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早文里当后妈》
2. 第 2 章
时间开始流动。
灵堂前的啼哭声和屋外的交谈声,一并没入棺材里。
温旎陷入了问号当中。
所以,刚才系统未说完的那半句话——
系统:【是的,您是他们的继母。】
温旎看了眼旁边的死人老爹,比对了下年龄,冷笑一声:“我才26。”
怎么?
她直接跳过结婚生子这一步骤,无痛当妈?
系统不出声了。
灵堂外的交谈声还在继续。
“小追,注意言辞,就算是死人现在也是我们名义上的小妈了。”
说这话的人明显大不了几岁,脱离少年的青涩,声线清润,腔调温柔,说话不急不缓。
这时,又有一道男声打断他的话,淡漠道:“是后妈。”
“屁的后妈。她一个死人有什么资格当我妈?”段追气愤道,“老爷子死前脑子不清楚,你们脑袋也被门夹了?”
温旎听明白了。
灵堂外面有三个人,应该是段老爹的儿子们。
脾气炸的少年叫做段追,是他们当中最小的一个。
她将灵视扩大范围,一眼就看见了灵堂外最显眼的那个人。
少年一身裁剪得当的黑西装,剑眉歪斜,浑身写满了不耐烦。
他的五官线条精致,肌肤瓷白,似珍珠贝一般,眼皮薄到能看到血丝。
没有染发,露出来的皮肤处也没有纹身。
看起来一副好孩子的模样,一张嘴却粗口脏话就来:
“恶心死了你们两个家伙,离我远一点。要不是老头子死了,我才不乐意跟你们两个家伙处于同一片空间。”
放在平时,他一定有多远走多远。
站在段追旁边的青年温声道:“小追,父亲死前已经和她结了婚,并且将名下的所有资产都转移给了她,你不承认有什么用?”
段追呸了一声,唇角淡扯着:“少来管我段燕行!别装得跟个好人一样,不真诚的笑面虎。”
被训斥到的青年个子很高,至少有一米八五,体态偏瘦,碎发垂在眉骨前,鼻挺唇薄,一双上挑的桃花眼像是抹了红晕。
见状,段燕行没有再多说下去。
青年依旧含笑望着段追,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那里是一片被冷化的疆域。
“行了,别说这些了。”
声音听起来最为淡漠的男人是他们当中的长子,他一开口,就连脾气最不好的段追也消停下来。
“段枝意呢?”
段燕行:“小意伤心父亲的死,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听王妈说她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段追嗤笑一声。
“她哪是伤心老头的死?她分明是害怕老头死了,这个家把她赶出去!毕竟不是真千金,野雀鸠占鹊巢,占了老头子幼女这个身份,心安理得的过了十几年。”
“结果老头子病危时要输血,这才查出来保姆调换真千金一事。”
“照我看,她现在也没脸出来见人了吧。”
段燕行慢条斯理地说道:“小追,不管怎样,那也是我们妹妹,相处了十几年的妹妹。”
段追冷笑一声:“少他妈给老子扯骨肉亲情了,我可没有那样的妹妹。”
“还有,老爷子死了,那个女人也死了,现在该分家产的分家产,我不希望以后还能看到你们。”
少年嘴上逞能装得凶狠,但内心究竟是怎么样想的,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段老二继续微笑,对于这些话,好脾气的不再搭理。
段老大目光沉沉的看向灵堂。
段振廷死前没给他们任何一个人留下财产,除了这座家宅外,他们甚至连去处都没有。
说好听点,他们是海城京圈里的贵公子,说得难听点,他们就是段振廷养的三条狗。
他活着的时候,他们要看他的脸色行事,死了还不能让人清净。
灵视状态下,他们身上源源不断释放的恶意,温旎看的一清二楚。
这些恶意由他们的负面情绪滋养,黑雾不断扩张,慢慢衍化成一只婴儿的模样。
婴儿全身漆黑,额前长着尖角,相对硕大的脑袋牵扯着细弱的脖颈,口齿微张,不断流出让人嫌恶的涎液。
鬼婴?
这种灵气稀薄的地方怎么会有鬼婴的存在?
如果刚才没看错的话,是由那几个家伙身上的负面情绪滋生的鬼婴。
温旎眉心沉沉思索。
这和她所知道的催生鬼物的条件不同。现在的世界,已经进化到就连人身上的负面情绪也能滋养鬼物了吗?
【如果是其他人当然不可以。】
从刚才开始就很安静的系统突然出声:【只有天道承认的气运之子,他们身上产生的负面情绪才会滋养鬼物。】
【有一点刚才没有和宿主提前说明:与宿主所在的A世界不同,这个世界原本存在一条界限,人有人的地方,鬼有鬼的所在,人鬼无法跨越这条鸿沟,但因为世界大崩盘,人与鬼的界限模糊,鬼生活在了人的世界。】
难怪呢。
温旎这下终于明白,为什么系统会在三千世界找到了她。
她是降灵师。
她有驱使鬼物的能力。
“吼——”
就在此时,耳畔突然传来一道低吼。
尖锐、又细小。
“桀桀桀桀桀。”
“嘻嘻。”
“好香。”
“好香……”
不知道什么时候,鬼婴已经突破重墙,爬到了棺材里,轻嗅她的味道。
上一世温旎就知道自己的灵魂,对于鬼物有致命的吸引力。
但换做以前,寻常鬼物根本进不了她身。
而现在。
她身体被禁锢,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也深刻体会到这具新身体有多弱了。
她只能由着鬼物尖锐的手指慢慢划过她的脸颊,到她的脖颈,最后用力一按——
“啊!!!!好疼好疼!”
温旎被捆起来的两只双手,猛地攥紧它的手臂,皮肤相触的地方冒气阵阵青烟,她的灵力正在灼烧对方身体。
“疼!疼!疼!”
温旎冷眼望着对方。
一个连C级都达不到的东西,也敢触碰她的灵魂?惦记她的身体?
青烟渐渐消散,方才勉强凑出来的灵力耗费的差不多了,温旎松开鬼童的手臂,任由被束缚起来的手落回原处。
她没有再消耗下去,身体继续积攒灵力。
没办法,这具身体太弱,不像上一世的身体是由灵力淬炼过的。
要想重新回到上一世的高度,她还需要慢慢修炼。
温旎睁开眼睛,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棺材顶。
“喂,小鬼。”
她平躺在段老爹身侧,两边视线被棺材板封的严严实实,就目前而言,她能联系到的只有眼前这个恶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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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恶灵小心捧着自己被灼伤的手臂,缩在不远处。
他灵智开的不全,对于一些危险感知并不敏锐,现在的温旎表面看上去就是一普通人,可小鬼刚经历了灵火灼烧,哪还敢将温旎再当做一般人对待。
他警惕地盯着她。
“能听懂我的话吗?”看这只鬼物的样子,温旎便知它无法与人类沟通,要是灵力充沛,她便能掐诀念咒,说鬼话了。
鬼婴歪了歪头。
温旎举起被束缚起来的双手,“做个交易,你帮我解开绳子,我送你轮回转世。”
自从成长起来后,温旎就很少再有像现在这样有求于人的时候了。
在那个世界,她年纪轻轻就成了旁人不可及的大降灵师,财富地位唾手可得,通常都是别人上赶着求她,哪有她有求于人的时候。
但现在不一样,这个世界灵气稀薄,这具身体孱弱无力,就算是她也得将养一段时间,修补身体亏损,重修灵力。
“交、易?”鬼童咬字不清的发音。
温旎怕他的灵智还听不懂长串文字,尽可能简短了对它说道:“对,交易。解开绳子,我送你离开。”
她刚才观察周围环境的时候,感知到附近鬼气比较重,周围的阴气全部聚焦在这里,浓而不散,煞气凶天,看样子即将有大鬼出世。
顺带一提,在她那个世界,鬼物等级划分为灰心鬼、白衫鬼、黄衣鬼、红衣厉鬼、摄青鬼、再往上便是鬼王。
照附近形成的煞气看来,这个鬼的级别至少不在黄衣之下。
想必鬼婴也是感觉到了这股煞气,才会急冲冲的,刚诞生就要汲取灵魂,补充本源。
“离、开?”听到这两个字,鬼婴的眼神突然一亮,它伸出手不确定地指向温旎手上的绳子,“打、打开?”
温旎点点头,不厌其烦的重复:“是的。”
她师父曾经说过,鬼这东西有好有坏,但对鬼不能心软。
和鬼做交易可以,但是做了交易后就必须履诺,否则这因果就断不了。
看得出来,能够离开这个地方让鬼婴十分兴奋,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它几乎称得上是迫不及待的爬过来,两只青黑的小手慢慢摩挲上绳子。
打开手上的绳子以后,小鬼继续爬到温旎脚边,解开她脚上的绳子。
“好……好了。”
他口齿不清的说道。
温旎揉揉手腕,莞尔一笑:“谢了。等我出去后,会送你离开的。”
鬼婴歪了歪头。
不知道有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温旎左右看了一眼,棺材还未钉死,应该有打开的可能性。
她伸出手,还算有礼貌的敲了几下棺材板。
“别哭了,外面跪着的那女孩,有哭的那功夫还不如来给我开个门。”
至少她现在还没死呢。
……
谢晚霁不知道自己是幻听了,还是哭的时间太长。
她的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的。
总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一直在自己的耳边说,“别哭了。”
“把棺材打开。”
“我要出来。”
谢晚霁狐疑的抬起头,视线看向棺材。
一秒、两秒、三秒……
突然,棺材板跳动了一下。
谢晚霁:“啊啊啊啊啊!”
“救、救命啊!!”
“诈尸了!”
3. 第 3 章
“诈尸?”
“哈哈哈哈这种鬼话也能说的出来?”
段追捧腹大笑,眉眼间皆是轻视,“果然,女生就是胆子小,这点事都能被吓哭。”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连这种瞎话都能编造出来?
看来他还是小看了老爷子的这群儿女们,哪怕是个刚认回来没多久的野丫头,也有着和他争家产的心。
段追慢慢抬眼,神色越发薄凉。
明明一张漂亮俊美的脸,本应该洋溢着青春明媚,此时却笑容讥诮,宛如锋锐刀尖似的冰凉。
“我、我没有骗人。”段晚霁小声啼哭,“三哥,我真的看到了。”
段追冷哼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段燕行拍拍段晚霁的肩膀,老好人般的和着稀泥,“好啦好啦,二哥信你。”
“小追,你也少说两句。”
他似笑非笑着,指尖轻抬,替段晚霁抚去头发上沾染的灰尘,“小妹刚来咱们家没几天,对家中摆设并不熟悉,兴许是看错了。”
“不过确实呢,让女孩子一个人待在灵堂里也不好,小妹会害怕也是在所难免,不然我们陪你一起进去。”
他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段老大。
段聿风沉吟一两秒,点了点头,“我们陪你一起进去。”
那个算命的说时间不到不能进去,还要特意留段晚霁一个守灵……
谁知道在搞什么鬼。
“嘎吱”一声。
灵堂大门被人推开,段追双手插兜,率先走了进来。
他的视线十分明目张胆,一进来就盯着棺材板不放,等待两三秒后,轻佻着移开视线。
“看吧,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段晚霁小心翼翼地从段老二身后移出身子,眼睛直视前方,警惕周围的一切。
她伸出一根手指,“我刚才就是看见它动了。”
段追直端端走到棺椁前,丝毫没有敬畏的样子。
他抬手敲了敲棺材板。
“咚咚咚。”
没什么动静。
见此,段追连装也不装了。
他双手一环,嗤笑道:“别以为我不清楚你那点把戏,是不是想借着老爷子的名义装神弄鬼,给你多分点家产?”
段晚霁立刻摇头:“不、不是的。”
“老头子死都死了,难不成你以为他会活过来?像之前那样,给你撑腰?”
“一个在乡下养了没几年的野丫头,就算是老爷子的种又怎么样?”
段追身体微弯,“有本事,你让他活一个,给我看看呀。”
少年尾音拉长。
又欠又贱的,几乎瞬间就让段晚霁红了眼眶。
她穿着单薄的裙子,孤零零的站在他们对面,苍白的脸没有血色,泛着些许湿意。
她微仰着脸。
刚才还护着她的二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对立面去。
段老大漠不关心。
段三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试图抓住她的把柄。
段晚霁无能为力的垂下首。
她想要说些话为自己辩解,可一张口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我……”
似是为了应景一样。
“咚、咚、咚、”
三声敲击木板的声音在此刻突兀响起。
段晚霁猛地瞪大眼睛。
她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段追身后。
段追下意识望向段燕行,眉毛蹙成一团,“你搞什么鬼?”
他以为是段燕行敲击了棺椁。
段燕行举起双手,无辜道:“不是我哦。”
段追看向段老大,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他第一个排除的就是段聿风。
段聿风为人无聊呆板,最看不上他们这些野种,平时也懒得和他们打交道。
要不是死的是他爹,他压根不会来这个地方。
更别说他们三在同一片空间交谈这么长时间了。
那么会是……?
段追狐疑地看向段晚霁,“你——”
“咚、咚、咚。”
这次段追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声音来源。
就在他的右侧,指关节叩响了门板。
段追扭过头,神情一瞬间的恍惚。
“就是这玩意在敲?”
少年很快调整好自己表情,他趴在棺椁听了听,没几秒,果然有动静传出。
段追冷笑一声。
“怎么?你是想告诉我,老爹诈尸了?”
即使到了现在,段追也不认为真的像段晚霁所说,是棺材内的段老爹诈尸。
排除了这个可能,很明显就是有人在搞鬼。
段追冷哼一声,将两只手同时放在棺盖上,用力一拉。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捣鬼。
段燕行连忙阻止:“不可。”
不说这句话还好,见他一开口,段追立即在心里认定就是段燕行搞的鬼,至于原因嘛……用这种拙劣的手段,让他们几个放弃争夺家产。
这种显而易见的理由还需要推敲吗?
想到这里,他几乎用了吃奶的劲,才堪堪将棺盖拉开一臂的距离。
段追单眼往下一垂。
黑黝黝的棺材内部透入许光亮,两张惨白的脸在灯光的照射下更加泛白,从小到大没见过死人的小少爷,心里瞬间一紧。
他忍不住放轻呼吸,壮着胆子,不愿意在其余人面前露怯。
“什……什么也没有嘛。”
段追大概瞅了几眼。
可下一秒。
右侧那张惨白的脸上突兀地勾起微笑,紧接着,一双眼睛忽然睁开,直端端地盯着他,恐怖程度堪比鬼片。
段追:“!!!”
霎那间,寒意从脚底涌上心头,段追头皮发麻,汗毛如同刀锋一般竖立起来。
突然,棺椁中的女人弯眼笑起来,声音轻之又轻,“是在找我吗?”
“……”
段追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啊啊啊啊啊啊!!”
“诈尸了!!”
慢一拍的段晚霁:“啊啊啊啊啊!诈!尸!了!”
段晚霁本就格外关心棺椁内到底是什么情况。
在段追开盖时,她既没阻止也没支持,默默观察。
段追开馆后,她垫着脚往棺椁里面望,虽然没看到里面的人,但是——她听见声音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又听见那个女人的声音了!”
“呜呜呜呜我是不是被盯上了?”
“啊啊啊我不要死啊!”
年仅十四岁的初中生,从小就生活在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又意外得知自己才是被调换的真千金,来到新家后,面临排挤孤立自己的诸多恶意。
一直以来压抑在内心深处,最自卑敏感多想的情绪,在此刻统统爆发,嚎啕大哭。
其他两个人也被吓了一跳。
一方面是被棺材里的女人声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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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则是被他们两个吓到。
总之,灵堂里乱糟糟的一团。
吓得吓,叫得叫,还有人趁乱拿把武器打算防御。
温旎推开棺盖,从棺椁里跳出来。
不知是何缘故,她身上既没有穿死人用的寿衣,也没有穿祭奠用的黑装,而是一件简单的白裙。
这么一运动,那张原本惨白的脸终于有了点血色。
她看向段追:“谢了。”
段追吓得直哆嗦,手里随便拿了点东西,颤颤巍巍的对准温旎,“你你你谁啊?你是活人还是死人啊?”
温旎没有回答。
慢条斯理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灵视状态下的她其实看的并不清楚,亲眼所见果然不同。
不愧是海城百年的富贵窝。
这座依山傍水的宅邸依势而建,三进院落错落有致,远离市中心的喧嚣。
苏派婉约风格与现代建筑的利落线条完美交融,飞檐翘角间可见落地明窗。
“栖园。”温旎念出了它的名字。
她双手环抱,指尖轻叩着脸颊,慢吞吞向外移步,观察周围。
背山面水,藏风聚气,方正为宜。
这是风水极佳的一块住所,按理来说,周围不应该聚集这么多煞气。
偏偏就是煞气成堆,成了养鬼的绝佳地。
“原来如此。”
温旎闭眼打开灵视,寻找煞气来源,最后判定在那间灵堂里——这里被下了一个不完全的阵法。
但布下阵法的人,显然是个对阵法不怎么熟悉的半吊子,仅靠在古书上翻阅的几页,就半知半解的布阵。
阵法不全,所以风水地也成了养尸地。
里面那具尸体,在不久后大约也会发生尸变。
“原来,这才是选中我的根本原因啊。”温旎感慨一声。
段追拿着红烛小心翼翼靠近,打断了温旎的话:“你嘀嘀咕咕什么呢?”
“你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啊?”
温旎微笑看向他,“你们相信这个世界有鬼吗?”
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鬼婴就盘踞在他们的身边。
那是因他们的负面情绪所产生的婴灵,所以十分眷恋他们的味道。
他甚至贪婪的盯着段追:
“血、好香的血。”
可惜,他们看不到。
温旎再次感叹。
“鬼?”
“你在说什么玩笑话?”段追皱着眉,满脸嫌恶的注视着温旎,“不对,你谁啊?”
不等温旎开口,段追恍然大悟:“哦,你是那个死人。”
他略带审视的目光将温旎从上到下打量个遍,直到确认对方影子的存在,才放下了心。
段追阴阳怪气地说:“你不是死了么?怎么?诈尸啊。”
知道对方是活生生的人后,段追讲话更不留情。
他从小就这副坏模样,对任何人都没好脸色,就连他爹也不例外。
要是哪天,他能够和颜悦色的跟旁人说话,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
段老二和段老大都没有发声。
他们默不作声的望着段追质问温旎,某种程度上来说,段追的意思也代表他们的意思。
只是他们不好意思张口罢了。
温旎歪头看着他们,微微一笑:“当然是活人啦。”
“不仅是活人,我还是你们名义上的——”她故意拖长语调,学着段追欠欠的声线,“妈妈。”
4. 第 4 章
傍晚暮色沉沉地压下来。
白墙黛瓦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灯芯偶尔爆出细微的声响,反倒衬得四下更为寂静。
在温旎说完那句话后,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声都显得尤为突兀。
段晚霁不经意瞪大双眼。
她躲藏在最后方,避开了温旎最直观的打量,黑瞳像是浸在春水里的玻璃,藏着几分弱弱的胆怯。
段晚霁知道,自己这几位同父异母的亲哥哥,最看重的就是父亲的遗产。
她一个尚且有血缘关系的妹妹,都无法在其中分一杯羹,又哪儿轮的上一个外人来?
果不其然,现场的气氛凝滞到死寂。
段老大冷眼观望着温旎。
段老二倒没什么多余反应,眼角微弯,喉间溢出两声轻缓的闷笑。
他虽在笑,眼神却像蛰伏的兽,让人脊背发凉。
“您就是我们的新母亲吗?”
段燕行礼貌开口道:“真是不好意思,因为父亲生前指令,您与父亲下葬匆忙,我们未能见到您最后一面。误以为——”他的眼神突然凛冽,“你已经死了。”
“所以才会造成这样的误会。母亲,您能原谅我们吗?”
明明是三兄弟中的老二,却有资格代替长子说话,本应该担起大梁的长子,反倒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冷冰冰的漠视着她。
这个家族,意料之内的没有人情味呢。
温旎微笑着说:“当然,这并不是你们的错。”
她的目光也随之转向了最后说话的段老二。
就目前接触而言,这个段老二的心眼简直比狐狸还多,一句话说出了好几个意思。
第一,她是他们的新母亲。代表他们以前已经有很多任母亲了,他们也无所谓母亲这个称呼的特殊性。
第二,他们一开始就默认了她是死人,只有死人才无法继承遗产。
果不其然,段燕行的下一句就看向了段追,意有所指:“在法律中,死人是跳过遗产继承这一环节的。”
段老大神色一凛,像是想到了什么。
段追眯起双眼,紧盯着温旎的视线里也泛起凶狠。
“我警告你,我不管你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但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不该碰的东西不要碰,那不是属于你的。”
他们几个自家人,还没有将遗产瓜分明白,凭什么白白便宜一个外人?
温妮微笑着看向他,慢慢吞吞道:“不属于我?不好意思哦,那是之前。”
她审视着众人的表情,清楚看到他们脸上闪过的厌恶、狠厉、甚至有过杀意。
但对温旎来说,这都不算什么。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她偏爱挑战、冒险以及刺激。
系统那句话的的确确迎合了她的癖好,一群从最开始看不惯自己的人,被慢慢驯服、调教,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既像燃烧的野火又像冰冷的刀锋。
就像她的诸位部长一样。
“在我与你们父亲结婚之后,按照协议,这里的一切东西都应当属于我。”
温旎的视线一寸一寸地侵略这所半山别墅,最后停留在四人的身上:
“包括你们。”
空气骤然凝滞,仿佛被抽干了水分。
如果说刚才的气氛还算寂静,现在就已经诡异到沉寂了。
就连段老二的脸也沉下来。
他的嘴角还保持上扬的弧度,却像被冻僵般凝固在那里。刚才还能说会道的嘴突然紧闭,说不出半点占据上风的话来。
段聿风面色不虞,但并未发怒,他知道这是事实。
唯有段追,双眼好像能冒出火来,气到攥紧拳头,“你!”
