里再也看不见其他女人。 只容得下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无数个孤寂的深夜里,愈发清晰。 景元八月,百官奏请选秀,以充后宫、广子嗣。 萧衡抓起一道道弹劾的奏折,反手便掷在百官脚下,群臣皆俯身在地,噤若寒蝉,从此不敢再提选秀二字。 至于太后,便于寿康宫的佛堂安心礼佛,不再过问后宫之事。 闲暇时,他便传孙辈们来。 孩子们围着她撒娇嬉闹,追逐打闹,听着满室的稚声笑语,太后竟觉得,这才是老年最幸福美满的事。 她最疼爱的还是晞玥,也是唯一一个从出生,她便看着长大的孙女。 晞玥很是机灵,才一岁三个月,已会含混地唤“父父”“母母”“祖祖”。 那软糯嗓音裹着奶香,听着就让人心头发软。 加上她生的也可爱,一双眸子水盈盈如含露,小巧的唇瓣红嘟嘟的,笑起来时眼尾弯弯,不待撒娇便已惹人怜爱。 宫里上至太后,下到后妃,谁见了都想要逗逗她,抱抱她或是捏捏她软乎乎的小脸。 不知不觉间,竟成了这深宫里人人疼爱的团宠。 而晞玥越来越大,便同柳月棠越发相像。 每每瞧着女儿的模样,萧衡便不禁会想到柳月棠。 想着,也不知她现在在何处。 是奔向那片辽阔草原了? 还是踏遍山河,去看世间风光了? 想完,萧衡心头又浮起一抹恨意。 恨柳月棠的狠心,也恨自已为何就是忘不了她。 那幅被他藏起的画像,不过三个月光景,便又被他亲手取了出来。 他坐在窗边,借着月光一点点展开画卷,触及到画中之人的面容时,心头蓦地一疼,湿了眼眶。 “柳月棠啊柳月棠,你倒是走的干净利落。” 他将所有人的后路都铺好了,她身边的宫女,太监,还有同她交好的容悦。 唯独自已,她是一点也不在乎。 想着,萧衡指尖轻轻抚着画中女子的眉眼,视线越发模糊。 她终究还是食言了,带着一身清风,走出了这岁岁宫阙。 往后的年月,宫墙再高,也锁不住她奔向自由的脚步。 独留自已一人在这空旷的宫城里,守着满殿的寂静,数着岁岁年年的晨昏。 景元十年,夏,又一年行宫避暑。 琉音殿庭院的栀子开得正盛,馥郁香气漫了满院。 萧衡缓步穿行其间。 恍惚间,似又见她蹲在花畔,与他一同培土栽苗的模样。 她说,要把他送的花都种进土里,好年年看它们花开花落。 而如今,花都开了,伊人却早已不在。 萧衡摘下一朵盛放的栀子,回忆着当初将花别在柳月棠鬓边的模样,将手轻轻抬起,悬在半空中。 “父皇~” 随着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一抹粉嫩嫩的身影便撞入眼帘。 萧衡抬眸看去,只见两岁的晞玥提着裙摆往自已小跑而来,脸颊被晒得红扑扑的,像颗熟透的樱桃。 发髻上的小珠钗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叮当作响。 待跑近萧衡时,她小身子一歪,扑进他怀里,小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袍,仰头看着他手中的栀子花道:“花花!香!” 萧衡忙敛了眸中的怅然,眉梢眼角皆是对女儿的疼爱和温柔,“玥儿也喜欢栀子花吗?” 晞玥重重的点着头,“喜欢!” 说着,她举起胖乎乎的小手,张开五指比了个很大的圈,声音软糯地说着:“特别……特别喜欢。” 她那可爱模样,逗得萧衡失笑,抬起指尖轻轻刮了刮她小挺的鼻子。 “你母妃啊……也很喜欢栀子花。” 晞玥眼珠子一转,“母……母妃?” “对,就是你娘亲。” 随着玥儿渐大,每每冲进书房中,见到柳月棠的画像时,便问是谁。 萧衡终究是不忍心,便将实情告诉了玥儿。 告诉她,她还有一个母妃,不过现在不在宫里了。 告诉她,是因为那个娘亲,才给予了她生命,当年九死一生方才生下了她。 玥儿有些不懂,但在皇后的解释下,才有些清楚,她同其他哥哥姐姐不一样。 她有两个母亲。 一个在宫中,叫母后。 一个在宫外,叫娘亲。 一个是养她的,一个是生她的。 “娘亲……娘亲……”玥儿拉着萧衡的胳膊便往外走。 萧衡握住她小手道:“玥儿想见娘亲了么?” 玥儿重重点着头:“嗯!” 萧衡屈膝下去,蹲在玥儿面前,柔声道:“玥儿,有父皇和母后陪着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去见娘亲?” 玥儿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认真道:“玥儿想,玥儿想。” 两岁一个月的孩子,自是不懂什么亲情,只是有些好奇,自已的娘亲究竟长什么样,是不是和画里一样好看。 看着女儿那满是期待的眼神,萧衡心中百感交集。 这些年,澜月不止一次请求将玥儿带去澜月国。 但萧衡对柳月棠的离去心怀怨怼,加上他怕玥儿见了柳月棠之后,就不肯回来了。 所以他一直不同意玥儿见柳月棠,不允许澜月的人将玥儿接去澜月国。 他怕她在这宫中留下的最后一丝牵绊都没有了。 这样,他和她之间便什么关系也没有了。 第326章 母女相见 恰好此时,卜子安来报:“皇上,澜月国来人了。” 萧衡闻言,眸中倏地一亮,像沉寂已久的湖面骤然落进星子,连忙问道:“来者是何人?” “是澜月国的额驸,说是亲自送了贡品来。” 萧衡闻言,眸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又恢复了之前的死寂。 怔愣片刻后,他才缓缓道:“将二公主送回椒香殿。” 不管来者是谁,若不是她,谁也休想见玥儿一面。 这一年,他始终坚信柳月棠会回来。 料定她总会有一日,会耐不住对女儿的思念,牵肠挂肚而回宫。 这样,他便能抓住她身为母亲的软肋,将她牢牢锁在景元,锁在自已身边。 可每次,他万分欣喜迎出去,见到的都不是她的人影,而是澜月国的使臣。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让他愈发偏执。 余下的整整半年,澜月国每每来人,他都让北辰王前去接待。 直到景元十一年夏,一纸女子手书递至御前。 看着那熟悉的字迹,萧衡指尖发颤,心湖骤起波澜。 信上写道: 一别两载,未知圣躬安否? 月棠自知罪,不配再求见女儿。然念及血脉相连,终究难抑牵念…… 后面的字皆映入眼帘,可萧衡的目光却一直落于第一句话之上。 萧衡登时红了眼眶,戚然扯开嘴角:“她在关心朕。” 他抬起泪眼望向一旁的周德福,语气里竟藏着几分孩童般的雀跃与委屈:“你看,她第一句话是在问候朕。” 无关玥儿,无关其他,单单只是在关心他。 这一刻,那几个字便如一束光,猝不及防照进了萧衡这两年来故作坚硬的心底。 周德福亦笑的合不拢嘴:“娘娘自然是惦记着皇上的,四年的情分,怎是说忘便能忘的。” 萧衡执起宣纸,继续往下看去。 语中句句都是恳求之语,和对玥儿的思念。 他反复摩挲着信纸,沉思了良久,终是答应了柳月棠的请求。 “准!” ***** 几日后,澜月国的王子亲自来接晞玥。 皇后特地给晞玥穿了一袭亮色的桃色襦裙,上面的小碎花是柳月棠亲手绣的,针脚细密,配色也有女儿家的活泼俏丽。 晞玥对着铜镜转了个圈圈,笑的眉眼弯弯:“母后,您说娘亲见了儿臣会喜欢吗?” “会!肯定会!”皇后抬手整理着晞玥头上的绢花,眸中既有难掩的不舍,又透着几分替她欢喜的暖意。 “我们玥儿生得这般玉雪可爱,娘亲见了定会把你搂在怀里,亲个不停呢。” 她指尖拂过女儿额前的碎发,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晞玥嘻嘻一笑,看着面容和蔼的皇后收了几分笑意:“玥儿有些期待,还有些不舍。” “哦?玥儿是不舍得母后吗?” 话音刚落,晞玥便伸手抱住了皇后,将小脸贴在她胸口:“母后放心,玥儿不会不要母后的。” 皇后闻言,眼眶顿时一热,喉间像是堵了团棉絮,酸涩得发不出声。 她反手将玥儿紧紧搂住,鼻尖抵着那柔软的发顶。 强忍了半日的泪意这一刻终是没忍住,落了下来。 玥儿自小便聪慧,最是会看人脸色,嘴也甜。 可她万万没料到,足足只有三岁的孩子,竟能将她心底那点藏得极深的惶恐,看得这般透彻,还说出这样熨帖人心的话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哽咽道:“母后知道。” 她轻轻抚着玥儿的后背:“我们玥儿最贴心了,怎会不要母后。” 晞玥甜甜的嗯了一声,也抬起小手轻轻拍了拍皇后的后背。 ***** 澜月国的夏季,遍野芳草如茵,绿得似要淌出汁来。 一场骤雨初歇,天际忽现一道虹霓,七彩斑斓,横跨苍穹。 好像老天都在欢迎着晞玥的到来。 听得风里忽然卷来隐约的车马声,柳月棠心跳霎时乱了节拍,她慌忙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脚步发颤地想要往前走去。 桑宁握住了她的手:“你别紧张,就在此处等着。” 柳月棠整理着衣衫,激动失措地道:“桑宁,我这样去见玥儿,行吗?” “行行行!”桑宁将柳月棠被风吹乱的碎发拢至耳后。 “你气色好,精神也好,比在皇宫时更添了几分天然灵秀,玥儿见到这么美的娘亲定然欢喜得紧。” 这两年,她带着柳月棠去了杭州、西湖、金陵,浔阳,让她过了从未有过的潇洒惬意生活。 一路上,遇到了好些沿街乞讨,无家可归的孤孩。 她们心有不忍,便将这些孩子带回景元城郊,寻了块地起了座宅院,题作“春晖堂”。 让那些孩子能在此遮风避雨、饱暖度日;又设了学堂,请了先生,教他们识文断字。 每每看着那些孩子,柳月棠总是能想到玥儿。 当初起意建这座春晖堂,也是为了积德行善,能这份福报多分些给玥儿,愿她岁岁平安,顺遂无忧。 正想着,马车声音愈发近。 扬起的尘土里,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 这一刻,柳月棠只觉血液都往头顶涌去,怔怔地站在原地,脚步移不开半步,耳中只剩下自已擂鼓般的心跳声。 随着马车停下,车帘被轻轻掀开,先露出一截桃色的衣袖,跟着,那张日思夜想的小脸探了出来。 柳月棠眼前一热,她想要冲上前去抱住她,却又怕她不认识自已害怕自已。 想要破口喊一声玥儿,又怕她怪罪自已在她不足一岁之时便狠心离开。 她便只有含着泪,痴痴地看着那小小的身影。 晞玥下了轿辇,视线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最后落到了泫然欲泣的柳月棠身上。 她手中拿着一个小布偶,步履又拽又俏,既有嫡公主的威仪,又不失孩童的轻快。 待走到柳月棠身前,她扬起小脸奶声奶气地道:“你便是我的娘亲吗?” 第327章 还能再相见 柳月棠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她蹲下去,声音颤抖,“玥儿……” “是娘亲,是娘亲。” 她伸出手,却没有勇气将女儿拥入怀。 桑宁喜笑颜开,好奇问道:“公主,你怎么知道她就是你娘亲啊?” 晞玥转头望着桑宁,脆生生道:“我在画里见过。” 随后她又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柳月棠,微微扬唇:“娘亲,你比画里还美。” 她一笑,眼睛弯成月牙儿,嘴角旋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像盛了蜜似的。 听得她一口一句娘亲,柳月棠眼眶愈发灼热,泪水簌簌滚落,抬手抚着晞玥的小肩膀哽咽道:“玥儿也很美,比娘亲想的还要乖巧可爱。” 