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弃崽跑路,清冷世子追妻变疯批》 第616章 进退两难的陷阱 陆定渊半晌没再言语,皇帝心中突然没了把握。 面色不由得一僵,那双浑浊的眼中也敛去了方才的慈爱。 他没开口,呼吸声像一个破旧的风箱,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一副衰败的模样。 似乎再也不复往日的威严,面对一切的后果都只能束手无策。 可陆定渊却知道。面前的人坐惯了半只吃老虎的把戏。 他既然能开这个口,便定然早已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只不过拒绝的后果,便再无人能知晓了。 永信侯府已经辉煌了太久,先前皇帝身体强盛,自是不在意这些,可如今这副样子,指不定哪天就要撒手西去,那空有一副皮囊,腹中满是稻草的太子可压不住侯府的势。 而他想要的大概也不仅仅是陆定渊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而是真真切切的让步。 沉默了许久,陆定渊唇角才终于勾出抹笑来。 至于这笑意是否发自内心,便无人在意了。 “圣上说的哪里话?您一向知道的,渊儿有今天少不得您的提点。至于替您分忧,那便更是渊儿该做的。若有二话,就连母亲也是断不能答应的,更何况是满朝文武。” “朕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并不会叫朕失望。” “这么多年来,你父亲不在,你又是家中长子,这永信侯府亏得你一人苦苦支撑到现在,才能不负往日的荣光。” “你那母亲,我的妹妹,又一向任性,不是个好与遇的,恐怕与你添了不少麻烦。” “如今丞相之位空缺,朕又经不得许多的事。朝中虽有九皇子与太子一同支撑,可他们二人毕竟并非从小长到大的兄弟,心中难免没那么亲近。” “如今你这那个大学士已经做了有一段时日,才学能力大家看都在眼里,朕有心想予你首辅之位,可你毕竟尚且年少。,又有侯府那一摊子事在身上,难免忙不过来。” “朕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该听听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陆定渊微微垂眸,心中便已了然。 这又何尝是在问他的想法,分明是明晃晃的威胁。 放弃侯府,选择首辅之位,那便是答应了扶持太子。到时他没了侯府支撑,首辅之名虽听着吓人,却也不过如同浮萍一般,生死都在主君的一念之间。 可若是拒绝,那无异于现在就对着皇帝坦白,自己是顾淮序的同党,那样,虽能留下侯府表面的辉煌,皇帝却断不会轻易放过陆家。 没了宫中的支撑,永信侯府便相当于只剩下祖母一人坐镇,到时祖母一去,任凭陆定渊再有本事,也难挽侯府衰败大势。 哪里是选择,分明是个陷阱。 进退两难的陷阱。 陆定渊不动声色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皇帝,方才一连串说了那么多,几乎已经透支了他所有的精力,此时他更是显得格外虚弱。 呼吸声更大了些,他已经收回了目光,不再定定看着陆定渊,等着他的答案,反倒阖上眼,薄薄的眼皮深陷,勾勒出了眼窝的形状。 他躺在病榻上,却仍旧一副毫无畏惧,一切都在他股掌之中的模样。 第617章 选择 “侯府虽重,但凡事有先后、有深浅,以微臣的浅见,万事当前,都该以国事为重。” 陆定渊声音依旧沉稳,在这被层层包裹起的寝宫中显得格外清晰。 皇帝睁开眼,浑浊的目光终于又有了些变化。 是满意。 陆定渊选择了他心中的答案。 这样很好,一切都很顺利,陆定渊是个聪明人,他不必再多费什么心思了。 说起来,这个侄儿,倒是比他那几个养在身边的儿子要更像他几分。 皇帝久违地想起陆定渊小的时候,那时他也还很年轻。 妹妹回宫探望母妃,身后跟着一大一小两个小团子。 大的那个笑容和熙,见到谁都是一副和气的样子,人人喜爱的紧。小的那个却板着脸,分明也是粉雕玉琢的长相,眉头却皱的紧紧的,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疏离的冷意。 所有人都围着那个大的转,可他却一眼就看到了陆定渊。 小小的年纪,眸子却深的厉害。 是个厉害的主。 当时的皇帝便已经在心中下了这个定论,果然,二十多年过去,和他在绳索两端拉锯的,就只剩下陆定渊一人。 “好孩子” 皇帝久久看着他,随后稍稍动了动,强撑着身子,似乎是想要坐起来。 身侧的李福全赶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皇帝却摆了摆手。 “朕还没有到坐都坐不起来的地步。” 见皇帝说了这话,旁人自然也没法再上手。 李福全有些为难的看了看陆定渊,陆定渊微微敛眸,李福全得了暗示,这才放心退了回去,陆定渊站起身来,亲自将一旁的靠枕叠到皇帝身后。 而那皇帝有心想要自己起来,可身上却实在没有一丝力气,久病卧榻早已抽干了他的全部精气。 他试了几次,哪怕那张灰败的脸都因为用力微微泛起些红润,也只能将自己的身体稍稍离开早已经躺得褶皱的床榻。 “渊儿回来晚了,没能在您床前尽孝,不如今日便给我一次机会吧” 陆定渊口中说着,便俯身揽住皇帝的后背,手上微微发力,便将人一把扶了起来。 “好,还是年轻最好,朕如今是真的不中用了。” 就算是被扶起来,他也仍旧在床头靠了许久才缓过气来,带胸口终于不起伏的那样剧烈,皇帝这才招了招手:“李福全,你来替朕拟旨” “内阁大学士陆定渊,才猷练达,器识宏深,参赞机务恪尽职守……襄理朝政屡建功勋。” “今朝廷倚重,着即擢升为当朝首辅,总领百僚,协理万机。望其夙夜匪懈,佐朕……中兴。” 