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无常,王妃她在地府办公》
1. 第一章
京郊,乱葬岗。
惨白的月光洒在一片荒地上,黄土堆做的坟包不太稳固,风吹过,泥沙簌簌,偶会露出其中堆成小山似的白骨枯肢。
此处死气沉沉,不祥瘴气遍布,实在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来的地方。
尤其不该在夜里拜访此处,若是阴气旺盛体弱之人不幸途经此处便会发现……
遍地坟包的乱葬岗,随地躺着或缺手、或缺腿、或缺半个身子的野鬼,他们三五成群,占领了整个荒地。
“哎,我说老鬼,我都呆了好几天了,怎么还不见鬼差来接我去地府啊?”身材圆润的胖鬼用胳膊怼了怼瘫在坟包上躺尸的老鬼。
老鬼缺了半个脑袋,胖鬼初来时被他吓够呛,适应了好几天才习惯了。
听了胖鬼的问话,老鬼翻了个白眼,不耐的翻了个身,说:“你都到乱葬岗了,还想着进地府投胎呢,别做梦了。”
胖鬼睁大细小的眼睛,惊道:“怎么说?乱葬岗难道就不能投胎了吗?”
“哼。”老鬼斜了他一眼,闭上眼,懒得回答。
他来乱葬岗已有三十余年,可比天真无邪的胖鬼明白多了。
乱葬岗的人大多死于非命,阴间有规矩,在凡间的身体不全便不能投胎。
见老鬼不搭话,胖鬼揪着他的胳膊,用力晃动:“别啊,老鬼,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啊!”
可不论他怎么折腾老鬼,老鬼都不搭理他,嫌他烦了直接一巴掌拍在胖鬼脸上。
生前被人精细供养着的胖鬼从来没见过对他如此不敬之人,一时间整个鬼都懵了。
还是一旁数沙子玩的瘸子鬼看不过眼了,他跟胖鬼解释道:“这位后生,阴差向来只接引肢体健全,寿终正寝的鬼。咱们这些在乱葬岗的哪个不是缺胳膊少腿,哪儿有人来收尸啊。我来这三年了,都没见过阴差长什么样子。
话音刚落,一片白衣从半空飞过,伴随着的还有女子尖利的叫声:“啊啊啊!你别抓我了!我不想投胎啊!!!”
乱葬岗的孤魂野鬼们闻言,皆抬头往上看去,只见白衣女鬼双眼流出血泪,白衣上滴落血迹,红色的指甲尖锐而锋利,显然是只怨气深重的厉鬼。
敢追着厉鬼打……
众鬼不由得看向白衣女鬼身后,只见身着红嫁衣的女子,衣摆迎风狂荡,黑发覆面,左手持铁锁链,右手拿着一根铁棒,气势汹汹的往白衣女鬼的方向飘去。
她一边往厉鬼的方向飘去,一边饱含怨气的怒吼道:“恶鬼,哪里逃!”
喊话的气势很是凶猛,似乎下一刻就要把白衣女鬼的头给拧下来。
底下围观的众野鬼们一脸茫然,一时竟分不出,谁才是真正的恶鬼。
见厉鬼还不停下,红衣女子气急,竟直接将手中铁棒飞出,精准地打在白衣女鬼的后脑勺上。
传来“咚”的老大一声,众鬼只见白衣女鬼打了一个趔趄,身子突发恶疾似的颤抖几下,从空中跌落。
白衣女鬼趴伏在地,脑袋逐渐昏沉,眼神渐渐变得清澈。
“早让你站住了,又何必非要挨这一下。”楚清芜拍了拍手掌,将勾魂链寄出,锁住白衣女鬼的双手。
她轻飘飘的从半空落下,捡起地上的哭丧棒擦了擦,随意的别到身后。
“还好我动作快,不然你要是跑了,白无常那个奸诈鬼又要想法子给我塞勾魂名册。”
牵住勾魂链的一头,楚清芜将白衣女鬼从地上扯了起来,不争气道:“为个男人,要死要活的做什么,投胎都不要啦!想去地狱享受煎炒烹炸的待遇是不是!”
白衣女鬼瑟缩了一下,不敢反驳。
楚清芜见她这副窝囊样就来气,忍不住训道:“方才你不是挺能跑!见我来抓你,还威胁要杀我来着,现在一句话都不说了!”
白衣女鬼:……
被楚清芜噎了好几句,白衣女鬼低着头,哭丧着脸,哽咽道:“那我哪儿知道阴差大人您下手这么狠啊。”
当时她见楚清芜一身红衣的飘过来,满脸怨气的飘过来,还以为是厉鬼要来吞噬她增长修为,自然是恐吓了楚清芜一番。
谁知不恐吓还好,一恐吓这人竟直接朝她打了过来,发现自己打不赢,白衣女鬼果断选择了逃跑,奈何楚清芜紧追着不放,二人误打误撞进了乱葬岗。
“阴、阴差?”原本看热闹的胖鬼立刻用看骗子的眼神瞪向瘸子鬼,质问,“你不是说,这里不会来鬼差的嘛!”
