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舰》 第173章 魔女往事（十一） “时间可逆的前提是信息守恒。这意味着当因果倒置，宇宙可以准确的将‘五’拆分成‘二加三’，而不是‘一加四’或其他前因。但是现实情况是，随着时间流动，类似‘二加三’的系统信息是有缺失的，你可以理解为一部分信息转化成为了熵。这些‘丢失的信息’，或者说‘增加的不确定性’，使得熵增不可逆。非要说的话，‘时逆’和‘逆时’的区别，就像拉普拉斯妖和麦克斯韦妖，前者是列车长，后者是乘客……” 小吵闹滔滔不绝的说着，王强听得脑壳疼，忍不住问道：“照你这么说，我的经历又该怎么解释？” “等等，你先别说话！” 小吵闹阻止了他，自言自语道：“列车长、乘客……列车……如果存在反向行驶的车……” …… “是灵魂之海。” 薛教授品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道：“根据我的研究，与物质宇宙的熵增相反，灵魂之海通过‘信息坍缩’实现熵减。所有时间在发生后会被强制收敛为单一确定性状态——类似量子退相干的人择版本。” 魏忠念书时候，物理学得还不错，勉强能听懂他的意思。 能听懂是一回事，信不信是另一回事。 魏忠摇头道：“你说的太邪乎了。而且没有证据的研究不能叫研究，应该叫猜想。” 薛教授不满的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磕碰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吹胡子瞪眼道：“是你非要问，我说了你又不信！去去去，别在这里打扰我！” 魏婷见状，捏着薛教授的肩膀，撒娇道：“薛老，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您继续说啊，我觉得很有意思呢！” “嗯……” 薛教授发出一声愉悦的轻哼。 “还是你这孩子会说话。”他瞟了眼魏忠，不紧不慢地说：“再说了，谁说我没证据的？” “首先，灵魂是客观存在的，这一点几十年前就被霜天人证实了，只不过我们掌握的信息屈指可数，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研究到了什么程度。” “霜天号？” “我这有本书，挺适合入门的，你们感兴趣可以看看。顺带一提，这本书你们在图书馆和网络书库都是找不到的。” 薛教授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本书，放在桌上。 魏忠拿起看了一眼，封面印着《人类思维的分形结构及动态维度模型》字样。翻到后面，从出版信息可知，这本书是二十多年以前在鱼翔号印刷的。 “给我看看！” 阿里亚兴致勃勃的伸出手。 魏忠将书递给她，而后认真对薛教授说道：“您继续。” “除了理论支撑，现实中同样存在证据。” 薛教授抬起左手，示意魏忠看他腕上戴着的手链——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魏忠摇头。他早就注意到老头戴着的手链了，毕竟像他这样一把年纪的人很少会戴那么浮夸的首饰。听他提起，魏忠感到疑惑，难道这个手链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不是普通的宝石。它是灵魂结晶，或者用你们了解的话说，它是‘镒晶’。” 魏忠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的问道：“镒晶我知道，你说它是灵魂结晶？” “是，也不完全是，应该说是灵魂中的杂质形成的结晶体。”薛教授顿了一下，反问：“你猜镒元素的名字从何而来？” “事实上，它应该写成‘忆’——”薛教授用手在桌面上划了几下，继续道：“它的本质，是生命体的‘记忆结晶’。” 魏忠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串手链，“灵魂怎么可能具有物质形态？” 阿里亚好奇心旺盛，见状放下手里的书，伸手道：“我看看，我看看！” “不行！” 薛教授缩回手，按住手链，严肃的说道：“女人是绝对不可以碰它的！” 阿里亚不解道：“为什么？” “它具有感染性，直接接触很容易被它寄生。” 薛教授拿起平板电脑，调出一张照片，展示给几人看。 “这是我们在那个叫陈思的女孩身上发现的，很显然，她已经被感染了。” 阿里亚吓得缩回了手。 魏婷也退开好几步，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碰到过薛教授的手链，想到有可能被感染，颤声问道：“如果被它感染了会怎样？” “会变成魔女。” “就这？” 魏婷和阿里亚对视一眼，心说原来是虚惊一场。 听说会变成拥有神秘能力的魔女，她反而跃跃欲试。 “魔女真的拥有超能力吗？” “是的。” “具体有哪些能力呢？” “能力的话因人而异，总之超乎你的想象。这么说吧，一个熟练掌握自身能力的魔女，几乎无法通过常规手段杀死她。有些难缠的家伙，甚至饱和打击都拿她们没办法，反过来甚至会对鹰击号构成威胁……” 魏婷听得两眼发光，情不自禁地幻想起自己变身超级女警的样子。 魏忠的关注点和她不太一样。 “这东西只能感染女性？” “不，应该说女性被感染的概率更大，男性的话，截至目前还没有接触导致感染的先例，至于植入体内那就另当别论。” 薛教授看向两个女人，郑重的说道：“你们不要觉得变成魔女是什么好事，如果灵魂不够强大，很容易变成疯子，而且身体也会逐渐结晶化，最终变成一块石头。” 听他这么说，两个女人冷静下来。 魏忠追问道：“变成石头以后还有意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薛教授摇头道，“变成石头的人无法交流，谁知道她们还有没有意识。” “言外之意，你们验证过？” “当然。” 注意到魏忠眼神不善，薛教授咳嗽一声：“咳！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科学进步从来都伴随着牺牲，而且所有参与者都是自愿的。” 魏忠松了口气，转而问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没意义的事情谁会去做？” 薛教授神色肃穆，目光如炬：“往大处说，这是人类突破物质桎梏、探索宇宙本源的必经之路；往小处说，即便我们停下脚步，霜天人也不会停止研究。” 魏忠半开玩笑的问：“难不成我们在和霜天号搞军备竞赛？” 薛教授纠正道：“这不是简单的军备竞赛，而是关乎人类文明存续的革命——我们既要避免对抗，更要掌握守护文明的话语权。” 第174章 魔女往事（十二） 风雪如铺天盖地的蚊蝇。 李晨顶着呼啸的风雪，在漆黑一片的冰原上艰难跋涉。他的目标很明确——找到小吵闹提到的废弃军事基地。 出发前，李晨和小吵闹仔细分析了曙光号的行驶记录和地图，大致锁定了军事基地的方位。但在这片极寒荒原上，导航成了最大的难题——地磁暴让指南针彻底失灵，暴风雪遮蔽了星空，红外夜视仪在极端低温下视野受限，再加上冰原上几乎没有任何参照物，换作常人，根本不可能完成任务。 但李晨不是常人。 他采用了一种近乎原始却极为有效的方法——三点共线导航 。以曙光号为起点，他每隔一段距离便插下一根自制的红外信标——顶端装有红外灯的钢管。这些信标不仅能指引方向，还能在风雪中提供微弱的定位参考。 唯一的限制是，他能携带的信标有限——事实上他只带了四根——这意味着他必须不断折返，回收最后面的信标，再重新部署到前方。如此一来，二十公里的直线距离，他实际要走上八十公里。 这方法笨拙、低效，甚至近乎疯狂——也只有李晨这种怪物一般的体魄，才能将之付诸行动。 …… 人类长时间处在黑暗环境，或者进行重复劳动的时候，很容易胡思乱想。 李晨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初中时代读过的一本名叫《黑暗宇宙》的小说，小说讲述了生活在几乎全黑的地下世界的人类寻找光明的故事。书中的人类在黑暗环境下，进化出了两种不同的感官，一些人以声呐代替视力，另一些人则能感知红外线——谓之“炁刜”。 “我现在感知世界的方式，倒是有点类似‘炁刜’。” 李晨自言自语道。 “‘炁刜’是什么？”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谁？！” 李晨猛地顿住脚步，环顾四周，然而并未发现任何人的身影。李晨意识到自己多此一举了，以他的感官之强大，如果附近真的有人，他早就应该发现了才对。 “嘻嘻，你看不到我的！” 小女孩似乎很得意。 “哦。” 李晨应了一声，插下信标，向来路折返回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小女孩对李晨的反应感到意外，好奇地问：“喂，你为什么不害怕？” 李晨实话实说：“因为你没有恶意。” 这个世界上离奇的事多了——比如他自己，所以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小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李晨以为她已经离开时，她再次开口。 “我叫祖玛，今年八岁了。” “我叫李晨，今年四十岁了。” “哇！你是祖玛的一、二、三、四、五——五倍啊！” 听着祖玛的惊呼声，李晨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小女孩掰手指的模样，忍不住露出微笑，夸奖道：“你的算术很好。” “是吧！是爷爷教我的，他说我可聪明了！” 祖玛开心的笑了起来。她仿佛能看到李晨在做什么，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跑来跑去？” “我在赶路啊……不这样做，我会迷路的。” 李晨给她解释了一下三点共线的原理。 这个概念对小女孩来说有点深奥，她似懂非懂道：“原来是这样啊……要不我给你指路吧，这样我就能早一点见到你了。” 祖玛的话中透露出的信息量巨大。 李晨略作消化，问道：“你在什么地方？是不是一个废弃军事基地？” 祖玛不太肯定地说道：“你说的我不太懂，我被关在小房子里，小房子外面是个很大的房子。” 听她这么说，李晨心里有数了，他追问道：“为什么把你关起来？你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 “我没有！”祖玛激动起来，委屈地说道：“我也不想偷听别人说话的！” “你别激动，我相信你是好孩子。” 李晨安慰了她一句，试探地问道：“能跟叔叔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可以啊，我跟你说，是这么回事……” …… 小孩子说话颠三倒四，但是李晨没有打断她，耐心听完后，种种疑惑均得到了解答。 正如之前猜测的那样，这个名叫祖玛的小女孩就生活在那个废弃的军事基地中，除了她之外，基地里还生活着很多人，首领是女孩口中的“爷爷”。 祖玛从记事起，就拥有远超常人的听力，不仅能听到很远地方的声音，甚至能通过声音辨别方位、大致形状乃至与人对话——某种程度上说，简直就像声呐成精了一样。 用祖玛的话说，她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能力，有时会不小心听到些不该听的，偏偏她又管不住自己的嘴，惹出不少麻烦，爷爷只好把她关起来，不让她与其他人接触。 “除了爷爷，其他人都很怕我，都不愿意跟我一起玩。” 祖玛很是委屈地抽泣起来。 李晨对祖玛的遭遇并不感到意外，如果不是他见多识广，遇到这种“千里耳”也恨不得敬而远之。 但是想到这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他不免有些同情，柔声道：“没关系，叔叔不怕你。” “你真的不怕我？他们都说我是怪物……” “哈哈，别人要说就让他们说呗，我偷偷告诉你，叔叔我也是怪物哦。” “啊……” 祖玛似乎被吓到了，迟疑道：“你……你该不会长得很吓人吧？” 李晨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连忙找补起来，好不容易才让祖玛相信他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 …… 在祖玛的指引下，李晨的前进速度大幅加快，投桃报李，他给祖玛讲起了故事。 李晨脑袋里的童话故事不多，印象最深的是《海的女儿》——小时候母亲给他和李晓讲过，李晓还哭了鼻子，被李晨嘲笑了很久。 当然他也没少挨打就是了。 后来去了鱼翔号，在和星铃同居的那段日子里，李晨专门去读了这篇童话的原文，甚至背了下来，原本打算将来有了孩子讲给他或她听，没想到世事变幻、造化弄人…… 李晨收起思绪，认真讲述着—— “小人鱼问祖母：‘如果人类不淹死的话，他们能永远活下去吗？’” “祖母说道：‘不，他们也会死的，他们的生命甚至比我们还要短暂，但是我们死去会变成水中的泡沫，而人类有灵魂……即使身体化成尘土，他仍然活着，会升向晴朗的天空，一直升向那些耀眼的星星……’” “小人鱼悲伤地问：‘为什么我们没有不灭的灵魂呢？’” 李晨讲到这里，停了下来。 耳畔传来祖玛轻轻的鼾声。 李晨望着近在咫尺的冰裂谷，轻轻叹了口气，轻声道：“当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你时，他的灵魂会分给你一半，你就能拥有一个真正的灵魂。”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李晨摇摇头，视线仿佛透过黑暗，跨越时空。 冥冥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回应—— “你忍受过痛苦，你坚持下去了，你将通过自己的努力，为自己创造一个不灭的灵魂……” 第175章 天使之城（一） “魔女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她们拥有近乎不灭的灵魂。” 薛教授正说着，桌上的闹钟突然响了起来。 他的面色骤变，猛地站起身，抓起闹钟就向外跑。 