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咸鱼躺不平》
1. 第1章
殷清溪不喜欢殷家人,尽管他们是爹爹血脉相连的亲人,但是面对他们的时候依然发自内心地感到厌恶。
今日,若非担心文弱可欺的爹爹被殷家老太太欺压,她是绝不可能踏入殷家大门半步的。
只是,她那柔弱的爹爹拒绝她跟随,笑眯眯地打发她来祖母故居收敛遗物。
殷清溪晃着小短腿坐在小塌上,看着公主府下人进进出出收拾东西,眼睛时不时地往主院那边张望。
她那可怜得爹爹呦,面对殷府一群豺狼可怎么办呢?若是再被欺负,又要在公主娘亲面前哭哭唧唧求抱抱了。
清溪很苦恼,视线不经意间瞥到夏荷手中能被单人轻松环抱的匣子,顿时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开口。
“夏荷姑姑,祖母的遗物只有这些嘛?”
“这些是相对贵重物品,剩下的都是生活用的床褥衣物,奴婢已经吩咐人送回公主府了。”夏荷同样脸色不好,握着匣子的手指节微微发白。
清溪磨牙,望着主院的位置久久不言。
殷家可恼,当年祖母嫁入殷家带来的是十里红妆,如今竟被霍霍得只剩小小一匣,明明像吸血虫般蚕食祖母的嫁妆,却不好好对待她留下的独子,总千方百计地企图踩着爹爹往上爬。
如今又利用祖母遗物一事引爹爹回来。
有阴谋!
清溪磨牙,小短腿一甩,利落地跳在地上,在夏荷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溜烟儿地往主院跑去。
“县主!”夏荷被她吓得脸色微微发白,连忙将手上匣子放到其他人手上,“把这些放进马车,切莫损了分毫。”
言罢,就追着跑得像只兔子幼崽儿似的清溪而去。
清溪不知道这些,小脑袋里只剩下爹爹被殷家众人挤兑地红着眼睛,伤心到几近晕厥的模样。
天杀的殷家,竟然欺负她的美人爹爹!
脑补的画面让清溪的小短腿扑腾得更厉害。
到底是年龄小,跑得再快步幅也有限,她跑到主院厅堂的时候,夏荷已经白着脸跟上来了。“县主,驸马不让您过来是为了您好,殷家老夫人今天身边一直跟着殷三小姐殷若云,您要进去又得被她们挤兑。”
夏荷眼角清溪的小短腿就差一步就要越过厅堂门槛,连忙上前出声劝阻。
“殷若云?”清溪歪着小脑袋想了半天,才终于将这个名字与那位总是笑得一脸温柔的美貌小姑娘对上号。
哦豁,可不就是她的堂姐,传说中把她比到茄子地的温柔才女嘛。
“我也不跟你废话,远舟你也看到了,若云是个聪明,有前程的,她去皇家宫学读书百利而无一害,你身为宫学少傅,把你侄女也送进去吧,也让你侄女多受些最高学府的熏陶。”
听到这话,清溪也不着急进去了,小耳朵当即就竖了起来。
老太太突然提出让殷若云去皇家宫学读书,十有八九跟她最近被皇帝舅舅塞进宫学一事有关。
天知道,殷若云就像是个狗皮膏药,这一年多来,只要有清溪出现的地方,其他人必然提及殷家若云,无论她本人有没有在现场。
俨然组成一双一优秀,一废物的经典对照。
她就是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废物。
清溪瘪瘪嘴,小脑袋瓜忍不住思考,殷家是怎么做的让人全方位无死角地讨人厌的。
厅堂内的殷老夫人见殷远舟只是淡笑不接话,表情瞬间僵硬在脸上,大概是想到自己有求于人,半晌勉强挤出笑容。
“宫学到底都是皇亲贵胄,清溪一个五岁的孩子难免会被欺负,得有个亲姐妹照看着才好,若云乖巧懂事,定能跟皇子公主打好关系,你作为叔父也能受益。”
殷远舟坐在老夫人下首静默不语,清溪所在的位置正好看得见爹爹清隽的侧颜,长睫低垂,唇角含笑,一派春风拂面的温柔气息。
遗世独立的姿态与上首喋喋不休的老夫人形成鲜明对比。
清溪眨眨眼,小大人似的发出一声轻叹,拉着夏荷往一旁躲了躲,现在不是她进去的好时机,战场暂时属于爹爹。
眼见殷远舟仿佛没听见般慢条斯理地品茗,殷老夫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几个度,预备大发雷霆之时,被她身侧的小姑娘轻声提醒,这才拉回神志。
“三叔,若云知道三叔不待见若云,可祖母所言皆是为清溪妹妹考虑,听闻清溪妹妹在宫学中不是上课睡觉,就是跟着皇子皇女们四处顽皮捣乱,听说前段日子还烤了御花园的锦鲤与皇子皇女分食,清溪妹妹尚且年幼不知事,若此时不严加管束,怕是会误了妹妹一生啊。”
殷若云的话成功挑起殷远舟和清溪两父女的兴趣,双双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当然,当下并没有人注意到清溪正扒在门外偷听。
殷若云被殷远舟似笑非笑的目光盯着,仿佛受到鼓励一般,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若云比清溪妹妹年长几岁,自当承担照顾妹妹的责任,祖母所言都是为清溪妹妹考虑,还请三叔莫要跟祖母置气。”
室内传来一声温柔的轻笑,清溪知道爹爹要发力了,赶紧竖起耳朵继续偷听。
“老夫人也是这般想得?”
终于得到回应,殷老夫人赞赏地看了眼一旁的殷若云,挺直腰板道:“若云所言确实是我意思,清溪好好一个女孩子家天天跟着皇子公主调皮捣蛋算什么事?就该像咱们若云一般聪慧伶俐才好。”
“
是么?”殷远舟挑眉,唇角的笑不易察觉地落下几分,只是在场没有一人察觉。
“我只好奇,皇宫中发生的事,区区一个殷家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殷老夫人没有读懂殷远舟言语间的深意,入耳的只剩下“区区一个殷家”几个字疯狂打转,满是皱纹的脸涨成猪肝色,抬手就将茶盏重重摔在地上,飞溅的茶水濡湿了殷远舟的衣袍。
“你不是殷家人吗,竟然看不起殷家?”
“难道殷家有什么让人看得起的地方?新朝建立,今上一统天下,当年戾帝手下的蛀虫都被清算,殷家死里逃生,难道不是因为前朝时殷家?如今殷府两位老爷在仕途上寂寂无名,孙辈又没有出挑的孩子,比起我长公主府,莫非还担不得‘区区’二字?”
殷远舟眉眼含笑,语气温柔似水,一句“比起我公主府”带着些许自得,气得殷府老夫人捂着胸口大呼家门不幸。
“三叔何至于此?一笔写不出两个殷字,祖母只是忧心清溪妹妹,您这么说该多伤老人的心啊。”
清溪小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这姑娘就差指着爹爹鼻子指责他不孝了。
老的装病,小的上阵,现在是她的战场!
清溪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厅堂,上前握着爹爹带着薄茧的手。
父女俩尚未对线,差点被气晕过去的老夫人看见未经通传直接进来的清溪瞬间精神抖擞,指着她骂道:“胡闹,谁让你进来的?进来就算了,还不向长辈见礼,小小年纪没有一点儿教养,殷远舟,你到底是怎么教育的?一点儿没有我们若云的乖巧懂事。”
清溪被骂也不生气,小爪子握着爹爹的手指,笑得一脸灿烂,脸颊的小酒窝都带着沁人的甜。
“爹爹,我是皇帝舅舅亲封的县主哦?”
殷远舟垂手点点女儿脑袋上的小揪揪,轻笑道:“是啊,圣上御笔亲封。”
“那老夫人为何要溪溪行礼?”清溪双眼清澈明媚,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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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绵软可爱。
“君臣父子,先君臣后父子,老夫人如此,莫非前朝遗臣的家里都是如此没有分寸的啊?”
“难怪他们会灭国。”说到最后,清溪嫌弃地皱皱小鼻子,模样俏皮可爱,殷远舟忍不住捏捏她肥软的小脸蛋。
“你…你这个…”
一旁的殷若云眼见老夫人就要骂人,连忙上前截住话头,“清溪妹妹……”
“我是皇帝舅舅亲封的福安县主!”
清溪仰着小脑袋,一副骄傲得意的小模样刺激的殷若云恨恨地磨磨牙,指甲在掌心掐出几道月牙状的红痕。
“…福安县主,祖母到底是你的长辈,你这般举动会让旁人诟病不孝。”
清溪听得出殷若云的勉强和愤恨,但她不在乎,依旧仰着小脖子,拿鼻孔看人,表达自己的不屑与睥睨。
不过她的个子要比殷若云矮上许多,看着不像睥睨,更像撒娇。
殷远舟捂脸忍笑。
“殷老夫人只是殷府的老夫人,不是溪溪的祖母,溪溪的祖母是爹爹的娘亲,爹爹的娘亲又不是殷老夫人,溪溪凭什么要对一个外室扶正的人孝顺呢?殷三小姐,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啦?”
一番话绕得人头晕,但在场的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清溪话音刚落,上首的殷老夫人脸色发黑已经恨不得将清溪拆吃入腹。
清溪从爹娘那里偷听到,祖母娘家在前朝也是达官显贵,国破前被前朝奸佞构陷满门抄斩,她祖母好好一个官家小姐被殷老爷借顺应皇恩之名贬妻为妾,甚至寡廉鲜耻地宣称祖母有救命之恩。
只为了能名正言顺侵吞祖母带去的丰厚嫁妆。
爹爹功成名就之后数次提出取回祖母遗物,都被口口声声睹物思人的殷老爷拒绝。
一家子吸血虫!清溪恨得牙痒痒。
殷远舟上前将清溪护在身后,隔绝掉殷老夫人杀人的眼神,唇角微勾,看着殷老夫人和殷若云眼底毫无笑意。
“清溪说的都是事实,我与殷家早已恩断义绝,老夫人今日所求……”
顿了顿,殷远舟在殷若云希冀的目光中弯了眉眼,“…我绝不答应,先不提清溪在宫中经历殷家如何知晓,我也好奇,殷家众人向来疼爱男孩多于女儿,进入宫学读书结交皇室子弟这么好的机会,殷家不考虑家中男儿,一股脑儿推出一个丫头…莫非与那位向殷家透露宫中消息的人有关?”
殷若云瞳孔微缩,避开殷远舟了然的目光,一张漂亮的小脸瞬间苍白。
“爹爹,宫学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呀,殷家不过蒙前朝爵位得了个五品小官,想进去也不够格呀,他们这叫……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清溪从殷远舟身后探出小脑袋,对殷老夫人笑出一排大白牙,“想来您应该不想本朝官员知道殷家大爷二爷都是外室所出吧?”
殷老夫人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指着清溪的手都在发抖,目眦欲裂地看向殷远舟质问。
“你,你竟然把这些事告诉一个孩子?”
殷远舟似笑非笑地低头看向抱着自己大腿笑得一脸谄媚的女儿,轻嗤一声,算是背下这口莫名其妙的黑锅。
“是又如何?殷老夫人再如何见识短浅,也该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道理,这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
话是对殷老夫人说的,眼睛却是看向清溪的,森森的威胁清溪感受到了,短胖短胖的胳膊紧紧抱住殷远舟的大腿,笑得更加谄媚。
“你,你们,你们这群……”话没说完,殷老夫人两眼一翻,直直往后倒去。
厅堂内瞬间乱做一团。
殷远舟挑眉,也不理会这些事儿,抱起清溪转身就走。
2. 第2章
生怕被秋后算账的清溪伸手环住爹爹的脖子,笑得谄媚又讨好,“爹爹,溪溪好想你,我们去吃云片糕吧,娘亲最喜欢呢。”
“你啊,黠儿。”殷远舟一手抱着清溪,一手捏捏她的鼻子,无奈笑道:“你娘亲是不是还最喜欢酱肘子和八宝鸭?爹爹也买些带回去好不好呀?”
清溪连连低头,笑得一脸灿烂,没有一丝抗拒。
开玩笑,都五年了,她早就习惯被家人随时抱在怀里摩挲的举动了。
前世的经历她记得不多,每每想起心中总充斥着淡淡的悲伤,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拥有成年人灵魂的她是排斥被人随时抱在怀里。
但那时的她只是个刚出生的幼儿,根本没有反抗能力,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被亲亲抱抱已成常态,久而久之她已经完全习惯,如今甚至能主动撒娇卖萌求抱抱。
眼见殷远舟无视身后老夫人的呵骂和仆从惊慌失措的呼喊抬脚就走,清溪戳戳爹爹的肩膀,“不管他们吗?”
殷远舟眸光微敛,揉揉清溪的脑袋,“不用管,他们也只敢在家里闹一闹。”
“小孩子不要想这些不好的事儿,会长不高的。”理了理清溪的髦发,殷远舟笑得温柔,“以后他们家再说你不如谁谁不要理会,回来告诉爹爹娘亲,我们家溪溪是天下最乖最可爱的孩子。”
清溪鼻子一酸,伸手抱住爹爹不说话。
从前暂且不提,今生她拿的一定是人生赢家剧本,大概正是这群全心全意爱着她的家人,她才能渐渐忘却前世,专心做个幸福快乐五岁孩子。
父女俩的脚程不快,在离府门只剩小小一段距离时,一声饱含悲切之意的童音从身后传来。
“三叔,三叔,三叔不要走,祖母晕过去了,三叔可不可以帮若云照顾祖母?若云好担心祖母,三叔陪陪若云好不好。”
清溪越过殷远舟的肩膀看向疾跑而来的小姑娘。
清溪也不是真的傻,京城名人轶事繁多,谁闲着没事去关注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闺阁小孩是否有才。
她和殷若云同时扬名,若说这背后没有殷府操纵是不可能的,就是不知道她的若云堂姐是默认事情发展还是幕后推手之一了。
“老夫人生病自有医师照看,我一个文弱书生能干什么呢?你若真的担心,为何不寸步不离地跟着老夫人,找我干什么?至于害怕……家里还有大夫人、二夫人,她们总比我一个外人要可靠。”
“可,可是…”眼见殷远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要转身,殷若云眼睛都红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哀婉与伤心。
“三叔,三叔,长辈们之间的恩怨不涉及孩子,我并不知道从前的事儿,三叔能不能看在我只是个孩子的份上,让我进宫学读书?若云不想按父亲的安排到年纪就嫁人。我,我年纪比清溪大,可以好好照顾清溪,我能作为榜样督促清溪学习。”
清溪:……
这倒霉堂姐这时候都不忘踩她一脚。
清溪头大,有种想赶紧跑,离殷府远远的冲动。
天知道,上辈子已经卷够了,这辈子有这么好的出身,不努力也没什么问题,她只想躺平来着。
不过,殷若云的反应也很古怪,明明只是个刚满十岁的孩子,言谈举止却透着成年人的精明,字字句句都带着引导性,但有时候又有些异想天开的天真。
总之就是不大聪明的样子。
清溪想不明白,干脆利落地放弃思考,讨厌的殷家不值得她浪费宝贵的精力。
殷远舟也看到殷若云眼底的藏不住嫉妒与算计,皱眉捂住清溪的眼睛,对殷若云说道:“清溪是圣上御笔亲封的福安县主,你殷家上下满口‘清溪清溪’的叫,是弃圣上颜面于不顾?”
言罢,转向一路跟过来的侍女,面无表情道:“刚才的话一并转告殷大爷,若我在听到京中有人拿我家溪溪当筏子捧他女儿,我不介意追查一下他极力隐瞒的秘密。”
侍女脸色一白,不顾殷若云地挣扎,抱着她转身跑远。
这侍女是老夫人身边的人,看她的反应似乎知道爹爹说的事。
清溪挠挠头,觉得脑子不够用,
“爹爹,他们真的会听话吗?”
“以后离殷若云远些。”殷远舟只是拍拍清溪的脑袋,并不回答也不解释,抱着清溪分别买了酱肘子和云片糕,径直回了公主府。
公主府一如既往的祥和安宁,唯一不同的是,这次长公主没有在门口等他们,据说是在库房翻翻找找了一下午。
两父女对视一眼,将手中的食物递给小厮,大手牵小手一起晃晃悠悠地去库房找长公主。
库房门口。
长公主的侍女春桃一脸无奈地守在门口,看着在库房中来回穿梭的长公主。
殷远舟过来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头疼地揉揉眉心,“春桃,你去吩咐小厨房做些汤羹和消食的点心来,我和溪溪陪着公主就行。”
“是。”
春桃离开后,清溪就松开殷远舟的手哒哒哒地跑到长公主身边,“娘亲,你在干什么呀?”
长公主翻出来的都是兵器,这些都是长公主的宝贝,常常擦拭把玩来着。
“送礼呀。”长公主转身点点清溪的小鼻子,转向殷远舟问道:“可还好?那府里没有人为难你吧?”
殷远舟上前拉住长公主的手,仔仔细细地擦拭一番,“没有,拿回娘的遗物以后就再也不去那府里了。”
确定长公主纤长的手指再无尘土后,殷远舟看着被整整齐齐码在一旁的兵器,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是准备英国公的寿礼?”
“是啊,自从世子沙场战死,整个英国公府人丁凋零,剩下的都是扶不起的阿斗,师父…国公只怕有心无力,想帮着英国公府结些善缘,算是留些香火情,你也知道,当年我和皇兄是跟着国公长大的,英国公府如今的这般,我定要拉上一把的。”
长公主摸着一旁的红缨枪,眸光复杂难辨,“说起来,若不是为了皇兄和萧氏皇族,世子哥哥本该平安无事,英国公府也不会落没至此。”
“会好的,世子的独子如今正在宫学念书,跟我们溪溪也是同窗,听说功课十分优秀,再过些年,定然可以支撑国公府门楣。”
被无良父母忽视的小可怜清溪听到这儿,脑海里瞬间浮现一张稚嫩却难掩倨傲的脸,小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长公主在众多宝贝中,最终选择了一柄长剑作礼物。
那确实是把好剑,清溪一靠近就能感受到剑身透出的森森戾气。
小废柴缩缩脖子,老老实实地呆在长公主身边,离剑远了些。
长公主搂着清溪去了英国公府,跟英国公府长辈见礼后,清溪就感受到一股带着恶意的视线。
顺着视线望去,在女眷中看到正愤恨地瞪着自己的殷若云,此时的殷若云看起来比前几天瘦了点儿,原本肉乎乎的小脸有些凹陷,眼下也有一片浅浅的青色,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带着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清溪有些奇怪,比起她殷若云是个名副其实的真小孩儿,放在前世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小学生,正是天真懵懂的时候,而她却总有这种复杂的情绪,难道只是因为深宅大院的孩子都早熟?
清溪还没找到结论,就看到殷若云身边的女子推搡着殷若云似乎在说些什么,一双精明的眼睛不时往她这边飘来。
清溪打了个冷颤,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
那边殷若云已经带着僵硬的笑,越过人群往她的方向而来。
清溪不想当任何的对照组,连忙伸手拉拉长公主的衣摆,“…娘亲,我想出去玩儿。”
长公主不疑有他,摸摸清溪的脑袋点头同意,示意身旁的侍女夏荷跟着清溪。
清溪生怕被殷若云缠上,拉着夏荷的手就往人少的地方跑。
“县主,跑慢点儿,小心摔了。”
夏荷拉住清溪,给她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可是看到什么讨厌的人了?”
长公主身边四位侍女分别是春桃、夏荷、秋菊、冬梅,都是同长公主一起长大心腹,也是看着清溪长大的,对待清溪也多几分亲昵。
清溪咧嘴,“夏荷姑姑,我刚才看到大伯母和若云堂姐了,她们讨厌。”
是真的讨厌,每次跟殷家人单独遇见,他们总会明里暗里说清溪顽劣懒惰,不如若云灵秀可爱,清溪若想被所有人喜欢,就要向若云学习,出门在外最好经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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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上若云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清溪这一世生活太过安逸顺遂,心智倒退不少,对这种明里暗里讥讽没有那么敏感,因而常常是充耳不闻,但听多了心里也不舒服。
加上这些年,大家都把她们当成对照组,每次提起清溪,必然有人说起殷府那位温柔娴雅的,清溪就更不耐烦跟若云打交道。
清溪就纳闷了,一个小屁孩儿,从哪里看出来的温柔娴雅?
时间长了,清溪就自动对殷府上下敬而远之。
夏荷面上显而易见的厌恶,“县主做的对,那样的人家沾上就甩不掉了,以后他们再缠着县主,县主一定要告诉公主。”
清溪点头,小脑袋像啄米似的看上去憨态可掬,夏荷哂笑,跟着清溪在英国公府闲逛。
英国公府邸极其精致华美,当年圣上攻入京城一统天下后,为表达对恩师敬仰与尊重,也是千挑万选才选择这里为英国公府。
据说,这里曾是大雍一个大贪官的府邸,就连后院的台阶都是金玉铺就,无处不透着低调的奢华。
清溪仰着小脑袋看了一圈,觉得十分精致漂亮,亭台楼阁应接不暇,跟公主府也不差什么,拉着夏荷找个地方坐下欣赏这与公主府截然不同的院子。
其实,京中那些关于她懒惰的传言是真的,她是真的很懒,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躺着。
三岁之前,她都是被人抱着才肯出门。若非如此,她娘也不会知晓皇帝舅舅要她去宫学读书后,就迫不及待把她连人带行李一起打包送到宫中了。
哼哼两声,清溪懒惯了的脑子便放弃思考,只专心地享受这难得的静谧。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个尖锐的男声,“还没那个小/杂/种?你们这群废物!继续给我找!”
声音耳熟,清溪顿时皱起眉,拉着夏荷往男声所在的地方而去,走过一个假山,在一处凉亭看到个锦衣小少年,正拿着鞭子重重甩在地上。
“是他啊,真讨厌。”清溪厌恶地往后退了几步,这个张扬跋扈的男童就是已逝的英国公世子独子谢渊。
说实在的,清溪也是听着当今圣上征战天下的故事长大的,对英国公府英勇事迹了如指掌,也很尊敬英国公夫妇和早逝的英国公世子。
可是,即使看爱屋及乌的份上,清溪也无法喜欢谢渊。
无他,清溪曾亲眼看到谢渊纵容手下人欺辱一个小乞丐,将小乞丐打得面目全非,连模样长相都看不出来,原因不过是因为小乞丐不小心碰到他的衣角罢了。
这件事说出去没有人信,谢渊在外人面前一向是端方有礼的天才少年。
这人伪装的太过成功,若不是小乞丐临行前送她的礼物还在,清溪或许还觉得谢渊纵奴行凶只是自己的错觉。
“这是…谢渊小公子?”
夏荷的声音带着些许不可置信,她跟在长公主身边长大,也见过许多龌龊与腌臜,知晓世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都表里不一,不过是没想到谢渊不过十岁的年纪便已经有表里不一的模样。
“是他,夏荷姑姑我们走吧。”清溪不想跟谢渊打交道,拉着夏荷就往反方向走。
英国公府挺大的,清溪在看到谢渊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她们大概走到国公府后院了。
作为客人未经允许来到主家后院是十分失礼的行为,清溪干脆停在原地,准备原路返回。
刚走几步突然听见“噗通”一声,那是重物落水的声音,紧接着又听见拍打水面的声音,还时不时夹杂着几声得意的笑声。
夏荷心头一紧,刚想抱起清溪,却抱了个空,清溪早在听到第一声“噗通”声的时候就已经顺着声音跑过去了。
夏荷惊得脸色发白,赶紧追了上去。
清溪跑过去的时候就看到池塘边一个看不清脸的少年,正将水中挣扎的人不断往水里按,嘴里还发出猖狂又嚣张的笑声。
清溪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噩梦般的记忆如潮水般将她淹没,拼命克制住微微颤抖的身体,思维逐渐混乱,眼看被按在水中的人挣扎的动作慢慢变小。
清溪的瞳孔一缩,大脑一片空白,等在回神时,她已经跑到少年身后,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人一脚踢下池塘。
3. 第3章
清溪人小力气也小,再如何使劲儿踢人的力度也有限,好在岸边按人的少年沉浸在自得的情绪中毫无防备,这才被清溪猝不及防地一脚踢落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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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追上来的夏荷看到这一幕,差点儿吓得晕过去,清溪怕水一事人尽皆知,她是真没想到自家县主今日会有如此举动。
连忙上前抱住身子依然在颤抖的清溪,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确定她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夏荷姑姑,救人,快救人,那个人快要淹死了。”
不知是想到从前的事儿害怕还是被刚才的事儿吓到,清溪一双眼睛红彤彤的,肉乎乎的小脸挂满泪水,像只被遗弃的小奶猫,让人心疼不已。
夏荷心疼地抱起她远离池塘,连声高呼。
没一会儿便有人匆匆跑来,夏荷也顾不上解释,指着池中的两人道:“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夏荷会水,也能救人,但清溪才是她的主子,看清溪的反应就知道她又想起幼时落水的事情,自然更担心清溪。
眼下见英国公府来人,她的心也稍稍放下,抱着依旧微微颤抖的清溪连声安慰。
“夏荷姑姑,找娘亲,找娘亲,那个人想害人。”
清溪现在脑子已经清醒过来,她在英国公府将人踢进水里这事儿闹大必然会给长公主带来麻烦,当务之急必须让长公主知晓原委,掌握主动权。
就是不知道被踢下水的少年究竟是谁家少爷。
看那打扮不像英国公府下人,却出现在英国公府后院,难道是英国公的孙辈?
“好好好,县主别怕,我们这就去找公主。”
夏荷显然也想到这些,连忙抱起清溪就往前院而去。
才走几步,便见一脸焦急地女子急匆匆的跑来,脸色微微发白,发顶精致的钗环都有些凌乱,与平时比起来要狼狈很多。
正是长公主。
清溪眼泪汪汪地对扑过来的女子张开手臂,小胖臂死死抱住女子纤长美丽的脖颈,“娘亲·····。”
长公主本想查看下清溪有没有被吓到,如今见着架势也只能放弃,不断抚摸着她的小后背低声安慰,一边跟夏荷使眼色。
“乖宝不怕,娘亲在,娘亲陪着你,不怕啊。”
清溪没注意到夏荷悄无声息地离开,在娘亲怀里逐渐找回安全感,耳边突然炸开一声凄婉的哭泣。
“我的孩子啊,哪个杀千刀的将我的儿子推进水里的?儿啊,起来告诉娘,我们找你父亲为你报仇啊。”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满头珠翠的中年女子期期艾艾地抱着被人捞上来正在咳水的少年哭泣,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
“二夫人,不知这位是……”
长公主紧紧抱着女儿,凌厉的美目转向匆匆赶来的中年美妇。
中年美妇…英国公府二爷的妻子陈氏脸色难看地让人将地上哭泣的女子拉开,僵硬地扯出一抹笑,“长公主殿下,是臣妇教导无妨,她是夫君的妾室柳姨娘,也是看儿子落水过于忧心才会如此,还望长公主殿下开恩。”
“开恩?”长公主冷笑。
“二夫人还真是仁慈,被那小子按在水里的人是你的儿子谢听澜,他可差点溺水,你不找罪魁祸首问罪便罢了,为差点害死你儿子的凶手求情…不知是个什么章程?”
清溪此时已经没空感叹娘亲的这么短时间就厘清涉事人员的人物关系,完全被震惊得瞪大了一双小猫般幼圆的眼睛,良久才消化完这段信息量巨大的话。
随即,一股难以言说的难过涌上心头,目光转向一旁无人问津的谢听澜。
他很瘦,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如同被黏在骨架上的破布。小少年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苍白的近乎透明,清溪清楚地看到小少年鸦羽般的睫毛轻颤,显然是将所有人的话都听在耳中。
这一世的清溪是个幸福的孩子,家世优越,父母慈爱,兄姐温柔,除了幼年期的小小波澜以外,她的这一世的人生可以用泡在蜜罐来形容。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她残缺的灵魂早就长出血肉,从前的伤害也早就被淹没在记忆深处,如今再听这样的话,心中想到的只剩“世上怎么会有不爱孩子的父母”的念头。
“就是她,就是她把儿子推进池塘的!”
一声愤怒的咆哮闯入耳膜,吓得清溪一激灵,乱糟糟的思绪瞬间烟消云散,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被她踢进水里的人。
长公主安抚地拍拍清溪的后背,美目凌厉如刀,凉凉地刺向一声不吭的陈氏。
陈氏脸色青黑一片,对着依然瞪视着清溪的柳姨娘母子,“谢淇!闭嘴。”
“长公主,这件事儿是个意外,想来县主也只是年幼调皮,不如让柳姨娘母子回去将养。寿宴还在进行,殿下不好离席太久。”
“年幼调皮?陈夫人,你是准备把这口黑锅扣在本宫女儿头上?”
长公主眉眼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惊得陈氏连忙跪下,“殿下误会,臣妇并非这个意思。”
“陈夫人,你的庶子言明是清溪推他下水,在场诸位皆有耳闻,而你却口口声声清溪年幼调皮,难道不是告诉旁人这件事都是清溪的错,而是本宫仗势欺人,逼得你们不得不吃下这个暗亏?”
“臣妇不敢。”
此时的陈氏不敢抬头,余光瞥向躺在地上无人关注的谢听澜,恨恨地磨磨牙,都是他的错!
清溪因被长公主抱在怀里,很自然地看到陈氏看向谢听澜的眼神,畏惧地瑟缩一下,心底为那个不被母亲爱的孩子感到难受。
眼下发生的事不是她一个小孩子可以解决的,她能做的只有相信娘亲,她温柔善良的娘亲一定会找到最完美的解决办法。
长公主大多数心神都在清溪身上,第一时间便察觉到清溪的想法,轻叹一声,抬手揉揉清溪的小脑袋,将她放在地上,美眸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面露讥讽。
“今日之事涉及英国公府上两位少爷和我儿清溪,还是请英国公做主调查吧。”
“不行!”
陈氏脱口而出,在长公主凉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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飕的目光中勉强挤出笑容,解释道:“长公主殿下,父亲年事已高,又旧疾缠身,实在不能让他老人多费心啊。”
“陈夫人,英国公府还没轮到你当家作主,你这般阻挠本宫为你家两位少爷讨回公道,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殿下明鉴,臣妇绝无此意。”
清溪只是个小孩子,根本不想搭理大人之间弯弯绕绕,长公主将她放下来之后,她还茫然地看着几个人你来我往的交谈。
眼见长公主凭一己之力将所有的人注意力吸引过去,清溪眨眨眼,趁战火还没烧到她身上之前,晃着小身子哒哒哒地跑到谢听澜身边。
走近一看才发现,谢听澜长得不是一般的好看,眉目清淡,睫毛又长又翘,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色,衬得他唇色更加殷红,像是染上风霜的玫瑰,脸颊尚未褪去的婴儿肥给他清淡如水墨般的清冷的面容添上几分稚嫩。
清溪赞叹一声,伸手戳戳小少年的脸颊。
毫无动静。
再戳戳。
依然没有动静,清溪伸出小手握住了谢听澜冰冷得如同一块冰似的手指,入手便是厚厚的茧子和被池水泡的发白的伤口。
清溪小眉头一皱,扒开小少年的手细细看,发现他手的粗糙得如同树皮,一点没有勋贵少爷的细皮嫩肉,反而更像经常干活的仆从。
翻开他的手腕,看到蜿蜒的鞭痕和伤疤,清溪脸色一变,撸开少年破旧的衣袖往上看去,鞭痕、陈年伤疤、、尚未消肿的淤青……
“别动,脏。”
一只枯瘦的手按住清溪扒拉的小手,头顶上传来少年干涩喑哑的声音,清溪抬头正对上一双犹如古井般沉静无波的眼眸。
那是一双沉寂如同死水的眼睛,黯淡无光,毫无生机。
清溪心头一滞,小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是本能反应,但落在谢听澜眼里就是抗拒的意思,清溪看着谢听澜眼底的微光骤然熄灭,他冰冷的手也缓缓从她小爪子上移开。
清溪连忙抓住谢听澜没来及收回的手,歪着脑袋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小哥哥,我叫殷清溪,你叫什么名字呀?”
清溪握得并不紧,以谢听澜的力气很容易就能挣脱开,奇怪的是他没有挣脱,反而呆呆地看着清溪。
掌心温热绵软的触感让他有种恍惚的错觉,许久才勉强找回神志,声音低沉,犹如耳畔低吟,沉静之下掩藏丝丝缕缕不易察觉的期待。
“谢,谢听澜。”
“听澜哥哥。”清溪自来熟地换了称呼,随即委屈巴巴地鼓起脸,“听澜哥哥,你刚才是嫌我脏吗?”
谢听澜愣了一会儿,这才想起刚醒来时跟清溪说的话,白皙的脸颊因着急染上些许红霜,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是我的身上脏。”
谢听澜望着眼前衣着干净整洁,甜得像蜜糖一般的小姑娘下意识地想要离她远一些,但他的手正被清溪抓在手里,他害怕伤到她,只能浑身僵硬地任由她牵着。
4. 第4章
“溪溪,过来。”
长公主一直有关注清溪那边的动静,眼见女儿拉着人家小少年的手不放,眼皮就止不住地跳,好在此时英国公已经过来,剩下的就是英国公府家事。
清溪作为踢人下水的见证者,继续游离在外就不合适了。
“好,娘亲。”清溪点头,松开谢听澜的手,哒哒哒地往长公主身边跑,完全没有注意到被她抛在身后的少年低垂眉眼的一丝阴鸷。
英国公出身行伍,身上杀伐之气犹甚,看着是个很难接近的老人家,英国公府的子辈孙辈都不敢接近他。
看到清溪过来,英国公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溪溪是个好孩子。”
一旁的柳姨娘听到这话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正要开口说两句,就被一旁脸色难看的陈氏瞪了回去。
“父亲,都是府中孩子不懂事,不算大事,怎么还劳烦您亲自处理呢。”
“小事?差点闹出人命你告诉我是小事?陈氏,在你眼里我国公府孙子的命都不值钱吗?”
英国公暴跳如雷,就差指着陈氏鼻子骂了,只是他作为公爹实在不好管教儿媳,深深吸了几口气,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儿媳不敢,父亲,就是小孩子胡闹,没有您说的那么严重,淇儿顽皮,也只是跟弟弟开玩笑,过几天他们两兄弟自己就和好了,至于说把人往水里按……”
陈氏咬咬牙,眼底掠过一丝阴狠,强自笑道:“或许是县主看错了,只是误会罢了。”
长公主被气笑了,这等胡搅蛮缠的人简直少见,正要开口讥讽,身旁乖巧可爱的女儿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一脸懵懂乖巧地看着英国公。
“可是国公爷爷,听澜哥哥身上都是伤呢,这也是兄弟间打闹才有的嘛?”
“听澜?”
陌生的名字让英国公愣了一瞬,随即脸色变得铁青,“你们在府中虐待我的孙儿?”
英国公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对家中子孙辈格外关切一些,如今听到清溪的话,一双浑浊的双眼凌厉地看向下首的国公府众人。
陈氏听到清溪在英国公面前提及谢听澜的时候,看向清溪的目光就十分可怕,如今见英国公问起,连忙将英国公的注意力往其他地方引。
“父亲,没有这回事,您也知道家里男孩子多,平日里玩闹没一点儿分寸的,就像淇儿,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县主自幼娇养,从没见过这些,大概是误会了。”
“溪溪不是蠢货,溪溪知道什么叫伤疤呢,长长的,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
清溪不知什么时候拉着谢听澜跑到英国公面前,拉开小少年破旧的衣袖,“国公爷爷您看,听澜哥哥身上的伤有的都结疤了,怎么可能是磕碰弄来的呢?”
清溪看着英国公陡然收缩的瞳孔悄悄松口气,懵懂天真地望向一旁脸上血色尽失的陈氏。
“这位夫人很奇怪哎,明明溪溪说的是听澜哥哥,受伤的也是听澜哥哥,夫人为什么要提旁人呢?明明听澜哥哥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应该更疼爱他不是嘛?”
小姑娘声音绵软可爱,像轻软的云朵,让人忍不住静下心来,在陈氏的耳朵里却犹如恶鬼低语,让她浑身血液倒流,眼前发昏,半晌找不回自己的理智。
清溪一脸天真地在陈氏面前晃晃小手,“夫人怎么不说话?是溪溪哪里说错了嘛?”
长公主瞥见英国公愈发难看的脸色和带着审视的眼神,眼角抽搐地示意夏荷将刺激陈氏的清溪带回。
之前殷远舟说起清溪在宫学把一众皇子皇女哄得团团转时,她还觉得是丈夫对女儿的爱遮蔽了他的双眼。
就她闺女那副懒洋洋的呆瓜样,不被人坑得找不着北就算了,怎么可能哄得了那些天生就八百个心眼子的皇室子弟?
痴人说梦呢!
如今亲自领略一次,终于相信她闺女真有这种本事。
这种事儿,从懵懂天真的孩子嘴里说出来比成人说杀伤力更大,也更能让人察觉到违和之处。
显然,此时的英国公终于看到到国公府内蔓延的沉疴,已经准备出手整治了。
长公主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英国公自从长子战场惨死后便一直郁郁寡欢,多年闭门不出不理世事,如今找到些事干对他而言总是好处更多。
皇兄和她也能放心些。
长公主圈住被夏荷带过来的清溪,“溪溪真是娘亲的小福星。”
清溪茫然,但她对娘亲的夸赞很受用,乖乖巧巧地拱在长公主怀里静静观望眼前的一切。
总觉得英国公府每一个都不在乎刚认识这位小哥哥似的。
“听…你是叫听澜?”英国公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对一脸漠然的小少年招手,“过来让祖父看看。”
谢听澜静静地抬眼看向英国公,一双眼睛黑沉无光,仅一眼,便漠然地收回目光。
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退,静静地站在清溪不远处,浑身透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凉薄淡漠,如同毫无生机的精美石雕。
陈氏见状眼中精光一闪,站起身不着痕迹地遮住英国公看向将谢听澜的视线,干笑道:
“父亲见谅,这孩子向来蠢笨怯懦,粗鄙不堪,跟谁都是如此,有时还会莫名其妙伤人,今日之事大概又是他无故伤害淇儿才导致的纷争,您实在不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清溪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刚要开口反驳就被身旁的长公主轻轻按下。
“陈夫人此言诛心,这孩子刚才跟清溪有说有笑并无不妥,你一个亲生母亲如此嫌弃他,恨不得将一切污名钉死在他身上,这又是为何?”
长公主语气凉薄,“亲生母亲”四个字咬得格外重,言谈间的淡漠嘲讽刺得陈氏差点红了眼。
“我也奇怪,陈氏,听澜是你的亲生儿子,为何我从未见过他?”
英国公语气平静,浑身透着令人胆寒的气势,陈氏在他冷漠第审视下微微瑟缩,早已准备好的措辞再也无法说出口。
然而,英国公并没有给她缓冲的时间,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走向陈氏。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陈氏的心脏之上,让她无可抑制地产生难抑的窒息感,张嘴想要争辩什么,英国公暗哑的声音再次击溃她的情绪。
“我虽多年养病未出,府中孩子每一个我都曾亲眼见过,亲手抱过,每个孩子逢年过节都曾来我院中拜过,全府上下嫡庶子女一共十二人,陈氏,你告诉我,你的亲生儿子谢听澜,为何从未出现在我面前?”
英国公鹰隼般的眼睛一眯,手中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陈氏,告诉我,你究竟欺瞒我了什么?”
英国公身上杀伐之气散开,场面一度陷入难言的寂静。
清溪看见谢听澜抬眸漠然地看了英国公一眼,殷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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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角绽出一抹讥讽的弧度,眼眸深深沉寂无波。
谢听澜的神色变化在瞬息之间,快到清溪以为一切都是错觉。
可当她的视线跟谢听澜如死水般的眸子相遇时,便确定谢听澜对英国公,甚至整个英国公府都毫无感情。
就连微末的恨意都没有。
那是一种极致的麻木。
如同常年不见日光的人,早已失去对日光的期待。
清溪不知道谢听澜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单看眼前发生的事能推测出谢听澜的母亲并不爱他,或许整个英国公府上下都不在乎他,甚至欺辱他。
即使是英国公决定站出来清理府中沉疴,即使英国公即将焕然一新,但这一切对谢听澜而言早已丧失意义。
刻在少年人灵魂深处的病灶早已与他融为一体。
不能放任他继续呆在英国公府了!至少不能让他跟在陈氏夫妻身边。
这个念头在清溪的脑海中格外清晰。
只是她现在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连自己都没办法保护,根本无力庇护一个身心俱伤的小少年。
就算是她无所不能的公主娘亲,也没办法将一个父母双全的孩子带离他的父母,带离他的“家”。
清溪紧紧咬着下唇,乱七八糟地思考着将谢听澜带到公主府的各种办法。
耳畔传来陈氏语无伦次地解释,“父亲,父亲,我没有隐瞒您任何事,只是,只是这个孩子阴鸷毒辣,心狠手毒,实在不招人待见,我怕他伤了您……”
“伤了我?”英国公冷笑,“陈氏,你再不老实交代,我不介意让我儿写下一纸休书,送你回你娘家!”
“儿媳不敢,望父亲明鉴!”
陈氏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说完这一句便不再辩解,英国公眯了眯眼,“把老二给我叫来。”
下人匆匆忙忙跑去请人,英国公终于将目光转向孤零零地站在一旁的谢听澜身上,严肃的老人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
“听澜是吧,过来让祖父看看,溪溪说你身上有伤,祖父看看找人帮你治疗好不好?”
谢听澜遥遥站着一动不动。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英国公府所有人都下意识离他远远的,在他四周空出大片空地,将小少年留在中央,如同与世隔绝一般。
直到他听到英国公提及“溪溪”二字时眼皮微微掀了掀,修长瘦削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一下,仿佛那里还停留着小姑娘带着清甜奶香的气息。
“听澜哥哥,快去呀。”
清溪眼见谢听澜一动不动,生怕他错过向英国公说明实情的机会,连忙出声轻唤。
她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以为在场没人注意她的动作,但离她最近的几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长公主无奈扶额,却也没拦她,英国公也听得清楚,发出一声轻叹。
当所有人都以为谢听澜又要像刚才那般不理不睬时,小少年喉间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抬脚往英国公跟前走去。
“不行,父亲,不能让他过去,他是怪物!”
一直沉寂的陈氏眼见谢听澜真要走进英国公,瞳孔陡然紧缩,尖利的声音犹如破空的利刃,刺得人耳朵生疼。
到底是晚了一步,随着谢听澜愈发走进,英国公面上的严肃与复杂尽数褪去,震惊、怀念的情绪交错在他脸上闪现,片刻,浑浊的眼泪爬满了满是皱纹的脸。
5. 第5章
“苍儿,我的苍儿,是你回来了吗?”
英国公脱口而出的呢喃传入长公主耳中,长公主这才将目光转向谢听澜脸上,随即微微瞪大一双美目。
苍儿?谢擎苍,英国公世子!
长公主向来不喜陈氏,厌屋及乌,连带陈氏亲子她都不怎么喜欢,也因此没有仔细看过谢听澜的长相。
如今听到英国公提及世子乳名时才好奇看了一眼,顿时明白为何英国公突然如此失态。
确实太像了,恍惚间她还以为看到了当年那个桀骜少年。
长公主很快回过神来,谢听澜跟英国公世子相似的只是摸样,气质完全不同。
如果说英国公世子怒放的火,桀骜不驯,耀眼夺目。那谢听澜便是沉静无波的潭,幽沉深邃,望不见底。
只是这模样…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莫非这就是伯侄之间的缘分?
“不,你不是苍儿,苍儿已经死了,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英国公在谢听澜平静无波的眸光中回过神来,脸色苍白地微微趔趄,手中的拐杖都微微颤抖。
英国公粗糙的手抚上谢听澜的脸,眼底的怀念几乎化作实质,刺得谢听澜本能地往后躲。
被拒绝的英国公并不生气,狼狈地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视线定格在谢听澜粗糙的手和破旧的衣服上,瞳孔微缩,想起刚才清溪说的话,苍白着脸拉开谢听澜身上湿漉漉的旧衣。
蜿蜒的陈年伤疤、被水泡得发白皮肉往两侧翻的新鲜刀痕、撞击产生乌黑青淤、纵横交错、如蛛网般密布的血色鞭痕,以及瘦到只剩皮包骨的身体……皆无声地宣泄着小少年多年的痛苦与委屈。
英国公被谢听澜身上的伤气得双手颤抖,一个转身手中的拐杖重重落在陈氏身上。
随着陈氏一声凄厉的叫喊,英国公府二老爷终于姗姗来迟,看到眼前的一切连忙上前跪在英国公面前。
“父亲,父亲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父亲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啊。”
“息怒?你们这两个混账!你们到底是怎么管的家?好好一个孩子在府中被人欺负至此,你竟然不闻不问,你告诉我,你的好媳妇究竟是怎么管的家!”
英国公二老爷的消息尚停留在谢听澜被谢淇按进水中一事,闻言就觉得英国公小题大做,压下心中不满道:
“不过就是两个孩子闹着玩,谁也没有受伤,本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听说县主不小心将淇儿推下水了?不过是小事,父亲大人不必忧心,只要我们家人不说,外人根本不会知道这件事,自然也不会对县主声名有损。”
长公主听到这儿差点儿被气笑,难怪这两人能成为夫妻,说的都是一个意思,问都不问就想把屎盆子往清溪头上扣,蛇鼠一窝不外如是。
英国公拐杖重重砸在地上,一双虎目瞪着英国公二老爷,“闭嘴,谢家孩子落水一事已经水落石出,谁让你攀附县主的?”
“水落石出?可县主推人落水这种事传出去,对县主……”
英国公打断谢二老爷的发言,手中拐杖一下一下轻叩地面。
“你给我闭嘴,谢家儿孙落水一事,是二房庶子谢淇欺负二房嫡子谢听澜,导致谢听澜溺水,县主为了救谢听澜不小心将谢淇推入水中,你记住了?”
谢二老爷看着眼前“咚咚咚”的拐杖头,吓出一身冷汗,连忙点头应是。
英国公对身旁安静的中年人说道:“管家,宴会差不多结束了,我这边还有家事要处理,前厅就交给你了。”
长公主眸光一闪,瞬间明白英国公接下来要做的事儿不适合外人在场,虽然不知是什么改变了英国公的想法,但这里也确实没她什么事儿,站起身道:
“既然谢家两位公子落水一事已经明了,本宫也不便多留,就此告辞离去。”
“公主。”
英国公出声唤住正往外走的长公主,浑浊的眼睛复杂地望了一眼专注看着清溪的谢听澜,轻叹一声道:“听闻驸马博学多识,可否请公主带我这孙儿跟驸马学习几日?”
长公主猜到英国公不想谢听澜看到他处理陈氏夫妻二人的场面,垂眸看了眼扭着小脑袋不停张望的清溪,头疼地揉揉眉心,笑道:“自然,多一个优秀的学生,驸马定会欣喜若狂。”
清溪眨眨眼,捂嘴偷笑,爹爹欣不欣喜不知道,但肯定是被吓一跳。
不过谢听澜暂时离开英国公府对他本人而言算是一件好事,至少不用在今天如此激烈的冲突之后还要面对糟糕的父母。
清溪上前牵住谢听澜冰冷的手指,笑得一脸灿烂,“听澜哥哥,你今天要跟溪溪一起回家哦。”
谢听澜短暂地呆滞一瞬,很快回过神,顺从地跟着清溪牵引的力度慢悠悠的往前走去。
不是谢听澜刻意走慢,实在是清溪人小腿短,看着小短腿扑腾的快,但速度实在不敢恭维,因此,两人谁也没说话,默契慢慢悠悠往前走。
清溪拒绝了夏荷抱着她走的要求,执拗地牵着谢听澜上了马车。
“听澜哥哥,你放心,在公主府不会有人欺负你的,我的哥哥姐姐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嗯。”谢听澜安静地应了一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清溪熟练地从马车角落翻出食盒,将里面的点心取出来一一码好。
“这个很好吃,听澜哥哥尝尝。”
清溪捧着清甜的点心咬了一口,圆滚滚的猫眼眯成一条缝,见谢听澜一直看着她,堪比城墙的脸皮难得染上几分薄红,递给对方一块新的点心。
“这个真的很好吃,是小哥的点心铺新出的,你尝尝,我不骗你的哦。”
谢听澜在清溪的盛情下接过点心,学着她的样子小心地咬了一口,确实好吃,但也就那样,不明白眼前的小姑娘为什么能高兴成这样。
看着小姑娘歪着脑袋奇怪他为何不吃的模样,谢听澜忍不住轻笑出声,瞬间看呆了对面好奇的小姑娘。
“怎么?”
“听澜哥哥好漂亮。”
“咳……”
长公主看着小少年羞红了一张脸,头疼地揉揉眉心,轻咳出声,“溪溪,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
“啊,好的娘亲。”
清溪乖巧点头,坦然地收回打量小少年的目光,活像个撩完就跑的渣男。
长公主看得眼皮直抽,眼见人家谢听澜也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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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低着头安静地吃手上的点心,无奈轻叹一声,将清溪搂在怀里用力揉了揉。
马车很快到达公主府,安置好两个孩子后,长公主就马不停蹄地派人到将太医请了过来。
谢听澜身上的伤口一看就是没有好好养护,那些疤也不知有没有治疗的可能,长公主请太医便是因为这个,不过令长公主意外的是,跟太医一起回来的还有匆匆忙忙的殷远舟。
殷远舟先是确定长公主无事,便将一旁的清溪抱起来上下翻腾了一遍,伸手戳戳她的脑门。
“你一个小小幼崽儿,下次再碰到类似的事儿一定不能亲自上场,要知道向身边人求助知道嘛?”
清溪憨憨一笑,乖巧地点头。
那模样一看就没走心,也不忍心责骂她,殷远舟长叹一声,不善的目光便转向一旁安静看着他们一家互动的谢听澜。
殷远舟刚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小少年身上散发着与世隔绝的冷漠,有些疑惑地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摇头,让太医带着谢听澜到里屋查看身体,清溪本想跟着一起进去,刚踏出一步就被爹爹提着后衣领拎了回去。
“小姑娘家家的,乖乖呆在外面。”
言罢,殷远舟施施然地丢下一脸不满的清溪抬脚走入屋内。
清溪冷哼一声,乖乖站回长公主身边等待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清溪在长公主怀里昏昏欲睡之时,房门才终于推开,殷远舟清隽的面容有些凝重,有些难看,身后的太医也是止不住地叹息。
“如何?”
“小公子身上的伤都是常年遭受殴打、虐待留下的,可能还有人精心养护过,早年的伤疤愈合得很好,但最近几年基本没有养护过,都是新伤叠旧伤,完全是靠人体自愈能力硬抗过来的。”
太医说到一半,清溪就忍不住抽抽鼻子,幼圆的猫眼不住往里屋飘去。
殷远舟上前将清溪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慰,转向太医道:“大人不必介怀,继续说吧。”
太医长长的叹了口气,“小公子的情况十分糟糕,因为伤口不断叠加,导致溃烂发炎不断,加上常年硬扛,身体受损极为严重,不过好在小公子年龄尚小,精心调养之后应当没有大碍。”
听到清溪悄悄松了口气的殷远舟也放下心来,让人送太医离开后,就让夏荷带着清溪去休息。
忙完一切才有时间听长公将英国公府发生的一切说完。
饶是见多了官家贵族龌龊事儿的殷远舟,在听说谢听澜今日的经历也忍不住瞪大双眼,半晌开口道:
“…这孩子该不是谢老二那两夫妻亲生的吧?”
“胡说什么呢。”
长公主嗔怪地瞪了殷远舟一眼,“这其中或许有什么内情是我们不知道的,看之后师父…国公怎么说吧,总觉得这事儿没完。”
“放心吧,左不过就是些小人作祟,国公爷撑得住,实在不行还有圣上,总归都是英国公府子嗣,圣上那般仁厚,不可能放任不管的。”
殷远舟温柔地安抚长公主,回头看了眼正围着谢听澜团团转的闺女,暗暗磨了磨牙,终究什么都没说,带着长公主默默回院子。
6. 第6章
第二天,清溪起了个大早,哒哒哒地跑到谢听澜房间门口往里张望。
“清清?”
“啊?”
清溪一脸茫然,半晌才反应过来大概是在叫她,扭头闯入视线的正是眉目似画的美少年。
谢听澜昨日一身破旧的衣服已然换下,身上现在穿的是一件绿色长衫,衬得小少年更加白皙精致。
清溪呆呆地看了许久,久到小少年的脸颊慢慢爬上一抹清浅的绯红时,才恍然大悟般开口,“我想起来了,这是小哥哥的衣服,我说怎么感觉这衣服眼熟呢。”
眼见谢听澜脸色有些僵硬,清溪踮着脚上前扯了扯他的衣摆,咧出两个漂亮的小酒窝,“不过,听澜哥哥穿这衣服比小哥好看。”
谢听澜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清溪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不满的声音,“一大早就听某个小没良心的说我不如别人好看,殷清溪,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
清溪的小身子在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就僵在原地,咧开嘴挤出一个可爱的笑容转身向来人扑去,“小哥哥,你可回来了,溪溪好想你的。”
殷清淮被小炮弹似的清溪差点撞飞,脚步凌乱瞬息,便掐着清溪的胳肢窝将人抱起来,恶狠狠地她肥软的脸蛋上掐了一把,“想我?难道不是想我送你的礼物?”
听到“礼物”二字清溪眼睛瞬间亮起,伸着小脖子乐滋滋地往殷清淮身后看,随即疑惑地转向他,语气敷衍,“当然是想你也想礼物,所以礼物呢?”
“你就记得你的礼物了是吧?”殷清淮弹弹清溪的额头,不满道:“放你的小农庄了,放心,那些东西也没人跟你抢。”
“那小哥你过来干嘛?”清溪熟练地过河拆桥,又一次成功换来一记捏捏。
殷清淮带着一脸坏笑看着警惕的清溪,满意说道:“当然是送你上学呀,溪溪你看,小哥我今天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亲自送你去上学,开不开心?”
清溪:……
我开心你个大头鬼!
一脸菜色地从殷清淮怀里挣扎出来,清溪跑到谢听澜身后躲起来,只露出半边脸警惕地盯着他。
而殷清淮这时才注意到谢听澜,眉毛一挑,“你就是英国公府的谢听澜?昨晚父亲跟我说起过你,你的衣服赶制需要些日子,这段时间你就先穿我小时候的衣服应应急吧。”
清溪探出小脑袋嫌弃地说道:“哼,什么小时候,也就是几年前而已,小哥你还是不要装大人了。”
“闭嘴,毛都没长齐的小奶娃没权利说这种话。”
殷清淮面色僵硬一瞬,上前将躲在谢听澜身后的清溪提溜出来,“赶紧收拾一下去上学,爹爹今早有事不能跟你一起,今天你小哥我,亲自送你去上学。”
清溪气哼哼地瞪了殷清淮一眼,蹬着小短腿一溜烟儿地跑没影儿了。
殷清淮望着清溪迅速消失的身影,摆摆手,“跟我斗,小毛孩儿一个。”
“清清要去上什么学?”全程围观兄妹互动的谢听澜这时才轻声开口,声音干涩喑哑,显然是身体尚未恢复。
“哦,皇帝舅舅看她天天在家招猫逗狗不像话,就做主把她塞进宫学,让她好好接受一下文化熏陶。”
殷清淮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谢听澜,这个小少年比他小几岁,整个人看上去死气沉沉的,也就面对自家妹妹时多几分活力,这大概跟他的经历有关。
殷清淮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家人也没将谢听澜的事儿告诉他,知晓这些涉及英国公府秘辛,心中隐约猜出了些,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也说不出口,随意扯了个话题问道:“你为何请我那傻妹妹为‘清清’?叫‘溪溪’岂不更好?”
“只有我叫的是‘清清’。”少年声音平淡淡漠,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殷清淮十分不雅地耸耸肩,表示对此没有意见,“好了,话已送到,我去送我那傻妹妹上学了,再会。”
谢听澜只是默默地看着殷清淮离开,待彻底看不见人影才收回目光,眼眸低垂,像个木偶一般静静地站在原地。
清溪这一天就过得很平淡,待到殷清淮接她回家时,知晓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
清溪惊讶地看着殷清淮问道:“英国公府真的要分家吗?那听澜哥哥怎么办?”
“你就知道关心你的听澜哥哥呀?”殷清淮不满地捏捏她的小揪揪,还是如实回答,“据说是同谢渊一起养在国公大人身边。”
“跟谢渊?”
清溪瞬间想起在英国公府时听到谢渊说的话。他当时在找谁?谢听澜身上的鞭痕跟他有没有关系?
直觉告诉清溪这里面可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但她不知道如何说起,总不能直接告诉英国公她怀疑谢听澜身上的伤跟谢渊有关吧?
一个亲孙子,一个外人,想想也能猜到英国公会相信谁。
殷清淮并不知道清溪脑内小剧场,靠着马车背板,双手交叉放在后脑勺,懒洋洋地开口问道:“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清溪长叹一声,谢听澜跟在英国公身边也是件好事,就算谢渊真是欺负他的人,在英国公面前他也不敢太过分。
“小小年纪,想太多可是会长不高的。”
殷清淮点点清溪的脑袋瓜,“你之前要我给你找到那个圆滚滚的东西我从一个海上商队手里买下了,就放在你的小庄子上,要不要现在去看看?”
清溪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顿时便将英国公府的事儿抛诸脑后,“去去去,那可是个好东西呦,小哥你真是太厉害了。”
“哼,谄媚。”殷清淮唇边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我记得你的小册子上写,那个东西叫土豆,哪有那么大的豆?你不是瞎取的名吧?”
“不是啦,它就叫土豆,是一种很美味的食物呢。”
“食物?那东西能吃?”殷清淮在清溪气呼呼的怒视中默默收回嫌弃的话语,轻咳一声,“管他能不能吃,你做出新鲜玩意儿必须第一时间分享给我知道吗?”
“好的好的。”清溪双眼发光地使劲儿点着自己的小脑袋。
清溪是真的开心,她来到这个世界没什么遗憾,不过多多少少有些不满足。
作为一个嘴馋的家伙,清溪从长牙开始就忍不住思念前世那些美味的食物,只可惜这个时代的食物不如前世那般丰富,终归是巧妇难饮无米之炊,没有食材一切白搭。
也亏得小哥殷清淮是个闲不住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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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他十岁之后,就跟着皇帝舅舅委派的钦差四处游荡。
许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皇帝舅舅本想让他在外面涨涨见识,学学为官之道,奈何她的小哥对官场那一套简直是一窍不通,偏偏在经商一事上格外有天赋。
这些年走南闯北下来,无意间竟将各种店铺开遍整个大雍,生意风生水起,甚至跟各路商队都有往来。
这就方便了清溪,她凭着记忆将各种植株画成册子,让她小哥在外面“闲逛”的时候顺便帮她注意一下这些东西,最好是将整株植物都带回来最好。
这不就把土豆带回来了?
她的小哥在经商这方面简直是天才,若放在前世,妥妥一创一代霸道总裁。
到了小庄子,清溪也顾不得其他,一溜烟儿地直奔放土豆的库房而去。
殷清淮倒不着急,双手交叉放在脑后,懒洋洋地边走边打量着庄子啧啧称奇。
“溪溪啊,有时候我都怀疑你这脑子是怎么长得,怎么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你该不是在奈何桥的时候喝的孟婆汤失效了吧?”
前面蹦跶正欢的清溪听到这话浑身一僵,扭头警惕地看了殷清淮一眼,确定刚才的话是胡说八道才松了口气,脚下的步子更快了些,生怕这个脑回路十分清奇的小哥再说些什么语出惊人的话。
好在剩下的路上,殷清淮只顾得好奇研究农庄上的新鲜玩意儿,并没有说出什么吓死人的话。
清溪看到满仓库的土豆时,瞬间就把乱七八糟的思绪抛诸脑后,弯着腰在土豆群里寻找可以用来当种子的土豆。
没一会儿,精致漂亮的小姑娘变成了小花猫,殷清淮嫌弃地从她手里结果精心挑选的土豆,“洗个澡再回去吧,不然娘亲看到你这样,定要以为是我把你弄成这样的。”
清溪点点头,叫来农庄管事将土豆的种植方法,种植的注意事项一一告知,在对方狐疑的目光中表示,“你放心交给我找的那些人,他们定能种出好土豆的。”
当初弄这个农庄完全是心血来潮,前世的很多东西都忘了,但知识这种东西像是刻在灵魂深处似的,很轻松便能记起来,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也为了证明那些记忆不是错觉,清溪便在父母兄姐的支持下搞出这个农庄。
公主娘亲为她四处搜罗精通各种农事的奇人,爹爹为她清理后患,不让任何人发现这里的端倪,大哥姐姐为她寻找各种人才和古籍孤本,小哥在经商途中为她留意各种植物种子。
也亏得她亲爱的家人,这个农庄的作用已然被发挥到最大。
清溪无比庆幸,幸好来的是这个时代,也幸好遇到的是这样一群全心全意爱着她的家人。
清溪让人端上来一壶茶和用碟子码的整整齐齐的水鬼,小爪子行云流水地将水果和茶倒在茶碗里,将茶碗推到殷清淮面前,双眼亮晶晶地说道:“小哥,你尝尝这个。”
这当然是果茶啦,当下的季节许多水果都在应季期,她嘴馋,就让农庄的人做了一下。
殷清淮也是赶巧了,成功当上第一个品尝的人。
殷清淮一脸古怪地接过茶碗,牛饮一般灌了下去,看得清溪一阵牙酸,“小哥你真是没有品味,这么好喝的东西竟然这么糟践。”
7. 第7章
清溪回到家兴冲冲地将果茶跟爹娘分享了之后,就要去找谢听澜,却从娘亲那里得知小少年已经被英国公接走,顿时垂头丧气起来。
那副被抛弃的小奶猫样儿把殷远舟气得个倒仰,最终还是在闺女委屈巴巴的眼神中败下阵来,派人将果茶给英国公府送去一份。
清溪满意了,对于谢听澜她其实是同情更多些,被虐待的孩子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蒙受巨大创伤,她能做到的不多,不过是在能力范围内给一些帮助而已,现在谢听澜有英国公庇佑,想来也不会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虐待他了。
接下来,一连几天英国公府那边都没有消息,清溪也没有特别的反应,生活按部就班,前些日子对谢听澜的格外关注就像错觉似的,殷远舟再没从清溪嘴里听到“听澜哥哥”之类的话。
殷远舟再长公主揶揄的目光中长长地松了口气,轻咳一声,佯装没有看到这样的眼神,带着昏昏欲睡地清溪去皇宫上学。
“溪溪进去吧,今天是魏夫子的课,他若说些不中听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回家告诉爹爹,爹爹给你报仇好不好?”
殷远舟将清溪送到学堂门口,蹲下身温柔地整理了她的小揪揪,眼见女儿蹦蹦跳跳地进入学堂,他脸上的笑容才缓缓落下,望向学堂的方向眼神晦暗。
清溪不知道爹爹在想什么,在她眼里魏夫子就是个恪守成规的老古板,一个自认为怀才不遇的前朝老学究。
这样愤世嫉俗的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好了,反正她不喜欢听魏夫子说话,他的课基本睡一觉就过去了。
“溪溪你来啦。”清溪刚踏进学堂,百无聊赖的五公主眼睛就亮了起来,上前拉住清溪的手,笑意盈盈,“昨日你送来的果茶味道很好,母后尝了病都好上不少呢。”
“是呀溪溪,现在各宫小厨房都学了这茶的做法,母妃还要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你呢。”
六皇子地站在五公主身边,笑容灿烂地从身旁的宫人处接过一个香囊递给清溪,“这是母妃给你的礼物,香料都是母妃亲自挑选的,可以预防蚊虫,请溪溪务必收下。”
“哎呀,六皇兄你耍赖,说好了一起送的,你怎么可以先送?”五公主瞪了六皇子一眼,气哼哼地将一枚精致漂亮的平安扣塞到清溪手中,“贤妃娘娘的礼物你都接受了,母后的礼物你也不能拒绝的哦,给你。”
清溪嘿嘿一笑,也不客气直接伸手接过两个礼物,“那麻烦两位殿下帮我谢谢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啦。”
五公主看见清溪收下礼物时眉眼的笑意已经涌现,听到她的话笑容瞬间垮了下来,叉着腰气哼哼地说道:“都说了要叫我表姐,叫我表姐,溪溪你要再记不住我就不理你了。”
“表姐表姐表姐。”清溪知道五公主的性子,咧嘴一笑立马上前拉住她的手,甜甜地唤道,“溪溪只是开个玩笑嘛,溪溪很喜欢皇后娘娘和表姐送到礼物呢。”
“哼。”五公主对此很受用,仰着小脑袋骄傲地说:“你喜欢就好,以后有什么漂亮好玩的,我还送给你。”
“好呀。”
一旁的六皇子见这两位和好如初,笑盈盈地凑了上去,“那溪溪以后是不是也可以叫我表兄,不称殿下呢?”
这怎么能一样?
清溪顿时噎住,正头脑风暴应该说些什么糊弄过去,身后就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
“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吃食,竟让你们谄媚至此,五皇妹,六皇弟,你们在北边的时候不会是没见过好东西吧?”
听到这讨厌的声音,清溪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转头正看到四皇子那张嚣张跋扈的脸,伸手拦住即将跳脚的五公主,清溪冷笑,“四皇子,前朝都亡了几十年了,你还口口声声南边北边的,莫不是不想做大雍的皇子,反而想去前朝当公主之子?”
“你!”
四皇子被清溪气的双目通红,抬手就朝清溪的脸上打去。
清溪向来与四皇子不对付,怎么可能站着让他打,在他手掌抬起的瞬间,她已经做好准备,眼看着巴掌即将落下,清溪身子一软,瞬间倒在地上,漂亮幼圆的眼睛里盈满了泪花,捂着脸委屈巴巴地看向四皇子。
“你…我还没碰到你吧?”
四皇子目瞪口呆地瞅着自己的手,又看看一脸委屈地被五公主护在怀里委屈地捂着脸不愿抬头的清溪,顿时怀疑自己刚才究竟有没有碰到她。
难道是我是什么绝世天才?
四皇子不太聪明的脑袋瓜里浮现这么个念头。
“四皇兄你太过分了,溪溪是我们的妹妹,你身为兄长怎么能欺负她?”五公主心疼地吹吹清溪白嫩的小脸,叉着腰怒气冲冲地将清溪挡在身后。
“是啊,四皇兄,身为男子汉动手打小姑娘真的十分失礼,若是父皇知道定会生气的。”六皇子不着痕迹地将五公主和清溪挡在身后,皱眉不满地看着四皇子。
也不知是哪句话触及四皇子的神经,愤怒的四皇子指着清溪怒喝道:“我打她又怎么了?我堂堂皇子,而她不过一个不守妇道的公主之女,我就是打死她也是皇家的恩赐。”
“四皇兄慎言!”六皇子听到这里,脸色立马沉了下来,“镇国姑姑的赫赫战功满朝皆知,由不得四皇兄置喙。”
清溪的脸早在四皇子大言不惭羞辱爹爹娘亲时冷了下来,从五公主和六皇子身后走出来,冷着脸站在四皇子面前。
“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四皇子反应过来后,下巴扬起眼神鄙夷,“我说你娘就是个不守妇道的公主,前些年日日混迹在军营,谁知道都……”
清溪没听完四皇子剩下的话,炮弹似的将他扑到在地,一屁股坐在四皇子身上,伸出拳头一拳一拳重重地砸向四皇子。
四皇子愚蠢,清溪早就知道,她之前可怜他小小年纪被身边人当成棋子,每次被四皇子挑衅,要么不搭理,要么像今天这般坑对方一把,总归没有闹得太大。
但四皇子羞辱她的娘亲,这让她如何能忍?
清溪心中悲愤,打人格外用力,五公主和六皇子见这种情况,对视一眼,上前佯装要拉清溪,实际是将四皇子身边保护的人全部推开。
一旁与清溪交好的人,也装模作样地上前拦截,顺手将保护四皇子的人推到一边。
已经闹到这一步,还不如搞成皇子公主打架,总不能让清溪成为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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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胡闹什么?”一道苍老又震怒的声音在学堂门口传来,“还不赶紧把几位皇子公主拉开?你们都是废物嘛?”
清溪被拉开的时候,小短腿还不停地朝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四皇子扑腾,凶神恶煞的模样格外惹眼。
六皇子见状,心尖一颤,他知道魏夫子对长公主和清溪颇有偏见,挣扎着又往四皇子衣服上踩了两脚,用身体将扑腾的清溪遮住。
“都给我过来!”魏夫子的话到底起了作用,皇子公主都耷拉着小脸聚拢过来,排排站好。
无论什么身份,在大雍,夫子的地位是不可置疑的,尊师重道是大雍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当魏夫子发怒时,根本没有人提出异议,一个个都乖巧地站在魏夫子面前。
乱糟糟的学堂霎时安静下来,魏夫子捏着小竹板双手扣在身后,审视的目光在这群皇族贵胄面前逡巡而过,最终将视线定格在清溪倔强的小脸上。
魏夫子雪白的胡须下是因气愤而涨得通红的脸,看向清溪的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福安县主,又是你。”
五公主听见这话瞬间知道魏夫子再次因为偏见将一切过错算在清溪头上,皱着小脸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辩解时,感到手腕被肉乎乎的小手握住,耳边传来清溪清脆的声音。
“是我。”
清溪脸上难得没有笑容,清透的瞳仁中倒影着魏夫子嫌弃厌恶的眼神,“但我没有错,再来一次我依然会揍四皇子。”
“你,你,冥顽不灵。”魏夫子气得胡子微微发颤,指着清溪道:“给我去外面站着,以后我的课都站在那里不准进来。”
清溪瞥了魏夫子一眼,一言不发的走到魏夫子指的位置站着,小小的背影看上去倔强又委屈。
“夫子,这件事不是清溪的错,都是四皇兄先欺负人。”五公主看着清溪的背影,顿时不满地站出来,“要罚也该连四皇兄一起罚,凭什么只罚溪溪?”
“五公主殿下这是对老夫的决定不满?”魏夫子凉凉地瞥了五公主一眼,指着外面敷衍道:“若殿下不满,也出去站着。”
五公主压着怒气盯了魏夫子片刻,一扭头气哼哼地走到清溪身边站好。
“谁还有不满的,也给我站出去。”
剩下与清溪交好的公主郡主彼此对视一眼,皱着眉昂首走出学堂。
魏夫子对女子的偏见几乎写在脸上,他的课上常常夹带私货,话里话外都是女子不该抛头露面,言谈间总是各种偏见打压。
有清溪在的时候,魏夫子的注意力都在打压清溪上,清溪一旦离开,她们所有人将成为这老头的打压对象。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与清溪之间的感情,几位公主郡主都不想给魏夫子面子,离开课堂也是格外爽快。
魏夫子眼见几个公主郡主的动作,唇角掠过一丝讥讽,将视线转向堂中剩下的男孩儿,捋着胡须满意的点点头,“学堂这种神圣的地方怎是一介女子轻易涉足的,当今圣上真是糊涂。”
魏夫子的声音不大,旁人或许没有听见,但离他最近的六皇子听得清楚,皱眉往清溪和五公主的方向望了眼,犹豫片刻,终是听从夫子的话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8. 第8章
清溪看见五公主跟着出来的时候还很平静,等看到其他公主郡主一起出来时震惊地瞪大双眼。
“你,你们怎么都出来了?”
“还说呢,你为什么不解释?”五公主恨铁不成钢地掐掐清溪的脸颊。
“明明是四皇兄的错,你怎么就傻乎乎地自己认了呢?”
清溪一脸无辜,“我解释了魏夫子也不会在意呀,他早就认定是我的过错了。”
“那你也该解释解释啊,至少不要让四皇兄太得意,你看他尾巴都翘上天了。”五公主瞪着被宫人带往太医院的四皇子。
“因为解释了没用,小五,偏见这种东西是根深蒂固,就算溪溪解释了,那魏夫子也觉得她巧言令色,胡搅蛮缠,那时候溪溪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罚站这么简单了。”
一旁的二公主揉揉刚才拦人的碰到的手腕,对清溪和五公主微微一笑,语气讥讽。
“我现在明白为何父皇会让前朝的老学究给我们上课了,就看他们那副眼高于顶的蠢样子,傻子也能猜到他们为什么亡国了。”
清溪听得眼角直抽,她觉得皇帝舅舅应该没想那么多,纯粹是魏夫子这种老学究虽然脑子不好使,但学识确实不错的缘故。
说起来,前朝灭国的原因千千万,其中最不容忽视的一点便是皇帝舅舅这边的实力太强。
至少,皇帝舅舅的孩子个个都是顶聪明的,单看二公主今日这番见解就能知晓。
当然,四皇子那种被人当棋子的蠢货除外,大概是因为身上有一半前朝皇室血脉吧。
另一半不行果然会拉低孩子的智商。清溪嫌弃地撇撇嘴。
她们的罚站刚刚开始一刻钟,皇帝身边的总管便带人将他们这群打架的、陪罚站的都叫去了御书房。
清溪这些日子是御书房的常客,准确来说是从她进入宫学之后,她和几个皇子公主经常被叫来御书房训话,所以,再次被叫去御书房,清溪的心情平静到可怕。
清溪和五公主过去的时候,御书房还有几个大臣在,她们俩就被暂时安置在外面,就在御书房拐角,正是看不见大门的地方。
清溪和五公主坐在御书房外的椅子上,两人觉得这里比在学堂罚站舒服,其他几位公主郡主因为只是“被迫卷入”不追究责任,眼下已经各自回家。
也因此,清溪心底好受了些,她是真担心今日之事牵连她们。
没一会儿,皇帝身边的总管将清溪和五公主扶起来,手脚麻利地将她们坐的凳子收走,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两人就听御书房内传来一声暴呵还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在学堂上殴打皇子,还对夫子不敬?让他们给朕滚进来,朕倒要好好看看,这几个小混蛋究竟想要做什么!”