瘸子鬼:……鬼知道会这么凑巧。
“阴差大人!阴差大人!”没时间找瘸子鬼算账,胖鬼拖着滚圆的身子,连跑带飘的奔向楚清芜。
楚清芜拽着勾魂链,本打算直接带着白衣女鬼去地府,却忽然听到有人喊鬼差。
她下意识的停下脚步,一转身就看见一只胖乎乎,白嫩嫩,年纪不超过二十的鬼朝自己滑跪而来。
楚清芜脸上浮现一丝茫然,她无语道:“……你干嘛。”
虔诚的对楚清芜磕了个头,胖鬼双手合十,恭敬道:“阴差大人,在下名唤杜宁深,乃是金陵人。三日前,我被人所害,死后那人砍了我的手指,将我身体抛于此处,致使在下无法投胎。在下想请阴差大人行行好,顺手带我前去地府。”
胖鬼虽胖,但身上却有一股子世家子弟的风范,虽是磕头行礼但并不显得谄媚。
“你——”
楚清芜嘴唇微动,想说什么,余光却瞥见天边露出的一丝光线。
快要卯时了。
她蹙着眉看着杜宁深,抬眼,只见乱葬岗众众鬼正殷切的往这边看,视线扫过各形各状的野鬼,楚清芜沉吟片刻,低头对杜宁生道:
“我现在有要事丞待解决,投胎之事,下次细聊。”
“我……”杜宁深话还没说完,就见楚清芜带着白衣女鬼很快的消失在视野里,他想抬手去抓,却连楚清芜的衣角都没碰到。
见状,无头鬼不屑道:“嘁,还真以为能投胎呢。”
断手鬼叹了一口气:“哎,就说鬼差哪里会管咱们啊。”
肚子上有个大洞的女鬼更是指着杜宁深道:“我说你个小胖子,这鬼差出手狠辣,一瞧就不是个好阴差,你还敢求她?别投不成胎,一会儿给自己弄得魂飞魄散。”
……
众鬼聚在一起狠狠说了楚清芜几句坏话,随即又唏嘘一番,各自躺自己的尸去了。
唯独杜宁深还跪在原地,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掌,食指和中指处空荡荡,连带着他平日最爱把玩的翡翠绿戒随着中指一起消失不见。
“后生,”瘸腿鬼过来劝道,“你呀,还是死了心吧。咱们这鬼多倒也不寂寞,就别想着投胎了。投胎有什么好,活了说不定还要给别人当牛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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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呢。”
杜宁深没说话,呆滞着不动,只眼珠子微微缩了缩。
难道来了乱葬岗真的没办法投胎了吗?
急着跑路的楚清芜慌忙将白衣女鬼送到地府,与做记录的鬼差做好交接。
将白衣女鬼转交给鬼差时,楚清芜嘱咐她记得去城隍庙告渣男的状,随后不待白衣女鬼回答,便又火急火燎的往回冲。
出地府前一刻,不同寻常的阴气从四面八方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重重的威压,匆忙转头间,楚清芜余光瞥见一片流光溢彩的玄色衣摆出现,阴气浓郁。待她想再细看一眼时,阴气却骤然消失。
事情紧急,楚清芜没时间回去查看地府发生了什么事,魂体飞快地绕过护城河畔,掠过京城繁华的街道,花楼酒肆一闪而过,最终进入一处高门大户的院子。
看见门外抬手准备敲门的大丫鬟苏叶,楚清芜没有犹豫的穿过檀木雕花门进入里间,恰在丫鬟声音响起时,床上僵硬如尸的红衣女子食指动了动。
“王妃,您起了吗?”
“嗯,起了。”楚清芜从床上爬起来,扭了扭脖子,甩了甩因生魂离体而有些僵硬笨拙的胳膊,顺道抻了抻大腿。
在她看来,这走无常啊,也没什么大的坏处,就是一旦离体久了再回魂,身体总是不太听使唤。
走无常,即为活人生魂被地府征用做事。
至于楚清芜怎么会被挑中为走无常,则是因着收养她的棺材店掌柜生前就是一名走无常。
一年前棺材店老板寿终正寝,楚清芜意外继承了走无常这一活计,负责帮地府勾取将死之人的魂魄,顺道帮忙抓抓厉鬼逃犯什么的……
昨夜本该是她与闲王封玦敛的新婚夜,楚清芜事先已经跟白无常打好招呼,让昨夜有事也别烦她,当时白无常爽快答应了。
怎奈昨夜新婚夫君没进洞房,楚清芜半夜昏昏沉沉之时,白无常又舔着个鬼脸,拿了勾魂册扔给她,并且告诉她今夜必须将此鬼捉到地府后,狗撵似的消失了。
无奈,新婚之夜,楚清芜依旧奔走在捉鬼前线。
现在看来倒是多亏封玦敛昨夜未归,也省了楚清芜找借口的功夫。
苏叶叫来几个丫鬟伺候楚清芜梳洗,将散落的青丝盘成温婉的随云髻,插上金丝白玉兰簪。
铜镜里映出楚清芜巴掌大的小脸,肤白如雪,杏眼红唇,琼鼻玉骨,只消一眼就能清楚的知道这是位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只是可惜王爷还未见着夫人的模样。
想起今日进屋时看到楚清芜还穿着昨夜的嫁衣,发丝凌乱,眼角微微泛红的模样,苏叶浅浅叹了一声,温柔低声道:“王妃,别太难过了,王爷已经回来了。一会儿进宫后,皇后娘娘一定会说他的不是。”
“嗯,我明白。”楚清芜垂眸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语气卑微的说,“也是我不得王爷喜欢,怪不了王爷。”
说这些话时,楚清芜心中没有一丝波动。
事实上,她并不是闲王要娶之人,真正该嫁给闲王的是有御赐“皇商”名号的楚凌风楚老爷的二小姐——楚清韵。
而她,则是一直被楚家宣称养在偏院,实则自小在棺材铺长大的冤种大小姐。
如今不过因着楚清韵不想嫁给闲王,楚凌风便又差了人拿来她娘的遗物,一脸父爱情深的模样求她替妹出嫁。
2. 第二章
她是个冒牌货,不过闲王看似并不在乎。
毕竟连新婚夜都不归家之人,能指望他对新婚妻子有几分用心?
“王爷性子不坏,”苏叶心虚的替闲王解释道:“只是心性有些像小孩子,待您和他相熟以后,他定然不会这般肆意妄为。”
楚清芜唇边带着一丝苦涩的笑,眼眸微垂,掩下其中的不在意,装模作样的附和着:“我都晓得,我既嫁给了他便会全心全意的伺候着。”
“谁要伺候我?”