不等他说完,温妮已经打断他的话,“按照协议,现在你们所住的地方,所生活的环境,脚踩的这块地皮,身上穿的衣服,都属于我。”
“凭-什-么?”
段追猛地抬头,黑眸像是燃着两簇幽暗的火,一字一句质问对方。
“你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儿,凭什么敢觊觎我们家的财产?”
“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勾引男人,就能让老头子将所有财产转移给你,”少年下颌绷得死紧,脸颊肌肉微微抽动,他死死盯着温旎,一个字一个字的骂道。
“骚。”
“狐。”
“狸。”
……
……
段聿风别开眼。
虽然段追骂的有点脏,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同时也说出了他的心声。
他和老二也是这样觉得的。
不然他那个只在乎家族利益,连亲儿子都不在乎的父亲,怎么可能会这么痴迷一个女人,痴迷到要将自己的所有财产交给对方。
交给一个外人。
“骚狐狸?”温旎在嘴里捻磨了一遍,并没有怎么生气。
在过去,骂她的人有很多,比这更难听的话数不胜数,对她来说,挨骂犹如家常便饭。
但是,骚狐狸这个话语反倒是第一次听呢。
有点新奇。
想想也是啊,在A世界名闻遐迩的大降灵师,如果没有点自己的真材实料,怎么可能在那个世界生存下去。
靠男人……
这几个字放在她身上,别说是自己的部长们了,就连她的仇敌恐怕都不信。
温旎笑了笑道:“是啊,就是这样。”
“谢谢你夸我长得漂亮,不过就算如此,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她弯了下眸,对他们比了个口型:
——财产还是我的。
温旎原本以为,这句算得上挑衅的话说完以后,面前这个脾气不好的少年又会炸毛。就像之前那样。
但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出奇的平静。
“那等着瞧。”
我会弄死你的。
半拢下来的夜色掩盖了少年喉咙里发出的、介于笑声与呜咽之间的声音。
那句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在段追发狠的眼神里浮现。
温旎当然知道,眼前这个尚未成年的小少爷,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角色。
或许表面的温情,才是为了掩盖骨子里的狠辣所装出来的。
但温旎并不在乎。
无所谓。
有本事,他就来弄死她。
她等着看。
“需要我再说一遍吗?我有权对家里的一切进行再分配。”
温旎漫不经心地仰起脸,视线轻飘飘地扫过眼前这几个人,“没猜错的话,看着是海城风光无比的豪门少爷,其实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家里的开销,老爷子根本没给你们多少生活费吧。”
被说中了段老大段老二二人:“……”
他们现在兜里一穷二白。
段老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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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是养在身边的小狗,根本不考虑他们在外的生活需要。
开心了逗弄他们两下,不高兴了就弃之不理。
打着段家少爷的旗号,他们在外边的开销还有人买单,但要是没有这个头衔……
段聿风微微抿唇。
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真要被这么赶出去,他们恐怕下一刻就得露宿街头。
段燕行也想到了这点,他微微颔首,将脖颈露出来,“母亲说的是。”
这算是一个臣服的姿势。
聪明人向来懂得识时务,他愿意听从温旎的命令,就目前而言。
温旎满意的点点头。
段老大和段老二显然知道眼前是个什么局面。
成人组有成人组的狡诈和心知肚明,这点不用她费那么多口舌,她很满意。
就算他们再怎么不喜欢她、厌恶她,但只要法律规定上的遗产继承人是她,她还活着,他们就只能俯首称臣,乖乖叫她母亲。
温旎视线再一转,看到躲在最后糯糯的小女孩和一脸不忿的段追。
对于这两人,她就没那么满意了。
一个太胆怯,一个少年心事太过于明显,连藏都不会藏,满脸写着‘要杀了她’。
“如果你再这么没礼貌的话,”温旎微笑,“我有权将你赶出去,懂了吗?小-少-爷?”
段追微微掀起眼皮,没有吭声。
要让他学段老二那样,那么轻易的就叫另一个人妈妈,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更何况,来日方长。
他迟早会弄死她的。
“刺啦”一声。
就在此时,不知是从哪儿传来一道碎裂的声响。
金属轮圈与地板摩擦发出细微的嘶鸣,仿佛某种冷血动物的吐息。
轮椅碾过地面,偌大的阴影出现在拱门下方。
听到这个声音,一向高冷的段老大表现出些许不自在。
段老二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段老三直接闭嘴,所有的情绪全部收敛起来。
温旎默默敛了眼神,将他们的动作都收入眼底。
她很快偏过头,将视线全部聚焦在拱门下的阴影上方。
来者是一位青年。
他安静、沉默寡言地注视着他们,苍白的手指搭在轮椅扶手上,身上几乎没有活人气息。
轮椅往前半米,灯光终于完整地照在他的脸上。
青年沉着眼,眼帘微低,细长睫毛浓密的不似真人,眼下投出的阴影里藏着一颗极小的黑痣,在苍白的肌肤上醒目的犹如靶心。
他平稳坐在轮椅上,姿势笔直而端正。
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给人很强的割裂感,哪怕他什么也不做。
温旎默不作声地吸了口气。
她的视线被那张出挑的脸牢牢钉住。
温旎以前见过很多好看帅气的男人,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给她这样,这么强烈的冲击——清冷、瘦削、干净的不像活人。
却偏偏像一把锋利的卷刃,卷起百丈骇浪。
轮椅的铜质刹车装置突然发出‘咔哒’轻响。
所有人的注意都被这道声音吸引过去,在他们的注视下,青年开口出声:
“所有人……也包括我吗?”
他看着温旎。
声音像是雪山上浸泡过的泉水,冻得人心发冷。
“阿嫂。”
5. 第 5 章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脊梁骨而来。
温旎感觉自己后颈至头顶的皮肤突然紧绷,发根处传来细微的酥麻,像是有无数细小微弱的电流窜过。
不知为何,这个人总给她一种古怪的错觉。
她盯着对方的眼睛,自上而下的打量、审视着他。
阿嫂?
他叫她阿嫂?
他是段老爹的弟弟?
温旎看着对方的长相,大脑全自动代入回忆起段老爹的模样,微妙的沉默了。
段老爹是很典型的国字脸长相,吊眼塌鼻高颧骨,长得虽然不算丑,但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哪像眼前的青年,单单站在这里,就像一幅浓墨稠郁的水墨画一般。
“你是他的弟弟?”
青年轻轻点了下头。
温旎理所当然道:“那当然包括你。”
说的是继承家业,家业家业,有家才能有业。这个家里的人都是属于她的,一个都跑不了。
“我知道了。”
青年抬眼,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的右手放在扶手上,指骨微弯,操纵着轮椅,看样子打算直接从此处离开。
“等等。”温旎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轮椅骤然停住。
青年侧过头掀了她一眼,他的眼神没什么实感,既没有对哥哥去世这件事抱有悲伤,也无任何愤慨不满的情绪。
他好像,从始至终,都在看一个死人。
面对温旎的叫停,他也没有张嘴询问为何要叫住他,更没有去问那些多余的、假惺惺的客套话,所有的动作都变得理所当然,好像只是因为她叫,他便停下了。
“一个偌大的园子,除了你们四人之外,我再没见到其他人。”
“难道就没有管事的了吗?”
“你的哥哥,他们的父亲,难道就要一直安置在这里,不下葬吗?”
温旎用一种探究的语气询问着对方,目光却四处打量,试图从这座古怪的园子里找寻蛛丝马迹。
但目光所及总有限制,她要想找到更多的秘密,还得前往别的地方。
至少今晚,不能在灵堂里。
思及此处,温旎回过神,将目光凝在青年的身上。
沉默片刻后,段轻许开口道:“停灵七日,这是第三日。”
他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对其余问题避而不谈。
仿佛那些事情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
说完这句话后,他不再多言,视线若有似无的看向了某个地方。
温旎立即追寻起他视线所接触到的轨迹。
是灵堂的方向。
他看向了那里,眼神却意味不明。
很快,他就收回视线,操纵着轮椅离开。
温旎注意到此人的离开仿佛是一道闸门,他在时,其余人静悄悄的,不敢说话,他一走,剩下几人都各自松了口气。
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看着不像是尊敬,反倒是……害怕?
害怕?
为什么会害怕一个坐在轮椅上,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人呢?
温旎暂时先压下这些谜团,对着段家老二说道:“我的房间在哪儿?”
天色渐渐暗去。
温旎的直觉告诉她,在自己没有休养恢复到巅峰时期的五成时,最好不要在一个陌生的、甚至会滋生厉鬼的地方乱晃。
段燕行:“您没有房间。”
温旎并不觉得意外。
她原本就是被当做死人送来段家的,哪有人会给死人安排房间?
她的意思明显不是这个。
温旎盯着段燕行。
他同时也在看着温旎,似乎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就像蛰伏起来的捕猎者,耐心等待自己的猎物露出破绽,然后给予致命一击。
复式庭院灯折射出的光芒,在逐渐暗下去的天色里流转,像是一把随时会割破伪装的利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久到段追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段聿风不自觉的扭动了下手腕。
段燕行余光瞥了两人一眼,随后重新落回到温旎身上。
他仿佛并未察觉到刚才那股紧张的气氛,脸上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得体有礼的对着温旎说:
“抱歉母亲,家中琐事皆是由张伯安排,我并不清楚他是否安排了您房间。”
“您可以去问他。”
温旎:“张伯在哪儿?”
段燕行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张伯是一个……很自由的管家。”他继续说道,“父亲在世时,他始终跟着父亲,不怎么和我们几个接触,他与父亲感情很深,我想,他应该也是伤心过度,躲在房间不肯出来吧。”
温旎忽然笑了。
她觉得这个家里的人都很有意思,老的小的,全部都是如此。
老的死了不安分,小的一肚子坏心眼,从里到外,藏着数不清的算计。
这一大段话里话外的都在告诉她,管家在这个家里权利很重,什么事都是他在管,哪怕是安排客房这种细小的琐事。
他只听他们父亲的话。
但和段老爹感情那么深的人,却在他死后躲在房间,连面也不露,怎么看怎么奇怪。
“这样吗?”温旎保持微笑,不落下风,“那我亲自去问问他,我的房间应该在哪儿?”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她倒要看看,这座庭院藏着什么秘密。
……
“咚咚咚。”
门敲三声,没人应。
温旎扭动门柄,发现门并未上锁,便径直推门而入。
屋内昏暗一片。
窗帘紧闭,隐隐被风吹起的缝隙,渗入一点惨白的月光,像一层薄霜覆盖在房间的狼藉之上。
温旎按下开关,灯泡不知何时已经烧毁,失去了反应。
她凭借模糊的视线,大体看清这间房间的轮廓。
灰尘在微弱的光线中悬浮,单人床上的被褥扭成一团,衣柜门半开,挂着几件熨烫整齐的衣服,一只缺了口的咖啡杯倒扣在床头柜,周围是一圈褐色的痕迹。
歪斜的书桌上堆放着一些凌乱的纸张,还有些被撕碎的信纸扔在地板,上面的字迹已经被水渍晕染的模糊不清。
温旎第一时间将注意力,聚焦在这堆废纸片上。
只有写出来的字才是最直观的信息。
她将地面上被撕碎的纸张捡起来,一一拼凑,纸张上的字迹很缭乱,但有规有矩,更像是一封信。
温旎将它跟桌面上的纸张进行对比,发现桌面上的A4纸,字迹很随意,口吻更严谨,主要是用来记录一些信息点。
比如:
“古籍上说鬼的划分由衣服来决定,灰心鬼、白衫鬼、黄衣鬼、红衣厉鬼、摄青鬼、鬼王。”
“降灵术?萨满法师?(存疑)”
“普通人见鬼的方法……(证实无效,这个世界是否存在鬼?)”
大概是一些关于怎么样见到鬼的办法,后边被划去的痕迹不少,看样子管家是都尝试了一遍。
“还真是刻苦啊。”温旎随意放下纸张,感叹了一句。
看在他这么刻苦的份上,他要是真想见见鬼,她说不定还真能让他如愿。
温旎移开目光,专心致志地打量起这封被撕碎的信。
笔迹潦草,似是人在慌乱中所写。
大部分有效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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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被涂黑,或许是写信之人对于信中所涉及的事太过恐慌,就连写都不敢写出来。
不止如此,他还在走之前将信封撕碎,防止信上的内容流传出去。
但如果是这样,他从一开始为什么要写这封信呢?
“……所做的,必将遭到反噬。”
“张二疯了,那个秘术有风险,他怎么敢?”
“冤有头债有主,和其他人无关,今夜子时,……(被抹去的一行字),不行,我要赶快离开这里。”
字迹停留在这里。
……张二?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
温旎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寻一遍,迅速定位到真人。
张二,又名张胜天,也就是欺骗段老爹的那个假道士。
她将书信扔到一边,“看来这个世界不都是蠢人。”
还是有聪明人在的,比如这位管家。
他或许早就看出了假道士的密谋,也知道他们是从哪本古籍找来的秘术,更清楚开展这个秘术所带来的后果。
倘若秘术成功,这里将会诞生一具红衣女鬼。
枉死、他杀、阴煞聚集、怨气浓重,集齐了促使一个厉鬼诞生的条件。
但是,冤有头债有主。
管家不忍让无辜之人遭罪,便提前遣散了佣人们。
温旎走出管家的房间,发现果真如信上所说,偌大的别墅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好像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咚咚咚。”
脚步声缓慢响起,有人在黑暗中踏上楼层。
温旎慢吞吞走至廊边,低头俯瞰下方。
栖白的月色透过落地窗映照进来,置于一楼的水景墙静静流淌,水流沿云纹玻璃滑下,光影随着波纹不断变化,像一幅动态的山水长卷。
随着水声晃动,脚步声也愈发的走近。
段燕行一身通黑的西装,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慢慢上前,然后驻留脚步。
“您今晚是要在这里休息吗?母亲。”
黑气仍在他身上盘延。
如同盘踞在玉柱上的黑蛇,在青砖地上投下的第二道蛇影。
温旎目睹了这一切,微笑道:“我今晚会在客房过夜。”
段燕行:“客房在一楼。”
对方十分绅士的为温旎指出了他们家的布局。
接着,继续说道:“我有些困了,可以回房休息了吗?”
温旎看他一眼,让开了道路。
段燕行低声道谢,从她身边走过去。
雪松气息混着冬日清晨的凌冽,慢悠悠的钻入温旎的鼻尖。
“希望您今晚能做个好梦。”青年的目光意味深长。
温旎微笑着回看他:“谢谢,希望你也是。”
她收回目光。
视线一转,鬼婴站在她的面前,面无表情,“你,食言。”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离去,温旎慢吞吞下楼,声音不大,至少不会有人发现她是在跟鬼婴对话。
“不算食言,就算送你轮回转世,也得开坛做法吧。”
“但现在的这个状况你也知道,不止你不能离开,搞不好我也无法离开。”
鬼婴没有说话。
他站在墙角,似乎在辨认温旎话语里的真实性。对他来说,人类向来狡诈,不应轻信。
可眼前这人是唯一一个能看到它的人。
他抬抬眼,想要重申交易,话音却忽然一转:“你要死了。”
“马上。”
温旎停下脚步,敏锐地感知有些不对。
突然,一道破空声从头顶传来。
温旎猛地抬头。
是吊灯,朝她砸了下来。
6.第 6 章
温旎连滚带爬的闪到一边。
她很少会出现这么狼狈的时候,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在她幼时,在她毫无反击之力、弱小、不堪的幼年时期。
“砰”地一声。
巨大的水晶吊灯砸在了地上,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温旎扶着栏杆大口大口的喘气,心跳急剧跳动,仿佛要蹦出来似的,她的视线眺望三楼,看向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是段追。
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神色,但透过惨白的月色,温旎看得出他应该是非常得意的。
对方十分可惜的叹了口气,好似在惋惜为什么没有将她砸死。
少年眼神低垂,在黑夜中无声地给予警告。
一旁,鬼婴也很可惜的叹口气。
他说,“没死成。”
温旎:“……”
她气笑了。
房间门“啪嗒”一声合起。
像是在提醒刚刚有一人费劲苦心地将她引入圈套,那人从头到尾引导这一切,“客房”“一楼”“好梦”……最后,被她躲了过去。
所以那个家伙再没有驻留下去的兴致,就像他说的那样,回房休息了。
温旎怒极反笑。
她现在的确很生气,生气到恨不得将楼上那小疯子吊起来抽一顿。
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段老爹的儿子们碍于遗产,暂且接纳了她,允许她这个外人踏入他们的领地。
这只是暂时。
当他们找寻到能够转移遗产的方法,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杀死她。
温旎现在灵力尚在恢复中,没有自保能力。
更何况她初来乍到,并未在这个世界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组织……
等等。
组织?
温旎灵光一闪。
她完全可以在这个世界再建立一个,类似于sss协会那样的组织。
要建立组织,她最需要或者说最无可或缺的条件就是——人和钱。
要人她目前没有,要钱的话——看来得想办法联系一下段家的律师了。
地面上的玻璃渣被搁置一旁,温旎踩过地面上的碎渣,回到客房休息。
栖园暂且归于平静。
……
“力拔山兮——气!盖!世!”
鼓声震响,沉沉碾过耳际。
“时不利兮骓不逝!”
“妃子啊——!”
一声怒吼,拖腔带血。
细密的鼓点在段燕行耳畔旁回响,一道尖锐的唱腔破空而来,尾音打着旋儿往上攀。
段燕行在睡梦中不断呓语。
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哭喊,哭诉自己的冤屈。
“汉兵已掠地——”
“四面楚歌声——”
“君王意气尽——”
“贱妾……何聊生!”
一阵枪剑戈戟声将段二从梦中惊醒。
段燕行忽地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半掩着的窗帘依稀间透进一缕灰蒙蒙的光,房间内的轮廓在此刻,显得更加模糊,歪斜的衣架像一具佝偻的人影,在阴影里缓缓蠕动,从剥落的裂缝间缓慢呼吸。
闹钟摆在床头,秒针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神经上,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声响。
段燕行看了一眼横屏闹钟显示器:02:30
凌晨两点半。
天还未亮。
段燕行慢吞吞的吐一口气,擦拭额角渗出来的细汗,“看来是个梦。”
他毫无负担的往后一躺,闭上眼睛,打算继续睡觉。
“妾随大王,生死不悔——”
那道尖锐的声音在段燕行耳边再次响起。
他猛地睁眼,警惕地看向四周,“谁?”
有人在哭?
是谁?
段燕行明显觉得不对劲,他们家现在可没有多余的人。
段枝意?不会是她。
脑海里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从小到大只会无能狂吼,有什么情绪当面就会发泄出来,半夜哭泣这一套对她来说,太多余了。
那么会是谁?
段晚霁还是温旎?
段燕行将怀疑对象放在这两人当中。
段晚霁从一个月前来到他们家,这一个月她的表现,他们都有目共睹。
懦弱、胆小、不敢大声说话。
他甚至都没看出来她有别的技能。
至于另一个人……
段燕行对她暂时不是很了解,但看她白天的表现,她也不像能做出,大半夜跑别人房门口哭泣的举动。
段燕行决定出去看看。
他向来不是一个被动的人,任何事物超脱他知道的范围内,他都会想办法去了解。
全知意味着面对事情会有更多余地。
这是幼时父亲所传授给他的观念,他至今也深以为然。
打开房门的那刻,空气像凝固的油脂,吸进肺里带着霉味和某种动物巢穴的腥气。
段燕行不自觉皱了下眉。
与此同时,那股尖锐的戏腔声好似突然就没了隔阂,更加明显。
“妾随大王,生死不悔——”
莫名地,段燕行感觉自己心跳的厉害,每一下跳动都震得耳膜发颤。
他随着声音的来源缓慢下楼,越走越近,绕过楼梯、屏风、长廊,来到栖园里。
直至这个时候,他才缓缓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
庭院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茫茫的雾气。
空气变得潮湿而沉重。
吸入肺部的氧气好似膨胀成粘稠的蛛网,让他的胸腔不断起伏。
起、伏。
段燕行死死按住胸腔,掌心下的跳动越来越快,几乎要撞碎骨骼。
建筑物的轮廓被雾气消融,面前的一切都看不清,隐隐约约能听见有脚步声从雾气中传来,可当段燕行四处搜寻时,这里并未有任何一人的身影。
“不对劲儿……”段燕行喃喃道。
这不是他家。
突然,段燕行感觉到有人拍了下自己的左肩,力道很轻,像是专门在提醒他。
他立马转头,眼前空无一人。
耳边甚至还响起,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呼吸声。
雾越来越浓了,大到让人几乎看不清,像某种活物,缓慢地蚕食着整个庭院。
朦朦胧胧间,段燕行似乎看到雾气中心有一女子在唱戏。
女子穿着戏服,水袖如同凌空绽开的三尺白绫,一折一叠,一颦一笑,勾人摄魂。
“妾随大王,生死不悔——”
段燕行不自觉伸出手。
他的神智如同被吞噬了一般,神色迷茫,抬起脚便想要走过去。
咚——咚——咚——
三声鼓声突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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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段燕行猛然惊醒,“不对,我这是在做梦。”
额角的冷汗滑至眉骨,悬在颤抖的睫毛上。
段燕行嘴唇半张,卡着一口没来得及完全吐出的气,然后抬手,‘啪’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疼痛感顿时袭来。
段燕行迷茫的看向自己的手掌,“这不是……梦?”
“这是……哪里?”
