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 第190章 重要的位置 柳月棠亦道:“皇上,容嫔说的没错。” “阮氏能够假死逃脱,藏在后宫整整三个月,定然少不了背后之人的助力。” “臣妾恳请皇上彻查明瑟轩上下宫人,以及内务府安排宫女的管事太监!” 阮玉箫能够混到这暖阁中,自然少不了内务府的助力。 要么内务府还有阮玉箫的人,要么就是玫嫔收买了内务府的人。 “准!将玫嫔和明瑟轩宫人送去慎刑司。再着何云峥去查明瑟轩和内务府。” 玫嫔只觉喉间一紧,剧烈跳动的心顺着血脉直冲喉间,几欲破口而出。 内务府的太监根本经不起细查! 她就应该直接将那太监给处理了! 她实在没想到,阮玉箫临死前竟然还要拉自己同归于尽。 这个贱人!真是可恨! 就在这恐慌发怔之际,侍卫便将玫嫔押了出去。 玫嫔临走前,依旧喊着皇上冤枉。 皇后看着浑身都是血迹的柳月棠,柔声道:“皇上,此事有宫人去查,您还是送熙妃妹妹回宫吧,她也受了惊,需要洗漱后好好休息一番。” 萧衡也正有此意,淡淡嗯了一声:“都散了吧。” 见柳月棠抬起裹着纱布的手便要起身,萧衡连忙按住她:“朕抱你出去。” 柳月棠一愣,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他稳稳抱到了怀中。 她僵着身子,被纱布包裹的手不知放在何处才有安全感,唯有将脸轻轻贴在了萧衡的胸膛上。 无需抬头,她亦能感受到无数双淬了毒的箭密密麻麻向自己扎来。 楚嫔眸中充满了妒忌,心中仿佛有一团火燃得她心焦痛。 撇了撇唇道:“不就是有个身孕么?宝贝得跟金疙瘩似的。” “难道你的二皇子不是金疙瘩么?”皇后声音蓦地一沉,目光如剑般落在楚嫔脸上。凤冠上的东珠微微摇晃,映得她眉眼愈加冷冽肃然。 楚嫔心口一滞,指尖不觉握紧。 “皇后娘娘……臣妾……臣妾知错。” 皇后甚少这般疾言厉色过,吓得楚嫔屈膝下去。 她没想到,自己轻轻一念竟落到了皇后耳中。 见她认错,皇后面色稍霁,目光冷冷扫过众人:“看来,你们是未将皇上和本宫的话放在心上。” “皇后娘娘息怒!”众妃连忙福身下去。 皇后环视着满室的宫妃:“本宫和皇上再三叮嘱,熙妃养胎期间不得滋生事端。楚嫔你到好——” 她话音陡地转厉:“圣驾刚离开,你便又生了妄念。” 楚嫔跪在地上,攥着手绢正要辩解时,却又被皇后打断:“即便是闲言碎语也不行!” “今日你只是嘴上过过瘾,难保来日不会被妒火蒙心,做出蠢事!” “臣妾不敢!”楚嫔伏身在地,声音发颤。 皇后微微扬起下颚:“本宫念在你是初犯,便小惩大诫,禁足半月,在宫中好好抄写心经,静心反思。” 闻言只是禁足,楚嫔松了口气,连忙道:“是,臣妾以后绝不再犯,定在宫中好好反思自己。” 楚嫔明白,此事若是传到皇上耳中,那禁足便不止是半月这般简单了。 见众人服帖,皇后眉目微舒:“都起来吧,往后莫要再犯。” 众妃缓缓起身,皆低着头不敢出声。 她们又岂会不知皇后这是在杀鸡儆猴? 警告她们所有人,莫要生事端,否则楚嫔便是前车之鉴。 楚嫔这也只是碎碎念了一句而已,若真做出什么伤害皇嗣的事,恐怕皇后和皇上还不知会如何重罚。 她们只能怨柳月棠命好了。 分明不能有孕的,偏偏老天眷顾,突然又能怀了。 还给了皇上一个大大的惊喜。 皇后上了凤辇后,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只觉得浑身疲倦。 “娘娘,您说后宫的这些妃嫔这一次能安分吗?”拂柳仰头看着闭目养神的皇后。 凤辇晃得皇后脸颊旁的金步摇熠熠生辉,衬得她肤若映雪,眉眼宁和。 “熙妃这一胎来的很是时候。” “阮玉箫死了,玫嫔估计也要完了,前面又连着夭折了两个皇子,宫中剩下的妃嫔即便蠢蠢欲动,亦不敢再动手。” 拂柳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奴婢只是心疼娘娘,每一次妃嫔怀孕您便要辛苦到皇嗣降生为止。” 皇后浅浅一笑:“这一次,皇上会比本宫更加上心,本宫便不用如从前那般事事操心了。” “皇上这么宠爱熙妃娘娘么?”拂柳皱眉。 皇后缓缓睁开眼,怔怔道:“你没见到皇上知晓熙妃怀孕后有多高兴吗?” “本宫已经好久未见皇上这般开心了。” “他……对熙妃果然不一样。” 邀月宫。 萧衡轻柔的将柳月棠放在床榻上,生怕动作重了便伤到腹中的孩子。 见他这样小心翼翼的模样,柳月棠不禁轻笑一声,宛如春花般明媚。 萧衡怔怔的望着她,嘴角亦情不自禁的牵起:“淼淼,你真美。” 他抬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 她在自己面前经常笑,可却从未像方才那般笑的动人心弦,纯粹而甜蜜。 眉眼和唇角在烛火下似是要发光一般,盛满了幸福。 “那……待臣妾月份渐大,面上生了褐斑,腰肢不复纤细......” 她顿了顿,眼波里浸着三分怯意七分期许:“皇上还会喜欢淼淼吗?” 萧衡伸手揽住她不堪一握的腰肢,下巴抵在她头顶柔声道:“你若长斑,朕便让画师将它们描为星辰,你若身形丰腴,朕亦能抱起你共赏满天星河。” 他拥紧了她几分:“淼淼,朕从不是因为你的容貌才这般喜欢你,而是因为你是柳月棠。” 在看到柳月棠被刀伤后昏倒在地时,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张和害怕。 一度以为他便要失去了她。 在看到昭妃和她同时被刀相逼,而他却犹豫着做不出选择时。 他便知道了,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在自己心中竟然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一个接近昭妃的位置。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1章 最好的礼物 柳月棠心中轻轻一呵。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若她真有一日脸上长了褐斑,只怕他看着自己这张脸都会生厌,还谈什么一起共赏漫天星河。 心中虽是如此想,她眸中却是波光闪烁,声音带了抹感动的腔调:“皇上,您就爱哄臣妾。” “朕没有哄你。” 萧衡宽大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抚上柳月棠的小腹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淼淼,朕许久未曾这般开心了。” “谢谢你给朕带来了最好的中秋礼物。” 柳月棠眉眼弯弯,声音如水般柔和:“这也是皇上给臣妾的礼物。” 萧衡手轻轻摩挲着平坦的小腹,眸色温润如玉:“朕想,这孩子定是那一日来的。” “哪一日?”柳月棠问。 “就淼淼喝醉那一日,朕要了你足足三次。” 见萧衡提起那晚一事,柳月棠耳根一红,想要以胳膊推他胸膛,却不曾想萧衡突然收手撞到了柳月棠的手掌,疼的她忍不住唤了一声。 萧衡眉心瞬间蹙起,嗓音染上几分慌乱:“朕弄疼了你么?” “给朕看看流血没?” 他执起柳月棠的手,借着摇曳的烛火一寸寸查看,轻轻的吹着气,好似这样就能替她减轻疼痛。 柳月棠疼得眼眶都红了,嗓音亦变得哽咽:“现在好一些了……” 萧衡目光灼灼看着她的手,心底暗暗揪成了一团。 她一个甚少喊疼的人,都疼得快哭了,可想而知是有多疼。 十指连心啊…… 想到这里,萧衡更是愧疚。 都是他没有护住淼淼。 总是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受伤。 见萧衡久久不语,黯然神伤的样子,柳月棠轻声道:“皇上,臣妾已经不疼了。” 萧衡指尖微微发颤的抚着纱布,声音中竟带了一抹涩然:“好好养身子,这段时间你什么也不要想,朕尽量每日都抽空来陪你。” “好,谢谢皇上。”柳月棠含着波光盈盈一笑,看得萧衡更是心疼,好像要把他的心都给烫化。 这时,挽秋缓步上前:“娘娘,水已经好了,奴婢现在服侍您沐浴吧。” 萧衡松开了柳月棠的手:“那淼淼去洗漱吧。” 见萧衡起身,柳月棠直起了身子,眸光楚楚的看着他:“皇上,您要走吗?” 萧衡眼神有些闪躲:“朕……要去看看昭妃。” 柳月棠眼中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来,略带失望的“哦”了一声。 暮色从窗棂透进殿中,将她的影子压得又薄又长。 “那皇上您快去吧,昭妃娘娘定也在等皇上。” 萧衡抬眸时,她已重新扬起嘴角,笑意宛若破碎的琉璃。 萧衡缓缓滑动喉结,似是在克制着眸中情绪。 他弯腰落了一吻在柳月棠额间:“朕明日下了朝便来陪你。” 说完,他揉了揉柳月棠的头便起身往外走去。 待走到廊下,萧衡脚步一顿,停留在了流筝旁边。 流筝福身下去:“奴婢恭送皇上。” 萧衡眸光看向清辉如水的夜色,缓缓道:“你是熙妃从府中带进宫的宫女,定比旁人细心一些。如今熙妃脖子和手都受了伤,沐浴时切勿碰到了水。” “还有每日的饮食,一定要变着花样来,亲自喂她吃下。她从前胃口就不太好,如今有了身子,尽量哄着她多吃一些。” 流筝微微一愣,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的天子。 宫灯忽明忽暗,将他神色照的晦暗不明 “听见了吗?”萧衡语气一沉。 流筝连忙垂下了头:“是,奴婢遵命!” 待萧衡走后,流筝方才咧开了嘴,笑吟吟的进了内殿。 挽秋替柳月棠贴好了伤口,随后柳月棠站在浴桶中沐浴。 “娘娘,皇上方才那般关心您,您怎么不将他留下?” 氤氲的水汽袅袅升起,蒸得柳月棠脸颊嫣红如霞。 “流筝,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挽留一个男人,否则你留下的只是他的人,而非他的心。” 她垂眸看着浴桶中飘荡的玫瑰花瓣,嘴边缓缓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也不知,今夜她有没有留住萧衡的心。 不过,这就得看昭妃了。 按照她对昭妃的了解,萧衡这一去,必然得不到昭妃什么好脸色。 若她再肆意撒泼,自己的善解人意便会衬得她愈发无理取闹。 挽秋替柳月棠梳洗着墨黑长发:“娘娘您受了伤,又怀有身孕,皇上也没留下,看来昭妃娘娘在皇上心中的份量的确不一样。” “若萧衡今日真弃昭妃于不顾,本宫反而会看不起他。” “为何?”流筝不解。 柳月棠眸光沉静,望向宫墙:“这宫中,繁花竞艳丽,又有哪一朵能长盛不衰呢?” “倘若本宫这般容易就取代了昭妃,那来日便会有妃嫔轻易取代本宫的位置。相反,皇上这般顾念旧情,本宫只要诞下腹中皇嗣,万事谨慎小心一些,便能在皇上心中站稳一席之地。” 挽秋赞许的点点头:“娘娘看得通透。” “若是昭妃娘娘能够明白这个道理,奴婢相信她永远都是六宫中最得宠之人,无人能越过她。” 柳月棠淡淡一笑:“或许……这些道理昭妃都懂。” 但是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行事全然没了分寸。 在男女感情中,先爱上的那个人,便是输家。 萧衡虽念旧情,但这情,也不见得是男女的爱情。 瑶华宫。 昭妃正在弹琴,听得萧衡来了她手一滞,琴音戛然而止。 孔嬷嬷惊喜道:“娘娘,皇上来了。” “您看,皇上还是关心您的。稍后您见了皇上一定要好好说话,莫要动气。您越是柔弱,皇上便越是心疼您。” 昭妃泛红的眼眸空洞迷茫地看着前方的珠帘。 柔弱?心疼? 分明委屈的是自己,难道还要向帝王低头吗? 她做不到!做不到!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2章 无法抉择 看着萧衡大步走来,衣衫都未来得及换,还是今日的明黄色龙袍,昭妃缓缓起身,正欲行礼便被萧衡抬手扶着。 “方才是不是吓坏了?” “朕瞧你神色不是很好,喝了安神汤没?” 昭妃闻着萧衡身上清凉刺鼻的药膏味,黛眉微微一蹙:“皇上从哪里过来的?” “朕方才陪了一会儿熙嫔。” 昭妃心中蓦地一酸。 她心里已经猜到了萧衡方才一直陪着熙嫔,可却还是傻傻的问出这句话。 因为她还存着一丝幻想,幻想着他是从春禧殿直接过来的。 她羽睫缓缓垂下如扇的浅影,将眸中的委屈和心酸尽数遮掩。 “臣妾等了皇上许久,还以为皇上不会来了。” 萧衡握住她的手温和一笑:“即便再晚,朕也会来见你一面。只是熙嫔受了伤,又晕了过去,朕便多陪了她一些时间。” “熙嫔的伤……很严重吗?”她语气虽平静,可眼底尽是隐忍的酸涩和悲伤。 “嗯……熙嫔的手伤的很严重,脖子也受伤了,她最是喜欢画画弹琴,也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病根,以后还能不能再……” “皇上!”昭妃淡淡打断萧衡的话。 她想听的不是这些,她不关心熙嫔伤的有多严重,也不关心熙嫔以后能不能画画弹琴。 他是想让他关心一下自己而已,将所有的目光和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 昭妃吸了一口气,“皇上您也累了吧,要不要先去沐浴更衣。” 如今已是子时,折腾了整整一夜,萧衡早已疲惫不堪。 他点点头:“也好!还是皎皎心细,朕这就去沐浴。” 说完,他便松开了昭妃的手往浴室走去。 看着萧衡颀长的背影,昭妃泪水迅速漫上眼眶,瘫软坐在了椅子上。 孔嬷嬷连忙上前,担心唤着:“娘娘……” 昭妃胸口连连起伏,悲伤和愤怒如洪流般涌向她的心扉,让她难以呼吸。 “他便真的去沐浴了?” “他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嬷嬷。” 昭妃含泪望向孔嬷嬷:“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孔嬷嬷心疼地为昭妃拭去眼角的泪水:“娘娘,皇上许是忙了一些,待他沐浴之后会和娘娘您好好解释的。” “皇上那般宠爱娘娘,即便在熙嫔受伤的情况下还来瑶华宫过夜,足以证明皇上心中最重要的还是娘娘。” “真的吗?”昭妃半信半疑。 脑海中一直回忆着萧衡抱着柳月棠弃自己不顾的情景。 她缓缓起身走到了内殿中。 烛台上的烛火被风吹的明明灭灭,摇曳的光影中,将她单薄的身影揉碎又拉长,斜斜投映在紫檀木嵌玉梅花屏风之上。 她静静看着屏风上的影子,也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徐徐响起,一抹黑影离自己越来越近。 “看什么呢?”萧衡站到她身旁,看着屏风上的梅花图案。 昭妃转过身,浸着月色的眼眸直直撞入萧衡眼底:“皇上,您没有什么要同臣妾解释的么?” “解释?”萧衡微微拧眉。 片刻,他便明白了昭妃所言何意,凝视着她洁白的面庞,柔声道:“皎皎,你要知道,朕是帝王,不可能被一个女人所牵制。” “那就因为皇上是帝王,便能舍弃臣妾么?” 见她红了眼眶,萧衡语气极力软了几分:“朕没有舍弃你,朕当时手中有飞刀,是有把握救下你的。” “况且,即便朕要二择一,你认为阮氏便会放了另外一人吗?” 不会!萧衡心中清楚,阮玉箫既出现在众人面前,就未曾想过要活着离开。 死之前,她自然想要拉所有人陪着她同归于尽。 所以对他而言,选谁结果都一样。 昭妃听不进去那些,她只知道,阮玉箫将刀架在自己脖间时,他没有义无反顾的选择自己。 “那皇上,臣妾问你,当时阮氏让你在熙嫔和臣妾之间做选择时,你心里究竟是更想救谁?” 昭妃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气氛一时凝固,只能听到殿外被风吹的簌簌作响的叶子声。 她看到了萧衡眼中的犹豫和复杂,一如在暖阁中,他难以抉择的眼神。 看着萧衡久久未开口,她心中越来越害怕,眼眸逐渐湿润。 萧衡并不看她,只沉声道:“你与熙嫔皆是朕的女人,无论朕怎么选择,必会伤了其中一人。” “朕……无法抉择。” 无法抉择四个字宛若淬了冰的箭矢直穿昭妃的心。 她踉跄着退后了两步,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无法抉择?” “我同你认识了十四年,竟比不过她的两年吗?” 昭妃绝望而不甘的凄厉声音在殿中响起。 这一刻萧衡心中也很是沉重。 他也不知道当时为何会如此犹豫。 若真想问为什么,那便是舍不得。 “熙嫔到底哪里好?让你这般难以抉择。”一向平静冷淡的昭妃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被一个入宫两年的女人所取代。 萧衡既心疼却也无奈。 他虽同昭妃相识十四载,可入宫后的整整七年,昭妃不是在怨他,便是在冷落他。 她的性子冷傲,从不低头。 而他是帝王,亦不可能总是低头。 所以他们鲜少能有琴瑟和鸣、恩爱缱绻的光景。 而柳月棠呢?他见到她的第一眼便被吸引。 虽只认识了两年,但她对自己的痴情绝不比昭妃少。 但凡让自己不悦的事,她绝不会沾惹半分。 每每受了委屈,却都为了自己往腹中咽。 甚至,她还舍身去救自己。 这份痴心,纵使旁人相伴十载廿年,怕也难及万一。 而昭妃和柳月棠最大的差异在于:一个一直都在索取,一个一直都在付出。 所以,柳月棠方才会如此快的在自己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经过了这场选择,他也悟出了一些道理。 “昭妃,熙嫔她很好,你也很好,你们都是朕珍视之人。” 昭妃紧紧攥着手,仰望着眼前那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孔:“倘若臣妾让皇上必须在我和熙嫔之间做选择呢?” 她喉间泛起苦涩,猩红的眼和萧衡四目相对。 萧衡薄唇慢慢抿成一条直线,低沉的声音中透着隐隐的不悦:“昭妃!莫要一再试探朕的底线。”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3章 底线 昭妃身子一僵,愣在原地,显然没想到萧衡竟会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 她还记得,初入宫那年,有位薛才人深得他的宠爱。 可就因为她说了一句要取代自己,萧衡便将她贬为了采女。 而现在,他竟将熙嫔放在了和自己一样的位置。 她凄然一笑,苍白而脆弱:“底线?” “呵……我忘了,你是帝王,满宫的女人都是你的,你为何要做选择?” 说着,她又一冷笑:“我不过是一个妾,有什么资格让你选择?” “昭妃!” 萧衡极力压抑着喉间的不悦和怒意:“你心中很清楚,你在朕心中不仅仅只是一个妾。你同朕的年少情谊无人能比,莫要亲手毁了那些美好!” 昭妃身子晃了晃,整个人如同掉进了冰窖一般,浑身发冷。 “今夜之事你也受惊了,好好待在瑶华宫养病吧,近日就不要出门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萧衡拂袖而去,一旁的烛火跟着晃了晃。 昭妃望着那离去的背影,努力将眸中的泪水逼回,可滚烫的液体还是不听话地漫出眼眶。 “娘娘……娘娘……” 还未来得及悲伤,孔嬷嬷便神色凝重的走了进来。 “娘娘,邀月宫那位怀孕了,皇上已经封她为熙妃了。” 昭妃猛地抬头,瞪大了双眼:“什么?” “方才宫人听说的,太医在春禧殿就把出喜脉了。” 昭妃脸色越来越难看,只觉得眼前一黑,幸好孔嬷嬷及时扶住了她。 昭妃脸色煞白:“她不是不能怀孕吗?” 孔嬷嬷道:“她定是用了何法子,老天爷可真是眷顾她!” “难怪……难怪方才皇上那般护着熙嫔。” “原来竟是有了孩子!” “皇上也没告诉本宫。” “娘娘,皇上定是怕说了您伤心。”孔嬷嬷劝慰着。 昭妃目光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都怪本宫身子不争气!” “嬷嬷……”昭妃紧紧抓住孔嬷嬷的衣袖。 “熙嫔已经不是我的替身了,皇上是真的喜欢上了她,她现在还怀上了孩子,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孔嬷嬷将昭妃拥入怀中,伸手抚着她的背安抚道:“娘娘别怕!即便熙嫔怀上了孩子,也不可能越过娘娘您。” “皇上素来疼娘娘,过几日待皇上消了气,您再亲自去御前服软,以皇上对娘娘的宠爱,必能和好如初。” “熙嫔如今怀孕了不能侍寝,正是娘娘和皇上重修琴瑟的良机。只要娘娘彻底抓住了皇上的心,即便熙嫔生再多皇嗣也比不上娘娘您。” 昭妃怔怔的点着头,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将萧衡的心挽回来。 同初入宫时那般,让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次日清晨,柳月棠尚在睡梦中便被叫醒,嗓音裹着未散的困意:“怎么了?” 挽秋扶起柳月棠:“娘娘,奴婢先服侍您用了膳再睡,您现在怀着皇嗣,可不能饿着。” 听得皇嗣二字,柳月棠下意识的看着平坦的小腹,总觉得还像做梦似的,她竟突然的便要当母妃了。 柳月棠由挽秋搀扶着起身,见到自己被包裹的手不禁好笑:“本宫如今上半身都不敢动了,还好这双腿没受伤。” 她脖子被纱布裹着,手也被缠着,腹中还揣了个崽,就连动一下也得小心翼翼。 挽秋盈盈一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娘娘的福气还在后头。” 待用了早膳后,柳月棠便让挽秋将邀月宫所有宫人都带进来。 不过片刻,十余名宫人屏息跪成了两排。 细碎的晨光从窗棂照进来,将她鬓边的金步摇折射出一地的璀璨光晕。 “你们几人一直跟在本宫身边,皆是本宫信任之人。如今本宫怀有身孕,这邀月宫的一草一木,都不得有半点差池。余下的八个月,就辛苦你们通力协作,谨慎小心一些。待皇嗣平安降生后,除了皇上的赏赐以外,本宫亦有重赏。” 宫人们闻言,连忙伏身在地:“任凭娘娘差遣!” 柳月棠看向小康子:“小康子,你一向嗅觉敏锐,今后每日需巡查邀月宫上下,有无可疑之物或异味。” 小康子连忙应下:“奴婢遵命!” “小仲子,你手脚灵活,往后本宫外出你便跟在本宫身边。” 她从前外出从来不会带成群的宫女太监,而现下怀了身孕自然就不一样了。 如今六宫都盯着她的肚子,指不定地上会出现一滩油,一石子或者珠子,又或者是什么畜生。 多一个人,便能够视察危险。 “琥珀,如今邀月宫设有小厨房,你便将送进宫的所有食材花卉都以银针试毒,若皆无异样便送到侧殿,待沈太医每日来请完平安脉再由他检验,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再将这些东西送去小厨房或者殿中。” “是,奴婢定会完成自己的职责。” 柳月棠轻轻颔首,又看向青黛:“青黛,以后本宫每日的衣裙便不用送去浣衣局了,由你亲自洗。” 青黛连忙应下:“是,奴婢遵命。” 剩下的便是吩咐流筝和挽秋所做之事,比如每日佩戴的衣裙还有首饰得由沈太医检验了方才可穿戴。 每日的碗以及茶盏得用沸水烫过才能食用。 待宫人散后,流筝笑吟吟奉上茶:“奴婢给娘娘泡的红枣枸杞茶。” “奴婢喂小主喝。” 说着流筝便端起茶盏喂到她嘴边饮下。 “娘娘,奴婢还以为您不喜欢孩子呢。” 之前每每提及孩子一事,柳月棠都表现得可有可无,还说孩子就是母亲的软肋。 她便以为,娘娘不喜欢孩子。 可方才见娘娘如此细心地定出那一条条规矩,皆是为了腹中皇嗣能够安然降生,足矣证明娘娘对这孩子的重视和喜爱。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4章 子凭母贵 柳月棠用裹着纱布的手轻轻摩挲着小腹,嘴角的笑意愈发温软和蔼。 “他是上天赐给本宫的礼物,本宫自然会保护好他。” 从前,她没想过自己有孩子,所以便从未抱有任何期望,也只有往无子的好处去想。 而如今,上天眷顾她,给了她一个孩子,她自会视如珍宝。 也是这个孩子让她明白,在深宫中,往后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帝王的恩宠她握不住一辈子,从此有这个孩子膝下承欢,往后这九重宫阙里的岁月,亦不会孤凄寂寥。 “奴婢会和娘娘一起护好小主子。”流筝双眼亮晶晶的望着柳月棠平坦的腹部。 柳月棠温婉一笑,抬手握住了流筝的手。 “娘娘,沈太医来了。”挽秋将沈太医带了进来。 沈太医将药箱放下之后,端肃跪地,叩首道:“微臣,叩谢娘娘恩典。” “沈太医不必多礼,本宫能够怀上子嗣,亦有你的功劳。” 她在府中时曾被漆氏下了药,所以身子十分差。 得宠后,萧衡经常送补品过来,又经过了沈太医的精心调理,身子方才慢慢好了起来。 所以她能够怀上这个孩子,亦有沈太医的功劳。 沈太医连忙道:“微臣不敢居功!” “娘娘大恩大德,微臣没齿难忘,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娘娘母子平安,来日顺利诞下皇嗣。” 见沈太医眉目间盈满了喜悦和幸福,柳月棠含笑问道:“你见到她了吗?” 素来沉稳的沈太医闻言竟一时有些羞赧,垂眸低声道:“见到了……” “绾一还让微臣好好感谢娘娘。” 柳月棠对着流筝使了个眼色,流筝会意,当即从殿中抱出一个宝箱。 “想来,你们佳期将至,本宫备了份礼,恭喜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沈太医谢恩后,双手捧接宝箱,甫一触及,腕间骤然一沉。 “娘娘,这……”沈太医诧异道。 柳月棠浅浅一笑:“这里面有四百两银子,你拿出三百两银子去求娶她,剩下的一百两,便是本宫给你们的新婚贺礼。” 沈太医一怔:“可……可皇上才赏了微臣一百两黄金。” “皇上的赏赐是皇上的,本宫的心意是本宫的。本宫从前答应过你,会让你娶到心爱的女子,如今成就了一桩姻缘,本宫也是开心的。” 沈太医一时间激动的难以表达,唯有伏地磕头谢恩。 他愈发觉得当初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如今得到了绾一,往后必定誓死跟从熙妃娘娘。 待沈太医走后,柳月棠便又睡了一觉。 萧衡来时带了一大堆奏折,让周德福小心翼翼放下后便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柳月棠。 她侧身蜷在云锦软褥间,几缕青丝垂落在白皙的脸颊上,嘴角还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萧衡嘴角情不自禁的扬了起来,缓缓抬手将她的发丝撩至身后。 他动作很轻,生怕惊扰到了她。 在柳月棠醒来时,已临近中午。 隔着纱幔,她隐隐看到了一玄色衣衫人影,柳月棠掀开纱幔,将枕头放在身前细细瞧着批奏折的萧衡。 看着他面冠如玉的容颜,柳月棠心尖突然生出了一个强烈的念头。 萧衡给她的宠爱,还不够。 这份宠爱只有短短两年,在他心中虽占了一席之地,却还不足以到无人撼动的地步。 新人明年就要入宫了,她又不能侍寝,若是不抓紧巩固自己的地位,只怕很容易便会被新妃取代。 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样,成为没有父爱的孩子。 子凭母贵,萧衡越是喜欢自己,便会越加珍视这个孩子。 她一定要让这个孩子,是在父母万般疼爱和期待下降生。 萧衡蘸墨时发现柳月棠已醒来,抬眸望去,四目相对,她莞尔一笑,似初绽的桃花染了晨露。 看到她小腹趴在床榻上,萧衡心头猛然一紧,连忙放下毛笔,走到柳月棠身边将她扶起。 “你也不怕压到孩子。” 柳月棠轻笑一声:“他现在只有绿豆般大小,又有臣妾的腹部护着,哪里能压到了?” 萧衡看了一眼她小腹:“虽是如此,可细心点总是好的。” “现在有了身孕,不能像从前那般大意了。” 柳月棠歪倚在他胸口,撅唇娇声道:“皇上现在只关心孩子,都不关心臣妾了。” 她整个身子蜷在萧衡怀里,乌发如墨倾泻在肩头,像只毛绒绒的小猫一般软糯。 萧衡低笑着伸手将她圈入怀中,指腹摸着她顺滑的长发。 “孩子在你腹中,朕关心他不就等于关心你么?” “不算。”柳月棠抬起秋水盈盈的眼眸望着他。 “他现在还没出生便分走了臣妾的宠爱,若是出生了,皇上的眼里便只有孩子了。” 说着,她脸颊在萧衡胸膛蹭了蹭。 虽隔着绸缎衣衫,萧衡依然能感觉到女子脸颊的温软,酥痒的感觉让他不由滚了滚喉咙,宽大的手掌覆在她后脑勺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淼淼以前从不会吃醋,如今倒和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吃醋起来了。” “还是自己的孩子。” 柳月棠黛眉微微一蹙,声音糯糯的:“谁叫皇上迷住了臣妾,让臣妾连自己孩子的醋都吃。” 萧衡被她这般娇俏黏人的模样逗得朗声一笑,眉梢眼角满是宠溺:“那朕……便多迷淼淼一些,将淼淼酿成醋坛子。” “那可不行!”柳月棠扬起小脸,眉眼弯弯。 “醋坛子多酸啊,把皇上酸走了怎么办?” 萧衡险些噗嗤笑出了声,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淼淼是醋亦是蜜,再酸都酸不走朕。” “你瞧朕把折子都搬过来了。” 柳月棠望了一眼桌案上堆积成山的折子,“皇上怎么不把折子批完后再来邀月宫?” “你忘了,朕昨夜走时便说好了会来陪你。” 昨夜,她望向自己时,眼中盈满不舍,可自己还是扔下了她去瑶华宫。 不想让她难过忧思,所以下了朝便将奏折给带了过来。 “可惜臣妾手受了伤不能替皇上斟茶磨墨了。” 萧衡将柳月棠打横抱起:“无妨,有淼淼在朕身边,便是红袖添香。” 刚坐下,周德福便通传何云峥求见。 柳月棠连忙端坐在一旁。 何云峥上前行了一礼,随后将玫嫔所犯之罪一一呈上。 “皇上,明瑟轩的宫女皆已承认三个月以前,玫嫔娘娘便封锁了一暖阁,除了玫嫔娘娘身边的宫女子佩,便无一人能靠近。” “还有内务府的高副总管,亦道出了是那位叫子佩的宫女拿着阮氏的信物去寻的他。” “微臣细细查看了一番那间暖阁,虽已经被清扫干净,不过还是察觉到了有人住过的痕迹。尤其是窗框上,微臣发现刻了一个玉字。”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5章 玫嫔被贬 萧衡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茶盏,薄唇冷冷一勾:“朕倒是小看她了。” 玫嫔自小便是父母手上的掌上明珠,因为在草原肆意惯了,所以在萧衡心中,她就是一个草包美人。 任性,嚣张,却没什么心机。 却不曾想,她背地里竟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将阮氏救了下来。 何况,阮氏还是她在宫中最大的敌人。 为了除掉更多的敌人,她倒不惜同敌人合作。 只是,她或许也没想到阮氏临死前给她织就了一张大网。 “微臣方才去慎刑司,玫嫔娘娘苦苦哀求微臣,求皇上看在三皇子的份上,对她从轻处罚。” “从轻处罚?”萧衡冷冷一笑,不怒自威。 “光欺君之罪都足以要了她的命。” 若不是她将阮氏救了出来,就不会发生昨夜之事。 后宫中两个他最在意的人,险些就死在了阮氏的刀下。 他怎会从轻处罚。 至于三皇子…… 玫嫔也不配做他的母妃。 沉思片刻,萧衡冷冷启口:“江德福,即刻传旨,玫嫔白氏,欺君罔上,扰乱宫闱,降为采女,打入冷宫。” 倘若玫嫔不是燕国的郡主,这等罪恶足以赐死。 但为了两国和平,他也仅仅只是降为了采女。 “内务府的副总管以及白采女身边的贴身宫人一律赐死,招认的那几个便打发去做苦役。” 周德福连忙应下:“是,奴才这就去传旨。” 当日,白采女便被打入了冷宫。 三皇子按例送去了乐安殿。 萧衡在邀月宫足足待了一整日,直到晚膳后北辰王求见方才离开。 所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换了药之后,柳月棠便坐在贵妃榻上赏月。 月光清冷而皎白如雪,倾洒而下,将柳月棠的脸庞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 见柳月棠静坐许久也不语,挽秋取出薄毯盖在了柳月棠身上。 “现在入了秋,夜晚的风有些凉,娘娘穿的单薄注意身子。” 柳月棠浅浅一笑,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 “娘娘是在想,白采女一事?” 柳月棠微微颔首,看着窗外明亮的玉盘道:“白采女,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如今本宫怀有身孕,不得不防。” 经过了阮氏一事,她越发明白斩草除根的重要性。 若那一日,她没有摔碎暖阁中的茶盏,很有可能便会成为阮氏刀下的亡魂。 面对敌人,绝不能有一丝心慈手软。 更何况还是一个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敌人。 “娘娘,您想如何做?” 柳月棠瞳孔深处闪过冷芒,轻声道:“冷宫不是有许多疯子么?那便让她们再疯一些。” 挽秋一愣,待柳月棠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几句后,她方才了然,低声道:“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安排。” 柳月棠轻轻点头,幽深的眸中满是平静。 挽秋刚出去,柳月棠便听到了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紧接着,苏南卿一袭玉涡色纱衣疾步而来,鬓边的珠玉随着步伐一晃,撞出凌乱的声响,完全不似往日的端庄温婉。 “姐姐怎么来了?”柳月棠坐起身子。 “你躺着,莫要动。”她快步走到柳月棠身边,一边打量着她的手还有身子,一边道:“今日从未央宫请安回来我便想来看看你,谁知刚到邀月宫便见到了皇上的龙辇,又折了回去。方才听说北辰王在勤政殿,我估摸着皇上应该走了,这才得空来见你。” 她受了这般大的委屈,自然最想要的是萧衡的陪伴和怜惜。 所以在见到萧衡在邀月宫时,她便折了回去,不愿打破这份温情。 “我听说你的手流了好些血,伤得很严重么?” 她执起柳月棠的双手,因裹着纱布也看不清里面的伤势。 见她满眼尽是心疼和关切,柳月棠亦动容,含笑道:“姐姐放心,只是些小伤,养养便好了。” 苏南卿舒一口气,眉间褶皱却仍深锁未展:“真是无妄之灾,我听皇后说,阮氏本想加害的是昭妃?” 柳月棠点头:“许是我命中便有这一劫,不过好在,我也躲过了。” 苏南卿这才眉目舒展,神色柔和的望着柳月棠的小腹:“昨夜我歇息得早,今早听到消息时,又悲又喜,一会儿说你受了伤,一会又说你有了身孕被晋封为了熙妃。我这心里啊,都不知该开心还是心疼你了。” “是我让姐姐担忧了,不过在后宫,哪有一帆风顺的,能够活下来便已是最大的本事了。” 苏南卿微一叹息:“是啊……” “如今你怀了身孕,更得仔细一些。宫中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你的肚子,指不定又会使出什么阴谋诡计谋害你。切莫……” 她语气凝滞,眼底泛起悲色:“切莫步了我的后尘。” “姐姐……”柳月棠涩然唤着。 苏南卿收回脸上哀伤的神色,浅浅抿了抿嘴角:“无事,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如今只盼望着你腹中的孩子能够平安降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我听闻,昨夜你们能安然从阮氏刀下逃脱,亦有容嫔的功劳?” 提起容悦,柳月棠心中漫起一抹感激。 她同容悦不过是出于利益合谋而已,虽阮氏假死后,她们对彼此的戒心少了一些,但柳月棠却从未全心全意信任过她。 可没想到,当时她竟会故意走在后面,以众位妃嫔的身影遮挡住了她的小动作。 她走到何云峥身边时,使了一个眼色。 何云峥在宫中数年,自很会察言观色,当下便明白了过来,将飞刀不动声色的递给了容悦。 随后容悦又假意劝阮玉箫回头,将飞刀递给了萧衡。 柳月棠自知自己深得盛宠,是六宫所有女人的敌人。 她们不盼着自己死便已是万幸,更莫说出手救自己了。 但容悦却毫不犹豫的救自己于危难之中。 这份情,她柳月棠也必定会铭记于心。 在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之后,苏南卿只觉得惊心动魄,捂着胸口道:“看来从前是我误会容嫔了,她一直跟在阮氏身边,我便将她当敌人看待。” 柳月棠垂眸一笑,发髻下的流苏在月色和烛火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有时候,敌人变朋友,比朋友都可靠。 但朋友变敌人,却比敌人还危险。 她并不奢求自己同容悦和苏南卿关系有多亲密无间,只希望,一直都如当下这般,彼此相惜、不互相猜忌。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6章 挫骨扬灰 一连半月,萧衡每日都会去邀月宫。 即便再忙,他都会抽空去看一眼,或是陪着柳月棠用晚膳。 而瑶华宫,他却未再踏入一步。 这一夜,夜色沉酽,月色在阴云遮盖下忽明忽暗。 萧衡双目轻阖地坐在轿辇上,龙纹衣袖下,指尖漫不经心轻叩着鎏金扶手。 周德福仰头看着萧衡:“皇上,今夜您去哪位妃嫔宫里?” 萧衡修长的指节微微一顿,睁开双目道:“去瑶华宫吧。” 今日昭妃送了一个亲手绣的香囊过来,想必也是知道错了。 既是如此,便去看看她吧。 周德福正欲喊出“摆驾瑶华宫”,萧衡便见到一抹亮光晃晃悠悠升至夜空。 “有人在放天灯?”萧衡问。 周德福抬眸一看,“正是,皇上您要不要过去瞧瞧?” 见萧衡有些犹豫,周德福又道:“那条宫道,倒是顺瑶华宫的路……” “那便去看看吧。”萧衡淡淡道。 周德福眉梢一喜,抬手示意抬轿的宫人往另一条道走去。 谁让这瑶华宫有“毒”呢? 满宫上下,他最怕的便是瑶华宫。 生怕皇上又从瑶华宫黑着脸出来,关键是他们身为奴才的难伺候。 他无声叹息,这宫里啊,只有熙妃娘娘宫里能够让皇上黑着脸进去,笑着脸出来。 随着轿辇走近,竟是一女子站在月下。 她身着一袭浅黄色长裙,裙裾铺展在地上,宛如月下绽放的秋菊。 见她跪下,萧衡抬手,示意抬脚的宫人停下轿辇。 那女子对着弯月,闭眼祝祷: “一愿慈母来世遇,再续亲恩饶膝时。 二祈麟儿投佳处,顺遂无忧身强壮。” 晚风掠过她鬓边的碎发,虔诚的姿态愈发浓郁。 停顿片刻,她又轻轻念道:“三愿……南卿世间唯一在乎的亲人……” “圣体安康胜昆仑,岁岁年年长安好。” 萧衡一步步往那女子靠近,虽背对着自己,不过声音他还是听清楚了几分。 “可是柔美人?” 突如其来的男音将苏南卿吓得身子一颤,她惊愕的转过身,连忙对着萧衡行礼道:“嫔妾给皇上请安。” 因动作过大,脸颊旁的珍珠耳坠都被惊地簌簌颤动。 萧衡缓步上前,将手伸到她面前:“你身子可好些了?” 触及到他掌心的一瞬间,柔美人杏眼如春水漾波,缓缓将手放至他掌心。 “多谢皇上关心,嫔妾已经好了。” 她扬眸深深看着萧衡,任宫灯漫过眼角,亦不曾眨动分毫。 萧衡这才注意到,苏南卿眉梢眼角褪去了几分羞涩,多了几分柔情。 “是许久未见朕了么?从前你从不这样瞧着朕。” 从前连自己多看她一眼她便会羞涩得脸红,何曾会这般痴痴的瞧着自己,眸子都不挪动半分。 苏南卿温婉一笑:“嫔妾所在乎之人皆已离去,如今只想珍惜眼前人,好好去爱在乎的人。” 萧衡轻抚她的手,望着远去的天灯道:“这是你亲手做的天灯吗?” “是,嫔妾还有一盏未放,皇上可要陪嫔妾一起放?”她满是期待的看着萧衡。 “好。”萧衡一口应下。 踏雪连忙将亭中的天灯拿了过来。 看着萧衡同苏南卿缱绻的画面,不禁红了眼眶。 这一夜,萧衡自是同苏南卿回了玉芙殿。 第二日,圣上的赏赐便源源不断送进了玉芙殿。 绫罗绸缎,金银瓷器,屏风摆件,皆华美不凡。 苏南卿指尖轻轻抚摸着朱翠首饰,件件都美的耀眼,却是生了一指的凉意。 这一次的赏赐,总算不是因为该有的份例,也不是因为皇嗣。 而是她自己深得圣心,才有的赏赐。 苏南卿拿起一支金累丝嵌珠流苏簪,对着铜镜比在发髻上:“踏雪,你瞧我戴这流苏好看吗?” 她声音如江南春雨般细腻,眼眸深处却浮动着化不开的墨色。 踏雪笑吟吟道:“好看,小主戴什么都好看。” 苏南卿嫣红的唇微微翘起:“你说,我还有机会戴上这支发簪吗?” “一定有的小主,您入宫后,虽宠爱没有熙妃娘娘浓厚,但皇上还是一直喜欢您的,只要多熬几年,便可到嫔位了。” “喜欢?”苏南卿轻轻一嗤。 他喜欢的,不过是她的乖巧懂事,安守本分罢了。 苏南卿指尖捏着流苏簪,皓腕轻转将簪子插入发间,碎金流苏随着动作轻晃,在鬓边荡出寒星光芒。 她看着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突然拧眉道:“踏雪,你说,这簪子插进头发,它会疼吗?” 踏雪微微一怔:“小主,您说的是谁?” “还有谁啊,自然是头发啊。”苏南卿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铜镜。 踏雪轻声道:“小主,头发哪会疼啊,您莫要多想。” “怎么会?”苏南卿转头看向踏雪:“头发亦有血有神经,这发簪这样尖锐,插进去它肯定会疼。” “就像姨娘,她脖子被勒住的时候,也可疼可疼了。” 她越说,眼神便越是溃散,紧皱的眉间仿佛是自己在受疼一般。 踏雪见状,连忙蹲在她膝下柔声劝慰道:“小主,事情已经过去了,您莫要再多想了。” “奴婢还是去请太医给您开一副药吧。” 只有她知道自从姨娘和四皇子没了后,小主在外面时看似一切正常,可一旦回到玉芙殿,一个人安静下来时便会胡思乱想,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她当即便要起身去请太医,却被苏南卿抓住了手:“你去请太医作甚,我又没病。” “我好的很,从未如此好过。” 她轻笑一声,发间流苏沙沙作响:“你瞧,我初次侍寝时便被昭妃截了宠,而昨夜,皇上本是要去瑶华宫的,却来了我这。” “我是不是很厉害啊——踏雪?”她拖长了音调,眼角妩媚而得意地挑起。 踏雪见状,也唯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是,小主厉害,您以后会更厉害的。” 苏南卿悠悠一笑,抬手抚了抚鬓边的流苏:“原来——报复的感觉竟是这般痛快。” 说完,她眸色蓦地一沉,眉眼间的温柔顿时变得犀利无比:“还有杀害姨娘的凶手,我一定要将她寻出来,将她挫骨扬灰!”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7章 生死相随 勤政殿。 萧衡正在批奏折,周德福一脸惶然地匆匆而进。 “皇上,不好了!方才灵栖山传来消息,太上皇太后于昨夜戌时薨逝了,太上皇……” 他看了一眼木然失色的萧衡,结舌道:“太皇上今晨也跟着去了……” 惊雷般的消息一道道劈开,险些让萧衡坐不稳,他指节惨白如霜紧紧抓住龙椅扶手。 许久,他缓缓闭上双眼,喉咙轻颤,沙哑的声音从喉间沉痛溢出:“皇祖父和皇祖母,可有留下什么遗言?” 周德福亦是满脸悲戚,双手呈上遗诏:“这是太上皇留下的。” 萧衡颤抖着手将遗诏打开: 朕与太上皇太后百年之后,毋行丧仪,惟愿效民间夫妇,静归泉壤。 皇帝勿以悲戚伤身,吾二人此生无憾,终得圆满,含笑九泉矣。 朕与你父皇未竟之宏愿,笃信衡儿能承宗庙之重,以成千秋伟业。 萧衡眼眶泛起薄红,指腹摩挲着诏书。 “皇上,您要节哀啊……” “可要奴才传皇后娘娘和各位王公大臣来安排丧仪?” “不用了。”萧衡将遗诏裹起来。 “出去吧,让朕静静。” 周德福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殿门。 卜子安见周德福出来,连忙问:“师傅,皇上怎么样了?” 周德福摇摇头,眼中掩着泪花:“在乎皇上的亲人,一个接着一个去了……” “皇上这心头啊……不知得有多难过。” 言罢,他长长叹息一声。 邀月宫,流筝正在替柳月棠涂药。 挽秋掀开珠帘进来,“娘娘,冷宫有消息了。” “冷宫的疯子日渐疯癫,将白采女打伤了,奴婢打听到现在白采女已经卧床不起了。冷宫的妃子是不能请太医的,奴婢相信……白采女离死期也不远了。” 柳月棠眸底寒潭无波,懒懒看着手心的疤痕道:“好,做的很好。” 流筝听着总算有些解气:“奴婢如今倒恨不得她慢慢被折磨死,娘娘您手生的这样好看,若是以后留下疤痕如何是好。” “这瓶药膏既能淡化本宫背上的疤痕,也定也能淡化手上的,慢慢来吧。” 柳月棠虽夷然自若的说着,但心中还是有些担忧,这疤痕若是留下了,总归是不美。 莫说萧衡了,自己瞧着都有些生厌。 “娘娘……昨日下了雨,咱们还需要继续在那口井中投药吗?” 冷宫附近有一口井,专供冷宫食用。 柳月棠便让挽秋在里面加了一味药,此药常人吃了无碍,疯癫之人服了则会使病情加重,停药便可恢复如常。 柳月棠往日里若是要喝药,沈太医定然会详细追问药的用途。 而这一次却问也未问一句,便将此药交到了柳月棠手中。 柳月棠思忖片刻:“那便不用继续投药了。” 沈太医曾说过,这药需要停药数月方才能彻底清除药性。 想来,白采女是撑不过一个月了。 话音刚落,小仲子脸色凝重的走了进来,行礼道:“娘娘,方才御前传来消息,太上皇和太上皇太后殡天了。” 柳月棠眉心骤然一紧,眼中盛满了惊愕:“什么?” “太上皇和太上皇太后都殡天了么?怎会如此突然?” 挽秋沉吟道:“娘娘,奴婢从前便听说,太上皇同太上皇太后伉俪情深,想来……” 挽秋后面的话柳月棠亦猜到了几分。 原来真正相爱之人,能做到生死相随。 也是,对太上皇而言,太上皇太后是他的唯一挚爱。 挚爱既逝,生亦何欢。 纵留残躯于世,也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 “真好……” 柳月棠凄然一笑,既为太上皇和太上皇太后之死而感到悲伤。 却也羡慕极了这般生死相随的爱情。 一生荣华易得,白首深情难寻。 能得帝王倾尽此生深情,太上皇太后已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皇上眼下在哪里?”柳月棠收回思绪,望向小仲子。 “奴婢打听到,皇上将自己关在了勤政殿,不让任何人进。” 柳月棠闻言,连忙起身。 “娘娘,您这是要去御前吗?”挽秋连忙扶着她的手。 见柳月棠稳稳迈着步子往外走去,流筝连忙跟在一旁护着她。 “娘娘……皇上将自己关在殿中,应该是不想任何人进,您去也不见得能见到皇上,如今您又怀着身孕,还是当心身子。” 柳月棠抬手抚着小腹:“本宫的身子,本宫清楚。” 养了足足二十日,她的龙胎早已安稳,身子也无碍。对外宣称需要养胎,不过是不想去请安和被人打扰罢了。 如今萧衡失去了两个重要的亲人,定然悲痛万分。 她既做不了他最低谷时出现的女人,便要做他伤心时陪在身边的女人。 柳月棠刚跨出邀月宫,便听到了熟悉的环佩声响,她抬眸望去,只见萧衡下了轿辇往自己走来。 残阳下,他的锦袍被风掀起衣角。 她鬓边的碎发被吹得肆意扬起。 “皇上……”柳月棠怔怔立在原地,面孔被夕阳染上了一层金色光晕。 萧衡看起平静淡然,眸中却蒙着薄雾的哀伤。 他走到柳月棠身前,盯着她一袭纤薄的纱衣和不插任何首饰的发髻,“这么大的风,怎么这样便出门了?” 柳月棠迎视着他:“臣妾怕您难受,所以便急切地想要去陪您……” 她话音刚落,便被萧衡紧紧抱入怀中。 柳月棠知道,如今再多言语,也不及一个拥抱和陪伴来的重要。 她抬起双手放在萧衡后背,像哄孩童一般,一下又一下的抚着他的后背。 最后一缕日光斜斜穿过宫墙,地面上只留下两人交叠的身影。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8章 臣妾会一直陪着您 许久,萧衡执起柳月棠的手回了内殿。 他将柳月棠抱在怀中,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 哽咽声中混着沙哑呢喃:“其实,朕陪伴在皇祖父皇祖母身边的时日并不多。” “但朕永远记得那一年,温懿母后薨逝,父皇悲痛欲绝,朕就像是一个没有家的小孩。是皇祖母说,倘若没人爱,她便来爱朕。她还说,要带朕去灵栖山,远离宫闱的纷争。” “但是后来母后将朕接回了膝下,朕每一年都在想,待得闲暇,必定要去灵栖山拜谒皇祖父和皇祖母。但每年都因诸多事务缠身,无法成行,临了,朕也未能见到他们最后一面,朕着实不孝。” 他敛下寂沉的双眼,将浑浊的水光掩在了眸中。 柳月棠面庞紧贴着萧衡胸口,任由自己的温度缓缓融入他那冰冷坚硬的胸膛。 “皇上,对太上皇和太上皇太后来说,您安好,便是最大的孝心。” “太上皇和太上皇太后安详仙逝,本是喜丧,皇上理应开怀。臣妾相信,他们恩爱的四十余年,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若上天眷顾,他们还能再续前缘。” “朕知道……”萧衡深深吸了一口气, “朕上一次见皇祖父还是登基时,他曾对朕说,他同皇祖母多一日的夫妻,便是上天多一日的恩赐。”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皇祖父和皇祖母之间的约定。” 柳月棠声音带了一抹哽咽:“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太上皇和太上皇后的感情,真叫人动容。” “父皇和温懿母后又何尝不是……” 思至此,他不禁想起了父皇曾说,温懿母后走了,他只觉得形单影只,天下再无春色。 【见娘娘又茶又媚,第370章番外,成婚当日,先皇在温懿皇后成婚当日所言:’柔儿,春日宴那日,你站在百花齐放的御花园中,各色衣裙飘忽涌动,可本宫眼中只能看得见你。‘】 “淼淼……疼朕的人都走了……” “即使朕知道,他们没有任何遗憾,朕应该为他们感到高兴,可朕在这世间的享有的亲情,却越来越少了……愈发像个孤家寡人。” 这一刻,帝王无情冷酷的面具彻底卸下,他只是在至亲离去后,渴望温情的人。 柳月棠闻言,心中酸涩不已,至少萧衡曾被如此多的亲人爱护过。 可她呢?唯一疼爱她的姨娘早早离世。 她从未体会过人间片刻的亲情。 想着,柳月棠掐了掐手心,掌心的刺痛让她瞬间红了眼眶,任由泪水无声坠落。 “皇上,您怎会是孤家寡人。” “您还有臣妾……还有腹中的孩子,我们都会一直陪着您,一直爱着您。” 萧衡心弦伴随着一抹暖流轻颤,他手腕将柳月棠拥紧了几分,声音里带了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淼淼,你真的会一直陪着朕吗?永远都不离开朕?” “会……臣妾一直会陪着皇上,除非皇上不要淼淼,厌弃了淼淼……” 话尚未言尽,萧衡便感觉胸口一阵炽热,他垂首凝视,只见怀中女子不知何时已哭成了泪人。 那滚烫的泪水刺得他心口骤然发紧,呼吸停滞:“怎么哭了?” 萧衡双手捧起她泪水纵横的脸颊,拇指轻柔拭去她脸庞的泪痕:“朕倒没哭,你倒哭上了。” 柳月棠忍不住的抽泣一声:“臣妾……臣妾见不得皇上难受。” “臣妾自小便没有亲人的疼爱,皇上您是这世间臣妾最在乎、亦是最重要之人,臣妾怎会舍得离开您。” 萧衡心中蓦地一软,心疼地将她抱在怀中柔声安抚着:“好了,莫哭。” “朕也不舍得离开淼淼。” “淼淼亦不会无人疼爱,朕往后会加倍疼爱淼淼。” 这一刻,萧衡只觉得,他们像两簇即将熄灭的残烛,若能合二为一,或许能重燃燎原的光。 柳月棠听了却更是伤心,伏在他胸膛低声啜泣。 “乖,莫要哭了,当心……” 孩子二字到了嘴边,萧衡又顿了顿,“当心身子。” 柳月棠渐渐停止了哭泣,敛下的双目骤然一深。 萧衡应了太上皇临终的遗言,未设丧仪,也未举国缟素,只是同皇后和太后跪于灵位前,以尽最后的孝道。 众妃皆求守灵尽孝,萧衡却一一回绝。 皇祖父生前只求安静离世,他又怎会让喧嚣扰了安宁。 昭妃站在灵堂外,等了萧衡许久也未见他出来。 周德福劝道:“娘娘,您还是回去吧,皇上说了后妃不必守灵,您等再久也无用啊。” 昭妃却执拗道:“周公公不必多言,本宫要见皇上一面才可放心。” 周德福见状,便退到了一旁。 许久之后,萧衡终于从灵堂走了出来。 他神情恹恹,眼底布满了血丝,昭妃心疼地迎了上去,“臣妾参见皇上。” 萧衡疲倦地看了她一眼:“昭妃,你怎么来了。” “皇上,龙体重要,您让臣妾替您守灵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萧衡摆一摆手:“不必了,皇后和母后在里面诵经祈福。” 昭妃黛眉微蹙:“皇上为何不让臣妾进去?臣妾只是想替皇上分忧而已。” 萧衡拍了拍她的肩膀,和声道:“你的心意朕知道,但皇祖父生前喜静,不想身后被过多打扰,有皇后和太后在里面就足够了。” 昭妃还想说什么,萧衡便揉一揉因疲倦而酸胀的脑仁:“好了,朕乏了,先回宫了。” 言罢,他缓步上了轿辇。 看着萧衡离去的背影,昭妃心下凄凉。 她明白,因为自己只是妃,只是妾,所以还不配进入灵堂。 眼神恍惚中,见龙辇往右拐,昭妃心头蓦地一沉:“那不是回承明宫的方向。” 孔嬷嬷抬眸一看,见那条宫道直通邀月宫,眉头微皱:“娘娘,皇上想必又去邀月宫了。” 昭妃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深吸了一口气:“回宫。” 萧衡到邀月宫时,柳月棠正在抄金刚经。 她垂眸专注着宣纸,萧衡来了也丝毫不知,直到他坐到了自己身侧方才反应过来。 “皇上,您来了。” 萧衡看着桌案上厚厚的金刚经,“朕说了,你怀着身孕,不用每日抄写经文。” 柳月棠将经文叠在一起,低垂的眉眼盛着春水般的柔意。 “臣妾未能在灵前尽孝,皇上便让臣妾多抄写经文吧,也算是腹中孩子替他的皇高祖,和高祖母尽孝。” 萧衡微微颔首,凝视着她温婉的面孔便觉得十分舒心。 宫中妃嫔个个都央求着要到灵前尽孝,可尽孝又何止守灵这一种? 若真有心,尽孝的方式有很多,好比眼前女子默默抄写经文。 柳月棠转首看着怔怔的萧衡,见他乌青的眼圈压着血丝,连呼吸都透着化不开的倦意,便饶到他身后,伸手搭在他额间轻轻按揉着。 “皇上这几日饮食难安,也未睡好,稍后在臣妾这里小憩一会儿吧。” 萧衡握住她软若无骨的手,将她拥入怀中,“你手还有伤,不必为朕操劳。” “臣妾的伤已经快好了,臣妾就……” “朕说不许便不许!”萧衡打断了柳月棠的话,语气不容否决。 他抬手握住额间的玉指,将柳月棠拉回身前。 “你陪着朕,朕便睡得安稳。” 言罢,他将柳月棠打横抱起,往内殿中走去。 玄色广袖垂落如流云,将她娇小的身躯裹在怀中。 刚沾上床榻,萧衡便坠入了沉沉梦乡。 一手将柳月棠圈入怀中,一手轻柔放在她小腹上,呼吸间尽是温柔缱绻。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9章 男孩女孩 一晃,柳月棠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这一个月,她便宫中安心养胎,因萧衡的口谕,六宫无一人敢私进邀月宫。 无论是送礼恭贺也好,还是心怀叵测者也好。 所以柳月棠倒难得过了一月潇洒安静的日子。 因太上皇和太上皇太后宾天的缘故,柳月棠便未进行封妃大典。 加之她现在怀有身孕,万事需小心谨慎,不宜操劳,也只是简单了走了一下流程——跪拜、宣册、受册。 这一日,柳月棠正在用膳。 自怀孕之后,御膳房换着花样地送来珍馐,小厨房新聘的厨子所制菜肴亦甚合口味,故而柳月棠胃口比未怀孕之时要好许多。 “娘娘,奴婢听说怀孕之人多吃鱼虾好,您多吃点鱼。” 流筝夹起焦糖色酱汁的鱼片放至柳月棠碗中。 柳月棠连着吃了好几块,“这鱼真不错,本宫尝着味道好像有些甜。” 挽秋连忙道:“回娘娘,这是榕国进贡的鱼,内务府的总管说这鱼极其稀有,从小鱼养成这般大的得需整整十年,且必须在水质清澈的水域下才可养活。” 听是进贡而来,柳月棠面色不由一紧:“可让沈太医查验了?” “娘娘放心,沈太医检查了,这鱼并无问题,鱼质细腻,还可补气血,很适合孕妇服用。” 柳月棠这才放心下来,又吃了两块。 吃着,她皱一皱眉:“真是奇怪……” “怎么了娘娘?可是这鱼味道不好?” 柳月棠摇头:“不是,相反本宫觉得每日的菜食都很合胃口。” 她放下筷子,素手微微抚上小腹:“挽秋,本宫为何没有一点怀孕的症状?从不恶心呕吐,也不头晕嗜睡。” 除了把出喜脉那一日呕吐了以外,她便从未反胃过。 而且那一日还是因为闻到了血腥味,但她一直都对血腥味很敏感。 所以有时候都会胡思乱想,这腹中到底是不是怀着个孩子? 肚子尚是平坦,孩子也不会动,也毫无孕中反应。 完全不像容悦和苏姐姐那般,吃什么吐什么,还总是犯困头晕。 挽秋抿嘴一笑:“娘娘,每个人体质不同,有孕的反应自然也不一样。” “奴婢想,定是小主子心疼娘娘,知道他自己来的不容易,不忍心让娘娘您受苦。” 柳月棠脸上的疑惑渐褪,温柔笑意漫过眼角:“如此说来,他倒是个贴心的孩子。” “可不是么!”挽秋笑道:“奴婢家中的堂姐,从怀孕吐到了临盆那一日,孕期之中,未曾有一日舒坦。娘娘您没有反应,反倒如此焦虑,应该庆幸自己没有任何不适才对。” 柳月棠指腹在小腹上轻轻转了一圈,唇角漾起一抹为人母的温柔:“也是,这么听话,也不知是女孩还是男孩?” 话音刚落,便见萧衡走了进来,龙袍上的十二幅流云暗纹随着步履舒展,在日光下浮着耀眼光华。 “淼淼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他眉眼温润的走到柳月棠身边,柳月棠正欲屈膝行礼,便被他扶起了身:“朕说过,私下时无需多礼。” 他招一招手,让宫人都退了下去,将柳月棠抱在怀中。 “淼淼还未回答朕的问题。” 萧衡一手抚着柳月棠的小腹,一手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问着。 柳月棠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发间的茉莉香与他身上的龙涎香气交织融合。 “那皇上喜欢皇子还是公主?” 她微微扬起秀眉,目中尽是期待。 萧衡思忖片刻:“朕膝下如今有三位皇子,只有一位公主,心中自然更想要公主。不过……” “不过什么?”柳月棠眉眼弯弯看着他。 “不过……公主便不能承平乱世,效命家国,即便再优秀,也不能继承大统。” 说着,他深深望着柳月棠,柔和的眸中隐隐蕴了一抹探究之色。 结果没想到柳月棠不甚在意地道:“那又如何?” 她指腹轻轻摩挲着萧衡脖间的锦领,眼底藏着几分期许和缱绻:“臣妾不求任何功名利禄,无论男女,只希望他能健康长大,一世无忧。” 说着,她语气不觉怅然,睫毛垂落的阴影覆住眼底水光,怅然道:“臣妾自小便没有父母的疼爱,只希望他…….能被人捧在掌心,再不尝这孤苦的滋味。也希望他……” 她长睫微微一颤,抬眸温婉的看向萧衡:“能够弥补臣妾和皇上幼时的遗憾。” 真诚最是能打动人。 最后一句话落入萧衡耳中,直叫他心头猛地一热,眸中稀薄的探究尽数化为心疼和动容。 他牢牢柳月棠抱在怀中,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淼淼,朕向你保证,你与朕的孩子,无论男女,朕一定待他视如珍宝,绝不叫他受一丝委屈。” “若是公主,朕便将她捧在掌心,许她自在无忧,不受宫规所缚。” “若是皇子,朕定亲手教他琴棋书画,骑马射箭,给足他父亲的陪伴和关爱。” 萧衡神色哀然而决绝,心中默默念着:必定不会让他如你我这般……从小便失去最亲之人的疼爱。 柳月棠神色动容的在他胸膛蹭了蹭,低垂的眸中幽光流转:孩子,看来你这是要让母妃母凭子贵了。 她知道,在萧衡心中一直怨怼太后对他不管不顾。 却又遗憾给足他母爱的温懿皇后香消玉殒。 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应有尽有,然童年缺失的陪伴与疼爱,却是他的致命软肋。 她便要将他所缺失的亲情,尽数给到自己腹中孩子身上。 亦是弥补他心中的缺憾,弥补他幼时的自己。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0章 男子孕吐? 良久,萧衡手微微松开,柔声道:“淼淼,朕听闻再过一月便是你父亲四十岁寿辰,你可想回去看看?” 柳月棠身子一愣,没想到这话竟是由萧衡提起。 她入宫选秀那一日,便想过,有一日她定要风风光光的回家省亲,让漆氏后悔当日的选择。 可萧衡明知自己同家人关系不睦,为何会让自己回娘家? 她不明所以的抬眸看着萧衡。 只见他神色格外柔和的看着自己,目若春水浸月,“淼淼,你之前告诉过朕,你恨你的嫡母嫡妹是吗?” 柳月棠微一点头。 萧衡轻柔地抚着她纤弱的肩:“那便回家,带着朕给你的荣宠风风光光回家省亲。” 看着柳月棠澄澈如水的眸中满是诧异,萧衡神色愈发柔与宠溺:“淼淼,这世间折辱仇敌最狠的,从不是刀剑,而是——” 他语气平缓却裹着几分锋利的寒意,一字一句缓缓启口:“让他们亲眼看着,昔日被他们视作草芥的人,如今却登上了他们遥不可及的位置,纵使耗尽余生也够不到你半寸衣角。” 柳月棠目光灼热,低低道:“臣妾可以么?” “自然可以。” 萧衡抬起指尖,慢条斯理地将她发髻上的发钗扶正,字句间尽是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 “你如今是朕的熙妃,背后的靠山是朕,无人再敢轻视你,也无人再敢动你分毫。” 柳月棠看着萧衡头上龙纹发冠,倘若他不是帝王,恐怕她真的就信了。 真有安全感的一句话…… 可是……这句话他恐怕不止对自己一人说过。 她抿了抿发颤的唇,似是无限动容,伸手紧紧环着萧衡的身躯,哽咽唤着:“皇上……” “从未有人对臣妾说过这些话。” 她指尖死死揪着萧衡的衣衫,似是怕一松开,眼前之人便会消失不见。 “臣妾以为,此生都只能在孤寂中耗尽残生……却不曾想,上天垂怜,让臣妾遇见了皇上,还让皇上对臣妾这般好……” 她抽泣一声,喉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肩头在他怀中剧烈起伏着。 滚烫的泪水从萧衡脖颈滑下,晕开的湿润一下一下烫紧了他心里。 他心疼的抚着柳月棠的后背,“傻瓜,自是因为你很好,朕才对你好。” 柳月棠却依旧将他抱得紧紧的,似是动容地说不出话来。 萧衡抚着她的脑袋,呼吸灼热掠过她耳尖:“再哭下去,当心咱们的孩子也是个爱哭鬼。” 柳月棠这才止住了哭泣,破涕一笑:“才不会啦~” 她连忙抬起衣袖将脸上仅有的两滴泪水擦去。 衣袖遮掩间,不由皱了皱眉。 怎么怀了孕眼泪都没有了? 只堪堪流了几滴泪。 看着她偷偷擦拭了泪水后方才看向自己,萧衡心中更是心疼,抬手揉了揉她泛红的脸颊。 “好了,快用膳吧,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柳月棠深深吸了一口气,含笑点头:“好,臣妾替皇上布菜。” 言罢,她正欲拿起筷子,手刚抬起,便被萧衡握住手腕。 “你坐下,朕自己有手。” 待扶着柳月棠坐下后,萧衡执起白瓷汤勺舀了小半碗乳鸽汤,随后用手背探了探温度,确定尚热后,才将其轻置于柳月棠身侧。 “方才流了那么多泪,得好好补补。” 柳月棠微微一愣,这还是萧衡第一次给她盛汤,看来她是沾了腹中孩子的光了,加上方才那些话彻底博取了他的怜惜。 “多谢皇上。”她端起碗一勺一勺送进口中。 萧衡凝视着她娴静柔美的面孔,不禁想起了柳月棠第一次在紫宸殿用膳的情景。 她夹起螃蟹吃得津津有味,所有人用膳都把心思和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偏她一门心思全在螃蟹上。 当时她贪吃和娇态可爱的模样,便让他想起了自己——当时在温懿母后膝下的第一顿午膳。 所以在她走后,便让御膳房送了蟹过去,并且每每有了何珍稀之物,都会下意识的想到她。 柳月棠喝了好几口汤后,见萧衡不动筷,便夹了一块鱼片至他碗中。 “皇上,臣妾方才吃着这鱼还不错,您尝尝。” 萧衡夹起鱼片,还未放至口中,鼻尖便传来浓烈腥味,顿时一阵恶心,干呕出声。 柳月棠面色一紧,“皇上,您怎么了?” “朕……”话还未说出口,那抹腥味又将他恶心地呕出了好几口清水。 柳月棠连忙起身,替萧衡拍着背。 对外扬声道:“快去请太医。” 退到远处的挽秋和周德福急忙上前。 流筝倒了一杯清水给萧衡漱口,周德福则焦急的皱着眉:“皇上您怎么了,可别吓到奴才。” 待漱了口,又喝了两口茶后,萧衡方才觉得舒服了许多,侧首看着忧心忡忡的柳月棠道:“朕无事,只是一时有些犯恶心。” 周德福看着桌上的佳肴,“皇上您向来没有晕腥的毛病,怎么会吐?” 他想,就算要吐,应该是熙妃娘娘吐才对,怎么皇上还吐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想着,周德福脑中一个灵光,面色凝重地指着那盘鱼道:“不会是这鱼有问题吧?” 挽秋连忙道:“这鱼送进邀月宫奴婢便让沈太医检查了,并且呈膳之前也试了毒,按理说不会有问题,况且娘娘也吃了。” 听柳月棠吃了,萧衡眉心一紧,打量着柳月棠:“淼淼没事吧?” 柳月棠茫然摇了摇头:“臣妾没事,臣妾方才还夸这鱼很是鲜美。” 萧衡这才松了一口气,“想来是这两日有些凉了胃,无碍。” 言罢,他让柳月棠坐下继续用膳,自己则吃了些小菜。 待用完膳之后,沈太医便来了。 他指尖轻轻搭在萧衡脉上,屏气凝神片刻,收手躬身道:“皇上脉象平稳,气血调和,龙体并无大碍。” “那皇上方才怎么会吐?沈太医您再好好查查这道菜食。” 沈太医微微颔首,用银筷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尝后,他道:“皇上,此菜并未有任何异常。” 周德福便更是纳闷了:“皇上龙体康健,这菜又没有问题,那皇上怎会呕吐?” 沈太医垂眸思忖了片刻,小心翼翼打量了萧衡一眼,又欲言又止的垂下了头。 萧衡语气微沉:“有话直说!” 沈太医缓缓道:“微臣曾听闻民间有一些妻子有孕,其夫孕吐的例子。” 此言一出,殿中瞬间安静了下来,柳月棠亦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不可思议愣在原地。 萧衡瞳孔一缩,喉间溢出难以置信的冷斥:“荒谬!” “妇人有孕,哪有男子孕吐的说法?”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1章 清梧花 沈太医吓得连忙跪地:“皇上息怒,微臣只是听闻有此现象,并非妄言。” “皇上切不可动肝火和忧思,否则……只怕这恶心之症更为严重。” 萧衡眉头紧锁,矜贵的下颌绷出冷冽线条:“下去!” 看着沈太医惶恐而逃的模样,萧衡咬一咬牙,怒愕中还带了一抹丢脸之感。 堂堂帝王,竟被一个太医说成是孕吐? 真是庸医! 柳月棠望着萧衡的脸色,又望了一眼桌上的菜食,眼波流转不禁掩嘴一笑。 这抹笑意却落入了萧衡眼中,他脸色更加僵硬。 冷冷道:“过来!” 柳月棠小碎步走到他面前。 他眉眼覆着一层寒霜,可同自己四目相对之时,眼底却带了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笑什么?”他直勾勾看着柳月棠。 柳月棠长睫一颤,娇声道:“皇上,臣妾没有笑。” 萧衡哼了一声,“方才确定没笑?” “没有。”柳月棠微微摇头。 萧衡促狭挑眉,将柳月棠拉到自己怀中,指尖轻抚着她嫣红的双唇,沉声道:“没笑是吧?” 言罢,他骨节分明的手从她唇角缓缓向下,骤然探入她腋下不轻不重地勾动着。 柳月棠顿时像是被点了笑穴,缩在萧衡怀中咯咯大笑。 众人一瞧,面面相觑,皆识趣的退了出去。 柳月棠笑的前仰后合,攥着萧衡的手求饶道:“皇上,臣妾错了,皇上。” “臣妾肚子都要笑痛了。” 萧衡闻言,这才松开了双手,眸中盛满了笑意。 柳月棠喘着气,脸颊因大笑而泛起了红霞。 她娇嗔地瞪了萧衡一眼:“皇上就会欺负臣妾。” 说着,她撅唇整理着自己松松垮垮的衣衫。 萧衡为她理着凌乱的发丝,“下次再笑朕,这惩罚便没如此轻了。” 柳月棠纤长手指勾上他的脖颈,眼波慵懒抬起:“下次?难不成皇上还盼着下次吐么?” “柳月棠!”萧衡眉眼斜斜一扬,分明是凌厉的眼神却含着几分宠溺的纵容。 柳月棠眨了眨眼,指腹柔柔摩挲着他的脖颈,声音娇软:“皇上别这么凶嘛……” “臣妾不过是打趣而已,况且……” “况且什么?”萧衡掌心落在她腰间。 柳月棠脆生生道:“臣妾觉得只是那鱼不合皇上胃口……即便皇上是真的因为臣妾有孕才有的呕吐症状。” “也足以见皇上心疼臣妾,同臣妾鹣鲽情深。” 她眉眼弯弯,梨涡里仿佛盛满了甜蜜,看得萧衡也不觉扬起了唇角。 他掌心轻轻滑至小腹上:“哪是朕心疼你,分明是他。” 他拇指在柳月棠腹上轻轻的拍了一下。 “尚未出生便这般护着你,待他出生后可还了得。” 柳月棠歪着头,娇媚地扬起下巴,耳垂上的玛瑙坠子也跟着晃动,映得肌肤愈发莹润。 “那往后皇上便欺负不了臣妾了。” 萧衡含笑地摇了摇头,指尖轻轻刮过她的鼻尖。 他想,倘若生的是位公主,他日见她们母女二人,一个粉面含春,一个玉雪可爱,拽着自己衣袖嗔目娇舌的模样得有多美好。 藏书楼。 管理书籍的秘书监见苏南卿来了,连忙迎上前去,躬身行礼:“见过柔美人。” 苏南卿微一抬手:“张大人不必多礼,不知我昨日所托之事,可有着落了?” 秘书监连忙道:“小主稍等,微臣这就将那本书给小主带来。” 苏南卿一听,眸中顿时亮起细碎的光,激动地同踏雪对视了一眼。 片刻之后,秘书监手捧着一本书走了出来,呈到苏南卿面前:“小主,您要寻的是不是此花。” 苏南卿连忙接过书,映入眼帘的花卉同她手绢上的一模一样。 她视线缓缓注视着上面,原来那是一种树,名为清梧,而这花便是树上开的花。 此树可开花,也可结果。 不过果子却不能食用,相反花朵甚是娇艳,花期可达半月。 而有此树的唯有桑南和栗西两国。 “桑南国……栗西国……”苏南卿轻声呢喃。 此花十分小众,中原女子皆不认识,那么谋害姨娘之人,定是出自桑南国和栗西国。 有了头绪后,她回过神来,对着秘书监颔首致谢:“多谢张大人。” 秘书监连忙躬身道:“小主折煞微臣了,小主以后若还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微臣便是。” 苏南卿点点头,待转身离去后,踏雪回首望了一眼藏书楼,嗤鼻道:“这秘书监可真是两副面孔,小主第一次来时,他冷着个脸,爱答不理的。这两日却一反常态,谄媚巴结,态度恭谦。” 苏南卿微微抬起下颚,鬓边娓娓摇晃的珠钗淬了三分冷意:“从前我总当帝王的恩宠是身外浮云,而今方知,若无宠爱,即便身为主子,亦没有人能瞧得起你。” 她抬手抚一抚鬓边华丽的珠钗,“没了宠爱,就连脚下的青砖都硌得人生疼,令人不敢大步前行。” 而如今,内务府的人皆结巴着送东西来,御前的人亦是笑脸相迎,宫中无人再敢轻视她。 她走路也可以像昔日的阮氏和昭妃那般,像带着一抹自信的风。 “小主……皇上近日是真的宠爱您。”看着小主总算熬出了头,踏雪亦高兴地合不拢嘴。 “宠爱?”苏南卿冷冷一呵。 也是她没用,他知道皇上疼爱柏儿,利用柏儿的死让他更加的怜惜自己。 所以这段日子,皇上翻了她好几次牌子。 接下来,还有更难的事。 那便是查后宫妃嫔或者宫女的户籍。 自从出了上一次阮玉箫那事之后,萧衡对内务府进行了彻底整顿,如今内务府是由新上任的袁总管一人掌管。 袁总管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且新官上任,他更不敢做出越矩之事。 若是没有皇上或者皇后的旨意,他断不会替自己去查后宫诸人的背景和户籍。 所以,她还需要添一把猛药,让萧衡更宠爱她,再要一份恩典。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2章 熙妃省亲 很快的迎来了金秋十月。 这一日,雨霁初晴,萧衡来时,柳月棠正斜倚在藤编软榻上晒太阳。 “淼淼最怕热,也不怕日光晒着你。” 细碎的日光倾洒在他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 柳月棠笑盈盈起身挽着他的手:“皇上来了。” 说着,她一边同他坐下,一边道:“臣妾在宫里待了整整一个多月,实在有些闷了。” 自中秋后,柳月棠便再未踏出邀月宫一步。 即使活动也是在庭院中踱步。 她实在是被宫里的那些女人算计怕了,生怕出门又被心怀叵测之人盯上。 萧衡抱着柳月棠坐在自己腿上,指腹轻轻摩挲着尚是平坦的小腹,不禁疑惑:“都快三个月了,怎么一点怀孕的症状都没有?” 不只是害喜,就连怀孕之人有的疲惫瞌睡亦没有。 并且腰肢还是一如从前般纤细。 甚至……她衣衫穿的宽松后,掌心覆上去竟比从前还要细几分。 柳月棠自己都觉得奇怪,缓缓摇头:“臣妾什么感觉都没有。” 萧衡下颚轻轻蹭过她发顶,凑到她耳旁柔声道:“看来淼淼是天生孕体,以后可以再生两个。” “哦?”柳月棠促狭地扬起细眉,眼波悠悠流转:“皇上就不怕孕吐吗?” 萧衡嘴角含笑地瞪了柳月棠一眼:“朕就吐了两次,非得被你叫成孕吐。” “若朕吐一次,能让淼淼多生几个孩子,朕何乐而不为?” 柳月棠偏过头去,噘嘴娇声道:“皇上愿意,臣妾可不愿意。” “怎么了?怕生产之痛?”萧衡问。 柳月棠微微摇头,转头深深凝视着萧衡。 “臣妾并不怕怀孕之苦,十指之痛,臣妾是怕不能给予他全部的爱。” “一碗水是端不平的,既是如此,不如只生一个孩子,一心一意教导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他,护他岁岁无忧,日日欢喜。” 看着她怅然的眼神,萧衡当即就明白了过来。 她从小便没有父亲的疼爱,倘若柳家膝下只得这一个孩子,无论嫡庶,想来也会备受宠爱。 所以她便只想要一个孩子。 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同她一般。 萧衡扣住她十指,语气和掌心的温度一样温软:“好,朕答应你。” “咱们就要这一个孩子,无论男女。” 柳月棠微微一愣,诧异而动容:“皇上不会怪臣妾自私吗?” “怎会……”萧衡垂头轻轻吻在她额间。 “朕懂淼淼的心思。” 他怎会不懂? 倘若当初母后只有自己一个儿子,还会丢下自己不管吗? 不,不会! 不止不会,还不会出现那个夭折的弟弟,更不会给自己贴上克死幼弟的污名。 所以,他比任何一人都能懂柳月棠的心思。 委实难得……宫中竟有如此纯粹的心思。 宫中女子,谁人不是处心积虑,妄图诞下一个又一个皇嗣? 然她却只求一子,将所有宠爱都给他。 可见,她一定是位很好的母妃,也是位很称职的母亲。 默然片刻,“淼淼,你父亲寿辰那一日定是宾客盈门,你怀着身孕,朕着实放心不下,不如你提前几日回去,朕遣侍卫一路护佑,再让太医跟在你身边,确保你一路无恙。” 柳月棠贴在萧衡胸口,甜甜道:“好,臣妾都听皇上的。” 萧衡嗯了一声,随后又郑重叮嘱。 “记得,切勿再委曲求全,拿出你四妃之一的气势,叫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付出代价。” “是,臣妾若是再任人欺负,那便是丢了皇上的脸。” 柳月棠语气柔和如三月春风,敛下的双眸中暗流涌动。 十月初五。 柳月棠一袭盛装上了车舆。 阳光在她身后洒下一片如雾的金黄, 通身都映着贵气而耀眼的光芒。 朱红漆车舆缓缓从皇宫驶出,四角悬挂的珍珠流苏在行轿时悄然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一路传至了整条街道。 近百人相护的车舆引来无数百姓的围观。 不少人都好奇,车舆上的女子是谁,这般倾国倾城,明艳贵气。 稍有些见识的,或是消息灵通者扬眉解释:“你们便不知道了吧,这位是如今皇宫中最得宠的熙妃娘娘。” “熙妃娘娘?就是那位礼部侍郎的女儿?”人群中有人问着。 “正是,这位熙妃娘娘可是牛人,才两年多的时间,便从御女升为了妃位,连升六级!这可是近百年来都从未有过的先例。” 一位夫子颔首的抚着胡须:“宠妃回回府省亲,这可是极大的荣耀,礼部侍郎家有福了~” 距离柳府越近,柳月棠眸中便逐渐冷一分。 曾经,她无数次都梦着可以回到那个家。 整整等了六年,她总算得偿心愿,被柳家接回。 然而在那个家中待得越久,她才惊觉早已是灼人肺腑的火坑,只想拼命逃离。 如今再见到那个熟悉的家,柳月棠只觉得满心厌恶。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遥遥而望,还未看清柳府牌匾下众人的面孔,便传来了鞭炮响声。 顺着那声音越来越近,柳月棠终于看清了那一张张虚假的面孔。 柳鸣怔怔的望着柳月棠,浑浊的眼中隐隐泛着水光。 而漆氏脸上一如既往地堆满了算计的笑容。 而傅知行和柳月瑶亦在一旁,傅知行眼中的情愫在见到柳月棠后彻底翻涌,在触及到柳月棠目光时,他慌忙垂下了眼帘,掩下难以言说的遗憾与失落。 而柳月瑶,攥着帕子的指尖几乎变成了青白色,她死死盯着绣满五彩云霞与九只金翟鸟的车舆,眸中尽是不甘和痛恨。 柳月棠嘴角微微牵起。 她知道她为何不甘,当初原本进宫的是她。 她自己央求着柳鸣和漆如眉和自己交换了婚姻。 而如今自己颇得盛宠,身份尊贵,还以妃位的车舆回家省亲,这场面犹如一记重重耳光扇在了她脸上。 她定觉得,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荣耀地位,原本应该是她的。 待车舆稳稳落地,柳月棠戴着锦绣云霓冠的头缓缓探出,鬓边的并蒂海棠花蝶舞步摇随之轻颤,熠熠生辉。 她踩着嵌宝赤舄迈下轿辇,一步一步走向柳鸣。 那份在宫中磨炼的雍容华贵比檐角高悬的日光还要灼人眼目。 柳鸣携着所有亲眷跪了下去:“臣携同家眷恭迎熙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3章 柳家的女儿 柳月棠微垂的眼睑扫过跪地的众人,脸颊旁的珊瑚镶玉耳坠折射出冷光。 “都起来吧。” 她语气虽平淡,却自带着命令的威仪,众人俯首不敢抬眸。 柳鸣缓缓起身,看着眼前奢侈华贵的女儿很是欣慰。 “娘娘一路舟车劳顿,快进屋歇息吧,府中为您备下了丰盛的宴席。” 柳月棠并不看他,只望着府中道:“多谢礼部侍郎。” 礼部侍郎四字犹如一棒狠狠打在柳鸣心头,还记得上一次两人见面,她私下亦是如此生疏的唤自己。 此时的女儿虽为宠妃,如今更是风光无限,却已是物是人非。 她已不再是那个幼时那个乖巧懂事的幼女了, 柳鸣心中不禁愧疚而后悔,当初将所有心思都倾注于政务,以致自幼便对她的疼爱与关怀微乎其微。 而今隔着身份和皇宫,连见一面都颇难,难以再弥补于她。 漆氏满脸堆笑的走到柳月棠身边,“娘娘今日回府,真是给柳府添了大光彩。” 说着,她便要抬手扶着柳月棠,谁知柳月棠广袖轻扬,尖锐的寇丹指甲擦着她指尖掠过。 “流筝。” 话音落下,流筝便抬手扶着柳月棠上了台阶。 漆氏脸色一僵,神情尴尬地收回了手,随后不屑拧了拧眉,跟在柳鸣身后进了内殿。 整个半日,柳月瑶都黑着个脸。 身旁的傅知行见状,抚着她胳膊道:“在怎么说她都是你妹妹,现在又是熙妃娘娘,你也假装高兴一些。” 柳月瑶甩开他的手,凌厉横了他一眼:“你别碰我!” “若不是你不争气!我何至于在她面前抬不起头。” 她冷冷转头过去,窝了一肚的火。 倘若不是傅则安(傅知行的爹)在圣上面前得脸,傅家在城中尚有几分颜面,她早就想和离了。 整整两年,柳月棠从低等的御女扶摇直上成为了四妃之一,还怀上了皇嗣。 而自己呢?自己如今不仅一个诰命都没有,还要在傅家看婆母的脸色。 她真是后悔极了! 当初就不应该和柳月棠交换婚事。 否则,今日乘坐华贵车舆回家省亲的人便是她柳月瑶。 到了正堂,柳月棠扶着流筝的手缓缓落座,织金裙裾如流云般铺展在椅子上。 她杏眼含笑扫视着眼前的人,最后落在了攥着帕子的柳月瑶身上。 “傅夫人,许久未见,如今可好?” 听得讽刺的傅夫人三字,柳月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抬头直视着柳月棠,咬牙挤出:“我很好。” 怕柳月棠为难女儿,漆氏笑吟吟上前,“棠儿,这两年啊,你父亲对你甚是想念。” “如今见你在宫里过得好,我和你父亲便放心了。” 漆氏一如既往,在外人面前一副慈母的面孔,和蔼贤淑。 “是吗?”柳月棠淡淡一笑,寇丹指甲搭在扶手上漫不经心的叩着。 不知为何,她分明是笑,眸底却带着寒意,瞧得漆氏心中有些发怵,她极力维持着和蔼的笑容:“可不是么!如今你回来了咱们一家人好好团聚团聚。” 说话间,侍女将茶奉了上来。 漆氏连忙道:“一路赶来想必棠儿也渴了,快喝杯茶。” 柳月棠嘴角勾起的笑容深了几分:“本宫正好有些渴了。” 说着,她将手伸了出来。 可流筝却久久不将茶递上,反而直勾勾看着漆氏。 漆氏再看向柳月棠往自己伸出的手,便明白了过来——柳月棠这是让自己亲手将茶奉上。 漆氏脸色微变,心中恼怒却又不敢发作。 毕竟今非昔比,她是备受皇宠的熙妃娘娘,身份尊贵,莫说自己了,就算是柳鸣给她奉茶也是理所应当。 况且这院中还站了这么多侍卫,柳月棠自小便心机深沉,定是想借此治自己一个不敬之罪。 她咬一咬牙,走上前去,将茶双手奉到柳月棠面前:“府中的茶不比宫中,娘娘可莫嫌弃。” 柳月棠淡淡一笑,并不接过茶盏。 正在漆氏疑惑柳月棠是否要给她下马威时,院中的沈太医走了上来,用银针插入茶水中试了一下毒,随后又凑近鼻尖细细闻了一番。 他微微点头后,柳月棠方才接过茶盏慢条斯理地饮着。 柳月瑶见状,冷冷一哼,只觉得可笑又可恨。 既这么怕给她下毒,那她回来作甚? 便是特意回来耀武扬威的么? 柳月棠饮了一口:“这茶……可是柳夫人珍藏许久的蒙顶茶?” 漆氏丝毫未发觉危险正要来临,笑道:“正是!知道你要来,你父亲特地让我将此茶寻了出来。” 柳月棠浅浅一笑,梨涡隐现:“本宫记得,当年不慎将此茶打翻,柳夫人罚我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夜。” 随着话音落下,茶盏“叮当”一声坠于盏托上,惊得众人心头一凛。 漆氏脸色煞白,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柳月棠似笑非笑地挑起杏眸:“不知母亲可还记得?” “臣妇……从前之事,是臣妇思虑不周,还请娘娘谅解。”漆氏不敢直视柳月棠压迫的眼神。 “哦~”柳月棠轻笑。 “母亲所犯之罪,仅仅只是思虑不周么?” “如今本宫是宫中的熙妃,方才母亲却一口一句唤本宫的名讳!该当何罪!” 漆氏闻言,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是臣妇久不见娘娘,一时高兴失了分寸,还望娘娘宽恕。” 见自己母亲这般被柳月棠折辱,柳月瑶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你虽为熙妃娘娘,可却依旧是柳家的女儿,你说母亲不敬,那你这般对待嫡母,是否为不孝呢?” “柳家的女儿?”柳月棠冷冷一呵,笑声如同从冰窖里刮出来的风。 “当初本宫出生便被丢弃在庄子时,你们可曾把本宫当做过柳家的女儿?” 她眼眸如淬了霜的寒刃,锐利扫过殿内众人。 “当初在庄子里待了整整九年时,你们可曾记得本宫是柳家的女儿?”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4章 掌嘴五十 柳月棠收回目光,放回柳月瑶身上继续道:“本宫还未问罪,你便自己站出来了。” “流筝,对宫妃自称我,应当如何处罚?” 流筝抬起下颚扬声道:“回娘娘,此乃不敬之罪,应当掌掴五十,或者杖责二十。” 柳月棠轻抬皓腕,慵懒抚一抚鬓边的金步摇,晃出的细碎流光在她眼底投下粼粼光芒。 “杖责二十对漆夫人和柳夫人来说,可能吃不消,那便赏掌嘴五十吧。” 柳鸣闻言,连忙起身求情:“娘娘,可否看在小女和臣妻初犯的份上网开一面。” 柳月棠冷笑一声:“初犯?那当年本宫出生便被扔去庄子时,礼部侍郎大人可曾想过本宫年幼?” 柳鸣惭愧的低下了头,“是臣妄言。” 柳月瑶被侍卫牢牢扣住双手,看着流筝拿着竹板缓缓上前,她又恐又怒,死死盯着柳月棠:“熙妃!你仗着……” “月瑶,住口!”柳鸣回头打断了她的话。 训斥道:“熙妃娘娘的决定,岂容你妄议!” “父亲……”柳月瑶话还未说完,便被木板狠狠打得闭上了嘴。 傅知行从始至终未说一句话,见柳月瑶嘴角打出了猩红的血,缓缓闭上双眼。 就在掌嘴时,挽秋将当年接生的产婆带了进来。 待五十下掌嘴完毕,漆氏和柳月瑶母女两人嘴角已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柳月瑶瘫坐在地上,整张脸因剧痛而扭曲变形,她张不开嘴,唯有痛恨和不甘的瞪着柳月棠。 柳月棠看着跪在面前的产婆道:“将你所知道的实情一五一十道来,倘若有半句虚言,本宫割了你的舌头!” 产婆浑身一颤,蓬乱的白发黏着冷汗贴在脸上重重磕头:“回娘娘,回侍郎大人,十八……十八年前……府中的一位姨娘早产,民妇被请来接生。眼看着孩子快出生了,下人来报府中的主母也要生了,民妇便被下人拉到了主母房中。” 言罢,她抬眸怯怯看了漆氏一眼,又被漆氏犀利的目光吓得连忙垂下了头。 “之后民妇便一直在替主母接生,民妇至今还记得,主母腹中的千金是子时中出生的。小姐刚诞下,下人便来禀报说姨娘也生了,并且是刚到子时就出生的。主母听后,却说姨娘腹中的千金还未出生,让民妇再去替姨娘接生……” “民妇当时实在听不懂主母的意思,后来主母说,她生下的孩子是嫡女,也必须是长女。主母以性命相协,让民妇帮着她做事,并且不能泄露只字片语,民妇当时也是被逼无奈,方才帮着主母撒下了这个弥天大谎。” 说着,她悔恨地磕头:“还望熙妃娘娘饶民妇一命,民妇家中还有病重的儿子需要照顾,民妇若是死了,他也活不下去啊!” 柳月棠只轻轻抬眸看向柳鸣,见他脸黑得能滴出墨来,气得额角青筋突突跳动。 “漆如眉!你为何要如此!” 怒喝声吓得漆氏一抖,她咬了咬唇,仰起红肿不堪的脸道:“老爷……温氏她就是一个姨娘,她不配生下府中的长女,妾身是为了咱们府中的颜面,不叫那几个娣姒看笑话。” “住口!”见漆氏不知悔改,柳鸣一巴掌重重拍在桌案上,怒目向她:“做出此等恶事,你还敢说是为了府中颜面!” “我竟被你瞒了整整十八年!” “漆如眉瞒父亲的又何止这些?”柳月棠声冷如霜,透彻而犀利。 她冷厉逼视着漆氏:“本宫当年被送去庄子,当真是因为体弱染病?” “姨娘屡遭病痛折磨,究竟是身体羸弱之故,还是有人暗中作祟?” “还有本宫……在庄子里的日子真的如你所言那般锦衣玉食么?” 她的一字一句宛若一把利刃,直直刺向漆氏。 漆氏眼神闪躲,不敢同柳月棠对视,正欲狡辩,便被柳鸣打断了她的思绪。 “难道……娘娘当初在庄子……”他眸中满是疑惑和心疼。 知道柳月棠不愿再提及从前那些不堪的往事,流筝便上前一步。 “回老爷,娘娘从前在庄子中经常被嬷嬷责打辱骂,自三岁起便洗衣做饭,帮着嬷嬷干活,有病亦不请大夫,若非娘娘福大命大,如何能安坐于此。” 柳鸣听完,如遭雷击,喉咙涩然滚动:“棠儿……你……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他眼中满是惊愕与自责。 府中每月都会支取三十两银子送去庄子以供衣食所需。 他便以为,传来一切安好的消息都是真的,认为她在庄子衣食无忧,除却没有亲人相伴之外,并无其他不妥。 而现下才知,原来她受了那么多苦。 柳月棠冷笑:“当初本宫曾同父亲说过,但父亲你信么?” 初次回柳府时,她向柳鸣说过庄子里的嬷嬷待他不好,但当时柳鸣全心放在政务上,根本不信柳月棠所言,直接两句话便将她打发出去了。 而后,她便再也没提起过。 心中暗下决心,既然无人可为她做主,日后她便要成为为自己做主之人。 “如今再提这些事也无任何意义,若父亲还顾念父女情分,便严惩漆氏,以免担上苛待女儿恶名。” 虽漆氏作恶多端,但今日若是自己重重处罚嫡母,恐被指仗着圣宠肆意妄为,遭人口舌。 倒不如……让柳鸣去处罚来的痛快。 看着自己的枕边人,不仅不求情,反而下令责罚自己,是一件多么残酷却有趣的事。 柳鸣亦听明白了柳月棠的话中之意。 但他也知,柳月棠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凭她的恩宠,她动动嘴皮便能至漆氏于死地,如今让自己处罚已是格外开恩。 毕竟柳月棠已为宫妃,漆氏篡改出生时辰便是妄图欺瞒皇室,乃是重罪。 他沉吟望向漆氏,漆氏不安地摇着头:“老爷,这些事我丝毫不知情。” 见漆氏竟还狡辩,柳鸣眼中最后一丝不忍化为了愤怒。 “你不知情?那嬷嬷凡事都向你禀报,你会不知情!?” “漆如眉,即便棠儿是庶出,也是我柳家的女儿,你如此虐待她真是有违妇德,丧尽天良!” 他急怒交加,袖袍因怒意剧烈颤抖。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5章 动家法 相伴二十年,漆氏从未见过如此动怒的柳鸣。 吓得她顿时慌了神,膝行抓住柳鸣的衣袍哽咽道:“老爷,妾身与你夫妻二十载,难道你不知道妾身的为人吗?妾身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柳家好啊,老爷!” “你莫要再侮辱了我柳家的名声!”柳鸣猛地挥臂,将漆氏甩倒在地。 厉声喝道:“来人!动家法!” 听柳鸣竟要动用家法,柳月瑶一惊,扑通一声跪下,替漆氏求情道:“父亲!母亲自嫁入柳府,夙兴夜寐操持府中大小事务,又为您诞下女儿,您看在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从轻处罚吧!” “这些年,母亲殚精竭虑打理柳府,落下了腰疼的毛病。二十棍打下去,只怕母亲的腰便废了。” 见柳鸣紧绷的神色已有些松动,柳月瑶继续说道:“父亲!母亲是您明媒正娶的妻子,怎能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而责罚母亲呢?” 柳鸣本还有些不忍,但转眸看向柳月棠冷淡疏离的眼眸时,脸色又沉了下来。 他对棠儿已是诸多愧疚,如今不能再对不起她了。 否则……他们父女之间,仅有的亲情也没了。 他凝眉肃然,低声喝道:“那是旁人么?” “那是你的亲妹妹!是当今熙妃娘娘!你若是再求情,就别怪父亲将你一起责罚。” 柳月瑶一愣,自小她便深得柳鸣宠爱,何曾被这般呵斥过? 竟还要责罚自己? 她红了眼眶,却也不敢再求情,只咬一咬牙将所有恨意藏在了攥起的掌心之中。 看着坚硬沉重的枣木棍呈上前来,漆氏下意识地往后面缩了缩,泪意模糊的眸中翻涌着不甘与绝望。 “老爷,你当真要如此绝情么?” 柳鸣并未回答她,只是负手转过身去,闭上双眼沉沉说了一个字:“动刑!” 侍卫很有眼力见得上前接过管家手中的枣木棍。 看着被按在长凳上的漆氏,流筝连忙道:“可别惊到我们娘娘腹中的胎了,漆夫人还是将嘴堵上吧。” 说着,她将一块厚厚的纱布塞到了漆氏口中。 漆氏双目赤红的瞪着流筝和柳月棠,似要将二人千刀万剐,可身体却丝毫不能动弹,宛若任人宰割的鱼肉。 随着“咚”的一声响,木棍重重落下,疼得漆氏只能发出闷哼声。 她死死咬住纱布,看着上座的柳月棠恨的双目喷火。 只后悔当初让她进宫。 更后悔出生时就没有直接掐死了她。 以至于,还给她生存的机会,当上了皇上的宠妃,如今来报复自己。 “三……” “四……” 随着下人数数声,木棍一下比一下重地落在漆氏后背,布料应声撕裂,皮肉翻卷间渗出猩红血珠,将枣木棍染的通红。 柳月棠漫不经心地吹开茶汤浮沫,氤氲热气模糊了她眸中幽深的笑意,衬得白玉般的脸庞更是慵懒精致。 望着漆氏满脸的冷汗,柳月瑶又气又急,按耐不住便要上前质问柳月棠,却被傅知行拉住了手腕。 傅知行对着她轻轻摇头,低声道:“月瑶,她已非从前的柳月棠,父亲都护不住母亲,咱们如何能护住。” “莫要冲动行事!否则只会落得同母亲一样的下场。” 虽这段时日他都在和柳月瑶怄气,但她总归还是自己的妻子,倘若冲撞了熙妃娘娘,便是他们整个柳家都冲撞了熙妃娘娘。 从小的青梅竹马,他怎会看不出来,月棠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无人庇护,活得谨小慎微的月棠。 而是在深宫之中历经磨砺,手腕强硬狠厉的熙妃娘娘。 柳月瑶胸口一滞,咬着牙没再上前,将所有的痛恨和不满都压在了喉间。 她死死握着拳头,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总有一日,她要让柳月棠血债血偿! “十八……十九……二十!” 随着最后一声落下,侍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漆氏早已疼得昏死过去,后背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柳月瑶这才跑过去将漆氏扶起,看着怀中晕过去的母亲心疼不已。 “快!去请大夫!” 柳月棠双眼一眯,眸中凝起一缕寒光看向柳鸣,淡淡笑道:“宫中可没有受罚之人请太医的规矩,府中有么?” 柳鸣微微一怔,府中被处罚之人并未说能不能请大夫。 但柳月棠既问了这句话,不管有没有这规矩,都是没有。 他沉吟道:“瑶儿,将你母亲扶回去。” “父亲!”柳月瑶瞪大了双眼,仰首唤着。 “带下去!”柳鸣冷着脸,语气决绝。 见柳鸣这般冷血,柳月瑶气得嘴角发颤,强忍着眸中的泪水同傅知行将漆氏带了下去。 看着几人的背影,柳月棠饮了口茶后,慢悠悠合上茶盖。 “父亲,可别让母亲再作恶了,否则——” 她尾音拖得婉转而危险,随着茶盏重重磕下的声音响起,柳月棠眼角缓缓一挑:“本宫保不住的便不止有母亲了,而是整个柳家。”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本是再温柔不过的声音,却如淬了冰的钢针,听得柳鸣心头一颤,站立难安。 “是,臣定当管好家妻,让她绝不再犯。”柳鸣躬身说着。 柳月棠满意地点了点头。 “此外,本宫还有几句话要同父亲商量。” “娘娘请说。” 柳月棠双手交叠于膝前,不疾不慢道:“本宫既为长女,那父亲是否应该将族谱上本宫的生辰八字和身份改过来?” “那是自然,娘娘出生那日,臣不在府中,已然让娘娘受了委屈,如今真相大白,自是要重改族谱。” 柳月棠微微点头:“好,还有一事。” 她话语微顿,“本宫如今贵为四妃之一,若叫人得知本宫生母既无身份地位,又无被家谱记载……” 她眼波微微一漾,柳鸣当即便明白了过来。 “娘娘放心,臣稍后便将映容的牌位挪进祠堂,写入家谱,受后人香火。” “好,本宫有些累了,不知从前住的那间屋子可能歇息?” 柳鸣连忙道:“臣今日已经让人收拾干净了,这就带娘娘过去。” “不必了。”柳月棠冷冷回绝。 “在柳家待了七年,这条路本宫铭记于心,自是记得。” 言罢,她便起身,由流筝和挽秋扶着缓缓往房屋中走去。 看着柳月棠被众人簇拥的袅袅身影,柳鸣呼吸变得滞涩沉重,长长叹息一声。 他自是知晓,她在怪他。 怪他这七年对她漠不关心,以至于她在府中过得如履薄冰。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6章 再唤我一声傅哥哥 朱漆长廊蜿蜒如旧,脑中浮现出她初次回府的一幕。 那时,她走在长廊上好奇地四处张望,只觉得回廊好长,房屋多得辨不清方向,花园大的可以容纳百人。 而如今看惯了宫里的九重宫阙、千丈雕梁,再瞥向柳府这方天地,不过是窄窄一方。 “娘娘,老爷方才对你卑躬屈膝的模样,倒像是宫里的公公似的。”流筝含笑道。 柳月棠只想说一句活该。 若当初在自己最需要父亲的疼爱和陪伴时,他肯给予几分。 今日她何至于此? 柳月棠看着前方的路,幽幽道:“所以,权力和地位才是女人最好的靠山。” 若她今日不是盛宠有加的熙妃,依旧是一个小小的御女,柳鸣会将她放在眼中? 会对自己奉命唯谨? 不,不会。 他只会觉得自己入宫两年还是不受宠的御女,给他们柳家丢了脸。 如今,她总算出了一口气,也让姨娘的牌位进了祠堂。 倘若不是已逝的妾室不能抬为平妻,她倒是想让柳鸣下令抬姨娘为平妻。 不过,她相信这个结果姨娘已经很满意了。 毕竟姨娘从始至终都不是贪慕荣华富贵之人,她一生所求便是能平淡度日。 而她原本是能实现这个心愿的。 可世事无常,命运弄人。 当时祖母病重,命不久矣,便急切地想要抱孙子。 父亲和漆氏的婚期却还有整整半年,所以祖母便将容貌出众的姨娘送去了父亲房中做通房。 倘若姨娘有了怀孕,便待父亲娶了漆氏后纳为妾室。 而姨娘恰好在漆氏进门那个月便有了身孕。 也幸好,紧接着漆氏也有了身孕。 她刚怀上身孕便浑身不适,整日恶心呕吐,头晕脑胀,所以无心对付姨娘。 加上府中的婆子都说姨娘肚子又大又圆,是标准的女胎怀像,漆氏便更加没放在眼中。 若不是因此,恐怕她柳月棠也无法安然降生。 柳月棠踏入阁中,满室陈设皆改旧貌,几乎看不见一件柳月棠在时的东西。 柳月棠对此也是意料之中,在房间歇息了片刻之后,侍女阿梨便走了进来。 阿梨曾经在府中受过柳月棠的恩惠,是以在柳月棠入宫后,她因勤奋能干去了漆氏院子里,随后便一直在替柳月棠传送柳府中的消息。 而这一次,她来亦是有重大消息。 “娘娘,前几日大小姐回府,在夫人房中待了许久,奴婢隔墙依稀听到,大小姐说傅府老爷不肯为姑爷谋取前程,哭诉姑爷仕途无望,夫人便商量着要同小姐一起去贿赂吏部侍郎,谋个前程。” “结果昨日,夫人便带着一个匣子出了府。” 吏部同礼部的官员一向熟络,官员选拔,礼仪活动等都需要一同协助。 不过礼部只有科举选拔的资格,具体的考核任用归吏部管。 因此,吏部权力是最大的,掌管官员任免、考核、升降等事务。 若是贿赂成功了吏部,那么傅知行升官自然十拿九稳。 柳月棠微微一笑。 也是了,柳月瑶那般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怎会容忍自己的夫君只是个从六品修撰。 自己在宫中越是得宠,地位越是高,柳月瑶便越是急不可耐。 因此,她也必定会走上一条死路。 “那她们回府时,手中可还有宝匣?”柳月棠问。 阿梨轻轻摇头:“不曾看见。” 柳月棠已然明白,漆氏母女想来已经贿赂成功了。 “好,就辛苦你继续盯着漆氏母女了,有什么动静便及时向本宫禀报。” 说完,柳月棠便让流筝给了阿梨一笔丰厚的赏赐。 如今她为四妃之一,加上皇后待她也算宽厚,所以她身边的宫女可以拿着自己的令牌出宫办事。 若是有紧急之事,阿梨也可到宫门拿着自己的信物求见挽秋流筝等人。 这样一来,传送消息便更加方便了。 又歇息了片刻,柳月棠便起身往正棠用午膳。 她刚跨出院子,便见傅知行在院外踌躇而立。 见柳月棠出来,傅知行浑身一怔,目光紧紧锁在柳月棠身上无法挪开。 华丽的宫装下,她宛如一朵盛开的娇艳牡丹,美得惊心动魄。 只是一颦一笑都带了皇家的威严和疏离,再无昔日那般清纯和娇俏。 “傅修撰。”柳月棠轻轻唤了一声。 傅知行凝视了她许久,方才艰难地开口:“熙妃娘娘这两年在宫中可好?” 话刚出口,他嘴角便扬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宫中皆传,皇上甚宠熙妃,奇珍异宝,绫罗绸缎,洛泽不绝送于邀月宫。 在熙妃有了怀上皇嗣之后,皇上更是几乎每日都要去探望。 起初他还觉得只是传言。 毕竟帝王坐拥佳丽三千,怎可能如此宠一位妃嫔。 可如今见到柳月棠这般风光的回门,不仅赐了华美车舆,还派了如此多侍卫相护。 他倒真信了几分。 柳月棠唇角挑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本宫好不好关傅修撰何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轻描淡写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刺向傅知行的心。 一时间五味杂陈…… 毕竟从前的柳月棠温婉恬静,言辞从不会这般犀利。 他们之间……还是有过一段美好时光的。 是那样的纯粹难忘。 眼看着柳月棠抬脚便要离开,傅知行连忙道:“月棠!” 他深深望着柳月棠毫无波澜的眼眸,喉间溢出碎玉般的恳求:“可否像从前那样,再唤我一声傅哥哥?” 听得这三个字,柳月棠心中直犯恶心。 不过是幼时相见,跟着其他姊妹唤了几声傅哥哥而已,如今也配拿出来提? 她冷笑出声,眸中尽是嫌恶:“傅大人莫不是患了癔症?满口疯言疯语。” 她侧过头去,脸颊旁的金步摇瑟瑟晃动,在傅知行身上打下破碎的光影。 “如此令人作呕的称呼,本宫光是听着便觉得污了耳朵。若是傅大人有此癖好,不若回家让你妻子慢慢叫给你听。” 傅知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垂下了头:“是臣……逾越了。” “你不是逾越,而是放肆!”柳月棠语气森冷肃然。 “傅大人,本宫看在你是本宫妹夫的份上,饶你一命,若你再这般口无遮拦,下场你知道有多惨。” 她抬眼看了一眼远处的侍卫。 侍卫隔得很远,自是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不过却让傅知行猛地清醒了过来。 是啊,此事若是落入了这些侍卫耳中,必定会传到御前。 届时自己便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觊觎皇帝的女人,可是死罪。 此刻,他只恨自己没有权势地位,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投入别人的怀抱。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7章 谁让你哭了? 待柳月棠用了膳之后,便准备起驾回宫。 出府前,柳月棠还是和声叮嘱了一番柳鸣。 “父亲,在外人看来,女儿短短两年从御女升为妃位极为容易,可此中艰辛,只有女儿自己清楚。这两年,女儿昼夜惕厉,步步为营方才得了妃位之尊。朝廷之上,还望父亲恪守清廉,恪尽职守,慎勿行差踏错。只要有女儿在一日,必保我柳氏门楣永耀。” 这是回府后,柳月棠唯一以女儿身份对柳鸣说的话。 也是唯一一次这般和言细语。 柳鸣眉眼中的恭谨之色渐褪,凝起几分舐犊情深的慈父模样。 “棠儿放心,为父为官数载,一直恪守清廉之本,在朝堂之上定会谨慎行事。到是娘娘……” 他担忧且心疼的看着柳月棠清冷的面孔:“深宫险恶,娘娘如今又身怀皇嗣,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若有什么需要父亲帮忙的地方,娘娘尽管直言。” 柳月棠微微颔首,发间玉簪随着动作轻颤,在日头下晃出的光晕让柳鸣有些睁不开眼。 看着满头华丽珠翠的女儿,柳鸣一时百感交集。 这个女儿,出生后自己仅仅只看了一眼便送去了庄子。 再次回府相见时已是九岁。 两人早已没了父女之间的温情,唯剩下生分的礼数。 他从未见过她牙牙学语的模样,也从未感受过她扑进自己怀中撒娇亲昵的模样。 而自己,一心想要做出政绩,无心于后宅,未曾像寻常父亲那般亲自教她琴棋书画,亦不曾将她揽于膝间温言相询。 已至于。如今父女之间形同陌路。 “棠儿。”柳鸣唤着从身边经过的柳月棠。 柳月棠缓缓转过身:“父亲可是还有何话要说?” 柳鸣眼底蒙了一层浑浊的薄雾,喉咙涩然地一滚:“这些年,是父亲亏欠了你。” 言到此处,他尾音发颤,难言的心疼从心底汹涌冲到了喉间,堵塞地发不出声来。 他深吸一口气,嘴角抽搐着张合数次,方才艰难地开了口:“父亲有罪!” “父亲不该听信谗言狠心将你送去庄子,让你和你姨娘骨肉分离。” “更不该,那九年对你不闻不问。” 他眨了眨满是泪花的眼眸,无限悔恨。 他难以想象,那九年她是如何过来的。 那是最需要父母疼爱的年纪啊! 可自己身为父亲却未曾给予她一分疼爱。 害她从未得到过父母的片刻温情。 柳月棠长睫微微一煽,平静得仿佛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柳鸣抬手抚着柳月棠的肩,浑浊老泪几欲坠出:“棠儿,给父亲一次机会好不好?” “让父亲好好弥补对你的亏欠,做一位疼爱你的慈父。” 柳月棠唇轻扬,嘴角漫出几缕凄凉之态,“父亲,当你到了不惑之年再去追逐弱冠时的夙愿,又有何意义?” 看着柳鸣脸上的神色一寸一寸哀凉下去,柳月棠继续道:“迟来的春阳,终究暖不了陈年冻土。” 言罢,她转身离去,广袖如蝶翼般扬起,打下一地忽明忽暗的光影。 柳月棠未在回头。 若是九岁的她,听到这句话定会满心欢喜。 可如今,心中却泛不起任何波澜。 有些东西,不想要了便永远不会再有期待了。 可柳月棠每走一步,心中便漫起无数心酸。 她心酸什么呢?心酸父亲的爱来得如此迟? 不,不是。 她心酸的是,迟来的父爱亦无法填补她内心那片荒芜的角落。 过去的伤痛已深深烙印在她心底。 她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一般,好像从未大喜大悲过,也从未被人捧在手心疼爱过。 当初姨娘病死时,所有人都说她冷血无情,没有守在膝下痛哭流涕。 可是只有她知道,她的心已经麻木了。 对于一个只见过短短一日的姨娘,她做不到伤心欲绝,更多的是心碎。 也是姨娘的死,将她在世间幻想的唯一真情带去了。 上车舆时,她回头忘了一眼柳府的匾额,抬头将眼中的泪水逼了回去。 随着轿帘拉开,龙涎香裹挟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柳月棠抬眸望去,只见萧衡一袭浅蓝色长袍坐在车舆中。 柳月棠惊得愣在车舆上,久久未反应过来。 “怎么?半日不见,淼淼便不认识朕了?” 萧衡眉眼弯弯,往她伸出手,忽而瞥见她微微泛红的眼眶,笑意瞬间凝在唇角。 “谁让你哭了?” 他目中暗潮翻涌,当即便要起身冲进柳府问罪,柳月棠连忙拉住了他的衣角,摇头道:“没有……皇上。” 萧衡压下心头的怒火,将柳月棠抱在怀中,宽大的龙纹衣摆几乎要将她整个身子笼住。 “与朕说,谁让你受了委屈,朕定扒了他的皮。” 看着走时的柳月棠是那般的明媚鲜妍,不过半日,便如一只小兔子一般,红着眼眶似泣非泣,简直叫人心疼。 说着,他手掌一下一下地抚在她后背。 柳月棠埋进他绣满金线云纹的胸膛,伸手环着他的身子低声道:“皇上,没有人让臣妾委屈。” “那为何朕见你红了眼?” 为何红了眼?柳月棠自己也不知道。 她闷声道:“臣妾也不知,臣妾今日罚了嫡母,也让父亲后悔莫及从前之事,可是臣妾却高兴不起来,反而……反而有些心酸。” 萧衡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或许是多年的委屈涌上心头,如今发泄出来也好。” “一切都过去了,往后会越来越好。” 是啊,往后会越来做好。 往后她会有自己的孩子,那才是自己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告诉朕,你如何处罚柳氏母女的?” 柳月棠抬眸看着萧衡:“父亲以家规,杖责了嫡母二十棍。” “至于嫡姐……”柳月棠微顿:“嫡姐是傅家的儿媳,傅家老爷为官清廉,又治水有方,臣妾若是处罚了嫡姐,怕会让皇上为难。” 萧衡既心疼又动容:“你啊!为何总是这般处处为别人着想?”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让她回府便是叫那些人付出代价。 可她到好,嫡母是由柳鸣处罚的,而对嫡姐又顾虑重重,不肯下手。 终究……是太善良了。 也是……太爱极自己了。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8章 朕就吻一下 “臣妾身为皇上嫔妃,自要事事为皇上考虑。” “不过臣妾见柳月瑶如今性子已稍稍收敛了一些,臣妾如今又为宫妃,她应该不敢再造次。若她再犯何错,臣妾也绝不会轻饶。” 柳月瑶心中轻轻一笑,她自是会再犯,而且犯的还是重罪。 萧衡揉了揉她的脸颊:“好,朕都依你,只要你开心便好。” 柳月棠甜甜一笑,露出皓齿:“多谢皇上。” “到是皇上,您怎么来了?” 萧衡重重刮了一下她鼻尖:“还不是朕放心不下你。” 宫外不比宫里,隔得远,总是叫他有些放心不下。 毕竟现在她还怀有身孕,若有什么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真好……”柳月棠长睫满足的闪动着,梨涡浅绽。 “好什么?” “臣妾觉得,被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此时此刻,有一种臣妾回了趟娘家,皇上来接臣妾回家的感觉。” 她仰头看着萧衡,嫣红的唇微微弯起。 “朕惦记的,可不止有淼淼的人。” 柳月棠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双唇便被一抹温热覆住。 唇畔相碰,鼻息缠绕间,他沉声道:“这个吻,朕等了许久了。” 自她有孕后,萧衡便不敢同她亲近。 她胎像本就不稳,这孩子又来之不易,若是如此亲密,只怕会让自己把持不住。 所以,每每想要将她抱在怀中亲近之时,他都会强压下心中的欲望,以其他话题让自己冷静下来。 而今日,他的确是想念她得要紧。 加上方才甜蜜且妩媚的神态,更是无法再自抑。 “皇上,这是在轿上。”柳月棠侧过头去,羞涩地看着帘布。 萧衡垂头以那抹温软撩拨着她绯红的耳垂,呼吸滚烫:“朕就吻一下。” 说着,他扣住柳月棠后脑勺,埋在她颈窝轻柔吮吻。 温热的触感只叫柳月棠身心颤栗,不由自主仰起下颌任他尽情索取。 随着耳边的呼吸声逐渐粗重,暗纹锦缎布料被撑起的弧度愈加突兀。 “皇上……” 感觉到了身旁的异样,柳月棠抬起泛红的眼尾,眸光像是被揉碎的春水。 她绵软的声音勾得萧衡心中的欲火更旺,几近失控。 他抓住柳月棠软若无骨的手放在自己腰带上,喉咙上下一滚:“淼淼,替朕解开。” 柳月棠指尖微勾,寇丹指甲像是沾满了晨露的海棠花瓣,轻巧褪下了他腰间的带子。 车舆骤然一斜,吓得周德福面色一紧,呵斥着抬轿的宫人:“你们可得仔细一些,当心掉脑袋。” 宫人们皆惶恐称是,稳稳地抬着车舆。 下一刻,只见一双男子的手伸出了绮窗,紧紧搭在窗上,指尖因用力过度而泛起的青白。 随后,车舆内溢出了一丝低沉的声响。 周德福将头探进车舆,却未再听清什么动静。 他便也退到一旁候着。 许久,窗沿上紧绷的指节渐渐松开,轿帘里面再次传出了低低的声响,似是叹息,又似是舒适的轻吟。 周德福眼珠子登时瞪得溜圆,老脸一红。 皇上不会……不会……在里面就那个啥吧? 皇上一向爱颜面,怎会如此? 他深深吸了一口冷气,强自镇定下来。 还未待他反应过来,朱红色窗幔骤然掀开,萧衡脸色难看的探出头来,连吐了好几口酸水。 “停轿,停轿,快停轿!”周德福连忙唤着。 他小心翼翼走上去,虽皇上不是第一次呕吐了,并不意外,但总归还是有些紧张。 “皇上,您没事吧?” 柳月棠执起手绢替萧衡擦拭着嘴角,然鼻尖靠近她的手,他便又被那抹腥味熏得恶心,捂着胸口又吐了几口清水。 “皇上……”柳月棠不敢再将手伸向他面前,只好拍着他的后背。 萧衡胸口连连起伏,声音沙哑说着:“快去洗干净。” 那抹味道,实在难闻,熏得人头疼犯恶心。 柳月棠将手伸出窗口,背对着萧衡方才瘪了瘪嘴。 男人还会嫌弃自己这玩意么? 宫人拿着水壶替柳月棠冲洗干净了手,再将轿窗通风后,那抹奇怪的味道方才渐渐褪去。 随后柳月棠又让流筝拿出凝香露涂在了纤纤玉手上,淡淡的清香味袭入鼻尖,萧衡方才舒服了许多。 吐的这三次,柳月棠已然明白,萧衡遇到再浓郁的香都无碍,但一闻到腥味,便会恶心。 看着萧衡深深呼吸缓和神色的模样,柳月棠不禁抿唇笑了笑。 萧衡眉目一皱,“朕这般全是替淼淼受罪,淼淼竟还笑的出来。” 说出来他都觉得荒唐,后面他又问了历砚修。 历砚修问自己,是不是十分在意熙妃这一胎。 他自然说是,宫中任何一位妃嫔所怀的龙胎他都在意。 这一次不过只是稍稍重视了一些,加上柳月棠从未有过孕中反应,他便时不时的会胡思乱想,她这样究竟是不是真的怀上了? 或者,她没有孕反应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历砚修便说,或许正是自己思虑过多,迫切地想要熙妃有孕期反应,从而引起自己阴阳失调,便呕吐不止。 柳月棠拉住他的手,柔柔的摩挲着:“又不能怪臣妾,是皇上让臣妾替您释放的。” “臣妾怎知,皇上对这个也有反应。” 这也是萧衡第一次将此物看得如此透彻,闻得如此分明。 他若是来了兴致,皆是宣妃嫔侍寝,自是用不着今日这般。 他将柳月棠箍在怀中,沉声道:“淼淼欠朕的,六月后须得悉数奉还。” 柳月棠缓缓垂下羽睫,低低道:“其实不必六个月,臣妾现在已经三个月了……胎像也稳固了。” “不可……”萧衡却一口否决。 严肃道:“你体质本就不易有孕,这孩子来得如此不易,咱们得谨慎一些。” 见他这般重视自己腹中的孩子,柳月棠融融一笑,正欲说话只见萧衡脸色一凝。 “香囊为何在地上?” 柳月棠顺着萧衡的视线望去,只见自己脚下正踩着一个别致的香囊。 她移开脚,是一只绣得很是别致的香囊,上面是梅花的图案,不过已经被自己踩脏了。 梅花……柳月棠眸光一顿。 是昭妃的? 喜欢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请大家收藏:()替姐入宫后,贵妃撩诱帝王上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供出玫嫔 “恭喜皇上,恭喜熙妃娘娘。” 满室的妃嫔和宫人齐齐跪了一地,不管笑容真心与否,皆带着僵硬的喜色恭贺。 萧衡目光瞟到面前的沈太医时,问道:“朕记得,熙妃的身子一直都是你在调理?” “正是!”沈太医颔首回答。 “赏黄金百两。”萧衡满意的挥手。 “熙妃的这胎便交给你照料。待皇嗣平安降生后,另有厚赏。” 沈太医激动的一愣,抬眸怯怯看了眼前的帝王和柳月棠一眼。 柳月棠眉头微微一扬,似是在给他什么信号,沈太医连忙反应了过来。 之前柳月棠便说,若寻到合适的机会,可以让绾一提前出宫,并让她嫁予自己。 而现在,或许是很好的机会。 他伏地叩首:“陛下隆恩,臣斗胆恳求皇上将所有赏赐换取一恩典。” 众人闻言,皆神色一凝。 司太医皱眉道:“沈辞!皇上给你赏赐你便接着,岂容你讨价还价!” 容悦却轻笑的解围:“沈太医有功,皇上不妨听听沈太医要什么恩典?” 萧衡现下心情大好,只要是不过分的要求他自然恩准,示意沈太医说下去。 沈太医稳了稳心神,缓缓而言:“绣房中有一宫女绾一,同微臣自幼相识,曾于微臣定了白首之约。奈何她娘亲为了钱财执意将绾一送进了宫,微臣一直在等她年满二十五岁出宫求娶她。如今微臣想要以所有的赏赐换做让绾一提前出宫。微臣必将叩谢皇上恩典。” 萧衡微一扬眉:“没想到你还是一痴情之人。” “这有何难,朕下旨将她赐予你便是。” 沈太医当即激动的眸中泛起了泪花,重重磕头:“微臣多谢皇上恩典,必定会倾尽全力照料熙妃娘娘和皇嗣。” 说到皇嗣,他脸上的笑意收了几分。 “娘娘方才受了惊吓,有些动了胎气,微臣建议这两个月娘娘尽量少走动,悉心调理。还有手部上的伤,切记不要碰水,按时换药。” 萧衡闻言,面色一紧:“吩咐内务府和御膳房,一应物什、膳食皆先供邀月宫取用。” “这两个月熙妃要安心养胎,你们便不必去邀月宫叨扰了她。” 他目光似淬了寒霜,缓缓扫过众妃:“若熙妃腹中皇嗣有任何闪失!朕唯你们是问!” 众妃听得心中发怵,伏在地上颤声道:“臣妾遵旨。” 萧衡的话中之意她们听得明明白白,是在警告宫中诸人收起那些坏心思,若是熙妃腹中皇嗣出了事,他必不会轻饶。 可见皇上对熙妃这一胎有多重视。 皇上从未如此紧张过哪位皇嗣。 前面连续夭折了两个皇嗣,皇后亦是十分警惕。 “熙妃这两个月便不必来未央宫请安了,好生在宫中养胎,缺什么便派宫女来告诉本宫。” 她相信其他的皇上会安排,她也不必操心了。 她需要操心的便是留意各宫动向,安排好接生的嬷嬷,以防上一次的事件再发生。 萧衡十分欣慰的看向皇后:“皇后思虑周全。” “熙妃腹中的皇嗣来之不易,后宫的事,皇后便要多费些心了。” 皇后微微颔首,凤目含威扫视着众妃:“皇上放心,宫中众位姐妹皆是懂分寸之人。” 如此敲打,倘若那些人还是心生异心,便是往火坑里跳了。 沉吟片刻,皇后这才揭发出玫嫔之事。 “皇上,这是臣妾在阮氏身上搜出的物件,上面清楚交代了玫嫔所为。” 所有的妃嫔都起了身,唯有玫嫔冷汗淋漓的跪在了地上。 就在方才皇上和皇后谈话之间,她已经想好了所有退路。 她可是草原的郡主,如今又是三皇子的生母。 中原皇帝最是重子嗣,她只要一口咬定冤枉,不承认此事,皇上定会轻拿轻放。 毕竟眼下阮氏已死,死无对证! “毒妇!”萧衡厌恶痛恨的往玫嫔望去。 玫嫔顿时声泪俱下,膝行上前抓住萧衡的龙袍道:“皇上,臣妾冤枉啊!” 萧衡一脚将她踢开,“铁证如山!还想狡辩?” 玫嫔重重摔倒了地上,撑着身子哭诉道:“皇上!臣妾当真是冤枉。” “臣妾一直以为阮氏死了!” “一定是她在冤枉臣妾!她入宫便同臣妾不睦,臣妾为什么要救她?臣妾巴不得她早点死!” “一定是她冤枉臣妾!对,皇上!她这是死也要拉臣妾下水,所以才写上这样一封信。” 她极力狡辩,因过于激动急得满面通红。 见萧衡依旧阴沉着脸,玫嫔转眸看了一眼柳月棠,“皇上!阮氏这是想要除掉她最厌恶之人!臣妾,昭妃,还有熙妃!她都想要一起除掉!” “臣妾和熙妃、昭妃娘娘一样,是受害者啊,皇上!” 她哭的泪流满面,满是委屈和对阮氏的愤恨。 人群中的叶美人低低道:“玫嫔说的倒是有些道理。” 柳月棠怕任由玫嫔说下去,这证据都会变成陷害,连忙道:“玫嫔,你说你是冤枉的?” 玫嫔深深吸了一口气,双眼猩红的看着柳月棠:“是!妹妹,我同你一样都是被阮氏算计之人。” “可本宫怎么觉得是被姐姐算计了?” 柳月棠轻飘飘脱口而出,惊得玫嫔眸中的泪珠都停滞了一般不肯落下。 “方才我听容嫔说,是你将昭妃引到这暖阁来的?” 玫嫔强自镇定的道:“是我喝醉了,不慎将酒撒到了昭妃娘娘身上,我……” “你一个草原女子,就这么不慎酒力,堪堪几杯便将你灌醉了?”柳月棠不急不慢地逼问着她。 “我……我连着喝了好几杯,当时脸都红了,皇后娘娘您也见到了。” “脸红就一定醉了么?”容悦冷冷直视着玫嫔。 “皇上,皇后娘娘,阮氏既留下了这一封信,臣妾相信必定会留下其他证据,还请皇上搜查皇宫各个角落,尤其是玫嫔宫中!” 她太了解阮玉箫了,若想要置一个人于死地,绝对誓不罢休。 若她猜的不错,阮玉箫一定还会有后手。 玫嫔脸色顿时惨白,冷汗湿透了后背。 她虽然已经让宫女清扫干净了暗阁,可是看着容嫔这般信誓旦旦的模样,心中愈发恐惧不安。 怕就怕,阮氏那个贱人真的留了什么自己未发现的证据。 第188章 有孕 皇后缓缓走到阮玉箫身边,她半张脸已被血染的通红。 “查一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可疑之物。” 不远处的玫嫔听到这句话眼皮狠狠一颤,惶恐不安的看着宫女翻着阮玉箫的衣衫。 宫女贴在阮玉箫胸间时微微一顿,随后探入衣间取出了一封信。 “娘娘,有一封信!” 玫嫔脸色霍然变的煞白一片,裙裾下的双腿冷冷发颤,几乎下一刻便要瘫软在地。 她咬着唇望向打开宣纸的皇后,只祈祷这信中所言同自己无关。 皇后指尖捏着信纸,目光扫过字迹的瞬间骤然一沉。 白纸上赫然写着一排血字:玫嫔救下了我,欲借我之手铲除心腹大患,而后登上高位,扶三皇子成为储君。 每看一个字,皇后指尖便紧一分,绯红的寇丹指甲几乎要戳破纸面。 待看完后,她凤目似寒刀出鞘,直剜玫嫔脸上。 “玫嫔!” 皇后朱唇一启,玫嫔便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皇后娘娘,臣妾……臣妾冤枉啊。” 皇后怒气而笑:“本宫还未说什么,玫嫔就唤冤枉了?” 玫嫔当即愣在原地,浑身血液犹如凝滞了一般,唯有心脏恐惧地咚咚而响。 她麻木的嚅动着唇瓣:“皇后娘娘您望着臣妾……臣妾便以为是……是阮氏说了何污蔑臣妾之语。” 皇后眼神一凝,森然道:“将玫嫔带进去,由皇上处置。” 话音刚落,便见周德福出来,他环视了一番众妃,躬身道:“皇后娘娘,皇上正要寻昭妃娘娘进去。” “昭妃回宫了,本宫进去同皇上说吧。” 内室,容悦见柳月棠手上一直流血,便用纱布替她包了一番,防止血一直溢出。 许是碰到了伤口,柳月棠低低呻吟了一声,意识从混沌中抽离。 萧衡面色一喜:“淼淼,你醒了。” “是不是伤口疼?还有没有哪里不适?” 柳月棠缓缓睁开双眼,模糊的光影中,萧衡的轮廓逐渐清晰,他双眉微皱,满脸心疼的望着自己。 柳月棠想要起身,手心却不慎用到了力,疼的她“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容悦紧张道:“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众妃进来时,便见到萧衡心疼无措地站在一旁,满心满眼全是躺在床榻上的柳月棠。 见皇后来了萧衡方才收回了目光,在众妃中寻找昭妃的身影:“昭妃呢?” “昭妃想要回瑶华宫,臣妾想着此处梳洗不方便,加上她受了惊,便让她回去歇息了。” 萧衡微微颔首:“也好,派太医去了没有?昭妃向来体弱,此番定然受惊不小。” 皇后浅浅一笑:“皇上放心,臣妾已经派太医去瑶华宫了。” 她正要说玫嫔一事,却传来了呕吐的声音。 皇后抬眸过去,只见柳月棠脸色苍白,靠在流筝身上干呕了好几声,险些将晚膳都吐了出来。 萧衡连忙伸手扶着她,担忧地问道:“淼淼,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柳月棠极力压下胸口的滞闷恶心,虚弱的摇了摇头:“臣妾就是闻到血腥味,有些……有些难受。” 众妃一怔,面面相觑。 倘若不是知道柳月棠不能怀孕,她们还险些以为是孕吐了。 看着柳月棠脸色都变了,容悦心头一颤:“莫不是这剑上有毒吧?” 萧衡呼吸一窒,扬声怒喝:“太医呢?是死了么?” “来了……来了,皇上,太医来了。” 随着周德福的声音落下,沈太医和司太医汗流浃背赶来,衣袍下沾满了泥点,显然是抄的近路赶来。 “微臣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未等两人行完大礼,萧衡便摆手打断:“快起来,替熙嫔诊脉。” 话音刚落,他已侧身坐在了柳月棠身旁,抬手扶着她柔弱的身躯。 这样亲密的动作惹得众妃心中一阵发酸,心中默默祈祷柳月棠是真的中毒了。 沈太医屈身半跪,隔着诊巾搭在了柳月棠腕上,触及到脉搏的一瞬间他拇指便僵住,凝神细细听着脉象。 随后又换了只手覆上去,指尖反复轻触。 他往日诊脉的速度都很快,甚少这样凝重过,柳月棠心中逐渐不安,身子不由的一紧。 这一紧让萧衡心底更加慌张,催促着沈太医:“熙嫔脉象如何?” 沈太医确保无误之后,脸上凝重的神色一扫而空,大喜拱手道:“恭喜皇上,恭喜熙嫔娘娘,娘娘脉象和缓滑利,如盘走珠,乃是喜脉。” 柳月棠一怔,仿佛被兜头泼了一捧暖融的春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眸。 “喜脉!熙嫔这是……有孕了?”萧衡惊喜的尾音中不觉带了一抹颤抖。 他并非第一次听到妃嫔有孕,却是第一次如此惊喜,惊喜地如此难以置信。 沈太医亦是满脸喜悦,“正是,司太医诊后便更加确定无疑了。” 惊和喜不停地在柳月棠脸上交替,她转头看向萧衡,四目相对时,他脸上的欢喜比自己还要浓郁几分。 萧衡握住柳月棠的手,这才发现彼此指尖都有些激动而害怕的发颤,他紧紧扣住柳月棠的手,欲给她心安。 司太医诊脉片刻后,笑的胡须都跟着激动:“回皇上,熙嫔娘娘已经有了一月有余的身孕。” 众妃闻言脸色一暗,彻底死了心,一个个咬牙的咬牙,掐手心的掐手心。 “好!甚好!”萧衡双眸一弯,墨色瞳孔中泛起细碎的光泽。 他双手握住柳月棠的双手:“淼淼,高兴傻了?” 随着他的声音,柳月棠回过神来,素手微微抚着小腹,“沈太医,本宫真的有孕了么?” “本宫不是不能怀孕吗?” 一时间,柳月棠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一直以为,自己再也不能做母亲了,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可现在却告诉她,她有身孕了! 她腹中,有个活生生的小孩。 将来会出生,会唤自己一声母妃。 一切来的太突然了,仿佛一切都是梦境。 沈太医答道:“医道本就难断天机,况且微臣之前只是说娘娘在子嗣上会稍微艰难一些,但这两年来娘娘身子调养得宜,加上娘娘素日里心善,这是老天眷顾娘娘,福泽加身。” “说得好!”萧衡大喜。 “邀月宫上下,皆赏三倍俸禄,直至熙嫔诞下皇嗣为止。” 言罢,他转头看着柳月棠,眸中有化不来的欢喜:“熙嫔素娴仪矩,勤勉柔顺,如今又怀有皇嗣,特晋为熙妃。” 第187章 朕谁也不选 就在萧衡难以抉择之时,人群中的容悦声音响起:“阮玉箫!你莫要糊涂。” 她一边走到萧衡身后,一边道:“你若是放了熙嫔和昭妃娘娘,皇上定会饶你一命。” 萧衡身长玉立,魁伟之姿恰好遮掩住了容悦娇小的身躯。 她轻拂衣袖,亮出一抹锋利的幽光。 一旁的皇后当即反应了过来,转眸睨向阮玉箫,分散她的注意力。 “容嫔说的对!阮氏,只要你放下手中的刀,你要什么本宫都给你!” 就在皇后说话之际,萧衡负于身后的手掌忽地被一双温软玉手覆住,随后将一物悄然塞入了掌心中。 抚摸那抹冰凉尖锐的武器,他便知是飞刀,将暗器缓缓转了一个方向。 “哈哈哈哈……什么都给我?”阮玉箫眼尾的猩红似是要渗出血来,鬓角的筋狠狠跳动着。 “你能让我阮家一百口人死而复生吗?” “你能把你的皇后之位让给我吗?” 她瞳仁缩成针尖,痛恨往萧衡刺入:“萧衡!你选不选!你若不选!我便一刀割了她们的喉咙。让你一个也得不到。” “朕谁也不选!” 萧衡口中带着上位者的沉稳和暴戾,明黄色龙袍映得他面庞冷硬如冰。 “没有人,可以威胁朕的皇权。” 话音一落,他反手一扬,大袖翻飞间寒光乍现,一抹利刃破空而出,精准刺入了阮玉箫喉间。 阮玉箫瞳孔骤缩,鲜红的血当即从脖间汩汩涌出。 踉跄倒下时,她手猛地往后收紧,想要拉着柳月棠和昭妃一起陪葬。 恰好这千钧一发之际,柳月棠腕间的绳子“啪”地绷断。 她扔下手中的瓷器,死死攥住了抵在脖间的刀。 刀锋瞬间割破掌心,鲜血蜿蜒而下。 尖锐的刺痛中,柳月棠只感觉到眼前一抹明黄色一闪而过,随即鲜血四溅,一只女子的胳膊血肉模糊落在了自己面前。 凄厉惨叫声吓得柳月棠松开了手中的刀,如释重负的同时,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昏倒在地。 “小主!” “淼淼!” 见柳月棠昏倒在满是血迹的青砖上,萧衡心头剧烈震颤,疾冲上前抱起了柳月棠的身躯。 解开了绳子的流筝连忙进殿跟在了萧衡身后。 皇后亦是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吩咐太监去请太医。 见昭妃浑身是血地瘫坐在地上,他关切问道:“昭妃,你没事吧?” 昭妃面如死灰的看着前方,耳朵仿佛嗡嗡作响,听不见周围的一切声音。 夏莹害怕地蹲在昭妃身旁,哽咽道:“娘娘……您没事吧,您别吓奴婢。” 昭妃目光依旧死寂,只能感觉到心脏传来的钝痛。 她脑海中一遍一遍的浮现着方才的画面。 她没想到,阮玉箫问皇上选一个人活下来时,皇上竟是那般的犹豫。 更没想到,他会说出谁都不会选这句话。 即便他当时手中有飞刀,有把握可以救下自己,可他却还是拿自己的性命赌了一把。 从始至终,对他而言,自己都没有帝王之位和皇权重要。 不管是七年前,还是现在。 他都会义无反顾的选择皇位。 甚至…… 昭妃凄然一笑,泪水从她满是血迹的脸上狼狈落下。 甚至,她还比不上熙嫔。 方才熙嫔一倒下,皇上就第一时间就将熙嫔抱起,甚至看也未看一眼自己。 见昭妃这般伤心欲绝的模样,皇后心中又岂会不明白。 即便她不喜昭妃,可同为女人,她也为她的痴心而叹惋。 “夏莹,带昭妃进来好好梳洗一番。” “不必了!”昭妃冷冷启唇,凝滞如死水的眼眸总算有了些许生机。 她搭上夏莹的手缓缓起身,冷声道:“回瑶华宫。” 皇后还想说什么,一旁的明嫔道:“皇后娘娘,昭妃要回宫就回宫吧,此处也不便梳洗。” 皇后微微颔首:“也是。” 她看向门口的吴侍卫,“送昭妃回瑶华宫,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吴侍卫当即躬身应下:“微臣遵旨。” 看着昭妃的背影,皇后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吩咐宫人去将太医到瑶华宫。 明嫔酸涩而痛快勾了勾唇:“皇上这还是第一次不管昭妃娘娘。” 皇后沉声道:“熙嫔晕倒了,手还流了那么多血,皇上紧张些熙嫔也是理所当然的。” 明嫔微微点头:“也是!” 说着,她心中不由升起一抹佩服。 方才场面那般惊心动魄,都命悬一线了,熙嫔竟还能想出办法自救。 倘若不是她最后牢牢握住了刀剑,恐怕昭妃都一命呜呼了。 说起来,昭妃还应该感谢熙嫔的。 娇声燕语传入阮玉箫的耳中,她半眯着眼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眼中还残留着未燃尽的不甘和仇恨。 她恨,恨自己为什么要爱上萧衡, 她不甘,不甘心自己就这样的死去。 鲜红色的血逐渐在她红色衣裙绽开狰狞的花。 闭眼时,仅存的意识回忆起了及笄那一年。 她穿上母亲给她做好的嫁衣,对着铜镜照了许久。 那是她第一次穿正红色,母亲说:“也不知谁家男儿这么有福气,能够娶到我们家玉箫。”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穿着这身嫁衣嫁与心爱之人。 可一道选秀的圣旨便将她命运彻底改变。 她想,倘若她当初没入宫选秀多好。 倘若没有对萧衡一见倾心多好。 这样,父亲和母亲便不会离自己而去。 而自己,也不用将大好年华都葬送在了深宫中。 意识渐渐消退,她仿佛听见了什么玉箫鸣响。 似是年少时的幻梦,又似是黄泉路上的丧曲,将她彻底笼罩到了黑暗之中。 还好……还好她临死时穿上了自己最爱的红色衣裙。 侍卫探了鼻息后,拱手道:“皇后娘娘,阮氏死了。” 明嫔有些晦气的扬起手绢凑近鼻端:“你可要好好看看,别又是假死。” 玫嫔眼波流转:“阮氏的手都给砍下来了,这一次肯定死了。” 侍卫闻言,便再次查验了一番。 确定死后,明嫔松了口气。 “死了好,免得再出来祸害人。” 主要,她祸害又祸害不死,反而将自己吓了一大跳。 方才阮玉箫若是能直接一刀将熙嫔和昭妃杀了多好,这样她也死得其所了。 第186章 选一个活下来 宴上,萧衡见柳月棠迟迟未归,正欲开口说话,便有侍卫跌跌撞撞上前禀报。 “皇上!暖阁出事了!” 萧衡神色猛然一紧,愈发觉得不安:“可是熙嫔出事了?” 侍卫惶恐至极:“是!不止有熙嫔娘娘,还有……还有昭妃娘娘。” 他话音还未落下,只见萧衡腾的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下玉阶。 龙袍猛地掠过烛火,惊起满地阴影摇曳。 众妃尚未反应过来,错愕愣在原地。 容悦心口沉沉跳的发烫,起身道:“皇后娘娘,咱们要不要去看一下?” 皇后点头,搭上拂柳的手便下了台阶。 暖阁中,宫女早已被阮玉箫拖了出去。 迷香熄灭后,她端起一盆水便往柳月棠和昭妃脸上泼去。 冷水兜头浇下,冰得柳月棠浑身一颤,逐渐有了意识。 她缓缓睁开双眼,见到阮玉箫的一瞬间脑中轰的一下炸开。 手脚处传来的痛感,使她惊觉自己的手和脚已被绳索紧紧绑在了一起。 “咳咳……”昭妃呛咳着醒来,见到阮玉箫的面孔时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闭了闭眼,再睁开,结果依旧是那张和阮玉箫一模一样的脸。 “你没死!?”昭妃惊的忘记了呼吸。 阮玉箫甚是满意她惊恐的神色,挑眉轻笑道:“见到本宫是不是很惊喜啊?” 趁着两人谈话之际,柳月棠极力抑制住心神,打量着阁间能够救命的东西。 眼下她没有心思去想阮玉箫为何要将自己和昭妃绑在这里。 她既设下此局,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可她若真想要杀了自己,为何不趁自己昏迷动手,反而还将自己泼醒? 由此可见,她要么是想好好磋磨自己和昭妃一番。 要么是在等一个时机和人。 而这个人很有可能是萧衡。 捋清了些许思绪,柳月棠游离的目光停留在了身后的茶盏上。 她攥紧了手心,故作害怕的连连往后缩,“你为什么要将我们绑在这里!” “放我出去!” 阮玉箫目光从昭妃身上移开,冷厉落在了柳月棠身上:“哟!一向处变不惊的熙嫔娘娘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她拖着曳地红裙步步逼近,裙裾扫出沙沙声响,吓得柳月棠浑身瑟瑟发抖,呼吸急促。 眼看着阮玉箫近在咫尺,柳月棠挣扎着要逃离,后背却不慎狠狠撞到了桌腿上。 随着“哗啦”一声响,木桌轰然歪斜,茶盏炸开花一般,摔地满地皆是。 “害怕什么?” 玉妃轻笑一声,眸底暗潮汹涌:“当初你同本宫争宠时,可曾想过有今日?” 她拽着柳月棠往昭妃推去。 因为手脚被绑的缘故,柳月棠整个人扑在了昭妃身上, 昭妃嫌恶地拧了拧眉,怒视着阮玉箫:“阮氏,你究竟想怎么样?” 阮玉箫阴恻恻勾了勾唇,素手扣住刀柄拔出唐刀,带着幽幽寒光直往昭妃刺去。 昭妃大脑一片空白,就在以为那刀要往自己喉咙刺来时,阮玉箫手腕突然一转,刀刃从她耳边飞过,将一缕青丝削落在地。 “本宫还不想让你如此痛快死去。” 一阵阵脚步声细密传来,阮玉箫当即精神一振,站到昭妃身后,将刀贴在了柳月棠和昭妃脖间。 脖间冰冷恐惧的寒意让两人不觉挺直了身子。 “皇上……是阮氏!” 在周德福的惊呼声中,萧衡目睹了令他睚眦欲裂的一幕。 柳月棠和昭妃皆被绑了手脚,刀刃映着摇曳的烛火,在两人颈间投下森冷的光。 看到萧衡的一瞬间,昭妃眸中一亮,直起身子扬声唤道:“皇上!” 因她的动作,阮玉箫手上的刀紧了几分,刀尾端划破了柳月棠的肌肤,血珠当即顺着刀刃蜿蜒而下。 萧衡瞳孔猛然放大,脱口而出:“淼淼!” 见萧衡这般惊慌心疼的模样,阮玉箫冷冷一笑:“看来我今日是绑对了。” “皇上您看,这面前的两个女人,是不是满宫上下您最在乎的?” 萧衡脸色铁青,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放开她们!有什么冲着朕来。” “哈哈哈哈……”阮玉箫仰头大笑,尾音尖锐扭曲的变了调。 她倒是想冲着萧衡来,可是!可是…… 不过眼下看来,比起一副毒药了结萧衡,好像这样更有趣一些,也能让他更痛苦一些。 不管谁死,他都会愧疚一辈子。 看着萧衡一步一步上前,阮玉箫手一紧,厉声道:“别过来!” “让他们都退下去!” 看着刀在柳月棠和昭妃脖间贴近,萧衡瞳孔地紧缩,抬手让侍卫退下。 就在两人谈话之际,柳月棠悄无声息的将方才摔下来的茶盏碎片握在了手中,以宽大的衣袖掩盖住了她手上的动作。 她余光一边打量着阮玉箫,一边费力地割着手腕上的绳子。 此时,皇后和众妃也赶到了,见到这一幕皆吓得花容失色。 明嫔瞪大了双眼,诧异地破了音:“阮氏!” “皇后娘娘,臣妾没看错吧,阮氏没有死!” 楚嫔呆呆地张着嘴:“没错!就是阮氏!她就算化成灰本宫也认得她。” 人群中,唯有玫嫔神色复杂一些,其余人皆是一脸疑惑愣怔。 容嫔若有所思的落在了后面,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幕,待众人花红柳绿的身影将她遮住之后,她方才抬脚往前面走去。 皇后心脏似乎漏了一拍,强自镇定下来对着阮玉箫喝到:“阮氏!你疯了么?快放开她们。” “是!我是疯了!”她嘴角的颜色比身上的衣裙还要红艳刺眼几分。 “皇后!今日我便要让你看看,后宫是谁做主!” 她垂眸看着眼前的两人,柳月棠察觉到她的视线,连忙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阮玉箫眼中似淬满了毒汁,悠悠道:“萧衡!我给你一个机会,昭妃和熙嫔,你只能选一个活下来!” 萧衡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起,目光阴冷的像是一片死寂的夜幕。 见他犹豫不定,阮玉箫扬声道:“萧衡,你若不忍心抉择,我便替你做决定了。” 说着,她将刀收紧了几分,昭妃纤细的脖子瞬间被刀刃压出了红痕。 她抬起了下颚,怔怔看着萧衡,泪水无声而心碎的漫过泛红的眼尾。 萧衡咬牙握紧了拳头,又看了一眼容色苍白无力的柳月棠,心脏突地一沉。 第185章 玫嫔之计 宴上,玫嫔脸泛红霞,微微带着酒晕,使原本精致的五官添了几分柔媚。 她举起酒杯,对着上座的萧衡柔声道:“这是臣妾入宫的第二个中秋,如今膝下又有了烨儿,实在是皇恩浩荡。臣妾敬皇上一杯,愿皇上龙体康健,万事胜意。” 萧衡嘴角抿起一抹浅笑,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也算是给了她极大的颜面。 玫嫔笑靥灼灼,珍珠耳坠随着晃动轻轻擦过泛红的脸颊,衬得眸子多了一层寒冷的光芒。 她又将酒杯斟满,徐步走到殿中,对着皇后道:“臣妾初入宫廷时不懂礼仪规矩,甚是想家,幸得娘娘宽宏大量,悉心教导,方使臣妾适应了宫中生活。臣妾一直感激不尽,祝愿皇后娘娘凤体安康,后宫诸事顺遂。” 皇后柔婉一笑:“玫嫔见外了,你既入了宫咱们便是自家姐妹。本宫只希望六宫和睦,皇嗣皆身体健康。” 她执起桌案上的酒杯,凤仙花染上的寇丹指甲映着烛火泛出温润的光。 底下的楚嫔诧异道:“这玫嫔变化可真大,从前那般狂妄跋扈,如今竟越来越会察言观色了。” 明嫔轻嗤:“本宫瞧着她一肚的坏水。” “定是要在皇上和皇后面前表现一番,邀宠呢!” 楚嫔轻轻点头,“她伤了身子,很少侍寝,也只有靠一张嘴和三皇子留住皇上了。” 她讥笑着看向玫嫔。 只见她再次斟满酒,又徐徐往昭妃走去,许是有些醉了,步伐也有些不稳。 “昭妃娘娘,是否臣妾没有敬您,您才这般愁眉苦脸的模样?” 玫嫔看着双眉紧皱的昭妃。 昭妃斜斜横她一眼,冷声道:“本宫是觉得你聒噪的厉害。” 玫嫔双眸无辜而自责:“都是臣妾不好,只顾着自己开心,却不曾想扰了昭妃娘娘清净。” “臣妾敬昭妃娘娘一杯,向您请罪。” 说着,她软绵绵上前,刚举起酒杯便不慎踩到了裙摆,酒液飞溅而出,尽数洒在了昭妃衣裙上。 “玫嫔!你到底想作甚!”昭妃顿时恼怒,霍地起身。 玫嫔大惊失色,惶恐俯下身去:“臣妾……臣妾方才不慎踩到了裙摆,还请昭妃娘娘恕罪。” 昭妃狠狠瞪着她,目光仿若一把锐利的匕首,能将她刺穿。 皇后开口道:“昭妃,玫嫔也不是故意的。你素来身子不好,快下去换身衣服吧,当心受了寒气。” 昭妃不理皇后,只看向萧衡:“玫嫔御前如此失仪,皇上如何处置?” 萧衡淡淡看了一眼惶恐的玫嫔,“今日中秋家宴本是喜庆之事,朕也不想处罚谁。但玫嫔你确实殿前失仪,便罚俸三月,以儆效尤吧。” 玫嫔虽一脸委屈,却还是毕恭毕敬的伏身在地:“是,臣妾甘愿受罚。” “昭妃你先下去换身衣服,稍后再陪朕一起用膳。” 本想一走了之回宫的昭妃听到这句话顿时一愣,眸中的锋芒尽数敛去。 皇上的意思便是,稍后坐在他身旁一起用膳。 她眉目悄然舒展:“是,那臣妾便先下去了。” 玫嫔看着昭妃满脸得意的模样,心中冷冷一笑。 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昭妃死时的惨状了。 “玫嫔,本宫瞧着你是醉了,要不要下去休息一会,喝碗醒酒汤?”皇后望着玫嫔关心说着。 玫嫔嫣然笑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应该是方才喝得有些急了,喝碗醒酒汤坐一会儿便好了。” 皇后微微颔首,便吩咐宫人端一碗醒酒汤给玫嫔。 玫嫔抚一抚发热的脸颊,知晓此刻定是泛着醉红之色。 她目的便是要让众人觉得她是醉了,所以才撒了昭妃一身的酒。 如今暖阁中恐怕不知有多热闹,她避而远之都来不及,如何还会前往休息? 夏莹搀着昭妃徐步迈向暖阁,撅嘴道:“娘娘今日这身宫装如此华美,如今却要换下来,都怪那玫嫔,如乡野村妇似的,莽撞至极。” 昭妃冷然道:“算了,她还不配本宫去计较。” 暖阁旁的宫人见昭妃来了,连忙将门轻轻推开。 昭妃垂手提起裙摆,绣着并蒂莲的裙裾如水波漫过门槛。 随后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暖阁中怎么如此窒闷?”昭妃执起手绢在鼻端轻轻扇了扇。 宫女战战兢兢走上前来,嗓音低哑:“奴婢点了些清神醒脑的香,娘娘若是不喜欢,奴婢这就去灭了。” 说着,她抬脚往香炉旁走去,一边走一边默数:五……四……三……二…… 一! “咚”地一声响起。 看着倒在地上的昭妃,夏莹大惊失色:“娘娘,您怎么……” 还未说完话,她便也跟着晕了过去。 看着倒在地上的昭妃,阮玉箫眼底的快感越加疯狂阴郁。 她走到昭妃面前,缓缓蹲下,用指尖挑起昭妃的下巴,声音温柔却带了致命的口吻:“你不是最喜欢和我争宠吗?” “来啊!快起来啊!” “你怎么不起来?” 阮玉箫声音逐渐尖利,狠狠掐着昭妃的下颚,尖锐的指尖几欲剜进她皮肉里。 看着鲜红的血缓缓溢出,她方才展开了一抹妖异而满足的笑容。抬手一巴掌狠狠扇在了昭妃白皙的脸颊上。 随着“啪”的一声响起,阮玉箫怒目圆睁:“本宫最讨厌你那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模样!” “啪”的又一声响起,昭妃被打的偏过头去。 “离了皇上的宠爱,你算什么东西!” “如今落到了本宫手里!看你还如何嚣张!” 她永远记得,曾经那无数个浸透寒霜的冬夜。 那时她还只是一个宝林,满心欢喜地守在仪元宫门口恭迎圣驾。看着漫天的雪飞到自己脚下,看着远处的宫灯一盏接一盏的熄灭。 在她望眼欲穿之下,迎来的却是圣驾移步至瑶华宫的消息。 将她的满心期盼碾成了齑粉。 现在想起来,她依旧受不住寒一般,浑身瑟瑟发抖。 那样的夜晚,太冷了,冷的让人刺骨。 还好,还好她快要结束了,可以永远地在这寒冷刺骨的深宫中消失。 阮玉箫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将脸上的人皮撕去。 随后勾起宫女襦裙的系带一扯。 随着宫装坠地,一抹正红色长裙映入眼帘,红得热烈又张扬。 她轻轻转动身子,红袖飞扬,如一团燃烧的火焰,映得满室通红。 第184章 迷香 待出了钟粹宫,见柳月棠一脸沉思,挽秋低声道:“娘娘,若兰姨娘真是被谋害,您觉得会是谁动的手?” 柳月棠微微蹙眉,“这说不好。” “有这个动机的人可不少。” “但本宫始终觉得,兰姨娘的死并非在那幕后之人的谋划当中。” 挽秋愕然不解道:“娘娘您的意思是……” 柳月棠轻摇手中的半透明海棠团扇,羊脂玉柄上垂下的流苏如流霞般在她手背浮动。 “那日风云突变,云姨娘方才替苏姐姐送披风。可背后之人如何知晓会变天?又如何会料到送披风的人就是兰姨娘?就算她未卜先知,亦不会在春禧殿附近动手。” 毕竟春禧殿附近耳目众多,稍有不慎便会被发现。 当时也正是如此,便更加让人不会怀疑兰姨娘的死是谋害。 因为一切都太突然了,来不及幕后之人细细谋划。 “那,只有一种可能……”挽秋眸中灵光一闪,往柳月棠望去。 四目相对,柳月棠会心一笑,只用彼此可以听见的声音低低道:“没错,你同我想的一样。” “兰姨娘,很有可能是撞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或是听到了不该听的话,所以便被杀人灭口。” 挽秋细思极恐:“当时便未留下证据,恐怕如今想要查就更难了。” “是啊!”柳月棠微一叹息。 忽地,她想起了那日作证兰姨娘掉下水的宫女,连忙道:“你去将之前在御前作证的宫女带回邀月宫,本宫要细细审问一番。” 挽秋立即明白了过来:“是,奴婢这就去。” 看着挽秋前行的背影,柳月棠目光逐渐恍惚。 但愿此事能够查清楚,还兰姨娘一个公道,也稍稍弥补心中的愧疚。 她总是将后宫的姐妹情看得淡薄,凡事都以自己为先。 所以即便入宫以来,苏姐姐皆真心待她,但那日在太后下令剖腹取子时,她亦为了自身的安危和名声而选择沉默。 即便那时自己说再多话都无益,但总归是她对不住苏姐姐。 所以她也只能试着以后多弥补和信任她一些。 柳月棠回宫后一盏茶的时间,挽秋便从内务府回来了,见她神色凝重的模样柳月棠心头浮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挽秋走近后道:“娘娘,内务府的人说,那宫女前几日得了肺痨,死了。” 柳月棠放下手中的茶盏,双目一沉:“兰姨娘的死,果然不简单。” “让小仲子去查一下,那宫女最近同哪些人走得近,有没有可疑之处。” “奴婢顺便问了两句,但没打听出什么来,估摸着背后之人藏得很是隐蔽。就看小仲子能不能查出什么线索来。” 柳月棠揉了揉太阳穴,眼皮沉甸甸的垂下:“你去吩咐吧,本宫有些困,想要睡一会儿。” “好,奴婢这就去。”挽秋微微欠身。 ***** 中秋佳节,月圆如盘。 宫宴上张灯结彩,众人举杯欢庆,觥筹交错。 柳月棠一袭杏红色雾云纱宫装,光彩艳丽,行动间浑身熠熠生辉,仿若镶了碎金一般。衬得她明眸皓齿,美的不可方物。 萧衡也注意到了。 这是柳月棠第一次穿红色,从前只觉得她穿粉色娇俏,紫色妩媚,却不知红色袭身的她竟耀眼不可方物。 而她发髻上,所佩戴的正是自己从前送给她的鸽血红步摇。 如今这般,才有一宫娘娘的华贵。 皇后凤冠霞帔,端庄优雅地扫视着众妃,发现苏南卿不在,便问:“柔美人怎么不在?” 柳月棠闻言连忙起身:“方才我去看苏姐姐时,她有些头晕,臣妾便自作主张让苏姐姐留在宫中了,方才皇后娘娘一直在忙,便未来得及同您说。” 皇后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盛装之下的她如同春日绽放的牡丹,雍容华贵,又含了母仪天下的端庄。 “无碍,柔美人此次伤了身子,又整日抑郁寡欢,还好有你在旁开导宽慰,本宫也能安心不少。” 柳月棠盈盈福身:“臣妾不过是做了该做之事。” 坐在左下方的昭妃听着两人一言一句,只觉得耳根子不适令人作呕。 她之所以如此厌恶去未央宫请安,便是厌极了这些虚情假意的寒暄。 表面上人人都是笑语嫣然的说着关切的话,可心底藏着的算计却比宫墙下的荆棘还要锋利。 她不屑的扬了扬眉,执起酒杯站起身面向萧衡:“臣妾恭祝皇上龙体康泰,愿我朝河清海晏、四夷宾服。” “好!”萧衡眉目如苏的举起酒杯对着昭妃一饮而尽。 昭妃红唇微扬,恰似一朵缓缓绽开的芍药。 玫嫔幽幽看着笑靥如花的昭妃,轻轻勾了勾唇,眼尾泛上一抹讥讽的红。 笑吧,笑吧! 再不笑,你便永远也笑不出来了。 她悠然举起酒杯,同众妃一起向萧衡祝贺。 数巡祝贺的酒下肚,不胜酒力的妃嫔们脸色已是微微泛红。 就连一向酒力甚好的柳月棠亦觉得有些头晕不适。 一旁的容悦见状,关心道:“你怎么了,这几杯便将你喝醉了?” 