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情书》
1. 第 1 章
晚九点,头顶灯光将室内照的一片暖黄,温霜降将头发擦至半干,掀开被子上床。
刚将手边一只蓝色小海豚的玩偶抱进怀里,床头柜上手机叮咚连响两声。
温霜降拿过手机,是某乎一则问答帖的新增评论。
几天前,她曾刷到一则问答帖,问题很简单——暗恋一个人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当时下面评论已经堆了上千条。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暗恋是我明明从未拥有过你,却好像已经失去你千万次。
-暗恋是见到你那刻我心底有股巨大的海啸,可我静静站着,没让任何人知道。
……
寥寥数语,挑起了心底万千情绪。
温霜降忽然就想起一个人。
于是那晚,她在那条问答下留下了一条评论——暗恋是即便你从不知道,我还是喜欢了你岁岁年年。
时隔几日,这条评论下陆陆续续有人跟评,竟也将这条评论顶到了前排。
温霜降点进去。
-所以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小姐姐,能说说你们的故事吗?想听。
-正在暗恋,想听+1。
……
浏览到最后,温霜降放下手机静坐半晌,侧身拉开手边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张班级合照,拍摄于高三毕业那年。
她站在第二排偏右位置,再往上两排中间,是个穿着校服的少年,静静看着镜头,没笑,那张脸在数张眉眼带笑的脸中格外显眼,骄矜冷淡。
手指不由自主落下,指腹下的那一小块玻璃已经被磨的反了光。
温霜降垂眼,思绪忽然飞了很远。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放下相框,重新拿回手机,将尘封在心底将近数十年的那个故事,一字一句以这样的方式纪录了下来。
明明已经过了很多年,有关这个故事的细枝末节,却都那样清晰。
删删减减,斟词酌句,花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终于落下句点。
重新收好照片,温霜降关了灯,在黑暗里闭上眼睛。
大概很多人的青春都如同她的一样,带着未尽的遗憾,最后只余下这么一段被反复删减的文字。
很久没做梦了,这夜,温霜降又梦到了那天。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枝繁叶茂的夏天,窗外蝉鸣声阵阵。
她从教室外走进来,终于走到迟渡面前,小声朝他道:“你好,我是温霜降,很高兴认识你。”
迟渡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只落下简单两字:“迟渡。”
彼时窗外阳光正好,她弯起眼睛,心口是怎么都压不下的欢欣与雀跃。
“绵绵,醒醒,要迟到了——”耳边接连传来一道催促的女声将梦境打破,温霜降不情愿的睁眼,叶钦兰看着她:“醒了就赶紧起床,时间不早了。”
温霜降看了眼时间,没再磨叽,吃过早饭去上班。
临行前,又听叶钦兰不知第多少遍嘱咐:“记得今天的相亲啊!”
“知道了……”温霜降听得简直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拖着语调无奈的应了句,匆匆逃离。
既然应了叶钦兰,温霜降没打算当逃兵,不过要她多郑重的对待,她也实在提不起劲来儿。
毕业工作后这两年,叶钦兰没少给她介绍人,刚开始她倒也还算认真,有想过好好找个合适的过日子。
不过也不知怎么着,找来找去,愣是没个合眼缘的。
一晃两年过去,现在她是真麻木了。
过去的路上,温念跟以前一样,边开车边给许佳月去了一通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听筒里传来许佳月的声音:“宝儿,怎么了?”
“我在去相亲的路上了,老规矩,稍晚记得给我打电话。”
“放心吧,我都老熟练工了。”
挂断电话,按着叶钦兰给的地址一路开过去,停了车,温霜降站门口一看,对方订的是家西餐厅。
挺高档的西餐厅,走进去,墙面挂了不知名的古典油画,桌面是摇曳的烛火,台上有人在演奏小提琴,琴声悠扬。
踏着这道悠扬的琴声温霜降边往里走边拨通了相亲对象的号码:“喂,你好,是……”
说到一半,卡了壳。
她对这场相亲敷衍过度,连对方名字都没过问。
沉默两秒,才故作无事波澜不惊的说下去:“我是温霜降,我到餐厅了,请问座位是在……”
温霜降站在大厅四下打量着,忽听听筒那端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透过滋滋的电流,格外有磁性:“靠窗第二排卡座。”
耳朵有点像被一片羽毛挠了一下,微痒。
温霜降不由怔了一下,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这声音,还挺苏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道声音有点像……
下一秒,温霜降摇摇头,怎么可能,她简直是惦记迟渡惦记的魔怔了。
挂断电话,不再想这事,将这个小插曲丢在脑后,温霜降按着男人说的位置找过去。
靠近,在座位前站定,温霜降伸手,正准备跟对方打个招呼,在对方抬眼的一瞬,愣在了原地。
不是错觉。
真是迟渡。
隔了数年光阴未见的迟渡。
那张脸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彻彻底底只余下独属于成年男性的内敛深沉,却还是一贯的骄矜冷淡,高不可攀,像雪山顶上积年不化的那层冷白。
怎么会真这么巧。
相亲相到经年白月光。
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温霜降恍然愣在原地,哑在喉咙口的那句招呼,好半天都不记得说出口。
还是迟渡先出声:“你好,迟渡。”
同记忆里重合的那道声音落在耳畔,温霜降终于堪堪被扯回思绪,只是不免仍带着两分不可思议的游离,梦游似的同迟渡回握了一下,补全了那句招呼:“你好,温霜降。”
直至落座,她才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迟渡好像没认出她来。
也是,隔太久了。
从迟渡的角度看,他们几乎将近十年未见了。
大概没有人会记得十年前交集甚少的女同学。
更何况她同十年前大相径庭。
只短暂酸涩了一下,温霜降便很快释怀。
比起迟渡不记得她这件事,眼下,更叫她不能释怀的是——抱着草草结束应付了事的想法,今天过来时她连衣服都没换,还穿着上班时的舞蹈服,上了一整天的课,脸上本就素淡的妆也花了,更别提脑后炸的像鸡毛掸子似的丸子头。
说来也怪,人总在精致全妆时无人在意,邋里邋遢时必遇喜欢的人。
也不知迟渡会不会介意她如此敷衍应对这场相亲。
看着对面衬衫西裤似乎总是一丝不苟的男人,温念局促的挽了一下耳侧的发丝,心底简直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正琢磨着一会儿抽空去趟洗手间挽救一下,一支骨节分明的手将菜单推至了她面前:“温小姐看看想吃什么。”
温霜降没有推辞,点了一份牛排,一份意面,正要将菜单推还至迟渡手里,手上动作倏的一顿,抬眸看向服务生:“稍等,请问这份培根奶油意面中有加牛奶吗?”
她记得,迟渡对牛奶过敏,上学时曾有一次误食了含有牛奶的面包,当天便请假回了家。
服务生点头:“是有加一点小姐。”
温霜降重新拿回菜单,换了另外一个口味,并再次跟服务员确认新口味意面里没有任何牛奶成分。
迟渡接过菜单,随意又添了几道,将菜单交给服务生,抬眼看过来:“温小姐不喜欢牛奶?”
温霜降对上他的视线,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倒不是刻意这么做,只是点单时自然而然就想起了这么一回事。
好像有些不可思议,现在回头看,她记不起自己高中时每日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记不起班里好多同学的名字,模样,所有的回忆似乎都随着时间的推移泛黄、模糊,唯独有关迟渡,种种画面,好似清晰如昨。
不过她没打算让迟渡知道这些。
太傻了。
温霜降凝滞一瞬,才就地取材,借了迟渡的理由一带而过:“没,就是对牛奶有点过敏。”
“是吗?”迟渡望进她眼底:“那还挺巧。”
“……”能不巧吗?
温霜降露出一抹有些僵硬的笑:“你也对牛奶过敏吗?那确实挺巧。”
好在,台上恰在此时换了新曲,迟渡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温霜降松一口气,注意力也随之落在台上。
也许人在听到熟悉的旋律时总是会不自觉跟着律动,连温霜降自己也没察觉,直至迟渡再度看过来,眼底带着几点意外:“温小姐也喜欢这首曲子?”
真要说有多喜欢,倒也算不上,她没有什么音乐细胞。
要细说起来,应该算爱屋及乌吧。
记得是高一那年的新年晚会,当时迟渡上台表演,演奏的就是这首小提琴曲。
当晚回家,她查了半天才知道这首小提琴曲是巴赫的,叫恰空舞曲,然后她就去听了巴赫所有的曲子。
后来又缠着叶钦兰买了小提琴,请了老师学。
可惜她大概天生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到最后也只是学了个粗浅,勉强能拉下来罢了。
叶钦兰一度觉得她是老天派来折磨自己的,小提琴拉的像锯木头,吵得人脑仁都疼。
想到十五岁那年的寒假,温霜降就忍不住觉得好笑。
弯了弯唇角,才道:“嗯,巴赫的曲子都很好听,尤其这首,很经典。”
“是很经典,碰巧,我也很喜欢。”
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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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碰巧啊,他以为的每一个巧合,都是她年少时曾小心翼翼迈向他的一步又一步。
不过,今晚这样的巧合有点太多了,再有,迟渡该生疑了。
接下来她得注意点了,别再露出什么破绽。
思虑间,他们的菜品好了,服务生陆陆续续端上来。
两人就着餐厅还算不错的氛围,开始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期间迟渡还帮她切了牛排,一如年少时那般绅士。
聊的也都是相亲时惯见的话题,互相交换彼此信息。
温霜降慎之又慎,这回再没露馅,连那些从见到他起就一直想问的话也一句未多问,比如他父母现在怎么样?又比如他怎么突然回国,和舒漾怎么样了?是分开了吗?
聊至一半,冷不丁的,许佳月的电话打了进来。
今晚种种和预料中的走向都差了十万八千里,温霜降差点都忘了这茬,骤然听到手机铃声,才想起她还预留了这么一个搅局的。
眼下这通电话绝对不能接,她和迟渡坐的近,难免露出什么音来,许佳月又是个口无遮拦的,指不定蹦出什么话来。
温霜降默念一句对不起,无情挂断了许佳月的来电,并在微信里知会她一声。
-是霜降吖:情况有变,晚点再说。
许佳月哪里能忍得住,看着“情况有变”四字儿,就跟嗅到了瓜味儿的猹儿似的,忍不了一点。
下一秒,桌面的手机接二连三的响起来。
迟渡都给这动静震的停了刀叉,抬了眼皮看过来。
温念脸上覆上一层尴尬的薄红,拿着手机拎着包起了身:“工作上的事,估计有点急,你先吃,我去趟洗手间。”
迟渡表示理解。
温念攥着手机一路进了洗手间给许佳月回电话,并在她噼里啪啦一堆问题砸过来之前率先开口:“相亲相到了迟渡,今晚估计不会太早结束,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但我没时间跟你解释太多,回头见面细说吧。”
许佳月那句高分贝的“卧槽——”还未在耳边放大开来,刚开了个头,温霜降就又一次无情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手机又是一阵响。
温霜降干脆调了静音,任由许佳月发泄个够,然后就把手机收起来,拿出包里的粉饼补妆。
迟渡还在等着,她也没折腾太久,大致补了下妆,重新扎了下丸子头,再浑身上下检查一遍,确保现在是她能保持的最好状态,折身回座位。
回去后,又接上之前的话题,跟迟渡聊了半程。
结束时,外面天已经黑下来。
这附近不好停车,两人的车都在一公里外的停车场,迟渡提议两人一起散步走过去。
温霜降没有异议,她自然是想同迟渡再多待一会儿。
手边便是榕源江,两人踩着昏暗的光线慢吞吞的踱着步,有夜风从江面吹来,带了几分夜里的凉意。
温霜降原本估算着走个过场就早早结束,穿的不多,这会儿不免有些冷,下意识抬手搓了搓手臂。
边上一道视线掠过来,倏然停了脚步。
温霜降跟着脚步一滞:“怎么了?”
下一秒,迟渡脱下身上的外套,拢在她身上。
在他俯身的瞬间,温霜降嗅到他身上的味道,同年少时一样,很清冽的味道,像冬天从树枝上坠下的雪。
铺天盖地将她抱了个满怀。
只一刹那,像夏天冰了很久的汽水被打开,温霜降心口无数的气泡的涌上来,又噼里啪啦炸开。
一如很多年前的夏天,迟渡靠近她的每一个瞬间。
不记得多少年心脏没跳的这么快过了,像要从心口蹦出来似的。
震的她整个大脑都是空白的,整个人都是麻的。
直至耳边倏然落下一道一贯冷淡的声音:“好了”,一股温热的气息拂过额前又撤开,温霜降才猛地回神。
披个外套脸红心跳成这样。
温霜降暗自笑骂自己一句好没出息,才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套,找回自己的四肢和心跳以及理智,低头朝迟渡道谢,又追上迟渡的步伐。
夜风依旧吹着,皮肤的冷意却被驱散,是残余在外套上的体温,独属于迟渡的体温。
似乎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冽味道。
温霜降抓着外套低头轻轻嗅了嗅,再度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心口冒起的小泡,却绵延不绝的炸了一路。
两人走得慢,但耗了一刻,也终归快要走到停车场。
温霜降酝酿了一路的话想试探迟渡对今晚这场相亲的态度,心底忐忑着,欲言又止了半天,正欲开口,谁知被迟渡抢了先。
男人借着月色淡淡的看过来,又淡淡的开口,温霜降一颗心却被他搅了个天翻地覆。
她听到他说。
“今晚的相亲和温小姐都很好,不知温小姐感受如何?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能尽快定下来。”
2. 第 2 章
温霜降感觉自己的脑袋像短路了,原本要说的话忘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连迟渡的话都要险些无法理解。
怔忪几秒,才有些懵懵然开口:“定下来是……”
“结婚。”迟渡再度重复:“如果可以,我想尽快结婚。”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只是,迟渡怎么会突然这么急切的想要结婚?
温霜降目光茫然的落在他脸上,迟渡对上她的目光,片刻,出声解释:“抱歉,这话是有些过于唐突,婚姻大事本不该这么急,只是我妈近来身体不太好,眼下她唯一的心愿就是离开前能看到我结婚,我不希望她留下什么遗憾。”
迟渡的母亲吗?
上一次听闻他父母情况,还是高三毕业前夕,好似当时他父母正在闹离婚,这事当时私下里在学校里传的沸沸扬扬。
如今数年过去,迟渡母亲的身体怎么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她应当还是同叶钦兰差不多的年纪。
温霜降一时五味杂陈,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当然,我结婚并不只为一时应付。”见她沉默,迟渡补充:“如果结婚,我会认真对待这段婚姻。”
所以迟渡并不打算随意找个人结婚再在母亲离世后分开,而是打算过一辈子?
也是,迟渡并不是那样对他人不负责任的人。
只是,说到认真对待婚姻……还不知迟渡和舒漾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是真的放下做好开始一段新感情的准备了吗?
诸多思绪如同缠绕的毛线,在温霜降的脑海中乱成一团,太突然了,也太纷杂了,现在,她没办法给出任何答案。
她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启唇。
迟渡却好似已经读懂了她的意思,分开前,同她交换了微信,又落下一句:“没事,温小姐可以好好考虑,想好了随时联系我。”
直到回家,温霜降都有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今晚发生的种种,都叫她像是踩在棉花上,仿佛所有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温霜降陷在迟渡给她留下的难题里,连叶钦兰温良问她相亲情况都没听见,跟飘着似的,一路飘进了自己屋里。
卸下手臂上一堆东西,她思绪重重在桌边坐下,撑着下巴开始无意识霍霍桌边的那株金钱树。
等回神时,桌面已经七零八落散了一堆被她拽下来的叶子。
迟渡抛给她的问题却半点没头绪。
温霜降叹一口气,不再霍霍那株无辜的金钱树,把叶子收进垃圾桶,决定给自己找外援。
点进微信打眼一瞧,好家伙,文字语音加表情包,许佳月足足给她发了五十多条信息。
温霜降大致翻了一翻,许佳月今晚的震惊,大概不比她这个本人少,一眼望过去,满屏的惊叹号。
温霜降忽略那些加大加粗快要把她眼睛都亮瞎的惊叹号,给许佳月打了一通语音过去。
没人接,片刻后只进来一条许佳月的信息。
-又在该死的加班,老娘迟早要把这个破公司给炸了!炸了!!!
看起来怨气比鬼还重。
温霜降:……
她没再打扰许佳月,只叫她回头有空了跟她说一声,她有事想跟她当面说。
退出和许佳月的聊天框,温霜降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列表里新添的那个聊天框上。
迟渡的头像有点特别,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照片里,小猫趴在主人的怀里,睡得正香。
主人本人则只出境了一截黑色居家服外加一只陷在雪白毛发里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手背青筋微凸,格外的修长好看。
是迟渡和他养的小猫吗?
这只猫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
不过看了半天温霜降也没想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蹙了蹙眉,她终于放弃,目光挪到旁边的昵称上。
迟渡的昵称倒很简单,同他本人如出一辙的冷淡,只一个字母C。
温霜降盯着看了一分钟,心头微动,最终还是遵从本心,悄悄的,给迟渡改了备注。
于是聊天框里,那个显得有些冷冰冰的字母C,就变成了藏着她不为人知小心思的“他”。
改完,温念跟聊天框烫手似的,飞快的换了页面,点进了迟渡的朋友圈。
不过,她扑了个空。
迟渡的朋友圈比没用过的白纸还干净,一个字儿都没。
温霜降:……
虽然但是,放在迟渡身上,倒也还算合理?
折腾一圈,又返回到聊天框,两人的聊天界面一片空白,迟渡并未发任何消息过来。
以迟渡的性格,率先搭话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温霜降盯着聊天框沉思半晌,决定主动出击。
一句话,删删改改半天,终于发出去。
-迟先生你安全到家了吗?
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关切,符合今晚他们初次相亲的关系。
不会显得过度热络又不会太疏离。
只是她坐立不安的等了得有一刻,都没收到任何回复。
这种七上八下吊着的感觉过于煎熬,半晌,温霜降熄灭手机屏幕,强迫自己先去洗澡。
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出来,又不知抱着一种什么心态刻意磨磨唧唧了吹了半天的头发,估算着过去的时间已经够久,这才靠在床头顿了一下,按亮手机。
亮起的手机屏幕上,赫然一条新消息。
来自于迟渡。
只简单一句。
-到了,谢谢关心。
可就这么一句,叫温霜降的唇角不自知的扬起。
抱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美个什么劲儿,美了好半天,才继续点进聊天框。
想说点什么,看了看迟渡上面颇显生疏的那句客气,又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纠结半晌,最终还是作罢,按着第一次见面彼此该有的感情进度,也只简短回了一句。
-好,那就,晚安。
这次,迟渡回话很快。
-晚安。
这夜,看着手机聊天框的晚安两字和卧室衣架上的那件西装外套,温霜降睡的格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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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梦境好似都泛着久违的甜。
这种互相问候早安晚安偶尔分享一下彼此三餐及日常生活,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是温霜降在主动出击的交流大概持续了两三天,这周走到了尾声。
许佳月终于腾出一个周日来跟温霜降见面。
还是老地方。
单都顾不上点,一进门许佳月就跟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阵输出。
“快快快,可把我憋死了,快跟我讲讲,你跟迟渡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前两天相亲真相到了迟渡啊!”
“他现在长什么样了?还跟上学那会儿那样帅的惊为天人?”
“你俩相亲都干什么了?相的怎么样啊!”
“还有他跟舒漾,怎么突然就跑回国相亲了!”
“……”
“先点单。”温霜降无奈又好笑的看了她一眼:“点完我跟你一件一件说。”
许佳月飞速招来服务生随便报了个什么,这回是一点没纠结,点完,话头都没停,直接续上刚刚的话题:“快讲快讲!”
温霜降点了杯拿铁,组织了下语言,这才跟她讲起那天同迟渡相亲的始末。
听她讲到迟渡给她披外套,许佳月再憋不住,头发一撩,身体前倾半趴在桌面凑前来,一脸暧昧的挑了眉,朝她眨眨眼:“看来这场相亲进行的很顺利啊!这回你跟迟渡这是有戏啊!”
温霜降被她逗得有点臊还有点说不上来的小开心,不过很快想到迟渡抛给她的难题,心绪又沉下来,搅了搅杯里的拿铁:“倒也未必,这也是我这回想跟你说的事。”
许佳月抿了一口刚上来的美式,拧着眉嫌弃了句“我刚刚这是点了个什么玩意儿”,抬眸看着她:“什么事?”
“其实,那天最后结束的时候,迟渡跟我说,希望能跟我尽快结婚。”
“噗——”一口咖啡猝不及防的噎在嗓子眼里,下一秒,许佳月剧烈咳嗽起来。
温霜降也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反应,赶忙站起身来,又是给她递纸巾,又是拍后背。
好一顿忙活,缓了两三分钟,许佳月终于平复。
她一脸见鬼的盯着重新回座位坐下的温霜降,不敢置信的追问:“你再重复一遍,迟渡跟你说什么?”
“……”
“他说,希望能尽快跟我结婚。”
再听一遍还是很炸裂。
许佳月表情凝滞的张了张嘴,半天,挤出一句话:“他疯了?”
“……”
“不是,是这么一个情况……”温霜降把迟渡那天给她的解释翻给许佳月。
许佳月听完,也沉默了几秒,片刻,才又道:“不对,就算这样,这也不合理啊。”
“哪有人第一次见面就提结婚的?”
“再急也该至少处个十天半个月吧。”
“就这么结了,回头发现不合适怎么办?离啊,当结婚是过家家呢。”
杂七杂八说了一堆,许佳月终于止了话头,盯住温霜降:“说来说去,这事你怎么想啊?”
3. 第 3 章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许佳月琢磨的倒快,也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就没怎么犹豫的脱口而出:“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当然是直接拒绝。”
“当然,退一步说,就算不直接拒绝,也得跟他说处段时间再做决定。”
“但是,迟渡看起来好像挺急……”温霜降手虚虚拢着咖啡杯,垂着眼睫:“我怕如果我拒绝或是要他等,可能会错过他。”
“错过就错过呗,反正他都没认出你来。”许佳月看得开的很:“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遍地都是啊。”
“不一样。”
在她这,迟渡一直都不一样。
年少时一眼就喜欢的人,哪怕从来没在一起过,她都惦记了他好多年。
没刻意记着,没刻意为他拒绝别人,可这么些年来,无论碰到谁,总是忍不住与他做对比,然后便觉得没法将就。
他们好不容易重逢,想到要再度失去他的消息,再度沦为陌生人……
温霜降眉间不自知的蹙起,她抿抿唇:“如果这次错过他,我可能会遗憾一辈子。”
“所以?”
“我好像想试试。”
“……”得,劝半天一句话没听进去,反倒误入歧途。
许佳月简直气笑:“行,一个两个都疯了。”
“……”
“不是,那迟渡跟舒漾呢?”无语片刻,许佳月又想起什么:“分手了?彻底放下了?”
温霜降挠挠眉心:“我没问。”
“……”
“就这你还打算试?”
温霜降沉思两秒:“试吧。”
“……”
“温霜降,你没救了,真的,没救了。”
“……”
一阵沉默,只余淡淡的咖啡味儿在这一方角落弥漫。
盯着那张看着软实则很倔的脸看了好半天,许佳月没辙的长长叹了一口气:“你啊……”
“明明心里边儿早就有主意了,还非得跑来问我。”
“旁观者清吧。”在跑来找许佳月之前,她还真没想这么清楚,这会儿许佳月一个拒绝,倒逼她看清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那你这是决定了?要答应?”
“嗯。”
“那兰姨那边呢?想好怎么说了?”
“还没,我感觉我可能会被我妈打死。”
“同感。”
“……”
既然心里有了决断,早死早超生。
毕竟迟渡还在那边等着她答复。
挑了个叶钦兰心情看起来还不错的黄道吉日,晚饭间,待一顿饭吃的差不多,温霜降组织了组织语言,清了清嗓子,放下筷子看向桌对面的两人:“爸、妈,我有话想跟你们说。”
叶钦兰莫名其妙扫她一眼:“要说就说,整这副样子干什么?”
“……”
“那我就说了。”
“磨磨唧唧的,不说就滚蛋。”
“……”
这回没再磨叽,温霜降心一横:“是这样,你们这两天不是一直好奇我跟迟渡的相亲情况吗?”
“我们都觉得彼此很好,我打算跟他结婚了。”
饭桌上安静了几秒,再然后,便是一阵噼里啪啦接二连三摔了碗筷的声音。
好一会儿,叶钦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刚刚说什么?”
温良也惊的够呛:“闺女,你这是……”
看着叶钦兰似乎开始变得不太妙的脸色,温霜降咽了咽口水,才硬着头皮继续道:“我说,迟渡跟我求婚了,我已经决定要答应他了。”
桌上再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叶钦兰忽然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哪有人刚见第一面就要结婚的?”
“是,我跟你爸是盼着你能早日找到个体己的人迈入婚姻,但也不是让你这么敷衍我们的!”
“你这是想干什么!”
桌子连震伞下,边上的温良和温霜降也连抖了三下。
须臾,还是温良先回神,安抚着叶钦兰坐下:“钦兰,你先别这么激动,先听听绵绵怎么说。”
话罢,又看向温霜降:“绵绵,你好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也瞒不过,要想跟迟渡结婚,肯定得先过叶钦兰温良这关。
温霜降想了想,还是把真实情况告知了叶钦兰和温良。
没料到是这么个情况,两人听完安静了好一阵,叶钦兰也冷静了点。
不过也只是一点点,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半晌,才看着温霜降重新开口:“就算这情况也不是你嫁给他的理由。”
“你们才见一面,你了解他?还是喜欢他?”
“结婚是人生顶重要的头等大事,容不得你胡闹。”
“我看这次相亲,就算了吧。”
开弓就没有回头箭,温霜降没想着放弃。
哪怕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再度点燃叶钦兰的怒火,她还是认真道:“不算,虽然只见了一面,但我喜欢他,我已经想好了要答应他。”
“不是,你昏头了你?”叶钦兰愣了一瞬,刚回落稍许的火气又开始往上钻,抬手戳了戳她脑门:“你跟我说说,这迟渡到底哪里好!才见一面,就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他哪里都好,外貌,人品,学识……”温霜降如数家珍,说完,又定定补充:“反正,我决定了,不会再变了。”
“你吃错药了你!”叶钦兰又惊又气:“那可是结婚,你当是玩儿呢!”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结了婚,相处个一年半载,不合适了,又离婚,会对你造成多大的影响?”
“再说,你喜欢人家,人家喜欢你吗?万一人家只是随便找个差不多合适的人,是谁都行呢?”
“我跟你爸把你捧在手心辛辛苦苦养了二十八年,不是为了让你到别人那儿受委屈的!”
“你说决定了就决定了,我也告诉你,今天这事儿,我绝不会同意!”
叶钦兰字字珠玑,那些话刺的人心口都泛疼,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轴劲儿也跟着上涌。
不知怎么的,温霜降眼眶就发了热,梗着脖子看着叶钦兰:“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嫁他!”
怒火彻底烧到了胸口,叶钦兰猛地站起身来,满屋里找鸡毛掸子,找着了,直奔温霜降:“反了你了——”
温良阻着拦着,又跟温霜降使眼色:“绵绵,你先走,去月月家住两天,等你妈消气了再回来……”
晚九点,夜色沉沉,许佳月身上披了一条薄毯出来开门。
门打开,温霜降惨兮兮的站在门口,瞧着好不可怜。
不用说,许佳月就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侧过身让她进来:“没成功?”
温霜降心情低落:“没。”
许佳月瞧她这模样,也不弄她那策划案了,给温霜降也拿了一条薄毯,两人肩抵肩窝在沙发里。
安静的发了一会儿呆,许佳月侧头看她一眼:“别这么丧了,这不是意料之中?我这么一新时代女性都觉得这事不妥,更何况是兰姨和良叔。”
“不过,他俩具体是为啥不同意啊?”
“还能为什么?”温霜降脑袋一歪,靠在许佳月肩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无非就是怕迟渡对我不好,怕我在他那儿受了委屈……”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也是为你好。”
“我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才会觉得难受,才会无从反驳。
才会害怕有天那些话会一语成谶。
“算了,别想了,兰姨和良叔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回头等人气消了,道个歉,再好好说说,兴许就成了。”
“嗯。”
温霜降在许佳月家住了两天,第三天上完课估摸着叶钦兰气该是消了点,这才买了叶钦兰爱吃的那家酱牛肉回家。
到家时叶钦兰和温良竟都还没回来。
温霜降干脆拿了酱牛肉进厨房,试着根据记忆里的味道凉拌。
刚折腾到一半,外面传来一阵动静,随即,两道脚步声先后朝厨房这边靠近。
温霜降回眸,三人在厨房内外六目相对。
沉寂片刻,温良先打破僵局:“绵绵回来了?在做什么?”
“凉拌酱牛肉。”温霜降看着叶钦兰眨眨眼睛:“就是不知怎么回事,怎么都做不出我妈那个味道。”
叶钦兰回望,大约两三秒,抬脚走进厨房:“你连饭都没做过,添什么乱,出去等着。”
温霜降心底松一口气,跟在温良身后出了厨房,父女俩在沙发上坐下。
温良倒了杯茶给她,温霜降接过,抿一口,指了指厨房,压低声音询问:“这是消气了?”
“消差不多了。”温良笑了笑:“劝好半天呢。”
温霜降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还得是你,爸。”
温良笑着摇摇头:“不说这个了,说正事,你悄悄跟爸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其实我不大清楚迟渡他妈妈现在的情况,但估计是不太好,要不然迟渡也不会那么急。”温霜降安静两秒,渐渐正色:“所以我现在不能确定,如果我不答应,他会不会选择别人。”
“爸,我真挺喜欢他的,不想就这么错过。”
养了二十八年的小姑娘遇上了喜欢的人。
有点替她开心,又害怕她在这段感情里受伤害。
温良静静盯着自家闺女看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爸知道了,那爸再问你,这个决定你还会再变吗?”
“不会了。”
“哪怕以后结局不一定那么好,哪怕会受委屈,会难过、后悔,也都可以接受?”
温霜降沉思数秒,点点头:“可以。”
“好,那爸就不再劝你了。”温良喝了口茶,温和通透道:“你只管大胆朝着想去的终点去,无论如何,爸都是你的后盾。”
“谢谢爸。”
两人闲聊间,晚饭做好,叶钦兰招呼两人吃饭。
安静的一餐饭结束,温良看向温霜降,温霜降会意,搬了凳子蹭到叶钦兰手边,抱着叶钦兰手臂乖乖认错:“妈,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吧……”
叶钦兰绷了两秒的表情,对上那双巴巴看着她的黑亮眼睛,再没绷住,屈指弹了下温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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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额角:“有时候真怀疑你是老天爷派来折磨我的小祖宗。”
“怎么能是小祖宗呢,明明就是小棉袄。”
“快拉倒。”叶钦兰笑着扫她一眼:“行了,坐正了说正事,像什么样子。”
温霜降慢吞吞的坐正,却依旧抱着叶钦兰的手臂不撒手。
跟长不大的小孩似的。
总叫人操不完的心。
叶钦兰无奈又心软的叹了一声,这才开口:“好好说说吧,那迟渡,到底怎么一回事?”
温霜降微微一怔,看了看两人,这是……发现了?
早发现了。
那晚前脚温霜降刚走后脚两人就发现不对劲儿了,养了多年跟不开花的铁树似的闺女,突然吵着闹着要嫁给一个只见了一次面的男人。
先前是因为惊得够呛,又在气头上,这才没发现,这会儿一想,越想越不对劲儿。
两人这一合计,就想起了这么些年的种种。
好像是从十五岁那年开始的,有天自家什么都跟他们说的小姑娘忽然就有了秘密,开始悄悄写日记,写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写完了日记本还要给锁起来,不给他们瞧。
初三最后几月,学习一直懒懒散散的小姑娘像换了个人,开始拼了命的学习,最后考上了榕城最好的高中。
到了高中,又今儿个要学小提琴,明儿个要学舞蹈,高一结束文理分科,明明文科好,非要闹着要学理,好说歹说才给劝下,分班成绩出来那天,趴床上哭了整整一天。
后来学习比初三最后几月还刻苦,有回回来眼睛亮晶晶的跟他们说要考去某某大学,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明明考得很好,能去想去的那个大学了,却连着把自己关房间里哭了整整三天,出来的时候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
到上了大学、研究生,周围各家小姑娘小伙子都开始往家领对象,她家的整整七年愣是没个影,给他们老两口急的呀。
毕业后找了工作,又四处托人给她介绍相亲,每回回来就一句话,不合适。
这么些年,倒有事没事老爱把自己关房间里拿着一个相框看,那相框里的照片是高三毕业那年拍的,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走哪儿都要带着。
都是过来人,没什么看不透。
早知道她心里有个人,惦记了好些年,傻得冒泡。
只是从没敢过问,怕她难过。
不过眼下这事儿一出,还有什么不明白?
要不然以她那个性子,怎么可能突然就非要嫁给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
叶钦兰瞧着自家闺女那一脸傻了似的表情:“是他吧?”
“你这么些年心里惦记的人?”
“每回相亲回来左一个不合适,右一个不喜欢,也是因为他吧?”
“说实话。”
老底被揭了个干干净净,温霜降哑口无言的张了张嘴:“是,不过妈你怎么知道的?”
“废话,你是我生的。”
“……”也对,这么些年她就没一件事能瞒得过叶钦兰。
索性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温霜降也就没再掖着藏着,片刻,抱着叶钦兰的胳膊转头看着她,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妈,我知道这事儿不该这么潦草决定,也知道你跟爸是为我好,可我是真的喜欢他,所以无论最后是什么结局,都想试试。”
“很多事要试过才能往前看,如果这次真错过,可能我这辈子都没法放下了,妈,你希望看着我下半辈子一个人孤独终老吗?还是找个根本就不喜欢的凑合过日子?”
“我知道你跟爸在担心什么,可这件事,我宁愿有朝一日后悔,也不想留下遗憾。”
这两天叶钦兰想了挺多,从一开始的恨铁不成钢,到后来的心疼无奈。
她自己生的女儿,又怎么会不清楚?
这丫头认定的事,向来谁都劝不住。
半晌,叶钦兰终于出声:“真想好了?”
“想好了。”温霜降答的坚定,答完见叶钦兰又不吱声了,晃了晃她手臂,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妈,你就让我再试最后一次好不好?我保证,真是最后一次。”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跟十七岁那年看着她和温良说要考去某某大学时,一模一样。
那个跌跌撞撞的小姑娘啊,好像一晃眼就长这么大了。
良久,叶钦兰败下阵来,眼眶微微有些发红的掐了下她脸蛋:“我看你啊,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以后掉眼泪了别来找我。”
“就不。”温霜降理直气壮摇头,又钻进叶钦兰怀里:“谁让你是我妈呢……”
叶钦兰眼底含笑摇着头摸了摸她脑袋:“不过我可提前跟你说好了啊,改天迟渡来家里要过不了我跟你爸的眼,这事儿还不成。”
“行……”
总归算过了这关,当晚,温霜降先跟许佳月报了喜,又想着跟迟渡说一声。
原本是想着打电话说的,可拿着手机盯着迟渡的电话号码看了半天,都没拨出那通电话。
她好像没办法平静的亲口跟他说要嫁给他。
于是最后还是发了微信。
-迟先生,你那天问我的话,我想好了。
-我答应你。
4. 第 4 章
这回迟渡的消息回的很快。
不过仍是简短的过分,只单字一个“好”。
隔着屏幕,情绪无从分辨。
温霜降却一整晚都如同陷在一场如梦似幻的梦里,无法确信她跟迟渡竟真的是要结婚。
直至第二日早上接到迟渡电话,询问她今晚是否有时间同他去见一趟他母亲,这种无法确信似乎才添上那么几分真实的意味。
毕竟是第一次见家长,下班后,温霜降特意回家换了一身衣服,又细细补了妆。
出来时,迟渡已经提前等在白洋里外。
温霜降上了车,车子一路朝着栖风苑驶去。
驶出一截,温霜降想起什么,看向迟渡:“迟先生,不知你母亲喜欢什么?一会儿可能要麻烦你载我去买一趟。”
下一秒,迟渡却没头没尾的回了她两字:“迟渡。”
温霜降没反应过来:“嗯?”
“以后喊我迟渡。”迟渡淡淡吐出一句,又简单解释:“既然是马上要结婚的关系,就没必要再喊得那么生疏。”
温霜降被他这句解释勾的心头微动,心底莫名软的像坠在一团云上,放在包上的手指不自觉的动了动,才喊出这个早在重逢时就想喊的名字:“好,迟渡。”
迟渡没应声,只续上方才中断的话题:“不需要买什么东西,你人去了我母亲已经很开心。”
“那怎么行?怎么说都是第一次上门,理应该带些东西。”
迟渡见她表情认真,便没再坚持,只道:“她喜欢郁金香。”
“我知道有一家店,一会儿带你过去。”
“谢谢。”
“以后不必跟我客气。”
“好……”
行至半程,迟渡把车子停在一家透着法式浪漫的花店前,陪着温霜降一起下车买花。
按着迟渡的建议,温霜降选了一束粉白色的,是很好看的渐变色,下面是无暇的纯白,上面层层叠叠淡雅的粉晕开。
从花店出来,旁边正好是一个超市,温霜降便又挑了些水果和其他。
重新启程,车子很快驶出繁华都市,往僻静的郊外开去。
温霜降看着道路两旁陌生的风景,无端一点一点紧张起来。
这种紧张在车子驶入一扇铁艺雕花大门,旁边传来迟渡的那句“到了”时,抵达顶峰。
轻轻吐出一口气,温霜降下了车,又整理了一下着装,这才跟在迟渡身后朝门口一步一步走去。
站定,按下门铃,约莫四五秒,门打开来,一个女人出现在眼前,一身素淡长裙,容貌清美淡雅,眉眼间同迟渡几分相似,只是平添几分病容,像书中弱柳扶风的病美人。
一个照面,温霜降脑袋白了一瞬。
还是饶婉先出声,声音温柔清浅:“你就是霜降吧,快进来。”
温霜降这才回神,把手里的郁金香递过去:“阿姨好。”
“我很喜欢,有心了,以后过来不必带这么多东西。”
恰是饭点,一行人简单寒暄,在餐桌旁落座。
本以为会是一场有些尴尬的会面,毕竟迟渡性子冷,温霜降还以为他母亲也是不苟言笑的类型,不料饶婉却是温婉,温声同她讲话,亲切的像是家中长辈,聊至最后,温霜降再无半点紧张。
只有些担忧,期间好几次饶婉咳嗽,脸上是妆容都遮不住的苍白虚弱。
大概也是考虑到饶婉的身体情况,一餐饭结束,嘱咐了家中阿姨看顾饶婉早些休息,迟渡便打算带她离开。
临行前饶婉却又拉着她手将她留了一留:“霜降,稍微等我一下。”
温霜降见她进了一间房间,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枚精致复古小盒。
小盒打开,里面是一只通体碧绿的镯子,瞧着没有一丝杂质,好似一汪会流动的碧泉,一看便价值不菲。
饶婉将那镯子亲手为她戴上,打量两秒,露出个笑:“好看,很衬你,这是阿渡的外婆当年留给我的,今天我把它送给你,祝你和阿渡以后好好的。”
自打迟渡从国外回来便郁郁寡欢,她不知还有多少日子陪他,怕他就这么消沉下去,才安排了他去相亲。
没想着非要有个什么结果,只盼多见些人,他能慢慢走出来。
不料这才相了一场,迟渡便告诉她有了合适的人。
今晚这场会面之前,饶婉其实一直对此事存疑,直至见到温霜降,小姑娘望着迟渡的眼神打消了她所有的疑虑。
二十年前,她也曾有过那样的眼神。
虽然尚且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迟渡身边如果能有这么一个喜欢他的人,愿意陪着他的人,她也便安心了。
温霜降不知晓饶婉此刻所思所想,只觉这镯子意义非凡,实在贵重,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求助的望向迟渡。
迟渡对上她的目光,只微点了下下巴:“既然是我妈的一份心意,就收下吧。”
温霜降便惴惴不安的收了镯子:“谢谢阿姨。”
回程的车上,刚上了车,温霜降便收了镯子,放进小盒里收好。
迟渡扫一眼她的动作:“怎么不戴着?”
“太贵重了,万一磕了碰了,多可惜。”说完,不待迟渡回话,温霜降想起什么,又试探的望向迟渡棱角分明的侧脸:“对了,说起来,阿姨身体那么不舒服,怎么没住院?”
她问的足够小心翼翼,迟渡听完却仍旧沉默须臾。
空气在车厢里转了一个来回,他才低低开口,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有些沉:“若非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她不想在医院度过最后的时间,家里每天会有私人医生过来为她检查身体,尚能处理她眼下的病情。”
这种话题总是有些沉重,温霜降也跟着安静了片刻,才道:“那我们以后经常来看她吧。”
心底像是被什么不轻不重的挠了一下,迟渡望着街上的霓虹,忽然有些不那么意外饶婉把这镯子送给她了。
车子一路驶回白洋里,时间已经挺晚,两人道别。
临下车前,温念又听到身侧传来迟渡的声音:“有件事可能需要麻烦你。”
“方便帮忙问下伯父伯母什么时候有空吗?”
“我想登门拜访。”
温霜降到家时叶钦兰和温良恰好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便把这事跟两人提了一嘴。
左右已经是几乎定了的事,况且他们也早想见迟渡一面了,两人对视一眼,叶钦兰拍板:“那就这周六吧。”
眨眼,周六。
临近中午,迟渡打电话过来,说到了。
温霜降跟叶钦兰和温良打了声招呼,换了鞋就匆匆出了门。
听着那阵噼里啪啦的动静,叶钦兰跟旁边帮她打下手的温良逗趣:“真是女大不中留,瞧这动静,急坏了。”
温霜降是怕迟渡等太久,一路到了白洋里外,刚看到那道身影,就眉眼一弯,遥遥抬手打了个招呼。
迟渡点了下头算作回应,随即绕至后备箱。
后备箱打开,温霜降往里一瞧,里面满满当当。
她头一次去饶婉那儿,这人还劝她无需带东西,换了自己,却像要搬空小半个超市。
足见对这次会面的重视和诚意。
温霜降眼底忍不住透出两点笑意,嗔怪一声怎么拿这么多东西,帮他拿东西。
两人拎着一堆东西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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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按门铃,叶钦兰和温良已循着脚步声提早开了门。
瞧见两人手里的东西,道了声:“来就来,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把人迎进门。
迟渡将手中东西放下,谦逊有礼:“应该的,伯父伯母好。”
“好好好,快过来坐吧。”
一行人往沙发那边走,叶钦兰温良默不作声借着这机会浅浅打量迟渡。
倒也不怪他们家闺女惦记这么些年,男人穿一身衬衫西裤,眉眼英俊,身形高大,从进门到现在,举手投足间浑身气质矜贵不凡。
这第一照面叫人挑不出半点差错。
不过光是外形好也不行,今晚还有得瞧呢。
一行人在沙发上落座,叶钦兰厨房有道汤还咕嘟着,便让温良先招呼着。
三人坐沙发上喝茶,温良捡了些“怎么过来的,路上堵不堵”诸如此类无关紧要的小事聊着。
没聊一会儿,厨房便传来叶钦兰的声音:“饭好了,吃饭——”
温良率先去厨房帮着端菜,温霜降和迟渡也随后起身。
走出两步,不远处一道门里骤然闪过一道白团子,迟渡往过一看,一只白色的猫有些认生又禁不住好奇的瞪圆了眼睛朝他暗中偷窥。
“你养的猫?”边往厨房走,他边问了句。
温霜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被小家伙那可爱劲逗笑:“嗯。”
前段时间大伯家闺女来家里玩儿,对小家伙喜欢的不得了,临走都抱着不肯撒手,温霜降没辙,就让她抱走养了半月,这两天刚送回来。
迟渡又盯着看了会儿,淡声道:“挺可爱。”
温霜降笑笑。
进了厨房,两人帮着摆好碗筷,在叶钦兰和温良对面坐下。
边吃边聊,叶钦兰问什么,迟渡便答什么。
整个过程沉稳内敛,端方得当,竟依旧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聊至后面,话题不可避免涉及饶婉,涉及此次仓促婚事,迟渡诚挚望向叶钦兰温良:“此事是我唐突,不过二老放心,我并无敷衍之意,结婚之后,一定好好待霜降。”
人眼底的诚挚不会骗人,叶钦兰和温良是过来人,话至此,再结合着今天整个过程迟渡的表现态度,关于迟渡此人,心里早已有了数。
这会儿一颗心算是放下了大半。
温霜降不知两人心里想法,这会儿听着那句稍显亲昵的“霜降”二字,面上些许羞赧,心底漫上一股甜。
一顿温馨的家庭便饭结束,温霜降送迟渡离开。
路上,想起席间叶钦兰接二连三的问题,温霜降有些不好意思:“我妈就是不放心我,你别介意。”
“不介意。”迟渡想到什么,眼底寂然望向不远处:“你父母很爱你。”
坐在席间的某个瞬间,他久违感受到一股家的意味。
说起来,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受了。
目送迟渡上了车,车子彻底消失在视线,温霜降才折身回家。
一进门,直奔叶钦兰温良:“爸妈,怎么样?”
叶钦兰觑她一眼,故作糊涂:“什么怎么样?”
“哎呀,妈你讨厌,快告诉我……”
“人有点冷,也好像不大爱说话……”叶钦兰慢悠悠的:“不过……”
“不过怎么样!”
“倒挺沉稳,像是个负责任的,总体来说,还行吧。”
温霜降听着她语气,一下乐的抱住叶钦兰:“所以,你跟爸这是通过了?”
“勉强吧。”
“爸妈你们真好!”