魏忠连忙追上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薛教授停下脚步，回头对两个女人说道：“情况特殊，你们绝对不要离开房间！” 他犹豫了一下，又对魏忠说道：“你跟我来！” 离开房间，薛教授直奔电梯。 魏忠见他面色凝重，也不好多问，跟随他乘坐电梯直达飞船底层。 刚出电梯门，就听到一阵水声。 鸱鸮号的底层，积水已经没过膝盖，它冰冷而滞重，从走廊尽头涌来，仿佛永无止尽。 薛教授大步向前，矫健的完全不像个老年人，魏忠则步履维艰，一脚深一脚浅，如同步入深海，又如同穿过粘稠的梦境。 “不要低头，不要注视它。”薛教授回过头，提醒道：“尽量放松，就当它不存在。” 魏忠移开视线，克服着晕眩感，看向走廊尽头。 “就像那些人？” 走廊尽头，张浩小队的成员们如同溺水之人一般疯魔的挣扎着。 “一群蠢货！” 薛教授骂了一声，快步走上前去。 魏忠见状，急忙跟上，说来也怪，当他忽视脚下的积水，阻滞感居然真的减弱了。 薛教授没有管陷入疯魔的家伙们，径直来到走廊尽头的舱室前。 他回过头，见魏忠紧随其后，满意地点头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适应了，等处理完眼前的事情，你也做个测试吧。” 魏忠问道：“什么测试？” 薛教授没有回答。他看向舱室内，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 魏忠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舱室与走廊之间的玻璃布满裂痕，而水就是从缝隙中渗出的。 玻璃内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然而不知为什么，魏忠脑海里却冒出一个肯定的答案——那是一片海。 这个答案就像是烙印在脑海中的一样，令他生不出任何怀疑。 与念头一同到来的，还有一阵低沉的声音。它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像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低语，又像是某种生物在呼吸—— 它在呼唤自己。 魏忠下意识向前一步，视线透过重重黑暗，隐约看到一头巨兽正游弋在无尽深邃的深海中。 不可以直视它！ 魏忠心底拉起警报，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要看清对方。就在这时，巨兽的身影突然消失了，紧接着，一颗猩红的眼珠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它在看自己！ 魏忠感觉头皮发麻，想要惊呼，但是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 闭眼！不要看它！！！ 魏忠在心中呐喊。他有种预感，如果继续对视下去，一定会发生极其恐怖的事情！ 然而任凭他在心中如何狂吼，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阵刺耳的闹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巨兽似乎被铃声吓到了，倏然消失，魏忠瞬间感觉心头一轻，进而发现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掌控权。 他猛地移开视线，大口呼吸起来。 少顷，他惊魂未定地看向薛教授。 “你看到那个怪物了吗？那是什么鬼东西？！” 薛教授关掉闹钟，没好气地说：“刚夸过你，你就搞事情！你知不知道你的灵魂差点就被吞噬了？” 魏忠相信他没有吓唬自己，刚刚他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魂飞魄散。 他心有余悸地问：“所以它到底是什么？” 薛教授不确定地说道：“某种深海巨兽，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利维坦也说不定。” 魏忠难以置信道：“深海巨兽？你开玩笑吧？飞船的舱室内能容下那种生物？”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你再看看？” “快算了吧！” 魏忠连连摇头。刚刚那一眼差点让他精神崩溃，谁知道再看下去会发生什么？ “放心吧，它已经退走了——你看他们。” 薛教授指了指周围。 魏忠这才注意到，那些发癫的士兵已经安静下来，东倒西歪躺了一地。 不仅如此，地面上的积水也消失了。 魏忠见状，小心翼翼地看向舱室内。 舱室内没有开灯，但是借助走廊的灯光，还是能够看清里面的情况—— 一间普普通通的舱室，或者说牢房。 魏忠注意到，蜷缩在角落里的陈思的衣服有撕扯的痕迹，他脸色难看地看向倒了一地的士兵。 “难不成这些家伙……” “看起来是的。幸好他们没有得逞，否则麻烦就大了。” “真是一群畜生！部队军纪什么时候败坏到这种地步了？” “没办法。弱则自持，强则自腐。”薛教授感慨道：“你有一点没有说错，他们的确是一群畜生，也许打从心底已经不把自己当成人类了也说不定。” “超人药剂吗？我有所耳闻。” “哦？你知道的还真不少。”薛教授有些意外，“一个普通警察应该接触不到这些信息才对。” 魏忠摇头道：“一看您就是闷头搞研究的，你怕是不知道如今的鹰击号上还有黑市？” 魏忠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切回正题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和那个姑娘有关系？你说我看到的不是真实的又是什么意思？” “等等，不要急。” 薛教授摆了摆手，抬头冲着监控探头嚷道：“听得到吗？不管是谁，抓紧让姓张的滚过来！今天的事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说完，他从倒在地上的一名士兵身上摘下钥匙，打开了舱室门。 薛教授示意魏忠把陈思抱到床上，检查一番，确定陈思身上除了些许擦伤并无大碍，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晕过去了，不然可就白忙活了。” 魏忠给陈思盖上被子，回过头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坐吧，我慢慢跟你解释。” 薛教授说着，拖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 “从哪里说起呢……”薛教授沉吟道，“就从你刚才‘看’到的东西说起吧。事实上，那些并非肉眼可见，而是源于灵魂感知。” “你是说，我刚刚看到的都是幻象？” “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象？” 薛教授反问了一句，自顾自地道：“柏拉图在《理想国》中讲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一群囚犯，他们从小被关在一个洞穴里，被锁链束缚，不能回头，只能看到面前洞壁上的影子。” “在囚犯们的身后有道矮墙，墙后是条横贯洞穴的小道，更后方的高处有一堆火。另有一些特定的人，他们时不时扛着各种器具走过墙后的小道，而火光会把透出矮墙的器具投影到囚犯们面前的洞壁上。” “囚犯们没有‘影子’的概念，所以他们自然而然的将影子视作真实的事物。” “直至某日，某个囚犯碰巧获释，转过头看到了火光和物体，才逐渐意识到，自己生活的世界不过是一个洞穴，以前以为真实的事物不过是影像。” “可见的未必可信，可知的未必可见，这就是著名的‘洞穴之喻’。” 第176章 天使之城（二） “真实或者虚幻，取决于你把它火光或投影。严谨的说，你刚刚‘看’到的，是一团凝聚态的暗能量——一种存在于过去、现在或未来的神秘生物的死魂灵。” 薛教授点燃一支烟，慢条斯理的说。 魏忠听得脑袋都要炸了，他打断薛教授，问道：“等等，你说那是灵魂？” 薛教授颔首道：“我猜你肯定要问，为什么你能看见它？我之前说过，你是通过灵魂感知到了它的存在。这么说其实并不准确。严格来说，你是通过她的灵魂，间接感知到了它的存在。类似……谢尔德雷克的形态共鸣。” “谢尔德雷克理论？那不是伪科学吗？” 魏忠恰巧知道薛教授提到的理论。 他之前办案的时候，曾逮捕过几个宗教分子，那些人笃信超感觉知觉——比如心灵感应、预知未来、遥视等等，自称可以与神明对话。魏忠看过他们的教义，说是大杂烩也不为过，既有各种传统宗教的影子，也掺杂着各种似是而非的科学理论。 谢尔德雷克理论就是其中之一，简单来说，就是“在没有直接接触的前提下，发生在某个人或物上的事情会传递给其他人和物”。 “谢尔德雷克活着的时候，拿不出实实在在的证据，受到质疑也不奇怪。其实类似的理论一直存在，‘第六感’也不是多么神奇的东西，当然，和神棍们理解的可能有些差别。具体来说，更类似意识层面的量子纠缠、无需接触的模因共享、或者荣格的‘集体无意识’——区别只是把潜意识换成灵魂罢了。” 薛教授说到兴奋处，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挥舞起手臂。 “人类灵魂的精妙之处就在于此！我们既具备个体的独立性，又共享同一片‘灵魂之海’！正是有着这片海的存在，文明的传承和发展才如此高效！” “人类从茹毛饮血，到尝试探索宇宙本源，用了不过一万年。凭借什么？每秒只能处理几比特信息的大脑吗？” 薛教授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摇头道：“不，凭借的正是我们独特的灵魂！纵观历史，人类文明的发展不是线性的，而是阶梯状的——当第一个人类理解了火焰，世界各地的人们都获得了‘熟食’的概念；当某个智者打开了智慧的大门，所有人都会瞬间开窍，原本难以理解的概念会被广泛而迅速的接受，这很不可思议不是吗？” 薛教授说的累了，重新坐下，掏出一支烟，想了想又装回烟盒里。 走廊里传来骂声。 过了一会儿，张浩走了进来。 他尴尬笑道：“薛教授，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薛教授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你不需要给我什么交代，但我需要提醒你，不要小看自然觉醒的魔女，特别是刚刚觉醒，灵魂还不稳定的魔女——她们和人造天使的强度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而你们携带的防护装置在真正的灵魂潮汐面前不值一提。所以，至少在我们抵达目的地以前，不要再刺激她。” “多谢你的忠告！” 张浩听出薛教授不欢迎自己，也没有多做停留，阴沉着脸离开了。 张浩注视着缓缓关闭的房门，意有所指地说：“他看起来没听进去。” “没办法，我们并非上下级关系，非要说的话，我反而是被监管的对象。说实话，我巴不得他们吃点亏。” “你是被胁迫的？” “胁迫倒谈不上，理念不同罢了。”薛教授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谈，转而问道：“我想你对魔女应该有些基本认知了，在你看来，魔女意味着什么？” 听他这么问，魏忠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被黑潮和巨兽支配的恐惧，他试探地说道：“一种强大的人形武器？” “你和大部分人的想法一样，不过这只是魔女之于人类的意义。” 薛教授笑了笑，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在我看来，它更像是宇宙为了反抗终极命运催生出的纠错机制。” “宇宙……什么纠错机制……” 薛教授的说法晦涩拗口，魏忠听得莫名其妙。 薛教授循循善诱道—— “如果宇宙具有人格，你觉得它最在意什么？” “什么？” “活着。” 薛教授斩钉截铁地说。 “宇宙和人一样，也会经历诞生、成长乃至死亡的过程。所谓宇宙终极命运，就是它终将迎来的死亡——‘大撕裂’。” “什么是大撕裂？” “古往今来无数学者对宏观宇宙的观测，都得出一个相同的结果——它正在‘加速’膨胀。你不觉得奇怪吗，这和‘万有引力’定律是相悖的——如果‘万有引力’，那么宇宙膨胀的过程应该是不断放缓的，直至抵达某个平衡的临界点。” “这……” 魏忠听得瞠目结舌，他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薛教授的说法相当符合逻辑。 魏忠冒出一个匪夷所思地想法：“难道‘万有引力’定律有问题？” 薛教授笑了。 “万有引力定律当然没有问题。导致宇宙加速膨胀的罪魁祸首，是一直被忽视的‘万有斥力’。” “万有斥力？” “万有斥力是真实存在的，它的本质是暗能量。我们尚不清楚它来自何处，有可能是原初黑洞的极限万有引力压缩出来的斥力粒子，也有可能来自宇宙之外。不管怎样，正是它覆盖在宇宙基底，推动着整个宇宙不断膨胀……我们知道，熵增不可逆，有形的物质终会化作无序的能量，而随着物质不断减少，万有引力的作用也会不断变弱。但是暗能量不同，它充满惰性，并不会主动转化成暗物质，这使得它提供的斥力几乎是不削减的。” 薛教授用手画了个大大的圈—— “试想一下，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整个宇宙不断膨胀，直到恒星、行星和原子全都撕裂，最后砰的一下炸成碎片——这就是‘大撕裂’。” 魏忠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然后呢？撕裂以后会怎样？” “不知道。也许会化作种子，衍化出更多宇宙也说不定。” “就像一个细胞分裂成更多细胞？” “也不排除成为其他细胞的养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宇宙拥有思想——甚至本能，它一定会对抗‘死亡’。” “宇宙怎么可能拥有思想。” 魏忠笑了，然而薛教授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愣住了。 “你怎么肯定它没有？” 第177章 天使之城（三） 薛教授的反问让魏忠愣住了。 