五公主和清溪茫然地对视一眼,瞬间明白过来,低下头走进御书房。
“陛下,您消消气,本不过是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刚走进御书房,便听见上首一道娇媚动听的声音传来,清溪忍不住冷笑。
老熟人了,当年的灵妃,如今的灵嫔,一如既往地擅长恶人先告状。
“不气,怎么可能不气,小四可是你姐姐留给朕的唯一血脉,朕怎么可能不气啊!”
上首的皇帝还在发挥戏精本性,气急败坏的形象栩栩如生。
清溪听得直翻白眼,好在她现在正低着头,旁人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陛下,六皇子、五公主和福安县主都还小,四皇子作为哥哥挨弟弟、妹妹两下没有什么,只要陛下心中有四皇子,臣妾和四皇子就觉得很满足了。”
清溪:……
这做派有点眼熟,只是被绿茶针对的对人换成了她,这感觉…还挺酸爽。
清溪的小脑袋垂得更低了,死死掐住大腿上的软肉,就怕自己笑出声来。
“爱妃的心意朕都明白,只是孩子该教育还是得教育。”
温柔的话语瞬间转为端方严肃,“来人,去请皇后、贤妃、镇国皇妹,还有魏夫子过来。”
“可是陛下,如果您真的处罚的五公主和福安县主,那皇后娘娘、贤妃姐姐、镇国长公主会不会怨恨臣妾?”
娇媚的语调染上惊惧,声音也依旧好听,清溪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开始反思她平日茶别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做作来着。
上首的皇帝没有接这句话,只对下面快将脑袋埋在地上的五公主和清溪说道:“抬起头来,还记得朕送你们去学堂读书时所说的话么?”
清溪想了想,那天她皇帝舅舅说了很多,大多都是哄她去上学许的好处,但那些能说嘛?
她还没思考出个结果,身旁的五公主已经耿直开口,“父皇说了很多啊,具体指什么呢?”
皇帝被噎了一下,掩唇轻咳一声,“算了,朕问你们今日欺负四皇子的事儿你们认不认?”
“认啊。”
五公主回答的坦然,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清溪忍不住扶额,上前道:“陛下,打四皇子的人是我,两位殿下是为了保护我,他们没有动手。”
“嗯,朕知道了,等皇后等人过来了再谈。”皇帝挥挥手,让人给两个小孩儿安排座位。
眼见两个孩子坐下,灵嫔眼底闪过一丝不满,咬咬下唇勉强笑道:“陛下,四皇子今日还未来向陛下请安,不如陛下也召他过来?”
皇帝眼睛停留在桌岸上,头也不抬地对总管说道:“宣吧。”
清溪茫然,她拿不准皇帝舅舅究竟想干什么,若是处罚,大可不必特地将罚站的她们叫到御书房坐着,若是不罚,根本没必要将所有涉事人及涉事人家长叫过来。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金安。”
四皇子的声音将清溪的思绪拉回,抬头正看到四皇子和魏夫子正对皇帝见礼。
“小四,抬头让朕看看你的伤。”
“父皇,儿臣无事,太医已经为儿臣上好药了,儿臣只要静养几天就好。”
四皇子刚凑到皇帝面前说完,魏夫子就上前恭敬跪下,“陛下,老臣有话要说。”
皇帝细细看了眼四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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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眼窝上的淤青眼皮乱跳,听到这话也转过头说道:“爱卿有什么就说吧。”
“宫学学堂乃皇家宗室培养皇家宗室优秀人才的重要之所,也是国之根本,男女之间才智终归差距过大,请陛下慎重考虑诸位公主郡主入学一事。”
这话听得清溪眉头直皱,五公主气得差点儿跳起来揍人。
皇帝语气平静,“是吗?魏夫子有何见解。”
魏夫子仿佛受到鼓舞一般,站起身滔滔不绝道:“与寻常百姓家不同,皇族宫学意义非凡,几乎代表国家未来,学子擢选该慎之又慎,一旦选择有误,坑害的可是这一代皇家的栋梁之材,就像今日之事,若非福安县主是非不分,无理取闹,四皇子殿下也不会受伤,诸位皇子宗室的学习进程也不会被耽误。”
“哦?”
皇帝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那依爱卿的意思该如何?”
“请诸位公主郡主退出宫学,各自回家,若真的无所事事,也可向母亲长辈学习管家理财,也为出嫁早做打算,实在想学习也可请专门女师教学,没必要同男子一起学习。”
“爱卿考虑的倒是周到。”皇帝轻笑一声,“不过,爱卿可知今日学堂之上他们几个孩子因何打架?”
魏夫子皱眉,摇头道:“老臣不知,左不过是福安县主顽皮捣乱罢了。”
皇帝挑眉,“爱卿不知缘由,却凭猜测便将一切怪罪在福安头上,朕也好奇,爱卿在前朝也是如此传道授业的?”
魏夫子终于意识到皇帝情绪不对,连忙跪地,“陛下,此事确实是老臣思虑不周,但福安县主平日惫懒顽皮也是事实,有县主这样榜样在,迟早会让其他皇子有样学样,如此下去,对社稷,对皇室毫无益处啊陛下。”
清溪无语,她都没想到自己能有这么大本事危及江山社稷。
想到这群老学究将前朝亡国的原因归咎于所谓的“祸国妖妃”,清溪悟了,偏见是一回事,甩锅又是另一回事,总之,在这群人眼里,即使千错万错,男人也是对的。
“爱卿,现下说的是你在前朝之时如何传道受业,怎么又跟江山社稷扯上关系了?福安小小一个孩子,再如何厉害,也做不到颠覆朕的江山,莫非在你眼里朕就是会被一个小孩子窃国的废物点心?”
皇帝语气轻柔,最后几个缱绻在唇间,仿佛温柔的呓语,穿在魏夫子耳中确实催命的丧钟。
魏夫子一张老脸涨得通红,雪白的胡子狼狈地垂落在地上,黏上厚厚的尘土,执着地为自己辩解。
“陛下,老臣绝无此意,只是福安县主生性惫懒,实在不适合宫学,老臣说这些只是为诸位皇子考虑,这世间男女本应各司其职,学堂官场都是男子的主场,实在不适合女子涉足。”
“说了这么多,原来魏夫子是不满朕将兵权交由皇妹,既如此,不如魏夫子告诉朕,这兵权应该给谁?是灵嫔,还是…顺候?”
皇帝唇边笑容微敛,目光似箭,刺得魏夫子摇摇欲坠。
一旁的灵嫔听到这话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跪在地上,“陛下,臣妾不敢。”
9. 第 9 章
“陛下,皇后娘娘,贤妃娘娘,镇国长公主到了。”总管太监的声音适时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皇帝食指漫不经心地轻叩桌面,“刚好,请她们进来,接下来就好好谈谈今日发生的事。”
来人对皇帝见礼后,清溪和五公主如乳燕归巢般悄悄站在各自母亲身边,皇帝看到这一幕唇角不自觉带起一丝笑意。
“清溪,你来说一下为何打架。”
突然被点名的清溪眨眨眼,将学堂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完。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直到清溪将四皇子侮辱长公主的话一字一句说完的时候,灵嫔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惨白,身子摇摇欲坠。
“就是这样,清溪打架有错,但打四皇子没错。”
皇帝早知道学堂上发生的一切,如今再次听来仍觉得心绪难平,恨不得将胡言乱语的家伙通通丢出去砍了。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皇帝没有管一旁期期艾艾的灵嫔,森然的目光看向魏夫子。
“爱卿可听到了?”
魏夫子低着头,清溪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雪白的胡须在地上微微抖动。
“老臣,老臣……”
皇帝冷笑一声,“魏夫子,你敢说你对皇妹和清溪没有一点儿偏见?”
“老臣不敢。”
“不敢?我看你们敢得很。”皇帝重重地拍跟前的书岸,“皇妹乃我大雍将军,当年若非她只身去皇城,你,你们这些前朝旧臣就要被戾帝当人质碎尸万段,这才过去几年?你们一个个便不将皇妹放在眼中……”
“前有罪妃梁氏害清溪溺水,后有尔等学堂怠慢清溪,编排皇妹,尔等竖子,忘恩负义!”
“圣上息怒,老臣不敢啊。”
魏夫子经皇帝提醒也想起国破前,他们像牲畜般被捆在城墙上,利刃横在脖颈时的难堪与惊惧,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想要辩驳什么,余光掠过长公主满是讥讽的眼神,终究将紧抿着唇,匍匐在地。
“老臣有错,请圣上责罚。”
清溪不认为魏夫子是真的认错,不过是想起那些屈辱经历带来独属于文人的羞恼罢了。
今上是个明君,礼待这些前朝遗臣,多年的安逸祥和,让他们中的某些人逐渐忽略戾帝残忍暴戾,眼见大雍臣子以及前朝同僚仕途通达,长公主身居高位,这部分人便被嫉妒蒙蔽冲昏头脑,只看到长公主女子的身份,完全遗忘了她以女子之身创下的功绩。
全然忽视今上选贤举能,从不任人唯亲,前朝遗臣亦有步步青云者,而他们的怀才不遇不过是才学能力不够。
魏夫子只是其中一个,前朝还有许许多多个魏夫子。
清溪好像能够猜到皇帝舅舅想要如何处理魏夫子了。
杀鸡儆猴。
“魏爱卿年事已高,家中还有孙辈需要教养,既如此,朕今日便允了爱卿所求,放爱卿返乡教养家中小辈。”
“陛下…….”
皇帝的声音毫无起伏,微微眯着双眼审视跪在地上的魏夫子,“爱卿还想说什么?”
魏夫子被皇帝眼神看得浑身一僵,愣了愣颓然地垂下头,“臣遵旨,谢陛下隆恩。”
“嗯,既如此,那爱卿便退下吧。”
“是,臣告退。”
眼见依仗年岁高,资历深的魏老夫子都吃了瘪,灵嫔恍惚也意识到什么,连忙扑到皇帝跟前道:“陛下,今日之事,即使是四皇子侮辱长公主有错在先,但福安县主也不该对皇子动手啊,您看看四皇子的眼睛都被打肿了,四皇子怎么说也是堂堂皇子,怎容旁人如此造次!”
清溪会将四皇子羞辱长公主的话一字不拉全告诉皇帝全在灵嫔意料之外,加之魏夫子一事,她的绿茶姿态已然维持不住,此时也只是勉强提着精神,手指在四皇子脸上流转,泫然欲泣的目光却定格在皇帝身上。
清溪伸着脖子往四皇子脸上看了眼,扭头冷哼,她还觉得打轻了,四皇子这蠢货嘴欠得要死,应该在他左右眼各打一圈,凑齐一对熊猫眼才好。
不知是清溪的态度激怒了灵嫔,还是皇帝的无视乱了灵嫔的分寸。
安静的气氛维持不过短短一瞬,灵嫔葱白的手指已然指向清溪。
“县主,四皇子年纪小不懂事,说那些话或者他都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不过随口说说,你又何必咄咄逼人,还将那些话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多么羞辱人啊,这让长公主脸面何何存!”
清溪差点被气笑,这女人转移话题的能力果然一流,先认了四皇子出言不逊,又将众人的关注点转向羞辱长公主的言辞之上,弱化她在这件事上的所作所为。
聪明,却也愚蠢。
皇帝的脸色已经难看起来。
“灵嫔娘娘这话说奇怪哦,错的人又不是娘亲,娘亲为什么要羞愧?灵嫔娘娘和四皇子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将莫须有的污名钉在娘亲身上,企图以这样卑劣的手段泯灭娘亲满身功勋,这才是无耻之尤吧。”
“灵嫔娘娘,溪溪也好奇,前朝皇室的教养都是这样的吗?还是只有您记恨我舅舅和娘亲把你从公主之位上拽下来,才以‘贞洁’之名报复娘亲?那你下一步是不是就要针对舅舅了?”
清溪状似害怕地缩缩脖子,将小身子藏在长公主身后,“怕怕的,灵嫔娘娘也是女子,怎么可以这样的方式羞辱同为女子的娘亲呢?”
“陛下,臣妾没有,臣妾冤枉,福安县主污蔑臣妾,臣妾绝不敢做任何侮辱陛下与长公主之事。”
“可是灵嫔娘娘,你都说了四皇子年幼无知,他自己都不理解是什么意思,可他还是说了,这些难道不是身为养母的您亲自教?难不成四皇子还能从其他人嘴里听到这些?”
“哦对,说起来四皇子母家亲戚,除了灵嫔娘娘,还有顺候呢,这些该不会是顺候或者顺候夫人亲自传授的?”
清溪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但这次,她真的不想轻而易举放过羞辱她娘亲的人。
“不是这样的,陛下,臣妾对您的心日月可鉴,臣妾绝不会生出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
清溪咄咄逼人,“哦,那四皇子小小年纪为何脱口就是那种话?”
灵嫔:…….
此时的灵嫔真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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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蠢的姐姐当年没有溺死清溪。恨恨地磨磨牙,面上的表情却丝毫未变,依旧楚楚可怜地望着皇帝。
皇帝同样安静地回望她,平静的眼神看得灵嫔背后爬上细细密密的冷汗,狼狈地躲开皇帝的目光,灵嫔余光瞥了眼四皇子,咬着下唇,眼里闪过一丝决绝。
“陛下,臣妾这些年每每想起姐姐就心痛不已,她当年行事糊涂,差点害了福安县主的命,陛下仁慈,特许臣妾抚养姐姐留下的孩子,臣妾有四皇子承欢膝下,早就别无所求,只心疼四皇子从未见过生母。”
清溪闻言顿时皱起眉头,总觉得灵嫔没憋好屁,刚想出言讥讽,就被长公主身侧皇后轻轻拍了拍,扭头,正对上女子温柔娴静的目光,犹豫片刻,终究是没有开口。
“你想说什么?”皇帝目光平静地问道。
眼见皇帝追问,灵嫔眸光一闪,眼中的泪水将落未落,楚楚动人。
“陛下,臣妾向来将四皇子视若己出,疼爱入骨,绝不愿任何腌臜之事污了四皇子的耳朵,可,可四皇子身边有姐姐留下来的人啊,前些日子,四皇子从那些人嘴里知晓当年旧事,知道长公主与姐姐之间的恩怨,哭得像个小花猫似的可怜极了,臣妾可心疼坏了。”
“那时候,四皇子嘴里就时不时的说长公主的不是,或许,或许……”皇帝突兀地发出一声冷笑,灵嫔身子一僵,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将话讲完,“…或许是姐姐留下的人念叨过什么,被四皇子学了去,这才有今日之祸。”
清溪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灵嫔为了保护自己和顺侯府,竟然将锅甩给了已逝的淑妃,也顺便将四皇子彻底锤死。
这下当众侮辱大雍长公主的罪名,四皇子是必背无疑了,因为他的养母兼姨母已经在皇帝面前替他认下这桩罪过。
即使皇帝有心偏袒,在皇后、贤妃以及长公主面前也不能轻易放过四皇子。
更何况眼前这位皇帝根本不会偏袒四皇子。
灵嫔这番操作,神似弃车保帅,弃了四皇子保下她和顺侯府。
这种蠢得不能再蠢的“仙招”也能使出来,该说不愧是前朝戾帝血脉?还是她觉得现在大雍,跟前朝后宫似的,都是一群弱智啊?
皇帝也被灵嫔这出其不意的一招气笑了,“你的意思是,都是小四知道过去那些事心生怨恨,他身边的人纵容他,与你和顺侯府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臣妾,臣妾只是将事实说出来罢了。”
灵嫔总觉得皇帝态度不对,却不知原因只低下头不敢直视。
“好好好,朕倒是没想到顺候的两个妹妹都是如此人才。”
皇帝被气得脸都有些变形,深深吸了口气,看了眼一脸茫然的四皇子头更疼了,干脆转过脸,眼不见心不烦,半晌仍觉得气不顺,重重地砸了一下桌子。
“来人,将四皇子身边的宫人给我打出宫去。”言罢对扔跪在地上的灵嫔道:“既然你教养不好四皇子,那四皇子便不再由你养育。”
在灵嫔震惊到失语的目光中,皇帝面色坦然地看向一旁安静的贤妃,“爱妃,四皇子交给你来养育可好?”
10. 第 10 章
皇帝神来一笔让在场众人都愣在原地,贤妃不着痕迹地瞥了灵嫔一眼,眼底划过一抹浅淡的讥诮,随即恭敬跪地。
贤妃尚未开口,皇帝已经出声道:“爱妃不必推拒,你将小六养的乖巧懂事,再多教养一个孩子应当不成问题,小四性情顽劣,爱妃可要多多费心。”
“一切遵从陛下安排。”
贤妃恭敬应下,唇角含笑面上波澜不惊,看皇帝的眼神同样温柔缱绻,只眼底冷静得令人心惊。
连长公主和皇后都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声,双双怜悯看着皇帝。
偏偏皇帝一点儿没看出来,只觉得贤妃性情良善,颇适合养育孩子,对自个的决定颇为满意。
清溪忍不住摇摇小脑袋,她这位皇帝舅舅一统天下,摒除偏见,选贤举能,安定社稷,是位真真正正的明君。终究是人无完人,皇帝舅舅对待感情简直渣得人神共愤。
那么温柔的皇后娘娘都在灵嫔姐妹先后入宫后,就对皇帝舅舅死了心,全心培育太子和五公主,可皇帝舅舅愣是一点儿没有察觉,一心觉得后宫和睦,广纳妃妾,公主娘亲劝了几次都没有改变他的想法,气得长公主干脆撂挑子不管,由着皇帝舅舅瞎折腾。
反正在皇帝心里,后宫事宜远不如朝堂诸事重要,爱美色,却不会被美色蛊惑,更不会如前朝戾帝般被后妃牵着鼻子走。
与女人逢场作戏几乎是刻在皇帝骨子里的。
“既如此,小四...四皇子这段时间禁足贤妃宫中,什么时候知错什么时候放出来。”
这波冷血操作将前不久还跟皇帝郎情妾意的灵嫔刺激得红了眼睛,“陛下,四皇子是臣妾心头肉,他在臣妾养在臣妾身边三年,陛下怎可将他交给别的女人抚养?四皇子离不开臣妾啊陛下!”
“小四,小四,你来跟父皇好好说说,姨母是最心疼你的啊。”
灵嫔见皇帝不为所动,连忙伸手将已经被吓傻的四皇子拉过来,大概是动作太急太快,四皇子被拉得一个趔趄,白胖的手浮起刺目的红痕。
尽管如此,灵嫔的动作丝毫未减,执拗地按着四皇子,企图让他跪下替自己求情。
可四皇子到底只是八岁的孩子,被一向温柔慈爱的姨母这样拉扯,顿时吓得哭喊出声。
皇帝示意贤妃将哭得喘不过气的四皇子带走,冷着脸对灵嫔道:“朕看你对‘心头肉’也不怎么样,就这么定了,灵嫔纵人教坏四皇子,降为贵人,宫中禁足半年,顺侯府…让顺侯这半年给朕老实呆着,下不为例。”
“陛下,陛下不能啊陛下,臣妾冤枉,哥哥冤枉啊,请陛下明鉴!”灵嫔的眼泪流了一脸,水色之下,她的眼睛泛着微光,给她原本的倾城之貌更添几分别样的美丽。
楚楚动人的美丽落在皇帝眼里,再次看直了一双眼,吞吞口水,艰难地将目光移开,冷脸对宫人道:“像什么话,还不快将她拉下去!”
训练有素的宫人动作很快,灵嫔……灵贵人被带走之后,御书房便安静下来,皇帝挥退了宫人,发出一声长叹。
“抱歉,此事只能到此为止,皇妹若是不满尽管说出来,皇兄一力承担。”
“皇兄,已经够了,如果这件事能让朝堂上上蹿下跳的老东西们老实一点儿,不失为一件好事。”
皇帝显然是借题发挥,前朝朝堂虽然不怎么样,但再烂的地里也能生好笋,为了稳定朝纲,也为了安抚前朝遗留的“好笋”,皇帝不能做事太绝,只能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敲山震虎。
长公主本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如果不是清溪跟四皇子打架,她根本懒得掺和,早在天下一统,大雍初立之时,那些龌龊的流言便是前朝遗臣攻讦她的手段之一,如今不过旧事重演,替皇帝给朝堂不安分份子敲个警钟也算功德圆满,只是可怜她的清溪白白生气一场。
大概是长公主看清溪的眼神太过温柔,皇帝的目光也从长公主处转移到清溪和五公主身上,“小五,溪溪,过来。”
皇帝一手牵住一个小朋友,“你们两个是最好的姐妹,以后一定要相互扶持,相互照顾知道吗?”
“这还用父皇说?小五和溪溪本就是最好的姐妹。”五公主拍着胸膛,洋洋得意。
皇帝失笑,点点五公主额头,“你啊,既然喜欢溪溪,以后就多护着她些,万不可让旁人欺负她。”
两只小的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旁的皇后和长公主也忍不住轻笑。
“对了皇后,特地请你过来除了今日之事,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见皇后依旧笑容得体,没有一丝期待的样子,皇帝难得有些失落,仍是含笑将话说完,“朕收到太子传信,锦州诸事已了,他和清宴不日便归。”
“太子哥哥要回来啦?”
“大哥哥要回来了?”
五公主和清溪高兴地差点儿跳起来,皇帝见她们这样高兴,那点儿微妙的小失落当即被抛诸脑后,乐呵呵地看着她们,“哥哥回来你们俩这么高兴?”
“高兴,好久不见大哥哥了。”
清溪一双猫眼满含盈盈笑意,脸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憨态可掬,皇帝抬手摸摸她的小揪揪,学着清溪的语气,“既然这么高兴,朕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好不好呀?”
“什么好消息?”
“英国公府的谢听澜你可还记得?”
“听澜哥哥怎么了?”
皇帝在跟清溪说话,眼睛却看向皇后,“英国公近日分家,闹得很,英国公来求朕让那孩子作为伴读到宫学读书,朕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答应了,那孩子比小四年长两岁,朕本是属意让他当四皇子伴读,但皇后你也看到了,四皇子被养得不像话,那孩子的性子......”
想到谢听澜毫无生气的模样,皇帝长叹一声,“......他是在不适合做四皇子伴读,况且英国公家的谢渊也是小四伴读,朕就想着让那孩子做小六的伴读......”
“陛下希望臣妾劝劝贤妃妹妹?”
“是,今日刚把小四交给贤妃抚养,又突然给小六添个伴读,朕担心贤妃多想。”
皇后体弱,美丽的脸上有些许苍白,笑容依旧温柔得体,“不过是小事,贤妃妹妹一心为陛下考虑,怎会拒绝,陛下若是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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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替陛下走这一趟又何妨?”
“如此,便辛苦皇后跑一趟。”
皇帝一双眼睛满含情谊地望着皇后,企图传达他的无法言说情感,一旁看不懂气氛的小孩子丝毫不知皇帝丰富的内心世界,用小胖手用力扯扯皇帝的龙袍,睁着兴奋的猫眼道:“意思是说听澜哥哥可以跟溪溪一起上学啦?”
皇帝:......
忍下想将清溪丢出去的冲动,皇帝挤出和蔼的微笑,“是呀,以后你们就是一起读书的同伴了,溪溪作为榜样,以后不可以在课上睡觉,更不可以去御花园烤鱼了知道吗,不然......”
清溪从皇帝的话中听到些许威胁的意味,皱着小眉头往后一撤,躲在五公主身后,五公主见状,立刻像个护花使者般,将清溪牢牢挡住,警惕的小眼神飘向皇帝。
两姐妹默契的配合把皇帝搞得没脾气,揉着眉心不去看她俩,转向长公主道:“皇妹,这事儿英国公以后会亲自跟你说,今日朕跟你透个底儿,国公希望让那孩子拜师在远舟名下,若你们不愿,也不用担心拒绝不好,朕会另外给那孩子安排师傅。”
“拜师爹爹嘛?”清溪根本没听皇帝把话说完,听到拜师殷远舟的时候眼睛瞬间亮了,“听澜哥哥很好的,爹爹一定开心。”
长公主右眼皮微跳,她觉得殷远舟并不会开心,其实长公主也不明白,自家女儿跟谢听澜相处的时间也不长,也不知道从哪儿看出人家“很好”的,不过长公主一向喜欢舞刀弄剑,对读书一窍不通,自然不会替殷远舟做决定。
“臣妹明白,这事儿让远舟自己决定。”
“如此也好。”皇帝摸着下巴感叹,“大概是缘分吧,那孩子不仅跟擎苍长得像,还跟擎苍的孩子同天出生,只是可惜碰上那样糟糕的父母,如若不然,国公定然将他跟谢渊同等对待,真是可惜了。”
电光石火之间,模糊的念头在清晰脑袋里一闪而过,等她想要捕捉时,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皇兄,若没什么事儿我就带着溪溪回去了,今天的事儿远舟必然已经知道,现在定是担心的很,我们回去也好让他放心。”
皇帝俊脸一垮,不满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朕已经派人跟他说明情况了,你难得进宫,今日留下来陪朕和皇后一起用膳吧。”
“下次吧,远舟的性子我了解,若是不亲眼看见我们,他绝对放心不下。”长公主拒绝得毫不犹豫,“况且,皇兄你身边有皇嫂和小五陪着,根本用不着我留下。”
说完,长公主对清溪使了个眼色,抬脚就走,清溪向皇后和五公主挥挥小手,迈着小短腿就跟着娘亲一溜烟儿地跑出御书房。
只留下皇帝气急败坏地嘀咕“女大不中留”等毫无意义的言论。
皇后往着长公主的背影唇角泛起笑意,望了眼跳脚的皇帝垂眸并不多言。
不懂感情的人终究是永远不会懂的。
她的心早在那对姐妹花入宫之时已经死了不是嘛?皇后苦笑,直到一直肉乎乎的小手握住她的手,视线对上五公主担忧的目光,皇后轻叹,一把将女儿揽入怀中。
11. 第 11 章
殷远舟即使从皇帝派来的人处知晓一切,仍旧放心不下,如长公主所料,从知道消息那一刻便一直守在宫门口等候。
清溪快到宫门口远远瞧见殷远舟,大眼睛弯成月牙,蹬着小短腿哒哒哒地向殷远舟跑去。
“爹爹,爹爹呀。”
殷远舟赶紧上前将扑过来女儿抱个满怀,“以后不可以跑这么快,摔到怎么办?”
话是训斥,语调却温柔得让人心折,殷远舟将女儿从怀里拉出来,仔仔细细地两人打量个遍,确认她身上没有一丝伤痕才放下心来。
“没事就好,我们回家吧。”殷远舟眉眼含笑,一手牵住清溪的小肉爪,一手握住长公主满是薄茧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地往长公主府走去。
当殷远舟知道英国公想谢听澜拜他为师的“噩耗”时,下意识地垂眸看了眼正开心吃饭的清溪。
“爹爹?”
殷远舟拿着帕子擦擦清溪嘴角的油花,浅笑道:“无事,溪溪可喜欢谢家那个听澜?”
清溪歪着脑袋奇怪地看着殷远舟,“爹爹好奇怪哦,溪溪才见过听澜哥哥两面,为什么要问喜不喜欢?”
殷远舟眉心一跳,瞬间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便听他的小闺女继续道:“听澜哥哥长得好看。”
殷远舟:……
围观一切的长公主掩唇笑出声,“其实没必要如此紧张,两个都是孩子而已,你要不想收徒,直接拒绝便是了,皇兄另有安排。”
殷远舟扶额,“并非如此,等国公提的时候我在看看吧,那孩子也是可怜,我能力有限,能帮他一把也是好的。”
长公主夹起一只鸡腿放在殷远舟碗中,眉眼含笑,眼角的纹路都带着几分温柔,“你做主便好。”
殷清淮对爹娘之间的情意绵绵习以为常,十分嫌弃地将清溪身边堆成小山包的骨头清理干净,无视含情脉脉的父母,垂眸优雅地喝着汤。
一家人吃得开心,谁都没提今日发生的不快。
日子就在清溪掰着手指头算大哥何日归家中一天天过去,英国公也终于忙完分家大事,带着身体已经大好的谢听澜上门了。
不过几天未见,英国公看上去跟之前不同,头发胡须皆是一片雪白,却被用心地打理一番,整齐地垂落在脸颊两侧,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透出看透人心的睿智,眼角的皱纹带着岁月的积淀,散发着沉稳可靠的魅力。
长公主看到英国公第一眼时就感到鼻头微微发酸,眼泪差点憋不住,侧过脸将情绪藏在人后。
让殷清淮将一脸担心的清溪带出去,在殷远舟身侧缓和许久,才将情绪勉强压下。
自从英国公世子谢擎苍沙场殒命,尸骨无存后,英国公整个人便垮了下来,再后来先后经历世子夫人殉情,英国公老夫人病逝,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这位大雍战神失去希望。
若非英国公世子独子年幼不能支立门户,英国公府需要他一力支撑,或许他早在几年前便已撒手人寰。
如今的英国公终于有些许从前的影子,长公主不禁想起英国公带领他们这群皇室子弟读兵书、习武的时候。
“师父,您总不让皇兄和我干涉,我们也不好打扰,不知府内可有人乱来?”
“无人乱来,公主放心。”
英国公坐下,严肃的面容浮上不赞同的神色,“公主,如今我已不再教人习武,‘师父’这个称呼还是算了吧,若前朝那些老家伙知晓又要弹劾公主,给公主带来麻烦就不好了。”
长公主皱眉,潋滟的桃花眼中厌恶的情绪呼之欲出,“他们怎么说我并不在乎,那些前朝老臣不过是拿虚礼打压新朝臣子罢了。”
“我知公主心意,只如今的大雍经不起波澜,如果这些虚礼能让他们安分守己,缓和新朝与前朝世家的矛盾,安定社稷,我们认了这种虚礼又何妨?我等老臣已经不能为大雍做什么了,能在种地方派上用场也是好的。”
英国公含笑揶揄,“况且,不称这声‘师父’,我与圣上公主之间的师生之谊莫非便不存在了?”
熟悉的调侃让长公主梦回当年他们挑衅师长失败后,被英国公冷笑着排成一排站在太阳底下背兵书的场景。
少年时的记忆历历在目,长公主忍不住轻笑,“自然不会,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不过,您说的不对,大雍无论何时何地都需要您。”
英国公闻言一笑并不接话,反而将一旁遗世独立的谢听澜招呼到跟前,“想来圣上应该跟公主提过,驸马才华横溢,学识渊博,我想让这孩子拜师驸马门下,将来能得公主驸马几分庇佑。”
英国公毫不隐瞒,将目的坦诚言明,苍老的手拉着谢听澜,目光坦然而平静,“若驸马不愿也无妨,不过是无缘,莫要看在我的面子上勉强收徒,如此这般,于驸马,于听澜都不是好事。”
长公主了解英国公性子,知他说的是肺腑之言,轻叹一声目光转向殷远舟,将选择权全权交给他。
殷远舟恭敬作揖,“国公谬赞,远舟谢国公信赖,收下小公子前,远舟需要了解小公子学到何种进度,望国公谅解。”
“合该如此,本也没什么好瞒的。”
英国公轻叹,面色染上些许灰败,“寿宴那日府上发生的事公主也看到了,我也是调查后才知,老二那两口子纵容府中众人虐待听澜,听澜这孩子从内子去世后便不曾接触书籍,他目前所知一切都是内子病中亲自教导。”
“说来惭愧,我那时伤病在身只顾着与内子怄气,忽略她临终嘱托,没有注意到听澜的存在,让他在老二的后宅受了这么多苦。”
长公主和殷远舟抿唇沉默,英国公夫妻不睦源自世子沙场战死之后,具体缘由不得而知。
但谁都没想过两人之间竟已决绝至此,连临终嘱托都直接忽略吗?
这其中明显有被隐藏的东西,不过,他们作为外人不敢多说,无声对视一眼都没多问。
“远舟明白。”
殷远舟蹲下身,视线与谢听澜平齐,对上小少年去幽深寒潭般没有情绪目光,“谢小公子,你可愿拜我为师?”
谢听澜双眼缓慢地眨了眨,像是刚从某种情绪中抽离,声音喑哑而生涩,“…可以和清清一起学习吗?”
殷远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清清”是谁,眼皮一抽,瞬间产生将眼前人丢出去的冲动。
即使知道对方是因为被清溪所救产生的依赖,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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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老父亲还是忍不住想得更多,掩唇轻咳一声,压下心中微妙的不爽,“…你也要去宫中上学,自然是跟溪溪一起。”
“我愿意。”得到答案的谢听澜毫不犹豫同意,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眼睛依然平静无波,上扬的尾音终究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殷远舟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俯瞰谢听澜道:“如此,你跟我来吧,考核一下确定你的水平。”
谢听澜不在意,抬脚跟上殷远舟的脚步,一个眼神都没留给英国公。
殷远舟打开房间门的时候,还特地放缓动作,给偷听的人一个缓冲。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屋外并没有偷听,他家那两个上房揭瓦的孩子乖巧得不像话,才刚打开门,他就在不远处看到自家女儿笑靥如花的小脸。
颇为意外地挑挑眉,上前揉揉清溪脑袋上的小揪揪,带着谢听澜去了书房。
清溪没有跟上去,拉着殷清淮的手打量着谢听澜的背影,确定他的状态好了许多,心下一松直接将人抛诸脑后,笑嘻嘻地抱住殷清淮的腿。
“小哥,小哥,我们一起去农庄吧。”
殷清淮冷笑,居高临下地鄙夷清溪,“不去,我刚才想去,你非要在这里等谢家那小子,现在我不想去了。”
“小哥,小哥,去嘛去嘛,听农庄管家说之前种的土豆发芽了,我们去看看呀,刚好让人给你做好吃的。”
眼见殷清淮不为所动,清溪顿时扭成麻花,声音也甜得发腻。
最终,还是殷清淮率先败下阵来,俯身将清溪抱起来,径直往公主府外走去。
两兄妹完全不知道谢听澜的考核持续到天黑,等他出来时得知清溪出去的消息后,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捏着衣角的手指微微颤抖,关节隐隐发白,仿佛拼命克制着什么。
清溪也没心情去考虑这些,因为她的好心情已经被讨厌的人轻易破坏了。
“真晦气,她拦我们做什么?”殷清淮眼疾手快地抱住清溪差点儿栽出去的小身子,俊脸黑如锅底。
当街拦下他们马车的正是殷若云。
正因为她的突然出现,车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才让他们差点被颠出车厢。
“抱歉,我看到是镇国长公主府的车架…里面可是清溪妹妹?我是若云,可否请妹妹下车一叙?”
清溪拦住想下车跟殷若云对线的殷清淮,掀开车帘一角露出肉嘟嘟的小脸,甜甜一笑。“殷三小姐,请称我福安县主哦,爹爹说的话你们家还真是一点儿记不住呀。”
殷若云娇俏的小脸一白,眸底闪过一抹恨色,下唇被咬得微微发白,“福安县主,请福安县主下车一叙,若云有要事相商。”
“不要呢,本县主跟殷家只有仇怨,没有要事,如果大家都效仿你当街拦车,那我大雍皇族宗室岂不是随时都有被刺杀的危险啦?”
小小的人咧嘴一笑,小酒窝若隐若现,显得甜蜜又可爱。清溪清楚地看到殷若云眼底没来得及隐藏的恶意,仅剩的一点儿动摇的心思彻底湮灭。
为难一个十岁的孩子十分缺德,但殷家甚至殷若云都怀有恶意,她又不是割肉喂鹰的佛,殷家也不是会放下杀戮的鹰。
何必客气呢。
12. 第 12 章
清溪收回目光,对车夫道:“走吧,不用管他们。”
车夫扬起马鞭即将启程,殷若云见状大跨一步,竟直接挡在马车中间,气得清溪瞪大双眼,心里将这些狗皮膏药骂了个遍。
“你到底想干什么?真想让我绑你去京兆府么?”
清溪让护卫往旁边站了站,避开殷若云,生怕对方碰瓷,给长公主府惹一身腥。
“县主误会,小女是真的有要事相商,并非有意如此,实在是我们进不去镇国长公主府,县主又不喜欢来殷家,小女和兄长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眼角清溪扬着小下巴不为所动,殷若云敛眸,“若我等所行之事令县主不满,县主如何责罚,小女都毫无怨言,只愿县主下车一叙。”
这条街来来往往的都是世家豪绅,清溪又是轻装出行,此时被人挡在路中间,已经有不明真相的人认出他们,低着头窃窃私语了。
模模糊糊的话语传入耳中,无非是看着殷若云这副样子可怜,觉得镇国长公主府和她仗势欺人之类。
清溪也没生气,挡住殷清淮出马车与人争辩的路,笑盈盈地看着一脸倔强的殷若云。
“可是殷三小姐,我才五岁哦,你有事为什么找我?我还小什么都不懂,万一被你们殷家骗了怎么办?”
说着,清溪委屈巴巴地跨下来脸,“毕竟,你们可是连我祖母的嫁妆都骗的呀,我不敢相信你们的人品。”
周围的议论声突然多了起来,此起彼伏,声音不大,某些字眼传入原本就心虚敏感的人耳中,便成道道惊雷。
“殷清溪,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妹妹好心带你们赚钱,你还如此怠慢她,当真没良心极了。”
清溪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殷若云身后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殷家小辈中的老二,人称殷家二少。
只见他大步向她走来,脸上满是被羞辱后的愤恨,凶神恶煞地伸出手企图将清溪抓下马车。
殷清淮忍无可忍,一脚横空出世,在他脸上留下一个深深的鞋印。
将清溪牢牢抱在怀中,殷清淮一双与长公主如出一辙的潋滟桃花眼泛着冷意,竟有种骇人的气场。
“殷家当真好胆色,当年旧账还没来得及跟你们清算,你们又敢上门欺负我妹妹,来人,把他们给我压下去送京兆府。”
公主府的护卫脸色难看地上前扣住此人,下手力道很重,似是发泄此人差点儿伤到主子的不满。
清溪遗憾地咂咂嘴,都怪她,应该多带点儿人出来的,两个护卫实在达不到仗势欺人的气势。
“殷清淮你敢!我是你堂哥!你敢绑我,真不怕殷家列祖列宗向你问罪?!?”
殷家二少顿时涨红了脸,抬脚就向殷清淮扑来,那横眉冷对地模样跟殷家老太太如出一辙。
清溪在无人的角落对殷二少“呸”了一口,当他目眦欲裂地瞪视她时,转头抽抽噎噎地钻进小哥怀里。
一副受尽委屈的小可怜样儿。
“你倒是让他们来啊,我正想问问他们究竟是怎么养出你们一家道貌岸然,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来。”
殷清淮年纪不大,但常年与各路商贾打交道,在外人面前一张嘴像是淬了毒,不把人气死不罢休。
连清溪都意外地扬起小脑袋看向殷清淮,漂亮的猫眼里仿佛有星子散落。
“你这个欺师灭祖的混蛋,祖母说的果然没错,你们跟你们那个吃软饭的爹一样,都是…唔…”
殷二少话还没说完,就被凌空落下的一人踩中脑袋,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清溪被这番神奇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拍手叫好,她的小肉手已经在殷若云的惊呼中被人捏在手里。
侧头,正对上一张精致到令人窒息的美人面,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此刻蕴满笑意,硬生生弱化了扑面而来的清冷。
“大哥哥?”
在自家大哥的眼神示意下,殷清淮哼哼一声,老老实实地跳下马车,将醉倒在美貌之中的蠢妹妹递给萧清宴。
从刚才那人从天而降时,殷清淮已经认出对方正是长公主安排给大哥的专职护卫,他和清溪身边也有,只是他俩嫌人家累赘,今日出门没有带。
恰好今日又倒霉的碰上这事儿,回家免不了一顿训斥,为了不被大哥抽成陀螺,殷清淮此刻简直乖巧得无以伦比。
“是我,溪溪,大哥哥回来了。”
萧清宴懒得理会弟弟百转千肠的心思,轻松地将清溪抱在怀里上下颠了颠,眼底掠过一抹戏谑,“溪溪这是…长胖了?”
成功在妹妹脸上看到如临大敌的情绪,萧清宴轻笑着安抚,“几个月未见,想来溪溪该是长高的缘故。”
清溪小脑袋点得飞快,顺着萧清宴递的台阶,小手比出黄豆大小在他面前比划,小脸认真道。“是呀,溪溪长高了,才胖了一点点儿哦。”
萧清宴失笑,捏捏清溪的小肉爪,“怎么不在家里呆着,这是要去哪儿?”
清溪尚未回答,身边便传来殷若云悲戚的声音,“大哥哥,今日之事都是若云的错,与二哥无关,请大哥看在我们同出一族的份上不要为难我们。”
言罢,漂亮的眼睛含泪望向清溪,单薄瘦弱的身子瑟缩一下,仿佛受尽屈辱般鼓足勇气开口,“…还请县主给我点儿时间听我把话说完。”
“殷三小姐,祖母和父亲多年前已经被殷老大人夫妻二人逐出殷家,殷家族谱亦无父亲名字,不知殷三小姐话中所谓‘同出一族’从何而来?”
萧清宴眉眼冷淡,说出的话犹如石破天惊,震得殷若云面容空白,惊得清溪兄妹瞪圆了眼睛。
眼见弟弟妹妹相似的脸上都是疑惑,萧清宴唇角微勾,抬手轻轻合上妹妹的下巴,一双清冷如霜雪的眸子淡淡地俯视尚未回神的殷若云。
“殷二公子子今日差点儿伤了吾妹清溪,殷家必须给我长公主府一个交代,持墨,送他们京兆府。”
将殷二少一脚踩晕的青年……持墨应下,弯腰将殷二少扛起,脚步飞快地远远遁走,速度快得殷若云根本来不及阻止。
“大哥…”在萧清宴冷然的目光中,殷若云面色难看地咽下嘴边的话。
“大公子,无论长辈之间有何龃龉,小辈之间总要同气连枝,即使…即使驸马不在殷氏族谱,也不影响我提出的合作。”
殷若云大概是真的迫切,连殷二少被送交官府这种事儿都抛诸脑后,只执拗地盯着清溪,似是一定要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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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清溪也觉得奇怪,从刚才殷二少的话中知晓是殷若云想与她合作赚钱,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找站在对立面的她?为什么偏偏要找才五岁的她?
殷家像是脚背是的□□,毒不死人恶心人,秉承着不跟殷家有牵扯的原则,即使好奇,清溪也不准备追问。
反正她是小孩子,小孩子就是有任性的资本。
清溪将脑袋埋在萧清宴脖颈间,将后背留给殷若云,“才不要,跟殷家合作会被骗,本县主才不跟你合作。”
“可是这个……”
“殷三小姐。”萧清宴拍着清溪的背,声音冷冽,“福安县主的话听不懂吗?殷家今日羞辱长公主府一事我记下了,待来日定向殷大人要个说法。”
殷若云脸色一僵,身子不自觉颤抖几分,不死心地还想说什么,萧清宴已经不想跟她废话,皱眉抱着清溪上马车,根本不理会殷若云的挣扎与纠结。
等她反应过来再想去拦马车的时候,长公主府的护卫已经伸手将她拦下,殷若云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走远,恨恨地咬咬下唇,想到被丢进京兆府的兄长,跺跺脚转身急匆匆地往京兆府去了。
清溪才懒得理会殷若云开不开心,她一上马车就滚到萧清宴身边,“大哥哥,爹爹被殷家除族是怎么回事?都除族了他们还敢上门求爹爹帮忙?”
说到最后,清溪都气得跳脚,一旁的殷清淮也是一脸恼火,萧清宴笑笑,伸手揉揉弟弟妹妹的脑袋瓜儿。
“这件事儿不是秘密,前朝世家皆知,当年祖母为了保护父亲,自愿放弃所有嫁妆换得一纸休书与父亲脱离殷氏。”
萧清宴含笑点点清溪的鼻子,“不然你以为父亲母亲是怎么相遇的?那时两国正交战,他们分属不同国家,父亲带着祖母离开殷家,不巧遇到山匪,母亲恰好路过救了父亲。”
萧清宴说得含糊,“你们俩不知道也正常,都是陈年旧事,家里知道的都是公主府老人了,他们忠于长公主府,自然不会提及,而殷家心虚,恨不得这些事从未发生,更不可能告知小辈了。”
清溪恍然大悟,水汪汪地大眼睛望着萧清宴,作为女儿,清溪其实对爹娘之间的感情故事十分好奇,但大哥哥不像是想继续说的样子,清溪遗憾地垂下小脑袋,将疑问咽回肚子。
萧清宴将清溪的反应看在眼里,眸底掠过一丝笑意,岔开话题道:“今日殷若云说的‘合作’是怎么回事?她想跟溪溪合作经商?”
清溪两手一摊,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不满和厌烦,“不知道,大概是癔症犯了,要找人合作赚钱找小哥都比我合适。”
“人小鬼大。”
萧清宴上清溪抱在怀里,对着弟弟妹妹温柔开口。“你们今日做的很好,长公主府的声势之下没必要被外界声音裹挟,殷家那丫头当街拦车,打的就是你们被名声所累,不得不妥协跟他们交涉的主意。”
殷清淮向来听兄长的话,连连点头,潋滟的桃花眼染上几分厌恶,“殷家那丫头古怪,殷家竟也纵着她胡来,不知他们究竟在盘算什么。”
“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小殷家,在公主府面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你们跟他们计较才是落了下乘。”
13. 第 13 章
“可他们家实在烦人,大哥你不知道,前段时间他们用祖母遗物把爹骗回去,就为了让殷家那丫头跟溪溪一起去皇宫上学。”
殷清淮提起这事就生气,又因为啥在自家大哥面前,语调不自觉加快几分。
“那臭丫头天天那溪溪比较,大家都说她温柔懂事,溪溪调皮捣蛋,可他们也不看看,溪溪比她要小五岁,有什么好比的,真厉害去跟二姐姐比啊,看二姐姐不一枪把他们挑地里去。”
萧清宴拍拍清溪的脑袋以示安慰,“他们这么做溪溪生气吗?”
清溪想了想,老实回答,“开始的时候有点生气,后来就不气了,就是很烦他们。”
“那溪溪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气了吗?”萧清宴声音低沉温柔,像是夏夜徐徐而来的清风,让人的心不自觉宁静下来。
清溪摇头,“需要知道么?可我也不知道。”在自家大哥鼓励的目光中,清溪猜测,“可能是他们不配吧?”
萧清宴轻笑,“溪溪是个聪明的孩子。”
清溪被夸得小脸通红,又听见大哥继续说道:“殷家之所以上蹿下跳,做尽上不得台面之事,是因为他们没有上台的资格。”
“殷家在前朝不过是个吃干饭的侯爵,全家都靠祖上积下来的功德过活,尚有几分世家勋贵的脸面,那时候他们绝不会做这些事。”
清溪听得认真,连气性过了的殷清淮都竖起耳朵专心听着。
“自前朝覆灭,天下一统,今上出手剔除殷家这类顶着挂着爵位吃干饭的蛀虫,殷家至此没落,要想出头要么军功,要么科举,这两种方式殷家都走不通。”
“也只有殷家两个老爷靠科举获得和微末小官,长此以往,殷家只能泯然众人,为了生存下去,他们只能另辟蹊径。”
萧清宴眉峰微挑,唇角笑意不变,“现在溪溪知道他们为何一定要攀扯你了吗?”
“是因为他们太渺小,不被大雍重视,才企图攀附声名显赫的长公主府,让殷府走在人前,顺利的话,还能将殷府与长公主府绑定在一起,旁人提及公主府,提及我,总免不得想起殷府,想起殷若云。”
清溪顺着大哥思路分析着,越说越气,小脸都皱成一团,“万一殷家在外惹出什么事,或许有人会看在公主府的面子上不跟他们计较!殷家,好无耻啊!”
“也很蠢,他们是不是忘了他们当年做的蠢事了?”殷清淮皱眉接话,桃花眼里不屑和嫌弃的情绪满溢。
“没错,溪溪说的之前最理想的状态,他们把溪溪和殷家丫头捆绑在一起,最主要的目的大概是为了与大雍皇室攀上关系,包括企图送那丫头去皇宫上学也是如此。”
清溪茫然地眨眨眼,经大哥哥提醒她才意识到这一点,想到宫中被关禁闭的四皇子紧比殷若云小两岁,又同出前朝一事,就忍不住眼角直抽。
这个时代的小孩儿都这么早熟的嘛?才多大就开始谋算婚事了。
“如果殷家那丫头真的搭上任何一位皇族宗室,殷家也算成功上台,在大雍圈子有了一席之地。”
清溪和殷清淮两兄妹嘴角抽搐,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本来以为是个什么高端局,结果一通分析下来,竟是个企图依靠裙带关系延续家族荣光的蠢办法。
“是不是很失望?”
萧清宴将弟弟妹妹的表情尽收眼底,终于明白父亲为何喜欢逗弄这两个小的,他们的表情变化实在有趣,勉力压压上扬的唇角继续说道: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真正捧殷家那丫头的人,都是些不入流的前朝遗臣,他们同殷家一样,一群后辈没有出息的,自然同气连枝,相存相依。”
“殷家是跳梁小丑,长公主府与他们根本不在一个阶层,若真当下身段与他们纠缠才正如他们所愿。”
“可是大哥,难道就任由他们在我们面前上蹿下跳吗?看着就讨厌。”殷清淮抓抓脑袋,他在自家大哥面前习惯性地不带脑子,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萧清宴也不在意,摇摇头道:“不然,殷家狗急跳墙,大概忘了过世的殷老太爷当年对祖母与父亲所做之事前朝人尽皆知,只不过现在殷家式微无人提及,一旦他们走到台前,这些事就是劈向他们的雷。”
“单单那些想讨好长公主府的人,都能将他们轻易摁死。”
“殷老太爷对祖母与父亲所做之事…”殷清淮摸着下巴想了想,恍然大悟,“是指从族谱划去这事儿吧,这种事儿最多只能说明长公主跟殷府有仇,怎么会成‘雷’呢?”
清溪嫌弃地看了自家小哥一眼,她都知道殷老太爷当年做的炸裂事件了,这个笨蛋小哥竟然一无所知,啧啧啧。
对于弟弟的疑问,萧清宴坦然一笑,丝毫没有为其解惑的意思,继续道:“总之,殷家人没必要放在心上,平白浪费了时间和精力,以后殷家人再来纠缠直接打出去就是。”
见弟弟妹妹乖巧点头,萧清宴唇角微微上扬,话锋一转,“好了,殷家的事儿到此为止,现在我们来谈谈你们的事地,出门为何不带护卫?”
殷清淮一僵,低头看了眼摇头晃脑避开他视线的清溪,恨恨磨牙,在兄长似笑非笑的目光中狡辩道:“没有不带护卫,那不是带了两个嘛。”
眼角萧清宴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殷清淮挠挠头瞬间认怂,“因为公主府离溪溪的农庄不远,我觉得路上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应该?”
萧清宴凉凉一笑,将垂着小脑袋装傻的清溪提溜过来,放到殷清淮身边,语气平静温柔。
“你们可知前朝企图复国的残党有多少?又有多少人盯着镇国长公主府?”
殷清淮企图辩解,最终在萧清宴似笑非笑的目光中缩缩脖子,老老实实地跟清溪一起低着脑袋乖巧认错。
“母亲当年凭一己之力攻破前朝国都,如今又手握大雍兵权,前朝残党无时无刻想对镇国长公主府实施报复,就算是大雍京城也不是绝对安全,如果今天拦路的是刺客又当如何?”
两兄妹像鹌鹑似的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看上去乖巧又可怜。
萧清宴头疼的揉揉眉心,清淮暂且不提,清溪出生之际,正是天下局势逐渐稳定,大雍社稷趋于和缓,这便导致她没有见过战争的残酷,对危险的认知格外淡薄。
别看跟自己顶嘴的是弟弟清淮,萧清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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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清楚,清溪人小主意大,比起清淮,她必然更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眼下乖巧不过是为了避免受罚。
两兄妹在这一点上极为默契,两人此时的想法应该都是赶紧把今日之事糊弄过去。
萧清宴真的无比头疼,因为年岁相差甚远,父亲母亲又忙于公事,这两兄妹都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也导致他在这两只心里亦兄亦父的独特地位。
经年累月的相处,也间接让这两只掌握糊弄他法门,如今的表现便是例子。
教育是一定要教育的,但眼下更要紧的是得让这两个对自身安全重视起来,如果口头引导不管用,那也只能用旁的方式。
大概是联想到有趣的事情,萧清宴微蹙的眉心舒展开来,俊美绝伦的面容挂着温柔的笑容,看得清淮清溪两兄妹心中警铃大作。
“罢了罢了,今日我刚刚回来,实在不想说教,这样好了。”
在两张相似的脸上看到警惕的神情,萧清宴心底的那些被弟弟妹妹拿捏的微妙不爽瞬间烟消云散,脸上的笑容温柔得仿佛能滴下水来。
“清淮回去后就把‘四书’全部抄一遍给我,至于溪溪……”
殷清淮听到“四书”时脸都绿了,他好不容易哄得爹娘接受他弃文从商的想法,怎么如今仅仅因为没带护卫,就得捡起笔抄那些让他眼前一黑的东西了呢?
那可是“四书”啊,全部抄完他的手,他的屁股,他的脑袋都会烂掉的!
清溪才不管小哥此刻在想什么,只睁着幼圆的猫眼,可怜巴巴地看着萧清宴,企图从大哥身上赚取同情分。
“…溪溪年纪小,如今才刚开蒙,不罚你抄书。”
萧清宴含笑摸摸妹妹的小脑袋,温柔得说出让人如坠地狱的话,“嗯…就熟读背诵《千字文》吧,不用怕记不住,待你每日从宫学回来,大哥哥亲自教你,什么时候全部掌握,大哥哥什么时候结束教学。”
清溪:……
前世“熟读课文并背诵全文”的噩梦再次袭来,让一心只想躺平的清溪两眼发黑,不死心地用水汪汪的猫眼看向萧清宴。
她可以拒绝吗?
显然是不能的,两兄妹苦哈哈地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同款生无可恋的绝望,为今日出门未带护卫一事感到深刻地忏悔。
两兄妹谁都没有想过拒绝,萧清宴在他们心里的地位跟爹娘差不多,在得到这个“噩耗”的第一时间,他们想得也只是如何面对以后的悲惨人生。
萧清宴看着垂头丧气的两兄妹满意了,这些日子在锦州积压的情绪也悄然散去,笑意盈盈地摸摸弟弟妹妹的脑袋。
“好了,别愁眉苦脸的了,我从锦州回来也给你们带了礼物要不要看看?”
清溪双眼涣散,一点儿没有刚才的灵动活泼,却还有气无力地点点小脑袋以示回应。
萧清宴见状掩去唇角的笑意,从怀中掏出两个巴掌大的荷包,分别递给兄妹两人。
清溪将东西拿出来后,幼圆的猫眼不自觉瞪大,浑身血液逆流直冲大脑,瞬间染红了她的脸,激烈的情绪之下话音也支离破碎。
“招,招财猫,竟然是招财猫?”
14. 第 14 章
这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玉雕小猫,小猫背部挺直,身体前倾,右爪高高抬起,做出招来的模样,左爪捧着一块雕刻着“纳福”二字的牌子。
赫然就是前世的日本招财猫造型。
不过这只小猫的眼睛与记忆中的招财猫呆滞又瘆人的眼睛完全不同,小猫眼睛弯成一条缝,一副沐浴在阳光下的幸福模样,加上材质的关系,整个小猫看上去可爱又无害。
完完全全就是清溪会喜欢的样子。
“招财猫?”
萧清宴望着清溪掌中的玉质小猫,摸着下巴思索,“那家玉器行的掌柜并没有取名,如果溪溪想取这个名字也是可以的。”
清溪此时大脑一片空白,一时分不清是激动还是害怕,握着小猫的手微微颤抖,连忙追问,“玉器行?大哥哥,那家玉器行在哪里,掌柜的是怎么样的人?”
清溪的反应让萧清宴有些担心,抬手摸摸她的额头,确认没事才回答道:“锦州最大的玉器行,掌柜是个六十多岁的玉雕老匠人,这枚玉雕便是那位老匠人亲自雕刻的。”
“那,那这个招财…小猫的样子也是那位掌柜想出来的吗?”
“非也,因为这只小猫造型奇特,我也问过掌柜的,他说这是跟锦州流传的花样,他看着不错,便按照花样雕了这只小猫。”
“锦州?”清溪喃喃,“难道是巧合?”
招财猫的造型算不上特殊,也并非某个时代独有,如果说某个人突然奇想构思出这种造型的小猫也不奇怪。
可是…为什么刚好是招财猫?
清溪深深吸了口气,逐渐冷静下来。
其实严格来说就算真有其他穿越者,跟她的关系也不大,她如今的身份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接触的,而且她对前世毫不留恋,即使有穿越者也不必联系,相安无事最好。
更何况眼下也没有更多证据佐证真有这样的人存在,或许真的只是巧合也说不定。
想是如此想的,清溪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哥哥,锦州有什么古怪之处吗?”
“无甚古怪,为何这么问?”
“随便问问,大哥哥出去这么久,溪溪担心有人欺负大哥哥。”
清溪松了口气,很快恢复之前的状态,咧着嘴笑容甜甜地拨弄招财猫玉雕,“谢谢大哥哥,溪溪很喜欢这只小猫,大哥哥送小哥的礼物是什么呀?让溪溪看看。”
清溪笑嘻嘻地朝正一脸喜悦来回翻腾手中墨玉印章的殷清淮扑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萧清宴眼底一闪而过的忧虑。
马车很快走到农庄,清溪一手牵着一个哥哥,刚走进农庄张管事眼睛发亮,立马走了过来。
“见过两位公子。”
向萧清宴兄弟俩行礼后,张管事眼里便只剩下清溪一人,看她的目光带着化不开的恭敬,“县主,您之前让庄子种的土豆已经发芽,您要去看看吗?”
清溪来农庄的目的就是这个,当然不会拒绝,点点头让张管事带着两个哥哥尝尝农庄用土豆制成的美味,抬脚就要跟着张管事往田里去。
“溪溪,我能一起去看看吗?”萧清宴含笑叫住蹦蹦跳跳的妹妹,“清淮这次带回来的东西我还没有见过。”
“好呀,又不是什么秘密,大哥哥一起来,”清溪转头看向殷清淮,“小哥去吗?”
“我去看看那个土豆做出来的吃的,如果可以就放在我店里卖,到时候给你分成。”殷清淮只对赚钱感兴趣,他更好奇清溪描述的土豆,味道是不是真的那么惊艳。
于是,三兄妹暂时分开,清溪牵着萧清宴的手蹦蹦跳跳地往农庄深处走。
农庄是长公主寻遍京城找出来的,土地肥沃,背靠长公主府,安全性也根本不用担心。
清溪不是个擅长规划的主儿,想一出是一出,在农庄折腾出很多东西,后来张管事上手后特地规划了一番,但之前瞎折腾留下的后遗症仍在,便导致各种闲置器皿乱糟糟的在路边堆着。
萧清宴瞥了眼乱七八糟的器皿眼底划过一抹奇异的光,收回视线就见清溪小心翼翼地在土豆田里钻来钻去,勾唇一笑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张管事。
“庄子上的人都靠得住吗?”
“大公子放心,咱们庄子的人上上下下都是长公主亲自挑选,都是身世清白之人。”张管事拍胸脯保证。
“如此,你多盯着些,溪溪搞出来的这些东西不要向外透露。”
萧清宴笑笑,眼中只有在田里穿梭的小身影,继续问道:“最近,农庄附近是否遇到可疑之人?或者…是否有人接触庄子上的掌事?”
“你仔细想想,无论多小的事,只要你觉得不对劲儿统统告诉我。”
萧清宴谨慎的态度,让张管事怔愣片刻,到底重视起来,沉吟良久才慎重开口,“倒是没有,不过…前几天有人在附近徘徊,小的派人跟他们说了之后,那些人就离开了,至于是否有人接触其他人…大公子,小的需要去问一下。”
“嗯,去吧。”
萧清宴波澜不惊地回答,见张管事转身匆匆离开,才含笑走到清溪身后,看她小心翼翼地扶起不小心压到的幼苗,用几根枯枝搭了个简易支架撑起小苗。
“溪溪很喜欢这个…土豆?”
新奇的名字让萧清宴有一瞬间的恍惚,尾音也咬得有些重,显然是陌生的缘故。
清溪笑嘻嘻道:“喜欢哦,很好吃的,特殊时期还可以代替五谷。”
“特殊时期?”
“嗯,就像是五谷短缺的时候啊。”清溪回答得漫不经心,丝毫没有看到殷清宴深思的神情。
等清溪照顾完每一株小幼苗,天色已经暗沉下去,萧清宴见妹妹忙完,上前用衣襟给她擦擦手上的土,温柔笑道:“弄好了?”
清溪点点头,“大哥哥,去找小哥吧,我怕他吃撑了。”
“促狭鬼。”
萧清宴笑着揉揉清溪的脑袋,牵着她往农庄前院走去。
此时,张管事已经带着一众人在前院等候,见他们过来,连忙上前,“大公子,庄上长工短工加诸位张管事一共七十二人,现下已经全部到齐,小的细细问过,这些日子确实有人私下跟他们联系。”
张管事脸色不太好看,长公主府给的好处是京城所有农庄中最好的,所有的农工都是长工,月银也多,农闲时还能照顾家里,已经是极好的差事了,他以为他管辖的庄子一派和谐,是真没想到旁人不过稍稍蛊惑,竟真有人动了背叛的心思。
若非萧清宴提醒,他是真的察觉不到下面人已经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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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渗透,张管事羞愧难当,嗫嚅良久才开口。
“他们最先接触的是庄上的工头,工头拒绝他们才将主意打到农工身上,这几个就是。”
张管事让人将三个狼狈的农工压上来。
“据他们交代,跟他们联系的人就是前段时间鬼鬼祟祟的人,他们也不知对方什么身份,只知道是京城某家官宦人家的下人。”
张管事磨牙,恨恨道:“人家许了他们掌事的身份,他们便答应了,前提是他们要将农庄上所有的东西都偷出去一份,如果能将技术带走更好。”
萧清宴颇为意外地看了张管事一眼,也终于放了心,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查清一切,此人是个有能力的,有他在也不用担心清溪有朝一日被人坑害。
清溪此时终于从一连串的事件中回过神来,嘴角一抽,“所以,京城有人想来我的农庄挖人?”
萧清宴垂手摸摸清溪的脑袋,却没有支开她,永远把孩子保护在身后并不是好事,有些事必须得让他们慢慢接触。
想到这儿,萧清宴才想起来还有个同样需要接触事件的倒霉弟弟在别处吃东西呢。
无奈地揉揉眉心,让人去把殷清淮叫了过来。
殷清淮是真的吃撑了,过来的时候还不停打着饱嗝,看到眼前的阵仗愣是把已经到嘴边的饱嗝咽了回去。
“发生什么事儿?”
萧清宴瞥了殷清淮一眼,又将目光转向被扣在地上的三个人,他们正是张掌事提到的有异心的人,都是农庄的长工。
三人被这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一盯,瞬间苍白了脸色,连忙跪在地上求饶,“大公子,大公子,都是小的鬼迷心窍,小的再也不敢了,请大公子饶了小的吧。”
说着,就要伸手去拉萧清宴的衣摆,一旁一直留意他们动作的张管事见状,瞪着眼睛将他们一脚扫开,“有话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是是是,管事大人都是小的错,小的只是被那些人骗了,他们说只要我们愿意跟他们走,他们就让我们再其他农庄当管事。”
三人说着还悄悄看了眼一旁的张管事,得到一道杀人般的眼神后瑟缩一下,再也不敢往那个方向看了。
“行了,说说找你们的人什么样子,身上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三人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没什么特殊的,就是普通的下人打扮,看上去和蔼可亲的。”
“是吗?你们再好好想想。”
“大公子,真的没有了,那些人来见我们都是在村子里,我们村里的人都能作证,不信您可以问他们。”
三人委屈的表情不似作伪,萧清宴凉凉地笑了一声,“既然是普通下人打扮,你们又是如何相信的?”
三人仿佛被提醒一般,连忙说道:“是马车,那些人来我们村的时候,用的马车是官宦人家的规格。”
仿佛是担心萧清宴不信,三人着急忙慌的补充,“是真的,我们好歹也是京城人士,有些规矩我们还是懂得,那马车绝对是当官家里用的。”
“还有,我看见跟咱们谈条件的那人对着马车喊小姐,然后那马车里还有人回应哩。”
另外一人连忙接话,“是哩,就是我们离得远听不清马车上的人究竟说了什么。”
15. 第 15 章
那三个人竹筒倒豆子般,将企图偷农庄技术之人的一切全部说了出来。
对方估计也知道这三个用处不大,透露的信息并不多,总结下来就三点。
一是对方是京城人士,家中大概率是做官的;二是对方主谋是个女子;三是对方目标极为清晰,显然清楚地知道清溪的农庄有什么。
这就很奇怪了,清溪的农庄向来在长公主庇佑之下,表面上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庄,实际上…就是普普通通的农庄,最多就是里面种的东西在大雍比较少见而已。
清溪前世是个货真价实的农学博士,当然也是知晓许多穿越者必备技能的,只是她今生只想摆烂不想努力,除了搞出来一堆玻璃器皿用来做实验以外,其他的东西连制造的念头都没有。
若不是为了自己和家人的饮食结构更丰富,她连种土豆这些事儿都不想干来着。
那么,那些人盯着这个农庄又是为了什么,莫非是为了这里种的蔬菜水果?
也只有这种可能性最大了,那些人总不会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成精,知晓她的底细和能耐,还确定她一定能搞出一些别东西的吧?
清溪赶紧晃晃小脑袋,想把乱七八糟猜测甩出脑海。
“溪溪,这三个人你想怎么处置?”萧清宴的声音适时打断了清溪天马行空的想象。
清溪茫然地指着自己,“我嘛?”
萧清宴笑得温柔,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丝丝鼓励,“当然,这是你的农庄。”
清溪点点头,仰起小脑袋对张管事说:“既然不愿意在我们农庄做工,就把他们的身契卖了吧。”
三人闻言瞬间脸色大变,谁都知道这个农庄待遇极好,若被卖了,不仅失了如此好的待遇,还不确定下一个雇主德行如何,一旦碰上性情糟糕的,他们就彻底完了。
“县主,县主饶命,我们是鬼迷心窍,绝无伤害县主之意,请县主看在我们这么多年勤勤恳恳上工的份上绕了我们这一次吧,不要把卖掉我们的身契。”
三人鼻涕一把泪一把哭得可怜,萧清宴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蹙眉,视线转向清溪,担心她会因这三人如今模样而心软。
清溪往后退了一步,幼圆的猫眼水润清澈,“可是我没有要你们的命啊,而且,你们都答应别人要窃我农庄之物了,还没有伤害我呀,至于‘勤勤恳恳的上工’…你们是不是忘了长公主府有给月银的?”
眼见三人还要说话,清溪小肉手一挥,“张管事,拉他们下去。”
张管事极有眼力见儿,接收到指令后飞快将三人拉走,顺便将庄上众人全部撤走。
殷清淮见人都走了,连忙上前问道:“大哥怎么回事?谁这么大胆盯上溪溪的农庄?”
萧清宴眸光深深,闻言只是温和一笑,“先回家吧,这件事交给张管事去查。”
清溪点头同意,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显得莫名其妙,却又好像有某种联系,她凭空猜测也没什么用,不如好好调查一番再做决定。
她也好奇,究竟是什么人盯上农庄。
萧清宴知道殷清淮此时满肚子疑问,却没有为他解释的打算,垂眸看了眼他的肚子,俊美的面容微僵,“那土豆竟如此好吃,你竟吃撑了?”
接收到大哥转移话题的信号,殷清淮咂咂嘴,喟叹道:“很不错,只是油炸这种烹饪方式还是有些奢侈,普通百姓也吃不起,其他的烹饪方式倒是不错,可以试试,现在问题反而是怎么让大雍百姓认识并且接受这种食物了。”
“那你好好想想。”
萧清宴眸光微闪,勾唇浅笑,“回家吧,天色已晚,再耽搁下去就是宵禁了。”
马车披着落日的余晖,向华灯初上的京城驰去,带着轻快地节奏将一切晦暗甩在角落,在不见天日。
萧清宴的归来让长公主府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沉浸在温馨和煦的氛围之中。
这样温暖的感觉让清溪乐不思蜀,直到萧清宴拿着“千字文”带着温润的笑容找过来时,享受咸鱼人生的清溪即刻蔫了。
刚要开口时,视线与萧清宴身后小少年的眸光不期而遇,顿时瞪大一双猫眼。
“听澜哥哥,你没有回英国公府?”
这段时间,谢听澜已经以六皇子伴读的名义顺利进入宫学。
因为他学习的空白较长,殷远舟便提出让他白日入宫学,散学后到长公主府继续学习。
最近锦州变故颇多,殷远舟忙碌异常,暂时闲置在家的萧清宴主动请缨,接过了教授谢听澜的任务。
谢听澜平日学到日落之前,便告辞返回英国公府,可今日天色已晚,再过些时辰便是宵禁,谢听澜仍跟着萧清宴未返回英国公府,清溪也十分好奇。
“听澜最近住在公主府,我看他也没什么事儿,就带他过来跟你一起学。”萧清宴面容不变。
“溪溪,有听澜这样的榜样在,你的进步也会快很多。”
清溪:……
谢听澜不是榜样,是她咸鱼人生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是名副其实的别人家的孩子。
谁能想到被英国府所有人欺辱的小少年,竟然是个过目不忘的天才。
仅仅几天,谢听澜凭借过人的天资让她家那位挑剔的爹爹真心实意收其为徒,几乎每天都单独为他开小灶独家授课。
这段时间谢听澜每日过着皇宫、长公主府、英国公府三点一线枯燥的求学生活,因经常与清溪见面,她对谢听澜也逐渐了解起来,与她不同,谢听澜像是巨大的海绵,无时无刻都在汲取着知识的养分。
清溪佩服谢听澜,却不想成为他,听到类似“榜样”的话总会头皮发麻。学习之外,他们是好朋友,学习之内,清溪对他敬而远之。
长叹一声,清溪认命地翻出笔墨纸砚放在书案上,与谢听澜站在一起。
萧清宴不是个严厉的“夫子”,深知妹妹明明聪颖却摆烂的性子,教学过程引导更多,并不枯燥,时间过的飞快,教完一段后把时间留给清溪,自己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清清生气了吗?”
小少年略显失落的声音传来,念书念得口干舌燥的清溪怔愣片刻,连忙摇头,“没有啦,听澜哥哥。”
清溪不好直说躺平的想法,偷偷瞄了眼闭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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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神的萧清宴,压低声音道:“听澜哥哥,怎么会突然住在公主府,是不是谢渊那家伙又悄悄欺负你了?”
谢听澜凝眸望着清溪良久,语气冷淡平静,“没有,不过是谢家二爷总以我的名义上门向国公求情。”
短短的一句话让清溪愣了好一会儿,想起“谢家二爷”究竟是何许人后,清溪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谢听澜看似温和,其实心中自有想法,谢家那对夫妻虐待他,他便不称他们为爹娘;英国公冷待唯一对他好的祖母,无视他,他便不称英国公为祖父。
即使对方已经拼命补偿,他依然恭敬地称对方为国公大人。
知晓内情之人各自唏嘘,却也说不出任何苛责的话,被忽视,被伤害,被虐待到差点儿死去的人是谢听澜。
清溪也是最近才知道,谢听澜年幼之际一直没有名字,若不是英国公老夫人看不下去,亲自给他取了名字,恐怕他连族谱都上不了。
也因此,清溪对英国公府的好感度直线下降,连带英国公都没有之前那么喜欢了。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国公不是已经给他们分了一大笔钱了,怎么还能上门打扰呢?”
不同于清溪的义愤填膺,谢听澜神情淡漠,好似这件事情与他无关,冷静得令人心惊。
“不清楚,似乎是觉得国公小题大做,没闹出人命却要分家,想让我替他们跟国公求求情,让他们重新回国公府。”
清溪听到这里瞪大了双眼,她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泼皮无赖的做事风格,顿时火冒三丈,“他们好大的脸呀,世家的脸面都不要了嘛?”
