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只抱一下,你怎么亲上了》
1. 真的没钱了
温舒白挂断房东催款的电话,泄气地倒在床上。
她将自己手机里各个渠道的存款东拼西凑地存到同一个账户,所有钱加起来的数额还够不上下个月的房租。
这是她毕业的第二个月。
同校同级的毕业生们有的继续升学读研,更多的是直接就业,她是后者,在这个年纪有的同龄人游山玩水,有的受家里人托举继续追梦,而她只有自己,得想办法填饱肚子。
然而她的水平并不出众,作品集平平,丢出去的简历全部石沉大海,唯有几次的面试机会也都没了下文。
她正一筹莫展着盘算着要不要先做点钟点工凑够下个月房租时,忽然接到一位猎头的电话,对方表示是在平台搜索到她的简历,觉得有一个画家助理岗很合适,问她是否有意愿来面试。
她这会儿已经穷得叮当响,想着能有一份工作马上入职就行,于是忙不迭地地答应下来,连细节都没有多问。
后来细想来,对方并未说明委托公司,她又开始怀疑是不是诈骗。
没想到五天后,一位名叫Rita的女人竟然真的发来一封面试邀请函。
随件附带了Rita的联系方式和公司的官方联系号码。
她有些将信将疑,于是将手机号码和来件方地址输入网页搜索。
没想到都是真的。
Rita是个年貌四十的漂亮女人,面容和蔼,一眼看去就是女精英。
画家助理、七险一金、法定节假日公休、开出的价格是外界同岗的三倍,唯一的条件是她需要亲自去见这位画家,为了防止应聘者闻风丧胆,Rita索性直接略去了顾书迟的大名,只说画家本人姓顾。
但Rita还是轻描淡写给温舒白打了一针预防针,说这位画家生性孤僻,脾气没那么好,可能在催稿子上要劳神费心一些。
温舒白听着这些条件甚是满意,反正都是打工当牛马,去哪里不都一样?于是她爽快答应了下来,毕竟她再不找一份工作填肚子真的就要饿死了。
Rita给了她一个地址,告诉她第二日十点,画家亲自面试她。
前一晚,温舒白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一个黑色的头像,id单字一个顾。
温舒白猜到大概是Rita嘴里的顾画家,于是赶忙通过,弹过去一条问好的消息:您好,请问是顾老师吗?
等候回复的间隙,她习惯性点开了朋友圈。
空空如也,仅一条个性签名有字:
【12AM-8AM勿扰。】
十分钟后,对方弹出一条回复:明早十点见。
翌日清晨,温舒白起了个大早。
画家的详细信息未知,她也只知道姓顾。
但温舒白想着这位顾先生许是哪位低调的画家,不乐意透露太多细节,毕竟她也不一定能入对方的眼。要说资历她太平平无奇,捡到这份工作对她来说无疑是走了狗屎运。
毕竟做艺术的人大多分成两类,一类高调出众,恨不得拿着大喇叭在全世界人面前声张,另一种内敛低调,潜心创作。
她想着,或许这画家是后者。
地址是一栋临海别墅,周遭静谧,别无邻舍,就连那一面的沙滩似乎也是尚未被游客发掘的原生态沙地。
风里混着腥咸的海水水汽,她提着一兜子画具终于见着了地址上的那栋别墅。
别墅面积有限,没那么浮夸,外型是简约的现代风,色调白浅,看着是个僻静之地。
她掐点摁响了门铃。
片刻,院内远远的出现了一个高高大大的人影。
然而那人看不清面容,戴着一副墨镜和口罩,遮得严严实实堪比机场某位忽然现身的明星,一副不愿意见人的样子——跟他这处别墅的选址一样。
她想起Rita对她的提醒。
这人看着是古怪了些,不知道相处起来会怎么样。
温舒白放下画具,狐疑地打量着来人,与她想象中的画家出入太大。
她想象中的画家应该是年迈五六十,续着长胡须,不苟言笑又或是面容和煦,周身带着艺术气。不管怎么说,至少不该是眼前这位这样的。
眼前这位身形颀长身姿出挑的男人看着年纪并不大,头发是低调的深棕色,还带了些微卷,然而脸上捂得太过严实,根本看不出样貌。
待那人走近,她还是高兴地挥着手:“顾老师!”
他将那扇雕花门打开来,朝她头一点:“进来吧。”
然而温舒白往里探了探,除了他没有其他人,忽然犹豫了起来:“顾老师,就......咱俩吗?”
她想象中的二轮面试,至少还应该有几个人在吧?可是眼下者院落空空荡荡,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的影子,就这么进一个陌生男人的家,会不会不好。
顾书迟立在那里见她迟迟不动,于是指了指院里的桌子:“实在害怕,面试就在那里就行,门不用关,想跑随时可以跑。”
温舒白心思被猜透,尴尬点了点头,人家都这么说了,她自然只能进去。
不过这位顾先生倒确实守信,门的确大敞着,周遭反正也没个人来的。
两个人无声走了几步,温舒白还是有些好奇地望着他,顾先生比她高出大半个头,她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顾老师,您感冒啦?”
除了这个理由她想不到别的,大热天捂这么严实,他真的不会烧得慌么?
顾先生伸手拽了拽口罩,闷闷“嗯”了一声,也没多回应。
两个人在座位上坐下来。
院里是一处白色大理石做成的桌子,盛夏时节,然而指尖碰到石桌还有些凉。
桌面宽敞,顾先生问她想喝茶还是喝咖啡,温舒白这种小姑娘喜甜,于是表示只想要一杯凉白开。
于是他转身进了屋内,留温舒白一个人坐在树荫下。
她四周张望着打量着院落的设计,心里隐隐感叹于艺术家的审美,以前她曾去过一位老教授的家里作采访,那老派的老教授也是一位知名的画家,然而装修却尤其高调,是色彩繁复的欧风,同这里清淡整洁完全是两种风格。
然而张望着,她忽然瞥见一本封皮有些眼熟的漫画。
房体是通体透明的玻璃窗,大理石桌靠着的这一面玻璃里是一个棕褐色的书架,显眼的正上方正静静躺着那本漫画。
她不禁走上前去,诧异地隔着玻璃看着这封面,上面赫然的四个艺术花体大字证实了她的猜测:
《少女与猫》?
这本漫画曾在她刚念大四那年风靡全国。
不过它原本的出版的时间要古早得多,温舒白第一次见它,还在念高三。
早在它还只是一本街角书店角落里并不出名的漫画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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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就已经是它的忠实读者了,她最煎熬最痛苦的青春期时光全靠着这本漫画在消磨。
因为她第一次爱上书里的故事是想起来十四岁的自己,和那年暴雨里蜷缩庭间的流浪猫。
这本大概是她大学时光里最爱的一本。
单行册第一本的结局其实埋了伏笔,少女的桌面上摆着一张少女画的漫画,纸张右下角写着极细的一行日文。
在这本漫画爆火之后,有人曾将这句话翻译出来,中文意思是:我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大家都认为,这是作者埋下的“未完待续”的意思。
然而从初版至今也有些许年头,这位名为“下辈子再当猫”的漫画作者似乎再无音讯。
包括温舒白在内的一众粉丝都曾通过多方渠道向出版社传达希望联系作者出版第二册的愿望,然而出版社也表示爱莫能助,需要看作者自己的意愿。
于是温舒白就这么等候至今也没能等来下文。
她隔着玻璃窗看得失神,没注意到身后来了顾先生。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她这才拉回思绪,发现玻璃窗上出现了第二个人影。
她赶忙回过头去,顾先生递出一杯凉水,目光顺着往玻璃窗看去:“怎么?喜欢这本漫画?”
隔着口罩,她也察觉到了他的轻笑,但也不掩于承认:“是,没想到顾老师也有这本漫画。”
顾先生点点头:“挺好。”
温舒白眼睛亮了起来,语气有些激动:“对了,顾老师,您认识这位作者吗?”
这些年,无数粉丝读者都希望作者亲自出来说一句自己到底还要不要画二册,然而那位作者太过神秘,听说拒绝了一切签售会,也拒绝了一切影视化邀请,这本漫画没有任何衍生商业作品,作品只是作品。
甚至再版的都和初版一模一样,看起来那位作者似乎并不打算靠此作品捞钱。
顾先生笑笑:“认识啊。”
“不仅认识,我俩熟得很。”
这下温舒白更激动了,就差抓住他的手:
“那您能不能告诉她,我们都希望她画第二册。”
《少女与猫》画风清丽用笔素淡,大家习惯性将它归类为“治愈系漫画”,画里的小猫也是萌得人心软,温舒白每次心情不好就爱看这本漫画治愈心情。
她觉得,这个作者一定也是个心地柔软喜欢小动物的女孩子。
“可以啊,有机会还带你见见本人,你亲自说好了。”
“啊——顾老师您真好!”
温舒白惊叫起来,此刻竟有一种冲上去给他一个熊抱的冲动。
这位顾先生如此自信的语气,让温舒白惊叹不已,得知他还能带她见作者本人,她更激动了。
如果真的能见到作者本人,她一定要给对方传达自己和众多粉丝的祈愿,这让她对于这份工作更加坚定了。
“不过,现在我们是不是该面试了?”
顾先生语气严肃了起来,见着温舒白被那话题带走,这才提醒她,她不是来参观房子的。
她这才尴尬点点头,忙回了那边桌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漫画的缘故,她此刻竟觉得,这顾先生似乎也没那么不平易近人。
这顾先生随后递来一张名片:“自我介绍一下,顾书迟。”
?
2. 你家养猫了?
她接名片的手悬在空中,诧异地张了张嘴,Rita怎么没告诉他,招助理的人原来是顾书迟?
她是学画画的,自然从她拿起画笔第一天起,耳边就不乏顾书迟的名字。
这位天才画家那些年少成名的传说故事早已成为他们艺术生茶余饭后的谈资。
声名显赫、小小年纪就才华过人、受尽赞誉,年纪轻轻就斩获世界级大奖、被海外顶尖艺校提前破格录取。
这些传说在她漫长成长期里经久不衰,就好似顾书迟这个人一直高居圣坛从未走下来过,而她也一直那样平平无奇一样。
以前她曾嫉妒过、愤愤不平过,也真心实意羡慕过,顾书迟这样的人自幼就有家中的财富托举,一路平步青云的人生顺风顺水,可以毫无顾忌学艺术,而她却不可以。
但这些虚空的嫉妒心也会转瞬即逝,毕竟这样的人,万千世人里也难寻一个,只能说命好。
命好是羡慕不来的。
不过从前这般人在她的生活里遥远得像神仙,此刻竟然全副武装立在自己跟前,实在是太假太虚幻,假到她都怀疑,面具之下是不是其实根本不是顾书迟本人。
“发什么呆?”
声线有些严厉,她赶忙接下名片来,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啊顾老师,我没想到是您......”
Rita又没说是他。
不过此刻,刚刚信誓旦旦说认识《少女与猫》作者本人的话又多了几层可信度。
顾书迟这样的人想要认识谁岂不是轻而易举?
“要做我的助理,总在那里发呆可不行。”
顾书迟身子椅背上靠了靠,抱起双臂来,虽然戴着墨镜,但温舒白此刻也依然觉得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
“你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温舒白先简短做了个介绍,又从包里翻出几页纸。
几幅画和一张简历。
“顾老师,您看看,这是我的作品,如果不够的话,我可以当场画一副新的。”
顾书迟将几页纸拿了起来,唯独她那张简历还搁在桌上。
他举起画来,稍稍将墨镜往下推了推,迎着阳光端详起来,半晌没有作声。
温舒白此刻心里擂鼓,一跳一跳的,自己那拙劣的画技摆到他这样的人跟前,恐怕会被他嘲笑一番。
她微眯起眼来,已经做好了被冷嘲热讽的准备。
沉默了片刻,温舒白见顾书迟举着画依然毫无反应,还是怯生生地问了一句:“顾......顾老师还满意么?”
他将画作放了下来,墨镜归回原位,语气清淡:
“嗯,差强人意吧。”
“从现在开始,你有一周的试用期。中间任何一天你都可以提出离职。”
差强人意?也就是说,自己的作品在顾大画家这里过关了?
温舒白屏住呼吸望着他等着他往下说,然而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两人相顾无言了几秒,温舒白试探性问了句:
“就这样?”
“你还想怎样?”
顾书迟回答得很干脆,干脆到温舒白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这大概是她毕业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凭靠自己这些稀烂的作品获得一次试用期的机会,往日面试的面试官们收到她的作品都是叹息摇头下一位一条龙,在顾书迟这里竟然能获得“差强人意”如此之高的评价。
她高兴得手舞足蹈就差蹦上去给他一个熊抱。
此刻她万般确定,那些没看上她的公司都是有眼无珠。
她才是真正的沧海遗珠。
顾书迟进去拿来两页合同:“一式两份,试用期合同,签吧。”
温舒白丝毫没有犹豫,赶忙就签了下来。
具体的薪资和福利之前Rita面试的时候就已经说过,只是没想到自己在顾书迟本尊这里过关得这么顺利。
她没想到,这份工作居然来得这么容易,容易到她都怀疑天上掉馅饼是真实存在的。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么容易,不会有诈吧?
不会他找个人把自己拉去给人贩子卖掉吧,她可是妙龄少女一位。
于是,高兴之余,她还是在心里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
顾书迟站起身子来,依然没有要看她简历的意思,画作还放在桌子上,他绕到前面带路:
“过来,带你去你以后工作的地方。”
温舒白闻声又沉浸在了高兴中,此刻对顾书迟的戒备心全无,尤其是在确定对方是个有头有脸的大画家之后,就更觉放松了,几步就屁颠屁颠就跟了过去。
顾书迟家的装潢风格也是偏现代简约风,内外色调一致,大面积的浅色居多,反倒是深色的摆件和饰品更多一些。
室内并没有温舒白想象中的,三步一副艺术画,五步一口雕花瓶,客厅内都是常规的家具。
唯有墙上几幅装饰画,还有沙发旁的小架子上放着满满当当的艺术类的书籍。
这间别墅占地面积没那么大,但顾书迟特地留了一间巨大无比的画室。
大约是临海,并未设置地下室,画室就安置在一层右侧。
他领她径直去了画室。
刚一推门,扑面而来的油彩气息包裹住了温舒白。
她很爱这种味道,她以前一直把集训上课的画室的油墨和颜料气息称作是梦想的味道,总觉得躺在这气息里,自己也会无形之中被氤氲成熏陶成艺术家。
毕竟她真的很渴望成为一位真正的漫画家,尽管至今也仍未实现。
画室装的巨幅落地窗,窗明几净,面朝大海,温和的阳光落进画室,地面上散落着乱七八糟的画具。
靠窗的位置有一个摆放好的画架。
上面还放着印满猫爪印的画纸,各种颜色交叠在一起极其可爱。
温舒白一面惊叹一面走近那画架,端详起上面凌乱的猫爪印来。
她还注意到脚下地面上散落着些许的猫毛,就连画室墙角都堆了几个灰色的小毛球。
但环顾四周,连猫的影子都没见着。
温舒白望着画,凭借自己的艺术嗅觉,看出了画上的猫爪印这画并不是人为刻意临摹,应该是真的猫爪印上去的。
结合这地上随处可见的猫毛,她觉得顾书迟家应该藏了猫,但至于猫在哪,她不知道。
于是她好奇地问了一句:“顾老师,您家养猫了?”
想着或许在哪个角落里睡觉。
然而顾书迟像是被戳住隐私那般快步走了过去,赶忙将那张纸取了下来,语气有些别扭和慌乱: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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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的猫那次抱来画室玩不小心沾上的。”
温舒白看着他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不明所以,然而脑子里却开始脑补起那画面来:
一只可爱的小猫咪选中了一张地面上空白的画纸,再将颜料盘打翻在地上,好奇地伸出爪子在那一堆花里胡哨的颜料里学着人那样蘸取,再在空白的纸上盖章。
不过顾书迟竟然将可爱小猫咪的画作小心地放在画架上欣赏。
“那顾老师应该也很喜欢小猫吧。”
温舒白沉浸在想象中,情不自禁感慨了一句。
毕竟能看《少女与猫》漫画的人应该也和她一样会喜欢小猫吧。
温舒白的幻想中,顾书迟一脸宠溺地抱起小猫咪,并拾起它的大作放在了架子上作纪念。
但她丝毫没有察觉,身边的顾书迟脸已经黑了,眼神带着杀气,隔着口罩和墨镜都能感受到那股咬牙切齿劲儿。
她还在幻想,下一秒,空气里传来一声沉冷的否认:
“我最讨厌猫了。”
她那幻境一下子破碎了。
讨厌猫?
她不可思议地回过脸去。
“您讨厌猫?”
她明显不信。
她自己就是画画的人,要是来只小猫打翻她的调色盘和颜料又蹂躏她的画纸,她一定会抓狂的。
除非真的很爱这只小猫。
“我不信。”
她语气万分笃定。
“讨厌猫还让您朋友把猫带进画室来呢,讨厌猫您还把猫咪的大作放那欣赏呢,讨厌猫您还摆着那本漫画呢,您还和那个作者是朋友呢。”
顾书迟被这一通逻辑严密的子弹砸得接不上话。
半晌,冷冰冰丢出一句话来:
“猫自己动的手。”
“......?”
啥叫猫自己动的手,她不解,不过,虽然看不见顾书迟此刻的表情,但她已经猜到,大概他这句话也是板着脸说的。
想到这里,她又对他那全副武装的脸好奇起来,都到室内了,她甚至还不知道顾书迟的模样。
“顾老师,您不闷吗?”
她想着,如果是感冒了,戴口罩还能理解,戴着这个墨镜是怎么回事?
刚刚在室外还能说是为了避光,那现在站在屋内还戴着是什么意思。
但顾书迟似乎完全没有要摘墨镜的意思:“不要问些无关紧要的事。”
温舒白嘟嘟嘴,心说这顾书迟还真是挺奇怪一人。
但温舒白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看得出来此刻顾书迟情绪不高,也不大乐意继续同她讨论猫的事,虽然心里满是疑问,但此刻还是乖乖闭了嘴,想着换个话题说,开始没话找话起来。
她俯下身子看着地上那些未完成的画稿,嘴里开始喃喃:
“顾老师您家真大真漂亮。”
“......”
“顾老师您真牛,画得真好看。”
“......”
“顾老师您......”
她都有些不知道怎么夸了,顾书迟也有些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了她:
“行了,别说这么多废话。”
“我先说一下我的规矩。”
温舒白赶忙掏出自己的小本本来,严正以待。
3. 规矩多得要死
顾书迟清了清嗓子。
“第一,你的工作时间早上十点到下午五点。”
她手里捏着小本子,惊喜地抬头来:“这么好?”
要知道,现在这个就业环境,普通的朝九晚六都难。
不过她又想着,或许是顾书迟这僻静地离市区远,所以宽裕了一个小时通勤。
她心说还挺人性化。
好?
顾书迟隔着墨镜轻轻挑了挑眉,嗤笑了一声,继续往下说。
“第二,晚上十二点到早上八点,不许打扰我,更不许呆在我家。”
温舒白自然知道,这应该是他的休息时间,不想被人打扰,可以理解。
毕竟她通过他好友的时候,她点进那干干净净啥也没有的朋友圈时,也只看到一句醒目的:
【12AM-8AM勿扰。】
再说了,五点就下班了,谁没事在这里加班啊。
“第三,平时不许随便进我的房间。”
听到这里,一切正常,温舒白甚至乖巧地用笔记在笔记本上,深怕漏掉了哪一点。
“第四,商务你负责对接。”
“第五,不许催我画稿子。”
......
所以所有作者都讨厌被催稿是么。
“第六,打我的电话没接的话不可以打第二遍。”
温舒白听到这里,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Rita那几句提醒越来越具象化,这人就是有些怪癖。
这位大画家,不让人打扰和催稿,助理夹在中间可不就是夹心面包么,两面施压。
从第七条开始,彻底变味了、更离谱、更莫名其妙。
“第七,上班的时候,必须喷香水。”
......
她听过各种职场要求——有的要求穿制服、化妆、盘发乃至穿高跟鞋。
喷香水是什么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应聘的是柜姐。
“为什么?”
温舒白不解,喷不喷香水跟她干这个工作有什么关系,何况,她一穷学生,从来不会把闲钱花在香水这种东西上。
顾书迟打量了她一眼,又将目光移至别处,满脸的理直气壮:“第八,不许问为什么。”
“???”
有病。
温舒白不明所以地皱皱眉,咬咬牙还是继续听了下去。
“第九,不许再在我面前提猫。”
?
“小猫到底怎么你了?”
刚刚那温和地说自己还认识《少女与猫》的作者此刻怎么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温舒白奇怪,但她是一个从小就喜欢小猫的人,实在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视猫如敌。
“因为我说了,我讨厌猫。”
“为什么!”
刚脱口而出就想起了顾书迟的第八条破规矩,于是她鼓起腮来皱了皱眉头。
然而顾书迟却漫不经心地回答了她:“因为——很烦人很吵也很讨人厌讨人嫌。”
“?”
温舒白这次真的来了些火气,实在无法容忍他这样形容猫。
但毕竟人各有喜好,总不能逼着所有人都喜欢猫,然而她就是无法接受平白对一个这么天真无邪的物种有如此评价,于是没忍住脱口而出:
“你是鱼变的吗这么讨厌猫?”
连“您”都成了“你”。
说完她想了想,不对啊,他怎么可能是善良无害的小鱼呢?
她心里想着,这人应该是老鼠才对。
不过她没敢说出来——说出来大概下一句顾书迟就会叫她卷铺盖滚蛋。
但说来也怪吧,自己一口一句讨厌猫的,结果画室里散落的画稿里居然到处都有猫爪子的痕迹,有点口嫌体正直的嫌疑,不过她不确定。
“第十,我说一你不可以说二,不许反驳我不许质疑我。”
温舒白扯了扯嘴角。
装货。
她终于明白,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比塑料袋还能装。
但她忍,咬牙切齿地写在了本子上。
-
等顾书迟说完他那一通乱七八糟的奇怪规矩,已经到了正午的点儿。
她刚开始对顾书迟建立起来的好印象此刻全无。也不知是不是签了合同让他确信她不会立马扭头跑路,于是此刻真正的獠牙露了出来。
温舒白瘫坐在沙发上,艰难地看着自己手里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只觉得头晕目眩,这人看着天真无邪,规矩多得堪比字典。
她算是彻底明白了那句话。
钱难赚屎难吃,拿三倍工资得忍受六倍的麻烦。
不过好在,她每天只用忍耐到下午五点就可以美美跑路。
这个点,顾书迟劈里啪啦说这么一堆,此刻也有些口干舌燥。
他递给她一瓶全新的香水,连包装都没拆:“喷上。”
温舒白皱了皱眉头,虽然有些不情愿,也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接了下来,满脸写着不高兴,拆开包装发现是著名的经典栀子香。
她学着自己在电视剧里看见的桥段往自己身上喷了喷。
其实她从小身上就有一股很清淡的天然草木香,但她并不知道这种气味是什么味道,只知道并不难闻——至少她成长二十几年从没有人说过这个气味不好闻。
顾书迟坐在沙发的另一头见她喷好香水,这才满意点点头,卸下自己全副武装的装备来,悠闲拿起一杯水来:“喂,你饿不饿。”
温舒白诧异回过头来,发现那装备之下竟是一张如此好看又白净的脸,清俊而又棱角分明——不过她此刻并没什么心思去夸他。
帅就可以说小猫讨厌吗?
温舒白回过神来还在不满那些破规矩,不问还好,一问肚子就咕咕叫起来,于是她抬眸点头:“饿。”
“那你去做饭。”
“?”
两个人你望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动。
“我是来当画画助理,不是来当保姆的。”
“哦。画画助理。”
他点点头。
“那么亲爱的小助理,我刚刚怎么跟你说的?”
温舒白努了努鼻头,一股子气生生咽了下去,是,他是boss,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毕竟她还在试用期,想要拿下这份工作现在就得忍气吞声。
思来想去,换个地儿当牛马大概也是被指挥干活的份儿,这个忍忍还能过。
做饭就做饭,反正她也做得很难吃。
他只说让她做饭,又没说必须要能下咽,既然他想要吃她做的饭,那就让他吃个够。
温舒白想到这里,脸上挤出一抹职业假笑,夹着声音毕恭毕敬:“没问题啊顾老师,我这就去做。”
顾书迟望着她那身影,不知为什么隐约有着不祥的预感。
一个小时后,顾书迟和温舒白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一同望着桌上这三碟子“拿手好菜”。
“吃啊顾老师。”
温舒白笑眯眯撑着脸,乖巧地将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顾书迟喉结动了动,又抬眸看了她一眼。
这小妮子真的不是想谋杀他吗。
满盘焦糊的气味让他难以动筷,他颤颤巍巍拿起筷子选了那叠青菜。
起码这个没有糊。
然而刚一进嘴,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你想毒死我吗?”
就像是去外边儿打一盆子海水煮的菜似的,咸得他直咳嗽。
“没有没有,顾老师,我怎么会毒死你呢。”
毒死你了谁给发工资。
温舒白赶忙递上一张面巾,佯装担忧样:“顾老师你没事吧。”
顾书迟朝她递过去一记眼刀。
“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连着咳嗽了好久,温舒白终于递出一杯凉水来。
结果顾书迟因为灌水太急,咳嗽得更厉害了。
温舒白用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有这么难吃吗。”
其实也不是故意的,但确实有点公报私仇的意思。
“你自己试试。”
“我不试。”
顾书迟皱着眉头回过头:“所以你就是故意的?”
“我做饭本来就难吃,是你非要我做的。”
“......”
顾书迟满脸黑线,又猛灌了一口水。
行,算她有本事。
他翻出手机起身打了一通电话。
没一会儿,别墅门口来了辆迈巴赫。
温舒白好奇探过头去,门口下来一个中年女人,看着是个面目和善的阿姨,手里拎着几大口袋的蔬菜,正朝门口走来。
“顾老师,这是谁啊。”
温舒白眨巴着眼睛,但顾书迟根本没心思理她,只是蹙着眉头继续埋头玩手机。
“书迟啊,菜买回来咯,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那女人刚一进门便注意到了桌前新来的温舒白,于是也高兴地打了声招呼:“这位是?”
“新来的,助理。”
顾书迟头也没抬,只是冷淡地回应。
温舒白不知道来人是什么身份,但还是叫了声“阿姨好”。
两个人简单打了声招呼,阿姨便径直往厨房走去。
紧接着,车上又下来几位戴着厨师帽的白衣服厨师。
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
这阵仗堪比米其林,买菜的保姆车都是迈巴赫。
真是太奢侈了。
原来他这是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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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做饭来了。
“顾先生好,今天中午有什么想吃的吗?”
顾书迟这才抬起头来,瞄了一眼正讶然望着厨师们的温舒白,回了一句:“随便吧,你们看着做,我饿了。”
那几位厨师又礼貌转向一旁的温舒白:“那这位小姐有没有什么......”
话音未落,顾书迟直接不耐烦地打断了:“不用管她。”
他还在气头上呢。
温舒白刚准备应声,听闻此话怒目转向他:“为什么!我不是人吗!”
顾书迟冷笑了一声。
“你刚刚做饭的时候有没有把我当人。”
“你——”
其实没有。
但温舒白被噎得接不上话来,明明是他无理取闹要她做饭的,又不是她主动要害他。
何况,他全身上下哪个地方像人?
说的哪句话像人话?
“算了。”
她忍气吞声趴在桌子上。
自己有求于他,可不能激怒这只凶恶的老虎。
没一会儿,厨房里的大厨们挨着传上菜来。
温舒白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如此盛宴她在过往二十四年的人生里从未尝试过。
堪比饭店的精致。
“我去,还有大龙虾?”
她望着那鲜红的大虾,不禁感叹。
顾书迟一脸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这都没吃过?”
轻飘飘的鄙视真的让温舒白恨得牙痒痒。
“没吃过就多吃点。”
好吧,这话一出来,她又觉得,算了,好像也没那么恨啦。
桌上菜品齐了,阿姨从厨房走出来,走到顾书迟身边:“书迟,怎么样?还合口味吧。”
顾书迟面色都平缓了不少,心情看起来好了许多,于是起身拉开另一边的椅子:“付姨,一起吃吧。”
大厨们替她拿来一副碗筷。
“好吃就多吃点啊,你看看你,一阵子没见着你,人都瘦了。”
温舒白坐在顾书迟对面埋头大吃,听到付姨的话没忍住抬眼瞧了一眼顾书迟。
这身板如此结实又精壮,瘦哪了?
挺结实一头猪。
果然大人眼里的小孩子永远缺口饭吃。
“付姨,明儿也拜托您来。”
“没问题,没问题。”
付姨面露风霜,但人很热情,一头乌发盘了个圈,隐约见着丝丝的白发。
“小姑娘是新来的助理吧?”
付姨笑着转向温舒白,面容温和。
温舒白赶忙点头:“是是是。”
“她还没过试用期呢。”
顾书迟面无表情补了一句。
“哎呀,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小姑娘啊,以后多照顾照顾着书迟,这孩子......”
顾书迟有些不舒服地清了清嗓子,付姨看了他一眼,读懂了他的眼色,于是赶忙住了嘴。
虽说她在顾书迟家工作些许年,看着顾书迟长大,但自己究竟是个外人。
到底也是雇主和雇员的关系,多说无益,她只是轻轻拍了拍温舒白的手。
温舒白见状,大概猜得出来她想说什么。
虽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但听她一口一个“书迟”,起码两个人之间算熟人。
不过这话怎么像是一副要托付终生给她的样子?
“没问题的阿姨,交给我好了,我会好好照顾顾老师的。”
温舒白拍拍胸脯,朝着顾书迟挑挑眉。
顾书迟眉头已经拧成麻花。
就她?
刚刚差点死在她手里。
于是他不爽地又埋头送进嘴里一大口米饭。
等一切收拾妥帖,温舒白也酒足饭饱,于是摊在了沙发上。
“顾老师,下午有什么吩咐。”
顾书迟想了想,今天确实没什么事做——除了他那拖欠已久的稿子还没动笔。
但他也毫无创作的心思。
于是他从客厅的书架里抽出一本书丢给她:“看这个。”
其实他是随手抽的一本书,压根儿没想那么多,唯一的目的就是给她找点儿事做,然后好让她不要打扰他睡觉。
他刚打算上楼,忽然想起来什么。
“你的电话号码多少。”
温舒白抬起头来,报出来一串数字。
顾书迟嘴角弯了弯,存入手机后径直往楼上走去。
下午一点,温舒白的手机忽然炸开了锅。
电话、短信、好友申请接连不断。
她摸不着头脑赶忙划开手机。
发现朋友圈里顾书迟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工作事宜请联系小助理温小姐,联系电话:xxx】
4. 其实他就是作者本尊
温舒白一下子从沙发上蹿起来,刚刚顾书迟丢来的那本书就这样从她的腿上滑落到了地上。
就这么短短的十几分钟,她的微信好友申请已经有了几十条。
电话一通一通的来,她有些手足无措。
后知后觉顾书迟真的不是人。
外面万恶的资本家好歹也会提醒他们切换个工作号,而顾书迟——就这么光明正大将她的私人号码挂在朋友圈里。
他要去号码也不提前同她商量的,直接就这么挂朋友圈里,她想到这里只想骂一句禽兽。
自己在这里手忙脚乱的,他倒是悠闲跑去舒舒服服地睡午觉,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
此刻,她只能硬着头皮处理这些信息,手机铃响到她已经有些反胃,于是她赶忙将手机关了静音,想着能接几通是几通。
陌生的号码,陌生的问话,如果不是因为看到了顾书迟这朋友圈,她还以为自己的身份证被谁拿去办了高利贷现在被围堵着追债。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毕业生,第一天来这里就被下了个马威,看着手机上不断闪烁的来电,还是怯生生点了接听:“您好?”
对方是个男人,似乎很激动:“您好温小姐,终于联系上你们了。”
这口气,顾书迟这是欠了多久的稿。
对方简单说明了来意,是一个出版社的编辑,负责同顾书迟这边对接一本漫画,顾书迟同合作社在几年前曾有过合作,后来反响奇佳,读者这些年一直通过多方渠道表达诉求,说希望出第二册单行本。
因此这几年对方一直希望能再同他续一本。但出版社也知道顾书迟现在的身价不比当年,一年比一年高,但是高价也愿意续。
到底续不续就是顾书迟一句话的事,他们这几年曾多次联系Rita希望Rita那边可以催催,可惜Rita那边给不出答复,说一切只能遵照顾书迟本人意愿。
毕竟他是位动不动就失踪又失联的人,好不容易联系得上一次,也只会得到一句冷冰冰的“不续”。
温舒白有些诧异,没想到顾书迟还画过漫画。毕竟从前他们的课上,老师曾拿顾书迟的油画做过标杆展示,她以为顾书迟这种师从海外顶级艺术家的人,应该也只会对那些抽象的高雅的作品感兴趣。
温舒白这才上任第一天,哪里知道这么多事。
不过听闻是漫画,她还是好奇了起来:“方便问一下是哪一本漫画吗?”
她是个漫画的狂热爱好者,大众的小众的基本上都看过不少,不过从没见过署名顾书迟的漫画。
对方以为温舒白这口气是来了兴趣,言辞愈发激烈,于是大方报出了漫画名。
“《少女与猫》。”
她微微一怔。
然而她的第一反应是:重名了吧。
是谁画的都不可能是顾书迟画的。
“确定是叫这个名字吗?”
听闻此话,对方语气也多了些疑惑:“是叫这个名儿呀,您不知道吗?”
他们觉得,身为助理理应对这些通晓,哪怕之前顾书迟身边换过不少助理,但对于顾书迟本人有过哪些约稿函和商务邀约都非常了解。但她不了解,或者说,顾书迟根本没给她时间了解。
她想起来顾书迟那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和《少女与猫》的作者熟得很的样子,她觉得,对方一定是搞错了,或者是单纯是重名了。
为了验证真假,她还是问了一句作者的名字。
“是下辈子再当猫?”
“是的,就是顾老师本人。”
她此刻已经惊讶到不知如何接话,这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更不符合顾书迟此前的种种表现,她有一瞬间觉得大脑宕机,对方还通着电话等她回复,她赶忙胡乱找了个说辞丢过去,想着自己得先向顾书迟求证了再说。
电话刚挂,还不等她细究,紧接着就进来了下一通,根本不留时间给她走神。
-
整个下午,她光顾着应付各种陌生电话了。
一部分是来催稿求合作的,更多的只是在她这里刷个存在感,让温舒白存下他们的号码,后续方便联系。
一个下午忙得不可开交,那小本子已经快记不下来了,全是要通知顾书迟和要同他商量的事。
然而这仅仅是处理电话。
她那已经爆炸的微信她根本不敢打开,甚至忙到没空对顾书迟生气。
她忙到双手发酸才想起那罪魁祸首来,心里想着一会儿见他一定要骂他一顿。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铁石心肠到这种地步?
临近五点,温舒白已经接电话接到有些没脾气,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任由手机屏幕上的来电在那里挂着,也不点接听也不点挂断。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她累到只动了动眼皮,瞅见那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楼梯脚一下子就来了脾气。
顾书迟睡了一个下午,后边的头发微微翘了边儿,身上随意套了一件条纹睡衣,看向她的目光里满是闲适。
“怎么样,我的小助理?”
他嘴角含笑,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朝她走过来。
温舒白这会儿整个人都软绵绵的,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然而一见他这舒舒服服的样子,就气得牙痒,她捏着拳头咬着牙指着他:“你......混蛋!”
刚来工作的第一天就给她下了个马威。
她瞄了一眼时间,也快到下班的点了,她决定一到五点钟就立马将手机关机。
顾书迟见她这反应,满意地笑了笑,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你还有机会反悔,今天辞职明天就可以不用来了,怎么样?”
“你都把我手机号挂出去了,我辞职有什么用?”
温舒白已经在心里骂了他八百遍,她见过最无耻的公司起码也会给人注册工作账号的机会。
温舒白越说越有些恼羞成怒。
他这样的人朋友圈里该是有多少人啊,就不怕她没日没夜地被骚扰吗。
然而顾书迟见她越愤怒似乎越起兴:“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他翘起一只腿,手抵在下颚,轻飘飘落下一句:“这才刚开始呢。之前最菜的也坚持了一个礼拜,你不会比她还菜吧。”
言辞间满是挑衅的意味,温舒白这下算是明白,为什么之前能被Rita劝阻。谁来谁受苦,堪比魔鬼训练营。
不过激将法对她确实有用——起码在她没钱的时候非常管用。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息自己内心愤怒,自己可不能破了记录——成为最短辞职的助理。起码多熬一天能多拿一天的钱。
想到这里,她调整好情绪,想着今天的要紧事还没跟他谈清楚,索性岔开了话题试图转移话题:“今天有个出版社打来了电话,问你漫画的事。”
顾书迟不为所动,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有了微不可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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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变化,闲散着敲打沙发的手指顿了顿。
温舒白看着手机上时间的跳动,他不是说工作时间不可以在他面前提猫么,温舒白就这么盯着屏幕上的数字从16跳到17。
她歪嘴一笑,对上他的视线,看样子他心里已经预料到了。
“顾老师,下辈子再当猫——顾老师。”
她故意拖长尾音,回应着他之前的挑衅,这一做法果然收效甚丰,那顾书迟立马变了脸,刚刚还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这一刻已经乌云遍布。
“忘规矩了?”
温舒白举起手机摁亮屏幕,势在必得地朝他晃了晃:“现在是我下班的点,我爱说什么说什么。”
“再说了,这是谈公事,谈公事,那我总不能语言马赛克吧。”
这次轮到顾书迟吃瘪,动怒的样子反倒让温舒白有一种胜利的快感,顾书迟说不过她,于是别过脸去:“这种事你可以直接回绝,不需要来问我。”
“还有,以后提一次猫扣50。”
“为什么?!”
顾书迟回过脸来动了动嘴皮子,刚准备怼几句,大抵是想起来这是下班的点,于是拧起眉头不悦地“啧”了一声:“你一天哪来这么多为什么啊,十万个为什么啊?”
“我是十万个为什么那你就是世界百大未解之谜。”
“......”
温舒白都被自己伶俐的口齿征服,如此魔王一天内竟然能被她怼到无言以对无数次。
“下班了就赶紧走。”
顾书迟似乎没了再继续跟她周旋下去的耐心,站起了身来。
“我不走,你还没说清楚原因。”
顾书迟抬起眼来,眼神里没有温度:“你到底要听什么原因?”
“你为什么骗我说你认识那个作者。”
“哪儿骗了?”
“你自己说的,你们很熟。”
“我和我自己不可以很熟吗?”
玩文字游戏呢,他的确也能带她见本尊,毕竟本尊就在跟前,被拆穿的顾书迟似乎并不意外,满脸都写着“对,我玩你呢,所以呢,然后呢?”
温书白一时咂舌,总算明白他就是个无赖而已,不过,他自己既然能画出如此清新可人的漫画来,心底里至少是不会排斥小猫这种动物的,可是他那副深恶痛绝的样子,实在让人难以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她刚欲追问,身旁的手机还在一刻不停地来消息,于是她又将手机举到他的面前:“那你先告诉我,我下班了还被你这些人打扰怎么办?多余的时间你也给算工资吗?”
温舒白说完,又直接坐下来了:
“你不给我解决了我就赖着不走了。”
顾书迟眯着眼看了她一眼:“不走就睡地板去。”
“好啊,那我就把你家东西全丢地上给你弄得乱七八糟的,我就在你家大吵大闹,你也别想睡觉。”
顾书迟站在那里,半晌没作声。
片刻,他鼻息逸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好啊。”
他撇过半边脸来:“那今晚,你就留在我家。”
他故意压着嗓子挤出邪魅的腔调,温舒白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将一个靠枕塞到了胸前护着。
“我……我告诉你,我温舒白说到做到。”
说到后面都有些底气不足,然而顾书迟只是狡黠笑了笑,却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径直去厨房接了杯水喝。
5. 不就是亲了你一下吗
温舒白看着依然闪烁不断的手机屏,看着那一头顾书迟露出的半边身影,忽然后悔了自己刚刚的撒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道顾书迟在厨房捣鼓些什么迟迟没有出来。
她想来,顾书迟这人不仅年纪比她大,见过的市面也比她多,她此刻后悔自己要跟这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比命长。
她长叹了一口气,在心里直扇自己巴掌,什么整顿职场,什么整顿顾书迟,都是假的。
这里可是他家,她哪里斗得过他啊。
想到这里,她绝望站起身,拎起包打算趁他不注意偷偷溜走,与其在这里耗到天黑,还不如早点回去休息。
大不了她回去就办一张新的电话卡,这张卡大不了就作工作号,下班就关机拔卡好了。
这会儿,厨房逸来浓郁的咖啡香,温舒白蹑手蹑脚站起了身,眼睛一边往厨房瞟,一边摸着往门口走。
然而她刚佝偻着腰,手把在门把手上,刚欲开门,门锁却忽然传来“咔哒”的声音,跟前的墙面上投下深色的阴影。
顶上幽幽传来一声轻笑,夹带着那愈发浓郁的咖啡香:“想走啊?”
她猛地回过头去,顾书迟不知什么时候立在了她身后。
“鬼啊你!”
到底是哪一步没跟上的,明明她刚刚一路顺畅,亲眼看着他在厨房的。
他一只手枕在拿咖啡杯的胳膊上,垂眸看着她张皇失措的模样。
“刚刚是谁说要在我家赖着不走的?”
他俯下身,对上她的视线:“没人告诉过你吗,呆在陌生男人家过夜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尤其是——”
他顿了顿,伸手撑在墙上,凑得离她又近了一寸:“我这样的男人。”
温舒白顺手就掏出了那瓶防狼喷雾举到了他面前,紧张得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你你你......你别过来啊,我有防狼喷雾。”
温舒白身上那栀子香比早晨时淡了不少,不过依然能盖住原本的草木香。
他埋下头来,勾了勾嘴角:“不守规矩就要受到惩罚,一年级的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你不懂?”
温舒白想起他说的,晚上不让她留在他家,现在又锁门不打算放她走,她心里有些不安来。
顾书迟见她一脸惶惶然,松开了抵在墙头的手,又径直坐回了沙发上,拾起之前掉落在地上却并未被温舒白捡起的那本书随意地翻了起来。
温舒白还死死抓着那瓶防狼喷雾,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掌心已经浸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心脏突突直跳。
空气陷入了安静,只有时不时顾书迟翻书的声响。
“喂——顾——顾书迟,你倒是放我走啊,我下班了。”
她望着那宽厚的身影,鼓足了勇气又喊了一声,不过顾书迟只当没听见那般完全不作声。
温舒白这下是真的没了胆子。
刚刚站在客厅里朝着他又喊又叫的胆子在这一刻早已经消失得不知所踪,现在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她想快点跑掉,她宁愿回家饿死也不想再在这里经受折磨了。
她靠着墙边蹲下来,很想哭,很无助。
这荒郊野岭的海边,想找个过路人救命都不行。
救命——她忽然想到了电话,那么多往来不绝的电话,她还怕找不到人帮忙吗。
她蹲着身子,开始翻找自己的包。
手机呢?
她又乒乒乓乓翻找了第二遍,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了个遍也没见着那手机的影子。
大抵是闻见这边的动静,顾书迟忽然开了腔:“找这个?”
温舒白朝着声音看过去,顾书迟手里正攥着那屏幕上不断闪烁的她的手机。
她忙起身冲过去,伸手就想捞,结果他灵活地一扬手,让她直接扑了个空。
也不算彻底地扑空,因为她扑到了顾书迟的身上。
“你还我!”
她有些着急了,完全没有在意自己和顾书迟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姿势在打斗,倒是顾书迟依然一脸得意地又将手机举得远了些。
她太过着急,够着身子往前凑,没注意到自己离他越来越近。
直到她的脸颊有一闪而过的温热触感,顾书迟和温舒白同时愣住了。
两个人的距离已经近到一寸之隔,回头就能看见他眼下那颗淡小的美人痣和那琥珀色的瞳孔——此刻正一点一点地扩大。
两个人维持了这个姿势大约五秒,温舒白一下子从他的身上撑着爬起来,顾书迟还愣在原地,拿手机的手在这一刻好像力气尽散,一下子从他的掌心滑落到了沙发上。
温舒白确定,刚刚那温热又轻微湿润的触感并不是来自于别处,而是他还残留着咖啡香的唇瓣。
一整天的委屈在这一刻入泉水那般一下子全涌了上来,温舒白蹲在地上抱着双膝就这么哭了起来。
顾书迟被这撕心裂肺的哭声拉回了思绪,朝着地上蹲着的那个娇小的身影看去,竟在这一秒有些不知所措。
他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从前他应付这种场面都是漠然然而开门让对方滚蛋。
但此刻,他竟然觉得自己做不出这种事。
温舒白抽抽嗒嗒着控诉他的罪行,然而半天抽噎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这个流氓。”
断断续续的词句里,他拼凑出了这个意思。
虽然心里上了情绪,但还是一如既往那副吊儿郎当样:“不就是只亲了你一下么?”
其实语气已经软了下来。
“什么叫只是亲了我一下啊?到底谁想被你亲啊?”
温舒白哭得梨花带雨,抬头便是一双腥红的眼。
顾书迟却依然只是漠然看着她哭,仿佛置身事外,仿佛弄哭她的人不是他。
她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的泪,然而那眼泪就跟心里的委屈一样,一刻不停地往外涌。
其实她确实不图顾书迟什么,并不想跟他套什么近乎,也没指望他帮助自己提升什么画技,她就单纯希望自己能有一份安安稳稳赚钱的工作而已。
毕竟她再不找到一份工作,下个月就该被房东阿姨驱逐出门了。
就像是开了阀那般,温舒白就这么蹲在地上开始吐起苦水来,她毕业之后找工作事事不顺,家里关系闹得僵早已不给她生活费,唯一联系她的人只有那个早已远嫁海外的亲姐姐。
也不知道憋了多久,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顾书迟三五句话里听得出一点儿意思,但没想到她委屈的原因不止是因为他,还因为这份对她而言来之不易的工作。
单纯不想错过而已。
也不知道她哭了多久,他听了多久,别墅是通体明亮的落地窗,窗外的天空由有彩色的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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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变成深蓝色的夜空。
光线暗淡了下来,只剩屋内的暗灯投下的晦暗不明的光线。
顾书迟对她那些悲催的人生经历没什么兴趣,只是这种场面他还是第一次见,看她哭得这么惨烈,一时间也不懂得怎么安慰。
因为他从来没有安慰过谁。
温舒白蹲的有些发麻,由跪姿转成坐姿,哭到这个点儿已经冷静了不少。
顾书迟看了她一眼,平生第一次心里滋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和冲动。
他竟然想对她说对不起。
但他说不出口这种话,也从不说这种话。
于是他从桌上抽了几张面巾递到了她的跟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话还是那么生硬:“哭够了?”
温舒白抬起头来,眼里有怨,但还是接下了这面巾:“顾书迟,你真有病。”
她想着,大概这工作也干不成了,闹成这样,自己走之前也一定要骂他一顿。
顾书迟看着她这样子,眨巴了两下眼睛,平生第一次认了栽那般:“是,我有病,所以你能起来了吗,别弄脏我家地板。”
......
在他看来,这句话无异于他低头道歉了。
但是温舒白可不认账,这算什么低头道歉?
顾书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起身拿过自己的手机来,沉默地在屏幕上滑动着点了几下,随即又熄屏望向地上的温舒白。
“喂,你饿不饿啊。”
说来也怪吧,每次她其实也没觉得饿,但他一问她的肚子就能来感觉。
她伸手托住自己平平的肚子,其实是饿的。
但还是倔强地说:“不饿。”
顾书迟也不逼她,从沙发上捞起已经安静的手机,蹲下身子塞到她手里。
其实他觉得,自己只是想逗逗她。
怎么就到这一步了呢。
温舒白此刻情绪已经平复,虽然依然抽抽嗒嗒,但并没有打算原谅他。
她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她再也不来了,说什么也不来了。
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顾书迟起身走到门口将门打开来:“不饿就赶紧走。”
......
温舒白抬起头来看着大敞着的门,起身拿起包就要往外走,关于他为什么是《少女与猫》的作者,关于他是怎么想出来这么温馨的故事她也不想知道了。
她打算一回去就进粉丝群去昭告天下,说顾书迟就是那位神秘的作者,不仅讨厌猫,还利用猫赚钱,实在是可恶至极。
她拉着包走到半道,忽然觉得自己双手空空,比来时走着轻松。
画具忘他家了。
她伸手捶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什么时候能不这么丢三落四。
这会儿忽然发觉,自己的手机似乎安静了些。
她划开屏幕。
上面依然显示着鲜红的29通未接来电。
只是最后一通停留在十分钟以前。
她又习惯性打开微信想看看有没有要事找她,却忽然瞥见朋友圈的上方亮起了顾书迟的头像。
她下意识点开朋友圈,第一条就是他的。
【助理温小姐工作时间:10AM-5PM,其余时间勿扰。】
语气和他那朋友圈一样生硬。
发送时间:
十分钟以前。
6.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她望着这行字有些愣怔,好像自己的抗争终于有了个结果。
但这似乎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刚欲打电话给Rita说明自己打算明天就直接不来了,结果看见这行字又犹豫了。
正想着,Rita倒先来了电话。
听语气似乎有些惊异又有些高兴:“小温啊,今天还能适应吧?”
大概是看见了顾书迟那朋友圈,还以为她和顾书迟谈得挺好,她刚欲否认,Rita又接着说了下去:“听说那家出版社今天联系了你?”
“是的,说顾老师之前和他们合作过漫画。”
“对方今天也联系了我,问我是否跟你签过保密协议,这事儿我之前没告诉过你,但顾书迟之前是要求了出版社那边完全保密信息的。”
听到这里,温舒白那打算拿着大喇叭声张正义的苗头一下被掐断了。
“顾书迟今天给你的合同里应该有这一条吧?”
温舒白哪里记得这么多,签合同的时候光顾着高兴了,但在Rita面前还是撒了谎:“是的Rita姐,我明白的。”
“这事儿很重要,泄露出去的话会涉及到双方的赔偿问题,顾书迟就这一本有过这样的协议,别的你不用担心。”
Rita三两下交代完,温舒白倒来了兴趣,自己从顾书迟嘴里大概是问不出漫画的消息了,她打算从Rita这里打探点内情:“Rita姐,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顾老师出版这本书要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呀?”
毕竟这事儿,她和众多的粉丝也一直都很渴求一个答案来。
电话那头思考着沉默了片刻,还是给出了个不明不白的答案:“顾书迟那孩子吧一直就这样,我行我素惯了,坦白说,我至今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出版那本漫画。”
Rita记忆里,顾书迟从未上报过这件事,出版社是自己联系的,也就签约前一日才通知的她,因为公司要求走程序,签合同要经手她,签约当日还是顾书迟领着她去的地方,全程都是他一个人的主张。
但他这人在公司的地位不言而喻,家里背景不凡,公司上层都得看他几分眼色,何况这种事,大多数时候顾书迟都是全凭自我决断在行事,很少商量。
温舒白见从Rita这里也打听不出太多消息,索性作罢,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不过,你还是我见到第一个这样的。”
“嗯?”
哪样的?她好奇。
“之前那么多助理,几乎每个人都抱怨过工作时间的问题,但你是第一个让顾书迟发朋友圈的。”
顾书迟那无聊的朋友圈几百年发不出一条的,这次为了温舒白一天之内发两条,整个公司从上到下都在惊叹,说这俩人铁定发生了什么事。
“以前不是这样的吗?”
Rita解释,从前招来的助理,顾书迟从没单独挂一串号码到朋友圈去,但大多联系商都会从Rita这里得到新助理的联系方式,不过,由于没有办法统一通知,所以之前的小助理们时不时的大半夜还会接到一些海外的对接商电话,实在是窝火。
但频率和疯狂程度自然不敌今天的温舒白。
“看起来,他应该对你还挺满意。”
温舒白站在炽热的街道上,看着远处摇摇晃晃前来的公交车,完全想不明白Rita怎么会这样认为,起码她压根儿没看出来顾书迟哪里满意了。
甚至于,今天她和顾书迟之间发生的那些事,她都不好意思张口告诉她。
于是她只是干笑了两声:“还......还行吧。”
Rita在那边对她大加赞赏,她边听着边上了这辆空空荡荡的公交车。
“好好干,小温,我看好你哟。”
Rita在那一头加油打气,说想离职干不下去的话又被她咽了下去。
现在找份工作不容易,但要找个能受得了顾书迟的更不容易。
她打开任何社交平台,铺天盖地的规劝都是让大家知足且忍耐。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又还可以再坚持一下。
她转头看向窗外,这一片人烟稀少,公交车也少,错过一班得等十五分钟,好在是夏日,天色黑得晚,这个点儿还是大亮着。
刚刚犹豫着要不要辞职的她此刻又开始纠结了。
手机已经安静了下来,她像往常那样打开“《少女与猫》求更新”的群聊,看着大家在里面热络的讨论。
这本书出版已经许久了,但时不时的,还有人会发掘书里的彩蛋。
这大概也能解释为什么它能畅销不衰,因为作者埋在里面的心思就像悄悄藏在世界各处的宝藏,有人曾比喻它,说看这本漫画好比探索宝藏。
【诶,你们说,作者大大现在到底在干嘛呢,也没见ta出别的书。】
【有没有人来点人脉去扒一扒真人是谁。】
【真的好想看第二册。】
【说实话我感觉人类对于《少女与猫》的开发还不到1%】
......