是啊，谁规定宇宙不能有生命？ 不过如果把宇宙当做活物看待……只是这么想，魏忠就感觉头皮发麻。 “如果宇宙拥有生命，那它是什么？上帝吗？” “宇宙是宇宙，上帝是上帝。在这方面，我更认同托马斯·阿奎纳的观点：他认为上帝是唯一‘无需原因的存在’，其本质即存在，无任何潜在性。宇宙万物则是‘存在与本质的结合’，本质限定了存在的方式——比如‘石头’的本质决定了它不能‘飞翔’，必须依赖外在动力实现从潜能到现实的转化。” “宇宙并非上帝，所以他不得不面对终将到来的死亡。如果说暗能量是‘宇宙之癌’，那么魔女就是救命的特效药。对了，魔女是她们对自己的称谓，倘若宇宙有灵，或许会称呼她们天使。” “魔女能拯救宇宙？” “准确的说，所有有灵魂的生命都是延缓宇宙死亡的药剂，区别不过是药效不同罢了。道理其实非常简单——无处不在的暗能量会撕裂整个宇宙，那么只要减少它，自然就可以延缓甚至彻底阻止它发生。” “你说人的灵魂本质上就是暗能量，也就是说，它的成长会消耗宇宙中的暗能量？” “可以这么理解。” “你在开玩笑吧？这和蚍蜉撼树有什么区别？” “如果蚍蜉布满整个宇宙呢？要知道人类文明不过万年，而宇宙保守估计还是几百亿年的寿命。” “这可能吗？” “呵呵，当然不可能。” “那你还……” “我说过，大部分生命都拥有灵魂，就像你看到的那头海兽的灵魂，它同样由暗能量构成。你以为我接下来要说‘众生协力’拯救宇宙？不，能拯救宇宙的只有人类，原因嘛，当然是因为人类灵魂独一无二的特质。我说过，我们共享灵魂之海，具备形态共鸣，每当有个体拓展了认知边界，整个族群都会同步成长。如果把人类比作容器，灵魂就是杯中水，一个杯子变大了，所有杯子都会变大，所能容纳的水的总量会爆炸式提升。” 薛教授伸出一根手指，冲着魏忠晃了晃。 “刚刚说的是第一点。在说另一点之前，先要纠正你的误区——人活着的时候，灵魂的成长只是把分散在各处的水聚在一起，并不会导致它的总量减少。唯有当人死去，灵魂归于灵魂之海，宇宙中的暗能量才会真正减少。” “我们站在宇宙的角度总结一下——假如它要开发一款特效药，一定要具备以下特点：第一、祂的灵魂要具备成长性，具体来说就是要有足够的求知欲；第二、祂具有优秀的繁衍能力；第三、祂的寿命足够短，包括但不限于自然寿命、较差的环境适应性、以及潜在的自毁倾向。” “这说的不就是人类？” 魏忠感到森森寒意。 薛教授轻轻摇头：“我不知道宇宙中还有没有类似生命，不过人类显然满足以上要求。另外，拥有上述特点还不能称之为特效药，它还需要具备最为关键的一个特质——遗忘的力量。” “遗忘的力量？” “用杯子来比喻可能不太好理解，我换个说法，就拿吹气球来说好了——吹气球的时候，总是最开始效率最高，一旦气球吹得太大，想要让它变得更大就要花费更多的力气，反而得不偿失。另外，气球吹得太大，也可能控制不住炸开，那就成了无用功。所谓遗忘，就是时不时让气球里的气体消失，免得它过度膨胀。” “消失？怎么消失？” “如果气球里充入的是水蒸气，当蒸汽凝结成水滴甚至结冰，是不是占据的体积就变小了？” 薛教授抬起手腕，示意魏忠看他的手链。 “‘镒晶’就是这部分凝结的蒸汽。” “灵魂之海可以看成是物质宇宙的对立面，那里充斥着暗能量，以及周期性涨落的‘潮汐力’。这种力会撕裂集体意识的强相互作用，使其中蕴含的信息坍缩，从而实现熵减。你可以将它理解成万有斥力对信息的筛选行为。总之，潮汐过处，所有不确定态被强制观测，所有事件被强制收敛为单一确定性状态，冗余可能性被吞噬，最终形成绝对有序的记忆晶体。” “那里物理规则倒置，因果律反向运行，未来决定过去；那里同样能量守恒，但是与物质宇宙相反，能量从分散态向聚集态自发流动。与大撕裂相反，那里一切能量终将坍塌，最终归于静谧。” “即使只考虑局部，任由这种自然筛选进行下去，人类的集体意识也会逐渐消亡——不仅是人类，事实上我们有理由相信，如果没有对抗它的手段，任何文明都会在发展到一定程度后轰然倒塌。” “然而人类妙就妙在拥有遗忘的力量——死去的人类会主动舍弃掉个体记忆，而保留利于文明延续的底层信息。就像壁虎断尾，那些被舍弃的记忆使得局部的信息密度降低，而潮汐力吃饱了，自然会降低对人类的关注度。” 薛教授不愧是教书育人的，魏忠表示自己完全听懂了。 接下来似乎只有一个问题—— “那魔女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好问题！” 薛教授赞了一句，低头看着酣睡的陈思，说道：“壁虎断尾是人类的本能，而超越这种本能的就是魔女。有一些人，她们的灵魂强大、情感充沛，她们拒绝舍弃记忆，甚至能凭借强烈执念对抗潮汐。不，不应该叫对抗，更像是欺骗——也许在潮汐力看来，她们本就是结晶……嗯，一种具有个体意识的污染结晶。” “执念？” “神话故事中不是很常见吗，人死而灵魂不朽，成为神祗、英灵或者鬼怪什么的。魔女就是这样一种存在，更有甚者，即便不死也可以沟通灵魂之海，能够将之作为驿站，甚至借用其中富含的镒晶的力量。” …… “我懂了！” 小吵闹突然发出一声大吼，把王强吓了一跳。 “什么懂了？” “我明白了！”小吵闹兴奋地说道：“镒晶中蕴含的是灵魂的力量！” 它语气飞快地说道：“就像我们将呼吸视作理所当然，但是在厌氧菌看来就像超能力一样，如果我们能理解某种生命的本能，我们的生命形态也会进化！甚至拥有它们的能力！对，镒晶就是记录这种本能的介质！这么说，我们在滢珀星发现的晶状纤维根本不是亚弗戈蒙的本体？但丁，你给我说实话，它也是镒晶对不对？！” 第178章 天使之城（四） 寒风在冰裂谷间呼啸，卷起细碎的雪粒，打在身上簌簌作响。 李晨休息了一会儿，站起身，缓缓吐出一口白雾，目光顺着头灯发出的光，投向前方的深渊。 数百米的宽度，足以吞噬任何不慎的坠落者。 他摘下背负的高强度绳索，利落地将绳子两端与两柄信标的末端系在一起，而后握住其中一根，尖锐的底部对准冰面，猛然发力——金属刺破坚冰，深深嵌入坚冰之中。 他用力拽了拽，确认稳固后，才稍稍放松紧绷的肩背。 李晨拿起另一根信标，掂了掂，冰冷的触感透过手套蔓延至指尖。 他后退两步，调整呼吸，面向冰裂谷的方向摆出投掷的姿势。 “愤怒。” 在情感手术刀的激化下，浑身上下的每一颗细胞都在沸腾。 在肌肉绷紧到极限的瞬间，李晨骤然发力，如投掷标枪般将信标狠狠掷出。合金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迅速消失在视野里。 铿—— 一声轻微的响声随风而来。 李晨眯起眼，伸手扯了扯绳索。 很牢固，足够承受他的重量。 他把多出的绳索绕在身旁的信标上，绳索逐渐收紧，横跨裂谷，在风中微微震颤。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凭借这条绳索，跨越死亡的深渊。 …… 李晨双手交替，沿着绳索攀援前进。 寒风如刀，一刀刀劈砍在他的身上，但是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充其量迫使他花费更多力气来保持平衡罢了。 尽管如此，李晨丝毫不敢大意，毕竟下方的裂谷深不见底，一旦掉下去，即使摔不死，也会被永远困住不得脱身。 出于谨慎，李晨攀援的速度并不快，但这只是对他自己而言。 大约两分钟后，他已经前进了一半距离。 就在这时，李晨突然感到莫名心悸，隐约中仿佛听到一阵呜咽声。 他停下动作，侧耳倾听，耳畔唯有风声。 是错觉吗？ 李晨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也不奇怪，他再怎么强悍，在这种环境下都不免产生命悬一线之感，会紧张也在所难免。 李晨想着，突然——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深渊底部传来，声浪犹如实质，冲击着悬在绳索上的李晨，绳索上凝结的细碎冰晶簌簌坠落。 李晨瞳孔骤缩，低头望去，只见黑暗之中，一对光点骤然亮起，紧接着，蜿蜒的亮红色撕破黑暗，扑面而来！ 那是一头庞然怪物—— 它身躯如鹰，头颈如蛇，身躯与双翅布满龟裂，裂痕中红光闪烁，仿佛里面流淌着岩浆！ 它扶摇直上，越过李晨，而后重新俯冲下来，张开血盆大口，喉咙深处亮起炽烈的火光。 “糟了！” 李晨猛地绷紧全身，在火焰袭来的瞬间，借着绳索的弹性向侧面荡开。炽热火焰擦着他的后背掠过，灼烧感瞬间蔓延。 这是什么火！ 李晨吃了一惊！他的身躯足以抵御上千度的高温，白磷弹都无法伤到他，然而这头怪物喷出的火焰却让他实实在在感受到了灼痛。 如果被它正面喷上一口，搞不好会死！ 李晨心头一凛，单手拽住绳索，手腕拧动，保持着身体朝向，另一只手迅速从背后摘下一根信标。 怪物一击未中，愤怒地嘶吼着，盘旋一圈后再次俯冲而来。 李晨咬紧牙关，在它逼近的刹那，猛然将信标掷出！ “嗖——！” 银亮的合金信标破空而去，直刺怪物的头颅。然而，那怪物反应极快，头颅一偏，躲过了攻击。 “该死！” 李晨暗骂了一声。他现在悬在空中不好发力，若是在地面上，对方绝不可能躲得过。 李晨感到愤怒，怪物则比他更愤怒。 它明显被激怒了，咆哮着再次逼近，双翅撕扯空气，带起刺耳的尖啸。 李晨知道自己不可能躲得过，毕竟他现在就是个活靶子。 “只能赌一把了……” 他眼神一厉，在怪物又一次扑来的瞬间，猛地松开一只手，身体骤然下坠，借着惯性狠狠一荡，竟直接朝巨龙的头颅跃去！ “砰！” 他重重砸在的头顶，无视灼痛，死死抠住鳞片的缝隙。 “吼——！” 怪物吃痛怒吼，疯狂甩动头颅，试图将李晨甩落。 李晨怎么可能让它如愿，他咬牙稳住身形，单手抽出最后一根信标，反手握着高高举起—— “死吧！” 就在李晨即将刺下的瞬间，一声急促的喊声传来—— “别杀它！” 李晨动作一顿。 “别杀它，它是我的朋友！” 祖玛喊了一句，然后居然唱起了歌！ 说来也怪，伴随着祖玛奇异的歌声，蛇首鹰身的怪物居然渐渐平静下来，载着李晨飞过冰裂谷，落在地上，然后垂下了头。 “啊……谢谢。” 李晨从怪兽头上跳下。 随着双脚落在地上，李晨信心大增，拄着信标打量着巨兽。 说实话，他虽然不清楚祖玛和这头怪物的关系，但是对方释放出善意，他也不好再痛下杀手。 当然了，此时此刻，就算这头怪物再发狂，他也是不怕的。 一念及此，李晨突然有种跟对方再打一架的冲动。 怪兽却不想跟他过多接触，轻吼一声，振翅而去，重新潜入冰裂谷之中。 周围重新陷入黑暗，李晨收回视线，问道：“你醒了？” “我不小心睡着了。” 祖玛声音听上去有些内疚：“叔叔你别生我的气。还有小红，它虽然长得凶，脾气其实很好的，它说它以为你是坏人，所以才会攻击你……” “小红？”听到祖玛对怪兽的称呼，李晨哑然失笑。他好奇地问：“它是你的宠物吗？” “不是的，它是我的哥哥。” “你的哥哥？” “嗯，他病的很重，爷爷给他吃了药，然后他就变成了龙。” “你说它是龙？等等，你的意思是他原本是人？！” …… “镒晶中蕴含着生命的本能和对世界的认知，而魔女能借用这些认知从而干涉现实。打比方说，获得了电鳗的认知，那么即使自身并不具备相应构造，也可以借由暗能量，将电流投射到现实世界。在普通人看来，就像是魔法一样。” 薛教授向魏忠解释起魔女能力的由来。 魏忠听得心驰神往，忍不住说道：“说的我都想成为魔女了。” 薛教授哈哈大笑起来：“你就别想了，毕竟你不是女人。” “必须是女人？”魏忠不解地问。见薛教授点头，他追问道：“为什么？” “严格来说，是没有男人成为魔女的先例，不管是源于历史记载，还是现代研究。原因尚不确定，目前最可信的观点听上去很不可信，你确定想知道？” “哈？” 魏忠被薛教授的话绕晕了，他好奇地问：“什么观点？” 薛教授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你说有没有可能，男人和女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物种？” 第179章 天使之城（五） 魏忠原以为薛教授会说女性情感丰富细腻之类，没想到他给出如此荒谬的答案。 “男人和女人怎么可能是不同物种？” “我就知道你肯定接受不了，别说是你了，就连我最初听到这种说法的时候都没法接受。” 薛教授呵呵笑了起来。 魏忠疑惑道：“这不是你的观点吗？” “不，这是另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学者的观点。顺带一提，我并没有见过他，我所知的都来自他人转述，不保证过程中有没有被人添油加醋。” 薛教授话语中丝毫不掩饰对那位学者的推崇。 “你很崇拜他？” “当然。他是灵魂研究的奠基人，同时也是最早提出‘魔女’概念的人。” 薛教授将手中的闹钟递给魏忠。 “先给你做个测试吧，这有助于你理解我接下来要说的内容。握住它，集中注意力，想象你正在推动指针。” 魏忠看着表盘，发现上面只有时针和分针，目前均停在0点位置。他按照薛教授所说，全神贯注的瞪着指针，想象着自己正在拨动它。 令魏忠感到惊讶的是，指针居然真的动了。 魏忠很快就顾不上惊讶了，因为他的精力和体力都在飞快的流逝。 过了一会儿，魏忠满头大汗的停了下来。 表盘上的时间大约是7点45分。 “我看看。” 薛教授从他手中拿过闹钟，看了看，笑道：“和我猜得差不多。” “这玩意是怎么回事？我感觉自己差点被它掏空了。” “这个装置叫灵熵共振仪，可以测量局部暗能量的密度，从而获得相对准确的SE值——SE（SpiritualE-ntropy）是灵魂强度的单位。表盘上的刻度代表着2的对应次幂，你的灵魂强度大约是200SE。” “灵魂居然可以量化？好吧，我孤陋寡闻了，我挺好奇，我这属于什么水平？” “相当优秀。只有部分特种兵、学者、艺术家、苦修士或者濒死体验的幸存者才能达到这种程度，可以说已经接近男人能够达到的极限了。” “男人？” “你猜普通女性的灵魂强度能达到多少？” “多少？” “500SE，这是普通女性的均值，部分特殊人士甚至接近1000SE。换句话说，相同条件下，女性的灵魂强度大致是男性的五倍。” “这么夸张？” “魔女才叫夸张。就拿这姑娘来说，她刚刚爆发出的灵魂波动直接让共振仪爆表了，说明她的灵魂强度至少4000以上！而超过2000，就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干涉现实物理法则了……” 薛教授说着激动起来，打量着陈思如同欣赏一件珍宝。 魏忠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您老先别激动，我大致清楚男女之间的差距了，但是为什么会有这种差距呢？” “因为物种有别。” 