门外忽的传来一阵脚步声,楚清芜和苏叶抬头看去,只见一男子负手站在门外。
男子穿着一身红色蟒袍,头戴玉冠,脚蹬鹿靴。样貌有些阴柔,但因着其身子挺拔高挑,以及行走动作间的洒脱自如,并不会显得女气。
不用多猜,单瞧他蛮横的架势便知道此人正是闲王。
一双桃花眼漫不经心的在楚清芜身上扫视着,封玦敛冷哼一声,笑道:“你就是新进门的王妃?”
丝毫不在乎封玦敛的冷待,楚清芜笑盈盈回道:“回王爷,正是。”
封玦敛见她一笑,身子便霎时怔住。
他的新婚妻子笑得很是好看,花瓣一样的唇微微上扬,杏眸弯成月牙状,双颊还泛着粉,好似见到他便十分欢喜。
新婚妻子受了冷待,仍旧这般殷切的看他,封玦敛难得有些心虚。
“咳……”他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道:“昨日本王有要事处理,便没赶回来,并非刻意苛待于你。”
楚清芜点了点头,善解人意道:“臣妾晓得,王爷的事重要。”
楚清芜不晓得他有什么事要办,但她心里是感激封玦敛昨夜没回来,否则她灵魂出窍便难了。
只是她越是这样说,反倒将封玦敛原本没几分的愧疚激起了。
说起来哪个女子不盼望着成亲这一日,他虽对楚清芜无意,但不该让人独守空房,至少该唤人来提前说上一句。
“此事是本王考虑不周,”封玦敛沉声道:“待从宫里回来,你且去库房随便挑些玩意儿,当做本王对你补偿。”
王府库房!
楚清芜眼睛亮了亮,看向封玦敛的眼神愈发炙热,笑容愈发情真意切,连带着嗓子都甜腻了几分。
“多谢王爷。”
她之所以答应替嫁,正是为着王府的钱财而来。
封玦敛早在幼时便由国师批命给命薄之人,而楚清韵的八字与他相合,二人成亲能为封玦敛延长寿命,否则备受皇上皇后宠爱的闲王,又岂是区区皇商之女能攀上的亲事。
不过可惜,楚清韵不愿嫁给一个短命鬼。
楚清韵不愿意嫁人,楚凌风便威胁楚清芜,若是她不同意不仅要将她娘的遗物毁了,还会另寻一人做楚家大小姐。
楚清芜不稀罕楚家大小姐的称号,但这身份于她而言还有别的用处,再加上左右要换人,封玦敛横竖都得早死。
楚清芜觉得便宜别人不如便宜她,待短命鬼去世后,楚清芜便给他厚葬守节,往后跟王府的金银珠宝过一辈子,岂不快哉?
想明白这事后,楚清芜便答应了下来。
日后守寡,于她一个做阴间活儿的人来说反倒自在些。
封玦敛被楚清芜的炙热的眼神看得心头狂跳,微微侧过头避开楚清芜的视线,淡淡出声道:“行了,收拾好了,咱们就进宫。”
说着,他睨了楚清芜一眼,警告道:“你莫要跟母后告状。”
“臣妾晓得,”楚清芜乖顺的垂下头,露出一截光洁的脖颈,“王爷放心,臣妾不会乱说。”
封玦敛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
待到了宫中,即便楚清芜没有告状,闲王昨日新婚之夜未曾回府一事早已传到皇后娘娘耳中。
将封玦敛痛骂一顿后,皇后娘娘拍着楚清芜的手,轻声安慰道:“本宫骂过他了,这事儿是敛儿对不住你,本宫替你做主。日后他要在做出这般混不吝的事,清芜,你尽管来跟本宫告状。”
楚清芜一副端庄模样,乖顺道:“臣妾晓得了,母后。”
见楚清芜没有顺杆往上爬,皇后对她愈发满意。
虽只是皇商之女,但是个懂事规矩的,长得也漂亮,配敛儿还算说得过去。
取下腕间的镯子给楚清芜戴上,皇后娘娘睨了封诀敛一眼,故作凶狠道:“你要敢对清芜不好,且看本宫收不收拾你!”
“晓得了。”
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楚清芜,封诀敛回道:“我对她好着呢,母后你就放心吧。”
“呵,你莫要搪塞我。”皇后冷笑道。
几人说话间,太监李齐忽然脚步匆匆进来,回禀道:“皇后娘娘,国师大人到。”
“国师来了?”皇后脸上出现一抹欣喜,连忙道:“快让他进来!”
国师穿着一身白衣,须发皆白,面色雪白如纸,眼白颇多,瞧人时带着鬼气。
楚清芜觉得他若是舌头在长上一些与白无常也无甚区别。
“国师快来瞧瞧,对不对。”皇后焦急道。
什么对不对?
楚清芜没弄明白。
“娘娘莫急。”国师不慌不忙道。
他从袖中拿出一根红线,朝着楚清芜与封诀敛说:“劳烦闲王与王妃伸出右手食指。”
楚清芜没动,余光瞄了一眼封玦敛,果不其然那人沉下脸,不耐烦道:“又要做什么!不是都按你们安排成亲了。”
“敛儿!”
国师还未开口,先听得皇后怒斥道:“按国师说的做!”
皇后娘娘发话,封玦敛心头纵有不满,也忍了下去,撩起宽袖朝着国师伸出了食指。
楚清芜有样学样,撩起一截袖子,露出雪白的指尖。
国师用红线一丝不苟的绕在两人指尖上,在红线沾着肌肤的时候,楚清芜便察觉到了怪异。
这红线似乎有些灵气,触碰到二人时红线上缠绕的灵气便缓缓沁入肌理之中,连楚清芜这样因着走无常而阴气重的人,都觉得身上暖了起来。
不过封玦敛却好似并未察觉到红线的异常,依旧眉头紧锁,满脸不耐烦。
国师手里捏着符纸,嘴里念念有词,半晌后将符咒贴在红线上,一阵金光闪过,符纸上的朱砂画的咒文便黯淡下去。
“好了没?”封玦敛催道。
他不信鬼神之说,也不认为国师有真本事。
若非为了安母后的心,他压根不会娶妻,不过江湖术士说来骗人的话,偏父皇和母后坚信不疑。
“回娘娘,没错。”国师面不改色道:“闲王的命定之人真是王妃。”
楚清芜:……
她方才还觉得这人有些本领,现下却完全失了兴趣。
先前不还说楚清韵的八字与闲王相合,现下怎么她又成闲王的命定之人了?