谢听澜闻言微微勾唇,点点头算是默认。
“不行,错的明明是他们,为什么出来避难的却是你,得让他们滚得远远的。”清溪气得叉腰,肉乎乎的小脸染上粉霞,一双眼睛漂亮清澈,看得谢听澜心头软软。
“清清。”谢听澜唇边绽出笑意,像是春日灼灼的桃花,在清溪疑惑的目光中,温声道:“不是避难,长公主府好,长公主府的每个人都好,我很喜欢这里,谢谢你,清清。”
谢听澜眸底深沉的暗光褪去,仿佛春风拂过泛起层层涟漪,碧波荡漾清澈动人,清溪望着这双褪去暗沉的眸子,不知怎地傻笑出声,怕惊动萧清宴,连忙捂住嘴,偷偷瞄向萧清宴。
萧清宴在一旁听着这两个小的你来我往的对话,心中微叹,担心清溪继续说下去会触及谢听澜的伤疤,正要说些什么岔开话题,门口突然传来动静,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只见长公主和殷远舟披星戴月携手而来,清溪放下叉腰的手,有些疑惑地望着爹娘,平日这个时候,这俩夫妻定是在你侬我侬,互诉衷肠,今天怎么会突然跑到她的院子?
被自家闺女直白的目光盯得老脸一红,长公主轻咳一声避开闺女灼热的目光,看向长子,“清宴,你从锦州回来已有几日,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顿了顿,长公主脸色不怎么好看,压下心中郁气继续道:“锦州之事暂且告一段落,皇兄应当不会再让你去做其他事儿,你可以按自己的计划行事。”
16. 第 16 章
萧清宴瞬间明白怎么回事,垂眸凉凉一笑,站起身对长公主和殷远舟恭敬行礼,“清宴明白,既然接下来无事,清宴想参加明年春闱。”
殷远舟挑眉,“想好了?”
“如父亲所言,读万卷书与行万里路有机会一定要完成,清宴这两年跟着太子殿下四处游历,应该勉强算是‘行万里路’,接下来就要检验一下多年读书是否有成效。”
萧清宴浅浅勾唇,“只希望没有辜负父亲多年教导。”
殷远舟满意地大笑出声,上前拍拍萧清宴的肩膀,“很好,清宴的能力有目共睹,春闱试一试也没什么,成与不成都是宝贵经历。”
清溪才不管爹爹的心灵鸡汤,听到这话从书桌前跳下来,蹭到萧清宴身边,露出甜甜的笑容。
“好耶,那大哥哥接下来就不再出远门了吗,大哥哥可以一直陪着溪溪吗?”
萧清宴看着妹妹开心的样子,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含笑捏捏妹妹的小脸,“是呀,大哥哥暂时不会离京,可以专心教你念书了。”
清溪:……
不说这个我们还是好兄妹。
“好了好了,你大哥哥以后要以自己的学业为重,你的功课交给爹爹。”
殷远舟弯腰将女儿抱起来,“至于‘千字文’也由爹爹教你,直到你彻底学会记住为止。”
清溪“哇”的一声差点儿哭出来,将小脑袋埋在殷远舟脖颈儿坚定装死。
长公主被逗得忍不住笑出声,视线不经意划过一旁安静站着的谢听澜,轻叹一声,上前拉着他的手走到殷远舟等人身边。
殷清淮拖着差点儿废掉的手跑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心中悲愤顿生,嗷嗷叫着扑到长公主面前哭诉抄书的痛苦,边说边用桃花眼偷瞄萧清宴的表情。
见他没什么反应,殷清淮假哭得更大声,秉着别人痛苦我就开心的原则,清溪乐得合不拢嘴,长公主对周围的吵闹声充耳不闻,只招呼下人将饭菜拿过来,准备吃饭。
一旁的谢听澜静静看着,唇角不自觉微微勾起,整个人看上去温和又有礼,端方温润的模样与萧清宴有几分相似。
自从谢听澜住进镇国长公主府,英国公除了偶尔拜访以外,从未提及将谢听澜接回去的话。
就这样,谢听澜在镇国长公主府住了许久,因为天天在一起学习玩耍的缘故,清溪和谢听澜的感情简直突飞猛进,搞得宫中六皇子、五公主不满已久。
小孩子的不满表现的很简单,就是直截了当地不理人,清溪夹在中间十分为难,时常挥着小手在他们中间积极调和,只可惜收效甚微,搞得她失落不已。
谢听澜见状什么也没说,只在某日散学时跟六皇子、五公主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他们三个便成了和谐的“好朋友”。
清溪看到时差点儿惊掉下巴,为了满足好奇心,缠着谢听澜追问他究竟跟六皇子、五公主说了什么,让他们跟谢听澜成为好朋友的。
六皇子还好,即使任性也是个端方有礼的性子,孤立谢听澜可能仅仅是发泄小伙伴被抢的不满,可五公主完全不同,作为帝后捧在手心长大的孩子,情绪都直接写在脸上,一点不会隐藏克制。
最初刚见到五公主的时候,清溪也是花了一番心思才跟这位帝后最宠爱的女儿成为好姐妹的。
那么难攻略的好姐妹,竟然因为几句话便放下芥蒂跟谢听澜成为朋友,这怎么不让清溪感到好奇。
缠着谢听澜问了好久,小少年只是含笑不语,又问六皇子和五公主,这两位也是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神秘模样。
清溪在某些方面格外执着,尤其是这种答案明明就在眼前,却始终无法得知的情况下,因此,她最近一闲下来就缠着谢听澜追问这个问题。
那副纠缠不休的模样,把老父亲殷远舟急得跟在他们身后观察了好久,知道原因的时候,一向八面玲珑的殷少傅难得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心底将两个小孩骂了一通后,甩甩衣袖彻底无视这两个。
清溪乐见其成,这天又缠着谢听澜追问此事,一旁拿着拜帖的翻看的长公主打断了两人的毫无营养的对话。
“听澜,过来一下。”
长公主难得严肃的神色让清溪有些担心,跟谢听澜一起走到长公主身边,“娘亲,谁惹你不开心了嘛?”
长公主摸摸清溪的脑袋瓜,将手中一张鲜红的拜帖递给谢听澜,“这个应该是来找你的,如果不想见我便替你拒了她。”
谢听澜似乎想到什么,秀美的眉微微蹙起,从长公主手中接过拜帖,打开静静地看完后,唇角难以抑制地溢出一抹冷笑。
长公主见状轻轻叹息一声,“不用顾忌长公主府,本宫平日拒绝的拜帖多了,不差一个官宦女眷,只看你想不想见她。”
谢听澜闻言好不推辞,恭敬作揖,“劳烦殿下推掉吧,她所求之事我不想做。”
“如此。”长公主将手中的拜帖递给身侧的春桃,“拒了吧。”
“是。”春桃拿着拜帖领命而去,清溪茫然地眨眨眼,拉着心情不佳的谢听澜退出来。
得益于长公主府和谐的家庭氛围,谢听澜这些日子已经开朗许多,最初见他时的死气沉沉已经悄然消失,可今日从刚才那张拜帖之后,他身上那种微弱的死气似乎又有复萌之势。
这让清溪格外不安,心知那张拜帖大概率与英国公府有关,但谢听澜不提,她一个外人根本不好多问,只能盯着谢听澜防止他伤害自己。
谢听澜年岁不大,但也已经是个十岁的小少年,清溪矮矮小小一只五岁幼崽儿,腿短,跟上谢听澜的脚步实在困难,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
谢听澜仿佛被当头一个榔头敲中,一脸慌乱地转身快步走到清溪跟前,俯身蹲在气息不稳的小姑娘面前,看着清溪因疾步行走而微微发红的脸颊,精致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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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眼中闪过一丝歉疚。
“清清对不起。”
“啊?”清溪一脸茫然,“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不该只顾着自己的情绪,忽略了你,让你一个人跟着我走了这么久。”
谢听澜往来时路上看了一眼,瞳孔骤然一缩,这里是长公主府后院,距离刚离开的前院已经有相当一段距离,显然已经走了很久,也难怪清溪会累到喘气。
一想到小姑娘平日都是被人抱在怀里小心呵护,今天却跟着他走了这么长的路,谢听澜的心脏就像被狠狠攥住一般,整个人被愧疚淹没,心底因看到拜帖而产生的怨恨、期待、愤怒、恼恨等乱七八糟的情绪也逐渐被愧疚覆盖。
“清清对不起。”
谢听澜又说了一遍,清溪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听澜哥哥我没事,不过是走了一段路而已,我跟小哥之前经常这么走,算不得什么,用不着道歉的。”
大概是之前过得太苦,清溪能明显感觉到谢听澜对如今生活的珍惜,那种珍惜甚至到了病态的程度。
就像现在,明明什么事儿都没有,明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却能轻而易举地将一切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清溪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鼻头发酸,想用力抱抱这个不知道在黑夜中茕茕独行的小少年。
谢听澜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在英国公府的经历,清溪怕引他伤心也从未提问,如今见他这样,清溪便知道过去的经历已经在他心底形成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每次触碰都是血肉撕裂的痛苦。
清溪有些束手无策,这些日子以来,谢听澜依旧对英国公府不假辞色,人却明显开朗许多,她不想他沉溺于过去的痛苦中无法自拔,犹豫片刻抬手扯扯谢听澜的衣袖,“听澜哥哥,拜贴的主人是谁啊,她是英国公府的人吗?”
在谢听澜僵住的动作中,清溪小心翼翼地追问,“听澜哥哥,可以告诉我吗?”
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清溪知道此时提出任何要求,谢听澜绝对不会拒绝,因为此刻在他的心里,清溪本人比他自己更为重要。
谢听澜淡淡地“嗯”了一声,俯身抱起清溪往不远处的凉亭走去。
谢听澜已经十岁,但常年被虐待的经历导致他身体极为瘦弱,个头也比同龄人矮上不少,即使现在养好了一些,可之前的伤害尚未完全褪去,导致他抱清溪的动作格外吃力,却格外小心翼翼,就想抱着一个易碎的珍宝。
将小姑娘放在凉亭的亭凳上,谢听澜熟练地从腰间荷包中取出用油纸包好的点心,小心翼翼地放在清溪跟前。
这是谢听澜跟清溪相熟之后养成的习惯,小姑娘嘴馋,点心从不离手,嫌负累不喜欢带,又不喜欢身边跟着下人,谢听澜便主动将这个活儿揽了下来,如今,这也算是两人之间共同的习惯。
见清溪顺手接过点心,谢听澜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17. 第 17 章
“听澜哥哥?”
“没事。”
谢听澜微笑,“刚才那个拜帖是英国公府二房嫡长女谢令仪送来的,她如今已经嫁给礼部侍郎薛大人的嫡幼子为妻。”
不知为何,明明刚才看到拜帖的时候他满心情绪,可真到说出口的时候,心情却格外平静,就像在讲另一个人的故事一般,谢听澜轻叹一声,思绪也随着回忆飘回那些暗无天日的柴房之中。
“听澜,快吃吧,这是小厨房刚做好的杏仁酥,还有我刚冲好的蜂蜜水,吃了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少女娇俏的眉眼像是暗夜里的一束月光,直直地照进谢听澜荒芜贫瘠的生命。
这是谢听澜对见到谢令仪的第一感觉。
那时的谢听澜刚满四岁,恰逢祖母大病,突然昏睡不醒,被祖母护在身后的谢听澜瞬间失去庇佑。
那时候的谢听澜遭遇了什么呢?
谢听澜其实也想不起来了,他的童年不是在挨打,就是在挨打的路上,左不过又是经历一番殴打之后,被随意丢到了柴房吧。
那时候的谢听澜被关在柴房整整三天,三天之中,他像是被遗忘在角落的老鼠,蜷缩在柴房的偏僻处,企图从一堆发霉的东西中找到能果腹的东西。
他注定要失望了,这里是英国公府邸最偏僻院落的柴房,除了满布的蛛网以外,更多的就是腐朽发烂的木头和干枯生虫的枯草。
小小的孩子被如恶鬼一般的饥饿感死死纠缠,两眼发昏之际,他将一块被虫蛀的木头嚼碎了吞进肚里,企图缓解这难捱的饥饿,残破的木屑涌入口中,带出丝丝缕缕殷红的血,倒也极大程度缓解了喉咙的干涸。
剧烈的咳嗽之后,木屑夹杂着血迹从口中喷涌而出,谢听澜狼狈地蜷缩在地上,苍白的脸色在黑夜之中格外瘆人。
木头再也啃不下去,饥饿感如影随形,让谢听澜的胃部一阵痉挛。
意识朦胧之际,柴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月光仿佛幻影一般披在来人身上,模糊了她的模样,只留下那道如同救世主一般高挑美丽的身影。
四岁的谢听澜发疯一般,从13岁的谢令仪手中抢过蜂蜜水和杏仁酥,不要命似的将东西往嘴里塞。
将那些东西全部吃完,谢听澜才终于察觉到满嘴血腥气,轻轻一扯,剧烈的疼痛迅速蔓延开来,让小小的孩子眼泪止不住地流。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没关系的,听澜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为区区小事儿哭鼻子呢?”
谢令仪温柔的安慰是谢听澜贫瘠生命中一道光,一道短暂的光,像那天的月光,像是虚无的幻影。
只是那时候的谢听澜并不懂。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祖母依旧缠绵病榻,无人管束的英国公府中众人照常欺负谢听澜,谢令仪总会在他被欺负之后,带着吃的喝的过来安慰看望他。
久而久之,谢听澜对这位长姐产生了依赖。每次被欺负之后,年仅四岁的他都会跑去谢令仪处寻求安慰。
谢令仪每次都给他准备好吃的喝的哄他,让谢听澜不要跟谢渊和几个欺负他的孩子计较。
谢听澜有些不满,有心抗议,却在谢令仪不赞同的目光中不情不愿地点头。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直到那天,谢渊和二房一众庶子将谢听澜按在粪水中,逼他在粪水中游泳。
谢听澜挣扎着从粪水中艰难爬出,口鼻被粪水堵的难以呼吸,难以言喻的气味冲散了他仅存的理智,转头将谢渊和几个二房庶子推进粪水之中。
在剩下几人惊惧的目光中,谢听澜带着满身粪水飞快跑远,在无人的角落里痛哭出声。
想扑到长姐怀里寻求安慰,想从长姐那里听到“明天会好”这样的话,想抱着长姐哭诉这些年的委屈,想问问长姐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喜欢他,为什么他的父母明明不喜欢他,却要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
可他太臭了,臭得他想扒了自己身上的皮肉。
小小的孩子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抽泣一声,偷偷摸摸到英国公府的后院池塘跳下去,希冀将满身污秽尽数洗净。
从祖母病重之后,谢听澜便被当家的陈氏赶到柴房睡觉,因此他根本没有自己的房间,当然也没有洗澡的地方。
可四岁的谢听澜想去见长姐,又不想让她闻到这满身污秽,他只能先将这些脏东西洗干净再去找长姐。
不过这个池塘也很脏,谢听澜洗了许久都没有将满身臭味洗下去,还添了几分池塘深处沉淀的腥臭之味儿。
无奈之下,谢听澜翻到下人的院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井中打了水上来,用心将身体的角角落落全部洗干净,又去下人的房间翻出孩童穿的衣服套在身上,确定整个人看起来妥妥当当之后,才放心地去二房院子找堂姐。
刚到二房院子门口,便听见院中一阵又一阵的喧闹和尖叫,谢听澜听到长姐的尖叫,心中一惊,生怕长姐也像他一样被人欺负,焦急之下趁众人不注意一溜烟儿跑到长姐的房间。
并没有在长姐的房间看到人,谢听澜心下一沉,手忙脚乱地向喧闹的人群中心奔去。
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祈祷,千万,千万不要是长姐被欺负了啊。
当谢听澜跑到人声沸腾处,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投来,或鄙夷,或愤恨,或厌恶……各色的目光刺得谢听澜心生畏惧,有种想转身就跑的冲动。
可是,不能跑,长姐还在里面,如果他跑了,长姐真的被欺负的话要怎么办呢?长姐那样好的人。
谢听澜安慰自己,小小的人一步一步往人群中央走去,毫无意外地,谢听澜在人群中央找到了谢令仪。
看到完好无损的谢令仪时,谢听澜脑海中紧绷的神经悄然放松,还没来得及吐出一口气,一声尖叫夹杂着尖锐的指责直直向他刺来。
“啊,就是这个小/杂/种,就是他,就是他把我们推进粪水池中的。”
被人群簇拥的孩子正是与谢听澜同日出生的谢渊,传说中的英国公世子独子,整个英国公府最受宠的孩子。
所有人都一脸愤怒地向他看来,谢听澜瑟缩一下,脚步却丝毫不退,直言不讳,“是他们先推我的。”
谁也没听他的辩解,只带着满腔怒意向他挥拳,这个愤怒的男人和他身边一脸心疼地抱着谢渊的女人,正是他的父母,亲生父母。
现在他们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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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的孩子,毫不留情地对他挥拳。
谢听澜年纪小根本躲闪不及,小小的身子被重重打倒在地,一颗乳牙连同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昏沉模糊的视线中,他清楚地看到长姐谢令仪轻掩着鼻子,脸上还有来不及掩饰的厌恶与不耐。
谢听澜愣住了,他怀疑是自己看出来,那么好的长姐怎么可能用那种眼神看他呢?
用沾满血迹的手揉揉眼,再次仔细看去,只看到谢令仪护着谢渊往后退了几步,不耐的情绪呼之欲出。
谢听澜整个人僵在原地,不明白长姐为何要用这样的眼神看他,难道是因为他推了谢渊进粪水池?
不是这样的,明明是他们先欺负的他啊!
四岁的谢听澜在心中哀嚎,一双眼睛执拗地盯着谢令仪,艰难地开口解释,“长姐,不是我,是他们先欺负我的,不是我的错,长姐,长姐不是我的错。”
“闭嘴,我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如此恶毒。”
少女的声音像是铺天盖日的潮水,将他心底仅剩的希望和期待尽数浇灭,耳边只剩下少女不满的指责。
“就算是他们先欺负的你又如何?他们欺负你你就可以把他们推进粪池了吗?他们才多大,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他们是还小,可是长姐,我也才四岁啊。
谢听澜想说话,但喉咙想被鲜血糊住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到嘴边只剩破碎的音节。
大概是谢二打得太狠,谢听澜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长姐……谢令仪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虚无又缥缈,就像那日的月光,幻影一般,一碰就碎了。
在一众下人的毒打之中,四岁的谢听澜再次昏死过去,丝毫没有注意到13岁的谢令仪看到他被打晕过去的挣扎与羞恼。
这次的毒打让谢听澜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等他再次醒来,祖母的身体已然好转,将府中欺辱过他的下人通通发卖,又将二房夫妻关了禁闭。
即将处罚谢渊之时,他的祖父,许不露面的英国公出面阻拦,连原因都不问,跟祖母大吵一架后带着谢渊离开了。
之后,谢听澜悄悄去找过谢令仪,发现她对谢渊比对他这个亲弟弟要好上千倍百倍。
再然后,谢听澜便再也没去找过谢令仪,也不再想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了,只默默将心底的那份希冀悄无声息地掐灭,重新缩回龟壳之中藏起来。
谢听澜没有将这个残忍的故事完整地告诉清溪,挑些能听的说了,话音刚落,他还没来得及表达情绪,就听到耳边传来小姑娘抽抽噎噎的啜泣声。
显然是这个故事惹了小姑娘伤心,谢听澜顿时惊慌失措。
细碎的日光闪着耀目的光,像金子一般从小女孩儿头顶的头发一路往下铺,将她整个人包裹璀璨的金光之中,谢听澜低头的时候,被耀眼的日光刺得微微眯眼。
“听澜哥哥,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我永远支持你。”
伴随着小女孩儿清脆的声音,恍惚中,谢听澜似乎看见那晚虚无如幻影的月光被眼前的日光取代,温暖且充满朝气的味道将他从不见天日的永夜中生生拉出。
“嗯,我相信。”
18. 第 18 章
清溪没听清谢听澜说了什么,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听澜哥哥不想见她就不要见,娘亲会保护你的。”
谢听澜眼角溢出笑意,乖顺地点点头,伸手擦去清溪眼角的泪花,柔声安慰道:
“其实没什么值得难过的,或许是我妄自将希望放在谢令仪身上,忽略她对我的照顾可能只是一时兴起。”
其实,当他以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谢令仪时,很容易就发现不对,比如明明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四岁那年却是谢听澜第一次见到谢令仪。
再比如,谢令仪每次耐心的安慰最终落脚点都在不要去招惹谢渊等人之上。
谢听澜不知道谢令仪究竟在想什么,或许当年会好奇,时过境迁之后,一切都失去意义了。
只是谢听澜没想到,他的话音刚落,清溪就一脸不赞同地蹦起来,动作太快差点摔倒,谢听澜连忙起身护住她,耳畔传来小姑娘不满的声音。
“所以你要原谅她,要接受拜贴去见她嘛?”
谢听澜好笑地摇摇头,“不会。不过恰好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谈不上原不原谅,更没有见面的必要。”
清溪狐疑的目光在谢听澜身上打转,不是她不相信谢听澜的说法,是他的前后反差有点大,明明最初见到拜贴之时还一脸抗拒,现在突然就想开了?
她怀疑谢听澜只是为了让她放心胡诌的说辞。
清溪毫不掩饰的眼神看得谢听澜满脸无奈,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去,目光直视清溪,声音低沉缱绻。
“是真的,清清,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让我的过去打扰你的心情,也不想那些人出现令长公主为难,比起他们,你和长公主府的所有人才是最重要的。”
谢听澜的目光像一泓清泉,温和清透,让看到的人不忍生出怀疑的心思。
清溪不满地皱眉,但她确实从谢听澜的表情中看不出一丝破绽,此时的他言辞真切,好似所言所行都出自本心。
眼睛一转,露出甜蜜蜜的笑容拉住谢听澜的衣袖。
“那好吧,那听澜哥哥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究竟跟两位殿下说了什么嘛?他们为什么突然转变态度了?”
谢听澜温柔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静静地看了清溪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开。
刚走几步,又似想到什么回头将清溪身侧的点心收好,小心翼翼地俯身抱起捂嘴偷笑的小姑娘往长公主的院子走去。
谢令仪并不死心,薛家的拜贴又送来几次,都被长公主拒绝。
清溪在谢听澜身边观察了一阵,眼见他再看到拜贴时已经变得波澜不惊,悄悄松了口气,干脆拉着抄书抄得灵魂出窍的殷清淮和谢听澜一起去吃点心。
因为殷清淮惩罚尚未结束,清溪向萧清宴散娇卖萌求了许久,萧清宴也心疼弟弟,大手一挥便同意了。
马车上,清溪想到自家大哥哥那副看穿一切的模样就觉得心有余悸,侧头瞥见殷清淮呆滞的目光,心情大好,偷笑着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小哥,你还没抄完嘛?已经过去好久了呢。”
“去,别在我面前幸灾乐祸,等你长大了,一定要你试试用那软趴趴的笔抄书的痛苦,啊,不能想不能想,我感觉那些字在我眼前跳舞。”
殷清淮抓抓脑袋,整齐的束发被揪得几分凌乱,眼底青黑一片,气若游丝活像怨气冲天的怨鬼。
怕被抽,清溪躲在谢听澜身后偷笑,小身子一抽一抽的,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在幸灾乐祸。
谢听澜无奈,在殷清淮想抽人的目光中不动声色地把清溪往身后塞了塞,争取更大范围地挡住正笑得开心的清溪。
“哼。”
殷清淮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利落地扭头,杜绝看这两人一眼。
谢听澜松了口气,忍不住点点清溪的脑门,“就要到了,小心不要摔着。”
马车晃晃悠悠,很快到达点心铺,店铺门头牌匾高挂,上书“琼酥馆”,正是殷清淮的产业。
铺内掌柜一见清溪被谢听澜从马车上抱下来,一双精明的眼睛瞬间亮了,连忙上前迎接。
“县主,店内近日有新上的糕点,您可一定要好生品鉴一番呀。”
“新上的?”
清溪眨眨眼,望向店铺前的一块方方正正的指示牌,“重磅新品”几个泼墨大字醒目至极,下面罗列着新品名字以及精美漂亮的配图。
图自然是水墨画,但颜色搭配极为精巧,看得人食欲大开。
这是清溪出的主意,灵感嘛…前世零碎的记忆,她当时只是提了一嘴,并未多说,没想她小哥雷厉风行给所有店铺都搞上了,还弄得有模有样。
清溪伸着小脖子往牌子上看了眼,前段时间搞出来的果茶赫然在列,清溪满意了小鸡啄米式点头,“很好很好,新品每样拿一份送到兰亭居来。”
“好嘞。”
掌柜瞬间笑弯了眉眼,扭头对伙计招呼,“来来来,把所有新品做一份,送到兰亭居。”
雅间是殷清淮搞出来的,据说是为了跟京城其他铺子拉开差距,提升档次,吸引达官显贵,文人雅客。
掌柜口中的“兰亭居”便是殷清淮专门为嘴馋的妹妹打造的,除了长公主府众人,平时都是封闭的,只为了随时招待自家妹妹。
眼见掌柜殷勤地招待清溪,被忽略很久的殷清淮忍不可忍嘲讽道:“我说佟掌柜,我才是你的东家,你这么殷勤的招呼我妹妹,不知道还以为她才是你的东家呢。”
清溪被殷清淮酸不拉几的话刺激得小身子一抖,双眼亮晶晶目光转向一旁的佟掌柜。
没错,掌柜的姓佟,刚见到他时,清溪还问人家是不是叫佟湘玉,知道人家叫佟雷的时候,她还失望了好一会儿。
佟掌柜是个人精,尤其擅长拿捏人,三言两语就能哄得原本争得面红耳赤之人找不着北。
这家琼酥馆在京城多年闻名遐迩,屹立不倒,除了背后靠山邦硬以外,还离不开佟掌柜的一张巧嘴。
清溪是真的好奇佟掌柜是怎么糊弄她小哥的,争取好好学习一下,为自己的咸鱼事业添砖加瓦。
佟掌柜两眼一睁就是演,一副因被冤枉而伤怀的形象栩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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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生。
“东家,这就是您误会我了,您之前交代见福安县主如见您,一定要把县主奉为座上宾。况且,全京城上下谁不知道您是个友爱手足的好人?县主更是您捧在手心的妹妹,我们身为您的下属,自然要把县主当成您来侍候啊。”
清溪目瞪口呆地看着殷清淮眉目渐渐舒展,嘴角的笑容像不要钱似的咧到耳朵根,看向她的目光都带着股莫名的得意,就差在脸上写上“看我对你多好”几个字。
清溪知道自家小哥好哄,却没想到能这么好哄,人家佟掌柜根本没用什么技巧,纯粹就是拍拍马屁,怎么还得意上了?
干笑着捂脸,挪着脚往谢听澜身边去,一脸跟不认识殷清淮的样子,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殷清溪你个小没良心的。”
听到殷清淮的一声怒喝,清溪拉过谢听澜就跑,边跑边回头对殷清淮做鬼脸,更把殷清淮气得七窍生烟,脚下不停地追着清溪而去。
只留下一堆不明情况的客人和无语望天的佟掌柜。
这一幕每次两兄妹过来都要上演,琼酥馆的伙计早就习以为常,从刚才到现在也都是看了一下就各忙各的去了。
这两兄妹感情好得很,他们那位生气的东家从来没有跑过县主那双小短腿,就是很好的证明嘛。
佟掌柜跟伙计交代几声后,便马不停蹄地去招呼络绎不绝的客人。
清溪被殷清淮的眼刀刺了好几次,捧着新品点心,厚着脸皮凑到殷清淮身边,笑得一脸阳光,颊边的小酒窝都透着腻人的甜。
“小哥小哥,你尝尝嘛,这个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用薄荷制作的点心,最适合夏季了,你尝尝,你尝尝。”
“别以为这样就能糊弄我,告诉你,我今天可是非常生气。”殷清淮扬起脑袋,坚决不看清溪一眼。
清溪毫不在意,低头看看自己的小短腿,又看看殷清淮的个子,干脆拉过一旁的凳子,晃晃悠悠地爬上去,好不容易站稳身子时,正好对上自家小哥担心后怕的表情。
杆子来了,擅长顺杆爬的清溪一把扑进殷清淮怀里,熟练地找到最舒服的位置,将手中的点心递到殷清淮嘴边,讨好地笑笑。
“小哥,小哥,吃嘛,吃嘛,这个真的很好吃的。”
殷清淮被缠得头疼,冷哼一声,低头一口将清溪手中的点心吃完,边嚼边嫌弃道:“你都诚心诚意地求我了,我再不吃会被爹娘骂的。”
“嗯嗯,是呀是呀,小哥最好啦。”
轻松拿下!
清溪捂嘴偷笑,突然感到一股灼热的目光,转头正看到谢听澜收回视线,拿起手边的果茶,一言不发的品鉴。
尚在怀疑是错觉的清溪,并没有看到谢听澜眸中没来得及藏起来的晦暗和阴沉。
“蒋夫人,这是我们东家的房间,您若擅闯,莫怪我等不讲情面。”
门外,佟掌柜冰冷的声音打破一室宁静,清溪听到“蒋夫人”三个字的时候,小耳朵抖了抖,下意识地看向谢听澜。
这位蒋夫人,不会刚好是谢听澜的长姐谢令仪的吧?
19. 第 19 章
“佟掌柜,何必如此紧张,琼酥馆点心精美可口,家中长辈喜欢得紧,今日恰逢其会,听闻东家也在,我便想见见如此别出心裁的东家,顺便谈谈祖母寿诞点心供应一事。”
轻柔的女声语调和煦,却透着丝丝缕缕令人不适的违和感。
“是啊佟掌柜,不止老夫人此次寿诞,我家夫人常办各种宴席,免不了需要购置点心,见见“东家”以后也好谈合作嘛。”
另一人连忙跟上,两人你来我往配合默契,意图明显,是一定要见到“东家”才肯罢休。
莫非不是找谢听澜的?
清溪连忙拍拍脸色黑成一团的殷清淮以示安慰,竖着耳朵听外间动静。
琼酥馆背靠长公主府一事知之者少,却也并非秘密,朝中达官显贵中也有些人知晓,大家心照不宣,很少有人在馆中闹事。
今日来人或许谈不上闹事,但别有所图是显而易见的,就是不知她们为何执着见到琼酥馆的东家。
清溪皱眉,实在不想因外面的人莫名其妙的人坏了今日的好心情,偷偷瞄了眼谢听澜,发现他从第一个人发声的时候就一直面无表情,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讥笑。
像是知道外面的人是谁,且对此人极为不耻。
室内人看不到外面人表情,却能清楚听到佟掌柜冷如寒霜的声音,“蒋夫人,小的已经告诉过您东家不见客,若您执意硬闯莫怪我等不顾情面。”
“佟掌柜,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家夫人也是诚心诚意与琼酥馆合作,你却百般推拒,哪有把送上门的生意往外推的呢。”
大概是其他雅间客人出来看热闹,外间突然喧闹起来。
“我说过了,大量买点心找我便是,东家从不过问琼酥馆经营。”
佟掌柜大约是气急,见自称都省了,言语间的威胁已然化为实质。
“蒋夫人…以及这位老嬷嬷,你们既然如此胡闹就别怪我等不客气,来人,请她们离开,我们琼酥馆不欢迎无理取闹的客人。”
“姓佟的,你敢!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说真的,我也好奇你们是谁,在我琼酥馆大放厥词,不如你们好好介绍一番?”
殷清淮不知何时开门而出,懒洋洋地抱臂斜倚在门前,潋滟的桃花眼泛着无法忽视的寒光,震慑得门前众人皆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
还是为首的女子强自镇定,连忙上前致歉,“见过殷小公子,我是礼部蒋侍郎幼子媳,英国公孙女谢令仪,实在是祖母寿诞将至,想向琼酥馆购求一批糕点,让祖母寿诞更体面些才出此下策,如有得罪,还望小公子海涵。”
“嗯…谢家啊。”
殷清淮不着痕迹地瞥了谢听澜一眼,因角度问题没看清他的神色,转头审视地看向谢令仪。
“说来也怪,我们今日来琼酥馆是一时兴起,怎么蒋夫人如此‘巧合’的找过来求合作,莫不是一直窥伺镇国长公主府?”
谢令仪脸色微变,连忙俯身,“殷小公子误会,确实是巧合,我也是恰好在琼酥馆门口看到长公主府马车猜测而已,今日碰上实属巧合。”
殷清淮也只是猜测,听她这么说也知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无用,大不了回去好生调查一番,若真有人与谢令仪暗通款曲,再处理不迟。
见谢令仪的注意力一直在兰亭居内,殷清淮嗤笑一声,拉过房门挡住谢令仪看向谢听澜的视线,将目光转向一旁脸色难看的佟掌柜。
“佟雷,本公子记得已经将琼酥馆一应事物全权交给你,怎么还让蒋夫人亲自带人在雅间胡闹,若是打扰其他客人可怎么是好?”
“亲自”二字咬音极重,嘲讽意味拉满,佟掌柜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抬眸时脸上立即挂上一副憋屈愤恨的神色。
“东家冤枉啊,最开始蒋夫人只是到雅间吃点心,小的请她们到雅间入座,谁知道点心还没上呢,蒋夫人突然提出要见东家,还说希望咱们琼酥馆提供蒋老夫人寿诞的点心,说什么兹事体大,一定要与东家面谈。”
佟掌柜每说一个字,谢令仪的脸色便难看一份,也顾不得追寻谢听澜的身影,一双眉目冷冷地瞪着佟掌柜。
佟掌柜处理类似之事多了,这种目光不痛不痒,挺起胸膛哼哼一声,继续委屈哭诉。
“小的当时就说了东家的意思,可蒋夫人像认准了似的,十分执拗地想要见您,甚至丝毫不顾情面地硬闯,东家您也知道,蒋侍郎既是朝廷栋梁,又是前朝永昌伯,高官显贵,实在不是我们这些庶民得罪得起的啊。”
佟掌柜声情并茂地说完,还侧过脸装模作样地摸着眼泪,与之前那副一言不合就要叉人出去的嚣张模样判若两人。
殷清淮也被这夸张的哭声震得眼角微抽,佟掌柜知他心意,这番话算是把蒋侍郎架在烤,这些话传出去,蒋侍郎只怕恨不得弄死谢令仪。
蒋侍郎是个人才,大雍攻入京城后第一时间奉上爵位,散尽家财为自己及其子孙谋得一官半职。
当然,蒋侍郎也是有真才实学,不然皇帝眼早将他扔到角落里吃自己的,不然,蒋家的下场与此时的殷家差不多。
能在琼酥馆雅间用点心的,大多都是京城达官勋贵家眷,这其中与蒋侍郎不合的也不在少数,相信她们必然毫不吝啬地替蒋侍郎扬名。
至于,等这话传到蒋侍郎耳中时变成什么意思…那只能看这些家眷背后的朝廷栋梁们怎么发挥了。
果然,佟掌柜话音刚落,谢令仪顿时脸色大变,连忙解释道:“此事与蒋府无关,都是我这仆妇自作主张,得罪之处,万望公子海涵,切莫与妾身这等无知妇人多做计较。”
佟掌柜无视谢令仪杀人的目光,毫不留情地补刀。
“蒋夫人这话说的,刚才这刁奴大放厥词之时,您可是一句阻拦都没有,如今您说是她自作主张便真是她自作主张了?您莫不是当在场的夫人小姐是傻的?好的坏的都让您说了。”
“你…”谢令仪被气的俏脸通红,狠狠地剜了佟掌柜一眼,便将救助的目光转向殷清淮。
外人严眼中殷清淮年岁不大,正是年少心软之时,显然谢令仪也是这么想的。
可殷清淮只是仰头看着天花板,好似没听到似的,气得谢令仪咬碎银牙,事到如今已经无力回天,只能尽量遮掩,弱化蒋府在此事上的参与度。
“…今日之事算是我的过错,打扰诸位雅兴,为了赔罪,诸位今日花用皆记在我的账上,还请诸位忘了今日之事,不要与我计较。”
谢令仪或许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多难看,好像是自尊被人一寸寸碾碎,丢在地上乱踩般的狼狈与难堪。
清溪伸着脖子往外看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谢听澜微弱而愉悦的笑声,本能地扭头看去,正对上一双戏谑且疯狂的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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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心头狠狠一颤,觉得自己大概是看错了,连忙抬手揉揉眼睛,走到谢听澜身边仔细看他。
“清清?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喝点水?”
一如既往的温柔,自始至终的体贴,连目光都清澈温柔,像山间潺潺的溪流。
清溪不自觉皱起小眉头,心头的异样感挥之不去。
低头思考的时候,错过了谢听澜悄然变化的眼神,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谢令仪的声音,“无论如何,今日都是我的过错,小公子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提出来,只要我做得到…”
这个停顿格外微妙,让清溪瞬间忘却刚察觉到的异样,伸着脖子向外望去。
“实不相瞒,除了与琼酥馆谈交易以外,还有一事相求,不知我的弟弟谢听澜是否在内,可否让我见见他?”
清溪的头发都炸起来了,恨不得上前将谢令仪赶走。
绕了这么大一圈,结果还是为了给谢二夫妻求情,拿着凶器迫害被害人,却要用亲情道德伦理逼迫被害人原谅,谢家二房这群人怎么会如此令人恶心?
清溪气呼呼地上前抓住殷清淮的衣摆,示意自家小哥将人赶走。
殷清淮垂手摸摸妹妹的小脑袋,谢听澜身上发生什么他大概知道些,见谢家二房这群人依旧恬不知耻地上门也觉得气闷,第一时间便想拒绝,刚开口身后便传来谢听澜冷淡中带着些许戏谑的声音传来。
“殷三哥,既然蒋夫人亲自开口求人了,不妨请她进来吧,多年不见,我也好奇蒋夫人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清溪不由瞪大一双猫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谢听澜,眼见他神色如常,唇边还挂着一缕似有若无的笑意,仿佛眼下之事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根本不值得在意似的。
清溪有些茫然,男孩子的心思都是这么千变万化的嘛?
谢听澜察觉清溪的目光,对她温和一笑,无声启唇,“放心,只是见一面而已,她提的任何事我都不会接受。”
谁管这个了?
清溪有些焦急,当时谢听澜提及谢令仪之时的异样历历在目,即使他嘴上说都过去,但清溪知道,谢令仪是他心底一道疤,是他托付出去的信任第一次崩塌。
她心里也清楚,如果始终逃避,那这道疤永远不会愈合,可她从没想过现在就要谢听澜面对这样的过去。
谢听澜似乎对这件情毫不在意。
殷清淮也接收到谢听澜眼神中的情绪,头疼地揉揉眉心,往后退了一步让开位置,“既如此,便进来吧。”
谢令仪面色微微舒缓,在身旁仆妇地搀扶下往兰亭居走去,踏入门口时,殷清淮拦下刚才叫嚣的仆妇,“蒋夫人进去无妨,不过是姐弟叙旧,但这位…”
冷嗤一声,殷清淮厌恶地扫了仆妇一眼,“…本公子的地方不欢迎跋扈之人,她,不准进。”
谢令仪一怔,大概知道求殷清淮无用,径直将哀求的目光投向谢听澜,“听澜,王嬷嬷可是你的乳娘,你真的要狠心将她拒之门外吗?”
谢听澜面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眉眼柔和,语气温和缱绻,说出的话却让人遍体生寒。
“蒋夫人,想她进来的话,劳烦你们一起离开,你拿一个差点掐死我的老虔婆说是我乳娘,不知…是何居心?”
谢令仪当即变了脸色,看向谢听澜的目光仿佛看着恶鬼。
20. 第 20 章
“你…你记起来了?”
谢令仪的声音微微发颤,看得一旁的清溪两兄妹疑惑不已,谢听澜只是轻笑一声,只当没听到这句话,淡淡道:“蒋夫人还是进来说吧,你今日应该不想再继续丢人了吧?”
一句话说的谢令仪脸色青白一片,踌躇片刻,咬咬牙还是让不情不愿的仆妇留在外面,孤身一人走进兰亭居。
那副模样,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气质,清溪翻个白眼,跑到门口露了脸之后才将门关上。
自从天下一统之后,前朝的一些礼仪道德不可避免地侵蚀了大雍风气,搞得一部分拿男女大防羞辱人,为了防止有心人胡乱造谣,她必须露个脸将所有谣言的源头掐灭。
好在刚才看热闹的人并未散去,清溪大摇大摆的露脸被许多人看到,跟相熟的夫人小姐挥手打招呼后,对跟着谢令仪的仆妇做了个鬼脸,气哼哼地关上门。
刚站好就察觉到谢听澜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一个眼神都没给谢令仪,就好像与他有话要谈的人是清溪一般。
清溪对这样的目光习以为常,只是歪着头疑惑谢听澜为何总盯着她看,那眼神,就好像很久没有见到她似的,让人心头发酸。
室内一片沉寂,谢令仪似乎十分不安,挪动身体后对谢听澜挤出和善的微笑。
“听澜,许久未见,你好似长高了不少,听闻你今日住在镇国长公主府,不知生活可还习惯,需要阿姐派人去侍候吗?”
谢听澜仿佛听不见似的,低头专心致志地将手便的点心切成小块,见清溪一脸困惑地走到他身边坐下,便将切好的点心推过去,语气带着温和清冽的诱哄。
“清清尝尝,这个酸酸甜甜正合你的口味。”
清溪说不上来那里不对、但眼前之人的状态明显与之前不一样。
最起码之前的谢听澜不会将点心切成小块,只会在她捧着点心大口吃的时候拿着水和手帕,唇角含笑着随时等带给她擦去嘴角污渍。
莫非是因为谢令仪的缘故?
清溪一边小口啃着谢听澜切好的点心,一边侧头偷瞄因被无视而脸色不好看的谢令仪,心中感慨万千。
不得不承认,谢家的基因是真的不错,无论是谢听澜,还是谢令仪,就连讨人厌的谢渊都生的一副好皮囊。
谢令仪有求于人,被忽略也只能勉强挤出笑容。
“听澜,你跟在驸马身边学习,笔墨纸砚是否有缺?若是缺,一定告之阿姐,阿姐让你姐夫准备好给你送去。”
“蒋夫人,你我之间从未有过温情,何必如此惺惺作态?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谢听澜随意地摆摆手,将果茶的冰块挑出来,重新倒进小杯子中推到清溪面前,说话时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这种丝毫不将人看在眼里的举动连清溪都觉得浑身不在,无关其他,实在是谢令仪的眼神太过灼人。
实在不想谢令仪这样关注,清溪抖抖小身子,从桌上琳琅满目的点心中挑出她最不爱吃的放在碟子上递过去。
“小哥店铺的点心确实好吃,蒋夫人不要羡慕溪溪啦,溪溪分给你这个,溪溪最喜欢啦。”
反正她是小孩子,小孩子撒娇卖萌是常态,谢令仪再不爽也得憋回去。
谢令仪有火也不敢对有身份、有爵位的清溪发,只能默默吞下心中悲愤,强笑道:“多谢县主。”
谢听澜将清溪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又动手切了几块清溪偏爱的奶味点心,放到她跟前。
“听澜,我也是在没有办法,爹娘从小长在英国公府,此番骤然分家,他们极度不适应,又因为心绪不平,已经病倒许久,如今已经瘦成一把骨头,让人看着心疼得紧。”
谢令仪轻叹一声,继续道:“听澜,我知道你怨爹娘对你的忽视,但你们之间终归血脉相连,再多的怨恨也终有化解的一天,祖父如今最心疼你,只要你……”
一声凉薄的笑打断谢令仪的话,室内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向谢听澜。
“啧,不知蒋夫人是以什么身份来劝我的?是亲眼看着我被人推下粪水池的谢令仪,还是怂恿谢渊等人羞辱我后,装模作样来安慰我的‘阿姐’?”
谢令仪脸色巨变,整个人飞快地站起身往后退了好几步,连她坐的椅子都绊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砸地声,一双娇美的脸上此时只剩惊惧,摇摇地指着谢听澜,半晌憋出一一句话。
“是,是你?”
“自然是我,或者,阿、姐、以为是谁,那个怯懦胆小的可怜虫?”
谢听澜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向谢令仪,在清溪兄妹看不到的角落里,脸上的笑容邪肆又疯狂。
“怪物,你这个怪物。”
谢令仪所在的位置在大门右侧,随着谢听澜的步步逼近,谢令仪往只能退到右侧墙壁,因动作太快,此时的她已经退无可退,整个人抖如筛糠,看向谢听澜的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惧。
谢听澜仰着头,目光阴郁而疯狂,活像阎罗殿深处爬上来的恶鬼般轻声呢喃。
“是啊,我是怪物,可亲手把我这样的怪物放出来的人,难道不是你们吗?”
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身体矮小,谢听澜站在谢令仪面前也依然比她矮上一个头。
此时的他背对着清溪两兄妹,导致两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将谢令仪血色尽失的脸,以及抖如筛糠的身体尽收眼底。
谢令仪嘴里还惊声喊着“怪物,怪物”之类的字眼。
清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怪物”两字时,她想起当初英国公寿宴时,谢二夫妻口口声声指着谢听澜说怪物的场景,不满和愤怒的情绪瞬间淹没理智。
短手短脚的小姑娘艰难地爬上椅子,叉着腰,气急败坏地怒视谢令仪。
“你们才是怪物,你们全家都是怪物,要不是你们听澜哥哥也不会受伤,你们这群害了听澜哥哥的人一有什么资格说他是怪物!说怪物,你们才是怪物,你爹娘是管生不管养的怪物,你是毫无亲情的冷血怪物,你们都是怪物!”
清溪气昏了头,一连串暴怒输出让她大脑有些缺氧,眼前一挂花,差点儿栽倒在地,好在一旁殷清淮一直关注着清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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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身体晃动便连忙上前将人抱了下来。
另一边,谢听澜听到清溪的话身子陡然僵住,面上疯狂又邪肆的表情悄悄散去,浮现出一种茫然无措的空白,像是被意料之外之事镇住,半晌回不过神来。
“蒋夫人,谢听澜是我爹爹的亲传弟子,算是我镇国长公主府半个主子,你今日口出狂言羞辱他,本公子记住了,待来日定请爹爹亲自登门找蒋侍郎问个明白,蒋家子媳的教养便是如此不堪?”
“殷小公子,我……”
谢令仪被一连串的变故刺激的头脑一片空白,听到殷清淮提及蒋侍郎之时才勉强回神,有心解释,却没人想听了。
殷清淮冷冷地看了谢令仪一眼,“本公子从不欺辱女子,蒋夫人还是自行离开吧。”
谢令仪显然是还想说什么,目光转向对面低头不语的谢听澜时还是恐惧地吞了吞口水,咬咬牙,飞快转身拉开门就要往外跑。
突然听到身后谢听澜那犹如深渊恶鬼般低沉又毫无温度的声音。
“蒋夫人,以后不要上门找我,不然…呵,想必你不想知晓后果。”
谢令仪身子狠狠一抖,头也不回地抬脚就跑,她带来的仆妇只听到自家夫人一通惊慌失措的尖叫,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
一直守在门外的佟掌柜,满脸茫然地探头进来,视线刚好与正一脸阴沉盯着谢令仪背影的谢听澜对上。
佟掌柜心头蓦然一颤,记忆中这位谢家公子一向温润端方,十足的世家公子,那副恶鬼般阴沉疯狂的眼神放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违和。
疑心自己错看,佟掌柜使劲儿挤挤眼睛待视线清晰后再次看向谢听澜时,对方已经低下头去,所有的情绪都被掩藏在阴影之下,刚才那个眼神仿佛是他的错觉般。
大概是真的眼花。
佟掌柜疑惑地挠挠脑袋,就被殷清淮的声音牵去心神,再无心考虑其他乱七八糟的事。
“看什么呢,佟雷,你去看看刚才的争执是否有人听见,听到的人找个借口糊弄过去,万不可传出乱七八糟的流言。”
眼见东家和县主都沉着脸,一副心情不妙的样子,佟掌柜连连点头,脚底抹油似地飞快溜走,离开之前还十分体贴地将兰亭居房门关上。
不想干的人都离开,
殷清淮望着谢听澜笔直如青松的身影,长长叹了口气,将怀里扭成麻花的妹妹放下,任由她“哒哒哒”地跑过去抓住谢听澜的手。
谢听澜垂着脑袋望着地板,清溪矮矮小小的个子扬起脑袋刚好看到谢听澜沉静无波的眼睛,两人眸光对上,清溪侧着头甜甜一笑,像初春耀眼温暖的日光,破开云层照进小少年贫瘠匮乏的世界。
“听澜哥哥,没有关系的,那家人不在乎你就算了,你还有我,有娘亲爹爹,有大哥小哥,还有尚在边疆的二姐姐,我们都是你的家人,长公主府也是你的家,不喜欢谢家人,就跟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
室内陷入久久的寂静,清溪准备使出死皮赖脸卖萌术之际,脑袋上方传来小少年声若蚊蝇的低喃。
“好。”
21. 第 21 章
直到坐到马车上,清溪才恍惚想起不对之处,坐在一堆打包好的点心中,偷瞄谢听澜,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清清,可是吃得太多不消化?需要我们下去走走消食吗?”
谢听澜又不是傻的,早就察觉的清溪观察的视线,也知道她在纠结什么,掩去眸底的暗色,学着那人的样子对清溪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一如既往的温柔乖顺,仿佛之前的违和都是错觉。
清溪心头蓦然一跳,后背沁出密密的冷汗,在谢听澜温柔关切的目光中,心底的不安慢慢褪去,羞愧感促使她连连摇头,“没什么,担心听澜哥哥会难过。”
至于清溪羞愧什么…自然是怀疑谢听澜之前的温文尔雅都是伪装一事了。
英国公府那种恶劣的生长环境之下,谢听澜人没长歪已经谢天谢地,学会伪装实在是在正常不过的谋生手段。
况且,她当初救谢听澜也不是因为人家温润有礼的性子,她无端的怀疑实在过于上纲上线。
谢听澜就是谢听澜,一个被坏人欺负的可怜小少年,殷清溪的好朋友,无论他是什么样子,她都不该对他心生怀疑。
想通之后,清溪的脸颊像被火烧似的红成一片。
在谢听澜担忧的目光中,清溪慢吞吞地挪到他身边,瞥了眼正在扒拉点心的殷清淮,确定对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她身上后,爬到座位,凑到谢听澜耳边小声道:
“听澜哥哥对不起,无论你是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好朋友,所以,不开心的时候就闹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谢听澜瞳孔骤缩,温柔的假面僵在脸上,稚嫩却难掩清俊的面上一片空白,整个人陷入空茫的情境之中,周遭的一切沉入暖烘烘的日光里,寂静一片,耳畔只剩下清溪清浅的呼吸声,以及他那好似擂动战鼓般的……心跳。
谢听澜茫然地摸摸心口,掌心下极具节奏感的跳动让他恍惚,一时间不知该做些什么,耳廓传来温热的呼吸,“听澜哥哥,你怎么了?”
侧头,正对上小姑娘幼圆清澈的猫眼,带着些许懵懂,些许关切,谢听澜的大脑一片空白,粗糙修长的手不知何时轻轻碰了碰清溪肥软的脸颊。
温润细腻的触感让谢听澜瑟缩一下,本能地将手藏在身后,生怕他粗糙的手指划伤小姑娘软嫩的小脸。
清溪仿佛没有察觉一般,跳下座位,蹭蹭谢听澜的手掌,委屈巴巴地撇着嘴,眼底却藏不住笑意,“听澜哥哥不想原谅溪溪嘛?溪溪好伤心。”
谢听澜听到这话,便知晓清溪是在逗他开心,忍不住轻笑出声。
小姑娘或许自己都没注意到,她撒娇的时候自称都是“溪溪”,正经说话才会自称“我”。
此刻的清溪明显是在撒娇卖萌。
将扭成麻花的清溪扶起来,刚要开口,马车车壁被人轻轻敲响,随之而来的是一道低沉警惕的声音,“公子,县主请千万小心,这里不对劲儿。”
说话的是长公主给殷清淮安排的护卫,出身皇帝身边的暗卫机构,警惕性和敏锐度都是一流,他们说不对劲儿,必然是发现了什么。
殷清淮立即警惕起来,丢下手边的点心盒,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清溪和谢听澜两个小的护在身后,将车帘掀开一条缝向外望去。
街道两侧商户摊位尚在,人却不知所踪,微风吹过树上枝叶,枝条抽动劈啪作响,整条街安静的可怕。
殷清淮当机立断令驾车的护卫停下马车准备掉头,街道两侧一群蒙面持刀之人飞身而下,径直向马车袭来,同时而来的还有不知何处射来的羽箭。
当街刺杀!
殷清淮脸色一变,将清溪和谢听澜塞进马车深处,掀开车帘接过护卫手中的缰绳,调转车身,对守在马车的两侧的护卫道:“拦下他们,生死不论。”
他们此次出来带的人不多,包括长公主安排在他们身边的几个暗卫,再加上护卫也就寥寥几人。
敢在京城当街刺杀者,必然已做完全准备,派出的大多是死士,活捉毫无意义。
殷清淮面色沉重,若是只他一人配合这群身手矫健的护卫们杀出一条血路并无问题,可偏偏身边还有两个孩子。
哪怕是为了两个孩子,殷清淮也得保证自己全身而退,沉着脸大脑飞快回忆回长公主府最近的路。
这一路并不顺利,每到一个拐角就有蜂拥的刺客和羽箭从暗处袭来。
这群刺客幕后之人显然做了万全准备,在返回长公主府的每一条路上设埋伏,一旦马车一出现就发动攻击,几次下来,殷清淮也发现对方是要把他们往郊外引。
也意识到对方或者并不是想要他们的命。
即使如此,殷清淮也不能让后面的两个孩子陷入危险之中,京城中尚有巡防营日常巡逻,到了郊外便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殷清淮此刻大脑格外清晰,一边飞快回忆各街道路线,一边盘算着放弃返回公主府,直接到人潮如织主街道引巡防侍卫注意的可能性。
殷清淮私心并不想去主街道,那里人太多,刺客动手又毫无顾忌,一旦发生争执,必然引发伤亡。
犹疑间,在最靠近主街道的前方岔路口看到蓄势待发的羽箭时,殷清淮就知道这个办法行不通。
“该死,这群刺客竟然在每条街上都安排了人。”
避开暗处射来的箭矢,殷清淮只觉得他们这次排面大了,如此高规格的刺杀,恐怕他娘亲经历的次数也不是很多。
他此刻,也不知是该庆幸不用连累普通人,还是该感叹幕后之人谨慎,恨恨地磨牙,躲开一只羽箭后转身走进马车。
“小哥,怎么回事,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清溪见到殷清淮进来的瞬间便扑了过去,因为她年纪小,碰到这种事情除了拖后腿一点用都没有,即使担心也在拼命忍耐,如今见到一直在外保护他们的殷清淮眼睛瞬间红成一片,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流。
“我没事,溪溪乖,不要怕,小哥在呢,一定不让你们有事。”
殷清淮压抑着情绪,胡乱揉揉清溪的小脑袋,将哭成一团的妹妹扶好放在谢听澜身边,目光郑重而坚定地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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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澜,很抱歉把你卷进来,让你小小年纪经历这样的事,但是为了你和溪溪的安全,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必须一字不落得全部记住。”
谢听澜也不是傻子,眼下什么情况他再清楚不过,也猜到殷清淮想做什么,心中涌起复杂难明的情绪,对他郑重点头。
“殷三哥我明白,京城已经不安全了,这么大动静巡防的人一个都没过来,说明他们要么被人调走,要么今日刺杀之事他们也是参与者。”
殷清淮勾唇一笑,自是一番别样的风流写意,淡定自若的模样与殷远舟一模一样。
“果然,你确实很聪明,所以眼下的情况就是我们不能在京城下车,待到城外,我找个合适的地方,你抱着溪溪从车上跳下去,出去之后什么都不要管,也不要回城,在附近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娘亲的暗卫接你们回家。”
殷清淮说着绕开谢听澜在车壁上轻轻敲了一会儿,确定好位置后用力按压一下,底部的木板蓦然掀开,露出正飞速移动的地面。
“跳下去必然受伤,甚至可能被刺客察觉,但是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外面那些不知是谁派来的,但他们的目的定然不简单,所以,你们必须安全离开。”
“好。”谢听澜长长吐出一口气,“那你呢?你怎么办?”
马车的目标太大,可以说殷清淮是准备用自己当诱饵,给他们留一条相对安全的路。
“我?”
殷清淮轻轻一笑,“我不会有事,这些年在大雍四处晃荡,我碰到的刺杀不在少数,都有惊无险的过去了,这次自然也是如此。”
清溪已经听懂殷清淮想要做什么,漂亮小脸血色尽失,眼泪鼻涕糊成一团,平日最在乎形象的小姑娘此时也顾不得这些,执拗地抱着殷清淮的手臂不松手。
“不要,小哥不要,我不要你去引开刺客,你要出事了我怎么办,小哥你对我不公平。”
此时的马车大概绊倒了石头,这个车厢剧烈的颠簸,殷清淮眼疾手快地抱住差点被甩出的清溪,轻声安抚。
“溪溪你是个聪明孩子,小哥相信你看得懂现在的情况,外面那些刺客做了万全准备,再耽搁下去我们谁都跑不了,小哥需要你跟听澜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全部告诉娘亲和爹爹,需要你平平安安的回到公主府,帮助娘亲爹爹将刺客背后的人全部抓出来。”
见清溪不断的摇头,殷清淮咬咬牙,狠心将清溪推到谢听澜身边,“溪溪听话,小哥答应你一定平安回来,别忘了小哥还没有将你那本小册子上东西全部找回来呢。”
“听澜,拜托你了,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我的妹妹。”
马车颠簸愈发厉害,殷清淮知道耽搁不得,扶着车壁踉跄地走出车厢,“听到我敲击车壁三下,你就带着溪溪从那个洞口跳下去。”
顿了顿,殷清淮笑着补充,“放心吧,我会找到最合适的位置让你们跳车的,记得保护好自己。”
谢听澜使劲儿抱住挣扎着扑向自家小哥的清溪,冲殷清淮的背影庄重地点头,仿佛无声地倾吐承诺一般。
22. 第 22 章
清溪逐渐安静下来,盈满泪水的双眼却死死盯着车帘,谢听澜担心她不管不顾地冲出去,始终没敢放松对她的辖制。
“清清…”
“听澜哥哥,我没事,按小哥说的我们要做好准备,至少要保护好脑袋手脚,跳车的时候不要受太多伤。”
清溪用力抹去眼泪,对谢听澜挤出笑容,想证明自己真的没事,可惜效果不佳,此时的她笑容僵硬干涩,丝毫没有之前的灵动。
从谢听澜怀里退出来,清溪飞快地将座位上的软茵全部拆下来,手脚麻利地绑在自己和谢听澜的关节处。
见谢听澜皱眉眸光复杂看着她,清溪抽抽鼻子,拼命压下喷涌而出的泪意,手下的动作丝毫未停。
“听澜哥哥你放心,我没有勉强自己,我知道小哥的意思,所以我们一定要平安,一定要撑到爹爹娘亲找到我们,没有我当累赘,小哥一定会平安的,我不能让小哥分神为我担心。”
小姑娘低着头忙忙碌碌,小身子却止不住地颤抖,谢听澜眼底暗沉一片,接过清溪手中刚撕成条的绸缎,“我来吧,你力气小,绑得不严实。”
清溪顺从地送来手,任由谢听澜将软茵绑在她身上,依依不舍地往了眼车帘缝隙中殷清淮一闪而过的背影,咬唇艰难收回视线,将一腔情绪全部发泄在从马车各处拆下的布料上。
一口一口用力咬开布料,将完整的布一条条撕成布条,眼神凶狠得仿佛在撕仇人一般。
与清溪不同,谢听澜并非娇生惯养之人,手脚麻利得连清溪都忍不住赞叹,不消片刻,两人身上主要部位便被软软的垫子包裹起来。
与此同时,车壁传来清脆的三声敲击,谢听澜眸光一凛,俯身抱起清溪从车底的洞口一跃而下。
跳下去的时候,谢听澜将小小一团的清溪从头到脚牢牢包住,仰面跳下给清溪充当肉垫。
从疾驰的马车跳下,谢听澜狼狈又艰难的避开车轮的碾压,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
头晕眼花间,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背后火辣辣的疼,腿脚似乎都受了伤,钻心的疼迅速蔓延全身,染白了他的脸。
谢听澜顾不得身上的伤,坐起身四下打量周围环境,见离他们不远处有成堆的草垛,迅速猫着腰抱着清溪躲进草垛之中。
殷清淮选择在这里让他们跳车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再继续往前走便是树林,那里埋伏的人更多,且没有藏身之地。
这里草垛成堆,便于躲藏,且如此整齐的草垛也说明附近有人居住,只要他们小心不被刺客察觉,躲过追杀应当没有多大问题。
谢听澜飞快地将眼下境况盘算一边,抱着清溪细细辨别周围的动静之后,才腾出精力将他和清溪身上绑的东西卸下来,查看清溪身上是否受伤。
“听澜哥哥,我没事,你受伤了,要赶快清理,会感染的。”清溪将关节处包裹的软垫丢下,面容惨白地看向谢听澜的背部。
精致的衣服已经残破,入目皆是血色擦痕,伤口处还粘着尘土石子,红彤彤的一片看上去触目惊心。
“我没事,擦伤而已,我们不能继续呆在这里,清清,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接下来可能要走很远的路,你若不舒服一定要说知道吗?”拍拍清溪的脑袋以示安慰,他暂时没余力思考清溪的话,双眼警惕地扫视周围。
谢听澜觉得殷清淮应该是短暂脱离了刺客制定的路线,如果有埋伏,这些草垛便是最好的藏身处,
目光复杂地看了眼马车远去的方向,谢听澜也知道时间紧迫,俯身想抱起清溪离开这里,却见小姑娘执拗地往后退了几步,拒绝之意明显。
“不要,我可以自己走,听澜哥哥的脚也受伤了吧?”
清溪盯着谢听澜有些错位的脚踝,神色凝重,仰起小脑袋对谢听澜道:“我扶着你走,听澜哥哥可以帮我当成拐杖,这样我们的速度也会快一些。”
谢听澜想也不想便要拒绝,垂眸触及清溪紧蹙的眉头和不赞同的目光,还是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两人都是不经常出门的人,这场意外更让他们迷失方向,谢听澜观察许久,决定沿着草垛中零星杂乱的脚印走。
只要有脚印,就能找到人烟,他们需要按照殷清淮之前的交代,在附近暂时安顿下来,等长公主府的人找过来。
清溪焦灼的目光始终在谢听澜的脚上,若是关节错位还好说,就怕是骨折,这个时代骨折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儿,能不能恢复如初暂且不提。
就眼下的情况,他们现在根本没有条件做应急处理,再继续加重负担,清溪担心会留下后遗症。
清溪满头大汗地站直身体在谢听澜伤腿旁,尽职尽责地充当拐杖作用,避免大量走路加重他的伤势。
谢听澜悄无声气地卸去清溪身上的力道,第一时间便被察觉,委屈巴巴地抬起红彤彤的猫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只把谢听澜看得狼狈不堪,只能老老实实将重量放在清溪身上。
不知走了多久,汗水模糊了清溪的视线,她环视四周,确定此处暂时安全后,才小心翼翼地扶着谢听澜坐在树旁。
清溪小心地避开谢听澜背上的伤口,让他用半个肩膀支撑着身体,擦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水,“听澜哥哥已经走得够远了,那些人应该追不上来,你先坐着休息一下,我去去就来。”
“你要去哪儿?”谢听澜皱眉紧紧抓住清溪的手臂,眸底暗沉一片,似乎潜伏着什么可怕的怪物。
清溪恍若未觉,指指谢听澜手上的脚,“找些树枝,把伤口固定住,不能放任它继续恶化。”
见谢听澜依旧紧紧抓着她的手,清溪凑到他身边,脏兮兮的小手轻轻拍拍谢听澜的脑袋,像之前家人对她做的那样,“听澜哥哥放心,这里就是树林,树枝很多的,我就在附近不乱跑,很快回来。”
小小的孩子努力模仿大人模样,给此刻肃杀的氛围中平添了些许荒诞和可爱。
就连谢听澜都被清溪眼神里安抚看得抖了抖,眸底的晦暗被一种无奈的宠溺替代,他松开清溪的手,轻声道:“清清,记住,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清溪并没有察觉到谢听澜身上气息的变化,乖巧地点点头,小跑到树木茂密处来回翻找,经过几次弯折试验后,精心挑选出几根相对笔直粗壮的树枝。
哒哒哒地跑回谢听澜身边,擦去脸上的汗,从怀里掏出之前在马车上撕好的布条,将树枝一根根放在谢听澜腿上,准备动手捆绑固定时,被轻轻拉住手。
“我来吧,清清,你先去旁边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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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过清溪手中的布条,谢听澜顿了顿,头也没抬淡淡补充,“想哭就哭吧,不要憋着。”
今日之事,对于一个年仅五岁,自幼被娇养的孩子而言确实过于残酷,谢听澜最初没有察觉也是因为他常年生活在被虐待的高压之中,这部分感知接近麻木,也是发现小姑娘一直跑来跑去让自己忙碌起来才恍惚意识到什么,她不是不担心,也不是不难过,只是不想在他面前露出胆怯害怕的模样。
听着身后低低的啜泣声,谢听澜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如果现在跟在她身边的是殷清淮或者长公主府的任何一人,清溪或许都不会如同现在般冷静自持。
自嘲一笑,谢听澜听到身后传来微弱的啜泣声,深深吸了口气,压下扭头看看清溪的冲动,手指在布条的最后一个结上反复碾转。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鸟鸣划破天际,清溪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听澜哥哥,我没事了,我们……”
清溪的话未说完,谢听澜已经飞快转身捂住她的嘴,右手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动作缓慢而利落地护着清溪往后退。
谢听澜的感官在长年的虐待和折磨中变得比平常人更敏锐一些,周遭飒飒的风声穿过树冠,带动叶片相互碰撞,发出接连不断的“哗哗”声,不知何时鸟鸣也悄褪去,只剩下一片肃杀的寂寥。
清溪抹去眼角的泪,扶着谢听澜谨慎地往后方退去,没一会儿,风声渐歇,整个林子寂静得可怕,清溪清楚地看到地上的尘土微微震荡,细细听时,似乎有“得得”的马蹄声。
谢听澜沉着脸一言不发俯身抱起清溪就往树林之外跑去。
远离京城的郊外,突然出现如此数量的马蹄声,总不可能是世家子弟闲着没事集体外出春游,更大的可能性是刺客去而复返,他们不能坐以待毙。
身后的马蹄声像是阎罗殿的号角,始终如影随形地跟在他们身后,不知跑了多久,清溪已经忍不住从谢听澜怀里跳下来,准备扶着他继续跑的时候,却被一条长长的河道拦住去路。
马蹄声渐近,谢听澜面色微沉,蹲下身直视清溪,眸光坚定而认真,“清清,你相信我吗?”
他们所在地方可能地势较高,河水流动的速度略快,刺客或许只是搜查,根本没有发现他们,只要跳进河里,在他们过来的时候屏住呼吸,就能将刺客糊弄过去。
清溪瑟缩地看了眼流动的河水,已经猜到谢听澜接下来的打算,强压下心头的惧怕,点点头以示回应。
“好,待会儿什么都别管,屏住呼吸,听澜哥哥会保护你的。”
谢听澜说着,便将身上剩余的布条全部取出,一根根打结连接起来,俯身将清溪抱在怀中,用布条将两人绑的密不透风,后头看了眼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抱着清溪跳入急流的河水中。
鼻腔被水流淹没的时候,噩梦般的记忆席卷而来,强烈的窒息感让清溪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最后一丝理智促使她强行压下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惧,闭眼屏息缩在谢听澜怀里一动不动。
谢听澜身子剧烈颤抖,黑暗中,他听到他的声音带着愤怒清晰地在脑海之中响彻,“你在干什么?清清怕水,你这样会害死她的,让我出来,我来保护清清。”
23. 第 23 章
夕阳将落,黄昏已至。
镇国长公主府因殷清淮兄妹被刺杀失踪一事忙得焦头烂额。
长公主面色难看地听清溪身边的护卫将今日之事一一讲述。
待知晓殷清淮架着马车带着清溪和谢听澜不知所踪时,长公主眼前发黑,身子一软差点儿栽倒在地。
好在春桃眼疾手快扶住长公主,“陛下,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小公子和县主还在等您去救。”
长公主安抚地拍拍春桃的手,站起身对围在护卫身边的医者说道:“好生医治,一定要保住他的性命。”
话毕,长公主闭眼勉力压下喷涌的情绪,借助春桃的力量快步走出房间。
清淮清溪两兄妹各有暗卫两名,出去的时候还带着七八个护卫,零零总总加起来一共12人,最终逃回来报信的却只剩一人。
长公主不敢想象三个孩子面对这样逞凶极恶的刺客要如何逃出生天。
她的理智已在崩溃边缘,若非想到三个孩子尚在失踪,此时的她恐怕已经提着长缨枪杀出京城了。
“派人去皇宫将此事告之皇兄,请皇兄派人寻找三个孩子的下落,再去趟英国公府,将听澜失踪一事告之国公。”
长公主有条不紊地安排一切,握住春桃的手却在微微颤抖,“去,去琼酥馆把佟掌柜请来。”
顿了顿,长公主四下张望一圈,脸上血色尽失,惊慌地抓住春桃的手问道:“清宴呢,本宫的清宴呢?”
春桃担忧地搀扶着长公主,解释道:“殿下您忘了?大公子已经去小公子和县主遇刺现场了,凭大公子的才智,定能找到刺客的蛛丝马迹,大公子身边有您安排的暗卫,不会有事的。”
长公主脸色稍稍缓和,低声喃喃,“对,对,没错,清宴去刺杀现场了。”
春桃还想说些什么安慰长公主,瞥见远远跑来的青色身影悄悄松口气,默默退后将空间留给匆匆赶来的殷远舟。
此时的殷远舟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平日坦然自若的神态烟消云散,精心打理的发髻微微散乱,脸色更是难以言喻的苍白,连忙快步上前握住长公主的手。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如此惊慌失措的长公主,第一次是清溪差点被人溺死。
刀剑加身都游刃有余的妻子也只有在家人遇险时才会失态。
殷远舟心像是被利刃凌迟般痛到无法呼吸,再想想下落不明的儿子女儿,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理智也在存存崩裂,侧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泪意,殷远舟温柔地轻抚着长公主微微颤抖的身体。
“晚棠,不会有事的,几个孩子都是聪慧机敏的,他们一定不会有事。”
这话,是安慰长公主,也是在安慰自己。
“我知道。”
长公主抬头看着殷远舟那双跟清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圆润猫眼,鼻头发酸,情不自禁地抬手轻碰,心底积压的情绪迅速翻涌上来,冲得她红了眼眶,恨意随之在眼底迅速蔓延。
“他们害得溪溪差点溺亡,让溪溪至今都俱水,当年为了时局不能动他们我忍了,如今他们又将主意打在我的两个孩子身上,这次,我要他们千刀万剐!”
“好,无论你做什么,我全力支持。”
殷远舟压下心底的暴戾,揽住长公主的身体,给她支撑的同时,也从长公主身上汲取力量。
琼酥馆佟掌柜匆匆赶来之时,见到的就是如此场景,连忙跪下向长公主及殷远舟行礼。
“佟掌柜不必多礼,请你来没有别的意思,是想问问今日在琼酥馆清淮他们可曾遇到什么事?”
长公主脸上依旧毫无血色,原本潋滟精致的桃花眼此刻却带着刺骨的森寒,饶是佟掌柜这种见多识广的人都忍不住瑟缩。
“事无巨细,任何一个小细节都不要放过,统统告诉我们。”
殷远舟眼底的泪意还未散去,走上前将佟掌柜扶起来,“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跟清淮他们遇刺有关。”
佟掌柜连忙恭敬作揖,将两兄妹今日在琼酥馆发生的一切悉数告之。
“你是说,今日,蒋侍郎幼子媳谢令仪去找清淮他们了?”
长公主敏锐地捕捉到重点,眼睛微眯,“本宫记得清淮他们出门是临时决定的,谢令仪从何得知的消息?”
佟掌柜:“东家当时也提过这个问题,蒋夫人说只是巧合。”
“巧合?”
长公主冷笑,“所以,她前脚离开,本宫的孩子后脚就被刺杀了?”
佟掌柜身子微颤,脑袋垂得更低,他也觉得今日东家遇刺一事与这位蒋夫人脱不开关系。
即使她不是幕后人,也有极大可能跟幕后人有关系。
“谢令仪离开琼酥馆之后去没再往其他地方去了吗?”
“没有,据小人了解,那位蒋夫人不知被什么吓到,一路惊慌失措地上了马车,没有回蒋府,反而去了…”
佟掌柜抬眼瞄了长公主和殷远舟一眼,“…谢家巷。”
长公主双眼一眯,瞬间想起“谢家巷”是英国公同姓宗亲谢氏族居的街道,谢令仪去谢家巷能去谁家?