眼前的一切都无法用,段燕行自己的世界观来解释。
在今晚之前,他自诩是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
科学是他的学习启蒙,逻辑是他的行为习惯,那些怪力乱神的迷信传说,在他眼中不过是蒙昧时代残留的呓语。
他相信数据,相信实证,相信一切现象都能被冰冷的公式解构。
但现在,他也有些怀疑自己的世界观了。
如果不是鬼……那眼前这一切,要用什么解释?
恍然间,段燕行感觉自己的右肩被人拍了一下。
又是那股同样的、不轻不重的力道。
对方像是在与他恶作剧般,几次三番挑弄他、戏耍他,却始终不曾与他开口。
被这般戏耍,段燕行也有些冒火了。
他强忍住骂人的冲动,正要回头与之理论,却在此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古卷里记载:凡人肩头承三昧真火,一盏明于顶,两盏燃于肩,谓之"阳火灯"。”
起初只是模糊的音节,在耳畔一掠而过。
但随着声音的不断重复,段燕行越听越觉得耳熟。
太熟悉了,就好像是在哪儿听过似的。
段燕行眼神一暗。
大脑猛然想起下午时,某些人‘威逼利诱’的画面,他咬牙切齿道:“是你搞得鬼?”
绝对是温旎,绝对是她。
她一来,他就遇了邪。
温旎的声音自上方来,她没有和段燕行对话,就像是在念诵古籍中的内容,将那些晦涩难懂的语句娓娓道来:
“传闻里,这三把阳火能庇佑人类免受鬼怪的侵扰,鬼摄于灯的威力不敢靠近,可要是往哪边回头,哪边的灯就会熄灭。”
“当肩上的三盏灯全部熄灭,鬼就能够上你身了哦~”
直到这句,女人话语里的语气不再古板无波,不再像是朗读课文那般严肃正经,反而带着很明显的、幸灾乐祸的腔调。
段燕行怒气冲冲:“是你搞得鬼?你是什么人?”
温旎的声音听起来仍旧有些远,“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自己身上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带了回来……”温旎靠在客房窗前,神识侵入段燕行的梦中,神色自然的与他对话。
透明玻璃窗外的景象一如既往,并不反常。
“那你又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段燕行质问着。
他感觉到温旎的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可无论他怎么找就是找不到,眼前的雾气越来越浓,他直觉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他暗自提高警惕,大脑里思考着温旎的话。
他自己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
邪祟?还是……鬼?
不管什么,都不是他能够对付的。
段燕行向来有自知之明。
眼前这个四处都是雾的地方,应该不会再有别人,所以他现在唯一能求助的,只有这位才刚争锋相对过的——后妈。
他……要低头吗?
7.第 7 章
段燕行瞬间思绪纷飞。
理智与情感在脑海中不断拉扯,自尊心让他在温旎面前无法低头。
他清楚的知道,这件事或许有古怪,能帮助他解决这件事的温旎更有古怪。
但现在好像也没有别的方法了。
段燕行决定不管有没有用都试试,“请您帮帮我。”
温旎微笑道:“要我帮你?”
她斜倚着墙壁,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修长,她的视线透过玻璃窗看向庭院,在灵视下,那里的一切都是雾蒙蒙的。
在迷雾中央站着一个人影。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能给我什么呢?”
段燕行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自己已经低头了,对方竟然还要条件,几乎瞬间,他就想明白自己陷入了误区。
他们之前也有很多位‘母亲’。
那些都是老头子从不同地方带回来的,有年龄大的也有年龄小的,最小的一任母亲甚至只有22岁。
但是,父亲从来没有给过她们名分。
婚姻的形式被简化到极致——没有登记,没有仪式,他只是某日带回一个陌生女人,让他们唤她“母亲”,便算过了仪式。
她们性格各异。
有怯懦顺从的,也有强势专横的,有人一来便费尽心机讨好他们,想要在这个家里生存下去,也有人对他们漠视不理。
当然,最多的是日日围着老头子打转,想要给他再生一个孩子,盼着日后能多分一杯羹的人。
无一例外,他们那些‘母亲’都死了。
栖园祠堂里的牌位,有他们亲生母亲,也有这些后来的母亲。
段燕行不认为温旎是特殊的。
他觉得她的目的与她们相同,都是冲着老爷子的钱来的。
但她的手段比她们高多了。
竟然能让老爷子心甘情愿的与她领证,并且死后将自己的全部遗产与股份都交给她。
段燕行思考自己能给对方什么,他很认真的在想。
钱?他没有。
况且,温旎现在掌握段氏所有股权,已经一跃成为最富有的人之一。
“我没有钱。”段燕行自嘲般说道,“父亲除了每月一千五的生活费之外,不会再给我们一分钱。”
温旎眨了下眼,“啊?”
不可能吧。
富二代这么穷?
段燕行继续说道:“我也没有有用的人脉。”
他沉默了下,“长这么大,我所认识的人都是这座园子里的。”
温旎:“……?”
她第一反应是不相信,紧接着涌起强烈的好奇。
段老爹的掌控欲,已经病态到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外出了吗?
像是听出了电话那头的沉默,段燕行直截了当道:“是的。我们几个从未去外面上过学,我们一直所接受的是家庭教育。父亲请了名校的教师来教授我们。”
温旎:“。”
她上辈子,垃圾父亲就算那样对她,也没阻止她上学的权利。
不过段老爹请了名校教师教授知识,温旎不知道这对于豪门子弟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们难道没想过反抗他吗?”温旎低声道,“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利。”
段燕行:“试过了。”
“但也失败了。”
“他是我们的父亲,我们没办法反抗他。”
青年的声音很低、很低,像在雾海深处艰难穿行。
温旎看向那边,雾气中央的虚影逐渐透明化。
或许是触及到对方的伤心事,他的灯火有所动摇,灵魂开始涅灭。
温旎阖了下眼,稍缓状态。
以她目前的灵力,支撑不起灵视状态开的太久。
就在温旎想要提醒段燕行不要多想,稳定神魂时,对方忽然出声:
“您是想要我的身体吗?”
“?”
“??”
“???”
温旎一脸震惊。
她实在是没想到对方能说出这话。
什么叫做她想要他的身体?
仿佛能猜到对方脸上的表情,段燕行慢条斯理的说道,“不然,我实在想不出您能与我交换的条件了。”
温旎:“……呵。”
温旎:“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她没有着急打断对方的话,顺着段燕行的脉络思考下去。虽然他长得确实好看,但她目前来说没有这方面的需要。
她更需要的是钱,是人。
“我不要你的身体。”温旎双手环抱,“更何况,继子和小妈……传出去也不好听吧。”
段燕行反问道:“您还会在乎这样无稽的名声呢?”
温旎眼神一挑,反问道:“你怎么确定就是无稽了呢?要是这有可能发生呢?”
段燕行瞳孔地震,顿时噎住。
他原本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这女人真敢顺着他的话往下想?
“不过你放心,我对你的身体没什么兴趣。”
温旎继续说道:“负责遗产的那位律师你认识吗?”
“认识。”
“你帮我把他找来,我要进行财产接收。”
听到这点,段燕行并不感觉到意外。
他甚至觉得这才是她的目的。
“好的,我答应你。”
段燕行很快就答应了温旎的要求。
情理之中。
他早就猜到了温旎会提出这点,老爷子虽说已经把什么都留给了她,但只有自己拿到手的才算靠谱。
段燕行答应之后,温旎立即告诉他解决办法,“这是你的梦境,只要醒来就行。”
说着,她走出客房,寻找纸和笔。
段燕行喃喃道:“醒来?”
可他要怎么醒来呢?
温旎四处搜寻了一圈,没看到有哪个地方是有这两样东西的。
段家很大,现在又是三更半夜的,温旎着实不想将精力浪费在,满别墅的去搜寻纸和笔上。
她看向鬼婴。
鬼婴:“……”
她要,干什么?
温旎露出微笑的表情,“我的身形很不方便,麻烦你帮我在这座别墅里,找到纸和笔?”
身形不方便=没办法自由穿梭各个房间。
麻烦你=你能。
鬼婴艰难的读懂了温旎话里的意思,冷冷地看向她,“为、什么?”
温旎意外地看向它,理所当然道:“我们的交易不是还没完成吗?这属于交易的一部分。”
鬼婴:“……”
虽然它听不懂女人大部分话里的意思,但结合她的表情,它只感觉到这个女人意外的不要脸。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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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刚想拒绝,温旎补充开口道:“不可以拒绝。”
“这是交易的一部分,如果你违反交易,我也可以出手对付你。”
她挽起衣袖,示意对方看向自己光滑的胳膊,在不久前,她用身体上的灵力灼伤了它。
"不——要脸。"鬼婴咧开嘴,尖细的嗓音在黑暗中响彻。
下一秒,它猛地缩回狰狞的爪牙,身形一矮,像团阴冷的雾气般蜷缩起来,乖觉地退到阴影里。
这是属于它的让步。
尽管灵智尚未完全开启,但现在的它也深谙"能屈能伸"的道理——该凶时凶,该怂时怂,横竖……活下来才算本事。
阴影当中的雾气渐渐消散,飞快的窜到各个房间内。
没一会儿,它便找来了纸笔,递交给温旎。
“你要的东西。”
“谢啦。”
温旎没有询问对方在哪儿找到的纸笔,她接过这两件东西以后,便开始在纸上画起符咒。
画完后询问段燕行,“你的房间在哪儿?”
段燕行随口答完,然后说:“我试过了,各种方法都不行,我醒不过来。”
不仅如此,他甚至能看到漂浮在他面前的黑影,他们在朝他慢慢聚拢。
以他为中心。
温旎将符咒夹在指尖,笑眯眯的提醒:“那是鬼。”
段燕行:“啊?”
“准确来说是灰心鬼,刚成灵,还没开灵智,造不成什么威胁。”
“咬舌尖。”
段燕行下意识按照她的说法做。
咬了一下,有点痛。
温旎开启灵视,继续提醒:“用力咬,咬出血。”
段燕行一边怀疑,一边照做。
舌尖抵上齿关,他狠力一咬——
“嘶。”
尖锐的痛楚如刀锋剐过,血腥气在口腔里砰地炸开。
与此同时,温旎已经找到段燕行的房间,她将符咒贴在段燕行门上,嘴里默念口令:
“醒。”
下一秒,房间内的青年猛地睁眼,大口大口喘着气。
梦境里的一切都很清晰。
当时的恐慌、害怕感全部接踵而来,他的心脏急猛跳动。
房间外。
温旎双手一拍,“搞定。”
随后回到房间睡觉,深藏功与名。
身后的鬼婴默默看着眼前的女人,毫不负担的离开,丝毫没有想起有关于它这部分的交易。
可、可恶。
又、又被无视了。
鬼婴愤愤地注视远处的背影,气到想要咬死对方。
但它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没办法对付温旎,它只能耐着性子等待对方实现交易的一天。
想到这里,鬼婴瘪嘴,绿色的眼睛里闪烁一抹奇异的光。
天光将要大亮。
它后退一步,缩回阴影里。
……
“哒、哒、哒。”
空旷的楼梯间传来轻佻缓慢的脚步声。
踩上台阶,最后驻足。
脚步声就此停止。
玻璃窗外的月带着凌晨将要破晓时的拂光,洒在对方宽阔的肩颈,他的另一部分的面容陷入阴影里,叫人看不清。
“符?”
在温旎走后,有一个人走到段燕行的门前,撕下了那张符咒。
8.穿越第六步
次日一早。
温旎到点就醒。
她按照自己以往的生物钟,晨起散步,四处转了转。
这儿的地理位置比较偏僻,想要去市区有点难度,庭院还跟昨天一样,死板、沉寂、空无一人。
差不多一个小时,温旎停下脚步,开始感受到身体的劳累。
“比昨天好一点。”
温旎在心里给自己现在的身体打出判定。
以现在的程度,要恢复巅峰时期的全部灵力,可能还有点困难。
不过慢慢来就是了。
一点一点来,然后做大做强。
……
散步回来,温旎发现客厅内多了两个人。
段燕行,以及一个没见过的男人。
他穿的比较正式,手里提着讲究的公文包,老老实实坐在段燕行对面的沙发上。
看来这就是负责段老爹所有遗产的律师。
“早啊。”
温旎朗声跨入门槛,中气十足的来到两人面前。
段燕行一夜没睡,眼下泛起乌青。
昨天醒来后,他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世界,好久不敢合眼。
想了想,还是尽快给温旎把事情办妥当,两不相欠。
“这是王律师。”
段燕行为温旎介绍对方,然后盯着温旎,有一丝迟疑。在外人面前,母亲那两个字迟迟张不开嘴。
温旎主动开口:“你好,我姓温。”
律师起身:“你好,温小姐,我是段家聘请的律师,我叫王昱之,主要为段氏集团服务。”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沓文件,干净利落道:“这是您和段先生之前签署的遗产文件。”
接下来又取出三张卡和一厚沓房产证,“所有的资产都在这里了,其中包括流动资金卡,不动产房产证明、海城建筑开发中心部分产权证明、国外某私人岛屿开发证明、海城艺术私库、‘量子玫瑰号’游轮、玫瑰庄园房产证明……以及段氏集团所有股份。”
段老爹是一个掌控欲非常强的人。
公司在最开始建立的时候,也有其他投资人,但随着时间的沉淀,那些股东都被段老爹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瓦解,最后收回了他们的股份。
温旎听完瞠目结舌。
律师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她上辈子加这辈子拢共就没见过这么多钱,房啊车啊,又是游轮又是庄园,还有段氏的所有股份……
温旎很满意。
这就是她的梦想,有很多很多花不完的钱。
她毫不客气的将所有财产全部接收,最后拜托了律师一件事,“你可以帮我找一处地皮吗?”
律师询问:“是什么样的?”
温旎想了想:“要很大,最好有地下室。”
律师试着设想了下温旎的这个要求,“我会尽量找到的。”
话音刚落地,温旎大脑中“叮”的一声。
安静了许久的系统,再次发声。
【检测到宿主触发支线任务。】
【支线任务开启中——】
【……loading……】
【加载成功。】
【任务面板已更新,宿主温旎,编号12138。】
【主线任务:改变段家所有人的命运(进行中)】
【支线任务:建立一家属于自己的捉鬼协会(已开启)】
温旎意外的挑了下眉。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啊。
温旎感慨:“你们的服务还真智能。”
段燕行:“?”
王昱之:“??”
王昱之不确定道:“段先生是我的雇主,为他服务是应该的。”
“您接手段氏集团以后,我将为您服务。”
他自认将这话说得十分圆滑,既不会得罪上一任雇主,也不会得罪将来的老板——虽然他也不知道段先生为什么要力排众议,将身家资产全部交给一个毫无能力的女人。
温旎:“……?”
看着两人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温旎忽然意识到,本次对话并不像之前那样会将时间暂停。
【是的宿主。】
【在进入本世界开始剧情后,系统不会再有直接影响世界进程的能力。】
【您如果想与我对话,可在脑中进行沟通。】
温旎试了试:【能听到吗?】
系统:【能。】
温旎:【支线任务是什么?之前并没有说过。】
系统:【这个世界是自由可探索的,宿主作为维修者进入,需完成的任务不止主线,还有支线。就跟游戏需要靠不同的任务打怪升级一样,只有到特定地点、特定条件才能触发支线任务。】
温旎思索:【比如现在?】
系统:【是的。】
系统:【宿主可打开任务面板,查看任务以及任务完成的奖励。】
温旎按照系统所教授的那样,点开任务面板,目前的任务面板只有两个。
而在支线任务下,又有好几条小支线:
【支线任务1:请宿主为您的协会取名。】
【支线任务2:请宿主为您的协会招募员工(0/5)】
【支线任务3:请为您的协会招募一位五星员工(0/1)】
【任务达成奖励:标准化公司园区建筑群(包含主体办公楼,地下楼层及配套基础设施)】
温旎两眼一亮。
太棒了。
上辈子的她刚开始打拼家业时,哪有这么好的物质条件,全都是靠着自己一点一点积累下来的。
她立刻在脑海填写了协会的名称:【SSS协会】
继续延用上辈子的传统。
至于第二三个任务,温旎稍微有些犯难。
新世界初来乍到,没有上一世的人脉资源,这代表协会内各部门的员工都需要她自己寻找。
有点麻烦啊。
“温小姐。”
“温小姐?”
王昱之看着突然陷入呆滞的温旎,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温旎回神,微笑道:“抱歉,刚刚拜托你的那件事,就此作罢吧。”
王昱之不解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温旎摇头:“没有问题,只是不需要了。”
有系统的话,还需要什么自行车啊。
在王昱之困惑的眼神当中,温旎借用系统开始扫描属性。
【性命:王昱之
年龄:32
星级:二星
标签:圆滑、逻辑推理能力、昼夜节律生物钟
技能:管理二级、律师六级、协调二级
注:该人物与段氏集团所绑定,不可挖墙脚!】
温旎惋惜的叹了口气。
二星呀。
虽然比不了五星,但是能填补她现在缺人的口子,结果还撬不了墙角。
送走王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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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温旎抱着属于自己的一沓资产回到房间,将它们全部堆放在床上。
她站在这堆资产的面前,双手比了个决印。
两指并起,淬出一点灵力,道:“朱砂引灵,玉笔通神!天罡镇器,地煞藏锋——符成!”
面前骤然出现一团灵光,渐渐凝结成符咒的形状。但光芒时闪时不闪,隐隐烁烁,似乎有黯淡的迹象。
温旎见状立即变换手型,双手交叠,拇指内扣,“符成——”
光芒逐渐增大,符咒外形逐渐清晰,依稀间显现出红笔朱砂的字迹。
眼见储物符逐渐形成,温旎脸上不自觉露出些笑意。
她在这方面算是个很有天赋的人。
生来便能通灵,后来遇到她那个不靠谱的师父,她教会了她很多东西。包括但不限于炼器、咒法、符咒等。
就像现在做的这样——靠术法炼出储物符,将这些贵重东西保存进去,这样便不用担心会有人来偷她的房本。
光芒消散。
床上的物品全部消失。
温旎眼前只有一张符咒,凭空而立。
她将符咒收好走出房间,打算去厨房做点饭吃。
经过她早上的观察,这个家里的佣人们全部被管家所遣散。正如那份信上所说,‘冤有头债有主,与其他人无关’。
“哒、哒、哒。”
就在此时,楼上传来几阵响动,声音不大,很微弱。
像是有人趿着软底拖鞋,手指轻扣着楼梯扶手,一步步试探着往下走。
边走,边探出头,四处看看下方有没有人。
温旎抬头,正对上那双通红的眼。
那是个年轻女孩,散乱的头发披在肩上,身上套着件素白裙子,双手小心翼翼地扶着楼梯。
对方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抬头,吓得浑身一颤,很快又镇定下来。
她脸上摆出恶狠狠的表情,冰冷的质问她:“你是谁?”
温旎:“你又是谁?”
“你不认识我?”女生狐疑地看向她。
温旎摊摊手:“我昨天刚来,很多人都认不清。”
“是吗?”女生仍然有点怀疑,但她并不介意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
她擦拭了下眼角的晶莹,高傲的仰起头,“我叫段枝意。”
“段-枝-意?”温旎一字一句念出对方的名字,然后啪啪鼓掌,“好名字啊。”
段枝意:“那当然!这可是我爸爸——”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红肿的眼眶又一次泛起水光。
不行。
不能被外人看了笑话。
段枝意咬了咬牙,努力调整好自己脸上的表情,“你呢?你又是谁?”
“我叫温旎。”
“没听说过。”
温旎微笑:“你当然没听说过,但要是我换个介绍,你或许就会认识我了。”
段枝意注视着对方,冷哼一声道:“说大话的女人。”
她连名字都没听说过,她凭什么又会认为,换一种介绍方式,她就会认识她了呢?
“一个月前,我与你的父亲签订了婚姻条款,在民政局正式登记。”
空气骤然凝固。
房间里瞬间静的可怕,就连呼吸声也一清二楚。
段枝意不自觉攥紧扶手,她缓缓抬眼,漆黑的眸里凝结一道冰霜。
“滚出我们的家。”
“这里,不欢迎你。”
9.穿越第七步
尽管平时,段枝意和那些讨人厌的兄长们极不对付。
但现在,她与他们天然的站在了同一立场。
都如此厌恶憎恨着,每一个与他们分家产的人。
“滚?”温旎笑着望向对方,“我不是很喜欢这个字眼,或许你现在还不清楚,就在刚刚,段家所有的资产已经在律师的见证下,与我交接完毕。”
“你现在脚下所踩的地板,包括外边的一草一木、花鸟石头,全部都属于我。”
“如果我想让你们离开,我甚至不需要费那么大劲,更不需要学电视剧中那些狗血的桥段,我只需要将这里卖掉,从此拿着你父亲给予我的钱,远走高飞即可。”
段枝意脸色唰地一白。
握着楼梯扶手的指头已经僵硬,指尖不自觉地颤抖。
“不、不可能。”
温旎反问道:“为什么不可能?”
段枝意颤颤道:“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这个家是她父亲的。
这是她的家!
“我有。”
“你没有!”段枝意近乎歇斯底里的狂吼,方才镇定自若的伪装,在此刻被温旎几句轻飘飘的话击碎。
她精准地刺中了那块溃烂已久的伤疤。
这几个月里的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她都害怕、担心、恐惧着。
她害怕父亲因为假千金的身份,将她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赶出家门。
她现在仍然清晰记得,自己得知这个消息的那天,父亲召集家中所有人员开了个小会。
他平静地宣告了这一切:“段枝意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在他们面前,摆放着一份DNA检测报告,以及侦探的报告。
报告上清楚写着:司机尚春因贪念,趁三夫人生产时混乱,偷偷调换了两家的孩子。
段枝意如遭雷劈。
当场愣在原地。
她……不是段家的孩子?