江湖术士都能混到国师的位置了?
皇家不会要完吧!
“那就好。”皇后娘娘拍了拍胸脯,看向楚清芜的眼中愈发满意。
她不在乎是谁嫁给敛儿,别说楚清芜脾气好,即便是个脾气差的,为了保住敛儿的命她也忍得。
见皇后满意了,封玦敛立即道:“结束了?”
待看见国师点头,他几下将红线扯了下来,起身朝皇后道:“母后,儿臣府上还有事,便先回去了。”
“好。”
想要的结果令人满意,知道封玦敛心烦,皇后娘娘也不难为他,只警告道:“回去记得好生待清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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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清芜默默的将红线从指尖取下,放在桌上,默不作声的站在封玦敛身后。
“儿臣晓得,”封玦敛摆摆手,吊儿郎当道:“儿臣还得感谢清芜替我续命,说来她算是我的恩人,我又怎会对恩人不好?”
皇后横他一眼,笑骂道:“就你歪理多!”
唤来宫女又给楚清芜赏了些礼,封玦敛和楚清芜才从皇后处离开,慢悠悠出了宫。
两人一路无话回了王府,眼见着快到成亲时的院落。
封玦敛脚步慢了下来,楚清芜见他停了脚步,便也停了下来,一脸茫然的看向封玦敛。
视线在楚清芜身上停留一瞬,封玦敛迟疑片刻,朝她说道:
“日后你就歇在昨儿睡的屋里,本王在隔壁院里住。”
这话说来有些侮辱人,哪儿新婚后分房睡的夫妻,但封玦敛又实在不想跟一个才见一面的人睡在一处,且他夜里……
“好。”
楚清芜答得干脆,封玦敛的提议正合她意,两人分房睡正好。
原本还想着怎么安抚人的封玦敛一怔,他还以为楚清芜会哭,谁料这人却出乎意料的果断。
莫非是为了讨自己欢心,连哭都不敢?
毕竟自从两人见面后楚清芜便一直乖乖巧巧,连昨夜他未归一事也未曾多问,封玦敛便从未想过楚清芜会不想嫁他。
心里闪过一丝愧疚,封玦敛招来管家吩咐道:“日后每月给王妃拨一千两银子,库房里若有什么喜爱的物件尽管拿去。”
权当做他对楚清芜的补偿了。
“一千两银子可够使?”桃花眼瞥向楚清芜,封玦敛问道。
抑制住心头的狂喜,楚清芜努力压着上扬的嘴角,回道:“多谢王爷,够使了。”
除了冥币,她还没见过一千两银子呢!
“那便好,不够再同本王说。”封玦敛大手一挥,十分大气道。
楚清芜内心小鸡啄米式点头,面上却十足温婉:“臣妾知道了。”
见楚清芜并不因此露出贪婪之色,封玦敛心头对楚清芜也愈发满意。
虽是被迫娶的妻子,他不喜欢她,但长得不错,也懂规矩,日后带出去不算丢面子。
楚清芜心头也高兴,封玦敛出手大气,有了银子,许多事办起来便轻松许多了。
头一回见面,两人对对方都还算满意。
*
天光渐暗,夜幕笼罩整个王府。
楚清芜吹了灯,笔直的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放置于小腹上,紧闭双眼,呼吸渐渐变得衰弱。
一会儿后完全了声息,她头顶处缓缓飘出一个虚影。
灵魂出窍。
昨日太过仓促,今夜她还得去地府一趟。
魂体穿过城墙,楚清芜凌空漂浮在半空处,正准备出王府时,却感受一股浓郁的阴气。
抬眼看去,正好是封玦敛宿的屋子。
常人能承受的阴气有限,若是阴气过重则命不久矣。
楚清芜凝眉,心道那半吊子国师竟然没说错,封玦敛当真是个短命鬼。
不过红线一事却是无稽之谈,这人应当学只学了一半,如今想来就算楚清韵嫁进王府,于闲王也不一定有用处。
可惜了,注定活不长。
她就说寿命生死簿上都写着,哪能这般容易说更改就更改。
闲王出手还算大方,楚清芜对他印象不错。
“若你一直这样大方,待你死后,我便给你引路。”楚清芜咂咂嘴:
“届时送你一程,也算全了咱们夫妻情分。”
护送闲王最后一程,也不算白拿他的钱了吧?
被自个儿的想法逗笑,楚清芜咧了咧嘴,身形一晃,便飘出去数米远。
3. 第三章
楚清芜飘得很快,没一会儿便到了黄泉路上。
黄泉路上鬼气阴森,大雾迷蒙,鬼差们穿着黑白两色不同的衣裳,每个阴差身后的锁链都稀稀拉拉的锁着几个鬼魂,这些鬼魂都是刚死之人,眼神涣散,脸上皆浮现抗拒之色。
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楚清芜还心情颇好的同几人打了个招呼。
“哟,老李,送鬼去判官司审判呢?”楚清芜乐呵道。
老李朝楚清芜看去,死气沉沉的眼珠动了动,僵硬的勾起嘴角,虽是在笑,但却莫名阴森。
“是啊,小楚又来找七爷啊?”
七爷说的是白无常,八爷则是黑无常。
楚清芜叹了口气,无奈的说:“可不是,昨儿走的匆忙,勾魂册都没还他。”
老李慢悠悠的点了点头,给楚清芜指路道:“这会儿七爷应该在阎王殿。”
“他在阎王殿作甚?”楚清芜好奇道:“白老大不是最烦跟阎王爷打交道了。”
平日白无常一看见阎王恨不得绕道走,这会儿居然还留在阎王殿,属实奇怪。
“害,”老李拖了拖锁链,跟楚清芜八卦道:“咱们阎王爷历练结束,上天做别的官儿去了。昨儿新的阎王上任,好多事儿都不晓得,七爷和八爷正跟他对账呢。”
楚清芜惊呼:“对账?”