叶钦兰瞧她那开心劲儿,也跟着笑起来:“瞅你那点儿出息……”
5. 第 5 章
双方父母同意,这事便算定了下来。
后面的日子像是按下加速键,订婚,选结婚戒指,试婚纱,拍结婚照……两人还抽空去了一趟临江公寓。
回国后迟渡一直住这套公寓,这套公寓将会是他们的婚房,他邀请温霜降提前参观,询问她是否有哪里需要更改或是添置。
去的时候是个晚上,两人刚吃过晚饭。
门打开,一只白色的毛绒小猫软声叫着,朝门口跑了过来。
迟渡习惯性的弯腰在小猫脑袋上摸了摸,一贯冷淡的面上浮现一丝几不可见的温柔。
温霜降看着他的动作,心头发软:“这就是你头像里的那只小猫?”
“嗯。”
当面看着,那种熟悉感好像更加熟悉。
温霜降边换上迟渡拿出的崭新女士拖鞋,边又打量几眼小猫:“它叫什么名字啊?”
“小白。”
小白……
想起来了。
当年庆扬的那只小猫,就是叫小白。
心头一动,温霜降蹲下身去,将小猫抱在怀里,回眸查看了它的其中一只爪子,那只粉色的小肉垫上果然一枚黑色小桃心印记。
真是小白!
不怪她第一眼没认出来,迟渡将他养的太好了,白白胖胖一只,再看不到当初瘦骨嶙峋的模样。
原来,当年高三毕业,真是迟渡将它抱走了,她还以为……
这大概是今晚最大的惊喜了,温霜降满脸开心的将小白抱进怀里,摸了又摸。
小白竟也没跑,就那么窝在她怀里,任由她摸着,眯眼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迟渡有些意外的看过来,小白认生,从不跟他之外的人亲近,今天倒是反常。
在沙发上撸了会儿猫,迟渡提议带她参观下房间。
温霜降这才想起今天的正事,放下小白,跟在迟渡身后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看起来。
转了一圈,迟渡询问她意见:“有什么觉得不妥的地方吗?”
他们婚期将近,说实话,这时候再改动已经来不及,而且对这套房,她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巨大的落地窗,开放式的吧台厨房,卧室的飘窗……房间的大部分设计她都挺喜欢,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地方不甚满意,那大概就是,太空了。
上下两层的房间,除了最为基础的设施,没有其他任何摆设,瞧着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属于家的温馨感。
不过,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和迟渡一起将这里填满。
领结婚证前一晚,叶钦兰喊两人回家吃饭。
一餐饭结束,沙发上,叶钦兰看向迟渡:“小迟,今天喊你过来,是有些话想嘱咐你。”
她表情过于正式,温霜降看的一愣一愣:“妈,你想说什么呀……”
叶钦兰扫了她一眼,复又看向迟渡:“其实也没什么大事,都是些琐事,不过这些琐事,你得记住了。”
“好,伯母您说。”
“我们家绵绵,打小怕冷怕热,怕黑,怕虫子,尤其怕雨天电闪雷鸣,在她怕的时候你陪着她,别叫她一个人。”
坐在一旁的温霜降刚听了个开头,抱住叶钦兰的胳膊,脸上一阵泛红:“妈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叶钦兰瞧她那一脸傻样就恨铁不成钢,心底悄悄叹口气,才继续道:“她夏天爱贪凉,生理期又总肚子痛,你管着她些,叫她平时别吃太多凉性的东西。”
“冬天一到,她容易手脚冰凉,出门你记着提醒她穿厚些,每晚记得叫她泡脚,如果可以的话,夜里多帮她暖暖。”
“对了,你别看她一天脸上带个笑,好似没什么心事,她啊,看着性子软,其实是个倔的,有什么不开心的喜欢一个人埋心里慢慢消化,受了委屈也不吱声,你多关注她情绪,别叫她受了委屈一个人悄悄掉眼泪……”
“……”
叶钦兰如数家珍,一件一件细枝末节的小事倒豆子似的往出泄,没什么条理,想起什么说什么,絮絮叨叨的,好似有关温霜降,有嘱咐不完的事。
听着听着,温霜降眼眶发了热:“妈……”
叶钦兰瞧着她那模样,心口也跟着泛酸,顿了顿才继续对着迟渡念叨,恨不能将温霜降这二十八年从小打大种种喜欢讨厌,害怕畏惧通通说个遍。
迟渡沉默的听着,眸色一点一点变深。
不知说了多久,叶钦兰压了下喉间痒意,最后道:“我们家就这一个闺女,自小被我跟他爸捧在手心里养大,没受过一丁点委屈,今天我们把她托付给你,以后你一定好好待她,别叫她受一点委屈。”
迟渡望向温霜降,微微颔首,速来淡漠的脸上透出几分郑重:“我记下了伯母。”
隔天,是个好天气,一大早,两人早早出发去民政局。
到的时候刚到民政局上班时间,两人成了今天头一对儿领结婚证的。
照片是在拍婚纱照时早就拍好的,材料也是提前准备好的,前后不过一刻,印着两人名字的小红本新鲜出炉。
从民政局出来,坐进车里,温霜降捧着那两本结婚证,指腹蹭过上面的烫金小字,又翻开内页,一寸一寸掠过里面证明着两人已经结为夫妻关系的小字,唇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
某个瞬间迟渡偏头看过来:“开心吗?”
“???”
有这么明显?
温霜降怔了下,摸了下唇角,勉力压下几分笑意,合上小红本,转移话题道:“没,突然想到工作上一件让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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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的事。”
迟渡淡淡收回视线,没再说什么。
温霜降扭头望向车窗外绚烂的阳光,唇角再一次弯起来。
真好。
今天不止天气很好,一切都很好。
窗外的蓝天白云,拂过脸颊的威风,还有坐在身边的迟渡,都来的刚刚好。
夜里,温霜降久违的发了一条朋友圈。
照片是两人的交叠在一起的结婚证,配文只有一个日期,2023.5.16。
这是于她而言,人生中永远值得铭记的一天。
不多时,手机叮咚一响。
温霜降点开一看,迟渡点赞了她这条朋友圈。
又过一周,两人婚礼如期而至。
是场草坪婚礼,温霜降定的。
这天天空湛蓝,空中飘着大团的白云,草坪碧绿无垠,点缀斑斓鲜花与气球。
现场宾客不算多,皆是两人至亲好友。
婚礼仪式简单却也隆重,当两人交换戒指,温霜降望着站在自己眼前的迟渡,忽的红了眼眶。
年少时曾有无数次,她幻想自己穿上洁白的婚纱成为迟渡的新娘,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一场婚礼,将所有宾客送走窗外已经是灯火憧憧。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两人,一时安静下来。
明明今天一整天都没紧张,这会儿倒无端紧张起来。
沙发上,温霜降摸着小白缓解紧张。
眼前忽然笼下一道阴影,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过一杯水来。
温霜降赶忙腾出一只手接过,又习惯性的道了声谢。
下一秒,头顶落下一句低沉的嗓音:“我们已经结婚了。”
像是一种提醒。
言外之意,她无需如此客气。
脸一下子蹭上一点热意,温霜降攥着水杯的手指动了动,垂头极轻的吐出一个字音:“嗯。”
短暂安静,近乎凝滞的空气在两人之间流淌。
温霜降捧着水杯慢吞吞的,又有些局促的抿了几口,正想着说些什么,头顶忽的又落下一句:“累了一天,早点休息?”
嗓音极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温霜降心头却几乎一下子提起来,垂着眼不敢看迟渡,片刻,才近乎有些慌乱的站起身来:“好。”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进了主卧。
迟渡解开一颗衬衫纽扣偏头看她:“你先洗。”
温霜降抿了抿莫名有些干燥的唇,拿了自己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一个澡磨磨唧唧的洗了得有半个小时,怕迟渡等的不耐烦,温霜降终于结束,换上薄薄一层睡裙。
手放在门把手上,她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才轻轻将门拉开一条缝——
6. 第 6 章
抬眼一瞧,目光所及之处,整个卧室空荡荡,没有迟渡的身影。
做什么去了?
心底疑惑着,温霜降出了主卧,没走两步,跟主卧隔了一间房的书房里,隐约透出一丝光亮。
怕打扰到迟渡,站在门口,温霜降先轻轻敲了一下门。
很快,里面传来迟渡的声音:“进来。”
温霜降推开门进去,迟渡坐在书桌前,手指在键盘上敲着什么。
见她进来,他停下手上动作:“洗完了?抱歉,我手头恰好有点事,你先睡,我弄完了就睡。”
温霜降体贴的带上门离开,一时不知是失落还是轻松。
回了主卧,钻进被子里,她静静望着天花板。
紧张倒没之前那么紧张了,但不知为什么,有一些画面老往出钻——有关她和迟渡的画面,稍后可能发生的画面。
明明也没刻意去想,但就是控制不住。
半晌,温霜降扯着被子,遮住了自己发红的脸颊。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感觉有些喘不上气,她才把自己放出来。
吐出两口气平复呼吸,温霜降拿过一旁的手机。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得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点进微博,她开始搜寻起今天的新瓜来。
兴许是今早起的太早,也兴许是等的太久,不知何时,手中的手机从掌心滑落,温霜降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迟渡结束手头的事回了卧室,才发现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不过,睡得不太……安生。
被子里,女人侧睡着,一条腿压在被子上,随着她的动作,她身上的睡裙被翻上去稍许,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腿根,和隐约浑圆的臀。
头顶明黄的灯光倾泻下来,衬的那截腿和若隐若现的臀,好似上好的白玉。
迟渡眼神暗了暗,喉间无端涌上一股痒,喉结滚了一滚,才别开视线,放轻动作扯了被子将那截晃眼的白玉遮住。
也许是屋里温度太高,刚遮上没两秒,窝在被子里的人皱了皱眉,复又把被子踢开,还顺带翻了个身。
白玉似的腿再度露出来,睡裙卷的愈发厉害,人也滚至了床沿,小半个身子都搭在外面,好似下一秒就要掉下去。
偏生女人躺被窝里睡的沉沉,浑然不觉。
喉间的那点痒似是扩散开来,浑身仿佛都漫上一层燥意,迟渡垂了下眼皮,才抬手,先将衣服扯下来,又掀了被子将人抱起来。
睡着的人毫无意识,几乎是很自然的,抬手抱住了他脖颈,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气混着一股好似人身体自带的香气在鼻尖扑了个满怀,迟渡身体僵了下,才继续往里走两步,将人重新放在床上。
放下的那一瞬,却听耳边一道温软的声音嘟囔两声,似乎含混不清的喊了一句“迟渡”,而那双缠在他脖颈的双手,像不愿松开似的,又紧了紧。
迟渡被勾的一个不稳,身体下倾两分,险些一下扑倒在那具柔软的身体上,最后一秒双手堪堪撑在她身体两侧,才算是勉强稳住。
回神,抬眼,目光却撞上一张近在咫尺的脸,那双被水浸过的水红唇瓣,距离他的不过寸余。
撑在床单的手指微微收紧,手背几条青筋爆出,片刻,迟渡才转过脸,伸手将缠在他脖颈的那两双手扯下来,放好。
起身,从床侧撤离,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莫名出了一层薄汗。
正要折身去浴室,想到什么,迟渡脚步一顿,将空调温度稍稍调低几度,这才进了浴室。
再出来,果不其然,床上的人乖乖盖着被子,再没踢开。
迟渡熄了灯,在床的另一侧躺下,入睡。
一夜过去,清晨的光线透过白色窗纱洒入,几点溅在眼皮上,生物钟作用,迟渡率先醒来。
如同往常一样抬手揉了揉眉心清醒几分正要起身,察觉身上似乎有一股力度牵扯了动作。
微微蹙眉,偏头,恰好对上一张脸,一张凑的极近就埋在他颈窝的脸,那张脸白皙细腻,这样近的距离,他都未能发现一丝瑕疵,皮肤嫩的像剥了壳的鸡蛋。
那双眼睫又长又密又翘,垂下来在下眼睑处投下一小片扇形阴影,衬的那张脸乖巧纯白。
他甚至察觉到她平稳的呼吸扫过他脖颈,温热,微痒,像羽毛扫过。
而那股牵扯他动作的力度,来自于一只纤细的手,那只手攀在他脖颈上,将自己整个身体送进他怀里。
似水的柔软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贴着他的身体。
昨夜那股燥意好像又攀爬上来。
薄薄的眼皮下,迟渡冷淡却沉黑的目光一寸一寸掠过那张脸,数秒后,在什么隐约失控之前,控制着自己轻手轻脚的扯开那具身体,下床。
尚且还有一丝凉意的清晨,他钻进浴室,洗了一个冷水澡。
几点阳光透过窗纱溅在眼皮上,温霜降缓缓睁开眼睛。
茫然的盯着天花板眨了眨眼,意识渐渐回笼。
她下意识往身侧看去。
空的。
是已经醒了吗?
怎么醒这么早?昨晚……
想起来了,昨晚他们什么都没发生。
因为她,睡着了。
不是,昨晚那么重要的一晚,她是怎么睡着的?
半晌,温霜降懊恼的长长吐出一口气,再度缓缓拉起被子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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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埋了进去。
等她洗漱好下楼时,客厅已经传来淡淡的食物香味。
温霜降踩下最后一层台阶,才发现香味的来源是迟渡在做早餐。
不远处,开放式的厨房里,他挽着袖口,慢条斯理的忙碌着。
说实话,温霜降不大能将这个画面与迟渡联系起来。
她一直觉得,迟渡那双手生来就是弹钢琴,拉小提琴,又或是握着钢笔写下一行行漂亮的文字的。
他合该做任何赏心悦目的事。
可现在,他站在这里,为她洗手做羹汤。
温霜降很难形容此刻心底的感受,站在楼梯那儿看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抬脚朝着厨房走过去。
听到她脚步声,迟渡转过身来,将两份三明治放在吧台上:“醒了?昨晚睡得怎么样?”
提及此,有关昨晚的种种又冒出脑海。
温霜降静了一静,才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昨晚太困了,我就……”
“昨晚是我的问题,让你等久了。”
“没,工作重要……”
迟渡又端了两杯橙汁放在吧台,没再继续谈论这个问题:“尝尝合不合胃口。”
温霜降拿起三明治尝了一口,点头:“很不错,你厨艺很好。”
“算不上,出国留学时被迫学了点儿,勉强够用。”
出国留学……
这是重逢后迟渡头一次在她面前提及此事。
温霜降一颗心缓缓提起来,有些想知道出国那几年他发生了什么事,却又没法直白的问,慢吞吞抿了一口橙汁,才故作轻描淡写的顺着话题问:“出国感觉怎么样啊?”
迟渡好似并不想多聊此事,盯着某处虚空顿了一下,表情有些冷淡的终结了这个话题:“就那样。”
不知是不是温霜降的错觉,这个话题之后,迟渡的情绪好像沉下来。
是跟舒漾发生了什么不太愉快的事吗?
无从猜测。
两人安静着,吃完了这餐饭。
温霜降站起身,自告奋勇要收拾。
迟渡从她手中拿过餐盘:“一会儿不是要回家搬东西?你先上去收拾,这里我来。”
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开始收拾。
温霜降没辙,跟他道了一声“那我先上去了”,回主卧换衣服。
她的东西有点多,婚前陆陆续续搬了几次,现在还剩一部分没搬过来。
恰好趁着还休息,一并把剩下的全部搬过来。
洗手间里,温霜降换好衣服,又对着镜子挽了挽耳边的碎发,抱着换下的衣物拉开门。
抬眼,视线里却撞入好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
7. 第 7 章
是迟渡在背对着她换衣服。
衬衫刚穿至一半,整个上半身几乎半\裸着。
刚下楼时她忘了拉开窗纱,彼时房间光线不算明亮,迟渡后背流畅的肌肉线条就那么被暗光一描,成年男性的味道扑面而来。
温霜降站在原地,感觉脸上无端蹿上一股热度,烧的人大脑发白,一时忘了动作。
还是迟渡听到动静先回神,三下五除二将衬衫穿好,转过头来同她解释:“刚刚进来时看到你在里面,就直接在外面换了。”
他们已经是合法夫妻,这事着实算不得什么。
可温霜降仍旧没法在此时抬头直视迟渡,低低“嗯”了一声,才抱着衣服擦着他的身体往柜子旁走去。
收拾妥当,两人出发去白洋里。
到时叶钦兰在厨房准备午餐,温良一人在沙发上摆弄棋盘。
于是迟渡刚打完招呼,便被温良抓去陪着下棋。
温霜降独自上了楼,开始收拾东西。
吭哧吭哧收拾了将近一小时,门口传来一道脚步声。
温霜降在忙碌间抽空抬眸看了一眼,迟渡不知什么时候上来,手插口袋站在门口。
视线相对,他开口询问:“需要帮忙吗?”
温霜降怔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此刻她手里正抓着一件淡绿色蕾丝内衣,尚未来得及放进行李箱。
几乎是同一时刻,迟渡的目光下移,落在她的手上。
空气仿佛凝固,温霜降感觉一股血色一刹那顺着脖颈涌上来,数秒,她才骤然回神,慌乱将内衣藏在身后,脸色绯红的朝着迟渡无声摇了摇头。
迟渡目光从那抹一闪而过的淡绿色上收回,沉默几秒,望着满室的杂乱物件:“好,如果有需要,随时喊我。”
目送迟渡离开,温霜降才把自己从刚刚几乎令人窒息的微妙氛围中拯救出来,长长吐出一口气,继续收拾。
吃过午饭,东西也收拾差不多,迟渡一并把纸箱和行李箱都搬至车上。
温霜降突然想起还有一样东西忘了拿,跟迟渡说了声,折身返回卧室。
迟渡晚她一会儿跟至卧室,就见她怀里抱着一只蓝色小海豚走出来。
她刚刚说有件重要的东西忘了拿,原来指的是这个。
看着那只蓝色小海豚,迟渡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也不免出现一丝几不可见的裂缝。
温霜降对上迟渡的视线,才意识到,他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其实她平时没那么幼稚,只是对毛茸茸的东西毫无抵抗力。
而且这只蓝色小海豚于她而言确实重要,它与迟渡有关。
不过很明显,迟渡不记得了。
温霜降张了张嘴试图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半晌,只垂下头低低吐出一句:“走吧。”
下了楼,好似察觉到她要走,小白团子围着她脚一直打转。
原本就打算带它一起过去的,温霜降弯腰摸了摸小家伙以作安抚,抬眸询问迟渡:“我可以把它也带过去吗?”
“当然。”迟渡没有任何异议:“那也是你的家,你想带什么都可以,无需同我商量。”
“好。”
把小家伙装进猫包里,又将它惯用的东西一并收拾好,温霜降拎着东西起身。
还未迈步,眼前忽然伸过一只手来。
温霜降微微一怔,抬眸望向迟渡。
迟渡神情自若:“东西给我。”
温霜降回神:“不用,不沉,我……”
话音还未落,迟渡已自顾自的从她手中拿过东西,包括那只蓝色小海豚。
同叶钦兰和温良道别,跟在迟渡身后下楼,看着那道高大的身影手里有些违和的拿着一只小海豚,温霜降方才那一丁点小失落,忽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虽说已经搬了一部分,但余下的也不少,到了临江公寓两人又是一通搬。
只是不知是箱子里的东西太重,还是这一路颠簸的缘故,迟渡正搬了一个箱子进家门,忽的,箱子底部裂开来,有什么东西哗啦啦从里面坠出来。
温霜降刚将猫包放下,还未来得及将小家伙放出来,就听身后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
回眸,地上七零八落散了好些东西。
似乎是……高中时她悄悄保留的有关迟渡的东西。
头皮一炸,霎时发了麻,几秒,温霜降才神经紧绷的几步飞快走至迟渡身旁,从他手里接过箱子,又用箱子将滚落在地面的东西压住,眼神闪躲的看着迟渡:“我来收拾吧。”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温霜降好似并不希望他看清这个箱子里面的东西。
不过他对他人之物也并不感兴趣。
眼神闪烁几下,迟渡后撤,继续去搬其他东西去了。
温霜降松一口气,率先将这个箱子里的东西收进早先收拾出来的柜子里。
为了避免再发生类似的事件,之后迟渡提出帮她一起收拾时,温霜降颇为心虚的拒绝了。
迟渡没有坚持,进了书房处理工作上的一些事。
温霜降一个人慢吞吞的收拾,等全部收拾妥当时,已经是夜色沉沉。
迟渡回了卧室,朝她看过来:“明天要上班,今晚早点睡?”
明明只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温霜降却好似一瞬间被拉回到昨天的境地中,心底又无端紧张起来。
好像昨晚的紧张从未中断过,一路延续至现在。
好半天,她才垂着头吐出一个“好”字,抱着睡裙进了浴室。
洗完澡,将头发吹至半干,跟昨天一样,小心翼翼的拉开浴室的门——
嗯,今晚迟渡没再忙工作。
他姿态闲适的倚在床头,双腿随意交叠,手里捧着一本书,似乎在边看书边等她结束。
兴许是听到她拉开了浴室门,下一秒,他抬眸看过来。
视线相对的瞬间,温霜降忽然无端变得局促起来,险些要连步子都不会迈。
迟渡没发现她的异样,他只是看着那条睡裙,脑海里蓦然浮现一截白玉似的腿,和隐约浑圆的臀。
温霜降不知迟渡在想什么,只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那双眼睛眼底沉黑一片,幽深不见底。
空气像是凝滞,莫名变得灼热,沉闷……
倏然,一只白团子从门口蹿进来,猝不及防的跳上床,打破了此时的凝滞,也撞掉了迟渡手中的书。
书坠在床上,闷闷一声,将人思绪勾回。
温霜降抬眼,就看到在房间里上蹿下跳的小家伙,方才那种微妙的局促很快被另外一种局促所取代。
眼看小家伙终于落在了床头,短暂停留,温霜降有些赧然的几步走至床边,朝着小家伙伸出手:“小渡,乖,过来——”
小家伙盯着她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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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秒,长长的喵了一声,总算是卖了她个面子,迈着小猫步跳下床头,走到了她跟前。
温霜降将小家伙抱起来,一路送出了卧室。
关上门,她折回身来,有些难为情的看向迟渡:“不好意思,小渡它……比较活泼……”
“无碍,不过……”迟渡将散落在一边的书合上,半曲了一条腿,微微偏头朝她看过来:“小渡?”
温霜降愣了两秒,才意识到刚刚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喊了什么。
说实话,她当初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完全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个名字会暴露在本尊面前。
所以,她现在给小家伙换个名字还来得及吗?
迟渡探究的视线给出了她回答——她最好有个合理的解释,明确说明他为什么会和一只小猫同名,而不是随便找个什么借口糊弄他。
温霜降:……
大概足足有一分钟,她才终于搜肠刮肚的找出一个听起来不那么离谱的理由:“这个,是因为当时买它的时候它就叫这个名字,后来就一直没改,就这么叫了……”
“是吗?”
温霜降极力摆出一副确有其事的表情:“嗯……”
半晌,迟渡目光极淡的掀了下眼皮,像是接受了这个说辞,起身下床,不再追究自己为什么和一只猫同名这事。
看着那道身影往浴室的方向走去,温霜降松一口气。
不过这口气还未松完,又提了起来。
迟渡从浴室折返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吹风机。
不是洗澡吗?
温霜降茫然的看着他,就见他走至床边,将吹风机插好,朝她抬了下下巴:“过来。”
温霜降不明所以的走过去。
迟渡又道:“坐。”
温霜降不明所以的坐下。
不过下一秒,她就明白了迟渡要做什么。
头顶的吹风机忽然“嗡”的一声打开,一股热度掠过她发间。
是很舒适的温度,细心的调在热而不烫的程度。
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穿过她发间,随之落下的,还有迟渡似乎总是没什么温度的声音:“不吹干头发睡觉第二天会头疼不知道么?”
温霜降怔了很久,才意识到,迟渡在亲手帮她吹头发。
那只手动作轻柔,一下一下穿过她发间,不紧不慢的轻轻撩动她发丝,偶尔也会不小心碰到她耳廓,挑起丝丝的麻。
温霜降惊的忘了回话,只察觉头顶的热风密不透风的笼下来,夹杂着迟渡身上清冽的气息,将她从脸到脖颈,都覆上一层热度。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声音停止,落在发间的手抽离,迟渡淡淡撂下了一句“好了”,收了吹风机。
温霜降却仍旧有些无法回神,几乎是本能道:“谢谢。”
“不必,这本就是我该做的。”迟渡转过身,重新朝浴室的方向折返,又嘱咐一句:“以后睡前记得把头发吹干。”
温霜降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浴室门口,顷刻,才低低吐出一句:“唔。”
这事后劲儿太大,之后温霜降又在迟渡帮她吹头发了这件事里沉浸大概有半刻,直至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才骤然清醒。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迟渡马上就要洗完澡出来。
昨晚她不小心睡着了他们才没……
今晚……
8. 第 8 章
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极为漫长,听着浴室的水声浑身紧绷的枯坐片刻,温霜降拿过手机,决定做点什么事来缓解此刻的紧张。
无意识的划拉着手机,明明也没刻意往那方面想,等回神时,手机却已停在百度界面,搜索栏里赫然一句话——第一次需要注意什么。
索性已经搜了……
抱着这种念头,温霜降随意点进一个链接。
短暂的卡顿后,界面上忽然跳出一些叫人脸红心跳的图片,外加一些格外高清动图。
温霜降脸颊一热,慌乱的去关。
可不知怎么回事,不仅没关掉,反而跳进了一个更加无法言说的链接。
看着满屏的火辣动图,温霜降简直傻了眼,接连点了数下返回和关闭。
兴许是她点的太过频繁,手机忽然卡住,就那么卡在那个界面,再无法动弹。
不是,卡在这个界面是要干什么……
心底急成一片,温霜降飞快的划拉界面,试图退回主界面,关闭程序,大概是太过专注,她甚至没注意到,浴室那边的水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直至耳边传来“吱呀”一声,温霜降心头一跳,骤然回神。
抬眼,迟渡穿着一套白色的居家服不急不缓的朝床边走来。
手腕一僵,温霜降仓促将手机熄屏放在枕下,抬眸朝迟渡露出一个笑:“洗完了?”
“嗯。”迟渡随口应了一声。
话音刚落,枕头下方忽然传来一道奇怪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
迟渡循着那道声音看过去。
就这么几秒的功夫,刚刚还微弱的声音,却猝然放大开来。
这回,听清了。
是女人娇媚破碎的声音,夹杂着暧昧不明的喘息声以及露骨的调笑声,放浪至极。
一般情况下,这种声音只会出现在,床上。
沉默片刻,迟渡将目光从声音的来源处,转向温霜降。
温霜降垂着头,感觉自己看似还坐在这儿,实则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说实话,她不能明白手机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流畅,并且播放起其中一个小视频来。
她现在格外的想带着自己和这个破手机,一起换个星球生活。
通红着一张脸,须臾,温霜降视死如归的从枕下拿出手机,彻底的关了机。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她在十分钟前就已经把手机关机。
可惜没有如果。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静的连一根针落在地面都能听清。
温霜降在这种死一般的安静里捂着脸做了两分钟的心理建设,终于攒出一点勇气,硬着头皮狡辩:“刚刚,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手机好像……进病毒了……”
迟渡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总而言之,须臾,一道没什么情绪的声音落在耳畔:“嗯。”
轻飘飘的一句,温霜降如蒙大赦,终于敢抬起头来悄悄看他一眼。
这一眼,却恰好撞入迟渡眼底。
那双沉黑的眼睛意味不明的看着她:“睡觉?”
好了,她基本可以断定,迟渡并没有相信她的狡辩。
不过她已经没有其他的狡辩之辞。
这事再说下去,估计也只会越描越黑。
眼见迟渡已经掀了被子上床,温霜降用手背蹭了下烫到几乎快要燃烧的脸,掀了另一侧被子随之躺下。
“吧嗒”一声后,房间的灯灭掉,整个房间只余一片漆黑。
无人说话。
寂静的漆黑无声蔓延。
这种过度的安静仿佛给人一种错觉,好似方才枕下那道声音并未结束,依旧在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响着,将整个房间都染上一层旖旎。
旖旎中,身侧好似触手可及的体温和交错的呼吸,都无端染上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空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无形纠缠在一起,密不可分。
温霜降感觉的自己的思绪和心跳一并被扰乱,无措的要命。
几秒,她翻了个身,用手按在心脏的位置,试图缓解这种无措。
没用。
身后的一切反而清晰开来。
温霜降清晰的感觉到,某个瞬间,身后的床垫微微下陷,然后一具似乎有些灼热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
然后,一道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耳畔,夹杂着清冽的气息,有些沉。
腰上不知什么时候也落下一只手。
只一个瞬间,温霜降浑身就变得僵硬无比,心脏都像是停跳。
迟渡察觉怀中身体僵住,哑声反问:“紧张?”
黑暗中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此时迟渡贴在她身后,彼此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布料,那低低二字好似直接透过胸腔传至心口。
周围的空气像暗潮涌动,仿佛要将人淹没。
温霜降手指紧紧攥着被子,紧张的指关节都泛了白,眼睫轻颤,几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我……”
耳畔的声音紧绷到极致甚至有些发颤,怀中的身体也僵硬到近乎无法动弹。
眼前的人看起来似乎并未做好准备。
他没有强人所难的癖好。
几秒,迟渡利利的喉结来回滚了好几下,幽深的目光克制的从那截纤细的脖颈上收回,后撤,同怀中的身体拉开距离:“不必这么紧张,如果还没做好准备,我可以等。”
“睡吧。”
贴在后背的灼热温度和鼻尖的清冽气息一并抽离,只余空荡。
温霜降高高悬起的心一瞬间急速下坠。
她茫然的盯着眼前的黑暗眨了眨眼睛,不明白迟渡为什么突然戛然而止。
是因为她太过紧张吗?
可紧张并不代表她不愿意。
有些时候,迟渡真是绅士过了头。
所以眼下,她到底该怎么同他解释,她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
无数个版本的解释在脑海中滚过,半晌,温霜降终于鼓起勇气,有些赧然的在黑暗中开口:“迟渡,我……”
“什么?”
“我……”
话到嘴边,却好像还是说不出口。
怎么看,那些话都像是一种主动邀请。
算了。
片刻,温霜降闭了闭眼睛,彻底放弃:“没什么,就是跟你说一声,晚安。”
很快,旁边传来迟渡的声音,仍带着一丝未散的哑:“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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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
这句之后,再无他话,整个房间再度陷入一片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更久,身侧传来一道平稳的呼吸。
迟渡睡着了。
温霜降却睡不着,哪怕浑身的紧张感都随着迟渡的熟睡逐渐消弭,她也仍旧没有半点睡意。
闭眼假寐了会儿,干脆睁开眼,转过身去看迟渡。
这大概是重逢以来,她第一次有机会能这么近、这么光明正大的望向他。
其实房间里的光很暗,并不能完全看清,不过只是一个模糊轮廓,都叫她莫名开心。
心脏忽然变得很柔软,像陷下去的棉花糖。
虽然今晚他们之间并未有什么实质性进展,但能这样静静看着他,好像也不错。
良久,温霜降心满意足的闭上眼。
这回,闭着眼熬了会儿,终于沉沉睡去。
翌日,阳光透过窗纱洒入,迟渡缓缓睁开眼。
照旧,身上传来一股牵扯的力度。
垂眸,不出意外,那具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他。
比之昨天,迟渡稍稍适应了几分,但也没好到哪儿去。
盯着那张脸静默片刻,隐忍的将人从怀中扯开,直奔浴室,冲冷水澡去了。
温霜降是手机铃声第二遍响时醒的。
醒来时和昨天一样,旁边没人。
捂着唇打了好几个呵欠,才勉强清醒,下床洗漱。
精神不济的下了楼,果然,迟渡在厨房忙碌。
接连两天都是迟渡做早餐,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走进去,温霜降询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
迟渡摇摇头,端了薄皮虾仁馄饨出来,喊她直接吃。
温霜降心底闪过一个念头,没再多说什么,坐下吃东西。
东西没吃几口,呵欠倒是接连打了好几个。
迟渡看着她眼下淡淡一层青黑:“昨晚没睡好?”
“……”
是没睡好。
但她绝不会承认是因为头一次在清醒状态下跟他同床共枕。
温霜降顿了两秒:“可能是有点认床。”
迟渡倒第一回见有人从第二晚开始认床。
目光在那张脸上转了一圈,眼底眸光的闪了闪。
吃完早餐,两人上楼换衣服。
前后脚下了楼,正要出门,温霜降目光定格在迟渡身上:“等一下。”
迟渡还未回神,就见身前多了一道身影。
垂眸,这道身影微微踮着脚,表情认真的帮他系领带,垂下的眼睫似鸦羽一般,在下眼睑处投下一扇阴影。
离得很近,他嗅到她身上好闻的气息,轻轻浅浅的在他鼻尖弥漫。
顿了下,迟渡没动,任由温霜降帮他系领带。
某个瞬间,却感觉脖颈上猝然闪过一抹温热,如蜻蜓点水。
那是,温霜降的指腹。
温霜降也察觉到了,几乎在一瞬间,她手腕一僵,快速收回手,眼神闪烁道:“刚刚你领带歪了,现在好了……”
迟渡感受着脖颈上似乎仍留有余温的酥麻触感,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眼底闪过几点几不可见的晦暗:“嗯。”
9. 第 9 章
进了办公室,温霜降先散喜糖,没散几包,反被一群人围了结实。
都被她这场突如其来的婚礼惊的够呛,偏结婚那天没法细问,这会儿叽叽喳喳聚成一团,都好奇的不行。
“闷声干大事啊霜降,不声不响怎么就突然有了老公?”
“谁说不是呢,之前连你男朋友的影儿都没见过,冷不丁就收到了你的婚礼邀请,给我吓一跳,你这保密工作,做的够好啊。”
“话说,你老公也太帅了,那天婚礼上,我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呢!”
“对对对,传授传授经验呗,上哪儿找那么帅的老公啊?”
“你老公有没有什么像他一样帅的朋友?没他帅也行,给介绍介绍呗。”
“……”
温霜降给一众人左一句老公右一句老公弄的面红耳赤,心里也像是浸了蜜,甜丝丝。
一整天的心情都好得不得了,到下班,唇角都没下去过。
笑着跟办公室的几个老师打了招呼,拎着包离开。
还未走到停车场,先收到迟渡的电话,问她下班没有。
温霜降回了句刚下。
迟渡便说,过来接她一起去逛超市。
A大离她这儿不远,挂断电话,温霜降慢慢踱着步往校门口走。
到了后,又站门口等了差不多半刻,一辆黑色的宾利在她面前停下。
温霜降拉了车门坐进去,两人一同出发去超市。
进了超市,迟渡一边询问着她晚上想吃什么,一边慢条斯理的挑着蔬菜生鲜。
逛了半小时,差不多买齐,两人去结账。
这个点正是人多的时候,每个结账台前都排了一条长龙,两人随意挑了一行排着。
随人潮挪了几步,迟渡忽然想起什么,跟她说了句你先排着,消失在人群中。
再回来,他手里拿着一只木制小罐,上面写了百合茶三字。
温霜降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突然买这个做什么?”
“看你昨晚没睡好。”迟渡随手将这罐百合茶放进购物车里:“这个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她没睡着是因为……
不过,他怎么连这种小事都记着。
温霜降站在人群中看着迟渡,感觉自己心口忽然就塌陷下去一块儿。
她好像,总在不同的时段反复为他心动。
两人买了不少东西,足足装了两个包装袋。
结完账,迟渡自然拿过两个包装袋:“走吧。”
温霜降跟在他身侧,看着他手中沉甸甸的两个包装袋,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迟渡,你给我一个。”
迟渡垂眸扫一眼她纤细的手腕,片刻,从包装袋里拿出一支她之前挑的吸吸果冻,跟哄小孩儿似的:“行,你拿这个。”
到温霜降走至车边也没能有机会够到任何一个包装袋,只静静喝完了一整支吸吸果冻。
桃子味儿的。
比以往的任何一支都甜。
甜的腻人。
上了车,两人驱车回家。
到家,把东西放在吧台,先换衣服。
温霜降下楼时,迟渡已经挽了袖口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餐。
她走过去,环顾一圈:“我能帮忙做点什么吗?”
迟渡扫过她好像从未沾过阳春水、葱白似的白皙手指:“不用,去外面等会儿就好。”
拎东西她就没能帮上什么忙,这会儿再让迟渡一人准备晚餐……
温霜降看着那道高大身影,眼神闪了闪,几步,走至他身侧,双手撑在流理台上,微微歪头看向迟渡,温声同他商量:“别,你就让我做点什么,洗菜也行……”
迟渡垂眸,一双漆黑灵动的杏眼静静望着他,眼底含了一丝祈求的意味,让人无法拒绝。
几秒,迟渡收回视线;“行。”
温霜降目光掠过流理台上一堆东西:“那我洗什么?”
迟渡把一些只需简单清洗处理的蔬菜推到温霜降手边:“这些。”
“好。”
应了声,温霜降挽了袖口,随意从里面挑出一把她叫不上名儿来的青菜,打开水龙头,放下面冲洗。
也许是她没挑好角度,某个瞬间,水流忽然被菜梗顶了起来,四溅开来。
事发突然,温霜降来不及闪躲,被溅了满身满脸。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嘴里不自觉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迟渡被她一声惊呼打断动作,转过身来,就见她闭着眼睛,眼睫上脸上全是水珠。
两步跨至温霜降身侧,他快速关了水龙头,将青菜从温霜降手里拿过随手放在水池,又抬手用指腹去蹭她眼睛:“进眼睛里了么?”
眼皮上传来一抹温热,将眼睫的水汽带走,温霜降才猛的回神,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反应过度,她睁开眼睛,摇摇头:“没有。”
话落,才意识到迟渡似乎离她有些近,那张骨像格外优越的脸离她不过几厘米,她甚至察觉他淡淡的呼吸落在她额角,带起一股轻微的痒。
而他的手,也停留在她的脸颊,被他触碰的那一小块儿眼下皮肤,此时都好像开始隐隐发烫。
几乎是有些慌乱的,温霜降垂下眼睫,同迟渡拉开一点距离,胡乱的抓起水池里的青菜:“我没事,继续吧……”
下一秒,却听到旁边传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别洗了,先去换衣服。”
顺着迟渡晦暗难辨的视线垂眸,温霜降才发现,她的胸前湿了一大片。
这件T恤有点薄,此时被水浸透,贴在皮肤上,若隐若现的透出里面的一点风光。
嗯,还是绿色蕾丝的那件。
简直跟没穿没什么区别。
不,可能还不如没穿。
温霜降霎时从脸颊红到耳朵尖,飞快的捂了胸口,转身匆匆出了厨房。
听着那道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在楼梯上,迟渡垂下眼皮,靠着流理台站了半晌,才折回身去继续手头的动作。
温霜降换了一声衣服,慢吞吞的回了厨房,正打算把没洗完的菜给洗完,就听旁边传来一道微哑的嗓音:“我洗完了,这儿油烟大,你先出去吧。”
想到自己刚刚洗个菜都能弄自己一身水的壮举,温霜降觉得迟渡说的有道理。
重点是,不知怎么回事,此时她在和迟渡共处一室,总觉得空气中漂浮着一丝说不明道不明的微妙,叫人忍不住的心悸,连呼吸都好像有些不畅。
安静几秒,温霜降点点头:“好,那辛苦你。”
出了厨房,呼吸和心跳总算缓和几分。
百无聊赖,温霜降干脆去和小白小渡玩儿。
逗了半个多小时的猫,厨房传来迟渡的声音:“别逗猫了,洗洗手吃饭。”
简简单单一顿晚餐,头顶是暖黄的灯,眼前人笑意盈盈的跟他分享着今天碰到的趣事,不远处两只白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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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累了,相互依偎躺在猫窝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迟渡头一回在这间冷冰冰的屋子里,捕捉到到一种名为温馨的感觉。
这场仓促而来的婚姻,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温霜降是喝了百合茶入睡的。
不知是百合茶真起了作用,还是迟渡暂时没打算进行夫妻生活的缘故,这一晚她睡得还算不错。
第二天,下班前又收到迟渡电话。
不过,这回不是邀请她一起逛超市,而是告知她今晚他要加班,让她自己吃。
温霜降干脆回了叶钦兰那儿。
晚餐结束,又跟在叶钦兰屁股后进了厨房,缠着叶钦兰要跟她学厨艺。
接连几天都是迟渡下厨,她有点不大好意思。
叶钦兰给她缠的没辙,恨铁不成钢的教了她两道。
隔天,恰好迟渡又加班。
下班后,温霜降同他说了一声晚上等他一起吃饭,就拎了车钥匙直奔超市。
到家,挽了袖口一头扎进了厨房。
折腾了差不多得有两小时,总算弄出两菜一汤,
刚将餐盘端至吧台,门口传来门铃声。
温霜降步伐轻快的去开门。
迟渡从门外进来,闻到屋里的饭香味儿,不免怔了下:“你下厨了?”
“嗯。”温霜降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迟渡洗过手,坐在吧台前。
温霜降眼底含着一丝期待望向他:“快尝尝。”
迟渡夹了一只虾,片刻,点了下头:“不错。”
温霜降松一口气,不枉她做了两遍。
眉眼间绽开笑意,她看着迟渡:“那你多吃点。”
迟渡应了声,两人安静吃起饭来。
吃至半程,迟渡却忽的停了筷子,目光定格在她手指。
对上他的目光,温霜降眼睫一颤,默不作声的将自己左手挪到了桌下。
下一秒,迟渡表情有些冷的看着她:“手给我。”
温霜降揣着明白装糊涂:“嗯?怎么了?”
迟渡没接话,只定定看着她,又重复一遍:“手给我。”
平时迟渡目光也冷,但没这么冷,温霜降隐约察觉到他好似有一些生气,内心挣扎几秒,还是将手拿至他面前。
迟渡攥住她手,目光落在她指腹的一道划痕上:“下厨的时候弄得?”
“嗯,手不小心滑了一下。”被迟渡盯得莫名伤口发热,温霜降抽回手:“没什么事,现在都不疼了。”
本身也没什么事,那么小一道划痕,也难为迟渡能注意到。
迟渡没再说话,只从座椅上起身,朝着沙发那儿走去。
又过几秒,他折回身,手里拿着棉签碘伏外加一枚创可贴。
走至温霜降跟前,只落下一个字音:“手。”
温霜降乖乖抬了手,任由他处理伤口。
将创可贴贴好,迟渡重新坐回她对面,却没有继续吃饭的打算。
温霜降茫然望向他,却听他倏然喊了她名字:“温霜降。”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语气却有些沉。
温霜降眼睫轻轻煽动:“什么……”
“你不需要为我做什么。”
“也不需要感到过意不去。”
“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
“这场婚姻里,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10. 第 10 章
早就想往这间屋子里添置些什么东西,周五晚,睡觉前,温霜降干脆跟迟渡提了一嘴,问他明天有没有空,一起逛逛。
不出预料的,迟渡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几乎是同一时间,手机震了下,许佳月的消息发过来,问她明天要不要一起逛街。
温霜降只能遗憾拒绝。
许佳月怒发三条见色忘友。
温霜降摇头笑笑,放下手机去洗澡。
第二天吃过午饭两人才出发,驱车直达银座。
大部分时候温霜降都是和许佳月一起在这里逛,偶尔也和办公室女老师一起逛过,但是同男人一起,这还是头一次。
她听许佳月吐槽过几次前任,逛个街像要了命,恨不能黏在沙发上,和手里的手机合二为一。
或许男人都对逛街没什么耐心。
怕迟渡也觉得无聊,温霜降都没怎么逛,好些店在门外扫一眼就过,哪怕瞧着里面好像有她感兴趣的东西。
迟渡看着身侧那道明明想进去,却还是朝着他们商量好的目的地走去的纤细身影,倏然停下脚步。
走着走着,身侧没了人。
温霜降脚步一顿,回眸,迟渡站在她身后几步,手插在口袋里,微微扬了下下巴:“不是想进去看看?走。”
话罢,也不等温霜降,自顾自的率先迈步走进去。
他怎么知道她想进去?
眼睛微亮,蔓延出丝丝笑意,温霜降抬脚跟在他身后进了店。
是家她常来的服装店,最近上了新,那边挂了一条很合她眼缘的裙子。
温霜降站在裙子前犹豫不决,迟渡直接对旁边的导购道:“拿这件给她试试。”
是她以前从来没穿过的款式,胸前露着一大片皮肤,换好后温霜降捂着胸口出来,找寻迟渡。
抬眼,就见迟渡朝她走来。
镜子前,温霜降有些拘谨的看着里面那道人影:“怎么样?”
迟渡看着镜中的人,眼底几点惊艳。
还未见温霜降穿过这种类型的衣服,是件黑底但上面铺了密密红粉蔷薇的短裙,胸前露着一片白的晃眼的皮肤,两条白玉似的长腿也露在外面,腰间搭了条细腰带,掐的那截腰好似盈盈一握。
比起衣服上的蔷薇,她更像是一株娇贵的蔷薇。
迟渡眼神一寸一寸掠过,眼神无端暗沉几分。
温霜降对上他冷淡且晦暗不明的眼神,抿了下唇,不等迟渡开口,就迟疑道:“我还是换……”
“不用。”话未说完就被打断,迟渡定定看着她:“很好看,很衬你。”
许佳月说,男人对挑衣服环节最没耐心,有时候扫都没扫一眼张嘴就是一句好看,敷衍到过路的狗都得翻个白眼。
迟渡倒是认真。
温霜降最后还是留下了那条裙子,因为迟渡说好看。
又逛了一会儿,没再发现喜欢的,两人从服装店离开。
走出一截,温霜降只是朝某家珠宝店里多看了一眼,就被迟渡带了进去。
是个高奢品牌。
她和许佳月没进来过。
站在柜台前,温霜降不过是随意一扫,就再没能挪开视线。
那是一条设计很独特的项链,霜花吊坠,放在展柜里,散发着清泠泠的光,像是真的留住一片来自冬天的雪花。
柜员打量着她的视线;“喜欢这款?小姐您眼光真好,这是我们这季的主打款,限量发行,由我们的主设计师Arefer精心设计……”
温霜降在她的介绍声里骤然清醒,看向旁边的价格。
礼貌等柜员介绍完毕,温霜降马不停蹄的扯着迟渡离开了这家珠宝店。
珠宝店外,垂眸扫一眼扣在手腕上的白皙手指,感受着那点细腻的触感,迟渡开口询问:“怎么突然出来了?”