每天打开群聊其实都是这些翻来覆去的老生常谈,大家对于《少女与猫》的态度很明确:喜欢,但不足以占据生活的大部分时间,就像是某些许多年前的老唱片,很多人爱它们是爱一种情怀,或者是当时的自己。
温舒白觉得,自己一定是后者。
并不美好的花季雨季,却遇上了足以铭记一生的流浪猫。
大概说出来,别人只会觉得荒诞好笑,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它的出现对她而言有多重要。
所以温舒白每每翻开那本漫画,总觉得冥冥之中和自己很相契合,仿佛另一个时空里的自己。
但某些情节明明她从没经历过,但那作者仿佛能窥见她的生活似的,总是在无限接近于她的真实生活的瞬间点到为止。
让她觉得好像在画她,但细看又完全不是她。
书中的少女聪明又有才华,而她不过是平平无奇,找个工作都要低声下气求人的菜鸟。
与其说她像漫画里的少女,倒不如说是她想要成为漫画里的少女。
但自从今天知道这作者其实就是顾书迟的时候,她更想要一探究竟了。
到家的时候,她翻出锁在抽屉里的日记本。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了,但却频频回顾从前的自己。
她翻开日记本,扉页已经有些泛黄,像是被岁月镀上的金箔,字迹依然清晰。
上面赫然留着一行黑色铅字:
我总感觉,有一天我会认识这个作者。
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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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某种程度上来说,命运在无形之中推着她实现了这个妄想,只是没想到那个人近在咫尺但又高不可攀。
-
夜里,顾书迟忽然弹过来一条新消息。
温舒白还正挑灯练画呢,将手机拿起来,发现是顾书迟,不耐烦地划开了手机屏幕,迎面是一条很简短的讯息:
【顾书迟:你明天还来不来。】
原来他也知道自己今天做的事有多过分,过分到足以第一天就劝退一位助理。
温舒白原本硬气着想说不去,然而自己实在缺钱,不是真缺钱了谁愿意去啊,她还得一边工作一边物色新工作,于是她打算先将他晾在一边,晚些时候再回复。
然而这一晾,就直接晾到了第二天。
温舒白第二天早上是走到半道才想起来自己没回他消息的。
然而这个时候再想起来,已经晚了。
走在路上她就有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远远就看见那别墅门口的雕花门边正靠着一个人。
兴师问罪来了。
温舒白缓步挪到他跟前,笑嘻嘻看着他,一副做了错事理不直但气壮的样子:“顾老师怎么大早上站在这里呀。”
“我来看看有的人是有多忙。”
“嗯?”
其实她已经懂了他意有所指,但还是站在这里装傻。
“谁允许你不回我消息的?”
“哎呀,顾老师,这不是下班的点儿没看手机嘛。”
温舒白在这里打哈哈,顾书迟却板着脸,满脸写着不高兴。
“再说了,顾老师不是自己写的嘛,10AM-5AM勿扰的。”
顾书迟一副说不过她但打得过她的样子,伸手将她拽了进来抵在墙上:“那是让其他人勿扰不是我勿扰。”
温舒白被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以为不过是说她两句,谁知道是真的动了脾气,于是她试探性挣扎了两下,手腕被拽得生疼:“不是你——你先放开我。”
“我以后回你不就是了,我昨晚也是没看见消息。”
她想认错,但语气里还保留着那股不服气的劲儿。
“再说了,你又没说。”
“我现在说了,我的消息看到了必须马上回,最好是秒回。还有,我的电话,漏接一次扣50。”
……
扣钱扣钱扣钱,只知道扣钱。
温舒白此时已经在心里骂了顾书迟30遍变态了,但当下被他死死束住哪里还敢张嘴反驳,深怕他下一步就掐住她脖子要了她的小命。
“好好好——你先放开我,你拽疼我了。”
温舒白是真的被拽得有些不舒服了,和缓了口气一副求饶的样子,他力气很大钳住她的手腕丝毫不留给她抽手的余地,每说一句话就使一分力,咬牙切齿的重量不仅落在了每个字上,还落到了他的掌心里。
大概是看见温舒白面露苦色,顾书迟眉头才稍微缓了缓,轻哼了一声,松手就往屋里走去。
温舒白皱着眉头揉着自己被拽红的手腕,嘴里嘟嘟囔囔:“什么人啊,真是双标。”
他的电话不接不可以打第二次,但他的信息必须秒回。
温舒白跟了上去,然而下一秒,门直接关了过来。
“?”
7. 那你呢,你就没有冷血无情过吗
她不明所以,敲了两下门,完全没动静。
这是打算把她关在门外了。
她转身又远远瞧了瞧那门口,那大门早已关门上了锁,想跑也跑不掉。
不巧的是,此刻天色渐沉,看着一副要下雨的样子。
出门的时候天气尚好,没有要下雨的意思,就连天气预报也没有预告今日有雨,索性她没有带伞。
只是这时,这天色阴晴不定的仿佛顾书迟的心情。
顾书迟这人也就这样,想一出是一出。
十点刚到,她的手机就陆续来了信息,她气恼地蹲下身子,往那可怜巴巴的房檐底下又挪了挪——不过真要下雨也遮不住雨。
她翻动着屏幕,顾书迟趁乱还给她发了几条消息,最醒目的一条就是:
【今天训练一下你回复我消息的能力。】
温舒白看到这里,整个人都快吐了,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对方是顾书迟,她真的会以为这是哪里来的幼稚无聊的十岁小孩。
【温舒白:顾老师,不可以放我进去吗。】
在这外面蹲着连本子都不好拿。
【顾书迟:不可以。】
温舒白眉头快拧成麻花了,赶忙切换了页面,也不知道这是上班来了,还是养祖宗来了。
这会儿进来一个电话,按照她第一天的工作经验,大概率又是催稿电话。
电话接通后,传来的却是一个女生的哭声。
“您好?”
温舒白又瞄了一眼号码,并非昨日存过的号码。
那人在电话那头哭得连话都说不清楚,重复几遍也就那句话,先还叫她温小姐,后来直接一口一个姐姐:“姐姐,能不能帮帮我。”
她自己都是刚入职场的新人,被叫姐姐还觉得有些怪异,但工作时间说正事要紧,听声音想着对方大概也是个和自己一样初出茅庐的小女生,于是耐着性子安慰了几句。
那边抽抽嗒嗒片刻,终于能说出一句连贯的话来:“我们领导让我去对接顾老师,可是我根本联系不上顾老师。说是之前的稿子我再不催来我就没工作了。”
温舒白深吸了一口气,难道顾书迟拖稿的英雄事迹还没传遍各大圈子吗,温舒白觉得,如果换作自己,管他是顾书迟还是谁,拖稿就该再也不合作,也不知道是谁成天在约他的稿子。
“是多久的稿子啊?”
“挺久了,大概对接了有一年了,这商务说是很久之前我们领导亲戚上门和顾老师谈的合作,结果顾老师到现在也没交稿子。”
那女生说着说着语气又委屈了起来:“我也是听说,说我们老板不好意思去催也不好意思谈解约,就老让来公司的新员工去谈,说是谈不下来都要被炒掉。”
“你们和他没有商定过违约金吗?”
说来也怪,按照顾书迟这个拖稿的频率,赔偿金应该早已是天文数字了,可是这些人只顾着催,没一个人提违约的事。
要真能赔钱估计还是小事。
“不是的,姐姐,听说和顾老师约稿是没有截稿时间这一条的......反正我们没有。
“我这也是大三想着找个实习,之前和顾老师的助理们对接了好多次,但每次都没有结果。
“结果今天我的领导说我再谈不下来就直接开除我,我这都干了一个多月了,上哪里去找新的实习,开学学校就要查证明了......我,我也是没办法。”
那女生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听见大三,看来也就比自己小一岁的样子,她此前的实习也是去的一个非常小型的广告公司,分配的美工岗位勉强还算跟她的专业沾边。
起码也是平安度过了。
这女生大概也就是新进公司,上层不把实习生当人看的,把这事儿推到她的头上,能办下来也不需要给什么升职升薪的奖励,办不下来就借口开掉再换下一个倒霉蛋儿。
反正年轻的倒霉蛋儿满大街都是,没人替他们悲催的人生喊冤。
想到这里,温舒白竟有种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感。
她自己和她又有何分别。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女生比她年纪小,算个学妹,所以心里滋生起一些同情来。
温舒白是个特别容易和别人共情的人,听着别人过得比她还惨,就忍不住想要大发善心地帮忙,其实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但依然信口承诺一定替她将稿子催来。
然而责任刚刚揽到自己肩上,她立马就后悔了。
但那一头,那女生语气明显有些喜笑颜开了:“真的吗,太谢谢了太谢谢你了姐姐!”
女生在那一头一个劲儿道谢,温舒白此刻却只想一头撞死自己。
真把自己当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了,对付顾书迟这种魔鬼——就凭她?
刚挂断电话,她就在心里狂扇自己巴掌。
那个女生后来留了一个私人的联系方式给她。
这下好了,更甩不掉了。
她叹了口气。
这会儿院子里吹起了凉风来,顾书迟这别墅院内种的树木不算多,起风的时候会有簌簌的风声。
她隐隐觉得有什么在背后盯着她,盯到她背脊发凉。
她左顾右盼起来,发现斜对着的别墅的角落,顾书迟正抱着双臂斜靠在那扇落地玻璃窗上看着她。
温舒白立马站起身来,跑到那玻璃窗前,朝着玻璃上敲了敲,大声喊了两句:“你放我进去!我有话说!”
顾书迟家这落地窗材质好,隔音效果一等一,温舒白在户外张牙舞爪地吼了几句,他大概只能看到个口型。
于是顾书迟举起自己的手机屏幕,手指在上面点了点,示意她看手机。
她赶忙找到他那个头像框来,也不知道又犯什么病了。
【顾书迟:把我置顶了就放你进来。】
......
幼稚到没边儿了。
温舒白没想到,这么一大早上的,顾书迟就跟她纠结回消息这件事儿上了。
其实她觉得,如果自己是上司要求自己及时回消息是为了谈正事,无可厚非。
顾书迟这天天对着她犯病的算哪门子正事。
不过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先进去把那密密麻麻的催稿排期给他说清楚才行。
于是她三两下将他那黑漆漆的头像置顶隔着玻璃晃给他看,他这才满意地去客厅开了门。
就跟能预见天色一样,温舒白前脚刚进去,后脚天上就哗哗啦啦的落下了雨来。
她但凡再和他多周旋几分钟自己应该就会被淋成个落汤鸡。
“怎么样,小助理,在外面蹲着的感觉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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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无不无聊啊。”
就跟小孩子似的,还得走一步哄一步。
“我无聊啊,就是因为太无聊了,所以只好逗你玩儿了。”
他声情并茂的样子实在欠揍,不过温舒白顾及不上这么多,她看着被信息轰炸的手机冷静地翻了翻,又掏出自己的本子来:“你的稿子画到哪一家了?”
顾书迟靠在玄关,似乎并不着急:“没画。”
没画?
那么一大堆人在这里催,他就来句没画?
“我不信,我看你画室不是地上扔了挺多稿子?”
顾书迟眉头微微皱了皱,然而只是移开目光去:“以前的废稿而已。”
“所以你一点都不着急的?人家那么多人指望着靠你混口饭吃呢。”
“比如呢?”
“比如——”
她刚想说比如她,比如那个女生。
但除了他们这些入世尚浅的毕业生之外,好像其他人也只是把催他稿子当成职务的一部分——有就有,没有就继续等,工作总有别的事要做。
就像Rita,虽然她是顾书迟的经纪人,虽然她也因为顾书迟的事头大,但自己的生活却不会因此受到牵连,但她会。
“你别管比如谁,那就说那本漫画吧。”
那本漫画其实还放在那间房间的书架子上——离玻璃窗最近的位置。
虽然她并不愿意承认顾书迟其实就是漫画的作者,但是此刻证据确凿,由不得她来认为。
“那么多读者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呢?你就这么冷血无情的?”
这话是她自己的真心话,不是作为助理,而是作为粉丝。
如此不管不顾甚至都不出面说一句话只是让人干等着,似乎已经成了他顾书迟的习惯。
反正闹腾起来了他门一锁手机一丢,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了。
那女生后来还和温舒白浅淡聊过几句,她了解到的和顾书迟有关的事似乎都比她这助理多。
说是顾书迟这两年几乎拒了一切稿,大概也是因为业内都知道,他几年前的稿都还欠着。
虽说他那些传奇故事经久不衰,但是大家毕竟是生意人,谁会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传说去浪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呢。
大家也不过是想沾点他顾书迟大名的光,其实根本没几个人真的喜欢他的那些画作。
温舒白依然记得那门课,那老师拿顾书迟的画作作标杆,其实表情非常复杂。
周遭的同学都说看不懂不知道厉害在哪,那老师还是跟着教材将画作里的技法勉强剖析了一通。
顾书迟这人的作品色调一向偏暗色,像沼泽地的玫瑰和缠满荆棘的窗棂。
人家都说画作是画家心灵的窗户,但具体传达了什么却一直都由他人在解读。
温舒白那个时候就觉得,顾书迟大概心灵也就是如此——阴暗又潮湿,不知道经历过什么。
但传闻里的顾书迟一路顺达,根本不可能遭遇这些。
因此那个时候她和自己的同学都得出了这个结论:
无病呻吟的炫技。
然而此刻,顾书迟的目光忽然沉了沉,像是注入一滩幽暗的死水看向她、质问她:
“那你呢?你怎么就敢保证你自己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呢?”
8. 家事复杂
温舒白几乎是毫不犹豫:“我本来就没有。”
她从小到大都被人夸是个温良又善解人意的女生,委屈自己也要逞能帮助别人那种好人。
顾书迟垂眸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神色又淡漠了几分,冷笑了一声:“撒谎。”
“我哪里撒谎了?!”
温舒白此刻只觉得顾书迟这人多少有点病,自己阴暗就算了,还觉得别人也和他一样阴暗。
顾书迟不再解释,也懒得争辩:“反正我告诉你了,画我没画,那些人要催就催好了。”
顾书迟现在呆在家里天天光不务正业了,温舒白来这两日除了见他吃喝玩乐,就没见他碰过那画笔。再是有天赋的天才恐怕也经不起如此浪费。
尤其是在她这种人面前,她觉得自己是个资质平平无奇所以要惜时如金的人,所以见顾书迟这个样子难免心里会有些不舒服。
从前那种嫉妒的感觉又起来了——真的有人在这里浪费她想要都得不到的好东西。
这会儿顾书迟躺在沙发上,一双长腿交叠放着开了一把游戏,像是刻意将游戏声音拉到最大放给她听那般,完全不管在一旁气成河豚的温舒白。
这会儿她还要忙着回复消息,全是问稿子的,她只好一一找理由回绝,但又没那么绝对,话里多少留了些许的余地,起码让他们觉得不是遥遥无期。
等她挨着处理完消息,顾书迟已经不知道开了第几把游戏。
她决定先不管他了,自己不能忘了最初找这个工作的目的——她可是要想办法提升画技的,现在看来,画家是顾书迟这样的人,自己想要学到点什么东西基本上也不太可能。
她忽然想起那间被他闲置的画室了,中午她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画室原本就是给她安排的工作地,但由于这位画家压根儿不动笔,她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
原本想象里的学习是这样的:她坐在大画家身边,安安静静看他是怎么画的,能去洗洗笔刷也是件高兴的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着他颓废地窝在沙发里玩游戏。
“顾老师,你那些地上不要的纸可以借我一用吗?”
她这一问,顾书迟果然来了兴趣,他还举着手机,但目光已经落到了她的身上:“你拿去干嘛。”
“画画咯,不然中午这么长的时间,我总不能拿来打游戏吧?”
说完她吐吐舌头,顾书迟直接翻了个白眼:“想画就画吧。一会儿记得出来吃饭,错过了就自己饿肚子。”
说完又继续埋首玩他的游戏。
温舒白无语,但起码他允许她在这里画画,于是高高兴兴去了那间画室。
这间画室比她集训时候一大帮人挤在一起的小房间要大多了,视野辽阔,光线充足,她觉得如果这一切都属于她,她一定会无比珍惜。
之前看见沾满猫爪印的画纸和角落里的猫毛已经不见了,温舒白也不知道是顾书迟自己收拾的,还是找人收拾的。
但看着依然散落满地的画稿,她觉得应该是顾书迟本人收拾的,正经家政谁做事只做一半呢。
不过,他看起来似乎真的很介意猫的存在,之前但凡有点猫的痕迹的东西此刻都一并消失不见。
虽然依然无法理解,但温舒白还是安安静静坐了下来。
地上散落着各种各样的画稿种类繁多,他涉足的类型还挺多,虽然是废稿,但其实很多画的完成度都达到了八成,但或许是他自己不是很满意,所以还是将之归为了废稿,原本还对顾书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温舒白,一幅幅翻过这些画之后,心里那股肃然起敬的感觉又重新回来了。
顾书迟究竟是顾书迟,这些稿子她就是认认真真描摹个一年半载的大概都画不出这种感觉,然而这些她根本够不着的成果在他眼里不过草芥。
这一刻她总算明白那句话,人和人之间就是有差距的。
然而她翻着翻着,忽然瞥见一页与其他画作画风格格不入的画。
顾书迟用笔重,颜色深,色调也偏暗,可以说那幅画都显得有些突兀。
只是之前被埋在这众多画稿之下,成为了一张已经被碾出褶皱的废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埋在众多稿纸之下,顾书迟在收拾那些与猫有关的画作时漏掉了这一副。
温舒白赶忙将它拾起抚平,细细端详起来。
这画风这用笔她太熟悉了。
那本被她翻旧了的《少女与猫》不就是这种风格吗。
画纸是一张普通的A4纸,看来就像是练练笔,铅色勾勒,整张纸上只有正中间有一个女孩和一只猫。
猫依然是《少女与猫》里的那只猫,但女孩却长大了,她扎着双马尾穿着一身深色的卫衣,伸手抚摸着小猫的脑袋,小猫微眯起眼来一副很舒服的样子,尾巴翘得高高的。
然而画没有颜色,看起来就是一副未完成的弃笔作。
但也像是一个没有公之于众的后续,又或者说是大结局。
温舒白看着这页画稿,画面温馨到让她莫名觉得有些伤感——如果真的有后续该多好。
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顾书迟的确就是《少女与猫》的作者,这张纸就是佐证,除了他不会再有人画出这样的感觉。
“你看什么呢。”
不知道坐在这里看了多久,门口忽然幽幽传来顾书迟的声音,温舒白还沉浸在漫画的思绪中,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
她回过头去,顾书迟正站在门口拿着半截玉米啃。
“叫你半天没点反应,不想吃饭了?”
“吃吃吃。”
她赶忙从小凳子上站起来,眼疾手快地将这页画稿折好揣了兜,深怕顾书迟看见这里还有遗漏的猫咪大作。
这会儿桌上又只剩下付姨,昨日才见第一面,但她已经对温舒白非常热情,像是认识许久了那般。
“诶,姑娘,我还不知道怎么叫你呢。”
温舒白落了坐,笑着回应:“阿姨,我叫温舒白。”
“温——舒——白。”
付姨指尖在桌子上划了划,笑得满面和蔼:“舒白啊,多好的名字。”
人家都说,人如其名,这话温舒白听过不少人对她说,她在大家眼里一直都是那种乖乖女,说话温柔待人谦和。
“舒白啊,你也多吃些,你们年轻人多吃点,还能长高呢。”
温舒白瞄了顾书迟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阿姨,我已经二十二岁了,长不高了......”
顾书迟坐在对面嗤笑了一声。
“不长高也多吃点,看看你多瘦啊。”
上次说顾书迟瘦可能是客套,但说温舒白瘦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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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她本就是小骨架,从小就是一副瘦弱的骨架子。
于是还是点点头,谢过付姨的好意。
虽然依然不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但这付姨关心起人来就像是顾书迟的亲人那般。
这中午的菜式应该也是叫来的大厨做的,依然丰盛又可口,不过喜好全看的顾书迟。
顾书迟这人口味清淡,所以桌上的饭菜连点辣椒星子都看不见,但清淡的菜有清淡的好处,温舒白是个不挑口的人。
“舒白啊,以后有什么想吃的也告诉阿姨,阿姨让人给你做。”
“好啊好啊。”
说着她又向顾书迟看去,似乎在征询同意,然而他只是听着,脸眼都没抬,继续啃着他的排骨。
不说话就当默认了,毕竟昨天他在气头上的时候直接就让那大厨们不要管她。
吃完饭临走的时候,温舒白突发奇想地说要去送送付姨。
其实送付姨是借口,她这是吃多了想出去晃悠晃悠,别墅临海,她还没特地去这片海逛逛呢。
其实车就在别墅旁边的车库停着,院子不算大,三两步就能到,但顾书迟看了眼时间,距离她上班的点儿还有半个小时,于是还是点了点头:“记得两点回来。”
温舒白挽着付姨就跟挽着自己的亲人,付姨是个聪明人,自然不是真的要她陪她去那车上,于是主动提:“不如我们去那海边逛逛。”
温舒白连忙点头,这不正合她意么。
两个人就当消消食了,付姨对这一带熟,带她岔了条有树荫的小路,拉起了家常。
从明天吃什么,到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聊到最后,温舒白终于还是找了个契机将话题拉回了顾书迟身上。
“付姨,顾老师他一直都这样吗?”
她不明说,想着给点面子,其实话里话外都是在说他不务正业浪掷光阴。
付姨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叹了口气摇摇头:“也不是吧,这孩子以前还是很勤勤恳恳画画的,就是这几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也是外人,没资格多嘴。”
“那他爸妈呢?也不管他的吗?”
付姨意味深长地看了温舒白一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温舒白这才意识到自己问得太早,自己不过刚来两天就打听人家的家事,付姨自然还没有完全信任她。
于是她赶忙摆摆手:“付姨,如果不方便说也没事的,实在不好意思啊,我就是有点好奇而已。”
付姨见她这慌乱的模样还是笑了起来:“舒白啊,这些事儿吧我是知道一些,但知道的不全,你要是想知道,我以后慢慢再告诉你。书迟这孩子家里情况复杂,原谅阿姨今天没办法跟你说太多。”
温舒白乖巧地点点头,付姨本质上与她无异,不过都是给人打工的,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自然比她清楚,人家话都说得这么委婉了,她自然也没理由再追问,于是点点头赶紧住了嘴。
不过付姨这话听着模棱两可也并非尽然是空话,她只是在点她,顾书迟家里没有外人想象的那般简单,人家都传他是众星捧月的天子骄子,自然也理性是家里的掌上明珠。
然而听付姨这话,似乎并不如此。
想到这里,温舒白只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栋奇幻的古堡,每走一步似乎脚底下都暗藏着什么秘密和不可告人的往事。
9. 听说老板有个亲戚
今天来的电话明显比昨天要少许多,甚至大多数时候温舒白都是在处理昨天没来得及处理的信息。
顾书迟同昨天一样,一到下午的点就上楼去睡觉,留她自己在别墅里工作。
她忙了一整天,因为事务繁多,甚至看漏了早晨那个女生发来的信息。
还是走的时候拿手机看时间才发现列表底层还躺着一个消息框,上面有一行陌生的字,她根本不记得自己看过这句话,但现在已经没有了红点。
大概是无意间曾点进去过。
“走了?”
顾书迟在二楼扶栏上张望了两眼,见温舒白人已经立到了门口。
“我下班了。”
“下班了也要记得回我的消息。”
“知道了。”
温舒白撇撇嘴,开门走了出去。
早晨一场过路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后来出了太阳,这会儿早晨淋湿的地面早已经被蒸干,空气中还残留着雨后天晴的气息。
她点开那个女生的对话框,消息发送于两个小时前。
【女生:姐姐,给我备注唐清清就好。】
【女生:姐姐,可不可以单独和你见一面,想问问顾老师那边的具体情况。】
女生看起来是识时务的人,知道温舒白不回消息是因为忙,所以也没有连番轰炸。
虽然有些迟了,温舒白看见这两行字的时候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温舒白:什么时候?】
几乎是秒回,像是守在手机前等候多时。
【唐清清:今天可以吗?】
-
唐清清将她约在市区的一间咖啡厅,周围临近商圈写字楼,写字楼里的白领们通常是这里的常客。
温舒白也是长大了才明白,小时候想象中穿梭于林立的写字楼里西装革履的大人未必过得有多光鲜。
唐清清挑的是一个靠窗的位置,温舒白一眼就瞄见了她,唐清清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满脸的学生气,和那旁桌提着电脑谈公事的男男女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唐清清正望着窗外的街景发呆,桌上单一杯最便宜的纯黑美式,甚至都没动几口,另一旁整齐地放着几页纸。
温舒白坐下来的时候,唐清清惊喜地回过头来:“温舒白姐姐?是吗?”
有一刹那她的眼睛里闪过点点星光。
温舒白点点头。
其实自己也没多成熟,但是此刻面对比她小一岁的唐清清竟然不自主地冷静沉着了起来。
唐清清虽然也刚实习一个月,但还是非常守职场的规矩。
她并不直接切入主题,而是指了指那边的收银台:“姐姐想喝什么,我帮你点。”
温舒白不爱喝咖啡,诚实地摇了摇头。
“没事的姐姐,我请客。”
“不是的,我就是单纯不爱喝咖啡。”
她从小到大都受不了那种苦味,后来听人说职场里面人手一杯并不是真的因为这些人有多钟爱咖啡的香味。很多人只是单纯为了提神,更多的人只是养成了这种习惯。
唐清清了然地点点头,这家咖啡厅价格偏高,温舒白如实说不爱咖啡能替她省下一笔钱,不过唐清清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没有提前问好温舒白的喜好,于是小声道了声歉。
不过温舒白并不介意这种事,当代年轻人谈正事都爱来咖啡厅,无可厚非。于是她让唐清清直接进入正题。
唐清清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那般将手里的这几页纸推了出去。
“姐姐你看,这是顾老师之前和我们定下的合同。”
温舒白只是个学画画的,哪里懂这些?如果不是顾书迟这助理岗逼着她处理这些商务上的事,她可能连商务类型的合同都不会见到。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假装老练地将合同拿来看了看。
合同格式都大同小异,只是内容有所差异。
她通览了这几页合同,果然如唐清清所说,双方压根儿没有拟定交稿期,也没有违约金赔偿。甚至连二成的定金都是订方自愿给的。
“画稿的内容要求呢?”
唐清清摇摇头:“这我也不清楚,说是老板那位亲戚和顾老师协商的。但很奇怪,我的直系告诉我说听老板说的,明明不难画,但不知道为什么顾老师会拖稿这么久,今天来也是想拜托姐姐帮我问问进度。”
温舒白想起今天顾书迟那副无所畏惧的样子,风轻云淡一句:没画,这谁敢提。
于是只好尴尬地笑笑:“我会帮你催的,今天有点忙没来得及。要不,你给我说说你们老板亲戚的名字,我明天去问问?”
唐清清却摇摇头:“听说那亲戚来头不小,但问不出来头,大家都不知道是谁,怪神秘的。”
“但我也确实不太清楚她和顾老师到底约了什么稿能拖到现在。”
温舒白腹诽这老板亲戚来头不小却不自己亲自去催,反倒叫个底下的小实习生天天去催,还真是挺可笑的。
照理说,有点身份的人出面,顾书迟指不定会看在人面子上动动笔杆子。
唐清清接着说:“不过我们公司叫圣方,姐姐可以在顾老师面前提一嘴。”
温舒白听到这里,忽然睁大了眼睛。
她对圣方这公司是有所耳闻的,这公司是个大型互联网公司。
唐清清大概率也和她一样,进了底下某个美工小组,至于这个任务,大概也是上级一层层递下来,每一批人里随机挑一个丢出去,能办成就办,不能办滚蛋。
不过,即便唐清清干的是最低声下气的活,她进的也是令大批同龄人渴求的大公司。
温舒白也不例外。
她此刻看向唐清清的目光都多了几分钦佩,心说人果然不可貌相。
要知道圣方招纳本科实习生的门槛高得可怕,那所谓的老板大概也是他们这帮实习生只能在电视里网络上才见得到的商界大佬。
也难怪不会大动干戈地主动去催稿了。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吧,对方又是顾书迟。
论资历顾书迟不敌他们,但论咖位,他们在各自领域里的地位甚至都有些不分高下。
估计也是觉得,这事儿交给资历深一些的职员大材小用,层层丢下来丢给管理实习生的经理处理倒是刚刚好。
温舒白大概理顺了思绪,唐清清又兀自往下问:
“对了,姐姐,我很好奇,顾老师现在是不是每天从早到晚都忙着画稿子呀?”
看唐清清的表情,不像是在阴阳怪气,倒是真的好奇——好奇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人拖稿成这种地步。
温舒白听完,完全不知如何接话,又是尬笑两声,不置可否。
“还——算忙吧。”
只是忙着干什么可能要另说了。
忙着玩游戏、吃大餐、睡大觉,忙着逗她玩,就是没有忙着画画。
众所周知,常年拖稿的人无非两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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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类勤勤恳恳填坑,另一类是顾书迟。
于是,她赶忙岔开这个话题来:“我到时候帮你问问,不过你也可以去打听打听,看看当初约的是什么类型的稿子。”
她想着,毕竟合同上没有写,他顾书迟又不知道是不是贵人多忘事的那类型的,光提一嘴圣方有什么用。
唐清清了然点点头:“好,那我回去再问问我的直系看看能不能再打听点细节来,有消息我第一时间给你说,还是太感谢你了姐姐。”
说完唐清清从桌子底下掏出一个礼物盒子递到温舒白面前,脸上还有些青涩的不好意思。
“姐姐,一点小心意,求求你帮帮我吧,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实习。”
温舒白微微有些诧异。
这职场礼仪她真是学得像模像样。
但温舒白也不过刚入职,根本受不起,所以她只是道了声谢,却并没有接下来。
不过,之前唐清清来电话的时候并没有交代自己的背景,温舒白还以为是和她一样资历平平的大学生,结果现在才知道对方进的是圣方。
大概率就是名校的艺术类高材生或者是头部美院的学生。
至少在她们学校里,是没人能进去的。
不过,这也更让她好奇了。
“圣方就这么不负责任的将这件事丢给你们这样的实习生,还用离职威胁你们,也不怕出去败坏声誉?”
唐清清耸耸肩,朝着四周望了望,手拢在脸前,嘘着声音说:“谁敢出去说呀——人家只会说我们办事不利,听说上一届来实习的学长也是被分到这活儿,结果中途也就在网络上匿名抱怨了几句,第二天连评论带账号全被一锅端了,那学长听说也是第二天就走人了。”
也难怪了,在这个社会里,大部分的问题都可以靠钱来摆平。
“所以,我们同批进来的实习生都知道这事儿,我现在都还记得,当初大家另外拉了个闲聊群,大家都在有意无意祈祷不要摊上这事儿——结果就轮到我了。”
温舒白在一旁听着,越听越是有些心疼起她来,都说职场如战场,上面的领导不也是看人下饭?实习生的背景在公司面前就是全透明的,找个又没钱又没家世的穷学生背锅实在太容易。
他们的目的不就是要牺牲最小的代价办成这件事么。
但平凡如他们,哪有什么与之抗衡的能力。
温舒白轻轻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点了点,想让她安心一些。
“没事,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了。”
然而此刻不过盲目行进,连方向都没有。
唐清清在那里感激涕零就差给温舒白磕头,温舒白最后还是拒绝了那个礼物盒子,她完全不好奇那个盒子里装了什么,但看着上面简约的字母——她在商场里闲逛时其实见过。
唐清清赚点钱不容易,她不想再给她增加人情上的负担。
回到家的时候,她翻开自己的手机,列表里顾书迟的头像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置顶里。
她想要搜寻一点蛛丝马迹出来。
然而“老板亲戚”这几个字实在笼统,搜遍了网络也只搜出来一个人名。
一位互联网的大亨,年过五十的商业奇才——周正阳。
于是她试探性地给顾书迟弹过去一个消息:
【顾老师,之前有没有一个叫周正阳的来约过稿子呀?】
虽说是那周正阳的亲戚,但她也要假装不知道,打算让他自己接话说。
10. 去啊!为什么不去!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顾书迟才慢吞吞发来消息:
【顾书迟:不认识。】
看这干脆的样子,不像是仔细回忆过。
其实温舒白是不抱什么希望的,但还是多问了一句:
【温舒白:就是圣方那个最大的老板,说是有个什么亲戚在你这儿约过稿子,你有印象吗?】
又过了一小会儿,原本温舒白以为,顾书迟应该又会敷衍了事丢来一句不知道,谁知道他这次沉思了片刻,竟然回复说自己想起来了。
【顾书迟:哦,他啊,是有这么回事。】
温舒白忽然坐直了身子来,仿佛瞅见些希望:
【温舒白:那——那幅画你有没有画好呀?】
【顾书迟:画好了。】
【温舒白:那你为什么不给人家稿子?】
【顾书迟:这不时机没到嘛。】
【温舒白:?】
点到为止,后面任凭温舒白再怎么问他都不再回复,温舒白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不过,这也算是好消息了。
听唐清清说,那幅画稿也是几年前约的了,也许那个时候顾书迟还不像现在这么懒惰也说不定。
只是温舒白不明白他口中的时机究竟是什么。
但她还是立马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唐清清。
唐清清闻声很激动,问这事儿能不能在最近办下来,她好心安理得在公司实习下去。然而问舒白也给不出保证,毕竟顾书迟究竟在等什么,她也不清楚。
但起码给唐清清打了一剂强心剂。
夜里,温舒白忽然觉得,会不会其实顾书迟很多稿子其实都已经完成了,但是出于各种不愿告人的原因迟迟拖着不给。
但不交稿子这件事除了折磨大家之外对双方都无益。
她忽然想起来今天悄悄带出来的那张铅笔画稿,脑子不自觉萌发出一个念头:
会不会其实顾书迟私底下早就画完了第二册,只是单纯不愿意出版呢。
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一种自我安慰,想到这里,她竟然对新的一天充满了期待。
她想着,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一定要翻出来,再说服他把这一切都出版出去,也算是了结了她的一个心愿。
-
周五这日,早晨来人送来一封信。
温舒白代收的,一封金色封皮的邀请函。
上面用烫金字体印着顾书迟的大名,看着规模不小,不过她没有擅自拆封开,回去递到顾书迟的手上。
然而他似乎并不在意,甚至叫温舒白拆开念给他听。
温舒白看见他这样子,无奈摇摇头,还是替他拆开了来。
然而刚欲开口,却忽然瞥见函末显眼的签名。
虽说是手写的艺术签名,但并不难以辨认。
周正阳。
她张了张嘴,有些诧异,举着邀请函又抬眸看了他一眼,那顾书迟还正津津有味地玩着游戏,见她迟迟没开口,侧过半边脸来:“又开始发呆了?”
“我都说了,做我的助理总发呆可不行。”
温舒白眨了眨眼,她并没有发呆,只是前两日还在说着这人,这人就突然来了封邀请函,未免太巧了。
她隐隐感觉,这事和她和唐清清都撇不开关系。
“顾老师,还记得那天我问你那人吗。”
“嗯?哪位?”
“就圣方那个,周正阳。”
她见他的神色有了些变化,就连在屏幕上滑动的手指都顿了顿。
沉默了片刻,他又恢复了正常:“说什么了?”
温舒白没太把这反应放心上,于是将邀请函从头看起,给他挨着念了出来。
是一封宴会邀约,大致内容是家母临近八十五,两个月后会在某私人山庄举行寿宴,因为山庄在他市,所以提前寄出邀请函,希望来宾能早日安排行程。
温舒白大约知道一些事,像周正阳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大多邀请的也都是与他身份差不多的人,这些大企业家或者大名人们,大多行程早就排得满满当当,提前两个月通知,也是给大家调整时间的余地。
邀请函用词正点,看起来应该是统一印刷的内容,再由周正阳亲笔签名。
不过温舒白倒有些诧异,按唐清清所说,周正阳和顾书迟之间不过是交易关系——甚至都不是和他本人,而是和他某位神秘亲戚,既然如此,寿宴这种偏私人的聚会居然还会特地邀请顾书迟实在令人费解。
她又将抬头的一行字看了看,的确是“顾书迟及家人”没错。
“顾老师,你去吗?要不要我替你回个信?”
她觉得,顾书迟应该会拒绝的。
他这种常年闭门不出的人,应该对这些宴会毫无兴趣才对,去了指不定还会碰上那欠稿的亲戚。
但对温舒白而言,更多的是一种心虚。
她觉得是自己跑去通风报信,所以让人家以为顾书迟近期就能交稿子,打着寿宴的名号给他个光鲜的台阶下,意思是他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将稿子带过去。
“顾老师,要不咱不去了呗,你那稿子不是说时机还没到嘛。”
顾书迟一把游戏结束,放下了手机抬头看向她,一脸的坏笑:“怎么,心虚了?偷偷跑去通风报信了吧。”
温舒白埋下头来,抿了抿嘴唇,她哪里知道唐清清反手就将这情报传了出来,单凭顾书迟一句话,她连实物都没见着影子,万一他又只是逗她玩儿,其实根本没动笔,那她要如何担这个责呢?
她几步挪到顾书迟跟前,一副做错了事承认错误的样子:“我......你那天不是说画好了嘛,我看对方催稿子催得急所以就......”
她的身份是顾书迟助理,她现在出去散播的每个消息都代表着顾书迟,她都说快交稿了,那其他人只会觉得这都是最权威的消息。
“怕了啊?”
“我没有......我只是,我就是怕你说着玩儿的。”
顾书迟似乎也并不生气,鼻息逸出一丝轻笑:“骗你倒是没骗你,不过,这画他们想要也没那么容易。”
温舒白听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那你——不去了?”
“去啊,为什么不去?”
“啊——”
温舒白听完整张脸都皱到了一团,说来说去这顾书迟还是要去。
他回过头来,凑得离她近了些:“我不仅要去,我还要空着手去。”
“你也不怕人家找人把你捆起来打一顿。”
看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温舒白都心惶惶。
“没事啊,这不还有你嘛。”
他忽然又换回了那副低沉又邪魅的腔调,凑到她的耳根旁:“你会来救我的吧,亲爱的小助理。”
......
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耳畔,她只觉得脸颊滚烫。
顾书迟已经回过身去,她的大脑依然还是一片空白。
“很好,以后香水也要喷到这种程度。”
温舒白还在愣着神,手里的邀请函却被顾书迟抽了去:“下周我找人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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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订套礼服。”
听到这句话,她才拉回了思绪,不可思议地望向他,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我也要去?”
“不然呢?”
“我......”
她刚想说,他怎么就肯定自己那个时候还在干这份工作,然而转念一想,自己这会儿还有那么多想要完成的事,似乎真的会撑到那个时候也说不定。
再说了,定礼服她又不掏钱,到时候走了,顾书迟就自己想办法处理好了。
想到这里,似乎也没了后顾之忧。
不过她还挺新奇,毕竟她可从没参加过如此高端的聚会。
周正阳这种人更是,她从前觉得自己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这样的人,没想到此刻一切都近在眼前。
然而这会儿,她想起了什么:“顾老师,你说实话,是不是很多画你都画好了,但也都像这幅画一样不愿意交稿子。”
顾书迟沉默了片刻,眼神里写满了无语,又在心里骂她自作聪明。
“别又是什么都不确定就跑去通风报信,到时候他们追着要你给稿子你就自己画。”
温舒白嘟嘟嘴,自知理亏。
“下次不会了,主要我也看催稿的也是一个小女生,你说你都画完了......”
“我乐意不行么,他们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他语气冷了下来,直接打断了温舒白的话。
之前听闻她跑去传了消息还没有生气,此刻听着温舒白在这里同情这同情那的,脸上竟然闪过一丝不快。
“可是——”
明明不对的是他顾书迟,此刻倒反客为主怪起她多嘴来。
“别可是了,整天这么同情心泛滥着装什么好人,真有那闲工夫你就自己画了稿子给人寄过去。”
温舒白见他这副样子不敢再多追问下去,顾书迟阴晴不定,谁也捉摸不透他下一秒会怎么样。但现在,她无比确定,自己再多嘴下去,还真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顾书迟说完又上了楼,随即,是远远传来“砰”的关门声。
像是在发泄什么不快。
温舒白还坐在那里,望着那二楼空空的扶栏嘟囔了一句:“我倒是想画呢。”
那不是画技堪忧,怕败坏他顾书迟的名声?
不过也对,顾书迟压根儿就是个冷血动物,跟他谈人情无异于对牛弹琴。
不过她这下这算是明白了,自己工作了,就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唐清清年纪比她小,做人可比她精明多了。
整日混迹在圣方那种地方,免不了学到些明哲保身的技巧,她的当务之急是保住自己——至于温舒白,她其实压根儿没考虑。
温舒白此刻靠在沙发上,只觉得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不该那么急着多嘴。
中午时分,她又坐到了顾书迟的画室,打算拿那些废稿的白纸练练画。
这时,忽然来了一个消息。
她点开看了看,是大学舍友苏琦。
从毕业之后她们就各奔东西,或许大家都被找工作的事折磨得不清,从前热络的寝室群在毕业之后也彻底冷了下来,六人寝里各有去处,苏琦算是和她走得近一些的舍友。
但因为毕业的缘故,他们也只是偶尔聊上两句。
因为她自己工作也没稳定,所以来当助理的事也没专程说过。
不过苏琦倒是开门见山,非常直白:
【苏琦:白白,听说顾书迟最近招了个新助理,我看官网上的名字跟你的一模一样,不会真是你吧。】
11. 猫
温舒白不知道为什么苏琦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她来,想了想,还是回复了她自己刚来不久。
【苏琦:我靠,这么牛,怎么进去的?!】
温舒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岗位最初并非她自己投的简历,而是猎头找到的她,但她想着觉得会不会有些装逼,于是编了个话过去:
【温舒白:也没有啦......可能是看我可怜。】
【苏琦:我最近有个同事,跟我讲说,顾书迟那儿的助理都干不过仨月,真的假的?】
温舒白只听过Rita对她的提醒,根本不知道什么不超过仨月的传说,看着这行字反倒起了兴趣。
【温舒白:这我不知道。】
她在屏幕上打了几行字,刚打算像在大学时那样聊聊八卦,然而忽然想起唐清清来,瞬时又将这几行字删除,换成一句平淡的回应。
【苏琦:这样啊,那,还是要说声恭喜你啦白白,这么厉害,工资应该很高吧。】
温舒白瞅着这行字不知为什么竟然嗅到一股酸味,但她也没多聊,想着既然她都翻过官网了又何必专程来问她,于是敷衍了两句过去。
不过这会儿,她并没把苏琦的话放在心上,手机一关就拿起画笔练习起画画来。
她调整了一下画架的位置,对着透明落地窗,光线极好,她于是边画边感慨,要是自己小时候也能有这条件,指不定自己也可以成个小有名气的漫画家。
可是她从前哪有这条件,想起自己小时候父母拦着不让学画画,还是自己拣点稿纸来写写画画的狼狈样只能叹气。
她提笔描着描着,描出了一只猫的轮廓,粗看与《少女与猫》那本漫画里的主角猫还有几分形似。
随后她又画了一个小女孩——这是她记忆里的自己。
她不太擅长画人,所以线条来回描画似乎怎么也不满意,小女孩靠在桌子上睡着了,小猫慵懒地枕在小女孩的臂弯里微眯起眼来。
然而那小女孩她却怎么描改都改不到自己满意的程度。
忽然她的手边被另一只手握住,微微的凉意透过指尖蔓延开,她颤了颤,下意识回过头去,身侧俯下一张漂亮白净的侧脸,他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将那人物的面容描画填补起细节来。
她有些失神,没又第一时间甩开他的手,而是任由他握着带着她将那小女孩的脸从一张毫无生气又僵硬的脸填笔画成一个有血有肉般的生动的模样。
她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只觉得像魔法。
待那画面细节填充得差不多了,他终于松开了手。
“你......”
温舒白望着这页画一时语塞,不知是诧异还是惊叹,好像自己费九牛二虎之力也做不到的事他轻轻松松就做到了。
“怎么样。”
温舒白抬起头来,看着顾书迟脸上那得意的笑,一时情绪复杂,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画画。
“牛X。”
她竖起个大拇指来,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顾书迟哑然失笑。
“别这样看着我,小儿科的东西震惊什么?出去吃饭了。”
他伸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辫子,又蹲下身来,望着她画的这只猫端详了片刻,眼眸里微微有些触动,然而下一秒,声线又冷淡了下来:“就这么喜欢猫?”
“对啊,这是我的猫。”
他忽然有刹那的愣怔,目光还盯着那纸页上的猫。
片刻,才终于开腔:“你的猫?”
温舒白指了指画上的猫:“是啊,我的猫。只不过,是很多年前了,如果那个时候我有手机就好了,还能给你看看照片。”
顾书迟喉结动了动,没有作声,听着温舒白兀自说下去。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它,我大概都不会真的学画画。”
顾书迟转过脸来,似乎被勾起了兴趣。
“那会儿我总觉得,画画可不就是人工照相机么,既然我拍不下来,那我就画下来。”
说完,她抬起头来,望向玻璃窗外静谧的后院和遥远的海景,忽然跌进了回忆里。
-
十四岁那年,一个平淡无奇的午后。
她上完课外补习班,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往家里赶,哼着歌上楼的时候却刚好碰见从屋里提着一口袋废纸的父亲。
温舒白怯生生喊了一声“爸”。
他叼着跟烟头穿着件破破烂烂的白色马甲背心,明明是中年人,却老态尽显。
这会儿正从楼梯上往下走,迎面碰上温舒白,抬眸见她眼神里满是不悦,反倒烦躁地嘟囔着抱怨了两句:“两个败家玩意儿。”
温舒白站在楼梯口望着他微驼的背脊,一时委屈和不解交织心头,刚刚路上轻快的喜悦感刹那全无,于是挪着步子慢慢往楼上走去。
不知道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那几日父母在家闹得鸡飞狗跳,气氛低沉,离那家门近一步温度似乎就低一些。
她走到屋里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客厅传来细碎的哭声。
她循声往客厅里探了探头,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玻璃渣滓,还落了乱七八糟的小物件。
母亲见她回来,抬起头来,哭红的眼怨念地看着她。
“妈——”
她垂下头来,仿佛做错事的是她。
这个家因为她和她姐姐吵了无数次,她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因为她。
“别来烦我。”
她耷拉着脑袋点点头回了卧室。
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这种低气压的生活,但好在她还有一点生活的慰藉。
她像往常那样关上门,打算去自己搭的小猫窝里看看猫咪,然而今天她蹲下身子的时候,小窝里空空如也。
她的心忽然不安地砰砰直跳起来。
但这个时候她还在想是不是又躲到床下了。
然而等她把整间卧室翻了个遍也没见着猫的影子时,那种强烈的不安感像一场风暴席卷到了她的心上。
因为养猫她卧室的窗户很少打开。
她急忙跑到厨房、厕所——这些猫咪平时都不太可能出现的地方也依然毫无踪迹。
她终于胆战心惊走到客厅,犹豫半晌还是张了嘴:“妈——我,我的猫呢。”
母亲丢给她一个白眼:“猫猫猫,一天就知道你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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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扔了。”
母亲一个摆手,口气轻飘飘的好像丢掉的只是一袋垃圾。
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大脑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微张着嘴立在那里:“妈,你说的气话吧。”
“气话?你那个破猫还有你那些画全部都丢了,一天心思不在学习上,也不知道这个家还能指望谁。”
说着她开始数落起温舒白的父亲、温舒白的姐姐,接着是温舒白和她的猫,还有她那不上不下的成绩。
她脑子里闪过她爸提着的那一口袋的废纸,此刻大脑一片空白,母亲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她却什么都听不清了,径直就往门外跑去。
父亲早就没了踪迹,她跑到小区里四处找那只猫。
她给它起名刀刀,因为它的面部的毛色有一快形似月牙弯刀的深黑斑记。
她还曾在它脖子上系上过一枚极轻的戒指项链,是她自己亲手做的,说是到天涯海角都会认出它。
然而她跑遍了所有地方,包括她第一次见到它的地方,都没有它的影子。
回到家的时候,那些曾记录下她们点滴的画稿也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
温舒白陷入回忆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跌入了深不见底的海,窒息感围绕着自己,仿佛喘不过气来。
顾书迟还蹲在她的身边,见她片刻没说话,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喂——喂——你怎么有事没事就爱发呆啊。”
然而温舒白只觉得心里闷得慌。
“然后呢?”
见她回过神,顾书迟顺势往地上坐去,虽然脸上依然是那副漠然又面无表情的神色,但似乎听她这三言两语对她的话来了些兴趣。
“现在还养着它咯?”
温舒白情绪低了下来,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了。”
顾书迟轻蔑地笑了一声:“这么爱猫一个人,怎么不养了?看你整天爱猫来爱猫去的,还以为出来赚钱也是为了给你家猫买猫条呢。
“结果也只是嘴上说说啊,看来也没多爱啊。”
顾书迟身子往后仰了仰,双手撑着地面,话里满是阴阳,然而温舒白听着这一声声刺耳的嘲讽却没有动怒,只是沉默地听着,然后埋头苦笑了一声:“就当是我不好吧。”
这回轮到顾书迟接不上话,刚刚一脸的戏谑此刻凝滞在了脸上。
“怪我没能力保护好它,也怪我,现在也没能力再养一只猫吧。”
她又望向顾书迟:“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有钱啊,我现在自己都快吃不起饭了,怎么养猫啊。”
顾书迟见她一副几欲落泪的样子,撇撇嘴:“行了行了我不说了,你别又哭了,到时候又说是我欺负你了。”
说完他撑着从地上灵活站起来,然而他不说还好,这话话音刚落,温舒白就真的哭了起来。
心里那股子委屈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边说边抹眼泪:“顾书迟,你还真是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你这种人到底有没有心啊。”
顾书迟站在那里蹙了蹙眉,刚打算反驳,见她这个样子,又不耐地“啧”了一声,叉腰就这么看着她哭。
“还真是个爱哭鬼。”
12. 吸猫猫体质
坐到餐桌上的时候,温舒白脸色依旧不好看。
付姨似乎也看出来了不对劲,于是关切地问:“不舒服?”
顾书迟坐在一旁观察了她好一会儿,先她一步回答了这个问题:“她在想她的猫呢。”
“猫?”
付姨挑了挑眉,温舒白回过脸去,点点头:“很久以前的事啦。”
只是她难过的不仅仅只是一只猫而已,还有那湿漉漉的十四岁。
“你喜欢猫?”
温舒白看着兴致好了些:“我最喜欢猫了——而且,我觉得猫也喜欢我。”
顾书迟坐在那边漫不经心地往嘴里送着菜,听闻这句话,又是不忿地轻哼了一声。
“自恋。”
温舒白目光又落到顾书迟的身上,扬高的调子强调:
“我哪有自恋,这是事实好不好!”
付姨见状赶忙顺着温舒白话说:“舒白这么乖的女孩谁不喜欢呀。”
温舒白瞪了顾书迟一眼,这才继续往下说:“付姨,真的,我真的没有自恋,因为我从小赶紧就有吸猫猫体质诶。”
“吸猫猫体质?”
付姨脸上满是疑惑,一旁的顾书迟连眼都没抬,只是望着碗里饭竖着耳朵听。
“是的,我小学的时候就发现了,我只要去到有猫猫的地方,那些猫猫都会爬到我身上了来,我去哪里它们就跟到哪里。”
于是她讲起她小学的经历来。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有这样的特质,是在小学三年级。
那阵子学校不大,但经常能见着几只小流浪猫,它们并不长居于学校,但总会凭借飞檐走壁的能力从学校每个角落里翻进学校来。
因为长时间流浪在外风吹雨打的,即便是在学校这种相对安全的环境里也依然有着高度的警惕心。
睡觉的时候也会特地找没人的小角落里睡。
但大概也是因为发觉学校里的老师和小孩子们并不会伤害它们,所以它们也总是赖在学校里不走,远远蹲在车底,花丛中或是屋檐上注视着来来去去的小孩子,像是人间的观察员。
但一旦有些有好奇心的小孩大人靠近它们,它们就会飞也似的逃窜——即便在这里生活了挺长的时间,见人依然要躲。
但唯独见温舒白的时候会主动上来贴贴。
平时学校里其他小朋友不爱跟她玩,上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团体,唯独她没有,于是她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后花园的椅子上。
但也是那一天,忽然她右手边跳上来一只橘色的小猫,睁着大眼睛喵喵叫着蹭她的手臂。
就像是有灵性那般,后来接二连三跑来好几只小猫围在她的脚边转圈圈,甚至有一只直接挑到了她的腿上。
刚开始她还有些害怕。
别人都说,不要随便碰流浪猫,被抓伤了还得去打针。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她只是僵硬着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
这些往日里很怕人的小猫就像是把她当成同类那般亲昵,不仅不害怕,还一个劲儿往她身上蹭。
最初她以为是偶然,然而长此以往,她和这群小猫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于是每逢体育课,她总会在自由活动解散后跑去椅子上坐着,等着小猫发现再来到她的身边。
有时候是一只,有时候是很多只。
毛茸茸的触感让她胳膊微微发痒,然而这些小猫依偎着她就像是几个孤独的灵魂在抱团取暖。
这几只小流浪就这么陪她过了好几个春夏秋冬,直到她升学去念了初中,就再也没见过那群小猫。
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攒的零花钱,偶尔要攒一个礼拜才能攒点前买些食物投喂这些小猫。
可惜她的力量微乎其微,父母给的零花钱都少之又少,根本不足以喂饱这些流浪猫。
但它们似乎很知足,偶尔温舒白给它们一点吃的,它们就会高兴得喵喵叫,如果没有带吃的来,就会安安静静靠在她的身边摇尾巴。
-
“我觉得我就是这个时候开始喜欢猫的。”
她仰起头来,往日一幕幕重现,哪怕过去些许年也依然铭记于心。
“后来呢?你没有回去看过它们?”