自然是那位被分家出去的谢家老二家了。
差点忘了,谢令仪可是谢家老二夫妻的亲生女儿来的。
长公主起身,抓起厅堂主位后面放的红缨枪,目光森然,“既如此,本宫便要亲自上门问问谢令仪,今日之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言罢,对殷远舟使了个眼色,冷着脸提着红缨枪就往往外冲去。
佟掌柜脚步飞快,连忙跨步站到一侧,让出主路给长公主。
此时天色已暗,镇国长公主府在长公主匆匆离开之后陷入一片寂静,而此时的京城却陷入一片肃杀喧闹,来来往往都是官兵井然有序地在各个街道穿梭。
萧清宴冷然地撵着指尖的点心碎屑,望向从街角一路蔓延过来的箭矢,冷冽的目光刺向一旁瑟瑟发抖的中年男子。
“说来也是怪,这么大阵仗的刺杀,你们巡防营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大公子,并非我等没有察觉,实在是他们安排太过周密,弟兄们都被引到其他地方去了,就算……”
萧清宴凉凉一笑,懒得跟他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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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身边的侍卫交代道:“把他压到镇国长公主府交给父亲大人。”
中年男人听到“父亲大人”四个字的时候瞳孔陡然放大,狼狈地向萧清宴的方向爬来,刚开口就被一旁的侍卫堵住嘴拖了下去。
“大公子,车辙印和点心碎末通向郊外,属下追上去没有找到小公子和县主。”
身后持墨的声音突然传来,萧清宴头也没回,眸光深深地望向车辙印延伸的方向,“备马,我亲自去看看。”
暗卫持墨恭敬点头,将缰绳递给萧清宴,又从侍卫那边接过另一匹马,跟着萧清宴沿着车辙印一路往郊外而去。
一路疾行到谢听澜跳车的草垛中,萧清宴抬手示意持墨停下,翻身下马,在车辙印旁看到一颗被踩扁的点心。
看到点心的瞬间,萧清宴眉头瞬间皱起,伸手想要将地上的点心捏起,只捏起一手碎渣。
点心早经过多次碾压,早已破碎不堪,自然捏不起来。
不知怎的,点心变成碎渣从指尖掉落时,萧清宴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剧烈的疼痛感让他几乎窒息。
视线环顾四周,最终定格在地上一片暗红的痕迹之上,是血!
或许是天色渐晚,或许是时间长了,那摊血迹早已暗红一片,与周边泥土几乎融在一起,不细看或许注意不到。
血迹周边是明显摩擦的痕迹,萧清宴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眼底的忧虑更甚,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清淮选择跳车这条路。
前些年,长公主经常遭遇刺杀,殷远舟便将马车稍加改造,加固了马车车壁,让箭羽无法轻易穿透,在马车底部加了机关,保证随行人员在不被注意的前提下安全逃离。
摩擦出现的血迹正在两道车辙印中间,说明确实有人跳车。
萧清宴稍加思索,觉得应该是谢听澜抱着溪溪调的车。
那现在人呢?
萧清宴压下剧烈跳动的心脏,掏出火折子细细查看每一寸土地,当视线停留在车辙印上的凌乱脚印时瞳孔骤然紧缩。
“持墨,加派人手,兵分两路,一路沿着车辙印继续追踪,一路以此为中心方圆十里开始搜查。务必要快!”
没有错,车辙印在下,脚印以及马蹄印在上,那群刺客已经察觉到有人跳下马车,甚至追了过来。
萧清宴心头猛跳,沿着痕迹将目光转向一跺半人高的草垛之上,上前环绕一周后,蹲下身在草垛一角挖出几块露着棉絮的软垫和布条,目光往这些东西放置的方位走了几步,细细探看之下找到几枚浅浅的脚印。
一大一小,是小孩子的脚印。
除此之外,并没有马蹄印和其他新鲜的脚印。
萧清宴分不清此时是高兴更多还是担忧更多,安排好一切后沿着脚印往前寻去,他本来稍稍放心些,在追到树林时看到一串凌乱的新鲜马蹄印,心又被提了起来。
大概是刺客发现跳车痕迹后,在附近搜查找到这里。萧清宴看到脚步一直延伸到不远处稍显湍急的河流时,心脏差点儿停滞。
他妹妹怕水的啊!
24. 第 24 章
一片荒芜的黑暗之中,周围充斥着刺骨的寒意,清溪挣扎地向上划动,脑袋却被一只大手死死压住,汹涌的水带着刺骨的寒意争先恐后地沿着口鼻往肺部钻。
绝望的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清溪在肺部即将炸开的时候尖叫出声。
“小妹妹不怕,不怕啊,没事了,没事了。”
清脆的童音带着安抚的气息,清溪恍恍惚惚睁开眼,闯入视线的是一张黑瘦黑瘦的小脸。
“你,你是谁?”
话一出口清溪便愣住了,喉间的干涩让她声音变得沙哑,她只觉得喉咙像是风干的箱子,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微弱的血腥,口渴的感觉让她意识有些恍惚。
“我叫二丫,小妹妹不要怕呀,我们都是好人。”眼前的小姑娘担心清溪误会,手忙脚乱地连翻安慰。
清溪晃晃仍在发晕的脑袋,掀开身上的被子就要往床下跳,惊得二丫一蹦三尺高,“小妹妹你不要乱动,你风寒发热了三天,现在才刚好,乱动会头晕的。”
话音刚落,刚站稳的小姑娘便两眼一黑软倒在地。
二丫连忙上前将清溪扶起来,“唉,你怎么不听劝呢,你现在的身体很虚的,不能动作太大,会头晕呢。”
“听,我哥哥呢?跟我一起的哥哥呢?”
“啊,你是找你哥哥呀,没事啦,不要担心,他应该在给你煎药,应该快过来了。”
二丫将清溪扶到床上重新躺好,“你们兄妹还真是一模一样,他刚醒来的时候也是发疯似的找你,直到看到你好好的才安静下来,气得阿嬷骂了他好久嘞。”
二丫似乎是个话痨性子,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而清溪也终于从她的叽叽喳喳中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大概是被河流冲到京城附近的村落,二丫的阿嬷进山采药正看到谢听澜惨白着脸抱着清溪一步一步从河里爬出来,没走几步就昏死过去。
阿嬷见他们两个孩子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便将人带了回来。
清溪心都提到嗓子眼,努力压制喉间干涩的感觉,焦急地出声问道:“我哥哥的伤势如何了?他的脚,他的脚能治好吗?”
谢听澜脚上的伤势实在严重,没精心养护的前提下又长时间泡水,万一落下后遗症就不好了。
“没事的,阿嬷说能治好。”
见清溪松了口气,二丫乐滋滋地补充道:“阿嬷很厉害哦,这些年村里的孩子生病都是她给治好的,她说你哥哥是关节错位,不算严重。”
见清溪没反应,二丫又叽叽喳喳地问道:“对了小妹妹,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我总不能天天叫你小妹妹吧?”
“二丫姐姐,你叫我清溪就好。”
清溪甜甜一笑,她的身份没什么好隐瞒的,二丫若真的跟刺客有关,就她年仅五岁的年龄根本避无可避,特征太明显了,况且人家救了他们,若真有歹意,趁他们昏迷期间做什么不好,非得浪费时间救醒他们?
“二丫姐姐,这里是什么地方?”
二丫漫不经心地回答,“杏花村啊。”
从来没出过门的清溪一脸茫然,若是小哥在,说不准立即就知道这里是哪,离京城多远。
想起殷清淮,清溪鼻子又开始发酸,她不知道小哥现在怎么样了,已经三天了,小哥是否平安,娘亲爹爹是不是找到他了。
二丫没有注意到清溪的情绪,越过窗子看到捧着药碗一瘸一拐走过来的谢听澜,一脸兴奋地拍拍她,“呀,清溪你哥哥来了。”
清溪打起精神朝房间门口望去,须臾,木板制成的简陋房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看到脚被包成粽子的谢听澜时,清溪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听…哥哥。”由于不知道谢听澜怎么跟二丫介绍的,清溪想了想还是将到嘴边的名字吞了回去,红彤彤的眼睛盯着谢听澜,像是害怕人家会跑似的。
“清清?”谢听澜仿佛没料到清溪已经醒了,整个人呆愣在原地,苍白的面容出现短暂的空白,好在很快反应过来,脚下的步子更快了几分。
谢听澜将手中的药碗放下,到一旁的桌子上倒了杯水端过来递给清溪,“先喝点水润润嗓子,你发热了很久,想来该是很渴的。”
清溪其实早就感觉口渴了,不过陌生的环境让她一直紧绷着一根弦,她又不好跟刚认识的二丫说口渴,只能一直忍着,如今谢听澜这句话就像是甘霖般,让她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慢点儿喝。”谢听澜把枕头竖放在床头,让清溪靠得更舒服些,见杯子见底,又补了一杯。
一连喝了五六杯才终于压下喉间难忍的干涩。
谢听澜收起茶杯,用手掌试了试清溪额上的温度,没有感受到能将人灼伤的热度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哎,差点儿忘了,清溪刚醒应该是饿了,我去弄点白粥给你垫垫。”二丫似是被谢听澜喂水的动作点醒,一拍脑门抬脚就向厨房奔去,那速度清溪根本没来得及叫住她,开口时二丫已经跑出房间。
“不用担心,熬粥是阿嬷交代的。”谢听澜自然看出清溪的不自在,抬手拂去黏在她脸颊的碎发,眼神温和而执拗,带着丝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仿佛是在看一个易碎的珍稀之物。
“听澜哥哥,你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感染,会不会不好治疗?”
清溪没有看到谢听澜眼中的情绪,紧张地拉着谢听澜的手伸长脖子向他背后望。
“清清我没事,阿嬷已经给我上过药了,过些日子就能痊愈。”谢听澜轻柔地将清溪按回床头,侧眸避开她的视线,顺势将桌上的药碗端过来,“先吃药吧,要先把你的身体养好。”
清溪看着黑乎乎的汤药,鼻间瞬时盈满了苦涩的药味,她本能地往后缩了缩,眸中抗拒之意明显,最终在谢听澜温和却不容拒绝的目光中,捧起药碗视死如归般一饮而尽。
口中盈满了药汁又苦又涩的味道,清溪面容扭曲咂咂嘴企图将口中的味道控出去,谢听澜忍不住轻笑,连忙将早已倒好的水递到清溪跟前。
“喝点水冲一下。”
清溪毫不犹豫“咕咚咕咚”将水一饮而尽,感到口腔内部的苦药味道淡了几分,才将目光重新放在谢听澜身上,“听澜哥哥,娘亲爹爹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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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找来么?小哥还好吗?”
谢听澜敛眸,将药碗茶杯一一收好,“没有,这里是杏花村,地处偏僻,村里人一向自给自足,长公主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也正常,至于殷三哥……”
眼底的复杂一闪而过,谢听澜继续道:“…我也不知道,村里人很少外出,根本打探不到外面的消息。”
不知想到了什么,谢听澜望向窗外的目光泛着不易察觉的冷意,“清清,你我修养的这段日子不要外出,更不要离开这间小院答应我好吗?”
清溪一头雾水,她当然不会拒绝,就是觉得奇怪,不知谢听澜为什么会这么说。
谢听澜察觉她的疑惑,无奈一笑,解释道:“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感觉这里不太对劲儿,这间小院里村子有一段距离,村里人除非生病很少过来,每次有人过来阿嬷和二丫就会让我躲进柴房。”
话音刚落,二丫便着急忙慌地跑进来,黝黑的脸上写满焦急,拉起清溪和谢听澜往外跑,“村长带着人来了,你们快去柴房躲起来。
清溪身体还有些虚弱,被拖拽得有些踉跄,谢听澜见状俯身将清溪抱起来,跟在二丫身后走进小院最角落的柴房中。
二丫从一堆干枯的草堆中扒出一个半人高的缸,掀开盖子,示意谢听澜抱着清溪躲进去,黑瘦的小脸满是严肃,“快进去,等你们进去我就用草料把这里盖起来,有人过来的时候你们千万不要出声,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见谢听澜动作缓慢,二丫急得直跺脚,望了眼谢听澜怀里茫然的清溪,一双眼睛仿佛染着熊熊烈火,“不要耽搁了,快进去,清溪模样太好,若是让村里人看到定然不会放过她,你要想你妹妹平安就不要在这里耽搁时间。”
不知为何,清溪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迅速游走全身,让她狠狠打个寒颤,扯扯谢听澜的衣袖,将小脑袋深深埋在他脖颈处。
谢听澜听到二丫后面的话,瞳孔骤然一缩,将清溪包好抬脚进入大缸,二丫松了口气,盖上盖子,为了避免村里人打开盖子,二丫犹豫片刻抱起一旁的石头放在盖子上,手脚麻利地用草料遮住大缸,起身抱着一旁堆放在地上的木柴,装作刚挑好柴火的模样,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黑暗中,清溪竖着耳朵倾听外面的声音,她总觉得二丫说的话怪怪的,什么叫模样太好,不会放过,杏花村究竟是做什么的?摸样好的女孩子怎么了?
隐隐浮现的猜测让清溪头皮发麻,一种难以言状的危机感从四面八方涌来,让她身子微微颤抖。
狭小的空间和纷乱的猜测模糊了时间的概念,耳畔传来谢听澜急促的呼吸声,清溪侧头望向谢听澜,借助木质盖子缝隙处渗进来的阳光。
她清楚地看到谢听澜清隽的脸上难以抑制的惊恐以及暴起的青筋,看到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蜿蜒而下,最终狠狠砸向缸底,他全身都在剧烈颤抖呼吸也变得短促而剧烈,却生生压制着,不让他的异状泄露引来旁人注意。
幽闭恐惧症?
同时,柴房外传来清晰可闻的争执声,其中一个极力讨好的声音正是不久前离开的二丫。
25. 第 25 章
听他们的声音是准备到柴房看看,二丫极力阻止却没有效果。
清溪心急如焚,联想到谢听澜童年经历,也能猜到谢听澜的幽闭恐惧症是怎么来的,此病不致命,发作起来却极为痛苦,身边的谢听澜呼吸愈发急促,他却用手捂着嘴拼命抑制因急促呼吸带来的声音。
清溪咬咬牙,决定忽略了二丫的劝告,抬手便想推开盖在头顶的木盖子,却因为盖子被压了石头,一时半会儿推不开,她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站直身体使劲儿推着头顶的盖子。
这个缸有半个成人高,清溪站起来得踮着脚才能够得着盖子,她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只将盖子挪动了一点,胳膊就已经酸痛的失去力气。
此时,门外的人已经推门走进柴房,清溪吓得身子一抖,二丫的声音犹在耳畔,“村长,都说了这柴房脏得很,您何必进来转这一圈呢。”
被称为村长的人似乎被柴房的空气呛道,咳嗽半晌才嫌弃开口,“二丫,你也是个姑娘家,把家里料理好是你的责任,阿嬷天天上山进树林采药没空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这般懒散?”
“村长您说的是,待会儿我一定会把这里打扫干净的。”二丫嬉皮笑脸的声音带着些许谄媚,与清溪印象中话痨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清溪屏住呼吸,想将头上的盖子挪开一点漏出点儿缝隙,至少让日光照进来,不让谢听澜那么难受。
忙忙碌碌的清溪根本没有注意到,之前还在剧烈喘息的谢听澜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下来,并在她又要推动木盖子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握住她的手腕,拉过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清溪手腕被冰冷的手握住的时候,心脏差点儿停滞,听着外面村民的说话声,她整个人完全僵住。
“村长,这里有个大缸,还用石头压着咧。”
狭小的缸中所有的声音仿佛被抽干,清溪只听到胸腔处“噗通,噗通”剧烈的心跳,以及耳畔小少年清浅的呼吸声,她抬头望着头顶上的木盖,刚才被她千辛万苦挪开露出一条缝隙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经被恢复原状。
此时狭窄的空间似是危机四伏之处唯一的安居之所,清溪吞吞口水,自我逃避似得比起眼睛。
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打开看看。”
村长的声音如同一只大掌,狠狠地攥住清溪的心脏,紧接着,二丫笑嘻嘻的声音传来,“村长,里面没什么好看的,您看看别出得了呗。”
“怎么里面藏东西了?”
“…是藏了点儿东西。”
二丫似乎十分为难,声音带着些许扭捏,在村长审视的目光中嘿嘿一笑,“是我在村里捡的牛粪啦,羊粪啦,我晒干了后藏在这里的。”
在村里人嫌弃的目光中,二丫带着些许不好意思的声音传来,“村长你也知道,阿嬷爱洁,素来不喜欢用这些东西当柴火的,但这些东西省事啊,不用进山挑拣,也不用劈柴,就是味道大点,我这不是想省点事儿嘛,阿嬷不在家的时候我偷懒用点儿……”
说到最后,二丫的声音渐渐含糊起来,到最后化成一声谄媚的傻笑,“村长,您可千万别告诉阿嬷,不然阿嬷会打死我的,实在不行我将这晒干的牛粪给您和各位叔伯分一点儿?就是这味道实在那啥,希望村长和各位叔伯不要嫌弃。”
说罢,二丫作势要搬开木盖上的石头,取些牛粪分给在场众人。
村长掩着口鼻飞快往后退了几步,“行行行,够了够了,别打开了,二丫你究竟是不是个姑娘家?怎么如此粗鄙,毫无姑娘家的娇柔美丽。”
二丫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扬起谄媚地笑脸走到村长面前,再次出声叮嘱,“那好吧,村长您可千万不要告诉阿嬷啊。”
“行了多大点儿事儿。”村长似乎觉得二丫身上也有牛粪的味道,挥手示意她离得远些,掩着口鼻问来回翻找的村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没有。”村民似乎也不想呆在这里,匆匆翻看之后就算完成任务。
村长见确实差不多了,大手一挥机会,一群人乌泱泱地往柴房外走,二丫三步并作两步追到村长身边问道:“村长,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何搞这么大阵仗,还每间房都要搜查咧。”
村长不耐烦地警告道:“不该问的不要问,小心小命不保。”
“哎呀,我也是怕阿嬷问起来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嘛,村长告诉我呗,我们这儿离村子远,万一做些什么不好的事儿影响村子就不好了。”二丫声音压低几分,仍带着些许谄媚与试探。
“罢了罢了,告诉你们也没什么。”村长不知为何突然妥协,“是京城来了贵人,他们要找人,要求我们每家每户搜查一番,看看有没有藏人。”
“藏人?”二丫心头一跳,面上却全是茫然,“京中贵人要找什么人啊?”
村长也不藏着掖着,干脆把知道的都说了,“谁知道呢,据说是要找三个人,两男一女,一少年两个小孩儿,说是京中贵人家的少爷小姐走失了。”
“京城那么远,人家少爷小姐闲着没事来咱们这儿遛弯儿啊。”
“谁说不是呢,那些少爷小姐多金贵,怎么可能来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村长对这话格外赞同,随即怒目圆瞪,“去,小丫头片子打听这么多做什么,跟你阿嬷说一声,如果看到这三个人一定要跟村里说,贵人们会给一笔赏银嘞。”
“好呀,我还没见过京中的银子铜板呢。”二丫声音高昂,仿佛充满期待。
“出息。”村长嫌弃地撇嘴,“这天下的银子铜板都一个样,京中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那里……啧啧,很好。”
村长最后那声感叹不知为何,让清溪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小身子不受控制地发抖,直到柴房门关闭,柴房内陷入良久的寂静之后,谢听澜略显沙哑的声音从清晰身旁传来。
“他们说的‘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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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贵人’莫非是指长公主?”
“绝不可能。”
清溪想也不想便否决了这个说法,“娘亲才不会把寻找我们的事儿交给别人,更不会用这种方式在寻常百姓家胡乱搜查,就算为了寻找我们兵分几路,带队的人也只会是爹娘和哥哥姐姐,他们肯定会跟搜查之人一起过来。”
匆匆忙忙地解释完,清溪发懵的脑袋终于清醒过来,连忙转头看向谢听澜,见他除了脸色有些苍白,额上依然挂着细密的汗珠以外,并没有之前那种呼吸差点断绝的反应,觉得哪里怪怪的。
“听澜哥哥,你,你没事了?”
“没事。”谢听澜扯扯唇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清溪,眸中翻涌着欣喜、疑惑等各种复杂情绪交织,在他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带着挥之不去的晦暗直直地传递过来。
清溪忍不住蹙眉,她总觉得眼前的谢听澜似乎换了一个人似的,之前见到刚醒的她时谢听澜就用类似的眼神看着她,如今又是如此,眼神里还夹杂了些之前没有的情绪。
而且,幽闭恐惧症这么容易就能恢复如常?
清溪也不知道,她对这种心理疾病的了解不多,看着谢听澜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样子,她总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清清,抱歉。”
喑哑的低喃打断清溪纷乱的猜测,她茫然地看向谢听澜,“为什么道歉?”
“你怕水,我却不管不顾地带你跳河,让你受惊受凉,一连生病这么久。”
清溪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听澜哥哥你又不知道我怕水,而且那时候别无选择,总不能站在那边等那群刺客抓住我们吧?”
谢听澜一语不发,视线已经定格在清溪脸上,似是要将她刻在心里一般,清溪突然觉得冷,忍不住抖了抖。
谢听澜似有所觉,移开视线伸手将头顶用力将被石头压着的木盖移开,翻身跳出去后,转头将呆愣愣的清溪也抱了出来。
“再等会儿吧,还不确定那些人有没有离开。”
谢听澜移开目光,在柴房中找出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脱下身上的外衫铺在地上,招呼清溪坐下。
“听那些人的意思,他们应该也没有找到殷三哥,既然他们不是长公主派来的人,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殷三哥并没有落在他们手里,清清,不要担心,我们都会没事的。”
清溪也想到这一点,心中还是难掩担忧,殷清淮与他们不同,他架公主府的马车引走大量刺客,他的处境比他们俩更加危险,也不知他是如何逃脱的。
此时的清溪并没有注意到,当她的关注点从谢听澜身上转移到别处时,一旁的谢听澜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皱眉垂眸努力回想着什么。
直到二丫再次推开柴房的门进来时,两人才从各自的思绪中挣脱。
“村长今天过来搜查过,这段时间应该不会再来,阿嬷也快回来了,我带你们出去。”
26. 第 26 章
清溪喝完一碗白粥之后,那位被念叨了无数次的阿嬷终于姗姗来迟,清溪连忙起身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
她和谢听澜因为受伤落水的缘故,衣服已经不能在穿,清溪现在穿的是二丫小时候的衣服,谢听澜穿的似乎是阿嬷早逝幼子的衣服。
都是寻常百姓的布衣,上面还有不少补丁,很干净衣服上还有淡淡的草药清香。
只是他们刚从装过牛粪的缸中出来,清溪一直觉得她身上有股无法挥发的牛粪味。
见她郑重,二丫咧开嘴笑得开怀,出声安慰道:“清溪不用在意啦,阿嬷是个很随意的人,她一向喜欢小孩子,不用害怕。”
清溪嘴角微抽,对二丫又有新的认知,这小姑娘确实是个气人的主儿。
之前从柴房出来的时候,她纯粹好奇多嘴一问,竟惹得二丫哈哈大笑,笑完之后告诉他们,那个大缸是真装过牛粪,村里人闻到味道才会退避三舍。
而清溪只是因为风寒尚未痊愈,嗅觉不够灵敏才对牛粪味道没有那么敏感。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嗅觉恢复了,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起,清溪觉得全身都是牛粪味儿。
想好好洗洗再去见他们救命恩人,当她知道用水需要二丫步行去五里外的老井中一桶一桶挑过来时,便果断放弃这个奢侈的做法。
臭就臭吧,又不会掉块肉,二丫明明也就比她年长个四五岁,个头瘦瘦小小的,让她去挑水给她洗澡,清溪觉于心不忍。
清溪不想搭理坏心眼的二丫,低头专心整理身上衣服,房间门“咯呀”一声,一个头发斑白的瘦弱妇人走了进来。
清溪呆住,进来的人根本不是她想象中形容枯槁、行动不便的老妪,而是个身形佝偻,却动作麻利干练的老婆婆,她的腿脚可能受过伤,走路一瘸一拐。
当阿嬷将身后的背篓放好,抬脸向他们看过来时,清溪瞳孔骤然紧缩。
那张脸皱纹满布,一道深深的伤疤从她眉骨开始,经过右眼,划过鼻梁,蜿蜒覆上嘴唇,蔓延至锁骨,痕迹之深让人联想到这个伤疤初次出现是该是如何深可见骨。
阿嬷的右眼已经看不见,脸颊两侧纵横交错的刀疤让她整张脸看起来狰狞又恐怖。
“抱歉小姑娘,吓到你了。”喑哑的声音像破旧的风箱,每一个音节像是沸水中汩汩冒出的气泡,让人心生惧意。
清溪摇摇头,见阿嬷低头尽量避开她的视线,知晓是她最开始的反应伤到了阿嬷的心。
于是,上前熟练地抱住阿嬷的大腿,扬起不知何时已经蓄满泪水的猫眼,委屈巴巴地开口,“不是的阿嬷,溪溪没有吓到,只是有点惊讶,阿嬷不要生溪溪的气好不好?”
阿嬷似乎从未见过如此阵仗,整个人僵在原地,低着头眼神复杂的看着清溪,半晌才发出一声长叹,将抱着她大腿的小姑娘拉起来,“先休息,有什么事儿以后再说。”
说是这么说,阿嬷握着清溪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清溪也确定阿嬷刚才说话声音并非刻意,她的声音或许本来就是这样,又或许是受过什么伤才成了这样。
终归不是坏人。
一旁的二丫见状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之后便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疑惑谢听澜。
“清溪第一见到阿嬷有那种反应很正常,你这三天天天见阿嬷,怎么还是一副被惊到的样子咧?”
谢听澜眉头微皱,眼底一丝暗光闪过,只当没听到二丫的话,到了杯水推到清溪面前,温和笑道:“清清高热昏睡三天,应该多喝点水。”
清溪没听到二丫的话,只看到二丫气得直跺脚,看向谢听澜的目光带着浓浓的不满。
阿嬷让清溪坐在二丫身旁,又起身查看了谢听澜的伤势,坐回位置后目光在眼前的三个孩子身上转了一圈,良久,才开口说话。
声音依旧喑哑可怖,“小少年的伤在过月余便可痊愈,届时,你们便带上二丫一起离开杏花村吧。”
挥手示意拍案而起的二丫,阿嬷将目光投向一言不发的谢听澜。
“看你们的衣着,应该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带走一个孩子并把她好好安置起来对你们而言应该不是难事儿。”
似乎是怕谢听澜直觉拒绝,阿嬷冷着脸补充道:“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是我救了你们,你们便该回报我,我的要求很简单,带二丫离开这个恶心的地方。”
“阿嬷,我不走,我走了你怎么办?谁来照顾你?”二丫红着眼睛,一脸受伤地盯着阿嬷,活像被抛弃的小狗。
“这些年能教你的我都教了,你也长大了,现在也该出去锻炼锻炼,天天窝在村子里给村里的妇人小孩儿看病能有什么长进!”
阿嬷仅存的一只眼睛凌厉地看向二丫,说出的话也毫不留情,二丫显然也被这话伤到,声音都染上哭腔。
“我不走,你打死我我也不走,大不了像你一样留在村子里给妇人小孩看病,我答应给你养老送终的,我绝对不走,如果你担心村里那些人打我的主意,我不在乎,大不了我也像你一样毁了脸……”
一声清脆的巴掌音让室内陷入寂静,二丫眼睛红成一片,蓄满泪水瞪向阿嬷,见阿嬷不为所动,捂着脸跑出房间。
清溪担心她乱跑出事,跟出去的脚步停在房门口,犹豫间听到身后阿嬷压抑着情绪的平静语调。
“我跟你哥哥有话要说,小姑娘你去看看二丫,那孩子爱钻牛角尖,你跟她年纪相仿,帮阿嬷劝劝她。”
阿嬷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着清溪,眼底的温和能将人淹没,清溪见谢听澜对她点头示意,对阿嬷点点头抬脚追了上去。
临走跨出房门前,身后传来阿嬷轻声叮嘱,“不要出这个院子,如果二丫跑出去了你不要追,就在院子里等你哥哥。”
清溪点点头,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寻找二丫跑走的方向。
谢听澜见清溪的身影消失,面上的温和尽数散去,抱臂环胸漫不经心地看向眼神清明的阿嬷,唇边的笑容邪肆而轻慢。
“好了,清清已经被你支走,有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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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直说,说得好了,我就答应帮你带走那黑丫头。”
“果然,你不是我最初救的那个孩子。”阿嬷唇角微勾,唇间蜿蜒的伤疤下这个笑容显得格外渗人。
谢听澜只是冷笑一声,眸中满是化不开的讥讽,“不是又如何,莫非你后悔救了个怪物回来?”
“并非如此。”阿嬷唇角依旧带笑,声音喑哑干涩,“你不是怪物,只是生病罢了。”
“生病?”
谢听澜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笑得直不起腰来,“这是什么新鲜说辞?我是病因还是他是病因,这跟怪物有什么区别?”
阿嬷眸光柔和地看着谢听澜,语气平静,“前朝遗留下来的古籍有记载过类似的情况,人在经历彻骨的痛苦之时精神动荡,进而产生分裂,使得让一个人的身体里产生两个人的意识。”
“……这种情况像是志怪小说中的一体双魂。”
在谢听澜杀人的目光中,阿嬷神色依旧平静,“但这并非‘一体双魂’,两种意识说到底还是同一个人,不过是拥有不同的品行罢了。”
阿嬷的解释略显含糊,放在这个时代已经极为超前,若是清溪知晓这些便会给出更为精准的病名,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俗称双重人格。
只是眼下清溪并不在场,谢听澜哪怕模仿另一个人格也绝不会让她发现任何不对,听完阿嬷的话,谢听澜面上波澜不惊,眸光深沉晦暗,唇角的冷笑始终未曾褪去。
“是你说的又如何?能治好?”
阿嬷遗憾地摇摇头,“先祖留下的古籍中只记载了这种病,并未阐述病因以及治疗方式,所以我也不知道如何治疗。”
谢听澜不置可否,审视的目光在在阿嬷身上来回打转,“看来前朝除皇室那群蠢物,还真是人才辈出,只可惜,你们家族最终也在戾帝的屠刀下没落了。”
满是嘲讽的语调让人心头火起,阿嬷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依旧平静地笑着,“你不用激我,你的事儿我不会告诉那个小姑娘,自始至终,我都只有一个要求,带二丫离开杏花村。”
“呵。”
谢听澜眼底泛起一阵幽光,讥笑道:“我还当你是有着悬壶济世之心的高尚医者呢,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都是自私自利的蠢货。”
阿嬷淡笑着摇摇头,“你在那小姑娘面前尚且知道伪装,那个孩子又是真心疼爱那小姑娘,你们两个心里那个小姑娘都有着极高的地位,我只是认为你的病,治疗契机或许就在那个小姑娘身上。”
谢听澜听到这里,脸上的讥笑缓慢散去,眼神阴鸷晦暗地盯着阿嬷,“你究竟想干什么?若你敢打清清的主意,我不介意送你心心念念那个黑丫头去阎罗殿。”
阿嬷脸上笑容一滞,忍了忍继续道:“你和那个小姑娘的事情我懒得管,你只说答不答应带二丫离开杏花村便是。”
谢听澜懒懒耸肩,“只要清清答应我就无所谓,你现在可以说说那个杏花村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你和那个黑丫头都不让清清接触村里人?”
27. 第 27 章
清溪在小院各个房间晃了一圈,终于在小院后面的菜地了看到躲在田埂处的二丫。
远远就看见一身粗布麻衣的瘦小姑娘蹲在地上戳蚂蚁,清溪蹬着小短腿快步跑到二丫身边蹲下。
“二丫姐姐,你在干什么?”
二丫气呼呼地瞪了清溪一眼,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与清溪的距离,红着眼睛一言不发。
清溪干脆不靠近二丫,在田埂上扒拉个位置做了下来。
二丫见她过来不安慰自己,反而毫不客气地坐下来,顿时气得瞪圆了眼睛,“你起来,这是我和阿嬷种的菜,你坐坏了怎么办?”
清溪低头看看离自己有相当一段距离的菜苗苗,歪着脑袋道:“我没有坐坏菜苗,二丫姐姐你不能欺负我年龄小不懂这些,我可是亲手种过地的。”
清溪的本意是把二丫的注意力移开,但话说到最后就压不住心底的小得意,不禁挺起小胸脯。
二丫上下扫视她,不相信的情绪溢于言表,“我才不信,你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怎么可能会种地这种粗活。”
“二丫姐姐,你这是偏见,不信你跟我离开杏花村去看看,绝对让你大吃一惊。”
小姑娘圆滚滚的眼睛闪闪发光,看得二丫心头微滞,撇撇嘴不满地瞪视清溪,“就知道你是帮阿嬷劝我的,走走走,我不要理你。”
“不要不要,二丫姐姐,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如果乱跑扔到坏人怎么办,你都说了不能让村长看见我。”
插科打诨,跟小哥学的。
想到下落不明的殷清淮,清溪心口闷闷的说不出话,一旁的二丫并不知道这些事,听到清溪提起村长,脸上的表情有厌恶,有畏惧,总之非常复杂。
“没错,你哥哥的腿没好,根本没办法逃离这里,这段时间你们肯定是要住在这里的,如果不想死,这句话一定要牢牢记住。”
顿了顿,二丫的表情严肃而郑重,“…包括村子里的人,他们过来求诊的时候,你们一定要躲起来,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们知道吗?”
清溪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看上去根本没将这句叮嘱放在心上,二丫觉得头大,顾不得伤怀,伸手戳戳清溪的脑袋。
“不要不当回事,我很认真的。”犹豫良久,二丫才指着院子说道:“这里背靠大山,离杏花村有六七里路,走路过去最快也需要半个时辰,你知道村里的妇女和孩子为何要跑这么远来阿嬷这里看诊?”
清溪也觉得古怪,从二丫带着村长村民离开后,她和谢听澜就在附近转了一圈,发现这里四面环山,人烟稀少,路也极其难走,稍有不慎很容易迷失在层层叠叠的山峦之中。
离开这里唯一的出口大约就是那个离小院很远的杏花村。
据说,阿嬷还是村里唯一的医者,她住在离村子这么远的地方,根本不方便村里人看病,住在这里实在说不通。
谢听澜说过,阿嬷对每个病人都尽心尽力,尤其是年幼的孩子,根本不像那种毫无医德之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任由病人奔波半个时辰,跑这么远看病?
清溪想不通,只觉得这里处处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二丫脸上满是化不开的讥讽和厌恶,“因为他们别无选择,到阿嬷这里看病的都是妇人和孩子,村里那些人根本不会在意他们走多远的路。”
清溪尽管心中有所猜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觉得一头雾水,蜷腿抱膝将小脑袋放在膝盖上,安静等待二丫的下文。
“妇人和孩子在他们眼里都是物品。”
二丫愤恨地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多言,呆呆地望着天空不知在思考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清溪觉得二丫不会继续往下说的时候,耳畔又传来二丫的声音。
“阿嬷是个好人,她不该跟这里的人一起烂在这里,她本该悬壶济世,走遍名山大川。”
清溪一直觉得二丫身上有股奇异的违和感,有时候像个一无所知的村中小童,有时又像精明市侩人家养出来的孩子,现在有空像是个能识文断字的小姑娘。
她还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二丫已经自顾自地讲述起她自己的故事,一个耸人听闻的故事。
杏花村,充满诗意的名字下是遮掩不住的血腥气。
村民们仗着地势险峻,人迹罕至,不易被人察觉,自发组成山寨,靠打家劫舍为生。
他们将从外面抢来的女子关在家中,强迫她们生下孩子,再将孩子养大。
男孩儿培养成下一代山匪,女孩儿模样漂亮的精心培养,送给贵人谋求财帛;模样一般的随便配给村里村中人,锁在村子照顾家中老小,待生下孩子后进行下一轮剥削。
大抵是亏心事做得多,报应临头,杏花村从十几年前起,村中新生儿数量骤减,即便生出来,男孩儿也多体弱多病,女孩儿甚至根本养不活。
村里人仗着贵人庇佑,开始肆无忌惮买卖良家女子,他们看上的留在村里给村民当婆娘,看不上地随意打发给人牙子,被当成奴隶随意买卖。
二丫便是出生在这样的环境下,她的母亲也是被村人从外面抢来的女子,似乎还是个抱读诗书的官家小姐。
这样的女子在杏花村犹如蝼蚁,她们像牲畜一样被村民随意践踏磋磨,生下的孩子都不知道父亲究竟是谁。
二丫的母亲在她刚出生的时候神志尚且清楚,时常抱着二丫教她念书识字,二丫也曾有过短暂的幸福时光。
后来,二丫的母亲在村民肆无忌惮地折辱之下神志崩溃变得疯疯癫癫,便由村长做主将她村里其他疯了的女子关在一起,像牲口一般成为村中男人发泄的工具。
大抵是照顾清溪年纪小,二丫对某些事情的描述语焉不详,清溪依旧气红了一张小脸,义愤填膺,“这群人如此嚣张,大雍朝堂不管吗?”
“管?”
二丫黑瘦的脸上泛起讥讽,“他们背后的靠山就是大雍朝廷,不然你以为京城贵人是怎么找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的?阿嬷的亲生孩子又是怎么死的?”
“什,什么意思?”
清溪恍恍惚惚想起来,阿嬷大概率并非村中人,也是被人强掳过来的女子之一,她甚至有一个早逝的儿子。
二丫恶狠狠地磨牙,眼底是消不去的恨意。
“阿嬷的孩子与其他人不同,从小养在阿嬷身边,被教养的懂事知理,认为村中人所行之事丧心病狂,趁着村人教他与其他男孩儿烧杀抢掠之时,摸清离村道路,待年岁稍长些,趁机溜出去到京城报官…”
清溪想起谢听澜身上有些年头的粗布麻衣,糟糕的预感自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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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延,她大概猜到这个孩子最终的结局了。
二丫眼睛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说出的话每个字都仿佛在唇齿间辗转,字字句句满含血泪。
“…那时我尚在襁褓,听村里人说,他死无全尸,最后只剩下一颗头颅被‘贵人’送回。”
“你猜,村里人为什么不杀阿嬷,阿嬷又为什么能将孩子养在身边?”
清溪摇头。
二丫冷笑,“阿嬷出身前朝医药世家段氏一脉,段家于前朝为人迫害,主家死伤殆尽,只剩廖廖几人仓皇出逃,到大雍京城寻求生路,临近京城之时被杏花村劫去,段氏所有人成为杏花村砧板鱼肉。”
“段家男子全部被杀,女子沦为杏花村阶下囚,阿嬷为了保护族人,亲手用簪子毁了一张脸,提出为村里人看诊治病,可即使如此,她还是被人强迫生下了那个孩子。”
清溪嘴唇微张,已经不忍心追问下去,另一边的二丫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生下那个孩子后,阿嬷饮下绝子药,下毒逼迫村人让她亲自抚养孩子,村长妥协,之后几年,段家剩余的姑娘们已经迫害殆尽,村人又用孩子胁迫阿嬷为村人看诊。”
“为防止阿嬷再次下毒,他们将阿嬷赶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直到那孩子去世,我又成了村人胁迫阿嬷的另一个工具。”
二丫的母亲在看诊时与阿嬷成为忘年交,即使偶尔意识不清醒,也时常以看病的名义看望阿嬷。
直到村长想将年幼的二丫送给喜好特殊的贵人,二丫母亲拼死抵抗也无济于事,还是阿嬷提出要培养二丫接班。
村长为了能继续胁迫阿嬷,也为了方便村人,想都没想欣然同意。
二丫避免了被发卖的命运,却永远失去母亲,与阿嬷相依为命守在这魔窟中的唯一一片净土。
另一边,阿嬷将她前半生叙述完毕,语气平静地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谢听澜垂眸轻轻敲击桌面,面容沉静不知在想什么。
阿嬷并不打扰,语气平淡而温和,“只要你带二丫离开这个魔窟,段氏所藏医药典籍和珍稀药物悉数奉上。”
谢听澜:“你也说了,这里只能进不能出,唯一的出口必然经过杏花村,我们有缘如何离开?”
“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只需要安心养伤,时候到了,我自然会送你们离开。”
谢听澜敏锐地听出一丝决绝,眼睛微眯,语气漫不经心地陈述,“你想跟他们同归于尽。”
阿嬷并未回答,只笑着望向二丫离开的方向,“你只管带二丫和小姑娘离开便是,其他的事情不用担心,你离开之时我会把段氏典籍藏匿地点告诉你。”
语毕,室内陷入寂静,不知过了多久,谢听澜的疑问打破沉静的氛围,
“为什么?那黑丫头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她甚至是你仇人生下的血脉,你为何愿用所有救她?”
他脸上再无之前的轻慢与阴鸷,淡淡地望向阿嬷,眼底翻涌着奇异的亮光,像是求知若渴的学子。
他的提问让阿嬷感到意外,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含笑回答,“这世间一切并非全靠血缘维系,情感的链接比血脉更加珍贵,你对那个小姑娘不也如此?”
谢听澜微愣,敲击桌面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滞,只听见耳畔传来自己清晰的心跳。
28. 第 28 章
二丫与阿嬷之间的情感链接让清溪说不出劝阻的话,她最终选择沉默着等二丫发泄完全部情绪。
任何人都没资格对别人的人生指指点点,旁观者还有旁观者的素养。
看着二丫心情平复,清溪悄悄搽去眼角的泪花,指着地里蔫哒哒的菜苗扬起甜蜜的笑,“二丫姐姐,你这菜种的不太行,我教你吧。”
“啊?”
二丫愣了一会儿,从激烈的情绪中挣扎出来,脸上还带着情绪抽离后的茫然,反应过来后红着眼睛凶巴巴地瞪向清溪。
“你胡说,哪里不行啦,我每天都挑水浇水,怎么可能不行?”
清溪跑到菜地一角,扒开菜叶无辜地看向二丫,“就是天天浇水的缘故呀,你看这菜叶子是不是发黄?”
二丫走过去一看,还真是,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清溪指着几乎挨着菜地的小屋,又指指附近的菜苗。
“这一片都是这样,叶片发黄还,还比其他地方的苗苗小上一圈,都是这个房间遮住日光,平日又浇水过于频繁的缘故。”
“那,那要怎么办?”
二丫眼神微黯,菜苗还是她死皮赖脸跟村里人要来的,他们根本不可能教她如何种菜,阿嬷对此也不够了解,只能靠她自行摸索。
“二丫姐姐,你应该没有种菜经验,又没人教你,肯定会遇到这种问题的啦,来来来,我给你说一些种这些菜的注意事项。”
矮矮小小的人一本正经地说着教授人的话,画面格外诙谐,清溪的目光格外坚定,让二丫对她生出几分信任,凑上去听她絮絮叨叨的说话。
两人一教一听画面分外和谐,阿嬷和谢听澜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谢听澜感到有些不适,看着清溪如花的笑靥还是没有出声阻拦,拉过一旁的椅子安静地坐在菜地旁等她们谈完。
一旁的阿嬷含笑睨了他一眼,微微摇头转身回去自己的房间。
之后的日子中,二丫对清溪的看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没事就喜欢拉着清溪去菜地研究菜苗,两人对彼此的了解逐渐加深,二丫始终没有松口答应与他们一同离开。
谢听澜望着村里妇人抱着孩子慢悠悠的离开小院,清俊的眉眼中掠过一丝凝重,“二丫姑娘,近日看诊的人可是变多了?”
“好像是有点儿。”
二丫思考片刻点点头,眼神古怪地瞥向谢听澜,“你前几天不是老叫我‘黑丫头’嘛,怎么突然称起‘姑娘’了?”
谢听澜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看向正扒着窗子往外张望的清溪。
清溪忙着观察村里人根本没听到他们俩的对话,茫然歪头。
“听澜哥哥的腿还在痛嘛?”
“不痛,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谢听澜掩唇轻咳,避开二丫探究的目光,走到清溪身边帮她整了整乱点的小揪揪。
这一个多月来,阿嬷勒令他专心养伤,一点儿活都没让他干,就连年幼的清溪都会偶尔被安排做些挑拣药材的活,这让谢听澜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与那位不同,他向来是不管不顾的性子,听到二丫的疑惑,谢听澜只担心清溪察觉到什么,见她如此反应悄悄放下心来。
余光瞥见二丫不满的神色,谢听澜连忙蹲在清溪跟前问道:“清清刚才在看什么?”
“啊?”
清溪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指着刚离开院子的一个窈窕妇人说道:“那个姐姐,我最近好像经常见她过来,每次来又不去找阿嬷,就围着院子转来转去。”
“什么?”
二丫脸色微变,立刻忘了刚才的疑惑,快步走到窗边眯眼看去,然而那人早在清溪跑过来时已经离开,她连人家的背影都没有看到。
“我跟阿嬷说一声,清溪妹妹,这段时间你随意不要离开房间。”
清溪隐隐有些猜测,乖巧点头,二丫面色凝重地匆匆离去,抬头看向谢听澜,心情十分复杂。
她也是这段时间才知道阿嬷为何要将二丫托付给谢听澜一个十岁的小少年,无非是因为别无选择。
杏花村的地势易守难攻,如果没有人带路外人根本进不来,村里人为了防止阿嬷逃跑,给她安排的住处更是四面环山,山中野兽环饲,稍有不慎便会迷路丧身兽口。
那条不知名的河流分支途径此地,阿嬷等了这么多年,只等到谢听澜和清溪两个被人追杀的倒霉鬼从河里爬出来。
二丫年岁渐长,村里已经有人将目光转到她身上,阿嬷心知肚明,留给她们的时间所剩无几。
谢听澜和清溪的突然出现,于阿嬷而已与救命稻草也差不了多少,即使这跟救命稻草自身也岌岌可危。
可她们别无选择。
清溪问过阿嬷为何不同他们一起离开,阿嬷只是含笑摇头并不多言。
清溪想起阿嬷的家人都死在杏花村,也不在追问这个问题。
谢听澜将他和清溪的情况挑能说的全部告诉阿嬷。
他们一个泡在蜜罐子里长大,一个被关在深宅大院饱受虐待,这次算得上是他们第一次出远门,生活、生存技能无限接近于无。
不知阿嬷如何考虑,只含笑拍拍谢听澜的肩膀,拉过清溪软乎乎的小爪子说了句,“我相信你们,至于你们担心的那些,二丫也能协助你们。”
话是对他们两人说的,视线却定格在谢听澜的脸上,清溪总觉得谢听澜与阿嬷大概达成某种共识,还是不能跟她说的共识。
清溪也意识到谢听澜或许真的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不过,她也为此感到开心,最起码他在那段孤立无援的日子里并不是一昧被那些人渣虐待。
清溪使劲儿晃晃小脑袋,将飘远的思绪拽回来。
“听澜哥哥,我们离开后能将杏花村里的坏人抓起来吗?”
谢听澜眸光微闪,并未直面这个问题,“放心,恶人会为曾经做下的恶事付出代价。”
清溪不明所以,二丫已经匆匆赶了回来,“阿嬷说最近看诊的人没有异常,但为了你们的安全,最近还是多加小心,白天村民看诊的时候,你们就呆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门,她会尽快安排你们离开。”
二丫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清溪与谢听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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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
日子就安安静静地过着,谢听澜的伤在阿嬷特效药的养护下,已经基本痊愈,清溪也没有再看到那位姑娘。
离开的日子将近,阿嬷和二丫在黄昏之际被人叫去村中接生,谢听澜在房间不知捣鼓什么,清溪闲着没事扒着窗户观察许久,确认安全后便溜到菜地摆弄菜苗。
二丫调整了浇水次数,清溪照料得亦十分精心,没有肥,二丫就按清溪所教授的方法沃肥。
月余过去,菜苗长势喜人,清溪成就感满满。
她近日跟着阿嬷学认草药,根据药性和药材生长情况,清溪在菜地旁边搞了一小片药田出来,用来种植常备药草。
清溪翻完小菜苗后,又将药苗翻了个遍,确定每一颗苗苗都在茁壮生长,她满意地点点头。
蹲下身正专心查看药苗周围的土质时,清溪感到一片阴影落下,一块濡湿的布随之覆上她的口鼻,惊呼声瞬间变成呜咽。
清溪瞳孔一缩,用力掰捂着她口鼻的大掌,始终无法撼动对方分毫,浓烈的药味儿沿着鼻腔涌入大脑,她的意识也逐渐涣散。
意识彻底消失前,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最近常来小院的那个女子。
“当家的,你可要小心些,这女娃娃长得如此可人,定能讨得京中贵人欢心,村长知道了可不得大力奖赏你,你可千万不要忘了我呀,我真不想去那个地方了。”
“你放心,只要把京中贵人满意这个小丫头,好处少不了你的,也不知道阿嬷在哪捡的小丫头,质量也忒好了。”
男声浑厚,带着些猥琐。
清溪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大脑一片空白,只默默祈祷谢听澜万不可在此时出来。
他们俩同时出现目标太过明显,京中搜查的人第一时间便能想到是失踪的福安县主与英国公府小公子。
在澎湃的药力之下,小小的孩子软软倒地,像只无害的小兔子。
中年男人不好耽搁,立马将人用麻袋装了起来,趁着夜色匆匆离去。
谢听澜出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清溪,找了一圈只看见狼藉一片的药田。
他知道清溪这些日子有多宝贝这片地方,心当即咯噔一下,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药田旁边。
望着地上凌乱的脚印,谢听澜的理智崩塌,眼尾慢慢泛红,他知道村里人背后做的罪恶勾当。
女人、孩子、女童在他们眼里与随手可丢的工具无异,尤其是清溪这种模样精致漂亮的小姑娘。
他不敢想那群畜牲绑走清溪是为了什么,也不敢想清溪面对那样一群禽兽不如的人会是怎样的心情。
此刻的他,只要想到清溪绝望哭泣的脸,就克制不住满心的杀意。
二丫带着满心忧虑匆匆赶回来时,看到谢听澜猩红的眼睛和他拖在手边的砍刀就觉得头皮发麻。
“谢听澜,你要干什么?清溪呢?”
谢听澜脖子僵硬地扭过来,眸中翻涌着扑不尽的杀意和阴鸷,唇角泛起肆意疯狂的笑。
“不想死就别拦着我,不然,我可不管我们之间有什么交易。”
29. 第 29 章
清溪醒来时耳畔俱是女子的说话声,情况不明的前提下,她没有立即睁开眼睛,躺在原地安静记下她们话语中透露的信息。
“真是造孽啊,这孩子看起来也才四五岁的样子,陈淑文,你也是书香人家出身,怎么能把这么小的孩子往魔窟里推?”
第二道声音便耳熟了,正是她昏迷前看到的女子,“那又如何,用她一命换我自由,我觉得挺值。”
“那真的是自由?陈淑文,这些日子你的确跟他们一起出去,但他们带你出去的用意是什么你真不知道吗?近日他们带回来的女子,有多少是在你的欺骗下被绑来的?她们与你我一样同样是女子啊!”
陈淑文似是被姜瑶的话气得语无伦次,声音不自觉颤抖。
“姜瑶!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若不是我,你现在也被关在那种地方被人肆意践踏,哪有你如今的安稳日子?”
“况且,我已身在魔窟,把别人拉进来陪我怎么了?同为女子,凭什么她们能干干净净,我却要在禽兽身/下逢迎讨好?,还有,你凭什么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清高,我们不也是被村里的妇人骗进来的?”
姜瑶沉默良久,最终化作一句,“淑文,算了,我不想跟你吵,让这孩子安静待会儿吧。”
室内陷入寂静,清溪只觉得心下一片冰凉,两个人对话不多,信息量却多到爆炸。
杏花村绑架与拐卖的主导者除了村子里的男人,还有曾经是受害者的女子。
弱者挥刀向更弱者,希冀拿更弱者的血肉讨好施暴者换去生存资源,将自己变成施暴者附庸。
何尝不是另一种悲哀。
清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感觉脸上被温热的织物拂过,似是在清洗她脸上的脏污。
犹豫片刻,清溪睁开眼,茫然地打量四周,视线最终定格在身边样貌平平的清秀女子身上。
姜瑶似是怕她在陌生的环境中哭出声,连忙出声安慰,“小姑娘不要怕,这里是杏花村,这里很……”
姜瑶僵住,在小姑娘清澈的目光中“安全”两个字根本说不出口,清溪猜到她想说什么,眨眨眼,“那我可以去找阿嬷吗?我失踪了阿嬷会担心的。”
清溪又不傻,确定她们必然知道她跟阿嬷之间的联系,那位叫陈淑文的女子这些日子时常去阿嬷的小院转悠,或许正是发现了她的存在,提前踩点去的。
阿嬷和二丫今日被村里人叫走,大概也是他们提前安排。
眼下看来,他们并没有发现谢听澜的存在,这个认知让清溪悄悄松了口气。
既然彼此都是明牌,伪装试探大可不必,左右阿嬷现在应该在杏花村为人接生,她们既然提前踩点,必然知道阿嬷现在在哪儿。
且看这位大义凛然的姑娘姜瑶,不会看她年纪小随意糊弄她了。
幸而,姜瑶并未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事情悉数告之,“阿嬷确实在村里,不过她是村长的贵客,我们见不到她。”
“可是阿嬷不是来杏花村接生的么,为什么又成了村长的贵客?”
姜瑶眸光怜悯,在清溪心头丢下重击,“村中并无临产妇人。”
所以…阿嬷是被村长关起来了?为什么,村里只有阿嬷一个…医者,不对,还有二丫。
就连阿嬷都说二丫天赋极佳,这些年已经将她的本事学去七八成,剩下的只有多历练便可补足。
村长是想放弃阿嬷了么?
清溪心底一片冰凉,她没有忘记阿嬷年轻时曾下毒威胁过村里人,这一点或许就是村里人放弃阿嬷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或许是她。
阿嬷捡到他们却未与村里人通气,村民已经认定阿嬷对村子生出异心。
杏花村这样用罪恶垒起来的村子,最怕有人生出反骨,明里暗里与他们作对。
阿嬷,很有可能成为他们杀一儆百的工具。
清溪的心沉入谷底,现在只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
“二,二丫姐姐呢?”
“你是说阿嬷身边那个小姑娘?”姜瑶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道:“刚才没在村长家看到她,想来应该是没跟着过来吧。”
清溪还想说什么,门外突然出来喧闹声,似是人群簇拥而来。
清溪依稀听见有人说:“今天运气真不错,竟然抓来两个年幼的小娘子,想来送到京城定能讨得贵人欢喜,我们今年也可过个好年了。”
“两个?”
姜瑶的脸色也是微变,起身将清溪挡在身后,便见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中间还有个手臂被反绑在身后半大小姑娘,正被村民推搡着走进房间。
清溪被姜瑶牢牢挡在身后,见到这种阵仗就将脑袋缩回去,不想露头,人群中突然传来的熟悉声音让她不禁愣在原地。
“放手,别拉我。”
如果没记错的话,刚才那群人说的是抓到“两个小娘子”,那她刚才为何听到听澜哥哥的声音了?
谢听澜如今才十岁,长期的营养不良又让他的发育变得迟缓,声音完全是清澈的童音,根本分不清男女。
清溪这些日子天天跟谢听澜待在一起,对他的声音再熟悉不过,当然不会认为是自己的幻听。
抱着看一眼确定一下的心态,清溪慢吞吞地从姜瑶身后探出脑袋,当看清楚人群中央的“小姑娘”,饶是清溪早做好心理准备,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来人确实是谢听澜。
是女装的谢听澜!
如瀑长发被暗灰色头巾随意扎起,髻间插着一把桃木梳,脸颊两侧几缕发丝随意散落,白皙的面容与精致的五官因年幼显出几分别样的娇憨。
明明是朴素至极的装扮,生生让他穿出几分这个年纪的小少女还有的美感。
任谁看了无法说他是个长相精致的小少年。
饶是见惯了爹娘兄姐各有千秋的美貌,清溪也在这不着粉黛的娇憨中默默吞下口水。
谢听澜看到清溪时眼睛蓦然一亮,在她呆滞的目光中恍惚想起自己的装扮,他白皙清俊的脸瞬间被染得通红,连耳朵尖都泛着红意。
谢听澜身上的女装来自二丫,似乎是二丫提议让他用女装混进村民中寻找失踪的清溪。
他也不知道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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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抱着什么心态答应这个离谱的提议,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身着自身女装被一众村民围成一团。
谢听澜不明所以,凭借本能转身就跑,被村民毫不客气地捆成一团,推推搡搡看到这里。
若不是真的找到清溪,谢听澜已经想将那个人揪出来暴揍一顿。
当然,这个想法可能无法实现,他可以揍自己一顿之后沉睡,让那个敢做不敢当的混球替他承受挨揍的痛苦。
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带着清溪离开这个恶心的地方。
谢听澜被绑的时候注意到自己腰间腰绦有块凸起,看手感是个纸团无疑。
大概是二丫跟那个人商量的计划,他接下来只需要按照上面所示内容行事即可。
只希望那人靠点谱,不要再搞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姜娘子,这个小女娃先关在这里,待天亮我们就把他们送到京城,相信贵人们会非常满意,我们村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模样这么俏的孩子了,你可得好好照顾她们啊,我们村今年的收成全靠你了。”
村民中为首的男人将谢听澜一把推到姜瑶身边,猥琐的目光不住在姜瑶身上打量,嘴里时不时发出令人不适的怪笑。
姜瑶面色苍白僵硬地往后退了几步,男人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冷哼一声,“呸,假清高,别以为有姓陈的娘们儿给你撑腰我就不敢动你,等哪天那个娘们儿没用了,我第一个办了你。”
男人的话充斥着恶劣猥琐的气息,谢听澜听在耳里,下意识去捂清溪的耳朵,手却被束缚根本无法移动分毫,皱眉厌恶地看向男人。
他此时是真想把眼前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的混蛋舌头拔了。
“死丫头,谁允许你用这种眼神看老/子的?”
谢听澜的情绪毫不遮掩,男人也注意到,顿时不满地抬手要打谢听澜。
姜瑶上前挡在谢听澜跟前,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对男人说道:“你别忘了明日你们要把两个孩子送到京城的,你能保证打下去的巴掌不会在孩子脸上留痕,京中贵人不会怪罪你们吗?”
闻言,男人的手僵在半空,凶狠的目光始终瞪视谢听澜,最终还是在“京中贵人”四个字中愤恨地收回手。
“哼,如果京中贵人看不上你,我定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世间。”
撂下一句狠话,男人瞥了眼蹲在谢听澜身后的清溪,带着浩浩荡荡的人群蜂拥离去,只留下姜瑶带着满心后怕软到在地。
清溪上前蹲在姜瑶面前,“你…还好吗?”
清溪在这样的环境里无法放下戒心,即使对方看起来十分友善,甚至愿意维护他们。
她和谢听澜说到底还是两个半大孩子,自保能力无限接近于无,如果不保持警惕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
“没事。”
姜瑶勉强对清溪笑笑,扶着床沿站起身,对谢听澜伸出手,“我先帮你把绳子解开吧。”
似是担心谢听澜拒绝,姜瑶微笑补充,“放心吧,他们把你们关在这里就不怕你们会逃跑,对他们而言,解不解绳子意义不大,解开绳子对你却会舒服一些。”
30. 第 30 章
谢听澜不置可否,干脆利落地转身将绳结袒露在姜瑶面前,清溪年纪小手上没力气,解开绳子对她而言略显困难。
姜瑶愣了一瞬,连忙上前将谢听澜的绳子解开。
清溪背对着姜瑶跟谢听澜使个眼色,两人默契地装不熟。
姜瑶见两个孩子各自蜷缩在角落里不吱声,怜悯地叹息一声,好生安抚他们一番就被旁人叫去去忙别的事了。
杏花村今晚似乎有什么庆典,村里上下格外热闹,姜瑶是临时派来看守的人,刚才那人说人手不够,带着姜瑶便离开了房间。
离开前还顺手给房间上了锁。
这个房间是间简陋的卧室,除了一张床以外,房间内能落脚的地方也就床到门口这段路,其他地方都堆满了杂物。
清溪围着房间绕了一圈,门窗皆被锁住,没有工具的情况下,他们很难从房间逃离。
失落地吐出一口气,清溪走到谢听澜身边上下打量着他的装扮,压抑的情绪散去不少,憋不住笑出声。
“听澜哥哥,你怎么穿女装啦?”
谢听澜从怀里取出纸条一目十行地吸收完所有信息,满脸无奈。
“二丫姑娘的主意,我们不能确定你的具体位置,只能让村民主动带我过来,幸好,他们是真的上当了。”
清溪清透的猫瞳中满是调侃,“是呀是呀,他们想怀疑也没有办法,听澜哥哥这身装扮毫无破绽,任谁见了都得称赞一声倾城绝艳的小娘子?”
谢听澜:“……”
他现在只觉得清溪真不愧是殷清淮的妹妹。
无奈地扶额,谢听澜明智地叉开话题,整理出块干净的地方招呼清溪过来。
“今日是村长长辈过寿,必然会大摆宴席,届时,全村男子聚在一起庆祝寿辰,女子准备食物,二丫姑娘准备在村中井水中下药,等那些人全部昏迷之后,我们一起离开。”
寥寥数语使得这种方式略显草率,清溪狐疑地打量谢听澜,总觉得他没说实话。
谢听澜掩唇,只当没有察觉清溪的目光,拆下腰绦从中取出一根短小的锯条,又从衣服内侧暗袋中取出锯柄,按那人留下的图示迅速将锯子拼好。
“这…是锯子嘛?听澜哥哥,你身上藏了好多东西啊。”
清溪被二丫万全的准备震得瞪大双眼。
谢听澜手上的动作微滞,含糊地给出解释,“…是锯子,是阿嬷给二丫姑娘准备的,她的每一件衣服里都有这个。”
清溪闻言愣了半晌,心底泛起一阵阵酸楚,所有周密的安排,都有人在背后默默付出,一切都是阿嬷预防二丫被村民盯上,为她准备的一条生路。
那些锯条和锯柄,恐怕阿嬷没少费心,或许已经准备了许多年。
“听澜哥哥,是村里人让二丫姐姐回小院的么?”
“不是,是阿嬷。阿嬷临时让二丫姑娘回去拿药箱的。”
谢听澜掩去一些事情未说。
比如,二丫是被走到村口察觉到不对的阿嬷临时支走的,当时村民不同意,还是阿嬷悄悄跟他们说了什么,他们才勉强同意的。
再比如,二丫在药箱中发现阿嬷留给她的信,信中详细安排了从下药,到套牛车,再到如何离开的全过程。
阿嬷从收养二丫那天起,就计划着将她送离杏花村,一根根锯条便是证明,那是阿嬷趁每次进村看诊之时从村民家中偷来后改装的。
杏花村每一家都有阿嬷拿走锯条的影子。
正是因为如此,二丫才选择跟谢听澜兵分两路,她必须要带她的阿嬷带离这里。
“清清,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
谢听澜不敢赌能否锯开锁头,他锯的是是窗子上的木格。
在窗子上锯来一个洞后,谢听澜用墙边的石头将窗上的锁砸坏,打开窗子抱着清溪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
也亏得今日所有人都在忙碌,这边的动静并未惊动任何人。
一路朝东而去,两人顺利找到牛棚,谢听澜按照地图提示,在牛棚角落□□草覆盖的包裹,准备离开时,突然听见牛棚后面传来一阵女子的呜咽声。
夜深人静里,那哭声裹着颤音,时而压抑如困兽低吼,时而尖锐得像冰棱划过长空,让清溪浑身发凉,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
谢听澜第一时间将清溪护在身后,视线在四周扫视,企图找出声音来源。
清溪扯扯谢听澜的衣摆,指着牛棚后面,示意他们绕过去看看。
谢听澜皱眉,犹豫片刻后还是点头同意,拉着清溪的小肉爪将人挡在身后,一步步警惕地走向牛棚后面。
闯入视线的场景让清溪不禁到吸一口凉气。
昏暗的月光之下,简陋破败的牛棚里,杂乱脏臭的枯草垫上,三个头发散乱,衣衫褴褛的女人双目无神地蜷缩在角落,长长的锁链将她们连成一串固定在牛棚中。
发出呜咽声的正是缩在角落里的女子,清溪借着月色清楚地看见女子残破衣衫下触目惊心的红痕。
还没来得及分辨那究竟是什么痕迹,谢听澜已经沉着脸挡在清溪面前遮住她的视线。
三个女人听到动静,身体本能地颤抖,被污泥覆盖的脸上是化不开的惊恐,待看清来人后,她们又不约而同地呆愣在原地。
长时间非人的待遇让三个女人反应迟缓,看到来人不是村民面上闪过意外,眼睛也随之亮起,当看清来人只是半大孩子时,刚亮起的眼睛又迅速黯淡下来。
牛棚中间的女子神情呆滞,望着他们的时候目光麻木又黯淡,“孩子,这里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快走吧,千万不要让那些村民看到你们。”
沉默像是一块沉重的巨石,重重压在在场所有人身上,其中一个女人死气沉沉地打破沉寂的氛围。
清溪悄悄从谢听澜身后探出脑袋,刚冒头就被毫不留情地按回去,直到被他拉着走到三个女子跟前,谢听澜都严严实实地遮住她的视线。
“先遮一遮吧。”
谢听澜将身上外衫褪下,放到满身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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痕的女人身边,见对方手忙脚乱地将衣服覆在身上遮去满身痕迹之后,才将身后探头探脑的小家伙放出来。
三人见他身后还有个更小的孩子,脸色变得更加紧张,推着两人的手臂急切出声,“你们…你们莫非是村子里的孩子?听我的,快离开这里,若是再被他们发现会给你们带来麻烦的。”
“再?”清溪觉得这个用词古怪,忍不住出声询问。
女人眼底闪过一抹泪意,定定看了清溪一眼别过头,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清溪见状只能放弃追问,跑到拴住女人脚踝的铁链尽头,发现铁链是从牛棚石壁上延伸出来的,以他们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
“没用的,我们已经试过无数次,根本没办法弄掉这鬼东西。”
另一个一直没有吭声的女人,一脸麻木地看着清溪道:“想活命就赶紧离开这里,村里那群畜生可不会看你们是小孩子就心软。”
清溪走回谢听澜身边还想说什么,抬眸之际看到村子中央位置黑骤起,像从地府蔓延而来焚烧罪恶的火焰,逐渐染红了整个天空。
村里传来村民的呵骂和呼救声。
今日村长长辈寿诞,算是杏花村一年一度的大型庆典,村民都聚集在村子中央,也导致处在边缘位置的牛棚格外安静,那些杂乱的声音到此处也变得有些模糊。
“那里…好像是那个村长家。”
最开始跟他们搭话的女人凝望着火焰燃烧位置,神色怔愣。
谢听澜和清溪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同样的情绪。
这场火,该不会跟阿嬷和二丫有关吧?
谢听澜望着远处的天空,咬咬牙,从阿嬷准备的包裹中取出一部分东西后,俯身抱起清溪转身就走。
三个女人静静地看着他们远离,苦笑一声,谁都没有出声挽留。
“听澜哥哥?”
清溪察觉谢听澜身上压抑不住的冷冽寒意,用肉乎乎的小手碰碰他的脸颊。
颊边温热的触感悄无声息地化去谢听澜身上的寒气,清溪耳畔传来他淡漠冷静的声音。
“清清乖,我们必须与二丫姑娘汇合,离开这里才能救下她们。”
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三个女子可怜,但她们无法离开,而村长的房子着火,说明二丫和阿嬷那边必然出了问题。
天平早已倾斜,清溪缄默,只用短胖的小胳膊牢牢环住谢听澜的脖子,无声地将温暖传递给他。
“我明白,听澜哥哥,我们去找二丫姐姐,离开这里找到皇帝舅舅查杏花村背后之人,才能真正救下这些女子。”
两人谁也没有废话,按照二丫提供的地图往村子西侧,那个传说中唯一的出口走去。
村中族老寿诞,村中人无论男女老少皆在村长家大院庆贺,村中守备松懈,抛开其他因素,今日确实是离开的最佳日子。
清溪总觉得眼下发生的一切都在阿嬷的掌控之中,唯一偏离的可能只有村民发现她的存在,将她绑进村中一事。
31. 第 31 章
思考良久,谢听澜决定按照约定的时间先去西边等候,若二丫未到再随机应变,毕竟,能迷晕村口守卫的药在二丫手中。
清溪牵着谢听澜的手往前走,抬头望着被火光染红的天空出神。
“听澜哥哥,你说究竟是什么人背后操纵杏花村,残害那么多人的?”
“大雍旧臣,每一个都有可能,回去调查后就能知晓。”谢听澜听出清溪情绪低落,回头看她一眼,“放心,雁过留声,那些人跑不了。”
清溪点点头,坏人终将落网,真相也会揭晓,只是有的真相来的太晚,她不希望杏花村幕后之人继续逍遥法外。
按时间估算,杏花村的罪恶最少也有二十余年,这二十余年之中,又有多少阿嬷,多少无辜女子死在这群畜牲的戕害之下。
清溪注意到西侧不远处的群山之中,一群鸟雀仿佛被什么东西惊吓到般成群结队地扑向天空,在夜色中成群结队四散而去。
大概是杏花村畜牲所作所为连动物都看不过去了。
今日赶上村长长辈寿诞,村里人都聚集到村子中央,待在家中的人少之又少,他们走的路又都在村子边沿,一路上也算畅通无阻。
临到杏花村最西侧出口时,清溪看到被木制栅栏围起来的村口,栅栏前还有不间断巡逻的村民。
大概是被村中大火牵引心神,守在村口的村民显得心不在蔫,眼睛时不时地往大火蔓延的位置看去。
谢听澜趁这个间隙,抱着清溪找了个相对隐蔽的位置躲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等二丫过来,用药迷晕守村的人,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知为何,谢听澜总觉得接下来可能不会那么顺利。
夜色渐沉,清溪的时间观念渐渐模糊起来,看到村里的大火似乎没有丝毫扑灭的征兆,反而有欲燃欲烈的趋势。
铺天盖地的火光犹如困兽出笼,毫无顾忌地迅速蔓延,企图吞没整个天空。
不知为何,清溪心口蓦然一滞,眉头顿时皱起,“声音……”
“什么?”
“从刚才开始,好像没有听到村里人招呼救火的声音了。”
清溪话音刚落,谢听澜也终于反应过来,想起阿嬷之前说过的话以及二丫抱着药箱离开的身影,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怎么回事?这火都烧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熄灭?其他人都在干什么?”
“是啊,我们要不要回去帮忙灭火?总不能任由村子被火烧光吧?”
“村长都说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离开村口,我们必须守好这里,防止外人侵入,也防止有些不懂事儿的趁乱逃跑。”
“可是……”
“别可是了,听你的还是听村长的?若出乱子谁担得起责任,派过去查看情况的是谁?怎么还没回来?”
最后说话的大概是个小头目,他一开口议论纷纷的声音陡然停止。
“是吴贵,刚起火的时候他就去了,过了这么久都没回来,该不会……”
“闭嘴,不要胡说八道。”小头目疾言厉色地打断猜测,“你们两个,回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无论发生何时尽快回来告诉我们。”
被点名的两人匆匆离去,清溪窝在角落地不安地抓住谢听澜的衣袖。
察觉到有人靠近,谢听澜拉着清溪往里面躲了躲。
他们现在藏身的位置在离村口最近的房子后侧拐角的杂物旁边,房子旁边是棵大树,再往后退就得退到大树旁边,也就是几乎完全暴露在村口守卫面前。
“不行了,不行了,憋了好久,先小解了再说。”
在清溪陡然瞪大的目光中,杂物另一侧传来“哗哗”的水声,随即一股怪异的味道直冲鼻腔,刺激得清溪迅速抬手捂住鼻子。
水声停止后,又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杂物另一侧突然传来一声厉呵,“谁在那里,给我出来!”
清溪和谢听澜抬头一看,顿时懊恼不已,他们只顾自己躲藏,忽略背在身后的包裹。
刚才往后退得那几步把谢听澜身后的包裹露出一大半。
房子上的火把将包裹的影子投射在阴影处,也露出了谢听澜小半个肩膀。
“跑。”
谢听澜当机立断,将背后的包裹重重砸向对面,抱起清溪就往另一侧跑。
“怎么回事,村里的女人要逃跑?该死的,还是挨打不够,待追到她,定让她下不来床!”
下流的声音闯入耳膜,谢听澜精致的脸一片漆黑,安抚地拍拍清溪的后背,心中杀意渐起。
“不对啊,不是村里的女人,怎么看起来是两个小孩儿呢?”
“哎对,听说王二家那口子捡到一个模样很好的小孩准备献给京中贵人,该不会就是她吧?”