顺着迟渡的视线往过一扫,温霜降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她不知什么时候拽住了迟渡的手腕。
像是被烫了一下,她火速松手。
同迟渡拉开一点距离,才违心道:“太贵了,而且……也不是很好看。”
说完,像是怕自己反悔似的,很快朝着不远处那家绿植店走去:“走吧,我们去下一家。”
迟渡站在原地盯着那道背影看了三秒,才重新迈步。
其实温霜降不大会养花,家里的花大多都是叶钦兰和温良在养,于是只挑了些好养活的,留了地址,叫店家回头送到临江公寓。
从店里出来,又进了一家杂货铺。
她和许佳月最喜欢逛这种什么都卖的小店,许佳月称这里的东西为美丽废物。
但她俩热衷于为这种美丽废物买单。
跟寻宝似的,温霜降一个角落一个角落的慢慢看过去。
还真叫她发现了一样有趣的小东西。
那是一个小摆件,下面是个圆形底座,上面是个扎了两麻花辫的圆脸小姑娘,小姑娘脑袋上顶了一只蓝色小海豚,大概一掌那么高,按一下小海豚,便会发出清脆的“喜欢你”。
温霜降一下子被击中心口,生出点隐秘的小心思。
她将迟渡唤过来,对着他一下一下按下那只小海豚。
一声接一声脆生生的“喜欢你”在他们之间回荡。
迟渡看着她手里的小摆件,圆脸的小姑娘看着跟她好似有点像,头顶上的那只小海豚也跟她的那只有点像。
那一声声的喜欢你……
迟渡站在那儿,感觉心弦像是被很轻很轻的拨弄了下。
插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的动了两下,他垂眸看向温霜降。
温霜降对上他漆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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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莫名生出一种仿佛被看破的错觉。
她停下动作,别开视线,看着手里的小摆件:“是不是很有趣?”
“嗯。”
“那就买来送你了。”
话落,跟落荒而逃似的,温霜降拿着小摆件离开这个角落。
人多眼杂,迟渡再找到她时,她站在一个货架前,盯着面前一只毛茸茸的卡皮巴拉,神情有点纠结。
迟渡隔着一截距离,忽然记起那天搬家,在她床上好像看到好几个这样的玩偶。
还有她非要带走的那只小海豚。
须臾,他走至温霜降身侧,拿起那只卡皮巴拉:“喜欢就买。”
从银座出来,迟渡手里又是大包小包拎了一堆。
温霜降看一眼他手臂因用力绷出的好看线条:“这次的不重,你分一个给我。”
迟渡没应,只忽然望向不远处的一家奶茶店:“口渴吗?”
温霜降还未回神,就被他领到了奶茶店里。
闻着店里甜甜的味道,这会儿她是真有点馋了。
站在柜台前,顺着菜单往下看,没看几秒,就有了决定:“你好,来杯豆乳玉……”
话至一半,却卡了壳。
重逢那晚,她好像跟迟渡说过,她也对牛奶过敏。
温霜降在迟渡的注视里诡异的沉默了几秒,复又开口:“不好意思,说错了,要一杯蜜桃乌龙茶,加冰。”
“加冰?”迟渡垂眸觑过来:“还是不要喝太凉。”
“……”
虽然叶钦兰是这么说过,叫他管着她些,别太贪凉。
但是,夏天的饮品如果不加冰,还叫什么饮品?
温霜降抬眸,意欲再争取一下,对上迟渡比冰还要冷上几分的视线,彻底偃旗息鼓。
她麻木的朝店员笑笑:“你好,还是改成常温吧。”
话罢,又询问迟渡喝什么。
迟渡说他不爱喝这些,温霜降便也没再勉强。
捧着蜜桃乌龙茶从奶茶店离开,走出一截,温霜降才回过神来。
绕了一大圈,迟渡还是没叫她拎半件东西。
又跟哄小孩似的,买了杯奶茶糊弄她。
垂眸含笑抿了一口,温霜降倏然觉得,今天的蜜桃乌龙茶虽然没加冰,但好像,也挺好喝的。
大概是今天的温度着实不低,回到车上,温霜降一个抬眸,就瞧见迟渡额间出了一层薄汗,嘴唇也有点干。
几乎没怎么思索,她便将蜜桃乌龙茶递至迟渡唇边:“热吗?喝口缓缓。”
话落,对上迟渡看过来的视线,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手腕一僵,温霜降正要收回手。
下一秒,迟渡倾身,薄唇覆上吸管。
恰好是,刚刚她唇瓣落下的位置。
11. 第 11 章
挑选的绿植在第二天上午送来,左右没别的什么事,昨天买回来的东西也未来得及归置,温霜降干脆趁热打铁,兴致勃勃的开始装点这间冷冰冰的屋子。
摆件在各个房间里都放几样,那个会说喜欢你的海豚小姑娘放在卧室,再在旁边摆上几株小绿植。
大一点的绿植则全部放进阳台,错落排列,姹紫嫣红绽成一团,为空荡荡的阳台增添数抹亮色……
温霜降不要迟渡帮忙,迟渡便拿了本书靠在沙发里,看一会儿书,目光又落在来来回回忙碌的那道身影上。
那道身影穿一件杏色的居家服,头发随意的扎在脑后,脸侧温柔垂了一缕散落下来的碎发,脚边是随着她步伐跑来跑去的两只小团子。
明亮的天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倾泻下来,如同澄亮的蜂蜜水,将一人两猫包裹在其中,所有的一切都浸泡在泛黄的柔和中。
画面和谐而美好。
这个家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他一向喜静,家中甚至连打扫阿姨都没请过,也没喊任何朋友来过家里,这大概是头一回。
迟渡本以为自己会反感,会觉得吵闹,可没有。
坐那儿看着不远处的画面,内心只有平静,甚至还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安然。
那些装点在各处的绿植也是。
仿佛转眼之间,这个家从冷冷清清乍然变得生机勃勃。
因为一个人的闯入。
温霜降忙碌了整整一个上午,并不知迟渡坐在那里都想了些什么。
只是在一切结束后,突然收到迟渡的邀请。
邀请她今晚一起去看电影。
许佳月的消息是在吃午饭时发过来的,再度询问她要不要下午一起逛街。
温霜降短暂纠结了片刻,还是遵从了自己的本心,再次无情拒绝了她。
许佳月好像被她气到神志不清,片刻,一连发了三个好字过来,每个后面还跟一个加粗加重的感叹号。
吃过午饭,迟渡把手机递给她,要她挑选影片。
温霜降一部影片一部影片的查看着详情,随口问了句:“怎么忽然想起来看电影?”
“没什么。”迟渡回想着两天前下课时小姑娘们叽叽喳喳讨论的那部影片:“只是听学生说最近上映了一部很火的影片。”
话音刚落,温霜降将手机送还过来。
迟渡垂眸,并不是学生口中讨论的那部影片,是一部悬疑片。
有点意外。
他还以为,她会和那些小姑娘们一样,喜欢浪漫一点的爱情片。
他侧目看向温霜降:“怎么挑了这部?”
温霜降微微一怔:“没什么,我看这部评价很不错。”
其实不是,她撒谎了。
之所以选悬疑片,是因为很多年前迟渡生日的那天,偶然邀请她和其他人一起看电影,选的就是一部悬疑片。
她猜,他喜欢悬疑片。
因为挑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影片只剩下夜间场。
临近傍晚,两人才从家中出发。
车子停在附近停车场,距离影院还有一截距离,两人并肩走过去。
街上人潮如织,川流不息。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一辆汽车忽然如同失控般疾驰而来。
嗡鸣声转瞬即至,迟渡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扯着温霜降的手腕避开。
下一秒,巨大的呼啸声从两人耳畔掠过,车轮扬起阵阵尘土。
温霜降大脑空白了数秒,才在迟渡不似往日平静的询问声中回神,她抬眼看了看迟渡,朝他摇摇头:“我没事。”
迟渡眼底的波澜一点一点恢复平静,松开她手腕:“你走我里面。”
温霜降这才意识到,他刚刚握了她的手腕。
直至现在,手腕依旧残存一股热度。
进了影院,取完票,迟渡环顾周围一圈,又去排队买爆米花可乐。
温霜降攥着票根:“不用了……”
迟渡只落下一句:“别人都有。”
温霜降便没再拦他,陪着他一起过去排队。
不多时,听到身后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前面那个男人好帅啊!”
“后面那个女人也好漂亮,他们是不是一块儿的啊?”
“估计是,好般配啊……”
“磕死我了啊啊啊!”
“……”
这大概是她第一回被人磕CP,站在迟渡身侧,温霜降脸悄悄发了热。
从迟渡手里接过可乐蹭了下脸颊,才跟在迟渡身后朝着检票口走去。
进了影厅,光线暗下来,温霜降稍微有些看不清,盯着脚下走的小心翼翼。
蓦的,旁边伸过一只手来,紧接着是迟渡低沉的嗓音:“可以扶着我。”
温霜降愣了片刻,才垂了眼睫压下眼底的雀跃,将手落在迟渡的手腕上。
短短一截路,她的心脏却砰砰跳了一路,险些超载。
直至电影开场,才渐渐平复。
确实是部不错的电影,开篇便抛出一个谜团,将人带入进去。
很快,温霜降便沉浸在剧情里。
过于沉浸,以至于某个瞬间,她甚至忘了同她一起来的是迟渡,就那么习惯性的抓起一颗爆米花,送到了他的唇边。
直至指腹触及一丝同以往触感不大一样的柔软,温霜降才骤然回神。
只一个瞬间,她就僵在那里,指腹抵在迟渡的唇上,一时不知是该进,还是退。
不知过了多久,她察觉迟渡隔着昏暗的光线,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张嘴,将那颗爆米花吃进了嘴里。
温霜降动作僵硬的收回手,只觉得虽然抽离,但指腹上迟渡薄唇留下的触感却好似印在了那里,久久都无法消散。
她心慌意乱的低下头,放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缩起来,好半天都未能回神。
直至影厅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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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温霜降下意识抬眸,猝不及防的,一张惨白的人从水面浮出,就那样极具冲击力的放大在屏幕之中。
画面过于惊悚,以至于她一下子忘了她和迟渡方才之间微妙的气氛,下意识的侧了头,把脸埋在了迟渡的肩头。
一股清浅的香气钻入鼻腔,紧接着,一道有些温热的呼吸隔着薄薄衣料落在肩头。
迟渡垂眸,一颗脑袋埋在他肩头,似是被刚刚那一幕吓到。
垂着眼皮看着散落在肩上的黑色发丝,感受着那股如羽毛扫过肩头的温热呼吸,下颌线紧绷了一瞬,迟渡才抬手,遮在了那张脸眼前:“别怕,帮你遮住了。”
刚开始温霜降确实是怕。
不过很快,这种怕变了质。
她伏在迟渡肩头,嗅着他身上的清冽气息,在昏暗的光线中,心口一下一下,不受控制的猛烈跳动起来。
良久,就在她觉得心脏仿佛要跳出心口的时候,耳边终于传来迟渡的声音:“好了,过去了。”
温霜降低低应了一声,撤回原位,好久好久,心口的心跳都无法平静。
一场电影,到结束时看得云里雾里。
剧情不记得多少,只记得某个瞬间,那种近乎心悸的感觉。
散场,人潮如水般散去。
温霜降挤在人群中和迟渡一起往外走,走出几步,被人撞了下肩。
再回神时,她发现迟渡不见了。
温霜降站在原地,茫然喊了声迟渡。
下一秒,还未看到迟渡身影,就感觉手被另一只手牵住,耳畔传来迟渡的声音:“我在这儿。”
然后,温霜降喉间就像是被扼住,再说不出话来。
她任由那只手牵着她,一路走出拥挤的人群。
而她心口的心跳,再一次跳的像是要疯掉。
有一个瞬间,看着身侧拥挤的人潮,温霜降脑海里甚至冒出一个念头。
她希望时间永远留在这一刻。
可惜她不会操控时间,人潮也不会永远这样拥挤。
走出影院,迟渡不知什么时候松开她的手。
心底无端有些怅然若失,耳边却蓦然传来一道有些稚嫩的女声:“哥哥,给你女朋友买束花吧。”
温霜降意识回笼,就看到广场上,有个小女孩在卖花。
她正迟疑着,旁边,迟渡已经付了款,朝她看过来:“挑一束。”
最后,温霜降挑了一束绿色的玫瑰。
是很淡雅的绿,很有夏天的味道。
温霜降低头嗅了嗅那股淡淡的香味,心底那点怅然若失,就慢慢消散开来。
到家,洗完澡,温霜降找出一个花瓶来,将这束绿色的玫瑰简单修剪,收至其中。
刚弄好,迟渡从楼上下来。
温霜降笑着朝他展示新鲜出炉的成果:“好看吗?”
“好看。”迟渡淡淡应了一声,盯着她看了几秒,从口袋里拿出个什么东西来:“这个,给你。”
12. 第 12 章
是个蓝色丝绒礼盒,长方形的,上面印了昨天那家高奢珠宝品牌的LOGO。
只一眼,温霜降心口就缓缓提了起来。
有些不敢置信的从迟渡手中接过,打开。
没猜错。
是那条霜花项链。
此时就静静的躺在礼盒中。
温霜降几乎要惊喜的说不出话来,片刻,张了张嘴,眼底覆了一层浅光望向迟渡:“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个……”
“今天离开影院之后。”
她想起来了。
应该就是她去上洗手间那会儿。
“怎么突然买这个……”温霜降指腹轻轻触碰那枚霜花:“这么贵,也不是什么重要节日。”
“未必非得是节日。”迟渡嗓音淡淡:“你喜欢,什么时候都可以买。”
温霜降想问他怎么就知道她喜欢,明明那天她都说不好看。
不过转念一想还是没问,那天她盯着这条项链看了那么久,迟渡这么细致的人,怎么会没发现。
她抬眸静静看着迟渡,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心软的像是咖啡上化掉的那层奶盖。
安静半晌,还是迟渡开口:“戴上看看。”
温霜降应了声,将项链从盒子里慢慢拿出来。
不过扣了半天都没扣上。
下一秒,迟渡朝她走来,在她身前站定,从她手里接过细细的链条:“我来。”
温霜降站在原地,感觉这个动作像……迟渡虚虚将她抱起来。
这种念头让她大脑缓缓发了白。
“好了。”
好一会儿,直至耳畔落下迟渡好听的嗓音,这种空白才一点一点被驱散。
温霜降感觉自己脸稍微有点烫,怕迟渡看出来,便低下头去看项链。
这个角度其实不大能看清。
温霜降就几步走到镜子跟前。
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迟渡也跟了过来。
温霜降感觉自己脸没那么烫了,才抬起头来,通过镜子同迟渡对视:“好看吗?”
镜子里,迟渡盯着她看了会儿,低低落下一句好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声线好像有点哑。
温霜降透过镜子同他视线纠缠,忽然就有点分不清,他说的是项链,还是她。
事不过三,连放许佳月两回鸽子,这第三回,温霜降没再不做人。
约的是家老地方。
一到夏天,她俩最喜欢坐在空调房里吃火锅。
到地儿,刚打了一个照面,许佳月就抱臂站那儿阴阳起来:“呦,这谁啊?哦,原来是我们日理万机的温总,今儿个这是吹得什么风啊,把您给吹来了。”
温霜降笑盈盈扫她一眼:“说相声去隔壁。”
许佳月“啧”了一声,两步走到她对面落座:“不过说真的,今天怎么有空了?”
“没。”温霜降从服务生手里接过单子:“迟渡今天去邻城出个小差。”
“……”
许佳月没忍住爆了句粗。
“文明。”温霜降垂头在单子上把自己想吃的勾完,递给许佳月:“我的好了,看看你想吃什么。”
许佳月接过,扫一眼:“不是,今天是生死局啊?”
“这段时间随迟渡,吃的有点清淡。”温霜降解释一句:“对了,再帮我点个冰可乐。”
许佳月看着菜单上一片被勾上的麻辣菜品:“你悠着点,生理期不是快到了吗?”
“想喝。”温霜降抬眸看着她:“你不知道,就因为我妈说了句让我别贪凉,迟渡把我管的死死的,上周去看电影,可乐喝的都是常温的。”
“得了。”许佳月翻了个白眼:“这里禁止虐狗。”
没一会儿,菜品陆陆续续上来。
两人边吃边聊。
聊着聊着,话题不知道怎么就跑偏了。
许佳月夹了筷子肉,不怀好意的朝她看过来:“对了,还没问你,结婚的感觉怎么样啊?”
“你家迟渡那方面怎么样?”
“是不是很厉害?”
“……”怎么突然问这个?
这她哪儿知道。
温霜降停了筷子,挠了挠脸颊:“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
“怎么个意思?”
“就,我跟他,还没到那步……”
“……”
这下许佳月也停了筷子:“结婚这么些天,没到那步?”
“是这么个原因……”温霜降把第一晚的情形简单跟许佳月讲了下。
许佳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你们现在到哪步了?”
“亲亲?”
“抱抱?”
看着温霜降逐渐沉默的表情,许佳月震惊了:“不能是什么都没吧?”
“迟渡这么能忍?”
“他是柳下惠吧?”
“不是吧,应该。”
“我建议你还是试探试探。”许佳月表情严肃起来:“真的。”
温霜降垂头沉思了一会儿,眨了眨眼睛:“怎么试?”
许佳月朝她招招手。
温霜降凑到她耳边。
“你可以……”
温霜降回到临江公寓已经是晚上,不过迟渡还未回来。
她干脆边逗小白和小渡边等他回来。
差不多到十点,门口终于传来门铃声。
温霜降开门,迟渡带着一丝夜里的凉意和几点疲惫进门。
温霜降从他手中拿过西装外套挂起来:“累了吧,洗个澡赶快睡吧。”
迟渡低低应了声,两人上楼。
走出几步,温霜降察觉一道视线掠过她唇瓣,紧接着,迟渡的声音在耳畔淡淡落下:“上火了?”
“……”
温霜降用手背虚虚掩了下唇瓣,才有些心虚道:“嗯,可能有点。”
“多喝水。”
“好……”
洗过澡,两人睡下。
久违的,温霜降有些失眠。
因为白天时许佳月那些话。
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她幅度极小的悄悄转了头,朝迟渡看去。
迟渡闭着眼睛,不知睡着了没有。
试?还是不试?
两人小人正在脑海里极限拉扯,倏然,旁边传来迟渡沉沉的声音:“睡不着?”
心头一跳,心底那点念头退了个干干净净,温霜降猛地收回视线,闭上眼睛:“没……这就睡……”
再醒来,是被疼醒的。
冷汗涔涔间,温霜降察觉到某处的黏腻,才意识到生理期又提前了。
明明白天也没喝多少冰可乐,只抿了几口解了解馋,却还是疼的厉害。
看了眼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又看两眼身侧睡得似乎正沉的人,温霜降咬着下唇缓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撑着身体放轻动作下床。
只是没走出几步,腹部忽然传来一股剧烈的痛意。
腿一软,温霜降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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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手边的桌子蹲下。
几秒的功夫,一张脸疼的没了血色。
好半天,她才再度缓过劲儿来,尝试起身。
谁知,大概是蹲太久腿麻了,刚起至一半,身体便失了控,摇摇欲坠的朝旁边倒去。
温霜降以为自己的脑袋会磕到桌角。
但是没有,她只磕到了一样既硬又软的东西。
温霜降抓着桌腿茫茫然抬眸,是迟渡的手。
尽管她已经足够小心,但好像还是把他吵醒了。
出差至晚上十点才到家,又在这样黑乎乎的半夜被吵醒,是个人估计都会不大愉悦。
温霜降忍着痛意,眼含歉意的看向迟渡:“不好意思啊,把你吵醒了。”
迟渡的表情和她预想中一样不大好看,他蹙着眉,表情冷淡的蹲下身来问她:“哪里不舒服?”
那种冷淡让温霜降更加不想麻烦他,她摇摇头:“我没事,只是生理期有些不舒服,现在好多了,你不用管我,快去睡吧。”
话音刚落,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迟渡的表情变得愈发的冷淡。
可不知为何,他没有动,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半蹲在她面前,目光一寸一寸的掠过她的脸,冷声问:“那你呢?”
痛意让她的大脑有些昏昏沉沉,愣了两秒,温霜降才有些迟滞道:“我去趟洗手间。”
话到这儿,迟渡没再接话。
温霜降以为他终于耗尽全部耐心,打算回去睡觉。
可下一秒,迟渡忽然凑近,手臂穿过她后背和腿弯,将她抱了起来。
大概有十几秒,温霜降才回过神来,她窝在迟渡怀里,看着迟渡紧绷的下颌线,一阵慌乱无措:“迟渡……你把我放下来,我、我可以自己走……”
回应她的,是迟渡冷淡到极致的声音:“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子?”
温霜降没再出声。
虽然猜不透迟渡此时的态度,但她能感觉到,迟渡好像生气了。
她安静下来,任由迟渡抱着她朝着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门口,迟渡将她放下来。
温霜降捂着肚子正要推门进去,迟渡伸手遮在了她眼前:“等一下,闭眼。”
温霜降下意识闭上眼。
很快,“咔哒”一声,一股朦胧的光线隔着迟渡掌心笼在她眼前。
等了有半分钟,迟渡才收回手:“睁眼。”
温霜降望着眼前满室明亮的洗手间,才迟滞的意识到,迟渡刚刚是怕灯光晃到她眼睛。
他明明生气,却又如此体贴。
所以他今晚究竟为什么生气?
不是因为她吵到他吗?
迟渡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我就在外面,有什么喊我。”
温霜降没再继续想下去,她进了洗手间,开始处理自己眼下的混乱。
处理至一半,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因为迟渡的打断,她忘了带卫生巾进来。
本来想自己去拿一趟的,可刚走至门口,便对上迟渡的视线,他垂眸看过来:“怎么了?”
他刚刚说守在外面,她还以为他在床那边等着,没料到,他竟就在门口守着。
温霜降看着他沉黑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有些羞于启齿。
半天等不到回答,迟渡微微蹙了下眉,周身未散的冷意再一次蔓延。
温霜降不想他再生气。
几秒,垂下眼睫轻声道:“迟渡,你能不能……帮我拿下卫生巾?”
13. 第 13 章
迟渡以为,她又是哪里不舒服,却生疏的不肯告诉他。
可不料,竟是这么一件事。
一向淡漠如他,此时也不免局促一瞬。
沉默几秒,迟渡才别开视线:“在哪里?”
“衣柜里,下层。”说完,温霜降又想起什么,轻声细语补充一句:“要最长的那个夜用。”
迟渡抿了下唇,才低低撂下一句“知道了”,转身朝着衣柜走去。
衣柜门打开,迟渡径直看向下层。
入目,一排叠的整整齐齐的内衣内裤。
最上面的,是他偶然见过两次的那件绿色蕾丝款。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其他他未曾见过的款式。
目光在那些不同款式的内衣内裤上掠过,几秒,扣在衣柜上的手指收紧,迟渡才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找寻起温霜降需要的东西来。
花了些功夫找到温霜降口中的夜用款,迟渡折身返回至卫生间。
卫生间门被轻扣两声。
温霜降将门拉开。
迟渡修长的手指捻着一片夜用的卫生巾递过来。
温霜降不敢看他,只快速从他手中拿过卫生巾,又关上门。
再出来,不等她反驳,迟渡直接将她抱起,抱回至床边。
单手抱着她,迟渡腾出一只手来按亮台灯,正要将她放下,动作一滞。
温霜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床单上赫然两点红色。
脸上染上一层薄红,她窝在迟渡怀里顿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有些尴尬的空气里,须臾,迟渡将她抱至沙发上:“等我一下。”
花了五分钟的时间,迟渡重新换了一条床单,将她放回至床上。
温霜降看着他眉间几点倦意:“我好多了,快休息吧。”
迟渡扫一眼她仍旧苍白的脸色,没接话,只将被子掖了掖:“我下去一趟。”
温霜降一句“干什么去”还未问出口,迟渡的身影就消失在卧室。
再回来时,他手里拿着一个有些变形的水瓶。
温霜降还怔着,就感觉一股热度贴上小腹。
抬眸,迟渡已重新将被子掖好直起身来:“家里没热水袋,先拿这个将就一下,我下去买。”
“不——”用字还未说出口,迟渡却又一次消失在视线里。
温霜降愣愣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感受着腹部熨帖的温热,心底忽然就软的一塌糊涂。
家附近并没有二四十小时营业的超市,迟渡开着车找了有一会儿,才终于找到一家亮着灯的超市。
买了热水袋又买了一包红糖,折返。
到家,将热水袋插上,又去熬姜汁红糖。
一番折腾,拿着东西上楼。
温霜降睡得迷迷糊糊,因为疼着始终没完全睡着,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
迟渡一手拎着热水袋一手端着碗进来。
温霜降下意识扫了一眼床头前两天新添的太空小人时钟。
彼时恰是凌晨三点四十七。
迟渡将东西放下,又将她扶起来,并在她腰后垫了一个枕头。
温霜降靠在床头从他手中接过碗:“我自己来吧。”
刚煮好没一会儿的姜汁红糖冒着热气,辛辣的生姜味儿一股一股钻进鼻腔。
温霜降本能的有些不想喝。
但这是迟渡凌晨三点出去为她买来又熬好的。
温霜降蹙了蹙眉,皱着鼻子一口气喝进去。
兴许是喝的有点急,喝至最后,几滴红糖水顺着她唇角溢出。
温霜降习惯性的舔了舔嘴唇,下一秒,却感觉舌尖掠过什么,是有些粗粝的触感。
抬眸,就看到迟渡不知什么时候倾身过来,正伸手为她擦去唇角溢出的糖水。
所以,她舌尖的触感……
空气像是一瞬间升温,定格。
两人同时愣在原处。
片刻,还是迟渡先回神,他神情淡淡收回手:“过会儿应该就会发挥作用,先躺下吧。”
温霜降听到他的声音好似有点哑。
她没说话,只脸颊微红的点点头,顺势躺下。
迟渡收了碗,又转身离开房间。
再上来时,将一杯水并一颗药放至床头:“这是水和止痛药,实在痛得受不了再喝。”
“好。”温霜降又看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她点点头:“你快睡吧。”
迟渡终于躺下,闭上眼睛前,又不放心的嘱咐一句:“再有什么记得喊我。”
也许是姜汁红糖发挥了作用,也许是热水袋发挥了作用,也有可能是二者双管齐下,不多时,肚子里的痛意渐渐缓解,温霜降沉沉睡去。
再醒来,天光大亮。
她下意识朝身侧看去,空的。
迟渡应该已经去上班。
温霜降拿过床头的手机,置顶的位置,赫然两条来自迟渡的消息。
-早上你同事来电询问你情况,已经托她帮你请了假,你可以好好在家休息一天。
-楼下厨房有饭,饿了用微波炉叮一下就可以吃。
温霜降不自知的弯起唇角回话。
-好,我知道了。
信息刚发送,手机屏幕亮起来,迟渡的电话打了进来。
温霜降接通,电话那端传来迟渡暗含一丝关切的声音:“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
那边短暂沉默一下:“记得吃饭,挂了。”
“嗯嗯。”
挂断电话,温霜降慢吞吞起床洗漱,下楼吃饭。
吃过饭又窝在被子里躺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彻底不再难受。
晚六点,她正在给小白和小渡喂食,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温霜降回眸,迟渡从外面进来。
她怔了一瞬:“今天怎么这么早……”
迟渡顿了一下才道:“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了。”
“唔。”
“你怎么样?”说着,迟渡朝她看过来。
温霜降站起身来:“没事了。”
迟渡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确认她脸色恢复了正常,这才别开视线,去厨房做晚餐。
一餐饭吃的差不多,温霜降看着他隐约几点倦色的脸,欲言又止的开了口:“昨晚,对不起啊。”
“你别生气。”
迟渡没有很快回话,只缓缓停了手上的动作,静静朝她看过来。
就在温霜降以为他不会说话时,他终于开口,只三个字:“温霜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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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第二回喊她全名。
语气同上回如出一辙的沉沉。
温霜降感觉心口像是被扯了一下,漫上几点不安。
下一秒,却听迟渡低低道:“我不是外人,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试着依赖我。”
过了很久很久,温霜降才意识到,昨晚迟渡到底为什么生气。
周五晚。
温霜降上完最后一节课,回到办公室。
刚刚她花费了点时间帮着几个学生纠正了一会儿舞蹈动作,这会儿已经距离下班时间过去半小时,办公室里人都走没了。
扫了一眼窗外的雨势,嘀咕了一句“明明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下起雨来”,温霜降拎着包,离开办公室。
本来打算顶着包一路跑至停车场的,谁知,刚出学院的门,便看到一把黑伞下,迟渡站在门口等她。
心底涌上一股惊喜,温霜降步伐轻快的走过去:“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迟渡将她笼至伞下:“没什么,只是想起你早上走的时候没带伞。”
“唔。”温霜降低低应了一声,两人朝停车场走去。
只是头顶这把黑伞着实有些小,哪怕途中迟渡已经尽量将伞面倾泻以至半个手臂都淋湿,温霜降的肩头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沾湿几分。
某个瞬间,目光掠过伞下那张白皙的脸,迟渡迟疑几秒,还是默不作声的抬手,扣住了那截纤细的肩头,将人揽入自己怀中。
骤然贴上一具有些滚烫的胸膛,温霜降眼睫一颤,朝身侧看去。
棱角分明的下颌往上,迟渡一张脸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前方,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温霜降思绪凌乱的收回视线,心口忽然无措的跳动的起来。
到家,洗过热水澡,两人休息。
关了灯,温霜降扫一眼窗外黑沉沉的雨幕,莫名有些不安的闭上眼睛。
再睁眼,是凌晨两点。
温霜降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淋漓的抱着被子大口喘气。
迟渡被她的动静吵醒,坐起身来看向她:“做噩梦了?”
温霜降心有余悸的点点头,好似还陷在梦中。
迟渡盯着她苍白的面色看了几眼,抬手,一下一下轻轻拍在她后背。
察觉到迟渡带着安抚性意味的动作,温霜降长长吐出几口气,勉力平复呼吸:“我没事了,睡吧。”
再度躺下,却没了睡意。
温霜降盯着头顶的一片漆黑,回想着刚刚梦境中仿佛真实发生一样的画面,身体紧绷,久久不能放松。
忽的,窗外传来一道惊雷,一道闪电刺破长空。
刹那间,温霜降只觉得梦境好像一瞬间同现实重合,她不由浑身颤抖一下,手指紧紧攥住了被子。
额角渗出冷汗之际,她察觉一只手遮在了她眼前,紧接着,迟渡的声音落在耳畔:“闭眼。”
再睁眼,柔和的灯光包裹了整个房间,驱散了眼前的黑暗。
缓了几秒,迟渡朝她看过来:“好点了吗?”
温霜降攥在被子上的手指动了动,点点头。
迟渡盯着她看了几秒:“我记得,你母亲似乎同我说过,你害怕电闪雷鸣。”
“或许,你可以跟我讲讲。”
14. 第 14 章
那大概是她八岁那年。
记得当晚下了好大一场雨,当时叶钦兰正在厨房做完饭,她趴在茶几上做作业。
作业写至一半,家中电话响起来。
叶钦兰接通电话,没说两句,身体一软,险些滑落在地。
她跑过去问叶钦兰怎么回事。
叶钦兰才像是回魂一般,勉强撑着桌面站稳,又慌乱的望向她,压下喉咙间的哭腔:“绵绵,你爸爸出车祸现在在医院,妈妈现在需要立刻赶过去,你别害怕,乖乖在家等妈妈回来可以吗?”
叶钦兰心急如焚,不待她回话,便匆匆离家。
那一年她还小,并不知道车祸究竟意味着什么,只看电视里说,出车祸人可能会死。
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脑海里反复想着温良可能要死了,她的眼睛慢慢涌上泪水。
还未哭出来,却先闻到厨房传来烧焦的味道。
叶钦兰走的匆忙,连火都忘了关。
她手忙脚乱的关了火,又踩了凳子端着水往烧焦的锅里倒。
谁知地上洒了水,凳子打了滑,水还未倒进锅里,她连人带锅打翻在地。
膝盖磕在冷冰冰的地面,不知是痛是怕,她哇的一声哭出来。
可那晚她哭的嗓子都哑了叶钦兰和温良都没回来,窗外雨下了一夜,闪电雷鸣交织,她在恐惧中度过了一整晚。
第二天叶钦兰才回来,将她带至医院。
温良没事,只是受了伤。
可年幼的她,却被那个惊惧的夜晚吓出了心理阴影,后来总在雷雨天做噩梦。
梦里温良和叶钦兰再也没回来。
她永远的被困在了那个雨夜。
说完,温霜降轻轻吐出一口气:“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当时太小了,才会被吓到。”
迟渡安静几秒,倏然开口:“腿上的疤还在吗?”
温霜降抬起腿来,膝盖上的当初的疤已经褪的几乎看不清,只留下一个很淡很淡的痕迹。
她手指轻轻蹭过:“差不多消没了。”
“疤褪了,你父亲也没事,那天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迟渡目光落在她脸上:“别害怕。”
不知是这个夜晚的灯光太过柔和,还是迟渡望向她的目光太让人安心。
这一瞬,持续了一整晚的惊惧,突然就如潮水般褪去。
温霜降回望他,半晌,轻声道:“嗯。”
这次,再睡下,那种紧绷感几近消散,只余下很淡很淡的不安。
有点像跑了很久忽然停下时的惯性。
温霜降闭上眼,下意识的用手指抓了抓被子。
下一秒,迟渡的声音穿过黑暗落在她耳畔:“一般这个时候,你母亲都是怎么做的?”
这问题问的没头没尾,温霜降愣了两秒,才不明所以道:“就,抱着我。”
话音刚落,温霜降感觉一双手伸过来,将她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夜的后半程,温霜降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在那个八岁的小女孩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嚎啕大哭时,一个很帅很帅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将她抱起来,帮她处理了膝盖上的伤口,告诉她温良没事,又将她抱在怀里哄了一整夜。
后来,那个小女孩很安然的睡着了,梦里再没有惊惧。
临近暑假前,按着惯例,办公室里的老师们约着吃了一顿饭——温霜降这个暑假不休息,她手里带了一队学生,再有一两个月有个比赛,暑假时要集训。
一顿饭吃的热闹,期间温霜降还喝了一小杯果酒,没醉,但也不可避免染上几丝微醺。
快要散场时,迟渡的电话打了进来,问她什么时候结束。
温霜降说快了,迟渡又问了她聚餐的地点。
他卡点卡的准,一刻后,温霜降前脚刚出餐厅,后脚便看到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餐厅门口。车窗降下,那张清冷出尘的脸出现在视线。
她笑着同办公室的老师们打了声招呼,在一一众艳羡揶揄的眼神中上车。
车子驶出一截,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温霜降感觉有点闷,她将车窗降下一条缝儿,趴在窗户边儿透气。
车厢内淡淡的果酒味儿弥漫。
迟渡在车厢跳跃的光斑里偏头看过去:“喝酒了?”
温霜降没回头,只轻轻应了声:“喝了一点点。”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道声音比平时要软上几分。
盯着那截好似染上一层淡粉的脖颈静静看了几秒,迟渡才收回视线。
到家,洗过澡,休息。
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祟,温霜降不太困,听着黑暗间身侧传来的那道呼吸,冷不丁的,之前许佳月跟她提过的试探又出现在脑海。
上次试探她出身未捷身先死,这次……
或许真是酒醉壮人胆,脑袋里飘飘忽忽的想着,温霜降借着七分扩散开来的酒劲儿,三分鬼迷心窍的清醒,就那么缓缓朝着迟渡凑了过去。
虽然许佳月言简意赅的“指点”过那么几句,但真到了实践的时候,她其实还是不大会。
几乎是没什么章法的,温霜降闭着眼,慢吞吞的将双手缠上了迟渡的脖颈,身体贴至他怀里。
做完,又觉得有些保守。
感觉像一个普通的拥抱。
怕不能奏效,她想了想,又徐徐将小腿环在迟渡腰上。
之后,她没再动。
尽管是借着酒劲儿,这已经是眼下她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窝在迟渡怀里静静等着,温霜降感觉自己的心跳一点一点加速。
可身侧迟迟未有任何动静。
迟渡没说话。
也没动。
就在温霜降以为他已经睡着时,黑暗间,一道视线落在她脸上。
那是一道灼热的视线,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
她察觉那道视线一寸一寸的掠过她的脸,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侵略性,她仿佛能想到那双眼睛是在怎样幽深晦暗的盯着她。
明明无形,温霜降却觉得此刻好似有一只手,一点一点的掠过她的眉心,鼻尖,唇瓣……
细沙一般的触感,激的人心头一阵颤栗。
她眼睫承受不住似的轻颤一下,险些前功尽弃。
也是这一刻,温霜降察觉到了某种变化。
某种不仅很激烈还很清晰的变化。
隔着薄薄的衣料透过来,像是能将人烫伤。
温霜降仿佛触电般,差点克制不住的后撤。
空气也在这一刻变得凝滞,黏腻,好似染上某种潮湿的意味。
而落在她脸上的视线,愈发的浓稠,如同一张网,密不透风的将她笼罩起来。
某个瞬间,温霜降甚至产生一种即将要被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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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腹的感觉。
可没有,就在她心脏几欲跳出心口之际,那道一直停留在她脸上的视线,消失了。
紧接着,她感觉身侧人终于有了动静。
他放轻动作,将她的手从他的脖颈上扯下来,将她的腿放回原位,掀开被子,下了床。
没一会儿,温霜降听到浴室传来沙沙的水声。
第二日清早。
两人在厨房照面。
抬眼的瞬间,都被对方眼下一层淡淡的青黑惊了一惊。
很快,迟渡出声:“昨晚没睡好?”
温霜降说不出的心虚:“嗯,可能是因为喝了酒,有点头疼。”
按理说此时,她该问迟渡一句你呢。
但她没问。
她心知肚明,昨晚到底是谁害得迟渡没睡好。
一顿饭吃的莫名沉默又尴尬,到后面,这种尴尬才慢慢散去,温霜降想到什么,终于抬眸:“对了,你暑假有什么计划吗?”
“提前跟你说一声,我暑假要集训,可能休不了几天。”
她怕迟渡有什么一起出行的计划,到时候她估计无法陪同。
“没。”闻言,迟渡也抬起头来:“我手头有个课题要做,也休不了。”
“好……”
晚上的时候,迟渡打电话过来说加班,晚回一会儿。
许佳月的电话在他之后进来,说吃到一块儿特别好吃的小蛋糕,给她也买了一份。
温霜降便驱车去找许佳月。
到许佳月家,先尝了一口小蛋糕,温霜降才想起来昨晚算是成功的试探。
她舔舔唇角的奶油:“对了,有件事我认为有必要跟你澄清一下。”
“什么?”
“迟渡不是柳下惠。”
许佳月兴致勃勃的放下水杯:“这么说,你们终于睡了?”
“……”
“不是。”温霜降被她直白发言噎了下,顿了顿,才继续用小勺子挖了一口蛋糕送进嘴里:“只是我按着你的说法,试探成功了。”
“没睡你怎么知道是成功了?”
温霜降沉默两秒,想到昨晚,不免有些脸热:“我感受到了。”
不仅感受到了。
还被那个尺寸给吓了一跳。
“什么个意思?”许佳月给她一番描述弄的云里雾里:“迟渡都有反应了但是你们什么都没发生?”
“……”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昨晚的事实确实如此。
许佳月在她的不语中逐渐震惊,半晌,实在没忍住,爆了句粗:“我靠,他是真能忍!”
“……”
片刻,温霜降正吃下一颗蛋糕上的蓝莓,许佳月忽然又凑过来,不怀好意的朝她挤挤眉:“温霜降,你完了。”
什么莫名其妙的。
温霜降一头雾水的看着她。
许佳月跟狐狸似的眯眼笑了笑:“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更加听不懂了。
温霜降露出个假笑:“劳烦有话请直说,谢谢。”
“听说像这种巨能忍的男人一旦开了荤,你连床都下不了。”
温霜降微微一怔,眨了眨眼睛:“真的假的?你别骗我……”
许佳月神秘兮兮的朝她笑了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15. 第 15 章
自从上次下雨劳烦迟渡来接了她一趟之后,温霜降就在办公室放了一把伞,以备不时之需。
是以虽然今天从下午开始窗外就在淅淅沥沥的下雨,她也丝毫没有担心。
一节课不紧不慢的上着。
兴许是因为动作抠太细,到下班时,这节课都未能结束。
休息的空档,温霜降给迟渡发了一条消息,要他先回家。
到休息结束,迟渡的消息都没发过来,不知收到了没有。
不过她已经无暇再等,温霜降收了手机,继续上课。
看到迟渡,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
舞蹈室里学生都陆陆续续的离开,温霜降也收拾了东西离开,刚走至门口,一道高大的身影撞入视线。
愣了几秒,温霜降才回过神来:“你怎么来了?”
“我办公室里有放伞……”
迟渡脑海里一直回想着方才舞蹈室中那道曼妙的身影,直至此刻,才骤然回神,不知想到什么,他沉默一瞬,有些不自然道:“以为你没放,就来了。”
温霜降没追究他话里的真实性,她从不觉得迟渡会撒谎。
她很快弯了唇角:“嗯,回家吧。”
雨幕沉沉,两人一路驱车回家。
洗过热水澡,浑身的寒意被驱散,钻在温暖的被窝里,温霜降很快入睡。
迟渡却失了眠。
从舞蹈室出来,那一幕就一直在他脑海回放,像循环往复的电影镜头。
这是他第一次看温霜降跳舞。
那道纤细的身影游刃有余的做着舞蹈动作,一动一静,皆是灵动至极。
而那截柔软的腰肢,亦是柔韧到无法用语言形容。
当时他脑海里只能想到八个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俗气却无比贴切。
良久,迟渡闭上眼,妄图将脑海中那一幕驱逐出去,只是好一会儿,都没能成功,反倒陡然激起一身燥意。
几秒,迟渡睁开眼,不再做无用功,眼神在黑暗中闪烁几下,起身,去了浴室。
温霜降是被浴室的水声吵醒的,她茫茫然睁开眼,就看到卫生间亮着灯。
下意识回眸,身侧果然没有人。
迟渡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起来冲澡……
正想着,卫生间门被人打开,一道身影朝着床边走来。
四目相对,迟渡先开口,嗓音哑的要命:“把你吵醒了?”
温霜降没应,只疑惑问道:“你怎么又起来冲澡?”
“没怎么。”迟渡静静盯着她看几秒,才轻描淡写道:“觉得有点热。”
“睡吧。”
到重新睡下,温霜降才迟滞的想,此时外面正冷,房间里温度一点都不高,迟渡怎么会觉得热?
七月的时候,又下了几场雨。
月底,有天凌晨,迟渡忽然接到栖凤苑的电话,说饶婉情况不太好。
挂断电话,迟渡换衣服准备出发去栖凤苑。
刚换至一半,身后传来温霜降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这事瞒不住,迟渡也没打算瞒着她,很快将情况如实告知。
还未听完,温霜降就坐起身来:“我跟你一起去。”
凌晨12点,她脸上还带着浓重的困意,迟渡顿了下:“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
温霜降却已经下床换衣服:“这种时候我不想你一个人。”
她语气温柔,表情却坚持,迟渡心头动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两人换好衣服,一起驱车去往栖凤苑。
到时已经是凌晨一点,整个房间灯火通明,医生已经赶过来,为饶婉查看完毕。
迟渡走上前去:“怎么样?”
“现在情况算是稳定住了,但还未脱离危险,今晚饶夫人身边离不了人。”
之后两天,迟渡和温霜降请了假,轮流在饶婉身边照看。
到第三天清晨,饶婉终于睁开眼。
医生照惯例过来检查,检查结果还算明朗,饶婉已脱离危险期,但还需要再养几天。
不过这也只是眼下的情况,整体来看,饶婉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离开前,医生建议迟渡尽快送饶婉入院。
送走医生,房间重新恢复安静。
迟渡走至床前,饶婉看他一眼脸色,劝他去休息。
昨晚迟渡彻夜未睡守在床前,彼时眉间难掩疲惫,温霜降看他一眼,也拍拍他手臂,温声劝道:“这里有我,你快去睡会儿吧。”
迟渡总算离开去休息。
温霜降便在病床前守着饶婉。
到下午时,饶婉状态好了不少,聊了几句,忽然问她:“想不想看阿渡小时候的样子?”
温霜降点点头。
在饶婉的指挥下,没一会儿,她就在饶婉的房间里成功找到了一个厚厚的相册。
靠在床头,饶婉翻开相册。
入目,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里是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儿,几乎和现在的迟渡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这是他刚满月时,和现在一点都不像吧?你不知道,他刚出生时我吓一跳,还以为抱错了……”
翻过一页,胖嘟嘟的小男孩儿长开了点,一双眼睛像两颗黑溜溜的小葡萄。
“这是他三岁的时候,好看了不少……”
再往后,是一个穿着小黄鸭雨衣的小男孩,脸上溅着几点泥,活像个小花猫,站在一处池塘前,稚嫩的脸上几点天真笑意。
原来,他小时候也会笑。
笑起来还显得特别可爱。
温霜降面上不自知露出一抹笑意:“这是他几岁时拍的?”