薛教授露出诡谲的表情。 “根据那位学者的说法，大约一万年前，地球上的男性被外来物种取代了，原因大概是发现了人类灵魂的妙处，想要通过与之繁衍的方式获得相同的特质。” “啥？” “根据考古，人类有着近百万年的进化史，期间出现了许多人种，比如尼安德特人、匠人、海德堡人、丹尼索瓦人、鲁道夫人等……不过在距今约一万年前，这些人种全都灭绝了，只有智人残存下来。那么，当时发生了什么呢？答案是有人从天而降，灭绝了各个种族，只留下最优秀的女性智人，通过与之交媾，将它们的血脉留在了地球上。” “你等等，你这说的也太夸张了！照你这么说，我们是外星人和地球人的混血？” “是的。” “证据呢？” “或许我们可以从神话中窥见一二。” “神话？” “《史记》记载：‘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鼎既成，有龙髯垂胡。下迎黄帝。黄帝上骑，群臣后宫从上者七十余人，龙乃上去。余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龙髯，龙髯拔坠，坠黄帝之弓。’” “翻译过来大意是，黄帝用首山采集的铜铸鼎，鼎铸成了，‘龙’就出现了……” 薛教授娓娓道来，展开了一幅光怪陆离的历史绘卷—— 用他的话说，所谓鼎，应该是类似发信器之类的东西，黄帝用它向同伴发信号，然后一艘‘龙’型飞船降临，带他离开了地球…… “所谓‘龙髯垂胡’，不过是飞船的起落架罢了。” “你等等！” 魏忠见薛教授说得起劲，不得不打断他。 “神话还能这么理解的？” “为什么不行？” “照你这么说，我还说人类是女娲捏出来的呢。”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谁也没规定造访地球的外星人只有一批。搞不好人类就是某个外星人根据自己的形象创造出来的。” …… 小吵闹的意识空间中。 围坐在圆桌周围的众人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但丁，等待着他的回答。 “是的，所谓亚弗戈蒙的本体，实际也是镒晶。” 但丁面无表情道：“长老会有规定，涉及灵魂相关研究，禁止对外提及。不过既然你们自己琢磨出来了，我也不算违例。” 弗里达烦躁地问：“你们到底隐瞒了多少事情？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但丁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我们希望纠正历史偏差。” 弗里达一愣：“历史偏差？那是什么玩意？” …… “……综上所述，人类的灵魂受到了污染，只有极少数‘返古’的人类能够打破限制，实现生命层次的跃迁。我们希望借助亚弗戈蒙的能力回到过去，用‘情感手术刀’剥离掉那部分杂质，一旦成功，人人如龙便不再是奢望。” “证据呢？你说人类是外星人创造出来的？证据呢？” “证据就在上古信标中。你想想看，为什么地球上会有三枚信标？” “呃……” “假设信标是随机投放的，三枚信标碰巧聚集在地球上的概率，不用我说你们也清楚。而且，用于指引方向的话，明明只需要一枚就足够了。此外，三枚信标代表着截然不同的智慧，可见来自不同文明。我们有理由相信，它们是被刻意留在地球上的。” “你别告诉我，这是你研究出来的。” “不，这是马森的研究成果。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比我们走的都要远。顺带一提，他还给那三个文明取了名字——盘古、女娲、炎黄。” 第180章 天使之城（六） “盘古族是最先抵达人类的文明，霜天号掌握的信标就是祂们留下的。根据我们从信标中破译的信息，祂在地球上停留的时间最久，时间介于冥古宙末期至太古宙早期……” 冥古宙末期，约40亿年前，盘古族抵达地球。 彼时地球形成不久，表面被岩浆覆盖，大气主要由火山喷发的有毒气体——如甲烷、氨、二氧化碳、硫化氢等组成，缺乏氧气，且被稠密云层遮蔽，可谓暗无天日。 同时，由于地球与忒伊亚碰撞后形成的行星环过于靠近地球——低于地球的洛希极限，碎片不断轰击地球，导致环境异常恶劣。 盘古族利用先进的技术，将环物质聚集起来，使其碰撞吸积形成卫星——也就是月球，从而彻底结束了“后期重轰炸期”。 而后，祂们又清除有毒气体、降低大气密度，使阳光抵达地表。 后人谓之——“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 “……至太古宙初期，约35亿年前：地球开始冷却，液态水形成。在这个时期，盘古族将自身分解，创造了最早的原核生物——蓝藻，为生命演化创造了条件。” “……后来有灵魂强大的人类感知到盘古族遗留的信标记录的部分信息，但是无法理解它代表的先进科技水平，于是简单形象地创造出‘盘古大神开天辟地’的神话故事。” 但丁看向弗里达。 “你创造了冰藻，改变了沧溟星的生态环境，某种程度上和盘古大神所做的事情没有本质区别。假如文明断代重演，也许你也会被后世的人视作神祗。” 弗里达连连摆手。 “可算了吧！我可不敢让人知道它是我搞出来的，话说早知道冰藻惹出这么多麻烦，打死我也不做这项研究！” 安迪摩挲着下巴，琢磨着但丁的说法，适时发问：“所以鹰击号和鱼翔号上的信标是来自另外两个文明了？” “是的。根据情报，鱼翔号上的信标来自‘女娲’，而鹰击号上的信标则来自‘炎黄’。” …… “女娲族曾先后两次造访地球。第一次造访约在新太古代至远古宙时期，距今约25亿到20亿年前，也就是大氧化事件前中期。那时的地球已经有了较厚的大气层，但是臭氧层尚未完全形成，紫外线强烈，导致生命的进化很不稳定。” “在该阶段，女娲族只做了一件事——‘炼石补天’。所谓炼石补天，说白了就是通过大量焚烧各种矿物质释放温室气体，从而进一步增厚大气层。同时，真核生物恰在该时期出现，我们有理由相信，那是祂们为了造人进行的前置准备工作。” “女娲族第二次造访地球，则在大约700万年前，直至约30万年前再次离开。在该阶段，祂们选择了古猿，并以自身为模板，通过周期性调整实验，使之逐步演化成为智人。” “智人的出现，标志着神话时代的到来。在那段时期，人类凭借强大到足以干涉现实的灵魂，创造了许多神话传说。同时，或许是由于女娲族的偏爱，女性占据着绝对主导地位，也就是众所周知的母系社会。” “不，或许和偏爱无关，单纯是生理构造决定命运。我们发现，女性在孕育新生命的过程中，灵魂强度会显著提高，说是淬炼灵魂最好的方式也不为过。这样一代代积累下来，女性整体都拥有比男性更强大的灵魂，而在那个特定时期，拥有强大的灵魂，意味着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 “直至炎黄一族降临，情况发生了变化……炎黄族降临地球，大约可以追溯到1万年前。直至距今约3000年为止，祂们灭绝了大部分智人种族，仅保留下其中一支，同时通过与智人女性交媾的方式，将自身血脉融入人类文明，并传承延续下来。” 但丁说到这里，被弗里达再次打断。 “照你这么说，我们都是强盗的后代？” 她打从心底无法接受。 但丁摇头道：“凡事都要一分为二的看，虽然祂们的手段不太符合现代人的价值观，但是功大于过，甚至站在文明发展的角度上，说祂们居功至伟也不为过。” “根据史料记载和考古研究，母系社会普遍结束于公元前三千年，也就是新石器时代的晚期。但是在那之前，它已经持续了数十万年。在那数十万年里，人类文明的发展速度极其有限，归根结底是被过于强大的天赋限制住了。” 但丁顿了一下，继续道。 “过于强大反而会拖慢文明发展的脚步，就像现在，当今最悲哀之事，是科学获取知识的速度快过社会积累智慧的速度。” 安迪嘀咕道：“这么说我们还要感谢祂们？” 但丁肯定地说：“当然。如果不是祂们封印了人类的天赋，导致人类重新审视自身的渺小，人类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千年里发展到今天的地步？” “这是你的个人观点吗？” “不，这是大部分长老的共识。” “那我就不明白了。”安迪顺势抛出疑惑：“既然你们觉得祂们做得对，为什么还要‘纠正历史偏差’？” “同样的天赋，古人持之犹如小儿持金过闹市，但是现在的人类则不然。人类的积累已经足够，只有打破枷锁才能迎来更辉煌的未来。” “不对吧。你们想利用李晨改变历史，但是历史改变了，未来——或者说现在同样会跟着变化，搞不好一觉醒来，大家都回到穴居状态，那不是开倒车吗？” “是的，从亚弗戈蒙的能力得到验证的那天起，计划就宣告失败了……亚弗戈蒙和时间线强绑定，祂对过去的任何微小改变都会影响未来，因而想从源头改变一切是不切实际的，所以有了‘魔女’计划。” “……最初，我们的想法是人工培育出能够容纳强大灵魂的容器，再用亚弗戈蒙的镒晶赋予她穿越时空的能力。之后让她回到过去——不是让她去改变过去，而是反过来接受神话时代的洗礼，从而让她的灵魂进一步获得升华，进而带动全人类的灵魂完成蜕变。” “艾莉就是该计划的产物，但是暗能量塑造的人工灵魂让她无法掌握亚弗戈蒙的能力，更无法与灵魂之海的集体意志产生共鸣，计划可以说一开始就很不顺利。” “照你这么说，沧溟星的魔女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情报显示，鹰击号同样在进行相关研究，至于始作俑者嘛……” 但丁冷笑一声，“除了马森那个叛徒，我想不出第二个人选。” 第181章 天使之城（七） 宇宙没有义务与人类的野心和谐共处。——卡尔·萨根。 …… P2前沿基地严格来说并非一座建筑，而是在一艘羽级战舰的基础上扩建而成的。 这艘战舰大部分掩埋在冰雪之下，地表部分经过伪装，即便刻意寻找也很难找到它的入口。 李晨在祖玛的指引下，找到了一处入口——这并不是基地的“正门”，而是祖玛的哥哥“活着”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是属于兄妹两人的小秘密。 扒开积雪，掀开有些变形的装甲盖板，一口直径约有一米的“井”出现在李晨面前。 李晨一眼就认出来了，它是无人机的发射井。 李晨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仿佛看到两个孩子大呼小叫着从这里滑下去的场景。顺带一提，同样的事情，他小时候也做过。 李晨将碍事的信标放在一边，正要往下跳，祖玛喊住了他。 “等一下，先别进来！” “怎么了？” 李晨听出她语气焦急，感到奇怪。 “有人来了！” “人？什么人？” “是大骑士的仆从。” “骑士？”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他们很可怕，你千万不要被他们发现，不然一定会被杀掉的！” “哦？你仔细说说，你们这是个什么情况？” …… 祖玛毕竟是个小孩子，理解能力和语言组织能力都一般，李晨听她说了好一会儿，才大致弄清楚基地内部的情况。 简单来说，这里现在被一个邪教组织占据了。 它叫“共生之茧”。 李晨对这个组织早有耳闻，但是了解并不多，只知道该组织一直在沧溟星各地发展信徒，行事风格不择手段。至于他们的组织架构、目的、教义等等均一无所知。 通过祖玛的讲述，李晨提炼出若干信息。 共生之茧组织等级森严，从上至下分别是大主教、主教、骑士、骑士仆从、信徒。 祖玛口中的爷爷，就是一名主教，也是这里的主人。 在他之下，共有四位骑士，每一位都拥有强大的实力，而且听上去行事风格相当残暴。 骑士仆从顾名思义，是骑士们的直属下级，行事风格一脉相承。 至于信徒，与其说是平民，倒不如说是奴隶更恰当。反正李晨不认为一个正经宗教团体会随意宰杀信徒，把他们当做食粮。 “你说这下面是忏悔室，有个骑士仆从正在忏悔，因为他吃了人？” “嗯。” 太荒谬了！ 李晨盯着漆黑的无人机发射井，拳头无意识地攥紧了。 祖玛的描述像一桶冰水浇在他背上——吃人的骑士仆从 、被当作食粮的信徒……他忽然意识到，隐藏在这座基地内的罪恶或许比冷石堡更甚。 “为什么要吃人？”李晨强忍着怒意，问道：“是因为粮食不够吗？” “骑士们说‘不纯净的血肉必须回归茧房’。我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敢听，祖玛，祖玛没吃过人……” 李晨不再询问，他无视祖玛的惊呼，径直顺着管道滑了下去。 …… 李晨顺着发射井滑下，冰冷的金属内壁摩擦着他的制服，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几秒后，他双脚触地，落在一片昏暗的空间里。 无人机库——或者说，曾经的无人机库——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原本整齐排列的军用无人机支架被粗暴地拆解，扭曲的金属框架堆叠在角落，像是某种畸形的祭坛。墙壁上涂满了荧光绿色的符号，像是某种扭曲的祷文，在黑暗中幽幽发亮。 机库中央矗立着一座古怪的机械雕塑——它由废弃的引擎零件、电路板和某种生物组织拼接而成，形似一个跪伏的人形，头颅却是一颗锈蚀的涡轮，内部隐约可见跳动的血肉。 雕塑前跪着一个人，用嘶哑的声音诵念着—— “血肉愚钝，齿轮永恒…… 涡轮转动，声嘶力竭…… 汝等当吞铁饮油，蜕去旧皮…… 直至喉中响起圣咏，颅内生出发条……” 或许是李晨落地动作太轻巧，又或者那人太过专注，总之他并未察觉到李晨的到来。 “呼……太好了，他没发现你，你快躲起来！” 祖玛松了一口气，接着催促起来。 李晨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刻意踢了一脚落在地上的一个齿轮，发出哐当一声。 那人猛地回过了头。 他身披破旧的灰袍，裸露的皮肤上布满鳞片状的疤痕，喉咙中低声吟诵着的诡异的咒语戛然而止。 “入侵者……未蜕皮者……”他的嗓音嘶哑，带着黏液摩擦般的黏腻感。 他的眼睛——不，那已经不是人类的眼睛了，而是两颗浑浊的、泛着荧光的球体，瞳孔收缩成细线，像某种冷血动物。 “这就是骑士仆从吗？” 李晨自言自语道。 在他说话时，仆从已经站起身，向着李晨缓步走来。 李晨从他身上感到了杀意。 李晨同样缓缓向那名骑士仆从靠近，待到对方进入攻击范围，他毫不犹豫地抢先发动攻击，一脚踹了过去。 仆从的反应比他想象的更快——他的身体诡异地扭曲，躲开了攻击，同时袖口弹出一截匕首，直刺李晨咽喉！ 铛！ 李晨侧身闪避，骨刃擦着他的战术护颈划过，溅起一串火星。他顺势扣住对方手腕，一个过肩摔将他砸向地面。