“废话那么多干嘛,抓住她们,不能让她们跑了。”
身后村民的议论声接连不断传进清溪的耳朵,她此时根本顾不得思考,将手中的小石子用力地掷向紧追过来的村民。
谢听澜年龄小身体也灵巧,即使抱着清溪这个小累赘,也将村民甩开一大截,只是时间一长,年龄小的弊端也显现出来。
他的体力不足,不知跑了多久,谢听澜感觉整个人像是被从水中捞出来一般,热意和汗水爬满全身,连个胳膊都酸胀异常,差点儿抱不住清溪。
清溪也察觉到他的不多,皱着眉想从他怀里跳下来,又怕给谢听澜添乱,只能用肉乎乎的小手擦去他额头上的汗珠,“听澜哥哥,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别动,清清乖,我没事。”
谢听澜安抚地拍拍清溪的后背,望着村子中央冲天的火光,双眼微眯,“清清,我们往村子深处去,不要害怕,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好,我相信听澜哥哥。”
清溪刚才蹲在地上捡的石子不多,刚才已经扔完最后一颗,见石子重重砸在离他们最近的村民头上,忍不住扬扬眉。
她大概知道谢听澜的打算,二丫的下毒计划不知成功与否,但村里必然发生其他变故,既然已经乱起来了,那就让它更乱一些。
或许,可以在这乱象之中寻得一线生机。
反正也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处境了。
因抱着清溪,谢听澜没办法查看地图,只能朝火势最大的地方跑,抱着清溪专门挑有障碍物的的地方走,倒是成功拉开身后追逐之人的距离。
待谢听澜全身脱力之时,身后的人已经被他们短暂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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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也不敢耽搁,趁那些人没有追上来,溜进一个小院暂时休息。
清溪绕了一圈,嘴角不住抽搐,冤家路窄,他们这是回到起点了。
这破地方就是之前村民关押她和谢听澜的小院,这里里村长家很近,因此也在火光蔓延的范围内。
谢听澜也注意到这一点,神色难得出现一瞬空白,终是无奈地长叹一声,“先找点儿能用的东西吧。”
清溪点点头,身上的外衫脱下来开始兜能砸人的灵巧东西。
这是她刚才用小石子砸人砸出的经验,她个子小腿短,能做的事情终究有限,砸人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两人专心寻找能用的东西,谁都没有注意到院子里其中一间房间的门悄然打开,一个中年男人拿着一根粗壮的木棒悄无声息地走到谢听澜身后。
“咚”。
沉闷的声音传来,清溪抱起被外衫包裹的东西回头看去,只见谢听澜满头是血的软到在地,他身后一个村民握着一根从中间折掉的木棒笑得得意。
“都是你们的错,要不是你们跑了,我也不会被村长呵骂,被他们关在家里不允许参加寿诞。”
是那个将谢听澜抓回来的村民。
村民丢下折掉的木棒,捡起一旁的斧头,一双眼睛被烈焰染得通红,额上青筋暴起,面目狰狞可怖。
他好像没有察觉身后的火焰一般,摇摇晃晃地捡起地上砍柴用的斧头,一步一步朝清溪走来。
清溪将手边的东西全部砸向村民,却丝毫没有阻拦村民的脚步,而她身后已是墙壁,退无可退。
“跑啊,死丫头,你怎么不跑了?”村民面目狰狞,充满恶意地放缓脚步,斧头拖在地面上发出微弱的声音,如同不断敲响的丧钟。
“本来看你模样不错,想送你入京,给你一场富贵,你却不领情,竟还到企图逃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清溪的心跳奇异的平静下来,望着眼前披着人皮的畜牲恶狠狠地唾了一口,“呸,这富贵给你你要不要啊。”
“该死的小/贱/人,我今天就送你去十八层地狱。”
话音落,村民就面目狰狞地举起斧头重重朝清溪砍去,一旁意识涣散的谢听澜听到这种动静身体陡然紧绷,用最后一丝意识上前抱住清溪,用后背将清溪整个人完全护住。
“呵,还挺,放心吧,看你们如此在乎彼此,带你死了,我定送这该死的丫头下去陪你,安心去吧。”
清溪在谢听澜扑过来将她整个人牢牢护在怀里的时候完全呆住,见村民的斧头向他的后背砍过来的时候瞳孔骤然紧缩,下意识想将挡在她身前的人推开。
身前之人如同厚重的山岳,怎么也推不开,清溪幼圆的猫瞳中蕴满清泪,在极速逼近的斧头中摇摇欲坠。
在斧头临近谢听澜后背的时候,村民突然喷出一口鲜血,双目圆瞪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胸口处的长枪,死不瞑目地软到在地。
急促的马蹄声在不远处传来,模糊的视线中,清溪似乎看到一名黑衣墨发女子骑着枣红色大马疾驰而来,那熟悉的清丽眉眼让她忍不住大哭声音。
“二姐姐……二姐姐,二姐姐救救听澜哥哥,他流了好多血,流了好多血……”
32. 第 32 章
来人正是清溪长年在外剿匪的二姐姐,萧清禾。
萧清禾绝美的面容上满是后怕,翻身下马的动作也没有从前的干净利落。
一向从容不迫的女将军在面对差点儿被贼人害死的妹妹面前,话音都不受控制地颤抖。
“溪溪,别怕,没事了,二姐姐在,不怕啊。”
清溪的脸被泪水糊了一脸,此时完全没有心情思考二姐姐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只摇晃着小胳膊带着浓浓的哭腔不断重复着刚才的话。
“二姐姐,救救听澜哥哥,他流了好多血,好多血,我推不开他,二姐姐救救他。”
凄厉的童音夹杂着茫然无措,听得萧清禾心疼,这是她第二次看到在最疼爱的妹妹脸上看到这样惊惧的神色。
强压下后怕的情绪,上前扶住谢听澜的身体,想将他从清溪跟前拉下来。
刚抬起小少年的身体,清溪的小身子也被拉动几分,小脑袋在这股力道的带动下仰得更高,看起来像只被扣住后脖颈的小奶猫。
萧清禾这才发现谢听澜已经彻底昏死过去。
此刻的他完全凭着本能将清溪牢牢护在身下,不使力根本无法让他放开扣住清溪身体的手。
谢听澜是把自己的身体当成护盾,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护住她幼小无助的妹妹。
萧清禾轻声叹息,轻轻捏住小少年肘关节,利用巧劲儿卸下小少年加诸在清溪身上的力道,环绕着清溪身体的手臂缓缓垂下,殷清淮伸手扶住谢听澜倒下去的身体仔细检查。
“头被重物叩击昏过去了,需要尽快治疗。”
语毕,从怀中翻出一个小瓷瓶将一枚黑色药丸倒出来塞进谢听澜嘴里,给哭成小花猫仍一脸担忧的妹妹解释。
“是母亲给我的灵药,只要人还活着,用这个药总能吊住一条命,剩下的交给军医,他们很快就到。”
清溪呆住,这个药她知道,二姐姐上战场之前娘亲特地交给她的,要她在性命攸关之际服用,普天之下仅有五枚,二姐姐处不过两枚而已。
“这个给了听澜哥哥,二姐姐怎么办?”
萧清禾爽朗一笑,抬手揉揉清溪的小脑袋,“药只有用在人身上才能发挥真正效用,给谁用都一样,更何况这孩子保护了你,这药给他用才是更好的发挥作用不是嘛?”
眸光一凝,将清溪拉到身前查看她身上的血迹,“溪溪,你身上的血……”
清溪抬手一模,这才注意到脖颈间粘腻的血迹,“是听澜哥哥的。”
萧清禾再次轻叹,望向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小少年眼神复杂。
若不是谢听澜一直守在妹妹身边,她幼小可怜的妹妹还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到他们找到她。
即使有点儿对不起谢听澜,此时的萧清禾只感到庆幸。
庆幸她今夜及时赶到。
庆幸谢听澜一直守在清溪身边。
萧清禾带的人很快追过来,将谢听澜交给随行军医,又嘱咐一些话之后,军医就带着谢听澜进入小院给他包扎伤口。
萧清禾见清溪顶着一张花猫脸,委屈又害怕地盯着军医手上的动作,蹲下身捏捏她的小脸安慰道:“溪溪别担心,我麾下军医内伤外伤都懂,那孩子的伤对他而言不是难事儿。”
“可是……”
伤在头上,清溪是怕伤到脑神经之类的,当下的医疗水平对于脑内疾病正是束手无策的阶段。
军医是个年轻男子,面容平凡却唇角含笑,莫名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见清溪固执地守在房间不愿离开,瞥了眼一身女装打扮的谢听澜,挑挑眉浅笑着解释。
“小县主放心,这孩子的伤势只是看着吓人,不算严重。”
“可那个木棒都被打折了,听澜哥哥流了好多血。”
清溪想起那根被打折的木棒就觉得脑袋“嗡嗡”的,想想就知道打得多狠。
军医唇角含笑,依旧耐心,“那根木棒我看了,本就有点腐烂,大力击打下断裂是件很正常的事儿,下官已经将伤口上的碎屑清理干净,待会儿缝合之后就好了,应当没有多大问题。”
“可是……”
萧清禾不愿妹妹看到缝合伤口的场面,只能耐心安抚,“放心吧,不会有事儿的。”
清溪的小脸脏兮兮的,萧清禾身上没有手帕,只能腕绳解开用衣袖将清溪的脸擦干净,“二姐姐向你保证,一定让那个孩子健健康康地陪着。”
清溪犹豫片刻,终是在两人的安抚中放下心,牵着萧清禾的手离开房间,她一直神经稍稍松懈,终于想起被抛在脑后的满腔疑问。
“二姐姐,你怎么会来?小哥呢,他有没有事儿?”
萧清禾让人分开救火后,俯身将清溪抱入怀中,将她上下翻看一遍又一遍,“我还以为你想不起来问这个,是大哥调查时发现京中有另一波人一直在四处搜查你们的下落,顺藤摸瓜找到这里的,至于清淮……”
萧清禾翻看清溪身上衣物的手指微顿,垂眸敛去眼底情绪,“他没事,受了些伤,现在在公主府休养。”
清溪没有察觉姐姐的异样,她每次惹事都要被家人上下翻看着检查,对这个动作习以为常,乖顺地任由萧清禾检查,听到“受了些伤”后,小脸瞬间苍白。
“小哥受伤了?严重吗?”
“无事,大哥找到他没有浪费多少时间,赶在那群刺客发现他之前找到的人,伤势不致命,不过是不能出去乱跑,需要休养一阵子罢了。”
闻言,清溪松了口气,却始终放心不下,她家小哥自小皮实,每每出门都要带点儿伤回来,这次既然已经到了需要居家休养的境地,只能说明这次受得伤不算轻。
清溪也知道萧清禾为了不让她担心,刻意说得含糊了些,抽抽鼻子一把扑进萧清禾怀里。
“二姐姐,你是因为担心我才回来的吗?京中那些人会不会利用这件事伤害你?”
“放心吧。”
萧清禾点点清溪的鼻尖,柔声安抚,“没有关系,是今上亲自下旨召我回来,京中那些人即使有想法也不敢表现在明面。”
萧清禾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抬头望着周边逐渐扑灭的大火皱眉问道:“这个村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此隐蔽,若非这场大火,我们一行人会像无头苍蝇般在周围群山中徘徊。”
因为萧清禾带来人的加入,杏花村的火势已经渐渐得到遏制,逐渐有熄灭的趋势,清溪想起至今仍下落不明的阿嬷和二丫,面色焦急而凝重。
“二姐姐,救人,村长家是最先起火的地方,阿嬷和二丫姐姐还在那里,我担心她们出事儿。”
萧清禾一听救人,也不顾不得追问,俯身抱起清溪就往村长家赶,路上沉默着听清溪将今夜发生的来龙去脉全部说了一遍。
“你确定村里人都在火源出举办寿宴?”
萧清禾嗅到空气中弥漫的桐油味儿面色凝重,“如果那么多人都在那里参与救火,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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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应该会烧成这样。”
其实这一点清溪也有感觉,按理说就算所有人都在救火,村里也不该如此安静,最起码村民来回抬水的脚步声是有的,可偏偏除了村口那些守卫,这个村子都安静的可怕。
就连被她二姐姐刺死的村民都是被村长惩罚未参加寿诞才落的单。
清溪蓦然想起二丫拿药给村里人下毒一事,小肩膀莫名抖了抖。
不过还好,火势在众位将士强势加入下逐渐得到控制,到底没有引发大规模山火,萧清禾没有忘记关在牛棚中的三个女子,特地派手下女兵带着衣物往牛棚处救人。
萧清禾并没有带清溪去村长家,她远远看到将士们从那堆废墟中抬出一具又一具焦黑的尸体。
清溪今夜已经亲眼看到一个想砍死他们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没必要面对这种骇人的场面。
好在清溪没有追问,乖巧地窝在萧清禾怀里等将士们的消息。
等大火完全熄灭之时,众人终于大火边沿的院子里找到头发被烧掉一半的二丫和奄奄一息的阿嬷。
将士们没费多少力气便将两人从地窖中带了出来送到萧清禾面前,二丫连滚带爬地扑向阿嬷,眼泪鼻涕迅速糊了一脸。
二丫除了头发被烧以外看上去没有受什么伤,反而是阿嬷已经有油尽灯枯的灰败之相。
阿嬷见到清溪和萧清禾,仅剩的眼睛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庆幸,艰难地支起身招呼清溪到她跟前。
“小姑娘,二丫…以后就托付给你们了,万望你看在我救了你们的份上给二丫一条生路。”
话是对清溪说的,眼睛却是郑重地望着萧清禾。
萧清禾岂会不知她的意思,上前半蹲在阿嬷身边,“婆婆放心,本将军一定会好好照顾二丫姑娘。”
阿嬷扯扯嘴角,面色终于缓和,连脸上蜿蜒的伤疤都仿佛淡化几分,目光转向杏花村的一片焦土。
“二十年了,我终于亲手杀了这群畜牲,为我段氏族儿女报仇了。”
萧清禾微挑眉,总觉得老夫人此言是对她说的,杏花村村民罪该万死,既然老夫人说是她做的,便当是她做的吧。
阿嬷将二丫叫到跟前,清溪见状连忙退回萧清禾怀里,将空间留给她们。
“二丫,你的名字其实是‘尔雅’。”
阿嬷枯瘦的手艰难地在地上写上“尔雅”两个字,唇角挂着恬静的微笑,“你总问我,你明明没有姐姐,为何要叫‘二丫’,这,这便是答案。”
阿嬷说着,呕出一口黑血,仅剩的眼睛中光芒也黯淡几分,唇边的笑容却始终不退,艰难地从怀里取出一枚玉珏递给二丫…尔雅。
“你娘,你娘留给你的,她最大的遗愿便是希望你能自由自在地生活,不被任何人和事束缚…这也是我的愿望,尔雅,你是我爱的孩子,值得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如回光返照般,阿嬷面色微微泛红,黯淡的眸子也亮了几分,仿佛看到虚无的幻影。
“尔雅,不要难过,阿嬷只是去该去的地方了,这二十年像一场噩梦,梦醒了,段家阿妍也该去找她的父亲母亲……”
阿嬷枯瘦的手伸向虚空,左眼中一滴清泪划过,视线逐渐迷离黯淡。
“…阿城,我的阿城啊,等等娘,娘这就来……”
最后的尾音轻得仿佛幻觉,清溪窝在萧清禾怀里泣不成声,眼睁睁地看着阿嬷伸出的手垂落,看着阿嬷生机断绝,心中仿佛有东西蠢蠢欲动。
33. 第 33 章
二丫抱着阿嬷的尸体哭了很久,萧清禾带着清溪及一众将士悄无声息地离开,将空间留给她们。
她们回去的时候军医已经给谢听澜包扎好了,只是人还没有醒来。
萧清禾不想离开好不容易找回的妹妹,将杏花村一应事宜交给副将处理,抱着清溪守在谢听澜身边静静等待。
到底是年龄小,清溪在漫长的等待中悄然睡了过去,一夜接连不断的折腾让她身心俱疲,睡眠时间格外漫长,醒来时已是第二天黄昏。
“醒了?先吃点儿东西吧,明日我们便离开这里。”
萧清禾俯身将伸胳膊要抱的妹妹抱起来放在桌前,将早已准备好的清汤面推到她面前。
“吃吧,这是村里被关女子为你做的,这碗刚拿过来不久,温度刚刚好。”
清溪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半天,面对食物当然没有客气的想法,专心低头猛吃,在萧清禾的帮助下,一碗清汤面很快下肚。
“二姐姐,你一直在这里陪我吗?”
萧清禾是大雍女将,有官职在身,杏花村发生这么大事儿也需要她镇场,长时间陪在她这个妹妹身边,容易被人诟病。
清溪知道自家二姐姐以女子之身掌管一军,已经是前朝老顽固一派眼中钉,肉中刺,处境已经相当不易,她不可以再成为二姐姐的负累。
“二姐姐,我没事的,村子现在有你麾下将士守卫,我不会碰到什么危险,有事你先去忙,我不会乱跑。”
萧清禾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只含笑默默妹妹的小脑袋,“你睡着这段时间我已经处理过了,放心吧,你莫非还不相信二姐姐?”
清溪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那村里的坏人怎么处理?那些被他们关起来的女子呢?”
萧清禾眸光微敛,不知该从何说起。
村里的半数男人都在昨夜被大火烧成焦炭,女人、孩子都被药晕后丢到村中央最大的空地上。
村中仍活着的人除了被关押的女人和孩子们以外,就剩下从大火中活下来却中毒导致陷入疯狂的男人和守村的村民了。
清溪睡着这段时间,也足够萧清禾通过审讯了解杏花村背后所有的一切。
知晓村民早就全部中毒,即使没被大火烧死,也都命不久矣,知晓那位名为段妍的阿嬷为什么选择用这种手段杀死他们。
无非是村民做了初一,阿嬷做了十五,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罢了。
杏花村背后之人与大雍朝堂有关,却在意料之外。
今上兼备杀伐果决和仁善宽和两种属性,是个不可多得的明君,在他手下竟有这样的蛀虫,实在是难以想象。
事情发展到如今,已经可以预见杏花村之事不会善了,必然在京中掀起轩然大波。
据剩下清醒的村民供述,所谓京中贵人只有村长一脉知晓是谁,剩下的人都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甚至不知这位“京城贵人”住在京城何处。
而村长一脉、以及那位昨夜过寿的长辈,早在大火中化成两具焦炭,军医验尸时还发现所有人中,只有他们身上伤痕满布,是清醒状态下失血过多身亡的。
那位“京城贵人”究竟是谁已经成为秘密。
萧清禾没有忘记最初大哥注意到杏花村这个地方,便是因为发现京中有一股势力也在暗中寻找清溪等人下落,顺藤摸瓜才找到此处。
单论此人盯上长公主府的孩子就绝对不能放过这位“京中贵人”,长公主府在以后的日子里必然要跟他们对上。
萧清禾很有自知之明,领军打仗她擅长,需要靠脑子抽丝剥茧、谋划算计之事就不在她的能力范围。
只能依靠父亲和大哥的神乎其技的脑袋瓜儿来收拾那些背后搞阴谋诡计的人。
想通之后,萧清禾便心安理得地把这一切安排给正匆匆赶往这里的殷远舟和萧清宴,挑能说给小孩子听的内容告诉清溪。
“大概就是这样子,杏花村一事必然要调查,村中被拐来的女子我随后会派人去寻她们家人,只是……”
萧清禾说到此处忍不住长叹出声,这些女子和孩子的归处才是最难处理的问题。
清溪也明白萧清禾在顾虑什么,这个时代对女子苛刻,失踪一夜都可能传出万千似是而非的流言蜚语。
这些女子失踪日久,如今回归面对的流言蜚语何止一星半点,身边亲人一个唾沫星子都可能让她们死无葬身之地。
更别提这中间还有被迫生下孩子的女子。
清溪没有忘记将她的行踪暴露给村民的陈淑文,她们才是被拐女子中最可悲、最可恨的一类。
“罢了,杏花村这片地界不属于京城,地方官府总会妥善安排,京中应该也会派人督查此案,之后我派人全程盯着这些女子的安置就好,至于那些害人的女子…官府会自行量刑。”
想到今日在村外桃林下累累尸骨…萧清禾的目光蓦然冷凝,心中涌起滔天怒意,恨不得将村中剩下活着的人千刀万剐。
不想五岁的妹妹知晓如此骇人的事情,萧清禾勉力压下情绪,清溪眼睛清亮地拉住她的手指。
“二姐姐,实在不行,就让那些无法融入家乡的女子去我的农庄吧,我最近有不少新点子,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嘞。”
“不妥,这次回来听大哥提过,你的农庄被人盯上了,为保证安全,进入农庄的每一个人必须完全值得信任,这些女子虽然可怜,但身世不明,我们不能把你放在危险之中。”
见妹妹清亮的大眼睛渐渐黯淡,萧清禾揉揉她的小脑袋。
“你的农庄不成,不如交给清淮,他名下那么多店铺,总有需要用到人手的地方。”
清溪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萧清禾忍俊不禁,想抱着妹妹去看看谢听澜的情况,从匆匆赶来的女兵处得知被关押的受伤村民突然发疯的消息,只能放下清溪匆匆赶去处理。
临走前将赶来通报的女兵留在清溪身边,让其守着清溪保证她的安全。
清溪与女兵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决定按照原计划去看看谢听澜情况如何。
据说军医从昨夜给谢听澜包扎之后,就马不停蹄地给村里烧伤的村民治疗,还兼职验尸的工作,硬生生将温和的军医逼成暴躁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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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也不好意思继续麻烦军医,便准备主动去照顾谢听澜。
此刻的谢听澜像个无知无觉的睡美人,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脑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下一点点红色晕开,硬生生给这张即使稚嫩也难掩出尘气质的脸添上几分破碎感。
清溪趴在床边盯着谢听澜的脸看了许久,总觉得他的睫毛微颤,似乎下一瞬就会睁开眼睛。
她看着谢听澜瓷白的皮肤忍不住上手戳了戳。
没醒。
再戳戳。
依旧没醒。
继续戳。
无聊的动作重复出现第四次的时候,沉睡的许久的小少年终于中漫长的噩梦中醒来,眼神凌厉而凶狠,毫无顾忌地刺向在他脸上作乱的小姑娘。
吓得清溪身子往后一缩,差点儿从床上翻下去。
谢听澜看到这一幕,沉寂在黑暗中的意识终于回笼,连忙伸手拉住清溪的小肉爪,将人完全扶正坐好,学着那人温和有礼的模样安抚道:
“清清抱歉,是我吓到你了,可有受伤?”
谢听澜是真的担心清溪受伤,他当时不想面对穿女装的自己,又不如那人般擅长阴谋诡计,干脆将意识下沉将那人放了出来,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中间他想过要出来,都被那人硬生生压制回去,好不容易获得自由,第一反应自然是查看清溪的安危。
清溪不明所以,“听澜哥哥,我没事啦,有事的明明是你,头还疼吗?会不会感觉头晕?”
头?
谢听澜终于意识到为何从刚才开始就感觉脑袋沉甸甸的,动作幅度一大就眼前发昏,心里将那个人暗骂了好几遍,面上依旧一派和煦。
“还好。”
“真的?你刚才动作那么大头不晕嘛?”
清溪是担心谢听澜脑震荡,当时那么重的一击下去,脑震荡的可能性很大,现在的医疗条件有限,治疗脑震荡是一件极其劳心劳力的事情。
在清溪关切的目光中,“谢听澜”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晕,不太舒服。”
清溪闻言一蹦三尺高,转身就想去找忙成陀螺的军医过来看看,刚抬脚就感觉后衣领被人揪住,勒得她脖子生疼。
“听澜哥哥你干嘛啦?难受。”
“抱歉。”
谢听澜因刚才的动作脑袋再次发晕,闭上眼睛靠在床边。
清溪也不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前扶住谢听澜,将旁边的软枕竖起垫在他背后,小脸上满是担忧。
“我没事,只是不太舒服而已,清清可以陪陪我嘛?”
谢听澜确实感觉晕,但这种晕跟之前饿久了的晕几乎一样。
看清溪的样子就大概猜到她的小脑袋瓜儿在想些什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清溪身后的女兵,再次确定他们眼下的境况是安全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清清陪他好好待一会儿,谁知道那人什么时候醒来将他的意识挤下去,他和清清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所以更要珍惜。
至于饥饿……吃东西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还是交给那个蠢货好了。
34. 第 34 章
清溪已经在心底认定谢听澜是脑震荡,对他的话更是言听计从。
除了一心一意地守在他身边,清溪的照顾也格外“无微不至”,一会儿给他掖掖被角,一会儿给他端杯清茶,一会儿伸出小手试试他额上温度。
就连他想换去一身女装的诉求都被无情驳斥。
谢听澜被折腾的没脾气,满脸无奈地看着清溪将他的被角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掖好,连边边角角都没有放过。
硬是把一个四肢灵活的小少年裹成了粽子。
“清清,我真的没事,不用一直躺在床上的,我先把衣服换掉……”
“不可以,听澜哥哥伤到脑袋是件很严重的事,不好好休养留下后遗症怎么办?脑子变笨就不好了。”
谢听澜无语望苍天,只感觉头疼异常,当然这种头疼非生理上的疼痛,纯粹是为自己一身女装不得换,和清溪的懵懂不设防而头痛。
女装一事知晓的人不多,暂且抛开不谈,清溪的不设防才是最大的问题。
通过与清溪的交谈,他已经将昨夜发生之事不着痕迹地套了个干净,这小姑娘睁着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毫不保留地把所有事情全部告诉了他。
谢听澜不知是还庆幸清溪对自己的全然信任,还是该忧虑她的天真懵懂。
那人就是因为如出一辙的天真懵懂将谢听澜推向深渊,最终生出一个他来的。
谢听澜不希望清溪有朝一日天真溃散,懵懂消失,变成另一个麻木而痛苦的他。
“清清,不会变笨的,我真的没事,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一直待在屋里对身体不好。”
谢听澜自诞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耐心,学着那人的样子温柔的看着清溪,希冀小姑娘放弃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能活动手脚。
清溪看他期待的样子犹豫起来,她对脑震荡的了解相当片面,纠结许久还是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咬牙答应。
“好,但听澜哥哥一定不要乱跑乱跳,要慢慢走路,不要有大动作哦。”
诱哄小孩子的话从小孩子嘴里说出来着实让人哭笑不得,谢听澜同样忍俊不禁,侧头将唇边的笑意藏起。
“可是清清,我身上的衣服上都粘血了,不换掉很难受,我可以换掉它吗?”
清溪:“……”
莫名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
这个理由无法拒绝,但清溪又实在担心谢听澜的伤,犹疑间又听见小少年压抑笑意声音。
“我伤的是脑袋不是手脚,换下衣服而已,不算难事儿。”
“好吧,那你一定要小心些。”
萧清禾身边的女兵早就把他们两个小孩穿的衣服准备好,清溪身上穿的就是新换的,知道谢听澜要换衣服,女兵很快将衣服拿来递给他。
谢听澜也没客气,迅速换好衣服后,在清溪的搀扶下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谢听澜从清溪的话中猜到村民惨烈的结局,看到将士们在废墟中心来来往往,眸光微敛,拉起清溪向另一侧走去。
人潮涌动处此时尸首堆积地,那骇人的场景不适合年幼的孩子接触。
他远远的看到废墟附近被整齐铺开的焦黑尸体,因烈焰灼烧,尸体呈蜷缩状,看起来像是跪求宽恕的恶鬼。
嗅到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桐油味儿,谢听澜唇角浮起恶劣的笑意。
好在清溪正处于专心照顾病患的阶段,根本没有注意谢听澜的异样,边走路边小心翼翼地踢开路边石子,嘀嘀咕咕地不停叮嘱。
“听澜哥哥小心哦,千万不要摔倒了。”
“走这边,走这边,对对对,这里平稳些。”
“哎呀,这里不行,有石子,踢开踢开。”
殷殷叮嘱让谢听澜觉得自己像个易碎的瓷娃娃,陌生的情绪在心底翻涌,这是他诞生以来从未感受过的,隐隐觉得清溪的反应有些古怪,却想不通究竟哪里不对。
最终在他心底形成名为不安的漩涡。
“溪溪?”
萧清禾的声音恰如其分地打断谢听澜的思绪,两人的目光都顺着声音望去。
“二姐姐。”
清溪没有松开谢听澜的手,只远远地挥挥手,目光触到萧清禾身后面色灰败的军医时,手臂摆动的幅度加大,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注意到她。
“军医哥哥,你快帮听澜哥哥看看,他一直不舒服,你看看他是不是脑震……脑袋有瘀血?”
军医脸上已经挂不住笑容,在将军催促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走到谢听澜身边,抓起他的手腕开始把脉,完全无视对方的抗拒。
“没有问题,小公子的身体是之前落下的毛病,这次受伤损耗了气血,回去好生调养便可无碍。”
“可是听澜哥哥头晕。”
清溪小脸皱成一团,拉住军医的衣摆轻轻摇晃,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满满的祈求,“军医哥哥你在仔细看看,脑袋上的伤玄妙的很,稍有不慎影响一辈子的。”
军医很少见过清溪这样会撒娇的小姑娘,无奈地拉过谢听澜的手再次查探。
“小公子服用过修复身体的灵药,伤势当真无碍。”
军医眼神古怪地在两个小孩儿身上逡巡一圈,压下唇角的笑意道:“至于头晕……小公子应该有一天没有进食,大概…是饿了。”
清溪:“……”
好像是这么回事,昨天白天谢听澜就在屋内不知在忙些什么,基本没怎么吃饭,晚上又出了那档子事儿,四处奔波后身受重伤,一直昏睡到现在才清醒。
能不饿嘛!
萧清禾已经吩咐身边女兵去准备食物,上前拍拍军医的肩膀,示意他回去休息,将目光转向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谢听澜,郑重地对他行礼。
“听澜,谢谢你救了我的妹妹,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谢听澜眸光微缩,上前截住萧清禾行礼的动作,“不必如此,是清清先救的我。”
“二姐姐…”
眼泪在眼眶边沿摇摇欲坠,清溪只想扑进二姐姐怀里大哭一场。
她这些日子一直绷着一根弦,昨夜更是眼睁睁谢听澜重伤昏迷,又见坏人死在自己面前,心理防线早已摇摇欲坠。
若不是她既不想公事繁忙的二姐姐为她忧心,又不想让重伤的谢听澜难受,清溪早就放声大哭。
萧清禾的一句话像是温柔的触碰,悄无声息地潜入清溪心底早已蓄满即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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喷发的情绪中,铺天盖地的委屈和惊惧如同洪水般,将她所有的理智淹没。
清溪咬着下唇拼命忍耐,但情绪这种东西上头的时候,哪里是忍就能吞下去的。
从发出第一声抽呜咽之后,清溪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萧清禾长叹一声,俯身抱住哭成泪包的妹妹柔声安慰。
如何乖巧懂事,说到底都只是半大的孩子,仅刺杀一事便足够击溃一个孩子的心神,而清溪又经历落水、被绑、别追杀等各种事情。
桩桩件件,任何一事放在一个普通五岁孩子身上,都足以让他们噩梦连连夜不能寐。
萧清禾想起临行前父亲千叮万嘱的交代,无论她和大哥谁先找到清溪,一定要让她早点儿哭出来,不要让情绪过分积淀。
她当时尚有些不明所以。
在此刻妹妹真的仰着脑袋哭得像个孩子时,终于想通所有关窍。
懂事,对于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而言,是委曲求全的开始。
与她和大哥不同,清淮清溪两兄妹出生于大雍一统天下之后,长公主已成为大雍最有权势的公主,镇国长公主府的地位无可撼动,他们出生便是最受宠爱的孩子。
而他们两兄妹中,清溪因年龄最小更是全家人手心里的宝贝,从小被所有人护在怀里长大,在众人努力下,清溪长成一个狡黠顽皮,天真可爱的性子。
而现在,小小的孩子为了照顾他们的公事和情绪竟然默默忍受着所有情绪。
萧清禾安静地抱住清溪,等她将所有情绪发泄出来。
一旁的谢听澜在清溪哭出声音的第一时间怔愣片刻,终于意识到之前那种古怪的感觉源自何处,漂亮的脸逐渐变得苍白。
见清溪在姐姐的安慰下哭声渐歇,小脑袋拱在姐姐身上委屈巴巴地打着哭嗝,谢听澜殷红的唇角缓慢勾起一抹凉薄又满含讥讽的笑。
转身欲走之时,一只柔软的小肉手突然抓住他的手指,暖烘烘的触感格外熟悉,似乎曾经也发生过类似情况。
意识有一瞬间恍惚,谢听澜低头,正对上小姑娘哭红的一双眼睛。
圆滚滚的猫眼红成一片,像水洗过的剔透宝石,清晰地倒映着谢听澜略显扭曲的容颜。
心底那想撕毁一切的暴戾似乎轻而易举地随风而逝,只在心间留下淡淡的怅惘,这一瞬间,他忘记了负面情绪诈起的原因。
“听澜哥哥不要走…咯,你,你好久没吃东西….咯,先吃…咯…吃点儿东西。”
小姑娘委屈巴巴地揪着谢听澜的衣摆,大哭的后遗症爆发,一边打嗝一边坚持把话说完,说到最后见谢听澜不应她,眼泪差点儿再次决堤。
谢听澜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哪敢让她继续哭,连忙蹲下身柔声轻哄,完全没有之前那副决绝离开的模样。
一旁怀抱突然空掉的萧清禾眼角微抽,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想不通哪里不对,只当是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站起身对谢听澜说道:
“溪溪说的没错,先吃点儿东西吧,那边应该做的差不多了。”
言罢,吩咐一旁守护的将士上前将两个孩子扶起来,一起往临时驻扎的村民家走去。
35. 第 35 章
临时驻扎地是目前村里条件相对较好的村民家中,昨夜大火受伤的村民也都安置在附近。
谢听澜吃完饭就被清溪拉着四处溜达,企图找到二丫的踪迹。
谢听澜个子比清溪高得多,提前看到的东西也多,一路上愁云惨淡,呻吟哀嚎声不绝于耳。
他清楚地看到临时“医馆”内有人被烧坏半边身体,躺在铺上气息奄奄;有人惊恐地瑟缩在角落朝某个方向苦苦哀求;有人满身脓疱哀嚎打滚……
无一例外,里面的人全部被大火烧伤,全身没有几块皮是完好的。
活脱脱一副炼狱景象,谢听澜目光漠然地睨着一切,心中平静无波。
他早知道阿嬷有同归于尽的打算,也预料到会有如此惨烈的结果,对此并不意外。
总不能因为他们现在的样子惨,就忘了这群畜牲二十多年来作的恶吧?
杏花村村外那片茂盛的桃树下,可埋着无数具被迫害女子的尸体。
那些被他们送出去讨好贵人的女子,至今依旧下落不明,想来,结局应该不会太好。
如果说眼下一切不过是场迟到的报应,那上天对杏花村还是或许仁慈,不然也不会让报应迟到二十余年。
除了谢听澜,众将士也认为村民落得如今结局,是因果轮回下的报应不爽,依旧不妨碍有人觉得村民如今的下场凄惨,令人可怜。
“他们的伤势很严重,为何不给他们好好治疗?”
一个衣着破旧的少年蹲在被满身伤痕折磨到几乎昏厥的村民面前,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
众将士从审问之后基本都参与了村外挖尸,对村民的下场无动于衷,现听到如此发言都匪夷所思地望向一脸悲悯的少年。
他们家军医为了这群村民从昨夜忙到现在,刚刚才得到点儿休息时间,怎么就没好好治疗了?
少年见众将士只用古怪的眼神看他,却都一言不发,顿时涨红了脸。
“千错万错,都该由官府定罪,他们再如何作恶多端,也没必要放任他们的伤不管。”
一人出声立即便有人附和,一些赶来帮忙的女子看到这种惨状顿时鼓起勇气开口。
“是,是啊,他们好歹也是孩子的父亲,不好让他们这样自生自灭。”
他们一起头,过来帮忙的人陆陆续续附和,但大多数人都皱眉远离了她们。
这也使得几人周边空出大片空地,像汪洋中一叶孤舟。
好脾气的将士耐心给他们解释,“各位,我们到此是为了剿匪,并没有带药材和医者,队伍中唯一一位军医从昨夜忙到现在一直为他们治疗,”
“可他们依旧很痛苦。”
少年的小声嗫嚅被身后的女子响应,让他重新获得勇气,梗着脖子据理力争。
“他们是人,又受了这么重的伤,随意丢在这里不管不顾实在可怜,就算是大雍军队也不能这样虐待村民的吧?”
清溪已经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跟在萧清禾身后一起往此处走来。
“在吵什么?”
“将军,这几位非说我们没有给这些人好好治疗,说我们虐待百姓。”
萧清禾早将这边的变故听得一清二楚,唇角不知觉扬起讥讽的弧度,凉凉地睨了眼人群中躲避她视线的少年。
“几位,且不说我等不是医者,不会治疗烧伤,就是能治我们也不想治。”
在少年惊诧的目光中,萧清禾慢吞吞地启唇。
“他们可是草菅人命的土匪,死在他们手中的百姓不计其数,我们为何要救下这群丧心病狂之人?”
“话不能这么说,他们有罪,但终归是孩子的父亲,若孩子知晓自己的父亲曾遭受过这样的痛苦,该……”
萧清禾挥手打断女子的话,清透凛冽的目光直直看向现站在少年身旁的女子。
“诸位,你们本是良家女子,父母兄弟姐妹俱在,你们本该拥有更好的人生更好的选择,是杏花村掠夺了你们的人生,剥夺了你们的自由,让你们成为玩物,成为奴婢,成为被随时抛弃的物件…这才过了多久,你们已经忘记失去尊严的屈辱了?”
萧清禾微微停顿,凉薄的目光在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
“需要我提醒你们,你们口口声声的‘孩子父亲’你们一切悲剧的缔造者?”
跟少年站在一起的几个女子皆面容惨白,身形摇摇欲坠,在萧清禾最后尾音落下的瞬间,哭泣声迅速蔓延开来。
少年因几名女子的突然哭泣面色僵硬一瞬,很快调整过来,挤出一抹清浅的笑,恭敬说道:
“将军所言我都明白,但他们终会是人,就算之后要为曾经做下的恶事伏法,也该在付出代价之前该全须全尾地活着,何必要承受这么大痛苦?”
少年应该是读过书的,说话有理有据,颇有一番说教的意味。
“所以说,你们闹这一出究竟想做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希望村民们得到更好的照顾,万望将军成全。”
萧清禾眼间俱是冷意,凉凉地睨了少年一眼,便将目光转向前来帮忙的女子和孩子身上,淡淡出声。
“谁跟着少年一样的想法站出来,本将军想好好听听你们究竟是怎么想的,说得好了,我就派人给他们好好治疗。”
人群中,几个孩子飞快地对视,犹犹豫豫地站了出来。
一眼望去,全是男孩儿。
萧清禾眼底掠过一丝冷意,唇角的笑意都带着满满讥讽的味道,“还有吗?我只给你们一个机会。”
话音落,又有几个孩子陆陆续续站了出来。
无一例外,依然全部是男孩儿。
萧清禾把玩着腰间剑柄垂落的剑穗,目光幽远地等待良久。
“没人了?”
人群中的女子和孩子都脸色难看地盯着离了人群的男孩儿,面上或愤恨,或悲戚,或失望,唯独没有跃跃欲试。
萧清禾了然,挥手招身边将士过来,指着站在一起的男孩和少年们。
“记下他们的名字和画像,好好调查他们在村中所有经历,将他们的所有信息单独交给官府。”
“将军,你言而无信,你刚才已经说了要……”
萧清禾闻言,绝美的脸上浮起一抹痞笑,看上去潇洒又随性。
“将士刚才已经给你们解释过了,军医已经为他们治疗过了,至于你说的‘更好的照顾’我们无能为力,你若看不惯自己去照顾,我们是军队不是你们村的奴隶,你还没资格指挥我们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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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是男子,怎么能…”
少年羞恼地跺脚,根本不想亲手照顾这些伤患,他似乎想推村中女子去照顾,愕然发现与他站在一起的女子早不知退到各处。
身边只剩刚才站出来的几个男孩儿。
萧清禾不理会少年的叫嚣,对早就围在众人身侧的将士一挥手,“别愣着了,赶紧动手。”
举手投足之间,带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潇洒肆意,清溪被自家二姐姐迷得不行。
在众人各自忙碌之时,上前抱住萧清禾的大腿,像只慵懒的熊宝宝,星星眼一脸崇拜地仰起小脑袋望向自家二姐姐。
“二姐姐,你好棒,溪溪最喜欢二姐姐啦。”
“等明日见到父亲和大哥,你又要说最爱父亲和大哥了。”
萧清禾单手将妹妹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捏捏她的鼻子。
“回家还有母亲和清淮,进宫还有圣上和五公主,你这小丫头‘最爱’的人特别多。”
清溪嘿嘿一笑,只当默认,小脑袋在萧清禾身上蹭来蹭去,誓将撒娇进行到底。
“好了好了,你乖。”
萧清禾被闹得没脾气,含笑揉揉清溪的毛茸茸的脑袋。
见她仍旧疑惑地望向被围在一起,依旧在叫嚣的村中男孩儿,萧清禾耐心地解释道:
“他们的性子已经被村民养歪,放任不管迟早会惹出大祸,交给官府好生教导,能教过来了就教,教不过来就放在官府眼皮底下盯着,总不会出太大问题。”
“他们今天敢为了村民跟军中叫嚣,明天就敢重拾村民老本行,令起高地,占山为王,不能让大雍再起另一个‘杏花村’了。”
清溪顿时想通其中关窍,视线在刚才附和少年的女子身上划过,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这些女子大概率是被少年用“孩子”道德绑架来的人,她们未必是
这样看来,如果没有昨夜之事,那少年再继续成长下去,说不定真能成为杏花村下一代掌权者之一。
到时候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成为他们的刀下亡魂。
萧清禾见清溪沉思结束,就转着小脑袋四处张望,忍不住出声问道:“溪溪在找谁?”
“找二丫…不,尔雅姐姐,她已经守着阿嬷整整一天一夜了,我怕她崩溃。”
“小小一个孩子,操心的事儿还挺多。”萧清禾无奈地点点清溪的大脑壳,招呼谢听澜,骑马往阿嬷的小院而去。
“那小姑娘昨夜就回她们家了,我派人送她回去的,今天派人给她送饭,她都一点儿没动,想来还在伤心。,你们俩跟她相处这么3久,去安慰安慰她也是好的。”
无声地叹息一声,萧清禾将清溪放在马鞍上,上马的动作突然顿住,转身望向眼神古怪的谢听澜。
“差点儿忘了,听澜是不是没学过骑马?”
萧清禾丝毫没有注意到谢听澜因羞赧染红的脸颊,自顾自地对跟过来的将士道:“那就麻烦你了,我们家孩子不会骑马,你带着他,他还小,千万不要让他掉下来了。”
言罢,不由分说地架着谢听澜的胳膊将人送到马上。
清溪眼皮疯狂乱跳。
只觉得她家二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神经大条。
36. 第 36 章
谢听澜那张漂亮到出尘的脸涨得通红,清溪藏在萧清禾怀里看得直乐呵。
在谢听澜目光转过来的瞬间,清溪赶紧将脑袋缩回去,小身子窝在萧清禾身前捂嘴偷笑。
短暂的愉悦在到达阿嬷的小院时悄无声息地散去。
仅到门口,几人就感受到令人窒息的悲痛,整个小院静悄悄的,门口萧清禾安排的守卫也都一言不发。
清溪牵着萧清禾的手熟练地找到阿嬷的房间,面对紧闭的房门突然踌躇起来。
与二丫…尔雅不同,清溪是与亲人重逢,尔雅和阿嬷却是死别,她不知道自己的出现会不会让尔雅难过。
“是清溪妹妹吗?进来吧。”
犹豫间,门内传来尔雅带着哭腔的声音,清溪松开萧清禾的手,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依旧是浓郁的药草香,尔雅背对着清溪坐在床边,床上是阿嬷含笑而逝的尸体。
阿嬷双眼紧闭,唇角的笑意弱化她脸上狰狞的伤痕,清溪想起阿嬷临走前的话,沉默地抿了抿唇。
她已经明白阿嬷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走入村长布好的陷阱之中的,阿嬷……早就计划好如何离开。
“阿嬷离开的时候很安详,我一直以为她早已放下仇恨,只要我好好劝她,她肯定会答应跟我一起离开,昨天我找到阿嬷,跪着求她一起离开时才知道…”
尔雅抹去眼角的泪水,像是在跟清溪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知道阿嬷早就给村中男人下了毒,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她从未放弃过复仇。”
清溪不由瞪大双眼,瞬间联想到杏花村新生儿数量骤减一事,坐在尔雅身边静静听她倾诉。
也是从二丫的叙述中,清溪渐渐拼凑出昨夜村中大火的真相。
尔雅匆匆将阿嬷准备好的药下到村中水井之后,便溜到村长家寻找阿嬷。
因寿诞的关系,村里人各自忙碌,尔雅低着头混迹在女孩之中也没有引起注意,只是她找遍整个村长家的小院都没有找到阿嬷。
甚至村长她都没有看到。
尔雅焦急上火之际,突然想起村长一次醉酒吹嘘,他家里有贵人特地为他们安置的密室。
尔雅猜测阿嬷和村长可能在密室之中,于是便在村长家四处翻腾,希望找到密室入口。
她对机关之术一知半解,村长家又太大,找了许久都一无所获,便兵行险招,准备利用火村长逼出来。
等大火燃起,尔雅才发现村民都横七竖八地躺在村长家人事不省,她一心只想找阿嬷,并没有多加理会。
在村长后院柴房翻找时,二丫不小心踢翻了东西,也惊动了柴房下面的人。
阿嬷从密室中出来的就看到二丫正在一堆桐油中来回踱步,企图寻找密室入口。
阿嬷将二丫拖出来,和二丫一起将被提前放倒的村中妇孺放上板车一一拉去村中空地,确保大火不会伤到她们。
在此期间,大火在桐油的助燃下迅速蔓延,凭她们两人根本无法扑灭,阿嬷催促尔雅赶紧离开,尔雅不愿。
争执间大火蔓延,尔雅为保护阿嬷被烧去半数头发身上也有伤痕,阿嬷急火攻心呕出黑血。
尔雅这才知道阿嬷将村长和过寿那人千刀万剐之后已经服毒,无力回天。
尔雅痛苦之余放弃离开,欲陪阿嬷共生死,阿嬷无奈,两人呆在小院直到萧清禾带人将她们救下。
尔雅丝毫不理会他人眼光,钻进床底从暗格中取出几本厚厚的册子,还有一箱半人宽的盒子。
册子纸张微微发黄,最前面几张有点腐坏的痕迹却依旧完整,显然是被人用心保存,精心呵护着的。
盒子痕迹满布,一看就很有年岁。
“这是阿嬷被困在这里二十年来所见过的女子名单,上面记载了她们家的地址,阿嬷说,她们半辈子都困在魔窟,如果可以希望有人能带着她们遗物,回家看看她们的父母。”
“将军,清溪妹妹,希望你们能帮她们完成这个心愿,送活着的人回家,也让离开的人了却遗愿,下辈子不要经历这些。”
满室寂静之中,尔雅语气平静淡漠,丝毫没有初见时的话唠模样。
“杏花村大火是我所为,村民没来得及救火逃生也都是我在水井下药的缘故,杏花村基本都死在我手里,我是恶徒,待我处理好阿嬷的后事,便跟你们一起去官府认罪。”
一路跟着萧清禾,带谢听澜骑马的将士闻言立马站出来,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挺直脊背。
“将军,水井中并无毒药,是特制的蒙汗药,这种药粉放在水中无效,只有当面吹到人脸上才会致人昏迷,所以尔雅姑娘的药并没有发挥作用。”
“至于,村民昏迷…军医猜测致村民昏睡之毒是下在酒水中,那药是前朝某医药世家秘药,长期服用不仅刺激大脑,让人常年困于幻觉之中,还……”
将士隐秘的目光在室内几个孩子中流转一圈,嘴角抽搐着含糊过去,“…会影响男人那个,对女子毫无影响。”
萧清禾似笑非笑地瞥了说话的将士一眼,“那药长期服用才有效?为何村中所有人都陷入昏迷?”
将士在萧清禾的目光中梗着脖子回答:“军医是这么说的,那药本身有致幻作用,最后一次的剂量应是最重,服用者会陷入幻觉无可自拔。”
“根据军医指引,我们在厨房角落发现了迷香灰烬,村中女子多在厨房帮忙可能是那时候中招,至于村中男丁,皆为引用酒水之故。”
在众人各异的神色中,将士梗着脖子补充道:“军医说了,就算没这场大火,那些人也活不了几天,他们会沉溺在幻觉中陷入癫狂,最终亲手杀死自己,至于那些没有参加寿宴的守卫,他们也是一样,不过是痛苦延长罢了。”
“所以说,他们的死跟大火无关,大火反而让他们中一部分人死的更痛快了。”
萧清禾:“……”
她从前怎么不知道手下人一个个都是一张嘴叭叭没完的话唠呢?
萧清禾也没阻拦,任由将士该说的全部说完。
“况且,段氏和尔雅姑娘保存了杏花村的罪证,为受害者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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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想,又惩戒恶人,按军纪当按功行赏。”
萧清禾哼了一声,示意这个喋喋不休的将士退下,走到眼中生机断绝的尔雅跟前。
“尔雅姑娘,他的话你可听到?我大雍并非只顾法度,不讲情理,你的‘认罪’我不认可,大雍也不会认可,希望你行事之前可以回想一下阿嬷临去前所说的话。”
“她言中的‘自由’可不是让你去狱中获得,我不信昨夜那么长的时间阿嬷没有将所有实情告之于你,可你今天依然选择说出这样的话,尔雅姑娘,你现在不过十岁,还有漫长的人生要过,你真的不想去你母亲的家长看看?”
“如果你不想跟溪溪回京,也可随我行军,我的军医是个人才,他也能给你很多指导,好好想想吧,我希望你所有的决定都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我们明日一早离开这里,我留下两人帮你处理阿嬷身后事,如果你想好就告诉他们,他们会带你找我,届时,若你想法依旧不变,我也不会劝你,只希望你不要意气用事。”
萧清禾俯身轻轻拍拍尔雅瘦削的肩膀,转身牵起清溪的小肉手,“走吧,给尔雅姑娘一些思考的时间。”
清溪回头看了眼低头沉思的尔雅,长长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摇摇小脑袋,拉着姐姐的手离开了小院。
到底是心智不成熟,才走出院门清溪就憋不住出声问道:“二姐姐,尔雅姐姐真的能想通嘛?”
“放心吧,那孩子是个有韧性的,她只是一时钻牛角尖罢了,给她点儿时间,她会想开的。”
清溪不知道自家二姐姐从哪里看出尔雅是个有韧性的孩子,胆论她了解的尔雅来看,二姐姐的话并未说错。
回头细细将生活月余的地方大量一番,带着复杂的心情跟着萧清禾一同离开了。
一夜很快过去,第二天便是他们启程回京的时间,清溪扒着马车等了许久,确定尔雅并没有跟过来,不由失望地叹了口气。
一旁的谢听澜看她这副意料之中的小模样不由轻笑出声,将她身体扶正后,温和笑道:
“尔雅姑娘还要处理阿嬷后事,她不希望我们插手定然有她的原因,给她点儿时间,她回想明白的。”
话音落,谢听澜注意到清溪盯着他的眼神极为古怪,疑惑中还夹杂着些许探究。
“怎,怎么了?”
谢听澜本能地避开清溪的目光,一抹薄红悄无声息地爬上他的脸颊,衬得他更加精致漂亮。
“没什么,就是觉得听澜哥哥挺变化多端的。”
谢听澜身子陡然僵住,颊边红霞悄然褪下,竟生出几分苍白的意味。
他最怕的清溪发现双重人格的事实。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谢听澜说话的时候只觉得整个空间都寂静的可怕,只听得到胸腔剧烈跳动的心脏声,他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无措又畏惧地等待答案。
清溪感觉谢听澜的状态很奇怪,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给谢听澜带来多大冲击,伸出手用力圈住他的食指,小脸露出狡黠的笑容。
37. 第 37 章
“因为听澜哥哥就是听澜哥哥呀,无论你是什么样子都是谢听澜,所以在我面前,听澜哥哥只需要做自己就好。”
这话是清溪第二次说,却是这个谢听澜第一次听,他在小姑娘剔透的目光中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只觉得胸腔处悄然漫上一股酸涩的暖流,迅速游走全身吞没掉他刚刚想好的所有借口,冲到嘴边只剩下一声低若蚊蝇的呢喃。
“清清……”
“嗯?”
清溪睁着大眼睛疑惑地看向谢听澜,怎么感觉他有点儿想哭的意思呢?
“溪溪,做好,要出发了,出村这段路不好走,小心……你们俩怎么了,吵架了?”
萧清禾知道来时路多难走,想着放弃骑马到马车陪伴妹妹,刚掀开车帘走进来,就看到两只小的大眼瞪小眼,顿时觉得两只是在吵架。
只是…她那软乎乎的妹妹真的会吵架?
“二姐姐,我才不会跟听澜哥哥吵架,刚才在讨论其他事情。”
“什么事情?”
“秘密哦。”清溪眨眨眼,笑得一脸乖巧。
“小丫头。”萧清禾忍不住戳戳她的脑门,“坐好,一会儿摔了又要哭鼻子。”
姐妹俩的打岔,给谢听澜充足的时间调整情绪,等清溪将注意力重新放到谢听澜身上时,小少年已经恢复温润小君子的模样了。
颠簸的路段颠清溪脸颊的小肥肉疯狂上下抖动,晃得她说出的话都带了点儿颤音,车中两人都被她傻乎乎的样子逗得直笑。
清溪气呼呼地一路不吭声,萧清禾下马车骑马之后,就只剩下谢听澜在马车上陪着她,哄了好久才将闹脾气的小姑娘哄好。
走出颠簸的路段,清溪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缓缓闭上双眼,谢听澜就坐在她旁边静静地看着。
等到马车停下,清溪再次醒来之时,入目的便是刀削斧凿般凌厉的下颌线,和一张绝美出尘的美人面。
清溪默默吞吞口水,伸出小胳膊抱住青年的胳膊,甜甜一笑,“大哥哥,溪溪好想你哦。”
萧清宴听到这话,眉眼间的郁气顷刻散去,舒朗的眉眼带着与萧清禾完全迥异的美丽。
青年顺着清溪的力道将人一把揽进怀里,声音低沉而沙哑,“溪溪乖,大哥哥也想你。”
清溪心中微酸,她刚才就注意到了,自家最注重形象的大哥精致的下巴出生出细细密密的胡茬,那张精致的美人面也微微凹陷,有点挂不住肉,眼睛下还有显而易见的青黑之色。
显然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整个人都瘦削很多。
清溪窝在萧清宴怀里良久不语,她可没忘没出事前,她大哥哥已经决定参加明年春闱,现在看来,他不仅没有看看温习功课,甚至都没有好好休息。
她突然很想将那群背后搞鬼的刺客揪出来暴揍一顿,让他们为萧清宴被耽误的时间付出代价。
“抱歉溪溪,大哥哥无用,让溪溪受了很多苦。”
青年声音发涩,下巴放在清溪发顶,环着清溪身体的手臂不住颤抖,他从萧清禾处知晓妹妹差点儿被人用斧头砍时,整颗心脏都差点儿停止跳动。
萧清宴不敢想捧在手心精心呵护长大的妹妹,如果真的受到那样的伤害,他会是怎么样的境况。
他完全明白一向坚强的清禾,为何在提及这件事儿时眼泪不住地往下流,那种心神俱裂的感觉光是想想都让人窒息,更别提清禾亲眼所见的感受。
“大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若不是大哥哥,二姐姐也不会这么快找到我和听澜哥哥呀,大哥哥是世间最好的大哥哥。”
见萧清宴只是抱着她不说说话,清溪顿时不满了,从萧清宴怀里跳下来,叉着腰小眉头皱成一团,腮帮子鼓了起来。
“大哥哥要继续这么想,溪溪就生气了。”
这是她小时候经常做的动作,算是兄妹间默契的小游戏,清溪做起这种撒娇卖萌的小动作完全不虚,反正全家就她最小,大家都把她当成长不大的小孩儿。
既然如此,那就用小孩儿的方式解决。
无理取闹嘛,她无师自通。
果然,这个动作一出,萧清宴绷不住笑出声来,抬手揉揉清溪脑袋上不怎么精致的小揪揪,学着她的语气开口。
“大哥哥不这么想了,溪溪可以答应大哥哥一件事儿么?”
“没问题,大哥哥尽管说。”
清溪以为萧清宴所说的事儿与刺杀有关,最多就是给她身边增加侍卫之类,豪气干云地拍拍胸脯,答应得格外爽快。
萧清宴压压上扬嘴角,一本正经地说道:“既如此,溪溪要答应大哥哥,在明年春闱之前一直陪在大哥哥身边好不好?大哥哥会跟圣上说明情况,绝不耽搁溪溪的学习进度,大哥哥亲自教你。”
清溪:“……”
还没回家呢,就给她安排功课了?
这合理吗?
“可是会耽误大哥哥的功课。”
“有父亲在,不会有问题的。”
“可,可是……好吧,我答应你。”
有心抗议的清溪,最终还是败在萧清宴清润如波的眼睛里,低着头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
萧清宴掩唇轻笑,揉揉妹妹的脑袋瓜儿,“溪溪真乖,清禾应该已经准备好吃的了,大哥哥带你下去吃东西。”
看着被功课打击地垂头丧气的妹妹,萧清宴温柔地给予安慰,“告诉溪溪一个好消息,等到下一个镇就能见到父亲了,溪溪不想父亲吗?”
“爹爹?”
清溪眼睛悄悄亮起,诧异地望向萧清宴,她一直以为爹爹和大哥是一起过来的。
“没错,父亲与我不同,他一直在京城调查刺客幕后之人,从京城到这里路途遥远,即使马不停蹄也得赶路好久,我们便飞鸽给父亲,要他在前面小镇等候。”
经过萧清宴的科普,清溪这才知道他们这次漂的有点儿远,从京城出发赶往杏花村,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也得三天两夜。
尽管现在见不到爹爹,只听到这个消息就足以让清溪兴奋好久。
萧清宴将兴奋地四处乱蹦的小姑娘从马车上抱下来,身后就传来萧清禾高昂的喊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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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溪溪,你们快过来,刚才听澜抓了只野兔,我们刚好烤来吃,你们出来的时机刚刚好,马上就可以吃了。”
萧清宴拉着清溪的手,走到萧清禾身边满脸无奈,“这么就没见,你怎么还是老样子。”
“什么样子?”
萧清禾将兔子的身体翻转过来,不满地看向萧清宴,“大哥你婆婆妈妈的才不像样子。”
“你…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萧清宴揉揉眉心,走到萧清禾身边坐下,顺手从她手中接过兔子继续烤起来。
一旁正在捡柴的谢听澜本是好奇地往兄妹两人的方向看了一眼,视线在两人脸上一一划过,随即呆愣在原地,手中的柴都差点儿掉在地上。
看着谢听澜有些讶然的目光,清溪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附耳过来。
“他们当然长得像,因为大哥哥和二姐姐是一胎双生的双胞胎,就是龙凤胎啦。”
萧清宴和萧清禾两兄妹站在一起,完全看不出一点儿一胎双生的意思,一文一武,一温柔一肆意,相似的美貌,完全迥异的气质。
也难怪他们分开时,谢听澜没有意识到他们长相过分相似,直到他们站在一起,才看出两人如出一辙的外貌轮廓。
“啊?”
谢听澜茫然,半晌才从惊诧中回过神来,便听清溪有鼻子有眼的继续解释。
“他俩确实是双胞胎,但因为他俩长大后就各自奔忙很少在一起,时间长了大家都忽略了,也只有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想起来这事。”
清溪朝两兄妹的方向指了指,小脸上满是自得,说到后面就忍不住自卖自夸起来。
“你也看到了,要不是他们站在一起,谁能想到他们是双胞胎呢?一文曲星,一武曲星,我们家可真是好福气呀。”
谢听澜:“.…..”
低头看了眼得意的小姑娘,默默咽下嘴边的话,继续低头捡柴。
“清清,你去那边坐着吧,今天要在这片树林里露宿,可能会睡不好,你去多休息一会儿。”
“听澜哥哥,你刚才想说什么?”
清溪没有立刻跑去找哥哥姐姐,好奇地围着谢听澜转圈圈。
“没什么,你快去吧,萧大哥已经在叫你了。”
清溪扭头,果然见自家大哥哥对她招手,“溪溪快过来,听澜你也别忙了,兔子烤好可以吃了。”
谢听澜应了一声,抱着柴亦步亦趋地走过去。
他想说什么……谢听澜再觉得奇怪,也不能当着清溪一个五岁孩子的面说。
总不能直接问“你大哥二姐不是你父母的亲生孩子”吧?
长公主府四个孩子,两个随长公主姓萧,两个随驸马姓殷,谢听澜最初只在意清溪,对她的家人关注不多,只当是长公主和驸马商量好,两个孩子随母姓,两个孩子随父姓。
他们的称呼也古怪的紧,随母姓称长公主和驸马为父亲母亲,随父姓称呼爹爹娘亲。
如今想来,总觉得微妙至极,为何是一对双胞胎随母姓?
38. 京中来人
谢听澜伪装的很好,至少清溪和萧清禾两人都没有看出端倪,反而是一旁分兔肉的萧清宴察觉到他似乎有心事,沉默许久终是没有问出口。
反倒是谢听澜主动向萧清禾搭话,“萧姐姐,我想习武,以我这个年龄开始习武,需要做些什么?”
萧清宴萧清禾两兄妹对视一眼,将吃饱睡着晒肚皮的妹妹放回马车早就铺好的软垫,重新坐会谢听澜身边。
“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谢听澜悠远的目光在马车上短暂停留,语调中藏着不易察觉的失落。
“这次我们遇到危险,我只能带着清清逃跑,毫无反抗余地,这次运气好碰上萧姐姐姐,下次就不一定了,我们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幸运。”
萧清禾在自家大哥的暗示下,如实说道:“你年岁不大,习武没有问题,但想登峰造极,需要付出旁人无法想象的代价,我听说你跟着父亲学文,会不会兼顾不过来?”
“不会,祖母去世之前有派人教过我读书习武,祖母去世之后,我藏在暗处偷偷看谢渊习武读书,并非全无根基,至于代价……可能需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受伤都是常事。”
谢听澜稚嫩的脸上浮上不合年龄的成熟,“…比起所谓的代价,我更怕无法保护清清。”
“这次事件你是最无辜的人,不要苛责自己。”
萧清宴轻叹一声,上前拍拍谢听澜的肩膀,“听澜,我知你在乎溪溪,但我更希望你做任何事都是为了你自己,你好好想想。“
“如果想明白我会跟父亲说,让他给你留出时间习武,习武之后就不要轻言放弃,相信你应该不想知道清淮当年闹着放弃读书时都经历了什么。”
话毕,谢听澜只觉得萧清宴脸上的笑容带着诡异的幸灾乐祸,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点头。
“萧大哥我明白的,决定好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放弃。”
顿了顿,谢听澜一脸郑重地看着萧清宴,“你的顾虑我明白,但这件事我从遭遇刺杀那天便已经做了决定,清清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保护她的同时也是保护我,我一定要习武。”
萧清宴被他郑重的语气震得半晌说出话,盯着谢听澜的眼睛看了许久,愣是没从他眼里看出郑重和坚定以外的情绪,不由头疼地揉揉眉心。
他是疯了才觉得这两个孩子之间有些什么,明明是关系很好的两个小伙伴,他的这些猜测简直是玷污了这份友情。
萧清宴在内心谴责自己的时候,完全将两只小孩的感情钉在青梅竹马的朋友之谊上,导致他后来没有及时发现某人的狼子野心,甚至成为某人登堂入室的幕后推手之一。
在一番亲切友好的交流之后,萧清宴无奈地答应跟殷远舟好好谈谈谢听澜的功课问题,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出了杏花村所在山坳,路就好走的多,马车一路四平八稳的抵达归远镇,也就是萧清宴和殷远舟约好碰面的镇子。
清溪早早探出小脑袋满怀期待地寻找殷远舟的身影,远远看到人影就不管不顾地钻出马车,被萧清宴眼疾手快地掐住胖腰肢。
“慢点儿,这般胡闹父亲看到会担心的。”
清溪安分的点点头,只是这份乖巧仅维持一会儿,马车停下来的瞬间就钻出马车,伸着小胳膊一下扑进已经走到马车边的殷远舟怀里。
“爹爹!我回来了。”
小姑娘紧紧抱着殷远舟的脖子,生怕下一秒人就会消失一下,扣得殷远舟差点儿喘不过气儿来。
殷远舟鬓边的几缕霜白被很好的藏在一头乌发之中,他没有拉开女儿的手,只静静地抱着她,双臂微微颤抖,连声音都有些哽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殷远舟只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夜不能寐,苦痛煎熬终于在这一刻得到平息,宽大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安抚着抽抽搭搭的小女儿。
等清溪情绪平稳之后,才意识到抱老父亲的手臂有些紧了,干笑着松开手臂,意外对上一双苍老的眼,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位是跟在英国公身边的谢管家。
英国公派来接送谢听澜的就是这位,是英国公的心腹之一。
看到这位老人的瞬间,清溪的唇角的笑瞬间耷拉下来,小眉头已经拧成一团。
谢听澜发生这么大事,小小年纪被刺杀失踪月余,几次差点丧命,身为祖父的英国公竟然毫不在乎,派手下来接人是不是太过敷衍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谢听澜可是英国公的亲孙子,还是一个从小被虐待长大的亲孙子。
殷远舟从见到清溪的那一刻起,全部身心都在自家女儿身上,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余光瞥见小姑娘看得是谁,就忍不住长叹一声。
英国公年事已高,身体不怎么好,没亲自过来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可人心都是偏的,清溪跟谢听澜相处的时间比英国公府任何人都长,一颗心全然偏在谢听澜身上,第一反应就是为他打抱不平。
殷远舟想开口解释,视线落在从马车上下来的谢听澜身上又不知如何解释,整个长公主府,除了清溪也就他跟谢听澜相处的时间最长,对这孩子的怜惜也更重一些。
他要怎么说?告诉这孩子实情,看他对英国公府隔阂更深?
殷远舟想起英国公府的乱象就觉得头疼,他完全没想到英国公府老老小小的没一个省油的灯,尤其是那位人称端方君子的谢渊。
殷远舟头疼之迹,谢听澜已经缓步上前,对殷远舟恭敬行礼。
“学生谢听澜,见过先生。”
殷远舟一手托着闺女的小身子,一手扶住谢听澜的手,想郑重跟谢听澜道谢却被怀里扭成麻花的女儿困住,只能无奈笑笑。
“不必多礼,听澜是我该谢谢你,谢谢你一路护着溪溪,你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
类似的话,这几天谢听澜听了三次,每次说话的人都不同,谢听澜抬眸望着清溪窝在父亲怀里的圆润身影,唇角浮起一抹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
真的很好,清清有这个世上最好的家人,他们都是全心全意爱着这个孩子的。
一直被清溪瞪视的谢管家不明所以,完全想不通小县主为何跟他生气,见殷远舟和谢听澜师徒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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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互见过后,才从殷远舟身后走出。
“小少爷,您的身体可好,国公爷这些日子担心的睡不着,得到您的消息后立即就派老奴跟着驸马一起过来接您。”
谢听澜抬眸,目光平静地在谢管家身上划过,声音平静而漠然,“多谢国公大人关心,我无事。”
谢管家被谢听澜不咸不淡的反应噎了一下,只能硬着头皮将继续说道:“小少爷平安归来,国公爷高兴的很,本想亲自过来接您回家,奈何谢渊少爷突然病重,国公放心不下,便亲自选人令老奴带人迎接小少爷。”
殷远舟阻止不及,只能看着谢听澜听完这些话后,唇角的笑容渐渐变得讽刺,想说些什么岔开话题之际,怀里的女儿扭成一团要往地上蹦,殷远舟哪敢让她就这么蹦下去,赶紧弯腰将人放下来。
清溪从爹爹怀里跳出来,气哼哼地走到谢听澜身边站在谢管家面前,挤出乖巧可爱的笑容问道:“谢渊生了什么病?莫不是病得起不来身,需要老国公亲自照料?”
“这……”
谢管家被她的突然发问搞得措手不及,他此时已经完全明白这位小县主对英国公府行事不满,避开清溪满是审视和讥讽的目光,干巴巴地解释。
“是风寒,不过谢渊少爷一哭着想父母,国公爷不忍心让谢渊少爷一人在家……”
“风寒,啧…谢渊这狗……唔。”
清溪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捂住嘴,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抬头,正对上谢听澜不赞同的目光,清溪气哼哼地踩了他一脚,挣开谢听澜的桎梏,转身跑回萧清宴身边。
“先生,都是我的缘故,万望先生不要怪罪清清。”
殷远舟揉揉眉心,扶起谢听澜道:“溪溪是我女儿,她的性子我明白,我不会怪她,放心吧。”
顿了顿,殷远舟指着躲在萧清宴身后,用气呼呼的背影对着他们的清溪,“那小丫头气性大,你现在该担心的反而是她好几天不理你。”
忽略殷远舟眼底的幸灾乐祸,谢听澜恭敬地对他施礼后,抬脚就朝清溪走去。
一旁一直留意谢听澜动作的谢管家见状伸手想拦,却被殷远舟出声叫住,“谢管家稍等。”
谢管家不明所以地转向殷远舟,眸中有来不及藏下的不耐,“驸马有何见教?”
“谈不上,只是一句忠告。”
殷远舟唇角含笑,声音温和,“谢管家已经被分给听澜,再为从前旧主办事便违背了国公大人将你放在听澜身边的初衷。”
“你……”
谢管家面容惊骇,望着殷远舟的目光掩饰不住的惊疑不定。
“言尽于此,殷某相信谢管家不是个蠢人,会处理好新旧主子之间的关系。”
殷远舟那双与清溪一模一样的幼圆猫眼弱化了眼底的凌厉,他语调温煦轻柔,像春日抚来的和风,“不然,我不介意亲自帮你厘清一下,算是给我好徒弟的一份拜师礼…之一。”
说完,完全不理会身谢管家变幻莫测的神色,抬脚走向他这一生最牵挂的几个家人身边。
39. 抵京
清溪说生气,那就是真的生气。
在一行人匆匆赶往京城的路上,愣是没有跟谢听澜说一句话。
殷远舟因为好不容易找回女儿,这几天一直守在清溪身边,亲眼看见谢听澜和清溪的相处模式,真的是…无语凝噎。
谢听澜对清溪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不仅衣食住行精心料理,就连茶水都是用小扇子扇温了才递给清溪的。
而清溪这倒霉孩子,即使在闹脾气不搭理人,倒是对人家送上门的茶水点心来者不拒。
让殷远舟这个老父亲无数次怀疑谢听澜图谋不轨,甚至拉着萧清宴到一旁讨论良久。
萧清宴只觉得从清溪回来后,殷远舟就变得有些跳脱,无奈地跟老父亲解释原因,再三表示这是小幼崽儿之间表达友爱的小习惯。
还将谢听澜关于学武那段话给殷远舟说了一遍。
这话一出,殷远舟对谢听澜的警惕成倍增长。
就这么一路鸡飞狗跳地抵达京城,大老远的清溪就看到城门站满了人,守卫也比从前严苛十倍不止。
清溪心头一跳,眼角抽搐地扭头看向殷远舟,“爹爹,瞅那阵仗,该不会是皇帝舅舅亲自出宫了吧?”
殷远舟掀开车帘望了一眼,摇摇头,“应该不会,圣上不会如此任性,应该是太子还有其他皇子公主。”
马车在清溪忐忑的心情中晃晃悠悠抵达城门口,清溪第一眼就看见在人群最前方的长公主,眼泪瞬间盈满眼眶。
她那武力值爆棚威武霸气的娘亲,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瘦了很多,像是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一般,那张美丽的脸上颧骨都凸显几分,看上去形销骨立,丝毫没有往日神武英武的影子。
清溪在被人扶下马车后,跌跌撞撞地扑向长公主,摸着她瘦削的脸庞大哭出声,“娘亲,娘亲,溪溪错了,溪溪以后天天陪着娘亲。”
“溪溪没有错,溪溪是全天下最好的孩子,溪溪是娘亲最爱的宝贝,别哭。”
当年大战前朝军队,被砍刀削去大片皮肉都没有流泪的长公主,面对女儿心疼的眼泪时,终于忍不住垂下泪来,紧紧地抱着怀中失而复得的女儿静默不语。
早早等在一旁等着看望清溪的宫学同窗,此时都缄默无言,低着头擦拭眼角的泪水。
殷远舟俯身将抱在一起妻女护在怀中,“没事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阿棠,溪溪平安归来,你也可彻底放心了。”
“嗯,放心,我没事。”
长公主拭去眼角的眼泪,对一直站在清溪身后的谢听澜说道:“听澜,谢谢你,还有有你陪在溪溪身边,否则我真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谢听澜摇摇头,再次郑重地向长公主重复之前说过的话,清冽的目光始终在清溪身上。
长公主依依不舍地松开清溪,牵着她的手走到一旁身穿玄色蟒纹的青年跟前,对清溪说道:“溪溪,过来见过太子,太子今日一大早就陪着本宫等在此处,只为能第一时间接到你。”
清溪乖巧行礼,“福安见过太子殿下。”
刚有起势,手就被青年拉住,抬眼正看到太子一脸无奈地瞪着她,“小时候的调皮捣蛋去哪了?我可不记得你是这么乖巧的性子。”
清溪嘿嘿一笑,干脆利落地收起行礼的动作,对太子甜甜一笑,“太子表哥好久不见,溪溪可想你了。”
“你只想太子哥哥不想我嘛?我生气了!”
太子大腿边五公主探出脑袋,眼睛红红的瞪视清溪,见她没有第一时间过来抱她,五公主顿时不满,上前抓住清溪的手上下打量。
“还愣着干什么,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手上,天杀的刺客,要本公主抓到,定将他们大卸八块丢到护城河里喂鱼!”