“五岁,当时我和……”饶婉顿了一下,才神色如常的继续说:“我带着他回老家,他在老家那儿的池塘边抓鱼,鱼没抓着,溅了一脸泥,还站那儿傻乐。”
回顾往昔,饶婉脸上几点柔和笑意,像是格外怀念。
好一会儿,才再往后又翻一页,弯了弯唇角:“这是他七岁时……”
“这是十岁……”
只是越往后走,饶婉脸上笑意越淡,照片里,迟渡脸上笑意也越淡,渐渐那张脸几乎同现在的重合,变成一幅不苟言笑的模样。
而那个节点,发生在迟渡十五岁那年,自那之后,照片中就再没出现过他的笑脸。
所以,应该是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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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婉跟他父亲感情破裂,开始走向离婚。
屋内气氛渐沉,不知什么时候,饶婉合上相册:“屋里有点闷,霜降,你推我出去透透风吧。”
温霜降将饶婉扶至轮椅上,又为她穿好大衣戴上帽子,这才推着她出了房间。
七月份的天气,院子里不知名的花开得正盛,各种香气在鼻尖浮动。
温霜降推着饶婉走出一截,听到她缓缓开口:“霜降,我时间不多了,不知能否拜托你一件事?”
她那么温柔,温柔到让人不忍,温霜降挤出一抹笑:“不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饶婉却是摇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你不用安慰我。”
温霜降心口一窒,再说不出话来。
缓了几秒,她才轻声问:“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希望,在我走后,你能帮我照顾好阿渡。”饶婉说着,叹息了一声:“你别看他性子冷,其实他重情的很,我走以后,他一定会很难过,到时候,你多陪陪他,别叫他一直难过。”
“好。”温霜降郑重应下,又问:“还有吗?”
“因为我和……”饶婉顿了一下,才绕过那个名字,继续说下去:“阿渡这些年一直过得不太开心,如果可以,往后的日子,我希望你能叫他过得开心些。”
温霜降安静了很久,才认真点了点头:“好,我会尽力。”
八月份的某个雨夜,饶婉被推进急救室。
温霜降陪着迟渡等在走廊的长椅上。
迟渡垂头坐着,很久都没动一下,沉默的像一块儿石化的雕塑。
温霜降察觉到他身上寒意,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几乎连她都要被浸透。
半晌,她伸出手,将自己的手塞进了迟渡的手掌中,又同他十指紧扣。
迟渡迟滞了有半分钟才察觉到掌心的温热,垂眸,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终于动了一下,侧目看向那张脸。
他以为她会说什么。
可没有。
等了很久都没有。
她好像只是想这样静静握着他的手,陪着他。
迟渡无法形容那一瞬的感觉,只察觉片刻之后,身体中的血液终于重新流动起来,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手,也终于渐渐染上一丝温热。
只是那晚的结果终究是不太好,医生从急救室出来,只无奈落下一句“抱歉,我们尽力了”。
然后饶婉脸上蒙着白布被推出来。
至此,她短暂又荒唐的一声彻底宣告结束。
葬礼也办的很简单,出席的只有温霜降这边的亲戚。
当初饶婉是跟家里断绝了关系嫁给迟衡的,所以那边并未有人来参加这场葬礼。
葬礼结束,温霜降将前来吊唁的宾客送走,返回墓地时,发现迟渡安静的站在墓前,头顶没有伞。
那把伞被他放在了墓碑上,为饶婉遮住最后这一方风雨。
心底缓缓升起闷闷的钝痛,盯着那道孤寂的背影看了几秒,温霜降才抬脚走过去。
那天,他们谁都没说话。
温霜降就那么举着伞,陪着迟渡在墓前站了很久很久。
16. 第 16 章
凌晨两点,温霜降被一股滚烫的温度生生热醒。
抬手探了下迟渡的额角,才发现了他发了烧。
顾不得思考她为什么会在迟渡怀中醒来,温霜降骤然起身,按亮台灯。
光线晃眼,迟渡却只是蹙了下眉,并未醒来,似是已经烧的昏昏沉沉。
温霜降借着光线看去,才发现彼时他面容、脖颈上全都覆了一层薄汗,皮肤也透着一丝不正常的红。
没有迟疑,温霜降很快下床,下楼去找温度计。
测完,一看,迟渡竟已烧到近39度。
温霜降皱了眉,望向窗外。
彼时窗外大雨滂沱,雨势大的像是要淹没整个世界。
暂且不提她一个人是否能将迟渡弄到楼下,纵使是她能把人弄下去,只怕迟渡也免不了要淋雨受寒。
他现在这个状态再淋了雨,必然会雪上加霜。
片刻,温霜降打消这个念头,先去找退烧药。
拿着退烧药并一杯水上来,温霜降靠在床头,废了会儿功夫才将迟渡扶起来些许,叫他靠在她怀里。
将药塞进他嘴里,又用水渡下。
煎熬的等了半小时,却不见迟渡有退烧迹象,温霜降按捺不住,拿过手机搜索物理退烧的方法。
心里差不多有了数,她去洗手间打湿了毛巾,敷在迟渡额头。
又从医药箱里翻出酒精,擦拭于迟渡头部,颈部、掌心等地。
漆黑的凌晨,她不厌其烦的一遍遍折返于洗手间与床边,一遍一遍用酒精辅助迟渡散热。
断断续续差不多折腾了三小时,迟渡的体温好似终于有所回落。
温霜降抬手再度探向迟渡额头。
好像是降了,但又好像没怎么降。
估计是她这手一晚又是泡水又是碰酒精,失去正常的温度了。
顿几秒,几乎是没做他想,温霜降俯下身去,将自己的额头贴上迟渡的。
还未感知温度是否有降,倏然,温霜降对上一双沉黑的眼睛。
迟渡不知什么时候突然醒来,就那么定定望着她。
温霜降霎时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僵住,忘了动弹。
时间无声息一分一秒划过,两人就这么保持着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擦着鼻尖的姿势顿在那里,两道错乱的呼吸声缓缓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哪道来自于谁。
片刻,直至一道变得有些沉重灼热的呼吸落在唇角,温霜降才猝然回神。
她飞快后撤,同迟渡拉开距离,眼神闪躲的顾左右而言他:“你,你醒了,我刚刚是在帮你试体温,你发烧了……手,试不出来……”
说完,温霜降吐一口气,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张脸赧然的几近在这里待不下去,温霜降格外忙碌的站起身来,有些手忙脚乱的找到温度计,递给迟渡:“还是拿这个测一下吧。”
迟渡看着她,没说话,只从她手中拿过温度计。
几分钟后,结果出来,烧果然是退了。
虽然还未完全恢复正常体温,但没那么高了。
温霜降终于松一口气。
她端了一杯水递给迟渡,看着他喝完,又让他重新躺下。
脑袋确实还有些昏昏沉沉,迟渡躺下,很快再次陷入梦境。
温霜降没有很快入睡,她搬了凳子在迟渡床前坐下。
怕他复烧,她打算守一会儿确认他不会再烧起来再睡。
迟渡再睁眼,窗外雨已经停了,天空时隔三天终于再度放晴。
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纱洒进来,将房间照的不再那么昏暗。
以至于他一垂眼,便看到了那道守在床边的身影。
那张脸压在床单上,眉眼间带着几点疲倦,以及几分尚未完全放心的担忧。
迟渡忽然就想起昨夜半醒半睡的梦里,他始终察觉一道身影在昏暗的光线里走来走去,忙碌了一整夜。
盯着那张脸静静看了半晌,迟渡抬手,将那缕散落在她唇边的发丝,轻柔的挽至耳后。
温霜降醒来时,床上已经没了人。
她在楼上找了一圈,没找着,刚下楼,却在厨房那儿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莫名的,一股愠怒陡然升起,温霜降几步下了楼,从迟渡手里抢过碗:“病都没好,怎么就跑下来做饭了?”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语气中带了一丝嗔意。
好似一个责怪丈夫的妻子。
迟渡看着那张气鼓鼓的脸,手指动了下:“好差不多了,饭也是很简单的粥。”
温霜降依旧蹙着眉:“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该乱跑。”
“知道了,以后不会了。”迟渡抿了下唇:“饿了吗?”
温霜降气还未完全消散,张嘴正要说一句“不饿”,肚子先诚实的叫了一声。
“……”
沉默几秒,咽下喉咙口那句不饿,温霜降和迟渡坐下来,一起简单吃了点东西。
吃过东西,温霜降把迟渡撵回卧室,承包了洗碗的活。
在她的监督之下,迟渡又生生在床上躺了一个下午,到晚上时,终于完完全全恢复。
温霜降安心的入睡。
只是半夜迷迷糊糊的睁眼,却没在卧室见到迟渡。
温霜降睡眼惺忪的找了一圈,最后在落地窗前找到了迟渡。
寂静的深夜,房间没开灯,只有冷清的月光蜿蜒一地。
迟渡就站在那片冷清的月光里,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心底漫上一层心疼,顷刻,温霜降抬脚走去。
迟渡正站在那儿有些睡不着的想着饶婉,蓦的,一道身影出现在他身后,环住了他的腰,将他从身后抱住。
安静间,迟渡听到一道温柔至极的声音:“我在。”
“迟渡,我在。”
“会一直在。”
就这么一句话,驱散了夜里的孤寂,驱散了他浑身的冷意。
迟渡垂眸看着那双环着自己的手,刹那间,听到了内心那扇高墙轰然倒塌的声音。
没有难过很久,出乎意料的,没多少天,迟渡便从饶婉去世这件事中走出来,恢复了正常。
九月的某天,睡前温霜降听到迟渡问她,要不要和他朋友见一面。
听闻要想判断一个人对你是否真心,就要看他是否愿意带你去见他的父母、朋友,是否愿意让你融入他的圈子。
温霜降不知这话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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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听到迟渡这么问时,内心无端染上一丝欣喜。
恰好许佳月也念叨了很久想要跟迟渡一起吃顿饭,她便应了下来。
不过具体时间还没定,迟渡说等定了提前告她。
这事儿再有消息,是一个周日的下午,迟渡说时间定了,在明晚。
至于今晚,他有点事,暂且先不跟她一起吃晚餐。
温霜降索性约了许佳月下午逛街。
逛了一下午,两人找地方吃饭。
定了一家最近网上评价很不错的烧烤店,车子一路往春熙路开。
途径某个正在修路的路况复杂的街口,许佳月一脚油门下去,“砰”的一声,她们车头撞上前车车屁股。
死寂的车厢里,许佳月缓缓收回踩在油门上的脚,看向温霜降。
温霜降也瞪着一双无语凝噎的眼睛回望她。
……
……
片刻,许佳月收回视线,干咳一声:“这不怪我,前面那车突然停车。”
温霜降长长吐出一口气:“下车吧,看看对方怎么说。”
两人打开车门下车,前面的车里,一个男人也合上车门出来,穿一身蓝色休闲西装,清爽英俊。
两拨人很快在两车相撞的地方站定,各自看了看自己车和对方车的情况,男人率先开口:“私了还是保险?”
许佳月温霜降看一眼前车那个散发着金钱味道的车标,异口同声:“保险。”
男人转了下手机,没什么异议,点头。
随即,许佳月到一旁联系保险。
短暂交谈,走回车边,她对男人道:“可能需要等一会儿,保险那边说马上来人。”
男人懒洋洋抬了下下巴,不再言语,只折身从车上拿下一瓶水来,靠在车身上慢吞吞喝水。
许佳月和温霜降站在两车相撞那儿咬耳朵。
“什么时候榕城遍地是有钱人了?”
“不知道……”
“不过好像是个长得有点帅的有钱人。”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想这个……”
“这不单身太久了?说实话现在路边看到条狗我都觉得眉清目秀。”
“倒也大可不必……”
“不过我车前灯和保险杠全撞了,怕是要大修。”
“那这段时间你怎么上班?”
“打车呗,要不然就挤地……”
“等等。”说至一半,温霜降垂眸看着手机来电,打断许佳月话头,接通电话:“喂,迟渡?”
许佳月:……
温霜降扫一眼她无语的表情,不为所动,继续道:“怎么了?”
“没什么,问下你那边大概什么时候结束,我到时候去接你。”
“不确定……我这边发生了一点小事情。”
“什么事?”
温霜降迟疑两秒:“出了一个小车祸……”
“你人怎么样?”那端声音莫名沉了几分:“给我发个位置过来,我马上过去。”
“我没事,你不用……”
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那道声音冷淡又干脆利落的扔出一句:“挂了,你现在发。”
“……”行叭。
17. 第 17 章
挂断电话,温霜降把位置发给迟渡,收了手机看向许佳月:“迟渡要过来。”
“???”许佳月挑眉:“他过来干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有些不放心我?”
突如其来被塞了一把狗粮,许佳月低低蹦出一句国骂。
温霜降:“……”
两人这边闲聊着,不远处几步开外的地方,男人接起一通电话:“喂。”
“吃不了?要去找你老婆?”
“我这边车祸都没说要放你鸽子,我这头一天回国,您老做个人成吗?”
“……”
一分多钟,男人挂断电话,看起来气的够呛,“咣咣咣”连灌几口水。
也没刻意听但也顺带听了那么一两句的温霜降许佳月:实惨。
两人正嘀咕着,男人拧上瓶盖偏头看过来,微微眯了眯眼睛。
温霜降许佳月:……
对视一眼,两人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哎,你听说了没有,徐嘉那个瓜……”
男人:……
瞎扯着,保险那边来了人,三人一并走上前去。
刚处理差不多,有人来拖车,不远处,一辆黑色宾利在路边停下,迟渡从车上下来。
温霜降一眼在人群车流中瞥到他,招了下手。
迟渡表情冷峻的走过来,站定,第一时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盯着她扫视,待确认眼前人确实没有一根头发丝伤到,表情方才缓和几分。
温霜降正要同他说些什么,边上一道声音插进来:“迟渡?你怎么在这儿?”
是刚刚那个男人。
温霜降许佳月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个来回,看样子,这是认识?
果不其然,下一秒迟渡没什么情绪的抬眼:“电话里跟你说过了。”
顿了下,又问:“所以是你的车跟她们撞上了?”
男人看了看温霜降许佳月,很快反应过来,几步走近,手肘磕了下迟渡手臂:“所以,是哪位?那位?”
迟渡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没说话,几秒,伸手虚虚在温霜降肩头扣了下,将她带至自己身侧:“介绍一下,我——”
停了一下,迟渡才继续将余下两字补全:“太太。”
这大概是迟渡头一次同别人这样介绍她。
以他们的关系来说,这明明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称呼,温霜降却在一瞬间心头不可避免的泛起波澜。
怔了几秒,直至听到那句“你好,迟渡朋友,褚绪”,才堪堪回神。
露出个笑,温霜降伸手,礼貌同男人回握:“你好,温霜降。”
寒暄中,车子被拖走,合计了一下眼下的情况,褚绪提议:“要不然一起吃个饭?”
须臾,几人朝着迟渡的车子走去。
温霜降和迟渡落后两人几步,走在最后。
也是这会儿,温霜降才腾出空来把方才发生的种种都捋了一遍,也不是多复杂的事,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就差不多明白了。
她侧目看向迟渡:“他就是你之前跟我说要一起约着吃饭的朋友?”
迟渡点了下头:“嗯。”
上了车,几人一路朝迟渡提前订好的餐厅驶去。
到地方,落座。
点完菜,迟渡神情自然的帮温霜降烫餐具。
烫完,顿几秒,不知想了些什么,又顺势把许佳月的也一并烫了。
许佳月惊的够呛,磕磕巴巴道一声谢,万万没能想到如今迟渡能为温霜降做到这种地步。
一旁褚绪看着迟渡熟稔的动作,以为他转了性,突然喜欢上了帮人烫餐具,在许佳月那套烫好后,从善如流的把自己那套也推过去。
迟渡看了一眼被推过来的餐具,又看了一眼褚绪,抬手把餐具给他推了回去。
褚绪:???
是他不配?
弄半天是只为老婆和老婆朋友开放服务?
挑了下眉,褚绪认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烫着,又实在气不过,抬眼朝温霜降看过来:“嫂子,你到底怎么看上迟渡的?”
突然被叫嫂子,温霜降也是被褚绪的自来熟惊了一惊,尔后又莫名漫上那么点羞赧。
悄悄看了一眼迟渡,她垂下眼睫道:“他,挺好的……”
褚绪:……
“你确定?他这么冷淡个性子,你知道读书那会儿别人都怎么形容他吗?”
温霜降目光扫过迟渡的脸:“怎么啊?”
“性冷淡。”那会儿迟渡和舒漾虽然在一起,但两人走路从不牵手,也从未有人见过两人有什么亲昵举动。
那帮洋鬼子见他美人在侧无动于衷,私下里都传他性冷淡。
还有些洋妞也不在乎他有没有女朋友,前仆后继的想跟他来段露水情缘,迟渡愣是没给过任何人一个眼神。
一来二去的,这话越传越广。
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回答。
温霜降一时不禁沉默:……
许佳月看了褚绪一眼,没成想迟渡这朋友倒挺有意思,跟她竟然英雄所见略同,压了压唇角,差点没压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服务员很快将两道菜端上,迟渡面无表情往褚绪盘里夹了一整块铺满芥末的鲑鱼。
言下之意——闭嘴吃饭。
褚绪:……
一点一点把那块鲑鱼上的芥末弄下去,看着对面好几次差点压不住笑意的许佳月,褚绪眼尾轻挑:“对了,还没问,你是?”
“许佳月,温霜降朋友。”
“幸会。”
“幸会。”
有褚绪这个自来熟在,这顿饭就没有一秒钟冷场,之后他又说起两人在国外读书时的趣闻,把一桌人逗的前仰后合。
当然,除了迟渡。
看着对面依旧十分冷淡的迟渡和侃侃而谈的褚绪,温霜降心底突然涌上一丝好奇,这两人怎么成为朋友的?
不等她开口,许佳月先按捺不住:“那你们当时怎么认识的啊?”
“当时在学校中国人也不多,会做中国菜的更少,有回我正回宿舍,破天荒的就在一扇门前闻到一股酸辣土豆丝的味道,那味道,当时差点就把我给馋哭了。”褚绪懒懒靠在椅子里,面上几点笑意:“后来迟渡就邀请我去跟他一起吃饭,一来二去,就这么熟了。”
旁边,迟渡神色冷然:“纠正一下,是你死皮赖脸蹭饭。”
褚绪:……
温霜降弯唇,原来是这样。
“不说国外那些事了。”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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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绪蓦的话题一转:“对了,你们都是榕城本地人吗?高中都哪里读的?我跟迟渡都是庆扬的。”
两人后来熟起来也有这层关系在里面。
温霜降许佳月几乎前后脚开口:“庆扬。”
“挺巧,缘分。”
因为这层缘分,这餐饭结束时,褚绪加上了每个人的微信并创了一个小群,就叫“庆扬小分队”。
虽然是场有些阴差阳错的碰面,但一餐饭结束的很愉快,离开餐厅,迟渡先后送几人回家。
先送许佳月,又送褚绪。
华庭水榭门口,迟渡跟在褚绪身后下了车,两人站在车外交谈。
车窗开着,温霜降隐约听到两人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传进来。
“没赶上你婚礼挺可惜,不过现在看你过得挺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嫂子看着真不错,你好好珍惜。”
“……”
迟渡嗓音低,只时不时应两声,又背对着她,到最后温霜降也没弄清楚他是个什么态度。
眼见聊完那道高大身影折回身来,温霜降缩回微微探出的脑袋,收回视线,默了两秒,旁敲侧击:“聊了什么?”
迟渡靠在座椅靠背单手打了方向盘:“没什么。”
一路驱车回家,温霜降发现手机里多了新信息。
褚绪发的,就发在庆扬小分队里。
CX:今晚很开心。
CX:以后常聚。
CX:晚安jpg.
温霜降顺手回了个猫猫晚安表情包。
刚回完,收到许佳月消息。
月月:性冷淡,我真的笑死,我就说,肯定不止一个人跟我一个想法。
是霜降吖:……
是霜降吖:闭麦。
另一端,许佳月又抱着肚子笑了会儿,忽然收到一键三连。
CX:以后开车小心,注意安全。
CX:总感觉你看起来有点眼熟,你以前在庆扬哪个班?
CX:哪天可以一起出来吃个饭?
温霜降没再收到许佳月消息,嘀咕了一句“还真闭麦了”,关了手机,洗澡。
夜色渐沉,两人睡下,温霜降脑袋里闪过今天餐厅里褚绪说的那些他们在国外时的趣事,忽然就有些睡不着。
不知道,在国外时,迟渡和舒漾是什么样子……
又过几天,眨眼月底,十一假期如约而至。
临放假前一晚,庆扬小分队里褚绪提议去爬山。
温霜降抱着手机看向一旁看书的迟渡:“褚绪问要不要一起去爬山,你想去吗?”
迟渡没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只淡声问:“你想去吗?”
“十一假期挺长的,闲着也是闲着,要不然就一起去?”
“好,那就去。”
三言两语,就这么定下,温霜降在群里回话。
是霜降吖:好,我跟迟渡去。
那边褚绪很快应声,只是迟迟不见许佳月应声。
温霜降在群里@了许佳月。
数秒后,许佳月终于冒泡,就一个字:去。
温霜降纳闷,以往有这种事许佳月必然是第一个热烈响应,今天怎么突然这么……话少。
18. 第 18 章
一夜过去,清晨,温霜降和迟渡简单收拾了东西,出发。
半小时后,和褚绪许佳月在高速口那儿的服务区碰头。
眼见许佳月从褚绪车上下来,温霜降正要问许佳月怎么跟褚绪一起,目光定格在两人的衣服上。
彼时许佳月穿一件橘红色冲锋衣,褚绪穿一件藏蓝色冲锋衣,重点是,两件冲锋衣的款式,几乎一样。
看起来有点像……情侣装。
温霜降眨了眨眼睛,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还不等她回神,就见许佳月又扯了褚绪手臂:“走快点儿,我憋不住了。”
动作看着极为自然,透出几分熟稔的亲昵。
目送两人进入服务区里面,温霜降抬眼看向迟渡:“你朋友和佳月是不是……”
迟渡穿一件黑色冲锋衣,手插在口袋里,脑袋上那顶棒球帽帽檐遮了眉眼。
他淡淡往那边一扫,似乎对旁人的事丝毫不感兴趣:“不清楚。”
“……”好吧。
上完洗手间,四人重新回到两辆车上,继续朝着鹿鸣山进发。
车程有些远,温霜降窝在座位里一会儿就昏昏欲睡起来,几乎是睡完了整个行程。
到地方时已经是近傍晚,从山脚仰头看过去,一轮太阳正从山头缓缓落下,落日熔金,四周天际都被照的一片金黄灿烂,浮光万丈。
温霜降抬手遮在眼前,忽然就开始期待明天的爬山。
因为时间已经不早,在酒店吃过晚餐一行人便歇下。
第二天碰头吃过早餐,才带了水和登山杖从山脚下出发。
鹿鸣山不算陡峭,但从山脚到山顶却蜿蜒数十里,爬了大概两三个小时,温霜降浑身已经出一层汗,手跟腿脚都有点控制不住的抖。
找了一处长椅稍作休息,温霜降蹭一下鼻尖上的汗,抓着手里的登山杖往上看:“还有多远啊……”
“累了?”迟渡双腿敞着姿态轻松的靠在长椅靠背,声音平稳,甚至连汗都没出一点:“大概还有一半。”
“怎么这么远啊?”早知道鹿鸣山这么难爬,她就不答应褚绪这个提议了。
正后悔着,一侧,褚绪背着许佳月稍慢他们一点靠近休息处。
看着许佳月姿态亲昵的趴在褚绪背上满脸带笑的说着什么,方才那点猜测再度浮现在脑海。
一会儿,等两人也终于来至休息处,温霜降眼神闪了闪,把许佳月拉至自己身侧,挽着许佳月胳膊在几步外的另一条长椅上坐下。
许佳月上下扫她两眼:“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温霜降看了一眼挨着迟渡坐下的褚绪,压低声音:“如实招来,你跟褚绪是不是有情况?”
“哦,这事儿。”许佳月手臂搭在长椅靠背上:“我还以为昨天那会儿你就应该发现了。”
“所以你俩真在一起了?”温霜降看她一眼:“这事儿你怎么没跟我说啊……”
“前两天刚在一起的,还没来得及。”许佳月抬手撩了下头发:“本来准备今天跟你说来着。”
前两天……
温霜降算了一下两人相识的日子,多少有点吃惊:“这也太快了……”
“没,比不上你跟迟渡。”
“……”
“那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也没什么,成年人嘛,你懂得,那晚就不小心……然后觉得好像也有点喜欢,就在一起了。”
“……”温霜降沉默两秒,又想起昨晚许佳月诡异的话少:“那昨晚你在群里一直不说话……”
“哦,当时我就跟褚绪在一起,没什么好回。”
“……”
许佳月安静两秒,又想起什么:“对了,你跟迟渡呢?不会还没……”
看了一眼就在旁边坐着的迟渡,温霜降心头一跳,抬手捂住她嘴:“你别瞎说……”
短暂休息,再行出发。
没走几步,前面许佳月就又从善如流的爬到了褚绪背上。
温霜降:……
正抬眼望着那两道背影,倏然,眼前落下一道阴影,再然后,那道阴影蹲在了她面前。
顾不得再看前面,温霜降垂眸盯着突然蹲在她眼前的那道高大身影,有些回不过神来:“迟渡……”
“不是累了?”回应她的,是迟渡没什么波澜的声音:“上来。”
温霜降站在原地,脑袋里思绪忽然就有点乱。
她无从得知迟渡突然决定背她的原因。
但她确信自己没那么累。
至少没累到无法继续坚持的地步。
可此刻,看着眼前那具宽阔紧实的后背,拒绝的话好像怎么都说不出口。
或许,她该诚实一点。
片刻,不再迟疑,压下心头那点悸动,温霜降俯下身去,张开双臂揽住迟渡脖颈。
下一刻,身体骤然离地,迟渡轻松起身,背着她迈上台阶。
温霜降趴在他背上,看着眼前那头黑色短发,缠着迟渡脖颈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
迟渡体力确实很好,背着她一路爬上数层台阶,呼吸依旧平稳,只血管微微凸起的脖颈莫名覆上一层薄汗。
温霜降看着那层在阳光下闪着一层暗光衬的那截脖颈愈发性感的薄汗,安静几秒,小声问:“我是不是有点沉?”
“没。”
只是有点,磨人。
没将人背起之前,他也不知道会是这么一种感觉。
背上的人小小一只,轻盈无比,只身材玲珑柔软,隔着一层薄薄衣料趴在他背上,那点柔软几乎贴在他后背,磨的他肌肉都紧绷起来。
走动间,她的发丝似乎也散落下来,随着呼吸一并落在他脖颈,如同羽毛扫过皮肤,又如细沙轻轻落下。
没一截,就叫人浑身都燥热起来。
脖颈上那层薄汗不知什么汇成一滴汗珠,顺着青色血管滑下,温霜降盯着看了几秒,小心的收回一只手,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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蹭了下。
她本意只是想帮迟渡蹭掉汗珠,不料,指腹刚落下,前面传来迟渡不知什么时候变得低哑的声音:“别乱动。”
手指一僵,温霜降重新将手缠回迟渡脖颈,乖巧不动了。
正微微低头想探前去看看迟渡是不是生气了,就听迟渡声线僵硬,生冷的补充一句:“小心掉下去。”
哦。
原来只是怕她掉下去。
温霜降怔了怔,脸颊趴在迟渡肩上,缓缓浮起一抹浅红。
被迟渡背着走了大半,又自己走了一截,黄昏时分,他们终于登顶。
待看清山顶风景的那一瞬,温霜降心底那点后悔就全部消失了,能看到这么一幅光景,就是累死都值了。
近在咫尺的山谷,一轮红日似画中美景般如梦似幻的悬挂在层层叠叠的山峦后,万丈光芒倾泻而出,笼罩了整个山谷。
时间在这一瞬好像都停止。
观景台前,山谷间吹来的风吹过头发拂过衣角,猎猎作响,温霜降于万丈光芒间偏头看向迟渡。
这一秒,她忽然就好想同他刹那到白头。
看过日落,几人又往右手边继续走,不远处是个寺庙,跟鹿鸣山一个名字,叫鹿鸣寺。
许佳月和褚绪率先进去。
温霜降迟疑的回眸望向迟渡,不知迟渡是否有进去的打算。
迟渡是不大信这些,但对上温霜降的视线,他还是朝着寺门走了过去。
温霜降盯着他背影有些意外的看了两秒,眼底才透出一点笑意,追上。
许佳月褚绪进去的早出来的也早,迈出主殿大门,褚绪看向许佳月:“刚刚许了什么?”
“暴富。”许佳月答的干脆,答完,又反问:“你呢。”
褚绪目光停留在她脸上:“没什么,希望今年一切顺心,有些人有些事都能长久些。”
许佳月对上他的视线,那双总是显得有些风流的丹凤眼此时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竟叫人生出一种深情的错觉。
心头很轻的跳了一下,几秒,许佳月不着痕迹的避开那双眼,笑着睨他一眼:“情圣啊你。”
褚绪目光掠过那张脸,眼底闪了闪,很快,也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笑了声:“是啊。”
温霜降和迟渡晚他们几分钟出来,没听见两人都聊了些什么。
走出两步,温霜降到底有些好奇迟渡都求了些什么,某个瞬间,故作不经意抬眼朝迟渡看去:“你刚刚求了什么啊?”
迟渡顿了一下才道:“没什么。”
不过是年年岁岁似今朝。
话落,转移话题般,他把话头抛给温霜降:“你求了什么?”
心底无端闪过一丝慌乱,片刻,温霜降才垂下头:“就那些,家人健康什么的。”
她确实许了这些,但不全是这些。
三个愿,一愿家人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二愿迟渡工作顺利喜乐顺遂,三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离。
19. 第 19 章
除了鹿鸣寺,山上还有菩提树,云池,佛光塔,一行人挨着逛,到天色渐沉才准备打道回府。
天色渐晚,这个时候再走着下山已经不可能,正好还没坐缆车,四人沿着青石板路朝着坐缆车的方向走去。
临近缆车乘坐点,许佳月忽然看到什么,拉着褚绪走过去。
几秒,又回过头来朝他们这边招手:“这儿有表白墙,可以写告白的话,过来看看——”
这次,不等温霜降看过来,迟渡就扣住她手腕:“走。”
直至被扣着手腕一路带至表白墙面前,温霜降才回神。
垂眸扫一眼手腕被迟渡触碰过的地方,终于抬眸望向眼前的表白墙。
是面很大的表白墙,一眼望过去,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小情侣们留下的情话。
许佳月和褚绪已经寻了个地方写起来,温霜降正纠结要不要写,旁边传来迟渡淡淡的嗓音:“写么?”
温霜降对上他沉黑的眼睛。
她没想好。
有点想写。
却又没法坦坦荡荡在迟渡面前写。
年少时一直持续至今不见天日的秘密,她还没想好要用怎样的方式将它公之于众。
至少此刻,她似乎还没做好准备。
沉默片刻,温霜降轻轻摇了摇头。
迟渡目光掠过她的脸,没再说话,顷刻,只表情冷淡的点了下头。
许佳月和褚绪很快写完,回身,隐约察觉温霜降迟渡之间气氛似乎有点微妙。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又疑惑冲对方摇了摇头。
安静折返,几人继续往缆车那儿走去。
眼看走至跟前,票都买好,温霜降内心陡然升起一股遗憾。
回头朝着表白墙的方向扫了一眼,须臾,内心有了决断,她攥了攥手中的票,抬眸看向几人:“我想去个洗手间。”
迟渡虽然表情不大好看,闻言,还是看向她:“我跟你一起去。”
温霜降朝他摆摆手:“不用,很近,我马上回来。”
话落,也没再等迟渡回话,折身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走至一半,却又改了方向,直奔表白墙。
一路快走,终于走到表白墙前,温霜降小口喘着气看向那面巨大的表白墙。
扫视一圈,她找到一个空位,拿过一旁的笔,一笔一划落下一行字——温霜降喜欢迟渡。
认真而虔诚。
休息一晚,温霜降和迟渡恢复正常,好似昨日什么都没发生。
第二日,几人在山脚下的古城里闲逛。
逛至一半,褚绪目光停留在一家店门口:“射箭,来吗?”
迟渡扫了一眼,跟在褚绪身后进去。
温霜降许佳月手里拿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小吃也跟着进去。
进去后挑了弓箭又拿了箭簇,褚绪迟渡分别站在两个靶前,褚绪挑眉:“好久没玩了,比比?”
迟渡低头调试弓箭,棒球帽下下颌绷出一条漂亮锋利的线条:“赌注?”
“店家刚不是说了?十箭全中靶心就送一只小熊。”
“行。”
迟渡话音刚落,在一旁围观的许佳月咬了一口冰激凌朝褚绪喊到:“我想要那只小熊,褚绪你争点气!”
褚绪唇角勾出一抹笑,朝迟渡挑衅一笑:“能行,等着,你男朋友我一定给你拿回来。”
迟渡面无表情的扫他一眼,漫不经心的回头看向温霜降:“想要吗?”
正在埋头吃棉花糖的温霜降:嗯?
迟渡看着那张唇角沾了一点白霜的脸颊,心头微动:“不是喜欢玩偶么?一会儿给你赢只熊回来。”
温霜降舔了舔唇角糖霜:“好……”
比赛很快开始,迟渡褚绪几乎同一时间将箭簇搭至弓上,挽弓,向后拉扯箭簇,松手。
两支箭簇像一道闪电般骤然划破空气射向数米外的箭靶。
“笃笃——”两声,两只箭簇几乎前后脚稳稳落入箭靶,发出闷闷的声音。
四个人八双眼睛同时看过去。
都是靶心。
褚绪懒懒挑眉:“再来。”
第二箭,第三箭——
接连几箭,两人都几乎同时正中靶心。
很快,到第九箭,褚绪蹭了蹭掌心,活动了下手指:“只剩最后两箭了。”
迟渡没说话,一张冷淡的脸同射第一箭时别无二致,挽弓,瞄准,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
又一箭落下。
先后闷闷两声,其中一支依旧分毫不差的正中靶心,另一支稍偏,落在了往外一环上。
沉寂两秒后,空气里爆发出褚绪含了一丝愤愤的声音:“这么久没练,你手怎么还跟上学那会儿一样稳?畜生。”
迟渡极轻的扯了下唇,不置一词,只伸手拿了最后一支箭搭在弓上,利落射出。
闷闷一声后,店老板不情不愿的取下货架上半人高的熊:“喏。”
迟渡接过,直接递到温霜降面前:“给。”
这一会儿功夫,温霜降已经被迟渡这一手射箭的技术给彻底惊傻了,她还从来没见有人能射箭射的这么帅这么干脆漂亮。
呆呆的接过熊,她仰头眼睛发亮的看着迟渡:“能教教我吗?”
迟渡点了下头:“嗯。”
温霜降将手里的吃的还有熊都暂且放到一旁,跟着迟渡去挑弓箭。
许佳月扫了一眼放在不远处毛茸茸的大熊,抱臂觑一眼褚绪:“熊呢?嘚瑟。”
“……”褚绪抬手摸一把后颈:“不怪我,迟渡这老畜生太搞人心态了。”
“不然,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想要的?”
褚绪开始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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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轮射箭时,温霜降也挑好了自己的弓箭,这把弓箭比迟渡刚刚那把小了不少,也轻了不少,但拿在手里还是很重,刚拿起来的时候,温霜降手一抖,差点直接给扔地上。
刚刚看迟渡拿着那么轻松,她还以为这东西一点都不沉呢。
深吸一口气,温霜降才走至桌前,缓缓举起弓箭,又学着迟渡的样子将箭簇搭在弓上,捏着箭簇尾端用力往后拉。
刚将弓勉强拉满,正要松手射出,蓦然一股清冽气息自身后传来,铺天盖地的将她包裹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迟渡低沉的嗓音落在耳畔:“不对,先松手。”
那声音自后背传来,像是从迟渡胸口一路传至她的胸口,低低的震动,顷刻间激的她耳边酥麻一片。
腰部下意识轻颤一下,温霜降手腕一折,险些再次把弓扔了。
直至迟渡手在她手腕轻轻一扣,温霜降手指才骤然收紧,舔了舔唇,感受着手腕上那股干燥微痒的触感,她浑身紧绷成一团。
“不必这么紧绷,放松。”迟渡扫一眼她泛白的骨节,手掌往前,轻扣了一下她手指:“抓稳,双脚前后打开。”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这么紧绷。
大脑一片空白,思绪像离家出走,那道低低的声音里,温霜降脸颊泛红的机械将双脚打开。
又跟着迟渡的动作将手臂抬高:“手稍微高一点,手臂内扣。”
“对。”说着,迟渡掌心包裹住她手指:“慢慢往后拉弓,弓要拉满……”
什么拉满?
迟渡侧脸怎么离她这么近……
温霜降呼吸滞涩着,完全不在状态的拉着弓,注意力全在迟渡身上。
迟渡毫无所觉,又低声嘱咐:“眼睛看这里,要把这个位置和靶持平,瞄准。”
“好,松手。”
温霜降根本没听清迟渡说了什么,只听到“松手”两字,心不在焉的将手一松。
数秒后,那枚被她射出去的箭“吧嗒”一声落在地面。
而那个位置,距离箭靶,至少还有三分之一。
温霜降:……
迟渡:……
空气凝滞了大概有五秒,迟渡率先回神:“应该是弓没拉满,再试试。”
温霜降脸红的像被烤熟的虾:“好……”
记不清重复了这么多少回,温霜降再度将箭射出。
悸动的心跳声里,一支箭划破空气,猝不及防正中靶心。
中,中了……
温霜降愣了足足十秒,忽的转身抱住迟渡,欣喜的手足无措:“迟渡,我中了!”
腰被搂住,温香软玉扑在怀,迟渡看着那张满是笑意的脸颊,半晌,眼底极快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温柔:“嗯。”
这一瞬,从昨日到现在积压在心口的不快,顷刻间烟消云散。
20. 第 20 章
“还真给你中了?”许佳月手里抱着一只褚绪刚给她赢下的小猪佩奇晃悠着走过来。
温霜降对上她看过来的视线,后知后觉自己失了态,浑身僵了一瞬,才有些赧然的用手背捂了下脸颊,松开迟渡。
转身面向许佳月,她微微偏头,面上溢出一点骄傲:“怎么,厉害吧?”
许佳月正要劝她别太嘚瑟,旁边骤然一道眼风扫过来,冷飕飕的。
是迟渡。
许佳月一头雾水的捏了一下小猪佩奇,她什么时候得罪这位冰山大佬了?
难道是因为……
眼睛眨了眨,许佳月抱着小猪佩奇溜了,溜之前还不忘扔给温霜降一句话:“别太骄傲,继续。”
“……”搞什么?
莫名其妙看了许佳月一眼,温霜降重新看向迟渡:“要不然,再来?”
迟渡默不作声垂了眼皮,眼底几点冷意散开:“嗯。”
又射几箭都没进,手腕倒酸的够呛,温霜降转了转手腕,有些惋惜的看了看身后的人:“我好像来不了了……”
迟渡顺着她的动作目光落在那一截细白的手腕上,片刻,指腹落下:“手腕疼?”
感受着手腕触感,温霜降怔了下:“嗯……”
“伸手,帮你按按。”
“哦。”顿了下,温霜降乖乖将手伸出手,任由迟渡扣住她手腕。
不知是迟渡手法的原因还是别的其他什么原因,半刻后,那截手腕奇迹般的缓和了大半,只余下一股酥酥麻麻的触感。
温霜降抱着熊跟在迟渡身后出了店,悄悄蹭了蹭发麻的手腕,眼底笑意遮都遮不住。
“收收,身上那股开心劲儿几米开外的狗都察觉到了。”身后许佳月不知什么时候神出鬼没的走上来,轻撞了下她手肘。
温霜降:……
有那么明显?
伸手摸了摸自己唇角,温霜降才勉力压下去。
下一秒,又见许佳月目光直勾勾落在她手里的熊上,那叫一个毫不掩饰:“打个商量,把你熊跟我小猪佩奇换一下怎么样?”
温霜降又将熊往自己怀里抱了抱:“算盘打的十里开外都听到了,才不。”
“至于?就是个熊?”
“至于。”温霜降振振有词:“因为这是一只特殊的熊。”
“???”许佳月不明所以:“特殊在什么地方?镶金了?”
“……”温霜降沉默片刻,视线悄悄落在前面不远处那道高大的身影上:“特殊在,这是迟渡送我的熊。”
“……”
“温霜降。”震惊足足五秒,许佳月才终于开口:“你没救了。”
从店里出来,没走多远,途径一家纹身店,褚绪许佳月对视一眼,回头看向温霜降和迟渡:“一起吗?”
迟渡落在温霜降面上,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她挺怕疼,平时磕一下碰一下都能红了眼睛。
于是温霜降正有些心动,还在纠结,就听旁边迟渡毫不犹豫的冷声替她拒绝:“不了。”
“???”等等,她还没想好呢。
怎么就不了?
温霜降巴巴的看着,正要张嘴,一只手悄无声息的落在她手背。
手被人整个包裹在掌心,温霜降心头一跳,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跟被人勾走魂似的,呆呆跟着迟渡走了。
走出好一截,游离的魂魄才重回体内,温霜降垂眸脸红心跳的看了看两人再度牵在一起的手,心情极好的沿街打量起来。
没走多远,就瞧见一家手工作坊,好像是一家做陶土娃娃的店……
见边上人探了脑袋往里看,迟渡牵着人走进去。
果然是个做陶土娃娃的手工作坊店,货架上摆了不少风格迥异的成品,店里还有好些人在做自己的专属陶土娃娃,有带着人类幼崽的父母,有三三两两的小姐妹,也有一对一对的小情侣……
温霜降扫视一圈:“看起来好像还挺有意思?”
迟渡随意应了声,便去找店老板。
不多时,老板把两人要用到的材料拿过来,除却陶土颜料和辅助工具,还有两件围裙。
温霜降拿过围裙,正自顾自的戴,忽的一只手伸过来从她手里拿过围裙:“我帮你。”
话音刚落,温霜降还未回神,迟渡就俯下身来,将围裙套在她脖颈,双手又从她腰间绕后去帮她系绑带。
那张脸就停留在脸侧,近的仿佛一偏头就能吻上,灼热的呼吸洒在耳畔,漫起滚烫的热度,温霜降感觉自己像是被迟渡整个圈起来。
这个姿势,比起系围裙更像是一个……拥抱。
短短数秒,温霜降脸颊脖子耳朵全部染上一层薄红,心口跳到心悸。
直至迟渡系好,撤离,她的手脚都是僵的,好似不是自己的。
等看到迟渡伸手系围裙,这才像落回地面,反应了一下,从迟渡手里拿过围裙:“我也帮你。”
迟渡低眸看过来,沉沉的视线密不透风。
温霜降不敢同他对视,张了站嘴,半天挤出四个字:“礼尚往来。”
说完,温霜降踮了脚尖,先将脖子那处套好,又伸手帮迟渡系绑带。
不同于迟渡俯身就能碰到的轻松,迟渡个头高,腰窄而紧实,要绕至迟渡身后,温霜降只能将脸贴在他胸口。
动作间,她甚至察觉到迟渡起伏的胸口上那层分明的肌肉,蹭在她柔软的脸颊,一片滚烫的坚硬。
脸颊还未散去热度再一次攀升,几乎要让人自燃。
迟渡也没好到哪儿去,绵软的白皙脸颊在他胸口蹭来蹭去,温热的呼吸似有若无的落下,搅得人呼吸都有些乱。
他别开眼,唇线近乎抿成一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秒,也许是一分钟,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中,两人有些沉默的拉开距离,伸手去翻看那些材料。
好一会儿,温霜降才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要做的东西上,提议:“要不然就捏一个你,捏一个我?”
迟渡目光沉黑一片,嗓音微哑:“好。”
“那我捏你,你捏我。”
“可以。”
商量好,两人开始动手。
先把脑袋四肢捏出来,再把五官勾出来,然后是衣服,最后是上色……
温霜降在脑海里一遍一遍过着步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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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想象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出身未捷身先死,她开局就卡在了脑袋四肢这一步,再难以开启下一步。
记得好像上幼儿园时她手工就十分一言难尽,每每成品出来简直惨不忍睹,家庭作业更是折磨了叶钦兰温良整整三年。
不过这么些年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温霜降鼻尖渗出一层浅汗,嘀咕着跟一只手较劲,到底怎么才能让这只鸡爪子看起来稍微接近迟渡的手一点……
终于拼凑出五根手指,温霜降吐出一口气,侧目朝迟渡看去。
迟渡进度很快,已经在刻画五官,粘起来的四肢一眼看过去十分精致,该少的细节一样没少。
温霜降:……
上帝到底为他关了哪扇门?
为什么她的却连窗户都糊死了……
不行,虽然她可以接受比不上迟渡,但不能这么潦草,要不然成品出来一点都不般配。
温霜降抬手蹭了一把鼻尖的汗,鼓了鼓气,再接再厉。
迟渡将清浅灵动的眉眼勾画好,腾出空来去看温霜降进度,就见不知何时,那只挺翘小巧的鼻尖上,赫然一抹泥痕。
叫人想到街上偶尔会碰到的漂亮三花猫。
凝视几秒,迟渡眼底暗波流转,片刻,还是没忍住,擦了擦手,指腹刮过温霜降鼻尖。
温霜降刚做好一只脚,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生生折断了。
“迟渡”的断脚“吧嗒”一声落在桌面,温霜降愣愣看向迟渡:“怎,怎么了?”
迟渡侧脸冷淡着,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收回手,捻了下指尖:“没什么,你鼻尖上蹭上了陶土。”
“……”为什么总在迟渡面前出糗。
温霜降有些局促的伸手蹭了一把:“还有吗?”