温舒白眼眸忽然沉了沉:“看过,但是后来都不见了。”
“为什么?”
“听说我毕业第二年,有一次有一只小猫趴在花坛边睡觉,结果一个小孩子走近去拿瓶子砸它,还伸手扯它的耳朵玩,结果小猫被吓到伸手抓伤了他。”
“再然后,说是这个小孩是哪个校领导的儿子,于是那几只流浪猫就被学校安排人抓走了。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听说好像都处理掉了。”
付姨诧异地张了张嘴,就连顾书迟都微微有所动容,停下了筷子来。
温舒白轻轻叹了口气:“我有时候也觉得,怎么有的人就这么自私呢,明明是那个小孩子先去招惹人家小猫的。”
毕竟她在学校那些年,从没听闻过小猫伤人的事。
本来就风餐露宿的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猫们哪还有心思去故意伤害人——何况都是些小孩子。
“你们那学校领导也太是非不分了,小猫也真是可怜。”
付姨在一旁愤愤不平起来。
“所以——你后来就养猫了?”
顾书迟在旁边追问了一句,一副听故事听得入迷的样子。
“嗯,我想着,流浪猫总流浪,万一又碰到坏人呢,我能救一只是一只吧。”
“但我没办法啊,我也赚不到钱,我爸妈也不给我钱养猫,我根本养不活它。”
“所以我一直都觉得很对不起它,没能保护好它也没照顾好它。”
那会儿她也不过十四岁,根本没什么养猫能力,为了养那只流浪猫被父母叫去门外罚站了整整一天,连饭也没给她吃一口。
顾书迟看她的目光隐隐有所动容,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然而转瞬又蹙起了眉来。
付姨在一旁却听得感动不已,伸手握住温舒白的手来:“哎,多有爱心的小女孩啊。”
温舒白无奈笑了笑:“本来之前还像着自己毕业了独立了就养猫呢,结果我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
“以后会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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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你还多年轻啊,多闯荡几年攒够了钱想养几只养几只。”
她高兴地点点头:“我的愿望就是——要是我哪天有钱了,我就成立个慈善组织,专门救助各种各样的流浪猫。”
这个愿望遥不可及,她像是在起誓。
但很多人都这样,加上这个难以成真的前缀,好像一切妄想都可以轻易脱口而出。
付姨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温舒白一个中午光顾着讲故事了,饭都没吃几口,桌上的菜也都凉了大半,好在是夏天,还不至于凉到无法下口的地步。
“一定会的,阿姨相信你。快吃吧,菜都要凉了。”
这些事堆积在温舒白心底多年,此刻她终于一泻而出,虽然并没有解决任何遗憾和困惑,但好像有人当她的听众会让她好受一些。
待她下桌,顾书迟还是一副沉思样坐在桌前。
温舒白从他身边走过时,他淡淡地冒出来一句:“以后少去想你那只不要了的猫。”
温舒白不解,疑惑地停下步子,扭过头来。
顾书迟头也没抬:“丢了就是丢了,不要总去回想这些挽回不了的事。”
温舒白皱起眉头来:“我哪有?!”
顾书迟站起身来,俯下身子对上她的视线:“你不是也说了,人类是很自私的,不要把自己想得那么圣洁无私,你给那只猫带去的伤害,无论后来给多少只猫关怀也弥补不回来。”
他这么一本正经地长篇大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是那只猫呢。
“我没有觉得自己是圣人,我只是觉得,如果我还能靠自己的力量帮帮其它流浪猫我就帮,仅此而已。”
他扯了扯嘴角,语气又成了那副没有温度的调子:“那又怎么样呢?那只猫不也找不回来了?它如果知道,你在抛下它之后还能对着其他猫大发善心,会不会觉得你假惺惺?”
她一时被堵得不知道如何接话,也不知道为什么顾书迟此刻会这么认真同她计较起那只猫来。
“你因为觉得学校那些猫可怜所以后来又养了猫,你又因为后来没好好照顾它觉得亏欠了所以又想着以后去救济什么其他猫,不是吗?其实这些事只是在填补你自己的心里的愧疚而已,并不会从实质上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啊。”
“你以为你善良,其实那是善良吗?”
温舒白似乎有些被戳中了痛点。
她承认,顾书迟这人是不正经,说话又难听,但的确猜中了她的心思,如果不是这些环环相扣的事,她也许不会走到这一步。
从在画室里他的反常回怼,到现在对她的谴责,明明他自己说过,自己是个很讨厌猫的人,但此刻居然站在这里替一只猫打抱不平。
温舒白还欲反驳,顾书迟却失去了兴趣,丢下这几句话直接上了楼去。
温舒白站在那里愣了半晌,脑子里一点点剖析着他这些刺耳的话,却不得不承认,好像他说的不无道理。
温舒白垂下头来,此刻只觉得顾书迟变得更加难以琢磨。
一会儿说不许提猫,一会儿说提一次猫就扣钱,一会儿又一副正义使者的样子替猫打抱不平。到底哪一个是他呢。
13. 说漫画是为了情怀
下午时,Rita给温舒白发来一个文档来,这是上一个离职的助理留下来的文档。
Rita叮嘱她,可以将最近新的约稿和完稿时间填充好。
下面有一长溜的稿件只有约稿时间,后面都用红字标注着“未交稿”。
不过最近除了催稿的,几乎没有新的约稿函。
这些天上班她都带着笔记本,原本是为了将自己之前手写下来的内容输入成电子版,这下Rita将前面整理好的文档完善之后又发给了她,她只需要接着填写就行。
文档格式统一,整理得也非常规整。
从第一位开始就建立了一个文档,里面整理了各种各样的约稿函,后面特地标注好了是否完成。
每一行最前列都标注好了约稿时间,而最尾部会标注好是否已经交稿。
年代久远,可以看得出来越往前,顾书迟交稿得越积极,同样约的稿子也没那么复杂,看着是他年纪比较小的时候接下的稿子,有的是插画,有的是普通的肖像,像是他的一副成长册。
很快,她也翻到了《少女与猫》的交稿时间。
这一栏同其他的不大相同。
其余的不管是约稿还是交稿,稿件都有标明精确的时间,唯独《少女与猫》只有交稿的时间,没有约稿的时间。
看到这里,她有些奇怪,这个空不像是因为疏忽而漏填,毕竟前后上下都写得明白又详尽。
于是她给Rita发去消息询问这个空白。
片刻,Rita回复了消息:“这里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这前面这一块是最初我整理的,那会儿还没有招助理来,我当时也只是突然听他说他是自己联系的出版社,具体时间你可以联系出版社再问问。”
“之前也有人问过,我也是这么说的,不过看他们都没人填,我估计出版社那边应该也是不太清楚。但这个时间不清楚也无所谓,都过去好多年了。”
确实过去好多年了,但这还是激起了温舒白的好奇心。
看完稿时间刚好在她高二那一年。
她翻出之前联系过她的出版社的对接人的电话,拨通了过去。
对方几乎是秒接,随即,是一声激动的问句:“温小姐?顾先生那边有回复了吗?”
温舒白尬在原地嗯嗯呃呃半天,其实这通电话根本跟二册无关。
“不是的,我是想问一下,之前是你们出版社主动和顾书迟约的稿件吗?因为我这边在整理之前的约稿时间,看到这一栏是空白的。”
对方沉默了片刻,只传来细碎的敲打键盘和鼠标摁键的声音,随后,才终于有了回复:“温小姐,是这样的啊,我刚刚帮您查了一下,因为《少女与猫》的初版时间也是几年前了,那个时候的对接人不是我,我这边电脑上显示的合同只有签约出版的合同,并没有编辑同顾先生约稿的记录。”
温舒白将圆珠笔抵在下巴,开始琢磨起他的话来:“所以意思是,稿子是他自己拿来投稿的?”
话音刚落,连温舒白自己都觉得不大科学。
顾书迟这样名气的人怎么会还需要自己亲自去出版社投稿呢,在她看来,顾书迟应该是被追着求稿才对。
“这样,温小姐,我替您问问我其他同事吧,之后给您回复您看可以吗?因为我这边暂时也不是特别清楚。”
“好的好的,没关系。”
“那——温小姐,就是关于我们之前说的二册的事,有没有点消息呀?顾先生那边态度如何呢?”
温舒白举着电话,瞄了一眼空空的二层楼,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她刚开口又打算像上次那样口出豪言,忽然想起来唐清清的事,还有顾书迟说的那些话,索性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哪怕她自己也是粉丝,哪怕她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更希望这本漫画出二册。
“这个我会和顾老师商量的,他目前说是还在考虑,因为最近排期确实有些满。”
“这样啊......”
对方语气有刹那的失望。
“没事没事,温小姐,那后续如果有消息还麻烦您联系我。”
挂断电话后,温舒白长长舒了一口气,此刻却越发想要探索出那个答案来。如果不是约的稿子,如果是他自己突发奇想画出来的稿子——
她越想越觉得她和顾书迟之间或许真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因为早在几年前,她就曾想过,是不是这本书的作者也曾和她有过相似的经历。
只是没想到是顾书迟。
她趴在桌子上,忽然开始好奇,顾书迟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画出来的那些漫画呢。
-
临近四点,对接人发来一条消息。
是一则简短的聊天记录,说是联系了几年前同顾书迟和Rita谈合约的编辑。
那人早已经离职,不过还是好心地给了回复。
【编辑: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收到的投稿。那时候顾先生来稿时是佚名,只表示想要出版,因为不知道信息,最开始我们编辑部都没太放在心上,风格不太符合当时流行的风潮,所以退了稿回去。过了几天,应该是顾先生公司的代表或是助理来了电话,说投稿人是顾先生本人,所以我们才连夜赶忙审稿谈的合作,但要求我们必须隐去他的信息,所以才用的那个名字吧。】
【编辑:确实也没想到,一开始没什么水花的漫画后来能那么火,刚开始我们还一直劝顾先生自己出面宣传呢。也怪我当时有眼无珠了,只签了一本。】
温舒白看着手机,微微有些诧异,她没想到她以为最不可能的结果会真的发生。
这稿子真是他自己想画然后出版的。
“那当时,他有没有说过为什么要突然出版啊?”
她好奇着往下问了下去,对接人替她传了话,得到的答复是“情怀。”
说顾书迟后来领着Rita去签约的时候,编辑们也曾好奇打听过几分,然而人只是高傲地说,为了什么青春期的情怀,出版成册留个纪念。
但不想借着自己的大名四处招摇,说看见的喜欢的都是有缘人。
温舒白看着这一行行字只觉得心间被点开涟漪。她和顾书迟竟然在冥冥之中都曾有过相似的认知,认为看到这本漫画和喜欢这本漫画都是和他有缘分。
不过,为什么是情怀呢。
她觉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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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书迟这样的人居然也有什么青春期的情怀?
温舒白下班之后坐在回程的公交车上翻看着手机上关于顾书迟青春期的新闻。
网络上那些关于顾书迟从小到大的故事其实一抓一大把。
毕竟他这些年的成长事迹就像是纪录片一样在网络上留下了痕迹,什么时候开始获得的少儿大奖,什么时候进入的顶级艺术高中,什么时候又获得了艺术大赛的金奖。
清一色的故事就像是刻意将一个天资过人的小孩打造成画坛的神,只是后来他从海外回来之后,网络上关于他的痕迹才慢慢少了来。
偶尔才会出席的宴席也曾被媒体大肆报道。
这一切在她眼里都是想得不可得的东西,根本看不出来顾书迟青春期究竟经历过什么。如果一定要她从这一篇篇的新闻报道里找出些蛛丝马迹并且总结出来,她除了说顺风顺水平步青云似乎想不到别的词了。
她将网页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翻出点自己想看的东西,索性作罢。
这是她上任以来的第一个周末,她得好好休息。
这些日子她光和手机那些寻找顾书迟的编辑和客户沟通就让她有够疲惫的。
不过那日顾书迟发出去的朋友圈倒的确很有用,自那之后,到她下班的点几乎鲜有人再不识趣地打扰。
夜里,她正伏案画画,忽然来了一则消息。
是云清。
【云清:白白,猜猜我在哪。】
云清从初中开始就和她形影不离,高一那年随家人移民去了加拿大,这些年和温舒白一直保持着联系,然而碍于时差,有时候温舒白和她聊天总要横跨着白天黑夜。
温舒白瞟了眼时间,看这问话,大概猜得到些什么。
【温舒白:不会回国了吧?】
【云清:不止。】
温舒白心里的一角忽然雀跃了起来。
【温舒白:不会来南城了吧?】
云清发来一个卖萌的表情包。
【云清:正是。】
温舒白的反射弧略微有些长,她望着屏幕确认了好几遍,一下子从床上坐直身子来。她着急忙慌地给云清弹了个语音去,想确认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毕竟她上一次回国可是四年前——温舒白刚高考完那会儿。
云清很快就接了电话:“诶诶诶,就这么激动啊?”
温舒白捂着嘴激动地大叫了起来:“我们清儿居然真的回来了!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我那不是想着给你一个惊喜嘛,说吧,想不想本小姐。”
“想死你了。你现在在南城哪儿,要不我接你来我家?如果你不嫌我家小的话。”
“放心啦,今天下午的航班,现在在酒店呢,不用劳烦我们白白了。”
“刚约了个美甲师,太累了所以今晚上没约你出来。”
温舒白已经激动到有些语无伦次,云清这么个大宝贝居然回来了。
她真的恨不得立马飞过去见她,不过云清约了美甲,想着还是作罢,于是温舒白和她约了明早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太久没见到云清,她甚至都不知道云清现在长什么样子了。
14. 帅哥的朋友也是帅哥
温舒白见到云清的第一面差点没有认出来。
云清大学去了美国,四年前见她的时候还是一副嫩嫩白白的样子,这会儿已经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身材也变得愈发紧致。
只是那一头黑马尾此刻成了利落的短发,发上还架着一副样式浮夸的墨镜,脸上画着最经典的欧美风格的妆容。
虽然云清原生脸是小巧精致的五官,但她似乎很会找到那种平衡,能够很好地适配这种妆容,显得阳光又健康,是一种大大方方的美。
温舒白立在云清跟前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赞美她的变化。
云清伸手在温舒白面前晃了晃,那副鲜艳而款式复杂的美甲晃得温舒白回过了神来,连连感慨:“我的清儿变化也太大了吧。”
温舒白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三时那个整面素白如栀子的云清。
云清如蒙大赦,似乎已经料到她的反应,大大地张开手来要讨她一个拥抱。
温舒白温和笑了笑,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她赶忙走上去抱住了她。
云清下巴抵在她的肩头,靠在她的耳边说:“本来我不是想着六月份你的毕业典礼回来陪陪你,结果我学校那边儿一堆事没处理完,这不,这会儿才有空回来溜达溜达。”
她又探着鼻头嗅了嗅,微微一皱眉:“你居然喷了香水!”
温舒白这才想起来,自己因为之前工作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喷顾书迟给的香水,今天明明是周六,然而爬起来的时候还是凭着惯性掏出香水来喷了喷。
云清松开手来,狐疑看了她一眼:“不会是哪个追求者送的吧?”
话音刚落,她就一脸坏笑地挑了挑眉。
“没有,是我——老板吧,老板送的。”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和顾书迟之间的关系,于是随口说了句老板,想来应该也算是,毕竟工资是他开的价。
“老板?”
云清挽住温舒白大惊小怪地惊叫起来:“不会你们老板在追求你吧?老板多大啊,已婚未婚,家有几口,资产多少?”
温舒白见她这反应有些哭笑不得:“什么啊,没有那回事。只是我老板是个怪人,非得我喷香水上班,结果今天起来的时候我给忘了,习惯性喷了香水。”
然而云清满脸都写着不相信,还是一脸八卦地打量着她:“至少是个男的吧。”
温舒白读懂了她的目光,还是轻轻伸手推了推她:“真的啥事没有!你别乱想。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老板是个男的,这香水是男士香水吗?”
说罢她又低头四下里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气味,不就是最朴实无华的栀子香吗。
云清一摆手:“这你就不懂了吧,你这香水我闻一闻就知道是什么牌子是什么型号。”
随后,在温舒白一脸震惊的表情中,云清自信报出了一个品牌名和香水的具体型号。
其实顾书迟给她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这香水是什么型号的,只是瞥过几眼盒子上的品牌名称。
“那为什么你知道这是男的送的。”
云清得意笑了笑:“拜托,我可是云清,魅力无限的Tracy。姐这几年阅男无数,老土又有点钱的就爱送这款。”
温舒白有些疑惑:“送香水还有这门道呢?”
“当然咯,不过你们老板是不是个四五十岁又有点小钱的大肚秃头男。”
温舒白听到这里,脑子里浮现出顾书迟那完全不匹配的脸。
“呃——”
她转了转眼珠子,还是否认了。
“其实吧,我老板还挺年轻的。”
“挺年轻?OH MY GOD.”
她又夸张地绕到温舒白的跟前惊呼了一声:“你俩真的没点儿什么吗?比如,爱的花火?”
温舒白就差翻白眼了。
她就是放火烧了他那大别墅也不可能和他之间有什么爱的花火。
对于这一点万分笃定——她和他又能有什么呢。
于是她掏出手机来,三两下输入了顾书迟的大名,页面上跳出来一张清俊好看的脸来,云清将手机拿了过去,仔细端详了片刻,这才惊讶地回过头来:“你的老板是个画家?”
看起来她并不认识顾书迟。
温舒白点点头。
云清又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再点开了他的个人资料,边看边连连感叹,时不时地冒几句洋文。
“你这老板,就比你大两岁?”
温舒白再次点点头。
大两岁又如何,她一脸苦笑,在她心里,这人像是活了两千年的妖精。
“他送你香水,只是为了让你上班的时候喷香水?”
温舒白耸耸肩:“看我穷买不起吧,他那德行,送我估计是觉得我会为了省钱买劣质香水所以自己送了一瓶。”
“那他还算有良心。”
云清竖起个大拇指来。
温舒白却在心里将白眼翻到了天上,如果他也叫有良心,那世界上应该没有狼心狗肺的人了。
云清将手机塞回了温舒白手里,又挽住了她的胳膊领着她去自己定好的餐厅:“我看你们这老板年少有为的,长得也帅,这你不冲一冲?”
“冲什么呀,谁能受得了他啊。”
虽然之前温舒白没往那方面想过,但此刻云清一提起来,她反倒是在脑子里开始做起了假设来。
当他的助理都这么麻烦,要真跟这种人恋爱了岂不是能折磨死。
想到这里,她赶忙摇头又摆手的,表现得无比抗拒。
“为什么呀?”
温舒白于是将自己是如何找到这份工作,又如何成为顾书迟的助理一五一十地讲给了云清听。
云清边听边皱眉,她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何曾受过如此“虐待”。
就这么一周的罪行够温舒白数落几个小时了。
听完故事的时候,他们这顿午餐也见了底。
云清扯了扯嘴角,一脸的难以置信:“那你还不快逃?”
“我穷啊,我这不是都快活不下去了。”
云清倒是很豪迈:“缺钱?你早说啊。”
其实温舒白不是没想过,她知道云清不缺钱,也知道只要她张嘴云清会二话不说地帮她。
但是她就是张不了这个口。
那阵子她左思右想还是放弃了,觉得自己都多大的人了,能自己找工作就自己找,张口就是找朋友要钱借钱的,多伤感情。
何况她就这么一个宝贝闺蜜从初中一起玩上来,她不舍得。
忽然云清目光一瞥,越过温舒白的肩膀看见一个人。
这餐厅位于市中心的写字楼顶层,能够俯瞰城市全貌和夜景,视野辽阔,风格偏暗金色,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一般夜里来的人多,这个点,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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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里望去也不过寥寥几桌子人。
温舒白见对面的云清那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眯眼,于是也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回过头去。
目光恰巧对上了后桌一个男人的眼。
“白白,这是不是你那老板啊。”
温舒白吓得赶忙回过脸来,又埋首在桌上:“我真服了,这也能碰上?!”
云清却完全不像她这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只是光明正大地打量起顾书迟和他身边的人来。
边看边连声“啧啧啧”。
“你这老板的朋友看着也是一副青年才俊的样啊。”
温舒白从自己的手臂间抬起头来,一脸不解:“朋友?”
她刚刚看得太匆忙,根本没注意顾书迟身边坐着谁。
云清一脸花痴样观察了一会儿,这才回过目光来看着贼也似的温舒白:“诶,白白,要不要这么夸张啊?不就是见着你老板了吗?”
温舒白心说自己刚刚才对着云清嚼舌根,下一秒转头就见着被蛐蛐的本人,这谁能不心虚?
何况,刚刚,她看得清清楚楚,她回头的一瞬间,那顾书迟正直勾勾盯着她。
盯得她只觉得后背发毛。
“哎呀,人都走了。”
听到这里,温舒白才缓缓又转过头去,见刚刚顾书迟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慢慢从桌上起来。
不过云清倒是一副花痴样身子往前一倾:“诶,白白,你真没看到啊?”
温舒白摸不着头脑:“看到什么?”
“就你老板那朋友啊,可帅了。”
温舒白确实没注意,于是又下意识回过头去,早就没了影。
“白白,你要不帮我向你们老板打听打听,跟他一起吃饭那人是谁呗。”
“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温舒白听完撇撇嘴,直摇脑袋。
“为什么!”
云清从包里掏出一枚玫瑰底的小圆镜对着自己看了起来:“难道我还配不上?”
温舒白伸手将她的镜子夺去,苦口婆心道:“不是的啊,你想想,什么样的人能做朋友?”
云清嘟着嘴想了想:“相似的?”
比如她和温舒白。
最开始认识的时候,还是她先主动的。
人家都说她俩不仅名字搭,性格也像,如果不是因为两个人都是直女,大概会很好磕。
温舒白打了个响指:“没错!你看,顾书迟那种人脾气那么古怪,可想而知,能跟他玩到一起去的多半臭味相投。”
话到一半,温舒白忽然发现云清变了脸,面露惊色朝她身后指了指。
温舒白意识到了什么,顿觉浑身僵硬。
头顶传来冷淡的一声轻哼,随即便是顾书迟那没什么温度的声音:“说谁古怪呢?”
温舒白僵硬地回过脸去,身后不知何时立了两个高高大大的人影。
她又缓缓抬起头......
顾书迟拿鼻孔看她,她尴尬地笑了两声,又咽了咽口水:“你听错啦顾老师,我怎么会说你古怪呢。”
随即又是两声清脆的尬笑。
顾书迟浑身透露着杀气,温舒白觉得周遭温度都降了几度,她艰难地回过头想向着云清求助——谁知这大小姐,正含情脉脉地望着顾书迟身边那帅哥眉目传情。
没救了。
15. 魏斯庭
温舒白已经不记得他们四个人是怎么成现在这样的。
四目相对,身侧的云清单手撑着脸,将菜单推了出去,说话的声音都甜了五六分:“帅哥们,想吃什么,我请。”
其实他们四个人都已经酒足饭饱,压根儿没人还吃得下别的东西。
不过顾书迟身边那位帅哥似乎很捧场,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接过菜单来:“我请,我请。”
随后他真的点了几份甜点和饮品来,给了他们几个坐在这里继续聊天的理由。
温舒白双手捧着那精致的玻璃杯,因为是冰冻的,杯壁上起了水珠。不过,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因为紧张又心虚手心出了汗,还是被那水珠沾湿了掌心。
总之,她就这么慌乱地盯着玻璃杯,而顾书迟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那帅哥和云清客气来客气去的,终于想了正事,开始了自我介绍。
“两位,你们好,我是魏斯庭,也是顾大画家的朋友兼——。”
温舒白这才悄悄抬起眼,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
兼什么?
顾书迟回头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魏斯庭赶忙改了口:“呃——兼他的饭搭子。”
温舒白腹诽他纯属扯淡。
顾书迟这人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垮的,今天能在这里碰上纯属稀奇事,平日里他哪里来的什么饭搭子?就算有,也应该是她温舒白。
云清就像个捧场王似的竟然在一旁拍了拍巴掌:“魏帅哥还真是一表人才啊。”
温舒白见状还是礼貌地笑了笑,慢慢坐正了身子,究竟是要介绍自己,还是要大大方方的:“魏帅哥你好,我叫温舒白,我是——”
她顿了顿,目光移向对面的顾书迟身上:“顾老师的助理。”
“有所耳闻,温小姐很厉害。”
顾书迟这会儿正把玩着什么小物件儿,听到这奉承话似乎又不乐意了:“厉害?她做饭是挺厉害的。”
温舒白撇撇嘴,顾书迟头还垂着,目光却移了上来。
“温小姐还会做饭呢?真好。”
温舒白尴尬的笑笑,心里已经咒骂起顾书迟来,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大概就是上次没有直接毒哑他。
不过这魏斯庭长得的确斯文,脸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吃饭的时候会特地摘下来。眉眼端正,没有顾书迟那么锋利,笑起来眼里满是春风,一看就是个性子温和又接地气的人。
只是他那名字前跟了个“顾大画家的朋友”这么个晦气的前缀,让他整个人的形象在温舒白这里都扣了分。
但身旁的云清却依然犯着花痴,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魏斯庭聊起天来。
那魏斯庭表示自己其实是一名医生,平日在医院里工作繁忙,也是抽了个空出来和顾书迟见了面。
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反倒是温舒白和顾书迟两个人相顾无言。
不多时,那云清和魏斯庭聊得太投缘,从天南聊到地北,那魏斯庭看着也是个家底殷实的人,见识多广,从魁北克的红枫聊到博斯普鲁斯海峡,最后又从《教父》聊到电影版《哈利波特》。
兴致所至,云清于是提出想请魏斯庭看新上映的那部电影——里面有魏斯庭最喜欢的男演员。
温舒白闻声“刷”的一下子回过头去,眼里又是困惑又是哀求,如此见色忘友也就数她云清了——然而云清这女人恋爱脑上了头,见温舒白这副可怜巴巴的小狗样,捧着她的脸吧唧亲了一口:“白白,等我看完电影回来找你。”
随后附带了一个可爱的wink。
温舒白看着那两个人逐渐远去的身影,桌上只留下她和顾书迟。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温舒白指了指门口:“要不,咱俩也走?”
顾书迟却是一副要跟她秋后算账的样子,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反倒嘴角挤出一抹笑:“小助理这么称职?周六也喷着香水呢?”
“我就是习惯了,出门的时候给忘了。”
顾书迟慢吞吞点了两下脑袋:“看来我的香水品味不算古怪。”
......
虽说他这话不过又是在阴阳怪气,但她想起云清对这款香水的评价,又看了看眼前顾书迟这副臭屁样,不免失笑。
“是是是,好品味。”
她头点成筛子,不好意思反驳,怕他真跟自己算账来。
“顾老师,您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呗。刚刚真是听错了。”
这话前后矛盾,不攻自破,话音刚落,温舒白就理亏地抿了抿嘴,观察着顾书迟的反应。
他不动声色地喝了口水,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接受了这不成样的道歉。
不过温舒白也承认,这香水在她看来的确也是无功无过,虽然算不上是她喜欢的味道,但也不讨厌。
顾书迟干脆岔开了话题,算是自己的答复。
“那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等我朋友咯。”
“在这儿干等?”
“不可以吗?”
顾书迟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笑了起来:“你不会真以为你朋友和我朋友就只是看个电影吧,人家一会儿再一起吃个烛光晚餐,去看看夜景什么的,你就打算在这里当钉子户赖一晚上不走?”
“这餐厅晚上和白天可不是一个价,想蹭夜景还得加钱。”
温舒白一听顾书迟说话就头疼,刚刚四个人都在的时候在一旁装哑巴装深沉,等人都走了,又本性毕露。
云清要是看着她被这狗眼看人低的顾书迟怼,总该有点怜悯心的,不过这老狐狸挺聪明,没有在她面前显露。
要不怎么放心丢她和他在这里相看两厌呢。
不过他说这个,她的确不知道,毕竟这种地儿她还是沾着云清的光来的,自己哪有钱来享受如此奢华又昂贵的餐食和服务呢。
这一刻,她由衷地觉得:有钱真好。
“那你呢,坐在这里等着?”
顾书迟挑挑眉:“不然我俩也去看电影。”
“你疯了?”
顾书迟扑哧笑出了声:“那你说,想去哪,我听你的。”
温舒白侧过脸去,一副将信将疑的目光打量着他,想了想,自己还真有想去的地方。
“真的?”
“骗你干嘛?”
“你有这闲工夫干嘛不回去画稿子。”
顾书迟似乎一听闻画稿子就会立马变脸,不过好好的周六,温舒白此刻也不想扫兴了。
“哎呀,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温舒白拎包站起身来,顾书迟这一刻眉眼才舒展开了些,缓缓起身,顺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正是下午时分,顾书迟领她径直去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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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
温舒白想起之前高调出入他那别墅的保姆车,总觉得顾书迟应该也会喜欢那种扎眼又拉风的跑车。
结果他拉开了一辆低调的黑色的奥迪。
温舒白此前没有注意过顾书迟停在别墅里的车,坐上副驾驶的时候,好奇回过头问了一句:“这是你的车?”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看导航:“魏斯庭的,不是我的。”
温舒白诧异张了张嘴:“你开的是他的车?”
“不然呢。”
“你开走了,那他怎么办?”
顾书迟不紧不慢回过脸开,又一脸坏笑起来:“怎么的,怕他找你算账?”
温舒白却有些着急地辩驳:“你跟人家说了吗,你这样,万一人家不想给你开呢,万一出事了,万一——”
“行了行了,怎么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唠叨,赶紧说你要去哪。”
温舒白此刻只觉得顾书迟像个天不怕天不怕的罪犯,而她——就是共犯。
“我不说,你要不然就给他打个电话去。”
顾书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无奈瞥了她一眼,拗不过她,又不能一直呆在这车库里。
温舒白一脸正气的样子还是让他甘拜下风来:“逗你玩儿呢,他怎么可能把车借给我。”
温舒白正抄手望着后视镜,闻声这才侧过半边脸来:“真的?没骗我。”
顾书迟直接拨了一通电话,又将听筒调成外放,接通后递到温舒白的嘴巴跟前:“来,你自己问。”
听见电话那头传来那彬彬有礼的语气,温舒白这才放下手来,算是彻底信了他的话。
“魏——帅哥,这这奥迪是你的吗?”
“奥迪?”
“奥迪不是你们顾老师的车吗?他跟你说是我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嗤笑,这回轮到温舒白尴尬,她悄悄瞪了顾书迟一眼,那人手正靠在鼻尖笑她糗。
于是温舒白跟着魏斯庭尬聊了两句。
这会儿电影正到中场,魏斯庭表示以为顾书迟出了什么事,临时来外面接的电话。
这下温舒白更不好意思了。
挂断电话后,顾书迟一副赢了游戏就臭屁的样子看着温舒白,头一歪:“信了?”
“切。”
温舒白一脸不爽。
顾书迟倒在一旁笑得有些咳嗽了起来,于是又将手机屏幕划回了导航,递到她跟前:“自己输地名,看清楚字儿,别一会儿带去个旮旯处。”
温舒白撇撇嘴,虽然斗不过他心里有气,但还是接了过来。
毕竟她真的挺想回那个地方看看的。
她已经很多年没回去过了。
温舒白输入好地名将手机替他架好放在支架上。
顾书迟刚启动车引擎,就听见手机里传来清脆的机械人声依序报出距离和行驶时长,他下意识往手机屏幕上一瞟。
目的地:江山居。
江山居?
他脸上忽然有些微不可察的变化,竟望着那地名愣怔了起来。
片刻,只听见引擎的声音,却迟迟不见顾书迟起步,于是温舒白奇怪地回过脸去,发现他似乎脸色都沉了下来,整个人都在望着那屏幕发愣。
她疑惑,试探着喊了他一声:“顾老师?顾书迟?你怎么了?”
16. 刀刀
顾书迟回过神来,瞄了她一眼:“这里......不是个居民楼吗?去这里干什么?”
“因为,我以前住这里啊。”
“你家在这里?”
“这里已经不是我家了。”
“......”
对话到这里结束,顾书迟沉默着将车开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两个人似乎都默契地没有讲话,温舒白望着车窗外不断流动的街景,看着那陌生的街道慢慢变成自己记忆里熟悉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感概。
大概行驶中道,温舒白忽然开了口:“我挺久没回去看看了。”
“那你今天怎么又想起来回去了?”
温舒白也说不上来,好像他一提,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地方。
也或许是某个瞬间,她脑子里忽然一闪而过那只小猫的模样。
江山居在市区外围,驱车过去也要花上半个多小时,路上温舒白时不时和顾书迟搭上一两句话,其余时间都是沉默,唯有那导航的声音在盘旋。
车行驶进一栋栋老旧的居民楼时,温舒白忽然激动了起来:“到了到了!”
“就这么高兴?”
“你不懂。”
顾书迟没接话,将车速降下来。
老式居民区没什么大型的停车位,四处都是随处乱停的轿车,顾书迟的奥迪这些老旧又满是灰尘的车型里甚至都显得有些扎眼。
他挑了空旷的地方将车停了下来,温舒白下车的时候,望着这一片儿楼感慨了起来:“好怀念。”
顾书迟关上车门走到同她并肩的位置,面无表情地环顾了一圈:“带路。”
“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了。”
温舒白笑着跟他摆摆手,几步走到前面带路。
顾书迟双手插兜,就这么跟在她身后,温舒白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又蹦又跳的,然而顾书迟眼底却投下一层阴翳。
路上忽然迎面走来一个满头卷发的阿姨,她目光直直望着温舒白,温舒白似乎也注意到了她,于是热情地停下步子打起招呼来:“秦阿姨!”
那阿姨听闻,仿佛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那样,目光含笑,迎了上来:“哎呀,真是我们舒白啊——好多年没见过你了都这么大啦。”
温舒白身形高挑,站在秦阿姨跟前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秦阿姨高兴地拉住她的手晃了晃:“我们舒白也长这么漂亮了,现在在读书还是在上班呀?”
温舒白笑得眉眼弯弯,礼貌地回应着:“秦阿姨,我刚工作了呢。”
秦阿姨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又三两句地问起她的工作近况来,温舒白说起自己在给一个大画家做助理的时候,正准备转头将身后的顾书迟拉过来介绍,结果一回头,刚刚还几步之遥跟在她身后的顾书迟此刻已经没了影儿。
“奇了怪了,人呢?”
她疑惑地朝四周张望了一番,连顾书迟的半点身影都没见着。
“怎么了呀?”
“秦阿姨,刚刚我旁边是不是还跟了个男的。”
秦阿姨想了想,点点头:“好像是吧,我也没注意,还以为是顺道的过路人。”
“不是的不是的,他就是我说的那画家,就是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去别的地方闲逛去了。”
秦阿姨了然地笑了笑:“没事儿,阿姨看见你过得好阿姨也就放心了。”
温舒白看着她,还想问点什么,然而眼色飘忽半天,还是结巴着问了两句:“秦阿姨,就是我想问问......”
她咬了咬下唇,称呼到了嘴边还是迟迟没有说出来。
秦阿姨看着她这副面露难色的表情,似乎猜到了她想问什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他们一切都好,前阵子我还见你爸爸出来买过菜呢。”
“不过——”
她似乎有些难为情,目光瞥向了别处:“舒白啊,阿姨也是听人说的,说你妈妈好像这两年身子不大好了,总在家里关着不下楼,你有空的话......”
话到这里,她还是叹了口气:“算了,舒白,也别怪阿姨多嘴,要是你不想回去咱就不回去啊,别给自己找不快,你看,当年闹成那个样子,我都担心你出去了再也不回来了。没想到今天还能见到你。”
“秦阿姨——谢谢你。”
温舒白还挂着笑,但是脸上却满是掩饰不住的落寞,就连语调也低了几分。
“舒白,你也别担心,只是,你看他们也一天天老了,以后你时不时的还是回来看看。”
“我知道的阿姨,放心吧。”
等秦阿姨离开,她的心底却翻滚起剧烈的疼痛感。
她一个人站在原地缓了好久,才终于抬步子往前走。
顾书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会儿依然不见踪迹。
她想着,顾书迟不在也好,正好她还能自己先回去看看。
这一代她太熟悉,闭着眼都能找到回家的路,然而走到自己单元楼楼下的时候,却站在那里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她做了一会儿思想斗争,终于鼓起勇气往楼梯口迈步子,刚进单元楼,就听见楼上开门的声音——一声很重地关门声,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咳嗽声。
她忽然停了步子,瞳孔微张,手紧张得拽了拽衣角。
这个声音她太过熟悉,比起记忆中的那声音,此时此刻似乎也多了些岁月的痕迹。
究竟还是老了。
但是她好像没有勇气面对了。
犹豫片刻,她还是转身跑了出去,躲到了单元楼背后,偷偷扒着楼微微探头。
她望见她父亲从那楼里出来,嘴上依然叼着一竿子燃了大半的烟头,身上依然挂着那白布破褂子,蹬着一双脱皮的凉鞋,正提着一口袋垃圾往楼前的公共垃圾桶走去。
即便站得这么远,她似乎也能看清,她父亲头发已经染白了些许,背脊也更佝偻,完完全全有了那些人嘴里的老态。
甚至他看起来比他本来的年纪还要苍老一些。
她微微皱起眉来,一时间只觉得心绪复杂。
刚刚还满心勇气地想要回去叩响那扇门,此刻真的看见他,竟然又没了回去的勇气。
她想起秦阿姨的话来,说自己母亲这两年闭门不出,身子也不大好,她想象着那场面,似乎有些于心不忍。
正当她沉浸在悲伤情绪里,她的脚边忽然有了一阵毛茸茸的触感,紧接着,是一声轻快的叫声。
她下意识低下头来,然而那猫蹿得非常迅速,一下子逃到了那楼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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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舒白有些诧异,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她好像看到了那只消失已久的小猫。
她往楼后追了过去:“刀刀?”
她望着这一空旷的草地,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仿佛幻觉。
可是她分明看见,就在那猫影消失的前一秒,她看见了它的毛色——深灰带了一些黑。
刀刀背部的颜色也是这样的。
然而那小猫就像是在捉迷藏似的,一声猫叫又从她的身后传来。
等她一回头,又是只有一瞬间逃窜的猫影。
她觉得奇怪,难道是因为自己今天喷了香水,所以小猫才这样躲着她吗?
按照往常,就算不是刀刀,别的小猫蹭过她身边都会恋恋不舍地靠着她。
她又一次追了上去,慢慢的,她似乎察觉了什么,那小猫就像是故意在引起她的注意似的,虽然每次都逃得没影,但等她刚欲转身离开就又开始喵喵叫个不停。
温舒白最后被带到距离那凉亭和草丛几米的地方。
看到这里,她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当年她和刀刀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那日大雨倾盆,她路过这庭间,看见了那只被淋成落汤猫冷得浑身发颤的刀疤毛小猫。
这是一切的开始,她在这里将它带回的家。
所以说,刚刚那只小猫是为了带她到这里来?
她心里有一个答案越发确定,她的心砰砰直跳,此刻她万分笃定,刚刚不是错觉,那一定就是刀刀。
她又试探性地喊了一句刀刀的名字。
依然没有回应。
温舒白不明白,如果真的是刀刀,既然认出她来了,又为什么要躲着她?
既然要躲着她,又为什么要带着她来到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来?
她忽然心生一计——如果自己假装要走,是不是就能把刀刀骗出来。
于是她又假意要走,躲到了墙后,故意走得很慢,果不其然,她的脚边又有了那毛茸茸的触感。
她在心里默念了三个数,极其迅速地转过身俯身想要抓住那只猫,虽然这次她反应更快了,但猫究竟是猫,等她迅速冲出墙外打算扑过去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
?
她脑门重重地撞了上去,两个人同时发出了惨叫。
温舒白疼得捂住了脑门,跟前那人疼得发出了“嘶——”的声音。
温舒白赶忙退后几步,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鞠躬的瞬间看清了那男人的脸。
顾书迟。
这人四处溜达溜达到了这里。
“顾——顾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顾书迟皱着眉头捂着胸口,一副被人捅了刀子那样的痛苦地怪叫着:“你管我,我爱在哪在哪,倒是你,你眼睛长背后去了吗,走路都不看路的?”
“我哪知道啊,刚刚明明就没人啊。”
何止是没人,明明就只有一只小猫啊。
“那既然你在这里,你刚刚有没有看见一只猫从这里跑过去。”
顾书迟彻底黑脸,怪叫了起来:“温舒白,我都被你撞成这样了,你还在这里关心一只猫?”
17. 你怎么就知道是命运的指引
温舒白看着他捂着自己胸口一脸痛苦的样子,还是撇撇嘴,又道了声歉。
毕竟她的脑门还疼着呢。
然而她的心思还是在刀刀身上。
她又开始往顾书迟的身后探,想看看还有没有猫的影子。
奇怪的是,这会儿那背后只是偶尔能远远看见几个过路人,半点猫的影子都没有。
“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顾书迟似乎有些不耐烦,回头也顺着她的目光张望。
“猫,你真的没看见一只猫跑过去吗?我明明就看见的呀......”
是的,她明明就看见那只猫从这个墙的拐角跑过去的,但顾书迟就是咬死了她看花眼了:“哪有什么猫?我刚刚从那边过来,根本没有你说的猫好吗。”
“你别是出现什么精神幻觉了。”
顾书迟眼神上下飘忽,整理起自己刚刚被撞出褶皱的衬衫来。
“怎么可能啊!”
温舒白宁愿相信是因为刀刀跑得太快以至于顾书迟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它,如果是假的,那刚刚那几次毛茸茸的触感要怎么解释呢。
不过她也懒得同他争辩,毕竟他没看到自己也不能真的埋怨他。
温舒白叹了口气,心底没来由的一阵失落。
她挪步走到凉亭,亭子因为经年失修和翻新,已经起了黑色的霉斑,上面的漆皮也落了大半,这里早已经成为一个闲置的荒凉地,上面积满了厚重的灰尘,现在已经不再有人会坐在这里乘凉了。
温舒白凭着记忆摸索到一角。
凉亭四周被低矮的灌木丛围绕着,偶尔出现一只避雨的小猫似乎并不奇怪。
温舒白蹲下身子来,往一旁的棱柱上看了看,年头太久,已经有些发白,上面曾刻下印记早已模糊不清,但隐约还能瞥见一丝轮廓。
顾书迟站在她身后,抱着双臂注视着她,看着她一脸认真看着棱柱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看什么呢?”
温舒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兀自说自己的:“顾书迟,你记不记得我说我养过一只猫。”
顾书迟想了想:“记得啊。怎么?”
“我刚刚好像看到它了。”
“你说你看到的猫,是你当初养了又丢掉的那只?”
温舒白知道他话里带刺,但还是没有反驳,毕竟这些年她一直因为那只猫有愧于心。
“嗯。是它,我没想到它居然还在这里。”
顾书迟一双长腿迈过这一侧,在她的对面也蹲下身子来,侧过头来看她在端详什么。
看着那模糊不清的轮廓,他竟愣了愣。
“你刻的?”
温舒白点点头。
顾书迟抬眸看了她一眼,温舒白脸上满是失落,于是问起她来:“现在这么伤心,那你怎么当时不好好照顾它。”
温舒白咬咬牙没有作声。
她不想再把自己家里那档子破事扯出来给顾书迟讲一遍,她觉得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到这种程度,这口锅她背着也就背着了。
她觉得自己宁愿在他心里落得一个不负责任的罪名,也不想再把自己青春期的伤疤揭给一个外人看了,这无异于第二次伤害。
“我只能说,猫丢了我有责任,但是都是有原因的,但我跟你解释不清。”
顾书迟轻蔑哼了一声,完全不信的样子:“温舒白,你知道你特像哪类人吗?”
温舒白回过脸去,对上他的视线来,顾书迟微微眯起眼来,双手叠在膝盖上:“网上每天都有特别特别多那种什么痛失爱猫爱狗的主人。”
“比如,那天我才看到一位,自己家里养猫却不封窗,最后猫跑窗子上摔下去死了。然而这主人就跑网络上一哭二闹三上吊,一边哭诉着自己多么多么自责,多么多么想念自己的猫,一边不接受任何人对他的谴责。”
“你觉得你和他,有区别吗?”
他语调轻轻一勾,头一点,却像是一锤子砸在温舒白的心上,她刹那间有些哑口无言。
她并不认可他这种等同的模式,然而刚准备否认,心里又闪过一丝愧疚,像是两个声音在脑海里争执。
一个说,事出有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另一个说,是啊,温舒白,你不就是这样的吗?如果真的有能力保护好它,又怎么会沦落至此呢?
她垂下眼眸来,眼底染上一层忧伤,又有些不甘。
“我问你啊,如果它——我是说如果,它现在就在你面前,你会怎么样?”
温舒白抬起眼来,语气平淡:“我当然会给它说对不起咯,也会把它再带回家。但是你说得对啊,受到过的伤害要怎么弥补呢?它刚刚那么躲着我,估计在心里也还记恨着我吧。”
以前有人给她说过,说猫咪的记忆不像人,就算是心里有怨也不至于记上个十年半载的,毕竟它们的时间和人也不一样。
这些年过去,按照猫的寿命来算,刀刀应该也已经不再年轻,但她却非常相信,刀刀应该还记得它。
“可我怎么记得,你不是说自己连自己都养不活了?”
顾书迟说话慢条斯理的,但每句话都带了刀子。
“是啊,我养不活自己了,但如果它还愿意跟我走,我就是自己饿死也要好好养它。”
顾书迟腿蹲得有些发麻,于是撑着腿慢慢站了起来:“你今天回来,就为了找你那只猫?”
温舒白抬起头来,也站起了身来,眼神坚定:“也不全是,因为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顾书迟脸上满是新奇:“问我?”
“现在你也知道了,我养过这么一只猫,所以我后来非常喜欢你的那本漫画。”
她观察着顾书迟的反应,又接着往下说:“我想给你说一件事,但你不要觉得我有病。”
顾书迟摇头笑了笑:“你铺垫这么多,到底怎么了?”
“你画的那本漫画,特别像我和刀刀......”
说到这里,她声音都微弱了下去,这话她从没拿到粉丝群里说过。
粉丝群那些网友们喜欢这本漫画的理由有千百种,八成都是养猫或者爱猫人士,但唯独她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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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觉得这本漫画画得很像自己才喜欢上这本漫画的。
她这话要是说出去,人家铁定会说她是个自恋狂。
“所以我就是好奇,这些故事,都是你想象的?”
顾书迟刚欲回应,却又一时语塞那般继续想了想:“或许是吧。”
“或许是吧?什么叫或许是吧?”
顾书迟又开始故弄玄虚起来,他伸手扯下一片树叶来放在手里把玩:“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
“所以呢?”
“说明这些故事并不单纯只是我的想象啊。”
“可是——”
她刚想说,他从哪里来的生活经历呢,总不可能说他是那只猫吧,很快她就将这荒谬的念头挥散了去。人怎么可能变成猫呢?就算是,他也不可能是刀刀。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没画第二册了。”
那故事就停在那么一个美丽的黄昏,甚至埋下了那样一个伏笔,却在所有人的期待里隐没无声。
顾书迟别开目光:“单纯不想了。”
“为什么?你一个5G冲浪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年大家都很希望看到你画第二册吧。”
说着,温舒白着急地将手机掏了出来,将自己群聊翻出来举到他的面前:“你看,大家都很想看第二册,都这么多年了,还不断有人出来解读你漫画里的那些彩蛋。”
起码读者都是真心的。
顾书迟神色漠然,无动于衷地看着被她的手指滑动着不断滚动的消息记录,里面一条条的期待,时间久远,大家谁也没见过谁,全靠着这期待将大家捆绑维系。
甚至还有谣传说作者是因为身患重疾无法续本,但顾书迟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猜测和谣传,他觉得,让这个“下辈子再当猫”的id永远活在当年也不是不行。
究竟是个马甲而已。
“我以前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真的见到作者,我不怕你笑我,我以前从觉得我和这本漫画的作者有什么冥冥之中的缘分,因为漫画里的好多个场景我好像都经历过。”
但她一直都分得清自己和漫画里的小女孩。
起码漫画里的小女孩家庭幸福,捡来的小猫也很幸福,现实中的她和小猫都过得没那么幸福。
大概是自己早些年这种美妙的猜想,以至于后来她在终于接受顾书迟真的是漫画作者之后,觉得是命运引领她来到顾书迟的身边。
“我觉得我能认识你,是命运的指引!”
她收回手机来,试图用自己的慷慨激昂说服他:“你看,咱俩这么有缘分,老天爷指引我来,一定是为了让我劝你出版第二册的。”
“......”
顾书迟听着,忽然嘴角勾了勾,浮现一抹玩味不明的笑意,他探身凑得离温舒白近了些,语气轻佻:“温舒白,你怎么就敢肯定,一切都只是命运的指引呢?”
她愣了愣。
“或者,你怎么就知道,命运指引你走到这一步,只是让你来告诉我,我应该为了这无聊的漫画去出版第二册?”
18. 你以为你真有那能耐
“那不然呢!”
“你小时候没有看过那种动画片吗?”
温舒白脑子里蹦出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来。
小时候的动画片里,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一定是冥冥之中被选中然后肩负重任的人。
她觉得她有点像是被选中的那一个,虽然不是为了拯救世界。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忽然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赶忙掏出来,是云清。
她又瞄了眼时间,距离他们离开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看起来云清是已经和魏斯庭美美看完了电影。
刚刚她在那居民区一带逗留得太久,结果依然没有找到刀刀。
“喂?清儿,你们看完啦?”
云清在电话那头,心情很好的样子:“是啊,诶,你和你老板去哪玩儿啦?”
“我......”
她抬头看了顾书迟一眼,看着他那副狡黠又有些没脸没皮的样子,她胡乱编了句话过去:“我俩出来处理了点工作上的事呢。”
“啊?周末还处理工作呢?”
顾书迟在一旁笑出了声音,但也没急着拆她的台,温舒白见状又背过身去走得离他远了些。
“你们几点能弄完呀,一会儿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我们......四个吗?”
“是呀。”
“......”
其实她不太想再和这两个男人一起吃饭,长得帅也不行,尤其是顾书迟,他在她面前只会怼天怼地。
温舒白犹豫着没有开口,知道云清这是对魏斯庭上了头,估计是觉得把她丢下会良心不安,这才打电话来说四个人一起吃。
可是她胃口全无。
她这工作的时候天天吃饭都和顾书迟一起,好好叙旧的周末还要和他一起吃饭,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算啦,我就不去了,我一会儿回去还有文件要处理呢。”
语气很勉强,温舒白也是真的有些不高兴,明明是她们单独出来的,这下被魏斯庭截了胡,她怎么想怎么不舒服的。
云清大概也听出来了她情绪有些不对,于是赶忙向她道了声歉:“白白,对不起啊,我明天再陪你好不好,就今天这一次,原谅我原谅我。”
温舒白这人心根子软,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云清撒撒娇她立马就没了气。
“哎呀行了,你好好和你的魏帅哥玩吧,我没事儿的。”
云清在电话那头又娇声哄了她几句,直到温舒白这边听着没问题了这才安安心心挂了电话。
顾书迟这会儿走到了她的身后:“干嘛又骗人?”
冷不丁的一句,吓得温舒白哆嗦了一下,忙回过头去。
刹那间心脏因为被吓了一跳开始突突狂跳。
“那我总不能说跟你出来玩吧?”
她怕云清多想他们的关系,孤男寡女一起出去玩,谁能不多想。
“还真是个白眼狼啊你,我好心陪你出来,你还跟人说是忙工作,整得我多压榨你似的。”
“你本来也......”
最后那句“挺压榨的”还没说出口,温舒白已经底气全无,细弱蚊音,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
“我本来也怎么?你下班时间我可没占用。”
“是是是,顾老师最好了。”
温舒白也得承认,除了第一天下班的点还在被迫替他营业,自从他发了那条极其权威的朋友圈之后,休息时间的确没人再打扰过她。
“你朋友跟我朋友,相处得还不错吧?”
温舒白苦着脸笑了笑,岂止是还不错的程度,已经直接让她见色忘友了。
“不如这样,到时候周正阳的宴会,也让你朋友一起去好了。”
温舒白猛地回过头去,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你说什么?”
顾书迟头一歪:“寿宴啊,叫上你朋友一起去玩玩儿呗,反正魏斯庭也要去的。”
温舒白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顾书迟的脑子出了问题,她就这么震惊地盯着他看了几秒,等着他来一句“骗你的,白痴。”
然而几秒之后,并没有等来这句话。
“认真的?”
“我说的话还能有假?”
“可是!那可是周正阳,谁去难道不是要看他的意思吗?”