皇帝这一段话说的断断续续,甚至几次都要背过气去,候在一旁的太医急的满头大汗,在皇帝话音落下的瞬间便立刻将熬好的参汤递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就着宫女的手喝了一半,李福全便走上前来。 “圣上,圣旨已经拟好了” “嗯……” 皇帝喝过参汤,这才稍稍恢复了些精神,可今日毕竟说了这样久的话,他早已精疲力尽,闻言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去传朕旨意吧,朕累了,要睡一会儿。” 陆定渊闻言便站起身来:“那微臣先行告退,还望圣上好生休养,早日康健。” 第618章 首辅 陆定渊回到宫中时,时辰还早,来侍疾的皇子和公主,还有一种想表现的妃嫔都尚未过来。 连宫中日日等候在外的那些大臣也都还未进宫。 可当陆定渊出来时,外头却已经乌泱乌泱的站了一大片的人。 寝宫的大门打开,光顺着缝隙透到寝宫之中,在黑暗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随着光线一同映入眼帘的,便是漫天飞舞的灰尘。 陆定渊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头,尚未来得及看清门口站着的都是些什么人,太子便小跑着迎了上来。 仿佛与陆定渊之间消除了先前的芥蒂,他皱着眉头,满眼关切,有些慌不择路地拉住陆定渊的手:“怎么样?父皇同你说了那样久的话,是不是累坏了?他可还醒着,我进去看看他。” 草包虽是草包,可不枉皇帝那样将他放在心尖上,倒是个有孝心的。 太子的确做了不少错事,对于百姓,他不是个明君,可对于皇帝,他却的确是个可心的儿子。 可陆定渊此时却没有心情欣赏他们的父慈子孝。 他没说话,垂眸看了一眼搭在他手上的手,再抬起眼时,太子便立刻如同如梦初醒般将手收了回来:“抱歉,陆学士。本宫一时心急,忘了你不喜旁人触碰。” 自从齐王倒台后,太子和陆定渊之间倒没了先前那种针锋相对的架势。 尤其是在皇帝卧榻在床之后,宫中的一切都交由他与顾淮序来处置,而他们两人都免不得要看陆定渊的意见行事。 这等三足鼎立之势本算稳固,可若位于中央的陆定渊偏向了谁,那局势便会陡然反转。 太子虽不聪明,可也明白这个道理,自然也不会在这个关头触陆定渊的霉头。 “无妨。”陆定渊淡淡开口。 “只是同我说了些话而已。这会儿圣上已经睡下了,不如太子先在外等候,待人醒了,李福全自会出来通报。” “好。” 太子失魂落魄般点头,喃喃道:“这样也好,的确不能累着了,病了就该好好休息……” “多谢陆学士。” “殿下,如今不能再称陆学士了。” 李福全适时开口,在太子话音刚落时说出这句话,不免惹得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他这才将怀中抱着的圣旨双手举至头顶:“方才圣上已然下旨,陆学士恪尽职守,屡建功勋,如今已升为我朝首辅,辅佐朝政。” “这样突然,怎么先前从未听过……” “是啊,况且圣上如今卧病在床,怎的会突然想起这事?” 四下顿时响起一阵议论之声,连太子也有些诧异的看了过来。 “是啊,我也未曾听父皇提起过此事。” 众人的目光在陆定渊身上流转,显然是有些怀疑。 李福全清了清嗓子,将手中明黄色的圣旨缓缓打开、倒转,让上头的字迹显现在众人眼前:“圣旨在此,还有人胆敢在圣上眼皮子底下造假不成?” 太子偏头看了看,立刻瞪大了眼睛:“竟真是父皇的笔迹……” 虽李福全那样说了,可又有谁真的敢扒着脖子去看圣旨上的字迹?也就只有太子这个草包了。 此时太子也这样说了,殿前的人便立刻齐齐跪伏在地:“圣上英明——” 半晌未出声的顾淮序立于人群之间,对着陆定渊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换来陆定渊的一个挑眉。 第619章 太过天真 虽然没人明说,可亲信们却也都知道皇帝大概命不久矣。 他们此时在外等着,也不过是在等一道圣旨,一道能决定本朝未来的君主到底是谁的圣旨。 原本齐王死后,众人本以为皇位竟会落到太子手中,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顾淮序便成了朝中的后起之秀,从崭露头角到与太子分庭抗礼,几乎是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已经完成。 众人不得不重新审视皇位最终的归属者究竟是谁,他们在此苦等,也不过是为了这个。 如今终于等来了一道圣旨,却与这两人都无关,反倒是让陆定渊捡了这个大便宜。 众人免不得一头雾水,可又立刻反应过来,连连对他表示恭贺。 陆定渊却并未有什么反应,仍旧如往常一般冷着张脸,瞧不出情绪。 许久未归家,他自然是要回到侯府的。 方才进门,便有人急匆匆地过来,带着满脸的喜气,是陆夫人身边的那个小丫头:“世子……不对,现在应该叫首辅大人了。夫人那边请您过去呢,她备了一桌子好菜,只等着您回来一同庆贺。” 方才从西域回来,便有一箩筐的事压在心头,陆定渊的心情自然算不得多好。 张了张口,看她那喜气洋洋的样子,训斥的话却突然说不出口来。 若是沈枝意的话,大概不会迁怒于旁人吧。 他想着,便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知道了。” 跟着那小丫头走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陆夫人果然早已经等在桌边。 圆桌上菜肴丰盛,知道的是侯府的家宴,不知道的说是宫宴也不为过。 陆定渊忍不住皱了皱眉。 陆夫人察觉出他的不耐,赶忙迎上前来:“怎么啦?今日我的儿子成了首辅,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还吃不得些好菜吗?” 她拉着陆定渊在桌前坐下,唇角笑的几乎要咧到耳朵根儿去,“渊儿,娘的好孩子。