“刚刚没了,现在又有了。”
“……”她可真是个大聪明。
温霜降羞愤欲死,站原地抬手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无措之际,迟渡抬手扣住她后脑,将她往前带了两分,指腹再次蹭过她鼻尖。
那张脸依旧是没什么表情,温霜降从眼睫下看着,心跳却乱成一团。
未几,迟渡松开她:“好了。”
温霜降慌乱垂眸:“唔,谢谢。”
又折腾大半天,迟渡率先完工,手松松撑在桌面,偏头朝温霜降的看去。
这一眼,惊世骇俗。
如果不是动手之前他们就商量好要做什么,此时此刻,他还真是不大能辨出温霜降手里的,是个什么东西。
尤其是那副五官,非常直观的演绎了什么叫刀削般的五官。
十分的……棱角分明。
迟渡:……
抬手刮了下眉心,他想忍住来着,但最后实在没忍住,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温霜降正察觉到他注视抬眼看过去,就愣在那里。
迟渡手撑在额角,在笑。
她还从来没见过他笑,原来是这个样子,像冰雪一瞬消融。
真好看。
惊艳的叫人挪不开眼。
许久,温霜降才怔怔开口:“你笑了……”
21. 第 21 章
迟渡干咳一声,一秒钟敛了笑意。
看着那张脸又恢复成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温霜降嘴唇动了动:“怎么不笑了……你笑起来很好看。”
“没怎么。”淡淡扔出一句,迟渡转移了话题:“需要帮忙吗?”
温霜降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就看到自己眼前那个惨不忍睹的陶土娃娃。
深吸一口气,她鼓了鼓腮帮:“不用,我可以。”
迟渡没再作声,就低着眉梢在一旁围观起温霜降操作来。
半小时后,看着并没有好一点反而更加诡异的陶土娃娃,温霜降沉默的看向迟渡。
迟渡:……
默了两息,他从温霜降手里接过那个陶土娃娃,开始调整。
又过半小时,虽然还是有些奇怪,但整体看起来总算能说得过去了。
温霜降拿起两个新鲜出炉的陶土娃娃捧在手心里上下打量,片刻,又拿了刻笔在上面落下两人名字和日期。
接下来就是烤制。
温霜降捧着两个娃娃拿给店老板,入烤炉前,又在迟渡没注意的地方,在两个娃娃身上各画了半颗桃心。
陶土娃娃烤着,温霜降和迟渡出了店去看褚绪和许佳月纹身情况。
进店,就见许佳月在那儿等着,手里随意翻着一本杂志。
温霜降走至她身侧:“你这是完了?”
“对,换他进去了。”
“还挺快。”
许佳月翻着杂志的手一顿:“有点疼,我随便纹了一下就结束了。”
“……”
正无语着,温霜降就见许佳月朝她勾了勾手指:“想看看我纹了什么吗?”
温霜降点头,凑过去。
身后,迟渡自动转身,手插口袋里看起墙上的纹身图案来。
许佳月掀起衣服下摆:“本来想纹两只来着,结果太疼了,好看吧?早想纹了。”
温霜降看了看那只暗黑风的蝴蝶,还挺酷。
几人又等一会儿,褚绪从里面出来,脸色稍白。
许佳月凑上去:“你纹了什么?”
褚绪没注意到温霜降迟渡,掀了衣服下摆给她看:“这个,感觉像你。”
许佳月垂眸,是支玫瑰,枝蔓缠绕其上,其间穿插着许佳月的字母缩写。
“跟我哪里像?”
“带刺。”
“……”许佳月嗤了声:“不过看着还不错。”
不远处,温霜降听到两人说话声正要抬眸,一只手遮在了她眼前。
茫然眨了眨眼睛,温霜降问:“怎么了……”
“没什么。”迟渡感受着眼睫擦过掌心的触感,手指动了动:“先别动。”
须臾,迟渡终于将手放下,眼前视线开阔,褚绪许佳月走过来,温霜降从沙发中起身:“完了?”
褚绪淡淡应一声,又问:“这么一会儿功夫,你们干了什么?”
“做了个东西。”温霜降往外走:“估计差不多快好了,走吧。”
一行人折身去了手工店。
陶土娃娃已经包装好,可可爱爱的贴在一起,温霜降透过包装往里扫了一眼,两颗桃心已经合二为一,成为完整的一颗,就在两人手边。
她小心翼翼的从店老板手里接过,唇角漾起一抹笑意。
旁边,褚绪扫一眼,不怀好意的轻撞了下迟渡手肘,揶揄:“没看出来,还挺纯情。”
四人又在这里逗留一天,把几道特色美食都尝了尝,在第四天时返程。
同去时差不多,到时也差不多已经傍晚。
连玩三天,又一路舟车劳顿,车在公寓楼前停下,迟渡侧目,温霜降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窗外傍晚的余晖透过车窗洒进来,将人浸在一泡昏黄里,那张脸闭着眼睛,眼睫垂下来,呼吸平稳,睡的格外沉。
不过安全带勒在她腰间,似乎瞧着不太舒服。
顿几秒,迟渡探过身去,帮她按开安全带卡扣。
“咔哒”一声,安全带解开,迟渡正欲回身,察觉座椅里的人动了下,紧接着,一道温热的触感落在他脸侧。
柔软,轻盈,好似蜻蜓点水。
迟渡一瞬间浑身僵住,几乎是有些不敢相信的,缓缓垂眼朝始作俑者看去。
始作俑者却丝毫不知,微微偏头依旧沉沉睡着。
这只是一个意外。
迟渡很清楚。
却始终无法冷静。
他目光长久的停留在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上,视线一寸一寸掠过方才不经意间擦过他侧脸的唇瓣,呼吸一点一点沉下来。
几乎是有些失神的,迟渡缓缓抬手,指腹落在那张白皙的脸上。
拇指轻轻蹭过脸颊皮肤,只觉指腹下那一片肌肤柔软异常,舒服到让人舍不得停下。
不知什么时候,就绕至那双唇瓣。
温霜降有双很好看的唇瓣,饱满红润,唇珠小巧,这样睡着时,唇瓣微微启着,唇角微翘,像成熟的樱桃。
想叫人尝尝是不是像想象中那般甜美多汁。
迟渡指腹一下一下摩挲着那瓣下唇,有一个瞬间,甚至忍不住想要……
直至某个瞬间,眼前的人眼睫轻颤一下,眉间轻蹙,似是被吵到,要睁开眼。
迟渡陡然清醒,收手。
视线里,温霜降却没醒,只是微微侧了身,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迟渡捻了捻指尖残余触感,无声轻嗤一下。
不过是个连吻都算不上的意外,他居然差点……
什么时候倒变得这么沉不住气。
又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儿,迟渡终是没再抬手,只脱了身上外套盖在温霜降身上,摸出手机来边玩边等着温霜降醒来。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温霜降窝在座椅里,嗅着鼻尖那股清冽味道,舒服得不肯醒来。
直至睡梦中朦胧听到几声鸣笛声,揉了揉眼睛,方才缓缓睁眼。
入目,却不是在酒店,也不是家中,眼前一扇巨大的挡风玻璃,折射着道路外光怪陆离的光。
这是……
温霜降目光缓缓下移,置物台,黑色外套……
她是在车上,好像睡着了,还是盖着迟渡的外套睡的。
怪不得,睡梦中鼻尖好似一直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清冽味道。
等等,她睡了多久?
温霜降往外扫了一眼,道路两旁的路灯全亮了,又摸出手机垂眸扫一眼,十点多了……
懊恼的咬了下下唇,温霜降抬眼看向迟渡:“怎么不喊醒我?”
“看你睡得挺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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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霜降眨了眨眼睛:“所以你等了我多久?”
“没多久。”
回来时应该是个傍晚五六点,到十点……
好一个没多久……
温霜降吐出一口气:“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就喊醒我。”
迟渡没接话,只扫过她还残余些许困意的脸:“下车,回去休息。”
哦,对,赶紧回家休息。
迟渡应该累的够呛。
温霜降把身上滑落稍许的外套拿起来递给迟渡。
迟渡扫一眼:“披着吧,外面冷,小心下车感冒。”
话是这么说,但温霜降还是感冒了。
大概是因为太累和生理期突然造访。
余下国庆三天假期,她基本躺在床上度过,除去上厕所,迟渡几乎不许她下床。
那天看着他忙上忙下一会儿端饭,一会儿端水,一会儿又喂她吃药,温霜降突然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她不是感冒也不是生理期,而是得了某种绝症或是断了双腿。
后来她拿着手机解闷把这事说给许佳月说,许佳月骂她天天撒狗粮。
温霜降捧着手机笑,迟渡朝她看过去问她怎么了。
温霜降笑意未收摇摇头,只是在那一刻,突然有点想吻他。
不过最终也没行动,一是没胆,二是她还感冒着。
但她没料到,她和迟渡之间的吻,会来的这么快。
那是国庆结束后的第一周,介于迟渡无微不至的照顾,当时她的感冒已经完全好了,每天正常上下班。
周五那天,下班后正和迟渡一起吃晚饭,就见迟渡接了一通电话。
电话结束,迟渡忽然问她,想不想去骑马。
温霜降问了一下,才知道是迟渡常去的那家马场新进了一批好马,邀迟渡前去试骑。
温霜降知道迟渡喜欢骑马,高中时有回偶然听人谈论起他,说他擅钢琴、篮球、马术等等,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了。
没有迟疑,温霜降很快应下。
翌日,周六。
吃过早饭,两人驱车出发去马场。
这是温霜降第一回接触骑马,去了迟渡亲自为她讲解指导。
理论知识听差不多,迟渡扶她上马,又牵着马带她绕马场骑行。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道为她牵着马的身影,温霜降无端想到了“白马王子”这个词儿。
借着明亮的天光,她在马背上弯唇笑了好一会儿。
走了几圈,温霜降决定放“白马王子”自由。
许久没骑马,她不希望迟渡今天只是陪着她这样无聊的兜圈。
在她的坚持之下,迟渡嘱咐过马场的工作人员,终于离去。
于是牵着马的人变成了马场的工作人员。
温霜降坐在马上,遥遥看着迟渡骑马驰骋在偌大的马场,好久都没挪开眼。
直至迟渡越骑越远,渐渐消失在她视线。
温霜降感觉自己也差不多适应,便叫工作人员松开缰绳,自己尝试慢走。
感觉还不错,走了几圈,温霜降试图让马慢慢跑起来。
刚开始一切很顺利,以至于温霜降甚至不知变故到底发生在哪个片刻。
只知道某个瞬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身下的马突然疯了般,载着她一路狂奔起来。
22. 第 22 章
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马飞速的跑着,眼前的风景不断倒退,被拉扯至近乎模糊,耳畔传来猎猎的风声,刮在脸上甚至有些疼,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失控,变得混乱——
温霜降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拉着缰绳,但还是无济于事,她指关节和脸都泛了白,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惊惧到浑身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这种恐惧在马跃起前蹄,发出嘶吼时达到顶峰。
这么快的速度,如果从马上掉下去……
温霜降想都不敢去想那个画面,眼眶涌出泪意,她大声的喊着迟渡的名字。
在身体腾空的一瞬,终于看到那道身影朝她飞奔而来。
一阵天旋地转,想象中的恐怖画面没有发生,她既没有重重摔在地面,也没被马蹄踩踏。
她坠入了一具熟悉的怀抱,那具怀抱在她坠落最后一秒接住了她,又护着她脑袋在草地上滚了几个来回,最后稳稳停下。
温霜降惊魂未定的垂眼,对上一双焦急的眼睛。
她从未见迟渡眼中看到过这种情绪,他总是冷静,仿佛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她曾设想过很多次他会为什么而出现波澜。
而现在,一切有了答案。
原来他也会为她失神。
温霜降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感觉胸腔里一颗心在剧烈震颤。
直至迟渡神情紧张的望着她,询问她有没有受伤,温霜降才缓缓回神。
她平复了几秒的呼吸,朝着迟渡摇摇头:“我没事。”
迟渡却像是不相信似的,又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圈,最后确实没看到任何伤口,这才放下心来。
神情缓和几分,迟渡抬手为她拭去眼角流出的眼泪:“吓到了?”
这回,温霜降没有逞强。
她窝在迟渡怀里,搂着他的脖颈,静静的点了点头。
“是我不好。”迟渡看了她一会儿,抬手将她按在肩头,手一下一下轻轻抚在她发间:“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浑身的惊惧一点一点被安抚,温霜降温声在他耳边道:“不怪你。”
直至工作人员走过来,两人才结束这个拥抱,从草地上起身。
同工作人员交谈,迟渡又恢复了从前的冷淡。
不,或许比从前还要冷淡几分。
最后这件事结束于工作人员不住的道歉中和马场老板承诺的补偿中。
两人没有推辞,这件事确实是马场工作不力所致。
一切结束后,迟渡没了待下去的兴致,带着她驱车回家。
到家,两人换衣服时,温霜降才发现迟渡衣服上的血迹。
她眉间皱紧,去寻找迟渡身上的伤口。
扫了一圈,在迟渡的脖颈上发现了一道划痕,应该是抱着她滚落时,被马场的石子刮伤的,浅浅几道,看着已经不再流血。
温霜降抿了唇:“受伤了怎么不跟我说?”
迟渡顿了下,才意识到她发现了,看着她眉眼间几抹担忧,淡淡道:“一点小伤,没事。”
温霜降却没打算就这么了事。
她沉默了一下,站起身来:“你等一下。”
再上来,迟渡看到她手里拿着医药箱。
“不用。”迟渡扫了一眼医药箱:“睡一夜就好了。”
温霜降难得的生了一点小脾气,不理他,只言简意赅落下一字:“坐。”
她为他生气这件事叫迟渡愉悦,没再说什么,顺着她的话在床边坐下,两条腿敞着,手臂随意撑在身后,扬起脸来,方便她操作。
温霜降拿棉签蘸了碘酒,单膝跪在迟渡腿间,低下头小心翼翼为他消毒。
迟渡就那么看着她神态认真的为他处理伤口,漆黑的目光静静的掠过她每一寸脸颊皮肤。
她的皮肤白的晃眼,叫他想起那天在车里时手下的触感。
绵软,细腻。
她的头发也随着动作似有若无散落在他胸口,脖颈,挑起丝丝的痒。
但更痒的是——
她凑过来轻轻朝着他伤口呼气。
清浅的呼吸就那么落在脖颈上,像蚂蚁在心口啃噬。
那点痒像是透过皮肤,钻进每一条血管,再顺着血管流入心脏。
此刻,迟渡头一次明白了那个词——心痒难耐。
唇舌忽然干燥,四肢百骸的血液都热起来,撑在背后的手上,手背几根青筋清晰异常的凸起来。
颈侧的青筋也凸显分明脉络,几近要叫人看清血液流动。
呼吸不知什么时候变重。
他就那么看着温霜降,像某种野兽。
温霜降自然察觉到了,喷洒在耳畔的呼吸骤然加重,落在她脸侧的视线如有实质,像有些粗粝的细沙,一点一点磨过皮肤。
她的心跳在迟渡渐乱的呼吸里也乱作一团,几乎是本能的,想要起身,短暂逃离,找到一个可以喘息之地。
也许是太过慌乱,也许是保持一个姿势站立太久,正要起身,温霜降忽然一个不稳,朝后倒去。
没倒下去。
迟渡一只手扯住她手腕,一只手扣住她腰,将她拉入了他怀中。
温霜降半跪在他腿间微微起身,就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那双眼睛沉黑没有一丝光线,像汹涌的潮水,一个翻涌便要将她淹没。
她的心头因为这一眼不受控制的颤栗,几乎连呼吸都要停滞。
手腕传来一丝痒意,是迟渡无意识的在她腕间摩挲。
温霜降咽了下口水,在彼此纠缠的呼吸间,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
——迟渡似乎想吻她。
三秒后,预感成真。
迟渡像是终于克制不住一般,垂了眼皮,朝她吻过来。
温霜降眼睫不住的轻颤,闭上眼睛。
原来,同迟渡接吻是这种感觉。
像雨滴坠在平静的水面,搅乱一池春水。
又像一叶扁舟沉浮于海面,好像顷刻便会被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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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被人攫取,吞没,大脑因为长时间缺氧缓缓变得空白,温霜降感觉自己浑身软的几乎有些站不住。
像是察觉她的摇摇欲坠,迟渡扣着她的腰将她更近一步的带入怀里,吻着她的动作却并未暂停,在两人紧密相贴间进一步深入。
也许是五分钟,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更久,这个吻才终于停下,在温霜降险些呼吸不上来之前。
彼此的呼吸都又急又乱,迟渡捧着她的脸,两人额角抵着额角平复呼吸。
片刻,在迟渡再度看过来之际,温霜降心头一颤,骤然回神,有些慌乱的站直身体,同迟渡拉开一点距离,垂眼道:“处理……好了,我收一下医药箱。”
迟渡的目光却仍旧定格在她脸上:“等一下。”
温霜降声音发紧:“怎么了?”
回应他的,是迟渡的动作。
他大拇指蹭过她的唇角,很轻的一下,收回手时,温霜降看到他指腹一点似有若无的晶亮。
那是……
温霜降怔了一下,一张脸瞬时红的像熟透的番茄,无法再直视迟渡,也无法再在这里待下去,她一眼不发的转过身,快速收拾了医药箱,逃离了房间。
迟渡盯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指腹轻捻一下,有些尚未餍足的微眯了下眼睛。
之后的一整个下午,温霜降都变得格外忙碌起来,且尽量避免和迟渡撞上。
除了迫不得已的共同进餐。
不知为什么,明明已经做了很亲密的事,她却像是回到了进入这栋公寓的第一眼,同迟渡一个对视,都紧张到无法自抑。
或许,就是因为做了很亲密的事情。
她该早点适应这种同迟渡之间更进一步的关系,毕竟,他们之后也许很快会做更加亲密的事。
夜里台灯关闭前,温霜降如是想。
但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
当房间彻底黑暗,身侧床垫陷落之际,温霜降心口还是不可避免的急促跳动起来。
这种急促跳动在迟渡细细密密的吻落下之际,愈发强烈。
黑暗间,温霜降只觉得大脑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眩晕,像是有无数烟花在脑海中炸裂。
她像是溺水,被吻的意识模糊,浑身潮热。
尤其是迟渡撬开她齿关同她唇舌纠缠之际,温霜降觉得她几乎都化成水,要融化在这个寂静的夜里。
那晚,她一直以为迟渡会更进一步。
可没有,他在手落在她睡裙下摆之际回神,停顿片刻,呼吸沉重的躺了回去。
然后从后面将她拥住,入睡。
隔着一层薄薄布料,温霜降感觉到他的心跳声自后背传来,同她的那道交叠,几乎分不清谁是谁的。
怔愣间,她忽然想起刚结婚那晚,他说等她做好准备。
心口的跳动缓缓化为另一种频率。
闭上眼前,温霜降想,不怪她总为他心动,着迷。
他从来值得。
23. 第 23 章
其实昨夜没睡好,有大半个夜晚他都在极力忍耐,不过生物钟使然,清早迟渡还是按时睁眼。
没什么意外,那道柔软的身体贴着他睡着。
从前也算难耐,但并非无法克制。
今早却不知为何,好像格外难耐。
兴许是因为昨晚种种。
盯着那张熟睡的睡颜,废了好大的功夫,迟渡才压下那股冲动,在温霜降眉心落下一吻,下床冲冷水澡。
温霜降在满室被阳光浸透时方才醒来。
昨夜睡得不好,不算清醒。
手背遮在眼皮上赖了好一会儿床,才渐渐清醒过来。
身侧照旧没人。
温霜降盯着那处空白,只无端想起朦朦胧胧的清晨,她隐约察觉好像有人在她眉间落下一吻。
是迟渡吗?
这个念头叫她一整个早上都好开心,哼着歌在洗手间洗漱完,又下楼陪迟渡一起吃了一顿气氛有些微妙的早餐。
吃过早餐迟渡进书房处理手头的一些事情,温霜降给家里的花花草草们浇水。
浇完,又撸了会儿小渡小白,温霜降迟疑一会儿,还是抱着平板停在了书房门口。
几道敲门声后,里面传来迟渡的声音:“进。”
温霜降抱着平板一步一步走到书桌旁:“我可以在这儿看会儿视频吗?我有带耳机。”
迟渡目光扫过来,微沉的一眼:“嗯。”
温霜降面上露出个笑,在他对面坐下,戴上耳机,开始看舞蹈视频。
无人说话,各自干着手头的事,也不觉得无趣。
偶尔抬眸看一眼对方,便有种安静怡然的舒适。
温霜降很喜欢这样的时刻,仿佛他们正在缓慢度过属于他们的一生。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大概有一个小时,温霜降活动了下脖颈,抬眸:“我去倒水,你喝吗?”
迟渡点了下头。
再回来时,温霜降手里端了两杯热水,她把一杯随手放在她那面的桌角,端着另一杯走向迟渡。
目光落在迟渡脸上,她未在意脚下。
等察觉脚下好像被一根电线绊住,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杯中的水径直洒向迟渡,洒了个精光。
温霜降攥着空杯,身体不受控制的倒向迟渡。
一阵兵荒马乱,她坐在迟渡身上,被他揽进了怀里。
取下她手中的空水杯放在桌面,迟渡第一时间蹭过她手背,垂眼看着:“烫着没?”
水虽是热水,但也兑了一点冷水,只是稍有些热,不算烫。
况且,她手背只洒了一点,算不上什么。
倒是迟渡,近乎一整杯都洒在了他身上。
温霜降摇摇头,有些慌乱的抬眸看向他挂着水珠的脸和被洇湿的衣服:“你呢?有没有事?”
说着,又下意识抬手蹭过迟渡唇角,脖颈,胸口,腰腹……
带了一点水迹的指腹微凉,擦过温热的皮肤有种难以言喻的触感。
明明是冷的,却好似纵了一把火。
被她触碰过的地方,全都像是起了火,变得滚烫起来。
而那股热意又全部随着温霜降往下的动作,汇聚于一处。
某个瞬间,温霜降手腕被钳制,听到迟渡的声音落在她头顶:“温霜降。”
有些喑哑的一声,带着说不出的颗粒感。
好似一道警告。
透着淡淡的侵略性。
心头一颤,温霜降抬眸,对上那双眼睛。
漆黑,不见底,像是要将人溺毙。
只一秒,她就陷进去,无法挣脱。
也没给她挣脱的机会,迟渡扯着她手腕将她紧紧扣入怀中,用力吻下来。
如果说昨日的接吻是他浅而缓的深入,那么此时此刻就是疾风骤雨般的侵略。
面对温霜降这只主动送上门的猎物,他终于没有耐心再周旋,毫不犹豫的将她捕捉于掌心,狠狠碾压。
温霜降承受不住的仰头,又被他扣着后颈逼回。
他的指腹在她后颈一圈一圈摩挲,打转,她的舌根被他吮的发酸。
某个瞬间,温霜降身体瑟缩一下,眼底含着一层雾气睁眼看向迟渡:“别,好凉……”
他的手指刚刚被她洒了水,这会儿落在皮肤上一阵冰凉。
瞧着她失神的模样,迟渡又停留须臾,在她唇瓣上咬一下,才把手拿走。
一切结束,温霜降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面对面坐在迟渡腿上。
这姿势叫她脸红。
她松开手,从迟渡身上下来,背对他扣好卡扣,整理被弄乱的衣服。
等眼下的情况看起来终于不那么糟糕,温霜降抱着平板离开,离开前,她不忘嘱咐迟渡:“你,记得换衣服……”
迟渡没搭茬,倒是目光落在桌面的另一只水杯上,意有所指:“水杯,不喝水了吗?”
温霜降回眸,对上他眼底一两点极淡的笑意,才意识到,原来某些时候,他也会有这样恶劣的一面。
介于上午时书房里突发的意外,下午时温霜降十分明智的没再去书房。
她坐在阳台的吊椅上,非常心平气和的度过了一整个下午。
晚上吃过晚饭,两人找了部电影来看。
是部老片,爱情片,整个画面都蒙着一层昏黄的滤镜,透着一股法国街头的浪漫气息。
温霜降剥了一颗橘子,边看边慢吞吞的吃着。
屏幕中画面美好,午后的法国梧桐树下,一段浪漫的邂逅正悄然发生着。
经过男人热烈的追求后,两人水到渠成的走到了一起。
漆黑的雨夜,室内壁灯摇晃闪烁,朦胧的灯光下,两人亲吻,纠缠,墙壁上落下晃动的身影,密不可分。
明明开着窗,夜风透过窗户缝隙吹进来,室内温度却好像越来越高。
温霜降看着屏幕中奔放大胆的画面,手不知什么时候僵住,连橘子都忘了吃。
屏幕中的人却丝毫不知收敛,影影绰绰的薄纱下,两具纠缠的身影时隐时现。
空气变的胶着,好似成了不会流动的死水。
温霜降动了动嘴唇,想要询问迟渡要不要换一部影片。
侧目,话还未说出口,就蓦的撞上一道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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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视线望着她,沉沉如雨幕将至,内里蕴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涌。
那张冷淡的脸下,脖颈上青筋克制不住的凸起。
温霜降心口一窒,就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片刻,只觉一道高大的阴影覆过来,张嘴咬下她手里最后一瓣橘子,咬破渡到她口中。
他们接了一个橘子味儿的吻。
期间,有橘子汁顺着她唇角溢出,又被迟渡舌尖勾回,送回到她唇齿间。
那晚,温霜降不记得那部影片讲了什么,只记得房间里交织的喘息声响了好久好久,分不清来自于电影,还是她和迟渡。
也不记得他们都说了什么话,只记得迟渡咬着她耳垂问她:“要手还是……”
最后,上楼的时候,温霜降看到沙发垫被弄脏一片,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什么。
一个周末过得没羞没臊,直至周一开学,温霜降才得以从这种生活中短暂抽离。
但也没完全抽离。
温霜降从来不知道,迟渡如此热衷于此事,好些个夜里,她都被他弄得染上哭腔。
到终于习惯,适应,已经是月底,她生日将近。
她生日在霜降,这也是她名字的由来,是以每年的生日几乎都不需要特意去记。
生日当天,温霜降一大早便接到叶钦兰温良电话,喊她和迟渡回去过生日。
老一辈的生日庆祝没什么特别,饺子,长寿面,一桌好菜,团团圆圆,热热闹闹,便算作是过了生日。
吃过饭,休息片刻,两人回家。
顺路还逛了超市,买了温霜降想吃的菜。
一进家门,迟渡就进了厨房,温霜降跟进去。
忙没帮多少,倒被迟渡抱在冰冷的流理台上吃了个干净。
最后温霜降匆忙从厨房逃出来,再没了进去的心思。
端了一杯水,钻书房,干脆扒起最近一支编排很不错的舞蹈来。
等她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客厅里饭香味儿混着浓郁的甜香味儿,勾的人食指大动。
温霜降循着那股甜味儿过去,就见吧台上放着一个好漂亮的果酱戚风蛋糕。
她看着那道忙碌的身影:“迟渡,这个蛋糕你做的吗?”
“嗯。”迟渡折回身来,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搜教程临时学的,可能味道没那么好。”
心意比味道重要。
温霜降摇摇头,看着他道:“我很喜欢。”
迟渡看着她盈盈的双眼,没忍住,又在她唇上亲一下。
刚亲完,门口传来门铃声。
温霜降稍松一口气,虽然她也很喜欢同迟渡接吻,但迟渡吻起来总是没完,每回结束她唇瓣都有些发痛。
她转过身步伐轻快的去开门。
门打开,快递小哥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致的长方形礼盒。
温霜降将礼盒放在桌上打开,是一束琉璃翠,外层一圈极淡的绿,慢慢过渡成极浅的粉,美的动人心弦。
里面还有一张卡片,上面是一行龙飞凤舞的字,来自于迟渡。
——生日快乐,想许什么愿,我都帮你实现。
24. 第 24 章
温霜降把花在花瓶中插好。
婚后迟渡的花几乎没断过,知道她喜欢绿色,他几乎将大部分绿色玫瑰都送她一遍,彼时花瓶中还插着一束月光石。
她将花瓣稍有些枯萎的月光石换下,又插上这束新的琉璃翠。
刚换好,厨房那边传来迟渡的声音:“弄好了过来,帮你过生日。”
温霜降应了声,走过去。
一桌菜,全是她喜欢的口味。
不过温霜降克制着没吃太饱,她要空出肚子来吃蛋糕。
吃过饭,迟渡点燃蜡烛,熄灭了灯光,对她道:“许愿。”
其实没必要许愿,她的愿望已经实现。
但透过烛火看着那张脸,温霜降还是闭上眼。
然后她就听到了迟渡的声音,在为她唱生日快乐。
只是她并不知道,这是迟渡第一次为谁唱起生日快乐。
温霜降在他的尾音中睁开眼,吹灭蜡烛,迫不及待的去尝他亲手做的蛋糕。
只尝一口,就被惊艳。
什么“味道可能不好”,那话估计都只是他的自谦之词,这蛋糕虽然没有牛奶成分也没有奶油,但依旧绵软香甜,尤其是上面那层果酱搭着新鲜的水果,一点都不腻,好吃极了。
温霜降接连吃下几口,腮帮子鼓鼓的看向迟渡:“真的很好吃,你不吃点吗?”
“我不喜欢甜食。”迟渡淡淡落下一句,盯着温霜降唇角的果酱,却很快话头一转:“不过如果换种吃法,我或许勉强可以接受。”
温霜降还在好奇的他的换种吃法是哪种吃法,后颈就被扣住。
下一秒,迟渡俯下身来,将她唇角的果酱全部吞之入腹。
浓郁的果酱在唇间蔓延,迟渡淡淡评价:“还可以。”
温霜降:……
她后知后觉的红了脸,原来迟渡所谓换种吃法是这种吃法。
吃过蛋糕,迟渡又递过一个什么东西来。
温霜降垂眸,是一个有些熟悉的礼盒,上面画着记忆中那个独一无二的Logo。
“生日礼物,打开看看。”
在迟渡的声音中,温霜降缓缓打开礼盒。
没猜错。
是同那条霜花项链同款的两枚霜花耳钉,做工精致,小小两枚,清冷夺目。
温霜降眼底缓缓漫开浅浅的惊喜:“这个专柜都不再售卖了,你哪里找来的?”
那是有一回她和许佳月一起逛街,两人心血来潮又走进那家店,许佳月看着她脖颈间的项链,想起之前好似在这里见过同系列耳钉,问柜员还有没有。
柜员告知她这款设计同属全球限量款,已经全部售卖完毕,之前倒有人买来收藏,如果实在想买,可以询问是否有人愿意高价转让藏品。
那天从店里离开,温霜降其实是有些遗憾的。
她是真的很喜欢这款设计,喜欢到哪怕它贵到令人咂舌,她也有一刻动心。
不过现在,不遗憾了。
那点遗憾,被迟渡填补了。
迟渡对上她的视线,轻描淡写:“一个朋友有位好友恰好有收藏,就从他手里买来了。”
可温霜降知道,哪里有那么简单。
也是在这时,她偶然想起,前两天迟渡忽然去了趟国外。
当时他只跟她说是出差,现在想来,只怕是他的托词。
心头微动,温霜降猜测:“前两天你去国外,是不是就是在忙这件事?”
迟渡没有否认。
前两天他风尘仆仆去往国外,凌晨时分得到这两枚耳钉,又匆匆折返,只为能赶得及温霜降生日。
温霜降感觉一颗心在胸腔隐隐跳动,她上前,抱住迟渡:“谢谢你迟渡,我真的很喜欢。”
迟渡手指在她发间轻抚几下:“我帮你戴上?”
“好。”
迟渡将耳钉从礼盒中取下,亲手为温霜降戴上。
小巧精致的霜花,戴在她白皙漂亮的耳垂上,漂亮的叫人挪不开眼。
温霜降问他:“好看吗?”
迟渡静静看着她,目光一点一点沉下来,片刻后倾身吻上她耳廓:“好看。”
温霜降没有怀疑他的回答。
他的动作比任何回答都更直白。
她感觉迟渡的唇在她耳廓辗转反侧,她被激的几乎颤栗。
双手无措的缠住迟渡的脖颈,一双眼尾很快被染上薄薄的浅红。
迟渡却并未放过她,他将她抱至吧台,长腿分开她膝盖。
冰凉的大理石台面浸着皮肤,带起阵阵凉意,那点凉意顺着脊椎往上,在全身各处游走。
溃不成军之际,她被迟渡抱着臀部离开客厅,一路进了卧室。
没开灯,黑暗放大一切感官。
沉重的呼吸声,耳鬓厮磨声,意味不明的水声,各种声音充斥了整个房间。
她几近有些崩溃的抓住迟渡头发时,听到他的声音,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低哑:“准备好了么?可以么?”
可以两个字从她唇间溢出,带着抑制不住的抖动。
迟渡恶劣的那一面却在此时显现,一遍一遍追问她可以什么。
温霜降被他逼着说出那几个字,险些哭出。
这一晚,在断断续续的哭腔中,温霜降终于意识到,不久前许佳月跟她说的话有多真实。
简直没有一丝一毫的夸张。
翌日,温霜降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阳光碎金般落了满地,她疲倦至极的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都充斥着一股不适。
这种不适叫她在昏昏欲睡间终于回想起昨晚种种。
想到沉湎间她意识迷离被迟渡诱哄着说出的那些话……
温霜降长长吐出一口气,拉过被子将自己的脸遮住。
许久,直至喘不过气,她才将所有画面一股脑驱赶出脑海,起床,洗澡。
洗完澡出来,虽然还是不太舒服,但稍微好了一点。
温霜降仍旧有些困倦的坐在床边吹头发。
吹至一半,迟渡从外面进来。
温霜降感觉自己暂且有些无法直面他,垂着头继续吹头发,不作声。
几秒后,一道脚步声却渐近。
很快,一只手从她手里接过吹风机:“我来。”
温霜降顿了一下,还是坐着任由迟渡帮她吹头发。
吹差不多,迟渡收了吹风机,问她:“感觉怎么样?”
“……”
什么感觉怎么样?
昨晚那些断断续续从她口中说出的“舒服”,还不够吗?
温霜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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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着一张脸,实在不知该如何在清醒状态下说出什么。
下一秒,却又听迟渡问:“怎么不说话?身体不舒服的厉害吗?”
“……”
原来是在问她的身体吗?
所以什么时候能不要再说“舒服”这个词,近一个月她都不想再听到这个词。
温霜降眼观鼻鼻观心:“还好。”
“不需要上药吗?”话罢,又听迟渡淡淡落下一句:“昨晚洗澡时好像有点红肿。”
“……”
可以了。
到此为止吧。
“不用。”温霜降几乎是从口中挤出两字,说完,站起身:“我饿了,下去吃饭吧。”
至此,这件事总算揭过。
不过下楼时,那种不适感更加明显。
温霜降只是在楼梯间停顿了一下,便被迟渡抱起来一路送到了楼下。
迟渡的生日晚温霜降将近一月。
下过两场秋雨,如约而至。
尽管马上就要迎来新年演出,温霜降还是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亲手为迟渡准备了礼物。
迟渡生日那天,她按时下了班,陪迟渡一同买了菜。
最近这段时间她忙的厉害,加班基本成了家常便饭,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陪着迟渡一起买菜做饭。
厨房里,她陪着迟渡一起忙碌。
准确来说,只有迟渡在忙碌,她主要当一个餐前甜点,时不时为他供应一个吻。
吃过饭,她拿出蛋糕,要迟渡许愿。
迟渡垂眸看着她手中蛋糕。
其实他不信这些。
17岁那年,迟衡跟饶婉吵的最厉害的那段时间,他曾在生日时许下两人不会分开的愿望。
只是到后来迟衡跟饶婉还是分开,分开那晚饶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悲憷大哭,从那之后他就再不信这些。
不过看着那张浸在暖黄烛光里的脸,迟渡还是阖了眼。
烛光熄灭,房间里重新亮起灯,温霜降凑过来问他许了什么愿。
迟渡静静看着她:“没什么。”
只是希望,这样的日子还有很多很多年。
“也对,说出来就不灵了。”温霜降低低笑了声:“你的生日礼物。”
递过来的东西有两样。
迟渡一一拆开,第一样是一块儿腕表,黑色表盘,低调奢华,很合他的气质。
温霜降亲手为他戴上。
第二样是一条围巾。
织的不算好,但足够用心,尾端绣了一个字母C。
在这样奢侈礼品遍地的年代,已经很少有人再花心思送人一份这样不算出挑的生日礼物。
迟渡心头泛起浅浅波澜:“你亲手织的?”
“嗯,织的不太好,你将就戴。”
“没,我很喜欢。”
迟渡垂眸掠过一寸一寸的针脚,目光又定格在那个字母C上。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条围巾无论针法还是字母C尾端的小细节,都同舒漾许多年前送他的那条有些像。
见他盯着那条围巾看了好久,温霜降抬眼看他:“怎么了?”
迟渡摇摇头,俯下身吻住她:“没什么,我会好好戴。”
然后,他开始拆封,今晚真正属于他的礼物。
25. 第 25 章
没过几天,渐冷的空气里,新年将至。
晚七点,迟渡没去参加A大的新年晚会,准时驱车到了B大。
在一众注视里,他在前排预留出的位置里坐下。
晚会按时开始,他没同温霜降联络,温霜降今晚不仅有学生的节目需要安排指导,还有自己的独舞需要准备,彼时她应该在后台忙碌。
迟渡双腿交叠,忽略周围偶尔投来的目光,安静欣赏表演。
节目过半,终于轮到温霜降的独舞。
从主持人报幕结束后,迟渡整个注意力就全都集中在舞台上,身体几乎是不自知的有些紧绷,期待着温霜降的出场。
约莫一两分钟后,一束朦胧光影中,终于出现那道曼妙身影。
她穿一身青色素纱,光影之下,翩翩起舞,似皎月,似薄雾。
清冷的光线洒下来,光线之中纤尘毕现,她旋转折腰,影影绰绰间好似不是人间存在,仿似天外来客。
迟渡一瞬不瞬的盯着那道身影,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强烈,浓重。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一舞结束,温霜降隔着人群朝他望来。
迟渡终于意犹未尽的回神,越过昏暗灯光回她一抹浅淡笑意。
后来的节目其实迟渡没怎么看进去,台上每一道身影,都在他脑海中幻化成温霜降的身影。
到晚会结束,那道清冷出尘的身影,都像是刻在他脑海中。
每一个细枝末节,都清晰无比。
人群散去,他在后台出口处等到温霜降,两人一同离开。
边走出礼堂,温霜降边看向他:“我跳的,怎么样?”
到此刻,迟渡才发现他的语言系统有多匮乏,他甚至找不到精准的词语,可以形容今晚她的舞姿。
良久,也只是极为俗气的,吐出两个字:“很好。”
不过只是这样的认可,温霜降也足够开心,她挽着迟渡手臂,面上露出清浅笑意。
走至门口,一抹凉意坠落鼻尖,温霜降仰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开始下雪。
应当是刚开始下,零零星星的雪花在灯光下飞舞。
“下雪了迟渡。”她弯了眉眼,欣喜的看向迟渡:“今年的第一场雪。”
迟渡看着她眼睫上落下的一枚雪花,几秒,伸手帮她拂掉,又将她有些发凉的手指顺势塞入大衣口袋:“嗯。”
感受着口袋中十指相扣的温暖,埋头走下台阶,温霜降忽然觉得这一刻好浪漫。
好像他们一直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能走到一路白头。
终于走至车边,温霜降上车,旁边迟渡递过来一束绿柠檬:“祝贺你表演成功。”
温霜降低头轻嗅,不知他为何总是能找到绝不重复的新品种。
驱车一路迎着飘荡的小雪回家,刚进门,温霜降便被抵在门上。
迟渡不知怎么了,吻的又凶又猛,薄唇沾了门外的凉气,铺天盖地的落在她脸颊、脖颈、耳廓。
温霜降被他弄得身体轻颤,呜咽出声:“迟渡……”
迟渡却不给她喘息的空间,他一手将她双手反剪至门上,一手紧紧掐着她的腰,膝盖强势抵入她腿间。
拆之入腹在这一瞬具象化。
温霜降指尖都忍不住颤栗,再握不住手中的玫瑰,绿玫瑰坠落在地,花瓣散落几片。
一如彼时七零八落的她。
窗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变大,漫天的雪洋洋洒洒的飘落,在地面积了薄薄一层。
那白光将房间印亮些许,迟渡借着这晦暗不明的光线看着身下的人。
她像是窗外那些从天而降的白雪,在这一刻被他沾染,变得潮湿,不堪。
他好像从未告诉过她,从第一次看到她跳舞时,他就想这么做了。
新年一过,日子就变得飞快起来。
放了假,温霜降和迟渡又同许佳月褚绪他们约着玩儿了一趟,等回来,便已是年关将至。
往年温霜降都是在家里过,这是头一年,她和迟渡在临江公寓一起过春节。
她喜欢家中那种浓烈的年味儿,年前,扯着迟渡去逛了商场,买了好多东西回来,将家里装点的喜气洋洋。
门上贴了对联,落地窗挂了氛围灯,花上坠了写了吉祥话的小图案,连小白和小渡都没逃过,头上各顶了一顶红彤彤的小帽子。
她还特意回了一躺叶钦兰那儿学师,不过除夕那天和迟渡一起包饺子,还是包的像物种变异。
难为迟渡全部都吃完。
之后,他们一起相拥窝在沙发里,看着没什么新意的春晚,一起度过了婚后的第一个春节。
守岁到12点,她和迟渡交换了一个吻,在2024年的第一天对彼此说新年快乐。
初二,两人回了叶钦兰温良那儿。
叶钦兰温良做了满满一桌菜。
温霜降光捡自己喜欢的吃,吃至一半,叶钦兰扫她一眼,给她夹了一筷子胡萝卜丝:“多吃菜。”
温霜降看着碗里的胡萝卜丝,停了筷子,皱着一张脸看向叶钦兰:“妈……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吃这个……”
“多大人了还挑食?这个对你身体好。”
话是这么说,但温霜降还是不想吃。
正如临大敌挑了一根胡萝卜丝为难着,旁边伸过一双筷子来,将她碗里的胡萝卜丝夹走。
温霜降一下子开心起来,托着腮笑盈盈的看着迟渡。
叶钦兰无奈的看向迟渡:“小迟你不能这么惯着她,都把她宠成什么样子了……”
迟渡静静看着温霜降,那张一贯冷淡的脸上,眉眼间隐约一丝温柔:“无妨。”
晚饭也是在这儿吃的,温良许久没喝酒,拉着迟渡喝了几杯。
于是两人便在家里住下。
这还是迟渡头一次在温霜降房间里留宿,想到她从小在这里长大,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浸满她的气息,留有她的印记,就无法安然入睡。
想要在这里留下他的气息,染上他的印记。
于是温霜降正睡得迷迷糊糊,就察觉下巴被人扣住,迟渡的吻细细密密的落下来。
老房子并不隔音,叶钦兰和温良就在隔壁,稍微有些什么兴许都能被听到。
温霜降几乎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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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陡然清醒,睡意全无。
某个片刻,她终于找到间隙,抬手抵在迟渡胸前,压低声音:“我爸妈在隔壁,会被听到的……”
迟渡抬手拂开她唇边的一缕发丝,复又埋首下去。
颤栗传来的瞬间,温霜降听到他含糊不清的声音:“那你就别出声。”
于是一整晚,温霜降都沉浸在可能会被发现的紧绷感中,情绪和身体都紧张到了极致。
也敏锐到了极致。
迟渡一个动作,都好似能叫她崩溃。
多好次,她都徘徊在崩溃边缘。
刚开始,她只是咬紧自己下唇,后来,迟渡怕她把自己唇瓣咬破,把手指塞进了她唇间,最后,迟渡的肩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齿痕。
年关一过,天气渐渐回暖。
等某天温霜降看到路边的树上长出了嫩芽,她和迟渡的假期也随之结束,两人又恢复了正常的上下班生活。
那是一个周五,温霜降刚下班,开车回家的路上,接到迟渡电话。
他说今早出门急,有个U盘落在了家里,现在要用,问她有没有时间帮他送到A大。
温霜降下班后并没有其他事,干脆一口应下。
驱车回家,在书房里找到迟渡口中的U盘,又出发去A大。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A大,但到物理学院,还是第一次。
按着迟渡给的地址,温霜降一路找过去。
终于,在物理学院的许多办公室中,她找到了门上写着迟教授的那扇。
轻扣几下,里面果不其然传来迟渡的声音。
温霜降走进去。
迟渡的一个学生也在,估计是正在向迟渡询问论文修改细节。
她将U盘递过去,迟渡接过,插上,叫她在旁边坐下稍候,便开始对着电脑屏幕一一指出修改意见。
温霜降等的也不算无聊,毕竟工作中的迟渡赏心悦目。
他穿白衬衫黑西裤,袖口挽至小臂,鼻梁上架了一幅金丝框眼镜,慢条斯理又游刃有余的讲解着。
冷淡之中又莫名多出一股斯文败类的味道。
不得不承认,她很喜欢他这个样子。
以至于盯着那张脸看的认真,连什么时候结束都没发现。
还是学生恭敬的朝迟渡微微颔首道别又悄悄掠过她,温霜降才猛地回神。
她后知后觉的站起身来:“完了?”
“嗯。”迟渡摘了眼镜捏了下眉心,拎了车钥匙,顺势牵过她:“回家吧。”
温霜降便和他一同走出学院。
走出一截,碰上一位和迟渡相识的老教授,简单寒暄,又热情邀请她来A大参观。
被长辈看到她同迟渡手牵手,总归是有些赧然,温霜降做不到迟渡那般坦荡,正垂头想着要不要跟迟渡说等离开A大再牵,避免一会儿撞上更多人,就听前边传来一道清亮女声:“阿渡。”
温霜降下意识的抬眸,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一张尽管没见过几次,却如同刻在她脑海,以至于叫她在一瞬间就认出来的,一张脸。
那是,舒漾。
26. 第 26 章
迟渡的脸上并没有意外。
看来他早已知道舒漾回国,又或许他们早已共事一段时间。
可为什么,迟渡什么都没同她说?