周正阳那种有头有脸的人物,举办这种偏私密性的家里的寿宴邀请的人必定是关系还算近的旁亲邻友,再不济也只会是位高权重或者来往紧密的名门望族。
至于顾书迟,她一直觉得是因为之前唐清清透露了消息,对方想要借机找他要画稿而已。
顾书迟神秘地笑了笑:“我说可以就可以。”
说完,顾书迟在温舒白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径直往一旁走去。
温舒白三两步追了上去:“可是,可是难道不是因为他想找你要稿子才请你去的吗?”
顾书迟走着忽然停下了步子,侧过脸来:“你以为是因为你跑出去乱说话所以周正阳找上门来了?”
温舒白乖巧又呆萌地眨眨眼:“不然呢?”
顾书迟沉默看了她几秒,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到整个人都有些发颤,笑得他连声咳嗽。
“你真以为你有那能耐?”
之前温舒白已经在脑子里预演了无数次,在寿宴上,忽然周正阳安排一个人来找顾书迟要画稿,然后顾书迟大爷似的丢出一句:“没画。”
再然后,两方大打出手,最后矛头指向她——大话精,信口承诺结果是个大话精,再然后,她被开除。
“那你的意思是,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跟你能有什么关系?真要因为你两三句话就把我叫去当面对峙,那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一幅不值钱的画而已,他堂堂一大老板犯得着这样?”
温舒白此刻有些哑口无言,顾书迟说得不无道理。
为了一幅画就叫他去如此私人的聚会未免太荒唐。
不过好在,她心里那块石头似乎也落了地,起码不是因为她,起码不会因为交不出画在聚会上起冲突。
她悄悄侧过脸去望向那不可一世模样的顾书迟,原来在他心里,这些画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也难怪,别人求也求不来的东西,他只是视之如草芥。
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这会儿时间不算早了,顾书迟反倒自然而然地先她几步走在前面领路,仿佛这个地方是他的家而不是她的。
“你找得到路?”
她忽然好奇起来,顾书迟这领路的样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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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真像那么回事,这片居民区早些年是隔壁某个已经搬迁的厂房修起来给供工人们买的楼梯房,十年前就早已搬迁盖起了新楼。
那个时候工厂效益极佳,工厂工人人数多,这一片居民区自然也修得广,地形比现代新式小区要复杂得多,后来还有不少一楼的住户将墙体打掉做成了商铺。
一般第一次来这儿的人,都会开着导航满地乱转。
然而顾书迟这轻车熟路的样子仿佛不是第一次来。
顾书迟明显愣了愣,但很快还是回了话:“刚刚在这一片儿逛了逛,记住了一点儿路。”
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只是温舒白心里还是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忽然温舒白的手腕被一道大力拽住。
“温舒白?”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两个人都停了步子。
温舒白被吓得赶忙回过头去,下意识想要甩开手:“你谁啊,你放......”
然而对上目光的刹那,她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破旧的白褂子,掉皮的棕色凉鞋,日益佝偻的身躯和那侧边白了半边的头发,手里还提着一袋子哐哐当当的绿色玻璃的啤酒。
顾书迟闻声走了上去,拦在了温舒白身前:“你是哪位?”
他边说边试图掰开男人抓住温舒白的手指,然而那男人抓得非常用力,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温舒白只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惊恐地睁大眼来,声音颤抖着喊了一句:
“爸......爸?”
顾书迟手忽然停了下来,诧异回过脸去,望着身后已经吓得脸色惨白的温舒白。
温父一把将顾书迟推开来,将温舒白拉到跟前来,指着她的鼻子尖:“你这个死丫头片子还知道回来?啊?”
温舒白不敢回声,被吓得整个人都浑身颤抖。
“你回来干什么?回来给我看你过得有多好是不是?”
说着,温父怒目看向顾书迟,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出息了?跑去大城市长本事了,还知道找男人了?有本事勾搭男人没本事往家里寄点钱是吧?”
其实温舒白根本没有离开这座城市。
只是自从那次家里闹得四分五裂之后,她很少还会再回来。
温舒白被温父吼得哭了起来,抽抽嗒嗒地说:“我哪有什么钱?我读书这几年你们管过我吗?我连学费都是借的助学贷,你们还管我要钱。”
“我管你什么贷不贷的,你一个榆木脑子读什么读?让你早点出去打工你非要画你那个破画,学习学习没本事,光做这些没用的屁事。”
声响太大,周遭围了一些路过的居民。
温舒白似乎情绪也有些激动起来,哭得愈发激烈:“我再没本事也比你整天在家里抽烟喝酒要强。”
温父被激得脸色发红,怒目瞪着她,伸手就要给她巴掌。
温舒白死死闭上眼来,却没有半点反抗。
她闭眼等着,黑色空洞的世界里,过往那一幕幕像黑白胶片那般从她眼前滑过。
然而那巴掌,迟迟没落下来。
再然后,她的耳边响起顾书迟阴沉的声音:“你今天敢打她一下,我就加倍奉还给你。”
19. 想看海吗
温父手劲儿大不过人高马大的顾书迟,手被他钳住动弹不得,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
顾书迟眼神凌冽,周身带了寒气。
温父明显有些不服气。
“我管教我女儿,你一个外人瞎掺和什么?”
顾书迟嘴角勾了勾:“这是我的——助理,你给她打伤了,谁来做她的工作。”
“助理?”
温父皱了皱眉,目光从顾书迟身上挪到背后的温舒白身上。
温舒白又往着顾书迟身后躲了躲。
温父忽然笑了起来,又重复了一遍那话,似乎一点儿也不相信:“助理?”
“你要是公然打人,我可以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教教你,当爹的该怎么教育女儿。”
“你!”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忽然上前来一个将温父拉走了去:“算了算了,老温,算了——”
“就是,别一会儿真给警察叫来了。”
温父不耐地哼了一声,又瞪了顾书迟一眼,伸手指着他,恶狠狠地说:“你给我等着。”
又指向温舒白:“你也是,温舒白,别以为今天找着帮手了这个家就跟你没关系了。”
......
温舒白吓得不敢作声。
好像从小到大都这样,什么话她都听着,什么骂她都受着,然而这个家她还是分不到一点点关怀。
温父最后还难听地骂了好几句,从温舒白的母亲骂到温舒白的姐姐,最后在是温舒白。
顾书迟将这些话全听进了耳里,一边诧异,一边又皱眉看着那边走边依然骂骂咧咧的温父。
周遭人群渐渐散去,人群越来越稀疏,然而议论声却越来越密集,每个人都侧着脸在窃窃私语什么,温舒白知道,哪怕她什么也听不见,她也一定是这些话题的中心。
四周又安静了下来,顾书迟忽闻身后传来细碎的啜泣声,于是回过头来,发现温舒白正耷拉着脑袋哭。
眼泪啪啪哒哒直掉,顾书迟张口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温舒白望着石灰色的地面,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里的一切还是完全没有改变。
“你们这些邻居,怎么都这么冷漠的?”
顾书迟双手揣进了裤兜里,看着那散去的人群,忽然感慨了一句。
温舒白用手指拂去眼角一滴泪:“大家都讨厌我。”
“都讨厌你?不见得吧?我看之前你碰见那大婶不是对你挺热情?”
温舒白一愣。
刚刚见秦阿姨的时候,顾书迟不是人早就没影了吗。
“你在?”
她抬起头来,猩红湿润的眼像一只刚睡醒的小兔子,对上顾书迟的时候,他眼神里不知为什么读出来一丝同情和于心不忍。
“我见你俩聊得挺好,就说去一边逛逛来着。”
顾书迟看着她,忽然下意识地开始翻找自己衣兜和裤兜,不过空空如也。
“你别哭了。”
“顾书迟——”
她揉了揉眼睛,声音里满是委屈:“带我回去吧。”
“我不想呆在这儿了。”
顾书迟看着她这个样子,压出一丝鼻息,淡淡嗯了一声。
-
坐到车上时,温舒白情绪稳定了不少。
顾书迟关上门来,侧脸看着她,温舒白这会儿冷静下来了,正望着前路发呆。
顾书迟声音也软了下来:“你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呢。
然而温舒白只是摇摇头。
顾书迟在这个瞬间脑子里忽然冒出那日温舒白坐在地上时抱怨的那些话。
那会儿他完全没放在心上,甚至觉得温舒白牢骚太多,他压根儿没兴趣听。
这一刻,想起刚刚那一幕幕场景,后知后觉她说的都是真的。
他摁开了冷气的按钮,不打算再追问她的家事:“晚上想去哪。”
魏斯庭晚上大概率也和云清在一起,自己跑去当电灯泡不现实,然而温舒白这个样子,他竟然有些放心不下。
“送我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不想出去散散心?”
温舒白回过头来,眼底是苍白无色的雾。
“你别自己憋着了,你朋友又不在,万一把你丢家里出什么事儿找上我怎么办。”
顾书迟自说自话地发动起车来。
温舒白也没有拒绝,只是扭头看着他。
片刻,她幽幽开了口:“顾书迟,我有这么讨人厌吗?”
顾书迟手搭在拉杆上,被这么一句话给问住了。
“他们讨厌我,家里人也讨厌我,就连你也讨厌我。我到底哪里不好这么招人嫌?”
顾书迟动动了嘴,喉结上下滚动着,几欲开口,却只觉得脑子里的语言功能在此刻陷入了混乱。
像一阵漩涡。
“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一句,近乎哀声祈求,又有些情绪崩溃。
“你没有不好。”
“不要怀疑自己。”
“那为什么你也讨厌我?”
顾书迟微眯起眼来,似乎这个问题真的很费解那样。
温舒白就这么直愣愣望着他,要他立马给个答案出来。
顾书迟微微敛眸,慢吞吞地说:“温舒白,我没有讨厌你。”
慢到就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在往外蹦。
温舒白的目光好像有一瞬间亮了亮。
然而顾书迟却没有看她,只是继续往下说:“你很好。”
“真的?”
“嗯。”
“你真的没骗我?”
“真的。”
温舒白终于在这一刻破涕而笑,绽出了一个笑脸来。
这些话从顾书迟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太过难得。
要是放在平日,他估计又要嘴贱嘲讽她几句。
但今天,他似乎一本正经地在回答她的问题。
她宁愿相信他不是在敷衍。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顾书迟似乎兴致并不高,只是面无表情地开着车,只是平淡如水地回应着她。
但不管怎么样,起码他说了,他不讨厌她。
他也说了,她很好。
一路上,顾书迟都没再说话,只是望着前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是不是地会蹙眉。
温舒白情绪平息之后,也没有在车内继续叽叽喳喳,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车内空气沉默着,只有窗外时不时传来的车辆呼啸而过的声响。
温舒白看着车窗外的街景,逐渐由自己最熟悉的街道转变成繁华琳琅的市区,从那一幢幢矮小破旧的居民楼转变成一栋栋直入云霄的高楼大厦,仿佛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道路那一旁奔跑。
小小的她跑出那阴暗无光的青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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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自己熟悉的圈子越来越遥远,自己也就越长越高。
然而那些伤痕似乎怎么都没办法抹去,像是要一辈子烙印于身难看刺眼的纹身。
想到这里,她忽然又难过了起来。
但她是个很善于给自己加油打起的人,她觉得,自己在顾书迟面前哭得够久丧气得够久了。
她这一路就这样在心里不断地做着心理斗争,强迫自己不要再扫兴。
“看过那片海了吗?”
顾书迟打着方向盘忽然问了一句。
“嗯?你家门口的。”
“嗯。”
温舒白摇摇头,自己来这么几天,也就那次付姨陪着在临海的小路上走了走,真正去海边还有一段路。
工作日又忙得不可开交,她压根儿没时间去。
“没有。”
“那一会儿去。”
“嗯?”
她有些诧异。
“可是你家很远诶!”
“我送你回家。”
听到这话,她放心了下来。
顾书迟那别墅偏到远郊,那一带海域宽广,视野辽阔,却是个没人来往的空海。
大概也是这个原因,这片沙滩并没有被人专程设计或者清理过,还是时不时的,顾书迟会找人来打理打理那周围的林木,说是影响他看海景。
-
等车驶到他家门口,天色已经渐晚,大半的天空像是打翻的调色盘,红色的云层镶了一层薄薄的金边。
温舒白先下了车来,站在这院口望着这片天空连连惊叹。
往日她走得早,这个点儿大概率还晃悠在地铁上,到家的时候已经成了暗蓝色。
她掏出手机来,对着天空几连拍起来。
顾书迟锁上车门,慢悠悠地也走了过来,看见她兴冲冲地对着天空咔咔拍,他也往天上看去。
“顾老师,你家这风景太好看了吧。”
好像温舒白养成了一种习惯,连顾书迟都有所察觉的习惯。
她心情不好了,就会叫他大名。
她心情好了,他又成了顾老师。
于是他轻轻笑了笑,站到了同她并肩的位置:“看个夕阳也这么稀奇?”
“没见过啊?”
温舒白还沉浸在框图里,顺着他的话说:“对啊我就是没见过,谁像你啊,天天都能见到。”
这话倒也不假。
“顾老师,我都说了,你别老把别人当成跟你一样当大画家住大别墅的人好嘛。”
温舒白似乎拍够了,这才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又抬眼看向顾书迟。
“我们这些牛马,一天天的哪有这么多机会欣赏这些啊。”
“那你现在见到了。没见过就多见见。”
说完他又朝着她摆摆手,示意她跟上。
这对话,莫名让温舒白想起那天吃大龙虾,他也这么说。
没见过现在就多见见,没吃过就多吃吃。
她望着被晚霞拖出长长影子的顾书迟,忽然胸口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好像在这一刻,她觉得他人也不算太坏。
她几步跟上前去,这个点儿没了太阳,只有阵阵我海风,依然是那腥咸的水汽味,越走风越大,吹得温舒白头发胡乱飘散着,连同顾书迟那衬衫也被吹得鼓鼓囊囊。
这一幕,她竟然诡异地想到了一个词。
温馨。
20.你有没有去过这个地方
越临海,涛声越来越大。
温舒白和顾书迟并肩站着,深深呼吸着海风,任凭风吹乱头发。
她张开手来闭上了眼,钻入风的怀抱里,突发奇想喃喃了一句:“好想喝酒。”
顾书迟扭过头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里满是狐疑:“你还会喝酒?”
温舒白睁开眼,对上他的目光:“看不起人?”
顾书迟笑了起来:“也不是吧,就是觉得你看起来......”
“看起来什么?”
他思索了片刻,似乎不知如何形容:“反正就是感觉你就像那种好学生似的。”
“谁规定好学生不能喝酒了?拜托,我都二十来岁的人了。”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笑了起来,顾书迟回过头去。忽然一本正经起来:“要是不高兴,想哭就哭,想说就说,别憋着。”
温舒白愣了愣,没想到从顾书迟那张毒嘴里还能听到这种话,于是脑子发懵呆呆望着他的侧脸。
顾书迟见半天都没有句回应,于是赶忙补了一句:“别误会啊,我没叫你说给我听,我是说你要是不高兴的话,你可以给它说。”
“它?”
顾书迟指了指辽阔无垠的大海:“海。”
大海会无条件地接纳所有人的心事和秘密。
温舒白望向那无边辽阔的大海,竟在这一刻觉得鼻尖泛酸,自己竟然此刻连个说心事的人也没有。
只有大海。
还好还有大海。
于是她安静地点点头。
-
温舒白沿着这片海走了一阵子,顾书迟说了,不打扰她和海说心事,所以一直站在原地。
不过温舒白望着这自然的奇景,一时间什么也不想说了,心事也罢,难过的事也罢,好像就这么无声看着这一切就足以打捞起她那颗沉落不安的心。
走了一会儿,暮云合壁,天色晚了些,温舒白不敢走得离海太近,沙滩上会时不时拍上浪潮,她怕弄湿鞋,于是左顾右盼想着找个地方坐坐。
这一带因为无人看管,沙地上混了不少泥沙碎石,脱了鞋光脚走路又硌脚。
于是她张望半天,在一棵歪脖树大树下找到块石头,她用衣角擦了擦便坐了下来。
这会儿她朝着之前过来的方向看去,顾书迟又没了影。
她此刻竟觉得,顾书迟有时候灵活得就像碰见的那些猫,一转头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趁人不注意,他又悄无声息地跑到身后来。
海风一阵阵地吹过来,夏夜温柔地降下天幕,虽然住在沿海城市,但是记忆里她的家人从来没有特地带她去过海边玩,还是自己念了大学,和几个室友去过几次。
但她从小就羡慕那种家庭美满的小孩子,小时候偶尔在班级里也会竖着耳朵偷听别的小孩子讲他们周末怎么和父母一起去海边捡贝壳,而她的周末永远是闭门关在阴暗的房间角落。
夜色渐沉,连风都多了丝凉意。
她的耳边忽然传来几声叮叮当当的声响,就像是温父提着的那一塑料口袋的啤酒瓶。
她下意识回过头去,发现远远一个人正拿着手机打手电照在地上,下一秒,手电那刺眼的白光聚焦到她的脸上,她下意识伸手用手背去挡。
“你躲这里干嘛。”
熟悉的声音传来,像是置了气的小孩子那样的口气。
“我找你找半天,还以为你掉海里了。”
“......”
温舒白四周看了看,这边确实偏了些,但也不算是不见人的角落,她于是站起身来,好奇那声响:“你这是拿了什么来?”
顾书迟也扬了扬手里的口袋:“有人不是想喝酒吗?”
温舒白诧异地睁大眼来,所以,他这是跑回去拿酒去了?
“你......”
“你还搁那墨迹什么,过来啊,总不能在这个鬼地方给你打着手电喝酒吧。”
温舒白抿嘴笑了笑,高兴地跑上前去,走近了才发现,顾书迟身后不远处还丢着两把沙滩椅。
她探头看了看,确认真的是椅子,又好奇地问:“那椅子也是你搬来的?”
“找人搬的。”
可是温舒白压根儿没听见什么拖动椅子的声响,不过温舒白想了想,这边是沙地,就是拖椅子应该也不会发出很大的噪音来。
顾书迟朝她头一摆:“走。”
温舒白跟了上去,顾书迟依然打着手电,不过他打手电的方式和其他人不同,大部分人都会上下照射,看看前路,他是只将光照在地面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找什么丢失的物件。
这一带只有很远处有一盏暖光色的探照灯提供光源,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顾书迟自己安置的。
温舒白走着走着,忽然想起来什么:“诶,顾老师,你也要喝酒吗?”
顾书迟白了她一眼:“不然呢?”
“可是你不是说开车送我......不可以酒后驾驶。”
她越说声音越小,在这个时刻还在跟他谈这些,顾书迟荒谬地笑了起来,在这一刻停了步子,转过身来对着她,又将手电光举了上来:
“我说温舒白,你一天天的道德感这么强烈的,一会儿担心我开走魏斯庭的车,一会儿又担心我酒驾。
“你这么杞人忧天,放你在我这儿当助理实在是太屈才了。”
温舒白被光照得直晃眼,不舒服地侧过脸去,伸手想要遮住发光口。
顾书迟见她这皱眉蹙额的样子,这才不情不愿将光打远了些,继续他那番说辞:“你该去当交警。”
“我这不是为你好嘛——再说了,守规矩能怎么样。”
顾书迟向来就是个不守规矩的人,不然放着这么多稿子不画在这里陪她喝酒?
“行了,真是啰嗦。一会儿有人送你,我才懒得送你。”
温舒白努努嘴,这才放心地往前走去。
没一会儿,沙滩椅那边果然窜出来两个男人,看起来是等候多时,待顾书迟出现,他们才走上前来。
“你俩跟着我走,去那边。”
顾书迟在一旁发号施令,那两人于是恭敬点点头,两个人搬着椅子走在后面。
几个人就这么迎着海风走到了一个视野极佳的观海口,两个人将椅子放好,又不知从哪里提来一盏小型的野营用的灯,放在了他们跟前。
顾书迟看了看,觉得一切妥当于是朝他们点点头:“回去吧,一会儿叫陈叔晚些过来。”
陈叔?
温舒白在心里想着,估摸着会不会是顾书迟说的,送她回家的人。
不过她也没多问,顾书迟吃个午餐都能专程叫大厨来,一通电话能叫来多少人都不算稀奇。
两个人靠在椅子上躺下来,顾书迟递给她一个细长的高脚杯,她怪异地望着这杯子:“用这个喝?这不是喝什么香槟红酒的杯子吗?”
顾书迟耸耸肩:“我刚回去找了找只找到了这杯子,总不能把我的咖啡杯拿来喝酒吧。”
温舒白接了下来,看着这修长又优雅的杯子,一时间哭笑不得。
这辈子她估计只会认识这么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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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高脚杯给她让她喝啤酒的,心思他的确是个怪人。
她左右打量起这杯子来,想起自己以前在超市路过的时候,抓着姐姐的手指问她这是什么杯子,姐姐告诉她这是有钱人才买的杯子,很贵。
长大了才发现这种玻璃杯遍地都是,贵的根本不是杯子。
温舒白看见顾书迟从口袋拿出两个暗黑色的玻璃瓶子,心里生疑。
瓶身贴着一张挤满英文字母的标签,看着不像她之前喝过那些普通啤酒。
“这真是啤酒?”
她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又激起他一阵笑,仿佛笑她没见过世面那般:“还能有假?”
她撇撇嘴,于是将杯子递了回去:“还你,我习惯直接拿瓶子喝。”
顾书迟挑挑眉:“当真?”
“真得不能再真。”
顾书迟原本也就只拿了一个瓶子,自己也是打算直接拿瓶喝的。
他于是将那酒开了盖递给温舒白。
她接过来时,一阵浓郁的酒香逸出了瓶口,温舒白瞄了一眼上面的英文,不认得这个品牌。
她的英文又崴脚,转过瓶身看背后的表格也读不太顺,但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单词。
ORIGIN/Belgium.
她姐姐结婚那年曾寄给回一封请柬。
那时候父母不管事也拒绝出席婚礼,请柬被丢在垃圾桶里,还是温舒白看着漂亮翻了出来。
打开才发现是一封英文的请柬,上面写着大大的Belgium。
她后来才知道,原来她姐姐是嫁给了一个金发碧眼的比利时的男人,所以她一直记得这个英文,也记得那封姗姗来迟的请柬,记得上面用花体字刻下的字母。
长大之后她开始在网络上搜索比利时,看着那些漂亮光彩的照片,想象着她姐姐在那边会是怎样的生活。
可惜她外语学得不好,更没有钱真的去这个地方看看,想着如果可以,自己也想出去看看世界。
至少也看看姐姐的世界。
“你又想什么呢?”
顾书迟伸手在她的瓶身上碰了碰,清脆的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就看着玩呢,没想到你喝个啤酒也这么高端。”
她拿起来试图对嘴尝一口。
顾书迟说得没错,这啤酒不拿个杯子盛着,根本没那么方便。
同她父亲那些几块钱一瓶的细口啤酒瓶完全不一样,拿着也要沉不少。
为了不弄洒,她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一股浓郁的果香混着麦芽味直冲口腔,一刹那有点像是啤酒混着红酒的味道,她惊喜地扬起眉头来。
“好喝吗。”
温舒白直点头。
“好喝下次想喝了自己去壁橱里拿,我自己喝不完也是过期了。”
“你买这么多酒干嘛。”
顾书迟侧头瞄了她一眼,又拿起瓶身看了看:“以前人家送的,回国总爱送酒,之前老爱送红酒,我不爱喝,后来这些人就改送啤酒了,但我又没那空喝。”
温舒白想起来,顾书迟此前在海外学艺术学了些许年,口味大抵也早已被同化,送他些进口酒似乎并不稀奇。
想到这里,她忽然歪头问他:“顾老师,你读书那会儿,有没有去过这个地方啊。”
她将瓶子的标签转到配料表那一面,指着上面的Belgium给顾书迟看。
顾书迟在黑夜里看不太清,凑得近了些,眼睛虚成一条逢,缓缓念出这个地名:
“Belgium?”
21.你们这附近是有猫吗
“比利时?”
温舒白点点头,眼里充满了期待。
顾书迟想了想,似乎对这地方印象不太深:“好像路过过一次布鲁塞尔,但没呆多久。怎么了?”
“我就是好奇,在这里的人都怎么生活的。”
顾书迟脸上满是问号,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这里好奇:“就普通生活呗,起床上班吃饭睡觉,你怎么过的,他们就怎么过的。”
“没有什么特别的吗?”
“你干嘛突然问这里?爱上这儿的啤酒了?”
温舒白眼眸垂了垂,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提起姐姐的事,想来想去,觉得提一嘴似乎也无可厚非:“我......有个姐姐,她现在在这里。”
顾书迟挑挑眉,有些惊讶:“你还有个姐姐?亲生的?”
温舒白点点头:“但是她比我大挺多岁的,所以很早就离开家里出去生活了。”
顾书迟沉默了一会儿,又默默灌了口酒。
“你姐怎么没接你过去?都出国生活了,应该不差钱吧?”
顾书迟看着她这样子,实在觉得不可思议。
温舒白之前苦苦抱怨自己毕业之后因为太缺钱,差点儿过上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怎么也无法将她同这位出国在外的亲姐姐联系在一起。
温舒白咬了咬牙,重重叹了口气:“很多年没联系过了。我考上大学那年,还是一个陌生的姐姐找上我,说是我姐的朋友,然后给了我一张卡,里面存了些钱,我这几年就靠着这笔钱和助学贷过着日子,时不时的画点散稿赚点小钱。”
说着她又喝了一口酒,这啤酒酒精度比她之前喝过的要高有些,味道醇厚上头,这会儿已经有了些飘飘然的感觉。
“以前也给杂志社投稿子,想着能不能常驻插画专栏,可惜一直被拒稿。”
她曲起双腿搭在椅子上,歪头看向顾书迟:“顾老师,所以我一直都特羡慕你——你这样的人,你们的稿子一稿难求就算了,还一堆人排着队要。”
也许这两年因为顾书迟常年拖稿的问题,很多人已经惧怕同他约稿,但是此前,他名声在外时,何曾有过自己这样的困境呢。
“别把我说这么幸福。”
“你不幸福吗?”
“不幸福。”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看他不苟言笑的样子不像是在故意抬杠,换做别人,温舒白一定会不屑一顾地骂他无病呻吟。
像他那些色调阴暗的作品,像他那些技彩繁复的描画,也像大学里那些同学私底下对他的评价。
但这一刻看他的表情,温舒白竟然打心眼里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也不知道自己这几句话让他想起了什么,他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又哀愁了起来。
温舒白看着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知趣地没有再问下去,两个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喝起酒来。
可是温舒白不明白,他这样的人生究竟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夜里的海漆黑如墨,温舒白望着这一片寂寥的风景,脑子里竟然冒出来之前付姨说过的话,说他家里情况复杂,但自己又不方便多说。
她隐隐猜到些什么,回过头去望着他,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顾书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轻轻朝她一瞥,有些不耐烦:“别这么看着我。”
“我就是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哦,我又有意思了。一会儿嫌我烦,一会儿说我幸福,一会儿又说我有意思。把我当多面体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顾老师,你有没有玩过拼图?”
顾书迟点点头:“无聊的小游戏。”
“哪里无聊了?很有意思的好不好,我现在觉得,你就像一副名画拼图。”
小时候温舒白在学校门口的商店里看见过那种大盒子装的名画拼图,盒子巨大无比,被高高放在货架最上面最显眼的位置,封面印着一副巨大的蒙娜丽莎,那会儿温舒白只能望着它眼馋,看着那标签上昂贵的标价望而却步。
她那时候每天都会眼馋着去看看。
直到某一天,她高高兴兴走进商店时,发现一个穿着粉色裙子扎着高马尾的小女孩正兴奋抱着那盒拼图站在老板跟前,她身边站着她的父母,老板用计算器给他们一家人算价格。
再然后,在温舒白羡慕又失落的表情里,看见小女孩的父母牵着她的手,带她上了一辆擦得锃亮的小汽车,留给她的只有空落和满地的尾气。
那价格她至今都舍不得买,何况十几年前。
“像拼图然后呢?”
温舒白笑得眉眼弯弯:“永远猜不到下一块什么时候能找到。”
顾书迟笑了笑:“万一现在看到的我已经是一副完整的拼图呢。”
“不可能。”
“嗯?”
“我总觉得你藏了很多事。”
顾书迟盯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又一次伸手同她碰了碰杯:“那就期待你真的探索出真相的那一天好了,大侦探。”
温舒白眨了眨眼,所以,他这是默认了?
又或者是,默许她继续探索他了?
温舒白竟觉得有些兴奋,总觉得呆在一个谜团身边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两个人夜里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谁都没注意时间,温舒白酒到中途,终于上了头,摇晃着脑袋边夸酒好喝,边哈哈大笑,活像个喝得烂醉的酒蒙子。
出乎顾书迟的意料,温舒白这个晚上竟然没有哭。
他原本想着,白天她经历了那么些事,总该痛快哭一场才解气,然而她没有。喝到后来,和他聊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什么都说,上一秒还在说猫,下一秒就开始说大学宿舍的事。
顾书迟也没太花心思,只是她问一句,他就接一句,像个没有感情的陪聊机器。
-
温舒白是被放在肚子上的手机铃声给吵醒的。
她睁开眼来,发现自己头顶上竟然立了把太阳伞,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被子,酒瓶被收走,身边顾书迟的椅子上已经空空如也。
手机还在响个没完,她顾不上这么多了,于是慌乱地摸出手机来,上面显示着云清的名字。
这会儿她还有些困意,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喝了酒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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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她觉得困到眼皮都有些撑不起来。
于是她懒洋洋地点了接听,将手机调成外放搁在胸前,又闭目养神起来。
“喂?白白啊,你在家不。”
“没呢。”
连声音也有些有气无力。
“诶,那你在哪里呀?”
“我在我老板家里呢。”
这个点温舒白脑子还不太清醒,云清问什么她就老老实实答什么,直到听到云清的惊呼,她都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
倒是电话那头尖声尖气的惊呼让她的困意散了不少。
“白白,你和你们老板一起过夜了?”
“是啊,我俩......”
说到这里,温舒白忽然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猛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不是不是,清儿我俩啥也没干。”
然而云清已经不太相信了,在那边大呼小叫地惊呼起来:“我说呢,今早上魏帅哥忽然给我发信息问我之后有没有时间去周正阳的私人宴会,说是顾书迟让的。”
“我还在寻思,怎么就突然问上我了,刚开始还以为借的是魏帅哥的光,没想到是借的白白你的光啊,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周正阳。”
温舒白此前其实并不太关注这些商界大咖,只知道那些品牌的名字,要不是之前唐清清的事,她大概也不会想到,如此遥远的一个人竟然可以一睹真容。
“不是,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温舒白想要解释,可是想了想,让云清一起去这事好像还真是因为她的缘故。
“那是哪样?”
“我俩昨天赶了一晚上稿子。”
“赶稿子?真的假的?我怎么不信呢?”
“真的,绝对是真的,我俩赶稿子赶到凌晨五点,我这才刚睡一会儿呢。”
她正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身后忽然来了付姨,远远地叫了她一声:“舒白,你醒啦。”
她闻声抬头看去,又将手机调回听筒模式举到耳边,于是将手机拿远了些,应了一声。
“书迟让我帮忙看着呢,说你醒了就叫你回去吃点早餐。”
她点点头,云清在这边还在疯狂地追问,于是她胡乱地圆了个谎,说下午见面再谈,那边云清才不情不愿地挂了电话。
像是被吊足了胃口,怎么也不信温舒白的鬼话。
付姨满脸温和走过来,温舒白的头发睡得有些凌乱。
“付姨,顾老师呢?”
“我也不知道,他不在这里吗?”
“啊?我醒来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付姨摇摇头,讲说早晨回来的时候就没看见屋里有人,从屋里远远看见海边支了把太阳伞,想着是不是顾书迟大清早跑去晒了太阳。
结果过来的时候,也只看见温舒白自己在这里,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顾书迟去了哪里。
温舒白起身刚打算掀被子,发现被子上散落着几缕动物的毛发。
她有些狐疑,将这几缕毛发捡起来凑近看了看,像是猫掉落的毛。
她将猫毛举了起来,好奇地问:“付姨,你们这附近是有猫吗?”
22.我被有些人踹了
付姨接过猫毛来:“猫?”
温舒白非常肯定自己没有认错,毕竟因为她身上的某种特质,她从小到大接触过太多猫咪,家养的流浪的,似乎都很亲近她,如果昨晚真有小猫路过,她觉得能爬到自己腿上蹭蹭似乎并不奇怪。
于是她开始朝四周张望起来想看看有没有猫的影子。
但细想来,自己来这些天,根本没在这附近见到过猫,更没在顾书迟家里见过猫。
这荒郊破地她都嫌弃来,流浪猫怎么可能生存得下去。
付姨想了想:“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的,书迟那孩子在这边住了有些年头,我在这外边确实没见过什么猫,不过......”
她顿了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温舒白注意到她表情的闪躲,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追问了起来:“我之前在画室也看见过猫毛,顾老师说是他朋友的猫?”
付姨摇摇头:“兴许这是昨晚哪个路人过来看海带了小猫留下的?”
温舒白想起昨晚上,也不知道自己和顾书迟喝酒喝到几点,反正时至午夜也没见到有半点人的影子,更不用说猫了。
温舒白见付姨脸上有些遮掩的神情,猜想着她应该是知道些什么,但不愿意告诉她。自己现在强行套话大概也没有结果,不过是几根猫毛,能有多大的事呢。
她在心里想着,就算是真的有什么天大的秘密,最多也就是顾书迟自己偷偷养猫,昨晚又偷偷带出来玩了,于是她又开始在大脑里编排起一系列逻辑紧密的情形——顾书迟嘴上说讨厌猫,但实际很喜欢猫,又怕人知道自己其实很喜欢猫,所以偷偷私底下养猫。
虽然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何在,但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放到顾书迟身上都不算奇怪。
她从躺椅上下来,昨晚睡姿太难看,站起来时只觉得背脊有些酸痛,于是她伸手拉伸了一会儿,这才跟着付姨往回走。
到家的时候,顾书迟正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一脸的不高兴。
大清早的,又不知道谁惹他了。
“诶?书迟,你早上去哪里了?我早上来的时候见家里也没人。”
顾书迟脸上气鼓鼓的,抄着一双手,听见动静慢慢回过头来,目光却直接聚焦到了温舒白身上,一字一句:“去诊所了。”
“诊所?你哪里不舒服呀?”
付姨赶忙换了鞋往前走去,一脸关切,温舒白一脸懵逼,这家伙昨晚上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大清早突然去诊所了。
付姨走近一看,才发现他脸上身上多了两三处青紫,右边脸上还贴着一枚创可贴:“哎呀呀,你这是上哪儿弄的?”
温舒白也赶忙走近了一看,顾书迟的目光里满是怨念,就这么瞪着她一路从门口走到跟前,温舒白看着他受的这些伤,第一反应是,他半夜找人打架去了?
她从上往下将他打量了一番,实在想不明白,这伤口怎么弄出来的。
“你这是怎么了?我记得你昨晚还是好好的呀?”
付姨抬起头来望向温舒白:“舒白啊,你俩昨晚在一块儿的吗?”
温舒白挠了挠额头,微微一点头:“算——是吧,在海边坐了坐。”
“那,那你俩昨晚发生啥事儿了?怎么弄成这样的?”
温舒白摇摇头:“我昨晚睡觉前他都好好的呀,我也不知道。”
顾书迟还是瞪着她,仿佛她就是他认定的罪魁祸首一样。
“我被人踹了。”
“啊?”
他话里带着气,温舒白对上他这眼神,总觉得他是在说自己,可是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昨晚上发生的所有事,她根本没有踹过他。
这一秒,她忽然想起搭在自己身上那张薄薄的被子。
于是她呲着牙尴尬地笑了起来:“顾老师,不会说的是,我吧?”
她又连着嘿嘿了两声,像是在认罪。
顾书迟见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罪行,这才别过脸去,不爽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吃过饭,付姨还是照常问了顾书迟几句,人没大碍,顾书迟只是单纯生气而已。
他说着,原本昨晚说着要陈叔送温舒白回家,结果她酒量太差,喝到后来都有些意识不清,嚷嚷着闹腾了一会儿就睡着了,靠在那椅子上一觉睡到大白天。
“之前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我以为你多会喝酒呢。”
他下了桌,免不了对她冷嘲热讽起来,顾书迟替她盖被子的温馨画面此刻又幻化为了他那张臭脸和毒嘴。
“明明就是你的酒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了?”
“度数太高。”
顾书迟想了想,一副想要反驳但突然发现她说的没错的表情,最后还是摆摆手:“你太菜。”
但温舒白此刻还在回味昨晚那嘴里的回甘,该说不说,那酒确实比她喝那些不算酒的菠萝啤好喝,就是酒精含量确实比她从前喝的高不少。
待付姨走后,温舒白坐了过去,凑近看了看他这伤口,倒不像是被人踹了,倒像是被人揍了。
“呃,顾老师,你这些伤口真是我弄的?”
他翻了个白眼:“除了你还有谁?好心给你盖个被子还扇我巴掌。”
“啊?”
她对这事儿毫无印象。
“昨晚我就该把你的罪行给你录下来拿去警察局,太可怕了。”
他一脸后怕的样子,连连“啧啧”叹了好几声。
“我真有那么可怕啊?”
“你不仅扇我,还骂我,还抓我还踹我还......”
他数起她的罪行来没完没了,温舒白竖起食指来:“停停停——”
顾书迟这会儿一脸委屈。
“我为什么会对你做这些事?该不会是你趁我喝醉......”
她张大了嘴巴,一下子跳到沙发的另一端,拿起靠枕枕在胸前:“你——是不是趁人之危,不然我干嘛扇你。”
“你还恶人先告状了?哈?谁会对你有兴趣?”
他站起来走到她的跟前,从上到下把她打量了一通:“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讲道理还自恋的人呢?”
温舒白望着他,又将抱枕攥得紧了些。
顾书迟从她身边错身而过,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今天是你周末的最后一天,要走赶紧走,别一会儿又跟你那朋友说我压榨你。”
......
温舒白有些心虚地点点头,这事儿她已经做了。
早上刚说完他让她赶了一个通宵的稿子。
不过话都到这里了,温舒白还是觉得早一点走为妙,于是立马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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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成那副嘻嘻哈哈的笑脸,深深鞠了个躬,又是道歉又是说漂亮话讨笑的,都不等顾书迟回应,话音一落抓起包就往门外跑。
大白天顾书迟不会叫人送,她只得又搭上那摇摇晃晃的公交车回程。
刚坐上车,她就想起了猫毛的事,一拍脑袋,自己刚刚光顾着看他伤口追问昨晚的事,连猫毛的事都忘了。
看样子他昨晚应该许多时间是醒着的,有没有猫路过他应该比较清楚。
但此刻,云清又弹了消息来,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表示自己刚搭上公交车。
“什么!你已经上车了?”
“对呀,怎么啦?”
“我还说来接你呢,我爸国内有辆车给我开了,我这会儿在来的路上呢。”
“啊?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呀?”
“你不是在你老板家吗?你老板不就是那个顾什么的?我找魏斯庭要了地址,开着导航来的。”
温舒白往窗外看了看,这会儿公交车走得不远,她可以在下一个站下车等着云清过来,于是两个人重新约了地点,说一会儿在那个站台见。
-
这条公交车的路线很长,一头是远郊,另一头是市区的边角,温舒白下车的地儿也是个荒郊野岭,四周都还没开发,到处是杂草灌木,连人都见不着几个。
但好在四周环海,她还可以自己去海边逛逛。
这一片沙滩和顾书迟门口的沙滩相连,一直沿着海岸走可以走到顾书迟家。
她刚准备从站台往沙滩走,跟前忽然停下来一辆两座暗红色跑车,驾驶座靠着她这一边,温舒白被吓了一跳。
司机是个漂亮野性的年轻女孩,脸上架着一副墨镜,娇艳欲滴的红唇仿佛滴得出血。
温舒白打量了她几眼,想着又是哪位富家千金路过,刚打算走,却被女孩叫住了。
她大大方方举起手机来,向着她开了口:“Hello,想问一下,你知不知道这个地方怎么走呀。”
温舒白有些诧异,走上前去看了看她手机上的地址。
看着那详细又熟悉的数字,她愣了愣,这不是顾书迟家吗?
第一次Rita给她的地址就是这个。
因为顾书迟家偏僻,第一次来的时候她跟着导航完全找不到路,还是东问西查,才找到那栋隐秘的别墅。
她下意识抬头:“是找顾书迟吗?”
女孩愣了愣,大概也是惊讶于温舒白能直接报出他的大名,于是她将墨镜往下挪了挪,露出一双漂亮明丽的大眼睛:“你认识顾书迟?”
她忽然想起一句诗。
天下谁人不识君。
如此大名,应该许多人都有所耳闻,毕竟前些年新闻竞相报道将他捧成天才时,那网络上的评论区就像是买了水军。
“我是他......助理。你是他的朋友吗?”
女孩笑了笑:“这么巧?”
她点点头,手搭在车门上:“没想到他又换助理了,果然这性格还是一点儿没变。”
温舒白立在那里,心里猜测着女孩的身份,听她的口气,好像和顾书迟是旧识。
但女孩似乎并不急于介绍自己。
“你现在是要去哪?去顾书迟家的话,刚好可以载你一程。”
23.难道是地下情?
温舒白看了一下时间,云清驾车到这个站台也还有一阵子,也不知道是善心大发还是真的好奇女孩是谁,她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她坐上了女孩的跑车,心里想着,这会不会是顾书迟的哪个发小。
最近也是逢上假期,回国的学生一抓一大把。
她指了指架在车上正机械报路的手机:“先跟着导航往前走,一会儿有个岔路口我给你说怎么走。”
那段路她往常都是直接步行去公交站。
女孩笑了笑,又将墨镜拉了上去。
路到中途,女孩主动和温舒白聊起天来:“当他助理不好过吧。”
温舒白好奇偏过头来:“你也知道!”
“他这人就是这样的。”
女孩笑了起来,脸上凹进两个轻浅的酒窝。
温舒白在心里踌躇半晌,时不时回过脸去偷瞥她,女孩大概也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于是主动问了一句:“怎么,好奇我是谁?”
温舒白赶忙低下头来,被人拆穿的窘迫感此刻又涌了上来,她支吾着应声:“我......对,我就是觉得你好漂亮。”
她都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但这话倒也不假,是真心的。
女孩闻声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谢谢你啊,你也很漂亮。叫我曼曦就行。你呢?较什么名字?”
“温舒白。”
曼曦点点头,回头继续专心开车,边开车边低声分析起她的名字来:“温——舒——白,很好听的名字,很符合你的形象。”
温舒白心觉曼曦看着性格爽朗又好相处,于是鼓起勇气问了下去:“曼小姐,你和顾书迟关系应该很好吧?”
曼曦张了张嘴,似乎很诧异她会这样问。
“他没跟你提到过我?”
温舒白摇摇头,但本能地想要解释:“那个......我也刚来一个多礼拜,基本上都在谈公事,所以他没怎么跟我聊过私事。”
这人神秘,连自己的事都没解释清楚,何况提及其他人。
曼曦缓了缓语气:“这样啊,没关系,以后你会有机会知道的。”
她扭过头来,神秘地朝着温舒白一笑,温舒白心里犯了嘀咕,这顾书迟总是故弄玄虚就算了,他身边的人一个个的也都爱搞神秘。
前面路口就是拐角处,温舒白赶忙指了指路,往里走,导航已经近乎失灵,顾书迟这地方地图上是没有的,只能靠问询。
但温舒白上班这些日子已经摸清了路线。
两个人从刚刚那句话后没再多说话,车驶到路口,前方已经见着顾书迟那扇雕花门,门边的确留了门牌号,和曼曦手机上的数字一模一样。
她将车停到门口,掏出手机来给顾书迟打了个电话去。
温舒白还坐在座位上按兵不动,一边缓缓地解安全带,一边悄悄偷听。
“喂?顾书迟,猜猜我在哪?”
“你先出来。”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
“......”
三两句的功夫曼曦挂了电话,她哼着歌,心情大好,掏出粉扑对着镜子补起妆来。
温舒白扭过头去,慢吞吞地说:“那个,曼小姐,我就先走啦。”
曼曦拍粉扑的手指停了下来,有些奇怪:“嗯?怎么要走呀?你不是要来找顾书迟的吗?”
然而还不等温舒白开车门离开,那边雕花门就传来开门的声音,曼曦和温舒白同时抬头朝门口看去。
顾书迟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瞄见了正坐在副驾驶的温舒白,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他微微蹙了蹙眉,大老远就喊了一句:“你不是走了?怎么回来了。”
温舒白手悬在空中,尴尬扯了扯嘴角,又看了看身边正满脸困惑望着她的曼曦。
顾书迟直接绕到了温舒白那一面,抵在车门弯下腰来:“你怎么会在曼曦车上?”
还不等温舒白解释,曼曦先她一步开了口:“路上碰到的,刚好问路的时候,她说是你的助理。”
顾书迟目光这才缓了缓,从温舒白身上挪到了曼曦身上,也顺势站直了身子,但语气里似乎并没有惊喜:“你回国了。”
平淡到好像自己早已猜到,曼曦明显不满足他的反应,于是重重地合上粉扑盖子,头歪了歪:“怎么一点儿都不惊喜呀,没劲儿。”
曼曦从车上下来,走上前去自自然然地挽上顾书迟的胳膊,顾书迟有一瞬间的颤抖,像是被点击了那般下意识想要抽离,然而看见温舒白抬起头来,曲到一半的胳膊还是降了下来。
“没想我?”
曼曦语气亲昵,满脸期待地望着顾书迟。
温舒白不自觉睁大了眼。
难道这是哪位地下情的女朋友?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此刻温舒白已经大致猜到他们的关系,想要的答案也有了,再呆下去就有些不解风情了。
甚至于她都有些坐立难安,于是赶忙下了车:“我先走了啊,你们聊,你们聊。”
“哎——”
曼曦还打算招呼她,温舒白已经仓皇而逃。
再不跑,怕是要看着两个人亲亲了。
她瞄了一眼时间,再不去搭公交车坐到和云清约好的站台就要来不及了,于是她三两步跑了上去,越跑越快,快到恨不得下一秒就逃离这个让她尴尬的地方。
坐上公交车的时候,她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一副窥见见不得人的秘密了那般紧张又激动,脑子里已经冒出来顾书迟大手一挥丢给她一张卡,然后说这是给她的封口费。
毕竟据她所知,顾书迟向来在感情这一块儿非常清白,都说他不近女色,今天这位不明摆着是女朋友?难怪刚刚在车上曼曦一口一句“以后就知道了。”
这事儿要是爆出去,感觉又能在热搜上挂一轮。
她又想给云清分享这事儿,但鉴于唐清清的前车之鉴,又出于做助理的职业操守,她忍。
很快,她就见到了云清。
她上车的时候,看见驾驶座的云清,仿佛时光倒流,四十分钟前,她也是在这里上的曼曦的车。
她盯着云清,竟在她的脸上看见了曼曦的表情——两个人都是同一个类型的女生,虽说云清不如曼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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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拉风,但究竟是张扬又漂亮的那一类型。
不知怎么的,望着她,脑子里竟然冒出来个奇怪的念头:没想到顾书迟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你干嘛呢白白,我脸上有东西吗?”
云清被盯得有些发毛,以为自己脸上有虫子。
“没有,我就是看见你想到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谁啊。”
“没有没有,就一同事,感觉跟你性格挺像的。”
“哦?跟我挺像?下次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呗。”
温舒白点点头,其实心里在疯狂摆手,让她们认识哪能行啊,云清现在跟魏斯庭走得近,曼曦和顾书迟的事传到云清这里无异于昭告天下了。
不过,她倒有另一件事想说的。
“对了,清儿,我问你件事儿。”
“嗯?”
“你说,世界上会不会有人喜欢猫但是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
云清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没太明白这句话的逻辑在哪,于是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
可惜还是没明白:“我怎么没听懂呢?为什么喜欢猫又不让人知道,猫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吗?”
“对吧,我也好奇这个问题,小猫多好啊,喜欢猫就大大方方承认不就行了。”
云清还是没太明白:“谁喜欢猫?”
“我老板。”
“你老板?那个姓顾的?”
温舒白有些哭笑不得,云清把魏斯庭的名字能换着花样叫,但顾书迟在她那里至今只有一个姓氏。
“是他,我给你讲哦,他真的特别奇怪。”
温舒白将她第一天来画室就看见猫爪印的画和墙角的毛球的事讲给了云清听。
“这不是重点,他说这是他朋友的猫,好,我信了,但昨晚上,我今早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的被子上有猫毛。”
“猫毛?你不画了一晚上稿子吗?”
“......”
说到这里温舒白才发觉自己说漏嘴了,早晨还在骗她说跟顾书迟通宵画稿子到五点,现在就成了被子上有猫毛。
于是她试图辩解:“呃......是啊,我不画到早上嘛,就找他借了个被子在他家沙发上小睡了一会儿嘛。”
云清有些将信将疑,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醒来,我问了家里的阿姨,问这附近是不是有流浪猫或者是不是顾书迟家养了猫,你猜怎么的?”
“怎么的?”
“那阿姨说没有,说她从没见过这一片儿有什么流浪猫,当时我就把猫毛给她看,我说你看,我身上这掉落了猫毛。那阿姨后来就支支吾吾的,像是知道什么又不愿意告诉我的样子。”
云清思考了一会儿:“所以,你怀疑是顾书迟偷偷养猫?阿姨帮着瞒你?”
“正常来说就是这样的,可是你不觉得这么做毫无道理吗?有啥必要偷偷养猫吗?而且,我老板第一天就给我说了,他说他最讨厌猫了,还不允许我在他面前提猫这个字。”
“啊?”
“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24.他家闹鬼
云清摇摇头:“没听说过这种人。”
“这是什么新型的癖好吗?”
温舒白哼哼笑了两声,她也想问呢,顾书迟浑身上下就写着一个词:自相矛盾。
“之前你说你老板怪,我还不觉得,你这说了,我发现他确实挺怪的。”
“他奇怪的事多了去了,诶,不过,你和魏帅哥咋样了?昨天晚上干嘛去了。”
云清一听见魏斯庭兴致又来了,抿嘴一笑:“昨晚不是叫你出来吃饭你不来么,昨晚他请的客。”
“然后呢?”
“然后就散了会儿步。”
“再然后呢?”
温舒白认真地听她往下说,然而到这里就没了,云清扭过头来,看着温舒白一脸八卦的表情,忽然耳根有些发红:“什么再然后啊,再然后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温舒白见云清这害羞的表情如蒙大赦,她的目的达到了。
“就刚认识,你还想我俩干嘛。”
“行行行。那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云清眼珠一转,毫不吝惜赞美:“很好啊,又聪明又有礼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真是我见过最帅的医生,现实版江直树。”
“真有这么好?”
“骗你是狗。”
之前温舒白信誓旦旦说,说能和顾书迟做朋友的人大概率也是同流合污,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那日在桌上,其实温舒白就已经感觉出来了,魏斯庭做人斯文,大概唯一的缺点就是有顾书迟这种人当朋友。
“那,他有没有跟你提我们老板的事呀?”
温舒白忽然灵光一现,如果云清和魏斯庭混熟了,那自己岂不是可以借机从他那里打听些情报来?
“你们老板?”
云清想了想:“好像就提了一句,说小时候就和你们老板认识了,别的他也没说,我也没问。你要是感兴趣,下次咱俩把他约出来挖挖猛料呗。”
温舒白摆摆手,她可不敢,再怎么说魏斯庭可是顾书迟的朋友,就是有点什么人家肯定是替顾书迟说话,万一挖猛料的事传到顾书迟那里,那岂不是完蛋了?
“还是算了吧,真有什么猛料他也未必会说呀。”
“你不是好奇你老板是不是养猫了吗?这事儿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如问问他知不知道点内情。”
“这......我怎么开口呀。”
“哎呀,你就直接问,问他顾书迟以前是不是被猫咬过啊啥的,就说你老板老说讨厌猫,问他知不知道点什么,要是能说的他指定告诉你,不能说就算了,你也不亏。”
云清替她安排一通,温舒白觉得完全可行,于是答应了下来。
-
餐厅是云清挑的,说是为了给温舒白赔礼道歉。
温舒白其实早就没气了,她太熟悉云清的性格,知道她一直就是这样,在国外几年也褪去了原本的害羞和内敛,温舒白其实觉得,大方表达自己的欣赏其实是好事。
等菜的间隙,云清拿出手机来:“诶白白,你老板的名字是哪三个字,我来搜搜看,看看是何方神圣。”
温舒白接过她的手机,替她敲入顾书迟的大名,很快,搜索页面便出现了一溜烟关于他的新闻。
云清将百度百科里上传的怼脸照放大又缩小,美甲在屏幕上敲得咔咔直响:“哟,还挺帅,就是白了点儿。”
“你不是见到他真人了吗?”
“早忘了,也就瞟了几眼吧。”
那会儿她心思早飞到魏斯庭身上去了。
“魏帅哥不也挺白嫩的?”
“那不一样!你老板着看着就像是终年不见光的吸血鬼似的。”
温舒白笑了起来,心说这顾书迟和吸血鬼有何分别呢。
大白天睡觉,终年闭门不出,的确是晒不到一点儿阳光的人,长得白净也是有原因的。
云清滑动着手机,时不时感叹一句“牛x”。
忽然,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她睁大了眼睛,凑得离屏幕近了些:“我靠,这啥啊?”
温舒白见她这见鬼的表情,有些奇怪:“怎么了?”