你都不知道今日娘听了宫中来的通报,听他们说你如今晋身为首辅时有多开心。” “还是莫要开心得太早才好。” 陆定渊冷声打断她的话,惹得陆夫人一怔:“怎么了?怎么这么说?” “若真是天大的好事,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砸到永信侯府的头上?” 陆定渊冷笑一声:“母亲还是莫要太过天真了。” 第620章 摔了一跤 正说着话,方才那小丫头却急匆匆跑了进来,只是全然换了一副神色。 “夫人、夫人不好了!” 她快步冲进屋中,惹得陆夫人不由得皱起眉头:“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话也说不清楚,礼也都忘的个干净,今日这样大喜的日子尽说些晦气话!” “是” 那小丫头赶忙敛了神色,面上却仍旧一副忧心忡忡的焦急表情:“夫人,外头来了宫中的人,还带了圣旨来,说……” “说什么?” 陆夫人这才放下手中的筷子看了过去。 “说要撤了我们侯府的牌匾!”那丫头急的跺脚,心一横便喊了出来:“他们还带了一群人过来,看样子若不是府中家丁冒死拦着,怕是要当场就把永信侯府的门牌拆下来呢!” “什么?!” 陆夫人当即便惊得站起身来:“渊儿,侯府的牌子可不能撤啊!你是首辅,你去和他们说说吧,啊,他们一定会听你的” 她慌不择路的去拉一旁的陆定渊,却被他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 陆定渊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的银筷,这才站起身来:“他们如今在哪?” “都在前厅候着了” “带我过去” “是” 陆定渊说罢,便随着那丫头往外走,不紧不慢的样子,倒是看不出一丝急迫。 这等抛头露面的事,照说家里有男人在,便没有推个女子出去见外男的道理,可陆夫人在屋中站了又坐、坐了又站,来回不知多少次,心神却仍旧不宁到了极点。 “夫人……” 身边的嬷嬷见她这样,赶忙上前来扶住她的胳膊:“您就放宽心吧,世子定能处理好的。” “对!对……” 事到如今,陆夫人也值得这样安慰自己,可她方才坐下,心却还是不安的厉害,像是坐在了一片荆棘之上,浑身都难受的紧。 她心口的欺负随着呼吸越发剧烈,再也坐不住般站起身来:“不行,我还是放心不下,我得去亲自看一看。” 她说罢,便匆匆往外走,方才的嬷嬷在身后赶忙小跑几步追了上去。 侯府中建的雅致,一路上许多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因着人往前走,不失为一道清雅的景象。 可此时,那凹凸不平的石块却显得异常碍事。 陆夫人本就正心神不宁,又哪里有心思注意这些,缀了珍珠的绣花鞋踩在光滑的鹅卵石上,像是踩上了一块青苔。 只听“啊”的一声,陆夫人整个人便跌了下去,好在有嬷嬷扶着,这才没真的伤到筋骨。 “夫人,您怎么样?不如我们还是先回去,寻了府医先来看上一看……” “不行!” 陆夫人打断她的话,再也没了往日的雍容,刚才摔那一下让她发间的钗子掉落在地上,发髻也跟着变得松散。 “就算现在回去,我心中也放心不下,还不如去前头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现在先差人去寿喜堂安抚老夫人,她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若是渊儿实在应付不得,那我便请旨进宫,让皇兄来评评理!” 嬷嬷见她这般坚持,自然也只得应下:“是,奴婢这就去” 第621章 胡闹 待陆夫人赶到前厅时,李福全早已经带着前来的人在前厅坐下。 陆定渊则坐在对面,不紧不慢地端着茶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让陆夫人还以为是已经商议完,侯府的门匾也得以保住,心中尚未松下一口气,李福全便看了过来,当即捂着胸口叫出声:哟!陆夫人这是怎么了? 他皱起眉头,眼神毫不遮掩地将陆夫人上下打量一番,惹得陆夫人不由得面色尴尬。 没什么,只是来时不小心被绊了一下。” “倒是李公公,今日没在皇上身边候着,反倒来我们侯府了——这大驾光临,我们也没提前准备,您说多不合适? 她陪着笑上前,不如您在这儿稍等一会儿,用过午膳再走? 这话听着是留人用饭,可李福全在皇帝身边伺候多年,岂会听不懂言外之意? 自然将话里的逐客之意瞧得一清二楚,与陆定渊对视一眼,面色也沉了下来。 用膳就不必了,宫中还有许多事等着办呢。 他站起身来。就在陆夫人以为他们要打道回府、终于松下一口气时,李福全却突然转头看向陆定渊:世子,那咱家就让他们开始拆了。 什么? 陆夫人瞪大双眼,正要争论,却见陆定渊点了点头,面色如常。 李公公微微偏头示意,仆役们便立刻架起梯子,上前真的要去拆永信侯府的门匾。 陆夫人再也顾不得体面,径直冲上了过去,挡在梯子前头,张开双臂:这里不许任何人靠近!我还没同意,你们怎么敢拆?” “今日我倒要看谁敢动我永信侯府的牌子!我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你们若敢碰我一根手指头,小心我要你们全家人命来给我赔罪! 陆夫人的架势活像一只护着崽子的母狮,连眼底都是一片猩红。 那群仆役听了这话,又哪敢真动手? 只能面面相觑,为难地看向李福全。 世子,您看这...... 李福全开口,陆定渊看着这副乱糟糟的样子也不由得皱起眉头,上前拉住陆夫人的胳膊:母亲莫要胡闹。 我胡闹? 陆夫人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是他们要摘我们侯府的牌子!这可是天大的事!你不是首辅吗?赶紧—— 她反拉住陆定渊的手,指着面前众人,你让他们全都回去! 李福全见这情形,赶忙上前:陆夫人何必这么激动?您刚才也说了,如今世子已成首辅,让这永信侯府的门匾换个名字,不也一样吗?