她真的没想到,没想到玥儿一下马车便往自已走来,主动唤自已娘亲。 她原以为,她会怪自已,会怨自已,可她却笑盈盈的说,自已比画里还要美。 晞玥抬手擦去柳月棠脸上的泪水,声音软软的:“娘亲,你哭什么?” “哭了就成小花猫了,一点都不美了哦。” 说着,她执起手中的一个布偶:“你瞧,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是我和母后一起做的。” 望着她怀中的布偶,柳月棠泪水流得愈发汹涌,终是控制不住情绪,将女儿小小的身子拢进怀里。 她将脸紧紧贴在晞玥软糯的脸颊上,那点温热的触感烫得她心口发颤,哽咽着重复:“玥儿,娘亲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 天空的彩虹渐渐散去,将最后一抹余光落在了两人相拥的身影上。 柳月棠一遍又一遍地抚着怀中温热柔软的身体。 她是个不称职的母亲,为了自由,为了纷争,她整整两年没能好好抱一抱这个孩子。 此刻怀中的温热是那样实在。 心软、愧疚、欢喜…… 即便隔了两年光阴,这份血脉相连的亲情,终究是斩不断、割不开的。 就像此刻紧紧相贴的体温,滚烫而真切。 晞玥整整在澜月待了三个月。 原本柳月棠还有些担心她不适应澜月的生活,谁知她来了后便玩的不亦乐乎,像风一般到处窜,将草原上所有人逗得哈哈大笑。 曦阳升起时,宗政钧便带着她飞舞在开满了格桑花的草原上,陪她一起追着羊群跑,累了就躺在草地里望着白云在蓝天上慢慢飘,嘴里还吹着会响的小草。 待用了午膳,桑宁便带着她去冰凉舒服的溪水里捉鱼玩水,玩累了就摘野果子吃。 偶尔也会去沙漠,看黄沙漫卷,听驼铃叮当。 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是抱着膝盖从沙丘上一路滑下去,每每回来,都像只刚从沙堆里打了滚的小花猫,脸上却挂着亮闪闪的笑,连鼻尖沾着的细沙都透着股快活和灿烂。 到了晚上,宗政沉壁便会带着她围着篝火跳舞,给她讲澜月的故事。 又或者,柳月棠陪着她一起坐在帐篷外,看着漫天繁星。 晞玥兴奋地指着星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小嘴永远都不会累。 然而,这样的快乐时光总是短暂的。三个月的期限很快就到了,晞玥要回景元了。 送晞玥回景元的便是宗政沉壁的夫君,也就是桑宁的父亲。 柳月棠和桑宁将晞玥送到了景元城边,方才依依不舍地挥手再见。 马车行了好几步,晞玥从轿帘中探出小脑袋,大声道:“娘亲,玥儿明年还会再来看你和桑宁姨姨的。” 柳月棠含泪一笑,扬声道:“好!娘亲等着玥儿。” 这一次的离别虽有不舍,但柳月棠未再悲伤, 至少,玥儿记着她这个娘亲。 至少,她们还会有再相见的那一日。 还能陪着她漫步在草原中,看草原的花,赏沙漠的月。 ***** 马车一路抵达皇宫,下了车轿,晞玥便闹着要走回宫,不愿坐轿辇。 穿过御花园时,忽然瞥见青灰色的假山顶上,立着个穿月白色长袍的小男孩,大约六岁,正踮脚够岩缝里开得艳的红玫瑰。 “喂!”晞玥当即走到假山下,仰着脖子朝上唤着:“那花有刺,不能摘!” 男孩刚扯下来一朵花,便被这声音喝得手一顿。 他垂眸下去,只见假山下立着一个穿着蔷薇襦裙的女孩,日光刚好打在她脸上,粉粉嫩嫩的,眼睛亮得像含着星子。但浑身却带着一股娇娇的傲气。 “你是谁?”男孩眉头微微一皱,细细打量着她。 晞玥微微歪着头,小手往腰上一叉,辫梢的银铃随着动作轻轻晃:“你竟不认得我么?” “我为什么要认得你?”他稚嫩的声音中带着一抹不屑。 “那你又认得我吗?” 晞玥扬了扬下巴,“你说来听听?我不信,你身份比我还大!” 男孩清了清嗓子,“那你听着!” “我的姑奶奶,是前朝的温懿皇后。 我的祖父,是当朝的谢国公。” 我母亲是明慧郡主,我父亲是兵部尚书。” “而我……”他微微停顿,有些得意得扬了扬下巴:“便是宋家后代唯一的孩子——宋逸舟。” 原以为,他自报家门后,假山下的小娃娃会吓得愣住,没找到她却不屑地哼了一声。 声音里裹着点奶气的嘲讽:“你说的那些,我都没听过,倒是你这名字,听着像艘要沉的破船。” 宋逸舟脸上的得意僵了一瞬,随即涨红了脸,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对自已这般说话。 他气愤得打量着晞玥,站稳了身子道:“那你是谁,你倒是说来听听。” 晞玥仰着小脸,眼尾微微上挑,露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狡黠:“我是谁?我怕说出来吓翻了你这条船!” 她顿了顿,也学着宋逸舟的模样清了清嗓音,“你听着!” “我的舅舅,是澜月国的国王。 我的娘亲,是澜月国的公主。 我的哥哥,是当今皇长子。 我的母后,是当今皇后。 我的父皇,是当今皇上。” 见宋逸舟吓得一惊,她勾了勾嘴,悠悠地转着脑袋:“而我……便是当朝嫡公主——嘉宁公主。” 宋逸舟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听父亲说过,前几个月,当今皇上便给公主赐了封号,而后,那位公主便去了澜月国。 早就听闻,这位嫡公主自小便被皇上皇后宠坏了,又有太后护着,娇纵至极,后宫无人敢逆。 今日一见,没想到竟是个这般可爱的小娃娃。 不过,可爱中却带着一股不可爱的傲气。 第328章 有个秘密告诉你 看着晞玥黑葡萄似的眸中缀满了得意的星子,宋逸舟慢慢挪动嘴唇,正要开口,便被一道声音打断。 “玥妹妹!你可是又闯祸了。” 二人循声望去,见十一岁的萧承桉立在不远处。 一手拢于袖前,一手负在身后,月白锦袍被风拂得微展。他眉梢微挑,面上似带几分兄长的稳重与严厉。 “哥哥……” 晞玥小碎步跑到承桉面前,抱住他的双腿,扬起小脸道:“玥儿可想可想哥哥了,哥哥可有想玥儿?” 听得如此甜腻的声音,承安眼底那点假装的严厉顿时散了,染上浓浓的宠溺笑意。 她抬手轻抚了抚晞玥的小脑袋,“想!日日都想,就盼着你回来闯祸呢!” 晞玥闻言,小嘴顿时高高撅:“哥哥讨厌!” 晞玥把脸埋进他衣摆里,小手还轻轻捶了他一下,声音闷闷的却带着撒娇的意味,“玥儿有那么爱闯祸吗?” 正说着,宋逸舟已经从假山上走了下来。 萧承桉方才在未央宫他是见过了,所以认得。 他躬身行礼:“见过大皇子。” 萧承桉抬眼看向宋逸舟,颔首示礼:“宋小公子不必多礼,玥儿年纪小,不懂事,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宋逸舟虽年纪小,不过却也知道,皇家的人他惹不起,应该尊之,敬之。 且晞玥不过是一个娇气的公主,不懂事的小妹妹而已。 他便也连忙学着父亲教的模样,行礼道:“公主小,我不会同她置气。” “哼!方才你还耀武扬威的样子,见到我大哥哥,你便怕了吧?” “还不向我赔罪!” 晞玥站在萧承桉身边,就宛若有了靠山一样,活脱脱像只得了势的小凤凰。 宋逸舟拧眉:“公主要我怎么赔罪?” 晞玥眼珠子溜溜一转,最后落在了他手上娇艳的玫瑰上,“你手上的花儿不错,不如就拿这朵花赔罪吧。” 宋逸舟愣了一瞬,随后连忙将花双手伸到了逸玥面前,小小的人,礼数却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那,逸舟便将此花送给公主赔罪。” 晞玥笑眯眯地拿起嫣红的玫瑰,将鼻尖凑上去嗅了嗅,不尽如意道:“只有一朵花,不够香。” “好了,玥儿!”承安宠溺地白了她一眼。 “父皇正在承明宫等着你。” 听父皇等着自已,晞玥眸中瞬间一亮,“父皇在等我吗?” “我也想父皇了,哥哥快带我去!” 刚走两步,她看着手中的花,忽又停下了脚步,转身走到宋逸舟面前,将那支玫瑰伸到他面前。 “罢了,哥哥说过,君子不夺人所好,你既不愿意给我,我也不抢你的了。” 说着,她把花还了回去,便拉着承桉往承明宫走去。 宋逸舟望着手中的玫瑰,殊不知,未来的某一日,他会心甘情愿奉上满城玫瑰,只求迎娶眼前女孩。 承明宫。 萧衡正站在书架前寻书,还未见到女儿的身影,小奶音便从殿外透了进来,“父皇!” 他面色一喜,将书放回书架。 转身看去,只见晞玥提起裙摆小跑而来。 萧衡怕她摔着,忙大步迎下去,刚蹲下身,就被一团软乎乎的小身子撞进怀里。 “父皇!玥儿好想您。”晞玥一路跑来,声音有些喘,还有些奶,小胳膊紧紧搂着父皇的脖子。 萧衡将晞玥抱了起来,仔细打量着她,眉目间满是为父的慈爱,“是吗?玥儿有多想父皇啊?” 晞玥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努力将手张到最大,“有这么……这么大的想。” “比御花园的池子还大!” 她声音甜的发软,萧衡朗声一笑,将她抱在腿上,“玥儿,告诉父皇,澜月好玩吗?” 晞玥小脑袋点得像捣蒜,“好玩极了!” “父皇,桑宁姨姨带玥儿去了一个湖,湖水是蓝色的,还有绿色的,好看极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 “还有沙漠,像滑滑梯一样,好好玩。” “对了,玥儿还见到了彩虹,见到了好几次,五颜六色的,好看极了。” 说着,她已是眉飞色舞,小嘴吧啦吧啦说了一堆。 最后又道:“还有那里的云,生得好矮好矮,看得也远。不像宫里,抬头天空都看不全。” 闻得此言,萧衡嘴角的笑容一凝。 那人从前便也是如此说,说她厌极了这四角宫墙,她想要自由。 而现在,她的女儿也是这般,聊着澜月小嘴便止不住的说着。 “父皇,玥儿明年还要去娘亲那里,好不好?” 见萧衡愣愣的不说话,晞玥拽住萧衡的衣襟轻轻晃,小脸上满是期盼:“父皇,好不好嘛?” 萧衡回过神来,目光温柔的望着怀中的女儿,轻声问着:“玥儿,你娘亲……” 他顿了顿,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有没有问过父皇?或者……想过父皇。” 晞玥微微歪着头,尾音拖得软软糯糯:“父皇,娘亲有没有想您,您自已去问就知道了呀~” 萧衡喉间像被什么堵住,半晌才低低应着,声音里裹着点说不清的涩:“你娘亲……不肯见朕。” “娘亲不肯见您,父皇您可以去见娘亲啊。” “父皇笨笨!”她学着承桉的模样,抬起拇指轻轻敲了敲萧衡的额头。 萧衡握住晞玥的手,反复在掌中摩挲着,看着女儿朦胧的水眸道:“玥儿,父皇不是笨,只是你娘亲她刻意躲着父皇……所以……” 晞玥拧眉想了想,忽地眸中一亮,“父皇!玥儿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但是你不能同别人说哟~” 说着,她便仰起头,凑到他耳边,用小手挡着嘴,声音压地像只小蜜蜂。 听得女儿的话,萧衡先是一惊,随后一喜,眼底漫起亮色。 第329章 青丝到白首(正文完) 午后的日光如碎金般洒在“春晖堂”院子中。&??零?点3t看2书1 ?3?追¤最/^?新=?章e`节{院子四周被花草果蔬拥着,月季顺着竹篱爬得正盛,石榴树坠着半红的果子。葡萄藤下,秋千在微风中微微摇晃。宛如一幅美好的画卷。柳月棠坐在藤椅上,慵懒摇着手中的扇子,望着学堂里日渐康健、有了归宿的孩子们,嘴角不觉漾起恬静笑意。须臾,学堂中的阿糯握着一本书徐徐走到了柳月棠身旁,指着书上的一句话,“月棠姑姑,‘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是什么意思啊?”