她将手机推到温舒白面前,是一个匿名的贴子,讨论度极高,贴主发布时间却已是三年前。
上面的标题赫然挂着一行大字:
《有没有当过顾书迟助理的人来说说为什么这个岗位一直在招人,想去投简历》
下面的第一热评依然是一个匿名头像和id,发的是一段长评。
温舒白耐着性子将这密密麻麻的一段话挨着往下读,读到“猫”这一行的时候,也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除了上述顾书迟本人比较难搞之外,还有一件一直让我觉得很恐怖的事。】
【这事儿我和我朋友说过,大家不信的可以当故事听。顾书迟本人是没有养猫的习惯的(至少我本人没见过,问过经纪人也说不知道),但我经常在他家捡到猫毛。】
“这人也说捡到过猫毛诶。”
【除此之外,有一次因为忙得有点晚,顾老师说自己有事要出趟门,当时按理说家里只有我和一个阿姨在,我俩都清楚地听到二楼莫名其妙传来了猫叫。】
【我觉得很奇怪,就和阿姨一起去楼上看,想看看是不是有野猫跳进来了,但是我俩上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只有顾书迟的卧室是锁着的,但顾书迟平日是不允许我们进他房间的,所以也就不了了之。】
【这样的事情,在我离职前发生了不下三次。我问过顾书迟本人,他说没这回事,还说是我听错了。可是明明我和阿姨都听到了,但我在他家连半只猫的影子都没见过。】
这条回复的下方还有好几条跟评,几个都是匿名的回复,都说自己也是之前在顾书迟身边当过助理的人,全都说可以以人格保证这一定是真的。
几个账号口径一致,都说顾书迟家闹鬼。
下面的评论都纷纷陷入了猜测,且一条比一条离谱。
有人说,是不是曾经这块地上死过许多猫,所以小猫的灵魂迟迟不离开。
有人说,会不会是有人在这里杀过猫。
还有人说,会不会其实顾书迟背地里是个虐猫狂,他们听到的猫叫声其实是小猫死前的惨叫。
......
越传越玄乎,但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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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白刚来时对顾书迟没那么多心眼,自己不大爱看网络上的东西,所以也没有去搜索过。
谁知道云清一搜就搜出来这么个大瓜来。
温舒白看到这里莫名觉得后背发凉,她咽了咽口水,想起自己那些经历,抬起头来和云清面面相觑。
“白白,你——你说的好像和这些人说的对上了?”
云清指着那条“虐猫”的猜测,惊恐地望向温舒白:“白白,你是不是说他给你说自己很讨厌猫?”
温舒白此刻只觉得浑身都凉了个透彻,一种强烈的恐惧感从心底蔓延了开来。
她想起那些零零散散印着猫爪印的画稿,最初那温馨的想象顷刻间化为了一只无辜的小猫垂死前在画室的挣扎。
她看着这些触目惊心的评论,一阵一阵的窒息感袭来。
这条帖子跟帖了上万条,里面有的人应和着热帖的“闹鬼传闻”,也有一些人稍微理性一些,表示这几个匿名贴口说无凭,连图片或者视频都拿不出来,根本无以求证。
那几个账号后来一直也没再回复,最新的跟帖都表示这帖子可信度为零,一定是为了热度在造谣,不然为什么几个自称是从顾书迟身边离职的助理没有一个敢实名制举报呢?
可是温舒白这么个当事人,除了没有在别墅里听见过猫叫,其他的无一例外地对上了号,她比谁都清楚,这几条匿名贴都说的是实话。
随后,云清提出来一个更恐怖的猜测:“你说,这几个匿名的人,会不会是因为害怕顾书迟找他们的麻烦所以才匿名的?毕竟在他身边呆过的人,他肯定都认识。”
“要真是什么虐猫狂魔,估计对人动起手来也毫不留情面吧。”
“后面这几个人都没再出来了,该不会是被顾书迟用资本揪出来然后......”
云清在自己的脖子上比了一个用刀抹脖子的手势,温舒白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越听越害怕。
她此刻不仅仅是在害怕顾书迟是个虐猫狂魔,更害怕自己呆在他身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清儿,我好怕啊。”
温舒白将手机递回去的时候,指尖都在发凉。
都对上了,都对上了。
顾书迟说他讨厌猫。
顾书迟说不许在他面前提猫。
顾书迟家里莫名出现的猫毛和猫爪印。
问起猫毛时遮遮掩掩的付姨。
她越想越觉得快窒息了,她真的恨不得马上逃跑。
所以顾书迟真是个魔鬼?
温舒白坐在这里,看着精致的菜肴只觉得食之无味,整个中午就没吃几口,云清伸手握住温舒白的手:“白白,先别担心,这些不也是猜测嘛。都怪我,刚刚不该多嘴瞎说的。”
云清在自己脸颊上拍了拍:“我这个死嘴啊。”
本来温舒白就怕得不行她还火上浇油几句,但是其实就是她不说,温舒白也依然觉得很恐怖,那别墅此刻就像是个鬼宅似的。
临走前,云清都以为温舒白已经想好怎么写辞职信的时候,温舒白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语气郑重地说:“不行,清儿,为了无辜的小猫我一定要查清楚。”
25.他为什么这么讨厌猫
下午,温舒白带着云清回了自己的小出租屋,想着这样通电话隐秘一些。
“清儿,我租的小房间破破烂烂的,你别介意啊。”
温舒白递来一双新的拖鞋。
云清在屋里打望了一圈,表情上没有半点嫌弃,只是边看边点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嘛,这不比我那只装得下一张床的小宿舍强多了?”
云清顺势在沙发上坐下来,温舒白倒来两杯水,云清将手机摊在小茶几上,拨通了魏斯庭的电话,点开了外放。
两个人都安静屏息,直到电话那头传来魏斯庭温和的声音。
“云清?怎么了吗?”
“啊,魏帅哥,你今天忙吗?”
“不算忙,今天没轮到我值班,怎么了?”
“内个,我和我朋友,想找你打听点事儿。”
“嗯?你朋友?是温小姐吗?想知道点什么?”
云清将温舒白拉了过来,朝她做了个口型,让她自己问。
温舒白于是俯下身子对着手机说:“你好,魏帅哥,我就想跟你打听点顾老师的事,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了,温舒白抬起头来和云清交换了一个眼神,感觉希望不大的样子。
下一秒,只听电话那头闷闷地传来一声“嗯”,紧接着,魏斯庭问她想问点什么。
“我想知道,顾老师为什么那么讨厌猫啊?他是不是以前被猫抓伤过然后PTSD了?”
又是一阵沉默,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单纯不想回答。
大概沉默了有七八秒,他忽然笑了起来:“还真是。”
“你们顾老师小时候吧,不仅被猫咬过,还被猫抓伤过。”
“还有这种事呢?”
“还不止。”
“还不止啊?”
温舒白竟在这一刻泛滥起了莫名的同情心,没想到这么不可一世的顾书迟小时候还经历过这档子事。
但她也能理解,许多人小时候被猫狗抓伤过就是会留下一生的心理阴影,导致他们即便是成年了也会害怕猫狗。
“是啊,所以温小姐,你们顾老师恐怕心理受到了不小的创伤,还需要多多给他关怀才是。”
“......”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
“难怪他老说自己讨厌猫,不过,还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其实这话的意思就是,不管你觉得当讲不当讲我都要讲。
“请说。”
“我之前在顾老师家捡到过猫毛,他该不会有什么怪癖吧?”
“比如——伤害小猫咪什么的?”
又是一阵沉默。
随即是噗嗤一声笑:“温小姐为什么会有这种误会啊?”
“因为我刷到了网上的帖子。”
“哦?”
于是温舒白将自己经历的看到的一五一十全倒了出来,她早就在脑子里整理好了说辞,一通行云流水把一旁的云清都听呆了。
“我觉得闹鬼是假的,但我也有点怀疑,顾老师是不是私底下在虐待小猫,不然他干嘛那么心虚,都不让我在他面前提猫?这算什么破规矩?”
但其实她没意识到,自己早在顾书迟面前破了太多次规矩了,真要算起账来,估计她的工资早扣得不剩几个子儿。
听完,魏斯庭当即否认了这一猜测:“闹不闹鬼这我确实不知道,不过虐猫这条也太离谱了。你们顾老师吧虽然人坏,倒也没坏成这样。”
说完,忽然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愤怒的叫声:“你特么说谁人坏呢?啊?”
像是忍耐已久的火山,终于在这一刻喷发。
然后是魏斯庭漫长的笑声,伴随着一声椅子拖动地面的声音,那笑声越来越远,远到电话那头安静得像是没了人。
温舒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拿起手机来,试探性地问:“呃,顾老师您也在呢?”
怎么每次背后蛐蛐人总能碰上他本人呢?
温舒白就奇了怪了,顾书迟这个点儿怎么会跟魏斯庭在一起呢?都不用去陪陪曼曦的吗?!
然而来不及多想,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一声不屑的轻笑。
“呵。”
“顾老师你听我解释......”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她求他听她解释。
“要解释啊?行啊,明早来当我面解释。”
“诶诶诶顾老——”
话才说一半,电话那边就只剩挂断音。
温舒白咽了咽口水,慢吞吞地回过脸来看向云清,下一秒,她佯装啜泣,一把抱住云清:“清儿,我这次真的完蛋了。”
云清用手拍了拍她的脑门儿:“不怕不怕啊,他能拿你怎么样!他要是刁难你,你给我打电话,我直接飞奔过来。”
温舒白这才想起,明天似乎是要去挑宴会礼服的日子,这下更是完蛋。
“不过,起码我们得到了一个结论啊!”
云清另一只手拍了拍大腿,语气高昂:“起码魏斯庭说的,他不可能虐猫,他只是单纯怕猫而已。”
“可是猫毛怎么解释呢!还有那些评论区说的猫叫!难不成真闹鬼?”
云清刚刚挺直的身板儿这一刻又萎靡了下来,耸了耸肩,表示无解。
温舒白靠在云清的肩头,嘟着嘴思考着这些评论,这帖子热度如此之高,却并未对顾书迟本人的声誉造成分毫的影响,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匿名发帖人根本没有拿出实质性的证据。
可是此刻的温舒白就是最好的证据。
但她联系不到那些人,没办法找人进一步了解他们具体经历过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思绪入麻,一团乱。
她只知道,这事儿没完,她一定要查出个水落石出来。
-
夜里,温舒白挽着云清在不远处的公园散步,顺便陪云清回酒店。
云清养尊处优惯了,虽说不嫌弃温舒白这间小出租房,但她表示自己认床,还是回酒店睡,隔几日就要直接回国内的姥姥家。
温舒白表示理解。
夏夜的晚风带了温柔的凉意。
“对了,清儿,那个周正阳的那个宴会,你要去吧。”
“那当然去呀,那可是周正阳的私人宴会。”
“周正阳怎么了?你就对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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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感兴趣?”
虽说周正阳年轻时也还算得上一表人才,但再怎么说现在是上了岁数的人了,云清总不能对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有兴趣吧?
“哎呀,白白,你怎么回事儿?你想想,周正阳这种家里的寿宴一般会邀请什么样的人去?”
温舒白这才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去结交人脉去了?”
云清打了个响指:“Bingo!我给你说啊,白白,多亏沾了你的光啊,我昨天给我爸打视频说了这回事儿,他和我妈可高兴了,让我说什么都要去。”
温舒白对云清的家底不算了解,毕竟她出国得早,只知道家里从商,但也是从父辈那里白手起家,自然同周正阳这样咖位的人没得比,甚至单凭在商界奋斗,一生或许都不会有这样一次参加私人宴会的机会。
有钱归有钱,但有钱里依然要分三六九等。
“我爸就叫我多去跟人聊聊,递出几张名片也好。”
温舒白侧过脸来看着云清,仿佛看见一位野心勃勃的成功女企业家。
云清是家里的独生女,接管家里生意的事自然落到她的头上,她不是电视剧里反对接管家里公司想要追求梦想的富二代。
相反,她非常乐意接受她爸妈一手打拼出来的江山,还想要将它发扬光大,宝贝女儿有这么好的社交机会,她爸妈自然举双手赞成。
“魏斯庭说,如果我去,他就给顾书迟说一声,到时候邀请函会多寄来一份。”
“不过,你们顾老师居然这么大的脸面?说带人就带人的?”
温舒白挠了挠脸颊,这事她也奇怪,之前顾书迟说了,周正阳邀请他并不是鸿门宴,跟催稿子没关系。那既然如此,顾书迟充其量也只是个嘉宾而已。
“你别说,我也好奇呢。”
云清挽着温舒白,仰头望着天空:“你说,那个周正阳是不是有啥把柄在你们顾老师手里?不然他能有那么大权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顾老师组织的家宴呢。”
温舒白耸耸肩,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而且,她都不好意思说,顾书迟还欠着人家某位亲戚稿子迟迟不给呢,不给稿子还让人多发一份邀请函,多荒谬啊。
但云清倒没有因此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她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好机会,自己只会加倍珍惜。
温舒白长叹了口气,觉得想得脑子都有些疼了,顾书迟太费解,她忍不住感慨:“我现在真觉得,遇上他这么个人脑子都给我干烧了,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她甚至觉得,说他是块名画拼图都已经不够恰当了。
他复杂得堪比解不出的高数题。
“哎呀,算了算了,你们顾老师就是这样的,神神秘秘的谁看得明白,反正那邀请函送到手里就行了,管他怎么叫人给我送的呢。”
温舒白想想也是,真要追究为什么,到时候直接去宴会上不就一清二楚了。
云清挽着温舒白晃悠着胳膊,心情大好的样子,哼着走调的音乐,连温舒白都不知道她这是随口乱哼哼还是真的在走调。
然而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好明天要怎么跟顾书迟解释今天的事。
26.忘记喷香水了
等温舒白回到家,发现顾书迟给她发来了一个地址。
看名称是一位设计师的工作室。
地址下方附带了一句话:
【顾书迟:明天早上不用来我家,直接去这里。】
她瞄了一眼时间,十五分钟前发送。
于是她赶忙回了信息,深怕他又计较不回消息的事。
果不其然,这家伙就像是守在屏幕前盯着她的聊天框似的,温舒白上一秒刚发送成功,下一秒顾书迟的消息就来了。
【顾书迟:你迟到了。】
【温舒白:这......不就十五分钟?】
她边打字边腹诽,又不是工作时间,谁会一直盯着手机的?何况,十五分钟前,她还正和云清聊得火热,哪有闲工夫看手机。
【顾书迟:五分钟也不行。】
温舒白皱眉蹙额,却不敢同他争辩,此刻,她隔着屏幕似乎都能看见那一头黑着脸回她消息的顾书迟。
索性她弹了个卖萌的表情包过去。
【顾书迟:卖萌也不行。】
......
软硬不吃。
温舒白又耐着性子哄了一会儿。
不过也不算是哄,总之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好听话,她换着花样递到他跟前便是了,也不麻烦。
等终于解决他这个麻烦,她便将手机一丢,直接往沙发上倒下去。
明明是个周末,她却忙慌跑了两天,两天里发生了太多事,多到她此刻都有疲惫不堪。
等她洗漱完倒头就睡。
她刻意将闹钟调晚了些,毕竟工作室在市区,她过去的话要方便许多。
然而第二天她还是睡过了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疲惫,闹钟连番响了好一阵子她才从梦中被拉扯回现实,等她顶着一头鸡窝头爬起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快来不及了,这才着急忙慌下了床。
-
温舒白卡点赶上了这一班早高峰的地铁,通往市区的地铁线比她往日通往城郊的要拥挤许多,她被挤在门边,差点成一张相片,原本还有些残留的困意,此刻彻底清醒了。
她的鼻尖忽然捕捉到空气中混杂的香水味。
车厢里大多数是市中心写字楼里的白领,不少人有喷香水的习惯,但是这个点因为太过拥挤,车厢里各种香味混合在一起,一时间有些古怪和窒息。
温舒白也是在这一刻发觉自己忘记了喷香水。
周六都记得的事,今天早晨却因为起床起得太过匆忙,直接略过了这一步骤。
她艰难地翻起自己的包来——虽然知道她根本不可能顺手将那么一瓶塞进包里。
果不其然。
她泄气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温舒白啊温舒白,你是猪脑子吗,怎么总是忘事儿啊。”
不过她想着,这几天她得罪顾书迟的次数还少了吗?似乎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了。
刚一下地铁她就径直飞奔前往那个地址,设计师本人的品牌单独有一家门店独立成为商圈的一栋建筑。
造型奇特,远观就像是一个个不规则又棱角分明的尖角重叠在一起,色调以黑白为主。
这家店温舒白曾路过过无数次,直到跟着导航走近,才发现原来顾书迟让她挑礼服的店就是这里。
这会儿时间还早,门店也是刚开门,连客人也没有,只有在一旁整理衣物的店员。
她刚一进门,冷气便从头顶打了下来,店内的店员便热情迎了上来:“您好小姐,需要帮助吗?”
店内光线偏冷,她站在这里竟有些不自觉的发怵——一种没有见过世面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的自卑感。
“啊,我,内个,我应该是来找你们的设计师的。”
店员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似乎觉得温舒白在开玩笑:“您指的是?”
另一旁正整理衣服的店员也走了过来,询问她什么事。
第一位店员尴尬地笑了笑,压着声音说:“她说找设计师?”
这一位后来的店员,将温舒白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轻蔑地递出一个目光。
随即便是趾高气扬地拒绝:“不好意思啊小姐,我们设计师没有预约是不能上去工作室的,您有吗?”
温舒白攥了攥裙角,她哪有什么预约,就是有,也在顾书迟那里。
但之前顾书迟只说让她来挑礼服,压根儿没叮嘱这么多。
设计师是他联系的,地址是他给的,但是他人却没有出现,也没有给店员提前打招呼。
于是她翻出手机打算给顾书迟打电话,让他再问问那位设计师。
跟前的店员见温舒白这副窘迫模样,轻蔑笑了一声,伸手揽过另一位:“她这身衣服,从上到下加起来买不起我们一条丝巾吧,估计又是什么年轻的妹妹装名媛来拍照的。”
温舒白翻联系人的手指忽然顿了顿。
她耳朵尖,哪怕店员已经背过身去,她还是听见了这句话。
心里就这样来了气。
“你凭什么看不起人啊。”
她朝着那店员的背影喊了一声。
店员闻声侧过半边脸来,似乎一点没有惭愧之意,依然是那副趾高气扬的表情,甚至对着天顶翻了个白眼:“妹妹,我也说了,我们的设计师不是你一句话想见就能见的。”
“如果你只是想逛逛我们店,请便,但如果是为了搞什么打卡合照要签名,那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
不过的确,她连设计师的名字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是顾书迟叫她来的,其余的一概不清楚。
但她觉得,就算是这样,也不该狗眼看人低。
她还打算反驳,却忽然瞥见自己跟前的地面落下一块阴影。
随即,是一句冷调的呵斥:“你们对待客人就是这种态度?”
温舒白连同店里的其他所有店员朝着店员看了过去。
刚刚还抄着手的店员,见门口周身矜贵的顾书迟一副有钱人的做派,一下子放下抱臂的手,赶忙笑脸相迎:“这位先生,您可能误会了。”
另一位店员也跟了上来:“就是啊先生,我们老板他不常来,所以我们才这样说的。”
“这位小姐直接来说要找设计师,据我所知,要见我们的设计师是要提前在官网上预约的,这位小姐......”
这两人一唱一和地解释,哪怕话里依然带了几分轻蔑,口气却松了不少。
说罢,其中一位又往温舒白身上瞧了瞧,似乎在看她脸色。
顾书迟冷笑了一声,将墨镜摘了下来,温舒白往旁边挪了挪,惊异于这霸总般的出场,就像是头顶自带了几盏聚光灯。
“哦,误会。”
他的嘴角弯起一抹阴冷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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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门口又出现一个男人。
这下这几个店员都震惊地张大了嘴,纷纷跑上前来。
刚刚还在那里辩解的店员,此刻呆楞在原地,还是被拽住拉上前去的。
几个人都赶忙站好,恭恭敬敬地齐声:“老板好。”
老板?
温舒白也猛地回过脸去。
他们口中的老板是个扎着小辫子,带着黑框眼镜,年貌三四十的男人。
见他这打扮,的确一眼看去就是设计师的模样。
男人并未回应,甚至脸上闪过了一丝不快。
“小陈没来通知你们,今天店里要来客人?”
几个人面面相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敢张口。
男人身后钻出来一个鹅黄色正装的女人,一头顺直的长发披散及肩,言辞严厉:“我不是提前跟你们店长打了招呼?小元?”
这一排最右侧站着的那位应了声:“是的陈姐,我通知了她们的呀。”
“那你刚刚去哪里了?门口这么大动静也不过来处理?”
温舒白看了那女孩一眼,有些张皇,但面上还是忍着在保持平静:“我刚刚去后台处理VIP客户的事了,没注意这边,实在不好意思陈姐。”
随后她又盯向刚刚那两位店员,此刻她们俩已经害怕地死死垂着头。
“你俩怎么回事?”
“我们......她......我们以为她不是......”
那店员将头埋得更低了,双手交错放在腹部,整个人都微微有些发颤。
他们有的在这店里也待了有些年,见过的贵客非富即贵,温舒白从头到脚没有哪一点看着和“贵客”沾边。
那设计师见状,只是严肃丢出一句话:“小陈你先处理这边的事,我带顾先生和温小姐上去。”
究竟店里还要迎客,这个店在这里闹腾影响不好。
那男人回过身走到温舒白面前,刚刚不苟言笑的脸此刻又成了一副温和的笑:“温小姐,实在抱歉,请跟我上来吧。”
随后还来了几个人,手里提着几个墨绿色的帆布口袋,也都一一上前给温舒白问好。
这一通热情的招呼同刚刚店员的冷落对比太过强烈,刚刚还一脸不屑的店员,此刻望着温舒白收到如此隆重的待遇,下巴都惊到了地上。
温舒白点点头,又看了刚刚那两个店员,眼里竟然多了一份同情。
她从前听人说过,奢侈品店的柜姐看看人的打扮就能估摸出能不能买得起店里的衣服箱包。
她们接触的阶层原本就不是普通人,自己的收入也高,对温舒白这样的人看不上眼似乎成了惯常事。
这也是为什么,温舒白从前路过这家店千百次也不曾踏进过一次。
顾书迟自然地走到温舒白的身边,然而他在靠近她的刹那,他的鼻尖微微动了动。
下一秒,他皱起了眉头。
“温舒白。”
他哑着声音喊了声她的名字。
温舒白闻声抬起头来:“怎么了?”
见他整个人神色有些不对,就连他的瞳孔似乎都有些了变化。
“顾老师?你这是......?”
下一秒,他直接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两个人同时停下了步子。
“你给我......你给我过来。”
27.让我抱一下
前面一行人都停下步子来,纷纷朝他们看了过来。
顾书迟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怪异,温舒白从没见过他这样。
然而他此刻眼里似乎装不下任何人,拽住温舒白就往门口走。
“哎哎哎——你干嘛!”
温舒白一边看向懵逼的设计师,一边又伸手想要拉他刹车,然而他就像是不受控制那般,她越是抓他,他的力气就越大,不管她在身后怎么喊他的名字,他都无动于衷。
温舒白力气远不敌他,踉跄跟在后面。
她见顾书迟这样子,就像是突发恶疾那般,谁也不知道他就在刚刚那么几秒钟里受到了什么刺激。
于是,两个人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拉扯着出了店门,留下呆愣在原地的设计师和那一帮各司其职的下属。
等人走后,设计师身旁的助理走到跟前,低着声音问:“老大,他们这是干嘛啊?”
“不会临时想毁约吧?”
设计师摇摇头:“我不道啊,但毁约不至于吧,这顾先生定金都交了。”
说罢,他又招招手,赶鸭子似的将这一帮工作人员往楼上工作室邀:“先上去,先上去。”
他走在最后,上楼前,还是隔着透明玻璃往外探了探。
-
温舒白就这样一路被拽到停车场,再一把被顾书迟塞进车后座的。
“你干嘛?突然发什么疯?”
顾书迟嘴角挤出一抹笑,将车门顺势拉了过来,幽闭的车厢里,连夜灯也没开,车库灯光晦暗,两个人隐没在了车后座的阴影里,温舒白耳边传来清脆的“咔哒”声。
顾书迟一步步逼近,将温舒白逼到门边,单手撑住玻璃。
温舒白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刚准备尖叫,下一秒嘴巴就被一双打手覆盖了上来。
“唔......”
他伸手捉住她不安分的手,顺势将它们摁在了玻璃上。
“别叫。”
她满眼惊恐地望着他,不知道他下一秒要做什么,背脊已经有些发凉。
他仰起头来,垂眸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为什么没喷香水。”
语气平淡,却没了刚刚那股寒气。
温舒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句话听起来反而不像是一句质问,反倒像是一句简单的关心。
但看他这个样子,不像是在关心她。
他凑得越来越近,捂嘴的手却松了下来。
她内心惊恐,却不敢再尖叫,只是身子不自觉地颤了颤,下意识别过脸去,不敢看他的脸,更不敢再有什么举动。
她别扭地解释起来:“我......我就是出门太急就忘了。”
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发颤。
顾书迟嘴角弯起一抹邪魅的笑,伸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正,正对上他漆黑的眼眸,语气却是反常的温柔:“温舒白,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听话的人就要受到惩罚。”
他这会儿说话慢条斯理的,就像是在哄小朋友。
然而温舒白却听得浑身不自在,又将身子往后挪得坐得直了些,又怕激怒他,试图跟他讲道理:“顾书迟,你别这样。”
狭小的空间尤为促狭,根本没有她逃身之处,她得先安抚他的情绪。
“怕我?”
废话。
能不怕吗?
“你冷静点。”
“你觉得我看起来很急吗?”
他鼻息挤出一丝笑,松开了束住她的手。
“顾书迟,大家都还在等我们。”
“所以呢?这是谁造成的呢?”
“就因为我没喷香水?”
“就因为?我说的话在你心里就这么随便?”
温舒白埋下头来,虽然她压根儿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则存在,但是只因为没喷香水就这么大动干戈未免也太小题大作。
“那你要我怎么做?被惩罚?被扣钱?”
顾书迟盯着她,眼眸忽然涣散朦胧了起来,他慢慢俯身凑到她的耳边,温热的鼻息喷得她后颈发痒,胸口紧张得一起一伏,她警觉地警告起他来:“顾书迟你别乱来,这里是公共场所。”
“惩罚很简单。”
她的耳边萦绕着他的呼吸声,像是在贪婪地吮吸着她的气息。
幽闭的空间,咫尺的距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在她耳边轻语,声音微弱到近乎撒娇:
“让我抱一下。”
......?
他说完,慢吞吞地将脸回正,再次望向温舒白的时候,眼里湿漉漉的,眉梢上翘,一副可怜巴巴哀求她的样子。
“你没吃错药吧?!”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有。”
这一刻,他的眼里朦朦又模糊,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那般,乖巧又可怜,温舒白看着他的样子竟然荒谬地觉得有些心软。
这眼神——竟然有些像撒娇的小猫?
疯了,一定是疯了。
“就一下。”
“我不同意会怎么样?”
“我会死。”
?
真的疯了。
然而来不及等她回答,他直接擅作主张地伸手将她往自己怀里揽,温舒白本能地想要推开他,后背却被他的手死死地缠住。
肌肤相触的刹那,温舒白像是被闪电劈了那般打了个颤,气氛有种诡异的暧昧。
紧接着,是整个人呆愣在了那里。
他胸口的温度传递到了她的身上,靠近了才发现,他的身上有一股奇异淡淡的香气,甚至她感受得到他掌心在发烫,温热的感觉从后脊蔓延至她的脖颈,再到脸颊。
她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烫得有些可怕。
“你流氓啊?!顾书迟我卖艺不卖身!!!!”
她像条被逮的蛇那般疯狂地挣扎,然而无论她如何挣扎,似乎都逃不出他编织起来的网。
“就一会儿,别动。”
他伏在她的耳畔,埋头抵在她的肩窝,语气里竟荒谬有些发娇。
温舒白被他拦住动弹不了分毫,身子僵硬,心脏突突狂跳着,就这么听着他的呼吸。
他在她的肩窝处轻轻地蹭了蹭。
她听着他的呼吸由急促再慢慢变为平缓。
两个人维持这个姿势不知道多久,久到温舒白觉得自己一侧的肩膀已经有些发酸。
“顾书迟我累了。”
她语气有些妥协,像是在跟他商量。
“为什么不喷香水。”
他又开始自顾自地重复起这句话来。
“我说了我忘了——”
“下次不许忘了。”
他抱她的手松了松,似乎终于抱够了那般,慢慢松开了手,慢慢从她的身侧坐正了身子。
黑暗里,她看见他的耳尖不知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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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红了起来。
温舒白此刻心脏依然在狂跳不止,完全无法平静,她一脸惊魂未定地看着顾书迟,一时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半晌,还是温舒白先打破了沉默,似乎脑子终于又运作了起来:“顾书迟,你的惩罚就是占别人便宜是吗?”
“是,所以,记住了吗,这就是给你的惩罚。”
“流氓。”
温舒白后知后觉起了羞耻感,像是跟人偷情——还是被迫。
她的眼角忽然就浸湿了,自己凭什么要被他这么摆布呢——理由单单只是她没有喷香水。
光线太暗,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眼角的泪,只是顺着她往下说:“我就是流氓。”
说完,她听见了车门开锁的声音。
顾书迟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副口罩戴上,长腿一迈下了车,又恢复了往日那般生人勿近的冷度。
“赶紧下来去挑礼服。”
温舒白将被他的下巴蹭出褶皱的地方整理平整,这才跟着下了车。
两个人走出车库,重新回到人声鼎沸的大马路时,温舒白却觉得异常别扭。
她站得离他远远的,一个劲儿拉自己的衣领,无论如何都想要遮住些什么。
但好像怎么拉都遮不住心里那寸羞耻感。
这动作被顾书迟注意到了,他侧过脸来,清淡瞥了她一眼,这才发现她红了眼。
“温舒白?”
他试着喊了一声。
不理他。
“温舒白。”
依然不理,甚至离他更远了。
这是真的生气了。
温舒白走着走着加快了步子,时不时伸手抹过自己眼角,就这样走到了他的前面,将他甩得越来越远。
-
到店的时候,店里已经来了些客人。
这会儿,温舒白已经调理好了情绪,想着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在这个时候发作,于是进店的时候,依然保持着早晨那副谦和的笑。
迎接她的人成了早上设计师身旁的小陈。
“温小姐,您回来啦?”
她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注意到了不远处吊儿郎当跟在后面的顾书迟,于是刻意等着顾书迟进门来,这才连同两个人一起招呼:“两位请跟我来,Alan设计师在工作室。”
小陈在前面恭恭敬敬地引着路,却见着两个人情绪都不太好的样子,也注意到了顾书迟脸上多出来的口罩,原本还在一旁兴致勃勃说客套的问候话,这会儿也识趣地闭了嘴。
两个人像是出去吵了一架。
或者是,打了一架。
不然为什么凭空戴起口罩来。
三个人走上工作室的时候,那一班子人正伏在桌前围着一张图纸讨论,见小陈上来,纷纷抬起头来。
Alan先从椅子上站起的身,连忙上前来以笑脸相迎:“这个,顾先生,温小姐,两位刚刚是去......?”
两个人都没说话,把Alan尴尬地晾在了一旁。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目光求助般移向温舒白身后的小陈。
小陈在那儿一个劲儿摆手示意他别问别问,然而为时已晚。
气氛冷了下来,Alan干笑了两声,见顾书迟冷淡地立在那边,于是上前同温舒白搭话:
“那——温小姐,我们先来挑挑大致的款式颜色和版型?”
28.吃醋了?
温舒白已经没了兴致,甚至想黑脸立马走人说她不干了。
但看着Alan苦哈哈望着她的样子,还是给了面子,勉强点了点头,跟着他过去。
“温小姐有没有自己比较心水的样式?”
Alan好言好语地问着,身旁助理递来一个iPad。
温舒白摇摇头,自己此前从没买过礼服这种东西,最多在电视剧里见过。
Alan于是打开自己的官网开始翻找自己设计过的款式,递到温舒白面前让她看。
“温小姐可以挑挑大致的款式,因为工期不足两个月,所以可能做不了太复杂的款式。”
温舒白望着屏幕上缓慢滚动着的成衣样式,一半是模特,另一半是娱乐圈里面熟的女明星。
知性的缎面黑天鹅,夸张的渐变鱼尾,又或是开叉到大腿的刺绣开衩。
她没有模特的衣架子身材,更没有女明星婀娜的身姿。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滚动的图片一言不发。
大家都在等她开口,但她确实挑不出来。
“用不着太复杂。”
顾书迟走了上来,垂头瞄了一眼一旁黑脸坐着的温舒白,又将目光移向Alan:“这次是私人寿宴,老人家不喜欢花里胡哨的,她选不出来就你挑。”
Alan笑着忙点头,又看向温舒白,一副征询样,毕竟她是主角,还得听她拍板。
“你挑吧,但是——”
她伸手在屏幕上划了划,将那几个露肤度较大的礼服圈了出来:“除了这几种。”
顾书迟看着被他圈出来的那几张女明星的红毯照,轻佻地笑了起来:“穿棉袄得了。”
温舒白抬起头来,本来心里就有气,顾书迟这么一句话砸下来,直接引爆了那颗地雷。
但一众人都在,她还是忍着没有发火,只是嘟囔着回怼:“我穿棉袄丢的也是你的脸。”
身边的人都憋笑了起来。
顾书迟被怼也不生气,只是挑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
挑完礼服的款式颜色已近正午。
款式色彩和坠饰几乎都是Alan推荐的,毕竟他经验老道,对付不同的场面比温舒白可靠。
今天照常是个艳阳天,出来的时候,冷气褪去,热潮迎面冲撞上温舒白的脑门。
大概是这个瞬间,她彻底爆炸了。
“顾书迟。”
顾书迟走在前面,听着她的声音,侧过半边脑袋来听她说。
“要不然你换个人吧。”
他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停下了步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站在十字路口,周遭人群来往络绎不绝。
温舒白几步走到他的跟前,耐着性子宣布:“我不想去了。”
“为什么?”
明知故问。
“因为你是个流氓,是个变态。”
“......”
“除了这个理由呢?”
“你还想要什么理由?我不想跟一个变态在一起。”
顾书迟转过身来走到她跟前,双手插兜,背微微驮着,目光如同一潭死水。
温舒白望着他这张带着口罩的脸,只在心里骂他有病。
这人就跟第一天见她一样,大夏天地全副武装着,看着就闷得发慌。
“你不想去可以啊。”
“你找个人代替你。”
温舒白挺直了背,一副气势上不要输给他的样子。
他话音才刚落,她脑子里就浮现出一张人脸。
曼曦。
是啊,曼曦呢?
好像在那天见了一面之后就人间蒸发了似的,她都差点忘了她。
她这会儿终于想明白之前在车里被顾书迟抱住的时候,为什么会有一种异常强烈的羞耻感和负罪感。
一个有女朋友的人,居然对着她做了那样的事。
想到这里,温舒白觉得自己更委屈了。
“曼小姐啊。”
她答得理所应当。
然而闻声,顾书迟眼眸张了张,似乎有些诧异她会突然提起曼曦。
“她不行。”
“为什么!”
“我说了工作时间不许问为什么。”
温舒白荒谬地笑了起来,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惦记他那通破规矩。
顾书迟说完转身就要走,温舒白又不服气地追了上去,一把拽住他的衣角:“她不是你女朋友吗?这种聚会你带女朋友去不比带我合适?”
“还有,顾书迟,你真的是个混蛋,你明明都有女朋友了,你还......你不会觉得害臊,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你真是卑鄙无耻下流!你......”
她越说越觉得难以启齿。
他的脚步顿了顿,侧过头来皱起了眉头,不等她继续谴责下去直接打断了她:“女朋友?”
温舒白见他这反应,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可是那亲密的场面,那暧昧的对话,除了女朋友,她想不到第二个身份。
“女朋友。”
“你再说一遍谁是我女朋友?”
“曼曦啊。”
两个人站在车库外的拐角,温度攀升,燥热到两个人都有些心烦。
他沉默地盯了她一会儿,忽然眉头舒展开来:“哦~”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故意将尾音拖长了些。
“刚刚不高兴,是因为觉得她是我女朋友?”
温舒白张了张嘴,惊异于他的脑回路——他竟然觉得她哭是因为他有女朋友?!
什么样的人会自恋到如此程度。
“你说我自恋,我看你比我自恋多了。”
她别开目光,脑子里莫名其妙又一闪而过他凑在她肩头蹭蹭的样子。
谁知顾书迟慢悠悠俯下身子,嗤笑了一声:“吃醋了?”
“吃毛醋啊。”
“那你脸红什么。”
他说话又换回了那副慢条斯理的样子,温舒白下意识伸手捂住脸,这才发觉她烧得厉害,像是铁锅上的煎蛋。
本来夏天就热,本来心情就烦。
她瞪了他一眼,竟然一时语塞,她是脸红了,但她总不能说是因为想起刚刚车里的画面所以脸红的。这样只会助长他那颗自恋的心。
她手一摆气鼓鼓地往车库里走去,顾书迟慢悠悠跟在她身后,看她带路找车。
-
上车的时候,温舒白直接去了后座。
然而看见这座位仿佛看见犯罪现场,脸一阵一阵地发热。
顾书迟是自己开车来的,坐上驾驶座的时候,突然开了口。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像是在跟她解释。
温舒白没作声,她压根儿不关心曼曦到底是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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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女朋友。
她只是单纯觉得,他不该那样做而已。
她生气的理由并不是这个,这只是顺带想到的。
然而车行驶到中途,她还是有些不甘心那般又将话头扯回了这件事:“顾书迟,你到底知不知道重点是什么啊。”
“那你说重点是什么。”
“重点是你抱我。”
“因为你不喷香水。”
又来了,他说来说去也就这句话,但温舒白理解不了,不喷香水和他要她抱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以后天天不喷香水,你就会天天这样?”
话音刚落,他直接来了个急刹车,惯性引得温舒白整个人朝前倾倒,额头撞向前座椅背。
这里已经临近远郊,车停在空旷无人的大马路上,温舒白额头被撞得嗷嗷直叫。
真是个疯子。
“会。”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就这么直愣愣将车停在这大马路上。
“你要是敢天天这样,我可不敢保证还会对你做点什么。”
“......”
温舒白看着车前内后视镜里一双眼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略恐怖。
她咬了咬嘴唇,不敢再说话激他。
万一他真想对她做点什么,她哪有还手之力。
何况,这里可是大马路,他要是发起疯来飙车直接和她同归于尽怎么办。
索性她岔开了话题:“那我问你,曼曦是你的谁。”
既然不是女朋友,那还能是谁呢。
镜子里那双虎视眈眈的眼这会儿似乎温和了些,听着引擎启动的声音,她这才松了口气。
“你很在意她是谁?”
“就问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平淡地递出了一个答案:
“就一朋友。”
可是直觉告诉她,他们两个看起来根本不像单纯的朋友。
曼曦说话的口气,后来自然挽住他的手,她只会觉得他在掩饰,在撒谎。
纯洁的男女友谊怎么可能挽手问“不想我”这种话?
“我不信。”
然而这话说完,顾书迟似乎倦于回答这个问题,于是沉默了一路,没再接话,好像她信不信其实都无所谓。
到顾书迟家门口的时候,温舒白手机忽然来了电话。
她拿起来一看,是唐清清。
看起来是问进度来了。
手机铃声很吵,顾书迟问她为什么不接。
“催你稿子来了。”
“谁催。”
“就周正阳那什么亲戚那幅。”
“你让她转告周正阳,想要画让他自个儿来求我。”
温舒白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这么大口气的?
周正阳那种身份的人一面难求,怎么可能为了一幅画来求人?
是顾书迟也不行。
温舒白可没顾书迟这么胆大,她在心里思索了一会儿,还是点了接听:“喂?”
“姐姐,我是唐清清,我们见过,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她当然记得,甚至存下了她的号码,但这会儿为了给自己找推辞的借口留时间,她装模做样地思考了一下,又装模做样地“啊~”了一声。
仿佛真的在思考那般。
“姐姐,我们领导让我来问问,顾老师的画怎么样了?”
29.我不信他是外人
温舒白瞄了一眼顾书迟的后脑勺,他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她都替他心虚。
“这个,可能暂时还不太行。”
她赔笑了两声,实在编不出借口来。
“啊,这样啊......”
唐清清的语气有些失落,温舒白仿佛看见她失望敛眸地坐在工位前,然而自己却爱莫能助。
“没事儿姐姐,那麻烦你再帮我催催。”
“不过,我听他们说之后顾老师会和大boss见面是吗?”
大boss应该就是周正阳,上次唐清清还一口一个老板,现在已经改口大boss,看来是在公司混得有些如鱼得水了。
只是她惊讶于原来这种私人聚会的消息也会走漏。
但温舒白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提,于是反问起她来:“你指的见面是?”
“噢,我也是听他们说的,说之后大boss有个什么活动邀请了顾老师。”
温舒白听出来她的口气有些如释重负,但看起来,她似乎并不知道这活动其实是家里的私人寿宴。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顾老师打算到时候在这个活动上亲自给大boss。”
温舒白咽了咽口水,心说顾书迟要真有这么善良就好了,但人都要去宴会了,自然免不了当事人找他盘问,至于他要怎么说怎么答,那是他的事。
“这个我暂时也没办法给你答复,但应该快了......吧。”
“没事儿姐姐,我今天就是问问,对了,我还要谢谢你。”
“谢我?”
“托你的福,说是顾老师答应去宴会,我上级给我定的DDL也延迟到了那个活动之后。到那个时候我的实习期已经结束了,这事儿也不归我管了。”
温舒白听懂了她的画外音。
意思是这烫手山芋要丢给下一个倒霉蛋了,唐清清还在电话那头殷殷猜想着会不会顾书迟在那活动上交稿子,大家都高兴,最后这功劳还能落在她身上。
温舒白在电话这头沉默地听着,没好意思泼她冷水。
这没头没尾的对话顾书迟在驾驶座听得一清二楚。
她刚挂电话,顾书迟就淡淡丢来一句:“怎么不跟她说实话。”
“谁敢说啊,你欠人家稿子你还理直气壮的。”
“我说了,他求我,我就给他画。”
“你幼不幼稚啊,还求你,人家是谁。”
后面还有半句“你是谁”,但声音太小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
她原本想说他们身份悬殊,但转念忽然想到这可是顾书迟。
“那就让他等着好了。”
但是顾书迟又如何呢。
温舒白此刻觉得他脸比城墙厚,都拖稿这样了还光明正大地参加人家的宴会,但她哪里拗得过他?
温舒白朝天上翻了个白眼,不想再和他争执下去。
-
晚上回家的时候,温舒白和云清说起了这件事。
她将玩偶熊抱在胸前,平躺在床上,将手机开着外放放在自己的身边。
“那个周正阳也是个怪人。”
“怪人?”
“顾书迟这个做乙方的,对甲方态度差成那个样子,周正阳居然还请他去宴会?”
云清那边哗哗啦啦的,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杂音很大,甚至盖过了她的声音,温舒白没太听清楚,翻身将耳朵凑得近了些:“你说啥呢,没听清楚。”
听动静,云清是将手机拿了起来:“我刚刚在挑手链呢,结果没注意,掉了个盒子下去,东西撒了一地。”
“我是说啊,有没有一种可能周正阳和你们顾老师其实本来认识?”
温舒白想了想,虽然她搜索的关于顾书迟的新闻不算多,但从她听闻这个名字起,就从未见这两个名字并排出现在同一个标题里。
“不可能吧,他俩离得十万八千里的。”
“我昨儿给我爹又提了这事儿,我爹说,这俩人指定有什么关系,不然那么私人的聚会,凭啥你们顾老师一句话就能把我都揽进去的。你说他跟这周正阳完全不熟我是不信的。”
“再说了,我那天在网上搜了搜,你们顾老师家里貌似也是有点背景的,指不定这周正阳是他干爹啥的,万一跟他父母很熟呢,又或者是什么商业伙伴之类的。”
温舒白愣了愣。
这一茬她自己完全没有想这么多。
但想到下午顾书迟那大言不惭的样子,她竟觉得云清说得很有道理。顾书迟能张口就说让周正阳求他,按他的脾性,不像是单纯口嗨或者开玩笑,但也不像是认的干爹。
她忽然想起来前不久付姨支支吾吾地说,顾书迟家里情况复杂。
她至今没听谁提起过顾书迟的父母,这些日子里,不仅没听他提起过,也从没见他和父母联系过。
这一秒,她的大脑飞速旋转起来,要说关系,听他这口气,难道是关系不太好的亲戚吗?如果真是这样,周正阳至于找他要稿子吗。
但要说他俩是朋友吧,不论是从资历、阅历、还是年龄,这俩人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
“我不懂,他俩看起来根本就不认识。”
“说不准,认不认识到时候去宴会了不就知道了?”
也是,现在空口猜想谁能猜得出来他俩什么关系呢。
“反正白白,你信我一句话,这俩人指定有点什么。”
有什么呢,温舒白觉得仅凭她那点见识,她只能想到是顾书迟手里拿捏着周正阳的什么把柄,不然他周正阳根本犯不着这个样子。
想到这儿,她竟然被勾起了好奇心,云清家里好歹也算是在商场摸爬滚打过的人,对这些人情世故了解得比她透彻。
她愈发好奇了起来,恨不得明天就去这场宴会上一探究竟。
两个人聊着聊着又聊回了礼服的事。
“你之前不是说,今天要去挑礼服?挑了个什么样儿的?”
温舒白想起早晨在店里那一系列尴尬的事,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
原本她满怀期待高高兴兴去的工作室,结果刚去就被那店员一阵冷面嘲讽,再到后来和顾书迟的事——她想到这里,那羞耻感又漫上了心头。
“忘记了,好像就是这样那样的。”
她胡乱形容一通,云清听得云里雾里:“什么这样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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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的?有没有类似的版型图啥的。”
“没有。”
她印象里因为自己要求了不想要太过张扬艳丽,也不想要太浮夸露肤,所以最后Alan替她挑的是一条中规中矩的长裙。
后来量尺寸商定具体的样式其实都是Alan在同身旁的其他工作人员商量,温舒白也没刻意记下来,但她记得店的名字,也记得设计师是叫Alan,但还不太清楚他的来头。
“到时候等出版成衣出来我去试穿的时候拍给你好了,不过那个设计师说了,时间少工期紧肯定做不了特别精致。”
但她本来也没有要求那么多,甚至于,她都有点逃避不想去。
她和云清东拉西扯半天,不知道要不要开口说被顾书迟饱了的事,但憋着难受,说出来更难受。
所以临近挂电话,她还是拖沓着问了一句:“清儿,你有没有和别人抱过啊。”
“当然啊。我和你,没抱过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男的,还是那种,不熟的男的。”
云清沉默了片刻,试探性问了一句:“不熟的男的?”
温舒白想了想,自己和顾书迟的关系,应该也就只能算作是“不熟的男的”。
“谁抱你了?”
云清一语中的,温舒白瞬间脸又烧了起来,支支吾吾着想要掩饰否认:“没,没有啊,我不是说的我,我是说我有个朋友,她她这样了。”
然而云清口气似乎变得很严肃:“白白,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遇到事儿了?你别怕,你告诉我,有什么事有我呢。”
温舒白在这边犹犹豫豫半天,还是开口讲了白天的事。
话音刚落就传来一声惊叫。
“OMG。”
云清夸张到在电话那头叫了十来遍OMG,似乎这都还不够表达她的震惊程度。
“他抱你?!你怎么不扇他?”
温舒白想起自己被塞进车后座,他慢慢靠过来的时候,内心惶惶不安,然而脑子却早已变得一片空白。
何况,她的手被他一把捉住,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扇巴掌。
“他这跟非礼有什么区别?!”
温舒白撇撇嘴,云清越说她越觉得丢脸。
“他都没说为什么要抱的?就单纯起了色胆?”
“因为我......清儿,你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说的香水的事吗?”
“香水?就那款土了吧唧的?”
“嗯。他说,因为我没喷香水所以——”
她咬了咬下唇,似乎都觉得没脸往下说,于是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委屈。
“所以他说,这是惩罚。”
......
电话那头云清变得更激动了,温舒白甚至又一次听到了哗哗啦啦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岂有此理!等着,明儿我去找他说理去。什么人呀真的是。”
“大不了闹翻了这宴会我也不去了,哪有这样逗弄小姑娘的。”
“他就一色狼,明天,你等着我来接你上班去。”
云清此刻正义心大爆发,甚至恨不得立马冲到顾书迟面前当面质问他要个解释。
30.我要出差
原本温舒白还在这边犹犹豫豫,云清第二天一早直接将车开到了温舒白楼下。
行动力爆表到温舒白都自愧不如。
今天她特地记住了要喷香水,甚至因为后怕,昨晚上在家里用瓶子分装了一小瓶随身带着,避免自己又忘了。
温舒白坐上副驾驶的时候,云清嘴里还在叨叨骂着顾书迟变态。
她大抵有了心理阴影,以至于今天身上的香水味格外浓烈,刚一上车,云清的车内便弥漫开了浓厚的栀子香,甚至都不需要靠近。
云清微微皱了皱眉:“我去,白白,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我那不是怕嘛。”
她怕顾书迟的狗鼻子失灵。
-
到的时候,温舒白像往常那样摁响了门铃。
顾书迟出门来的时候,手上叮叮当当的拿着什么东西,然而今天也同昨日一样,又戴上了那黑口罩。
云清叉腰往前站了站,轻蔑道:“大夏天的还戴个口罩?”
温舒白心说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这么好奇的。
不过顾书迟似乎很快就注意到了温舒白带了人来,于是走近的时候,目光投向了云清。
云清一副气鼓鼓要找他算账的样子,看得顾书迟摸不着头脑,他慢吞吞开了门来,又望向温舒白:“这是打算带朋友来上班?”
“喂——顾书迟。”
云清直呼他的大名,这让他更疑惑了。
“有事?”
“当然有事了,我今天是来替我们白白要个说法的。”
顾书迟依然望着温舒白,然而温舒白却胆怯低下了头。
“你干嘛对我们白白耍流氓啊,你知不知道人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
“你凭什么对人家动手动脚啊。”
“你凭什么——”
还不等她控诉完他的罪行,顾书迟直接打断了她,悠闲斜靠在铁门旁,饶有兴致地望向云清:“这是来打抱不平来了?”
说罢,他嗤笑了一声。
“那你让她还回来好了。”
“还?”
云清还没反应过来,温舒白的耳根已经有些泛红。
顾书迟耸耸肩:“那我让她抱回来吧。”
“你变态啊,你还想抱?流氓。”
云清彻底疯了,站在原地惊叫起来,将温舒白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顾书迟站在那里笑得前仰后合,目光又落回了温舒白身上。
等他笑够了,又喊了一声温舒白的名字。
她已经被调戏得不敢张口,没了之前怼他的勇气,躲在云清身后一言不发,心里却鼓起了帆,听见他叫她,她又抬起头来,又气又羞地瞪着他。
“接着。”
顾书迟朝她扔来一小串钥匙,说完转身回了屋里,并不打算和云清吵,但也没赶她走,甚至都没解释这一小串钥匙是拿来干什么的。
云清望着他那悠哉游哉的身影,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温舒白望着这钥匙觉得奇怪,顾书迟家的门是密码锁,但外面的老式雕花铁门还能用钥匙开锁。
温舒白站在原地,和云清对视了一眼:“他居然给我钥匙了?”
算了算日子,早已过了试用期。
她没提离职,所以他这是默认她通过了?
“这是开这个门的?”
温舒白试了试,还真是,不过上面还挂了一小串钥匙,像是屋内的房门钥匙。
“他怎么突然想起给我钥匙来了?”
云清耸耸肩,她更不理解。
不过,没一会儿,她们就看见顾书迟端着两杯水往门口一立,脸上的口罩已经摘了去,露出了他那张清俊的脸,朝她抬了抬下巴:“我说云小姐,不进来坐坐?”
云清站在原地惊得下巴掉到了地上,刚刚她才将他胡乱骂了一通,这会儿他竟然彬彬有礼地倒了水请她进去。
“不会有诈吧?”
云清见他微微带笑的脸,靠在温舒白耳边喃喃了一句。
但她担心着自己闹腾一番顾书迟又对温舒白动手动脚,自己不放心走,于是拉着温舒白往屋里走去。
温舒白刚一进门,就看见门口立着几个行李箱,心里有些疑惑。
三个人坐下来的时候,似乎都忘记了这是上班的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顾书迟先开口。
“明天我要出差一趟,家里你看着。”
顾书迟端起杯子来抿了一口。
“出差?去哪?”
按照理解,画家如果是因公出差,难道不应该带着自己的助理吗?然而他这一行要去哪里,也没个报备。
“你别管。”
“后面几天的工作的内容,Rita之后联系你。”
“去多久?”
“一周。中途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如果有人来找,不要开门。”
温舒白了然地点点头,不过谁会来找他呢?她来这些日子,就没见有别的人来过——除了曼曦。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了曼曦。
“如果是曼小姐呢?”
顾书迟瞄了她一眼,眉头微蹙:“你就这么关心她?”
“曼小姐是谁?”
云清拉了拉温舒白的衣袖,朝她做了个口型,这一举动被顾书迟眼尖捉到了。
“她的暗恋对象。”
“?”