柳月棠捂着有些不适的胸口道:“许是这里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 容悦看着殿中跳舞的舞姬,水袖徐挥,的确有些眼花缭乱。 “好,那你仔细些别吹了风。” 柳月棠轻声应下,便由流筝扶着出了春禧殿。 萧衡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问道:“熙嫔怎么离席了?” 容悦颔首回答:“熙嫔方才喝了几杯有些头晕,便出去透口气。” 萧衡似是不放心的看了外面一眼,旋即云淡风轻地执起酒杯轻轻晃了两下。 柳月棠刚走到殿外回廊,便有一阵微风吹来,她吸了一口凉气后,不仅没有压下心中的沉闷,反而有些犯恶心。 “真是奇怪……” “娘娘,怎么了?”流筝扶着她。 柳月棠拧眉道:“我素日里,酒量一向很好,怎么今日才喝几杯便不舒服了?” 流筝思忖片刻:“是不是娘娘您上次喝太多酒了,伤着了胃?” “兴许是吧……”柳月棠揉了揉额头。 她和容悦喝的是一壶酒,想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今日家宴是皇后一手布置的,她应该不可能做什么手脚。 “娘娘,这里风大,您刚喝了酒仔细吹了风头疼,奴婢扶您去暖阁休息片刻吧。” 柳月棠倒真觉得有些不适,便点了点头,缓缓往暖阁走去。 待到了暖阁,流筝缓缓推开木门。 柳月棠刚踏入便闻到了一抹浓郁的香味,她下意识的捂住口鼻:“暖阁中怎么点如此浓的香?” 话音刚落,她便意识到了不对劲,瞳孔骤缩:“不好!快走!” 柳月棠正欲转身,后脑勺便被什么猛地狠狠一敲,整个人软软倒了下去,陷入浓稠的黑暗。 看着眼前晕倒的两人,阮玉箫惊喜勾唇:“这是买一送一么?” “柳月棠,这是你自己找上门的,就别怪本宫了。” 她将柳月棠和流筝拖到了暖阁中,随后将门合上,细细端详着柳月棠丰姿冶丽的脸。 “几个月不见,你倒是更加美艳动人了。难怪皇上那么喜欢你。” 她虽藏于暗格,却常常听玫嫔提起,自从自己“死”后,柳月棠便成了六宫中最得宠之人,就连昭妃侍寝的次数也不及她。 阮玉萧抬起玉指轻轻抚摸着她粉妆玉琢的脸颊,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疯狂而有趣的想法。 “柳月棠,咱们来玩一个游戏可好?” “我把你和昭妃绑在一起,让萧衡只选一个人活下来,你说——” 她拖长了口音,眼底翻涌着病态的期待。 “萧衡会选择谁?” 第183章 花卉 钟粹宫,玉芙殿。 自那日自尽未遂之后,苏南卿便一心想要替兰姨娘和四皇子报仇。 所以恳求萧衡想要从藏书楼寻几本书来看。 见她逐渐从悲伤中走出,萧衡当下便应允下来,告诉她喜欢何种书籍,可让宫人直接去取。 苏南卿随即将藏书楼中所有有关花卉的书籍皆拿回了宫。 可是翻阅了好几本,都未曾找到那种奇异之花。 踏雪在一旁看得心疼,劝慰道:“小主,您现在还在坐月子,不宜用眼过度,您让奴婢来翻吧。” 苏南卿却纹丝不动的翻阅着书,“我没事。” “我一定要亲自将那花寻出来。” 踏雪只好默声站在一旁,替她斟了杯茶方才道:“小主,您为何不将此事告诉皇上和皇后娘娘?让他们彻查此事?” 苏南卿目光微微一滞,“姨娘在宫中,从未得罪过谁,那人一定是冲我来的。” 踏雪微一思忖:“小主您是说,那人的目的便是想要借兰姨娘之死,害您动胎气,而从早产……” 她难以想象背后之人的心思有多恶毒。 小主本就患有心悸,一旦悲伤过度,再加上早产,便很容易一尸两命。 而现在小主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苏南卿微微颔首,垂落的眼睫掩住了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我一个小小的才人,根本犯不着她们动手,她们想要除掉的是柏儿。而背后之人,一定是有皇嗣或是位份高的妃嫔。她们怕柏儿威胁到她们的宠爱或是膝下的皇子,所以才要使出这等肮脏恶毒的手段……” 想起姨娘和柏儿死的惨状,苏南卿便如万箭穿心般的疼痛,死死握紧了拳头。 “皇后亦有子嗣,我怎敢告诉她?” 自入宫后,皇后对她便很好。 可是这种好,皇后亦给过六宫所有妃嫔。 这些不过都是她身为中宫而做出来的样子罢了。 如今她膝下已有大皇子,难保那动手之人不是她。 而皇上…… 苏南卿凄然冷笑。 于皇上心中,她不过是繁衍子嗣的工具而已。 亦是后妃中最渺小,最不曾放在心上的女人。 若这背后之人是皇后,是昭妃,皇上一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她要亲自拿到证据,再去圣上面前状告。 杀子之恨,杀母之仇,唯有亲自动手方可慰藉姨娘和柏儿的在天之灵。 踏雪明白了过来,看着桌案上的书,“可是小主……藏书楼关于花卉的书只剩下这一本了。” “那就等我出月子之后,我亲自前往藏书楼翻阅书籍。藏书楼中记载了天下奇花异草,我就不信找不到那花的踪迹。” 她话音刚落,脑中灵光一闪:“奇花异草……” “草……” 苏南卿激动地望向踏雪:“踏雪,你说……会不会那并非是一种花,而是草呢?所以将那花归入了草类的书中。” 踏雪眸中一亮:“小主您说的对!” “待这本书看完了后,过几日小主也该出月子了,奴婢便陪小主您去藏书楼。”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宫女的声音:“小主,熙嫔娘娘来了。” 踏雪闻言,连忙将桌案上的书籍收了起来。 苏南卿起身迎接款款而来的柳月棠。 “妹妹来了。” 柳月棠执起她的手细细端详了一番:“姐姐气色终于好了一些。” 前几次见她,脸色皆苍白得像白纸,整个人瘦弱而颓败,如今脸颊总算缀了一点生气。 苏南卿握住她的手,微微扬起唇角:“让妹妹担心了。” “方才我正想着见一见妹妹,结果你就来了。” 她拉着柳月棠一起坐下。 柳月棠含笑道:“姐姐可是有事要同我说?” 苏南卿面色变得郑重了起来,目光如炬,直直盯着柳月棠:“妹妹,你如实告诉我,你是否很爱皇上?” 柳月棠登时怔住,诧异苏南卿为何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见她迟疑未决的样子,苏南卿便道:“你只需告诉我,倘若看到皇上宠爱其他女人,或者是我,你会不会难受?” 柳月棠斟酌着回答:“从前是有些难受的,但慢慢的就习惯了。皇上是天子,坐拥三宫六院,倘若他喜欢一个我便伤心一分,那我这一生恐怕都在痛苦中度过了。” 她浅浅一笑,凝视着苏南卿:“若那个人是姐姐,我不会难受,反而会替姐姐感到开心。” 苏南卿紧绷的眉头微微舒展。 柳月棠见状,疑惑道:“姐姐,你是否有事瞒着我?” “是兰姨娘之死有什么蹊跷吗?” 在兰姨娘溺水那一日,柳月棠便觉得有些蹊跷。 但当时证据确凿,加上萧衡和皇后都为四皇子一事感到伤怀,她没有证据便也不好多说。 苏南卿指尖一颤:“我也只是猜测,但是在此之前,我必须要得到皇上的宠爱才能证实。” “姐姐可要我帮你?”柳月棠问。 苏南卿轻轻摇头,发间的珠串沙沙地打在鬓边,“妹妹还是别掺和了,姨娘和柏儿去了我便没了活着的心思。此事牵扯甚广,你好不容易从御女坐到了九嫔之一,我又怎能连累了你。” “姐妹之间,何需说连累之语?从前我一出事,姐姐便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如今姐姐出了事,妹妹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 苏南卿眼眶逐渐发热,紧握住柳月棠的手:“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待我证实了之后,我一定告诉妹妹可好?” 见她还是不肯说,柳月棠便也不再多问,点点头:“好,那姐姐一定要小心行事。” “尤其是你现在,还在坐月子,不宜多思,应该先将身子养好。” 苏南卿望向柳月棠带来的补品,有血燕,冬虫夏草,阿胶等,皆是补身子的珍贵药材。 她浅浅笑道:“妹妹隔三差五的便送补品过来,我的身子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第182章 可否唤皇上一声夫君? 暗阁中。 阮玉箫看着盈盈走来的玫嫔,一如初次见面那般,张扬而美艳,一举一动都带了草原的灿烂和英姿。 至今她都记得,当时自己在她身上吃了亏。 而如今,却沦为了她手中的刀,事事都要听她吩咐。 阮玉箫深深吸了一口气,面不改色的道:“你究竟何时让我出去杀了昭妃!” 玫嫔微微歪头:“其实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杀昭妃?你杀皇后,还有楚嫔等人不是更好么?” 阮玉箫冷冷一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皇后和楚嫔膝下皆有子嗣,倘若我杀了他们,你的三皇子便又少了两个竞争对手。” 她又岂会不知玫嫔救下自己的真正目的? 真是好笑,一个出生草原的女子,竟还妄想自己的儿子当上储君之位。 只是白日做梦。 见被她猜中,玫嫔弹了弹红艳的寇丹指甲。 阮玉箫继续道:“你就算杀了皇后,登上后位的都不可能是你,皇后只要一死,继后之位必定是昭妃。” 玫嫔指尖微微一滞,拧了拧眉。 她虽才入宫一年多,但皇上曾经后位属意人选是昭妃一事也略有耳闻。 皇上继位这么多年,两次选秀,依旧无人能顶替昭妃的位置,足矣证明,皇上对昭妃的确不一样。 倘若皇后薨逝,那么登上后位之人,必定是昭妃无疑。 可若是昭妃一死,四妃之位皆空缺,皇上必定会择一两位妃嫔填补此位。 而嫔位中,唯有自己和楚嫔膝下有皇子,她家世比楚嫔好,那么极有可能争取到这四妃之一的位置。 这般想着,耳边又传来阮玉箫的声音:“你眼下想的应该是如何铲除那些高位之人,自己坐上尊贵的妃位,乃至贵妃之位,如此一来,你的三皇子亦会更加尊贵。” “大皇子素来不成器,二皇子又愚钝呆滞,三皇子只要悉心教养,定能超越大皇子,届时,你何须担忧三皇子无法竞得储君之位?” 玫嫔眸光闪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倒是会谋划。” 阮玉箫目视着她:“但你心里也很清楚,我说的有一定的道理。” “你想动皇嗣,绝非一朝一夕之事,若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还不如借我这把刀,除去后宫最得宠位份最高的妃子。” 玫嫔抬手抚了抚鬓边的缠丝点翠金步摇,晶石轻晃,在她雪白的脸庞投下细碎光影,似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阴鸷。 她应下:“好,你要我怎么帮你?” “再过十日便是中秋,我要你那一日想办法将昭妃引入宴上的暖阁。”阮玉箫一字一句缓慢的说着。 玫嫔黛眉微蹙:“可暖阁附近值守的宫女是由内务府安排的,本宫如何帮你混进去?” 阮玉箫取下手中的一枚碧玉刻字戒指,“你拿着这枚戒指去找内务府的副总管,他自会安排。” 玫嫔接过戒指,意外地勾了勾唇:“没想到,咱们玉妃娘娘的羽翼如此之多。” 提及羽翼二字,阮玉箫心中狠狠一抽痛。 阮氏一门,上至百余口人,下至父亲的死士,尽皆惨亡。而自己在宫中的势力,亦仅存内务府的赵禄。 她缓缓的闭上双眼。 这一战,注定有去无回。 萧衡,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没有心。 看着你心爱的女子死时,你会痛苦崩溃成何样。 但这一切,都无法与你带给我的痛苦相提并论。 夜晚,萧衡来时柳月棠正好沐浴完在梳妆。 她一袭浅紫色轻纱,将曼妙身姿若隐若现的勾勒了出来,微润的发梢微微卷起,温柔之中又添了几分诱惑。 萧衡对着身旁的挽秋招了招手,缓步走到柳月棠身边。 柳月棠垂头梳理着自己的发丝,并未发现铜镜中已多了一人的身影。 直到一抹呼吸凑近脖间她方才一怔,抬眸望去。 “可还气朕?” 铜镜中,萧衡俯身凑近她耳畔。 酥热的气息让柳月棠耸了耸肩膀,侧身看向萧衡:“臣妾没有生气。” “莫要骗朕!” “朕昨夜被你咬的地方现在都还疼。” 柳月棠眼神微微一凝,疑惑不解。 萧衡扬唇道:“你不要告诉朕,你不知道。” 说着,他拉开了衣衫,白皙硬朗的胸膛上赫然烙着一抹猩红的牙印。 齿痕边还泛着红肿,一看下口之人便是用了极大的力。 柳月棠瞳孔中满是惊讶,随后又化为一抹心疼和后悔。 萧衡见状,便知她昨日定是喝醉了不知情,于是促狭挑唇:“朕现在都疼得要紧。” 柳月棠一听,连忙起身:“臣妾这就去替皇上拿药膏。” 她还未迈开步子,便被萧衡拉入了怀中,发间玉簪随着猛然的停顿碰出一声清响。 萧衡揽着她纤细的腰肢,眸中笑意宛如一汪春水。 “淼淼就是朕最好的药膏。” “吻一下,朕就不疼了。” 柳月棠耳尖瞬间泛起红晕,娇艳欲滴的唇瓣微微一动,随后轻柔地吻在了萧衡的胸膛上。 萧衡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似是有一抹暖流从心口蔓延至指尖。 放在她腰间的手不禁用力了几分,“淼淼,以后不许再饮酒了。” “昨日淼淼醉酒一舞虽宛若天人,但朕不愿再见到下一次。” “为什么?可是臣妾失仪了?”柳月棠故作不懂的问着。 萧衡紧紧拥着她,下巴贴在她脸颊上,和声道:“朕不愿见到你哭,更不愿见你那般伤害自己。” 昨夜他久久未睡沉,脑海中全是柳月棠拿着酒杯跳舞的身影,凄美却又让人心疼。 “若下次朕再让你难受了,你便任性一些,冲朕发脾气好不好?” 柳月棠撅起红唇,娇嗔地将头转过去:“皇上是九五之尊,臣妾可不敢同您发脾气。” “朕在淼淼面前,既为君,也为夫。淼淼对夫君发脾气朕又岂会怪罪。” 柳月棠妙目一亮,难以置信的望着萧衡:“皇上的意思是,您是臣妾的夫君吗?” 见她这般惊喜的模样,萧衡嘴角的笑容更盛了几分:“自然算是。” “那臣妾可以唤皇上一声夫君吗?” 她盈盈水眸中波光流转,满是灵动和期待,宛如一汪清泉干净而纯粹,叫萧衡实在忍不下心拒绝。 于是他便道:“好,仅此一次。” 柳月棠粲然一笑,嘴角梨涡轻绽,娇软唤了一声:“夫君……” 夫君两字落下时,萧衡呼吸一窒,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 虽为天子,夫君这两个字对他而言却极其陌生。 他竟不知,这两个字竟是如此好听,好听的像是淌了一层蜜,叫人心生愉悦。 “那夫君说话算数哦,拉钩~” 柳月棠笑吟吟得抬起来小拇指,“以后淼淼对夫君发脾气,夫君不能怪罪淼淼。” 萧衡宠溺一笑,抬起拇指勾在她指间:“好,朕定不怪罪淼淼。” 第181章 醉酒 待萧衡从瑶华宫匆匆赶来时,伊人早已不在,唯见满河流霞灯影缓缓流转。 他愣在原地,神色紧绷的望着湖面。 周德福小心翼翼道:“皇上,熙嫔娘娘许是游湖去了。” 萧衡这才看到,原先准备好的小船已不在。 那是他命花房特地布置的,铺满了她喜欢的栀子花,又觉得栀子花色彩单调,于是让花房的宫女加了些娇艳的花上去。 “她肯乘船游湖,应该是喜欢朕的这番布置吧……”萧衡低低念着。 周德福瞪大了双眼,皇上此时竟不发怒熙嫔娘娘擅自离去,反而关心她喜不喜欢这番布置。 看来,这熙嫔娘娘是越来越得圣心了。 “摆驾,去邀月宫。” 萧衡的声音拉回了周德福的思绪,连忙快步跟上了他的步伐。 而邀月宫中,柳月棠却在夜下饮酒。 随着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她脸颊已泛起了酡红,两眼迷离,似醉非醉。 流筝低声道:“娘娘,当心真醉了。” 柳月棠抬起皓腕将盏中的酒顺滑地倒入酒杯中,随着汩汩声音响起,她缓缓开口:“今日是本宫生辰!便让本宫醉一回吧。” 所谓女人三分醉,演到男人流泪,自然得真醉。 醉酒后的媚态,最是让人把持不住。 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柳月棠便知她要等的猎物来了。 她站起身来,脚步有些踉跄地在院中旋转,月白色的裙摆随风飞扬,如同一朵盛开在夜空中的莲花。 然而,这朵莲花却满是落寞和凄然。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她轻轻呢喃,挥着衣袖仰头一饮而尽杯中酒。 “知……知又能如何?” “他还是不肯来……”柳月棠悲伤地喃喃轻念,持着酒杯轻轻起舞。 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细腻的薄纱,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正如诗中所言,青丝乱舞风前醉,月照香肩梦亦柔。 柳月棠轻盈转了好几个圈,最后脚下一软,往后倾去。 随后腰间一紧,落入一人的怀抱当中。 龙涎香的味道让她清醒了些许,扬起迷离而魅惑的水眸,抬手捏了捏萧衡的脸,红唇缓缓绽放:“我是在做梦……” 萧衡将她揽入怀中,抚着她满背的长发柔声道:“朕来了,是朕让淼淼等久了……” 柳月棠痴痴一笑,环着萧衡的身子。 萧衡凌厉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让主子喝成这样?” 挽秋伏身在地:“娘娘说她今日生辰,想要醉一场,奴婢们也拦不住……” 看着怀中犹如桃花拂面的女子,萧衡心头一揪。 若不是自己将她一人扔在流金河,她何至于借酒消愁。 萧衡微一叹息,将柳月棠打横抱在了怀中,往内殿走去。 “萧衡!你个混蛋!” 柳月棠用手捶着他的胸膛,“为什么每次都让我这么难受!” 衣襟的温润似是烫入了心尖,让他心脏也跟着一阵猛缩疼痛。 恐怕,也只有醉酒的时候,她才会将自己所有的不满和难过爆发出来。 萧衡缓缓滚着喉咙:“是,朕是混蛋!总是让淼淼这般伤心。” 她握住柳月棠的手贴在自己胸膛上,“朕让淼淼解气好不好?” “你打朕,重一些!” 柳月棠朦胧的瞳孔恍惚看着他半裸的胸膛,随后扒开他的衣衫,垂头死死咬住了他胸口的肌肤。 萧衡僵在原地,喉间闷哼出一声呻吟。 他本能抬手就能将柳月棠推开,却咬牙承受着胸口的疼痛,任由她将满腔的委屈和伤心都化为噬咬的力道。 直到血腥在柳月棠唇齿间蔓延,她方才松开了双唇,杏眸含雾地望着萧衡。 看着她嘴角那抹艳丽的猩红,萧衡哑声道:“解气了么?” “若是不解气,还有这边。” 萧衡拉开衣襟,露出自己右侧的胸膛。 柳月棠俯身向前,就在萧衡闭上双眼,以为柳月棠要再一次咬在自己胸膛上时,双唇却被一抹温热堵住。 他睫毛猛的一颤,尚未反应过来,酒香和淡淡的血腥便在他唇齿间缠绕,点燃了他心中的欲火。 他掌心扣住柳月棠的脑袋,原本轻柔的吻变得炙热而疯狂。 烛火摇曳,将两人缱绻的身影照的忽隐忽现。 帐中,两人十指紧扣,将一室的旖旎和柔情都揉进了缠绵的衣裙之下。 一次又一次的风雨让柳月棠下意识的扣紧了指尖,在萧衡手背留下了一轮又一轮绯红的月牙。 后面发生的什么柳月棠是真的不记得了。 大抵是太累了,又或是酒的后劲上来了,她沉沉昏睡了过去。 萧衡叫水清洗后却毫无睡意,躺在柳月棠身边静静凝视着她如花的粉面。 此刻的她,仿若霞光下的睡莲,恬静而妩媚,勾得萧衡刚平静下的心再次动荡。 他抬手轻轻抚着柳月棠熟睡的面孔,不忍再打扰了她,于是压下心中的想法,将柳月棠抱在了怀中,双唇轻柔吻在她额间。 “淼淼,生辰快乐。” 第二日柳月棠醒来之时,早已是日上三竿。 她揉了揉有些发沉的脑袋,掀开幔帐道:“流筝,几时了?” 站在不远处的流筝听到动静连忙上前,笑盈盈道:“娘娘,已是巳时了。” 柳月棠微微一惊:“我竟睡了这么久,怎么不叫醒我?” 流筝连忙道:“娘娘您放心,皇上已经让周公公亲自去未央宫告假了,是皇上特地吩咐奴婢们不要吵醒了娘娘,说娘娘您昨日……” 她羞涩一笑,低声道:“累着了。” 累着了?柳月棠努力回忆着昨夜之事,却很是模糊。 只依稀记得,她好像一直在下面,并不累啊…… 柳月棠刚要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身下竟什么也没穿,大腿处泛红的吻痕顿时映入眼帘,她蓦然一羞:“你……昨日未替我更衣么?” 流筝笑的垂下了头:“昨夜是皇上替娘娘擦洗的身子,皇上不让奴婢们靠近……” 柳月棠一怔,昨夜竟是萧衡替她擦洗的身子? “娘娘,皇上是真的觉得您委屈坏了,今日看您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昨夜的酒,没有白喝。” 柳月棠勾起一缕青丝缠绕在指尖,樱唇轻扬:“难道本宫不委屈吗?” 她不爱萧衡,所以对她而言,这些根本不算是委屈。 但若是爱萧衡,这委屈那可就大了去了。 第180章 生辰 “微臣在。”何云峥拱手。 “何云峥,你可有心仪之人?” 何云峥闻言眼皮一颤,皇上好端端的为何突然问及此事。 莫非……莫非皇上知道了自己喜欢端柔长公主? 他惊愕而惶恐的抬头望去,一时心跳如擂鼓。 见萧衡端坐在轿辇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上的扳指,眉宇间的冷峻到不像是在试探,反而更像是一抹难解的阴霾。 何云峥斟酌的回答:“曾有过。” 萧衡口吻淡然的问着:“朕忽生一念,这男子对女子的喜欢,究竟是何感觉?” 何云峥悬在心口的石头稍稍落下:“皇上是问,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萧衡微微颔首。 何云峥脑海中不觉也浮现出一抹倩影,眉梢眼角的神色也逐变得柔和。 “大抵就是……见到她,就会很开心。” “可是只要一靠近她,便会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 “会因为她的一言半语而欢喜数旬。” “甚至……她身侧的良人并非自己,亦愿其岁岁长安,夫妻和睦。” 萧衡眉目缓缓舒展开来,轻轻一嗤:“哦?原来世间的痴男怨女竟是这般?” 方才何云峥说的那些,只有年少时在昭妃身上有过。 比如见到她会很开心,会心跳加速,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欢喜很久。 而柳月棠,自己对她仅仅只有见到她开心而已。 至于最后那句身侧良人并非自己还要笑着祝福,萧衡只觉得好笑。 这是在他身上一辈子都不可能发生的。 如此……证明自己对柳月棠的喜欢仅仅只是一个帝王对妃子的喜欢而已。 绝没有添加其他任何情感。 “不过,也只是微臣自己的见解,感情这一事,很是复杂,是说不清的。”何云峥又道。 毕竟,他对公主只是一厢情愿。 爱而不得,和两情相悦之间的感情和是不一样的。 萧衡摆摆手:“朕已经明白了,你无需多言。” 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何云峥:“你这个榆木脑袋谈及情爱之事,倒是说的头头是道,告诉朕,你心仪的是哪家的姑娘?朕替你赐婚。” 何云峥垂头望着渐渐模糊的宫路,嘴角惆怅却又浅笑的扬起:“多谢皇上隆恩。但她已经心有所属,嫁为人妇,而微臣如今也已放下。” 萧衡微感意外,“是哪家的姑娘,竟连你也看不上?” 何云峥出身缨簪世胄,又文武双全,芝兰玉树。乃是城中不少女子心仪的对象。 萧衡一时好奇,究竟谁家的千金错过了这一番好姻缘。 何云峥心里仿佛装满了难以启齿的苦楚,久久说不出来。 见他这般怅然,萧衡摆手:“罢了,既已经过去了,再谈也无意义。” “余生还长,待你遇到了两情相悦之人再来向朕要赐婚的圣旨吧,朕必替你置办一场隆重的婚礼。” 何云峥拱手:“多谢皇上隆恩。” 他敛下了眸中的一缕清愁,若新娘不是她,他何云峥宁愿终生不娶。 八月,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 夕阳下的桂花仿佛镶了层碎金,格外的娇艳夺目。 柳月棠去探望了苏南卿后便坐在桂花树下乘凉。 这时,御前的卜子安笑吟吟上前:“原来熙嫔娘娘您在这,害奴才好找。” 柳月棠和声道:“可是皇上有事要唤本宫?” “是有事!不过是喜事!” 卜子安笑起来如元宝一般又喜庆又圆润。 “皇上邀娘娘天黑之后前往流金河一叙。” “流金河?”柳月棠问。 卜子安点头:“正是,皇上天黑后便在那里等娘娘。” 柳月棠微微点头:“好,本宫知道了,劳烦公公了。” 说完,流筝从荷包中掏出赏钱递给了卜子安。 卜子安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多谢熙嫔娘娘。” 待卜子安走后,流筝满是疑惑和好奇道:“不知皇上要娘娘去流金河作甚?” 柳月棠含笑的扑了扑团扇。 今日是八月初六,想来是上一次同萧衡提起了自己是八月初六子时出生的,并非是八月初七的子时,所以他便想要在这一日给自己做生辰。 用了晚膳后,柳月棠重新梳洗了一番。 柔和月色下,她发髻间的步摇轻轻摇晃,闪烁出如星的耀眼光华,再配上一袭燕云纱裙和杏色披帛,宛如画中走出来的仙子,柔中带了一抹摄人心魄的媚。 还未走近流金河,流筝便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满脸惊喜道:“娘娘,您快看!” 柳月棠抬眸望去,整条流金河仿若被银河垂落,千万盏花灯倒映在粼粼波光里,织就出一片璀璨的光影长河。 这番景象竟比上元节还要美上几分。 “定是皇上准备的!娘娘!” 柳月棠盈盈一笑,抬手戳一戳流筝的额头:“瞧你那点出息!只怕往后的夫婿勾勾手指头都能将你拐了去!” 流筝娇羞的抿了抿唇:“怎会~” “奴婢是见皇上对娘娘这般用心,一时喜不自胜而已。” 柳月棠看着满河的彩灯,的确算得上用心,不过在这位帝王身上,他只需要动动嘴皮而已。 高兴归高兴,犯不着感动。 而那厢,昭妃头痛发热将萧衡请了来。 见天色近黑,萧衡正欲起身去流金河,却被昭妃拉住了衣角。 “皇上,您要去哪儿?” 萧衡转头看去,不知何时昭妃已经醒来,一双剪水秋池,瞳色暗淡忧郁。 “朕还有些事,明日再来看你。” 昭妃却将萧衡的衣角拉的更紧了几分,声音软弱无力:“皇上,您别走,好不好?” 她素来要强,从未这般柔弱过,萧衡一时有些忍不下心来。 可今日是柳月棠的生辰,她或许已经到了流金河了,自己对她本就诸多亏欠,此番更不能让她再受委屈。 萧衡正要说话,便见昭妃猛烈咳嗽了好几声,脸上亦泛起了病态的潮红。 他心下一软,转过身去握住昭妃的手,和声道:“那待药端上来后,朕喂你喝了再走好不好?” 见自己这般恳求,皇上却依旧未改变主意,昭妃心中越发难受,转过头去冷冷不语。 河畔上,柳月棠放了河灯后便上了萧衡备好的一座小船。 船上布满了鲜花和彩灯,随着花船摇曳,花瓣盈盈飘落至水中,泛起层层涟漪,美得如梦如幻。 “娘娘,您不等皇上吗?”流筝看着柳月棠拿起竹筏连忙道。 柳月棠嘴角轻扬:“等他作甚?” “本宫就是要让皇上扑空。” 男人,不能太惯着。 她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等。 方才周公公来禀报昭妃病了,所以皇上要晚点来时,她便决定好了等萧衡两刻钟的时间。 若是两刻钟一到,她必走无疑。 如此美景,倘若同萧衡一起游船的确美事一桩。 可如今自己一个人赏这流金河的景,也是别有一番滋味,乐在其中。 第179章 你想要朕的心? 为什么委屈的总是臣妾? 这句话犹如一棒打在萧衡心尖。 是啊,为什么委屈的总是她,自己分明说过,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柳月棠泪眼朦胧望着萧衡,似是有心碎的轻笑从口中溢出:“是否因为臣妾的一再的退让,便让皇上觉得,臣妾受点委屈也没关系,只要哄哄便好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可是臣妾也有心,臣妾也会难受。” “臣妾贪恋的并非是权势,六宫之权臣妾也不在乎。臣妾只是突然心痛,心痛这两年来无论怎么付出,怎么去爱皇上,依旧得不到一丝的回报。” “今日,皇上可以因为昭妃娘娘的一句话便拒了臣妾的协理六宫之权。那么来日,皇上一定会因为昭妃娘娘的一句话,将臣妾贬位、打入冷宫、甚至是,赐死……” 最后两个字她拖长了音调。 “朕不会!” 萧衡脱口而出,看着她盈盈欲坠的泪水心软成了一片。 “淼淼,朕虽不能让你越过昭妃,但朕可以让你仅此于昭妃。” “朕给你的空白圣旨呢?你将它拿出来,朕即刻封你为妃位,好不好?” 他双手扶住她弱小的肩,目中满是心疼的温柔。 柳月棠长睫轻轻一颤,这样要来的妃位有何用? 若昭妃同自己一样在萧衡打感情牌,那么他不一样也会愧对昭妃么?说不定,还会封昭妃一个贵妃之位。 况且,那圣旨若是只用在妃位,不太可惜了么? 萧衡本以为柳月棠会高兴了,可她却是凄苦的摇了摇头,鬓边垂下的赤晶流苏簌簌摇晃,曳出一抹寒冷的星光。 她提裙跪了下去:“臣妾不敢肖想妃位,更不敢同昭妃娘娘平起平坐。” “那你究竟想要如何?”萧衡无奈的看着她。 柳月棠深深直视着萧衡的眼睛:“皇上您知道臣妾想要什么。” “你想要朕的心?”萧衡声音很轻,目中神色捉摸不透。 柳月棠轻轻攥着指尖。 柳月棠,既然他都将这话说了出来,那么你便赌一把吧,赌一赌这位天子对你到底有没有一丝男女之间的情。 她不说话,代表默认。 一时间,殿内寂若深潭,两人屏气凝息,四目相对。 所有无情的话到了萧衡嘴边,却是啮齿难吐。 萧衡心下两股力道交缠,若说他对柳月棠没有一丝感情那是假的。 但那并非是超越喜欢的感情。 可是他为何会心疼、心软成这样? 她不过是一个才认识短短两年的女人而已。 这样不可控制的情愫让萧衡有些陌生,甚至有些生厌。 他下意识的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随后起身将柳月棠扶起。 “人心易变,心是最薄凉的东西。” “朕可以给你宠爱,给你想要的地位,难道还不好吗?” 柳月棠心中轻笑,原来萧衡也知道,人心是最薄凉的东西,不如地位来的牢固可靠。 可是,方才他望向自己时,欲言又止,踌躇不定。 足以证明,自己在他心目中已然与曾经不同。 至少,她是占据了一席之地的,虽然只是一个渺小的地位。 最开始,他会因为自己吃昭妃的醋而生怒。 眼下他却让自己同昭妃一样为妃位。 好像,他一次又一次的在破例。 不过,还是不够…… 言尽于此,柳月棠也不再追问下去,微微颔首道:“是臣妾越矩了。” 她言语中带了一抹疏离的悲凉。 萧衡心里有些乱,不愿见她难受,可却又无法向她保证自己的心意。 毕竟他是天子,没有那些所谓的爱情。 萧衡沉吟地抚着柳月棠的手:“妃位朕还是要给你的,待过几日中秋宴上,朕便封你为妃。” “可……正如皇上所言,臣妾资历不深,封妃恐怕难以让后宫众人信服。” 那本是萧衡回绝皇后的话,而如今再被柳月棠提起,他目光有些不自然的闪躲了一下。 “朕的旨意,她们不服也得服。” 见柳月棠愕然且怯怯的模样,萧衡揉了揉她的手。 就当做,是给她的补偿吧。 她对自己一片痴心,又屡屡为自己身陷险境,完全担得起四妃之一。 至少,这样让她知道自己是在乎她的,让她不至于如此难受。 待萧衡离开邀月宫上了龙辇后,思绪宛若断线的纸鸢,抓不住半分清明。 初登大宝时,他欲将昭妃封为贵妃,可那时便遭到文武百官反对。 一是皇后初封,还未坐稳后位,不宜册封贵妃,会让后宫失衡。 二是沈氏一族唯有祖父对朝廷社稷有功,昭妃之父又英年早逝。出于家世和身份,都不足以入宫便贵妃。 不能给她皇后之位,亦无法给她一人之下的贵妃之位,所以他心中甚是内疚。 便答应昭妃,以后不会有人能够越过她。 他对昭妃,是年少时的感情。 那么柳月棠呢? 为何自己会为了一个除却昭妃之外的女子而心疼愧疚。 倘若有一日,他对柳月棠的喜欢远远超过了昭妃…… 可怕的想法刚升起便被萧衡狠狠压下。 不可能,绝不可能! 喜欢昭妃是因为那时的他情窦初开,且又只是身处逆境的皇子。 当了帝王后,他便决定好了要断情绝爱,如何还会对别的女人付出感情? 可越是如此想,萧衡心中便更是乱。 “周德福!” 周德福闻言连忙走到萧衡跟前,满脸堆笑的道:“皇上,奴才在。” 萧衡手放在膝上,眼神恍惚的看着前方,“这人间的男女之情,到底是何感觉?” 周德福脑子一蒙,眨了眨眼看着脸色淡然的萧衡。 他不敢相信,这句话竟是从眼前皇上口中问出的。 还是……还是问自己一个太监。 见周德福不说话,萧衡拧眉看去,见他呆愣的模样顿时心烦。 “罢了,你一个太监,懂什么男女之情。” “何云峥!” 萧衡扬声一唤,龙辇后的何云峥连忙上前。 第178章 真心和信任 闻得柳月棠的声音,萧衡心头猛地一颤,几欲忘了呼吸。 他转身看去,只见柳月棠屈膝于于三步开外,乌黑鬓发半掩芙蓉面,唯见水葱似的指尖紧紧捏着扇柄,恰似她紧绷受伤的心神。 萧衡便知道,方才自己所言,她听到了。 那番话定然有些伤了她的心。 萧衡连忙愧疚上前,将柳月棠扶起。 “淼淼快起来。” 这样亲昵的称呼惊得昭妃瞳孔紧缩,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两人。 淼淼? 这是熙嫔的小字么?皇上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唤别人这般亲密。 她死死咬着唇,以指甲狠狠掐进手心的疼痛让自己清醒。 柳月棠由萧衡扶着起了身,待站稳后,却并未像从前那般笑盈盈的挽住萧衡的手,反而是将手缩了回去,柔声道:“臣妾只是过来给皇上和皇后娘娘问安,臣妾不打扰皇上了,现在就告退。” 言罢,她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还未迈开步子,萧衡便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朕陪你回宫。” 柳月棠看了一眼昭妃,眼中像是蒙着一层雾霭,看的人心疼。 “不用了,皇上陪昭妃娘娘吧,臣妾想一个人走走。” 她面无表情的抽出了手,略一欠身便疾步离开了荷园。 看着柳月棠的背影,萧衡心有些慌了。 入宫以来,从未这般冷淡疏离过。 定然是方才那番话伤到了她。 她从不贪慕权势,定是气急了自己对她的不信任。 不信任把后宫交给她。 可他是天子,一言九鼎,从前他答应过昭妃,后妃中不会有人可以越过她,不管是权力还是地位,都会以昭妃为先。 所以他不可能把协理六宫之权交与旁人。 可如今做了这般决定,心中却有些复杂。 “皇上,熙嫔对皇上素来情深一片,方才定是误会了,皇上若不向熙嫔妹妹解释解释。” 萧衡闭了闭眼,将所有的情愫尽数消散于瞳孔之中。 “朕的决定,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朕乏了,先回宫了。” 于是,萧衡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将昭妃扔在了原地。 昭妃红着眼圈盯着虚空处,长睫时不时地轻颤,似是在强忍不甘和酸楚的泪水。 皇后见状,和声道:“昭妃,皇上许是真乏了……” “臣妾知道,用不着皇后娘娘提醒。”昭妃打断了皇后的话,眼神冰冷地看向她。 此时皇后脸上泛着恰到好处的端庄笑意,却叫昭妃心中泛恶心。 她恨极了皇后这副看谁都一副笑意的面孔,好像这样就能坐实她是贤良淑德、母仪天下的皇后。 实际上,她亦同后宫那些女人一样,心机深沉,贪慕权势。 看着昭妃清高骄矜的背影,皇后悠然摇了摇手中的团扇。 “娘娘,您就是太好脾气了。” 皇后望向池中开的正艳的荷花,徐徐撩唇:“这么多年,她一直如此,若本宫次次都计较,受折磨的不是她,而是本宫。” 拂柳替皇后扑着团扇:“娘娘,您方才见昭妃在此,为何还要同皇上谈及协理六宫一事?” 她不明白,若想此事成,不是应该私下同皇上说吗? 皇后素手轻轻抚着粉白的荷花,朱唇微勾:“若昭妃不在,皇上给了熙嫔协理六宫之权后便会愧对昭妃。” “可如今昭妃在,皇上却为了曾经的诺言而伤了熙嫔的心。如此,他愧疚的便是熙嫔。” 拂柳恍然,赞赏的点了点头。 皇后握住花茎,轻轻一折,那娇艳的荷花便被她采了下来。 “这荷花的花期,快过了……” 邀月宫。 流筝倒了杯茶递给柳月棠,“奴婢瞧皇上原本是想给娘娘您协理六宫之权的,都怪昭妃娘娘从中作梗。” 柳月棠指尖捏着缠枝莲纹茶盏轻轻一晃,氤氲的热气下笑意若有似无:“迟早有一日本宫会让皇上心甘情愿给出。” 若是在百般犹豫之下才给又有何意思? 权力她自然要,可比起权力她眼下更想要长久不衰的恩宠。 有了独一份的恩宠,还愁没有权力那一日吗? 可若没有恩宠,权力是帝王随时都可以收回的。毕竟她没有强大的家世做靠山,也并非是中宫皇后。 “奴婢相信娘娘会做到的。”流筝笑吟吟道。 “去,给本宫准备笔墨和宣纸,本宫要画一幅图。” 殿中,丝丝缕缕的雪白寒气悠悠飘散,整个殿内清凉舒适,恍若春日。 柳月棠素手捻起羊毫,沾取一砚烟墨,在宣纸上缓缓画出几朵昙花。 “这昙花真好看!”流筝赞叹。 柳月棠勾勒着莹白的花瓣,缓缓道:“霞绡易散,璃盏难全,昙花一现终短暂,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皆不牢固。” 柳月棠专注于画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旁的流筝轻轻移开,随后一抹玄色长靴映入眼帘。 柳月棠纤长的羽睫微微一颤,却未抬头,继续绘着昙花凋零的花瓣。 见柳月棠不说话,萧衡绕到她身后,俯身握住她的手,一起将最后一朵花瓣画完。 原本极是清雅的昙花却添了几分凄然和孤寂。 “昙花一现,你是觉得朕对你的心也如昙花这般短暂吗?”萧衡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那皇上您对臣妾之心到底是什么?”柳月棠转头看着他,粼粼波光里盛着化不开的眷恋。 是什么?萧衡突然被她问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一开始,他只是出于兴趣被眼前这个女人所吸引,喜欢上她貌美的皮囊还有床笫间的妩媚。 后来,他能够做自己旗鼓相当的棋友,能够在自己心烦之时做一朵解语花,同自己一起抵抗那些不轨之人。 她是一位很合格的妃嫔,更是宫中唯一的知己,亦是让自己身心愉悦的床伴。可这些似乎又不足以概括自己对她的感情。 所以,大概他是有些喜欢她的。 就在萧衡思忖时,柳月棠凄凉勾唇:“昙花一现只为心爱之人,若皇上对臣妾有半分喜欢,哪怕很短暂,臣妾亦此生无憾。” “可皇上对臣妾一无半点喜欢,二无半分信任。” 她说到最后,声音不觉带了些颤抖。 萧衡心中一紧,握住柳月棠的手认真道:“淼淼,朕并非不喜欢你,不信任你。” “只是……朕曾经答应过昭妃,六宫无一人能越过她,朕只有委屈你。” 柳月棠眸中泪花隐隐浮动,似是心碎又似是怨怼:“那为何委屈的总是臣妾?” “是否在皇上心中臣妾根本就不重要,所以永远是皇上权衡利弊下的牺牲品。” 第177章 协理六宫之权 第二日。 雨后整个皇宫草木都清洗得澄净透亮。 拂柳望着前方停下的龙辇,“娘娘,皇上好像在荷园,您要不要去?” 皇后抬眸望去,“走吧,本宫正好要同皇上商议让熙嫔协理后宫之事。” 拂柳秀眉轻拢:“娘娘,您真的打算把协理六宫之权交给熙嫔吗?” “您不怕……不怕……”她看了皇后一眼,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想说,怕她来日有权有宠爱,越过本宫去?” 拂柳点头。 皇后轻浅一笑,眉间黛色与胭脂相映成画。 “拂柳,本宫是中宫,只要本宫活着一日,天下便不会有任何女子越得过本宫。” “本宫说过,人不能既要还要又要。这后宫女子就如御花园百花,寻常花枝生了旁杈,本宫自会挥剪整治。但若遇着难得一见的奇花异种,本宫也理应费些心思精心养护。“ “如此,方能使这满园春色,都合了本宫的心意。” 拂柳讪讪垂下了头:“是奴婢见识短浅。” 皇后锦鞋踩过湿漉漉的青石板,凤冠上的东珠簌簌摇晃,在阳光下折射出清冷的光晕。 “你并非见识短浅,本宫此次也是想要试探一番皇上的心意。” “娘娘指的是?”拂柳不解望着皇后。 皇后轻轻抿了一下唇,思绪停留在了从前:“你忘了么?从前的皇上是不允许任何人越过昭妃的,不管是宠爱地位还是权力。” 拂柳愣怔间,想起了昭妃初入宫时…… 因为皇上当了帝王,便失言了儿时的诺言,未能给昭妃正妻之位,是以昭妃入宫后极是不甘和伤心。 皇上便许了她以后的贵妃之位,告诉昭妃即便不能封她为皇后,但是贵妃之位会永远给她留着。也不会让任何妃子越过她。 这事皇上也同皇后娘娘说过,不能让后妃越过昭妃。 “可是,熙嫔才入宫两年……奴婢认为她未必能同昭妃相比较。” “所以本宫便想要试探一番。”皇后微微抬头。 “此事若是成了,昭妃定然会大闹,如今皇上对她耐心早已不如往日。长此以往,她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只会愈发轻,再难复从前荣宠。” 而且,她如今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她若是将重心放在后宫上,便无法拿出更多时间去教导和陪伴桉儿。 若是柳月棠能够替她协理六宫,她便有更多空闲时间了。 她并不怕柳月棠往后会成为猛虎。 她相信,即便是只虎,也是一只懂得分寸的虎。 至少这只虎是她扶持上去的,省得以后皇上又让昭妃,或者是明年进宫的新妃协理后宫。 拂柳点点头:“如此也好,也是时候让昭妃受受挫了,奴婢只要一想到当初娘娘受的委屈便……” “已经过去的事了,还提它作甚!”皇后一口打断了拂柳的话。 拂柳连忙闭上了嘴,低低说了声是。 待皇后走近荷园,这才发现昭妃竟也在。 雨水冲洗后的荷花愈发娇艳动人,荷叶上停留的水珠折射出柔和的光线,宛如一幅绚烂的画卷。 皇后款步上前,对着萧衡问安。 萧衡回过头来见是皇后,当即道:“皇后也来游荷园?” 昭妃站在萧衡身侧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却不曾说话。 皇后颔首答道:“臣妾方才见龙辇在此,便知皇上在荷园,特地过来想要同您商议一件事。” 今日的萧衡一袭浅蓝色常服,衣摆处绣着水墨竹叶,微风徐徐飘来洒脱飘逸,衬得他一贯威严的眉目亦温润了许多。 “皇后要同朕商量何事?” 皇后端柔扬唇:“昨日臣妾让熙嫔帮忙查看内务府账本,她一眼便查出了虚账,且对支出的银两一目了然。” “臣妾便想着,不如让熙嫔暂代协理后宫之职,臣妾也能多腾出些精力照料诸位皇子。” 昭妃闻言骤然捏紧帕子,抬头望向萧衡。 见他眸光似是有些发亮:“哦?熙嫔竟还有算账的本事?” 皇后唇角噙着浅笑,轻轻点头道:“正是,熙嫔细心又聪慧,臣妾相信她定会是臣妾的好帮手。” 萧衡点点头,正要应下便听一旁的昭妃语气清冷道:“熙嫔给了皇后娘娘什么好处?让您如此抬举她?” 皇后闻言,凤目看向她,嘴角的笑容未减,却无端生了几分凉意:“昭妃此言何意?熙嫔查账得力,于公是为皇上分忧,于私是替本宫解难。本宫此为也是为了后宫安危和睦,落在昭妃眼里,竟成了私心?” 萧衡微有不悦,望向昭妃:“昭妃,皇后是中宫,不管做什么也是为了六宫好。” “况且,熙嫔也并非是那种为了一己私欲耍手段的人。” 昭妃脸色一白,熙嫔,熙嫔,如今只要沾上熙嫔二字,皇上便中了魔一般深信不疑。 这宫中,怎么可能有不耍手段的人? 她眼中光彩尽数褪去,怔怔望着萧衡:“那皇上是想要熙嫔协理后宫么?” 见萧衡踌躇的神色,昭妃贝齿轻轻咬了咬下唇:“皇上您别忘了,曾经答应过臣妾的事。” 昭妃的声音让萧衡想起了昔日的承诺,一时间犹豫不决,默然不语的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 一抹浅雾紫衣衫映入眼帘,皇后转眸望去,只见柳月棠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 她微微一笑,示意柳月棠上前来。 几人的谈话依稀落入了柳月棠耳中,她却未听全,却清楚的听见了协理六宫四个字以及昭妃阻拦的话。 柳月棠缓缓上前,拖地的裙摆轻盈飘逸,纹路恰似山间溪流潺潺。 她盯着萧衡的背影,沉吟许久的他终是开口:“熙嫔身子素来弱且入宫才两年难以服众,此事以后再议吧。” 柳月棠脚下一滞,手心攥紧了白玉扇柄。 见到昭妃的一瞬间,她便知道此事不会成。 如今萧衡拒绝,倒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既没有了协理六宫之权,她便要从其他地方找回损失。 柳月棠盈起一抹楚楚水光,缓缓福身下去:“臣妾见过皇上、皇后娘娘,昭妃娘娘。” 第176章 账目 两位皇子接连夭折让萧衡沉痛万分,虽白日里面色没有任何异常,依旧将国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但除了玉芙宫以外,他再未踏入过后宫其他宫殿。 唯有柳月棠去了一次勤政殿。 四皇子夭折后,萧衡便将苏南卿晋为了美人,赐封号为“柔”。 柔有温柔如水,娴静柔美之意,倒是很符合苏南卿的秉性。 这一日,栗西国进贡下来了好些布料,皇后特地将其中一件燕云纱送去了邀月宫。 燕云纱极其珍贵,薄如蝉翼却泛着月华般的莹润光泽。 每一匹都需宫人在晨露未晞时采撷蚕丝,以秘法浸染七七四十九日方得。 这样的厚待,柳月棠自是要亲自前去谢恩。 未央宫 宫女端着贺礼忙上忙下,红袖见了柳月棠连忙行礼:“奴婢参见熙嫔娘娘。” “皇后娘娘正在里面看账本,奴婢这就替娘娘通传。” 没一会儿,红袖便走了出来,欠身道:“皇后娘娘请熙嫔娘娘进去。” 柳月棠略一颔首,便莲步往殿中走去。 正殿中,桌案上堆满了厚厚的账本,皇后秀眉微微拧着,似是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柳月棠福身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敛了敛神色,嘴角抿起一抹端庄的笑容:“熙嫔无需多礼。” 柳月棠缓缓起身,目光扫过桌案上凌乱的账本:“看来臣妾打扰皇后娘娘了。” “都是姐妹,谈何打扰二字?” 皇后将账本收起,黛眉微蹙:“不过本宫今日确实有些忙,今晨刚接见完命妇,这会儿正核对着内务府呈来的月账,偏生又逢中秋将至,宫宴所需的茶果、灯彩还未置办妥当,诸事繁杂,倒叫妹妹见笑了。” 柳月棠浅浅一笑:“皇后娘娘为了后宫安稳和睦,实在辛苦。” 一旁的拂柳微微叹了一口气:“可不是么?我们娘娘忙得今日的燕窝补品也没喝,连茶水都没喝两口。” 皇后回头嗔道:“就你话多,若你机灵妥帖一些,本宫便不用这般累了。” 拂柳惭愧的垂下了头:“是奴婢愚钝,不能替皇后娘娘分忧。” 皇后宠溺却又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看向柳月棠:“你找本宫有何事?” 柳月棠感激颔首:“臣妾听闻此次进宫的绸缎一共只有十匹,皇后娘娘却将最珍贵的三匹给了臣妾,臣妾特来谢娘娘恩典。” 说着,她盈盈福身下去。 见是此事,皇后扬唇笑道:“你不用谢本宫,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可是碍于四皇子才夭折不久,宫中不便设宴。所以本宫便想着送你几匹好看的料子,做身好看的衣裙待生辰那日穿给皇上看。” 柳月棠微有意外,她原本还有些疑虑皇后是否在捧杀,听得此话后疑心消却了几分。 她毕恭毕敬道:“是,多谢皇后娘娘厚爱,还记得臣妾的生辰。” 皇后她抬手轻抚鬓边的九尾凤步摇,下垂的流苏轻晃,将那抹笑意衬得愈发和煦。 她近日忙坏了,哪里还记得熙嫔的生辰。 不过是皇上记得,在自己身边念了两句罢了。 “你且起来吧,本宫好几日未去探望柔美人了,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苏姐姐还是老样子,不怎么说话,神色也恹恹的,兰姨娘和四皇子的离去对她打击甚大,恐怕还得多给她一些时间方才能走出来。” 皇后幽幽一叹,“是啊,任谁接连遭此变故,都无法接受。” 柳月棠眼底添了几分悲伤,随后望向皇后恳切道:“苏姐姐生产那日,多谢皇后娘娘替她求情。” 皇后眉心略低,眸光垂落如春水凝波,缓声道:“自古女子便艰难,尤其是皇宫的女子,几乎无路可走。” “本宫身为中宫,有责任护后宫所有女子周全,本宫此为不过是于危难中略施援手,给她递出渡人过河的半块浮砖罢了。” 柳月棠钦佩道:“可后宫中最难的便是逆境中伸出的援手,宫中有皇后娘娘,乃后宫之幸。” 皇后微微摇头,她知道,她做的还不够好。 后宫屡生事端,亦是她治理后宫不善。 她唯一做的,也只有宽容大度,端庄贤淑。 她只能尽力的去做一个称职的皇后。 看着桌上堆的账目,皇后眸中微亮,抬头看着柳月棠:“你心思一向灵巧,快来替我看看,这笔账到底哪里不对。” “虽近两个月宫中有两位妃嫔生产、皇嗣降生,可开支却大的惊人不说,还怎么算都不对,本宫算的头都疼了。” 柳月棠盈盈上前,仔细翻阅着账本,她先将妃嫔生产的账和皇嗣丧仪的账分开,在着一细算,便很快的就发现了不对。 “娘娘您看,仪仗队的马匹租赁费用和。正常情况下,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马匹。还有四皇子下葬的是小式朱红色棺木,如何会放得下如此多陪葬的物件?” 皇后凑近一看,果不其然,那些陪葬的物件大大小小有五十件,且好些都是名贵的金银器。 随后柳月棠又条理清晰的指出了其他地方。 皇后恍悟,面色越来越沉:“这是那些太监从中饱其私囊!” 她看向拂柳:“立刻去内务府,把负责这些账本的太监给本宫带来。” 拂柳连忙应下,匆匆离去。 皇后正了正神色,抚上柳月棠的手舒了口气:“本宫身为皇后,却没有你细心。身居嫔位,委屈你了。” 皇后此言,说的柳月棠一阵心悸,正猜测皇后这话是否有忌惮之意时,她又道:“本宫改日便向皇上提议,让你同本宫一起管理后宫,你可愿意?” 柳月棠惊愕抬眸,皇后笑意融融等着自己的回答。 柳月棠恭谨道:“臣妾资历尚浅,恐难以担此重任。” 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本宫相信妹妹能胜任,况且你只是协助本宫而已。” “但本宫也只是有这个想法,还需皇上同意才行。若皇上答应了,妹妹可不许再推辞。” 见皇后满脸真诚的模样,柳月棠也不再推辞,“那臣妾便听皇上和皇后娘娘的。” 只要掌了协理后宫之权,她便距自己目标更近了一步。 才能坐上高位、将权力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第175章 四皇子夭折 “柏儿!”撕心裂肺的声音从玉芙殿凄然传出。 苏南卿抱着四皇子瘫软坐在地上,紧紧贴着他泛白的小脸,眼中泛着几近痴狂的慈爱,微微摇晃着道:“柏儿睡吧,睡醒了母妃带你去院子看看太阳,看看云朵。” “等你再长大一些,母妃陪你去抓蝴蝶,捉迷藏。” “母妃小时候啊,最喜欢抓蝴蝶了,你外祖母每日都会带着母妃一起去抓蝴蝶。” 她一边说着,泪水一边滚滚落下,染湿了衣襟和四皇子冰冷的脸颊。 柳月棠缓缓蹲下,含泪道:“姐姐……” “嘘!”苏南卿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要吵到柏儿了,你瞧……他睡的多乖。” 柳月棠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此生最见不得的便是母子分离的场面。 兰姨娘死时,就要了苏姐姐半条命。 如今四皇子也没了,她难以想象,她如何才能熬过来。 容悦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禁想起了自己夭折的孩子。 那个她还未来得见一眼便安葬的孩子。 她执起手绢拭去眼角的泪水,将柳月棠扶了起来。 “给她一些时间接受吧。” 柳月棠红着眼点了点头。 苏南卿轻声唱起了摇篮曲,那是兰氏从小便唱的曲子。 月儿明,风儿静, 树叶儿遮窗棂啊, 蛐蛐儿,叫铮铮, 好比那琴弦声啊, 琴声儿轻,调儿动听, …… 萧衡踏入殿中时,便见到了这样触目惊心的一幕。 他脚步一顿,目光死死盯着襁褓中的四皇子。 门口的太医见到龙颜的一刻,吓得双膝跪地,瑟瑟发抖道:“皇上……皇上节哀。” 这几个字让萧衡心脏几乎骤停,他踉跄着扶住门框,双眼猩红的瞪着地上的太医道:“四皇子为何突然发病?” 刘太医额上已是冷汗淋漓:“四,四皇子本就体弱,离开了母体的保护,身体一日比一日差,心悸一旦发作……便……便无药可医。” “废物!”萧衡一脚踢在刘太医身上。 其余的沈太医和司太医等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全都下去领罚!” 随着一声怒喝,萧衡抬脚进了内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沉痛都压抑在了喉间。 苏南卿依旧怔怔的抱着四皇子,仿若身边空无一人。 “南卿,让朕看看柏儿。”萧衡俯身想要去抱过孩子。 谁知苏南卿猛然一抖,将孩子紧紧护在胸前,双眼悲戚空洞道:“柏儿在睡觉,不能吵醒了他。” 萧衡蹲到她身边,同她一起看着怀中的孩子,喉咙缓慢滚动着:“柏儿永远不会醒来了。” “不可能的!” “他会!他一定会醒来!”苏南卿似是从梦中醒来,声音突然变得尖锐。 她跌跌撞撞抱着孩子跪到了廊下,抬头望着天际恳求道:“苍天在上!信女苏氏跪叩九重天阙,愿以阳寿尽折、魂魄俱销换吾儿还阳,纵入九幽炼狱、受千刀万剐之刑,信女亦甘之如饴!” 说完,她重重磕下头去,即便磕得头破血流,亦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柳月棠上前劝也劝不住她,直到她晕厥,玉芙殿方才陷入了沉静。 萧衡将四皇子抱在怀中,宽大的手掌轻轻抚着他冰冷的脸,眸中不觉浮现出一抹泪花。 纵使他坐拥天下,可控天下人的死,却也不能掌控至亲之人的生命。 一瞬间,玉芙满是悲戚。 玫嫔双眸在手绢的掩盖之下微微闪过一抹喜色。 真没想到,这四皇子竟然个短命鬼。 她还没想过动手,就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如此也好,少一个孩子,便少了一个竞争储君之位的对手。 四皇子夭殇之期,恰值孟秋望后三日。 苏南卿醒来后,直到四皇子下葬也未曾流过一滴泪水。 七月流火,蝉鸣渐歇。 苏南卿缓缓整理着兰氏死前抱在怀中的披风,和一双红色的虎头鞋。 她素白指尖轻轻抚过虎头靴上未绣完的金线,声音沙哑道:“柏儿,都怪母妃没有给你一副好身体。” “也不知道你在那边见到你外祖母没有?” “没关系,若是你没见到,母妃带你去见,好不好?” 说着,她拿起一旁的白绫,随后麻木的站在了凳子上,将白绫抛过横梁打了个死结。 白绫在梁间晃出森然的弧度,苏南卿缓缓踮起脚尖,将脖子放在了白绫之上。 随着双脚悬空,她闭上了双眼,扬起一抹恬静的浅笑。 母亲!柏儿!咱们很快就能一家团聚了。 随着凳子摔倒声响起,门突然被拉开。 进来的踏雪见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抱住了苏南卿的双腿。 苏南卿被她这一抱,脖子离开了白绫,猛烈地咳嗽了一声。 “小主……有什么话您下来说,莫要想不开。” 苏南卿沉声道:“我最重要之人皆离我而去,我活在这世间还有什么意义?踏雪!你放开我,让我去见姨娘和柏儿吧。” 踏雪死死抱住苏南卿的双腿,惊恐的双眼急出了泪。 “小主!杀害姨娘和四皇子的真凶还未得到报应,您若是就这么去了,谁来为他们报仇?” “若不是那人害死了姨娘,四皇子便不会早产,更不会因为窒息而患心悸之症。” “您是他们最亲的人!若不替他们报仇,还有什么资格去黄泉路上见他们?” 踏雪知道,她这位主子一向柔弱善良,若不是不说狠话,她根本听不进去。 苏南卿的身子僵在了半空中,踏雪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心头。 是啊,杀害姨娘和柏儿的真凶仍逍遥法外,自己这样一走了之如何对得起姨娘和柏儿。 见苏南卿不再挣扎,踏雪连忙抱着她瘫坐下去。 从鬼门关门口转了一圈,苏南卿眸中不再是往日的温柔和清澈,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冰冷与决绝。 她瞪大了双眼,目眦欲裂的看着某处,咬牙切齿道:“踏雪!你说得对。” “我要让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从前,她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抢,只希望在宫中安然度日。 然而,换来的却是至亲之人的性命。 若早知如此,她从进宫开始便应该争! 恩宠,名利,地位,唯有这些才能保护自己以及身边之人。 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第174章 手刃仇人 趁着子佩去拿绢花的时间,阮玉箫连忙打开了茶盖,将手中的鸩毒尽数都洒了进去。 看着药粉在茶水中逐渐消散,化为一团碧幽幽的茶盏,阮玉箫嫣然一笑,漾起的涟漪仿佛藏着致命的毒计,让人毛骨悚然。 萧衡!是你先负了我! 我曾真心待你,你却无情将我打入冷宫。 现在,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阮氏一门百口之血仇,终可以安息了。 子佩匆匆跑了出来,见阮玉箫还在廊下候着,登时松了口气,上前将绢花插在了她发髻上。 阮玉箫端着茶托一步一步往正殿走去。 她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遮住了眸中如火般燃烧的恨意。 站在门口的卜子安见到茶盏,连忙掏出怀中的银针准备试毒。 看着银针落下去后并没有变黑,阮玉箫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那是父亲在边疆带回来的毒药,不仅无色无味,便不会被银针检验出来。 正殿中,萧衡正逗着怀中的萧承烨。 如今他已经有四个月大了,长得虽没有大皇子二皇子乖巧,不过脸上的黄气倒是褪了些许。 萧衡将儿子高高举起,笑道:“烨儿,看父皇!看父皇!” 萧承烨被他逗的咯咯直笑。 听得儿子的声音,萧衡亦是满面春风。 阮玉箫踏进殿中便见到了满脸笑意的萧衡。 他是那样的欢喜,笑容温和得宛如山间潺潺流淌的清泉。 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初次侍寝的那一夜。 当时她害羞的攥着被子,只露出了两只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帝王。 结果他轻轻一笑:“你到底是害怕朕呢?还是好奇朕呢?” 那时,他便被这位温润俊朗的帝王给深深吸引了。 她没想到,自己的夫君竟生的这般好看,亦没有传言那般威严冷峻。 她一步一步走的极慢,让萧衡也注意到了殿中站着一个人,他转头看去。 只见端着茶盏的宫女身姿婀娜,莲步轻移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和清冷气质。 萧衡脸上的笑意微微凝固,只觉得眼前之人有些似曾相识,可看着她那张面孔,却又是极其陌生。 玫嫔见状,连忙将孩子抱给了乳母。看向阮玉箫道:“还不快参见皇上,将茶呈上来。” 听得玫嫔的话,阮玉箫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身来。 屈膝下去行礼道:“奴婢参见皇上。” 她声音刻意压的低低的,同之前判若两人。 萧衡却凝神看着阮玉箫的身形,沉思着到底是像谁。 玫嫔见事情不对劲,生怕阮玉箫败露身份,便连忙吩咐她将茶呈上来。 随后望向萧衡道:“皇上,您在想什么?” 萧衡收回了目光,淡淡道:“朕只是觉得,这宫女有些像一个人。” 阮玉箫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滞,诧异的抬眸看去。 一时间,同萧衡四目相对。 曾经的爱意、恨意、怨怼如潮水般在心中翻涌。 萧衡竟还认得她吗? 即便换了一张脸,他也还认得自己。 玫嫔目光狠狠剜了阮玉箫一眼,随后巧笑道:“这宫中的宫女都长得差不多,自然有些相似。” 萧衡沉吟:“也是。” 他耐人寻味的勾了勾唇,只当阮玉箫痴痴的眼神是在引起自己的注意。 毕竟这种事不止一次两次了。 阮玉箫双手端着茶盏,每走一步,她的心便揪紧一分。 往日的甜蜜,缱绻,温情时光不断在脑海中闪现。 她双手将茶盏缓缓呈上,目光死死盯着萧衡抬起的手。 就在他触碰到茶盏的一瞬间,阮玉箫手一颤,茶盏瞬间从两人指间滑落,倒了她一身的茶水。 茶盏当即“哐当”坠地,碎成了几片。 玫嫔脸色瞬间煞白,呼吸也跟着乱了一拍,怒喝道:“大胆贱婢,做事如此毛手毛脚,还不快下去领罚。” 她冷厉瞪着阮玉箫,生怕她暴露了身份牵连到自己。 此刻她真是后悔极了,早知如此便绝不可能让阮玉箫见皇上。 真是个蠢货!家族都被满门抄斩了,还这般深情款款。 阮玉箫被玫嫔这一喝,身子猛的一颤回过神来,连忙磕头:“是,奴婢这就下去受罚。” 看着地上破碎的茶盏,萧衡心中甚是不悦,正要说话,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周德福匆匆跑了进来,神色凄然的跪下:“皇上不好了!四皇子突发心悸发作,已经晕厥过去了,眼下太医正在全力救治。” “什么!?”萧衡脸色大变,猛地起身往外走去。 待玫嫔回过神来,萧衡已经走出了正殿,她连忙提着衣裙唤道:“皇上!臣妾同您一起去。” 阮玉箫如丢了魂一般回到了暗阁中,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狠狠攥着胸前的衣衫放声痛哭。 “父亲!女儿做不到!” “是女儿没用,手刃仇人的机会就在眼前女儿却下不了手!” 说着她抬起手重重掌掴在自己脸颊上,将泪珠都扇飞了出去。 “女儿不孝!女儿不能为阮氏一族报仇!女儿这就下去亲自向父亲请罪!” 说着,她拔下手中的发簪便要往心脏刺去,可近在咫尺时,求生的欲望和不甘让她停住了手。 她为什么要死! 她这么卑微的活下来不应该就这样死了。 萧衡还活着,沈青棠还活着,玫嫔还活着,还有后宫那些个贱人都在安逸的享受着荣华富贵! 她这样死了一文不值。 阮玉箫手微微一松,银簪清脆落地。 “萧衡!既不能杀了你!我便要让你生不如死!” “你不是最爱昭妃么?若是让你亲眼见到她死,你是不是会崩溃的发疯?” “哈哈哈哈……” 第173章 报仇 四皇子很快就验证了太医的话,出生第五日便险些发作心悸之症。 幸好嬷嬷及时发现,按照太医的方法将他侧着睡了许久,方才渐渐平缓。 萧衡见此,很是忧心。当即便替三皇子取名了名字——承柏。 柏,乃坚韧顽强,长寿安康之意。 他对这个孩子,不要求什么丰功伟绩,只希望可以平平安安长大。 这一日,柳月棠前去钟粹宫看望四皇子,特地送上了命人打造的长命锁。 “这锁姐姐先放着,待四皇子大一些了再给她戴上。”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坐月子的苏南卿不仅没有丰腴,反而愈发纤瘦孱弱。 她接过柳月棠手中的长命锁,柔声道:“多谢妹妹。” “待他满周岁时,我便给柏儿戴上。” 说这话时,她心中都很是没底。 就怕四皇子撑不到那一日。 想着,苏南卿定了定神色,从怀中取出一方手绢。 “妹妹,你可见过这手绢?” 柳月棠接过手绢,摩挲着上面的绣花:“这是什么花?我从未见过。” “妹妹也没见过?看来这花并不是城中的。” 柳月棠抬眸看向她:“姐姐这手绢是从何而来的?” 苏南卿眼神有些飘忽,讪讪拿过手绢:“是在这宫中拾到的,想来是近日来探望柏儿的妃嫔留下的。” 此事关系重大,她不想告诉任何人打草惊蛇,也不愿告诉柳月棠,以免将来会牵累到她。 她自己的仇,自己报便是。 柳月棠虽觉得有些可疑,但苏南卿不肯细说她便也不再多问,便抱起四皇子逗了逗。 四皇子脸和身子都比普通的孩子小一些,小嘴时不时无意识地嚅动着,很是可爱。 见柳月棠一脸温柔和蔼的逗着柏儿,苏南卿满是倦容的脸上渐渐浮起一丝愉悦。 还好,还好柏儿暂且可以养在自己膝下。 还好在这深宫之中,也有一个真心对自己之人。 ***** 是夜。 暗阁间,女子端坐在雕花妆奁前,素手轻挽青丝,将如瀑长发尽数拢于肩头。 镜中的她,相貌虽不出众,眉眼之间却尽显温婉和端庄。 “我的好娘娘,这张皮用着可还舒服。” 随着门轻轻走来,迎面走来一身材高挑且绰约多姿的女子。 阁间的烛火忽明忽暗,直到那女子走近,方才映出她姣好的面孔。 竟是玫嫔! 坐在妆奁的女子抬手抚了抚洁白的脸颊,淡淡道:“将就着用吧。” 玫嫔呵呵一笑:“本宫可是花了大价钱得来的,你就知足吧。” 女子抬起下颚看着玫嫔,眉梢眼角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与疏离:“你到底什么时候让我见皇上?” “我若是再见不到皇上,你便别想让我再帮着你出谋划策。若没有我人脉的助力,你如何能够害得了容悦那个贱人。” 见她语中生了几分愠怒,玫嫔嘴角的笑意缓缓绽放,抬手漫不经心地抚着鬓边的流苏。 “娘娘莫动怒,我既救了你,便会好人做到底。” 女子冷冷一哼,她自然知晓眼前这个女人救自己是何目的。 不过,她眼下需要借这个女人的手去除掉仇人。 玫嫔俯身缓缓逼近她,抬手抚着她毫无破绽的脸颊,挑唇道:“没想到,我们这位娘娘还是一位痴情之人。” “也罢,明日皇上会来看望烨儿,你便去奉茶吧,足了你的一片情深。” 女子嘴角微勾,姣好的面庞在烛火下映出诡谲的阴影:“好,那本宫等着你唤我。” 待玫嫔走后,女子清冷的瞳孔逐渐变得阴鸷森然。 她垂眸望着菱花镜中温婉面容,指尖轻勾人皮边缘,将假面缓缓脱落,露出了一张美艳决绝的面孔。 “萧衡!你屠我满门,冷血无情,明日我便要让你血债血偿,以祭我阮家灵魂!” 她恨的咬牙切齿,凤眼猩红,恰似溅血的刀刃。 第二日。 “臣妾给皇上请安。” 玫嫔一袭盛装,早早的便在宫门前候着。 萧衡微抬了她一把:“免礼。” “烨儿呢?” 玫嫔粲然一笑,贝齿微露:“烨儿在里面,这外面日头大,臣妾便没将她抱出来。” 萧衡拍了拍她的手臂:“爱妃脸都晒红了,快随朕进去吧。” 自从生了三皇子后,她的恩宠便不如从前了,此刻见皇上如此关心自己,眉梢不由一喜。 看着臂上的手,玫嫔想要挽着他的手一起进去。 谁知她刚将手抬起,萧衡便收回了手,往前望去。 玫嫔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 面色像是被霜打过的残花,唯有凋零的落寞。 想当初她初入宫廷时,皇上是何等的宠爱自己。 让自己可以不用穿中原的宫装,可以不用守皇宫的规矩。 而眼下,她每个月能够见到龙颜的次数皆屈指可数。 难怪从前进宫时,阮氏就说,宫中的花从未百日红过。 皇上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也同其他妃子说过。 没想到,中原的皇帝竟是这般喜新厌旧。 她对着宫女使了个眼色,便抬脚往内殿走去。 而那厢,阮玉箫取下头上的银簪,随着碧玉轻轻转动,那簪子中竟洒落出了些许白色的粉末。 她没想到,自己这支银簪,此时竟帮了自己一把。 只要萧衡喝下了这带有毒的茶,便必死无疑! “娘娘,我们娘娘让您去奉茶。” 外面的声音吓得阮玉箫手一颤,她将药粉尽数藏到了掌中,不慌不忙往外走去。 待穿过一间屋子,又绕过一屏风后,阮玉箫方才走到了后院中。 夏日的金光如火倾泻而下,照得人睁不开眼。 阮玉箫下意识的举起手挡住了头顶的太阳,凤眸微微眯起:“这太阳可真刺眼。” 子佩将茶托递给她:“娘娘快些去正殿吧,皇上已经到了。” 阮玉箫蹑手蹑脚的接过茶盏,刚走两步,她便侧头看着子佩头上的绢花:“呀!本宫忘记带绢花了。” 子佩抬眸一看,果不其然,阮玉箫一丝不苟的发髻上除了一支簪子,竟未佩戴任何绢花。 身为普通宫女,必须穿浅绿色的宫装,且发髻上必须佩戴一朵绢花,这是规矩。 “你去给本宫拿吧。” “我?”子佩微微拧眉。 她这是为了娘娘的大计,方才称阮氏一声娘娘。 可这并不代表,自己就可以任她使唤。 若不是自家娘娘买通了一侍卫,让太监去救她出来,恐怕她早就死在冷宫里了。 哪里还轮得到她在此处高高在上的使唤自己。 可为了玫嫔的大计,她也只有忍下。 于是,子佩不情不愿的道:“那你在这里等着,奴婢去去就来。” 第172章 二人清欢 “朕即便再不喜欢她,她也是朕的母后,出于礼仪孝道,朕也应该有所敬让。” “皎皎亦是,毕竟她是太后,是长辈。每逢佳节的阖宫请安你也从未过去,母后本就对你不满,这般疏漏难免会落人口实。” 昭妃愣愣望着他,挑唇轻笑道:“亲生母子就是亲生母子,皇上可以不敬太后,却不能允许臣妾不敬。” 她凄然含泪:“皇上您忘了,是您从前对臣妾说的,不喜欢皇后便不用请安。怕被太后训斥便躲远一些。而如今,皇上却又责备臣妾不敬皇后,不孝顺长辈么?” 萧衡声音已然冷了几分:“皎皎,那时你才入宫,朕怕你不适应,便让你无需守规矩。可眼下你已入宫七年,便应当将宫中礼仪熟稔于心,否则以后晋为……” “那臣妾当初便不应该入宫!”昭妃一口打断萧衡的话,猩红的双眼含着泪水打转,却又倔强的不肯落下。 萧衡闻得此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这话昭妃不止说过一次,刚入宫时,她便总是说:这皇宫就是一座牢笼。早知处处受牵制,还要看皇后脸色,她便不应该入宫了。 而时隔几年,昭妃又一次提起。 萧衡咬了咬牙,低沉的声音蕴了森冷的怒气:“看来你的女诫真的是白写了!” 言罢,他拂袖而去,唯余昭妃悲戚怔在原地,寒意渐浸。 看着萧衡消失的地方,昭妃将面前的木盆打翻在地,玫瑰花瓣带着水飞溅而起,染湿了她的裙摆。 夏莹一惊,连忙上前擦拭着水渍。 “娘娘,您莫要动气。” 昭妃泪水夺眶而出:“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邀月宫。 容嫔正同柳月棠修剪着茉莉花 “你确定你要养四皇子吗?” “我说话不好听,四皇子可是个烫手的山芋。若是他能够平安长大也就罢了,倘若出了什么闪失,你也难辞其咎。” 柳月棠慢慢剪着多余的枝叶,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正好映照在她侧脸,宛如羊脂玉般细腻温润,泛着柔和恬静的光泽。 “我想好了,我不打算养四皇子。并且这两年我也不想养任何孩子。” “我不是很喜欢孩子,也没有做好当母妃的准备,这样匆匆将孩子养在膝下,是对他不负责。” 容嫔赞赏的点点头:“你这样想是对的,人嘛……总要舍长求短。” “而且……膝下无子女亦有其好处,待日后你我皆成太妃,闲暇之时,携手共游花园,或弹琴起舞,或拈针刺绣。如此虽度日平淡,无儿孙绕膝之欢,却也可免去诸多纷争,亦不必担忧子女忤逆不孝之苦。” “倒不失为一种自在安乐。” 小产之后,她便看清了许多事。 这世间,许多人许多事皆强求不得。 孩子她留不住,恩宠她也握不住。 唯有自己,才是这漫漫余生唯一可掌控的。 也是最重要的。 “姐姐名字叫容悦?”柳月棠含笑望着她。 容悦轻轻颔首。 柳月棠温婉含笑:“姐姐往后定能愉悦顺遂。” 容悦浅浅一笑:“不须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她话音落下,外面便传来宫人的声音:“给皇上请安。” 容悦并不意外,当即袅袅起身,发髻垂下的流苏轻轻摇晃,如点点星光闪烁。 “皇上来瞧你了,我下次再过来陪你下棋。” 柳月棠连忙起身:“姐姐慢走。” 经过萧衡时,容悦屈膝问安。 萧衡情绪不佳,淡淡的摆了摆手便往柳月棠走去。 他携着柳月棠的手缓缓坐下,看着她娇美的面孔眉目稍展,却依旧不说话,只是将她揽入怀中。 柳月棠伸手环住了他的腰:“皇上有心事?” 萧衡沉吟道:“朕要告诉淼淼一件事。” “皇上您说。” “之前不是说要将四皇子养在淼淼身边吗?但奈何这孩子体弱又患有心悸之症,恐怕此事会有变数。” 他垂眸打量着柳月棠,却不曾想她并未有丝毫不悦,反而乖乖的点着头:“臣妾听皇上的。” 萧衡捧着她的脸颊看向自己,柔声道:“你不问朕为什么吗?” 对上他深深的目光,柳月棠莞尔一笑,眼中的柔情如溪流般绵延。 “因为臣妾知道,不管皇上做什么决定,都是为了臣妾好、为了四皇子好。” “臣妾说过,不管皇上做什么决定,淼淼都支持皇上。” 她娇软甜腻的声音丝丝缕缕缠入萧衡心间,将那团郁结的烦躁一点点抚平。 也不知何时开始,每每心烦之时,到瑶华宫反而让他更加的烦闷。 而眼前女子却如一朵解语花,即便静静待在自己身边,他亦能愉悦许多。 许是这数几年来,他同昭妃总是在争执。 她越发不懂自己的心思,总是揪着过去的那些事不放。 他欣慰的抚着柳月棠的后背:“淼淼,你放心,朕一定会替你寻一个比四皇子还要好的养子。” 柳月棠摇头:“皇上,算了。” 她螓首轻埋于萧衡胸前,娇声:“趁皇上眼下还喜欢臣妾,臣妾定要好好享受这二人清欢,待来日皇上厌倦了臣妾,臣妾再收养个孩子在膝前,也算有个念想。” 言罢,她指尖勾着他衣襟上的盘扣轻晃,眸中流转的波光有几分撒娇和狡黠的意味。 萧衡抬手重重捏了一下她鼻尖,疼得柳月棠嘶的一声。 “你这个小机灵鬼,倒是想的通透。” “也罢,朕便在同淼淼将这枕边风月,红袖添香的清欢尝个遍。否则以后淼淼养了孩子,定会分心于他,便不会这般腻着朕了。” 听得枕边风月,柳月棠垂眸一笑,窝在他怀中又缱绻了片刻,柳月棠方才道:“皇上,其实臣妾也觉得四皇子养在臣妾身边不适合。” “他本就体弱,自是需要无微不至的照顾,试问有谁比苏姐姐这个生母更尽心尽力呢?” 萧衡沉吟地点着头:“是,今日朕也同母后商议了一番,后宫中的确难寻出一位合适的养母。所以便决定待四皇子满月后再说。” 柳月棠双手搭在他肩上柔声道:“其实皇上可以先让苏姐姐养着四皇子,待四皇子身体强健一些在送去养母膝下。四皇子本就特殊,如此应该不算是越矩。” 萧衡眸中意外一亮,笑吟吟道:“朕方才也这般想过,淼淼倒是同朕想到一块了。” “也罢,既淼淼都提出了,朕便应允了。” 柳月棠一喜,连忙颔首道:“那淼淼替苏姐姐多谢皇上的恩典。” 第171章 养母的人选 昭妃将抄写好的女诫命夏莹送去了寿康宫。 而此时,萧衡恰好也在此。 太后将堆起的宣纸重重掷于紫檀桌案上,凤目含霜,颇为不满道:“皇帝,这就是你的妃子,连给哀家请安都嫌麻烦,竟让宫女将女诫呈上来。” 萧衡放下手中的茶盏:“母后不是一向都不喜欢昭妃吗?她不来也好,否则只会让母后更生气。” 见儿子依旧护着昭妃,太后冷哼一声:“你就护着她吧!” “哀家让她抄写女诫,便是要她将‘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刻进骨子里!可她倒好,依旧不知悔改,依哀家看,二十遍女诫是少了!” 佛珠在她腕间晃动,碰撞出细碎的声响。 祝嬷嬷见状,将茶盏递到太后面前,柔声劝慰道:“太后息怒,莫要让这等小事气坏了身子。” 太后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方才神色稍霁,想起了唤萧衡前来的重要目的。 她慢慢捻着佛珠,“四皇子体弱,皇上打算让谁抚养他?” 萧衡直视着太后的目光,不急不慢道:“朕打算让熙嫔养育四皇子。” “不行!”萧衡刚说出口太后一口否决。 “熙嫔资历尚浅,且从未养育过子嗣,如何懂照顾孩子?若是个身体健康的孩子也就罢了,四皇子体弱,需得有个细致且有经验的母妃照顾。” 见萧衡拧着眉头,有些犹豫,太后叹了口气,语气软了几分:“皇帝,那是哀家的孙子,哀家不可能害了他。那也是皇帝你的孩子,孰轻孰重相信你比哀家更明白。” 萧衡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垂眸思忖着。 或许这个孩子的确不适合交给淼淼养。 如此,对孩子也好,对淼淼也好。 日子还长,后宫也还会有孩子,届时再挑选个身体健康一些的皇嗣养在她身边。 想必淼淼也能理解,不会怪自己。 片刻,萧衡抬眸:“那依母后之见,四皇子交给谁抚养好?” “明嫔。”太后缓缓而言。 “明嫔入宫也好些年了,也曾为皇帝诞下过一位皇子,只可惜那孩子出生便气息弱,还未取名就夭折了。这一直是明嫔心中的痛,如今让她养这个孩子,也算是对她的补偿吧。” 因为皇家夭折的孩子颇多,所以便有规定,唯有正式取了名字的皇嗣方才有序齿。 明嫔所生的皇子还未纳入玉碟便夭折了,是以现在都称夭折的小皇子。 萧衡一听便知道太后的私心,明嫔是她的侄女,她自会偏袒一些。 “母后,朕也怜惜明嫔失子。可明嫔并非合适的人选,她素来任性跋扈,行事粗心,如何能照顾患病的四皇子。” 太后拨动着佛珠的手一滞:“那皇帝可有更合适的人选?” 萧衡微一思忖,皇后眼下要照顾桉儿,还要处理后宫事务,自是无暇再照料幼儿。 宁嫔倒是合适的人选,但鸢儿自小也体弱,只怕宁嫔也无暇分心。 剩下便是楚嫔,但楚嫔膝下有二皇子,他自是不可能让将四皇子养在楚嫔膝下。 两个都是皇子,且一个母亲生的都有一碗水端不平的时候,更别说并非一母同胞。 想来想去,萧衡还是觉得柳月棠最适合。 细心,妥帖,温柔,又知书达理,交给她自己最放心。 太后怕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落到柳月棠身上。 便连忙道:“四皇子如今也离不开生母的照料,此事不如待四皇子满月后再议吧。” 萧衡轻轻颔首:“也好,朕这几日便将四皇子的名字给定了,苏才人诞嗣有功,朕也打算给她抬一抬位份。” 太后脸色微微一沉:“皇帝还要给她晋封?不治她的罪便是最大的恩典了。” “若不是苏才人自身有心悸之症,哀家的皇孙何故出生便带病。” “母后,太医都说了,四皇子是因为早产和在娘胎里险些窒息的缘故。” 太后抿一抿朱唇,略带殇然:“那便也是她的错,若她稍稍顾及腹中皇嗣,也不至于早产,害得哀家的孙儿还不知要受多少罪。” 萧衡一时无言,心中十分不耐。 他虽也气愤兰氏的死,害得四皇子早产。 但他亦为人之子,换位思考,倘若太后遇险,他都不能做到冷静沉着。 莫说苏南卿还是一介女子,又素来和生母相依为命。 要怪,便也只有怪天意。 萧衡只怕待下去又会因为旁的事再同太后争执,近日一件接一件的事压的他快喘不过气来,他只想要清净清净。 于是,他敛袖起身,玄色蟒纹暗绣随着弯腰的动作若隐若现。 “母后所言,儿臣记下了,儿臣还有政务要忙,便先告退了。” 言罢,他不等太后回话便大步往外走去。 而此情此景,对太后来说早已习以为常。 她抬手揉了揉鬓边的太阳穴,只觉得头晕脑胀。 出了寿康宫,萧衡便直接去了瑶华宫。 此时昭妃正在养护玉手。 以白芷和玫瑰花露调在水中,再将手放进去浸泡。 见萧衡前来的身影,夏莹满脸喜色的走了进来:“娘娘,娘娘!皇上来了。” 昭妃指尖因喜悦微微一颤,水面顿时漾起层层涟漪。 不过片刻,她眸光便暗了下来。 那日太后罚自己抄写女诫时,萧衡也在一旁。 可他竟没有阻止,任由太后责罚自己。 是否因为自己性格柔婉了一些,以至于让他以为自己便不会伤心,会将委屈往腹中咽? 沉思之际,萧衡已经走了进来。 见到昭妃的瞬间,萧衡疲惫的神色稍稍舒缓了一些:“皎皎在养护手么?” “臣妾抄写了整整三日的女诫,手酸软不适。”她垂着眼睑,脸上透着几分疏离和清冷。 萧衡望着水面上被搅碎的花影,和声道:“皎皎,母后在宫中设了个小佛堂,这几年应该不会回崇福寺。在母后面前,你便恭敬谨慎一些,莫要再让母后挑到了错处。” 昭妃抬头,盈盈望着萧衡:“就算太后责罚,皇上也是会护着臣妾的,不是吗?” 萧衡坐在她身旁,语重心长的说着:“可朕却不能时时都护着你。” “母后都在怨你没有亲自前去问安。” “她不愿见臣妾,臣妾又何必自讨没趣向她请安。皇上不也是不喜欢去给太后请安吗。” 第170章 血债血偿 产房中,苏南卿整整昏睡了两个时辰。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中还在苏府,是紫薇花开的季节。 满园尽是紫薇花的绚丽,灿美如诗。 姨娘折下了一朵最美的紫薇花别在她发间,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 “卿卿,朝廷只要求正四品以上官员之女必须入宫选秀,你父亲只是知县,你犯不着去淌这趟浑水。” 她却摇头道:“姨娘,咱们在这个家如履薄冰十余年,若我能选秀入宫,姨娘便不用再受主母虐待。倘若女儿运气好,受皇上宠爱,姨娘也能过些好日子。” 她话还未说完,双手便被姨娘紧紧抓住。 “姨娘怎可为了一己安稳断送你的幸福?深宫那是什么地方,没点心机城府如何能生存?为娘不放心你,也舍不得你。” “为娘只希望你嫁个读书人,离姨娘近一些,这样便可时时都见着你。” 沉睡的苏南卿长睫微微一颤,她脑海中似是下意识的想要去控制这个梦的情景。 她抚着头上的紫薇花,重重点头:“好!女儿听姨娘的!” “女儿不入宫了,女儿也不嫁人,女儿要一辈子和姨娘在一起,即便受主母苛刻打骂也没关系。” 姨娘闻言放心一笑,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落下。 “姨娘别哭了,女儿以后都陪着您。” 言罢,她抬手欲为姨娘拭泪,指尖堪堪将触脸颊,却蓦地如烟云消散,踪迹全无。 “姨娘!”苏南卿霍然自榻上坐起,大口喘息,额间冷汗淋漓。 “姐姐,你醒了。”柳月棠惊喜的唤着。 苏南卿转头看向柳月棠,却怔怔不说话,似丢了魂魄般。 恍惚间,产房外似是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却依旧未能将她从梦的余韵中唤醒。 “姐姐,你刚生产完……” “姨娘呢?”她愣愣打断了柳月棠的话。 “我要见姨娘!” 说着,她猛地起身,下身却犹如撕裂般的疼痛,浑身软绵无力的摔了下去。 “小主……”踏雪一声惊呼,连忙同柳月棠将她扶起。 苏南卿双腿颤抖着往前迈去,猩红的双眼蓄满了沉痛的泪水。 “我不信!我不信姨娘没了!” “她分明答应过我,要陪我一起看孩子出世。” 每走一步,她腹部和下身的疼痛便加剧一分,可这与心中的悲痛相比,却显得微不足道。 在见到兰氏的尸身时,苏南卿挣脱开了柳月棠和踏雪的搀扶,跌跌撞撞扑到了兰氏面前。 她轻轻抚着兰氏煞白冰冷的脸,泪水决堤般涌出,失声恸哭。 “姨娘,你快起来,睁开眼看看卿卿。” “你答应过我,会永远陪着我的,女儿不允许你食言!” 她眼泪一滴一滴砸落下来,浸湿了兰氏的脖领。 然而,这滚烫的泪水和哀戚的呼唤依是没能将她唤醒。 苏南卿彻底意识到,她的姨娘走了。 再也回不来了。 在苏家时,唯有姨娘同她相依为命。 姨娘是她的天,是她的光。 可如今,她的光再也没了,她的世界唯剩一片黑暗。 从此,再也没有人会像姨娘那般爱自己。 柳月棠见到这一幕不禁红了眼眶,抬手将眼角的泪水拭去,上前劝道:“姐姐,若兰姨娘在天有灵,定然不愿见你如此伤心。你刚诞下四皇子,身体十分虚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四皇子怎么办?” 见苏南卿听得四皇子几个字,尽是悲恸的眼中隐隐有了几分生机,她继续说着:“你放心,我会尽力替你争取一个能够自己养四皇子的机会。” 四皇子出生便带病,太医说过了五岁后便没有性命之忧,想来让萧衡同意苏姐姐将孩子带到五岁应该不难。 至于自己,她原本就不打算这么快收养孩子。 她不想强求任何一位母亲和孩子,收养孩子和孕育孩子是一样的,得讲究缘分。 况且四皇子出生便带病,还是养在生母身边好一些。 果不其然,苏南卿听了柳月棠的话渐渐停止了哭泣。 她转头视线模糊的看着柳月棠,声音沙哑而微弱:“妹妹……” 尾音未尽,她喉间陡然哽住,说不出话来。 柳月棠执起素帕拭去她颊上泪水,指尖温柔梳理着她散乱如云的青丝,柔声道:“我知道姐姐眼下很伤心,可是为了四皇子,姐姐也得振作起来。” “好好陪兰姨娘说会儿话,便让她早些入土为安吧。” 苏南卿紧紧咬着唇,将破碎的哭泣咽在了喉间,她含泪的点着头。 柳月棠对着踏雪等人使了个眼色,便带着宫人离开了。 殿中唯剩苏南卿一人。 苏南卿执起兰氏身前的披风,又忍不住哭出了声。 若不是这件披风,姨娘便不会丧命。 从前在苏府便是,一旦变了天,姨娘便会替自己加衣服,她总说自己身子不好,不能着凉了。 还总是内疚的说,都怪她在怀孕的时候没有护好自己,这才落下了心悸的毛病。 可若没有姨娘的相护,她早就被主母打死了。 姨娘身上的所有伤痕,皆是因为保护自己而伤。 她这一生,从未为自己活过。 就连去世,也是因为自己。 苏南卿执起兰氏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反复摩挲着。 “姨娘,愿来世你能投胎去个好人家,再不做那任人驱使的贱籍之身,受尽欺凌苦楚。” 她泪水顺着兰氏的手背蜿蜒而下,“今生是卿卿害了您,若有来世,我还要做您的女儿,但换女儿来护您周全。” “母亲!” 这一声母亲她早就想唤了,可姨娘是妾室,她只有唤主母为母亲。 她一直在等着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唤姨娘母亲的那一日。 可惜姨娘再也听不到了,也等不到了。 苏南卿放下了兰氏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从始至终都握的紧紧的。 “母亲,您落水之时是不是很害怕。” 苏南卿轻轻扳开兰氏的手,可兰氏却依旧死死捏着,仿佛是在保护什么东西一般。 她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拇指缝隙中竟有什么东西。 她当下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用力扳开了兰氏的大拇指,随即露出了一角手绢。 她抽出手绢,素绢之上绣着两朵奇花异卉,瓣为霞色,状若星辰坠地。蕊染鹅黄,细细扬起,如蝴蝶翩翩起飞。既清雅又热烈。 那花她从未见过!绣法亦不是出自姨娘之手。 可她却至死都紧紧攥在手中,证明这手绢十分重要。 是否!是否姨娘的死并非蹊跷? 而这手绢,正是杀害姨娘的人所留下的。 姨娘紧紧握在手中便是想告诉自己,是有人杀了她,亦让自己小心背后之人。 姨娘倒是都在想着如何护住自己! 苏南卿紧紧攥着那方手绢,手背上青筋暴起。 直到嘴角一抹艳丽的红被贝齿咬出,她方才回过神来,一字一顿的道:“母亲!女儿一定会将杀害您的人寻出来,让她血债血偿!” 第169章 孔嬷嬷 瑶华宫。 昭妃斜躺在贵妃榻上,殿中的冰块逐渐融化,冒出丝丝寒气,浸得满室清凉舒适。 她取了一块冰镇西瓜递到唇边,“钟粹宫那边还没有动静吗?” 昭妃话音刚落,站在宫门口的孔嬷嬷收到消息后匆匆进来,眉宇间染上了淡淡的喜色。 “娘娘,苏才人生了位皇子,不过太医说四皇子因为先天不足,患有心悸之症,估计很难活到足月。” “哦?”昭妃眼睑一扬,坐了起来。 “本宫就说,这宫中的孩子,哪是那么容易平安生下的。苏才人生得一副楚楚娇弱的模样,也不像是那般有福气之人。” “是,娘娘您说的是。” 昭妃垂眸叉起一块西瓜,抬眼时目光不经意的看到了孔嬷嬷手背上的伤痕。 她眉头微微一凝:“你手怎么受伤了?” 孔嬷嬷连忙将手藏于衣袖中,眼神微有闪躲:“奴婢方才打扫了一下院子,不小心被树枝伤到了。” 昭妃看出了孔嬷嬷的心虚,且她方才分明看到,那伤痕并不像是树枝划伤的,反而更像是被什么抓伤的。 “嬷嬷,你有事瞒着我?” 孔嬷嬷连忙跪下:“奴婢不敢,奴婢没有事瞒着娘娘。” 昭妃语气故作一沉:“那嬷嬷便如实告诉我,你手上的伤到底怎么来的?” 孔嬷嬷眼里充满了无奈和迟疑的神色,嘴唇动了动,思索一番又将话咽了回去。 昭妃凝神望着她,微微蹙眉沉思。 孔嬷嬷在这瑶华宫算得上半个主子,那些宫女奴才都万分敬重她,自不敢以下犯上。 那么这伤定是在生辰宴上受的。 到底是发生了何事,让嬷嬷连自己也要隐瞒? 昭妃心中有预感,想必是不好之事。 想起今日落水而死的兰氏,昭妃脑中灵光一闪。 会不会,和兰氏有关? “嬷嬷,您的伤,不会是同兰氏有关吧?” 嬷嬷顿时脸色大变,不由慌了神:“娘娘……您就别问了。” 昭妃登时一愣,难以置信瞪大了双眼:“难道兰氏之死也同你有关?” 见孔嬷嬷垂着头不肯说话,她面色一怒,轻喝道:“你告诉我!是不是!” 孔嬷嬷浑身发颤,伏身在地道:“奴婢有罪!” 昭妃闻言手一抖,西瓜汁水在杏色裙摆上晕开一抹暗红。 她死死盯着孔嬷嬷灰白的鬓角:“这就是你所言的要帮我吗?” 孔嬷嬷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娘娘……您是奴婢亲手养大的,奴婢岂会不知您心里的苦。奴婢不愿让您看到一个又一个的皇子出生,更不愿见到熙嫔骑到您头上。任何威胁到娘娘您的,奴婢都不会放过。” “奴婢本不想杀兰氏的,是她听见了……” 孔嬷嬷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包括如何给苏南卿的燕窝里动了手脚一事。 殿中一时寂静无比,唯有冰块融化的滴答声响起。 见昭妃不说话,孔嬷嬷膝行上前,抱住她的腿哑声道:“娘娘,是奴婢罪恶深重,若是此事被查出,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即刻畏罪自杀,绝不会连累到娘娘。” 昭妃成霜的眼底渐渐有了暖意,心头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抬手扶起孔嬷嬷,眸中泪花闪烁:“嬷嬷,你我相伴二十载,从始至终都一条心,你做和我做又有何区别?” 她抚着孔嬷嬷满是皱纹的手哽咽道:“我身边的亲人只有你了,若没了你,我该如何在这冰冷的深宫生存下去?” “娘娘……”孔嬷嬷动容无比,将昭妃揽入怀中紧紧抱着,沟壑纵横的脸上泪水肆意流淌。 昭妃伸手抚着她的后背,语气冷冽决绝:“嬷嬷放心,我定不会让你涉入险境。” 言罢,她招来夏莹,附在她耳旁低声私语。 待吩咐完之后,梁山面色难看的走了进来。 “娘娘,方才太后口谕,说您让您三日内亲手抄写二十遍女诫送往寿康宫。” 昭妃脸色顿时煞白,心头惊惶乱跳:“太后是否知道了什么?” 话音刚落,她便又觉得不可能。 倘若太后真知道了些什么,处罚便不仅仅是抄写女诫那般简单。 梁山连忙道:“说是娘娘您……您恃宠而骄,德行有亏。” 昭妃攥了攥手心,冷冷一笑:“本宫德行有亏?” “那那些惺惺作态,心狠手辣的妃嫔又是什么?” 孔嬷嬷气愤不已,满脸忧戚:“太后此举,分明是蓄意刁难娘娘啊。” 昭妃深吸一口气,冷然道:“她为难本宫不是一日两日了。” “不就是抄女诫吗?本宫抄便是!” 而玉芙殿那边,太后待了片刻便红着眼眶走了。 除却大皇子以外,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守着皇孙出世,结果出生便带病,按太医的话能不能活到满月都尚不可知。 一时间,她头昏脑涨,悲戚不已。 而那厢兰姨娘的尸首也已经抬了回来。 何云峥禀报道:“皇上,臣细细查验了一番,兰姨娘脖子上有勒痕,不过侍卫打捞时发现兰姨娘的脖子被水草根紧紧勒着。而池边的青苔也有滑倒的痕迹。” 说着,他颔首指着旁边一位小宫女:“兰姨娘落水时,这位宫女曾听到了些许动静。” 那宫女在得了何云峥眼色后,颤颤巍巍道来:“奴婢……奴婢当时正在呈膳,听到咚的一声,好像是有人掉水的声音,待奴婢放下膳食转头看去,湖面上却已毫无动静,奴婢便以为自己听错了,现下想来……想来那时候兰姨娘便已经沉到湖中了。” 萧衡神色有些疲倦的道:“可有看见周围有可疑之人?” 那宫女思忖片刻,摇了摇头:“没有,当时奴婢以为自己听错了,还四处望了一眼,并无见到任何可疑之人。” 眼下证据确凿,萧衡满心满眼都是刚出生的三皇子,自是无心再去细问,旋即摆摆手:“下去吧。” “追封兰氏为贤淑夫人,待苏才人醒来让她见一见兰氏,再以仪仗护送灵柩回苏州厚葬。” 兰氏是苏家的人,死后自然也得运回夫家。 不过念及兰氏死在宫中,萧衡也给足了她死后的殊荣。 第168章 心悸之症 萧衡连忙道:“母后,今日是昭妃的生辰,她素来身子不好,见不得这些,儿臣便让她歇下了。” 太后冷哼一声:“皇帝,你莫要一再袒护昭妃。” “哀家前几年虽都在崇福寺,但宫中的事哀家却清清楚楚。后宫无论发生再大的事,昭妃皆悠闲的待在她的瑶华宫。” “哀家不指望她能够贤良淑德,可她既为妃嫔,就该尽到妃嫔的本分。” 说着,太后目光冷冽地扫视了一番心中暗喜的后妃。 “这些嫔妃,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想来的?可至少她们也知道装装样子!而昭妃呢,自入宫后便我行我素,不顾宫规礼法,全无嫔妃恭顺之态。皇帝若是再不管,底下的妃嫔一个个也会跟着效仿。” 她今年未去崇福寺便是想要看看,这后宫素日里,皇后是如何管的,他这个儿子又是如何宠妃嫔的。 若皇帝宠妃嫔依旧这般没有选择,只怕方才进去的熙嫔也会是第二个昭妃。 如此一来,后宫必乱。 萧衡虽对这位母后诸多不满,可也知道她这些话句句在理。 这些年,他的确是太放纵昭妃了。 他颔首道:“母后说的是,朕会让昭妃改改她的性子。” 太后手中的佛珠缓缓转动着,一双如幽潭般的眸子微微眯起:“仅凭几句话她未必会改,还得让昭妃彻底长长记性才好。” “那母后想要如何?”萧衡问。 “哀家也不会重罚了她,让她三日内抄写女诫二十遍即可。” 话音落下,众妃皆是面面相觑,心中忍不住的欢喜。 女诫一共有一千六百余字,二十遍下来恐怕手都要断了。 见萧衡神色晦暗,默不作声,太后微微挑眉:“皇帝觉得如何?” 产房中传来了女子凄然的叫声,拉回了萧衡的思绪,他淡淡道:“那便听母后的吧。” 当下重要的是未出生的皇嗣,不过是抄写女诫而已,昭妃素来通文墨,想必也难不倒她。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随后看向皇后。 皇后触及到太后凌厉的目光时心中一凛,心中已然知晓太后要说什么。 “皇后,这后宫是你来掌管,哀家不愿多嘴,也希望你莫让哀家多嘴。” 皇后知道,太后此话是在训诫自己后宫管制不严。 尤其是昭妃一事,还有方才太医在问皇上保大保小时,自己身为一国之母,便应该立即劝皇上以皇嗣为先。 可她却也跟着犹豫了。 “是臣妾让母后操心了,还望母后恕罪。” 说着,皇后一脸惭愧的屈膝下去。 太后神色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起来吧,哀家并非是责怪你。你是皇后,六宫由你做主,莫要有过多的顾虑。倘若妾室摆不正自己的身份,你便要拿出皇后的威严来,严惩不贷。” 这话自是在警示后妃,亦是在指昭妃,更是在说给萧衡听。 皇后自然也懂,太后虽严厉苛刻,可是话里话外也是为了自己好。 当初昭妃初入宫时,屡屡对自己不敬,皇上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太后出面,一次又一次的袒护自己,狠狠惩治了昭妃,方才让她收敛了几分。 所以对太后她是又尊敬,却又害怕。 皇后恭敬地说道:“母后教诲,臣妾铭记于心。” 夜色愈浓,清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下来,为桌案镀上一层冷霜。 直到丑时,产房中终于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那声音虽小,却重重直砸众妃心尖。 太后年纪已大,很少熬到这个时辰。 在听到婴儿的哭声时,她脸上的倦意顿时全消,眸中像是点燃了灯火,喜悦的亮光溢于言表。 “生了!总算生了!” 萧衡紧绷的脸一喜,大步上前。 产婆将襁褓中的婴儿抱了出来,喜气洋洋道:“恭喜皇上,恭喜太后娘娘,苏小主诞下了一位小皇子。” 听是小皇子,太后笑意越发浓,双手合十,闭眼念着:“阿弥陀佛!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让朕抱抱。”萧衡伸手接过产婆怀中的小皇子,丰神俊朗的面孔上尽是神采飞扬。 失去了一个孩子,他便越发觉得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将他抱在怀中细细打量着。 产婆笑道:“小皇子早出生了半月,所以个头要小一些。” 太后在一旁欢喜的瞧着:“这孩子皱巴巴的,像个猴。” “但鼻子和嘴巴像皇帝小时候。” 萧衡眉目如苏,眼中尽是为人父的欣喜和温柔:“原来朕小时候长这个样子。” 一向关系疏离的母子,此刻因为这个新生命有了几分温情脉脉的模样。 正说着,太后突然想起方才小皇子微弱的哭声,连忙问道:“方才情形那般危险,小皇子可有什么隐忧?可别落下病根才好。” 沈太医正犹豫着如何禀报,见太后问起,他连忙跪地拱手道:“小皇子早产半月,先天禀赋不足,导致心气虚弱,从而容易出现心悸之症。须得精心养护,待养至五岁后便无碍了。”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瞬间凝固。 萧衡仿佛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唇边的笑意消散无形:“心悸之症?” 明嫔掩嘴吃惊道:“苏才人便有心悸之症,不会是将病带给了小皇子吧。” 沈太医答道:“明嫔娘娘所言确实有可能,不过……依微臣之见,是小皇子早产先天不足,加上方才在腹中险些窒息所致。” 太后脸色一沉,原本和蔼的面容变得冷峻无比:“哀家方才便说,关乎皇嗣,不能犹豫片刻,应该即刻剖腹取子,你们个个都拦着哀家,如今小皇子落下这心悸之症,你们谁能担起这个责任!” 太后冰冷而威严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皇后吓得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下:“母后息怒,是臣妾考虑不周,还望母后恕罪。” 其他妃嫔也纷纷跪地,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太后的怒火殃及自己。 萧衡心中亦是一阵懊悔,深深抽了口凉气,看向沈太医道:“小皇子这病可有办法治好?” 沈太医伏身在地,惶恐叩头道:“心悸之症无药可医,不过微臣会开几副调理心气的药方给乳母喝下,只要精心调养,待小皇子五岁之后,这病症大抵便不会发作。只是这几日需得格外小心,就怕……” 他略一迟疑:“就怕小皇子受不住外界的温度和气息,或者受到惊吓,心气紊乱,导致病症发作。” 太后闻言。双腿一软,险些站不住,幸好皇后在一旁及时的扶住了她。愁眉道:“母后,您当心身子。” 看着怀中缓缓睁开眼睛的孩子,萧衡心中蓦地一疼,仿佛有无数根银针扎着他的心。 是否因为方才犹豫了一番,所以上天要拿孩子来惩罚自己? 第167章 剖腹取子 萧衡眉头狠狠一蹙,怒喝道:“朕养你们太医院是干什么吃的!” “苏才人和皇嗣,朕皆要安然无恙。” 刘太医双膝一软,伏身在地:“微臣定会竭力保小主和龙胎平安,但……但苏小主眼下这身子生产的确艰难,就怕……就怕……” 他一闭眼,不敢说下去,磕了一个头。 殿中陷入了死寂一般的安静。 萧衡从内心来讲,自是希望皇嗣无恙。 朝廷三年一选秀,其目的之一便是为了充实后宫,繁衍子嗣。 他身为帝王,自应该以子嗣为重,若是保母弃子,定会引起朝臣后宫不满。 可苏南卿,毕竟是自己的女人。 即便对她没有多少感情,但自入宫以来,她便一直温顺懂事。 这样便将一个女子的性命了结,着实有点残忍。 萧衡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 他在为难,可柳月棠心下却了然了。 萧衡这是要保皇嗣。 也是,身为一个帝王,自是要将江山社稷排在第一位。 柳月棠突然有些庆幸,还好自己不能有孕,便不会踏入鬼门关,生死由他人一句话掌握。 就在她忡怅之时,萧衡目光突然看向垂头的柳月棠。 她一向同苏才人交好,倘若自己选择了皇嗣,淼淼定会觉得自己冷酷无情。 会不会,责怪自己? 但是一想到,苏南卿腹中孩子是要给淼淼养的,萧衡便更不可能放弃皇嗣。 须臾,他沉沉开口:“先进去,尽力保苏才人和皇嗣无恙,若苏才人体力不支,对皇嗣有危险,便即刻来禀报。” 他想,若是此刻便直接定了苏南卿的生死,只怕她本来是能平安生下皇嗣的,却被这再一沉重的打击伤得心如死灰。 所以,他还是想要给苏南卿一个生的机会。 他从小便缺失母爱,他不希望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没了亲生母亲,长大后还要接受是他父皇放弃了母妃性命的事实。 太医当下便明白了,若是皇嗣有一分一毫的危险,便通知皇上,皇上再做决定保皇嗣。 如此一来,他们当务之急便是要压下苏才人的心悸。 “皇帝这是昏庸了吗!”外头太后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抬头望去,太后一袭水墨龙纹锦裙,搭着嬷嬷的手匆匆而进,夹杂着一阵清冷的微风。 众人连忙屈膝行礼。 太后扫视了一番众妃,通身透着压人心魄的气势。 最后将目光落到萧衡头上,“皇帝,你怎可如此糊涂!这江山社稷需要子嗣传承,当以皇嗣为重,苏才人不过是一个女人,值得你犹豫吗?” 柳月棠眼皮一颤,抬眸看了太后一眼。 她神色肃穆,手缓缓捻着佛珠。 一个吃斋念佛的人,竟能如此冷血。 不愧是最后能当上太后的人,当真是佛口蛇心。 可是她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自己也是一个女人。 萧衡也深知自己不该犹豫,颔首道:“母亲教训的是。” 见萧衡态度还算端正,太后点了点头,望向刘太医道:“去!直接剖腹取子!皇嗣关乎社稷,不能耽误半分!” 她就怕耽误下去,这孙子会像上一个孙女一样留不住。 听得剖腹取子四个字,柳月棠心头一震。 每每自己落难,苏姐姐都第一个站出来求情,她丝毫不怕累及自己。 如今苏姐姐落难,她怎可袖手旁观? 想着,柳月棠上前一步,正要求情,却被人拉住了手腕。 她转头望去,见容嫔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你若是求情,便是六宫以及朝堂上的罪人,你要想清楚了。” 容嫔的话如重锤般敲击着她,柳月棠心中挣扎万分,喉间的话终是没能说出口。 她闭上了双眼,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此时她站出来,即便说再多恐怕也是无力只要,还会累及自己。 她本就是自私之人,就当她柳月棠没有心吧。 “小主,你加把劲哈,您再用用力。” 殿中的惊喜声让众人精神一振,柳月棠猛地睁开了眼眸,见太医微带喜色的走了出来。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方才微臣进去时小主心悸已经平稳了许多,只是力气有些小,是否还需要……” 他打量着两位主子的神色。 皇后见太后神色有些犹豫,上前挽住了太后的手,柔声道:“自己生下的孩子定比剖腹的孩子好,不如母后给苏才人一个机会?她是孩子的母妃,自然比谁都希望腹中孩子安然无恙。” 太后僵硬的神色逐渐缓和:“也罢,便听皇后的。” 皇后端柔一笑,扶住太后的手道:“母后坐下等好消息吧,有您坐镇,龙胎定能平安降生。” 她小心翼翼的扶着太后坐下,待太后喝茶时,皇后才对着柳月棠放心的抿了抿唇。 柳月棠很是意外,她没想到,皇后竟会替苏南卿求情。 历代没有子嗣的皇后,惯用的手段便是去母留子。 皇后是真的起了怜悯之心,还是……有其他目的? 六宫的任何一位妃嫔,柳月棠都不敢全往好的方面想。 产房中开始发出凄厉的心碎的叫声。 皇后不放心,便派拂柳前去盯着,柳月棠见状,便道:“皇后娘娘,不如臣妾进去吧。” 皇后和萧衡之前便说了,待皇嗣满月后,就抱到邀月宫去。 所以眼下,她也算是半个母妃。 即便不是,她也怕这孩子被有心之人谋害。 皇后点点头,正欲说话,萧衡便道:“也好,苏才人与你交好,你在她身边她也能安心一些。” “朕也能安心一些。” 他沉沉的双目满是信任,看得后妃极是妒忌。 柳月棠也回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那臣妾便进去了。” 看着萧衡这副模样,太后脸色微微一沉。 他是自己的儿子,她岂会看不出。 这个儿子对熙嫔不仅仅只是宠那般简单了。 上一个,能让他这个儿子这般信任喜欢的还是昭妃。 想起昭妃,太后这才发现,六宫嫔妃皆到了,唯独昭妃没有前来。 她冷声道:“昭妃呢?” 第166章 保大保小 “小主,兰姨娘兴许是迷路了,您先进去坐着等吧。” 苏南卿怔怔的点着头:“对,姨娘一定是迷路了,她初入宫廷,不曾得罪过谁,一定不会有事。” 苏南卿深吸一口气,自己安慰着自己,可声音却不觉有些颤抖。 在宴上,她便心慌的厉害,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结果回宫姨娘却不见了,这不得不让她胡思乱想。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宫里派出去的人依旧没有消息,苏南卿再也坐不住了,在庭院中来回踱来踱去。 踏雪亦是焦急的跟在苏南卿身后。 许久,苏南卿小腹一阵阵发紧,坠胀的厉害,她停下了脚步,蹙眉扶着腹部。 踏雪见状,连忙扶着她的手道:“小主,您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胎动很是频繁,还一阵阵的发紧。” 踏雪一惊:“小主,您不会是动了胎气吧。” “奴婢这就让人去请太医。” 苏南卿微微点头,扶着椅子缓缓坐下。 本以为只是因为方才的焦急动了些胎气,可没一会儿,腹部竟一阵一阵的疼了起来。 苏南卿这下彻底慌了,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双腿也开始发软。 “踏雪!我觉得……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前几日,产婆曾说,临产是有征兆的,有的是见红,有的是破水,而有的则是一阵一阵的发紧,有规律的疼痛。 而现在,她的腹部便是一炷香的时间疼一次,每次疼的时候腹部便发紧发硬。 踏雪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小主,您……您不会是要生了吧。” 待阵痛过后,苏南卿搭上踏雪的手:“你先……先扶我进去。” 苏南卿刚起身,便见小郭子脸色煞白的站在了宫门口踟蹰不前。 苏南卿连忙捧着高耸的腹部上前:“怎么样了?姨娘可是找到了?” 小郭子抬头看着苏南卿,结结巴巴道:“兰姨娘……她……她。” 这时,踏雪心中有抹很不好的预感,她连忙对着小郭子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说下去。 谁知苏南卿却喝道:“兰姨娘怎么了!不许骗本主!” 苏南卿性子一向温和,从未苛待过下人,更未说过半句重话。突然的怒喝声吓得小郭子扑通一声跪地。 他红着眼道:“娘娘,奴才说了您可一定要撑住啊,您腹中还有皇嗣。” 苏南卿心中狂乱一跳,声音发紧:“说!” 小郭子闭着眼,一股脑的说了出来:“方才有人在春禧殿的池中发现了一具尸体,侍卫打捞起来后发现……发现是兰姨娘。” 这句话犹如将苏南卿打入了十八层地狱,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小主!”踏雪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柳月棠得知消息后,大惊失色,连忙起身前往玉芙殿。 刚到钟粹宫门口,便碰到了匆忙赶来的萧衡。 柳月棠连忙上前福身:“皇上。” 见她满脸担忧急惶的神色,萧衡抬手将她扶起,“别担心,苏才人定会平安无事的,朕陪你一起进去。” 柳月棠轻轻点头。 由萧衡携着手跨进了玉芙殿。 见沈太医在殿中,柳月棠连忙问道:“沈太医,苏才人如何了?” 沈太医拱手道:“回熙嫔娘娘,苏小主脉来浮大,气血运行紊乱,有早产之症。” “早产?”萧衡听到这再熟悉不过的话心沉沉一跳。 早产的胎儿大多都体弱,生产时亦危险。 经历二公主夭折一事,萧衡便更加的忐忑不安。 沈太医颔首:“根据苏才人的脉象,应该是服用了什么活血之物,或是情绪波动太大所致。” 萧衡又岂会不知,苏南卿为何情绪波动大。 兰氏溺水而亡,对她来说无疑是沉重一击。 “告诉苏才人,她母亲一事朕会派人彻查。待她诞下皇嗣,朕便晋她为柔美人。” 虽然萧衡明白,自己的晋位对苏南卿来说微不足道,但却也只有以此来安慰一二。 产房中,踏雪含泪道:“小主,您听见了吗?皇上说只要能够生下皇嗣,便晋封您为柔美人。” 苏南卿凄然的望着幔帐,目中唯有无边的悲哀与心碎。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姨娘的日子好过一些。 如今姨娘死了,她想要的荣华富贵,地位名利又有何用? 想着,腹部一阵疼痛剧烈袭来,仿佛要将苏南卿神智剥离。 她紧紧咬牙:“都怪我!是我害死了姨娘!” 若不是自己,姨娘如何会进宫。 姨娘不进宫,便不会死。 她此时万般悔恨!她为什么这么自私,让姨娘千里迢迢来陪自己待产。 “小主!不怪您,不怪您!” “您莫要伤心了,眼下更重要的是您腹中的孩子。” 苏南卿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心脏仿佛在凌迟一般,近乎将她活活剜碎,不能呼吸。 见她脸色惨白,呼吸困难的模样踏雪惊慌失措一唤:“太医!太医!快来看看我们家小主。” 外头的妃嫔听到这动静无不神色一震,刚来的皇后面色凝重如石。 片刻后,太医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皇上,苏小主犯了心悸之症,微臣眼下得快些开一味既不损害龙胎,亦对症之药给苏才人服下。” 萧衡手一挥,便让沈太医下去准备。 众妃面面相觑,生产时犯了心悸之症可比容嫔生产时还要艰难的多。 稍有不慎,孩子便会窒息。 而刘太医也意识到了一点,上一位皇嗣就没保住,若是苏才人腹中的皇嗣再保不住……他们小命难保啊。 他战战兢兢道:“苏才人眼下便呼吸急促,若是再恢复不过来,微臣怕腹中龙胎有危险。敢问皇上,倘若只能保一个,皇上是保大还是小。” 第165章 谋害 那厢,兰氏拿着披风仓皇而逃。 待躲到一假山下,她方才放心了下来,喘着粗气道:“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去春禧殿,一定不能让卿卿中了他们的计!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说着,她转身便要往另外一条小路过去。 谁知刚转头就对上了一双幽暗阴冷的眼珠。 兰氏险些失声尖叫,狠狠瞪着他:“你是谁!为什么要害苏才人。” 梁山睁目欲裂,步步逼近惊慌发抖的兰氏:“这个问题,你还是留着问阎王爷吧!” 兰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踉跄着朝后面跑去,却撞到了一人的身子。 她抬起头,只见孔嬷嬷目光如蛇信子舔舐,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口吻:“还想跑?你跑的掉吗?” “你,你们……”兰氏话还未说完,便觉得喉间一紧,被一绳子紧紧勒住。 她双眼瞬间瞪大,本能的用手去掰那绳子,却也只是徒劳,反而脖间越来越紧,被火烧灼一般无法呼吸。 孔嬷嬷缓缓上前,死死盯着胸腔剧烈起伏的兰氏:“要怪,就怪你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 兰氏挥着双手,一把狠狠抓在了孔嬷嬷手背上,将她身前挂着的手绢带落到了披风上面。 孔嬷嬷吃痛地嘶了一声,抬起手便一巴掌扇在了兰氏脸上。 兰氏意识已经逐渐模糊,丝毫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 剩下最后一口气时,她将怀中的手绢紧紧攥成了一团,又抓上一角披风牢牢护在了怀中。 天空的墨色逐渐在她眼中变黑,兰氏留下了最后一滴怨恨而无力的泪水。 卿卿,是姨娘没用,这辈子没有能力护住你。 不管在苏府还是皇宫,姨娘都没办法护住你。 下辈子,你别做姨娘的女儿了,投胎去个好人家吧。 见兰氏身子瘫软,梁山松开了绳子,抬手探了探兰氏的气息。 “嬷嬷,兰氏没气了,咱们怎么处理?” 孔嬷嬷看了一眼孔嬷嬷怀中紧紧攥着的披风,便道:“兰氏欲给苏才人送披风,却因天色太暗,不慎摔倒在了湖中。” 梁山往不远处的湖望去,会心笑道:“嬷嬷英明。” 就在此时,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孔嬷嬷看着漫天的雨勾唇一笑:“果真是天助我也。” 有的了雨的助力,这失足落水,便更加天衣无缝了。 宴上,烛光摇曳,丝竹声如流水漫在殿中。 猛然间一道焦脆的雷声炸响四座。 震的各妃浑身一颤,昭妃不觉往萧衡怀中靠了几分。 柳月棠刚举起的酒杯亦被突如其来的雷声吓得手一抖,将流水溅了出来。 “小主,您没事吧。”流筝连忙执起手绢替柳月棠擦拭着衣袖上的酒水。 柳月棠摇摇头,抬眸望向电闪雷鸣的天际,心头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 许是,曾经无数个雷雨夜,她都被罚站在廊下不许睡觉的缘故。 所以,她从最开始的怕极了雷雨天,到后面变成了恨极了雷雨天。 每每想起庄子里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柳月棠眉间便不觉变得黯然。 “熙嫔,你怎么样?可是被吓到了。” 耳边传来萧衡的声音,柳月棠回过神来,抬眸望去,只见他满脸关切的看着自己。 柳月棠盈盈起身,柔声道:“这雷声太突然了,臣妾不慎将酒撒了些出来,这就下去换身衣服。” “嗯,那你快去。” 萧衡看似不冷不淡的一句话却叫众人醋意横生。 这便是喜欢和不喜欢的区别。 从前皇上喜欢逝去的慧琳妃时,熙嫔打翻茶盏便是殿前失仪。 而眼下熙嫔将酒撒了出来,却能得到皇上独一份的关心。 昭妃紧紧捏着手中的酒杯,直到指甲被硌的生疼,方才举袖将酒往口中送去,掩盖了她眸中的失意。 她也不知道为何,变得越来越患得患失。 从前萧衡也这般关心过阮氏、慧琳妃,她都不胜在意。 可如今心中却悄然升起一抹妒忌,占有欲越来越强。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柳月棠更完衣装出来,却见苏南卿立于廊下,凝眸注视着满地被雨打落的凌霄花。 “姐姐怎么出来了?”柳月棠提起衣裙缓缓下了台阶。 苏南卿转过身来,眉间愁云渐渐褪去,看着柳月棠柔声道:“这天变得如此快,感觉心里有些发慌,便出来透透气。” 柳月棠打量着她:“姐姐面色不是很好,可有何处不适?” 苏南卿抚着腹部轻轻摇头:“没有。” 她微叹了口气:“我就是感觉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心里七上八下的,肚子里的孩子也动得厉害。” 柳月棠垂眸望去,果不其然,即便隔着衣衫也能发现她腹部一鼓一鼓的,到处都在动。 “或许是腹中皇嗣也被方才的雷声吓到了,姐姐回宫后还是请太医来看一下。” 说着,她想起什么低声道:“今日的膳食不是皇后娘娘准备的,姐姐还是少用一些,以防万一。” 苏南卿颔首道:“除了鲜果,我只用了几口燕窝和蒸鱼。” 若有的膳食,在端进来时都经过了试毒的,所以自是没问题。 但是苏南卿还是有些不安,所以只挑了几样对孩子好的菜肴服用。 宴会完毕时已是亥时初,外头的雨也渐渐停了下来。 萧衡不放心,特地让苏南卿乘坐轿辇回宫。 可一路上,腹中的孩子胎动越来越频繁。 苏南卿也只当是如柳月棠所说,被方才雷声所吓到了。便轻柔的抚着腹部道:“别怕,母妃会护着你。” 轿辇一落下,守门的小太监便连忙迎了下来扶着苏南卿。 见苏南卿身上没有披风,他又打量了一圈,也不见兰姨娘的身影,便问道:“兰姨娘是在后面吗?小主怎么没有穿上兰姨娘送的披风?” 苏南卿一愣,疑惑道:“姨娘来替我送披风了吗?” 小太监点头:“是啊!兰姨娘见变了天,怕小主您受凉,所以拿着披风便匆匆前往春禧殿了。” 苏南卿心头一颤,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顾不上腹中胎动的不适,急忙问道:“姨娘走了多久了?” “大概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苏南卿脸上的血色渐失。 玉芙殿距离春禧殿走路也只需两刻钟,姨娘怎会半个时辰都未到春禧殿? 她心脏陡然缩紧:“快!派人去寻找姨娘!” 第164章 下药 久久未等到萧衡的回答,昭妃秀眉又有些不安的蹙着,许是意识到了眼前男子僵硬的神色,她缓缓睁开了双眸,轻轻唤了一声:“皇上……” 萧衡转头看去,往日清冷的眼眸此刻蒙着水雾,盈盈欲滴,让人格外怜惜。 “你醒了,皎皎。” 昭妃深深望着萧衡:“臣妾还以为,皇上不会来了。” 萧衡抚了抚她的手:“你哪一次生病,朕未来探望你?” 昭妃咬了咬唇,当即便想问萧衡为何要带柳月棠去凤仪宫,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 改问道:“那皇上您今日为何不带臣妾去凤仪宫?” 萧衡极有耐心的解释着:“你素来身子不好,今日又下了雨,朕怕你出门过了寒气,所以才未来寻你。” 昭妃半信半疑的看着她,心中莫名涌起一缕悲伤:“真的吗?” “朕骗你作甚!” “好了,莫要多想了。再过十日便是你的生辰,朕打算在春禧殿设宴,为你好好庆生。” 往日里,萧衡也曾提议过为昭妃设宴,但昭妃一口便拒绝了。 因为她不愿在自己生辰宴上还要看见那些不想见的人,逢场作戏。 可眼下昭妃却是一口应下:“好!” 她嘴角抿起一抹浅笑。 她是时候争宠了,否则六宫那些人恐怕该忘记了,谁才是这后宫最得宠的女人。 省的有些人一次又一次的在自己面前嚣张。 一旁的嬷嬷听到宴会时,蓦地一愣,眸中精光暗移,已然蕴了算计。 很快便到了昭妃生辰宴这一日,七月初一。 钟粹宫,玉芙殿。 苏南卿一袭颊红色双蝶流云纱裙曳地,云鬓高高挽成了流云髻,步履轻盈间珠玉轻摇,尽显温婉气质。 她一手撑着腰肢,一手搭在踏雪手上缓缓起身。 踏雪心疼道:“小主,要不您还是不去了吧。” 苏南卿拧眉道:“这是我入宫后皇上第一次替后妃设生辰宴,今日容嫔刚出月子都去了,我若是不去,定会落人口舌,说我恃宠而骄。” “况且,昭妃身边的宫女亲自来宴请我,若我以皇嗣为借口,只怕会得罪她。” 踏雪轻轻叹了口气:“娘娘,您就是太守规矩了,处处小心行事,怕得罪人。” 苏南卿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我只是个才人,而她是一人之下昭妃娘娘,我又怎能得罪。在皇上和皇后娘娘眼中,我最大的好处便是秉性安和,恪守本分,若是这点也做不好,在宫中便更无地位了。” 兰氏连忙将凉好的安胎药端到苏南卿面前:“卿卿把药喝了再走吧。” 苏南卿接过药碗一口饮尽,直至兰氏将备好的蜜饯放入口中后,眉头方才微微舒展。 蜜饯八分甜,两分酸,口感甚是柔软香甜。 苏南卿甜甜一笑:“还是姨娘做的蜜饯最可口。” 兰氏抬手替她整理着衣襟,和蔼的笑容宛若盛开的菊花,细纹中蕴满了疼爱。 “宴上许多东西你都不能吃,定不能饱腹,姨娘备好你最爱的栗粉糕等你回来。” 提起栗粉糕,苏南卿便想起了从在在府中同姨娘一起剥栗子,捣成泥,再制成糕点的日子。 那时即便再难,只要自己想吃什么,姨娘都会想方设法的为自己做。 还记得有一次,她尚不足六岁,只因想吃主母房中的糕点,姨娘便拿了一块给自己吃,结果却被主母发现,罚了姨娘拶指之刑。 姨娘因此,整整几年都没有碰过她最爱的针线。 想到此,苏南卿心下便忍不住发酸。 好在,如今自己是宫中的小主,又怀有身孕,整个家族的兴荣全系自己身上。 主母便不敢再欺负姨娘,爹也会厚待姨娘。 那些苦日子,总算过去了。 苏南卿重重的点着头,红着眼眶盈盈一笑:“好!女儿回来便吃姨娘做的栗粉糕。” 说着,她带着踏雪往春熙殿而去。 宴上,昭妃一袭赩炽色碧霞云锦裙惊艳四座。 她素来穿的冷艳,一袭红色衣衫下宛如云霞下的杜鹃花,娇艳动人,却高不可攀。 她端坐于萧衡左侧,举起酒杯面向他:“多谢皇上为臣妾设宴庆生,臣妾敬皇上一杯。” 萧衡笑着举杯,一饮而尽后道:“朕有一礼物送给皎皎。” 他声音虽低,却也落入了坐在前面的明嫔、楚嫔、柳月棠耳中。 听得如此亲昵的称呼,明嫔登时脸色一沉,端起酒杯气愤饮尽。 随着萧衡的巴掌声响起,宫人缓缓呈上一块美玉。 那玉质地细腻,色泽光润,一见便是极为罕见的玉石。 宁嫔凝神看着,惊道:“这是和氏璧?” “不错!”萧衡点头。 楚嫔酸溜溜道:“此玉可是天下奇宝,臣妾等真是沾了昭妃娘娘的福方才有幸一见。” 她微一顿,看向柳月棠扬起眉头道:“你说是吧,熙嫔妹妹。” 柳月棠微微一愣,抬头看向上座的萧衡和昭妃。 不知是否是错觉,萧衡却触及到自己目光时忽地躲了一下。 “臣妾等自然是沾了昭妃娘娘的光。” 妃嫔们酸言醋语昭妃只当听碍耳的乐器,并不回应。眸中满是惊喜的抚着手上纯净无瑕的和氏璧。 外头,天色骤变,云层低沉,天空阴郁。 孔嬷嬷看着传菜的宫人轻轻咳嗽了一声:“你们都小心一些,切勿洒了惊扰到各位主子。” 最后一个宫女走到孔嬷嬷身边时脚步骤然放慢了一些,待确保前面的人都未回头,她方才停下了脚步。 孔嬷嬷看着托盘上的燕窝粥,一共有六罐,分别是一个主子一罐。 她环视了一眼四周,见四下无人却还是假意的叮嘱着:“这血燕可是今年的极品,好生呈上去。” 说话间,她指腹轻轻一抿,便有红色粉末落下,撒在了一盏枸杞最小的碗中。 似是对这血燕极其满意,孔嬷嬷点点头:“嗯,去吧~” 宫女颔首,不疾不慢的端着托盘往前去。 一旁的太监梁山低声道:“嬷嬷,奴婢不懂您为何不直接放一毒药在熙嫔碗里,如此不是更能替娘娘除掉敌人吗?” 孔嬷嬷走到一旁:“下毒太明显了,若是事情败露定会连累娘娘。且熙嫔一向谨慎,咱们不如拿她身边的人动手。” “那红花粉虽会伤胎使苏才人早产,却也不会马上发作,待她回宫后,宴会上的所有东西都清理了,谁还能查出来?” 梁山恍然,缓缓点头:“姜还是老的辣!嬷嬷聪慧。” 孔嬷嬷唇阴恻恻一勾。 熙嫔不是想要养苏才人腹中皇嗣,好同娘娘平起平坐吗? 她如何能够让熙嫔得宠,抢了娘娘的宠爱,还能有皇嗣和地位傍身。 娘娘没有的,熙嫔也别想有。 娘娘有的,熙嫔也不能有! 自看到娘娘在自己怀中哭的不能自已时,她便决定了,一定保护好娘娘,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娘娘分毫。 正于沉思之际,“嘎吱”的一声响起。 孔嬷嬷和夏莹脸色皆是惧变。 “谁!” 孔嬷嬷对着梁山使了个眼色,往前走去。 第163章 白月光和朱砂痣 何云峥耳朵倏地一红,慌忙松开了搭在端柔腰肢上的手。 拱起手道:“微臣参见公主。” 端柔微微抬手道:“何侍卫不必多礼。” “方才多谢你相救,否则本宫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何云峥不敢直视端柔,头埋得低低的:“保护公主是微臣职责所在,公主不必言谢。” 端柔公主打量了他一眼,他一如从前那般木讷。 “你自小武功便不错,当御前侍卫也有些年头了,为何不要个恩典升迁,去前线杀敌立功,报效朝廷?” 何云峥是萧衡的伴读,所以幼时她也曾见过何云峥,能文能武,若只当个御前侍卫实在有些可惜。 她相信,若是何云峥请旨去前线,皇弟定会恩准的。 何云峥眼神有些闪躲,低声道:“前线之前有阮将军,现在又有北辰王。微臣想要在御前护皇上安危,保这宫城太平。” 端柔含笑着点头:“也是,想来皇弟也习惯了你在身侧。” 何云峥再抬起头时,端柔已经转身往承明宫而去。 日夜更迭,他所见最多的,便是她的背影。 这抹倩影,早已成了他心底最甜的蛊。 端柔进了承明宫,这才发现柳月棠也在,她眸中闪过一丝意外,旋即福身下去:“皇弟。” 端柔长公主是宫中唯一的嫡公主,即便是皇后见了都会敬三分,柳月棠自也应该行礼的。 她盈盈起身,欠身道:“见过端柔长公主。” 端柔长公主微微颔首:“熙嫔娘娘不必多礼。” 她细细瞧着柳月棠,这是除了家宴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打量着她。 不愧是皇帝的宠妃,眉如弯月,眼似秋水,顾盼之间端庄却又带了几分娇媚。 “说来本宫和熙嫔娘娘也曾有过一段缘份。” 柳月棠疑惑抬眸:“长公主指的是?” 端柔敛裙而坐,娓娓道:“之前熙嫔娘娘曾与皇弟梅园相遇,本宫见皇弟因为梅园一督而念念不忘,便欲将熙嫔娘娘寻出来,却不曾想寻错了人。” 念念不忘?柳月棠抬眸望去,只见萧衡轻轻咳嗽了两声,以掩饰他的不自在。 柳月棠抿唇一笑,“是月棠让长公主费心了。” 长公主抚鬓而笑,发髻上垂下的金步摇映得容色生辉:“本宫也只是希望,皇弟身边有个可心的人。” 那时昭妃经常任性耍脾气,玉妃又跋扈张扬,明嫔又愚昧聒噪,萧衡身边就没个贴心的嫔妃。 而眼下,她相信自己没有看走眼。 眼前的熙嫔娘娘愿意为了皇弟将自己涉入险境,这份痴情勇敢之心,便已经打败了后宫众多女子。 柳月棠抿唇浅笑,娇羞地把玩着手中的团扇。 这一幕落在萧衡眼中,心中犹如淌了一抹蜜,却又端起茶盏轻啜了口茶,掩饰自己的窘态。 “过去的事,皇姐便不要再提了。” 他一国之君,怎可将这些儿女情长摆在桌面上说。 况且,他当时对柳月棠也只是起了几分兴趣而已。 端柔执起团扇掩唇一笑:“好,皇姐不说了。” “本宫听闻熙嫔擅长棋艺,可有兴趣同本宫下一局?”她侧头看着柳月棠。 柳月棠款款起身:“长公主既有兴趣,月棠定当奉陪。” 言罢,两人坐到了桌案旁,宫人很快的便摆好了棋盘,由两位主子进行一场痛快的厮杀。 萧衡则在一旁批奏折。 一瞬间,殿中唯剩下棋子清脆落盘和奏折的声音。 雪白色轻烟从香炉中悠悠逸出,弥漫得满室香郁,颇有几分岁月静好之感。 直到申时,卜子安躬身进了内殿,小心翼翼道:“皇上,瑶华宫的宫女来了,说昭妃娘娘高热不退,一直唤着皇上的名字,让皇上您去瞧瞧。” 萧衡眉头一紧:“昭妃怎么又病了?” 他将折子合拢,便起身对着柳月棠和端柔长公主道:“朕去看看昭妃,皇姐和淼淼继续下棋。” 柳月棠连忙起身恭送。 看着萧衡匆忙的脚步,柳月棠突然明白,即便昭妃宠爱不如从前,可是在萧衡心中,昭妃依旧是他最重要,最特别的一个存在。 上一次昭妃来截宠时,萧衡虽留下了,可第二日下了朝便又赶去了瑶华宫。 倘若自己和昭妃同时遇险,让萧衡只能救一个的话,那一定会是昭妃。 不过没关系,她才入宫两年,怎么可能同十多年的青梅竹马相比。 再者,若真是遇险,她也会想办法自救,而不是将希望放在男人身上。 男人啊,都靠不住。 看着柳月棠略低的眉心,端柔执起一颗棋子柔声道:“熙嫔娘娘不必因此伤怀,昭妃娘娘自从她母亲去世那年便落了病根,身子总是病,皇帝素来心疼昭妃,此番也是有些着急。” 柳月棠缓缓坐下,宛然一笑:“我并非伤怀,而是有些羡慕昭妃娘娘罢了。” “不过我也知道,昭妃娘娘同皇上自小青梅竹马,她在皇上心中的份量理应和旁人不同。” 说完,她执起一枚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端柔长公主摩挲着手上的棋子:“熙嫔可读过一本书?名为朝暮长歌?” 柳月棠轻轻摇头。 她含笑道:“这本书中,将男子初次心仪却得不到的女子唤做白月光,而后面爱上却又失去的女子唤做朱砂痣。” “本宫一直有个疑问,不知在那男子的心中,白月光更重要,还是朱砂痣更重要。” 这是柳月棠第一次听闻这般特别的称呼。 白月光,朱砂痣。 白月光的名字一听便是如此美好,纯洁。 她微微沉思,展颜道:“我认为,若那男子足够爱白月光,便不会有朱砂痣的出现。” 端柔眸中一亮,稍有些意外:“哦?熙嫔竟是如此认为的吗?” 柳月棠浅浅一笑:“这只是月棠自己的见解,让长公主见笑了。” “不!”端柔微微摇头。 “熙嫔的见解很有道理,但是本宫希望天下女子,都能成白月光,也能做朱砂痣。” 柳月棠嘴角轻扬,眼里像是含着璀璨的光,“长公主不就是您所说的女子吗?既为白月光,又为朱砂痣。” 端柔闻言,梨涡深陷,盛满了甜蜜和幸福。 “本宫或许便是这世间鲜少的幸运女子。” 瑶华宫。 昭妃昏睡在榻上,双颊泛着病态的嫣红,干裂的唇一直唤着:“衡哥哥……衡哥哥……不要走,不要走。” 一声衡哥哥唤起了往昔的年少时光,萧衡握住昭妃滚烫的玉手,柔声道:“朕在!朕不走!” 随着这句话落下,昭妃渐渐松开了紧皱的眉心,指尖下意识的攥住了掌中萧衡的拇指。 见昭妃睡得安稳了一些,萧衡侧头看着夏莹,低声喝道:“你们怎么伺候的!” 夏莹扑通一声跪下:“皇上,娘娘是因为今日在凤仪宫门口见到了您和熙嫔娘娘……” 夏莹不敢再说下去,可萧衡心中却已了然。 他没想到,昭妃的气性依旧如此大,此番竟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萧衡闭了闭眼,叹了口气。 入宫七年了,她竟仍旧见不得自己与别的女子亲近。 可一想到自己亏欠于昭妃,萧衡便硬不下心肠。 第162章 替代 凤仪宫。 温懿皇后画像下一如既往燃着三炷香。 看着画像上的女子,萧衡面色柔和而哀伤。 “母后,今儿臣已脱他人之羁,行事自主,再无掣肘之患。您泉下有知,也可安心了。” “只是儿臣每每念及母后殚精竭虑,护儿臣于危难之间,儿臣却未能在膝下尽孝,心中便更是愧疚。儿臣现下惟愿,您在那缥缈幽冥之境,与父皇举案齐眉,岁月宁谧,再无尘世纷扰。” 萧衡转身正欲离开,目光却突然瞥到了墙上那幅牡丹花。 他徐徐走到牡丹花图下。 脑中突然想起了柳月棠所说的话:“皇上您看,只要驻足此画前,这牡丹便永远盛开。无论温懿皇后生前,还是逝后,她都在为自己尽情绽放。热烈不会消散,爱意也不会消散。” 萧衡哀伤的面孔扬起一丝笑容:“母后,儿臣觉得她说的很对,您永远都在热烈盛开。” 朱红的檐角不断滴下水珠,仿若一方晶莹的珠帘。 萧衡踏出凤仪宫便见一撑伞的女子站在如诗如画的雨幕中。 鹅黄底玉兰图的油伞正好遮住了她的面容。 “皎……”萧衡刚要唤出口。 目光触及到女子浅紫色衣衫和纤细的腰肢时,便知自己认错了。 那厢,雨中的女子也注意到了自己,将雨伞抬了起来。 细雨蒙蒙中,女子浅浅一笑,一双杏眸恰似盈盈秋水,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缓缓走来,裙裾在细雨的润泽下,宛若一朵白莲徐徐绽放。 萧衡眼底盛着的惆怅和忧伤渐渐褪去,意外的看着眼前女子:“淼淼怎么来了?” 柳月棠立在伞下,滴下的雨珠在彼此视线经过。 “臣妾见下了雨,便不忍皇上冒雨前往邀月宫,所以想着去承明宫陪皇上用膳。结果行至此处见周公公在此。臣妾便知皇上在里面,所以在这里候着。” 这自然是柳月棠说给萧衡听的。 昨夜他说了会过来用午膳,结果晨起便知晓了今日是温懿皇后的忌日,所以她便撑着伞来了。 她要在萧衡每个重要时刻甚至难过的时候都在身边陪着他。 如此,年复一年过去,他便会成为习惯。 人的习惯,是最可怕的。 萧衡听了,哀凉的心泛起了丝丝暖意,伸手轻轻为她理了理沾湿的鬓发,“你衣裙都湿了,随朕回承明宫吧。” 说完,他拿过柳月棠手上的伞,一步步往承明宫走去。 头上的伞不由自主得往柳月棠一方斜去。 赶来的昭妃便见到了让她心脏骤停的一幕。 她亲眼见到萧衡的手揽着柳月棠的腰,伞下的两人是何等的温情脉脉。 这一刻,昭妃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害怕。 从前的每一年,站在萧衡身边的人明明是她。 为何今年却变成了别的女人? 往日里他宠阮氏,明嫔,玫嫔,仅仅只是宠而已,或者说更多的是逢场作戏。 可是前面那个女人,让她产生了不安和惶恐。 她怕!她怕自己的位置会一步一步被她取代。 昭妃抬手将雨伞打翻在地,任由雨点敲打着自己的脸颊和身体。 “娘娘……” 夏莹担忧的唤着,连忙将伞拾起,起身却发现昭妃已经崩溃的往雨中跑去。 她大惊失色:“娘娘,您身子不好,千万不能淋雨啊。” 可昭妃却像是魔怔了一般奔在雨中。 …… 待昭妃回到邀月宫时,浑身都湿透了,头发凌乱狼狈,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孔嬷嬷当即便被吓了一跳,取过披风紧紧裹住瑟瑟发抖的昭妃。 “娘娘,您……您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她心疼的已经带了哭腔。 魂不守舍的昭妃见到孔嬷嬷眼角的泪花时,彻底忍不住,扑进她的怀中痛哭道:“嬷嬷,我到底哪点不好?让他当初弃我封谢氏为后。现在又让熙嫔替代我的位置。” 孔嬷嬷抚着昭妃的脊背,柔声道:“不会的娘娘,您是皇上的青梅竹马,心尖上的人,后宫无人能取代您的位置。” 昭妃伏在她怀中搜肠抖肺地痛哭:“嬷嬷,你不知道,方才我亲眼见到皇上带着熙嫔去了凤仪宫。” 孔嬷嬷惊地吸了一口凉气,往年这一日,皇上都会带着昭妃娘娘去凤仪宫祭拜温懿皇后。 唯有去年昭妃娘娘病了,所以皇上才独自前去的。 而这一年……竟然带了熙嫔去。 难怪娘娘如此伤心欲绝,她是那样的痴心于皇上,恐怕如今心早已碎成了两半了。 昭妃紧紧抱着孔嬷嬷,抽泣不止:“嬷嬷,待她养了孩子后,会不会皇上真的封她为妃了,从此便不再需要我了?” “不会的,不会的!” 嬷嬷一边用干净的帕子替昭妃擦拭着头发,一边道:“娘娘!奴婢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对您产生威胁的。” 昭妃微微一愣,抬起婆娑泪眼望着孔嬷嬷:“嬷嬷,你是有什么办法吗?” 嬷嬷宠溺地抚着昭妃的脸颊:“娘娘,从您出生时奴婢便来到您身边。在奴婢眼里,您就是奴婢的女儿。奴婢不愿见到娘娘这般难受伤心,你放心,奴婢会一直保护你的,像保护女儿那样。” 随着孔嬷嬷的话落下,几颗晶莹的泪珠从泪眶滚滚而落,昭妃总算感觉到了一丝热意,动容拥住了她:“嬷嬷!” “我从小便没了母亲!对我而言你就是我的母亲!” 孔嬷嬷抬起衣袖拭去眼角的泪花,温柔的眸中逐渐被一抹暗色所取代。 ***** “公主,眼下雨刚停,您走慢一些。” 今日是温懿皇后的忌日,所以端柔长公主穿了一袭杏色纱裙,腰间垂落的一串玉佩在莲步轻移时冷冷作响。 她没有说话,提着裙摆便往勤政殿走去。 宫女也不再说话,知晓公主是因为逝去的温懿皇后而伤怀。 端柔抬起手腕,视线落在了腕上的百宝松石如意镯上。 那是在她及笄之年,母后和父皇命人打造的手镯。 镯子上有数百颗珍贵稀有的宝石,寓为百福具臻,吉祥如意。 她这一生,都在宠爱中长大,不管身为女儿还是妻子这个身份,都被视如珍宝。 唯一不幸便是父皇和母后双双离去。 想到此,端柔没发觉往前一步便是台阶,一脚踩空,整个人往前倾去。 “公主!”宫女惊呼。 端柔吓得花容失色,原以为自己要摔倒时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挽住了她的腰,止住了她下跌的身形。 待站稳后,端柔抬眸望去,这才发现眼前之人竟是自小便认识的御前侍卫。 她心有余悸的捂着胸口:“是你呀,何云峥。” 第161章 朕下次补给你 “皇上也会弹琴么?”柳月棠满脸意外和惊喜。 萧衡纤长的指腹轻轻搭上琴弦:“朕的琴艺虽非天籁,但也曾得到过父皇的夸赞,淼淼若有喜欢的曲子,朕可为你弹奏一番。” 柳月棠眉目流转,旋即嫣然笑道:“臣妾自小就听闻,有一曲子是男子爱慕女子的神曲,但臣妾还从未听过男子弹奏此曲。” 萧衡略一思忖:“淼淼说的可是凤求凰?” 柳月棠重重点头:“正是,皇上果然聪慧,一猜便知淼淼心中所想。” 萧衡嘴角微微扬起,眼神温柔:“既如此,朕便为淼淼弹奏这凤求凰。” 言罢,他指尖拨动琴弦,悠扬清音缓缓流淌而出。 柳月棠坐在他身旁,单手支着下巴静静聆听。 烛火映得萧衡面孔微染轻红,褪去了白日的疏离严峻。 弹起古琴的他似春风晓月,温润如玉。 许是感受到了身旁女子深深的目光,萧衡回首,四目相对,女子一笑作春温。 萧衡回头,将目光放在琴弦之上,薄唇轻启: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 沉沉声音入耳,柳月棠思绪恍惚。 其实比起凤求凰,她更喜欢卓文君的白头吟。 她仰慕那样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 但是柳月棠知道,她不能提及分毫,因为那是眼前男子的逆鳞。 语毕,一曲也终了。 柳月棠鼓着巴掌:“臣妾竟不知,皇上琴艺如此高超。” 萧衡将她拉到怀中,柳月棠顺势倒在了他双腿上,抬起杏眸盈盈望着萧衡。 她抚上柳月棠眼眸下勾人的痣:“朕既以凤求凰相赠,那淼淼应该回赠朕什么?” 柳月棠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臣妾的赠礼,皆在这。” 言罢,她执起萧衡的拇指放在娇艳欲滴的唇瓣上摩挲。 “皇上,您感受到了臣妾的话了吗?” 此刻她一双美目含妖含俏,撩得萧衡心头欲.火燃烧。 “朕要亲自体会才能感受到。” 于是,他埋头便呼吸急促地吻在了柳月棠双唇间。 柳月棠抬手勾起他的脖子,玉手在他背上轻轻游离着。 萧衡的吻,同往日有些不一样。 缱绻中带了缠绵,温柔中又带了些热烈。 往日里,萧衡只是轻轻吻上她的唇便松开至脖颈耳后。 从未闻过如此之久,吻得自己快要窒息。 良久,他松开了柳月棠艳红的唇。 大手握在她的腰部,正欲解开腰带,谁知却被她柔弱无骨的手给按住。 柳月棠低声道:“皇上,臣妾葵水来了。” 欲.望在萧衡眼中流转,似是一团热火未曾到冰山浇灭便决不罢休。 “朕不管。” “你挑起的火,就必须亲自替朕熄灭。” 柳月棠抬头望着他:“那,皇上要臣妾怎么给你熄灭?” 萧衡看着她明媚撩人的唇,缓缓滚了滚喉咙。 抬起指腹放在她唇间:“这里。” ******(文明和谐) “不公平!” 一番熄火后,柳月棠撅起极艳的唇,娇嗔侧过身去,似是在生气。 她甚少这样撒娇任性,比平时更添几分小女儿情态,惹得萧衡眉目一弯,抬手环住她的腰肢。 “哪里不公平了?” “每次都是臣妾吃亏,皇上就知道欺负臣妾。” 萧衡将唇贴在她脖间,笑道:“那朕下次补给你好不好?” “那皇上怎么补给臣妾?”柳月棠回头看着他。 萧衡将她手放在自己手心,指腹微微摩挲,随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唇。 “二则一,好不好?” 柳月棠半掩长发下的耳根蓦然一红,说不出的娇。 ***** 翌日,瑶华宫。 昭妃正坐在贵妃榻上刺绣。 细长冰冷的针不断在锦缎上缝制出精美的图案。 夏莹神色凝重的从外头进来,走近昭妃面前道:“娘娘,方才奴婢听到了一消息,说苏才人腹中所怀的很有可能是位皇子,并且这孩子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经决定给熙嫔养了。” 昭妃手一抖,尖锐的针直直扎进了手指,鲜红的血瞬间往外渗。 孔嬷嬷一惊:“娘娘,您流血了。” 她连忙用手绢裹住了昭妃的手。 昭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怔怔望着夏莹:“这消息可真?” “前几日熙嫔和苏才人一起去向皇后请了安,当时皇上也在未央宫,想来……就是说此事。” 昭妃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皇上可真是宠她。” “本宫入宫七年未有所出,也不见皇上如此厚待本宫。” 她鼻尖发酸,登时红了眼睛。 孔嬷嬷连忙劝道:“娘娘,熙嫔不是不能生吗?皇上这才让她养苏才人的孩子。娘娘您还年轻,日后肯定能为皇上诞下龙子。” 昭妃深吸一口气,缓了缓神色。却见夏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 夏莹微一踌躇,还是说出了口:“奴婢还听她们说……说若是熙嫔养了皇子,那么皇上便会封她为妃。” 昭妃目光一震,攥紧了手心:“胡说!” “她才入宫两年,怎么可能封妃!” “下次若是再听到这种谣言,便将他发至慎刑司。” 夏莹连忙颔首:“是,皇上那般宠爱娘娘,怎会让一位才入宫两年的嫔妃同您平起平坐。” “她不配同本宫平起平坐!” 昭妃冷厉的目光一沉,可心中却隐隐有些没底。 萧衡能够两年将她封为嫔位,便可能三年将她封为妃位。 她父亲如今官值四品,若是膝下又有皇嗣,按着萧衡对她的宠爱,恐怕真的会晋封她为妃。 昭妃沉重的往窗外看去,不知何时,天色已是青青,纷纷扬扬下起了小雨。 条条雨丝似在心头冰凉划过。 忽地,她突然想起今日是什么日子。转首看着孔嬷嬷:“嬷嬷,今日可是什么日子?” 孔嬷嬷思忖着道:“今日是六月二十……” 昭妃猛然一惊醒:“今日是温懿皇后的祭日。” 说着,她连忙起身:“取伞来,本宫要去祭拜姑母。” 第160章 兰姨娘 因为二公主一事,皇后便格外的谨慎苏南卿这一胎。 所有送去玉芙殿的东西都让太医一一检查了再放进去。 而产房和产婆也早早的准备好,以防提前生产。 苏南卿也是怕极了,前有玫嫔生产遇险,后有容嫔遇蜂群难产至公主夭折。 她便更是不敢出玉芙宫半步。 为了好生产,也只在庭院中走动。 好在,六月十五这一日内务府将苏南卿的生母兰氏接进了宫。 这一日,苏南卿天一亮便起来洗漱。 她特意让踏雪挽了个凌云髻,髻上以珍珠和紫玉簪点缀,行走间熠熠生辉,仿佛是闪耀在墨云间的星光。 一番装扮下来,她又觉得衣裙颜色素净了一些。连忙命踏雪将库房中那件霞色织金落梅瓣的长裙寻了出来。 往日里,她最是喜爱穿浅蓝色和青色,如今一袭艳色衣衫倒让人眼前一亮,仿若海棠醉日,风姿绰约。 高高隆起的腹部上又添了几分身为人母的温婉。 对着镜子照了许久,苏南卿还是怕不够精神,又问着踏雪:“踏雪,我这样装扮好看吗?” “好看好看,小主您今日是入宫后最好看的一日。” 苏南卿浅浅一笑:“那就好,久不见姨娘,我一定要光鲜亮丽的出现在姨娘前面,让她知道我过得很好。” 说完,她便迫不及待的搭上踏雪的手在宫门口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左盼右盼中终于等来了一茹藘色衣裙的中年妇人。 苏南卿激动的身子有些颤抖,鼻尖更是酸涩不已,忍不住热泪潸潸。 “小主,今日是高兴的日子,你可别哭,否则姨娘见了也会心疼。” 苏南卿闻言连忙擦去眼角的泪水,笑道:“对,我不哭,我不哭。” 可随着姨娘越来越近,她便越是忍不住眼中的泪水,像决堤了的河水一般肆意涌出,直将手绢浸湿。 她清楚的看到,姨娘苍老了好些。 她走的时候,姨娘眼角的皱纹还没有这般明显。 头上还没有显眼的白发,而如今却清晰可见鬓边若隐若现的灰丝。 她知道,姨娘定是担心自己所至。 方才短短两载就老去了如此多。 “姨娘!”在模糊的泪眼中,她走到了端步而来的兰氏身边。 那厢,兰氏亦是热泪盈眶,她恨不得立即将女儿拥入怀中。 可如今身份有别,她先是宫中的小主,再是自己的女儿。 兰氏屈膝行礼道:“民妇给小主请安。” 见姨娘替自己操劳了一辈子,如今还要对自己行大礼,苏南卿心中更是酸涩。 “姨娘快快请起。”她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将兰氏扶了起来。 兰氏紧紧握住女儿的手,仔仔细细打量着,见她气色甚好,方才放心下来,跟着女儿走进了内殿。 苏南卿遣走了内殿所有人,只留下了心腹踏雪。 她这才亲手倒了一杯茶,奉到姨娘面前:“是女儿不孝,不能承欢姨娘膝下,还要让姨娘对我行礼。” 兰氏含泪接过苏南卿手中的茶:“如今卿卿是宫中的小主了,为娘自然要行礼。” 她抿了口茶,便知这是上好的茶叶。 一时间心里犹如倒翻了五味瓶,既开心女儿如今成为了人上人,又心疼女儿在这深宫中的不易。 她垂眸望着苏南卿高耸的腹部,眉开眼笑的伸手抚摸着。 “真好,卿卿也当母亲了。” 苏南卿抬手贴在了兰氏的手背。 “女儿怀了孕方才体会到了为人母的不易,母亲当时怀着女儿,不仅要被主母苛待,还要干活。如今女儿成了宫中小主,却无法报答母亲,女儿真是不孝。” 兰氏拍了拍苏南卿的手,柔声道:“你能平平安安的,便是给母亲最大的报答。” 母女俩说了许久的体己话,门外方才传来了流筝的声音。 “苏小主,我们家娘娘给兰姨娘送了些东西来。” 听是柳月棠,苏南卿眸中一喜,吩咐踏雪让流筝进来。 流筝进来后,对着苏南卿和兰氏行了一礼,随后呈上了手中的礼物。 是一匹落栗色浣花锦和一匹梅染色香云纱,还有好几只温润透亮的玉镯。 “我们娘娘说这锦缎的颜色很适合兰姨娘,便让奴婢给兰姨娘送来,还望苏小主和兰姨娘莫嫌弃。” 兰氏受宠若惊,连忙起身谦卑道:“娘娘厚爱,民妇感激不尽,怎敢嫌弃。” 苏南卿笑道:“流筝,你回宫替我好好谢谢妹妹。” 流筝笑吟吟福身:“是,奴婢一定带到。” 待流筝走后,兰氏抚摸着华贵光滑的绸缎道:“卿卿,方才我听你唤那位娘娘为妹妹?你们关系很好吗?” 苏南卿唇角笑漪轻牵,眉目温软:“姨娘有所不知,这位熙嫔娘娘是女儿的贵人。她对女儿一直很好,也因为有她,女儿在宫中的日子方才没那么寂寞难熬。” 兰氏闻言,感激的点着头:“那我应当亲自去向她请安道谢才是。” 苏南卿扶着兰氏坐下,“姨娘不急,熙嫔娘娘那肯定是要去的。不过咱们应该先去向皇后娘娘请安。” 兰氏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初次入宫,自然应该先向皇后娘娘请安才对。” 是夜,萧衡本是打算留宿在紫宸殿,但听闻今日兰氏去向柳月棠请安的消息后便摆驾去了邀月宫。 轿辇还未走进邀月宫,便有一阵流畅婉转的琴音传来。 那琴音动如清风,润有雨泽,闭眼细听之下还有一丝幽婉。 萧衡便更加证实了心中的想法:淼淼见了兰氏定会想起自己已逝的生母。 只可惜她同柳鸣关系不好,否则他便可以让淼淼也见见家人。 柳月棠不染纤尘的手指悠悠勾动着琴弦,一双男子的鞋映入眼帘,她有些意外的抬眸望去:“皇上怎么来了。” 她盈盈起身,琴音也停了下来。 看着她嘴角含笑的模样,萧衡反而更是不放心。 他知道眼前女子最是善解人意,从不会在自己面前抱怨分毫。 所以眼下定也是在强颜欢笑。 他往琴边走去,拂袖坐下,随后望着柳月棠:“想听什么曲子,朕弹给你听。” 第159章 公主夭折 听到动静的萧衡忽地起身,只见产婆手中抱着一个婴儿走了出来。 “太医,您快看,方才奴婢用掌心拍打了小公主的脚底,可还是没见小公主哭。” 看到小公主脸色发青的一瞬间,刘太医心头咯噔一跳,大为惊惧。 他连忙抱起小公主拍打着她的后背,又按压在她小小的胸口上。 看着眼前的一幕,萧衡额间开始冒汗,不安和害怕的感觉让他几乎无法站立。 “小公主到底怎么了?” 一旁的文太医垂着头颤声道:“皇上,小公主定是呛到了羊水,或是生的时间太长,导致窒息……微臣等定当全力救治小公主。” 这句话犹如巨石一般,将萧衡砸得晕晕沉沉的。 他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咬一咬牙厉声道:“朕要小公主安然无恙!” 文太医浑身一抖,连忙同文太医一同救治着小公主。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秒都让萧衡备受煎熬。 柳月棠心脏亦像鼓槌一样狂跳,紧紧的盯着太医手下的小公主。 而小公主的肌肤不仅未变红润,反而越来越青。 良久,大汗淋漓的太医摇了摇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小公主……小公主已无力回天了!” 萧衡一时间眼前发黑,紧紧闭上了双眼。 皇后连忙扶住了他:“皇上……您节哀啊。” 即便这个结果方才曾预料到,但亲口听太医说出时,萧衡心头依旧忍不住一阵绞痛。 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这时,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小主!” 柳月棠转头看去,只见容婕妤晕倒在地。 她素色衣衫上的血格外的触目惊心。 柳月棠鬓边的汗水一点一点变得冰凉。 茫然间,周围的所有身影都变得朦朦胧胧。 小公主就那样抱出去安葬了。 那是她亲眼见到出生的孩子,尚未睁眼一观这世间,便夭折在了深宫斗争中。 倘若不是那群蜜蜂,容婕妤便不会动了胎气难产,这孩子说不定也能平安降生。 众妃脸上无不悲伤,不论真情假意,皆跪请皇上节哀,保重龙体。 容婕妤醒来时,已是两日后。 柳月棠收到迎香的消息便前去探望。 华音殿中,容婕妤坐在床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头上的幔帐。 她乌黑的头发散在脸颊旁,衬得面容更是憔悴,几乎看不到任何血色。 仿若一朵缺失养分即将凋零的花。 迎香因为脸受了伤,所以带了面纱,见柳月棠来了,侧首对着她道:“小主,熙嫔娘娘来了。” 容婕妤对身边的一切置若罔闻,依旧纹丝不动的仰着头。 柳月棠缓步走到她身边,并不说话,只是替她将胸前的头发拢到了身后。 失子之痛绝非一日两日便可走出来的。 她眼下说再多劝慰的话都没用,应该给她一些时间慢慢消化。 抚到容婕妤打结的头发,柳月棠吩咐迎香去将梳子拿来。 她轻柔的替容婕妤梳着头发,发丝拢起时,这才发现容婕妤脖子后面有好几个被蜜蜂蛰的伤口,红肿不堪。 “姐姐这伤口如此肿,可有涂药?” 迎香无奈地摇了摇头:“小主不给奴婢涂。” 柳月棠对迎香使了一个眼色。 迎香当即便明白了过来,起身去拿药膏。 柳月棠用一只发簪将她秀发挽起。 随后拿过迎香手中的药膏,蘸取了一些涂抹在容婕妤的脖子上。 清凉的触感在脖间徐徐蔓延,容婕妤长睫轻轻一颤。 良久,她毫无血色的唇瓣微微一动:“她长的可爱吗?” 柳月棠手一滞,旋即含笑道:“很可爱。” “她鼻子和嘴巴长的很像你。” 容婕妤闭目轻笑,却比哭更哀戚。 “有查出来是谁做的吗?” 清醒过后,容婕妤只关心这一点。 她只想知道,杀害她女儿的人究竟是谁?她可不信那蜂群是意外。 柳月棠娓娓道来:“皇后娘娘和皇上已经派人去查了,那蜜蜂是一位太监放的,不过那太监已溺水而亡,线索也就断了。” 容婕妤眸光似是淬了毒,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究竟是谁!” 这一瞬间,她脑海中想过无数人的身影。 皇后、昭妃,还有膝下有皇嗣的楚嫔,玫嫔,皆是有嫌疑之人。 可玫嫔才来京都一年,她没有那样的人脉和手段做此事。 那么剩下的三人便是嫌疑最大的。 皇后虽贤良淑德,可谁知她背后到底是心慈还是狠毒。 容婕妤缓缓闭上双眼,热泪滚滚而落,在苍白的脸颊上留下一行浅淡的泪痕。 她心痛的发颤:“千防万防,却还是没护住她。” “报应!”她低声冷笑着:“一定是报应!” 从前跟在阮氏身边,她出了多少坏主意。 而如今,全都报应到自己身上来了。 可为什么偏偏要将她孩子带走。 若要一个人偿命,为什么不能拿自己的命去偿? 容婕妤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衫,唇边溢出了沉痛的哽咽。 “哭吧!哭过了就好了。”柳月棠坐在一旁陪着她。 过了许久,许是哭累了,容婕妤方才抬起泪眼婆娑的眼眸看着柳月棠。 “谢谢你。” 她没想到,自己命悬一线之时,是柳月棠护着自己。 而眼下,除了皇上以外,她竟是第一个来探望自己的人。 虽然孩子没护住,可是柳月棠的恩德她记在了心中。 她容悦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懂得知恩图报。 这声谢谢柳月棠是有些愧疚的,“你不必谢我,即便我们那般谨慎小心,也没能……” 她抿了抿唇,没再说下去,抬手握住了容婕妤冰凉的手。 “你也别太伤心了,想来是小公主还没有准备好来这个世界上,待她准备好了,还会来你腹中的。” 容悦下意识的抚上了小腹,她多希望她的女儿还在腹中,若是重来一次,她定不会去采集什么露水。 更会倾尽全力将孩子生下来,不让她多在腹中待一刻。 “皇上今日已经下旨封你为容嫔了,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听了柳月棠的话,容悦心中更是酸楚。 从前她费尽心思的想要爬上九嫔之位,而如今终于心愿得偿,却却没有一丝开心。 现在即便是妃位,贵妃她都不稀罕了。 若时光可以倒流,她只要她的女儿。 她从小便没有母亲,同弟弟相依为命,所以她想要当一个合格称职的母亲,将她缺失的母爱尽数给自己的孩子。 想起弟弟,容婕妤精神一振。 是了,弟弟,她还有弟弟。 如今阮氏和虞氏皆死,她在宫中也有了一定的地位,她可以接弟弟回京了。 第158章 容婕妤难产 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东边的太阳已高悬在当顶。 萧衡在外头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禀报,顿时就有些坐不住了,站了起来。 他这一站,众妃也跟着站起身。 产房中的叫声越来越凄厉,犹如被凌迟一般的痛苦。 玫嫔执起手绢掩了掩耳畔,对着明嫔低低道:“不就生个孩子吗?至于叫的那么大声吗。” 她纯属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全然忘记了在不久前,她在产房中痛不欲生的样子。 不过,她的确有资格说这话。 谁叫她全程都没有发出惨叫呢? 明嫔横睨了她一眼,有些厌恶地蹙起秀丽长眉:“生孩子哪有不疼的。” “你不叫,还不允许别人叫么?” 说完,她站到了楚嫔旁边,眼中尽是嫌弃。 她可以嘲讽或是讥笑后宫任何一个妃嫔。 可是却永远不会在这种情况去嘲笑一个伟大的母亲。 她也曾十月怀胎,骨开十指。 在产房中疼了整整一夜却未生下个健康的孩子。 没人能比她清楚,母亲这个称呼有多伟大和不易。 可是,她却从未被唤过一句母亲。 见明嫔这般清高自傲的模样,玫嫔轻嗤了一声,抬头往产房看去,手绢掩盖之下,嘴角扬起的弧度不觉深了几分。 许久,半天没动的帘子终于被人掀开。 产婆和太医从中走了出来。 产婆大汗淋漓的跪了下来:“皇上,奴婢一直没看到孩子露头,容小主力气也越来越小,这是要难产啊。” 听到难产二字,萧衡脸色蓦地一沉。 “那便想办法让皇嗣安然降生!” 思忖的刘太医道:“皇上,容小主这等情况可以试试催产药,逼胎头下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还不快去!” 萧衡一声怒喝,吓得产婆浑身一颤,连忙起身回到了产房。 产房中,容婕妤呼吸急促而微弱。 趁着阵痛过去,她往柳月棠伸出了手。 柳月棠连忙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湿润的双手。 容婕妤挪动着干裂苍白的唇瓣:“妹妹,若是有个什么,你去告诉皇上,让他保皇嗣,不必顾及我的安危。” “不会的姐姐,你定能平安生下孩子。” “只要咱们在稍微用些力,孩子就出来了。” 容婕妤却是无力的摇了摇头。 她知道她这一关恐怕过不去了。 在这皇家之中,女子的存在不过是为了延续子嗣。 即便自己不提,皇上也会舍母保子。 自己亲口提出,反而还能博得皇上的怜悯。将所有的愧疚都化为宠爱放在腹中孩子身上。 那样,他出生便是个备受疼爱的孩子。 “妹妹,若是你愿意,这个孩子我可以交给你养。” “没有生母的孩子,你便没有后顾之虑。我相信,你也定会好好疼他,爱他。” 说完这句话,袭来的疼痛几乎要将她撕裂。 宫女连忙将参片含在了容婕妤口中。 看着容婕妤狰狞惨白的面孔,柳月棠视线逐渐模糊。 可怜天下父母心。 在命悬一线时,容婕妤还在替自己腹中孩子想好了后路。 这一刻,她也忍不住的鼻头一酸。 或许是她亲眼目睹的容婕妤生产,才知身为母亲有多么伟大。 纵使从前机关算尽,却躲不过皇权的无情和深宫的冰冷。 柳月棠走出产房时,汗水已经濡湿了鬓发,脸颊也因产房中的闷热染得绯红。 挽秋连忙执起手绢替柳月棠擦拭着额头上的细汗。 柳月棠整理了一番仪容,款款走到萧衡身边行了一礼:“皇上。” 看着脸颊潮红的柳月棠萧衡眉心一皱。 产房中不能用冰块,此时正值六月,里头定是燥热,她又忙上忙下身子如何受得了。 萧衡不动声色的对着周德福使了一个眼色。 周德福会意,连忙倒了一杯茶呈到柳月棠身边:“娘娘辛苦了,您喝杯茶吧。” 柳月棠接过茶盏喝下后,皇后方才问她:“熙嫔,容婕妤如何了?” “容婕妤没什么力气,方才太医又喂了些参汤和催产药。” 皇后正要说话,又一声嘶厉声音响起,比之前还要痛苦几分。 太医说过,催产药下肚,疼痛来的会更密更疼一些,所以容婕妤所承受的痛苦定会加倍。 柳月棠颔首道:“那臣妾便先进去了。” 日头逐渐西斜,晚霞染红了半边天。 满屋的妃嫔们眉目间掩不住的倦怠之色。 唯有萧衡和皇后,依旧端然正坐。 在容婕妤快要昏迷之时,终于听见产婆说了一声:“看见孩子的头了,小主您再用力一些。” 容婕妤黯淡的目光瞬间被点燃。 柳月棠亦是满脸喜色的道:“姐姐,你听到了吗,孩子快出来了。” 容婕妤重重点了点头,激动的流下了希望的泪水。 随着一阵痛袭来,她手将锦被攥成了一团,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产婆连连叫好:“快了快了,小主您再用一次力孩子就出来了。” 柳月棠心中也跟着有些忐忑,想要亲眼见见这刚出生的孩子,连忙起身走到了产婆面前。 容婕妤深深吸气吐气,攒足了劲又一用力,双腿颤抖间,她只觉得下面一抹温热滑出。 随后产婆大喜道:“生了,生了。” 听到这两个字,容婕妤当即热泪盈眶。 “是皇子吗?”容婕妤哑声问着。 之前阮氏曾让文太医替自己诊过脉,他说按脉象来看,男胎的可能性大一些。 是以,她也猜测到了腹中是个皇子。 刚出生的孩子,浑身被一层薄薄的胎脂保护着,小小的软软的。 柳月棠好奇地打量着孩子的部位,回道:“是个小公主。” 话音一落,她便意识到了有些不对。产婆突然拍打着孩子的脚底。 而容婕妤依旧沉浸在得了孩子的喜悦当中。 她并未因为是公主而感到失意,融融笑道:“公主也好,公主贴心,快抱来我看看。” 看着小公主双眼紧闭,浑身开始发青的模样柳月棠脸色陡然一僵。 产婆发现救治无效,惊慌失措的往外面跑去,惶恐的喊着:“太医快来看看。” 另外一个产婆更是瘫软地坐在了地上。 容婕妤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心头惧意翻涌,挣扎着要起身:“孩子怎么了?我的孩子怎么了?” 柳月棠连忙过去按住了她:“姐姐你刚生产完不能动,我去看看孩子。” “你放心,有太医在孩子一定不会有事的。” 容婕妤浑身不停地发颤,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已凝固,她愣愣的点了一下头。 柳月棠拍了拍她的手便转身往屏风外走去。 每走一步,心中便越是不安。 即便她没生过孩子却也知道,孩子瓜熟蒂落那一刻必定会啼哭。 可方才……小公主并没有哭。 第157章 早产 邀月宫中,高高的冰块逐渐融化,袅袅腾起的白雾弥漫得满室清凉。 今早萧衡刚送了一架古琴下来,名为鹤鸣秋月,柳月棠便坐在琴边试音。 随着指尖与琴弦相触,音色温润,清越透云霄,乃是极好的古琴。 柳月棠闭目凝神,一首阳春白雪便从指尖悠悠流淌。 挽秋匆忙掀了帘子进来。 “娘娘,不好了,容婕妤出事了。” 随着挽秋话音落下,琴音戛然而止。 柳月棠抬眸,见挽秋神色凝重的道:“容婕妤在荷园被成群的蜜蜂所蛰,奴婢听闻被送回华音殿时,她已经晕了过去,恐怕情况不太好。” 柳月棠连忙起身:“你随我去看看吧。” 她便猜到了,容婕妤这一胎怀的不可能如此顺风顺水。 可没想到,在快临产时后妃才动手。 柳月棠过去时,皇后以及住在周围的妃嫔都已经到了。 此时容婕妤已经送去了产房中,由太医诊治。 皇后则审问着管理荷园的宫人。 “荷园周围都没有蜂窝,平日里也只有少许蜜蜂出没,奴才也不知那些蜜蜂是从何处来的啊!还请皇后娘娘明鉴。” 皇后冷冷逼视着他:“容婕妤遇险时,你在何处?” 那人吓得瑟瑟发抖:“奴才正在荷园东边清理凋谢的荷花,奴才有证人,清扫道路的小安子看见了奴才,还说了几句话。” “那你今日可有见到可疑之人出没荷园?”皇后又问。 太监低着头极力思索着,片刻,满脸惶恐地摇了摇头:“今日只来了几个宫女太监,并无什么可疑的人。” 见他嘴角也吐不出什么有用的,皇后招招手,让他退下。 又回头吩咐拂柳:“你先去盯着荷园,刘河查到有何异常立刻来禀报本宫。” 拂柳连忙颔首称是。 这时,太医院的刘太医和文太医走了出来。 刘太医拱手道:“娘娘,容婕妤动了胎气,只怕是要早产。” 皇后触及到容婕妤下身的血后,便猜到了会早产。 她定一定神:“好,容婕妤便交给你们了,务必保证容婕妤和腹中皇嗣无恙。” 这时,产房中慌慌张张的走出来一个宫女,对着皇后行了一礼,随后看着柳月棠道:“熙嫔娘娘,我们家小主要见您。” 柳月棠微微一怔,旋即抬眼望皇后看去。 皇后点点头道:“进去吧。” 得了皇后的会意,柳月棠提起裙摆便往产房中走去。 产房中,容婕妤脸色惨白的躺在床榻上,额间已是冷汗淋淋。 柳月棠顾不得浓重的血腥味,走到容婕妤旁边唤了一声:“容姐姐。” 容婕妤见了柳月棠,紧皱的眉头微微一松,正要说话一阵疼痛便如潮水般袭来。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早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床单,指关节因过于用力而泛起了白色。 这是柳月棠第一次见到产妇,不由得心悸不安。 在她印象中,容婕妤从未因为何事红过眼,永远都是温婉恬静的模样。 生孩子,竟是这样痛吗。 听说还有一指,二指,三指,一指会比一指疼。 而这才刚开始,容婕妤便这般疼了,那后面如何能够承受得住? 一阵疼痛后,容婕妤缓了口气,一把紧紧抓住柳月棠的手,她死死盯着柳月棠的面孔。 这一刻她一贯幽深的眸中满是恳求和信任。 “妹妹,你答应过,会让我孩子平安降生的。” 她手力气之大,捏的柳月棠生疼。 见柳月棠皱眉,她有些激动的抬起了头,猩红的双眼蓄满了泪花:“就算是我求你了。” 当初玫嫔生产时她虽不在,却知有多惊心动魄。 若不是玫嫔自小习武身子好,根本没有力气去抵挡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人。 何况眼下迎香已被蜜蜂蛰的浑身疼痛,身边便没了可信任的人守着,她便更是不安。 想来想去,满宫上下,她能信的竟只有柳月棠。 她相信,柳月棠并非是没有心的人。 在合作中,自己对她生了几分期许和信任。她相信柳月棠也是有的。 柳月棠牢牢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却坚定无比。 “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帮你洞悉风险,排除异心之人。” 容婕妤重重地点着头:“够了!这就够了。” “日后我必当厚报妹妹之恩。” 柳月棠抬起手绢擦去她额间的汗珠,轻声道:“我去盯着她们,你安心生产。” 她看了一眼容婕妤隆起的腹部,其实,她也是希望这个孩子平安降生的。 左右自己没有孩子,容婕妤腹中孩子对自己造不成任何威胁。 最重要的是,她曾亲自摸到了这个孩子的胎动,是那样的强壮有力。 他是那样一条美好的小生命。 有了柳月棠守着,容婕妤方才放下了戒心,将所有精力和目光都放在了肚子上。 柳月棠吩咐所有进出产房的东西,都必须一一给刘太医检查后方才能拿进来。 随后又让产房中的产婆起身,并轮流检查身上有没有异物。 头发丝,指甲缝,还有口中,一一都不能放过。 在确保了产婆无异样之后,柳月棠方才走到了屏风后,对刘太医道:“刘太医,容婕妤这胎近日都是由你照料,还请你也谨慎一些,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咱们殿中所有人都没有好下场。” 她这话自然是说给文太医听得。 文太医是从前阮氏的人,后来阮氏死后,容婕妤便将太医换成了刘太医。 虽然阮氏已死,但文太医依旧不能信。 刘太医闻言,连忙道:“熙嫔娘娘放心,微臣定当全力保容小主和皇嗣平安。” 这时,疼痛难忍的容婕妤开始发出了凄然的呻吟声。 柳月棠眉心不觉一皱,低声道:“刘太医,为何容婕妤一开始就疼得这么厉害?” 刘太医答道:“容婕妤是动了胎气导致的早产,且浑身又被蜜蜂所蛰,疼痛便更加明显一些。” 柳月棠点点头,又不放心的到产房中守着。 第156章 孩子会有的,宠爱也会有的 因为苏南卿的善解人意,萧衡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便道:“苏才人和容婕妤下个月便要临盆了,皇后安排内务府将她们母亲接进宫陪产吧。” 苏南卿如同坠在惊喜与愕然的云端,茫然望向萧衡。 本朝妃嫔怀孕八月便可得到母亲进宫陪产的殊荣。 但并非每个妃嫔都能享受此殊荣,需要得到皇上或者皇后的恩准,方才能准许母家进宫。 而之前得宠的玫嫔也因为早产没来得及接母亲进宫。 没想到自己一个低微的才人位份,竟能有幸让姨娘进宫陪产。 她喜极而泣,当即便含泪谢恩:“嫔妾多谢皇上、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含笑道:“快起身吧,你素来懂事守礼,如今又怀有皇嗣,这恩典是你应得的。” “本宫会命人将你姨娘接进宫。” 倘若皇后不发话,那么来的自然是苏家的主母,妾室是没有资格越过主母进宫的。 但是皇后发了话那便不一样了。 苏南卿依言起身,激动地朦胧了双眼,她连忙执起手绢拭去落下的泪,才不至于失态。 是夜。 萧衡一进殿中便将柳月棠抱在怀中。 “淼淼,总算完成了一件心事。” 柳月棠依偎在他怀中:“皇上说的是臣妾养孩子这件事吗?” “嗯。”萧衡下巴靠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其实朕原本是想要后妃多生几个皇子,然后再由你挑一个有眼缘的,可爱的养在膝下。但苏才人今日提起,朕想让你早些收养孩子也好。” 这一刻,柳月棠心头突然涌起一抹悲凉。 她如此,和从前的玉妃有何区别。 总是将希望落在别人的肚子上? 她一开始本没想要孩子的,可看着身边的容婕妤还有苏南卿有了孩子后满脸幸福温柔的模样,她也渐渐因此而感到遗憾。 尤其是摸到容婕妤孩子的胎动时,她突然觉得,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小生命。 “皇上……” 柳月棠仰起头,眸中雾气氤氲,泪花若隐若现。 “您瞧是不是养孩子也很好?还可以挑自己喜欢的,可以挑性别。” “若是臣妾能自己怀孕,都没有这么好的事。” 她唇边凄美的笑容看得萧衡心疼不已,闭了闭眼,将柳月棠紧紧抱在怀中。 第一次,身为天子的他也感觉到了无力。 不知道如何去劝慰怀中的女子。 为什么他能让玫嫔有孕,能让容婕妤有孕,能让苏才人有孕。 却独独不能让眼前的女子怀上孩子呢? 她是那样的好,懂事、善良、温柔。 这样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剥夺她身为母亲的权利? 虞氏! 都怪虞氏! 想起这个人,萧衡心中又恨又怒。 当初便不应该让她死的那样轻松。 这般想着,怀中柔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皇上,臣妾没事。” “臣妾不是个贪心的人,如果没有孩子,有皇上的宠爱也很好。” 萧衡听着更是心疼。 他甚至宁愿她贪心一些,自己便不用这般放心不下她。 良久,萧衡喉咙慢慢的滚动着:“淼淼,孩子会有的,朕的宠爱也会有的。” 虽然,只是领养的孩子。 不过他想,养母不一定没有生母亲。 好比自己,在他心中,温懿母后早已胜过了生母。 ***** 次日。 晨光微明,阳光透过淡淡的雾气,柔和洒在碧绿嫣红的荷园中。 一片片碧色荷叶宛如翡翠盘,装着颗颗剔透的露珠,在晨曦下晶莹透亮,如珍珠一般耀眼。 容婕妤将露珠取了整整一小瓶,方才撑着腰肢起身。 迎香心疼的扶着容婕妤的手道:“小主,您现在有孕在身,实在没必要亲自操劳这些事。” 她跟在容婕妤身边,最是清楚。 就因为从前皇上夸了一句小主泡的茶好喝,近几年来,小主便经常天一亮就亲自去取露水泡茶送至御前。 其实,皇上到底喝没喝也不知。 所以她认为,小主实在没必要挺着个大肚子出来。若是出了个什么差池如何是好? 容婕妤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腰,涩然笑道:“迎香,你可知我为何能够做到五年以来恩宠不减吗?” 迎香沉思片刻,想说是阮氏的原因,但又觉得不是,便摇了摇头。 容婕妤谨慎的看着脚下的路,轻轻抿了下唇。 她入宫整整五年,虽然圣眷不浓,可却从来没有被皇上遗忘过,每个月至少都能被翻一次牌子。 最开始得宠自然是玉妃提拔的原因,可是久而久之她便发觉这位皇上是个喜新厌旧的主。 而且,皇上不喜欢聒噪和逾越之人。 所以她在皇上面前从来都不会多嘴一句,每每都是婉约恬静的坐在他身旁。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若是想要在三千佳丽中脱颖而出,便要有一点与众不同之处。 她最擅烹茶,皇上曾好几次说自己性子安静,来华音殿在喝上两盏茶便觉得神清气爽。 所以,她便说以后每隔十日都会亲自送上一盏露水泡的茶去承明宫。 她其实并不在乎皇上喝不喝,只要皇上肯收下,便代表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这个人。 而事实上,她也做到了。 提及烹茶,皇上便会说,自己的手艺是六宫最好的。 所以只要皇上没有发话,这茶她便会一直送。 尤其是如今有孕,她更要送。 一来是她怕阮氏一事,皇上疑心自己。 二则是,自己身怀六甲,却还一如往日亲自烹茶,再怎么心肠硬的人,见了茶也会软几分。 若自己多得几分宠爱,她腹中的孩子诞下后也能多得几分喜欢。 这般想着,容婕妤忽地打了一个喷嚏。 迎香面色一凝,忙道:“这清晨有些风,小主可是受凉了?” 容婕妤微微摇头:“我不冷,是觉得今日荷园中的花香有些刺鼻罢了。” 迎香轻轻一嗅:“果然很香。” 她看了一眼碧波上竞相怒放的荷花道:“许是这园中荷花都开了,香气才这般浓郁。” 迎香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嗡嗡的声音。 “什么声音?” 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容婕妤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她手扶着小腹,凝神打量着前面,只见一群蜜蜂正朝着这边飞来。 迎香瞪大了双眼,脸色瞬间煞白:“小主!是蜜蜂!” “怎么这么多蜜蜂。” 容婕妤惊恐地左顾右盼,然而周围竟没有可以避险的地方,更无侍卫巡逻。 她甚至来不及想出办法,那群蜜蜂就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般,径直往自己这边扑来。 容婕妤快速的摘下两片荷叶,用力挥舞着驱赶蜜蜂。 可没想到,随着又一阵嗡嗡嗡的声音,更多的蜜蜂铺天盖地涌来。 而此时正是夏日,脖颈外露,衣衫轻薄,蜜蜂轻轻一蛰便可刺入肌肤。 不知是身上被蜜蜂蛰的疼痛,还是腹中孩子也感受到了危险,容婕妤只觉得腹部一阵阵的发紧,并伴随着隐隐的疼痛。 她双手牢牢护住腹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蜜蜂蛰破她所有肌肤都没关系,她只要她的孩子没事。 迎香紧紧将瘫软在地的容婕妤护着。 可尽管如此,她依旧被蜜蜂蛰的疼痛难忍。 随着下身一股热流汩汩而出,腹部一阵疼痛袭来,容婕妤陷入了恐惧的黑暗。 在迎香的大喊大叫中,一群侍卫终于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第155章 养母 夜色沉酽,月色朦胧地给宫殿披上了一层面纱。 小阁间,一白衣女子坐在窗前看着满天的繁星发怔。 蝉鸣声中,伴随着一阵脚步声越走越近。 女子抬起头望去,殿内烛火尽熄,让人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她迈着轻盈的脚步缓缓上前,走到白衣女子身边展颜道:“让你屈身于此,委屈了。” 坐在窗前的白衣女子眉目清冷,一动不动。 “到底什么时候能够让我出去杀了她们?” 女子一步步走到窗前,月色朦胧的照在她脸上,唯见两双眼泛着幽幽的波光,仿佛暗河下涌动的漩涡。 她指尖勾起团扇上的流苏,簌簌把玩在指缝之间。 “你忘了,你还有一个仇人。” “谁?”白衣女子问。 那人徐徐一笑:“容婕妤。” 白衣女子闻言双眸闪烁一缕寒光,将恨意藏于了拳头之中:“你需要我做什么?” 女子轻轻扬了扬团扇,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我要让她,一尸两命!” 阁中有一瞬的寂静。 片刻,白衣女子开口:“容婕妤每隔十日便会去御花园或是荷园采集花露,以露水烹茶送去御前,即便有孕后也依旧如此。” 女子思忖片刻,似黑夜中盛开的罂粟盈盈一笑:“好,你且等我好消息。” 翌日,柳月棠陪苏南卿去未央宫向皇后请安。 恰好萧衡也在此。 萧承桉见了柳月棠便连忙拿着自己写的字上前。 “柳母妃,你看我写的字有没有进步?” 柳月棠笑吟吟接过萧承桉手中的宣纸,纸上所写的是他的名字。 同半年前相比,他的字已有了很大的进步。 柳月棠比了个拇指夸赞道:“大皇子写的很好,尤其是字的笔锋很有进步。” 得到了赞扬,萧承桉眼底像是浸了蜜糖似的,笑得合不拢嘴。 “父皇也说我有进步!柳母妃上次教儿臣的方法,让儿臣受益颇多,所以才进步的如此快。” 柳月棠抚了抚萧承桉的脑袋。 “这也是大皇子自己努力的成果。” 自萧承桉养在皇后身边后,谈吐言辞变得比从前有礼貌了许多,眼中的戾气亦减少了不少。 柳月棠往皇后看去,只见她一脸欣慰的看着萧承桉,眉梢眼角皆是身为人母的柔意。 还记得皇后刚将大皇子养在膝下时,面对蛮横无理、不思进取的大皇子甚是苦恼。还因此经常头痛难眠。 不负苦心,如今大皇子得到了很大的改变,同皇后也亲近了不少。 待下去后,皇后看着苏南卿高高隆起的肚子道:“本宫瞧你肚子有些尖,估摸着是个皇子。” 苏南卿抚着腹部,问道:“肚子尖真的就是男孩么?” 皇后笑意融融:“这民间啊,一直有这样的说法,肚子尖怀的是男孩,肚子圆怀的便是女孩。不过这也只是猜测而已,并不准,还得生下来才知道。” 苏南卿微微扬起唇,笑容如细雨般温柔细腻的在嘴角漾开。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嫔妾都喜欢。” 这时,腹中小人突然动了一下,似是在回应自己。 苏南卿心中更是满足喜悦。 她一定要像姨娘爱自己那样爱这个孩子。 不管男孩还是女孩,她都要让他开心快乐长大。 只可惜……她不能亲自将这个孩子养在膝下。 萧衡闻言,笑道:“的确,无论皇子还是公主,都好!” 他话音刚落,只见苏南卿缓缓起身,对着上座的自己和皇后行了屈膝下去。 皇后一惊,连忙道:“你身子重,有什么话坐着说便是。” 苏南卿并不起身,只柔声说着:“嫔妾自知身份地位,不能将腹中孩子养在膝下,所以恳求皇上皇后娘娘可否让嫔妾自己给腹中皇嗣选择母妃?” 她身材本就娇小柔弱,如今挺个大肚子,加上满眼的哀婉和恳求,更是惹人怜惜。 萧衡起身将她扶起,神色柔和道:“你起来说。” “告诉朕你是想要谁养这个孩子?” 说这话时,萧衡余光不经意的往柳月棠身上瞟去。 他知道柳月棠自得宠后,在宫中便树敌众多。 唯有苏南卿同她走的稍稍近一些。 果不其然,苏南卿颔首答道:“嫔妾希望,腹中孩子能够养在熙嫔娘娘膝下。” 即便苏南卿不止一次同柳月棠说,她的孩子便是自己的孩子,希望腹中孩子养在自己身边。 但乍然听到苏南卿向萧衡和皇后正式提起,亦是微微一怔。 萧衡往向柳月棠:“熙嫔意下如何?” 柳月棠看了一眼苏南卿,见她对自己笑盈盈的点了点头,目中满是信任。 柳月棠回了她一个笑容,依依起身:“若皇上和皇后娘娘同意,臣妾自然愿意。” 她想要在宫中彻底站稳脚跟,便不能只靠帝王的宠爱,若是有个孩子傍身自然最好。 虽然自己眼下并不着急要孩子,不过苏姐姐都如此说了,那么她也可以试着当一下母亲。 萧衡将目光投向皇后。 皇后很是满意,柳月棠这般得宠却丝毫没有恃宠而骄。 若换作其他妃嫔,由皇上做主便是。 但柳月棠却不忘询问自己的意见。 不枉自己对她器重有加。 于是,皇后一口便应下:“臣妾觉得甚好。” 苏南卿闻言眸中一亮,满是喜悦的同柳月棠对视了一眼。 “这孩子交由熙嫔妹妹抚养,无论其为皇子还是公主,必能教养得很好。” 这话萧衡很是赞同,连连点头:“皇后所言甚是,熙嫔淑慎有仪,知书达理,这孩子养在她膝下必能成器。” 说完,他方才意识到自己的一句话或许会给柳月棠招来嫉妒。 他便抚上皇后的手,又夸赞道:“皇后亦是最称职的母后,桉儿养在你膝下后,肉眼可见的改变了很多。皇后辛苦了。” 皇后听了动容,唇角的笑意也渐浓:“有皇上这句话,臣妾做再多也值得。” 萧承桉一开始养在身边时,她不知如何教导他,便软硬兼施。 甚至罚他不许吃饭,不许睡觉。 所以太后乃至于后宫嫔妃都颇有微词。 那段时间她想尽办法的去试着做一个合格的母亲。 如今得到了皇上的认可,这无疑是对她最大的鼓励。 第154章 柳鸣升职 傅知行攥起了被茶水烫的通红的手,眼底透出的冷漠如同冬日的寒霜。 “疯子。” 他冷冷吐出两个字便抬脚离去。 “站住!” 柳月瑶看着的背影咆哮:“傅知行,你今日必须给我一个说法!否则我就要同你和离!” “不是和离,是休妻。”外面传来代氏森然严峻的声音。 她搭着仆人的手,面色冷凝地走了进来。 “自你进府后,咱们傅家便没有一日安宁的日子。” “女子七出,你便占了三条,一不顺父母,二无子,三妒忌,足矣休了你。” 柳月瑶瞪大了双眼,指着代氏和傅知行道:“你们,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我定要告诉我父亲!” 谁知代氏丝毫不惧怕,微微抬起下颚:“那你现在便去!我们傅家还不至于怕一个五品官员。” 傅家老爷治水有功,去年便得了个四品的官职,还颇得圣上重用,代氏自是不会怕一个没有权利的五品礼官。 “你!你们会后悔的!” 柳月瑶尖叫着奔出书房,却不慎被门槛绊倒,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傅知行虽正在气头上,见妻子摔了还是忍不住上前,却被代氏给阻止:“你还去扶她作甚!” “她已经不是咱们家的媳妇了。” “母亲!”傅知行眉头紧拧。 “我是不可能休妻的。” 即便月瑶诸多不是,但终究是夫妻一场,曾经他爱柳月瑶也是真的,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他都不可能休了柳月瑶。 若柳月瑶真不想同自己过了,那便好聚好散,一封和离书即可。 摔在地上的柳月瑶闻言面色稍稍缓和,然而不待她起身,腹部便迎来了一阵的剧痛。 她咬牙:“我肚子好疼……” 傅知行连忙上前扶起柳月瑶:“月瑶,你可是摔倒了哪里?” 柳月瑶紧紧捂着小腹,痛的直冒冷汗:“我不知道,我肚子好痛。” “肚子痛?”代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上前打量着柳月瑶。 果不其然,她碧色衣裙已被一抹鲜血渐渐染红。 代氏吓得一怔,唇角发颤:“快!快去请大夫来。” 傅知行将柳月瑶打横抱起,大步往正殿走去。 代氏白着脸紧跟其后。 待将柳月瑶放下后,傅知行才看到手上那抹温热竟是鲜红的血。 他双手发颤,背脊上一股恐惧的寒意爬过。 代氏叹了口气,摇头道:“流了这么多血,恐怕是保不住了。” 柳月棠知道这个消息时,已是第二日午后。 正殿通风好,又朝阳,柳月棠无事便喜欢倚在罗汉床上看书。 她一边翻着书,一边听流筝道:“樱儿说,大小姐是因为同傅知行和婆母起了争执方才小产。大小姐醒来后哭得不能自已,当即便坐着软轿回了柳府,眼下正在柳府坐月子。” 樱儿正是柳府的丫鬟,曾经伺候过柳月棠。 柳月棠入宫后,便让她盯着柳府的动静,若有什么消息便及时告知自己。 柳月棠摩挲着书页,淡淡扬唇:“漆如眉最是宝贝她这个女儿,家里怕是又要闹得鸡犬不宁了。” “娘娘,那您眼下要动手吗?”流筝轻声问着。 她知道自家小主入宫的原因不仅仅是想要扶摇直上,改变自己的命运。 更重要的是,要让漆氏母女对从前所为付出惨重的代价。 柳月棠指尖漫不经心的翻起书页,悠悠笑道:“不急于一时。” 当初柳月瑶将傅知行抢了过去,自诩傅知行钟爱她一人,过得会比自己好千倍百倍。 如今才让柳月瑶尝到甜头,自是要让她贯彻到底。 让她明白,她费尽心思抢来的男人和婚姻,到底有多幸福美满。 刚说完不久,外面便响起参见皇上的声音。 柳月棠连忙放下书起身迎接。 萧衡今日心情不错,进来时眉眼含笑。 柳月棠刚要屈膝行礼下去,他便大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私下不必如此拘礼。” 萧衡握住柳月棠的手坐下,并将她抱在怀中。 “朕有件事想要听一下淼淼的意见。” 柳月棠心中微有疑惑:“皇上指的是何事?” 萧衡温言道:“朕打算给你父亲升一职,为礼部侍郎。但朕想起淼淼曾说你们父女亲情淡薄。你在家中又受了诸多委屈,朕怕给他升了官职,让淼淼心中不快。” 柳月棠思忖了片刻。 其实入宫时她便想到了这个问题。 她恨柳鸣不错,可到底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虽说对自己不管不问,可也从未虐待过自己,或者是打过自己。 自己犯不着搭上前程去对付柳鸣。 入宫前,他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柳鸣在朝中能有一席之地,对自己也有益处。 历朝历代,贵妃之位的家世必定是上等。 若柳鸣一直身居郎中一职,莫说贵妃了,即便是妃位都困难。 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庶女。 所以柳鸣升官,对自己而言利大于弊。 想到此柳月棠盈盈一笑,柔声说着:“后宫不得干政,即便是臣妾的父亲也应该由皇上做主。若父亲差事办的好,皇上自是可以提拔。可若皇上是因为臣妾方才给父亲升官,那……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柳月棠清楚,柳鸣在郎中一位上待了十年之久,按例也该升官了。 听了柳月棠的话,萧衡目中满是欣慰和赞赏:“淼淼总是这般懂事。” 他宽大的掌心放在柳月棠腰间摩挲着:“你父亲虽不是称职的父亲,但却是个兢兢业业的臣子。朕给他升官,也是看在他平日的才能和功绩上。当然……” 他将柳月棠拥紧了几分,柔声道:“朕也是有私心的。若是柳鸣在朝中身份地位高一些,那么你在后宫的身份也可以更尊贵一些。” 柳月棠神色动容,眸中漾开一池春水,倒映着萧衡的身影。 “皇上……” “多谢皇上为臣妾想的如此周全。” 说完,她拥住了萧衡的身子,似是有无限的感动。 萧衡嘴角微微弯起,眼中满是宠爱和怜惜的抚着柳月棠的后背。 “淼淼凡事都替朕着想,朕自然也要替淼淼考虑几分。” 第153章 后悔娶柳月瑶 在荷园中坐了一会儿柳月棠便回宫了。 可谁知竟碰到了傅知行。 傅知行在看到柳月棠时呼吸滞了一瞬,站着一动不动。 只见她神色清冷的往自己走来,仿佛自己是陌生人一般。 傅知行压下心头的复杂的情愫,躬身行礼:“臣见过熙嫔娘娘。” 柳月棠停下脚步,并不看他,淡淡道:“傅大人无需多礼。” 看着柳月棠又要走,傅知行连忙问道:“娘娘在宫中可好?” 柳月棠冷冷扫了他一眼,抬手撩了撩发髻上的珠钗,不觉流露出一抹威仪。 “本宫好不好,同傅大人有何关系?” 说完这句话,柳月棠便仪态万方的往前走去。 缠绕在臂间的披帛轻轻扬起,从傅知行身边擦过。 这一幕像极了景元五年她入宫前的情景。 傅知行凝视着柳月棠的背影,直到眸中那抹身影渐渐消失方才收回了视线,神色黯然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幕,恰巧落在了远处昭妃的眼中。 “熙嫔同这个人认识吗?” 夏莹思忖片刻,回答道:“奴婢也是之前听说熙嫔娘娘的姐姐嫁给了去年的新科状元,近日翰林院的修撰都去了藏书阁对各类典籍进行整理和注释,奴婢想,这位便是熙嫔娘娘的姊夫。” “哦,只是姊夫么?”昭妃摇一摇手中半透明的梅花团扇。 “娘娘的意思是……” 昭妃勾唇一笑:“本宫瞧着他的眼神,可不只是看姨妹那般简单。” “去好好查一查,熙嫔从前在宫外的事。” 夏莹颔首:“是,奴婢这就去。” 傅知行回到府中便直接往书房走去。 他拿出成婚之时柳月棠送的琉璃盏,放在掌心轻轻摩挲着。 “月棠,倘若当初你没入宫,同我成婚的是你该多好。” 他想,若是如此,月棠便不用在皇宫同那些妃嫔勾心斗角,不用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他知道,她只是看起来风光罢了。 伴君如伴虎,指不定何时皇上又会如之前一般,听信奸人所言,再一次将柳月棠禁足或是打入冷宫。 若她嫁给自己,便可在家当他的傅夫人,相夫教子,平安过一生。 而月棠那样好的性格,定能讨得父亲母亲喜欢,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家无宁日。 正想着,房门吱呀一声响起,一碧蓝色人影轻快地闪了进来。 傅知行连忙将琉璃盏藏在了身后。 抬头看着面色不虞测柳月瑶道:“月瑶,我同你说了好多次,进来时先敲一下门。” “你我是夫妻,需要如此生疏吗?” “怎么?是你金屋藏娇了,还是有什么东西藏着掖着不准我瞧?” 柳月瑶这样咄咄逼人的模样傅知行早已习以为常,他一如往日般极有耐心的解释着:“我现在毕竟有公事在身,你贸然进来会扰乱我的思绪。” 柳月瑶注意到了,自己一进来,傅知行便将手负在身后。 她冷冷道:“你背后有什么东西?” 傅知行面色一紧,知晓若是被柳月瑶看见了,又会发疯大闹。 他连忙摇头:“没有什么东西。” “没什么东西便拿出来我看看!” 柳月瑶声音尖锐了几分,死死盯着傅知行。 可傅知行却依旧背着手,不肯拿出来。 她箭步上前,便要抓起傅知行的手。 傅知行一个闪躲,叫柳月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她恼羞成怒:“傅知行!你手中果然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说完她猛地扑向傅知行,用力扳着他的手臂。 挣扎中,琉璃盏从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摔倒了地上,当即碎成了几片。 看着地上的碎片,柳月瑶瞳孔一阵紧缩,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这不是柳月棠送来的那个琉璃盏吗?” “是又如何!你可知损坏当今娘娘亲赐之物是何罪?”傅知行低沉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连忙蹲下捡起地上的琉璃碎片。 见他将琉璃碎片小心翼翼地捡在手中,万般呵护的模样,柳月瑶气性翻涌之上,尖声道:“傅知行!你心里是不是还有柳月棠那个贱人?” 傅知行眉头一拧,喝道:“你莫要胡说!” 柳月瑶双眼通红的瞪着她:“我胡说?傅知行,柳月棠之前被幽禁宫中时,你便整日一副魂不舍守的样子。今日好端端的,又将这琉璃盏拿出来。怎么?是不是入宫见到了柳月棠那个贱人?” 她姣好的面容逐渐狰狞,气得呼吸急促:“看到光鲜艳丽的她是不是很后悔当初没有娶她回来?所以便拿着这琉璃盏睹目思人?” “住口!柳月瑶!”傅知行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面色彻底沉了下去。 见他恼羞成怒,柳月瑶轻笑一声,清脆的声音中带了几分病态的痴狂:“怎么?呵呵。” “我说到了你的痛处了吗?” “是不是后悔娶我了?” “可惜傅知行你后悔也没有用!”她伸出拇指重重推在傅知行胸膛上。 “她是当今熙嫔娘娘,皇上的女人!你连多看一眼的资格也没有!” 柳月瑶一字一句直烫傅知行心尖。 他积压在心头的怒火彻底爆发,挥手一个响亮的耳光重重扇在了柳月瑶脸颊上。 “够了柳月瑶!你要发疯便回自己房里发去,莫要在这书房撒泼。” 措手不及的耳光打得柳月瑶几乎站不住,幸好扶住了一旁的桌案才未摔下去。 她捂住疼痛麻木的脸颊,难以置信的看着傅知行:“傅知行!你竟敢打我!” “你竟然为了柳月棠那个贱人打我!” 她发了疯一般顺手拿起桌案上的茶盏往傅知行砸去。 一边砸一边道:“我父亲都不舍得说我一句重话!你竟然敢打我。” “傅知行,成婚前你说过不会让我受分毫委屈,会好好对我!不过短短两年时间而已你就变了!” 茶盏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了傅知行一身。 或许他们之间的感情便如这茶一般,感情来时热烈深刻,散时粉碎难圆。 第152章 让他愧疚 瑶华宫。 昭妃无力的靠在软枕上,细腻如玉的肌肤没有一丝红润,唯浮着病态的苍白。 听得夏莹的声音,她打起了几分精神,抬眼望去。 可夏莹身后却迟迟未出现萧衡的身影,她心头一凉,挪动着毫无血色的唇瓣:“皇上呢?” 夏莹垂着头,吞吞吐吐道:“皇上……皇上已经睡下了。” 昭妃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中翻涌着诧异和酸楚。 良久,她痴痴冷笑:“他竟不来见我么?” 话音一落,昭妃便禁不住一阵咳嗽,脸颊泛起异样的潮红。 “娘娘……”孔嬷嬷连忙上前替昭妃拍着后背。 “娘娘,您何苦伤着自己的身子。” 昭妃喘着粗气,密密麻麻的痛感涌上心头:“嬷嬷,从前只要我一句话,他不论何时何地,都会放下所有人、所有事,义无反顾的来陪我。” 但是今日她才发现,熙嫔成了那个例外。 成了皇上不能抛下的例外。 孔嬷嬷把她拥进怀中,如同哄孩子一般抱着昭妃轻轻安抚着。 “娘娘,这后宫所有的恩宠都是靠自己争来的,您若继续不争不抢,只怕后宫还会出第二个,第三个熙嫔。” 昭妃贴在孔嬷嬷的衣襟前,清郁的香气让她逐渐心安,那是一种像极了母亲的气味。 “嬷嬷的意思是,让我同那些妃嫔一样,对着皇上阿谀奉承,同她们争个你死我活吗?” 孔嬷嬷柔柔的抚着她的肩:“娘娘,您就是心太软了,若您有当初阮氏的半分狠毒,也不至于叫熙嫔如此嚣张。” 昭妃深深吸了一口气,视线溃散成烟:“是啊!她不过是本宫的影子而已!本宫岂能被她压了下去。” 她渐渐收回视线,冷冽的落在了桌案的药碗上:“嬷嬷,今晚的药不必喝了。” “这怎么能行,娘娘您身子本就弱,若不喝药只怕明日咳嗽会加重。” “我就是要加重!”昭妃唇齿瞬时凌厉决绝。 “我要让他为今夜的决定感到后悔!” 第二日,昭妃咳嗽了整整一夜未睡的消息传到了萧衡耳中。 他朝服都未来得及换便匆匆赶到了瑶华宫。 殿内,昭妃静静靠在床边养神,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了一片略显憔悴的阴影。 一袭素色衣衫更衬得她白皙娇弱,弱不禁风的让人怜惜。 “奴婢参见皇上。” 听得萧衡的声音,昭妃缓缓抬起眼帘。 “怎么几日未见,就病的这般严重?” 萧衡眉头紧拧,箭步上前坐到了昭妃面前。 见她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萧衡更是担忧,替她掖好锦被,柔声道:“昨夜夏莹来请朕时,朕已经睡下了,便没来看你。” 昭妃不悦的蹙了蹙眉,声音冷冷的:“皇上现在睡得如此早吗?” 昭妃话音一落,孔嬷嬷面色一紧。 她这位娘娘啊,哪里都好,就是容易把自己关进死胡同里。 昨夜还说了以后在皇上面前,会多几分假意和奉承,怎么皇上一来,娘娘又是这般冷淡。 她连忙清了清嗓子,“娘娘,您该喝药了。” 听得孔嬷嬷咳嗽,昭妃也突然反应过来。 她现在是要将皇上的心和宠爱都挽回到自己身上,对皇上便不能再像从前那般。 好在,萧衡并未同昭妃计较,伸手端起药碗道:“朕来喂你。” 说着,他舀起一勺褐色的药汁递到昭妃唇边。 昭妃皱着眉喝下药,看着萧衡俊朗的面容不觉想起了从前。 “皇上,你可还记得臣妾刚入宫的时候?” 萧衡目光有些恍惚,扬唇道:“朕自然记得,那个时候你总是不肯喝药,说药苦难以下咽。唯有朕亲自喂你才肯喝。” “所以每到了喝药的时间,皇上都会来臣妾宫里,亲手为臣妾喝药。”她眼底的柔情徐徐漫开至眼角,温柔缱绻。 萧衡拿起一旁的蜜饯:“所以每每喝了药,你都要闹着吃好些蜜饯。” 说完,他将蜜饯喂到了昭妃口中。 细腻的香甜在口中逐渐蔓延。 蜜饯还是从前的蜜饯,喂自己喝药的也依旧是那个人。 她相信永远都不会变。 翌日,雨后天晴。 一场大雨消散了空气中的炎热。 荷园中碧水盈盈,一朵朵莲花含苞欲放,矗在荷叶间轻轻摇曳。 柳月棠漫步在荷园中,摇着手中的团扇:“又一年夏季了。” 因为前不久处置了阮家和蜀王一事,加上宫中有两位妃嫔临盆在即,皇后便向萧衡提议免了此次的行宫避暑。 是以今年的夏日便是在宫中度过。 “奴婢带了些冰镇的西瓜出来,娘娘逛累了便坐下歇一会。”挽秋执起团扇在柳月棠身后轻轻摇着。 柳月棠还真有些渴了,便道:“那咱们去亭中吧。” 刚转身过去,便见到了迎面走来的玫嫔。 她身着瑰红色织金长裙,裙幅褶褶如玫瑰花瓣倾泻于地,衬得别有一番风情明媚之姿。 见到柳月棠,她盈起一抹浅笑:“哟~这不是熙嫔妹妹么?妹妹不用陪皇上吗?竟有闲情逸致逛荷园。” 她语中透了抹酸味。 自从诞下三皇子后,她的恩宠便稀薄了许多。 绿头牌也仅仅只被翻了一两次。 虽然一有赏赐都会优先送去明瑟轩,萧衡也会时不时的去用膳,却也都是因为三皇子的原因。 柳月棠微微行了个平礼,淡淡笑道:“皇上日理万机,妹妹自不可能每日都得皇上相陪,倒是姐姐,不用照顾三皇子么?” 提起三皇子,玫嫔眼中尽是得意的光彩:“烨儿很乖,连哭的时候都少,根本不用本宫操心。” 她娓娓走到柳月棠的身边,看着烛光闪烁的鎏金海棠花步摇道:“升了嫔位就是不一样,妹妹带上这步摇,通身都透着华贵和美艳,真叫人移不开目光。” 说完,她悠悠一笑,便摇着团扇往前走去。 柳月棠凝神看着玫嫔的背影,只觉得有些奇怪。 “玫嫔最近变得不争不抢,对娘娘您言辞也不似从前那般犀利了。”挽秋在一旁说着。 “你也发现了?”柳月棠转头看着挽秋。 挽秋点点头:“若换做从前玫嫔的性格,只怕生了三皇子后更加飞扬跋扈,可她性子却收敛了不少。也不知是走了一趟鬼门关被吓到了,还是当了母亲后变得谨慎稳重了。” 柳月棠把玩着扇柄上垂下的樱红流苏,怔怔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只怕她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阴谋。” 如今玫嫔有了皇子,想来对她最大的威胁并非是自己,而是现在怀有身孕的妃嫔或者是诞下皇嗣的妃嫔。 不过也要留个心眼,毕竟自己同她一直不睦。 于是,柳月棠吩咐挽秋和流筝:“回宫命锦绣阁上下都提高些警惕。” 两人连忙应下。 第151章 淼淼舍不得朕走 在司徒南枝死后的二十天,萧衡方才翻了后宫的绿头牌,无疑是柳月棠。 萧衡来邀月宫时,柳月棠正准备沐浴更衣,浓密的长发只用了一根簪子挽起,唯有两缕浅发垂在脸颊旁,柔美中又添了几分诱人风情。 她刚起身,便见萧衡迎面而来。 “淼淼都准备入寝了么?也不等朕。” 柳月棠微微福了福身,扬起芙蓉秀脸看向萧衡,“臣妾是准备去沐浴。” “皇上可否看会儿书,等一下臣妾?” 轻纱之下,女子雪嫩肌肤若隐若现,肚兜紧紧裹着曲线丰满的胸部和腰肢,萧衡深沉的眸子蕴着潮涌,抬手将刚转身离去的柳月棠拉入了怀中。 柳月棠嘤咛一声,紧紧抓住了萧衡的衣衫。 “皇上?”她疑惑的唤着。 萧衡宽大的掌心从她丰盈的玉盘上缓缓摩挲至下,沉声道:“朕也未沐浴。” “不如陪淼淼一起?” 柳月棠微微一怔,须臾便勾起萧衡的脖子,眼波摄魂流转:“好啊~” 萧衡朗声一笑,抱起柳月棠便往浴房走去。 “看来淼淼也馋了。” 柳月棠光滑细腻的手一边解着他的腰带,一边道:“谁让皇上总是饿着淼淼。” “以后不会了。” 萧衡心想,这几个月不也饿着了自己么? 整整两个月,也只翻了两次牌子。 走到浴桶旁时,萧衡的衣衫已经被解开,露出了纹理流畅的胸膛。 将女子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后,萧衡抬手将身上的衣衫褪去,随后拔下了柳月棠头上的发钗。 乌发顿时如瀑布般的垂下,光泽闪耀如玉,漾出致命的诱惑感。 他慢慢褪去柳月棠的纱衣,肚兜,雪白的肌肤和完美的曲线在烛火照耀下更是迷人。 萧衡登时起了几分特别的心思。 “淼淼想不想试一下不一样的感觉?” “嗯?”柳月棠被他撩拨的眼神迷离。 不待萧衡解释,她娇吟一声,明白了萧衡所言的不一样。 ***** 还未等她缓过神来,男子的声音沉沉入耳:“该换朕了……” 萧衡浑身滚烫,直接将柳月棠抱在了浴桶中。 不知是身体太烫,还是水冷了的原因,柳月棠只觉得今日的水有些凉。 浴桶中的热水同浪花一般溅起,一泼又一泼打在萧衡脸颊上。 眼看着萧衡便要**,外头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柳月棠停了下来。 “皇上,昭妃娘娘病了,瑶华宫的宫人请您去看看。” 周德福不敢靠近,唯有站在外头扬声唤着。 萧衡眸光短暂停滞,须臾,他抬眸看着眼前愣住的柳月棠。 “淼淼,若朕去了你会不会伤心?” “会。”她直视着萧衡,一双杏眼流露着水润的光。 萧衡心头柔软一片,几乎没有犹豫:“那朕不去。” 本以为柳月棠会开心,谁知她却突然地抬起玉臀,转身背对着萧衡。 声音中带了一丝哽咽:“皇上您还是去吧。” 见她难过,萧衡伸手拥入怀中,下巴靠在她洁白如玉的肩上。 “为何又要让朕走?” “朕知道,淼淼舍不得朕。” “可是皇上方才犹豫了。”柳月棠睫毛黯然一颤。 “皇上若真想留下,便不会问淼淼。” “淼淼不想让皇上为难,更不想让昭妃娘娘难过,淼淼只有放皇上走。” 柳月棠半阖的双目暗光微流。 她岂会不知,昭妃此举是在向自己宣告她在萧衡心中的位置。 曾经苏姐姐第一次侍寝时,萧衡便因为昭妃宫人的一句话,当即将苏姐姐撇下去了瑶华宫。 但是她不是苏姐姐,也不是曾经那个谨小慎微的柳御女。 她如今是一宫主位的娘娘,若是再像从前那般处处忍让,宫中还会有谁会将自己放在眼里? 今日萧衡若是前脚一走,恐怕自己便会沦为后宫的笑柄。 她是不可能让萧衡离开的。 但是她必须得将“善解人意”贯彻到底。 以退为进勾起男人的怜惜和愧疚。 于是,柳月棠低低道:“臣妾先起来伺候皇上穿衣。” 她刚站起身,便意料之中的被萧衡拉入了怀中,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炙热的呼吸洒在耳畔:“淼淼放朕走朕也不走。” 萧衡怜惜的握住了柳月棠的手:“眼下别人难不难过朕不知道,朕只知道不愿见到淼淼难过。” 柳月棠转头看向他,眼底尽是不解和惊愕。 萧衡抬手抚了抚她绯红的脸颊,眉宇间尽是柔和:“柳月棠,你听清楚了,在朕面前你不用如此委曲求全。若是你不舍朕走,便挽留。朕不会怪你明白了吗?” 柳月棠直勾勾凝望着他,眼波似是无限动容。 半晌,她重重点点头。 “好,有皇上这句话,臣妾什么都不怕了。” 久久不见萧衡的身影,周德福不觉有些诧异。 往日里,皇上可是连忙就应下了起身离去。 要怪就怪昭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来的不是时候,非在皇上兴头上的时候来。 如今熙嫔娘娘正得圣心,想必皇上是不舍得让熙嫔娘娘伤心的。 于是,他便很识趣的退了下去。 “夏莹姑娘,您先回去吧,皇上已经歇息下了。” 夏莹一脸愕然:“周公公,皇上他有听见是昭妃娘娘吗?” 周德福笑道:“夏莹姑娘,奴才可是禀报的清清楚楚,想来皇上是歇下不想起身了。” “不过奴才相信,皇上明日是会去看昭妃娘娘的。” 夏莹木然的哦了一声:“多谢周公公了。” 看着夏莹离去的背影,周德福叹了口气。 从前的昭妃可谓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她想做什么事皇上都依。 只可惜,昭妃不懂珍惜啊。 恐怕这心尖上的位置,会慢慢被取代了。 第150章 惨死 第二日,萧衡将阮飞罪名昭告天下,并收回兵权,将九族亲眷关押大牢,三日后问斩。 其女玉妃,废为庶人,终身幽居冷宫。 蜀王自也逃不过一死。 五月初十,阮家上下被押赴刑场,断头台上血肉横飞,触目惊心。 冷宫中,阮玉萧心如刀割,攥着胸口的衣衫撕心裂肺的唤着:“父亲!” “你留下女儿一人怎么独活!” 她话音一落,一口鲜血从喉间喷涌而出,将白色的衣衫染得一片艳红。 随后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阮府。 那时,父亲还是个低等的将军,虽无权无势,一家人却是其乐融融。 母亲温柔贤淑,每日都会亲手做各式各样的点心哄自己开心。 母亲说,我的女儿不需要什么三从四德,相夫教子,我只要她美满幸福的过一生。 选秀那日,她本是想落选的,可是抬眸看到上座帝王的一瞬间,便彻底无法自拔,深深沦陷。 她决定,她一定要入选,她要往眼前的男子走去,走到他身边,成为他最爱的女人。 可是进宫她才发现,宫中让皇上在意的女人太多了。 昭妃、明嫔、还有死去的如嫔,皆是皇上盛宠的妃子。 尤其是昭妃,她即便努力了整整五年,却从未超越过昭妃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她不甘心啊! 她真的不甘心,她痴心错付,枕边人斩杀了自己满门! 对自己的一切深情全是演戏! 随着眼前渐渐模糊,阮玉萧鲜血淋漓的红唇微微一动:“萧衡!沈青棠!若有来世,我定不会放过你们!” 闭目时,她似乎是看到了一双男子的脚走了进来。 那脚步像极了父亲。 玉妃伸出手想要抓住,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陷入了一片黑暗。 此时,众妃正在未央宫请安。 右侧的玉妃被废,有皇嗣的楚嫔便坐在了首位。 皇后看着两排的宫妃,突然觉得空了好些。 细细算来,这两年死去的,废除的,加起来也有五人了。 她目光环视了一眼众妃:“玫嫔没有来吗?” 拂柳连忙回答:“方才玫嫔娘娘身边的宫人来告假了,说是身子不舒服。” 皇后微微点头,看着众妃道:“慧琳妃刚逝,皇上无心于后宫,你们都安分一些,莫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端,也切勿去承明宫打扰皇上,若是触怒了龙颜,本宫也保不住你们。” 众妃连忙颔首称是。 柳月棠心中不觉好笑,萧衡此刻在承明宫不知道多悠哉,众人却以为他伤心不已。 这时,皇后身边的太监李成神色凝重的进来禀报:“娘娘,方才冷宫传来消息,阮氏死了。”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皇后惊道:“皇上不是免了她死罪吗?” “据说是阮氏听闻了阮氏一族被斩的消息,一时急火攻心,吐血而亡。” 顿了顿,他又道:“在阮氏死后,冷宫的疯子还划破了她的脸。丢去乱葬岗的小太监说,她的脸血肉模糊,鲜血一直流,很是吓人。” 明嫔听着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冷笑一声:“活该!她生前那样狠毒,如今死的面无全尸也不足以洗清她的罪孽。” 楚嫔亦附和道:“看来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迫不及待的要将她收走。” “如此一来甚好,宫中总算能清净一段日子了。” 皇后微微闭了闭眼,此时心中竟毫无波澜,没有为此感到高兴,也没有为此感到难过。 一个又一个的妃嫔皆娇艳如花的来,狰狞凄惨的走。 可恨,却也可怜。 即便自己如今坐在这凤位上,说不定过几年也同她们下场一样。 待柳月棠回了邀月宫半个时辰后,容婕妤便来了。 她一上来就要行礼,柳月棠连忙制止她:“姐姐无需多礼,咱们还是像往常一样便可。” 听她依旧唤着姐姐,容婕妤眉目一舒,笑意款款地打量着华贵宽敞的大殿。 “这正殿可比锦绣阁宽敞多了,阳光也好。” 看着那一排排的瓷器古玩皆华丽精致,甚至有的自己见所未见,她又讪讪道:“我还说给妹妹送一些迁宫之礼,看来妹妹用不上了。” 身后的宫女在示意下,缓缓呈上一对琉璃盏和岫玉如意摆件、琥珀杯。 虽算不上稀有,却也很是贵重,尤其是那琥珀杯,质地色泽纯净,温润剔透,移动间闪烁着柔和的光晕。 柳月棠笑道:“谁说用不上了,稍后我便让她们将姐姐送的摆上。” “我也是怀了身孕后才得了些好东西,妹妹不嫌弃便好。” 寒暄了几句之后,容婕妤端起一旁的茶盏捧在手中却迟迟不喝,似是在酝酿着什么。 柳月棠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姐姐有话但说无妨。” 容婕妤垂眸一笑:“真是什么瞒不过妹妹,那我便直说了。” 她放下茶盏,素手放在高高隆起的小腹上。 “妹妹也知道,从前我不得已依附阮氏,帮着她出谋划策,人人都知我是阮氏的人,眼下她一死,只怕……” 她长长叹息一声,面容惆怅。 “姐姐是怕火会烧到自己头上?” 容婕妤微微点头:“后妃也就罢了,我在乎的是皇上的想法,帝王素来多疑,只怕皇上也会认为我在暗中害了许多人。” 柳月棠略一思忖,萧衡能够猜出阮飞背后的人,又岂会不知容婕妤曾经所为呢? 看着柳月棠不语,容婕妤神色有些激动:“妹妹,我从未害过无辜之人,只有燕婕妤、虞氏这等人,我才会帮着阮氏出主意。” “妹妹一向得宠,心思又细腻,不知可能揣测透皇上心中的想法?” 柳月棠抬手划过耳畔悬着的琉璃耳坠,温然道:“皇上的心思又岂是我能猜透的。” “不过姐姐也不必太过担心,若皇上真要追究,在处置阮氏时就追究了。姐姐如今怀有皇嗣,功不可没,看在皇嗣的份上,皇上也不会怪罪姐姐。” 容婕妤悬着的心渐渐松了下来,“借妹妹吉言了。” “说起阮氏,她死得未免也太突然了一些。”容婕妤秀眉微凝。 柳月棠拈着茶盖慢条斯理的撇着浮沫,“姐姐也觉得意外吗?” “方才我命人去查了,冷宫确确实实死了一位妃子,且同玉妃穿着一模一样。” 容婕妤微微一笑:“许是宫中突然死了两位妃嫔,一时觉得太快了一些。” 第149章 太饿 萧衡的欲,来势汹汹。 随着殿门的关闭,他甚至来不及将柳月棠放在内殿的床上,直接随着她一起倒在了罗汉床上。 日光细碎的照入殿中,彼此将对方每个肌肤角落都看得一清二楚。 萧衡疯狂的吻上柳月棠的唇,脖颈,双手也不得空的揉着她身上的每一团丰盈。 柳月棠亦是足足两个多月未行云雨之事,身上的神经本能的被眼前的男子撩拨得兴.奋。 除了前几次,她和萧衡在这方面一向和谐,是以柳月棠亦乐在其中。 …… 整整三次,柳月棠两腿像是漂在了云端,累地趴在床沿,桌案…… 最后她受不住,勾着萧衡的脖子在他耳边嗳嗳娇求。 ***** 柳月棠只知道,萧衡是太饿了。 饿惨了。 也是了,从前身在花丛,每隔几日就要宣嫔妃侍寝的人,如今忍了整整一个月,能不饿吗? 但柳月棠不知道的是,萧衡是许久未同柳月棠如此亲密了,所以这才把持不住一次又一次。 他自己也不知道柳月棠身上究竟有什么魔力,或许是她那娇媚的面孔,又或许是那柔软的身躯。 总之,每一次都能让他沉迷。 事后,柳月棠伏在他身上,静静地听着他沉沉的心跳。 萧衡抚着她香汗淋漓的鬓边,“过些日子朕再来看你。” 毕竟做戏就要做全套。 他给柳月棠晋位,亲自接她出邀月宫,可以说是处于愧疚,补偿她所受的委屈。 可若是很快便又宠上柳月棠,忘却死去的司徒南枝,就太惹人怀疑了。 即便不让人生疑,也会落得个薄情的名声。 “嗯。”柳月棠声音软糯。 她举目望了萧衡一眼,又欲言又止的合上了樱红的唇。 萧衡见状,便道:“有什么想问的,问吧,朕都告诉你。” 柳月棠这才道:“慧琳妃,她真的……” “没有。”未等柳月棠说完话,萧衡便一口否决。 “她没有怀孕,也没有侍寝。” 柳月棠略微惊愕地抬起了头。 在慧琳妃怀孕萧衡让御用太医亲自照料的时候她便有些怀疑了。 还有就是,既是棋子,那么萧衡应该就不会让她有孕。 但没想到,她竟没有侍寝! 正疑惑时,萧衡在她耳边娓娓解释:“她每次侍寝朕都点了可让女子半梦半醒的迷香,一枚棋子而已,朕自然不想碰她。” 顿了顿,他又道:“淼淼,其实朕原本不打算要她性命的。可朕发现她并非只是被家族利用,而是她自己就有野心谋取地位权势,所以朕便帮了玉妃一把。” “那玉妃娘娘,皇上准备如何处置?” 萧衡沉吟片刻:“阮飞所犯之罪足以株连九族,朕会按律处罚。至于玉妃……” “淼淼可能不知,当初阮飞在前线下落不明,玉妃的母亲孤身一人前去寻夫,中途犯了旧疾,不治而亡。阮飞为了江山社稷,硬是打完了最后一仗方才赶了回来。朕当初念及他劳苦功高,当着朝臣的面便给他一个心愿。他却说只希望自己善待玉妃,若是玉妃往后犯了什么罪,还希望自己能够网开一面,免起死罪。” 想起从前,萧衡喟叹。 忠心的时候,的却是忠心耿耿。 一旦尝到了权力和地位带来的甜头,人便会开始生出异心,逐渐贪婪。 说完,萧衡有些内疚的将下巴贴在柳月棠的脸颊声:“所以淼淼,朕不能杀了玉妃。” 他知道玉妃不止一次想要了柳月棠的性命,可是念及当初的诺言,他只有留玉妃一命。 “臣妾明白,皇上做什么决定臣妾都支持您。” 萧衡欣慰的亲了亲她的额头。 “喵”地一声,慵懒而柔软的声音响起。 柳月棠垂头,见小猫伸着爪子勾起地上的披帛,随后跳到了自己怀中。 柳月棠轻笑,“糯米这是让我披上吗?” 她拿起浅紫色披帛披在了手腕间。 萧衡垂眸看着这只甚是灵动的猫:“你给她取名叫糯米?” 柳月棠点点头:“臣妾瞧着她毛发软软糯糯的,便取了这个名字,皇上觉得好听吗?” “甚好。”萧衡伸手摸了摸糯米的脑袋。 “朕当时瞧见这只猫便觉得同淼淼相似。” 柳月棠娇嗔道:“这猫哪点像臣妾了?” 萧衡眼中带着玩味,双手拥着她的腰肢道:“同淼淼一般,眼睛灵动清澈,叫声也是软软的。” “就像方才勾着朕叫的模样。” 柳月棠蓦然一羞,软糯无骨的手推着他的胸膛。 “皇上~” 萧衡朗声一笑:“这就害羞了。” “待朕将事情处理好之后,再同淼淼好好尤花殢雪,撩云拨雨。” 说着,他便要起身。 柳月棠拉着他的衣袖,目光楚楚:“皇上就要走了吗?” 萧衡揉了揉她的手:“朕还要同大臣商议阮飞一事。” “乖,等过段时间朕就好好陪你。” “小馋猫!”说着他伸手捏了捏柳月棠白嫩的脸蛋。 见柳月棠展开了笑颜,萧衡方才转身离开。 看着萧衡的背影,柳月棠唇角清纯的笑容逐渐变得幽深。 见萧衡走了,流筝和挽秋这才敢进来收拾内殿。 方才男女喘.声中,她们清楚的听到有瓷器破碎的声音,进殿一看,果然茶盏摔在了地方上。 流筝双脸登时浮上两层红晕。 做……做这等事需要如此激烈疯狂吗? 像战场一样。 她抿着唇半天才说出一句:“小主……哦不。” 流筝反应过来,笑盈盈道:“娘娘,奴婢该叫娘娘了。” “娘娘,方才皇上出去时,便让我们将正殿收拾出来给娘娘住。” “还让周公公不必将方才之事上报敬事房。” 柳月棠抚着怀中的猫:“如此也好,我还想再过几天安生的日子。” 话刚出,柳月棠才反应过来。 她应该自称本宫了。 入宫快两年了,她终于爬到了九嫔的位置,成了宫中正儿八经的娘娘。 柳月棠抬眸望着窗外四四方方,一碧如洗的蓝天。 也不知,姨娘在天上会不会高兴,或者会不会心疼自己这一路来的隐忍和谨慎。 她脑海中浮现出姨娘临终前所嘱咐的话。 “棠儿,咱们不和你姐姐争,皇宫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一旦进去了便会终生都过的不幸福。千万不要进宫!姨娘给你寻了一桩好婚事,傅家虽不是什么高门贵族,但世世代代都是书香门第,傅家公子也是一表人才,你嫁过去定不会吃太多苦。” 柳月棠思绪渐渐恍惚:姨娘,女儿没有听你的话。 不过女儿并不需要幸福,只想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第148章 朕要抱着你出邀月宫 司徒舟在勤政殿足足待了半个时辰方才离开。 他将阮飞所为如实全盘托出,而这里面,自有一些是他跟在阮飞身边多年揣测出的。 阮飞不仅在朝廷结党营私,妄图把持战争,还私自养兵,暗中扩充实力。 但最让萧衡意想不到的是,因为曾经犯了错,被父皇分封至西北苦寒之地的三皇叔竟也同阮飞暗中勾结。 萧衡扔下阮飞罪证的折子。 当即便传令让阮飞进宫,让北辰王带兵前往阮飞私建的兵营。 两个时辰后,阮飞被押入狱,勾结官员、意图谋反的罪名便传遍了后宫。 就在众人都窃喜之时,又迎来了一道新的旨意——晋封熙御女为熙嫔。 众人听到这消息时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她们万万没想到,此次玉妃的罪证中竟能替柳月棠洗清冤屈,皇上为了弥补熙御女,所以便从之前的婕妤之位上抬了一个位份,封为了熙嫔。 一时间,宫中就像变了天一样。 最得宠的慧琳妃薨了。 曾经最得宠的玉妃也离死不远了。 而失宠的熙御女,突然就死灰复燃了。 最高兴的无疑的锦绣阁上下的宫人。 柳月棠站在庭院中,看着邀月宫的雕花红漆大门。 这门一开,她便是邀月宫的一宫主位了。 随着门锁卸下,大门缓缓而开,两抹浅色衣裙映入眼帘。 一旁的流筝惊喜道:“苏小主,容小主。” 她远远地屈膝行了一礼。 苏南卿和容婕妤连忙搭着宫人的手走上前来。 柳月棠满脸喜色上前:“两位姐姐来的这般快。” 她伸出手,一只落在了苏南卿的手中,一只落在了容婕妤的手中。 苏南卿泪光盈盈地打量了一番柳月棠,见她不仅没有憔悴,反而还丰腴了一些,方才放心一笑:“真好,真好!能看见妹妹真好。” 说着,喜极而泣的泪从眼角悄然滑落,她执起手绢连忙拭去。 柳月棠动容道:“好了,姐姐莫要伤心了,我不是解禁了吗?” 苏南卿强忍着眼中的酸涩,点头道:“是,大喜的日子,我应该高兴的。” 容婕妤妙目打量着柳月棠,红唇悠然扬起:“妹妹可是让我白担心一场了。” 柳月棠又岂会听不懂她话中之意。 今日萧衡下各种旨意,容婕妤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会猜不出其中蹊跷? 她浅浅一笑:“是妹妹不好,让两位姐姐也跟着担心了。” 她垂眸看着两人隆起的肚子,惊讶道:“近一月未见,两位姐姐的肚子大了这么多。” 容婕妤的肚子又大又圆,而苏南卿的肚子怀得便要小一些,有些尖尖的。 容婕妤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刚要说话,门外便传来了周德福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柳月棠抬眸望去,只见萧衡穿着蓝色常服,眉目柔和,满面春风的跨步进来。 三人屈膝福身下去:“臣妾给皇上请安。” 萧衡目光牢牢锁在柳月棠身上,一时心情澎湃,垂落在衣袖中的手指亦微微颤动着。 他终于将朝廷上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一网打尽。 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喜欢他喜欢的人,宠爱他想宠爱的人。 终于见到了淼淼…… 短短一月,竟好像过去了几年之久。 萧衡一步一步缓缓上前,直至将柳月棠头上的阳光覆盖,方才亲手将她扶起。 随后对着苏才人和容婕妤道:“你们身子重,快起来吧。” 容婕妤看着四目相对的两人,便连忙道:“嫔妾和苏才人便先告退了。” 萧衡点头,“嗯”了一声。 看着萧衡深邃柔和的眼神,苏南卿便知道柳月棠快要复宠了,她激动地搭上踏雪的手便同容婕妤离开了邀月宫。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五月的日光照在他眉间,宛如镶嵌了一层金边。 良久,萧衡轻声道:“是朕来晚了。” “未让你第一眼见到朕。” 他曾说,一定要亲自来接淼淼出邀月宫。 可没想到却被容婕妤和苏才人捷足先登。 柳月棠凝视着他俊朗的眉眼,嫣然一笑:“嫔妾还未出邀月宫。” 说着,她抬起手伸到萧衡面前。 萧衡唇边笑意渐盛。 柳月棠本以为他要执起自己的手走出邀月宫,谁料下一刻,腰间一紧,直接被萧衡腾空抱起。 她低呼一声,紧紧攥住萧衡的衣衫。 “皇上……” “朕要抱着你出邀月宫。” 柳月棠轻依在他怀中,温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衫袭来。 直到坐落在了一轿辇上,萧衡才松开了手。 柳月棠这才发现,自己所坐的轿辇上镶满了姹紫嫣红的鲜花。 芍药、栀子、百合、茶花、茉莉、蔷薇……花海翻涌,香气缭绕。 柳月棠眸中倏然明亮,伸手触摸着细腻光滑的花瓣。 “这轿辇真好看。” 那一圈圈的繁华仿若云霞般围住了一袭轻纱的柳月棠,仿佛是觅光降临凡尘的花仙子,美得不似人间烟火。 “喜欢吗?”萧衡看着她惊喜的模样不觉扬起了嘴角。 柳月棠这才注意到,这是身为嫔位的轿辇。 她盈盈举眸:“这是嫔妾的?” 萧衡弯下腰,眸眼弯如新月:“还称嫔妾?” 两人脸庞近在咫尺,几乎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气息。 柳月棠微微抿了抿樱唇:“臣妾……” “谢谢皇上,臣妾很喜欢。” 萧衡将脸侧过去,扬起下巴道:“朕要有诚意的谢礼。” 柳月棠立即明白了过来,红润的樱唇微微张开,仰头吻在了萧衡的脸颊上。 那吻又柔又软,还未来得及享受触感,便又离开。 一瞬间调动了萧衡积压了许久的渴.望和疯.狂。 他一把将松开唇的柳月棠拉入怀中,炽热的气息贴在她耳畔:“外面日头大,随朕进去。” 柳月棠被他打横抱起,腰间突然被一硬.物抵着。 她水眸凝滞,诧异唤着:“皇上~” 第147章 追封慧琳妃 “此事关乎妃嫔皇嗣,朕也要给司徒家一个交代,若玉妃你是冤枉的,自然会无罪释放,朕也会好好补偿你。” 玉妃瘫坐在地,双眼猩红的看着萧衡。 他眼神是那样的冰冷可怕,那样的陌生,仿佛要将自己淹没在冰窖之中,冷的刺骨发疼。 玉妃滚了滚沉痛的喉咙:“皇上对臣妾竟没有一丝信任吗?” 萧衡大是不耐烦,嫌恶地看着她一眼,便挥了挥手:“将玉妃带走!” 玉妃死死盯着萧衡,任由侍卫将自己拖出去 她心碎的眼神逐渐变为绝望,最后唯剩下不甘和痛恨。 随着滚烫的泪水落下,玉妃咬着颤抖的唇。 萧衡,就算查出来是我做的又怎么样! 你不敢杀我! 我父亲倾尽所有也会护住他唯一的女儿。 景元六年,婕妤司徒氏薨,年仅十七。 帝大恸,辍朝三日。 特追封司徒南枝为慧琳妃,以贵妃丧仪下葬,并亲笔写下悼念诗,以表长怀之意。 六宫妃嫔无一不羡慕,但更多的是痛快和庆幸,庆幸这样让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终于死了。 慧琳妃走后的几日,宫中都格外的平静,不敢在此时触怒到了圣上。 就连一向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嫔妃,去未央宫请安时亦是一袭浅色衣衫。 各种妃嫔皆假惺惺的哀叹着。 明嫔道:“真是红颜薄命。” “是啊,到底是慧琳娘娘福薄,可怜腹中的皇嗣未足月,也没保住。”叶美人絮絮说着。 皇后端坐于牡丹凤椅上,面色凝重看着众人:“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慧琳妃因为专宠才遭嫉妒而遇害。本宫希望你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能懂慎始慎终,小满则安之理,贪心太过,便会成下一位慧琳妃。” 她扫视着众妃的面孔:“当然,本宫也不希望再看到下一个玉妃。” 众妃连忙颔首称是。 楚嫔扬唇道:“娘娘您放心,臣妾等都是懂事听话之人,必不会独占君恩。” 明嫔闻言轻笑的翻了一个白眼。 楚嫔能够常常见到龙颜都是因为二皇子,独占恩宠简直是异想天开。 不过,也只有她这种人才会说出这些话。 她想着想着,脑中灵光一闪:“皇后娘娘,方才您说不希望看到下一个玉妃,莫非玉妃身边的人都招了?” 皇后点点头:“今日一早,大理寺便将玉妃所犯的罪行皆呈到了御前。” “所有罪行?还有玉妃从前犯过的罪吗?”叶才人诧异道。 她是去年入宫的,记得入宫时姜采女便死在了她手中,而据宫人所言,从前死在玉妃手里的人更是多。 “是。”皇后缓缓端起一旁的茶盏,“至于是哪些罪行,相信稍后你们便知晓了。” 在皇上要将玉妃关去大理寺审问时,皇后便清楚玉妃有去无回,甚至还会将阮家给一锅端。 勤政殿中。 痛失爱女的司徒舟进殿觐见。 他踏进殿中的一瞬,萧衡不觉一怔。 不过短短几日未见,他已满头白发,脚步也变得缓慢蹒跚。 萧衡也曾听说过,司徒舟甚爱子女,尤其是司徒南枝出生后,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这个女儿。 可谓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如今见到一夜白头的司徒舟倒是信了几分。 司徒舟走到殿中,刚欲行礼便被走下来萧衡一把扶着:“司徒卿不必多礼。” 司徒舟抬起沉重而肿胀的眼皮,这才发现眼前的帝王亦神色疲倦,双眼泛红。 如今宫里宫外皆传慧琳妃颇得皇上宠爱,可惜红颜薄命,当今圣上哀痛不已,无心朝政,日日思念成疾。 如此一见,圣上对自己女儿果然一片真心。 他声音沙哑道:“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啊。” 萧衡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司徒舟的手:“朕会顾及自己的龙体,倒是司徒卿,枝儿已逝,你可千万的珍重自身,否则枝儿在天也不能安息。” “朕已经失去了爱妃,可不能再失去爱卿了。” 司徒舟闻言大为感动,老泪纵横:“多谢皇上如此厚待小女,只可惜她命薄……” 萧衡眸中透着一抹痛恨:“枝儿乃是被人所害,司徒卿放心,朕定会给你个枝儿一个公道。” 司徒舟一愣,诧异道:“事情查出来了吗?真是玉妃娘娘做的?” 在女儿死后,他便接到了玉妃涉嫌谋害女儿,被关押到了大理寺的消息。 起初他自然不信的,可是越想便越是怀疑。 萧衡拿起桌案上的卷宗,递给司徒舟:“司徒卿自己看看吧,这便是阮家干的好事!” 司徒舟颤抖着双手接过,凝神翻阅,越看脸色越阴沉。 上面详细记载了参与此事的所有人,包括如何设计陷害枝儿,如何让枝儿被蛇毒咬身亡。 而后面,更是玉妃从入宫后所做的一件又一件恶毒之事,包括之前用麝香谋害皇嗣,却嫁祸给熙御女一事。 他气的手猛烈颤抖,怒火中烧,头顶又传来萧衡怅然的声音:“枝儿生前是那样的明媚动人,她最是喜欢打扮,可却死得那样凄惨,朕每每想到,便痛心疾首。” 萧衡对上司徒舟悲愤心痛的眼神,又继续道:“司徒卿你是没见到,枝儿死时面容尽毁,被蛇咬得无一处完好,浑身发青,下身流了好多血。朕不敢想……她被蛇咬时是何等痛苦。” “还有司徒卿的外孙,朕的皇嗣……” 言到此处,萧衡声音已然哽咽。 司徒舟悲愤不已,牙齿咬的咯咯发颤,通红的双眼如同一只嗜血的狼。 他扑通一声跪下:“皇上,臣恳请您严惩玉妃及其党羽,为小女和皇嗣报仇雪恨!” 言罢,他重重磕头。 萧衡连忙扶起他,眼神决绝而冰冷:“司徒卿放心,朕定会让玉妃付出惨痛的代价,以慰她在天之灵。” 他顿一顿,颇为无奈道:“若不是阮飞有功于社稷,朕定要株连九族方才能泄朕心头之愤。” 可司徒舟怎肯就此罢休! 仅仅杀玉妃怎能解他的心头之恨? 他势必要将整个阮家拉下水,给他女儿陪葬。 谁让他们算计自己,算计自己的女儿入宫,如今却成了宫中的一缕冤魂。 可怜她那女儿啊! 她才十七岁。 想到此,司徒舟心如刀绞。 恨自己为什么要贪图权势,为什么要送自己的女儿入宫? 他沉重地喘了一口气,扬声道:“皇上,臣有一事启奏!” “还望皇上免了臣的包庇之罪,臣定当誓死效忠皇上,绝无二心!” 说完,他一个响头重重磕在了大殿的金砖上,血当即破皮而出。 萧衡幽深的眸中微微一眯,嘴角牵起一抹达到目的的弧度。 第146章 蛇毒身亡 正欣赏着,夏风徐徐拂过,将石榴树上一断裂的小枝丫吹落在了燕婕妤身上,随后颤颤巍巍坠于地面。 燕婕妤眉心狠狠一皱,垂眸看去。 那小小的枝丫上还挂着即将枯萎的石榴花。 燕婕妤心下略略不安:“好端端的,树枝怎会掉下来?” 瓶儿一凛,缓声说着:“想来是昨夜刮了风,将这枝丫吹断了。” 她眼波微流,巧然笑道:“这颗石榴树花开的太茂盛了,此时不断,奴婢也要修剪一番,否则果子便吸收不了营养了。” 燕婕妤稍稍缓和神色,抚了抚小腹:“日头有些大了,进去吧。” 深夜,炎热的空气中没有一丝微风,树叶停止了摇曳,寂静得让人压抑。 柔和的月光轻轻洒落于庭院中,一黑影悄无声息地捅破了桐油纸,投入一缕缕雪白色轻烟。 少顷之后,他提起麻布口袋轻轻推开了雕花木门。 看着里面的宫女已经被迷晕在地,他双眸溢着阴森的光芒,将麻布打开,阴恻恻笑道:“我的宝贝们,今晚你们有口福了。” 他将麻袋放在地上,随之竟有几条纤细修长的黑蛇缓缓爬出,仰头吐着鲜红的信子往内殿爬去。 黑蛇在触及到人的一瞬间,脖子慢慢向后弯成弓状,瞳孔发亮的往前移去。 一只游离到了瓶儿身上,而另外一只则捕食般地爬上了床榻,以冰凉的蛇身盘横在女子的脖颈间,蛇尾轻轻扫过她的眉眼。 燕婕妤睡得很沉,丝毫不知自己耳畔已被血红的信子徐徐扫着。 那蛇仿佛在找最佳的位置,鲜红的蛇信舔过燕婕妤的眉,鼻子,唇,最后张嘴闪电般朝她唇瓣上咬去。 剧烈的疼痛唤醒了昏睡的燕婕妤,她猛地睁大瞳孔,同一双黑色阴冷的竖瞳四目相对,心脏和全身的血液几乎骤停。 燕婕妤颤抖着血肉模糊的唇,刚要喊救命,便觉得喉间一阵刺痛,随后浑身发麻,不由自主抽搐了起来。 而外头,躲在槿元殿外的太监已被守株待兔的何云峥给擒住。 他快步冲进庭院中,将放蛇的黑衣人牢牢抓住。 ***** 仪和宫。 若兰满脸喜色的冲进的内殿。 “娘娘,成了!成了!” 玉妃蓦地起身,眼中的光芒像是被点燃的火炬。 “那个贱人死了吗?蛇咬死她了吗?” 若兰重重的点着头:“眼下太医和住得近的妃嫔都赶过去了,娘娘您可要去?” “去!怎么能不去!”玉妃兴奋的几乎要尖叫起来。 她带妆坐在殿中,就是为了等这个好消息。 她怎能不去看看那个贱人死时的惨状。 仪和宫距离槿元殿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 一路上,玉妃都笑的合不拢嘴,看着漆黑的天,她甚至想放几组烟花好好庆祝庆祝。 她毕生最恨的便是同自己争宠和欺骗自己的人。 而司徒南枝便占全了,她怎么能不取她性命呢? 待到了槿元殿,玉妃抬手抚了抚鬓边的金步摇,收起满面吹风的笑容,神色悲戚地往殿中走去。 她刚踏进殿中,便听历太医沉重的道:“皇上,燕婕妤中的是剧毒,无力回天,已经去了。” 即便猜到燕婕妤必死无疑,玉妃听到后心头依旧一阵狂喜。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抑制不住的欢喜,抬脚走了进去。 萧衡愕然失色,喉中骤然暴发出一声尖锐的怒喝:“什么叫做无力回天!朕养你们太医院是干什么吃的!” 历太医惶恐道:“咬伤燕婕妤的蛇剧毒无比,只需一口便会让人全身麻痹,毒性迅速蔓延至心脉,如今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小主和腹中皇嗣的性命。” 说完,几位太医连连磕头。 提及皇嗣二字,萧衡更是心痛悲愤,双手紧紧握成拳,转过身去,背对着众人。 看着萧衡的背影,皇后亦是红了眼眶。 她知道,此时的皇上定是伤心不已,可是他却不能失态,不能在众人面前伤心,所以只有转过身去。 玉妃凄然的倒在若兰怀中,假惺惺地抹了抹眼角,泣声道:“为什么这么突然,前些日子我们还在一起品茶赏花。怎么就突然没……” “啪”的一声,萧衡转身一记耳光重重扇断了玉妃未说完的话。 众妃不由吓了一跳,惊呆了双眼。 那耳光来的太快,玉妃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跪下,眼冒金星的看着眼前的萧衡。 只见他两个瞳仁几乎要跳出来,透着无法遏制的愤怒和杀气。 “你还有脸说!” “玉妃啊玉妃,朕竟不知你是如此蛇蝎心肠!” 玉妃脑袋轰的一下,僵在原地。 皇后看着玉妃煞白的面孔,隐约明白了什么,柔声道:“皇上,燕婕妤的死,可是同玉妃有关?” 萧衡脸色阴沉可怖,冷声道:“将人带上来!” 话音一落,何云峥和侍卫便押着一太监和黑衣男子上来。 触及到两人的一瞬间,玉妃心头猛地一震,宛如惊弓之鸟,汗毛倒竖。 明嫔看着那太监,惊呼道:“这……这不是玉妃宫中的太监刘信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皇后看向何云峥。 何云峥拱手娓娓道来:“回皇后娘娘,今夜微臣巡逻,便看到这太监和一黑衣人鬼鬼祟祟的站在槿元殿外。微臣觉得不对劲,便上前查探,谁知微臣晚了一步,抓住这太监时,黑衣人已经进了槿元殿,燕小主……已经被害。” 皇后目光掠过一丝惊讶,她有想过玉妃会对付燕婕妤或者是她腹中的皇嗣。 却不曾想玉妃竟下如此毒手,直接让燕婕妤一尸两命。 她冷冷盯着玉妃,不疾不徐道:“玉妃,你可知罪?” 玉妃掐着指甲,以指尖触着皮肉的刺痛让自己镇定下来,扬声道:“他们所为,臣妾丝毫不知情。” “臣妾冤枉啊!皇上!” 明嫔冷呵一声,指着那两个人和地上的口袋:“人证物证俱在!玉妃还想狡辩?” 萧衡闭一闭眼,声音凛然:“玉妃既一口一句冤枉,那便交给大理寺查办吧,朕相信大理寺一定会还玉妃一个,清白。” 言罢,他挥一挥手,何云峥便上前扣住了玉妃的手。 玉妃难以置信的望着萧衡,眼神死寂:“皇上这是要将臣妾押入大理寺吗?” 第145章 探望 邀月宫外,容婕妤塞了一袋银子给侍卫。 “我们不见熙御女,就隔着这道门说几句话,还劳烦侍卫大哥通融一下。” 吴侍卫握着手中的银子踌躇不决,并非他不肯卖这个人情,而是皇上亲口吩咐了,不许任何人靠近邀月宫,必须确保里头这位主子的安全。 或许在外人眼里,熙御女是被幽禁,可皇上的吩咐,让他明白实则是在保护熙御女。 “是两位姐姐吗?” 柳月棠的声音从门后响起,苏南卿连忙上前一步,透过门中的缝隙望着她:“妹妹,你怎么样,可还好?” 容婕妤也紧跟在后,听柳月棠道:“我很好,倒是你们怎么来了?” 苏南卿连忙道:“方才我碰到了容婕妤,便商量着同她一起来看看你,你可有什么缺的用的?我们给你送来。” 听着要送东西进来,吴侍卫心生警惕,连忙躬身道:“两位小主不可靠近邀月宫,莫要为难微臣。” 容婕妤微微凝眉:“皇上只说不允许任何人探望熙御女,我们只是隔着门说几句话,未见到她人,不算探望。还望吴侍卫通融通融。” 柳月棠怕容婕妤是有何要紧之事要同她讲,便也扬声说着:“我们就只说几句话,不会为难吴侍卫。” 见柳月棠如此说,吴侍卫才稍稍松懈警惕之心,微微颔首:“那小主们快一些。” 见侍卫退到了身后好几步,苏南卿连忙掏出袖中的金瓜子和碎银子,一颗颗的从门缝隙塞进去。 她低声说着:“眼下皇上正在气头上,不允许任何人给妹妹求情,待他气消一些,我再同皇上说说。” 看着流筝捡起来的碎银子,柳月棠一怔。 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她刚入宫的那个冬日…… 那个时候,自己是一个无宠而备受欺凌的御女,江若汐克扣了她的份例和炭火。 数九寒冬,整个屋子冻得人瑟瑟发抖。 是苏南卿将她仅有的炭火分了一半给自己。 得宠后,她愿意扶苏南卿一把不仅仅是因为她同自己相似的身世和处境。 更多的是她私心,她希望把苏南卿扶上去,将众妃放在自己身上的妒忌目光从而分一些在她身上。 她树敌太多,也希望有一两个说得上话的妃嫔。 而每一次自己落了难,她却从未想过撇清关系,每一次都雪中送炭。 即便这中间掺杂了利益,但她相信,也有那么一丝真心的。 柳月棠收回视线,看向门缝中那么浅色衣衫:“姐姐眼下有孕,护住自己要紧,莫要再替我求情。” 苏南卿眼角沁出一抹泪意,“皇上之前那般宠爱你……” 说着,她轻轻叹息:“也不知燕婕妤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深信不疑,甚至狠心将你禁足于此……” 容婕妤素手抚着小腹,眼角暗然轻挑道:“她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言罢,她将脸靠近了几分,对柳月棠低声道:“你放心,她要动手了。” 苏才人听得满面疑惑,不解其意。 柳月棠却很明白。 这个她,自然是玉妃。 玉妃总算按耐不住要动手了吗? 柳月棠勾唇一笑,随后和声道:“多谢两位姐姐挂念,此处不宜久待,你们快些回宫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苏南卿仍是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方才满脸忧色的同容婕妤离开了邀月宫。 流筝看着手上的银子,含笑道:“苏才人想的如此周全,竟替小主送了银子来。” “她应该是真心对小主您的。” 柳月棠轻扬嘴角:“那便珍惜当下的真心吧。” 勤政殿。 萧衡坐在桌案前一人独自下棋,黑白分明的棋子纵横交错于棋盘之间。 他摩挲着指尖的白子,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女子拈着棋子巧笑嫣然的模样。 细细算来,自己也有好些时日未陪她下棋了。 这时,周德福提着一笼子走了进来。 “皇上,朝阳国送了一只猫来。您看怎么处理?” 说着,周德福将纱布掀开,一只温顺而有灵气的猫映入眼帘。 它浑身雪白,唯有两只耳朵皮毛呈银色,软乎乎的像绸缎一般光滑柔软。 那猫好似知道眼前的主子尊贵无比,清澈透亮的眼睛微微一眨,扬起脑袋软软叫了一声。 绵长的喵声几欲融化人心,周德福乐呵呵一笑:“奴才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猫,瞧它毛发像是在发光似的。” 萧衡垂眸打量着,须臾点点头:“是不错。” “朕得替她寻个主人。” 周德福正思忖着萧衡要送给哪位娘娘时,便听他道:“给锦绣阁送去。” 他想,淼淼在锦绣阁定然闷得慌。 有这只猫陪着她也能多些乐趣。 想来,她是很喜欢的。 周德福连忙应下:“是,奴才稍后便送去。” 萧衡执起一枚棋子,又想起了什么:“朝阳国还送了什么来?” 周德福躬身回答着:“还送了些绫罗绸缎和玉如意。” “将玉如意送去瑶华宫,其余的多挑几件送去槿元殿。” 因为这些日子盛宠于燕婕妤,所以每每去了瑶华宫昭妃便是一番冷嘲热讽。 他其实也理解昭妃,只是他已经不想去解释了。 唯有时不时的送些东西过去哄着她。 ***** 春去夏来,正是石榴花开的季节。 明艳热烈,如火如荼,照亮了槿元殿整个庭院。 “小主您瞧,这石榴花开得这样艳。” 燕婕妤款款走到石榴树下,含笑举眸:“这宫中,人人都喜牡丹的华贵,芍药的娇艳,梅花的高洁,唯独我偏爱这石榴花。” 她自小便喜欢石榴花。 因为母亲曾说,身为女子,就要让男人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 而石榴树,花开之时可惊艳四方,花谢之时亦能成果,有多子多福之意。 所以入宫后,皇上知道她喜爱石榴花,便将两株石榴树移种在了这庭院中。 不久后,她便迎来了有孕的好消息。 所以她便更加的珍爱这两棵石榴树。 第144章 空白圣旨 柳月棠本以为是什么晋位的圣旨,却不曾想竟是一道由自己拟定内容的圣旨。 又或者说,这已经不仅仅是一道圣旨了,更是她保命符。 而萧衡肯给自己这道圣旨,自是料定了自己不会要求太过僭越之事。 在他眼中,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争不抢,很有分寸之人。 柳月棠眼眸中盈满了动容的水光,怔怔的看着萧衡柔和如月的脸庞,动情唤着:“皇上……” “不必谢朕,也不必感动,所有的一切都是淼淼应得的。” 他捧起柳月棠皎若秋月的脸,垂头慢慢靠近,鼻尖相触,呼出的气息暧昧的交织在一起。 “等着朕亲自来接你出邀月宫。” 说完这句话,萧衡鼻端在柳月棠鼻尖蹭了蹭,便放开了她的脸颊,疾步往外走去。 “嫔妾在这里等着皇上。” 身后女子的声音让他不由地脚步一滞。 萧衡压下心中想要留宿的想法,转头望去,只见柳月棠对着自己粲然一笑,就像黑夜中最亮的那颗繁星,明亮却又动人。 这一刻,就好像自己是要离家许久。 而淼淼,就是在家中等着自己的妻子。 萧衡微微扬唇,对着柳月棠微微点头。 自那日后,燕婕妤便以安胎为理由,让萧衡免了她每日的请安。 她自知出了此事之后,玉妃定然不会放过自己。 六宫嫔妃恐怕也在寻思着如何对付自己腹中的孩子。 所以,燕婕妤便不敢再出门,日日待在宫中养胎。 玉妃怕萧衡疑心未消,便日日都往御前送点心或汤。 但每一次,萧衡都收下了,甚至还去仪和宫中用了两次膳。 玉妃这才彻底放心下来,时不时的传容婕妤去她宫中小坐。 至于是在谋划什么,不言而喻。 ***** 仪元宫。 “小主您瞧,皇上怕您闷,特地给您送了个鱼缸过来。” 瓶儿喜上眉梢,指着庭院中。 燕婕妤顺着瓶儿的手望去,一座又高又大的青花鱼缸映入眼帘。 上面的鱼纹图案绘制的栩栩如生,色彩丰富华丽。 燕婕妤眸中一喜,搭着瓶儿的手往鱼缸走去。 鱼缸中的水清澈见底,五彩斑斓的锦鲤轻盈的游荡在水草上,鳍翅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鲜活艳丽极了。 看着那飘逸的尾巴,燕婕妤不觉脱口念着:“谁剪轻纨作舞衣,戏波轻漾锦鳞肥。这几条鱼乃是锦鲤中的极品。” 瓶儿满脸喜色地打趣道:“皇上宠小主,但凡好的都给小主您送来,就差天上的星星月亮了。” 燕婕妤娇嗔地白了她一眼:“别瞎说。” “奴婢可没瞎说,您瞧这些日子,即便您怀着怀孕,皇上都要日日留宿槿元殿。” 燕婕妤嘴角微扬,眉梢眼角尽是春风得意。 皇上的确很是宠她,也疼她腹中的孩子。 她不仅可以得到皇上日日相伴,就连所食之物都和皇后别无二致。 为了避免上次香兰的事重蹈覆辙,皇上直接从御前调了个宫女过来伺候自己。 这是怀孕的容婕妤和苏才人都没有的殊荣。 只要她平安诞下皇嗣,便可直接升为四妃之一,和玉妃平起平坐。 届时,膝下有皇嗣的她,便是四妃之首,宫中最风光之人。 不过,让燕婕妤奇怪的是。 自己不能侍寝,皇上几乎一个月只翻一两次绿头牌,其余都宿在自己宫中。 皇上不会想吗…… 她轻抚着小腹:“瓶儿,你说皇上为何这样宠我。” “仅仅只是因为我的容貌吗?” 燕婕妤抚着自己白玉无瑕的脸颊。 她自知,容貌生的好,尤其是肌肤。 自小听过最多的话便是肌肤白璧无瑕,吹弹可破。 可这宫中从不缺美人,甚至被贬的熙御女也要比自己美上两分。 “容貌固然重要,可小主您性子好,皇上喜欢和您待在一起。” 瓶儿的话解开了燕婕妤心中的疑惑。 也是了,若是这样还不被皇上所喜欢,那她数十年的功夫便白费了。 从出生起,她便有两个哥哥,虽都是庶出,可却深得父亲喜欢。 因为在父亲眼中,唯有儿子才能继承爵位,让家族光耀门楣,传宗接代。 所以自她懂事起,母亲便教她如何讨人喜欢,如何伪装自己。 不负所望,她成了京中数一数二的贵女,聪明伶俐,秀外慧中,又生得一副姣好的容颜。 提亲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 可父亲却说,唯有天下最尊贵的男子,才能配上他捧在手心长大的明珠。 其实她很清楚,父亲近几年越来越有野心,她之所以如此疼自己,亦是将自己视为了光耀门楣的棋子。 不过她司徒南枝也不甘心平庸的过一生,她也想要当天下最耀眼的女人。 宠妃这条路,她铺了整整十年,若不是去年选秀病了,她去年就入宫了。 在别人还嬉戏玩闹的年纪,她便要学习伪装自己的情绪,学习成为长辈喜欢的模样。 在别人还憧憬着要嫁何夫婿的时候,她却在同青楼那些女子学习床榻上的功夫,如何娇柔似水,如何让男人沉醉。 如今走到六宫无人能及的地步,是她努力多年的收获。 也是她司徒南枝应该得的。 如今她想要做的,便是平安生下腹中孩子,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她便不用愁了。 “瓶儿,所有进出槿元殿的东西皆要一一检查,不能出任何差池。” 瓶儿连忙应下。 ***** 锦绣阁中,柳月棠正斜倚在榻上看书,却听到邀月宫外面有女子的声音响起,似是在央求着什么。 柳月棠坐了起来,扬声道:“流筝,是有谁在邀月宫外面吗?” 流筝从外面进来,躬身道:“小主,是容婕妤和苏才人来了。” 柳月棠很是意外,这个时候,锦绣阁是个人人避而远之的地方,容婕妤和苏才人竟还会来此。 虽从未奢求过什么姐妹之情,落魄时还有人关心着,柳月棠也是有些欢喜的。 而容婕妤来此,想必也是有何话要告诉自己。 柳月棠连忙起身往外走去。 第143章 心疼 “准!”萧衡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 皇后脑中一团乱麻,此事颇多疑点,皇上不会瞧不出来。 可皇上这么轻松便定了熙婕妤的罪,到底是被燕婕妤只字片语所迷惑,还是背后有其他原因? 更奇怪的是,上一次柳月棠被冤还是被虞氏陷害时,那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她却能冷静辩解,替自己洗刷冤屈。 而眼下,却是满脸绝望地瘫坐在地,一言不发。 究竟是熙婕妤用情至深,被皇上伤透了,还是有所后手。 殿中有一瞬间的默然,须臾萧衡沉沉开口:“熙婕妤谋害皇嗣,理应赐死。但念及昔日救驾有功,着降为御女,禁足于锦绣阁。派侍卫把守,不许离开半步,禁止任何人探视。” 萧衡的话似是一字一句插入了柳月棠心尖,她浑身一软,两行清泪滑落至唇边,瘫软在地。 看着那两滴泪珠,萧衡心毫无预兆地一疼,如同突然间被一块沉石砸在胸膛,让他难以呼吸。 他竟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波动的情绪。 萧衡咬了咬牙,面不改色的挥了挥手:“带熙婕妤下去。” 看着柳月棠心如死灰的面容,有少数嫔妃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悲凉。 她们自然不是在为柳月棠伤心,而是为自己。 眼下皇上这般宠爱燕婕妤,燕婕妤说谁害了她,皇上便深信不疑。 倘若来日她们之中,谁招惹到了燕婕妤,那下场不知有多惨。 熙婕妤若不是曾经救驾有功,恐怕早就贬为庶人了。 想到此,就连一向胆大骄横的明嫔也不免神色凄婉。 玉妃怀着满腔的怒火一直压到了仪元宫才彻底发作。 殿中所有的瓷器茶盏,但凡能够得着的都被她摔了个粉碎。 “贱人!这个贱人竟想要置本宫于死地!” 玉妃气得几欲发狂,失控地推倒了面前的梨花木椅。 “娘娘息怒!” 偌大的殿中,只有若兰在她身边。 她捂住被瓷器碎片划伤的手背,劝慰道:“娘娘,燕婕妤这样的人不值得您这般愤怒,当心伤了身子。” 玉妃怒目圆睁,几乎要喷出火来,额头上的青筋狰狞地累累暴起:“恐怕那个贱人进宫时就存了取代我的心思!” “她可真是会装!” 事到如今玉妃又怎会不明白。 若司徒南枝真的同自己一心,方才在槿元殿就不会质疑自己。 她分明,就是想要借机除掉自己。 她生下孩子,便可独享太后之位! 若兰嘴唇惶恐不安地颤着:“娘娘,若燕婕妤从入宫开始便是伪装的,那她……可见她心思之深沉。” 玉妃冷冷一哼,眼尾戾气横生:“本宫不能坐以待毙了,她不仁,便不要怪本宫不义!” 玉妃目光似寒刃出鞘,随着脑海在半空中划出一个杀字。 她若再不动手,死的便是自己了。 今日的柳月棠可以因为司徒南枝一句话被降位禁足。 那么来日她也很有可能因为司徒南枝一句话打入冷宫。 她可不能做第二个熙御女。 是夜,月色在阴云的掩映间忽明忽暗。 柳月棠坐在窗前吹着凉风。 挽秋斟了茶上来,“外头必定会有一番腥风血雨,小主如今禁足于锦绣阁,又有侍卫守着,也不失一件好事。” “奴婢这才明白,为何小主明知会引火上身,却还要往前扑去。” 柳月棠端起青碧莲花茶盏,氤氲雾气薄薄地缠绕在她笑意浅浅的脸上。 “不止如此。” 挽秋恍然而笑:“奴婢知道,小主亦是想要博得皇上的怜惜。” 柳月棠似笑非笑的抿了一口茶水,抬眸看着挽秋:“挽秋,你觉得帝王是更喜欢替他撑伞的人,还是陪他淋雨的人?” 挽秋思忖片刻,一口回答:“皇上已经是帝王了,自然不需要更强大的女人,奴婢认为,皇上会更需要陪他淋雨的人。” “没错。”柳月棠摩挲着光滑细腻的茶盏。 “我想要站到高处,就不能只想要帝王的怜惜。” 她还想要让萧衡知道,她柳月棠虽只是弱女子,但必要时,她可以化作一把雨伞,帮助他遮挡头顶上的雨。 亦是不管何时何地,无论风雨,都愿意陪他一起淋雨的人。 如此才能走进帝王内心处,成为难以抹去的存在。 自然,只是特别的存在而已。 她可不会奢求帝王的心。 窗户外一抹人影闪过,待柳月棠看清那人的脸后,已经踏入了内殿。 柳月棠转头,撞进一双深邃缱绻的眼睛里。 萧衡线条冷硬,一步步往柳月棠走来。 他目光中有愤怒,有动容,但更多的是心疼。 “为什么要私自做决定,朕允了么?” 柳月棠直视着他的目光,娓娓道:“皇上忘记了吗?您之前说要下一剂猛药,如今燕婕妤和玉妃定然反目成仇,势不两立。” 萧衡内心深处如同被无形之手紧紧攥住,沉重的喘不过气来,他滚了滚喉咙。 “所以你便要以身入局,不顾自己性命吗?” 他内心皱的厉害,语中已然带了愠怒。 “没有。”柳月棠摇头。 “嫔妾知道,皇上定会护嫔妾周全,皇上不舍得嫔……” 柳月棠话还未说完,便被他紧紧拥入怀中。 萧衡下巴抵在她肩上,沉声道:“既知道朕舍不得,便不要再做这等危险之事。” “哪怕各种证据指向你,朕也有办法护住你。” 柳月棠贴在他胸前,抬手环住了他的身子,柔声道:“此事之前,臣妾已经料到了玉妃会逃过这劫。若是嫔妾替自己辩清了冤屈,玉妃也只能小惩大诫,反而会打草惊蛇。” “嫔妾不想让皇上为了嫔妾及时收网。” “只有皇上将那些人一网打尽之后,才能高枕无忧。” 萧衡听着她的话,心中五味杂陈。 他收紧了怀抱,下巴贴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着:“有淼淼如此,是朕之幸。” “朕往后绝不会再让淼淼受一丝委屈。” 这一刻,萧衡目光如炬,语中有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松开了柳月棠,从怀中掏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柳月棠眸光闪过一抹亮光,疑惑不解的看着萧衡:“皇上,这是圣旨吗?” 萧衡微微点头,将圣旨交到了柳月棠手中。 “朕将这空白圣旨赐予你,以后若你有何心愿,便将它拿出来,朕便下旨让你得偿所愿。” 第142章 反转 燕婕妤难以置信的望着玉妃,凄然含泪:“姐姐,真的是你害的我吗?” 她颤抖着唇瓣,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玉妃正要开口说话,她便又痛心地说着:“难怪……难怪我走一步香兰都要跟着,就像是跟着犯人一样,寸步不离。” 她悲凉一笑,“原来……原来她是姐姐你派来谋害我的。” 楚嫔连忙道:“燕婕妤你怀着身子可别激动,皇上自然会替你做主的。” 萧衡逼视着玉妃,“玉妃,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 他眸中似是有暴风雨在暗暗凝聚,看得玉妃胆战心惊,从头到脚皆是寒意。 她意识到了,皇上不信她。 皇上宁愿信一个刚入宫几个月的贱人,也不信她! 玉妃深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道:“臣妾若要害燕婕妤,可以下毒,为什么要用麝香?” “臣妾是被人诬陷的!” 端坐的皇后朱唇轻启:“人证物证俱在,玉妃你狡辩也无用。” “来人——” 玉妃急红了眼,打断皇后的话:“什么人证物证!” “是这宫女和别人勾结,陷害本宫!” 说着,她狠狠瞪着香兰,如嗜血的野兽,咆哮道:“说!是谁指使的你。” 香兰猛地一抖,直勾勾望着她。 那一刻,她眸中情绪如潮波动,变幻莫测。 须臾,她眼睛环视着众人,最后落到了柳月棠头上。 柳月棠心中波澜不惊,然而脸上却故作一怔。 香兰眼波一转,咬了咬牙,对着柳月棠一拜:“事到如今,我不得不供出小主了。”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香兰似是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仰头看着面色凝重的帝后。 “奴婢其实是熙婕妤的人,若皇上皇后不信,可以派人搜宫,看槿元宫是否有麝香。” “奴婢自知谋害皇嗣是死罪,还请皇上皇后娘娘看在奴婢供出幕后主使的份上,饶恕奴婢的家人。” 就在众人惊愕的瞬间,香兰迅速拔下头上的发簪,猛地刺入了自己的咽喉。 鲜血当即喷涌而出,一片猩红。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众妃花容失色,执起手绢遮住眼睛或口鼻。 香兰缓缓倒下,余光望向玉妃,却唯剩一片模糊。 那日,燕婕妤从邀月宫出来时,她便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 自那日后,燕婕妤便更加的神神秘秘。 她想,燕婕妤枕头中的麝香应该和熙婕妤是有关系的。 至少,她现在又将矛头指向了熙婕妤。 玉妃,应该能逃过一劫了吧。 她也算对得起玉妃了,那么玉妃定会放过那个让她心仪了整整十年的男子。 就在这让人惊怔的瞬间,柳月棠和萧衡目光交汇,彼此的心灵仿佛相互牵引。 一个炽热如火,一个急恼如火。 仅仅片刻,萧衡垂下头,闭了闭眼。 事情反转的太快,燕婕妤错愕的看着被抬出去的香兰,耳边低低的响起皇后的声音:“熙婕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柳月棠如丢了魂一般,怔怔跪下,煞白着脸道:“臣妾冤枉,那宫女臣妾并不认识。” 明嫔扬声道:“要不就听那宫女所言,搜宫吧。” “若熙婕妤宫中真有麝香,那宫女便是熙婕妤的人无疑了。” 搜宫是极大的耻辱,皇后看向萧衡。 他缓缓吐出一个字:“准!” 柳月棠身子一哆嗦,眼看着周德福就要领命下去,她紧紧抿一抿唇,俯身在地:“不用搜了。” “嫔妾宫中的确有麝香。” 她放在地上的食指轻轻的敲了两下,萧衡豁然懂了她的心思。 一直沉稳冷静的他拿起手边的茶盏狠狠掼在柳月棠面前,喝道:“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碎片随着温热的茶水四处飞溅,险些刮到了柳月棠的手背。 萧衡泛红的眼眶猛然地一缩,见瓷器落地,方才微不可察的舒展了眉头。 柳月棠无力的摇着头,痴痴望向萧衡:“嫔妾没有,嫔妾宫中的麝香是用来消肿止痛的。” 见矛头指向柳月棠,玉妃悬着的心渐渐松了下来,冷声道:“宫中良药如此多,熙婕妤为何独独用麝香?” “这不是想用来害人是作甚!” “你敢说你宫中的麝香不是用来害人的吗?” 玉妃目光如鹰隼,凶狠逼视着柳月棠。 燕婕妤亦被她目光所震慑,长睫一颤,往柳月棠看去。 果不其然,她吓得慌了神,浑身发颤,只怯懦的说着:“嫔妾冤枉。” 萧衡看向沉思的燕婕妤:“枝儿,你觉得会是谁?” 燕婕妤没想到萧衡会将问题抛到自己身上。 她余光微微打量着玉妃。 此时玉妃面色沉静,没有一丝惶恐之态。 眼下死无对证,即便她再想要玉妃死,仅凭自己的一句话,玉妃也只是小惩大诫。 再加上她那战功卓著的父亲,重获圣宠是板上钉钉之事。 所以,在确保玉妃不会彻底失势的前提下,她万不可再指证玉妃。 左右,她也是要动熙婕妤的。 不如就让她们换换先后顺序。 于是,燕婕妤微微扬起脸庞,低声道:“嫔妾之前就不信玉妃姐姐会害我。” 言罢,她满脸愧疚地看向玉妃:“方才差点误会了玉妃姐姐,姐姐不会怪我吧?” 玉妃嘴角微扬,笑意未达眼底:“不会,妹妹也是受人蒙蔽了。” 燕婕妤窥着玉妃的神色便知道,经过了方才一事,往后她不会再像从前那般相信自己了。 玉妃俯身而拜,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熙婕妤收买宫女,谋害皇嗣妃嫔,罪大恶极,还请皇上不要姑息如此恶毒之人。” 此话一出,满宫的嫔妃,除了未来的几位怀孕妃嫔以外,皆起身附和。 对她们而言,少一个女人便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何况,柳月棠从前是那样得宠。难保这一次轻拿轻放,她日复宠后又是一强敌。 “枝儿觉得如何处罚?”萧衡还是问取燕婕妤的意见。 玉妃眉心紧蹙,气的银牙紧咬。 从前皇上最是尊重皇后,而如今竟越过皇后去问一个小小的婕妤。 皇上宠爱司徒南枝,竟宠到了这个地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妒火。 燕婕妤略作思忖的答着:“嫔妾如今怀着身孕不宜见血腥,为了给腹中孩子积德,皇上便从轻处罚吧,降位禁足便可。” 燕婕妤每说一句话,萧衡手背上的青筋便越来越粗,仿佛酝酿着极度危险的风暴。 第141章 麝香枕头 “哎呀……” 燕婕妤一惊,连忙蹲了下去,将麝香拾起。 看着她将麝香捧在手中,柳月棠神色一滞,心提到了嗓子眼,当即便制止她:“妹妹你别碰,待会我让宫人来收拾。” 燕婕妤被她扶了起来,看着满地的麝香粉末,蹙眉道:“都怪我,麝香如此名贵,我却给姐姐打翻了。” 柳月棠微微一笑:“没事,左右是用在手上的,应该还能拾些起来。” “妹妹可有不舒服?” 柳月棠神色凝重地打量着她。 燕婕妤柔柔一笑,“姐姐放心,我很好。” 柳月棠缓和了气息:“那妹妹快回宫洗漱一番吧,方才身上定沾染到了麝香的气味。” 燕婕妤便也不再停留,颔首道:“那妹妹就先回宫了。” 柳月棠起身将她送至门口,看着燕婕妤转过去的背影方才收回了脸上柔和的笑意。 回到殿中,挽秋正在收拾着地上的麝香。 “小主,奴婢只将干净的拾了些起来,余下的都混着灰,不能用了。” 柳月棠看了一眼地上,又摇了摇瓶中的麝香。 肉眼可见的少了一半。 她嘴角缓缓勾出一抹冷笑,且狐且妖。 ***** 一晃便是四月,依旧是桃红柳绿,处处芳菲。 未央宫,皇后对镜梳妆。 “近日玉妃同燕婕妤走得有些近,你派个人盯仔细一些,本宫总觉得后宫会出一些大事。” 拂柳正一正皇后发髻上的凤钗。 “是,奴婢稍后便多派个人手去盯着。” 如今燕婕妤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恐怕六宫都要遭殃。 拂柳也不敢松懈半分。 正说话间,听得太监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他慌慌张张行了一礼: “皇后娘娘,不好了,槿元殿出事了。” 皇后心中倏然一紧 ,连忙起身往外走去。 太监跟在皇后身边,边走边道:“这两日燕婕妤总说身子不适,太医也把不出什么问题,便检查了一遍燕婕妤近日所用之物。结果恰好查到一枕头中有麝香。” 清晨的阳光柔和而温暖,落在皇后身上只觉得一身烫意。 后宫频生事端,便是她皇后的失责。 尽管她千防万防,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皇后深吸了口气,吩咐宫人道:“宣六宫妃去槿元殿。” 待妃嫔熙熙攘攘到时,萧衡也下朝赶到了槿元宫。 妃嫔们皆屈膝行礼:“臣妾(嫔妾)参见皇上。” 萧衡飞快的扫视着面前一张张姣好的面孔。 众妃皆不敢抬头,即使上座之人一言不发,也能感觉到他目光是何等的慑人。 “将那肮脏之物呈上来!” 话音一落,便有宫女双手捧着一个枕头走到了众人视线中。 触及到那枕头的一瞬间,玉妃脑中轰然一响,瞪大了双眼。 那不是,她送给司徒南枝的枕头吗? 她愣了半天,往燕婕妤望去,死死盯着。 “皇上,正是这只枕头。” 萧衡垂眸看了一眼那枕头,问燕婕妤:“是谁送的?” 燕婕妤微微咬着唇瓣,抬起泛红的眼眶看着萧衡,怯怯道:“皇上,不可能的……” 她脆弱的摇着头:“玉妃姐姐不可能会害我。”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往玉妃看去。 玉妃脑中一片空白,惊惧难言。 “玉妃,可是你?”帝王的声音透着几分森冷。 玉妃回过神来,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皇上,这枕头是臣妾送的,可里面并没有麝香。” 明嫔挑眉冷笑:“那这里面的麝香从何而来?总不可能是燕婕妤自己放进去的吧。” 燕婕妤悚然一惊,极力摇头道:“没有,嫔妾爱腹中孩子还来不及,怎会害他呢?嫔妾……” 话还未说完,萧衡便一口道:“朕相信你。” 燕婕妤松了口气,旋即看了一眼目光冷冽的玉妃,泪光楚楚道:“可是……玉妃姐姐为什么会害我呢?” “玉妃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或者是有人陷害你?你快告诉皇上。” 燕婕妤声音柔柔的,杏眸湿润,让人看了心生柔软和怜惜。 玉妃本还有满腔的说辞,可燕婕妤一问,反倒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跪的笔直,迎上萧衡的目光,没有一丝闪躲。 “不是臣妾!” “臣妾没有这么傻,用如此明目张胆的手段!” 说完,她目光一一环视过众人的面孔,厉声道:“是谁!” “你们谁要陷害本宫!若让本宫知道了,本宫定不会放过你们!” 萧衡闻言眼眸微微一眯。 皇后道:“皇上,臣妾听闻前些日子玉妃赏了个宫女给燕婕妤。” 明嫔幽幽接话:“玉妃好端端的赏宫女给燕婕妤作甚,只怕也是别有用心,臣妾恳请皇上严审那宫女,指不定能够吐出什么话。” 萧衡沉声道:“将那宫女带上来。” 玉妃心口一滞,犀利逼视着明嫔:“本宫赐宫女给燕婕妤是为了让燕婕妤身边有个稳妥的人,好照料她养胎。明嫔不要把谁的心思都想得如你这般肮脏。” 明嫔冷呵:“别人我不知道,还不知道玉妃你吗?你会有这般好心?” “那么你如此关照燕婕妤目的何在?可不要说你是同燕婕妤投缘,将她当做姐妹。” 一番话问的玉妃哑口无言。 她为何如此关照燕婕妤自是不能说。 可燕婕妤却比在座的谁都更清楚。 玉妃转眸看向燕婕妤,谁知燕婕妤只讪讪道:“姐姐,香兰真的只是来照料我的吗?” 香兰就是一个眼线而已,这本也是玉妃送香兰过来的目的。 玉妃刚要开口解释,周德福便将香兰带了过来。 “皇上,方才我去了宫女的寝殿,还发现了一件很要紧的东西。” 萧衡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呈上前来。 周德福将香兰推跪在地,随后打开手中的一小包纸,一抹棕色的粉末映入众人眼前。 楚嫔眼波流转,讶声道:“这不会是麝香吧?” 玉妃瞳孔骤然收缩,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萧衡唤了一声历太医。 历太医连忙上前,执起纸凑到鼻尖,麝香味道极重,他一闻便道:“回皇上,此物正是麝香。” 香兰脸色顿时煞白,结结巴巴辩解着:“不,这不是奴婢的,奴婢从来不知道枕下有麝香。” 她分明记得,她枕头下放的是让人腹泻的药,怎么会……怎么会变成麝香了? 因为发现燕婕妤近日有些异常,为了日夜都待在燕婕妤的身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只有将泻药给瓶儿服下。 周德福狡黠扬唇:“奴才说了是枕头下吗?” “你这是不打自招。” 香兰顿时愣在原地,只觉得冷汗涔涔而下,冷意直直钻骨。 第140章 麝香 待历太医走后,香兰端着一盘留恋上来。 “小主,这是进贡下来的留恋,玉妃让奴婢将她那份给您一并送过来。” 燕婕妤露出一副恰到好处的笑容:“姐姐待我真好。” 燕婕妤叉起一块果肉放入口中慢慢嚼着,神思却有些游离。 历太医是皇上的御用太医,她定是不可能收为己用,否则被皇上知道了,自己苦心经营的纯善形象便会毁于一旦。 而父亲,如今却同义父商量着他们的大计,恐怕他一时半会也不会相信自己所言。 最主要是她入了宫,不方便再见朝臣。 即便见到了,香兰这颗眼线亦会起疑心。 所以要对付玉妃,她只有从其它地方下手。 直接明着栽赃陷害玉妃自不可能。 就怕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一定要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众人相信是玉妃要害自己和腹中皇嗣。 而自己这个受害者却对玉妃深信不疑。 如此既能坐实玉妃陷害皇嗣的罪名,又能不得罪阮家。 想着,燕婕妤看着外头的煦色韶光,开口道:“整日都在屋子里待着,闷的慌。瓶儿,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香兰闻言,连忙道:“小主,奴婢跟您一起去吧。” “如今您怀有身孕,六宫都盯着您的肚子,奴婢跟在身边也好为您觉察风险。”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自己一出门,香兰都会以各种理由跟在她身侧。 言辞之间尽是为自己着想,让她难以推脱。 这眼线,留着迟早就是祸害。 她自是要处理,不过不是当下。 四月的天,春意盎然,日光鼎盛。 燕婕妤走了许久便觉得有些乏,坐在亭子里歇脚。 桃花映着枝头灼灼怒放,时不时的被风吹落粉瓣,拂来淡淡清香。 燕婕妤透过满树的嫣然,望向前方的一座宫殿。 “我记得,邀月宫就在前面?” 香兰回答:“正是,如今邀月宫只有熙婕妤一人住。” 眼波流转间,燕婕妤已藏了好些心思。 她眼尾微微往上挑起:“姐姐不是让我多同熙婕妤交好吗?” “那咱们去一趟邀月宫吧。” 香兰连忙扶着她起身:“那小主可得小心一些,熙婕妤诡计最是多,同她一批入宫的那些妃嫔都败在了她手下。” 燕婕妤抿唇一笑:“你放心吧,我定会小心的。” 锦绣阁中,柳月棠正在看书。 听得宫人禀报燕婕妤来了,柳月棠缓缓抬起羽睫,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她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燕婕妤由宫人扶着款款而进,洁白无瑕的肌肤被日光染得泛红,格外娇俏敛艳。 “妹妹经过邀月宫便想着进来坐会,姐姐可别嫌我唐突。” 燕婕妤盈盈福身,声音甜软。 柳月棠连忙放下书,起身行了个回礼,笑意盈盈道:“妹妹这说的哪里话,我一个人待着也无聊,如今妹妹来了正好可以陪我说会儿话。” 说着,柳月棠连忙吩咐挽秋:“燕婕妤怀孕不宜喝茶,去泡杯蜂蜜柚子茶来。” 燕婕妤抚着小腹道:“多谢姐姐想的如此周到。” 言罢,她对着香兰和瓶儿两人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同熙姐姐说会儿话。” “是。”瓶儿当即屈膝告退。 唯有香兰慢悠悠的行着礼,欲言又止的看着燕婕妤。 见燕婕妤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反而打量着殿中的陈设,便低声道:“小主,您身边眼下离不开人。” 燕婕妤没想到,即便这般香兰都不离开。 正当她想着如何回答时,柳月棠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看来妹妹身边的宫女信不过我啊!” 燕婕妤当即面色紧张的摇了摇头:“并非此意,自我怀孕后,她们便格外的小心,寸步不离,绝无不信任姐姐一说。” 见柳月棠脸上的笑意已淡去了几分,燕婕妤连忙道:“香兰,你先下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见着两位主子都发话了,香兰再不情愿,也只有颔首退下。 左右见的是熙婕妤。 燕婕妤再大胆,总不至于同熙婕妤合谋什么吧。 待茶呈上来之后,柳月棠便让挽秋了退了出去。 殿内唯剩柳月棠和燕婕妤两人。 闲聊了几句后,燕婕妤方才说到了正题上。 “实不相瞒,妹妹此次前来,是有一事要请教姐姐。” 柳月棠含笑道:“妹妹但说无妨。” 燕婕妤犹豫片刻,压低了声音道:“许是妹妹孕中多思,总是梦到有人要害我,每到夜晚,我便辗转反侧,难以安睡。” 说着,她愈发不安,眼中透着深深的恐惧。 柳月棠连忙安慰她:“妹妹多虑了,如今你圣眷正浓,有皇上护着妹妹腹中皇嗣,定会安然降生的。” “不……”燕婕妤咬着红唇,涩然摇头。 “姐姐有所不知,近日总有妃嫔来我宫中小坐,目的便是为了见到皇上。可她们身上皆有一抹浓香,我怕……那是麝香。” 柳月棠一惊:“妹妹是怀疑……” 后面的话,自不言而喻。 燕婕妤微微点头:“所以妹妹此次前来,便是想借用姐姐的麝香闻一下,也好知道它长何样,是何味。若她们身上真的有麝香,我便好告诉皇上,让皇上严查。” 柳月棠略有为难之色,踌躇片刻,还是道:“并非我不给妹妹,而是麝香对妹妹有害,若妹妹在我宫里有个什么差池……恐怕姐姐我难辞其咎。” 燕婕妤恳求道:“姐姐,你就帮妹妹一次吧,我只是闻一下,不会有大碍的。太医也说了,若真有个什么,我绝不会怪到姐姐头上。” 说着,她拉了拉柳月棠的衣袖,目光楚楚。 见她这般苦苦哀求,柳月棠叹了口气:“也罢,妹妹既如此执着,我便给你看一下,只是妹妹一定要小心,闻一下就好。” 燕婕妤重重地点着头,喜上眉梢的看着柳月棠进了内殿。 没一会儿,柳月棠便掀起珠帘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小盒子。 “妹妹看一眼即可。” 燕婕妤连忙起身,接过她手中的盒子,随着盒盖打开,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她转头就要吐了出来,手微微一抖,不慎将麝香尽数洒落在地。 第139章 男胎 柳月棠和声道:“既然孩子来了,那定是同姐姐有缘,且太医每隔一日便要请脉,姐姐不用担心。” 容婕妤抬头看着柳月棠,眼尾含笑,眸色沉沉:“妹妹可知玉妃为何不会有孕?” 柳月棠微微一怔,容婕妤能问出此话,足以证明玉妃多年不孕并非天意,而是人为。 她思忖片刻:“是皇上?” 她脑海中第一反应便是萧衡,历来帝王为了防止武将势力坐大,便不会让妃嫔有孕,避免家族凭借皇子进一步扩张势力,对皇位产生威胁。 可容婕妤却含笑摇头。 “从前皇上对玉妃很好,尤其是玉妃母亲过世那段时间,所以皇上不会狠心剥夺玉妃身为母亲的权利。” 看着容婕妤笑模悠悠的面容,柳月棠渐渐明白了过来。 她微显诧异之色:“姐姐的意思是……” 容婕妤眼弯成月,并未回答,只是对着柳月棠浅浅一笑。 “玉妃虽一直在利用我,可我从小小御女爬到婕妤之位却也离不开她的扶持。但若是她有了皇嗣,我这枚棋子对她而言便是弃子,一颗知道太多秘密的弃子只有死路一条。” 柳月棠唏嘘,在玉妃心中,或许容婕妤只是一颗替她谋略生子的棋子。 可正是这颗棋子,却在无形中夺了她母亲的权利。 可见容婕妤心思之深沉。 “姐姐为何要同我说这些?不怕我告诉皇上皇后吗?”柳月棠微微歪着头,带了玩味的笑容。 容婕妤轻笑:“我说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打算同妹妹合作那一日,我便全心相信妹妹。” “而且,我相信妹妹也不会告诉皇上皇后的。” 毕竟玉妃是她们共同的敌人。 而且,柳月棠并没有十足的证据。 口说无凭。 柳月棠颔首:“姐姐这种人,必能成大事。” 容婕妤手在腹部上转动着:“能成什么大事,我如今只想平安生下腹中孩子,其他别无所求。” 提及这事,容婕妤神色忽地凝重:“对了,妹妹在太医院可有信任的太医?” 柳月棠默了一瞬,摇了摇头。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让人知晓沈太医是她的人。 更何况,还是容婕妤。 他们之间只是短暂的合作关系,指不定往后的哪一日便反目成仇了。 容婕妤秀眉微蹙,叹了口气:“玉妃总往我宫里送补药,有时候还要看着我喝下才让宫女离开。我是想让妹妹问问太医,若是我常此补下去,会不会胎大难产。” 如今照顾她的文太医是玉妃的人,她自是信不得。 柳月棠见是此事,便道:“我虽没有心腹,不过可以问一下替我请平安脉的沈太医,到时候派宫女告诉姐姐。” 容婕妤连忙垂首谢道:“那便多谢妹妹了。” 第二日,沈太医恰好来请平安脉。 柳月棠便问了一句,谁知正如容婕妤所言那般。 若是胎儿大小正常,孕妇是不宜进补的,否则胎儿太大,生产时容易难产。 这一日,若兰又同往日一般,端着补汤前来。 若兰一边将食盒打开,一边道:“这是我们娘娘特意替小主寻来的老鸽,里面加了红枣和黄芪,小主赶快趁热喝吧。” 容婕妤接过她手中的玉碗,温热的温度落在指尖却格外的烫手。 她如何还能喝下这一碗又一碗的毒药? 眼看着容婕妤端着碗喝了两口后,又突然放下了玉碗,弯腰呕出了几口汤汁出来。 迎香吓得连忙给她递了手绢擦拭。 若兰皱眉道:“小主这是怎么了?” 迎香心疼的回答着:“姑姑有所不知,我们小主近日害喜,一闻到油荤便吐,恐怕只有辜负玉妃娘娘的好意了。” 若兰打量着容婕妤,见她捂着胸口连连喘着粗气,并不像是装的。 “小主既喝不下,那待小主舒服一些再喝吧,奴婢便不打扰小主了。” 听得脚步声慢慢逐渐远去,容婕妤缓缓抬起眼帘,双眸如冰锥,冷冷盯着若兰的后背。 看着若兰出了华音殿,迎香顿时松了一口气。 “小主,若是玉妃再送来如何是好。” 容婕妤眼眸微微一眯:“那我便在皇上面前孕吐,皇上虽看重子嗣,却并非冷血之人,知道我吃补品会吐,便不会再让玉妃送来。” 最主要的是,玉妃送的那些东西并无问题。 所以落在六宫眼中,也只以为玉妃是想要养自己腹中的子嗣,才这般重视,将所有好东西都往华音殿送。 而那厢,玉妃知道容婕妤一喝补汤便孕吐之后,顿时恼怒。 “这个贱人!她倒一如既往的小心谨慎。” 若兰低声问道:“那娘娘,咱们以后还送吗?” 玉妃踱步沉思片刻,眼中精光一闪:“不用送了。” “她不喝本宫送的,那本宫便命御膳房给她好好搭配一番。” 长胎的可不止有补品。 荔枝,留恋(榴莲)、薯类、豆类、鱼类皆是长胎的好东西。 若兰会心一笑:“娘娘英明。” 玉妃阴恻恻的勾了勾唇。 要怪就怪她争气,第一胎便是个皇子。 否则自己也不用如此上心。 槿元殿中,太医正在请平安脉。 燕婕妤对着宫女瓶儿使了个眼色。 宫女会意点头,往殿门口走去。 燕婕妤看向历太医,温言道:“历太医,我听说有孕之人不能用麝香?” “正是,麝香有通经活血之效,长期使用会导致小产或是早产。” 燕婕妤眼波暗转:“那若是碰一下没事吧?” 历太医一边收回诊脉包,一边道:“碰一下自是无事,不过小主有了身孕,最好是不要去碰那些东西。” 燕婕妤愁眉紧锁,轻叹了一口气:“我听闻之前就曾有嫔妃不小心闻了麝香导致小产,所以我很是怕……怕自己不小心用了麝香。” 说着,她长睫柔弱地扇了扇,甚是楚楚:“深宫险恶,想必历太医也清楚。” 历太医连忙躬身道:“微臣定会尽心照料小主这一胎,至于小主的担心微臣理解,但小主所食所用皆经过检查了的,再者微臣每隔一日便会来请脉,即便小主不慎用了麝香,微臣也会察觉。” 燕婕妤登时松了一口气,展颜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还想说什么,瓶儿的声音便响起:“香兰姐姐,太医在里面替小主请脉。” 燕婕妤将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第138章 善妒 “贱人!”玉妃怒目圆睁,几乎要喷出火来。 “皇上这是要独宠她吗!” 皇上一向重视子嗣,对诞下子嗣的妃嫔也会优待一二。 今日是玫嫔的晋封日,更是三皇子的满月宴,皇上竟不留在明瑟轩,反而去了槿元殿! “娘娘息怒。”若兰连忙跪下。 “娘娘,燕婕妤是咱们的人,娘娘您莫要动气。” 玉妃脸上的怒意并未褪去的,反而更加浓烈。 “本宫怕是要养虎为患,将来让她骑到本宫头上!” 司徒南枝虽没有城府,可再单纯的女人在宫中待久了都会变得面目全非,心狠手辣。 难保她以后想要独占太后的位置,独占宠妃的荣耀。 就好比熙婕妤,若换做从前,她殿前失仪皇上定会关心询问,而今日却未曾问一句缘由,便要处罚她。 又因司徒南枝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放过了熙婕妤。 那么,来日是不是司徒南枝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能定了自己的罪? 玉妃越想越觉得头痛,攥起拳头捶在了太阳穴处。 “那娘娘……奴婢还去请皇上吗?”若兰小心翼翼的说着。 “还去干什么?去让六宫笑话吗?”玉妃厉声呵斥。 若兰连忙跪地:“是奴婢失言,娘娘切勿在动气,否则头更疼。” ***** 翌日,柳月棠正斜倚在榻上小憩,宫人便前来禀报容婕妤来了。 柳月棠睁开双眼,见容婕妤已经缓缓走了进来。 “姐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以往容婕妤过来时都是紧挨着用膳的时辰,以免被别人看见。 容婕妤悠悠一笑:“玉妃头痛的毛病犯了,可没时间再盯着我。” 柳月棠连忙吩咐挽秋:“去泡一壶菊花茶来,记得加几颗红枣,容婕妤不喜欢菊花的涩味。” 容婕妤眸中有些意外:“我不过来了几次而已,妹妹竟观察得如此仔细。” “姐姐有身孕,妹妹自然得仔细些,怕不合姐姐口味。” 容婕妤扶着桌案轻轻坐下,“妹妹心思如此细腻又温柔,皇上怎么舍得冷落妹妹?” 她眼神在柳月棠脸上游移着,试图解开昨夜的谜团。 皇上太过宠爱燕婕妤了,宠得不得不让人心生疑惑。 虽说男人都是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 可皇上这心未免也变得太快了一些。 柳月棠脸色瞬间暗了下来,怅然道:“昨日的确是我失仪了,我听到皇上如此亲昵的唤燕婕妤便一时乱了分寸,打翻了茶盏。” 她脸上看不出一丝破绽,容婕妤半信半疑移开眸子:“妹妹往后可不要这般鲁莽了。” 既然柳月棠不肯讲,那么她也不必再问。 她的目标不在于朝廷,她现下唯一心愿便是玉妃早日倒台,自己安然诞下孩子,养在身边。 柳月棠敛下眸中的幽深,端起一旁的茶盏慢条斯理的喝着。 容婕妤既已经起疑,那么其他人也必定会起疑。 看来,真得下一剂猛药了。 也不知,那药引子是否会上钩。 柳月棠心中暗暗想着。 待菊花茶呈上来之后,容婕妤轻啜一口,问道:“你觉得,昨日我说的话燕婕妤听进去了吗?” 柳月棠勾唇一笑:“燕婕妤如此聪慧,必不会叫咱们失望。” “可是……”容婕妤顿了顿。 “我在玉妃宫中遇到过她,她在玉妃面前什么话都说,视玉妃为亲姐姐,丝毫都不防备。” 柳月棠含笑的抚着手腕上碧幽幽的手镯:“姐姐不觉得她装的太过了吗?” “看来她演技太好了,将姐姐都骗了过去。” 容婕妤略一沉思:“妹妹可是发现了什么?” 柳月棠摩挲着光滑细腻的茶盖:“姐姐觉得,一个培养了多年送进宫的世家女子,会不懂麝香为何物吗?” “那自然不可能。”容婕妤脱口而出。 司徒家乃大家族,府中定有多位姨娘。 宅斗虽不比宫斗阴险,但麝香红花这些打胎之药,自是从小便有所耳闻。 况且,燕婕妤入宫乃是为争宠而来,对宫中诸事诸人定也是细细了解了一番的。 又岂会不懂麝香为何物? “看来,这燕婕妤也不是个省心的东西。” 是啊,柳月棠无声叹气。 还好燕婕妤只是一颗棋子,若她父亲没有同阮将军勾结,正式选秀入宫的话,那她也会是一个极强的对手。 容婕妤悠悠弹了弹指甲:“待我再去玉妃面前添一把火,我相信玉妃定然会嫉妒的发狂。” 她跟在玉妃身边多年,最是清楚玉妃最大的弱点。 那便是善妒! 玉妃太善妒了! 正说着,腹中的小人似是睡醒了,重重的踢了自己一拳,将肚子都撑得高高凸起。 柳月棠也见到了,她惊愕的道:“这……这是他的手吗?” 容婕妤伸手轻轻拍了拍鼓起的地方,可腹中的孩子却调皮得不肯放下胳膊,反而又抬起小手还是小脚将另外一边踢得高高鼓起。 容婕妤忍不住的呼了一声:“你瞧,他小手小腿可有力了。” 她肚子被孩子踢的像变了形的气球,柳月棠好奇地问:“不疼吗?” 容婕妤柔柔看着隆起的腹部,眸中似是闪着温软的星光,语气也不觉柔了几分:“有些疼,不过……却很幸福。” “你摸摸。”容婕妤将肚子面向她。 柳月棠缓缓伸出手,轻柔的贴在她小腹上。 这才知道,原来孕妇的肚子是紧紧的,甚至可以用硬来形容。 她很难相信,这么小小的一个肚子,里面的小人是如何睡在里头的? 容婕妤感受着腹中的生命,思绪渐渐飘忽。 “我很怕,很怕他不是个健全的孩子,只有感受到胎动,我才稍稍安心一些。” 柳月棠手掌松开她的腹部,柔声道:“姐姐这是太过忧虑了。” 容婕妤却摇摇头:“并非如此。” 她唇角衔着一丝苦涩:“我知道玉妃一直惦记我的肚子,所以我每次侍寝之后都要服用避子药。” 柳月棠诧异不已:“那姐姐为何会怀上这个孩子?” 容婕妤抚摸着肚子:“那日我没有服用,因为是太医所说的不易受孕的日子,可没想到,却怀上了。” 因此,她很是怕之前用的避子药会对这孩子有影响。 她服用避子药并非是不想要孩子,不爱孩子。 相反,她很爱,也很想要。 她千盼万盼都等着能够怀上孩子,自己养的那一日。 第137章 何云峥 看着柳月棠凄然萧条的背影,昭妃心下不由得涌起一抹快意。 当初她得宠时,是何等的风光。 宠爱一度快超越了自己,更是得意忘形地在自己面前炫耀恩宠。 而花无百日红,她这朵花也逐渐凋谢了。 可很快的,昭妃心中又一阵悲哀。 恩宠如浮云,说散便散了。 今日是熙婕妤失宠,或许来日便轮到自己步她的后尘了。 她怔怔的看着萧衡,许是萧衡也感受到了这道炙热的目光,转眸含笑睇了昭妃一眼。 触及到他那清浅的笑容,昭妃心中的阴霾顿时消散了几分。 自己同皇上有共患难的情分,又是青梅竹马。 即便皇上再宠熙婕妤、燕婕妤,可自己的位置却不是她们所能替代的。 她不应这样患得患失。 皇上宠爱熙婕妤全因她同自己有几分相似,她如今失宠亦很正常。 可其他妃嫔便不敢如此想了,皇上对燕婕妤如此宠爱,若是生下皇子,恐怕整个后宫都是她的囊中之物。 那厢,柳月棠刚踏出春禧殿便被一阵冷风迎面扑来。 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昏暗,云层低沉,仿佛是要将所有光亮都吞噬。 要变天了!柳月棠心中暗暗念着。 原本静然曳地的披帛亦被风吹得轻轻飞舞,柳月棠连忙抬手拢了拢衣袖,恰好看到一旁的何云峥面色眼眶泛红的盯着前面,仿若丢了魂一般。 柳月棠随着他的眼神望去,却是端柔公主和驸马在廊下。 驸马正替公主系着披风,系好之后又替她严严实实的裹着。 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动作,两人眼中却满是爱意,他们深深望着彼此,不知驸马说了什么,公主娇羞的踮起脚尖吻在了他脸颊上。 何云峥攥紧了手中的配刀,直到瞳孔中的两人渐渐消失他方才回过神来。 这才发现,身旁不知何时竟站了两个人。待看清楚是柳月棠之后,他连忙躬身行礼:“见过熙婕妤。” 柳月棠浅笑:“没想到,一向不近女色的何侍卫竟也是纯情之人。” 宫中人皆言何侍卫相貌俊朗,是宫中除萧衡外,相貌最为出众之人。 然他却不近女色,对任何女子皆冷若冰霜。 如今柳月棠今日才明白,并非是不近女色,而是心有所属。 而这个人,还是当朝最尊贵的公主。 何侍卫眼皮一颤,便知晓方才自己失意的一幕定是落入了熙婕妤的眼中。 宫中的女人慧眼如炬,又如何能够瞒住眼前这位主。 不过,他自己的事,不愿将别人牵扯进来,更不愿累及任何人。 何云峥声音低沉:“只是微臣的一厢情愿。” “还望小主莫要将此事告于旁人。” 柳月棠微微扬眉:“你怕公主知道?” 何云峥默然片刻,嘴角扬起一抹沉重而哀伤的弧度:“她很幸福,微臣又何必去打扰呢?” 柳月棠微微一怔。 天下竟有这般痴情的男子吗?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何侍卫二十七岁还未娶妻的原因吗? 柳月棠浅浅一笑,“何侍卫放心,今日之事我一无所知。” 何云峥眉目舒展,提着的心稍稍放下:“多谢熙小主。” “何侍卫不必客气,上次我还未谢你的搭救之恩。” 上一次,柳月棠让流筝将何云峥停留在水榭亭附近,以保疯狗出来时自己安然无恙。 而何云峥也正好一剑刺穿了那疯狗,虽然她还有后招,却也算是对自己有搭救之恩。 何云峥连忙道:“小主客气了,那是微臣的职责。” 柳月棠对着他含笑的点了点头,搭着挽秋的手便要离去,刚抬脚,她又停了下来,看着何云峥道:“我送何侍卫一句话。” “相逢已是上上签,何须相思煮余年。” 何云峥一峥,心里默默念着:相逢已是上上签,何须相思煮余年。 是啊,相遇本就是最美好的缘分了。 可是,后面一句他却不认同。 他不怕相思之苦,也不怕白发苍鬓之时身旁无人。 只要她好,自己相思并非苦事。 何云峥勉强一笑,抬头看着柳月棠:“熙婕妤不也同微臣一样吗?” 他目光散漫的看了一眼内殿。 在他看来,熙婕妤也是妃嫔中的少数痴情之人。 他曾不止一次见到熙婕妤被皇上拒之门外后黯然伤神的神情。 人啊,总是劝别人的时候头头是道,在自己的世界中却是一塌糊涂。 柳月棠嘴角的浅笑微微一凝,旋即涩然地勾了勾唇,搭着流筝的手离开了春禧殿。 走远后,流筝看了一眼身后的何云峥,低声道:“说来也奇怪,何侍卫从小便是皇上的伴读,经常入宫,同端柔公主定也很是熟悉。他为何不替自己争取呢?” 流筝很是疑惑,倘若何侍卫家世低也就罢了。 可何侍卫的父亲乃是当朝侯爷,何家世代为官,家世并不差。 至少,比驸马的家世好。 柳月棠抬手捋起鬓角被风吹乱的碎发:“人生多憾事,世事两难全。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我始终相信缘分二字。” 流筝点点头:“小主您为何同何侍卫说那么多。” 柳月棠垂眸浅笑:“流筝,在这宫中,你宁可得罪妃嫔,也不能得罪御前的人。” 她之所以同何侍卫说那么多也是在为自己的以后铺路。 何侍卫自小便入宫,同萧衡一起长大,若自己以后身处险境,他的一句话至关重要。 而那厢,玉妃回了仪和宫便头痛不适。 她已经许久未犯头痛的毛病了,近日一件件心烦的事压得她心烦意乱。 “去,将皇上从明瑟轩请来。”玉妃抚着额头难受不已。 可若兰却站在原地踌躇不定。 玉妃登时恼怒:“还不快去,杵在这作甚?” 若兰吓得身子一颤,低声道:“娘娘,奴婢方才打听到皇上不在玫嫔宫中,而是在……” 说着,她战战兢兢的抬头打量了一眼玉妃。 玉妃紧紧拧着眉头,即便猜到了那人是谁,还是问道:“在哪里?” 若兰低缓而言:“槿元殿。” 第136章 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燕婕妤目光牢牢锁视着那手绢,拧眉道:“麝香?” 柳月棠见她满是疑惑的面容,惊道:“妹妹难道不知麝香为何物吗?” 燕婕妤微微摇头。 柳月棠连忙解释:“麝香乃是伤胎利器,有孕者闻了会流产,无孕者闻多了也会不孕。” 燕婕妤闻言手不觉抚上小腹,抬起手绢掩鼻道:“此物对女子伤害这么大,为何姐姐要用?” 柳月棠柔婉一笑:“妹妹有所不知,此药虽有毒,却也是消肿止痛的良药。我从前在家中曾于假山上坠下,落了个手疼的毛病。唯有以乳香油配和麝香按摩,方可缓解疼痛肿胀之苦。” 燕婕妤往柳月棠的手臂望去:“那姐姐可得少用一些,以免伤了身子。” 柳月棠抬手按了桉肩膀:“我知道,我也就手疾发作之时才用。而且这麝香是特殊药材,太医院每每也只给我一些,还需要登名造册,很是麻烦。” “因为要来春禧殿,所以我用了药后洗漱了一番才出门,却不曾想忘了换手绢,倒是吓到妹妹了。” 燕婕妤微微摇头:“没事,不过一块小小的手绢而已,而且我也未曾闻到任何香味。” 正说着话,明嫔便搭着宫女的手款款而来,柳月棠同燕婕妤连忙福身问安,跟在明嫔身后进了春禧殿。 一时间,殿中乐声悠扬,舞姿翩跹。 各宫妃嫔皆着华服,云鬓花颜,珠翠满头。 而今日的主角无疑是玫嫔,既是自己的册封礼,又是儿子的满月宴。 她笑语嫣然的举起酒杯同萧衡喝了一杯又一杯的美酒。 三皇子醒后,萧衡便抱着他逗了好一会儿。 一旁的萧承桉和萧承翊则眼巴巴的看着。 皇后见状,便道:“皇上,让臣妾来抱吧。” 萧衡将三皇子递给了皇后,抬头才看到萧承桉和萧承翊看着自己。 他连忙对其招手:“桉儿,翊儿,你们过来。” 萧承桉和萧承翊快步走到萧衡身边,他一手一个将两人抱了起来,和蔼道:“桉儿和翊儿小的时候,父皇也是这样抱你们的,你瞧,一晃你们都长这么大了。” 萧承桉歪着小脑袋:“儿臣出生的时候,也像三弟那么小吗?” “是啊,你出生的时候,脸还要小些,红彤彤的可爱极了。” 萧承桉咯咯一笑,如脆铃清脆响起。 而一旁的萧承翊却面无表情的坐在萧衡怀中,一动不动。 萧衡见状,抚了抚他的头:“翊儿喜欢弟弟吗?” 萧承翊也不说话,只是轻轻的点着头。 三岁,本应该是很活泼开朗的年纪。 他却沉闷怯懦,越是人多的地方便越是害怕。 尤其是对着萧衡,或许知道他的父皇是天子,在他面前更不敢说话,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所以萧衡在这个二儿子身上,甚少体会过为父的快乐。 “父皇替你们三弟取了个名字,桉儿和翊儿是觉得叫萧承墨好听还是萧承烨好听?” 萧承桉乌黑发亮的眼睛滴滴溜溜一转:“儿臣觉得烨好听。” “翊儿觉得呢?”萧衡又一脸柔和的看向萧承翊。 玫嫔描地精致的远山黛沉沉一蹙。 他儿子的名字,凭什么要交给乳臭未干的小孩? 于是,玫嫔启唇道:“皇上,二皇子还那样小,他懂什么啊?” 一旁的楚嫔不乐意了,冷目盯着玫嫔:“翊儿身为哥哥,为弟弟取名字也是应该的。且翊儿虽性子安静,却也什么都懂。” 说着,她温柔看向萧承翊:“翊儿,你说是墨好听,还是烨好听?” 萧承翊被众人看得红了脸,手紧紧攥着衣袍,低声道:“烨……烨好听。” “好,那三皇子的名字便叫萧承烨了。”萧衡一口便定了三皇子的名字。 玫嫔心中虽然不悦,却也不敢发作。 好在烨字比墨字寓意更好,烨乃是明亮耀眼之意。 她盈盈起身:“多谢皇上给三皇子取名。” 柳月棠看着玫嫔,盛装之下的她衣袖风姿绰约,明艳动人。 只是,那腰肢还是粗了一些,眼下隐隐也有些暗沉。 女人生了孩子后,果然不一样。 燕婕妤悠悠抚着小腹,七个月后,她腹中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皇上这般喜欢孩子,她相信腹中不管是男是女,皇上只会更喜欢。 毕竟,皇上眼下是那般宠爱自己。 想着,她含笑拿起桌上的橘子。 却被萧衡的声音打断了思绪:“燕婕妤,橘子性凉,你少吃一些。” 燕婕妤微微一愣,旋即放下橘子,眼波柔软望向萧衡:“是,那嫔妾便不吃了。” 萧衡敲了敲桌案:“将这盘枇杷给燕婕妤端下去。” 如今正是枇杷刚出来的时候,一桌总共也没几颗,可萧衡却将一盘的枇杷皆给了燕婕妤,可见他是有多宠爱燕婕妤。 燕婕妤受宠若惊的起身:“多谢皇上。” 她垂着头,鬓边的珠串沙沙打在她樱红的脸颊上,宛如娇羞的海棠花,欲绽还休。 萧衡深深凝视着她,扬唇道:“枝儿快坐下,你身子不方便不用在意这些礼数。” 一声亲昵的称呼让众人黯然失色。 “哐啷”一声响起。 萧衡脸上的柔意登时尽失,抬眸望去,只见柳月棠脸色苍白的看着桌案上被打翻的茶盏。 柳月棠甚少有这般失态过,皇后连忙关切问道:“熙婕妤,可是身子不舒服?” 柳月棠缓缓起身,眼角眉梢尽是忧郁和惆怅:“是嫔妾失仪。” 皇后正要说话,谁知萧衡冷冷道:“熙婕妤,你入宫也一年了,规矩礼仪还未学好吗?” 柳月棠连忙走到殿中,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是嫔妾一时走神,失了规矩。” 萧衡冷哼一声:“你也知道自己失了规矩么?” “皇后,御前失仪,该如何处罚?” 皇后一愣,诧异的看着萧衡。 从前皇上有多偏宠熙婕妤,她可是清清楚楚。 每每的贡品,萧衡都不忘多送一份去锦绣阁。 尤其是上一次榕国送来的流影纱,他当即便说熙婕妤喜欢紫色,让自己把紫色留给熙婕妤。 初却昭妃,皇上从来不记得宫中人的喜好, 可偏偏记得熙婕妤喜欢紫色,熙婕妤喜欢吃荔枝和杨梅。 怎么如今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不止皇后,六宫妃嫔都坐直了身子,神色各异的看着柳月棠和萧衡。 燕婕妤见状,缓缓起身:“皇上,熙婕妤向来守礼,想来今日是身子不适才失了规矩,皇上就莫要责备熙婕妤了。” 她声音柔婉细腻,将萧衡脸上的怒意缓缓拂去。 萧衡沉吟道:“罢了,既然燕婕妤替你求情,朕便饶了你这回,你先回宫吧。” 柳月棠怔怔的看着萧衡,略红的双眼似是惊愕,又似是心痛。 良久,她唇瓣微微颤抖,气息不稳的吐出几个字:“嫔妾告退。” 转身时,她抬起玉手轻轻抚过眼角,余光正打量到了玉妃的神情。 她嘴角微微扬起,可是脸上除去了讥笑之外,竟有一抹异样的神色。 柳月棠转身一步步往外走去,待走到苏南卿身边时,她欲言又止的望着自己,正要起身,柳月棠便冲着她摇了摇头。 她又抿唇坐了下去。 第135章 陷阱 自那日后,太后同萧衡的关系便更加僵冷。 连带着对燕婕妤也很是不喜。 觉得她不知分寸,独占恩宠。 不过燕婕妤又怀有身孕,太后也不好责罚。 这一日三皇子的满月宴,太后亦没有去。 玉妃一下轿辇,容婕妤便笑脸盈盈迎了上去。 “嫔妾给玉妃娘娘请安。” 玉妃抬起皓腕抚着鬓边娓娓摇晃的红宝石步摇,端然明丽的下了轿辇,随后打量着容婕妤。 “本宫近日有些忙,容婕妤腹中龙胎可还安好?” 安不安好她自然比谁都清楚。 文太医每隔一日便会向她禀报容婕妤的情况。 不过,这段时间她的确是将重心放在了燕婕妤身上。 实在燕婕妤心思太浅,凡事都需要提点她。 不像容婕妤,她的脑子转起来,比自己都快。 容婕妤素手扶着小腹,含笑道:“龙胎安好,多谢娘娘关心。” 玉妃悠悠上前,打量着她开始显怀的腹部:“半月不见,这肚子好像大了些。” “几个月了?” “五个月了。”容婕妤柔声回答。 “都五个月了……”玉妃缓缓念着,目光逐渐幽深。 五个月,想必已经能知道性别了。 若是个皇子,她可要做好打算了。 容婕妤跟在玉妃身边多年,玉妃妙目一转,她便知道玉妃心中又在打坏主意了。 而眼下,自己腹中的孩子恐怕凶多吉少。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自己凶多吉少。 玉妃抬手抚着容婕妤略施粉黛的脸蛋,红唇扬起一抹笑意:“瞧你小脸瘦的,没有好好补身子吗?” 她玉指所停留之处皆泛起一阵滚烫,容婕妤心头一紧,低声道:“嫔妾之前总是吐,吃不下东西。” 玉妃松开她的下巴,清冷的语中带了一抹关切:“你身子长不好,龙胎如何能安好。本宫稍后让人送些补品去你宫中,你每日多用一些,也好将身子养好,生个健康白嫩的孩子。” 容婕妤闻言,连忙谢恩:“多谢玉妃娘娘。” 玉妃凤仙蔻丹指甲轻轻拨了拨衣袖上的流苏,漫声道:“本宫先进去了。” 容婕妤正要跟上玉妃,余光忽然瞧到一抹亮色衣衫,她半阖的眸中已悄然织就了等待多时的陷阱。 “小主,您怎么不进去。”迎香疑惑的扶着容婕妤。 这才发现容婕妤整个手竟在颤抖,她低呼道:“小主,您怎么了?” 容婕妤连忙拉着迎香往红墙那边走去。 “我心里不舒服,站一会再进去。” 而红墙的另一边,便是她要等的猎物。 迎香连忙急切问道:“小主您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先回宫,奴婢去请太医。” 容婕妤连忙拉着迎香的手,语气中带了些许颤抖:“我……我没事,我只是害怕。” 迎香望了一眼春禧殿:“小主您是说,玉妃……” 提及这个名字,容婕妤更加的惶恐不安,“迎香,我该怎么办……” “玉妃打定了主意要我腹中这个孩子,她定会去母留子,我死不怕,可是我不能让我腹中的孩子沦为她谋权的工具。” 迎香陡然一惊,连忙环视了一眼四周,“小主,您怎么说出口了呢?” “当心被有些人听到,落入玉妃耳中。” 容婕妤喉间有无声而细碎的哽咽:“怕什么,玉妃那样狠毒的一个人,这话即使不落到她耳中,我也必死无疑。” “从我依附她开始,便注定了终生都是一颗棋子。” “小主……”迎香心疼地唤着。 容婕妤静立片刻,深吸了一口气,怅然道:“走吧,若是再不进去,恐怕会让玉妃多疑。” 她抬起头,目光正好对上了远远走来的柳月棠,两人四目相视,会心一笑。 听得红墙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燕婕妤才回过神来,她双目澄澈的看着一旁的宫女:“瓶儿,若你是容婕妤,你会如何做?” 瓶儿思忖片刻:“奴婢不知道。” 燕婕妤嘴角缓缓牵起,宛如一朵绽放的罂粟花,危险却又诱人沉沦。 “若是我,我会先下手为强。” 她目光冷冷一沉,让人不寒而栗。 “燕婕妤……” 女子婉转的声音落入耳中,燕婕妤脸上的阴冷顿时荡然无存,笑容明媚而温暖地抬起头。 只见柳月棠身着樱花色宫装,袅袅婷婷往自己走来。 “熙姐姐。” 