“可不是,”老李煞有介事道:“咱们这片死了多少人,抓了多少鬼,哪些送去地狱里头受苦,哪些送去投胎了,还有那功德圆满修炼成仙的,都得一一跟阎王说清楚咯。”
“那是应该。”楚清芜点点头,朝老李道:“那我去阎王殿外头等他去,省得一会儿走空找不到人。”
老李跟她挥手告别:“成,你去吧。”
黄泉路在地府的最外头,随即是判官司、阴曹司、轮回司绕过这三司才能看到阎罗殿。
阎罗殿外有阴差把守,楚清芜没准备进去,只站在门外候着。
不晓得白无常什么时候出来,楚清芜漫无边际的想着,她只等上一刻钟白无常要是不出来,她便先去乱葬岗。
有个小胖子还求她办事儿来着。
就在她耐心还要耗尽的前一刻,一阵青烟飘过,白无常从浓雾中出来,见楚清芜等在阎罗殿外,稀罕道:“哟,我还没去找你,怎地自己来了。”
楚清芜翻了个白眼,掏出昨儿白无常塞给她的勾魂册,没好气道:“还能为什么,给你送勾魂册来了。”
“真给忘了。”
白无常一拍脑门,将勾魂册接了过去,翻开一看,只见戊戌年三月十六日那天记下的人名全被朱砂笔勾掉了。
这代表昨日楚清芜抓了多少人来地府。
厉鬼难抓,楚清芜先送了一批魂魄来地府,遂又去寻得厉鬼,不然她也不至于折腾到卯时才结束。
“不错。”白无常笑嘻嘻道:“小楚,你做得越发熟练了。”
楚清芜接过走无常的活计不过三月,现在哭丧棒、勾魂锁耍得可以说是炉火纯青,一般的厉鬼根本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白老大谬赞。”楚清芜也笑嘻嘻的跟他说:“这月我的功德劳烦白老大记下。”
走无常的活计不是楚清芜自己得来的,准确来说是继承的棺材铺爷爷的活计。
楚凌风差人将她丢在城西的棺材铺外,是棺材铺的老板齐云将她收养,楚清芜这才保下一条命来。
三月前老爷子去世,楚清芜将他下葬后,当天夜里便梦到齐云和一身阴森鬼气的白无常前来。
楚清芜一脸懵的坐在床边,正欲喊人,却听得齐云熟稔的同白无常介绍道:“这是我养孙女儿,名唤楚清芜。她聪慧机灵,学东西快得很,捉鬼定然是一把好手。”
“啧,是个女子啊?”白无常挑剔道:“会被鬼吓着不?”
齐云摆手,笃定道:“不会,小姑娘胆子大的很,还敢帮着我抬尸体进棺材。”
爷爷跟这个一瞧就不祥的怪人在说什么?
她怎么听不懂。
楚清芜一脸茫然的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当着她面议论道:
“胆子还成,但捉鬼还得动作利落,她瞧着柔柔弱弱的,能行吗?”
“诶,您别看她柔弱,从小都练功呢。”
“哦?娇娇怯怯的小姑娘你教她练功干啥?”
“害,这不是受她母亲之托吗!而且我死了后也没个人照顾她,练武不怕登徒子找事儿。”
“有几分道理。”
白无常摩擦着下巴,问楚清芜:“小楚姑娘,你爷爷想将走无常的活计传承给你,你可要接?”
“啊?”楚清芜一脸茫然:“什么是走无常。”
齐云跟她解释:“丫头,走无常就是做鬼差的活计,帮着送刚死之人的魂魄入地府。先时我身子不是总是忽然假死过去,那就是我接了活计,勾人魂去了。”
楚清芜恍然,这才晓得齐云为什么时不时就会身子僵直,没了气息,爷爷骗她说是有假死病。
楚清芜信了,所以这回齐云去世,楚清芜还以为齐云是犯病了,直到一天后才确认齐云当真没了。
“丫头,听爷爷的话。”齐云循循善诱道:“接了走无常的活计,日后每多捉一个魂魄去地府,地府的功德册上便会给你记上一笔功德。”
“我如今功德已经攒够,今日便要去酆都大帝手下做鬼吏,继续修行,来日若是有机缘便能成仙。”
齐云摸了摸楚清芜的头,慈爱道:“丫头,有了功德可以免受轮回之苦。你阿娘如今也在老母山下修行,待你修成还能寻着机会去瞧瞧她。”
“阿娘?”楚清芜一怔。
她正要问阿娘的情况,却被白无常不耐烦打断道:“成了,小楚姑娘你做不做走无常,我还忙着要去勾魂记册,莫要耽搁我时间了。”
他们鬼差忙得很,尤其黑白无常两人作为领头鬼,不仅要将每日勾魂的人记名,还得确认没勾错人。
见白无常一脸着急,楚清芜来不及细想便答应下来。
她想修行日后陪着爷爷还有阿娘。
“成,”白无常将齐云手里的勾魂锁和哭丧棒转交给楚清芜,十分随意道:“今儿没时间教你,明儿开始捉鬼。”
不等楚清芜反应,白无常一拍齐云的肩,说了句:“时间紧急,我先带你去酆都。”
旋即两人便穿墙而出,余下楚清芜两眼一闭昏睡过去。
次日,楚清芜醒来时还道自个儿昨夜是做了梦。
熟料当天夜里白无常当真来教他做鬼了,楚清芜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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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的哭丧棒和勾魂锁,又瞧瞧床上僵直的身子才惊觉自己真成了鬼差。
现下鬼差的活计做了三个月,楚清芜已经很是娴熟,与白无常关系也亲近不少。
“成,我给你记着。”白无常摆摆手,洒脱道:“昨儿是真找不着人了,不然你成亲,我也不会来找你,耽误你洞房花烛夜。”
说到这白无常“嘿嘿”一笑,混不吝道:“你相公没给吓着吧?”