何必较真? 话虽这么说,但在场众人都明白——这能一样吗? 首辅虽好听,却只有陆定渊一人能担的起来。 而侯府的名头却能一代代传下去,福泽后人。 更何况,若是牌子摘了,那就等同变相告诉天下人,永信侯府的名头从今天开始便不存在了,往日的那些辉煌也都随烟尽数散去。 陆夫人接受不了不这个结局,她处心积虑嫁到侯府来,只为了那个清雅俊秀、眸中盛着天地间一切美好的永信侯。 即使那个男子不喜欢他,那也没关系,她好歹生下了他的两个孩子,日子也有了盼头。 有孩子在,日子就总是会过得下去的。 可那个像他的孩子却小小年纪便走了,连他也走了。 一去不知多少年从未归家,陆夫人心中愿过、恨过,可她仍旧放不下。 十几年如一日守着这永信侯府,等着他回来,可如今却连着最后一思念想都要被人夺走了…… 第622章 巴掌 “跟你一个阉人有什么可说的?!” 李福全这话算是彻底让陆夫人失去了耐心,她愤愤瞪了李福全一眼,再没有了理智。 只见李福全面色当即便阴沉了下来。 他虽为太监,可毕竟身居高位已久,就连朝中的大臣、连陆定渊在他面前也要以礼相待,而如今却被人指着鼻子说是阉人…… 况且陆夫人此话的言下之意,不就是他没后吗? 普天之下又有哪个男子听得了这种话? 像他们这种本就没了根基的,这话变更是直直戳进了心窝子。 一时之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没了动静,愠怒冲上大脑,李福全整个人都楞了一瞬。 这是他还尚未来得及反应,耳畔立刻想起一道清脆的响声。 陆夫人捂着自己的侧脸,几乎当场便愣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而陆定渊则是眉头紧皱,低头看着面前的陆夫人斥道:“这等前院的事,你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张嬷嬷” 他冷冷扫了一眼陆夫人身后被吓傻的嬷嬷,冷声开口。 “把母亲带回他自己的院子中去,好生冷静冷静。” “是、是” 陆定渊虽从不是个好相与的,可也只是性子冷了些,对待家中长辈一向恭孝的紧。 张嬷嬷又哪里见过陆定渊发这样大的火,一时间也有些傻了,听了陆定渊的话,才回过神来,急忙上前去扶陆夫人,却被她猛地甩开。 “陆定渊!” 陆夫人目眦欲裂,眸中满是不可置信,甚至她几次开口才终于找回声音:“你打我?我可是你娘!” “你竟然敢打我!” 陆夫人的尖叫声让李福全都不由得缩了说脖子。 今日来的这些人,说是仆役,却不知其中藏了多少皇帝的眼线,经了寝宫中的那一遭,皇帝本已经对陆定渊多少放下心来。 可若任由陆夫人这样闹下去,难保皇帝不会认为是陆家阳奉阴违,见他如今缠绵病榻便连表面的功夫也不肯做全了。 那样,先前的一切隐忍和退步都会落得一场空。 陆定渊没时间,也不能和陆夫人解释那么多,只得演了这样一出戏来给那皇帝看。 “来人”他没理会陆夫人的质问,声音更冷了几分:“赶紧带夫人回去,莫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不走!” 几名府差上前拉住陆夫人的胳膊,却被她发了狂一样狠狠挣脱开来。 毕竟是这府中的当家主母,就算得了陆定渊的命令也没人真的赶伤了她,倒给了陆夫人挣脱的机会。 她发了狂般跑到陆定渊跟前,狠狠拽住他的衣领,简直与平日判若两人。 “陆定渊,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娘?你竟敢打我,你这不孝子!” “你满口胡言,我就是知道你是我娘才会这样。” 陆定渊想要掰开她的手,却被陆夫人瞅准了空隙,一巴掌扇回他的脸上。 “胡说!我看你根本就是没把我当你的母亲,也不把侯府当你的家!你从小心性就冷得厉害,多余把你养到这么大!我现在一想到你是我的儿子就觉得恶心!” “不拿我当回事也就算了,不拿你哥哥当回事也就算了,这侯府你如今竟然全然抛到了脑后!到底在意什么?你心里只有你自己,对不对??” 第623章 老夫人来了 “你父亲这么多年没回过家,只留下这个侯府,你做儿子的不替他守住也就算了,如今竟然和这个阉人一起,想要把他最后留下的东西也给毁了!陆定渊,我做鬼也不会原谅你!” “够了!” 眼看四周的人耳光比比关心一副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的样子,连李福全都有些无措起来,陆定渊也没了继续和他说下去的耐心,一把拽下揪着自己衣领的手:“你们都是聋子吗?我说了,带夫人回去!” “是。” 陆定渊显然已经动了怒,那些府差也无暇再顾及什么主母不主母的,毕竟如今侯府的牌子都要给人家撤下去了,要想在这院子中继续过下去,那就该知道,陆定渊才是唯一的主子。 几人上前扯住陆夫人的手拖着她,不顾她的挣扎便要带着她往后头去。 旁边嬷嬷满脸焦急地跟在身边,嘱咐着他们要轻些,莫要伤了夫人,急的眼泪都在满是沟壑的脸上一滴滴往下掉。 陆夫人却仍旧不肯闭嘴,叫嚷着要让陆定渊得到报应,让他不得好死。 陆定渊面上不动声色,连眼神都未曾分给他一个,袖中的手却紧紧攥了起来,指甲陷入掌心的肉里。 他在心中不由得暗自嗤笑一声。 这世间,他大概是唯一一个被自己亲生母亲诅咒不得好死的人了。 陆夫人攀着一旁的柱子不肯走,正在仆役打算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时,陆老夫人带着一众侍从匆匆赶来,拐杖重重戳到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好了,都像什么样子?!” 陆老太太呵斥出声,四周立刻变得静了下来。 她环视一眼,径直走到那牌匾下头,抬眼看了许久才:“这四个字的确挂了太久了,连连头的金漆都有些掉了,难为圣上还想着我们,要替我们把这牌子换了,还劳烦你公公也来了一趟。” 