燕婕妤面色一喜,往柳月棠走去。 见燕婕妤正要屈膝行平礼,柳月棠连忙扶着她的手腕:“妹妹身子娇贵,莫要在意这些礼数,你我同为婕妤,点头示好即可。” 燕婕妤反手握住柳月棠的手,满是愧意地道:“妹妹前几日还想着如何登门致歉,眼下见了姐姐,便在此给姐姐赔罪。” 说着,她颔首福身下去。 柳月棠连忙扶起她:“好好的妹妹赔罪作甚?若是叫别人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了妹妹。” 燕婕妤忙摇头:“没有,我上次险些被冤,还是姐姐仗义执言让我免了一灾,姐姐心地这般善良,又如何会欺负我,反倒我……” 她欲言又止,内疚的垂下了眼帘。 “反倒我愧对姐姐,那日都是因为我在勤政殿,所以皇上才没有见姐姐。” 见是此事,柳月棠不甚在意地轻轻拍了拍燕婕妤的手:“此事怎能怪妹妹,若真要怪……便怪我自己无用,失了圣心。” 她敛住了脸上的笑意,眸中已然生出凄楚哀哀的泪花。 燕婕妤眉心一软,柔声道:“姐姐放心,妹妹一定会劝皇上多去姐姐宫里。” “真的吗?”柳月棠泪光盈盈的望着她。 燕婕妤坚定的点了点头:“嗯!现在我怀有身孕,也不方便伺候皇上,姐姐对我有恩,我自然应该报答姐姐。” 柳月棠甚是动容,执起手绢拭去眼角的晶莹,“妹妹这般好,我都不知如何感谢妹妹了。” 燕婕妤上前,正要抬手帮着柳月棠拭泪。 谁知她突然后退一步,神色凝重道:“我这手绢沾了些许麝香,妹妹不可离我如此近。” 言罢,她连忙将手绢递给挽秋,让她收好。 第134章 嫉妒 第二日,燕婕妤一早便去了仪和宫。 此时玉妃正对镜梳妆,高高堆起的云鬓上插着双凤卫珠金翅玉步摇,彰显着她四妃的身份。 见燕婕妤行礼,她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抬手抚着头上的珠翠步摇。 燕婕妤愧疚地看着镜中的玉妃,低声道:“姐姐,对不起,昨夜皇上执意留枝儿陪他用膳,姐姐一定等久了吧?” 玉妃闻言,眉心一皱,看着身后的燕婕妤道:“你是在告诉本宫皇上很宠爱你是吗?” “不是,不是。”燕婕妤急地直摆手。 “皇上宠枝儿也只是因为腹中孩子罢了,枝儿能入宫并获宠皆是姐姐的恩情,枝儿每日都不敢忘却姐姐的好,又岂敢……又岂敢与姐姐争抢皇上。枝儿不敢……也不会。” 她急得脸色泛红,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 玉妃冷淡的神色缓和了些许,转身拉过她的手:“瞧你说的,皇上又不是本宫一人的,什么抢不抢的。” “咱们姐妹同气连枝,枝儿能受宠,身为姐姐的我自然高兴。” 燕婕妤羽睫轻巧一扇,娇俏的瞪着眼眸:“真的吗?姐姐真的不会不开心?” 玉妃点点头,抚着她的手:“若别人受宠,本宫宁愿是你。” “本宫是生气,你这般不懂避锋芒,皇上宠你是好事,可也是一把她人伤害你的利刃。你如今怀有皇嗣,背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的肚子,只怕一个不小心就……” 言到此处,她没再说下去。 燕婕妤很是怅然,蹙眉道:“姐姐说的我都懂,我也劝过皇上多去其他妃嫔宫里,可……” 她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玉妃的脸色,见她神色尚可,方才敢道:“可皇上说就喜欢我陪着,有一次我多说了两句,皇上还险些恼了,枝儿便不敢再说了。” 玉妃闻言,藏于衣袖中的手紧紧攥成了一个拳头。 她没想到,皇上宠司徒南枝竟宠到了如此地步。 她维持着宁和的神色道:“也是,总不能叫你避宠吧。” “不过你人年轻,不懂宫中的险恶,本宫始终不放心,思来想去,本宫觉得还是得派个妥帖的人在你身边,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以防不测。” 燕婕妤微微一愣,见玉妃连忙吩咐若兰:“将香兰唤进来。” 香兰和若兰都是玉妃从府中带入宫的丫头,两人年纪差不多大。 不过香兰个子要矮一些,长得却更为清秀,所以玉妃甚少让她在萧衡在时贴身伺候。 她脚步轻盈的走上前,福身道:“娘娘。” 玉妃抬手抚一抚衣襟上晶光闪烁的水晶,郑重道:“香兰,燕婕妤如今怀着身孕,身边缺个稳妥细心的宫女,你便去槿元殿伺候燕婕妤,对她一定要比对本宫还要上心,明白吗?” 香兰提裙俯身跪地,一字一句沉稳有力:“奴婢定尽心尽力伺候燕婕妤,护皇嗣周全。” 此事就这般定下了,几乎不容燕婕妤有拒绝的余地。 燕婕妤微微打量着跪在地上的香兰,见她眉眼温顺,举止得体,便也安心了下来,连忙俯身感激地道:“多谢姐姐为枝儿想的这般周全。” 玉妃扶着她的手臂,温然道:“姐妹之间,何须这般客气。” 燕婕妤缓缓起身。 一抹温润淡雅的清香袭入鼻尖,她环视了一眼殿中,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香炉上。 “姐姐,这香是皇上吩咐点上的吗?” 玉妃因她突如其来的话怔了一下,对着镜子拢一拢头上的玉钗道:“怎么了?” 燕婕妤缓缓而言:“枝儿每每去紫宸殿侍寝,皇上都要点一味香。枝儿每每闻到那抹香便觉得很是陶醉,却又很疲倦……” 她本还想说下去,可是却又不敢说的太明白,怕玉妃听了心中难受。 那香每每闻了之后,她便很是沉醉,很快的就进入了梦境之中。 梦境中,她和皇上情欲涌动,耳鬓厮磨,炽热缠绵。 第二天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软却又很是舒服。 所以她猜测,那定是迷情香。 而那梦境,并非只是梦,而是真实有过的。 她万万没想到,一朝天子竟然会用迷情香。 玉妃听得一头雾水,旋即得意地扬起妩媚多姿的秋娘眉:“我甚少去紫宸殿。” 她入宫多年,位份又高,自是有殊荣得到皇上亲临。 燕婕妤怕玉妃深思,连忙转开了话题:“姐姐,我听他们说孕初期害喜都特别严重,为何我只恶心了两日便毫无反应了。” “太医如何说?”玉妃问。 燕婕妤抚着小腹道:“太医说有少部分孕妇是不会害喜的,可我什么反应都没有,却又觉得有些奇怪。” 玉妃不耐烦的抚了抚一丝不苟的发髻:“太医都说是正常的,你就莫要胡思乱想。每个人体质不一样,你瞧玫嫔(白婕妤),连生孩子她都不曾叫唤一声。” 玉妃虽恨极了玫嫔,不过却也不得不佩服,她也是一入宫便怀上了皇嗣,孕中身姿矫健,一点也不像怀孕之人,生孩子还不痛。 上天真真是眷顾她! 还好,生了个黝黑的皇子,想起那位三皇子,玉妃便不由得笑出了声。 上辈子,估计是挖煤炭的吧。 ***** 寿康宫中,太后一袭灰棕色仙鹤长裙端坐于宝座上,沉肃的听着萧衡的话。 “昔日,儿臣喜欢昭妃,您让儿臣多去后宫,多接触其他女子。儿臣谨遵母后之命,宠爱您亲自选入宫的熙婕妤,然母后还是不满,又将燕婕妤送到朕身边。她深得朕心,朕对她宠爱有加却也是错。儿臣不知,究竟要如何才能让母后满意。” 他语气冷淡,已经含了薄怒。 太后脸色一黑,忍不住拔高了音量:“皇帝!” 她将手中的佛珠戴在了腕间,冷冷启唇:“你心里很清楚,怎么做才能让哀家满意。” “朕的后宫,朕的嫔妃,为什么一定要让母后满意?”萧衡薄唇紧紧抿着,似是在克制着怒意的爆发。 “啪!”的一声,太后一掌狠狠拍在木桌几上,震得茶盏猛地一颤。 “没有哀家,何来你萧衡,何来你的皇位!你的后宫!” 母子俩四目相视,气势强横逼人。 殿内久久无言,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最后萧衡开口:“儿臣知道,当年父皇盛宠温懿皇后,冷落了母后。所以母后嫉妒这后宫任何一位专宠的女人。” “因为母后得不到的,便不希望别人得到!” 太后白皙的面孔霎时变得铁青,太阳穴突突直跳。 萧衡的一字一句似是要将她五脏六腑都给扎破,又冷又疼。 她尚未回过神来,眼前便有一股疾风掠过,独留她一人怔怔坐于原地。 第133章 后悔 次日申时,柳月棠特意熬了雪燕羹前往勤政殿。 以往,若是萧衡得空,柳月棠可直接进去。 而这一次,周德福却站在门口躬身道:“小主,燕婕妤在里头。” 柳月棠神情滞了一瞬,含笑道:“那劳烦公公通传一下了。” “小主客气了。” 说完,周德福便转身进入。 殿内,萧衡正在画画,而燕婕妤坐在他腿上,双手环着他的腰,很是亲昵。 “皇上,熙婕妤来了,正在外头求见。” 燕婕妤身子一僵,抬头看着萧衡。 只见他眼睛都不曾抬一下,依旧执着笔画画。 燕婕妤眼波流转,风情尽显:“皇上,熙婕妤来了,那嫔妾便不能陪您了。” 说着,她双手松开萧衡的腰便要起身。 谁知萧衡却按住了她:“朕说了让你走了吗?” 燕婕妤微怔,美若杏花的眉眼欢喜的弯起:“那……熙婕妤怎么办。” “皇上舍得让她离开吗?” 女子声音婉转娇柔,让萧衡目光彻底沦陷。 他沉声道:“朕眼下,只需要爱妃在身边便足矣。” 燕婕妤嫣然一笑,抬手勾上了萧衡的脖颈。 周德福见状,自是明白萧衡的意思,转身往外头走去。 不过他心头却很是疑惑纳闷。 熙婕妤从前那般得宠,这皇上竟然说不见就不见了。 燕婕妤到底哪点好?让皇上就像着了魔一般,独宠于她,置后宫佳丽不顾。 这太不像皇上的性子了。 他黯然伤神的走到了外头,“熙婕妤,皇上这会儿……没空见您。” 周德福小心翼翼地说着。 柳月棠眼底盛着的笑意逐渐褪去,失落的道:“那麻烦周公公将我亲自熬的羹给皇上送进去吧。” 周德福连忙将食盒接了过来:“小主也别太伤心了,皇上这会在里头忙,所以才无暇见您。” 柳月棠勉强扯出一抹稀薄的笑容:“多谢周公公了。” 周德福提着食盒走到了大殿门口,扬声道:“皇上,熙婕妤亲手做了燕窝粥来,皇上可要用?” 萧衡抬头看了一眼周德福手中的食盒,随后转眸看向燕婕妤。 “爱妃可饿了?” 燕婕妤愣了一下,旋即笑盈盈道:“嫔妾不是很饿。” “那便是有些饿了?” 言罢,萧衡招手让周德福进来。 随着食盒打开,一碗金丝血燕映入眼帘。 那颜色鲜红透亮,光洁如玉,上面流淌着一层晶莹香甜的桂花蜜,看上去便极有食欲。 燕婕妤眼下总算清楚玉妃为何说熙婕妤从前很是受宠了。 血燕每年进贡的量都十分少,能得皇上亲赏,必是极大的恩宠。 她悠悠开口:“这血燕真好,殷红如血,不见一丝杂质。” 萧衡和声道:“这是去年的血燕,今年进贡的的确没有去年的好,爱妃若喜欢,朕库房中还有去年的,让周德福给你送过去。” 燕婕妤连忙摇头:“嫔妾只是随口一说,嫔妾才不舍得抢皇上的血燕呢。” 萧衡笑模悠悠:“何来抢字?爱妃吃便是皇嗣吃,只要爱妃喜欢,朕让六宫紧着你也是理所当然的。” 燕婕妤眼中光芒闪烁,诧异又欢喜:“皇上对嫔妾真好。” “不过嫔妾不愿成为众矢之的,嫔妾只想好好的将腹中的孩子生下。” 她满脸温柔的抚着平坦的小腹。 萧衡伸出手贴在她手背上。 “爱妃所言甚是,朕本是想要晋你为嫔位的,但你一入宫便怀上了身孕,若是再晋封,恐爱妃遭人妒恨。” “所以朕思来想去,便决定先不晋封,待爱妃诞下皇嗣之后,直接封为妃位。” 燕婕妤近日的疑惑总算得到了解答。 宫中妃嫔怀孕便晋封是常态,可自己深得皇恩,却未得到晋封,这不得不让她胡思乱想。 如今知晓皇上皆是为了自己好,她便放下心来。 “谢皇上为嫔妾和腹中孩子想的如此周全。” 萧衡温朗一笑:“好了,不是饿了吗?” “快喝燕窝。” 燕婕妤点点头,端起燕窝眉开眼笑的喝着。 是夜,玉妃在仪元宫等着圣驾的到来,从日落时分一直等到了戌时。 最开始,宫人去请萧衡的时候,萧衡答应了她会过来用晚膳。 可过了晚膳的时辰,御前的人才又来禀报,萧衡在承明宫陪燕婕妤用晚膳,待晚些再过来。 可眼下已是戌时,萧衡多半也是不会来了。 原以为司徒南枝身怀有孕,无法侍寝,她便能恢复昔日备受宠幸的荣光。 而眼下看来,司徒南枝有了身孕后,宠爱反而只增不减。 即使她不能侍寝,皇上也要日日陪着她。 即便什么都不做,皇上也愿意陪着! 想到此,她胸口堵得难受,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把如潮浪般的酸楚压下去。 “若兰,本宫是不是做错了。” 玉妃抬头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眼神呆滞迷离,仿佛窗外所有色彩和柔光都被抽离,唯留下一片荒芜。 皇上越是喜欢司徒南枝,她便越是嫉妒,越是后悔。 后悔让父亲将司徒南枝送进宫。 即便当了太后又如何?眼下她的宠爱,她的风光,全转移到了司徒南枝的身上。 而自己呢?自己连见一面皇上也难了。 “娘娘,既然选择了,咱们就不要后悔。” “眼下燕婕妤腹中的孩子便是您的登高梯,待她生下了腹中的皇嗣,若是不听话,您再想办法对付她便是。将军再如何喜欢燕婕妤,终究只是义女,您才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若兰的声音拉回了玉妃的思绪,她怔怔的看着若兰:“你的意思是,让本宫对付燕婕妤?” 话一说完,玉妃就连忙摇头:“不行,此事牵扯甚广,若是司徒南枝出了何事,本宫只怕会坏了父亲的大事。没了背后之人的助力,本宫绝不可能轻易登上太后之位。” 若兰略一颔首,沉吟道:“娘娘说的也对,是奴婢轻率了。” 玉妃懒懒闭上秀美狭长的凤眼:“但愿那司徒南枝是个听话的,否则……” 玉妃微微停顿,睁开了冷冽狠厉的双目。 否则,就别怪她不顾及姐妹之情。 有些路,她大可以自己创造,不过是难一些而已。 这时,太监的通报声传进:“皇上驾到~” 玉妃闻言面色一喜,连忙起身恭迎圣驾。 第132章 知己 产房中的白婕妤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她全然没有一丝诞下孩子的喜悦,反而是呆滞地望着头顶的幔帐。 早知生孩子会损伤自己的身子,她便不怀孕了。 宁愿一辈子做个无子的宠妃,也好过这般。 她鼻子一酸,缓缓闭上双眼,泪水流下的一刻终于听到了一道令她好受一些的旨意。 “传朕旨意,白婕妤诞嗣有功,晋为嫔,赐封号玫。” 至少,她如今是一宫主位的娘娘了。 可以自己抚养自己的孩子。 众妃离开明瑟轩后,玉妃怒火中烧的上了轿辇。 “这些个妖精,可是一个比一个会怀,一个比一个会生。” 玉妃气的玉容扭曲,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前方。 若兰一边走,一边低声劝慰道:“娘娘,异国妃嫔生的皇子,是不可能继承大统的。” “娘娘不用忧虑。” 玉妃咬一咬牙,用唯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本宫真是小瞧她了,不愧是马背上长大的。” 正因为白婕妤身体比一般人强健,所以才能中了些许蒙汗药的情况下,还能这般顺利的将孩子生下。 说来也是她运气好,每一次都能险中求生。 待轿辇落至仪元宫时,门口的小太监迎了上来。 “娘娘,燕婕妤来了,在里面等着您。” 若换作往日,虽想要避嫌,但是燕婕妤来她也是很欢喜的。 可此刻听见燕婕妤三字心头的怒火反而更盛了。 她们同是贵女,为何老天爷这么眷顾司徒南枝,一入宫便深得皇上恩宠,还如此迅速的上了皇嗣。 她正了正衣襟,抬脚往殿内走去,可眉眼之间却蔓延着冰冷之意。 燕婕妤听得脚步声立即起身,小碎步迎了上去。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见玉妃白皙的面容上似是染了一层暗色的风霜,燕婕妤嘴角一敛:“姐姐,白婕妤生了吗?” 玉妃冷冷一哼:“如今你应该叫玫嫔了。” “皇上还给了她封号?”燕婕妤有些意外。 玉妃扬袖坐下,拧眉道:“她生了皇子,母凭子贵,赏个封号也是意料之中。” 说着,她眼尾带笑的看着燕婕妤平坦的小腹,意味深长的挑唇道:“以后妹妹你也是一样。” 燕婕妤抿唇一笑,潋滟动人:“姐姐也是一样的。” 她娇俏起身,走到玉妃面前。 “姐姐,我的孩子便是你的孩子。” 说着,她拉起玉妃的手落在小腹上。 “枝儿年纪小,不懂如何照料孩子,如何为人母,不如待他出生后交给姐姐抚养。” 玉妃眸中一亮,抬眸看着一脸真诚的燕婕妤:“果真么?” 虽然父亲和司徒伯父曾说,待司徒南枝诞下子嗣之后,她们一同抚养长大。 可是一同抚养终究没有自己抚养好。 燕婕妤重重点着头,鬓边珠钗轻颤,曳出烁烁金光。 她语意坚定:“后宫波谲云诡,枝儿恐怕难以护他周全,交予姐姐,必能将他照顾的更好。” 玉妃凝神看着燕婕妤, 她笑眼澄澈,很是认真,并非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转念一想,也是情理之中。 司徒南枝刚入宫便怀上了身孕,对她而言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她初入宫廷,城府尚浅,还不明白深宫的险恶,又没有彻底在后宫站稳脚跟,仅凭着皇上的宠爱很难护腹中皇嗣周全。 玉妃指腹在她小腹上转了转,低眉浅笑:“枝儿还是像从前那般乖巧,你既叫本宫一声姐姐,本宫定会护着你诞下皇嗣,好好养育他。” 燕婕妤粲然一笑,俏声道:“那……待他继承大统之后,姐姐为嫡母皇太后,我做皇太后。” 嫡母太后,一般会加上徽号,以表地位尊重。 而生母皇太后则没有封号。 玉妃很是满意,嘴角绽开一朵妙曼娇艳的花:“那本宫就等着那一日了。” 她指腹轻轻地拍了拍燕婕妤的腹部。 当夜,夜色沉酽如墨,稀薄的月光柔和撒在了窗棂上。 柳月棠刚沐浴完,一袭薄纱站在床前赏月。 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头垂至纤细腰间,混合着一抹幽兰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发怔之际,一双温热的大手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腰肢。 柳月棠美目讶然一颤,并未回头,只轻声道:“皇上怎么来了。” 萧衡将下巴搁在她散发着清香的颈窝间,微微吸了一口气:“朕想见淼淼,便来了。” 酥痒的气息在脖间轻拂,柳月棠不禁耸了肩,“这个时候,皇上最好是不来嫔妾宫里的。” “朕知道。”萧衡沉沉道。 他扣住柳月棠的身子面向自己,凝视着柳月棠娇柔妩媚的面孔道:“难道淼淼不想朕么?” 燕婕妤入宫前,萧衡一个月几乎有十日都能见到柳月棠。 而如今一个月未踏入锦绣阁,他来的路上竟生了几分欢喜,只希望早点见到眼前女子。 待真的见到之后,却不知说些什么。 便只想着抱抱她,闻着她身上的味道也觉得安心。 而萧衡不在的这一个月,柳月棠只觉得很是舒服。 不用想着如何演戏,如何算计,如何奉承于他。 就连睡觉,也睡得很是安稳。 但她知道,这样安稳的日子也只是暂时的,更是风雨欲来的平静。 柳月棠眸中含着春水一般,盈盈望向萧衡。 “嫔妾自然想。” 萧衡嘴角微弯,将她揽入怀中,不说话,只深深拥着她。 许久,他方才唤着:“淼淼。” “淼淼在。”柳月棠回答。 萧衡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朕并不愿让你陷入这场风波。” 柳月棠深深看着他,缓缓道:“不辞青山,相随与共。” “虽然嫔妾不知如何帮皇上挡雨,但是嫔妾可以陪着皇上一起淋雨,一起静候来日的绚烂晨曦。” 萧衡闻言,眸中已是一片动容。 他动了动唇,却又将那些柔情的话压在了喉间。 两人四目相视,所有的话尽在眼神之中。 一种奇异的感受在萧衡心头蔓延。 他蓦然惊觉,眼前的女子已非寻常妃子。 她更像是与自己共进退的知己,自己什么都不用说,她却都懂。 第131章 三皇子 待宫人将产房中的所有东西移出来之后,历太医一一检查着。 接触到盆中的水时,历太医面色一凝,凑到鼻尖轻轻一嗅,惊道:“皇上,这水里有蒙汗药!” 此言一出,妃嫔们不由惊得面面相觑。 皇后眼皮猛地一颤:“怎么会有蒙汗药?” 她目光冷冷扫视着殿中的产婆和宫女。 宫女是明瑟轩中的人。 而产婆,虽是宫里留用的接生嬷嬷,却是她自己替白婕妤挑选的。 “搜身!”萧衡沉沉吐出两个字。 就在宫女和产婆被带下去后,产房中白婕妤喝了些参汤,逐渐恢复了一些体力,咬着纱布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在之前,她曾想过,生孩子是每个女人必定会经历的事。 她自幼便生活在草原,不怕马羊,不怕刀剑,在马上摔下过无数次,她都能笑着站起来。 所以生个孩子自然也难不倒她。 然而,当她真正躺在床上,承受着十指之痛时,她才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正在承受着半生以来最为痛苦之事。。 她能使出劲,可嬷嬷却说力度不能太过了,否则容易撕裂。 可力气小了,嬷嬷又说力没有用对,让她下身用力,不能浑身使劲。 就这样尝试了一次又一次,白婕妤早已双眼猩红,满头大汗。 就在她受不了想要骂人时,突然听到了嬷嬷的声音:“小主,看到孩子的头了,您再用用力。” “诶,对,就是这样用力。” 而外头蒙汗药一事已经查明,原来是产婆将蒙汗药嵌在了指甲缝隙中,而蒙汗药入水即溶,再将毛巾浸水擦拭白婕妤的脸,起到药效。 产婆跪在地上磕得头破血流:“求皇上饶命,求皇上饶命啊!” “是谁指使你的?”萧衡犀利冷冽的声音如刀子般搁在产婆身上。 产婆浑身发颤,不敢直视萧衡:“没有人指使奴婢,是白婕妤太过于跋扈。之前杖责了奴婢的义女春儿,奴婢只是想报复白婕妤而已。” 萧衡对着周德福使了一个眼色:“你看查查,是否有此事。” 话音刚落,产房内突然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众妃心头猛然一紧缩,抬眼往产房中望去。 唯有萧衡一脸喜色,遽然站起身:“可是生了?” 他疾步踱到产房外。 竹嬷嬷抱着包裹好的孩子走了出来,喜笑颜开道:“皇上,是位小皇子。” 话音一落,皇后便带领着众妃喜气洋洋地道贺:“恭喜皇上喜得皇子。” 柳月棠抬眼往玉妃望去,只见她手背上的青筋累累暴起。 可想而知她此刻是有多么不甘和愤怒。 终究是柳月棠高估玉妃,或者是低估白婕妤了。 知道玉妃会动手,可没想到却会被白婕妤识破。 倘若白婕妤未识破,这孩子眼下还出不来。 最终结果不是一尸两命,便是开腹取子。 萧衡欣喜伸手拨开了襁褓,软缎中露出婴儿圆圆的脸蛋,他五官长得很好,尤其是鼻子,即便在襁褓中亦生的挺拔。 只是…… 皇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三皇子的肤色有些黄,一点也没有婴儿的白皙水嫩。 竹嬷嬷见状,连忙道:“三皇子很是健康,只是肤色稍稍暗了一些。” 玉妃闻言连忙上前,只见红色襁褓中的孩子肤色黝黑,没有一点皇家贵子的气质,反而更像是个乡野之妇生的孩子。 玉妃嘴角微不可察的扬了扬:“听闻生于草原之人,肌肤皆呈红黑之色,想来三皇子定是遗传了白婕妤。” 白婕妤虽然不算黑,不过皮肤同中原女子相比到底是暗沉了一些,所以每每出席她都要精心打扮许久。 萧衡伸手逗了逗三皇子的小脸,含笑道:“男孩子肤色无需那么白,只要身体健康便好。” 玉妃面色一怔,旋即挤出一抹笑意:“皇上说的是,臣妾只是觉得,若三皇子生的再白一些,便更乖巧了。” 怕萧衡不悦,她又连忙道:“好在三皇子五官长得像皇上,以后长大了定如皇上这般气宇轩昂。” “白婕妤如何了?”皇后抬头望向产房。 竹嬷嬷脸上的喜色微微褪去,如实道:“回皇后娘娘,白婕妤无碍,只是她生产时没有用对力,导致……” 她声音低了几分:“下身有些撕裂。” 众妃闻言,皆是眉目舒展,心头窃喜。 下身撕裂,且不说生产后有多难受。 最重要的是会影响以后侍寝。 白婕妤虽诞下了三皇子,但她的恩宠恐怕就稀薄了。 后宫佳丽三千,皇上如何会宠幸一个伤了身子的女人? 萧衡皱了皱眉,吩咐太医:“白婕妤生产伤了元气,务必用最好的药替她调理身子。” 太医连忙应下。 萧衡最后看了一眼三皇子,便让嬷嬷将他抱下去休息,以免惊扰到她。 这时,周德福上前禀报:“皇上,奴才已经查清楚,是有一位宫女名叫春儿,前两个月不小心冲撞到了白婕妤,所以白婕妤便罚了她杖责二十。” 萧衡目光狐疑的瞟了一眼不知名的地方,淡淡道:“后宫的事,皇后依法处置吧。” 皇后看向下方的产婆,漆黑的眸子蓦地沉了下来,冷冽逼视着她:“就因为此事你便要杀害皇嗣吗?告诉本宫,是否还有其他原因,若你从实招来,本宫可以从轻发落。” 那产婆一愣,眼底复杂难言。 迟疑了片刻后,她伏倒在地道:“没有人指使奴婢,是奴婢心疼义女,这才对白婕妤痛下杀手。” 皇后自然也怀疑这产婆是受了人指使。 否则她就算再恨白婕妤,也不敢对皇嗣下手。 不过眼下这产婆宁死也不肯供出幕后之人,也指望不了她再吐出真相了。 她眸光往玉妃看去,只见玉妃神色从容的把玩着衣袖上的流苏。 她再疑心玉妃,如今也没有证据。 皇后正了正神色,对着一旁的宫人使了个神色:“将她拖下去吧,即刻处罚。” 谋害皇嗣妃嫔,这自然是死罪。 产婆两眼发黑,摇摇欲坠瘫在了地上,却什么也不说,任由宫人拖了出去。 第130章 燕婕妤有孕 历太医匆匆赶来,正要对着众人行礼,萧衡便迫不及待的让他直接替燕婕妤诊脉。 燕婕妤心口一滞,紧张却又期待的伸出了手。 此时,众人的视线皆凝聚于燕婕妤之身。 殿中一片寂静,仿佛时间在此刻停滞。 白婕妤抚着小腹死死盯着燕婕妤的手。 须臾,历太医松开了丝帕,对着萧衡道:“恭喜皇上,燕婕妤已有了一月的身孕。” 注:【怀孕日期是按照末次月经的第一天开始算起,并非是受孕那一日。】 萧衡登时大喜过望:“甚好!” 他大手一挥:“槿元殿上下皆重重有赏。” “历砚修,朕命你亲自照料燕婕妤这一胎,务必保证皇嗣安然降生。” 众妃脸色煞白一片,怔怔的看着喜形于色的萧衡。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见皇上这般重视一个未出生的子嗣。 不过是一个刚入宫一月的婕妤,皇上竟宠到了这种程度。 倘若来日她诞下皇子,那后宫可还有她们的一席之地? 玉妃用力的攥紧了手,喉咙中像是堵了什么东西,酸涩难言,逐渐蔓延到了舌尖。 她滚了滚喉咙,往燕婕妤望去。 只见燕婕妤激动的福下身:“嫔妾多谢皇上恩典。” 见她屈膝,萧衡制止道:“你身子不便,往后便无需行礼。” 白婕妤眸色倏紧,诧异地往萧衡望去。 她一直认为自己还算小有恩宠。 可眼前萧衡的话狠狠打在她心上。 自己腹部高高隆起,不日便要临产,却从未得到不行礼的殊荣。 而那燕婕妤,刚怀上孕就身子不便。 那自己算什么? 难不成她怀的是金疙瘩,自己怀的便是银疙瘩了么? 一股妒忌的烈火仿佛在腹中熊熊燃烧,烧的她想要一拳狠狠揍在燕婕妤的小腹上。 她蓦地起身,想要告退,谁知一股热流从身下汩汩而出。 伴随着一阵剧痛,白婕妤脸色瞬间煞白,双腿发颤。 “啊……” 听得痛呼声,萧衡陡然一惊,连忙从喜悦中回过神来。 “太医!” 历太医赶忙上前查看,触及到脉搏的一瞬间,他面色一变:“皇上,白婕妤这是要生了。” “产房准备好了吗?”萧衡连忙问道。 扶着白婕妤的宫女连忙回答:“早前便准备好了。” 萧衡连忙吩咐宫人将白婕妤抬回宫,又让历太医和照顾白婕妤一胎的太医前去明瑟轩候着。 皇后怕生产的场景吓到有孕的苏南卿和容婕妤、燕婕妤等人,便让她们回宫歇着。 待柳月棠到明瑟轩时,帝后和高位的妃嫔早已站在了殿中。 她刚踏进殿中,一宫女端着血水慌张的撞了上来。 还好柳月棠眼疾脚快,迅速的躲开了。 那如红河般的血水从盆中洒了些许在地上,血腥味冲的刺鼻恶心。 柳月棠连忙用手绢掩住口鼻。 难怪皇后不让有孕的妃嫔前来,这样的场景莫说她们了,自己见了亦难受不适。 她走进殿中,萧衡和皇后皆神色凝重的坐着。 产房中一直没有动静,连女子的呻吟声也没有。 随着时间的推移,萧衡眉心愈紧,似是不安,吩咐屏风后的肖太医前来。 肖太医过来后,萧衡连忙问道:“白婕妤怎么样了?” 肖太医躬身道:“回皇上,白小主虽然距离预产期提前了半月,不过胎儿已经足月,想来是没有大碍的。” 萧衡稍稍放心下来,摆摆手让他下去。 殿内,白婕妤疼的脸色狰狞,手紧紧的攥着锦被。 腹部的疼痛如汹涌的潮水般,一波皆一波,一次比一次还要疼,仿佛是要将五脏六腑给碾碎。 产婆一边开导着白婕妤,一边执起帕子擦去她额间的汗水。 见她咬着牙脸色憋得一阵红一阵白,产婆柔声道:“小主,若是疼您叫出来吧。” 白婕妤疼痛难耐地摇摆着头,待阵痛过后,她方才道:“这点疼,我能忍。” “我才不会大喊大叫,让她们笑话。” 她屡屡说外头那些妃嫔娇气柔弱,甚至还在柳月棠面前说,自己就算是生孩子也不会大喊大叫。 若自己此刻大喊大叫,不就让那些贱人看轻了自己吗? 她要默不作声的将孩子生下,惊呆那些个贱人。 刚想着,一阵剧烈的疼痛又重重袭来,白婕妤想要伸手抓住头上的枕头发力,可浑身却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呼吸也变得急促。 身下的嬷嬷见白婕妤没有发力,连忙道:“小主您用力啊,疼您就要用力。” 白婕妤只觉得头晕目眩,无力道:“我……我使不上劲。” 她能感觉到腹中一阵坠痛,疼的几乎要将她下身撕裂,可她就是使不上劲,眼前的景象也逐渐变得模糊。 “小主,您怎么了,小主。”子佩见到白婕妤不对劲,连忙跪到她床前。 白婕妤疼的身子发颤,子佩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伴随着耳鸣传来。 这感觉,就像是中了蒙汗药一般。 对,这种感觉太像是中了蒙汗药了。 否则……她不会突然无力,还头晕目眩。 她紧紧咬着牙,赤红的双眼如冷刀子一般看着面前的产婆。 “你……你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她撑着身子起身,想要将产婆拉过来,可身子一软,又瘫软在榻。 产婆吓得面无人色,直摆手道:“小主,奴婢怎敢啊,奴婢不敢……” 白婕妤强忍着钻心刺骨的疼痛,指一指桌案上的茶水:“子佩,去……看看茶水是不是凉的。” 子佩连忙上前,颤抖地将茶水倒了一些在手上,抬头道:“是,小主。” “泼在我脸上!”白婕妤以指甲掐进手心的刺痛让自己清醒着。 看着子佩哆哆嗦嗦的不敢泼,她又道:“快!” 言罢,子佩端起茶水尽数泼到了白婕妤脸上。 许是蒙汗药量未尽太多口鼻的缘故,白婕妤很快的便清醒了过来,趁着腹部不痛之时,她一把夺过子佩手中的茶壶,重重砸在了产婆的额头上。 当下产婆的额头就被砸开了一个口子,鲜血徐徐涌出。 “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尖锐细高的声音惊动了外头的萧衡,他猛的起身,大步走向产房。 “怎么回事?” 两个嬷嬷满头大汗的踉跄而出,双膝跪地道:“皇上,小主,小主把奴婢们都赶了出去,说要自己生。” 话音刚落,子佩便红着双眼走了出来,忙跪下泣声道:“皇上,我们小主不知被她们动了什么手脚,方才……方才险些晕了过去。” 皇后一听,大惊失色,连忙道:“拂柳,你快进去看看。” 吩咐完拂柳,皇后又连忙让周德福去请宫中的竹嬷嬷前来。 竹嬷嬷是从前温懿皇后的贴身宫女,略懂些医术,也替温懿皇后接生过。 这等危险情况,也唯有派个知根知底的人前来才放心。 眼见着皇嗣就要诞生,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问题,萧衡脸色阴沉如铁:“白婕妤产房中的所有东西皆原封不动的移出来,让太医好好查验。” 第129章 专宠 燕婕妤入宫近一月,萧衡几乎是日日都要她相陪。 除了初一去了一次未央宫,和初五去了一次玉妃的仪元宫,萧衡就再也不曾踏入其他妃嫔宫里。 这一日请安,众妃无精打采的坐着。 一向打扮的艳丽的明嫔亦神色恹恹,坐在椅子上懒懒地把玩着拇指上的戒指。 楚嫔则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一动不动的看着进来的嫔妃。 如今柳月棠也成了她们失宠的一员了,是以所有嫉妒的目光再也不曾放在她身上。 倒是明嫔,很是不服气, 环视着四座的姐妹:“那燕婕妤到底哪点好?一入宫皇上便专宠于她。” 楚嫔眉头紧锁,愤愤不平道:“没想到,咱们宫里出了位妖精。” 更可气的是这位妖精无论是身份还是家世皆是上等,她父亲身为御史台长官,相当于半个宰相,不少朝中重臣都不敢得罪。 柳月棠清婉的脸庞添了几分清愁和怅然,低低道:“楚嫔姐姐好歹膝下有皇子,皇上念及皇嗣总会去瞧瞧,不像嫔妾……” 说着她落寞垂下了头。 明嫔闻言,高高扬起眉头:“哟,本宫没听错吧,皇上不总夸熙婕妤善解人意吗?怎么也吃起醋了。” 柳月棠执起手绢掩唇,凄然道:“自燕婕妤入宫后,嫔妾便再也没有见过龙颜了。” 叶才人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熙婕妤一向得意,如今也有失宠的时候。” 说着,她讥诮地叹息一声:“风水轮流转啊,如今你也该坐冷板凳了。” 叶才人同柳月棠一同入宫,在柳月棠未承宠时她恩宠浓厚,自从柳月棠得宠之后,她的恩宠便一日不如一日。 如今见柳月棠失了宠,自迫不及待地要在她伤口上撒盐。 柳月棠泪光盈盈地垂下了头。 明嫔白了柳月棠一眼:“本宫还以为你多大能耐,每每来了新妃都将你给比了下去。” “你若是能将皇上从燕婕妤身边抢过来,本宫倒是会高看你几分。” 柳月棠得宠时,妃嫔们还偶尔能够承些雨露。 而这燕婕妤入宫后,所有的妃嫔都成了摆设。 若是这样,她们宁愿得宠的是柳月棠。 正聊着,皇后便出来了。 看着满座的嫔妃个个都垂头丧气的模样,便劝慰道:“燕婕妤初入宫,皇上难免喜欢些,你们也莫要如此消沉,趁这个时间好好调养身子,多提升自己,本宫会在皇上面前提点一二。” 这时,玉妃也来了,她一袭绯红色长裙,金丝芍药披帛如流云般坠于地上,行走间宛若金光,美艳逼人。 “各位妹妹又在抱怨这些没用的。” 她美目锐利地扫视了一眼在座众人。 明嫔不禁奇怪,换作往日,玉妃必然比谁都嫉妒。 而此次燕婕妤几乎达到了专宠的地步,玉妃却还能如此淡定。 就算是燕婕妤一直巴结玉妃,但玉妃一向心高气傲,不可能任由燕婕妤如此受宠。 还是说……玉妃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想到此,明嫔一个激灵。 或许燕婕妤不久也会成为这深宫中的一缕冤魂。 毕竟死在玉妃手下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了。 玉妃优雅落座,目光瞟了一眼对面的空位置。 便知昭妃又没有来。 “皇上驾到~” 太监又尖又高的声音拉回了众人的思绪。 众妃连忙起身恭迎圣驾。 而映入眼帘的不止有萧衡,还有燕婕妤。 萧衡执着燕婕妤的手,踏进了未央宫也不肯松却半分。 而燕婕妤容色如同春日盛开的桃花,娇艳欲滴,姿态万千。 宫中最是摧残容颜,可燕婕妤入宫一个月却将容色养的更加娇媚。 “臣妾(嫔妾)参见皇上。” 随着众妃声音落下,萧衡这才松开了燕婕妤的手上座。 他伸手微扶了一下皇后,对着众人道:“免礼。” 明嫔微微敛起峨眉,娇娇地睇了萧衡一眼:“表哥今日休沐吗?” 萧衡淡淡的回了句嗯。 “表哥从前总是说歌儿弹的琴差了一抹韵味,最近歌儿日夜练习,就等着表哥来品鉴了。” 一口一句表哥,喊的柔到了骨子里。 众妃不禁往萧衡望去,等着他的回答。 萧衡抬头看着明嫔,刚要说话,便传来了干呕的声音。 众人心头咯噔一下,随着那声音望去,脸色瞬间一僵。 竟是燕婕妤! 一向沉稳端庄的皇后亦不自觉眼皮一跳,刚要开口便见萧衡腾地起身,大步走到了燕婕妤的面前。 他目光满是担忧和关切,扶着起身的燕婕妤道:“怎么回事,可是哪里不舒服?” 这一幕落到众人眼中皆是刺痛了双眼。 玉妃亦是坐直了身子,手紧紧的攥着椅子扶手,神色复杂。 燕婕妤抚着窒息难言的胸口,有气无力道:“嫔妾……嫔妾觉得有些恶心。” 听得恶心二字,萧衡面色一喜,连忙吩咐周德福:“快去传太医。” 话音刚落,他又似不放心一般,叮嘱道:“将历砚修请来。” 历砚修是太医院的院使,皇上的御用太医。 而皇上竟请历太医前来诊脉,可见燕婕妤有多宠。 这一刻,众妃脸上再怎么勉强,都露不出一丝笑容,脸上尽是嫉妒的云雾和阴霾。 皇后到底是正宫,在一瞬间的惊愕之后,又恢复了往常的端庄娴静之态。 “皇上莫要太过着急,先坐下等消息吧。” 萧衡听皇后如此回答,便也松开了燕婕妤的手,回到了座位上。 玉妃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这般慢。 她一直盼望着司徒南枝有孕。 可为什么真到了这一刻,心头却酸楚难言。 大概是因为她怀孕太快了,又或者这种好运总是不能降落在自己头上。 第128章 以卵击石 她的小腹紧紧的,这样摸着才知道原来她肚子已经微微隆起。 柳月棠手有些发颤,生怕自己重了不小心碰到她腹中的孩子。 “她又动了,你摸到了没有?” 容婕妤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又问着柳月棠。 柳月棠手掌静静地贴在她小腹上,却并没有感受到容婕妤所说的胎动。 她含笑着摇头:“估计你月份太小了,我还感受不到。” 说着,她便要抽出自己的手, 容婕妤感受到了她的动作,嘴角的笑容微微一僵,不好意思地松开了她的手。 “我……我一时激动,妹妹可不要见笑。” 柳月棠启唇粲然笑道:“姐姐是位好母亲。” 容婕妤垂眸看着小腹,指腹微微抚着,“我也只有这点好了。” 入宫四年,在玉妃面前伏小做低,帮着她残害了一条又一条的性命。 她早已经将自己染成了不认识的样子。 可对于腹中这个孩子,她可以倾尽一切,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三月春盛,烟烟霞霞,正是桃花盛开之时。 未央宫中插满了桃花,悄然绽放枝头。 玉妃看着瓶中娇艳欲滴的桃花道:“今年桃园中的桃花开得甚是繁茂,往年咱们姐妹都结伴去游园了,不知今年何时去?” 皇后眸光深深的瞟了玉妃一眼:“今年容婕妤、白婕妤和苏宝林都有孕在身,不宜再去游园,故而本宫便没有组织。” 玉妃轻笑一声,头上的珠翠微微碰撞,如她笑声一般清脆悦耳。 “按理说这有孕了应该多走动才是,尤其是白婕妤。” 她目光朝白婕妤腹部上幽幽一荡:“白婕妤也快生了吧,应当多走动才是,否则生产时可是会很艰难呢。” 白婕妤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道:“不劳玉妃娘娘您费心,嫔妾自幼习武,比中原的女子身体康健多了,定能顺利且快速的生下皇嗣。” 彼此目中皆含笑意,眼底却是暗流汹涌。 柳月棠不禁感叹,这宫中可真是会调教人。 刚入宫的白婕妤说话可没这么客气,怼起人来,连玉妃都气得脸色发黑。 如今还是懂得收敛一下了。 不过也是,她这也快生了,最后一个月,想来不愿再生事端。 玉妃抚鬓而笑,脸颊旁的明珠映得她容色晶莹,眸光幽幽。 楚嫔打量着白婕妤隆起的肚子:“白婕妤已有八个月的身孕了吧,瞧着肚子倒不大。” 明嫔也抬眼过去。 白婕妤怀的又紧,腹部又尖,据说这样的怀像多半是男孩。 她眼神一暗,喉间如吞了一片柠檬。 须臾才堪堪道:“宫里可许久没添孩子了,也不知道这一次是公主还是皇子。” 刚说完,她便又急急道:“如今宫中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白婕妤若再生一位公主那便全了两个好字了。” “哦?可我……”白婕妤话到嘴边才意识到不对,改了口:“我觉得皇子公主都好。” 她固然想生个皇子,可是若是公主也喜欢。 自己只要诞下皇嗣,必定能升位份。 那么她便是一宫之主了。 想到如此,白婕妤唇角微翘,抚了抚高高隆起的肚子。 出了未央宫,白婕妤趾高气扬的上了轿辇,目光触及到一旁的柳月棠时,嘴角挑过讥嘲的笑,抬手让宫人起轿。 流筝看着她的背影轻哼一声:“平日里左一句右一句中原女子娇弱,如今她还不是央着皇上赐她轿辇。” 自从上一次白婕妤在梅园中险些小产后,便向皇上求了出门坐轿辇的殊荣。 柳月棠面色平静道:“她想要的可不是轿辇,是荣耀。” 说着,她对着流筝招了招手。 流筝凑过头去,听着柳月棠在自己耳边轻声低语:“将消息传出去,就说白婕妤腹中十有八九是男胎。” 流筝先是一怔,旋即明白了过来,微微点头。 看着满园的春色,柳月棠心旷神怡。 她相信,放出去的这个消息定会让玉妃彻底坐不住。 既有人动手,她又何必去脏了手。 “妹妹。”身后婉转温柔的声音响起。 柳月棠转身过去,苏南卿步履端雅地往自己走来。 她一袭扶光色长裙,宽大的衣裙刚好遮住了微微显怀的小腹,反而衬得她腰肢纤细柔弱。 柳月棠伸手过去扶着她,苏南卿顺手挽住了她的胳膊。 “那日我让踏雪送东西来时,她说容婕妤正在同你下棋,妹妹最近和容婕妤走的很近么?” 柳月棠含笑道:“也不算很近,她喜欢下棋,便偶尔来我宫中对弈两局而已。” 苏南卿回头环顾了一眼四周,神色凝重道:“妹妹,我猜到了你想作甚。” 柳月棠脚步稍顿,怔怔抬头。 见她继续道:“容婕妤这个人不简单,我怕你没将玉妃除掉,反而会让自己给搭进去。” 见苏南卿猜到了,柳月棠便也不否认,只道:“我知道姐姐是为我着想,但姐姐可否相信我一次,我心中有把握。” 苏南卿吸了口凉气,眉头紧皱:“阮家如今权势滔天,皇上也要忌惮两分,妹妹你何苦要以卵击石。” “就算咱们要报仇,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说着,她一把握住柳月棠的手,眸中尽是担忧和不安:“你听我的,再忍忍好不好,莫要同容婕妤结盟,莫要去对付玉妃。等我诞下孩子,再交给你抚养,那个时候咱们地位也渐渐稳固了,再慢慢计划此事好么?” 柳月棠心中很是动容,苏南卿是真心为她着想,不过……眼下她不得不动玉妃。 也不得不利用容婕妤这把火,让玉妃永无翻身之地。 许多事,涉及朝政,她不能直言。 柳月棠也抬起手握住她,目光坚定决绝:“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小心行事,不会让自己涉入险境。” 见劝不动她,苏南卿胸口沉甸甸的,一时间烦闷且忧心。 她眼下怀着身孕,不能陪她共进退,她必须要保护好自己腹中的孩子无恙。 可柳月棠又是自己在深宫中唯一的姐妹,若她出了什么事,自己如何是好? 腹中的孩子又还能交给谁养? 苏南卿沉重地叹了口气,抽出她掌中的手:“左右你也不会听我的,那你谨慎一些,若有危险,立刻收手。” “尤其是容婕妤,切不可太过信任她。” 柳月棠点点头,柔声道:“我明白,姐姐。” 许是孕中多思的缘故,苏南卿总觉得此事过于危险,心中惴惴不安。也恼柳月棠不听劝告,太过急于求成。 于是,她没有了兴致,陪柳月棠说了会儿话便回宫了。 第127章 胎动 仪元宫。 “姐姐,姐姐。”燕婕妤一踏入仪元宫便脆生生的唤着玉妃。 见到玉妃后,她快步走了上去,可怜兮兮道:“枝儿险些就见不到姐姐了。” 玉妃搁下茶盏,微微拧眉道:“怎么了?你好好说。” 燕婕妤泪光楚楚,凄凄哀哀的说着:“方才我不小心擦到了白婕妤的手臂,她便装腹痛想要陷害我,还好被熙婕妤看到了,否则枝儿便要蒙受不白之冤了。” “熙婕妤?”玉妃有些意外。 “她为何会帮你?” 玉妃眸中疑惑,熙婕妤一向谨慎少言,后宫中只同苏宝林交好。 她为何会帮司徒南枝? 玉妃正想说,又听燕婕妤道:“枝儿也不知道,但她说她同白婕妤本就不睦,或许是熙婕妤好心,见不得我被冤吧。” “好心?”玉妃冷冷一呵,抬眸细细的打量着燕婕妤。 只见她明眸似水,灵动而不解的望着自己。 玉妃不耐地皱了皱眉:“宫中哪有好心之人,你可得仔细一些,莫要掉入了别人的陷阱还不自知。” 燕婕妤似懂非懂的道:“姐姐的意思是,那熙婕妤并非真心帮枝儿?” 玉妃正想说是,突然想到柳月棠同白婕妤一直以来也是不对付。 她帮南枝,或许也是不想让白婕妤计谋得逞。 顺便,还能卖南枝一个人情,拉拢这位皇上的新宠。 毕竟自己同南枝的关系,宫中没有人知道。 玉妃眸中精光暗闪:“南枝,在咱们的心愿还未达成之前,你我不宜走的太近,这次见了以后尽量不要再来仪和宫了。” “至于熙婕妤……” 她思忖着道:“她向来心思缜密,让人挑不出一丝错误,可本宫却不信她事事都能周全。” “她既要同你交好,那你便假意同她交好,暗中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若发现有何异常,便立刻来告诉本宫。” 燕婕妤脑中空白了一瞬,紧接着便领悟了其中深意,乖乖点着头:“是,枝儿明白了。” “可是姐姐,白婕妤今日说不会放过枝儿,你说……她会不会对枝儿下手啊。” 想起此事,燕婕妤还心有余悸。 玉妃玉甲一下一下的扣在桌案上,略一沉思:“白婕妤……” “呵,算她命大,上次出了那么多血都没能流产。” “你不必操心此事,眼下你的重心应该放在肚子上,争取早些怀上皇嗣。白婕妤那边,本宫会处理。” 燕婕妤颔首:“是,枝儿在宫外便一直在调理身子,医女都说枝儿是易孕体质,想来……” 她娇羞一笑:“想来应该容易怀上。” “那便好,本宫就等着这孩子登上帝位的那一日了。” 待燕婕妤走后,若兰低声道:“娘娘,燕小主既入宫了,那容婕妤那边要不要……” 她眼眸微眯,透过一抹杀意。 玉妃眼角斜挑,抬手抚一抚头上的芍药鎏金步摇:“凡事得做两手准备。” “且不说司徒南枝能不能怀上,就算怀上了能平安生下么?就算能平安生下,能够保证就是皇子吗?” “若司徒南枝不成器,还是只有靠本宫自己。” 这一点是若兰没有想到的,低头道:“还是娘娘英明。” 锦绣阁中,容婕妤正在同柳月棠下棋。 随着棋子交替落下,容婕妤开口道:“燕婕妤入宫不过短短半月,却连着侍寝了好几夜,妹妹不着急吗?” 柳月棠将棋子挟在指尖,不急不慢的落在了棋盘上。 “后宫亦如这盘棋局,急是赢不了的。” 容婕妤嘴角浮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恐怕是妹妹心中有胜算,这才不急。” 见柳月棠面色沉静如水,她继续道:“不知这燕婕妤究竟好在哪里,让一向重视规矩的皇上为她破了一次又一次的例。” 比如让燕婕妤留在紫宸殿过夜,又比如让燕婕妤佩戴正三品才有资格戴的步摇。 柳月棠听出了容婕妤话中的试探,微微一笑:“圣心难测,岂是姐姐和我能揣测透的。” “姐姐如今怀有身孕,不宜多思,我知道姐姐在顾虑什么,但妹妹只能回你两个字。” 她顿一顿,樱唇缓缓启口:“放心。” 容婕妤闻言,展颜一笑,犹如莲花在池中娇艳绽放。 “有妹妹这句话,姐姐便放心了。” 柳月棠笑道:“我相信姐姐不久便会美梦成真,只是想要再完美一些,还得姐姐相助一二。” 容婕妤连忙道:“妹妹若有用得着姐姐的地方,姐姐定然鼎力相助,除去咱们共同的敌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啪”的一声,棋子应手落下,棋局已定输赢。 容婕妤温婉笑道:“妹妹这盘棋赢得如此轻松,想来,咱们也能如此顺利的达成目标。” “借姐姐吉言。” 容婕妤抬手抚上小腹:“我坐久了腰有些酸,便先回宫了,妹妹有事可唤宫女来寻我。” 柳月棠起身,“那我便不送姐姐了。” 容婕妤微微点头,搭上宫女的手便往外头走去。 谁知她走了几步后,步伐忽地一滞,口中发出一声闷哼。 柳月棠见状心头一紧,连忙起身走到了容婕妤的身边。 “你怎么了?” 容婕妤垂头看着小腹,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随后痴痴一笑,湿润了双眼。 “是孩子,他动了,他动了……” 见是此事,柳月棠松了一口气。 她生怕容婕妤在自己宫中出个什么事。 容婕妤嘴角的笑容是那样的温软和蔼,她沉浸在自己喜悦的世界中,怔怔道:“好神奇的感觉,就像……就像一只小小的蝴蝶在我腹中轻轻煽动着翅膀。” “他是个健康的孩子,他会动了。” 她抬眸看着柳月棠。 眸中的所有算计在这一瞬间皆化为了身为人母才有的温柔和幸福。 “他动了,妹妹。” 说着,她激动难耐的拉起柳月棠的手,轻轻的覆在了自己小腹上,眉目如苏道:“你摸到了没有,他又在动。” 第126章 拉拢 燕婕妤一入宫,便连着侍寝了两夜。 第二个夜晚竟留宿在了紫宸殿。 要知道,这可是身为妃嫔者从未有过的殊荣。 这一日请安,燕婕妤穿了一件绯红织金华裙,高高的云鬓上堆满了珠钗,发髻垂下的流苏随着步伐流转熠熠,衬得她肌肤更是光洁如玉,美艳绝伦。 楚嫔目光一直落在她发髻上,冷眸微眯:“燕婕妤,本宫记得你这个位份是不能佩戴流苏的。” 燕婕妤抬手抚着盈然生光的流苏,无辜的瞪大了双眸:“是么?嫔妾不知道,这是皇上让我戴上的。” 说着,她连忙起身,对着皇后屈膝下去:“嫔妾初入皇宫,并不知晓宫中的规矩,皇上让嫔妾戴,嫔妾便戴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她话虽如此说,却依旧不曾将头上的步摇取下来。 皇后面容依旧沉静端庄:“无妨,皇上让你戴,你便戴吧。” 燕婕妤娇俏一笑:“是,多谢皇后娘娘。” “臣妾在宫外便听说娘娘贤德大度,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皇后浅浅一笑:“快起身坐着吧。” 燕婕妤盈盈起身,眉目间满是笑意。 待请安结束后,燕婕妤想要追上玉妃,却不慎撞到了白婕妤的胳膊。 白婕妤下意识地护住了小腹,经过了上次一事,她再也不敢大意,唯恐腹中孩子再受到任何伤害。 而燕婕妤似是没有发现一般,莲步往前走着。 白婕妤双眼中燃起了一团火焰,目光锋利的刺在了燕婕妤后背。 “站住!” 燕婕妤闻言转过身去,见是怀有身孕的白婕妤,她目光微有闪躲,福身道:“方才一时情急,不甚撞到了白婕妤,还望白婕妤勿怪。” “我自然不怪你,可腹中的龙胎便不知道了。” 她一手抚着隆起的小腹,一手搭在宫女手上,一步一步沉稳往燕婕妤走去。 燕婕妤眉心轻拢,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你的手而已,我可没碰你肚子。” 白婕妤眉头高高扬起:“你方才分明就是故意的,害我险些摔倒,如今我动了胎气,看皇上还会不会护着你。” 燕婕妤睫毛倏忽一颤,原本灵动的双眼瞬间变得呆滞惶恐:“方才我只是不小心碰了你一下,你就纹丝不动的站在这里。” 她惊慌失措地走到了白婕妤方才所站的位置,急急道:“你就站在这里,动都不曾动一下,何来的险些摔倒?” “谁看到了?证人呢?”白婕妤眸底掠过阴冷的暗光。 “我说摔倒便是摔倒,动了胎气便是动了胎气。” 她在宫里整整养了三个月的胎,可不代表便将她性子养软了。 刚入宫的她是何等的风光,如今竟任由新人如此轻视自己。 她再不发威,只怕后宫和皇上都记不住自己这号人物了。 正当燕婕妤吓得脸色苍白,不知如何是好时,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我就是证人。” 燕婕妤回头一看,竟是柳月棠。 她步态优雅,不疾不慢地走上前来。 白婕妤怒目圆睁,狠狠剜了一眼柳月棠,咬牙道:“熙婕妤……” 除了玉妃以外,最让她厌恶的便是这位熙婕妤。 而如今,又来坏自己好事吗? 如她所想那般,柳月棠开口道:“方才我看得真切,燕婕妤只是不小心碰了你的胳膊,你站得稳稳当当,并未摔倒,怎会动了胎气呢?” “熙婕妤,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白婕妤瞪着柳月棠。 柳月棠唇角牵起温和的弧度:“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若白婕妤真动了胎气,不妨宣太医来瞧瞧,也好证明你所言非虚。” 白婕妤无言以对,重重地点着头:“很好!” “一个不下蛋的母鸡也配在我面前猖狂。” 柳月棠眉心一跳,目光似寒刃出鞘地落在了白婕妤脸上,冷冷道:“那你可真是只会下蛋的好母鸡。” 白婕妤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冷冽扫视了一番两人:“你们都给我等着。” 言罢,她拂袖而去。 看着白婕妤离开,燕婕妤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惊魂未定的抚了抚胸口,随后对着柳月棠行了一大礼。 “多谢熙婕妤大恩。” 柳月棠连忙扶着她的胳膊,“妹妹不必客气,快快起身。” “这谢,是一定要谢的。若不是姐姐,妹妹恐怕……” 言到此处,她喉间已然哽咽,泪水盈盈于睫。 “我从小便被父亲母亲宠坏了,不懂深宫阴谋,不曾想才入宫两日,便险些被陷害。” 说着她抬起手绢点了点眼角。 柳月棠柔声道:“妹妹深得皇宠,自受人嫉妒。不过宫中并非人人都如白婕妤那般善妒,妹妹不必太过害怕。” 燕婕妤怯怯不安的煽动着长睫:“方才白婕妤那番话,定是记恨上咱们了。” “是我不好,我连累了姐姐。” 柳月棠安慰着她:“妹妹不必自责,白婕妤本就不喜欢我,就算没有今日之事,她也一样恨极了我。” “我也就罢了,妹妹如今深得圣心,只怕白婕妤不会就此罢休,妹妹以后见了她最好是离得远远的。” 燕婕妤不安的点着头:“是,多谢姐姐提醒。” “妹妹初入皇宫,许多事还不懂,以后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姐姐不吝赐教。” 柳月棠拍了拍她的手:“既是姐妹,赐教二字言重了,妹妹天资聪慧,我相信假以时日定能适应后宫的生活。”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燕婕妤方才称萧衡要去她宫中,便福身离开。 直到燕婕妤走远,柳月棠脸上的笑容方才尽数褪去,眸色深沉。 流筝低低道:“小主,这燕婕妤好像在拉拢您,看着她倒是个单纯之人。” 柳月棠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你不觉得她表演痕迹太重了吗?” 流筝微微一怔:“小主您是说……” 柳月棠轻轻点了一下头,便抬脚往前走去。 阮家和司徒家共同培养的棋子,怎会这般胆小怕事,蒙昧无知。 不过,司徒南枝越聪明越好。 就怕她不聪明。 第125章 燕婕妤 司徒南枝玉指轻轻拨弄着手绢,声音软糯:“多谢皇上夸赞。” 见萧衡的表情,便知他对司徒南枝很是满意,太后放下心来。 “南枝这丫头很是懂事,知道皇上喜欢听曲,便练了好几日的古筝,就待今日弹给皇帝听了。” “哦?”萧衡颇有兴趣的看着她。 “如此用心,朕定要好好听一听。” 司徒南枝盈盈起身,“那臣女献丑了。” 于是,她莲步轻移至古筝前坐下,优雅抬起玉手落于琴弦之上,潺潺流水的琴声从指尖泻出,行云流水地奏出一不知名的曲子。 柳月棠静静听着,那琴音时而清脆,如珍珠落玉盘。时而婉转低沉,时而又有着忧伤凄凉。 能够将情感如此细腻的融入琴音,必然得有精湛的琴艺才能做到。 一曲终了,萧衡率先鼓掌,眼中满是赞赏:“好一曲妙音!” “司徒姑娘的琴艺如此精湛,只是本宫从未听过此曲,不知此曲出自何处?” 司徒南枝展颜一笑:“回皇后娘娘,这是臣女自己谱的曲子,名为燕双飞。” 柳月棠一听,轻轻念了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倒是个好曲名。” 她低低的一句话,未曾想落入了萧衡耳中。 萧衡转眸看着柳月棠:“熙婕妤同朕想到一起去了。” 柳月棠抬起眼帘。 二人目光交汇,无言却胜有言。 司徒南枝眸光往柳月棠望去,在落座后,她便注意到了这位明媚清婉的娘娘。 结果没想到,正是皇上盛宠的熙婕妤。 据太后娘娘所言,这位熙婕妤入宫后便圣宠不断,甚至能同青梅竹马的昭妃娘娘相较。 如今一看,又有容貌,还有才情,难怪皇上如此宠爱。 一旁的明嫔鼻间轻哼一声,连带着脸颊旁的步摇也倨傲地晃了晃。 她自言自语的说着:“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竟能取出这样的名字,真是不害臊,还得意地卖弄自己的文采。” 坐在首位的玉妃美眸轻扬,轻启红唇:“司徒妹妹古筝弹的这样好,皇上可得好好奖励一番。” “是要好好奖赏。”萧衡微一沉思。 司徒南枝眸中盛满了期待和紧张,抿着红唇等着萧衡的回答。 萧衡余光看了一眼太后,复将眸光落在玉妃身上。 “玉妃这句妹妹叫的如此亲切,不如就留她在宫中做姐妹吧。” “也给玉妃做个伴。” 司徒南枝松了口气,笑意盎然映在眼角。 这自然是玉妃心中所愿,她心中打的主意便是待南枝入宫后,两人互相扶持,将皇后从凤位上拉下来,称霸后宫。 可乍然听到萧衡的话,心中却也不是滋味。 直到前几个月,她依旧不甘心,没日没夜的喝坐胎药,可腹中却依旧没有动静。 若不是她不能怀孕,何苦同别人合谋。 不过,她还不想这么快被人知晓她和司徒家的关系,于是笑盈盈道:“满宫都是臣妾的姐妹,臣妾自无需再寻伴。” 玉妃嘴角扬起一抹明媚的弧度:“那,皇上给这位妹妹什么位份呢?” “就……”萧衡话刚说出,目光在看到柳月棠之时,又停了下来。 司徒南枝父亲官居三品,御史台长官,封嫔位绰绰有余。 可他给了司徒南枝嫔位,那柳月棠在她面前必然得恭恭敬敬的行礼,还要看她的脸色,想必又会受很多委屈。 于是,萧衡便道:“就封为婕妤吧,赐封号燕。” 婕妤也不低了,再晋升便是九嫔之一。 比许多选秀进宫的妃嫔起点要高的多。 燕婕妤提裙跪下,喜不自胜道:“嫔妾多谢皇上恩典。” 燕婕妤纳入后宫,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所以众妃皆不意外。 太后见此事已成定局,便起身道:“这是你们年轻人的宴会,哀家在此也无趣,还是回宫吧。” 太后向来固执,皇后也不再劝,便跟着起身道:“臣妾送母后回宫吧。” 太后眉眼蕴了欣慰的笑意,和声道:“皇后的心意哀家领了,不过你是六宫之主,理应在此。” 说罢,她由嬷嬷扶着缓缓离去。 待走到明嫔身边时,太后看着满面愁容的明嫔道:“你陪哀家回宫。” 明嫔微微一愣,旋即浅笑起身:“是。” 她抬眸瞥了一眼上座的燕婕妤,飞起的眼角尽是骄矜得意。 任凭后宫妃嫔再得宠,也唯有自己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可称一句姑母和表哥。 就凭这句称呼,她们便永远不及自己。 一路上,明嫔黛眉轻蹙。 太后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道:“不过是封了位婕妤而已,这就沉不住气了。” 明嫔有些委屈,撅起了樱桃般的小嘴,娇声道:“嫔妾是不喜姑母如此疼爱她,还将她送到皇上跟前。” “你啊,入宫好几年了,怎么一点长劲也没有。”太后白了她一眼。 对这个堂侄女,她可谓是恨铁不成钢。 “你瞧瞧皇后,做事沉稳大度。再瞧瞧熙婕妤,小小年纪便会拿捏皇帝的心思,处事小心谨慎。你呢?只会耍着小性子。” “这性子可以耍,可是得耍到皇帝心尖上,让皇帝开心。而不是黑着个脸四处结怨。” 太后深知,倘若明嫔不是自己的侄女。 倘若不是怀过两个孩子,深得萧衡怜惜。 她早就被皇帝厌弃了。 明嫔心知太后说的有理,羞愧低着头,粉面含嗔:“姑母说的我都懂,可我就是看不惯她们那些矫揉做作的样子。” 太后沉沉摇头:“这宫中最不缺的便是女人,明年选秀只会进来更多的妃嫔。咱们得选些知根知底的在身边。” 明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太后接着说:“燕婕妤的母亲贤惠和善,想来她生的女儿也差不到哪里去。” “皇后虽孝顺懂事,但涉及到皇帝,她还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皇帝向来与哀家疏离,哀家必须得留些称心之人在皇帝身侧。” “与其将皇帝的宠爱给他人,还不如给咱们自己人身上。” 明嫔紧紧抿着红唇:“是,歌儿知道了。” “是歌儿考虑的不够周全。” 见明嫔一脸怅然,太后感叹这个侄女是痴情种,语气不觉温和了几分:“沉住气,懂谋略,方才能长久。” 第124章 淼淼 柳月棠还想说什么,萧衡目光灼灼迎视着她:“柳月棠,朕可以明确告诉你,你从不是别人的替身,世间之人千千万,柳月棠却仅有一个,朕不会将你视为她人。” 她本身就很好了,又何须沦为别人的替身。 何况,昭妃同柳月棠毫无相似之处,又何谈替身二字? 真是可笑,昭妃人好好活着,自己找替身作甚。 随着萧衡的话,柳月棠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含泪一笑:“嫔妾……嫔妾还以为真如昭妃娘娘所说那般,嫔妾这些日子难受死了。” 萧衡心疼地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以后不许你再这般折磨自己和躲着朕了。有什么疑惑可以直接来问朕,知道了吗?” 柳月棠含笑着点了点头,贴在萧衡的胸膛上。 “皇上,昭妃娘娘也是听信了玉妃和明嫔娘娘等人的话,您可千万不要误会了她。也不要去质问昭妃娘娘,嫔妾不希望您和昭妃娘娘再因此事而生嫌疑。” 见柳月棠这般善解人意,受了委屈还事事为自己考虑,萧衡心中甚是动容,点头道:“好,朕答应你。” 柳月棠眼底划过一缕难以捉摸的暗色。 她自然不想让昭妃知道。 将错就错下去吧。 如此,对昭妃而言,自己便不会给她带来太大的威胁。 而萧衡心中对昭妃也有些失望。 柳月棠这般善解人意的女子,听了她的话之后竟赌气躲着自己,可想她话中是如何的犀利。 他一直觉得,昭妃与世无争,同其他妃嫔不一样,而现如今…… 萧衡不愿抱着怀中女子再想起她人,于是开口:“棠……” 话到嘴边,萧衡又骤然停住了。 “朕为你取一小字可好?” “只属于朕唤的小字。” 柳月棠举目盈盈望着他:“什么字?” 萧衡抚着她乌黑的秀发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眼中划过一丝光亮,缓缓启口:“淼淼如何?” 他希望她像水一样,不被困于一隅,而是始终流向更辽阔的地方,永远做她自己。 “淼淼……”柳月棠缓缓念着。 她倒是希望她的人生如水一般,自由流淌,热烈且自由的流淌,去想去的地方。 只可惜,她的一生都困在了这偌大的红墙之中。 不过,这个名字她还是挺喜欢的。 于是,柳月棠点点头:“嫔妾喜欢。” “淼淼可还疼?”他温暖的手掌贴在他小腹上。 陌生的名字听着总是有些生疏,柳月棠轻声道:“好些了。” “司徒家的千金进宫了。”萧衡突然冒出一句。 柳月棠微微一怔。 “母后同司徒家的主母乃是世交,如今她在寿康宫。” 柳月棠没想到,司徒家和太后还有渊源。 司徒家那位一旦入宫,太后会是很好的靠山。 只怕,也不是位安分的主。 她的家世,身份,就由不得她安分。 “那皇上准备给她什么身份?” 萧衡眸中一片深沉的墨色:“淼淼,还记得上次下棋时同朕说的话吗?” 柳月棠自然记得。 所以眼下,司徒家的小姐便是萧衡棋盘上的棋子。 柳月棠眼波流转间,心生一计:“皇上,其实对付他们这种敌人,还有一计可施。” 萧衡眸色一深,似棋盘落子前的沉吟:“淼淼是说……” “离间计?”萧衡缓缓脱口。 柳月棠颔首:“皇上英明,不过嫔妾只是区区女子,见识浅薄,亦不敢妄议朝政,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皇上不要笑话嫔妾。” “你为朕解忧,不算妄议朝中。” “况且,朕愿意听淼淼说。” 柳月棠心下明白,柳鸣但凡是朝中重臣,那她不仅不能说关于朝政的任何事,反到容易被玉妃和从前的虞氏那般被帝王的猜忌和忌惮。 也正因为自己家世低,萧衡也愿意同自己聊几句朝堂上的事。 但是她却不能逾越,只能说萧衡喜欢听的话,满意的话,说的也要有分寸。 “皇上,若关键时刻,嫔妾愿意做你手上的棋子。” “一颗同您一心的棋子。” 她声音细软,目中满是真诚和坚定。 让萧衡心底泛起阵阵涟漪,将她揽入怀中,深深抱着。 二月十五。 精心筹备多时的春日宴于御花园举行。 原来的春日宴除了后妃以外原本还要邀请各位王公大臣,但宴上涉及展示才艺,吟诗作对的环节,故而后面便是年轻的文官和世子们参加。 而恰好,身为去年新科状元的傅知行也在其中。 如今,该称他一句傅修撰了。 这一日金灿明媚,春日的暖阳轻柔地洒落在御花园中。 远远望去,繁花似锦,蝶舞翩跹,宛如一幅精美绝伦的画卷。 柳月棠一身紫色衣衫映入众人眼中,紫色最是妩媚,可她却梳了一随云髻,缀以莹润珍珠和一只紫色海棠花玉簪,垂落的白玉坠珠,随着她莲步轻移,坠珠微微摇曳,温婉却又增了一分灵动。 从柳月棠进来到落座后,傅知行的目光就锁在了她身上。 想起当年她灵动温婉,如今再见,虽添了几分宫廷的沉稳和华贵,却依然让自己眼前一亮。 同在翰林院为官的一男子在傅知行耳旁低声道:“那位娘娘是皇上的新宠,熙婕妤,入宫一年便步步高升。” 傅知行连忙收回目光,落在了面前的美酒上,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他没想到,再次见到她,竟是通过别人去介绍她,而她的身份却是其他男人的新宠。 她再也不属于他,甚至,自己连光明正大的同她说话的资格也没有。 随着帝后的到来,太后竟第一次在宫宴上亮相。 不过众人抬眼过去,便知太后今日为何会来了。 她身旁跟着一位粉色衣裙女子,裙摆轻扬,如春日含苞待放的桃花。 最亮眼的是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仿佛阳光下精雕的玉石,晶莹剔透,寻不出一丝瑕疵。 她盈盈上前,对着上座的萧衡道:“臣女见过皇上,见过各位娘娘。” 她微微抬眸,眼波流转,似喜似羞地睇了上座的男子,娇柔入骨。 众妃不留痕迹地蹙了蹙眉,却也优雅的起身行礼:“臣妾(嫔妾)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上座,并安排宫人拿了蒲团放在自己身边,让那女子坐下。 皇后微微打量着她,和声道:“你就是司徒家的千金吧?果真生的花容月貌。”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正是司徒家的女儿,名南枝。” 她垂着头,玉颊微微浮出几缕红晕。 萧衡闻言,忍不住点头夸赞:“夜来清梦好,应是发南枝,好名字!” 听得帝王的称赞,司徒南枝瞳孔微微一亮,抬头往萧衡看去。 只见他亦凝视着自己,眸中盛满了柔和的笑意。 第123章 不要将嫔妾当成替身 过了大概两刻钟,周德福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触及到萧衡目光的一瞬间,他两腿发软,跪了下去。 “人呢?”萧衡眸光冷冷地往外面扫去。 周德福不敢直视他犀利如鹰的眼眸,颤声道:“熙婕妤……病了。” 萧衡连连点头,心中怒火燃烧:“病了!很好!又称病。” 这一刻,他想过要处罚她。 可是,却不知道如何罚她。 轻了难解心头之气,重了又舍不得。 他攥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朕不是说让你将她给朕绑来吗?” 萧衡这一喝,吓得周德福觉得脖子上的脑袋都快搬家了。 浑身瑟瑟一抖:“奴才去的时候,锦绣阁乱成了一团,还去请了太医。奴才瞧着熙婕妤很难受……只怕是起不来了。这才……” 这才没有将熙婕妤绑过来。 再加上,皇上原先说的分明就是气话。 若熙婕妤真病了,自己还将她绑过来。 那他这脑袋恐怕直接就没了。 萧衡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片刻又化为担忧的蹙紧了眉心。 “朕倒是要去看看,她到底是在装病还是真病。” 萧衡手臂一挥,宽大的衣袖如流云般翻飞,抬起脚疾步往外走去。 周德福连忙起身,跟在了后头。 锦绣阁中,流筝正在替柳月棠艾灸。 难怪庄子里那些婆婆常说,没事千万不要装病。 这不,腹痛便找上门来了。 不过也是奇怪,她的月事向来很是准,这一次却推迟了好几天。 想来老天爷都在帮他,正好腹痛的时候周德福来了。 所以她便将这腹痛闹得更严重了一些,还将沈太医给请了来。 沈太医听了,便让宫女以艾灸肚脐周围的穴位,说是能温通经络,缓解疼痛。 不过这倒是一个好法子,灸上之后倒也舒服也不少。 柳月棠闭着双目,听得一阵阵脚步声传来时,嘴角微微牵动。 他还是来了。 宫人还未来得及通传,萧衡便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吓得挽秋手一抖,险些烫到了柳月棠。 萧衡一步一步冷冷逼视着柳月棠。 只见她慌忙将一旁的被子遮住了仅穿肚兜的妙曼身姿。 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白皙娇嫩的手怯怯攥着被子,双眼雾气弥漫地朝自己望来。 她的眼睛是那样的清澈明亮,而此刻却泛着凄凉的波光。 萧衡冷笑。 自己都还未曾质问她,她倒先委屈上了。 柳月棠心中闪过一丝快意。 想让男人彻底对你上头,便要引发他强烈的情绪起伏。 让他揪心,让他心疼,再让他动容。 “熙婕妤,你好大的胆子。” 他目光炯炯有神,让人不寒而栗。 柳月棠长睫微微一颤,将被子遮住了脸。 “嫔妾知罪,皇上降罪吧。” 她闭上双眼,白皙的脸颊上不知何时留下了一道湿湿凉凉的泪痕。 萧衡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她一向善解人意,从不会无端使小性子。 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为何要躲着朕?” 柳月棠将唇掩在被窝中,不肯开口。 萧衡看得心中窝火:“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榻上的女子依旧一言不发,甚至未曾抬眸看自己一眼。 萧衡又气又恼,“柳月棠,是不是朕太娇纵你了,竟让你不将朕放在眼里?” “你若是不想见朕,那朕便不会再踏入锦绣阁半步。” 他脸色僵硬,拂袖便要离去,却被一双手拉住了衣角。 萧衡心头莫名涌起一抹愉悦,冲去了心中的怒火。 他就知道,眼前女子舍不得不见自己。 萧衡面不改色地往柳月棠看去,只见她泪婆娑地望着自己,心碎在眼神中徐徐溢出。 “皇上,不要将嫔妾当做替身,好不好?” 萧衡脑中一震,:“替身?” 柳月棠撑着身子起身,因为腹痛她很是费力,双眉紧紧蹙在一起,很是难受。 萧衡情不自禁的伸手将她扶起。 下一刻,只见女子扑到自己怀中,紧紧地抱住了自己,仿佛自己随时就会消失一般。 “嫔妾想要见到皇上,却又怕见到皇上,嫔妾不知该怎么面对您。” 萧衡听得一头雾水,面对女子的柔情哭诉心却软成了一片。 他伸手抬起她伤情的小脸,目光温和:“你好好告诉朕,你是谁的替身?” 柳月棠仰首看着他,颤声道:“昭妃娘娘说,您宠爱嫔妾皆是因为嫔妾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她。嫔妾刚入宫时,其他娘娘也是这么说的。” 萧衡错愕不已,还未反应过来,女子凄凉的声音再次响起:“嫔妾是希望得到皇上的宠爱和喜欢,可若这份宠爱是因她人而起,嫔妾宁愿不要。” 萧衡实在没想到,凭空竟生出了这么一件事。 更是未曾料到,眼前的女子平日里柔婉娇弱,实则竟是如此有个性之人。 换做其他妃嫔,怕是求之不得有这样的机会。 不管是替身还是像谁,只要能够获得宠爱和上位都是乐事。 这也就是,爱自己身份,和爱自己的人之间的区别。 她到底,和其他人不一样。 萧衡怜惜揉了揉她的脸颊,轻声安抚道:“傻瓜,你怎如此轻信别人的三言两语?” 柳月棠微微一怔,一抹喜色迅速从眼角荡漾开来。 “皇上的意思是,她们说的不是事实?” 萧衡冲着她摇了摇头。 柳月棠一时激动难耐,伸手亮出手腕上的镯子道:“那昭妃娘娘说这只镯子的图案您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还说您叫嫔妾棠儿时,也在想着她。” “这也是无稽之谈,是吗?” 萧衡再次向她肯定:“这镯子上面之所以有梅花,那是因为朕同你第一次相遇时便在梅园。无关其他。” 至于称呼,他承认,刚开始叫棠儿二字的时候,是会想起昭妃。 不过只是刚开始那几次。 第122章 给朕绑来 待走远后,流筝凑近柳月棠低低道:“小主,奴婢怎么觉得宁嫔娘娘那些话怪怪的。” 柳月棠缓缓抬脚往前走着:“莫要被她人的话影响。” 宁嫔是宁嫔,而她是柳月棠。 她现在唯一的目的便是争宠,上位,能够有能力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前半辈子凄惨,后半子她想要风光的活着。 “哟……熙婕妤啊。” 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柳月棠转头望去,只见明嫔由宫女扶着袅袅婷婷而来。 莲步轻移间,她发髻上的坠珠流苏沙沙颤动,衬得别有一番风情俏丽可人之姿。 柳月棠福下身去:“明嫔娘娘。” “好几日未见熙婕妤了,本宫不是听闻熙婕妤病了吗?” 她微微打量着柳月棠,容色晶莹,娇唇红润,全然没有一丝病态。 柳月棠微微一笑:“嫔妾已经病愈了,多谢明嫔娘娘关心。” 明嫔抬起下颚,抚了抚一丝不苟的发髻:“本宫要回宫用燕窝了,便先行一步了。” “恭送明嫔娘娘。” 待明嫔从身边走过之后,柳月棠看向流筝:“快将凝香露拿出来,免得见了皇上一身汗味。” 明嫔脚步微微一顿,转头望去。 只见流筝拿出一个白玉瓶子,随着瓶盖打开,一抹沁人心脾的幽甜香飘入鼻尖。 明嫔转身走了过去:“熙婕妤手上拿的是何物?” 柳月棠连忙将玉瓶握在手中,半遮半掩道:“只是一瓶普通的香露而已,可以使肌肤光滑细腻。” “普通的香露?”明嫔眸光流转。 “既是普通的香露,熙婕妤藏着掖着作甚?有好东西不应该拿出来咱们姐妹之间一同分享么?” 柳月棠犹豫片刻,不情不愿的摊开了手。 明嫔连忙一把夺过那玉瓶。 打开瓶盖轻轻一嗅:“这是什么香,如此好闻。” “娘娘也喜欢这香吗?”柳月棠诧异地道。 “皇上也曾说这香甚是好闻……”说着,轻抿唇瓣,娇羞的垂下了头。宛如一朵初绽的迎春花。 明嫔见她这模样,脑中灵光一现。 熙婕妤向来盛宠不衰,太后也曾说过每每翻阅彤史便是她侍寝最多。 会不会,她是用的什么手段? 比如说手上这盒香。 想到此,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萧衡沉迷于她香颈之间,激情缠绵的画面。 明嫔愣了片刻,收起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 清了清嗓子:“本宫很喜欢这味道,妹妹可否赠送于我。” 见柳月棠有些犹豫,她又连忙道:“本宫母家前几日送了些阿胶膏进来,妹妹若是不嫌弃,稍后便让宫女给你送去。” 她自然不能硬抢,否则传出去多没面子。 她堂堂九嫔之一,竟看上了婕妤手中的香露。 柳月棠略略沉吟,含笑道:“姐姐既喜欢,便拿去吧。” 明嫔勾了勾唇角,拿着香露便离开了。 走时,她还喜不自胜的嗅着香味。 柳月棠清浅一笑:“走吧,皇上不是在宫里吗?” 这时小康子才来得及解释:“小主,皇上来了一趟便走了,脸色很是不好。挽秋姐姐便让奴婢来知会您一声。” 流筝眉心一紧,眼底透着不安:“小主,那咱们要不要去勤政殿?” “不用。”柳月棠云淡风轻的道。 她投入了大量的鱼食和网,总算让鱼儿心甘情愿上钩了,又怎么能在放回水里。 还差最后一步,那便是放入桶中。 那条线,从始至终要由自己牵动。 如同萧衡的情绪。 叔母曾说,男人嘴上都喜欢贤妻良母。 心里却喜欢有个性和让他掌控不了的女人。 给他甜头,再让他尝点苦头。 甜中带冷,温柔中带着距离。 这才是男人最上瘾的关键。 后日是明嫔的生辰,若她赌对了,萧衡还会再主动一次。 ***** 翌日,彩霞逐渐隐去,暗夜渐渐蔓延。 秋阑宫中,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美酒佳肴。 在明嫔满怀期待之下终于等来了萧衡的人影。 她连忙迎了上去,挽着萧衡的手共进晚膳。 这一夜,萧衡自是留在了秋阑宫。 明嫔沐浴后,一袭石榴红白纱袭身,玉脂般的肌肤和诱人的曲线若隐若现。 此时萧衡已然疲倦的闭上了双眼,明嫔抬脚轻轻走到他身边,雪白的手搭在了萧衡的肩上。 “皇上可要臣妾给你按按?” 萧衡并未睁眼:“可。” 随着幔帐轻合,明嫔柔若无骨的双手搭在了萧衡的肩上。 “皇上,您还记得臣妾今日满多少岁么?” 萧衡眼眸微睁:“朕记得你是十五岁入宫的?那应该十九了吧。” 明嫔眸光一暗,微有失落的撇了撇唇:“皇上记错了,臣妾是十五岁入过宫,但是隔了一年才参加选秀,所以应该是二十岁。” “竟如此快……都二十了。”萧衡微微感慨。 明嫔抚着萧衡肩头的手微微一滞。 皇上这话,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么? 也是,她一次小产,一次生子,加上当时失子之痛,整日郁郁寡欢,是以容貌再也没了从前娇嫩。 不过没关系,任谁都躲不过红颜老去那一日。 她虽没有熙婕妤那一批的妃子年轻,可却依旧明艳动人。 想着,她手上的力度渐渐柔缓了下来,娇滴滴唤了一声:“皇上~” 明嫔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微一动,轻柔的落在了萧衡的脸上。 萧衡转头望去,宽大的手掌覆在明嫔腰间,两人缓缓地躺了下去。 明嫔闭上双眼,准备享受着云雨之乐时,身前的男子突然止住了拉开腰带的动作。 萧衡剑眉微蹙。 这香…… 明嫔微微睁开双眼,见脸色僵硬的萧衡,茫然唤着:“怎么了皇上?” “没什么。” 萧衡将衣服扣好起身,再无想要深入交流的心思。 明嫔连忙坐了下来,炙热的心间像是突然被灌了凉水一般,冷得发颤。 她涩然开口:“皇上……” 萧衡回头看着她,此时的明嫔泪眼盈盈,眉心酸楚讶然。 想到今日是她的生辰,且曾经怀了两个孩子却未安然生下。 萧衡深深吸了一口气:“朕突然觉得心口闷,便想喝口水。” 他压住了想要离去的想法,往桌案走去。 可那抹香却在鼻尖挥之不去,久久不散。 他很清楚,那是柳月棠的味道。 是她独一无二的味道。 可她的味道,可是身下之人却是其他女子,他如何还能在尽兴。 萧衡端起茶水一口饮下,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热火。 这抹火一直到第二日下了朝也还未散去。 看着桌上的奏折,萧衡更是心烦,直接将一道折子给扔到了地上。 周德福吓了一大跳,当即跪了下去:“皇上息怒。” “将她给朕带来!”帝王的声音如洪钟般在大殿回荡,带着震怒。 周德福僵在原地,惶恐的张开嘴:“皇上您说的是?” “熙婕妤!”萧衡脸色阴沉至极。 “她若不来,便将她给朕绑来!” 他堂堂天子,连一个女人都见不到,真是可笑,可气! 第121章 宁嫔 他松开了昭妃的手,和声道:“昭妃,朕突然想起还有些事,你先回宫,朕下次再陪你好好逛。” 昭妃一时怔住。 萧衡先前还兴致勃的同自己游园,究竟是看到了什么,让他心思全无。 想了想,最终还是屈膝下去。 “好,那臣妾恭送皇上。” 待萧衡走后,昭妃抬起冰冷如霜的眼眸。 “去,跟着皇上,看他去了哪个宫里。” 太监连忙应下,疾步上前去。 夏莹扶着昭妃的手折回瑶华宫。 一路上昭妃都郁郁不乐,眉心轻颦。 “娘娘,皇上兴许是有什么国事。” 昭妃微微摇头,眼神凝视着远方:“从前的皇上,满心满眼都是本宫,可如今,本宫却看不透他的心了。” 夏莹黯然垂下眼帘。 嬷嬷曾经劝过娘娘,皇上是天子,三宫六院,什么样的嫔妃没有? 皇上愿意一直宠着娘娘,顺着娘娘皆是因为年少时的情谊。 若娘娘一直这般冷淡皇上,再好的男人也有不耐烦的那一日。 可娘娘偏不听,总是执着于从前。 如今娘娘打算重新开始之时,皇上的心思却又摸不透了。 人生总是这般不如意。 这时,查探萧衡行踪的太监神色凝重的上前禀报。 “娘娘,皇上去了邀月宫。” “邀月宫?”昭妃眸中郁色愈浓,顿了一顿。 “若本宫记得不错,熙婕妤就住那里。” 夏莹低低回答:“是。” 昭妃呼吸一滞,旋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面孔:“走吧,回宫。” 熙婕妤不能有子嗣,且得宠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皇上再宠她,也只是宠而已。 自己犯不着放在心上。 那厢,萧衡一脸愠色的踏进了邀月宫。 可锦绣阁中却没有女子的身影,他踏了个空。 挽秋连忙上前道:“回皇上,小主出去了。” “熙婕妤不是病了么?”萧衡清朗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 挽秋眼皮一颤,缓缓道:“皇后娘娘今日传了小主前去未央宫,这会儿还未回来。” “是吗?”萧衡冷冷一问。 他分明看见柳月棠经过了御花园,既是生病了,还能四处闲逛至现在还不回宫吗? 他冷冷哼了一声,僵硬着脸拂袖而去。 那厢柳月棠被一旁赏景下棋的宁嫔给唤住了。 “本宫听闻妹妹很擅下棋。” 宁嫔执起一枚棋子眼波盈盈的看着柳月棠。 满宫的封号,柳月棠觉得只有宁嫔封号如人。 宁静,从和。 她总是一袭素色衣衫,如同淡白梨花般清雅,一尘不染。 柳月棠温婉一笑:“嫔妾只是懂些棋艺而已,称不上擅长。” “妹妹谦虚了。”宁嫔执起白子落在棋盘上。 “本宫的妹妹也很是擅长下棋。” 柳月棠这是听宁嫔第二次提及她的妹妹,不禁好奇问道:“娘娘同家中妹妹感情定很要好吧?” “本宫入宫那年她便不在了。” 随着清冽的棋子落下,她清和声音随之响起。 柳月棠惊愕抬眸,宁嫔眼中透着一抹哀痛之色,如同冬日里的连绵细雨,悲凉却柔和。 “本宫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娘娘节哀。”柳月棠神色不觉黯然。 宁嫔浅浅牵起唇角:“已经过去好些年了,本宫早已释怀了。” “本宫曾说过,熙婕妤你长得很像本宫的妹妹,还记得吗?” 柳月棠微微颔首。 宁嫔继续道:“若本宫说,自己会看一些面相,熙婕妤可信。” 正当柳月棠疑惑着宁嫔为何同她说这些话时,宁嫔的声音柔柔落入她的耳中。 “熙婕妤,你不该入宫的。” 柳月棠握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不知娘娘何出此言?” 宁嫔却不直说,只道:“你不属于皇宫。” 柳月棠凄然一笑:“宫中又有几人属于皇宫呢?不瞒娘娘,嫔妾出生后便没有栖身之所,没有地方属于嫔妾,容得下嫔妾。” “你为何要让别人容下你?”宁嫔秀眉微蹙,一向淡定的她似是有些急了。 “世界之大,难道还容不下你一女子吗?何必在意世人的看法和眼光。” “一个女人,最好的状态便是脾气温和,心态沉稳。不依附于任何人,也不怕失去谁,不被任何事物束缚,好好爱自己,追求自己的幸福和自由。” 柳月棠神色恍惚。 她不得不承认,宁嫔这句话说的很对。 难怪她身上总是有一抹脱尘的气质。 坐在三千佳丽中,她的眉眼之间只有自己和女儿,仿佛其他都同她无关。 总是那样的纤尘不染,淡然若水。 柳月棠轻抿嘴角,苦涩却也羡慕。 宁嫔出身世家,位在九嫔,膝下又有女儿,自是有底气说出这些话。 可自己身份卑微,若不争不抢,连活下去都是奢望。 只是,她不明白宁嫔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话。 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生的像她妹妹,她好言相劝? 还是说,她另有目的。 正想着,小康子便上前来禀报。 “小主,皇上来了,此刻正在锦绣阁。” 哦?柳月棠目光掠过一丝讶异。 看来是她太高看萧衡了。 果然下一刻便来了自己宫中。 她略有歉意的往宁嫔看去,还未说话,宁嫔便扬唇笑道:“妹妹快去吧。” “等下次有机会之时,再陪本宫下棋。” 柳月棠依依起身:“那嫔妾便先告退了。” 宁嫔含笑点了点头,看着柳月棠渐渐远去的背影,目光逐渐涣散。 “宠爱和地位真有这么重要吗?” 第120章 躲着朕? 昭宸殿中,萧衡正独自一人下棋。 瓶中娇艳似火的红梅悄然落下几片花瓣。 他抬头一看,原本怒放的红梅已渐渐有凋零的趋势。 冬日时,柳月棠每每一来,便会捧上一把腊梅或是红梅给瓶中换上鲜花。 上一次她挑了些尽是花苞的枝丫插在了瓶中,说这样自己不用出门便可欣赏红梅的花开花落。 不远处的周德福见萧衡对着眼前那梅花发愣,不由心下一紧,连忙小心翼翼上前。 “这宫女做事真马虎,奴才这就下去重重责罚她。” 说着,他便要将花瓶拿走。 “放着吧。” 周德福手微微一滞,又听萧衡淡淡的说着:“这花还能再看一日。” 周德福又将花瓶放了回去,试探性的问着:“皇上可要奴才命人再折些新鲜的来吗?” 萧衡并不理会他,而是问道:“熙婕妤病好了吗?” 周德福一愣,沉吟道:“熙婕妤的绿头牌还未呈上来,想来病还未好。” “她到底得了什么病?”萧衡双眉隐隐皱起。 上一次他前往锦绣阁时,烛火皆熄,他连女子面容都未见到一面。 本以为只是腹痛,可是这都过去好几日了。 不会是什么重疾吧? 萧衡心中逐渐不安。 起身便要摆驾锦绣阁,谁知昭妃却盈盈走到了勤政殿廊下。 见萧衡出来,她提着食盒小碎步走到他身旁。 “皇上可是要出去?” 萧衡有些意外昭妃的到来:“昭妃可是有什么事?” 昭妃秀眉微扬,透着几分失落和酸楚:“怎么?臣妾不能来吗?” 萧衡不愿再同昭妃争吵,极力让神色温和如旧:“朕并非此意。” 说着,他拉着她的手往内殿走去:“进来看看你给朕带了什么好吃的。” 昭妃甚少来勤政殿,对于她的心意萧衡自然也是欢喜的。 昭妃将食盒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盘殷红亮泽的山楂糕。 “山楂糕?”萧衡目光呆滞,思绪飘远。 昭妃恬然撩起红唇,沉浸在往昔:“臣妾记得,那一日在姑母的宫中吃山楂糕,姑母将皇上带了回来,告诉臣妾,您也是臣妾的哥哥。臣妾当时好奇极了,因为当时的皇上双眼通红,愁眉不展,臣妾便做鬼脸逗皇上笑,可皇上您却怎么也不笑。” 萧衡怔怔一笑:“结果,你抓起一把山楂糕放在口中,酸得连连作呕,朕瞧着只觉得你又傻又笨,忍不住咧开了嘴角。” 从前的年少时光,是那样的美好,昭妃脸上浮着渺茫的微笑。 “后来,我不服气,便拿了一块喂到皇上口中,皇上您说好吃。” 融融的笑意在萧衡嘴角蔓延。 他记得,当时身边的人是那般的温暖,她们都在欢喜着自己的到来。 温懿母后亲手替自己扎着辫子,皇姐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以后你就是我弟弟了,若是谁敢再欺负你,本公主便一鞭子挥上去抽他。” 而那时的昭妃还只是个小妹妹,她乐呵呵的鼓着掌,拾起山楂糕喂自己。 不过,再美好也只是曾经了。 母后回不来了,那些美好的回忆也只能尘封于心中。 萧衡意识从游离中聚焦,缓过神来,用银签子签了一块放入口中,口感软糯,酸甜适中。 却怎么也找不回从前的味道了。 不过这并非是昭妃的原因,他含笑称赞:“很好吃。” 昭妃低眉浅笑,指尖轻轻抚过耳畔:“皇上胃不是很好,臣妾这次在里面加了些山药。” 昭妃甚少有如此贴心的时候,萧衡心中一暖,握住昭妃的手。 “皎皎,谢谢你。” 尽管这几年来,昭妃心中有怨言,常常冷待自己。 但终究是自己负了她。 他很庆幸这些年来,昭妃都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 昭妃亦握住皇上的手,目中柔情如山间清泉,涓涓绵长。 “臣妾也谢谢皇上,臣妾自幼便没了父母,唯有皇上在臣妾身边。” 昭妃探索着萧衡目中的情愫,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只觉得眼前男子看自己的眼神没了从前的热烈。 不过片刻,昭妃便想通了。 从前的年轻时光,即便是自己眼中也没了曾经的纯粹。 她扬起下颚,莞尔笑道:“杏花疏影,杨柳新晴,今年的春光皇上还未陪臣妾一同欣赏。” “想去何处?” “都可以,皇上陪臣妾逛一圈便好。” 萧衡执起昭妃的手便起身往外走去。 周德福连忙跟了上去,对着锦绣阁的方向摇了摇头。 看来,新欢终究比不上旧爱。 那厢,柳月棠从未央宫宫中回来。 说来她也觉得奇怪,皇后处事向来面面俱到,也从不拉拢妃嫔。 唯独在大皇子这桩事上却瞻前顾后。 她说她未曾做过母亲,怕对大皇子严厉过了会落人话柄,让萧衡误会。 所以特地问取自己的意见。 其实柳月棠很清楚,皇后是希望,自己能够认同她的做法的话,便在萧衡面前美言一二。 皇后表面上虽威仪端庄,实则背后也没有安全感,顾虑太多。 也是,在这后宫,又有谁有十足的安全感呢。 “小主,皇上和昭妃娘娘在前面。”流筝看着前方道。 柳月棠抬眸望去,视线虽隔着一杏花树,却也清楚的看到了萧衡同昭妃携手漫步于园中。 “小主,咱们要过去请安吗?” 按规矩,即便皇上不在,见了位份高的妃嫔也应该上前问安行礼,或者站在宫道旁行礼等待。 “无需。”柳月棠云淡风轻的落下这句话。 便悠悠转身离去。 那厢,萧衡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抬眼望去,一抹浅紫衣衫映入眼帘,不过片刻,便消失在了梨白柳绿的园子中。 不过他可以肯定,那抹紫色衣衫一定是柳月棠。 “皇上,怎么了?”昭妃往萧衡目光的方向望去。 除却那一树杏花,再无他物。 萧衡摇摇头,目光却始终落在紫色衣衫消失之处。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好一个病了不能面圣,却能悠闲的逛御花园。 如此明目张胆的躲着自己? 萧衡冷冷勾唇。 做的甚好! 他倒要看看,是谁给她的胆子,敢躲着自己。 第119章 皇后 于是,柳月棠上报了自己信期之后,萧衡好几日都未曾来。 再踏入锦绣阁时已是五日之后。 此时锦绣阁内烛火尽灭,暗沉沉的不见光亮。 萧衡站在廊下,并未抬脚进去。 “你们主子睡了?” 挽秋微微福身:“回皇上,正是。” “小主这两日身子有些不适,一旦有动静便会醒,所以便让奴婢将殿中烛火都熄灭了。”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看了萧衡一眼:“皇上可要进入?奴婢替您掌灯。” 挽秋都如此说了,萧衡自然不会再进去。 柳月棠月事来了偶尔时候会腹痛,这他是知道的,所以便不愿再惊扰到她。 萧衡摆摆手:“罢了,让你家小主好好休息,若明日起来还是不舒服便传太医来看一下。” 挽秋连忙应下:“是。” 未央宫中。 皇后一言不发的站在殿外。 昏黄的烛光下,那小小的身影在殿中大肆咆哮,将床榻上的锦被软枕皆丢到了地上。 “我不要读书!” “凭什么让我每日天一亮便起来读书?” “凭什么一到亥时就必须睡觉?” “我不睡!我也不读书!” 萧承桉对着门外的人影愤怒吼着。 拂柳心头一凉,转头往皇后看去,只见她面沉如水的抬脚踏入了殿中。 殿中已经乱成了一团,瓷器,还有被子全都散乱在地,险些没有下脚之处。 萧承桉见皇后来了,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张狂,双脚在被子上蹬来蹬去,随后叉腰挑衅的看着皇后。 皇后并未发怒,只是淡淡道:“你摔了这些东西又能证明什么呢?” “是能消气,还是能让本宫恼怒?” 萧承桉瞪着她:“我不要你做我的母后!” “我的母妃才不会这样逼着我去做不喜欢的事情。” 他眼下正在气头上,说再多大道理也听不进去。 皇后闭了闭眼:“不想睡觉,不喜欢读书是吧?那今夜你便不用睡觉了,将殿中收拾干净之后,想怎么便怎么。” “凭什么要我收拾!这些应该由他们收拾!”萧承桉指着殿中的两位侍女。 皇后脸色一变,语气冰冷:“那凭什么你的过失要让他们来承担?” “你不愿意读书睡觉,那她们就应该心甘情愿替你收拾残局吗?” “她们是宫女!就该做这些事。”萧承桉扬起气呼呼的小脸,不以为然的道。 皇后挑眉斥道:“那你呢,你身为皇子,又应该做哪些事?” 萧承桉无言以对,狠狠瞪着皇后,脸色涨得通红。 “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殿中本宫不会让任何宫女清扫,至于睡觉,你不愿睡本宫也不会强求你。” 说罢,皇后便招手让殿中的宫女退了出来。 她并没有直接回正殿,反而是坐在庭院中,目光时不时地往殿中望去。 春夜的空中冒着一层清冷的薄雾,将乌黑的头发染的湿润。 拂柳连忙将披风替皇后系上,紧锁的眉中尽是担忧和关切。 “娘娘,您还是听从大皇子的吧,您如此固然是为了他好,可就怕有人会说您过于严厉冷酷了。” 皇后看着朦胧的月色,缓缓叹了口气:“本宫若纵容下去,那才是害了他。” “届时只怕费再多心思也改不回来了。” 萧承桉既养在了自己膝下,那么她便要对他负责。 拂柳还想说什么,手心便被皇后握住。 “行了,你别忙活了,坐下陪我聊聊。” 拂柳随着皇后坐下。 墨蓝的天空中浮着一片朦胧的轻烟,淡淡的光如薄纱洒在两人身上。 皇后神色恍惚:“拂柳,咱们多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好好赏月了?” 拂柳思忖片刻:“有七年了。” “都七年了……这么快。”皇后喃呢念着。 她嫁给萧衡竟整整七年了。 说快吧,自己一晃竟二十四岁了。 说不快吧,感觉这七年好像过了几十年似的。 从谢家嫡女,到王妃,再到皇后,最后剩下的竟只有自己皇后这个身份。 想起前两日父亲和母亲的一番话,皇后视线变得模糊。 “拂柳,本宫是不是不是个称职的皇后?” “于父亲母亲而言,本宫没有嫡子,亦比不上温懿皇后贤德。于皇上而言,本宫从始至终都不是他心仪的皇后,本宫又总是治理不好后宫……” 她凄然一笑,眼中噙满了泪水:“我真是失职,无论是谢家的女儿,还是皇后,都做不好。” “不,您很好,娘娘。” 拂柳满眼心疼,一字一句坚定道:“对奴婢来说,您就是天下最好的皇后。” 皇后垂眸看着她,紧紧握住她的手,温软一笑:“拂柳,还好有你在我身边。” 过了许久,殿中没了动静,拂柳缓步上前往殿中望去。 只见殿中的小人已经睡熟了,许是嫌地上的锦被弄脏了,他便从衣柜中寻了几件又厚又大的长袍盖上。 皇后走到他身旁,凝视着他熟睡的面孔不觉陷入了沉思。 倘若他一开始便是自己的孩子该多好。 她很是喜欢孩子,即便虞氏作恶多端,曾屡次对自己不敬,可是也难掩自己对孩子的喜爱。 她相信,自己会一点一点融化这颗顽石。 正当皇后快到走到门口时,床榻上的小人缓缓睁开双眼,抿了抿唇道:“可不可以给我一床被子?” 他声音低低的,全然没有方才那般蛮横。 皇后心中一喜,转头看向他。 萧承桉慌忙躲开了她的目光,望着头顶的幔帐。 皇后对着拂柳使了一个眼色,待拂柳出去拿被子之后,她莲步轻移走到了萧承桉面前。 “冷吗?” 萧承桉微微点头。 “那下次还摔被子吗?” 萧承桉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皇后提起长袍替他盖好肩膀,声音温和而轻柔的道:“桉儿,从你出生起,你的身份便注定不能凡事皆由自己。好比母后也是,母后身为中宫,晨起便要梳妆,等着妃嫔晨省,审阅后宫账目,处理宫中纷争,接见外命妇,还要主持各种宴会。桉儿觉得这些都是母后喜欢做的吗?” 不待萧承桉回答,皇后便摇头:“不是,母后何尝不喜欢自由肆意,母后也想一觉睡到自然醒,也想不问后宫世事。可是母后不能,母后身在后位一日,便要担起一日的责任。” “桉儿身为长子,如今又是嫡子,更要勤勉好学,多读书,多学本领,将来才能更好的协助父皇治理天下,为父皇分忧。” 萧承桉渐渐听进去了一些,他也希望可以成为父皇的骄傲,让那些轻视自己的人刮目相看。 母妃也曾说,一定要做父皇身边最优秀的皇子。 皇后面容和蔼恬静,抬手弯起小拇指:“和母后一起努力好不好,母后也会学着做位好皇后、当一位好母亲。” 萧承桉看着皇后,她的目光很是温柔,好像闪着星星一般,就像母妃一样。 他缓缓抬起手,拉住皇后拇指的一瞬间忍不住的倒吸一口凉气:“母后您的手好冰。” 这时,抱着被子的拂柳走上前来。 “因为皇后娘娘放心不下大皇子您,在外面足足坐了两个时辰。” 如今正值二月,夜晚的风还很是寒凉,所以皇后吹得手脚冰冷。 萧承桉一时羞愧难言,他没想到,母后竟然会放心不下自己,在外面坐了那么久。 想着,他缓缓垂下眼帘。 第118章 替身 柳月棠深知,萧衡能够这般宠自己,除了怜惜以外,更多的便是自己的善解人意。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自己没有家世,也没有子嗣。 他可毫无顾忌地宠爱自己,无需顾虑其他因素。 两人也没再多说话,为了掩人耳目便各自回宫了。 不巧的是,又遇到了往御花园这边走来的昭妃。 她一身胭脂红的裙装,暖阳映在她脸颊上明眸皓齿,娇艳雍容。 昭妃甚少穿得如此艳,此番装扮之下竟宛如一朵雪中怒放的红梅,尤其是她眉眼间,高雅而冰冷。 那厢,昭妃也见到了柳月棠。 四目相交时,彼此眼中悄然生出一抹锋利的敌意。 柳月棠福下身去:“嫔妾见过昭妃娘娘。” 昭妃莲步轻移地走到她面前,垂着眼皮打量着柳月棠。 此时的她就仿佛站在高处俯视着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柳月棠无需抬头,亦感受到了她眼中的轻蔑和厌恶。 上位者未叫起身,她自然也不能起身,唯有保持着屈膝的姿势,仪态端庄。 见她无一丝失态,昭妃又打量着她的头饰发髻,可却全然没有一点越矩之处。 “如今已然二月,熙婕妤竟还穿着带风毛的裙子。” 打量了柳月棠良久,她方才闷闷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腿上酸软的厉害,柳月棠不愿再隐忍,于是便抬手抚着肩膀上根根雪白的风毛,盈盈一笑:“是嫔妾身子不争气,怕冷又受不住热。这件衣裳是皇上命内务府才做的,皇上的心意嫔妾定是要及时穿上才是,否则一放库房里,便只有年下能穿了。” 昭妃听了她这句话,脸色微变,冷目灼灼落在柳月棠娇美的脸上:“你是在告诉本宫,皇上有多宠爱你吗?” 柳月棠从容道:“嫔妾不敢,嫔妾只是如实回答昭妃娘娘的话。” 说罢,她将放在风毛上的手放了下来,还未垂下,手腕便被昭妃一把抓住。 柳月棠不明所以,站起身看向昭妃。 只见昭妃目光紧紧盯着手上那只镯子,逼视着柳自己:“这是皇上赏给你的?” 柳月棠用力抽出手,抚着手上水润透彻的手镯道:“是皇上送的。” 昭妃双眼微眯,神色莫测,良久笑意在她嘴角徐徐绽放。 “你是不是以为,皇上给了你这些殊荣便是喜欢极了你?” 柳月棠微露疑惑之色,听她继续道:“你可知,你手镯上的图案是本宫钟爱的梅花。” “那又如何?”柳月棠不卑不亢的回着。 她的云淡风轻落在昭妃眼中,笑意越发浓:“皇上私底下叫你什么,棠儿?” 见柳月棠不回答,她眉梢微挑:“从前皇上也唤本宫棠儿。” 她眼中闪烁着得意的光彩:“你说,皇上唤你棠儿时,会不会想起本宫?” 柳月棠冲她浅浅一笑:“娘娘您这句话应该问皇上才对。” 言罢,她又假装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嫔妾忘了,娘娘许久未见皇上了吧?那娘娘要不要嫔妾替皇上问一下,问皇上还记得娘娘不?” 昭妃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目光变得锐利而愠怒:“熙婕妤,你是听不懂本宫的话是吗?” “本宫的意思是,皇上之所以对你盛宠有加,皆是因为本宫。” 柳月棠愣愣看着她。 昭妃勾了勾唇,悠悠打量着她:“你的身形仪态酷似昔日的本宫,又因你名中亦有棠字,故而,皇上宠爱你无非是将你视作碧玉年华的本宫罢了。” 柳月棠眉头轻拢,她突然想起了刚入宫那会儿,许多妃嫔也曾说,自己同昭妃有些相似。 见柳月棠神色恍惚,昭妃微微扬起下颚,扬起手中的手绢:“瞧见了吧,本宫喜爱红梅,所以皇上送给本宫的首饰大多都刻有红梅。而你的手镯……呵呵。” 她冷笑两声:“皇上当真是将你当成了本宫。” 柳月棠恍惚的眼神微微一变,直视着她:“娘娘就如此肯定嫔妾是您的替身?” “替身?”昭妃讥笑。 “你永远也代替不了本宫,不过是你长得有几分似本宫,皇上多宠你两分罢了。” 她上前一步,冷冷鄙视着柳月棠,一字一顿道:“本宫告诉你,若本宫要争宠,满宫都不是本宫的对手,你莫要在本宫面前卖弄皇上对你的宠爱。” 说完这句话,她拂袖转身而去,气势凌人。 柳月棠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挑起一抹轻笑:“自信真好。” 流筝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小主,您的意思是……昭妃娘娘说的话不能当真?” 柳月棠抬脚缓缓前行,轻声道:“她的话,我最多只信八分。” 其余两分便是,萧衡叫棠儿的时候,可曾真的想起过昭妃。 初次见到自己之时,可曾觉得自己同从前的昭妃有些相似? 自己自然不可能成为昭妃的替身。 哪有心仪之人还在世,便急着寻替身之理? 至于昭妃说萧衡为何会盛宠自己,只有自己才知道,背地里她花了多少功夫,每一句话,每个表情,甚至每滴眼泪,都是按照这位帝王的喜好来。 但是,她也不能容忍帝王通过自己想起旁的人。 方才昭妃不是说她若想争宠,满宫都只有靠边站么? 她便也想要试探一番,自己在萧衡心中,到底是何地位,是否同昭妃有何瓜葛。 于是,柳月棠回宫便向敬事房报备了自己的信期。 流筝心中惶惶不安:“小主,咱们这是欺君……被发现了如何是好。” 柳月棠双目微阖,神情放松的靠在软榻上护肤。 “我月事原也应该今日来的,或许就是这两日的事了。” “若是皇上来了,你便称我病了,不宜面圣。” “为何?”流筝疑惑不解。 柳月棠摸了摸脸上的仙光散,樱唇缓缓启口:“因为……我为情所伤,不愿见他。” 女人,不能一味的千依百顺。 从前都是萧衡说什么,她便听什么。 为他受委屈,为他流泪,为他顾全大局。 只怕时间久了,男人便会觉得一些切都是身为女子应该做的。 爱者为爱低头,可是却不能低的太过了。 得柔中带刚,若即若离。 现在,也该轮到他来猜自己的心思了。 第117章 合作 杨柳低垂,春烟缭绕,御花园中亦是姹紫嫣红。 柳月棠出了玉芙宫便来到了御花园。 坐落于亭中,喝茶赏花,看着满院的好颜色倒甚是怡然自得。 眼看着御花园中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柳月棠便欲回宫,谁知此时容婕妤正慢悠悠地由宫人扶了过来。 见流筝收拾着茶具,她笑盈盈上前:“怎的我一来,熙妹妹就要走了。” 柳月棠起身:“今日出来许久了,也是时候回宫了,若容姐姐早些时候来,咱们还能一起赏赏花。” 说罢,她扶着流筝便要离去。 看着她欲离去的脚步,容婕妤幽幽一笑:“熙婕妤可真是谨慎。” 聪明人不用那些拐弯抹角,柳月棠便也直接道:“并非妹妹谨慎,而是姐姐太聪明了,不止一次将妹妹设计到阴谋漩涡中,我若再多站一会儿,指不定姐姐这脑中,又有何想法了。” 容婕妤执起手帕掩嘴一笑:“妹妹可真会开玩笑。” “我再怎么着,也不至于会拿腹中皇嗣去陷害于旁人。” 柳月棠目光淡淡落在她小腹上,“也是,姐姐腹中这一胎,玉妃尤其重视,姐姐可得好生养胎,尽量生下一位健康的小皇子。” 容婕妤嘴角的笑容瞬间一凝,又听柳月棠继续道:“为母则刚,这句话一点都不假,只是……” 她挑了挑眉:“姐姐还是不够狠心啊。” 容婕妤紧紧盯着柳月棠娇媚的面孔,似是要将她看穿一般。 她缓缓启口:“我不懂妹妹的意思。” 柳月棠上前一步,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若妹妹没有猜错,内务府那位太监的死,和姐姐有关系吧。” 容婕妤一愣,一瞬间的惊愕之后,缓缓露出笑容:“熙婕妤好生厉害。” 柳月棠扬一扬唇角:“不敢,同姐姐相比还是差了些。姐姐能在这后宫翻云覆雨,妹妹我只能勉强自保罢了。” 容婕妤眼波流转,想起什么愕然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晓水榭亭设有计谋,等着你去,然而,你为了揪出幕后黑手,同时博得皇上的怜悯,竟甘愿以身入局?” 说罢,她又觉得不对:“不,你定是有九成的把握自己不会受伤才去前去赴约。” 柳月棠并不说话,只是浅浅一笑,阴沉而妩媚。 容婕妤心中生了一抹后怕,她竟知道自己屡屡加害于她,那她定容不下自己和腹中孩子。 想着,容婕妤手不自觉的抚上小腹,目光有些闪躲。 “不管你信与否,我从始至终都没想过取你性命,我甚至希望你能与玉妃抗衡。” 说罢,她便微微颔首:“我该回宫喝安胎药了,妹妹请自便。” 一旁的宫女连忙扶着容婕妤下了台阶,随着她脚步一步一步往前走,身后传来了清脆的声音:“姐姐,不如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容婕妤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着柳月棠。 此时细碎的日光洒落在她身上,眸中宛若春日的湖水,深邃却又清澈。 思忖片刻,容婕妤抬脚又上了台阶,坐到亭中。 “妹妹不若坐下说话。” 于是,两位宫女便退了下去,观察着附近。 “妹妹是想让我助你除掉玉妃?”容婕妤声音说的极为小声 柳月棠微微颔首:“姐姐聪慧,一猜就中。” 容婕妤正一正发髻上的玉钗,轻勾丹唇:“妹妹不妨直说能给我什么好处。” 柳月棠浅浅一笑,懒懒端起一旁的茶盏却不喝,只是漫不经心的摇晃着茶水道:“姐姐如此聪慧,其中好处还需妹妹一一道来吗?” “姐姐应该不希望自己千盼万盼而来的孩子沦为他人争宠上位的棋子吧?” 说完,她轻啜了一口茶。 容婕妤秀眉微拧,她没想到柳月棠这么快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见她不语,柳月棠便知猜中了。 玉妃之所以如此关照容婕妤这一胎,就是想要将容婕妤的孩子占为己有。 至于容婕妤的结局,轻则是令容婕妤自愿舍弃亲子,重则是去母留子。 容婕妤细细的盯着柳月棠,这个条件的确诱人,不过却不是那般容易的。 她目中带了审视:“距离我腹中孩子降生不过短短六个多月,你能保证这六个月便能除掉玉妃?” 柳月棠道:“我虽有把握,却不能保证。不过我可以保证姐姐必定会如愿将孩子养在身边。” 容婕妤看着她那般笃定的眼神,便知若柳月棠真想做,此事必定成。 如今她深得盛宠,她的三言两语赛过她们这些妃嫔的千言万语。 “不过姐姐也得向我保证,往后玉妃若是有任何举动,姐姐切不可瞒我。” 这才是柳月棠真正的目的。 皇上虽然要动阮家,却绝非一朝一夕便可以成功。 玉妃在宫中羽翼颇多,暗箭难防,她不可能总有这么好的运气。 昭妃一向清高孤傲,不屑与她们这些妃嫔相争。 只怕玉妃和昭妃还未真正斗起,自己便再次陷入危机了。 容婕妤在玉妃身边多年,深得她信任,是个绝佳的眼线。 待阮家倒台后,容婕妤也会是压死玉妃的最后一根稻草。 容婕妤执起茶壶缓缓将茶水倒入杯中,“妹妹放心,今后你我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柳月棠嘴角上扬:“那便好。” 容婕妤执起茶杯便要放到嘴边,突然听柳月棠问道:“姐姐怀有身孕却敢随意喝茶,不怕我在茶水中动了手脚吗?” 容婕妤悠悠一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相信妹妹不会。” 言罢,她擎起茶盏,向着柳月棠:“以茶代酒,愿我们合作顺遂。” “合作顺遂!”柳月棠亦端起茶盏。 随着茶盏相碰,清脆冷冽随之声音响起。 一饮而尽后,柳月棠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那姐姐是如何能够在玉妃的防范之下动手杀死了那位太监,还留下了‘证据’?” 容婕妤放下茶盏:“在这皇宫之中,想要人性命还不容易么?不管是太监也好,宫女也罢,都同妃嫔一样,为了上位不择手段。我只不过是稍加‘修饰’了一下而已。” 但是,玉妃并不冤,那条狗是她动的手脚,那太监也是她的人。 那太监迟早都要死,自己不过是想让他死的轻松一点罢了。 柳月棠旋即明白了过来:“如此一来,两宫皆乱,姐姐便能安心养胎了,更能让皇上疑心玉妃。” 容婕妤颔首示意,面露憾色道:“只是未曾料到,玉妃此次竟然开窍了些许,再加上阮将军的赫赫战功,皇上即便有所疑心,也会从轻发落。” 她红唇微牵,看着柳月棠:“说来,上次一事,妹妹才是最大的受益者。自从妹妹被那疯狗所吓之后,便盛宠有加,六宫无人能及。” 柳月棠抬手抚过被风吹得轻轻摇晃的耳坠,含笑道:“姐姐入宫多年,还不懂这六宫盛宠的缘由吗?” 第116章 幕后凶手 玉妃目不转睛的盯着昭妃:“昭妃口口声声说是我冤枉了你,你怎么如此肯定满宫上下,只有我才会冤枉你?” 言罢,她恍然失笑:“莫非……你认为是我一心想要害你,所以你才先下手为强,将那小太监给处理了,又在那小太监手上刻了我的名字?” “又或者……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你一手谋划!” 玉妃突然倒耙一把,将所有污水泼到了昭妃身上。 昭妃面色一凝:“真是笑话,我若能未卜先知,还会任由玉妃你在此污蔑我吗?” 她抬起下颚,正视着萧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还请皇上严查今日之事,让真相大白。” 恰好这时,有一小侍卫附在何云峥耳边说了什么,随后何云峥上前躬身道:“皇上,方才禀报,同这狗有关系的太监已经死了。” 人死,相当于又少了一证据。 此事牵扯到的不仅仅是一个人,萧衡明白不止一个人的手笔,还待细查。 于是他看着跪地的玉妃和昭妃,开口道:“你们皆是有嫌疑之人,先禁足于宫中,直至查明真相那一日。” 听得自己被禁足,昭妃微微一怔,旋即俯身在地:“是,臣妾遵旨。” 昭妃的从容不迫反而替她减轻了嫌疑,玉妃也不甘示弱,伏身道:“臣妾相信皇上会还臣妾清白。” 萧衡拂袖起身:“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都散了。” 他走到柳月棠身边,向她伸出手:“今日你受惊了,朕陪你回宫。” 众目睽睽之下,柳月棠缓缓将手放置他掌中,颔首低声应下。 看着帝王如此柔和的神色,众妃心中酸涩不已。 此时,她们倒真希望柳月棠被疯狗所伤,彻底失宠。 可是,架不住她运气好,每每都能躲过危险不说,还一次比一次的让皇上更加怜惜心疼。 上了轿辇后,萧衡一直握着柳月棠的手。 许久,他将柳月棠揽入怀中,目光沉沉而迷离。 “你放心,不管是谁,朕都不会让你白受这番委屈。” 他抚着她瘦弱的肩膀:“棠儿觉得,此次之事会是谁?” 柳月棠沉默片刻,在他胸膛微微摇头:“嫔妾不知道。” “嫔妾只知,这幕后凶手权力极大,否则怎会将那条狗安排的神不知鬼不觉,就连同它有关的小太监都死了。” “但是嫔妾认为,此事不仅仅是出自一人的手笔。” 萧衡微微颔首:“棠儿所言极是。” 看着她柔弱的煽动着长睫,萧衡柔声道:“若朕不能立刻处置她,棠儿可否给朕一些时间,朕定不会轻饶她。” 柳月棠心中明白,萧衡已然明白这其中有玉妃的手笔。 近日阮飞同许多官员走的近,又同御史大夫交好,势力不容小觑。 所以想必萧衡已经在想着如何动阮飞了,只是在此之前,他不会动玉妃而打草惊蛇。 因为前几日萧衡无意间同她透露,阮飞结党营私,在朝中拉拢不少人。 这已然对皇权产生了威胁,天子是不可能容忍这样的臣子存在的。 于是柳月棠开口:“好,嫔妾相信皇上。” 这桩案子最后查了整整半个月却依然毫无线索,显然背后之人将所有的线索都断的干干净净。 阮飞更是在御前亲自下跪为女儿求情,言辞恳切,称玉妃绝无害人之心,定是遭人陷害。 萧衡心知此时不是动他的时候,更何况仅凭一个小太监死后的证据,玉妃最多也只能小惩一番。 所以,便下令解除了玉妃和昭妃两人的禁足。 很快,便到了二月初。 这一日,午后阳光明媚,柳月棠便携着流筝去了一趟玉芙殿。 因苏南卿害喜的缘故,所以甚少出门,便在宫里以刺绣打发时日。 见柳月棠来了,她眸中一喜,连忙吩咐宫人去将放好的团扇拿过来。 柳月棠微微一笑:“这刚开春,姐姐要团扇作甚?” 孕中的苏南卿温婉中又添了几分娴静,唇边笑起来如细雨般细腻。 “我闲着无事,便做了一把团扇给你,再过两月应该就能用上了。” 柳月棠眸中微微动容:“姐姐有孕在身,应该好好休息,千万别累到了。” 苏南卿微微摇头,脸上洋溢着为人母的幸福和喜悦。 “我一点都不累,我很开心。” 她抚摸上小腹:“棠儿,我从未这般开心过,虽然他现在还不会动,还很小,但是我却能感受到他的生命力。” “你也知道,皇上甚少来我这里,每到夜晚,我一个人也怪清冷的。可是有了他,我便觉得什么宠爱,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了。只要这个孩子陪在我身边,只要姨娘一切安好,就比什么都重要。” 她垂头看着小腹,眼中的柔情如同要溢出来一般,尽是为人母的和蔼温柔。 柳月棠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她不明白,孩子当真这么神奇,这么重要么? 就在这思忖之时,踏雪已将团扇呈了上来。 柳月棠执起团扇,上面所绣的竟是自己喜爱的栀子花,旁边还有一只展翅而飞的蝴蝶,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真的蝴蝶飞到了团扇上去,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抚摸。 柳月棠诧异:“这是双面绣,竟如此逼真,绣线每一根皆细若发丝,姐姐恐怕废了些功夫。” 苏南卿含笑道:“左右我闲来无事,只要你喜欢便好。” 说着,她缓缓收起嘴角的笑容,面带愧色道:“说来,那日你险些被狗所伤,也是因我而起,倘若那太监不是借着我的名义,你也不会被那狗所吓,还险些……”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想起便觉得心悸。 “还好你没事,否则我如何也不能原谅自己。” 柳月棠忙道:“此事与姐姐无关,姐姐无需自责,敌人若想要害我,便会想尽办法让我上套,即便不是你,也会有其他人。” 苏南卿依旧愁眉紧锁,担忧道:“棠儿,经历了此事后,皇上对你宠爱更甚,我只怕玉妃和昭妃两人会对付你。” 柳月棠眸光一深:“姐姐放心,短时间内,她们不会再伤害到我。” 苏南卿闻言,便知柳月棠心中有计策或者是明白些什么,她也不便再问。 只道:“那好,倘若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便让流筝前来知会我一声。” 第115章 杀人灭口 “什么?”萧衡一惊。 皇后神色冷峻,“这是……凶手想要杀人灭口。”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无人敢出声。 却私下猜测着,到底谁人动作如此之快,权力如此之大? 周德福余光往玉妃那边瞟去,小心翼翼道:“皇上,那人死之前,在手腕上刻下了一个字。” “何字?”皇后连忙问。 这是御前的吴侍卫上前一步,拱手道:“微臣已经将凶手的尸体带到了外面,为了不惊扰到各位主子,便遮住了尸体,只露了一双手出来。” 萧衡冷着脸起身,皇后亦跟在身后,走到廊下。 她由拂柳扶着,以手腕掩着口鼻,缓缓往尸体走去,待走近之后,那发白的手腕上,一个血红的玉字触目惊心。 皇后深吸一口气:“玉……” 悠悠迈着步伐的玉妃闻言,脑中仿佛炸出一道惊雷,失态地往前走去。 只见“玉”字,刺眼的映入眼帘。 玉妃当即脸色煞白,全身像是掉入了一个黑冷的大冰窖,指尖不住地发颤。 就连柳月棠亦震惊无比,事情错综复杂,反转太快。 她以为,此次的主谋是玉妃,却不曾想,玉妃竟也沦为了别人的棋子。 柳月棠站在皇后身后,往那人手上看去,他手腕上的玉字有一丝干的血迹,看着的确是像指甲所划的痕迹。 不过……柳月棠大着胆子上前一步,走到萧衡身边,细细观察着那太监的手。 他的指甲并不长,也不尖,用力的话真能将肌肤划破吗? 昭妃悬在半空中的心稍稍放下,抬头看着面如土色的玉妃:“看来,这幕后凶手还是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玉妃,你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玉妃瞳孔猛地放大,恨恨瞪着昭妃:“有个玉字便代表是本宫吗?” 明嫔眼角斜着一飞:“咱们妃嫔中,只有玉妃娘娘您封号和名字中都带有玉字,倘若不是你,难道是宫女?” “什么宫女这么有本事,又对这太监怨气如此之大,直接将他勒死。” 玉妃气得脖子涨红,怒视四周:“不是本宫!是有人陷害本宫。” “对!” 她上前一步,抓住萧衡的衣袖,眸中尽是恐慌和失措:“皇上,臣妾是被冤枉的,有人要陷害臣妾。” “到底谁才是被冤枉的?”昭妃冷冷接口。 “本宫一向不与宫中妃嫔相争,从不屑那些争宠陷害的招数,本宫方才还奇怪了,为何那条狗恰恰跑到了本宫宫中,而那条狗又恰好伤了熙婕妤。” “如今倒是真相大白了,此番皆是你一手策划的计谋,如此既能除掉熙婕妤,又能让我坐实陷害妃嫔的罪名。往后宫中便无人能同你争宠。” “只是你没有想到,因为你的狠毒,灭口之人不甘心,便将你的名字写了下来。” “本宫没有!”玉妃面目狰狞地大声吼着。 “本宫若真要杀人灭口,怎么会任由他留下蛛丝马迹,本宫是蠢货么?” 这时,抚着小腹的白婕妤道:“方才昭妃娘娘说的不错,人都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只要是犯了罪,都会留下证据的。” 此时,昭妃提裙跪下:“皇上,还请您细查死去的这位太监,让此事真相大白,还臣妾和熙婕妤一个公道。” 她挺直着身躯,一字一句不卑不亢。 玉妃顿时慌了神,这太监既临死之时留下了自己的名字,那是否……是否还有其他诬陷自己的证据? 慌乱之中,她抬眸往容美人看去。 只见容婕妤抚着小腹,一脸难受的表情。 “小主,您怎么了?”随着宫女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的目光皆转向容婕妤身上。 容婕妤极力隐忍着痛苦的面色,对着萧衡皇后两人微微福身:“嫔妾觉得心中恶心难受,还有些头晕。” 皇后连忙道:“你害喜本就严重,此番又在这里待了许久,快些回宫躺着吧,再宣个太医好好给你瞧瞧。” 容婕妤微微颔首:“是嫔妾身子不争气,那嫔妾便先告退了。” 于是,她由宫女扶着,缓缓告退。 走过玉妃时,她很是无奈又惆怅的看了玉妃一眼,嘴唇轻轻动了两下。 她虽未说出口,不过玉妃猜到她口型是昭妃二字。 玉妃脑中一蒙。 昭妃?她是在告诉自己,杀死太监之人是昭妃吗? 玉妃紧锁眉头,心头更是恼怒。 这关键时刻便身子不舒服,到底是真不舒服,还是不想趟这趟浑水。 说两个字又说的不清不楚,根本不能明白她究竟想要说什么。 她正沉思着,耳边传来萧衡低沉的声音:“玉妃——” 玉妃抬眸看着萧衡,他眸中一片寒冰,没有一丝温度。 他不信自己! 即便玉妃猜到眼前帝王多疑,对自己的心意已然不如从前。 可看到眼前男子如此冰冷的眼神,她依旧心头一痛,膝下一软跪了下去。 膝盖的疼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也清醒了过来。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若那太监是臣妾杀死的,便叫臣妾天打五雷轰,终身无子!” 说着,她举起手着天发誓。 皇后表情凝固一瞬,玉妃最是想要一个孩子,她以此来发毒誓,究竟是不怕毒誓,还是此事当真与她无关? 明嫔冷哼一声:“如若发誓有用的话,还需要宫规法纪吗?玉妃未免也太儿戏了。” 玉妃猛地转头,眼神如利剑般射去:“儿戏?本宫没做过的事,再毒的誓言都敢发,那你呢明嫔?” “你敢以性命起誓,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吗?” 明嫔冷冷勾唇,正要说话,昭妃便扬声而起:“那为何你只敢发誓那太监之死同你无关?诬陷本宫和陷害熙婕妤一事却只字未提?” 见玉妃一愣,昭妃阴冷一笑,语气一沉:“因为你不敢!此事同你跳脱不了干系!” 玉妃长睫一颤,攥紧了手心。 “谁说本宫不敢?” 玉妃再次将三指举过头顶:“若今日之事同我有关联,便让我阮氏一族不得善终,断子绝孙!” 萧衡厌烦地闭了闭双眼。 这些所谓的誓言他自是不会信,但是玉妃发了那么大的毒誓,加上此事疑点重重,他对玉妃的疑心倒是消退了几分。 第114章 阴谋 何云峥三步做一步上前,站到了柳月棠面前,遮住了她眼前的惨状。 “微臣救驾来迟,让小主受惊了。” 柳月棠早已吓得脸色泛白,惊魂未定的抚着胸口,颤声道:“多谢何侍卫相救。” 何云峥施了一礼,随后蹲下查看着血肉模糊的狗。 随后拱手道:“狗绝不会无缘无故伤人,微臣以为此狗有异常,小主可要微臣禀报至皇上?” 他跟在皇上身边,后宫的那些把戏略懂一二。 这只狗冲出来,恐怕是不简单。 柳月棠故作不安的攥着手中的绢子:“那便有劳何侍卫了,我随何侍卫一同去御前吧。” 这时,一群侍卫闻声赶来,何云峥吩咐他们去查周围可疑人群,又命人将狗的尸体运去御前。 勤政殿。 萧衡正在处理朝政,听得外头乱糟糟的声音,不禁拧眉不悦道:“周德福,去看看外头是谁在闹腾?” 周德福连忙应下,脚刚跨出门槛,便吃惊地唤了一声:“熙……熙婕妤。” 听得周德福的声音,萧衡抬起头,被浑身是血的柳月棠狠狠吓了一跳。 他腾地站起身,“棠儿,你怎么了?” 那厢,柳月棠惨白着脸,惊慌失措的扑到了大步而来的萧衡怀中。 萧衡喉咙发紧,恐惧冰冷的笼罩着他的心脏,慌忙拉着柳月棠的从头到脚的打量着。 “你哪里受伤了?为什么浑身都是血?” 他想要摸一摸女子身上,可看到猩红的血时,却又怕弄疼了她。 一时恐慌难言,扬声道:“快,传太医来。” “皇上,嫔妾没有受伤,这血不是嫔妾的,嫔妾怕……” 说着,她伸手紧紧地抱住了萧衡,似一只受伤的小鹿,蜷缩着身子,惶然而泣。 萧衡顿时松了一口气,伸手抚摸着怀中女子的后背,轻声哄着:“别怕,朕在这里。” “你告诉朕,受了什么委屈,朕替你做主。” 而怀中女子似是怕极了,紧紧攥着萧衡的衣衫,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时,何云峥站在门口,拱手道:“皇上,小主是因为一只疯狗受了惊。” “进来说!” 随着萧衡的声音落下,柳月棠双手从萧衡后背松开,却依旧惶惶不安的依偎在萧衡怀中。 她一向很重规矩,从不在外人面前亲近自己,此番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萧衡心疼的揽着她的腰,牢牢握住她冰凉的手,试图让她安心。 何云峥进来后,缓缓道来:“是一条狗,发了疯般往婕妤小主扑去,微臣情急之下便将刀剑刺死了那条狗,那狗当即鲜血四溅,所以才弄脏了小主的衣衫,也让小主受惊了,是微臣办事不利。” 萧衡闻言,面色铁青,也知此事有蹊跷,不待他说话,怀中女子颤抖着声音:“不……不怪何侍卫,若不是你……只怕我……” 她手不自觉的攥紧了几分:“恐怕当场血地而亡的,便是我了。” 萧衡闻言,心头骤然一紧,扬声道:“查!此狗来自何处!还有周围可疑人员,都给朕查!” 何云峥出去后,柳月棠眼眸一颤,紧张道:“皇上,嫔妾突然想起一件事,今日有位小太监自称是苏姐姐身边的奴才,让嫔妾前往水榭亭同她赴约。” “当时嫔妾还觉得奇怪,苏姐姐平日里都是亲自来寻我,为何会让一太监通传。嫔妾到水榭亭时,并未发觉苏姐姐的身影……” “皇上,那太监会不会是故意引嫔妾前去的?” 萧衡拍了拍她的手掌,“别怕,朕这就派人去将他带来,还有六宫妃嫔,朕倒要看看,是谁要害你。” 他抬手将柳月棠耳边的一缕发丝拢至耳后,揉了揉她脸颊:“你先进去洗漱一番,换身衣裳,朕在这里等着你。” 柳月棠抿着唇,乖巧的点着头。 待她洗漱完毕出来之时,莺莺燕燕坐了满殿。 柳月棠走出来时,所有目光皆落在她身上。 她一袭云雾锦裙,腰肢衬得只堪盈盈一握,乌黑发髻上只插了一支发簪,蹙着秀眉轻缓而小心翼翼地走到大殿中。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楚楚可怜,如花娇弱。 就连皇后看了也甚是怜惜,连忙道:“熙婕妤受惊了,赶快坐下吧。” 柳月棠一坐下,便有宫人奉上安神茶。 不用说,这便是萧衡吩咐的。 众人见状,心中皆很不是滋味。 柳月棠喝安神汤时,微微打量着玉妃的神色,见她紧紧拧着眉头,眸中似有不甘。 “棠儿,朕已查明,今日去通传消息的并非是苏才人身边的宫人,而是内务府的一位太监,朕已经命人去将他带来了。” “还有那狗,是被人喂了药的。” 柳月棠微微颔首。 这时,何云峥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对着众妃行了一礼。 “皇上,微臣已经查明这是刘太嫔养的一条狗,刘太嫔上个月病逝之后,这条狗便再也没有回去了。” 说着,他对着身后招了招手,一个太监战战兢兢上前。 何云峥继续道:“这条狗应该在水榭亭旁边的阁楼中待过,有太监曾亲眼见到那只狗进了瑶华宫。” 听得瑶华宫三字,昭妃心里猛然一颤。 就在不久前,她宫里进来了一只狗,瞧着可怜,她便命人将剩下的膳食喂给了他。 可就是在吃了那顿饭后,那狗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而且,微臣方才检查到瑶华宫大门口有狗毛。” 昭妃意识到,她很有可能掉进了敌人的陷阱。 她极力压下惊涛骇浪的内心,镇定地起身:“前不久,的确有只狗闯入了臣妾的院子,不过它只在臣妾宫中待了片刻,自此之后臣妾便再也没见过它了,至于宫门口的狗毛,臣妾一无所知。还请皇上明鉴。” 说着,她跪了下去,伏身在地。 萧衡慢慢拨着指上的玉扳指,神色晦暗不明,未叫昭妃起身,却也不曾说其他,只幽幽的看着她。 直到周德福神色凝重的进来后,方才打破了殿中的沉静和压抑。 可伴随着他下一句话,在座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十分意外。 他说:“皇上,那小太监死了。” 第113章 疯狗 那太监大惊失色:“小主,您……您怎么知道。” 柳月棠似笑非笑的放下茶盏:“你莫管我如何知晓的,你现在应该想想你这条命到底要还是不要。” “要!奴才要!”太监拼命俯在地上磕头:“求小主给奴才一条活路。” “想要活路是吧?”柳月棠逼视着他,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让人不敢直视。 “那便将你所知道的如实告诉我。” 太监转眸沉吟道:“奴才只是个传话的,奴才不知道啊。” 说完,他眼底精光一闪,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那人,那人来见奴才时,身上一股牲畜的味道,奴才还见到他身上沾上了动物毛发,好像……像是狗毛还是猫毛。” 动物毛发?柳月棠白玉般的指尖轻轻扣着桌案,略一沉思。 这里是皇宫,玉妃自不可能弄个刺客来谋杀自己。 那么很有可能便是让自己发生意外,比如掉入水中,又比如从楼梯上摔下来,或是被蛇虫毒咬。 但眼下,最大的可能,玉妃是想要利用兽园中的动物来伤自己? 若是如此的话,那动物想必也是做了手脚的。 若那疯狗扑向自己,即便不死,也会被抓的血肉模糊,容颜尽毁。 如此,自己便彻底的失了宠。 有了头绪之后,柳月棠看向那太监道:“陷害妃嫔乃是死罪,更会连累家人,你若想要活命便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那太监一听,连忙道:“小主您说,奴才都答应你。” “事发之后,你必须在皇上面前重复一遍方才说过的话,否则……下场你知道有多严重。” 太监稍微迟疑了一下,旋即俯身磕头:“是,奴才知道该如何做了,奴才一定如实相告。” 待太监走后,挽秋愁眉道:“小主,您说这奴才在御前会如实相告吗?” 柳月棠抚着垂在脸颊旁的珠串:“我不怕他会不会如实相告。” “你觉得这件事的背后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冲着昭妃来的?” 挽秋凝思着:“是昭妃娘娘?” 那日玉妃和昭妃在宴会上相争的一幕早已传遍的六宫,第二日皇上本是要去玉妃宫里用晚膳的。 而那一日,正好也是玉妃的喜日,玉妃连续喝了好些坐胎药,就盼着皇上能够前来,一举怀上皇嗣。 可谁知,玉妃落了空,最后皇上去了昭妃宫里。 任谁都会心生怨气。 所以挽秋想,玉妃定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除去昭妃。 柳月棠幽幽道:“玉妃心思不够缜密,此事若是她想出的办法,那太监或许真会将她供出来。” “可若是容婕妤参与了……那么她必定会想一条万全之策。” 那个锅,自然会往昭妃身上扣。 同时除掉两个心头大患。 “那,小主您还去水榭亭吗?”挽秋担忧的说着。 “去!”柳月棠脱口而出。 “不过咱们得周全一些,以防万一,你去做一些辣椒水,再将小仲子换来。” 言罢,柳月棠坐在妆台前,取下了头上的发钗,从妆奁中寻了一支最长的发簪替换到了头上。 随后,扶着挽秋的手一路慢悠悠地走到了水榭亭附近。 水榭亭旁正是锦鲤池,而锦鲤池正朝阳,细碎的阳光洒入池中,照得池中的锦鲤宛如水中绽放的绚丽鲜花,色彩斑斓,很是耀眼。 而往前不远处,便是瑶华宫。 事先寻探的小仲子见到柳月棠连忙应了上去,附在柳月棠耳边道:“小主,果然是狗。” “奴才巡视了一圈也不曾发现,见前面有阁楼,便想要进入查看,谁知那阁楼门是紧锁的,奴才捅破窗户纸才发现,有个小太监正拉着一条狗。” 说着,他望了一眼红墙背后,声音又放低了一些:“小主您小心一些,眼下正有人盯着咱们的动静。” 柳月棠明白,自己一旦到了某个范围之内,盯着的那位便会去通风报信,将那条狗放出来。 她环视了一眼,正欲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站着,目光却扫到了侍卫何云峥。 柳月棠灵光一闪,嘴角扬起一抹幽深的弧度:“真是老天爷都在助我。” 她抬手轻轻抚过耳坠,再放下手时,耳坠已然消失不见。 “我的耳坠怎么不见了,挽秋,你去看一下是不是在那边。” 她对着挽秋使了个眼色,挽秋立刻便明白了过来,站在柳月棠身后福身告退,另一只手接过她手中的耳坠。 挽秋穿插一条近路过去,在石子路上细细的寻找着。 何云峥正准备回御前当值,见一宫女弯着腰在寻找着什么,他旁若无人的往前走去。 谁知却被挽秋唤住:“大人,您是御前的何侍卫吧?” 何云峥转过头,面容严肃的看着她:“何事?” 挽秋一脸焦急的道:“奴婢是熙婕妤的宫女,小主丢了一只皇上赏赐的耳坠,大人眼神好,可否帮奴婢找找,若是找不到我家小主定是愁坏了。” 听是得盛宠的熙婕妤,耳坠又是皇上所赐,何云峥渐渐褪去眉心的疏离和严峻。 他打量了一番地上:“确定是在此处掉的吗?” “应该是这条路了,小主过来之前都还在的。” 何云峥习惯性的一手握住佩刀,屈膝蹲下看着宫道旁的花丛。 随着微弱的狗叫声响起,柳月棠心下一颤,抬头望去。 转角处突然窜出了一条黑色的狗,随着一声哨子响,那狗就像魔怔般的往自己直直冲了过来。 看着它竖立的毛发和猩红的双眼,柳月棠即便在意料之中亦浑身发寒,转身便往何云峥的方向跑去。 “来人!来人啊!救命啊!” 小仲子的惊呼声清晰落入了何云峥的耳中,他瞬间精神一震,站了起来。 只见一条疯狗仿若癫狂了一般,发疯地往前面之人跑去。 而那人,竟是深得圣心的熙婕妤。 何云峥瞪大了双眼,脚尖一点,纵跃如飞,几个起落就跑到了远处。 千钧一发之际,他身子飞跃而起,拔出佩刀往那狗刺去。 随着“噗”的一声,狗被一刀刺中,鲜血当即喷溅出来,飞溅到了柳月棠浅紫衣衫之上。 第112章 可疑的太监 意料之中,在柳月棠前去钟粹宫玉芙殿时,萧衡便摆驾去了瑶华宫。 待走到无人的地方,流筝低声问着:“奴婢不明白,小主您为何要劝皇上去昭妃娘娘宫里。昭妃娘娘若失了宠,不正好吗?” “昭妃若真会失宠,早就失宠了。况且……” 柳月棠眼眸半眯,拢着怀中的手炉:“现在昭妃不能失宠。” 昭妃失宠了,那自己便会成为玉妃的眼中钉。 她还如何坐山观虎斗呢? 她也不怕萧衡去了瑶华宫后同昭妃和好如初。 昭妃和萧衡心里的那道墙,是不可能消失的。 他们之间,皆不肯对彼此低头。 昭妃觉得萧衡不够爱她,而萧衡却觉得昭妃不够理解他。 这样的两人根本无法沟通,一个人觉得委屈,一个人觉得心累。 久而久之,这份感情便会慢慢冷却,直至消散。 仪和宫。 玉妃面对满桌的珍馐美味却无心动筷,阴沉着脸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若兰战战兢兢上前,替玉妃盛了碗汤,柔声道:“娘娘,您先喝碗汤吧,当心饿坏了身子。” 言罢,她将碗小心翼翼呈到了玉妃面前。 这时,前去打探消息的太监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玉妃眼中愠色渐浓,狠狠瞪着他:“说!皇上是不是又去了哪个狐媚子宫中了?” 太监慌忙撩衣跪下,惶恐道:“皇上……皇上去了昭妃娘娘宫里。” 话音刚落,只见玉妃倏然站起来,将桌上的碗碟重重往地上掀去。 “呯”地一声,当即摔的四分五裂,油汤四溅。 “又是昭妃!又是昭妃!为什么那个贱人总是坏本宫的好事!” 玉妃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将她原本艳丽的面孔扭曲的狰狞可怖。 宫人们吓得齐齐跪地。 唯有若兰敢上前劝慰:“娘娘……许是昭妃使了狐媚手段才将皇上勾了去,但皇上不是答应了明日会来陪您听戏吗?皇上心里还是有您的。” “有本宫?”玉妃冷冷笑出了声,仿若冬日里融化的冰雪,让人不寒而栗。 “父亲说的对!什么情爱宠爱全是假的!他可以给本宫,也可以给昭妃,可以给一个才入宫一年的熙婕妤。” “枉费本宫对他一往情深!” “在他心中,所有人都能替代本宫!” 说着,玉妃又端起桌上唯一剩下的碗重重掼在地。 若兰听后,吓得浑身一颤。 连忙拉着玉妃的裙角道:“娘娘,您小声一些。” 玉妃凌厉怒视着她:“本宫的父亲凯旋归来,景元有如今,全是我父亲的功劳。难不成他的女儿受了委屈还得往肚中咽吗? 若兰不在阻止,连忙遣走了所有人。 待玉妃神色渐渐缓和后,怔怔坐在椅子上,厉声道:“去,将容婕妤给本宫请来。” 若兰连忙应下:“是。” ***** 翌日,阴寒许久的冬日终于迎来了阳光。 柳月棠坐在软椅上,闭目小憩,享受着阳光洒满全身的舒适感。 外头,一小太监走到邀月宫前,见到门口的小仲子连忙道:“公公好,我们家小主请熙婕妤前往水榭亭一叙。” 小仲子看着他有点眼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拧眉问道:“你是哪个宫的?” 那小太监不疾不慢地回答:“奴才是玉芙殿的,我们小主看着今日天气好,所以特邀婕妤小主去赏鱼游湖。” 睡得迷迷糊糊的柳月棠听到这句话眼皮一颤,往日里若是苏姐姐要邀约自己会先来寻自己,为何今日会让一太监来通传。 她连忙起身往外走去,此时那位小太监已经转身欲离去。 看着他有些急促的步伐,柳月棠红唇轻启:“站住——” 那太监脚步脚步一顿,转头看着柳月棠不慌不忙的行礼:“奴才给婕妤小主请安。” “你是玉芙宫的?” 明媚日光下,柳月棠发髻间的珠玉串轻轻摇晃,闪出冰冷慑人的光泽。 太监不敢直视她,恭敬道:“是,奴才是玉芙宫的小成子。” 柳月棠审视着他,声音慵懒且漫不经心:“我这里正好到了几盆花,不知苏姐姐桌上的花可谢了,若是谢了你便将花房新培育的绿梅给你家主子端回去。” 太监略作思忖的回答:“奴才走时,见桌上的花还甚是鲜艳呢!” 柳月棠冷冷一笑:“是么?” 冷肃如风的声音让那太监攥紧了手,不待他抬起眼觑探柳月棠的神色,烫耳的声音再度响起。 “自从苏才人有孕后,玉芙殿便从未摆放任何一盆花。” “你究竟是谁!谁派你来的?” 太监蓦然身体一抖,惶恐之色难以掩饰,他愣了半晌,张口结舌:“奴……奴才真是玉芙宫的,奴才甚少进小主内殿,所以……” 柳月棠直接打断他的话:“还嘴硬是吧?小仲子,将此人拉到玉芙殿对峙,若他有半句假话,便拖到皇上跟前,依法处置!” 小仲子连忙应下,上前便要挟住他。 那太监吓得惨无人色,人人都知熙婕妤得皇上盛宠,自己到了圣上跟前,只怕脑袋都得搬家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主……小主,您饶了奴才吧,奴才也只是个传话的。” 柳月棠对着小仲子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将人带进来说。 在几番恐吓之下,那太监娓娓道出实情。 “奴才也是被金钱所诱惑,那日一位太监找上奴才,说奴才长得像苏才人身边的太监,便让奴才借着她的名义约小主您出去。” “那太监长何样你看到了吗?”柳月棠问。 那太监眼神微有闪躲,摇头:“奴才……奴才不知道。” 这等重要之事,自然是交给贴身太监去办。 而且柳月棠相信,为了收买眼前这位太监,对方肯定不止打过一次照面。 宫中同自己有仇者甚多,白婕妤如今专心养胎应该无暇去害人。 皇后若是想要害人,白婕妤,容婕妤,玉妃,昭妃,都是很好的目标。 自己只是一个无子嗣,小有恩宠的婕妤而已,还不值得皇后出手。 那么……最有可能之人便是玉妃和昭妃了。 于是柳月棠从容执起一旁的茶盏,懒懒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她是一人之下的妃位。” 那太监惊恐的瞪大了双眼,愕然望着眼前之人。 见他的神色,柳月棠便知猜中了,带着试探微微挑眉:“玉妃,对吧?” 柳月棠突然想到,水榭亭距离昭妃寝宫很近,若昭妃想害自己,犯不着选离她如此近的地方。 而皇宫这么大,选水榭亭绝非偶然。 她估摸着,是要自己在昭妃的地盘出事,让皇上疑心昭妃。 一石二鸟! 第111章 见不得皇上蹙眉 萧衡张开双臂:“你过来。” 随着柳月棠的起身,萧衡将她搂在怀中,很是亲昵的握着她的双手。 “春禧殿上,玉妃可是故意为难你了?” 柳月棠就知道,皇宫是没什么事能够瞒住这位主的。 她垂眸低声道:“且不说嫔妾是婕妤,玉妃娘娘是妃,即便嫔妾身为妃位,亦不会在此时同玉妃娘娘相争。” “哦,为何?”萧衡问。 柳月棠抬起眼看着他,眉目濯濯:“因为嫔妾不想让皇上为难,为皇上让步不是懦弱,而是大度。” 皇帝默然片刻,神色动容而欣慰,低头落了一吻在她额间。 他本以为,后宫妃嫔都是如此了。 她们所在乎的都是自己的利益和颜面,恃宠而骄,争风吃醋,丝毫不会顾及大局。 好比昨日,那种情况之下,若是不留在玉妃宫中,至阮飞于何地? 在朝臣看来,将军在边关喋血沙场,保家卫国,本就应该厚赏其家眷。 阮飞昨日话里话外皆在让自己晋封玉妃。 他既要兼顾昭妃的心思,又要兼顾朝中局势,如何能两全? 他曾承诺过昭妃,除了皇后,六宫不会有人越过她。 所以他若能不封玉妃为贵妃,自然是不会封的。 于是今日一大早他便封了阮飞为王,更是将丰厚的赏赐都送去了仪元宫,对其盛宠有加。 这些种种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 自己一心顾及当初的承诺,昭妃却从未为自己想过。 他心中本就烦闷,不过是想去瑶华宫听听她说话,陪陪她而已。 却没想到前去一遭,却是烦上加恼。 反而每一次自己种种心烦,总能被怀中女子悄然化解。 当真是一朵解语花。 太乖了,乖的让人怜惜,让人忍不住得想要怜惜她,想要宠着她。 他下巴靠在柳月棠肩上,和声道:“朕好几日未去你宫中了,可想朕?” 柳月棠低眉浅笑,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萧衡闻言扬起嘴唇,吩咐周德福进来。 “去告诉玉妃,朕今晚不过去了,明日朕陪她一同看戏。” 怕玉妃心中生妒,萧衡又吩咐周德福将库房中珍藏已久的夜明珠给玉妃送去。 可他太不懂女人的心思了。 尤其是现在玉妃,不仅仅是赏赐,还有皇上的人她也想要独占。 人一旦达到了最风光时,便会狂妄自大。 萧衡不明白,柳月棠却明白。 她才不会替自己拉这波仇恨。 她目光带着惊讶:“嫔妾还以为皇上今日会去瑶华宫陪昭妃娘娘。” 提及昭妃,萧衡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 柳月棠妙目微流:“可是昭妃娘娘受了委屈,同皇上生了嫌隙?” “昭妃……”萧衡冷然一笑。 “你不也是受了委屈吗?却也没如昭妃那般无理取闹。” “因为嫔妾同昭妃娘娘不一样。”柳月棠认真的看着他。 “昭妃娘娘同皇上青梅竹马,情分自然不是旁人能够及得上的。且昭妃娘娘同玉妃娘娘平起平坐,她没理由要对着同为妃位之人伏小做低。” “毕竟,嫔妾看的清清楚楚,是玉妃娘娘先挑起的事端,昭妃娘娘不过是反击罢了。” 萧衡微微僵硬的面色渐渐缓和:“即便如此,昭妃也不该对朕冷眼相待,朕是天子,不可能每一次都由朕去哄着她。” 柳月棠长睫轻柔一颤。 上位者果然不会为爱低头。 又或者说,萧衡对昭妃的爱,还未达到低头的那一步。 不过,以后也永远不会达到了。 “嫔妾的意思是皇上现在就应该同昭妃娘娘解释清楚,矛盾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倘若两人心中都有对方,却顾着生气。周而复始,感情也会慢慢消耗殆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一句话让萧衡茅塞顿开。 同昭妃和好的这些日子,他们单独相处时,很是美好,眼中皆是彼此。 可是,两人的心却始终像隔了一层纱似的。 又或者,他们都极力的想要找回从前的感觉,却无论如何也回不到从前了。 萧衡一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听了柳月棠这些话,突然就明白了。 他幽幽的看着柳月棠:“棠儿为什么要告诉朕这些?” 柳月棠抬手摸着萧衡的眉心,缓缓道:“因为嫔妾见不得皇上皱眉。” 她浅浅的一句话直流萧衡心尖,如同一抹温润的暖流抵达心口。 他凝视着柳月棠灿若繁星的眸子失了神。 良久,方才握住她摩挲在自己眉心的指腹。 “说这些话,你心里难受吗?” 他难以想象,她此刻心中是何等情绪。 是心酸?还是心疼? 她深爱自己,却还要笑着将自己推去她人的身边。 更是故作镇定的分析他和昭妃之间的嫌疑。 柳月棠当即一愣。 难受?她心中笑着点头。 自然是难受的。 她贴在萧衡胸膛上,声音温软:“皇上开心嫔妾就不难受了。” 萧衡轻轻一笑,抚着她后背:“傻瓜。” 柳月棠窝在他怀中蹭了蹭:“嫔妾才不傻呢。” 也是,她很聪明。 萧衡这是知道的。 可每每在自己身上,却总是很傻。 “嫔妾正好答应了苏姐姐要去她宫里用膳,所以一会儿便要走了。” 提及苏南卿,萧衡也问道:“苏才人身子如何?朕也好些时日不曾去看她了。” “姐姐害喜比较严重,吃什么吐什么,嫔妾瞧着她下巴都尖了。” 萧衡一听,连忙道:“你告诉她,她若想吃什么便直接吩咐御膳房做,若是没有,朕便让周德福替她寻来。” 柳月棠轻声应下:“好,嫔妾一定会告诉姐姐。” 看着天色还不晚,萧衡又让柳月棠陪他下了两局棋方才肯放她走。 第110章 埋怨 玉妃回到宫中便是一顿发作,执起茶盏狠狠摔倒了地上。 若兰俯身在地:“娘娘您息怒啊。” 玉妃眼底一片愤色,胸口连连起伏:“皇后那个老妖婆,竟让本宫抄女诫!” “还有昭妃!竟敢明目张胆和本宫作对!” 若兰小心翼翼地道:“娘娘,您先消消气。” “昭妃这般放肆还不是仗着皇上的喜欢,眼下阮将军胜仗归来,皇上大喜,若知道您受了委屈,不一定会站在昭妃那边。” “这是自然,对皇上而言,女子哪有江山重要。” “庆功宴还未散吗?” 若兰回答:“还未呢。” 玉妃扬起下巴,红唇微勾:“去,到御前说本宫不舒服,请皇上过来。” 眼下阮家立了大功,玉妃相信皇上不可能不过来。 因为,他会卖爹爹一个面子。 况且,往日里自己不舒服,皇上也基本都来了。 所以玉妃心中更是十拿九稳。 宴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萧衡亲自敬酒:“此次一战辛苦了阮卿和北辰王了,尤其是阮卿,在边关苦战整整两年,朕必定厚赏!” 阮飞连忙起身,拱手道:“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解难是臣分内之事。至于厚赏……” 他微微一顿:“臣别无所求,妻子已逝,心中所系唯有小女,皇上若是要赏赐臣,不如将这份优待赐予小女。” 此语一出,众人哗然。 不少臣子在下窃窃私语。 “阮将军此意恐怕是在替玉妃娘娘求位份呢。” “阮将军战功赫赫,玉妃娘娘又入宫多年,若是晋位倒也合情合理。” “阮将军都搬出亡妻了,皇上一定会应下的。” 朝中许多人都知,阮飞之妻为何病故。 也正是这个原因,皇上出于内疚,重用阮飞,厚待玉妃。 萧衡神色晦明的看着阮飞,默然许久,正欲开口便见一小太监匆匆而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须臾,萧衡抬起头,和颜悦色的道:“阮卿此言,朕定会考虑。玉妃说她身子不适,朕便先行一步了,各位爱卿随意。” 众人一听,连忙起身恭送。 待萧衡走后,不少官员皆举起酒杯向阮飞敬酒,试图拉拢。 这一夜,在玉妃撒娇软语之下,萧衡自是在仪元宫歇下了。 而次日一早,下朝之后萧衡便直接前往瑶华宫。 瑶华宫中,昭妃正在抄写女诫。 听得熟悉的脚步声,昭妃眼皮也未曾抬一下。 萧衡脸色郁郁,似是有心事。缓步走到她身边。 暗色的身影投落在宣纸上,昭妃长睫轻颤。 “皎皎。”萧衡沉声唤着。 昭妃一笔接一笔,云淡风轻抄写着桌上的女诫。 淡淡道:“皇上您是来问罪的?还是来看臣妾抄写女诫的。” 萧衡眉头微皱,夺走昭妃手中的毛笔。 “不用抄了,同朕说说话。” 昭妃回头看着他,漠然道:“这是皇后责罚臣妾的,皇上不让臣妾抄了,意思是不是便将责罚免了?” 好不容易恢复的温情,如今又见到昭妃那副冷淡的面容,萧衡心头更加烦闷。 “你不应该在大殿上同玉妃争执,皇后身为六宫之主,自然要拿出执掌六宫的气魄,否则底下的妃嫔怎么信服她?” “哦?”昭妃露出怆然的笑容。 “皇上在向着皇后说话?臣妾还没说皇后的坏话呢,皇上就这般维护了。” “皇上是不是觉得昨夜错在臣妾,臣妾不敬皇后,又让玉妃受了委屈,所以你收到消息后便连忙赶去仪元宫安慰玉妃了。” “而皇上现在来瑶华宫,便是责问臣妾的是吗?” 她深深的凝视着他,目中有伤怀,也有埋怨。 萧衡盯着她看了片刻,缓缓将眼眸移开:“昭妃,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曲解朕的意思。” “曲解?”昭妃眼底漫上一层悲凉的笑意。 “那皇上你向臣妾解释,臣妾曲解了什么?” 萧衡微微闭眼,薄唇轻启:“朕是帝王,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扔下这句话,萧衡转身就走。 昭妃动了动唇,却始终没有叫住萧衡。 因为她清楚的见到,他的脚步未曾有半步犹豫。 