“无事,”楚清芜云淡风轻道:“他没回来,吓不着。”
“啊?”
白无常面容凝重了些:“小楚你嫁的什么人啊?怎地新婚夜都不回家,这可不像良人。”
楚清芜倒是半点不在意,笑盈盈道:“正好省事儿,我日后若修行有成,也可免遭凡尘之事烦扰。”
“哈哈哈,你倒是洒脱。”
白无常笑得前仰后合,约有一尺长的舌头便掉了下来,落到胸前,待他笑够了,便又卷吧卷吧塞回嘴里。
“行了,昨夜扰你新婚,今夜我便不给你派活儿了。”白无常很有鬼情味儿道:“你且回去休息。”
“好。”
白无常瞧着楚清芜飘远,将勾魂册塞到腰间,勾魂链往肩头一甩便欲飘走,然而身后忽的传来一阵厚重的威压,寒气森森,令鬼难以忽视。
白无常停下动作,垂首恭敬道:“大人。”
男子穿着一袭玄色锦衣,长身玉立,脸上覆着鎏金面具,只露出一双透着漠然寒意的桃花眼。
“那人是谁?”
“谁?”白无常一怔,顺着新阎王的视线看去正好瞧见楚清芜消失的方向。
“哦,是生无常。”白无常解释道:“咱们人手不够,偶尔会让阳间的人来帮帮忙。”
下颌轻点,新阎王淡然收回视线,一挥手便从白无常眼前消失。
-
楚清芜拜别白无常后,本该回王府歇息。
她这三月夜里几乎都在勾魂,未曾休息过。好在做走无常活计的生人,醒来时身子并不会疲惫,就像睡过一整夜般,否则楚清芜早就受不住了。
魂体刚飘过护城河畔,她忽的想起那日乱葬岗朝她跪拜的胖鬼,心头犹豫一瞬,她陡然转了方向,朝着乱葬岗而去。
自昨日见到鬼差后,杜宁深便再未说过话,呆呆傻傻的将自己抱成一团呆坐在坟堆跟前。
偶有看不过眼的鬼,劝他莫要再想着投胎一事了,杜宁深也不理,被逼急了至多吼一句:“鬼差大人说了还会再来,你们莫要在这胡言乱语。”
“嘁,傻胖子。”老鬼翘着二郎腿,用剩余的半个脑袋朝着他努了努嘴,不屑道:“阴差的话你也敢信,怕是等上几百年也没人来管咱们。”
“就是就是。”瘸子鬼插话道:“你莫要固执了,不如跟其他年轻小鬼一块跳跳舞,高兴些。”
杜宁深不听他们唠叨,捂着耳朵转了个方向,用后背对着二鬼。
几个鬼瞧杜宁深不听劝,嘲笑几句后也懒得再劝,反正大家都是孤魂野鬼,没谁哄着谁的道理。
恰在此时一阵阴风飘过,旋即一白衣女子浮在半空中,凝声道:
“昨儿是谁说要去投胎?”
众鬼抬眼看去,只见那女子正是昨日的红衣阴差!
4. 第四章
“我!阴差大人,是我!”
听到楚清芜的声音,杜宁深打了几激灵,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往楚清芜的方向跑去。
他跪在地上,朝着楚清芜规规矩矩的磕头后,双手合十,虔诚道:“阴差大人,在下杜宁深,想求您带我去投胎。”
楚清芜绕着杜宁深看了一圈,若非变成鬼后不会流汗,只怕杜宁深的衣襟都湿透了。
“地府有规矩,生前身体不全者,不许投胎。”楚清芜淡淡道。
“我晓得规矩。”杜宁深抿了抿唇,眼角落下一缕黑雾,哽咽道:“可我、可我不想在此地蹉跎百余年。”最后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孤魂野鬼并不能一直飘荡在人世间,尤其他们这样未曾修炼过的孤魂野鬼,至多不过活上七八百年便就此消散于人世间。
若不能趁此机会找到他的断指,再过上些年岁更没机会了。
下定决心一定要楚清芜帮他,杜宁深一个屏息飞扑抱着楚清芜的腿就是一阵哀嚎:
“阴差大人,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杜宁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嚎着,只是他成了鬼没有眼泪鼻涕,于是眼角鼻孔内都流出一缕缕的黑雾。
“我才二十,我还没当够人呢!”
杜宁深一阵鬼哭狼嚎,听得楚清芜头都大了,捂着耳朵,怒道:
“闭嘴!”
尚在自怨自艾的胖鬼根本没发现楚清芜的不耐烦,嘴一张又要嚎,不过这回他还没哭出声便被楚清芜一脚踹了出去。
“嘤?”
杜宁深飞出去三尺远,一脸懵的坐在坟包上,整个鬼还没缓过劲儿来。
众鬼聚集在一块看见杜宁深的惨状,“咦”了一声后,立马全部紧挨在一块,生怕楚清芜看谁不顺眼,揪他们出去打一顿。
抚了抚衣摆,虽然知道杜宁深流出来的不是真的鼻涕,但是楚清芜心头莫名觉得恶心。
待确认杜宁深不会再次冲过来抱她的腿,楚清芜轻飘飘的跃起,一个起跳落到杜宁深跟前,轻咳一声道:
“你先前说,你是哪儿的人来着?”