“小五。”太子垂手拍拍五公主的肩,低声叮嘱,“这么多人呢,说话注意点儿。”
五公主乖巧应下,拉着清溪就往身后一群早就等候多时的皇子公主中去了,历尽劫难归来的清溪顺利成为众人簇拥的焦点,收获一堆抱抱后,她也没忘了一旁一直陪着她的谢听澜。
即使两人尚在冷战……单方面冷战中,清溪也向众皇子公主说了谢听澜救下她的事实。
谢听澜再次收获一群皇子公主的感谢,唇角的笑容有些僵硬。
他完全没料到清溪明明不搭理他,还给将他推到众皇子公主面前,知道她是为了让他以后更好过,心情复杂异常,这种复杂在听到清溪接下来的话时,更是达到顶峰。
“哎对了,谢渊呢?他最近生病是不是没有上学?”
“谢渊?你问他做什么,讨厌死了。”
五公主不满地皱皱鼻子,她跟清溪同仇敌忾,清溪不待见的人,她也不待见,见清溪伸着小脖子四处张望,唇角还带着讥讽的笑容,压下心中的好奇给出答案。
“听说是生病了,最近一直在家养病,反正四皇兄还在禁足,他来不来关系不大,大家都没怎么关心,怎么,他欺负你了?”
五公主顿时瞪大一双漂亮的眼睛,清溪摇摇头,五公主知道英国公府和谢听澜的事,犹豫一下,悄悄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五公主。
其实清溪刚才在找谢渊之前,已经在来的朝臣中扫视一圈,没有英国公的影子,这才问起谢渊。
果然没让她失望,谢渊那“风寒”竟然还没好,可病得可真是时候。
清溪扭头瞪了谢听澜一眼,破有股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搞得谢听澜一头雾水,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就接收到五公主满含同情的目光。
谢听澜:“……”
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悄悄发生了,他却一无所知。
一群孩子闹哄哄的,太子大手一挥让他们安静下来,清溪也重新回到长公主身边。
“娘亲,小哥呢?”
长公主眸光微闪,垂手摸摸清溪的小脑袋,“清淮没事,在家躺着呢,他的伤势不便乱动就没带他出来,临出门时还跟我一哭二闹三上吊,现在回去说不准还能看到他啃床角的样子。”
清溪眼睛一抽,看来她小哥啃床角这毛病是改不了,老大不下了还一不如意就啃床角,幼稚啊幼稚。
摇头晃脑地感叹完,清溪很没良心的将殷清淮抛之脑后,欢欢喜喜地跟往长公主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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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里,人潮外,殷若云在人墙的遮挡下看不见最前方的动静,只听到周围人议论纷纷,说起福安县主被刺杀后平安归家实在福泽绵长,气运加身时,瞬间气红了一双眼。
“为什么没死?都失踪了为什么还能回来?殷清溪,你究竟要怎样才能不挡我的路?”
“三妹妹,你在说什么?”站在殷若云身侧的青年正是殷家大公子,殷郎,殷家这一代的长房长孙,殷若云的大哥。
“没什么,大哥,我们该回去了,人这么多,我害怕。”
殷若云强行挤出一抹笑容,装作一脸害怕的样子拉着殷郎的衣袖。
“可是,清溪好不容易回来,作为大哥,我们该去看看……”
殷郎个子虽高,但长公主一家被守卫护在正中央,他们在最外围的围观群众之中,又顾及身份不远跟普通人争位置,因此被挤在最边沿位置,根本看不到那边的情况,甚至连守卫士兵衣角都看不到。
他对清溪并没有多少感情,无非是即将参加明年春闱,向借机与长公主府攀上关系,运气好的话挂在三叔殷远舟名下,想来即使没有高中,也能在众学子之间得些脸面。
殷若云太了解她大哥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想起一心维护清溪萧清宴,只恨得牙根痒痒,但她现在还没有长大,不能跟殷家人翻脸,只能压下心中的怨恨,委屈地扯扯殷郎的衣袖。
“大哥,你见不到她的,就算你跟去长公主府他们也不会让你我进门,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回去多读些书,听闻清宴大哥明年也要上场,他对状元之名志在必得。”
萧清宴从未说过这种话,但为了能快些离开这里,殷若云只能胡说八道。
她这位大哥明明很普通,却有着独属于文人的傲慢,尤其看不惯萧清宴,如今听到这话,必然恨不得立马回家读书,力争将萧清宴踩在脚下。
“什么?他竟如此持才傲物?不行,决不能让他如此得意,三妹妹,我们立即回家读书,明年春闱我一定要将萧清宴这该死的傲气彻底打碎。”
殷若云:“……”
她完全不知道殷郎哪来的脸说出这种话的,凭他排名末位的名次吗?
察觉到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殷若云沉着脸将像斗鸡似的殷郎拉走,再待下去真怕会被人认出来。
萧清宴在文人心中的地位根本不是她这个只会读书的呆子可以企及的。
想到这里,殷若云对清溪的恨意又增加几分,她完全不明白,为何她想要什么都那么难,而清溪一个只知道吃吃喝喝的小蠢货却能拥有一切。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殷若云边快步往家赶,边在心中哀嚎。
走到殷府门口,殷若云看到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以及马车上熟悉的印记时,瞳孔微缩,一抹兴奋迅速爬上她的脸上。
将殷郎忽悠回殷家后,望着镇国长公主府的位置冷笑,“殷清溪,即使你平安回来又如何,以后你还是要被我踩在脚底下,下一次,你可没有这么幸运了。”
说完,转身走向马车的方向,脸上带着抹不去的得意与傲慢。
40. 和好
萧清禾作为领引剿匪的将军,在临近长公主府时便与众人分开跟太子等人一起去宫中述职。
殷远舟和萧清宴因为调查杏花村一事也跟着一同去了,因此,回长公主府的人只剩下长公主,以及正单方面发起冷战的清溪和极力修复关系谢听澜。
路上,长公主也看出这两个孩子在闹别扭,秉承孩子的事情让孩子自己解决的原则,选择不干涉,抱着清溪一路往长公主府而去。
“小哥,小哥,我回来啦。”
伴随着小姑娘清脆的童音,房间门被人大力从外推开,殷清淮手中的算盘差点儿被吓得丢出去。
“听到了,过来让我看看。”
殷清淮的腿被包成粽子高高悬挂在从房梁垂下来的布兜中,此时正抱着算盘,伸着脖子往门外张望,整个人看上去带着点儿狼狈的可笑。
清溪看他这幅造型嘴角直抽,随即意识到他这种情况大概率是骨折了,小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声音也不似刚才轻快。
“小哥,你的腿……”
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有限,骨折是间非常麻烦的事儿,当初她担心谢听澜腿骨折,如今骨折的却是殷清淮,这让她心情十分难受。
再次为那次嘴馋出门感到后悔。
殷清淮又怎会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连忙将人叫到跟前。
“那群刺客早就盯上公主府,只要我们出门他们都会动手,这些日子爹爹和大哥已经将刺客幕后之人揪出来了,是前朝遗臣。”
殷清淮没有说的是,这些人只是被推出来当替罪羊的,隐藏在幕后的另有其人,但所有的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他们现在唯一确定的是这群人并非真的要杀他们,反而是要活捉他们做其他事,至于目的……他爹和他哥都没给他说。
想来是没调查出来。
殷清淮努力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结果,他父兄肯定不是因为觉得他傻才不告诉的!
肯定不是!
“可是小哥,你的腿真的没事吗?”
“没事啊,皇帝舅舅派了三个太医驻守公主府,导致我这段时间天天躺在床上,不是喝药就是喝药,你闻闻,我房间现在还有股子药味呢。”
殷清淮不满地皱起眉,他其实觉得说话时都是满嘴药味儿。
清溪早闻到了,不过刚才的注意力一直在殷清淮身上,并没有太过在意,如今见殷清淮还是老样子,放心的同时也觉得这屋里的药味儿怪苦涩的。
不太好闻。
殷清淮直接无视清溪那嫌弃的小表情,他真不想从她嘴里听到气人的话,将目光转向一旁安静的谢听澜,刚要开口就见小少年连连摆手。
“殷三哥,道谢的话就不必了,清清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所做的一切都出自我的本心。”
殷清淮到嘴边的话硬是被堵了回去,难得的温情被两个小孩搞得七零八落,殷清淮头疼万分,挥着手将两只小的赶出去,继续扒拉算盘算账。
省得看这两个心烦。
清溪被小哥赶出去还有点儿懵,总觉得殷清淮这次有点莫名其妙,转头看向含笑的谢听澜,心头的小火苗顿时燃了起来。
蹬着小短腿跑到美人靠边往上爬,本想站好再将谢听澜招呼过来的,可谢听澜见她的动作就已经过来,还十分贴心地扶着她站稳站好。
清溪感觉心头的小火苗在谢听澜清透的目光中燃不起来,刚起的气势也被他贴心操纵熄灭大半,干脆自暴自弃地盘腿坐在美人靠上不言不语。
“清清,对不起,我那天不该捂你的嘴,先生本来也不会怪你,都是我多思多虑才弄成这样,如果你还生气的话打我骂我都好,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小少年尾音微扬,带着些许诱哄和讨好。
“我生气的点是这个吗?”
清溪只觉得心头刚熄灭的小火苗又有复燃的趋势,一双清亮的猫眼不满地瞪向谢听澜。
就知道,就知道,这家伙在她面前折腾这么久,根本就没有弄明白她生气的点在哪里,更气了怎么办?
清溪已经极力压制暴揍谢听澜一顿的冲动,可此人偏偏还不知死活的追问,语气满是茫然,“…那清清在生什么气?”
清溪被他无辜的样子气到,顿时决定也不忍了,气哼哼地从美人靠上站起身,叉着腰怒视对方。
“谢听澜!你个笨蛋,英国公那个谢渊明显就是故意装病拖着英国公不让他来接你的,你为什么不让我骂那个狗东西,英国公不仅是他祖父,也是你的祖父,他凭什么可以”
“还有你身边那个谢管家,我一个小孩子都看出来他是故意在你面前提英国公和谢渊的,你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把他赶走?”
谢听澜在此刻终于明白清溪为何不愿理他,静静地、久久地望着清溪,像是要将她看到心底一般。
在清溪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时,突然注意到谢听澜唇角慢慢勾起,形成一个的浅浅的弧度,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微笑。
给谢听澜清润漂亮的脸更添几分生动,衬得他原本就漂亮的脸更加夺目,小颜控顷刻被眼前迫人的美貌迷得找不着北,心头的小火苗也有熄灭的趋势。
“却是是我的错,都是我让清清担心了,清清原谅我可好?”
小火苗像是被疾风骤雨袭击一般,瞬间灭得个一干二净,清溪叉在腰间的手无力垂下,噘着嘴恨恨地剜了谢听澜一眼。
严格来讲,她并不是在生谢听澜的气,更多的是因为英国公的偏心而生气,一个偶得“风寒”,一个九死一生差点儿回不来,英国公却选择了前者,无视差点儿丧命的谢听澜。
就连城门迎接他都没来,谢渊又不是病死了!
还有那个谢管家,明晃晃的没将谢听澜放在眼里,暗戳戳地在谢听澜面前显摆英国公对谢渊的偏爱,怎么着,显着他的是吧?
谢管家是英国公手下老人,最是能揣摩主子心思的人,他都没将谢听澜放在眼里,就说明英国公其实也没多在乎谢听澜。
甚至在英国公眼里,他将谢听澜安排进宫学,又让殷远舟做谢听澜的老师,让长公主府成为谢听澜的靠山,就是尽了做祖父的义务。
谢听澜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不在乎他!
清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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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就感觉心口闷闷的。
她还气谢听澜隐忍不发,虽然她也理解谢听澜的想法,但这也不妨碍她生气,总的来说,还是很气!
“清清,英国公府对我而言只是曾经住过的地方,他们府上的任何人我都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不在乎,所以我不生气。”
谢听澜上前将身边的位置用衣袖擦了擦,拉着清溪坐下,“至于那个谢管家,国公把他放在我身边不过图个心安,他说些什么我都不在乎的。”
见清溪依旧一言不发,谢听澜补充道:“如果你不喜欢谢管家,我这就让国公将他带回去。”
清溪无力地摇摇头,“算了,送回去国公还会再送来一个,万一来的比他更糟也是个麻烦,不想看见他不用他就是了,反正有长公主府,你身边也不缺人。”
她已经看出来了,谢听澜是真的不在乎英国公府上所有人,无奈的同时也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现在的她多少能明白为何谢听澜会有两幅面孔了,不过是幼小无力的少年在绝境中找到的唯一一条生路。
谢听澜见清溪真的不生气了,悄悄松了口气,牵着清溪的手又去找长公主了。
等萧清宴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他回到院子就注意到他的书房亮着灯,长公主和殷远舟都是相当注重孩子隐私的人,很少进入孩子私人空间。
清禾跟他一起回来,清淮现在下床走路都难……猜到此时书房的人是谁,萧清宴挑挑眉推开门走了进去。
果然,在烛火摇曳处看到托着小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清溪。
“溪溪今日不开心?”言罢,又四下张望一圈疑惑问道:“听澜呢?他今日竟没有陪你一起?”
“听澜哥哥回国公府了,娘亲说他好不容易回来,得去拜见国公。”
清溪的声音有气无力,她想起谢听澜听长公主提起这件事时的神情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萧清宴讶然地问道:“你们和好了?”
他还以为两个小孩儿这种状态还会持续一段时间,竟然这么快就握手言和了。
清溪有气无力地戳戳罩在烛灯上的烛笼,“本来就没有吵架。”
萧清宴不置可否,从书案后的博古架上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匣子,放到清溪跟前,“那溪溪可以告诉大哥哥,你有什么想不通的么?”
“没什么,只是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
清溪顺手接过匣子,疑惑地看向萧清宴,“大哥哥,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萧清宴含笑示意清溪打开,“一个你一定会喜欢的新鲜物件。”
“什么新鲜物件啊,京中的新鲜物件我都是第一……”
话未说完,清溪已经瞪圆了一双猫眼,呆呆地望着匣中雪白如凝脂的……肥皂?
清溪揉揉眼睛,睁开眼再次确定,没有错,确实是肥皂。
“这个东西叫香胰子,京中贵族女眷多用来洁面,近来在京中流传,十分世家贵族喜爱。”
萧清宴的话像是一记闷钟,敲得清溪脑袋瓜儿“嗡嗡”的,她瞬间想到那个来自锦州的招财猫纹样。
41. 另一个穿越者
为了让家人安心,清溪老老实实在长公主府呆了将近一个月,顺便跟殷远舟一起搞出来个轮椅,来供殷清淮使用。
不为别的,只因为殷清淮此人就是个闲不住的主儿,他养伤的这段日子京中兴起东西无形之间掠夺了许多生意,让他颇有些坐不住。
清溪向住在长公主府的太医老伯伯打听了一下,确认殷清淮可以不用日日静养,就跟殷远舟说了轮椅一事。
殷远舟脑子好使,凭借清溪简短的描述还真把轮椅用木头制造出来。
为了保护儿子,甚至在上面加了可以发射暗器的机关。
“小哥,我可是跟大哥娘亲爹爹磨了好久他们才答应让我们出来的,你可老实点儿,千万不要作妖哦。”
殷清淮不太理解清溪的某些用词,但直觉那不是什么好话,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清溪仰着下巴斜斜睨着殷清淮,“二姐姐说杏花村的几位姑娘最近已经在你名下铺子上工,我要去看看,小哥你不能拦着我。”
杏花村被拐女子安置皆由萧清禾全权负责,这段时间她已经派手下将士将所有女子送回家乡,确保她们不会因名声受家中磋磨才离开。
当然,有一部分女子顺利回家,被家人全心爱护,亦有一部分女子被家人所弃,直接对外宣称人已死,连户籍都已被清理干净。
而后者,比前者多两倍不止。
这是也是没有办法事情,时代的局限性摆在那里,他们能做的只有给这些可怜的女子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萧清禾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寻访这部分女子家乡之后,马不停蹄地给她们重新办理户籍,又根据她们各自意愿和能力,将人安排在殷清淮名下各个商铺之中。
就连殷清禾军中都有几名女子自愿加入,说是即使不能上阵杀敌,洗衣做饭她们还是能做的。
大雍女兵不在少数,长公主和萧清禾麾下最多。
因此,萧清禾也没拒绝,再三核实她们身份后就将人安排在军中。
还有阿嬷提供的已逝女子名簿,萧清禾也一一清点后遗物送回她们的家乡。
这其中又是许多惨烈的故事,有些人家为了寻找女儿早已家破人亡,将士们将女子的遗物埋在她们亲人的坟边,算是另一种形式的阖家团圆。
有些女子历经千辛万苦回到家乡,看到的却是一座又一座亲人的坟冢,令人唏嘘不已。
处理完所有的一切,萧清禾也瘦了很多,近日一直在家中修养。
清溪这段时间靠着死缠烂打从萧清禾处套出很多的故事,导致她的情绪一直不高,这也是家人愿放她出来散心的原因之一。
清溪所说的几位姑娘,正是想要远离家乡,想到京城看看的几个被拐女子。
殷清淮听到清溪这句话,侧头细细看了她半天,迅速转移话题。
“说起来最近你在家里折腾什么呢?我看你那院子都被折腾的没个样儿了。”
清溪嫌弃地瞥了殷清淮一眼,“种菜啊,不让我去农庄就只能在家里折腾了,娘亲爹爹还有大哥都同意了的。”
清溪这些日子一直在思考,她究竟能为杏花村那些女子做什么,能为大雍做些什么。
思来想去,惊觉她除了一个适合当米虫的身份以外,也只有种地一件擅长的事了,这个认知让她格外失落,一失落就需要发泄情绪。
而种菜是她唯一一个发泄情绪的方式。
于是,镇国长公主府惨遭折腾。
殷清淮嘴角微抽,知道清溪此时心情不佳,在说下去只怕又要听到什么气死人的话,无视车内两个小孩儿,安心地闭目养神。
马车很快到达殷清淮在京中最大的铺子,因为带的护卫太多,他们这次没有走正门,反而直接到铺子后院。
掌柜早已等候多时,见马车过来赶紧将殷清淮扶到轮椅上,恭敬道:“东家,前些日子您让我等调查的事情已有眉目,还请东家入内详谈。”
殷清淮点点头,示意掌柜的带清溪和谢听澜去寻刚安置好的女子。
清溪这回没跟殷清淮犟嘴,乖乖跟着掌柜的人往前院去了。
这间铺子是个成衣坊,京城时兴的衣物样式都出自此处,而这些独一无二的式样都来自手工刺绣。
被安置在此处的女子便是擅长刺绣之人,还有擅长做饭,做点心的人都被安置在酒楼或者琼酥馆。
殷清淮选择来这里,一方面是因为他之前将调查的事情分给了这里的掌柜,另一方面就是这家成衣坊位于京城最繁华的街市,离长公主府的距离相对较近。
这些事情完全不是清溪一个五岁小豆丁该考虑的事儿,她跟谢听澜此时正扒在专门刺绣的房间门口往里望。
“听澜哥哥,你看,是之前碰到的那个姐姐。”
清溪担心有人乱传闲话,刻意模糊了某些字句,谢听澜跟清溪共同经历杏花村事件,第一时间便意识到她说的是何处。
顺着清溪手指的方向望去,正是之前被关在牛棚三名女子中的一位,她此时已经没有当日所见的狼狈和麻木。
虽然看上去依旧憔悴枯瘦,但衣着干净整洁,目光中隐隐带着坚韧与少许的期盼。
那是一种对生活的期盼。
看得清溪心情微妙的好转起来。
“这位姑娘刺绣技艺非常优秀,脑袋也灵活,总时不时绣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绣品,这些日子,有不少客人点名要她制作的衣裳。”
陪着清溪的伙计见他们没有进去的意思,识趣地往后退了几步,确保屋内人不会注意到这边,低声对清溪解释。
清溪点点头,心里紧绷的弦也悄无声息地松了几分。
看吧,再黑暗的日子都将过去,只要心怀希望,人就都能好好活下去。
“其实,萧将军带来的几位姑娘都是人才,这些日子小的没少听各家掌柜夸赞,分在琼酥馆的姑娘已经制造出好几味点心,给他们拉了不少客人,酒楼那几位更不得了,推陈出新的,已经改良了好几道菜的口味,这些日子酒楼的客人可谓是络绎不绝啊。”
伙计也是个人精,知道主子想听什么,适时地露出“嫉妒”的嘴脸,低着头贼兮兮给清溪说悄悄话。
“我们掌柜为此没少在背后酸他们,还偷偷感叹萧将军带来的人实在太少了,早知道他就多抢几个过来,把我们店铺的名头发扬光大嘞。”
伙计那做贼一般的动作神态,搞得清溪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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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抽,术业有专攻来着,你一个成衣坊的人就是抢到擅长做点心的,又要往哪用?
尽管知道这伙计言语间夸大的成分居多,但听到身处黑暗的人迎来新生,她的心情总是美好几分,唇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故作高深地点点头。
这么看来,几个店铺的人应该没人知道这些女子的过去,这样就很好。
人心这种东西太复杂,谁也不敢保证同情心能维持多久。
这些女子初时或许可以利用同情心获得好处,但以后的日子太长了,同情心被消耗殆尽,等待这些说出曾经伤痛的人的结局将十分可怕。
曾经的同情都将变成刺向她们的利刃。
那种结局太惨烈,清溪不希望这些可怜的姑娘再次经历这些。
还是自身优越得无法被人忽视的才能,更能赢得让人尊重。
伙计是个极有眼力见的人,见那边掌柜的和东家尚未谈完,就带着清溪到成衣馆各处晃悠了一圈,晃悠得清溪失去了耐性。
“好了好了,我要去找小哥,你去忙你的吧。”
“可是东家……”
清溪挥挥小手打断伙计的话,指着不远不近跟着他们的数名侍卫。
“有他们呢,你还有他们能打?再说我只是去后院等小哥,又不会碰到什么危险。”
言罢,不理会伙计的反应,拉起谢听澜就往后院跑,到了后院还往后面看看,确定伙计没跟上来,才鬼鬼祟祟地溜到殷清淮和掌柜谈话的房间。
示意身后的侍卫安静,就将耳朵贴在门上细细辩听里面的动静。
那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熟练工,不远处的侍卫见怪不怪,各自寻找隐蔽位置藏起来,随时防备暗处可能出现的敌人。
房子的隔音可能过于优越,房间内的声音模模糊糊,清溪只隐隐约约听到只言片语。
“…那……肥皂…锦州……前朝……常氏…小心……”
清溪听得模模糊糊,直觉他们说的内容正是她感兴趣的东西,不由将耳朵贴得更紧了些。
声音清晰了些,但依旧无法辨别其中内容,清溪不满地皱起小眉头,拱着脑袋将整个身子贴到门上。
“吱呀”一声,大门被清溪硬生生挤开,她也因为惯性面朝地地向前倒去,好在身边的谢听澜眼疾手快,即使揪住清溪的后衣领。
这才避免清溪脸着地的悲惨命运。
在殷清淮一言难尽的表情里,清溪面色不变,笑眯眯地挥挥小肉手。
“小哥,好久不见啊,我也向听听你们在说些什么。”
殷清淮揉揉眉心,招呼谢听澜将人带进来,“听澜,你也进来吧,本也不是什么秘密,你们听听也无妨。”
谢听澜脸颊微红,犹豫之际就被清溪拉进房间,毫不客气地找个位置坐下。
刚做下清溪就注意到摆放在殷清淮身边的一套玻璃器皿,顿时瞪大了双眼。
“小哥,这玩意儿你从哪里来的?”
之前在大哥那里见到肥皂,现在又在小哥处看见玻璃器皿,在之前还有来自锦州的招财猫纹样,桩桩件件都在无声地宣告着这世界还有另一个穿越者。
还是一个极其活跃的穿越者!
42. 殷若云其人
殷清淮没有错过清溪眼中的震惊,更没有忘记某些猜测,想了想便对掌柜说道:“你再说一遍吧,让他们也听听,以后多些警醒。”
掌柜恭敬作揖,将之前跟殷清淮说的话对谢听澜和清溪又重复一遍。
清溪也在这泼天的信息中瞪大了双眼。
锦州是最先兴起肥皂、各色口脂、玻璃和白糖等物品的,幕后是前朝锦州常氏,大雍一统天下之后,常氏后继无力,已经逐渐没落。
前些时日锦州地动之前,常氏不知抽什么风,大肆购入粮食和药材,在地动之后靠这批粮食药材疯狂敛财。
之后更像打开任督二脉般,突然在经商上面开了窍,先后推出各种新鲜物件侵占锦州市集。
直到被朝中派去安抚流民的太子和萧清宴查出常氏大发国难财一事。
为了脱罪,常氏推出个三代之外的旁支顶包,这才短暂逐渐沉寂下来。
直到赈灾结束,太子和萧清宴归京,肥皂、白糖等新鲜物什突然在京中兴起,迅速成为京中贵人心头好物。
幕后的常氏在京中某些人庇佑之下活动,并赚得盆满钵满,一跃成为京城富绅之一。
常氏,正是殷家大房夫人的娘家。
“所以说,这些东西幕后人是殷家?”
清溪目瞪口呆,另一位穿越者的线索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摆在她面前,让她产生一种“不过如此”的错觉。
她还以为要好一番折腾才能调查出来来着。
“常殷两家张扬的很,并没有掩人耳目的心思,调查并没有浪费多少时间。”
掌柜语调平铺直叙,却难掩话中鄙夷,“这些日子,他们铺子的人没少跟我们交涉,企图拿下我们铺子,好在估计长公主和东家他们不敢妄动。”
殷清淮见清溪和谢听澜各自沉思的模样,挑眉挥手示意掌柜退下。
清溪望着桌上的玻璃制品啧啧称奇,制作白糖和玻璃她并非专业,只隐隐记得主要工序。
还是清溪将自己所知的内容跟庄上匠人探讨研究许久,经过多次试验才摸索出完成精准配方的。
这位“穿越者”倒好,就这么水灵灵的搞出来。
“这个东西好看归好看,用处极为受限,一旦加入沸水就会炸裂伤人,只能用来当做酒器或装饰品使用。”
但因精美又稀有,依旧是达官显贵的心头好。
殷清淮心情不爽地吞下后半句,望着清溪继续道:“我记得你的庄子上也有这种东西,做工要比这东西优越许多。”
顿了顿,继续道:“你还记得之前农庄的人被人诱惑,企图窥伺你农庄里的东西一事吗?”
清溪当然记得,正是萧清宴刚从锦州回来时,逮住的三个被蛊惑的农工,那时候的她还疑惑农庄究竟有什么值得觊觎的,如今的事情一出,微妙之感扑面而来。
“大哥当时怀疑此事与锦州常氏有关,调查后发觉那些蛊惑农工之人确实是常氏。”
“常氏声称只是看中庄上掌事和工头的能力,并无其他意图,为证清白已经将主理此时之人赶出京城,大哥将人半路拦下,审讯之后确认此人只听命办事,对其他事务一概不知。”
殷清淮唇角掠过冰冷讥讽的弧度,“不过,好歹确定常氏背后的是殷家,而殷家......背后另有其人,目前不知此人究竟是谁。”
“至于常氏搞出的那些东西……”
殷清淮似笑非笑地叩击桌面,“是殷若云搞出来的,这些日子殷家的名头在京城格外响亮,尤其是这位被成为‘天才’的殷家三小姐。”
“殷…殷若云?”
清溪想起殷若云身上的违和,莫名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荒诞感,想到殷若云当街拦截他们马车,口口声声带她赚钱,忍不住嘴角抽搐。
若是如此,殷若云是那位不知名的“穿越者”似乎也解释得通。
当初殷若云当街拦车,不找生意遍布大雍的殷清淮,反而明确说明找的人是清溪。
可殷若云为何偏偏盯上了她?
除非,殷若云明确知道她能搞出肥皂白糖这些东西来,亦或者…知晓她也是名穿越者。
清溪心头一惊,迅速复盘了她五年的穿越生涯,愣是没找到一点儿破绽。
她与殷若云因身份和身世的问题,天然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清溪不可能与欺负了她爹爹和祖母的殷家人交好。
她本人又懒散不爱动,面对将她踩成对照组的殷若云一向敬而远之,根本没有机会跟她交谈。
她们见面的次数一个手掌就能数得清,即使真有破绽也轮不到殷若云发现。
清溪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忽略了什么。
清溪心头隐隐不安,殷若云对她恶意太大,若殷若云真是穿越者,谁也无法保证这人会做出什么事情。
毕竟,现在的殷若云只是搞出来一对工业用品,没有涉及炸药等杀伤性大的热武器。
如果殷若云有朝一日真的丧心病狂了,这个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天下将又一次陷入战火之中。
届时,所有人都无法幸免。
必须要找个机会试探殷若云,如果她不是穿越者还好,若是…只能将所有事全部告诉娘亲爹爹,由他们定夺了。
殷清淮见清溪的神色变化莫测,屈指轻叩书案,将两个孩子的注意力集中过来,目光在清溪和谢听澜身上来回逡巡。
“殷若云此人邪性得很,你们俩以后不要接近她。”
谢听澜一直静默不言,但垂落在腿边的手却紧握成拳,一双黑沉深邃的眸子寒光重重,压抑着某些破土而出的情绪。
“我明白的,殷三哥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殷若云接近清清。”
少年声音清冷淡漠,却透露着无法忽视的坚定,一如当时被追杀在殷清淮面前做下承诺的模样。
清溪:“......”
不是,她才刚计划好怎么试探殷若云来着,你们这副郑重其事的模样是个什么鬼?
清溪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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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抗议,视线触及两人的目光时愣住,毫不犹豫地将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刺杀一事的阴影太大,无论是殷清淮还是谢听澜,都将她本人看得千斤重,已经默契地想将所有的风雨和危险隔绝在外。
清溪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情,小小的一个人发出一声长叹,慢悠悠地踱步到殷清淮跟前,乖巧地等他完成手头上的事情。
“你想做什么?”
殷清淮总觉得清溪天天不是吃就是玩,不是玩就是睡的小孩儿,突然这么安静十分诡异,似乎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即将发生,目光诡异地看向清溪。
殷清淮的想法用“孩子静悄悄必然在作妖”来表述或许更加贴切,可惜,他现在没心情想那么多。
“不做什么呀,等小哥嘛。”
殷清淮一抖,搓搓小臂上乍起的鸡皮疙瘩,“有话快说,不然一会儿回府别在路上吱哇乱叫哦。”
清溪轻哼,“一会儿去才常氏的铺子看看嘛,之前大哥送我的香胰子就要用完了,我想再去买点儿来。”
听到这话,殷清淮松了口气,他本就想去那边看看,完全与清溪的提议不谋而合,没有拒绝的必要。
殷清淮加快手下速度,没一会儿就把所有事情处理完成,带着清溪和谢听澜浩浩荡荡地前往常氏店铺。
两家店铺离得不算远,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清溪远远就看见常氏店铺门口排的几乎蔓延到街尾的长龙,不由诧异地眨眨眼。
她知道肥皂、玻璃等物的出现必然广受青睐,当见到如今的阵仗还真的十分惊奇。
刚走到店铺门口,就见一个神情倨傲的伙计挥手赶人,“今日肥皂已卖完,各位明日再来吧。”
“怎么又卖完了?我们都排了三天了,你们为什么不多做点儿?”
“是啊,宵禁解除后我就来排队了,结果还是没有买到,你们店里怎么把送上门的生意往外推?”
怨声载道中,一行衣着华贵的女眷从马车上下来,在众人簇拥之下走进店铺,刚才那个神情倨傲的伙计见到他们,眼睛陡然一亮,谄媚地弓腰迎了上去。
“王夫人,您终于来了,您要的东西小的都给您装好,您要上去看看还是小的亲自送到您府上?”
“难得来一趟,上去看看吧。”
伙计谄媚地领着王夫人一行上了二楼,只留下外面排队的人脸色难看。
“你们什么意思?每天都是这样,明明还有非说东西卖完让我们离开,凭什么啊,我们也要上去买东西!”
“对啊,凭什么,我们天天排队都买不到,他们不排队也就算了,还能进店挑选凭什么啊?”
伙计听见有人喧闹,快步出门却不安抚,将几个高声喧闹之人一一记住,睥睨众人,“你们知道刚才上去的贵人是谁吗?是定北侯夫人,你们这群人溜须拍马都比不上人家,还上想去看看,看个屁,赶紧滚。”
话音落,喧闹声响成一片,伙计脸色难看,“赶紧滚,谁闹我们店里的东西就不卖给谁!”
43. 偶遇
门口众人脸色难看,嗫嚅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最终只能恨恨地瞪了伙计一眼匆匆离开。
还有人在离开之前悄悄溜到伙计身边,将荷包塞到伙计怀里,讨好地对人拱拱手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这种情况发生多次,清溪看到那伙计的怀里被塞得满满当当。
清溪看得嘴角直抽,指着店铺门口,“现在这情况……我们要回去吗?”
推着殷清淮轮椅的掌柜解释:“回县主,不用回去,门口那些排队的都是普通人,达官显贵都在二楼贵宾区,您是县主,东家是长公主之子,他们不敢拦两位,需要什么直接上去挑选即可。”
见清溪满脸茫然,掌柜继续解释:“肥皂造价不低,极受欢迎,这家店将客人按照家世分成两拨,楼上的都是达官显贵,有专人接待,可进入贵宾区挑选;排队的都是家境殷实人家的下人,他们奉主子之名来此购买肥皂,买不到东西回去定然会遭受一番责骂。”
掌柜发出一声轻叹,眼神怜悯地看了眼匆匆离开的众人。
清溪明白了,肥皂这东西毕竟新鲜造价高昂,一般平民百姓根本没有余力购买,楼下排队的是家境殷实的商人和普通官员家的下人,因为东西限量,他们只能提前排队,买不到回去问起原因,他们也不能说是这家店狗眼看人低,认为他们主子不够格才买不到,只能默默受了主子责罚。
想要避免责罚,就必须买到肥皂,不可避免地需要讨好铺里的伙计,自然不敢对他们高声。
更有甚者,还要额外给他们些钱,以求更早买到肥皂。
俨然一条新生的产业链。
被众星捧月的一般人,心态很容易飘,一朝得势恨不得将跟自己同等出身的人踩在脚底,只要这家店铺存在,只要肥皂供不应求,他们的地位就不会动摇。
难怪这铺子的伙计如此嚣张。
而二楼的,都是达官显贵,不受任何限制,随时来随时买,东西不限量,任意挑选,想买多少就买多少,还可以送货上门。
妥妥的VIP专用通道。
清溪眼皮乱跳,心中不适感愈发严重,皱眉跟着殷清淮走进店铺。
殷清淮这张脸还是很有标志性的,刚才那个嚣张跋扈的伙计怔愣片刻便认了出来,谄媚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不知如何反应。
殷清淮是长公主嫡幼子没错,可他也是竞争对手的东家,伙计因他们一行人的衣着而露出的谄媚笑容不知该收回去还是就这么挂着,气氛一时沉闷。
清溪才不管他们什么反应,跟殷清淮招呼过后,就拉着谢听澜哒哒哒地快步上楼。
守在楼梯口的伙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伸手朝清溪的衣领抓去,突然听到身后少年冰冷如刀的声音,“她是圣上亲封的福安县主,你敢动她试试。”
伙计的手在离清溪衣领只有一寸时僵住,任由清溪和谢听澜消失在楼梯拐角。
殷清淮示意侍卫跟清溪上去,目光森然,完全没有面对清溪时的顽劣潇洒,盯着怀里堆满荷包的伙计说道:“听闻前些日子你们掌柜的先找本少爷谈合作,本少爷今日亲自过来,还不赶紧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
伙计似乎想说什么,目光在殷清淮身后侍卫身上划过时选择闭嘴不言,转身去后院寻找掌柜了。
京中前段时间发生的大事他们都知道,当时被刺杀的正是这位小公子和刚才上楼的小县主,他们的失踪让京中血流成河,多少人在睡梦中被人丢进诏狱有来无回。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伙计,面对这样的人根本没有抗争之力,还是老老实实地听人吩咐找掌柜的就好。
小伙计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脚下的动作更快几分,他在旁人面前生起的倨傲在此刻彻底湮灭,再不敢兴起一点儿火花。
伙计的想法清溪一无所知,她目前正挡在谢听澜面前,仰着小脑袋叉腰怒视对面消瘦许多的谢令仪。
“蒋夫人又想干什么,你和刺客有关的嫌疑可还没有洗清,若娘亲知道你还敢来找我,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清溪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运气,才在二楼定制肥皂的房间溜达一圈出来,就在拐角处碰到一脸憔悴的谢令仪。
这女子近日过得明显不好,难看的脸色被脂粉遮盖得显出几分老态,眼下更是青黑一片,就连眼睛都没有初见时的明亮美丽,眼白微微发黄,整个人都瘦削几分,看上去像是久病刚愈似的。
清溪从长公主处知道些谢令仪最近经历了婆家刁难,娘家被围,丈夫疏远等等事迹,心里没有半分同情,此时只对谢令仪横眉冷对。
谢令仪望着被清溪挡在身后的谢听澜,又看看根本遮不住这听澜身体的清溪,唇角泛起一抹僵硬至极的笑容。
“县主,能让我跟听澜单独说几句话吗?我是他的姐姐,他历劫归来我想问问他的情况。”
女子眼神恳切,神色真诚,似乎此刻说的一切都出自真心。
清溪冷哼,拒绝地果断又干脆,“不行,听澜哥哥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谢令仪当然是真心,真心想跟谢听澜单独说话,却未必是真心关怀谢听澜这个人,如果真的关系,她早该像之前那样将拜帖送至长公主府。
即使被拒绝,也依然不放弃,孜孜不倦地送拜帖。
可她没有。
不,应该说整个英国公府都没有,除了谢听澜被长公主带着回了趟英国公府以外,英国公府其他人都没有询问过谢听澜一丝一毫。
如此做派,别说清溪,就连对英国公抱有师徒情谊的长公主都觉得心底发凉。
十岁的孩子九死一生回家,他的家人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就像没有这个人存在似的。
谢令仪想跟谢听澜谈什么清溪多少猜得到一些,无非就是当日的刺杀与她无关,希望谢听澜看在血脉相连的份上,为她和她的父母向英国公求情。
追根究底,全是为了她谢令仪本人。
清溪就是不想谢听澜面对这样的亲人,矮小的身体挡在姐弟俩之间,坚决不肯挪动分毫。
感受到谢听澜粗糙的手指落在自己肩上,清溪掉进水里的小奶猫,浑身的毛豆炸了起来,扭头怒目瞪视谢听澜。
大有一副“你敢答应,我们就绝交”的意味。
谢听澜哂笑,安抚地揉揉清溪的小脑袋,平静到毫无波澜的目光直视谢令仪,“蒋夫人说笑了,你我之间没有什么情谊,有话不妨直说,我跟清清之间毫无保留,没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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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避开她的。”
谢令仪脸色一白,咬着下唇挣扎良久,才在谢听澜抬脚离开的动作中狼狈开口。
“听澜,你帮我跟长公主求求请吧,那日我只是偶然听到你们的去向,并不知那些人就是刺客,当日长公主上门询问,我没有第一时间将实情告之也只是担心会牵连夫家,绝无隐瞒之意。”
清溪撇撇嘴,这件事长公主已经告诉过她。
当时殷清淮兄妹和谢听澜遇刺,长公主从佟掌柜处知晓谢令仪的异动,第一时间寻上门去,谢令仪说只是琼酥馆偶然遇到,她什么都不知道。
长公主忧心儿女气极之下,将谢令仪从娘家带到蒋家,要求蒋家给长公主府一个交代,蒋家知晓缘由,多次追问后选择相信谢令仪,为了维护谢令仪与长公主正面对上。
后来,萧清宴查出来谢令仪是在酒楼时,偶然听到刺客之语,方才知晓殷清淮兄妹去向而寻上门去。
至于隐瞒偶遇刺客一事……无非是谢令仪怕牵连自己,才谎称一切都是巧合。
至此之后,谢令仪被一心维护她的蒋家厌弃,日子过得及其不好,如今这才求上门来。
这些事长公主只告诉清溪一人,谢听澜此刻听到谢令仪这番言论忍不住皱起眉来。
“这件事与长公主有何干系?”
“长公主寻到蒋家口口声声我与刺客有勾结,追问我刺客的情况,夫君他们因长公主冷待于我,听澜,我实在没有法子,谁能想到我这么倒霉,刚好碰上这样的事情呢!”
女子泫然欲泣,苍白消瘦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路过的人认出他们后并未靠近,远远地站着观望这边的情况。
“你胡说,娘亲知晓这件事与你无关后,就没在找蒋家和你的麻烦,你夫家苛待你,是因为你隐瞒真相背刺他们,跟我娘亲有什么关系,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恨不得将我娘亲钉在仗势欺人的耻辱柱上,还因为我娘亲冷待你,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啊?”
清溪小鼻子发出一声冷哼,“凭你弱,凭你蠢,还是凭你堪比城墙的厚脸皮啊?”
不远处传来几声轻笑,清溪气呼呼地扭头将偷笑的几人瞪了回去,转向谢令仪猫眼圆瞪。
“我娘亲从知晓你只是偶然听到刺客的话后,就没有跟你和蒋府继续纠缠,你现在要我听澜哥哥替你求情意欲何为?你明知听澜哥哥现居长公主府,一旦他开这个口,让我家人怎么想?”
小姑娘越说越生气,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的小脸气得通红。
“你为姐不仁,为媳不义,为妻不忠,满口谎言,蒋家人现下厌弃你或许只是一时置气,你明明可以好好跟他们解释,好好相处,以他们哪怕对上长公主也要维护你的心态来看,谅解你只是时间问题,可你偏偏选择将罪过赖在别人身上,这也说明你足够卑劣。”
清溪的一席话说得谢令仪脸色青黑一片,瘦弱的身体摇摇欲坠,正不知如何反驳之际,突然传来一道温柔却带着些许童音的女声。
“清溪妹…福安县主此言差矣,蒋夫人只是忧心长公主迁怒夫家才有此一说,哪里有你说的那般卑劣。”
呕豁,正愁怎么找机会溜出去试探她来着,如今这人不就送上门来了?
44. 不是穿越者
说话的是殷若云,而联袂而来的确实殷若云和……谢渊。
清溪皱着鼻子默默嘀咕一句,“还真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离她最近的谢听澜正好将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眼底漾起一层笑纹,抬手捏捏清溪脑袋上的小揪揪,换来小姑娘气哼哼地一瞥。
谢听澜唇角微微勾起,看着心情很好的样子。
清溪努力回想小哥一脸桀骜怼人的模样,双臂抱胸,下巴微扬铆足了气势冷哼。
“哦,怎么着,殷三小姐觉得我哪里说的不对?”
说完,清溪明显感觉周遭气压低了几分,下意识回头看谢听澜时,眼前一花,她身后的人已经一个跨步挡在她的面前,让她好不容易撑起来的气势瞬间跌回谷底。
清溪扒拉着谢听澜企图将人重新拉回身后,却被一只粗糙的手按在原地。
这手清溪熟悉的很,是谢听澜。
清溪不知谢听澜搞什么,挣扎之际听到小少年冷如霜雪的声音,“蒋夫人所求我做不到,就此告辞。”
言罢,拉起清溪小肉手准备离开,却被谢渊挡了个正着。
“谢听澜,你就是真么对你亲姐姐的?女子生存本就不易,她都那么求你了,你为什么还要置她于不顾?”
这话让清溪忍不住皱起眉,厌恶的目光投向容色昳丽的谢渊,之前就说过,谢家人相貌是真的相当不错,其中模样最美丽的反而是谢渊。
就连谢令仪都没有谢渊漂亮到接近艳丽的模样,男生女相却没有丝毫女儿家的娇态,反而更给他添上几分妖冶的邪魅气质。
清溪一个小颜控从看到谢渊的第一眼就发自本能的不想亲近,到后来又亲眼看到此人仗势欺人,那种不想亲近直接转为厌恶。
而今看到谢渊和殷若云走在一起,那种厌恶更上一层楼,听到这话顿时皱起小眉头,出口的话也再没一丝顾忌。
“管你屁事啊,你家住海边的?”
谢听澜不知道后半句是什么意思,但前半句还是懂得,拍拍清溪脑袋上晃晃悠悠的小揪揪,皱眉道:“不可以这么说。”
清溪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视线直勾勾地盯着笑容僵硬的谢渊,“你风寒痊愈了?有心情管别人家闲事啊。”
“清溪妹……”
殷若云在清溪似笑非笑的眼神里默默改了称呼,“福安县主,渊哥哥同样是谢家人,自然有资格管谢家之事,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清溪躲开谢听澜企图将她塞到身后的手,一个跨步站到殷若云跟前,轻嗤一声,“我咄咄逼人的时候多了,殷三小姐不觉得手伸得有些长了?”
上下扫视了殷若云的衣着一眼,这明显是发了发财了。
清纯质朴小白花直接爆改低调奢华暴发户。
就差在脑门上写上两个大字“有钱”!
殷若云衣服上的刺绣都是金线所制,头饰简单却都是金玉所制,全身的行头加起来可抵殷家大爷两月的俸禄了。
如今的殷若云与几个月之前完全不同,漂亮的脸上还有掩盖不住的倨傲,一看就是金钱堆起来的底气。
金钱养人,此言当真至理。
清溪刚从感叹中抽离,就见殷若云红了一双眼睛。
“我知县主一向看不起我家,但一笔写不出两个殷字,若云不求县主与我家守望相助,只望县主不要在我们努力养活自己的时候落井下石就好,这样才……”
清溪忍无可忍直接出声打断,“停停停,跑题了啊,我们刚才讨论的是谢渊该不该管谢家二房的事儿,你哭什么哭,喧宾夺主也不是你这么夺的,全天下就显着你了呗,所有人都该以你之喜为喜,以你之恶为恶喽。”
殷若云眼泪卡在眼眶里,流也不是,不流也不是,硬是逼得她把假哭变成了真哭,可她还顾及谢渊的看法,不敢出声,娇俏的脸被憋的红成一片。
清溪确认了,即使真是穿越者,殷若云的年岁应该也不大,这脑子……明显不太好使的样子。
这是谢听澜第一次见到清溪充满攻击性的模样,竟忘了要隔绝殷若云和清溪之事,一时不察让谢渊走到清溪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年仅五岁的小姑娘。
“够了,福安县主,我不知你为何一直针对若云姑娘,但我谢家之事确实轮不到你插手。”
“谁爱管你,还不是你们莫名其妙横插一脚。”
清溪只是个子矮,根本无惧谢渊的气势,更何况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毛孩能有个什么气势。
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清溪懒得跟谢渊掰扯,径直走到殷若云面前。
“这家店铺的掌柜跟你什么关系?你之前说的‘合作’莫非指的就是这件事儿?”
殷若云擦拭眼泪的手僵在原地,半晌露出一抹清浅的微笑,笑容中掩饰不住的得意与傲然。
“你没有猜错,我之前想到肥皂、白糖等物的配方,便想着你我同出一族合该相互扶持,彼此照拂,可你偏偏将我拒之门外,还将二哥送到京兆府,如今我有了更好的合作对象,你再找我已经无用,我们不会再跟你有任何合作。”
清溪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殷若云,“你跟我合作?放着诺大的长公主府不合作,跟我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合作?殷三小姐,莫非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你觊觎的东西?”
清溪说着,目光却死死盯着殷若云,生怕错过她脸上的一丝异动。
果然,话音落,殷若云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虽然很快被她掩盖过去,还是被一直盯着她的清溪尽收眼底。
心下有了更多猜测,清溪凑到殷若云跟前小声嘀咕,“奇变偶不变?”
殷若云一脸莫名地看向清溪,满脸写着的困惑不解不似作伪。
清溪懵了,不是吧,如果这都不记得,又怎会记得肥皂白糖这些东西的配方?
读过高中都知道这句话的吧。
莫非真是误会了?
还是这姑娘穿越过来之前的年代更早一些?
想了想,清溪决定继续试探,“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
殷若云依旧一脸茫然,清溪观察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姑娘是真的不知道这些,这就推翻了她之前的大部分猜测。
但这个可能性不容测试,清溪干脆利落地返回谢听澜身边,“听澜哥哥,这边也没什么意思,我们去找小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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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听澜从知晓殷若云身份那一刻起,就想将清溪藏起来,不跟殷若云有任何接触,如今听到清溪这么说点点头,接住清溪伸过来的小爪子,转身往楼下走去。
“等等。”
殷若云见清溪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脸色微微发青,出声叫住他们。
“这家铺子是整个京城盈利最好的铺子,殷清溪,你来转一圈竟然只说一句‘没什么意思’?你该不是嫉妒我吧?”
清溪一脸莫名其妙地回头看向殷若云,“我该嫉妒你什么?”
“嫉妒我才华横溢,嫉妒我极致的敛财能力,嫉妒我凭自己的实力在京城扬名,我跟你不同,我没有优越的家世和优秀的父母兄姐,我有今日的一切,全凭我自己。”
殷若云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清溪,希冀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嫉妒的神色。
偏偏没有,什么都没有。
清溪牵着谢听澜的手,歪着小脑袋漠然地看着她。
“可这东西真的是你想出来吗?”
小姑娘的眼睛清澈明亮,仿佛能勘破一切的镜子,殷若云只觉得她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无遁于行,只能狼狈地错开视线。
“听澜哥哥,我们走吧,小哥在楼下应该等急了。”
清溪不理会殷若云的反应,她的试探已经结束,殷若云绝对不是穿越者,搞出肥皂白糖这些东西的人绝对不是殷若云。
既然如此,继续跟她纠缠就没什么意思了。
清溪撇撇嘴,心情复杂异常,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亦或者是两者都有,反正她现在不想待在这里,只想回她的家,回到娘亲爹爹身边。
谢听澜似有所觉,垂手拍拍清溪的脑袋瓜儿,无视身后谢渊和谢令仪的指责,带着清溪一起回到一楼。
殷清淮坐着轮椅还是很好找的,清溪很快在博古架前看到面色沉重的殷清淮,上前疑惑地问道:“小哥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殷清淮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摸摸清溪的小脑袋,视线在她和谢听澜空空荡荡的手上扫视一圈,唇角缓慢勾起愉悦的弧度。
“怎么没买?可是不喜欢?”
清溪摇摇头,皱眉道:“那倒没有,只是觉得他们的东西没什么意趣,无聊的紧。”
遇到谢令仪之前,清溪和听澜已经在二楼转了一圈,二楼是各种厢房,厢房内放置着各种花香的肥皂,这些肥皂颜色各异,但样子都不怎么好看,香味也只浮于表面。
明显是直接将鲜花枝叶拌在肥皂之中,完全流于表面,味道也无法持久。
在清溪看来确实毫无意趣,她已经想到用鲜花提炼精油,在将精油拌于肥皂之中,让香味留存时间更持久一些。
至于如何提炼精油……她的农庄可是有全套玻璃实验器材来着,等她回去搞一搞,一定比这家店铺的肥皂质量更高。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念头在清溪的脑袋中逐渐清晰,如果窥伺农庄的人是殷若云,那她窥伺的东西该不会刚好是这套玻璃实验设备吧?
那么,问题来了,殷若云是如何得知农庄上有这套东西,并且知晓这东西的用处呢?
45. 专门欺负殷若云
回长公主府的路上,清溪都窝在马车角落里一言不发,小眉头时不时皱起又舒展,舒展又皱起,循环往复,不知疲倦。
嘴里还嘀嘀咕咕的念叨着什么。
殷清淮竖着耳朵听,也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将好奇的目光转向一直跟在清溪身边的谢听澜。
谢听澜摇摇头,简单将遇上殷若云的事情说了。
殷清淮眉心蹙起,一副心情不佳的模样。
“小哥,如果我说我能做出质量更高的肥皂,你会怎么想?”
殷清淮桃花眼微微睁大,瞳孔微缩,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真能弄出来?”
视线定格清溪稚气未脱的脸上,殷清淮心下微沉,用双臂支撑身体,一寸一寸挪到妹妹身边。
细细打量清溪面上没来得及褪去的不安,殷清淮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轻叹一声将努力藏起不安畏惧心思的妹妹揽入怀中,轻声安抚。
清溪自幼不凡,他们全家都知道。
爹爹翻遍古籍,推测妹妹便是那种天生不凡的宿慧之人。
婴儿时期的妹妹像一只小小的蚕宝宝,喜欢蜷缩在床脚,不声不响,不哭不闹,不吃不喝。
一双眼睛澄澈明亮,却有化不开的愁绪,小小的一颗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应是也将生来就很健硕的身体饿得瘦骨嶙峋。
仿佛,来到这个世界非她所愿一般,麻木僵硬,一心求死。
娘亲爹爹看着这样的妹妹只敢在人后默默流泪,不敢在人前展现,更不敢让其他人意识到妹妹的不对。
不信鬼神的父母,为了妹妹的安康求遍漫天神佛,哪怕妹妹抗拒被他们抱入怀中,他们一家人的爱始终没有变过。
好在,轻薄的岁月中,他们一家人的爱如滋养万物的春水,逐渐抚平了妹妹心底的褶皱。
最初麻木的孩子有了真正的属于幼童的天真可爱,在招猫逗狗的顽劣中长成真正的孩子。
妹妹婴儿时期的麻木痛苦似是他们幻觉一般,深深埋藏在他们一家人心底,成为永远不会揭开的秘密。
殷清淮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清溪在他们全心的疼宠之下,再不会出现如此害怕被抛弃的不安。
他很想说就是清溪捅破了天,他们家也兜得住,不要担心,不要害怕,大家都知道清溪的不凡。
可惜,殷清淮不能说,不能吓到清溪。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殷清淮捏捏清溪颊边的软肉,痞里痞气地轻嗤。
“你若真弄出质量更好的肥皂才好呢,就放在我铺子里卖,气死常家那个蠢货,就他那肥头大耳的蠢样还敢取笑本少爷,不把他铺子搞没了我就不姓殷!”
清溪一时无言,嫌弃地瞥了殷清淮一眼,“小哥你怎么这么笨,那个掌柜嘲笑你,你就打他嘛,他们都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了,你的身份在那,他们肯定不敢还手。”
小姑娘理直气壮的,为了增加可信度还微微仰着小下巴,愣是把殷清淮噎得说不出话来。
揉揉眉心,殷清淮看向清溪,“所以,你准备怎么搞更高质量的肥皂?”
清溪收起玩笑的心思,在殷清淮鼓励的目光中,将精油的提炼和肥皂的制作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殷清淮不擅长这个,听得一知半解,听到不懂的东西时提出疑问,又在清溪鄙夷的目光中暗暗磨牙。
说到最后,殷清淮也放弃弄清其中原理,只说要清溪把东西弄出来,教会他铺子里的伙计后,就快快乐乐地当起甩手掌柜。
清溪嫌弃地瞪了殷清淮一眼,在心底开始盘算,用玻璃搞个大型的蒸馏器材,更大限度地提炼精油。
这是清溪试探过殷若云之后做的决定。
殷若云虽然怪里怪气,但所行之事并非无的放矢,那她窥伺农庄必然有所企图。
联想到常氏在锦州地动前提前部署,殷若云又对穿越一事一无所知,却执拗地针对她,又觊觎农庄某物。
清溪大胆推测,殷若云确有奇遇,但并非穿越,而是重生。
殷若云所掌握的技能可能是前世偶得,这些东西或许正是从她农庄流转出去的。
这个猜测让清溪浑身发寒,若当真如此,殷若云为了保住手中现有配方,也得处心积虑搞死她。
为了自保,当然可以弄死殷若云一了百了,但清溪没有忘记殷若云背后还有个深藏不露的庇佑者。
无法确定殷若云是否将清溪的异状告诉对方,一旦殷若云死亡,对方会不会将关注点转移到清溪身上。
更无法保证一系列连锁反应之后,对方会对采用什么手段,会不会伤害她的家人。
清溪只想呆在父母兄姐面前,一点风险都不想冒。
所有问题的症结都在幕后之人身上,殷若云不过是个明面上的棋子,唯有杀掉幕后之人才能一劳永逸。
殷若云活着,并且焦头烂额地活着,才没有时间精力跟幕后人联手搞事。
清溪和长公主府才能最大限度的安稳度日。
有殷若云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就不会放在清溪身上,他们就有充足的时间揪出幕后之人。
清溪想到能让殷若云难受得不能自己的法子便是抢她生意,击碎她引以为傲的东西。
搞香味更加持久的肥皂也是其中一环。
至于殷若云是否狗急跳墙……以常殷两家的能力还做不到伤害清溪。
殷若云为了从幕后之人处获得更多,更不可能将清溪的不同暴露,只会拼命在幕后人面前遮掩清溪的存在。
更何况,肥皂搞起来那些从杏花村出来的女子和孩子也能多一份营生。
何乐而不为?
清溪觉得自己的想法极好,抵达长公主府就屁颠屁颠地跑去跟萧清宴说了。
当然,自动隐瞒了殷若云重生一事,只含糊地说她似乎有先见之能。
萧清宴听完陷入久久地沉默,在清溪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息。
“溪溪,今日这些话入我耳止我口,莫在对任何人提及。”
清溪乖巧点头。
“好了,剩下的都交给我,你只要专心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去玩吧,我需要好好想想。”
萧清宴温柔含笑,毫不留情地将茫然的清溪丢出门去。
清溪呆呆地对着紧闭的书房门沉默许久,最终冷哼一声,气呼呼地转身去寻谢听澜了。
之后的日子平静到让清溪浑身不适,好在萧清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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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主将她的“实验器材”运到公主府,又压着殷清淮将鲜花汁子的萃取之法烂熟于心,让她忙的不亦乐乎。
直到混合花香的肥皂迅速席卷京城各大市集,常氏为此焦头烂额,殷清淮和清溪两兄妹才满意地安静下来。
彼时,殷清淮的腿伤已然痊愈,重新做回痞里痞气的纨绔公子,像只花蝴蝶似的在常氏名下店铺耀武扬威。
将那日怨气好生发泄一番,气得常氏的人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清溪拉着谢听澜默默远离了欠揍的殷清淮,在殷远舟身边站定。
“溪溪将肥皂配方公开不会后悔吗?”
殷远舟顺手将清溪抱起来,感受闺女日益增长的重量默了默,不由动了将闺女重新送回宫学的想法。
在继续放在家里,可不得疯狂长肉嘛,送去宫里祸害御花园的鸟兽锦鲤才是喂养闺女的正确打开方式。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宫中一直在肃清前朝暗探,他和长公主都无法放心将清溪送去波橘云诡的内宫。
“不后悔,苦恼的是殷若云,受到冲击的只有常氏而已,小哥用精油就能赚得盆满钵满,我根本没有损失呀。”
其实用蒸馏法萃取精油十分容易操作,并非一定要用到玻璃器皿,用特质的瓷器煮沸未尝不可。
殷若云大概是被误导了,认为只有玻璃器皿才能成功,这才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其他地方。
清溪抱着殷远舟的脖子,笑得洋洋得意,目光在常氏一行人身上来回扫视,没有找到殷若云的影子还失望地叹息一声。
殷远舟眼角一抽,屈指弹了清溪的大脑壳,“离殷若云远一些,永远不要跟她单独接触知道吗?”
清溪连连点头,乖巧得让人心头发软,殷远舟唇角轻勾并未多言。
萧清宴从清溪跟他交谈之后,就安排数名暗卫探子潜入殷家,守在殷若云周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殷远舟不知发生何事,也没有去问萧清宴,左不过跟自家小闺女有关,孩子都长大了,他身为父亲该做的是为他们清除障碍,而不是追究到底。
“你送去清禾处的…”
殷远舟面对陌生的词组还是有些卡壳,顿了顿继续说道:“酒精派上大用场了,尔雅姑娘专程写信过来感谢你,要回去看看嘛?”
清溪得意地嘿嘿直笑,最初搞出酒精只是为了萃取精油,搞出来之后立刻想到军中必然需要,就快马加鞭地拉了许多送往萧清禾驻地。
另外附上一则酒精使用指南。
尔雅深知她的习惯,定能将酒精的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
清溪抱着殷远舟的脖子道:“爹爹,我们回去看看吧,小哥一个人在这里也不会出事。”
说着,回头看了眼红光满面的殷清淮,顿时觉得他这副样子十分欠揍,稍不注意就会被人套麻袋。
显然殷远舟也有这种想法,嘴角抽搐着将身边的侍卫拨给殷清淮,抱着女儿往长公主府而去。
他们一行人不少,很快挤出人群,在侍卫簇拥下走了好一会儿,在临进长公主府之时,清溪的视线不经意划过街道拐角,眸光陡然一凝。
大哥哥?
他对面那个泫然欲泣的年轻女子是谁?
46. 来人
临出门时,清溪邀萧清宴一同出行,被以温习功课为由拒绝。
清溪只能去寻休沐在家的殷远舟。
但她刚才看到了什么,她家光风霁月的大哥哥在街角跟一名年轻女子拉拉扯扯?
清溪第一反应便是错觉,揉揉眼睛再次看过去,那处已空无一人。
“溪溪在看什么?”
殷远舟的声音将清溪从思绪中拽出,顺着她的视线望向空荡荡的拐角,唇角的笑意淡去,双眼微眯,似笑非笑地朝那处空地看了眼。
清溪不知殷远舟变化,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什么,可能是看错了,爹爹我们快些回去吧。”
此处离长公主府不远,踏进长公主府的第一时间,清溪就从殷远舟怀里挣扎出来,挥挥小爪就蹬着小短腿一溜烟儿地往萧清宴书房跑去。
她要确认一番刚才一瞥是否是幻觉。
清溪人小腿短,长公主府面积又大,她跑了好一会儿才抵达目的地。
站在门口的清溪又犹豫了,她不该怀疑大哥哥,但那名女子总觉得眼熟,让她感到不安。
踌躇间,书房内传来萧清宴温润的声音,“门没关,进来吧溪溪。”
清溪微讶,推门进去时才发现谢听澜没有跟来,想起刚才自家爹爹拉住想要跟过来的谢听澜。
想来该是有其他事,清溪快步走到萧清宴身边,见他正俯在书案前笔走游蛇。
没什么鉴赏能力的清溪踮着脚尖扒着书案边沿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觉得自家大哥哥字还挺好看的。
萧清宴瞥见清溪赞赏的小眼神,不禁哑然失笑,放下笔俯身将小姑娘抱起放在椅子上。
“不是出去看热闹了,怎么突然回来找我?”
清溪的视线在萧清宴脸上划过,又定格在书案上墨迹未干的书法,悄悄松了口气。
刚才那一幕果然是错觉。
清溪猫瞳清亮,指着书案上的字大加赞赏,“看过了,溪溪回来陪大哥哥一起温书,大哥哥的字真好看。”
萧清宴温和一笑,从笔架上取过孩童专用笔递给清溪,眼底是遮不住的戏谑。
“既如此,溪溪跟大哥哥一起练字吧,大哥哥亲自教溪溪”
清溪:“……”
怎么转移话题还把自己坑进去了?
在萧清宴和煦的笑容中,清溪收回偷懒耍滑的心思,老老实实接过家人为她定制的羊毫笔。
在萧清宴为她铺好的宣纸上挥斥方遒。
丝毫没有注意到萧清宴那被树枝划破的衣角和额上的汗珠。
萧清宴也没有在意她乱写乱画,俯身把住清溪的小肉手,写了几个字让她描着写。
等清溪彻底掌握羊毫笔握笔方式,并学会千字文一半以上的字时,春闱已经悄无声息地到了。
而清溪即将过六岁生日,殷远舟估算了一下,说清溪的生日大概就是春闱放榜当日。
乐得清溪拉着萧清宴的手不住祈祷,要把自己的福气分给最喜欢的大哥哥,让他金榜题名,得偿所愿。
萧清宴含笑揉揉清溪的小脑袋,“溪溪的福气不用分给我,大哥哥要自己努力,溪溪只要快快乐乐地等大哥哥的好消息即可。”
清溪乖巧点头,目送萧清宴的身影消失在贡院大门,像个小大人似的长叹一声。
“哎,我们回去吧,大哥哥得在里面待好几天呢。”
清溪觉得古代科举考的不仅是学子学识,还有学子的耐力,三天的吃喝拉撒全在一个小隔间完成,想想就觉得可怕。
“萧大哥没有问题,不用担心。”
比起清溪,谢听澜的反应反而平静的多,将小脑袋探出去的清溪拉回马车,吩咐车夫返回长公主府。
长公主好殷远舟担心他们出现会引发动乱,只在家中送考,殷清禾和殷清淮各自忙碌不在京城,今日送考的只有清溪和谢听澜两人。
现在的谢听澜已经完全没有初见时的瘦弱单薄,整个人像抽条一般长高很多,因日日练武的缘故,身体强健不少,配上那张稚气未脱却难掩出尘气质的脸,仅是坐在那里就足够引人注目。
清溪坐在谢听澜身边上上下下大量谢听澜许久,把人家小少年看得脸颊发红都没收回目光。
“怎,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听澜哥哥好像更好看了些。”
话音刚落,谢听澜的脸颊已经红透,连耳尖都泛着浅浅的粉色,偏偏罪魁祸首还毫无察觉,专注地看着谢听澜乌黑卷曲的长发。
“就连头发都很好看。”
谢听澜是自然卷,乌黑发亮发尾处微微卷曲,生生弱化眉眼处脱俗出尘的气质,更添几分灵动飘逸。
谢听澜长成如今模样,除了他自身努力以外,更离不开长公主府的精心庇佑,硬是把他的身体调养过来。
现在的谢听澜更有勋贵子弟的模样和气场。
有时候长公主看到他都会恍惚,就仿佛那位早逝的英国公世子青春不改仍在眼前一般。
清溪没见过英国公世子谢擎苍,但她见惯了谢听澜,对着相似的长相倒是可以想象出来。
“咳,清清别看了,这会儿送考的人多,马车不好走,不会那么快到公主府,你要吃些什么嘛?琼酥馆有新出的点心,佟掌柜特意送来给你尝鲜。”
谢听澜了解清溪,自然知道如何转移她的注意力,打开放在一侧的食盒,独属于点心的清甜味道就把小姑娘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谢听澜唇角含笑,将点心放在小碟子上递给清溪,见她吃得像只小仓鼠,生怕她噎着,赶紧倒好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又拿出随身携带的帕子,准备随时给她擦嘴角。
“听澜哥哥,你不用管我,你也尝尝啊,这个味道还不错,推出后肯定闻名京城。”
谢听澜应了一声,却没有去拿食盒中的点心,只安静看着清溪将一块点心全部吃完,递上茶水供她解腻。
不知为何,他本能的排斥点心这类噎人的食物,每每看见就觉得心里生出一股暴戾,也只有看着清溪一脸幸福地品尝才能抚平那股暴戾之气。
眼见谢听澜又一次将手伸向食盒,清溪连忙阻止,“听澜哥哥,不用切块的,我已经长大了,点心噎不到我。”
谢听澜手指微顿,垂眸敛去眼底的异色,点心切块不是他的习惯,是那个人的。
轻轻“嗯”了一声,谢听澜已经将食盒盖上,在清溪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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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眼神中微笑解释:“先吃一块,剩下的回府再吃。”
清溪眼巴巴地望着食盒,期待的小眼神看得人心头发软,谢听澜只是含笑看着,一点儿没有打开食盒给她点心的意思。
“你忘了太医的叮嘱?”
不让她吃并非完全出于私心,主要还是这小姑娘嘴馋,吃东西毫无顾忌,导致身体出了点儿问题,太医看过后嘱咐吃东西不可贪多。
清溪在谢听澜如沐春风的笑容中叹了口气,吞吞口水艰难地将目光从食盒上错开。
马车不疾不徐往长公主府驰去,时不时传来车夫轻甩马鞭的声音,清溪望着食盒眼中流露出的垂涎令人无奈。
谢听澜正要温声安抚,马车突然急刹,清溪小小一人差点儿摔倒,马车外随即传来一声尖叫,还有男人声嘶力竭的哭喊。
清溪的小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这声音就在他们马车的正前方,明摆着冲他们而来。
掀开车帘,清溪满脸恼怒地瞪视前方被一众侍卫挡住的中年男女。
“你们想干什么?这是镇国长公主车架,当街拦车是想去京兆府吗?”
中年男女望着马车上衣着华贵的小姑娘,精明的眼中带着呼之欲出的贪婪。
谢听澜第一时间将清溪挡在身后,厌恶的目光从他们身上划过,对着一众侍卫吩咐,“将他们送去京兆府,就说这两人当街拦截镇国长公主府车架意图行刺,让京兆府尹看着处理。”
侍卫短暂呆愣一瞬,对谢听澜恭敬作揖,将中年男女反手扣住,压着人就京兆府而去。
两人见他们来真的,顿时涨红了脸高声呐喊,“镇国长公主府仗势欺人,大家快来看啊,镇国长公主府抢走我们家孩子,还……”
“愣着干什么?把他们嘴给我堵上。”
谢听澜瞳孔微缩,捂住清溪的小耳朵,厉声呵斥被中年夫妻言语中信息镇住的侍卫。
“究竟谁给你们的狗胆,竟敢胡乱攀扯镇国长公主府,不用送京兆府了,直接押回长公主府,听候殿下发落!”
谢听澜目光森寒地看向因堵嘴而脸色涨红的中年男女,脑海中不断回响殷远舟讲述的故事,将目光转向逐渐聚集过来的路人。
这些人都是送考的勋贵家眷,谢听澜俯身环住呆若木鸡的清溪,眸光悲戚。
“县主遇刺后一直郁郁寡欢,今日又被两名刺客吓到,怕是又要大病一场,”
清溪瞬间明了谢听澜意图,哀嚎一声立即软到下去,装出一副人事不省的姿态。
原本还在犹疑不定的路人见状纷纷摆手撤离。
上次刺杀事件之后圣上大怒,每天都有潜伏的前朝探子被拖进诏狱,连皇宫都无法幸免,整个京城时至今日都人心惶惶。
一切的源头都是福安县主和长公主嫡幼子遇刺之故。
稍有眼色的人都知道镇国长公主府正得圣眷,轻易惹不得。
对于这些勋贵而言,解释永远不如威胁有用,只要今上偏宠镇国长公主,这些人就不敢轻易议论长公主家事。
如今这种情况更是避之不及。
见路人散去,谢听澜才悄然松了口气,垂眸正对上清溪探究的目光。
谢听澜:“......”
47. 变故
“听澜哥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句陈述。
谢听澜答应殷远舟不主动告诉任何人,但他又无法欺骗清溪,默了默,干脆避开她的视线,将人扶起来坐好后就指挥车夫往长公主府去。
清溪不满地瘪嘴,看着谢听澜的侧脸又很不甘心,干脆上手狠掐了他的手臂一把。
“你答应谁不告诉我的?”
谢听澜的手臂被掐得生疼也没有推开清溪,依旧沉默着避开她的视线,把清溪气得直跺脚。
她跟谢听澜之间少有秘密,能让他这么死心塌地帮忙隐瞒的,也只有娘亲爹爹两人,听刚才那两个人的意思这个秘密还涉及孩子,指不定跟他们兄妹几个有关。
清溪也了解谢听澜,他做出承诺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见他这副不敢跟她对视的模样,清溪就知道无法从谢听澜这里得到一丝答案。
顿时像卸了气的球般扒着马车车窗往外看,在人群散去的街角,似乎看到了殷若云匆匆而去的背影。
清溪想起殷家大房长子殷郎似乎也参加了这次春闱,只当殷若云是来送兄长参考的,并没有放在心上。
余光掠过殷若云身后的一名年轻女子时瞬间身体紧绷,指着女子对拱卫在马车周围的侍卫吩咐:“跟上她,如果她敢当街胡说八道直接把人梱了。”
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那日在街角拉扯萧清宴的人,也是清溪更年幼时曾有一面之缘的熟人。
她的出现绝非巧合,清溪看到她的瞬间就心脏狂跳,不安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眼见侍卫追着女子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清溪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转头就对上谢听澜探究的目光,清溪仰起下巴冷哼一声,完全一副“你不说我也不说”的模样。
谢听澜:“……”
长叹一声决定什么都不问。
送考的女儿出去一趟梱了两人回来,饶是见多了大风大浪的长公主也忍不住嘴角抽搐,但当她看清中年男女的面容时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连含笑看着闺女胡闹的殷远舟也变了脸色,若不是孩子尚在眼前,他已经将手边的茶盏砸在这对无耻夫妻的脸上。
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怒意,殷远舟温和地看向清溪,轻声诱哄。
“溪溪,这件事交给娘亲和爹爹处理,让清淮带你跟听澜先去其他地方玩好不好?”
清溪摇头,坚定道:“不要,他们是我抓回来的,我身为长公主府一员,有权参与审问。”
似是怕殷远舟拒绝,清溪仰着小下巴补充,“况且回来的时候我看到那天纠缠大哥哥的女子,如此巧合,说不准他们就是一伙的。”
看到那个年轻女子的时候,清溪就知道那日所见并非错觉,而萧清宴显然也在刻意隐瞒什么。
如果是之前,清溪可能会顺着兄长的意思绝不深究,但现在不行,这些人的出现的时机太过微妙,说背后无人撺掇,谁都不信。
萧清宴是此次春闱最有可能夺魁之人,这些人的出现会带来不小的麻烦,说不准会给萧清宴的仕途埋下大雷。
为了保护大哥哥,清溪做不到听从父母兄姐的安排,做个袖手旁观的小孩子。
清溪小小一只,仰着脑袋认真凝视他人的时候透着股成熟和专注,长公主和殷远舟跟她对视良久终是败下阵来。
“想听便留下吧,我萧晚棠的儿女没有什么是不能知道的,清淮,听澜,你们也留下听听,以后碰上此类人渣,直接梱了丢护城河喂鱼。”
说着,长公主潋滟的桃花眸中渗出令人胆寒的冷芒,直直刺向地上挣扎的夫妻二人。
“本宫也好奇,你们如今被关押在长公主府,背后指使你们的人是选择救你们,还是选择…杀人灭口呢?”