回到勤政殿,萧衡便将所有宫人都遣走,一直待到了柳月棠来时。 柳月棠手中捧着红梅,盈盈上前行礼:“嫔妾给皇上请安。” 她一身杏色衣衫,色泽欲滴的红梅映得她面若桃花,明眸皓齿。 换做往日,萧衡定要将她拉在怀中好生夸赞一番。 可现下只是清浅一笑:“棠儿来了。” 看出他不愉的神色,柳月棠便不再说话,将桌案上花瓶中的花换成了新摘的红梅。 淡雅的清香袭入鼻尖,萧衡将棋子落于棋盘后抬眸望去,只见那簇簇红梅开得正艳,犹如冬日中的一抹红霞,添了几分暖意。 “刚摘的?”他淡淡问着。 柳月棠调整着枝丫:“嫔妾从梅园摘过来的。” “勤政殿皆是暗色,希望这抹红梅能让皇上眼前一亮,心生愉悦。” 萧衡微微点头:“甚美。” 言罢,他又执起一枚棋子。 柳月棠莞尔一笑:“皇上可要嫔妾陪你下棋?” 萧衡轻轻敲了敲桌案,表示让她执白棋。 柳月棠执起光润如玉的棋子,缓缓落下。 棋子在棋盘上交替落下,棋盘上展开着一场不见硝烟却很是激烈的厮杀。 一开始,白子占上风,黑子紧跟而上。 就在柳月棠一时疏忽间,眼看着黑子越来越多,白子陷入了死局。 柳月棠嫣然一笑:“好啊,皇上让嫔妾放松警惕,再徐徐诱之,嫔妾的白棋已经被您包围起来,逃不出去了。” 柳月棠随意的一句话让萧衡一时恍惚,随即眉目舒展。 他没想到,自己心中所想,竟能被女子以棋局一语道破。 令起张狂,放松警惕,再徐徐图之,将心怀不轨之人一网打尽,正是他心中所想。 不管这是不是她的无心之语,至少也更加地点醒了自己。 萧衡嘴角微微上扬:“棠儿聪慧,这棋局虽输了,却也有所大悟。” 第109章 争执 庆功宴那一日,朝中正四品以上的官员齐齐坐成两排。 金鼓齐鸣,铜锣喧天,热闹非凡。 而后宫中,皇后也带领着妃嫔们一起享受这份喜悦,将宴设在了春禧殿。 此时,最耀眼风光的莫过于玉妃。 她身着紫色百花飞蝶云绫锦,衣襟、袖口都缀满可细碎的白玉片和珍珠,举手投足间流转熠熠,贵不可言。 再配上她头顶的凤凰展翅红宝石步摇,耀眼得不可方物,仿佛将所有光彩都揽于一身。 就连上座一身正红色宫装的皇后亦被她压了一头。 明嫔正眼也不瞧玉妃一眼,落座于椅子上品着美酒佳肴。 随着宫人们添置佳肴时,她突然嗅到了一抹怪味,执起手绢掩唇道:“为何本宫闻到一股臭臭的味道?” 这时,宫人将一盘金黄色的果肉呈了上来。 楚嫔轻轻一嗅,“好像我也闻到了,正是此物。” 对面的玉妃闻言后,轻笑一声,凤眼鄙睨地睇了一眼。 “明嫔和楚嫔没见过世面便不要在此闹笑话了。” “你们不觉得丢人,本宫都觉得丢脸。” “你……”明嫔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双眼含怒。 一旁的楚嫔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同玉妃起冲突。 明嫔狠狠压下心头的怒火,咬牙切齿道:“那玉妃娘娘就知道此物为何物么?” 玉妃轻蔑地翻了个白眼,执起一旁的银签将果肉插起,娓娓而言:“此果名为流连,产于东亚国,因它果肉细腻,口感香甜,是以称为留恋。” 【注:榴莲,古代称作留恋,后人慢慢取谐音榴莲】 东亚国正是战败之国,众妃意识到玉妃知晓定也是因为其父的原因。 昭妃冷冷一笑:“香甜?不知是本宫鼻子有问题,还是玉妃喜好独特。本宫只嗅到了一抹刺激的臭味,可未曾闻到半分香甜。” 玉妃仿佛是听了最大的笑话一般,扬声而笑,挑眉道:“即是如此,昭妃便可不必品尝。” “如此珍贵的贡果,若是落入你口中,也只是浪费。” “玉妃……”上座的皇后发话,肃声唤着玉妃。 “在座的都是姐妹,言辞何须如此犀利?既是珍果,咱们一起品尝便是。” 人群中一向不言语的宁嫔平和一笑:“皇后娘娘说的是,千人千味,再好的东西都众口难调。但臣妾看着这金黄的果实,倒垂涎欲滴,臣妾便先尝一口了。” 说着,她便插起一块果肉放置口中。 众妃目光纷纷望去,脸上神色各异。 有好奇,也有拧眉恶心者。 宁嫔慢悠悠的品尝着,须臾抬起头道:“软糯香甜,吃到口中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各位姐妹们可以好好品尝一番。” 明嫔一言难尽地滚了滚喉咙:“宁嫔姐姐,这物果真好吃么?” 宁嫔轻轻点头:“妹妹一尝便知,我倒是尝着有一抹奶香味。” 皇后端庄一笑,朱唇轻启动:“书中曾言,刺甲青犹密,封瓤紫更肥,想必说的正是此留恋了。” 言罢,她将果实送入口中,细细品尝后满意的点着头:“软糯绵密,味道的确不错。各位妹妹也快试一下吧。” 玉妃美眸悠悠一荡:“此物珍贵亦是大补,一共只有五盘,臣妾瞧着有些分不够呢……” 她将目光落在了端坐的柳月棠身上:“好比熙婕妤这桌,只有紧着容婕妤了。” 此次宴会是三人一桌,而柳月棠这一桌正好是她与容婕妤和宁嫔。 一盘虽只有两瓣果肉,可桌上配了刀叉,完全可以平均分匀。 可见这是玉妃故意为难柳月棠。 不过,柳月棠也不意外,从前都是玉妃最得盛宠,而这两个月玉妃的恩宠渐渐淡去,反而自己却经常侍寝。 如今正是她风光得意的之时,自然不会放过任何给自己添堵的机会。 她要嚣张,那便让她更嚣张一些吧。 待她没了后路,这些嚣张便是架在她脖间的刀。 于是,柳月棠恭谨颔首:“是,容婕妤身怀皇嗣,嫔妾自应当以她为先。” 见她这般顺从,玉妃眼中满是得意的光彩,又转眸看向昭妃:“昭妃既觉得此果刺鼻,想必也不会食了。” 她对了身旁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去将昭妃那份给本宫端来。” 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昭妃岂能容忍,当即脸色一沉:“玉妃你莫要得寸进尺!” 她姣好的面容染上几分愠色,冷声道:“你以为你仗着父亲的军功嚣张放肆本宫便拿你没办法了么?本宫可不是容婕妤,懦弱无能,任你拿捏。” “这东西即便本宫不吃,也不可能给你!” 言罢,她端起盘子,将留恋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皆精神一震,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宫中最猛的老虎斗起来了,可比看戏精彩多了。 “你——”玉妃脸色铁青,箭步上前便欲一巴掌扇过去。 上座的皇后变了脸色,一巴掌狠狠拍在桌案上:“放肆!” “你们眼中还有没有本宫这个皇后!” 玉妃扬起的手僵在半空,愤恨地放下,同昭妃福身下去。 与此同时,后妃皆纷纷屈膝道:“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今日本是大喜的日子,你们两人皆是四妃之一,妃嫔之首,因为一个贡果便如民间泼妇般争执,成何体统。” “皇后娘娘,是昭妃先……” 玉妃话还未说完,便被皇后冷声打断:“本宫有眼睛,无需玉妃你解释。” 皇后甚少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玉妃心中窝火,却也不敢发作。 毕竟她是皇后,此事若是传入皇上耳中,只怕会不虞。 皇后居高临下的环视着众人:“本宫不管你们何等家世,从前种种,只要入了宫便应该恪守后妃的本分。唯有后宫和睦,皇上才能专心朝政。” 众妃俯身称是。 皇后缓了缓神色:“今日之事便罢了,玉妃、昭妃,你们各自回宫禁足三日,好好抄写女诫。” 玉妃一愣,仰头欲言,皇后压迫的声音响起:“不得有议!” 明嫔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快意的笑容,扬声道:“皇后娘娘英明。” 如此,昭妃玉妃即便心中诸多不满,却因中宫的身份不敢发作,唯有咬牙隐忍。 第108章 将你送给朕 萧衡抚着她的秀发,沉声道:“棠儿为何总是这般替旁人着想?” “人人都想要地位和孩子傍身,可你却推脱。” 柳月棠眸里闪着细碎流光,直勾勾凝视着他:“因为嫔妾最想要的东西不是这些。” 萧衡黑眸微颤,滚一滚喉咙:“你最想要的是朕的心?” 若换做以前,柳月棠定会说是。 可是现在她已经将萧衡的性子摸透了一些,她知道萧衡最是不喜僭越和没有分寸感的女人。 于他而言,自己只是妾室。 头上有正妻,还有他青梅竹马的昭妃,自己若是一心想要得到他的心,便是痴心妄想,没有分寸。 于是,柳月棠柔柔道:“嫔妾说过,嫔妾只要您一分的真心就好,至于心……” 柳月棠摇摇头:“嫔妾知道,那不是嫔妾所肖想的。” “只要皇上在意嫔妾,嫔妾就已经很开心了。” 萧衡垂眸看着她,嘴角的笑意蔓延而开。 须臾,落了一唇在柳月棠额间。 他眼中盛满了宠溺和欣慰,欣慰她说话总是能让自己心情愉悦。 自己是天子,本就不可能将心付出。 所以,柳月棠只想要自己一分的真诚和在乎,实在不贪心。 他完全可以满足她。 甚至他可以给予她更多的宠爱,这份宠爱很纯粹。 不会如玉妃昭妃那般,总是问自己对她有多喜欢,有多爱。 一旦妃嫔要的太多,他便觉得累。 怀中的女子猛地起身,拉回了萧衡的思绪。 “怎么了?”萧衡望着她。 “皇上稍等片刻。” 说完,柳月棠便将鞋穿好,随后步至烛台面前点蜡烛。 荧荧的烛火一点一点染上柳月棠恬静的面容,衬得她肌肤剔透,如无瑕美玉一般纯净。 萧衡目光不觉沉沦,眉目温和静视。 随后她又走到了书架旁,拿出一幅画卷,小碎步走到萧衡身前。 “还好未过子时,嫔妾这生辰礼没有送迟。” 她将画卷递到萧衡面前。 萧衡眸中一喜,含笑道:“这是送朕的生辰礼?” 柳月棠娇俏的点头,垂下眼帘:“还望……皇上不要嫌弃。” 萧衡颇感兴趣的打开画:“朕倒是要好好瞧瞧,棠儿画的什么。” 随着话音落下,映入眼帘的一幕让萧衡惊愣且触动。 画中并非什么山水花鸟图,而是他自己。 画中的他,蹲在花圃中,侧颜线条利落沉稳,薄唇轻扬,矜贵中又带了一抹温润雅致。 垂在地上的蓝色长袍线条飘逸流动,龙纹亦画得栩栩如生,风姿气质尽显。 而空白中,提了两排字: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萧衡笑的神采飞扬,举目望向她:“在棠儿心中,朕竟这般好么?” 柳月棠并未回答,只是盈盈一笑,赧然垂下眸子。 “为何不在宴上送给朕?” 柳月棠抿嘴道:“嫔妾怕,她们笑话嫔妾画的不好。” “棠儿何须这般妄自菲薄,瞧你把朕画的都俊朗了几分。” 说着,他又喜滋滋的欣赏着。 画中正是那一日他们种花时的情形,难得她能将自己画的如此像。 可是,作画之人不都是要照着人画吗? 他抬头看着女子秋水盈盈的眸子,便明白了。 若不是将自己刻入了心底,何以能画得这般相像。 “看来棠儿那香囊是用来骗大家的,最大的礼还在后面。” 柳月棠娇嗔地睇了他一眼,嘟囔道:“那香囊也是嫔妾用了心绣的好么?” “嫔妾知道,皇上嫌弃那香囊。” 说着,她悠悠长叹一声:“可怜嫔妾绣香囊时还被针扎了一下,结果某人还嫌弃。” 她话刚说完,就被萧衡狠狠拉住怀中。 随后,温热的唇覆在脖间:“某人?朕叫某人么?” 柳月棠以手环住他脖子,轻声喃呢:“谁让皇上嫌弃嫔妾的香囊。” “谁说朕嫌弃了?”萧衡语气一沉,侧过身拍一拍腰上的香囊。 “朕若嫌弃还会戴上?” 柳月棠垂眸一看,他腰间的香囊正是自己所绣那个。 她展颜一笑,梨涡浅绽。 萧衡不由轻笑,握住她手细细打量着:“针扎到哪里了?可还疼?” 柳月棠摇头:“早就不疼了。” “对了,皇上,今日是您生辰,您可许愿了?”柳月棠突然想起了此事。 萧衡轻笑:“那些都是哄小孩子的,朕一国之君需要许什么愿。” “怎么不需要了?”柳月棠郑重其事的道。 “那嫔妾替皇上许一个愿吧。” 说着,柳月棠侧过身,对着窗外的朦胧月亮闭上了双眼,合掌于胸前许下心愿。 此时,烛光微微摇曳在她身旁,她嘴角漾着真诚的笑容,整个人都在发光。 萧衡愣怔间,忆起了幼时在温懿母后身边时,或许也是这般诚心的许着愿。 后来,他回到了母后身边,便再也没有许过愿了。 而如今,他竟也有了替自己许愿之人,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 待柳月棠睁开双眼时,正对上了萧衡灼热波动的眼神。 “皇上,嫔妾已经许了。” 萧衡将她按在床榻:“朕还要一贺礼。” 柳月棠疑惑之际,腰间的腰带已被解开,随后他炙热的唇贴在了锁骨处。 深重的呼吸声中,萧衡沉沉道:“将你送给朕。” “朕好好满足你。” ***** 腊八一过,便是岁旦。 就在辞旧迎新之时,边关终于迎来了好消息——历经两年之久的鏖战,终获胜利。 大捷的消息传入皇宫时,宫里瞬间热闹了起来。 萧衡更是龙颜大悦,决定大摆宴席庆祝。 后妃们亦松了一口气,近几月皇上苦于边关之战上,甚少翻妃嫔的牌子。 即便宠幸妃嫔,也是去柳月棠、玉妃、昭妃等人宫里。 其余妃嫔能够得以翻牌子的次数少之又少。 如今战事告捷,皇上便可将重心放在后宫上了。 一番欣喜之后,想到玉妃又是一脸愁容。 此次一战赢得胜利,自少不了北辰王的助力,若论军功,他同阮将军不相上下。 但阮将军在边关征战了近两年,功劳最大。 他一回宫,自少不了一番嘉奖。 玉妃性子本就跋扈,这好不容易沉寂了一年,恐怕随着阮将军的大胜归来,她又要张狂好一阵子了。 果不其然,当日玉妃便前往勤政殿,一直待到了晚上侍寝之后才回宫。 第107章 养孩子 那厢,从宴上离开的端柔公主一直情绪不佳,神色郁郁。 驸马谢云澈伸手揽着她的肩,柔声道:“怎么了,可是又想不开了?” 端柔眸中噙着的清愁比月色还要凄凉几分。 她声音低沉:“皇上得子嗣,身为皇嗣姑姑的我自然开心。可每每念及此,我又不禁深感愧疚于夫君。你我成婚九年,我却未能替你诞下一儿半女。” 谢云澈漆黑的双眸一如既往的温柔,“我说过,你我之间未必非得有子嗣。无子嗣之羁绊,你我方能更为纯粹自由。如今咱们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岂不甚好?”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想要一个孩子。谢家若到你这一代便断了香火,我如何对得起你的一片情深,如何对得起谢家。” 谢云澈停下脚步,轻轻握住她的手,正色道:“若不是公主你,何来我谢云澈如今。公主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话,即便我们永远没有孩子,我谢云澈依然深爱公主,倘若说谎,天打……” 他话还未说完,唇角便被端柔指腹抵住。 端柔眸中流转着无尽的柔声:“不许你发这样的毒誓。” “夫君的情意,我心中明白。” 她握住谢云澈的手,缓缓往软轿走去。 “倘若有一日,驸马觉得膝下寂寞,我可做主为你纳妾,待她诞下子嗣后便养在我膝下,我定视如己出……” “公主越说越远了,我谢云澈说过此生只娶你一人,便不会再纳妾。” “往后莫再说这种傻话。” 见谢云澈一脸正色,端柔心中更加内疚却也很是幸福。 她虽为公主,可嫁入夫家,自应以夫家为尊。 相夫教子,也是她应尽的本分。 虽然婆母有时会说几句刻薄的话,但却从未对自己冷下脸过。 谢云澈待她更是一心一意,视如珍宝。 想到此,端柔握住他的手渐渐紧了几分。 柳月棠还未到邀月宫,夜空中便飘飘扬扬下起了小雪,在烛火下,宛如点点繁星悄然洒下。 小康子静立在邀月宫门前,冻得他在原地不住跺脚。 见柳月棠来了,他连忙迎了上去:“小主,您回来了。” 柳月棠见他鼻尖冻得通红,浑身瑟瑟发抖,便道:“今夜下雪,你便不用守夜了,将宫门锁上回去睡觉吧。” 小康子微微一愣,旋即欣喜躬身:“是,多谢小主恩典。” 柳月棠回到锦绣阁便沐浴洗漱。 因为今日萧衡高兴的缘故所以多喝了几杯,舞姬们也多跳了几支舞。 是以柳月棠早已疲惫不堪,沐浴后躺在床榻上片刻便睡沉了。 迷迷糊糊中,她似是听见了锁在摇晃的声音,不过没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翻个身准备继续睡之时,却听见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是急促,沉重,不大像是萧衡的声音。 柳月棠浑身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渐渐靠近自己。 幔帐之外,那暗影逐渐逼近,最终笼罩在自己头顶,恐怖如潮水般迅速蔓延开来。 “谁?”柳月棠惊声质问。 那道黑影宛如幽灵一般,并不说话,作势要撩开帐帘。 慌忙之中,柳月棠拔下头上唯一的发簪。 随着幔帐的拉开,她用尽全力往那人影身上刺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微弱的月光下,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柳月棠连忙松开了手,伴着发簪坠落,她整个人失却重心地扑进了萧衡怀中 “皇上,怎么是您……” 柳月棠又惊又骇,即便此刻,砰砰乱跳的心也依旧未平复下来。 萧衡揽住她,又心疼又好笑:“你把朕当成刺客了?” 柳月棠抬起头,月色下他眼眸隐隐发亮。 “方才的脚步声,并不像皇上,嫔妾这才以为是刺客。” “朕是生气!脚步才乱了一些。” “生气?”柳月棠疑惑。 萧衡淡淡瞥了她一眼,随后伸手重重捏着柳月棠的脸颊:“朕生平第一次被关在门外,熙婕妤觉得朕能不生气么?” 他语气虽略略不悦,可动作却很是亲密,柳月棠便知萧衡并未真的生气。 于是娇声道:“今夜下雪,嫔妾没想到皇上会来,这才让宫人下了锁。” 言罢,她伸手拉住萧衡的袖口轻晃了一下:“嫔妾错了,嫔妾以后一定时时刻刻都将宫门打开,随时候着圣驾光临。皇上原谅嫔妾这次好不好?” 萧衡原本是要进来责怪一番的,但看到眼前女子以为是刺客时吓得脸色煞白的模样,他便一点也责怪不起她来。 所以,他自然不是想怪她。 不过是想听她撒撒娇,娇声软语罢了。 萧衡嘴角轻牵,坐到她身旁。 “朕不怪你。” “朕回宫后本是准备歇下的,但一想到你在今夜宴上攒眉蹙额的模样,便放心不下。” 攒眉蹙额?柳月棠微怔。 她是如何蹙眉让这位天子放不下心的?宴会上的自己,很是忧愁么? 然而她的沉默落在萧衡眼中反而是默认。 他心疼得将她揽在怀中:“棠儿,若你真的很想要一个孩子,待苏宝林生产后,或是其他低位妃嫔的孩子出生后,你便挑一个喜欢的养在膝下可好?” 柳月棠登时一惊,即便苏南卿也曾如此说过,不过她却从未当真。 而眼下,萧衡又提起。 她沉吟道:“嫔妾只是婕妤,如何能养孩子。” “这无妨!那日你救驾时,朕就打算晋你为嫔位了。只是想到你资历尚浅,难以服众,朕才未下旨。待明年,朕就寻个合适的时机封你为嫔位。” “熙嫔……也很好听。”萧衡扬眉缓缓念着。 柳月棠思忖着道:“嫔妾多谢皇上厚爱,可同为女子,嫔妾做不到为了一己私欲,叫别人母子分离。” “倘若对方愿意,嫔妾自然欢喜。若不愿意,还请皇上不要强求,就让皇嗣按例养在乐安殿。” 这是萧衡没有想到的。 他没想到眼前女子即便入宫一年,依旧保留着一颗真挚善良之心。 倘若她是自身原因不能怀孕,自己亦不会如此怜惜地替她铺路。 可她偏偏是被后宫争斗所害,这原也是欠她的。 所以,他便想着给她一个孩子。 至少她有了孩子,便不用这般孤零零的待在锦绣阁,整日里便思念着自己。 第106章 双喜 萧衡连连点头:“苏宝林可是给了朕最好的生辰礼。” 昭妃闻言,抬起眼帘看着萧衡。 而眼前的帝王眉目带笑,沉浸在得子的喜悦之中。 她攥紧了手,压下心底的起伏。 若这个孩子是最好的生辰礼,那么她绣了整整一个月的寝衣又算什么呢?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好在,只是个不太得宠的苏宝林,威胁不了自己半分。 “是啊,臣妾想,定是龙胎想要这一日为皇上贺寿。”皇后附和着萧衡的话。 皇后的话,萧衡听了更是满意。 当即便道:“苏宝林也入宫一年了,如今又有了身孕,便晋为才人吧。” 苏南卿微微一愣,抬头看着萧衡,见他微微点了一下头,方才喜不自胜俯身在地:“嫔妾多谢皇上恩典,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萧衡挥了挥手:“都免礼吧。” 柳月棠缓缓起身,苏南卿转眸过来之时,两人目光交汇。 苏南卿冲着她粲然一笑,仿是多年的愿望终于得成,欣喜难耐。 柳月棠也回了她一个笑容。 “小主……您没事吧。” 就在众人起身之时,宫女惊呼声突然响起。 柳月棠随着众人视线望去,只见容美人脸色苍白,靠在宫女身上,几乎就要晕过去。 皇后一惊,连忙唤着:“太医!快替容美人诊治。” 沈太医当即便上前替容美人诊脉。 这一次,诊脉的时间比苏南卿还要久。 众妃中,不知谁低低说了一句:“平日里不吭声,这个时候还凑什么热闹。” 她说的极小声,只有旁边之人方可听见。 沈太医凝重的神色诊到最后渐渐惊讶且欣喜。 随后拱手道:“皇上大喜!容小主亦有了身孕。” 此话一出,众妃花容失色。 若方才苏宝林有孕让她们怒火中烧的话,此刻就宛如一盆凉水从头上狠狠的泼了下来,僵得愣在原地。 “容美人也有孕了?”萧衡亦不可思议的问着。 “正是,并且按脉象来看,容小主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只是容小主的胎像不是很稳,还得好生养胎。” 萧衡眼中盛满了笑意,连着说了三个好字。 他虽二十五岁,正值盛年,可身为帝王的话,膝下只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实属太少。 皇嗣乃国之根本,不管生母是谁,总归有了孩子都是喜事。 容美人素手轻轻抚上小腹,却全然没有苏南卿那般欣喜,反是眉头紧锁,眼底夹杂着迷茫和不安。 她抬头望玉妃望去,正好撞上了玉妃凌厉的眼眸。 玉妃愣怔片刻,嘴角缓缓绽开一抹笑容,对着萧衡道:“容美人胎像不稳,文太医最擅千金一科,不如就让他来照料容美人这一胎吧?” 萧衡点头:“也好,容美人便晋为婕妤吧。若你有什么缺的用的便告诉皇后,在宫中好生养胎。” 容婕妤受宠若惊的起身:“是,多谢皇上。” 如今宫中三位妃嫔都有孕在身,若不出意外明年便可添三位皇嗣。 萧衡清朗的笑意如春风拂面,举起酒杯对着皇后:“如今宫中怀孕的妃嫔多,就有劳皇后多照料一下了。” 皇后端柔一笑,执起酒杯:“这是臣妾的职责。” “说来,宫中许久都未曾有这样的喜事了,臣妾听着也欢喜。” 每每这个时候皇后心里都五味杂陈,心酸,沉重,内疚,却又欢喜。 若六宫子嗣稀薄,便是她中宫的失职。 她的责任,本就是打理后宫,替皇上纳妃,开枝散叶。 柳月棠一直注意着容婕妤的表情,她知道有孕后嘴角一直都带着笑容,可是那笑容却很是僵硬牵强。 宫中人人都想要有孕,为何她有孕了却更多的是不安。 这其中,是否有玉妃的关系。 玉妃方才自荐太医照料容美人,恐怕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 这般想着,柳月棠轻轻摇晃了一下杯中的酒,若有所思的饮下。 这一幕不经意落在了萧衡的眼中,他脸上的笑意顿时消退了几分。 脑中浮现着那日她伤了身子,哭着说不能有孕的一幕。 按她的性子,此刻定然不是妒忌。 而是为自己不能怀孕而感到伤怀。 萧衡移开目光,又落在昭妃身上。 她一贯清冷的脸上亦是清愁怅然,执起酒杯一杯一杯的饮下肚。 “昭妃,这酒虽回甘,可后劲却烈,莫喝太急。” 听得萧衡的声音,昭妃缓缓抬起发酸的眼,淡淡扯唇:“是,臣妾知道了。” 柳月棠抬头,萧衡脸上的笑容已然所剩无几。 不禁感叹,这便是青梅竹马的杀伤力,即便是这等情况下,萧衡还能注意到昭妃的一颦一笑。 要说,萧衡身为天子,对昭妃已经算得上很好了。 就连傅知行,同自己青梅竹马,最后也喜欢上了她的姐姐。 宴会散了之后,柳月棠本是想要等苏南卿的,可奈何皇后拉着她细细叮嘱着,眼神打了招呼后,柳月棠便回宫了。 待皇后起驾回宫后,容美人搭着宫人的手才缓缓走出了迎春殿。 而不远处,玉妃正坐在轿辇上把玩着手上的红珊瑚手串。 拨动之间,那抹深沉浓郁的红色在月光下莹然生辉,光泽冷冽。 容婕妤见到玉妃,心头一颤,疾步走到她身边,屈膝行礼:“玉妃娘娘。” 玉妃淡淡的打量了她一眼,冷声道:“如今你是有孕在身的人了,走路可得当心身子。” 容婕妤毕恭毕敬地道:“是,嫔妾见娘娘在此,所以才着急上来请安。” 见她一如既往地恭敬,玉妃满意了些,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语气中带着一抹酸涩:“四年了,你总算怀上了。” “托了娘娘的福,嫔妾才有今日。” 玉妃回过头,月色映在她眸中,光华氤氲:“好生养胎,若皇嗣有何异样,本宫唯你是问。” 容婕妤只觉得脚下一软,极力站稳身子:“是,嫔妾知道了。” 玉妃悠然抬了抬手,随后轿辇便平稳的起身,越走越远。 看着玉妃渐渐远去的背影,容婕妤浑身发颤的靠在了宫女身上。 宫女紧紧抚着她,满脸担忧道:“小主,您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切勿大喜大悲。” 容婕妤抚上小腹,神情复杂迷离,轻轻嚅动着唇瓣:“有身子?我怎么这个时候有孕了呢?” 第105章 万寿节 因太后之事,萧衡本无心过生辰,然值腊八之际,皇后又精心筹备多日,所以便也答应略作小庆。 家宴上,除去后妃以外,便只有端柔长公主参加。 宴上,所有妃嫔皆盛装出席,精心装扮之下,每一张面孔都娇媚明艳。 后妃们拿出自己的贺礼和毕生技艺,翘首以盼在今日能得到萧衡青睐。 皇后所赠的是一位大师的真迹,昭妃所赠送的是一件亲手所绣的寝衣,而玉妃的贺礼最为稀有,是天下仅仅两尊的粉彩蟠螭瓷器。 待到柳月棠时,萧衡有些期待的瞧着。 毕竟每每柳月棠总是能给他一些不知道的惊喜。 可她最后拿出的却是最不显眼的香囊。 玉妃不禁嗤笑:“熙婕妤这香囊可有何特别之处?” 柳月棠颔首回答:“回玉妃娘娘的话,这香囊是嫔妾亲手所绣,若论特别之处,倒是没有。” 萧衡拿起香囊细细打量着,上面绣着金龙祥云,图案精美,针脚细腻平整,香囊中还隐隐散发着一抹清幽之气。 “皇上这般宠爱熙婕妤,熙婕妤便只绣个香囊给皇上,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柳月棠闻言连忙起身,正要回答,却听萧衡道:“贺礼不在于贵重,只要有心便无小家子气一说。” “朕瞧着这香囊便很好。” 虽然,萧衡也稍稍有些失望,柳月棠的贺礼是香囊。 不过转念一想,她好像从未替自己绣过任何东西,这香囊是第一件绣品,亦是她一针一线亲手制成。 虽不贵重,可却用了心。 见萧衡都这般说,玉妃也不再为难柳月棠,颔首道:“皇上说的是。” 柳月棠坐下后,感觉到一抹犀利的光正幽幽落于犀利头顶,她抬头环视,恰好同昭妃四目相对。 昭妃轻蔑的撇开了眼眸,端起酒杯面向萧衡敬酒。 柳月棠敛下双目,萧衡在众目睽睽之下维护自己,六宫嫔妃眼中皆有嫉妒。 可唯有昭妃,她冰冷的眸中,还带着一抹凄楚之色。 在座的这么多女人之中,想来也只有昭妃是真的爱萧衡,爱他这个人,而非他的身份地位。 那种眼神,是装不出来的。 可正因如此,她同昭妃两人,势必水火不容。 她捏着勺子慢条斯理的搅着碗中的粥,想着以后的路。 一旁的宁嫔见状,以为柳月棠因为方才玉妃那一番话情绪低落。 便开口柔声道:“熙婕妤不再在意旁人的看法,无论你做得多好,总有人对你不满。” 柳月棠转过头去,见宁嫔神色温和的望着自己。 这也是她第二次见宁嫔,据说大公主自小身子便不好,皆是由宁嫔亲手带大。 而大公主也很是黏宁嫔,出生后只要见不到宁嫔便啼哭不止。 是以,皇后便免了宁嫔的请安,让她专心带大公主。 宁嫔的容貌在宫中算不上绝色,可坐落在人群中却能轻易的脱颖而出她身上的清尘脱俗,仿佛世间所有的愁恼都能被她眉头温柔化解。 她从容而沉静的面容,一点都不像是后宫的女子。 柳月棠微微含笑,柔声道:“是,多谢宁嫔娘娘赐教。” 宁嫔抚一抚垂在大公主发髻上的耳坠,温然道:“熙婕妤无需客气,你眼睛生得很像本宫的妹妹,本宫不过是见到你一时想起她罢了。” 大公主抬起头看着宁嫔,声音软软糯糯的:“母妃,为什么做得好还会让人不满意啊?” 宁嫔眼波如水看着女儿,融融一笑:“因为我们不可能做到人人都满意呀。” 她执起桌上的苹果,极有耐心地道:“好比这桌上的苹果,鸢儿喜欢吃,可有的人不喜欢吃。” 大公主点点头:“女儿懂了。” 宁嫔抱着她摇了摇,又继续道:“鸢儿记住,让别人对你不满,才是对的!如果别人对你什么都满意,那说明你一直在吃亏。” 大公主咯咯一笑,圆溜溜的眼睛眯成月牙:“有母妃在,鸢儿不会吃亏。” 宁嫔目中满是和蔼和慈爱,抬手点了点大公主的小脸:“你啊……” 母静则子安,柳月棠突然明白了这句话其中的含义。 原来,得到母爱的孩子,笑容是这样的幸福。 就在柳月棠恍惚之际,殿中突然传来一阵干呕的声音。 柳月棠闻声望去,只见苏南卿俯身以手绢捂着唇,险些将腹中所食吐了出来。 好在她极力隐忍之下,方才没有失态。 可众妃见到这一幕,就差点失态了。 玉妃描绘的精致的秀眉当即高高蹙起。 “苏宝林这是怎么了?” 苏南卿连忙起身,惶恐垂下头:“嫔妾失仪,还请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这宫中,但凡有人恶心呕吐,第一时间便会联想到有孕。 皇后眸中一亮,连忙吩咐宫人去请太医。 随后一脸欣喜的看向苏南卿:“你这样……有几日了?” 苏南卿闻言,亦不禁往那方面想去,心脏怦怦直跳:“嫔妾昨夜睡下时,便觉得有些恶心。” “皇上……”皇后面向萧衡。 “臣妾猜,后宫又有喜事了。” 萧衡目中浮过一些喜色:“还是待太医来了再说吧。” 他望向苏南卿,语气显而易见的温和了几分:“苏宝林先坐下吧。” 苏南卿坐下后,紧紧攥着手中的绢子。 心头又激动又紧张。 倘若她没有怀孕,只怕就闹了笑话了。 每每宴会,皇后都会召一位太医侯在外面,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来的是沈太医,他行礼后便隔着手绢替苏南卿诊脉。 殿中一时寂静无声,所有的目光皆落在了这位总被忽略的苏御女头上。 良久,沈太医一脸喜色的松开了手绢,躬身对着萧衡说道:“恭喜皇上,苏小主这脉往来流利,如盘走珠,正是喜脉。” 苏南卿瞳孔蓦地一亮,仿佛涌动着一片星光,颤抖着将手收回,看向萧衡。 只见他一脸喜色:“好!甚好!” 皇后笑盈盈福下身去:“恭喜皇上,今日正好是您的生辰,可谓是喜上加喜。” 皇后话音一落,众妃也跟着纷纷行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所有的笑容之下,妃嫔们皆是咬牙切齿,嘴角僵硬。 第104章 宠她一辈子 想起从前的种种,祝嬷嬷便后悔莫及,痛心疾首。 当初,太后怀着岳王时宫里来了位法师,据说很会算命。 她一时兴起,便提议让法师算一算太后腹中是男是女。 结果法师掐指一算,说太后腹中的孩子命格十分尊贵,不过却同他的兄长相克,极易夭折。 她们听了自是不肯相信,因这句话胆战心惊的到了分娩那日。 见到瑞王平安降生后皆松了一口气,可谁知刚满月,瑞王便生了天花,高热怎么也退不下去,最后不治而亡。 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瑞王夭折那日,正好是皇上的生辰之日——腊月初八。 自此,太后便一心认为是皇上克死了瑞王。 尤其是那一日瑞王灵堂起火,太后更认为是皇上在此的缘故,所以不让皇上靠近灵堂半步,伤心之余亦不愿再见到皇上一眼。 因为一见到皇上,她便觉得愧对瑞王。 可待她从丧子之痛走出来时,皇上却已经养在了温懿皇后膝下。 温懿皇后很是疼爱皇上,并对太后说,若想要将皇上接回去,便得保证不会再将瑞王的死怪罪到皇上身上,并且不能再让皇上受到丝毫伤害。 一向温和的温懿皇后言辞很是犀利,正因如此,太后便恨上了温懿皇后,赌气不肯将皇上接回。 认为皇上同温懿皇后才是母子情深,全然忘记了自己才是他的生母。 就这样,直到温懿皇后病逝,皇上才又回到了太后膝下。 然而,六年的时间,母子间的亲情已然所剩无几。 那厢,两人穿过长长的红墙,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萧衡总算停了下来,抬头看着眼前辉煌的宫殿。 柳月棠抬眸,正红朱漆大门顶上金丝楠木匾额刻着凤仪宫三个字。 那是温懿皇后的宫殿。 柳月棠听闻,温懿皇后去世之后,先皇悲痛欲绝,从此未再立后,并且保留了凤仪宫所有的陈设。 太后对萧衡越是冷淡无情,萧衡便越是怀念这位养母温懿皇后。 所以他此刻定是想起了从前在温懿皇后身边的那些幸福时光。 随着萧衡踏进凤仪宫,柳月棠便闻到了淡淡的墨香。 跟着萧衡径直走到底,一面墙上挂着温懿皇后的画像。 纵然柳月棠曾从众人之口听闻温懿皇后容貌倾城,然而此刻亲眼得见,仍旧赞叹不已。 画像中的温懿皇后神韵典雅,仪态万千,其气质与仪态仿若天生便为皇后之尊。 柳月棠跟着萧衡点燃三柱香,高举于额头前,躬身三拜后插于香柱之上。 这一刻, 他冷峻严肃的脸上骤然变得极为柔和,如归家的孩子,很是心安。 他孺目的看着画上的温懿皇后,和声道:“母后,儿臣来看您了。” 看着萧衡轻言细语的同温懿皇后讲话,柳月棠这才发现,原来九五之尊的皇上在母亲面前亦是那般渺小脆弱。 想来,只有在他最亲最爱的人面前,才会将自己最柔弱的一面展现出来。 出了内殿,柳月棠打量着正殿。 凤仪宫算不上很华贵,却处处透着舒适和雅致。 尤其是墙上挂的水墨丹青,以及书架上的古籍和珍稀玉简,无一不透着典雅和书香之气。 柳月棠都能想象到,温懿皇后站在书架前,应是如何的娴静温婉。 “母后在世时,便最是喜欢作画读书。” “墙上的那些丹青,皆是她作的。” 随着萧衡的声音落下,柳月棠站在一幅牡丹图下。 即便经过了岁月的沉寂,那牡丹色彩依然绚烂,或娇羞含露,或肆意绽放,每一片花瓣中都勾勒出了它的热烈与绮丽。 柳月棠看得入迷:“这不仅仅是一幅画,亦是温懿皇后对生活的热爱与美好的期许。” 萧衡眼神一顿,微有疑惑。 柳月棠将他拉到牡丹画下,抬头凝视着画中的色彩。 “皇上您看,只要驻足此画前,这牡丹便永远盛开。无论温懿皇后生前,还是逝后,她都在为自己尽情绽放。” “热烈不会消散,爱意也不会消散。” “爱意也不会消散……”萧衡神色恍惚,低低的念着。 看着画中娇艳明媚的牡丹,萧衡嘴角轻轻扬起。 “自然不会消散。” 而母后,也不会消散。 她永远在他心中。 另一个世界,也定如人间,繁花似锦。 正想着,柳月棠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教嫔妾习字的夫子曾对嫔妾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抓不住的东西便无需执着,因为会有更好的东西,会悄然来到你身边。” 说着,柳月棠摊开自己的手:“嫔妾一想,便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嫔妾的手就那么大,哪能握住那么多东西。” 她扬起澄澈的眸子,脉脉望着萧衡:“皇上您觉得呢?” 萧衡微微一怔,目光落在柳月棠摊开的手上,眼中的阴霾渐渐驱散了几分。 他知道,她的话中之意。 世事难两全,得失总相伴。 他若一直留在母后身边,便不会养在温懿皇后膝下,得到从未拥有过的疼爱。 须臾萧衡浅浅一笑:“棠儿所言极是。” 他抬手轻轻握住柳月棠的手,心中涌起一抹说不出的柔软。 “我应该为母后高兴的,她终于得到了一生所求之物。” 一生所求之物?柳月棠心中默默念着。 萧衡继续道:“母后十五岁那年入东宫,成了东宫的太子妃,同父皇相伴二十余年,举案齐眉,故剑情深。” “她是位贤后,可是却从未有一刻完整的拥有过父皇的人。母后说,他是帝王,能够全然拥有父皇之心,已属不易。” “然而,朕深知,母后在无数个深夜曾于被窝中暗自垂泪。她爱极了父皇,又怎能不期望父皇完完全全的属于她呢?” 也正因为如此,昭妃入宫后,整整怨了他五年,他都不曾厌弃过昭妃半分。 一是出于承诺的愧疚,二便是昭妃深爱自己,所以想要完整的拥有自己。 萧衡停顿片刻,又继续说着:“后来,母后还是没能躲过后宫的阴谋手段,中了蛊毒,年仅三十七岁便薨逝。” 说到此处,他声音已然有些涩然:“父皇忧思过度,郁积成疾,不过五年便追随了母后。” 柳月棠闻言惊愕不已,从前在宫外,她只听说温懿皇后是病逝的,却不想竟是中了蛊毒。 她想,若是先皇和温懿皇后没有生在皇家,只是平凡夫妻的话,那他们应该会过得很是幸福。 伴随着这个想法,萧衡目光看向柳月棠。 “一生一世一双人,母后终于完整的拥有了父皇,朕想,他们此刻应该是幸福的。” “一定会幸福的!”柳月棠目光坚定如磐石。 萧衡眸中宛有澹澹水色,将柳月棠揽入怀中。 他如今还记得,父皇临走时,嘴角含着笑容。 他说,他终于要去见母后了。 也不知,母后是否还在等他,见到了之后会不会怪他。 他们身为帝王,有太多的无奈,拥有了江山,便不能拥有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萧衡念着这句话都觉得拗口。 怀中这个女子,有没有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萧衡手掌贴在她肩膀上摩挲了片刻。 他自是不希望她有这种想法的。 一个女人,若是要的太多,便会失了趣味。 柳月棠要是永远这般有分寸且纯粹。 他不介意宠她一辈子。 当然,只是宠。 无关其他。 第103章 母子 柳月棠连忙转过身去,对着稳步而进的萧衡行礼:“嫔妾参见皇上。” 见柳月棠在此,萧衡有些意外:“熙婕妤也在这里。” 言罢,他摆一摆手,走到太后面前,躬身道:“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 太后神色冷淡的看着萧衡片刻,又将目光落在了柳月棠头上。 “皇帝来得倒是及时,是怕哀家欺负了你的宠妃吗?” 萧衡微微拧眉:“儿臣今日是来向母后问安的,并不知熙婕妤在此。” 太后似信非信的勾了勾唇:“最好是如此。” 看着太后冰冷的神色,萧衡心中甚是不痛快。 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柳月棠,开口问道:“不知熙婕妤犯了何错?母后让她跪在地上。” “哀家让她跪了么?”太后反问。 她轻嗤一声,眉间如覆寒潭:“怎么,你的妃子难道不能向哀家行大礼?” 他们母子亲情稀薄也就罢了,却没想到这次竟会为了一个女人质问自己。 太后目中似凝结了霜雪,抬眸直视着萧衡。 萧衡颔首,和声道:“儿臣并非此意。” 若是母子俩因自己起了争执,那么柳月棠便是这后宫的罪人了。 于是,她开口道:“太后娘娘是皇上的母后,嫔妾身为晚辈,自应当孝敬太后,嫔妾是自愿给太后行大礼的。却不曾想让皇上误会,还请太后治罪。” 太后虽不喜柳月棠,可是面子还是要给萧衡的。 既然梯子已经搬来了,她便也沉稳地顺着走下去。 “好了,这礼也行了,那便起来吧。” “是,多谢太后娘娘。” 柳月棠正欲起身,可因方才屈膝太久的缘故,膝盖酸痛发软,扶着流筝的手才得以端稳地站了起来。 这一幕落在萧衡眼中,他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 一旁的祝嬷嬷见气氛有些冷,便倒了一盏热茶端到萧衡面前,细语道:“外头天寒地冻,皇上喝口热茶吧。” 萧衡接过青莲茶盏,氤氲的热气拂上面来,带了红枣的清甜之气。 他垂眸看着红色的茶汤,神色恍惚。 “这是皇上幼时最爱喝的红枣桂圆茶,奴婢现在都还记得,那时每每让您喝姜汤,您都让奴婢放几颗红枣和桂圆,这样才肯喝。” 想起从前的那些时光,祝嬷嬷百感交集。 时间一晃,竟已过去了近二十年了。 那个拉着自己撒娇的孩子已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了。 太后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握紧,待萧衡饮了茶后,她平静开口道:“皇帝今日来可是有何事?” 萧衡搁下茶盏,“明日便是腊八,皇后的意思是趁着母后回了宫,便在迎春殿设宴,好生热闹一番。” 太后神色一僵,须臾缓缓道:“明日,亦是皇帝的生辰。” 萧衡连忙道:“是,明日正是儿臣的生辰。” 他清朗的声音轻微发颤。 柳月棠微微抬起眼睑,只见萧衡凝视着太后,一贯清冷幽深的眼中此时尽是不安和期待。 他就像要糖的孩子一般,又怕又期盼。 可太后下一句话便将他所有的期待皆散于了深邃的眼眸之中,取而代之的是酸楚。 “哀家不喜热闹,宴上哀家就不去了。” 萧衡攥紧了手,沉声道:“母后真不去么?” 太后一言不发的坐在椅子上,眸色比冬日的夜色还要寒凉,看得他一阵心冷。 他不再问,躬身道:“好,那儿臣告退了。” 言罢,他起身便往外走去,经过柳月棠时,他停下脚步。 “熙婕妤随朕回宫。” 柳月棠亦跟着松了口气,对着太后福身:“嫔妾告退。” 她跟在萧衡身后出了寿康宫。 萧衡的步子迈得极大,走得极快,柳月棠提起裙摆疾步追着他。 许是感受到了身后女子落了后,停下脚步,怔怔的望着前方。 柳月棠很能体会他此时的心情。 无论皇家还是宫外,父母的偏心都如同锋利的剑,总能精准地刺在内心深处。 将那些渴望,那些期待,刺地稀碎。 被伤的遍体鳞伤之后,柳月棠便决定重新养一遍自己,为自己而活。 但是萧衡不能。 他的身份,他的过去,就像一座围墙,将他牢牢困住。 他是帝王,永远不能为自己而活。 柳月棠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伸手握住了萧衡的手。 他的指尖微微发颤,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寒意。 柳月棠紧紧握着,将掌心的温暖尽数传给了他。 现在的他,不是什么帝王,而是一个渴望得到母亲疼爱的孩子。 萧衡也没有说话,但却反手扣住了女子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寿康宫,太后双眼无神的盯着殿中某个地方。 眼中仿佛失去了所有色彩,空洞而遥远。 祝嬷嬷沉郁叹了口气:“太后,您又是何苦呢?” 太后微微闭上双眼,掩去眸中的酸涩:“哀家又能如何呢?” “明日是恒儿的祭日,难道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去给另一个儿子喜笑颜开过生辰吗?哀家办不到!” 祝嬷嬷眼眶有些湿润:“可太后您这样对皇上又公平吗?” “逝去的人已经不会再回来了,您应该珍惜当下,珍惜皇上啊!” 太后睁开混沌哀伤的双眼,微微摇头:“哀家同皇上已经有了隔阂了,他心中的母后只有宋槿柔,于哀家……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罢了。” “太后!”祝嬷嬷跪了下去。 “皇上是爱您这个母后的,方才他是那样的期待您可以去陪他过生辰。若您不去……奴婢只怕你们的母子关系更加疏远了啊。” “疏远就疏远吧。”太后沉重地缓了口气。 “他克死了他的弟弟,哀家如何还能笑盈盈的去给他过生辰。” 冰冷的痛楚像洪水般漫过她的心脏,窒息又无力。 “哀家要陪我的恒儿,我的恒儿……” 言到此处,太后猛地起身,双眼含泪地往小佛堂走去。 “哀家要抄经文,哀家要陪着恒儿。” 看着行尸走肉的太后,祝嬷嬷难受至极,下意识攥紧了胸膛的衣衫。 “作孽啊!作孽啊!” 第102章 太后召见 玉妃到时,萧衡正品茶看着画卷。 她抬手抚了抚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抬起玉足袅袅婷婷往殿中走去。 “臣妾给皇上请安。” 萧衡微微抬头:“玉妃来了,快免礼吧。” 玉妃盈盈上前,打开食盒,端出还散着余温热气的碗放到萧衡面前。 “皇上近日忙于国事,人也消瘦了些。臣妾给皇上熬了一碗乳鸽山药粥,皇上趁热喝吧。” 纤润的手端着青花宝相纹宫碗送到了萧衡面前。 他抬目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玉妃有心了。” 玉妃看到桌案上的松梅双鹤图,嫣然一笑:“这图真好看,是皇上画的吗?” “好看吗?”萧衡反问。 随后道:“一开始朕也觉得这画不错,虽色彩单一,却胜在线条优美流畅。但看久了,却也不过如此。” 玉妃细细打量着那画,她并不擅长丹青,自也不会品鉴。 但这画既然是出自勤政殿,那必然也是极好的。 她正思忖着如何作答之时,萧衡的声音再次响起:“尤其是这双鹤的眼睛,放久了竟失去了灵气。” 玉妃眼波一转,将画执起,娇声道:“臣妾辛苦替皇上熬了小半日的粥,皇上倒好,臣妾一来你都未曾正眼瞧臣妾,全往画上看去了。” 说着,她将画卷起。 萧衡闲闲一笑,:“怎么还跟一幅画吃上醋了?” 言罢,他将碗放下。 玉妃撅起红唇坐到萧衡怀中,抬手环住他的脖子。 “臣妾如今,见皇上一面是越来越难了,好不容易见到了皇上,自然希望皇上的目光皆是臣妾。” 她手指轻柔的挑弄着萧衡的衣领,艳如玫瑰的红唇妖娆的扬起,缓缓贴近萧衡的脸颊。 萧衡偏过头去,清了清嗓子:“玉妃,这是在勤政殿。” 玉妃心中满腔柔情和热意顿时一凉,目光渐渐暗淡下来:“皇上,臣妾情难自抑……控制不住自己。” 她眼尾微微泛红,眼中水雾弥漫,半是渴望半是哀求:“皇上宠臣妾好不好?臣妾许久未得到皇上的疼爱了。” 从前她一个月能得皇上宠幸好几次,而距离上一次承宠,已过去半月有余。 这两日恰好是她的喜日,分泌波动之下,便更是动情。 且喜日又是容易怀孕的日子,无论如何,他都要让皇上去自己宫里。 如此想着,玉妃管着他的脖子轻轻摇了摇。 “皇上,您今晚来陪臣妾,好不好。” 若是以往,萧衡定然受不住女子这般勾搭。 可是近几日他有些放纵了,所有新鲜的姿势,新鲜的感觉他都体会了一遍。 尤其是昨夜叫了四次水,着实疲倦。 所以无论玉妃如今如何撩拨,萧衡亦提不起几分兴趣。 但是朝廷和后宫向来是紧密连接的,阮飞昨日打了胜仗,他对玉妃,即便不喜欢,也得做做样子。 于是萧衡应了下来:“好,朕晚上去你宫中。” 玉妃粲然一笑,宛如春花明媚:“那臣妾便在宫中等着皇上。” 她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殊不知如今的皇上不再是如同从前那般,宠她仅仅只是因为喜欢她,想要对她好。 而现下,唯有表面功夫。 锦绣阁中,柳月棠转头看着镜中背后的疤痕。 伤口处早已恢复,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粉色疤痕,微微凸起。 她肌肤雪白细腻,所以看起来格外的触目。 “将药膏拿来。” “小主您说的是去疤痕的药膏吗?” 柳月棠微微点头。 流筝将药膏寻了出来,随后用银签挑了些药膏出来,轻轻涂在了柳月棠背后。 “小主,您不是说,这刀疤是让皇上心疼愧疚的吗?为何如今又要用药淡化?” 药膏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柳月棠明眸稍垂。 男人还不值得让她损坏自己的容颜。 尤其是坐拥三千佳丽的皇帝。 即便这道疤痕是为他所伤,可愧疚和怜惜也会随着时间淡去。 到时候,这疤痕他再看,也只觉得丑陋。 男人肯怜你,那也是建立在好感之上。 否则,你做再多,他也是无动于衷。 刚涂完药,宫人便来通报,太后召见。 柳月棠心头一紧,素来听说太后喜静,除了明嫔她甚少召见妃嫔,怎地突然召见自己? 她按下心中的不安,换了身衣服便前往。 柳月棠踏进寿康宫便闻到了一抹浓郁的檀香味。 檀香最是静心宁神,可柳月棠见到太后的一瞬间却丝毫不能宁不下心。 太后生的很美,即便是不惑之年,通身依旧保持着高贵的气质。 那是权力巅峰蕴养出来的高贵和威仪。 柳月棠从她眼神中,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不满。 自古婆媳难相处,即便宫中也不例外。 柳月棠定了定心神,屈膝行礼:“嫔妾给太后请安。” 太后并不急着见她起身,反而是端起一场的茶盏慢悠悠的品着。 柳月棠极力保持着端庄的仪态,身子纹丝不动的行着礼。 随着茶盏的放下,太后方才抬眼看着柳月棠。 “熙婕妤,你可知错。” 太后骤然发难,柳月棠慌忙跪下:“嫔妾知罪,求太后饶恕。” 太后凌厉的眼眸半眯:“你认错倒是快,不问哀家错在何处。” “太后素来圣明,嫔妾定是有做得不对之处,才被太后问罪,所以嫔妾应当先认错。” 柳月棠垂眸答道,声音不卑不亢。 太后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你倒是伶牙俐齿,难怪皇上如此宠爱你。” 言罢,她又继续道:“也不怪皇上喜欢你,哀家见你第一眼便很是满意,所以这才让你入选,留在宫中。” 柳月棠俯身在地,恳求道:“是,嫔妾有今日全是太后的恩典,嫔妾铭记于心。” 太后笑意淬了寒芒,语气一沉:“你若真记得哀家的恩典,便应时刻铭记后妃的职责与本分。哀家当初留你牌子便是因为你是礼部郎中的女儿,本以为你出生礼仪世家,定知书达理,品性端正。可没想到哀家竟招了个狐媚子入宫。” 听得狐媚子二字,柳月棠心头一颤。 很快的便明白了太后之言。 近几个月以来,她是宫中侍寝最多的嫔妃,彤史皆有迹可循。 太后向来注重规矩,如此便是认定了自己狐媚惑主。 她垂着头,诚惶诚恐道:“嫔妾知罪,日后定当谨言慎行,也会适当规劝皇上。” 见她一点就通,太后心头的怒意倒是尽数消退,满意道:“你明白便好,后宫佳丽三千,皇上应当以国事和皇嗣为重。你既不能生养,那便多规劝皇上雨露均沾,也好为皇家开枝散叶。” 好一句不能生养。 便给她定了最大的罪名。 柳月棠暗自咬牙,刚要答话,忽然有公公唱喏:“皇上驾到——” 第101章 更多的宠爱 是夜,月色朦胧,楹窗紧闭。 锦绣阁四角皆摆放了炭盆,烧得整个屋子暖烘烘的。 流筝替柳月棠揉捏的肩膀,想起白日一事,便问道:“小主,今日大皇子有心要养在你膝下,您怎么不同意?” 虽说柳月棠如今位份还不能养育子嗣,不过流筝相信,只要大皇子肯开这个口,加上今日皇上对小主的宠爱,想必定会答应的。 柳月棠轻声道:“我怕养虎为患。” “你想啊,她母妃是因我而死。虽说皇上和身边的嬷嬷都告诉他,我是受害者,他母妃是罪有应得,所以他对我并无很大的仇恨。但是这不代表,他以后长大之后不会。” “我若是将他养在膝下,会随时担惊受怕,怕他哪一天就想要为母报仇。那我不就等于养了一白眼狼了吗?” 流筝目露遗憾:“奴婢就是觉得有些可惜,大皇子是长子,想必能继承大统。” “你以为养孩子这么容易?他是皇上的长子,即便皇上同意让我养在膝下,皇后不会同意,玉妃不会同意,虞太师更不会同意,身为外祖父的他,自是要给外孙选个最尊贵的养母。” “而且,就算我真的养育了大皇子,来日他继承大统,我就真能成为太后了吗?你想的太天真了。” 流筝黯然垂下头,长长的叹息无声从喉咙里发出。 “的确是奴婢想的太简单了。” 柳月棠一开始就知,大皇子根本不可能养在她身边。 所以这才替皇后说话,算是卖皇后一个面子。也在萧衡面前更加坐实了她不争不抢,心性纯良的品性。 想着,她疲倦打了个哈欠,渐渐有了困意…… 萧衡踏进锦绣阁时,特地没叫人通报。 将大氅递给了一旁的周德福,便抬脚往内殿走去。 内殿中,柳月棠趴在榻上闭目养神,享受着身边的宫女替她揉捏着肩。 他缓步上前,殿中的清幽之气每每闻到便很心安,心情愉悦。 一旁流筝发现了萧衡,正欲起身行礼,却被萧衡摆手退下。 流筝起身后,萧衡坐在床边,伸手覆在女子线条优美的肩上。 柳月棠长睫一颤,已然感受到肩膀上换了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掌。 她故作不知情,秀眉微蹙:“流筝……轻一些。” 女人,该进的时候自然得进。 该退的时候也得退。 与其说这是帝王的殊荣,倒不如说是男女的闺房之乐。 所以,这份殊荣她得好生享受着。 见她还未发现自己,萧衡玩心一起,手掌从肩上缓缓滑了下去,抚着那团柔软的丰盈。 柳月棠蓦地转身,抬起两只臂膀,勾住了他的脖颈。 “皇上戏弄嫔妾。” 她纤细的腰肢悬在半空中,仿若一把柳枝,柔软婉转。 萧衡环住她的腰,目光深深:“知道是朕,却佯装不知?” 柳月棠媚眼微弯,温柔魅惑:“嫔妾贪心,想让皇上多替嫔妾揉揉。” “哦?”萧衡宽大的手掌覆在女子臀部。 “这里可需要揉?” 柳月棠秀容微微扬起,压抑着唇角的低吟声:“皇上……” 她娇唤声似是在阻止,又似是撩拨。 轻薄的锦衣下,他手掌炙热,所到之处皆一阵酥软。 柳月棠被他挑拨得情难自抑,身子微颤,双眼混沌迷离。 “告诉朕,要不要朕揉?”他薄唇轻靠近女子耳边,双唇轻柔地在她耳垂上摩挲着。 柳月棠紧咬着下唇,眼角的绯红如一只且纯且妖的狐狸。 见她不说话,萧衡沉声道:“不说话?那就是不要了。” 就在他指腹离开的瞬间,柳月棠娇吟地声音响起:“嫔妾要。” 萧衡嘴角一勾,眸中暗色翻涌,彻底失控。 随着柳月棠落下的三个字,幔帐内人影交错,十指紧扣,翻云覆雨…… 事后,满地衣衫凌乱,柳月棠趴在萧衡呼吸起伏的胸膛上。 萧衡垂眸看着柳月棠泛红的脸颊,嘴角轻轻扬起。 他甚少如此重欲过。 眼前女子就像一本书,越看越想睡。 她总是能够让自己身心愉悦。 若是,他们之间能有个孩子就再好不过了。 想到此,萧衡缓缓闭上双眼,拥着柳月棠的双手不自觉的紧了几分。 她既没了孩子,那便给予她更多的宠爱吧。 萧衡这样想着…… 于是,整整一个月下来,虽然昭妃伴驾次数最多。但是彤使中侍寝最多的却是柳月棠。 而玉妃,却只得到了两次侍寝,和一次伴驾用膳。 一向深得皇宠的她自是不甘心。 “不就是个以色侍人东西!竟敢恃宠而骄,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玉妃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震得茶盏叮铃作响。 若兰身子一颤,连忙道:“娘娘息怒,熙婕妤生得再貌美,也有容颜老去之时……” “你觉得本宫还能等到她容颜迟暮的那一日?本宫恨不得此刻就去扒了她的皮,看看皇上到底还喜不喜欢她。” “娘娘……”若兰轻声唤着。 “司徒家的小姐不是要进宫吗?届时她来了,定能分走熙婕妤和昭妃的宠爱。” 玉妃缓缓吐了口气:“说起司徒南枝,本宫与她已六年未见了,也不知她还是否同从前一样乖巧听话。” 司徒家和阮家主母自幼一起长大,所以私下一直有来往。 而司徒南枝比玉妃小了四岁。 玉妃还记得,那个时候每每伯母到自己家中,便会带着南枝一同前来。 南枝嘴很甜,很得父母喜欢,即便是自己,对这个乖巧又懂事的妹妹亦讨厌不起来。 在她十五岁入宫前昔,南枝不舍姐妹分离,抱着自己哭成了泪人。 而如今六年已逝,自己已然二十一岁,她也十七了。 倘若她入宫替自己固宠,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自己多年无子,若她有了孩子,养在自己膝下,那么她离贵妃,皇后便又近了一步。 但是,眼下尚不知皇上如何想,也不知他会不会同意南枝入宫。 想着,玉妃决定试探一番。 第100章 她也喜欢 待萧承桉回来之后,萧衡将他唤在身边。 “桉儿,以后你便搬去未央宫,由母后照顾你好不好?” 萧承桉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仰起小脸看着萧衡:“父皇的意思是要替我另选娘亲吗?” 萧衡语气微微一沉:“桉儿,皇后便是你的母后,你的娘亲。” 萧承桉双目圆瞪:“她不是我的娘亲,我的娘亲叫虞晚。” “住口!”萧衡听得虞晚两个字神色一变,怒目向他。 “虞晚是罪妇,朕不许你再提她。” 萧承桉吓得身子一抖,登时红了眼眶,高声道:“她是我娘亲,我为什么不能提她?” “我不要母后!我不要!” 说着,他转身双手轻轻推了一下皇后,便伤心的跑了出去。 “桉儿!”萧衡呵斥。 皇后连忙对着萧衡福一福身:“皇上,此事太突然了,大皇子一时接受不了,不如臣妾亲自去劝大皇子吧。” 萧衡脸色僵硬的点了点头:“你去劝也好。” 皇后颔首,扶着拂柳的手便疾步往外走去。 那厢,萧承桉如逃一般,哭着往颐华宫的方向跑去。 却不曾想“咚……”地一声,脑袋重重撞在了一人身上。 两人都险些摔倒。 流筝牢牢扶住柳月棠:“小主,您没事吧?” 柳月棠摇了摇头,抬手理着发髻上垂下的水晶坠子,看着萧承桉道:“大皇子,你没事吧?” 听着熟悉的声音,萧承桉缓缓抬起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柳月棠一惊,问道:“大皇子,你怎么了?” 萧承桉仰着小脸抽泣:“父皇要我去皇后宫里,让我当她的儿子。” “我不要新的母妃,我不要皇后当我的母妃,她是坏女人。” 柳月棠心下一紧,环视着四周,随后蹲下身道:“大皇子,这些话不能说,皇后并非什么坏女人。” “我母妃说的,她说皇后是个坏女人。” “她自己没有孩子,所以这才要抢我去做他的儿子。” 红墙后的皇后闻言脚步顿时止住,立在原地。 稚童的哽咽声再次响起:“呜呜呜……我不要皇后做我的母妃。” “柳母妃,你不是被我害的再也不能有孩子了吗?那我把自己赔给你好不好,我不要去未央宫。” 虽说童言无忌,可柳月棠听到这些话依旧胆战心惊,亦觉得不可思议。 看着眼前的小人,泪水成串的往下流。 他只是个孩子,想来装不出这般模样。 于是,她执起手绢擦去他脸上的泪水,柔声道:“大皇子从前不也说我是坏女人么?怎么愿意我做你的母妃?” 萧承桉泣声道:“因为我误会你了,你是好人,你不是坏女人。你教我写字,还喂我吃点心,我害了你,你也没有怪我。” 柳月棠温柔含笑:“大皇子忘了父皇从前对你说的话了吗?你要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解,而非仅通过他人之口去认识一个人。” “我是如此,皇后娘娘亦是如此。” “皇后是六宫所有孩子的母后,若她真如你所言那般不怀好意抢走你,那从你出生起她便如此做了。” 萧承桉抿着唇,慢慢想着柳月棠的话。 柳月棠继续道:“我只是婕妤,还没有资格抚养孩子。皇后是中宫,你在她膝下定比养在我膝下尊贵多了。” “皇后待人宽和,定会对你视如己出的,她比后宫所有人都更适合做你的母妃。” 平心而论,皇后的确是最好的养母人选。 若是她的孩子,她也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嫡出,是皇宫最尊贵的孩子。 “真的吗?”萧承桉泪眼汪汪的盯着柳月棠。 柳月棠轻柔一笑:“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你父皇吗?” 萧承桉垂下眼帘。 母妃在世的时候,常把嫡子和长子挂在嘴边。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嫡子是正妻所生的孩子。 所以,父皇也是爱自己的,才会把自己交给皇后养。 就在他沉思之际,皇后扶着宫人的手缓步而出。 柳月棠微微一愣,顿时意识到方才她的话极有可能落入了皇后耳中。 她原是想着,这是承明宫附近,大皇子又是从承明宫出来的,自己的一言一行应当谨慎小心。 这才说了方才的那一番话。 其次也是希望大皇子真能听进去,将这话落入萧衡耳中,也能博得好感。 却没想到,皇后就在不远处。 她连忙行礼:“嫔妾给皇后请安。” 皇后看向她,目光温和:“免礼吧,熙婕妤。” 柳月棠缓缓起身,见皇后对着萧承桉蹲了下去,轻言细语道:“桉儿,有什么话同母后到父皇跟前说可好?即便你不要母后做你的母妃也没关系,但是莫要再哭了,父皇和母后看着都会心疼。” 萧承桉抿着唇许久,方才轻轻点了一下头。 皇后松了一口气,伸手拉住了萧承桉的小手。 他没有拒绝,跟在自己身后。 皇后眼波柔软,欣喜在心底缓缓蔓延。 至少他没有拒绝自己,这便是好事。 走了几步之后,皇后转过头,发髻上悬垂的金步摇娓娓曳出迷离碎光,为她端庄娴静的面容添了几分明媚。 她目视着柳月棠,莞尔而笑:“熙婕妤,谢谢你。” 柳月棠恭敬颔首:“皇后娘娘言重了,嫔妾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皇后转过身去,不管柳月棠今日之语有几分真心。 可至少她懂这个理,更懂得分寸二字。 宫中妃嫔一旦得宠便会心生骄矜,然而像柳月棠这般能够始终保持沉稳,谨小慎微的少之又少。 难怪皇上除去昭妃以外,独独对熙婕妤上心。 谁不喜欢有分寸的人呢? 她也喜欢。 第99章 皇后抚养大皇子 腊月,边关一战,残伤严重。 又遇大雪,粮草短缺,将士们饥寒交迫,情况危急。 消息传至朝中时,顿时炸开了锅,皆为边关局势忧心。 萧衡沉思许久,最后也是动了自己隐藏多年的臂力——北辰王。 北辰王排行在五,虽擅骑射,却从不参与朝政之事,最大的乐趣便是带着娇妻游山玩水。 朝中众人皆知,北辰王只是个潇洒王爷,成不了大气候。 可只有萧衡知晓,这是他留给自己的退路。 当初众多皇子中,唯有北辰王能同自己交好。 只因他们都是众多皇子中,最缺爱之人。 便立誓其中一人一定要成为人上人,相互扶持。 自己登基时,以朝中重臣压住了那些不安分之人。 眼见朝廷太平,北辰王便请求他赐婚,同他心爱的女子成婚,随后远离宫廷纷争,做个闲散王爷。 这一是北辰王一直以为的梦想,二自也是让那些不安分的臣子卸下防备。 只要朝中有任何用得着他的地方,他都会挺身而出,护着他的皇兄,护着景元。 收到了旨意后,他当即便带着众多士兵和粮草前往边关支援。 在他抵达后,边关的局势这才渐渐有了转机……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洒了两日,满宫银装素裹,被日光照得熠熠生辉,光影斑驳。 勤政殿内,炭火烧得正旺,连着噼啪了好几声。 端柔懒懒将手中棋子落下,轻声道:“我以为你不会如此快让五弟回朝廷之上。” 萧衡执起黑子在手中摩挲着,眼神深沉:“我也没想到,阮家这么快就有野心了。” 端柔微微一惊:“阮家,想谋反?” 她瞪大了双眼。 萧衡微微摇头:“眼下应该不至于,不过前段时间,他远在边关,却下了一道弹劾的折子,而第二日,御史大夫亦下了同样的折子。” “朕让暗卫去查,这才查到两人早已勾结许久,御史大夫之女还认了阮飞为义父。” 端柔思忖片刻:“他们勾结,那御史台不就成了为他们排除异己的工具了吗。” 萧衡看着棋盘上错综复杂的棋局道:“是啊……御史大夫一直以来忠心耿耿,如今却也变了。” “正巧,御史大夫上月曾对朕言,他膝下幼女对朕情真意切,欲入宫侍奉朕侧,不求名位。” 说着,他嘴角冷冷一笑:“皇姐,这话你听着好不好笑?” 萧衡最厌的便是那些素未谋面的女子扬言对自己一片情深。 这情深中,谋的不过是地位权势罢了。 “那,皇弟可同意了?” “朕说眼下边关战乱,无心于后宫,待边关局势稳定了再说。” 端柔拧眉沉思着:“那女子是阮将军的义女,那阮将军不怕她入宫后,玉妃失宠么?还是说……” 她恍然,心头一震:“他们之间,达成了共识?” 萧衡面色凝重,微微颔首道:“玉妃多年无所出,皇后亦是如此。若朕猜得不错,他们是想让她入宫与玉妃相互扶持,将皇后从后位上拉下马。待到其中一人诞下龙嗣后,扶持其登上皇位,之后,她们一人可为圣母皇太后,一人可为母后皇太后。” “好深的计谋!”端柔一向沉静端庄的仪态瞬间褪去,冷冷道:“天子尚在,正值盛年,他们竟如此急不可耐。” 须臾,端柔想到了什么,一脸正色道:“皇弟,玉妃善妒,她未必肯让那女子入宫。” 萧衡当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深邃的眼眸微微恍惚。 “玉妃的确不失一枚好棋子。” “倘若她安分一些,朕是永远不会利用她的。” 萧衡冷眸微微一沉:“但是玉妃……太让朕失望了。” 端柔思绪飘忽,缓缓道:“是啊,从前的玉妃娘娘,是何等的纯真,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这深宫,犹如一巨大染缸。 纵是再纯真善良之人,只要入了宫,便不可能再干净纯洁。 自幼在深宫的萧衡自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他从不会要求妃嫔能够初心不变,永远善良。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容忍妃嫔心狠手辣,残害嫔妃皇嗣。 近日事件,背后的种种…… 各种证据虽未曾指向玉妃,但他心中却很清楚,那些都同玉妃脱不了关系。 端柔叹了口气:“皇弟也不必觉得愧对玉妃,这些年她娇纵跋扈,你身为帝王,已然对她很是宽容了。” 当年,阮飞出征遇险,命悬一线。 其妻伤心至极,孤身前往战场,谁知中途犯了心悸之症,待太医到时,早已没了气息。 玉妃知晓后伤心欲绝,萧衡心疼之余便将她晋为了婕妤,并且从那起,便对玉妃格外宠爱。 即便玉妃变得跋扈娇纵,萧衡念及她父亲的军功,和过逝的母亲,亦是一如既往地包容。 许正因为如此,玉妃在宫中更加肆意妄为,手慢慢的还伸到了妃嫔和皇嗣头上。 正说着,皇后便带着大皇子来了。 爱之深,责之切。 自从之前皇后带着大皇子前来亲自道歉,见萧承桉有悔过之心后,萧衡便也不忍再冷落于他。 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在他身上体会到了初为人父的期待和喜悦。 萧承桉规规矩矩上前,对着萧衡和端柔公主道:“儿臣给父皇请安,给皇姑请安。” 端柔最是喜爱孩子,当即笑的眉眼弯弯,对着萧承桉招手道:“桉儿快过来,姑姑都好几月未曾见到你了。” 萧承桉走过去,笑吟吟道:“儿臣也想念姑姑的紧。” 端柔笑得极和蔼,将他抱在怀中,温言细语道:“重了,若姑姑再不抱你,恐怕就抱不动你了。” 看着萧承桉久违的灿烂笑容,萧衡神色亦渐渐柔和。 “桉儿,让姑姑带你下去玩好不好?” 端柔会意,拉着萧承桉的手道:“走,姑姑陪你出去玩老鹰抓小鸡。” 萧承桉听了,眸中一亮,闪烁着无尽的童真。 “耶!玩老鹰抓小鸡咯。” 于是,他便蹦蹦跳跳地随端柔走了出去。 萧衡转眸看向皇后,见她眉目温柔的看着桉儿的背影,面容温如暖玉。 “皇后很喜欢桉儿?” 皇后回过头来,含笑道:“桉儿伶俐可爱,臣妾自是很喜欢,尤其是他那小脸,一跑起来便红彤彤的。” 说着,皇后目光如水般柔和,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那桉儿便交给皇后抚养吧。” 皇后闻言,微微一愣,即便她想过桉儿最后会养在膝下,然听到之后仍然抑制不住的欣喜,呼吸一下急促起来,既紧张又惊喜。 她连忙提裙盈盈下拜:“多谢皇上信任,臣妾定当尽心竭力,将桉儿视如己出。” 萧衡含笑将她扶起身:“朕相信皇后。” 第98章 太后回宫 待柳月棠走远后,萧衡淡淡启唇:“起来吧。” 可昭妃却一直保持着俯身在地的姿势,不肯起来,似是在赌气。 萧衡沉沉叹了口气,上前亲手将她扶起。 “你明知,朕不会罚你。” 昭妃盯着他的眼睛,似是失望,又似是不甘,一向孤傲冷清的声音也变得沙哑: “臣妾同皇上相识十二载,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入宫一年的婕妤吗?” 萧衡看着她有些泛红的眼睛,心下一软,语气温和道:“皎皎,朕是帝王,你心中不悦回宫同朕说便是,方才那些话,你不应该当着熙婕妤的面宣之于口。” 昭妃鼻尖发酸:“皇上是在乎自己的颜面?还是……皇上不忍熙婕妤受委屈?” 萧衡敛眸不语。 昭妃又道:“皇上在心疼她?” “朕没有。”这一次,萧衡回答决绝。 他执起昭妃的手,极有耐心的道:“皎皎,熙婕妤她和宫里的其他嫔妃不同,她心性纯善,真心待朕,而朕却有愧于她。朕不求你们能和平相处,只希望你以后莫要为难她。” 昭妃眼神空洞而呆滞地看着他。 她从未见皇上如此袒护过谁。 即便是从前的皇后也没有,他曾说,只要自己不当着六宫的面让皇后下不了台,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如今,皇上却如此维护熙婕妤。 心性纯良,真心相待? 呵……她不信。 “那皇上……你喜欢她吗?”昭妃凝视着他眼睛,既期待他接下来的话,却又紧张地攥紧了手心。 萧衡不假思索:“喜欢。” 昭妃心脏突地一疼,又听他继续说着。 “但朕对她的喜欢,和你不同。” “后宫中,朕喜欢过的女子很多,这种喜欢只是不厌恶,不反感。而不是同你这般,让朕放在心尖上。” 随着他一字一句落下,昭妃方才松了一口气,缓缓露出微笑。 “皇上可曾记得您答应过臣妾的?” “记得。” 昭妃眉目温软,目光深处满是柔情与喜悦。 “只要皇上记得便好,皎皎以后都不会再和皇上闹脾气了。” 言罢,她伸手环住萧衡的身躯。 萧衡嘴角微微扬起,抬手深深抱住了她。 昭妃紧紧贴在他衣襟上,香甜的幽兰气息荡漾在鼻尖,绵绵不绝。 她知道,那一定是熙婕妤身上的味道。 昭妃第一次有了危机感和不安。 所以,她不能再如从前那般有恃无恐。 正如嬷嬷所说,她这般一开始或许还会让皇上愧疚难安。 久而久之,便会将他越推越远。 没有谁会站在原地一直等你。 他的时间,他的心,他的人永远不会只留给你。 她已经深深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深意。 自从上次月下畅谈,消了隔阂,重新开始以后。 她才明白,重新开始并不代表能回到从前。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和这位帝王之间,已经渐渐有了疏离,不再亲密无间。 冬月十八,太后回宫。 宫妃们皆盛装立在宫门接驾。 霎时,宫门花红柳绿,珠玉盈翠,香气馥郁游离。 随着软轿落下,身着佛赤色金松锦裙的太后由宫人扶着缓缓落入众人视线。 众妃皆屈膝下去:“恭迎太后娘娘回宫。” 一旁的嬷嬷连忙将手中的雪狐鸾鸟绣金斗篷替太后系上,随后扶着太后的手沉稳上前。 太后打量着眼前的韶华女子。 以皇后为首,后面站着玉妃、昭妃、楚嫔、宁嫔、明嫔等人。 而后面一排,竟好些陌生的面孔。 见太后打量着人群,皇后连忙柔声道:“边关战事突发状况,皇上正同朝臣商议此事,所以便不能前来迎接母后了。” 太后缓缓地拨着手中的佛珠,淡然微笑:“无妨,国事要紧。” 言罢,她让众妃起身,继而目光环视众人:“听闻皇上封了位白婕妤,如今已有四个月的身孕,今日她可在?” 皇后正欲回答,便被玉妃抢先一步:“回太后,白婕妤胎像不稳,不宜挪步,正在宫中养胎。” 太后微微颔首:“久不见玉妃,容色越发艳丽了。” 玉妃嫣然巧笑:“今日太后娘娘回宫,臣妾特地打扮的艳丽一些,让太后你看着喜庆愉悦。” “很好,年轻就应该好好打扮。” 随后,明嫔上前挽着太后的胳膊,娇声道:“臣妾扶您回宫吧,太后。” 于是,明嫔和皇后扶着太后的手往宫内走去。 脚步落至柳月棠面前时,太后停了下来审视着她:“若哀家记得不错,你是礼部郎中的女儿?” 柳月棠恭谨垂首,不疾不慢道:“回太后的话,正是。” 太后嘴角轻扬,似笑非笑:“哀家想起来了,选秀那日你被封为了御女,一年的时间,你倒是从最后面站到前面去了。” 这句话自然就是说柳月棠位份升地快。 柳月棠也从话语中意识到了太后对自己的不满。 好在,太后也没有为难她,便回宫了。 明嫔走后,皇后亲手倒了一盏茶呈到太后身前。 “母后说了许久的话,想必也渴了。” 太后接过茶盏却并不喝,只拈着茶盖轻轻理着茶水。 “哀家虽在崇福司,可后宫的事却也瞒不过哀家。皇后,你对后宫嫔妃倒是越来越宽容了。” 皇后心脏猛然上提,太后话中之意自然是她管理后宫不当。 她福身下去,听太后继续道。 “这虞氏罪有应得也就罢了,可哀家怎么听闻哀家的长孙已经许久未见到皇帝了,他只是个纯真的孩子,皇后你身为母后,应该视如己出,劝皇上莫要将虞氏的罪恶迁怒于孩子。” 其实,这事皇后曾提过。 不过那时萧衡正在气头上,说大皇子自幼便被虞氏宠坏了,导致性子蛮横无理。所以便想要治治他身上不正的之气,让他在颐华宫悔过。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 “此事是臣妾考虑不周,臣妾明日就将桉儿接去承明宫,皇上一向心疼桉儿,见到后定会心软。” “嗯……”太后端起茶盏,凝视着那袅袅热气:“皇后贤良淑德,哀家相信你能当好母后,也能执掌好后宫。但皇后在制衡妃嫔之时,却也忘记了你身为皇后的职责。” “还请母后赐教。”皇后极力平稳着身躯。 太后慢悠悠的饮下一口茶,方才抬眸道:“你身为皇后,应劝皇上雨露均沾,平衡后宫。” “那位熙婕妤,皇上宠爱她也就罢了,短短一年时间便连升四级,致使后宫生妒,屡生事端,皇后也应该劝皇上雨露均沾,莫要专宠一人。” 皇后垂首,恭敬道:“多谢母后教诲,往后臣妾定会履行职责。” 她顿一顿,迟疑道:“不过母后放心……皇上虽宠爱熙婕妤,却未曾太过。熙婕妤入宫以来也一直恪守本分,从未逾越。半月前还舍身救驾,所以臣妾这才没有阻拦皇上晋封她。” 她此时应该庆幸皇上上一次将自己话听进去了,否则若是熙婕妤成了熙嫔,只怕太后会更加厉色。 太后一双幽寒眸子眯了眯:“恪守本分乃宫中嫔妃之本分,若让她长此下去,只怕会成为第二个昭妃。” 皇后柔声应下:“是,臣妾知道如何做了。” 第97章 昭妃吃醋 一连五日,素来雨露均沾的天子就好像魔怔了一般,每日都腻在锦绣阁。 六宫皆做冷板凳,唯有锦绣阁风光热闹,这是六宫从未有过的。 这一日午后,柳月棠正躺在榻上小憩。 翻身时迷迷糊糊见到床边坐了一人。 还是玄色衣衫。 柳月棠脑子一个激灵,缓缓撩起眼睫,果然看到萧衡坐在自己身边。 他慵懒地倚在床边,手中捧着书,端的是漫不经心。 听到动静,他抬头望着柳月棠:“醒了?” 柳月棠睡眼惺忪的坐起,诧异道:“皇上何时来的?您怎么不叫醒嫔妾。” 萧衡扬唇:“昨夜你累极了,朕便不忍心叫你。” 想起昨夜那番颠龙倒凤,柳月棠半掩在长发下的耳根登时一热,眼波娇羞流转唤了一声:“皇上~” “皇上还说呢,嫔妾今日起床腿酸的很。” “腿酸?朕还说趁着今日天气好,带你出去走走。” 柳月棠眸中闪过喜色:“皇上难得有空陪嫔妾闲逛,嫔妾自然要去。” 说着,柳月棠便吩咐挽秋替自己梳妆。 满头的乌发很快地便被挽秋高高地盘起,轻扫峨眉,胭脂染颊,嫣红的口脂点上更是娇艳不可方物。 柳月棠拿起首饰盒中的珊瑚点缀桃花钗,和一支宝石嵌蝶钗,分别贴在发髻上对镜比试着。 随后,转头眉眼弯弯的看着萧衡:“皇上,嫔妾戴哪只钗好看一些?” 她眼尾微微上扬,透着几分娇俏和妩媚,嘴角粲然绽放的笑容让萧衡难以移开双眼。 他轻轻起身走到她面前。 打量着手中的发钗,最后选了那支宝石嵌蝶钗。 “棠儿娇艳如花,头上便不需要戴花了。” 说着,他拿起柳月棠手中的发钗,亲自替柳月棠插在了发髻上。 看着镜中的娇靥,萧衡目光渐深:“螓首峨眉, 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 镜中两人眼神交汇,动作亲密的依偎着彼此。 倒是应了那句,岁月静好。 冬日的太阳如碎金细腻洒下,拂过一身暖意。 昭妃姿态闲散地坐在锦鲤池旁,白皙修长的手指抓着鱼食徐徐洒于池中。 梅花缎面狐毛大氅垂在椅子上,娴雅冷清。 夏莹站在一旁,目光瞧到缓缓而来的萧衡时,瞬间打起了精神:“娘娘,皇上过来了。” 昭妃拨着鱼食的手微微一顿,抬眼过去。 果然,萧衡修长的身影正从日光中缓缓走来,他披了一件厚实的大羽斗篷,斗篷之下,同身旁的女子双手紧握。 昭妃死死盯着那双手许久,直到夏莹唤着她,她方才回过神来,起身走到萧衡身前。 “臣妾给皇上请安。” 柳月棠亦屈膝下去,行礼问安。 萧衡抬手将她扶起身,柔声道:“朕倒很少见你出来。” 昭妃浅浅一笑,清淡雅致的声音中带了一缕苦涩:“深宫寂寞,臣妾若不找点事做,如何打发时光?” 她目光幽幽落在柳月棠身上。 “自是不如熙婕妤,可以每日得皇上陪伴。” 柳月棠微微一惊,从前皆说昭妃从不争风吃醋。 可方才这句话,里面的酸味她都能闻到了。 她以余光打量着萧衡,见其神色复杂,却是一言不发。 气氛一下就沉默下来。 柳月棠思忖片刻,微微挪动脚步,与萧衡拉开距离,颔首道:“昭妃娘娘误会了,是嫔妾身子不争气,这才央着皇上多来锦绣阁。” 她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光影,脆弱地颤抖着,衬得面前的昭妃气势逼人。 此话一出,萧衡眉头显而易见的一蹙。 也正好达到了柳月棠想要的效果。 自己越解释,便越会显得昭妃强势。 萧衡可是天子,他想宠谁便宠谁,即便昭妃是他心尖上的人,也不可能容忍妃嫔这样置喙。 否则,他便是不要颜面了。 “哦?” 昭妃扬起红唇:“熙婕妤身体抱恙,理当在宫中静养,何以还要皇上陪伴左右?若皇上因此染恙,龙体有损,你该当何罪?” 柳月棠闻言,身子惶恐一颤,连忙跪下:“是嫔妾考虑不周,还请昭妃娘娘恕罪。” 昭妃冷冷觑了她一眼,正欲开口,低沉的声音飘进她耳中。 “谁让你跪下的?” 不待昭妃反应过来,萧衡便弯腰将柳月棠扶起。 随后一脸正色的看着昭妃:“朕宠爱她,难道她就有错吗?” 昭妃心脏猛地一缩,只觉得脚步踉跄,幸好夏莹牢牢扶住了她。 她极力控制脸上的情绪,恍惚地看着他。 眼前男子神色宁和淡漠,日光打在他长袍的金丝龙纹上充满了威仪和刺眼。 昭妃喉间发涩,提裙跪地,冷冷道:“是臣妾错了。” “求皇上治罪。” 言罢,她俯身在地,纹丝不动。 萧衡紧皱着眉头,眸色晦暗不明。 柳月棠垂头看着萧衡的手,他指腹缓缓摩挲着玉扳指。 这是他犹豫的惯用动作。 由此证明,萧衡并非是真的怪罪昭妃。 否则他便不会如此犹豫不定。 他是天子,想要处罚谁直接一句话便定了。 而此时,对柳月棠来说,以退为进才是最好的办法。 既给了萧衡脸面,又彰显了自己的气度和善解人意。 于是,她垂眸低声道:“皇上,此事不怪昭妃娘娘,昭妃娘娘也是为了龙体着想。” 萧衡握住她的手腕,将手炉塞到她怀中。 “你先回去,朕有话同昭妃说。” 柳月棠握着手炉,乖乖屈膝:“那嫔妾便先回宫了。” 萧衡轻轻点头,很是欣慰她的懂事。 这一点,也是最合他心意之处。 他宠柳月棠,不仅仅是因为她那绝色的容貌和床笫间的妩媚。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懂得分寸。 知道说什么能讨好自己,做什么能让自己心情愉悦。 他白日里忙于朝政,去后宫便是消遣的。 就连朝中那些臣子下了朝,也希望回到家见到的是笑脸盈盈迎接他的女人。 而不是永远都是那副清冷的面孔。 久而久之,看见都会觉得累。 第96章 你值得更好 这个问题,实际也是萧衡问自己的。 她好像没有错,可是又好像有错。 若真论错在何处,便是她总是能看透自己的心思,总能叫自己心软。 怀中的柳月棠脱口而出:“嫔妾哪里都有错,嫔妾不该失言,更不该惹皇上生气。”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萧衡。 萧衡抬手轻轻揉着她白皙的脸蛋,目光柔和:“疼吗?” 柳月棠声音哽咽:“皇上问的是哪里?” “背,膝盖。” 柳月棠眉头一皱,委屈极了,娇声道:“疼,哪里都疼,背疼,膝盖疼,心也疼。” 说着,她拉着萧衡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 “嫔妾想念皇上,日夜思君不见君,嫔妾想去寻皇上,可又怕再次惹怒皇上,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嫔妾鼓起勇气前来见皇上,皇上却避之不见。” 她缓了口气,双眼红得柔媚,痴痴道:“皇上您知不知道,方才您转身那一刻,嫔妾心都要碎了。” 萧衡抚着她的胸膛,沉沉的心跳中仿佛真如心碎一般,染得他指尖发颤,心头一紧。 看着她悄然滑落的泪珠,他缓缓滚动着喉咙:“朕怎么舍得你心碎。” 言罢,他垂头轻柔吻去柳月棠脸颊上的泪珠,再慢慢移至双唇。 如雨滴一点后,萧衡极力压下心中的燥热,松开了她的唇瓣。 他来不及起身,脖子便被女子的手给扣住,随后四瓣红唇紧贴在一起。 在她柔软的勾勒之下,萧衡彻底失控,将那抹温软在她口中游走,热烈而缠绵。 他宽大的手掌炙热而急促在女子身后游离,最后从衣裙探入,柳月棠闷哼一声,眉眼皆是艳光。 “皇上……” 她软弱无骨的手抵着萧衡起伏的胸膛:“嫔妾躺着会疼……” 萧衡眸色幽深至极,将她拉到怀中,炽热地吻在了她锁骨和丰盈上。 “你不用躺着。” 柳月棠呼吸凌乱,指腹搭在他身后摩挲着。 彼此眼中的疯狂仿佛发酵了一般…… 大门也很识趣的被周德福拉上。 他彻底松了一口气,笑吟吟的点着头。 “这下,皇上总该开心了吧。” 当主子的不高兴,他们身为奴才的便难伺候,随时都有可能掉脑袋。 这战战兢兢伺候了半个月,可算可以喘口气了。 卜子安亦是笑嘻嘻地道:“师傅……方才好险,奴才还以为熙婕妤要倒大霉了。” 周德福笑着嗔他一眼:“你懂什么,里头的这位主,聪明着呢……” 屋中的暖炉烧的正旺,交缠的衣衫和玉佩首饰稀稀落落掉了一地。 这是萧衡第一次白日宣淫。 也是他第一次,从这桩事上散去了烦恼。 柳月棠整个人如同抽了气一般,软绵绵的躺在萧衡怀中。 萧衡温柔地捋着她湿润的发丝,目光格外的怜惜。 “棠儿,可怪朕?” 柳月棠举起泛着水光的眸子,见他又道:“你最需要朕的时候,朕却没能陪在你身侧。” 他指腹轻轻抚着柳月棠的后背。 柳月棠摇摇头:“这句话应该嫔妾说,都怪嫔妾身子不争气,在皇上最难过最伤心的时候,嫔妾却不在您身边。” 萧衡微微拧眉,正要说话,却被柳月棠指腹抵住。 她微微侧起身,眸中的春水盛满深情,似欲溢出。 “嫔妾知道,嫔妾接下来说的话有些僭越,可是嫔妾还是要说。” “嫔妾想要做皇上心里的那束光。” 萧衡心下一愣。 柳月棠低眉浅笑:“皇上您知道嫔妾在庄子里是怎么过的吗?” 伴随着缥缈柔和的声音,柳月棠目光逐渐恍惚。 “在别人只有三四岁尚在父母怀中撒娇时,我却在洗衣做饭,努力干活讨好嬷嬷。因为我知道,我是被父母抛下的孩子,倘若稍有不从,嬷嬷便也会弃我而去。” “那个时候,我不敢出门,因为只要我一出门,便会有小孩往我身上扔泥巴,丢菜叶。他们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所以无论怎么欺负我,都不会有人为我撑腰。” 她笑靥如纸,泪眼婆娑:“有一次,我彻底恼了,拿起石子便往一个男孩砸去,不慎砸到了他的额头,流了好多血。她娘亲便上门来闹,让嬷嬷赔了好些钱。” “虽然这些钱是柳府给的,但自从那日起,嬷嬷对我便是非打即骂。但凡我有一丝懈怠,她便不准我回屋睡觉,将我关门外。” 她不自觉蜷缩了身体,仿佛受不住寒一般:“冬日的夜晚,好冷,好凉。那风就像一把小刀,无情地割着我的全身。那样水深火热的日子,日复一日,好像过不完似的。” 萧衡听着这些,心就像针扎了一般,将她拥在怀中,越来越紧。 没有人比他更懂柳月棠的心情。 比起柳月棠的遭遇,他已经好上了太多。 他毕竟是皇子,宫中无人敢明目张胆的欺负他。 他还遇到了疼爱他的温懿皇后。 但她呢?她却是孤身一人在黑暗之中挣扎。 萧衡声音变得沉哑:“已经过去了。” “是啊……已经过去了。”柳月棠抿起一抹明亮的笑容。 “我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没想到让嫔妾遇见了皇上。” 她痴痴看着萧衡,柔情暗蕴。 “您就像一束光一样照进了我黑暗的世界,是您给了我恩宠,给了我荣耀,给了我好多好多从未见过的东西,让我知道,原来我柳月棠也可以活的这般好。” 她说的也是事实,即便萧衡对她没有情只有宠。 可他给自己的恩宠,给自己的地位和荣耀是真真的。 她吃的,用的,还有宫里的陈设摆件,都皆在婕妤之位上。 她紧紧贴在他胸膛上,低声道:“所以,嫔妾想成为皇上心里的那束光,即便这束光很渺小,但它能照亮温暖皇上一厘一寸亦足矣。” 萧衡动容,目光逐渐灼热:“棠儿,谢谢你来到朕身边。” 他拥抱了柳月棠许久,附在她耳边沉沉道:“方才你说,原来柳月棠也能活的这么好。” “朕想告诉你,柳月棠活得会更好。” “因为……你本身就很好,值得更好。” 第95章 你要朕如何是好 未央宫距离承明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见柳月棠来了,周德福倒是一如既往地恭敬,上前请安:“奴才给婕妤小主请安。” 柳月棠客气道:“周公公免礼。” “请问周公公,皇上这会儿可有空见我?” 周德福叹了口气:“小主,皇上近日不见任何人,您还是回去吧。” 柳月棠微微垂眸,愁容满面:“六宫皆说,是我惹怒了皇上,才使皇上不愉。” “公公跟在皇上身边多年,可否告知一二,也好让我知晓如何让皇上息怒。” “这……”周德福略一迟疑。 他倒是想要卖这位婕妤主子一个面子。 跟在皇上身边多年,谁是皇上一时兴趣的,谁是一时兴趣中带了些喜欢的,他大概都能摸透个七分。 可此事乃是皇上的逆鳞,就连昭妃娘娘都不能触碰。 他便更不能如实相告。 况且,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并不全知。 几番思忖之下,周德福低声道:“小主,此事虽因您而起,不过却不能怪您。” “有些话,奴才不便多言。小主您荣宠不薄,莫在这个时候再次惹怒皇上,您还是等皇上消气之后再来吧。” 可柳月棠等不了。 萧衡冷淡了她整整半月。 她若不及时将矛盾化解,她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将白费。 哪怕是普通恩爱夫妻,任由矛盾和冷淡发展下去,也只会将彼此越推越远,最后走散。 后宫佳丽如云,能取代自己的比比皆是。 所以,她等不起,也赌不起。 于是,柳月棠噗通一声,跪在冰冷的石砖上。 周德福一惊:“小主……您……您这是做什么啊。” 柳月棠面朝殿中,“正如周公公所言,皇上待我不薄,我犯了错,自要前来请罪。” 于是,她俯身在地,一字一句恳切至极:“嫔妾柳氏,特来请罪。” “嫔妾不求皇上宽宥,只求皇上息怒,珍重龙体。” 萧衡正在批阅,听得柳月棠声音时,柔软湿润的笔尖显而易见的一滞。 他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卜子安:“怎么回事?” 卜子安小心翼翼上前:“回皇上,是熙婕妤在外面跪着请罪。” 萧衡薄唇冷哼:“请罪?” 他敛眸,脸色稍沉:“她真以为自己有那么大能耐,能左右朕的喜怒。” “她喜欢跪,便跪着吧。” 言罢,他面不改色地继续批阅着奏折。 外头,柳月棠的手早已冻地通红,可她却依旧一动不动地跪在殿前。 只要萧衡没有命人将自己带下去,证明他便没有彻底厌弃自己。 她正好以此试探一下,她在萧衡心里如今有多少分量。 能不能将他的心硬,变为心软。 寒风透窗而进,桌案上的宣纸被吹地翩翩而起。 萧衡抬眸看向窗外,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曳,灯笼下的流苏如同受不住寒一般,瑟瑟发抖。 凝眸片刻,萧衡问道:“熙婕妤,伤可好了?” 卜子安犹豫着道:“这……奴才也不知。” 他快速地打量了一下萧衡的神色:“不过这刀伤,想来好不了这么快。” 他话刚说完,只见萧衡将毛笔重重搁在桌案上。 随着噔的一声,他声含薄怒:“糊涂!” 卜子安吓得跪地:“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萧衡微微闭上双眸。 如今外头寒风四起,她却跪在外头请罪。 她是拿自己的身子来要挟自己么? 他清隽的喉结滚动着,沉声道:“她到底要作甚!” 落下这句话,萧衡不受控制的起身往外头走去。 廊下,女子一袭湘妃色长裙铺地,锦服衣领上的风毛微微拂动在她脸颊上,娇软却又柔弱。 见到自己的那一瞬间,她眸中一亮,盈满了泪水。 萧衡压下心头的躁动,一步一步沉稳走到她面前。 柳月棠扬起小脸,黛眉似蹙非蹙。 她什么都未说,却好像又什么都说了,一切言语尽在泪花闪烁的眸中。 等了许久,萧衡却只淡淡说了一句:“你回宫吧,朕没有责怪你。” 言罢,他面容恢复了以往的冷漠疏离,转身而去。 谁知刚走两步,衣袖便一紧,他侧头,只见衣袖被女子的手牵住。 随后,她含泪怯怯道:“可是,嫔妾想皇上了。” 她声音软绵绵的,几乎软到了萧衡心尖。 一句想皇上了,叫萧衡再也硬不下心。 转身忽地一把打横将她抱起,径直往殿内走去。 柳月棠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含泪展开了笑颜。 萧衡抱着她放在了椅子上,深深望着她,眼底眸光复杂。 柳月棠唇瓣微动,却听萧衡终于开口。 “柳月棠,你要朕如何是好。” 他将他的不堪,他的过去,还有那些软肋全都封闭在隐匿的角落里,他不允许任何人去触碰它。 这样,他便还是一个冷毅持重、君临天下的帝王。 而不是一个,脆弱不堪、精神分裂的皇上。 所以,他从不曾提起那些过去。 这几年,他也很少犯过病,也从不曾提起那些往事。 即便是昭妃,她也不敢提及分毫。 可是,那一次,他却魔障了一般告诉柳月棠自己腿上为何有疤。 甚至,还在她面前险些犯了病。 所以他当即逃离了锦绣阁。 他不允许别人将自己看透。 同样,他的情绪也只能被自己掌控。 他厌极了失控和发病时的自己。 所以,他这段时间不愿见任何一个人。 每每犯了病,他都要许久才能缓和过来。 可是他却狠不下心对眼前女子。 毕竟,她也只是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她不懂自己经历的一切。 柳月棠颤抖着唇,扑进他怀中,潸然落泪:“皇上,嫔妾错了,您若是生气就罚嫔妾好不好,或者您打嫔妾一顿,只要您能消气,嫔妾都心甘情愿。只求皇上不要再生气,伤了龙体。” 萧衡闻言,心中无比动容却又觉得好笑。 哪位妃嫔认错是抱在自己怀中认错的? 真诚中却带着娇憨,让他不觉扬起唇。 “那你告诉朕,你错在何处?” 第94章 我是要到御前跪 一股风从柳月棠身边飘过,眨个眼的瞬间萧衡已然走了出去。 柳月棠呆愣在地,久久未反应过来。 流筝急忙进来,见到柳月棠黯然失色的坐在榻上,心头一颤。 “小主,您……您是和皇上吵架了吗?” 柳月棠摇摇头,她倒是希望是吵架。 一个男人唯有对你用心之后,方会会同你争执,否则你连争执的机会都没有。 而如今,她理不出自己让萧衡生气的点。 莫不是,她有些急于求成,有些多嘴了? 亦或是,那些过往,是萧衡的禁区,触及便会爆发? 可若是自己真触及到了萧衡的底线,他便不会仅仅只是拂袖而去。 柳月棠心烦意乱的揉了揉眉心。 半晌,她风轻云淡的睁开了眼:“罢了,先安寝吧。” 唯有养精蓄锐,她才能有精神去慢慢揣测这位帝王的心。 明日的事,那便明日再说吧。 萧衡一路冷着脸回了承明宫。 这可把周德福吓得够呛。 往日里,皇上去锦绣阁哪一次不是高高兴兴出来的? 他实在捉摸不透,熙婕妤这是说了何话让皇上如此动怒? 萧衡脸色阴沉可怖地冲进了内殿。 床头的烛火灼灼摇曳,映得他满脸通红。 他死死盯着烛光,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随后抬起手,大手一挥,想要将烛火熄灭,却不曾想将蜡烛打翻到了幔帐上。 幔帐瞬间燃烧了起来,红艳夺目,飘忽的火苗似一条毒蛇游动。 萧衡瞳孔瞬间放大,仿佛有一只手紧紧地揪住了他的心脏,喘不过气来。 “周德福!” 他一声怒喝,周德福拔腿跑了进来。 眼前的一幕吓得他脸色煞白,心惊胆裂。 惊慌之下,周德福拿起一旁的茶壶便将水给泼到了火苗处,火势瞬间熄灭。 他连忙走到萧衡面前:“皇上,没事了,火熄灭了。” 萧衡依旧死死盯着火势的地方,双手不停地颤抖,额间冷汗涔涔。 紧接着,他心脏一阵狂跳,无法呼吸,紧紧捂着胸口。 周德福顿时大惊,瑟瑟发抖地跑到柜子面前,找出了一颗药丸。 “皇上,药来了,药来了。” 他颤抖着手喂到萧衡口中。 萧衡服下药后呼吸渐渐缓和,脸色也逐渐有了血色。 周德福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见萧衡有所好转瞬间松了一口气,战战兢兢道:“皇上,可要奴才请太医?” 萧衡眸光骤然凌厉如剑,狠狠扫向他。 周德福身子一抖:“是奴才多嘴,奴才多嘴!奴才这就下去领罚。” 他一如既往地退出内殿,给萧衡留一清净之地,可这一次,他却被叫住了。 “周德福,朕这般是第几次了?” 周德福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萧衡,低声道:“三次……” 说完,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是奴才的错,奴才以后吩咐宫人将蜡烛放得牢固一些,离皇上的床远一些。” “奴才该死!” 言罢,他重重磕头。 “三次……”萧衡喃喃念着,不禁冷笑出了声。 谁能想到,他堂堂一个帝王竟然会怕火。 自幼时着火被烧伤时,他便留下了很大的阴影,最严重之时,他甚至连烛火都不能见。 后来,宋母后将他养到了膝下,是她用她的耐心,她的温柔,她的慈爱,一点点地将自己治愈,让他可以接近烛火,甚至可以端着蜡烛。 可一旦见到大火,他便会忍不住全身发抖,呼吸困难,脑海中会一遍遍的浮现着当初自己被火烧,可母后却抱着六弟灵牌责骂自己的情形。 他怕极了那一幕,也恨极了那一幕。 萧衡沉沉闭上双眼:“朕知道了,你出去吧。” 自此,一连半月,萧衡都不曾召见任何一位妃嫔。 玉妃和明嫔等人前去承明宫皆吃了闭门羹。 就连昭妃亦无例外。 不过,她终究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不同,两次相见,却只吃了一次闭门羹。 这一日柳月棠病后的第一次请安。 她踏进未央宫时,所有人的目光便如刀子一般落在自己头上。 玉妃眼底盛满愤怒,狠狠盯着柳月棠朝霞映雪的脸蛋:“熙婕妤可真是没心肝的东西,你惹怒了皇上,害得咱们也被皇上冷落,你却在宫中肆意自如,养出了好水色。” 不怪玉妃此话,半月来,柳月棠便真的是在养病。 大大小小的补品,尤其是补气血养颜之物服用了不少,肌肤即便不施粉黛亦面若桃花,粉光若腻。 柳月棠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玉妃娘娘说笑了,若嫔妾真有那么大本事让皇上冷落后宫,便不至于如娘娘您这般不见天颜了。” “你……”玉妃气得拧眉。 旋即又缓缓笑道:“知道自己失了宠便应该安守本分,伏小做低!” 明嫔白了柳月棠一眼:“也不怪熙婕妤如此猖狂,距上一次皇上冷落后宫还是两年前的事了。” “我记得,那一次昭妃娘娘硬闯勤政殿,结果被皇上赶了出来,害得皇上不见六宫所有人。” 话题突然落到了昭妃头上,昭妃目光冷如寒冰,红唇轻启:“自己不中用,莫将锅甩到本宫头上。” 说着,她抬起下颚:“本宫为何闯勤政殿你们毫不知情,便不要拿熙婕妤同本宫相比。” 她口中全是对柳月棠的轻蔑之意。 也是,她是高高在上的昭妃,拥有皇上的偏宠。 而柳月棠,只是位恩宠不稳的婕妤。 皇后出来后,方才止住了这一番争论。 她依旧是对着柳月棠嘘寒问暖了一番,尽显中宫之态。 出了未央宫,流筝扶着柳月棠回宫。 却被一顶轿辇给挡住了回宫之路,柳月棠抬头,见玉妃高高在上的坐在步辇上,目光森冷的审视着自己。 “熙婕妤,你舍身救驾却换来了失宠,很失望吧?” 柳月棠平静的看着她,嘴角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嫔妾不失望,因为有娘娘您陪着嫔妾一起失宠。” 玉妃眸光陡地锋利:“谁给你的胆子如此对本宫说话。” 她眼睛半眯,低低道:“梅园一事,你瞒得过皇上,却瞒不过本宫。” 柳月棠唇畔含笑:“看来嫔妾猜的不错,此事果然同娘娘您脱不了干系。” 玉妃抬手抚了抚鬓边的点翠如意步摇,曳出迷离珠光,衬得她嘴角的笑容更加阴冷。 “你很聪明。” 柳月棠淡然一笑:“多谢娘娘夸奖。” 见她这般淡定嚣张,玉妃冷冷哼了一声。 “是要奖。” 她眼角轻挑:“本宫便奖赏你在此跪至天黑。” “倘若你敢起身,这奖赏便不是如此简单了。” 她瞳孔微微一缩,压迫感油然而生。 柳月棠一言不发,提裙而跪。 玉妃眼角眉梢尽是得意:“和本宫斗,你还嫩了点。” “没了皇上的宠爱,看谁还能护着你。” 于是,她抬手让步辇起轿。 看着玉妃渐渐远去的步辇,柳月棠背挺得更直了几分。 流筝愁眉紧锁,小声问道:“小主,咱们真的要跪到天黑吗?” 柳月棠目光一沉,暗光流转,衬着眉目妩媚幽深。 “跪!自然要跪!” 她执起手绢擦去嘴角的口脂。 “不过……我是要到御前跪。” 第93章 疤痕 待夜晚之时,萧衡果然来了。 他阻止柳月棠起身:“就躺着,不用起来。” 柳月棠趴在床上,秀发如云披散在身侧,一张脸如荷瓣娇小玲珑的靠在软枕上,甚是楚楚,惹人怜惜。 他将柳月棠脸庞的碎发捋至耳后,柔声道:“这半月,都只有趴着睡了。” 柳月棠扬起小脸:“没事,半月一晃就过去了。” “皇上,白婕妤和腹中皇嗣没事吧?” 萧衡温言道:“经过太医一番救治,龙胎还算安稳。” 柳月棠含笑:“那便好。” 她本以为,这一摔,白婕妤定会没了皇嗣。 毕竟白婕妤流了那么多血。 所以,母体强健一些,腹中孩子胎象也更稳固。 柳月棠趴久了也想起身坐着,萧衡便将她扶了起来。 “朕已查清楚,是尤御女设计将江氏放了出来,她目的便是让梅园大乱,让你受伤,也让白婕妤动胎气。” 柳月棠错愕不已:“如此说来,她是冲着嫔妾和白婕妤去的?是嫔妾连累了皇上,险些让皇上受伤。” 看着她愧疚不安的模样,萧衡心疼揉了揉她的头:“你莫要这般想,疯妇如何有目标,不过是拿着刀乱舞罢了,而且你替朕挡了一刀,朕也未曾受伤不是吗?” 说到此处,萧衡语气不禁严厉了几分:“但以后再发生类似之事,切记站到朕身后知道吗?” “刀剑无眼,并非你一个弱女子所能承受的,朕身为天子,亦是你枕边之人,在危险时刻理应朕来保护你。” 柳月棠双睫如羽翼垂下,在脸颊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是,嫔妾知道了。” 萧衡看着她背后,“若背后留了疤如何是好?” 除了精致的五官,便是她这肌肤最为惊人。 白得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毫无瑕疵,晶莹透亮。 若添上一道疤,实在可惜了。 想到此,萧衡心中愈加内疚不已。 柳月棠淡抿唇瓣:“女为悦己者容,女子的相貌本就是给心爱之人爱看的,只要皇上不嫌弃嫔妾,嫔妾便不在乎。” 萧衡拧眉,不假思索道:“你为朕受的伤,朕如何还会嫌弃。” 他虽爱美色,可他萧衡并非铁石心肠之人。 能够舍弃自己容颜,甚至不惜以自己性命相救的女子,后宫中寥寥无几。 他萧衡只会更加珍视,又怎会嫌弃。 想着,她执起柳月棠的手,往腹部下探去。 柳月棠一惊,以为他起了反应。 “皇上,嫔妾还受着伤,不能伺候您……” 萧衡嗤地一笑,眉目如苏。 伸出左手弹了一下她额头:“你呀,脑子里只会装这些吗?” 柳月棠瞬间明白过来自己闹了笑话,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娇憨可人。 萧衡将腰带解开,随后握住柳月棠的手放在了大腿内侧。 光滑的肌肤上有一块硬硬而凸起的痂,柳月棠指腹一顿,诧异望着萧衡。 他不在意的道:“摸到了吗?朕腿上也有疤痕。” “嫔妾竟未曾发现……” 虽然两人同床共枕一年,在床底上更是亲密裸露。 不过基本都是在夜晚,光线较暗。且柳月棠也从未细细看过萧衡的身子,所以她从不知萧衡腿上还有一块疤痕。 而且这疤痕面积似乎并不小,倒不像是刀疤。 柳月棠将手从他滚烫的肌肤上离开。 “皇上没有用去疤痕的药膏吗?” 萧衡淡淡道:“身上的疤痕去除了,那心里的呢?” “有些疤痕留着,反而能时刻警醒自己。” 柳月棠深深看着他:是啊,有些疤留着也是有作用的。 她身上的疤自然是想要深深烙进萧衡心里。 让他永远记得,自己曾不顾性命为他挡刀。 那萧衡呢?他又是为何要留下这么一块疤痕。 她能感觉到,这位帝王心里藏了很多秘密,还有解不开的死结。 若是她能替帝王解开了这个结,或者能够将帝王那一抹冰山给融化,那她便离盛宠和权力更近一步了。 于是,柳月棠攥紧了手,任由尖锐的指甲掐入手心。 手中传来的刺痛让她登时红了眼,喉间酸涩。 萧衡见她这般难受的模样,不由问道:“怎么了?” 柳月棠哑声道:“嫔妾……嫔妾在想,皇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让您这般伤害自己。” 她抬起头,杏眸湿润,倒映着破碎晶莹的光。 那抹晶莹让萧衡平静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 萧衡嘴角轻勾,似乎是好笑,又似是动容:“你在心疼朕?” 不待柳月棠回答,他目光逐渐恍惚,渐渐显得沉重怅然。 “想当年,宋母后见到朕伤口时,她也是如你这般,很是心疼。” “温懿皇后?”柳月棠轻声问着。 萧衡轻轻点头,娓娓而言:“当年,六弟夭折,母后悲痛欲绝,朕为了替母后分忧,便在六弟灵前抄写经文,结果不慎撞到了蜡烛。” 他顿一顿,即便极力隐忍,可眼眶依旧逐渐泛红。 “朕记得,那火很红,很烫,烫得浑身都疼。” 可是,他最爱的母妃,冲进来第一时间却是将灵牌护在怀中,斥责自己为何要烧了六弟的灵堂。 她丝毫没有慰问一句湿漉漉的自己,有没有被火烧到。 那场火,烧进了他心里,也烧灭了他和母妃之间的感情。 萧衡眸子赤红,呼吸凝滞,手也不由自主的发颤。 那大火的影子,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蓦地,手心一热,萧衡垂头一看,女子用她温暖的双手紧紧的握住了自己。 也不知是他心冷还是手冷,他竟觉得眼前女子的手是那般暖。 暖到自己发颤的手也渐渐缓和。 她一字一句道:“即便那场火再大,也未能阻止水和光来到皇上身边。” “嫔妾相信,温懿皇后虽已逝,但那抹水和光会永远伴随皇上。” 她深深的凝视着自己,清澈的眸中倒映着自己的脸庞,仿佛是要将自己看穿。 萧衡突然觉得身上的盔甲尽散。 他的胆怯,他的软肋,他的过去……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被人看得透透的感觉。 他也不明白,今日为何要将这些说出口。 随着心头窒息,全身发颤,萧衡腾地起身,拂袖而去。 仿佛……就像逃一般。 第92章 回不到从前了 一龙一凤的轿辇并排而行。 皇后见萧衡一筹不展的神色,便开口劝道:“白婕妤已经过了头三个月,龙胎已稳,臣妾相信她腹中的皇嗣定会安然无恙的。” 萧衡半阖着眼睛,沉沉的嗯了一声。 “臣妾认为,今日之事并非意外,或许是有人故意放出江氏。而她的目的便是白婕妤腹中的皇嗣。” 萧衡抚着额头,“朕已经着何云峥前去调查了。” 皇后轻垂下眼睑,有些愧然道:“是臣妾失职,不仅伤了白婕妤腹中的皇嗣,还险些让皇上受了伤。” 萧衡摆摆手:“此事朕亦未料到,皇后无需自责。” “臣妾身为中宫,理应将后宫治理妥当,今日之事皆因臣妾治理不善所致,幸好皇上安然无恙,否则臣妾无法原谅自己。” 萧衡看着皇后愧疚难安的面容,温言道:“这些年皇后的付出朕看在眼里,宫中明争暗斗,阴谋诡计,皇后也防不胜防。” 虽皇后并非是自己最属意的人选,可将心比心,皇后这些年的确做的很好。 德才兼备,宽容大度,从不拈酸吃醋。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皇后很顺自己心意。 皇后安心下来,须臾,又听萧衡说起:“熙婕妤今日舍身救朕,朕也不知赏赐她什么,思来想去,便想再给她晋一级,皇后觉得如何?” 皇后一惊:“再晋一级,那便是嫔位了……” “若并非一宫主位,臣妾不会劝皇上。但熙婕妤入宫短短一年,便从八品御女晋为三品嫔位,会不会有些快了?” 这也是萧衡心中所想,几朝以来,还未有一年升五级的先例。 所以他拿不定主意,便问问皇后。 皇后又道:“集宠一身便是集怨于一身,臣妾知道皇上宠爱熙婕妤,然而宠爱过甚,六宫难免心生嫉妒,做下不可饶恕之事。” 萧衡拧眉:“那就以后再说吧。” 皇后松了一口气。 她倒希望熙婕妤步步高升,最好是宠爱甚过昭妃和玉妃等人。 可熙婕妤位份的确升得太快了,若是六宫生怨便会大乱,届时也是她这个皇后的失职。 太后素来不喜没有分寸和盛宠的嫔妃,此番若不加以阻拦,待她回宫后,定然免不了一番苛责。 明瑟轩中,萧衡踏进内殿便闻到了一抹浓郁的血腥味。 心中的不安驱使着他脚步加速上前。 床榻上,白婕妤发髻凌乱,苍白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紧咬的嘴唇已然渗出一缕血痕。 “肖太医,白婕妤腹中皇嗣如何?” 白婕妤听得萧衡的声音,缓缓睁开泛红的眼,哑声唤着:“皇上……” 肖太医拱手道:“回皇上,微臣正在替婕妤小主施针,只是婕妤小主流血过多,臣……臣也不敢担保皇嗣无碍。” 萧衡铁青的脸威严凛然:“务必保龙胎无恙。” 肖太医抬袖擦去额头的细汗,愁眉颤声道:“臣定当尽力而为。” 白婕妤抬手拉着萧衡的衣袖,眼中闪烁着惊恐的泪花。 “皇上……我们的孩子……会不会有事?” 萧衡握住她的手,和声安抚:“别怕,孩子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好好配合太医施针,朕就在殿外。” 白婕妤微微点头。 为了不妨碍太医医治,萧衡同皇后便在外面候着。 肖太医执起银针,精准地落在了保胎止血的穴位上。 随后又以艾叶点烧后熏手足十指,起到保胎固元之效。 待过了半个时辰后,总算看到肖太医携着艾草香走了出来。 他眉目舒展,带了几分喜色躬身:“回禀皇上,婕妤小主血已止住,胎象亦渐趋稳定,婕妤小主之后按时服药,静养一月,想必不会有大碍了。” 萧衡紧绷的面容随着这句话而松懈下来:“那就好!” “以后你每日都来替白婕妤诊脉,直至皇嗣安然降生。” “是,微臣遵命。” 瑶华宫中。 昭妃回宫后便久久坐在贵妃榻上,一动不动。 孔嬷嬷端了红枣燕窝上来,柔声道:“娘娘,您晚膳也没用,吃两口燕窝吧。” 游神片刻,昭妃将目光缓缓落在血红的燕窝上。 许久,她干涩的唇微微一动:“皇上没有来吗?” 孔嬷嬷垂下头,轻轻摇头。 昭妃抿了抿唇,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的失望和凄然。 “到如今,本宫还不如一个入宫一年的婕妤和未出世的孩子么?” 若换做从前,她生气了皇上定会来哄着自己。 好像……好像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对自己便没了从前的耐心了。 孔嬷嬷劝道:“娘娘,皇上一定是抽不开身,否则怎么会不来看望娘娘。” 昭妃不觉红了眼眶,涩然道:“嬷嬷,本宫和皇上,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孔嬷嬷也跟着湿了眼眶,蹲在昭妃面前心疼道:“娘娘,您怎才明白这个道理呢?” “从皇上坐上帝王宝座那天起,您们就注定回不到从前了啊!” 晶莹的泪盈满了眼眶,刚落下便被昭妃抬手拭去。 动作中带着几分决绝和不屈。 “可是嬷嬷,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分明我才是她的正妻,分明他是我一个人的!” “难道让我同玉妃和熙婕妤那般,对他曲意逢迎,低三下四讨好他吗?” “她们的做派!我瞧不起!也不会去做!” 她深知那些人,爱皇上只有两分,都恨不得表现出十分。 她们所谓的一往情深,全是演出来的。 皆为了皇上手中的权利和宠爱。 可她是沈清棠,是皇上的青梅竹马。 她赢在了起始线,成为了皇上最爱的女人。 她一开始便站得高,如何再放下身段学着那些人的模样去取悦皇上! 她本就和那些人不一样。 看着昭妃这般模样,孔嬷嬷心都要碎了,紧紧握住她的手:“娘娘,他是皇上啊,他当上帝王那天起便是受万人敬仰和服从的。” “您冷落皇上的几年,闯入了一个玉妃,如今又来了个熙婕妤,您若再不清醒点,只怕皇上真的就移情别恋了啊……” 昭妃扑倒嬷嬷怀中,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偏要当皇上。” 孔嬷嬷摸着昭妃的头,柔声道:“哭吧……哭吧……想通了就好了。” 第91章 舍身救驾 锦绣阁外,昭妃下了轿辇便遇见了恰好赶来的皇后。 她疾步上前,额头已急出密密一层汗珠。 “娘娘,皇上没事吧。” 皇后扶着宫人的手下轿,金步摇在脸庞摇曳起粼粼的光晕。 她平稳下地后方才看向昭妃:“本宫听说是熙婕妤替皇上挡了一刀。” 昭妃松了口气,面露喜色的拍了拍心口。 “那就好,那就好……” “熙婕妤受了伤,昭妃也随本宫去看一下她吧。” 言罢,皇后便抬脚往内殿走去。 昭妃轻移莲步,不疾不徐跟在皇后身后。 她微微打量着锦绣阁,殿中自比不过她瑶华宫华贵宽敞。 不过,陈设摆件却也算得上华美,许多东西都是嫔位方可拥有的。 足以证明,这位熙婕妤倒是真有几分本事。 她迈入内殿,眼前的景象令她脚下一顿,僵在原地。 熙婕妤坐于床榻之上,而一旁的皇上竟亲自替她穿着衣衫,继而将熙婕妤胸前的长发,一缕缕轻柔地拢至身后。 幔帐半遮半掩地盖住了皇上的脸庞,不知是错觉还是视线模糊的原因,他此刻竟是格外的温柔宠溺。 “臣妾参见皇上。” 随着皇后的声音响起,萧衡神色方才回到了一如往常地冷淡沉静。 “皇后来了。” 昭妃这才抬起脚,正了正神色上前。 萧衡见昭妃,眸中有些意外:“昭妃也来了。” 昭妃福身:“嫔妾听闻皇上在梅园中险些受伤,便着急前来探望。” 她凝神打量着他,嘴角轻扬:“见皇上无碍,嫔妾便放心了。” “若非熙婕妤以身护朕,此刻受伤的恐将是朕了。”说着,萧衡转眸看了一眼柳月棠。 柳月棠低眉浅笑,微白的唇轻轻漾起了梨涡。 昭妃笑的幽幽:“本宫听闻那疯妇如魔怔了一般,拿着匕首乱刺,熙婕妤胆量倒是大,那般情况下还能临危不惧,保护皇上。” 她最后四个字故意拖长了音调。 柳月棠又岂会不明白她话中之意。 不过有些话,只有女人之间才能听懂。 她半支着身子,直视昭妃深沉的目光,缓缓道:“那等危急时分,嫔妾又怎能做到临危不惧,当时嫔妾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皇上不能有事,所以才惊慌失措挡在了皇上身前。” 顿了顿,她看着笑容已然僵硬的昭妃,继续道:“嫔妾相信,若是昭妃娘娘在场,也会和嫔妾一样不顾一切保护皇上的。” 昭妃眼中似凝了霜雪,冷冷移开视线,温柔落到萧衡脸上。 “臣妾相信,倘若今日置身于此的是臣妾,臣妾与皇上必能彼此护佑,绝不使对方受丝毫损伤。” 她嗓音很轻,却透着一抹孤高和自信。 皇上的宠爱和年少的感情,便是她最大的底气。 所以昭妃能够如此自信的说出此话。 看着两人彼此相惜的目光,皇后目光一黯,嘴角却始终勉强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昭妃怎能拿熙婕妤同你相较,你同皇上相伴多年,又有彼此珍视的情谊,有任何危险自会彼此相护。” “可熙婕妤待皇上之心,并不比昭妃你少,本宫相信,满宫上下能够以身挡刀的没有几人。” 昭妃唇角蓦然绽出一抹冷笑:“皇后娘娘之意……” “行了,昭妃。” 昭妃话还未说完,便被萧衡打断。 她垂眼望去,只见萧衡将柳月棠修长的手握在掌中,娓娓道:“你与熙婕妤不同,你知晓区区疯妇伤不了朕。可熙婕妤却不敢拿朕去赌,危机时刻她舍身救朕,待朕的心,朕很清楚,也不容你置喙。” 他回头看着昭妃。 昭妃触及到他冷淡的目光,从头到脚漫上一层薄薄的寒意。 她喉间酸涩,深深凝视着萧衡:“皇上,臣妾并非此意。” 看着她眼中的酸楚,萧衡心下一软:“好了,你们待朕之心朕皆清楚,又何须辩个高低。” 昭妃目光一寸寸凉下去,冷声道:“是臣妾失言。” 说着,她屈膝道:“熙婕妤受了伤,皇上好好陪她吧,臣妾就先告退了。” 说完,她不等萧衡回答便转身离去。 萧衡脸色瞬间一沉,冷凝的看着昭妃的背影。 皇后见状,连忙道:“皇上,昭妃也是一时情急方才口不择言,还请您息怒。” 萧衡冷哼一声:“朕便是太宠她了,才让她如此放肆。” 被爱之人永远有恃无恐。 萧衡明白,昭妃之所以如此肆意妄为,便是仗着自己对她的情谊和宠爱。 可他想不通,她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同熙婕妤争风吃醋。 棠儿舍身救自己,即便自己对她疼爱几分,那也是她应得的。 甚至,他所给她的疼爱远远不及她的付出。 她的一番深情,反到被奚落了一番。 好在棠儿心性和善,若换做旁人早就甩脸子给昭妃看了。 于是,他拍一拍柳月棠的手,柔声道:“昭妃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你救驾有功,告诉朕想要什么?朕都满足你。” 柳月棠假意思忖着,旋即摇摇头:“皇上给嫔妾的已经够多了,” “嫔妾只愿皇上龙体康健,后宫和睦。” 看着她真诚的目光,萧衡越发怜惜。 皇后笑道:“后宫中没几人能有熙婕妤这般懂事,即便她别无所求,皇上也得好好赏赐一番。” 萧衡点点头。 皇后说的没错,同昭妃相比,棠儿的确是善解人意,懂事体贴。 “若人人能如棠儿这般,六宫便真能和睦了。” 萧衡话音刚落,周德福便从外头匆匆而进,焦急道:“皇上,明瑟宫出事了。” “白小主见红了。” “见红?”皇后同萧衡皆是脸色一变。 随后,萧衡对柳月棠道:“你好生休息,朕去看看白婕妤,晚上再过来陪你。” 柳月棠亦满脸着急:“好,嫔妾这边皇上您不用担心,白婕妤重要。” 萧衡揉了揉她的手,带着皇后前往明瑟轩。 第90章 挡刀 几乎不容柳月棠反应,江氏便如同一只猛虎般冲了出来。 只见她从身后拔出匕首,扑了上来。 柳月棠眸中灵光一流,连忙站到了萧衡身后,扬声惊呼:“皇上小心——” 萧衡闻声回头,尚未来得及看清眼前景象,便觉得足下一绊,女子重重的扑了上来。 随后精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映入眼帘。 萧衡瞪大了双眼,抬起脚便往江氏踢去。 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那匕首轻轻划破了柳月棠的衣衫,鲜红的血当即就蔓延了出来,她浑身无力的瘫在萧衡怀中。 江氏和匕首一起跌到了地上,见柳月棠无事,她又不甘心的起身,握住匕首再次冲上前去。 一旁的白婕妤刚站稳便见疯妇又冲了上来,她登时柳眉倒竖,想要以拳脚击退江氏,落得救驾的名声。 于是,她脚往后移,猛力踏在树枝上,身子轻盈一纵,欲飞身而上。 却不曾想脚下一滑,整个身子直接往后倾去,随后重重摔倒了地上。 在宫女的惊呼声中,萧衡已腾空跃起,一脚落在了江氏的头上。 江氏脖子一歪,鲜血喷涌而出,倒地而亡。 瞬间,梅园乱成了一团。 侍卫们纷纷上前,跪下请罪。 白婕妤由宫女扶着慢慢起身,脸色已然煞白一片。 萧衡连忙扶着她,关切问着:“方才可有摔到?有没有事?” 白婕妤紧紧拧着眉头,一时说不上来究竟有事无事。 若换作往日,她这一跤自然是小事。 可如今她怀有身孕,难免娇贵些。 她抚着小腹,不知是错觉还是方才惊吓所致,只觉得有些坠胀。 她还未开口,流筝惊恐的声音便响起:“小主……您流血了。” 萧衡心头猛然一缩,转身望去,只见柳月棠背后的衣衫已经被血染地鲜红。 “棠儿……” 他上前,打横将她抱起,箭步往轿辇走去。 “皇上……”白婕妤捂住小腹,凄然唤着。 萧衡回头看了她一眼:“熙婕妤受伤了,朕先带她回宫,稍后再来看你。” 说着,他连忙传太医前往锦绣阁与明瑟轩。 柳月棠贴在萧衡怀中,快上轿辇时,她抬眸看了一下眼愣在原地气急败坏的白婕妤。 目光正要收回之际,却突然瞥见白婕妤衣裙之后竟有粉色血迹。 柳月棠心中一惊,却也有一抹喜色浮起。 看来,这背后之人果真算计的不仅仅只有自己。 更重要的是——除掉白婕妤腹中的皇嗣。 适才她本可高声呼救,亦有八成的机会免此一劫。 可是……她却灵机一动,想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 那就是救驾! 江氏究竟是想杀自己,还是发了疯想杀所有人,根本不会得知。 因为柳月棠一直站在萧衡身前相护。 萧衡转头的一瞬间,她正好挡在了他身前,也正好替他挡了一刀。 那厢,白婕妤小腹隐隐作痛,更觉得一股暖流从下身涌出。 她捂着小腹垂头一看,顿时心脏骤停,两腿发软。 “血……子佩,我流血了。” 子佩心跳如鼓,颤声道:“没事的小主,皇上已经传了太医去明瑟宫了,奴婢这就扶您上轿。” 白婕妤吓得面色如土,说不出话来,只怔怔的点着头。 沈太医很快的便到了锦绣阁。 眼前的一幕让他心头猛地咯噔一下。 熙婕妤浑身无力的靠在皇上身上。 而皇上脸色铁青,紧紧握着熙婕妤的手,满脸心疼。 按着方才太监的描述,熙婕妤替皇上挡了一刀…… 难道,熙婕妤真受了很严重的伤? 他连忙躬身行礼,却见萧衡挥手阻止:“不必行礼,快来替熙婕妤诊治。” 见萧衡这般紧张,沈太医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连忙放下药箱替柳月棠把脉。 脉象倒是一切正常,随后他又看了一下柳月棠的伤势。 看到伤势的一瞬间,他有一瞬间的愣怔,也当即放下心来。 虽碍于礼数,未曾脱衣,不过仅此一眼,亦足以看清熙婕妤的伤势。 伤得并不严重,伤口也不深,只是流了些血而已。 鲜血浸透衣衫,所以瞧起来甚是触目惊心。 至于两人何故如此紧张,沈太医当下也明白了。 不过是一个心疼,一个在让他心疼罢了。 沈太医心中会意,拱手道:“还好没有伤到筋骨,只是熙婕妤失血过多,眼下血虽已止住,但伤口还得精心养护,以免留下疤痕。” 听得会留下疤,萧衡眉头蹙得更深。 “周德福,去将库房中最好的创伤膏和淡疤膏拿来。” “再拿两支人参,给熙婕妤好好补补气血。” 柳月棠连忙拉住萧衡:“皇上,您上次送的补品嫔妾都没还吃完……”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萧衡一道严厉的目光吓得闭上了双唇。 她第一次目睹萧衡如此厉色的眼神,然而定睛细看,竟察觉到一丝心疼与嗔怪。 沈太医识趣的退下。 两人看着彼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萧衡喉咙一滚:“知道错在哪里吗?” 柳月棠抿着樱唇,浓密纤长的羽睫微微扇了扇。 似是受到了惊吓,又似是不知该如何启齿。 不待她回答,萧衡沉沉开口:“朕何需你一个女人护在身前?” “朕乃天子,身负武功,即便她今日所持的是刀箭,朕亦有应对之法。” 柳月棠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直戳萧衡心尖:“可千钧一发之际嫔妾哪里能想到这些。” “即便能想到,嫔妾也不敢赌,不敢拿皇上去赌。” “嫔妾宁死,亦不愿圣上有损毫厘。” 话音刚落,她便落入了萧衡温暖的怀中。 萧衡紧紧抱着她,却不敢碰到她后背,下巴紧紧贴在她脸颊。 他双唇嚅动,却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即便她对自己满腔深情。 然他能给她的,也只有宠爱和地位而已。 他双唇吻在她脖间:“棠儿,你真傻。” 她傻,傻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以身挡刀。 她傻,傻到一遇到自己便乱了分寸。 其实,她并不是愚笨之人,可每每遇到自己之事,就总是犯傻。 柳月棠眸中有无数柔情蔓延而开,含笑柔声道:“那便让嫔妾一直傻下去吧。” “皇上是嫔妾的夫君,嫔妾愿意一辈子为您傻。” 第89章 梅园 容美人踱步而进,身着浅蓝色锦裙,衣襟处缀以珍珠流苏,行走间莹然生辉,整个人散发着清雅婉约之态。 这宫中不乏美人,瘦弱丰腴,端庄妩媚有之。 而容美人则是小家碧玉型,眉黛春山,眼含秋水,身形娇小。 于花团锦簇的妃嫔中,只叫人觉得她恬静清纯,胸无城府。 她盈盈对着萧衡和柳月棠福身行了一礼。 “嫔妾不知熙婕妤在此,扰了皇上和熙婕妤的兴致了。” “无妨。” “你烹茶的手艺后宫无人能及,正好也让熙婕妤也品鉴一番。” 柳月棠莞尔一笑:“听闻容姐姐出自杭州?杭州以茶水为名,看来妹妹沾皇上的光有口福了。” 容美人温婉巧笑:“嫔妾技拙,没有皇上说的那般好,只怕会叫熙婕妤失望了。” 说着,她将茶壶轻轻提起,将滚烫的水注入茶盏,水流如线,在茶盏中溅起碧色水花。 水注至七分满时,她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将茶盏端到了萧衡和柳月棠身前。 柳月棠纤长如玉的手执起茶盏,细细品了一口。 “醇厚回甘,幽香如兰,若妹妹猜的没错,姐姐这露是取自兰花之上吧?” 容美人笑道:“妹妹好灵的鼻子,这露水的确是在兰花上收集的。” “嫔妾今日路过梅园,见腊梅开了,皇上最喜腊梅之香,嫔妾明日可以取腊梅之露,替皇上烹红茶,幽而不冽、暖胃提神。” 萧衡抬起眼帘:“今年的腊梅倒是开的早。” 他看向柳月棠:“红梅得等到正月了。” 每每路过梅园,他总能想起与眼前女子的初遇。 容美人正凝神着该如何说下一句话时,萧衡的声音便让她目中闪过喜色。 “正好今日朕得空,便陪你们一同去赏梅吧。” 柳月棠跟着萧衡起身:“那是嫔妾的荣幸。” 待走至承明宫门口时,容美人突然道:“嫔妾晨起有些头疼,估摸着是受了些寒气,便不陪皇上和熙婕妤去赏梅了。” 萧衡回头打量了她一眼:“也好,受了寒是不宜吹风,你回宫喝点姜汤驱驱寒气。” “是。”容美人盈盈屈膝,柔声道:“多谢皇上关心。” 她在原地怔了片刻,看着萧衡和柳月棠身影。 也不知是熙婕妤说了何话,她看到一贯冷峻的帝王竟执起她的手放在披风中。 她抿嘴握紧了怀中的手炉。 难怪玉妃这般忌惮熙婕妤,她入宫短短一年,就让皇上宠到这种程度,已是不易了。 想着,她抬脚飘飘然转身离去。 宫女不禁疑惑:“小主,您怎么不跟着一起去。” 容美人凝视着远方,淡淡道:“皇上生性多疑,我若在场,唯恐会使他心生疑虑。” 她在场与不在场又有何区别? 这背后的真凶本就不是她,她自然得躲得远远的。 梅园中,满树的腊梅如黄金般点缀在枝头,成为了冬日中最明媚的光。 白婕妤搭着宫女的手愤愤而言:“不是说皇上在梅园吗?我怎么没瞧见。” “兴许,皇上走了吧。”宫女正说着,发现地上堆着好些腊梅的枝丫,连忙小心翼翼扶着白婕妤。 “小主您小心一些。” 白婕妤抬脚跨过枝丫,拧眉道:“这梅园的宫人死哪去了?也不知道好好清理一下。” 正于愤怒之际,宫女看到前方玄色衣衫,惊道:“小主,皇上果真来了……” 白婕妤眸中一喜,抬头望去,果然见到萧衡正往这边来。 她扒开树枝细细一瞧,这才发现他身旁跟着一女子,而那女子还是自己厌恶的熙婕妤。 女子肌肤红若丹霞,笑语晏晏,而一旁的皇上温润而视,简直不要太刺眼。 白婕妤抬手抚上微微凸起的小腹,轻盈往萧衡走去。 “嫔妾见过皇上。” 萧衡闻声望去,见是白婕妤,他道:“白婕妤也在此。” 白婕妤缓缓起身,目光在他身上徐徐流转:“嫔妾在宫里待着犯恶心,便想出来走走。” 说着,她走到萧衡面前,素手抚了抚小腹:“皇上,您瞧嫔妾肚子是不是大了一些。” 萧衡垂眸看着她小腹:“孩子在长,你腹部自然也会跟着长。” “是啊。” “皇上您不知,他会动了呢。” 白婕妤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宛如春花在日光下盛开。 “哦?”萧衡的眼睑一扬,提起了兴趣:“竟会动了?” 白婕妤挺起腰肢,抬起萧衡的手放在腹上:“皇上您不信便摸摸。” 这是自己的孩子,萧衡自然也是欣喜万分,满怀期待。 不过这乃梅园,众目睽睽之地,况且柳月棠还在一旁,他贴了白婕妤腹部片刻便将手移开了。 点头道:“看来这孩子很是活泼。” 说完,他不忘转眸看了柳月棠一眼。 看其神色未变,方才放心下来。 他就怕她从无子中走不出来,萎靡不振。 白婕妤将柳月棠挤到一旁,对她挑衅地扬了扬眼角,便挽着萧衡的手往前走去。 “嫔妾好动,皇上亦喜欢骑射,这孩子自然是个活泼强健的。” “但你现在有孕在身,还是得仔细些,莫要整日在外走动。” 白婕妤是位关不住的主,宫中人尽皆知。 她在这宫中待了两个多月,便将皇宫上下几乎游了个遍。 听得萧衡这般关心自己和腹中的孩子,白婕妤满面春风,甚是愉悦。 她摇了摇萧衡的手腕,嘟囔着:“嫔妾在草原肆意惯了,皇上要嫔妾每日待在明瑟轩,嫔妾闷得浑身都不适。” 柳月棠抬手抚了抚耳畔上的耳坠,环视着满园暗香浮动的腊梅。 在一片金黄之中,她蓦然瞥见了一袭绿色衣衫躲在一旁的树后,柳月棠侧首细看,竟是冷宫中的江氏! 只见她发髻凌乱,满脸狰狞。 视线和自己相撞时,她眸光陡然变得凌厉疯狂,似是下一刻就要将自己彻底吞噬。 第88章 只你一人的殊荣 回到宫,小康子便上前禀报:“小主,如您所料,尤御女果然按耐不住了,她先是去了容美人宫里,随后,又去了冷宫。” 柳月棠挑了挑眉:“哦?看来容美人又欲借刀杀人了。” “她倒是聪明,向来都将自己置之度外,动手却不留一丝痕迹。” 挽秋愁眉微笼,叹了一声:“容美人不容小觑,小主若想要除掉玉妃,还得先动她才行。” “前几年,玉妃更是嚣张跋扈,死在她手里的妃嫔不少,这其中,容美人助力不少。” 柳月棠懒懒地晃着盏中的茶水,嘴角漾起幽深弧度:“你放心吧,她们会自相残杀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她们既那么喜欢玩,我便陪她们玩两局。” 仲冬双月,岁末暮秋。 迎来了柳月棠进宫的第二个冬日。 去年冬日,她还是一个不受宠的御女,被内务府克扣份例,被后妃欺压凌辱。 不过短短一年,便一跃成为了帝王身边的新宠——熙婕妤。 临近入冬,内务府便早早的将炭送了过来。 萧衡更是将库房中的雪狐为她做了一件披风。 一时,她的宠爱竟能和昭妃不相上下。 自上次萧衡与昭妃月下恳谈之后,昭妃对他的态度已如往昔,甚至主动让萧衡留宿。 萧衡亦甚是欣喜,但凡稍有闲暇,便会前往瑶华宫陪伴昭妃。 这一日,柳月棠闲着无事便拉着流筝一起烤红薯。 这是她在庄子时,每到冬日便会做的事。 这样手暖和了,还能吃到香甜软糯的红薯。 红薯,无论如何还是得火柴烤着最好吃。 待红薯烤好之后,她让流筝分给了宫人,随后留了两个放在食盒中前往勤政殿。 周德福见柳月棠来了,笑吟吟的迎了上来,躬身行礼道:“小主,您来了,皇上这会儿正得空,您直接进去吧。” 柳月棠不觉一怔:“周公公不需要通传吗?” 周德福笑意愈浓:“皇上说了,若是小主您来,只要他得空便让您直接进去,不用通传。” 柳月棠微笑颔首:“那便多谢刘公公了。” 说着,柳月棠玉足跨过门槛,轻盈缓缓往屋内走去。 萧衡听到女子脚步声,余光落在了女子脚上,扬唇道:“棠儿来了。” 柳月棠脚步一滞:“皇上并未抬头,怎知是嫔妾?” 萧衡搁下毛笔,眉目濯濯,温然含笑:“你在朕身边待了这么久,步伐朕自是熟悉。” 言罢,他将手伸到柳月棠面前。 柳月棠亦伸出手握住他宽大的手掌,斜倚在他怀里。 萧衡捂住她柔软无骨的手,低声道:“还有就是,不传而进的殊荣,朕只给了你一人。” 柳月棠愕然抬头,娇盈盈道:“皇上又哄骗嫔妾。” 萧衡眉眼间皆是温润的笑意,抬手捏了捏柳月棠柔软细腻的脸颊:“朕堂堂天子,无事哄你作甚。” 柳月棠勾住他的脖子,柔软轻声的呢喃着:“就连……” 话到口边,又化为了一抹温软的笑意。 “你是否想问昭妃?”萧衡一眼看出了她的心思。 “她不会来勤政殿,所以朕也无需给。” 柳月棠手指在他脖间轻柔的摩挲着,声音娇柔地像是掺了糖一般。 “看来只有嫔妾才这般厚脸皮,天天想着念着皇上。” “都怪皇上。” 萧衡嗤地一笑:“怎么又怪起朕了?” 柳月棠放在脖间的手缓缓往下滑着,最后停留在了他胸膛上,娇嗔道:“若皇上心里多念着嫔妾,多来嫔妾宫里,嫔妾又如何会厚着脸皮来勤政殿。” 她柔软有力的戳一戳他心脏的地方。 萧衡握住她的手心,吻一吻她耳垂低声道:“想朕了?” 柳月棠顾盼生辉,娇羞垂下了眼帘。 萧衡朗声而笑:“不过几日不见而已。” 他低头落了一吻在她脖间:“好了,朕今晚陪你可好?” “你身子可好了?” 萧衡手掌在她腰间摩挲着,挑逗般地将腰带勾在指间。 柳月棠抿着娇艳欲滴的唇瓣,低声道:“嫔妾已经大好了,太医说……嫔妾的气血也已调的差不多了。” “哦?朕细细瞧瞧。” 说着,他凝神端详着她玉容。 女子笑靥粲然,如同春日的桃花,明媚得让人移不开眼。 “娇靥氤氲,桃腮粉嫩,棠儿的气色果然极好。” 柳月棠柔柔一笑:“想来是嫔妾适合沈太医的药方,嫔妾自己也觉得比之前有精神了许多。” “沈太医,哪位沈太医?朕要好好赏他一番。” 柳月棠略一思忖:“好像……他只是个吏目,不过嫔妾觉得他医术甚是不错。” “棠儿既适合他开的药方,那朕便将他升为八品御医,以后就由他来照料你的身子。” 柳月棠闻言当即便拒绝:“嫔妾身子已经好了,不用太医特意照料。” 萧衡扣住她腰肢,语气虽沉,眸中却满是关切:“听话,你身子向来羸弱,朕不愿再生其他事端,唯愿你能安然无恙地伴朕左右。” 柳月棠融融浅笑,不再拒绝:“好,嫔妾都听皇上的。” 萧衡抚了抚她的脑袋,目光突然看到一旁的食盒。 “棠儿给朕带的什么好吃的?再不拿出来恐怕冷了。” 柳月棠曼妙眸光盈满甜笑:“吃食冷了,可嫔妾的心却一直热的。” “这可是嫔妾亲自做的,皇上一定要吃完。” “哦?棠儿亲手做的,快拿出来朕瞧瞧。” 随着食盒打开,蜜汁流油的红薯映入眼帘。 萧衡吃惯了山珍海味,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朴实的食物。 不过,却别具一格。 随着香甜的气息袭入鼻尖,萧衡倒迫不及待想要尝一尝。 于是,他将柳月棠拉入怀中,隐隐笑道:“朕要棠儿亲手喂。” 柳月棠悠悠睇了他一眼,随后拿起勺子将红薯舀到萧衡口中。 萧衡微微闭上双眼享受着那抹软糯香甜。 柳月棠盈盈举眸望着他:“皇上,甜吗?” 萧衡抬手刮了一下她小挺的鼻子:“自是没有棠儿甜。” 柳月棠娇娇翻了个白眼:“那定是很甜了,皇上的嘴像是抹了蜜。” 就在这温情时刻,周德福的声音在外响起:“皇上,容美人求见,说给您送茶来。” 萧衡稍作迟疑,旋即想起今日上朝时偶遇正在采集花露的容美人。 她见了自己便趋前施礼,继而说欲以花露为自己烹茶。 念及取露之艰难,且又答应了她定会一品,萧衡便道:“让她进来吧。” 柳月棠嘴角微微漾开,从萧衡怀中起身。 看来,好戏又要上场了。 第87章 有进步 尤御女当即愣在原地。 宫女轻声道:“小主……您……要不要起来。” 尤御女手紧紧攥着衣裙,冷白的手背青筋浮现:“你没听出她的意思吗?若想让她放过我,我便得在此跪上两个时辰,而且还得对外宣称我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小主您跪了也不见得熙婕妤会给你好脸色看。” 尤御女赤红着眼,银牙紧咬:“我也不全是怕她。” “我还想让六宫,尤其是皇上看看,熙婕妤并非什么良善之辈,她也同其他妃嫔一样,恃宠而骄,心胸狭隘。” 这条道路紧挨御花园,过路的人络绎不绝,自是免不了一番嘲笑。 尤御女抬起头,看着湛蓝如洗的天,眼眶逐渐发热。 她的骄傲,她的自尊,为了活命,为了上位,全被柳月棠踩在了脚下。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尤御女在御花园旁跪了整整两个时辰一事,很快的就传遍了后宫。 而这件事亦落入了萧衡耳中。 他握着毛笔的手微微一顿,唇角微勾:“不错,有进步,会罚人了。” 周德福不由一愣,愕然睁大了双眼。 这还是第一次听皇上如此夸人。 这被罚之人不仅没有得到丝毫怜惜,施罚者反而还得了皇上一顿夸奖。 他不禁暗暗点头。 这熙婕妤,果然有本事。 十月底,皇后在未央宫举办了一场赏菊宴。 菊花种类颇多,珍稀无比。 沉香台色彩温暖,花型饱满。 蜀国夫人柔雅灵动,花瓣纤柔。 盘龙嫦娥娇羞粉嫩。 金丝菊色泽金黄,高贵艳丽。 宫妃们红飞翠舞,肥环燕瘦,悠闲站于花丛之中,芬芳满园。 “白婕妤,你若是身子疲倦,便坐下休息。” 白婕妤一袭织彩飞蝶锦衣,衬得她更加娇艳动人,满面春风。 她手心轻抚小腹:“嫔妾没有那么娇气,嫔妾草原上的女子有孕了还能每日走十里路,嫔妾一点也不累。” 皇后美目温柔看向她小腹,柔声道:“害喜严重不?” 白婕妤手在平坦的小腹上转了两圈,双眸明亮如星:“嫔妾对气味很是敏感,尤其是闻到……” 她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玉妃身上。 “尤其是闻到浓郁的香粉味,便更是恶心。” 说着,她抬起手绢扇了扇:“说来也奇怪,这花香嫔妾闻着还挺舒服,熏香和香粉的味道嫔妾却一点也不能闻。” 满宫尽知,玉妃身上的香最是浓郁,而且她所用的香多数都来自香都永春县。 玉妃眼中厉色一闪,她一袭灼灼红裙,如同怒放的芍药,站在多彩的菊花中更是明艳逼人。 “不能闻还出来作甚?宫中谁人不用脂粉,白婕妤究竟是来赏花的还是来扫兴的?” 白婕妤微微扬起下巴,眼角眉梢透着傲慢:“腿长在嫔妾身上,自是嫔妾的自由。嫔妾何必委屈自己去成全她人?” “还是说,嫔妾不来玉妃娘娘您便能欣喜赏花了?” 不待玉妃回答,她又挑起细眉道:“您这种性子,即便嫔妾不来,你也看不惯那个,瞧不惯这个,是不可能愉悦赏花的。” 众妃闻言,皆是一惊。 从前也只有明嫔敢同玉妃争上两句,谁知道来了位如此胆大包天,有恃无恐的。 只见玉妃脸色大变,目光如利剑一般,恨不得在白婕妤脸上狠狠刺出洞来。 她当即呵斥道:“放肆!你不过区区婕妤,竟敢仗着怀有皇嗣以下犯上。” 白婕妤丝毫不怕她,幽幽道:“嫔妾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何处以下犯上了?还请娘娘指教。” “白婕妤!”皇后语气微微一沉,肃目看着她:“玉妃说的没错,她是四妃之一,不可放肆无礼。” “还有一个月太后便要回来了,若见到你们这样像什么话。” 明嫔眸中一亮,喜上眉梢:“姑母终于要回来了?” 明嫔祖父是太后的大伯,所以明嫔自可以称太后一句姑母。 这亦是她有意炫耀自己的身份。 皇后颔首:“快年下了,母后今年想回宫过年,如此热闹一些。” 玉妃勉强扯出一抹笑容,缓声道:“算起来,臣妾入宫已有数年,却甚少在太后面前尽孝。而今太后归来,臣妾便可侍奉太后娘娘左右了。” “本宫知道,你们都是有孝心的,但太后喜静,回宫那日你们随本宫一同前去迎接便可。至于太后想要见谁,自会宣传。” 宫妃纷纷应下:“是。” 待众妃散后,柳月棠同苏南卿并肩而行。 十月的风,带了一抹凉意。 苏南卿正了正帔帛:“我听闻,太后很是不喜昭妃。” 柳月棠谨慎地环视一眼四周,低声道:“姐姐怎么知晓?” “和我同住一宫的凌御女,是宫中的老人了,她是从前王府中的侍妾,虽很少出门,可事情却知道的不少。” “还有一件事,妹妹估计也不知。” 说着,她凑到柳月棠耳旁,轻声低语着:“据说,太后娘娘放不下岳王之死,便将岳王的灵位放在了崇福司,日夜对佛礼拜诵经。” 柳月棠不自觉放慢了脚步:“所以,真如后宫所言那般,太后对皇上之所以如此冷淡,是因为岳王?” 苏南卿微微颔首:“我估摸着应是如此,毕竟……岳王是在皇上生辰那日夭折的。” “岳王夭折后,太后娘娘万念俱灰,郁郁寡欢,将自己关在殿中谁都不见,当时皇上在门外磕头,太后娘娘亦无动于衷。温懿皇后看着心疼,这才将皇上养在了膝下。” “也正是如此,皇上才认识了昭妃娘娘。” 柳月棠眼神迷离而遥远,怔怔的凝视着前方。 她自小便听闻温懿皇后婉嫕有节,贤良淑德,上至后妃,下至皇嗣,无一不宽和。 若温懿皇后还在世,萧衡也一定是在母亲宠爱之下长大的。 说起来,她和萧衡的经历还真有些像的。 第86章 因祸得福 柳月瑶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筷子,仿佛要将它生生撇断。 她算是听明白了这老妖婆的话中之意。 她想把曾经当儿媳受的苦,再让自己吃一遍。 可她柳月瑶嫁过来是享福的,可不是受罪的。 她从小便被父亲母亲宠着长大,母亲都不忍苛责自己半分,她一个对自己从未有养育之恩的婆婆凭什么给自己气受? 柳月瑶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笑盈盈道:“那是因为母亲你生了个好儿子,知行心善且疼妻,不舍得我委屈半分。” 说着,她缓缓起身,毕恭毕敬的行礼:“多谢母亲将夫君教得这般好。” 说着,她挽住傅知行的胳膊,两人相视一笑,情意绵绵。 代氏搁下筷子,脸色一沉,肃然盯着柳月瑶:“我生了个好儿子不错,可我更希望有个好儿媳。” “月瑶,知行疼你护你,你便应该更懂事才是。你既已嫁入了傅府,便应该遵从傅府的规矩,如今知行乃翰林院修撰,你公爹又是都水监,倘若你没有礼数,丢的可不仅仅是咱们傅家的脸,亦是你父亲的脸面。” 柳月瑶心中怒极,银牙暗碎。 她出身礼部世家,自幼便学习礼仪诗书,若连她都算不得有规矩之人,那么这城中称得上知礼守规者便寥寥无几了。 这老妖婆分明就是在挑刺,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将儿媳熬成婆,如今也该轮到她这位婆婆折腾儿媳了。 可自己进门第二日,不宜同她争辩,只怕传到父亲跟前也少不了一番问责。 于是她克制住心头的怒怨,勉强展开一抹笑意:“是,儿媳知道了。” 翌日,柳月棠前往未央宫请安。 皇后细细端详了她一番,心疼道:“本宫瞧你脸色还是苍白了一些。” 柳月棠微微颔首,轻声道:“是嫔妾身子太弱了。” 明嫔悠悠一笑:“不是你身子太弱了,是虞氏下手太重了。” “好在,她已伏法,你也晋为了婕妤,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柳月棠哀婉垂下了眼角,眉梢眼角尽是伤感之态。 玉妃端着茶盏懒懒笑道:“本宫听闻,皇上连大皇子也不见了。” 明嫔轻笑:“她有个如此恶毒的母妃,皇上见到他便会想起虞氏,如何还能做到一如既往地疼爱。” “好了,莫要妄自揣测皇上。” 说完,皇后又看向柳月棠:“熙婕妤,此次一事虽同大皇子有所关联,但他也是被虞氏所蒙蔽利用,还望你能原谅他,毕竟他也只是个孩子。” 柳月棠淡淡一笑:“大皇子本就不知情,嫔妾不会怪罪大皇子。” 柳月棠心中冷冷一笑,她并非圣母,做不到去包容一个害过自己的人。 出了未央宫,苏南卿挽着柳月棠的手一言不发,一张芙蓉面如冻了严霜一般。 柳月棠笑道:“怎么了?瞧你一脸不快的模样。” 苏南卿皱眉:“你听他们说的,事情未落到自己头上,都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伤了身子,往后更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莫说婕妤之位了,即便妃位也不能弥补你心中的痛” “还有皇后娘娘,她……” 话音尚在喉间,未及出口,她的双唇便被柳月棠指腹轻轻抵住。 “姐姐,此处慎言。” “宫中妃嫔皆是幸灾乐祸之辈,至于皇后……身在其位,必谋其职,不管她真心与否,有些话都必须说。” 苏南卿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我实在心疼你。皇上眼下固然宠你,可多年后,他亦可以宠旁人,唯有子嗣才是咱们深宫女子唯一的靠山。” 柳月棠恍惚看着前方:“姐姐,对我而言。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所有人都在变,只有自己爱自己是不会变的。” “而眼下……我确实也只能靠自己。”柳月棠平淡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无奈无奈和苦涩。 “没关系……” 苏南卿握住柳月棠的手,她融融一笑,温暖得像是江南三月的风。 “还有我呢,我们姐妹一体,以后我有了孩子,妹妹也是他的母妃。” 柳月棠怔怔的看着她。 见她又继续说着:“我这位份想必也很难再晋了,若我有了孩子,即便再晋升两级也不能养在膝下。” “与其交给旁人养,我更希望是妹妹你。” 柳月棠惊怔不已:“我也只是婕妤而已。” 苏南卿笑道:“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求皇上,皇上本就宠爱你,为了弥补你,想必也会给你抬位份,将孩子养在你膝下的。” “到时候,咱们一起将他养大。” 听着很是美好,不过柳月棠自知,领养孩子不是那般简单的。 且不说到时候会不会有人从中作梗,苏南卿会不会突然不舍。 单生孩子这件事上便已是极为不易。 后宫中,怀上子嗣难,生下来更难。 不过,她还是很感激,苏南卿能在这时说这些话。 不管她的真心有几分,至少这一刻她这般想过。 于是,她扬唇一笑,温婉动人。 “好,那希望咱们早日美梦成真。” 同苏南卿分开后,柳月棠慢悠悠绕回锦绣阁,路上却碰到了摘芙蓉的尤御女。 她站在高高的假山上,眉目含笑的将芙蓉花摘到花丛中。 柳月棠仰头扬声唤道:“尤御女~” 尤御女垂眸望去,见到柳月棠玉容的一瞬间花容失色,险些没站稳,幸好一旁的宫女牢牢扶住了她。 柳月棠轻笑一声,掩唇道:“我又不是猛虎,尤御女何故见了我如此害怕?” 怕柳月棠挑错,尤御女连忙由宫女扶着走了下去,对着柳月棠恭恭敬敬的行礼。 “嫔……嫔妾见过熙婕妤。” 柳月棠眉梢微微一挑,轻柔的嗓音中蕴含着不易察觉的危险气息:“在宫里待久了,尤御女这规矩倒是学的越发好了。” “若你的江姐姐和表姐这般识时务,便不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了。” 提及这两人,尤御女脸色更是难看,惶恐地跪了下去:“熙婕妤,熙婕妤……虞氏做的事我毫不知情,她只是我的堂表姐,我们一点也不亲,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好不好?” 她颤抖着唇,眼中充满了恐怖和不安。 她当真是怕极了,江氏和虞氏同她作对都未落得好下场,疯的疯,死的死。 反倒她步步高升,短短一年便从八品御女晋为了四品婕妤。 而自己同她一向不睦,她落难之时,自己亦跟着踩了几脚。 恐怕她下来要对付的便是自己。 如今自己没有宠爱和靠山,她想要出手,易如反掌。 柳月棠轻嗤一声,红唇轻启:“好端端的,尤御女跪下作甚?若让旁人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没有……没有……是嫔妾从前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嫔妾是自愿跪的,不关婕妤的事。” 柳月棠也不看她,抬手抚了抚鬓边垂落的珍珠,淡淡道:“你既喜欢跪,那便跪着吧,最好是跪上两个时辰。” 撂下这句话,柳月棠便莲步往前走去,裙摆在风中轻轻飘扬,摇曳生姿,优美中却透着一股冷艳的气场。 宝宝们请看一下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新妇立规 萧衡安抚地拍着她的肩,柔声轻哄着:“那宫女背叛了你,死不足惜。” “棠儿别怕,朕在你身边。” 柳月棠扬起苍白惊惶的小脸:“皇上……嫔妾觉得,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会不会是有人要……杀人灭口。” 想着,柳月棠攥着萧衡的手更紧了几分,不禁打了个寒颤:“皇上……害嫔妾的,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萧衡眉头紧锁,似愧疚一般移开了眼眸。 柳月棠攥着衣衫的手逐渐松开,言中说不出的酸楚:“皇上,您也猜到了对吗?” 萧衡微一沉吟:“朕猜到了一二。” “那……皇上您猜测的是谁?到底是谁要害嫔妾?” 看着她楚楚不安的眼神,萧衡紧紧握住她的手,温言道:“棠儿,朕身为帝王,断不能仅凭猜测给人定罪。若此事再行细查深究,必然会在朝廷之中掀起轩然大波,诸多势力牵扯其中,局面定会变得错综复杂。如此一来,外界定会揣测虞氏乃是含冤而死。” 柳月棠缓缓垂下湿润的杏眸,声音细微而破碎:“嫔妾……懂了。” 萧衡沉重开口:“朕要以大局为重。” 柳月棠心中冷笑。 凡是让你顾全大局的,那么你肯定不在他的大局之内。 不过,她从不指望自己能在帝王大局内。 她只是要让萧衡明白,自己为她隐忍牺牲颇多。 想让男人付出,就得让他心疼亏欠。 柳月棠轻抿唇瓣,凝视着萧衡黯然的面容:“嫔妾不懂什么朝中局面势力,但对嫔妾而言,皇上就是嫔妾的大局。但凡不利于皇上的,嫔妾都不会去沾染分毫。” “所以,无论皇上是何决定,嫔妾都会无条件的支持和陪伴。” 她温软的目光透着一抹坚定。 萧衡心底蓦地一软,想要说什么,却觉得喉中一热,他埋头轻轻吻上了女子的唇。 所有的炙热,动容,缱绻尽在缠绕的唇间。 萧衡第一次觉得,会有这般懂事的女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他不知道如何回应她的深情。 所以……他只能尽可能地对她好一些。 霜染枫红,金秋十月。 新科状元同礼部郎中之女大婚。 城中十里红妆,满城繁花尽失颜色。 柳府遍布红绸锦色,屋檐廊角,喜庆的红灯笼高高挂起。 新房内,红烛高照,灯火通明。 傅知行一袭红袍缓缓走进凤冠霞帔的新娘面前,眉语目笑:“月瑶,我来了。” 柳月瑶缓缓移开却扇,艳美绝俗的脸庞映入傅知行眼帘,挪不开眼。 柳月瑶娇羞一笑:“夫君,我美吗?” “美!月瑶是天下最美的新娘。”傅知行面柔如水。 柳月瑶粲然伸出手:“你扶我起来,我有些饿了。” 傅知行连忙将柳月瑶扶了起来。 “桌上有喜饼,我喂你吃。” 两人正温情脉脉之时,外头的嬷嬷突然打破了气氛。 “少爷,少夫人,宫里的熙婕妤有贺礼送上。” 柳月瑶整个人一怔,冷冷往外头看去。 只见嬷嬷呈着一对琉璃盏上前。 那琉璃纯净圆润,晃动间流动着柔和的光辉,属乃珍品。 柳月瑶眸中愠色渐浓,冲地过去将琉璃盏拿起。 傅知行一惊:“月瑶,你这是要作甚?” 嬷嬷连忙,连忙退了出去, 柳月瑶气得面红耳赤:“她这哪里是送的贺礼?摆明了是在显摆她的身份地位。” 傅知行哄着她将琉璃盏夺了过来:“月瑶,如今今非昔比,她如今是皇上的宠妃熙婕妤,若是将此物毁灭乃是重罪。” 柳月瑶冷冷瞪着他,描得精致的柳眉飞扬而起:“傅知行!你莫不是舍不得我把这玩意摔了吧?” “舍不得?我怎么又舍不得了……”傅知行话还未说完,便反应过来柳月瑶的言外之意。 “我并非此意,我的意思是,你若是不喜欢这琉璃盏,咱们将它放入库房便是。” 柳月瑶太阳穴突突的跳。 “琉璃,琉璃,离!咱们大好的日子,她送这破玩意出来便是在诅咒咱们和离。” “柳月棠,她就是气不过当年我将你抢走!所以她这是故意的,故意在我们大婚之夜膈应咱们。” 傅知行将琉璃盏扔到一边,不甚在意道:“你何必为了一件东西动怒,不喜欢扔到看不见的地方便是。” 见柳月瑶依旧板着脸,傅知行揽着她的肩,柔声道:“好了,今日是咱们的大喜日子,不想那些不高兴的,我们的合卺酒还没喝呢,” 柳月瑶望着桌案上的酒,脸色才渐渐缓和,撅唇道:“我才不生气呢,我生气才中了她下怀。” 言罢,她拿起匏瓜,同傅知行缓缓举起,相敬而饮。 傅知行垂眼饮酒,余光却复杂的落在了一旁的琉璃盏上。 第二日,二人前去用膳。 代氏正襟危坐,看着携手而来的儿媳眉头微蹙。 柳月瑶对着代氏行了一礼:“婆母。” 