舒漾呢?
又为什么突然回国?
出现在迟渡身边是意欲何为?
诸多思绪霎时浮现在温霜降脑海,像乱成一团的线,以至于她一时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还是舒漾走过来,目光意味不明的从她脸上掠过,抬手亲昵拍了下迟渡手臂:“阿渡,不给我做个介绍吗?”
温霜降这时才意识到,她喊的是阿渡。
如此亲昵自然。
连同她的动作,都熟稔的像是做过无数遍。
她站在原地,同迟渡交握的手指无意识紧了紧,心底泛开一丝酸涩。
好在迟渡表现的并非同她有多熟稔,他不着痕迹的避开那只手,坦坦荡荡的同舒漾介绍起她:“我太太,温霜降。”
闻言,舒漾表情不变,只凝滞片刻,朝她伸手:“舒漾,阿渡……朋友。”
她平静的好似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意外会面,连前女友的身份都不曾托出,温霜降便也很快敛了心神,简单回握:“你好。”
只收回手时,不经意对上舒漾的眼睛。
那双似乎在笑的眼睛静静看着她,眼底却并未有一丝笑意。
她看起来,似乎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温霜降甚至捕捉到她眼底一丝急速闪过的暗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道暗光隐约带了一丝淡淡挑衅。
不过转瞬即逝。
很快,舒漾收回手,抬手轻拍了下迟渡的肩头:“不跟你们说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明天见。”
迟渡没应,他甚至没等舒漾脚步声消失,刚一个错身,便牵着她继续朝前走去。
表情冷淡,好似刚刚并未碰到这么一个人,又或者,这个人与他而言只是一个再无关紧要不过的人。
温霜降从他脸上收回视线,一颗有些杂乱的心,无端安稳几分。
或许迟渡没告知她,只是因为觉得没必要。
只是不想因为一些毫不相干的人或事,引起她不必要的猜疑。
至于舒漾……
不如静观其变。
又兴许,她们以后都不会再见。
她的出现,也不会带来任何影响。
只是温霜降没料到,她和舒漾会这么快再见。
那是迟渡的一场讲座。
时间恰好在周末,迟渡便问她有没有兴趣过来听,索性在家也没有别的事,温霜降就那么应下。
不过当天,她起晚了——这怪不了她,昨夜迟渡折腾她至半夜。
总而言之,她同迟渡没有一起出现在讲座现场。
迟渡一大早便出了门,她睡到天光大亮才往过赶。
虽未迟到,但来的也着实不算早,到的时候,偌大的讲堂人头攒动。
温霜降找了半天,才在后排找到一个空位。
落座没多久,讲座正式开始。
温霜降隔着人群,同迟渡对上视线,安静下来的讲堂中,他们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其实温霜降不大能听懂台上迟渡在讲什么,隔行如隔山,有关物理学,她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她连高中物理都学不大明白,又遑论迟渡眼下所讲的深奥内容。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欣赏迟渡的讲解。
她总是为他工作时的游刃有余而着迷。
正看的专注,头顶忽然覆下一层阴影,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温小姐,好巧,你也来听阿渡讲座。”
温霜降抬眸,果不其然,舒漾。
她穿一条绿色长裙,明艳大方,在她身侧的空位落座。
想到上次对视时那道一闪而过的挑衅,温霜降沉默了一瞬,才平静道:“好巧。”
舒漾将包放在腿上,不知为何,又补充一句:“本来我是准备和阿渡一起过来的,谁知院里忽然有些事,就来晚了。”
温霜降猜,她是在向她传递一种信息。
告知她她同迟渡之间是多么的亲近。
不过也可能,只是随口一说。
思绪在脑海中转了一个来回,温霜降微微抿唇,不动声色:“是吗?”
舒漾听着她这句反问,侧过脸来朝她看了一眼,倏然毫无征兆的低笑了声:“对了,台上现在讲到哪儿了?”
她听不懂迟渡在讲什么,自然也不知道他讲到了哪里。
舒漾应当有看出,却还是这么问。
温霜降终于从她的问话和那道笑声里嗅到一丝浅淡的嘲弄和敌意。
忍着心底漫出的那点不适,温霜降尽可能叫自己看起来对这场讲座不那么一无所知,四两拨千斤道:“刚开始没多久。”
“我看看……”舒漾眼底含着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扫了她一眼,目光转向台上,几秒,了然出声:“哦,厄米算符啊。”
温霜降看着屏幕上一连串她既不认识也叫不出口的复杂符号和公式,垂了下眼睫,没作声。
“外行人听这个可能有些难。”舒漾却像是格外热心一般,笑着看向她:“温老师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温霜降顿了几秒,才道:“谢谢,不必。”
尽管她已经明确表达了拒绝,舒漾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之后随着迟渡的讲解,自顾自的为她附上听起来似乎很简单实则依旧很绕的二次讲解。
温霜降保持着自己的家教时不时敷衍应声,只是次数极少,且大多是一两个字。
讲座到尾声,舒漾终于停下,像是颇为善解人意的看向她:“温小姐今晚话比较少。”
温霜降不明所以的看向她,不知道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舒漾却又将目光转回台上,盯着台上那道身影意有所指道:“两个人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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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共同话题很重要,你说对吗温小姐?”
如果说此前舒漾的敌意还如同藏在刀鞘中的刀锋,没那么锋利,多少带了一点试探,眼下,便是再无遮掩,明晃晃摊开在她眼前。
话至此,她不可能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说实话,她的内心并不是全无波动。
至少有一瞬间,她有被这句话激到,生出一丁点不知如何反驳的无力。
可温霜降没叫这种情绪泄露,稳了稳心神,数秒,她终于直视舒漾:“两个人在一起是需要共同话题,但并不一定非得是工作上的共同话题。”
“否则,同事之间应该最先发展为伴侣关系。”说完,温霜降含笑反问:“你说呢,舒小姐?”
她瞧着温柔,一张脸无害又纯白。
在舒漾的预料当中,听完那番话,她就该丢盔弃甲,不知所措。
可没有。
不仅没有。
她还波澜不惊的吐出了这样的反驳。
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的人变成舒漾。
好半天,直至台上那道身影一步一步朝她们这里走来,舒漾才恢复正常,她唇角重新带上一丝轻蔑笑意:“是吗?那不如我们拭目以待。”
话罢,她拿着包起身。
温霜降也神色如常的起身,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等迟渡在两人跟前站定,这处已经是一派风平浪静。
迟渡什么都没发现。
他表情冷淡的朝舒漾点了下头算作是打过招呼,随即看向温霜降,那层冷淡之中便多了几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感觉怎么样?”
温霜降朝他笑笑:“你讲得很好。”
“你不觉得枯燥就好。”话罢,迟渡旁若无人的走至她身侧,指腹习惯性的蹭过她手腕:“等下一起回家么?”
离得近。
两人融洽得旁人根本插不进去的互动轻而易举落入眼底。
那句亲昵无间的问话也清晰钻入耳中。
心口像是被什么用力刺了一下,舒漾攥紧手中包,指关节都在一瞬间泛白。
片刻,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她才堪堪压下胸腔中翻涌的情绪,露出个笑,仿佛好心提醒一般,朝迟渡道:“阿渡,你忘了?今天我们同院里几个教授约了一同吃午饭的。”
迟渡很快想起。
眉间轻蹙,他抬手挽了下温霜降耳边碎发:“那你先回?我这边结束了就回,你可以提前先选好想看的影片。”
这是迟渡工作上的事,她不想也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加以阻拦。
温霜降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目送两人离开时,她又看到舒漾朝她看过来。
她的眼底带着一点笑,那是暂时扳回一城的得意。
温霜降不躲不避同她对视,面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她料想,也许从今天开始,她同迟渡之间的日子,只怕再无法像之前那样平静了。
27. 第 27 章
出乎她意料的,舒漾竟没有很快发难。
她和迟渡还是过了好长一段平静的日子。
直至四月底。
某个周日的晚上,迟渡忽然同她说下周一要去烟城出差,大概去两三天。
刚开始温霜降并未多想,只如同他之前每一次短暂出差,随意问了一句是否是他一个人去,还是和同事一起。
迟渡顿了下,说和同事一起。
兴许就是那一下停顿,叫她来自女人的第六感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温霜降在吹风机嗡嗡的声音里沉默了一下,才问:“是和那个叫舒漾的女同事一起吗?”
迟渡这回没有停顿,也没有半分隐瞒,很快低低应声:“嗯。”
他的坦荡像是一颗定心丸,叫温霜降心神安稳几分。
她到底什么都没再说,帮迟渡收拾了东西,又在周一早上送他出门。
虽然短暂异地,但她和迟渡并未失联。
工作的间隙,迟渡会时不时的跟她发消息,会问她今天吃了什么,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也会同她分享烟城的建筑,或是他觉得还不错的菜品,说改天有时间带她尝。
晚上的时候他们会视频,但也不是每时每刻捧着手机聊,大多时候,他们像没有分开一样,各自做着手头的时,偶尔看向手机镜头,顺势聊上几句。
其实送迟渡出发时,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她是有过不安的。
最后那种不安却又消弭于迟渡同往常没什么区别的温情中。
只是这种安稳终究未能一直持续下去。
那是迟渡出差的第二天晚上,等至将近凌晨,温霜降都未能等到迟渡的视频。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间,倒先收到一则短信。
来自于一串未知号码。
短信内容很简单,是一张照片,照片中舒漾脑袋枕在一个男人的肩上,笑着看着镜头。
男人只露出一截棱角分明的下颌。
但温霜降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那是迟渡。
所以,这是来自于一条舒漾的信息。
而这条信息像是将一切剖开,无比明确的告诉她,迟渡今晚之所以没发来视频,是因为此时他正和舒漾在一起。
或许还正在如同照片中所呈现的那样,相拥而眠。
温霜降猛地将手机熄屏,感觉刹那间像是有一只手,紧紧的攥住了她的心脏,叫她无法呼吸。
她垂着眼睫,顷刻在一阵茫然无措间红了眼眶。
只是她终究没叫那滴眼泪落下来。
须臾,温霜降用手背捂了下眼睛,很轻的吸了下鼻子,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关心则乱。
然后她重新点开那张照片,逼自己重新审视那张照片。
照片中迟渡只出现了一个下颌,她并不能猜测迟渡处于什么状态。
兴许,他只是睡着,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拍下了这张照片。
而舒漾的真正目的,就是先叫她自乱阵脚。
如果她此刻真的因此而慌乱悲伤,或许才是真正的落入了圈套。
在事情尚未明朗之前,她不该妄下结论。
这件事,要等她问过迟渡再说。
心绪渐渐平静下来,良久,温霜降给迟渡发了一条消息,入睡。
第二天醒来,这条信息却迟迟未收到回信。
不知是何原因,迟渡短暂同她失了联。
这种无从得知真相,脑海里却疯狂涌现昨晚照片画面的忐忑,叫温霜降如同踩在一团棉花上,好似随时会陷下去,坠入不见底的深渊。
一整天她都心不在焉。
在办公室接水时,连水溢出都未察觉。
还是同办公室一位老师提醒,温霜降才骤然回神。
那老师打量两秒她有些不大好看的脸色,关心的问了句你没事吧?
温霜降勉强摇了摇头。
仿佛受了她心情影响,下午时,窗外开始应景的下雨。
雨势不小,哗啦啦下了好几个小时,整个城市都被淋的模糊不清,像是要陷落在这场雨中。
一直到下班时间都不见停。
温霜降等了会儿,只能撑着伞离开教学楼。
只是雨势实在太大,隔着伞面飘进来,几步路的功夫,就将她半个身体全部淋湿。
冷意顺着四肢扩散开来的瞬间,温霜降不知为什么,忽然在此刻想起迟渡。
想起第一次下雨,他撑伞来接她下班。
当时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雨。
可他将她拥在怀中,没叫她淋湿半分。
那时候伞外雨凌凌,她的心底却暖的像杯热咖啡,袅袅冒着热气。
可眼下,她只觉得冷。
好像那些雨丝不是贴在她皮肤上,而是钻进了她心底。
直至回到车上,这种冷也并未被驱散。
温霜降打开暖风,趴在方向盘上心底酸胀的吐出一口气,才驱车回家。
将就下了碗最简单的面条,对付了一口,她上楼冲澡。
冲过澡,那种如附在骨头上的冷意终于被驱散几分。
温霜降窝在被子捧着手机,想着要不要主动给迟渡发个视频或是打个电话。
还未行动,迟渡的消息先进来。
-抱歉,今天有点忙,怎么了?
终于有了回信。
看着那道好似没什么异常的回信,一整天如同踩在棉花上的虚浮感消散几点。
温霜降回话。
-没什么,有事想跟你说。
只是这话之后,迟渡再度消失。
这回,到脑袋昏昏沉沉的睡着,温霜降都没再收到任何来自于迟渡的消息。
再醒来,是被惊醒的。
将近凌晨,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温霜降却在迷迷糊糊中隐约听到一道藏在雨声中的脚步声,正在朝着卧室靠近。
按了下有些发涨的太阳穴,她在梦境与现实间混淆片刻,终于意识到门外的脚步声不是梦境,而是现实。
缓缓坐起身来,温霜降警惕的看向门口:“谁……”
回应她的,是一道高大的身影。
一道风尘仆仆,被雨淋湿的身影。
那道身影推门而入,垂眸朝她看过来:“是没睡还是被我吵醒了?”
是迟渡。
脑海中思绪褪的干干净净,只余下一个念头,温霜降怔怔的看着那道人影,声音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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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阵风,像是怕吵醒此刻的梦:“你怎么……回来了……”
“雷雨天气。”迟渡脱掉身上的湿外套,朝她凑近过来,指腹像是有些想念般的轻抚过她脸颊:“怕你睡不着。”
“可你不是明天才能结束吗?”
“陪你一晚,明天再赶过去。”
他说的这样轻描淡写,温霜降心口却一瞬间涌上一股酸涩。
人大概总是这样,一个人的时候便觉得还能撑得住,可一旦身边出现一个亲近的人,那些情绪便像是倒下的多米诺骨牌,瞬时连成一片,排山倒海般而来。
温霜降抱住迟渡,把脑袋靠在他怀里,感觉眼泪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迟渡察觉到什么,手指在她发间穿插,声音明明浸了雨水的冷,却好像显得格外温柔:“怎么了?”
温霜降没说话。
情绪梗在喉间,叫她说不出话来。
迟渡想起登记前她发来的消息:“晚上那会儿忙着赶飞机没回你消息,你说有事要跟我说,发生什么了?”
心底乱糟糟,好多话堵在喉咙口,却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开头。
温霜降脸颊蹭过迟渡下颌,平复了下情绪,片刻,才欲言又止的启唇:“迟渡,我……”
话还未说出口,被迟渡打断:“温霜降,你好像发烧了。”
刚从外面回来,他手指有些冷,方才触碰温霜降脸颊,只以为是内外温差太大。
直至此时,下颌碰到她脸颊,才发现不是内外温差太大,或许是她在发烧。
情绪被打断,怔了一下,温霜降才茫然道:“可能是下班回家时淋了雨。”
“躺好。”很快,迟渡将她整个人塞进被子里,又朝楼下走去:“我去找温度计和退烧药。”
折返,测完温度。
果然是有些发烧。
但好在,不算烧的厉害。
迟渡面色稍缓,喂温霜降吃过药,便在床头守着她睡觉。
等那道呼吸声渐稳,烧也渐渐褪下,他才进浴室洗澡。
浑身终于清爽,迟渡钻进被子里,将温霜降抱入怀中。
从前他从不知道,一个人的味道会这样叫人上瘾。
出差两天,每个独自入眠的夜里他都无比想念鼻尖这股浅浅的香味。
眼下,终于再嗅到。
心底像是刹那间被填满。
迟渡在温霜降后颈落下一个吻,闭上眼睛。
等两人再醒来,窗外雨已经不再下。
温霜降陪着迟渡吃了一顿早餐。
临走前,迟渡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又将什么套至她手上:“烟城特色,当时一眼看到就觉得很适合你。”
温霜降垂眸,是一串青色琉璃珠,很通透的青色,戴在手腕上清凉似雨珠坠落。
似乎不管去到哪里,不管有多忙,哪怕是这样冒雨赶回,他也不忘为她带一份礼物。
温霜降指腹轻触琉璃珠:“迟渡……”
迟渡拉着她手轻轻摩挲她手指,不忘昨晚她心事重重似有事要同他说:“现在时间来不及了,等回来,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人接了一个吻,温霜降目送他离开,轻声道:“好。”
28. 第 28 章
迟渡在当天傍晚回来。
他们一起吃了一顿晚餐。
吃过晚餐,两人挑了部经典片子窝在沙发里看起来。
看至一半,迟渡想起什么,将温霜降的手指捉在手里随意把玩着:“对了,你之前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彼时电视中画面甜蜜浪漫,男女主牵手漫步于加州日落大道。
客厅里灯光暖黄,旁边小白小渡依偎在一起互相舔毛。
温霜降窝在迟渡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自后背传来,忽然就有些不想同他剖白那件事。
无论是出差前的坦荡告知,还是雨夜时风尘仆仆的赶回,抑或是此时的温柔缱绻,迟渡看起来同之前都没有任何不同。
或许,她应该相信他。
等他亲口来告诉她。
温霜降这样同自己说。
只是后来的某一天,再回想起这天,温霜降才发现,其实那一瞬她是有些害怕的。
害怕不知她同迟渡说起这件事,迟渡会如何回应。
害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晚他与舒漾确有其事。
害怕如果她当时说出这件事,她与迟渡之间再不复那晚的温馨甜蜜。
所以那天她才给了自己这样一个借口,好心安理得的当个逃兵。
她随意想了个霜花耳钉丢了一枚的托词,蹙着眉有些心疼的看着迟渡,好像真的是在为她口中丢失的那枚耳钉而心疼,好像她真丢了一枚耳钉找好几天都找不到。
迟渡没有怀疑,他像是真的当真,安抚一般在她额角轻吻了下,说找不到就不找了,再为她买一对。
那一刻看着他温霜降心口一片酸胀,好像咽下一杯甜果酒,只是酒中掺着玻璃渣,划得她喉间一阵涩痛,痛的眼眶都忍不住发红。
几秒,她才垂下眼睫,遮住眼底那点红,脸颊在迟渡心口蹭了蹭,同他说不要,太贵了,兴许再找找就找到了。
怕迟渡发现她异样,顿几秒,她又刻意将声音放轻快,说找东西不都这样,刻意找时怎么都找不到,不找的时候又自己冒出来。
迟渡低低应了声,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温霜降觉得应该是没有。
要不然5月初的时候,她就不会收到那枚同系列戒指。
其实那晚之后没两天她就戴着两枚耳钉跟迟渡展示说她耳钉找到了。
当时迟渡吻在她耳廓上,还道了一声好。
所以看到迟渡将那枚戒指戴入她手指的时候,温霜降是有一点惊诧的。
她又惊又喜又有点心疼的嗔怪迟渡乱花钱。
迟渡却只轻描淡写的叫她换着戴。
那时距离照片事件已经过去近十天,而迟渡始终没有同她提起那件事。
温霜降在戒指换着戴的日子里,倒先迎来了舒漾的邀请。
舒漾邀请她在咖啡馆中正式见一面。
温霜降答应了,她有点想知道,她打算同她说什么。
又或者,接下来,她还打算做些什么。
那是一个还算明媚的午后。
温霜降抵达咖啡馆时,舒漾已经在了。
只不过她并没有很快开口。
等温霜降点的咖啡都上来,她才从窗外收回视线,搅了搅杯中的咖啡,垂眸同她道:“温小姐,不知阿渡有没有同你说过我们的关系?”
温霜降不知她到底想说什么,只淡淡看着她,如实道:“没有。”
“那还真是有点遗憾。”舒漾嘴上这么说着,面上却并未露出遗憾之意,她唇角缓缓挑起一抹弧度,终于抬眸看向她:“那就正式介绍一下吧,温小姐,其实我是阿渡前女友。”
这件事早在很多年前她就已知晓,温霜降并不感到诧异,她表情没多大变化:“所以?”
舒漾面上倒闪过一丝意外,不过很快,她敛起那丝意外:“看来你对我跟阿渡之间的事一无所知,那我不妨说给你听听。”
温霜降没说话,只静静看着她,像是等待下文。
舒漾挑了下眉,抿了口咖啡,也不再卖关子,徐徐同她道出。
“我跟阿渡是大学时就在一起的。”说着,舒漾目光落在虚空中某处,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当时他在学校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物理系天才,天之骄子,学校里无数女生为她倾倒。”
“我晚他一届进入学校,成为了他的学妹。”
“报道那天他帮我搬东西,第一眼,我就喜欢他了。”说到这儿,舒漾顿一下,笑了笑:“不过他可真难追。”
“我追了他一年多,他才答应。”
“他是个很好的人,在感情中一直很体贴,很温柔,我们感情一直很稳定。”
“我毕业那年,他为了不跟我异地,就陪着我出了国。”
尽管知道舒漾是有意同她说起这些,这一瞬,温霜降内心还是涌起阵阵的钝痛,像受了伤的伤口浸了盐水,丝丝缕缕的痛意一点一点蔓延。
只是她神色如常,没叫舒漾看出来。
舒漾目光从她脸上收回,继续说下去:“去年,本来我们都要结婚了,不过出了一点小意外。”
“因为那场小意外,他跟我生了一场气,回了国,又因为他母亲的缘故,匆匆同你结了婚。”
她没说是什么小意外,只点出迟渡同她结婚是因为她母亲。
温霜降扣在咖啡杯上的手指微微收紧,有些无从反驳。
舒漾也没等她反驳,她双手交叉置于下巴下,手肘抵在桌面,自顾自的说下去:“实不相瞒,温小姐,这回回来,我就是想把他重新带回我身边。”
她面上带着淡淡笑意,好似对这件事游刃有余:“不需要我说温小姐也应该明白,八年感情自然要比一年感情更深刻。”
“跟我比,你没胜算的。”
一年感情是比不过八年。
可她对迟渡的感情,又何止八年。
早在他们相遇之前,她就已经喜欢了迟渡好多好多年。
叫她就这么放手,不可能。
像是看出她神色中的坚持,舒漾又轻轻一笑:“怎么?温小姐还打算争上一争?”
“你不会觉得,阿渡是真喜欢你吧?”
面上的笑意染上讥讽的意味,舒漾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温小姐应该不了解阿渡,他是个绅士的人,一向对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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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好。”
“更何况你们有婚约在身,他自然是会好好待你。”
“不过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成是他喜欢你,他啊,最负责任了。”
舒漾此话不假。
从15岁认识迟渡的那天起,他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虽然表面总是看着很冷淡,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但只要稍微同他打过交道,就会知道他有多绅士。
读书时他会为每一个问他问题的人细心讲解,会随手帮助身边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就连那些被人抛弃的小动物,他也从来关爱有加。
结婚以来近一年时间,尤其是现在,她险些要陷在迟渡的温柔中无法自拔,而舒漾彼时这些话,就如同一记闷棍,生生将她抽醒。
尽管指尖的咖啡依旧温热,温霜降坐在座位里,却感觉有股寒气从脚底升上来,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无法欺骗自己,这一瞬,她的内心是慌张的。
可她允许在自己在任何人面前露怯,唯独不允许自己在舒漾面前露怯。
温霜降抿了一口咖啡,叫自己冷静下来,她极力挤出一丝笑,看向舒漾:“说实话,我不知道舒小姐跑来找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想重新追回迟渡,去做就是,又何必来找我?”
“难道……”温霜降顿了顿:“舒小姐是没什么底气吗?”
舒漾像是被她这话刺到,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不过,很快,她就恢复正常,轻蔑的扫了她一眼:“我当然有底气。”
“跑来跟你说,是不希望事情闹的太难看,损了温小姐的体面。”
“不过眼下看来,温小姐并不需要。”
“既然如此的话,也没什么好说。”舒漾哂笑一声,似是要走。
但还未起身,就像是又想起什么,重新坐回原位:“哦对了,有件事忘了跟温小姐说,我今晚有个约会,温小姐要不要猜猜,是跟谁一起?”
温霜降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到了。
今天出门前,迟渡同她说,今晚不能跟她一起吃饭了,有点工作上的事需要解决。
没错,他同她说的是工作上的事。
所以,他说谎了吗?
为了舒漾,跟她说谎了吗?
明明前不久,她还在为他的一丝坦荡感到安心,可眼下,此时此刻,凡此种种,好似一大桶冰水自她头顶兜头浇下,将她从头到脚、从里至外,淋了个透。
有一个瞬间,温霜降甚至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坐在这里。
来自舒漾的嘲讽几近叫她快要窒息。
尤其是她攥着手中两张电影票,同她说迟渡要请她看电影。
温霜降觉得脑海中在嗡鸣,所有的血液都像是冲到了头顶,心底有个声音叫嚣着要她逃。
可她没有。
好久好久,温霜降手指紧紧攥住,指尖在掌心掐出一道道痕迹,终于叫自己看起来还算正常。
她站起身,故作无事的看向舒漾:“说这么多,不如我们把选择权交给迟渡。”
“看看他到底会怎么选。”
话罢,温霜降强撑着扬长而去。
29. 第 29 章
温霜降到家时,迟渡已经不在。
坐在沙发上,看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温霜降忽然就泄了全部的力气。
这一路上,舒漾的那些话始终在她脑海回荡,循环往复,如同有人按开一则视频,却忘了关停。
明知道那些话未必有几分真,可她却还是仿佛陷入一个怪圈,不受控制的怀疑起与迟渡相处的每一个细节。
很多东西都是经不起细想的,尤其是带着某种“先见”去审视,哪怕再正常不过的行为,都会显得不同寻常。
温霜降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没再想下去。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上楼,打算给自己找点事来转移注意力。
兴许是洗过一场澡,脑海里一些念头也随着水流被冲刷,温霜降总算把自己从那种患得患失的不安感中剥离几分。
她坐在床边静静给自己吹头发。
迟渡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眉眼间一贯的冷淡,细看,好似又藏了一丝疲倦。
他和舒漾做了什么,为什么会感到疲倦?
温霜降没敢深想,刚刚坐在沙发上只是想到他和舒漾可能会如同他们看电影时一样,彼此凑在一起,共同分享一杯爆米花或是可乐,她就险些溃不成军。
从迟渡脸上收回目光,温霜降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站起身来,想要短暂逃离。
还未迈步,手腕被人攥住。
垂眸,迟渡静静看着她:“做什么去?头发没吹干,给我。”
他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甚至能看出一点温柔。
温霜降感觉心口像被人拧了一把,她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将手中的吹风递给迟渡。
迟渡便帮她吹起头发来。
动作一如从前,耐心细致,连她一根发丝都不会拽到。
温霜降垂着头,在呼呼的风声里红了眼眶。
不过她没叫这点情绪蔓延太久,在迟渡将吹风收起来之前,藏好了全部情绪。
她甚至朝着迟渡露出一个笑:“快去洗澡。”
迟渡朝她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转身朝浴室走去。
他没看到,在他转身的一瞬,温霜降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垮下来,最后归于平静。
也许是终究还是不想面对,在听到洗手间被人打开的那瞬,温霜降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不多时,她感觉旁边床垫下陷,迟渡从背后抱住了她。
从前她最喜欢他拥抱。
可如今却在想,今晚,他是不是也这样的,抱过舒漾?
从前的每一次同她拥抱,他都在想着谁?
是她?还是舒漾。
明知迟渡不是这样的人,可这些念头却还是如同潮水,一下一下的涌上来,将她淹没。
温霜降躺在那儿,忽然就有些喘不上气来。
忍了许久,她再忍不下去,往前稍探,将自己从迟渡怀中抽离出去。
下一秒,身后传来迟渡的声音,有点沉:“没睡,还是被我吵醒了?”
“都不是。”温霜降压了下喉间酸涩:“就是,有点热。”
迟渡没再说话,就在温霜降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却忽然道:“接吻吗?”
这个念头从见到舒漾的时候就有了。
越是同舒漾待在一起,这种念头便越强烈。
迟渡从未有一刻觉得,他如此想念温霜降。
只是方才温霜降似乎睡着了,不忍吵醒他,他便克制着没动作。
眼下,再无法克制。
于是还不待温霜降说话,就感觉一串吻密密麻麻的落在她后颈。
她后颈总是比其他地方要更加敏感些,几乎是一瞬间,温霜降身体就忍不住轻颤起来。
迟渡却不打算放过她,他从她后颈一路吻至耳廓,又抱着将她转了个身,从眉眼一路吻至唇瓣。
不知是不是温霜降的错觉,今晚他的吻格外的缱绻,几乎是压着她一遍又一遍。
而她在他面前向来没什么抵抗力,很快,温霜降丢盔弃甲。
只是情动之际,压抑了一整晚的酸涩也再压不住,一并涌了上来。
温霜降感觉自己的心脏一片酸软,像坠入一杯柠檬水,那些酸涩的气泡一串一串的从杯底涌上来,又噼里啪啦炸开。
好像只有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敢发泄情绪,借着情动时的眼红,将眼泪蓄满眼眶。
某个瞬间,迟渡吻去她眼角泪痕,哑声问她怎么了。
温霜降心底零落成一片,她咬着下唇摇摇头,却只轻声道:“你以后轻点。”
迟渡深深凝视她:“我下次注意。”
温霜降没办法在这样的时候同他对视,好像再看下去,她的那些委屈,不安,难过,就全部都要泄露。
几秒,她垂下眼睫,假作生气,抬手垂在迟渡胸口,娇嗔一句:“你每次都这么说。”
于是她的那些难过,那些压在娇嗔下的哭腔,就都再无人知晓。
那之后的日子同以往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温霜降开始日复一日的陷在对这场婚姻的怀疑中,对迟渡那些好的怀疑中。
倒也没表现的有多明显,至少没有叫迟渡看出来。
但心里不好受也是真的,尤其最近,胸口像堵了一团气,闷的要命。
所以大学时候的班长喊她参加的聚会的时候,她没拒绝。
想跟人说说话,想透透气。
聚会是班长组织的,无他,他婚事将近,提前喊班里人一起吃一顿饭,借着结婚的由头聚聚。
时间定在5月中旬的某个周末。
温霜降跟迟渡说了声,准时赴约。
到的时候已经到了不少人,之前一个宿舍的都到了,遥遥看到她,朝她招了招手,喊她过去。
温霜降便在两人中间坐下。
平时在手机上也会联系,所以许久未见,倒也不算生疏,反倒说不完的话。
各自就着彼此的近况说了说,话头一转,转到温霜降这儿。
“诶对了霜降,你跟你老公最近怎么样啊?”
有一个瞬间温霜降是想说点什么的,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不想叫别人觉得迟渡有半点不好。
况且迟渡也没对她不好。
反而近来他对她越发无可挑剔。
这件事说到底是她没那么洒脱勇敢,不敢摊开问他,又没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于是就这么自己折磨着自己。
良久,温霜降神情淡淡道:“挺好的。”
两人目光又都落在她手指的戒指上,瞧着上面好大一颗钻,忍不住叹道:“你命真好啊,老公那么帅,对你又好。”
之后两人又吐槽起自己老公,婆家。
好像步入婚姻,有了家庭后,日子都免不了一地鸡毛。
聊了许久,两人摆摆手:“算了,不聊这些晦气事了,我们去唱歌,霜降你一起吗?”
班长订的地方什么都有,可以随意吃东西,可以唱歌,也可以看电影玩桌游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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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霜降心口闷着,没什么兴致。
两人便也没强求,独自去了。
目送两人消失在人群中,温霜降脸上淡淡的笑意彻底消失,她要了一杯鸡尾酒,慢吞吞喝起来。
虽然她并不喜欢喝酒,但有些时候,好像只有酒精能麻痹大脑,换来心底片刻轻松。
刚喝完一杯,要续第二杯,一道人影在她身侧落座:“不开心吗?我陪你喝。”
温霜降抬眸,是江榆。
一个大学时候追求她一直到毕业都没歇了心思的男生。
说实话,温霜降眼下没有精力应付任何人。
但也实在没有理由摆脸色给别人看。
便不冷不淡的说了声好久不见。
当年的男生彼时已成长为男人,虽没迟渡那么帅,但在普通人里也绝对算是个帅哥。
在她身侧坐下,从她手中拿过酒瓶,江榆为自己和她各倒了一杯。
酒杯被递到手边,温霜降顿了下,还是接过,同他碰了下。
抿下一小口,就见旁边男人看过来:“有心事?”
好几年没见,两人算不上熟稔,温霜降没有同他倾诉的打算,只抿了下唇:“没,随便喝喝。”
“是吗?”江榆轻笑了声,目光落在她戒指上:“婚姻生活,还算幸福?”
“算是吧。”
“算是?那就是不完全开心。”江榆喝了一口酒:“其实现在这个社会大部分人对离婚这件事都挺看得开的,好多人过的不开心就都离了,我有个朋友就是。”
“恋爱结婚只是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没必要为了不值得的人委屈自己。”
听他的意思,是已经自动将她不开心的原因归结为了婚姻不幸,试图开解,劝她离婚。
温霜降没接话,如果她真想同迟渡离婚,就不会在这里借酒消愁。
见她不说话,江榆也不介意,顿两秒,看向她,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温霜降,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这几年身边也没其他人,如果你过得不开心,可以考虑考虑我。”
他还是同大学时一样直白坦率,温霜降有些无法招架。
“抱歉,目前没这个打算。”将杯底最后一点酒喝完,温霜降拎着包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刚起身,掌中手机震了起来。
掌心微麻,温霜降接通电话:“喂。”
电话那端传来迟渡的声音:“什么时候回?去接你。”
想着出去后可能还会撞上江榆,温霜降就有些不想再待下去。
静了静,她回话:“现在。”
挂断电话,温霜降进了洗手间。
在洗手间待了会儿,撑着盥洗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出了会儿神,她洗了手,出来。
江榆竟还等在那儿,见她出来,迎上来:“也许你现在没这么打算,但没关系,我可以等。”
温霜降没心情再跟他纠缠:“我要走了江榆,再见。”
话罢,也没理会江榆又说了什么,在人群中找到大学舍友和班长各打了声招呼,一路踩着嘈杂的人声离开。
刚出来,便看到迟渡的车恰好停在门口。
触及那张脸,几乎是下意识的,温霜降脚步滞了一下,心口划过一丝痛意。
就是这停滞的片刻,江榆从里面追出来,将外套披在她身上:“走那么快做什么?外面冷,我出来送送你。”
隔着一段距离,迟渡从车里下来,温霜降披着江榆的外套,同他对上视线。
30. 第 30 章
尽管已经是五月份的天气,但夜里还是有点冷,有夜风偶尔吹过,零星夹杂一两点寒意。
温霜降就站在那阵有点凉的夜风里,披着其他男人的外套,隔着一段距离同迟渡对视。
其实那一瞬,她有期待过可以从迟渡的眼底捕捉到一丝不悦,或是生气。
可是没有。
隔着昏暗的光线,迟渡那双眼睛始终一贯的冷淡,叫人从中分辨不出任何情绪。
好似,他根本没注意到这一幕。
或是,毫不在意。
一颗心沉下去,温霜降将身上的外套扯下来还给江榆:“不必了,我老公来接我了。”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迟渡已经走到她身侧,将身上的外套披至她身上,揽着她转身朝车边走去。
车窗缓缓合上,隔绝窗外的一切。
路边的风景开始飞速倒退。
某个瞬间,温霜降感觉身侧似乎投来一束视线,她从窗外收回目光,朝那道视线望去。
四目相对。
她以为迟渡会说些什么。
哪怕只是问一句那个男人是谁。
可依旧没有。
他只在片刻后重新收回视线,如同什么都没发生。
一颗心完全沉底,温霜降靠外椅背里,偏头朝着窗外望去。
过了一会儿,窗外五光十色的霓虹,都在她眼底变成斑驳的光点。
一路无话,到家,温霜降以为这种沉默会一直持续下去,可刚进门,她便被迟渡狠狠抵在门背上。
迟渡膝盖抵在她□□,一言不发的吻下来。
来势汹汹,如疾风骤雨。
温霜降很快被吻的透不过气来。
意识朦胧间,又被他一把抱至玄关柜上。
上面的东西稀里哗啦坠在地面,引得小白小渡探头探脑,迟渡却充耳不闻,手扶着她腰,贴上她皮肤,垂头用力同她唇舌纠缠。
涨的又酸又满之际,温霜降感觉迟渡将她抱起来,一路上了楼。
两人倒在床上,迟渡的身影又压下来。
这晚迟渡像疯了,压着她连做了三次,玄关柜一次,床上一次,洗澡的时候,在浴室又来了一次。
最后一次结束,温霜降没什么力气的被迟渡抱出浴室。
一路走至床边,迟渡松手。
温霜降却忽然紧紧搂着他脖颈不想松手。
她总觉得,他好像离她越来越远,她快要抓不住他。
怎么抓都抓不住。
温霜降把脸埋在迟渡脖颈,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沾湿了他肩头。
察觉到肩上滚烫的湿意,迟渡僵了下,没再动,他重新将温霜降抱回怀里,一下一下轻抚过她后背:“怎么了?喝醉了么?”
温霜降窝在他怀里摇摇头,没说话。
如果真醉了,就好了。
如果真醉了,她就能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真醉了,她就能假装迟渡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点喜欢她。
如果真醉了,她就能假装,这段婚姻好像还能一直走下去。
可惜没有如果。
天亮之后,天阳照常升起,她照常目送迟渡去上班,去见舒漾。
只是看着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温霜降忽然觉得,她快要撑不下去了。
她好像距离崩溃,只余下一步之遥。
不过很快,迟渡帮她走完了这一步之遥。
那是五月底的一个周末。
有些日子没聚,褚绪许佳月喊两人一起出来吃顿饭。
饭前两小时,许佳月突然收到公司通知,要临时去临时出趟差。
左右餐厅已经订好,没法退掉,三人便还是依约在餐厅碰面。
边吃边聊,期间迟渡又是帮她涮餐具,又是帮她夹菜,剥虾,偶尔还不忘自然帮她擦掉唇边酱汁。
兴许他这幅样子实在是叫人无法将他与那个冷的要死的迟渡联系起来,温霜降中途上完洗手间回来,隔着一条门缝,就听褚绪问他:“看你这样子,这回是真动心了?”
只一句话,温霜降就站在原地,再无法往前挪动一步。
她就那么站在门口,做了从前最不屑的一件事,偷听别人讲话。
心高高的提起来,连呼吸都像是停滞,就那么犯傻的,怀着一丝期待的,站那儿等着迟渡开口。
几秒,里面终于传来迟渡的声音,淡淡的:“算不上,只是身为一名丈夫的基本责任。”
如果要说有哪一刻她真的动了离婚的念头,那大概就是此刻。
温霜降听完这话,木木的站那儿,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像在一瞬间停止流动,她的嘴唇顷刻间白的没有一丝颜色。
周围的说话声,走动声,所有的声音都在刹那间远去,她像是被蒙在了一个真空罩子里,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唯有迟渡的那句只是责任一遍遍在耳边循环播放,像是忘了被人按下暂停键。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明明是炙热的夏季,温霜降却像是陡然被人扔到了冰天雪地,冷的浑身都在打颤。
心上也像是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寒冷的风顺着那条口子呼呼吹进来,吹的她心口空荡荡的疼。
后来温霜降想,肝肠寸断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以至于那一瞬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迟渡,她没回包厢,在门口站了好久好久,又折回了洗手间,像落荒而逃。
输的一败涂地。
洗手间的隔间里,花了很长的时间,温霜降才把眼泪倒逼回眼眶里,才整理好碎掉的情绪。
盥洗台前,她掬了水扑在脸上,等自己哭过的样子终于不那么明显,然后抬脚回包厢。
那天再往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其实温霜降不太记得,她只是带着麻木的笑,应付完了那场不知所云的聚会。
那晚也是第一回,在迟渡吻过来时,她不着痕迹的避开,对他说累了。
迟渡盯着她看了很久,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她入睡,和从前一模一样。
可温霜降知道,有些东西再回不去了。
现在,她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黑暗间,闭上眼,温霜降就感觉有温热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出,划过鼻梁,坠入枕巾,打湿了她喜欢迟渡的岁岁年年。
那晚的后来,她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被困在一座名为迟渡的囚笼中,找啊找啊找,却怎么都找不到一个出口。
那座囚笼好黑,黑到她窥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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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天光。
她在那座囚笼里跌跌撞撞跑了好久好久,最后却也只是把自己撞了个头破血流,遍体鳞伤。
如果说之前舒漾跑来找她说的话是叫她陷入心神不安、患得患失的开始,那么那天迟渡同褚绪说的那句话,便是叫她彻底清醒,看清一切的开始。
可面对迟渡,她总是有太多不舍。
哪怕如此,也没能狠下心来,同迟渡说出那句离婚。
只是那天之后,温霜降开始变得忙碌起来,她不再每天陪迟渡一起吃早晚餐,周末时也总是有忙不完的事。
偶尔他们终于有空坐在一起,也总是沉默。
连迟渡也终于发现一丝不对劲。
有天他们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影,迟渡习惯性的把玩着她的手指,问她你最近是不是不开心。
温霜降没说话。
有太多话堵在胸口,一时之间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
迟渡见她不语,便又提议要不然这周一起出去玩一趟放松放松。
他以为她只是压力太大。
温霜降也就没解释,只那么点头应了下来。
不过,这趟出游,终究是没去成。
周五晚,两人正在收拾明天出游要带的东西,迟渡手机忽而响起来。
响了几秒他才接通。
接通后,不知那边说了什么,迟渡的表情倏然难看下来。
神情淡漠的应了几句,挂断电话,他有些迟疑看向温霜降:“抱歉,有点工作上的事,我现在可能要出去一趟。”
工作上的事。
放在以前,听到这几个字,温霜降绝对不会怀疑。
现在,她却像是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射,几乎在一瞬间就想到,刚刚电话里的事,是不是同舒漾有关。
可脑海中思绪转了几个来回,温霜降终究还是没拦着迟渡。
即便拦住他的人,也拦不住他的心。
没意义。
于是她攥着手中的衣服静了几秒,把衣服放进行李箱,朝迟渡点了点头。
迟渡很快离开,房间重新陷入安静。
温霜降扭头看向窗外浓重的夜色。
这个时候迟渡去找舒漾可能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她拿着衣服的手垂落下去,很久都没再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浑身都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麻木,温霜降才擦了下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下的眼泪,轻轻吐出一口气,起身收拾东西。
她把那些装进行李箱的东西全部取出来,又一一放回原位。
尔后,如同终于作出什么决定,坐在床上开始静静等待。
她猜,明天这场出游应该不会继续了。
而有些事,好像也终于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
再拖下去,或许只会叫自己更难受,更难堪。
倒不如,来个痛快。
迟渡再回来,已经是凌晨。
温霜降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
夜深露重,迟渡站在门口,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疲倦。
一股淡淡的医药水味道,顺着他的方向似有若无的飘来。
她眨了眨发红的眼睛,良久,终于开口道:“迟渡,我们谈谈吧。”
31. 第 31 章
以前总觉得那些话不知该如何开口,总觉得一旦脱口而出,可能她同迟渡之间便再没转圜的余地。
可等真站到了这个关头,又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
充其量,是有些难过。
头顶冷白的灯光无声蔓延,温霜降拿出手机找到之前舒漾发给她的那张照片拿给迟渡看。
等迟渡看完,才又重新开口:“迟渡,同我说说吧,这张照片,今晚,所有这段时间以来你跟舒漾之间的种种,都跟我讲讲吧。”
迟渡看着她泛红的眼圈。
如果说他人生当中有哪一刻没那么游刃有余,甚至有种要失去什么的慌乱,那一定是现在。
他张了张嘴,甚至没有办法很快作出什么回答。
几秒,才像是找回一点理智,同温霜降面对面坐下:“好,我跟你说。”
于是温霜降在他沉沉的嗓音里终于知道了他和舒漾之间的种种。
原来事情的开始,不是舒漾口中的小意外,而是舒漾背着他答应了家中安排的联姻。
从她认识迟渡起,他便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骨子里总归是有着自己那一份底线和骄傲。
舒漾的举动到底是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于是他们在争吵后分开。
更准确来说,都算不上是争吵,当时流着眼泪不住道歉挽留的只有舒漾,而迟渡从始至终都冷静至极。
或许唯有在得知自己被多年女友背叛的那一瞬,他的内心有过那么一丁点的波澜。
也恰逢那时饶婉的电话打到了国外,在自我预感时日无多的情况下,她终于愿意告知迟渡真实的身体情况,并在电话中说希望他尽快回国。
迟渡就这么匆匆回了国,这才有了她与他后来的一切。
只是这消息不知怎么传到国外,也许内心终归是不甘,又也许是真真切切的爱过一场,舒漾终究还是选择了回国。
回国后她始终在不停试探迟渡态度,发现迟渡似乎真的放下,陷入一段新的感情,这才慌了神,开始想方设法在两人中间作梗。
那张照片便是她谋划的第一步。
其实那天什么都没发生,从头到尾,迟渡甚至是不知情。
当时他在那晚的酒局上喝了不少,正朦胧睡着,一道敲门声将他吵醒。
原来隔壁突然停了水,舒漾穿着一件睡袍顶着一脑袋泡沫站在他门口问能不能借下他浴室。
哪怕她是他的前女友,从小的家教使然,迟渡也没法将一个顶着一头泡沫的女人拒之门外。
只是那晚他着实是醉的不轻,把人放进来后就又沉沉睡去。
照片便是舒漾在那个时候拍的。
不过很快,酒店派了维修人员过来查看情况,迟渡再度被吵醒,顺势将舒漾送离了房间。
更进一步的筹谋没能得逞,于是那晚舒漾退而求其次,把那张照片发给了她,试图从她身上打开一个缺口。
可舒漾大概没料到,她并未因为这张照片和迟渡爆发争吵,她甚至没有问起迟渡这件事。
迟迟未能等来两人婚姻出现裂缝的消息,舒漾这才选择了那天同她见一面,希望能用那些话,和那两张电影票,逼她主动放弃。
可其实根本没什么迟渡请她看电影。
那天如果不是她跟迟渡说想要把事情说清楚,迟渡甚至不会赴约。
那晚站在广场上,迟渡看都没看她手中的两张电影票,只是随意找了一家咖啡厅,想要尽快了结这段早已叫他耐心尽失的纠缠。
那是一场不太愉快的会面。
聊至最后,舒漾近乎有些失态,她眼泪留了满脸,不停诉说自己的悔意,某个瞬间,甚至想要抓住迟渡的手,问他能不能复合。
迟渡不着痕迹的避开,只冷冷看着她,反问她不是早已作出了选择。
舒漾内心就乱成一片,语无伦次了半天,红着眼睛说那只是为了激他。
可究竟是为了刺激迟渡,还是也动了那么一两分心思,他们都彼此心知肚明。
迟渡在那个时候突然筋疲力竭,一秒都不想再拉扯下去。
就到此为止吧。
以后别再找我。
这是那场会面结束前,他留给舒漾的最后两句话。
那之后,他说到做到,除了不得已的公事,再未同舒漾多说过任何一句话,任凭她使劲浑身解数。
兴许就是他这么决绝的态度,逼的舒漾发了疯。
她在今晚吞了药,要医生打电话给他,说他不去见她,她就不洗胃。
人命关天,迟渡还是去了。
只是今晚的舒漾比那晚的还要疯,她像是彻底走投无路,失去了全部理智。
医院刺鼻的医药水味儿在鼻尖蔓延,她站在窗台上,眼睛里布满癫狂的红血丝,威胁他如果不复合就从医院大楼上跳下去。
迟渡还是转过了身。
舒漾没跳。
在他转身的那瞬,她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跌落在病床上,痴痴的看着他的背影。
迟渡听到她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迟渡,这八年,你究竟有没有对我动过心?哪怕一瞬?