柳月棠指尖落在书页上,看着书页上的诗道:“意思是,两个人心里装着彼此,从年少到白头,一生一世只陪着对方。”阿糯歪着头,黑葡萄似的眼睛瞅着她:“那姑姑有这样喜欢的人吗?”柳月棠眸光一顿,她抬眼望向院角那株爬满墙的月季,沉默片刻,才轻声道:“有过。”阿糯拧着眉头想了一会,不解问着:“那姑姑为什么没有和他在一起?难道他不喜欢姑姑吗?”柳月棠目光渐渐恍惚,脑海中突然映入一人的身影。“他是喜欢姑姑的。”“只是,姑姑向往自由,更向诗中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姑姑喜欢他,可更爱自已,所以姑姑放弃了他。”一墙之外的萧衡,早已经红了眼眶。他按住心跳快得像要撞破肋骨的胸口,痴痴地看着院子里那抹素白的人影。风吹过两人的裙角,枝叶纵横交错间,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唯见嫣红的唇隐隐含笑,微微轻启。正如第一次相遇在梅园中那般。但是,这一次他心里却清楚了,却明白了。萧衡缓缓转身,背影在夕照里拉得很长。忽地,他低低地笑了,笑声里带着释然,也带着点说不清的酸涩。“皇上……您不进去吗?”周德福怔怔望着萧衡。萧衡摇头。不用进去了。他已经听到了最想听的话了。那两个字,已将他三年来揪紧的心结,彻底解开了。原来这些年并非他一人独守痴念,她心上也曾为他,落过半点星光。只是一直以来,自已不懂她罢了。够了……只要她喜欢过自已,便够了……*****景元十一年,冬,萧衡亲征姜国,三月破其都城。次年,又带兵前往燕台国,海战半年,楼船摧枯拉朽,燕台国王自缚请降,中原尽入囊中,彻底了却了先帝与列祖列宗毕生夙愿。大胜归朝时,萧衡战甲带血,伤痕累累,晕在了宴上,满殿惊呼。景元十三年,中原太平,萧衡减轻赋税和徭役,修建河渠,振兴农业,百姓皆丰衣足食,称赞圣上恩德。萧衡彻底做到了百姓们心目中的贤明君主。然,却在他创下不世之功的那一年,战场上留下的旧伤猝然复发。太医们用尽良方终是回天乏术。不过三日,龙驭便已西去。此时,柳月棠正在朱雀大街品茶。忽然听到邻桌茶客谈论:“听说了吗?宫里刚传出消息,皇上这几年频频征战沙场,本就一身旧伤缠身,又为朝政耗尽心血,昨夜……便驾崩了。”话音一落,只听“哐当”一声,茶盏坠于桌案上。柳月棠脸色霎时褪尽血色,温热的水汽氤氲在眼前,模糊了视线。她怔怔望着邻桌茶客,扶着桌沿才勉强站起身。“你们说什么?”邻桌的男子唉声叹息,望向柳月,“你还没听说吧?”“皇上啊,昨个儿夜晚驾崩了,遗诏传位给了大皇子,尊皇后为皇太后。”说到此处,他又是沉沉叹息,满面戚容地摇了摇头:“皇上年仅三十二,正值英年,乃是百年难遇的圣明君主,怎料天不假年……”话音未落,茶馆外忽然传来一阵铜锣声,伴着官差高声宣读:“奉先皇遗诏——国丧三载,天下臣民皆着素衣,罢黜宴饮鼓乐,禁婚嫁三月……”尖锐的声音传入耳中,惊得浑身发颤。柳月棠猛地转身,撞开木椅冲了出去。街上素衣涌动,唯有她一身紫色罗裙在灰白人潮里格外刺目。裙裾被风掀起,踏在石板上沉沉的声音,仿若要将这五年的安稳日子都踏碎。她在人群推搡着,指尖不知勾到了何物,划出一道猩红的伤痕,掌心的血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可她却毫无感觉,朝着那座朱红宫墙跑去。转过街角时,一道青白色的背影猝然撞入眼帘。 柳月棠脚步顿时一滞,怔在原地。看着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她呼吸跟着停了一瞬。胸腔里的狂喜几乎要冲破喉咙,却又被莫名的惶恐攥住。柳月棠颤抖着声音唤着:“皇上?”那人闻声转来。青白色的衣袂扫过满地纸钱,带起细碎尘埃。二人四目遥遥相对。他浅浅扬唇。她含泪而笑。萧衡一步一步走向柳月棠,目光深深凝视着她。那里面没有帝王的威仪,唯有积了许久的柔情,如深潭映月,只照见她一人。也亦只容得下她一人。“这里没 有皇上。”他望着她含泪的眼,逐渐走向她。“只有柳月棠之夫,萧衡。”柳月棠唇颤,泪落凝清痕,“等一下……”萧衡脸上的笑意蓦地一凝,脚步顿在原地,紧张不安的看着她。柳月棠嫣然一笑,比当年梅花树下还要动人:“方才你为我走了那么多步,现在这一步,由我来跨。”说着,她提起裙摆,缓缓朝他迈了一步。紫色裙角与青白色袍边轻轻相触的刹那,他们在彼此眼中,望见了从青丝到白首的自已。正文完。——完结撒花愿:世间女子,先自爱如繁花绽放,再遇良人,护此一生芬芳。(先自爱,再被爱)这本书于二月九号发布,到现在也写了五个多月了。其实,在去年就在写这本书了,但是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有关于我,也有关于家人的,导致我情绪一直不好。而今夜,写下正文完的这一刻,心情满是复杂。因为这本书,写的太坎坷了。也因为,我和屏幕前的你们,又要分离了。这本书的女主,不像宁姝言,也不像瑾悦。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只为自已活的人。同时,争议也很大。比如有的人说,女主之前不是一直想要权利吗,想要掌握自已命运吗?首先,高位她也登了,协理六宫一人之下的权利她也拥有了。去了澜月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已向往的是自由,是家人。她是景元的公主,舅舅为了她愿意让景元陷入困境。(实际,这就是五权利了,她已经可以过自已想要的生活了。)正如第四章所言,“流筝,你说有没有可能在几百年后,女子不必再这样委曲求全,她们可以按照自已的想法活着,可以独占自已的夫君?”而女主身为澜月的公主,这些全都能做到,她又何必回到那个让她累极了的皇宫吗?此外,我也是想告诉天下所有妈妈,即便是妈妈,也先是自已,再是妈妈。妈妈虽是责任,却不是枷锁。【况且,女主不是抛弃女儿,是男主不要她带走,加上她留下玥儿是想要给萧衡和皇后留个念想,其实也是作者想要让皇后没得到爱情,在儿女亲情上得到满足。】这本书最开始的立意便是,爱自已才是浪漫的开始。永远不要因为爱一个人而忘了爱自已。所以柳月棠从未奢求过萧衡的爱,也从未要求过他全心全意对自已,即便她有这个想法,也从未要求过,所以她离开了宫。(;看ˉ书o?a屋~¤! £¢首3?发`\她是属于,在男人没有百分百爱上她之前,她会很理智。这种角色的话,一开始就知道会很多人不喜。所以,我把文中,百分之九十五坏皇后的人设,改成了一个格局很大,很温柔,也清醒的皇后。其实文中每个人,我都有当做女主的角度去写,比如苏南卿,比如沈青棠。我觉得她们坏的同时也可怜。然后后文,会有关于萧衡出宫之前的番外,这些我本来是想写到正文的,但是怕太磨叽,就写到了番外。(里面有皇后,有太后,也相当于是半个番外了。)大家还想看什么,打出来我会尽量满足。最后,还是希望屏幕前的所有宝宝们健康快乐,健康第一!!最后,求一波完结礼物呀~最后的最后,感谢每一位陪这个故事走到最后的宝宝。大家可关注抖~音,茶小墨。我会在里面发一下《娘娘又茶又媚,一路宫斗上位》的出版进度。以及,目前这本短剧的进度。还有作者个人的日常。番外再见~(完结后,这些废话我会删除。)柳月棠脚步顿时一滞,怔在原地。看着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她呼吸跟着停了一瞬。胸腔里的狂喜几乎要冲破喉咙,却又被莫名的惶恐攥住。柳月棠颤抖着声音唤着:“皇上?”那人闻声转来。青白色的衣袂扫过满地纸钱,带起细碎尘埃。二人四目遥遥相对。他浅浅扬唇。她含泪而笑。萧衡一步一步走向柳月棠,目光深深凝视着她。那里面没有帝王的威仪,唯有积了许久的柔情,如深潭映月,只照见她一人。也亦只容得下她一人。“这里没有皇上。”他望着她含泪的眼,逐渐走向她。“只有柳月棠之夫,萧衡。”柳月棠唇颤,泪落凝清痕,“等一下……”萧衡脸上的笑意蓦地一凝,脚步顿在原地,紧张不安的看着她。柳月棠嫣然一笑,比当年梅花树下还要动人:“方才你为我走了那么多步,现在这一步,由我来跨。”说着,她提起裙摆,缓缓朝他迈了一步。紫色裙角与青白色袍边轻轻相触的刹那,他们在彼此眼中,望见了从青丝到白首的自已。正文完。——完结撒花愿:世间女子,先自爱如繁花绽放,再遇良人,护此一生芬芳。(先自爱,再被爱)这本书于二月九号发布,到现在也写了五个多月了。其实,在去年就在写这本书了,但是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有关于我,也有关于家人的,导致我情绪一直不 好。而今夜,写下正文完的这一刻,心情满是复杂。因为这本书,写的太坎坷了。也因为,我和屏幕前的你们,又要分离了。这本书的女主,不像宁姝言,也不像瑾悦。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只为自已活的人。同时,争议也很大。比如有的人说,女主之前不是一直想要权利吗,想要掌握自已命运吗?首先,高位她也登了,协理六宫一人之下的权利她也拥有了。去了澜月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已向往的是自由,是家人。她是景元的公主,舅舅为了她愿意让景元陷入困境。(实际,这就是五权利了,她已经可以过自已想要的生活了。)正如第四章所言,“流筝,你说有没有可能在几百年后,女子不必再这样委曲求全,她们可以按照自已的想法活着,可以独占自已的夫君?”而女主身为澜月的公主,这些全都能做到,她又何必回到那个让她累极了的皇宫吗?此外,我也是想告诉天下所有妈妈,即便是妈妈,也先是自已,再是妈妈。妈妈虽是责任,却不是枷锁。【况且,女主不是抛弃女儿,是男主不要她带走,加上她留下玥儿是想要给萧衡和皇后留个念想,其实也是作者想要让皇后没得到爱情,在儿女亲情上得到满足。】这本书最开始的立意便是,爱自已才是浪漫的开始。永远不要因为爱一个人而忘了爱自已。所以柳月棠从未奢求过萧衡的爱,也从未要求过他全心全意对自已,即便她有这个想法,也从未要求过,所以她离开了宫。她是属于,在男人没有百分百爱上她之前,她会很理智。这种角色的话,一开始就知道会很多人不喜。所以,我把文中,百分之九十五坏皇后的人设,改成了一个格局很大,很温柔,也清醒的皇后。其实文中每个人,我都有当做女主的角度去写,比如苏南卿,比如沈青棠。我觉得她们坏的同时也可怜。然后后文,会有关于萧衡出宫之前的番外,这些我本来是想写到正文的,但是怕太磨叽,就写到了番外。(里面有皇后,有太后,也相当于是半个番外了。)大家还想看什么,打出来我会尽量满足。最后,还是希望屏幕前的所有宝宝们健康快乐,健康第一!!最后,求一波完结礼物呀~最后的最后,感谢每一位陪这个故事走到最后的宝宝。大家可关注抖~音,茶小墨。我会在里面发一下《娘娘又茶又媚,一路宫斗上位》的出版进度。以及,目前这本短剧的进度。还有作者个人的日常。番外再见~(完结后,这些废话我会删除。)柳月棠脚步顿时一滞,怔在原地。看着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她呼吸跟着停了一瞬。胸腔里的狂喜几乎要冲破喉咙,却又被莫名的惶恐攥住。柳月棠颤抖着声音唤着:“皇上?”那人闻声转来。青白色的衣袂扫过满地纸钱,带起细碎尘埃。