代氏板着脸道,平静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威严:“你既已嫁入傅府,有些规矩我也应该同你讲一下,在傅家,向来只有儿媳候着婆婆,断没有婆婆等着儿媳的道理。” 柳月瑶微微一愣,旋即勉强笑道:“是,儿媳方才有些事耽搁了,下次定不会让婆母等候了。” 代氏沉沉的嗯了一声:“坐下用膳吧。” 柳月瑶莲步轻移,双手轻轻提起裙摆,随后不疾不徐地端坐于椅子之上。 她腰背挺直,双脚并拢,端庄淑静,尽显大家闺秀之风范。 代氏还算满意,便执起筷子夹菜。 还未入口,便见柳月瑶拿起了筷子,她脸色骤然一沉:“夫君尚未动筷,身为妻子的你怎能先动?” 柳月瑶手微微一顿,心里窝火却不敢表露半分。 傅知行见状连忙道:“母亲,月瑶昨夜未进晚膳,有些饿了。况且月瑶刚嫁过来,还不熟悉咱们府中的规矩,还是让她先适应一番吧。” 听着儿子如此袒护柳月瑶,代氏心中更是不悦,正色道:“你不必如此护着她,当年你母亲我嫁入傅府时,你祖母立下诸多规矩,你父亲也从未有过半分袒护之举。那时我须得恭恭敬敬地站着,为你父亲和祖母布完菜后,方才能坐下用膳。如今对月瑶,我已然放宽了许多规矩。” 第84章 晋为熙婕妤 不到晌午,周德福便领着萧衡的圣旨来到了锦绣阁。 柳月棠由流筝挽秋搀扶着上前,正欲跪下接旨,周德福便连忙制止:“小主,皇上说您身子未愈,让您不必下跪。” 于是,柳月棠站着接旨。 周德福扬起又尖又细的嗓子:“皇上口谕,美人柳氏,素娴仪规,勤勉柔顺,淑慎性成,着晋为婕妤,赐封号‘熙’。” 柳月棠嘴角微微牵动。 总算没有白费心思,她昨夜的泪也没白流,不仅晋了位,还得了一熙字封号。 “嫔妾多谢皇上隆恩。” 周德福满脸笑意:“小主,皇上还有赏赐。” 言罢,他站到一旁,对着一排排宫人招手。 随着两位宫女款款上前。 周德福道:“小主,这是皇上亲自给您挑的宫女,皆是出身清白且做事干净利落的。” 柳月棠打量了那两位宫女一眼,看着倒是老实本分。 “小主,这是皇上给您的赏赐。” 周德福一挥手,宫人们排成两排端着珠宝首饰上前。 分别是:黄金百两、玉如意一对、玉佩十件、香炉五个、瓷器五尊、首饰两盒、绸缎四匹、血燕五斤、灵芝一支、人参一对。 柳月棠目光独独只在黄金上有所停留。 宫里珠宝首饰不缺,可为了谨慎些都不能打赏下人。 这黄金,来的恰合时宜。 她嫣然笑道:“嫔妾多谢皇上恩典。” 看着那华贵夺目的首饰,柳月棠心中很清楚。 这些与其说是赏赐,不如说是补偿,或是帝王的愧疚。 仪元宫中。 玉妃听到柳月棠晋封的消息,将手里的茶盏重重一搁,碧色的茶水瞬间肆意流淌于桌上。 “没想到她这般走运,毒都没将她毒死,还被晋了位份,还赐了个封号。” 提起封号,玉妃秀美的长眉紧紧一皱。 “叫什么来着,熙?对,熙,就是这个封号。” 她望向容美人:“这个封号是何意?很好么?” 容美人沉思片刻,斟酌着道:“熙为明亮和乐之意,自是不如娘娘您这个玉好。” 玉妃微微扬起下巴:“这怎么说?” 容美人眼波悠悠一荡:“玉,可想娘娘在皇上心中如美玉一般,纯洁美好,光彩耀人。” 玉妃眯起长长的凤眼,凌厉而美艳:“是吗?你可是忘了本宫的名字里便有玉字。” 容美人心头一颤,连忙起身谦卑屈膝下去:“封号那般多,皇上独独给了娘娘玉字封号,自是觉得您名字中的玉字极为适配,在皇上心中,娘娘定是如玉如珠般美好。” 见玉妃神色缓和,她继续道:“娘娘,眼下柳美……” 她顿一顿,涩然改口:“熙婕妤往后不能孕育子嗣,全靠皇上一时的宠爱得意不了几时。她不过是容貌生的好一些,君恩如流水,红颜易老。没有子嗣傍身,区区妃位便是顶天的殊荣了。而娘娘您不一样,您将来可以生养自己的孩子,莫说贵妃了,皇后之位也……” 她会心一笑,未说出口的话不言而喻。 玉妃嘴角微微勾起,拨弄着自己鲜艳夺目的蔻丹指甲:“本宫本就没将她放在眼里,想要除掉她轻而易举。最难对付的始终只有昭妃和皇后。” 夜色逐渐浓郁,宫墙内的烛火渐渐亮起。 柳月棠倚在床上看书,抬头望窗外看去。 挽秋以为她是在等萧衡,便上前道:“小主,皇上要晚些才来。” 柳月棠将书放置一旁,“我是有些事要吩咐你去做。” 流筝见状,连忙退下,在门口守着。 挽秋上前:“娘娘,您有何事要吩咐奴婢?” 柳月棠招手让她上前,附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挽秋听后,先是一愣,随后慢慢恢复平静,正色道:“娘娘放心,奴婢定会办好此事。” 柳月棠点点头:“你办事,我放心。” 她面容平静的将一旁的书拿起,可视线却落到了洁白如玉的手上。 从入宫那天起,她就没打算让自己的手干干净净的。 丹菊不管是否成功下药,可背叛了就是背叛了。 不能因为她没置自己于死地便有所宽容。 这是深宫,不比其他地方。 能侥幸一时却侥幸不了一辈子。 所以,她不能有一丝心慈手软。 暖黄的烛光摇曳,悠悠映在柳月棠恬静的脸上,似是化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芒。 本是温暖娴静的画面,却让萧衡看穿了她面容之下的悲伤和凄婉。 他一步一步无声而缓慢的上前。 一道黑影投落在书页上,柳月棠缓缓抬起头。 只见萧衡笑意隐隐的看着自己,尽管他眉间流露着疲惫,可眼神中却是不加掩饰的温柔。 柳月棠勉强微笑:“皇上来了。” 萧衡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手心的暖意方才放心了些。 “今天可有哪里不适?” 柳月棠伸手环住他的腰,安心的贴在他胸膛上,“嫔妾好多了。” “谢谢皇上。” 萧衡知道她指的是位份一事,伸手抚着她顺滑的秀发。 “朕给你的封号你可喜欢?” 柳月棠轻轻点着头:“喜欢,很好听。” 萧衡眼眸一弯,柔声道:“朕给你的封号,自不可能只图好听。” 柳月棠抬起头看着他,见他牵起嘴角缓缓念着:“熙熙泰和,长乐无忧。” “朕只希望棠儿能够永远光明灿烂,一生无忧,平安喜乐。” 柳月棠眼眶渐红,紧紧拥着他:“谢谢皇上。” 萧衡薄唇微动,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愧疚。 他能补偿她的,便只有这些身份地位了。 这一夜萧衡和柳月棠都无睡意。 萧衡脑海中突然想起今日柳鸣说的话: “皇上,柳美人自幼离家,臣未能伴其成长,鲜少给予关爱。致使小女性情敏感而柔弱。臣每念及此,心中愧疚难安。还请皇上看在臣一心为朝廷的份上。能否对柳美人多几分关爱,臣定感激涕零,铭记皇恩浩荡。” 于是,萧衡开口道:“你父亲知道了你的事,也是有几分伤心的。” 柳月棠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 这里面或许有两分真心,但更多的是在演绎他慈父的形象。 “朕听闻,你嫡姐要成婚了,她夫君还是今年的新科状元。” 柳月棠淡淡一笑,柳月瑶总算如愿了。 她一定会很“幸福”吧。 “嫔妾认识那人,他……” “小主,不好了……” 流筝焦急的声音打断了柳月棠的话。 “进来说。” 流筝隔着珠帘禀报着:“皇上,小主。“ “丹菊,她死了。” 柳月棠大惊失色,当即吓得坐了起来:“怎么回事?她怎么会死了?” “她……她是被人活活勒死的。”流筝微颤的声音亦充满了恐惧。 柳月棠身子一软,犹如惊弓之鸟,身子微颤。 萧衡连忙揽住她,扬声呵斥道:“一个宫女而已,处理了便是。” “是。”流筝匆忙退下。 柳月棠紧紧抓住萧衡的衣衫,扬起头哽咽道:“皇上……她虽犯了错,可她罪不至死。是谁……到底是谁要杀她。” 第83章 虞氏已死 萧衡往前坐去,温柔凝视着她。 柳月棠极力起身,靠在软枕上。 她看着扶着自己身躯的萧衡,泪光莹然,轻轻道:“皇上,嫔妾都听到了,嫔妾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是不是?” 看着柳月棠盈盈欲坠的泪,萧衡眉心皱得更厉害,喉结沉重的滚动着:“棠儿。” 他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轻轻摩挲着她苍白的面庞。 “没关系的,即便你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朕待你之心依然不变。” 柳月棠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可是嫔妾……愧对皇上。” 她素手隔着被子抚着小腹,声音悲颤嘶哑:“嫔妾昨日还想着,或许嫔妾和皇上的孩子已经来腹中了,只是时间浅发现不了而已。可……可现在却告诉嫔妾,臣妾再也不能有孕了。” “嫔妾无颜再面对皇上,嫔妾愧对皇上的宠爱。” “不,棠儿。” 萧衡心底暗暗揪成了一团。 “此事不怪你,是虞氏的错。” 说完,他又摇头:“不,是朕的错。” “是朕没有护好你。” 当初她一心避宠,只想远离后宫纷争,安然度日。 是自己将她拉入了后宫争斗中,却没能护住她。 柳月棠转过头,任凭热泪无声滑落。 “嫔妾没有怪皇上,嫔妾……”言到此处,她已然哽咽。 萧衡将她拥入了怀中,衣襟上的湿润一下下烫到了他的心里。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他轻轻地抚着柳月棠的后背。 “皇上,您今夜不要走,陪着嫔妾好不好……嫔妾怕。” 萧衡牢牢拥住她,眼中尽是心痛。 “朕不走,朕就在这里陪着你。” 言罢,他垂头落了一吻在柳月棠额间。 柳月棠在他怀中暗暗抽泣了许久,方才累得睡了过去。 萧衡蹑手蹑脚的将她头放在了软枕上,替她掖好被子后静静地凝视着她。 他眼睛下意识地往她小腹上看去,心中的失落和惆怅蕴于手心,攥紧了拳头。 第二日,柳月棠醒来时天已大亮。 流筝连忙端着热水上来:“小主,您醒了。” “你可有哪里不适?需不需要奴婢将沈太医唤来?” 柳月棠缓缓坐起,含笑道:“不用这么紧张。” 她不过是来了一次月事而已,只是将月事提前了一些,量和往月比多了一些而已。 流筝将柳月棠扶至妆台前:“奴婢也是怕,怕那药对小主您伤害大。” 柳月棠一觉睡至自然醒,此时只觉得神清气爽,接过热毛巾擦脸。 “小主,大皇子身边的嬷嬷被赶出了宫,至于丹菊,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她是锦绣阁的人,便由您亲自处罚,也好趁这个机会立立威,省的再有第二个丹菊出现。” 柳月棠以花露漱口后方才道:“皇后倒凡事都做的面面俱到。” “那,丹菊小主怎么处置。” 柳月棠看着镜中不施粉黛的自己,缓缓启唇:“你把消息放出去,就说丹菊本性不坏,此次皆是被威逼利诱方才背叛我。我念在主仆的情分上,便饶她一命,贬为粗使宫女。” 颐华宫中。 看着面前的匕首、白绫以及毒酒,虞氏玉面刹那间失了颜色,两眼发黑瘫软坐下。 “虞氏~给你个选择。”周德福指一指托盘上。 虞氏缓缓抬起头,双目猩红而狠戾地瞪着周德福:“你这个老太监!也配命令本宫。” 周德福咬牙隐忍,皮笑肉不笑的道:“不管奴才配不配,您今日也落在了奴才这个老太监手中。” 说罢,他抬手:“上白绫。” 说着,太监便上前扣住虞氏。 虞氏奋力挣脱,发髻全乱,怒吼道:“你们这群畜生!” “本宫要见皇上!本宫是冤枉的,有人陷害……” 话还未说完,虞氏便觉得喉间一紧,狠狠被白绫勒住。 死亡的气息笼罩在全身,她想要抬手抓住白绫,可喉间却越来越紧。 “桉儿……桉儿……”这是虞氏临死时,最后张唇想要说的话。 她再也陪不了她的桉儿了。 她的桉儿,才六岁,还那么小。 深宫那些妃嫔个个蛇蝎心肠,无论桉儿落在谁手上,定不会善待他。 桉儿……对不起,母妃对不起你。 扭曲的世界在她眼中最终化为一片黑暗。 至死时,她都不曾闭目,直勾勾看着门口的方向。 未央宫。 “今年的石榴产量不多,但果子倒是不错,皇上尝尝。” 皇后端起亲手剥的石榴籽伸到萧衡面前。 萧衡抬眼望去。 那石榴籽一颗颗圆润饱满,犹如玛瑙莹红通透。 他漠然拿起一颗石榴放在口中,忽地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今年的石榴可分去各殿了?” 皇后柔婉笑着:“还未来得及,不知皇上有何建议?” “皇后看着办,只是锦绣阁这石榴便不用送去了,朕怕柳美人看到后触物伤情。” 皇后恍然颔首。 石榴多子,若这石榴送给无子之人,那不就是变相的嘲讽吗? “还是皇上想的周全。” 她郁然叹息:“柳美人还那样年轻,真是可惜了。” “皇上要不要给柳美人晋晋位份?”皇后问。 “朕正有此意。”萧衡脱口而出。 他看向皇后:“朕打算将柳美人晋一级,赐封号熙,皇后觉得如何?” “熙婕妤……” 皇后缓缓念着,冁然道:“熙,有光明、温暖之意。柳美人性情温婉,臣妾也觉得很适合她。” 正说着,周德福便上前禀报。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虞氏已死。” 皇后微微闭目:“虞氏虽罪大恶极,但毕竟是桉儿的生母,臣妾恳求皇上还是派人让她入土安葬吧。” 对于赐死的罪妃,死后便是拖去乱葬岗。 萧衡沉吟道:“也罢,此事就由皇后做主。” 待萧衡走后,皇后素手拿起亮泽的石榴放入口中,若有所思的尝着石榴的清甜。 拂柳低声道:“娘娘,您不觉得有些奇怪吗?虞氏给柳美人下了红花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让大皇子送上有毒的糕点,这样虽能彻底除掉柳美人,可未免也太险了一些。” 皇后微微一笑:“你可以猜得再大胆一些。” 拂柳微一思忖,惊道:“娘娘您的意思是……此事当真同虞氏无关,她是被利用了?” 皇后微微摇头,鬓边的东珠微微晃动,流光溢彩。 “若本宫猜的不错,大皇子手中的糕点是出自虞嫔之手,但那红花……虞嫔是被当成了替死鬼。” 虞氏再傻,也知道毁尸灭迹,不可能将赃物留在自己宫中等着被查。 这就足以说明,她宫中出了内鬼。 或者……是她很信任之人背叛了她。 倘若这个人是后宫妃嫔,只怕安静不了几日,这后宫又要闹腾了。 想着,皇后一脸愁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那皇上应该也知道……”拂柳问道。 皇后闭目懒懒道:“本宫都能看穿的,你以为皇上看不透?” “此事只处罚了虞氏一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背后之人做的很隐蔽,隐蔽到查不出一丝端倪。” “要嘛……就是皇上心中有数,为了顾全大局,不愿细查。” 皇后摇头叹息一声:“这柳美人,着实委屈。” 第82章 难以有孕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 萧承桉才被嬷嬷带着来了锦绣阁。 他看着满屋子的人,着实好奇。 “父皇,今夜是有什么喜事吗?为何这么多人在柳母妃这里。” 玉妃扬唇冷笑:“喜事?没想到大皇子你年纪这么小,还挺会装模作样的。” 她话音刚落,一道凌厉压迫的眼神便落到了自己头上。 玉妃抿了抿唇,不再多言。 萧衡看向萧承桉,语气一如既往平静:“桉儿今日可是给柳美人送了糕点?” “是啊!是红豆糕,柳母妃还说好吃呢!” 说完,他抬眸环视了一番在座之人,却没有柳月棠的身影,不禁感到奇怪。 “咦,柳母妃怎么不在?” “柳母妃呢?父皇。” 他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清澈如泉水般清澈。 萧衡心中只希望,这个儿子是真的清澈。 于是,他便试探一番。 将萧承桉唤上前来:“桉儿饿不饿?今日你给柳母妃吃的那块点心还剩了一小块,你将它吃了吧。” “柳母妃没吃完吗?”萧承桉微微拧着眉头。 他分明,看到柳母妃将那块糕点吃完了的啊。 萧衡拿起糕点递到萧承桉面前:“柳母妃不爱吃甜食,便没吃完。” “哦!”萧承桉明白了过来。 “那儿臣吃,儿臣喜欢这红豆马蹄糕。” 言罢,他毫不犹豫的拿过马蹄糕。 萧衡将余光放在伺候萧承桉的嬷嬷身上。 他清楚的觑到那嬷嬷脸色越来越白,手慌乱不安的放着。 在萧承桉将马蹄糕碰到唇时,她终于按耐不住,连忙开口道:“皇上……这两日大皇子脾胃不太好,太医说晚上不能进食。” 萧承桉迷茫不解:“方嬷嬷,太医何时说过我脾胃不好了?” 方嬷嬷苍白的脸上浮上一抹勉强而难看的笑容:“太医只对奴婢一人说了,大皇子自然不知……” “啪”的一声响打断了方嬷嬷的话。 只见萧衡巴掌重重拍在了桌案上,桌上的茶盏亦震地一响。 众妃皆身子一颤,连忙起身。 “还敢嘴硬!” 帝王沉稳的声音犹如裹了刀子一般慑人。 方嬷嬷吓得双膝一软,瘫跪在地。 萧承桉不知所措,仰头哇哇大哭起来。 萧衡见状,连忙吩咐人将他送回宫。 方嬷嬷惨白的脸上早已是冷汗涔涔。 皇后神色肃然,冰冷看着方嬷嬷:“方嬷嬷,本宫念在你侍奉大皇子多年,只要你将这糕点之事全盘道出,本宫便留你一条活路。” “可若,你还是包庇背后之人……本宫便只有依法处置了。” 楚嫔眸光锐利一转:“方嬷嬷,你可是宫里的老人了,在宫中当了几十年差了,你应当知道你的主子只有皇上和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念你在宫中侍奉多年,方恩赐你一条活路。若换作他人,莫说你这颗项上人头,就连你家人的性命,也断然保不住。 提及家人,方嬷嬷瞳孔猛得一颤,拼命伏在地上痛哭磕头:“奴婢该死啊!奴婢该死,奴婢胆小怕事!” “今日虞婕妤让大皇子给柳美人送糕点,虞婕妤郑重吩咐奴婢,说那几块糕点中,有一块大的绝不能被大皇子吃了。还让奴婢亲眼见柳美人吃了那块糕点后才能带着大皇子离开。” “奴婢并不知那糕点竟有毒药,奴婢不知道啊!奴婢又怕,又不敢同旁人说。” 说完,她又重重磕头求饶。 萧衡额上青筋累累暴动,沉思不语。 玉妃掩上笑意的唇,故作一脸吃惊的模样:“这虞婕妤可真是恨毒了柳美人啊……怕下红花不成,又下毒,还借自己亲生儿子的手去杀人。” 楚嫔亦捂着胸口,心有余悸的道:“是啊,我生怕我的翊儿被后宫纷争所害,她倒好,竟指使自己的孩子去谋害人。”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狠毒的母亲,万一那糕点被大皇子误食了怎么办?” 明嫔懒懒道:“楚嫔姐姐,不是人人都有你这般疼孩子。” “好了!”皇后打断她们的话。 “你们一人少说几句。” 她望向一脸阴沉的萧衡,沉声道:“皇上,虞婕妤毕竟是大皇子生母,又是少师之女。仅凭一两个宫女的证词,恐怕难以令虞少师信服,还得细查一番。” 皇后这句话聪明的人都明白。 这便是,即便没有证据,也得造出更有用的证据。 毕竟虞少师乃两朝元老,又有功绩在身,想要处死她的女儿,就得有十全的证据。 可有些脑袋笨拙的人便听不懂了,例如楚嫔。 “这证人证据都在眼前了,皇后娘娘觉得还有必要细查吗?” 容美人同玉妃对视了一眼。 玉妃见她微微点头,暗示时机已到。 她便开口:“臣妾有一方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玉妃说来听听。”皇后道。 “臣妾想,可以将虞婕妤的贴身侍女交去慎刑司审问,或者……可以搜宫,说不定还能寻到谋害柳美人所剩下的红花和莽草。” “准!”萧衡开口。 于是,何云峥便带着一排侍卫前往颐华宫。 时间一点点过去,约莫过了两刻钟。 只见何云峥疾步而来,手中还拿着一个小袋子。 众妃精神一震,皆凝神看着他手上之物。 何云峥呈到帝后面前。 皇后掀开袋子一看,倒抽一口凉气:“红花……” “皇上,这颐和宫中果然有谋害柳美人所剩下的红花。” 萧衡幽深的黑眸微微一眯。 他掩去眸中的复杂莫测,开口道:“婕妤虞氏,谋害妃嫔皇嗣,利用亲子,不配为母,着废为庶人,赐死!” 听到赐死二字,在座嫔妃皆是松了口气。 唯有人死,才永无翻身之力。 唯有她死了,大皇子才有一个罪人的母妃,将来才无法继承大业。 萧衡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不愿让桉儿成为没有母妃的孩子,所以对于虞氏所为,他都轻拿轻放。 可他给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机会,不仅不知珍惜,反而还再次利用桉儿谋害他人。 他触及了自己的底线。 “都回宫吧,朕去陪陪柳美人。” 言罢,他起身往内殿走去。 此时内殿已被收拾干净。 柳月棠静静躺在床上,娇艳妩媚的玉容一片惨白,一双纤手紧紧攥着腹部上的锦被。 就像是……在用力攥着一抹希望。 想到她那样的喜欢孩子,而往后都无法再育子嗣,萧衡就甚是心疼,喉间发涩。 他挥手让流筝退下,随后坐在床边,将女子冰凉的手放在自己手掌中,试图将自身所有温暖都给她。 许久,掌中的手指微微一动,萧衡抬头看去,只见柳月棠缓缓睁开泛红的双眼。 她眼神空洞而呆滞,无助而心碎。 “皇上……” “朕在。” 第81章 中毒 沈太医俯身在地,诚惶诚恐道:“柳美人……柳美人中了莽草之毒,又因服用了大量红花,所以导致出血不止。” 萧衡矍然变色,太阳穴突突乱跳。 “中毒?怎么会中毒?” 他压下心中的恐惧感:“柳美人怎么样?可有性命之虞?” 沈太医连忙道:“幸好柳美人所食不多,又发现得早,毒素尚未扩散,只要解毒后便无恙。但……” 沈太医略略迟疑。 萧衡心急怒喝:“但什么?” 沈太医埋头道:“但柳美人服用了大量红花,伤了身子,往后在子嗣上,恐怕无望了。” 萧衡近乎怔住,脸色倏然如寒霜冻结。 就在前几日,他们还在一起幻想着,以后的孩子是公主还是皇子。 他们都对这个还未到来的孩子充满了期待和憧憬,而如今却给了如此沉重残忍的一击。 萧衡闭眼怔愣许久,沉重缓了口气。 不过还好……所幸人无事。 他双手紧握,青筋直爆,森冷道:“查!” “清查柳美人今日所食用的一切东西!” 就在沈太医一一检验之时,皇后同众妃已经来了。 皇后和明嫔、苏南卿隔着屏风探头望了一眼昏睡过去的柳月棠。 明嫔见到此景,不禁想起了小产时的自己。 她凄婉蹙眉道:“到底是谁,竟下如此毒手。” 皇后深深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柳美人还这样年轻,真是可惜了。” 碍于身份,苏南卿只敢站在皇后身后默默一视。 在看到脸色苍白若素的柳月棠时,她眼眶登时一红,忍着喉间的酸涩咽了下去。 皇后缓步走到萧衡面前,柔声道:“皇上,太医还在一一检查,您就坐下等消息吧。” 萧衡没有回答皇后的话,却也坐在了椅子上。 他目光幽深,阴沉的眸中仿佛有暴风雨在暗涌积聚,在座的妃嫔们皆不敢出声。 容美人紧紧皱着眉头,这才明白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 柳美人压根就没有怀孕! 也不知她是装的,以此来一出请君入瓮。 还是……是自己敏感多疑了。 但她确确实实是喝了那碗红花药,无法再孕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正于沉思之际,她便感觉头顶有道锐利寒冷的目光。 容美人抬头望去,只见玉妃凤眼微眯的盯着自己,眸中尽是平静的凌厉。 片刻之后,沈太医同肖太医将药渣呈上。 肖太医拱手施礼:“启禀皇上,此药渣中蕴有大量红花油,此油乃以众多红花压制而成,其功效亦倍增,无孕者服用后会使宫体受损,出血不止。” 玉妃一惊,抚着手上的玉镯道:“这红花价格可不便宜,想来这背后之人是花了重金的。” 萧衡对着身后的周德福招了个手:“让何云峥去查这药罐的经手之人。” 他又继续对太医道:“你们继续查,柳美人中的毒来自于哪里。” 于是,宫女们便将柳月棠今日所有吃的,用的,皆都寻了出来放在一小桌上,由太医一一检验。 肖太医拿起今日柳月棠的茶盏细细嗅了一番,复又放下。 沈太医将膳食都检查之后,拿起一小块红豆马蹄糕凑近鼻端,神色骤然变得凝重。 他连忙将马蹄糕递到肖太医面前。 肖太医接过之后亦是闻了一下糕点的气息,随后以指腹碾碎,在看到糕点中有些许棕色颗粒时,他神情大变。 “皇上!此毒就藏在这糕点中。红豆马蹄糕味甜且香,正好可以掩盖莽草之味。” 众妃一听,登时往那马蹄糕看去。 挽秋大惊失色,张口结舌:“这……怎么会是这糕点。” 皇后见状,连忙问道:“这糕点可是你们宫里的人做的?” 挽秋身子一软,跪了下去:“回……回皇后娘娘,这糕点是今日大皇子拿来的。” 众人悚然一惊,萧衡冷冷启口:“大皇子?” 挽秋轻轻点头:“对,大皇子今日亲手喂的小主,因小主不喜吃甜食,所以只吃了一半。” “但是……大皇子也吃了这点心。” 萧衡登时一急:“去看一下大皇子身体是否有异样,若无异样便将他带来。” 这时,沈太医连忙道:“皇上放心。只有柳美人用的这块有毒,微臣仔细查验了一番,剩下的糕点也是无毒的。” 明嫔一头雾水:“这好生奇怪,为何只有一块糕点有毒。” 她想起什么,瞬间恍然,看着挽秋道:“你方才说,是大皇子亲手喂得柳美人?” 挽秋点头:“正是。” “那这大皇子怎么恰好将有毒的这块喂给了柳美人……不会……不会是知道这块糕点有毒吧。” 玉妃轻蔑地翻了个白眼:“明嫔这才反应过来吗?一瞧便知,定是大皇子有意要害柳美人。” 皇后正色道:“不许胡言!眼下还未下定论,尚不知大皇子有事无事,你们休要妄自揣测。” 玉妃撇了撇唇,满脸不满之态。 这是铁铮铮的事实,皇后何必总是端着中宫的仪态充好人。 坐在末端的苏南卿见状,起身至殿中,复又跪下恳求道:“柳美人入宫以来,一直恪守于礼,和善待人。如今却惨遭此遇,嫔妾恳求皇上和皇后娘娘定要为柳美人做主,严惩凶手。” 说完,她深深叩首。 皇后并未说话,只是将目光投于萧衡。 须臾,见他开口:“你且起来,就算不是为了柳美人,朕也要严惩于她,省得她再祸乱后宫,伤及无辜。” 苏南卿放心下来,起身坐到一旁。 这时,何云峥带着流筝和丹菊前来。 他行礼道:“启禀皇上,经过一番盘问,下药的凶手已被抓来了。” 说完,他退至一旁。 丹菊吓得脸色煞白,扑通跪下:“求皇上饶命,求皇后娘娘饶命,奴婢也是被逼迫的。” 皇后语气森冷:“究竟是如何一回事,你细细道来。” 那宫女浑身瑟瑟发抖,结结巴巴的描述着。 何云峥见状,拱手道:“皇上,皇后娘娘,方才的情况微臣已了解,还是由微臣来复述一遍吧。” 得了萧衡的默许,何云峥缓缓而言:“一开始本是这位叫流筝的宫女在熬药。” 他指了一下流筝,又继续道:“后来,这位叫流筝的宫女便腹痛离开,她便借机将红花油都倒入了柳小主的药罐中。” “据她所言,是有位娘娘找上了她,以她家人的性命以此要挟,事成之后,不但家人无恙,还能得到报酬。” 于是,他将红花油的瓶子和银子都呈到萧衡眼前。 “这是微臣在这宫女的房间搜到的。” 萧衡冷然看了一眼桌案上的赃物。 “是谁同你交接的,如实道来。” 缓过神来的丹菊颤声道:“那人戴着面纱,奴婢也看不清是谁,不过那人后面说句话,待我们主子解禁之后,少不了你好处。” “解禁?”明嫔反问。 “禁足的主子不就只有虞婕妤一人吗?” 玉妃眼底一抹喜色飞快闪过,嘴角悄然牵起。 眼看着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虞婕妤,皇后侧身看向脸色僵硬的萧衡:“皇上,您如何看这事。” 萧衡冷冷启口:“待桉儿来了再说。” 第80章 以身入局 柳月棠吃了点心后,流筝便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 即便太医说她所服用的量不足以伤身子,可毕竟是毒,不能有一丝疏忽。 “药可熬好了?”柳月棠问。 流筝连忙道:“熬好了,挽秋姐姐一直守在药罐前,想来在盛药了。” 柳月棠对她使了个眼色:“去,将准备好的药拿出来。” “是。”流筝应下之后,便绕到妆台前,从一个小盒子中取出一小包药粉。 这时,挽秋熬的药也端来了。 碗里的药汁颜色浓黑,热气袅袅,散发着一股酸甜的味道。 柳月棠缓缓打开药粉,尽数撒在了药碗中。 她拿银匙慢慢搅着药汁,嘴角勾出一抹幽深的弧度。 “你们都希望我怀不上孩子。” “那便如你们所愿了。” 看着药粉逐渐消失,柳月棠端起药碗仰头而进。 她说过,她要将自己的弊端,化为优势。 眼下,她可不是什么身子受损不能有孕。 而是这碗绝育药所害。 “药罐中可处理好了?”柳月棠抬头看着挽秋。 挽秋颔首回答:“小主放心,药盛出来后,奴婢将剩下的红花油全都倒了进去。” 柳月棠满意的点点头,她喝下了这提前月事的药,想必稍后便会有动静了。 暮色渐浓,锦绣阁内烛火通明。 柳月棠坐在铜镜前,将头上的发饰一一取下,一头乌发如瀑布般垂落下来。 接着,她拿起一块棉巾,蘸了些清水,将那精心描绘的黛眉和口脂一点点被抹去,娇艳欲滴的唇顿时便黯淡了下来。 ***** 瑶华宫 雪白色轻烟从青云凤舞香炉孔悠悠逸出,悄无声息地散出安神沉静的清香。 此时萧衡揽着昭妃立在窗前赏月。 昭妃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红唇微启:“记得,臣妾第一次见皇上时,皇上曾说,皎皎天上星,此念映皎皎。皇上说嫔妾的小字很好听。” 萧衡揽着她的肩,笑意温存:“初遇皎皎时,朕尚十二岁。时间一晃,竟过去十三年了。” “这十三年,星移物换,物是人非。” 言罢,他垂头看着女子姣好的容颜。 “皎皎,朕很高兴你一直在朕身边。” 昭妃目光恍惚。 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纯粹而美好。 那时,他眼中只有自己一人,没有什么皇后,更没有什么玉妃。 他只是她的衡哥哥。 “衡哥哥……”昭妃嫣然展颜,眼里像是含着璀璨的光。 一声称呼,让萧衡想起了年少时光。 她总喜欢跟在自己身后,娇声的唤着衡哥哥。 萧衡嘴角温柔扬起,深深凝视着昭妃:“皎皎,你虽不是朕之妻,却是朕最喜欢的女子。忘掉那些不愉快,好好陪着朕,好不好?” 昭妃沉吟片刻,最后缓缓的点头。 萧衡唇角漾出好看的弧度,将她抱在怀中。 而外头,流筝却因为来请皇上一事差点同夏莹吵了起来。 “我们小主当真很不好,还请夏莹姑姑通融一下。” “你们小主病了有太医,来请皇上作甚?我们娘娘同皇上已经歇下了,你若是再胡闹,我便不客气了。” 流筝自是不可能就此罢休。 小主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皇上亲眼目睹她受疼受害的模样。 如今皇上都不在,岂不功亏一篑了。 于是,她扬起嗓子大声唤着:“皇上……皇上……柳美人腹痛不止,还请皇上您去看一下。” 流筝的声音低低落入萧衡耳中,本有些不悦的他在听得柳美人二字,心跟着提了一拍,连忙松开了怀中的昭妃。 昭妃轻轻唤着:“皇上?” “昭妃,朕去看看柳美人,你先安寝吧,朕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他不待昭妃回答,便转身离去。 周德福连忙迎了上来,小心翼翼的看着一眼愣在原地的昭妃,随后抬头看着萧衡:“皇上,柳美人出大事了。” 萧衡眉心狠狠一皱,箭步走到了宫门口。 见到流筝后,他一边上轿辇,一边道:“究竟怎么回事,柳美人为何会腹痛不止?” 流筝急得声音发颤:“奴婢也不知道,小主服了药不久就开始腹痛,还……还流血了。” “流血?”萧衡心头一紧。 前几日,他同柳月棠还猜测腹中已经有了皇嗣。 而现在却腹痛不止,流血…… 他不敢往深处想,深深缓了一口气。 吩咐抬轿的宫人快一些。 而瑶华宫中,昭妃怔怔看着因萧衡离去而摇摇晃晃的珠帘。 夏莹掀开珠帘而进。 “娘娘,您怎么不留住皇上?” 昭妃缓缓坐下:“若心不在,留下人又有何用?” 她方才清楚的看到了皇上在紧张那位柳美人。 夏莹蹙眉:“可是娘娘,皇上可未在您宫里这般匆匆而走过。” 昭妃从容不迫的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气,淡淡道:“不过一个替身而已,你何必这般在意。” 夏莹一惊:“娘娘您的意思是……皇上宠柳美人,是因为您。” 昭妃浅浅一笑,拈着茶盖撇去盏中的浮沫。 “本宫本还不这么觉得,可上次明嫔和玉妃皆说柳美人和本宫有些相似,名字中也有个棠字。本宫便细细端详了柳美人一番,好像……她眉眼之中,的确有本宫年轻时的娇媚。” 这么一说,夏莹也觉得言之有理。 “听娘娘您这么一说,好像真有些像,身形也差不多。” 昭妃轻饮了口茶水:“皇上最是怀念本宫同他的年少之光,所以她看到柳美人有几分本宫当年的模样,便会不由的宠爱几分。皇上越是宠爱柳美人,证明他越是爱本宫。” 夏莹会心一笑:“娘娘圣明。” 锦绣阁。 萧衡迈入殿中,一宫女便端着一盆红河般的血水慌忙走了出来。 萧衡瞳孔猛地紧缩,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大步往里头走去。 “棠儿……” “棠儿。” 他焦急的呼喊中,回应他的却是轻微的呻吟声。 那呻吟声叫萧衡赫然变了脸色,当即就要掀开帘子进去。 出来的沈太医连忙将他堵在了门口,跪了下去。 “皇上,里面血腥污秽,皇上您现在不能进去。” 萧衡心中陡地一震,又惊又怒,喝道:“什么叫血腥污秽,柳美人到底怎么了?” 第79章 有毒的糕点 锦绣阁中,柳月棠懒散地倚在软榻上,手托着下颚,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 “柳母妃呢?” 稚童的声音稀疏落入柳月棠耳中,她抬眼往窗外望去,只见萧承桉连蹦带跳地往内殿而来。 柳月棠不留痕迹的蹙了蹙眉。 她实在不喜欢小孩子,聒噪的很。 尤其是这位虞婕妤的孩子。 对于这位尊贵的大皇子,她得防备,还不能得罪,还得装成笑意盈盈的模样。 萧承桉跑到她面前,扬起红扑扑的小脸。 “柳母妃,你怎么一个人在下棋?” 柳月棠慢慢收起棋盘上的棋子,含笑道:“因为柳母妃很无聊呀,所以只有一个人下棋。” 萧承桉提起袍子坐到了柳月棠旁边。 “那等我以后会下棋了,我来陪柳母妃下。” “好啊。”柳月棠应着。 “今日还要吃点心吗?” 萧承桉摇头:“今日我给柳母妃带了点心来。” “哦?”柳月棠眼睑一扬,眼底多了几分漆黑的凝重。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包点心,随着油纸打开,软糯香甜的三块红豆糯米糕映入眼帘。 萧承桉拿起其中一块大的糯米糕,伸至柳月棠面前:“柳母妃,这是御膳房做的,我觉得可好吃了,所以特地给你留了三块。” 说着,她就要喂到柳月棠口中。 柳月棠连忙伸手去接住,“柳母妃不爱吃甜食。” 说着,她快速的打量了一眼照料萧承桉的嬷嬷。 见她轻轻蹙着眉头。 于是,她又说:“不过,大皇子亲手喂得这块糕点我一定吃完。” 她余光清楚的看见,那嬷嬷随着这句话的落下,眉目渐展。 萧承桉亦是喜形于色的望向自己。 柳月棠将糕点放入口中,以袖掩面,徐徐咽下。 看到柳月棠手中糕点已丝毫不剩,那嬷嬷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柳月棠口中一边轻嚼着糕点,一边道:“大皇子你也吃。” “好。”萧承桉拿起马蹄糕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见嬷嬷神情自若的样子,柳月棠更加肯定,自己方才吃的那块糕点是有问题的。 而剩下的这两块,应是没有问题。 “柳母妃,今天我去见母妃了。”萧承桉眨巴着大眼睛。 “母妃已经已经知道错了,柳母妃,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去求父皇,让他将母妃放出来啊?” “我保证,母妃知错了,不会再害你了。” 说着,他学起大人的模样,举起三指放置头顶。 柳月棠和悦一笑:“瞧你这么小,还学着大人发誓作甚。” “等个合适的时机,我便在你父皇面前给你母妃求情好不好?” 萧承桉睁大了眼睛,喜出望外:“真的?” 柳月棠点点头,嘴角恬静温婉的勾起:大皇子,你母妃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放出来了,出来后就再也不用回去禁足了。” 到时候,她就彻底解脱了。 柳月棠嘴角的笑意渐渐深了几分。 待大皇子走后,挽秋焦急上前:“小主,您没事吧?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此时请太医,未免过于引人注目,还是待稍晚些时候,再传沈太医前来吧。” “可是……”挽秋满是担忧。 柳月棠含笑拿起身后的糕点,笑道:“你放心,这马蹄糕,我压根就没有吃。” 挽秋捂着胸口喘了口气:“幸好,方才奴婢站的那个角度,还真以为小主您吃了。” “若不做的隐蔽些,如何骗过那嬷嬷呢?”柳月棠将马蹄糕放入盘中。 适才,她本欲趁那嬷嬷不备,自己浅尝一口后偷梁换柱,将手中这块糕点让大皇子也一起吃下。 可又想到,若这糕点中加了致命的毒药,大皇子中毒身亡的话,对自己百害无利。 而那幕后之人,定也将大皇子算计到了其中。 若大皇子中毒而亡,她无疑是最大的赢家。 所以,最后还是按照了原计划行事。 夜幕将至,似橙似彤的云霞逐渐被灰暗侵蚀。 沈太医到后,连忙将银针取出,插入点心中。 待再取出时,那银色的针尖已然变黑。 本也是在意料之中,待看到这个结果时亦是吃了一惊。 流筝心口一紧:“这……小主,这糕点果然有毒。” 沈太医将银针放在鼻下细闻,一抹熟悉的药味袭入鼻尖。 他闭上双目沉思。 片刻,睁眼道:“这是莽草!” “莽草?可是有剧毒?”柳月棠问。 沈太医神色凝重地娓娓道来:“莽草是一种祛风止痛,消肿散结的药,可若用不好便是剧毒。尤其果壳毒性最大,长得又像香料八角,民间经常有人误食。” “那这毒可会致命?”流筝连忙问。 沈太医道:“此毒若是下的重,不过两日便会毒发而亡。若是下的轻,发病便缓慢,初期便只会有恶心,呕吐,腹痛的症状,通常数日到七天才会抽搐或昏迷、呼吸衰竭。而这马蹄糕的用量来看,莽草下得倒是不重。” 柳月棠冷冷一笑:“能想出这种慢性毒药,也是难为虞婕妤了。” 若她没有防备,服用了这糕点,最开始的几日也只是恶心呕吐,全然不会往中毒那方面去想。 待觉得不对劲时,毒已扩散到五脏六腑,即便捡回来一条命,这身子也废了。 而恰恰,这种慢性毒药,最难寻出毒源之所在。 毕竟那些所食所用之物,早已被处理掉了。 这虞婕妤可真是为好母妃,数次利用亲子去作恶多端。 即便是再良善乖巧的孩子,也会被她教养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待沈太医查验了剩下的糕点之后,果然如柳月棠所想,其他皆是无毒的。 她若真将有毒的糕点吃下,剩下的几块无论怎么测都是无毒。 压根就找不到毒来自何处。 柳月棠沉思良久:“沈太医,我若是尝上小小一口,待深夜时再解毒,可会有大碍?” 沈太医一听,便知道柳月棠心里的打算了。 “小主您要不要将此事告诉皇上?毕竟是药三分毒。” 柳月棠却是冷静的摇了摇头。 萧衡于她,只是君臣。 倘若她不以身试毒,换一个太医把脉,定会把出自己体内无毒。 唯有中毒了,萧衡才会觉得自己是受害者。 才会觉得他的儿子,还有他宠爱的虞婕妤是杀人凶手。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区区一点毒她何足畏惧。 见柳月棠坚定决绝的态度,沈太医便用银簪将马蹄糕分了一小块出来。 “那小主您只需服这一小块,解毒及时,不会对您身子有影响。” 柳月棠拿起点心,毫不犹豫放入嘴中。 第78章 一箭双雕 柳月棠问道:“她何时会再同你见面,给你银子?” “那人说……为了掩人耳目不便相见。让奴婢将瓶中的药分三日放完,三日后,再去旁边的树下挖出银子。” 柳月棠听出些许不对,抬头同挽秋对视了一眼。 她继续问道:“你可知给你药的那人是谁?” 丹菊如实回答:“那人戴着面纱,奴婢听声音也觉得陌生,但她说了一句待我们主子解禁之后,定少不了你好处。” 柳月棠眉头一蹙。 解禁?宫中除了虞婕妤,便无人被禁足。 柳月棠水葱似的指甲一声又一声的敲在桌案上,一瞬间的恍惚后,沉声道:“你想要银子帮你弟弟还债,我可以帮你。” 丹菊瞬间一喜,又听她继续说着:“但我要你将今天告诉我的话,届时皆一五一十说给皇上听。” 丹菊迟疑了片刻,福身下去重重磕头道:“是,多谢小主恩典,奴婢往后一定忠心于小主,报答小主大恩。” “嗯……下去吧。”柳月棠招手。 待丹菊走了后,她又叮嘱着小康子:“你去瞧瞧,咱们宫旁边那棵树下是否有银子。” “挽秋,丹菊也得仔细盯着。” 挽秋颔首:“是,奴婢知道了。” 不待一盏茶的功夫,小康子便捧着两百两银子回来。 “小主,还真有,只是这人为何不等事成之后才给银子。” 柳月棠执起剪刀,缓缓启口:“因为,她怕被抓住。” “还有就是……谋害我只是她目的之一,她想要的是……” 柳月棠眸色一深,剪刀一闭,一支藏于花朵中的花苞嚓地掉落。 “她最想要一箭双雕。” 挽秋反应过来:“小主的意思是……背后之人不是虞婕妤。” 柳月棠红唇冷冷一笑:“你见过哪位杀人凶人会自报家门的?” 挽秋越往深处想,越是毛骨悚然,后背漫上一层薄薄寒意。 “敌在明,咱们在暗……” 柳月棠却是平静如水,只淡淡道:“且看后面吧,事情没有这般简单。” “真正的好戏……还没登场。” 待晚上萧衡来时,柳月棠正在服药。 听到外面的动静,她连忙将药倒入了窗外的花盆中,随后假意端着碗喝完。 萧衡踏进屋子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中药味,见柳月棠在喝药,他连忙吩咐宫人去将蜜饯拿来。 待吃了蜜饯,又以花露漱口,柳月棠方才起身亲手倒了一杯茶到萧衡面前。 “皇上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 萧衡接过茶盏,挑眉道:“棠儿认为呢?” 柳月棠闻言娇柔一笑。 萧衡知道自己想要孩子心急,所以近日经常留宿锦绣阁,就是想着能够造个小人出来。 萧衡轻啜了口茶,拉着柳月棠坐在怀中,环着她纤细的腰肢道:“这药也喝了好几日了,可有好消息了?” 柳月棠玉颊微微浮出几缕红晕,声音软糯地说着:“才几日而已……哪……哪有这么快。” 萧衡将头靠在她肩上,眼中尽是浓浓笑意:“这种子都播上了,不得快些发芽么?” 柳月棠推一推他,低嗔道:“这刚播种上不得还要浇水施肥么?皇上怎么比嫔妾还着急?” “朕膝下皇嗣少,不是想着棠儿能替朕添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么?” 柳月棠低头含笑,双眸期待且欢喜地往小腹上看去。 萧衡见她这般模样,怕最后结果不尽人意会失望,便柔声道:“左右朕与你时日还长,朕相信这孩子迟早都会来的。” 柳月棠握住他的手,嘴角融融的笑意逐渐变的深沉。 萧衡,我同你的孩子恐怕这辈子都没有了。 所以我只能利用你的宠爱和怜惜,慢慢往上爬。 因萧衡的旨意,虞婕妤一月只能见萧承桉一次面。 所以刚到九月初一,虞婕妤就思子心切,恳求着要见萧承桉一面。 她早早的就在侧殿的廊下候着,见到萧承桉的一瞬间,苦恼数日的脸上终于展开了笑颜。 她远远得就蹲下身去,将手张开。 “桉儿。” 萧承桉喜不自胜的冲到了虞婕妤的怀中。 “母妃,儿臣好想你,儿臣终于见到你了。” 虞婕妤抚着儿子的脸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 “瘦了。”她眼眸中泛起了点点泪花。 萧承桉笑吟吟道:“儿子才没瘦呢,这个月儿子天天练武,壮了好多。” 说着,他抬起手腕展示着。 虞婕妤含泪一笑:“母妃不在你身边可还好?有没有人欺负你,你父皇对你好吗?” 萧承桉沽溜沽溜转着眸子:“母妃,您这么多问题,儿臣应该先回答哪个问题呢?” 虞婕妤和蔼笑着:“那你快进来,同母妃慢慢说。” 母子之间温情了整整半个时辰,眼看着时间不够用了,虞婕妤才切入了今日的正题。 “桉儿,这红豆马蹄糕好吃吗?” “好吃!”萧承桉兴高采烈的又拿起一块马蹄糕。 看着萧承桉已经连续吃了好几块,应该是吃不进去了,方才放心下来。问道:“我听闻,你近日同柳美人走的很近?”虞婕妤问道。 萧承桉一时间慌了神,连忙垂下了眸子,不敢吱声。 虞婕妤见状,和蔼笑道:“你别怕,母妃不怪你,柳美人同母妃只是有误会而已,现下母妃已经不怪她了。” 萧承桉诧异的抬起亮晶晶的双眸,看着母妃温柔似水的面容道:“真的?” 虞婕妤点头:“是啊,母妃其实还想亲自去给柳美人道歉,奈何母妃在禁足。所以只好拜托桉儿了。” “母妃您说。” 虞婕妤看向一旁的宫女。 宫女连忙端着一盘马蹄糕上前。 虞婕妤将油纸摊开,夹了三块糕点放至里面。 “我这还有一份马蹄糕,桉儿便拿去给柳美人吃,也算是替我赔罪了。” 她拿起马蹄糕走到萧承桉面前,“但是母妃怕说是我做的,柳美人不肯吃,桉儿便说是御膳房的糕点,然后再亲手喂给她吃可好?” “要儿臣亲自喂吗?” 虞婕妤重重点头:“是,一定要亲自喂才有诚意。并且,桉儿还要将最大的这块点心给柳美人吃,一定要看着她将这块点心吃完为止。如此才能彰显我们桉儿的诚意。” 虞婕妤一脸正色的指着那块较大的点心。 那红豆马蹄糕本就不大,最大的那块也只有拇指般大小,所以一口一块糕点是轻而易举之事。 萧承桉高兴的接过点心:“是,儿臣知道了,儿臣一定会亲自将这块大的喂到柳母妃口中。” 听得柳母妃三字,虞婕妤心中甚是不悦。 她没想到,不仅会勾引皇上。还将自己的儿子都拉拢了。 竟还称她为柳母妃,呵! 眼看着萧承桉就要离开,虞婕妤还是不放心,又细细的叮嘱着:“桉儿切记不能偷吃哦,而且你一定要将最大的那块给柳美人,看到她吃完为止。” “好,儿臣知道了。”萧承桉只觉得虞婕妤啰嗦极了。 看着儿子蹦蹦跳跳的出了内殿,虞婕妤连忙对宫女使了个眼色。 让她同嬷嬷交接一下,切勿让桉儿误食了那块糕点。 第77章 内鬼 初秋的御花园,当属芙蓉花开得最艳,灿若朝霞,妩媚娇艳。 白婕妤顺手摘下一朵圆润饱满的芙蓉斜簪在发髻上,顿时为她添了几分娇艳。 “如何?这花簪上可好看?” 白婕妤转头巧笑地看着贴身宫女。 宫女勉强展开一抹笑:“郡主您本就生的好,簪上这芙蓉花更是姿容绝代。” 白婕妤心情大好,眼眸明亮的瞧着眼前姹紫嫣红的花。 “郡主……您真不去求皇上,恩许见一面虞婕妤吗?” 提及她,白婕妤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坚定决绝道:“不去。” 宫女迟疑着道:“可……可王爷不是说,若郡主您在皇上面前得脸,便替虞婕妤说几句好话吗?” 白婕妤长眉微微一蹙:“做好事也得看合不合时宜,你以为虞婕妤让我去颐华宫仅仅只是叙旧吗?她定是想让我在皇上面前求情,将她放出来。” 她素手缓缓抚着小腹:“我现在有皇嗣傍身,便不用再投靠她了,且眼下皇上正是宠我疼我的时候,我何必犯傻去替她求情。若是求情不成,但到会惹自己一身骚。” 宫女恍然:“也是,郡主如今正是金贵的时候,万事都要以皇嗣考虑。” 说着,她连忙扶着白婕妤的手。 白婕妤在草原肆意惯了,从未曾这般被人小心翼翼搀扶过。 她便甩开宫女的手:“你怎么来中原后也学起她们那模样了,我又不是那些娇滴滴的中原女子,走路还需要人搀扶着。” “若不是怕有失仪态,我此刻真想拿把剑在这御花园好好操练一番。” “万万不可!”宫女连忙道。 “郡主,这皇宫不比咱们草原,想要挑刺、害您的人比比皆是,郡主得小心谨慎一些。” “我知道了!我不过就是说说而已。” 她轻柔的摸了摸小腹,这腹中的小人可是她余生的荣华富贵,她自得保护好。 颐华宫内。 安神香从孔雀鎏金香炉口中悠悠逸出,悄无声息飘然萦绕在内殿。 容美人一袭宫女装,站在虞婕妤身后替她揉按着太阳穴。 “还是你忠心一些,本宫那个远房表妹,得了几分宠爱便飘了,竟敢不来见本宫。” 提及这个表妹,虞婕妤心中便难受的慌。 这人哪里是送来助自己的? 分明就是膈应自己的。 容美人柔声劝道:“娘娘息怒,白婕妤纵然再得宠,不过是因为皇嗣罢了。” 提及皇嗣,容美人眸光一深,低声道:“娘娘,尤妹妹都同嫔妾说了,柳美人日日都在服药,可每日精神气色却尚好,估摸着就是有孕了。” 虞婕妤嗔目切齿,狠狠道:“那贱人倒很是聪明。” 她用力闭一闭眼:“若本宫未禁足,绝不可能让她将这孩子生下来。” 容美人眼眸如幽黑的潭水,徐徐一笑:“娘娘……您不是有那个药吗……” “您虽禁足,可有些东西却不见得要您亲自动手。” 虞婕妤听得似懂非懂,拧眉道:“你是说?……” 容美人缓缓点头,凑近她耳边窃窃私语。 虞婕妤疑惑僵硬的面容随着她的话语渐渐舒缓,眉目如苏。 自那日在容美人、尤御女面前“孕吐”之后,柳月棠便日日都在喝中药,每日三顿皆不落下。 后院,流筝正在后院中守着药罐子。 宫女丹菊笑眯眯上前:“流筝姐姐,你是在替小主熬药吗?” 流筝拿木棍拨了拨药罐下的柴火:“是啊,一会儿便熬好了。” 丹菊蹲了下去,将滚至一旁的木棍递给了流筝,好奇的问着:“咱们小主喝的是什么药啊?” 流筝抬眼看着她,眸中有平静的凌厉:“主子的事,不是我们当宫女的可以管的。” 丹菊连忙道:“是是是,瞧我多嘴了。” 她还想问什么,流筝突然捂着肚子,小脸紧紧拧在一起:“哎哟,我这肚子有些疼。” 丹菊一惊:“啊?你是不是想出恭啊,流筝姐姐。” 流筝难受得站了起来:“可能是有些吃坏肚子了。” “那您快去吧,流筝姐姐。” 流筝不放心的看了药罐一眼。 丹菊忙道:“流筝姐姐放心,我定会守好小主的药。” 流筝本还有些犹豫,可腹部的疼痛让她无奈应下:“那好吧,你一定要守好,我一会儿便回来。” 撂下这句话,流筝便匆匆离去。 看着流筝背影消失,丹菊坐到了药罐前。 随后拿起湿帕子将药罐盖子打开。 罐中汤汁沸腾翻滚,不断地冒着热气。 丹菊小心翼翼的环视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人影方才慌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随后快速的倒了进去。 就在她本以为一切都天衣无缝的时候,一只藏蓝色的鞋子突然映入眼帘。 丹菊浑身一颤,心口狂狂乱跳的抬起头。 只见小康子站在自己面前,锐利如刀一般审视着自己。 她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旋即拉着小康子的衣服道:“小康子,我什么都没有做……我……” 小康子怒得咬牙:“你这些话,还是留到小主跟前说吧。” “不要啊……小康子。” 丹菊话还未说完,便觉得喉间一紧,又痛又窒息的厉害。 小康子抓住她的脖子一路从后院拽到了正殿,最后重重得甩到了柳月棠跟前。 此时,柳月棠正在修剪着早起送过来的菊花。 丹菊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小主明鉴,小主明鉴,奴婢什么都没有做。” 柳月棠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不急不慢的修剪着枝叶。 “她既不承认就将她送入慎刑司吧,直到招出幕后之人为止。” 一听慎刑司,丹菊冷汗如雨从额头上沁出。 慎刑司那等地方,酷刑残忍,多达二十道刑法,进去的人,皆是被折磨而死。 眼看着小康子按住自己手臂就要往外头走,丹菊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扬声道:“奴婢招,奴婢招。” 柳月棠放下手中的剪刀,眸若寒冰看向她。 丹菊从未见过柳月棠这般慑人的眼神,吓得浑身发抖,拼命磕头: “是奴婢鬼迷心窍,是奴婢对不住小主。” “前几日,有人给了奴婢一瓶熬制而成的红花油,让奴婢倒入小主您的药罐中。事成之后,她会给奴婢两百两银子。” 说着,她又重重磕头:“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奴婢弟弟好赌,这一年欠了一屁股的债,手也被砍了一只,若是再不还那人便要砍了弟弟另一只手。奴婢听到有两百两银子,便……便……” “求小主饶命,求小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丹菊哭诉着。 第76章 孩子 见萧衡深深凝视着自己,柳月棠娇羞垂下眼帘:“皇上,您不许看嫔妾。” 说着,她执起一旁的腰带,挑眉笑道:“这次,嫔妾要来些不一样的。” “如何不一样?”萧衡目中满是期待。 柳月棠将腰带系在他眼上,在他耳垂让轻声说着:“嫔妾让您闭眼好好享受一番。” 说着,她贝齿柔中有力的咬了一下他的耳垂。 萧衡疼痛中却带了一抹极为畅快之意。 他手中用力捏了一下女子雪白柔嫩的肌肤。 一番翻云覆雨之后,柳月棠全身无力的倒在他怀中。 说不出的累和舒适感。 这种感觉好像全身都轻飘飘的,大脑一片空白。 萧衡抬手擦去她额头上的细汗,眉宇间皆是止不住的舒适之笑。 没想到啊…… 实在没想到。 她竟是如此奇女子。 至少侍寝这半年里,每一次都能让自己十分满意。 见柳月棠趴在自己怀中一动不动,萧衡不禁怜惜的伸手抱着她。 “怎么,累了?” 柳月棠轻轻摇头,哑声道:“没有,嫔妾不累。” 萧衡本以为女子是因为方才那一番娇声低吟所致低沉沙哑。 可下一刻,他便感觉胸膛热热的。 他抬手往柳月棠脸上抚去,才发现竟是热泪。 萧衡一惊,连忙将她眼角泪水温柔擦去。 “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作甚?” “是不是方才有些疼了?” 随着他关切的声音,柳月棠愈发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宛如破碎的珍珠般颗颗坠落,难以收拾。 “嫔妾……嫔妾是心里觉得难受。” 她轻声啜泣:“皇上对嫔妾这般好,嫔妾所承的雨露也不少,可……可嫔妾入宫这么久了,却未能替皇上开枝散叶。” “嫔妾觉得对不起皇上。”她愧疚难安的抿着唇。 萧衡听见是此事,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事。” 柳月棠却急了:“皇上您膝下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还有三千佳丽能够替您孕育子嗣。或许对皇上而言,嫔妾的孩子无足轻重。可嫔妾却日思夜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属于嫔妾和皇上的孩子。” 萧衡凝视着她,她水光粼粼的眸中倒映出一个澄澈的自己,满是浓浓的情愫。 萧衡心底泛出一丝心疼,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傻瓜,朕虽有三宫六院,可若是你有孕了,朕也会开心的。” 说完,他又重复了一句:“是很开心。” 柳月棠破涕而笑,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眸:“真的吗?” 萧衡把她揽入怀中,宽大的手中抚着她的秀发,和声道:“你何时见朕哄骗过你了?” 怀中女子并未说话,只是抱紧了自己,脸在胸膛上蹭了蹭。 萧衡嘴角轻扬:“所有缘分只需静待,到了自然来。棠儿这般喜欢孩子,朕相信他现在可能还在天上挑母妃,待挑到棠儿的时候,便来了。” 柳月棠噗嗤一笑:“皇上惯会哄嫔妾了。” 她像一只软糯的小猫一般腻在他怀中,轻柔道:“嫔妾知道,皇上很是喜欢孩子。所以白婕妤有孕了,您也很开心。” “若是你有孕,朕会更开心。”萧衡徐徐抚着她柔顺的发丝。 柳月棠抬起头,潋滟的凤眸顾盼生辉:“那嫔妾会好好努力。” 萧衡垂头将唇覆在她耳边,“光棠儿一人努力怎行?” 柳月棠耳根一红,娇嗔唤着:“皇上~” 萧衡朗声一笑。 柳月棠面容含了融融的暖意和期待:“嫔妾今日传了太医,他说嫔妾身子很好,这几日正好是嫔妾的喜日,加上他替嫔妾开的助孕药,应该……应该能怀上。” “哦?”萧衡亦是一喜。 眼眸微弯,促狭道:“难怪棠儿方才那般努力,原来是想早些替朕生个小皇子。” 柳月棠翘起唇,软语娇俏:“好啊,嫔妾还没怀上呢,皇上就说是个皇子了。当心以后生个公主出来,她不喜欢您这个父皇。” 萧衡笑着夹她的鼻子:“不过是皇子顺口一些罢了,若是个公主定是朕的开心果,朕只会更喜爱。” 他想,她容貌生的这般好,性子又好,若生个女儿自是不差的。 应当是全天下容色最美的姑娘。 这般想着,萧衡都有些憧憬着那一日的到来。 柳月棠垂下头,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幽深而静谧。 期望越大,失望便越大。 她只有让萧衡亲自体会这个满心期待的过程,才能让他对自己彻底产生心疼和怜惜。 她嘴角浅浅勾起:萧衡,你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吗? 我也很是期待“那一日”的到来呢。 ***** 午后轻暖的日光透窗而进,照得殿内光影斑驳,一室暖意。 仪元宫中,若兰取过蔻丹细细涂在玉妃莹泽的指甲上。 看着艳红的颜色,玉妃嘴角满意绽开。 容美人见她心情不错,便将手中纸包裹的东西塞入袖口。 跪下去恳求道:“娘娘,此计风险颇大,稍有不慎便会殃及家人。嫔妾恳求娘娘可否将嫔妾家中的弟弟送至城外,以保他平安。” 玉妃依旧看着蔻丹指甲,淡淡道:“你既忠心于本宫,涉险替本宫办事,自不会亏待了你的家人。” 容美人放下心来,感激涕零道:“是,嫔妾多谢娘娘,嫔妾定会誓死效忠娘娘您的恩典。” “你放心吧,本宫明日便让阮府的侍卫送你弟弟去城外。”玉妃将手放在日光下细细打量了一番。 “好,那嫔妾还有一些傍身的银钱要交给弟弟,娘娘可否让那位侍卫转交给弟弟?” 玉妃微有不悦的抬起眼帘,见她可怜兮兮,满脸恳求的模样便也不再拒绝。 毕竟,这狗听话得一些奖赏也是应该的。 “那你快些回宫收拾吧,莫带些不干净的东西。” 容美人激动难耐,连忙叩谢。 待她回宫后将这些年攥的银子都尽数放入了包裹中。 “小主,够了,这些银两已经足够小公子用一辈子了。” 容美人却还觉得不够,她又塞了好些珠宝首饰方才放心下来。 最后,她执起一张宣纸放入水盆中。 待浸湿之后取出,再将一张干净的宣纸覆在其上。 取过毛笔饱蘸了墨汁,徐徐写下一排又一排叮嘱之语。 待纸干后,那密密麻麻的字竟奇迹般消失不见。 这时,她方才写下了掩人耳目的一句话: 姐姐安好,弟勿挂念。 “小主,您是怕玉妃娘娘出尔反尔?”宫女低声问道。 容美人柔和的目光瞬间一暗:“虞婕妤不可信,玉妃更不可信。” 倘若不是怕虞婕妤倒台后会对弟弟下手,她又何必转头来求玉妃。 不过……这一次,她会给自己和弟弟留一条后路。 来出声东击西,让他们再也找不到弟弟。 她目光渐渐恍惚,想起从前在家中的日子渐渐模糊了双眼。 “弟弟,此后你便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了。” “若有一日……阿姐可以保护你了,再将你接回。” 第75章 嫔妾想皇上了 流筝很快的就将药熬好了,端到柳月棠身边。 “小主,那这药你要喝吗?这是助孕的,想必对您有益无害。” 柳月棠凝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缓缓端起药碗,将药汁悉数倒入了一旁的花盆之中。 “是药三分毒,况且这药可是引蛇出洞的引子,我便更不能喝了。” 看着花盆里的泥土逐渐被吸收,柳月棠便让流筝将花盆搬出去。 随后叮嘱挽秋:“挽秋,你谨慎一些,我估摸着再过几日便会有动静。这药以后就由你或流筝盯着,若发现有何异常即刻告诉我。” 挽秋颔首:“是,奴婢明白。” 柳月棠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玉镯。 “若有机会……来一出瓮中捉鳖,顺便清清这锦绣阁中是否有异心之人。” “小主的意思是……怀疑这宫中有奸细?”挽秋沉吟着。 柳月棠缓缓道:“我也只是猜测,我晋位时不是送了好些宫女过来吗?这其中未必皆是忠心之辈。” 挽秋恍然:“还是小主细心。” 正说着,外头稚童的声音响起。 “柳母妃~柳母妃~” 柳月棠听到这声音,轻扬细长蛾眉微不可查的一蹙。 那日,为了博取萧衡的信任,她让萧承桉以后若想吃点心了便来寻自己。 她本也只是随口一言,以为萧承桉不喜自己,自然不会将此言当真。 却不曾想,他想吃点心时,还真来了。 上一次,是萧衡带着他来的。 而这一次,是他一个人来的。 “柳母妃,今天可有做点心?” 他脚还未迈进来,便开始问了。 柳月棠正了正神色,笑盈盈起身。 “有,若没有你想吃的,我让身边宫女现做。” 萧承桉小跑到柳月棠面前后,嬷嬷便退到远远地站着。 萧承桉拿起点心便怡然自得的坐在榻上,吃到点心的他一脸满足之态:“父皇本是要陪我来的,但临走时有大臣求见,父皇便说待他晚上再来柳母妃这里。” 见柳月棠默然不语,脸上似是带了抹清愁,萧承桉便问道:“柳母妃是因为父皇没来而感到失落吗?” 她记得,每每父皇没来母妃宫里,母妃便是这般,甚至有时还会发怒。 柳月棠轻轻摇头,柔声道:“并非是你父皇。” “而是大皇子你。” “我?”萧承桉疑惑不解。 “大皇子可想过,你母妃素来不喜我,若你总是来我宫里,虞婕妤知道了定会不悦。” 萧承桉拧眉:“我父皇说了,是母妃对你有误会,我相信误会解开便没事了。” 小孩子的心性总是纯真的,他永远不明白,这宫中的误会,冤缘,是不可能解开的。 待萧承桉吃了四五块点心后,柳月棠便不再允许他吃了,怕吃多了伤胃。 连忙将嬷嬷唤上前来将他带回宫。 嬷嬷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他自是不愿大皇子跑这里来的。 可是大皇子脾气暴躁又固执,她也劝不住。 “大皇子对娘娘您态度变化挺大的,想必是皇上循循善诱之果。” 流筝说完,将刚泡好的玫瑰枸杞茶呈上。 柳月棠看着氤氲的热气,似笑非笑道:“他可是虞婕妤的孩子,生来就带了虞婕妤的血统,你又怎知,他是否是在假意示好。” “不会吧……他不过是个五岁孩童。” “流筝,切不可小觑这宫中的孩子,他们从小便是在争斗中长大的。且人小鬼大,咱们不能因他是一个孩子便掉以轻心了。” 是夜,幽兰飘香,夜色静谧。 柳月棠盈盈立于铜镜前,黑亮的长发湿漉漉披散着,浅紫色纱衣露出洁白纤细的脖颈和线条优美的锁骨,再配上海棠花花钿,既清且媚。 听得“皇上驾到响起。” 她缓缓撩起眼帘,眼角的痣勾人魂魄。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柳月棠起身上前迎接。 萧衡踏进内殿便见到莲步上前的尤物美人。 她衣衫薄如蝉翼,如玉的轮廓若隐若现,素色腰带束得腰肢纤细不盈一握。 “嫔妾参见……”柳月棠刚屈膝下去,话还未说完手腕便被男子的手制止。 “棠儿快免礼。” 柳月棠眼尾微微勾起,眸光如春水在萧衡脸上流转,一颦一笑中媚态丛生,风情万种。 “棠儿这是知道朕要来么?”萧衡深深凝视着她,目光逐渐炙热。 柳月棠抬起玉指勾住萧衡的衣领,徐徐往下轻柔摩挲着。 她手指所到之处……皆有火焰在燃烧。 “是,嫔妾一直在等皇上。”她娇柔的声音中带着诱人的邀请和挑逗。 萧衡眸中墨色翻涌,一把抓住她的手,打横抱起。 柳月棠抬头将炙热的唇落于他脖间,手轻而易举的便将他腰带解开了。 随着腰带落地,萧衡衣衫半露,线条分明的胸膛映入眼帘。 柳月棠的吻未放过每一个角落。 萧衡喉间不由发出一声低沉的笑。 “紫色的小狐狸,竟这般馋吗?” 柳月棠感受着臀下的异样,勾住他的脖子在耳旁吐气如兰。 “嫔妾想皇上了。” 萧衡眸中满是笑意,心中全乱了。 “棠儿怕不是想朕了,而是……” 他微微往前倾。 柳月棠扬起下颌娇滴滴的吟了一声,眼角眉梢皆是撩人的媚态和愉悦。 就这样,萧衡体会了一次站着行云雨之感。 只觉得妙哉,无法言喻。 尤其是,他可以将眼前女子的任何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待萧衡将柳月棠放置床榻时,已是满脸娇红,胸口渐渐起伏。 不待片刻,她便盈盈起身,凑到萧衡面前。 “皇上……这次换嫔妾伺候您。” “你?”萧衡又惊又喜。 “这可不是容易之事。” 柳月棠取过枕下的一只发簪,将长发盘起,只留两缕青丝在耳边,格外勾人。 第74章 引蛇出洞 回到锦绣阁中,柳月棠将手绢摊开,一抹樱红的口脂极为亮眼。 方才为了不让容美人起疑心,所以她将自己唇上的口脂都尽数擦去,又迅速的铺了一层粉,方才让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无力。 “奴婢不明白,您为何不直接承认是有孕了?”流筝疑问道。 柳月棠嘴角笑漪微漾:“想让敌人上套,目的性便不能太强。” 想着,她连忙吩咐挽秋:“对了,你明日让小康子放下手里的活,盯着邀月宫外面的动静,看有没有可疑之人。” 第二日,柳月棠去凤仪宫请完安之后并没有急着回宫,携着流筝慢悠悠回宫。 一路上,遇到了坐着轿辇的白婕妤。 因她说穿不习惯宫中的裙子,怕踩着摔倒,所以萧衡便赐了她轿辇出行。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柳月棠,眉目间满是骄矜之色,挑唇唤着:“柳美人~” 柳月棠无须抬头便能感受到她的春风得意。 碍于位份,她福身下去:“见过白婕妤。” 白婕妤俨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态,微微抬手:“免礼吧。” 见柳月棠这般恭敬的模样,白婕妤心中甚是痛快。 皇上宠她又如何?终究没有皇嗣。 阿母说过,中原皇帝最看重子嗣,皇嗣乃立足之本,只要诞下皇嗣,便可母凭子贵,步步高升。 “柳美人?你说我是不是运气特好啊?这才入宫两月,便怀上了皇上的孩子。” 说着,她粲然而笑,轻柔地抚了抚小腹。 柳月棠只是淡淡一笑。 又听她絮絮道:“你们中原女子啊,就是娇生惯养给养弱了,不像我们草原的女子身强体壮,生七八个孩子都不成问题。” 柳月棠挑了挑眉,好奇道:“哦?那想来白婕妤家乡的女子产子就如母鸡下蛋般轻松,断不会似我们中原女子疼的大喊大叫。” “那是……”白婕妤刚出便意识到了柳月棠的话中之意。 顿时沉下脸来,目光冷厉刺向她:“柳美人是在笑话我是母鸡么?” 柳月棠屈膝颔首,平静道:“嫔妾可没有,白婕妤切莫多心。” 白婕妤冷冷一哼,不愿同她争执动了胎气,便撂下一句:“不下蛋的母鸡,在我面前有什么可嚣张的。” 说完,她便抬手起驾。 柳月棠目光沉静的看着她的轿辇。 白婕妤嚣张不了几时的。 若她猜得不错,玉妃应该琢磨着如何除掉她肚中的孩子了。 正想着,一抹霞色衣衫映入眼帘。 柳月棠垂下双睫,手似是无意间的轻轻抚一抚小腹。 这一幕落在容美人眼中,更加坐实了心中的想法,含笑上前道:“可是白婕妤又给柳妹妹气受了?” 待容美人走近后,柳月棠对着她行了一平礼,和声道:“白婕妤性子豪爽,嫔妾不会放在心上。” 容美人慧波微流,徐徐落于柳月棠小腹上:“说来,妹妹圣宠有加,怎么还不见有好消息。” 柳月棠闻言眸色一暗,语气柔婉道:“许是妹妹没有替皇上孕育子嗣的福气。” 容美人神色和蔼:“哪里是没福气,我猜啊,定是时候未到,又或者……” 她红唇笑的嫣然:“或许这孩子已经来找妹妹了呢。” 柳月棠一听,笑容登时僵在了脸上,抬手捋起鬓角的碎发。 “姐姐说笑了。”她勉强笑着。 “妹妹宫中还有事,便先行一步了。” 说完,她携着宫女便离开了。 容美人眼神呆滞的看着她的脚步。 平稳中,却带了些许急促。 半晌,她扬起樱唇缓缓而笑:“倒有些聪明。” 宫中妃嫔但凡有孕者皆迫不及待宣之于口。 殊不知,越是如此,这孩子便越难保住。 甚少有人能够沉得住气,瞒至胎稳时才相告。 若这柳美人当真是有孕了,想必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待柳月棠回到锦绣阁,小康子连忙跟着进了内殿,低声禀报:“小主,果然如您所料,奴才盯了许久才发现了动静。” 柳月棠浅浅嗯了一声,拨着茶盏沉思着。 “小康子,你这身上怎么脏兮兮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钻了狗洞呢~” 这本是流筝的玩笑话,结果小康子却满脸窘态地抓了抓后脑勺。 “我……我的确是钻了狗洞。” 柳月棠又惊又好笑,险些被水呛到,连忙放下茶盏道:“怎么回事?” 小康子娓娓道来:“那太监太狡猾,奴才未发现任何异常。所以便趴在狗洞里头看了许久,才看到了他人影。” “幸好,那狗洞有草遮掩,否则他定也会发现我。” 柳月棠微有动容,拿起身旁的贡橘递到他面前,和颜悦色道:“辛苦你了,外面日头那般晒,吃个橘子吧。” 小康子受宠若惊,颤抖着手接过橘子:“奴才怎么配……吃这样好的橘子。” 他知道贡橘之珍贵,莫说自己了,即便是宫中的娘娘也只有高位者或是得宠的妃嫔才可享用。 他一个奴才,竟有幸尝到进贡的果子。 柳月棠融融一笑,温柔得如三月春风:“没有什么配不配,只有值不值得。你忠心于我,任劳任怨,奖赏也是应得的。” 小康子喜不自胜:“是,多谢小主。奴才稍后净了手便吃。” 这时,挽秋从外而进:“小主,沈太医来了。” 沈太医进入屋内,敛衣行礼:“微臣参见小主。” 柳月棠对着流筝使了个神色,她当即领会同挽秋在门口守着。 “沈太医,我想让你为我开一副方子。” 沈太医连忙放下药箱:“小主可是哪里不适?微臣这就为您诊治。” 柳月棠轻轻摇头,发髻上的珠翠微微震颤,灼烁生辉。 “我并无哪里不适,此次是想让沈太医替我开一副既可助孕,也可保胎的药方。” 沈太医当即明白了过来,恐怕这药方最大的作用并非只是助孕安胎。 而是,要引蛇出洞。 不过,他既然决定了要帮柳月棠做事,便不会多问,尽量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可。 随即躬身道:“微臣明白,那小主可还有其他吩咐。” 和聪明人说话,柳月棠倒也不用拐弯抹角。 她微微招手:“你过来一些。” 沈太医连忙弯腰上前,将头埋得低低的,柳月棠稍稍凑近他耳旁,低声私语着。 沈太医点点头,“好,微臣都记下了。” 说完,他拎着药箱退下。 临走时,柳月棠突然问起:“你心仪的那位女子,他们家要多少聘礼?” 沈太医脚步一顿转头如实道:“她阿娘说,要三百两银子,才能娶她回家。” “三百两银子?”柳月棠都惊了一头。 吏目的月银只有二两银子,一年也才二十四两银子。 他之前又廉洁榆木,不肯投靠于他人。 所以三百两对他而言,难上加难。 沈太医清朗的面容上不由得浮起愁苦之色道:“城中有一徐老爷,年过半百,出生商贾,极好女色。绾一的阿娘便想待她二十五岁出宫后,送其为妾。在得知我欲娶绾一后,便索要重金彩礼。” 柳月棠略略颔首:“好,我明白了,她不必再苦等多年。” 这个她自是绾一。 沈太医也明白柳月棠所言自是想要助自己一二。 他连忙拱手:“微臣多谢小主。” “待你娶到她时,再谢我也不迟。” 第73章 设局 不到夜晚,白美人因孕晋为婕妤一事便传遍了后宫。 对六宫来说,无疑又是一场不眠夜。 尤其是玉妃,屋子里的瓷器摔满了一地。 他不明白为何白美人怀孕就像是玩儿似的,而自己盼了整整几年的孩子却总是没动静。 次日,颐华宫侧殿。 夜色清朗,日月星稀。 容美人轻抬玉足跨过门槛,步伐缓慢轻盈地走到虞婕妤面前。 随后毕恭毕敬的行礼道:“嫔妾见过娘娘。” 虞婕妤正端着一盏茶,正眼也不往容美人身上瞟,淡淡道:“本宫还以为,容美人这是忘记你真正的主子是谁了。” 说着,她轻啜了口茶。 容美人慌忙俯身在地,惶恐道:“嫔妾无一日忘记娘娘您的恩情,也记得嫔妾的主子只有娘娘您一人。嫔妾本是昨日都要来看望娘娘的,奈何娘娘您禁足,需要提前打点一番,为了掩人耳目,只好今夜来了,还请娘娘恕罪。” 虞婕妤闻言,这才满意了些。 “你知道便好。” “否则……”她眸光一凛。 唇角含了森冷的笑意:“本宫便不能照顾你那弟弟了。” 容美人长睫一颤,紧紧攥着手中的绢子:“是,嫔妾一定会想办法替娘娘您分忧。” 此时,尤御女正好也来了。 虞婕妤秀眉一皱:“你怎么才来?再迟一些那领头的侍卫就该回来了。” 尤御女连忙将脸上的面纱取下:“表姐,我怕时辰早了会被发现。” 虞婕妤冷冷瞥了她一眼:“就你这胆子,还想坐上九嫔之位。” 见说话的时间所剩不多,虞婕妤便不再苛责尤御女,开始说正事。 “如今皇上甚是宠爱姓柳的那位贱人,你们若不加把劲,只怕她也同白美人一般怀上皇嗣了。届时,再除掉她便难了。” 容美人颔首:“娘娘说的是,嫔妾一定争取夺得皇上的宠爱,替娘娘您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虞婕妤摇着手中的团扇:“现在本宫已被禁足,凡事只有靠你们自己了。本宫若早日解禁,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两人起身称是。 虞婕妤又继续道:“以后玉妃和柳美人若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来告诉本宫,只要你们能想办法除掉她,本宫可以动用宫中所有人脉。” …… 而那厢,柳月棠晚膳有些吃撑了,便携着流筝出门散步。 恰巧见到了远处盈盈而来的尤御女和容美人。 柳月棠连忙藏于假山后。 流筝眉头紧蹙,疑惑道:“奇怪,尤御女是虞婕妤的人,而这容美人六宫皆知是同玉妃一派的,怎么……” 柳月棠思量着慢慢道:“若我记得没错,前面就是颐华宫。” 流筝一惊:“小主您是说……”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柳月棠轻轻点头:“八九不离十了。” “没想到这容美人藏得如此深。” 柳月棠微微挑眉,墨色的眸中有幽幽的柔光闪烁。 “你猜,虞婕妤是在商量着如何解禁,还是商量着如何除掉我?” 流筝稍微思忖:“奴婢猜……都有。” “那……小主您可得小心一些。” 柳月棠深幽一笑:“攻城容易,守城难。” “既然不知道她们的计谋,那咱们便主动设一出局。” 流筝妙目微转:“小主你的意思是……” 柳月棠莹润的红唇缓缓撩起:“计中计,局中局。” 说完,她拉着流筝换了一个隐蔽一些的地方。 避免让容美人两人以为自己是在守株待兔。 “容姐姐,妹妹入宫时间晚,往后还有劳你提点一二。”尤御女跟在容美人身后,轻颦浅笑的说着。 容美人目中闪过一丝不耐,旋即含笑低声道:“妹妹还是别跟着我了,当心被有心之人看到。” 她心思谨慎,说这句话之前刻意压低了声音。 尤御女正欲说话,忽听脚步声徐徐响起。 容美人倏地反应过来。 “稍后你莫要同我讲话,若有人问起,就说出来赏月恰好偶遇到的。” 尤御女怔怔点头:“是,我明白了。” 虽这样说,可她却很是想不通,容美人为何如此谨慎。 宫中妃嫔向来都是表面和睦相处,背地勾心斗角。 自己同她站在一起,落在旁人眼中也只会觉得是冤家路窄,笑里藏刀罢了。 又如何会暴露了她的身份? 不待容美人上前一探究竟是谁,那脚步声便停了下来。 随后传来了一阵阵的呕吐声。 容美人和尤御女皆是一惊,面面相觑。 随后,女子的声音落入耳中:“小主,您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为何,最近总是犯恶心。” 此话一出,容美人和尤御女顿时知晓是谁了。 容美人站在原地,探头望去。 只见柳月棠捂着胸口连连喘气。 那苍白的唇瓣和难受的模样倒不是装出来的。 流筝声音中带了喜色:“小主,您……您莫不是有了。” 柳月棠目光一斜,流筝立即明白了过来,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微张的嘴。 柳月棠缓了口气,方才无力地道:“莫要胡说。” “明日请太医来诊平安脉吧。” 流筝扶着她,点头道:“是,奴婢明白了。” “那小主您还散步吗?” 柳月棠手轻轻抚上小腹,不假思索道:“回宫吧。” 待柳月棠走远后,容美人方才站了出来。 尤御女脸色不大好看的看向容美人:“容姐姐,她……她不会真有孕了吧。” 容美人脑海中浮现着方才柳月棠以手覆在小腹上的情形,怔怔出神:“她圣眷正浓,怀上皇嗣倒是不足为奇。” 尤御女心中一片混沌:“那……那如何是好?我们要不要告诉表姐?” 容美人看向她,柔声道:“送膳食的宫女不是已经打点好了的吗?我不便出面。只有辛苦妹妹让那位宫女通传一下了。” 见尤御女有些犹豫,容美人温婉一笑:“放心,我不会抢了妹妹功劳的,今日之事我全当不知,是妹妹一人听见的。待虞婕妤恢复位份荣宠后,定少不了妹妹好处的。” 尤御女抿嘴道:“那也好。” 第72章 白美人有孕 玉妃一愣,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孕吐?白美人怕不是为了避免责罚找的借口吧。” 白美人抚着小腹的手微微一滞,抬头看着玉妃:“怎么?玉妃娘娘您自己怀不上,就以为别人也怀不上么?” 她眼神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刺眼而灼热。 玉妃气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随后撂下一句臣妾告退,便拂袖而去。 皇后也不愿同她计较这一时长短。 只因她深知玉妃此时此刻的心痛。 她如同自己一般,盼了多年却无子,如今刚入宫不足两月的白美人却有孕了,这比任何处罚都还要难受。 不过,想到后宫总算有喜事了,皇后又瞬间释怀,温和笑道:“此事皇上可知晓了?” “嫔妾也是昨夜才知晓的,还未来得及告诉皇上。” 皇后连忙吩咐拂柳:“快,派人去告诉皇上一声,后宫许久未有喜事了,皇上听了定很高兴。” 明嫔不敢往白美人小腹上看去,她怕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于是,她默默地拿起一瓣橘子往口中送去。 可橘子却没有一丝甜味,唯有苦涩 仿佛咀了一片黄连在口中,从舌端涩到了心尖。 看着皇后温言细语的叮嘱着白美人。 她只觉得耳熟却又刺耳。 她本也是当过两次母亲的…… 可第一次不足三月便流产了。 第二次,她好不容易怀孕十月等到瓜熟蒂落,可孩子出生便气息弱,不足五日便夭折了。 还是个皇子…… 皇后留意到了她脸上的伤怀与凄楚,缓缓收起脸上的笑容:“明嫔,你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明嫔眼眶微红,嗫嚅着唇:“是,嫔妾知道了。” 其实不止是明嫔,在座的所有妃嫔要么笑不出来,要么笑的僵硬。 直到妃嫔们皆散了之后,皇后仍坐于凤座上纹丝不动,眼神呆滞的看着前方,双目毫无神采,如同被抽去了灵魂一般。 拂柳蹲下了下去,抚着皇后的手心道:“娘娘,您心里苦,便哭出来吧。” 极力隐藏着情绪的皇后这一刻彻底崩溃,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滚滚而落。 泪水砸到手背的一瞬间,滚烫感让她再度清醒,抬手将眼角的热泪擦去。 她微微仰起头,试图不让泪水再度落下。 “本宫不能哭,本宫是中宫,六宫的孩子都要唤本宫一声母后,本宫应该高兴才是。” 说着她执起手绢擦拭着脸颊。 拂柳心疼得如刀绞一般,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娘娘……您哭吧……您就让自己痛痛快快哭一场吧。” “不……”皇后微微摇头。 笑得苦涩:“本宫是皇后,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能有喜怒哀乐,更不能行半步踏错。” “本宫不能哭……”她喃喃念着。 而那厢,柳月棠出了未央宫正欲回宫,头顶却突然被一把伞遮住了日光。 她转眸一看,竟是苏南卿,笑模悠悠的看着自己。 “下次出门让流筝带把伞。” 柳月棠含笑道:“清晨的太阳,晒一晒也好。” “棠儿,你心中难受吗?”苏南卿盈盈望着她。 “姐姐心里难受?”柳月棠反问。 苏南卿默然片刻,缓缓摇头:“好像经常难受,心已然麻木了。” 她看着前方,目光飘忽:“棠儿,你别看我性子柔弱,可我若认定了一人,终其一生便只能是他一人。” “初次侍寝时,我见到皇上的第一眼便沦陷,可现实却给了我重重一击。我甚至还未来得及细细瞧他,他便拂袖去了瑶华宫。” “从那一刻开始,我便明白,皇上身边不止有三千佳丽,将来还是有很多孩子。” “而我要做的,不是去争风吃醋和妒忌,借棠儿的话来说,与其去做吃醋之人,不若做被吃醋之人。” 柳月棠抿嘴一笑,握住她的手道:“姐姐能如此想甚好。” “放心吧,我虽心悦皇上,仰慕皇上,却也不会将自己走进死胡同的,棠儿你也是。” “嗯……”柳月棠微微点头。 她定然不会将自己走进死胡同。 行走间,一缕暗香浮在鼻尖,温柔清甜。 柳月棠抬头望去,园中的桂花已尽数开放,微风拂过,婆娑间散落一地的金黄,宛如一幅色彩的画卷。 “宫中的桂花竟开得这般好。”苏南卿怔怔看着。 柳月棠嫣然一笑:“姐姐可会做桂花酒?” “在家时做过。” “要不,咱们一起摘来做桂花酒?待明年你生辰之时,再拿出来小酌两杯。”苏南卿兴致勃勃道。 柳月棠亦正有此意,两人会心而笑,亲自上前摘着桂花。 而这如诗如画的一幕恰好落入了龙辇之上的帝王眼中。 此时枝叶摇曳,满树的碎金徐徐洒下,落于女子发间。 而树下的女子,一位娇媚,一位温婉,言笑晏晏,灿若舒锦。 即便是金黄的桂花,也不及两人耀眼明媚。 萧衡招手让龙辇绕过去,而柳月棠和苏南卿也发现了萧衡的到来,提着花篮福身道:“嫔妾给皇上请安。” 萧衡下了龙辇,走到柳月棠身旁虚扶一把:“美人颜色娇如花,两位爱妃好兴致。” 柳月棠清眸流盼,妩媚多姿:“嫔妾在和苏姐姐摘花酿酒。” 萧衡和声道:“月下对酌,微醺而饭,倒别有韵味,待这桂花酒做好后,朕陪你们一同饮酒赏月。” 柳月棠颔首:“是,嫔妾却之不恭。” 萧衡看了苏南卿一眼,“你倒甚少穿这般艳。” 平日里如南卿皆喜穿碧色或者浅蓝色,而今日却穿了一袭碧霞云锦裙,婉约中添了几分娇美。 苏南卿眉眼温软,浅浅笑道:“这是皇上之前赏给嫔妾的,嫔妾便让内务府做了身衣裳。” 萧衡略点头:“嗯,倒也适合你。” 聊了几句,萧衡便要离开。 “朕还要去一趟明瑟轩,便不打扰两位爱妃摘花酿酒了。” 明瑟轩乃白美人的寝殿,萧衡定然是知晓了白美人有孕一事,所以特地前去探望。 柳月棠同苏南卿齐声道:“嫔妾恭送皇上。” 临走前,萧衡低头凑近柳月棠耳旁,低声道:“朕今夜去你宫里。” 柳月棠耳根一红,宛如娇羞的花,欲绽还休。 一旁的苏南卿亦明白了什么,执起手绢掩唇而笑。 第71章 这是孕吐 八月初七,圣驾回銮。 柳月棠回锦绣阁时早已收拾得干净妥当,用了晚膳之后梳洗了一番便早早歇下了。 毕竟第二日是各妃回宫后的第一次请安。 自是免不了又要久坐一番。 次日未央宫。 “臣妾(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珠玉碰撞声伴随着燕语莺歌清脆响起。 皇后端坐于凤座之上,快速扫了一眼众妃,和声道:“各位妹妹快请起吧。” 众妃徐徐起身,明嫔坐下后眼波流转睇一眼皇后:“皇后娘娘昨夜可睡的好?” 皇后微微一笑:“本宫回宫休息的很好,你们呢?” 她环视了一番后妃。 玉妃轻笑一声,带了几许轻蔑之色。 挑一挑眉:“皇后娘娘自是要守着您这未央宫的凤座才能睡得安稳。” 言罢,她闲闲地捏着茶盏撇着浮沫。 皇后嘴角盈起一抹正宫才有的宽容和笑意:“玉妃此言差矣。” 她手轻轻地拍一拍凤座扶手:“即便本宫不回宫,这凤座也无人能上座。” 玉妃只冷冷一笑,脸色不愉地饮了口茶。 此时,前来的白美人打破了这凝固的气氛。 想来是她知道如今入了宫,也不愿自己坐在后妃中格格不入,所以今日换下了草原装。 她一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曳地,满头的珠钗流光溢彩,衬得她英气的眉眼中多了几分柔和美艳。 许是不习惯裙子拖地的缘故,她步子迈得极小,款款上前行礼道:“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一贯和颜悦色的道:“白美人来了,快坐下吧。” 看着白美人那张明媚的面孔,玉妃烦躁又厌恶。 一股怒气般的恶心直冲喉间,她连忙用手绢掩住唇。 这一幕落在白美人眼中,她极是好奇地道:“玉妃娘娘这是孕吐?” 众妃闻言皆是惊愣不已,悄然望向玉妃。 玉妃脸色铁青,紧紧攥着手中的扇柄,黑眸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恨不得上前将白美人撕碎。 众妃见状,立即明白了过来。 玉妃哪是什么有孕。 明嫔掩唇一笑,望了一眼桌案上的橘子:“玉妃娘娘怕是橘子吃多了吧?” 玉妃转眸狠狠瞪着明嫔。 “明嫔,知道你为什么怀的两个孩子都无法平安降生吗?因为你的嘴,太臭了。臭得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明嫔脸上的笑意顿时荡然无存,心痛和恼怒翻涌直上,她蓦地起身,当即就要冲到玉妃面前。 皇后见状,连忙制止:“明嫔,坐下!” 明嫔虽娇纵无礼,可对于皇后她从来都是毕恭毕敬的。 她红着眼,气愤极了,唤着:“皇后娘娘……” “你先坐下,本宫会替你做主。” 明嫔闻言,方才狠狠咽下心中的气,坐了下去。 皇后看向玉妃,语气森冷而凛冽:“玉妃,明嫔诞下的是景元的三皇子,岂容你置喙。” 玉妃见状,也意识到自己言辞上有些激烈。 皇上最是看重皇嗣,当年三皇子还未足月便夭折时,她不经意间见到一贯稳重冷峻的皇上竟红了眼眶。 即便自己深得皇上宠爱,可若方才那番话被皇上听去了,也免不了一顿斥责。 见玉妃不说话,容美人连忙起身:“皇后娘娘,玉妃娘娘方才是被明嫔娘娘和白美人所激怒,方才口不择言,还请皇后娘娘恕玉妃娘娘无心之过。” 说完,容美人垂头朝玉妃那边看了一眼。 玉妃见状,不情不愿地起身屈膝,咬牙切齿的颔首:“请皇后娘娘恕罪。” 若是以往年,她是不会如此低声下气认错的。 实在是此一时非彼一时。 从前她仗着宠爱肆无忌惮,是因为六宫中,皇上盛宠她一人。 而如今,柳美人和白美人最近深得皇宠。 她便不敢再去赌皇上对自己的宠爱了。 皇后端肃道:“玉妃你从前口无遮拦本宫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关乎皇嗣,本宫便不能再宽恕了你。” “念在你是气头上,本宫这次便罚你抄写心经二十遍。若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玉妃闭一闭眼,“是,臣妾遵旨。” 白美人见玉妃这般听话的模样,禁不住一笑,脆若银铃:“玉妃这般好像我们草原的小绵羊呢,又乖巧又听话。” 玉妃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熊熊燃起。 “白美人!本宫不管你是从草原来的,还是阴曹地府来的,如今入了皇宫便要安守本分,恪守宫规。” “你第一次入宫,定是不懂宫中规矩。那本宫便亲自教教你规矩。” 她目中满是凌厉的气势。 “方才你不敬主位,本宫便罚你到外头跪上两个时辰。” 面对玉妃的疾言厉色,白美人却丝毫不怕,反而从容淡定地抚了抚发髻上的珠钗,望向皇后笑盈盈道:“皇后娘娘,您之前说过,这宫中的姐妹们都很好相处,让嫔妾当自己家一般。” “可为何嫔妾稍稍同玉妃开句玩笑而已,玉妃娘娘便这般暴怒,还要责罚嫔妾。” 一直看戏的柳月棠眸光一顿。 看来白美人并没有那么傻。 她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不仅将玉妃说得飞扬跋扈。 还称赞了一番皇后的贤惠和善。 又点明了是皇后让她在宫中随意一些。 如此,皇后便也不好斥责她。 皇后朱唇轻动,正欲说话,便被玉妃抢先了一步。 “本宫暴怒!白美人你还没见到过本宫暴怒的样子。” “来人!” 话还未说完,只见白美人捂着唇干呕了一番。 玉妃冷冷一笑,眼里像是裹着刀子盯着白美人。 “怎么?怕了?还装起病来了。” 白美人嘴角扬起一抹得意且胜利的笑容,她把声线压地低柔,抬眸道:“玉妃娘娘,嫔妾这是孕吐。”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众人的目光皆落于白美人身上,只见她伸手轻轻的抚了抚平坦的小腹。 第70章 棠儿,生辰快乐 萧衡带她去的是一小岛,名为听荷岛。 想要入小岛,还要坐船过河。 于是,萧衡在前划船,柳月棠坐在身后手托下颚看着湖面。 水面上轻轻荡漾起细碎的涟漪,在日光下波光粼粼,熠熠生辉。 萧衡悠闲划着船桨,宽大的袖子飘然而动,肆意潇洒。 他一时兴起,悠悠念了句诗:“满载一船秋色,平铺十里湖光。” 紧接着,婉转的声音在他身后接上:“波神留我看斜阳,放起鳞鳞细浪。” 萧衡幽深的眸里浮动着柔和的波光,“此情此景,正应此诗。” 柳月棠慵懒歪着头,深深凝视着他,“嫔妾没想到,皇上竟会划船。” 萧衡转过头去,沉声道:“是温懿母后教朕的。” “嫔妾在宫外时曾听闻,温懿皇后德才兼备,温柔娴静,是千年难遇的贤后。” 萧衡淡淡一笑,清愁浮上心头:“可朕宁愿她自私一些。” 看着岸边,萧衡不愿再提及此事,于是道:“到了。” 他缓缓起身,上岸之后再伸手将柳月棠扶了过来。 听荷岛,岛如其名。 除了一条通船的水路,四面八方全都种满了荷花。 而小岛中,有座奢华宁静的木屋,和一棵参天大树,树影投落在屋顶之上,由内而外散发着宁静和温暖。 柳月棠笑吟吟上前,惊愕道:“此处竟有个屋子。” 看着她笑的明媚,如春花嫣然绽放。萧衡问道:“你很喜欢?” 柳月棠点头:“嫔妾是没想到,在喧嚣的行宫里竟有如此宁静雅致之地。嫔妾都能想到,若是在里面泡一壶茶,倚窗而坐,闻清雅荷香,看天上云舒云卷,是何等惬意之事。” 萧衡上前拉住她的手,温言道:“可惜明日就要回宫了,否则朕可以陪你在此住上一晚。” 说着,他正色道:“朕答应你,明年便陪你到这里住,可好?” 柳月棠本也只是一说,未曾想眼前帝王认真了。 不过,她也明白,帝王的恩宠如浮云,指不定明年自己又会因何事失了圣心。 届时莫说这小屋了,就连行宫也来不了。 正想着,柳月棠突觉手背一凉,垂头看去,萧衡竟将一只手镯戴在了手腕上。 她蘧然一怔。 实在那手镯稀贵且精美无比,甚至,柳月棠认为那应该是书中的天庭之物。 犹如凝聚了天地间最纯净的云雾和月华,透亮温润的不含一丝杂质。 镯面上雕刻怒放的梅花图案,还有一轮弯弯皎洁之月。 萧衡目视着她,幽幽道:“朕初次见你时,你在梅园中嫣然含笑,宛如月中仙子,叫朕难以移目。” “所以,朕让内务府用了最好的玉打造了这只手镯。” “棠儿,生辰快乐。” 柳月棠微微一惊:“皇上,您知道今日是嫔妾的生辰?” “内务府那边有记录妃嫔的生辰。” 话一出,萧衡便后悔了。 果不其然,女子满目的繁星微微一暗。 他连忙道:“朕答应你,你的第二个生辰,朕一定记得。” 柳月棠眼眶一红,含泪拥住萧衡:“谢谢皇上,嫔妾……第一次收到如此贵重的礼物。” 萧衡轻笑一声,抚着她后背:“以后的每一年,朕都会为你准备生辰礼。” “你随朕来。”萧衡牵着柳月棠往树下走去。 “这棵树因不知是何品种,所以本是没有名字的,后来温懿母后让朕取名,朕见他树上刻有许多人的心愿,便将它取名为无虞。” “希望,见了此树的人都能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无虞……”柳月棠缓缓念着。 “这名字很好。” 萧衡抬手将柳月棠头上的一发钗取下,“你们女子不是最重视仪式感吗?来,将自己心中所愿写下。” 柳月棠接过发簪,曼妙眸光盈满灿烂笑意,“是,嫔妾这就去写。” 她欢喜的如孩童一般,脚步也跟着轻快上前,鬓边垂下的细碎水晶摇曳生姿,晶莹闪耀,衬的她雪白的面容更加明媚娇艳。 柳月棠正想着写什么,忽地转头看向萧衡。 “皇上也在这树上许过愿吗?” 萧衡眉目沉静:“朕从不许愿。” 柳月棠美眸流转,:“那嫔妾许愿皇上可不许偷看。” 萧衡应下:“好。” 他站在一旁,等了许久也不见女子放下手中的簪子,于是一时好奇便抬脚上前。 谁知脚步声却被柳月棠听见了,她连忙以手捂住树上的字,娇嗔道:“皇上骗人。” “您说了不会偷看。” 萧衡眼眸一弯,低声闷笑:“好,朕不看,朕就站在此处。” 说着,他脚步往后又退了几步。 半晌,柳月棠将发簪放下,转头笑意盈盈看着日光下的萧衡:“皇上,嫔妾写好了,” 萧衡迈步上前,只见棕色树皮上几个大字赫然在目。 ——萧衡长安常乐。 萧衡脸上的笑容骤然一凝,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他这是当帝王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名字。 树上的萧衡二字模糊不清,线条生硬不齐。 可却十分好看,好看到他呼吸都停了一瞬。 萧衡喉咙滚动:“为何写朕的名字?” “因为嫔妾的愿望便是希望皇上岁岁无虞,长安常乐。” 萧衡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暖流,转头望去。 只见女子含情脉脉望着自己,春水初融的眸中满满都是自己的身影,好似在她的世界里,唯自己一人。 萧衡抬手将她揽入怀中,许久才缓缓道:“那朕便祝棠儿,且喜且乐,顺颂时宜。” 夕阳西下,浮光跃金,亭亭玉立的荷花与金色湖面交相辉映,美得沉醉。 萧衡和柳月棠漫步在霞辉之下。 “皇上,其实嫔妾的生辰不是今日。”柳月棠突然开口。 “不是今日?”萧衡诧异。 “那你入宫时为何登记的是今日?” 柳月棠淡淡微笑,细细道来:“当年嫔妾的姨娘和母亲同一日生产,嫔妾听身边的嬷嬷说,嫔妾是八月初六的子时出生的。而母亲所生的嫡姐是子时中出生的,也就是八月初七。可母亲为了让嫡姐占用长女的身份,便以权势让姨娘和产婆改了口,说嫔妾是在嫡姐出生后才降生的。” 萧衡眉心一皱,怜惜看向她:“所以,棠儿出生后的所有生辰,皆是在八月初七过的?” 柳月棠颔首:“是。” “嫔妾连自己的生辰也不能随自己,皇上,嫔妾是不是很可悲?” 她杏眸微湿,眼角的痣越发楚楚,我见犹怜。 萧衡抬手轻轻揉了揉她脸颊,目中满是宠溺和心疼。 “都过去了……” “往后可随你自己,你想要何时过便何时过,想要同朕一日,都行。” 柳月棠泪眼婆娑一笑,娇声道:“只要有皇上陪在身边,嫔妾的每一日都像是在过生辰。” 第69章 练字 萧承桉迟疑地点了点头。 但看着一脸柔和笑意的柳月棠,又不由得甩了甩头。 恨不恨,他自己也不知道。 本来是恨的,可是父皇却说,柳美人不顾自身安危救了自己,却反被诬陷,此事换做是谁都不会就此罢休,必然会心生怨气。 但是柳美人却因为父皇,爱屋及乌,所以从不曾责怪过自己。 所以,他就不怎么恨了。 他黑溜溜的眸子盯着柳月棠一动不动。 “你每次见人总是笑吟吟的,你脸上的笑容是装的还是真的?” 柳月棠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个小人竟会问出这样的话。 入宫后,她一直都以和善端庄示人。 莫说大皇子了,就连寻常妃嫔面前她也总是以笑示人。 好像,早就已经习惯如此。 她总是以笑容掩盖她的野心。 “我可不是对谁都露出笑容的。” “我手都快伸软了,这糕点大皇子可要吃,不吃我就放回去了。” 萧承桉闻言,连忙伸手将糕点夺在手中,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一口咬下去酥松绵甜,香甜可口,萧承桉大口大口的吃着。 “你宫里的糕点,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这时,柳月棠瞟到紫檀书架上的一本书微微动了一下。 她敛下双目。 看来,这位谨慎多疑的天子想要试探她。 于是,柳月棠嘴角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你若喜欢,以后可以到我宫里来吃。” 说着,她端起一旁的青玉茶盏伸至萧承桉身前,柔声道:“慢慢吃,仔细噎着,喝些蜂蜜水润一润。” 萧承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赧然的接过茶盏。 “宫里的嬷嬷和母妃都不让我吃糕点,说怕我吃多了不消化。可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我都快六岁了。” 萧承桉扬起小脸得意的说着。 柳月棠轻笑一声,掩唇道:“吃完了就快些练字,否则你父皇得怪我在这里影响你了。” 萧承桉一听,连忙紧张的拿起笔,“我这就写。” 柳月棠有注意到,他很是怕萧衡。 所以这便是帝王家的父子之情,即便萧衡对萧承桉很是疼爱,可更多的却是严厉。 以至于萧承桉每每在萧衡面前都紧张不安。 “父皇每次都说,我这个大字写的不好。” “我看看。”柳月棠起身绕到他身后。 随后指着大字道:“你这个撇,书写的弧度过于生硬了。” “来,我教你。” 柳月棠握住他的小手,一边下笔一边说着。 “你可以把撇想成四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头,起笔时要斜切,缓慢往左拉。” “第二段便是脖子,要细而劲。” “然后中间便是身子,这个时候要向斜下方一点点加粗,写出一个肚子,最后出锋,写出一个尖。” 萧承桉看着写好的字,眼中一亮:“哇,写的真好看,柳母妃,这是谁教你写的字啊。” 谁教的?柳月棠不禁想到她初回柳府时,父亲替她和柳月瑶请了夫子,教琴棋书画。 她启蒙晚,所以对于书法很吃力。 一日下来,除了用膳的时间皆在练字。就是为了给自己争一口气,也在父亲面前得脸。 可是渐渐地,她才发现即便自己做的再好。 在父亲面前,最疼爱的依旧是他的嫡女。 所以之后她不再奢想父亲的喜欢,而是慢慢隐藏自己的长处,学会在柳府生存。 “幼时曾有夫子教过,不过我相信,只要大皇子专心练习,假以时日一定能够超越我。毕竟……你父皇的书法堪称一绝,大皇子定也能得到真传。” 提起父皇,大皇子眸光一暗:“可是我总是做不好,父皇也总是骂我。” 柳月棠蹲了下去,眼底柔缓目视着萧承桉:“大皇子可听过一句话,爱之深责之切?” 萧承桉缓缓摇头。 柳月棠耐心的解释着:“意思就是,只有爱的很深,所以才会严格要求,严厉对待。” “父亲和母亲的疼爱是不一样的,父亲的爱更多是藏于心底,不会宣之于口,但不代表,父亲就不爱自己的孩子。” 萧承桉静静沉思着,半晌轻轻点头:“我大概懂了。” “可是柳母妃,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柳月棠看着眼前不再狂妄的小人,融融一笑。 她说这些话,自然是讲给皇上听的。 “因为柳母妃不希望你误解你父皇,也不想让你父皇伤心。” 萧承桉听得似懂非懂,但书架背后的萧衡却深知其中深意。 他从书架缝隙中抬眼望去。 此时日光如流金般照在她侧脸,恬静温婉,仪静体闲,犹如一幅朦胧而温暖的画卷。 萧衡心想,若她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定会是一位很好的母妃吧。 毕竟桉儿曾经诬陷过她,而现下她还能这般温柔以待。 也不怪她当初一心想要避宠。 她这样的人,的确不适合深宫的阴谋诡计。 心太软了。 不过,好在她是良善心软之人。 想着,萧衡抬脚往前走去。 萧承桉见父皇来了,连忙拿出他自己刚写好的字上前,“父皇,您瞧我现在有进步了吗。” 萧衡垂眼看着宣纸,果不其然,经过方才柳月棠的指点,萧承桉的字显眼可见的进步。 想起柳月棠方才说的话,他嘴角缓缓上扬为一抹温柔的笑容,抚着萧承桉脑袋道:“不错,有进步。” 看着父皇如此满意的神色,萧承桉喜上眉梢,灿烂笑道:“是柳母妃教儿臣的。” 萧衡转眸看向柳月棠,她却含笑道:“大皇子天资聪慧,嫔妾一点便会了。” 萧衡握住她的手,唇边笑意融融:“走,随朕去一个地方。” “哪儿?”柳月棠抬头望着他,一双眼盈盈动人,漾着潋滟波光。 “你随朕去就知道了。” 第68章 可恨我? 白美人闻言,生怕柳月棠又将皇上哄走,连忙道:“皇上,您答应了要同嫔妾用午膳的。” “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皇上去嫔妾宫里吧,今日嫔妾特地让厨子研究了一味新菜色。” 柳月棠连忙将手从萧衡掌中抽出,温柔颔首:“即使如此,皇上便陪白美人用膳吧,嫔妾便先告退了。” 萧衡本还有些犹豫,可柳月棠如此说了他便也顺了白美人的心意。 于是,他和声道:“那你先回宫,朕得空再来看你。” 柳月棠面容温婉娴静,微微屈膝:“是,嫔妾恭送皇上。” 萧衡目光在她头顶一滞。 看了情绪这般稳定的柳月棠,再转头看向笑靥如花,挽着自己的白美人。 瞬间觉得白美人也不过如此。 这真性情虽好,看久了却也有些倦,难免少了女儿家的娇媚。 看着白美人将萧衡迫不及待的拉走后,柳月棠方才转身离去。 谁知刚转身便见一袭华服的玉妃站在面前,目光牢牢锁在萧衡和白美人背影上。 柳月棠妙目悠悠一转,将手中带有血迹的手绢垂了下来,随后福身请安道:“嫔妾见过玉妃娘娘。” 玉妃垂眼打量着她,忽见她手绢上的一抹血迹,登时蹙眉掩唇道:“柳美人这是怎么了?” 柳月棠似受到了极大委屈一般,柔弱的咬一咬唇,低低道:“嫔妾……嫔妾不小心被弓箭所伤。” 玉妃抬眼看向前面的弓箭和箭靶,登时明白过来。 “怎么?她当着皇上的面欺负你,都没被皇上处罚?” 柳月棠将头垂得更低了几分,“是嫔妾无用。” “还好玉妃娘娘您过来了,所以白美人才央着皇上离开了,否则嫔妾……” “你是说那贱人见到本宫来了才想要离开的?”玉妃脸色一沉便做发作。 柳月棠怯怯道:“嫔妾……嫔妾只是猜测,娘娘您别动怒。” 玉妃抓着扇柄狠狠攥在手心,咬牙切齿道:“好啊!” 她缓缓的点着头,眼中透着一股杀意:“狂吧,本宫瞧她还能猖狂几日。” 言罢,她拂袖便离去。 柳月棠缓缓起身,嘴角的委屈缓缓化为一抹幽深而美艳的笑容。 很快的便迎来了八月。 这一日,柳月棠提着点心前往承光殿。 琉璃瓦在阳光下耀出一大片流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在等周公公通传时,几位身着朝服的臣子从内殿中走了出来。 而这几人中,一熟悉的面孔映入柳月棠眼帘。 流筝一惊:“小主,是老爷。” 柳月棠云淡风轻的看着那人往自己走来。 不只是今日的日光太刺眼,还是何原故,她竟见到那双素来冷漠的眼眸中竟生了有些温度。 待柳鸣走近后,对着柳月棠行着礼:“臣见过柳美人。” 柳月棠眼神轻浅无波,淡淡道:“礼部郎中不必多礼。” 听得礼部郎中这个称呼,柳鸣神色一愣。 须臾,他仔细打量着柳月棠:“你瘦了。” “是么?”柳月棠冷冷扬唇。 “想来是你许久未见我了,我身子比之前已是康健了许多。” 柳鸣似是松了一口气,放心的点着头:“那就好。” 见柳月棠漠然的态度,且又是在御前,柳鸣也不便多言,躬身道:“那臣告退了,小主保重贵体。” 柳月棠轻点一下头,脸上不含任何波澜的往前走去。 刚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了柳鸣浑厚的声音: “棠儿,生辰吉乐。” 柳月棠脚步稍稍一滞,原来他这位父亲还记得她的生辰么? 哦~他最疼爱的嫡女也是今日生辰,他自然也就记得自己的生辰。 柳月棠头也不回,便往前走去。 前去通传的周公公从殿内走了出来。 “小主,皇上请您进去。” 柳月客气的道:“多谢周公公。” 本以为书房中只有萧衡一人,柳月棠踏入时才发现萧承桉也在。 他见到自己亦是微微一怔,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自己。 柳月棠行礼后,含笑道:“大皇子也在啊。” 萧承桉将视线落在宣纸上,一声不吭的继续写着字。 柳月棠一直有听闻,萧衡对这个长子期望颇高,更是达到了亲自教他读书习字的程度。 今日一看,柳月棠发现了不仅仅只是期望。 方才进来那一刻,她竟在这位冷峻的帝王身上见到了寻常父子之间的温情。 “棠儿这点心来的正合适,朕刚好有些饿了。” 柳月棠将点心从食盒取出,笑盈盈道:“嫔妾宫里的挽秋最是擅长点心,近日皇上胃口不太好,嫔妾便让她在点心中加了些许山楂,皇上尝尝可喜欢?” 随着点心放下,便有小太监拿着银针试毒。 待银针并无变色或异常后,萧衡方才拿起点心咬了一口。 “嗯……入口即化,酸甜可口。论点心,还是棠儿宫里做的最好。” 一直垂头写字的萧承桉闻言忍不住得往点心上看了一眼,怕被萧衡责骂他又迅速的将目光收回。 柳月棠同萧衡聊了几句,周德福便进来通传吏部尚书求见。 萧衡意外的“哦”的一声。 “今日朕这承光殿倒是热闹。” 他看了一眼柳月棠:“也好,待忙完了政事朕好好陪你。” 柳月棠跟着起身:“好,嫔妾就在此处等着皇上。” 萧衡望着萧承桉,沉肃道:“务必用心练字,父皇稍后会来检查。” 萧承桉呼吸一窒,攥紧了手中的毛笔。 萧衡走后,柳月棠坐在一旁看书,萧承桉则专心练字。 承光殿安静得几乎能听到冰块融化滴水的声音。 就在柳月棠翻页时,余光突然见到萧承桉正目不转睛的看着盘中的点心,喉咙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 柳月棠抬起头:“想吃?” 萧承桉嘟着嘴将脸撇开。 柳月棠轻笑,拿起一块点心递到他眼前。 萧承桉看着可口精致的点心,气闷的神色逐渐褪去。 他好奇地盯着柳月棠:“你不恨我吗?” 柳月棠反问:“那大皇子可恨我?” 第67章 争宠 柳月棠乖乖上前,由萧衡拉着坐到他身边。 他端起一旁的茶盏递到柳月棠身前:“今日出门怎么没带伞?” 柳月棠接过萧衡的茶,婉柔一笑:“嫔妾出门时还没有太阳,瞧着今日有些凉风便没有带伞。” 说完,她正好有些渴了,端起手中的茶轻啜一口。 白美人看得紧蹙的眉间显露着不悦。 只觉得这中原的女子也太爱争宠吃醋了吧? 她不过是央求着皇上陪了自己两日而已,结果一个又一个的妃嫔见了皇上都厚着脸皮上来分一杯羹。 方才的明嫔是如此,现在的柳美人亦是如此。 不过……这些只会绣花弹琴的女子,她根本就不屑一顾。 于是,她将弓箭放在一旁,上前道:“喝茶多没意思。” “要不柳美人随我同陛下饮酒吧。”她执起酒杯,眼睛微微挑起,目中透着轻视。 柳月棠嘴角一勾。 当我不会饮酒么? 她含笑举起酒杯:“好啊,妹妹既有此兴致,姐姐我自然相陪。” 说完,柳月棠仰头一饮而尽,以袖拭去唇边酒迹。 这倒是叫萧衡甚是意外,盯着从容淡定的柳月棠道:“棠儿竟会饮酒?” “在宫外时,父亲忙于政务,母亲又从来不喜我,所以每逢佳节也没有亲人陪着,我便会同流筝喝上两壶酒,以此庆祝。” 说完,她澄澈的眼中已是噙着一弧清愁,柳眉楚楚的蹙着,让人怜惜。 萧衡也想到了她在家的处境,伸手握住柳月棠的手。 白美人见状,撇唇将酒杯放下。 习武之人,力气一向很大,酒杯亦是掷桌有声。 柳月棠闻声将眼眸抬起,语中尽是羡慕:“白妹妹性情如此率真洒脱,想必……定是从小被父母宠大的,不像我……” 她凄凉的垂下眼帘,浓密纤长的羽睫投下一片恬静的阴影。 萧衡抚着她手温声道:“好了,过去的事便不要去想了。” 白美人看得贝齿轻咬,只觉得皇宫的女人真是一个赛一个会装。 她忍一忍心头的怒火,勉强笑道:“柳美人哪一年出生的,我瞧着柳美人应比我小才对,还一口一句妹妹的称呼我。” 柳月棠道:“十七。” 白美人勾唇:“这就对了,再隔几月我便满十八了。” “所以,妹妹应该唤我为姐姐才是。” 柳月棠正欲开口,萧衡却道:“白美人你有所不知,在景元姐妹的称呼并非按照年岁来的,而是位份。” 白美人微一沉思,仍觉不对。 自己同柳美人皆是美人之位,自然也应该按照年岁来唤。 谁知萧衡又道:“你比柳美人晚入宫,她应该在你之上,柳美人叫你一句妹妹也合理。” 见皇上都如此说了,白美人心中即便诸多怨言,却也只有顺从。 于是她微微颔首:“是。”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下,掩饰着自己不满的神色。 她有发现,自这位柳美人一出现,便分走了皇上的目光。 她不甘示弱的扬了扬下巴。 她一个草原郡主,岂能被一个中原娇气女子所打败。 于是,白美人笑道:“柳美人来的可真是巧,我正在同皇上练箭。” “柳美人应当不会箭术吧,要不我教教你。” 柳月棠抬眸对上她挑衅的目光,静默不语。 白美人微微歪了歪头,甚是自得:“柳美人不会怕箭吧?” 柳月棠直视着她,笑容在嘴角悄然绽放:“自然不是。” 她转过头,看向萧衡,眸中波光艳溢:“嫔妾生性愚笨,又从未碰过箭,恐怕还得皇上您这般盖世无敌的师傅才能让嫔妾领略一二。” 说着,她指腹轻轻勾住萧衡拇指摩挲着。 听得师傅两个字,萧衡不禁想起之前教她习字时的闺阁情趣。 他轻笑一声,宠溺地刮了刮柳月棠小巧的鼻梁。 “棠儿这小嘴,可真是愈加甜了。” 他执起柳月棠的手起身。 “也罢,朕亲自教你便是。” 白美人瞳孔骤然收缩,又惊又怒。 她本想借着箭术可以狠狠踩柳美人一头,却不曾想她却哄得皇上亲自教她。 她张唇冷笑一声,看着柳月棠缓缓点头:柳美人,我还小看你了。 萧衡将柳月棠揽入怀中,十指相扣一起握住了弓箭。 两人距离太近,他的炽热气息酥痒地传入耳畔。 “身端体直,眼睛看向靶心。” 柳月棠连忙挺直了身子,凝神看向前方。 萧衡垂眼看了一眼女子丰盈的臀部,唇角微微挑起,颇有玩味之色:“朕让你身子挺直,而不是靠在朕身上。” 如此亲密的动作话语,柳月棠耳根不禁一红,小女儿情态尽显,低声软糯道:“皇上,白美人还看着呢。” 萧衡垂头低沉道:“你是朕的妃嫔,看到又有何妨?” 两人的声音虽不大,白美人却也听到了七分。 她脸上瞬间失去了表情管理,一阵青一阵白立在原地。 随着“嗖”得一声,箭直直飞了出去,精准地射中靶心。 柳月棠激动的拍起了手,如孩童般欢呼雀跃。 “皇上好厉害啊!” “不愧是嫔妾心中的盖世英雄。” 她抬头深深凝视着萧衡,灵动的眸中似是含了繁星一般亮泽,满满都是他的身影。 看着身下女子这般崇拜的眼神,萧衡不禁朗声一笑,心情大好:“这次棠儿发力。” 他握起柳月棠的手正欲搭在弓弦上,却见她眉头一蹙,似是有些痛苦的模样。 “怎么了?” 萧衡执起她的手一看,方才发现柳月棠柔嫩的指腹不知何时已被割破,猩红的血逐渐漫了出来。 “怎么如此不小心?” 萧衡语气中虽有斥责,可听在白美人耳中却带了一抹关心和心疼。 “嫔妾没事,是方才不慎刮到了弓弦。” 萧衡按住她伤口上的手帕,正色道:“棠儿以后不要再练箭了。” 唯恐她心生疑虑,他继而又言道:“棠儿的手这般柔嫩,终究还是女子的技艺更为适宜。若是伤了手,无法再陪朕下棋抚琴,那可如何是好?” 柳月棠软声答着:“是……” “说来,嫔妾许久未同皇上下棋了。” 第66章 当枪使 “公主……来,我敬你。” 就在众人都听曲赏舞之时,驸马和端柔公主却是郎情妾意,目光所停皆是彼此。 公主执起酒杯,含笑饮下。 随后,也不知驸马是给了何物赠予端柔公主,让她见了合不拢嘴,脸上洋溢着幸福甜蜜的光彩。 柳月棠见到那样岁月静好的一幕不由失了神。 早就听闻端柔长公主和其驸马鹣鲽情深,琴瑟和鸣。 尤其是驸马,成婚八载,即便公主无所出,他对公主的感情依旧一如往昔,甚至更甚。 “柳美人是否也很羡慕公主和驸马这对璧人。” 耳边传来容美人的声音,柳月棠转头含笑道:“羡慕自是羡慕,不过咱们皇上也很好,不是吗?” 容美人是玉妃一派的人,柳月棠说话自得小心谨慎,不能被她抓住了分毫把柄。 容美人嫣然转眸,“妹妹深得皇上宠爱,自是不用羡慕旁人,不像我……” 她黯然垂下眼帘。 柳月棠温然道:“妹妹不过是刚入宫不久,得皇上几分新鲜怜惜罢了。姐姐伴驾多年,虽不能说是盛宠,却也是恩宠不减。” “此次行宫伴驾的妃嫔仅有十位,姐姐就是其中之一,可见姐姐也深得皇上喜欢。” 容美人笑了笑,柔声道:“妹妹说的是。” 她低头时,收起嘴角的一抹涩然。 只有她自己清楚,此次能来行宫全是玉妃的原因。 而入宫这三年,她虽从未被皇上冷落过,可背后却付出了无人知道的艰辛,方才得了皇上微薄的宠爱。 一晃便又是十日,白美人很是会哄萧衡开心。 每日拉着他不是骑马便是练剑。 妃嫔们都调侃,宫中的妃嫔人人都习琴棋书画。 这来了位整日舞刀弄枪的妃嫔,倒像是戏曲上的戏子。 这一日,柳月棠闲着无事便携着流筝去锦鲤池喂鱼。 许是行宫气候比宫中凉爽的缘故,池中的鱼颜色甚是鲜艳,且个头也大。 流筝蹲在池边,任由鱼啄着手。 “小主,您瞧这鱼一直吃奴婢的手呢,好痒啊。” “小主您也来试试。” 流筝笑吟吟地看向柳月棠。 柳月棠正欲伸手往水中去,一女子的声音突然在身后不远处响起。 “柳美人竟还有闲情逸致在此处逗鱼,火都快烧到你跟前了。” 柳月棠听得是明嫔的声音。 她转头望去,只见明嫔由宫人扶着怒气冲冲而来。 柳月棠忙起身行礼:“嫔妾给明嫔娘娘请安。” 明嫔呼吸急促,似是压抑着一股怒火急急摇晃着手中的团扇。 “本宫当你多有本事,这白美人一来便分了你一半的宠爱。” 柳月棠嘴角微微下撇,长睫如蝉翼般委屈一颤:“嫔妾……嫔妾无能,皇上不来嫔妾宫里,嫔妾也没有办法。” 明嫔冷冷翻了个白眼:“真是蠢货。” “从前你是如何将皇上从虞婕妤身边抢走的,今日便用同样的招数将皇上抢过来便是。” 明嫔满眼轻蔑的看着她。 柳月棠沉思片刻,恍然转目:“嫔妾明白了,多谢明嫔娘娘赐教。” 明嫔满意勾了勾唇:“皇上就在前面,你若再不去的话,只怕白美人又哄着皇上去别处了。” 柳月棠连忙道:“是,嫔妾这就去。” 她刚走两步,复又停下来疑惑不解的看着明嫔:“娘娘不是一直不喜嫔妾吗?为何今日还帮嫔妾?” 明嫔微微一愣,旋即扬唇一笑,丽色顿生。 “本宫再不喜你,可到底咱们都是中原女子,自家姐妹。她一个别国女子,岂能让她欺负到咱们头上去。” 柳月棠明白了过来,乖巧道:“是,嫔妾明白了。” 言罢,她转身离去,面上恭谨柔顺的神色逐渐变冷。 明嫔,并非是你利用我我才去争宠。 而是……我自己想争。 她本还想着坐收渔翁之利,可当下再不争宠只怕皇上对白美人的新鲜还真慢慢变成好感了。 明嫔望着柳月棠渐行渐远的背影,以团扇掩面轻笑一声:“真是个蠢货,白长了那一张貌美的脸。” 宫女也不由一笑,半晌抬头道:“那白美人可真是嚣张,竟不将娘娘您放在眼里。” 明嫔悠悠摇着手中的团扇,“这不去了一个人治治她吗?” 说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绿竹,你猜这场较量是柳美人赢还是白美人赢?” 绿竹略作思忖回答:“连玉妃娘娘都在白美人面前吃了哑巴亏,奴婢想这柳美人应该也斗不过她,所以奴婢猜白美人赢。” 明嫔朗声一笑:“不管她们谁赢谁输,都有一方会被皇上厌弃。” 待柳月棠绕过锦鲤池旁边的假山,果然看到萧衡和白美人在马场旁的亭子中。 萧衡坐在软垫上,漫不经心的饮着酒。 白美人立在亭前,手握弓箭,身形笔直如松,眼睛直直盯着靶心。 随着“嗖”得一声,稳稳地扎进了箭靶上。 她转身粲然看着萧衡:“皇上,嫔妾射中了,可有奖赏?” 此时的她明媚耀眼,浑身带着一抹倔强自信的美。 柳月棠从她身上,似是看到了草原上的驰马而奔和着草而居的惬意生活。 想来,这样英姿飒爽的女子的确能挑起男人的兴趣。 不过…… 帝王的兴趣,起时如疾风,去时亦如骤雨。 女子若欲系男子之心,还需外柔而内刚,刚柔相济。 萧衡正欲开口,目光不经意瞧到了站在远处的柳月棠。 只见她惊愕而尴尬的僵在原地,似欲离开。 萧衡沉声一唤:“柳美人,朕是猛虎么?见到朕不敢上前?” 若是旁的女子,只会一脸殷勤地上前请安。 可她倒好,像只脸红的小猫,进退艰难。 白美人闻言脸上的笑容骤然一凝,转头看去。 只见柳月棠一袭碧色长裙莲步而来,她肌肤本就雪白,碧色将她衬得温婉清爽,似是春日枝头那一朵迎风绽放的白玉兰。 “嫔妾给皇上请安。”柳月棠端庄的行礼。 看着几日不见的柳月棠似是又添了几分颜色,萧衡一时兴起便想着逗逗她,随即声音一沉:“柳美人还未回答朕的话。” 柳月棠听得出萧衡沉肃的语气中带了一抹玩笑,她却依旧故作一脸惶恐的模样,轻声解释:“嫔妾并非有意要扰了皇上的兴趣,方才嫔妾碰到了明嫔娘娘,她告诉嫔妾此处有一抹亮色风景,让嫔妾前来观赏。嫔妾实在没想到皇上和白美人在此。” 萧衡眉头微蹙:“明嫔?” “正是。”柳月棠回答。 萧衡闭了闭眼,心中已然明白明嫔的小心思。 她是将眼前的柳月棠当枪使了。 再睁眼时,他目光已是温和落在了柳月棠身上。 对着她招了招手:“到朕身边来。” 第65章 娇滴滴 七夕之夜,繁星璀璨,月光如水撒在各宫各殿。 这一夜行宫设下家宴,不仅有后妃皇子公主,成亲的皇室宗亲亦同天子共度乞巧。 此时春禧殿张灯结彩,各色宫裙的妃嫔们姹紫嫣红,如同百花齐放的一幅春日图。 春禧殿门口正好有一座桥,桥下流水倒映着烛光,波光粼粼,分外唯美。 白美人站在桥梁上,望向星光点点的河面道:“夏竹,行宫都这样美,京都是不是更繁华?” 夏竹笑道:“正是小主,皇宫碧树琼林,金碧辉煌,富丽至极,每年的八月圣驾就会回宫,到时便可一睹光彩了。” 白美人勾起胸前的一股辫子笑了笑:“美则美矣,却是四四方方一座城,待久了也腻。还不如我们草原,无边无际,可策马奔腾。” 正说着,她目光便瞅到一抹丽人正盈盈走来。 她容貌极是娇媚,也不知身上穿的什么纱,在月光下竟莹润如玉,衬得她多了几分灵动的仙气。 柳月棠亦发现了眼前这身草原装的女子,盈盈上前走到她身旁,行了个平礼:“想必这位就是白美人了吧。” 见她替自己行礼,白美人便知定是哪位低微妃嫔。 她扬了扬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柳月棠:“你是哪位嫔妃?” 流筝一听心中顿时不愉。 同为美人,自家小主出于礼数行了个平礼。 她倒好,满眼尽是轻视高高在上之意。 于是,她福了福身:“回小主话,我们小主是琉音殿的柳美人。” “柳美人?”白美人诧异得打量着柳月棠。 莫非,她就是将虞姐姐害得禁足的柳美人? 果然非同一般,容貌生的这般勾人。 她扯出一丝浅笑:“哦~原来你就是柳美人啊。” “久仰大名!” 柳月棠听出了她言语中的不善,却依旧笑意盈盈道:“白美人客气了,我不过只是小小的美人,哪有什么大名。” “到是早就听闻白美人擅长骑射,身姿矫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白美人目露鄙睨地睇了她一眼,“我们草原女子,自是不像你们中原女子这般矫揉造作,柔弱不堪。” 柳月棠双眸漫开笑意,“白美人说的是,那我先入席了。” 白美人目光瞥到流筝嘴角的讥笑时便觉得有些不对。 她抬眸往柳月棠看去,只见她身姿曼妙,曲线玲珑,腰肢纤细得只堪盈盈一握。 她顿时明白了过来,这柳美人是在说自己如同男人一般身形高大矫健,无一丝女儿家的娇柔之态。 她气得冷冷呵了一声,不愿吃了这个哑巴亏。 于是,白美人疾步上前走到柳月棠身后。 看着拖地的裙摆快速的踩踏了一脚。 突然离开的阻力让柳月棠措不及防,身子往后仰去。 流筝见状,大惊失色,急忙的拉住了柳月棠。 没等她站稳,一只有力的手腕便将她稳稳扶了起来。 柳月棠转头望去,竟是白美人。 她满脸挑衅的笑意,“柳美人这也太身娇体弱了吧,走个路都会摔倒。” 说着她挑了挑眉,“幸好有我这强健有力的手护住了你,否则只怕你就会贻笑大方了呢。” 柳月棠正欲说话,便见萧衡健步上前。 待走至自己身旁,他打量了一番:“柳美人,你没事吧?” 柳月棠福下身去:“嫔妾给皇上请安。” “嫔妾没事,让皇上担忧了。” 白美人也对着萧衡行了个礼,便上前挽着他的胳膊,声音不自觉地柔了几分:“皇上,您宫里的美人些怎么都娇滴滴的。” “方才若不是嫔妾护着柳美人,只怕她就要丢皇上您的脸了。” 家宴上尽是皇宫贵族,若是失仪摔跤必然会惹出笑话。 “是嫔妾失仪了,嫔妾方才有些头晕险些没站稳这才险些摔倒,还请皇上恕罪。”柳月棠屈膝下去,精巧的小脸微微垂着, 萧衡闻言,连忙问道:“怎么会头晕?朕即刻传太医过来。” 柳月棠连忙制止:“嫔妾已经没事了皇上,许是白日里晒了些太阳中了暑气。” 看着宴上人差不多都已入座,萧衡便道:“那你不可逞强,若是真不舒服便提早离席。” “是,嫔妾知道了。”柳月棠莞尔一笑。 细腻的流光下,衬得她面容愈发娇媚动人。 萧衡淡淡道了一句:“这身衣服倒是很衬你。” 说完,他便往殿中走去,白美人恍惚地跟在他身边。 她方才是不是看错了,怎么觉得皇上竟十分关心这位柳美人。 不是说,中原的皇帝对妃嫔就如臣子一般吗? 紧紧片刻,白美人便明白了过来。 臣子若是忠诚,不也会得帝王一两句关心夸奖么? 她正想着,只觉得手腕一松,萧衡将距离同她拉开了几分。 她错愕抬头,只见帝王步伐沉稳上前,脸上的清贵和威仪尽显。 随后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趁着落座时,流筝扶着柳月棠不解道:“小主,您为何不告诉皇上实情,分明是白美人害您险些摔倒的。” 柳月棠将声音放低:“你觉得这种情况下皇上会替我做主吗?且先不说有无证据皇上会不会信,我最终也没有摔倒受伤,便不会严惩她。” 流筝紧紧皱眉:“那……小主只能吃这个哑巴亏吗?” “怎会?”柳月棠眉毛轻挑,似笑非笑。 “她不是说我是娇滴滴的女人吗?那我便让她见识一下何为娇滴滴。” 打蛇打七寸。 若要出手,便要一招中敌人的要害。 萧衡坐下后,才发现昭妃也在,他有些意外的道:“昭妃今日也来了。” 昭妃今日穿了件赪霞织金纱衣,高高堆起的云鬓上珠翠琳琅,光华烨烨,通身透着高贵和冷艳。 皇后端柔一笑:“昭妃甚少打扮得如此明艳。” 昭妃并不理会皇后,对着萧衡温声道:“今日乞巧,臣妾便想到了幼时同皇上过节时的情景。” 萧衡思绪有些飘忽,想到什么眼神微暗。 须臾,他又对着昭妃展开了一抹浅笑:“一晃竟这么多年了。” 白美人见状,不禁有些好奇,这昭妃又是谁? 为何皇上看她的眼神如此不同。 她环视了一下端坐的所有妃嫔,皆是粉妆玉琢,婀娜多姿,绝色佳人,一点也不逊色草原上国王的妃嫔。 反到自己一身草原装坐在此处显得格格不入。 看来,她想要在这后宫闯出一番天地着实不易。 第64章 白美人 那厢,玉妃刚走至承明宫殿外便见到一桂红草原服女子走了出来。 她容貌极是明媚,美如墨画,明眸皓齿,同中原女子相比,她鼻梁很是高挺,身形也高挑,举手投足间尽显超然脱俗的异域风情。 那女子见到玉妃脚步渐缓,细细端详着。 玉妃摇曳生姿地走过去,眼尾上挑,高傲尊贵的气势油然而生。 “你就是白美人?” 白美人一眼便知眼前这位嫔妃来者不善,她也不甘示弱地扬起了下巴,看着玉妃明艳的面孔:“你是谁?” “大胆!此乃当今玉妃娘娘,见到还不赶快行礼。”若兰当即呵斥着。 白美人看着玉妃身后一排排的太监宫女,撇了撇唇,低声念着:“瞧这个架势,我还以为是皇后呢,结果就是一个妃。” 她喃喃之声稀疏落入玉妃耳中,玉妃当即发怒,“你说什么?” 白美人装得一脸糊涂,随后双手相交附于肩上,躬身行了一礼:“那,嫔妾给玉妃娘娘请安。” 那请安礼虽恭敬,可却是玉妃看不懂的草原礼。 “白美人既入了宫,怎地还行家乡的礼数?你将景元置于何地?” 她言辞锋芒锐利,白美人却丝毫不惶恐,反而振振有词道:“皇上说了,我一直待在草原,如今在行宫可以不用守规矩。” 玉妃冷笑一声,红唇带着嘲讽弯起:“你可知,本宫初入宫时,皇上也不让本宫守规矩。” 她悠悠地围着白美人转了一圈,逶迤拖地的裙摆在耀眼的日光下犹如石榴花缓缓怒放,极是夺目。 “本宫得宠的时候,你还在草原喂马呢,也配在本宫面前得意?” 她步伐眼神间皆是上位者的威仪。 然而草原女子身形高大,足足高了玉妃一个脑袋,也狠狠压了一头她的气势。 白美人不急不躁,眼波悠悠一转,轻笑道:“玉妃娘娘是在告诉嫔妾,您比嫔妾年长几岁么?” 玉妃闻听,霎时怒容满面,脸颊涨得通红:“放肆!你一个小小的美人,竟敢如此忤逆本宫!” 说着,玉妃眼冒凶光,抬手便要一巴掌往白美人扇去。 白美人自幼习武,步似轻烟轻巧躲开了玉妃的耳光。 玉妃扑了个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去,重重摔到了地上。 “娘娘……”宫女们止不住惊呼了起来,慌忙上前将玉妃扶起。 白美人余光见到一抹明黄色身影从殿中走了出来,她连忙上前愧疚难安的扶起玉妃:“娘娘,嫔妾……嫔妾没想到这么一躲便害您摔了跟头,早知道嫔妾就应该乖乖受你耳光了。” 玉妃怒火翻涌直上,待站稳后又抬手重重给了白美人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打得又准又狠,清脆响亮。 “你这个贱人!即便皇后见了本宫都得让三分,你算什么东西!” 她此时头上的发髻微松,步摇勾在鬓边上久久未落下,仪态全失。 萧衡看得眉心一紧,沉声道:“玉妃,你这是在作甚!” 听得萧衡的声音,玉妃身子一僵,旋即莲步上前委屈道:“皇上,这白美人以下犯上,忤逆臣妾,还请皇上替臣妾做主。” 萧衡淡淡地看了玉妃一眼,又看向脸颊通红的白美人:“玉妃这气势,还需朕替你做主吗?” “怎么,方才打的那一巴掌还不足以平息玉妃心中的怒气?” 玉妃能听明白他言中之意是在袒护白美人,脸上瞬间有些挂不住。 白美人连忙上前:“皇上,嫔妾在草原长大,不似这宫闱中的娘娘那般娇气柔弱。不过是一个巴掌而已,若玉妃娘娘觉得不够,可以再打嫔妾两下。” “只是……”她脉脉睇萧衡一眼。 “只是玉妃娘娘可否别打嫔妾的脸?毕竟嫔妾的脸是要给皇上看的。” 玉妃气得发怔,她原以为草原的女子都是狂妄愚蠢之人。 没想到,这白美人竟如此阴险,能说会道。 寥寥数语便凸显出她的宽宏大量,反倒显得自己跋扈无理。 她咬一咬牙,正欲开口却听萧衡从容道:“好了玉妃,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瞧你头发都乱了,哪有四妃的样子,回宫好好整理一番吧。” 玉妃抬手抚了抚发髻,这才意识到此刻的自己定很是狼狈。 她抿着唇,一脸楚楚:“是。” 她正欲退下,又听萧衡语气温和的叮嘱声:“这外头毒,仔细中暑,回宫后记得喝碗绿豆汤去去暑气。” 见萧衡还是关心着自己,玉妃眉头微松,盈盈望着萧衡:“皇上也是。” 说完,她转过身去,目光森冷的斜视了一眼白美人。 白美人平静的对视着她,脸上无一丝害怕之意。 她自幼便在马上长大,刀剑都不怕,难道还怕这么一个矫揉做作的女人吗。 “白美人,你也回宫吧。”萧衡淡淡说着。 见皇上丝毫没有慰问自己,白美人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不过片刻,她便展开了笑颜,屈膝道:“是,嫔妾告退。” 入宫后的第一战,她便赢了。 入宫前,王爷表舅就和她说了,宫中的玉妃娘娘很是得宠,飞扬跋扈。 可眼下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方才皇上照样也是袒护自己的。 萧衡落座龙椅后,想起方才玉妃气急败坏失态摔下的模样不由得扬唇轻笑一声。 周德福见状,亦跟着乐呵呵一笑。 萧衡看向他:“你笑什么?” 周德福嘴角一收,眼睛却眯得弯弯的道:“奴才见皇上高兴,所以奴才高兴。” “你这狗奴才。” 萧衡虽是骂语,可脸上却很是愉悦,叫得也很是亲切。 于是周德福大起胆子问了一句:“那皇上您笑什么呢?” 萧衡端起一旁的茶盏,以盖子慢慢撇去了浮沫。 “你不觉得方才那出戏很是解闷么?” 周德福脸上堆满了奉承的笑容:“奴才……奴才只看到玉妃娘娘吃了大亏。” 萧衡慢悠悠啜了一口茶才道:“是啊,后宫中还没几个女人能够让玉妃如此大动肝火。” “这白美人……倒算有趣,留在后宫当只小鸟逗逗也不错。” 主要还是方才玉妃竟在承光殿门口说那等逾越之话,也该好好治一番。 即便自己对皇后没有情爱,可她好歹是中宫,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自己都尚且尊敬她,又岂能由一个妃嫔轻视? 他最是讨厌没有分寸,逾越之人。 想着,萧衡拿起逗鸟棒逗了逗站在桌案上的紫影。 “紫影,瞧见了没,她们还不如你听话乖巧。” 紫影好似能听懂一般,扬起头叫了两声。 “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第63章 赠青丝 第二日,萧衡醒来时依旧吩咐宫人小心一些,莫吵到了柳月棠。 待他准备上朝的之时,流筝端着萧衡昨日清晨换下的衣衫上前。 “皇上,这是小主为您亲自洗干净的衣衫。” 萧衡抚着朝冠的手微微一滞,眼中涌起讶色:“亲手洗的?” 流筝颔首缓缓道:“正是,小主说这是皇上的贴身之物,她不想假手于人。” “而且……小主花了很大的心思,在这衣服上焚了养神的香。” 萧衡拿起衣衫凑到耳边,果然有一股清雅之香。 其中还有一抹,她身上独有的香。 每每闻到这抹香味总能心旷神怡。 他放回去时,突见到衣衫下有一缕黑色的发丝,萧衡掀开一看。 竟是两缕青丝编成了一个小巧的蝴蝶结。 他伸手拿起,凝神看着光滑细腻的青丝。 许久,才侧头看向榻上睡得香甜的女子。 该说不说,她的确心灵手巧。 头发都能缠成蝴蝶样式。 只是……未免有些僭越了。 青丝,亦是情丝,一生只能赠与一人。 所谓长发绾君心,便是恩爱两不疑之意。 可恩爱二字,乃是夫妻才可用的词。 她不过是一个妾室而已,竟妄想得到自己的回应么? 萧衡不胜在意的将青丝放回了衣衫下,面无表情得往门外走去。 上龙辇后他方才道:“周德福,将那缕青丝放到隐蔽的盒子中,往后不必拿出来。” 周德福应下:“是,奴才回去就将它放在皇上看不见的地方。” 萧衡似是有些心烦地揉了揉眉心。 许久,他又紧绷着脸看向周德福。 “朕是不是狠心了些?” 她不过只是一个对自己痴心一片的女子而已。 她要的并不多,只是想得到自己一份真心而已。 而自己却这般轻贱她的真心。 周德福一头雾水,张口结舌:“这……” 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萧衡拧了拧眉:“罢了,你一个太监懂什么。” 周德福脸如打了霜一般垂下了头。 萧衡微微闭目。 左右又不是结发,只她一人的青丝而已,放在远处自己看不见便是。 不值得自己去费神。 七月至,年已过半。 蝉声聒噪,流萤飞舞。 自宓妃贬为虞婕妤之后,六宫出奇的平静。 一如往月,依旧是玉妃和柳月棠最得宠。 避暑的这两个月,玉妃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自己肚子上。 日日都喝坐胎药,更听信了偏方每日在行宫中走石梯。 主要是玉妃娘家说若今年再无所出,便要从家中挑一位好生养的女子进宫,替其固宠。 这一日,烈日似火,地上如同烙铁滚烫。 玉妃需从山下徒步到山顶的亭子上。 两个宫女一左一后的扇着团扇。 “娘娘,今日您别爬山了吧,今个儿这天太热了。” 玉妃轻抬玉手,拭去额上细汗。 “不行,本宫坚持了足足半月,怎可这样前功尽弃。” 替她打伞的若兰满脸心疼:“可是娘娘,您这般太辛苦了,你何时如此受累过。” 玉妃一步一步上着台阶,语气里有不容转圜的坚定:“只要能诞下皇嗣,这点累算什么。” “待本宫诞下皇嗣,便能独得皇上恩宠,届时再好好收拾皇后还有虞婕妤、柳美人那几个贱人。” “不好了……不好了,娘娘。” 玉妃刚说完话,太监便气喘吁吁爬上了石梯。 玉妃转过身去,秀眉微曲:“何事如此惊慌,莫不是宫中谁又有孕了?” 她近日日思夜想着怀孕一事,眼下脑海中也骤然蹦出有孕二字。 太监摇了摇头,喘了口气:“是南阳侯给皇上送了位美人过去,据说这位女子从小在草原长大,能骑擅射,并且……” 她看了一眼玉妃早已经花容变色的脸,小心翼翼道:“并且生的亦很是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 玉妃冷冷启口,声音尖利又张扬:“本宫倒是要看看,她有多与众不同。” 说着,她搭着若兰的手便疾步下了台阶。 走了好几步,她方才想起,姓虞那个贱人不是南阳侯的侄女么? 好啊!那贱人被禁了足也不好好消停。 而琉音殿中,柳月棠得到消息时正在弹琴。 “小主,您要不要去瞧一下?奴婢听闻明嫔娘娘等人都去了。” 柳月棠眼皮也不抬一下,依旧怡然自得的弹着琴。 “这般着急作甚,还怕以后没有见面的机会么?” 流筝低声道:“奴婢听闻,皇上很是宠她呢。说她刚从边疆回来,不习惯这后宫的规矩,所以特许她回宫前不用去给皇后请安。” 柳月棠指尖优雅的拨动着琴弦。 “皇上给了她什么位份?” 提及位份,流筝心中更是不满:“皇上封了她为美人。” 柳月棠浅浅一笑:“倒是不低。” “小主,您此时怎还笑得出来?她一入宫便与您平起平坐。小主您如今正得圣宠,她的出现说不准会成为小主您的阻碍。” 柳月棠面容平静如水的道:“你放心吧,皇上给她这般荣宠,后宫那些妃嫔会替我动手的。” “这两月我深得宠爱,如今有张挡箭牌在前也不失一张坏事。” 这般说着,流筝也觉得有些道理,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 柳月棠在行宫路上便同苏南卿提起过此事,或许回宫时便会多一两位主子。 如今献美人的是南阳侯,南阳侯已逝的父亲对社稷有功,他千里迢迢回景元,又带了位美人奉上。 萧衡即便对那位美人不感兴趣也会和足了南阳侯面子收下。 毕竟对天子来说,这宫中的女人一大半都是摆设,再多一个少一个也无所谓。 第62章 攻心为上 昨日皇后特许不必去椒香殿请安,所以柳月棠倒是怡然自得得过了一上午。 眼看快晌午时,花房的公公捧了几盆栀子来。 他一见到柳月棠脸上便堆满了奉承讨好的笑容:“”小主,皇上知道您喜欢栀子花,所以特地吩咐奴才将新培育出的栀子给您送过来。” 柳月棠抬眼望去,那几株牡丹栀子果然是花中极品,重瓣且并蒂,花型饱满,洁白如雪。 自己只是远远站着,都能闻到那抹清甜之香。 流筝含笑着上前,将荷包递至太监手中。 “有劳公公了。” 那太监见到银两更是眉飞色舞,“这是奴才应该做的,往后花房中但凡有好的花,奴才都给小主您送来。” 宫中的太监最是拜高踩低,柳月棠得宠,他们自上赶着巴结。 柳月棠浅浅一笑:“那就多谢公公了。” 待太监走后,柳月棠素手轻抚着栀子花瓣。 每一片都洁白如玉,柔软光滑若绸缎。 “这花果真是极好,放盆栽中岂不可惜了。” 说着,她抬头看着流筝。 “皇上说他今日何时过来?” “皇上说过来陪小主用御前,奴婢估摸着应该快来了。” 柳月棠唇边笑漪轻牵,心生一计。 “流筝,去寻把铲子来。” 流筝一惊:“铲子?小主您要这东西作甚?” 柳月棠嘴角幽幽一荡:“皇上这般宠爱我,我岂能浪费了他的一片心意。” 趁着流筝去寻铲子的时间,柳月棠换了一身素净宽松的衣裳,戴上襻膊,便拿着铲子在庭院中松土。 女人,不一定就得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 还是那句话,若想在帝王心中留下印记,就必须踏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发丝凌乱没关系,脸脏没关系。 重要的是,让他感觉有自己在的地方便有烟火气息,更像一个家。 让他忘记自己柳美人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他萧衡的女人。 萧衡下了轿辇便径直抬脚进了琉音殿。 抬眼时,眼前一幕便深深吸引了他的目光,不觉缓下脚步。 庭院中,女子一袭玉色烟纱蹲在花丛中,发髻上只插了一支海棠镶珠簪,簪上垂的珠珞随着她身子娓娓摇动,借着日辉打下一脸的璀璨光影。 萧衡几乎以为,他所处的只是一座温馨小宅,并非什么皇家行宫。 流筝和挽秋见到萧衡连忙俯下身去正欲行礼,萧衡摆了摆手,让她们退下。 此时临近正午,烈日当头,柳月棠已被晒的一头细汗。 萧衡对着身后的周德福勾了勾手,周德福立刻明白过来,将手中的伞撑开递给他。 他轻缓走至柳月棠身后,将伞撑在她头顶,为她遮住了刺眼而似火的光。 看着地上一暗,柳月棠只以为是挽秋或者流筝。 她开口:“流筝,将水壶递给我。” 而身后之人却纹丝不动,一言不发。 她感到奇怪,转身望去,只见萧衡站在自己眼前,手中撑着伞。 “皇……皇上,您何时来的。”柳月棠登时愣在原地,一脸惊愕。 萧衡深深凝视。 眼前的她不复以往妩媚多姿。 柔光若腻的肌肤上蹭上了些许泥土,发丝也凌乱得垂在鬓边。 可,却偏偏多了一抹让人心旷神怡的美。 让人很是舒适,很是心安。 “刚到。”他轻声回答。 柳月棠正欲起身,却发现蹲久了腿麻的厉害,往前倾去。 萧衡心一紧,连忙抛开手中的伞,伸手牢牢将眼前女子护在怀中。 柳月棠抬起头,柔声道:“是嫔妾失仪了。” 萧衡执手抹去她头上的细汗。 “无妨。” “倒是棠儿怎么做起下人们的活了?” 他身形高大,站在娇小的柳月棠面前正好遮住了她头顶灼热的日光。 柳月棠目光温软,恬静一笑:“这是皇上送嫔妾的第一盆花,嫔妾不愿让它在盆栽中只得一回欣赏便枯萎。” “所以嫔妾想要将它们移栽在土里,这样年年都可以看到它花开花落。” 萧衡闻言不觉好笑却又动容。 “傻瓜,不过是一盆花罢了,也值得你这般辛苦。” 柳月棠摇着头,笑容比春花绽放还要明媚:“嫔妾才不辛苦呢,再说了,对嫔妾而言,这不仅仅是一株花,更是皇上对嫔妾的用心。” 萧衡下意识的将眸光看向栀子花。 这花其实并非是自己命花房培育给她的。 不过是今日路过花房恰好看到了这几株栀子花还不错,便随口吩咐了一句。 可她却这般珍视自己所赠之物。 须臾,他道:“可还需要栽种,朕陪你一起。” 柳月棠微微一愕:“皇上您要同嫔妾一起种花?” 说完她又摇着头:“不行,皇上乃九五之尊,怎可陪嫔妾做这些粗活。” “如何不能?棠儿能,朕亦能。” 说着,萧衡便将衣袖拾起,拿起一株栀子花放在挖好的坑中。 “来,棠儿拿着花,朕填土。” “好!”柳月棠贝齿微露,嘴角梨涡中盛满了甜蜜。 不过片刻,萧衡便被日光晒得满头大汗。 柳月棠执起手绢细心得将他额头的汗水抹去。 萧衡抬眸,彼此相视一笑。 原来,泥土并没有那么脏。 原来,劳作可以是辛苦,也可以是一连快乐之事。 待所有的栀子花都种好了之后,萧衡深深吸了一口花香之气。 “甚好……” “以后年年朕都陪你一起见证它们花开花落。” “年年?”柳月棠眸中意外却又期待。 “皇上的意思是,您年年都会陪着嫔妾?琉音殿也只赐给嫔妾一个人住吗?” 日光下的萧衡褪去了往日的冷峻,唯剩满脸温润。 他正视着柳月棠:“是,以后琉音殿只赐给你一人住。” 柳月棠甜甜一笑,在他胸膛蹭了蹭。 “皇上真好。” 随着夜色降临,萧衡在琉音殿中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却还未有离去之意。 一番洗漱之后,他出来便见柳月棠正对着铜镜梳理着秀发。 萧衡走过去,一缕纯洁淡雅的香味袭入鼻尖。 “棠儿身上的香好像是你初次见朕时用的?” “皇上是说梅园那一日吗?”柳月棠转身看着她。 萧衡颔首:“那一日你走后便留下了带此香的香囊。” “这香本是嫔妾在宫外用的,前不久嫔妾将配料给了内务府,方才又制了出来。” 萧衡微微闭目闻香:“嗯……很是好闻。” 柳月棠闻言,含着春水的眸子微微垂下,柔柔嚅动的唇瓣:“那就好。” “什么?”萧衡听的不清不楚。 “哦……没什么。”柳月棠低头搅着手中的发丝,玉颊微微泛起了红霞。 “皇上,您今日换下的衣衫嫔妾已经洗好了,明日便让周公公带回去吧。” 见她这般害羞,萧衡以为她是因为今早之事受宠若惊,微微扬唇:“那衣服放在你这里也无碍。” 说着,他牵起柳月棠的手。 “夜色已经深了,安寝吧。” “是。”柳月棠乖乖应下。 嘴角勾起一抹完美的弧度:萧衡,攻心为上这出戏还未完。 明日,还有惊喜。 第61章 帝王的心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主仆二人吓了一跳,柳月棠快速将眼角盈盈欲坠的泪拂去,含笑起身。 然而,她脚刚沾地,萧衡便按住了正欲行礼的她。 “快坐下,让朕看看你伤了哪里。” 他将柳月棠按在榻上,细细打量着她脖颈,见并无伤痕,又拉起她的手腕瞧了一番。 柳月棠甚是受宠若惊,眼中流转着星辉,拉住萧衡的手道:“皇上,嫔妾没事,嫔妾只是不慎撞到了后背而已。” 萧衡闻言,褪下她身上的纱衣。 只见她润泽如玉的后背上一抹淤青之色极其刺眼。 肩膀处还被擦破了皮,血迹已干。 他抬手轻轻抚着她伤口旁边的肌肤。 许是摩挲的有些痒,她身子微微一颤,柔声道:“皇上,嫔妾真的不疼,只是小伤而已,擦擦药便好了。” 萧衡喉结慢慢的滚动着。 宫中妃嫔皆是娇生惯养惯了,即便被针扎了一下都要疼个半日。 而眼前女子在自己面前却从未娇气过。 她本可以说自己救了桉儿,以此邀宠。 可她却并没有。 反是将所有的疼痛和伤害都咽下,还善解人意的让自己别担心。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傻的女子? 见萧衡不说话,柳月棠有些许不安的问着:“皇上,是不是嫔妾后背很丑……” 萧衡摇摇头,眼中蕴着一抹心疼,低沉温润道:“不丑。” 他拿起一旁的药膏,用银签子挑出蘸至手上。 随后小心翼翼的抹在她受伤的肌肤上。 柳月棠绷紧了身躯,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 萧衡手顿时一滞,“疼吗?” 柳月棠微微颔首:“碰到伤口的时候有些疼,不过嫔妾能忍。” “朕甚少替人上药,不知轻重,若你疼便告诉朕,朕轻一些。” 言罢,萧衡又取了一些药膏在指腹,他动作生疏却很是轻柔,生怕弄疼了眼前的女子。 “先前为何不告诉朕你为了救桉儿受伤了?” “嫔妾怕说出来没人会信。”她声音中弥漫着悲凉。 “就像方才,皇上也没有信嫔妾,不是吗?” 她转过身去,举目静静凝视着他。 萧衡眉目被烛光染得多了几分温情,须臾,他伸手将她鼻尖的一缕发丝拢至脸庞。 “棠儿,这宫中处处都充满阴谋算计,上至朝廷,下至后宫,从未有谁真心对过朕,朕也从未相信过谁。可是……” 他深深望着她:“棠儿,朕可以试着,以后多信任你几分。” 他话音刚落,便觉怀中一热,女子动容紧紧抱住了自己。 “皇上,嫔妾不需几分,嫔妾只需您一分的真心和信任便好。” 萧衡抚着她披肩的长发,眼眸温柔:“傻瓜,人人都想要朕十分的宠爱,你却只要一分。” 柳月棠贴着他的胸膛,一字一句烙在萧衡心上: “因为嫔妾希望皇上将余之九分真心留给萧衡,而非当今圣上。” 萧衡一愣,听她继续幽幽说着: “皇上忧国忧民,将所有精力都给了景元,却未曾有一日好好爱过自己。嫔妾想告诉皇上,您不止是天子,更是嫔妾的夫君,也是萧衡。” 一抹深深的感触在萧衡心中荡漾开来,仿佛是某种失去的东西。 他眼神平静温柔得似一潭秋水,默然良久,方才垂头落了一吻在柳月棠额头上。 “棠儿,从未有人对朕说过这些话。” “于她们而言,朕不过是攀附高升的工具,她们所关心的是如何才能恩宠不断,家族是否昌盛,却无一人告知朕,朕不仅为天子,也是自己。” 柳月棠抬起眼直盯着他的眼眸,娇媚的脸上唯有感切和深情,柔柔唤了声:“皇上……” 萧衡俯身下去,低头吻在了她樱红的唇上。 须臾,红幔轻垂,锦衾凌乱,缱绻旖旎。 许是萧衡今日格外的温柔体贴,柳月棠每每都能和他同一时间共赴云雨。 而萧衡也从未遇到过可以同他这般契合之人。 东方泛白,晨露熹微。 萧衡苏醒之际,柳月棠尚在酣眠。 她的睡相很好,入睡后手脚从不会乱放,亦不会发出一丝声音。 所以一向睡眠浅的他每每在她身边都能睡的安稳。 萧衡替她将被子往上提了提,正欲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衣服竟被她牢牢握在了手中。 见她眉目舒展,呼吸轻浅,萧衡一时不舍得将她唤醒。 便对着流筝招了招手:“去将备用的里衬拿来。” 柳月棠醒来时,天已大亮。 见手中竟握着萧衡的衣服,她登时一愣。 “流筝……” 流筝挑了珠帘而进,笑吟吟道:“小主,您醒了?” “皇上的衣服怎么在这?”柳月棠问。 流筝一听,喜不自胜得弯起了眉目:“小主有所不知,皇上晨起时发现您握着他的衣衫。为免打扰小主清梦,皇上便将衣服脱下来重新换了一套。” “小主……你昨夜那番话彻底将皇上的心拿住了。” 柳月棠闻言嗤笑一声,悠悠道:“我拿住的不是他的心,而是他的软肋。” 人站得越高,便越是向往那些平淡却简单的幸福。 身为帝王,拥有三宫六院,却没有一个对他死心塌地,不离不弃的女人。 真是可悲。 却也……活该。 毕竟,以心换心方得真心。 但自古以来,天子都没有真心。 她淡淡的看着萧衡留下的衣衫,指腹有意无意的在上面摩挲着。 “流筝,去打盆水,我要亲自洗这件衣服。” 流筝吃了一惊:“小主,你为何要亲自动手?” 柳月棠轻轻挑起衣衫,嘴角勾起嫣然弧度:“皇上那般想要一个平淡温情的家,我为什么不满足一下他呢?” 第60章 我只要他一分的喜欢 朝辉殿中,玉妃铁青着脸坐在贵妃榻上。 “娘娘,您先消消气,喝杯茶解解渴。” 玉妃眼角斜斜一飞,抓起茶盏便狠狠砸到了地上。 “喝喝喝!就知道喝!本宫还有心情喝吗?” 若兰战战兢兢地跪下,劝道:“娘娘,宓妃虽相安无事,可却被褫夺了封号,贬为了婕妤。她如今,再也奈何不了您了。” 玉妃气得柳眉倒竖,捂着心跳沉沉的胸口道:“我是气她那个儿子!” 她咬一咬牙:“果真是她养的好儿子,关键时刻救了她一命。” 提起大皇子玉妃更是头痛,做出那般龌龊之事皇上不仅没有任何责罚,反而还语重心长的教他为人处世。 “娘娘,虞婕妤眼下已被禁足,待咱们将虞婕妤除掉后再好好收拾大皇子便是,他不过一个孩童,娘娘您不必如此忧思,当心头疾复发。” 玉妃神色渐渐有所舒缓,揉了揉酸胀的脑门心。 “本宫怎么觉得最近事事都不顺心。” 她好不容易借着游园的机会挖了个陷阱给虞婕妤那个贱人跳。 结果呢?非但没有除掉柳才人,反而还让柳才人和苏御女都各自升了一级。 当矛头突然指向虞婕妤时,她心想着若是能除掉虞婕妤,不比除掉柳才人更好么? 结果没想到她那个好儿子! 年纪尚小便将宫里的那些招数学得有模有样,竟上演了一场母子情深让皇上心软。 她攥紧了手,孩子!老天为什么就不能赐她一个孩子? 那厢,柳月棠回到琉音殿简单的用了些晚膳便更衣洗漱。 待脱下衣服时,流筝当才发现柳月棠后背竟被假山撞得一片淤青。 沐浴后,流筝连忙将消肿止痛的药膏拿了出来。 看到柳月棠背后那抹青肿时,她眼眶登时一热,极力压抑喉间的哽咽。 “都怪大皇子,皇上今日真偏心,小主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只是晋了位份而已,而大皇子和虞婕妤却相安无事,皇上更是不忍苛责大皇子半分。” 柳月棠将脖子后的发丝勾到胸前,淡然道:“大皇子那是什么?是皇嗣,是长子,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不止我,即便是宓妃……” 她顿一顿,立即改口:“……虞婕妤都不能相之比较,我一个才入宫的妃嫔如何能?” 流筝嘟着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幼子,这句话真是不假。” 柳月棠玉指缠绕着手中柔顺的发丝:“正因为皇上格外疼爱大皇子,所以虞婕妤才受到了严惩,若不是大皇子苦苦哀求,虞婕妤如今已被打入冷宫了。” “而我这美人之位……是皇上给我的补偿,亦是警醒。” 柳月棠心知,这便是帝王的权衡之术。 若自己白白受了这番委屈,定会心生恨意,从而把这恨意转到大皇子身上。 所以,萧衡晋了自己位份,告诫自己这番委屈是得到了补偿的,大皇子也给自己道了歉,此事便翻篇了,谁也不欠谁的。 咱这位皇上啊,心思可真是缜密,也将女人的小心思摸得透透的。 她柳月棠虽并非软弱善良之辈,可也不会对一个不懂善恶的孩童痛下杀手。 她要对付的话,也只是虞婕妤而已。 可若是大皇子依旧冥顽不灵,怙恶不悛,她也不会心慈手软。 流筝正欲说话,窗外的灯笼忽地一暗。 柳月棠微微一怔。 这是她们之间的暗号,待萧衡踏进门槛时便将屋外的灯笼熄灭。 而此番,必是萧衡来了。 萧衡原是准备在承光殿安寝,但想起今日女子望向自己时那凄楚哀婉的眼神便放心不下,唯恐她又伤心难过,所以便摆驾前来。 