“啥暗恋对象?”
云清惊讶地望向顾书迟,什么时候温舒白喜欢起女生来了。
“你少在那里乱说好吗。”
顾书迟嘴角一歪:“你不暗恋她你天天记挂着人家。”
“我那不是......”
她忽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她就是单纯觉得曼曦应该是和顾书迟不是普通朋友而已。
“她来也不要开门。”
还不等温舒白继续往下说,就等来了顾书迟的答案。
虽然不知道顾书迟这是要去哪里,但起码她可以清闲一阵子,甚至他要出行的行程安排都不需要她来操心,这和放大假有什么区别?
温舒白心里舒坦了不少。
“铁门钥匙给了你一把,早上来自己开门,还有一把小钥匙是我的卧室钥匙。”
温舒白惊讶地拿起那一小串钥匙来,她望着这把银色的小钥匙,拿起来朝向顾书迟:“你是说这一把?”
顾书迟点点头:“我让你开门找东西的话你就开,没让你开门的时候不可以随便进我的卧室。”
“你怎么知道我进没进你卧室。”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我就是知道。”
温舒白努努嘴,不过他居然允许她进卧室?要知道刚来第一天,他那一大堆的规矩里,他明确要求过她不可以进他的卧室的。
不过温舒白这才反应过来,其实自己压根儿没上过二楼,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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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日子里她反复来往的也就一层客厅餐厅和画室,毕竟这段时间除了处理公事,她似乎都埋在画室里研究画画。
“那——你的画室我可以用吗?”
“嗯。那些工具都可以用。”
温舒白刚准备高兴,下一秒就又传来他那通破规矩。
“还有,除非是要紧的事,不然给我打电话我没接的话,不可以打第二次。”
“......知道了。”
这规矩他早就提过,温舒白一直都遵守得非常好。
但与其说是遵守得非常好,不如说是她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一直都是他联系的她。
云清坐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顾书迟却丝毫不介意她这个外人坐在这里听他发号施令。
不过温舒白此刻只觉得心情大好,一个礼拜见不到顾书迟,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顾书迟又叮嘱了几句,门口便来了一辆黑色商务车,他径直便出了门去。
说的是明天出差,这会儿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温舒白和云清就这么被丢在了家里,隔着玻璃窗望着远去的商务车目瞪口呆。
“你们顾老师心真大啊。就这么就走了?”
仿佛这里不是他家,而是酒店。
这会儿,Rita果然给温舒白发来了信息,未来一周详细的工作安排已经写好了,她只需要按照上面的内容完成就行。
这一天临近下班也不见顾书迟回家来,只是因为他不在家,付姨连带那些大厨也都没来,但顾书迟还是到点给她俩点了份豪华外卖。
第二天再来的时候,行李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带走,家里空空荡荡,安静得有些让人发怵。
不知怎么的,温舒白忽然想起来之前网络上闹鬼的传闻,此刻家里太过寂寥,大夏天的她竟觉得起了些凉意。
但也是因为想到闹鬼的事,她忽然好奇起二楼来。
顾书迟说了,没有他的同意不可以进他的房间,那她去二楼看看总没问题吧。
于是她偷偷摸摸地走上了楼梯,打算在二楼一探究竟。
在屋里,她从来没有听见过猫叫。
二层布置同一层风格类似,没有什么特别的,一间紧闭房门的卧室,旁边是一间宽敞的小型会客厅,几排浅棕色书架,与一楼无异。
当她前脚刚踏上二楼最上层,她的手机就弹过来了消息。
【顾书迟:说了不许进我的卧室。】
?
她刷到消息的时候被吓了一条,仿佛屋里长了眼睛,她这才刚上楼来就被他发现了?
【温舒白:我没有,我在客厅呢。】
她环顾了一圈,没见着什么摄像头啊,他是怎么知道的。
【顾书迟:现在立马转身下楼。】
温舒白看到这里,确定他真的在屋里长眼睛了,于是梗了梗脖子,这才恋恋不舍的转了身。
这会儿,楼下忽然响起了门铃声。
这还是第一次她见着有人在工作日来找人,于是她几步匆匆下楼,然而刚走到门口就想起来顾书迟的叮嘱,说了不可以开门,谁来都不可以。
她手把在门把手上,忽然犹豫了起来。
但屋内玻璃通透,外边的人视力好些是能瞅见一些屋内的景况的,于是她靠在稍微隐蔽的墙边,想隔着玻璃看看是谁。
然而谈谁说谁,之前她反复问到的人,居然真的出现在了门口。
31.订过婚的关系
温舒白先注意到的是曼曦那辆扎眼的跑车。
实在是太张扬。
她想起顾书迟的叮嘱,说她来也不要开门,刚说着,人家就真的来了。
但温舒白想着,既然是顾书迟叮嘱过的事,自己就先遵守着,别万一出事找到她头上。
于是她蹲下身子来,想着偷摸着躲进画室,省得被她看见屋内有人,想着等她走了再出来。
然而她才刚摸着地板走到半道,自己的手机居然响了起来。
她一看,又是个陌生电话。
但她已经习惯了,毕竟这些天太多因为工作上的事来电的陌生电话,于是她赶忙点了接听。
谁知刚一接听,对面就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
“温小姐,我知道你在家,开门吧。”
她心口一震,听出来是曼曦的声音,不过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在顾书迟家里,又是从哪里拿到的她的号码呢。
她悄悄抬起脑袋往窗外瞧,曼曦正背靠在自己跑车的另一端举着电话跟她通话。
“您是?”
“你知道我是谁。”
“......”
她一时拿不定注意,然而人家都追到家门口了,她决定还是出门问问。
等她慢吞吞走近铁门,曼曦拿着手机靠在门栏低头玩手机,听见动静这才抬起头来。
看见温舒白的第一秒,她鲜艳的红唇勾了勾。
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口红色号。
“开门吧。”
“曼小姐,那个,顾老师他现在不在家。”
曼曦笑了笑,似乎早已预料到:“我知道他在躲我。”
躲?
“所以我找你。”
温舒白倏地睁大了眼,顾书迟躲她,她找自己做什么?她们两个不过见过一面。
“找我?”
“嗯,找你。我们聊聊。”
-
温舒白最后跟着曼曦去的海边。
顾书迟不让人进去,曼曦却执意要同她谈话,没办法,最后她找了个折中的办法,她出去。
但因为还在工作时间,不能离开太久,索性她提出,有什么话就去海边说。
这个点靠海的地方太阳正盛,温舒白带她走的之前付姨带她走的林荫小路,僻静又凉爽,偶尔还能吹到阵阵的海风。
两个人并肩走了一阵,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你来顾书迟身边多久了?”
温舒白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但还是老实回答了她。
也就两个多礼拜。
“你知道他这次是去哪里了吗?”
温舒白摇摇头,顾书迟这人向来行事我行我素,去哪里做什么都没有告诉过她。
“他这是在躲我故意不告诉你呢。”
“所以为什么要躲你呀。”
分明那天回来的时候,顾书迟还出来见过她。
曼曦垂眸踢开了脚边的一个小石块,滚得骨碌碌直响:“因为我俩谈崩了。”
“谈崩?”
曼曦点点头:“这次回来是有事要办,家里催着我们结婚。”
温舒白心里一咯噔,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此刻,她脑子里忽然闪过顾书迟那句轻飘飘的“就一朋友”。
都要结婚的关系了,也能叫做“就一朋友”吗?
但不得不承认,那天她的第六感也告诉她,他撒谎了,但她找不到证据。
于是她试探性地提了一嘴:“所以——其实你就是他的女朋友?”
曼曦嘴角勾了勾,像是一抹苦笑:“算也不算吧,大家都这么说,或许——”
她顿了顿。
“或许在他心里不算吧。”
“前些年在美国,好像就是这么不清不楚地过来了。”
温舒白不明白什么叫不清不楚地过来了。
但顾书迟那日异常排斥她提曼曦的画面,此刻就像影片那样一幕幕滚动过温舒白的眼前,她除了诧异,更多的是疑惑。
“我家里人说着,毕业就希望我们两个人结婚,所以我毕业了,我也回来了,但是他突然说他不想结婚了。”
曼曦开始絮絮叨叨讲起她和顾书迟的事来,温舒白却听得有些恍惚。
“可能你会觉得荒唐吧,但其实我们两家的婚约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定下了。”
“家里人盼着我结婚,我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这两年身体也不行了,家里催着说早点结婚了结个心愿。”
说是家里人老人那辈迷信玄学,十几年前找人算过八字,曼曦和顾书迟的八字很合拍,命里就是天作之合。
结婚不仅有利于家族兴旺,还能互旺事业。
顾书迟自幼就天资显露,长大了更是年少有为,是曼家亲选的绝佳女婿,两家又是世交,金童玉女的早早就定下婚约。
“只是后来顾书迟家里出了些事,我们两家的来往才少了些,父辈遵照老一辈的意思,觉得虽然两家人来往少了,但还是希望我和顾书迟的婚事不要拖。”
这种家族定亲的故事温舒白只在电视剧里见过,毕竟这个年代多的是自由恋爱。
但他们这样家庭的人就不一定了。
“我只是奇怪,前几年在美国的时候,大家说得好好的,过得好好的,就算他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他毕业那年突然说要回国,我也同意了。”
“结果前几天我回来,说起这件事,他除了逃避就是躲。我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或者,我就想问问,你当他助理这段时间,有见过他和其他女生在一起吗?”
温舒白想起他整日整日地闭门不出,别说女生了,就连男的,也只见过一个魏斯庭。她后来听人说过,顾书迟这人自打回国后就约等于销声匿迹,唯一还能因公事联络上他的人只有换了几番的助理和Rita。
至于其他人,她一概没见过。
“没有。”
其实她还想吐槽几句,就这性格的人,哪个女生能受得了他啊,但想到曼曦可是他未来的未婚妻,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曼曦叹了口气:“他现在不愿意见我,或许温小姐,能不能帮帮我。”
温舒白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吗?可是我要怎么帮你呀。”
“等顾书迟回来,我联系你。”
温舒白木讷地点点头,曼曦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浅粉色的盒子递到温舒白的手上:“那就这么说好了,以后,我们就朋友了,这是给你的礼物。”
温舒白的指尖擦过盒身,摸到了盒子上清晰的纹路,但她就像上次在咖啡馆拒绝唐清清那样,将盒子推了回去:“不用不用曼小姐,你太客气了。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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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事。”
曼曦和唐清清可不一样,她直接将盒子打开来,是一条项链。
她直接上手将项链戴到了温舒白的脖子上,替她戴项链的时候,她靠在她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温小姐,以后就拜托你啦。”
冰凉的触感从脖颈处传来,她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埋头想要看看自己脖子上这条造型精良的项链,曼曦站在一旁,目光柔和:“很好看。果然很适合你。”
她拿起项链上的坠饰看了片刻,这才想起来道谢。
人情就这么欠下了。
-
温舒白重新坐回电脑前的时候,神色依然有些恍惚。
她望着电脑屏幕,靠在椅子上,满脑子都是那句“家里催着我们结婚”。
她只是惊讶于,他这么年轻,居然也要结婚了。
她在脑子里反复回忆着她和曼曦的谈话,这大概是她第二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说顾书迟家里的事。
等她再度看向手机时,这才发现一个多小时前,顾书迟曾发来过信息。
她拿起手机来,坐直了身子。
【顾书迟:谁让你给曼曦开门的?】
然而说这话已经晚了,她不仅开门了,还知道了他和曼曦之间的秘密,他们的婚约,他们的家事,还不明不白欠下了人情,没头脑地答应了她要帮她。
要做什么都全然不知,但此刻望着这行字和发送时间,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说他家里四处安插着隐秘的摄像头吗?
她忽然在他这空旷的客厅里张望了一圈,不禁打了个寒颤——难道说自己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
于是她赶忙回消息过去:
【温舒白:我也是看人家有急事。】
几乎是秒回:
【顾书迟:为什么总是不守规矩呢?】
看到规矩两个字,温舒白忽觉汗毛直立,仿佛看见他阴冷的眼神正隔着屏幕注视着她。
她想起了那个拥抱。
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删删改改的最后还是只发出一句“对不起”。
顾书迟没再回复。
但温舒白知道,他又气上了。
她将手机放到电脑旁边,又看了看消息框,确定他没再发消息来,这才安心工作了起来。
-
因为这几日顾书迟不在,所以温舒白也没有刻意喷香水。
因为她实在是不太喜欢这款香水味。
周四清晨,她像前几天开了门,然而正准备换鞋,忽然瞄到了玄关处的几个黑色旅行箱。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这几个箱子,在顾书迟离开那天她曾见过,现在它们就这么规规矩矩地出现在这里,她忽然觉得心底漫起来一阵恐怖。
她心脏忽然猛烈地挑动了起来,轻手轻脚地往客厅走去。
空无一人。
甚至她的电脑还放在原处。
她环视了屋子一圈——静谧地不像有人来过,更不像是顾书迟回来过。
“顾老师?”
她有些害怕地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正当她疑惑不已时,身后忽然幽幽传来一声讥笑。
随即,她感觉自己的后脖颈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
“找我?”
32.故事好听吗
温舒服被这背后阴沉沉的一声吓出了冷汗。
她转过身对上顾书迟那张脸的时,整个人双腿都有些发软。
“顾......顾老师?你怎么?”
她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这才周四,他这是提前回来了?
他俯下身子,脖颈处露出一条类似于项链的绳索,坠饰藏在衬衫领里。
温舒白之前从没见他戴过什么项链耳钉,脖子上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这次出去一趟回来脖子上居然多了这么个东西——不像装饰用的项链,更像是一条普通的黑色细绳。
顾书迟微眯起眼来歪头看着她,眼神迷蒙得像是喝醉了酒——这表情太过熟悉,那天她被拽进车里的时候,他也是这副表情。
那日的场面重新浮现了出来。
温舒白想起自己根本没有喷香水,于是赶忙伸手从包里掏出自己准备好香水,手忙脚乱地喷了两下。
因为太过慌张,她喷香水的对象并不是自己,而是顾书迟。
顾书迟凑在跟前的脸忽然被她的香水喷得湿漉漉的,他下意识闭上眼,立马站直了身子,脸上套上了痛苦面具。
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根本停不下来,甚至整个人都踉跄往后倒了几步。
温舒白攥着小瓶子,心脏依然砰砰直跳,耳边传来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温——舒——白——”
然而因为喷嚏不断,他连她的名字都喊不连贯。
温舒白回过神来的时候,顾书迟的五官已经拧成一团,像是垃圾桶里团成一团皱巴巴的废纸。
她赶忙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递到顾书迟跟前,说话都有些结巴,完全不敢看他的眼睛。
“顾、顾老师,你没事吧。”
这是把香水当防狼喷雾使了。
顾书迟不悦地瞪了她一眼,锐利的目光像是要剖解她,他大力抽过她手里的纸巾,然而喷嚏还是接连不断。
普通人被喷了香水也不至于有这种反应。
顾书迟这喷嚏不断的样子像是被谁下了咒。
“顾老师,你、你不会有鼻炎吧?”
但据她所知,鼻炎患者应该也不至于反应激烈成这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书迟的鼻子尖已经因为揉搓变得发红,他整个人摇着头跌坐到沙发上,休息了片刻,喷嚏终于缓了下来。
他也终于有力气找她算账了。
“温舒白你给我过来。”
温舒白手里还攥着那小一小瓶分装的香水,讪讪地挪到他的跟前,垂头不敢看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她站在他的右手边,顾书迟食指抵在人中,看起来还是一副很痛苦的样子——大概痒得难受。
他又顺手抽出来好几张抽纸,时不时的还会打一个喷嚏。
“顾老师,你不会真的有鼻炎吧?”
“......”
他黑着脸回头瞪着她,也不说是不是。
温舒白尴尬地挠了挠额头,又挤出假笑关心着问:
“要不然我去给你买点药?”
“不用了。”
他一口回绝。
这会儿他浑身都是那浓郁的栀子香,香到冲鼻,温舒白只是站在他手边,都觉得浓郁得让她想要远离,有点像重回了之前在早高峰的地铁。
“不好意思啊顾老师。”
“不好意思的事少做。”
“......”
他脸上满是不高兴,等那喷嚏终于平稳了下来,他起身就往楼梯走。
温舒白趁他离开,赶忙掏出香水小样在自己身上喷了喷,省得他一会儿下来又找自己的麻烦。
等顾书迟再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他换了身浴袍,微微敞着,露出他白净的皮肤,他边下楼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温舒白正伏案做着Rita给她布置的工作,见楼梯那边有了动静,这才抬起眼来。
朝她走过来的时候,脸上依然写着不快,温舒白赶忙将目光移回电脑前,假装很认真地在核对文件。
温舒白的余光瞥见他走到她的跟前,又似乎正叉腰望着她的电脑屏幕。
这种感觉就如同上学时期考试的时候被监考老师盯着试卷看,让她心思全无,电脑上的汉字一个个都扭曲模糊到她完全不进脑子。
顾书迟立在那里也不说话,温舒白却敲不下去字了,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片刻,她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想问他到底在看什么。
等她抬眸对上他那锐利的目光时,她才发现,原来这人盯着的一直是她。
“故事好听吗?”
他寒气逼人,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无端丢来这么一句话。
她一时没太明白,顺口就问:“故事?”
但也是这个瞬间,曼曦那番话像源源不断冒出的山泉那般充斥着她的大脑。
她下意识想要逃避他的目光,却忽然注意到他领口那条绳索又摘了去。
她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事,于是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刚打算低头认错,下颚却被他的手指捏住轻轻抬了起来,对上他那凌冽的目光。
他嗅到了她身上新添的栀子香,满意勾了勾嘴角:“现在知道要喷香水了?”
温舒白不敢搭话,伸手撑住椅背,却忽然觉得他的指尖微微有些用力。
“怎么不回答我,我问你故事好听吗?”
温舒白心里害怕,一种窒息感像是藤曼缠绕着她的脖颈,好像话到嘴边了,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她害怕地望着顾书迟,仿佛看见他嘴角若隐若现的獠牙。
“顾、顾老师,你能不能先放手。”
她一副求饶的口气,眼里满是哀求。
“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顾书迟周身似乎都萦绕着唬人的黑色气焰,见她怯生到发抖的样子,这才微微一敛眸,松开了手。
温舒白这才觉得自己的下巴尖被捏得有些发疼,顾书迟在斜靠在桌沿,听她辩解。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开门的。”
“我当时在家,曼小姐一直在摁门铃,我本来想着躲躲看,结果她直接给我打了电话来......”
“我想着万一人家有急事呢。”
温舒白越说声音越小,顾书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的脸上盯出洞来。
“其实她也没跟我说什么,我就是开了门,然后告诉她你不在,她就问了几句然后就离开了。”
温舒白心虚地咬了咬下唇。
她又撒谎了。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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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撒谎要怎么办呢,如果顾书迟知道了曼曦同她的谈话,恐怕真的会大发雷霆。
这和偷窥他的秘密有什么分别?
也许同偷窥唯一的不同只在于她只是共犯。
顾书迟闻言轻嘲地笑了起来:“温舒白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玩?”
温舒白愣了愣。
“为什么总爱撒谎呢?嗯?”
温舒白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一时间连狡辩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难道顾书迟什么都知道了吗?
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曼曦转头就告诉了他吗?
温舒白心里乱糟糟的。
她脖子上还戴着那天曼曦送她的项链。
顾书迟似乎也注意到了她脖子上多了一条项链,于是伸出手指勾了勾上面的坠饰,放在指尖把玩着观察了一会儿:“一条项链就把你收买了?”
温舒白拼命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
然而她就是心虚,自己原本也是觉得好看,想着在顾书迟回来之前戴几天。
谁知道他跟做鬼似的,无声无息就摸了回来。
“那你说,是什么?她让你帮忙,你就这么答应了?”
她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
总之人情是欠下了。
但是她那会儿只是想着,或许曼曦原本只是为了挽回一段感情,又或者是真的纯粹是让老人家能够安心,能做什么坏事呢。
她一直都想着要把这个人情还回去的。
“顾老师,对不起,但是我可以给你保证。”
“保证什么?”
他挑挑眉,似乎来了兴趣。
“如果她要我做的事我觉得我做不到,我不会做的,项链的事,我会想办法把这个人情还回去,你和曼小姐的私事我也不会出去给其他人乱讲。”
“虽然我答应了要帮她,但是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我保证,永远不会伤害你。”
顾书迟的神色似乎缓和了些,目光在她身上游离,沉默着没说话。
温舒白胸口一起一伏,扶着椅背的手浸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书迟表情的变化。
他刚刚缓和下来的表情又忽然沉了下去,有些不屑地别开脸去,阴冷地丢来一句:“那你觉得,我凭什么相信你?”
“这话你也对不少人说过吧。”
温舒白一怔。
她很少会给别人做这样的承诺,哪怕是云清也没有过。
毕竟伤天害理的事她做不出来。
但这话她的确说过。
只有一次。
许多年前,她曾对刀刀说过。
顾书迟见她不回答,于是顺着往下说:“那你做到了吗?”
“我......”
她一时有些恍惚,仿佛沉入回忆的深海。
刀刀似乎又跑到了她的跟前,满脸怨念地望着她,恶狠狠地喵喵叫着,一声声地质问她,为什么要狠心抛弃它。
她失神跌到椅子上,手肘撞到了椅子的硬角,酸麻和疼痛从触点蔓延开,然而她却几近麻木,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来。
“做不到的事,就不要随便承诺。”
“不管是给曼曦,还是给我。”
33.《少女与猫》的二创活动
整个下午,顾书迟都将自己锁在卧室里。
温舒白这个下午的效率极其低下。
以至于中途来了几通对接客户的电话,她因为心不在焉答非所问了好几次,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早已被她莫名其妙的回答绕得云里雾里。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意的是哪件事。
夜里回家的时候,温舒白将项链取了下来。
铂金色的项链摊在她的掌心,上面已经染上了她的温度,在白炽灯下泛着细碎的光。
她凝视它许久,终于打开手机按照品牌搜索了一下价格。
她看着页面上的价格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一种半个月都白干了的感觉。
但她咬咬牙,这项链的钱,总是要还回去的。
她还望着价格发愣,忽然又来了电话。
她木讷回过头去,望着上面闪烁不断的号码,认出来是曼曦,却在这一秒觉得自己的手臂重到抬不起来。
于是她就这么看着那电话闪烁、挂断、再闪烁、再挂断。
夜里她躺在床上只觉得辗转难侧——要如何形容她此刻的心境呢,有很多话想和别人说,但是碍于这是私事,她不可以拿出去声张。
第二天,她因为没睡好,整个人都有些精神萎靡,到顾书迟家的时候,眼下挂着青色,看起来就很憔悴的样子。
自从昨天那事之后,两个人都冷了下来。
这个点儿,顾书迟正靠在沙发上喝咖啡,听见门口有动静连头也不带抬的,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手机屏幕。
温舒白这会儿还有些意识不清,像往常一样拖着声音道了声早。
顾书迟大概也没想到,两个人昨天气氛都冷到冰点了,她居然还能规规矩矩地同他问好,于是从咖啡杯间抬起目光来瞧了她一眼。
精神差就算了,整个人就跟行尸走肉那般坐到了电脑前。
“喂,你这是弄哪出。”
他放下杯子,左右观察了她一番。
然而还不等她回答,一旁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她揉了揉头发,将手机摁亮点了接听。
“喂?”
“喂,是温小姐是吧。”
“您是哪位?”
听声音倒是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来是谁,只知道应该是之前联系过她的谁。
“噢,您好温小姐,我是之前联系过您的出版社编辑,因为工作关系换了号码,可能您这边没有存。”
出版社?
她有印象。
但联系过她的出版社不止一家,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就有好几家,于是她多问了一句:“您是哪一家?”
对方似乎很懂行,并没有一上来就报出版社的大名,而是提《少女与猫》。
毕竟对于这些助理来说,对接的项目公司太多,比起公司的名字,作品的名字应该更容易辨识。
温舒白有一阵子没听到过《少女与猫》这个名字了,甚至这段时间因为太过繁忙,她几近没空去浏览自己那早已999+消息的粉丝群。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忽然清醒了些,揉了揉眼睛,挪过笔记本来。
“您说。”
如果是要来催二册,那她都不需要问了,可以直接劝退,因为顾书迟这人压根儿没这打算。
但想什么来什么。
这位编辑倒是挺直接:“是这样的,虽然之前已经联系过您了,但还是想问问,顾先生这边依然没有续本的意愿吗?”
温舒白鼻息逸出一丝叹息:“暂时没有。”
在她都打算挂电话的时候,对方忽然提了一句:“是这样的温小姐,因为呢,顾先生这边一直也没有消息,看看时间吧,马上也快到六周年的时间了,所以我们这边商量着想要举办一次二创活动,您看......”
温舒白敲键盘的手指忽地顿了顿。
“二创活动?”
她坐在桌子的这一面,正对面就是翘着腿悠闲喝咖啡的顾书迟。
听到她这么一声,顾书迟也抬眼朝她看过来。
“是的温小姐,这边只是想要征询一下顾先生的意见,经费、活动形式、奖品都由我们这边承担,顾先生本人无需出面的,您看能不能问问顾先生的意思?”
温舒白眨了眨眼,终于看向了顾书迟,这会儿她彻底清醒了下来。
《少女与猫》。
二创活动。
很早以前她就曾渴望过,可是因为作者神秘,粉丝群又太过闲散,即便有过积极分子想要组织,都因为影响力不够最终折戟。
但这一次,是出版社来举办,它们有足够大的影响力,足够权威的组织力和号召力。
她内心忽然有些激动起来。
然而她作为助理,要矜持,不能雀跃。
于是她耐住心里激动跳跃的小火焰,清了清嗓子:“好的,您能详细讲一讲活动的内容吗?或者,你们有初步的规划吗?”
对方就像是提前背好了稿子那般行云流水,从前期宣传到中期活动规划再到后期收尾和颁奖,一一托出,头头是道。
比赛的主题叫《我心中的大结局》。
大家都说一册漫画结局不完整,作者埋了伏笔,然而时过经年,作者从未出面,连带二册也遥遥无期,再是有热情的人也经不起漫长等待的消耗。
出版社比粉丝们更耐不住性子,总想要做点什么。
这次的活动便是邀请大家根据自己对于一册漫画的理解,将自己心中的后续画出来,按照自己内心的想法赋予故事一个结局。
可以是好的,也可以是坏的。
评定奖项的标准并不是临摹原作者的笔触,并非画得越像越好。
评定的标准是故事本身是否动人。
将结合线上投票、出版社编辑及嘉宾意见按百分比综合分数,最终由无需出面的顾书迟来盖棺定论确定最终的评选名次。
这一系列流程看起来是早已规划得当,只差顾书迟一句话的功夫。
温舒白越听越来劲,恨不得马上替顾书迟拍板。
她脸上已经溢出了无边的幸福。
因为这种活动她早就期待已久。
她比谁都想知道后来的小猫和后来的少女都经历了什么,但比起顾书迟来告诉她,她其实更想成为那个讲故事的人。
因为她有自己的小猫,也有自己的故事,有自己的风雨,也有自己心里最好的大结局。
“我这边一有消息马上给您答复。”
虽然喜笑已经溢于言表,但她还是耐心在同对方客套。
“好的好的非常感谢温小姐,想问问温小姐能否给一个具体的时间呢?”
“最迟下周吧。”
对方这才心满意足的挂断了电话。
距离初版出版的周年庆时间还有好几个月筹办,时间完全充裕了。
她知道,对于出版社而言无非是因为捞不到二册的钱,想要趁机让一册再大火一把,卖情怀的商业模式在当今各个市场里都早已屡见不鲜。
商人或许是没有感情的。
但粉丝,每一个像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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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满怀期许的粉丝,都是真心实意会为情怀和爱买单的人。
于是电话刚挂断,温舒白就立马坐到了顾书迟身边,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眨巴着眼乖巧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橘子开始剥皮。
顾书迟皱起眉头,怪异地望着她,甚至身子往旁边挪了一寸。
昨日的嫌隙仿佛在此刻烟消云散,他还没忘,她就一副单方面冰释前嫌的讨乖模样。
仿佛昨天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但其实什么都发生了。
“你干嘛?”
他喊了一声。
温舒白这卖乖的样子实在稀奇。
但她依然不管不顾地边剥橘子边夹着声音甜甜地说:“顾老师,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顾书迟身子往后侧了侧,挑起半边眉梢,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不会是什么二创活动吧?”
他果然听到了。
温舒白圆睁眼期待地点点头:“你都听到啦。”
“我不聋。”
“就是《少女与猫》那个。”
这次顾书迟怪叫地更厉害了:“什么猫?”
“《少女与猫》啊。你刚刚才说你不聋的,现在又在这里装。”
“扣50。”
“......”
“好,你扣就扣,那你就说同不同意吧。”
“我不......”
“不”字被扭曲成语气词,一瓣酸涩的橘瓣就这样被塞进了他嘴里。
“唔......同意......温......”
又是一瓣。
“好了,我知道你同意了。”
温舒白满意地点点头,将剩下的橘子抛进了自己嘴里。
顾书迟几下吸溜进嘴里,咀嚼半天咽了下去,这才不满地朝她抱怨:“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我哪样了?你自己说的同意啊。”
“我说我不同意!不同意!”
“你都扣我钱了,凭什么还不同意,我50块还不够收买你的?”
顾书迟被这毫无逻辑的对话气得抓耳挠腮,说对吧,纯属胡扯,说不对吧,确实也不对。
扣钱跟他同不同意有什么关系?
“谁让你工作时间提猫的。”
“谁让你没事干画猫的漫画的。”
顾书迟这下真说不过她,伶牙俐齿到他无言以对,只能双手投降:“行行行,那你说,我同意了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温舒白站在那里,一脸势在必得地继续往自己嘴里丢橘子:“好处?好处就是,你什么也不用做,只用坐着收钱,这还不够?”
顾书迟听完只觉荒唐,惊叫到破音:“钱?你觉得我缺那点儿钱?”
他确实不缺,温舒白努努嘴,做起了钱全到她口袋里的白日梦。
要是钱都归她了,她指定立马辞职回去享受她的美妙人生。
在这里多和顾书迟待一秒都是浪费人生的黄金岁月。
“拜托,这次活动多好啊,多么有纪念意义啊,这可是六周年欸,而且,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她比了个数字六的手势,在空中强调了好几遍。
说完,她又意识到不对,于是赶忙改口补充道:“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吧,反正所有选出来的参赛作品,最后会由你来拍板定名次。”
顾书迟眉头微微动了动,手指在下巴盘了盘:“六周年?”
“嗯。”
温舒白点点头:“距离你出版第一册,快六年了。”
六年。
34.你这是怎么了?
顾书迟就是这样。
上一秒或许还在跟人嘻嘻哈哈,下一秒立马就能甩出一张臭脸来。
比如现在。
温舒白强调了几遍“六年”之后,他又冷下了脸来。
“所以呢?举办这个活动的意义是什么。”
“因为大家都想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了啊。”
“后来怎么样了,很重要吗。”
温舒白重重点了点头,拔高了音调:“当然重要了,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些年多么希望能看到第二册。”
“而且,明明是你自己写的那一行字吊人胃口的啊。”
顾书迟双手交握在腹部,目光聚焦到地板上,忽然陷入了沉思。
“顾老师?说话呀。”
他这才慢吞吞地问:“你不会打算告诉我,你也想参加吧?”
“我......”
温舒白仰起下巴,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于是鼓起了腮帮子。
其实她本来不想告诉他的,想着自己只是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被人看见,没指望得奖什么的。
而且顾书迟这样的人大概率也没什么兴趣去挨着从海量的作品里挨着挑出来看故事。
“我当然不会参加了。”
她理直气壮起来。
“我可是你助理,万一我凭实力得奖,人家还说是因为当你助理开了后门,影响多不好。”
温舒白可算发现了,自己打从来这里工作开始,胡说八道的能力日益见长,甚至在顾书迟面前都可以脸不红心不跳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空气中忽然沉默了下来。
再然后,爆发出一声大笑。
顾书迟刚刚还严肃交握的双手此刻正捧着腹部笑得前仰后合,夸张到还伸出手指抹过眼角,告诉她,自己连眼泪都被她笑出来了。
温舒白的嘴角一撇,看着他笑倒在沙发上的样子,舌头不自觉抵了抵后槽牙:“你笑什么啊,难道不是?”
顾书迟此刻已经倒在了沙发上,已经笑得有些累了。
“很对,很——有道理。”
他刻意拖长音调,说罢又伸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那就希望你说到做到了,温助理。”
温舒白一脸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不过后知后觉这句话的意思时,她的眼眸又忽然亮了起来。
“意思是——顾老师你同意了?”
他将手臂枕在后脑勺,同她谈起条件来:“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你得答应帮我做一件事。”
“做什么啊?”
他弯出一抹神秘的笑:“我还没想好。”
温舒白又警觉地将手抱在胸前:“我告诉你,我卖艺不卖身。”
“还要我说几遍,没人对你的身体感兴趣......”
语音刚落,他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
温舒白猜到他和自己想到同一件事去了,于是她伸手拽起一个抱枕朝他扔了过去:“顾书迟你流氓。”
那抱枕正中他那张漂亮的脸蛋。
他伸手抓下抱枕来,斜眼抛来一记眼刀:“是你自己不守规矩的。”
温舒白咂舌,然而这会儿她没空跟他继续大闹下去了,于是赶紧回到了电脑前,开始劈里啪啦敲起键盘来。
平时她打字斯文,从来没有这么用力过,但这一刻明显就是故意的。
顾书迟也注意到了这动静,回脸瞄了她一眼,又重问了一遍:“想好没,要不要跟我交换。”
温舒白咬了咬下唇,纠结了半晌,终于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长吁出一口气:“成交!但是我先说好,我不会帮你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顾书迟又扑哧笑出了声音。
“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你这么正义,在这当我助理可惜了。”
温舒白朝他翻了个白眼,赶忙翻出刚刚来电的编辑的电话,给对方回拨了过去。
顾书迟倒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她于是拿起手机走到花园里去。
到这里她终于不用憋着强装镇定了,电话刚一接通,她就兴高采烈地直奔主题:“您好,您是《少女与猫》的编辑吧?”
“是是是,温小姐,您这边有消息了?”
“顾老师这边已经答应了,您这边如果有需要签署的合同烦请寄到公司Rita处就行。”
对方口气听着比温舒白还激动,连连说好,说下午就立马拟定合同,说先让温舒白和顾书迟在线上确认一下,没问题再寄往公司。
挂断电话之后,温舒白站在原地高兴得快要蹦起来,完全没注意到一旁正靠在玻璃窗前注视她的目光。
大概是因为心情好,所以特别有干劲,整个下午她的工作效率都高了不少。
原本昨晚因为失眠今天一大早就犯困的,到下午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恢复了活力。
周五的时光对于社畜来说无疑是最美妙的时光。
下班的点,她走在去公交站台的路上,终于想起来打开了已经许久没有点开过的粉丝群,打算爬楼看看大家知不知道这个消息。
她一条一条地往上翻动着,大家的聊天从漫画本身逐渐过渡到了自己的生活,大家开始分享自己城市的落日,美食,或者偶然在书店拍到的漫画。
这个群某种程度上成为了维系网络关系的纽带。
她看着这些平凡的对话和照片竟有一瞬间觉得动容,她开始想象起来,如果大家知道马上就会举行二创活动,这个群会不会立马炸开锅。
她越想越高兴,坐在公交车上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似乎都套上了一层光鲜明丽的滤镜,比往日更漂亮。
于是,在这段路上,她开始构思起自己的故事来。
她不想要顾书迟知道,所以打算投稿的时候随便编纂一个名字,反正走不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道谁是谁。
整个周末,温舒白将《少女与猫》重新看了一遍,又翻出来了之前捡到的那张顾书迟的废稿纸,打算先模仿模仿这种清丽简单的画风。
她全然将曼曦的事抛到了脑后,不过,虽然那天温舒白没有接电话,但是曼曦也没有再打电话来。
整个周末温舒白都窝在自己的小出租屋里写写画画。
周一一大早,温舒白就收到了简历。
因为顾书迟的地址隐蔽,又因为任何商务都需要先经手Rita,所以一向有什么还需要他签署的合同或者需要寄给他的邀请函,都是先寄到Rita手里,再由Rita叫人送来。
这一次送合同的人依然是上次那位送邀请函的工作人员,送到温舒白手里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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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便匆匆离去。
合同电子版此前他们已经在网络上确认过,最终只需要顾书迟签名就行。
温舒白兴冲冲地拿进别墅里时,她破天荒地发现顾书迟竟然不在。
客厅里安安静静,但同往常一样,有氤氲出来的咖啡香,看起来他应该已经起来过了。
她往内探了探,原以为顾书迟是在楼上卧室里,却忽然瞥见画室的门正大敞着。
她狐疑地往画室走去,要知道,从她来画室开始,她就没怎么见顾书迟进过这地方,要数起来,她呆在画室里借他的工具练习画画的时间恐怕比他还长。
还不待她走到门口,已经听到细碎的画笔摩擦画布的声音。
她忽然心里一咯噔。
顾书迟这是终于愿意画稿子了?
她悄悄往画室探头,果不其然,顾书迟正端坐在画架子前,一副优雅的艺术家模样,然而眉头凝神紧锁,像是在思考什么难题。
不过这场面实在难得,实在罕见。
这专注模样都让温舒白有些不忍心打扰,于是她手抓着门,想着观察一会儿他是怎么画画的。
可是还不等她细看,下一秒,顾书迟忽然伸手将架子上的画稿抽出来,一把团成一团丢到了地上,一脸难受的模样。
温舒白诧异地张了张嘴。
这是怎么了?
顾书迟手攥成拳头,就这样抵在自己的大腿上,像是在跟自己赌气。
温舒白抓着门沿,有些奇怪,看他这反应,应该是发生什么事了。
于是她压着声音喊了他两声:“顾老师,顾老师?”
他这才缓缓回过头来,温舒白朝他扬了扬手里的合同:“合同到了。”
他长舒了口气,眉头松了松,将笔放了下来,冷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
温舒白站直了身子,奇怪地走了进去:“你咋了顾老师,不会发烧了吧?”
她怎么在这里?她当然是来上班了。
被顾书迟这么一反问,她竟然真的怀疑起自己来,于是赶忙掏出手机来看了看。
周一。
10:27。
她走近时才发现顾书迟脸色有些难看,原本就白净的脸这会儿简直苍白得像架子上的空白画纸,她下意识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烫得吓人。
“你发烧了啊。”
她惊呼了一声,难怪他刚刚问的话那么没头没脑。
“你不舒服为什么还在这里画画?”
谁知道顾书迟只是双目无神,似乎都对不上焦,一个劲儿摇头,像颗摇摇欲坠的烂果子。
“我扶你上楼去,你家有药箱吗?”
她伸手就要拉他起来,然而他身子太沉,自己不动光凭温舒白那细胳膊细腿的根本不足以拉他一把。
然而这地方偏僻,出门买药来回估计也要花不长时间,就是打120,估计对方也找不到地儿。
“起来呀顾书迟。”
然而他就是坐着不动,像是在和谁较劲儿。
“你这是怎么了?”
她着急着有些不知所措,脑子里忽然蹦出来一个人。
魏斯庭。
对,魏斯庭不是医生吗,魏斯庭也能找到顾书迟家里,她可以先找他问问。
35.女人画像和猫爪印
温舒白拽不动顾书迟,但怕他脑子真的烧坏,还是接了杯温水来。
温舒白凑得太近,顾书迟皱了皱眉头,忽然扭头往后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温舒白想起那天他疯狂打喷嚏的样子,于是又关切地问:“顾老师,你不会之前就感冒了吧?”
他面露苦色,满嘴嫌弃:“站远点。”
她低头朝自己衣服看了看。
今天她也记得喷香水了,不明白他这又是闹哪一出。
她怕顾书迟这是烧出毛病了,于是随即给魏斯庭打了个电话过去。
按照她对于医生这一行的理解,他们应该会忙到无暇在工作时间闲聊。
但魏斯庭不仅接电话接得很迅速,甚至在听到温舒白描述完顾书迟的症状后,立马就表示自己会马上驱车过来。
魏斯庭大致给她描述了一下顾书迟家里药箱存放的位置,告诉她,如果发现顾书迟的症状还在加重,就先把那药箱里的药片喂给他。
然而等温舒白翻找出药箱的时候,发现根本不是什么大众常用的退烧药,而是连瓶身标签都撕去了的药瓶,上面只画了奇怪的符号。
她蹲在地上将这瓶身转了好几圈,确定真的找不到其他的标签,于是有些不放心地又向魏斯庭确认了一遍。
魏斯庭却非常笃定:“放心吧,是这个没错,因为他这不是普通的发烧。”
温舒白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没来得及细问,她忽觉身后有了动静。
顾书迟手摁着太阳穴,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直接错身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顾老师?你先吃点药?”
顾书迟这会儿就像是重新恢复了意识似的,只是依然板着脸:“不用,我先上去躺一会儿。”
“你别上来。”
“你不许上楼。”
他将这话来回重复了几遍,于是扶着楼梯就这么往楼上走去,温舒白站起身来,心里一阵一阵地觉得古怪。
她拿着药瓶走到楼梯口,看着上面空空荡荡的的样子,几番犹豫,还是没有踏上那一步。
上一次她偷偷摸摸走到二楼,刚一上去就被远在不知哪个地方的顾书迟抓了个正着,这一次他本尊就在楼上,再上去岂不是更会被抓住。
她站在原地做了半天思想斗争,想着还是等魏斯庭来再说。
大约三十分钟,温舒白就听见了门铃声。
魏斯庭火急火燎地赶来,似乎比她还着急。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型的医疗箱。
“顾书迟还在画室画画吗?”
温舒白摇摇头:“没有,刚开始我说扶他去楼上,他怎么都不愿意起来,结果我出来找药箱,他又自己走出来上楼去了。”
魏斯庭松了口气,似乎神色也不如刚见时那么严肃,了然地点点头:“那还好,我先上去看看。”
魏斯庭不由分说直接就往楼上走去,温舒白见他毫不犹豫的样子,原本还有想要阻止他的念头。
毕竟顾书迟那怪人平日里都不让人踏步上二楼的,可是此刻情况紧急,她想了想,还是作罢,魏斯庭是谁,她又是谁,万一这规则只是针对她呢。
她还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打算先继续处理工作。
出版社那边催合同催得着急,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温舒白的消息框已经弹来好几个消息,全是问顾书迟有没有签好合同的事。
然而这个时候顾书迟忽然发烧,根本没办法签字。
出版社周五就掐着时间寄出了合同,就为了周一一大早能见着签好的合同,立马就能在网络上宣告这个好消息。
但此时此刻,一切都只能往后推。
顾书迟这人阴晴不定,上一秒答应,下一秒可能就会反悔。纯粹的口头承诺根本不足以支撑起一份合约。
但比起比赛,她更担心顾书迟的状态。
她想起早上他那暴躁又泄气的样子,不禁有些奇怪,短短一个周末的时间,他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她重新去到画室,走到他坐过的位置,这才发现地面上七七八八扔了好些纸团,甚至有被撕成碎片的画纸。
她俯下身子,捡起一个纸团展开想要看看是画的什么。
皱巴巴的纸团上是勾勒的一个人形的侧脸轮廓,看得出来是个女人的侧脸——一个高挺优雅的鼻梁,清晰漂亮的下颚线和恰到好处的唇部线条。
只是画到这里,他就停笔团上丢掉了,没有其他的五官,也没有更细节的描画,压根儿看不出来画的是谁。
温舒白看着这草草结束的素描框架,心里一阵阵的可惜。
所以他这是对这幅画不太满意吗?
她又拾起另一个纸团展开来,依然和上一幅画内容类似——一个漂亮的女人侧脸的轮廓,但这一次,似乎笔画要更多一些,大致的面部五官线条已经出来了,头部一个高高的盘发。
按照温舒白这些年学画画的经验来说,这么一个起笔其实已经堪称完美,比例把控得非常好,剩下的只需要按照常规步骤将画稿细节完善就行。
但不知道为什么,依然被顾书迟团上扔掉了。
如此高度相似的画稿他团了大概有七八张,其实每一张温舒白都看不出问题,更看不出画稿上的人脸究竟画的是谁。
她于是拿着其中一幅稿子坐回电脑前,想要看看之前储存的约稿档案里,有没有哪一个稿子是需要定制人像的侧脸素描画的。
但是翻找了几轮,并没有一个符合条件的约稿。
这令她更迷惑了。
她又回到画室,除了被撕碎到拼凑不回原样的稿子,她把其余被丢在得满地都是的稿子和纸团全部搜集了起来,挨着抚平展开一一翻阅,想要找找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翻着翻着,忽然又翻到了带有猫爪印的纸。
就像第一次她来的时候见到的那样,上面七零八碎地摁满了各种颜色的猫爪印。
下面几张画稿无一例外都是这样,没有主题,没有规律,好像就是胡乱的摁上的。
她将画稿拿近仔细看了看,也跟她第一天来一样,这些画稿上的猫爪印一看就不是人为刻意临摹的,而是真真实实的猫爪踩在颜料上摁上去的。
她不可思议地看了好多遍,这些猫爪印到底是哪里来的呢?
她开始在一层各个角落和房间都翻找,连猫的影子都没见着,实在是太奇怪了。
难道他口中的那位有猫的朋友,周末又带了猫来吗?
她正想着猫的事,魏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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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忽然从楼上下来了,脸上已经彻底平静,恢复了初见时那般温和。
温舒白抬起头来,见是魏斯庭下来了,赶忙起身走上前去:“魏帅哥,顾老师怎么样了?”
魏斯庭抬头朝楼上瞥了一眼:“没事,都处理好了。让他休息一会儿就行。”
魏斯庭眼看着要走,温舒白想了想,还是叫住了他:“魏帅哥,我有事儿想问问你。”
魏斯庭侧着身子,见她面露难色,好奇“嗯?”了一声。
温舒白赶忙去桌前将画稿取过来递到他的手里:“你看,这是被他丢掉的画。”
那一页页皱巴巴的画稿已经被她抚平抚顺。
温舒白一张一张地给他看,先是那几张女人的侧脸,再到后面的猫爪印。
她边一张一张地抽出来,一边悄悄观察着魏斯庭表情的变化。
他见着这张女人的画像细节一幅比一幅多,人像一张比一张清晰时,忽然皱了皱眉,顺手拿起了最后一张仔细端详起来。
最后一张已经初具人形,五官已经描画得比较清晰,如果是认识的人,大概就凭这一张就能够认出是谁来。
“怎么了?魏帅哥?”
她见魏斯庭脸上表情又严肃了起来,心里猜到或许这幅画里的女人并不是一般人。
他只是盯着画稿问:“真是他早上画的?”
温舒白点点头:“应该还有前两天的,但今早上扔掉的那一张就在这里面。”
魏斯庭表情严肃,目光上下来回游离着,却没再接话。
于是她又试探性问了下去:“这幅画,画的是谁呀。”
画面中的女人看不出年龄,温舒白开始猜测会不会是顾书迟有过什么忘不掉的白月光或是什么情缘。
魏斯庭只是摇摇头。
温舒白于是又将剩下几张猫爪印的翻了上来:“那这个呢?我很奇怪,顾老师应该没有养猫吧?”
魏斯庭眉头似乎拧得更深了,他拿过那副五颜六色的猫爪印,摇了摇头:“没有养猫。”
“那这是怎么回事?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见到了这种画,这猫爪印一看就不是画上去的。”
他却反过来问起她来:“那你有问过他吗?他怎么说的?”
温舒白想起那说辞,其实打心眼里完全没信过:“他就说什么他有一朋友带过来的猫。”
魏斯庭又回过脸去,他是个脸上藏不住事的人,温舒白一看就是他指定是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愿意说。
然而看他这样子,似乎也不打算告诉她。
追问是没用的,他除了给点模棱两可的回话就只剩沉默。
温舒白最后在他临走前试着打探了两句,但魏斯庭都只是含糊其辞地告诉她自己也不太清楚,让她不用想太多。
可是他越是这样,她就越好奇。
她越好奇,他就越发急着要走。
于是他抬起手腕朝她晃了晃:“温小姐,我医院还有事,如果顾书迟后面还有不对劲的地方,再麻烦你联系我。”
温舒白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知道从魏斯庭嘴里问不出东西,索性作罢。
这会儿,门口照常来了车,看着时间,又到了付姨要来的点,温舒白打算又从付姨身上找找线索。
36.顾书迟的母亲
付姨像往日那样,正提着一口袋采购的东西回来,见客厅只坐着温舒白,顺口问了一句:“舒白呀,书迟那孩子还在睡觉呢?”
往日这个点,顾书迟要么翘着腿躺在沙发上玩他的游戏,要么在院子里欣赏他那为数不多后院的花。
温舒白手里还攥着那些画稿,慢慢起身走上前去:“付姨,顾老师他好像生病了。”
原本还在擦拭着桌子的付姨手一顿,毛巾从手里滑落到了桌子上,一下子大惊失色起来:“生病了?怎么回事呀?”
说罢,她褪去身上的围裙,用干毛巾擦干手,一脸担忧地朝着二楼望去:“他这会儿在床上休息吗?”
温舒白见付姨满脸的忧虑,赶忙接话安抚:“付姨您别担心,早上我叫了医生来,这会儿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付姨这才松了口气,然而目光里依然流转着担忧,仍然没有从那楼梯口移开。
“还好,还好,谢谢你啊,舒白。”
如果不是因为付姨自己坦明过身份,温舒白有时候真的会产生“她是不是顾书迟的亲人”这样的错觉。
毕竟这么些时日,她从未见过他哪个真正意义上的亲人来看望过他什么,倒是付姨和魏斯庭两个外人成天忙前忙后。
“对了付姨,有件事儿我想问问。”
温舒白心里有些忐忑,其实她是知道的,付姨虽然表面上热情,但对于某些秘密大抵只会守口如瓶。
但她还是决定试试。
于是她将早上发生的事又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付姨,关于顾书迟是如何生病,又是如何突然坐在那里画起画来,再到画上神秘的女人和猫爪印。
温舒白将描画得最为细节的那一张递到付姨手上。
然而,她接过画稿的刹那脸色突然大变。
温舒白眼尖捉到了她表情的变化,于是赶忙问了下去:“付姨,您认识这个人吗?”
付姨呆愣在原地片刻,那模样和魏斯庭拿到画稿的时候的反应如出一辙,温舒白这下万分确定,画中的女人一定有什么身份。
见她不作声,温舒白又问了一句:“付姨?您怎么啦?”
付姨闻声,这才慢慢地回过脸来,缓缓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认识。我认识。”
只是她此刻目光似乎也有些散乱。
“这是谁?”
付姨语气慢到仿佛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是书迟的妈妈。”
温舒白讶然地张了张嘴。
这是第三次,她从别人嘴里听到关于顾书迟家人的事。
而付姨万分肯定地表示,画稿上这个漂亮又优雅的女人,不是别人,不是什么所谓的白月光或者是露水情缘。而是顾书迟的母亲。
“那——顾老师他妈妈现在在哪里?”
付姨拿着这画稿,拖出餐桌旁的椅子坐了下来,继续端详着画稿上顾书迟母亲的那张脸,摇了摇头:“很多年前就已经离开了。”
“离开?是指......”
她想问,“离开”指的是单纯离开这个家,还是早已不在人世?
“离开家,后来去了其他地方,没人再见过。”
“不过,书迟这孩子怎么突然想起来画这么幅画的?”
付姨低声喃喃着,不像是在同温舒白对话。
温舒白也不明白,而且同一幅画,同一个角度的侧脸,画了这么多张,像是无论怎么用心用力都不满足。
“这画的,倒像是她年轻那会儿。”
付姨自顾自地感叹着,温舒白在心头嘀咕着,难道说是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了?但是,如果只是这样,为什么会变得那么暴躁呢。
“书迟,他有跟你说起这画稿吗?”
付姨抬起头来,看向温舒白。
她摇摇头,这纸团若不是她好奇心大发,大概都不会翻出来。
付姨又长叹了一口气,朝着远处看去:“一晃眼都这么多年了啊......”
就像是陷入了回忆那般。
虽然付姨没有多说什么,但起码对于温舒白而言,她打探到了一个很有用的线索。
她心里隐隐猜测着,会不会“母亲”就是让顾书迟变得暴躁的缘故?
但前因后果未知,他们的关系如何也未知。
她只能从付姨的言语中判断,或许顾书迟已经同他的母亲分别多年,至于为什么突然画她,只有他自己知道。
温舒白又将那猫爪印的画拿了过来。
上次她试着向付姨打探过猫的事,未果。
或者说,是付姨刻意遮掩着不想告诉她。
但她还是决定再试试。
“付姨,您看,我又捡到了猫爪印的画稿。”
她将那五颜六色煞是可爱的猫爪印画稿递到她的跟前,然而这一次,付姨似乎并不为所动,只是一个劲儿劝她放宽心。
“可能就是书迟那孩子买了什么猫爪的模型啊玩具什么的印上去的吧。”
“可是......”
她还想反驳,明明从第一天起,顾书迟就对猫表现得如此深恶痛绝,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还去买什么小猫的玩具和模型呢?
付姨借机站起身来,连带之前那张画稿也一并搁置在了桌子上,侧身打算往厨房去:“我一会儿叫他们熬点补身子的药膳汤。”
说罢,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又多问了一句:“舒白呀,医生有没有说书迟这是生什么病了?”