二人四目遥遥相对。他浅浅扬唇。她含泪而笑。萧衡一步一步走向柳月棠,目光深深凝视着她。那里面没有帝王的威仪,唯有积了许久的柔情,如深潭映月,只照见她一人。也亦只容得下她一人。“这里没有皇上。”他望着她含泪的眼,逐渐走向她。“只有柳月棠之夫,萧衡。”柳月棠唇颤,泪落凝清痕,“等一下……”萧衡脸上的笑意蓦地一凝,脚步顿在原地,紧张不安的看着她。柳月棠嫣然一笑,比当年梅花树下还要动人:“方才你为我走了那么多步,现在这一步,由我来跨。”说着,她提起裙摆,缓缓朝他迈了一步。紫色裙角与青白色袍边轻轻相触的刹那,他们在彼此眼中,望见了从青丝到白首的自已。正文完。——完结撒花愿:世间女子,先自爱如繁花绽放,再遇良人,护此一生芬芳。(先自爱,再被爱)这本书于二月九号发布,到现在也写了五个多月了。其实,在去年就在写这本书了,但是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有关于我,也有关于家人的,导致我情绪一直不好。而今夜,写下正文完的这一刻,心情满是复杂。因为这本书,写的太坎坷了。也因为,我和屏幕前的你们,又要分离了。这本书的女主,不像宁姝言,也不像瑾悦。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只为自已活的人。同时,争议也很大。比如有的人说,女主之前不是一直想要权利吗,想要掌握自已命运吗?首先,高位她也登了,协理六宫一人之下的权利她也拥有了。去了澜月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已向往的是自由,是家人。她是景元的公主,舅舅为了她愿意让景元陷入困境。(实际,这就是五权利了,她已经可以过自已想要的生活了。)正如第四章所言,“流筝,你说有没有可能在几百年后,女子不必再这样委曲求全,她们可以按照自已的想法活着,可以独占自已的夫君?”而女主身为澜月的公主,这些全都能做到,她又何必回到那个让她累极了的皇宫吗? 此外,我也是想告诉天下所有妈妈,即便是妈妈,也先是自已,再是妈妈。~e~z?k/s,w·.?n~e^t*妈妈虽是责任,却不是枷锁。【况且,女主不是抛弃女儿,是男主不要她带走,加上她留下玥儿是想要给萧衡和皇后留个念想,其实也是作者想要让皇后没得到爱情,在儿女亲情上得到满足。】这本书最开始的立意便是,爱自已才是浪漫的开始。永远不要因为爱一个人而忘了爱自已。所以柳月棠从未奢求过萧衡的爱,也从未要求过他全心全意对自已,即便她有这个想法,也从未要求过,所以她离开了宫。她是属于,在男人没有百分百爱上她之前,她会很理智。这种角色的话,一开始就知道会很多人不喜。所以,我把文中,百分之九十五坏皇后的人设,改成了一个格局很大,很温柔,也清醒的皇后。其实文中每个人,我都有当做女主的角度去写,比如苏南卿,比如沈青棠。我觉得她们坏的同时也可怜。然后后文,会有关于萧衡出宫之前的番外,这些我本来是想写到正文的,但是怕太磨叽,就写到了番外。(里面有皇后,有太后,也相当于是半个番外了。)大家还想看什么,打出来我会尽量满足。最后,还是希望屏幕前的所有宝宝们健康快乐,健康第一!!最后,求一波完结礼物呀~最后的最后,感谢每一位陪这个故事走到最后的宝宝。大家可关注抖~音,茶小墨。我会在里面发一下《娘娘又茶又媚,一路宫斗上位》的出版进度。以及,目前这本短剧的进度。还有作者个人的日常。番外再见~(完结后,这些废话我会删除。)柳月棠脚步顿时一滞,怔在原地。看着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她呼吸跟着停了一瞬。胸腔里的狂喜几乎要冲破喉咙,却又被莫名的惶恐攥住。柳月棠颤抖着声音唤着:“皇上?”那人闻声转来。青白色的衣袂扫过满地纸钱,带起细碎尘埃。二人四目遥遥相对。他浅浅扬唇。她含泪而笑。萧衡一步一步走向柳月棠,目光深深凝视着她。那里面没有帝王的威仪,唯有积了许久的柔情,如深潭映月,只照见她一人。也亦只容得下她一人。“这里没有皇上。”他望着她含泪的眼,逐渐走向她。“只有柳月棠之夫,萧衡。”柳月棠唇颤,泪落凝清痕,“等一下……”萧衡脸上的笑意蓦地一凝,脚步顿在原地,紧张不安的看着她。柳月棠嫣然一笑,比当年梅花树下还要动人:“方才你为我走了那么多步,现在这一步,由我来跨。”说着,她提起裙摆,缓缓朝他迈了一步。紫色裙角与青白色袍边轻轻相触的刹那,他们在彼此眼中,望见了从青丝到白首的自已。正文完。——完结撒花愿:世间女子,先自爱如繁花绽放,再遇良人,护此一生芬芳。(先自爱,再被爱)这本书于二月九号发布,到现在也写了五个多月了。其实,在去年就在写这本书了,但是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有关于我,也有关于家人的,导致我情绪一直不好。而今夜,写下正文完的这一刻,心情满是复杂。因为这本书,写的太坎坷了。也因为,我和屏幕前的你们,又要分离了。这本书的女主,不像宁姝言,也不像瑾悦。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只为自已活的人。同时,争议也很大。比如有的人说,女主之前不是一直想要权利吗,想要掌握自已命运吗?首先,高位她也登了,协理六宫一人之下的权利她也拥有了。去了澜月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已向往的是自由,是家人。她是景元的公主,舅舅为了她愿意让景元陷入困境。(实际,这就是五权利了,她已经可以过自已想要的生活了。)正如第四章所言,“流筝,你说有没有可能在几百年后,女子不必再这样委曲求全,她们可以按照自已的想法活着,可以独占自已的夫君?”而女主身为澜月的公主,这些全都能做到,她又何必回到那个让她累极了的皇宫吗?此外,我也是想告诉天下所有妈妈,即便是妈妈,也先是自已,再是妈妈。妈妈虽是责任,却不是枷锁。【况且,女主不是抛弃女儿,是男主不要她带走,加上她留下玥儿是想要给萧衡和皇后留个念想,其实也是作者想要让皇后没得到爱情,在儿女亲情上得到满足。】这本书最开始的立意便是,爱自已才是浪漫的开始。永远不要因为爱一个人而忘了爱自已。所以柳月棠从未奢求过萧衡的爱,也从未要求过他全心全意对自已,即便她有这个想法,也从未要求过,所以她离开了宫。她是属于,在男人没有百分百爱上她之前,她会很理智。这种角色的话,一开始就知道会很多人不喜。所以,我把文中,百分之九十五坏皇后的人设,改成了一个格局很大,很温柔,也清醒的皇后。其实文中每个人,我都有当做 女主的角度去写,比如苏南卿,比如沈青棠。我觉得她们坏的同时也可怜。然后后文,会有关于萧衡出宫之前的番外,这些我本来是想写到正文的,但是怕太磨叽,就写到了番外。(里面有皇后,有太后,也相当于是半个番外了。)大家还想看什么,打出来我会尽量满足。最后,还是希望屏幕前的所有宝宝们健康快乐,健康第一!!最后,求一波完结礼物呀~最后的最后,感谢每一位陪这个故事走到最后的宝宝。大家可关注抖~音,茶小墨。我会在里面发一下《娘娘又茶又媚,一路宫斗上位》的出版进度。以及,目前这本短剧的进度。还有作者个人的日常。番外再见~(完结后,这些废话我会删除。)柳月棠脚步顿时一滞,怔在原地。看着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她呼吸跟着停了一瞬。胸腔里的狂喜几乎要冲破喉咙,却又被莫名的惶恐攥住。柳月棠颤抖着声音唤着:“皇上?”那人闻声转来。青白色的衣袂扫过满地纸钱,带起细碎尘埃。二人四目遥遥相对。他浅浅扬唇。她含泪而笑。萧衡一步一步走向柳月棠,目光深深凝视着她。那里面没有帝王的威仪,唯有积了许久的柔情,如深潭映月,只照见她一人。也亦只容得下她一人。“这里没有皇上。”他望着她含泪的眼,逐渐走向她。“只有柳月棠之夫,萧衡。”柳月棠唇颤,泪落凝清痕,“等一下……”萧衡脸上的笑意蓦地一凝,脚步顿在原地,紧张不安的看着她。柳月棠嫣然一笑,比当年梅花树下还要动人:“方才你为我走了那么多步,现在这一步,由我来跨。”说着,她提起裙摆,缓缓朝他迈了一步。紫色裙角与青白色袍边轻轻相触的刹那,他们在彼此眼中,望见了从青丝到白首的自已。正文完。——完结撒花愿:世间女子,先自爱如繁花绽放,再遇良人,护此一生芬芳。(先自爱,再被爱)这本书于二月九号发布,到现在也写了五个多月了。其实,在去年就在写这本书了,但是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有关于我,也有关于家人的,导致我情绪一直不好。而今夜,写下正文完的这一刻,心情满是复杂。因为这本书,写的太坎坷了。也因为,我和屏幕前的你们,又要分离了。这本书的女主,不像宁姝言,也不像瑾悦。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只为自已活的人。同时,争议也很大。比如有的人说,女主之前不是一直想要权利吗,想要掌握自已命运吗?首先,高位她也登了,协理六宫一人之下的权利她也拥有了。去了澜月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已向往的是自由,是家人。她是景元的公主,舅舅为了她愿意让景元陷入困境。(实际,这就是五权利了,她已经可以过自已想要的生活了。)正如第四章所言,“流筝,你说有没有可能在几百年后,女子不必再这样委曲求全,她们可以按照自已的想法活着,可以独占自已的夫君?”而女主身为澜月的公主,这些全都能做到,她又何必回到那个让她累极了的皇宫吗?此外,我也是想告诉天下所有妈妈,即便是妈妈,也先是自已,再是妈妈。妈妈虽是责任,却不是枷锁。【况且,女主不是抛弃女儿,是男主不要她带走,加上她留下玥儿是想要给萧衡和皇后留个念想,其实也是作者想要让皇后没得到爱情,在儿女亲情上得到满足。】这本书最开始的立意便是,爱自已才是浪漫的开始。永远不要因为爱一个人而忘了爱自已。所以柳月棠从未奢求过萧衡的爱,也从未要求过他全心全意对自已,即便她有这个想法,也从未要求过,所以她离开了宫。她是属于,在男人没有百分百爱上她之前,她会很理智。这种角色的话,一开始就知道会很多人不喜。所以,我把文中,百分之九十五坏皇后的人设,改成了一个格局很大,很温柔,也清醒的皇后。其实文中每个人,我都有当做女主的角度去写,比如苏南卿,比如沈青棠。我觉得她们坏的同时也可怜。然后后文,会有关于萧衡出宫之前的番外,这些我本来是想写到正文的,但是怕太磨叽,就写到了番外。(里面有皇后,有太后,也相当于是半个番外了。)大家还想看什么,打出来我会尽量满足。最后,还是希望屏幕前的所有宝宝们健康快乐,健康第一!!最后,求一波完结礼物呀~最后的最后,感谢每一位陪这个故事走到最后的宝宝。大家可关注抖~音,茶小墨。我会在里面发一下《娘娘又茶又媚,一路宫斗上位》的出版进度。以及,目前这本短剧的进度。还有作者个人的日常。番外再见~(完结后,这些废话我会删除。)柳月棠脚步顿时一滞,怔在原地。看着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她呼吸跟着停了一瞬。胸腔里的狂喜几乎要冲破喉咙 ,却又被莫名的惶恐攥住。柳月棠颤抖着声音唤着:“皇上?”那人闻声转来。青白色的衣袂扫过满地纸钱,带起细碎尘埃。