“杀人灭口”四个字一出,夫妻俩的瞳孔蓦然一缩,脸色也逐渐难看,奋力挣扎着企图将嘴里的破布挤出去。
“看来他们有话想说,把布取下来吧。”
守在长公主身边的春桃立马上前取下破布,起身时状似不经意地在男人腿上重重踩了一脚。
得到一声凄厉的哀嚎之后,才施施然站回长公主身后。
看春桃那带着报复意味的动作,可以窥见她也是知情者之一。
早在将中年夫妻丢进来时,春桃就黑着脸让其他人尽数退下,如今堂内只剩下长公主一家、谢听澜、长公主心腹春夏秋冬以及地上扭成蛆的中年夫妻。
长公主和殷远舟坐在堂上主位,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四人分别站在他们身后,清溪兄妹和谢听澜各自端坐两侧椅子。
呈半包围状将面目狰狞可怖的中年夫妻围在中间。
两人手脚皆被梱得结实,又在推搡时受了不少伤,无法完全站立只能半跪在地上,仰起屋内众人。
中年男人…姚富贵在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目光中瑟缩一下,想到贵人说的话腰杆子又挺直几分。
“就算是权倾天下的镇国长公主也不能占着别人孩子不还的吧,如果大雍朝堂知晓长公主殿下早年做的龌龊事会是什么反应?”
姚富贵长相不差,精明算计的眉眼让他看上去刻薄得令人生厌,言语中透露的信息更让在场所有人都皱起了眉。
殷清淮是在场所有人中最一无所知的,听到这话顿时暴跳如雷,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边踹边念叨。
“我让你胡说八道,我让你胡说八道,不把你揍得五官变形我就不姓殷!”
突如其来的变动瞬间将沉闷的氛围打散,长公主看着恶霸似的小儿子眼角直抽,幻视小女儿压在四皇子身上揍人的样子。
那倒霉四皇子挨了顿揍之后还被罚禁足三月,甚至连累母家被罚,这些日子看见清溪和五公主都是绕道走。
该说这俩真不愧是亲兄妹,一上头就不管不够直接上拳头。
眼见一旁的女人恶狠狠地盯着殷清淮,手脚活动不便,似乎想从殷清淮身上咬去一块肉的模样,长公主眼皮一跳,抬手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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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淮,放开他,等问出幕后指使再动手不迟。”
殷清淮听到完事还能动手,冷哼一声乖乖住手,没有坐回原位,反而走到沉着小脸恶狠狠地盯着姚富贵夫妻的清溪身边。
安抚地揉揉妹妹的小脑袋,“放心,羞辱娘亲的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等娘亲得到想要的,我再揍他一顿,保证让他亲娘都认不出来他。”
清溪连连点头,看姚富贵的眼神也没有那么凶残了,将小脑袋凑到殷清淮身边小声嘀咕,硬把殷清淮的眸子越说越亮。
殷远舟最了解两个最小的儿女,大概猜到他们想干什么,头疼地揉揉眉心,这才将目光转向躺在地上哀嚎的姚富贵身上。
圆润的猫眼微弯,笑意却不达眼底,“姚…我记得你似乎是叫姚富贵来的,让你寻我儿晦气的人没有告诉你,得罪长公主府是什么结果,要不要我告诉你前段时间刺杀我儿女之人的下场?或者我帮你重现一下我们相遇时的场景?”
痛哭哀嚎的姚富贵僵住,他们生活的地方远离京城,只知长公主权倾朝野,并不知京中发生何事。
但当年长公主和这位看似温润的驸马对他们造成的阴影过大,若非女儿再三保证一定能让长公主府吃不了兜着走,他们也不会千里迢迢来京城一趟。
如今听到殷远舟这句话,噩梦般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那种彻骨的疼痛和羞辱仿佛仍在眼前,让姚富贵的身体不自觉痉挛起来。
而殷远舟犹如地狱恶鬼般的声音没有停歇,温柔的语调像扑面而来的春风,吹得姚富贵骨头缝都渗着寒气。
“当然,你也可以继续为那人隐瞒,如此,本官也不介意辛苦一下,让你们见识一下最新审讯方式。”
清溪兄妹和谢听澜皆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后背冒出一层细腻的冷汗。
作为家人和弟子对殷远舟的了解更多一些,殷远舟才能点亮在探案和审讯之上,因为各种原因受困居于少傅一职,清闲之余没少撰写探案和审讯的东西,被诏狱和刑部奉为经典。
用清溪的话来说,那都是教科书级别的。
姚富贵似乎也知道这一点,看殷远舟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恶鬼,惊恐地在堂内环伺,目光最终定格在年龄最小,最天真懵懂的清溪身上。
他仿佛看到救星一般,朝着清溪蛄蛹而去,被最先反应过来的殷清淮一脚踢开仍不死心,着魔似的大喊。
“福安县主,福安县主,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你肯定不知道你的父母隐瞒了你什么事,他们让外人分走你本该享受的宠爱,把外人捧上高位,让你和你的亲兄长沦为陪衬……”
清溪从殷清淮身后探出脑袋,十分厌烦地睨着地上狼狈的姚富贵。
“闭嘴吧你,别以为本县主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大哥哥和二姐姐不是亲生的嘛,我早就知道了,从那个讨厌的女人第一次求到大哥哥面前时我就知道了。”
清溪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陷入沉默,所有人看向清溪的目光都带着无法掩饰的诧异。
48. 过去
清溪没有察觉父母兄长的目光似的,呲着牙恶狠狠地瞪向已经呆若木鸡的姚富贵。
“你来我面前大放厥词,不就是看我年龄小好糊弄,利用我跟娘亲爹爹胡闹,你们趁机捞好处嘛,我是小又不是傻,你们想利用我才是打错了主意。哼!”
堂内众人:“……”
最后一个字让大智若愚的形象瞬间崩塌,想要气势完全可以省掉的。
殷清淮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面容僵硬地望向主位上的长公主夫妻,“等等,什么叫大哥二姐不是亲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公主这会儿没心情给蠢儿子解释来龙去脉,把清溪拉到身边柔声询问:“溪溪能告诉娘亲蠢女人是谁,她又是什么时候求到清宴面前的嘛?”
清溪瘪着嘴,不满地望着长公主,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就是小哥去常氏跟前耀武扬威那天,在长公主府附近缠着大哥哥的女人,爹爹肯定也看到了!”
说着,清溪又不满地瞪了殷远舟一眼,她也是之前见到那个年轻女子时想明白的。
以她爹爹的机敏肯定早就看到萧清宴和那个女人的互动,就连萧清宴能在她去试探之前返回书房可能都离不开她爹的帮忙。
殷远舟的猫眼中写满了无奈,在长公主审视的目光中坦然承认。
“确实如此,我并非有意隐瞒,那时候离春闱没有多少时日,不想清宴因这些糟心窝子的事担心,我便做主处理了。”
长公主指着地上的中年夫妻,冷笑道:“你的处理就是让他们在春闱当天闹事?”
殷远舟眼底闪过一抹厉色,“是我的疏忽,没想到幕后之人如此神通广大,竟连府中精卫都放在眼中。”
长公主冷哼,重新将目光转向正在生闷气的清溪,眸光瞬时柔和下来,“那溪溪告诉娘亲,你何时知道清宴清禾之事的吧。”
清溪点点头,又摇摇头,“那娘亲先回答我一件事。”
见长公主应允,清溪开口道:“那个纠缠大哥哥的女人是谁?”
长公主沉吟片刻,指着地上的夫妻道:“我没见过她,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该是他们的女儿,比清宴清禾年长几岁,她那时候应该记得是我和你爹带走了清宴清禾兄妹。”
清溪扭头瞥了眼地上形容难看的夫妻一眼,“难怪一样讨厌。”
嘀咕完,清溪才将长公主询问之事一一道来。
其实没什么值得隐瞒的,她一直不问只是不想萧清宴难过,如今事情已经在全家面前摊开,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那时的清溪三岁,于宫中溺水差点儿身死,休养许久才恢复活力,萧清宴心疼妹妹,在清溪病愈后抱着她上街闲逛。
在京中最大的酒楼雅间,那女人一身狼狈地突然闯入,跪在萧清宴面前就开始哭诉。
也就是那时,清溪第一次知道萧清宴萧清禾两人并非长公主亲生,哭诉女人名为姚薇正是他们两人的堂姐。
当时的姚薇早已嫁人,丈夫是商人,她随夫入京行商,偶然遇到殷远舟想起年幼时被带走的弟弟妹妹,便一路跟踪寻上长公主府。
多番打探后确认长公主的长子长女便是年幼被带走的弟弟妹妹,动了利用他们身世权力的心思,这才寻上门来。
“这件事…清宴从未提过。”
殷远舟脸色难看,望向地上的缩在这是瑟瑟发抖的夫妻二人,眼神如刀,刀刀要人性命。
当年带走两个年幼孩子的时候,姚薇已经八岁,已然是记事儿的年纪,多年后依旧记得他们的模样不足为奇,只是没想到纰漏竟出在他的身上。
想到清溪年纪小小却将事情经过记得一清二楚,殷远舟心中不安翻涌,隐蔽地瞥她一眼,将视线转向缩成一团的夫妻二人,眼底是藏不住的杀意。
无论如何,这两个已经留不得了。
长公主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上前狠狠地撵着姚富贵的手,“你们当初怎么说的?绝对不打扰清宴兄妹俩的生活,否则天打雷劈,今日…是否还兑现诺言了?”
姚富贵已经全然回想起长公主夫妻两人对他们曾经做过什么,仅存的一点侥幸心理灰飞烟灭,嘴里哀嚎着不断求饶,豆大汗珠不断砸在地上,洇出一朵朵粘腻暗沉的花。
对撺掇他们闹事的女儿和所谓“贵人”都生出无法克制的怨恨来。
“饶命,长公主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您想问什么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请长公主饶小的一命啊!”
“哦?你愿意将指使你们的幕后人说出来?”
长公主唇角微勾,眼中满是肃杀之意,生生磨灭了桃花眼自带的潋滟和娇媚,令人胆寒不已。
“说,说,小的愿说。”
长公主抬起脚,旋身坐回主位,居高临下地俯视姚富贵,“说吧。”
姚富贵吞吞口水,艰难坐起身跪在长公主夫妻跟前,笑容狼狈又谄媚,“是,是我女儿,是姚薇说有泼天的富贵在京城等我们,我们日月兼程往京城……”
长公主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短刃,在手中来回翻转,似笑非笑地睨着姚富贵。
“再废话,本宫手中的刀就要抗议了。”
姚富贵身体狠狠一抖,语速成倍增长。
“入京后姚薇带我们去京城最繁华的酒楼,隔着屏风我们见到那贵人,他说只要我在春闱拦住长公主府车驾,将长公主曾经所行之事宣扬出去,顺便阻止那孩子参考。”
在清溪古怪的眼神中,姚富贵的嘴唇疯狂颤动,“可惜今日没有用长公主府常用车驾,我们没有认出来导致错过,没有拦下那孩子。”
说着,姚富贵期期艾艾地瞅了清溪一眼,“我们便按照‘贵人’提出的第二套方案,在年幼的福安县主面前将此事闹大,趁福安县主来不及反应之时让京中勋贵知晓那孩子身世,让福安县主痛苦伤心。”
“…你那位‘贵人’有没有告诉你,做完一切之后怎么脱身吗?”
清溪一脸无语地插了一句,硬是让姚富贵愣在原地,半晌找不回声音,脸色悄悄涨红,又转青,再变白,五彩纷呈,难看之至。
清溪欣赏完精彩的变脸绝技,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总觉得这位“贵人”的操作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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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脸?”长公主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短刃,刃上凌冽的寒光反射在姚富贵脸上,差点儿让他睁不开眼。
姚富贵连连摇头,“…我们确实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脸,但听声音应该是个年岁不大的青年人,殿下饶命啊,实在是他们太过狡猾,若非我儿…姚薇亲口保证我们根本不愿做这种事…”
在短刃的寒光中,姚富贵颤抖的身体蓦然僵直,眼睛也亮了起来,“姚薇,是姚薇,姚薇曾经说过,那位‘贵人’有更厉害的人庇佑,据说是圣上长辈,位高权重,连圣上都礼让三分。”
语落,长公主停下手中转动的短刃,与殷远舟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些许凝重。
圣上的长辈,同样是长公主的长辈,因当年征战天下,在世的寥寥无几,但都是功德圆满的王爷和大长公主。
若是他们在幕后作乱,即使有证据也无法伤他们皮肉,更何况眼下没有证据。
他们闹这一出,一是为了阻断萧清宴仕途;二是挑拨长公主府子女关系,乱长公主府根基。
而更深层次的目的…长公主觉得脑瓜子疼,她不喜欢这种阴谋算计,便将剩下的事情丢给殷远舟去查。
殷远舟也不推辞,对于这件事他隐隐有些猜测,对长公主点点头算是应承,突然门口传来侍女的呼喊。
“启禀殿下,县主派出的侍卫已归,于门口求见。”
清溪派出的侍卫正是追去寻找姚薇的人,听到人归来,清溪猫眼发亮,转头期待地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揉揉清溪的脑袋,“让人进来吧。”
不消片刻,两名浑身是血的侍卫脚步匆匆踏入大堂,其中一人脚步趔趄,大腿插着箭矢血迹蜿蜒流淌,伤势极重。
他们身后的侍卫抬着担架进来,担架上躺着人,正是浑身苍白的姚薇,她的胸口处同样插着箭矢,却是一击毙命。
“殿下,我等无能,追踪对象身亡,我等未能找到杀手踪迹。”
长公主捂着清溪的眼睛,让春桃带两名侍卫治疗伤口。
姚富贵身边的女子哀嚎出声,瞬间打破堂内怪异的氛围。
清溪透过长公主指间缝隙看见那女子不顾自己一身狼狈,扭动着扑向担架上生机断绝的姚薇。
“我的薇儿啊,千错万错都是娘的错,娘不该为了你那不成器的弟弟将你嫁给那个畜牲啊,如果没有嫁给他,你也不用经历这些事儿,都是娘的错啊,我的薇儿啊……”
长公主皱眉,无心管姚富贵家事,干脆让夏荷将他们全部带下去关起来。
长公主府下人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厅堂便安静下来,只剩下长公主一家和谢听澜。
“现在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吗,为何大哥和二姐非爹娘亲生?”
殷清淮早在长公主询问清溪之时便将疑问咽回肚中,爹娘将他们留下就不会对他们有任何隐瞒。
现在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当然毫不留情地出声询问,这件事他那未满六岁的妹妹都知道,就他不知道。
再不告诉他实情,他真的要闹了!
49. 十八年前那些事儿(一)
长公主夫妻没有隐瞒的意思,很顺畅地将十八年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三个小的。
十八年前,大雍和前朝冲突不断,大雍不断侵占前朝城镇,也是在这个时候,殷远舟极其母亲被殷家逐出族谱,赶出前朝都城。
殷远舟对前朝没有多少感情,他自小见惯了前朝勋贵世家纸醉金迷,奢靡腐烂,看多了殷家用他母亲的嫁妆耀武扬威,鱼肉乡里,根本对这个国家生不出感情。
在被逐出殷家时直接带着母亲和寥寥无几的行李往大雍而去,打定主意跟殷家彻底断绝往来。
偏他父亲那黑心烂肺的外室不愿放过他们母子,一路派刺客暗杀他们。
殷远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殷夫人又是自幼娇养的官家小姐,即是后来饱受折磨,也依然没有直面刺客的经验。
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全凭殷远舟的机敏细致躲开一次又一次刺杀,当他们临近大雍占据的城镇之际,好不容易甩开的刺客再次上门。
殷远舟带着殷夫人在乡间奔逃,彼时殷夫人已经病入肺腑,走路都极其困难,无奈之余,殷远舟将母亲藏在乡间隐蔽处,单枪匹马引开刺客。
只是他一个文弱书生,又特地暴露行踪,根本不是穷凶极恶刺客的对手,在树林中被刺客包围。
殷远舟感觉腿已经不是他的,酸软麻木,全凭惯性往前挪动。
跑也跑不掉,干脆靠在离他最近的树干上,唇角轻勾,带着如沐春风的浅笑漠然地看着刺客迎面而来的砍刀。
这把刀在离殷远舟面门仅差一寸之际,鲜血滋在殷远舟白皙清隽的脸上,拿着砍刀的刺客随之软到在地,在场众人皆目光惊疑地望向身后骏马上一身黑色劲装的美丽女子。
天光之下,女子手上还保持着拉弓的姿势,逆着光的黑衣女子沐浴着金灿灿的日光,犹如天神一般,震慑着在场众人无法开口。
殷远舟依旧靠在树干之上,猫瞳圆瞪,胸腔处传来清晰而又节奏地跳动,整个世界都陷入一片荒芜,只有那骏马上的年轻女子和剧烈的心跳挤满他的五感,让他忍不住抬手抚上心口,企图安抚第一次跳动如此剧烈的心脏。
这便是长公主和殷远舟的初遇。
也是殷远舟一见钟情的开始。
长公主是军中主帅,救下殷远舟之后顺着他的指示救下了殷夫人,将人安置在村子便返回军营。
她是一军主帅,不能将人随意安置在营帐之中,将人安置好后长公主就忘了曾经救下一对濒临绝望的母子一事。
而殷远舟已经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以及出尘的气质同长公主军中一名副将交好。
这名副将就是长公主派来安置殷远舟的母子的将士,姓姚,名吉祥,是一个容貌出众的雄伟男子。
殷远舟不止一次感慨,姚吉祥这个草率的名字跟他的长相完全不符。
也因姚吉祥,殷远舟在长公主面前有了姓名,并铺平了日后的追妻之路。
这都是后话了,殷远舟是个很有眼色的人,知晓军中将领对他身份有所顾虑,从不往军中驻扎地去,只在长公主为他安排的住所照顾母亲,闲暇时还会教村中孩子读书。
这举动瞬间引起了姚吉祥的兴趣。
殷远舟这才知道姚吉祥家中有对年幼可爱的双胞胎孩子,正由妻子在家乡好生照料。
之后的日子里,姚吉祥经常在殷远舟面前提及两个孩子的聪慧可爱,硬是让对小孩儿不感兴趣的殷远舟对两个素未谋面的孩子生出几分期待。
殷远舟也了解到姚吉祥的妻子,正是长公主身边的侍女之一,因力气大身手好,被长公主做主放在军中,并很快在军中担任要职。
而姚吉祥跟这位名为何皎的姑娘是同乡,在军中重逢后顺理成章地结为夫妻,并生下一对可爱的双胞胎。
长公主本想何皎退居后方专心抚养两个孩子,奈何何皎更在长公主身边日久,更愿意跟随长公主行军,便带着两个孩子跟随长公主左右。
后来,刺客突袭,何皎为救长公主身受重伤,废去一条腿,再无法行军打仗。
长公主愧疚,却不能停下行军的步伐,只能应何皎要求送他们母子三人离开军队。
长公主本想送他们回大雍皇城,恰逢姚吉祥家中来信,何皎拒绝公主好意,带着两个孩子返回家乡。
之后便一直在家乡安养,到殷远舟遇上长公主之前,何皎母子三人已经返回家乡一年有余。
乱世之中,家书抵万金,姚吉祥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家乡妻子母亲的来信。
姚吉祥也怕思念何皎和孩子的话传到长公主耳中,令长公主心中愧疚再生,耽搁战事,所以从不敢跟军中好友提及,只能将一腔思念向殷远舟这个新交的朋友倾诉。
殷远舟表示理解,什么也没说只默默给望月流泪的男人地上一壶清酒。
“抱歉啊远舟,又麻烦你照顾我了。”
第二天,宿醉的姚吉祥从房间出来,一脸羞愧地跟殷远舟道歉。
殷远舟递来殷夫人提前熬好的醒酒汤,温柔含笑地摆手,“无妨,不过是件小事,我看军队那边整装待发,似乎有计划,你把这碗醒酒汤喝了吧,不要耽误公事。”
姚吉祥接过醒酒汤,一脸感激得将温热的醒酒汤一饮而尽,“帮我谢谢伯母的醒酒汤,远舟,如果有机会一定要你见见我的妻儿,尤其是我的儿子,他很聪明,见了他你一定会收他为徒的。”
殷远舟无奈地揉揉眉心,这人已经第二十三次提及拜师这个话题了,顺手从姚吉祥手中接过空碗。
“不要胡说,殷某现在只是个籍籍无名之徒,哪有资格收徒,你若有心该在大雍朝堂寻一位德高望重之人为令公子老师。”
姚吉祥一边整理行装一边摇头,“那不行,我就看中你了,我家那孩子跟我眼光一样,定然愿意拜你为师的。”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先走了,等我回来再跟你好好掰扯,一定要你答应收我儿为徒,喏,这个就当拜师礼了。”
言罢,也不管旁人作何反应,从腰间取出两枚木雕小麒麟丢给殷远舟,大笑着挥手离开小院。
把手忙脚乱接住小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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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殷远舟搞得哭笑不得。
只能望着掌中精雕细琢的小木雕苦笑摇头,“还拜师礼呢,这明显就是送给小孩儿的小玩具。”
“罢了,这东西我先给你保存着,等你回来拿走亲手交给你家的双胞胎。”
殷远舟冲着姚吉祥远去的背影呼喊,只看见那人头也没回地冲他摆手,一副你做主就好的样子,搞得殷远舟无奈摇头。
谁也没有料到,此一别竟是永别,再次见面时,模样精致身材雄伟男子已经成一具血色尽失的尸体。
半月之后,长公主派人将殷远舟请到军队营帐之中。
在营帐中见到主位上坐着一名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长公主坐在男子下首,两人均面色沉痛,不知在思考什么。
殷远舟眸光一闪,对主位上的男子微微俯身,“草民殷远舟,见过大雍圣上。”
主位上的男子微一挑眉,似笑非笑道:“你认得朕?”
殷远舟摇头,他常年被关在殷府,连自己国家的皇帝都不认识怎么可能认识大雍皇帝,不过是看这个人和长公主座位推测而已。
此人的自称已经说明他的推测没有错。
况且,殷远舟不认为对方不知他从哪里得出的结论,默了默,干脆面不改色地将推测说了。
“不愧是有天才之称的殷远舟,殷家当真愚蠢如斯,竟把如此惊才绝艳之人往外推,当真自掘坟墓。”
大雍皇帝仰头大笑,随即又审视地望着殷远舟,“你可知朕因何找你前来?”
“草民不知?”
“哦?”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当真不知?你可认得姚吉祥此人?”
殷远舟心头一跳,怪异的感觉席卷心头,右眼皮疯狂跳动,让他隐隐生出一股不安,“认得,姚吉祥乃长公主殿下麾下将领,素日与草民交好。”
“是吗?”
反问之后皇帝突然静默下来,殷远舟即使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上首那道无法忽视的视线,不卑不亢地站起身,朝皇帝望去。
“罢了,抬上来吧。”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抬手示意帐内侍卫。
“朕并不认为你是探子,殷家所行之事丧心病狂,以你的聪明不会在为他们效力,也不必浪费时间试探了,姚吉祥去世之前跟朕提及你的情况,朕相信他的眼光。”
殷远舟只觉得心脏猛地一跳,皇帝后半句话闯入耳膜之时,他的手指已经摸向怀中被包好的两枚木雕小麒麟。
这是他准备在还给姚吉祥的。
侍卫很快抬着一个担架上来,担架上躺着一个被白布盖着的人,殷远舟狠狠蹙起,在侍卫将担架放在营帐中央时,上前掀开白布,入目即是姚吉祥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殷远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他从年幼考取功名之后,就被父亲及其外室关在府中不得出,姚吉祥算是他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两人相识不过月余,却对对方的背景了如指掌,殷远舟从未想过他会这么匆匆离世,心底升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恍惚感,让一向从容淡定的他不知如何面对。
50. 十八年前那些事儿(二)
不知何时,长公主含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殷远舟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姚副将的妻子曾救本宫一命,姚副将今日又提皇兄挡了毒箭,他临终前除了提及妻儿之外,还提及了你,他希望你可以收他儿子为徒。”
殷远舟从长公主口中知晓了,姚吉祥身上发生的一切。
因长公主和何皎的关系,皇帝十分信任姚吉祥,而他也不负众望,在刺客毒箭袭来的瞬间挡在皇帝面前,致使姚吉祥身中奇毒,药石无医。
长公主心中愧疚更甚,拉着皇帝听了姚吉祥的遗愿。
姚吉祥有两个遗愿,一愿长公主替他照顾妻儿,二愿皇帝和长公主做主令儿子拜殷远舟为师。
姚吉祥临终前将殷远舟的情况告诉了长公主兄妹,皇帝也派人去殷家核实,得到确切答案后才有今日的一番试探。
“事情就是如此,姚副将一家于本宫有大恩,他对你的才华能力颇为欣赏,殷先生,不知你可愿应了姚副将遗愿?”
知晓前因后果的殷远舟陷入长久的沉默,他的心情很复杂,姚吉祥临终前给他铺平了一条康庄大道,只要他握得住这次机会,日后在大雍朝堂必然仕途亨通。
或许,掩埋在他心底的那些隐晦不能为人所知的妄念也有得以实现的机会。
殷远舟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一眼面色沉痛的长公主,果断跪在皇帝和长公主面前,“草民领命。”
殷远舟知道姚吉祥是希望他能好好教养自己的孩子,抱着些许私心,可即使如此,对方的所作所确实让他在大雍站稳脚跟,他就必须承对方的情。
殷远舟不知是何心情,是惋惜,是遗憾,是难过,又或者三者皆有,他现在更想承了姚吉祥的遗愿,好好将对方的孩子教导成人。
至少对得起他和姚吉祥之间短暂却真挚的朋友之谊,也对得起姚吉祥临终前拉拔他的善意。
从功名被殷家外室长兄冒名顶替的那一刻起,殷远舟前半生的努力便沦为一桩笑话,他的一腔抱负只能在大雍得以施展。
至于爱国情怀……很抱歉,殷远舟真的没有,早在他出生之前皇室和殷家已经岌岌可危。
后来又听信谗言自断臂膀,屠戮他外祖满门,将他母亲贬妻为妾,处处羞辱他们母子,甚至公然纵容外室一家顶替他辛苦考取的功名。
官官相护,让他们母子求告无门,被驱除皇城。
这样的家国哪里能让人心生爱戴之意呢?
殷远舟听到上首传来一声轻叹,就感觉他的手臂被人虚虚抬起,皇帝的声音随之而来。
“殷先生放心,只要先生有真才实学,必将在大雍有一番建树,姚副将于朕有恩,劳烦殷先生费心教导他的孩子。”
“草民领命。”
“明日皇妹启程去接姚副将家乡接其妻儿,还请殷先生与皇妹同去,也看看那孩子的资质如何。”
皇帝没有什么架子,言谈举止都透着股随性,殷远舟眸光微闪恭敬应下。
这位敌国天子明显比皇城那位昏聩之人更值得信赖。
第二日,殷远舟早早安置好母亲,便随前来请他的将士跟上前往姚吉祥家乡的队伍。
殷远舟从前没有骑过马,为了不耽误行程,临时跟将士学了一会儿,凭借过人的天赋和聪慧已经骑得有模有样。
只是他一个新手上路,完全比不得长公主常年征战的熟练,毫无意外地被长公主远远抛下。
殷远舟骑着马满脸无奈地看着长公主策马远行的背影,长叹一声,扬起马鞭重重一甩,在一阵飞扬的尘土中跟上前人的步伐。
长公主因姚吉祥的突然离世心情不佳,殷远舟看在眼里却从未出声安慰,只背着吃的喝的默默跟在长公主身边。
那笨拙的样子把长公主搞得哭笑不得,在前往姚吉祥家的路上,两人的关系也从“随手救下的陌生人”升级为“可以交谈的同行者”了。
算得上是一个质的飞跃。
让殷远舟一路上的心情都非常雀跃。
这种雀跃维持的时间很短,抵达姚吉祥家乡之时已经烟消云散。
无论是长公主还是殷远舟,甚至是随行兵将脸色都十分难看。
“何皎早在一年前便已去世,她身边的侍女呢,为何不向京中通报?两个孩子现在何处?”
长公主身形微晃,蓬勃的杀意霎时倾泻而出,震得在场众人身体抖似筛糠,被扣在地上的村长不住颤抖的同时眼珠滴溜溜乱转。
那副不怀好意的模样让殷远舟眉心紧蹙。
“回,回贵人,姚家媳妇从战场回来后就身体不好,没几个月就撒手人寰,侍女什么的我们没有见过,她的孩子自然由姚家老汉领回去照料。”
“姚家现在何处?带我们去找两个孩子。”
殷远舟审视的目光定格在村长身上,在对方躲闪的眼神中,不祥的预感愈发浓重。
“不,不行啊,姚老汉外出打猎不在家,不好直接上门…”
“废话少说,赶紧带路,不然我不介意送你去地府逛逛。”
长公主抽出腰间长剑抵在村长喉间,眸光森然,凌冽的杀意刺得村长浑身战栗。
村长吞吞口水,生怕持剑人一个手抖送他归西,也不在推托扯皮讪笑着将众人领到村尾处的小院门前。
“贵,贵人,这,这就是姚老汉家,他们家的大儿子不住这里,家中应该只有姚老汉的媳妇儿和几个孩子,您要找他们直接进去就好。”
长公主望着精致的小院皱起眉,收回抵在村长喉间长剑,对身旁兵将吩咐。
“让他带你们去何将军的墓地,顺便去村里打听一下何将军跟姚家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和殷先生先去找两个孩子。”
言罢,沉着脸一脚踢开小院紧闭的大门,殷远舟脸色同样沉重,对身后的兵将微微点头后,跟上长公主的脚步走入小院。
“谁啊,哪个杀千刀的竟敢踹我家大门?不想活了,等老娘儿子回来,定要你们好看。”
随着喋喋不休地呵骂,一名穿金戴银的富态老妪从院中走出,看到杀气腾腾的长公主时,张扬跋扈的气质瞬间矮上半分,依旧梗着脖子色厉内荏的怒视长公主和殷远舟。
“你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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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我们家想要干什么?告诉你们,我儿可是鼎鼎有名的大将军,你们胆敢胡闹,我儿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殷远舟已经将小院打量个遍,没有找到两个孩子的身影,挡在差点儿克制不住杀意的长公主跟前,“老夫人,我等是何皎何将军的同僚,今日路过想来探望何将军和两个孩子,老夫人可行个方便?”
“何皎?那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已经死了,你们见不到她。”
老妪嫌弃地目光便定格在长公主身上,“跟何皎是同僚,你也是行伍之人?女子从军,当真不知检点,我看你也是富贵人家出身,不在家中相夫教子从军做甚?军中男子众多,怕是…”
殷远舟沉着脸打断姚老太的狂言,此时已经维持不住伪装出来温和有礼,完全将君子表象抛诸脑后,凶狠地瞪向对方。
“慎言!口出狂言羞辱保家卫国的将士,尔等耽于享乐之人何曾体会将士的艰辛,口出恶言合该下拔舌地狱,受拔舌之痛。”
文人发火自成气势,竟震得姚老太面色来回变换,最终青着脸凶狠地向殷远舟扑来,被殷远舟一个闪身,拉着长公主避开,姚老太一朝扑空,摔在地上嗷嗷直叫。
长公主和殷远舟对视一眼,根本不理会姚老太的叫骂,抬脚进屋寻找两个孩子的身影。
精致奢华的房间内根本没有两个孩子的身影,殷远舟的心也终于沉了下去,在长公主探究的视线中,快步走到院子最偏僻的角落,绕过成堆的柴火,走到破旧的房间前,推门走了进去。
在稻草堆积之处,一张破旧的被单上看到一个正沉睡的孩子。
孩子枯瘦脸上是病态是病态的酡红,口中时不时溢出撕心裂肺的咳嗽。
那咳嗽几乎能将人的肺从身体中咳出来,可那孩子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
种种情态无不在表明这个孩子的身体十分糟糕。
掌心烫人的温度让殷远舟面沉如水,起身让人去村中请医者过来,对脸色难看的长公主说道:“殿下不要担心,待大夫看过后再做决定,当务之急是找到另一个孩子。”
长公主压制着心头的杀意,对殷远舟点点头,“劳烦殷先生照顾孩子,本宫去问问姚家的老虔婆究竟把另一个孩子放在哪里了!”
殷远舟并未阻止,这间柴房有两个人的生活痕迹,还是很新的痕迹,另一个孩子应该就在附近,不会有什么危险。
审问姚家老太也能更快得知孩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好给孩子最好的治疗。
殷远舟从随行兵将手中接过温水,小心翼翼地沾在孩子干裂的嘴唇上,看着孩子本能地舔舐唇上水渍。
殷远舟的心脏被狠狠攥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自心头升起,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温水一点点喂给生病的孩子。
身后突然传来稚嫩却警惕的声音,“你们…是谁?为何在此,放开我妹妹!”
殷远舟回头,正对上一双漆黑发亮的眼睛,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放下手中正冒着热气的破碗,愤怒地朝他扑来。
这孩子的模样跟生病的孩子有七分相似,是他们寻找的另一个孩子。
51. 十八年前那些事儿(三)
这孩子小小一只,顶着脑袋一股脑儿地朝他的方向冲来,殷远舟担心伤到他,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身体做缓冲。
到底是文人体弱,即使早有准备,殷远舟还是不受控制地被孩子一把撞翻在地,本能地用双臂护着孩子,防止他滚到地上。
孩子是个极其聪明的,此时已经察觉到殷远舟的善意,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奇异地盯着他问道:“你不是坏人,你是谁?”
殷远舟扶着孩子坐起身,抬手理了理孩子额前凌乱的碎发,温柔笑道:“我是你爹爹为你安排的师父”
“师父?”
孩子似乎对这个词十分陌生,张口重复一声后,水汪汪的眼睛里溢满了期待,小脑袋扭着四下张望,“爹爹呢?”
殷远舟给孩子整理头发的手顿住,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爹爹现在不在,等会儿我带你去见他。”
长公主一路疾驰也是担心姚吉祥的尸体腐烂,好在现在天气寒冷,尸身保存十分完整,待两个孩子拜别之后,便将这对可怜的夫妻葬在一起。
想了想,殷远舟从怀中掏出被包裹很好的木雕小麒麟,蹲下身将小麒麟系在孩子腰间,“这是你爹爹送你的礼物,你要好好珍藏知道吗?”
孩子乖巧应了,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做工粗糙的小麒麟,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迅速返回门口小心翼翼地捧起刚才被他放下的破碗,“妹妹,妹妹得喝药,这是我偷偷溜去后山采的药,妹妹喝了就不会发热了。”
孩子边说边小心地吹着正冒着热气的碗,殷远舟轻叹一声拦住孩子,“不必了,我们已经去请大夫,你妹妹的病大夫会看顾的。”
孩子闻言愣住,目光陡然亮起,“真的吗?是村里那个王大夫,妹妹可以看大夫?”
不知为何,殷远舟觉得心底泛酸,抿唇道:“是,妹妹看过大夫,病很快就会好的。”
见欢呼雀跃的孩子平静下来,殷远舟将孩子叫到跟前,望着破碗里黑漆漆的药汁道:“是你亲手给妹妹采的药吗,你怎么知道这药管用呢?”
“我偷偷看的,王大夫给老太太看病的时候,我偷偷看了他带的书。”
殷远舟讶然,“你认识字?”
孩子点点头,羞赧一笑,“认得不多,有一部分是娘亲教我,一部分是我在村里学堂偷学的。”
殷远舟还想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抬头正看到长公主身边的侍卫带着一名背着药箱头发花白的老人走进来。
殷远舟也不敢耽搁,赶紧让开让大夫查看孩子的情况。
王大夫似乎是看出他们身份不一般,手脚极其麻利,给生病的孩子诊完脉后迅速开了药方让人去抓药。
临行前,王大夫望着那碗黑漆漆的药汁怔愣片刻,见他疑惑,殷远舟便将碗递给王大夫,顺手捂上孩子的耳朵。
孩子奇怪地看了殷远舟一眼,接收到他温柔和煦的微笑后也不在意,只专心致志地盯着昏睡的妹妹,眼巴巴的模样就像在看一个易碎的珍宝。
王大夫对他们的互动一无所知,从殷远舟手中接药碗嗅了嗅,随即皱眉道:“这碗药的火候不对,没有完全发挥药材的作用,真是暴遣天物。”
殷远舟依旧捂着孩子的耳朵,含笑问道:“您的意思是,这碗药的方子是对的?”
从王大夫口中得到准确答案,殷远舟的心情格外复杂,他是真没想到姚吉祥口中天资聪颖的孩子竟是真的,他之前还以为是亲爹眼里皆天才。
完全没想到这孩子竟是真正的天才。
长叹一声送别王大夫,眼见跟着取药的侍卫离开,殷远舟才将孩子拉到跟前,“你和妹妹都叫什么名字?”
孩子歪着脑袋想了想,良久才犹犹豫豫地开口,“娘亲说我和妹妹的名字是她跟尊敬的人取的,我叫清宴,妹妹叫清禾,但这个家里从来没人这么叫我们。”
殷远舟闻言,眉头狠狠蹙起,从村长和姚老太的态度中猜得出姚家人对何皎和两个孩子的态度,却没想到如此恶劣。
姚家人平日怎么称呼两个孩子的,殷远舟觉得自己没必要问,想来不是什么好话。
深深吸了口气,殷远舟觉得胸口似乎堵着一团棉花,上不来下不去,难受得很,干脆环着清宴坐在草垛中静静等药煎好送来。
直到清禾迷迷糊糊地将药全部喝下,身上的高热慢慢散去之后,长公主依旧没有回来,殷远舟带着两个孩子直接住进了小院最豪华的房间。
完全无视姚老太那吃人的眼光,将两个孩子哄睡之后才拖着沉重的身体爬上后山去寻长公主。
忙碌一天一夜的长公主正站在一具棺椁面前,静静地不知在思考什么,棺椁不远处正是刚被掘开三座坟。
正是何皎和她的两名侍女。
殷远舟什么也没说,望着头顶清朗的天空,命人将洗净的尸骨放入草席用麻绳绑好,再将大量木材丢进提前挖好的深坑之中,待木材充分燃烧后,让将士泼入酒糟和酸醋,乘蒸汽正盛将竹席裹好的尸骨放在深坑上熏蒸。
如法炮制,三具尸骨皆用此法,殷远舟举着红色油纸伞顶着大太阳细细探查三具尸骨生前曾遭遇的伤害。
最终得出结论,三人皆为女子,两人是被人活活打死,浑身上下皆是伤口,断裂的骨头数不胜数,另一人常年遭受虐待,全身上下伤痕满布,最后死于砒霜之毒。
长公主听完殷远舟的结论后,愤怒地将手中长枪掷出,深深刺入远处大树皮下八寸有余,众将士面色皆难看之至,拼命压抑着心底喷涌的情绪。
一旁被长公主强行押来的县令瑟瑟发抖,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望着山脚下的小村庄目光愤恨且复杂。
殷远舟面无表情地走到县令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县令眸光发亮,精神抖擞地率领县丞和衙役浩浩荡荡前往姚家村。
凶手是谁不言而喻,他只是将凶手的信息和相关刑讯手段告诉县令而已,具体怎么操作还要看县令自己。
殷远舟静静地看着将士们把土坑复原,又静静地看着他们将两名侍女的尸骨埋入风水宝地,看着他们将何皎的尸骨与姚吉祥的尸体放在一起,为他们举办了隆重的丧礼。
清禾依旧没有清醒。
殷远舟履行对清宴的诺言,带着年幼的他去见了姚吉祥的尸体,小小的孩子在两具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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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的棺椁面前哭得泣不成声,殷远舟抬眼看了眼天色,准备孤身前往县衙,刚起身就被一只小小的手抓住。
扭头,正对上清宴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师…师父,你说过爹爹要我拜你为师,你可以带我去找杀害娘亲的仇人吗?”
殷远舟哑然,静静地看了清宴许久,终是长叹一声,俯身抱起失去双亲的孩子快步前往县衙。
清宴天资聪颖,怎么可能没有察觉母亲死亡的异样,他能忍这么久已是极限,再不将一腔悲愤宣泄出去,这孩子的心灵都要扭曲。
殷远舟没有耽搁,很快抵达县衙,县令看到他顿时喜笑颜开,对他怀里眼睛红肿的孩子视而不见,直接将人带入牢房。
殷远舟也终于在牢房中见到完完整整的姚家人,姚老汉夫妻已经被几天的牢狱生涯折磨的消瘦几分,原本富态的脸变得干瘪,看上去竟然苍老许多。
另一间牢房的姚富贵眼神迷离,眼下青黑,听到动静的反应都比常人慢上许多,他身旁的妻子也是如此。
姚家人看到殷远舟的时候仅仅只是愣怔片刻,看到殷远舟怀里的清宴时眼睛瞬间染红,隔着牢房伸手朝清宴扑来。
“小杂种,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和那个丧门星将灾祸带到我家的,若不是你,我们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我最优秀的小儿子也不会死,都是你的错,你个灾星!”
殷远舟想捂住清宴的耳朵,却发现他正抱着孩子,根本腾不出手来,想放下清宴,却听到小小的孩子面容沉静地望着牢房中狰狞的姚家众人。
“错的不是我们,是你们杀了娘亲,杀了娘亲身边的姐姐,又想利用我和妹妹骗取爹爹的俸禄,贪心不足,这就是你们的下场,你们活该。”
姚家人似是被清宴的话镇住半天回不过神来,只用恶狠狠地目光凶狠地怒视清宴。
清宴丝毫不惧,只用黑黝黝的眼睛直视姚家人,看得他们畏惧地避开他的视线,清宴才满意地点头。
“竟还未招供?”
“是,不过姚富贵似乎扛不住了,几次想要开口都被姚老汉给瞪回去了。”
殷远舟挑眉,在姚富贵惊恐的目光中侧身在县令耳边轻声耳语,眼见县令乐滋滋地将姚富贵拖走,殷远舟就准备抱着清宴去牢房外等候。
“师父,我想去看。”
小小的孩子眸光坚定,殷远舟跟他对视良久,最终无奈地抱着他跟上县令的脚步。
隔着一个小小的窗子,看着清水从被蒙着眼睛的姚富贵额上一滴一滴滴落,清宴的目光从最初的疑惑,逐渐变成若有所思,又在姚富贵的惨叫中恍然大悟。
这件残杀退伍将士的惨案终于落下帷幕。
可惜的是,姚富贵只是旁观姚老太将砒霜下入何皎的膳食之中,并未直接参与,只判的个三年监禁。
姚老汉夫妻行刑当天,清宴带着久病初愈的清禾专程去围观了,在两个凶手的人头落地的瞬间,他们跟姚家的关系彻底断绝,同意长公主的提议改姚姓为萧姓,成为长公主义子义女。
殷远舟遥遥看了眼人群中姚富贵的妻女,在她们怨恨的目光中带着两个孩子施施然地离开。
52. 灾情
姚富贵一家都交由殷远舟处理,清溪不知道结果,只知道之后再也不会再京中见到这令人厌恶的一家人了。
而萧清宴考试结束后在房中睡了一天一夜,几个孩子谁都没有在他面前提及姚家。
殷清淮尚且能端着,清溪不行,日日拉着谢听澜像小尾巴似的缀在萧清宴身后,嘴里念叨着“要守护世上最好的大哥哥”。
萧清宴不明所以却也乐见其成,除了每日耳提面命地给两个孩子指导功课以外,其余时间就是带着他们在京中四处转悠。
殿试就在兄妹几人的欢声笑语中悄无声息地来临。
毫无意外,萧清宴拔得头筹,被皇帝钦点为状元,并按部就班地成为翰林院修撰,兼任詹事府府丞,辅佐太子参与政事。
萧清宴的授官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老臣纷纷直言劝谏,皆被皇帝毫不留情地拍了回去。
大雍朝堂在皇帝和长公主苦心孤诣的努力一下,旧臣的影响力早已不复当年,他们的劝谏很快被淹没在各种政事之中。
萧清宴的官职就这么彻底定了下来,朝中众人对镇国长公主府的受宠程度再一次有新的认知。
当然,也有眼红之人趁萧清宴没有坐稳官位,搞出些不入流的举动,都被萧清宴一一化解。
顺手带出了不少包藏祸心的前朝暗探。
对此,清溪一概不知。
她只觉得以大哥哥的美貌合该被钦点为探花才对,联想到皇帝舅舅任人唯才的性子,清溪明了了,抱着萧清宴开开心心地庆祝一番。
清溪的六岁生日因萧清宴格外受人关注,拜贴如雪花一般纷纷而来,每张背后都有各样的心思。
长公主干脆闭门谢客,除了与清溪交好的宫学同学以外,其他人一概不见。
就连谢渊借着英国公的名义上门求见也被拒之门外。
清溪在家人和小伙伴的陪伴下,又度过了一个快乐的生日。
又长大一岁的清溪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拉着谢听澜跟她一起当萧清宴的腰部小挂件。
两个孩子在萧清宴带领和太子的纵容下,已经在京中各大官府溜达一圈,混吃混喝的同时也跟京官全部混了个脸熟。
期间,清溪也终于从京官的谈话中得知姚家村所在的南州两月前突逢暴雨,雨水淹了大量农田,洪水肆虐,粮食损耗巨大,百姓食不果腹,饿死的,被洪水冲走的人比比皆是。
就连京城附近都冒出来不少来自南洲的流民。
算算时间,差不离就是姚富贵一家来京城的日子。
清溪总算明白姚富贵为何克制住对爹爹的恐惧,一门心思奔到大哥哥面前博一场富贵。
说到底,都是这场洪水惹得祸!
清溪跟着新官上任的萧清宴在城门口施粥,亲眼看着几个南洲来的流民为了几个馒头大打出手,差点儿引发动乱。
谢听澜将担心兄长受伤的清溪拦在马车上,语重心长地安抚道:
“清清,你下去也无济于事,你还小,万一发生踩踏事件,还要萧大哥分心照顾你,万一受伤更是得不偿失。”
顿了顿,谢听澜补充道:“况且,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考验,萧大哥最近过于耀眼,朝中嫉妒他的人不少,不能顺利解决此事,必会危及他以后的仕途,清清,你要相信萧大哥。”
清溪完全没想到谢听澜能说出这样的话,呆愣愣地望着愈发俊逸儒雅的谢听澜。
他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快速长大,身上竟有了殷远舟和萧清宴两人的影子。
清溪哼哼一声,乖巧地没有往下冲,专心坐在马车边沿往人群中望去。
流民们皆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一双双眼睛在干枯瘦削的脸上熠熠生辉,视线死死定格在馒头和粥锅之上。
像是饿极了的野兽,抓住时机就会飞扑而上将所有食物全部吃完。
萧清宴被人群淹没,只能隐隐看到脑袋在人群中晃动。
好在有太子安排的人在旁守卫,萧清宴很快镇压了动乱,清溪远远看见自家大哥哥一向洁净的青衫染上些许脏污,顿时皱起眉头。
眼见这些人在萧清宴的指挥下有条不紊排队领取食物,清溪才吐出一口浊气。
她是真担心发生踩踏事件,萧清宴有太子安排的人守护不会受多大影响,但这些长途跋涉的流民定会遇到伤亡,这样的结局是谁都不愿看到的。
确定萧清宴平安,清溪放下车帘重新坐回原位,疲惫地靠在车壁望着马车车顶发呆。
直到萧清宴处理完所有事情回来的时候,清溪依旧保持着双臂抱胸,仰头思考的模样。
这是清溪有心事时的习惯性动作。
萧清宴径直坐在清溪身边,含笑道:“可是饿了?大哥哥带你们去天香楼吃饭可好?”
天香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清溪最喜欢天香楼中的酱香肘子,每每嘴馋就缠着兄姐带她去吃。
大抵是真爱,油油腻腻的肘子吃了无数次,依旧是清溪的心头挚爱。
小姑娘平日去吃这个的时候总笑弯了眉眼,开心得恨不得原地转圈圈。
可今天听到天香楼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安静得有些匪夷所思。
车夫扬起马鞭,马车随之前行,临近城门之际突然一个急刹,把兴致缺缺的清溪瞬间拉了回来。
好在马车速度不快,这次没有出现清溪被差点儿甩出去的悲剧。
“发生了何事?”
萧清宴的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大人,大人,我儿高热不退,请大人就我儿一命,求大人救我儿一命……”
守城侍卫出声打断妇人殷殷哀求,他们这些日子跟灾民接触最多,了解的情况也最多。
侍卫统领上前对萧清宴恭敬作揖,“萧大人,是南洲来的妇人,大家都说她的孩子染上瘟疫,不愿与他们同住屋棚,他们这几天一直窝在附近,下官这就将他们驱除。”
屋棚是灾民临时安居点,京城无法安置这些人,只能暂时将他们安置在此处,待灾难平息,家乡重建,大雍才能将这些人送回家乡。
清溪听到侍卫统领的话,小眉头皱成一团,突然听到萧清宴温和清冽的声音。
“如果是瘟疫第一个感染的就是这位夫人,这孩子应该只是受凉发热,你拿纸笔过来,我默个药方先给孩子喝着,先把热退了,这边的情况我跟太子殿下说一下,得尽快安排大夫在此驻守。”
眼见侍卫统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萧清宴含笑摇头,“你不用激我,如果你真怕这对母子感染瘟疫,也不会纵容他们一直停在此处,把纸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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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来,这些灾民还需你们看顾。”
被揭穿的侍卫统领黝黑的脸瞬时染上一层厚重的绯红,活像燃烧中的黑炭,转身去让身后的侍卫去取纸笔。
“大哥哥,你好像没有学过医的哦。”
萧清宴揉揉妹妹的脑袋瓜儿,心下惋惜这绵软的触感以后很少能摸到了,从清溪六岁生日后,长公主就不许他和清淮在随意跟妹妹亲近。
就连谢听澜都不再牵妹妹的手走路了。
他也知道缘由,终归还是遗憾。
“没有学过,不过是幼时从一位医者的医书上学来的,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药材凑齐,奈何年幼无知煮药火候不够,浪费了一锅药材。”
萧清宴眼底流淌着浅浅笑意,“那时候气性大,知道医者的评价后专程找来医书细细研究了那个药方,别的不敢夸大,治疗风寒发热的药方我烂熟于心。”
清溪也想起来了,点点头将目光转向脸上浮现笑意的妇人心情复杂万分。
她这些日子只针对殷若云采取了些许举动,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给普通人创收了,但始终是杯水车薪,这些小动作能帮助的人始终有限。
单看这些失去家园的南洲灾民和眼前这对挣扎在生死线的女子,清溪沉默许久终于下定决心。
“大哥哥,我有些东西想交给你,你能帮我交给太子殿下嘛?这东西只有在他手里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清溪说的东西是她这段时间靠靠记忆整理出来的谷物改良方法,她之前担心拿出这些东西会给自己招徕麻烦,一直犹犹豫豫地没有拿出来。
看到灾民这种情况,她真做不到袖手旁观。
萧清宴知道清溪说的是什么,清溪字着的不好,教了好久依旧缺笔少画的还是萧清宴按照清溪的叙述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的。
就连试验改良也都是萧清宴陪着清溪跟农庄工匠一起做的。
也是除了农庄工匠以外,最了解那些东西价值的人。
听到清溪这么说,萧清宴惊讶一瞬随即皱起眉来,“溪溪,你想好了?就算是我亲手将东西交给太子陛下,也不能保证不让你显于人前,那些东西一旦流出公主府,你现在的生活也可能被打破。”
清溪弯了弯眉眼,没有告诉萧清宴就算她不把这些东西交出去,也已经有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别的不提,就殷若云这个重生者就是其中之一,哪怕是为了防止这人坑她,她也得将谷物改良方式推广出去,至少能造福大雍百姓。
况且,被皇帝和太子知晓也没什么,如果两位站在大雍权力顶峰的人都护不住她,那她也不用做什么了,直接躺平等死就好。
“这是大哥哥和工匠们辛辛苦苦弄出来的,总要发挥作用才好。”
清溪这话说得有点心虚,这些东西都是前世她跟同事一起研究出来了,都是巨人肩膀上得来的结果,她总有种拾人牙慧的错乱感。
萧清宴见清溪已经做好决定,叹息一声回公主府带上厚厚的试验记录匆匆往东宫而去。
清溪在心里念叨的殷若云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巨大的喷嚏,无视鼻腔异样,面色阴沉地瞪视着下首之人。
“我都把方法告诉你们了,你们培育出来的还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53. 来人
殷若云的技能点都点在琴棋书画之上,前世的她也确实踩着福安县主殷清溪成为京中第一才女。
可在她光芒之下黯淡无光的殷清溪却凭借各种别出心裁的东西和谷物改良技术受封福安郡主、公主,最后成为全大雍最耀眼的女子之一。
将她衬托的像阴沟里的老鼠,心思阴沉晦暗,见不得光。
幸而上天垂怜,让她重来一世,这一世,她先发制人,利用殷清溪前世公开了的各种配方让殷、常两家成为京城新贵,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可殷清淮推出比她的配方更优质的东西,甚至将所有配方广而告之,让殷、常两家幻梦破碎,让她成为差点儿被那人抛弃的棋子。
为保地位她努力回想前世殷清溪提出的谷物改良技术,将能写的东西通通罗列,借助那人的势力收罗农工,只为赶在殷清溪之前将此技术呈于大雍,为那人大业添砖加瓦。
偏偏天不遂人愿,她努力这么久依旧无法复刻前世殷清溪的改良技术,培育的谷物远远不如殷清溪那般优越。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殷小姐,这已经是按您若诉方式培育出来的最佳成果了,如果您还不满意,可否再提出些更有价值的想法?说不准我们能按这种方法培育出合您心意的种子。”
为首的工匠赵明神色难看,他是大雍农学方面最优秀的工匠之一,本就有些傲气,若不是当初殷若云拿出的东西令他惊艳,他绝不会来这毫无自由的地方受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的气。
听到殷若云那般羞辱人的话,能忍住没一脚踹在她脸上,已经是看在庄子上无孔不入的侍卫的份上了。
“我给出的已经是最全的东西,你们还想要什么?没培育出来最好的东西还不是因为你们太没用?与其在这里跟我叫嚣,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做到最好!”
殷若云并不擅长农学,她知道的内容还是前世过于关注清溪动向,将与清溪有关的所有东西都看了无数遍记下来的结果。
各种学问之间存在壁垒,非专业人士无法突破,她能记住许多已经相当不易,更深层次的东西就是把她塞回前世也未必能研究透彻。
而工匠所言也是事实,他们已经在殷若云给的东西上给出了最佳成果,可惜,殷若云不懂,只一心认为是工匠们没有尽心。
殷若云的话把赵明的脸染得青黑一片,兀自发出一声冷笑,“既然殷小姐认为我没用,那我也不在这里碍眼,还请殷小姐令请高明吧。”
言罢甩袖离去,剩下的工匠彼此对视之后也纷纷转身离开。
竟是一刻都不愿跟殷若云呆在一起。
殷若云看着他们的背影,愤怒的火焰燃尽理智,将屋内所有东西砸在地上,眼睛也被怒意染红。
“殷清溪,你该死,为什么你总要坏我好事?前世因你,我被踩入泥潭,今生你又让我处处受制,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你活在这个世上!你该死,该死!”
待冷静下来后,殷若云眸底闪过冰冷的杀意,唤来那人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卫。
“谁离开庄子就杀了谁,我决不允许庄子上东西外泄,那都是我辛苦弄出来的,这群贱民没有资格染指。”
暗卫领命退下,将殷若云一人就在昏暗的阴影中,她的脸被阴影覆盖,谁也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只看得到指关节泛白的拳头。
清溪不知道殷若云的动作,只瞪圆一双猫眼,满心不情愿地跟谢听澜一起去宫学读书。
天知道,从刺杀事件之后,她已经将近半年没有往课堂上来了,偶尔入宫也都远远绕开学堂。
萧清宴入朝为官,殷远舟也被皇帝委以重任,宫学这边的职位基本挂职,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教她和谢听澜的时间大幅度缩减,皇帝知晓原委后大掌一挥,又把两人召回宫学。
父兄没有时间,送清溪入学的人也从殷远舟变成长公主。
长公主只喜欢舞刀弄棒,对书本之流一向敬而远之,已经达到看到书本和学堂就两眼发昏的地步。
因此,只将两个孩子丢到学堂门口就远远遁走,清溪看着娘亲仓皇的背影眼角直抽,瞬间找到自己不爱学习的原因。
瘪瘪嘴,垂头丧气地跟在谢听澜身后往学堂走。
一路上,宫人行色匆匆,大多都是新面孔,守卫似乎也变得严格了许多,清溪的疑惑维持一瞬,很快被抛诸脑后。
进入学堂,清溪受到皇室子弟充满热情的欢迎,从踏进学堂门槛的那一刻起,清溪就被人里三圈外三圈地围在中间。
谢听澜在人群外围看着清溪,眸光晦暗不明,看不清情绪。
“你看,就是讨好了她又如何,无人时她依赖你,人一多可不还是把你忘了?谢听澜,即使费尽心机你也依旧是阴沟里的臭虫,一个随时被丢弃的棋子。”
耳畔的声音阴鸷且充满恶意,谢听澜收回目光,安静地整理桌上的笔墨纸砚,似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一般。
“装聋作哑可掩盖不了事实,令仪姐姐对你那么好,也因你被蒋家厌弃。谢听澜,你就是个扫把星,只会无时无刻给身边人带来灾难,祖父不接近你是对的,谁知道你会给英国公府带来什么晦气!。”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生挤出来的,带着说话人无法压制的不甘与怒意。
谢听澜抬眼凉凉地望了谢渊一眼。
那一眼中沉着阴沉晦暗的纷乱情绪,无端让谢渊不受控地往后退了一步,漂亮的脸上满是无法掩饰的惊惧。
“是你?又是你?!?”
谢听澜唇角微勾,放下手上的纸砚向谢渊方向跨出一步,笑容邪肆又诡异正欲开口,身后传来小姑娘清脆嘹亮地怒喝。
“谢渊,你给我走开!”
清溪跟小伙伴们一一打完招呼才发现最佳小伙伴谢听澜被挤的没影儿,环视一圈发现谢渊那个伪君子凑到谢听澜身边,笑容恶劣地说着什么。
不用问,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清溪在众人的目光中雄赳赳气昂昂地跑过去挡在谢听澜面前叉腰警惕地怒视谢渊。
“你凑过来干什么,莫非又想欺负听澜哥哥?少拿叙旧说事儿,我们跟你可没有什么话说。”
不知是哪个字眼触动了谢听澜,尖锐邪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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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柔和几分,看向清溪的目光带着让人无法看破的复杂。
只是现在所有的的关注点都在清溪身上,根本没人注意谢听澜的变化,反而是被吓到的谢渊被清溪的话激出了火气,顿时忘了维持端方君子的人设,一张脸扭曲得可怕。
“你胡说八道,谁欺负他一个小杂……”
“清溪妹妹,阿渊和听澜是兄弟,同出一族,又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会欺负听澜呢?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兄弟之间哪有隔夜仇呢,都是小时候造成的误会,听澜必然不会计较的。”
清越温和的声音带着挥之不去的虚弱,清溪的小眉头瞬间拧成一团,朝开口说话的病弱少年望去。
少年面容白皙眉眼精致,身上透着股浑然天成的华贵气质,只是苍白的唇色和病弱的气场也明晃晃地宣告着少年体弱多病的事情。
“你谁啊?”
五公主双眸亮晶晶地扯扯清溪的衣袖,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是镇江王叔祖的幼孙萧策,你不认识他也正常,他是去年入学的,那时候你因遇刺未来上学。”
清溪了然地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确实正常,镇江王是皇帝和长公主的亲叔叔,也是先帝的亲弟弟,自先帝驾崩一直在封地驻守,也就是今上征战天下时出来活动,为天下一统立下汗马功劳。
是今上最尊敬的长辈之一。
这位自天下一统之后便一直驻守镇江,怎么还突然回京了?
六皇子看出清溪的疑惑,眼睛一亮学着五公主的样子凑到清溪身边低声解释,“王叔族回京是为了给萧策调理身体,天下名医多汇聚京中,王叔祖也求父皇为萧策收罗名医来着。”
“这人咋了?身体不好啊?”
三颗脑袋凑在一起,清溪话音刚落,五公主抢在六皇子前接话。
“是啊,听说是从娘胎带的病症,前些日子没少折腾太医院,不过他的毛病是天生的,只能将养着,想要彻底治愈还得找到前朝名医世家段氏,但谁都知道段氏被前朝满门抄斩,哪还有段氏一族啊。”
清溪想到被萧清宴收起来的段氏医书和段氏仅剩的传人尔雅,眸光微闪,岔开话题,“那怎么办?他的病还治么?”
“治啊,王叔祖最疼萧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这几位嘀嘀咕咕说人家小话完全没有避人,不仅学堂内皇室子弟听得清楚,就连当事人都将他们的讨论尽收耳中。
清溪贼兮兮地偷瞄萧策,正对上他无奈又包容的目光,心情顿时不爽,冷哼一声错开视线,坚决不看他那张温和良善的脸。
显得十分失礼且跋扈。
她就是故意的,这人跟谢渊交好,直接被划分在“坏人”范畴中。
“清溪妹妹,我并没有其他意思,阿渊是我入京之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他为人一向雅正,绝不会做伤害人的事情,有什么误会解开就是了,实在不必针锋相对,清溪妹妹乖巧纯善,想来也是这么认为的。”
同类的气息让清溪瞬间支棱起来,一双清亮的猫眼炯炯有神地盯着萧策,硬是把这位病弱少年盯得笑容都差点儿崩裂。
54. 萧策
这是在宫中见到的第二位茶香四溢的人,段位比第一个四皇子姨母兼前任养母的灵贵人高上不少,至少这位是在用心扮演一名具有包容心的谦谦君子形象。
若非最开始因萧策一句“都是小时候造成的误会”让清溪心生警惕,她或许真的会错过刚才七公主提及萧策体弱之时萧策眼底一闪而过的异色。
面对绿茶最好的回击是什么?
在茶缸里泡了六年的清溪最了解,一片寂静之中,出自鼻间的一声“哦”十分透亮,敷衍意味十足,也成功让萧策唇角微微下拉。
清溪才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转身抬脸笑眯眯地看向谢听澜,“听澜哥哥,马上就要上课了,我们还是坐下吧。”
言罢,径直坐在谢听澜刚收拾好的课桌旁,带着甜腻的笑容瞥了仍在惊惧盯着谢听澜的谢渊一眼,总觉得此人过于莫名其妙。
“公主表姐,六殿下,大家快坐下呀,马上要上课了。”
清溪瞪了谢渊一眼坐下,一边整理自己的小书包,一边眼睛亮晶晶地招呼周围的皇家子弟,见大家都含笑拱手坐下才将目光放在依旧含笑看着她的萧策身上。
萧氏皇族没有丑人,这位镇江王府子孙也是眉眼似画,即使病弱也难掩天人之姿,只是比起萧清宴兄妹还是差得远了。
此时的萧策依旧笑着,眼底却泛着幽幽深光,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清溪咧开嘴,对萧策天真一笑,“这位萧公子,夫子就要来了,你还是快些坐回位子,站在中间实在有些遮挡视线来着。”
年龄小还真是杀手锏,至少做任何失礼的举动时,大家都会秉承不跟小孩子计较的心理选择原谅。
显然,萧策也是如此。
萧策掩唇轻咳,无奈地摇摇头道:“罢了,清溪妹妹没有生气便好。”
见萧策拉过依旧凶狠瞪视谢听澜的谢渊坐回位子,清溪才轻轻“啧”了一声,察觉到身旁人灼热的视线,扭头望去,正对上谢听澜黝黑深沉的目光。
这眼神……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就连谢渊的反应都怪怪的。
瞥了眼脸色难看却始终盯着谢听澜的谢渊,看到他眼底化不开的惊惧和愤恨,清溪不满地皱了皱眉。
她清楚地知道谢听澜不会伤害自己,强压下心底翻涌而上的怪异感,收回视线小声凑到谢听澜身边,问道:“怎么了?”
“清清。”
“啊?”
“我讨厌谢渊。”谢听澜语气淡淡,却带着股难以察觉的小心翼翼。
清溪没听出来,一头雾水,“我也讨厌他啊,怎么了?”
“我如果对他动手,你会不会讨厌我?”
清溪听到这话顿时紧张起来,四下扫视一圈,确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边,才凑到谢听澜耳边小声说。
“听澜哥哥,你动手的时候一定要避着人,敲闷棍就行,谢渊毕竟是英国公心尖上的人,名声又好,人前动手你会被他泼脏水,你以后的路就不好走了。”
清溪知道,谢听澜过目不忘却从未懈怠功课,为了不耽误学武,每每读书读到深夜,都被夜里偷偷去小厨房找东西吃的清溪撞见。
如果因为揍了谢渊影响声名,对谢听澜而言简直是场无妄之灾,能避免还是要避免的。
“如果你力气有限,我可以把阿明给你,你带他去敲谢渊闷棍,他的身手在暗卫里可是顶呱呱的。”
阿明是清溪的暗卫,是刺杀事件后长公主亲自选拔出来的人,是个武痴,只听命与长公主和清溪两人。
谢听澜的漆黑如墨的瞳孔中倒映着小姑娘天真又期待的小脸,心底翻腾的戾气像砸在棉花上烟消云散,只留下淡淡的无奈。
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那人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清溪究竟是什么感受。
他说的动手并非是清溪意思里的动手,但面对小姑娘因期待而悄然发亮的的猫瞳,谢听澜的目光逐渐变得柔和,之前的深沉似是错觉一般。
一直警惕盯着谢听澜的谢渊见他如此变化,身子微微颤抖,迅速收回视线,翻开眼前的书册挡在面前,做出一直在看书学习的模样。
离谢渊不远的萧策探究的视线在谢家两兄弟身上流转一圈,最终定格在清溪身上,双眼微眯,眼底一丝微光闪过。
两人的动静谢听澜一无所知,他垂手将清溪的桌上的东西往桌子边沿放了放,接过清溪手中的纸砚一一放好,察觉到小姑娘担忧的目光,谢听澜摇头。
“放心吧,我没事。”
恰逢夫子走入堂内,清溪歪着脑袋细细打量了谢听澜许久,见他真的没事才放下心来。
清溪本来就不愿上课,学堂之上听着满耳朵的之乎者也昏昏欲睡,视线不自觉停留在坐在离夫子最近的萧策身上。
镇江王清溪听长公主提过,是一位战功赫赫的王爷却喜好美色,跟皇帝舅舅一样后眷众多,膝下子女序齿排至二三十余,嫡子嫡女更是七八个之多,子辈尚且如此,孙辈更不必提。
萧策能在镇江王面前有姓名,还能促使镇江王远离封地只为为他寻医问药,便可预见此人在镇江王眼中地位。
能在子嗣众多的镇江王府杀出重围,这位身上必然有出类拔萃的能力被人看中。
估计又是一个天才。
清溪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随即嫌弃地撇撇嘴,只是可惜此人跟谢渊交好,已经完全丧失相交的必要。
所以她就跟没有必要暴露段氏亲传弟子和段氏医书的下落了。
萧策背后仿佛长了眼睛似的,回头正好跟收回视线的清溪对上,讶然一瞬,对她勾出一抹温和有礼的微笑。
清溪冷哼一声,将小脑袋撇开,一副不想搭理你的模样。
萧策微一挑眉,含笑收回目光。
人在做厌恶之事时,时间总是过得很慢,在清溪第三次睡着又清醒之后,这场漫长的学堂终于结束了。
清溪飞快将桌上东西一把扫进小书包中,跟小伙伴一一告别后,就拉着谢听澜的衣袖向外狂奔。
活像身后有恶犬追逐一般。
清溪长了一岁,个子依旧不高,在跑到宫学拱门之时,远远就看到树荫之下一身青衫的萧清宴以及……一身黑色便装的太子。
在太子欣赏赞许的目光中,清溪难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瞬间想到前些日子自家大哥哥呈给太子的谷物改良方法。
莫名觉得快乐的咸鱼生活即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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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她远去了,有一瞬间,偷懒偷成习惯的清溪生了脚底抹油的冲动。
只她还没行动,太子就远远冲她招招手,清溪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宫人,把排斥两个字写在脸上。
“县主,太子殿下不便过来,要奴才过来接您。”
这位宫人是太子亲信,清溪跟他也是很熟的,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团,苦哈哈地开口,“我能不去吗?”
宫人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恭敬摇头,“县主请吧。”
清溪:“……”
委屈巴巴地跟含笑的宫人对视良久,清溪最终还是败在他一成不变的笑容之中。
“我去了,听澜哥哥怎么办?”
宫人抬手招来一名侍女,解释道:“县主不必担心,殷小公子已在宫门口,萧大人已经跟殷小公子说好,由殷小公子带谢小公子回长公主府。”
谢听澜闻言,远远朝萧清宴的位置望了一眼,垂眸对磨磨唧唧不肯走的清溪说道:“清清去吧,我会跟殷三哥一起回府,放心吧。”
清溪不甘地瞅了谢听澜一眼,跟他挥手告别,垂头丧气地往太子的方向走去。
而走出宫学拱门的萧策见到清溪跟着太子和萧清宴离去的背影,眼中带着奇异的光,唇角的笑容不自觉放大,仿佛看到什么新奇之物一般。
太子见清溪一路都耷拉着小脑袋,心里觉得无奈又好笑,跟萧清宴对视一眼,没好气地开口,“溪溪,你见到我就这么不开心的?”
没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皇帝和太子在长公主一家面前从来都是自称“我”,因此清溪听到这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
太子:“……”
她还真敢承认!
太子知道清溪的咸鱼属性,也知道她此刻在不满什么,他也不想打扰小姑娘的躺平人生,奈何他是真的需要小姑娘的帮忙,想了想,太子决定将哄小姑娘开心的任务交给皇帝。
反正现在更着急也更期待的是皇帝。
太子也选择不语,三人就这么沉默着走到御书房门口,总管宫人刚刚通报,御书房内就传来皇帝兴奋的声音。
“快快快,赶紧让他们进来。”
清溪一脸狐疑地看向萧清宴,得到肯定的答案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从决定将东西交给太子时,她就猜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啊,她快乐地躺平人生啊!
在心里暴躁地哀嚎一声后,清溪像卸下什么重担似的,跟着太子和萧清宴走进御书房。
此时的御书房内除了皇帝,还有以为干枯瘦弱的老人,老人一身粗布麻衣,脸上被阳光晒得黢黑,眼睛却清亮异常,像是暗夜中的一盏烛火。
这副打扮显然不是朝中大臣,可他偏偏出现在御书房之中,还大喇喇地坐在皇帝下首,那个一向只有德高望重之人才能做的位置上。
而且,这老人看她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
就像是在看一碗香喷喷的酱肘子。
她看酱肘子时就是这种眼神。
清溪在老人炯炯的目光中瑟缩一下,迅速躲在萧清宴身后,警惕地瞪着把她当成酱肘子的老人。
55. 拜师
萧清宴并没有第一时间安抚清溪,反而是对老人恭敬行礼,“江先生见谅,家妹年幼并非有意怠慢。”
在清溪古怪的眼神中,被称为江先生的老人连眼神都没给萧清宴一个,只专注且满含热泪地看着清溪。
清溪:“……”
更可怕了怎么整?
江先生也意识到他的反应吓到了清溪,连忙止住脚步,挤出一个和善友好的微笑,“殷小姐,老朽名唤江瑜,前些日子太子殿下拿着一个谷物改良技艺请我帮忙,不知老朽可否详问一番技艺相关的东西?”