她转头看向李福全,微微垂头,李福全便立刻上前将她扶了起来:“老祖宗,这可使不得,我哪儿能受得起您的礼呢?” 陆老夫人顺着他的力道直起身子:“李公公,这牌子毕竟在这里挂了许久,如今既然要摘下去,我想也该有我们侯府的人亲自来摘更为合适,您说呢?” 第624章 气急攻心 “这……” 李福全虽说是奉了皇帝的命,可也是有了顾淮序和陆定渊点头这才带着人气势汹汹的过来的。 为的就是要演一出戏给皇上看。 今日这陆夫人闹的这样天翻地覆,若不是方才陆定渊足够果断,还不知皇帝心中又要生出什么嫌隙来。 可那边还没消停下去,这边就又来了新的。 这陆老夫人可不像陆夫人那样好打发,这世上纵使是皇帝也要给她几分面子的。 说到底,进来朝中局势紧张,可侯府的势力却越发如日中天,皇帝一早便看不过眼了,若不是因着陆定渊和陆老夫人,恐怕根本就不会这样大费周章,直接一道圣旨,还怕有什么安不上的罪名不成? 可如今皇帝不在,顾淮序也不在,李福全一个人面对陆老夫人,倒还真有些发怵。 那便陆老夫人见他没言语,倒也没有一声催促,只安然等着他的答案。 李福全下意识看了一眼陆定渊,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陆定渊自然也看到了他投来的求救般的眼神,不动声色地点了头,李福全这才长出了口气。 “陆老夫人说的是” 他微微侧头,摆了摆手,带来的那些侍从便立刻识趣地推后。 陆老夫人抬头看着高高的牌匾。 “永信侯府”四个大字,还是当年先帝亲手写下的,当时是风光无两的殊荣,可如今,也要逝去了…… 浑浊的眸子已经许久未见过什么情绪,此时却好像突然有了闪烁的星点,虽然稍纵即逝,却仍旧让陆定渊的心狠狠抽了一下。 “来人” 陆老夫人终于开了口,身后的家丁立刻便拿这家伙上前。 被几个人死死禁锢住的陆夫人突然像发了狂般又挣扎了起来:“娘!不能摘、不能让他们摘呀!” 可她的声嘶力竭没能换来想要的结果,陆老夫人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动手吧……” 陆定渊上前半步,扶助陆老夫人的胳膊。 毕竟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那些回忆不论好的坏的,统统都发生在这里。 陆定渊本以为对这里他不会有什么眷恋可亲眼看着那些仆役一点点卸下那块足有两人长的匾额时,心中却还是抑制不住地涌上一股难言的怅然。 牌匾是上等的紫檀木雕刻而成,又厚又实,重的厉害。 饶是那些仆役各个都是精壮的汉子,可一人两人去搬却仍旧有些吃力。 只好又搭了个一个梯子,四人一齐才将那牌子抗了起来。 正缓缓顺着木梯往下走,可最左边那人却忽然脚下一滑,本就堪堪放在肩上的牌匾也随着脱落。 “小心!” 陆定渊一把将陆老夫人护在身后,几乎是他动作的同时,那牌匾便种种掉落在地上。 “嘭” 和木匾与地面撞击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木头断裂的声音。 众人方才皆下意识以袖遮脸,此时听着没了动静,这才看了过去。 只见昔日耀眼的匾额此时已然碎成两半,就如同永信侯府往日的荣光,再也回不去了。 “不!” 陆夫人只来的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便再也承受不住眼前的一切,双眼一闭,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 “快传府医……” “扶夫人回去!” 第625章 一同消散的称呼 那日的一切都在一阵兵荒马乱中戛然而止。 李福全走后,陆夫人便卧床不起的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一般,再也没了往日的神气。 连陆老夫人都闭门不出,整日吃斋念佛,一连几天不曾见过任何人。 陆家出了个首辅,本是天大的好事,可府中却个个都如同瘟鸡一般。 除了陆定渊。 流雨曾听到府中有下人议论,说这府中就算是一只猫、一条狗近几日也都显出了低落来。 唯有他们曾经的世子,仍旧如同往常一般,上朝下朝,处理政务,有条不紊的样子,像是从未将侯府放在心上分毫。 流雨听得生气,几乎当时便要冲出去和他们理论一番讲这些常识的吓人都好好惩治惩治,免得他们在如同这般口无遮拦。 可陆定渊却将人拦了下来:“由他们说吧” 他语气淡得仿佛是再说旁人的事:“若连几句话都听不得,未免太过敏感了些” “可总也不能由着他们这样乱安罪名!” 流雨气愤地攥起拳头。一副很不的冲出去将那些说闲话的人全都拉出来打一顿。 连一旁的庆安都忍不住暗自点了点头。 陆定渊瞧着他们这副样子,眸中的阴沉竟也散去了些,眸中颇有几分无奈。 “也不算乱安,我本就……” “世子!” 流雨有些急了,竟开口打断陆定渊的话。不想让他再说下去。 就算旁人不知道,可她和庆安日日跟在世子身边,自是比谁都清楚的。 这世间有的人面冷,有的人心冷。 可人们往往只看得出表面,心冷的人做了点样子。便有人前赴后继地夸他仁善。 可面冷的人无论做了多少,人们却仍旧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冷血。 流雨管不得旁人怎么想,可她就是看不惯!看不惯那样好的世子被人这样红口白牙的污蔑。 世子为这侯府做了多少?若不是他,这里的人恐怕早都没有饭可吃了,可这群人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流雨就是看不惯! 看她这义愤填膺的样子,陆定渊竟也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千人千面,你还能把每个人的嘴都管过来不成?” “可……” 流雨分明知道陆定渊的话没错,可心中却仍旧不免有些不服气,张了张口,本想辩驳,可却又好像说不出什么来。 