整整三个月,这个念头就像卡在喉间的鱼刺,让人无法吞咽下去。
从那天起,段枝意变得格外安静。
虽然父亲没有明确交代她现在的去留,但通过她日日夜夜的观察:
书房里的DNA检测报告、律师每周的到访、家族聚会上突然安静的氛围...每个细节都在重复着同一个警告——她的姓氏随时可能被收回。
他们要将她送回去。
段枝意害怕了。
过惯了十几年锦衣玉食的生活,她不愿意去一个陌生又孤陋的家里。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段枝意向后退了一步,看向温旎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什么豺狼虎豹,随后飞快踩着台阶,朝楼上奔去。
“砰”地一下。
段枝意没看清楚从二楼拐角突然冒出来的人,重重撞了上去。
“你发什么疯?”段聿风捂着被撞痛的胸口,眼神凛冽。
段枝意匆忙从地上站起来,看也不敢看段聿风一眼,继续跑向自己的房间。
段聿风:“?”
虽然感到奇怪,但段聿风并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尤其是管这群跟他并无私交的弟弟妹妹们的事。
他们怎么样都无所谓。
死了更好。
反正也影响不到他。
段聿风毫无心理负担的下楼,一眼便瞧见坐在餐桌前啃着一片面包的温旎,微微一僵。
“hi~”温旎抬起另一只手,坦然的打了个招呼。
段聿风:“……”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温旎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面包片,细嚼慢咽,俨然一副主人家的姿态。
哦对,现在段家是她的,她想在哪里就在哪里。
段聿风收回目光,懒得再去琢磨有关温旎的事。就算没有财产,他这几年积攒的那些钱,也够他出去交个房租独立生活了。
哪怕以后要辛苦点,自己也不再是段家的子孙,但对他来说,那是唯一一条奔向自由的路。
他受够了过去二十几年,当宠物似的生活。
“你要去哪儿?”
段聿风停下脚步:“不关你的事。”
他的眼神冰冷,宛如没有融化的雪,不近人情的说着,“如果你要将我赶出去的话,不必多此一举。”
温旎:“请不要污蔑好人。”
温旎:“我目前可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段聿风:“目前?”
温旎义正言辞:“当然啦,总不能我要养你们一辈子吧。”
段聿风转身就走。
“等等。”
段聿风脚步不停。
“真的不听我说完后半句话吗?跟你有关哦。”
匆忙前行的脚步这才停下,段聿风偏过头,骤地一惊。
温旎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见他看过来,她伸出手,掌心放着几枚硬币。
“卜一卦吧。”
段聿风:“……莫名其妙。”
他转身就走,却突然听见身后“叮”的一下,三枚硬币被对方抛出,最后又稳稳回到她的手中。
温旎:“哎呀呀,看起来情况不太好呢。”
温旎:“我看你印堂发黑,今日不宜出门。”
段聿风忍无可忍,偏过头吐出两个字:“神经。”
这次段聿风半点犹豫都没有,抬腿就走,不管温旎在身后怎么戏谑,他都不曾回头。
温旎耸耸肩:“被当成骗子了呢。”
她单手撑着下颌,视线一转,看向小心翼翼刚从二楼下来的小姑娘。
察觉到温旎目光,段晚霁立刻停住脚步,乖乖巧巧打着招呼,“温阿姨,早上好。”
温旎:“你在干什么?”
段晚霁不好意思的摸摸肚子:“我有点饿,想去厨房里找点食物。”
温旎:“没了。”
段晚霁:“啊?”
温旎:“厨房里什么食物都没有了,你们说的那个管家,早早就跑路了。”
段晚霁:“……我、我也不知道。”
她下意识咬了下唇瓣,面露担心。
本来她在这个家过得就不好,每日慰藉就剩下段家厨师做的那些精美食物,现在管家跑了,厨师也跑了,她又身无分文,难道真的要饿死吗?
温旎扫过远方离开的背影,笑眯眯道:“不然我带你出去吃吧。”
段晚霁惶恐道:“不、不用了。”
她的身份尴尬,明明是段家的正牌千金,却几乎没人认她。
父亲在世还好说,父亲去世后,整个家族里就再没待见她的人。
昨天温旎给他们说的话,她也听进去了。
现在他们吃的穿的用的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这位温阿姨的,若是再不讨喜点,要是被赶出去……
段晚霁下意识攥紧指尖。
巨大的恐慌仿佛要在此刻把她填满。
“我吃的很少,不用吃也行……”段晚霁连忙出声为自己辩解着,双手拘谨地垂在一边,“只要、只要别把我赶出去,我会洗衣做饭洗碗,还会打扫卫生,我什么都会。”
温旎歪了下头:“谁说要把你赶出去了?我只是想要你陪我一起吃个饭。”
段晚霁:“可是我……”
温旎:“别可是了,我找不到从这里通往市中心的路,你应该知道怎么走吧?”
段晚霁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温旎:“那就行,带路吧,我们最好快一点。”
段晚霁小声道:“好。”
尽管她不知道温旎为什么要着急,但她还是乖乖听从了她的话。
少说多做,这是段晚霁身上为数不多的优点。
她带着温旎先步行了三公里,看到了共享单车,然后她们又骑车5公里,找到了公交站,在公交站刷卡上车,坐够15站后下车换乘地铁。
直至此刻,温旎彻底感受到他们家住的地方有多偏了。
“先去买个手机。”
手机是新时代的必需品,没有这玩意,她觉得她活不下来。
温旎看着远处一家手机店,带着段晚霁毫不犹豫的走入。
半小时后,两个人提着两个购物袋出门。
温旎把玩着新款手机,喃喃道:“还得去办张电话卡。”
在她身旁,段晚霁惴惴不安的提着温旎为自己新购入的手机。
事实上,她现在还没有从巨大的惊喜里缓过来。
她原以为自己只是负责带路、提东西,没想到进入手机店后,温旎顺便也给她买了一款手机。
段晚霁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心脏像被摇晃后猛然开启的汽水填满,一丝微小的雀跃从胸腔撞入大脑。
以往在尚家,她都不是被重视的那个,司机父母重男轻女,从小就将她当做弟弟的‘养料’,在她身上不断汲取‘养分’。
一开始她也觉得不公平,后来次数多了,伴随着父母的辱骂,她也渐渐接受了‘他们不爱她’的事实。
后来段先生找上门来告诉她,他才是她的亲生父亲。
段晚霁无疑是懵的。
年岁尚小的她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过去十几年,司机父母不爱她的理由,原来是因为她并不是亲生。
“想什么呢?”
正当段晚霁出神时,温旎突然出声拉回了她的思绪,“你看对面那个男生,是不是你哥?”
段晚霁愣了愣,定眼去瞧。
只见,不远处的五四广场上,穿着工作服的青年顶着炎炎烈日,拿着厚厚的一沓传单,挨个挨个的派发中。
“大……哥?”段晚霁不可置信道。
她怔怔地瞧着远处,实在是没办法将眼前这个人,和她记忆里那副,生人勿进的大哥联系起来。
五四广场在中午这个点人流并不多,烈日当空,来往行人都匆匆而过,丝毫没有要为他停留的样子。
但段聿风并不在意。
他站在街角,汗水顺着脖颈滑进衬衫领口,浸湿了大片衣领。
“4+8餐馆开业酬宾,全场餐品打88折。”
“您好,有兴趣进来了解一下吗?”
“您好,请问您用过饭了吗?”
段聿风不厌其烦的拦住一个又一个人,他被拒绝了很多次,但他脸上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对他而言,这只是工作而已。
“快看快看!那个小哥哥好帅啊!”不远处拿着摄影机的女生小声尖叫着。
“喜欢啊?喜欢可以上去要个微信。”同伴说道。
女生摇摇头:“算了吧,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
同伴:“哇青漫,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男朋友的感受了?你可不是这样的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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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漫吐了下舌头:“没办法啊,这不是太喜欢他了么。”
她的视线仍旧停在段聿风的身上,目光充斥着欣赏。
林青漫:“慧慧,你说我要不要请他做我的model。”
她举起手中的摄像机对准段聿风,按下了快门。
林青漫:“我想拍一组酒池肉林的纨绔子弟形象,我觉得他身上的气质好符合。”
于慧点头:“可以试试。”
得到同伴的支持,林青漫明显更起劲了。
她正鼓起勇气,打算过去问这位养眼的帅哥要个微信时,却看见帅哥突然愣住了。
而他注视的方向是两个女生。
一个差不多跟她同龄,一个看起来小一点。
林青漫眨巴眨巴眼,停下脚步,准备观望观望形势。
看样子不对,这是……女朋友?
段聿风冷冷地注视着对面两人,原本就没什么笑容的脸上,更是一片风霜。
她们在跟踪他。
“别这么看着我们。”隔得不远,温旎笑眯眯着开口,“好巧啊,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你,我们也很惊讶。”
装腔作势。
段聿风仍旧没有撤离对两人的戒备。
见状,段晚霁小心翼翼开口:“大、大哥,我们是来吃饭的。”
这话一出,段聿风的眼神软化下来许多。
他站在原地,将自己手中的传单举起,公事公办道:“4+8川菜馆开业大酬宾,所有餐饮享88折优惠。”
温旎差点憋不住笑。
对方就差拿那张传单拍他们脸上,指着鼻子告诉他们,来他这里吃饭。
“你离得那么远,我怎么能看清宣传单上的菜品?”
段聿风忍了又忍:“……”
他拿着厚厚的一沓宣传单,抬起脚,正要朝着温旎走去——
“抢劫了!”
“不对,杀人了!”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
起初只是零星的叫喊,很快便连成一片,像潮水般由远及近,人群开始骚动。
段聿风脚步一顿。
温旎拧了下眉,很快又舒展开来,朝着声音的源头望过去。
抢劫还是杀人?
“啊啊啊啊!”
尖叫声突然拔高了一个八度。
一个染着黄发的年轻人横冲直撞地朝这边跑来,他的身后追着几个保安模样的人。
“小子别跑!”
“老实交代!!!”
“你脸上的血是从哪儿来的?”
声音由远及近,众人的视线全部聚焦在那个黄发年轻人的身上。
让人觉得奇怪的是,一般小偷经历被保安追着跑这遭,神情肯定会慌乱胆怯,甚至会四处逃跑,扰乱人们视线。
可这个年轻人却有些奇怪。
他的轨迹像是钉死了一般,直冲冲地朝前奔跑。
不仅如此,他的那张脸上丝毫没有任何惧怕的神情,那双眼睛空洞得如死水一般,没有半点活人气息。
整个人也仿佛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
“不对劲。”
温旎蹙起眉,两指并起在眼前一划,开启灵视。
霎时间,整个天空开始变得浑浊,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扭曲。
温旎的目光定定地看向那个年轻人。
原本清亮的眼白瞬间被墨色浸染,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在昏黄的色调中泛着诡异的红光。
“阴气?”
【检测到附近有三星员工出现。】
【检测到附近有三星员工出现!】
【检测到附近有三星员工出现!!】
系统适时出声,打断了温旎所有思绪。
温旎立即对准黄发年轻人,开启扫描系统。
【姓名:陈少零
年龄:20
星级:三星
标签:天生阴阳眼(会短暂见鬼)、体育生(耐劳抗打)
技能:体能6级(适合捉鬼前排)、逃跑8级(机率80%)】
和之前二星王昱之的标签介绍不同,王昱之所特有的技能标签,都是针对于现实世界,系统从中分析提取出来的。
但这位三星,显然更适合做她公司的员工。
温旎满怀微笑的关闭灵视,打算上前先一步拦住,她那不知道被什么鬼怪附身的员工。
没关系,不论被什么东西附身,她都能救!
可就在此时,黄发年轻人突然脚步一转,朝着派发传单的段聿风冲过去。
段聿风:“?!”
“救、救救她们。”
在最后关头,他有一瞬的清醒,喉咙里含糊不清的咕哝着一句话。
只有一句。
“救救她们。”
下一秒,年轻人五官七窍皆喷涌出血,直挺挺朝前倒了下去。
段聿风:“???喂等等!”
他刚来得及抬起手臂,阴影便如泰山压顶般笼罩下来。
“砰”地一下。
一个将近一百五十斤左右的成年男性,如同炮弹一般,连着他重重砸在了地上。
宣传单被扬的满天都是。
段聿风眼前一片金星,他晕晕乎乎的望着天空,心里忍不住在想:
见鬼了。
真的不宜出门?
10.404路公交车
警局。
段聿风做完笔录时,天色已近黄昏。
他走出警局,深深叹了口气。
这真是一场无妄之灾。
活了二十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进警局,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段聿风低下头,身上穿着的工服早已沾染斑驳的血迹,血和泥土混在一起,在衣料表面结成硬痂。
他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
那气味像是梅雨过后遇到的死老鼠,黏腻地攀附在他的每一次呼吸间。
段聿风忍不住蹙起眉,他有点嫌弃自己了。
“又见面了呢,好巧啊。”
一道对他来说不算熟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段聿风抬起头,心里不自觉涌上一股烦躁,“你到底要干什么?”
温旎微笑着继续骚扰对方:“不干什么啊,就想看看我卜的卦有没有错,现在看来好像是没有的。”
段聿风:“你以为我会信你?”
哪怕到了现在,段聿风还是不相信温旎口中的‘卦象’。
太可笑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人宣扬封建迷信?
温旎表示理解:“不,我没打算让你信我。”
段聿风狐疑地瞧着温旎:“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温旎:“见证。”
什么言语都比不上眼见为实来的更快,她这一路跟着段聿风,只是想见证一下他今天会倒霉到什么程度。
一旁的段晚霁听得云里雾里的。
什么卦象?什么见证?他们要做什么?
段聿风竟然领悟了对方的意思,他冷冷吐出两个字:“神经。”
说完,抬腿就走。
对方步伐迈的很快,像是身后追着洪水猛兽,逃命般的离开了这里。
看的出来,对方就差把不待见三字写在了脸上。
温旎面露平淡地注视着远处离去的背影,对于段聿风这一举动,她并未感觉到冒犯,甚至有一丝久违的愉悦。
这个世界的人都不会怕她。
她近乎贪婪地品味着,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情绪。
在她原本的世界里,作为大降灵师的她,无论去到哪儿都会有不断的阿谀与奉承,即便是最英勇的战士也会在她的目光下战栗。
在A世界,那个属于她的世界里,秩序早已崩坏,人与鬼共生共存,界限模糊不清。
那里类似末日,又不像末日。
降灵师、捉鬼师、走阴人——无数曾隐于市井当中,未听过的职业如同春笋般冒了出来。
他们团结一气,想要对抗鬼物。
但鬼物太庞大了。
即便被打败,也只是被重新封印进鬼城当中,只要鬼王继续存在,他们便不死不灭,无法真正消失。
人类在恐惧与绝望中,将全部希望寄托于她,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们将她供上神坛,将数不清的重担,一股脑地压在她的身上。
那个世界她的确很厉害,但温旎也很久没有感受过,像现在这样轻松自在的时候了。
温旎低下头,凝视空荡荡的手腕。
这双手,曾经一手缠绕着乌木佛珠,一手系着道家红绳。
了念那个老和尚总说,她杀孽太重,佛珠压不住她满身的戾气,说她要是再造恶果,定然会被反噬。
但她却不以为然。
看,她现在不还好好的活着么?
那些曾经的不堪,都被留在了另一个世界。
“温温温……阿姨。”段晚霁战战兢兢地说着,“大哥他、他他不是故意的。”
好好的小姑娘,硬生生被温旎吓成了结巴。
但这也不能怪段晚霁,她原本就胆子小,没有安全感,这次跟着温旎出来已经用光了她积攒好久的勇气。
偏偏又碰上没礼貌的哥哥,这么对他们新上任的监护人。
即便如此,她还是要大着胆子,为自己的哥哥说着好话。
毕竟,要是监护人一生气将栖园卖了跑路了,把尚未拥有独立生存能力的她们全部丢下……要是发生这种事情,她这个没脑子想当然、完全不在乎弟弟妹妹死活的哥哥,是绝对不会管的。
段晚霁眼眸一沉。
漆黑的瞳仁里飞快掠过一丝厌恶,但她掩藏的极好,转瞬即逝。
“请、请别怪他。”
她仍然小声的为对方求着情。
温旎收回视线:“我没有生气哦。”
这点小事还并不值得她生气,而且她的确感到了愉悦。
“接下来陪我去另一个地方吧。”
段晚霁不解询问:“哪里?”
“医院!”
-
“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穿着便装的警察站在病床前,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摩挲笔记本边缘。
这是焦躁的表现。
路昭野忍不住深呼吸了下,平复内心这股情绪。
另一位警察同伴说道:“主治医生说病人的昏迷很难预估准确时间,可能几小时,也可能更久。”
他看了眼路昭野的表情,补充道:"不过医生说生命体征稳定,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路队,你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话还没说完,这位警署里最年轻的正科级队长摇了摇头,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病人跟我们手头那起失踪案息息相关,总部那边跟催命似的,失踪者家属天天蹲在警局大厅哭……"路昭野烦躁地扯了扯领口,指节捏得咔咔作响,低低骂了声‘艹’,"他娘的,要是让老子逮住那畜生,我非得——"
“嘘嘘嘘。”一旁的年轻警员立即阻止道:“路队路队,小心让局长听见,这个月他已经叮嘱我八百次让你注意措辞和言行了!”
他苦巴巴的:“局长还说,你再在公共场合爆脏话,就扣我奖金!”
“那你让他亲自来盯着我——”
连着三天没合眼,路昭野的眼底布满血丝,浑身充斥着躁意,说话的语气也比较冲。
他揉了揉乱七八糟的头发,对着年轻警员说道:“让我们的人守在门外,一旦他醒来,立即通知我。”
……
“打扰一下,请问这里是陈少零的病房吗?”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讨论。
路昭野给了年轻警员一个眼神,随后回头,视线下意识由上自下审视对方,“你是谁?”
“我叫温旎,是他的朋友。”温旎踏入病房,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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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到好处的担忧,轻轻叹息:“前两天听说他失踪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事实上有关失踪的信息,还是她刚才在门口听到的。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病房里的刑警队长。
他看起来很年轻,穿着再简单不过的黑色老头衫、工装裤,乱糟糟的头发扬成一团,眼下泛着浅浅的乌青。
要不是温旎刚刚在门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一定不会相信眼前这个不加修饰的男人,会是刑侦支队的队长。
“听说?”路昭野的眼神忽然警惕,“你知道他失踪?”
温旎犹豫了下,轻轻点头:“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报案?”
温旎立即露出戒备的眼神,犹豫道:“你是?”
路昭野亮出自己的警官证:“市北区刑侦支队队长,路昭野。现在能说说什么情况了吧。”
“警察先生,事实上我们的关系并不好,说是朋友……其实我们只是一起打工认识的人。”温旎的眼神诚恳,又带着些许遗憾,“他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了。”
路昭野下意识用上了审犯人的语气:“那你是怎么知道他在医院的?”
温旎坦然道:“今天正好轮到我外出送单,路过五四广场时听到有人喊‘抢劫’,我这才发现抢劫的人是他。原本我想过去问问他这几天为什么不来上班,但当时他已经晕倒了。”
路昭野又问:“你们在哪里打工?”
温旎:“SSS协会。”
路昭野给了年轻警员一个眼神,偏过头小声叮嘱:“去查查。”
“好的。”
温旎装作没有看见这两人的窃窃私语。
她既然敢说出公司名字,就代表她不怕对方查。毕竟有系统的存在,它会把公司的一切都合理化。
注册手续、成立时间、融资情况……都由系统搞定。
现在唯一有问题的是,任务没完成,她没办法获取公司地基,以及基础设施。
看来还是得尽早招募了。
"医生说他什么时候能醒?"温旎抬起眼,声音软得像细雨,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忧心忡忡的朋友。
路昭野言简意赅:“短则几个小时,长则更久。”
温旎轻轻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刚才出去联系同事,查找公司的警员回来了,他走到路昭野身边,小声道:“队长,的确有这个公司,就是地理位置比较偏。”
路昭野应了一声,看向温旎的眼神里减少了几分警惕。
“抱歉,职业习惯。”他对温旎简单道了声歉。
温旎摇头:“没关系的,职责所在嘛。”
话音落地,突然响起了三道敲门声。
“咚咚咚——”
“请问,这里是陈少零的病房吗?”
病房门口,站着一位年轻人。
他穿着简单的衣服,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搭在肩头,黑色鸭舌帽压得极低,帽檐下只露出一截流畅的下颌。
“你是谁?”
年轻人咧嘴一笑,“我?我是他的朋友。”
“听说他住院了,过来探望探望他。”
路昭野:“……”
温旎:“……”
这话好耳熟。
11.404路公交车
“朋友?”
路昭野扫了一眼温旎,女人十分无辜地看着他们,似乎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路昭野轻笑一声:“又一个朋友?那行,这位新朋友,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吧。”
年轻人歪歪脑袋,双手环抱,咧嘴道:“这位先生,我好像没有这个义务告诉你,我和我的朋友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这些事情吧。”
“哦是吗?”
路昭野将警官证再次拿出来,对准年轻人,“市北区刑侦支队队长,路昭野,这下我应该有这个权利了吧。”
年轻人明显一僵。
糟糕!
路昭野似笑非笑的睨着他:“现在能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了吧?”
年轻人呃了一声:“我们是同学,校友。”
路昭野继续问道:“同班同学?”
“……呃,差不多。”
路昭野:“哪个大学?”