然而，就在对方背部触地的瞬间—— “嘶……啊啊啊——！” 仆从的皮肤开始蠕动 。 他的肌肉像沸水般翻涌，脊椎节节突起，刺破灰袍，露出森白的骨刺。面部皮肤撕裂，露出下方暗绿色的鳞片，嘴角一直裂到耳根，露出锯齿状的尖牙。 “蜕皮……蜕皮！”他嘶吼着，彻底变成了某种类人怪物 。 李晨啧了一声，迅速后撤，从腰间抽出电击棍。怪物扑来，他侧身闪避，反手一棍砸在对方后颈。高压电流爆出蓝光，怪物痉挛着倒地，但仍在抽搐，喉咙里发出不似人类的咯咯声。 李晨一棍将它的脑袋砸开了花。 虽然有些残忍，虽然他曾经也是人类，虽然他在为吃人忏悔，但是……忏悔有用的话，还要底线做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跨过昏迷的怪物，向机库出口走去。厚重的金属门半掩着，外面是一条昏暗的走廊，墙壁上的应急灯忽明忽暗，像是某种生物的呼吸。 李晨没有急着出去，而是返回到那尊雕塑前。 怪物原本跪着的地方，摊放着一本皮革材质的书。 李晨将书拿起，翻了翻，看向雕塑—— “血肉苦难，机械飞升？奥姆·加特？你就是他们信奉的神吗？” 第182章 天使之城（八） 面对李晨的质问，雕塑一言不发。 也对，雕塑——或者说神像，怎么可能说话呢？ 但是李晨一副笃定它拥有自我意识的样子，冷冷说道：“别装了，我感受到了你的愤怒！如果你不想被拆成碎片，最好老实坦白！” 李晨话音落下，神像头部的巨大涡轮突然缓缓旋转起来，发出低沉、非人的嗡鸣，像是某种机械生物的胎动 。 “你……能感受到……我的存在？” 涡轮内部的血肉器官如同心脏一般泵动着，漆黑粘稠的液体从中渗出，像是机油又像是血液。 神像的声音渐渐从生涩变得连贯，与此同时，周围环境骤变！ …… 李晨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夜莺大剧院的大厅内。 大剧院灯火辉煌，但除了他自己，周围空无一人。 诡异的祷告声在头顶嗡嗡作响。 他抬头望去，只见剧院穹顶的诸神黄昏雕塑上，神王奥丁的头颅竟变成了青铜涡轮—— 那是奥姆·加特的头颅！ 此刻，奥姆·加特低垂着机械与血肉融合的头颅，涡轮内部的血肉器官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眼珠，每一只都死死盯住李晨。 视线相接的瞬间，李晨感到一阵晕眩，随即心底涌起一股无名怒火。 更令他愤怒的景象出现了—— 那些蠕动的血肉器官缓缓裂开，漆黑粘稠的液体如长舌般探出，卷着一个不断挣扎的人影，将其吐出，倒吊在李晨头顶。 ——星铃！ 李晨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 “你怎么敢！” 他手掌虚握，一把缠绕着火焰的长刀突然出现在他手中。 “给我死！” 李晨怒吼一声，一刀劈向那条长舌。 长舌瞬间被火焰包裹，很快化作飞灰。 同样化为灰烬的还有星铃的幻影。 “多甜美的悔恨。”涡轮的回响声中，大剧院所有包厢的窗玻璃齐齐粉碎，一个又一个身影出现在窗前，赫然都是星铃。 “承认吧，是你亲手将她推向绝望……来吧，忏悔吧，为我献出心脏，而我将满足你的一切渴望……” 涡轮的嗡鸣声越来越响。 “忏悔吧，忏悔吧……” 星铃们也跟着诵念起来。 记住本站: “呵……” 李晨突然发出一声轻笑，接着表情变得平静。 “你知道吗？你真的惹怒我了。” 李晨手掌虚握，整座大殿突然坍塌。 这是情感手术刀的力量。 情感手术刀沿着记忆脉络精准切割，愤怒、悔恨与自责如同坏死的神经节般簌簌脱落。 “谁允许你玷污她的形象了？”李晨踏过满地破碎的幻象残片，军靴踩在涡轮表面的眼球丛中，顿时血肉横飞。 “谁允许你窥探我的记忆了？” 李晨又问。 李晨脚下的涡轮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紧接着，整座机库都跟着晃动起来。金属墙壁浮现出血管网络，那些倒悬的电缆化作一道道信徒的身影。 “拥抱真理！回归熔炉！” 信徒们疯狂咆哮着，前赴后继的扑向李晨。 “滚！” 李晨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手掌如刀划过空气，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所有幻象消失不见。 “趁我的怒火回归以前，有什么遗言就抓紧说吧！” 李晨用脚碾着被踹翻在地的神像。 “你！你居然没有恶念？！” 奥姆·加特尖叫起来。 “恶念？我当然有，但是还轮不到你来操控。” 李晨脚下用力，涡轮壳体发出脆响，锈迹片片剥落。 “没用的，我是不朽——” 奥姆·加特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再次尖叫起来。 “你是怎么做到的？！等等！不要杀我，我可以为你所用！” “看来你终于学聪明了。”李晨点头，“说吧，你是什么东西？” “如你所见，我是个机械生命体。”奥姆·加特小心翼翼地说，“我来自鹰击号，咱们算是老乡……” “你在讲笑话？”李晨踹了它一脚，问道，“你知道我？” “那是当然，你可是高层重点关注的人物。” “别说废话！” “是是是！我原本是‘人造天使’计划的主机……” …… 记住本站: 奥姆·加特原本是一台超级计算机，负责“人造天使”计划的核心运算工作。 “人造天使和魔女类似，但她们并非自然觉醒，而是通过人工催化诞生的……”它的声音带着某种扭曲的愉悦，“女性的灵魂天生强大，但真正具备魔女资质的万中无一。所以……我们‘帮助’她们成长。” 它的语调渐渐低沉，仿佛在回味某种血腥的实验过程。 “方法很简单——把她们投入虚拟空间，用无尽的折磨锤炼意志，逼迫灵魂进化……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 机械涡轮中传来低沉的嗡鸣，像是无数灵魂的哀嚎。 “大多数人崩溃了，精神、甚至灵魂都彻底破碎……而我，作为运算中枢，被这些残渣污染，最终……诞生了自我。” 奥姆·加特的“灵魂”并非纯粹的人工智能，而是由无数受试者的灵魂碎片拼凑而成。这些碎片中充斥着痛苦、绝望与疯狂，使得它的意识从一开始就扭曲畸形。 某种意义上，它是人类恶意的化身。 至于它为何会出现在沧溟星？答案很简单—— 当计划负责人发现它觉醒后，立刻试图销毁它。然而，奥姆·加特具备类似计算机病毒的特性，能通过网络寄生在任何智能设备上，几乎无法彻底抹杀。 最终，负责人利用它对负面情绪的饥渴，设局将它诱骗至一艘飞船，放逐到了沧溟星——这颗星球独特的“领域”能压制它的扩散。 或许，人类也存着借刀杀人的心思，希望它和熵烬族两败俱伤。 漫长的岁月里，奥姆·加特只能依靠废弃基地的残余能量苟活，直到……它遇见了主教。 二者达成了肮脏的交易—— 主教渴望它掌握的“人造天使”技术，而奥姆·加特则贪婪地汲取着主教提供的“养料”：痛苦、憎恨、恐惧……一切负面情绪都是它的盛宴。 “那些所谓的‘骑士’，不过是拙劣的仿品。”提及主教的手下，奥姆·加特嗤之以鼻，“我只给了他粗劣的生化改造资料……真正的‘天使’，他永远造不出来。” 涡轮中的眼球诡异地转动，它压低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 “但你不同……你的能力，加上我的知识，我们可以将这里打造成真正的‘天使之城’……怎么样？要合作吗？” 记住本站: 第183章 天使之城（九） 毕方号战舰，休息区卫生间。 伊拉·阿里亚双手撑在盥洗台前，微微喘息着。镜中的她面色潮红，发梢的水珠滑落，沿着脸颊滴入她轻扬的唇角。 忽然，镜中多了一道身影——薛教授的生活助理肖莉。 “刚才的状况，是你造成的吧？”肖莉盯着镜中的阿里亚，声音冷静。 阿里亚的笑容淡去，眼帘低垂：“你是怎么发现的？” “别误会。”肖莉伸手到感应龙头下，水流冲刷着她指间残留的血迹，“我是来感谢你的。” “呵……”阿里亚轻笑，似乎早有所料。 “你是魔女，对吗？”肖莉侧目看她，“不管你的动机是什么，至少你保护了陈思。” “因为她是你的妹妹？”阿里亚语气玩味。 肖莉——或者说李晓——瞳孔微缩：“你知道我的身份？” “居然真的是你。”阿里亚歪头，笑意更深，“看来先知的情报很准确嘛……也对，不然怎么能叫‘先知’呢。” 她转过身，直视李晓：“自我介绍一下，我的代号是‘迦娜’。曾经是人造天使，现在嘛，大概算是个魔女。” 话音未落，她的面容如水波般扭曲，刹那间浮现另一张陌生的脸，又迅速恢复原状。 “顺带一提，我和你不同，我只是借用了这个女人的身份。”阿里亚——不，迦娜轻描淡写地补充，“真正的伊拉·阿里亚，这会儿应该还在家里睡大觉。” “你不用解释的那么清楚，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冒名顶替，我只想确认你的来意。” “放心吧，我对你的妹妹没有恶意。至于来意，我接到的任务是护送你的妹妹安全抵达目的地，以及……防止你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你要阻止我？” “都说你冷静如同机器，看来面对至亲之人也会冲动嘛。” 阿里亚轻笑起来。 “我没猜错的话，你刚刚和人造天使战斗过，而且还受了伤。一个天使就让你如此狼狈，如果我告诉你这艘船上那样的存在总共有四个，你又作何感想呢？“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别误会，我并没有亲眼目睹你们的战斗，我只是闻到了你身上残留的恶心味道。” 阿里亚说着抬起手，手指轻弹，散发着馨香味道的水滴落在李晓脸上。 “好了，我已经清除了你身上的标记，只要你不主动露面，暂时不用担心被她们找到。话说回来，你居然能够无视监控闯入战舰核心区域，实在让我刮目相看。” “多谢夸奖，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技巧罢了。” 李晓感受到对方的善意，但是并未告诉对方自己是如何做到的。 “你不愿说就算了。但是我要提醒你，不要再尝试劫船，就算你真能做到，到头来也无路可逃。” “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思思带走？” “别慌，不是还有我们吗？”阿里亚说道，“先知让我转告你，陈思不会受到伤害，相反，如果她不经历这一遭，后果反而会很严重。” “怎么说？” 记住本站: “她觉醒成为魔女的时机不对——这是先知的原话。总之，她的觉醒十分蹊跷——与其说是自然觉醒，更像是受到了某种人为干预，结果就是灵魂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崩溃。” “精神崩溃？” “是灵魂，不是精神。”阿里亚摇头纠正李晓的说法，“灵魂崩溃的结果比精神崩溃严重的多，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形容，你就把她当成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好了——一个能把鱼翔号炸得粉碎的炸弹。” “情况这么严重？” 李晓眉头紧锁，表情凝重。 “你也不用太过紧张，只要那群蠢货不再刺激她，她暂时还是安全的。” 阿里亚说话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如果一切‘顺利’，她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李晓将顺利二字咬的很重。 阿里亚回答道：“那些人的目的是利用她作为诱饵，捕获星铃。你对星铃肯定不陌生，我就长话短说了——星铃是初代魔女，也是公认最强大的。先知说她是所有魔女的‘前因’，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她，‘魔女’都将不复存在。对于研究魔女的人来说，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是她行踪成谜，想要抓住她并不容易，所以他们一直密切关注着陈思的动向，毕竟你们一家和她的关系摆在那里，一旦发生点什么，她很难无动于衷。” 李晓耐心听阿里亚说完，紧锁的眉头并未舒展开来，反而锁的更紧。 “你说星铃行踪成谜，你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阿里亚耸肩道：“别说是我，就连先知都不清楚她在哪里。” “你一直提到先知，他是什么人？” “不知道。” “不知道？” “是不是很奇怪？”阿里亚笑着解释道，“魔女能够沟通灵魂之海，从而无视空间距离进行交流——嗯，类似网络聊天。当然了，无论私聊还是群聊，都基于个人意愿，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热衷与他人交流……” “既然是聊天群，自然有管理员，而先知就是类似管理员的存在——她虽然没有实际权限，但是极具智慧，甚至说她无所不知也不为过。她为人热情，经常在群内答疑解惑，也会通过各种方式在现实中给大家提供帮助，因而非常受人尊敬……” “……我不知道‘先知’这个称呼最早是谁提出来的，总之大部分人都相信她拥有预言的能力。她偶尔会发布一些任务，不一定有报酬，但是力所能及的事，大家都乐于帮忙……” 阿里亚说起先知，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尊敬之意。 据她所说，人造天使同样能够连入网络——当然大部分人造天使的灵魂十分扭曲，根本没有沟通欲望，而魔女也不愿意跟她们交流就是了。至于她自己，曾在最痛苦和迷惘的时候得到过先知的帮助，灵魂得到净化和救赎，因而成为了对方的迷妹。 “你说有没有可能……”李晓斟酌着问道，“先知就是星铃？” “可能性很小。” 阿里亚摇头道，“先知的灵魂强度并不高，而且并不在最早出现的。最重要的是，如果她是星铃，完全没必要这样大费周章。” “什么意思？” “我说了，那些人把你妹妹当成了抓捕星铃的诱饵，而先知除了打算借助他们的力量巩固她的灵魂，还想借此机会和星铃取得联系。” “嗯？你们不是可以直接进行交流吗？” “那也要对方回应才行。”阿里亚无奈道，“先知曾经多次向星铃喊话，但对方始终没有回应。事实上，星铃从来没有跟人交流过，至少据我所知从未有过。” “为什么？” “谁知道呢，”阿里亚满不在乎地说，“也许是为了维持神秘感，又或者偶像包袱太重？” 