心中不免觉得越发挫败,流雨叹了口气,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陆老夫人身边的丫头竟不知何时过来了。 眼瞧着便要向他们几人走来,不由得看了过去。 只见那丫头不慌不忙,到了陆定渊跟前微微福身。:“首辅,老夫人请您去寿安堂一趟” 自从侯府的匾额被换了之后,就连府中的吓人们也跟着一并改了称谓,“世子”这个名号,似乎也随着那日被摔碎在地上的匾额一同消散了。 第626章 怎么这样傻 陆老夫人已经一连几日未曾见过任何人,整日在寿安堂中吃斋念佛,告慰先祖。 如今终于开了口,陆定渊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未作丝毫犹豫,他便跟着那丫头去了寿安堂。 正值晌午,日头大的像是要把人烤焦,寿安堂中却依旧舒适。 陆定渊进门时,扑鼻的檀香灌入鼻腔,陆老夫人正背对着门口,跪坐于堂屋中央,手中捻着佛珠,一下一下,佛珠碰撞时的清脆响声在堂屋中回荡着。 “祖母。” 陆定渊在她身后看了半晌,才开口出声。 可陆老夫人手中佛珠的响声却只停了一瞬,后便又如同方才一般响了起来。 她闭着眼对着面前供奉的佛像,神情虔诚,可谁也不知道她在求什么。 只有陆定渊知道,这是祖母对他心中有气。 气他终究还是卷入了朝堂的纷争之中。 先前母亲不喜与他过多接触,他便大多时候都是养在祖母身前。 那时祖母将他揽在膝头,曾一遍遍告诫他:永信侯府,乃是朝中清流,从始至终都只效忠于百姓,而不是那张死气沉沉的椅子。 她是这样做的,也是这样教导陆定渊的,可陆定渊终究让她失望了。 他们可以只效忠百姓,可若那椅子上的人不肯给这个机会,那总有千万般手段,也是空流水。 这是陆定渊这些年来在尔虞我诈之中得出的结论。 陆定渊知道祖母会怪他,从一开始便知道,可他还是这样做了。 他如今已经不是小孩子,在朝堂中沉浮许多年,他也有了自己的判断。 因此,面对祖母的责怪,他不怨,却也不认。 就这样垂眸立于陆老夫人身后,陆定渊没再出声。 直到陆老夫人终于念完了口中不知所谓的经文,深陷眼窝的眼皮终于掀开。 她微微动了动,身侧的侍女立刻有眼色的上前将她从蒲团上扶了起来。 陆老夫人没看陆定渊一眼,转身走到一旁的榻上坐下。 “既然来了,为何不坐下?” 她手中仍在捻着佛珠,却终于算是肯分给陆定渊一个眼神。 陆定渊脚下没动:“祖母未曾吩咐,渊儿不敢妄动。” 口中说着“不敢”,可面上却毫无惧色。 陆老夫人见惯了他这幅表面乖顺实则嚣张的样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若真有那样听话,我倒还感恩戴德了。撤牌匾这样大的主意你都自己做了,如今到我院子里又来装什么?” “过来吧。” 陆老夫人瞟了他一眼,稍稍动了动身子,示意陆定渊坐到她身边来。 陆定渊自然也从善如流,心中却仍旧不免有些意外:“祖母不怪我?” “怪你” 陆老夫人哼了一声,“我怎么能不怪你?” 陆定渊方才还有一些隐隐期待着的心,因着她这一句话猛地沉了下来。 果然…… 可还未来得及感伤,便听陆老夫人一副又恨又心疼的语气,打断了他的思绪,“怪你凡事都自己扛着,连我这个祖母都不信任了,更怪你将一切罪责都揽到自己头上。” “渊儿,你怎么这样傻?” 第627章 知道了 陆老夫人转过头来,陆定渊这才发现她那双苍老的眼中不知何时竟含上了泪水,“圣上要削了我们侯府的势,无论是谁都拦不住的,可你总该先回家同祖母商议一番。” 其实在来的路上,陆定渊也想了许多,他想祖母会不会怪他?会不会原谅他? 可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番场景。 迎接他的,没有责怪,竟只有心疼。 在他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这种时候实在少得可怜,让他一时间真有些不敢相信。 在外头雷厉风行的陆定渊此时竟也不由得有些愣住了。 倒是陆老夫人先嗔了他一眼:“怎么?我说的哪里不对?” 陆定渊这才回过神来,垂了垂眸子,敛去眼中不该有的情绪,几乎是瞬间便恢复了平日里的神色:“就算是商议了,这事终归是拦不住,到惹得祖母也掺杂其中,平白多了麻烦。” “可你如今还这样年轻,这等不顾家族、只顾自己的罪名扣在你的头上,总归是不好。我如今已经老了,活不了多少年,名声不名声的早已经看淡了,这事就算要应也该由我来应才是。” “祖母莫要说这些。”直到这时,陆定渊眸中才忍不住露出些急切,皱起眉头,打断陆老夫人的话。 “罢了”,陆老夫人见他这副模样,又怎么忍心再继续怪罪下去?终究是自己期盼长大的亲孙儿,说什么心里也是疼他的。 陆老夫人就此换了话头:“这几日你母亲那里不大好,你可有去看过?” “未曾。” 陆定渊老实摇了摇头。 这府中的一切自然都在他眼中,陆夫人卧榻的消息,他也一早便知道了。 之所以未曾理会,一来是他与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实在不算相熟,就算见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再者…… “她此时恐怕不愿见到我” 陆定渊厉声开口惹得怒老夫人蹙眉瞪了他一眼:“这话怎么说?” “他好歹是你的亲生母亲,你总该去看一眼的,不然你让陆念怎么想?那毕竟是他的祖母呢,况且你母亲也是真心疼念儿的。” 陆老夫人叹了口气,拉过陆定渊的手,像是他小时候一样,一下下轻轻摸过他的手背。 “听祖母的话,带念儿去看看,那丫头看着古灵精怪,心思却细着呢,像她娘。” 像她娘吗? 陆定渊不由得又想起那日在草原上一身西域装扮,纵马疾驰的沈枝意。 可千万别像她娘。 沈枝意的心太远了,一个晃神,人便不知跑到了哪儿去。 陆定渊这辈子说过的假话不多,可却几乎每一句都与沈枝意有关。 他想了又想,又觉得像沈枝意也还不错,聪敏、果断,倒是个吃不着亏的性子。 