其实她不明白,一直都不明白。
明明那年答应了跟她在一起,可为什么,整整八年,他们之间没有牵手,没有拥抱,没有接吻。
为什么他从不碰她?
为什么他们明明是情侣,却始终像是点到为止的朋友?
迟渡没回头。
哪怕这些年同她在一起从未动过心,可他待她从来体贴,在人生的某个瞬间,也是想过,和她平平淡淡度过一生的。
只可惜,终究是有缘无分。
以后无论你发生什么事,都跟我没关系了。
我不会再在工作场合以外的其他任何地方再见你。
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舒漾,好自为之。
这是今晚,病房里最后回荡的几句话。
“我没越界。”说完全部的事情经过,迟渡一瞬不瞬的望入温霜降眼底:“自从她回国以来,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温霜降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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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相信他。
从来都相信。
她只是有些回不过神来,这段话信息量太大。
说实话,她没料到,舒漾会为迟渡做到这种地步。
可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她不同情她,只是某个瞬间好像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也一样无法确定,迟渡对她是否对她有一丁点喜欢,还是那些触碰,那些好,全部源自于这场婚姻,源自于他身为丈夫的那份责任。
心底涌动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涩,为这些天来患得患失的不安,也为这段婚姻未知的走向。
良久,温霜降终于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开口:“所以这些,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迟渡静默良久:“怕你不开心。”
这话是真的。
所以从舒漾出现的那刻起,他就打定主意,自己解决这事。
最好,温霜降从头到尾都不要知道。
他不希望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有一丝一毫的不开心。
“可是迟渡,你说过的,你不是外人,我们是夫妻关系,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理应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而且……”
想到这些天备受折磨的无数个瞬间,想到深夜里掉的那些眼泪,温霜降没说下去,喉间哽了一下,她别过头。
恰是因为他瞒着,这些天她才那么不开心。
才那么委屈。
那么,难过。
“是我不好。”迟渡垂眸看她:“以后不会了。”
以后。
她都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以后。
轻轻吸了下鼻子,温霜降才带着一丝鼻音开口:“迟渡,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
顿了顿,温霜降终于将这个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问出口:“你喜欢我吗?”
其实比起今晚事实的真相,她更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很久,迟渡都没给她个回答。
他陷入长久的沉默。
只是有时候,沉默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回答。
于是温霜降懂了。
她坐在迟渡面前,看着他总是显得冷淡哪怕是这种时候,也不见得有多大情绪的那张脸,感觉心口一股刺痛涌上来。
浮起来的心口也一点一点坠下去,直至坠入深不见底的悬崖。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有点像是夏日里突然而至的一场暴雨,淋湿了她整个世界。
这种痛,比这段时间所有的痛大概都要多一点。
就好像有人拿了把刀子,一刀一刀的捅入她心口。
直至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有好长一段时间,温霜降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漫长的好似过了一个世纪。
一滴眼泪坠在指尖,滚烫一片,像是要将她指尖烫伤,温霜降才终于垂着眼睫开了口。
她说,迟渡,要不然我们算了吧?
我们,离婚吧。
32. 第 32 章
迟渡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在温霜降问他那个问题的瞬间,他的脑海里是有答案的,那是一个无比肯定的答案。
可他说不出口。
其实在他还小的时候,饶婉和迟衡有过一段恩爱的时间,当年饶婉跟家中决裂不顾一切的嫁给迟衡,迟衡也是宠爱了她好些年的。
只是这一切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然变了味。
兴许一切要从迟衡身边出现的那个年轻貌美的女秘书说起。
似乎所有的男人都不能免俗,连迟衡这样的也不能,明明他已经拥有了很幸福的家庭,陪着他白手起家的妻子,优秀的儿子。
可他还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
争吵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伴随着迟衡日复一日的不归家,饶婉开始猜忌,开始找人跟踪他。
于是那些肮脏的,不堪的真相都一一浮出水面。
家中开始陷入无休止的争吵。
吃饭时,深夜里,争吵爆发在任何一个可能的瞬间,伴随着花瓶碎裂的声音,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哭腔。
那段争吵持续了太长一段时间,从他十五岁那年一直到十八岁那年。
以至于那段记忆终于取代了幼时本就不那么清晰的温馨记忆,以至于后来再回想起饶婉和迟衡之间,仿佛只余下无休止的争吵。
那段争吵发生的时间也过于微妙,恰好是十七八岁的青春时代,于是在爱情的萌芽还未发生的时候,有关爱情,在他的世界里就只剩下恶心。
迟渡从未觉得自己会喜欢上谁。
饶婉和迟衡给他带来的阴影,叫他早已将内心封锁。
哪怕后来因为温霜降的出现,他内心的封锁终于松动。
可同谁说出喜欢你,于他而言,依旧是难于登天。
尤其他自小不善言辞。
他以为,沉默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也不是没想过挽留。
当温霜降说出离婚的时候,明明“不要”两个字已经徘徊在喉咙口,可喉咙偏偏像是被谁生生扼住,怎么都无法开口。
于是现在,他只能沉默看着温霜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个纸箱一个纸箱的收拾东西。
像是他们结婚第二天,她在白洋里一个纸箱一个纸箱的收拾东西。
只不过那时她收拾东西是要搬过来同他一起住。
而现在她收拾东西,是为了离开他。
迟渡坐在床上看着她忙碌,生平第一次,心底生出丝丝缕缕的痛意。
温霜降没再关注他。
从她说出离婚,迟渡没有挽留时,她就知道,这段婚姻只能到这儿了。
其实她远没有表面看起来这样平静,其实眼下她心里难过的要命,纸箱里的东西被她装的乱七八糟,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条理。
可她只能假装忙碌,一停下来,她怕那些情绪就泄露出来,铺天盖地的淹没她。
她不想在迟渡面前失态,他没挽留,她也该显得洒脱一些。
在他面前掉过了一次的眼泪,没有必要再掉第二次。
这夜的后来,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迟渡就保持着那么个姿势,在床上看着温霜降收拾了一整夜的东西。
温霜降则从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从楼上到楼下,忙碌了一整夜。
天亮时,所有的纸箱都堆在门口,小渡也被装进猫包。
似乎是意识到了要发生什么,它有些焦虑不安的在猫包里叫来叫去。
小白也察觉到什么,围着猫包叫来叫去。
小动物比人坦诚,在预感到即将分离的这瞬,它们隔着猫包互诉不舍。
她和迟渡站在玄关处,却沉默的没有一句对话。
直至温霜降叫的货拉拉打电话过来,说到了。
温霜降背起猫包,抱起其中一个纸箱,就是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迟渡的声音。
哑的像某种放了好久没用而生锈的机器。
他喊她,温霜降。
温霜降回过头去看他。
其实这一瞬,她是期待他说些什么的。
随便一句什么。
只要那句话里有透露出一点的挽留的气息。
可能她就会打消这个念头,没出息的收回昨晚她说的话,再在这里赖一赖。
可是没有。
嘴唇张了又张,迟渡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温霜降心尖上的那点波动很快凝结成失落,像一滴水坠入湖面,仿佛从来没有过。
她收回视线,招呼门外的人进来帮她搬东西。
明明来的时候搬了那么久,离开的时候,却好像一下子搬完。
短短几分钟,门口变的空荡荡。
温霜降站在门外看向迟渡,兴许是一夜没睡,他的眼眶熬的发了红,这么看过去的时候,竟让人生出一种他好似有些不舍的错觉。
顿了下,温霜降才把那句话说出口:“晚点在民政局门口碰头吧。”
迟渡没说话,他就用那双隐隐有些发红的眼睛看着她。
像某种无声的挽留。
可如果他真的想挽留,此时就该开口要她别走。
或是抱住她。
而不是这样沉默。
任由风声在他们中间穿插而过。
心脏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变得酸胀,发皱,好久,温霜降才压下心底的不舍,她朝迟渡露出一个笑:“迟渡,再见。”
只是笑的好难看,比哭都难看。
车子疾驰,一路离开临江公寓,开往白洋里。
温霜降始终忍着没叫自己回头,也就没看到,那道身影在门口站了好久好久,久到像是要站成一棵树。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白洋里,温霜降领着人呼啦啦往家搬东西。
今天是周末,叶钦兰和温良都没去上班,看到纸箱一个接一个摆了满地,满头雾水。
“这是干什么?怎么东西都搬回来了?”
温霜降在大大小小的纸箱中间勉强找到一块儿可以落脚的地,摇摇头:“没什么,我先出去办点事,回来跟你们说。”
话罢,她忍着眼底的泪意,转身离开。
驱车到民政局时,迟渡已经到了。
一个照面,相顾无言,温霜降率先朝前走去。
几秒后,身后才传来迟渡的脚步声。
有30天离婚冷静期在,现在他们还拿不到离婚证,只能先登记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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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续比较简单,恰好今天人也不是很多,很快办完,两人离开。
并肩走下台阶,温霜降忽然想起去年他们来领结婚证时的情景。
那天天气也跟今天一样这么好,蓝天白云,微风吹拂。
那时她捧着两本结婚证,靠在座椅靠背里笑的好开心。
可如今不过一年,一切却都物是人非。
当初她吵着嚷着怎么都要嫁的人,成了她主动选择离开的人。
真是世事无常。
走下台阶,温霜降红着眼睛扯了下唇角,朝迟渡点点头,算作道别。
已经说过再见,没必要再说第二遍。
反正结局也已经不会改变。
走到车边,她拉开车门坐进去,隔着挡风玻璃,遥遥瞧见迟渡背影。
细细想来,从十五岁到二十九岁,她喜欢迟渡整整十四年,也追在他身后跑了整整十四年。
如今,也该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一种,没有迟渡的生活。
半晌,温霜降收回视线,踩下油门,一路飞驰而去。
民政局门口,一道欣长的身影靠在车门上,定定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好半天都没动一下。
到家,门口堆得乱七八糟的纸箱都已经被搬至墙边,猫包也被打开,小渡正在客厅里踱着步,重新熟悉领土。
时隔一年,连小猫都觉得有些不适。
温霜降坐在沙发时,也觉得有些恍若隔世。
倒不是觉得家中摆设恍若隔世,这一年几乎每周她和迟渡都会回家一趟,偶尔迟渡被温良拉着喝了酒,也会小住一晚。
真正叫她觉得恍若隔世的,是这一年来同迟渡生活的种种。
时至今日,再想起来,仍旧觉得像是大梦一场。
而今梦醒,一切都要回归原位,她也要过回从前的生活。
叶钦兰和温良瞧着满地纸箱,这会儿也琢磨出些什么来,在她身侧落座,试探着问:“这是跟小迟吵架了?”
温霜降慢吞吞剥了颗橘子吃着,闻言,顿了几秒,才如实道:“不是吵架,是离婚,刚去民政局申请的离婚。”
叶钦兰温良还不知道舒漾的事,温霜降不想叫他俩跟着操心,这事就一直瞒着没说。
所以听到她这话,叶钦兰温良的震惊不比去年听到她要跟迟渡结婚时的少。
“不是温霜降,你怎么着了你?”
“结婚时就这样,离婚时还这样!”
“到底多大的事,值当你跟小迟闹到离婚这步?小迟对你不是挺好的吗!你这又是哪根筋没搭对!”
“离婚这么大事呢!你闹着玩呢你!”
话没说完,就见温霜降往嘴里塞着橘子,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
叶钦兰一下子哑了火,忘了说话。
温霜降其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本来她是能忍住的。
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直都忍得挺好的。
可怎么一听到叶钦兰的声音,就突然委屈的,好像不知怎么好了。
塞了满嘴的橘子,温霜降红着眼睛看向叶钦兰:“妈,这橘子好酸啊——”
酸的她心都疼了。
疼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33. 第 33 章
迟渡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一场冗长而朦胧的梦。
这个梦境从昨晚温霜降说出离婚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
而在这场漫长的梦境中,他始终像是一个被抽走灵魂的提线木偶,被她牵扯着,一步一步走至现在。
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茫然感将他包裹其中。
连感官都变得迟钝。
一如此刻,明明时间已经临近正午,他却察觉不到一丝饿意。
在客厅里茫茫然坐了半晌,迟渡起身去了书房。
往常百无聊赖不知道做什么时,他就会选择通过看书打发时间。
一如往日,书桌前,迟渡拿了本上回看至一半的专业书在座椅里坐下来。
翻开至上回看到的地方,他低下头去。
纸页上的字印入瞳孔,迟渡却在两行之后走了神。
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忽而想起不久前,他在书房里看书,温霜降从外面走进来。
她不知道哪儿来的兴趣,说要陪着他一起看书。
不过当时她还没有想好要看什么,便在书架前来回梭巡。
不多时,她终于选好一本,却是书架最上排的一本。
她试了试,没够着,于是回身喊他。
他走到书架前帮她拿,书递给她,她捧着书靠在书架上笑眼盈盈的同他说谢谢。
当时他们之间的距离大概只有几厘米,以至于他一低头,他们便呼吸交错。
后来事情不知怎么就失了控,他将她扣在书架上吻起来。
还有一回,她窝在他怀里看一本国外小说。
看到有趣的地方,笑的浑身都打颤。
正是天气热的时候,那天她只穿一条吊带裙,打颤中细细的肩带从她肩头落下。
纤细莹白的肩头蹭在他胸口。
那会儿他对她好像总是没多少定力,某个瞬间就那么吻下去。
几秒后,她避开他的吻,扭过头来控诉他,声音里带着一点嗔意,怪他打扰了她看书。
那时她眼底还带着一丝未散的笑意,漂亮的不像话。
明明不久前,他们还是那样的亲密。
现在再想起来,竟然恍如隔世。
而这样有关书房的回忆,还有很多很多。
那些片段,几乎是接二连三的浮现在他脑海,如同一帧帧电影镜头,无法止歇。
坐在座椅里,迟渡倏然就有些喘不上气来。
那种感觉,像是有人伸手扼住他喉咙,然后一点一点收紧……
这里好像,处处都是她。
片刻都待不下去,迟渡放下手里的书,猛地起身,从书房离开。
几乎是落荒而逃。
可等他逃至客厅,才发现并没有好一点。
阳台上是她挑回来的绿植,这一年被她养的很好,郁郁葱葱,有的还开了花,惹人喜爱,上面还挂着写了吉祥话的小图片,是过年时她一个一个亲手挂上去的。
沙发前,他们曾依偎着看了很多部电影,悬疑片、爱情片、文艺片……她是个感性的人,总会随着其中人物一起哭一起笑,看到一些旖旎的桥段,他们也会忍不住接吻,或是做一些更加深入的事情。
那个时候,小白和小渡总是躺在不远处的地方,或是玩闹,或是互相舔毛。
吧台上,他们曾经一起吃过好多顿饭,而再往里的厨房中,他们曾一起做饭,他也曾把她抱在流理台上深吻。
客厅里那张原木长桌上,被她铺了她很喜欢的一块儿餐布,那是一块儿绿色的餐布,她很喜欢绿色,说绿色生机勃勃,总是很有春夏的味道。
上面还放着他不久前送她的繁星,开的正好。
玄关处可爱的钥匙扣,穿衣镜上俏皮的卡通贴纸,墙上各种小巧的小挂坠……
房间里此时明明没有她的身影,却又好像,无处不是她。
迟渡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客厅,终于意识到,他根本无处可逃。
也终于意识到,这一切不是梦,他是真的弄丢了她。
麻痹的痛意如潮水般涌入心脏,闷闷的,钝钝的,再蔓延至四肢百骸。
迟渡喉间酸涩的来回滚动,缓缓垂下头。
那天下午,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一动不动,任由铺天盖地的情绪将他淹没。
直至落地窗外,太阳缓缓落下地平线,天色变得晦暗不明,城市中亮起一盏一盏夜灯。
迟渡终于动了下麻木的身体,起身,离开临江公寓。
他问过褚绪为什么会抽烟。
褚绪说情绪上来的时候抽一根,有时候能缓缓。
于是他走进便利店,买了一包烟。
那晚是他第一次抽烟,没什么经验,第一口就将自己呛的猛烈咳嗽起来。
在那种猛烈的咳嗽间,迟渡弯下腰,眼眶终于一点一点发了红。
他觉得褚绪是个骗子。
要不然,为什么明明他已经忍着难受抽完了一整支烟,心口还是传来阵阵痛意,如同撕裂一般。
后来他没再抽第二根,只仰着头靠在沙发上阖上眼。
寂静的客厅里,耳边蓦的传来小白的声音。
迟渡睁眼,它在客厅的每一个角落徘徊,不停的叫着。
似乎是在寻找小渡。
寻找无果,又跑至他身边,仰着脑袋朝他喵喵叫,似乎是在问他,他的小伙伴去哪儿了。
好久,迟渡滚了下干涩至极的喉间,重新阖上眼:“别找了,它不在了。”
不知是在同它说,还是在同自己说。
有关和迟渡分开这件事,温霜降没和叶钦兰温良解释太多。
刚开始叶钦兰和温良确实是有些无法接受,可后来看着她泪眼朦胧的样子,也就想明白了。
迟渡是她义无反顾也要嫁给的人,如果不是真的伤了心,又怎么会选择放弃。
那晚的最后,叶钦兰将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罢了,离就离了,以后就在家里跟我和你爸生活,大不了,我们养你一辈子。”
温霜降趴在叶钦兰怀里,拉着一旁温良的手,哭的眼泪打湿了叶钦兰的衣服。
又过两天,这消息不知怎么传到许佳月耳朵里,她打电话过来,约她出来见一面。
周末,两人在一家烤肉店碰头。
落座,温霜降朝她挤出个笑:“这事谁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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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
“还谁告诉我的,这么大事你不跟我说,这朋友是不打算做了?”许佳月把包往旁边一扔,抱臂冷冷看过来,看起来生了不小的气。
“没,只是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许佳月看着她脸上勉强的笑意,那点气就算了大半,只余下心疼,静了两秒,到底还是没继续追究:“得了,别笑了,比哭都难看,看的我难受。”
“兰姨跟我说的,说叫我劝劝你。”
没什么意外,温霜降敛了笑意,低低应了声:“哦”
“到底怎么一回事啊。”顿了顿,许佳月蹙眉道:“迟渡不是对你挺好吗?”
是很好,迟渡哪里都好,可唯独不爱她。
温霜降垂下眼睫:“没什么,就……”
话未说完,被许佳月打断:“别想骗我啊,前几天,我可是好像看到舒漾了,你如实跟我说,是不是跟她有关?”
“算,也不算。”琢磨着,温霜降组织了组织语言,把事情前后经过大致跟许佳月说了说。
听完,许佳月总结:“所以,舒漾只是个导火索,关键还是在迟渡。”
“对。”
“怎么跟你说呢……”温霜降撑着下巴看向她:“你知道当时迟渡沉默的那一瞬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感觉好像无论我怎么努力。”温霜降笑了下,一行泪顺着眼眶落下来:“都没法让迟渡喜欢我了。”
其实要戒断一段长达十几年的感情,挺难的。
她会在做任何事情的瞬间冷不丁想到迟渡,想到他们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
会在跳舞间隙想到他曾在门外等候他下班,会在学院门外的台阶下想到他撑一把伞来接她回家,会在路过某个路口某个超市时想到他们曾手牵手从那里经过。
有时候饭桌上出现某到熟悉的菜色,也会叫她在一瞬间红了眼眶,看着小渡也会想起在那间公寓里和他度过的无数个晨昏。
而想起他最多,还是在夜里。
每一个安静的,辗转难眠的夜里,她都会想到他从身后拥着她,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后颈。
很长一段时间她会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出神,然后等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落泪。
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眼下都挂着一层淡淡的青黑,只能靠遮瑕来遮掉。
不过再难,她都没想过回头。
在这段撞的头破血流的感情里,她和迟渡早已没有办法再更进一步。
不如放下。
终于不再那么难受,已经是半月后。
周末,她给许佳月打了一个电话,约她出来陪她剪头发。
许佳月应的干脆。
见面,两人挽着手往理发店的方向走,温霜降看向她:“没打扰你跟褚绪约会吧?”
“说什么,比起男人,当然是你比较重要。”许佳月不太满意的扫她一眼,蹙眉:“再说了,褚绪不是迟渡朋友吗?想到迟渡那狗东西,我最近看到他就烦。”
“没必要,别迁怒。”温霜降捋捋她头发,给她顺毛。
许佳月冷哼一声,表情这才好看点,挽着她一路进了理发店。
34. 第 34 章
坐在理发店的椅子上,看着镜中的自己长发一点一点变短,温霜降忽而想起,她这头长发,还是为迟渡留的。
那是15岁那年的新年晚会,迟渡上台唱了一首歌,配钢琴弹奏。
那天他穿着一件白衬衫,在台上安静的弹着钢琴,唱了一首很好听的歌。
那场新年晚会结束,她夹杂在人群中离场,沿路听好多女生兴奋谈论起他。
不知是谁突然问起,迟渡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她走在人群中,好似只是一个无关紧要途经她们的路人,却竖起耳朵将她们的对话全部听去。
她听到其中一个女生说,迟渡好像喜欢会跳舞的留长发的女生。
自那天起,她缠着叶钦兰学了跳舞,又开始留长发。
其实她那个年纪学跳舞已经很晚,后来在舞蹈班里,她遇到的好多人都是从几岁的时候就学起,只有她,在不算合适的年纪费力的学起。
因为不是从小学,她的身体并没有其他人那样软,所以一切从头学起,开背,压腿,下腰,爬跨,好久好久,不知吃了多少苦,下了多少功夫,才终于一点一点赶上进度。
那时叶钦兰同她说,从来没见她在哪件事上那么有毅力,出的那些汗,都能把衣服洗了。
或许是她足够努力,或许是她有那么点天赋,最后真的叫她考上了还算不错的舞蹈学校。
长发也是,自那年起,一留就是好多年。
偶尔修剪,也总是维持在及腰长度。
可其实,她没那么喜欢长发,长发在睡觉时总是会压到,洗头发时总是要花费更多的功夫,拽掉时也会更疼一些。
比起长发,她好像更喜欢短发一点。
可那些年,为着一丝没多少可能的另眼青睐,她迎合着传闻中他的喜好,留了好久的长发。
不过现在,她要做回温霜降了。
在温霜降慢慢学着放下的日子里,迟渡却将自己套入了一个囚笼。
他开始让自己变得格外忙碌起来,想要藉由这种忙碌让自己再也没有过多空白时间想起温霜降。
他在一大早出门,在深夜归家,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在每一个空隙里想起温霜降。
吃饭喝水的空隙里,开车走路的空隙里,甚至是看书写字的空隙里。
但最叫他难捱的,还是每一个漫长又冷寂的长夜。
明明以前他最喜静,最爱一个人独处,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一个人的存在,以至于那人骤然离开,他再无法适应独自一人的寂静。
那阵他总失眠。
好的时候,断断续续能睡几小时,但就那么几个小时,他也总做梦,梦里总是同一个人的脸。
醒来的时候他会习惯性往旁边一够,可总是摸到一手空。
那时候坐在凌晨午夜空荡荡的房间里,他才意识到,从前夜里伸手便能够进怀里的人,早已消失在他的生活里,而那道总叫人安心的好闻气息,也早已消失在鼻尖,不留一丝一毫。
然后他就再睡不着,坐在床头盯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看一整夜,不知在想什么。
坏的时候,一整夜都睡不着。
那个时候他就枯坐在床头,拿着很久之前她送他的那个小玩偶,一下一下按下小姑娘头顶上的小海豚。
那是所有她留给他的东西里,他喜欢的一样。
至于其它她留下的东西,他送给她的戒指项链,饶婉送给她的手镯,甚至是他们一起去做的的陶土娃娃,他其实都更希望她带走。
可她一样都没带走,仿佛要彻底同他割裂。
而唯有这件她送他的小玩偶,印证着他们曾有过一段甜蜜的时光。
他喜欢按下小海豚时,那道回荡在房间里的脆生生的喜欢你。
只可惜,那么多道喜欢你,他却从不知她是否曾在这段感情中有过一刻动心。
迟渡一直以为,这样的失眠和无止境的想念只是暂时的。
只要久一点,再久一点,他就能把自己从中剥离出来,又变成从前的那个迟渡。
可没有。
日子一天一天过,他的失眠和想念却与日俱增。
心底的那根线彻底崩断是在某个很平常的某个傍晚,那段时间他连日加班,连人都变得清瘦,脸色更是难看到了近乎苍白的地步,和他一起研究一个课题的老教授看不下去,硬是压着他按时离开了办公室。
迟渡只能无奈驱车提早归家。
再看到温霜降,就是在归家途中的某个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
准确来说,不是看到温霜降,是看到她的车。
可哪怕只是她的车,只是隔着车窗一道模糊的剪影,都叫他失了神。
红灯亮起,身后传来不耐的鸣笛声,迟渡终于在这道鸣笛声里回神,踩下油门。
却不是朝前走。
他鬼使神差掉了头,一路追着那辆车而去。
那辆车最终停在白洋里,车上下来一道熟悉的纤细人影,那道人影没发现他,背着包径直上了楼。
迟渡没下车,他就坐在车里,目送那道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
有一个瞬间其实是想过下车的,下车,拦住那道人影,同她说点什么。
可在感情里,他却永远像个不及格的差生,在这样的时候,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总是习惯性退缩。
可他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想她。
想得快要发疯。
才会在看到她的这一瞬,心里终于不再那么空,那些连日在心口涌动的找不到出口的烦躁不安,也终于有了片刻安宁。
那天迟渡一直没走,就那么把车停在楼下,看着楼上属于温霜降的房间亮起灯,看着她的人影来回在玻璃窗上晃动,又看着她关了灯,最后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漆黑中。
那晚他是在车上睡得,尽管是在车里,却睡了这些日子以来最是安稳的一觉。
醒来时,天蒙蒙亮。
他回家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去上班。
自那之后,迟渡经常会驱车来白洋里这边,有时会待到凌晨,有时干脆待到清晨。
他从未下车过,温霜降也就从不知道,他来过。
悄无声息中,一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离婚冷静期宣告结束。
清早出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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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霜降给迟渡发了一条消息,提醒他记得去民政局。
她一直没删迟渡的微信,她太清楚,以迟渡的性子,根本不会对她多加纠缠。
是以迟渡的聊天框一直还在她的微信里,只是不再是置顶,而里面的对话,也好久都没再更新过。
上一条,还停留下她问迟渡是否按时下班。
迟渡回她会按时,一会儿接她一起去超市。
垂眸扫过,温霜降很快收回视线,熄灭手机屏幕,拎了车钥匙出门。
到民政局的时候,迟渡已经在了。
许久未见,他照常白衬衫黑西裤,欣长的身材靠在车边,只大概是瘦了,显的愈发高挑。
四目相对的瞬间,心口划过一丝酸涩,很快,温霜降别开视线:“走吧。”
两人沉默着走上台阶,几步,温霜降听到身侧传来久违的声音:“你剪头发了。”
心头微动,攥着包的手紧了下,温霜降答:“嗯,长发太麻烦了。”
迟渡便没再说话,两人沉默着走进大厅。
办离婚的人总是要比结婚的人多一些,争吵也要多一些。
排了会儿队,才轮到两人,温霜降把手里离婚需要用到的证件什么的都递过去。
半晌,却不见迟渡动作。
温霜降抬眸,就见他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堆东西,不知在想什么。
窗台里传来疑惑的声音,询问什么情况。
温霜降从迟渡手里拿过东西,递过去,道一声不好意思。
一来一回间,手中的结婚证变成离婚证,宣告这段婚姻彻底结束。
从民政局离开,迟渡始终沉默,周身萦绕着一股说不清的低沉。
或许是被她提出离婚这件事打击到,又或许是对她还怀有一丝愧疚。
无从猜测。
走下台阶,温霜降目光落在他因为清瘦而显得愈发棱角分明的脸上,片刻,开口道:“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迟渡没回,只朝她看过来,目光沉沉。
温霜降同他对视两秒,终是没再说什么,朝他摆摆手,离开。
迟渡站在原地没动,他一直看着那道身影背对他走远,上车,又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其实从那天到现在,他始终想不明白温霜降为什么会提出离婚。
是因为舒漾的出现叫她受到伤害?还是那句未收到回应的喜欢?
他不觉得温霜降对他有多喜欢,他们没有感情基础,他性格沉默,冷淡,不会说甜言蜜语,也不会做太多浪漫的事,总是把日子过的乏善可陈,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
那天温霜降之所以会问出那个问题,他始终觉得她是在责怪他未能处理好和舒漾的事,对她不够坦诚,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叫她察觉不到有在被真心对待。
或许,他们走到今天这步,总归与舒漾的存在脱不了干系。
她是不是其实一直都在担心,他和舒漾仍以同事的身份有所交集?
应该没有人会不介意。
是他没考虑到这一层。
也许,他应该尽快离职,换一份工作。
35. 第 35 章
自那之后,温霜降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见到迟渡。
再见,是在周末的一个晚上。
她和许佳月坐在商场的一家火锅店吃火锅,吃完时时间已经不早,两人拎着手里未喝完的奶茶结账离开。
走出没一截,她刚抿了一口奶茶,迎面,便撞上不远处的迟渡。
他一个人,手里也没有任何东西,这么晚了,不知道在瞎逛什么。
温霜降实在是意外,以往除了陪她,他从不会来这种地方。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许佳月也很快发现迟渡,往那边扫了一眼,她压低声音:“迟渡怎么会在这儿?不会是来找你的吧。”
怎么可能。
自从离婚后,他从未有一次来找过她。
“不是。”温霜降摇摇头,又后知后觉的想到此时她手中还拿着一杯奶茶。
如果是放在几个月前,发生这种事,她早已飞快将奶茶藏在身后。
可现在,没必要了。
顿了几秒,她终是没走上前去跟迟渡打个招呼,就那么收回视线,拎着一杯奶茶挽着许佳月从他身侧走过:“走吧。”
对于这场不算偶然的碰面,迟渡其实是惊喜的。
停在她楼下的日子,他大多时候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又或是印在玻璃窗上的模糊影子。
这大概是他们离婚后,他第一次这样清楚的看到她。
她同上次见面没太大区别,只是看起来状态好了一些,眉眼间隐约能看到几分轻松笑意。
她从火锅店出来,手中拎着一杯奶茶。
这点倒是叫他有些意外。
结婚一年,她一直随着他吃的很清淡,他便一直以为,她也偏好清淡一些的口味。
至于奶茶,他记得她曾说过,她也对牛奶过敏。
眼前的温霜降,看起来同他记忆中的,似乎有些不同。
这点疑问并没有在迟渡脑海里徘徊太久,它很快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温霜降没同他打招呼。
她也不是朝着他走来。
她只是从他身侧经过,然后如同没看到他那样,走掉。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当时迟渡站在原地,只觉得一只鱼从他掌心游过,他攥了攥掌心,却没捉到那只鱼,他扑空了。
那只鱼,已经再也不想在他掌心停留。
他在她的世界,正在变成一个陌生人。
一个无关紧要,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联系的陌生人。
那一瞬,浑身血液倒流,一股刺痛来的猝不及防。
大概就是从那天起,一颗恐慌的种子埋进了迟渡心底。
但他将它藏了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强撑着,继续生活。
直到那一日。
那是八月份的一天,饶婉的忌日。
一场雨从清早就淅淅沥沥的开始下,一直到傍晚还未停止。
蒙蒙的雨雾将整个城市笼上一层潮湿,从挡风玻璃望出去,街上闪烁的霓虹全都变成模糊的光点。
迟渡混在长长的车流中,驱车开往陵园。
晚高峰,中途又去花店买了一束郁金香,一番折腾,花了些时间才到。
撑伞走到饶婉墓前,还未躬身,迟渡就看到墓前已经放了一束郁金香。
同他手里的这束,一模一样。
如果非要说有哪里不同,大概就是因为放了太久,这束已经被雨打湿,显得有些零落。
有人来过了。
来的还挺早,可能是在清晨。
不会是饶家那边,他们连饶婉葬礼都为参加。
也不会是迟衡,自从他组建新的家庭,有了除他之外的其他小孩,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
除他之外还会挂念饶婉的人,故意同他错开时间不想同他碰面的人……
只有温霜降。
迟渡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什么情绪,沉默片刻,他把手中的郁金香放在那束花旁边,蹲下身。
他其实没什么话要同饶婉说。
饶婉在世时,他们之间也总是沉默。
他只是想来看看她,静静陪她待一会儿。
雨沙沙的敲在伞面,迟渡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照片里的饶婉还跟她离开时一样,永远都不会再老去。
她静静同他对视,笑着。
迟渡看着那张脸,却忽而想到,如果饶婉现在还在世,得知他跟温霜降离婚,会不会气的骂上他几句。
会吧。
不过有人骂上他几句,也挺好的。
总好过现在,都没人同他说起这件事。
其实他真的,挺想饶婉的。
迟渡安安静静陪着饶婉待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等天渐渐黑下来,在心底同她道了声再见,离开。
返回市区,重新回到临江公寓,偌大的房间,寂静的可怕。
那种寂静,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人。
迟渡在漆黑没开灯的房间里枯坐半晌,终于再待不下去。
他拎了车钥匙,起身。
开着车漫无目的行驶在街道,下雨天,所有人都神色匆匆。
所有人好像都有自己的目的地,只有他,这么大的榕城里,找不到一个栖身之所。
去年他失去了和饶婉的那个家,现在,又失去了和温霜降的那个家。
他像一个没有家的孤魂野鬼,四处游荡。
倏然,不远处,视线里撞入一家酒吧,那家酒吧有个独特的名字,叫重逢。
兴许就是这个名字,叫他下了车,走进了这家酒吧。
是家清吧,吧里光线柔和昏黄,台上有不知名驻唱歌手唱着曲调悠长的民谣。
迟渡点了酒,慢慢的喝着。
他酒量不差,只是今晚大概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一瓶酒喝完,意识便陷入了模糊。
所以那晚迟渡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酒吧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白洋里。
只是等他回过神,已经站在温霜降家楼下。
温霜降没料到她会在这里见到迟渡。
她只是受叶钦兰指挥下来扔垃圾。
谁知刚扔完垃圾,回身,就见一道人影立在她面前。
直至这时,她才发现,原来不远处那辆黑车,是迟渡的那辆黑色宾利。
也是这一瞬,她嗅到淡淡的酒气,自迟渡身上传来。
不怪她没发现,迟渡的神色看起来实在是正常,就连看向她的那双眼睛,都是同以往一样的漆黑。
愣了会儿神,温霜降才遮住头顶雨丝,问他:“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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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渡没说话,就那么定定看着她,目光一错不错。
像是生怕一眨眼,她就消失。
就那么定定看了她差不多有一分钟,他忽然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到这会儿,温霜降才意识到,他是真醉了。
可她明明清醒,却在他抱过来的时候,忘了推开。
也是到这一瞬,温霜降才发现,她有多想这个人。
想念他温暖的怀抱,想念他身上的味道,想念他一切的一切。
这段时间,其实她一直以为她已经快要放下了,可眼下看来,她以为的只是她以为。
她极力筑起的高墙,在迟渡面前,简直脆弱的不堪一击。
可迟渡呢,为什么来找她?又为什么要抱她?
因为骤然分开的不适应?还是醉酒后的一个消遣安慰。
心口缓缓浮起阵阵的痛意,温霜降终究是没叫自己在这个久违的拥抱里沉湎太久。
须臾,她伸手去推迟渡。
手撑在迟渡的胸口,却听到他低低的嗓音:“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就一会儿。”
那是一道和平时截然不同的嗓音,像一个总是冷漠无比的人,露出了软弱的一面。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温霜降从中听到了浓浓的难过。
也是在这时候,她蓦然想起,今天是饶婉的忌日。
今天早上,她还去墓前祭奠,留下一束郁金香。
所以,迟渡今天才会喝酒。
所以,他的那些难过都是真的。
她还记起,饶婉去世前的某个午后,她推着她散步,饶婉嘱托她以后多陪陪迟渡,叫他开心些。
那些她终归是没做到。
此刻,就当是一点弥补吧。
良久,温霜降松开手,没再将迟渡推开,她抱着他,自欺欺人在此刻允许自己沉沦一瞬。
雨丝沙沙的落在地面,落在两人身上,脸上。
在这个静谧无比的夜里,过了会儿,温霜降听到迟渡的俯在她耳边道:“温霜降,我好想你。”
明知他醉着酒,这话只怕没几分真心。
这一刻同他站在这里,她的心却还是像泡在了雨水里,软的一塌糊涂。
只是那点软里,又染上几分酸,那点酸钻进她鼻腔,几乎激的她差点落泪。
好久好久,久到温霜降觉得叶钦兰可能会下来找她,她才终于闭了闭眼,从迟渡怀里出来。
迟渡不肯松开她,固执的同她纠缠。
温霜降这回却没再心软,她不能永远对他心软。
她强硬的推开迟渡,从他怀中挣开,表情冷静的对他说:“你喝醉了,我喊人送你回家。”
她在手机上叫了代驾,又问迟渡:“你怎么过来的?酒驾吗?”
迟渡还是只看着她,不答话。
应当是代驾,她刚下楼时,好像隐约看到一道人影离开。
温霜降放弃同他交谈,半扶半扯的将他拉到车边,塞入副驾,关上车门。
不多时,叫的代驾过来。
温霜降跟代驾交待了地址,嘱咐两句,目送迟渡离开。
直至开出一截,迟渡却还是从车窗里探着头,回身看她。
温霜降叹一口气,上楼。
36. 第 36 章
其实刚开始温霜降没想过去相亲的。
还是后来某天晚上,她出来接水喝,隔着一条门缝,听到叶钦兰和温良聊起她的事。
也不是有意偷听,实在是叶钦兰的嗓门太大。
于是那些话就随着从门缝里淌出来的光落入她耳畔。
也没什么,无非是担心她下半辈子怎么办,以后他们不在了她一个人会不会挺孤单。
好像当父母的都这样,哪怕嘴上说着没什么,大不了养你一辈子,可心里总归是希望你身边能有个人陪着,闷了能有人陪着说会儿话,逢年过年不会一个人太冷清,有什么事也有个人能商量商量。
温霜降挺能理解他们的。
叶钦兰和温良一直是那种很传统的中国式父母,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对她已经足够开明。
她也不太想叫叶钦兰温良一直替她担心。
而且她听说,忘记旧爱最好的方式一个是时间,一个是新欢。
她试过了,时间对她没多大用,无论是没结婚前长达十三年的等候,还是离婚后这些时日的放不下,都足以证明这点。
由此看来,新欢或许也算是一种可以一试的方法。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九月份的某一天晚上和叶钦兰温良一起吃晚饭时,温霜降跟叶钦兰提了那么一嘴。
叶钦兰和温良对视一眼,当时还挺意外。
又问了她几句,才算是确认。
她能感觉出来,那晚叶钦兰挺高兴的,连饭都多吃了一碗。
之后也开始兴致勃勃的给她介绍相亲对象。
大概是因为在医院工作的原因,各路人都能接触上一点,叶钦兰又是个热情开朗的性子,跟谁都能聊上那么几句,所以手里资源还不少。
也都算还不错的资源。
都是她精挑细选过的。
从前是她总是习惯性的拿那些人同迟渡对比,才显得每一个都不过尔尔。
现在脱离了迟渡来看,其实还是不错的,挑一挑,也还是有能勉强入眼的。
比如昨天她刚相的这个,对方是个公务员,体制内,工作稳定,性格不错,温和有礼,长得也还行,属于斯文那一挂的。
初步接触下来,温霜降还算满意,打算再接触接触看看。
周末,对方发了消息约温霜降见面。
温霜降在晚六点准时赴约。
是家烧烤店,夏天吃这个还挺应景。
到地儿,落座对方先给她倒水。
看着他的动作,温霜降不知怎么就走了神,忽而想起之前每次跟迟渡出去吃饭,他总是先帮她把餐具涮了,才会倒水。
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细节。
温霜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只在对方把菜单递过来之际,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走了神,想起了迟渡。
道了声谢,把脑海里有关迟渡的回忆的驱赶出去,温霜降点单。
这家烧烤味道还算不错,人挺多,尤其是男人,三五聚在一起,点了啤酒,店内外都是高谈阔论的声音,隐隐带着醉腔。
吃至半程,温霜降去洗手间。
走至拐角处,迎面撞上两个从厕所出来的男人。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她的包在其中一个男人手肘那儿磕了一下,稍稍划了一道,留下一道不起眼的红痕。
温霜降立马道歉。
只是那两个男人大概是喝醉了,浑身酒气冲天,眼睛都没睁开就不依不饶的骂起来:“艹,谁他妈的不长眼——”
还没骂完,等视线终于清晰落在她面上,叫骂声就戛然而止。
然后温霜降就看到两人变脸似的,对视一眼,眼底染上一层令人作呕的下流,笑着在她身上上下打量。
打量了好几个来回,被她不小心磕了一下的那个男人跌跌撞撞朝她凑近两步,拽住她手腕,腥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这样,你也不用道歉了小妹妹,陪着哥几个喝一顿,这事就算过了,怎么样?”
温霜降蹙了眉,表情冷下来,试图将自己的手从男人手中抽出来:“放开我!”
男人加大了力度,微微眯了一双眼睛朝她看过来,声音里带了一丝警告:“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皮肤薄,平时稍微磕着碰着都会红,这会儿手腕上传来一丝痛意,温霜降垂眸看了一眼,已经是红了。
表情完全冷下来,温霜降懒得再同男人纠缠:“立刻放开我,否则我不介意报——”
话至一半,旁边落下一道人影。
是她的相亲对象。
脸上带着一抹笑,好声好气的同醉酒的男人商量:“哥们儿,今天这事实在是对不住,你看能不能这样?我给你点钱,这事就算了?”
男人攥着她手腕,睨她一眼,似乎还真衡量起来,这事到底怎么划算。
只是没等他衡量出个什么结果,一道人影冷不丁的从旁边横插进来,一只手扣住他手腕,用力一折。
伴随着一道清晰的脱臼声,男人剧烈的惨叫声响起在这一处。
也是同一时间,温霜降察觉,一直钳制着她的那股力度消失了。
紧接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将她牢牢护在身侧,温霜降听到一道久违的,熟悉的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跟她道歉。”
不等温霜降想明白迟渡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男人的惨叫声已经变成暴怒声:“我艹你妈!你他妈谁啊!”
迟渡没应,只是又重复一遍:“道歉。”
“我道你妈个腿!在你爷爷面前你装你妈呢!艹,给我上,兄弟们,给我干他!”随着他一声令下,店里跟他一起来的几个喝大的男人瞬时围了过来。
温霜降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六神无主间,迟渡已经挽了袖口,轻描淡写的朝她抬了抬下巴:“去外面等我。”
几乎是话音刚落,对面的几个男人就朝他扑过来。
温霜降被相亲对象拽到外面,店里的其他人也都一窝蜂涌出了店外看戏。
短短几个来回,店里桌椅倒了一堆,老板急得够呛,拿着手机在两拨人面前晃:“别打了再打我就报警了!”
无济于事,回应他的是更多倒下去的桌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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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温霜降站在门口看着混战中的迟渡,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穿着一身白衬衫,却跟几个醉酒的人缠打在一起。
再没一点平时冷静淡漠的模样。
看着这一幕,她倏然想起年少时,也有这么一回。
她被学校外的小混混堵在小巷里要钱,当时迟渡也是这样,从不知道哪个角落出来,跟几个小混混对打着,动作又狠又利。
她知道他学过格斗。
所以眼下才没落了下风。
可也不是全然未受伤,毕竟对面是三四个醉酒的大汉。
温霜降瞧着他侧脸唇角新添的伤,急的要冲进去劝架,却又被相亲对象拉住。
也是在这时,老板终于拨通报警电话,拿着手机进了店中,对着两拨人大喊:“我真报警了!不想进去现在就给我停手!”