二人四目遥遥相对。他浅浅扬唇。她含泪而笑。萧衡一步一步走向柳月棠,目光深深凝视着她。那里面没有帝王的威仪,唯有积了许久的柔情,如深潭映月,只照见她一人。也亦只容得下她一人。“这里没有皇上。”他望着她含泪的眼,逐渐走向她。“只有柳月棠之夫,萧衡。”柳月棠唇颤,泪落凝清痕,“等一下……”萧衡脸上的笑意蓦地一凝,脚步顿在原地,紧张不安的看着她。柳月棠嫣然一笑,比当年梅花树下还要动人:“方才你为我走了那么多步,现在这一步,由我来跨。”说着,她提起裙摆,缓缓朝他迈了一步。紫色裙角与青白色袍边轻轻相触的刹那,他们在彼此眼中,望见了从青丝到白首的自已。正文完。——完结撒花愿:世间女子,先自爱如繁花绽放,再遇良人,护此一生芬芳。(先自爱,再被爱)这本书于二月九号发布,到现在也写了五个多月了。其实,在去年就在写这本书了,但是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有关于我,也有关于家人的,导致我情绪一直不好。而今夜,写下正文完的这一刻,心情满是复杂。因为这本书,写的太坎坷了。也因为,我和屏幕前的你们,又要分离了。这本书的女主,不像宁姝言,也不像瑾悦。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只为自已活的人。同时,争议也很大。比如有的人说,女主之前不是一直想要权利吗,想要掌握自已命运吗?首先,高位她也登了,协理六宫一人之下的权利她也拥有了。去了澜月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已向往的是自由,是家人。她是景元的公主,舅舅为了她愿意让景元陷入困境。(实际,这就是五权利了,她已经可以过自已想要的生活了。)正如第四章所言,“流筝,你说有没有可能在几百年后,女子不必再这样委曲求全,她们可以按照自已的想法活着,可以独占自已的夫君?”而女主身为澜月的公主,这些全都能做到,她又何必回到那个让她累极了的皇宫吗?此外,我也是想告诉天下所有妈妈,即便是妈妈,也先是自已,再是妈妈。妈妈虽是责任,却不是枷锁。【况且,女主不是抛弃女儿,是男主不要她带走,加上她留下玥儿是想要给萧衡和皇后留个念想,其实也是作者想要让皇后没得到爱情,在儿女亲情上得到满足。】这本书最开始的立意便是,爱自已才是浪漫的开始。永远不要因为爱一个人而忘了爱自已。所以柳月棠从未奢求过萧衡的爱,也从未要求过他全心全意对自已,即便她有这个想法,也从未要求过,所以她离开了宫。她是属于,在男人没有百分百爱上她之前,她会很理智。这种角色的话,一开始就知道会很多人不喜。所以,我把文中,百分之九十五坏皇后的人设,改成了一个格局很大,很温柔,也清醒的皇后。其实文中每个人,我都有当做女主的角度去写,比如苏南卿,比如沈青棠。我觉得她们坏的同时也可怜。然后后文,会有关于萧衡出宫之前的番外,这些我本来是想写到正文的,但是怕太磨叽,就写到了番外。(里面有皇后,有太后,也相当于是半个番外了。)大家还想看什么,打出来我会尽量满足。最后,还是希望屏幕前的所有宝宝们健康快乐,健康第一!!最后,求一波完结礼物呀~最后的最后,感谢每一位陪这个故事走到最后的宝宝。大家可关注抖~音,茶小墨。我会在里面发一下《娘娘又茶又媚,一路宫斗上位》的出版进度。以及,目前这本短剧的进度。还有作者个人的日常。番外再见~(完结后,这些废话我会删除。)柳月棠脚步顿时一滞,怔在原地。看着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她呼吸跟着停了一瞬。胸腔里的狂喜几乎要冲破喉咙,却又被莫名的惶恐攥住。柳月棠颤抖着声音唤着:“皇上?”那人闻声转来。青白色的衣袂扫过满地纸钱,带起细碎尘埃。二人四目遥遥相对。他浅浅扬唇。她含泪而笑。萧衡一步一步走向柳月棠,目光深深凝视着她。那里面没有帝王的威仪,唯有积了许久的柔情,如深潭映月,只照见她一人。也亦只容得下她一人。“这里没有皇上。”他望着她含泪的眼,逐渐走向她。“只有柳月棠之夫,萧衡。”柳月棠唇颤,泪落凝清痕,“等一下……”萧衡脸上的笑意蓦地一凝,脚步顿在原地,紧张不安的看着她。柳月棠嫣然一笑,比当年梅花树下还要动人:“方才你为我走了那么多步,现在这一步,由我来跨。”说着,她提起裙摆,缓缓朝他迈了一步。紫色裙角与青白色袍边轻轻相触的 刹那,他们在彼此眼中,望见了从青丝到白首的自已。正文完。——完结撒花愿:世间女子,先自爱如繁花绽放,再遇良人,护此一生芬芳。(先自爱,再被爱)这本书于二月九号发布,到现在也写了五个多月了。其实,在去年就在写这本书了,但是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有关于我,也有关于家人的,导致我情绪一直不好。而今夜,写下正文完的这一刻,心情满是复杂。因为这本书,写的太坎坷了。也因为,我和屏幕前的你们,又要分离了。这本书的女主,不像宁姝言,也不像瑾悦。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只为自已活的人。同时,争议也很大。比如有的人说,女主之前不是一直想要权利吗,想要掌握自已命运吗?首先,高位她也登了,协理六宫一人之下的权利她也拥有了。去了澜月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已向往的是自由,是家人。她是景元的公主,舅舅为了她愿意让景元陷入困境。(实际,这就是五权利了,她已经可以过自已想要的生活了。)正如第四章所言,“流筝,你说有没有可能在几百年后,女子不必再这样委曲求全,她们可以按照自已的想法活着,可以独占自已的夫君?”而女主身为澜月的公主,这些全都能做到,她又何必回到那个让她累极了的皇宫吗?此外,我也是想告诉天下所有妈妈,即便是妈妈,也先是自已,再是妈妈。妈妈虽是责任,却不是枷锁。【况且,女主不是抛弃女儿,是男主不要她带走,加上她留下玥儿是想要给萧衡和皇后留个念想,其实也是作者想要让皇后没得到爱情,在儿女亲情上得到满足。】这本书最开始的立意便是,爱自已才是浪漫的开始。永远不要因为爱一个人而忘了爱自已。所以柳月棠从未奢求过萧衡的爱,也从未要求过他全心全意对自已,即便她有这个想法,也从未要求过,所以她离开了宫。她是属于,在男人没有百分百爱上她之前,她会很理智。这种角色的话,一开始就知道会很多人不喜。所以,我把文中,百分之九十五坏皇后的人设,改成了一个格局很大,很温柔,也清醒的皇后。其实文中每个人,我都有当做女主的角度去写,比如苏南卿,比如沈青棠。我觉得她们坏的同时也可怜。然后后文,会有关于萧衡出宫之前的番外,这些我本来是想写到正文的,但是怕太磨叽,就写到了番外。(里面有皇后,有太后,也相当于是半个番外了。)大家还想看什么,打出来我会尽量满足。最后,还是希望屏幕前的所有宝宝们健康快乐,健康第一!!最后,求一波完结礼物呀~最后的最后,感谢每一位陪这个故事走到最后的宝宝。大家可关注抖~音,茶小墨。我会在里面发一下《娘娘又茶又媚,一路宫斗上位》的出版进度。以及,目前这本短剧的进度。还有作者个人的日常。番外再见~(完结后,这些废话我会删除。)柳月棠脚步顿时一滞,怔在原地。看着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她呼吸跟着停了一瞬。胸腔里的狂喜几乎要冲破喉咙,却又被莫名的惶恐攥住。柳月棠颤抖着声音唤着:“皇上?”那人闻声转来。青白色的衣袂扫过满地纸钱,带起细碎尘埃。二人四目遥遥相对。他浅浅扬唇。她含泪而笑。萧衡一步一步走向柳月棠,目光深深凝视着她。那里面没有帝王的威仪,唯有积了许久的柔情,如深潭映月,只照见她一人。也亦只容得下她一人。“这里没有皇上。”他望着她含泪的眼,逐渐走向她。“只有柳月棠之夫,萧衡。”柳月棠唇颤,泪落凝清痕,“等一下……”萧衡脸上的笑意蓦地一凝,脚步顿在原地,紧张不安的看着她。柳月棠嫣然一笑,比当年梅花树下还要动人:“方才你为我走了那么多步,现在这一步,由我来跨。”说着,她提起裙摆,缓缓朝他迈了一步。紫色裙角与青白色袍边轻轻相触的刹那,他们在彼此眼中,望见了从青丝到白首的自已。正文完。——完结撒花愿:世间女子,先自爱如繁花绽放,再遇良人,护此一生芬芳。(先自爱,再被爱)这本书于二月九号发布,到现在也写了五个多月了。其实,在去年就在写这本书了,但是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有关于我,也有关于家人的,导致我情绪一直不好。而今夜,写下正文完的这一刻,心情满是复杂。因为这本书,写的太坎坷了。也因为,我和屏幕前的你们,又要分离了。这本书的女主,不像宁姝言,也不像瑾悦。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只为自已活的人。同时,争议也很大。比如有的人说,女主之前不是一直想要权利吗,想要掌握自已命运吗?首先,高位她也登了,协理六宫一人之下的权利她也拥有了。去了澜月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已向往的是自 由,是家人。她是景元的公主,舅舅为了她愿意让景元陷入困境。(实际,这就是五权利了,她已经可以过自已想要的生活了。)正如第四章所言,“流筝,你说有没有可能在几百年后,女子不必再这样委曲求全,她们可以按照自已的想法活着,可以独占自已的夫君?”而女主身为澜月的公主,这些全都能做到,她又何必回到那个让她累极了的皇宫吗?此外,我也是想告诉天下所有妈妈,即便是妈妈,也先是自已,再是妈妈。妈妈虽是责任,却不是枷锁。【况且,女主不是抛弃女儿,是男主不要她带走,加上她留下玥儿是想要给萧衡和皇后留个念想,其实也是作者想要让皇后没得到爱情,在儿女亲情上得到满足。】这本书最开始的立意便是,爱自已才是浪漫的开始。永远不要因为爱一个人而忘了爱自已。所以柳月棠从未奢求过萧衡的爱,也从未要求过他全心全意对自已,即便她有这个想法,也从未要求过,所以她离开了宫。她是属于,在男人没有百分百爱上她之前,她会很理智。这种角色的话,一开始就知道会很多人不喜。所以,我把文中,百分之九十五坏皇后的人设,改成了一个格局很大,很温柔,也清醒的皇后。其实文中每个人,我都有当做女主的角度去写,比如苏南卿,比如沈青棠。我觉得她们坏的同时也可怜。然后后文,会有关于萧衡出宫之前的番外,这些我本来是想写到正文的,但是怕太磨叽,就写到了番外。(里面有皇后,有太后,也相当于是半个番外了。)大家还想看什么,打出来我会尽量满足。最后,还是希望屏幕前的所有宝宝们健康快乐,健康第一!!最后,求一波完结礼物呀~最后的最后,感谢每一位陪这个故事走到最后的宝宝。大家可关注抖~音,茶小墨。我会在里面发一下《娘娘又茶又媚,一路宫斗上位》的出版进度。以及,目前这本短剧的进度。还有作者个人的日常。番外再见~(完结后,这些废话我会删除。) 午后的日光如碎金般洒在“春晖堂”院子中。&??零?点3t看2书1 ?3?追¤最/^?新=?章e`节{院子四周被花草果蔬拥着,月季顺着竹篱爬得正盛,石榴树坠着半红的果子。葡萄藤下,秋千在微风中微微摇晃。宛如一幅美好的画卷。柳月棠坐在藤椅上,慵懒摇着手中的扇子,望着学堂里日渐康健、有了归宿的孩子们,嘴角不觉漾起恬静笑意。