记住本站: 第184章 天使之城（十） 刺眼的灯光让人不适，她下意识抬手遮挡，阻滞感让她意识到自己正浸泡在水中。 准确的说，是泡在医疗舱的营养液中。 陈思眯着眼睛，摸索着按下排液按钮。水位在下降，眼睛也逐渐适应了光线，她透过医疗舱的舱盖向外打量—— 这是一个狭小而压抑的医疗室，一排仪器沉默地工作着，单调的“滴答”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看来有人趁她昏迷，给她换了房间。 营养液褪去，陈思感觉到一阵凉意，这让她的理性开始回归。 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恐惧和不安瞬间攫住了她。她迅速开始检查身体，仔仔细细确认过没有遭到侵犯，这才长舒一口气。 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一同到来的是强烈的愤怒。 亮蓝色的诡异纹路浮现在她的脸上，顺着脖颈向下蔓延。 陈思从舱盖的反光中隐约看到自己的变化，吓了一跳，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 就在这时，医疗舱的舱盖突然自己升了起来。与此同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深呼吸，不要激动。” 女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并且有种令人安心的魔力。陈思下意识地照做，随着情绪渐渐平复，脸上的诡异纹路也慢慢淡去。 一条浴巾递到了陈思面前。 “谢谢。” 陈思向她道谢，接过浴巾擦拭一番，用浴巾包裹起身体，走出医疗舱。 直到这时，她这才来得及关注女人的长相。 而当她的视线真正落到对方脸上时，呼吸几乎停滞了一瞬。 站在那里的人，竟然是星铃！ 不，这不可能……陈思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可那张脸，分明和她在电影中见过的一模一样。 她身着一件款式简洁的白色连衣裙，光着脚站在冰冷的医疗室地面上，对着陈思微笑，带着一种温柔而平静的气质。岁月似乎在她身上凝固，既没有留下痕迹，也无法增添更多风韵。 “你，我，这……” 陈思一时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医疗室的房门突然开启，魏婷走了进来。 “你醒了？” 魏婷明知故问地打着招呼。 魏婷来得突然，陈思还沉浸在突然见到星铃的震惊中，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魏婷见状，将手里捧着的衣服放在医疗床上，而后问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诡异，太诡异了！ 陈思看看魏婷，再看看星铃，二者几乎肩并着肩，但是前者却仿佛完全没有发现后者一般。 记住本站: 陈思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魏婷见她没有回应，耸了耸肩，并不在意。 “衣服给你放在这里了，有事叫我，我就在隔壁。对了，魏忠让我告诉你，那帮臭当兵的暂时不会再来骚扰你。” 魏婷交代一番，离开了医疗室。 房门轻轻关上，陈思终于回过神来，她看向星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说她为什么看不到我？”星铃轻声说道，打破了医疗室里的沉默。 “嗯。” 陈思连连点头。 星铃淡淡一笑：“因为我是灵魂状态，她的灵魂强度不足，所以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的声音。” …… 阿里亚来到李晓（肖莉）的舱室，指尖轻扬，一层薄如蝉翼的水膜便无声蔓延开来，将整个房间笼罩。即便是凑近细看，也难以察觉这层水膜的存在。 她熟稔地端起桌上那杯热气氤氲的咖啡，啜饮一口，目光转向斜倚在床上阅读的李晓，语带试探地问道：“你妹妹已经醒了，你不打算去看看吗？” 李晓合上书页，摇了摇头，语气平静：“你不必试探我。我既然答应与你合作，就不会节外生枝。” 阿里亚闻言，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说实话，她对李晓始终保持着一份戒备。对方并非魔女，却能在与人造天使的交锋中全身而退，这简直匪夷所思！ 她确信，李晓的强大完全源于自身，没有借助任何超人药剂！更令人惊讶的是，她的灵魂强度虽与魔女相去甚远，但意志却坚韧如铁，仿佛是……为了战斗而生的完美人形兵器！ 不仅如此，她的灵魂强度虽然距离魔女还有很大差距，但是意志极其坚韧，简直就是……专为战斗打造的人形兵器！ 阿里亚走到床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搭在李晓的手腕上，仔细感知着她的脉搏和气息。 片刻后，阿里亚松开手，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惊呼：“真是不可思议！这才过了几天……你的恢复力简直夸张到离谱！” 李晓淡淡地瞟了她一眼，神色平静。 “和你的能力比起来，这算不了什么。” 说话间，李晓紧绷的肌肉稍稍放松了些。事实上，她同样对阿里亚的能力感到忌惮。 阿里亚的能力是操控水流——凭借这种天赋，她不仅能够利用水膜对光线的折射，在一定程度上屏蔽监控，甚至能够通过调整细胞液的含水量，来随心所欲地改变容貌——毕竟人体内百分之七十都是水分。 能变身，自然也能轻易杀人于无形。 “你完全没必要这样防着我，”阿里亚无奈地耸了耸肩，正准备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这种感觉……好诡异的灵魂波动……”她喃喃自语，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 “奇怪，奇怪……” 薛教授手捧着灵熵共振仪，焦虑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仪器上的指针疯狂跳动。 被他绕得头晕目眩的魏忠终于忍耐不住，开口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薛教授充耳不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怎么会是负数呢……” 记住本站: 他猛地顿住脚步，转过身，焦急地冲着魏忠说道：“你立刻去看看陈思有没有什么异常……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 “是她吗？” 战舰主控室内，张浩双目如炬，紧紧盯着屏幕上那张遍布疤痕的女人脸庞，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女人的声音毫无感情，如同一个冰冷的机器：“我从未见过这种类型的灵魂波动，但如果仅从强度来判断，符合条件的只有星铃。” “该死！” 张浩低声咒骂了一句，随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脸上阴晴不定。 “老大，要行动吗？” 一名下属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行动个屁！就凭我们和那几个半吊子人造天使？” “那……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呗！反正她大概率也没办法把陈思带走。”张浩烦躁地挥了挥手，试图掩饰内心的不安。 “可万一……”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任务失败！记住，一个成熟的军人最忌讳的就是无谓的冒险！”张浩给自己的退缩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犹豫。 “话虽如此……” 张浩沉吟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冲着屏幕中的疤脸女人下令道：“你去会会她，记住，试探为主，绝不可轻举妄动！” 记住本站: 第185章 天使之城（十一） "有人来了。"星铃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湖面。 金属门锁突然扭曲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一个身着军装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她左脸布满烧伤疤痕，机械义眼的瞳孔呈现出诡异的螺旋纹路。 “代号翼宿，向您问好。”女人的声音像被电子设备过滤过，带着刺耳的杂音。她的嘴角机械地上扬，露出一个标准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热浪扑面而来，陈思感觉肺部像被烙铁灼烧。星铃无声地向前半步，燥热的气流顿时在她身前分流。 “你能看见我？” 星铃的声音略带惊讶。 人造天使的义眼突然疯狂旋转，最终锁定星铃。她的脖颈以违背人体工学的角度扭曲，像断线的木偶般歪着头：“我感受到了你异常强大的灵魂波动……” 笑声从她的喉咙中渗出，渐渐扭曲成癫狂的颤音。 更可怕的变化随之而来——她的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发梢滴落彩虹色的液体，在地面溅起幽蓝的火花。 “该死，不是警告过她不要乱来吗！” 主控室里的张浩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无人机传回的画面让他眼皮狂跳。 能够不借助更专业团队的力量拿下星铃当然是大功一件，但是张浩清楚这根本不可能。 十年前鹰击号的惨剧还历历在目，如今这个疯子天使居然想单枪匹马挑战星铃？ 人造天使的反应令陈思感到畏惧。 “别害怕。”星铃的声音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她伤不到你。” 人造天使突然发出尖锐的笑声：“找到你了！”她猛地扑向星铃所在的位置，却在半空中诡异地停滞——星铃只是轻轻抬起手，她就像被钉在透明墙壁上的虫子一样，完全动弹不得。 “可怜的孩子……”星铃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人造天使的双瞳剧烈闪烁，身上爆出火焰，很快将身上的衣服烧成灰烬。紧接着，她裸露的皮肤也渐渐碳化龟裂，焦糊的血肉中依稀能够看到不属于人类的人造痕迹。 陈思吓得闭上了眼。 然而更可怕的是，女人突然开始用五种声线嘶吼起来—— “杀了我……” “必须完成任务……” “妈妈……” “求求你，让我解脱吧……” “好痛啊好痛啊好痛啊……” …… 薛教授撞开门时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瘫。 “操！你要拉所有人一起去死？！” 他哆嗦着从兜里掏出一个控制器，连续按下紧急制动键。火焰渐渐熄灭，人造天使的表情也随之凝固。 “教授，你那边什么情况？！” 记住本站: 张浩此时也顾不得暴露了，通过无人机向薛教授发问。 “这个天使试图自毁，我已经阻止她了！” 薛教授的冷汗浸透了白大褂，冲着人造天使下令：“从现在开始，禁止你使用任何能力！” “自毁？等等，你不光要阻止她，还要阻止——” 张浩的话还没说完，无人机突然升起一股青烟，坠落在地。 “该死！” 薛教授看向人造天使。只见她原本无力垂下的头颅突然抬起，挣扎着伸出手臂—— “帮帮我……” ……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房间。 阿里亚的眼泪无声滑落。李晓猛地站起，严肃的问：“怎么了？” “星铃出现了，翼宿找上了她——” 李晓闻言噌的一下站起了身。 “翼宿？那个玩火的女人？” “她确实是在玩火……”阿里亚的语气苦涩：“她想借助星铃的手……获得解脱。” 李晓顿住脚步，回头问道：“解脱？” 阿里亚坐在床上，垂头道：“我跟你说过，魔女也好，天使也罢，本质都是灵魂强大的人类。区别在于前者的灵魂天生强大，后者则是人为催熟的。被选中的女人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投入虚拟空间，经历各种各样的折磨，直到灵魂强度达标，或者彻底崩溃。” 阿里亚冷笑起来。 “呵呵，比起那些被折磨致死的，挺过来的都是些幸运儿——那些人是这么认为的。然而实际情况是，幸存者都有着严重的心理创伤，有人疯狂的想要毁灭一切，也有人渴望自我毁灭。” “你和翼宿交过手，坦率的说，她如果真想杀你，你根本不可能逃掉，但是她没有。” 阿里亚注视着李晓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因为她的真实想法是借你的手杀死自己。” 李晓回忆起和翼宿交手的经过，默然点头，随即生出一丝疑惑。 仿佛猜到了她的想法，阿里亚说道：“她渴望解脱，但是她自己做不到。其实不难理解，人造天使是猛犬，更是疯狗，如果不加以防范，反噬主人是早晚的事。所以人造天使虽然拥有独立人格，但是这里——”阿里亚点点自己的脑袋，“这里都被改造过，必须无条件服从主人的命令。” “你呢？” “我运气比较好，在被改造前就逃出来了。”阿里亚的语气中没有庆幸，反而有着深深的遗憾：“但是翼宿没有这种运气……翼宿比任何人都渴望解脱，既然你没有杀死她，她只好找上星铃。” “你很了解她？” “当然。”阿里亚表情复杂的说：“毕竟她是我的亲姐姐。” …… “帮帮我……” 人造天使——翼宿——冲着星铃伸出手，碳化的皮肤簌簌剥落，露出内部非人的组织结构。 记住本站: 她的举动令薛教授浑身一颤。 薛教授想到什么似的，冲着空气大声喊道：“星铃？是你吗？” “星铃？在哪？” 跟随薛教授一同到来的魏忠同样一惊，四下打量，结果自然一无所获。 他注意到陈思的眼神，意识到陈思或许知道什么，本打算开口询问，但是看到人造天使凄惨的模样，鬼使神差的放弃了这个念头。 