这下几个醉汉酒是彻底醒了,顿时收了手,一溜烟跑了。
连饭钱都没结,老板追出去,却没能追得上。
老板在报警电话接通之前挂断,哭丧着一张脸进了满地狼藉的店里。
温霜降也跟进去,看着迟渡白衬衫染了灰,发丝也凌乱成一片,胸腔间梗着一口气,有无数话想说,最后还是叹一口气,问他:“你没事吧?”
迟渡摇摇头,目光落在她手腕,反问:“你手呢?”
没等温霜降回话,老板横插进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相互问候。
最终还是迟渡掏了钱,赔了店里的损失。
数额不小,老板没再说什么,招呼人收拾起店里的狼藉来。
看热闹的人也散的散,继续吃的吃。
很快,这方恢复平静。
温霜降和迟渡并相亲对象站在门外。
相亲对象察觉两人之间微妙氛围,转头看向温霜降:“温小姐,这位是……?”
温霜降张了张嘴,着实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半晌,只道:“一个朋友,今天这事,抱歉,要不然,你先回吧。”
相亲对象看了看两人,隐约察觉两人似是有话要说,便也没再多说什么,点点头:“好,那温小姐再见。”
温霜降跟他摆摆手,目送他离开。
转瞬,这处只余下她和迟渡两人。
一股风吹过,吹散两人之间的安静。
迟渡率先开口:“我送你回家。”
手腕还有些疼,开车只怕不稳当,温霜降顿了顿,没拒绝,跟在迟渡身后上车。
车子驶出去,窗外五光十色的霓虹在车厢流转,温霜降看向迟渡:“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迟渡眸光在晦暗不明的车厢内闪了一下,才道:“没什么,顺路而已。”
这店并不在街道街道两旁,而是在一条巷子里,顺路如何能顺路到这里?
温霜降回想起前几次相亲时后背那种似有若无的窥视感,终究是没再问下去。
她靠进椅背里,不再多言,看向窗外。
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这并不是回白洋里的路。
她转眸:“你要带我去哪里?”
迟渡一手掌着方向盘:“医院。”
37. 第 37 章
在到达医院前,温霜降一直以为迟渡是要给自己看伤。
到了后,被带入一间病房,等迟渡指着她那伤让医生给瞧瞧,才意识到,迟渡是要给她看。
无非是被人勒了下手腕,这会儿其实痛意都散的差不多,实在是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
但医生目光已经看了过来,温霜降也就没再多说什么,把手伸过去。
病房里,医生帮她处理完伤口,扭头一看:“小伙子,你这伤看着可比你女朋友厉害,不需要看看吗?”
温霜降和迟渡皆是一怔。
但也没人解释。
犯不上,不过是个帮两人看病的医生,以后也碰不着。
沉默几秒,见迟渡不语,温霜降替他做了主,朝医生道:“那就麻烦您帮他也看看,谢谢了。”
处理完,开了药,两人从医院离开。
一路无话,唯有路灯昏黄的光线在车厢静静流淌。
温霜降看向窗外,这回对了,是白洋里的方向。
二十分钟后,车子在白洋里停下。
温霜降伸手解安全带,还未按下卡扣,边上忽然传来一道沉沉的嗓音:“别选他,他配不上你。”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温霜降却一秒便反应过来,迟渡在说什么。
只是,这事说到底同他没什么关系。
眼下他在这里,是用什么身份在同她说这句话?
眼底眸光闪烁,几秒,温霜降按下卡扣,垂头淡淡落下一句:“他不配,你配吗?”
她语气平静,迟渡却像是被生生刺了一下。
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温霜降拎了包,正欲开门道别,又想起什么,回眸:“对了,以后别总在晚上过来了,好好休息。”
发现迟渡几乎每晚都过来这事,还是在一个雨夜。
那天天气闷热的厉害,换衣服下楼吃饭前,温霜降干脆把窗户打开透气。
饭刚吃完,却下起雨来。
等她匆匆上来,雨丝已经飘进来,打湿了桌面。
温霜降探身去关窗户,视线不经意的朝窗外往下一瞥,就是这么一瞥,看到了一辆有些熟悉的黑色宾利。
手一顿,她视线掠至车尾,便看到了那串记得不能再清的车牌号。
后来一连好几天,每晚她都要往楼下看那么一眼。
就是那时候,她才发现迟渡几乎每晚都来白洋里,却也不找她,只把车停在那里。
有时候只是停到凌晨,有时候却一停就是一整夜。
有回清早她下来扔垃圾,就看到一个车屁股消失在巷尾。
应该是没料到她已经发现这事,迟渡表情有片刻的怔忪。
温霜降没有理会,她打开车门,站在门口对他道:“我们已经离婚了迟渡,以后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今晚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合上的车门隔绝了那张脸,迟渡坐在车里,看着那道背影一路上了楼,消失在黑暗间。
良久,他轻扯了下唇角,露出一抹有些自嘲的笑。
自那天起,迟渡不再每晚往白洋里跑。
温霜降还是往楼下看了好几天,才发现这事的。
当时确认迟渡似乎真的不会再来,她站在桌前,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怎么说呢,其实是有点怅然若失的,却又好像,松了一口气。
也是那晚,在相亲对象发消息约她周末见面时,温霜降拒绝了,并跟对方说清楚结束了后续的联系。
倒跟迟渡那晚的话没多大关系。
只是单纯觉得,不能找这么一个在她需要保护时反而去讨好对方的男人。
吃饭时她把这事也简单跟叶钦兰讲了一下,让叶钦兰再帮她介绍其他人。
褚绪也不知道怎么知道这事的,有天晚上给迟渡打电话,约他见一面。
地方约在了一个酒吧。
当晚一个照面,褚绪就愣在那儿。
看着瘦了一大圈神色憔悴的迟渡,惊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是迟渡,你怎么搞的?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那时候迟渡已经再度被失眠折磨了一段时间,彼时也提不起什么精神,倦怠的扫他一眼,率先抬脚进了酒吧。
两人在吧台落座,点了两杯伏特加。
抿了一口,迟渡问:“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嗐,别提了。”褚绪叹一口气:“许佳月这段时间一直对我一直爱搭不理的,我问了好几回,才知道,原来你跟温霜降离婚了。”
“不是……”琢磨了几秒,褚绪还是想不通:“前段时间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离了?”
迟渡垂着眼皮:“可能跟舒漾有关。”
“舒漾?跟舒漾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分手了?”褚绪疑惑的看着他:“难不成她又回来找你了?”
“嗯。”
褚绪短暂愣了几秒,追问:“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前段时间。”
“她都做什么了?让温霜降跟你提了离婚。”
迟渡大致把事情始末跟他讲了一遍。
听完,褚绪皱着眉,老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意思是,你们把这事都说开了,温霜降还是跟你提了离婚?”
迟渡目光盯着杯中浮沉渐融折射着一层灯光的冰块儿:“应该还是因为舒漾,当时她还是我同事。”
褚绪品了两秒,仍觉得不太对劲,但也着实想不到别的什么原因,手肘撑在吧台上,顺着迟渡这话又问了一句:“那现在呢?”
“她回国了。”
那晚他刚有辞职的念头,第二天去了学校,就得知,舒漾辞职了。
说是回国了。
回的倒算干脆,没再见他最后一面,也没留下什么只字片语。
褚绪淡淡一挑眉:“那她回国这事你跟温霜降说了没有?”
沉默片刻,迟渡落下一字:“没。”
褚绪:……
盯着那张脸看几秒,褚绪手指一下一下扣着杯壁,微微眯了眼睛:“你别告诉我,温霜降跟你提离婚,你一下都没挽留。”
“也别告诉我,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你从来没跟她认过错。”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褚绪在这股沉默里直接气笑,他偏头笑了几秒,点了下头:“得,你这婚离的,一点都不亏。”
迟渡指腹剐蹭着杯口,唇线抿成一条,没搭茬,神色难辨。
褚绪气够了,扭回头来,上下打量他几秒:“所以接下来你什么打算?这婚还想不想复了?”
迟渡那张脸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半晌,启唇:“想。”
“想就行动啊,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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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成这幅模样有什么用?去跟人认真认个错,把舒漾走了这事说一说,再好好把人给追一追。”
“这事你尽快啊。”褚绪扫他一眼:“再让你这么搞下去,我跟许佳月这事指不定都黄了。”
温霜降一直以为,迟渡那么骄傲的人,那晚她同他说了那样话,他们之间应该不会再有任何联系了。
所以接到迟渡电话的时候,她是有一瞬间恍神的。
直至听到那边迟渡有些发涩的声音,才缓缓回神。
她攥着手机,眼底染上一层担忧:“小白病了?严重吗?”
“肠胃炎,现在在医院。”说完,顿两秒,迟渡又补充一句:“它情绪不太好,我觉得这个时候,有你陪着,或许会好一点。”
温霜降考虑了几秒,还是应下来:“好,你给我发个地址,我现在过去。”
尽管她已经不太想再和迟渡见面,每一次和迟渡的见面,都会叫她难受好久,要好几天才能慢慢平复,但事关小白,她终究还是没法无动于衷。
挂断电话,迟渡很快把地址发过来。
温霜降拎了外套出了房门,途经客厅,叶钦兰和温良还没睡,正在看电视,见她出来,叶钦兰问了一嘴:“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有点事,可能会晚点回来,不用等我,你们早点睡。”
话罢,也不等叶钦兰回话,匆匆离开。
出了白洋里,叫车——昨晚许佳月去学校门口接她吃饭,她的车就扔在了学校。
不多时,车子在一家宠物医院门口停下,温霜降拢了拢外套推门进去。
进了里间,就看到小白在那儿输着液,迟渡坐在一旁守着。
一个对视,温霜降放缓脚步:“小白怎么样了?”
“输上液了,不知道能不能好。”
温霜降走到小白跟前,抬手,动作轻柔的摸了摸它脑袋。
似乎是嗅到熟悉的气味,小白睁开眼。
见到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像是委屈的,又有些撒娇的,主动蹭她的手。
温霜降怕滚了针,摸了一会儿,收了手,凑近温声安抚道:“我就在这儿,小白别怕。”
说完,又摸了两下,温霜降走到迟渡身侧坐下。
小白就扭头看着她,看了一会儿,确认她不会走,又缓缓闭上眼睛。
这晚,温霜降隔着一点距离坐在迟渡身侧,一直到小白输完液。
医生说暂时先这样,今晚观察一晚,如果明天还有呕吐等现象,再过来复诊。
两人道过谢,抱着小白离开。
彼时时间已近凌晨,街道上空荡荡,只有微凉夜风拂过。
迟渡没在门口见到她的车,转过脸来问她:“你怎么过来的?”
“打车。”
迟渡便道:“我送你回家。”
温霜降站在路边:“不用,我再叫个车就行。”
“这里不好打车。”说完,迟渡又道:“小白也舍不得你。”
温霜降垂眸,对上小白巴巴的眼神。
站在原地停顿片刻,温霜降还是跟在迟渡身后上了车:“那就麻烦你了。”
半小时后,车子在白洋里停下。
温霜降又摸了摸小白,下车。
走出两步,听到身后传来迟渡的声音:“温霜降。”
38. 第 38 章
温霜降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迟渡顿了几秒,开口:“我有话跟你说。”
温霜降四下里看了看,最后还是没动,站在昏暗的楼梯间对他道:“就在这说吧。”
“舒漾的事,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楼梯间安静了一会儿,才响起迟渡的声音:“抱歉。”
温霜降没料到他会郑重其事的就这件事道歉。
这事过去已经挺久了,而早在几个月前,说开的那个晚上,她就释然了。
愣了一下,温霜降淡淡道:“没事。”
迟渡没接话,只在片刻后又道:“舒漾走了。”
“哦。”温霜降茫茫然应了声,着实不知道迟渡今晚跟她说这些到底是要表达什么。
尤其在之后漫长的沉默间。
其实彼时楼梯间很暗,唯有门外的月光蜿蜒淌下,洒下一片清冷的光。
温霜降在那片清冷的光里站了半分钟,看着迟渡隐在昏暗总被覆了一层阴影看不到分明的脸,还是忍不住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迟渡终于再度开口,却说的并不流畅,似乎那些话于他而言多少有些难以启齿,话语间带了几分欲言又止的意味:“只是想问问你,我们……还能不能……”
这下,温霜降弄明白了,虽然迟渡并未说完整。
原来今晚又是道歉,又是跟她说舒漾出国这事,是想找她复合。
这场算不上是挽留的挽留,如果放在几个月前,她提出离婚那晚,又或是之后的离婚冷静期内,或许她还会有一丝动容。
可几个月过去,她早已逐渐冷静抽身,没有再回头的打算。
况且,他好像并未搞清楚,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舒漾。
一股风吹进来,裹挟着几分寒意,温霜降手插在口袋里,隔着一段距离静静看着好似又瘦了几分的迟渡,心底无声叹一口气:“迟渡,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算了,你走吧,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迟渡没动。
温霜降懒得再多费口舌,说了声再见,也没看他什么表情,转身上楼。
进了门,屋里灯却亮着,叶钦兰竟还没睡,从窗边转过身来,问的小心翼翼,又有点探究:“下面的,是不是小迟?”
估计是看到了那辆黑色宾利。
温霜降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露出个无奈的笑:“妈,别想了,我跟他不可能了,我要去睡了,你也赶快睡吧。”
楼下,等那扇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彻底熄灭,浑身都冷的没有一丝温度,迟渡终于动了动,沉默离开。
褚绪再接到电话,是在半夜。
凌晨两点的夜里,骤然被一道连续不断催命一般的手机铃声吵醒,他整个人烦躁的像是快要爆炸。
眯缝着一双眼扫一眼手机来电显示,咬牙切齿的接通电话:“迟渡,这个点给我打电话,你最好是有什么事。”
顷刻后,电话那端终于传来迟渡的声音,饶是隔着听筒,都能叫人察觉其间的无力:“我失败了。”
那股暴躁被这股无力压下几分,手指插入发间拨弄了拨弄头发,褚绪沉沉吐出一口气:“明天见面细说。”
翌日,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伏特加。
褚绪姿态有些懒散的撑着脸:“说吧,具体是怎么个事。”
“昨天我照你说的做了。”迟渡回想起昨晚,当时那种难受的情绪好似再度涌起,他抿了口酒,冷淡的脸上不可避免的染上一丝颓意:“没成功。”
“展开说说。”
迟渡把昨晚种种重复一遍。
褚绪听完,把那句“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放嘴里仔细咂摸了几遍,抬眸:“你确定你们分开是因为舒漾?”
迟渡眼底折射着酒吧里的暗光:“我觉得是。”
“……”
“我觉得你觉得错了。”褚绪越品越觉得这里面有问题,肯定是哪个环节他没弄明白,晃了晃杯中的酒,他提议:“要不然你再想想温霜降跟你提出离婚那晚?看看是不是有哪个细节漏了没跟我讲?”
迟渡目光没有焦点的落在不远处的空气里,良久,开口:“那晚,她问过我一个问题。”
“什么?”
“她问我……”顿了下,迟渡才把话说完:“喜不喜欢她。”
回想起之前迟渡说的两人有关舒漾的交流,以及刚刚迟渡提及的温霜降对舒漾这事的态度,须臾,褚绪了然。
“Bingo!”他打了个响指:“应该就是这个了。”
“跟我说说,那晚她问完你这个问题之后,你怎么回答的?”
迟渡陷入了沉默。
褚绪在他的沉默中表情逐渐震惊:“你不会就跟现在一样,什么都没说吧?”
还是沉默。
“……”
褚绪笑起来,有点像被气疯了,低喃了好几句怪不得。
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坐起身来:“所以你喜欢人吗?”
说完,不待迟渡张口,又摆摆手:“别跟我扯什么你那狗屁责任,全身上下就你这张嘴最硬。”
“不喜欢离个婚你把自己整成这样?跟褪了层皮似的。”
迟渡垂着眼皮,不知道想到什么,眼底几点嘲意:“可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
应该是不喜欢。
要不然怎么会提出离婚,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快相亲,要不然,怎么会那么毫不留情的拒绝。
“……”
“哥,你对感情是不是太迟钝了点?”褚绪一阵无语:“不喜欢能跟你过那么久日子?不喜欢能忍受舒漾直接舞到自己脸上?不喜欢能愿意跟你睡觉?”
“傻子都能看出她喜欢你吧?”
眼见说到这份儿上,迟渡眼底还是几分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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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的不确定。
褚绪没再说下去。
迟渡家庭情况特殊,一直就不相信爱情,这点他是知道的。
琢磨了一圈,他没再继续废话,直接下了一剂猛药。
拿出手机,从里面翻出一张照片,放大,递给迟渡:“懒得跟你说了,你自己看吧。”
迟渡垂眸,照片拍的还算清晰,可以看出,是一面表白墙。
不过这表白墙好像有点眼熟,像是……他们之前去过的那面。
迟渡缩放,试图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别看了,就是鹿鸣山的那扇。”褚绪灌了一口酒:“我那天刷视频时偶然刷到的,就存了下来。”
“直接看右下角。”
迟渡不再浪费时间,直接把图片放大,然后,就看到一句话。
不算清晰,但也足够看清。
写的是——温霜降喜欢迟渡。
如果说温霜降和迟渡这两个名字可能重名,那么再加上下面的日期,这两样足以证明,这句话出自于温霜降。
应该就是国庆他们去爬山那次。
也是在这时,有关那天,一点小细节后知后觉的浮现在迟渡脑海。
那是他们即将要离开的时候,那天温霜降忽然同他们说要去洗手间。
还不用他陪着。
这句话,应当就是在那时候写下的。
是她的字迹,他见过。
所以,其实早在很久以前,她就喜欢他了吗?
迟渡把手机还给褚绪,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觉呢?应当仍旧是难受的,可那点难受里,又掺上了几分意外之喜,或许还有一点阴差阳错的惋惜与酸涩。
迟渡一口一口抿着酒,慢慢平复着胸腔里复杂的情绪。
褚绪瞧着他那模样,挑了下眉,手肘压在他肩上,凑过去:“现在弄明白了没?温霜降跟你离婚压根不是因为舒漾,大概率是因为她觉得你不喜欢她。”
“你接下来要做只有一件事,用语言和行动,让她知道你喜欢她。”
温霜降没想到她还会再见到迟渡。
那是一个很寻常的周末,她和新的相亲对象刚吃过晚饭回家。
拎着包进了楼道,倏然身后投下一道高大阴影,将她笼罩。
晚风夹杂着一股清冽的味道送至鼻尖,熟悉又久违。
温霜降转身,迟渡穿一件白T恤一件深褐色风衣站在楼梯间逼仄的角落,静静看着她。
刚刚她没在楼下看到他的车。
温霜降有点懵的看着他:“你从哪里来的?”
他来的时候这条巷子里已经停满了车,所以他停到了拐角那条巷子里。
不过这事迟渡没解释。
他只一瞬不瞬的看着温霜降,好久好久,终于走至她面前,低头看她:“温霜降,我后悔了,你再喜欢我一次行不行?”
39. 第 39 章
逼仄的楼梯间,头顶只亮了一盏昏黄的声控灯,空中漂浮着细小微尘。
记忆里那个似乎总是骄矜冷淡的男人在她面前低了头,问她能不能再喜欢他一次。
温霜降不可能毫无动容。
只是她早已不再是以前的温霜降,哪怕有动容,却也没叫自己轻易沦陷。
攥了攥包包带子,温霜降在短暂怔忪后叫自己冷静下来。
理了理,理出一个头绪,她看着迟渡:“你怎么……知道的?”
迟渡目光凝在她脸上:“看到了一张照片,里面是鹿鸣山的表白墙。”
原来是这样。
温霜降没追问哪儿来的照片,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景区攻略更是随处可见,没什么好意外。
她更在意的是——
温霜降对上他的视线,安静片刻,把离婚那晚的问题又问了一遍:“是,我是喜欢你,那你呢?喜欢我吗?”
时间兜兜转转,好像又回到了某个节点。
温霜降问出这句话,仍旧怀着某种期待的情绪,静静等待着迟渡的回答。
这回,在短暂的沉默后,迟渡终于启唇:“我……”
只是一个字后,又戛然而止。
温霜降对自己说有点耐心,再等等。
可这回,直到等到头顶的声控灯熄灭,她都没等到迟渡的下文。
眼前重归于黑暗,迟渡的脸隐在黑暗中,如同那晚,叫她看不清情绪。
一颗心缓缓坠回心口,淡淡的失望涌上来,温霜降没再等下去。
她对迟渡说:“没什么事,我先上去了。”
迟渡收到褚绪的电话,已经是两天后。
电话里,褚绪问他有没有去找温霜降,表白表的怎么样,追求追的怎么样。
迟渡一瞬间像是被拉回那晚,仿佛被人卡住的喉间,怎么都说不出的话。
“找了。”良久,他坐在沙发里,肩膀塌下去一块儿:“我,说不出口。”
那端沉默了一会儿,才又传来声音:“拢共就四个字,如果连这个都说不出口,复婚这事也就别想了。”
“你要这样,这事我也帮不了你。”
迟渡没接话,过了会儿,他忽然道:“我想去趟鹿鸣山。”
他话题转移太快,褚绪一下没反应过来:“去鹿鸣山做什么?”
“去看看。”
去亲眼看看她写下的那句话,兴许,会叫他积攒出一点勇气。
这通电话结束的隔天,迟渡就独自一人又去了鹿鸣山。
按着上次的路线故地重游,他先去鹿鸣寺。
记得上次走进寺中,还是因为温霜降想进去,他不想扫了她的兴。
这次却是他自己主动进去,打破自己原先的认知,成为了寺中诸多迷信俗人中的一员。
这大概也是他生平第一次,如此虔诚的跪在大殿之上,祈求神明叫他能找回失去的所有,希望今日所许都能得偿所愿。
他还求了一枚平安符。
为温霜降求的。
从寺中离开,他去往表白墙。
中间途径一座桥,好多小情侣聚在那儿,在挂一种类似锁一样的东西,金黄色的锁,心形的形状,上面似乎能刻人名什么的。
说实话,看起来挺土。
也挺幼稚。
挂的也都是一对一对的小年轻。
迟渡只淡淡扫了一眼,就继续朝前走去。
走出几十米,却又鬼使神差的折回身来,挤在一堆年轻小情侣中间,买了锁,又趴在那儿刻字。
刻上他和温霜降的名字,又刻上日期,迟渡走到桥那儿,找了个空处,把锁挂上。
挂好,他站起身来看着那把锁。
有点不可思议。
三十来岁的年纪,本该心如止水,他却跟刚谈恋爱的毛头小伙子一样,在某个不知名的桥上挂了一把属于他和温霜降的同心锁。
这不大像他。
可平心而论,此刻看着这把有点土的锁,他的心情还算不错。
甚至可以说,还挺好。
眼底覆着一层浅光站那儿看了会儿,迟渡终于收回视线,攥着手里的平安符,继续朝表白墙走去。
因为看过照片,所以找起来就没那么费劲。
大概只花了几分钟的时间,迟渡就在右下角的一个小角落中找到了温霜降留下的那句话。
怎么说呢,隔着照片看到,和亲眼看到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迟渡以为自己已经看过一遍,此时再看一遍,心绪应该不会再如此强烈的起伏。
其实不是的,看到那行字的一瞬,他的心口还是在刹那间剧烈震颤了一瞬。
他抬手抚过那行字,甚至有一瞬间好似体会到那天温霜降写下这行字时,内心的情绪。
好久,他终于收回手,在那行字下面的空处,也一字一句的落下一行。
——迟渡喜欢温霜降。
写完,直起腰,他重新看向那两行字。
心底某个地方,在这个微风拂过的午后,一点一点被某种情绪所胀满。
褚绪跟许佳月心血来潮提议再去一趟鹿鸣山,是在某个懒洋洋的周末。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爬过山,抱着活泛活泛身体的想法,许佳月没什么迟疑的应下。
两人在当天下午出发,第二天清晨一大早开始爬山。
到了鹿鸣寺,两人又跑进去许愿,许佳月还是老样子,许的暴富,褚绪换了一个。
许佳月问他时,他没好气的睨了许佳月一眼,能有什么,希望某个小没良心的能别净找些离谱的借口,整天对他爱搭不理。
许佳月一拳锤在他胸口,什么叫离谱的借口,她那叫恨屋及乌。
褚绪笑着翻了个白眼,还恨屋及乌,要不然字典你来编。
两人打打闹闹,边笑边逛。
走至一座桥上,许佳月去上洗手间,褚绪就靠在桥上等她。
桥对面乱七八糟挂了一整面的同心锁,还有不少小情侣蹲在那儿为这项又土又潮的同心锁大业继续添砖加瓦。
褚绪仰头喝了几口水,凑过去看热闹。
蹲那儿盯着那些同心锁漫不经心的扫过,突然,两个熟悉的名字闯入视线。
迟渡和温霜降。
上面还刻了日期。
那日期跟迟渡跟他说要来鹿鸣山那天只差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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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迹上也能看得出来,这同心锁,大概率是出自于迟渡的手笔。
想到某人冷着脸蹲这挂同心锁,褚绪挑着眉笑起来。
真挺意外的。
迟渡这厮,比他想的还要纯情一点。
许佳月回来时,就见褚绪蹲在一堆同心锁跟前,笑的像个慈祥的老父亲。
她手插在口袋里在褚绪身侧蹲下:“看什么呢,笑这么欣慰?”
褚绪伸手揽住她肩,抬了下下巴:“这个,你看。”
许佳月顺着他的视线,很快在一堆同心锁中锁定了写着迟渡温霜降的那个。
“这谁挂的?”她有点摸不准的问。
“迟渡。”褚绪用下巴点了下上面的日期:“时间跟他上回跟我说要来鹿鸣山差不多。”
“靠,他这么纯情?”
褚绪笑了两声,扣着许佳月的肩把她按怀里亲了一下她脸。
许佳月往边上扫了一眼:“那么多人呢?有病吧你?”
“不是,你刚说的话跟我看到这玩意儿时心里想的一模一样。”褚绪回眸看她:“咱俩这算心有灵犀吧?”
许佳月同他对视:“算我聪明吧。”
她说这话时,那双褐色的眼底印着细碎的阳光,染了几点狡黠,褚绪心头一动,没忍住,就又往过凑。
许佳月像是有所预感,抬手捂住他脸:“差不多点得了。”
“怎么,人多的时候不给亲?”褚绪透过她指缝扫一眼旁边的人,眼底含着几点不正经的浅淡笑意:“那一会儿找个没人的地方亲会儿?”
“德行。”许佳月笑着白了他一眼,收回手,目光重新回到同心锁上:“说正事,迟渡怎么突然想起来跑这儿挂个同心锁啊?他什么意思?”
“能是什么意思?”褚绪也重新看向同心锁:“喜欢人又不敢说,跑这儿来挂个同心锁,怂的要死。”
许佳月蹙了眉:“他喜欢温霜降?你确定?”
“确定,十分确定肯定以及一定。”
“不是,那离婚前温霜降问他他怎么不说?”
“他那个性子,你指望他说什么?”
话是这么说。
但……
许佳月还是拧着眉,不开心的很:“让我宝宝那么难过,反正他不是什么好鸟。”
“你都没喊过我宝宝。”
“……”
“现在重点是这个吗?”许佳月觑他一眼:“那不是好鸟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追呗……”
“那你最好劝他好好追。”许佳月眯眼威胁道:“但凡追的叫我有一点不满意,我都不能同意这门亲事。”
“他肯定好好追。”褚绪手往上,手指绕着许佳月一缕头发:“别说他了,说说咱俩呗。”
“咱俩说什么?”
“你看这么多人都在挂这个,咱俩要不也挂一个?”
许佳月打量那同心锁,脸上多少有点嫌弃:“是不是有点非主流啊?感觉好像还挺土的……”
褚绪看着她:“那到底挂还是不挂?”
看着褚绪眼底那一点碎光,半晌,许佳月推开他站起身来:“随便,你想挂就挂呗。”
40. 第 40 章
最后褚绪还是挂上了他和许佳月的同心锁。
从桥上离开之前,还不忘拍了一张照片。
两人一路逛着,最后又去了表白墙。
其实在桥上看到那个同心锁的时候,褚绪就在想表白墙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发现,也确实是奔着这个来的。
迟渡没叫他失望。
照片里原来温霜降那行字的下面,现在新添了一行。
跟温霜降那行差不多,只不过前后名字换了一下。
许佳月站在他旁边,盯着那两行字看了一会儿,手肘戳他:“温霜降那句话啥时候写的?你有印象吗?”
褚绪想了一下,摸着下巴:“那天要走的时候她是不是说要去趟洗手间来着?估计就是那个时候吧。”
“哦。”许佳月应了一声,没再说话,只又看向那句话,心里无端涌起一丝心疼。
傻死了。
明明在结婚这件事上大胆的很。
到这种事情上却又胆怯。
喜欢人十几年,到最后也只敢偷偷摸摸写这么一句。
跟她那封没送出去的情书一样,见不得天光。
不过,好在,最后还是赌赢了。
这回,总归是收到了一丁点回应。
算姓迟的识相。
许佳月冷哼一声:“走吧。”
褚绪应了声,又拍了一张照片,离开。
迟渡在当晚收到褚绪的电话,电话里只没头没尾落下一句话,兄弟再帮你最后一回。
温霜降在隔天收到褚绪电话。
收到这通电话的时候,她刚刚下班,正在驱车回家的路上。
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还愣了一下,印象里,褚绪好像没怎么给她打过电话。
手机连着车载蓝牙,铃声在车厢响了几秒,温霜降腾出一只手接通:“喂,褚绪,有什么事吗?”
“有时间吗?一会儿见个面?”
虽然不知道褚绪有什么事需要单独见她,但温霜降还是应下了。
挂断电话,她在下个路口转了方向,朝着褚绪在电话里跟她说的地址一路开过去。
是家私家菜馆。
车停在门口停车位,温霜降拎了包走进去。
褚绪提前订了了包厢,温霜降直接找过去。
推开门的时候,褚绪已经在了,见她进来,抬头跟她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啊。”
温霜降隔了个位置在他身侧坐下:“好久不见。”
简单寒暄,褚绪把菜单推过来。
温霜降没来过这里,让他看着点。
褚绪也就没推辞,点了几道招牌。
服务生给两人倒好水,便先行离去,包厢里安静下来。
温霜降看向褚绪:“找我什么事?”
褚绪也没说废话,直接把手机照片翻出来:“给你看个东西。”
温霜降狐疑的从他手中接过手机,垂眸,就看到一张照片。
照片拍的很清晰,以至于她一眼就看清了同心锁上面她和迟渡的名字,并那个日期。
心口霎时泛起波澜,像是沉寂的湖面骤然被人投入石子,一圈一圈的涟漪泛开来。
只是不等这涟漪彻底泛开,褚绪手指轻扣了下桌面:“往后看,第二张。”
因为只拍了一个角落,所以照片里的那两行字特别清晰。
温霜降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那行。
紧接着是第二行。
和她那行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从温霜降喜欢迟渡,变成了迟渡喜欢温霜降。
彼时包厢安静,面前的水杯中雾气袅袅,从包厢的窗户里望出去,可以看到外面园子里的连廊假山池水,温霜在这个极为普通的夜晚,感觉有颗子弹在这一瞬直直射入她心口。
那是一种正中心口的颤栗。
她像是在这一刻突然不识字,盯着那行字来回反复看了好久。
不敢置信。
仿佛在做梦。
可她见过迟渡的字迹,跟照片里的如出一辙,连尾部习惯性勾起的小细节都对得上,做不得假。
他是真跑去鹿鸣山,在桥上挂了一个看起来跟他气质极为不符的同心锁,还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温霜降隔着屏幕,好似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蹲在人来人往的桥上,捏着个有些土的同心锁挤在那些小情侣中间挂上,也看到他弯腰垂眼,一笔一划在表白墙上写下这行话。
如果说离婚后有哪一瞬她内心结冰的湖面真正被打破,那大概就是眼下。
好久好久,温霜降才颤了下眼睫,把手机还给褚绪。
此时此刻,也许她应该说些什么。
可她心底莫名有些乱糟糟,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还是褚绪先开口:“你们的事,迟渡都跟我讲了。”
“这事他做的不厚道,是活该。”
有个词叫欲扬先抑,温霜降猜,褚绪现在用的应该就是这个,只是她没猜到他这么抑完,接下来是打算怎么扬。
于是她没很快开口,只静静看着他等待下文。
褚绪一手支在椅背一手转着手里的杯子,姿态有点懒散的看过来:“不过关于你问他的那个问题,他一直没法说出口,其实是有原因的。”
然后褚绪就开始断断续续的讲起迟衡和饶婉的那段过往,讲起迟渡在其间受到的影响。
这一晚,在服务生进出包厢的空档里,温霜降听完了有关迟衡和饶婉的故事。
实际上褚绪讲的并不算细致,但温霜降还是拼凑出了那个故事的大概,然后也从中窥到了迟渡十五岁起开始变得支离破碎的家庭和人生。
她忽而想起一年前和饶婉一起在卧室里看照片,照片里,从十五岁起,迟渡的脸上便再没笑意。
原来是这样。
年少时,她只从学校沸沸扬扬的传言中得知他家庭似乎不太幸福。
而直至如今,才真真切切的明白,当时的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些对温霜降而言其实很遥远,在她从小到大的生活中,叶钦兰和温良的感情一直很好,尽管偶尔也会有争吵,但也不过是一些很琐碎的小吵小闹,前一晚吵第二天就能和好的那种。
所以她可能不大能体会当时迟渡的心情。
但尽管无法感同身受,可只是代入叶钦兰温良想一下,便足够叫她难受。
温霜降无法否认,此时对迟渡,她是有心疼的。
褚绪在这一刻也敛了几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显得有些沉默,顿了顿,才继续道:“基于这个原因,所以迟渡一直以来,都不大相信爱情。”
“再加上他本身性子冷,不善言辞,那种话对他而言,真挺难说出口的。”
“难度估计不亚于当众洗澡。”说着,褚绪闷闷哼笑了声:“可能比那个还要难上一点。”
温霜降琢磨了一下这个比喻。
那确实是挺难的。
“跟你说这些,没有要你答应他复合或是别的什么的意思。”褚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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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看过来:“只是想跟你说,迟渡真挺喜欢你。”
“说实话,跟他认识这么久,我还从来没见他为哪个女人这么过。”
“我是真不希望你俩就这么错过。”
迟渡在这一晚收到褚绪的消息。
有两张照片并一句话。
照片是他在鹿鸣山拍的那两张照片。
至于话,也挺简单。
——照片给温霜降看过了,兄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当时看完消息,熄灭手机屏幕,迟渡捏着手中平安符,心底有了定论。
温霜降再见到迟渡,已经是十月份。
那是一个晚上,已经入秋,天气渐渐冷了下来,夜里的寒风染上一丝凉意。
她在裹着身上的针织外套上楼时,听到身后传来迟渡久违的声音:“温霜降。”
那天见完褚绪,其实她就一直再想,迟渡什么时候会来找她。
所以听到这道声音时,温霜降不算意外。
但心底到底还是起了波澜。
跟之前的几次见面都不一样,以前见面,她只当迟渡不喜欢他,心底还算平静,眼下再见,她看过了迟渡挂在桥上的同心锁,也见到了他写下的那句话,怎么都无法再那么游刃有余。
更何况,迟渡也看到了她写下的那句话。
两厢对视,气氛染上一丝微妙的味道。
一时之间,谁都没开口。
片刻后,还是迟渡先开口:“你都知道了。”
温霜降点了下头。
迟渡便垂眼别开视线,像是无法同她对视。
温霜降看着他隐在黑暗间不甚清晰的眉眼,顿了顿,欲言又止:“所以,你是真的……”
迟渡没有很快接话。
安静间,一阵风顺着楼道吹进来,凉丝丝。
温霜降下意识侧身避了下。
刚转身,手腕却被人抓住,她听到迟渡的声音落在她耳畔,带着一丝几不可见的急切:“是,我喜欢你。”
他似乎,以为她要走。
所以仓促之下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温霜降站在那里垂眸看着他落在她手腕的手,感觉已经开了个小口的结冰湖面在这一瞬又裂开些许。
迟渡顺着她视线看过去,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动了动手指,收回手,低低吐出一句:“抱歉。”
温霜降没应声,只抬手挽了挽耳边被风吹乱的碎发。
沉默间,半晌,又听迟渡问:“所以我们……”
事实上从那天见完褚绪回去她就一直在想她和迟渡之间到底该如何。
只是这么些天都没想好。
同迟渡结婚又离婚耗干了她全部的勇气和热情,她没有办法再如同从前那样只要他一句话,就义无反顾的投入一段感情。
只是也不像前几次那样决绝,温霜降手指抠着包包肩带:“我考虑考虑。”
可哪怕只是这么一句,都叫迟渡感到轻松。
他重新看向她,眉眼间是昏暗光线都遮不住的舒缓:“好。”
温霜降同他对视一会儿:“没别的事,我就先上去了。”
刚转身,身后再度传来迟渡的声音:“等等。”
温霜降回眸。
迟渡隔着一截昏暗的光线问她:“以后晚上我还能过来吗?”
温霜降默了两秒:“随你。”
顿两秒,又在迟渡沉沉的视线中补充:“不过别待到太晚。”
41. 第 41 章
从那天起,迟渡又开始每个晚上往白洋里跑。
温霜降偶尔会借着买东西倒垃圾的时候下来跟他打个招呼,说两句话。
不算热络,却也没之前的疏离。
不过现在迟渡不会待到很晚,每晚差不多近凌晨,他就会驱车离开。
大概跟这个也有关,最近他的睡眠好了一点,不再整夜失眠,偶尔也能一觉到天亮。
温霜降有时睡得早,有时睡得晚,不过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每晚睡前几乎都会往下看一眼。
待看到那辆熟悉的车,心底总是会涌起一股莫名的微微荡漾的情绪,有点像晚风拂面的感觉。
轻轻柔柔。
这之后的某一天,傍晚时窗外下起秋雨。
温霜降结束一天的课程回到办公室,看到桌上多了一把黑伞。
其实她早已养成带伞的习惯,办公桌的抽屉里总放着一把伞。
看到那把伞的时候,她几乎是心头一动,很快想到了一个人。
也是这时,一个同事走过来站在她身后同她道,是她前夫送来的伞。
前夫那两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多少有几分小心翼翼。
温霜降倒是神色平常,朝她轻轻点了下头。
她跟迟渡离婚这事不算是秘密。
结婚一年,她始终戴着迟渡送她的戒指,有一天,她突然不再戴戒指,某天办公室里就有人随口问了她一嘴。
当时刚跟迟渡分开没多久,当时听到那个问题,她还愣了一下,好一会儿,也没瞒着,只简单解释了一句分开了。
两人婚后的甜蜜办公室的人也是见过的,是以听到这个消息还震惊了好半天,看着温霜降的脸色,却又没敢多问。
这会儿时隔几个月,又见迟渡给她送伞,眼底不禁染上几分八卦。
但具体是什么情况也没敢多问。
温霜降就在那位同事略有些好奇的视线中拿出手机,果不其然,迟渡发了消息过来。
两人上次发消息,还停留在小白生病那晚。
那是一张图片,小白生病第二天迟渡发过来的,跟她说小白没事了。
现在,时隔半月,那条信息下又多了一条。
也没什么,正是送伞这事。
温霜降没回,只熄灭手机屏幕,重新看向那把伞。
恰在此时,另一位同事下了课,在自己办公桌翻了一圈,挎着脸问他们有谁多带了一把伞。
温霜降最后把自己的伞给了她,然后撑着迟渡的那把,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学院大楼,她习惯性的站在台阶上扫视一圈。
没看到迟渡的身影。
倒也不失望,温霜降收回视线,撑着伞走了。
学院大楼一侧,迟渡撑一把伞站在一颗树后,看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
手中,撑的是他送的拿把伞。
那一瞬,很久违的,迟渡在一条密道的尽头,终于窥见一丝光亮。
又过一段时间,霜降到了。
温霜降准点下班,叶钦兰和温良说要给她过生日。
到白洋里,却一眼看到停在楼下的黑色宾利。
迟渡竟到的比她还早。
温霜降拎着包走近,迟渡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一束绿玫瑰,还有一只熊猫玩偶。
温霜降停下,迟渡把东西递过来:“生日快乐。”
他这礼物送的克制且用心,考虑到两人目前的关系,害怕她不收,所以没送什么贵重的东西,但仅有的两样,也都投其所好。
温霜降顿了下,还是接过:“谢谢。”
绿玫瑰是没见过的新品种,很美,也很香,熊猫玩偶憨态可掬。
温霜降抱着两样东西,不知是不是该叫他上去坐坐。
按理说,就算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在她生日这天,对方特意为她送上礼物,于情于理,她也该邀请他上去坐坐,哪怕只是喝口水。
但叶钦兰温良那边,她又着实不知该如何解释。
事情尘埃落定之前,她没打算让叶钦兰温良知道。
迟渡像是看出她的为难,淡淡同她道:“快上去,别叫伯父伯母等急了。”
温霜降便也没再多说什么,跟他说了声,上楼。
过完生日,待叶钦兰温良歇下,温霜降从窗户往下看,迟渡的车还在楼下。
等到这么晚,估计也还没吃饭。
左右是她生日,不如就做点叫自己开心的事,不再瞻前顾后想那么多。
思绪在脑海里转了一个来回,温霜降把剩下的饺子在微波炉里叮了一下,装进一个食盒里,披了件外套,下楼。
迟渡正靠在椅背里仰头看着楼上从玻璃窗中溢出的昏黄灯光,就听车窗被人轻扣了下。
他侧目,降下车窗。
温霜降披一件鹅黄色针织衫外套,手中拿着个什么东西,问他:“还没吃东西吧?”
迟渡说没有。
温霜降就拉开车门坐进来,把手中的东西递过来:“还剩了点饺子,你饿的话可以吃点。”
迟渡这才看清,原来她手中的那东西是一个食盒。
他从温霜降手中接过食盒,打开。
普普通通的饺子,没什么特别。
后来迟渡却觉得,这大概是记忆里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
吃完,淡淡的饺子味儿在车厢里浮动。
在这点烟火气中,最后看着温霜降拉开车门离开的身影,迟渡同她道:“晚安。”
大概就是从这一晚起,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起之前又近了那么一点点。
迟渡在后来的几场秋雨里为她送过几次伞,温霜降也在几个夜晚下来同他说过几回话。
就这么彼此心照不宣的,谁都不提的,保持着这种不远不近的关系,时间进入了十二月份。
平安夜的时候,迟渡也随了一回大流,送了温霜降一颗苹果。
圣诞节的时候,又送了她一个很精致的小摆件,那是一个麋鹿拉着圣诞老人的小手工艺品,小巧别致,侧面有一个发条,拧一圈麋鹿就会拉着圣诞老人跑起来,边跑还会边唱圣诞快乐歌。
温霜降很喜欢。
十二月的节日着实多,又过几天,便是新年。
今年的新年晚会温霜降照常有一支独舞。
排练的挺久的舞,上台时她没多少紧张,几乎已经形成了肢体反射,听到音乐四肢便自己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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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某个瞬间,她甚至还能分神望向下方的人群中,找寻迟渡的身影。
她心底有种直觉,迟渡今晚一定有来,应该就坐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静静看她跳舞。
只是这神没分多久,她也没有找到迟渡,在做一个下腰动作时,她仰面,看到头顶的聚光灯摇摇欲坠,好似下一秒便要砸下。
几乎是这个念头刚起,视线中,那个摇摇欲坠的聚光灯便骤然砸下来。
以前看电视的时候,温霜降总会想,为什么那些主角看到一辆车朝自己撞过来,会停在原地,而不是飞快躲开。
到这一瞬,她才明白,当有些事情突然发生的时候,人其实是反应不过来的。
就比如眼下,看着极速坠落的聚光灯,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身体都像是被钉在原地,无法回神,无法动弹。
只能看着那个聚光灯,朝她砸过来。
而她唯一来得及做的事,就是闭上眼。
不过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电光火石间,不知从哪里冒出一道人影,将她护在了身下。
温霜降在混乱的人潮中听到一道闷哼声,和询问她有没有事的声音。
她睁开眼,迟渡伏在她身上,手臂撑在她两侧,将她牢牢圈在怀里。
她对上他的眼神。
她见过他这种眼神,在她从马上坠落那次。
只是不待她找回自己的声音,回他一句没事,迟渡手臂忽的一软,整个人趴在了她脖颈。
就是在这一瞬,出离的思绪才如潮水般回归。
温霜降感觉自己的心口像是被谁用力扯了一下,她看到砸在他后背的聚光灯,她的眼眶一下子发了红。
她颤抖着手抚上他侧脸,喊他的名字。
迟渡,迟渡。
没有回应。
现场乱糟糟,有人上来查看情况,打了120。
温霜降不敢动,她不知他伤着哪里。
她只是静静看着他一头黑色短发,感觉在等待的那十几分钟里,度日如年。
终于,救护车赶来,迟渡被担架送入救护车。
温霜降跟着一并上了救护车。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坐救护车,只觉得惶恐至极。
她坐在车厢里,握着迟渡有些发凉的手,眼泪缓缓留下来。
到医院,迟渡被送入急诊,医生简单看过,说脊椎骨骨折,需要马上手术。
温霜降极力叫自己冷静下来,跑完手续,看着迟渡被送入手术室。
这天窗外下了一点雪,走廊里的空气沁着一股潮湿的凉意,有风从门外吹进来,吹得人浑身都凉飕飕。
温霜降看着手术室上方的灯,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这一瞬,终于体会到当年迟渡在手术室外,等饶婉手术结束时的心情。
她坐立不安,一会儿想着只是脊椎骨折,不算多严重,迟渡应该不会有事,一会儿又想到他在她身上昏迷,会不会伤到了脑部。
她又想起饶婉的那场手术,手术结束后盖在她身上的白布,和医生那句无力的尽力。
她脊背弯下去,不知怎么,突然就有些后悔,没有早点答应迟渡同他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