她想起魏斯庭的话——他说“不是普通的发烧”。
想起药箱里那奇怪的药瓶。
怕付姨再担心,于是只说是发烧了,可能是之前感冒了。
毕竟他能对着一瓶香水起那么大的喷嚏反应,除了鼻炎,也只能是感冒了。
“行,我知道了,我一会儿上去看看。”
温舒白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付姨和魏斯庭都是那么自自然然地就能去二楼顾书迟的卧室,而顾书迟却一再叮嘱她,不允许她上楼。
可是明明明令禁止她上楼,却又故意将卧室钥匙多给了她一把。
却又时时刻刻提防着。
她在这一刻,只觉得自己有点像是顾书迟手里的提线木偶,好像每一步都是自己在走,但不知为什么,又总觉得,自己走的每一步,背后都是他在推动。
但她想不明白。
偶尔也觉得,或许他就是单纯有病呢。
有神经病才会这样针对她。
于是她坐回自己的位置,想着魏斯庭和付姨轮番上去看过,顾书迟应该不会有事。
只是出版社那边还在一刻不停地催促,比谁都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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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她已经说过,现在顾书迟人正躺在病床上没办法亲自签字,对方依然时时刻刻逼着追问着,说是自己这边什么运营都已经安排好时间,再拖可能会影响原本定好的时间安排。
温舒白看着他们这么着急的样子,曾有过一闪而过的私念。
她想过要不要代替顾书迟签名。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自己虽然是职场新人,但还是得守规矩,她没那么大话语权,更担不起出了事的责任。
她想说,其实她比谁都希望快一些,因为她早已经在上一个周末,就构思好了自己心里的后续和所谓的大结局。
于是她只能一再想办法解释,表示只要顾书迟好些她立马就处理合同的事。
临近中午,那几位大厨又按照时间到了顾书迟家,付姨应该是提前打过招呼,所以那几位大厨一进屋子就开始各自忙活起来。
温舒白只能祈祷顾书迟自己好些了会从楼上下来,毕竟他不让自己上去,自己只能坐着干等。
中午付姨将煲好的药膳汤盛好端着正欲上楼去。
温舒白忽然眼珠一转,自己不能上去,那就让付姨将合同带上去签字不就行了?
于是她赶忙叫住付姨,将合同拿递到她的跟前:“付姨!您能不能替我把这两份合同给顾老师拿上去呀。”
付姨看了看,接了过来,瞄了一眼:“是让书迟签字吗?”
温舒白忙点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付姨很快便答应了下来,拿着合同就往楼上去。
温舒白双手握拳,激动地在心里庆贺了一番,想着应该很快就能了结这事儿。
-
下午三点,付姨终于从楼上下来。
然而离奇的是,中午端上去的药膳汤竟然就这样原封不动地又端了下来。
并且,付姨的脸色也突然变得很难看,另一只手正拿着那两页合同。
见她走下来的时候,温舒白赶忙迎了上去:“付姨?顾老师签字了吗?”
付姨流露出一丝歉意,拿着空白的合同纸页还给了温舒白。
温舒白的笑容忽然僵硬在了脸上,她看着合同上依然空白的签名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顾老师人状况现在不好吗?”
在温舒白看来,只要顾书迟不是昏迷了过去,签字应该就是顺手的事。
难道,他反悔了吗?
付姨摇摇头:“他现在状态不太好,就......没有办法签字。”
“对不起啊舒白,刚刚我在上面等着,想着他一会儿会不会好些了给你签字的。”
她又摇摇头。
温舒白睁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顾老师这是病得很严重吗?要不然还是送医院吧?”
她听付姨这话,觉得顾书迟就像是已经病倒严重到连笔杆子都没力气拿了。
“不不不,不用。”
“为什么呀?付姨您不是说他......”
温舒白不理解,如果已经病入膏肓,她为什么还要拒绝送医呢?
此刻,她觉得似乎这一切不合理的举动都印证了她刚刚的猜测。
她觉得顾书迟应该就是反悔了。
“付姨,您跟我说实话吧,是不是顾老师只是单纯不愿意签字了?”
37.小动物的动静
温舒白此刻都觉得,如果顾书迟临时反悔,似乎她也能接受了,最坏也只能和出版社那边商量着延期,自己再想办法等顾书迟病好再讨论这件事。
毕竟她早就说服过自己,顾书迟这样的人本就阴晴难测。
她已经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
付姨赶忙解释:“不是不是,倒也不是不愿意。”
见她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温舒白更着急了:“那到底是怎么了呀付姨?”
付姨此刻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好像横竖左右都找不到出口。
“舒白啊,你别着急,书迟他现在状态不大好,正躺着睡觉呢,你要不看看还能不能和那边的工作人员商量看看晚几天,等书迟他自己下来跟你解释?”
自己解释?
他要解释什么呢?温舒白自己都不大明白。
但温舒白此刻只能强迫自己冷静,说来说去,还是得想办法推迟,于是她点点头,还是过去同那边的编辑发过去了消息。
付姨离开之后,温舒白靠在椅子上,抬头朝那安静无声的二楼看去。
家里太空旷,之前顾书迟短暂出差的日子她都没觉得不习惯,这会儿她只觉得坐在这里周身都有些别扭。
在心里做了一会儿思想斗争后,温舒白终于蹑手蹑脚走到了楼梯口。
付姨和魏斯庭都不在,连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万一他突然病情恶化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作为助理,有必要上去看看。
她往这楼梯上走去,每走一步,心跳就快一分,走到最二楼来到之前来过的那个小型会客厅时,她只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
要如何形容这一刻的感觉呢。
就像是擅自探入一只熟睡的雄狮的洞穴,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要想方设法地不去惊动它。
只是唯一有些不同的,是这头雄狮此刻正病怏怏地躺在那里。
她环顾了四周一圈,依然如常,和上一次没什么分别。
她下意识掏出了手机来。
还好,没有顾书迟的消息,看起来是真的病了。
她轻手轻脚地挪到房门口,轻轻将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门内有没有什么动静。
安静无声,就像是真的睡着了。
她曲起手指来想要敲门,却忽然想起付姨的话来。
说顾书迟在睡觉,自己敲门万一把他给敲醒了岂不是好心办坏事?
她立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想着还是晚些再上来看看。
然而她刚打算走,门内忽然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掉落到了地上。
她赶忙又凑到门边去,再一次将耳朵贴在门上。
但只此一声,没再有其他动静。
这声音这么大,顾书迟该被惊醒了吧?
她想着,朝着门内喊了一声:“顾老师?顾老师?”
无人应声。
但紧接着,就在靠近门边的位置,她听见了响声。
一阵很细碎的,从门脚传来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不断撞击着门脚。
她蹲下身子来,根据声音的大小判断出了声音的来源,是靠近门把手这边的门下方,就像是有活物在不断地移动。
她皱起眉头来,这会是什么东西在顾书迟的房间里?
她大着胆子又喊了一声:“顾老师?顾书迟!”
依然没有应答。
反倒是这一侧的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切。
她立马站起身子来,刚打算将手把在门把手上开门,却忽然从门内传来“咔哒”上锁的声音。
她赶忙用力拧动门把手,果不其然,锁上了,已经打不开了。
这次她可以确定,顾书迟一定醒着了。
刚刚门边这一阵阵怪异的声响,不就是在锁门吗。
她伸手拍打起门来:“顾书迟!我知道你醒了,你开门呀。”
这家伙生着病也不让她进去照顾,连看望都不许,也不知道在倔强什么。
屋内依然没人应答,就像是刻意在躲她。
“顾书迟你说话!”
无人应声。
倒是忽然从门上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像是谁横空抛过来一个球“砰砰”两声砸得门一阵闷响。
这是在赶她走吗?
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发出这些奇怪的声响。
温舒白又试着敲了两下门:“顾书迟,你不开门就算了,你要是没事我就走了。”
这个点儿临近下班,她原本打算下班之前再确认一下他人有没有事,可是现在很明显他并不乐意见她。
这话说完,连声响也没有了。
温舒白叹了口气,想着他既然都有力气过来锁门,人应该没什么大碍。
但为什么连一句话都懒得说呢?
总不能说是被毒哑了吧。
她转身下了楼,中途点开他的头像框,弹过去一条消息:“顾老师,你要是醒了还不舒服就给魏帅哥打电话吧,我先下班了。”
这条消息发过去,她回到工位上打算收拾收拾下班。
然而顾书迟一整个下午都没出现,她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担忧。
温舒白是个想象力极其丰富的人,她在这一刻脑子里忽然想起自己从前看到的一则新闻——一位年轻人因为身患抑郁症决定自尽,于是将自己反锁在卧室里吞下了一瓶安眠药。
这顾书迟早上看起来情绪那么差,总不能也想不开吧?
她赶忙给魏斯庭又去了一通电话。
作为一名责任心爆表的助理,比赛可以推迟,但人命关天的事她绝不能放任自流。
魏斯庭一如既往地接通得非常快。
“喂?温小姐?”
“魏帅哥,我感觉顾书迟有点儿怪。”
“怎么了?病情有恶化吗?”
恶不恶化的,她要是真能知道就好了。
“我刚刚上楼去想看看他好些没有来着,结果这人居然专程过来把门锁了。”
“锁门?”
“是啊,他之前确实说了,不让我上去,所以锁门估计就是单纯不想让我进卧室吧。”
“但这不是最奇怪的,我后来听见他屋子里传来了怪声音,就是那种——”
她在脑子里组织着语言,竟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描述那种声音。
“先是从门下方传来的声音,总感觉像什么,像什么呢?”
她仔细回想着那声音,从这一方移动到那一方,甚至好像还有细碎的爪子划过门板的摩擦声。
“小动物?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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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动物!”
她终于找到了个最为恰当的描述。
那种移来移去的声响,就像是卧室里养了一只活泼的小宠物。
魏斯庭忽然沉默了下来,像是在思考复盘她的话。
电话两头都没了声音,温舒白见魏斯庭迟迟不作声,又继续往下描述:“然后,我想着,可能是顾老师醒了?我就敲了敲门,结果就听见一个东西砸门的声音。”
“我可以确定,这玩意儿绝对是顾书迟扔过来的,因为这次砸在的是门的中间,而不是门的下方。”
“而且,我觉得最不能理解的事是,他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就光制造噪音呢?我一直叫他喊他,他不想让我进去他大可以喊一句让我走就是了,为什么连话也不会说了。”
“魏帅哥,顾老师该不会是发烧烧哑巴了吧?”
说完这种猜测,其实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她还没听说过发烧烧哑巴的。
温舒白又添补了一些细节,但听完这一切,魏斯庭似乎并不感到诧异,甚至有点过于冷静又平淡了,仿佛她说的并不是什么怪事。
“我知道了。”
温舒白静静等着他说下去,然而话到这里就没有下文了。
连一句“我再来看看”也没有,似乎他并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严重的。
“魏帅哥,顾书迟这样,真的没事儿吗?”
“应该没事,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明早再来看看。”
“啊——可是,他都哑巴了——”
其实现在她又觉得,说不定顾书迟就是单纯懒得张口。
好像这样也说得过去。
“魏帅哥,我之前看见新闻里说,有人就是这样把自己锁在卧室里然后想不开了......你说,顾老师不会想不开吧。”
如果顾书迟这样的人都能想不开,她觉得那其他人也不用活了。
毕竟他这样的人生,千金难买,多少人求多少世都求不来。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阵笑声。
“温小姐你放心吧,他能活到现在纯靠想得开啊,哪有那么容易去死的。”
“啊?”
什么叫活到现在纯靠想得开?
“他就是心情不大好,你让他自个儿静静得了。”
“可是,今天我让家里的阿姨把一合约带上去让他签个字他也不签,那阿姨说得他就跟病得快死了似的。”
“我问要不要送医院,阿姨又说不用,我问是不是他单纯反悔了,阿姨也说不是。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想不通。”
又说不是刻意拒绝的,又说状态不大好的。
温舒白怎么想都觉得有些矛盾。
“合约?”
“是啊,他上周还答应得好好的,现在那边催着要呢。”
魏斯庭想了想:“那这个——顾书迟可能真不是故意的。”
温舒白有些诧异,他是怎么知道的?还如此肯定。
“为什么呀?”
魏斯庭思索片刻,好像还是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我可以肯定,你们阿姨说的话没错,他也不是存心的。”
“你看看能不能跟出版社那边协调个一周左右的时间,让他恢复好了再签?”
38.猫叫
温舒白白天的时候已经和编辑重新商量过时间,说最迟周五前会给答复。
毕竟事发突然,虽然出版社那边着急,但是他们也知道,光对温舒白施压没有任何意义。
毕竟那顾书迟躺在床上,万一真成植物人就是动不了手了呢。
魏斯庭又在电话里安慰了她几句,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将包挂上肩,掐着点打算下班,忽然瞥见手机上来了顾书迟的回复。
她刚刚从二楼下来时给他发去的消息,他这会儿才回。
于是她点开聊天框,发现那个乌漆嘛黑的头像居然破天荒给她发来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可爱的、表情包?!
是粉色系的简笔画卡通小人在挥手,上面挂着两个艺术字体:拜拜。
她反复确认了一遍这个人的资料卡,点开又关闭,的确是顾书迟没错。
他今天真的很怪。
平日他连个经典的emoji都不会发,这会儿居然给她发这么可爱的表情包,感觉真是脑子烧坏了。
不过她也没多想,觉得可能他图方便随手点的。
她刚打算熄屏离开,聊天框又来了一条消息。
一串完全看不懂的乱码。
数字符号和字母胡乱组合在一起,刚发出来不到一分钟,还不等温舒白问这是什么意思就被顾书迟紧急撤回了。
“搞什么鬼啊这是。”
她捏着手机,又往二楼瞥了一眼,这家伙精神不正常了?
她又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想着会不会是顾书迟有话想说,然而等了片刻,除了这一反常态的可爱表情包和那一串紧急撤回的乱码,他什么也没再发。
温舒白挠了挠脑袋,这次没有犹豫,她径直上了楼去。
走到门口,直接敲他的门:“顾老师?”
还是不说话。
这次温舒白真的有些生气了,明明都醒着,明明还在手机上发消息,为什么要装不说话?
“顾书迟你到底想怎干嘛?有空发消息没空说句话是吧。”
“......”
这次连扔东西砸门的动静都没了。
就是不理她。
温舒白站在原地一脸鄙弃地盯着这扇门,她此刻真的非常希望自己能有一双穿透这扇门的眼睛,她要看看顾书迟这怪人到底在里面干什么。
门内外的两个人像对峙对阵的两个营,谁也不打算退让,僵在这里。
温舒白僵持片刻,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她今天非要问个清楚。
她就守着不走了,难不成他还能一直不出来?
他可以在工作时间躲着她,等她下班再出来,那她只要不走,不就能逮住他个现行?
她嘴角一歪,想着晚些时候付姨他们应该还会来给顾书迟做晚餐,指不定他以为她走了,自己下楼来了也说不定?
温舒白现在觉得,自己早上下午的时候还是太老实了,顾书迟说不许上楼她就真不上楼,魏斯庭和付姨上上下下几次,她但凡偷摸跟着上去一次都能搞明白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温舒白于是重新坐回电脑前,想着就当是自己加班了,既然是加班,蹭个晚饭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这个点儿,她确实没什么心思工作了,于是伏在桌前,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热搜。
然而惯性使然,她还是先点开了之前那个粉丝群,想爬爬楼。
今天的群聊格外热闹,温舒白仔仔细细地爬楼找话题,一眼就瞄见了那句“二创的活动”。
她有些诧异,这事儿是怎么走漏风声的?
这群里一个人先提起的这件事,说自己有点人脉,打听到了出版社想要在六周年举行活动,大家都来了兴趣,现在一个个都管他叫“人脉哥”。
左一口人脉哥右一口人脉哥的给那人捧得不亦乐乎。
于是他越说越多,连顾书迟生病的事儿都知道。
虽然没人知道作者本人是顾书迟,但是这位人脉哥非常信誓旦旦地告诉大家,说漫画的作者确实生病了。
【生什么病啊?】
【之前不是说得了绝症治不好了才不画了?】
【天哪,我哭了,作者大大你可千万不要死了啊。】
......
之前传作者得重病的、死了的、移民的、和女朋友私奔的什么都有,但大家似乎唯独对于“就是得病了”这个理由非常信服。
毕竟小说里,那些天赋异禀的创作者不是英年早逝就是命运多舛的,总要填充点悲剧色彩才能衬托得才华的可贵。
温舒白捏着手机,一个劲儿摇头——有话不能说,憋着堵得心慌。
要说人脉,她恐怕才是群里最大的“人脉姐”。
但她不能说。
只是她看着这人脉哥的头像,颇为陌生,之前似乎没怎么见着他发言,也就突然说起活动的时候,才突然冒泡。
她点开这人的头像,资料卡简单明了,看不出是谁,也看不见朋友圈。
但他抖落出来的这些消息,倒是一条比一条真。
温舒白看着,竟真的觉得这人有两把刷子,倒真有几分像是出版社那边的人。
不过他这不说还好,说了,这下整个群都沸腾了,人脉哥拍着胸脯用人格担保,大家一个个信得点头哈腰,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所有人都相信,这个活动真的会举行。
但事实上,在温舒白这边,还一切都尘埃未定,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不守规矩,突然跑出去散播消息。
于是她鼓起勇气在聊天框里敲下一行字:
【你有实质的证据吗?张嘴就这么肯定一定会举办?】
温舒白发出这条消息时,刚刚还热络讨论着创作比赛的人们都冷了下来。
她是第一个在群里对这条消息泼冷水的人,甚至她在这一刻都有些怀疑这些人是不是被那种期待的感情冲昏了脑袋,这人脉哥一句“消息保真”就让他们深信不疑,温舒白止不住地翻白眼。
如果最后顾书迟真的反悔不签了,活动不办了,那这人脉哥完全可以直接甩锅给作者,再退群拍屁股走人,一点后顾之忧都没有。
于是,温舒白这句话发出去之后,足足有五分钟没人再回复。
虽然她被晾得有些尴尬,但是她觉得,自己说的没什么问题。
她索性直接退出了这一页面,打算不再往下看。
夏日的夜晚天黑得晚,这个点天依旧大白,然而门外却依然寂静无声,没有来车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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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舒白觉得有些奇怪,瞄了一眼时间。
据她所知,往常这个点儿,应该是顾书迟吃晚饭的时间,但是都这会儿了,不仅付姨没来,那一车的大厨也没来。
楼上也没动静,整个房子空荡得与下午无异。
倒是温舒白自己已经有些饿了,但她想着,或许可以再等等,说不定路上堵车了,或者遇上什么事儿了。
然而她又在这里等了将近两个小时,谁也没等来。
付姨没再来,顾书迟也没下过楼来。
她又一次看了眼时间,确定真的不是自己的问题。
顾书迟今天晚上不用吃晚饭的?!
那么大个病号躺在这里,居然不吃饭?
她很想给付姨打个电话问问是怎么一回事,奈何之前压根儿没有存过电话。
她望着渐渐沉落的天色,不禁觉得古怪,都生病了还不吃饭,真的没问题吗?
她忽然想起下午时,见付姨从楼上下来时候的场面。
那碗药膳汤,几乎是纹丝不动,看起来顾书迟压根儿就没喝。
所以他中午也没吃饭?
温舒白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真有人一整天都不用吃饭的?
她再一次几步朝楼梯走去,打算再敲门问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
她觉得此时此刻,让她掏钱点外卖都行,她就想知道他到底人有没有事。
说来荒谬吧,她竟然担心他饿死。
一会儿担心他想不开,一会儿担心他发烧烧坏脑子,一会儿担心他饿死。
毕竟她是唯一在现场的人,她可不能坐视不管。
然而她刚走到楼梯半道,忽然听见了一声极轻的猫叫。
她忽然站定了步子,手扶在栏杆上,心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然而下一秒,又是一声极轻的猫叫传来,连着“喵喵”了好几声。
她不可思议地长大了眼睛,摒住了呼吸。
仿佛这一刻,呼吸的声音都会扰乱她判断声音的来源。
所以顾书迟家真的藏猫了?
他之前那么竭力否认的事,在此刻要怎么解释?
她又慢慢抬脚往上挪了一步,试着找猫叫的源头。
那猫叫声大概是因为屋内太过安静,所以虽然很轻,但尤为清晰。
温舒白先是倒退几步走到楼下,环顾了一圈,发现并非来自于楼下——所以,她之前在这一楼翻遍所有角落也没找到猫的影子是正常的。
那么,既然藏猫的地方不在一楼——
她慢慢抬起头来,望向那空空荡荡的二楼。
这一刻,她想起来不久之前,云清大呼小叫着给她看的匿名帖子。
那楼里那位自称是顾书迟以前的助理的匿名网友,当时就说过,顾书迟家里闹鬼。
闹猫鬼。
明明没有养猫,但是清清楚楚听到了猫叫声。
而且是从二楼传来的。
天色沉下来的时候,屋内光线灰暗了不少,温舒白没有去调整屋内灯光的亮度。
但此刻她站在客厅里,竟然觉得有些莫名的恐怖。
一阵一阵的凉意爬上了背脊。
“不会真的闹鬼吧......”
她低头喃喃了一声。
39.幽光瞳孔
她想起来之前上楼敲门时,听见那门边急切移动着的活物。
那动静和那爪子挠过门板细碎的摩擦音——可不就是猫的动静么?
这些年她因为自己特殊的体质如此受小猫欢迎,对于那种猫爪挠硬物的声音还是有些判断的经验。
她此刻可以肯定,早先就在那里移动着的小动物,应该就是猫。
所以,现在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顾书迟家里真的藏猫了;要么,他家真的闹鬼。
她宁愿相信是前者,毕竟那动静太过真实,并不是什么神神叨叨的错觉。
只是,他在自己的房间里藏猫做什么?
她想起这一系列古怪的动静,小猫急切地在门边跑来跑去,没一会儿就咔哒上锁的门,中途暴躁扔过来赶她离开的砸球声,还有最最令人费解的——迟迟不愿意作声下楼的顾书迟。
温舒白想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曾经有过的恐怖猜测。
顾书迟不会真的有什么虐猫倾向吧?
温舒白忽然瞥见之前顾书迟给过她的一小串钥匙。
当时她为了避免自己忘记,顺手就挂在了自己的钥匙串上,这会儿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玄关。
她过去拿起自己的那把钥匙,想着既然他干坏事锁门,她也可以直接用钥匙开门强行入门。
都这种时候了,她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了。
甚至也顾不上肚子饿了,拿着钥匙就直接跑上楼去,想要听听门内的动静。
果不其然,走到二楼的时候,那时不时传来的猫叫声越发清晰,只是一阵一阵的,从那扇门内传来。
她竖起耳朵想要细致通过猫叫的声音辨识小猫的状态。
她走到门口,靠着墙角蹲下来,临近入夜,大概是以为屋里已经没人了,这会儿顾书迟的房间不再如下午那般死寂。
但她也不打算暴露自己还留在家里的事。
她上上下下二楼这么多次,如果顾书迟真的在这外边儿长了眼,大概早就从手机里敲信息让她不许上来。
但这么多次,他只弹过来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卧室里再一次传来了小动物四处移动的声音,但那时不时迸发出的喵喵叫,似乎并不是被虐待时挣扎的喊叫,倒像是谁在逗玩。
那种声音娇嗔又软糯,隔着门板,温舒白似乎都能想象出那小猫的可爱模样。
门边时不时会传来被东西碰撞的声音,但根据温舒白的判断,这声响像是小猫在玩玩具,玩具被抛来抛去撞到门上的声音。
听到这里,温舒白抓紧的心终于松了松。
虽然也没听见顾书迟在卧室里的声音,但起码感觉得出来,这屋里的小猫应该玩得很开心。
她握着钥匙的手又紧了紧,看了看手里的钥匙,一时又犹豫了起来,不知道要不要开门进去看看。
她靠在墙边打算等等看,万一这是什么干坏事的前奏呢。
一时无聊,她给云清发去了消息,说起了这件事。
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开门进去看看,所以想问问云清的看法,毕竟上一次是她和自己一起看到的网络上的帖子。
她敲字的间隙,房内动静忽然静了下来。
刚刚还高高兴兴玩着玩具的小猫这一刻竟然没了声音,既不继续喵喵叫了,也不玩玩具了,就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存在那般,让整个二层楼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原本她想着为了不惊扰顾书迟,所以连二楼的灯都没有开,此刻天色越来越晚,二层原本采光也比一楼差许多,光线也越来越暗。
因为太过安静,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继续等下去了。
甚至没有等到云清的回复,她扶墙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口。
她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脏猛烈跳动着,来都来了,自然要一探究竟。
在这么短暂的几分钟里,她的大脑流动过无数种开门后她可能会看见的场面。
于是她掏出钥匙来。
她一定要解开之前所有离职的助理都没解开的难题,一定要找出传得越发玄乎的闹鬼传闻的谜底。
她慢慢旋转着钥匙,心脏突突跳动着,门的确还上着锁。
黑暗降临在了二层的走廊,她听见门锁再一次地咔哒作响,宣告着她的胜利。
她轻而易举地就打开了锁。
门内忽然又传来一声细碎的动静,但不再有猫叫,倒像是四处乱跑的小猫撞到了箱子。
她赶忙拧开了门,开门的刹那,光线从门缝泻出,卧室内开着灯。
一阵淡淡的清幽的香气从屋内散发了出来,她试探着喊了一句:“顾老师?”
没有回应。
但推门的时候,温舒白明显感觉到门下有什么东西堵着,并没有那么容易推开。
她想着可能是顾书迟搁置在门口堵她进门的箱子。
于是她又大力往里推了推,将门缝推得更开一些,足以容纳她的身板溜进这间卧室。
卧室内开着灯,大概是因为在门口走廊呆得太久,以至于暖光灯照到她身上时候,她都觉得有些刺眼。
这间卧室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
进门时直接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卧房,而是一条小型的长走廊,走廊上贴着暗金色的壁纸,金丝勾勒的边线被暖光灯照得隐隐泛着浅金色的光芒。
走廊两壁连着两扇门。
一面是衣帽间,另一面是卫生间。
卧室里安安静静,她往门脚看了看,这里的确堆了一个黑色的箱子,像是一种装饰用的迷你型橱柜。
能出现在这里,很明显是有意为之。
她更加确定,这东西就是顾书迟放在这里的。
空气中飘散着零碎清幽的香气越发清晰,她辨识出来是薄荷香,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她小心抬脚,但卧房内依然鸦雀无声,就像是没人那般。
她的心脏跳动得愈发激烈,将手机死死攥在胸口,一步步朝着卧房内逼近。
“顾老师?”
她又试着喊了一声,依然没有回应。
待她走到这间宽敞的卧房时,她不可思议地左顾右盼起来。
因为她发现了一件很惊悚的事。
顾书迟凭空消失了。
床上的被褥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那里,床上根本没有人,但被褥上有褶皱和躺过的痕迹,只是不见人影。
她赶忙走上前去,将被褥拉开。
空空如也。
人呢?
那么大一个人呢?
宽敞又空荡的卧室里半个人影都没见着,她又赶忙退回走廊,卫生间里熄着灯,她拿出手机打开手电光往里面照了照。
没人。
于是她又去到旁边的衣帽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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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依然黑灯瞎火的,衣帽间很大,衣物分门别类地放置好,但并没有人影。
“顾书迟?”
她往里走摸到了开关,将衣帽间打开之后,环顾了一圈也依然没有人的影子。
见鬼了。
真的见鬼了。
她东看西看,不仅没有顾书迟,也没有什么小动物,屋子里空空荡荡的,竟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顾书迟这人白天上了楼就没有出来过,温舒白甚至想到说他是不是从窗户上一跳了之。
但窗户紧闭着,就算真跳了,那也不至于就像这样凭空消失吧。
可是猫叫呢?还有那些动静呢?
她正站在衣帽间里望着一排排衣服发愣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了动静。
顶上的灯突然关了,周遭一下子陷入了黑暗里。
衣帽间里没有窗户,连楼下的光线都照不进来,关了灯就只剩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她猛然回过头去,直接尖叫了一声:“谁啊——”
她感觉是有人过来了,但因为太黑了,完全看不清是谁。
她手忙脚乱地摁亮手机,害怕到连指尖都在颤抖,她哆哆嗦嗦地举起手机,想着借手机微弱的光看看是不是顾书迟来了也行。
然而根本不等她看清人脸,手机一下子就被跟前那人大力抽走。
幽暗中,她什么也看不见,但似乎能看清来人的眼睛。
是一双细长的眼,眼里是莹亮的深绿色的瞳孔,就这样在黑暗中注视着她,寸寸逼近。
温舒白又尖叫了起来,打算推开他就跑掉。
谁知下一秒,她的嘴就被捂住了,她呜呜地挣扎了两下,觉得自己周身都被这个高大的绿色瞳孔的人给包围住了。
她的身体止不住地在颤抖。
这个人伸手将她往一旁的墙上一带,温舒白只觉得那人的鼻息就这样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她伸手试图想要掰开他的手,然而那人的手劲儿太大,她连跟指头都掰不开。
她的眼前忽然跳出来那一天的场景,她被顾书迟锁在车里捂着嘴的场景。
可是她记得——她记得那一天,虽然她也挣脱不开他的手,但她记得他的瞳孔。
那种深褐色的瞳孔在黑暗的车里漆黑如死水,绝不是像现在这样的。
如果这不是顾书迟。
温舒白此刻只觉得一阵强烈的窒息感袭来,她惊恐地睁大着双眼望着眼前这双瞳孔,眼泪簌簌就落了下来。
她被这人牢靠地抵在墙上,连双手也被他束了起来缠在身后。
下一秒,她感觉自己的小腿处似乎有什么触感。
一种毛茸茸的触感,一点点地从她的小腿缠绕着蔓延着往上。
这种熟悉的触感,很像猫尾。
像许久之前,刻意在她脚边蹭过又消失不见的小猫。
像消失许多年的刀刀。
但是,让她觉得恐惧的是,这种触感的来源似乎比从前那些在她脚踝处撒娇的小猫尾要大得多。
或者说,根本不是小型的猫科动物在围着她撒娇。
她害怕得双腿发软,险些跌到地上去。
面前这个人形的——她觉得只能用怪物来形容的东西,似乎正在黑暗中咧开了嘴。
而那发着幽光的瞳孔,此刻就像是在打量猎物那般,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40.信
温舒白的眼泪滚落到他的拇指,她察觉到他的拇指微微动了动。
她感觉得到那近在眼前的“怪物”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靠在她的脖颈处嗅着什么。
他那双幽绿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不悦,又混杂着一丝嫌弃。
于是他将脸别得稍稍远了些。
尽管如此,温舒白还是被这目光盯得浑身发毛,顷刻间觉得整个世界都有些天旋地转。
面前的到底是什么呢。
她已经恐惧到没有办法让自己继续将理智保持下去。
小腿处毛茸茸又像是一条缠绕的蛇,但这温热的触感却只让她头皮发麻。
她双腿无力到往地上跌去,这一刻她甚至分不清是因为衣帽间太过黑暗产生了错觉,还是自己真的已经昏迷到视线模糊不清了。
她隐约觉得那人伸手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肢,但她此刻已经被吓得浑身疲软,双脚已经没有办法支撑她继续站立在这样一个毛茸茸的怪物跟前。
-
温舒白是被一阵刺眼的白光晃醒的。
她的眼睫轻颤,耳边传来一声急切的“醒了醒了,她醒了。”
她的鼻尖捕捉到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息,无需多问,她已经猜到自己此刻应该正躺在病房的床上。
她从前也在医院醒来过,但从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觉得格外刺眼,刺眼到她都觉得有些难以睁开双眼,刺眼到她从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的眼皮如此沉重。
等她挣扎半天终于睁开眼,这才发现跟前正站着一圈白大褂的医生,云清和魏斯庭站在病床的右侧。
“哎呀白白,你可算醒了。”
云清满脸的焦急,魏斯庭朝着另一边为首的白大褂医生轻轻一颔首,那医生便带了个护士走上前来替温舒白检查。
虽说昏睡了一阵子,但温舒白还是对在顾书迟家里发生的事有印象。
只是自己是怎么昏倒的,又怎么来的医院几近毫无记忆了。
她醒来时,开口的第一句话并非电视剧里的“我怎么在这里”。
她伸出空出来的那只手抓住云清的胳膊,一个劲儿地说着:“顾书迟家有鬼,真的有鬼。”
但这会儿,她觉得喉咙干哑到几近说不出话来。
即便如此,她还是哑着声音反反复复地强调这件事。
此刻目光里仍旧满是惊恐,一旁的魏斯庭闻言朝她看了过来,面色却格外平静。
但温舒白在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观察其他人的表情,只是抓着云清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身旁的医生护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目光流转间,仿佛都在说:“要不要送去精神科。”
大家那难以形容的表情只写着一句话:疯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鬼呢?
大家都一致认为,她这是受刺激吓傻了。
这一圈人里,除了云清相信她的话、除了魏斯庭看不清心思,其他人在想什么统统都昭然若揭。
但温舒白非常笃定,这段记忆不是凭空出现的,那些奇怪的动静,那真实的毛茸茸触感,以及被那怪物捂嘴时的窒息感。
不可能是假的。
云清见她这个样子,附身凑到她耳边轻喃:“我知道我知道,你先躺下白白,别着急。”
温舒白听见云清这么说,这才松了口气。
起码自己的好朋友是相信自己说的话的。
等这一系列基本检查结束后,一众医生护士也陆续离开。
温舒白各项身体数据并无大碍,之前那位主治医生向着温舒白和云清又叮嘱了几句,说让温舒白先好好休息,暂时可以先吃点清淡的流食,说完便将魏斯庭单独拉到了一旁去。
床前只剩下云清,温舒白挂着吊瓶,脸上依然是那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云清叹了口气,提着椅子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温舒白这才发现,往常光彩照人的云大小姐,今天连妆都没画,眼下挂着两团浅青色,甚至多了几分憔悴。
看起来是守了她一夜。
温舒白望向云清,看着她这样子,心里翻腾起愧疚。
“清儿,你要不去睡会儿?我自己没事的。”
云清笑着摇摇头,伸手握住她,虽然挂着笑,但眉眼间还是不可避免的流露出担忧:“白白,你先不要想顾书迟家里的事了。”
医生叮嘱了,说温舒白此刻状态已经平稳下来了,之前不管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再回想,以免造成二次刺激。
温舒白本来身子就娇弱,云清怕她再去细究会又被吓到晕过去。
“好,我不想了。”
她点头答应,但还是好奇云清是怎么知道自己昏倒了的。
“清儿,我——是怎么来的医院?”
她记得,自己当时的确给云清发了信息,但还没来得及等来她的回复,她就擅作主张地进了顾书迟的卧室。
其实她此刻很想问问,顾书迟呢。
但是她不敢问。
那毛茸茸的怪物是出现在他的卧室里的。
从她昨天进去,直到现在,她连顾书迟的面都没见上过一次。
“昨天你不是给我发了信息嘛,后来我看你一直没回,就觉得奇怪,不知道是因为你太忙了没看见消息,还是怎么的。”
“结果后来,还是魏斯庭给我打电话来的,说你昏倒了,已经来医院了。”
云清朝着那边正认真同那位医生谈话的魏斯庭瞥了一眼,又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些:“我来的时候,你已经被送进去治疗了。”
“魏斯庭?”
温舒白微微一皱眉,将身子撑着坐直了些。
“是啊,我后来问他,你在哪里昏迷的,他说是在顾书迟家里,我那会儿突然就想起来你给我发的消息。”
“是顾书迟给他说的吗?”
云清嘟嘟嘴,摇了摇头:“他也没告诉我,当时事出紧急,本来他也不是这个科室的,替你安排好就又回了自己的科室。”
“我想着人家那么忙,我一直缠着问问题恐怕不好,想着还是之后等他下班了再问问来着。”
温舒白了然地点点头。
但除了顾书迟本人能在衣帽间找到被吓昏迷的她,她想不出其他人了。
可是顾书迟人呢?
“那——”
她此刻不知道要不要问起顾书迟来,因为一旦要提起他,她就不得不重新去反刍那个夜晚的恐怖经历。
再说了,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关心一个压根儿没露面来关心关心她的男人算什么?
她可是在他的地盘晕倒的。
他这会儿居然都没有心怀愧疚地过来问问她的情况。
云清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猜得出她想说什么,于是自己主动提了出来:“想问顾书迟吧?”
温舒白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她长长叹了口气:“我也好奇呢,你说吧,你这老板怎么这么没心没肝的,你都这样了,他也不带问一句的。”
温舒白听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竟然有一丝难过。
但她竟荒唐地想张嘴替他找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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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他自己也生着病,云清或许不知道。
可是想来也怪,一个被描述得连合同都签不了的人,怎么会在那么间卧室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于是她忍着没作声。
“虽然说吧,你是给他打打工的,但打工的又怎么了?你帮他忙前忙后处理那么多事,还是在他家晕倒的,这不算工伤?他居然都不来看看的。”
“我早看他不顺眼了,艺术家又怎么了?扯下那副好皮囊还不就是个只会压榨你的资本家。”
“可恶啊,太可恶了。”
“我说白白啊,你不是说你们那老板一天天在家里闲得发慌的吗?又拖着稿子不画的,也不知道在干嘛呢。”
......
云清吐槽起顾书迟来简直堪称口若悬河。
此前好几次听说温舒白好好的假期还在加班就已经看他不顺,此刻在她心里,顾书迟更是罪加一等。
她抄起手来替温舒白打抱不平着,说到后面一句比一句铿锵有力,甚至到后来激动到伸手比划起来——她因为说得太过投入,都没注意到魏斯庭已经悄悄来到了她的旁边,也正听着她绘声绘色地抱怨着。
只是这些话,温舒白越听越觉得难过,就像是一把一把的刀刺进心里。
说她白眼狼,到底谁白眼狼啊?
说她冷血无情,真正冷血无情的人是谁啊?
温舒白见魏斯庭来了,伸手捏了捏云清的手指,想让她停一停,究竟魏斯庭是顾书迟的朋友,在朋友面前还是给他留几寸脸面。
但魏斯庭似乎很平静,甚至没有一点愠色,也并不打算打断她,只是温柔地立在一旁,手插在兜里,心平气和地听着。
等云清反应过来的时候,魏斯庭已经站了太久,吓得她一激灵,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
好在魏斯庭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没事儿吧云小姐?”
他依然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云清这人一见魏斯庭就跟中了蛊似的,刚刚还那么气势汹汹的样子,此刻又抿嘴娇羞起来。
“没事儿没事儿,谢谢你啊魏帅哥,多亏了你把我们白白及时送医。”
“可不像某些人......”
魏斯庭自然听得出来她在说谁,于是扬起了眉头:“正好,温小姐你也醒了。”
他说着转过身将桌上的包提了过来,从里面翻出一个棕色的信封递到温舒白手上:“这是顾书迟托我给你的。”
温舒白此刻没什么力气,但听到顾书迟的名字,还是诧异地眨了眨眼。
“温小姐,云小姐,你们呢先别生气,顾书迟他人最近状态确实不大好,我替他跟你们道个歉。”
说罢,他竟然恭恭敬敬地朝着这二位鞠了个躬。
“温小姐,这阵子你先养养病,工作上的事暂时不用你处理了。顾书迟可能要出一阵子远门,所以你可能也见不到他。”
“他也拜托我给你道声歉,至于你们好奇的事,他说等他回来自己跟你们解释。”
温舒白此刻听得有些哑口无言,抬头和云清交换了一个眼神。
魏斯庭这话的意思是,温舒白在顾书迟家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并非幻觉。
但他无权替顾书迟解释,也不打算解释。
“温小姐,后续安排会由刚刚的主治医生安排,你不用担心。”
魏斯庭说完朝着两个人礼貌地颔首致意,随后便离开了病房,只留下云清和温舒白两个人呆愣在原地。
温舒白望着手里的信封,不免有些诧异。
“快打开看看!”
41.有没有喜欢他
温舒白另一只手打着吊瓶,没办法开信封,于是她递给云清让她帮忙拆拆看。
“他不会觉得不好意思面对你,所以写封道歉信给你吧?”
毕竟他那样地位的人,说一句对不起比要了他的命还难。
会写什么呢?其实温舒白也好奇。
云清接过来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页纸。
云清将那一页纸张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温舒白手上。
这是温舒白第一次见他的笔迹。
大概是常年作画的缘故,顾书迟的笔迹并不那么端正,多少带了点艺术的潦草。
但上面也只寥寥几行字,连名字也没有写。
【“我临时要出去一趟,你的东西已经寄回公司了,有空可以联系Rita,她会帮你处理。”
“周正阳寿宴之前我会回来,礼服的事设计师中途会联系你,到时候你直接按照他给的地址去就行。”
“公司的事不用担心,工资会照旧按正常算,我回来之前不必来上班。”
“至于其他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
“没了?”
云清凑在跟前望着这几行字反复看了好几遍,甚至还将纸张翻了过来想要找找还有没有留下别的话。
“就没了?”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这几行字,倒像是临行前的吩咐,不像是要同她道歉。
甚至从上往下找不到一句“抱歉”的话,看不出一丝歉意和关怀。
或者稍有人性化的一句,也不过说温舒白能够带薪休假一阵子。
“这算哪门子道歉信?!”
云清又将那信封拿了过来检查了好几遍,确定真的没有再留下任何东西。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就不该对他这种人抱有什么期待。”
温舒白此刻已经觉得有些倦怠,于是她单手还捏着这薄薄的一页信纸,只是沉默地靠在枕头上不说话。
她只觉得难以言喻。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是如何做到对她在他卧室里碰到的那些怪事只字不提的?
又或者说,如果他都病成那个样子了,又怎么能突然死命复苏般地有精力突然出远门的?
温舒白靠在这里,越想越觉得疲惫,太阳穴突突跳动着,一阵阵的眩晕感袭来。
云清见她脸色煞白,眉头微蹙,连嘴唇都慢慢没了血色,于是赶忙摁铃叫来护士,顺手抽走了她指尖的信封。
“白白,你先躺着先躺着,别想了别想了。”
-
出院的日子定在三天后。
这两三天云清替她请来护工,换她回去休息。
那天再次头晕之后,医生严肃地再次叮嘱她不可以再去回想那天的事情了。
可是她想说,其实自己也没有刻意去回想什么,但就是不知不觉的,自己的生活里好像到处都留下了顾书迟的印记。
让她头疼的根本不是那天晚上的经历,让她头疼的单纯是顾书迟这个人而已。
温舒白没有家里人来照顾,云清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护工换了云清几日,她蒙头大睡了几天,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奕奕,来接温舒白的时候,气色好了不少。
出院这天刚好是魏斯庭的休息日,于是他主动提起说可以开车送她和云清回家。
温舒白没有拒绝。
云清扶着温舒白走到车库,忽然晃了晃她的胳膊:“白白,要不你跟我回我姥家住呗,刚好没人陪我玩,我姥家空房间多的是,刚好我还能照顾照顾你。”
云清家里去国外定居得早,国内的房产早就变卖得七七八八,在这座城市里只留下了一套最大的中式别墅给了云清的姥姥姥爷住,说是这地方养老僻静。
偶尔家里人回国来看望老人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温舒白自然有些难为情:“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我都认识多少年了,我姥姥姥爷上次还问你呢。”
因为云清出去得早,其实温舒白也只见过她的姥姥姥爷一次,甚至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了。
但云清家里人一直都知道云清在国内还有温舒白这么个朋友。
云清挽着她的手,比她还高兴:“就这样,一会儿让魏帅哥直接送咱去我姥家就行。”
温舒白自知话都到这份儿上了,人家老人都记挂着她,她也该去看望看望,索性还是答应了。
魏斯庭走在前面带路,领她们来到车前,温舒白望着这车牌号,越看越眼熟,不自觉停下了步子来。
“这车......?”
她想起了那个拥抱,想起那天他开车带她回自己本来的家。
魏斯庭回过头来,见温舒白这反应,扬眉问了一句:“怎么了?”
“这不是顾书迟的车吗?”
她甚至还记得当时自己因为误以为车是魏斯庭的,还义正言辞地指责他随便开走别人的车。
“是啊。送你来医院那天就是开的这辆车,这不是在这边车库停了几天,今天刚好有空给它开回去。”
温舒白望着这车竟有刹那的恍惚。
明明不见他,却仿佛处处都见他。
云清替她塞好行李,拉开了车后座的门,又朝她招了招手:“白白,上车呀,愣着干嘛。”
温舒白拉回思绪,这才慢慢往车后座走去。
坐上车后座,同那日的场景一模一样。
车内灯光黯淡,车内有一种特殊的香气。
没人发现,她将脸没入黑暗中的刹那隐隐有些泛红。
云清还在一旁拨弄着手机说着要和她姥姥先去一通视频电话,温舒白又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些。
没人知道她在这里有一个说不出口的秘密。
车辆驶出车库,窗外明亮的阳光给幽暗的车内递进来光亮,温舒白这才慢慢抬起头来,像只久不见光的蝉。
云清将她拉了过去,对着手机屏幕上一个头发花白,但格外时髦的老人招了招手。
“姥姥,看,这是白白!”
温舒白清了清嗓子,不自觉伸手拂过微微发烫的脸颊,赶忙调整好状态,礼貌地朝着电话里的云清姥姥打了个招呼。
“姥姥,白白到时候来咱家住几天,她刚生了病,一个人住我不放心。”
“好啊,好啊,来家里住,热闹。”
云清的姥姥面目慈祥,笑起来的时候才看得出牙已经掉落了不少,但岁月不败美人,上了年岁也依然掩盖不住自身那股子清贵。
温舒白曾有耳闻,云清的姥姥和姥爷是本市的大学教授,退休之后也常年在学校里转悠,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气质的出挑是从内到外的。
于是她笑着和老人聊了几句,这才挂掉了电话。
云清姥姥家离市区有些远,靠近山林,周遭清净,车越往那边走,道路越是宽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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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门口的时候,两个老人已经替他们开了前院的大门。
魏斯庭挨着将行李取下来,上前给两位老人打了招呼。
温舒白这才发现,魏斯庭手上竟然多了几盒包装喜庆的保健品——看起来是早已备好放在了后备箱,他礼貌地上前将礼盒放好。
温舒白在心里不禁一遍遍地感慨,这就是谦谦君子吧。
她突然觉得,云清一见他就着迷也是应该的。
魏斯庭打完招呼正欲离开,却忽然被云清的姥姥姥爷一同叫住了。
“小伙儿,来来。”
他们朝他招了招手。
云清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于是也赶忙走上前去招呼:
“魏帅哥,别急着走呀,留下来一起吃饭呗。”
说着她朝他妩媚地挑了挑眉,魏斯庭不好意思地颔首笑了起来。
看起来他也招架不住云大小姐的俏皮攻势。
温舒白就这么看着两个人在车前眉来眼去,露出了一脸满意的姨母笑。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网络上的人总是那么热衷于磕cp了。
于是她也走上前去,挨着给两个老人招呼,给那边的魏斯庭和云清留时间。
云清的姥姥比视频里看起来起色更好,云清的姥爷脸上架着透明边框的眼镜,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背脊挺拔,手上握着一把蒲扇。
“你就是小白吧,我们家云清老提你。”
姥姥伸手拉住温舒白,温和地将她往院子里拉。
“来了就当是自己家,别拘束。”
温舒白侧过脸来,看着满脸慈爱的老人,心里的竟流淌过一阵温热的心酸。
她好像从小到大都没有感受过家人的关怀。
在这一刻,她回过头去,看着门口靠在车前和魏斯庭有说有笑的云清,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羡慕。
她那样良善又落落大方的女孩子,一看就是在这种充满爱的家庭里长大的。
那么她呢。
在这一刻,说不难过是假的。
但这么多年,她也没强求过谁爱她。
姥姥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夸她长得清秀漂亮,虽然牙齿掉了说话断断续续的,但姥姥似乎很乐于对她嘘寒问暖。
从她在哪里念的大学,到现在找了什么工作,再到有没有男朋友。
仿佛她也是她的外孙女。
温舒白心里只觉得温柔,于是耐心地和姥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一回答着她的问题。
大概是无心的,也不知道话题是怎么聊到顾书迟身上的。
姥姥忽然问了一句:“你那个画家老板呢?有没有喜欢他?”
温舒白刚刚还挂笑的脸这一刻僵了僵。
她觉得自己耳朵应该是出问题了。
她能理解姥姥知道她有个画家老板,毕竟云清经常和他们聊起她的事。
能叫顾书迟老板的也只有云清了。
毕竟这是当时她临时胡扯出来的。
只是姥姥这后面那一句是什么意思?
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的?
“喜欢谁?”
温舒白凝神思索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姥姥以为又是自己口齿不清让她没听清,于是将声音提高了些:“画家。”
她又比划了两下,在她的胸口轻轻点了点:“老板。”
“有没有喜欢他?”
42.喜欢的感觉
温舒白看向姥姥的时候,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会这样以为呢?
这样一个误会实在是连美妙都算不上。
“姥姥您——为什么这样问呀?”
姥姥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得像月牙,温舒白仿佛能看见她年轻时的容颜。
“我听云清说,你是担心你们老板晕倒的呀。”
“我想着,是不是对你很重要。”
温舒白赶忙摇头:“不不不,姥姥您误会了,真的误会了。”
大概是云清在讲起她晕倒的时候,来不及理顺思路,老人家们听了个大概,纯靠脑子里那零碎的几句话拼凑出来这么个意思。
“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啊。”
“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温舒白边说边摇头,甚至神色里闪过一丝嫌弃,然而脸颊却又不自主地发烫起来。
可是她在心里自问着,谁会喜欢一个只会折磨她的怪人呢?
但姥姥只是满面春风地看着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她的回答,只是温柔地拉着她,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呀,年轻时也这样。”
温舒白还想着解释什么,姥姥拉着她拐角就到了大门口。
身后传来动静,云清和魏斯庭也赶了上来,云清一下子蹿了上来,伸手揽住温舒白的肩:“聊什么呢?”
姥姥先温舒白一步回答了:“聊小白那个画家老板呢。”
“老板?聊顾书迟?”
“霍,说起他我就来气,姥姥,你还不知道吧,那人......”
云清的目光从姥姥身上挪回到温舒白的身上,吐槽的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捕捉到温舒白仓皇无措的模样。
因为靠得太近,她也在这一刻注意到了温舒白脸颊上微微泛起的潮红。
云清惊异地睁大目光,满是不解,吐槽的话咽了下去,连笑容都坠下来一半:“白白,你这是......怎么了?”
她伸手捂了捂温舒白的脸颊,这一问,她连带耳根也红了起来。
温舒白赶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支支吾吾着不知道在遮掩些什么。
“不是吧白白,你们这是聊什么了?”
云清许多年没见过温舒白这个样子了,如果只是单纯吐槽顾书迟干的那些混蛋事,她至于这副反应吗?
“姥姥,你跟人说啥了烫成这样。”
姥姥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管温舒白喜不喜欢,这种少女情怀的事放到一众人面前来说终究还是不妥。
于是她也打起了哈哈来:“我问小白有没有男朋友呢。”
“问男朋友怎么说到顾书迟了?”
云清站在门口,脑子里将这话捋了捋,终于捋顺了逻辑。
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仿佛明白了什么。
姥姥笑而不语,伸手拍了拍温舒白的背,姥爷进屋子里拿出几双拖鞋来:“孩子们都进屋来。”
等姥姥姥爷走了,云清将温舒白拉到院子去,站得离魏斯庭远远的,她神神秘秘地将脑子埋得低了些:“不是吧白白,你不会对那家伙......?”
他们可是刚刚才在医院骂过他的啊。
温舒白长叹了一口气,刚刚都没来得及好好跟姥姥解释。
“不是啊,清儿,你姥姥误会了。”
“误会?”
“你是不是跟你姥姥姥爷讲了我在顾书迟家里的事。”
云清点点头。
那晚上事发突然,大半夜的她就要往医院赶,姥姥姥爷自然不放心,她也是看时间紧迫,三言两语地解释了过去,丢下几句话就走了。
只是没想到她姥姥误会成了那个意思。
“你姥姥,她问我呢,问我有没有喜欢顾书迟......”
“还问我,是不是担心他才晕倒的......”
温舒白说到顾书迟的名字的时候,已经细若蚊音,仿佛这是个烫嘴又难以启齿的名字。
云清在原地沉默着立了两秒,随即一个没有憋住,迸发出来一声爆笑。
温舒白见云清笑得前仰后合的,脸更红了:“你别笑了......”
云清笑得连一句连贯的话都说不下去:“不是,这太搞笑了啊。”
“我宁愿相信你喜欢他家的司机大叔,我都不会怀疑你会喜欢他。”
她又脑袋一歪,打趣着又反问了一遍:“是吧,白白,你应该不会被美色蒙蔽双眼吧?是吧,是吧?”
温舒白愣了愣。
还是赶忙否认:“当然不会!我是那种人吗?!”
“那你脸红什么。”
云清凑得更近了些,见温舒白这吃瘪的模样实在觉得可爱。
“我......”
其实她也说不上为什么。
“我不是因为他脸红的!”
她还想据理力争些什么,可是自己实在词穷,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那你说,你是因为什么。”
温舒白努了努鼻子,一时答不上来,紧张兮兮的样子惹得云清又哈哈大笑起来。
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逗你呢,我们家白白眼光怎么可能那么差。”
温舒白鼓起腮帮子,这才松了口气。
“哎,不过说真的,我还真想象不出顾书迟那种人真的会有人跟他谈恋爱吗?你说,什么样的人会受得了他啊?”