里头女子温声细语中好像在说着什么大皇子,萧衡脚下一滞,透过碧玉珠帘听着。 “可奴婢觉得小主您太委屈了,您救了大皇子,一番好心却反被诬陷。” 柳月棠声音低婉,却清清楚楚落入萧衡耳中: “流筝,我救大皇子并非是为了得到什么回报。而是因为皇上……” 萧衡神色一凝,抬起眼帘从珠帘缝隙中看过去。 烛火明灼摇曳,映得榻上女子双眸格外的澄澈干净,柔情似水。 “大皇子是皇上最疼爱的孩子,倘若他受了伤皇上定会心疼。” 她微微敛起双月弯黛:“我不想看到皇上伤心难过,流筝。” 流筝眼眶渐红,哽咽道:“可满宫上下无一人知道小主您救了大皇子,您受了这般委屈,皇上却未曾慰问过小主一句,您这般默默付出值得吗?” 柳月棠却含笑着摇头:“流筝,感情里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皇上他是天子,坐拥三宫六院,他的心一半分给了前朝,一半分给了后宫,我在他心中,或许连名次都排不上。” 言到此处,柳月棠眼中雾气氤氲,渐渐浮起泪花。 “不过我相信,总有一日皇上会明白我的真心。” “流筝,我并不贪心,我只希望我付出万分的感情,只换他一分的喜欢便好。” “我只要一分的喜欢,流筝。” 最后一句话,似是重重的砸在了萧衡心间,让他有一瞬间的窒息。 他缓了缓神色,深吸一口气,想要抬脚而进,却如同千斤重一般。 他不知如何进去,也不知如何面对眼前女子满腔的深情。 “小主……”流筝哀伤唤着。 “可奴婢希望您爱皇上的同时,也能够多顾及自己,您瞧您后背伤得这般严重。” 听得受伤二字,萧衡眉心狠狠一皱,再也按耐不住抬脚便大步而进。 焦急道:“你伤到哪里了?” 第59章 晋为美人 不待两人谢恩,萧煜便一脸正色的道:“但桉儿要答应父皇,以后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存有真诚和善良。” “人言可救人,亦可杀人。若今日误会未解除,入冷宫的便是柳才人。冷宫那等地方,不出两月便非死即疯,若柳才人发生了意外,那桉儿你便是杀人凶手。” 听得杀人凶手四个字,萧承桉小小的身躯猛烈一颤。 他不敢直视父皇严肃的眼神,头垂得低低的:“儿臣……儿臣只是想教训一下柳才人,并非想夺了她的性命。” “桉儿,你是皇子,也是朕的长子。朕希望你能明事理,辨是非,知善恶,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解,而非仅通过他人之口去认识一个人。” 萧承桉紧张地攥着衣袍,低声道:“是,儿臣知道错了,儿臣以后不会如此莽撞了。” 见他诚心认错,萧衡眉目渐松。 “你是有错,但你最该道歉的人不是朕,而是柳母妃。” 萧承桉当下便懂了萧衡的意思,转身缓缓走到柳月棠身前,躬身行礼:“柳母妃,对不起,我不应该合着母妃冤枉你。” 柳月棠微扶了他一把:“柳母妃也有错,方才为了让你说出实情吓到你了吧。” 萧承桉自知道她说的是月亮割耳朵一事,他不好意思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热乎乎耳朵。 柳月棠浅浅一笑:“你既唤我一声柳母妃,我自不会再同你计较,但柳母妃希望大皇子能够时刻记住方才父皇对你说的那番话。” 萧承桉点点头,目光触及到柳月棠的手时微微一顿,轻轻嚅动着嘴唇:“谢谢。” 这一声谢,并非是谢柳月棠原谅了自己。 而是,他想起摔倒时,曾有一双手牢牢扶住了自己。 柳母妃本是想救自己的,可自己却故意摔倒来诬陷她。 这般想着,萧承桉更是无地自容。 皇后看着跪在地上的宓妃,询问着萧衡:“皇上,那宓妃……” 众人一听,皆转头看向萧衡。 萧衡略一沉吟,目光锋利的落在了宓妃头顶上。 “宓妃虞氏,陷害妃嫔、心肠歹毒、不配为母,即日起贬为婕妤,褫夺封号,即刻送回宫中禁足,无诏不得出,禁止任何人探视。” 婕妤,连一宫之主都不是,还被贬了封号。 褫夺封号对后妃而言是极大羞辱,相当于是收回了所有的宠爱和荣耀。 但比起入冷宫而言,这已是格外开恩了。 宓妃连忙俯身谢恩:“臣妾多谢皇上开恩。” 萧衡并不看她,声冷如冰:“朕念在桉儿的份上方才宽恕你,你回宫后便禁足在颐华宫侧殿,给你一个月见桉儿一面的机会。倘若你再不安分,朕绝不轻饶。” 宓妃呼吸凝滞,隐忍着咬一咬牙:“是,臣……” 她喉间苦涩,缓慢道:“嫔妾遵旨。” 萧衡目光一一从各妃面容上扫过,最后落于静影沉璧的柳月棠身上,神色渐渐缓和。 “柳才人素娴仪规,性行温良,着晋封为美人。” 柳月棠微微一愣,她有想过经过了这事,萧衡对自己会补偿一二。 可未曾想到是晋位。 短短半年而已,她便晋了三次位份。 皇后看着愕然而立的柳月棠,粲然一笑:“柳美人,还不快谢恩。” 柳月棠立时反应过来,提裙伏在地上叩头道:“嫔妾多谢皇上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柔声道:“快免礼。” “想必今日你也受了惊,一会儿回宫喝碗安神汤好好睡一觉,明日便不必前来请安了。” 皇后发了话,柳月棠便不再拒绝,颔首感激道:“是,多谢皇后娘娘。” 于是,萧衡便同皇后起身回宫。 在走至苏御女身边时,萧衡蓦地停住脚步,看着她道:“朕本以为你是个沉静柔弱的女子,没想到今日竟有勇气说出实情。” 苏南卿略略颔首,宛然一笑:“嫔妾不过是将所见所闻如实告知罢了。” “可就是这如实相告四字,有些人便一辈子也学不会。” 众妃闻言,不禁垂下了眼帘。 皇上虽未指名点姓,可句句都有敲打之意。 萧衡心中清楚,一旦遇事,宫中妃嫔不趁机落井下石便已是不易,试问又有谁会挺身而出,趟这趟浑水呢? 他沉沉启口:“苏御女柔嘉成性,仗义执言,乃六宫之表率,特晋为宝林。” 苏南卿长睫倏地一颤,惊愕地抬起头,只见萧衡正一脸柔和的看着自己。 “柳美人素来温婉贤淑,性情和善,你们定能相处融洽,日后不妨多走动。” 苏南卿梨涡轻陷,如睡莲般优雅婉约,柔柔覆下身道:“是,嫔妾也很喜欢柳美人。” 萧衡点点头,眸光从柳月棠脸上掠过,最后抬脚离开。 凌波殿外,天色早已经暗了下去。 如水的月辉轻柔洒落,微风轻拂,竹枝摇曳。 柳月棠同苏南卿漫步在月色下,月辉宫灯光影交错,如梦如幻。 “姐姐何必为了我涉险,倘若我未想到对应之策,只怕会将你牵扯进来。” 苏南卿握住她的手,不胜在意地道:“姐妹之间,说什么牵扯不牵扯的。” “我走到今日全靠妹妹相助,就连今日晋位也是因为妹妹。” 说着,她脸上的笑意更是深了几分,挑一挑眉:“我想,妹妹或许是我的福星呢。” 柳月棠挽着她手臂缓缓前行。 “姐姐今日晋位可不是因为我,皇上都说了,是因为姐姐你柔嘉成性,仗义执言,方才晋了位份。” 提及皇上,苏南卿眉目如江南春水那般温软,“皇上……” 她能感觉到,皇上今日看自己的眼神好像不一样了。 她继续道:“从前咱们虽交好,可碍于宫中多层关系不能太明显,但经过方才一事,所有人便知你我是同一阵营了。” 柳月棠徐徐扑着扇子:“这是迟早都会知晓的事,且皇上也说了让我们多走动不是么?往后咱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相互扶持了。” 苏南卿点点头,复又道:“今日之事我也算是看明白了,宓妃的保命符便是大皇子。若想要在宫中彻底站稳脚跟,还得有个孩子。咱们也应该早些做打算,尽量怀上皇嗣,母凭子贵。” 柳月棠环视了一眼四周,见并无异样,方才低低说着:“姐姐不必急于一时,即便你现在有孕,诞下孩子后也不能养在身边。” “且宫中怀孕容易,想要生下却是难上加难。姐姐不若等身居美人或者婕妤之位时再做打算。” 婕妤离嫔位只有一步之遥,唯有身居嫔位方才能将孩子养在膝下。 否则即便你生育再多,也只是养在乐安殿或者其他高位妃嫔膝下。 苏南卿略一思忖:“妹妹说的有道理。” “不过……这怀孕乃是天意,你我也不能挑日子。若是孩子来了,咱们就好生护着。若是没有,便静待时机。” 第58章 磕头救母 柳月棠连忙松开了萧承桉的手,福一福身:“嫔妾让大皇子受惊了,还请皇上恕罪。” 萧承桉见宓妃进来了,连忙冲到她怀中,嚎啕大哭着:“母妃……月亮要割了我们的耳朵,月亮要割了我们的耳朵。” 众人一听,霎时变了脸色。 玉妃转喜为惊,指着宓妃厉声道:“好啊!宓妃你竟利用自己的亲生孩子来陷害柳才人。” 宓妃面色唰地惨白,高声反驳:“本宫没有。” “是她——” 她指着柳月棠极力辩解道:“是她哄骗桉儿说的胡话,皇上……臣妾是无辜的啊皇上,臣妾如此疼爱桉儿,怎会不顾他安危去陷害柳才人呢?” 萧衡不看她,只将萧承桉从宓妃怀中拉了过来。 他哭的泣不成声,完全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只知道自己说了谎,月亮要割自己的耳朵。 萧衡极力让语气变得温柔,抚着萧承桉的肩膀道:“桉儿,只要你告诉父皇实话,月亮便不会割了你的耳朵。” 萧承桉哭声小了些,泪眼朦胧的看着眼前父皇宽厚的身躯,心才稍微安稳了一些。 “告诉父皇,是不是你母妃让你摔倒嫁祸给柳才人的?” 萧承桉欲言又止,想要抬头看一下宓妃。 萧衡却一口制止:“你知道,父皇不喜欢说谎的孩子,只要你知错就改,永远是父皇最爱的儿子。” 一旁的楚嫔闻言紧紧攥起了拳头,即便大皇子心术不正,皇上依旧最疼爱他。 那她的翊儿呢?她的翊儿算什么。 “若你再不说,朕便将你扔到院子里,任由月亮割你耳朵了。”萧衡语气蓦地一沉,脸色僵硬。 萧承桉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父皇,不要将我扔去院子。我这就说……我这就说。” “是母妃……是母妃让儿臣摔倒,然后说是柳才人推的。” 萧衡额上青筋几欲迸出,黑眸微眯,挑起锋利的寒刀直直逼向宓妃。 宓妃双膝一软, 跪了下去,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欲将自己吞噬掉。 她无力地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唇瓣:“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皇后痛心疾首的摇着头:“宓妃,你糊涂啊。皇上不过是对柳才人宠爱几分罢了,你何故利用自己的孩子去陷害柳才人?” 玉妃厌恶的看了宓妃一眼:“虎毒尚不食子,她怎配为人母。” 说着,玉妃率先跪下,言辞义正道:“宓妃陷害妃嫔,伤及皇嗣,罪大恶极,臣妾恳求皇上即刻将宓妃打入冷宫,以正宫闱。 楚嫔见状,也连忙跪了下去:“求皇上将此等恶妇打入冷宫,莫再祸害后宫诸人。” 紧接着,明嫔也跟着跪了下去。 花红柳绿的衣衫齐齐跪了两排。 萧衡冷凝着脸,正欲开口却见萧承桉如魔障了一般冲到各妃身边拳打脚踢。 “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是坏人!” “不许将我母妃打入冷宫。” 他小小的人,力气却很是大,重重的打在了跪地的妃嫔身上。 最后走到玉妃面前,赤红着双眼狠狠瞪着:“你最坏!你这个坏女人,坏女人。” 玉妃艴然大怒却不敢发作,只能以手遮住玉容,怒喝一旁的宫人:“还不赶快将大皇子拉走。” “桉儿!不得胡闹。” 萧衡的呵斥声方才让萧承桉停止了拳脚。 他冲到萧衡面前跪着,失声哭泣的拉着萧衡的衣袍哀求道:“父皇,儿臣求您了……您不要将母妃打入冷宫好不好。” “儿臣以后一定听您的话,好好练字,好好背课,儿臣什么都听您的,您不要把母妃打入冷宫好不好。” 萧衡素来便疼这个长子,见他哭的撕心裂肺,心也跟着揪成了一团。 皇后亦看的泪眼朦胧,如此懂事有孝心的孩子,为何宓妃这般不知珍惜,偏要走向死路? 宓妃早已泪如雨下,心如刀绞的膝步上前。 “桉儿!桉儿!本宫的好儿子。” 她将萧承桉抱在怀中,心痛得浑身发颤,泣不成声。 萧衡看着宓妃脸上的泪水愈加厌恶。 她口口声声说着疼爱桉儿,可却舍得以桉儿做诱饵去陷害柳月棠,由此可见,她这个母亲的爱有多虚伪。 倘若继续让桉儿跟着这样一位母亲,只怕会养废。 他冷冷启口:“来人,将宓妃拖去冷宫。” 萧承桉一听,连忙死死拽住宓妃的衣袍,哭吼着:“不要,我不要母妃去冷宫。” 周德福上前将萧承桉拉开:“大皇子,您快放手到皇上身边来吧。宓妃娘娘犯了错,不得不罚啊。” 萧承桉摇着脑袋,紧紧抓着宓妃的手。 看着小小的手从自己手中缓缓滑过,宓妃热泪如决堤的洪水滚滚而落,对着萧衡拼命地磕着头:“皇上,臣妾知道错了,求您别将桉儿从嫔妾身边带走。臣妾没了他不能活啊。” 一向最好容色的她已然头破血流,却依然不停地磕头认错。 “求皇上看在臣妾诞育长子的份上,饶恕臣妾吧。” 萧承桉见状,亦扑通跪下磕着头:“求父皇宽恕母妃。” 随着磕头声再响起,“求父皇宽恕母妃。” “求父皇宽恕母妃。” 一下,两下,五下…… 地上赫然出现了一抹暗红的血迹。 然那小小的孩子似是不知道疼一般,依旧磕头不止,声音一声比一声高:“求父皇宽恕母妃。” 柳月棠看着这一幕眉心不由一紧。 萧衡幼时便同太后母子分离,眼前这般难舍难分、磕头救母的场面定会触动他内心最低处。 她抬头望去,果不其然,帝王阴沉的眸中一抹复杂情愫暗自流淌,他似是不忍的弯腰将萧承桉扶起。 “行了!你是皇子,这般磕头成何体统。” 萧承桉身子一僵,抬起饱含热泪的眼眸:“那母妃……” 萧衡执起手轻柔抹去儿子眼角的血迹,温言道:“朕可以对你母妃从轻处罚。” 此言一出,宓妃和萧承桉登时眸中一亮,闪烁着欣喜若狂的光芒。 第57章 真凶 萧衡摩挲着玉扳指的手一顿,连忙道:“看来苏御女知道实情?” 苏御女颔首:“大皇子摔倒时,嫔妾正在对面的假山旁摘花,虽距离较远,不过嫔妾清楚的看见是大皇子自己摔了下来,随后不慎撞到了柳才人,这碰撞之间,正好让大皇子抓到了柳才人的衣裙救了自己。” 柳月棠愕然的回过了头,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柔软。 她万万没想到,此等绝境之中,苏南卿竟挺身而出帮自己。 她回宫的必经之路的确要经过对面的假山,但她走路一向缓慢轻柔,以她平日的步速,绝不可能在大皇子摔倒之际抵达。 所以,苏姐姐这是为了救自己而编造的谎言。 宓妃万万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苏御女,她犀利逼视着苏南卿,质问道:“苏御女,你若是想替柳才人说话犯不着扯这出谎吧,你可知欺君是何罪?” 苏御女弱柳扶风的身姿此时却透着一股坚韧,“嫔妾知道欺君是死罪,所以嫔妾不敢欺君,也不会欺骗皇上。” 说着,她深深凝视着萧衡,一脸真挚。 宓妃双眼微眯,冷冷一呵:“百花园假山嶙峋,苏御女是透视眼么?这么巧合的一幕便被你瞧见了?” 苏御女从衣袖中拾出几朵洁白的重瓣茉莉,并摊在手中以示众人。 “嫔妾一直有将香花放于衣袖中的习惯,今日路过蕊心亭发现假山旁有几株珠圆玉润的茉莉,便想着摘些回宫放着。结果正好看到了对面假山下大皇子,嫔妾当时还想着宓妃娘娘怎么不在大皇子身边,所以便站了片刻,也恰巧看见了大皇子摔下的这一幕……” 说着,她躬身下去:“若皇上和各位娘娘不信嫔妾所言,可以看看嫔妾手中的茉莉是否如刚摘下那般新鲜,也可派人去蕊心亭附近查看是否有几株极品茉莉。” 萧衡垂眼看了一眼苏南卿手中洁白如玉的茉莉:“不必了。” 她能如此言,说的必定是实话。 皇后也道:“皇上,苏御女一向温柔沉静,与世无争,必不会欺瞒皇上。那么……” 她锐利地扫视了一眼瑟瑟发抖的两位太监:“苏御女和这两位太监,必定有一方在说谎。” 那两位太监脸色顿时煞白,额头沁满了细密汗珠,不停磕头道:“奴才不敢说谎,奴才不敢说谎,奴才当真看到柳小主推了大皇子。” 见时机已到,柳月棠如排扇般的羽睫缓缓抬起,开口道:“皇上,嫔妾有一方法可以知晓是谁在说谎,也能助宓妃娘娘揪出伤害大皇子的真凶。” 她故意拖长了最后两个字,听得宓妃心头一紧。 “杀害桉儿的真凶便是你!莫在此处混淆是非。” 柳月棠清冷勾唇:“宓妃娘娘到底是想对付嫔妾,还是想对付伤害大皇子之人?” 宓妃厌恶的看着她:“这有何区别?” “区别可大了。” 柳月棠对着萧衡和皇后,俯身恳求:“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给嫔妾一次机会,莫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萧衡一口答应:“准!” 内殿中,大皇子并未如众人想象那般不安和伤心。 反而满面笑容的玩着鲁班锁。 贴身伺候的宫女和嬷嬷已经在萧衡的示意下退了出去,紧接着换上了两个陌生的宫女。 萧承桉正玩得入迷,一盘花型点心突然映入眼帘。 它顿时两眼放光。 那不是他朝思暮想的桃花酥么? 他抬起脑袋,只见柳月棠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萧承桉连忙心虚的低下头,语气却很是狂妄:“你此刻不应该被父皇罚禁足或者打入冷宫吗?” 柳月棠轻轻一叹,很是惆怅:“是啊,拜大皇子所赐,皇上已经贬了我的位份,一会儿我便要去冷宫了。” 萧承桉小嘴抿了抿。 “不过你只是个孩子,我并不怪你。” 萧承桉闻言,小嘴不由的松了几分,缓缓抬起头。 柳月棠继续道:“我知道大皇子很喜欢我宫里的糕点,或许这是你最后一次吃了,稍后我就要去冷宫了。” 大皇子撅起嘴,气呼呼的说着:“谁让你欺负我母妃,活该。” 话虽如此说,他却还是禁不住糕点的诱惑,伸手拿起。 柳月棠并不恼,反而柔声细语的问着:“所以你便同你母妃合谋演了这出戏,告诉你父皇是我推了你对不对?” “是……”萧承桉正欲说是又怎么样? 可突然想起母妃之前曾郑重叮嘱它,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即便是身边的嬷嬷和父皇也不行。 于是,他扬起脑袋奶凶奶凶的道:“本来就是你推了我!” 看着这个小小的人竟然不上当。 柳月棠便知他吃硬不吃软,于是脸色微微一沉:“大皇子,你难道不知道小孩子是不能说谎的。” 萧承桉将手中的糕点放下,脸蛋气鼓鼓道:“你是什么人!敢管我。” 柳月棠仰头看着窗户外面的一抹月亮。 那月亮弯弯,犹如一把金色镰刀。 她温柔的声音中带了一抹危险:“小孩子说谎可是要被月亮割耳朵的。” 萧承桉望着那轮弯月,肩膀不由得缩了缩:“骗人!这是骗小孩的。” “哦?大皇子不信?” 言罢,柳月棠对着身后的两个宫女招了招手。 “这两位宫女便是今日同大皇子一般,说谎诬陷我之人。大皇子且看他们用手指下月亮,会不会被割了耳朵。” 那两个宫女慢吞吞上前,看着月亮皆一脸恐惧,不敢抬手。 柳月棠语气陡得变得森冷:“还不快将手抬起。” 宫女缓缓抬起手,微微颤抖着指向月亮。 下一刻,她便痛苦的大叫了一声,紧紧捂着耳朵。 萧承桉登时惊得站了起来,他踮起脚尖望去,只见竟有猩红的鲜血从宫女指缝中流了出来。 柳月棠望着直哆嗦的萧承桉,浅笑和声道:“大皇子既没有说谎话,那想来月亮姐姐便不会割你的耳朵。” “要不,大皇子试试?” 萧承桉吓得浑身激灵,眸中闪烁的恐惧,用力摇着头:“不……不要……本皇子才不试呢。” 他正欲逃出去,却被柳月棠牢牢抓住了手腕。 她眉目含笑的道:“大皇子别害怕,月亮姐姐只是惩罚说谎话的孩子。” 说着,她拉起萧承桉的手便往月亮指去。 萧承桉用尽全身力气也挣脱不了,吓得紧紧闭上了双眼,大声哭泣的喊着:“不要割我的耳朵!不要割我的耳朵,我以后不说谎话了,不害人了。” “母妃……母妃快来救我。” 随着话音落下,“咚”的一声门重重打开。 柳月棠抬头望去,原是萧衡一怒之下,直接踢门而进。 第56章 墙倒众人推 宓妃登时一愣,旋即咬牙道:“你要证人是吧,本宫身边的宫人皆是证人。” 看着局势越来越复杂,玉妃凤眼微转,精光流动,红唇轻轻扬起:“宓妃身边的宫人怎能算是证人?” “若真算,那柳才人身边的宫女不也是证人么?” 明嫔秀眉一蹙,诧异不解的看着玉妃。 心中暗自思忖:这玉妃到底想作甚? 方才她还欲将柳才人逼至绝境,为何又突然袒护起她来了? 一直沉稳上座的皇后这时开口道:“皇上,柳才人说的对,凡事应讲证据,此事务必详查,不能冤枉了任何一人。” 容美人几番犹豫下,盈盈站起身道:“嫔妾离开花园时,发现假山附近有几位当值的太监,嫔妾想……是否要将他们传来问话。” “传!”萧衡手指微微敲动,拇指上的玉扳指幽光一闪。 不消一盏茶功夫,两位小太监便被带了上来。 宓妃见到后脸色依旧平静如水,没有一丝忐忑不安。 “奴才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各位主子请安。”两人战战兢兢的跪着行礼。 皇后看着那两人,目光摄人:“你们就是百花园今日当值的太监?” 两位太监不敢抬头,颤着声音:“是。” “大皇子摔倒时,你们正在值守,可有清楚看到大皇子是怎么摔倒的?” 那两人闻言愈发惶恐,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萧衡缓缓皱起眉头,低沉压迫的声音在大殿响起:“看到了什么, 听到了什么,一五一十道出来。若让朕发现你们有半分隐瞒便拖出去将脑袋砍了。” 太监身子猛烈一颤,连忙磕头:“奴才不敢隐瞒皇上,奴才这就将见到的全告诉皇上。” 玉妃瞬间精神一震,想不到这两位太监真见到了实情。 如此甚好……不管柳才人死,便是宓妃败。 对自己而言,皆是好事。 其中一位年纪大一些的太监开口道来:“奴才当时正在清理假山上晃动的石头,低头时不慎发现……” 说着,他抬头怯怯地看了一眼柳月棠。 柳月棠心头沉沉一跳,看来今日之事皆在宓妃掌控之中,就连太监也已提前收买好。 宓妃见状,嘴角飞快的勾出一抹胜利感,扬声道:“你无需害怕,将自己所见如实说出来便是。” 那太监颔首:“是……” “奴才……奴才亲眼见到大皇子欢欢喜喜的下台阶,柳小主伸手推了大皇子。” “你胡说!”流筝气得当即反驳。 “大皇子摔下来时,我们小主还在前面,如何推倒大皇子?” 那太监却道:“可奴才见到的是大皇子刚下台阶,走到柳小主身旁时便被推了一下,幸好大皇子及时抓住了柳才人的衣裙,这才没有从台阶上滚下去。” “若不信的话,皇上和各位娘娘可以看一下柳小主身上是否有手印。” 刹那间,所有目光皆齐刷刷落在了柳月棠身上。 柳月棠低头而视,这才发现自己的裙子上真有一抹浅浅的泥色印记。 宓妃心中窃喜,脸上却故作不知情的模样:“果然有手印。” “桉儿贪玩,总喜欢在假山上爬来爬去,每每下来时小手都弄的很脏。” 言罢,她对着萧衡跪了下去,泫然欲泣:“皇上,若不是桉儿惊慌中抓住了柳才人的衣裙,定会从台阶上滚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楚嫔捂着胸口,满脸心疼道:“是啊……那台阶那样高,若真摔下去定会伤及骨头。” 明嫔摩挲着手腕上清透油润的白玉手镯,眼波儿悠悠荡荡一转:“瞧着柳才人平日里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胆子比咱们都大,连皇嗣都敢伤害。” 尤御女掩下眼角眉梢的快意,柔声道:“柳才人只是在各位娘娘面前装乖巧罢了,对待嫔妾和纪御女这等位份低的从不给好脸色,还总是刻意刁难责罚。” “哦?”楚嫔故意拖长了音。 “柳才人背后竟这般嚣张跋扈?皇上可要重重惩罚这般恶毒之人。” 柳月棠深刻体会到了墙倒众人推,鼓破众人捶这句话。 她未曾反驳任何一位妃嫔的话,也未曾解释分毫。 这等情况下,她越解释,落在众人眼中便是掩饰。 在脑袋空的那一瞬,她心中已有了对策。 毕竟,再精密的网也有漏洞。 有时候,拉人入网比脱网容易多了。 皇后微一沉吟,侧头看着面色冷峻的萧衡:“皇上……如今证据确凿,您看如何处置柳才人。” 萧衡抬起眼帘,探究的目光逡巡在柳月棠脸上。 “朕在给你一次机会,若你还是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朕便依法处置。” 柳月棠清滢眼眸瞬间一红,下意识垂下了头,将尽数委屈和伤心藏于眼底。 宓妃瞳孔一缩,不可思议道:“皇上,此事证据确凿,您为何不将伤害桉儿的贱人就地处罚,还给她机会狡辩?” 萧衡冷冷望向她:“朕说了,若此事是柳才人所为,朕定会依法处置,绝不姑息。不过是给她一句话的时间,宓妃何故如此着急,你在怕什么?” 萧衡眸光深幽,逼视于她。 宓妃心口一滞,手指不自觉握紧。 她看着萧衡平静的道:“嫔妾不是怕,嫔妾是不愿见到伤害桉儿之人死不悔改,抱赃叫屈。” 柳月棠抬起头,正欲将后计实行,却被身后一女子声音打断。 “皇上,嫔妾有话要说。” 听得这个熟悉的声音,柳月棠转头看去,只见苏南卿双膝下跪,裙摆如散开的花浮在地上。 “苏御女,你有何话要说?”萧衡看向她。 苏御女垂首缓缓道:“其实嫔妾早就应该站出来了,但嫔妾自认为宫规礼法森严,善恶自有公论,断不会令无辜者蒙冤,所以便怯懦自私了一回。” “但事到如今,嫔妾若再不站出来只怕会让柳才人蒙冤了。” 第55章 利用亲子 柳月棠受着脸上的疼痛,目光灼灼地望向宓妃。 “嫔妾一个小小的才人,竟值得宓妃娘娘伤害爱子来扳倒我吗?” 宓妃眼眸幽深如潭,冷冷一笑:“柳才人这张巧嘴还是留到皇上面前说吧。” 说着,她扬声吩咐:“来人,将柳才人给本宫带回凌波殿,再去请皇上和太医。” 这动静没多久便惊动了后宫。 一路上,碰到不少妃嫔皆等着看这场好戏,纷纷以关心大皇子为由前往凌波殿。 远处,踏雪看得浑身一个激灵。 “小主,那不是柳小主吗?” 苏南卿心咯噔一下,抬眼望去,果不其然,柳月棠正跟在宓妃轿辇后,两个太监一左一右站着,就如同看守罪犯那般。 “方才有位太监说大皇子受伤了,莫非……莫非此事同棠儿有关?” 踏雪蹙眉:“那小主……咱们要跟着过去吗?” “柳嫔娘娘和容美人她们都过去了。” 苏南卿担忧不安的望着柳月棠渐渐远去的背影,脚步不由的加快了几分。 萧承桉回到凌波殿,便哭唤着:“母妃……母妃……疼。” 宓妃紧紧拧着眉:“桉儿告诉母妃,哪里疼?” 萧承桉红着眼,将衣袍卷起:“脚疼……” 宓妃连忙蹲下检查,只见萧承桉脚踝已破了皮,隐隐泛了血丝。 她吃了一惊,眼中心疼又愧疚。 “乖,桉儿,母妃这就让太医给你上药,上好了药就不疼了。” 赶来的玉妃看着那伤痕并不假,嘴角飞快的闪过一抹笑意,拿起手绢点一点樱唇道:“瞧这白嫩的小脚,本宫瞧了都心疼。” “是啊,大皇子如此小,柳姐姐如何下得去手。”尤御女一脸疼惜的说着。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太监声音响起,众妃连忙屈膝下去。 流筝焦急低声问着:“小主,现在应该怎么办?若皇上不信您如何是好。” 柳月棠抿着唇,维持着冷静。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 她一定要想办法从陷阱中跳出来,而不是将希望放在这个所谓的天子身上。 “父皇……父皇……”萧承桉一边哭着一边唤着父皇。 萧衡一个箭步上前去,坐在萧承桉身边安慰着他:“桉儿不哭,药上好了便不疼了。” 萧承桉抽泣道:“父皇,是柳才人推了我。” 事情的来龙去脉萧衡在路上便听宫人说了,他余光冷冷的往柳月棠那边看去。 随后又低声安慰着怀着的儿子,萧承桉这才停止了哭泣。 太医也很快的就将药上好了。 “太医,大皇子可还有伤到其他地方?”萧衡问道。 太医连忙回答:“回皇上,大皇子受的只是一些皮外伤……不过……” 他略一迟疑:“不过大皇子被吓坏了,还得好生安抚,否则会留下多梦、心慌的后遗症。” 柳月棠抬起眼眸看了一眼那位太医,便明白这太医或许也是宓妃的人。 待大皇子安抚好之后,萧衡方才吩咐贴身伺候的嬷嬷带下去休息。 宓妃看着儿子伤势处置的差不多方才放心下来。 随后红着眼望着萧衡,哽咽道:“皇上,还请您替桉儿做主啊,一定要重重惩治柳才人。” 霎时,众妃目光皆落在柳月棠身上。 萧衡逼视着她,沉声道:“柳才人,果真是你推了桉儿?” 柳月棠跪下,抬眸正视着他毫无温度的眼眸,没有半分心虚或闪躲。 “嫔妾没有。”她摇头。 “嫔妾没有理由害大皇子。” 玉妃冷笑一声:“这宫中害人还需要理由么?” 宓妃恨得咬牙切齿:“当时桉儿身边只有你,若不是你推的,难不成桉儿一个小孩会自己摔倒来嫁祸于你?” 而事实正是如此,宓妃抢先一步将话说明便是让柳月棠无法狡辩。 即便柳月棠说是大皇子故意摔倒来嫁祸自己,也不可能有人信。 毕竟谁会信一个五岁的小孩会做出这等事? 柳月棠强自镇定心神,凝视着萧衡:“皇上,大皇子只是个孩子,且不说嫔妾同大皇子无冤无仇,即便有仇,嫔妾也不可能对一个孩子下手。” 玉妃用手指懒懒捋着团扇上垂下的紫色流苏,巧笑嫣然:“柳才人真同大皇子无仇么?本宫怎么听闻宓妃曾当众罚过柳才人?” “本宫可不信,柳才人一点都不记恨宓妃,从而动了坏心思。” 楚嫔亦跟着道:“好像……柳才人前些日子还故意截了宓妃娘娘的宠呢。或许从那个时候柳才人便想要报复宓妃娘娘了。” 说着,她凤眼精光轻漾,似笑非笑看向柳月棠:“如此想来,今日推大皇子应该也是在柳才人的计划之中了。” “楚嫔娘娘此言差矣,宓妃娘娘在妾身这里吃了亏,若真要论起对付,应当是宓妃娘娘心有不甘对付嫔妾才对。” 柳月棠一字一句有条有理的说着。 “况且,若嫔妾真要出手加害大皇子,便不会让他仅仅只是擦伤了皮。嫔妾虽傻,却也知杀人灭口四字。” 宓妃一听,登时恼羞成怒:“大胆!你是觉得本宫的桉儿伤得还不够严重么。” “桉儿出生便比旁的孩子弱,本宫一直将他捧在手心长大,生怕他磕了碰了,如今你却妄想杀害本宫的桉儿!本宫绝不会放过你。” 柳月棠杏眸凌厉无波盯着宓妃,冷艳勾唇:“宓妃娘娘既如此疼爱大皇子,那为何大皇子摔下去的时候宓妃娘娘第一时间并不是关心大皇子,反而是过来就打了嫔妾一巴掌便开始兴师问罪。” “是否因为……宓妃娘娘从一开始便知,大皇子这伤并不严重,又或者……是在掌控之中。” 宓妃花容失色,心口紧紧一缩。 “好你个柳才人!你这是在质疑本宫吗?” 看着宓妃开始逐渐掉进自己反问中,柳月棠手心微微一松。 想要跳出陷阱,便不能一味的解释自证,应当学会反问,把所有的问题都抛向她。 柳月棠不卑不亢的说着:“嫔妾不敢质疑宓妃娘娘,嫔妾只是在替自己洗脱罪名罢了。” “但宓妃娘娘口口声声说是嫔妾推的大皇子,那还请宓妃娘娘拿出证据来。” 第54章 陷害 夏日的暴雨终于在第二日停歇。 乌云渐渐褪去,朝阳璀璨,霞光满地。 柳月棠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身边早已没了萧衡的身影。 听到柳月棠的动静,流筝连忙上前掀起幔帐:“小主醒了,您还难受吗?” 柳月棠整理着秀发:“好许多了。” 她看了一眼天色:“几时了?” “回小主,已经辰时末了,皇上让周公公去皇后娘娘那告了假,所以奴婢便没唤您起来。” 柳月棠扯了扯嘴角。 这便是男人,他若真怜惜你便不会只是动动嘴皮子,而是以行动证明。 流筝笑吟吟扶着柳月棠起身。 “奴婢觉得,好像皇上对小主有些不一样了。” “流筝,若一个男人突然开始对你好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开窍,二是弥补内心的愧疚。” “想让咱们这位帝王开窍自是不可能,无非是前夜我说的那番话让他有所触动,对我愧疚而已。” 次日阳光柔和,微风轻拂。 玉妃一时兴起约着嫔妃们一同赏花。 枝蔓恣意,光影斑驳,稀疏落于花团锦簇的衣衫上。 玉妃走在首,紫晶玉冠上的流苏娓娓摇晃,在日光下宛如碎金,流转熠熠。 容美人看得入迷:“娘娘这头上的玉冠雕工精巧,华贵耀眼,叫嫔妾看了都移不开目光了。” 楚嫔亦附和道:“这发冠上的珠玉如此不凡,恐怕不是内务府打造的吧。” 玉妃眉梢微挑,眼中满是得意的光彩,“楚嫔这眼睛倒是好使。” 她抬手抚了抚鬓边垂下的流苏,笑得明艳:“这是前些日子进贡下来的,皇上说满宫唯有本宫最合适,便赏给了本宫。” 柳月棠闻言不禁想到了几日前,萧衡下朝后便称有一珍物送给自己。 随着锦盒打开,她才发现竟是一支光华璀璨的鸽血红步摇。 且不说不是她那个位份戴的。 光那鸽血石便堪称极品,艳红如鲜血,颗颗光彩,毫无杂质。 萧衡说,眼下不能带,便放着赏心悦目。 等将来有机会了再戴也不迟。 要说……咱们这位皇上可真是雨露均沾啊。 “还是玉妃娘娘深得皇上恩宠,嫔妾们再得宠也从未见过这般好的东西,更别说戴了。” 玉妃笑道:“皇上的殊荣岂是人人都配的,尤其是你们这等低位妃嫔,更是无福享受。” 说着,她目光犀利的看向柳月棠。 “柳才人,本宫说的可对?” 众人目光纷纷落在柳月棠身上。 柳月棠便知今日这场游园不可能安然无事。 她顺从颔首:“娘娘说的是,玉妃娘娘身份高贵艳冠群芳,嫔妾自比不上娘娘您的福气。” 见她还算乖巧,玉妃满意一笑。 又将目光落于带着宓妃身上,宓妃此时正回头看着欢蹦乱跳的大皇子萧承桉。 “本宫听闻,大皇子昨日贪玩被皇上训了?” “到底是个孩子,昨日被训,今日还能玩得这般高兴。” 宓妃闻得玉妃言中之意,绛唇微勾:“妹妹未曾养过子女,自不知这孩童天性纯真,上一刻尚啼哭不止,下一刻便兴高采烈。” 玉妃嘴边的笑容一凝,旋即执起手绢掩嘴一笑:“可大皇子毕竟是长子,这般淘气贪玩实在有失身份。” “瞧妹妹说的,贪玩是孩子的天性,这越是活泼好动的孩子便越机灵。越是木讷的孩子就越呆笨。” 说着,她余光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生了二皇子的楚嫔。复又肆意轻笑:“瞧我……妹妹是未生育过的人,我同妹妹说这些作甚,待妹妹有福气生下皇嗣后便懂了。” 玉妃忿然作色,攥紧了手中的扇柄。 不待她发怒,宓妃便摇了摇团扇:“本宫不放心桉儿,便不陪妹妹游园了。” 言罢,她转身便往萧承桉走去。 明嫔对着宓妃背影翻了个白眼,不屑轻哼:“不就是生了个皇子吗?尾巴都翘天上去了。” 玉妃眼角霎时冷意翩飞:“且看吧,这尾巴翘高了迟早有一日会折了尾。” “玉兰,回宫。” 宓妃戳到了她的痛处,自是再无心思游园了。 明嫔看了一眼无趣的花,也怏怏皱眉:“年年花都一样,姐妹们逛吧,本宫也回宫用晚膳了。” 于是,嫔妃们皆欲回宫。 苏南卿走到柳月棠身旁:“妹妹也早些回去用膳吧,你近日身子虚弱,切不可饿着了。” 柳月棠点头:“好,那我便回宫了,姐姐路上也小心一些。” 两人宫殿一左一右,所以不能一起同行。 那厢,宓妃坐在石凳上看着萧承桉嬉戏玩闹。 夕阳之下,她笑容柔软温暖,满是母性的光辉。 可目光触及到一抹丁香色衣裙时,她笑容瞬间凝固。 须臾,宓妃对着萧承桉招招手:“桉儿,你过来。” 萧承桉连忙跑到她面前,整张小脸蒸得通红,“母妃,怎么了?” 宓妃慈爱地抚去他额头的细汗:“桉儿,若是有人欺负了母妃你会如何?” “儿臣一定会给母妃报仇,给她一拳。” 宓妃颇为欣慰,柔声道:“桉儿,母妃不需要你给他一拳。母妃上次同你说的你还记得吗?” 萧承桉眸子咕溜溜转了片刻:“记得。” 宓妃满意一笑,凑近萧承桉耳旁,低声嘱咐。 萧承桉认真听着,最后重重点了点头:“母妃放心!儿臣知道如何做。” “母妃的乖孩子。”宓妃伸手揉了揉萧承桉脑袋,目光阴森危险得往柳月棠望去。 柳月棠,得罪了本宫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不是哄得皇上冷落本宫么? 本宫这就让你看清楚,是你在皇上心中更重要,还是他的儿子更重要。 “许是琉音殿许久未住人,我总觉得有股味道。咱们去前面摘些栀子回宫插上。” 流筝闻言连忙应下:“好啊,奴婢也最喜欢栀子花的香味了,啊……” 听到流筝惊叫之声,柳月棠悚然转头,只见一稚童蓦地扑倒而来。 而自己脚下,是数十步台阶,若不慎跌落,即便不伤筋动骨,也难免会擦破肌肤。 柳月棠下意识的伸手去扶住了他,谁料怀中的小人重重的推了自己一掌,随后他便摔了下去。 柳月棠身子撞到一旁的假山上,她忍着头痛站稳了身子。 低头而视,这般清楚见到,竟是大皇子萧承桉。 与其用摔字形容,倒不如说是坐。 他坐在台阶上,仅仅只是滑了两个台阶便倒地不起。 柳月棠瞬间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回头望去,果不其然,宓妃疾步而来,满脸焦急的唤着:“桉儿。” 萧承桉抬起炯炯有神的双眼,见到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时微微一愣。 “是你……柳才人?” 宓妃步至柳月棠身边,照着她脸便是重重一耳光。 那耳光太的太快,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 她疾言厉色的喝道:“贱人!你竟敢将桉儿推下台阶。” 第53章 以后都会有的 她活了十六年,从未感受到一刻的人间真情,欢乐时光。 从她有记忆后,问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父亲何时来接我?” “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姨娘?” “父亲和姨娘是不是不要我了?” 在庄子里待的那九年,她做过最多的事便是等。 那时她还只是个小小的人,坐在门口,望着远远的路,一望就是几个时辰。 她多希望前方路上可以出现父亲姨娘的身影将自己接回家。 可是,她每一次的等待,换来的都是无尽的失望。 “小主……”流筝鼻尖一酸,眼里瞬间酝了两团泪水。 柳月棠见状,反是安慰她。 “流筝,你伴我多年,应该明白我是一个自私之人。” “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自己更重要。” “于我而言,孩子或许是我余生的慰藉,却也是我的软肋,若不能给予他一个幸福欢乐的童年,又何必让他降临于世。” “所以,有没有亲生的孩子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流筝含泪而笑:“是,小主说的对,若是能无痛当母,又何必自己赌上自己性命生孩子。” 柳月棠手抚上疼痛的小腹,眼中罩了一层暗色。 “无子是我的短处,那我便想办法将它变成长处。” 夜幕低垂,电闪雷鸣。 大雨顷刻间倾盆而下,打的屋檐砰砰作响,瞬间淹没了庭院。 萧衡听着轰鸣的雷声突地想起之前曾答应过一女子会在雷雨夜陪她。 想到此,他无心再批折子,将笔撂下。 江德福连忙上前:“皇上,您是要安寝了吗?” 萧衡拂袖起身:“去琉音殿。” 江德福悚然一惊:“皇上,这外头正下着暴雨,当心您龙体受寒。若您要见柳美人奴才这就去传她来。” 萧衡冷冽地斜睨了他一眼,沉声道:“再聒噪,朕便割了你的舌头。” 江德福当即紧闭双唇,取过一旁的伞快步追了上去。 萧衡到琉音殿时已是浑身湿透,龙辇上的雨伞亦未能遮住暴雨。 挽秋在门口时见到龙颜着实惊了一头,连忙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你们主子呢?” 挽秋回答:“小主正在里面。” 萧衡甩了甩衣袖上的雨滴,便径直走了进去。 殿内门窗紧闭,沉静却窒闷。 烛火摇曳,映得幔帐中女子身影朦胧半透。 萧衡登时心有不悦。 他冒雨前来,而眼前女子却未曾迎驾,甚至还悠闲得躺在床榻上。 “外面雷雨交加,棠儿到睡得安稳。” 听得萧衡的声音,柳月棠心头一惊,缓缓睁开双眼。 “嫔妾身子不适,不能起身给皇上请安了。” 女子虚弱的声音缥缈浮来,萧衡心中的不悦登时化为担忧,箭步上前掀开幔帐。 只见柳月棠细腻如玉的肌肤没有任何红润,苍白的唇紧紧抿着,极是痛苦的捂住小腹。 萧衡眉心一紧:“这是怎么了?” 柳月棠低低道:“嫔妾今日贪凉,喝了一碗冰镇的绿豆汤,以致来了月事后腹痛不止。” “胡闹!”萧衡沉声呵叱,一脸愠色。 “如此不爱惜自己身子,落下病根了别对着朕哭。” 萧衡嫌少这般疾言厉色,吓得柳月棠双睫一颤,拉了拉萧衡的衣袖。 “皇上,嫔妾已经得到教训了,下次不敢了,皇上别生气了好不好?” 萧衡纵然再大的怒意,此刻也因她轻柔细语的声音渐渐缓和。 说着,柳月棠挽住他手腕,这才发现他整个衣袖都湿透了。 “皇上,您衣服都湿了。” 她越发愧疚,眉梢眼角满是心疼,紧紧握住萧衡的手,欲给他温暖。 “都是嫔妾的错,让您淋湿了。” 萧衡看着她柔软白皙的手,明显感觉比自己的手还要冷几分,可心中却一阵暖意。 “流筝……快备好热水,替皇上沐浴更衣。” 柳月棠连忙起身欲替萧衡宽衣。 见她一脸憔悴,连站起来都艰难却还依旧关心着自己,萧衡心底蓦地一软。 “朕自己来吧,你躺下歇着。” 他一身寒气,若是过给她,只怕疼痛更严重。 待萧衡沐浴更衣出来时,柳月棠正准备喝药。 他伸手接过流筝手里的药碗,淡淡道:“朕来。” 柳月棠微微一怔:“皇上……” 他舀起一勺药汁,吹凉后喂到她唇边。 柳月棠一饮而下,举目深深凝视着萧衡。 素衣下的他容色温润,烛光映在他棱角分明脸上更是添了几分柔和温暖。 “怎么了?” “可是药很苦?”萧衡开口问着。 柳月棠一时间恍了神,这是第一次有人问自己喝的药苦不苦。 她轻摇头:“不苦……” 怎么会苦呢?比起曾经所受的苦这点算什么? 当初在庄子,她尚未满十岁,一场病险些让她命丧黄泉。 一碗又一碗的药吞入肚中,她一点都不觉得苦,又或者说一点都不敢怕苦,只盼着那些药能够将病治愈。 她已然百毒不侵了,还怕药苦吗? 萧衡触及到她眸中的水光已然明白了一二。 温言道:“傻瓜,药怎么会不苦呢?” 说着,他望向流筝:“去给你们家小主准备些蜜饯。” 流筝一愣,旋即欣喜应下。 待药喝完后,萧衡又拿起一颗蜜饯亲自喂到她口中。 “蜜饯吃了便不会觉得苦了。” 柳月棠尝着蜜饯,清甜如同涓涓细流在口中蔓延扩散。 她湿润着眼,笑道:“嫔妾这是第一次在服药后吃蜜饯。” “真甜。” 她留意着萧衡心疼凝固的眼神便知自己这泪控制的极好。 女子流泪,亦讲究美态。 泪水盈盈于睫,将落未落最是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须臾,萧衡嘴角暖暖一笑:“以后都会有的。” 说罢,他伸手将柳月棠揽入怀中。 柳月棠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她只记得夜深之时醒了一次。 半梦半醒中,似是有一男子宽大而温热的手覆在自己小腹上。 他轻声问着:“还疼么?” 第52章 收买太医 次日椒香殿请安。 明嫔神色疲倦的扶着额头,秀眉微蹙:“昨个儿夜里也不知是谁,弹了整整一个时辰的琴,偏那琴声杂乱无章,着实刺耳,听得我头疼。” 尤御女长眸一转:“嫔妾还以为那琴声是从娘娘您那传来的,若不是您,那……” 她目光往柳月棠身上悠悠荡:“那便是柳才人了,只有你住那个方向。” 柳月棠闻言,站起身对着高位的娘娘些福了一礼,谦和恭敬道:“是嫔妾琴技拙劣,扰了娘娘们的尊耳。” 玉妃不耐翻了翻白眼,“既知道自己拙劣,就莫要如疯妇般伸着鸡爪子乱弹。” 宓妃凌厉瞪着她,想起昨夜自己被截胡便更是气怒。 她十分厌恶的扬了扬手绢:“真是丢人。” 皇后清了一声嗓子。 “好了,昨夜皇上也在柳美人那儿,不管琴音悦耳也好,逆耳也罢,只要皇上喜欢,那便是天籁之音。” 柳月棠也很是苦恼。 昨夜她说换个地方,如此躺在古筝上必然会发出声响。 可萧衡却说,有琴音助兴,亦不失一番乐趣。 所以,她整整躺在古筝上面一个时辰。 此刻腰亦是勉强才能直起来。 回到琉音殿。 流筝便一脸喜色上面:“小主,皇上送了好些东西过来,你要不要瞧瞧?” 柳月棠只觉得累极了,加之狗皇帝昨夜那番作为,让她着实对他所赠之物提不起兴趣。 “放起来吧,我腰酸的很,去躺会儿。” 柳月棠喝了一碗冰镇的绿豆汤后便睡了两个时辰。 直到腹部的疼痛来袭才将她疼醒了。 “流筝……” 柳月棠捂着肚子,脸色盈盈泛白。 流筝见状着实一惊,旋即反应过来:“小主,您来月事了?” 柳月棠点头,“扶我起来清理一番。” 她试着挪动腿,谁料小腹的疼痛更加厉害,险些没有站起来。 进来的挽秋见状连忙上前扶着,满脸关切道:“奴婢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柳月棠摇摇头:“不用,都是老毛病了。” 她自己的身子还是知道的,当年在柳府,一碗碗凉药下肚,导致胞宫受寒,身子时好时坏。 在柳府时,她好几次疼的掉泪,险些晕了过去。 而入宫后,疼痛的症状却好了许多,本以为是身子渐好,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流筝罐了个汤婆子放在柳月棠小腹上,本以为这一次如从前那般疼个半日就好了。 可到了酉时初,疼痛不仅未减,反而更加剧烈。 她蜷缩着身子,手指紧紧攥着锦被,额上脖颈全是冷汗。 流筝见状吓了一跳:“小主,奴婢还是去请太医吧,让太医开一副止疼的汤药,奴婢看着您太难受了。” 柳月棠点点头。 事到如今她只有请太医了,否则只怕会将自己给疼死。 “去请那位沈太医。”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太医疾步而来,匆匆行了一礼后便搭上柳月棠的手腕诊起了脉。 他一边诊着一边道:“小主寒凝血淤,气血虚弱,加上又逢特殊时期所以才会腰酸腹痛。” 正当所有人松了一口气时,沈太医却拧起了眉头,又抬头快速地看了柳月棠一眼,欲言又止。 柳月棠心中了然,虚弱的问着:“是不是我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了?” 沈太医一惊,收回手以及柳月棠腕上的锦帕,沉凝道:“小主只是胞宫淤滞,在子嗣上会稍艰难一些。” 柳月棠苍白的唇际勾起一抹飘忽。 太医都说艰难了,那如何还有希望? 她撑着身子起身,指尖狠狠掐进手心方才有些精神。 “沈太医,此事还希望你莫要外传。” 沈太医凝眉沉思,拱手作揖道:“身为医者,理应守护患者之隐私。但微臣身处皇宫,主子唯有圣上一人。倘若无人过问,微臣尚可佯装不知,但若有人问起……微臣便难以替小主守密了。” 他义正言辞的说着,神色坚定决绝。 柳月棠轻笑,低沉的嗓音中却带了压迫的气势:“原来这就是沈太医入宫五年却仍是吏目的原因,难怪连心爱的女子都求娶不了。” 此语一出,沈太医矍然变色:“小主怎知……” 话未说完,他便明白了过来。 “看来小主是有备而来,调查了微臣。” “我岂会有那般闲情,不过是偶然路过,正巧目睹你与那绣女私相授受而已。” 柳月棠轻飘飘的一句话砸得他心惊肉跳,连忙跪下身去:“微臣同她早已有婚约,并非是私相授受,还请小主明查。” 私相授受这四个字,他担当不起。 绾一更担当不起。 她身为宫女,若是名节被毁,只怕唯有死路一条。 柳月棠勾起耳旁的一缕湿发,淡然道:“你们并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何来婚约一说?” 沈太医登时急得背后冷汗涔涔,俯身在地:“若小主真要罚,微臣甘愿一死。但求小主放过绾一,她是无辜的。” 柳月棠忍着腹部的疼痛,极力道:“沈太医你明白,我要的不是你的性命。” 沈太医呼吸一窒,沉思须臾,终是有了决定。 他攥紧拳头跪地:“微臣……悉听小主差遣。” 他入宫当差时便深知,宫中妃嫔为争宠其手段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太医、御前宫女太监,皆妄图将其收买,以为己用。 故而给妃嫔诊脉时,他从不多言,小心谨慎。 岂料,如今还是不慎将把柄落入她人之手。 可为了绾一,他也只能昧着良心为柳才人所用。 绾一为他付出甚多,他决不能再负她了。 柳月棠已是浑身无力,闭了闭眼。 “你放心,你替我办事,我定会如你所愿,娶得心爱之人。” 沈太医微微一愣,半信半疑的看着柳月棠。 见她神色痛苦,他连忙道:“小主放心,微臣定会替小主隐瞒此事,这就下去替小主开副止疼的药方。” 柳月棠连忙吩咐:“流筝,这天恐是要下暴雨,拿一把伞给沈太医。” 流筝连忙应下。 沈太医下去后,柳月棠靠在软枕上一言不发,眼神空洞的盯着樱色幔帐。 流筝换了一个汤婆子放到柳月棠怀中,又替她盖好了被子,柔声软道:“小主,您别想太多了。” 柳月棠指腹摩挲着温暖的汤婆子,对流筝回了一浅浅的笑容。 “流筝,你知道我方才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庄子里的那些事。” “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够累够苦了,我不希望再生一个孩子来这世间受苦。” 第51章 将嫔妾的心揉得稀碎 琴音悠扬,如泉水叮咚,可细听之下,萧衡却感受到了一抹淡淡的忧伤感。 随着脚步走近,女子哀婉的声音夹杂在琴音中。 待再近一些,他方才清楚的听见: “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淡伤的曲调和声音似是触在了萧衡的心弦,清冷的眸中渐渐柔软。 他负手而立,深深凝视着眼前的女子。 隔着珠帘,她容色更加莹润,目中好似有一抹水光,盈盈欲滴。 “皇上……” 随着流筝的声音响起,琴音戛然而止。 柳月棠诧异抬起水蒙蒙的眼睛,犹如乍见那般,不敢相信。 “皇……皇上?” “您何时来的。” 萧衡掀开珠帘,大步上前将正要行礼的柳月棠扶起。 “若朕未来,岂不叫美人更伤心了?” 柳月棠含泪一笑,别过头去。 萧衡却抬起指腹摩挲着她洁白的脸颊。 “哭了?” 柳月棠声音哽咽,却嘴硬道:“没有,皇上来了嫔妾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哭。” 萧衡:“你明知,朕说的不是这个。” “见朕对旁的女子好,所以你心中嫉妒难受,便暗自掉泪,朕说的对不对?” 听他口吻有轻微变化,柳月棠微垂的眼眸轻颤,意识到眼前这位帝王心中已是不愉。 果不其然,下一刻萧衡眼中的怜惜之意渐褪,将抚在她脸上的手放下。 “柳才人,朕不喜欢心胸狭隘的女子。” “是否朕近日对你太宠了些,以致你见到朕宠幸旁的女子便心生妒意,触目伤怀。” 尤其这个人还是昭妃。 他既硬不下心过门不入,可却又不悦她吃昭妃的醋。 他喜欢昭妃这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他不允许有任何一个女人有替代昭妃的想法。 柳月棠只觉得这狗皇帝怕不是有毛病吧。 变脸如此之快。 不过,她还有后招。 于是,她极力隐忍着眸中的泪水,痴痴望着眼前男子。 “皇上就是这般认为嫔妾的吗?” “在皇上心中,嫔妾就是心胸狭隘,善妒的女子对吗?” 萧衡看着她心如刀割的模样顿时一怔。 这才发觉,自己心胸狭隘四个字说的好像重了一些。 她不过就是醋味重一些罢了。 柳月棠深深吸了一口气,跪在地上,俯身下去。 “是嫔妾的罪,嫔妾曾言不能失了初心,失了自己,亦不能对皇上动情。” “可不知从何时起,皇上一点点的牵绊着嫔妾的心,看着您对别人笑,嫔妾会难过。见不到您的身影,嫔妾会辗转反侧。” “可嫔妾自始至终从未因为妒忌记恨过谁,嫔妾知道您是天子,所以并不渴望得到您过多的回应。” “可……” 她抬起头,噙在眼中的泪珠滚滚而落,一滴……两滴……都带着无声的绝望和心碎。 “可皇上方才的那一番话,将嫔妾的心揉得稀碎,嫔妾……嫔妾往后都不会再对皇上奢想分毫了。” 萧衡只觉得喉间一哽,欲上前将她扶起身。 “是朕……” 柳月棠将头埋下,不让他碰自己,并打断了他的话。 “皇上放心,嫔妾往后不会再为了皇上伤心吃醋,若皇上还是厌弃了嫔妾,嫔妾愿意禁足于锦绣阁,无诏不得出。” 萧衡眉心皱的厉害,他弯腰直接将跪在地上的柳月棠抱起。 随后将她放在桌案上坐着。 “棠儿,朕没想到你对朕……” 这般深情。 萧衡滚一滚喉咙,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珠,柔声轻哄着:“朕怎么舍得将你禁足。” 柳月棠低着头,不肯看他一眼。 似是伤情,又似是心痛悲愤。 “棠儿,看着朕。” 柳月棠微微抬起头,正视着眼前一脸正色的萧衡。 他一字一句缓缓道:“棠儿,宫中的妃嫔皆贪慕虚荣,勾心斗角,朕以为你也同她们一般。” “是朕不该质疑你的真心。” 柳月棠声音酸楚:“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嫔妾宁愿停留在梅园那一日相遇,更希望从未做过什么荷灯。” 未做荷灯,他便寻不出她。 永远都是他心中的白衣仙子。 萧衡心头略略发紧。 “可朕不愿。” 柳月棠双眼通红的看向他。 四目相视,久久无言。 许久,柳月棠蠕动着唇瓣,目中柔情似水。 “嫔妾也不后悔,即便以后被皇上所厌。” 话音一落,她便觉得双唇一烫,炽热气息在唇边缠绕交织。 直到有些喘不过气,萧衡方才松开她的唇,幽幽道:“朕不会厌弃棠儿。” 柳月棠眸中情意翻涌,攀着他的脖颈,柔软吻在他双唇间。 萧衡浑身血液流淌,紧贴着女子柔软的丰盈,呼吸沉重的落在她脖颈和耳后。 柳月棠目光迷离,洁白的下巴微微扬起,眼中的柔情多了一抹幽深。 萧衡,原来你吃这一套。 萧衡甚至来不及去解开腰带,宽大的手掌顺着艳丽的裙摆摩挲而进。 他掌心炙热,所到之处敏感又酸软。 柳月棠无力的躺了下去,恰好躺在了琴弦之上。 伴随着莺莺娇声,琴声亦整整响了一个时辰。 时而跳跃,时而低沉,时而凌乱。 第二日,柳月棠醒来时身边早已没了萧衡的身影。 “小主,皇上说昨夜您受累了,今日不用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柳月棠伸了个懒腰:“他的话可别当真。” 经昨日之事,她才深知真正的伴君如伴虎真理。 昨夜她若应答稍有差池,便会将自己千辛万苦博得的好印象丧失殆尽。 不过,她算是明白了。 昭妃在萧衡心中的地位比自己想象的更加重要。 第50章 行宫避暑 萧衡温言道:“从前都是你等朕,朕等你一次也无妨。” “对了,每年五月中下旬朕都会去行宫避暑,到时候你随朕一同前往。” 柳月棠诧异:“那也只有十来日了,嫔妾怎么没有听到一丝风声?” 萧衡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纤纤细腰。 “往年妃嫔们为了能去行宫使尽心机手段,所以皇后特意等定了随行名单再公布。” 柳月棠神色间满是期待,眼眸似带着雪光:“除了幼时在庄子,嫔妾还从未离开过城中。” “行宫景色优美,依山傍水,棠儿去了可尽情游玩。” 柳月棠抬起头,娇嫩的唇瓣轻轻落了一吻在萧衡脸颊上。 她甜甜一笑:“谢谢皇上带嫔妾去。” 十日一晃便到了。 随行名单中免不了高位受宠的妃嫔。 同柳月棠一同入宫的妃嫔中,却只有她和苏南卿才有幸随驾。 后面也不知尤御女使了何手段,让大皇子替她说话,方才让皇后松了口让她一起跟着。 此次前去的自然并非只有后妃皇子,亦有亲贵和朝廷官员,随行的侍卫更是数不尽数。 帝后一个马车在前,柳月棠同苏南卿做一个马车。 苏南卿眼中亦盛满了喜悦和好奇,“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去避暑。” “棠儿,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得宠,还得幸能伴驾去行宫,这还是你给我的机会。” “机会都是靠自己把握的,姐姐性子温婉如水,娴静端庄,这才得了皇上的喜欢。” 提及萧衡,苏南卿低头含笑,晕染双霞。 “皇上……待我倒是很好。” 柳月棠早就料到苏南卿会让萧衡耳目一新。 帝王皆喜欢柔情似水善解人意的女子,苏南卿身上自带一抹江南女子的温婉和楚楚。 她性子又沉静,有时只是静静站那儿,也美得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卷。 那种美并非生的美,而是在于气质和仪态。 这是后妃中人皆没有的。 “不过棠儿,我听闻行宫不比宫中规矩多。会有不少官员会送美人到皇上身边,指不定回宫时,还会添两顶轿子。” 说完,她温柔而又涩然的抿了抿唇。 柳月棠目视着帘外的风景,“后宫佳丽三千,未见过天颜的便不计其数,帝王的宠妃更是一波一波的换,所以姐姐不必在意皇上身边有多少新面孔,能够将新面孔变为屹立不倒的旧面孔,那才是本事。” 女人最大的对手不是女人,而是那位天子。 所以柳月棠要做的是拿捏男人,并非出现一个女人,便对付一个女人。 这后宫的女人啊,是永远也除不完的。 轿中摇摇晃晃,柳月棠小憩了一会儿,待软轿再停下时已到了行宫。 挽秋扶着柳月棠下轿,妃嫔们坐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已是腰肢酸软,一脸倦态。 “昭妃就是狐媚!”不远处明嫔怨妒声音响起,柳月棠抬头望去。 只见萧衡往昭妃走去,众目睽睽之下,他神情格外温和关切。 “你身子不好,可有累着?” 昭妃面容沉静,淡抿唇瓣:“臣妾并无何处不适,多谢皇上关心。” 萧衡伸出手:“随朕回寝宫吧。” 昭妃将手放至他手掌中,纤沿曼步,鬓边流苏漾出细碎的光晕。 苏南卿眼神飘忽了一瞬。 “此刻我才明白为什么她们总是说,若昭妃想要争宠,后妃无人能及。” “年少时喜欢的人最是令人难忘。” 柳月棠将团扇挡在头顶,只是轻浅一笑。 年少时的情爱,最难忘的不过是那段纯真的回忆罢了。 否则为何那样多的年少情深,最后结局却是相看两厌。 她转眸看向皇后,皇后只是云淡风轻的笑着,不疾不徐地上了台阶。 明嫔见柳月棠立在原地,心知她也如自己一般心头酸的厉害。 她扬了扬头,红唇扬起一抹讥笑:“柳才人不是最得盛宠么?” “可我怎么瞧见……方才昭妃往那一站啊,好像柳才人你也是陪衬了呢,皇上都未曾看你一眼。” 柳月棠目光正欲从萧衡身上离去,可好巧不巧,萧衡无意间的转过头来。 一瞬间,两人四目交汇。 柳月棠眼尾泛红,娇靥如被打碎的美玉,凄美而脆弱。 萧衡眉毛微拧,脚步却未曾停留半分,携着昭妃往前而去。 明嫔不知情,见柳月棠这般模样讪讪一笑:“我不过是说了你两句而已,这就要掉眼泪了?” “你也太不中用了吧。” 说罢,她扯了扯唇,搭着宫女的手便往前走去。 苏南卿扶着柳月棠的手臂,柔声道:“你没事吧,棠儿。” “我没事。” 柳月棠抬头将眼泪给逼了回去。 这狗皇帝,不值得自己将泪流下来。 柳月棠的住处在琉音殿。 听皇后说,还是太皇太后曾经住过的地方。 所以琉音殿即便有些小,里面陈设却是无一不华丽。 最主要的是,琉音殿周围风景优美,距离荷园和萧衡所住的承光殿都不远。 用过晚膳后,柳月棠见一旁放置的古琴便一时兴趣,坐下抚琴。 挽秋笑道:“小主还会抚琴。” 流筝粲然一笑:“咱们小主琴技高妙,今日正好让你见识一番。” “你先听着,我去给小主添盏茶来。” 柳月棠纤纤玉手轻弄琴弦,音色清澈如珠落入玉盘,实乃上好古琴。 琴声如潺潺流水,流转舒缓, 她刚寻到感觉,捧着茶的流筝便慌张进来:“小主,奴婢见到圣驾往这边来了。” 柳月棠愕然,萧衡未留昭妃在承光殿? “也不知,皇上是否是往咱们这里来,还是……路过。”流筝继续说着。 柳月棠拨动的手指巧妙无痕迹的换了一首更哀美的曲子。 不管是与不是,她都要将萧衡留下。 幽婉的琴声传入萧衡耳中,他微微睁开双眼抬头望去。 “是谁在弹琴?” 周德福连忙道:“回皇上,这是柳小主的住处。” 萧衡一愣,她还会弹琴么? 想起白日女子那抹凄凉哀伤的眼神,萧衡迟疑了片刻,终是忍不下心过门不入。 “去告诉宓妃,朕改日再去看望大皇子。” 第49章 大皇子萧承桉 柳月棠看着前方匆匆寻找大皇子的宫女,轻声道:“大皇子若真喜欢这桃花酥可以让身边的宫人给你做,否则即便这次我不说,你身边的宫女知道了也会告诉宓妃娘娘的。” “他们做的糕点没你这里的香。”大皇子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说着。 “大皇子……大皇子……” “大皇子在那里……” 听得宫人的声音,大皇子连忙将手中的糕点放入口中。 宫女见柳月棠在此,连忙行礼。 随后关切的看着大皇子:“大皇子,您怎么跑这来了,害得奴婢们好找。” 大皇子回味着口中的那抹桃花香,“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难不成还会搞丢么?” “我母妃呢?” 宫女一边替他擦拭着脸,一边道:“宓妃娘娘在前面,奴婢带您过去。” 大皇子走了两步,回头过来望着柳月棠。 “你还没回答我,你是谁?哪个宫的?” 面对他的无礼,柳月棠并不恼,反而笑盈盈道:“我是邀月宫的柳才人。” 大皇子点点头,哦,原来又是父皇的妃嫔。 不过,这位娘娘生的可真美。 比母妃还要美。 想着,他蹦蹦跳跳的往前走去。 宫女们生怕他磕了碰了,紧跟在身后。 那厢,宓妃见到儿子前来,连忙让宫女将伞撑在他头上。 “桉儿,慢一些。” 大皇子跑到宓妃面前时,已是湿了额发。 宓妃执起手绢替大皇子擦去额头的汗水,温柔地道:“桉儿去哪里了,可让母妃好找。” 大皇子笑嘻嘻的道:“母妃,方才我见到了一个仙女般的娘娘。” 宓妃手微微一顿,望向宫女。 宫女连忙道:“娘娘,是柳才人。” 宓妃闻言柔和的目光陡地冷厉。 自那日皇上因她罚了自己后,宓妃听到柳才人这三个字便心生厌恶。 “母妃,那位娘娘是好人吗?” 宓妃看着眼前儿子纯真的眼神,融融一笑,宠溺地替他整理着额头的碎发。 “桉儿,母妃不是告诉过你吗?这宫里的女人没一个是好人。那位柳才人更是诡计多端,往后你见了她须臾给她好脸色,绕道而行,明白吗?” “还有,她只是个才人,还不配称为娘娘。” 她自己不怕柳月棠,但是她的儿子必须得保护好,她不能允许任何人不怀好意的去接近桉儿,伤害桉儿。 萧承桉点点头:“哦,儿臣知道了母妃。” “母妃,父皇许久未来见儿臣了。” 宓妃眸光微暗,“你父皇听信了奸人所言,对母妃有所误会,所以许久未来见母妃了。” “不过桉儿若是想你父皇了,可以去承明宫见他。” 萧承桉似是有些害怕:“每次见了父皇,他都会教我习字,还说二弟识的字都比我多。” “母后,父皇是不是更喜欢二弟呀?”他扬起头看着宓妃。 “没有的事。” 宓妃蹲下,抚着萧承桉小小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你是父皇的长子,父皇对你寄予厚望才会对你要求更高明白了吗?” “桉儿既不喜欢文,那咱们便习武。江山都是从马背上打下来的,待你练习好了骑射,惊艳你父皇可好?” 萧承桉登时信心满满,重重点头:“母妃放心,儿子一定好好学武术。” 宓妃目中满是骄傲。 日头渐毒,柳月棠便携着流筝挽秋回宫。 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而下,稀稀疏疏落在她身上,宛如玉兰,婉约清扬。 “没关系,沈郎,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 女子温软声音传入耳中,柳月棠以手制止流筝勿出声。 她探头望去,竟是之前替苏姐姐诊治的那位太医和一绣房的女子。 那太医远远望去谦和温润,满眼皆是愧疚心疼。 “是我无用,入宫五年了还是吏目,连求娶你的资格都没有,害你苦苦等了我多年。” “不!” 女子摇头,“是我阿娘贪财慕势,有意难为你。” “沈郎你放心,我已存了些钱财,加上你这些年攒的,我相信过不了几年就能满足阿娘的要求了。” 那位沈郎颇为动容,深深的凝视着她,柔情暗蕴,温柔缱绻。 最后,他只是抬起手,轻轻擦去女子眼角的泪珠。 柳月棠默然转身,看着微风中吹得瑟瑟作响的树叶许久,方才开口问着:“世间竟有如此痴情的女子吗?” 挽秋怔怔看着前方:“奴婢想,应是她的沈郎也对她极好,值得她去付出。” 柳月棠却不以为然的摇头。 她喃喃自语的动了动唇:“可我却觉得,但凡让你等的男人,都不值得付出真心。” 因为,等这个字,太久了,太没有安全感了。 握得住的前程不比虚无缥缈的爱情有用多了吗? 为了一个男人,苦等多年,甚至还将自己辛苦存的积蓄一并给男人当聘礼。 换做柳月棠,她定是做不到的。 “挽秋,你去查一查方才那位吏目。” 挽秋触及到柳月棠嘴角意味深长的笑意后,立即领会:“小主是想……” 柳月棠懒懒摇着团扇,轻盈的凉意袭风扑面。 “既皆是痴情人,我何不成全一番。” 挽秋颔首:“是,奴婢明白了,那奴婢将那位绣娘一同查查。” 柳月棠满意地点点头。 “皇上要过来用午膳,我们早些回宫吧。” 待到锦绣阁时,萧衡早已到。 他坐在桌案前,以手支颐看着自己近日练习的书法。 柳月棠故意放轻了步伐,无声的走到萧衡背后,以手蒙住了他出神的双眼。 故意古灵精怪的在他耳边道:“猜猜我是谁。” 萧衡嘴角微扬,拉下眼前的双手。 “都多大的人了,还玩些小孩子的招数。” 说着,他将柳月棠拉至怀中坐下。 柳月棠以手圈住他脖子:“只要皇上愿意陪着嫔妾闹,嫔妾便是个孩子。” 萧衡看着她额间的薄汗微微一怔。 但是女子身上并无一丝汗味,反而有一抹清甜的栀子香。 这让一向有洁癖的他抬手以衣袖将柳月棠额间的汗水擦去。 “走得很急么?都出汗了。” 他是帝王,出门皆有龙辇,自是不知即便是初夏,只要稍稍一走动便会出汗。 不过好在,柳月棠时刻都注意自己的仪态和形象,否则只怕眼前的帝王早就皱起了眉头了。 “嫔妾想要回宫等着皇上,谁知却是皇上先到。” 第48章 皇上有想过嫔妾吗 待到了锦绣阁。 柳月棠褪去外衫,将裙子执起,由流筝将药膏涂抹在膝盖处。 屏风外,萧衡沉静得喝着茶。 “嗯……” “小主忍着些,您伤口有些破了,定有些疼。” 柳月棠眼波悠悠一荡,流筝立刻明白过来,手上的力度渐渐加重了几分。 “啊……” 女子低低的呻吟声传入萧衡耳中,吃痛中却带着几分隐忍的娇。 萧衡端着手的茶盏登时一凝,再也无心思品茶。 想着方才在阁楼中一番云雨,女子隐忍不出声,自己也未曾尽兴。 现下这般动人娇软的声音,似是在撩拨着自己燥热的心,发出邀请。 “嗯……疼……流筝,轻一些。” 萧衡滚一滚喉咙,眸中墨色翻涌。 起身绕到屏风后,只见女子眉头轻拢,杏眸含着春水,一双细长的腿半露着,膝盖处的红痕像是绽放在雪中的红梅,透着一抹别样的诱惑。 柳月棠见他进来,慌忙拉过裙摆欲遮盖,可薄纱越遮却越是若隐若现,勾人心魄。 萧衡呼吸一滞,上前握住她脚踝。 “朕替你上药。” 柳月棠双颊绯红:“皇上,这于理不合。” 她嘴上如此说,却并未躲开。 萧衡接过流筝手上的药膏,轻轻抬起她修长的腿,手指蘸起一抹药膏轻柔的落在了柳月棠受伤的膝盖上。 流筝见状,无声的退下。 萧衡手很烫,每一次触摸都让她身体忍不住轻颤,是疼痛亦是敏感。 药涂抹完之后,萧衡并未放开她的腿,反而沿着小腿缓缓向上抚去。 柳月棠面容一惊,双腿柔软有力的夹住他的手掌,制止道:“皇上,嫔妾刚抹了药,怕弄得您一身药味。” 萧衡却更加放肆,指腹向上…… 柳月棠娇柔一呼,红唇微张,眼神逐渐恍惚。 萧衡满意勾唇,凑近她耳边,沉声道:“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这是棠儿亲自写给朕的。” “难道,棠儿不‘想’朕吗?” 说着,他薄唇带着热气吻向女子耳后。 柳月棠微微扬起下巴,双手圈住他脖子。 她并未回答,落了一吻在萧衡耳垂,轻声低语:“那皇上有想过嫔妾吗?” “有。”萧衡几乎没有犹豫。 柳月棠嘴角微微牵动。 萧衡,你也不过如此嘛…… 男人……呵。 随着幔帐落下,室内只余细微的呼吸声。 一个深重,一个娇柔。 月光斜斜照耀在屏风上,使屏风上的玉兰花悄然绽放,春意盎然。 萧衡原以为,他心火旺盛只需要抛开杂念,静心养神便可。 可见了眼前女子才知,最好的泄火方式并非清心养神。 而是——她。 不知是否修身养性了一个月,柳月棠竟觉得,这一次出奇的舒畅放松。 不过深夜,邀月宫的柳才人复宠的消息便传遍了后宫。 此时玉妃正在保养秀发。 她用手指拨弄着柔顺的发丝:“倒是有些能耐,竟能让宓妃栽了跟头。” “是啊娘娘,这柳才人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咱们要不要……” 玉妃扬唇一笑:“你急什么?” “宓妃那般自傲的一个人,岂会甘心在柳才人身上吃了亏,你且看吧。” “好戏就要上场了……” 自柳月棠复宠后,便成了六宫中侍寝次数最多之人。 就连玉妃也不及。 唯有皇后每每翻通史方才知晓,皇上每每去锦绣阁,竟无一次是单纯的入寝。 “娘娘,皇上一向节制,可似乎这位柳才人很是得他心。” 皇后将通史放下,面含浅笑:“以色事他人,能的几时好。” …… 时近五月,天气渐热。 柳月棠坐在听风亭中品茶吃点心。 亭旁的石榴花凝红欲滴,含苞欲放,一片生机。 柳月棠步至树下,风中亦带着花香徐徐吹来。 “小主,江氏疯了。” 柳月棠依旧云淡风轻的摇着团扇。 “真疯了,还是假疯的?” 挽秋详细解释着:“奴婢去打听了,几日前她病了,醒来后便疯疯癫癫,自称是贵妃娘娘,要将那些冷宫的妃子全都拉出去砍了。” “冷宫的那些妃子便将她狠狠打了一顿,只怕如今已是残了。” 柳月棠伸手抚着红艳似火的石榴花:“她也算是命大的。” 话音刚落,便听流筝高声呼道:“你是谁?怎可偷东西?” 柳月棠连忙转过头,见一孩童立于站在石凳前,身着蓝色长袍,微红的脸上带着灰渍。 见被人抓住,他不仅没有半分胆怯,反而理直气壮的道:“这宫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何来偷一说!” 他虽年纪尚小,眉眼之中却带着傲气和高贵。 柳月棠缓缓上前:“你是大皇子?” 那孩童有些惊讶,歪着头看着柳月棠,“你怎知我是大皇子?你是谁?” 柳月棠弯起眼眸,冲他笑道:“早就听闻大皇子年满五岁,活泼可爱,今日一见,便知果然如此。” 大皇子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柳月棠,低低哼了一声。 他叉腰道:“你别以为对我笑脸盈盈我便会饶了你,我母妃说了,宫中的女人算是笑面虎。” 柳月棠瞧着他那副模样便觉好笑,点点头:“你母妃说的也没错。” 大皇子一愣,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秀气的眉紧紧拧着。 须臾,他抬头瞪着柳月棠:“这点心我吃定了,你不许告诉我母妃,否则我不会饶了你。” 柳月棠早就听闻,宓妃生大皇子时难产,足足疼了两天一夜方才降生。 出生时,大皇子脸色发紫,在一众太医的救治下方才哇哇啼哭,捡回一命。 所以宓妃格外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千依百顺,宠溺非常。 导致大皇子行为乖张,蛮横无理。 今日看来,果真如此。 不过,到底只是个孩子,即便狂妄,眉眼之间也皆是孩童的稚气。 第47章 朕知道,你不会 “皇上……太医来了。” 萧衡神色满足地整理着衣衫,见身后女子妆容服饰皆无异常后方才道:“进来吧。” 太医提着药箱而进,不知是阁楼潮湿还是什么原因,空气中弥漫着一抹奇怪的气息。 他顾不上去细闻,躬身行礼:“微臣参见皇上、小主。” “免礼。” “你替柳才人看看,她身子是否有不适之处。” 太医应下,从药箱中取出朱紫色的请脉垫放在柳月棠手腕下,又搭了一块白色的绢布,方才敢将指腹落下。 不过片刻,他便松开了手:“皇上放心,才人小主身子无碍,不过是有些体虚,肝气郁结而已,待微臣开一副方子便是。” “至于小主膝盖上的伤,以药涂抹,好生静养便可。” 萧衡招了招手,以示下去。 他看着娇靥氤氲的柳月棠,询问道:“为何肝气郁结?是在气朕没有来看你吗?” 啊?柳月棠蓦地一愣。 肝气郁结,就一定是气的么? “嫔妾没有。” 她声音软软地,仿佛还带着事后的娇软。 “嫔妾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总觉得是自己不够好,所以才让皇上将嫔妾遗忘。” 萧衡神色一凝,思绪有些飘忽。 一瞬间,在柳月棠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迟疑了一会,他笑了笑,俯身温柔地捏了捏她泛红的脸颊。 “傻瓜。” “这世间繁华璀璨,你可以是千千万,更是自己的独一无二,取悦别人之外,更重要的是取悦自己,明白吗?” 柳月棠眼中闪过稍纵即逝的意外。 随后将萧衡的手握得紧紧的。 “皇上说的,嫔妾都懂。可偏偏让嫔妾一遇到皇上,便会胡思乱想。” 她眼底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涟漪层层。 萧衡最厌恶的便是女子在自己面前以表情深。 因为她们皆妄想着在自己身上得到情爱或者权利。 可眼前的女子的话却让他厌恶不起来。 实在,是自己先招惹的她。 一开始,她并不愿接近自己。 而如今,自己却也一点点掌控着她的心。 现下的她,才真正算得上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但即便如此,萧衡也只是征服欲的胜利感。 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心或是感动。 他拍了拍柳月棠的手,不做任何回应。 只道:“朕抱你回宫。” 说着,她将柳月棠轻巧抱起。 柳月棠贴在他衣襟上,帝王身上的香味并不好闻。 让她觉得有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她余光看着萧衡面沉如水的脸庞。 接下来,便是攻心。 再尊贵薄情的男儿,也有心。 有心便会动心。 众妃等人看着萧衡抱着柳月棠出来,连忙躬身下去。 宓妃紧紧咬着牙,妒火中烧。 此刻才方知,这位柳才人并未像传言那般失了宠。 反而……反而很得皇上喜欢和怜惜。 为今之计,唯有示弱认罪。 否则按照皇上的性子,只怕免不了一顿责罚。 于是,她俯身在地:“皇上,柳才人将茶水泼到了臣妾身上,臣妾听信了叶美人的谗言这才罚了柳才人,嫔妾不是有心要责罚柳才人的啊,皇上。” 叶美人闻言脸色一片涨红,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宓妃娘娘可真会替自己脱罪,嫔妾只是区区美人,如何能左右您的想法,嫔妾所言不过为了顺你心意罢了。” 尤宝林眼眸一转,抬头诧异地望向叶美人:“叶美人此言差矣,宓妃娘娘本不愿责罚柳才人的,是你在一旁煽风点火,制造矛盾,这才使娘娘被你蒙蔽处罚了柳才人。” 说着,她似很愧疚,又很委屈:“都怪我没有识破叶美人的真面目,让宓妃娘娘被其利用,还请皇上和宓妃娘娘责罚。” 柳月棠眸中闪过一抹诧异。 吃一堑长一智,这尤宝林还学聪明了些。 叶美人气得发怔,忍不住拔高了音量:“你们俩合起伙来冤枉我,真当皇上会被你们的片面之词所蒙蔽吗?” 说着,她膝行至萧衡身边,泪眼朦胧,委屈至极:“皇上,尤宝林是宓妃的远房表妹,她们的话不可信啊,嫔妾心性单纯,被人利用,这才着了小人的当。” 萧衡未怒反勾唇而笑,垂眸扫了一眼众人:“如此之弱,却又如此好斗。” “甚蠢。” 丢下这两句话,萧衡抱着柳月棠抬脚前去。 正当宓妃等人松了一口气时,又传来男子令人生颤的声音:“宓妃娇纵妄为、不睦后宫,禁足一月,静思己过。” “叶美人、尤宝林争风吃醋,兴风作浪,贬一级。” 直至萧衡说完,纪御女紧蹙的眉头方才一松,捂着胸口缓了缓气息。 “贬一级?”尤宝林身子一软,直接瘫坐在地。 她急得红了眼眶,啜泣着道:“表姐,皇上又贬了我的位份,表姐。” 她原以为,适才那番言辞已然能够自证清白。 岂料皇上竟全然不信自己所言。 宓妃想到此,气性翻涌直上:“蠢货!就知道哭。” “你同她一起入宫,怎得她深得皇上欢心,步步高升,你却屡屡遭贬。” “呵呵呵呵……”叶才人扬声一笑。 她对着宓妃福了福身:“宓妃娘娘,多谢你给嫔妾狠狠上了一课。” “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嫔妾再不敢招惹分毫。” 言罢,她不顾宓妃锐利的眼神便转身离去。 霞光渐散,墨色蔓延。 轿辇上,萧衡宽大的手掌贴在柳月棠腰间,轻柔摩挲着。 柳月棠贴在他胸膛,轻柔问道:“皇上方才未问一句便处罚了宓妃娘娘他们,皇上有没有想过,或许真是嫔妾故意将茶水泼到宓妃娘娘身上的呢?” “朕知道,你不会,所以朕无需再问。” 见柳月棠诧异的抬头望着自己,他云淡风轻的脸上勾起一抹淡笑。 “朕不昏庸,后宫的那些事朕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朕今日处罚她们是想给六宫诸人一个警醒,叫她们莫在看轻了你。” 说着,他垂眼看着怀中娇弱的女子,和声道:“你也要时刻记着,朕说过会护着你便会一言九鼎。你莫要被谁都能欺负了去,朕的宠妃可不能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女人。” 柳月棠眉眼弯弯,笑的温软:“是,嫔妾以后定会护着自己,绝不叫皇上担心,也不让皇上丢脸。” 第46章 嫔妾不知为何,很想您 廊下,柳月棠纹丝不动的跪着。 即便是罚跪,她依旧身姿笔直优雅。 她便要赌一赌,赌萧衡见了那封信是否会来。 赌自己在萧衡心中,是否只是可有可无的玩物。 戏台上,戏子们水袖轻扬,唱腔婉转悠扬。 宓妃尤宝林等人嗑着瓜子,言笑晏然。 柳月棠眼神如冰冷的利剑,透着决绝和冷漠。 她会记得在座之人的每一张面孔。 夕阳慢慢西沉,落日的余辉打在柳月棠身上显得格外的柔弱破碎。 宓妃揉了揉太阳穴,“听了一个下午,本宫头都有些胀了。” 尤宝林连忙道:“嫔妾陪娘娘回宫吧。” 宓妃伸出手,尤宝林乖巧的上前扶着。 “表姐,还是您的话中用,您瞧那柳才人还乖乖跪着,不敢动弹一下。” 宓妃秋眸扫过一旁的柳月棠,抬手抚了抚鬓边的金凤展翅步摇:“本宫量她也不敢放肆。” 尤宝林看着柳月棠歪了歪头,眼中满是得意和讥笑。 正得志时,她忽觉手心一紧,宓妃脚步骤然停止。 尤宝林转头看着宓妃,她已是花容失色。 “表姐,您怎么了?” “嫔妾参见皇上。”叶美人和纪御女惶恐的声音响在耳畔,尤宝林脑子空了一瞬。 皇上? 她抬眸望去,只见萧衡稳步而来,日光照在他龙纹发冠上,冷冽而刺眼,令人望而生畏。 宓妃定了定心神,不过是一个让皇上一时兴趣便抛之脑后的才人罢了。 她嘴角牵起温和的弧度,盈盈福身下去:“臣妾给皇上请安。” 尤宝林亦跟着俯身再去。 萧衡目光扫过众人,看到柳月棠脸上清晰的巴掌印时眸光一凛。 “安?”他冷哼一声。 “有你们在宫中,便叫朕日日不安。” 他声音沉沉,让人不寒而栗。 在场所有人皆吓的不敢抬头,攥紧了手心。 萧衡径直往柳月棠走去,向她伸出手:“起来。” 然而柳月棠却将脸撇开,似是无颜面圣。 她借着萧衡的手正欲起身,谁知跪地太久,双腿全麻无力,险些摔了下去。 萧衡心一提,将她打横抱起,便往内阁走去。 只留下了一句:“传太医。” 宓妃见状,连忙唤住萧衡:“皇上,今日之事……” 她话未说完,便被一道犀利如鹰的目光吓得双唇一颤。 “你们便在此处跪着,想想自己错在何处。” 说完,她抱着柳月棠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留下一众妃嫔呆愣在地。 宓妃只觉身子一软,心头骇然,勉强稳住了晃动的身子。 柳才人不是失宠了么? 为何方才皇上竟那般护着柳才人? 她从未见过皇上对自己那般凌厉的眼神。 内阁中。 萧衡将她放在凳子上坐着。 柳月棠将头埋的低低的,一双弯弯如新月的黛眉似蹙非蹙,颇为楚楚,如花娇弱。 “为何朕每次见你都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不知道学着保护自己么?” 柳月棠紧紧抿着的嫣红唇瓣微微一动。 若不这般?如何能让你心疼怜爱呢? 见她不说话,也不看自己,萧衡心中莫名升起一抹不适。 不足一月未见而已,莫不是就同自己生分了? 他伸手欲将柳月棠衣裙掀起,可柳月棠却往后轻轻缩了缩,抓住他的手低声软糯唤了声:“皇上……不要。” “朕看看你的伤势。” “嫔妾如今这副模样定很丑陋,皇上还是不要看了。” 萧衡却不听,执意将柳月棠衣裙掀开。 只见她羊脂白玉的肌肤上一团红肿,格外触目惊心。 “疼吗?”萧衡沉着声音问,眸中不觉带了些心疼。 柳月棠眼角逐渐湿润,声音哽咽:“不疼。” “不疼那哭什么?” 见他哭泣,萧衡声音也不禁柔了几分。 “嫔妾以为,皇上厌弃了嫔妾,不愿再见嫔妾了。” 她目中尽是悲伤之态,随着这句话,眼角的泪珠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宛如坠落的晨露,晶莹剔透。 “那现在呢?还这般觉得吗?” 柳月棠极力控制着眼中的泪水,吸了吸鼻子,轻轻摇摇头。 她缓缓抬起头,四目交汇。 萧衡神色柔和,目中却平静而寡淡。 而柳月棠眸光却缠绵而深情,一字一句缓缓启唇: “皇上,嫔妾不知为何,很想您。” 说完,她便直接吻上了萧衡凉如水的薄唇。 萧衡浑身一怔,慢慢闭上双眼。 冰凉的唇渐渐变得温热。 她的唇舌,柔软清甜,一点点在自己口中缠绕。 萧衡情不自禁的将手放在了女子腰带上,毫无抵抗的回应着女子的吻,比之更为炽热。 柳月棠的衣衫不知何时褪下的,当他反应过来时,萧衡自从她唇角吻至了脖间,玉盘…… 而外面,宓妃等四人齐齐跪了一地。 尤宝林揉了揉发痛的膝盖,委屈道:“娘娘,咱们何时能起来啊。” 宓妃登时恼怒,喝道:“你问本宫作甚!有本事自己进去问皇上。” 叶美人焦躁不安地攥着手中的帕子:“柳才人不会在皇上面前说咱们坏话吧?” 宓妃心头一颤,故作镇定的抬了抬头:“你们自己闯的祸,自己担责任。” 此话一出,宓妃便是欲将所有屎盆子往叶美人等人身上扣了。 叶美人一听,登时急了眼:“娘娘此言差矣,嫔妾等人虽有不对之处,可处罚柳才人的是娘娘您。”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般对本宫说话。” 纪御女见状,柔声劝道:“宓妃娘娘,叶姐姐,当务之急咱们是要齐心协力想办法如何对付柳才人,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此时起了争执,岂不正中敌人下怀。” 宓妃怒眸这才从叶美人身上移开,冷声道:“总算有个有脑子的。” 叶美人银牙紧咬,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若宓妃不是四妃之一,她何须如此隐忍? 她父亲好歹也是个三品官,家世并不差哪里去。 第45章 受罚 当夜,萧衡便翻了苏南卿的牌子。 第二日,一波波的赏赐送进了钟粹宫的玉芙殿。 “小主,您瞧,这匹缎子又细又软,颜色也鲜艳。” 苏南卿抬眸望去,是云锦,色泽光丽灿烂,如云霞夺目。 “这颜色很适合棠儿,你再挑几件看着精致的,带着一起去一趟邀月宫。” 踏雪欣喜应下,利落得将首饰绸缎收拾好。 苏南卿刚起身,忽想到了什么,看着身后的绸缎道:“算了,还是先将这些东西收下,待过些时日再送给棠儿吧。” “为何?”踏雪不解。 苏南卿徐徐而言:“天下女子,没有一人愿意亲手将夫君推去别处。棠儿虽不说,可她心中定然也是有些酸涩的。我怕这些东西送去会让她更加难受。” 踏雪当即明白了过来:“小主说的对,还是您想的周到。” 苏南卿低首,爱惜地抚着手腕上柳月棠送的镯子。 从她出生起,除了姨娘便再无人在乎过自己。 而柳月棠,一次又一次的救自己于水火。 她必须得周全一些,否则她怕在这深宫中,最后也只有孤身一人。 两人在锦绣阁聊了整整一个上午,苏南卿方才携着踏雪回了宫。 次日午后。 萧衡坐于窗下闭目养神,手中懒懒捧着一本书。 鎏金龙纹香炉中的沉香丝丝缕缕溢出,萦绕在内殿。 周德福从外而进,打量到萧衡并未睡着,方才低声道:“皇上,柳才人方才送来了一封信。” 信? 萧衡有些意外的睁开眼眸。 这女人,还是坐不住,主动邀宠来了? 他抬了抬手。 周德福忙将信呈上。 妃嫔中,送有趣的玩物有之,吃食有之,却是第一次送信的。 他好奇得将信封打开。 两行行书映入眼帘: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萧衡弯了弯唇:“柳才人人呢?” “柳才人将信交给奴才便走了,皇上可要奴才派人将她唤回。” 话音一落,萧衡嘴角的浅笑微凝。 须臾,他摆摆手。 “罢了,晚膳便在锦绣阁用吧。” “对了,将前些日子进贡的那只紫翡翠手镯拿出来。” 周德福心下明白,这镯子皇上定是准备赏赐给柳才人的。 皇上好些时日未去锦绣阁了,今夜肯定得好好放松一番了。 那厢,柳月棠携着流筝经过瑜音阁。 一阵女子的欢声笑语传入耳中。 流筝抬眼望去:“小主,好像是宓妃娘娘同叶美人和尤宝林、纪御女她们在听戏。” 柳月棠见状,正欲离开,却不曾想尤宝林看见了自己,同宓妃说了什么话,宓妃转过头来看向自己。 如此一来,柳月棠自是没有再离开的理由。 她整理了一番仪容,莲步走至几人面前。 “嫔妾给宓妃娘娘请安,给叶美人请安。” 尤宝林见状,起身对着柳月棠敷衍的福了福。 “柳才人这是从哪来啊?”宓妃轻抬眼皮看了一眼柳月棠。 柳月棠妙目慧转,“回宓妃娘娘,嫔妾从御花园逛了一圈,正欲回宫,不曾想打扰了娘娘您的雅兴,还妄娘娘恕罪。” 看着前几日还趾高气扬的柳月棠此时变得这般卑躬屈膝,尤宝林心中甚是痛快。 她扬唇而笑:“柳才人如今不用伺候皇上了,倒是有闲情逸致逛御花园了。” 叶美人唇角含着讥诮之意,“是啊,柳才人侍寝那会,咱们可是皇上的面都见不到一眼。” 叶美人本是新妃中最得宠之人,随着柳月棠承宠后,她的皇恩便越发淡了。 如今见了柳月棠自是厌恶仇恨。 “不过,柳才人也许久未见皇上了吧?”尤宝林挑了挑眉,眼中满是幸灾乐祸之意。 柳月棠微微抿唇:“皇上国事繁忙,咱们身为妃嫔者,不见龙颜亦是常态。” “尤宝林不也许久未见皇上了,不是么?” 柳月棠笑意盈盈的看向尤宝林,目中满是嘲弄。 尤宝林闻言,粉面微微一沉,转身对着宓妃道:“表姐您瞧见了吧,在您面前她便这般无礼,你不在时,指不定她又得责罚嫔妾了。” 说着,她执起手绢嘤嘤哭诉。 柳月棠这才知道,宓妃竟是尤宝林的表姐。 之前竟未曾听人提起过。 宓妃双目对着尤宝林冷冷一横,尤宝林连忙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咬了咬唇。 宓妃微微敛容,正色道:“本宫听闻你很会下棋?” 柳月棠:“嫔妾只是略懂一些而已。” 宓妃玉手轻敲桌案,“你上来,替本宫斟茶。” “是。” 柳月棠依言起身上前,看着她面前的茶盏,自知并非斟茶那般简单。 宓妃看着柳月棠伸出的手,骨节分明,润如羊脂,白净得一尘不染,不由得蹙了蹙眉心。 全是狐媚子! 想着,她借着去拿橘子时故意撞了一下柳月棠的手腕。 茶盏中的水当即便洒了出来,溅到了宓妃锦裙上。 宓妃骤然生怒,喝道:“本宫的裙子。” 一旁的宫女连忙取出干净的手帕替宓妃擦拭着。 柳月棠连忙俯身下去:“娘娘恕罪,嫔妾未曾注意到娘娘……” 不待柳月棠说完,宓妃便举起手劈面一个耳光扇在了她脸上。 “啪”的一声,响亮清脆。 在座的叶美人,尤宝林,纪御女亦惊了一头,旋即又一脸的窃喜,看着这出精彩的好戏。 “做错了事还有理由?谁给你的胆子在本宫面前狡辩?” 尤宝林眼角微微扬起,言中却尽是委屈:“娘娘不知,上次就是她这张巧嘴,哄得皇上听信了她的谗言,将嫔妾贬为了宝林。” 提起这事,尤宝林心头更是气愤。 叶美人以帕掩口,嫣然一笑:“如今没有皇上护着了,你瞧她也不敢嚣张了。” 说着,她正视着宓妃:“娘娘,您这次可不能轻易饶了她。” 尤宝林亦赞同地道:“是啊表姐,妃嫔们都害怕忌惮玉妃,要知道您才是除了皇后以外后宫最尊贵的妃子。此时不立威,只会让那些妃嫔觉得玉妃狠狠压了您一头。” 宓妃默然片刻,觉得言之有理。 自己生了长子,一人之下。 偏玉妃仗着父亲得力便在后宫飞扬跋扈,肆无忌惮。 若她再不立立威,恐怕后宫众妃还觉得她玉妃才是四妃之首了。 她凌厉看着柳月棠,冷冷道:“去外面跪着,没有本宫的吩咐不许起身。” 第44章 心火过重 对柳月棠而言,萧衡并非夫君,而是东家。 在他手下做工的人不计其数,她并不在意是否多了一个苏御女。 她并非是一个冷血之人。 她避宠那段期间,人人都落井下石,唯有苏御女一人还念着自己,将她为数不多的炭火衣裳都分给了自己。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是难上加难。 所以,她想要帮苏御女。 就好像是在帮曾经那个胆小懦弱的自己。 勤政殿。 司太医按例替萧衡诊平安脉。 而这一次的脉象也不知是萧衡急着前往锦绣阁还是什么,只觉得似是比平常久一些。 “如何司鹤羽?” 司太医沉吟道:“敢问皇上,近日是否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偶尔是有些。” “可是朕病了?”萧衡沉声问着。 司太医回答:“皇上龙体安好,只是……” 他看了一眼上座之人,声音渐次低下去,“只是皇上阴虚火旺,容易导致口舌干燥,失眠多梦,臣这就替皇上开副汤药,让皇上清清心火。” 太医一出,萧衡这便明白了。 他近日屡屡留宿锦绣阁,从不节制,甚至觉得心中炙火很甚。 他本以为,是女子勾得他燥热难耐。 若不曾想,是自己心火过重。 若换做寻常男子,这自是好事,代表男子强健,精力旺盛。 他是天子,自不能日日贪恋于女子床笫上。 更要珍重自身,以社稷为重,使景元开创出太平盛世。 于是,萧衡为了掩饰尴尬,轻咳嗽了一声:“那便下去开方子吧。” 司太医刚走,敬事房的人便来了。 “皇上,您今夜翻牌子不?” 萧衡摆了摆手:“这几日都不必翻牌子了。” “去将朕从前未画完的那幅山水画拿过来。” 周德福笑呵呵的:“是,奴才这就去。” “奴才就等着皇上画完了那幅画,大开眼界呢。” 待画呈上后,萧衡提笔沾一沾浓黑的墨汁,思忖片刻后开始在画卷上勾勒着。 作画最能静心,最适清心寡欲之人,萧衡是这般想的。 许久,他端起一旁的茶盏,凝视着茶盏中的幽幽热气,蹙眉放下,敲了敲茶盖:“去换成菊花茶。” 周德福连忙应下:“是,奴才这就去。” 一连好几日。 萧衡都歇在紫宸殿,时不时的白日宣妃嫔去下下棋,或者听听戏,却不曾宣任何妃嫔。 柳月棠便觉得有些奇怪。 上次玉妃将萧衡唤走时,他能看出萧衡对自己还兴趣满满。 按理说,不应该啊…… 若她的伪装被萧衡看穿,又或者是听信了其他妃嫔的谗言,那么她便不可能还这般完好无损的坐在此处。 莫非?是那狗皇帝怕被人论为昏君? 柳月棠扑哧一笑,嫣然生姿。 “小主,您还笑!”流筝愁眉不展的望着柳月棠。 柳月棠以勺子搅拌着碗中的银耳粥,“急什么,事缓则圆,应缓则安。” “鱼儿连续几天都吃一种食物也会腻的,得换换口味不是吗?” 春日迟迟,春景熙熙。 正是百花盛放,草长莺飞之时。 萧衡靠在龙辇上,半垂着眼睑。 “皇上,杏花开了,您要不要去瞧瞧?” 萧衡以手按着太阳穴,似是提不起兴趣。 周德福又道:“前面不远处就是明嫔娘娘的颐华宫,您也许久未见明嫔娘娘了。” 萧衡想起明嫔那喋喋不休的模样便觉得聒噪心烦,闭了闭眼。 周德福黯然伤神,正一筹莫展之际却瞧到天边一抹亮色。 他当下一喜:“皇上您瞧,是哪位娘娘放的纸鸢,好生别致。” 萧衡这才懒懒抬起眼皮。 只见空中似是有一只活灵活现的仙鸟,粉色的身子,七彩的尾巴,巧妙的是,那尾巴上竟有两根仙气飘飘的珠光彩带,彩带在阳光下似幻紫幻金的彩霞,仿佛是要飞升至天庭。 萧衡总算来了些许兴趣。 “是挺别致的,走,过去瞧瞧。” 他看着那纸鸢,脑海中突然想到了那只如月亮般的荷灯。 宫中没有几人能有她那般巧妙新奇的心思。 莫不是,这纸鸢又是她之作? 萧衡扯了扯唇,自己不过是半月未召见她而已,这就按耐不住又出手了? 然而,待萧衡走到纸鸢之下时。 一抹倩影映入眼帘,她仰首望着天上的纸鸢,身段宛如初春新柳,随着纸鸢摇曳生姿。 见不是柳月棠,萧衡眸光暗了一瞬。 不待他前去,女子便放着纸鸢轻盈得撞了上来。 萧衡下意识的伸手扶着她的肩膀。 苏御女抬起双眸,瞬间一怔,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皇上?” 萧衡凝视着她温婉的玉容,只觉得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 “你是?” 苏御女连忙福身施礼:“嫔妾是钟粹宫的苏御女,苏南卿。” 她敛下失落的双眸。 皇上果然不记得自己。 满宫佳丽皆为皇上的女人,承过宠的妃嫔更是数不胜数。 而自己,既无上等家世,又无倾国倾城之貌,想在帝王心中留有痕迹,实乃难如登天 所以,这一次,她将自己的住处自己的名字都告知了眼前男子。 她想要让这位帝王记住,他后宫中有一位姓苏的嫔妃。 说完,苏南卿如柳月棠所言那般,不再胆怯,大胆的抬起头正视着眼前的帝王。 萧衡细细端详着,这才想起,好像初次侍寝时,被自己扔下去了瑶华宫的就是她。 后来为了弥补她,皇后便同自己商量给她抬了位份。 这般想着,萧衡淡淡的眸中有了些许温度。 他指着随风而坠的纸鸢:“这纸鸢做的不错。” 苏南卿微微颔首,娇羞欲滴:“皇上谬赞。” 萧衡向她伸出手,“朕陪你一起放纸鸢。” 苏南卿微微一愣,倏地反应过来,将手搭在他掌中,颊映赧霞,娇声道:“是。” 眼前男子的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宽厚温暖。 她抬起双眸,盈盈凝视。 此时日光正撒在他身上,丰姿如玉,仿若天人。 她目光不觉沉沦,泛起柔情似水的涟漪。 远处的柳月棠松开手中扶着的树枝,云淡风轻的转身。 流筝低声道:“奴婢猜……苏小主恐怕会成皇上新宠了。” 见柳月棠不说话,她又低低叹息一声:“皇上的宠妃可真多。” 柳月棠轻捋过被风吹拂的嘴角发丝,浅浅笑道:“意料之中的事,他乃帝王,坐拥三千佳丽,若独宠一人,反而会致前朝后宫生乱。” “其实无论男女,都好颜色。若我权势滔天,年轻貌美,亦会纳数名俊俏男宠。今儿选这个与我对弈,明儿挑那个伴我游街,若是腻了便又换一个新的男宠。” 流筝听得浮想联翩,点点头:“小主说的甚对,只是世间对女子多有苛责,终究不能同男子那般活的肆意潇洒。” 是啊……柳月棠望着遥远的天际。 第43章 我会帮你 尤宝林神情一滞,蹙眉道:“是你……” 柳月棠嘴角笑漪轻牵,冷声道:“怎么,尤宝林见了本主竟一时忘了规矩么?” “流筝,见到上位不行礼者,应当如何处罚?” 流筝颔首,条理清晰的娓娓道来:“回小主,宫妃见到上位不行礼者,属不敬上位,若初犯者应当禁足半月,抄写宫规百遍。” 尤宝林微微咬一咬唇:“纵然你比我位份高,可你不过是才人而已,没资格处置我。” “原来尤宝林还清楚宫中的规矩啊?” “当初你对我滥用私刑时,怎么不曾想过自己是否有资格?” 尤宝林脸色一变,怒目圆睁,狠狠瞪着柳月棠。 柳月棠不怒反笑,声音格外清脆冷冽:“尤宝林可知你这神情像极了你那位冷宫的好姐妹。” “对了,你们姐妹感情那般好,可有去冷宫瞧瞧她?江氏此刻身边一无所有,若有尤宝林前去陪伴,她一定会万分欣喜的。” 看着柳月棠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尤宝林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紧握的拳头也因太过用力而微微发白,欲抬起手教训。 一旁的纪御女自是听懂了柳月棠的话中深意,她不经意地拉住尤宝林的衣袖。 随后对着柳月棠毕恭毕敬地福身道:“柳才人许久未打扮得如此明艳,嫔妾和尤宝林一时看呆了便忘了行礼,还请柳才人大人大量,原谅嫔妾和尤才人这一回。” 柳月棠一开始便知,纪御女心思比尤宝林和江若汐等人深沉多了,如今瞧来,更是能忍辱负重之人。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纪御女和尤宝林犯了错便可饶恕,那为何却对一个宫女施以重刑?莫不是这宫女犯了何滔天大罪?” 说着,她目光悠悠落在踏雪和苏御女身上。 苏御女了然,解释道:“才人不知,嫔妾的宫女摘花时正好摘下了尤宝林看中的这支,所以才让尤宝林大发雷霆,欲杖责踏雪。” 柳月棠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道:“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不如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告知与皇后娘娘,由皇后娘娘处置。” “尤宝林,纪御女,这样可好?” 尤宝林红唇紧抿,心中的怒火烧得越来越旺。 柳月棠打的什么算盘她自是明白。 此事若是闹到皇后面前,无论是这宫女一事,还是柳月棠冤枉自己这事,吃亏的都是自己。 说不好,还真会被禁足抄写宫规。 若再传到皇上耳中,那她岂不彻底失宠了? 此时的柳月棠,是皇上的宠妃,更是破了一日升两级的先例,皇后若有私心,定是会偏袒这个贱人。 她不能再冲动! 说着,她不留痕迹对旁边的纪御女使了个眼色。 纪御女领会,满面恭谨道:“皇后娘娘管理后宫事仪已是辛劳,此等小事还是不必麻烦于她了。要不……柳才人和嫔妾与尤姐姐各退一步,息事宁人,以保后宫安宁。” “嫔妾定会记得柳才人的恩惠。” 她低首含胸,态度诚恳至极,让人无法拒绝。 不过,这个结果一开始柳月棠便猜到了。 她挖的这个坑让尤宝林往里跳一是想让她放过踏雪,其次便是敲打一番,吓唬一下而已。 她也不会将此事闹到皇后跟前,否则她这不争不抢,心如止水的印象在狗皇帝心中岂不毁于一旦? 再者,就算处置,也是区区禁足而已,她若想要出手,目的便是连根拔起。 柳月棠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看来纪御女可比尤宝林嘴甜懂事多了,尤宝林可要多学着点。” 尤宝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眸光凌厉的瞟了纪御女一眼。 纪御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柳才人过誉了,此事是嫔妾等人疏忽了礼仪,自应当及时改过。” “那看在纪御女的份上,我便不再多计较了。” 纪御女眉目一松,“多谢柳才人。” 柳月棠拉着苏御女的手离开了桃园。 踏雪吃了定心丸一般,紧紧跟在其身后。 看着柳月棠倩影逐渐消失,尤宝林眼中凶光毕现,狠狠盯着纪御女。 “你倒是一条阿谀奉承的好狗。” 纪御女紧抿着唇,声音中带着苦涩酸楚:“姐姐,方才那种情况,若妹妹不如此说,只怕柳才人不会放过你我二人。” “我不明白了,咱们位份只比她低一两级而已,你何以见到她如此小心谨慎。我警告你,若有下次,你莫要拦住我,我定要狠狠教训她一番,以解心头之气。” 说着,尤宝林眸中精光一闪。 表姐!对,她要找表姐替她做主。 …… 那厢,两人漫步在御花园中。 苏御女突然停下脚步,对着柳月棠郑重行礼:“妹妹,谢谢你救了踏雪一命。” 柳月棠连忙伸手将她扶起:“不过区区小事,你我姐妹之间,何须多礼?” 苏御女摇摇头:“对我来说,踏雪不是宫人,她从小陪我吃苦长大,在我心中她早就是我亲妹妹了。” 踏雪藏在苏御女身后,泪眼朦胧,紧紧咬着唇角。 流筝连忙递给她手帕。 只有她们懂,身为奴婢能得主子这样的厚待是何其有幸。 柳月棠看着流筝也为之动容,她和流筝,亦是如此。 “苏姐姐,唯有将自身变得强大,才可护得身旁之人周全。” “你若一直无宠,便永无出头之日,不止是踏雪,就连你自己也自身难保。” 苏御女微微一愣:“妹妹说的,我自是明白,可……我不知如何才能得到皇上的青睐。” “上一次我侍寝到一半便被昭妃娘娘截了宠,已然成了满宫的笑话。自此皇上便再未召见过我……只怕,他早就忘了我这个人了。” 说着,她愁眉微蹙,沮丧和自卑感如藤蔓缠绕心间。 柳月棠握住她的手,以手心的温度温暖着她:“从何处跌倒,便从何处爬起来。” “失败只是过程,而非结果。” “我会帮你。” 这一刻,苏御女眼眶微微泛红,心中登时涌起一股暖流。 她看到了柳月棠眼中坚定的光芒,也看到了自己的希望。 她重重点头,“谢谢你,棠儿。” 第42章 头疼 正当她犹豫时,药已被萧衡喂到了嘴边。 浓郁的药味袭入鼻尖,又酸又臭,无须尝便知有多苦,玉妃紧紧拧着脸,娇声道:“皇上,臣妾……臣妾头已经不是很疼了…。” “哦?玉妃方才还难受至极,不过片刻,怎么就突然好了?” 语罢,他半带开玩笑的问着:“玉妃怕不是诓朕的吧?” 他语气温和,半分责怪的意味也没有,却叫玉妃心头略略发紧。 她纤长的羽睫轻轻扇动着,低声道:“没有,臣妾怎会欺骗皇上。” 萧衡眉目间带着疏懒的笑意,柔声道:“玉儿既真病了,那就该乖乖喝药,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来,张嘴,朕喂你。” 看着皇上待自己这般关切,玉妃心中甚是动容。慢慢张开红唇,药汁入口那一刻,苦得她眉毛都要打结了,当即便要吐了出来。 萧衡连忙道:“良药苦口,玉儿可千万别吐出来了,否则稍后还要多喝一些,多遭一番罪。” 玉妃闻言,即便苦得难以下咽,也得艰难的咽下。 随后,又是第二勺,第三勺,第四勺…… 看着碗中的药还有一大半,她舌头都发涩了,与其这样一勺一勺慢悠悠的受苦,还不如端起碗一口气喝下。 可这是皇上亲手喂的药。 皇上这是心疼自己,怜惜自己,宠爱自己才会亲自动手。 她不能打破了这番温情,和皇上对自己的宠溺。 于是,玉妃强忍着恶心一勺一勺的喝下了一碗药。 喝完后,她连忙吃了好几颗蜜饯,方才觉得舒服多了。 见玉妃已经喝完了药,萧衡便也起身道:“玉儿早些安寝吧。” 玉妃一惊,连忙拉住萧衡的衣角,美眸轻眨:“皇上,您不留下陪臣妾么?” 萧衡轻轻的揉了揉玉妃的手,随后将她手拉开含笑道:“朕今日的奏折还未处理完,原是打算在柳才人那用完膳便回紫宸殿,谁知你病了,朕放心不下方才过来看看你,眼下也应该回去忙政务了。” 玉妃闻言,心中即便诸多不舍也不敢再挽留。 “那好吧……国事重要,外面更深露重,皇上注意龙体。” “喝了药好好睡一觉,明日朕若得空,再来看你。” 听闻萧衡明日还要来,玉妃这才眉目舒展,笑盈盈恭送。 第二日,未央宫 皇后端坐于凤凰牡丹椅上,长长的流苏垂在面颊两侧,灼烁生辉,尽显华贵。 “昨日进贡了些樱桃,本宫特地留着今日同妹妹们一同品尝。” 明嫔玉指执起玛瑙般圆润亮泽的樱桃,“还是皇后娘娘疼爱咱们这些姐妹,嫔妾光是瞧着这樱桃便知脆嫩多汁。” 宓妃尝了一口,笑道:“明嫔妹妹别光顾着说话,你尝尝便知这樱桃的味道有多妙了。” 明嫔将樱桃放入口中,鲜甜的汁水肆意蔓延流淌。 “果真是妙,可惜了,玉妃娘娘最是喜爱樱桃,偏今日她不在。” 一旁的楚嫔似是按耐不住心中藏着的事,环视着在座的妃嫔,低声道:“不知各位姐妹们听说了没有,玉妃娘娘昨个半夜突发头疾,疼痛难忍,今早都还晕得厉害,这才未能前来请安。” 明嫔又惊又欢喜,连忙咽下口中的樱桃,“什么?玉妃头痛的毛病又犯了?这次是真的还是假的?” 玉妃经常以病截宠不是一次两次了,可偏偏每次犯病的时候,皇上都有妃嫔相伴。 众妃便心知肚明,玉妃这是在装病争宠。 可偏每次她都能从各宫中抢走皇上。 楚嫔道:“估摸着这次是真的,天刚亮我便听到了些许动静,瞧那仗势,玉妃娘娘病的应该很严重。” 楚嫔的宫殿同玉妃离得最近,所以她的话自是可信的。 明嫔双眸透着轻蔑之色:“她惯是兴师动众,手被针扎了一下都要请太医,太医还未到伤口都愈合了,恐怕此次亦是矫情过了头。” 宓妃执起手绢掩嘴笑道:“可不是么?本宫猜啊,玉妃这是整日装病装过头了,结果遭了报应,真病了。” 此言一出,四座皆掩面而笑。 柳月棠看着众人幸灾乐祸的模样,便知玉妃从前在宫中是何等的跋扈,竟无一人向着她说话。 就连同她一派的容美人,此时亦低着头一言不发。 皇后轻咳一声,“好了,不管怎么样毕竟姐妹一场,如今她病了你们也一人少说两句。” 说着,她连忙吩咐拂柳:“本宫记得库房中有一只以药材为芯的金丝软枕?你去寻出来送到仪元宫,但愿玉妃枕上能够舒服一些。” 宓妃嘴角幽幽一笑:“玉妃在皇后娘娘面前多次放肆无礼,皇后娘娘此刻还不计前嫌送东西过去,可真是贤良淑德,臣妾钦佩。” 皇后依旧含着端庄得体的笑容:“在本宫眼中,你们都是不懂事的妹妹,本宫又岂会同妹妹记仇?若是你们病了,本宫只会更加心疼。” 宓妃扯了扯嘴角,不再说话。 柳月棠看着笑容可掬的皇后,心中到真升起了几分钦佩。 皇后之位,果然并非常人所能担当。 下面一群莺莺燕燕皆需应对,无论言辞如何,都需要维持沉稳和大度。 每日请安,久坐达一个时辰,皇后却仍能保持端庄之态,稳如泰山。 散会后,柳月棠瞧着阳光明媚,便带着流筝前往桃园。 桃园修缮在御花园附近,远远望去宛如一片浅红的云霞。 “小主,好像有妃嫔在里面。”流筝提醒着。 柳月棠知道御花园乃是非之地,尤其是有女人的地方。 她正欲离开,却听到了苏采女的声音。 “是嫔妾冲撞了您,还望尤宝林高抬贵手,放过踏雪,嫔妾愿领受任何处罚。” “可本主就是喜欢这丫头得要紧,想要好生疼疼她。” 说着,她对着身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宫女遂拿起木棍,欲向踏雪打去。 “哦?本主也喜欢尤宝林得要紧,尤宝林可要本主好好疼疼你?” 众人皆是一惊,遁声望去,只见柳月棠面沉如水,款款而来。 柳月棠这才发现,纪御女竟也在。 上次雨中掌嘴一事,纪御女为免累及自身,将所有罪责尽推于尤宝林与江氏头上。 却没想到,这尤宝林竟仍愿同纪宝林交好。 当言尤宝林愚蠢,还是纪宝林城府深沉呢? 第41章 装病 看着萧衡离开的背影,柳月棠脸上殷勤乖巧的笑容逐渐消失,淡淡翻了翻白眼。 “这狗皇帝~” 她执起毛笔,漫不经心的在宣纸上落下一个棠字。 行云流水,舒展有型。 和之前萧衡亲写的字比起来竟不相上下,各有所味。 女人,永远不要将自己的优势尽情展示。 久了,男人就不稀奇了。 应一点点的用新鲜感去留住他。 或者,也可以藏拙扮痴,最后假装在男人的调教下一步步成为强者。 上位者天生就喜欢调教和改造,在女人改变中找到征服的乐趣。 流筝从外头进来,将手中的茶盏放下。 “小主,您怎么这个时候放皇上走了?” 柳月棠接过茶盏,把玩着光滑的茶盖,徐徐道:“流筝,钓住男人最好的办法便是以退为进。在适当的时候给他一些甜头,待他对你上头时再适时抽离,他只会对你愈加迷恋。” 流筝羞涩一笑:“奴婢也没有喜欢的人,小主你对奴婢说这些奴婢也不懂。” “不过只要是小主说的,都对!” 流筝眉眼弯弯,贝齿灿露。 柳月棠拉过流筝的手,目光柔和:“流筝,你我情同姐妹,待我在后宫站住脚跟后,定会替你觅得真心待你良人,不会叫你如我这般日日想着如何算计攻心。” 流筝心头暖流涌动,哽咽道:“奴婢才不需要什么夫君,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奴婢有小主就够了。” 她跟在柳月棠身边,见惯了男人的那些见利忘义,朝三暮四的男人,对于姻缘一事,从未有过半分肖想。 所以,对她而言,就这样守在小姐身边挺好,深宫寂寂又阴险,至少自己在身旁她能有个信任的人。 柳月棠含笑:“左右你还小,婚姻的事以后再说吧。” 说完,她怡然自得得饮了一口茶。 今夜总算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实际上,玉妃来截宠并非坏事。 那狗皇帝连着在锦绣阁过了三夜,若是再如此下去,只怕她会成为众矢之的。 此时,玉妃正好能替她分去一些妒忌。 在后宫中,皇上的宠爱太甚,便是利刃。 在她还没有完全拿下皇上,她不能去触碰这把利刃。 所以今夜没有玉妃,她也会想办法让皇上明日去别处。 否则,萧衡的新鲜感很快就没了。 龙辇落至仪元宫门口时,刘太医恰好赶来。 他连忙躬身趋前,恭恭敬敬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萧衡淡淡的看他一眼,却有种逼人的压迫感:“玉妃头痛的毛病总是犯,你们太医是干什么吃的?这等小毛病都治不好?” 帝王不怒自威,吓得刘太医手心发紧,战战兢兢道:“玉妃……玉妃娘娘贵体娇贵,微臣也诊治不好,请皇上恕罪。” 他连忙磕头请罪。 “那朕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务必将玉妃头痛的毛病给治好。” “若玉妃只是娇气分不清何为头昏脑涨,那你便开一味药让她尝尝头痛到底是何滋味。” 刘太医大吃一惊,偷偷看了萧衡一眼。 见其神色宁静如深水,淡然抬脚进了仪元宫。 他没想到,皇上竟知,玉妃娘娘是装病? 玉妃娘娘这头疼的老毛病几乎每个月都要犯一次。 起初,他只以为玉妃得的是何疑难杂症,或是自己医术不精,所以总是治不好。 可多几次之后,他才发现玉妃娘娘每次脉象都无异样,便知是在装病。 可,他怎么敢拆穿玉妃娘娘的这个谎言。 玉妃娘娘那狠辣的性子宫中人人皆知,他若说玉妃娘娘装病,恐怕会直接给自己定个医术不精,以下犯上的罪名。 但如今皇上开了金口,他便也不用再怕了。 内殿中,烛火明灭摇曳。 玉妃一袭纱衣,衬得她婀娜的身姿添了几分柔弱楚楚。 她扶着头便蹭到了进来的萧衡怀中,撒娇道:“皇上,臣妾头疼的厉害。” 美人在怀,声音娇软,任谁都会起几分怜惜。 萧衡神色温和的抚着她的身子。 玉妃索性便娇弱无力的倒在他怀中,拉着萧衡的手覆在自己头上。 “皇上,您帮臣妾按按,臣妾好难受啊……” 她眉眼生春,身上浓郁香甜的香露蔓延出一抹暧昧的气息。 萧衡移开眼眸,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得了萧衡的眼色,不远处的刘太医方才敢上前,头埋得低低的,行礼道:“微臣给玉妃娘娘请安。” 玉妃脸上的柔情蜜意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尴尬和恼怒。 她正了正衣领,直起身子冷冷望向刘太医:“刘太医怎么来了?” “本宫记得,并未宣你过来。” 不待刘太医开口萧衡便道:“是朕让他来的,爱妃身子有恙,自然得让太医来瞧瞧。” 玉妃撇一撇嘴:“臣妾这是老毛病了,这些庸医治不好。” “刘正,还不快给玉妃把脉。若还是治不好玉妃的病,你便下去领罚吧。” 刘太医连忙放下药箱,取出诊脉包细细替玉妃把着脉。 须臾,他缓缓道:“玉妃娘娘肝气郁结,气血亏虚,所以才会导致头痛,微臣这就替玉妃娘娘开一副对症的方子。” 玉妃细眉微微蹙了蹙,任太医说的天花乱坠,她这毛病他们也治不好。 太医走后,玉妃又撒娇了许久,在萧衡的询问下,宫人方才端了药进来。 玉妃看着浓黑色的药汁,不由得伸手扇了扇:“这是什么药,如此难闻……” 萧衡伸手接过药碗,徐徐道:“难怪爱妃总是头疼,想来平日里也没有按时服药吧。” “来,朕喂你。” 玉妃见自己能得皇上亲手喂药的殊荣,心中自是欢喜的。 可她无病,吃了这药只怕会起副作用。 第40章 玉妃截宠 玉妃闻言脸色一变:“柳才人,脑子没东西不要紧,关键是不要进了水。本宫是妃,她是什么东西?也配本宫出面求情?”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都暗自品味玉妃的话。 尤其是容美人。 她们都是玉妃的人,一心替玉妃办事。 可如今江氏落了难,玉妃非但不施以援手,反而如此冷血无情。 或许对她而言,无用的棋子还不如在眼前消失,又怎会出手相救? 唯有明嫔一人目光牢牢锁在愧疚难安的柳月棠身上。 从前江氏如何欺负柳月棠她也略知一二,如今竟这般弱懦无能,替仇人求情。 “真是个蠢货!”她情不自禁低低冷笑一声。 皇后闻言,嘴角轻轻一撇,似笑非笑。 “好了,江氏自是罪不可恕才被皇上打入了冷宫,柳才人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圣旨已下,皇上是不可能收回成命的。” 柳月棠黯然颔首:“是,是嫔妾失言了。” 接下来的一连三夜,许是正在兴头上,又或许是柳月棠能在床笫上给足情绪价值和满足,萧衡都留宿了锦绣阁。 仪元宫。 玉妃对镜涂抹着面脂。 “若兰,你瞧本宫容貌还似当年吗?” 若兰连忙道:“娘娘艳冠群芳,比当年更甚。” 玉妃抚着光滑细腻的脸颊,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眉眼间的稚嫩不知何时变得风姿艳质。 头上的发簪头饰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如今她是宠冠六宫,高贵无比的玉妃娘娘。 可是,她却离曾经的自己好远好远。 或许是权力和恩宠,让她一步步变成了深宫中善于算计的妇人,再也没了从前的明媚纯真。 “若兰,本宫这才发现,宫中的秀女就好比树上的叶子,是永远也除不掉的。即便秋天落了,开了春,还会发芽。还会选秀……后宫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 若兰心疼的唤着:“娘娘……” 玉妃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中唯有冷厉之色。 “不过本宫永远都是那支最大的树枝,本宫还年轻,新人永远都不如本宫会伺候皇上,而皇后永远没有本宫年轻貌美。本宫给有机会慢慢斗,慢慢除掉那些贱人,直至本宫登上皇后那一日。” “是,奴婢等着唤您皇后娘娘那一日。”若兰眼中充满了期待。 玉妃嘴角微扬,勾起一缕秀发缠绕在指尖。 “本宫也许久未让那些新人尝尝本宫的厉害了。” “若兰,去,告诉皇上本宫头疼的毛病犯了,让皇上过来一趟。” 若兰连忙应下:“是,奴婢这就去。” 锦绣阁这边,萧衡正握着柳月棠的手练书法。 “行书最难之处在于笔断意连,最大的禁忌便是有柔无刚,有正无侧,中锋失位……” 说着,他握着柳月棠的手在宣纸上写下了个棠字。 然而,柳月棠目光却并未放在宣纸上,反而是柔柔绵绵看向自己,一脸的崇拜和钦佩。 萧衡一巴掌重重的贴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沉下声来:“还有一大禁忌,便是不用心。” “若再盯着朕看不好好学,朕往后便不教你了。” 柳月棠连忙收回目光,放在宣纸上,软着声音道:“皇上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又这般才华横溢,嫔妾一时……一时失了神。” “徒儿不会再分心了,一定好好学,不辜负‘师傅’的教导。” 听着师傅二字,萧衡只觉得格外有趣。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一脸的严厉和老成:“徒儿这书法若是再练不好,为师可要狠狠教训一番,让你长长记性。” 柳月棠一双美目楚楚可怜的垂下,乖软的点点头:“徒儿这就好好练。” 说着,她站到他身前,执起毛笔,曼妙柔软的臀微微翘起,贴向萧衡的身子, 萧衡身子一僵,深幽的眸中浮起欲念。 他没有心思再去看柳月棠笔下的字,目光紧紧凝视在她曲线柔美的脖领。 柳月棠感受着身后的眸光,嘴角不留痕迹的勾了勾,将棠字完整的写在宣纸上后,笑意盈盈的转头:“师傅,您瞧徒儿有进步吗?” 她刚侧过身,这才发现萧衡身子已逼近自己。 为了不撞到他,柳月棠双手支撑在桌案上,身子往后仰着。 萧衡连忙揽住她柔软的腰肢,缓声道:“徒儿究竟是在练习书法,还是在勾引为师?” 柳月棠弯弯新月的眉似蹙非蹙,嗓音轻柔魅惑:“徒儿是徒,您是师,徒儿怎敢觊觎勾引师傅?分明是师傅您撩拨徒儿。” 萧衡指尖挑着她的腰带,眸色越发浓:“哦?还敢顶撞为师了?” 她轻轻咬着唇,媚态丛生:“徒儿不敢顶撞师傅,只想被师傅顶撞。” 萧衡从喉间溢出笑声,墨色翻涌的眸中带了一丝疯狂。 “那师傅便全了你的心思。” 说完,萧衡垂下头,向柳月棠吻去。 柳月棠顺势躺在桌案上,妖娆的风姿尽显。 正欲进行下一步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周德福的声音。 “皇上,仪元宫来人了,说玉妃娘娘头痛的厉害,请皇上过去一趟。” 萧衡脸上的笑意登时全消,覆上了一层寒霜。 也是,正处于闺房之乐的情趣中,是个人都会不悦。 柳月棠将滑在肩膀的衣衫提了起来,并遮住了那团丰盈。 起身道:“皇上,头痛最是折磨人,玉妃娘娘此刻定很希望皇上能陪伴在侧。” “那棠儿可希望朕留下?”萧衡垂眸望着她。 柳月棠似是不舍,又似是大度的替萧衡理了理长袍。 “嫔妾自是希望皇上能留下,不过嫔妾知道,皇上并非是嫔妾一人的。再者,嫔妾再喜欢皇上,也不该同一个生病之人抢皇上。若嫔妾不适,嫔妾也一样眼巴巴的盼着您来。” 见萧衡被她说得神色缓和,并且眸中带了意外,柳月玉指勾住他指腹轻柔摩挲着。 她声娇似水:“徒儿会好好练习书法,若下次师傅来还是没有进步,徒儿自请师傅处罚,可好?” 这无疑,让萧衡对下一次的相见又充满了兴趣,将方才未尝到甜果的失落感渐渐褪去。 “那这次……师傅就暂且放你一马。” “你最好日夜练习书法,莫叫师傅失望。” 说完,萧衡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 柳月棠乖乖福身:“是,徒儿遵命。” 萧衡含笑着转身,刚往前走了两步又倒退了回来,执起手轻轻捏了捏柳月棠的脸蛋。 第39章 嫔妾得了一种怪病 不出所料,夜色刚暗,萧衡便来了。 此时柳月棠正坐在铜镜前前梳洗,听闻皇上驾到,她连忙将手藏入了宽大的衣袖中,盈盈上前迎接。 “嫔妾给皇上请安。” 萧衡看着她红润的面色,不妆而赤的唇,眸色不禁黯了几分。 “爱妃不是病了么?怎么朕瞧着爱妃气色甚好?” 宫中的人为了争宠装病屡屡有之。 可眼前的女子却是用装病避宠。 这很难不让他去想,从一开始,柳月棠对自己就不曾有过半分肖想。 所以,即便自己给她殊荣,封了才人之位,她也还是这般不识抬举吗? 但下一刻让他诧异的是,女子伸手勾住自己的拇指,似撩拨般轻轻的摩挲着。 “嫔妾真的病了,还是一种怪病。” 她微微抬头,眼波媚转,露出颈边细腻丰盈的肌肤。 萧衡并非不懂情趣之人,当下明白女子的小心思。 他嘴角微勾:“何病?” “一种总是想皇上的病。” 柳月棠红艳欲滴的唇微微靠近萧衡,微张的唇角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魅惑。 萧衡一把将她腰肢贴向自己,挑一挑眉:“哦?那爱妃这个病如何才能治愈?” 柳月棠玉手在他胸前衣襟上画着圈圈,“皇上便是嫔妾的解药,只有您才能医好嫔妾的病。” 萧衡薄唇轻挑,宽大的巴掌覆在她丰盈的臀部,嗓音低沉暗哑:“那朕……便好好医治医治棠儿的病。” 说罢,他手掌下滑。 女子娇柔低呼…… 烛火朦胧,幔帐沉浮,衣衫缠绕,春意愈发浓烈。 …… “棠儿的病可医治好了?” 柳月棠撩起泛红的眼角,软软绵绵的呼吸着:“皇上可以再医治一番,让嫔妾彻底……药到病除。” 萧衡身子一滞,目光诧异而炙热。 须臾,他眼尾弧度微微弯起,“棠儿竟还有体力么?” 宫中妃嫔,甚少能承受多次。 即便自己有心,妃嫔们也无力。 再者,他身为帝王,对于纵欲会节制一二,也有嫔妃为了贤良淑德,甚至劝自己爱惜身子。 柳月棠纤细的手腕微微抬起,勾住萧衡的脖子,轻盈起身坐在他怀中。 “在嫔妾面前,皇上不用想着那些规矩体统,再正人君子的人关了灯都是血气风刚男人,而嫔妾……也如普通女子一般。” 她声音娇软低柔,勾魂摄魄的眼眸一片春水,落在萧衡面庞上。 萧衡心头的簇簇火焰燃得更加强烈。 “棠儿深得朕心。” 柳月棠知,这句最得朕心自然是此时此刻。 男人天生就带征服欲,太过容易满足的女人反而会显得无趣。 而太过端庄正经的女人只会索然无味。 女人越不正经,男人越是上头。 而眼前的萧衡亦是。 这一次,他未再节制,尽兴享受着天下男子之欢。 一次又一次地身处风雨中。 萧衡满意却也诧异。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娇滴滴的女子却有如此好的体力。 在这桩事上同自己倒是珠联璧合。 实际上,是今夜之作突破了柳月棠的新感受。 原来,雨水之欢竟是这般奇妙愉悦。 就犹如一场春雨,醉人而躁动,缱绻而热烈。 又似是一把古筝,拨动着全身的心弦和血液。 最后,她整个人直接瘫在了萧衡的怀中。 浑身舒畅却又疲累无力。 “朕以为,礼部家的小姐应是一板正经,规行矩止,没想到棠儿倒是别具一格。” 柳月棠慵懒一笑:“嫔妾成了皇上的女人,那么最大的职责便是用心侍奉皇上,能替皇上一洗朝政之疲乃嫔妾之福。再者……” 她羞涩的在萧衡怀中蹭了蹭:“皇上勇猛,嫔妾亦乐在其中。” “哈哈哈哈……”萧衡朗声大笑。 他揉着柳月棠的手,正欲开口,只见女子低声嘶了一声。 “怎么了?” “没事……”柳月棠连忙将手从萧衡掌心中抽出。 萧衡便更加疑惑,执起柳月棠的手在烛火下。 只见她那白皙如玉的手背竟一片淤青,伤肿的厉害。 方才那般缠绵折腾,竟未发现她手受伤了。 萧衡略略怜惜的蹙眉:“怎么伤的?” 柳月棠闪躲他的眼神,几番犹豫之下方才低声回答:“是……是江采女,她用错了药膏,导致脸上的伤口溃烂了,嫔妾想着毕竟姐妹一场,便去探望她,却不曾想让她误会,失手伤了嫔妾。” “失手?这后宫哪有那么多失手。” 这还是柳月棠维护江采女之言,可见其背后所行更加恶劣。 他当即对着门外扬声唤道:“周德福,即刻将江采女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门外的周德福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这个消息他是一点也不意外。 他连忙应下:“嗻,奴才明白了。” “皇上,嫔妾只是伤了手而已,江采女伤口已经溃烂,冷宫阴暗潮湿,只怕会让她伤口感染危及性命。” 她一是给萧衡打个提醒针。 江采女伤口溃烂的厉害,去冷宫会危及性命。往后若是她暴毙或者自己动手致死,都不关自己任何关系。 因为,是她——江采女自身性命难保。 萧衡不甚在意,“死了也是她咎由自取。” 江氏虽也受宠过一段时间,不过比起眼下深得自己心的柳月棠,区区江氏的性命自是不值一提。 柳月棠便也乖巧得不再提。 男人都是这般,但凡你在床笫上让他得到了满足,他便会对你格外爱护,有求必应。 第二日,邀月宫的江采女被打入冷宫一事便传遍了后宫。 如此一来,邀月宫的主子便只有柳月棠一人。 请安之时,玉妃拨弄着袖口上的流苏,冷厉看着柳月棠。 “柳才人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这般有本事,竟哄得皇上将江氏打入了冷宫。” 柳月棠闻此言语,面色愈发愧疚,连忙起身道:“说来此事也是因嫔妾而起,江姐姐虽屡屡责骂嫔妾,可到底是多年的姐妹,嫔妾亦不忍心见她去冷宫那等地方。” 说着,她对着玉妃福了福身,满心满肺的恳求:“嫔妾劝过皇上从轻处罚江姐姐,可嫔妾毕竟人微言轻。之前听江姐姐说过玉妃娘娘待她甚好,且您一向隆恩深厚,嫔妾恳求玉妃娘娘可否替江姐姐求求情,若玉妃娘娘亲自出面,皇上一定会恩准。” 第38章 斩草便要除根 锦绣阁。 “小主,奴才一直盯着,邀月宫附近现下已没了小太监的身影。” “前个儿皇上上朝时奴才便听到了什么撤了,看来指得就是那小太监。” 柳月棠看着茶盏中绿叶尽情舒展开的碧螺春,以茶盖慢条斯理地撇着。 “也好,没了那位眼线咱们做事也更自在一些。” 说完,她将茶杯放在唇上,小啜了一口。 专贡御前的茶,浓郁甘醇,回味绵长。 即便柳月棠不喜欢喝茶,也知这是极为难得的好茶。 当初在柳府,柳鸣一年也只能得一次上好的雨前龙井。漆氏便十分宝贝的珍藏着,有了贵客才拿出来招待。 所以,上等的雨前龙井和碧螺春长何样她从未见过。 但如今,从前没吃过的,没见到的,都亲眼所见所尝了。 “这两日,江采女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挽秋回答:“回小主,江采女在殿中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只允许娘家的丫头贴身伺候,不允许其余人踏入半步。” 流筝鼻端轻哼一声:“这个节骨眼上,宫人们没有另寻主子已是难得了,她还以为自己是盛宠有加的才人么?” 柳月棠搁下茶盏,美眸轻扬:“旧相识一场,她如今落难了我也应该去慰问一二。” “流筝。”柳月棠对着流筝使了一个眼色。 流筝连忙明白过来,扶着柳月棠的手起身,粲然笑道:“是,奴婢都准备好了。” 柳月棠踏进念云殿中便闻到了一抹中草药味,那是创伤膏的气味。 殿中没有宫女的身影,江采女满脸伤痕的靠在床上小憩。 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她皱了皱眉,语中十分不耐:“如何,药膏寻到了没?” “姐姐怎知妹妹带了药膏来?” 熟悉又刺耳的声音轻飘飘传入耳中,江宝林登时精神一震,转头看去。 只见柳月棠一袭盛装,嫣然巧笑地走向自己,一如既往婉婉有仪。 “你来作甚!” 她一双眼死死盯在柳月棠明媚的面孔上,似是要将她彻底吞噬。 柳月棠红唇上扬,语气轻缓又阴冷:“我给姐姐带药膏来了啊~” 说着,她拿起手中的小瓶子轻轻晃了晃。 江采女恨得咬牙切齿:“你会如此好心?你给我带的怕不是毒药吧。” “哎呀~被你猜到了。” 柳月棠嘴角宛如一朵罂粟花缓然绽放。 “你……”江采女指着她。 “你不敢对我用毒!” 柳月棠闻言,一步步逼近江采女。 “我为什么不敢?” “你以为我还是柳家那个被你欺压的庶女吗?” “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处处被你压一头,任由你打骂责罚的柳御女吗?” “如今我是才人,你是采女,我有什么不敢?” 江采女看着眼前之人的面孔,虽美艳却充满了致命的危险。 她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眸,她不信,这不是柳月棠。 柳月棠在府中是那样的懦弱无能,怎么敢对自己下毒。 “就算我是采女又如何?我也是皇上的妃嫔,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如何向皇上解释?” “那便不用你费心了。” 柳月棠打开药瓶子,纤细青葱指尖勾出药膏,望着江采女悠悠一笑:“姐姐可别乱动,我指甲留的长,若再划伤了姐姐脸如何是好?” 说完,流筝上前便将江采女给牢牢按住。 江采女挣扎着吼道:“柳月棠!你这个贱人!你竟敢如此放肆!” “啊……” 她咒骂声随着柳月棠涂抹的药膏戛然而止,唯剩痛苦至极的呻吟声。 眼看着整张脸都要被柳月棠毁了,江采女使劲全力将流筝推开,双手狠狠抓着脸颊。 那感觉宛如无数蝼蚁在脸上爬行,又似是被虫子狠狠的咬了一口,又痛又痒。 “好痛……啊……好痒!好痒!” “你这个贱人,你对我下了什么毒!啊……” 很快的,江采女的脸上便被她抓得血肉模糊,瘆人又恐怖。 “你……你一定会不得好死,我绝不会放过你!我要去告你!” 说着,江采女忍着脸上的疼痛,歪歪倒倒的往外走去。 柳月棠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你去告诉谁?皇上?皇后?” “姐姐忘了,你已被禁足,若踏出念云殿半步,便是违抗圣命。” 她语气温柔,眸中却带了森冷的肃杀之气,居高临下的望着江采女。 江采女不服却又无力的抬头盯着她,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柳月棠怡然踱着步子:“还是说……你那些情深似海的姐妹?” “说起她们,你禁足好些时日了,怎么也不来瞧瞧你?” 江采女冷哼一声,不再看柳月棠。 兔死狗烹这个道理她明白,也无需柳月棠来说。 只是,人到此处,难免会觉得世态炎凉,鼻尖也登时一酸。 “你们全都该死!你又比她们好哪里去?” 柳月棠嘴角微微一勾:“可惜,我何时死,你也不会看到了。” 说完,柳月棠转身离去。 江采女盯着她背影扬声咒骂着:“柳月棠!我若是死了,也要拉你一起偿命!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柳月棠眉毛都不曾皱一下,莲步回到锦绣阁。 “小主,就任由江采女这般咒骂您吗?” “随她骂吧,骂得越大声越好。”柳月棠云淡风轻得端起茶盏在手中把玩着。 她手背肌肤本就白皙细腻,十指纤纤,在白玉茶盏映衬下更是白净的一尘不染。 流筝本以为主子是在欣赏这赏赐下来的白玉茶盏,谁知下一刻她竟高擎茶盏砸向自己的手背。 “小姐……” 流筝吓得称呼也忘了。 她连忙将柳月棠手中的茶盏抢了过来,心疼极了:“小主……您这又何必,伤着自己值得吗?” 柳月棠眼眶微红,却扬唇浅笑。 “我受过得伤同此刻比不值一提。” “流筝,在后宫,斩草便要除根。” 想要成为赢家,就要足够“狠”。 这狠,不仅仅是对别人,亦是对自己。 流筝强忍着眼中的泪水。 原以为,小姐入了宫便能好了。 没想到,只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她压抑住喉咙的酸涩,软声道:“那……小主手可要作何包扎。” 柳月棠看着已经逐渐发红的手,摇摇头:“不用。” “晚一些你去御前一趟,就说替我请罪,我身子不舒服,不能陪皇上下棋了。” 这晚上下棋,自然而然也是侍寝了。 可流筝却有些不明白了。 小主这受的伤,不就是让皇上看的吗? 这皇上不来,还如何看? 看出了流筝的疑惑,柳月棠浅笑:“你放心,我估摸着,皇上应该会来的。就算皇上今日不来也没关系,这也不失一桩好事。” “为何?”流筝问。 柳月棠看着她,莞尔弯眸:“女人不能一次性将男人喂太饱,尤其是在他对你沉迷上瘾之时。你得让他饿,饿了再吊着他,他饿到不行才会更加珍惜你所给他的东西。” 第37章 昭妃请安 待皇后收拾好后,柳月棠扶着她前往正殿。 隔着珠帘,一眼便瞧见了一松花紫衣裙女子坐在右上侧。 仅仅一个侧颜,便叫柳月棠眸光一凝。 她从未见过昭妃,只听人说她的容貌可同玉妃相较。 可这般看来,竟比玉妃过之而不及。 玉妃虽美,却是美的美艳逼人。 而昭妃的美,则是清冷宛如仙。 她坐在那里,就好似不是宫中的女人,清雅高贵,孤傲冷艳。 这是在后宫中任何一个妃子身上都寻不到的气质。 皆说帝王独爱性子独特的女子,想来这也是昭妃受宠原因之一。 随着众人行礼,柳月棠亦退至一旁,俯身下去。 皇后命所有人起身后,眸中意外的看着昭妃:“昭妃今日也来了?” 昭妃颔首,淡淡道:“臣妾许久未见众姐妹了,若再不见……” 她妙目从皇后脸上掠过,又扫视了一番在座的众人。 “恐怕都唤不出名字了。” 玉妃轻笑一声,眼角微挑,:“眼下就有昭妃唤不出名字之人。” “昭妃还不知吧,这位是皇上刚封的柳才人。” 她看着柳月棠,笑得耐人寻味。 “柳才人连着侍寝了两夜,从御女封为了宝林,昨夜又被晋为了才人。” “可见皇上是多喜欢柳才人。” 玉妃说这话时,指甲狠狠地掐入手心,脸上却是笑意盈盈。 昭妃往柳月棠望去,目光一顿,眸色晦暗不明。 既提到了柳月棠,那么她就得起身正式向昭妃行礼。 “嫔妾见过昭妃娘娘。” 昭妃清冷收回目光,落在玉妃身上。 “皇上喜欢的女人还少么?用得着玉妃你来提醒本宫。” 玉妃抿了抿唇:“可不巧的是,这柳才人,和昭妃你一样,名讳中有棠字。” 明嫔慧眸一亮:“哦,柳才人叫什么?” 柳月棠回答:“嫔妾柳月棠。” 明嫔心中念了一下沈清棠,呵呵一笑:“果然呢。” 说着,她微微打量了一番柳月棠,“怎么瞧着,这柳才人身形和昭妃娘娘您有些相似之处。” 话音一落,众人皆悄悄的往柳月棠和昭妃看去。 的确有些相似之处,不过柳月棠的腰肢更为纤细一些,胸部却还要更丰盈一些。 柳月棠深知,玉妃是在拿自己去膈应昭妃。 可人微言轻,她若反击,只有鹅卵击石。 她颔首道:“明嫔娘娘说笑了,昭妃娘娘姿容绝代,惊鸿艳影,嫔妾不及万分之一。” 明嫔笑道:“能让皇上一日之间晋封两级的人你是第一人,又何须妄自菲薄?” 她看似是在赞扬,然言语之中更多的却是醋意,亦是在给柳月棠树敌。 昭妃不耐烦得蹙了蹙眉:“许久未来未央宫,没想到还是一如往昔,一股市井聒噪之气。” 言罢,她盈盈起身,流苏在髻下摇曳起粼粼的珠光,更显得面孔清冷剔透。 “臣妾耳根子不适,先告退了。” 皇后点点头,还未等她开口,昭妃便转身离去。 走到柳月棠身侧时,她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 玉妃精致的眉眼染了些怒气:“市井?昭妃这是将咱们众人视为市井妇人么?皇后最是重规矩了,此番也不管管昭妃么?” 皇后面不改色,端庄坐着,声音却陡然生了几分威严:“你们是当本宫不知道各自心中打的什么主意吗?” 她缓缓扫视众人,神色逐渐冷肃。 心中已然洞悉所有人的心思。 柳才人得宠,众人皆心生嫉妒,欲借昭妃之力压制柳才人。 亦是妄图以柳才人激怒昭妃,令其失了分寸。 她才没那么傻,会去处罚昭妃。 处置一个连皇上都不舍得处置的女人。 “你们想要得宠,与其将心思花在别人身上,不如想想如何精益自己博得皇上的青睐。整日这般拈风吃醋,莫说皇上了,本宫看着也心烦。” 众人受训,皆垂首应道:“是,嫔妾(臣妾)遵命。” 玉妃不屑得翻了一白眼。 她一个宠妃,难道还要听一个不得宠的老妖婆皇后训话么? 柳月棠出了未央宫,看着高位的主子坐在轿辇上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模样,目光渐渐分散。 这便是人人所追求的权利和地位。 官大一级压死人。 无论玉妃有多嚣张跋扈,可皇后一发威,她也不敢造次。 同样的,对玉妃而言,自己也是小如蝼蚁。 她抬脚一步步往前走去。 无妨,她入皇宫,本就是为了权力地位而来。 美人、婕妤、嫔、妃、贵妃…… 她要一步一步走上去。 月色中天,夜色融融。 流筝从外而进。 “小主,皇上今日翻了叶美人的牌子。” 叶美人便是和柳月棠一同进宫的秀女。 她性子虽娇纵,却生的明媚,家世又好,所以入宫后很得圣宠。 柳月棠闻后,眉目一松,粲然笑着伸了个懒腰。 “太好了,连着夜值两日,可把我累死了。” 流筝连忙替柳月棠宽衣:“旁的小主眼巴巴盼着皇上来,小主您倒好,皇上翻了别人的牌子您还高兴。” 柳月棠缓缓道:“树大招风,盛极则衰,凡事不可急于一时。” 流筝点点头:“也是,小主连续侍寝了两日那些妃嫔便按耐不住了。若皇上继续宣小主侍寝,奴婢真怕她们对付您。” “对付是早晚的事。” 所以,在此之前,她要做的不是对付和反抗那些妃嫔。 而是拿下帝王。 唯有有了皇上真正的宠爱和庇护,高位妃嫔对自己才会有所忌惮,她才能彻底与之对衡。 柳月棠打了个哈欠,“行了,这两日累的腰疼,我先安寝了,只有养精蓄锐才能厚积薄发。” 无人知道,侍寝是件多么累心累人的事。 这桩事上,合拍了就很舒服。 不合拍,简直就是受罪。 重要的是,她并未感受到丝毫的舒适,反而还要佯装出十分享受的样子。 第36章 晋为才人 皇上不也是庶出吗? 江宝林恍然,背后涔涔地冒起冷汗,连连磕头:“是,是嫔妾失言。嫔妾不该损坏御赐之物。” “可皇上,是柳月棠不敬嫔妾再先,还打了嫔妾一巴掌。” “一巴掌怎么够?” 她话音刚落,头上男子威严的声音响起。 “来人,江宝林恃宠而骄,肆意责罚妃嫔,损坏御赐之物,无视宫规,禁足于殿中,降为采女,掌掴五十。” 江宝林浑身一软,瘫倒在地,随后另一道旨意更让她险些晕了过去。 “柳宝林,素娴仪规,柔婉成性,特晋为才人。” 说完,他眼中冷冽望着地上的江宝林:“你不是说柳才人注定一辈子被你压在脚下吗?” “由此看来,你这个嫡女还不如庶女。” 江宝林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荣华,富贵,恩宠,一切完了。 她跪着上前一步,紧紧拉着萧衡袍角哭泣求饶:“皇上,嫔妾错了,嫔妾不该损坏御赐之物,不该欺压柳月棠,嫔妾错了。” 萧衡一脚将她踢开,就像踢开足尖的污秽,淡淡道:“拖出去。” 柳月棠看着拖下去的江若汐,眼角带着快意稍纵即逝的扬起。 她明白,自己这局赢了。 可往后争宠的路上,她若有一丝的心慈手软,下一个江若汐便是自己。 旋即,她颔首柔声道:“皇上,嫔妾才晋了宝林的位份,这才人之位实在担不起,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她深知,若不是庶出二字戳中了萧衡的弱点,才人之位还没这么快落到自己头上。 若自己不谦逊回拒,只怕事后帝王深思。 萧衡扶着她的肩:“圣旨已下,岂有收回之意。” 柳月棠颔首:“是,嫔妾多谢皇上恩典。” 她虽是在谢恩,可并无旁人那般欢喜。 萧衡即刻明白了过来,她一日内便连升两级,本一心安然度日,此番定是安然不了了。 萧衡拍了拍她的肩:“地位虽会将你推至风口浪尖,可也是扶稳你的枝干。” 柳月棠恬静含笑:“嫔妾明白了,皇上给嫔妾晋位,是为了让嫔妾更好的在后宫生存下去,也叫那些看不起嫔妾的人,不敢再轻视嫔妾。” 萧衡抬起手,轻轻夹了夹她小巧的鼻子:“棠儿聪慧,一点就通。” 柳月棠娇笑:“嫔妾才不聪慧呢,因为嫔妾的原因,皇上的膳食也被掀了,眼下皇上只有以点心垫会儿肚子了。” 说着,柳月棠便要上前去拿点心。 萧衡一把搂住她腰肢:“佳人如此秀色可餐,要点心作甚?” 柳月棠柔软的腰肢和他身子紧紧贴着,男子炙热的目光让她不由娇羞垂下头。 “皇上您忘了,今日的棋局您输了,嫔妾便不用再受罚了。” 萧衡手不安分的得在她腰肢游离。 “你不用受罚,那便罚朕好了,罚朕好生安慰受惊的棠儿。” 说罢,他一把将柳月棠抱了起来。 柳月棠媚眼微横:“皇上耍赖,您这般奖也是罚,罚也是奖,嫔妾不依。” “依不依棠儿稍后便知。” ****** 卜子安和流筝站在门外,膳食全都传了上来却不敢端进去,唯恐惊扰了两位主子的情趣。 卜子安望着里头的动静,比昨晚更甚,不由竖起了大拇指。 能让皇上两次都未用膳食便侍寝女人,少之又少,这位柳主子算是有本事的。 他看着一旁镇静自若的流筝,不由好奇。 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为何听到这等声音还脸不红心不跳的? 看来,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奴,都是不害臊的女人。 锦绣阁里面尽是男女欢好声,可对面念云殿却是痛苦的呻吟声。 卜子安拧眉:“晦气!晦气!可不能惊扰到了两位主子的兴致。” 他对着一小太监道:“快去将江采女的嘴给堵上,莫让这不堪的声音入了龙耳。” 直到江采女被堵住了嘴,卜子安方才放心下来,候在廊下。 不知过了多久…… “皇上,嫔妾依,嫔妾依。” 里面女子的声音柔软无力,似是在求饶,又似是在撒娇。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里面才渐渐没有动静。 直到听到叫水的声音,宫人们才敢将手中的膳食传进去。 不出半个时辰,柳月棠再次晋封的消息便传遍了后宫。 锦绣阁灯光渐熄,一夜好眠。 可有几处宫殿,蜡烛却是燃了整整一夜。 好比,瑶华宫,念云殿。 晨光熹微,薄雾笼罩。 仪元宫中,玉妃闭目于榻上。 宫女跪在一旁,以玉石在她额头上来回滚动着。 若兰从外而进:“娘娘,奴婢方才瞧见瑶华宫那位往未央宫去了。” 玉妃微微一惊,抬起眼帘:“昭妃许久也去未央宫请安了,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若兰耐人寻味一笑:“娘娘……只怕她是坐不住了。” 玉妃怔了怔,瞬间明白了过来,略微憔悴的脸上笑意顿生:“快给本宫梳妆,将本宫最喜欢的那件芍药碧霞裙寻出来,本宫要穿上它去向皇后请安。” 若兰:“娘娘您不是头疼吗?” 玉妃拿起金步摇在头上比划着,挑唇道:“本宫一想到昭妃那张臭脸,就不疼了。” “她一向自持清高,仗着皇上的宠爱从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如今也有她坐不住的时候。” 未央宫。 为了不让人挑毛病,柳月棠今日来的甚早,见未央宫中妃嫔们一人未到,便前去服侍皇后洗漱。 皇后拿起凤凰朝日步摇在发髻上比划了一下,随后又放下,拿起另外一支牡丹戏珠簪花,对镜看了身后的柳月棠一眼。 柳月棠见状,柔声道:“嫔妾觉得,娘娘选手上的簪花合适些。” “哦,为何?” 柳月棠娓娓道来:“娘娘身上的织金锦本就华贵耀眼,且肩上又镶嵌了夺目的宝石,若用步摇,反而会抢了宝石光泽,显得眼花缭乱。” 皇后闻言,满意一笑,欲将簪花插入发髻。 柳月棠连忙上前帮忙。 皇后望着镜中:“本宫见你第一眼便知,皇上肯定会喜欢你。” 柳月棠谦逊抿唇:“嫔妾初入宫廷,只是暂得皇上几分怜惜罢了,不敢觊觎皇上的喜欢。” 皇后十指纤纤理了理胸前的流苏,端庄浅笑道:“什么觊觎不觊觎的,你们进宫不就是来争宠的么?既入了宫,皇上便是所有女人的天。若你真能得皇上几分喜欢,自也是你的本事,本宫也欢喜。” 柳月棠一边回应,一边打量着皇后。 皇后一脸的雍容大度,并无半分其他想法。 也是,没有自己,还会有别的宝林、才人、美人。 她们这些身份低微的人得宠总比玉妃昭妃得宠好的多。 毕竟,眼下的自己是最好拿捏的。 第35章 好戏 “柳月棠,你这是干嘛,你给我起来!” 她正欲伸手去拉柳月棠,男子低沉的声音贯彻整个内殿。 “住手!” 萧衡大步跨了进来,眸光锐利瞥了江宝林一眼。 江宝林大惊失色,连忙战战兢兢请安:“皇上怎么来了?嫔……嫔妾给皇上请安。” 萧衡语含薄怒:“朕去哪里还需要向你汇报吗?” 江宝林心颤颤一跳,两腿发软,跪下急切解释:“不是,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嫔妾只是没想到皇上会过来。” “是没想到朕会见到你如此不堪的一面吧?” 话说完,萧衡也不看她。 径直往美的夺目而欲滴的柳月棠走去,双手将她从地上扶起。 柳月棠扬起泛红的小脸,湿漉漉的目光对上他,且柔且娇的唤了声:“皇上……” 她声音特意放低,越发显得娇弱楚楚,一听便知受了极大的委屈。 萧衡拍了拍她的肩:“别怕,朕会替你做主。” 他环顾四周,殿内桌上、地上,已经被砸得凌乱不堪。 瓷器、珠翠、发饰五彩缤纷碎了一地。 江宝林怕他怪罪,连忙解释道:“皇上,是柳宝林对嫔妾出言不逊,嫔妾这才动怒摔了些东西。” “摔了些东西?” “朕前脚将这些东西赐给柳宝林,你倒是快,后脚就给摔了一地。” “朕竟不知,江宝林胆子如此之大,竟敢拿御赐之物来出气。” 损坏御赐之物乃是对皇权的大不敬。 江宝林吓得身子一抖,脸色惨白如纸,“皇上,嫔妾并不知这些是御赐之物,嫔妾是太气了。” “是她!”说着,她手指指向柳月棠。 “是柳月棠故意激怒嫔妾,方才还打了嫔妾一耳光!是她先对嫔妾不敬!” 柳月棠快速地瞧了一眼江宝林的脸,见其在掌控之中,并未有巴掌印,才放心下来。 她长长的睫毛如蝉翼脆弱微颤,捂着自己脸颊:“江姐姐你……你为何颠倒黑白,分明就是你掌掴了我,我脚下一滑摔了下去。” 这个时候,男人越是相信柔弱的一方。 且萧衡进来时,亲耳听到了掌掴声,进来时又恰好看到柳月棠摔倒。 他只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见柳月棠这般会做戏示弱,江宝林气得脸都红了。 “柳月棠!你真是个狠毒的贱人!竟敢当着皇上的面冤枉我。” 说着,她上前就要教训柳月棠。 柳月棠一惊,如受惊的小鹿一般躲在萧衡臂后。 萧衡下意识得伸手挡住她的脸,语气森冷:“江宝林,看来朕之前给你的惩罚还是太轻了些。” 江宝林身子顿时一僵,正欲说话,一旁的流筝咚得一声跪下。 “皇上,江宝林被降位之后,不仅没有改正秉性,反而对我们小主更是步步相逼,今日若不是皇上前来做主,小主依旧只有将委屈吞进肚子里。” “江宝林从前如何欺压你们主子的,你一并道来。”萧衡不怒自威。 “回皇上,自入宫后,江宝林几乎十日里有八日都以各种理由责罚小主。不管是皇上还是各位娘娘赏赐的东西。江宝林看得上的都要夺了去,要不就是像今日这般给毁了。还不止这些,就连……” 眼看着流筝实情里带着脏水一并往自己身上泼,江宝林心头更是惶恐,扬声打断了流筝的话:“皇上……皇上,您不可听信小人的一面之词啊,嫔妾并没有做过那些事。” “住口!朕没让你说话。”萧衡横了她一眼,平静的眼神中尽是凌厉和冰冷。 复又示意流筝继续说下去。 流筝继续道:“去年入冬,江宝林夺了我们小主所有的炭,倘若不是苏御女好心分了一些炭给我们小主,只怕小主的身子难熬冬日啊。” 说到此处,流筝语中已带哽咽。 柳月棠见说的都差不多了,连忙制止流筝:“流筝,皇上面前慎言!” 说吧,她对萧衡道:“皇上,流筝是嫔妾的贴身侍女,口不择言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她这般更是让萧衡怜惜,和声道:“这样的忠仆,朕岂会怪罪,倒是你,受了那么多委屈,为何不早些告诉朕?” 柳月棠心中冷笑,当初她拒宠时,便派了眼线盯着邀月宫,他可不信对江宝林所为一言不知。 他为了一己征服欲和驯服欲,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所以男人的话,信三分丢七分便好了。 “嫔妾不愿拿这些小事去叨扰皇上。” 江宝林眼底迸出恶狠狠的光芒,柳月棠何时这般会装了? 她仰起头急急道:“皇上,您别听柳月棠的话,嫔妾冤枉啊。柳月棠在宫外便不喜嫔妾,她在污蔑嫔妾。” 柳月棠登时一愣,似是失望,“江姐姐,到底是你不喜我还是我不喜你?你从小便说我是庶女,一辈子注定被你压在脚下,所以入了宫,你对我也是处处欺凌责骂,可如今你却告诉皇上我污蔑你?” 说着,她看着皇上,泪光楚楚:“皇上,嫔妾没有,嫔妾没有污蔑她。” “朕知道,朕相信你。”萧衡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江宝林一时慌了神,心跳如雷,拉住萧衡裙角:“皇上,您不能相信柳月棠啊,她从小不在柳家长大,心术不正,在宫外时,她便不安分,身为庶女却妄想得到一切……” “庶女又如何?嫡女可以争取的东西,为何庶女就不能?”脸色一直平静的萧衡此时阴沉至极,隐隐含着山雨欲来的阴鸷。 江宝林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何话,顿时呆愣在地,身子簌簌地发抖。 柳月棠嘴角微微牵动:说吧,说的越多,下场越惨。 她知道江宝林最看不起自己庶女的地位,所以故意以庶女二字引诱她说下去。 没想到,她真上了套。 如今又添了一条,冒犯圣上之罪。 第34章 狗急跳墙 “太医,苏御女这心悸之症可有何法子医治?”柳月棠问道。 那太医摇摇头:“回小主话,苏小主心悸是因体质过敏所致,唯一解决之法便是避免过敏源。” “并且,往后病发的话会一次比一次严重,最后更会危及性命。不过,微臣之前在一本医书上有见到,像苏小主这种情况可以用十种珍贵草药制成药丸,每每发病时服用可立即见效。” “那太医院可有?”柳月棠连忙问道。 “其中有两味药十分珍贵且不常用,所以太医院暂时还没有那两味药。” 苏御女眉心涌起一抹失落,却勉强笑道:“既是没有,那便算了。” 她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御女,没有资格,也没有银两去打点太医院。 况且,新药材进入太医院是需要重重把关以及审批的。 待太医走后,苏御女才提及过去的往事。 “我嫡母素性跋扈,当年,父亲久居外乡,姨娘身怀六甲,尚需每日侍奉嫡母之饮食起居,乃至端茶递水。甚而……” 她眼角不禁酸酸地湿润,声音低哑:“甚至还要亲手洗衣、打扫院子,若是姨娘有半分懒怠,则会被嫡母罚跪辱骂。姨娘为了保护我,只能对她言听计从。却不曾想,正因她怀孕时过度劳累,从而我出生便有了这心悸之症。” 言罢,她举起手绢拭泪。 