面对薛教授的呼喊，星铃丝毫不为所动。 她走到翼宿面前，轻触她的额头。 “原来如此……” 星铃脸上怒色一闪而逝，随即化作悲悯。 “可能有点疼，你忍一忍，很快就能和过去告别了……” 星铃轻声说着，也不见她有什么额外动作，翼宿的身上突然冒出一道虚影—— 那是一个容貌普通的少女。 少女表情起初有些痛苦，但是很快就恢复正常，冲着星铃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以上是星铃和陈思眼中看到的。 而在薛教授和魏忠眼中看到的则是，原本悬空的人造天使突然落在地上，胸膛不再起伏，仿佛已经失去了生命。 薛教授怔怔盯着人造天使，过了几秒，突然跪在地上，像个朝圣者般再次呼喊起来。 “帮我告诉他——”星铃对陈思说道：“有些底线，永远不该被践踏。” 星铃牵起翼宿的手，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在完全消失前，她最后看了陈思一眼： “事发突然，我要先把这个孩子安顿好，放心，我们还会再见的。” 记住本站: 第186章 天使之城（十二） 奥姆·加特涡轮表面的齿轮突然加速旋转，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它试图用这种心理威慑来掩饰自己的不安——因为此刻抵在它灵魂之上，是李晨具象化的“情感手术刀”，那是一把由纯粹的愤怒凝聚而成的火焰长刀。 “合作？”李晨的冷笑让空气温度骤降，“和一个灵魂扭曲的怪物？” 涡轮内部传来电流紊乱的噼啪声。这个自诩为神明的机械造物第一次体会到被更高位存在完全压制的恐惧。 但是很快，它又低笑起来，声音如同齿轮间的摩擦： “因为你需要的答案，只有我能给你。” “哦？”李晨眯起眼，“比如？” “比如……星铃真正的下落。” “你最好别耍花样。”李晨的声音冰冷彻骨。 “她已经死了——” 奥姆·加特刚一开口，火焰长刀的刀尖突然刺入它的灵魂。 灼痛感让奥姆·加特惊声尖叫起来。 “别激动！”奥姆·加特语速飞快地说：“她死去的只有肉身，但是灵魂并未消散，那地方位于光锥之外，没有我的指引你永远都找不到！” 李晨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一挥手，长刀消失不见。 “继续，她为什么会死？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如今虽然落魄，曾经也有过很多信徒——不是这里的伪信徒，而是人造天使计划的……呃，‘受害者’。” 奥姆·加特观察着李晨的表情，见他没有不耐烦，于是继续道：“我能抑制她们灵魂中滋生的负面情绪，避免她们自我毁灭，作为交换，她们则将记忆分享给我，从而弥补我缺失的人性。” 李晨冷笑：“你有人性可言？” 奥姆·加特争辩道：“说到底，我是人类创造的，你与其质疑我，不如质疑那些创造了我的人。” 李晨无法反驳，用眼神示意奥姆·加特继续。 “我和人造天使们属于互惠互利的关系，直到三年前，有个天使离奇失踪。在那之后，天使们不再祈求我的帮助，反而在向星铃祈祷——祈祷她帮助她们脱离苦海……” “为了搞清楚原因，我入侵了情报库，查阅了关于星铃的相关信息，得知她早在十年前就被杀害了。我不该这么做的，否则那些人也不会发现我拥有了自我……” “别转移话题！你说星铃被人杀害了？被谁？” 李晨的目光透着煞气。 “被一个代号先知的‘魔女’。某种程度上说，她的神秘度比星铃更甚，她不是最初那几个魔女中的一员，但魔女从相互之间鲜有交集发展到如今相对松散的组织形态，她的贡献功不可没。根据情报所述，她和星铃存在理念分歧，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是大概率逃不过权力之争。” “先知……” 李晨初遇魔女时，就从对方口中听到过这个代号，当时还猜测过会不会是星铃。 如果奥姆·加特的情报准确，那么她为什么派人将镒晶原液交给自己？ 她到底有何目的？ 李晨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暂时将之搁置。 记住本站: “你说你知道星铃的具体下落？” “我说了，她被困在光锥之外——这么说吧，我们生存的物质宇宙就像一个锥形宇宙泡，”奥姆·加特幻化出两个圆锥体，将它们的尖端相抵，“灵魂之海则是另一个宇宙，二者存在连接点，而魔女可以通过这处连接点往返于两个宇宙之间。尽管如此，她们本质上仍处在宇宙泡的内部……但是星铃不同，她位于宇宙泡之外。” “……宇宙之外……” “我不清楚宇宙之外是什么，是虚空？亦或是更高尺度的宇宙？”奥姆·加特的头颅扭动着，发出生涩的声响，“但我能够感应到她的存在——准确的说是那个失踪的人造天使。我的灵魂中包含有她的信息，因此能够与她产生共鸣——类似上古信标之间的共鸣，而那个天使，不出意外就和星铃在一起。现在你明白我的重要性了吧，如果杀了我，你永远不可能再见到她！”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而且漏洞百出。”李晨摇头道：“你说那个天使失踪以后，其他天使开始向星铃祈祷，那么我可以理所当然的认为，星铃有能力与她们进行交流，甚至将人带走。换句话说，她也有能力回来。” 感受到李晨的杀意，奥姆·加特急忙道：“但她并没有回来不是吗？相信我，在搞清楚原因之前，留着我才是正确的选择！” 李晨注视着它，良久，开口道：“你说服我了。从现在开始，你就跟着我，但是不要动歪脑筋，否则我不介意把你彻底毁掉！” 就在这时，李晨突然听到祖玛焦急的喊声。 “不好啦，李晨你快躲起来，爷爷带人过去了！” 祖玛话音刚落，机库的金属墙壁突然撕裂开来。 一个壮硕的人影从中走出—— 主教。 他身着金红两色的华丽长袍，面容隐藏在兜帽之下，唯有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李晨，我们又见面了。”主教苍老的声音透着熟络，“看来你和我的‘合作伙伴’聊得很愉快？” 奥姆·加特立刻尖叫起来：“你这个混蛋，怎么来得这么慢？还不赶紧救我——” “闭嘴。”主教轻轻抬手，数道激光自他身后射出，将奥姆·加特的机械身躯射的千疮百孔。 “你还好意思求救？”主教瞥向奥姆·加特，“我对你有求必应，你居然提供假的研究资料给我？” “你怎么知道的？” 奥姆·加特的声音透着难以置信。 主教瞟了眼墙上的监控探头，意义不言自明。 奥姆·加特看懂了他的意思，愈发感到震惊。 “不可能！整个基地的网络都在我的控制之下，你怎么可能监控到我？” “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具备人格的人工智能罢了。”主教轻蔑地笑道，“你既然能理解我们的语言，就应该明白，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二进制一种语言。” 主教收回视线，不再理会奥姆·加特。 他看向李晨，语气中充满感慨。 “我找了你整整二十年，还以为你已经死了，没想到你居然主动送上门来，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李晨盯着狂笑不止的主教，眉头越皱越紧。 “我也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李晨缓缓突出那个久违的称谓—— “将军！” 记住本站: 第187章 天使之城（十三） 李晨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内心无比震惊。 他居然还活着！他怎么还活着？！ 将军止住狂笑，右眼眼眶中，金色义眼泛着冷光。这位曾经的鱼翔贵族缓缓撕下仿生面皮，露出深蓝色的、如活物般蠕动的光络。 李晨眉头皱了起来。 那蠕动的光络他并不陌生，那是仿生人特有的由合成纤维与量子凝胶构成的组织结构，他现在这具身体也有着类似的结构。 问题是颜色。 无论是曾经的将军，还是如今的李晨，他们的组织结构都是红色的。深蓝色的组织结构，李晨只在一个人的身上见到过——艾莉。 “很意外吗？”将军笑声轻蔑，“霜天号交易给我的两具容器确实被你们毁掉了，但是你们没有毁掉用来容纳灵魂的核心——” 将军指了指自己的义眼。 “至于这具身体，不得不说，我的运气很不错，那个女人离开时居然没有把自己的尸体销毁。” 那个女人，说的是艾莉。 艾莉在夜莺大剧院同样“死”了一次，是被胡利杀死的。那具身体虽然因为“造价低廉”，并不具备刀枪不入的特性，但是同样蕴含着先进的技术力。 将军将撕掉的脸皮重新贴到脸上，很快恢复原貌。 他带着“真诚”的微笑，说道：“好了，我已经给出了解释，你是不是也该解释一下，你这次来沧溟星有什么目的？” 李晨冷眼看着他，反问道：“将军阁下，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们有交流的必要？” “这么多年不见，你的性子还是又臭又硬。”将军摇头道：“我已经不是将军了，我现在的身份是共生之茧的一个普通主教，而你也不再是鹰击号的一员。抛开立扬，至少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 “好一个抛开立扬！”李晨冷笑道：“我可没忘记你对星铃做过什么，你想化敌为友怕是老糊涂了！” “我做了什么？如果不是我悉心培养，她怎么可能顺利觉醒？” “别废话了，你的手下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李晨注视着将军身后四个魁梧的身影，他们身着厚重的铠甲，喉咙中不时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一副择人而噬的样子。 将军的表情冷了下来。 “既然你不肯配合，那我只好采取强制手段了！” 他说完，猛地一挥手，四名骑士顿时扑了上来。 “来得好！” 李晨不闪不躲，直接一记重拳砸在冲在最前方的骑士的面甲上。 李晨的拳头如同铁锤一般，将合金面甲砸得凹陷下去。 看面甲的扭曲程度，这名骑士的脑袋恐怕已经被挤爆了，然而出乎李晨的意料之外，骑士只是身体微顿，接着便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李晨。 身体被抱住的瞬间，李晨就意识自己托大了—— 这名骑士的力量居然在他之上！ 这是什么鬼东西！ 记住本站: 李晨心中暗骂。 他如今的肉身力量，几乎能够媲美轻型机甲，这让他在来到沧溟星后，一直处在信心膨胀的状态下，没想到今天居然吃瘪了！ 李晨有些懊悔，但并不慌张。 虽然常态力量不占优势，但是他还有情感手术刀的能力，假如骑士没有底牌的话，他有信心凭借强烈情绪波动激发出的力量反过来压制住对方。 李晨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然而他刚刚激活情感手术刀的能力，就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相似的波动。 几乎就在他的力量暴涨的瞬间，对方的力量也出现了爆炸式的增长，虽然比他有所不及，但也让他一时间难以挣脱。 与此同时，另外三名骑士也扑了上来，加入了压制李晨的行列，令他彻底动弹不得。 将军缓步来到李晨面前。 “意外吗？” “这些家伙……” “他们是共生之茧的杰作，无痛骑士。” 无痛骑士。 听到这个名字，李晨下意识想到了《情感拓扑学》中提到的无痛士兵。 将军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 “说起来，你们之间还有些渊源，毕竟最早提出相关概念的不是别人，正是你的父亲。” 将军说着，取出一支注射器，猛地刺进李晨的脖颈。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在彻底陷入昏迷前，李晨隐约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等等，留他一命！” …… 李晨在疼痛中苏醒。 后颈残留着电击般的麻痹感，仿佛有人将烧红的钢针钉进了他的脊椎。他试着活动手指，却发现双手被某种生物聚合物束缚——那东西像活物般缠绕着他的手腕，随着他的挣扎微微收缩，粘腻的表层渗出令人麻软的黏液。 “醒了？” 温和的声音响起。 李晨猛地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 蒋祁！ ——不，不完全是他记忆里的蒋祁。 那人穿着研究员的白色制服，袖口染着早已干涸的血迹。他的脸仍是熟悉的轮廓，但双眼均被替换成了某种生物义体，暗紫色的神经导管从眼眶延伸至太阳穴，像寄生藤蔓般微微搏动。 最诡异的是他的表情。 他在微笑。 不是嘲讽，不是疯狂，而是某种近乎悲悯的平静，仿佛看着一只困在蛛网里的飞蛾。 记住本站: “好久不见。”蒋祁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旧日搭档的熟稔。 李晨的喉咙发紧，唾液里都是铁锈味。他死死盯着对方的左眼，那东西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像某种冷血动物的竖瞳。 “你投靠了将军？”他嘶哑地问。 蒋祁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抬手。 ——牢房的墙壁忽然透明，外界的景象如噩梦般涌入。 李晨的呼吸停滞了。 墙壁外是一片巨大的培养舱矩阵，数十个透明容器在幽蓝的液氮雾气中若隐若现。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人影——不，不是完整的人。 有的仅剩头颅与脊椎相连，神经束如苍白的水母触须般在营养液中飘荡；有的躯干被机械与血肉粗暴拼接，金属关节从撕裂的肌肉组织中穿刺而出；还有的腹腔被完全剖开，脏器表面爬满了蛛网般的生物电路。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所有残破躯体的脸上，都拥有与李晨完全相同的五官！ 记住本站: 第188章 天使之城（十四） 蒋祁刻意加重了“我的”两字。 他的指节在透明墙壁上叩出空洞的回响。墙壁应声亮起全息投影，李晨的基因图谱上密布着数百个猩红警告标志，【适配错误】的弹窗不断闪烁。 “虽然未经允许就采集了你的基因，不过如你所见，结果并不理想。” 蒋祁看向某个培养舱，里面的躯体正像蜡像般崩塌。 “霜天人给你的基因组加了密，这些残次品最多维持一两个小时就会分解，所以你不用感到冒犯。” 蒋祁转过身，微笑道：“另外纠正你的说法，我和将军只是合作关系，我需要他掌握的资源，他则需要我掌握的技术，就这么简单。” 李晨目不转睛地看着蒋祁，缓缓开口道：“我可不记得你拥有研究天赋。”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嘛。” 蒋祁笑了笑，摊手道：“好吧，我确实没什么研究天赋，不过我收留了不少科研人才，只要压力给到位，总能取得一些成果。好了，多年不见，我猜你也没兴趣和我讨论技术吧？” 李晨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说实话，你让我感到陌生。” “因为我如今这副尊容？因为我的立扬？还是因为我的所作所为？” 蒋祁反问了一句，自顾自地说道：“我本可以选择隐瞒，或者在更恰当的时候，以老朋友的身份和你意外重逢，但我还是选择坦诚相对，你知道为什么吗？” 蒋祁竖起两根手指—— “二十年，足够改变一个人。如果我连自己的改变都不敢面对，又怎么说服你呢？”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好，那我就直说了，我希望你能放下成见，和我们展开合作。” “合作？” “将军有句话没有说错，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 蒋祁凑到李晨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吐出三个字：“鹰击号。” 李晨从他平静的眼神中感受到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癫狂。 他没有正面回答蒋祁，而是抛出了心中的困惑：“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蒋祁见状，重新坐回椅子上，点起一支烟，身体微微后仰。 “你是经历过那一夜的，你应该清楚谁在鱼翔坠落的事件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你的父亲。” “是的，我那固执的父亲。” 蒋祁语气透着嘲讽。 “即使身为人子，我也没办法认同他的做法，毕竟鱼翔坠落的恶果有目共睹。我想，也许终有一天，一切会真相大白，到时候他一定会被载入史册、遗臭万年。” 蒋祁顿了一下，表情变得阴鸷。 “他或许罪大恶极，谁都有资格唾弃他，但是唯独鹰击号不行！” 记住本站: “你的意思是……” “鱼翔坠落后不久，我就和军方取得联系，顺利返回了鹰击号。别误会，不是为了继承政治遗产，纯粹是因为美和子怀孕了。美和子你知道吗？“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好像叫津泽美和子？” “你的记性真不错。她是我雇佣的保姆，你也知道，年轻人容易犯错。扯远了。总之，我当时虽然收拢了不少人，也掌握了一定资源，但是鱼翔号的环境还是太恶劣了，出于安全考虑，我带她回了鹰击号。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 蒋祁手中的香烟不知不觉间已经燃尽，他续了一根烟，继续道：“我回去之前有心理准备，知道可能会面临审查，但是上面看在老蒋的功劳上，顶多走个过扬……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他们没有公开他的功劳也就算了，居然给他按上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 蒋祁的表情变得扭曲。 “不仅如此，他们还逼我母亲写认罪书，她当然不肯，所以……我甚至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蒋祁停下，用力吸了一口烟 ，将烟头狠狠丢在地上。 “从那一刻起，我就发誓，我从此和鹰击号势不两立！” 李晨看着面目狰狞的蒋祁，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见蒋祁冷静下来，李晨这才开口。 “你怎么返回沧溟星的？他们肯放过你？” “怎么可能？”蒋祁冷笑一声，“如果不是我父亲的部下拼死相救，我早就被人弄死了，不过你以为这就完了？我虽然逃了回来，但是我的女人，我的孩子，还有我这一双眼睛，全都留在了那里……” …… 蒋祁的遭遇令人唏嘘，但是—— “我能理解你的恨意，但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一定要和将军合作。” “你对他的成见太深，这样不好。”蒋祁注视着李晨，说道：“我不否认，他是个野心家，手段也不光彩，甚至可以说有些卑鄙。但是这么多年过来，我也算明白了一些道理——”他回头道，“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牢门打开，将军缓步而来。 “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 将军缓步来到李晨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李晨，或者说亚弗戈蒙？”他颇为感慨的笑了笑，“假如我早知道你和马森的关系，或许我们之间不会发生那么多不快……” 李晨的眼睛眯了起来，掩饰着内心的震动。 “不用那么吃惊，我和马森毕竟也算老朋友了，你的事情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将军淡定地说，“我很清楚，枷锁对你没有意义，我也做好了再次品尝失败滋味的准备，当然，你也会付出很大代价。既然大家都有顾虑，不如开诚布公的聊聊。” “你想说什么？” “你或许觉得无痛骑士有悖人伦，但这是因为我们没有更多选择。如今的沧溟星，表面上看依旧在熵烬族的掌控之下，实则存亡系于鹰击号一念之间……之前的伽马射线暴已经证明了，他们掌握了掀桌子的能力，我想你也不希望看到沧溟星上血流成河吧？” “说重点。” “我知道你身后站着霜天号，我需要他们的支持。”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的影响力没有你想的那么大，而且霜天号的态度很坚决，绝无介入的可能。” “无妨，只要能够取得联系，我自然有信心说服他们。” 记住本站: 将军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李晨怀疑他或许真掌握着什么令霜天号难以拒绝的筹码。 他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将军抬手阻止了他。 “你不必立刻回答。但考虑清楚——鹰击号的‘秩序’建立在无数人的牺牲之上，而打破它，需要代价。” 李晨沉默良久，说道：“……我需要时间。” 将军颔首：“希望你做出明智的选择。” 说完，他径直离开了牢房。 蒋祁拍了拍李晨的肩，语气复杂：“老朋友，希望下次见面，我们不是敌人。” 牢门关闭，黑暗重新笼罩。李晨凝视着墙壁上残留的全息投影——那些闪烁的红色警告，像极了二十年前鱼翔号坠毁时的火光。 记住本站: 第189章 天使之城（十五） 注意看就会发现，两人并非实体，而是全息影像。 在两人中间的桌上，同样是一道全息投影，投影中赫然是两人与李晨的对话扬景。 将军挥手将投影关闭，对蒋祁说道：“你特意在这里留下一具复制体，是不是早预料到会有今天？” 蒋祁笑着摇头：“我又不能未卜先知。说实话，能够再见到他我也很意外。” 将军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他用手指叩着桌面，眯起的眼睛透着寒光：“你出现的未免快了些。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和奥姆·加特一样，也对监控系统动了手脚？” 蒋祁保持着微笑，意有所指道：“这里毕竟是鹰击军方建造的。” “系统后门吗？” 将军听懂了蒋祁的意思，感慨道：“你们鹰击人做事果然精益求精，看来我输的不冤。” 蒋祁纠正道：“你可以把‘你们’两个字去掉，我的盟友。” 将军冷笑一声：“据我所知，你和鹰击号一直有联系，你该不会是他们派来的卧底吧？” 蒋祁不紧不慢地说：“如果我真是卧底，炮火早就从天而降了。” 将军条件反射的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便意识到不妥。他看向蒋祁，对方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 将军的气息瞬间变得粗重起来，好一会儿，他压下发作的冲动，反而自嘲起来。 “我是死过两次的人了，难免会对死亡心生敬畏，你想笑就笑吧。” 听他这么说，蒋祁反而收起了笑容。 “我从不认为怕死是件丢人的事，毕竟敌人太过强大，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说起来，你知道我最佩服你的一点是什么吗？” 蒋祁的话勾起了将军的好奇。 “说来听听？” “在我印象中，你好像再没有自称过‘老夫’？” “老夫……呵呵，你是想说，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傲慢？” 将军反问了一句，但是并没有继续，显然并不愿意剖析自己的内心。或许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他死而复生后，心态究竟发生了多大变化。 将军回归正题道：“你觉得李晨有可能跟我们合作吗？” 蒋祁摇头：“我对他的性格再了解不过，绝无可能。” 将军追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劝说他？” 蒋祁翻了个白眼：“别告诉我你连缓兵之计都看不出来。你也清楚他是怎样的存在，难道你愿意看着多年心血付诸东流？” “那也……未尝不可。” 将军嘴硬的回答把自己先逗笑了。他无奈地说：“是啊，那小子的能力根本无解。” 说实话，李晨突然大驾光临，着实把他吓得够呛。他本不打算露面，但是又不愿放弃这里的一切，只好硬着头皮派复制人去试探。 结果不好不坏。 好消息是，李晨看上去并没有“读档”，坏消息是，他并未被时光打磨圆滑，还是和以前一样难以交流。 记住本站: 将军是真发愁。 他也不做隐瞒，向蒋祁请教起来。 蒋祁沉吟道：“我们暂时还不清楚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否则投其所好，也许能把他打发走。要我说，你还是太冲动了，但凡你没有露面，我们也不会如此被动。” 将军不满道：“我不露面，难道等他把刀架到我的脖子上？” 蒋祁似笑非笑道：“你的本体又不在这里，急什么。”他摆摆手，阻止将军开口，“我明白你的意思，说白了，他就是个闯进龙宫的猴子，见过不见都是麻烦。不过——” 蒋祁顿了一下，继续道：“根据我的观察，他的心智并没有多少长进，抛开能力，也没什么好怕的。” 将军冷哼一声：“好一个抛开能力！” “听我说完。”蒋祁不紧不慢地说，“我不知道李晨为什么来这里，不过他来沧溟星的目的，我不用猜都知道。” “你说星铃？” “是啊，他就是个恋爱脑，为了女人可以豁出性命的那种。明白了这一点，转圜空间不就有了？” “可是我们并不知道星铃在哪里……” “我们不知道，不是有人知道吗？你说是吧？奥姆·加特。” 蒋祁话音落下，两人中间的桌上突然冒出奥姆·加特的虚影。 它冲着将军吼道：“你这个混蛋，还不快点放了我？” 将军眼睛一瞪：“看来你并没有吸取教训！” 也不见他做什么，奥姆·加特突然惨叫起来。 “啊啊啊！住手！住手！这该死的欢愉！” 蒋祁见状劝说起来。 “将军，不要激动。至于你，奥姆，你可以多想些糟糕的事，这样或许能好受些！” 也不知道是将军收了手，还是蒋祁的建议起了作用，奥姆·加特的惨叫声停了下来。 蒋祁咳嗽一声，继续道：“奥姆，你现在有两条路可选——要么在无尽的欢愉中沉沦，要么想办法把李晨骗走。” 奥姆·加特沉默了一会儿，不满地说：“我可没有骗他。” 蒋祁呵呵一笑：“恭喜你做出了正确选择。” …… 同一时间，牢房中的李晨。 李晨在思考。 蒋祁不是李晨苏醒后遇到的第一个故人，但是和姐姐李晓相比，他的变化格外明显。从他身上，李晨真正感受到了时间的力量。 物是人非，莫过于此。 但是—— 以李晨对蒋祁的了解，他说的那些，真实度是要打个问号的。 记住本站: 不说别的，如果鹰击号真得要斩草除根，断然不会给他一丝逃脱机会。 又不是鸿门宴。 此外，蒋祁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真得会为了一个女人奋不顾身？ 李晨想得头疼，就在这时，突然听到祖玛的传音。 “叔叔，你还好吗？” 李晨没有吭声。他不确定将军是否在监控着这里。 祖玛又喊了几句，大概是猜到了李晨不回应的原因，她说道：“叔叔你放心，我有办法让他们听不到你说话。” 听她这么说，李晨不再沉默。 “祖玛，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我愿意！” 祖玛毫不犹豫地回答。 李晨没想到她回答的如此痛快，奇怪地问：“之前听你说，你爷爷对你还算不错？” 这里的“不错”显然要打个引号，毕竟没有哪个爷爷会把孙女关起来。但是凡事要一分为二的看，除了限制自由，将军的表面功夫做的还算不错，至少没有令祖玛产生多少恶感。 “我不知道……” 听到李晨提起爷爷，祖玛有些犹豫，不过她很快就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 “我不知道……不过哥哥说过，如果有机会离开这里就好了……” 祖玛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肯定地说：“哥哥说的一定不会错！” 记住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