须臾,学堂中的阿糯握着一本书徐徐走到了柳月棠身旁,指着书上的一句话,“月棠姑姑,‘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是什么意思啊?”柳月棠指尖落在书页上,看着书页上的诗道:“意思是,两个人心里装着彼此,从年少到白头,一生一世只陪着对方。”阿糯歪着头,黑葡萄似的眼睛瞅着她:“那姑姑有这样喜欢的人吗?”柳月棠眸光一顿,她抬眼望向院角那株爬满墙的月季,沉默片刻,才轻声道:“有过。”阿糯拧着眉头想了一会,不解问着:“那姑姑为什么没有和他在一起?难道他不喜欢姑姑吗?”柳月棠目光渐渐恍惚,脑海中突然映入一人的身影。“他是喜欢姑姑的。”“只是,姑姑向往自由,更向诗中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姑姑喜欢他,可更爱自已,所以姑姑放弃了他。”一墙之外的萧衡,早已经红了眼眶。他按住心跳快得像要撞破肋骨的胸口,痴痴地看着院子里那抹素白的人影。风吹过两人的裙角,枝叶纵横交错间,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唯见嫣红的唇隐隐含笑,微微轻启。正如第一次相遇在梅园中那般。但是,这一次他心里却清楚了,却明白了。萧衡缓缓转身,背影在夕照里拉得很长。忽地,他低低地笑了,笑声里带着释然,也带着点说不清的酸涩。“皇上……您不进去吗?”周德福怔怔望着萧衡。萧衡摇头。不用进去了。他已经听到了最想听的话了。那两个字,已将他三年来揪紧的心结,彻底解开了。原来这些年并非他一人独守痴念,她心上也曾为他,落过半点星光。只是一直以来,自已不懂她罢了。够了……只要她喜欢过自已,便够了……*****景元十一年,冬,萧衡亲征姜国,三月破其都城。次年,又带兵前往燕台国,海战半年,楼船摧枯拉朽,燕台国王自缚请降,中原尽入囊中,彻底了却了先帝与列祖列宗毕生夙愿。大胜归朝时,萧衡战甲带血,伤痕累累,晕在了宴上,满殿惊呼。景元十三年,中原太平,萧衡减轻赋税和徭役,修建河渠,振兴农业,百姓皆丰衣足食,称赞圣上恩德。萧衡彻底做到了百姓们心目中的贤明君主。然,却在他创下不世之功的那一年,战场上留下的旧伤猝然复发。太医们用尽良方终是回天乏术。不过三日,龙驭便已西去。此时,柳月棠正在朱雀大街品茶。忽然听到邻桌茶客谈论:“听说了吗?宫里刚传出消息,皇上这几年频频征战沙场,本就一身旧伤缠身,又为朝政耗尽心血,昨夜……便驾崩了。”话音一落,只听“哐当”一声,茶盏坠于桌案上。柳月棠脸色霎时褪尽血色,温热的水汽氤氲在眼前,模糊了视线。她怔怔望着邻桌茶客,扶着桌沿才勉强站起身。“你们说什么?”邻桌的男子唉声叹息,望向柳月,“你还没听说吧?”“皇上啊,昨个儿夜晚驾崩了,遗诏传位给了大皇子,尊皇后为皇太后。”说到此处,他又是沉沉叹息,满面戚容地摇了摇头:“皇上年仅三十二,正值英年,乃是百年难遇的圣明君主,怎料天不假年……”话音未落,茶馆外忽然传来一阵铜锣声,伴着官差高声宣读:“奉先皇遗诏——国丧三载,天下臣民皆着素衣,罢黜宴饮鼓乐,禁婚嫁三月……”尖锐的声音传入耳中,惊得浑身发颤。柳月棠猛地转身,撞开木椅冲了出去。街上素衣涌动,唯有她一身紫色罗裙在灰白人潮里格外刺目。裙裾被风掀起,踏在石板上沉沉的声音,仿若要将这五年的安稳日子都踏碎。她在人群推搡着,指尖不知勾到了何物,划出一道猩红的伤痕,掌心的血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可她却毫无感觉,朝着那座朱红宫墙跑去。转过街角时,一道青白色的背影猝然撞入眼帘。 柳月棠脚步顿时一滞,怔在原地。看着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她呼吸跟着停了一瞬。胸腔里的狂喜几乎要冲破喉咙,却又被莫名的惶恐攥住。柳月棠颤抖着声音唤着:“皇上?”那人闻声转来。青白色的衣袂扫过满地纸钱,带起细碎尘埃。二人四目遥遥相对。他浅浅扬唇。她含泪而笑。萧衡一步一步走向柳月棠,目光深深凝视着她。那里面没有帝王的威仪,唯有积了许久的柔情,如深潭映月,只照见她一人。也亦只容得下她一人。“这里没 有皇上。”他望着她含泪的眼,逐渐走向她。“只有柳月棠之夫,萧衡。”柳月棠唇颤,泪落凝清痕,“等一下……”萧衡脸上的笑意蓦地一凝,脚步顿在原地,紧张不安的看着她。柳月棠嫣然一笑,比当年梅花树下还要动人:“方才你为我走了那么多步,现在这一步,由我来跨。”说着,她提起裙摆,缓缓朝他迈了一步。紫色裙角与青白色袍边轻轻相触的刹那,他们在彼此眼中,望见了从青丝到白首的自已。正文完。——完结撒花愿:世间女子,先自爱如繁花绽放,再遇良人,护此一生芬芳。(先自爱,再被爱)这本书于二月九号发布,到现在也写了五个多月了。其实,在去年就在写这本书了,但是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有关于我,也有关于家人的,导致我情绪一直不好。而今夜,写下正文完的这一刻,心情满是复杂。因为这本书,写的太坎坷了。也因为,我和屏幕前的你们,又要分离了。这本书的女主,不像宁姝言,也不像瑾悦。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只为自已活的人。同时,争议也很大。比如有的人说,女主之前不是一直想要权利吗,想要掌握自已命运吗?首先,高位她也登了,协理六宫一人之下的权利她也拥有了。去了澜月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已向往的是自由,是家人。她是景元的公主,舅舅为了她愿意让景元陷入困境。(实际,这就是五权利了,她已经可以过自已想要的生活了。)正如第四章所言,“流筝,你说有没有可能在几百年后,女子不必再这样委曲求全,她们可以按照自已的想法活着,可以独占自已的夫君?”而女主身为澜月的公主,这些全都能做到,她又何必回到那个让她累极了的皇宫吗?此外,我也是想告诉天下所有妈妈,即便是妈妈,也先是自已,再是妈妈。妈妈虽是责任,却不是枷锁。【况且,女主不是抛弃女儿,是男主不要她带走,加上她留下玥儿是想要给萧衡和皇后留个念想,其实也是作者想要让皇后没得到爱情,在儿女亲情上得到满足。】这本书最开始的立意便是,爱自已才是浪漫的开始。永远不要因为爱一个人而忘了爱自已。所以柳月棠从未奢求过萧衡的爱,也从未要求过他全心全意对自已,即便她有这个想法,也从未要求过,所以她离开了宫。(;看ˉ书o?a屋~¤! £¢首3?发`\她是属于,在男人没有百分百爱上她之前,她会很理智。这种角色的话,一开始就知道会很多人不喜。所以,我把文中,百分之九十五坏皇后的人设,改成了一个格局很大,很温柔,也清醒的皇后。其实文中每个人,我都有当做女主的角度去写,比如苏南卿,比如沈青棠。我觉得她们坏的同时也可怜。然后后文,会有关于萧衡出宫之前的番外,这些我本来是想写到正文的,但是怕太磨叽,就写到了番外。(里面有皇后,有太后,也相当于是半个番外了。)大家还想看什么,打出来我会尽量满足。最后,还是希望屏幕前的所有宝宝们健康快乐,健康第一!!最后,求一波完结礼物呀~最后的最后,感谢每一位陪这个故事走到最后的宝宝。大家可关注抖~音,茶小墨。我会在里面发一下《娘娘又茶又媚,一路宫斗上位》的出版进度。以及,目前这本短剧的进度。还有作者个人的日常。番外再见~(完结后,这些废话我会删除。)柳月棠脚步顿时一滞,怔在原地。看着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她呼吸跟着停了一瞬。胸腔里的狂喜几乎要冲破喉咙,却又被莫名的惶恐攥住。柳月棠颤抖着声音唤着:“皇上?”那人闻声转来。青白色的衣袂扫过满地纸钱,带起细碎尘埃。二人四目遥遥相对。他浅浅扬唇。她含泪而笑。萧衡一步一步走向柳月棠,目光深深凝视着她。那里面没有帝王的威仪,唯有积了许久的柔情,如深潭映月,只照见她一人。也亦只容得下她一人。“这里没有皇上。”他望着她含泪的眼,逐渐走向她。“只有柳月棠之夫,萧衡。”柳月棠唇颤,泪落凝清痕,“等一下……”萧衡脸上的笑意蓦地一凝,脚步顿在原地,紧张不安的看着她。柳月棠嫣然一笑,比当年梅花树下还要动人:“方才你为我走了那么多步,现在这一步,由我来跨。”说着,她提起裙摆,缓缓朝他迈了一步。紫色裙角与青白色袍边轻轻相触的刹那,他们在彼此眼中,望见了从青丝到白首的自已。正文完。——完结撒花愿:世间女子,先自爱如繁花绽放,再遇良人,护此一生芬芳。(先自爱,再被爱)这本书于二月九号发布,到现在也写了五个多月了。其实,在去年就在写这本书了,但是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有关于我,也有关于家人的,导致我情绪一直不 好。而今夜,写下正文完的这一刻,心情满是复杂。因为这本书,写的太坎坷了。也因为,我和屏幕前的你们,又要分离了。这本书的女主,不像宁姝言,也不像瑾悦。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只为自已活的人。同时,争议也很大。比如有的人说,女主之前不是一直想要权利吗,想要掌握自已命运吗?首先,高位她也登了,协理六宫一人之下的权利她也拥有了。去了澜月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已向往的是自由,是家人。她是景元的公主,舅舅为了她愿意让景元陷入困境。(实际,这就是五权利了,她已经可以过自已想要的生活了。)正如第四章所言,“流筝,你说有没有可能在几百年后,女子不必再这样委曲求全,她们可以按照自已的想法活着,可以独占自已的夫君?”而女主身为澜月的公主,这些全都能做到,她又何必回到那个让她累极了的皇宫吗?此外,我也是想告诉天下所有妈妈,即便是妈妈,也先是自已,再是妈妈。妈妈虽是责任,却不是枷锁。【况且,女主不是抛弃女儿,是男主不要她带走,加上她留下玥儿是想要给萧衡和皇后留个念想,其实也是作者想要让皇后没得到爱情,在儿女亲情上得到满足。】这本书最开始的立意便是,爱自已才是浪漫的开始。永远不要因为爱一个人而忘了爱自已。所以柳月棠从未奢求过萧衡的爱,也从未要求过他全心全意对自已,即便她有这个想法,也从未要求过,所以她离开了宫。她是属于,在男人没有百分百爱上她之前,她会很理智。这种角色的话,一开始就知道会很多人不喜。所以,我把文中,百分之九十五坏皇后的人设,改成了一个格局很大,很温柔,也清醒的皇后。其实文中每个人,我都有当做女主的角度去写,比如苏南卿,比如沈青棠。我觉得她们坏的同时也可怜。然后后文,会有关于萧衡出宫之前的番外,这些我本来是想写到正文的,但是怕太磨叽,就写到了番外。(里面有皇后,有太后,也相当于是半个番外了。)大家还想看什么,打出来我会尽量满足。最后,还是希望屏幕前的所有宝宝们健康快乐,健康第一!!最后,求一波完结礼物呀~最后的最后,感谢每一位陪这个故事走到最后的宝宝。大家可关注抖~音,茶小墨。我会在里面发一下《娘娘又茶又媚,一路宫斗上位》的出版进度。以及,目前这本短剧的进度。还有作者个人的日常。番外再见~(完结后,这些废话我会删除。)柳月棠脚步顿时一滞,怔在原地。