年轻人支支吾吾道:“A大,哦不对C大。”
路昭野斜睨对方一眼,他扬了扬下巴,冷冷道:“破绽百出的演技,到这种地步就不用我再说了吧。”
见状,年轻人也没有再掩藏下去的意思,他叹了口气:“好吧,我说。我跟他不是什么朋友,我甚至都不认识他。”
年轻人摸了摸鼻子。
他实在是编不出来了,早知道多打探一下陈少零的信息了。主要是他也没料到自己运气会这么差,一上来就遇到了警察。
莫名的,怎么有种审犯人的感觉,哦对,他还是被审的那一个。
“我叫张慕凡,极火观第五代弟子。”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沓名片,递给路昭野,以证明自己不是骗子。
温旎意外地随意一瞥。
哟,同行啊。
“我是...呃,准确来说,是天航集团董事长聘请我师父来调查他女儿失踪案的...”年轻人自己越说越乱,“总之,就是天航董事长雇佣我师父,我师父不在,就让我过来了。”
路昭野:“呵,封建迷信。”
在过去几年重案组刑警生涯中,他见过太多这样的江湖骗子。
这种自称某某道观高人的家伙们,带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器,在案发现场装神弄鬼,最后除了干扰警方正常办案外毫无用处。
“上个月是火福观的''张天师'',再上个月是什么什么山的''南道长''...”
路昭野嘴角向下压着,浑身上下一股“懒得搭理”的意味,"现在又来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极火观,怎么?你是要告诉我,警察都处理不了的事情,你们道观就能处理的了了?”
他偏过头,低低道:“妈的,早晚把你们这群骗子都给端了。”
旁边的年轻警员一脸凝重。
完了,又没拦得住路队。
他的奖金啊!!
“不不不,警察先生我没这个意思。”张慕凡立即举起双手,坚决不担这顶‘高帽子’,“我从小可是沐浴在五星红旗的教导下,坚决遵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就连现在也是妥妥的唯物主义者。”
路昭野立即道:“这是承认了你们这种……什么什么道观的都是骗子?”
张慕凡小声哔哔:“那得问我师父,反正我是啥也没学到。”
“噗嗤。”
年轻警员的脸上不自觉被逗笑。
就连在旁边装腔作势、担心同学的温旎,也被逗得脸上几分笑意。
【注意!注意!】
【检测到五星员工出现!】
警告声突然响起,温旎不动声色的扫描眼前这三个人。
【正在扫描路昭野中……】
【滴——扫描失败。】
【对方不可扫描,无法作为扫描对象。】
温旎:“?”
她脑袋里大概有个猜测,于是选旁边的小警员作为下一任扫描对象,结果发现同样也是不可扫描。
看样子,G家公职机关的人员不可撬墙角。
温旎懂了。
那这么说来——
她双眼发光的看向杵在门口的年轻人,这可是她目前唯一的、宝贵的五星员工!
【扫描中……】
【扫描成功。】
【姓名:张慕凡
职业:极火观第五代弟子
年龄:20
星级:五星
标签:油滑讨喜、生存智慧(擅长察言观色、见风使舵,懂得如何在危险或尴尬的情况下脱身。)
技能:道术1级、骗术8级(对特定人员不触发)】
骗术?
对特定人员不触发?
几乎瞬间,温旎就反应过来特定人员指的是哪些?
她看向正在扯皮的两个人。
警察先生明显不耐烦了,碍于职责以及旁边小警员的虎视眈眈,所以他没办法当着人民群众骂人,骂的还是人民群众。
于是满脸‘忍’字。
“警察先生,有没有可能她就是撞邪了,所以才会这么长时间找不到。不如交给我们极火观——”
作为这间病房的主要人员陈少零,其实跟张慕凡并没有什么交集。
他也不认识他。
但他来此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另一个人。
她与陈少零有直接联系。
张慕凡此次的雇主乃是天航集团董事长许世坤,三天前,许世坤的女儿失踪。据警察调查发现,失踪的人除了天航集团董事长的女儿,还有同校四个人。
他们五个人约好一起去玩重恐剧本杀,但是纷纷失去音信,再次露面的只有陈少零一人。
师父外出不在家,这件事只能落在他的头上。
但张慕凡根本是个半吊子道士,哪会什么道法道门秘籍之类的。
他唯一擅长的就是他很能说、很有说服力。
可偏偏今天,让他引以为傲的口才能力竟然不起作用了?这位年轻的警察先生,不论他说什么都不信。
张慕凡口干舌燥、满头雾水。
“闲杂人等,请!不要干扰警察办案。”实在忍不下去的路昭野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挤着说。
张慕凡:“……好吧,那我明天再来。”
他有些遗憾的耸耸肩,看样子打算就这样离开了。
路昭野掐掐眉心:“就算你明天再来,我也不会让你干预警察办案的。”
张慕凡叹了口气:“知道啦警察先生,那我这就走。”
等到张慕凡离开,路昭野这才松了口气。
温旎见状起身,温温柔柔道:“那我也先离开啦,店里还有事。”
她时刻谨记自己店员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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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昭野嗯了一声,对待表现良好的市民,还是十分有耐心的。
温旎对着两位同志笑了笑,然后转身——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一道声音:
“下次编个像样点的理由。”
“……”
温旎稍微怔了怔,嘴角微扬,装作没事人的样子走出病房。
病房外。
段晚霁双腿并起,乖巧坐在长椅上等待温旎回来。
她垂着眸,鸦羽般的睫毛低低落下,在眼睑落下青青的一道阴影。
她在想一件事。
如果温旎真的要卖掉这座房屋,那她该怎么办?
在没能力之前,她没办法真正意义上摆脱段家,所以只好装作委曲求全的样子,求得所有人的欢心。
就像她以前那样。
“走吧。”
段晚霁立即起身,怯怯道:“好的。”
“对了,你先回去吧,我今晚不回家。”
段晚霁愣了下:“……哦好的。”
虽然很疑惑温旎接下来要去做什么,但段晚霁深知不被讨人厌的方式,就是少问多听。
她一向遵守这项原则,可是今天不一样。
要是温旎真的偷偷摸摸去把房子卖了……
一想到这里,段晚霁就担心的忍不住想要问:“您、您要去做什么呢?不需要我帮您带路了吗?”
温旎摆摆手:“不需要,我要去的地方很近,我认路。”
段晚霁注视着她的背影,眉心一蹙。
她到底,要干什么?
-
五四广场。
段聿风握着比之前又多了一沓的传单,站在广场中央,周身泛冷。
傍晚的广场人流量逐渐增多,他们来来往往,偶尔有人回头看一眼段聿风。
段聿风浑然不觉。
他捏着那些传单,骨节微微用力,满脑子都是那个黄发年轻人,晕倒前低声说的那些话:
“救救她们。”
“404路……公交车。”
“郊区无、无名坟场,她她们在——”
段聿风无意识眯起双眼,所以后半句话会是什么?
地点?
那个年轻人口中的‘她们’又是谁?还有坟场?为什么还会冒出坟场这种东西?
404路公交车?他想说的是这个?
段聿风大概猜出陈少零的意图后,从兜里拿出手机,在搜索框当中输入这几个字,接着按下搜索。
下一秒,五花八门的信息统统展示在他的眼前。
他大概浏览了一下:十一年前,一辆公交车因司机操作不当,带着公交车里的11个人,全部坠江。
这辆公交车车牌404。
“轰——”
忽然,一道惊雷破空响起,震耳欲聋。
段聿风抬头,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被乌云遮住,厚重的云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
“要下雨了?”
段聿风连忙收起传单,将手机‘啪嗒’一合,连带着那张熄灭的网页,一同丢进口袋。
-
医院。
病床上陷入沉睡的年轻人,似乎也听到了这声擎天巨响。
他迷迷糊糊的小声呓语:
“雨……”
“雨。”
12.404路公交车
“滴滴——”
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如同一声声短促的呜咽,很快被雨声吞没。
“这雨越来越大了。”
傍晚七点,4+8川菜馆。
服务员黄顶顶用抹布擦过桌沿,视线透过玻璃窗望向城中夜景,没什么情绪的感慨:
“希望这雨能在我回学校之前停下。”
“我不想淋成落汤鸡。”
同事将收银台里的钱点好,确认没什么失误后,才放松的跟着她聊了起来。
“你明天有课吗?没课的话可以在员工宿舍住一晚。”
黄顶顶:“算了吧,我不习惯用别人的被褥。”
她宁愿赶着大雨回到宿舍,美美洗个热水澡,最后在自己的被窝里舒舒服服躺下。
提到黄顶顶的学校,同事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最近那个五人失踪案是不是你们学校的?”
“听说里面有个女生家境很好,是天航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天航董事长都急疯了,各处登报发简讯冲绑匪说话,什么要钱都好说,他可以一人付所有人的赎金,只求绑匪不要伤害他的女儿。”
同事感慨:“真是个好爸爸啊。”
黄顶顶想了想:“许静怡啊,我知道她。”
听到这个名字,在一旁收拾卫生的段聿风,微不可察的一顿。
他擦拭着桌子,指节忍不住扣紧,但一瞬又好。
“校花、白富美,学习成绩又好,走哪里都有无数迷弟追捧。但她本人倒是没有什么谈恋爱的迹象,我听说啊,她亲口承认自己有喜欢的人,就是喜欢的人不是我们学校的。”
黄顶顶说道:“她说好像是发小。”
另一个女生更八卦了:“许静怡的发小肯定也是豪门少爷,青梅竹马呀。”
黄顶顶羡慕道:“谁说不是呢。”
“还好这类漂亮有钱的千金小姐,都有喜欢的人,可惜啊……遇到这么一件事,希望绑匪真的只是冲着她家钱去的,不要伤害她吧。”
正说着,黄顶顶看了一眼段聿风,随后挤眉弄眼道:“他的联系方式你帮我要到了吗?”
“没有。”
女生摊手,小声道:“我的青天大老爷啊,你的暗恋对象简直比冰山还冷,这一周我跟他共同值班,我脑筋都想破了,各种方法都尝试了,硬是没要到他的WeChat。”
黄顶顶眼神微微一黯。
“滴滴——嘟嘟——”
一段闹铃声突然响起,没响几声就被段聿风按下。
女生冲着黄顶顶笑嘻嘻道:“你暗恋对象下班了,你真的不上去要微信吗?”
黄顶顶咬咬唇:“……我不敢。”
同事:“丢人。”
她们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段聿风,将打扫工具都归于原位,走到水龙头跟前将手冲刷干净,擦干。
一举一动,都十分优雅,完全不像其他男生。
做完这一切,段聿风走到换衣间,脱掉工服,换上自己的衣服。
“嘟嘟——”
“嘟嘟——”
就在此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段聿风眼神稍显疑惑。
他拿过手机,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号码。
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一般没人会给他打电话,因为知道他这个电话号码的人并不多。
所以段聿风最开始并没有当回事。
他摁下挂断键。
三秒后。
铃声再一次响起,段聿风继续挂断,但没过几秒,铃声第三次响了起来。
段聿风盯着那串陌生号码深思。
他不会给陌生人自己的联系方式,所以这串电话号的主人会是谁?
段聿风按下接通键。
“喂?”
一秒、两秒、三秒。
电话那头没有回音。
“……滋、滋……”
“说话。”段聿风不耐烦道。
电话那头的电流声很重,还有呼呼的风声,十分空旷。
就在段聿风再次重申一遍‘说话’,不说话他就要挂电话了时,电话里的电流声稍微减弱。
“……滋……今夜……”
“……子时,青山区城郊……滋……滋……无、无名坟场。”
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模糊的混响,听不出是男是女。
它迟钝又坚定的告知着,它想要告知的信息。
段聿风原本并未将这当做一回事,甚至在电流声响起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谁在搞这种恶作剧?
直到对方说了无名坟场四个字。
段聿风眼里掀起一份波澜,“你是谁?”
又是无名坟场。
即便段聿风并不是那种好奇心很重的人,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到这个地点,他还是生起了几分好奇。
“……滋……滋……”
电流声再次加大。
像无数根细针顺着耳道刺入大脑,‘滋’的一下影响耳膜。
段聿风不自觉将手机拿得离耳道远了一点,他的耐心也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消耗。
正当段聿风想要挂电话时,对面突然传来一道清楚的人声:
“许静怡。”
段聿风一顿。
“嘟——嘟——嘟。”
三声音响,电话突然被挂断。
-
雨声越来越大。
温旎站在医院走廊的一处过道,探出头瞥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几个警员。
他们已经困到眼皮打架,但还是兢兢业业地守在自己的职位上。
——从门口进去有些难。
温旎支着脸颊,思考着如何在不惊动这几个警员的情况下,不费力的进入这间病房。
她看了眼楼层,这里是七楼,从楼下爬上来会更困难,更何况,也没有哪个傻子会选择爬楼层这种蠢事吧。
所以她选择——
从隔壁病房爬过去。
说干就干,温旎没有惊动护士,小心翼翼的进入隔壁那间无人的病房。
她走到阳台边打开窗户,预测好两间病房的距离。
然后两腿一迈就是爬。
十分钟后。
温旎揉了揉酸胀的手臂和大腿,成功抵达陈少零的病房。
病房内除了他以外空无一人。
她走到病床前,伸手摸了下对方的体温,体温在正常范围内。
温旎继续查看对方的指尖。
这是她师父传授给她的一种方式——如何判断人有没有撞鬼。
当然,清醒状态下的异常暂且不论,她现在所用的是一个人处于昏迷状态下,该怎么判断对方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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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撞鬼的方法。
病床上的青年很安静,浅浅的呼吸声,听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可对方这样‘睡着’的状态已经持续了一天。
中间一次都没有醒过。
过了几秒,温旎观察到对方的指尖偶尔抽搐。
“魂体震荡。”温旎轻声呢喃。
她直起身子,掰开对方的眼睛,发现青年的瞳孔眼底浮现一层灰色雾状物质。
做完这一切后,她接着去摸青年的手腕。
她其实不太会把脉。
师父只教过她一种脉象,那就是‘鬼脉’——寸关尺三处,同时跳动且频率错乱。
他体内的阳气,全部被替换为灰雾状能量,在经络中形成逆向循环。
师父说这叫阴气侵蚀,就像现在这样。
而她刚刚观察对方指尖,是因为一个人的魂,如果被强行剥离,那他要是再感知现实世界的声音,便如同隔着一层水幕,每次试图回归□□,都会遭遇东西抵挡。
所以现实世界里,他的指尖会不自觉痉挛、抽搐。
“确诊了,是撞邪。”
温旎收回手,自顾自地说着:“我这个人一般不出诊,不过碍于情况特殊,偶尔也可以有一两次的例外。但是你得出诊费。”
病房继续安静。
“看你现在的样子,也拿不出诊费,更何况,我的诊费与他们不同。”
“我的诊费略微贵了一点,你要是拿不出的话……”温旎微微一笑,接了下去,“那就做我的员工,为我打工,偿还你的诊费。”
病房持续安静。
“你考虑一下吧。”
“需要,我救你吗?”
随着温旎这句话的落地,病房里再次归于沉寂。
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温旎也不着急,耐心等待。
过了很久、很久。
她看到青年的手指,正在以一种十分缓慢的趋势,渐渐勾动。
温旎唇角翘起:“好,我知道你的答复了。”
她抬起手指,正要酝酿灵力时,忽然听到窗户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温旎眼神立即警惕。
她连忙闪身,躲藏在窗帘后,凝神屏气。
“咔——”
窗户被人从窗外推开。
随着窗户打开的那一秒,夜风伴随着雨声一同掀起窗帘的一角。
接着,一个修长的身影利落地翻进窗内。
他站稳后,目光迅速扫视了一圈病房,发现没人后,立即唇角翘起。
但很快——
“呕……”
下一秒,年轻人恶心的想吐。
由于恐高带来的副作用,慢半拍地在年轻人身上反应过来。
他捂着胸口缓了几秒,边呼吸边喃喃自语:“幸好小爷身强力壮,这七楼真不是人爬的!要是换个人,他肯定就死了!!”
“福大命大,福大命大。”
窗帘后藏着的温旎:“???”
还真有傻缺,冒雨爬七楼啊?
张慕凡拍拍胸口,压下那股心悸,走到陈少零床前,凝重道:“哥们,对不起了。”
“你放心,我是来救你的。”他一手拖着下巴,郑重思考,一脸认真,“不过师父说的那个,把人唤醒是怎么样来着?”
温旎:“……?”
13.404路公交车
张慕凡道术学的不咋样。
师父也没怎么教过他这方面的知识,说实在点,师父也是个半吊子。
他经常见他拿着一本古籍在啃,说这是祖师爷传下来的,一代传一代,现在已经传了四代之久,等到传给他的时候就是第五代了。
师父说等他继承观主之位后,这把秘籍才能交给他。
张慕凡平时不以为然,可到了现在要实用的场合,他顿时一筹莫展。
“好像是需要借助法器。”
“法器?”
张慕凡蹲下身,在背包里‘叮叮当当’的翻找,到处都是法器之间碰撞的声音。
“找到了!”
借着灯光,温旎从窗纱后看过去,那是一种带有手柄的铜制法器,底部开口,摇晃时发出清脆声响。
三清铃。
温旎辨认出了这种法器。
她师父曾说过,三清铃可用于驱邪、召唤或沟通阴阳,铃声又代表「阴阳交汇」,既能唤醒尸体,又能约束其行动。
温旎眼中出现一份赞赏,不愧是五星员工啊,脑子转的真快。
但下一秒——
“怎么用来着?”张慕凡举着铃铛,嘀嘀咕咕道,“直接到他耳边晃悠吗?算了不管了,试试!”
温旎:“……”
张慕凡直接走到陈少零面前,将铃铛对准他的耳朵,开始摇铃铛,“醒醒!醒醒啦!”
…
…
没有作用。
张慕凡随手将铃铛扔到一旁,“难不成不是这个法器,我拿错了?”
他第一反应没有质疑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反而质疑其法器的效用。
倒反天罡。
温旎无语到想笑。
她随手掀开窗纱,双手环抱,声线微抬,似是对对方这般‘暴殄天物’早有不满。
“光有法器不配合咒语,你这点道行还不够用这招的。”
身后突然传出来一道声音,张慕凡被吓得身体一颤。
他迅速转过身站定,看清说话的人是白天那个女人,稍微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你怎么不出声站在人身后啊!”
张慕凡对眼前这个女人印象不深。
他白天来的时候,就发现她只是安静陪从在病人身边,想来应该是陈少零的家属,负责照顾他吧。
温旎无辜道:“我也没想到,会有人大雨天爬七楼啊。”
原本并不觉得夜爬七楼是什么事,此时被人这么一说,张慕凡的脸上登时浮现几分不好意思。
“嘿嘿,被、被你发现了啊。”
温旎:“我并不是在夸你。”
张慕凡摆摆手:“都一样都一样。”
“对了,你是陈少零的家属吗?我们白天见过面的,就是不知道你对我有没有印象。”
他仿佛无视了温旎这个人,也不需要对方的回答,自顾自道:“我是来救他的,你放心,我很快就会让他醒过来了。”
只要他把带来的法器都试一遍。
总有一个能把人唤醒。
温旎:“……”
莽夫。
好了,确定完毕。
她未来的五星员工是个莽夫。
所以这人是怎么能在系统哪里评级五星的?还是说五星的要求都这么低?
“不用了。”温旎出声打断对方的话语。
她走到陈少零身边,向张慕凡伸出手,温声道:“可以把你手中的法器借我一用吗?”
张慕凡怔了怔,看向手中的铃铛,“你说这个啊?当然可以啊。”
他随手就把法器递给了温旎,递完顺便点评了一下,语气遗憾:“这个没什么用,连人都叫不醒。”
温旎握着手中的三清铃,微微一笑:“是吗?”
她并起两指,指尖淬出一点灵力,直直点向陈少零的眉心。
“三清敕令,魂魄归形。”
她的左手持三清铃轻摇三声。
“叮。”
“叮。”
“叮——”
清越的铃音在病房里层层荡开,窗帘忽地被风扬起。
原本在旁边饶有兴致,想要看看温旎借他这三清铃目的是什么的张慕凡,忽地瞪大双眼。
“速醒!”
随着温旎最后一句令的落地。
陈少零的双眼倏地睁开,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原本涣散的瞳孔也开始聚起神来。
他的胸膛开始起伏,小口小口的呼吸着。
温旎将三清铃递给张慕凡,“看到没有,这玩意是要这样用的。”
张慕凡目瞪口呆:“……o(╯□╰)o”
不是,这东西还能,这样用?
不对不对,重点现在不是三清铃。
他目光炯炯的望向温旎:“同行??”
温旎:“算是吧。”
什么叫做算是?
但是这么厉害的同行,他之前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张慕凡细细观察了一下这个人,她的样貌看起来很年轻,和之前师父带他见过的那些道士尼姑不同,她的身上没有任何禅意。
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人,除了一张漂亮的相貌之外,不会让人瞧出她身上的特别之处。
但是她可抬手掐诀念咒,张慕凡初步判断,她的道行应该在他之上。
“醒了吗?”温旎站在病床前,俯视病床上的病人。
他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唇角泛着青白,瞳孔浑浊的注视他们。
听到温旎的这道声音,他缓慢又不确定的点了点头。
“你……你们是谁?”
温旎:“我?我只是一个喜欢恐怖小说,爱探索灵异事件的侦探。”
侦探?
张慕凡听得一愣一愣的。
“至于旁边这位——”温旎故意卖关子,张慕凡见准时机立即抽空道,“我乃极火观第五代弟子,张慕凡!”
“喂陈少零!我是来救你的。”
陈少零缓慢的移动视线:“救……救我的?”
像是触发到了他脑中的某根弦,那些被刻意封存的记忆碎片,尽数灌入他的脑袋。
他条件反射地攥紧床单,喊道:“救救她们!救救她们!”