犹自沉浸在被踹的惊吓中,杜宁深有些没回过神来,直到楚清芜不耐烦的再次问了一遍后,他才哆哆嗦嗦道:“金陵、金陵人。”
见楚清芜皱着眉,没有生气的意思,杜宁深胆子大了些。
他楚清芜面前蹭了蹭,想挨得近些,结果楚清芜怕他又抱着腿哭,下意识后退两步,呵斥道:“别过来,你就在那儿坐着,将你如何被人所害一事告诉我。”
“哦哦,好。”
发现楚清芜愿意听他的死因,杜宁深立即规矩的跪坐在地上,缓缓道:
“在下本是金陵人,三月前,我家大哥在京城春闱考中,殿试被陛下点做状元郎,如今在翰林院做修撰。”
“一个月前,母亲卧病在床,思念大哥。于是便嘱咐我来京中瞧瞧他,顺道来京城长长见识。”
“我与护卫一同来了京城,谁知就在进京城的前一天遇到一行上山游玩的勋贵子弟,他们晓得我大哥是状元郎后,便说他们是大哥的好友。”
杜宁深一脸愤恨道:“我见他们身穿华服,身后下人成群,只道他们不会骗人,于是便同他们交好。”
“谁知,他们将我骗到一处隐蔽之地给硬生生勒死了,还砍了我两只手指,说要送给我大哥看。”
状元郎……
楚清芜好似有点印象。
“你大哥是杜宁君?”她惊讶道:“你是金陵杜家人!”
金陵杜家,在江南一带很有名声,虽不是首富,但也是当之无愧的富贵人家。他们乐善好施,常给金陵城中的乞丐施粥、送衣,随着杜宁君考上状元郎后,愈发声名鹊起。
“正是。”杜宁深有些不好意思的垂头。
楚清芜不解的蹲下身子,奇怪道:“你护卫呢,他们不看着你干什么去了?”
“被我给支走了,”杜宁深的头埋得愈发低,声若蚊呐,羞愧道:“他们说要跟我说说大哥在京中的趣事,带着护卫太不亲近,让他们听见大哥的糗事不好。”
这样假的话竟也信了。
楚清芜有一刹那无语,实在不明白杜家怎么能同时养出状元郎和杜宁深这样的傻子来。
面色愈发羞惭,杜宁深心头也委屈。
他在金陵时,碰见的贵人子弟向来待他极好,谁知一来京城便被人给害了。
“那你的断指是被他们送去给了杜宁君?”楚清芜摩擦着下巴,问道。
杜宁深点头:“应当是,我死后魂魄离不了身体太远,只听得他们说,要去吓唬大哥,然后就有人将我抬到了乱葬岗来。”
“阴差大人,”杜宁深又朝着她虔诚的拜了拜:“求您帮我去大哥要来断指吧,我家中有钱,金元宝银元宝您想要什么都能给。”
楚清芜翻了个白眼,她还没死呢,那玩意儿哪来有什么用。
“我说你是真傻假傻。”楚清芜嗤笑道:“你都被害死了,怎地不想着让我帮忙将这事儿告诉你哥,让他替你报仇,给你收殓尸骨送回金陵,反倒是没出息的想着拿回两根手指。”
也不晓得杜家人怎么养的,这胖鬼真是傻得可以。
“报、报仇。”杜宁深结巴的重复了一遍,好似才想起来还有这个选择。
“报仇!阴差大人,求您将这事儿告诉我大哥。”杜宁深坚定道:“我大哥聪慧,他定然能给我报仇!”
他不是真的傻,只是因着不能投胎一事太过害怕,遂忘了还有落叶归根的机会。
见杜宁深对杜宁君很是信任,楚清芜奇怪道:“论起来你被害,应当是因着你大哥与那群人有仇,你难道不怪你大哥?”
“为什么怪大哥?”杜宁生茫然道:“又不是大哥喊我同他们交好,被害是我自己犯蠢。”
倒是有自知之明。
楚清芜站起身,抱胸看着杜宁深:“帮倒是可以帮你,不过有什么秘密是只有你和杜宁君两人知晓的,我得让他信任我才成。”
“秘密?”
杜宁深皱着眉,想了片刻,忽而嘴一咧笑道:“有的,阴差大人,你且附耳过来。”
楚清芜嫌弃的将耳朵凑过去些许,待听懂杜宁深说的什么后,表情有一瞬间怪异。
她迟疑道:“你确定?”
杜宁深肯定道:“阴差大人放心,这事儿连父亲母亲都不晓得,只我和大哥知道。”
“好吧。”
楚清芜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
问完杜宁深的话,时候瞧着也差不多了。
冰冷的视线从缩成一团的众鬼划过,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缺胳膊少腿,一个小鬼缺了眼睛,坐在一名女子腿上。
见楚清芜朝小鬼看去,女子张了张嘴,只一眼便能看见她口中空荡荡,竟是失了舌头。
秀眉微蹙,楚清芜向前一步,女子赶紧将小鬼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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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往后头缩去,其他鬼魂也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见状楚清芜停下脚步,朝杜宁深道:“且等我的消息。”
杜宁深连忙道:“多谢阴差大人。”
轻点下颌,楚清芜脚尖轻点便飘至空中,一个眨眼的功夫,便飘然十里之外。
待确认楚清芜离去后,众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四散开去,唯独没了舌头的女子还抱着小鬼坐在原地不动。
“如娘,你怎地不求求鬼差大人。”缺了只胳膊的女鬼替她可惜:“若阴差真能帮那后生投胎,你们刚死不久,说不定阴差大人也能帮你们找找眼睛和舌头呢。”
如娘摇了摇头,冲着女鬼比划了一下,女鬼看不懂,于是看向她抱着的小鬼。
小鬼咧嘴笑了笑,空荡荡的眼眶看着有些诡异:
“阿姐说,我们的眼睛和舌头都被人吃进肚子里了,阴差大人找不回来了。”
女鬼身形一顿,不敢想两姐妹生前遭受了怎样的磋磨,她目露疼惜之色,可怜道:“原是如此,那的确是无法了。”
“没事的,女鬼姐姐。”小鬼并不伤心:“我和阿姐做鬼很好。”
起码不用像做人是被打被骂,不用体会刀尖在皮肤上比划时的窒息害怕之感,做鬼比做人自在!