想起陆念那个令人头疼的小祖宗,又想起沈枝意,这些日子压在陆定渊心头的那股烦闷似乎也散了些。 他几不可查的呼出口气:“孙儿知道了” 第628章 想去看看祖母吗 许多日子未见,陆定渊自然要多陪陆老夫人一会儿,祖孙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用过了晚膳,陆定渊才起身离开。 从寿安堂出来,也不知怎的,还未等陆定渊多琢磨陆老夫人的话,陆念便背着她的小挎包跟在流雨身后回了府,正巧在花园中撞见了往韶光院去的陆定渊。 “爹爹?” 自陆定渊先前出事入狱后,陆念便显得稳重了许多。 先前她闹起来给陆定渊惹了不少麻烦,那时陆定渊只觉得这丫头让人头疼的厉害,可她真的懂事了、安静了,心里却又止不住地有些酸涩。 “嗯” 陆定渊应了声,垂头去看她,陆念却并未如同以前一般冲撞到他怀里。 只是有些错愕的眨了眨眼,将身上的小挎包摘下递给身后的流雨。 “这个时辰,爹爹今日怎么有时间回府了?” 陆定渊这几日忙的厉害,从西域回来后,满打满算也不过同陆念见了两三面,自然也怪不得她今日见到陆定渊会这样意外。 她仰着脸看向陆定渊,水灵的眼珠眨了几下,让陆定渊无端又想起沈枝意来。 陆念如今出落的越发精致了,也越发像沈枝意了。 每每看见她时,陆定渊都会抑制不住地这样想。 然后将他刻意埋藏在心底的人再次拉出来,毫不客气地在他心中转上一圈,转的他心中难受的厉害。 也正是这样,陆定渊才会下意识地躲起陆念来。 而不论是先前的私运粮草还是如今侯府大势已去,也都不可避免地波及到陆念。 如今正是她需要亲人陪伴的时候…… 可陆念也实在太像陆定渊,心思敏感地像是初生的小兽,哪怕是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能敏锐觉察出来。 自然也能看出陆定渊的心思。 可她不说,也不问,只是像小时候的陆定渊一样,默默接受着本不该承受的一切。 陆定渊突然后悔了。 不论是他还是沈枝意,对于陆念唯一的希望便是要她平安快乐,可自己却将陆念养的越发沉默了…… 他蹲下了身子,让自己与陆念平视,尽量把语气也放的轻快:“怎么?见到我你不高兴吗?” “怎么会?” 陆念皱了皱眉,在回嘴时才终于露出几分活泼来:“爹爹莫要血口喷人。” “好吧” 陆定渊挑了挑眉,用目光细细描摹着陆念的眉眼,小孩子抽条总是很快,这些日子陆念竟也长高了不少。 眉目间比沈枝意多了几分凌厉,却比陆定渊要柔和。 那样小的一个人,在他的怀抱中长大,如今头顶已经可以到陆定渊的腰了。 沈枝意刚离开的日子,若不是有陆念陪着,陆定渊真不知自己该怎样撑下去。 可不管当时再难再痛,一眨眼间竟也都过来了。 陆念长大了,沈枝意也走远了,连陆定渊自己,都也有些想不起自己先前的模样了。 或许,他真的不该再在那些“以往”中徘徊不前了。 他心中这样想着,对陆夫人那种微妙的恨意似乎也随之淡了许多。 陆念大了,陆夫人老了,她再也不是那个能轻易抱起陆定渊的高大的母亲了。 心口又泛起那种熟悉的酸胀,陆定渊伸手摸了摸陆念的头发:“念儿,你想去看看祖母吗?” 第629章 你已经很棒了 “真的?” 陆念的眼睛瞬间便亮了,只是眨眼间,那股光亮便又熄灭,她皱着眉,有些犹豫地看了陆定渊一眼:“可是……” “可是什么?” 陆定渊有些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怕我不高兴?” “你先前也与你祖母极好,那时候我又何曾为此有过什么?” “可如今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陆念低着头,一下下扣着手指不肯回答,她还少有这样犹犹豫豫的时候,陆定渊看着,心中一阵心酸,干脆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让她像小时候那样,在自己的膝头坐下。 小丫头心思细腻,这些日子家逢变故,她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难免也酿出许多思绪。 最近连她先前最喜欢的学堂也不爱去了,想必没少听什么风言风语。 陆念虽心性较旁的孩子成熟许多,可毕竟也是小小年纪,听得多了,难免会顺着别人的话去想。 这会儿大概也是因为旁人那些捕风捉影的话而心神不宁。 “念儿可是在外头听见了什么?” 因着姿势的缘故,陆念小小的脸蛋离陆定渊的脸很近,陆定渊只稍稍垂眸,便看见她粉雕玉琢的脸上被阳光照的清楚的绒毛。 配上小孩子独有的粉嫩脸蛋,像颗熟的正好的桃子。 可此时,那颗桃子却显然不太高兴。 她眼睛眨的更快了些,手上的动作没停,原本圆润的指甲此时都被抠得坑坑洼洼。 陆定渊握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既然你不肯说,那爹爹来说说看,嗯?” 陆定渊看着她,见她没有制止的样子,这才凭着这几日听来的话重复起来:“我猜他们大概是说……永信侯世子背弃世族、罔顾先祖” “装腔作势、满心算计……” 他边说边不动声色地看着怀中陆念的反应,见她小脸皱的越发紧,口中也没停下:“嗯……让我想想,大概还有当众辱母,不孝至极,狼心狗肺、丧尽天良……” “好了!不许再说了!” 眼看陆定渊越说越过分,陆念终于按耐不住,带着些肉的小手一伸,牢牢捂住了陆定渊的唇。 陆定渊轻笑一声,拿开她的手:“反应这么大,看来是我说对了。” “什么时候,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也怕起别人的口舌来了?” “我才不是怕呢!” 陆念瘪了瘪嘴:“我只是生气,气他们那样说你,你根本不是那样的!可是……” “可是听多了,你又忍不住去那样想。怕我真的如同他们说的那般视你祖母为仇敌,怕我生气,所以就算知道祖母病了,心中惦念,也不敢去看,对不对?” 陆念低下头,没说话。 