清溪在听到“江瑜”两个字时已经本能地忽略了江先生狼外婆的笑容,惊讶地望着对方。
江瑜此人她早从殷远舟处听到过,据说是前朝以为十分出色的匠人,对农学及其了解,也改良发明了许多推进农业生产的各种工具,甚至编撰了各种农书,可以说是农业生产方面的泰斗。
从某些方面来说,前朝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至少算得上人杰地灵,偏偏出了个昏聩的戾帝,驱除人才,自断臂膀,作得一手好死。
这位江先生声名远播,当初,殷远舟为了清溪特地去请江先生加入农庄未果,今日竟在皇帝御书房遇到,对清溪而言的的确确是意外之喜。
清溪飞快地看了眼上首的皇帝一眼,得到一枚鼓励的眼神,抬脚从萧清宴身后走出,对江先生恭敬作揖,“殷清溪见过江先生,那个东西出自我的农庄,先生若有兴趣可去农庄与工匠师傅畅谈。”
“好好好。”
江先生连声交好,见皇帝挥手将除太子、萧清宴兄妹和江先生以外的所有人驱赶出去,才放心地从怀里那出一本厚厚的书走到清溪跟前,真就直白地将自己的疑问全部提了出来。
清溪在萧清宴鼓励的目光中长长吐出一口气,按照前世记忆一一解答江先生的疑惑,包括各种实操的内容。
她说得越多,江先生的眼睛就越亮,等到清溪把所有问题都解答完看到的就是江先生那副盯酱肘子的眼神。
清溪的小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努力遏制住想重新躲回萧清宴身后的动作,挤出一抹乖巧的笑容,“具体的细节农庄上的工匠师傅了解更多,先生若是有意可去农庄看看。”
这话让江先生差点儿蹦起来,连声答应,甚至准备对着清溪行大礼,手臂刚一抬起就吓得清溪一溜烟儿重新缩回萧清宴身后。
天知道,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对她一个小屁孩行大礼可是会折寿的。
萧清宴反应最快,在江先生躬身的瞬间就上手拦住,“先生不必如此,若您这一礼下了,溪溪会被父亲母亲指责的。”
江先生这次反应过来,连忙对萧清宴身后的清溪柔声说道:“抱歉抱歉,老朽实在是太过高兴,完全忘了这一茬,还请殷小姐见谅。”
江瑜自始至终都没有拿清溪皇家县主的身份说事,只当她是个农学方面的天才,甚至有点平辈论交的意思。
这种被人尊重,没有被当成小孩子看不起的举动让清溪十分受用,她是喜欢拿小孩子的身份欺负人,却不代表某些时候被当成小孩子时她真的会开心。
清溪轻咳一声,从萧清宴身后探出脑袋,对江先生甜甜一笑,“无妨,以后不要这样了,很吓人的。”
江先生愣了一瞬,脸上的笑容更大,对清溪微微颔首,转向上首的皇帝,“圣上,殷小姐提出的这种方式十分具有价值,若可以,请圣上允我跟殷小姐农庄工匠一起,将此技艺推向整个大雍!”
“好好好,如此甚好。”
皇帝爽朗一笑,随即面色未转,锐利的目光指指看向一脸喜色的江先生,“还有一事,清溪天赋异禀,若被有心人知晓,必会闹出一番风波,若可以朕希望江先生可以收清溪为徒,待日后有心人探查,还请江先生为清溪遮掩一二。”
皇帝的话真诚又恳切,清溪躲在萧清宴身后呆呆地望着一身明黄色龙袍,器宇轩昂的中年男人,眼眶微微发热。
皇帝指得是谷物改良之法,有江先生在前挡着,年仅六岁的清溪也不会那么引人注目,有心之人放在她身上的目光也会少上许多,此番筹谋皆是为清溪安全考虑。
之前的刺杀事件终究成为所有人心中的一块伤疤。
同样没有想到皇帝能说出这种话的江先生也愣了愣,随即失落地低下头喃喃,“罢了罢了,今日见到圣上才知从前老朽的狭隘,或许正因为如此,大雍才能少年天才频出。”
江先生的声音不高,皇帝离得远没有听到,清溪小耳朵一抖,将江先生的话尽收耳中,瞬间想到前朝之中无数被迫害的少年天才,就连她爹都差点儿被殷家和暗黑的前朝朝堂搞得身败名裂。
江先生这话指得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清溪对前朝嗤之以鼻,便听到江先生郑重而肃穆的声音。
“承蒙圣上厚爱,福安县主受之于天,乃真正的少年英才,说到底还是老朽占了便宜,白得这样一名天才徒弟。”
皇帝做主让清溪在御书房给江先生献上拜师茶,两人的师徒关系算是彻底定下。
江先生本想跟清溪一起去农庄,却见太子似乎有话想说,无奈一叹,跟着皇帝安排给他的宫人一起离开御书房,前去长公主府请人带他去农庄。
见江先生随宫人离开御书房,太子才皱眉提出疑问,“父皇,将一切跟江瑜和盘托出会不会不太好?”
“我知你担忧什么,放心吧,江瑜是个死脑筋,无儿无女,脑子里只有改善民生一件事,他做溪溪的师父完全够格,当初大雍初立,人才稀缺,我派无数人去找上门,许他高官厚禄都被拒之门外,甚至还当着派去之人的面大骂于我,这次若不是溪溪拿出的东西令他动心,他依然不会跟你们一起回来京城。”
皇帝说着,面上不自觉得浮上一丝自得的情绪。
清溪满脸黑线,眼神古怪地望向皇帝,似乎想看看他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怎么还有人知道别人骂他还洋洋得意的呢?
也亏得她皇帝舅舅心胸宽广,换上前朝那位戾帝,江先生只怕已经不知死多少回了。
皇帝根本没有注意到清溪的眼神,见太子依旧一副不赞同的模样,耐着性子继续解释,“前朝留给他的阴影太大,他所研制出来的东西都被当成敛财工具,饱了贪官污吏的私囊,却让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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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遭殃,他气不过,在戾帝给他升官之际选择辞官,触怒戾帝,将他家人屠戮殆尽,只留下他一人苟延残喘。”
皇帝发出一声遗憾地长叹,“戾帝留下他的性命并非仁慈,只是听了奸人教唆想看他痛不欲生罢了,这人重感情,那件事发生之后数次自尽都被救下,若非他妻子临去前的一封信,我们此刻见到的就不会是活着的他。”
短短几句话诉尽一生,清溪对戾帝的嗜血和残暴有了新的认知,抿抿唇不知该说什么,太子和萧清宴也是如此感受。
一时间,御书房陷入一种难捱的寂静之中。
“江瑜此人在农学方面造诣颇深,清溪有什么想不通,弄不明白的可以直接去问他,有今日一遭,他对你定会毫无保留,倾囊相授。”
皇帝见下首三人神色各异,掩唇轻咳一声将他们的注意力重新拉拔回来,眸光发亮,言语间带着隐隐地试探,“太子不辞辛苦去锦州请江瑜回来也是辛苦,今日不妨叫上皇后和小七,我们一起用个膳?”
太子面色微僵,迅速垂眸掩去眼底异色,“还是不了,今日镇国姑姑在母后宫中,想来母后没有时间跟父皇……”
“这不正好嘛,我也好久没同皇妹一起用膳,今日溪溪和清宴都在,再出宫把远舟和清淮一起叫来,我们半个家宴,皇后一向喜欢热闹,知晓定然开心。”
皇帝突然来了兴致,完全没有注意到太子隐隐抽搐的太阳穴和没来得及掩饰的无奈与纠结。
清溪捂嘴偷笑,皇帝这一年多不知犯什么神经,总千方百计地在皇后面前晃悠,六宫粉黛瞬间失了颜色,偏主角之一的皇后娘娘烦不胜烦,又不能直白的拒绝倒霉皇帝,总是要经过一番拉扯。
时间长了,皇帝消失已久的情商似乎长了出来,隐隐意识到皇后对他不似从前,虽不知缘由却也不愿放弃,总借着太子和七公主在皇后面前刷存在感,有时还会拉上躺着也中枪的长公主。
搞得长公主头皮发麻,恨不得离脑子突然坏掉的皇帝八丈远。
萧清宴显然知道这个典故,无奈地拱手准备替长公主殿下拒绝皇帝的热情邀约,御书房外突然传来总管公公的通传。
“起病陛下,镇江王求见。”
皇帝一愣,脸上欢喜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在清溪一眼不眨地注视下,皇帝掩唇轻咳,迅速恢复正经的模样。
“请皇叔进来吧。”
一阵脚步声迫近,清溪也终于见到拥有各种传说的镇江王。
镇江王如今已过耳顺之年,依旧器宇轩昂,精神矍铄,微微发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一起,更将他凌厉的眉眼展现地淋漓尽致。
清溪一直觉得萧氏皇族从上到下都有各自的美貌,这位镇江王也不遑多让,与皇帝相似的眉眼中却多了几分皇帝没有的风流写意。
看上去不像是久经沙场的铁血将领,反而更像一位流连花丛的风流老头。
当然,这位是真的风流,不风流哪来的无数子孙呢?
清溪偷偷啧啧称奇之际,镇江王炯炯的目光已向她看来,深邃的眸光中带着清溪看不懂的情绪,莫名让她脊背发寒。
56. 离别前夕
镇江王求见必有要事,皇帝向镇江王介绍了清溪兄妹后,就放他们和太子一起离开了。
清溪从御书房出来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无论是镇江王还是萧策,都给她一种诡异的感觉。
她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只觉得面对他们的时候她就像是被蛛网缠住的猎物,危机感扑面而来,却不知危险的源头在何处。
萧清宴跟太子分别后就带着清溪往宫外走,见清溪低着小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就觉得好笑,“怎么了?”
清溪摇头,“没什么,大哥哥,那个谷物改良技术要开始广而告之了吗?”
萧清宴点头,含笑说道:“是,南州水患已经平息,官府已经安排人开始修缮房屋,也安排人按照那个方式开始种植谷物,待南州整顿完毕,百姓返乡之际那一茬粮食已经成熟,算得上解了南州粮食问题。”
言罢,萧清宴长长吐出一口气,面上带上一抹自豪,“清淮主动提出要将他名下金银献出,用于为南州百姓房屋修缮,圣上已经决定封他为三等子,你又提出谷物改良之法,想必圣上亦有嘉奖。”
萧清宴眸光微闪,这话是太子私底下告诉他的,他们猜测皇帝对清溪的嘉奖该是郡主的爵位,虽然县主足够清溪拥有快乐的米虫生涯,但这个位置的来历总让人心中不快,每每想起总有无力感攀涌而上。
那是清溪用命换来的爵位,若不是清溪年幼被废妃梁氏丢在水里差点儿溺水,这个爵位也落不到清溪头上。
当年有太多的不得已和权衡利弊,萧清宴没办法说这件事皇帝和长公主的对与错,但这个爵位却始终是他心中的意难平,用命换来的,带着给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的敷衍,对他妹妹而言总像个羞辱。
好在清溪争气,用自己的能力重新从皇帝处获得嘉奖,若是郡主的爵位替换了县主,对他妹而言,绝对是个极好的事情。
清溪不知道萧清宴九曲十八弯的内心活动,听到“嘉奖”两个字就忍不住乐呵,活像个掉进米缸里的老鼠,心中期待更甚。
日子就在清溪的翘首以盼中悄然而去,江先生是个行动力极强的能人,在跟农庄师傅一番交谈实验后,就马不停蹄地带着一部分师傅前往南州,开启愉快地种地生涯。
数月之后,南州修缮完成,江先生及一众师傅的培育的改良谷物也进入成熟期,在当地官民的共同努力下,南州粮库充盈,正待在原地静待南州百姓归家。
而清溪的谷物改良技艺在民间彻底扬名,江先生和农庄的几位师傅忙得脚不沾地,频繁奔波与大雍各处,协助当地官府推广谷物改良技艺。
民以食为天,谷物的改良大大改善了大雍各地的粮食储存,让穷苦百姓吃得饱饭,也更远深耕农业。
一时间,大雍各地粮食储备量成倍增长,大雍民生、国力也在天下一统后第一次迎来提升。
边疆虎视眈眈的蛮族瞬间龟缩,甚至频频向大雍示好,希冀大雍可以不计前嫌帮他们躲过粮食短缺的冬日。
殷清淮是个商业嗅觉十分灵敏的家伙,从蛮族发来第一封信的时候,就屁颠颠地缠着长公主和殷远舟提及向蛮族高价兜售粮食的计划。
长公主夫妻都是混朝堂的,当即就把殷清淮的计划告之皇帝,皇帝乐呵呵地分析完利弊后,大手一挥给殷清淮按了个皇商的名头,放他去蛮族自由飞翔去了。
清溪在京城中经常收到江先生从大雍各地寄来的信件,信中不仅跟清溪提及他对农学方面的各种间接,甚至在清溪的基础上对谷物改良技艺进行深化,让谷物的成活率大幅度提升。
除了江先生,农庄的其他师傅也都提出各种真实可靠的建议,以及各种新鲜便利的农用工具,大大造福大雍百姓。
饶是清溪都忍不住为这个时代的劳动人民智慧感到钦佩,她是站在巨人肩膀上得出的结论,而江先生和农庄师傅们是真的凭借自身能力交出的答案。
因江先生的一众师傅的努力,谷物改良技艺在大雍得以推广,而江先生徒弟清溪的名字也随之名扬天下,皇帝在清溪十一岁的春祭,百官朝拜之际,册封清溪宣城郡主,赐封地,赏金银。
皇帝重点强调了封地,封地之中,宣城郡主与王爷皇子享有同等权利。
圣旨一出,满朝哗然,言官再次蠢蠢欲动。
赏金银无所谓,但封地就过分了,一个女子凭什么拥有可以世袭的封地呢?区区一名女子与皇族男子站在同等位置上,实在天理难容。
皇帝什么也没说,只冷冷地俯瞰众人,“不服者,可拿出宣城郡主同等功绩,或者长公主共同军功,拿得出来朕亦可将封地给划给你们。”
江先生并未居功,每到一个地方必然提及谷物改良技艺提出者清溪的名字,也因此,整个大雍都知道谷物改良,宣城郡主殷清溪实为首功。
也有人提出宣城郡主小小年纪哪里来的惊世之能,都被江先生毫不留情地喷了回去,就连太子皇帝都亲自出面背书,这样的声音才慢慢销声匿迹。
于是,满朝文武皆明了皇帝意思,一时间安静如鸡,像霜打的茄子一般再也没有蹦跶的力气。
而此时的清溪正抱着新鲜出炉的圣旨乐得合不拢嘴,望着她私库内堆积成山的金银珠宝,恨不得在里面打滚。
她又不是傻的,皇帝封她为县主,又赐她封地,一方面是为了嘉奖她对农业方面做出的功绩,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补偿她幼年差点儿溺亡的痛苦,更重要的一点是为了补偿长公主。
天下一统,大雍百废待兴,有些事情不得不妥协,否则以长公主的功绩就是封王也是情理之中,皇帝只能在各方势力压迫下妥协,封了长公主为镇国长公主,执掌京中精兵,有封地,权利却与王爷有着天差地别。
皇帝是真的心疼长公主这个同母所出的亲妹妹,这才会在彻底掌权后,将没有封给妹妹的封地封给了妹妹唯一的、最爱的小女儿。
尽管皇帝有私心,但得到实质好处的清溪十分满意,真就开心地抱着圣旨在金银山中滚了一圈又一圈。
一旁的谢听澜头疼地揉揉眉心,一边看着清溪防止她滚下去摔伤,一边望着门外来人,怕萧清宴突然出现看到清溪这幅样子,罚她写字。
见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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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滚得开心,谢听澜眸光微闪,半晌才喃喃开口,“清清,我有话想跟你说。”
清溪停止翻滚,一个鲤鱼打挺坐直身体,目光炯炯,“什么事儿,你说嘛。”
小姑娘已经十一,但目光依旧清澈如泉,跟小时候一样黑白分明,清透明亮,谢听澜在这样的目光中,总有种无遁于行的错觉,轻咳一声。
“我年岁渐长,已到了该立起来的年纪,清清,我想从军。”
清溪愣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呆愣愣地看着谢听澜,“从…从军?”
自五岁相遇开始,谢听澜始终没有离开过清溪身边,哪怕遇刺流落在外,两人也都是相依为命的,如果谢听澜要从军,就意味着他们五年的相伴要迎来断绝。
谢听澜已经年过十六,再过几年就要娶妻生子,已经成婚的谢听澜哪里能日日陪在一个毫无血缘的妹妹身边呢?
难以言喻的失落像翻腾的潮水一般,悄无声音地在心间蔓延,迅速盈满整颗心脏,沉甸甸的痛苦密密麻麻的沿着神经传到大脑,清溪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谢听澜察觉到清溪的失落,长叹一声,蹲在清溪身前,仰头望着小姑娘不知何时染红的双眼,“清清,这件事我已经跟长公主和师父说过了,他们都同意我去闯闯,放心,你及笄前我一定回来好不好?”
如今的谢听澜因长公主府多年的精心喂养,已经完全没有当年的瘦弱矮小。
少年孔武有力的身体像抽条的枝丫,疯狂地向上生长,因常年习武的缘故,谢听澜的身高已经直逼萧清宴,再过几年必然要比萧清宴高上许多。
这样一个眉眼似画的少年现在蹲在清溪面前,乖巧地仰着头望着金银堆上的小姑娘,眸光柔和唇角带笑,就像一个落入凡尘的天人,带着些许令人安心的宠溺。
清溪在谢听澜清润的目光中从鼻间发出一声“嗯”,抽抽鼻子从金银山中跳下来,抱着圣旨迅速跑远。
十一岁的小姑娘再没有五岁时的笨拙,灵秀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亭台楼阁之中,谢听澜长长吐出一口气,目光深邃地望着清溪远去的身影,抿着唇不知在思考什么。
跑远的清溪心情同样复杂,谢听澜长大后奔向前程是早已注定的事情,她也早早做好了准备,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她的心情有为什么如此难受呢?
清溪手脚麻利地爬上花园假山,抱着圣旨一脸苦恼地安慰自己。
谢听澜已经长大,英国公的爵位与他无关,他想要在大雍有一席之地,就必须靠科举和军功,按理说,谢听澜学问不错,按时参加科举才是最安稳的路,可他偏偏选了危机与机遇并存的从军之路。
总有种想建功立业的迫切感,清溪不知是什么原因,却完全可以理解,这也是她没有在谢听澜面前胡闹的原因。
思绪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清溪最终得出结论,无论如何,她跟谢听澜分开已成定局,即使没有选择从军,谢听澜也早晚会离开长公主府的。
“唉,如果人要是不用长大就好了。”
最后,清溪望着天边洁白的云朵发出这样一声感叹。
57. 分别
清溪遗传了长公主的粗神经,没多久就把得知谢听澜要从军的复杂心情抛诸脑后,整日拉着谢听澜和闲下来的萧清宴在京中四处晃荡。
等萧清宴忙于政务,无暇陪他们时,清溪就拉着谢听澜跟在殷远舟身后,像个小尾巴似的让殷远舟陪她和谢听澜吃遍京城。
殷远舟被自家小闺女折腾的没脾气,哄得她眉开眼笑后就似笑非笑地看着谢听澜,硬是把谢听澜看得浑身刺挠。
谢听澜知道这些日子的四处吃喝也是清溪笨拙的送别,所以在殷远舟防贼似的眼神下,谢听澜为了清溪艰难地忍了。
从军是他小时候就有的想法,真正确定却是在清清溪受封宣城郡主之后。
清溪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也是将他从晦涩的黑暗中拉出来的救星,当他察觉到那一丝隐秘而晦暗的感情时,清溪已经凭借自己的能力走到他无法企及的位置。
若他继续停滞不前,谢听澜不知道他还能在清溪身边待多久。
所以,他必须往上爬,拼了命地向上爬。
在殷远舟灼人的目光中,谢听澜面不改色的将一杯温热的果茶推到清溪跟前,“别只顾着吃点心,小心噎到,喝点水润润嗓子。”
清溪早就习惯了谢听澜的照顾,很顺畅地接过茶盏“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在自家爹爹浮于表面的笑容中,清溪抖抖小身子,乖乖巧巧地将一枚点心推给殷远舟。
“爹爹尝尝这个,这个不是很甜,是我特地跟佟掌柜商量做好的,只有你来的时候才会做的哦。”
一旁的佟雷佟掌柜接收到清溪的信号,连连点头,“没错,此点心名唤清灵,是郡主前些日子特地送来点心的配方,专程交代要特别注意少油少糖,是专程为殷大人制作的点心呢。”
在殷远舟如沐春风的笑容中,佟掌柜硬着头皮说着违心的话。
“清灵的口感轻盈绵软,一点儿不油腻噎人,郡主为了您,试吃无数次才定下最终配方,殷大人快尝尝。”
殷远舟微挑眉,在清溪期待的目光夹起点心放在口中,入口的瞬间眼睛蓦然一亮。
这还确实是他会喜欢的口感,绵软顺滑,不油不腻,简直百吃不厌。
没一会儿,殷远舟已经将桌上的“清灵”全部吃完。
清溪将一枚“清灵”推到谢听澜跟前,见他吃完十分满意的样子看新的笑了,想伸手再去拿的时候才发现点心碟子已空。
眼皮一抽,视线正对上殷远舟满含深意的笑容,清溪一抖佯装乖巧地移开目光,继续吃桌上奶香味十足的点心。
这真不怪她,当时的她还沉浸在谢听澜即将离京的难过中,熬了几个大夜才想出来“清灵”的配方,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拿来琼酥馆交给佟掌柜。
要真纠结这个配方是为谁准备的,清溪也不知道,她家爹爹跟谢听澜的口味惊人的相似,说是为她爹爹研制出来的也不算说谎啊。
殷远舟一个刑讯出身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清溪的心虚,见她这幅样子心中的不满愈发浓重,看向谢听澜的眼神更加烫人,颇有种想把他生吞活剥的意味。
谢听澜不明所以,在如此灼人的目光中脊背挺得老直,看上去僵硬得很。
殷远舟又不瞎,当然看得出谢听澜的僵硬,垂眸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你要从军之事可曾告之英国公?”
谢听澜闻言一愣,双眸微敛,掩去所有情绪道:“说了。”
清溪听到“英国公”三个字,小耳朵瞬间支棱起来,企图听一下英国公和谢渊又作了什么妖,她身边的两位却纷纷陷入沉默,半晌没有人吱声。
英国公府世子因英国公私心至今未曾定下,谢听澜又在英国公面前有了姓名,瞬间让谢家二房神经紧绷,时常到谢听澜面前刷存在感,在外宣扬他不敬父母,企图败坏他的名声。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他们把谢渊好好捧起,硬是把谢渊和谢听澜捧成京中另一对声名远播的对照组。
这些事情谢听澜从未跟长公主府任何一人提及,平时跟清溪一起在京中溜达时他都有意避开了可能出现流言的地方。以至于清溪自始至终都对流言一无所知。
若不是长公主将一家人聚在一起询问谢听澜对此事的看法,清溪到现在都该被蒙在鼓里。
长公主都知晓了,英国公也知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甚至专程把谢渊和谢听澜两人叫去英国公府谈了许久。
交谈的内容清溪不得而知,却知道接连几日谢听澜的兴致都不高,而英国公很快上书皇帝请封世子。
对上蹿下跳地谢家二房却没有一点惩戒,只口头警告算作了事。
清溪十分纳闷,英国公偏爱谢渊情有可原,毕竟是英年早逝的嫡长子留下的唯一一个儿子,但谢家二房的脑回路就让人难以捉摸了。
不仅不好好对待亲儿子,还踩着亲儿子捧别人的孩子,就……很莫名其妙。
清溪怀疑过谢听澜并非谢家二房亲生,长公主也怀疑过,甚至派暗卫专门去调查过,调查的结果也出乎所有人意料。
谢家二房陈夫人确实生下一名男婴,因与世子夫人同日生产,当时接生的人印象非常深刻,两位夫人皆生下男婴。
而谢听澜也的的确确是陈夫人的孩子,陈夫人生产当日,不小心将热水泼在男婴手臂,婴儿皮肤嫩,留下一枚小小的疤痕,这道疤痕众人都曾见过。
得知这个结果,清溪在心里更加鄙夷谢家二房夫妻,趋炎附势的小人,估计是确定爵位无望,便用尽一切去讨好可能继承爵位的谢渊,哪怕踩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当踏板。
简直无耻之尤。
这件事追根究底也跟英国公的偏心脱不开关系,为了一己私欲任由世子之位空悬,养大了二房的心,却没有一点儿作为。
口口声声好好教养嫡长子唯一的子嗣,却不用心教养,纵容二房溺爱,任他长成人前温文尔雅,人后暴虐弑杀的性子。
谢渊此人惯会伪装,皇帝和英国公都对他多几分偏宠,也许这份偏宠是看在已逝的前任世子谢擎苍的份上,可这份独一无二的偏宠确实让谢渊收获良多。
甚至常常利用这份偏宠私下羞辱刺激谢听澜。
清溪觉得谢渊脑子有病,针对谢听澜时那狰狞又张狂的模样颇有几分虚张声势的意味,就像畏惧谢听澜从他身边夺走什么似的。
亏得谢听澜争气,无论是功课还是武学都颇有建树,因长公主府和清溪的缘故,也没有“泯然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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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英国公的偏心也是真的,清溪担心英国公又说些什么让谢听澜多多帮衬谢渊的话,小耳朵竖得老高。
“国公大人没有反对?”
殷远舟很诧异,当初听说谢听澜要从军,谢渊缠着英国公磨着也要从军,被英国公拒绝得很坚定。
谢渊所有的小动作都被英国公提前预判,甚至还专程拜托长公主,无论从任何途径接到谢渊的从军要求,一定不要答应。
长公主也知道是前任世子谢擎苍的死亡留给英国公的遗憾,十分果断地点头答应,还顺便将谢听澜要从军的消息告之英国公。
英国公当时愣了好久,半晌只说了路“知道了”便匆匆离开,长公主就知道谢听澜没有跟英国公提过此事,所以才有今日殷远舟的提问。
“国公大人很满意,说我的选择很好,是他谢家的好儿郎,让我功成名就之时不要忘了长公主府的恩德。”
殷远舟挑眉,似乎是觉得谢听澜没有说完,追问道:“只有这些吗?”
谢听澜摇摇头,“旁的没有了。”
清溪的小眉头皱成一团,英国公平日是个英明神武的老人家,可每次面对谢渊的时候,就像是被下了降头似的,偏心偏得没边。
清溪还记得当初英国公选择整顿谢家,重新出山都是因为谢听澜遭遇的不公正待遇,可后来英国公将谢听澜送到公主府之后,就像是完成了任务似的,一心一意辅佐谢渊,其他人通通靠边站。
一个人的心能这么复杂的吗?
清溪不太懂,也知道谢听澜对英国公府没有什么感情,犹豫了一下选择闭嘴不问。
反正她娘亲已经着手准备谢听澜从军所需一切,英国公忘了又如何?不差他那一份。
清溪气呼呼地戳戳碟子上精致的点心,硬是将点心捻成碎屑才反应过来赶紧收回手。
殷远舟揉揉额角,只当没看见清溪的动作,转头叮嘱谢听澜了一些事才带着两个小的回到长公主府。
离别的日子总是来得特别快。
谢听澜和新组成的一支队伍准备离京去往边疆的那天,是个骄阳似火的艳阳天,清溪望着谢听澜身后整齐的列队,使劲儿抽了抽鼻子,一双水润的猫眼红彤彤的一片,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听澜哥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哦。”
“好,清清在京城也要快快乐乐地长大。”谢听澜眉眼温润,含笑半蹲在清溪跟前与她对视。
清溪在谢听澜清透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影子,突然有些恍惚。
似乎从相识开始,无论她的个子高矮,谢听澜从来都是蹲在她面前,平视或者仰视的角度看她。
心中泛起陌生的波澜,清溪还没来得及分辨那是什么感情,殷远舟已经上前走到谢听澜身边,有意无意地将清溪隔开,拍拍谢听澜的肩膀。
“听澜,旁的话我也不说了,有什么问题直接传信于清淮,他作为兄长有义务帮扶弟弟。”
谢听澜张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在殷远舟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往后撤步对长公主府众人恭敬作揖。
在清溪差点儿没有憋住的眼泪中,扬起马鞭离开了这座让他痛苦,又给他救赎的城。
58. 第一次吃瘪
要问谢听澜离开之后,清溪的生活有何变化?
答案大概是……没什么变化。
清溪窝在长公主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一名合格的皇家闺秀,真真切切的消沉了一段时间。
可没几天就坐不住了,尤其是在七公主和六皇子连番引诱下,定力不佳的清溪根本把持不住。
当三个半大孩子再次窝在御花园假山山洞中,折腾好不容易捞上来的锦鲤时,清溪眼角直抽,一言难尽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
“所以你们俩逃课出来就是为了烤这只锦鲤?为什么不去御书房偷一条新鲜鱼来呢?”
清溪记得锦鲤的味道不佳,小时候偷偷烤的那只就不好吃,因为味道,这两个可是嘀咕了很久,如今才过去几年,竟然还要烤锦鲤。
皇家子弟或许骨子里都有着“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基因在,两位尊贵的皇子公主摆好带来的瓜果零食后,手脚麻利地将锦鲤去鳞,腌制,点火,上烤架…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惊得清溪瞪大了双眼,“你们…这是惯犯吧?”
七公主嘿嘿一笑,“算不上啦,就是你这些日子又不来读书,我和六皇子闲着没事,偷偷烤了好几条锦鲤,已经熟能生巧了,至于为什么不去御膳房偷鱼…”
七公主小嘴一瘪,凶巴巴地怒视烤架上的锦鲤,“这条胖鱼最是狡猾,我们的目标一直是它,可它每次都能逃出生天,我们气不过,这才经常抓锦鲤,好不容易抓上来的鱼不吃了多浪费啊,溪溪你也是运气好,正好今天逮住这只锦鲤,你看这条鱼这么胖,一定比其他锦鲤好吃。”
清溪:“……”
所以,这就是御花园锦鲤的宿命?
“是啊溪溪,你千万不要客气,这条鱼又肥又狡猾,味道肯定不错,算是我和七皇妹为你准备的退学礼了,你一定要多多吃一点啊,也不枉我练了许久的烤鱼技巧。”
清溪:“……”
她只觉得右眼皮疯狂跳动,似乎有什么不太美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六皇子塞了一手的瓜果,清甜的味道冲击着清溪的鼻腔,也冲散了她仅存的理智,张开嘴一口咬掉果子的一部分。
清溪从受封宣城郡主之后,就光明正大地翘了宫学的课,理由还极其充分,她要追随江师父的脚步为大雍农业发展贡献力量。
贡献何种力量暂且不提,皇帝被清溪缠得没有办法,只能无奈答应她可以退出宫学,但前提是必须通过考试才能正式退出。
这些日子除了为谢听澜突然离开而难过之外,她还在家中准备皇帝提出的退学考试。
清溪也是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心情了,前世的各种考试也就算了,今生还搞出个退学考试,算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七公主和六皇子也知道这个典故,对自家小伙伴羡慕的无以复加,不敢在皇帝面前胡闹,就把无处发泄的精力放在御花园的锦鲤身上。
这些日子,御花园的锦鲤神秘失踪,已经成为后宫中的一桩悬案。
三个人大快朵颐之际,脑袋上突然投射过来一片阴影,三人身子一僵,飞快对视用意念交流之后才咧开嘴朝来人看去。
看清来人,三人的眉头不约而同地皱了起来,六皇子将两个妹妹挡在身后,警惕地盯着温柔含笑的人。
“萧策,你不在学堂上课,跑过来做什么,不怕王叔祖说你不思进取么?”
被点名的病弱少年掩唇轻咳,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看上去十分可怜。
“六殿下不必如此警惕,我是身体不适才离开学堂的,已经派侍从告之祖父,祖父不会怪罪于我。”
顿了顿,萧策鼻翼微微抽动,望着被架在火上的半条锦鲤道:“许久未吃荤腥,不知可否让我也尝尝烤鱼的味道?”
六皇子瞪圆了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萧策,“你当我傻啊,真给你吃了,万一再搞出个身体不适大病一场,又把我们给坑了怎么办?真想吃就去找王叔祖,我们这没有你的食物。”
萧策扶额苦笑,苍白的面容上浮上一丝伤心,“那日确实是我的错,是我的身体不争气,仅一块点心就昏迷不醒,累得几位皇子挨了训诫,都是我的错,我……”
清溪总算明白那日六皇子和七公主为何会配合自己说萧策小话,忍无可忍地皱眉开口道:“既然知道是你的错,为何还要来我们面前讨这口吃的?”
萧策一噎,眸底飞快闪过一抹流光,迅速转换情绪。
“清溪妹妹有所不知,我自幼体弱,少食荤腥,今日逛御花园寻香而来,实在是嘴馋才有此一说,若惹清溪妹妹不快,万望见谅。”
“见谅不了。”
清溪总觉得这家伙不安好心,却猜不透他究竟想干什么,眨着眼睛艰难地挤出一滴清泪,捂着心口一脸难过地看向萧策。
“既知晓身体不好,就该好生将养,怎么可以因嘴馋而损害自己的身体呢,萧公子如此行径又将镇江王置于何地?他老人家不辞辛苦,千里迢迢带你到京中寻医问药,拳拳心意众人皆知,萧公子何苦将他的心意弃之如敝屣?”
茶里茶气就这点不好,不仅得强逻辑,还得大幅度输出,一番话说下来,清溪用力抽抽鼻子,让更多空气进入肺部。
眼看萧策脸上虚弱的笑容差点儿崩裂,清溪满意地眨眨眼,半晌才听到萧策沉重的叹息声。
“是我辜负了祖父的心意,今日打扰六殿下兴致是我的不是,还请三位见谅。”
言罢,真真切切行了个大礼,倒是把清溪三人整不会了,六皇子在妹妹们的目光中,赶紧把人弯下的腰给扶了起来。
“没事的话你赶紧回去把,你身体不适,王叔祖定然忧心,说不准现在就派人满世界寻你。”
六皇子是真恨不得把这人打包丢出去,上回被他坑得挨了打,现在却跟没事人似的在他面前乱转,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想他当年跟清溪等人招猫逗狗都没有挨打,就因为好心分人一块点心挨了打,想想就觉得委屈又憋闷。
萧策不知怎么想的,竟真的不在纠缠,叹息一声,便转身离开假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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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
因萧策的介入,三个人都没了最初的好心情,秉承不浪费粮食的原则,潦草地把剩下的烤鱼吃干抹净,把残羹冷炙全部放进包裹中,走出山洞的时候,正对上一群人恨铁不成钢的目光。
三人眼角一抽,在皇帝诡异的眼神中纷纷垂下脑袋,一副乖巧认错的好孩子模样。
皇帝觉得头疼万分,如果没有身后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者,孩子胡闹也就胡闹了,闹不出什么大事,可偏偏这几位在,他就是有心偏袒,也无能无力。
沉默片刻,做出一副怒极了的样子,对三人沉声道:“你们几个简直无法无天,跟朕到御书房,朕要好好问问你们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离皇帝最近的老者瞬间看穿了他的心思,抖着花白的胡子,冷哼一声对皇帝说道:
“陛下,公主皇子是大雍根基,宣城郡主又是少年英才,若放任他们胡闹,只怕会迎来‘仲永之伤’,无论是对他们,还是对大雍都是巨大的损失,还陛下严惩!”
清溪偷偷朝说话人的方向瞥了一眼,眼前一黑,心脏差点儿从胸腔跳出来,“天要亡我”的念头从未有此刻这般清晰。
说话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已经致仕的前任三师之一,皇帝太子时期的老师沈老,而他身旁的几位老者也都是先帝的老臣,虽已致仕,却都是德高望重之人。
这几位最是刚正不阿,年轻的时候连先帝都照骂不误,而皇帝和长公主在年少时也没少挨他们几个的板子。
清溪一只米虫最清楚宫中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得远远避开,千万不能在他们面前蹦哒。
跟在皇帝身旁的几个老人都属于后者,就连她对功课深恶痛绝的娘亲在这几位面前都得乖乖低头,做个乖巧懂事的好学生。
清溪此刻是真的后悔今天跟七公主六皇子一起胡闹了,谁能想到几个早已致仕云游四方的老者会在今日回京,简直时运不济!
六皇子显然也了解几位老者,将背上包裹放下,径直跪在皇帝跟前请罪。
“父皇,今日之事与两位妹妹无关,都是儿臣硬拉着她们过来的,是儿臣没有担好兄长的责任,让父皇蒙羞,还请父皇责罚。”
“不是…”
七公主刚开口就被六皇子大声打断,“父皇,一切都是儿臣的错,请父皇责罚!”
清溪跟七公主正站在一起,上手抽抽她的背,示意她一起跪下。
那几位面前耍小心思没有用,躺平认罚才是最佳选择,但不能让六皇子一人承担,这个老头或许还能看在他们老实认错的份上从轻发落来着。
在几位老者灼灼的目光中,皇帝长叹一声,“罢了,几位先生同朕一起去御书房,也好生惩戒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清溪垂头丧气的跟着众人往御书房走的时候,在花园角落的大树下看到正朝这边望来的萧策。
清溪望来的瞬间,萧策病弱的脸上浮上一抹略带挑衅的笑,气得清溪恨不得上前挠死这个该死的绿茶。
今日之事必然跟萧策这个该死的狗东西脱不开关系!
59. “被迫”拜师
接下来的事情没什么值得说的,清溪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她的世界也黑了。
不是别的,实在是所谓的“责罚”太过丧心病狂,尤其是在几个老头知道皇帝同意清溪的退学之后,这几位丝毫不顾及皇帝的面子,将人骂得狗血淋头。
经过皇帝好说歹说才勉强同意清溪参加退学考试,但…亲自出题。
当清溪在几个老头炯炯的目光中,艰难地将所有题都答完,获得退学资格后得到一个惊天噩耗。
宣城郡主天资卓绝,不可听之任之,交由由沈老亲自教学。
沈老是帝师,地位崇高,大雍学子皆以拜师沈老为荣,但这群人中绝不包括清溪,奈何沈老异常兴奋,围着清溪喋喋不休,一副不收清溪为徒不罢休的模样。
皇帝本还在无奈,看到沈老态度同样起了心思,借着翻看奏章的名头避开清溪的视线。
今日包括沈老在内的几个老头与先帝乃总角之交,为人端正严肃,学识渊博,多年为师,桃李遍天下,更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迂腐观念。
如果把清溪交给他们教导,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皇帝面对清溪的时候容易心软,少一不注意就会被她用可怜巴巴的大眼睛牵着鼻子走,沈老严苛,必不会受她影响。
清溪目光灼灼,似是要将装失明的皇帝盯出个窟窿,可上首那位眼皮都没抬一下,愣是将她无视的彻底。
“宣城郡主若是答应老夫,今日御花园所见之事老夫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无事发生,这样如何?”
这话一出上首的皇帝差点把手中的东西丢出去,沈老竟然还有妥协的一天?
想当年,他们几个皇子皇女大闹御花园,这老头可是直接让人把他们按在地上打,就连当年的太后求情他们都寸步不让。
如今竟然用这种招数哄人拜他为师?
皇帝一时分不清心情是嫉妒还是艳羡,无奈地叹息声,别开眼去任由沈老折腾,反正他本来也没想责罚几个孩子。
清溪听到沈老这话,眼睛“咻”得一下瞬间亮起,视线被沈老那张老谋深算的脸填满时,她的抗拒之心也悄然升起。
她的小心思根本瞒不住沈老,老头捋着花白的胡须咂摸片刻,低声诱哄。
“我现有一个小弟子,年十七,模样周正好看,学问极好,最是友爱兄弟姊妹,你有什么不想做的事儿尽管交给他,他为人妥帖,定能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清溪眼皮都没抬一下,这些事她身边的人也能做,根本不需要再多个师兄。
沈老见她不为所动,叹息一声,捋着花白的胡须望向上首的皇帝,“郡主若不愿,老夫也不勉强,陛下可还记得诸位王爷年幼胡闹时老夫是怎么惩戒的?”
看戏的皇帝唇角一抽,面无表情地看了沈老一眼,最终还是想让清溪拜师沈老的念头站了上峰,见在场没有外人才沉声开口。
“记得,五皇弟当年调皮挨板子,手掌都被打烂了还得抄写宫规,因疼痛边写边哭,写多少字眼泪洇湿多少,最后好不容易抄好的东西都被先生驳回重新抄写,等再次重新抄完,手已经肿成一团,连握拳都十分困难。”
皇帝为了面子,将他和长公主的受罚身影隐去,只拿之前的五皇子,现在的豫王当受罚的代表。
为了吓住三个孩子,还特地把后果说的严重了些,加上感受和过程,绘声绘色的描述成功让下首的三个孩子吓白了一张脸。
“唉,老夫也心疼两位陛下和郡主,可无规矩不成方圆啊,这罚还是要罚的,就按豫王殿下的标准惩戒吧,陛下,可否?”
得到皇帝的应允,沈老从腰间抽出一柄长长的戒尺,颤颤巍巍地在三人面前走动。
清溪:“……”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犹豫片刻,清溪磨磨牙视死如归地朗声开口,挪到沈老跟前恭敬行拜师礼,“我,我愿拜沈老为师,请沈老日后不吝指点。”
沈老也没有拿乔,捋着花白的胡须朗声大笑,俯身将清溪从地上扶起,从怀里掏出一枚温润清透的玉佩放到清溪手中。
“今日过来本就是想见见造福天下农户的少年英才,这本是予你的见面礼,且收下,待老夫归家,定要挑选最好的玉料雕琢做你的拜师礼。”
清溪不懂玉,但也知晓入手温润的玉价值不菲,连声推辞,却换得沈老一声不满的轻嗤。
“老夫送出去的东西还有没收回的道理,此乃见面礼,日后我送你拜师礼你还要推拒不成?”
皇帝开口补充,“溪溪收下吧,沈老酷爱雕玉,每个弟子他都会送出亲手雕刻的玉,朕和你娘亲也都各有一份。”
听到这话,清溪才将手中温热的玉佩收起来,突然就听到沈老对皇帝道:“陛下,老夫今日在学堂未曾见到两位殿下和郡主,不知是个什么章程?”
皇帝一噎,同情地看向下首懵懂的三个孩子,正色道:“朕已确认,这三个孩子今日未去上课。”
沈老捋着胡须,老神在在地开口长叹,“如此,便是逃课了,老夫记得宫学学堂逃课,要罚抄学规十遍,并在众学子面前背诵学规……”
在清溪倏然瞪大的猫瞳中,沈老淡定自若,“唉,老夫新认下的徒弟是在不愿责罚,但规矩就是规矩,两位殿下,郡主,还请今日归家后抄写十遍学规,后日在众学子面前背诵学规,万不可懈怠,否则,责罚会更重。”
“不是……”
“宣城郡主今日退出宫学,就不必在众学子面前背诵学规了,明日来我府邸之时带上抄写的十遍学规即可。”
“如此甚好。”其他几个一直没有吭声的老者纷纷发言,硬是把清溪的清溪盖了过去。
沈老跟他们对视一眼,压下唇角的笑意对上首的皇帝恭敬势礼后,就一起离开了御书房。
清溪终于逮住机会,提高声音道:“师父,您刚才都答应我了,拜师就不用受罚,谦谦君子怎可言而无信?”
几个老头像没听见似的,脚下步子更快一溜烟儿得没了影,那速度,一点儿不像他们这个年纪该有的。
清溪:“……”
要不是顾忌在御书房内不可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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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失礼,她早就出声拦下那几个言而无信的老头。
如今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跑得没影儿,清溪扫视一圈见御书房内只剩下皇帝,两位皇子公主和她时,才气呼呼地叉腰怒视皇帝。
皇帝眼底笑意满溢,语气中满是无奈,“沈老并没有言而无信,溪溪可还记得沈老要你拜师之时说的是什么?”
清溪愣住,呆呆地想了好一会儿,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至极。
今日御花园所见之事老夫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御花园所见之事,并非宫学学堂所见之事。
这臭老头跟她玩文字游戏!
皇帝欣赏着清溪脸上来回变换的脸色,心情瞬间好了许多,刚才提及年少受罚之事的羞赧也烟消云散,乐呵呵地望着清溪说道:
“姜还是老的辣,溪溪,你要学得东西多着呢,行了,别在我这儿杵着了,该干啥干啥去,别忘了明日去沈老府上,他肯定在家等你送罚抄的东西。”
清溪恶狠狠地磨磨牙,生硬地挤出一抹甜笑,“舅舅可以告诉今日你们为何去御花园嘛?”
“沈老和几位老大人近日返京都是为了见见你,今日入宫也是在皇妹处知晓你跟小六小七一起入宫了,他们认为你们是宫学学子,便派人到学堂找你们,谁知没有见到人。”
皇帝似是想起什么趣事般,唇角的笑意放大。
“沈老想着许久没去过宫学,去看看顺便找你,谁知在路上碰到阿策那孩子,他还企图为你们遮掩,但年龄小,心智不坚,被沈老一吓,眼神止不住得往御花园的方向看……”
清溪面无表情地看着皇帝,萧策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引导,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她这位皇帝舅舅可是自小泡在各种人精中长大的,肯定第一时间就知道萧策打得什么主意。
那样说就是为了看他们几个小孩子的戏。
皇帝也知道跟小孩子计较不好,掩唇轻笑,“阿策性子有些偏执,确是个不错的孩子,你们同为皇室子弟该和睦相处才是,万事不要太过计较。”
清溪冷哼一声,只当没听见这句话,拉着七公主迅速离开御书房,六皇子跟皇帝行礼后快步跟上去。
皇帝看着三只小孩并肩而行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怀念,唇角也不知觉微微勾起。
清溪才不管皇帝什么反应,她现在只想把萧策那个狗东西揪出来暴揍一顿。
连夜将学规抄了十遍,第二天清溪就拉着一脸怪异的长公主前往沈老的府邸,那是皇帝在沈老致仕前赐给他的,抵达之后被告之请他们稍等,就将他们带到接待宾客用的堂屋。
跨过堂屋外间屏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身高腿长,模样白皙俊逸的白袍少年。
少年面如冠玉,眉眼如远山含黛,眸子清透如霜雪,整个人就像高挂在雪山之上的孤月,清冷孤寂,右侧眼角一枚殷红的泪痣磨去几分清冷,给他添了几分别样的妖冶。
饶是在美人堆里长大的清溪也在这一刻看直了眼睛。
老头说他小弟子模样周正好看,可没说能好看到如此境地的啊?
60. 竟是穿书
少年看到清溪的瞬间瞳孔微缩,一抹不易察觉的惊喜在他眼底飞快掠过,瞬间猜到她的身份,连忙上前见礼。
“学生江浸月,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宣城郡主。”
长公主没有察觉到江浸月的异样,平静道:“不必多礼,你想来你就说沈老口中的小弟子,正好,我儿清溪昨日拜沈老为师,她也算是你的小师妹,日后不必客套,师兄妹相称即可。”
江浸月恭敬应是,侧眸望向清溪的方向,正对上小姑娘满是欣赏亮晶晶的双眸,心下觉得好笑,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个成人手掌长的匣子,俯身递给清溪。
“昨日师父归家便提及宫中受了一名弟子,是我的小师妹,这是我给师妹准备的礼物,请师妹一定收下。”
清溪本想拒绝,对上江浸月清浅的眸子时鬼使神差地接过,回神之际她已经顺着江浸月的意思将匣子打开,看着匣子带着清淡香味的墨条微微出神。
“听闻老夫的小徒弟携母前来,老夫实在开心啊,姓江那老头若是知道他的徒弟分老夫一般定然气得吐血。”
沈老人未到声先至,爽朗的笑声中长公主坐直了身体,连脊背都不自觉挺直几分。
清溪回神,望着心情愉悦快步进门的沈老问道:“沈师父认识江师父?”
“自然是认得的,这老小子日日在老夫面前炫耀徒弟如何聪慧,哼,老夫进京就把他的徒弟抢过来一半,看他下次如何得意。”
沈老在清溪抽搐的目光中得意洋洋,目光触及清溪手中墨条之时愣住,面色古怪地看向江浸月。
“你到舍得。”
正在感叹沈老这老顽童性子跟宫中传说完全不符的清溪听到这话愣住,连忙追问:“怎么了嘛?”
“无事,此乃松烟墨,是浸月这小子费了好多心思才得到这一块,老夫只是没想到他会愿意送给你,可见他对你这个小师妹非常欢喜。”
江浸月没有拦住沈老嘚嘚的嘴,头疼地揉揉额角,拒绝清溪惊慌失措地退还,“小师妹,这是江某作为师兄送你的第一份礼物,你若不接受,师兄会难过的。”
沈老帮腔,“他给你就拿着吧,浸月性情寡淡,唯独对墨情有独钟,你若有心可为他多收集各种墨来,这个算是他提前支付给你的报酬。”
清溪无语,已经彻底对宫中传言绝望了,究竟是什么样的滤镜才能把这种老顽童传成刻板严肃的模样啊。
沈老看到一旁不发一语的长公主,从鼻间发出一声冷嗤,“长公主殿下倒是跟从前一样,老夫至今都记得殿下幼时烧了老夫辛苦养护的胡子。”
长公主:“……”
她闺女那亮晶晶的小眼神存在感实在过于强烈了。
“当年年幼无知,承蒙先生不弃,不知先生此次归京会呆多久?”
“其他几个老家伙过些日子就会离开,老夫近年内不会离京,等浸月这小子参加完明年后的春闱后再议。”
长公主讶然地望向眉目清冷的江浸月,“这孩子已经过了今年秋闱?”
沈老差点儿得意地翘起胡子,干咳一声将得意压下,勾起的唇角却怎么都压不下去,“这小子运气不错,在乡试中荣获解元,总归不负老夫与那几个老家伙的教导。”
长公主看向江浸月的眼神中已经带上几分赞赏。
这孩子若能在明年殿试中拔得魁首,可以算是大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了。
就连清宴都不及他的。
清溪不知江浸月十七岁解元的含金量,只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这位新鲜出炉的师兄。
莫名的,总觉得他的名字和经历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究竟熟悉在何处。
直到第二年江浸月高位通过春闱,又在殿试中成功夺魁,成为大雍史上最年轻的连中三元之人,清溪混沌的脑袋茅塞顿开,瞬间想起前世看过的一本权谋升级复仇文中的男主。
那名男主名唤江浸月,是某朝最年轻的状元,故事细节记不清了,但清溪清楚得记得男主入京备考那一部分没有沈老,有的是一位与东宫交好,且身份贵重的年轻权臣引荐,先在太子面前有了声名之后,才在春闱中扬名的。
清溪之所以清楚记得这一段,是因为这一段正是开头,而那个身份贵重的年轻权臣也是个被家人连累的倒霉蛋儿。
若没有嚣张跋扈的凶残妹妹和助纣为虐的长公主府,他还依然是主角团中的一员,不会被男主当成踏板踩在脚底扬名天下,也是男主接近复仇对象的第一步。
而那个倒霉蛋儿,跟她大哥哥简直一模一样!
那个传闻中嚣张跋扈的凶残妹妹……莫非是她?
清溪陷入震惊之中久久无法回神,就连江浸月走到跟前她都没有反应。
“小师妹,之前你答应过我,若我成为状元就请我大吃一顿,现在去天香楼可好?”
清冷如月的少年只有在在意的人面前才会卸下周身寒气,可他在意的小师妹却在他的问话中抖了抖,清润的猫眼中露出明晃晃的畏惧。
江浸月愣住,停下走近清溪的步伐,“小师妹,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今天不舒服,你去找沈师父庆祝吧,我先回家了。”
似乎觉得这么说不礼貌,清溪犹犹豫豫地扭头对江浸月挤出甚是勉强的微笑,“师…回见。”
话音落,人已经像一阵风似的远远跑开,江浸月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薄唇微抿,眸光深邃幽远,让人无法看透他在想些什么。
跑远的清溪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将心底翻涌的不安强行压下。
时间太过久远,她是真想不起来那个故事里的具体细节,只记得炮灰的长公主一家的结局都来源于鱼肉乡里,欺男霸女的权臣妹妹。
长公主全家因为助纣为虐,被贬为庶民,全家流放。
而罪魁祸首的妹妹被下令五马分尸,尸块丢给被她欺辱过的百姓,这些人都有亲人死在妹妹手中,拿到妹妹的尸体毫不客气,有的煮来喂狗,有的挂在房梁上风干,有的被剁成肉沫冲进河流……
总的来说,没有一块好肉。
这种变态的死法让清溪骂了许久,正因为如此她哪怕忘了大部分剧情也依然对这一段印象深刻。
清溪感到一阵恶寒,脚下步子不停,飞快往镇国长公主府飞奔。
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原文男主,江浸月是个外冷内热之人,这一年多来一直很照顾她这个小师妹,在一定程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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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补了谢听澜离开造成的失落。
两人读书之余还会相约一起在京城各处吃吃喝喝,虽抵不得谢听澜,但两人相处的一直不错。
如今知晓自己和全家都可能死在江浸月手里,清溪就觉得浑身战栗。
“溪溪?你怎么了?”
一只脚踏入长公主府大门,清溪还没将气息喘匀,身后传来萧清宴的声音。
惊魂未定的清溪完全不知道她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萧清宴在看到她的瞬间就以为她被欺负了,连忙上前拉住她上下打量。
这种亲密的动作从清溪六岁后就没有做过,萧清宴也知道不合适,但清溪的脸色过于骇人,他总得确定自家妹妹没有被人欺负。
“大哥我没事,不用担心。”清溪勉强扯扯嘴角,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
“我送你去找母亲,待会儿请太医过来看看,若是生病也可提前预防,万不可讳疾忌医。”
萧清宴看她的脸色就放心不下来,安抚地拍拍清溪的手背,让侍女扶着她往后院而去。
长公主看到闺女被人扶着进来,手中的茶盏差点儿丢出去,上前接过清溪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娘亲我没事啦,就是有点儿被吓到。”
“吓到?”
长公主闻言,一掌拍在桌案上,桃花眼微敛,“何人敢在京中欺负本宫的女儿?”
长公主此刻的模样颇有几分原著中助纣为虐的母亲形象,清溪眼皮微跳,连忙伸出小爪子抓住长公主的纤纤玉手。
“没有没有,敢欺负我的人还没出生呢,就是打盹的时候做了个噩梦被吓到了。”
长公主没有怀疑清溪的话,听她这么说反而松了口气,捏捏闺女逐渐褪去婴儿肥的软嫩脸颊,“什么噩梦?”
清溪想了想,就原著中她欺男霸女的事儿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说完她的心情舒展不少,而长公主和萧清宴的脸色像是被她传染似的,变得古怪异常。
“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萧清宴在长公主的鼓励下措辞许久,才谨慎开口,“所以,溪溪认为能力那个坏透了的公主之女…是你?”
清溪点头,承认得理所应当。
萧清宴扶额,“那大哥哥问你,你认为你会做出那样的恶事,还是我们其中任何一人会对那些恶事视而不见?”
清溪眨了眨眼,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半晌才摇摇头。
她的道德底线没有那么低,就算她真成了那个样子,她的家人也不会任由继续发展,因为…他们都知道,那样坏的人根本不可能是她。
清溪长长吐出一口气,久违的笑容终于重新爬到脸上,是她着相了,竟被原著中炮灰的死法吓到,一时之间失了分寸。
明明一切都给书中不同,江浸月跟她大哥只是点头之交,真正带他进京的人是他们共同的师父沈老,他们之间也没有强与被强的关系。
这大概就是生活太甜蜜的代价,稍有风吹草动可能扰乱她的生活,就会让她陷入手足无措的境地。
或许,明日该去找江浸月道歉。
清溪想着,唇边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她好像把原文男主,她的师兄丢在大街上了?
61. 神女
与江浸月相处久了,清溪知道他是个很执拗的人,如果今日没跟他解释缘由,只怕他会一直等在原地。
清溪一拍桌子,跟长公主和萧清宴告别后就匆匆返回两人之前相约的地方。
果然,远远的就在街角看到江浸月清冷如月的挺拔身姿,以及他对面一身红色裙装的……殷若云。
自肥皂事件之后,这还是清溪头一次见到殷若云本人。
这姑娘已经长大,远远看去像一朵盛放的红色山茶花,美得极其耀眼,亭亭玉立站在江浸月身边,一红一白交相辉映,竟生出一种相得益彰得般配感。
清溪恶寒一下,把这个糟糕的念头从脑海中挤出去。
正犹豫是否现在过去,那边的江浸月已经看到了她,浅浅的笑意浮上脸颊如春日消融的积雪,遥遥对清溪招呼,“小师妹,怎么突然回来了?”
短短一句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放在清溪身上。
“想起来跟师兄约好去天香楼,我提前走了,还请师兄原谅。”
清溪无视殷若云阴郁的眼神,径直走到江浸月身边,“师兄怎么会跟殷三小姐一起,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这几年清溪没有跟殷若云碰面,却没少听殷若云的传说,如今面对面看到,总有种传言还是夸大了的荒诞感。
“无事,不过是偶然碰到,我已在天香楼预订好了,这就走吧。”
江浸月的冷淡让殷若云脸上强撑的笑容有些崩裂,“江公子,若云还有事需要请教,可否请清溪妹妹在旁稍等片刻?”
“殷三小姐所言,江某无能为力,还是另请高明。”
“怎么会呢,江公子年纪轻轻便成为状元,又是沈先生的亲传弟子,必然才高八斗,若云相信公子会给出最好的答案。”
江浸月冷淡的面容闪过一丝不耐,“抱歉,江某无能为力。”
顿了顿,对身边的清溪道:“小师妹,我们走吧。”
清溪本就不想跟殷若云扯皮,点点头转身离开。
“等等,若云所言真心实意,还请江公子慎重考虑。”
殷若云姣好的面容染上急切,快步上前挡住两人去路,眼见她的手即将碰到江浸月衣角,清溪抬手挡住,似笑非笑开口。
“都说了不愿,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
殷若云的手背被清溪拍红,差点儿反手拍向清溪,目光划过江浸月,还是忍了下去,强笑道:
“清溪妹妹何必如此,你和江公子之间不过是师兄妹关系,不好如此霸道地干涉师兄之事吧?”
清溪安抚地拍拍面色冷然的江浸月,讥诮道:“呦,殷家是住在山沟沟里吗?”
“什,什么?”
清溪的搭话让殷若云有一瞬间的无措,很快就换上一副饱受屈辱的模样。
“清溪妹妹,再如何你我也是同族堂姐妹,你也是殷家的女儿,怎可如此羞辱殷家?”
“我羞辱你什么了?殷若云,你是真不知道我被封为宣城郡主,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总不能是殷家出在偏远山村你不知京城中发生的事吧?”
清溪不爱咄咄逼人,却酷爱睚眦必报,殷若云先挑事儿,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江浸月大概是第一看见如此咄咄逼人的清溪,清浅的眼眸中似有微光闪过,默默退到清溪身边,无声地传递支持。
殷若云看他们站在一起,与她之间泾渭分明,脸上的表情再无法维持,恨恨瞪着清溪,美丽的面容有些扭曲,却依旧挤出笑容。
“是我的错,这些日子忙着告慰受灾百姓,一时忘了此事,是我该对清……宣城郡主道歉,还请郡主原谅我的无礼。”
清溪眸光微闪,能屈能伸到这种地步,只怕会不达目的不罢休,也不知她家师兄身上到底有什么是殷若云想要的。
“殷三小姐大可不必如此委屈,本郡主也不是喜欢仗势欺人之辈,只要你别来我面前犯蠢,随你怎么折腾。”
话音落,清溪突然感觉有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道目光带着将人蚕食的疯狂和粘腻,仿佛她是被粘在蛛网上的猎物,令人不寒而栗。
清溪警惕的目光在四周飞快流转,入目的是人潮如织的街道,路边不断叫卖的摊主,街角晒太阳的小猫,街尾巷角睡觉的乞丐。
大抵是察觉的清溪的变化,那目光却像潮水一般悄然褪去,清溪扫视一圈都没有找到丝毫痕迹,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她的错觉。
深深吸了口气,赶在江浸月发现她的异样之前,浅笑道:“师兄,别跟她浪费时间,我们走。”
似是担心殷若云再抓人衣摆,清溪全程挡在江浸月跟前,警惕地瞪视对方。
可奇怪的是殷若云再没之前的执拗和不依不挠,低着头安静地站在原地,任由清溪师兄妹二人离开。
被他们置于身后的殷若云手掌狠狠握拳,殷红的血迹从指缝溢出沿着指骨重重砸在地上,低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头笑容重新回到脸上,挺直腰板袅袅婷婷地朝清溪师兄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这是怎么了?丢掉的礼义廉耻突然回归了?”
江浸月没有理会清溪的玩笑,冷淡的眉目中带着一丝郁色。
“小师妹,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清溪完全没想到她一瞬间的异样就被江浸月察觉,对他的敏锐程度感到讶然。
该说真不愧是复仇流男主吗?
只是刚才那中被人窥伺的感觉很玄妙,她确定存在过,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还不如不在上面继续纠结。
“没有啦,只是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们,可能是错觉。”
见江浸月似是不信,清溪赶紧转移话题,“殷若云找你谈什么?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江浸月知她不愿提及,微微抿唇到底没有追问,“她说她再次做梦,预言到大雍某地将有灾祸,希望与我合作,共同赈灾,助我在大雍平步青云。”
清溪白眼差点儿翻上天,殷若云这些日子传说甚多,这些传说皆来自于她这种令人无法捉摸的预知能力,之前她就预言了渝州大旱、青城虫灾、安县暴乱等诸多天灾人祸。
加之有人推波助澜,殷若云天降神女的名号逐渐传遍大雍,被身陷囹圄的无知者奉若神明。
甚至朝中不少官员都因殷若云选择跟殷家交好,殷家这些年也是因为殷若云逐渐好了起来。
“师兄认为她所言几分真,几分假?”
拜师沈老以来,两人经常在一起探讨问题,已经习惯成自然,清溪的突然发问江浸月没有其他动作,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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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平铺直叙地低声回答。
“十分真,灾祸之事她没有撒谎。”
清溪挑眉,目光中带着明显的探究和戏谑,“莫非师兄也觉得她‘天降神女’之名名副其实?”
江浸月侧眸凝视清溪,只把她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
这倒不是清溪心虚,实在是她这位师兄的眸色很淡,专注望着一个人的时候总让人有种无遁于行的错觉,清溪仰头假装望天,已经不期待江浸月的答案时,耳畔传来他清冷如碎雪落地般静谧的声音。
“这世间哪有什么神呢,求人求神皆不如求己,真正将她奉若神明之人不过是在绝境中求生的可怜之人,他们肆意利用这些可怜人,迟早会有反噬的一日。”
意有所指的回答让清溪有些出神,江浸月大概是想到了他被迫害的家人。
她知道江浸月向上爬都是为了向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复仇,但她不记得书中的江浸月经历了什么,更不记得他的仇人是谁,听到这话只觉得怅然。
就像是一个纸片人活生生的出现在你面前,他的悲欢,他的喜乐都是真实的,那些痛苦的,让他拼死也要向上爬的过往,都是他心底真实而痛苦的疮疤。
永远血流不止,永远痛苦不已。
如果清溪在认识江浸月之前知晓他是书中男主,或许会在一旁悠闲看戏,看这位惊才绝艳的少年天才在大雍朝堂叱咤风云。
可她偏偏是在跟江浸月相交之后才知他是书中男主,她根本无法无视江浸月曾经遭受的痛苦。
“师兄,你......”
“嗯?怎么了?”
江浸月面容平淡,望向清溪的眸子深邃无波,仿佛刚才压抑的情绪都是错觉。
“没什么,师兄既然不相信她神女的身份,那你觉得她是从何处知晓天灾人祸何时何地发生?”
旁人或许不知,但清溪对殷若云的底细门清,重生者尽知今生事,除了转移话题,清溪也是真的好奇男主对这种离奇的经历会是什么看法。
男主哎,想必思维要比普通人更发散一些。
“天灾可以通过天象星象变化观测,人祸更简单,提前安排部署即可做到,至于她为何知晓的如此详细......这一点我暂未想通,想来该是她本人确实有旁人没有的优势。”
江浸月望向清溪,清浅的眸中泛起薄薄的笑纹,“其实,神女该是造福苍生之人,我认为小师妹更有资格担起这个名号。”
“前些日子,师父将小师妹的提议完善上奏,陛下已然采用,近日将派太史令的大人去往大雍各地驻守,一旦发现异常天象会及时告之百姓,并收集相应经验编纂成册,与江先生编纂的农书一起传授给大雍百姓,此举亦可监测天灾,让百姓提前预防,可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大量伤亡,小师妹功德无量。”
清溪:“.......”
她不是,她没有。
清溪不过顺嘴提句,太史令中擅长星象天象观测的人才放在京城就是推测吉凶的普通神棍,放出去才能真正发挥他们的作用。
沈老问及缘由,她在农业和天象上扯了一通,完全没想到沈老和皇帝会把这种没头没尾的建议完善至此。
果然,任何人的智慧都不容小觑,尤其是这些泡在权力窝里的人。
63. 茶味再现
之后的日子里,清溪就按照萧清宴所言一直跟在江老和沈老身边,一边学习一边种地。
也是在这时清溪才知道,这两位在各自领域达到至臻之境的老者,能相知相识、相爱相杀竟是因为江浸月其人。
据说,江老捡到江浸月的时候,一心想将衣钵传于他,奈何这家伙一心向儒,江老无奈,只能托人替他寻找先生,辗转之后才寻上沈老。
沈老惜才,见江浸月天赋极佳,直接将人收于门下。
捡回来的小徒弟被抢走江老不甘心,时常趁着江浸月完成功课之后教授他农学知识。
奈何江浸月此人天赋逆天,儒、农两个风牛马不相及的内容都学得极好,气得两个老头日日斗嘴,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到最后,还是江浸月实在没有精力两者兼顾,历经一番波折后才得以脱身,一心专注儒学。
如今,清溪代替之前的江浸月成为两位老者共同的徒弟,再次成为两位竟相授学的对象。
这些日子,清溪的耳朵里充斥着两位老者殷殷教诲,搞得她一个头两个大,甚至动了躺平摆烂的心思。
她想象不到当年年幼的江浸月究竟是怎么从两位执着老人手里脱困的,这就导致清溪看江浸月的目光都变得诡异许多。
这天,功课完成后,师兄妹两人被江老毫不留情地丢了出来,到市集采买蔬菜种子。
被诡异的眼神盯得浑身不适的江浸月如雪山般覆盖的冷面终于绷不住,只化作满满的无奈,“小师妹,你若实在忙不开,可以直接告诉两位先生,他们并非不讲理之人。”
清溪早有打算,她不似江浸月必须通过科举才能达成目标,跟着沈老学得这些年已经足够,她已经决定跟沈老说明情况,以后专事农事。
但这个决定她现在不想告诉江浸月,眯着眼细细打量着对方。
“师兄,除了江老的事情以外,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江浸月闻言,眸光微闪,唇角微微勾起,仿佛初春冰雪消融之际拂过的暖风,看直了颜控清溪的一双猫眼。
良久,才听见清冷如清泉划过石子般清浅动听的声音传来,“你...猜呢?”
竖着耳朵准备听大瓜的清溪瞬时丧失所有表情,委屈巴巴地看向江浸月。
“师兄,师兄,我们可是嫡嫡亲的师兄妹,先后拜得先生也是同两个人,你怎么可以不告诉我呢?”
一段时间的相处后,江浸月已经将清溪的性子摸得清楚,见她如此就知她是在装模作样,心中微微发软,也乐得配合。
“如此。”江浸月清冷如霜雪的眸底满溢笑意,望向清溪的目光带着些许戏谑,“不知小师妹向问哪方面?可需从我出生之日说起?”
清溪惊奇地看向跟她开起玩笑的江浸月,她这位师兄说是雪做的美人也不为过,平日对待旁人都是一副冷冷淡淡形似木偶的模样,也就面对沈老、江老和她的时候才像个活人。
即使如此,清溪也很少从对方嘴里听到玩笑话,但说起玩笑,就说明他此刻心情极佳。
清溪不明所以,完全想不通她师兄心情好的点儿究竟在哪儿,沉吟片刻,清溪准备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温润好听的男声。
“宣城郡主,没想到今日竟在此处见到宣城郡主,实属谢某之幸。”
循声望去,正见一名锦衣华服的少年人正手握折扇,唇角含笑地望向清溪,眸光含笑带着些许令人不适地俯视和轻佻。
清溪看见谢渊的瞬间就厌烦地皱弃眉,正欲开口嘲讽,眼前蓦然一白,一道颀长挺拔犹如山涧青松的背影挡在她面前,她的视线里只剩下一片洁白如雪的衣料。
“不知谢世子有何见教?”
清溪蹙眉,敏锐地察觉到江浸月正努力压抑着什么。
“本世子同宣城郡主说话,干卿何事?莫非你一个新科状元可以替代郡主发言?”
谢渊轻摇手中折扇,似笑非笑望向江浸月身后,言语刻薄且恶毒。
“若是如此也是可惜,本世子还以为我那好弟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郡马,没想到竟还有人后来居上,实在是可惜啊,本世子那弟弟回来定然是要伤心一场的。”
清溪听到这里能忍才有鬼了,跨步走出江浸月画下的保护圈,将手中之物砸向谢渊。
眼见谢渊的脑袋被砸出血,她才上前将刚丢出去的小铲捡起来,低头抽泣两声,熟练地挤出几滴清泪。
“谢世子,今日是你出言不逊在先,谁家好姑娘能听得如此辱人清白之语?”
拭去眼角的泪花,清溪压下上扬的唇角,似笑非笑地俯身凑到谢渊身边低声耳语。
“胡说八道,污我名声,谢渊,你觉得今日之事传到皇帝舅舅耳中,他是护着你还是护着我?”
谢渊手中的折扇早被丢了出去,此时正狼狈地坐在地上,捂着额角汩汩冒血的伤口,目眦欲裂地怒视清溪,毫无风度地指着清溪低吼。
“殷清溪,你,你个张扬跋扈的贱/人!”
谢渊到底估计还记得这是在市集,人流量最大的地方,极力挤出笑容企图维持他温和有礼的虚伪假面。
“啧。”
清溪在无人注意地角落里用力碾了碾谢渊铺在地上的衣摆,确定在上面留下个漆黑如墨的脚印才满意地点点头,微微俯身对谢渊笑得温柔。
“谢世子,今日砸你是本郡主不对,本郡主这就扶你起来,来,把手给我。”
大雍没有那么严苛的男女大防,只要不是当众接吻拥抱,短暂的肢体接触实属平常,况且眼下清溪只是想伸手将摔倒在地的谢渊扶起。
被清溪坑了无数次的谢渊警惕地看着清溪,本能地离她伸过来的手远了些,“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拉你起来呀,虽然你出言不逊在先,本郡主打你实属应该,但让你摔倒却在本郡主意料之外,本郡主拉你起来而已。”
“用不着,我自己起来。”
谢渊实在是被清溪坑怕了,根本不敢借清溪的力,单手撑地支着身体准备起身。
清溪才不管他的拒绝,在谢渊即将站稳的瞬间,上前做出准备搀扶的模样,谢渊被吓了一跳,在清溪的手碰到他衣角的瞬间,连忙甩开手,飞快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清溪唇角微勾,随即惊呼出声,重重向后摔去,微微侧身避开江浸月伸过来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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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任由自己重重摔倒在地,再次抬头,嚣张肆意的笑容已被泫然欲泣的委屈替代。
“谢世子,今日之事本就是你有错在先,当众辱骂我也就算了,我好心扶你起来,你怎么还推我?”
“你胡说八道,是你自己往地上摔得管我什么事儿,我根本没有碰到你!”
谢渊完全没想到竟然再次着了清溪的道,气得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恨不得上前挠死清溪,但想起无数次百口莫辩的经历就觉得头皮发麻,愣是不敢接近清溪分毫。
他此时是真的后悔听人教唆先来寻清溪晦气。
“众目睽睽,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有哪一句是冤了你的?谢世子,你平日在国公府张扬跋扈欺负兄弟也就算了,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清溪适时地抽泣两声,用泛红的眸子怒视谢渊,眼中的委屈、伤心和不可置信交织,直白地被在场人尽数看到。
“在你眼里,我一个圣上亲封的宣城郡主你就只是你随意羞辱的吗?”
在场的人虽是普通百姓居多,却并非没有达官显贵之人,清溪的话音刚落,就有一道清脆嘹亮的女声想起,“郡主放心,今日之事皆是谢世子过错,若英国公日后追责,本小姐为郡主作证。”
“我也可以为郡主作证,谢世子实在欺人太甚。”
“没错,郡主放心,若圣上追责,你只管派人到御史府找我,我乃张御史独子,定会为你作证。”
“是啊是啊,我也可以。”
“我也......”
一人开头,便有无数人响应,清溪见好就收,擦去眼角的泪水,在江浸月的搀扶下站起身,对身旁众人一一施礼。
“宣城再次谢过诸位,今日本是奉家师之命入市集采买蔬菜种子,已耽搁许久,实在不便多留,就此告辞,今日诸位的帮助宣城定亲自上门拜谢。”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想起来清溪和江老在农事方面所做贡献,连忙给清溪道别,完全没有将“亲自拜谢”之事当真,离开前都恶狠狠地瞪了谢渊一眼。
那些眼神如芒在背,愣是把谢渊刚压下的火气生生激了起来,“殷清溪!你简直无耻!”
清溪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后,在谢渊想要杀人的目光中冲他挥挥手,在被人注意到之前,跟着神情莫测的江浸月迅速离开此地。
一路上,江浸月都沉默着不说话,清溪敏锐地感觉到他此刻心情不好。
清溪不明所以,实在无法忍受这种令人尴尬地低压,伸手在江浸月眼前晃了晃,“刚才被蠢货打岔了,我又产生了新的问题,师兄,我决定先问这个新问题。”
江浸月被清溪截停愣了一瞬,清淡的眸子中掠过一抹无奈,轻叹道:“什么问题?”
“你跟谢渊有仇?”
日光下,江浸月唇角微微勾起,清浅的眸子不知何时变得深邃,似是冰山之下深藏的暗涌。
“有仇,多年前,我差点儿被他打死的时候,是一个小女孩儿救下了我。”
话落,在清溪怔住的目光中,江浸月浅浅笑道:“小师妹...可记得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