柳月棠闻言神思黯然,或许她的姨娘过得也是这样的日子。 但凡姨娘在府中有一丝一毫的地位,她便不会惨死,自己也不会被送去庄子。 自己在庄子苦等了九年,骨肉分离之痛亦折磨了姨娘九年。 这般想来,她和苏御女是一样苦命之人。 苏御女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忧伤的情绪。 “妹妹,没入宫前,我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良人。可是我知道,我不配拥有。为了姨娘在府中安稳度日,我只有进宫这一条路可以选。唯有我成为皇妃,父亲的态度才会对姨娘有所改变,嫡母也不敢再肆意打骂姨娘。” 柳月棠心中酸涩的握住她的手:“没事了,如今已经成为了皇妃,往后步步高升,你姨娘在府中的日子便会更加好了。” 苏御女苦涩一笑:“想要上位谈何容易,我家世本就低,还是个庶女。能够封至才人便是天大的恩德了。” 可柳月棠却从不这么认为。 “家世固然重要,可姐姐不能这般看轻了自己。” “一个人若是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别人又怎会看起咱们?” “做人就要像石灰一样,别人越泼你冷水,你便越是沸腾。” 苏御女眼中温热的泪光转成自持的欣赏,柔软一笑:“妹妹说的对,往后我不会再这般轻视自己。” 两人相视一笑。 酉时初,御前的卜子安便送来了柳月棠对弈的赏赐。 “柳小主,这是皇上吩咐奴婢给你带来的碧螺春,皇上还说,往后碧螺春只要送进宫,便让内务府给小主您送一份。” “还有奴才身后的这些首饰和进贡的绸缎,都是皇上赏给您的。” 柳月棠目光停留在那绸缎上。 细腻光润,色泽如同玉石般晶莹剔透,可见其珍贵。 柳月棠略略颔首,宛然一笑:“劳烦公公跑这一趟了,还请公公替我向皇上谢恩。” 卜子安笑道:“小主言重了,不过皇上晚膳会来小主宫中,倒时小主亲自谢也不迟。” 今日午后玉妃去了勤政殿,柳月棠以为萧衡晚上必然会让玉妃侍寝,却没想到他竟会摆驾锦绣阁。 早知道,天子亲临,这乃极大的荣宠。 流筝有眼力见的将荷包递给了卜子安。 卜子安躬身退下。 铜镜前,柳月棠对镜梳妆。 香墨弯弯画,燕脂淡淡匀。 胭裙罩轻盈,众媚不可详。 挽秋将并蒂芙蓉白玉发钗插在柳月棠发髻上,迷住了眼:“小主仙姿佚貌,这发钗更是锦上添花,让小主尤惊艳了几分。” 柳月棠不得不承认,入宫这几个月,在她精心护肤下,肌肤更加白璧无瑕。 她玉手轻轻抚摸脸颊,眼波蕴着温柔却又深沉的流光,这张脸此刻越美越好,如此哭起来才更有破碎感。 英雄救美这戏码也更能深入人心。 听着外面的动静,她对着流筝使了个眼色:“去看一下今日御膳房送来的是何菜色。” 流筝会意,连忙走了出去。 她接过琥珀手中的食盒,逐一打开,顿时一股浓郁香味扑鼻而来。 “今日竟还有羊肉和甲鱼。” 她扬起的声音中满是惊喜,随后又抬眼得意得向念云殿的宫女望去。 那宫女不屑得撇了撇嘴,将手上的扫帚甩至一旁,徐徐步入内殿。 不一会儿,江宝林便带着宫女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见到柳月棠的一瞬间她眸光登时一顿,贝齿紧咬。 柳月棠家世身份都不如她。 可唯独,那张脸远胜过自己。 她那样恶毒之人,凭什么能拥有这样一张绝美的面孔。 她仿佛是要在柳月棠脸上剜出一个洞。 对此,柳月棠只是恬静一笑。 “江姐姐来了,你瞧妹妹这头上的发钗可好看?” 说着,她抬手抚了抚发髻上的珠钗,明媚一笑,美得不可方物。 她这样明目张胆的炫耀,气的江宝林柳眉倒竖,整个脸庞涨成了紫红色。 “贱人!你在我面前炫耀什么!”说着,她一个箭步上前,欲狠狠教训一番柳月棠。 没想到柳月棠迅速一避,她扑了个空,脚下一滑,双手趴在了妆台上。 妆台上堆满了瓶瓶罐罐,金银首饰,闪耀夺目,一看便知价值不凡。 江宝林更是嫉妒不已,抬手便将妆台上摆放的东西全都掀在了地上,琳琅满目落了一地。 “我让你戴!我让你炫耀!” 她双足狠狠踩在那些珠宝首饰上,发出闷闷的碎裂声响。 “你一个庶女,怎么配的上这般名贵的东西?” 柳月棠眸光清浅无波,平静的看着她,仿若这一切都同她无关。 然而,她越是这般,江宝林情绪越是崩溃。 她又气急败坏得将一旁的花瓶打翻在地,飞溅的碎瓷骤然炸开,四处飞射。 紧接着,就连桌上刚拿回来的膳食也被她全都重重得扔到了地上。 柳月棠目光一直停留在窗外的方向,见是时候了,她方才往江宝林走去,拍了拍手。 江宝林闻声转过头来,只见柳月棠红唇微扬: “之前我只在书里看过狗急跳墙这四个字,如今见到真人版的,倒是有趣。” 说着,她执起手绢掩嘴而笑。 江宝林气得目眦欲裂,“柳月棠!你这个贱人!” 她疾步向前,挥起手便要给柳月棠一个耳光。 一声“皇上驾到”,吓得江宝林浑身一怔,迅速收了回来,侧头往屋外看去。 柳月棠嘴角笑得美艳而危险阴冷,低低道:“江若汐,我给你的大礼,你可要接住。” 江宝林听得不清不楚,刚转头便挨了一耳光。 随着“啪”的一声响起,耳根子又痛又麻。 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见毫发无损的柳月棠却往地上摔去,手用力抚着脸颊,泪光楚楚,娇柔而无助。 第33章 心悸 “这罚说了,那赏是何?”萧衡问道。 柳月棠嫣然转眸:“嫔妾方才喝着皇上宫里的碧螺春回味甘厚,可惜这样顶尖的茶嫔妾只有来御前才得幸品尝。” 萧衡浅笑:“你要的赏,就是碧螺春?” 在他看来,嫔妃们讨赏不是稀世珍宝,便是尊容位份。 这碧螺春,她随口一提便会赏赐于她?又何需这般大费周章。 柳月棠点点头:“皇上可别嫌弃嫔妾,嫔妾从前从未喝到过如此好喝的茶。” 宫里嫔妃,位份比她低的比比皆是。 可在于自尊心,她们都不愿承认自己是没见过世面之人。 这让萧衡不仅心生怜惜,也觉眼前女子落落大方。 “朕应你便是。” 棋盘上黑白棋激烈的厮杀着,彼此各不相让,就连外头的白云逐渐染为了乌色也不知晓。 一场难分难解的棋局足足下了近半个时辰才分出胜负,白子赢。 萧衡对柳月棠目光不由得佩服了几分。 这宫中,里边棋艺出众的端柔长公主都不是他的对手。 柳月棠竟第一局就赢了自己。 “看来朕大意了,再来!” 兴致勃勃的萧衡话音刚落,外头太监便来报:“皇上,玉妃娘娘来了。” 萧衡脸上笑容淡了几分,放下手中的棋子,对着柳月棠道:“棠儿先回宫吧,这棋改日再同朕下。” 柳月棠脸上没有丝毫不快和不满,起身便道:“是,嫔妾随时等候皇上的传召。” 萧衡这才发现天空停云蔼蔼,风雨欲来,连忙吩咐周德福去取披风来。 柳月棠看着周德福呈出来的正是初次来紫宸殿时故意留下的那件披风。 她双眸微微吃惊:“皇上……” 萧衡微微一笑:“上一次你走得匆忙,披风都忘了带上。外头风大,快穿上当心受凉。” 柳月棠将披风系好,乖巧的笑着:“是,嫔妾这就穿上。” 两人笑意融融的一幕正好落在了进来的玉妃眼中,直觉的刺眼愤恨。 柳月棠连忙转过身去,福身道:“嫔妾给玉妃娘娘请安。” 玉妃并不理会柳月棠,袅袅婷婷向萧衡走去。 “皇上饿了吧?臣妾带了皇上爱吃的芙蓉酥。” 说着,她便打开食盒,甚是随意自在。 无疑是在宣示自己宠妃的地位——即便不向皇上行礼问安,皇上也不怪罪。 柳月棠懂,萧衡更懂。 他只是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柳月棠很识趣得说了一句:“嫔妾告退。” 临走时,她刻意抬起双眸快速的看了萧衡一眼。 两人对视的一瞬,她眼神如丝般缠绕,欲说还休,透着几分妩媚勾人和不舍。 仅仅只是片刻,柳月棠便慌忙垂下眼睑,转身往外走去,不给萧衡留任何回应。 “皇上,臣妾喂您。” 直到玉妃的声响响起,萧衡恍惚的目光才落到了玉妃美艳的脸上。 “外面风大,爱妃派人送来便可,何需亲自过来。” 玉妃明媚一笑:“宫女如何能代替臣妾的心意?臣妾几日不见皇上了,心中想念得要紧。” 说着,她直接妖娆得坐在了萧衡腿上。 撒娇道:“皇上倒好,有心思陪美人,也不来看看臣妾。” “朕不过是传柳宝林来下棋而已,玉儿便不高兴了?” 玉妃撅起红唇,看了看桌上的棋盘。 “皇上既喜欢下棋,臣妾也可以陪皇上下。” 说着,她起身坐到了棋盘面前,手拨着白色的棋子:“臣妾正好也许久没下棋了。” 玉妃就是个棋渣,萧衡实在不想和她下棋,可又拗不过。 每每同玉妃下棋,他只觉无趣。 玉妃倒是下得津津有味,左一句皇上好生厉害,又一句皇上高明聪慧。 甚至还撒娇软语得悔棋,让自己让着她。 或许玉妃要的是闺房之乐,可闺房之乐人人都能给他。 偏棋逢对手之乐却是几年难遇。 外头天空阴沉,如同被浓墨泼洒,重重叠叠挤满了天空。 流筝就怕即将下雨,扶着柳月棠急匆匆赶回宫。 路过一亭子,忽见一桃色身影。 “小主,是苏御女。” 柳月棠抬眸望去,只见苏御女坐在石凳上,捂着胸口连连喘着粗气。 “苏姐姐。” 柳月棠立即上前。 苏御女仰起头,脸上白得几乎没有一点血色,呼吸困难,神色痛苦。 “你这是怎么了,苏姐姐?” 柳月棠走到她身旁,以手帕擦去她额头上细密的冷汗。 卧雪连忙道:“回柳宝林的话,我们小主自小就对动物毛发过敏,一旦触碰,便会心悸头晕,方才一只猫不慎扑到了小主怀中,所以小主这才犯了病。” 苏御女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一把抓住柳月棠的手腕,冲着她摇摇头。 “不用担心……”她艰难而痛苦的吐出几个字。 柳月棠连忙吩咐流筝:“邀月宫就在前面,流筝,请太医去邀月宫。” “卧雪,你同我一起扶苏姐姐回宫。” 苏御女踏进锦绣阁,众人便被她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苏御女一直都是秀气婉约,粉衣楚楚的模样。 此刻竟虚弱苍白至极。 挽秋到底要老成一些,连忙吩咐宫女去烧水,将所有窗户都打开,通风透气。 许久,重重叠叠急促的脚步声才响起。 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太医,相貌堂堂,身如玉树。 许是有些急,他微喘着粗气,正欲行礼便被柳月棠制止:“先来替苏御女看病。” 太医搭上苏御女的脉搏,了解了起因后便知晓是怎么一回事。 他立刻抽出银针,扎在了苏御女手腕上的神门穴,复又落了两针在鼻翼两边。 银针一下,苏御女呼吸显而易见的逐渐平稳,不再急促,眼神也慢慢变得有神。 太医也稍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将其余银针施在别处。 半晌,太医拔下那几根银针,苏御女脸色逐渐缓和,颔首道:“有劳太医了。” 太医拱手道:“小主言重了,这是微臣应做的。” “倒是小主,以后尽量避免动物毛发,否则犯病后心悸之症会一次比一比更严重。” 苏御女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太医。” 第32章 嫔妾可以慢慢学 半个时辰后,萧衡才见柳月棠款款而来。 她今日身着一身浅紫长裙,素色腰带勒与腰间,衬得柳腰不盈一握。 “嫔妾给皇上请安。” 柳月棠盈盈福下身去,发钗上的细碎宝石娓娓摇晃,熠熠生辉,脸颊更是润泽如玉。 萧衡看着那海棠紫玉发钗,只觉得有些熟悉。 柳月棠见状,素手轻轻抚着发钗,温软扬唇:“这是皇上今日送过来的,皇上瞧,嫔妾戴着可适合?” 她眼尾微扬,眸光流转如春水初融。 而昨夜侍寝时,她也是这般,即便吃痛,也是娇柔的望着自己,努力的配合着自己。 萧衡将她虚扶起来,凝视着面前的羊脂美人:“棠儿这身紫衣,配上这发钗,甚美,清纯而不失妩媚。” 柳月棠玉颊微微浮出几缕红晕和欢喜:“嫔妾多谢皇上的恩典。” 这恩典自然不止是赏赐的珠宝,亦还有晋位。 萧衡握住她的手,让其坐下。 “今日请安,可有人为难你?” 柳月棠一怔,敛下双目,细声道:“各位姐姐都很好,不曾为难嫔妾。” 她闪躲的眼神自是逃不过萧衡的目光,当即便道:“棠儿,朕说过此处不是柳府,若是你受了委屈可告诉朕,朕自会替你做主。” 做主?柳月棠听了心中直摇头。 男人的诺言啊,和汪汪两声没何区别。 如今自己暂得圣心,正在他兴头上,他或许会记得诺言会给自己做主。 可若多两次,那便是自己小肚鸡肠,恃宠而骄了。 反之,她委曲求全,更能博得怜惜。 于是,她伸手拉着萧衡的胳膊,柔声道:“皇上,您宠爱嫔妾,后宫嫔妃们难免会吃味,酸言几句,这也是后宫的常事。皇上政务繁忙,若事事都让皇上出头,那便是嫔妾的不懂事了。” 萧衡闻言,眸色也逐渐变的柔和,握住她的手叮嘱道:“酸言醋语倒罢,若她们一怒之下动手,你也得保护着自己。” 后宫那些嫔妃的小动作他不是不知。 玉妃的跋扈,宓妃的嚣张,明嫔的张扬,她们三人皆不是好相处的。 不少妃嫔被她们惩治后,都哭哭啼啼的求自己做主,着实心烦。 也正因为眼前女子的善解人意和柔弱,加之他的承诺,他不仅没有心烦,反会不由得会替她着想一些。 柳月棠抬手环着他的脖子,巧笑嫣然:“有皇上护着嫔妾,她们不会对嫔妾动手的。” 男人嘛,情绪价值得给他喂得饱饱的。 如此一来,来日自己被欺压,他才会愧疚,才会对其更加厌恶。 两人近在咫尺,女子身上的幽香盈盈游离在萧衡鼻尖。 萧衡看着她樱红的唇,笑道:“棠儿这嘴不仅柔软有力,还甜。” 柔软有力?柳月棠微微一愣。 萧衡勾了勾唇,将衣襟拉开稍许,一抹暧昧的红色映入眼帘。 “棠儿胆子可真是大。” 可不是大么?素来只有他在女人身上留下印记的。 何曾有女子这么胆大?昨夜沉浸云雨中,竟不知她何时给自己留下的印记。 柳月棠登时颊赧霞,咬着唇瓣:“嫔妾……皇上昨日太勇猛,嫔妾一时难自制,欢愉意乱之下这才……” “是嫔妾逾越了。” 自古以来,没有一个人男人不爱听女人夸他勇猛。 同样的,女人越是在他怀中享受迷情,他便越是有成就感。 天子亦不例外。 萧衡听了果然眉目如苏,抚着她柔嫩的唇瓣:“朕喜欢你的逾越。” 说着,他指腹在柳月棠唇瓣轻柔摩挲着。 实在,这女子的唇和舌太柔太软,所到之处皆让人意犹未尽,回味无穷。 柳月棠泛红的眼尾微微往上挑,带了千种风情,万般娇媚:“那,皇上还喜欢嫔妾逾越何处?” 她的唇贴在萧衡指腹,勾的萧衡心痒难耐。 “朕都喜欢。” 柳月棠抬起头,红唇仿佛玫瑰般娇艳:“皇上若哪里都喜欢,嫔妾可以慢慢学。” 萧衡呼吸沉沉,眸子里墨色翻涌。 他看了一眼白亮亮的外头,压下心头的火:“好,待朕晚上去锦绣阁。” “朕再好好教棠儿如何拨云撩雨。” 柳月棠别开眼,宛如娇羞的花朵,欲绽还休。 叔母说的真没错,男人上半身是修养,下半身是本质。 男人之所以不好色,是因为没有女人诱惑他。 这和萧衡才仅仅一夜,却已让他暴露了如此多男人的天性。 “上次的棋局输赢还未分明,朕今日正好得空,不如下两局棋吧。” 若再继续挑拨下去,萧衡只怕会直接将女子抱进寝殿内。 于是,便下棋定定心。 “是,嫔妾却之不恭。” 柳月棠也爽快的应下。 除了挑拨男人,也要有点才情以此来吸引他。 想要当上宠妃,绝非空有皮囊的花瓶便可以的。 萧衡令人取来棋盘,对着柳月棠道:“棋逢敌手方知趣,于棋盘之上,棠儿无须将朕视为帝王。” 上次的对弈,便让萧衡知晓眼前女子棋技不凡,好不容易遇到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自要享受这对弈之畅。 柳月棠右手捻起白子,莞尔一笑:“好,嫔妾只当皇上是对手。” 随着轻脆的落子声响起,空旷的棋盘上多了一枚又一枚错落分明的棋子。 柳月棠落下棋子,美目微微往上勾,娇俏道:“皇上还未说,若是嫔妾赢了皇上可有什么赏赐?” “赏赐?”萧衡微微一笑。 “若赢了,棠儿要什么赏赐朕都允你。” 柳月棠盈盈一笑:“皇上不怕嫔妾要什么越矩的赏赐么?便早早得应下了嫔妾。” 萧衡执起黑子:“棠儿并非越矩之人。” 也并非是那般不识抬举之人。 他能感觉到,柳月棠虽良善柔弱。 可也是聪慧之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有分寸。 他打趣地扬起了眉毛:“有奖有罚,棠儿若输了,该如何处罚?” 柳月棠微微抿嘴:“嫔妾任皇上处罚。” 萧衡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朕,就罚你晚上好好学习技艺。” 一缕羞意透上脸颊,衬得柳月棠整个人娇若春花,她垂下头,低低道:“那……嫔妾尽量赢皇上。” 第31章 这女人是猫投胎的吗 待妃嫔散后,皇后端起青花缠枝纹茶盏慢悠悠的品了一口。 “去将库房里栗西国进贡的仙姿玉容粉还有碧香凝纱一道给柳宝林送去。” 拂柳一愣:“娘娘,那两样宝贝您平日里都不舍得用,送人太可惜了。” 皇后合上茶盖,叮当的清响随之响起:“那得看是送谁。” “若是送给柳宝林能够让其价值升华,不比用在本宫身上更好吗?” “再说,本宫这张脸,皇上早就看够了。” “娘娘……您何须如此菲薄自己,您是中宫,母仪天下,国色天香,世间再珍稀之物唯您用才最合适。” 皇后轻轻垂下眼帘,勉强笑道:“中宫又如何,终究抵不住民间那句妻不如妾。” “其实本宫不怪皇上。” 她看向桌上红艳的茶花:“即便本宫,也喜欢娇艳的花。但是……” 她抬手将一瓣快焉了的花瓣扯下,眸色深沉:“即便这些花再美,也有枯萎的那一日。” “但修花之人,却唯有本宫。” 而邀月宫这边,大大小小的赏赐如流水般进了锦绣阁。 比之前江宝林的赏赐还要多。 但这里面的东西,敢用的却甚少,所以柳月棠将一大半都封在了库房中。只留下了御前送过来的东西。 紫宸殿。 端柔长公主和萧衡正下着棋。 “皇弟曾说,有缘自会相见,可见那女子果然同皇弟有缘。” 萧衡一笑:“她无心皇宠,若不是那只荷灯,朕也不会寻到她。” 端柔摩挲着光润如玉的棋子,在萧衡身上看到了什么,嫣然而笑出了声。 “皇姐因何事如此开心?” “我是在想,皇弟对这女子又能喜欢几个月,又或者……会不会超过昭妃娘娘。” 说完,她轻巧将棋子落下。 “不会。”萧衡一口否决。 “朕与昭妃的少年情谊世间无一人能相较,朕既成帝王,不能深爱女人。那么仅有的喜欢,朕是必定只会给昭妃一人的。” “这也是朕欠她的……” “可你不欠她,那便得欠天下。”端柔语气陡地严肃。 复又蹙眉:“况且,你也不算欠她。” “当年娶正妻,你也曾据理力争过,可为了大局,为了朝堂的安定,为了江山,你也只能立谢家的女儿为后。” “你已经对得起昭妃了,皇弟。” 当年,昭妃经常入宫陪伴温懿皇后,所以同萧衡一来二去便成了最好的玩伴。 萧衡甚至许诺长大后要娶昭妃为妻。 可他那时年少,根本不懂身在皇家承诺是一件多么奢侈且不易之事。 后来,温懿皇后病逝,先帝抑郁成疾,临终之前封萧衡为皇太子。 并让尚书令谢辉辅佐,其女儿入宫为后。 当时朝廷动荡,身为太傅的钟允欲扶持其他皇子上位,自己把持朝政。 而那时,唯有谢辉能同他制衡,为了顾全大局,萧衡无奈之举,便娶了谢疏桐为太子妃,登基后封其为后。 在外人眼中,昭妃和萧衡乃是年少情深。 可端柔却知晓,除了年少情深更多的则是愧疚。 为帝王者,需将天下放在第一位。 而儿女情长,那是帝王该舍弃的。 所以萧衡便将仅有的一点喜欢都尽数给了昭妃。 正因如此,他更加愧疚,不能给予昭妃情爱。 萧衡沉吟片刻,目中带着淡淡的落寞:“朕从登基那一日起,便知最后结局是孤家寡人。” “谁说你是孤家寡人了?不还有姐姐吗。”端柔连忙拉着萧衡的胳膊。 “我永远是你的亲人,你的姐姐。”她一字一句缓慢而诚恳。 萧衡看着她真诚的目光不觉动容感触。 他毕生所有的运气大概都用在了七岁那年。 他遇到了治愈他一生的母后温懿皇后,又遇到了一个温柔贴心的姐姐,虽非一母同胞,却比之更亲。 她拍了拍端柔的手背,所有话尽在其中。 端柔深深吸了口气,盈盈一笑:“待你遇到个懂你,真心爱你的女子,姐姐我便不用操心了。” 萧衡扯了扯唇:“朕这个身份,就注定遇不到真爱。” “她们所谓的情义和奉承,不过是为了权利和荣耀而已。” 端柔端起茶盖把玩着:“皇弟可别将话说的太满。” 她眼中带了些戏谑:“依皇姐之见,那位柳宝林至少不错,显少有人能将恩宠和荣华置之度外。” 萧衡脑中不觉浮现出女子的身影,她楚楚可怜的求自己庇护的情景。 她在雨中瘦弱的身躯保护紫影的情景。 他嘴角微微牵动:“她的确是宫中难得的纯真之人。” 不过,又有多少女人初入宫时单纯,久而久之便工于心计呢? 于他而言,女人,皆无二致。 趁着新鲜时便多宠几分,无趣了便放在宫中当个摆设。 端柔挑了挑眉:“哦?纯真之人。” 说完,她掩嘴而笑。 “皇姐又笑甚?”萧衡疑惑。 端柔抬起手指了指自己锁骨处,笑道:“皇弟以后不可这般鲁莽了。” 说完,她盈盈起身:“驸马还在宫门等我,我也该出宫了。” 萧衡疑惑不解的抚了抚自己的脖子。不明所以。 直到他拿出铜镜一照,这才发现脖子下方竟有暧昧的痕迹,那痕迹粉红,着实显眼。 还好他上朝时穿的朝服衣领高,将脖子捂得严实,否则被那些臣子瞧见了岂不还了得? 他拧了拧眉:“这女人是猫投胎的么?又爱吸人又爱叫唤。” 言罢,他抬头对着门外道:“周德福,宣柳宝林过来。” 第30章 晋位 柳月棠身居御女,是没有资格在紫宸殿过夜的。 唯有九嫔以上的主位娘娘,得到皇上的允许之后方才能留宿。 所以,柳月棠用完了膳便回去了。 翌日一早,她便早早得起了。 柳月棠坐在铜镜前瞧着镜中的自己,眉眼如画,菱唇娇艳,颜如渥丹。 一番精心装扮之下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小主,时辰不早了,您身子不舒服,咱们得早些出发。”挽秋在一旁提醒着。 柳月棠借着她的手缓慢起身,只觉得下身有种难言的疼痛,让她难以行走自如。 她未体会到一丝男女欢好的奇妙和欢愉。 只觉得侍寝是一件很遭罪的事。 可是为了让那位天子舒坦且留恋,即便再遭罪,也只有一味的迎合于他。 所以,柳月棠伤得便更重一些。 她知道,宫中不缺美人,也不缺有才情的女人。 上床无君子,榻上无淑女。男女之间的吸引,永远建立在生理性喜欢的基础上。 帝王更没有时间和耐性去了解一个人,所以对于他而言,女人相差无几。不过是有的娇,有的媚,有的艳。 唯有让他疯狂,让他上头,让别的女人再某些地方取代不了你,你才能彻底被他所记住。 待柳月棠到未央宫时,虽时辰还早,却也已经坐满了人。 玉妃和宓妃两人一左一右在首位坐着。 柳月棠一踏进内殿,便感觉到了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头上。 她低着头,不卑不亢的行礼:“嫔妾给玉妃娘娘请安,给宓妃娘娘和各位姐姐请安。” 玉妃凝视着她精美的面孔,歪着的身子不觉都挺直了,双眸睁得大大的,绽出锋利的寒刃。 柳月棠的容貌她们是见过的,可以说除了玉妃,无人能同她相较。 可眼下,柳月棠一番精心装扮下,却美的让人窒息。 不止脸蛋貌美,她的妙曼身姿,盈盈一握的腰更是一绝。 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大抵就是如此了。 宓妃手心一紧,想当年她也是倾国倾城之姿,无奈十月怀胎产子,让她日渐憔悴,不复从前。 若她容貌依旧,如今便不会被玉妃压一头了。 她抬头往玉妃看去,只见其脸色难看至极。 宓妃心中方才好受了一些,心中轻笑。 玉妃仗着自己的宠爱和容貌屡屡暗讽自己,如今见六宫出了一个可以和她比拟,甚至还要美上几分的妃嫔,她心中也不好受吧。 于是,宓妃翘起了唇角,笑道:“柳御女这张脸生的可真是精致,难怪会得皇上喜欢。” 明嫔一直以来皆是喜怒于色,此时脸上的妒忌肆意漫开,冷笑道:“可不是,还未侍寝便可前往勤政殿伴驾,柳御女,你可是后宫第一人。” 柳月棠极力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温言道:“论伴驾次数,在坐的娘娘们都比嫔妾多,嫔妾不过是一时运气好,得皇上垂怜,方才有幸伴驾两次。” 她如今刚得宠,身份又低,在这些妃嫔面前,自己就如蚂蚁一般渺小,所以伏低做小方为上策。 想要同她们抗衡,需得有稳固的宠爱和地位才行。 否则,只会羊入虎口。 玉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很显然柳月棠之前在隐藏锋芒,就是为了获得皇上的青睐,一朝承宠,飞云直上。 真是没想到,新妃中有如此心机深沉的女人。 她暗暗咬牙道:“柳御女一双巧嘴可真会说。” 她垂眼打量着柳月棠微微发颤的双腿,“可惜,礼数做的却不到位。” “谁的礼数做的不到位了?”内殿中传来女子平静却颇有威严的声音。 伴随着珠翠声,屏风后一抹艳丽的红色映入众人眼帘。 所有人都纷纷行礼:“嫔妾(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落座后,扫视了一番众人,经过柳月棠时有所停顿。 “都免礼吧。” 柳月棠松了一口气,正欲起身时却听玉妃突然道:“慢着!” “皇后娘娘,臣妾话还未说完。” 她逼视着柳月棠:“柳御女,若本宫记得没错,你父亲是礼部郎中吧,可你这屈膝礼却行得实在马虎。究竟是柳家不会教女儿?还是说,柳御女恃宠而骄,不愿给本宫和皇后娘娘行礼?” 她清脆的声中透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使得周围妃嫔都敛下双目不敢说话,只等着看好戏。 柳月棠早就料到今日请安没那么容易。 可没想到,玉妃竟给自己安了这样多的罪名。 柳家教女无方,恃宠而骄,不敬主位,这三个罪名其中一个便足以降位或是禁足。 可眼下皇后在此,她是不会允许一个妃子压在她头上,越过她去惩罚自己的。 于是,她酸软颤抖的双腿直接跪了下去:“皇后娘娘乃中宫,玉妃娘娘您又是四妃之一,嫔妾能向您们请安是嫔妾的福分,又岂会不愿。今日是因为嫔妾身子有些不适,体力不支,所以礼数上有所欠缺。” 说着,她俯身在地:“是嫔妾失仪,请皇后娘娘责罚。” 眼下中宫在此,若真要责罚谁,自是皇后才最有资格。 人都喜欢识时务之人,皇后很是满意,朱唇轻抿:“你身子不适也要前来给本宫请安,本宫又岂有责怪之理。” 说罢,她不顾玉妃阴沉的脸色,便吩咐一旁的挽秋:“快将你家小主扶起来。” 玉妃甚是不满:“皇后娘娘就这般轻拿轻放么?如此岂不让嫔妃群起效仿。” 皇后拢一拢鬓边熠熠生辉的九尾流苏,懒懒一笑,不疾不慢道:“玉妃言重了,柳御女昨夜侍寝,身子难免娇弱了些。想当初玉妃妹妹你只要一侍寝,第二日便起不来床,本宫不也未曾责怪吗?后宫也无人敢效仿玉妃妹妹你,不是吗?” 她微微扬起秀眉,语中的深意无需多言。 玉妃自是被堵得哑口无言,扬一扬脸,紧紧攥着手指。 皇后目光从她脸上快速扫过,又想起了什么似乎,笑道:“本宫差点忘记,如今应该唤柳宝林了。” “皇上给她晋位了?”明嫔连忙问。 皇后颔首:“今早皇上便派人来告诉了本宫,柳御女伶俐乖巧,晋位自是理所当然的。” 众人面色俱是微微一变,初次侍寝的嫔妃,唯有得圣心的方才能得到晋封。 如此看来,宫中恐怕又要多一位新宠了。 柳月棠连忙起身谢恩:“嫔妾多谢皇上、皇后娘娘恩典。” 这场请安最后以柳月棠晋位所结束。 看似是玉妃在为难柳月棠,却也是皇后和玉妃的一场较量。 完毕时,玉妃几乎是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第29章 嫔妾都准备好了 萧衡自出生,要娶谁为妻,纳谁为妾,安排谁人侍寝皆是他说了算。 他从未问过谁,是否愿意。 这是他第一次,问取别人的意见。 也是第一次让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渐渐相信自己,依赖自己,全心全意的愿意成为自己的女人。 这种感觉让他很是特殊,心中也有些欢喜。 他嘴角微微牵动:“那你可准备好了……” 话还未说完,只见眼前女子一动,下一刻他只觉得脸庞一热,柔软的舌温热的缠绕在喉结,逐渐吻至耳后。 从来都是先入为主的萧衡大脑竟一片空白,怔怔得闭上了双眼,享受着女子的温柔乡。 片刻,他耳垂便被那抹温软搅得发烫,女子的气息在耳边轻呼:“嫔妾都准备好了。” 历来都是他将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萧衡竟觉得,她被一个女人给撩得乱了心神。 他翻身下去,将女子狠狠压在了软榻上,将被动化为主动。 柳月棠试探性的将手放在萧衡的后背游离着,见其眸色更是幽深,呼吸更是炙~热。 她便知,这位帝王也是个重欲之人。 于是,她细腻光滑的手抚进萧衡衣间,摩挲着他结实的胸膛,逐渐滑下至腰带处。 萧衡见状,连忙将身上的腰带解开,将女子手放在自己腹下,随后双唇落在了女子白玉盘上。 柳月棠眼角眉梢缓然生出一抹妩媚的绯红,低柔的嗯了一声。 萧衡眸中某些情绪更是炽热的翻腾着,最后他将柳月棠抱了起来,朝寝殿走去。 还未走至床边,柳月棠身上的衣衫发钗便熙熙攘攘落了一地。 内室的烛火??出一片暖光,光线投在幔帐上,投出两人缠绵的人影。 殿外,天边乌云滚滚,雷声轰隆,暴雨依旧下着。 即便如此,殿外依旧能听到低低的声音。 周德福和卜子安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自是不敢再传膳。 卜子安脸色微微泛红,手脚无处安放着。 倒是周德福却是老成的站着,纹丝不动。 这些声音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他是个老太监,当悦耳的曲子听听就得了。 今夜唯一觉得惊讶的是,皇上竟也有了动静。 也是了,柳御女姿色生得那样绝,老天偏偏还给了她一副又娇又柔的嗓子,即便是拥有三千佳丽的皇上也把持不住啊! 随着雨声渐小,殿内也渐渐没了动静。 萧衡将床幔拉开,橘红的烛火晃晃悠悠照在两人的身上。 柳月棠手紧紧攥着被子,白皙无瑕的肌肤上一片潮红,腮边得发丝被汗水浸得贴在脖间,无比妖媚惑人。 “皇上,嫔妾……嫔妾的衣服。” 她将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从侧边伸出手指了指地上。 方才她有多主动,如今就有多娇羞。 萧衡勾了勾唇:“自己下来拿吧。” 柳月棠心中只想翻白眼,真是贱男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抿了抿娇艳欲滴的唇,声音软糯道:“嫔妾疼,下不来床。” 萧衡想到方才的狠狠折腾,便也不再为难她了。 将衣裙拾起,走到柳月棠面前:“可要朕唤宫女进来替你穿衣?” “不要!皇上。” 柳月棠一口拒绝,抚了抚自己胸前,“嫔妾这般模样,她们进来岂不丢死人了。” 她扬起精致绯红的小脸,如墨乌发披散在肩上,着实勾人。 “那朕替你穿?” 柳月棠柔声应下:“那,便劳烦皇上了。” 她背过身去,随着双臂张开,被子往下滑去。 看着她冰肌玉骨的肌肤,萧衡滚了滚喉咙,压抑住心中再次点起来的炙火,替柳月棠将衣衫穿好。 他动作有些笨拙,柳月棠便知,他应是第一次替女人穿衣。 不过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他会让这位帝王为她破一次又一次的例。 “轰隆”一声,雷声响起。 柳月棠微微颤了一下,便继续将外衫穿着。 “女子向来都怕雷声,你倒是胆大。” 方才他们行鱼水之欢时,女子似乎全然不怕电闪雷鸣,只一味得沉浸在床笫间。 萧衡只以为,是疼痛分散了她注意力。 而现下看,她似乎真不怕雷。 柳月棠嗓音中带了些酸涩:“嫔妾幼时也是怕雷声的,但嫔妾知道,即便怕也无用,因为身边无人可以陪着嫔妾,护佑嫔妾。” “所以……嫔妾不敢怕,也没有资格怕。” 再抬头时,她眸中已是莹莹含光,深深凝视着萧衡:“嫔妾很高兴,今日有皇上陪着。” “嫔妾以后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嫔妾也有家人,有夫君了。” “我以后再也不是没人要的小孩了……我也有家人了,有爱我的母亲了,嘻嘻……”萧衡脑中突然响过这声音。 那时,他还是个孩子,一个不足八岁的孩子。 恍惚片刻,萧衡看着柳月棠弯弯的眉眼,眼波像是含着璀璨的光,坦诚且欢喜。 他抬起手抚着她柔弱的肩膀,“现下你是朕的嫔妃,朕不需要你太坚强,往后朕会是你的依靠。” “真的吗?皇上的意思是……以后每逢雷雨夜,皇上都会陪着嫔妾吗?” 萧衡并非此意,可是眼前女子那期待且动容的神情,让他颇为忍不下心拒绝,便点头:“好,朕答应你,只要得空,朕一定会来陪你。” 柳月棠闻言颇为触动,双手拥住萧衡,声音甜而软糯:“皇上真好。” 说着,她还在萧衡身上蹭了蹭,似很是依赖这个怀抱。 萧衡不由微笑,抚了抚柳月棠后背。 终究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如此纯真亦满足。 柳月棠依偎在他怀中,嘴角微扬,垂下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如鸦色的阴影。 皇上,你说错了,皇上的女人更要坚强。 若想要往上爬,不仅要坚强,还要心狠。 你兴许是我的依靠,可也是全天下女人的依靠。 女人,自爱才会被爱,最好的靠山唯有自己。 第28章 嫔妾愿意 这一幕正好落入踏进宫门的萧衡眼中。 周德福连忙哎哟了一声,“皇上,紫主子似是受伤了。” 萧衡急切得跟着紫影朝侧殿走去。 宫人放下紫影后,见圣上来了,纷纷胆战心惊的行着礼。 “这是怎么回事?”他眼神如刀在众人面前扫过。 照料紫影的宫人连忙跪下,白着脸道:“回皇上,紫主子被野鸟伤了,所以趴在树上下不来,柳小主带着奴婢们刚将紫主子救下来。” “是奴婢失职,让紫主子受了伤,求皇上恕罪。” 萧衡看着受伤的紫影,脚部隐隐泛出了血迹。 他拧着眉,冷冷道:“废物!一只鸟都看不好。” “来人,将伺候紫影的宫女拉下去,杖责三十。” 对女子而言,这三十棍下去恐怕已是残废了。 而且受罚的宫女是不能医治的,伤口感染,性命极有可能都保不住。 柳月棠不禁动了些恻隐之心,加之御前的宫女,她若是卖了这个人情,往后对自己有利无害。 于是,她福身下去,柔声道:“皇上,紫主子是在空中被野鸟所伤,这乃意外,她们也措不及防,见到紫主子受伤,嫔妾相信她们心疼之意不比皇上少。” “而且,嫔妾听闻紫主子怕生,若是又换其他人伺候,嫔妾怕她们摸不清紫主子的习性,不利伤口愈合。所以……” 她抬起头,目光恳切:“皇上可否从轻发落?” 萧衡这才看到眼前的柳月棠浑身湿透了,细腻如脂的肌肤盈满了水光,晶莹透亮。发丝湿润的贴在脸颊边,颇有动人楚楚之态。 她是妃嫔,即便不冒雨去救紫影,也不会有任何处罚。 可是方才,萧衡踏进宫门时见到了她用自己瘦弱的身躯将紫依牢牢护在怀中。 众人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叫它紫主子。 可背后都觉得它不过是一只畜生罢了。 可眼前的柳月棠,她却宁愿自己淋得狼狈来见驾,也要救紫影。 属实是一颗良善之心。 于是,萧衡亲自伸手将柳月棠扶了起来。 “你浑身都湿了,还有心情替旁人求情。” 柳月棠将手放在他温暖的掌中,秋水盈盈的眸子含着娇柔和羞涩:“只要紫主子无碍,皇上高兴,嫔妾淋些雨也无妨。” 周德福余光不留痕迹的打量了萧衡一眼,心道:这柳小主可真会说话,三言两语便将宫女的命给保住了,还将皇上哄得平息了震怒。 萧衡看着她柔嫩的手,总是那么冰,那么凉。 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要给予她温暖,掌心在她指腹温厚摩挲着。 他温言道:“你若淋病了,朕亦不会高兴。” 柳月棠闻言微微一愣,红着脸浅笑,宛若出水芙蓉。 萧衡拍了拍她的手:“去换身衣裙吧。” 柳月棠颔首,目光浅浅得往跪在地上的那两个宫女身上看了看。 萧衡会意,瞟了一眼那两宫女:“朕看在柳御女替你们求情的份上便饶恕了你们,若再有下次,朕绝不轻饶。” 那两个宫女大喜过望,连连磕头:“奴婢叩谢皇上,叩谢柳御女。” 萧衡对着周德福使了个眼色:“去将库房那条月华流云雪缎裙给柳御女。” 周德福连忙应下,暗暗点了点头。 月华流云雪缎裙乃贡品,珍贵无比,看来这位柳小主是越来越得圣心了。 柳月棠走后,萧衡坐在紫影前,目光中的心疼犹如慈父。 “紫影,可疼?” 紫影抬起头摇了摇,叽叽得叫了一声,“皇上安好,皇上安好。” 萧衡明白,它的意思就是,自己安好便可。 他伸出手,温柔得抚了抚紫影的头, 待太医诊治并无大碍后,萧衡方才离开了侧殿。 周德福跟在身后,忙问道:“皇上,是否传膳?” 萧衡这才想起,竟还未用膳。 他嗯了一声,踏进了内殿。 而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他以为身处广寒宫。 女子肌如白雪,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清冷的月光照在她侧脸上宛如广寒仙子。 就连她身侧瓶中的娇艳红梅都不觉黯然失色。 许是听到了动静,柳月棠轻柔转身,发丝随风轻舞,一抹微笑在唇边嫣然浮现。 那一瞬间,萧衡也不觉沉浸在其中,挪不开双目。 尤其是女子身着的这身衣裙,完美的勾勒出了她妙曼的曲线和玲珑的身躯,好似精挑细琢的美玉,每一寸肌肤都透着迷人心魄的柔美。 萧衡缓缓往他走去:“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爱妃果然是最适合这裙子之人。” 梅园那日,她一袭杏色衣衫,惊为天人,便知她应很适合白色,如今穿上,果然是倾国倾城。 柳月棠娇柔一笑,福身道:“嫔妾谢皇上赏赐。” 她微微弯腰,丝绸般墨色的秀发散至腰间,柔美而妩媚。 萧衡将她扶起,并握住她的手。 “你的手为何总是那般冰?” 柳月棠将手心从他掌中缓缓抽出,并道:“嫔妾自小身子不好,所以不论夏日冬日手脚都是冰凉的,是嫔妾让皇上手受凉了。” 看着女子指腹从掌中柔柔抽出,萧衡抓住她即将滑出的手,并用两只手将她手牢牢握住,很快的,她手中的冰凉逐渐变暖。 他知道她在家中受了许多委屈,可不曾想,她身子竟这般柔弱不堪。 萧衡起了几分怜惜之心。 “你叫什么名字?” “嫔妾叫柳月棠。” 萧衡听得棠字,微微一愣:“可有小字?” 柳月棠轻轻摇头:“嫔妾没有。” 她出生便离开了父母,又如何有小名呢?就连她名字都是快周岁时父亲才取的。 萧衡正色的看着她:“棠儿,朕知晓你在家中受了诸多委屈,如今你来到朕身边,朕会尽全力护住你,” “可你也知,深宫中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防不胜防,即便朕是天子也不能时时护着你,即便这般,你可还愿走到朕身边来?” 她抬起头,此时帝王正深深凝视于她,眸中如清澈的湖水,放映出自己的脸庞。 她看着他眼中的自己,重重点头:“嫔妾愿意。” 她要的就是萧衡护着自己这句话,之前的欲擒故纵全是为了这句话所铺垫。 唯有得到他的庇护,她才能在后宫更好的生存下去,虽然只是短暂不长久的庇护。 第27章 紫影 自从柳月棠那一日在勤政殿用膳后,萧衡便偶尔会传她过去用膳、下棋、研墨等。 这一日酉时初,柳月棠奉旨去勤政殿伴驾。 卜子安见了柳月棠,早早的迎了上来。 “奴才见过柳小主。” “皇上有些事刚离开,小主先去紫宸殿侯着吧。” 紫宸殿,是萧衡平时休息安寝的地方。 也是嫔妃侍寝的地方。 但御前的人来传话时,只说了用膳,因此柳月棠也并非前来侍寝,只是用膳而已。 柳月棠第一次进紫宸殿的庭院,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脚步微滞。 庭院中有一个很大的鸟笼,笼中是一只雪白鹦鹉,羽毛在日光下泛着若隐若现的紫光,头顶耸立着浅紫凤头冠羽。 不愧是皇家的宠物,就连鸟也透着不凡。 卜子安叮嘱着:“小主,这鸟有些怕生,您离远一些,莫让它惊了您。” 柳月棠早就听闻了,萧衡有一爱鸟,名紫影,宫人们唤紫主子。 那鸟有专人伺候,每日教它认物,识字,说话。 且每日的吃食亦是山珍海味。 所以,她明白卜子安真正想说的是,怕自己惊扰了那只鸟。 她嘴角涩然一笑,在这宫中,若没有宠爱,你活得连一只鸟都不如。 瑶华宫。 昭妃虚弱地依靠在床上,细腻如玉的肌肤没有任何红润,浮现着病态的苍白。 一声皇上驾到,让她闭着的眼眸微微颤动。 眼帘抬起时,萧衡已走到了自己的身旁,他似是有点急,脚步也匆忙。 昭妃刚想说话,突然忍不住的咳嗽了好几声。 萧衡连忙上前替她轻轻拍着后背,并关心道:“上次见你还好好的,怎么又生病了。” 昭妃双眸透着冰冷,苦涩一笑:“上次?皇上上一次来臣妾宫里是何时的事了?” 萧衡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整整一个月未曾踏入瑶华宫了。 他略带愧意得说着:“朕近日政务繁忙,所以便忽略了你。” 昭妃薄唇边不由勾起一抹冷笑:“政务繁忙?皇上恐怕是忙着陪美人吧。” 萧衡放在她后背上的手微微一顿,收了回去。 “昭妃,慎言。”他语气已然变得僵硬。 昭妃撇过头去,抿着唇不再说话。 看着她苍白的面孔,萧衡终究狠不下心拂袖而去。 他语重心长的道:“朕知道亏欠你,可是皎皎,朕如今是一国之君,需以江山社稷为重。朕有三宫六院,自不可能因你一人而冷落整个后宫。” 昭妃转过头,直直看着他:“有何不可?太皇太上皇不就独宠了太皇太后一世么?如今他们还在灵栖山颐养天年。” “那不同。” “有何不同?同为皇上,为何旁人可以做到,你不可以?” 昭妃紧紧咬了咬唇,隐忍着怨怒,眼中满是委屈。 萧衡呼吸凝滞,似是忍了又忍。 “朕不是皇祖父,你也不是皇祖母,人与人之间皆是不同的。若代代帝王都效仿皇祖父,那天下岂不大乱?” 最后他站起了身,背对着昭妃,神色冷冽:“养病期间,你好好想想朕所言。待你想通,再来见朕。” 听他说的是再来见朕,而不是朕来见你,昭妃身子骤然一软,往软枕上靠去。 孔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扶着。 柔声劝着:“娘娘,您这般只会将皇上越推越远的。” 昭妃眼中闪烁着泪花,眼神迷离而模糊,“是他负了我,他说过长大后会娶我为妻,可最后呢?” 她冷呵:“结果只是一个妾。” “一个妾啊!” 孔嬷嬷也红了眼:“娘娘,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皇上是九五之尊,不再是温懿皇后膝下的养子了。” “是啊,他已经不是我的衡哥哥了……他如今是薄情的帝王。”昭妃喃喃念着,眼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周德福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提醒萧衡柳月棠还在承明宫,就见其又是黑着脸出来的,他心头忍不住一阵紧缩,小心翼翼得跟在身后。 他暗暗叹了口气。 想要恩宠的得不到,这有了恩宠的却不知珍惜。 昭妃娘娘若不再去纠结往事,她如今的恩宠啊,恐怕六宫加在一起也不及她一人。 可惜了…… 周德福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 而紫宸殿中,柳月棠等至了天黑。 没有圣上的口谕,她自然不敢离去。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了宫女的焦灼声。 她走了出去,见两个宫女在庭院中步来步去。 “这是怎么了?”柳月棠问。 宫女福了福身:“回小主,这紫主子每日酉时都会将它从笼中放出来玩一会,可是方才他被飞来的野鸟给伤了,所以此刻趴在树枝上不肯下来,奴婢看着天又快要下雨了,不知怎么办才好……” 说着,她声音已经带有哽咽。 也是了,这御鸟若是真受了严重的伤,恐怕那宫女的性命都保不住。 柳月棠连忙道:“那还不快将梯子拿过来,让人爬上去救它。” 另一个宫女连忙道:“去了,可是奴婢怕那鸟救不下来。” 柳月棠这才发现,那树枝上半部分枝丫特别细,梯子也没那么高,只怕没将鸟给救下来,反而把枝丫上的鸟给摇晃下来了,那就凶多吉少了。 就在梯子刚好拿来时,天空轰隆作响,暴雨倾盆而下。 所有人都在想办法将紫影救下来。 柳月棠瞧着被风吹得晃动得枝叶,连忙吩咐宫人:“紫影随时都有掉下来的风险,快去找一些被子垫在地上,越软越好。” 伺候紫影的宫女一边哭着,一边应下。 很快的,树下围满了棉被,宫人们一人拉起棉被的一角,高高的举起。 柳月棠站在大雨中,扬声得喊着:“紫影,快下来。” 伺候紫影的宫女也跟着呼唤:“别怕,紫主子,我们在保护你,你快下来。” 许是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紫影抬起头叫了一声,微微煽了煽翅膀,下一刻便往下歪去,直直掉落在了棉被上。 第26章 无子嗣 仪元宫。 玉妃正闭目倚在贵妃榻上,江宝林蹲在一旁用玉轮在她双腿上按摩着。 听到江宝林絮絮的哭诉着,复又提及自己时,她略有不快的抬起了眸:“哦?她果真这样说的?” 江宝林重重点头:“娘娘,嫔妾不骗你,嫔妾说宫中貌美的女人比比皆是,让柳御女不要得意。她却说……” “却说,宫中还有谁更美?还说即便娘娘您的姿色也不能同她相较。” 玉妃凤眼含怒,冷冷道:“她这是活的不耐烦了么?” 江宝林嘤嘤哭泣,委屈极了:“她仗着皇上的宠爱,在宫中肆意妄为,嫔妾……嫔妾又不敢得罪她,生怕她又去皇上面前告状,让嫔妾的脸再受伤。” 说着,她抚了抚伤好后白皙的脸蛋。 玉妃坐了起来,鼻端冰冷一哼:“不过是去勤政殿伴了两次驾而已,竟如此恃宠而骄,本宫倒要看看,她在本宫面前可还能张狂!” 说着,她对宫女使了一个眼色,“去将柳御女宣过来,本宫倒是要瞧瞧她那张脸是怎么勾引皇上的。” 这时,一直安静落座的容美人道:“娘娘,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御女,您又何须将她放在心上。” “您传她过来,反而是给足了她的颜面,让旁人觉得娘娘您心里也嫉妒她。” 玉妃黛眉一挑:“本宫岂会嫉妒一个御女!本宫就是想要好好教训她一番。” 容美人将手中剥好的橘子递到玉妃面前,柔声道:“娘娘您的心思嫔妾等自是知晓,可这样的小人物,犯不着娘娘您亲自动手。若她真的恃宠而骄,张扬跋扈,嫔妾相信失宠是早晚之事,况且……她不是还未承宠么。” 她一字一句平静又温和,玉妃听后也觉得有些道理。 若她将柳御女传了过来,只会让皇后、宓妃等人笑话,觉得柳御女还未承宠,自己就坐不住了? 因为姜采女一事,皇上心中就已有些不满,若再罚了柳御女,那皇后老妖婆不得借机打压自己么? 想着,她接过容美人手中的橘子,放进口中,打量着江宝林。 “若本宫是你,第一时间便是反思自己,想办法重新获宠,而不是哭哭啼啼得来求本宫做主。” 江宝林垂着头,惶恐的攥着手中的帕子:“在嫔妾心中,娘娘您才是六宫之主,所以嫔妾受了委屈,便第一时间想到了娘娘您。且嫔妾也是为娘娘您报不平,在嫔妾心中,娘娘您才是六宫最貌美之人。” 她知道玉妃对后位虎视眈眈,唯有挑好听的话同玉妃讲,否则她只怕会将气撒到自己头上。 玉妃不耐的蹙了蹙眉:“行了,本宫累了,不想听你说这些无用的,你先下去吧。” 江宝林压下心中的不甘和不满,福了福身:“是,嫔妾这就告退。” 说完,她又对容美人敷衍的福了福身,心中升起一股厌恶。 都怪这个贱人!坏了自己的好事。 容美人岂会看不透她的心思,对着她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玉妃见状,问道:“你是否觉得,江宝林太愚蠢了。” 容美人浅浅一笑:“什么都逃不过娘娘的法眼,不过……” 她妙目慧转:“只有这样的棋子才更容易利用,也更容易弃之。” 玉妃缓缓而笑:“还是你说话本宫听着舒坦。” “娘娘,这棋盘上只有一颗棋子未免太少了,娘娘若想要得偿心愿,还得另寻才是。” 玉妃略作思忖,越想心中越是气恼:“这些女人怎么如此不中用,一个孩子都怀不上。” 容美人闻言,连忙起身,眼中却泛起一抹深重的伤:“都是嫔妾无用,不能替娘娘您分忧。” 玉妃闭了闭眼,抬手抚了抚鬓角的珠翠,淡淡道:“既知道无用,还不想法子。” 容美人:“娘娘,如今宫中还有几位新人,娘娘是否要将她拉拢过来……” 玉妃微一咬牙,紧紧攥着椅子的扶手:“你是让本宫,再亲自将女人送到皇上身边吗?” 她语中生怒,容美人惶恐垂下眼睑:“嫔妾知道娘娘对皇上用情至深,不愿往皇上跟前送人,可嫔妾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皇后娘娘尚无子嗣,娘娘若是不早些做打算,那低位妃嫔生的孩子,自是要给皇后娘娘养的。” 玉妃眼中含泪,满是不甘和痛恨。 她握着拳头的指关节也因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 良久,她艳红的红唇阴恻恻一勾:“生?本宫倒是要看看她们谁能生出来。” “本宫得不到的,皇后也别想得到。” 容美人心中一惊,面容却不动声色的说着:“是。若真有妃嫔怀上了龙嗣,嫔妾定会赴汤蹈火,助孩子养在您膝下。” 玉妃抬起头,将眼中的莹莹泪花化散。 她这辈子,骄傲了一世。 即便从前家世不好,可在府中时,亦是父母掌上明珠。 入了宫,因为父亲得力,她从宝林步步高升至四妃之一,享受着数不尽的荣华和皇上的宠爱。 可唯一……她没有自己的孩子。 她深知,靠皇上的宠爱根本不能长久,唯有子嗣才是她以后登后的资格。 可她送了一个又一个的妃嫔去皇上跟前,不是肚子没动静,就是过河拆桥。 好比那个乔氏,自己将她送上龙床,得了宠便不自量力,竟敢同自己作对争宠,所以她便设计陷害,将她打入了冷宫,还制造了一场上吊自杀。 “本宫不想再养狗了,畜生终究不忠诚,随时都可能反咬你一口。”她眼神飘飘忽忽的落在容美人身上,晦暗不明。 容美人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地觑着玉妃:“是,嫔妾是娘娘的人,自以娘娘马首是瞻,不论娘娘如何决定,嫔妾都誓死跟从。” 玉妃尚为满意的道:“嗯……你退下吧,本宫也乏了。” 第25章 一臂之力 内务府得人最是拜高踩低,当日申时,他们便将身为御女应有的份例都送了过来,还添置了许多本不是御女位份该有之物。 当时柳月棠正在午歇,说那些是赔罪的。 流筝兴高采烈将柳月棠从内殿拉了出来:“小主您瞧,皇上还送了三只蟹过来。” “小主最爱吃蟹了,奴婢这就去蒸给小主您吃。” 世间万物,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柳月棠自然欢喜。 而屋外,江宝林的侍女见后,不服气的进了屋。 没一会儿,江宝林便趾高气扬得踏进了锦绣阁。 她戴着面纱,梳着百花髻,身着玫红色蝶花锦裙,发髻上累累珠玉互相碰撞,发出清脆冷冽的声音。 即便昨日在柳月棠身上摔了跟头,降为了宝林,她那犀利高高在上的目光却一如往常,甚至更浓。 也是了,从前在府中,她将自己踩在脚下踩惯了。 在她眼里,自己一无是处,永远都是那个任人欺负,卑微懦弱的庶女。 柳月棠盈盈起身:“江才人……” 话到口边,她意识到称呼错了,抿一抿嘴:“江宝林,你来所为何事?” 江宝林听得才人二字,脸色隐隐发青,直瞪着她道:“柳月棠,你心中很得意吧?” 柳月棠明媚一笑,凑近她耳旁:“嫔妾不过是去勤政殿陪了一会儿圣驾,江宝林你就嫉妒了吗?” 江宝林转头死死盯着她娇媚的面孔,恶狠狠道:“你别以为生得这张狐媚子脸就可以勾引皇上,宫中比你貌美的嫔妃比比皆是。” 柳月棠嗤笑一声:“比如……” “江宝林你么?” 江宝林虽美,可放在佳丽三千的宫中却实在不出挑。 她面纱之下的脸登时一红,两条怒气从脚底下直冲到脑门。 “反了,柳月棠!你竟敢嘲讽我!” 她抬起手就要一巴掌往柳月棠打去,身边的宫女及时的拉住了她。 并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小主,昨日您才被皇上罚了,切不可冲动啊。” 脸上被掌掴的痛意让她慢慢冷静了下来,扬起下巴:“柳月棠,你是不是故意刺激我,让我扇你一巴掌,然后再去御前告状?” 柳月棠轻笑,眼波流转,“江宝林明知不能招惹我,又何必上门自取其辱呢?” “你……”江宝林气得咬牙切齿。 她缓缓的点着头:“很好……很好。” 在目光瞥到一旁的绸缎时,江宝林眯了眯眼,一个箭步上前便将桌上的绸缎掀了一地。 她狠狠踩上去,似是要将那些绫罗绸缎碾碎才能平息心中的怒气。 “你这身份地位,也配用如此好的东西。” “本主不能动你,难道还不能动这些东西么?” 面对她的狂躁,柳月棠只是静静的看着。 秋后的蚂蚱,就让她多蹦跶几日吧。 这些身外之物,糟蹋了便糟蹋了。 她会拥有更好的。 江宝林发泄的差不多了,见柳月棠站在一旁纹丝不动,她方才消了些气。 “柳月棠,即便你承了宠,我位分依旧比你高,你见了我也得行礼问安,唯命是从。” 她声音越大,柳月棠心中便越是满意。 最好是这动静能够惊动那位眼线。 江宝林走出去时,正碰上了端着蒸蟹的流筝。 她斜眼看着香味十足的蟹,对着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宫女连忙将流筝手中的蟹夺了过来。 “这螃蟹看着甚是鲜美,我们主子正好喜欢。” 流筝急了:“那是我们小主的,是……” 那宫女扯了扯唇:“邀月宫没有主位,我们小主便是一宫之首,这等稀有之物本就应该以我们主子为先。” “流筝,进来吧。”柳月棠将她唤了进来。 流筝气呼呼的拧着眉:“小主,那么好的蟹,给她吃奴婢气不过。” 柳月棠不疾不慢的端起一旁的茶盏,美眸轻扬:“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小主可是要告诉皇上?”挽秋问道。 柳月棠摇了摇头:“她对我来说还有用处,我暂时还不想动她。” 她初入宫廷,如今还未承宠,在萧衡对自己逐渐上头的情况下,不能让他觉得自己也如后宫中的女子一般恃宠而骄,喜爱告状。 所以,她要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柔弱且安分的女人。 再者,如今这邀月宫的事,是逃不过那位帝王之眼的。 御前的眼线对她而言,当下是利大于弊。 但让她疑惑的是,自己这只猎物已经入了狼口,那狗皇帝为何还要让人盯着? 未央宫。 皇后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一缕缕淡金色的日光透进屋子照在她半边脸上,靡颜腻理,端庄娴静。 “娘娘,也不怪嫔妃们奇怪,奴婢都觉得奇怪,柳御女侍寝之夜被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按理说皇上应是厌弃她才对,可这一连两日都要她伴驾。” 皇后拨弄着垂在胸前的碎金流苏,斑驳的光影如梦如幻的打在桌案上。 “这宫里的女人啊,存在的目的就是繁衍子嗣和服侍皇上。” “皇上越是不让柳御女侍寝,就证明在皇上心中,她和其他女人不一样。” “你瞧昭妃不是么?” 昭妃很少承宠,可是六宫嫔妃皆知她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无一人不忌惮她。 拂柳想一想:“的确……” 她一顿:“娘娘,柳御女若是能得宠,分走昭妃和玉妃娘娘的宠爱也是好的。” 皇后以手撑着额:“昭妃和皇上青梅竹马的情谊便让宫中妃嫔输了一半,想要取代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难上加难。不过……” 微微一笑:“本宫相信,柳御女是个聪明的人。” “若她成器,本宫愿助她一臂之力。” 第24章 撩拨 “你且说,朕恕你无罪便是。” 得了萧衡的回答,柳月棠才敢放心说下去。 “侍奉嫔妾的嬷嬷说,其实嫔妾出生没有病,是嫡母的私心想要送我去庄子。可我去庄子的十年,父亲从未来见我一眼。从未给过我任何为人父的疼爱和关心。” “皇上,若是您,您会怨嫔妾的父亲吗?” “怨!”萧衡几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柳月棠眼眶渐渐发红,她极力忍着声音中的酸涩和哽咽:“是啊,嫔妾自是怨的。” “皇上您知道嫔妾幼时做过最多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不待萧衡回答,她便自言自语似的说着:“等……” “嫔妾每日都坐在门前等,等着柳家的人将我接回去,后来,我便不再如此奢望了。我就想着,他们若能够偶尔来看一看我也好。可是……” 柳月棠摇了摇头,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倘若不是嫔妾姨娘弥留之际苦苦哀求父亲,或许……嫔妾如今都还在庄子里。” “嫔妾也好希望可以像嫡姐那般对着父亲撒娇,可是嫔妾做不到。即便嫔妾做到了,父亲也只会觉得我并非在撒娇,而是任性。所以……嫔妾和父亲之间,从未有一日的父女温情。” 她微微颤着红唇,颔首良久,一只男子的手映入眼帘。 柳月棠诧异的抬起头。 她泪珠盈盈欲坠于洁白无瑕的肌肤,缓缓将手伸至他掌中。 后宫中的眼泪数不胜数,可萧衡却第一次见到这般清澈透明的泪水。 他衡握住女子冰凉的双手,将她拉到怀中。 也总算明白了女子之前的一句话。 她说,她不敢拼,也没有资格拼,她家中便活得谨小慎微,如履薄冰。所以入了宫,她只想要安然度日。 是啊,她自小便活的卑微凄惨,入宫又没有家世撑腰,她不敢去争宠,因为身后没有靠山和倚仗。 集宠一身,集怨一身。 为了活命,她只能想到避宠这一招。 难怪,她香囊上绣着人间有味是清欢。 还有那句,昭昭如愿,岁岁安澜。 她想要的不过是安然度日,平淡简单的活着,一年比一年好而已。 萧衡抬起指腹将柳月棠晶莹的泪珠擦去,语气难得温柔:“你如今不再是那个被扔在庄子的小女孩,你是朕的柳御女,自不会叫你再受那种委屈。” 柳月棠神色动容而惊喜,“真的?” 萧衡对着她正色的点了点头:“只要你无错,朕便会护着你。” 这一刻,柳月棠隐忍许久的泪水夺眶而出,落在了萧衡手背上。 他手背一热,不由微微一颤,从未见过女子的泪水可以流得这般好看凄美。 殊不知,这滴滴泪都是柳月棠日日练习的成果。 她喜极而泣:“这是嫔妾此生听到过得最好听的话。” 她此刻就像一个饿了许久总算吃到糖的小女孩,笑的满足而乖巧,萧衡揉了揉她的脸颊,嘴角情不自禁的抿起一抹温润的笑容。 淋过雨的人,所以他会尽可能的去做撑伞之人。 “皇上,午时了,是否传膳?”周公公在门口扬声道。 “传!” 萧衡说完,看着在整理仪容的柳月棠:“用了午膳再回宫吧。” 宫人们很快得便将御膳呈了上来。 那菜式远比柳月棠想的还要多。 奶汁鱼片、八宝鸡丁、香辣蟹、生丝江瑶、紫参野鸡汤、红白熬肉、蜜渍豆腐等…… 柳月棠站在一旁布菜,待萧衡用了一些方才让她坐下用膳。 所谓食不言,寝不语。 萧衡用膳甚至声音都没有,柳月棠便也不说话,将心思放在这些美食上。 她夹起碗中的螃蟹,一口下去清鲜在口中炸开,杏眸充满了意外。 她很喜欢吃蟹,在府中时,最好的蟹基本都送去了柳月瑶房中,入宫后她那个位分更是没资格吃这等食物的。 如今是春季,可蟹肉的甘甜细嫩丝毫不亚于秋季的口感,果然是御膳,天下所有的美食都是往这位主子的嘴里送。 她没想到,她贪吃的这一幕恰巧落入了天子眼中。 萧衡鲜少看到用膳这般用心有趣的女子。 她用起膳来嘴角梨涡都溢着满足,杏眸亮晶晶的,仿佛稚童般纯真。 柳月棠吃的认真,余光突然瞟到了对面萧衡的筷子已经放下,她这才感受到了一双眼正牢牢落在自己头上。 原来,这皇上在看她吃蟹? 她灵机一动,故意将蟹肉蹭了一些在嘴角。 她容色娇媚,肌肤雪白,所以蟹肉挂在她嘴角不仅显得不脏,反而尽显小女儿的娇态可爱。 抬头时,她对上萧衡平静的面孔,顿时一愣:“皇上,您用完了?” 萧衡触及到她嘴角的蟹肉,不禁含了笑意,招了招手让宫人退下。 柳月棠不知所措,“皇上,是嫔妾失仪了么?” 说着,她羞涩的笑了笑:“嫔妾吃着蟹肉很是鲜美,一时忘了礼数。” 萧衡深深的凝视着她,越看她越是像一个人,一个似曾相识的人。 他招了招手:“过来。” 柳月棠一脸疑惑的向他走去,站在两步之远的地方。 离得太远,萧衡直接将眼前女子拉入怀中。 柳月棠见机往前斜去,使肩膀的衣衫滑落,随后失去重心的坐在了他双腿上, 半截雪白的肩膀和凝脂白玉的酥胸正好落在他眼前,散着淡淡清香,萦绕于两人鼻间。 萧衡呼吸骤然一顿,心中荡起了涟漪。 “皇上……” 女子语中似是茫然,又似带了些妩媚勾人的音调,令他心跳不由加速,眼神也随之迷离,双唇不由自主得贴在了她的锁骨上。 那吸~吻格外的酥痒,柳月棠从喉间发出了低低的娇软之声。 她抬手轻轻推了推萧衡,似是拒绝。 “皇上……这里不好。” 天子的身份将萧衡的理智唤醒。 的确这里不好,还是白天。 他双手松开了柳月棠,轻轻咳了两声。 “朕原是想擦去你嘴角的食物。” “啊?”柳月棠蓦然红了耳根,连忙抬手将嘴角的蟹肉抹去。 她将垂落衣衫整理好,站在一旁。 萧衡看了她一眼。 此时的柳月棠眸中含着春水,脸上的羞红未褪,说不出的娇。 “可吃饱了?” 柳月棠连连点头,羞赧垂头:“嫔妾饱了。” 不待萧衡说话,她便福了福身:“嫔妾已经在勤政殿待了很久了,若皇上无事得话,嫔妾便告退了。” 留她在此处,也只会影响自己,萧衡便也应下:“唔。” 柳月棠转过身去,抚着方才萧衡亲吻的地方勾了勾唇。 看来,这位皇上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清冷沉稳。 叔母曾说:不能轻易让男人得到的同时也要主动撩拨于他。 男人就是享受这种撩拨的过程,否则你即便倾国倾城,像条死鱼一般没有情趣,他也会觉得索然无味。 显然,当今圣上也是享受在其中的。否则他不会主动亲向自己。 第23章 伺候笔墨 柳月棠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幽幽一笑,抬手抚着柔嫩的唇瓣。 这时,挽秋已经将干净的衣服送了过来。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却满脸喜色上前:“小主,方才奴婢进来时遇见皇上了,他说让您明日去勤政殿伺候笔墨。” 承明宫的勤政殿乃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平日里很少有妃嫔能够进去。 而皇上却恩典柳月棠出入,这自是极大的殊荣了。 说着,她笑容更深了几分。 “还有这个手炉,皇上说小主手凉,特地给小主用。” “皇上对小主您应是喜欢的。” “喜欢?”柳月棠悠然一笑。 天子对女人的喜欢,同看待那些可爱的小猫小狗无何区别。 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男人掌控后的满足。 她今日择的这条路是萧衡下朝的必经之路,加上御前的那位眼线,萧衡十有八九都会过来。 所以,她特地演了一出好戏。 高端的猎人往往都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她以猎物的身份,将主动化为被动,可怜兮兮的求着萧衡怜惜她,庇佑她。 萧衡此时定以为是他掌控了一切,将猎物完美捕获。 柳月棠踏进邀月宫,她便见到了宫女打扫出来的碎花瓶。 不用多想,定是江才人,哦不。 江宝林方才气急败坏的发泄了一通。 那宫女出门看到了柳月棠登时一惊,惶恐地行着礼。 柳月棠第一次体会到了这宠爱的重要性。 难怪人人想要往上爬,想要得到帝王的宠爱。 从前,江宝林身边的宫女都看不起她,趾高气扬的从她身边走过,如何会这样毕恭毕敬的行着礼。 第二日,柳月棠依言前往勤政殿。 最开始能吸引男人的一定是容貌。 初遇的清新脱俗,昨日的妖娆妩媚已经让那男人瞧了。 如今,得让人耳目一新了。 于是,柳月棠用心装扮了一番,方才前去勤政殿。 勤政殿金碧辉煌,殿内大柱皆是红色,上面刻着回旋盘绕的金龙,壮观而华贵。 柳月棠一进殿便闻到了高雅沉静的香味,极为好闻。 她对着批奏折的萧衡行礼:“嫔妾参见皇上。” 萧衡皱着眉头,似是遇到了很是棘手的事,他也没有心思去看柳月棠,只道:“可会研墨?” 世家女子写字绘画时自有侍女研墨,所以宫中有少数嫔妃即便会写字,研得墨汁却不柔润顺滑。 柳月棠从小便和毛笔墨汁一起生活,她自不陌生,当即应下替萧衡研墨。 殿内寂静无声。 萧衡神色凝重,柳月棠便也静静站在一旁,沉静不语。 良久,随着折子的关闭,萧衡方才眉目舒展,转头看着身侧的女子。 她一袭青色衣裙,微微阖着眼,柔靥如樱,格外娇俏清纯。 萧衡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可纯可媚,可娇可俏。 “朕批折子的时候不喜被人打扰,方才你做的很好。” 柳月棠方才进来时就不曾多说一句话,也不曾多问一个字。 不似旁的女子,一会要给自己揉肩,一会又是奉茶。 柳月棠心中直翻白眼,不喜被打扰,那唤自己来作甚? 当罚站丫鬟么? 然而,她脸上却是笑靥如花:“皇上在忙国事,不能分心。” 萧衡嗯了一声,指着榻上的桌子:“可会下棋?” 柳月棠颔首:“嫔妾会一些,棋艺不精。” 萧衡擅棋,即便棋艺略精湛的妃嫔亦不是他的对手,他也未曾想过能够享棋逢对手之畅快。 于是,最开始他有些漫不经心。 随着棋盘上棋子的增多,萧衡渐渐发现眼前女子棋力并不弱。 棋局上她的白子已经占了上风,黑子也有快输的趋势,萧衡瞬间正了正身子,看着她如玉般莹润的手道:“这就是柳御女所说的棋艺不精?” 说着,他打起了精神,思忖了一番才将黑子落在了棋盘上扭转乾坤的位置。 “嫔妾,不过是运气好而已。”柳月棠执起白子落下。 随着时间推移,本不分伯仲的棋盘柳月棠渐渐落了下乘,掉入了死局,只一颗黑子便能赢掉。 可萧衡却迟迟不肯落子,目光凝在棋盘上若有所思。 柳月棠提醒着他:“皇上,看来是嫔妾输了。” 萧衡嘴角牵起:“原来柳御女不仅棋艺精湛,人也聪明。” 柳月棠震惊的看着萧衡。 萧衡薄唇轻启:“你本可以赢了我,可你不敢赢,因此故意选了一条会输,但又不会输的很惨的路,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柳御女是棋艺精湛?还是心思细腻?” 与其说心思细腻,不如说深沉。 柳月棠垂着双眸,轻轻抿了抿唇,她笑的苦涩:“真是什么都逃不过皇上的法眼。” “嫔妾从小在庄子里长大,身边没有亲人朋友,只有一个年老的嬷嬷。所以嫔妾每日的事便是下棋,看书,习字。嫔妾一个人下棋下了十余年,皇上您觉得这样练出来的棋技能不精么?” 柳月棠知晓,眼前帝王的童年和自己一样凄凉。 所以,她要唤起他的共鸣和共情,拉近距离,得到他的怜爱。 “你为何会在庄子里长大?”萧衡果然有些好奇的问着。 柳月棠开口的嗓音里,透着微弱的悲凉和伤感:“照顾嫔妾的嬷嬷说,嫔妾出生就带病,所以嫡母便将我送去了庄子,一待就是整整九年。” 萧衡眼神似是触动又似是恍惚,他黯然许久方才问道:“你回府后,和你父亲关系如何?可曾有嫌隙?” 柳月棠本以为,接下来的话是她主动说出来的。 可却不曾想,萧衡竟会主动问及自己。 看来,他心中的结远比自己想的还要深。 柳月棠站起身,复又跪下:“皇上恕嫔妾和父亲无罪,嫔妾才敢说。” 百善孝为先,同样的,她也要维护他的父亲。 她是一个极有孝心的女儿。 第22章 求皇上垂怜 萧衡抬起眼眸,沉声道:“还不快按照江才人和尤才人的意思,掌嘴十下,各贬一级。” 各贬一级? 江才人和尤才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各……? 周德福走到江才人面前:“江才人,奴才得罪了。” 江才人诧异而呆呆的望着龙辇上的萧衡:“皇上……这,这是何意?” 柳月棠看着砸在地面的雨滴,眼尾扬了扬:真是蠢货! “江才人,尤才人,纪宝林,你以为你们的那点把戏能够瞒得住朕么?孰对孰错朕心中一清二楚。” 江才人身子一软,跌坐在地:“皇上,嫔妾听不懂皇上的意思,真的是柳御女不敬嫔妾,还屡教不改。” “是啊,皇上,您不能相信柳御女的片面之词。” “片面之词?朕来到此处,柳御女可曾说过你们一句坏话?”萧衡语中已十分不耐烦。 “朕不想再多听你们一句废话,再说一句,掌嘴二十下。” 他平静的一句话却含着天子的威仪,字字砸得几人花容失色。 这时,纪宝林跪了下去,泪眼朦胧,甚是委屈的说着:“皇上,一切都是江才人和尤才人的主意,嫔妾位分比她们低,只有听命于她们去欺压柳御女,嫔妾是无辜的,皇上。” 话一出,江才人和尤才人脸都黑了。 她们没想到,平时纪宝林一口一个句姐姐地唤着,如今却反咬一口,撇清自己。 同样的,萧衡也不是糊涂之人。 他冷眼盯着她:“你最不无辜。” 每一次挑起事端的都是她,何来无辜? 纪宝林僵在原地,张口还想说什么,萧衡便冷冷开口:“掌掴二十。” 众人闻言,即便心中有诸多“委屈”,也不再敢开口,只得哭丧着脸下去领罚。 这时,萧衡才将目光落在柳月棠身上。 她头上早已撑了伞,尽管如此,衣裙和头发也已被淋得湿透,湿褥的衣裙紧贴着她曼妙的身体,柔弱而妩媚。 “你抬起头来。” 柳月棠依言将头抬起,一张美的宛若江南水墨画的脸映入眼帘。 她脸上的粉黛已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也不知是雨是泪,将落未落地缀在她眼尾,凄美楚楚。 萧衡就是想让眼前女子受尽委屈,让她知道,在这偌大的宫中,唯一能庇佑她的便是自己,没有自己的宠爱她根本无法在后宫立足。 可看着这样一张楚楚可怜的面孔,他却无端的生起几分不舍。 他指轻敲龙辇:“进去避会儿雨吧。” 流筝闻言,连忙将柳月棠扶了起来,跟在圣驾身后进了雨花阁。 雨花阁里面甚小,主要是避雨或主子们歇脚的地方。 萧衡寻了一椅子坐下,柳月棠端然而恭敬跪下:“多谢皇上施于援手。” 萧衡垂眸看着她:“柳御女,你可体会到了后宫的人情冷暖、趋炎附势?” 柳月棠自然知晓他所言何事。 她撩起湿漉漉的眼眸直视着上座之人,长长的羽睫如蝉翼般脆弱一颤,声线柔软:“是嫔妾太天真了,嫔妾以为只要我不犯人,人便不会欺我。可……可今日若不是皇上维护嫔妾,嫔妾……” 言至此处,她声音已微有哽咽,无意得抚了抚有些火辣辣的手腕。 她肌肤胜雪,一点血迹便很是触目。 萧衡眉宇不留痕迹一蹙:“她们的手段不过尔尔,后宫中的斗争无所不用其极,只有你想不到之阴深。” 柳月棠听的一颤,纤长白嫩的玉指紧紧扣在一起。 须臾,她深深凝视着面容沉静的萧衡,娇软的声音带了几分乞求:“皇上……” “嫔妾求皇上庇佑。” 萧衡嘴角微微牵动,再倔强清高的女子又如何? 在自己的调教之下自然只有乖乖顺从。 他把玩着手中的玉佩,没直接应下,而是道:“朕得看你表现。” 柳月棠心头一笑。 天下男人都有些犯贱和傲娇在骨子里,这皇上也不例外。 男人嘛,就享受征服女人的过程。 这时周德福手中端着萧衡的衣衫在门口道:“皇上,衣服送过来了,您是否现在换上。” 方才一路上萧衡淋了些雨,早就有太监去紫宸殿寻了更换的衣物。 萧衡招了招手让其进来。 他张开双臂:“替朕更衣。” 此处没有宫女,自然是唤的柳月棠。 柳月棠小步上前,将萧衡湿润的外袍褪下。 她站在他面前,头也只能到他胸膛处,抬头时只能瞧见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柳月棠这是第一次给男子穿衣,所以她动作较慢一些,双手生疏的系着腰带。 即使隔了一层衣物,萧衡依旧能感受到女子那一双手软若无骨,尤其是放在自己腰间时,让人不得不低头而视。 他视线逐渐往下,一抹春色登时映入眼帘。 女子修长的玉颈下,丰满的胸线含羞隐藏于湿濡的衣衫中,再配上那凹凸有致的身姿,更是夺人心目。 柳月棠触及到了这抹余光,一双美目微微上勾,眼下的痣说不清的娇媚撩人。 “皇上,您脸上有雨渍,嫔妾替您擦。” 她踮起脚尖,执起手绢将他额头上的水擦去,随后又移至耳后、脖间轻柔擦拭着。 见面前男子不为所动,她微微张开樱唇,吐了一抹幽兰之气。 萧衡骤然一顿,心头莫名躁动。 他僵着脸,将头抬起,不再看柳月棠。 这自持镇定的表情落入柳月棠眼中,嘴角微微一勾,指腹轻轻划过萧衡耳垂。 萧衡只觉得耳边一抹冰凉,似白雪般冰冷,又似上好的锦缎般柔滑。 这抹冰冷点燃了他心中的炽热,耳垂也逐渐泛红。 他情不自禁得揽着她盈盈一握的腰扣向自己。 下一刻,柳月棠红唇便落在了萧衡的喉结上。 她脚还高高垫着,无法动弹。 “皇上……” 喉结处袭来酥麻温热的气息,萧衡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他极力克制住内心的冲动,松开了柳月棠的腰肢。 “你的手很凉,快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吧。” 说完这句话,他抬脚快速离去,头也不曾回一下。 他也不知方才自己在做甚,为何要扣着柳月棠腰来贴向自己。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被他控制不住的感觉。 即便再喜欢的妃子,也没能让他这般有反应。 更何况,方才只是亲亲一吻而已。 第21章 掌嘴 自知晓那鬼祟太监是御前的人之后,锦绣阁宫人更是小心谨慎,生怕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落入那太监眼中。 夜色渐浓,月隐树梢。 柳月棠抬脚步入浴桶,蒸汽氤氲,宛如一朵绽放的白莲,纯净得令人沉醉。 “小主,您肌肤好比丝绸,柔滑又有光泽,奴婢即便是女子见了都为之倾倒。” 流筝一边侍奉柳月棠沐浴,一边打趣着。 柳月棠抬起手臂,轻盈的水滴从她指尖滑落,如一颗晶莹的珍珠落在手心。 这几个月,她的确将这身子和脸蛋养得很好。 全身的肌肤雪白如玉,吹弹可破,每一寸肌肤都给人一种近乎完美的触感和享受。 沐浴完,流筝又拿出一瓶小玉瓶。 柳月棠用银签挑起软膏,随后轻柔的涂抹在玉盘中心和私处。 流筝眼眸难以挪开:“白夫人给的这个药真是神奇,小主越用越粉嫩了,比桃树上初绽的花儿都嫩。” 柳月棠浅浅一笑,望向玉盒。 “可惜这药快没了,沐浴的秘水也快没了,咱们得更快的进行下一步了。” 柳月棠默然许久。 “听闻宫中进贡了好些稀有品种的兰花,皇后娘娘命妃嫔们明日一同去赏花?” “正是,奴婢方才还听见江才人在催内务府给她赶制的新衣。” 柳月棠怔怔的看着水滴从她发梢滑落,随后伸手将水滴接在手心。 悠悠一笑:“江才人,你得意得够久了。” 次日,柳月棠便携着流筝刚出去不久,便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两人赶紧寻了一避雨的地方坐下。 看着柳月棠精心描绘的妆容已被手绢擦拭而净,流筝愁眉道:“小主好不容易肯打扮一下自己,这天却下起了小雨。” 柳月棠却丝毫不急,伸手接着屋檐上掉落下来的雨滴。 “这雨,指不定是锦上添花。” 话音刚落,就见一抹绚丽身影映入眼帘。 柳月棠将手从雨中收回,嘴角微扬。 登高石,来了。 雨越渐大,江才人被宫女扶着,尽管撑了伞,可鞋子和裙角却也湿了好些。 她气恼道:“该死的破雨,将我妆都淋花了。” 尤才人掩着脸:“待咱们封嫔有了轿辇后,便不用在雨中步行了。” “姐姐们,咱们去前面亭子避避雨吧。”纪宝林指着柳月棠所在的亭子。 几人连忙疾步而去,待走近后,江才人才发现柳月棠也在此,眉心一蹙:“你怎么在这里?” 尤才人嫌恶似地掸了掸绢:“真是晦气,哪里都能见到你。” 柳月棠并不恼,反而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嫔妾给三位姐姐请安。” 江才人闻言,沉下脸呵斥:“谁是你姐姐?你是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吗?也配叫我姐姐。” 柳月棠抿着唇,低声柔弱道:“我知道,江才人你不喜欢我,那我便不再这里碍你们眼了,嫔妾告退。” 说吧,她福了福身便起身要走,却不小心踩到了尤才人的裙摆。 尤才人登时怒色大现,重重将柳月棠推开,柳月棠脚下一滑,便往一旁的石凳上斜去。 “小主……” 流筝连忙将柳月棠扶起来,却发现柳月棠手腕的肌肤已被石桌擦破了皮,血丝亦逐渐沁了出来。 当即着急道:“小主,您受伤了。” 纪宝林瞥了柳月棠手腕一眼,声音尖锐而张扬:“受伤?你就算把整条手砍下来也不足赔尤姐姐这身裙子。” “你可知,这是皇后娘娘亲赏的月华锦。” 江才人鄙夷一笑:“她那身份,如何知晓月华锦之珍贵。” 纪宝林挽着尤才人的手腕,柔声道:“尤姐姐,我瞧她就是故意的,你一定不能放过她。” 尤才人正了正衣衫,眸光犀利的落在柳月棠明媚的脸上:“柳御女,你屡次不敬上位,实在该罚!” 说着,她手指着亭子外:“去,给本主跪上两个时辰。” 官大一级压死人,柳月棠唯有遵从。 见她乖乖去雨中跪着,尤才人才觉得痛快了些。 纪宝林抚了抚微润的发丝,一颦一笑尽是得意之态。 她道:“江姐姐,干脆你向皇上请旨移到我宫里去住吧。我看着柳御女那张脸都觉得心烦晦气,辛苦你还要同她日日相见。” 江才人叹了口气,“我也想啊,可皇上许久未宣我侍寝了,昨日我送去的点心皇上也没收下。” 这么一说,尤才人也略带愁容:“哎,我也许久未见到皇上了。” 就在几人愁眉不展时,纪宝林发现柳月棠嘴角竟扬起了一抹讥笑。 她当即侧头质问:“你笑什么?” “嫔妾没有。”柳月棠无力的摇头。 江才人眸中跳动着两簇怒火,大踏步往柳月棠走去:“我让你笑!” “本主将你嘴打烂,看你如何笑!”说着她高高举起手。 还未打下去,一声皇上驾到~响起。 众人悚然一惊,江才人连忙收回半空中的手,跪了下去。 尤才人和纪宝林的宫女连忙为她们撑着伞走到雨中。 众人行礼:“嫔妾参见皇上。” 萧衡一眼便见到了跪在雨中的柳月棠。 她衣裙尽湿,脆弱得像一朵被雨打的芙蓉花,摇摇欲坠,一折就能倒。 他将目光收回,放在了其余三人身上,眸中不觉带了些许厌恶。 “你们这是在作甚?” 他语气不冷不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江才人娇声道:“回皇上,柳御女屡次不敬嫔妾和尤妹妹和纪妹妹,嫔妾便小小教训了她一番。” “哦?”萧衡眼睑一扬:“她一个小小的御女,竟敢如此放肆?” 尤才人仰起头看着萧衡,“是啊,皇上,柳御女很是放肆,根本就不把嫔妾放在眼中。” “爱妃们受委屈了。”萧衡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口吻温和。 听得爱妃二字,江才人、尤才人面色一喜,便知皇上这是护着她们的。 唯有纪宝林觉得有些不对劲,不安的攥着手中的帕子。 江才人颊边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声音也甜了几分:“有皇上替嫔妾做主,嫔妾不委屈。” “那爱妃们准备如何惩罚这般放肆之人?”萧衡看似很是感兴趣,眼底却多了几分漆黑的凝重。 “嫔妾打算先掌嘴柳御女十下,小惩大诫。”江才人脱口而出。 萧衡却道:“掌嘴未免也太轻了,朕觉得位分应该贬一级才好。” 尤才人嘴角抑不住的往上扬起,“是,皇上英明,嫔妾都听皇上的。” 第20章 御前眼线 “哈哈哈哈……” 次日,柳月棠正在下棋,便听到女子乐不可支的讥笑声。 她抬起头,江才人如风一般走了进来,头上珠环玲玲摇晃作响,旁边还跟着同她交好的尤才人,纪宝林。 “你竟还有闲情逸致下棋,若我是你,直接拿根绳子吊死得了。” 柳月棠抿嘴一笑:“那江才人你也太脆弱了。” 江才人眸光一凛,正欲上前教训柳月棠,一旁的尤才人拦住了她。 她扬了扬手中的手绢,放声大笑:“我们可没你那么大的本事,把你送上龙床了都承不了宠。” 说完,几人笑的合不拢嘴。 锦绣阁的宫人们想要上前将她们请出去,却被柳月棠制止了。 她们只得跪在地上,连连求着江才人等人。 这一幕落在几人眼中,更是得寸进尺。 纪宝林双眸灵动一转,掩嘴轻笑:“姐姐们,这柳御女模样生的这样好,你们说皇上为何不宠她呀?” 尤才人会心一笑,目光透出一缕狡黠: “莫不是,这柳才人身上有什么隐疾?” “哦?那咱们可要好好给柳御女医治医治。”说着,江才人便上前伸手狠狠掐在柳月棠肩膀上。 柳月棠痛的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情不自禁发出了吃痛的呻吟声。 尤才人伸出她纤长亮泽的指甲,一把掐在柳月棠大腿上,听着柳月棠的痛呼声,她笑的很是张扬明艳:“看来柳御女果真有隐疾,可惜了这副好皮囊了,中看不中用。” 说着,她眼神瞬间变得如鹰隼般犀利,按着柳月棠的头重重砸在了棋盘上。 柳月棠极力隐忍着心头的怒气,瞪着尤才人道:“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般针对我?” 尤才人从鼻腔哼出笑:“无冤无仇?你生的这张脸就注定与我有仇。” “况且……”她看了一眼江才人:“江姐姐的敌人便是我的敌人,你得罪了江姐姐,我就该替她教训你。” 柳月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们感情可真好。” 江才人翻了一个白眼,“羡慕吧?可惜这是你一辈子都羡慕不来的。” 尤才人擦了擦自己的手,嫌恶道:“江姐姐,咱们还是去你宫里喝茶吧,站在这里只会脏了自己的脚。” 柳月棠摸着腿上疼痛的地方,眸光冷厉坚定的落在她们背影上:总有一日,她会让这些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姐妹情深是吧?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有多深。 看着几人的身影消失,柳月棠连忙将小仲子唤了过来,正色吩咐着:“小仲子,你现在马上出去看看外头是不是有个鬼鬼祟祟的太监,若是寻到了悄悄跟在他身后,看他到底是哪个宫的。” 小仲子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当即便应下离去。 挽秋望着外头,百思不得其解:“小主您尚不得宠,威胁不了任何人,究竟是谁会派人暗中盯着您。” 柳月棠慢条斯理的将棋盘上凌乱的棋子归位,幽幽道:“是啊,经过昨夜一事,我已然成了满宫的笑话,在她们眼中我就是一个失了宠的弃妃,又如何值得她们这般费心思盯着我呢?” 流筝眼眸一转:“小主的意思是……” 柳月棠悠悠一笑,“若我没猜错,是御前的人。” 挽秋和流筝面面相窥,诧异不已。 流筝突然想起昨夜在紫宸殿的事,昨天小主未承宠,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小主不愿承宠。 所以,小主说,不能因小失大,要放长线钓大鱼。 而如今,这大鱼是真的钓到了? 小主与众不同和她不争不抢的性子吸引了这位帝王的兴趣? 流筝眸光倏地一亮,若真是这样,可太好了。 勤政殿。 “皇上,奴才派去的人说今日江才人和尤才人、纪宝林等人闯进锦绣阁将柳御女羞辱了一番。” 萧衡并未抬头,依旧批着折子,这显然是在他意料之中。 “如何羞辱的?可有受伤?” 周德福回答:“这……奴才便不得而知了,小兴子只敢在邀月宫外偷偷瞧,说是柳御女的宫人一直在求饶,几位小主出来时口中还在羞辱着柳御女,很是得意高兴。可想而知,几位小主应是对柳御女动了手。” “那柳御女呢?可有什么动静。” 周德福摇摇头:“没有,这柳御女一没哭,二没闹。”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奴才想,这柳小主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不可能还这般冷静,定是偷偷哭了。” 萧衡将笔蘸饱了墨汁,淡淡道:“这委屈也是她自愿受的。朕倒要瞧瞧,她能坚持到几时。” “对了,将那扒高踩低的三人绿头牌给撤了,省得脏了朕的眼。” “是。奴才这就去通知敬事房。” 萧衡让众人退下,一旁的卜子安也跟在周德福后头出了殿。 见周德福叹了口气,卜子安低声问着:“师傅,您说咱皇上和一个女人较什么劲啊,皇上若喜欢柳御女,直接宣他侍寝就是了,何必……何必还派人暗中观察她。” 周德福给了他一个白眼:“你懂什么,皇上这是在等柳御女心甘情愿的送上自己。” “妃嫔们个个都主动逢迎,好不容易遇到个不攀荣华富贵,不愿承宠的女人,皇上可新鲜得紧。” 从他看到那明月荷灯的第一眼,他便知道柳御女入了皇上的眼,宠爱那是势在必得的。 可恰恰没想到,这柳御女竟不在乎什么荣宠地位,更怕得宠后被迫害。 哎,这般胆小懦弱,实在是可惜了。 卜子安抓了抓后脑勺:“徒儿不懂这种弯弯绕绕。” 话刚说完,周德福就将拂尘狠狠打在卜子安头上:“你一个太监,要你懂这些作甚,你只管把皇上主子伺候好,少说多看。师傅我还等着你给我养老” 第19章 不愿得宠 他问道:“何出此言?” 柳月棠抬起头,正视着萧衡:“身居高位,方知高处寒冷彻骨。富甲一方,才知金钱冰冷。” “人站得越高,失去的便更多,嫔妾不愿因权力地位失去身边人,甚至失去自我和初心。” 柳月棠说完这句话良久,萧衡都未曾说话。 烛火在他脸上微微摇曳,照得晦暗不明,神色捉摸不透。 他摸索着手上的玉扳指,感受到玉扳指带来的冰冷方才开口:“愚昧无知!” 在大染缸里保持初心? 这是他萧衡听到过最好笑的话。 不论女人还是皇子,只要踏进皇宫,便没有退路,更不可能安然度日。 他沉吟许久:“朕不会勉强女人,你既不愿承宠便下去吧。” 柳月棠立时愣在当地,不可思议瞪大了双眸:“皇上您这是不怪罪嫔妾?” 萧衡眸光凝视在她娇艳欲滴的红唇上,沉声道:“若你再不走,朕便后悔了。” 话音一落,柳月棠连忙磕头谢恩:“嫔妾多谢皇上恩典。” 她满脸喜色,抬脚匆匆离开了内殿,生怕上座之人反悔。 萧衡看着她纤弱的背影,勾了勾唇角。 猎物,是逃不掉的。 在这深宫,没了自己的宠爱,寸步难行。 迟早有一日,她会哭着求自己的宠爱。 宫道长阔,冰冷的夜风裹着细密的雪只往人骨缝里钻。 流筝将伞都打在了柳月棠头上,低声道:“小主,方才奴婢真为您捏了一把汗,你那般说就不怕皇上真怪罪您不愿承宠吗?” 长街上空无一人,唯有暖靴踩在雪地的声音。 柳月棠看着隐隐泛白光的地面,嫣然一笑:“我可不能因小失大。” 她抬手将长睫上的碎雪擦去,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缓缓道:“放长线,钓大鱼。” 若想在帝王心中留下印记,就必须踏出一条同其他人都不同的路。 最让男人上瘾的不是爱他的女人,而是他爱而不得的女人。 天下的男人都有些贱在天性里,坐拥佳丽的皇上更是其中翘楚。 他后宫的妃子数不尽数,可不愿承宠的,却是寥寥无几。 这便会让那位掌握大权的帝王充满了征服欲。 不出意外的话,他心中此刻肯定在想,自己早晚有一日都会成为他囊中之物。 实际……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不一定。 柳月棠明白,若今夜她急切表达自己对皇上的爱慕心悦之情,不但不会得到他的青睐,反而会觉得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也一样千篇百律,食之无味。 后宫诸妃嫔,一见皇上,便迫不及待地展露自己的情意。 她实难相信,未曾谋面,便能对其倾心如此。 与其说爱慕皇上,不如说是贪恋他的荣华富贵。 那些阿谀奉承的话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又怎会逃过天子的眼? “小主……您可算回来了。” 挽秋站在一棵树下,手中拿着手炉和披风。 流筝一惊:“挽秋姐姐,你怎么来了?” “是小主吩咐奴婢的。” 挽秋忙不迭把手中的披风给柳月棠系上,又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才放心了下来。 “小主回宫喝些姜汤吧,天寒地冻的,您这一路过来恐怕冻坏了。” 流筝抓了抓脑袋。 出紫宸殿时,她想要去拿挂在殿中的披风,可小主却牢牢抓住自己的手,如今瞧到安排在半路的挽秋方才明白了过来。 原来小主的披风是故意遗落下的。 莫非这就是小主说的,激发男人的怜惜感? 紫宸殿中,萧衡抚着龙纹宝座坐了许久。 他之所以信柳月棠的话,全是因那句:“身居高位,方知高处寒冷彻骨。” 他为了这个皇位,的确失去的太多了。 初登大宝时,他坐在那耀眼夺目的龙椅上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才方知,想要坐上帝王的宝座,他的心就得同那宝座一样冷。 太监卜子安进来侍奉时,见有女子的披风还挂在一旁。 他便道:“皇上,这柳小主的披风忘拿了,外面正下着大雪,可要奴才给她送去。” “外面还在下雪?”萧衡皱了皱眉。 他上龙辇时就纷纷扬扬下起了雪,屋内窗户紧闭,倒是忘却了这回事。 卜子安回答:“是,还越下越大了。” 萧衡摇摇头:真是个冒失的女人。 他正欲开口,又突然想起柳月棠临走时是那样的着急,心中便稍有不快。 为了避宠,她竟连披风也忘了拿? “估计人也走远了,这披风暂且收起来吧。” “是。” 萧衡沐浴更衣后,心中越想越是不得劲。 “卜子安,去将铜镜拿过来。” 卜子安登时一怔,不明白皇上甚少照镜子的人,为何半夜突然照镜子。 他来不及思考,连忙去将铜镜拿到了萧衡面前。 萧衡端详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的每一个轮廓和五官都照了个遍,最后抬眼看着卜子安。 “朕生得不够俊朗么?” 卜子安身子一震,惊讶至极:“皇上,您……您何出此言啊。” “皇上是奴才见过最英俊的男人,凤表龙姿,气宇轩昂,玉树临风,貌似潘安……” “行了行了!少拍些马屁。”萧衡连忙打断他的话。 卜子安嬉皮笑脸的说着:“奴才说的可是事实,皇上您瞧那几位王爷,就是他们加起来也比不过皇上您三分之一的样貌。” 这话虽有些夸张,可几个兄弟中,唯有萧衡相貌生得最好,他自是知晓。 “行了,你下去吧,朕要安寝了。” 说着,他将铜镜往卜子安扔了过去。 卜子安连忙伸手接住,乐呵呵道:“是,那奴才告退了,皇上您好生歇息。” 说着他转身离去,一边走,眼珠子一边乱转,挠了挠后脑勺。 这皇上是受了什么刺激么?好端端的竟质疑自己的相貌。 想着,他抬起手中的铜镜对着自己的脸。 这镜子也没问题呀…… 第18章 你竟敢欺君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柳月棠吓得一颤,手中的银簪也跟着滑落。 她慌忙转身,却惊觉男子已然立于身前,近在咫尺。 为免冲撞圣上,她只得后退,却全然未曾料到会触及烛架。 萧衡看着颤颤巍巍的烛台,连忙将柳月棠拉了过来。 柳月棠整个人失了重心的往前倾去,直接栽到了他宽厚的怀中。 她惊慌失措地抬起巴掌般大的脸,双眸羞急而娇怯。 萧衡目光一凝,深邃而疏淡。 那是柳月棠见过世间最俊美的男儿,乌发金冠,神仪明秀,朗目疏眉,清冷的轮廓辉映着烛火,似是带了天神般的威仪和雍贵,让人震慑。 她提起裙摆连忙跪下,俯身在地:“嫔妾邀月宫,锦绣阁柳御女参见皇上。” “方才不知皇上何时进来的,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纯净又熟悉的幽香缠绕在萧衡鼻端,他目光一直落在女子的樱唇和手身上。 只一眼,便了然。 如今终于找出了惊鸿一面的女子,萧衡反而觉得有些失落和遗憾。 他一直以为,梅园那场相遇是缘分使然,可凭今夜那花了心思的荷灯,让他心中不得不有所猜疑。 这些,很有可能是她一手精心策划的。 萧衡落在于龙椅上。 柳月棠亦换了个方向对他跪着。 她杏色的裙摆和衣袖铺在地面,好似木芙蓉苏生绽开,粉柔干净。 “那荷灯,可是你做的?”萧衡审视着身下之人。 “回皇上,是出自嫔妾之手。”柳月棠不疾不慢的回着。” “不知,是否嫔妾的荷灯有何不妥之处?所以皇上这才传嫔妾前来问话。” 萧衡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斜眼看着她:“并非是你荷灯有不妥之处,反而你做得甚好,是今夜的灯魁。” 听到灯魁二字,柳月棠错愕的抬起了眼,震惊道:“灯魁?可嫔妾做的并非莲花灯,而且……而且嫔妾只是一时兴趣,做着玩的,怎么会是……” 说着,她又慌忙垂下头,解释道:“皇上,这灯并非出自臣妾一人之手,是嫔妾的宫人一起做的。所以……嫔妾无法担任这灯魁二字。” 她脸上的震惊和惶恐让人找不到一丝破绽,萧衡敛下猜疑的双目,拈着茶盖拨了拨舒卷的茶叶。 “腊月初九,你是否去了梅园,遗失了一个香囊。” 若方才萧衡的话让她震惊,那么此时她脸上的惊讶毫无,取而代之的则是不安和害怕。 片刻,柳月棠颤抖着羽睫,叩头道:“嫔妾有罪。” 萧衡眼中一沉,望向不远处的周德福。 周德福无需抬头亦能感受道头上有道凌厉的光,他腿一软,重重跪下:“皇上,这……奴才是去过邀月宫的,可那日柳御女在病中,且江宝林和柳御女身边的宫人都说柳御女病的很严重,几日不曾出门,奴才怕影响柳御女养病,这才……” 说着,他后悔不已:“是奴才办事不利,奴才这就下去领罚。” 见萧衡不曾说话,周德福深吐了一口气,连忙下去领罚杖责。 殿中有片刻的阒然。 许久,传来男子平稳却带了压迫的声音:“柳御女是吧,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君!” 柳月棠身子柔弱一颤,心中倒真生出了几分忐忑:“皇上,嫔妾自知欺君之罪不可恕,可锦绣阁的宫人都是无辜的,还请皇上饶了她们。” 萧衡半眯着眼,颇为意外的凝视着眼前柔弱楚楚的女子。 这是他身为帝王以后,唯一见主子替奴才求情的。 她甚至顾不上自己的性命,也不解释为何欺君。 想着,萧衡也甚为疑惑。 当时六宫皆知,皇姐煞费苦心寻香囊的主人是要送到自己跟前,如此好得宠的机会,她竟愿意白白错失么? 于是,他身子身躯前倾,修长的手指勾起柳月棠的下巴,审视着面前那张精美的面孔,沉声道:“想要宫人的命?那便告诉朕为何不愿承认那香囊是你之物。” 他眉眼间积满锐利深沉,压迫得让人心悸,柳月棠蝉翼长睫不安颤动着:“嫔……嫔妾……” 萧衡指腹微微用力,将她下巴抬得更高:“朕只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他话中显然已不耐。 宽大袖摆下的柳月棠更显娇小柔弱,她怔愣片刻,眼角渗出些许晶莹之色,似是鼓起了十足的勇气才缓缓说出: “皇上的宠爱固然是荣耀,可也会变成她人伤害的利器。嫔妾曾亲眼见到姜采女死去的惨状,嫔妾不敢再有任何妄想,只想远离宫中的纷争,安然度日。” 她眼神毫无半点心虚闪躲,双眸清澈干净,不含一丝杂质,如晕了一汪桃花池的水,我见犹怜。 萧衡捏着她下巴的手不自觉的松了几分。 “嫔妾知道,自己很胆小懦弱,贪生怕死。可嫔妾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也不愿再继续欺瞒皇上。但欺君之罪已成事实,嫔妾任皇上处罚。” 说着,她仰起头,闭上了双眼。 萧衡手掌摩挲着她小巧的下巴。 她的容颜,犹如精雕细琢的玉雕,完美无瑕。世间最美的玉也不及这张美人面。 梅园那日匆匆一眼,以为那双手就已是绝伦。 可不曾想,最妙的竟是这双眼睛。 尤其是眼尾下的那颗痣,随着水眸轻眨时似一枝梨花带春雨,楚楚中又带了抹勾人的媚。 就连瑕疵都生的那样独特。 即便两次的相遇都是她精心策划,看在这张脸的份上,他也会放在身边赏心悦目的。 这样一张脸,她如何甘愿在深宫了此残生? 于是,他问:“富贵险中求,不搏一番,你如何知朕的宠爱是盔甲还是利刃。” 柳月棠缓缓睁开双眼,此时天子脸上的威仪已褪去了几分,自己的下巴也被他手松开了。 她压着喉尖的酸涩,软声道:“嫔妾不敢博,也没有资格赌,嫔妾没有家族权势所依靠,在家中便活得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嫔妾不愿在宫中也是如此。” “对嫔妾而言,人世间并非只有名利富贵值得追逐,身居高位也只是看起来风光而已。” 萧衡面色沉稳如渊,然心中却是不禁一震。 第17章 荷灯 宓妃皱了皱眉,对一旁的明嫔道:“你瞧她,皇后娘娘在此,她竟这般越矩。” 明嫔眼中如两把利刃,直往玉妃明艳的面孔刺去,对宓妃道:“你且看我的。” 宓妃执起手绢抿嘴一笑,她就知道明嫔这个蠢货会出头。 明嫔是萧衡三外祖父的孙女,也称萧衡一声表哥。 她性子风风火火,一言不合就开怼,争宠不行,唯独一张嘴最厉害。 明嫔鼓着腮帮子走到萧衡身旁,撒娇道:“皇上偏心!玉妃虽做得好,可咱们姐妹也有苦劳啊。” 说着她执起皇上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中,“皇上你摸摸,臣妾的手为了做这荷灯都粗糙了好些呢!” 说着,她指腹在萧衡手心慢慢摩挲着。 明嫔性子虽强势,可撒起娇来却是千娇百媚。 萧衡“哦?”了一声。 面露关切的将明嫔的手往光线好的地方照了照。 “十指流玉,细如凝脂。” 得到如此赞美,明嫔娇羞的低下了头,但很快的,脸上的笑容随着萧衡下一句话骤然一凝。 “这手都嫩的泛光了,明嫔可知何为粗糙?若不知明日来勤政殿当一日打扫宫女。” 皇上这是给了她一颗糖,又硬生生打了一耳光。 明嫔跺了跺脚,拉着萧衡的手晃着:“皇上!” 玉妃轻笑一声:“明嫔妹妹娇生惯养惯了,这宫女的活,恐怕是干不来吧?呵呵呵~” 众妃闻言冁然而笑。 皇后一直维持着端庄的面容,劝着愁眉苦脸的明嫔:“好了,皇上这是给你开玩笑的。” 明嫔抬眸看着皇上似笑非笑的面孔,这才笑了笑,嘟囔道:“皇上就爱寻臣妾开心。” “呀~这湖面上怎么还出来了个月亮?”人群中一嫔妃突然惊讶的说着。 妃嫔们目光纷纷投向水中。 只见流光溢彩的水面上莹莹飘来一盏似明月一般的荷灯。 令人更为惊异的是,那轮玉盘竟然在水面上平稳地转动着,受光的反射而散发出温润的光泽,与天上的月光毫无二致。 “谁人,竟有如此巧的心思?”失了神的楚婕妤喃喃自语着。 皇后意外而满意的点了点头:“能够将走马灯的制作方法用到荷灯上,的确是需要很巧妙的心思。” “这倒是让臣妾见证了真正的水中月了。”说着,她抬起头望着萧衡。 明嫔本还有些不甘,可触及到玉妃发黑的脸后心情都舒畅了一大半,“可不是吗?这盏灯一出现,其他的可都是陪衬了。” 玉妃闻言,脸色更加的难看,鼻端轻哼了一声。 那灯漂流至众人身前时,萧衡这才发现那花灯盘上竟有字。 萧衡往前一步,皇后亦跟在一旁,缓缓念道:“昭昭如愿,岁岁安澜。” 玉妃探头看着那字,凤眼斜斜一飞,咬牙切齿道:“又是哪个狐媚子想要勾引皇上。” 她声音虽低,却清清楚楚的落入可皇后的耳中。 皇后笑道:“皇上,看来此女不仅心灵手巧,还是位才女。” 看着那诗词,萧衡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一句:人间有味是清欢。 他心中隐约觉得,这做荷灯之人十有八九便是那日梅园中的女子。 “何云峥,去查,这荷灯是谁做的。” 这一查,众人心中便知,这灯魁便是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子了。 而今夜的侍寝,自也是她无疑。 皇后便吩咐上元节到此结束,妃嫔们各自回宫安寝。 可玉妃怎么甘心自己输给一个面都未露的人? “皇上,那灯并非是荷花灯,不算数。” 皇后朱唇微启:“所谓荷灯,亦是河灯,那灯飘在水面上,如何不算?” 皇后心道玉妃愚昧,那灯即便不是河灯,可只要入了皇上的眼,便都是荷灯。 皇上想宠幸谁,何须一个妃嫔质疑。 玉妃被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涨红了脸福身:“那臣妾先告退了。” 临走前,她抬眸看了一眼萧衡,却发现他心思和目光全无在自己身上。 玉妃气得心口一阵阵火乱窜,怒目灼灼的看着前方。 “本宫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何方妖精,竟敢夺本宫的宠。” 何云峥,身为御前侍卫,向来办事效率如来雷厉风行。 萧衡刚上龙辇不久,他便将荷灯主人找到了。 “皇上,荷灯的主人微臣寻到了,微臣已吩咐人将那位小主送去了紫宸殿。” 萧衡正闭目养神。 “嗯……做得好。” 何云峥默然片刻,欲言又止道:“微臣……不知是否微臣看错了眼,那位小主好像并不是很乐意去紫宸殿。” 萧衡微微一愣,微阖的双目微微睁开。 “不是你看错了眼,是你不懂女人。” 天底下,哪有不贪慕荣华富贵的女人。 他自小在宫中长大,见过形形色色的女子,又岂会不知这些女儿家的心思手段。 想要接近他的女人不计其数,装纯卖傻有之,欲擒故纵有之,不论哪张面孔皆是为了自己给予她们的恩宠和权力而演绎着。 只要她们不触及自己的底线,就全当看戏消遣。 紫宸殿。 柳月棠立于明灼摇曳的烛火前,烛光映得她玉脸生霞,眸若清泉。 所谓灯下看美人,比平常还要添三分。 她自然是要找个最佳的角度,让那位一眼便记住。 细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响起,柳月棠便知。 鱼来了,她要放线了。 她垂下双眸,拿起一旁的银簪,似很是无聊的挑拨着烛芯。 萧衡将大氅递给了太监,踏入殿时,一抹杏色衣裙映入眼帘。 眼前之人,身段娇柔,曲线柔美微妙,细长的脖颈在烛火照耀下莹润如玉。 她纤纤玉手正拨弄着烛火,丝毫未发觉已有人进来。 “你是哪个宫的?” 第16章 上元节 第二日,端柔长公主听闻了消息后连忙过来陪罪。 “皇弟,此次之事是皇姐草率了。” “皇姐也没想到,那刘才人竟如此大胆,敢欺君。” 萧衡拨着茶盖:“这后宫的女人,为了上位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刘才人所为,只能算小巫。” 端柔长公主微微颔首:“是啊……” “皇姐我替皇上找错了人,心中实在过意不去。皇弟放心,这一次我定会将那女子寻出来。” 萧衡果断的抬了抬手:“罢了,有缘自会相见。有些东西,刻意寻来只会变了质。” 他也算尝了各色胭脂,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 不少女人都是初见时美好,久而便原形毕露,陋态百出。 此女子如仙子般纯净脱俗,在他心中,亦是后宫中一抹清流。 若真寻到了自己跟前,只怕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美好,不如将这份神秘感存在心中。 此后的一月,柳月棠依旧待在房中,每日便用从宫外带进来的秘方泡澡,敷脸,和练习白洛泱教给她的那些技巧。 她并不急着得宠,也不急着如何再次得见皇上。 上一次本就是自己假设的偶遇,若是很快的进行下一步,只会适得其反,让那位帝王觉得一切都是自己所策划的计谋。 况且, 伏久者,飞必高;先开者,谢独早。 让帝王一时兴起很容易,可让帝王感兴趣又得不到,那才更深入人心。 景元五年的除夕夜,皇家依例大摆家宴,然宝林以下的嫔妃是没有资格出席的,只能在自己宫中度过。 柳月棠也图个吉利和热闹,让宫人们将屋子里打扫的一尘不染,又剪了各式各样的精致窗花贴上,塞了些钱给内务府换了好些炭,和可口的美食美酒,最后还弄了两个大灯笼回来。 听挽秋说,那是他在内务府的旧相识,今日热闹,内务府的管事些都去巴结高位的主子了,所以这等东西即便不见了一两个,他们也不清楚。 夜晚,挽秋煮了好些饺子,宫人们一边吃饺子,一边乐不可支的讲述着趣事。 天空中发出咻呯的声响,一团团五彩火焰在夜空中炸开,绽放着刹那夺目芳华,将整个院子照的明亮。 宫女们一个个拉着柳月棠欢舞着,指着天空中绚丽的烟花。 此时,天是那样的亮,身边的人笑容是那般甜。 柳月棠竟觉得,这是她半生中,过得最快乐最热闹的一个新年。 她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因为自己的无宠而离开锦绣阁,他们都踏实的守在锦绣阁,护着自己。 辞旧迎新,柳月棠自不会委屈了身边的人,锦绣阁所有的宫人都得到了厚厚的一笔赏赐。 这样一来,她入宫带来的银子便所剩无几了。 入宫四个月,她无宠,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是用银子打点后方才能度日。 身为御女的月例本就少,像她这种无宠的嫔妃根本无法依靠月例过日子。 所以柳月棠的计划,便更加近了一步。 岁旦一过,便是元宵——上元节。 那一日可谓是比新年都还要热闹,尤其是宫宴上的舞龙表演精彩绝伦。 而妃子们则会头戴花冠赴宴,并将做好的荷灯放于水中,若谁的荷灯做的最好,当晚便是她侍寝。 为了这个荷灯,整个宫的妃子在初一那一日便开始准备着。 柳月棠亦不例外。 她拿出所有的银子,交给小康子吩咐道:“你去替我寻些走马灯的材料,还有糯米灰浆、石膏。” 小康子一听,便知道主子要出手了,喜上眉梢应着:“是,奴才这就去。” 唯有流筝欢喜外还有些忧心。 “小主,这是咱们最后一点银子了。” 柳月棠眸光坚定而沉静:“所以这一次,我要势在必得。” ****** 迎春殿内,灯火辉煌,诸妃绮丽多姿,争奇斗艳。 宴上,宓妃以一曲开场,惊艳众人。 宓妃出身于兵部侍郎之家,其母亦是书香世家。故而,她于琴棋书画、骑马射箭等技艺皆有涉猎,尤以古筝之艺,冠绝后宫。 自她弹奏之后,便无人再敢献琴艺。 玉妃每每最烦这种宴会,对她而言,并非她不会,而是不屑这般当众献艺,供众人享乐。 好在,同她一派的江宝林献了一舞,让众人称赞不已,暂且忘记了方才的天籁之音。也算是给玉妃长了点面子。 不过,宓妃又岂会这么容易放过她。 当即笑盈盈望着玉妃:“不知玉妃妹妹今日可准备了什么才艺?” 玉妃嘴角扯起冷意:“宓妃一会便知晓了。” 说着,她面向上座的萧衡,声音不禁变软了些:“皇上,时辰不早了,咱们去放荷灯吧。” 萧衡点点头:“也好,朕也有些乏了,便都去放荷灯吧。” 言罢,所有人都精神一振,翘首以盼以荷灯得皇上青睐和宠幸。 月亮高悬,千盏宫灯的倒映下汇聚成了一条磅礴灿烂的星河。 河面上熙熙攘攘的漂浮着几个小巧的荷灯。 玉妃勾了勾唇,便知晓是那些不见天颜的低等妃嫔放的,就他们那手工,也配同自己的相比么? 流金河,上段。 “小主,皇上已移驾至流金河中段了,小主可要现在放灯?” “放!” 柳月棠转过身来,精心装扮下的她云鬓娇颜,清冷柔媚勾人心魄,一双眼睛盈盈生波,望于河面上。 而那厢,妃嫔们的荷灯已经陆陆续续放的差不多。 七彩流光在水面跳跃漂洋,如梦如幻。 依旧是玉妃的荷灯拔得头筹。 “年年玉妃的荷灯都是第一,今年亦未叫朕失望。”萧衡转头看着玉妃。 玉妃嫣然一笑,上前挽住萧衡的手腕,娇娇道:“为了不叫皇上失望,臣妾可是熬了好几个黑夜呢。” 第15章 冒牌货 “皇弟今日心思可不在棋上。” 承明宫中,端柔长公主正陪着萧衡下棋。可一向棋艺精湛的萧衡却连输了两局。 萧衡摩挲着光润如玉的棋子,懒懒道:“是朕许久未下棋了,棋艺退步,这才输给了皇姐。” 端柔长公主自是不信。 几个兄弟中,她同萧衡关系最要好,自知道他棋艺。 自从萧衡幼时被母后养在膝下后,他们感情便似一母同胞的姐弟,所以即便萧衡已为帝王,她亦可以经常入宫,同寻常百姓一般,姐弟同坐,闲聊家常。 她浅浅一笑,落了一子在棋盘上:“皇弟心系天下,自然不似我,整日以下棋打发时光。” 萧衡捻起一枚棋子,正欲落下,却不慎滑下一青色香囊。 端柔长公主眼尖,一眼便瞧到了那是女儿家的香囊,抿嘴笑道:“这香囊好是素净,不知是哪位娘娘的?” 说着,她伸手拿起,仔细端详着。 “人间有味是清欢……” “这位娘娘心思到很是别致……可是皇弟又有新宠妃了?” 如今宫中的最受宠的唯有昭妃,玉妃,宓妃三人,但以她们的身份和心思,是不可能有这样一个香囊的。 所以,她想着,定是新入宫的妃嫔之物。 可萧衡却是摇摇头,“是前几日在梅园中拾到的,同皇姐你一样,觉得这香囊别致便留下了。” 端柔妙目微转,明白了什么,巧笑道:“皇弟没有寻这香囊的主人么?” “这定是一位很特别的女子。” 萧衡不甚在意的将香囊扔至一旁,淡淡道:“后宫的嫔妃朕都见过,除了长相皆无二致,倒犯不着为了一个香囊去寻人。” 端柔心思一向细腻,深知萧衡是口是心非。 若真对此女子不好奇,那为何又将她香囊留着。 她身为姐姐,倒很乐意卖这个人情。 于是,她开口道:“皇弟没见过她,又怎知她和宫中其他妃嫔一样?” 说着,她别有深意的漾起了红唇:“皇弟不感兴趣,可皇姐我却很是好奇。” “不如,我亲自将她寻来,瞧瞧和后宫妃嫔是否别无二致?” “只要皇姐高兴便好。”他云淡风轻的端起一旁的茶盏,对此提不起什么兴趣。 不多时,这动静便传到了各宫。 最震惊的是玉妃,听到这个消息她直接站了起来。 “什么?端柔长公主好端端的寻人作甚?” “奴婢方才打听到的是端柔长公主捡到了一个香囊,欲将此人寻出来献给皇上。” 玉妃贝齿轻咬,愤然道:“她就是一个长公主而已,竟管到后宫来了。皇上喜欢哪个妃子直接传召就是了,犯得着她来操心吗。” 宫女低声道:“端柔长公主无非就是想要讨好皇上而已,娘娘您放心,宫中的妃子咱们都见过,任她翻遍整个皇宫,也找不到比娘娘您还貌美的妃子。” 玉妃鼻端冷哼一声:“任她折腾吧,本宫不信她还能找出个仙女儿来。” 这些年来,宫中新人无数,能让皇上入眼的却没几人。 多数都是家世显赫者,或姿色出众者。 满宫上下,唯有她承的雨露最多,最得皇上宠爱,除了昭妃,其他妃嫔她从不放在眼中,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很快的,端柔长公主便将香囊的主人给寻了出来。 是夜,月光朦胧,洒落一地清冷。 紫宸殿内萧衡漫不经心的翻阅着书页,但视线却停留在了不远处女子身上。 她袭香而来,精心装扮了之下面若芙蓉,唇若丹果,发髻上斜插的珠饰莲步轻移间颤颤摇曳。 “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那声音清脆悦耳,极是好听。 可萧衡却觉得有些不对,那日虽只是惊鸿一瞥,可女子的神态娇柔妩媚,声音应是轻柔婉转才对。 他目光落在女子的手上,可她手却藏在了衣袖中,只隐约瞧到白皙的肤色。 一旁的周德福道:“皇上,这位是刘才人,景和三年入的宫。” 周德福看着萧衡的神色,便知他不记得了。 说着,他又呈上了一绣品。 “皇上,这是刘才人房中的香囊。” 萧衡打量着托盘上刘才人的香囊上绣工,复又看了一眼旁边自己拾到的香囊,两者绣工的确有些相似。 他凝视着刘才人清秀的面孔,“你抬起头来。” 刘才人缓缓抬起头,眉眼怯怯低垂着。 萧衡目光触及到她红唇那一瞬间,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 沉声道:“这香囊果真是你的?” 刘才人长睫微颤,柔柔弱弱的回着:“回皇上,正是嫔妾之物。” 萧衡神色在莹莹烛火下显得宁静如深水。 “你可知,欺君之罪乃何惩罚?” 这句话轻飘飘的落入刘才人耳中,吓得她浑身一颤,旋即强自镇定下来,俯身而拜。 “是……是死罪。” 看着她叩拜的双手,萧衡更加确定了不是那日梅园中的女子。 深沉的眸光冷冷的移开。 “拖下去吧。” 刘才人如遭雷击,脸色惨白的看着萧衡:“皇上……” 周德福立即明白了过来,对着一旁的太监道:“还不快拖下去,赐死!” 刘才人听闻赐死二字,只觉得眼前一黑,双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在她知晓端柔长公主在寻一女子送到皇上跟前的时候,且翻遍了整个皇宫,唯剩她所住的章沅宫的时候,三年不见天颜的她便起了几分心思。 随后见那绣品和自己的竟有几分相似时,欲望更是贪婪,想着定能蒙混过关,一举得宠,却不曾想,直接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看着晕过去的刘才人,周德福闭了闭眼。 得,晕过去了也好。 不痛不痒的便可以死了。 怪谁呢,怪她胆大包天,竟敢欺君。 皇上方才一问,就是给了她一次机会了,偏她还说是自己的香囊。 正当他为刘才人感叹时,耳边传来的声音让他浑身一凛。 “周德福,你如今差事办得是越来越好了。” 周德福扑通一声跪下去,苦不堪言道:“奴才知罪,奴才该死,奴才这就下去受罚。” 他此刻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分明是端柔长公主派人去寻的刘采女,他不过就是负责安排刘采女侍寝而已。 他唯一的错就是,安排了个冒牌货侍寝。 “还不快滚下去。” 周德福嬉皮笑脸的应下:“奴才这就滚下去,这就滚……” 这滚,可是真滚。 他动作利落的滚了好几圈,方才滚出了内殿。 第14章 制造偶遇 这一日柳月棠坐在窗前习字。 玉指轻沾爱未休,书声袅袅不知愁。 写字静心也是疗愈。 许是柳家世世代代文采得到了真传,柳月棠即便不曾有老师教习,年幼时亦写得一手好字。 到如今,她已经会临摹好些大师的笔迹。 “你们都给我仔细些,这可是皇上御赐之物,若是打碎了十个脑袋都不够你们砍的。” 对面江宝林的声音脆生生传入柳月棠耳中。 江宝林生的娇俏,嗓音又甜,很是会讨上萧衡的喜欢。 且她又是个趋炎附势之人,巴结上了玉妃,很快的就被晋为了才人,在宫中更加嚣张得意,肆意打骂下人。 流筝瘪了瘪嘴:“江才人一天天的,尾巴都翘上天了,小主您不准备打算打算吗?” 柳月棠提笔沾一沾浓黑的墨汁,恬静道:“静待时机。” ***** 腊月初九,迎来了江才人又一次的侍寝。 突如其来的喜讯让她午后便开始装扮起来,谁知酉时初承明宫的轿辇没迎来,却迎来了御前的一个小太监。 他行了一礼:“才人小主今夜不必去紫宸殿了,您早些歇着吧。” 江才人连忙问:“皇上可是去了其他宫殿?” “这……”小太监一脸为情。 江才人连忙给宫女使了一个眼色。 小太监得到了打赏,方才开口:“皇上突然改变了主意要去瑶华宫,所以奴才这才前来知会您一声。” 见对方是比自己位分高的昭妃,江才人也只有咬咬牙,黑着脸走进了殿中。 两人的对话依稀传入了站在窗前的柳月棠耳中,她默然了许久,玉甲拨着木窗棂上缠枝繁花纹样。 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瑶华宫,是昭妃的寝宫。 昭妃是后宫中一个最特殊的存在。 荣宠不衰,可却很少侍寝,皇上几乎很少留宿。 而她今日便要赌一赌,皇上会不会留宿瑶华宫。 瑶华宫。 萧衡到时,天色全然暗下,长空如墨。 昭妃正坐在贵妃榻上,单手撑下颚,凭窗而望满天星河。 她肌肤如雪,清丽绝俗,唯独微扬的一双美眸清冷而淡漠,犹如高山寒冰上怒放的雪莲,令人不敢触及。 “娘娘,皇上来了。” 听到宫人的声音,方才拉回了她的思绪,从容不迫的起身。 还未行礼,她一双手便被萧衡握住。 “朕说过,私下时你无需向朕行礼。” 这样的殊荣并未让昭妃感到受宠若惊,反而淡淡道:“皇后见了皇上都要行礼,臣妾有何资格不行礼?” 萧衡神色微微一僵,随即和缓微笑:“行不行礼都随你,只要你高兴便好。” “你瞧,朕有东西要给你。” 说着,萧衡打开手中的锦盒。 是一支以红宝石镶嵌而成的梅画攒珠步摇,那宝石润泽生辉,仿佛是闪耀在乌云间的星辉。 “这是香菱国独有的含香红宝石,朕知道你喜欢梅花所以特地吩咐内务府打造成了梅花的样子。” 看着锦盒中样式独特且晶莹闪烁的步摇,昭妃眼中总算有了些许温度。 就在她接过锦盒时,却闻到了萧衡身上有抹浓烈甜郁的香味,那是玉妃身上的香味。 她细长的眉毛微凝,冷冷而笑:“这样的簪子,恐怕不止臣妾一人有吧?” “你这是何意?”萧衡极力维持着柔和的神色。 昭妃将步摇放下,不紧不慢道:“臣妾身子不舒服,要安寝了。皇上从哪来,便到哪去吧。 萧衡纵然有再好的脾气,也被昭妃这一番冷嘲热讽磨的全无。 他沉下脸道:“昭妃,朕的忍耐是有限的。” 昭妃缄默不语,殿内气氛凝重,一片死寂。 萧衡静立须臾,面色阴沉,甩袖离去。 与此同时,昭妃紧紧闭上了双眼。 萧衡出了瑶华宫,并未急着上轿辇,抬头望着一望无际的星空。 此时,孤寂、沮丧、恼怒,诸般情绪于心头激荡。 自古以来,帝王皆为寡人,他亦未能免俗。 纵览三宫六院,竟无一知心之人。 “你们都下去吧,朕一个人走回承明宫。” 周德福和一群侍卫颔首退下。 萧衡不知不觉走到了梅园旁。 昭妃入宫时,因她喜欢梅花,特将离梅园近的瑶华宫重新修缮了一番。 原以为她会很欢喜。 可她却说,皇宫就是鸟笼,住哪里都一样。 萧衡正准备移开目光,却依稀瞧到争艳怒放的花丛中有抹杏色衣裙随风摇动。 他目光一凝,起了几分好奇之心,探头望去。 簇簇红梅枝丫纵横交错间,他隐约看到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折下一支红梅放在怀中,清冷的月辉下,女子手如柔夷,比洁白的羊脂玉还要纯白无瑕。 他扒开挡住视线的枝丫,随着身影走去,欲一睹女子的面容。 可女子手中的梅花恰好遮住了玉容,唯见一双嫣红的唇盈盈含笑,恬静而妩媚。 萧衡脚步不自觉的加快了几分,待他绕过几棵浓密茂盛的树后,女子的身影却已然消失在海棠中,唯留下了一个遗失的香囊。 他上前将香囊拾起。 香囊袋子上只绣了两朵简单的落花,别致的是在落花旁绣上了一句诗:人间有味是清欢。 他轻轻摩挲着香囊,默然许久,缓缓点头:“好一个人间有味是清欢。” 他没想到,这后宫的女子竟有这般心境。 看那穿着,应不会是宫女。 后妃中何时竟有这样的妙人? 方才那一幕,可谓是月下惊鸿影,疑是画中仙。 萧衡打开香囊,缕缕清香侵入鼻尖。 他不由自主的闭上双眼,深深一嗅。 他并不是很喜欢香,但眼前的香味实在好闻,初闻像是水嫩的葡萄,酸甜清爽。 再闻则清新香甜,好似雨打栀子和茉莉的纯洁淡雅,随时散发着仙气飘飘然的感觉。 尾香却又有柑橘,沁人心脾,清冽。 萧衡心中的烦躁逐渐褪去,饶有兴趣睁开了眼。 柳月棠回到锦绣阁,喝了好几口热茶后方才捧着茶盏叮嘱:“不许向任何人提起我今夜去了何处。” 流筝会意:“小主放心,奴婢定将嘴闭得严严实实的。” “只是……奴婢不明白,小主为何不让皇上见到您。” 柳月棠晃了晃手中的茶水,沉凝道:“男子皆会对未知之物萌生兴致,所谓欲露还藏,若即若离,方为男子之至大诱惑。此番惊鸿一瞥,纵不能令皇上为之惊艳,亦能使其心生几分猎奇之念。” 流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还有,若有人问起香囊一事,你只道不知。” 流筝微微一愣:“为何?小主留下香囊不正是让皇上找到您么?” 柳月棠唇角笑漪微牵,幽幽道:“太容易得到的东西男人是不会珍惜的,反而越难得到的东西,就越想拥有。想要保持神秘感,就不能让皇上这么快找到香囊的主人。” 俗话说得好,女人靠哄,男人靠钓。若皇上是那条鱼,落失的香囊就是她撒鱼的网。 高端的女人,是不会主动的去追男人。 而是得学会诱捕,诱他对你遐想无限,对你上头。 包括香囊中的香味,她也是用了些心思的。 第13章 截宠 屋外,周德福正窃喜,总算可以给太后娘娘交差了。 太后向来注重雨露均沾,这新妃的牌子太后娘娘可是催了好几回,如今皇上终于想起来要翻牌子了。 正想着,外头匆匆走来一宫女。 周德福仔细一看,原来是瑶华宫的。 但凡是这位主子的事,周德福丝毫不敢怠慢。 连忙上前:“夏莹姑娘,可是昭妃有何要事?” 夏莹连忙道:“我们娘娘方才高热头疼的厉害,奴婢实在不放心,所以前来请皇上去看一下,劳烦周公公通传一下。” 周德福隔着窗户瞧了一眼里头的动静,一脸愁容。 按照往日的时长,皇上这会恐怕还没尽兴呢。 可奈何出事的是瑶华宫,但凡不是,他都能等一等再通知。 可瑶华宫他可担不起责任。 于是,他迈着小步,站在门口清了清嗓音:“皇上~昭妃娘娘病了,请您过去瞧瞧。” 话音一落,里头便传来声音:“叫水。” 周德福连忙唤一旁的宫女进去整理。 床榻上,苏御女将被子严严捂住胸口。 她静视着宫女替萧衡擦净身躯、整理仪容。 直至离去,萧衡都未曾转身看她一眼。 也不曾有任何的慰问和愧意。 她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夫君是九五之尊,后宫所有佳丽都是他的女人。 而自己,是他心中连名次都排不上的。 看着被褥上留下的鲜红印迹,苏采女逐渐红了眼眶。 她和她的“夫君”,“新婚之夜”竟只有片刻的温存。 卧雪见状,甚是担忧,低声劝慰道:“小主,您别太难过,皇上并非不喜您……” 卧雪欲言又止,不愿再提及昭妃去刺痛苏采女的心。 而苏采女也明白她所言,含泪颔首:“我知道……” 她只是刚入宫的采女,如何能和昭妃娘娘比较呢? 换做她是皇上,她也会择后者。 这样的笑柄,天一亮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苏采女初次侍寝,自是要给皇后请安的。 而未央宫中,看笑话的妃嫔自是不少。 宓妃冷眼盯着款步而来的苏采女,眼里透出几分讥笑:“苏采女你这模样也不差,怎地让皇上弃之不顾去了瑶华宫?” 玉妃咬牙:“还不是昭妃妩媚,勾得皇上尽惦记瑶华宫!” 这是玉妃有史以来,唯一一次不看别人的笑话。 实在苏采女在她眼中小如蝼蚁,压根不能威胁到自己分毫。 反观昭妃无论如何嚣张,宠爱都未褪去分毫。 明嫔亦听不下去了,附和道:“是啊,这昭妃娘娘怎么连新人的宠也抢,也太小家子气了吧。” 苏采女紧紧攥着手绢的拇指这才得以放松。 本以为,她会受各种尖酸刻薄的嘲讽。 来之前,她便已做好心理准备,无论听到多么难听的话,都只当是过耳之风。 可没想到,这些娘娘竟替她打抱不平了。 虽然这打抱不平是别有深意,可至少她不必再承受那些难听之语。 待请安散后,皇后方才松懈了下来,揉了揉酸胀的腰。 拂柳连忙将一旁的姜枣茶呈上前:“娘娘您受累了,赶快喝些茶吧。” 皇后皱了皱眉,端起碗一饮而尽。 “是本宫不中用了,来一次月事竟这般难受。” 拂柳不禁面色不满:“娘娘本就不舒服了,她们还在那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本宫既身为皇后,便无一日可得安宁。” “且她们的话并全无道理,苏采女终究是受了委屈,你随本宫去一趟勤政殿。” 说着,皇后整理了一下仪容,抚了抚满头珠翠的发髻便搭上了拂柳的手。 拂柳跟在皇后身边多年,自是了然。 “娘娘您是想要替苏采女寻份恩典?” 皇后微微抿唇:“苏采女温婉娴静,入宫后一直是恪守于礼,本宫身为中宫,替她要一份补偿也是她应得的。” 皇后前往勤政殿不过半个时辰,御前的消息便带到了钟粹宫。 卜子安满脸喜色的对苏御女道喜:“恭喜小主了,皇上已经封您为御女了。” 苏御女一愣,喜大过于惊,她樱唇微张:“皇上晋我位份了?” “正是,皇上昨夜因为着急昭妃娘娘,这才忽略了小主您,所以方才特让奴才亲自来传旨。” 苏御女感激俯下身:“劳烦公公替我多谢皇上恩典。” 待卜子安走后,苏御女许久才反应过来。 她含着泪笑了,“踏雪,皇上是不是并未厌弃我,他还记得我……” 踏雪喜不自胜:“是,小主,皇上若是不记得您,又如何会晋您位份呢。奴婢听说,初次侍寝只有很得圣心者才会被晋封。” “太好了,太好了。”苏御女粲然一笑,眸中的热泪化为星光点点。 “想必不久后父亲就该知晓了,如此,姨娘在府中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一些了。” 踏雪欢喜的整理着桌上的首饰和绫罗绸缎,“这样好的绸缎,奴婢从未见过。” 苏御女也伸手抚摸着色彩华丽的锦缎,“柳妹妹如今在锦绣阁艰难,炭火也被克扣了,你将这匹布留下来,带上炭我们去一趟锦绣阁。” “好!奴婢这就去拿炭。”踏雪连忙应下。 第12章 她要避宠 那厢,柳月棠踏进邀月宫时,恰好江宝林扶着宫女的手走了出来。 她迅速垂下双眼,魂不守得往前走着,没注意到此时江宝林正眼神犀利得往她走去。 就这样,两人肩膀直接撞在了一起。 江宝林登时恼怒,喝道:“你走路没长眼睛吗?” 柳月棠不疾不慢的俯身下去:“嫔妾不是有意的。” 江宝林银牙紧咬,劈面一个响脆的耳光扇上去。 “柳月棠,我告诉你,这是在皇宫,不是柳府,你休要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如今我是宝林,你只是御女,我想要动你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柳月棠忍着脸上的疼痛,猩红的嘴角微微一扯:“是,如今江宝林的本事可大了!” 看似夸赞的话却是透着满满的轻视和嘲讽,江宝林恼羞成怒。 扬声道:“柳御女,你冲撞上位,此事本应呈报于皇后娘娘重罚于你,但本主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便从轻处罚。罚你在此跪至天黑,你可服?” 柳月棠从容跪下,背挺的笔直。 江宝林冷冷哼了一声:“我看是你的嘴硬,还是地板硬。” 言罢,她高傲的仰头离去。 待江宝林人影不见,流筝方才含着眼泪:“小主,您这又是何苦?您越是强硬她便肆意妄为。” 柳月棠抬手将嘴角那抹鲜红的血迹擦去,眸色深沉:“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否则,如何能有机会避宠? 同时,也是为除去江宝林做铺垫。 柳月棠虽从小活的不堪,却并非是个宽容大量的人。 从前在柳府,江宝林便经常来柳家做客,她永远记得…… 那一年她十岁,刚回到柳府,见江宝林和柳月瑶在院子里吃点心,那点心是她从未见过的,那样的精致香甜。 她便忍不住上前,问姐姐可不可以吃一块点心。 可柳月瑶却说:“你一个庶女,也配吃这么好的点心?” 随后江宝林将自己手中的点心喂给了怀中的猫,并含笑的望向自己。 她永远记得,那小小的眼神中有得意,有挑衅,更有鄙夷。 自己在柳家如何活的如何过的,江宝林都一清二楚,而如今却同住一宫。 每每看到江宝林眼中的不屑,她便会想起曾经那些所受的惨状。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敌人将自己的过去和不堪了解的这般详细。 所以,她要除了江宝林。否则,按着她和柳月瑶的关系,迟早都是祸害。 但当下,她要避宠。 林中的鸟,唱声越大,便越先被捕猎。 戏台上有压轴美人,宫里便可有压轴的嫔妃。 越容易得到的女人,男人越不珍惜。 故而她要以猎物之姿现身,去擒获这位至高无上的帝王,营造出一场绝佳的邂逅以挑起他的兴致,获取他的庇护。 帝王亲口的庇护! 而不是宠幸几日便抛之脑后,不顾其死活。 叶美人和姜采女便是前车之鉴,玉妃之所以敢随意处罚,便是料准了皇上不会出面,更不会维护。 叶美人虽承了宠,可一夜之欢在皇上心目中又有多少地位? 他拥有三千佳丽,多一个少一个又能如何? 午时太阳便带着火焰跳了出来,耀得人眼睛发花,晒得后背火辣辣的疼。 柳月棠足足跪了三个时辰便受不住了,直接晕了过去。 流筝惊慌不已,连忙命人去请太医。 没想到却惊动了殿内的江宝林,她将团扇举在头顶,扭着腰肢走了出来。 “受罚还请什么太医?” 流筝跪下,苦苦哀求:“江小主,我们家小主自幼体弱,如今这一晒不容乐观,还请小主行行好,让我们传太医吧。” 江宝林看着柳月棠脸色煞白,额头上满是冷汗,嘴角痛快的勾了勾:“不就是跪了一小会儿吗?难道还会死不成?” “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便饶了你家小主,不必跪到天黑了,将她扶进去吧。” 这意思,自然也是不让请太医了。 流筝敛下仇恨的双目,同太监将柳月棠扶进了屋。 江宝林眼里漾出笑意,对一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柳御女病了,还不快去通知敬事房。” 太监连忙应下:“是,奴才这就去。” 江宝林自以为将了柳月棠一军,却不知此行正中了她下怀。 自那以后,柳月棠便一卧不起。 ****** 立冬辞秋,草木摇落。 一晃便到了冬日。 而御前也终于再次动了新妃的牌子——苏采女。 紫宸殿内,帷幔低垂,薄纱轻摇。 殿内烛光照在萧衡略有疲惫的面孔上,在地毯上投下黯淡的影子。 苏采女一头浓墨秀色及腰,身着雪色长裙,裙摆上刺绣的莲花随着轻盈的步伐在烛火下莹润流动,犹如芙蓉绽开,颇有端庄温柔之态。 她远远的望着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的天子,眸光微顿,一时失神。 榻上的男子神仪明秀,朗目疏眉,轩然霞举。 即便他不是帝王,生在民间,亦能让不少女子芳心暗许。 “嫔妾给皇上请安。” 苏采女福下身去,清澈的眸中泛起轻柔涟漪,盈盈流盼,数不尽的温柔婉约。 然而,这样一个温婉如水的绝色女子,萧衡却未抬眼看一眼。 他食指在太阳穴上按压着。 “可会按摩?” 萧衡声音清醇如酒,低低飘进苏采女耳中。 她脸颊不由浮上浅浅红晕:“嫔妾会一些。” 说着,她便上前将手放在了帝王额头两边。 力度不轻不重,很是得宜。 也不知何时,她那双手忽得被一只宽大的手握住,随后身子也被他带动的躺在了榻上。 帐烛光半明半昧,昏暗不清。 但萧衡还是隐约能看到身下女子的容颜。 他伸手轻抚苏采女脸颊:“晔兮如华,温乎如莹。” 苏采女娇羞一笑:“皇上过誉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苏采女闭上了双眸,痛苦却又安心得将自己全身心交付于他。 身上之人的索取,比她想象中的要温柔的多。 苏采女忍着痛意不敢出声,只紧紧的攥着床单。 她时刻谨记着规矩,侍寝不能出声,要尽全力让他尽兴,以免扫了其兴致。 第11章 中宫 未央宫。 萧衡正捧着一盏茶同皇后闲聊。 周德福便从外头而进,打了个千:“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方才玉妃娘娘身边的宫人来报,姜采女打探皇上您的行踪,玉妃娘娘处置了她。” 皇后恬静的眉目微凝,见萧衡不说话,她便开口:“如何处置的?” “玉妃娘娘……将姜采女赐死了。” 皇后微微蹙眉,招手让周德福退下。 对于玉妃的越矩,她早已司空见惯,但心中到底也有些不悦。 玉妃虽为妃位,却没资格赐死嫔妃。 况且她还没有协理六宫之权,若不是皇上在此,自己恐怕如今还不知情。显然没将自己这个后宫之主放在眼里。 她侧头看着萧衡:“姜采女的确有罪,可她好歹也是官宦之女,玉妃罚得未免也重了些,皇上觉得呢?” 桌案上孔雀鎏金香炉中悠悠溢出的白烟若有似无的飘浮在萧衡身前,叫人看不清他神色。 他只是以指甲轻轻敲在茶盏上玲珑作响。 “玉妃虽娇纵,但姜采女打探朕的行踪乃大罪,如此处罚倒是不算太过,也能给六宫警醒一番。” 皇后沉吟片刻,娴静含笑:“是,皇上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此次入宫的新妃仅仅只有六位,玉妃却责罚了两位,如此这般,只怕会令新入宫的妹妹们惶恐不安。” 若说姜采女是有罪,可叶才人侍寝第二日,便以不敬高位的罪名罚跪了整整两个时辰,对于细皮嫩肉的官家小姐,这一番处罚下来自是伤了膝盖,恐怕半个月都无法侍寝了。 众人心中都清楚,玉妃这是妒忌心太强,不满叶才人第一次侍寝就晋了位,封为了美人。 萧衡并不说话,只是用茶盖慢慢撇去了盏中浮沫,慢条斯理的轻啜了一口。 皇后便知,萧衡听进去了些许。 继续道:“若玉妃妹妹有协理六宫之权,处罚宫妃那自是理所当然,可……” “皇上若真信任玉妃妹妹,不如让她帮着臣妾一起打理后宫?” 她面容含着和蔼的笑意,端庄温文,一副母仪天下的气度。 萧衡不假思索道:“玉妃性子急躁且任性,不适合管理后宫。” 说着,他目光温和的看向皇后:“这后宫,还是交给皇后打理朕才最放心。” 皇后意料之中的垂下了眼帘,温婉而笑:“皇上信任臣妾,臣妾定尽心打理后宫,让皇上可以安心于朝政。” 萧衡微微点头:“皇后一直做的甚好,朕很欣慰。” 他拍了拍皇后细腻白皙的手。 “至于玉妃……朕知道她有些越矩,为了朝廷安定,有些事也只有顾全大局。” 皇后知道萧衡所指。 现下边疆正战乱,玉妃父亲对朝廷有功,对皇上而言江山社稷才是最重要的,玉妃的跋扈无理便都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只要皇上知道谁是妻,谁是妾,不给玉妃协理六宫之权便好。 只要玉妃做的不过分,不挑战自己的底线,她大可以隐忍一二。 想着,耳边又传来萧衡的声音:“索性,玉妃并非是心思狠毒之人,只是性子娇纵了些,皇后可敲打她一二,让她安分一些。” 皇后浅浅一笑:“是,臣妾知道如何做了。” 她剥了一块橘子给萧衡,见他直接放入了嘴中,方才道:“臣妾身为中宫,不得不劝皇上一句,新妃入宫,皇上如今只宣了一位叶才人侍寝,其他妹妹都等着皇上的传召呢……” 萧衡:“嗯……” “近日朝政松了一些,朕便可以将心思放在后宫上多一些,新妃的绿头牌,朕也会翻一翻。” 皇后放心下来,并非她大度,而是身在其位,必谋其职。 她亦不愿看到任何妃嫔一人独大,宠妃和宠妃之间,得相互压制才好。 不过,好在皇上也是懂这个道理的。 所以一直以来,他也从未专宠过谁。 待萧衡走后,红袖给皇后沏了杯茶,不解道:“娘娘,您就不怕皇上真将协理六宫之权给了玉妃吗?” 玉妃本就屡屡对皇后不敬,她无法想象,若是让她得了协理六宫之权,那还不更嚣张得意。 皇后微微一笑,从容道:“皇上不会的。” “因为他曾经许诺了昭妃的协理六宫之权,本宫清楚皇上,他既许了昭妃,就不会给玉妃。” 提及昭妃,红袖心中更是愤愤不平。 昭妃是皇上的青梅竹马,满宫上下皆知,昭妃性子冷傲,任谁的面子她都不会给,皇上亦是一样。 所以昭妃肆意惯了,隔三差五的不来未央宫请安,心情好的时候让宫女来告个假,心情不好的时候假也不会来告。 可偏偏昭妃像是给皇上下了药一样,任她如何的冷言冷语,皇上依旧不会罚她。 在这宫中,昭妃是皇上的青梅竹马,格外的包容。 玉妃娘娘颇得皇上恩宠。 而宓妃娘娘因为生下了大皇子,在皇上心中也占了一席之地。 唯有娘娘…… 她是那样的好,贤良淑德,温婉大度,可皇上却只是以礼相待,除了初一十五,几乎很少留宿未央宫。 她眼眶灼热,心酸道:“奴婢心疼娘娘,您那么好,皇上宁愿宠那些傲慢无礼、飞扬跋扈的妃子,也不愿多来来未央宫。” 皇后却只是淡淡一笑,抬手抚一抚发髻上的鸾凤和鸣凤钗,钗上的碎金流苏瑟瑟晃动,光辉璀璨。 “人不能既要又要还要,本宫已然是中宫之母,这一点就已经打败了世间所有女子。” “本宫又何必自降身份,同妾氏计较得失。” 她慢悠悠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玉妃昭妃她们再得宠又如何? 在自己面前,依旧要俯首称妾。 第10章 玉妃 其实柳月棠亦是如此,她愿意同苏采女交好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她庶女的身份。 其次,诚如她所言,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二者联手,或许于后宫之中,尚可相互扶持。 “小主,苏小主应该是个可以交的朋友。”流筝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苏采女方才低声说着。 柳月棠拨弄着衣袖上的袖子,语气平静而柔和:“是友亦是敌。” “嗯?”流筝不懂的望着柳月棠。 柳月棠只是对着她轻浅一笑。 深宫之中,何来姐妹情深之说?即便是再好的情谊,一旦涉及到各自的利益,最终也难免会反目成仇。 流筝沉思片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不再询问。 本以为,新妃侍寝就在这几日。 可等了足足七日,皇上依旧没有宣召任何新妃。 而太后去崇福司之前,心中不放心,自己一去便是近十个月,便劝诫了皇上一番。 直到第十日,皇上才宣了叶才人侍寝。 而入宫这些时日,柳月棠也不曾外出,她只是区区御女,还没有资格去给皇后请安,更没资格给太后请安。 采女御女乃是最低等的位分,要熬至宝林方才有资格去请安或参加宫宴。 这一日,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如洗。 闷了好些日子,直到苏采女来寻柳月棠,趁着天气好方才出门逛逛。 苏采女身着一袭简约大方的碧色长裙,袅袅婷婷,一边走一边道: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荷花也快凋谢了,不如咱们穿过御花园去荷园折几支荷花回去,屋子里面看着死气沉沉的,添些鲜花点缀或许会好得多。” 柳月棠依旧是着了最不适合自己的衣裙发髻,素妆出行。 “好啊,听闻皇宫的荷园很是大,正好今日去瞧瞧。” 两人走到了御花园附近,便见一高大华丽的轿辇往这边走来。 轿辇上的人一身盛装,满头珠翠,奢侈而华贵,浑身散发着一种上位者睥睨他人的尊贵气势。手中还抱着一只银色的猫。 “是玉妃娘娘……”柳月棠脚步一顿。 看着轿辇越来越近,两人俯下身去,屈膝行礼:“嫔妾给玉妃娘娘请安。” 玉妃这才发现,竟是新入宫的秀女。 请安那日怎么没发现这些个妃嫔身姿竟这般曼妙窈窕。 她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两人,也不叫免礼,扬了扬纤纤玉指,以示往前走。 对她而言,这些低等的妃嫔还没资格让自己停下轿辇。 苏采女见玉妃离开,不禁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待玉妃转过宫墙后就起身,谁知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女子的歌声。 柳月棠同苏采女面面相觑,这唱歌的女子恐怕是要倒大霉了。 当玉妃的轿辇停在了御花园时,那女子还未发觉身后有人,甚至还挥了挥衣袖,凌波微步,扭着如绸的腰肢步至台阶处,嗓音柔到了极致:“嫔妾参见皇上。”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双手位置似是没放对,又贴在腰侧福身道:“嫔妾给皇上请安。” 声音更是娇软甜胧。 “娘娘,是新晋的姜采女。”宫女在玉妃旁边低声道。 玉妃嘴角微微扬起,玉笋般白嫩的手轻轻拍了拍怀中的猫,那猫好似是在回应主人,扬起脑袋喵的一声。 唱歌的女子听到猫声连忙转身,见到玉妃那一瞬间精心描绘的花容顿时颓然失色,两腿发软的屈膝下去:“嫔……嫔妾参见玉妃娘娘。” 玉妃轻掀眼皮,搭着宫女的手下了轿辇,一步一步优雅而威严的往那女子走去。 她鲜艳红唇微微一荡:“来的不是皇上,让姜采女失望了。” 姜采女整个身子都忍不住的瑟瑟发抖:“嫔……嫔妾没有。” 玉妃柔柔的抚摸着怀中的猫,漫不经心的问着:“是本宫猫叫的声音好听,还是姜采女你唱的歌好听?” 她语气如风雨欲来般的平静,姜采女颤抖着跪了下去,惶恐道:“自然是娘娘您的猫叫的好听。” 玉妃并不看她,只是抚摸着怀中的猫。 那猫也很享受的贴在玉妃怀中,眼睛却妖异的看向姜采女。 “本宫之猫近日似是有些发春,但它深知自身身份,不与野猫纠缠,亦不会高声乱噪。” 言罢,她眼神微凝,“光天化日之下,姜采女竟在此处吟唱这般低俗之音,莫非连一畜生都不如?” 她懒懒的语气像是淬了毒,姜采女吓的连连磕头:“嫔妾知错,嫔妾不该在此处唱歌。” “哦?”玉妃轻笑:“你的错只是在此处唱歌么?” 她看似平静的话却让人感到一股冷冷的压迫。 姜采女颤抖着唇:“嫔……嫔妾听不懂娘娘的意思,还请娘娘赐教。” 玉妃冷哼一声:“来人,姜采女窥探帝踪,赐死!” 姜采女脑袋轰的一下,脸色惨白的往玉妃脚下爬去:“娘娘,娘娘,嫔妾错了,嫔妾不应该窥探皇上的行踪,也不应该在御花园唱歌,扰了娘娘您清净。” “娘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嫔妾这一回,饶了嫔妾这一回。” 她尖利的嗓子几乎破了音,额头磕的头破血流。 宫女牢牢拽住她,不让她的手脏了玉妃衣裙半分。 玉妃眸光凌厉而森冷的盯在姜采女的脸上,红唇轻启:“御花园是本宫的地盘,但凡和本宫争宠者,都只有死路一条!” 玉妃锋利的目光飘飘然移开,触及到怀中乖巧的猫时,顿时变得怜爱无比,犹如对自己孩子一般。 她轻柔道:“这样血腥的场面可别吓着本宫的糯米了。” 于是,她对着一旁的太监使了使眼色,便抚着猫怡然离开。 上轿时,她又看了一眼不远处依旧跪着的柳月棠和苏采女,轻扬起了唇。 倒是乖觉。 玉妃刚走几步,便传来姜采女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但玉妃眉头都没眨一下,云淡风轻的端坐着。 直到玉妃没了人影,柳月棠和苏采女才敢起身。 苏采女身子一软,险些摔倒,幸好柳月棠扶住了她。 她惊魂未定的喘着气:“玉妃……玉妃也太跋扈了,怎可随意赐死宫妃。” 柳月棠不敢抬眼看姜采女此刻的惨状,只低低道:“只是一个没有靠山的采女,对她们高位而言,死了便死了,没什么好可惜的。” 苏采女缓了口气:“玉妃娘娘的宫殿离御花园最近,以后咱们还是少来这御花园,一定要小心为上,切勿得罪了玉妃。” 柳月棠点头应下,可心中却知,在这宫中即便你再小心,那些高位的娘娘说你有错,你便是有错。 倘若狡辩,便是顶撞高位,乃是罪。 她若是想要在后宫生存立足,就得找到一个强大的靠山,而这个靠山自然是身为九五之尊的皇上。 她敛下双目,心中暗暗有了计划。 发生了这一事,两人自然没有心思再去荷园,掉头回了宫中。 第9章 初次请安 邀月宫并不算太偏远,到未央宫距离约莫两刻钟。 柳月棠到时,殿中已经到了两位新人了,和几位宫妃。 在挽秋的提示下,她一一行礼问安。 待空位坐的差不多时,内殿中才传来徐徐的脚步声。 柳月棠随着众人起身行礼,“嫔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入目所见的是一双凤凰牡丹蜀锦绣鞋,直晃得眼前珠光流转,甚是华贵。 皇后端坐于凤座之上方才含笑道:“各位妹妹免礼吧。” 众人纷纷起身。 柳月棠这才抬眸细细看了一眼上座的皇后。 若说美,这宫中坐得所有女子皆是美人。 相比较之下,皇后娘娘算不上是个顶尖的美人儿,可周身散发的威严和高贵是任何一人都比拟不了的。 她的一颦一笑,每一个动作甚至鬓边凤钗摇动都蕴着雍容端庄。 正当皇后要同新妃教诲时,好巧不巧的玉妃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往殿门口望去。 映入眼帘之人,一袭紫蒲燕羽觞长裙,头戴海棠鎏金紫宝石发冠,她搭着宫女的手,踩着镶着明珠的绣花鞋朝着众人走了进来。 殿内有片刻的安静,新妃皆被她通身华美的气派所吸引。 柳月棠亦是。 何叫艳压群芳,何叫光彩动人,此刻才明白。 除了宓妃以外,所有人纷纷参见。 玉妃头上碎金流苏苇娓娓摇晃,衬得她那张脸愈发明艳夺目:“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说罢,她不等皇后说话,便往右侧看去,美目轻扬:“哟~昭妃架子可真大,今日都不来请安。” 说完,她又望向宓妃,嘴角别有深意的扬着:“宓妃今日来的倒是早。” 宓妃想到她昨夜侍寝,嫌恶翻了个白眼,红唇轻哼,低低道:“小人得志。” 玉妃搭着宫女的手缓缓坐下,快速得扫视了一番新入宫的妃嫔:“你们都抬起头来。” 新妃们第一次请安,没得到高位的免礼自是不敢起身,只得保持着屈膝的动作将头抬起。 玉妃巡视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柳月棠身上,执起团扇遮住自己嘴角得意的笑容。 “皇后娘娘眼光可不如从前了……” 早就听闻,入选的新妃中有一位绝色佳人,选秀当时就连皇后和太后亦被惊艳住了。 如今一瞧,却是夸大其词了。 虽貌美,同自己比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美则美矣,却无新颖之处。 皇后闻言嘴角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并不理会她,而是吩咐新妃:“你们先起身吧。” 看似是没回复玉妃,实际也是打了玉妃的脸。 这新妃第一次正式给玉妃请安,可没等到玉妃立威,皇后便让她们免礼了。 同时也博得了新妃的好感。 这场请安表面上虽是和和气气的,背后却是暗潮涌动。 每一个进来的妃嫔对旧妃而言,都是敌人。 待出了未央宫,柳月棠跟在江宝林身后回邀月宫。 江宝林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对着几米远的柳月棠道:“你跟着我作甚?” 柳月棠亦不让着她,“这是回宫的必经之路,敢问江宝林,嫔妾不走这条路走何处?” 江宝林眸中满是厌恶,一个箭步朝柳月棠走去,牢牢抓住她的手:“我问你,明明应该是瑶妹妹入宫的,为何突然变成了你?是不是你使了什么手段?” 柳月棠嘴角勾起,挑眉道:“你们不是情同姐妹吗?你的瑶妹妹难道没有告诉你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你……” 江柳两家平日里都在走动,所以江宝林和柳月瑶两人自小关系就要好,此刻听见柳月瑶被诋毁自然忍不了。当即就要一耳光往柳月棠脸上扇过去。 柳月棠正欲躲开,谁知一个人影突然挡在自己身前,她抬头一看,竟是苏南卿苏采女。 她紧紧抓住了江宝林的手,“同为妃嫔,你怎可随意掌掴她人?” 江宝林见是苏采女,冷笑道:“我当是谁,区区采女,也敢阻拦我教训人。” 苏采女松开她的手,移步至柳月棠身前,对着江宝林躬身施礼:“嫔妾此举,亦是为了江宝林着想。此地距未央宫不远,若此事闹大,恐有损江宝林清誉,亦会耽搁你侍寝。” 她语气温和诚恳,似是真替江宝林着想一般。 如今新妃入宫,若是按照位分侍寝,叶才人第一,江宝林则是第二。 江宝林沉吟片刻,不愿因小失大,最后还是就此作罢,目光犀利的在柳月棠脸上狠狠一刮:“你往后少在我面前晃悠。” 柳月棠闻言不由冷笑,她们同住一宫,无论如何都会碰到的。 说来也是运气好,冤家路窄,入了宫也同住一宫。 只是不知,是否真是巧合。 待江宝林走后,苏采女才转身关心的询问着柳月棠:“柳妹妹,你没事吧?” “谢谢姐姐今日相助。” 说着,柳月棠就要对着她行礼。 苏采女惶恐的按着她的肩膀:“你是御女,我是采女,怎可向我行礼。” “你既称我一声姐姐,便无需如此见外,此前我们已然言明,与其树敌,不若交友,于这深宫之中,缓解寂寞,彼此帮扶。只是不知……你是否会介意我只是最低等的采女。” 说着她容光也暗淡了几分。 柳月棠连忙拉住苏采女的手,“怎会,采女又如何,宝林又如何,谁能站到最高还不一定,姐姐切勿看轻了自己。” 苏采女眼中一热,牢牢握住柳月棠的手:“说来妹妹或许不信,在家中那些姐妹都是嫡出,所以总是排挤奚落我,所以我从来就没有个知心的姐妹。” 柳月棠微微一愣,其实谁又不是呢? 苏采女又低低道:“还有……还有就是,因为妹妹你也是庶出,所以我才更愿意同你交好,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嫌弃我。” “妹妹可会怪我?” 柳月棠摇摇头,对她放心一笑:“姐姐真诚相待,我又岂会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