张慕凡立即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想让我救许静怡她们对不对?”
因为过于用力喘气,陈少零的脖颈狰狞出一道道青红,他重重点了几下头。
张慕凡:“我知道了,你先平静一下,我来找你也是为了解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装出一副高深的模样,耐心安抚着病床上,差点就要声嘶力竭的病人。
而相反,温旎站在旁边没什么耐心的观看。
说起来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来此只是为了招募员工而已。
只要员工安心去她的公司,一切她都能搞定。
啊,她可真是个好老板呢。
“三天前,你与C大其余四位同学一同失踪,你们去了哪里?到底怎么失踪的?她们现在人在哪里?”
张慕凡手里捏着天航集团董事长的事,师父特意交代过,这可是他们观的大主顾,得用心伺候。
所以,一接到这个委托,张慕凡就马不停蹄赶过来了。
陈少零闭了闭眼,缓慢道:“我们都是剧本杀爱好者,三天前,静怡组局约我们四个去玩剧本杀,但地点却不在城区,而在市郊。”
“市郊的一座坟场。”
……
“静怡,这里好黑啊,都没什么人。”
“我也有点怕。”许静怡小心翼翼的挽着身旁人的胳膊,“DM说那家店就在这附近。”
陈少零:“可这荒郊野岭,到处都是孤坟,别说是剧本杀店了,这儿连车都没有。”
五人组当中的另一个男生说道:“你们还记得,我们的车停在哪儿了吗?”
他停下脚步,脸上浮现几分凝重。
他们是开车来的,开的还是许静怡家的车。许静怡家有钱,许爸向来对自己这个女儿大方,许静怡大学还没毕业,他爸就在学校附近又给买车又给买房的。
许静怡回头四处看了看,伸手指向一处方向,“我记得是在那里。”
其他人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
许静怡的脸上终于出现几分慌张。
她连忙拿出手机,联系店家。
兔兔:【你好,请问你们家在哪儿?】
兔兔:【位置.JPG】
兔兔:【是这里吗?】
兔兔:【能收到我的消息吗?】
几分钟后,许静怡不知所措的看向其他几人,“联系不上店家了。”
她旁边的女同学‘啐’了一声,气呼呼道:“我就知道那个店家是骗我们的,哪有人会把店开到这里?还有啊吴俊,都怪你,要不是你上次跟他起了争执,人家会记这仇,把我们骗到这里来?”
吴俊冷哼一声:“你们不也信了么?明明我跟人家吵了架,你们还非信他们店推出的新店重恐VIP活动。”
“很简单。”
他扬扬下巴,示意众人将四周都看看,最后一锤定音。
“我们就是被人耍了。”
陈少零挠挠头发,一个脑袋两个大。
“好啦别吵了,有这功夫我们还不如先找找车停哪儿了,想办法回去。”
“回去再找那家店老板算账!”
……
“然后呢?”
张慕凡认真地听对方讲述,他们前几天遇到的事情。
温旎坐在旁边安静倾听,不发一言。
哦,进了坟场。
还是晚上。
那估计他们身上沾染了一些不干净的脏东西。
这些脏东西扰乱了他们身上的磁场,温旎猜测,他们之后遇难应该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然后……”陈少零的瞳孔逐渐涣散,他似乎回忆起了一些不该回忆的事情,“我们遇到了一辆公交车。”
温旎看到他在说这话时,嘴唇无意识地颤抖着,几次张开又合上,仿佛对他来说,他此时正在描述的事情,是一次巨大无比的冲击。
陈少零望向张慕凡,唇角扯开,“你能想象吗?那辆公交车上的人都不是活人。”
“我们遇到了鬼。”他说。
-
“轰”地一下。
天空中刺白的光穿梭在乌云层中,雷声滚滚。
不过几秒,大雨便稀里哗啦的下了起来。
“快走!下雨了!”
“这荒郊野外的,哪有让我们避雨的地方啊!”
陈少零苦着脸道:“我们也不能去树下避雨啊,那会被雷劈死的。”
许静怡双手搭在头上,四处搜索,突然眼睛一亮:“快看那里!”
一座锈蚀的公交站牌,孤零零地停在不远处的柏油路边。
站台顶棚的塑料板残缺不全,露出锈迹斑斑的钢架,明明这座站台的设施已经这么破旧了,但是头顶上的灯还在照常运行。
管它破不破旧,只要能避雨就行。
随后,一行人急急忙忙的朝着公交站台跑去。
五个人挤在破旧不堪的公交站台上,因为顶棚塑料板残缺,这里时不时的有雨漏进来。
但比起坟场,这里已经是最好的避雨处了。
许静怡:“要是这时候有一辆公交车过来就好了。”
“不是吧静怡,你觉得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还会有公交来?”女同学惊叹。
许静怡认真想了想:“我觉得会有。既然这里配备了基础设施,那就证明会有公交经过,反正也找不到我们的车,不如在这里碰碰运气。”
“就算没有公交,但要是遇到回县城的车,说不准还能拉我们一乘呢。”
陈少零扯了扯嘴角:“拉我们?”
他笑着说:“那得是大巴那样的,不然就算超载。”
“超载也比继续待在这荒郊野岭强吧,我现在迫切的想遇到警察叔叔。”
“警察叔叔是我安心的源泉啊!”女同学感慨道。
吴俊不停摆弄着手机:“你们的手机有信号吗?”
许静怡摇摇头:“没有。”
“要是有信号的话,我就打电话叫我爸来接我了。”她叹息般的说了一句,下一秒,眼神亮晶晶的望向远方,“快看快看,那是不是公交?”
女同学立即兴奋起来:“还真是公交!总算能离开这破地方了!”
一行人顿时翘首以盼。
“来了来了。”
站台上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冰凉的雨点时不时溅进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辆蓝白色的公交车无声地滑进站台。
红色的站牌闪烁着:404路。
就在此时。
站台的广播音发出机械般的声音:
“滋……复兴路……滋……到站……请……滋……上车……”
或许是因为这座站台已经废弃,无人维修,广播中的女声被裹上一层模糊的噪点,让人更听不清了。
车门老旧又缓慢的打开。
“这个点了竟然还有好多人。”
陈少零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京都时间23:59.
他的视线直端端地盯着公交车上的人影。
雨势逐渐增大,空气里弥漫着的那股浓重水汽,犹如一团湿冷的棉花,沉甸甸地压在人肺中。
陈少零莫名觉得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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劲。
他的心忽然揪起,像是被一只手抓了起来。
玻璃窗蒙上了一层雾气,隔着窗户,隐隐约约能看见乘客的轮廓。
哪怕到了这个点,车上的乘客仍旧不少。
但让人觉得奇怪的是,他们全部低垂着头,脖颈弯折成不自然的弧度。
“……滋……请上车。”
电流声越来越大,广播不断催促着。
在催促声当中,吴俊第一个踏上了这辆车。
“请投币。”
吴俊不知道跟司机说了什么,拿手机扫了下码。
接着是罗亚宁。
王晓晴。
许静怡。
……
最后是他。
“滴滴——滴滴——”十二点的闹铃准时响起。
陈少零按灭闹铃,随手将手机丢进口袋。
正当他想要踏上公交车时,他的视线随意往旁边一瞥。
不知什么时候,车窗上混沌的雾气被冷风吹得散去,那些影影绰绰、原本看不真切的人影在此刻,变得更加真实起来。
公交车上所有低着头的乘客,都保持着僵硬的坐姿,裸露出来的皮肤全部呈现青灰色的色调。
不仅如此,他们好像都没有脸。
陈少零瞳孔瞬间瞪大。
混沌的思绪如同被一盆冰水浇透,他的五感瞬间归位。
他不自觉后退一步。
“不、不对,快跑!”
“快跑!!”
-
即便过去了三天,但陈少零再次回忆起来仍然胆战心惊。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试图平复这一记忆带来的痛楚。
这种痛楚不仅是灵魂上的,更是□□上的。
他只要想到那一天的画面,便忍不住的生理性反胃、想吐。
张慕凡眉心紧锁:“后来呢?后来遇到了什么?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件事太奇怪了。
虽然他们道观继承祖师爷的遗志,要以除魔捉鬼,还天下朗朗乾坤为己任,但是……张慕凡一直以为这就是口号啊。
谁家口号喊得不大一点?
不喊得大一点,岂不是没有面子?
更重要的是,张慕凡虽然跟随师父学习这些道家玄学,但他内心是个唯物主义者啊,他从小接受九年义务教育,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哪怕他被派过来调查失踪案件,也想的是会不会有人装神弄鬼?假借鬼的名义,绑架了其余几人……说不准就是同行干的。
一是为了打出自己道观的名声,二呢就是跟他们极火观抢主顾,让天航集团董事牢牢的依附他们身上。
张慕凡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要是有人装神弄鬼,那刚好撞到了他的枪口上。
毕竟在这方面,他是专家。
“后来?”
陈少零竭尽脑汁的回想,自己到底是怎么跑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了。”想了很久,他摇摇头,“我原本应该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可是有一瞬间,我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我的心在告诉我——不能上这辆车。”
温旎坐在另一张病床上,单手支着脸颊。
她点进面板栏再次查看陈少零的信息,然后退出来,感慨道:“你运气真好。”
陈少零愣住。
完全不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
而且,他总觉得这道声音有点耳熟,就像是在哪里听过似的。
“为什么?”
温旎:“你难道没发现吗?在最后关头,你看到了鬼。”
陈少零的面板上写着天生阴阳眼,但会短暂开启。
想必那个时候,阴阳眼开了,陈少零意外看到了鬼。
“要是这辆鬼车是故意引诱你上车,那车上的鬼就不会在你还未上车时,显露身形。”
“他们会耐心等待你们全部上车,最后像是捕捉猎物一般,将车上为数不多的活人折磨至死。”
“但是,你看到了他们。”
“提前发现了车内的不正常,所以你才活了下来。”
温旎推测了一下:“我想,那辆鬼车上的鬼也有自己的规则,他们不能随意下车。”
陈少零愣愣的注视着温旎,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想她的声音。
好熟悉。
好熟悉……
什么时候听过?
好像是他还睡着的时候,有人站在他的床前,说:
“我的诊费略微贵了一点,你要是拿不出的话……”
“那就做我的员工,为我打工,偿还你的诊费。”
陈少零从床上骤然坐了起来,他直直看向温旎,结结巴巴道:“你……是你!”
温旎莞尔:“什么是我?”
陈少零:“把我从梦里叫醒的人……是你,就是你。你让我做你的员工!”
温旎微笑着:“记性还不错,没错,就是我。”
“我不仅能够救你,我还能救你的那些朋友们。”
前提是她们没死的话。
温旎眼眸幽深,并未将这句话说出来。
“怎么样?”
“要考虑一下吗?”
话音落地,陈少零立即道:“不用考虑,我同意,我答应你!”
“请你救救她们。”
【叮——】
【恭喜宿主招募一名员工。】
【在公司住址建成以后,员工可签署正式工合同。公司正式工福利有:基础工资、社会保障……以及员工死后灵魂将与公司直接绑定,可继续为公司服务哦。】
温旎眼睛一亮又一亮。
还有这种好事?
一旁的张慕凡:“……”发生了什么事?
等等?这算不算从他手下撬顾客?还是当着他面!!
一瞬间,张慕凡眼神不善。
不知道联想了什么,张慕凡叽叽歪歪道:“喂喂喂!总要有先来后到吧,而且业内规矩,抢别人家客户不好。”
温旎:“谁说他是我的客户了,你没听他说吗?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我的员工了。”
“员工?”
张慕凡:“发工资的那种吗?那我倒要听听了,你这是个什么公司?能比我们道观正经?”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张慕凡心里也有点心虚。
但很快他的注意就不在这儿了。
陈少零也竖起耳朵,想听听自己莫名其妙把自己卖了,要为对方打工的公司到底是什么?
“捉鬼公司哦。”
她弯弯眼,“你们不是不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么,我有办法让你们见到。”
“要试试吗?”
14.404路公交车
捉、鬼、协、会?
陈少零下意识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要不然,他怎么能青天白日……夜的听到,有人要喊他一起抓鬼?
这也太离谱了吧。
还抓鬼?他不被鬼抓,能逃出来就已经是幸事了。
…
等等?
这世上竟然真的会有抓鬼公司?
…
陈少零望着温旎,眼中满是狐疑。
他嘴角下垂,眉心拧出几道细纹,整张脸都写满了“我不相信你”几个大字。
虽说,他已经见到了鬼,并且深信不疑地认为,世界上真的有鬼。
但是认为有鬼,和他想去抓鬼,完完全全是两码事!
想去抓鬼=找死。
陈少零想了想,试探道:“假如我加入你的公司,我需要做些什么?”
温旎:“因人而异啊。你要是厉害你就去抓鬼,你要是不厉害,那就在公司做些清扫工作。”
她掰着手指头数数:“我们公司有控制部、情报部、研发部、医疗部、安保部还有回部。”
这都是温旎上辈子协会的部门,为了方便,她直接套入了这个模板,省得再想了。
陈少零举起手:“提问,我能退出吗?”
听起来就是一份高风险的职业。
他害怕自己没命活。
“退出?”
温旎微笑着望向他。
陈少零:“……是。”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莫名感受到了一股,来自眼前人的压迫感。
真是奇怪,面前人明明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从始至终脸上都带着笑意,可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感觉?
温旎爽快道:“当然可以啊,我可是一位大方的老板。”
陈少零放下一部分心。
可还没等到另一部分心完全放下去,就见温旎重新举起了三清铃。
“那么,请你再次晕过去吧。”
陈少零:“!!!”
陈少零:“不,等等?为什么啊?”
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再退就要紧挨着墙。
“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
铃声在陈少零的耳畔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响。
温旎慢条斯理道:“我的出诊费很贵,需要抵押你来为我打工,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随时、随地,都可以收回。”
陈少零连忙道:“同意同意同意!我同意。”
或许是清醒过来后,不再是自己一个人面对那些稀奇古怪的事物,这让陈少零原本高度紧张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一放松,就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事。
旁边看完全过程的张慕凡:“……?”
还能这样忽悠人?
“喂喂喂,这就有点离谱了吧。”
“先不论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就算有鬼,你靠什么把他抓起来?”
温旎:“靠你啊。”
张慕凡:“???”
温旎突然正色:“闲话少说,信与不信你们跟我去见见就知道了。子时、雨夜,如果没猜错的话那辆公交车只会在雨夜的十二点出现,我看了天气预报,下一次下雨会在一周后。”
她将手机屏幕点亮:“现在9:15分。”
陈少零原本舒展的眉头,在听到时间的刹那骤然收紧。
还有两个小时。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身子:“我现在就跟你去。”
话音落下,就在他下床的那刻,一阵天旋地转袭来。
连着疲惫了三天的身体,终于发出了抗议。
他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发软,整个人无意识的向前栽去,但就在快栽倒的瞬间,陈少零反手拉住床栏,将身体硬生生停住。
温旎指了指张慕凡:“我和他去就行了,你还需要休养。”
“可是……”
温旎:“没有可是,带着你我反而会不方便。你最好想一下之后,你应该怎么跟警察解释这一切。”
“现在等你醒过来的,不止一人。”
像是想到了什么,陈少零的脸色忽然落寞。
这次事情闹这么大,想必学校里的人,还有他们的家长都知道了。
他现在不仅要面对警察的调查、学校的老师同学,还有与他一同失踪的人的家长。
陈少零咬了咬牙,对着温旎恳求道:“你一定要救救她们。”
温旎伸手拽住张慕凡的衣领,无视对方‘哎哟哎哟’‘我还没带包呢’等等闲话,走到窗户边,停下脚步。
“会的,前提是她们还活着的话。”
-
“所以,我还没说话呢,你凭什么就把我加进来了?”
张慕凡环抱着双手,哼哼了两声:“请我出手,可是格外的价格。”
即便是在黑夜中,青年的眼睛仍然格外明亮。
他的瞳仁漆黑,笑起来时眼尾会微微弯起,臭屁又显摆。
温旎道:“如果你不想你们道观的大主顾,再也见不到女儿的话,你最好听我的哦。”
张慕凡立即一僵。
像是显摆的小孩,被老师抓住了命脉。
糟糕!
没、没想到这茬啊!
许董还等着见女儿呢。
张慕凡立即表态:“放心朋友,此次行动我全听你的。”
就冲她把病人叫醒的那一手,张慕凡虽然对温旎嘴里的‘捉鬼’有些怀疑,但的确相信了她的能力。
他现在怀疑、好奇的只有一件事——
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鬼。
“这附近有没有卖纸钱的地方?”温旎问道。
张慕凡:“我们道观就有啊。”
温旎略微有些惊讶:“你们道观还有这业务?”
她从来只听说过,道观卖香表,还真没见过道观卖纸钱。
张慕凡摸了摸鼻子,讪讪道:“这不是这年头业务不景气,我师父就让我们多开拓点渠道,什么都接。”
“离得近吗?”
张慕凡摆摆手:“不用,我带了,你想要多少?”
正说着,青年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包:“出门在急,我就只带了一沓,够吗?”
温旎:“……够。”
不愧是五星员工啊,能吃苦能受累未雨绸缪,很有当牛马的资质。
温旎思考,该怎么能把这位五星员工从他那个道观,撬过来。
从医院出来后,两人买了把伞,打了辆出租车前往市郊。
起初因为距离太远,出租车并不愿意去,温旎索性直接一口价包车。
张慕凡看得叹为观止:“有钱人啊。”
温旎:“是吗?给我打工你会更有钱。”
张慕凡来了兴致:“怎么干?你们公司光负责抓鬼?那不是跟我们道观差不多嘛。”
——都是坑蒙拐骗。
张慕凡对自家道观很有自知之明。
温旎似笑非笑地看了对方一眼。
“我有个问题,你既然一直坚定世界上没有鬼,那为什么会从事这行?”
张慕凡眨眨眼,很快回答:“我从小就没爹妈,我是被我师父捡回来、养大的。后来是师父带我进这行,他说我资质愚钝,就算学习道法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进入这行,却不能学习深奥的道法,对于张慕凡来说,当然会有遗憾。
但他不是个想不开的人,他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不是天才。
师父说的对。
他的确资质愚钝。
“哦。”
温旎冷淡应了一声,没有多问。
两人都正常的不能在正常。
张慕凡既没有对自己是个孤儿这件事,有什么别的情绪,而温旎也没有流露出,刻意捏造出来的虚假、同情等情绪。
对温旎来说,强者是不需要同情的。
更何况,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要是每遇到这么一件事,她就要可怜心疼,那她该心疼不过来了。
所以,听故事的人和讲故事的人,两人同款自在坦然。
反而前方正在开车的司机:“……?”
他们在说什么东西?
逐渐惊悚。
“不过师父说这话,他的师父也对他说过。”
“他还说,我师父用不上,就连他也用不上。”
“为什么?”
张慕凡望向温旎,认真道:“因为,看不见。”
他随后坦然往后座一靠:“老实说,我也不确定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鬼,但我觉得应该是没有的吧。我们道观虽然挣的是这行钱,平时也确实靠吸引那些迷信,容易倒霉的人,来道观购买东西,但是……我和我师父从未见过真正的鬼。”
温旎双手放在膝盖上,安静聆听。
“我听我师父说,或许很久以前是有鬼的,但当时有一个很厉害的人,她用强大的术法,将鬼界与人界隔开,从此阴阳相隔。”
“人无法踏入鬼的世界,鬼也无法去往人的世界。”
“可过了这么多年,谁还能确定这些传闻的真实性。”
温旎若有所思。
系统曾明确告知过,与她所在的A世界截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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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M世界原本存在着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人们称之为“界”。
它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
将生者的世界与亡魂的领域严格分隔,昼夜交替般维持着两个维度的平衡。
然而在世界大崩盘之后,这条维系了几百年的界限开始瓦解。
就像被打碎的镜面,原本清晰的边界变得支离破碎。
直至虚无。
“自那以后,鬼就无法来到人的世界了。”
“可相应的,人也开始逐渐无法修炼。但无法修炼的原因,师父没有告诉我,所以我今天……”
说着说着,他忽然意识到前方有人,特意降低了声音,小声道:“看见你仅凭铃铛就能将他唤醒,我觉得你是有真本事的人。”
这也是张慕凡跟着温旎的第二个原因。
温旎微笑道:“万一我也是靠些你不知道的骗法呢?”
张慕凡道:“应该不会,我觉得没有比这更逼真的骗法了。”
温旎:“不一定哦。”
她笑了笑,关于这件事就这么了结过去。
后半程,温旎没有再与张慕凡搭话,她的脑中全是关于张慕凡说得那句话的揣测。
——“自那以后,人类就无法修炼了。”
为什么无法修炼?
因为,这个世界的灵气越来越稀薄了。
它不足以供给人类修炼。
随着“界”的崩坏,这个世界赖以维系的天地灵气,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流失。
就像一池被凿穿的活水,不可逆转地向外倾泻。
日渐稀薄。
这就是最开始,温旎穿过来时,没有感受到灵气的原因之一。
这个世界的灵力,正在倒退。
……
“你去哪儿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让段晚霁的心重重一停。
她转过身,看见段追正斜倚在雕花屏风旁。
十八岁的少年身形已经抽条,像把出鞘的利刃般锋利,半隐在屏风的阴影里。
“我……我陪温阿姨去买了东西。”
正说着,段晚霁突然看到少年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枚怀表。
曾经放在爸爸的书房里。
她记得老爷子曾经说过,这枚表本身价格不贵,但它是一位友人赠送予他,友人赠与的东西不好转卖,只好被他收藏在书房。
“你、你怎么拿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年冷冷打断:“怎么?要说我偷拿了老爷子的东西?”