陆定渊知道这是猜对了的意思,看她这副别扭的样子,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伸手将陆念的脸蛋重重的揉了又揉,陆定渊将她放回地上,站起身来。 “你要去哪?”陆念立刻便有些急了,赶忙拉住陆定渊的手:“你是不是真的生气了,我真的没有不信你!” “我知道” 陆定渊垂眸看她:“你已经很棒了” 没有听风便作雨,但是这一点,即便是许多大人也做不到。 “真的?”陆念的眼睛又亮了些,陆定渊感觉得到她拉着自己的手也更用力了:“那我们现在要去哪?” “带你去看你祖母” 第630章 哪里不乖 陆夫人的院子曾经是侯府中最为精致的。 陆老夫人虽为一家之长,可向来不喜繁杂,院中只多少有些花草装饰,一派庄严。 陆定渊更是对这些毫无兴致,除却沈枝意在时添置的,旁的东西则是能少就少,免得多了看着心烦。 而陆夫人则不然,她总是喜欢把一切珍奇之物都堆在自己周围,院中之物琳琅满目,一派贵气。 可如今才不过几日的光景,竟也显得灰败起来。 自打那日晕倒过后,陆夫人便落下了头疼的毛病,看不得那些丫头婆子在眼前来来去去,将人驱散了大半。 如今少了那些来来往往的下人,院中之物少了人打理,竟也落了灰,埋去了光彩。 陆定渊忍不住皱了皱眉。 “世子?!” 嬷嬷端着托盘,上头放着陆夫人刚刚用过的药碗,里头的药汁还剩了大半。 陆定渊抬眼看过去,那嬷嬷会错了意,立刻如梦初醒般改了口:“首辅” 陆定渊没应声:“药怎么剩下这么多?” “回首辅,夫人如今身子不好,连人也仿佛丢了魂一般,时长念叨着‘不如早些去了’那样的话,这还是奴婢劝了又劝,这才多少喝下了些……” 她说着,便抬手抹起眼泪来。 陆定渊的手突然被拉了一下,他垂眸,见陆念正抬着头看他,大眼睛里也蓄上了水洼。 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陆定渊上前结果嬷嬷手中的托盘:“给我吧” 他抬脚着要进去,那嬷嬷下意识想要去拦,犹豫片刻,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陆念身上,却也终究退了开。 推开门,屋中弥漫着一股药味。 陆夫人听见动静,皱起眉,有些费力地偏了偏头,却没睁开眼:“不是都说了,让我一个人睡一会儿……” “祖母!” 陆念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喊出声来。 陆夫人整个人都怔了一瞬,赶忙睁开眼睛,便看到哭成泪人的陆念。 一张肉乎乎的小脸上挂着满满当当的泪珠子,像是要活生生剜下陆夫人的心尖一样。 “念儿!” 她来不及在意陆念身边的陆定渊,那张满是泪水的小脸,让她心疼的再也顾不得其他,竟撑着身子要下床。 “祖母您别动!” 陆念赶忙松开陆定渊的手跑了过去,她扶住陆夫人的胳膊让她重新躺好:“您还病着,不能乱动” “好、好” 陆念是陆夫人唯一的孙女,有自小便长在她的膝下,在自己的儿子身上未尽的爱意系数被投射到了陆念这里,说她是陆夫人的心头肉也不为过。 见陆念这样说了,陆夫人自然顺从的躺了回去,只是还侧着头,手指一下下摩挲着陆念的小脸,视线也模糊起来:“祖母的念儿长大了,越发乖巧了” “祖母还以为……” 陆夫人哽咽地顿了顿,声音也有些哑了:“还以为念儿不会再来看祖母了” “念儿当然要来的,祖母生病了,念儿哪有不来的道理?可是如今念儿听祖母的话,变得乖巧了,祖母却越来越不乖了。” 陆念的脸在陆夫人的掌心中蹭了蹭撅起小嘴。瞧着竟真有几分愠怒。 “祖母哪里不乖了?” 第631章 特别甜 陆夫人哪受得了她这样,自然是要顺着陆念的话哄下去的。 谁料陆念却没回话,反倒拉下她的手,转身跳下了床榻,噔噔噔的跑到陆定渊面前。 拿过那个托盘,端着剩了一半的药汁的碗又跑了回来。 “祖母不乖乖喝药。” “念儿最喜欢祖母了,祖母对念儿那样好,祖母生了病,念儿也跟着难受极了,就当是为了念儿,您就把这药喝了吧。” “乖孩子。” 陆夫人看着他手中的药碗一愣,眼底忍不住又酸了起来,有些发热。 她侧过脸去,借着这个动作悄悄擦了擦眼泪。 陆侯爷一走许多年,杳无音信。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她空守着这个侯府度日,蹉跎了青春,两个儿子,一个早夭,一个和自己就如同仇人一般。 唯有这侯府还能勉强给她做个念想,撑着她继续等下去、盼下去。 所以,在后侯府的牌匾摔落两半的时候,她的牵挂、她的一切坚持似乎也随之变得可笑。 支撑着她的东西没有了,陆夫人整个人便也随着衰败下去。 她忽然觉得没劲透了,自己这一辈子的坚持,一辈子的汲汲营营,到头来都不过是一场空。 她躺在这儿,无论睁着眼还是闭着眼,都只是默默流泪。 她想,就这样去了吧,就这样走了也不会有人难过。 可她却做了个梦,梦见老天说她心中的恨太多、做过的孽太多、留下的债也太多,这样的人,是走不了的。 于是陆夫人更恨了。 可陆念却突然来了,像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闯了进来,说喜欢她、心疼她。 陆夫人的心都要化了。 先前攒下的那些恨呐、怨啊,也不知怎么的,竟真就随着这小丫头的一句话散了。 她看着陆念,简直想要把这个小小的人儿刻进心里。 陆念却以为她是怕苦,这才不肯喝药,干脆又自己爬上榻去,从怀里掏出一块早已被体温捂的有些软了的糖。 献宝似的递到陆夫人眼前:“祖母你看,这是今天念儿背书背的好,先生奖的,可甜了” “祖母乖乖喝了药,念儿就把它送给你,就一点也不会觉得苦了!” 陆夫人看着那颗糖,喉口酸的说不出话,忙结果药碗仰头喝了个干净,让眼泪也落进碗里。 好不至于在陆定渊和陆念面前失了态。 药真的很苦,可她还没来得及再感受这苦涩,那个黏糊糊的小手就不容抗拒地把糖塞了进来。 特别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