温舒白耸耸肩,然而脑子里却一闪而过一张人脸。
这个人似乎很久没出现过了。
曼曦。
她忽然想起之前,曼曦来找她,同她一起去海边时说起的那番话。
“说不定还真有。”
温舒白想到这里,不自觉嘀咕了一声。
可不就是有吗。
至少有一位还算情愿同他结婚的未婚妻,只是她这会儿才后知后觉曼曦似乎很久没再联系过她了。
当初她答应她的,等顾书迟回来就会帮她的忙至今依然没有音讯。
温舒白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连顾书迟都能忍的,那我建议她养比格犬。”
温舒白这次真的被逗笑了,脑子里莫名其妙出现曼曦牵着比格犬在海边散步的画面。
那得多能忍。
-
等两个人说够了悄悄话,云清带着温舒白进了屋子。
魏斯庭这会儿正规规矩矩地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
云清的姥姥姥爷正忙着在厨房里替他们沏茶,红木茶几上已经放置好了茶具。
这间别墅大概是卧居山林的缘故,四面环树,非常阴凉,连电扇也用不上,堪比避暑山庄。
魏斯庭实在斯文,见云清和温舒白进来,于是稍稍往旁边坐了坐。
温舒白挑了沙发的一角坐了下来,云清倒是很自然地坐到了魏斯庭身边,同他聊起天来。
温舒白默默掏出手机,习惯性地点开自己的聊天框来。
那个置顶的黑色头像至今没有再发来过任何一条消息。
她鬼使神差地点开他的聊天框,看着之前的聊天记录,忽然很想问问他去哪里了。
然而一想起那封信心里就来气。
这人的心怕不是铁打的。
于是她还是决定保留自己的骨气,退了出来。
他都不关心她的,她为什么要关心他呢。
云清姥爷出来沏了几杯茶,云清端起一个精致的青瓷茶杯递给温舒白:“来白白,尝尝,这是我姥爷最爱的品。”
她叫不出名字来,但姥爷似乎很高兴,兴致盎然地拿起扇柄点了点,语气里甚至还有些骄傲,一副如数家珍的模样:“正宗的正山小种。”
温舒白没听说过什么正山小种,对她来说,茶和酒似乎都大差不差,她都不爱喝。
但还是礼貌接了过来。
青瓷杯看着沉,真到手上掂起重量来却是非常轻盈。
杯身靠近鼻头时,冒着热气的茶汤飘来淡淡的烟熏香,虽然她平日不爱喝茶,但还是试着喝了一口。
丰益的干果香溢过唇齿,入口时那烟熏香奇迹般地变得非常柔和。
她竟觉得挺好喝。
“不错吧?”
姥爷展开扇子,悠悠然地在跟前晃了晃,顺势在电视柜旁的躺椅上坐了下来。
“好喝,好喝。”
温舒白连连点头,姥爷对她这反应非常满意。
温舒白端着茶杯细细品尝着,目光环视了这屋子里的装潢,工作没多久,倒是养出了职业病,看着这风格就开始在脑子里细究这是什么风格,那又是什么色彩。
看着看着,忽然瞥见之前魏斯庭提来的几箱保健品,此刻正整齐地立在一旁的餐桌上,里面有一个之前没注意到的深色的礼盒,看着不像是保健品,起了好奇心,于是盯着那盒子打量了片刻。
她觉得像是茶。
于是她扯了扯云清的袖子,凑到她的耳边:“那个黑色的盒子是送的什么?”
云清也朝那桌上看去,下一秒,脸上就露出了笑:“要不我说魏斯庭聪明呢。上次他来过我姥家一次,我姥爷也是拿这正山小种给他喝,他居然就记得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的,也没听他问,也没听他说。”
温舒白八卦地挑挑眉:“你俩?你什么时候偷偷带他来见家长了?怎么都没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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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过。”
这次轮到云清脸红。
“我也忘了是哪天了,当时他也是送我回来,你知道的,我姥姥姥爷人热情嘛,就留他住了一晚上。”
“还住了一晚上?!”
温舒白差点惊叫出声。
这关系进展得可太快了。
云清嘿嘿一笑,手指贴在嘴唇上:“嘘——”
“白白,我跟你说,我好像真的要爱上他了。”
云清将茶杯放下,偷偷在温舒白耳边说。
温舒白的眼底藏不住笑意,似乎对这话并不意外。
云清这种姑娘向来不会遮掩感情,只是她没想到,两个人这阵子原来一直在保持着联系。
那一边的魏斯庭还毫不知情,温舒白的目光越过云清看向那一旁正同云清姥爷聊天的魏斯庭。
她于是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很好,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可是我还不知道他对我什么感觉呢。”
温舒白似乎并不担心这事儿。
很明显,魏斯庭对她也是有好感的,不然怎么会把这些事考虑得如此周全。
“他还能不喜欢你?!”
温舒白朝着云清做了个口型,一点儿声音没出,深怕那一边的魏斯庭听见。
云清也不反驳,只是低头害羞地笑起来。
不过这一刻,温舒白心里很是羡慕。
羡慕她大大方方的喜欢,更羡慕她两情相悦。
-
夜里,云清的姥姥姥爷去外边散步去了,家里只留下云清和温舒白。
她们有挺多年没有像这样敞开心扉地在夜里聊天聊地了。
魏斯庭离开之后,温舒白和云清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聊起他们这段时间经历的事。
云清提了两把椅子到后院,两个人于是坐在这里吹着夜里清凉的风。
大概是因为在山野里,空气中卷着绿植特有的青木香,两个人坐下来,听着树叶在夜风中簌簌作响,只觉得惬意。
云清从他们初见那天的事细细复盘了下来,魏斯庭在医院工作忙,时常调班值班,偶尔还会在夜里赶急诊,但云清不急,她可以等他有时间。
于是他所有空闲出来的时间都陪她了。
都是一些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不过温舒白也发现了,云清谈起魏斯庭的时候,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就像是把夜空里的星星都看进了眼里,嘴角总是时不时地溢出笑意。
之前听闻云清在国外交过男朋友,只是她也不知道,原来深陷爱里的云清是这个样子的。
她竟觉得有些新奇。
说着说着,话题又跳回了温舒白身上。
“那你呢白白?”
“我?”
她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真的一个喜欢的人都没有?”
云清头一歪,将膝盖抬到身前,埋头抵在膝盖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温舒白摇了摇头:“我哪有什么喜欢的人啊。”
她在大学的时候生活趋近闭塞,除了舍友,很少参加什么社交活动。
就连为数不多的几次,在校园里遇到主动搭讪的男生也是仓皇地摇头拒绝。
她单纯觉得自己应付不来这种事。
“真假的?一个也没有?”
温舒白却忽然反过来问云清:“那你说,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在云清身上展示得淋漓尽致,但温舒白觉得,自己大概率一辈子也不会外露自己的爱意。
哪怕真心实意想要喜欢谁恐怕也很难做到像云清这样大方。
“很简单啊,见到他的时候你会高兴,见不到的时候你会想念,生病了你会担心,总会想着他去哪里了在做什么,遇到事情了也会想着如果他在身边就好了。”
“干什么都会想起他,别人夸他会很高兴,别人说他不好就总想着替他辩解,总是想给别人证明其实他很好。大概就是这样吧?”
云清仰头望着漆黑无垠的天空,认认真真地总结起来。
“当然了,我也见过没那么顺利的。”
“没那么顺利的?”
云清点点头:“有时候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就是放任他成为自己心里的结。”
温舒白愣了愣,细细琢磨起这句话来。
“明知道这个结捆在那里是一种负担,是一种困扰,但依然舍不得将它割舍掉。”
“只是任由它在心里疯长,看着它和自己的身体相生相融,哪怕亲眼看着它长成一个倒刺,好像也还是舍不得拔出来。有的人就是习惯了,而对有的人来说,它已经成为血肉了,无法割舍了。”
43.来客为什么是他
温舒白听得懵懵懂懂的,自己没太经历过这些事。
云清扭过头来,扑闪着大眼睛,竟苦口婆心劝告起她来:“我说白白呀,你也多出去走走,认识认识点人,别老守着你那画了,那人总不能一辈子跟画过吧。”
“你别嫌我俗,天天情啊爱的,那人不就年轻这么一二十年么,这还不爱总不能等老了走不动了再爱吧。”
温舒白望着云清,看着她这副认真劲儿,倒真像个担心自己以后的姐姐,但温舒白心里想着,没准自己真要和那破画过一辈子呢。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反驳什么。
“我知道。”
她点点头。
云清又望天感慨起来:“其实我有时候也不懂,有的人都爱得那么痛苦了,还执着个什么劲儿呢?爱不就是调味品吗,既然没办法让自己开心,不就该趁早舍弃吗。”
温舒白望着她的侧脸,不知为什么,在这一刻竟觉得云清长大了。
但她还没有。
“或许只是某些瞬间觉得幸福呢。”
温舒白其实也一知半解,只是顺着云清的话说。
“可能对有些人来说,有这些瞬间就够了?”
她也只是猜的,却没想到随口两句竟然招来云清惊叹的目光。
“干嘛这么看着我。”
“白白,你不会真的背着我经历过什么吧?”
她挑了两下眉,其实也是逗她玩儿的。
温舒白什么性子,她比谁都清楚。
“我能有什么呀。”
她连连摇头。
不过平心而论,好像爱不爱的对于从前和现在的她而言,似乎都是身外之事,她没那么在乎。有时候看见大学的室友因为失恋哭得昏天黑地的样子,也会庆幸自己从来没有开始过。
没有开始就不会有结束,她可以永远心安理得地栖居在自己那一块枝桠里。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聊了一晚上。
待云清的姥姥姥爷回来这才收拾收拾打算往楼上去睡觉。
姥姥在客厅里叮嘱了云清一句:“清儿啊,明儿早点起,家里要来客人。”
云清乖巧地点点头:“没问题姥姥。”
温舒白虽然知道,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但是她还是默默在心里记了下来,毕竟在人家家里自然要懂得礼貌。
于是她们上楼走到楼梯口时,温舒白拉了拉云清的袖子:“清儿,明早上要是我没醒,你记得叫我一声。”
“哎呀,你好好休息,你都是大病初愈的人了,叫你干啥,你好好睡,没事儿。”
“可是......”
“没事儿,我姥姥姥爷他们家里经常来客人呢,你以后就习惯了,反正也是些老教授啥的,聊的东西咱又不感兴趣的。”
云清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安心睡。
家里的保姆白天就替温舒白收拾出一间空房,夜里,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不知道是不是睡不惯红木铺的硬床,大半夜的脑子还清醒着,无端地重播着云清那些话。
因为睡不着,她干脆坐起了身子,跑去窗口坐着看月亮。
她将闹钟又添了几个,怕自己真的睡得太死起不来。
她又掏出手机打算看看时间,忽然发现顾书迟曾来过信息。
只是发来的信息很快就撤回了,温舒白看见的时候,只剩下一行消息撤回的提醒。
她皱了皱眉,这会儿已经临近一点,按往常的作息来看,顾书迟这个点儿早就睡了,突然给她发消息又撤回做什么?
于是她也敲了个问号过去。
没想到,下一秒顾书迟直接秒回。
【顾书迟:你还没睡?】
【顾书迟:不会开心得睡不着了吧?】
温舒白没太懂这话什么意思,开心什么?开心她出院还是开心她收到他那封看着就让人火大的信?
【温舒白:你说得像你睡了似的。】
大概是医院的事,此刻温舒白看着他的名字和头像心里依然会起一阵无名火。
【顾书迟:胆肥了这么跟你老板说话。】
温舒白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背地里给云清说他是自己的老板的。
不过消失这么多天就说这么句废话,看来他养病养得挺好。
于是她敲敲打打几行字,刚打算回怼,结果脑子一算日子,这才想起今天是发薪日。
她赶忙点开自己那多到爆炸的信箱,这才发现早晨已经来过打款的短信,比她合同上的工资还要多得多。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也不知道是不是算工伤的慰问金。
温舒白心里忽然一阵暗爽。
慰问金又怎么样,难道不是她应得的?
这辈子赚的第一桶金就这么到了自己卡里,她刚刚心里的怨气就在这一秒烟消云散。
看到这数字,她又没骨气地把怼他的话删掉了,拿钱办事,虽说上班的人也就发工资那天活得有点人样,但好歹装也要装开心一天。
【温舒白:这么有精神,你病养好了?】
【顾书迟:现在想起来关心我了?】
......
什么叫现在想起来?
要不是自己自作多情怕他死在家里,她根本不会遇到那么多事,不会碰上那怪物,不会被吓晕,更不会去了医院走一遭现在又在这里百无聊赖地看月亮。
一切都由他而起,结果他现在就一句轻飘飘的“现在想起来关心我了。”
温舒白这会儿是真的气得牙痒,顾书迟大概是她此生见过最没良心的人。
【温舒白:我才懒得关心你,没事我睡了。】
她忽然觉得,顾书迟这人大概现在人在国外,倒着时差没事干来问候她,也不是真的有什么事要找她,于是她干脆将手机往桌上一丢,不想再陪他聊这些有的没的。
她刚打算熄屏关手机,他又来了一条短信。
【顾书迟:醒来给我打电话。】
【温舒白:?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干了。】
【顾书迟:是。】
温舒白看着这白底黑字,觉得荒谬又好笑。
他批准她这阵子带薪休假的,让她打电话过去又是为了干嘛——至少不会是聊工作的事。
不过,顾书迟发完这句话,谁也没再说话。
温舒白拿着手机,盯着上面来回几句没什么感情的话,脑子里凭空冒出云清晚上跟她聊的那些话来。
她越想越觉得有些别扭,于是干脆从椅子上起来又坐回了床上。
她靠在床沿,脑子里竟然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他会问什么呢。
他会说什么呢。
如果问起她晕倒的事,她要不要说呢,或者说,如果他不提,自己要不要主动问呢?
她有太多太多想问他的话了。
-
整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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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舒白都睡得不太踏实,就像是在掐着时间睡觉。
间隔那么一两个小时就会醒一次,醒了看看闹钟,又发现距离闹钟响起还有好一阵子。
而在每一次这种短暂的睡眠里,她都会做一场几近漫长的梦,梦里光怪陆离的画面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唯一看得清的人就是自己。
在这时而清醒时而困倦的梦里,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第二天白天,她还是被闹钟声给吵醒的。
大概是昨晚睡得不太踏实,起来时整个人都有些头晕。
她伸了个懒腰,还是去卫生间里洗漱了一番。
待她出来,慢慢走下楼去,发现客厅里竟多了几个人。
云清姥姥说的客人应该已经到了。
背对着她的这一面,是两个男人的身影。
她站在楼梯口,不知是不是错觉,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但想了想,很快打消了这一念头,赶忙往楼下去。
云清姥姥和姥爷认识的人她怎么可能会眼熟?
然而等她走近,才发现他们对面正坐着的云清正一脸的面如死灰。
温舒白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见温舒白来了,云清猛地抬起头来:“白白?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温舒白见她这反应,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点点头:“噢,我就是自然醒了。”
她说谎的能力实在太差。
眼下挂着的黑眼圈和精神萎靡的样子,让她这句话毫无说服力。
她顺势往沙发上看去,靠近自己这一侧的男人正像个大爷似的,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坐在沙发上。
然而,等那人慢慢回过脸来时,温舒白吓了一跳。
“你......顾......?”
不是说他出远门了吗?
她觉得是自己眼睛花了,于是伸手揉了揉眼睛。
然而眼前这人分明就不是幻觉,他穿得端正又乖巧,就连头发也是刻意打理过,一副在长辈那里格外讨喜的装扮,于是插兜站起了身。
温舒白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身上还慵懒地穿着云清给她的新睡衣。
“你怎么在这里?”
顾书迟嘴角含笑,挺直了身板垂眸看着她,眼底满是洋洋得意:“我昨晚怎么跟你说的?”
昨晚?
她这才想起来,昨晚他好像是说过什么话。
让她醒来给他打电话。
这电话还没来得及打,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了跟前。
温舒白猜得不错,能大清早地追到云清姥姥家,看来是病好了精神极佳。
“小白,你醒啦?”
身后忽然传来云清姥姥的声音,她这才回过头去,发现云清姥姥姥爷又冲好昨天的茶来招待顾书迟。
见顾书迟立在温舒白跟前,云清姥姥凑了上来,左看看右看看,一个目光躲闪,另一个洋洋得意,于是好奇地问:“小白,你和小顾也认识呀?”
她苦笑着在心里朝着顾书迟翻了个白眼。
岂止是认识。
看来云清姥姥已经将昨天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昨天云清在那里咋咋呼呼吐槽顾书迟的时候,就曾提起过他的大名,只是姥姥大概没有注意。
“认识。”
“不认识。”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两个答案,说完两个人同时愣怔住了。
姥姥满脸疑惑:“到底认识还是不认识呀?”
44.专程回来见你
“不认识。”
“认识。”
......
毫无默契的两个人同时交换了个答案。
云清姥姥扑哧笑出了声:“我说呢,原来是熟人啊。”
温舒白不太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别开了眼。
在座的人听见这动静,纷纷抬起头来,云清姥爷也走了出来,见他们两个杵在那里,招呼了一声:“小顾,小白,来坐呀。”
云清姥姥见这场面伸手拍了拍温舒白的后背,将她往沙发推了推:“来来来,坐下说,坐下说。”
温舒白歪着嘴瞪了顾书迟一眼,还是跟着云清姥姥去了沙发前。
云清对面还坐着的,是一位中年男人,沙发另一侧还坐着一个女人。
两人面上带着柔和的笑,见云清姥姥姥爷过来,赶忙起身迎接。
“麻烦老师您了。”
那男人头发上了发油,在室内的灯光下照得油光发亮,个头不高,甚至那女人站起身来的时候,看着还比男人高上一点。
女人身材高挑,身上披着一个花色繁复的披肩,内里是一件暗红色的长裙,一头棕色的长卷发披散在肩头,同男人一起和气招呼着。
“坐坐,别那么客气。”
姥爷熟练地替他们倒水冲茶。
姥姥则开始挨着介绍他们的身份,男人年轻时是云清姥姥和姥爷的得意门生,毕业那年去了沿海地区做生意,每年都会抽空回来看望云清姥姥和姥爷,对这一带早已轻车熟路。
“我还是第一次见小徐呢。”
姥姥满面慈爱地看向那女人:“今年打算结婚吧?”
那女人便是小徐。
小徐笑眯眯地应和:“已经订婚了,打算国庆去领证,家里人说喜庆。只是婚礼得排明年了,到时候我们来接老师去。”
“国庆好啊,国庆好啊。小谭这阵子生意怎么样?赚大钱了吧?看你这行头都变了。”
小谭挠了挠脑袋,竟有些青涩的害羞:“哪儿啊,也就比去年好些,这几年外贸好起来了......”
“你看看,这么多年了还这么谦虚。”
温舒白坐在云清身边,听着他们几人聊天,但到现在,都没人说起顾书迟是怎么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
于是她悄悄拉了拉云清的袖子,低声问:“清儿,他......怎么会在这里啊?”
云清抬头瞥了他一眼,这会儿,顾书迟已经不再是刚刚那副痞气样,倒是乖乖巧巧地坐在那男人身旁,时不时地低眉逢笑。
温舒白只觉得画风清奇,他坐在那里横竖都显得突兀。
刚欲开口,云清的姥姥便主动介绍了起来:“诶,小白呀,你老板不是画家么?”
温舒白尴尬地笑了笑,慢悠悠地点了点头。
可不是么,那人还坐在对面。
“说起来,小顾今天是专程来找小白的吧?”
云清姥姥笑眯眯地朝顾书迟看去,大概是因为已经得知这两人认识,所以也没有特地去介绍两个人。
听闻这话,温舒白坐着了身子,来找她的?
难怪刚刚姥姥见他们俩面对面站在那里时是那种反应。
不过,她很惊奇的是,他居然千里迢迢跑地回来找她?
还是说,他压根儿没出什么远门呢?
“小谭是小顾的叔叔,这不,刚好说是听说小白也在,说顺道见见。”
姥姥说得风轻云淡的,温舒白心里的白眼已经翻到了天上。
叔叔?
他哪里冒出来这么个叔叔?
不过温舒白想着,顾书迟家庭关系那么复杂,某年某月冒出多少个亲戚都不奇怪。
只是她总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捏。
那平头正脸的男人和那身姿卓越的女人,哪一个看着都不像同他有半点血缘关系。
“诶,听说小白的老板不也是画家么?小顾是不是也认识?”
......
云清一直在一旁朝着她姥姥使眼色。
她想大喊一声:她老板就是顾书迟啊!
可惜姥姥忘性大,昨天提了那么一两句的顾书迟早已忘得干干净净。
温舒白嘴一撇,感觉自己整张脸都黑了。
她只觉得尴尬。
然而眼见着对面的顾书迟已经憋不住笑了,他装得那副乖乖模样几近崩塌。
温舒白仿佛已经听到他那地动山摇的大笑声了。
“我看你俩应该也是老熟人了,是吧?”
看两人刚刚那表现,怎么说也不像刚认识的。
何止是熟人。
但温舒白这一刻希望他们从来没认识过。
“哦?老板?还真不认识。”
“不如介绍给我也认识认识?”
姥姥也在旁边应和:“年轻人嘛,都爱搞这些,大家多认识认识聊聊天,多个朋友多条路不是?”
顾书迟倒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手指在下巴处揉了揉:“就是说嘛,我今天可是特地来找温、小、姐的,干嘛摆一副臭脸。”
念着她的名字,他刻意拖长了音调。
大家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到了温舒白脸上,像是刺眼的聚光灯那般,她一下子红了脸,赶忙调整好表情:“有吗?”
顾书迟只是嘴角含笑,并不接话。
若是按照辈分来看,那位小谭该是顾书迟的长辈,在温舒白看来,若是在长辈面前说话这么猖獗无礼,怎么都会被训一顿。
但这小谭在顾书迟面前,不仅不像个长辈,倒像是个唯唯诺诺的晚辈,见顾书迟公然拆台,也只是一言不发。
“没有没有,白白。”
“姥姥你别说啦。”
云清赶忙替她解围,小徐见状也赶忙岔开话题,又问起云清姥姥姥爷的身体状况。
温舒白心里不爽,又不能发作,两个人僵硬着坐到正午。
小谭提出说干脆请大家一起吃饭,顾书迟和他一人一辆车,刚好够搭车。
温舒白想要拒绝,然而看在两个老人的面子上,又不好意思开口,想着至少云清还陪着她,比呆在家里饿肚子好。
于是就这样分好了批次。
云清和温舒白跟着顾书迟走,姥姥姥爷跟着小徐和小谭走。
-
然而刚出家门,姥姥忽然拉住云清,说什么也要她陪着。
“姥姥,这不有小徐姐姐陪着嘛,我不放心我们白白。”
她不明白用意,但云清姥姥就是执拗地要她陪着,说自己搭车不习惯。
“没事儿,清儿跟我们一起也行,后座也能坐。”
小徐在一旁应声,然而云清却只觉得为难,温舒白刚和顾书迟闹那么一出事,这就让他俩独处,真的好吗?
她回头为难地看了一眼温舒白,朝她做了个口型:“你可以吗?”
温舒白也不怕什么,刚好,她还能问问顾书迟话,于是点点头:“没事儿,我坐他的车就行。”
云清虽然还有些担忧,但还是搀扶着姥姥上了车。
温舒白的笑容在这一秒垮了下来,满脸不高兴地坐上了副驾驶。
顾书迟倒还是那副乐呵呵的模样:“喂,我说温助理,就这么不高兴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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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想见你。”
“不想见我昨晚还高兴得睡不着。”
“?”
温舒白回过脸去,发现他正单手撑在方向盘上,侧着脸带着玩味的笑。
对上目光的刹那,她的心底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但很快,她还是回神怼了回去:“我高兴什么了?自恋狂。”
顾书迟的眉梢动了动:“你知道我今天要来,还装得不认识我的样子。”
温舒白皱起了眉头:“谁跟你说我知道了?”
“老人家没告诉你是我要来找你?”
“没有啊。”
昨晚云清的姥姥也不过一句有客人要来而言,半句都没提及顾书迟。
听见她如此肯定的否决,顾书迟脸上的笑意褪去了一大半,于是将身子坐正,系起了安全带。
温舒白忽然想起来昨晚上他没来由的那句话。
“我以为你昨天问我发工资的事儿。”
顾书迟听完,笑容彻底没了,也不说话了,温舒白于是抿了抿嘴,迅速将安全带系了上来。
车行至中途,她想起那一大笔钱,于是又提了起来:“那个......工资没有发错吧?”
“嗯。”
“不会多打了个0吧?
“不要就还回去。”
“要要要。”
“不过,这该不会是给我的工伤慰问金吧?”
她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这件事儿的切入口,一定要问清楚。
顾书迟依然没有作声,温舒白悄悄观察着他的表情,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开口。
“顾书迟,我有话想问你。”
顾书迟这会儿又恢复了往日那张冰块脸,斜着眼睨她。
话到嘴边,温舒白又没了勇气,她怕万一自己哪句话踩雷了,他直接开车同她同归于尽,想了想,还是得找个安全的地方开口。
她在这犹犹豫豫半天,顾书迟倒是先不耐烦了:“有屁快放。”
“我想问——”
她清了清嗓子:“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叔叔的?”
顾书迟恐怕也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个问题,微锁的眉头松了松:“怎么?”
“我就问问,之前也没听你说。”
顾书迟轻蔑地笑了笑:“你没听说的事多了去了,还要我一一给你汇报?”
话里话外都在讥讽着问“你哪位?”
“我不是那个意思,谁稀罕你汇报了。”
温舒白将头扭向玻璃窗,窗外是不断流动的街景,而她的目光却聚焦到了玻璃窗上,那个模模糊糊的人脸。
她看见他朝她回过了脸来。
“你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的?”
“不是说了?找你。”
“找我干嘛。”
“我乐意找你,不行吗?”
温舒白听着这话莫名觉得有些别扭——或者说,隐隐的,有些暧昧。
“你大老远跑回来,就为了找我?然后一句正经事也不说?”
顾书迟眉眼舒展开来,连语气也清淡了一些:“见你还不够正经?”
温舒白望着玻璃窗,神色一怔。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下来,温舒白的手抵在胸前,感受到自己忽然狂跳的心脏。
然而安静的氛围竟让她觉得愈发紧张起来。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舒白不敢问。
半晌,耳边传来他的笑声:
“这不是听说有的人在生气,所以想着专程回来给她道个歉。”
45.像它
温舒白慢慢侧过头去,车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车停在小谭找的餐厅附近,一个户外的停车场,四周僻静,来的车少。
她缓缓回过头去,想起了那封信。
“所以你什么都知道。”
她语气平淡,顾书迟埋头轻轻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个绒面的小盒子递到她的跟前。
“你这是?”
这是他的道歉方式吗?
“给你的道歉礼。”
他又抬了抬手腕,递得近了些。
“你们有钱人是不是觉得什么事都靠钱能打发。”
“我们?”
其实她只是想起来那天曼曦送她的那条项链。
因为再也没有见过她,她们谁也没再联系过谁,所以那条项链依然安然无恙地躺在她的抽屉里。
这一刻她想起来顾书迟那句:“一条项链就把你收买了?”
她望着这个盒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己在他心里,不过也是这种人而已。
温舒白不想解释,于是将盒子推了回去:“我不是这样的人。”
顾书迟见她倔强起来,诧异地浮现一抹笑:“哪种人?”
“一个礼物就被收买的人。”
......
顾书迟盯着她片刻,终于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原来是秋后算账来了。
他鼻息里挤出一丝笑,也不强迫她收,干脆将盒子放到她跟前:“随你。”
说完他松开安全带,门锁传开咔哒开锁的声音。
这也算道歉?
对他来说,可能这就算了。
他刚打算开门下车,身后却传来温舒白的声音。
“顾书迟。”
既然他主动提了,那她也不得不问了。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吧。”
顾书迟愣了愣,又靠了回来:“嗯?”
“你写的,其他事情等你回来再说,那现在你可以解释了。”
温舒白将身子侧了过去,定定望着他,这次主导权在她。
“你想听什么。”
她想听什么?她想听的可太多了。
“你关在卧室里那么久,为什么那天晚上凭空就消失了?”
他埋着头,倒也不生气,语气很平淡:“你进我房间了?”
“对啊,我进了,那又怎么了?”
“我不是说了......”
“对,你说了,但是一个人怎么可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也不喝一整天呢?”
温舒白越说语气越急切,声线里带着半点声讨。
她想着顾书迟扣钱也罢,责怪她不守规矩也罢,她觉得自己这么做完全情有可原。在那样的情况下,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顾书迟闻声,却并不如她想的那般生气,只是歪着半边脸看她,嘴角又带着胜利者那般的笑:“嗯?这是担心我了?”
温舒白一怔。
随即她皱了皱眉:“顾书迟你是不是疯了。”
他忽然弯下身子,整个人往方向盘上靠去,半边脸枕在手臂里直笑:“说中了你就急。”
“你这几天出去吃错药了?回来净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说白了,她就是奇怪,顾书迟怎么突然开始跟她说起这些莫名其妙又暧昧不清的话了。
依照直觉,她觉得他这是在调戏她。
没错,调戏,赤裸裸的调戏。
“是吃药了。”
他点点头。
“不吃药怎么来见你呢?”
他忽然将脸凑得近了些,鼻尖动了动,温舒白下意识伸手挡住他的脸:“你!离我远点!”
他顺手就将她的手拂开了去,压低了眉梢,目光里带了一丝侵略性,直勾勾地盯着她,从右边脸颊,看向脖颈:“你又没有喷香水。”
声音低压沉迷,像是参杂了醉意。
如果不是她清楚地知道他根本没喝酒,大概会觉得他这是喝多了才会这个样子。
“没、没喷又怎么样?又不是工作日。”
她还算有底气,但依然因为那日突如其来的拥抱后怕。
只是现在,她愈发肯定顾书迟那日就是借机耍流氓而已,不然今天自己没有喷香水站在他跟前这么久,也没见他有什么异样。
只是她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瞳孔,忽然有一股强烈的恐惧感从心底袭来,气氛有些太过诡异。
车里的冷气已经熄掉,一阵燥热感袭来,温舒白觉得自己的手心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她竟恍惚觉得有些眼熟,那日的惊悚的感觉像潮水般一点点的从大脑深处漫上来,再一点点和眼前的顾书迟重合。
这带着贪婪和侵略的恐怖目光同那日几乎毫无分别。
那天在黑暗中她看见的那幽绿色的瞳孔好像也像此刻的顾书迟这般打量着她。
一副吃人的样子,温舒白身子颤了颤,心跳猛烈地挑动了起来。
她下意识伸手开门就想逃。
她一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怕那日夜里的回忆,还是在怕此时此刻眼前的顾书迟。
她跑出停车道时,顾书迟还保持着刚刚那姿势,他侧过头去看着她那仓促逃跑的瘦削背影,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温舒白没有等他,找云清要了个地址,自己开着导航径直找了过去。
一路上她步子迈得极快,仿佛那怪物正在身后追赶着她。
-
等她找到包厢,推门进入的时候,几个人已经入了座。
“小白来啦,快坐。”
温舒白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在云清身旁坐了下来。
见只有温舒白自己,小谭又问了一句:“书迟还没来呢?”
温舒白慌乱中搪塞过去一个理由:“他,他停车呢。”
云清看着她这紧张兮兮的脸色,额上还有一层汗珠,凑到她的耳边轻喃:“白白,你没事儿吧?顾书迟没对你做什么吧。”
温舒白全然不知自己的脸色此刻有些苍白,不知道是不是一路上她几近小跑着上来的,所以她只觉得闷得慌,轻拍着胸脯直喘气。
但她还是摇摇头:“没事儿。不过,清儿,你带香水了吗?”
“香水?”
云清有些疑惑,温舒白这个时候怎么又想起来香水了。
“没有带出来,家里有,怎么了?”
刚问着,门口传来推门的声音,顾书迟身后还跟了位服务生,进门忙问要不要上菜,说是人齐了。
温舒白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会儿直视顾书迟的目光莫名有些可怕。
她抬眼瞄了他一眼,顾书迟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礼貌地跟大家打招呼,最后落座时,也完全没看她一眼。
仿佛刚刚两个人之间什么也没发生。
温舒白干脆掏出手机,点开备忘录在上面敲下一行字,随后举给云清看。
【我刚刚发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
云清睁大了眼,在桌底下朝着顾书迟的方向指了指,然后在空中画了个问号。
温舒白点了点。
云清于是拿出手机来面对面给她发来一个消息:
【云清:怎么了怎么了?】
【温舒白:我发现顾书迟的眼睛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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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像那鬼。】
【云清:?】
温舒白那天从医院醒来就一直嚷嚷着顾书迟家有鬼。
【云清:啥意思?】
【温舒白: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刚刚在车上,他看我的眼神莫名有些瘆人。】
但她也知道,那鬼——或者说那怪物,瞳孔是绿色的,在黑暗中发着幽幽的光。
她更知道,那怪物似乎还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云清:你的意思是,顾书迟就是你见到的那鬼?】
温舒白思索半天,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温舒白: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特别奇怪,看见他就像是看见那天晚上的那个东西。】
云清也抬起头来,顾书迟这时候坐在他们那一方,乖巧得的确像个晚辈。
温舒白腹诽他一个人几张面孔,就像是戴了几张人皮面具。
云清又敲来一行字。
【云清:我一直没敢问你,怕你再受刺激,你那天一直说有鬼,我就想知道,你说的鬼长啥样。】
也是,前几日医生嘱咐过要休养,不要回想。
她一想就觉得脑瓜子一阵阵的钝痛。
但休养了几天,似乎好了不少,云清也还是没有刻意提起那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温舒白其实现在对于那怪物的模样已经有些模糊了。
唯一能清楚的记得的,只有那瞳孔和毛茸茸的触感。
【温舒白:感觉像人,又像动物。】
云清惊异地扭过头来,一脸的难以置信,咽了咽口水,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没发烧吧?”
“......真的。”
【温舒白:而且,我感觉就是身材很高大,具体多高吧,我也不记得了,因为太黑了根本看不清。】
【云清:我有一个猜测。】
【云清:我之前就怀疑顾书迟是故意的,他是不是故意把你引进去然后恶作剧吓你?】
故意给她钥匙,故意生病,故意不出门?
温舒白没来得及给她梳理这一系列的来龙去脉,但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温舒白坐在这里,终于有胆量回想那日的那目光。
越想,越觉得熟悉。
虽然可怕,但莫名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想了片刻,终于一拍大腿,找到了那熟悉的来源。
刀刀的猫眼。
【温舒白:我觉得不是,因为,我那天晚上看见的眼睛会发光,而且是绿色的,你知道像什么吗?】
【云清:像什么?】
【温舒白:我以前养刀刀的时候,刀刀刚来家里特别胆小,总往床底下躲,有天晚上它不见了,我在家里到处找它,我听人说小猫爱躲床底,所以我当时往床底下找了找,吓了我一跳。】
【云清:然后呢?和你看见的鬼有什么关系?】
【温舒白:你知道的,猫咪的眼睛在黑暗里看着像在发光,我当时趴在地上往黑漆漆的床底一看,差点没吓个半死,一双绿绿的猫眼直愣愣地盯着我。】
【温舒白:我刚刚突然觉得,特别像。】
云清疑惑地看向她,翘起半边眉。
【云清:什么特别像?】
【温舒白:眼睛。】
【温舒白:那天晚上看见的那眼睛,感觉跟那天我在床底看见的猫眼特别像,都是绿绿的,又很恐怖的样子。】
唯一不同的是,第一次她见床底的刀刀,幽绿的猫眼里满是胆怯。
而那晚那双眼睛,就同今日的顾书迟这般极具攻击性,没有一点怯懦,只有对猎物的渴望。
46.戒指
【云清:你的意思是,你见到的是只猫?】
【温舒白:眼睛像猫,好像还有条尾巴,也像猫,但身高像人。】
毕竟如果真是什么可爱小猫,就算在黑暗中她也不至于吓成那个样子。
两个人还在埋头打着字,桌上已经传齐了菜,小谭便招呼大家一起碰个杯。
温舒白索性将手机丢进包里。
然而她刚放进包里,指尖忽然碰到一个小的硬物。
因为只是吃个饭,她也是随手背的小包,出门的时候,里面除了钥匙就只有手机,这个硬物也不像她的钥匙串。
于是她顺手将那个东西掏了出来。
拿到手上的时候她愣怔了一下。
这才发现竟是顾书迟在车上时要给她的那个绒面的小盒子。
他这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她印象里,明明当时他将盒子放在了车上,谁也没有去拿过。
她手里还握着盒子,垂着脑袋望着盒子发呆,全然没有听见那小谭在招呼她。
云清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她这才回过神来。
抬起眼时,发现小谭小徐和顾书迟三个人正起身举着酒杯,满脸笑意地看着她。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顾书迟,他也正伪装得一副温顺良善的样子,举着酒杯看着她。
她慌乱地赶忙站起身来,将酒杯挨着同他们碰了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习惯就好,她平时没事就爱发呆。”
顾书迟同她碰了碰,温声嘲了一句。
她隔空瞪了他一眼,小徐倒是替温舒白解了围:“是我们老谭声音小了,人家没听见,是吧。”
她顺手拍了拍小谭,他赶忙连连点头:“是是,我刚刚该大声些的。”
温舒白不好意思地看向小徐,含笑又道了声歉,脑子里还在想着,这盒子是怎么进到她包里的。
一顿饭她食之无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几天在医院吃得太清淡,以至于她现在格外渴望一些重口的食物。
奈何桌上两位老人家上了年纪,不太能重口重辣,所以餐厅也定的粤菜,桌上的一菜品无一不是清淡口。
温舒白坐在这里玩手机也不是,聊天也不是,毕竟参合不进,人不熟,说的话题她也不了解,她此刻只觉得有些如坐针毡。
自己从小就不爱在这种场合呆着。
她浅淡地吃了几口就没了兴致,桌上几个人还在那里谈笑风生,在这里干等着大概还有一阵子。于是她借口自己要去卫生间,想着去外边大堂坐坐。
等她走到大堂,才发现为数不多的几个空座沙发早已挤满了玩游戏的小孩,一点儿空处都找不到,她叹了口气,还是朝门外走了出去。
她习惯性掏出手机来,发现顾书迟早在一个小时前就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就是她摸到盒子发愣的时间。
【顾书迟:你就不好奇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她看着这条信息,又从包里将那个盒子拿了出来。
还能是什么呢?
在她看来,这里面大概又是装的什么昂贵的饰品。
但出乎意料的是,当她拿起盒子细看时,才发现小巧的盒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暗色的绒面上绣着英文,原本她只是掠过一眼,以为是什么品牌的名称,然而细看才发现,上面绣着的并不是什么品牌的英文,而是她的姓氏。
很简单的“To WEN”。
她将盒子拿近了些,将它的前后左右通通观察了一番。
除了盖子上写着她姓氏的英文刺绣,没再有其他任何字母。
这才发现它与之前她见过的那些包装并不相同,或者说,出于一个美术生的直觉,她觉得这个盒子像是谁做的手工——至少这面上这一层绒面不像是品牌方会做的。
她拿着这盒子,竟起了好奇心。
于是她走到花园背阴处,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打开,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枚戒指。
她微微有些诧异,将这枚戒指拿了出来,放在手里,起身走到有阳光的地方,将它摊开在明丽的阳光下观察起来。
并非什么金贵的材料,只是最普通的黄铜,但唯一不同的是,戒指内里也刻着她的名字,这次是全名。
她有些诧异,以为顾书迟会去商场里随便挑一个什么小饰品打发打发她就当是赔礼道歉了,没想到送的竟是一枚黄铜戒指。
除了特地雕刻的人名,它不过是一枚再平平无奇不过的装饰戒指,可以说除了心意,完全不值钱。
像一枚手工戒指。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像。
实在是太像了。
许多年前,她亲手做的那枚手工戒指似乎也是这种款式。
老旧、在阳光下会像劣质的黄金那般泛着星星点点的光,放置久了甚至会生锈脱色。
但这枚戒指就像是仿照当年她亲手做的那一枚复刻而成的,因为十四岁的她不懂什么审美,她只觉得什么好看就做什么,甚至因为手艺拙劣,并没有那么美观。
是按照电视剧里看见的那些样式做成的歪歪扭扭不那么好看的戒指。
这种款式早已脱离潮流,甚至略显土气,只是比起当年她做的那一枚,这一枚做得更加规整,虽然材质廉价,却像是经过了精工打磨。
当年的她知道那枚戒指不值钱。
但只有她知道那是她当年能给出的最好的东西。
她握着这枚戒指,眼睫微微颤了颤。
当年那枚戒指早就随着刀刀的离开消失不见。
但怎么会这么凑巧呢?
巧到她会误以为他真的见过那枚戒指。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燥热的气温让她背脊起了汗,心底却在这一刻翻腾起苦楚,让她如坠深海,只剩无尽的凉。
她微眯起眼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觉得自己有些泪眼朦胧,视线一点点模糊起来。
不知道站在原地缓了多久,久到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云清。
“白白呀,你去哪啦?我去厕所找你也没找到人。”
温舒白将戒指握在手心里,调理好情绪,食指拂过浸湿的眼角:“噢,我出来透透气呢。”
“透气?外边儿那么热,你快回来呀。”
也是,大夏天,三十多度的气温,放着好好的凉气不吹,一个人跑到艳阳空地里透气,除了疯了她想不出其他理由。
“你们吃完啦?”
“是呢,我姥爷刚刚说打算下午去毓林园喝茶,他们都打算去。”
“噢,这样啊,我就不去了吧,感觉有点累。”
“也好,顾书迟说他也不去,一会儿叫他送你?我还是有点儿不放心我姥姥姥爷,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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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儿,你去吧,我自己走没事的。”
她刚挂断电话打算往回走,到门口的时候迎面就撞上了顾书迟。
他提前从上面下来,见她却并不意外。
温舒白手上还拿着那戒指,撞见他时下意识往身后藏了藏,埋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眼睛:“你,你要回去?”
顾书迟眼神淡淡地看着他,只是“嗯”了一声。
“那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顾书迟的目光落到她背在身后的手和她半敞开的包,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看到了?”
“嗯?”
“看到我送你的盒子了?”
温舒白依然没有抬头,只是将手往后背得更紧了些。
“这是你买的?”
她埋着头抛出这句话来。
“我现在很热。”
他手还揣在兜里,也并不回答她的话,只是自顾自喊热,边喊边错身从她身边走过,往门外走去。
这里距离停车的地方有些距离,温舒白怕跟丢,于是三两步跟了上去。
其实她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会这么凑巧,但想起从前他在她面前对着她养过猫又弄丢的事嗤之以鼻的样子,她又不太想跟他讲起这件事了。
她觉得他大概率又会嘲讽她假深情。
真爱自己的小猫怎么会弄丢呢。
她迅速地将戒指放回盒子里塞回了包里,走到了他的身边。
“这个戒指......是你自己做的吗?”
炽热的阳光打在身上,温舒白被白光晃得睁不开眼。
“不然呢?我可不像某些人说的,只会拿钱打发别人。”
“......”
温舒白自知在点她。
“我那不是误以为......”
“以为我和别人一样?”
“也不是吧。”
她的手指在额头上点了点,想不出来狡辩的话。
她就是以为有钱人解决问题的办法都如出一辙。
走着走着,她见顾书迟从包里掏出来一个塑料白瓶,开了口往手上倒了一枚药片一样的东西,径直往嘴里丢去。
温舒白原本以为他这是在吃什么薄荷糖,却忽然瞥见那瓶身上贴着的图案。
不等他将瓶子收回去,便被温舒白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
“等下。”
顾书迟疑惑地看着被她抓住的手腕,药片在嘴里换了个方向:“干嘛?”
温舒白用力将他拿着瓶子的手抓了出来,看见了他手里还紧握着的药瓶。
同那日他生病,按照魏斯庭的指示翻出来的药瓶如出一辙。
空白的瓶身,没有任何药物的标签,只有贴着奇怪符号的纸。
但这一次,她认出来了瓶身上画着的是一片树叶模样的符号。
“你吃的什么?”
她有些明知故问。
顾书迟站定步子,见她感兴趣,将瓶子往她那方递了递:“想吃?”
温舒白抬起眼来,看着他面无波澜的脸,死死抓着他的手不放:“你还在吃药?”
她分明记得,当时魏斯庭告诉她的,除非病情加重,不然用不着给他吃药。
“薄荷糖。”
他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甚至打算拧开瓶盖倒一片出来给她吃。
“你骗人。”
47.有鬼的话,会怕吗
顾书迟脸上仍然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表现得非常享受这颗薄荷糖的样子。
“真没骗你。”
“骗你是小猫。”
“小猫到底哪里惹你了?”
“你不是知道吗,我最讨厌猫了。”
“......”
温舒白不满地撇撇嘴。
他手用力一扭,甩开了她的抓他的手,将那瓶子顺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什么牌子的薄荷糖会是这种包装?”
“我喜欢用自己的瓶子。”
说罢他别开脸,打算往前走。
温舒白几步跳到他的跟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依然有些不依不挠:“明明我在你家就见过这种瓶子啊。”
“在医药箱里。”
“上次你生病,我还问你要不要吃的,那个瓶子上也是贴着这种便签。”
她话音刚落,顾书迟的表情忽的有一瞬间的迟滞。
那时他病成那样,脑子烧得迷迷糊糊,根本忘了那天她正蹲在地上,递给他药片问他要不要吃的事。
他的眼眸忽然垂了下去,不知是不是错觉,温舒白总觉得他脸上多了一丝落寞。
但随即,他又恢复了最初那副吊儿郎当样:“我喜欢拆掉包装用这种瓶子装东西,但药是药,糖是糖。”
“那好,既然是薄荷糖,我吃。”
温舒白干脆直接将手摊开神到了他的面前。
顾书迟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望着她摊开的手掌,一时神色复杂。
大概他也没想到,自己刚刚佯装倒药片的动作只想逗逗她,结果她真的伸手就要。
他又慢慢将瓶子拿出来,这次真的倒了一小枚药片到盖子里。
“确定要尝?”
这次轮到他犹豫,于是他又问了一句。
温舒白坚定地点点头,她觉得,就算是药,吃一片又不会死,再不济,也可以吐掉。
于是他将盖子里那一片倒在了她的掌心。
温舒白毫不犹豫塞进了嘴里。
一股清凉的薄荷味迅速地在舌尖漫开,清凉的感觉直冲脑门。
她从前吃过不少薄荷糖,从没有哪一种品牌的薄荷糖会有如此强劲的薄荷味儿。
但隐隐的,她似乎尝到一点点混杂其中的草木香。
她抬起头来,发现顾书迟脸上正写着一句话:“怎么样,没骗你吧。”
居然真的是薄荷糖。
除了太过冲人和那种若隐若现的草木气,同普通的薄荷糖并无异样。
“信了?”
他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看着温舒白,温舒白用力去琢磨其中的滋味,试图找出一丝异样,或者说想试试看抿化糖衣会不会里面是一层苦苦的药。
可惜都没有。
甚至抿过大半,依然是清凉的薄荷味儿。
他居然真的没骗她?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见她一脸认输样,他便从她跟前绕了绕,接着往前走去:“行了,一直站在那里不嫌热?”
温舒白找不出破绽,只好屁颠屁颠跟上去。
温舒白总觉得他今天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你回来了,我是不是明天也要去上班了?”
她原本看完那份信,以为顾书迟会走个十天半个月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打心眼里有点舍不得自己的带薪休假。
顾书迟边系安全带边若无其事地说:“不用。”
“为什么?”
温舒白将身子坐直了些:“你不会打算开除我吧?!”
这才一个月啊。
顾书迟一脸无语地扭过头来:“让你休息就好好休息,别一会儿又搁我家晕倒了还说是我压榨你。”
温舒白咬了咬下唇,到也确实如此,这事儿传出去,顾书迟那助理岗的黑料又要再加一筹。
“明天我就走了。”
“走了?你不是刚回来?”
他闷闷“嗯”了一声,兀自启动了引擎。
车顶的凉气洒下来,温舒白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顾书迟偏头看了她一眼,又伸手摁了摁按钮,将温度调高了些。
“事儿没办完,我就中途回来一趟,顺便......”
他沉声解释着,倾斜着身子悄悄瞧了温舒白一眼。
这会儿,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
所以,魏斯庭说的他要出远门,是真的。
“顺便什么?”
她抬眼的刹那,他逃开了目光。
“没什么。”
“你真的怪怪的顾书迟。”
顾书迟没再回应,启动了车。
从他突然发来的信息,到他突然出现在云清姥姥姥爷家,再到这个短暂的白天经历的一切。
温舒白靠在副驾驶,忽然觉得起了困意,想着或许是昨晚睡得不好,于是双手抱在胸前,靠着椅背打算睡一觉。
-
等她醒来的时候,四周已经变得静谧无声。
她缓缓睁开眼来,发现顾书迟正靠在驾驶座上拨弄着手机,车平稳的停着,她下意识动了动身子,身上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
顾书迟听见动静回过头来:“醒了?”
温舒白弯腰去捞刚刚从身上掉下去的东西,这才发现车已经到了云清姥姥的家门口。
“到了?”
她还有些刚醒来的懵懂,捞起落到脚上的东西发现是一件深色的西服。
她愣了愣,手里拿着这件西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自己身上的。
“你的?”
顾书迟熄屏接了过来,顺手往车后座丢了去:“下车吧。”
温舒白咬了咬下唇,挤出一句细微的谢谢,于是开门下了车。
然而走到门口才想起来,自己压根儿没有钥匙。
云清他们去喝茶去了,自己根本没想起钥匙的事。
见她在门口站着不动,顾书迟走了上去:“不进去?”
温舒白慢慢回过脸来,尴尬地笑了笑:“我忘了问云清要钥匙......”
顾书迟满脸无语,抬眼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
这个点儿还早。
“那你看,想去哪?送你去喝茶?”
温舒白摇摇头:“我不爱喝茶。”
这话她从去他家第一天就告诉过他了。
两个人沉默着立了一会儿,温舒白也不说想去哪,只是转过身来,对上他的视线:“既然没事干,那我们聊聊?”
顾书迟将双臂抱在胸前,朝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不如你先解释解释,为什么那天我去你房间,你人凭空消失了。”
她说罢,又怕他扯规矩,干脆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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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句:“我先说啊,我没经过你的允许进你的房间是我不对,可是你给了我钥匙不就是在要紧的时候开门进去吗?你不吃不喝的,我那不是怕你想不开。”
顾书迟见她这副认真解释的样子,目光沉了沉,又凝神思索了一会儿,转身往车门上靠去:“所以你真的很在意那天发生了什么?”
“不然呢,你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而且,你不是生病了?”
“有没有可能只是你没看见我。”
温舒白分明记得,自己在进到他房间后,将整个房间都翻了个遍,他那么个大高个儿难不成还能躲在床底下?
“那天除了那个怪物之外,我什么也没见到。”
顾书迟盯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重复了一遍:“怪物?”
“对啊,就像......”
她确实描述不出来那长相,就连身高也不清楚。
只知道人高马大的,足够拦住她的去路。
“就像你这么高吧?或者比你还高一些?但这都不重要。”
“那个怪物有一双绿色的眼睛,还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像尾巴。”
温舒白已经在心里想好,如果顾书迟矢口否认咬死她这是产生了幻觉,她就告诉他,自己不仅是看见了,还清楚地感觉到了,那怪物的呼吸,还有被那尾巴缠绕的触觉,这一切都不可能是假的。
只是出乎她的意料,顾书迟听完并没有否认,只是饶有兴致地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晕倒了,再然后,我就在医院了。”
“不过你家怎么会有这么个东西?你家不会真的闹鬼吧,我之前看见网上说......”
顾书迟看着她这一副又怂又好奇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网上说什么?”
温舒白总觉得在人家跟前说人家房间闹鬼不礼貌。
“说你家有阿飘。”
说完她抿了抿嘴,已经做好了被他狂轰滥炸谴责一顿的心理准备。
话音刚落,她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谁知空气中竟迸发出一阵大笑来。
“那你怕吗?”
“嗯?”
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有鬼的话,会怕吗?”
温舒白微涨着嘴回过头来:“你不会告诉我你家真的有什么鬼吧?”
毕竟那地带荒无人烟的,烟火人气的什么都缺。
但想着顾书迟这样的人在自己那一方天地里还是有点呼风唤雨的本事,也不是真的孤苦伶仃,毕竟他一通电话就叫得来一面包车的人。
“那我问你啊,如果某天,你忽然发现我家真的藏了只怪物,你会怎么样?”
温舒白觉得他这脑回路完全不是正常人,正常人在听说什么家里闹鬼的传闻之后,第一反应应该是否认,而他居然反问起她,如果真的有怪物,她会怎么做。
温舒白见他这略微严肃的表情,觉得他不像是在开玩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样问。
但她一时半会给不出答案,于是想着法子绕弯子:“那得看是什么样的了,鬼也有很多种啊,比如......”
她刚打算列举自己看过的各种类型的恐怖片,就被他一声打断。
“那如果就是你那天看到的呢?”
温舒白愣了愣。
她忽然一本正经起来:
“顾书迟,你别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