他将怀表拿在手中把玩,随意抛掷,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枚怀表的贵重意义。
“关你屁事。”段追将怀表一收,“陪一个陌生人去买东西,你还真是会讨好人啊。老爷子在的时候,拍老爷子的马屁,老爷子不在了,又赶快讨好新的主人。”
段晚霁眼神稍显温冷。
但很快,她又恢复平时的样子,怯懦道:“可是……可是温阿姨说,她要卖掉这座园子。”
话音落下,段追脸色猛地一变。
“她凭什么?”
“这是她的家吗?”
段晚霁说:“早上我看见二哥带着律师过来了,律师将爸爸的遗产全部交给了温阿姨。所以,理论上来说,这是她的家了。”
随着段晚霁的话,少年的脸色越来越黑,他咬牙切齿道:“段!燕!行!”
他们当中竟然出了个叛徒。
幸好他早就知道这些兄弟姐妹们靠不住!
段追拿起怀表就要出门,段晚霁突然说道:“三哥,你有钱吗?”
段追头也没回:“关你屁事。”
段晚霁:“我是说,家里的佣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管家伯伯也不在,现在外面还在下雨,你……要去哪儿啊?”
段追一僵。
段老爷子以前对他们看管很严,不会给他们多余的零花钱,他们活的也不像寻常的富二代一样,能够肆意潇洒。
幸好吃喝不用愁,有家里佣人伺候。
但现在,他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更别提他全身上下只有几百块钱……
可便宜妹妹还在身后看着,段追咬了咬牙,看了一眼手中的怀表。
“喂,我问你,你知道哪里有卖首饰的地方?”
段晚霁:“五四广场那边吧。”
得到回答后,段追转身就走。
段晚霁注视着对方冒雨离去的背影,默默拿出手机。
她停留在一个页面许久。
最后,按下了***三个号码。
15.404路公交车
“到了。”
司机战战兢兢的放下这两个人,等待温旎付过钱后,车子一溜烟的离开,只留下一地尾气。
张慕凡摊摊手:“这下好了,司机把我们当精神病了。”
二人同步打伞,站在油柏路边。
伞面被雨水敲击,发出细密的“噼啪”声,顺着边缘滑落,滴答滴答溅到地面。
温旎莞尔一笑:“习惯就好。”
上辈子因为过早涉及这方面,她没少被人当做神经病。
张慕凡撇撇嘴:“我为什么要习惯这种事啊!”
青年将鸭舌帽反过来扣在脑袋上,压住柔软的黑发。他张着嘴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道:“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温旎默不作声地环顾周围环境。
这里一切都很暗,暗到哪怕用灵视也看不清周围。
他们似乎在山脚下,山的轮廓被夜色吞尽,周围的一切都很模糊。
依稀可以看得见在山脚左边,有一处上山的小道,上边应该就是陈少零他们去的无名坟场。
“有站台吗?”
张慕凡四处看了看:“没有。”
荒郊野外,一片漆黑,哪里有半点站台的影子。
温旎看了眼手机:“还没到时间。”
“我们先沿路走走。”
-
晚上十点五十。
警局。
路昭野经过局长的传唤,风尘仆仆的赶回来。
他站在审讯室外,叹了口气:“说吧,怎么回事?”
身旁的警员说道:“我们接到电话,说是有人偷卖古董。经过调查,举报人是嫌疑人的妹妹,自称父亲死了,兄长要将贵重物品变卖。”
路昭野突然冷笑一声,打断道:“民事纠纷?”他敲了敲笔录本,“这种事不是归派出所管吗?大半夜的把我从医院叫回来就为这个?”
警员难为情道:“因为当事人有点特殊。”
他指着审讯室里的小少爷:“他是海城首富段振廷的儿子。”
路昭野:“段振廷?他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一连三问,把年轻警员也问懵了。
事实上,他们还真没收到这个消息。
一般来说,首富去世定会引起社会娱乐新闻,说不准还有媒体独家报道,但是有关海城这位首富的行踪,他们还真不知道。
要不是接听了这通电话,他们还真不知道段振廷去世的消息。
因此上级怀疑,段振廷去世可能有蹊跷,说不准存在人为因素,有必要详细调查。
年轻警员指了指审讯室里的段追:“就像是这位,父亲刚死,就拿着亲爹的东西出来卖了,这种事情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走,进去问问。”
两人推开门,进入这间四周封闭的房子。
路昭野大刀阔斧的坐在审讯椅上说道:“说吧,这块怀表哪儿来的?”
黑发少年坐在审讯椅上,双手被禁锢,漂亮的脸上波澜不惊。
虽然出了这般状况,他没有预料,但对是谁拨通的这番电话,他却一清二楚。
段追脸色十分平静。
他掀起眼皮冷声道:“我没有偷。”
审讯桌上放着那块价值不菲,但对于段振廷来说却价值‘一般’的怀表。
段追:“我说了,这就是我的。”
路昭野应付般的点着头:“嗯嗯嗯你的你的,尽管在法律层面上,做儿子的当然拥有父亲财产的继承权,不过嘛……你父亲去世后的遗产具体怎么划分,就要看法律了。”
段追脸色瞬间难看。
他不是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可让人更作呕的就是,不论是在法律还是遗产,全部没有他的份。
路昭野没有跟小孩打交道的兴致,他叮嘱身旁警员:“看他样子还是未成年吧,叫监护人过来吧。”
警员嗯了一声举着手机,神色更加莫名:“队长,他们家比较复杂。”
“有多复杂?”
警员踌躇又踌躇,斟酌道:“他的妈妈早就去世了,段振廷又娶了很多任妻子,但都没有领证,要说他的监护人的话,在法律层面是最近的这任妻子。”
路昭野砸巴了下嘴:“是挺复杂的。”
果然是豪门啊,家庭复杂程度只有他想不到,没有那些有钱人们做不到的。
路昭野:“那就联系他现在的监护人吧。”
只要不是意外死亡,路昭野懒得搭理豪门那些事。
警员点点头又摇摇头:“问题是,他现在这任妻子的电话也打不通啊。”
-
“前方有人。”
豆大的雨珠砸得伞面微微震颤,温旎握着伞柄眺望,不远处有一个黑影也撑着伞朝他们而来。
张慕凡:“是不是许静怡他们?”
他现在恨不得两只眼睛上装个望远镜,隔着多远也能够看清,朝他们走过来的人。
温旎摇头:“很遗憾不是,那是个男生。”
并且,随着男生越走越近,温旎逐渐看清了对方的脸。
碎发沾了水滴,微湿,垂在青年硬朗的眉骨。
他目光下敛,长睫微微扫下来,眉梢淡然疏离。
“……你怎么会在这儿?”温旎问。
段聿风:“……”
段聿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换掉早晨遇见他时穿着的工装,此时身上只是一件普通的纯白T恤,一言不发的望着温旎。
接听那通电话后,他就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了。
什么话也不想说,更不想与人交流。
他的大脑里一直有一股声音,那股声音叫他来这里。
于是他就来了此地。
结果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段聿风沉默了下,然后开口:“你为什么也会在这儿?”
“轰——”一道雷声突然破空震鸣。
雨势渐大,浅色的水泥地被染深,黑夜和雨水将寒冷加剧。
温旎好像并未感觉到这股刺骨的凉感。
她撑着伞朝对方走进两步:“今天早上那个人晕倒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是吗?”
“难怪你会来这里。”
段聿风本不愿和温旎解释这么多。
从开始到现在,他始终对对方抱有敌意。
他更不愿与温旎多说一句话,可眼前这人一副自在掌握的态度,尤其是早上说的那句话——“来见证自己有多倒霉”。
想到这里,段聿风就一肚子气。
他面色维持冷静的模样,嘴上凉薄的说道:“不,你猜错了。”
温旎莞尔:“那难不成,你不是因为那句话到来的?”
段聿风径直打断:“我是因为一通电话而来。”
才、不、是、因、为、那、句、话!
她想多了!
他自认不是什么彻头彻尾的好人,多管闲事这类品性在他身上并不适用。
段聿风注视着温旎,像是能够证明她的话是错误的,在说:“那通电话告诉我,今夜子时来这里。”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是许静怡打来的。”
张慕凡眼皮一跳。
“你说是谁?许静怡?她在哪里?她既然能联系上你,为什么不联系她父亲?”
反戴鸭舌帽的青年是这几人里,最在乎许静怡死活的人。
从始至终,温旎的态度是:她是老板,理应解决员工烦恼事,然后让员工专心为她打工。
而段聿风则是:无聊。来看看她们到底搞什么鬼?
两人都一副‘别人爱死爱活,与自己无关’的态度,相比起来,张慕凡真算得上热心青年了。
段聿风瞥了张慕凡一眼,视线停留在他身上片刻,然后才慢吞吞道:“你是谁?”
张慕凡险些跌倒。
“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就不要放在这种紧要关头问了呀!如果非要知道的话,我叫张慕凡,极火观第五代传人,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张慕凡一口气说完,语气十分流畅,半点不曾卡壳。
段聿风‘哦’了一声:“是骗子。”
张慕凡:“你!”
他深吸两口气,决定在紧要关头不与这个人计较。
“好吧,我是骗子。现在可以说说许静怡在哪里了吧。”
他坚信既然许静怡与对方通了电话,那一定告诉他自己的具体位置了。
“很遗憾,我并不知道。”
段聿风很简单的回答了张慕凡的问题。
接着,他的视线从张慕凡身上移开,停留在温旎身上。
“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温旎爽快道:“我的职业是一名捉鬼天师,如你所见,我在进行……救人。”
“救人?”段聿风很怀疑对方,“捉鬼天师?你不应该是在进行捉鬼么。”
温旎耸耸肩:“但你也看到了,这儿并没有鬼。”
段聿风‘哦’了一声,又明白了。
又是一个骗子。
他不再搭理两人,安心地撑伞等待。
这幅态度差点让张慕凡抓狂。
张慕凡烦躁的扯了扯脸,眼皮因为脸部动作被往下带了几分,“啊啊啊她到底在哪儿啊?许静怡究竟是怎么想的?明明能拨通电话,为什么不给自己的爸爸打电话,反而要给一个……”
他从上至下的打量了一遍段聿风。
段聿风也很坦然的任他打量。
张慕凡:“……为什么要给一个小白脸打电话,他又没办法找到你!对了,哥们你会什么道法吗?或者你有什么其他能力吗?”
说到最后,张慕凡已然对段聿风抱了几分期待。
既然许静怡联系了这个人,想必他应该有几分能耐。
段聿风:“没有,我为什么要学骗法?”
张慕凡:“好好好,当我说错了,那你知道该怎么找到许静怡吗?”
“不知道。”
张慕凡:“……”
段聿风收回放在这个人身上的视线,他觉得自己今晚所做的一切都很莫名其妙,包括来这里。
他的确认识许静怡,但这与——他要为对方的安全负责找到她,没什么直接联系。
换句话来说,在段聿风的观念里,既然成年了,一个人就应该有为自己行为负责的能力。
她们明知荒郊野外会有危险,却还是毅然决然的过来了,而来的理由更是荒谬——只是为了玩剧本杀。
段聿风认为,为了一个游戏赔上自己的命并不值。
而做出这件事的许静怡等人,都是蠢货。
他就算再怎么善心大发,也只会帮对方报个警,为警察先生提供些许线索,但要让他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耗费心力的找,那就更没必要。
这样想着,段聿风心里想要离开的念头更重。
他抬起头看向远方。
却发现,不远处有一座公交站台。
那座公交站台雾蒙蒙的,仿佛浸在浓雾里。但在段聿风的记忆里,这里之前似乎并没有站台,它好像是突然出现的。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段聿风又按压下去。
怎么可能?
他想,应该是雨天眼花,他记错了。
“嘶——”
身边有人倒吸一口气。
段聿风回过头,只见张慕凡结结巴巴道:“出、出现了。”
出现?
什么出现了?
隔着很远,依稀可以看见公交站台内,铁皮顶棚往下滴着水珠,长椅的蓝漆被潮气泡得发胀。
温旎微笑道:“正好,我们过去瞧瞧。”
张慕凡:“……”
亲眼见到此处的诡异,张慕凡没有办法再叫嚣着,相信科学这话。
他咬了咬牙,在害怕和好奇之间犹豫着,又想到了自己堂前苦苦哀求的大主顾,心一横,竟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
为了钱,他拼了!
温旎走在最后边,有些惊奇。
她一时摸不准,对方到底是相信了还是没相信,是要亲眼见证鬼的存在,还是有别的原因。总之,既然有人当出头鸟,温旎乐得自在,慢慢悠悠的跟了上去。
…
正如陈少零所描述的那样,这个车站很破旧,头顶的塑料棚在漏雨。
玻璃广告层内蒙着水雾,里头褪色的海报洇出模糊的色块,像是十几年前的版式。
三人收了伞,并排站立。
段聿风站在公交站台的一旁,没有跟其余二人搭话的兴致。
他拿出手机打开打车软件,页面上一直显示刷新按钮,网断了。
段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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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并没有对这破网有任何指责情绪。
他平静收起情绪,等待有车经过。
温旎一直安静站在旁边,她看了眼时间,23:59分。
时间到了。
下一秒。
“嘟——”
不知从哪儿突兀的响起一道声音。
明明眼前什么都没有,但三人还是听到了一道沉闷、厚重的声音。
像是敲响了午夜十二点的钟。
与此同时,一辆老式公交车从浓雾深处缓缓浮现。
车身泛着灰蓝色的幽光,在雨幕中穿梭,缓缓碾过湿漉漉的柏油路面,慢慢驶来。
随着公交车越来越近,他的车牌号也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404.
张慕凡突然有一丝紧张。
他莫名有种预感,能刷新他世界观、重塑他三观的事物,今天就会出现。
旁边的段聿风显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算知道,也与他无关。
他很平静,平静到已经收伞,打算坐上这辆公交车。
温旎忽然有一丝好奇心,她坦然打量着眼前这个青年,问道:“你不害怕吗?”
段聿风莫名其妙:“害怕什么?”
青年眉目微微垂下,棕色眼眸里倒映着温旎的身影,是真心实意不明白温旎为何要这样发问。
温旎唇角弧度慢慢扩大。
她一点点凑近对方,伸手指向那辆朝着他们,渐渐驶来的公交车。
贴心的询问对方:“你能看清公交车上的人影吗?”
段聿风点了点头。
温旎忽然明白了对方如此镇定的缘由。
他并不知道那辆公交车上的——都不是人。
这个认知让她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心底泛起一丝久违的、近乎顽劣的恶趣味。
她很想看到,对方打破这幅沉静的模样。
她想知道,当段聿风知道车上坐的都不是活人,脸上究竟会是多么精彩?
她太好奇了。
好奇到心里已经鼓足期待,可面上还是装作不知的在引诱:
“可以帮我描述一下,他们都是什么样子的吗?”
……
这场来势汹涌的雨已经持续了一天。
可对一个人来说,天气的好坏对他都没什么影响。
他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桌面上的红酒如同滚烫的鲜血,与房间内暗沉的色调不自觉融为一体。
房间内黑雾弥漫。
沸腾的黑气在青年身后盘踞,他的容貌俊美清秀,鼻梁高得近乎锋利,眼眸微垂,长睫在眼下投下的阴影里,藏着几不可见的青紫血管。
这种矛盾的美感很难融于一个人的身上。
但放在青年身上,便有种好似生来如此的妥当。
“城主,段聿风踏上了那辆公交车。”
青年身后的黑影张牙舞爪的说着话,声音嘶鸣难听。
——并没有得到回应。
黑影并未感觉到不满,甚至有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城主性格本就古怪,他能够站在这里向对方汇报,便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黑影继续叨叨着:“城主让我们监视他,但一个人类哪用得着费这功夫?城主要是想让他死,我这就去弄死他。”
“哦,也不用这么麻烦,他不是踏上那辆公交车了嘛,我看他这是自寻死路。那辆公交车在世间徘徊了十几年,怨气浓重不化,凶得很。”
就连寻常鬼怪都不敢轻易靠近。
他一个活人竟然敢跑上去,这要是还有命出来,他黑影就把段聿风叫祖宗!
……等等?
城主让他们监视段聿风,却并没有直接下达让他死的命令。
这样来说,城主是不希望他死的?
黑影沉默,后知后觉发现了这个事情。
正当黑影绞尽脑汁的想,该怎么把段聿风捞出来时,眼前的青年忽然开口,眉眼处却写满嘲弄:
“他死不了。”
青年感受着自己身上源源不断的气运能量,虽然有所减弱,但并未到消亡的地步。
真不愧是天道选择的气运之子。
命运对他们如此偏爱。
“不必管了,滚吧。”
黑影懂了。
前面是指段聿风,后面是指他。
听明白后,他十分迅速的消失在原地,半点也不留恋。
开玩笑,再不自己走,难道要等城主出手吗?
-
“他们全部低垂着头,像是睡着了一般,在休息。”
段聿风觉得温旎这个要求更莫名其妙。况且,他也没有这个义务,为对方解答。
但当他低下头,看见温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出了问题,视力不好,看不见前方的人影。”
段聿风觉得自己以前不是个同理心泛滥的家伙,可现在似乎有些多管闲事了。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已经回答完毕。
“车上的灯影太暗。”
“大约有十一个人,他们都在睡觉。”
他甚至为这幅场面自圆其说——因为现在过了十二点了,为生活奔波了一天的人们都很累,所以要休息。
“不。”
温旎摇头,嘴角缓慢勾扯出一个笑容。
她的手指淬起灵力,那些看不见的丝线,轻而易举探入对方眼睛。
段聿风眼睛忽然一疼。
仿佛都被迷雾堆满,怎么样也看不清。
他不由得伸手揉弄眼睛,再次睁开,眼前已变了一副景象。
车窗上黏着灰白的雾气,隐约映出几张浮肿的脸。
乘客们都低着头,他们的脖颈都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青灰色的皮肤上爬满蛛网般的尸斑。
他们安静地坐在锈蚀的座椅上。
突然,有人似乎察觉到了这道目光。
坐在最前排的老妇人,抽搐着偏过头,直定定地盯着窗外。
她那腐烂的嘴角一直撕裂到耳根,露出黑黄的牙床。
段聿风猛然一怔,不自觉后退一步。
“他、他们——”
温旎的声音自耳畔传来,甜得像浸了蜜得毒药。
在她骨子里那股恶劣的基因,在另一个世界,终于不加掩饰的显露出来。
“他们都是鬼。”
16.404路公交车
随着视野越来越清楚,很多之前没注意的画面,在此刻被清晰放大。
暗黄的光调下,原本平淡的一切都变得诡异起来。
布满蛛丝网的站台,白骨般腐朽的枯树,车窗上一个又一个浮肿的脸,都在诉说着他眼睛看到的真实。
段聿风不自觉被吓退一步,他的声线微微颤抖:“那是什么?”
“鬼?”
这个念头出现的第一瞬间,段聿风就想像平时一样否定它。可眼睛却在说,这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平时他看不见而已。
一旁的张慕凡:“……你们在说什么?”
什么鬼?
温旎淡定道:“你看不见。”
在没有踏上这辆公交车前,上方的鬼都会刻意弱化自己,不会暴露自己的存在。
上次陈少零纯属是意外,他的【天生阴阳眼】救了他一命,普通人除非到阳火已经很虚的情况下,才能见鬼。
至于段聿风,自然是她使了些手段,才让他能看得见。
张慕凡若有所思道:“这样啊。”
“那为什么……我能看见?”
段聿风轻声说话,声音带着颤音,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现在的他已经不像之前那么镇定了。
段聿风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指节泛白到几乎透明。
他的心跳急剧加速。
任谁看到这幅场面,都会被刺激到肾上腺素飙升,段聿风也不例外。
他的心理防线,就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段聿风深深呼吸。
指尖用力捏紧,使颤抖的手渐渐平静下去。
“你吗?也许是运气好哦。”温旎笑眯眯的调侃。
段聿风面无表情:“是吗?那我或许应该‘感谢’这种运气。”
车辆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段聿风抬眸,飞快扫了一眼后,立即垂下视线。
在他的视角里,车窗上贴着的一个又一个肿胀的脸,近在眼前。
他忍不住后退,明显抗拒上车。
“我不会上去的。”
他不知道是在跟谁说,也许是在跟自己说。
温旎感觉到更加有趣了。
尽管出现这幅状况,是在她的预料之内,可对方的表情和所作出的反应,要比她想的精彩多了。
温旎:“放心,有我在哦,不用怕。”
她伸手指了指四方,“更何况,这片区域已经被迷雾笼罩,你要是擅自离开,说不准会向陈少零一样,被阴气附身痴傻三天。”
这话带有几分故意的恐吓滋味。
段聿风虽然不知道她说的陈少零是谁,可他瞬间就想到了,那天晕倒在他身上的年轻人。
段聿风神色有一瞬的恍惚。
至于温旎说的有她在这话,听上去就很怀疑。
段聿风从来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尤其是眼前这个,满脸写着不安好心的女人。
但现下,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前有狼后有虎,段聿风骑虎难下。
车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某种说不清的腥臭气味扑面而来。
段聿风下意识皱了皱眉。
张慕凡已经捂着鼻子后退:“什么味啊,这么难闻。”
温旎:“你说呢?还能是什么味?”
当然是尸体的腐臭味。
“谁先上?”