看着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她呼吸跟着停了一瞬。胸腔里的狂喜几乎要冲破喉咙,却又被莫名的惶恐攥住。柳月棠颤抖着声音唤着:“皇上?”那人闻声转来。青白色的衣袂扫过满地纸钱,带起细碎尘埃。二人四目遥遥相对。他浅浅扬唇。她含泪而笑。萧衡一步一步走向柳月棠,目光深深凝视着她。那里面没有帝王的威仪,唯有积了许久的柔情,如深潭映月,只照见她一人。也亦只容得下她一人。“这里没有皇上。”他望着她含泪的眼,逐渐走向她。“只有柳月棠之夫,萧衡。”柳月棠唇颤,泪落凝清痕,“等一下……”萧衡脸上的笑意蓦地一凝,脚步顿在原地,紧张不安的看着她。柳月棠嫣然一笑,比当年梅花树下还要动人:“方才你为我走了那么多步,现在这一步,由我来跨。”说着,她提起裙摆,缓缓朝他迈了一步。紫色裙角与青白色袍边轻轻相触的刹那,他们在彼此眼中,望见了从青丝到白首的自已。正文完。——完结撒花愿:世间女子,先自爱如繁花绽放,再遇良人,护此一生芬芳。(先自爱,再被爱)这本书于二月九号发布,到现在也写了五个多月了。其实,在去年就在写这本书了,但是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有关于我,也有关于家人的,导致我情绪一直不好。而今夜,写下正文完的这一刻,心情满是复杂。因为这本书,写的太坎坷了。也因为,我和屏幕前的你们,又要分离了。这本书的女主,不像宁姝言,也不像瑾悦。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只为自已活的人。同时,争议也很大。比如有的人说,女主之前不是一直想要权利吗,想要掌握自已命运吗?首先,高位她也登了,协理六宫一人之下的权利她也拥有了。去了澜月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已向往的是自由,是家人。她是景元的公主,舅舅为了她愿意让景元陷入困境。(实际,这就是五权利了,她已经可以过自已想要的生活了。)正如第四章所言,“流筝,你说有没有可能在几百年后,女子不必再这样委曲求全,她们可以按照自已的想法活着,可以独占自已的夫君?”而女主身为澜月的公主,这些全都能做到,她又何必回到那个让她累极了的皇宫吗? 此外,我也是想告诉天下所有妈妈,即便是妈妈,也先是自已,再是妈妈。~e~z?k/s,w·.?n~e^t*妈妈虽是责任,却不是枷锁。【况且,女主不是抛弃女儿,是男主不要她带走,加上她留下玥儿是想要给萧衡和皇后留个念想,其实也是作者想要让皇后没得到爱情,在儿女亲情上得到满足。】这本书最开始的立意便是,爱自已才是浪漫的开始。永远不要因为爱一个人而忘了爱自已。所以柳月棠从未奢求过萧衡的爱,也从未要求过他全心全意对自已,即便她有这个想法,也从未要求过,所以她离开了宫。她是属于,在男人没有百分百爱上她之前,她会很理智。这种角色的话,一开始就知道会很多人不喜。所以,我把文中,百分之九十五坏皇后的人设,改成了一个格局很大,很温柔,也清醒的皇后。其实文中每个人,我都有当做女主的角度去写,比如苏南卿,比如沈青棠。我觉得她们坏的同时也可怜。然后后文,会有关于萧衡出宫之前的番外,这些我本来是想写到正文的,但是怕太磨叽,就写到了番外。(里面有皇后,有太后,也相当于是半个番外了。)大家还想看什么,打出来我会尽量满足。最后,还是希望屏幕前的所有宝宝们健康快乐,健康第一!!最后,求一波完结礼物呀~最后的最后,感谢每一位陪这个故事走到最后的宝宝。大家可关注抖~音,茶小墨。我会在里面发一下《娘娘又茶又媚,一路宫斗上位》的出版进度。以及,目前这本短剧的进度。还有作者个人的日常。番外再见~(完结后,这些废话我会删除。)柳月棠脚步顿时一滞,怔在原地。看着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她呼吸跟着停了一瞬。胸腔里的狂喜几乎要冲破喉咙,却又被莫名的惶恐攥住。柳月棠颤抖着声音唤着:“皇上?”那人闻声转来。青白色的衣袂扫过满地纸钱,带起细碎尘埃。二人四目遥遥相对。他浅浅扬唇。她含泪而笑。萧衡一步一步走向柳月棠,目光深深凝视着她。那里面没有帝王的威仪,唯有积了许久的柔情,如深潭映月,只照见她一人。也亦只容得下她一人。“这里没有皇上。”他望着她含泪的眼,逐渐走向她。“只有柳月棠之夫,萧衡。”柳月棠唇颤,泪落凝清痕,“等一下……”萧衡脸上的笑意蓦地一凝,脚步顿在原地,紧张不安的看着她。柳月棠嫣然一笑,比当年梅花树下还要动人:“方才你为我走了那么多步,现在这一步,由我来跨。”说着,她提起裙摆,缓缓朝他迈了一步。紫色裙角与青白色袍边轻轻相触的刹那,他们在彼此眼中,望见了从青丝到白首的自已。正文完。——完结撒花愿:世间女子,先自爱如繁花绽放,再遇良人,护此一生芬芳。(先自爱,再被爱)这本书于二月九号发布,到现在也写了五个多月了。其实,在去年就在写这本书了,但是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有关于我,也有关于家人的,导致我情绪一直不好。而今夜,写下正文完的这一刻,心情满是复杂。因为这本书,写的太坎坷了。也因为,我和屏幕前的你们,又要分离了。这本书的女主,不像宁姝言,也不像瑾悦。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只为自已活的人。同时,争议也很大。比如有的人说,女主之前不是一直想要权利吗,想要掌握自已命运吗?首先,高位她也登了,协理六宫一人之下的权利她也拥有了。去了澜月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已向往的是自由,是家人。她是景元的公主,舅舅为了她愿意让景元陷入困境。(实际,这就是五权利了,她已经可以过自已想要的生活了。)正如第四章所言,“流筝,你说有没有可能在几百年后,女子不必再这样委曲求全,她们可以按照自已的想法活着,可以独占自已的夫君?”而女主身为澜月的公主,这些全都能做到,她又何必回到那个让她累极了的皇宫吗?此外,我也是想告诉天下所有妈妈,即便是妈妈,也先是自已,再是妈妈。妈妈虽是责任,却不是枷锁。【况且,女主不是抛弃女儿,是男主不要她带走,加上她留下玥儿是想要给萧衡和皇后留个念想,其实也是作者想要让皇后没得到爱情,在儿女亲情上得到满足。】这本书最开始的立意便是,爱自已才是浪漫的开始。永远不要因为爱一个人而忘了爱自已。所以柳月棠从未奢求过萧衡的爱,也从未要求过他全心全意对自已,即便她有这个想法,也从未要求过,所以她离开了宫。她是属于,在男人没有百分百爱上她之前,她会很理智。这种角色的话,一开始就知道会很多人不喜。所以,我把文中,百分之九十五坏皇后的人设,改成了一个格局很大,很温柔,也清醒的皇后。其实文中每个人,我都有当做 女主的角度去写,比如苏南卿,比如沈青棠。我觉得她们坏的同时也可怜。然后后文,会有关于萧衡出宫之前的番外,这些我本来是想写到正文的,但是怕太磨叽,就写到了番外。(里面有皇后,有太后,也相当于是半个番外了。)大家还想看什么,打出来我会尽量满足。最后,还是希望屏幕前的所有宝宝们健康快乐,健康第一!!最后,求一波完结礼物呀~最后的最后,感谢每一位陪这个故事走到最后的宝宝。大家可关注抖~音,茶小墨。我会在里面发一下《娘娘又茶又媚,一路宫斗上位》的出版进度。以及,目前这本短剧的进度。还有作者个人的日常。番外再见~(完结后,这些废话我会删除。)柳月棠脚步顿时一滞,怔在原地。看着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她呼吸跟着停了一瞬。胸腔里的狂喜几乎要冲破喉咙,却又被莫名的惶恐攥住。柳月棠颤抖着声音唤着:“皇上?”那人闻声转来。青白色的衣袂扫过满地纸钱,带起细碎尘埃。二人四目遥遥相对。他浅浅扬唇。她含泪而笑。萧衡一步一步走向柳月棠,目光深深凝视着她。那里面没有帝王的威仪,唯有积了许久的柔情,如深潭映月,只照见她一人。也亦只容得下她一人。“这里没有皇上。”他望着她含泪的眼,逐渐走向她。“只有柳月棠之夫,萧衡。”柳月棠唇颤,泪落凝清痕,“等一下……”萧衡脸上的笑意蓦地一凝,脚步顿在原地,紧张不安的看着她。柳月棠嫣然一笑,比当年梅花树下还要动人:“方才你为我走了那么多步,现在这一步,由我来跨。”说着,她提起裙摆,缓缓朝他迈了一步。紫色裙角与青白色袍边轻轻相触的刹那,他们在彼此眼中,望见了从青丝到白首的自已。正文完。——完结撒花愿:世间女子,先自爱如繁花绽放,再遇良人,护此一生芬芳。(先自爱,再被爱)这本书于二月九号发布,到现在也写了五个多月了。其实,在去年就在写这本书了,但是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有关于我,也有关于家人的,导致我情绪一直不好。而今夜,写下正文完的这一刻,心情满是复杂。因为这本书,写的太坎坷了。也因为,我和屏幕前的你们,又要分离了。这本书的女主,不像宁姝言,也不像瑾悦。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只为自已活的人。同时,争议也很大。比如有的人说,女主之前不是一直想要权利吗,想要掌握自已命运吗?首先,高位她也登了,协理六宫一人之下的权利她也拥有了。去了澜月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已向往的是自由,是家人。她是景元的公主,舅舅为了她愿意让景元陷入困境。(实际,这就是五权利了,她已经可以过自已想要的生活了。)正如第四章所言,“流筝,你说有没有可能在几百年后,女子不必再这样委曲求全,她们可以按照自已的想法活着,可以独占自已的夫君?”而女主身为澜月的公主,这些全都能做到,她又何必回到那个让她累极了的皇宫吗?此外,我也是想告诉天下所有妈妈,即便是妈妈,也先是自已,再是妈妈。妈妈虽是责任,却不是枷锁。【况且,女主不是抛弃女儿,是男主不要她带走,加上她留下玥儿是想要给萧衡和皇后留个念想,其实也是作者想要让皇后没得到爱情,在儿女亲情上得到满足。】这本书最开始的立意便是,爱自已才是浪漫的开始。永远不要因为爱一个人而忘了爱自已。所以柳月棠从未奢求过萧衡的爱,也从未要求过他全心全意对自已,即便她有这个想法,也从未要求过,所以她离开了宫。她是属于,在男人没有百分百爱上她之前,她会很理智。这种角色的话,一开始就知道会很多人不喜。所以,我把文中,百分之九十五坏皇后的人设,改成了一个格局很大,很温柔,也清醒的皇后。其实文中每个人,我都有当做女主的角度去写,比如苏南卿,比如沈青棠。我觉得她们坏的同时也可怜。然后后文,会有关于萧衡出宫之前的番外,这些我本来是想写到正文的,但是怕太磨叽,就写到了番外。(里面有皇后,有太后,也相当于是半个番外了。)大家还想看什么,打出来我会尽量满足。最后,还是希望屏幕前的所有宝宝们健康快乐,健康第一!!最后,求一波完结礼物呀~最后的最后,感谢每一位陪这个故事走到最后的宝宝。大家可关注抖~音,茶小墨。我会在里面发一下《娘娘又茶又媚,一路宫斗上位》的出版进度。以及,目前这本短剧的进度。还有作者个人的日常。番外再见~(完结后,这些废话我会删除。)柳月棠脚步顿时一滞,怔在原地。看着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她呼吸跟着停了一瞬。胸腔里的狂喜几乎要冲破喉咙 ,却又被莫名的惶恐攥住。柳月棠颤抖着声音唤着:“皇上?”那人闻声转来。青白色的衣袂扫过满地纸钱,带起细碎尘埃。二人四目遥遥相对。他浅浅扬唇。她含泪而笑。萧衡一步一步走向柳月棠,目光深深凝视着她。那里面没有帝王的威仪,唯有积了许久的柔情,如深潭映月,只照见她一人。也亦只容得下她一人。“这里没有皇上。”他望着她含泪的眼,逐渐走向她。“只有柳月棠之夫,萧衡。”柳月棠唇颤,泪落凝清痕,“等一下……”萧衡脸上的笑意蓦地一凝,脚步顿在原地,紧张不安的看着她。柳月棠嫣然一笑,比当年梅花树下还要动人:“方才你为我走了那么多步,现在这一步,由我来跨。”说着,她提起裙摆,缓缓朝他迈了一步。紫色裙角与青白色袍边轻轻相触的刹那,他们在彼此眼中,望见了从青丝到白首的自已。正文完。——完结撒花愿:世间女子,先自爱如繁花绽放,再遇良人,护此一生芬芳。(先自爱,再被爱)这本书于二月九号发布,到现在也写了五个多月了。其实,在去年就在写这本书了,但是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有关于我,也有关于家人的,导致我情绪一直不好。而今夜,写下正文完的这一刻,心情满是复杂。因为这本书,写的太坎坷了。也因为,我和屏幕前的你们,又要分离了。这本书的女主,不像宁姝言,也不像瑾悦。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只为自已活的人。同时,争议也很大。比如有的人说,女主之前不是一直想要权利吗,想要掌握自已命运吗?首先,高位她也登了,协理六宫一人之下的权利她也拥有了。去了澜月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已向往的是自由,是家人。她是景元的公主,舅舅为了她愿意让景元陷入困境。(实际,这就是五权利了,她已经可以过自已想要的生活了。)正如第四章所言,“流筝,你说有没有可能在几百年后,女子不必再这样委曲求全,她们可以按照自已的想法活着,可以独占自已的夫君?”而女主身为澜月的公主,这些全都能做到,她又何必回到那个让她累极了的皇宫吗?此外,我也是想告诉天下所有妈妈,即便是妈妈,也先是自已,再是妈妈。妈妈虽是责任,却不是枷锁。【况且,女主不是抛弃女儿,是男主不要她带走,加上她留下玥儿是想要给萧衡和皇后留个念想,其实也是作者想要让皇后没得到爱情,在儿女亲情上得到满足。】这本书最开始的立意便是,爱自已才是浪漫的开始。永远不要因为爱一个人而忘了爱自已。所以柳月棠从未奢求过萧衡的爱,也从未要求过他全心全意对自已,即便她有这个想法,也从未要求过,所以她离开了宫。她是属于,在男人没有百分百爱上她之前,她会很理智。这种角色的话,一开始就知道会很多人不喜。所以,我把文中,百分之九十五坏皇后的人设,改成了一个格局很大,很温柔,也清醒的皇后。其实文中每个人,我都有当做女主的角度去写,比如苏南卿,比如沈青棠。我觉得她们坏的同时也可怜。然后后文,会有关于萧衡出宫之前的番外,这些我本来是想写到正文的,但是怕太磨叽,就写到了番外。(里面有皇后,有太后,也相当于是半个番外了。)大家还想看什么,打出来我会尽量满足。最后,还是希望屏幕前的所有宝宝们健康快乐,健康第一!!最后,求一波完结礼物呀~最后的最后,感谢每一位陪这个故事走到最后的宝宝。大家可关注抖~音,茶小墨。我会在里面发一下《娘娘又茶又媚,一路宫斗上位》的出版进度。以及,目前这本短剧的进度。还有作者个人的日常。番外再见~(完结后,这些废话我会删除。)柳月棠脚步顿时一滞,怔在原地。看着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她呼吸跟着停了一瞬。胸腔里的狂喜几乎要冲破喉咙,却又被莫名的惶恐攥住。柳月棠颤抖着声音唤着:“皇上?”那人闻声转来。青白色的衣袂扫过满地纸钱,带起细碎尘埃。二人四目遥遥相对。他浅浅扬唇。她含泪而笑。萧衡一步一步走向柳月棠,目光深深凝视着她。那里面没有帝王的威仪,唯有积了许久的柔情,如深潭映月,只照见她一人。也亦只容得下她一人。“这里没有皇上。”他望着她含泪的眼,逐渐走向她。“只有柳月棠之夫,萧衡。”柳月棠唇颤,泪落凝清痕,“等一下……”萧衡脸上的笑意蓦地一凝,脚步顿在原地,紧张不安的看着她。柳月棠嫣然一笑,比当年梅花树下还要动人:“方才你为我走了那么多步,现在这一步,由我来跨。”说着,她提起裙摆,缓缓朝他迈了一步。紫色裙角与青白色袍边轻轻相触的 刹那,他们在彼此眼中,望见了从青丝到白首的自已。正文完。——完结撒花愿:世间女子,先自爱如繁花绽放,再遇良人,护此一生芬芳。(先自爱,再被爱)这本书于二月九号发布,到现在也写了五个多月了。其实,在去年就在写这本书了,但是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有关于我,也有关于家人的,导致我情绪一直不好。而今夜,写下正文完的这一刻,心情满是复杂。因为这本书,写的太坎坷了。也因为,我和屏幕前的你们,又要分离了。这本书的女主,不像宁姝言,也不像瑾悦。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只为自已活的人。同时,争议也很大。比如有的人说,女主之前不是一直想要权利吗,想要掌握自已命运吗?首先,高位她也登了,协理六宫一人之下的权利她也拥有了。去了澜月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已向往的是自由,是家人。她是景元的公主,舅舅为了她愿意让景元陷入困境。(实际,这就是五权利了,她已经可以过自已想要的生活了。)正如第四章所言,“流筝,你说有没有可能在几百年后,女子不必再这样委曲求全,她们可以按照自已的想法活着,可以独占自已的夫君?”而女主身为澜月的公主,这些全都能做到,她又何必回到那个让她累极了的皇宫吗?此外,我也是想告诉天下所有妈妈,即便是妈妈,也先是自已,再是妈妈。妈妈虽是责任,却不是枷锁。【况且,女主不是抛弃女儿,是男主不要她带走,加上她留下玥儿是想要给萧衡和皇后留个念想,其实也是作者想要让皇后没得到爱情,在儿女亲情上得到满足。】这本书最开始的立意便是,爱自已才是浪漫的开始。永远不要因为爱一个人而忘了爱自已。所以柳月棠从未奢求过萧衡的爱,也从未要求过他全心全意对自已,即便她有这个想法,也从未要求过,所以她离开了宫。她是属于,在男人没有百分百爱上她之前,她会很理智。这种角色的话,一开始就知道会很多人不喜。所以,我把文中,百分之九十五坏皇后的人设,改成了一个格局很大,很温柔,也清醒的皇后。其实文中每个人,我都有当做女主的角度去写,比如苏南卿,比如沈青棠。我觉得她们坏的同时也可怜。然后后文,会有关于萧衡出宫之前的番外,这些我本来是想写到正文的,但是怕太磨叽,就写到了番外。(里面有皇后,有太后,也相当于是半个番外了。)大家还想看什么,打出来我会尽量满足。最后,还是希望屏幕前的所有宝宝们健康快乐,健康第一!!最后,求一波完结礼物呀~最后的最后,感谢每一位陪这个故事走到最后的宝宝。大家可关注抖~音,茶小墨。我会在里面发一下《娘娘又茶又媚,一路宫斗上位》的出版进度。以及,目前这本短剧的进度。还有作者个人的日常。番外再见~(完结后,这些废话我会删除。)柳月棠脚步顿时一滞,怔在原地。看着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她呼吸跟着停了一瞬。胸腔里的狂喜几乎要冲破喉咙,却又被莫名的惶恐攥住。柳月棠颤抖着声音唤着:“皇上?”那人闻声转来。青白色的衣袂扫过满地纸钱,带起细碎尘埃。二人四目遥遥相对。他浅浅扬唇。她含泪而笑。萧衡一步一步走向柳月棠,目光深深凝视着她。那里面没有帝王的威仪,唯有积了许久的柔情,如深潭映月,只照见她一人。也亦只容得下她一人。“这里没有皇上。”他望着她含泪的眼,逐渐走向她。“只有柳月棠之夫,萧衡。”柳月棠唇颤,泪落凝清痕,“等一下……”萧衡脸上的笑意蓦地一凝,脚步顿在原地,紧张不安的看着她。柳月棠嫣然一笑,比当年梅花树下还要动人:“方才你为我走了那么多步,现在这一步,由我来跨。”说着,她提起裙摆,缓缓朝他迈了一步。紫色裙角与青白色袍边轻轻相触的刹那,他们在彼此眼中,望见了从青丝到白首的自已。正文完。——完结撒花愿:世间女子,先自爱如繁花绽放,再遇良人,护此一生芬芳。(先自爱,再被爱)这本书于二月九号发布,到现在也写了五个多月了。其实,在去年就在写这本书了,但是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有关于我,也有关于家人的,导致我情绪一直不好。而今夜,写下正文完的这一刻,心情满是复杂。因为这本书,写的太坎坷了。也因为,我和屏幕前的你们,又要分离了。这本书的女主,不像宁姝言,也不像瑾悦。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只为自已活的人。同时,争议也很大。比如有的人说,女主之前不是一直想要权利吗,想要掌握自已命运吗?首先,高位她也登了,协理六宫一人之下的权利她也拥有了。去了澜月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已向往的是自 由,是家人。她是景元的公主,舅舅为了她愿意让景元陷入困境。(实际,这就是五权利了,她已经可以过自已想要的生活了。)正如第四章所言,“流筝,你说有没有可能在几百年后,女子不必再这样委曲求全,她们可以按照自已的想法活着,可以独占自已的夫君?”而女主身为澜月的公主,这些全都能做到,她又何必回到那个让她累极了的皇宫吗?此外,我也是想告诉天下所有妈妈,即便是妈妈,也先是自已,再是妈妈。妈妈虽是责任,却不是枷锁。【况且,女主不是抛弃女儿,是男主不要她带走,加上她留下玥儿是想要给萧衡和皇后留个念想,其实也是作者想要让皇后没得到爱情,在儿女亲情上得到满足。】这本书最开始的立意便是,爱自已才是浪漫的开始。永远不要因为爱一个人而忘了爱自已。所以柳月棠从未奢求过萧衡的爱,也从未要求过他全心全意对自已,即便她有这个想法,也从未要求过,所以她离开了宫。她是属于,在男人没有百分百爱上她之前,她会很理智。这种角色的话,一开始就知道会很多人不喜。所以,我把文中,百分之九十五坏皇后的人设,改成了一个格局很大,很温柔,也清醒的皇后。其实文中每个人,我都有当做女主的角度去写,比如苏南卿,比如沈青棠。我觉得她们坏的同时也可怜。然后后文,会有关于萧衡出宫之前的番外,这些我本来是想写到正文的,但是怕太磨叽,就写到了番外。(里面有皇后,有太后,也相当于是半个番外了。)大家还想看什么,打出来我会尽量满足。最后,还是希望屏幕前的所有宝宝们健康快乐,健康第一!!最后,求一波完结礼物呀~最后的最后,感谢每一位陪这个故事走到最后的宝宝。大家可关注抖~音,茶小墨。我会在里面发一下《娘娘又茶又媚,一路宫斗上位》的出版进度。以及,目前这本短剧的进度。还有作者个人的日常。番外再见~(完结后,这些废话我会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