张慕凡率先打头阵:“我来吧。”
不知者无畏,他看不到这辆公交车的具体情况,在他的眼中,这只是一辆普通又老旧的破车。
张慕凡跳上车,温旎第二个跟上,到段聿风的时候,青年明显开始犹豫。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看到。
可这些翻天覆地的景象变化,还让他没有彻底适应。
他能确保自己不叫出来,没有吓得面色惨白已经是他心理素质强了,但要让他直面鬼怪……
段聿风用力掐住掌心。
更糟糕了。
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开始,适应这种恐惧。
温旎满意的看着他。
对方脸上变换不断的精彩表情,实在是一场价值不菲的名画。
她没有催促对方,反而耐心等待,继续品味。
这种明知害怕,又要硬着头皮的样子,实在新奇。
“滋……滋……”
“复兴路……滋……到站……请……滋……上车……”
年老失修的广播音一卡一顿的响起。
驾驶座上的身影,在昏暗的车厢灯光下显得格外扭曲。
“请、投币。”
张慕凡先一步踏上公交车,正要回答‘好的’时,突然抬头,瞳孔地震。
他差点就叫了出来。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个完整的人。
他穿着浅蓝色的制服,水洗的已经发白,早已干涸的深褐色血迹,在他的身上染出大片刺目的污渍。
而让人更震惊的是,他的脖子以上空荡荡的。
他没有头。
制服领口处露出一截参差不齐的断骨,张慕凡甚至能清晰看到他断骨处,黏着血淋淋的骨肉。
“无无无无无无无无无——”
一个头字始终说不出来。
张慕凡倒吸一口气,结结巴巴的闭上了眼。
不断吸气、吐气、吸气、再吐气。
然后睁开了眼。
只见,这具无头尸体中,有几条粗大的蜈蚣从断裂的颈骨钻出来,密密麻麻的,偶尔掉落在方向盘上,又被手指机械拂开。
脖子以下,是一具已经被水泡得浮肿的身体。
皮下组织已经溶解,这让整个身体像充了气的气囊。
张慕凡:“……”
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
他‘呕’的一声,一手捂着嘴,一边就要调转方向下车。
就在这时,有一只手突然拽住了他的手腕。
“别动。”
温旎站在他的身后,强硬的拽住张慕凡。
“不能下车。”
“将包里的纸钱拿出来,放入钱箱。”
张慕凡深吸了口气,一手指身后,五官拧成一团,“不不不不不不行,是是是是……”
“我知道,是鬼对不对。”温旎冷静的说道。
张慕凡拧眉挤脸重重点头。
温旎:“可我们就是来找他们的。”
温旎抓着青年手腕的手慢慢用力,微笑着安抚:“放心,有我在。”
“现在先听我的,把纸钱拿出来。”
张慕凡背对着司机,抖着手翻开背包,翻找纸钱。
温旎慢慢抬脚,推着张慕凡一步步前进,“将纸钱投进去。”
“三张。”
“三人的车票。”
温旎一句一句的吩咐,张慕凡战战兢兢的听从。
或许是有了‘支点’,他心里那股紧张感稍微平缓。
至少能够将纸币投入箱子里了。
这时,段聿风踏上了车。
眼前的景象,又一次给他带来致命的冲击感。
段聿风:“……”
他想吐了。
段聿风飞快捂住嘴,强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
张慕凡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将最后一张纸币塞入投币口。
就在纸币滑入的瞬间,他忽然感到一阵恶寒。
那具端坐在驾驶座上的无头躯体,肩膀轻微耸动了一下。
张慕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表面淡定,内心害怕到快要吐出来了!
他眼睁睁看着,这具无头尸体的脖颈处,断裂的骨头发出"咔嗒"轻响,仿佛在无声地叹息。
张慕凡又想‘啊啊啊啊啊’了。
温旎稍微压了下嘴角的笑意。
这幅场面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好笑、有趣。
不管是前面的人,还是后面的人。
她正面打量着无头怪物,听着对方无声发出的叹息,忽地听懂了对方语气中的意思。
它在可惜。
可惜什么?他们按照规则投了币,现在属于乘客,作为司机,是不能谋杀自己的乘客。
原来是这样啊。
温旎松开牵住张慕凡的手腕,眼睛亮晶晶的,凭借上辈子的经验,她轻易就读懂了这辆公交车上的规则。
而突然被丢开的张慕凡:“……”
完了,他没支点了!
他没安全感啊!
"哐当——"
投币箱自动闭合。
司机腐烂的右手僵直抬起,以一种人类不可能做到的弧度,精准地按在了方向盘上。
"请...在...座...位...上...坐...好..."
明明没有头,他们却还是听到了一串嘶鸣。
这阵嘶鸣从对方浮肿的胸腔内发出,每个音节都像是在身体内的各个器官内碰撞。
"乘……客……们……"
"欢迎乘坐……404路……"
“吱呀”一声,车门关闭。
车辆缓缓启动。
温旎扫了一眼车内大概布局:“先找座位坐。”
张慕凡惨白着脸,结结巴巴道:“座、座位?”
就算是有,他也不敢坐啊。
他们面前,原先垂着头的人影渐渐抬起头来。
前边几行的座位都是单座,唯独后排有几个两座的座位还空着。
坐在驾驶舱后方,两排面对面座椅的,是一个头发发白的老妇人。
左边第一行是一位孕妇,她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婴儿。
孕妇后边坐着一个看报的大爷。
然后是空座。
右边第一行是位黄毛,他戴着耳机靠窗,后边是空座。
接下来是后排。
后排第一行坐着一位抽烟的大汉,他的烟没有点燃,却仍然叼在嘴角。
他的身边是空座。
最后排有一对情侣,他们黏在一起。
他们前排是空位。
右排坐着一位小学生,还有一个打扮时髦洋气的女生。
司机缓慢又坚定的催促:“请……尽快……就坐。”
温旎调侃道:“去坐吧,尽量找个脾气相对温和的鬼。”
张慕凡:“……”
段聿风:“……”
可以,但不敢。
张慕凡的脸一度泛白。
自打看见这辆公交车开始,他就已经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真正能运用,师父塞给他那些古籍上知识的世界。
他既有些兴奋,又有些害怕。
当然,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恐惧大过于兴奋。
“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坐啊。”张慕凡苦着脸道。
就算要收鬼抓鬼,也得等他回家学完道法再来啊。
他害怕一人坐,容易没命。
温旎弯弯眼:“行啊。”
她抬脚正要走,突然被人拽住了衣角。
温旎:“?”
段聿风跟在她的身后,紧紧抓着她的衣角不放。
青年锋锐的眉眼此时没精打采,小声道:“带我一起。”
这句话对于他来说,能说出来已是十分困难。
可现在没有其他办法,不得不说。
温旎脸上笑容更加真诚。
她忽然觉得,系统许诺她的那个提议好有意思。
看一群原本高高在上的人,在她面前臣服,不管是用什么方式,都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似是为了回应对方这句话。
温旎偏过头,故意学他,悄悄地说:“好呀,跟在我身后。”
“我保护你们哦。”
…
段聿风抿了下唇。
哪怕知道这句话对她来说,或许只是一句玩笑话。
但是看她这副不怕鬼的样子,段聿风想,她应该是这里唯一能够靠得住的人了。
他捏住她的衣角。
力道很轻,寸步不离的跟随温旎走到最后边。
她指着大汉和情侣之间的那排,对身后二人说道:“你们俩坐这里。”
张慕凡:“那你呢?”
“我坐前边。”
温旎坐到了大汉身边。
见状,张慕凡立即坐了进去,段聿风坐在了外边。
抽烟大汉叼着烟,斜睨了温旎一眼,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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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头上有道疤,棕黄色的皮肤泛着乌青,至少看起来还是人的模样。
不像司机那般,面目可怖。
温旎:“怎么不抽烟啊?”
大汉冷冷地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后排的张慕凡看得心慌:胆、胆子这么大的吗?
许久,大汉突然咧嘴,在他咧嘴的同时,他的皮肤开始像蜡一样融化,鲜红的血液顺着轮廓‘滴答’‘滴答’地掉落。
坐在他们身后的张慕凡,亲眼看到这一幕:“……嘶。”
啊啊啊啊啊啊啊!!!!
温旎波澜不惊。
她甚至带着几分看好戏的神情,点评道:“不太吓人。”
“你应该先让眼球从眼眶里脱落,然后皮肉一块一块地掉下来……”
张慕凡更僵硬了。
段聿风:“……”
见自己没有吓到人,大汉撇了撇嘴,‘嘁’了一声。
整张脸光速恢复原状。
他翘着二郎腿,大大咧咧道:“公交车上不能抽烟,你不知道吗?”
温旎:“……?”她听到了什么?
这人,意外的有道德感啊。
见大汉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张慕凡松了口气,一惊一乍过后的身体有些疲软。
太刺激了,这种时时刻刻走在钢丝上的感觉。
他靠在椅背上,慢慢呼了口气。
就在他刚放松的时候,一只青白的手从后方攀上了他的肩。
张慕凡霎时一僵。
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你是谁啊?”
阴冷、潮湿的触感。好似有一阵冷风在耳边呼呼的吹。
张慕凡瞬间头皮发麻,汗毛竖起。
他感觉自己很像以前看过的,一部喜剧片里面的角色,如果自己身后有小辫的话,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小辫也竖立起来。
这一点,坐在他身边的段聿风深有同感。
他甚至能清楚看到,张慕凡手臂上一点一点,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两人头皮发麻,却都不敢回头。
他们同时闭上眼睛,内心疯狂大喊:救命啊!!
前方的温旎回头:“?”
“你们在干什么?”
张慕凡:“……我我我我、在在在在……睡睡睡睡觉觉觉觉。”
段聿风:“同样。”
温旎还没说话,身后的那道声音突然先笑了。
她对着身旁的男生说道:“宝宝,你看,他们好胆小。”
被点到的两人顶着后脑勺,不敢回头。
温旎:“……”
发现没什么问题后,温旎回过头,继续跟大汉聊天:“我们这辆公交车是去哪儿啊?”
大汉斜眼:“去哪儿都不知道,你就敢上车?”
温旎无所谓道:“知不知道的,我不已经上来了吗?”
大汉‘嘿’了一声:“好胆量。”
“既然这样告诉你也无妨。”他凑近温旎,神神秘秘道,“是——”
话未说完,机械音便卡顿般的响了起来。
“乘客们……第一站已经……抵达,请……所……有……滋……滋……”
“乘客……滋……下车,公交……滋……需要休整。”
“……欢迎大家……滋……来到……”
“——纸人巷。”
随着最后一句话的落下,公交车突兀地停住。
三人因为惯性下意识往前冲了一下,好在及时扶住栏杆。
但温旎发现,惯性对这些乘客们毫无影响。
所有的乘客在车停的瞬间,全部站起来,一个接着一个的下车。
……下车?
温旎有点迷惑。
以往的经验在此刻毫无借鉴。
大汉对温旎露出一个微笑:“走啊,下车啊。”
温旎回以一个微笑:“好啊。”
等待大汉走后,温旎起身,张慕凡跟段聿风二人紧接着站起来。
张慕凡皱着眉头:“真的要下吗?我一听这个名字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像是他看得那些小说里,阴森恐怖的地方,而且这个地方……一听名字就有种中式恐怖感啊!
温旎温声道:“最好按照这里的规则行事,我们是来找人的,如非必要,我不想惊动这里的原住民。”
毕竟她的灵力也没有恢复到,能火力全开把这些全歼的地步。
段聿风眉头一皱:“原住民?”
张慕凡结结巴巴拽着他走:“就是大boss!问这么多干嘛,快走!”他不想跟身后那两个鬼有任何交集啊!
段聿风被扯得一踉跄,听出他口中的意思,心中有些疑问。
他其实想问大boss是什么?
大老板?
作为从小到大没有玩过街边游戏,没有同学,没有狐朋狗友之类的社交,段聿风对这种不熟悉的名词,充满了天然的好奇。
但在这种场合还是乖巧闭了嘴,顺从的被张慕凡拽着走。
三人下车的一瞬间,一股阴冷的风裹挟着纸灰扑面而来。
车门猛地闭合,像是迫不及待要逃离这个地方。
温旎回头看了一眼,那辆公交车已经消失在浓雾中,只留下地上几道暗红色的车印。
有点奇怪。
温旎望向前方。
这是一条狭窄的巷子,两侧高墙斑驳,看上去没什么不同,唯一有区别的是,这条巷子是用纸做的。
巷子里没有路灯,唯一的光源是悬挂在屋檐下的白灯笼,灯笼纸上用朱砂写着歪歪扭扭的“奠”字。
更恐怖的是,巷子里站满了“人”。
它们穿着宽大的寿衣,惨白的脸上画着夸张的腮红,黑漆漆的眼睛,嘴角永远保持着上扬的弧度。
张慕凡跟在温旎身边:“这这这这是什么?”
温旎冷静道:“丧葬用的纸人。”
可奇怪的是,这些纸人却以活人的姿态站在巷子里。
段聿风继续抓着温旎的衣角。
她走一步,他挪一步。
对这二人来说,直面这样的场合,已经花光了刚才在公交车上积攒的勇气。
此时,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响起:
“欢迎来到纸人巷。”
17.纸人巷
这道尖细的声音,完全不像活人会发出来的。
三人听到声音都浑身一颤。
温旎以前见惯了这种场合,所以有所准备,但其他两人完全没有准备。
张慕凡忍不住攥紧温旎的胳膊,段聿风抓紧手中的衣角,两人就像淋了雨的雏鸟,几乎贴着温旎前进。
温旎有些失笑:“你们很害怕?”
张慕凡嘴硬道:“一般般。”
段聿风没有说话,唯有拽着温旎的衣角又加重了点力气。
站在他们面前的人,已经不能用活人来形容。
他的装束带着民国韵味,上半身穿着一件玄色对襟马褂,脑后垂着一条乌黑油亮的辫子,头顶戴着瓜皮小帽,整个人的打扮与他们完全分割。
像是在提醒温旎,他与他们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但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是,他的上半身是活人模样,下半身却是用纸糊起来的纸扎手艺,没有任何色彩,全部都是黑白。
“不用害怕,亲爱的客人们。”
“鄙人姓齐,在巷中经营一家纸扎店。”
齐老板彬彬有礼的介绍着自己,他的面上与常人无恙,只是脸色看起来透着乌青。
如果忽略了他的下半身,大多数人会认为,这只是一个营养不良的人。
张慕凡脸色惊恐,没有说话,只是暗暗打量着温旎的反应。
这幅场面对温旎来说的确是第一次见,尽管新奇,却并不害怕。
温旎客气道:“你好,齐老板,您刚才说的纸人巷是……”
她恍若没有发现齐老板身上的异样,更没察觉此地的异常,神色正常地跟齐老板对起话来。
齐老板:“如你所见,如你所看。”他举着烟斗,环绕了一圈示意,“这里生活的人,全部都是纸人。”
“这里是纸人的世界,亡灵的驿站。”
亡灵驿站?
温旎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听师父说起过,在世界的某个维度,有一处亡灵驿站,它处于阴阳两界的交界处,那个地方被称为灵界。
要去灵界必须通过阴阳公交车才能抵达。
温旎想到了载他们而来的404路,看来这辆公交车不仅仅是徘徊在尘世,它还经过灵界。
“三更收留迷途魂,
五更送出替死鬼,
铜铃响时新客到。”
纸人巷的檐角下,悬着无数铜铃,他们跟随齐老板的话音轻响。直到最后一句唱词落下,铜铃才停下摆动。
“客人们,欢迎你们的到来。”
纸灯笼里的烛火微微一闪,仿佛因此映证。
“不必这么紧张,”看出他们身上的紧张,齐老板抽了口烟斗,明明是用纸做的烟斗,但在他的手里仿佛有了实体,一下子有了重量,“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
他意味深长:“毕竟,这里好久没有活人来了。”
温旎捕捉到他话里的漏洞,问道:“你的意思是在我们之前,已经很久没有活人来到此处吗?”
“当然。”
温旎又问:“亡灵呢?”
齐老板笑嘻嘻道:“我们这里可是亡灵驿站,来往歇脚旅客络绎不绝,怎么会没有新鲜面孔呢?”
温旎看了张慕凡一眼。
接受到这一眼的张慕凡已经心死,面如死灰。
那这个意思就是——许静怡死了。
完了,他该怎么和许董交代啊!
反而段聿风觉得有些奇怪。
他不认为许静怡死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通那通电话的由来。
是许静怡指引着他来这个地方,或许,她并不在这里?段聿风如此猜想着。
齐老板:“几位,要喝盏茶吗?我请你们。”
他的烟斗一探,指着远方的茶馆:“来往旅客都会在这里歇脚,喝一盏上好的碧螺春。”
温旎微笑:“不用了。”
“初来此地,我们想到处逛逛。”
齐老板看起来很失望,他指了指自己的店铺,“我的店就在那里,有需要可以来找我。”
说完,转身离开。
温旎盯着他,仔细观察他走路的轨迹,他的步伐诡异地轻盈,纸片般的下半身竟然撑起全身的重量。
等此人离开,温旎小声对身后二人说:“不要喝这里的东西。”在这种地方,最好时时刻刻保持戒心。
她的手中淬起一点点灵力,护持身体。
温旎现在身体大概恢复了巅峰期的百分之一,不算很厉害,但也不会被人轻易秒掉。
“知道了。”张慕凡乖乖应答,眼光却止不住地乱瞟。
温旎只说让他不要乱喝,又没说不要乱看。
他四处打量,这里很明显是一条不窄的巷子,巷子不是一条路通到终点,反而呈现一个‘回’字结构,左右各有支巷。
在巷子最中间,有一颗古树。
它的树干粗壮,树皮皲裂处渗出暗红色的树胶,更令人费解的是,它的树枝一半是荣枝,一半是枯叶,两方共同存在于这颗槐树上。
张慕凡收回眼神,余光一瞥突然看见公交车上的大汉,他拽了拽温旎的另一边衣角。
“你看。”
那大汉就坐在靠窗的八仙桌旁,魁梧的身形与周遭的纸人格格不入。他一只脚毫不拘束的搭在长凳,单手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温旎走过去坐在大汉对面。
她顺便看了一眼,这茶是冷的,水面浮着一层细密的灰烬。
大汉喝着茶,半点眼神都没分给对方:“怎么?赖上我了?”
温旎:“这不是觉得您是个好人么。”
大汉嗤笑一声:“好人?从来没有人这么夸过我。”
温旎:“那是他们有眼无珠。”
大汉没说话,温旎推了身旁的张慕凡一把,这时候就需要口才8级的人来油嘴滑舌了。
张慕凡感觉到疼痛,刚要叫出来,看到温旎的目光,立即会意:“是是是,大哥您可是好人!”
“要不是您……”
张慕凡本想假意夸两句此人的‘丰功伟绩’,按照他之前的手段,哪怕是黑的他都能倒成白的。
可他想了一番,发现这人在上车后还真没对他们动过手,唯一做的事,就是变脸吓他们。
张慕凡深思。
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是个好鬼。
“来来来,我敬您一杯。”张慕凡习惯性的拿起茶盏,为大汉倒满,然后又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之后,端起茶盏。
他收到了来自面前三个人的凝视。
温旎:“……?”这蠢货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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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第一次在异世界骂人。
骂的还是她未来的员工预备役。
最近修养身心久了,就连脾气也变好不少,再加上或许是转换了世界,这让她对于一些不那么蠢的蠢货,有了几分容忍。
但这不代表,她能够对蠢货的包容度大大提高啊。
察觉到三个人的凝视,以及温旎瞬间挂脸,张慕凡就算再蠢,现在也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干了什么蠢事。
他僵硬般的端着茶杯,一动不敢动。
完了,职业习惯,他忘记了。
大汉笑着看向他:“喝啊,怎么不喝?”
张慕凡结结巴巴扯出一个借口:“……这茶,不太合我胃口。”
“嗯?不合你胃口?”
一道更加尖细的声音从张慕凡的身后传来。
伴随着这道话,一只薄凉的手从后方,慢慢攀上张慕凡的肩膀。
那只手纤细,薄的就像一张纸一般,再联想到这是什么地方,张慕凡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温旎移开视线。
见同样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纸的半纸半人站在张慕凡身后,他与别的纸人不一样,脸上不再是一板一眼的固定表情,反而笑眯眯的打量他们。
“这可是我店上好的碧螺春,来往行人都说这口茶味道几秒,您说对吗?饶先生。”
纸人说着看向了一旁品尝的大汉。
大汉扫了几人一眼,含含糊糊道:“嗯,您说的是。”
纸人低头,用力捏了捏张慕凡的肩:“看,饶先生都这么说了,不尝尝看吗?”
张慕凡僵住。
他用求救般的目光撇向了温旎。
大佬,救我啊大佬!
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时刻谨记!
温旎原本打算让对方也顺势加入她的公司,但在话开口的瞬间,又撤了回去。
她现在已经招募到一位员工,那么其他的可以先放放。
至少要在她这个当老板的,自己探清楚自己公司选址在哪儿之前,才可以再招募其他员工。
这样想着,温旎对张慕凡比了个手势。
她竖起了食指,张慕凡大概理解为数字1.
张慕凡:“?”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办法多问,只好匆匆点头。
管他是什么,先答应再说。
温旎满意了。
“真这么好的茶,那我可要尝尝了。”
她从张慕凡手中接过那杯茶,神色如常的抿了一口:“嗯,好茶。”
纸人老板皮笑肉不笑:“您又是?”
温旎指了指张慕凡:“这位是我弟弟。家弟目光浅薄,品不来这么好的茶,岂不是浪费了。”
纸人老板一卡一顿的移动头颅,他的视线又盯着温旎旁边的段聿风:“那就让这位小哥来一盏茶吧。”
话音落地,桌面上的茶盏自动摆动起来,茶壶倒茶,茶盏歪歪扭扭的飘在了段聿风面前。
段聿风头皮发麻。
还不等他说话,温旎再次神色如常的接过,将那杯茶喝了下去。
纸人老板僵硬着笑脸:“这位也是你弟弟?”
“不是。”
温旎淡定的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发出‘哐啷’的碰撞声。
“这是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