如娘温柔看着小鬼,目光柔和,唇角微微勾起。
认可了小鬼的说法。
“说得对。”女鬼笑嘻嘻道,声音幽怨又绵长:“咱们做鬼、可比做人舒坦多了,让我投胎啊,我也不去!”
……
楚清芜回到王府时天还未亮,她闭眼假寐一会儿,将杜宁深的说辞又理了理,方才缓缓睁开眼。
因着今日不用进宫,苏叶便没有早早的叫她洗漱。
楚清芜起床,唤人送了热水来,将脸洗净后,坐到铜镜前,一边梳着发尾,一边愣愣的出神。
“王妃,我给你梳吧。”
苏叶接过楚清芜手里的梳篦,动作轻柔的给楚清芜顺着头发,柔声道:“王妃,今日想梳个什么样式?”
楚清芜心思不在这上边,随口道:“你瞧着随便弄便好。”
苏叶也不敷衍,细细打量了一下楚清芜的小脸,笑道:“那便梳个堕云髻,京中贵女嫁人后都爱梳这样式。”
楚清芜点点头,同意了。
任由苏叶在她脸上摆弄着,楚清芜思索片刻,问道:“苏叶,你可晓得若想要见到状元郎,该去什么地方找他?”
“状元郎?”苏叶一愣,为难道:“王妃,王爷虽肆意了些,可你到底已经嫁进了王府。”
言下之意,问外男的事儿,不太好。
楚清芜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竟然嫁人了。
“我是想替自家妹妹问问,”楚清芜杏眸一眯,笑着敷衍道:“她到了出阁的年纪,也该寻个如意郎君了。”
“原是如此。”苏叶松了口气,轻松道:“这怕是得找侍卫打听打听,他们在外头跑着,晓得这些事。”
楚清芜轻点头,顺杆往上爬道:“那苏叶你帮我问问,我家妹妹受家中宠爱,得让人先去好好考察一番状元郎,家里人才能放心。”
“好。”苏叶答得痛快:“王妃,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去打听。”
“多谢你了。”
堕云髻将要梳成,楚清芜看着镜中明艳的大美人,唇角噙着一抹满意的笑。
有人帮着做事儿,可太好了。
5. 第五章
苏叶很快带来了消息,杜宁君每日卯时到翰林院,申时末散值,散值时通常会经过葫芦庙往城东方向去,他的府上正是城东明光巷的最后一个院子。
“杜修撰君子端庄,才学过人。王妃若当真看重他做妹夫,最好还是让楚老爷亲自上门得好。”苏叶捂嘴笑道。
申时末散值吗?
楚清芜以袖掩唇,同苏叶一块调侃道:“你说的对,这事儿该让爹亲自上门。”
“是咧,”浑然未觉楚清芜神色的不对,苏叶兀自打趣着说:“杜修撰不仅是新科状元郎,杜家在江南也是名声远扬,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王妃眼光当真是好。”
楚清芜点了点头,接话道:“正巧,那我便今日回家告诉爹,省得一个错过杜修撰便被人抢了去。”
谁知苏叶听了这话却脸色一变,随即为难道:“不妥。王妃,还没到回门的时候呢,这几日可出不得门。”
大琅朝自古以来的规矩便是新婚七日后回门,楚清芜与封玦敛成亲论起来不过两日。
封玦敛新婚夜未归一事本就让楚清芜沦为笑柄,她若是还在成亲后第二日回家那成什么了,外人岂不是要传楚清芜受了苛待回娘家哭诉?
苏叶虽可怜楚清芜不受封玦敛宠爱,可她到底是闲王府的人,不可能任由王府的名声遭诋毁。
楚清芜一怔,见苏叶难做,她也不强求,只温温柔柔道:“你说的对,是我太过着急,那便等回门时再告诉他们好了。”
见楚清芜这般好说话,苏叶反倒愈发不好意思,照顾起楚清芜来也愈发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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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白无常的勾魂册还未到,那便是今日用不着她去勾魂。
这鬼还算有些良心,说补偿便是补偿,正好方便了她办事。
楚清芜躺在床上,依旧是那副板正的睡姿,一眨眼的功夫魂魄便从躯壳中飘了出来。
“城东,明光巷。”
她低喃着,魂魄再次穿透城墙而出。
“咦?怪了。”
停下往外飘的动作,楚清芜往隔壁院子奇怪的看了一眼。
怎地封玦敛今日的阴气瞧着没有昨日的重?
这人是去求了哪路神仙保佑,还是她昨夜看错了,封玦敛其实也没那么命短?
“罢了,一会儿回来我再仔细瞧瞧。”
楚清芜身子微顿,随即转了方向朝着城东明光巷巷尾而去。
住在明光巷的人非富即贵,杜宁君住的是三进的院子,楚清芜高悬在杜府之上,仔细寻找着杜宁君的寝房。
主人家住的院子总是比偏院好上许多,只是不知为何杜宁君的书房处竟然还亮着烛光。
修撰不是闲职,难道如今翰林院已经忙到需要一个修撰挑灯夜读的程度?
楚清芜不明白,她慢悠悠飘到窗外,探进去半个身子看杜宁君在桌上写什么。
这一瞧才发现,杜宁君竟然写得状纸。
“杨家、林家、舒家……纵容门下子弟做出残害百姓,欺男霸女、草芥人命等恶事,吾今日要状告……”
状纸上竟是将害杜宁深的人一一罗列了出来,楚清芜不知道写得全不全,但看着挺大一串。
“不愧是状元郎,”楚清芜唏嘘:“竟是这般快就将害杜宁深的纨绔子弟都找了出来。”
就在楚清芜惊讶时,却见杜宁君又将写好的状纸给撕了个稀烂。
“阿弟。”
杜宁君伏案痛哭道:“是大哥对不住你,我明知道是哪些人害你,却没有证据指认,如今更是连你的尸身都未曾找到。大哥,无用啊!”
耳边响起男子压抑的悲恸哭声,楚清芜“啧”了一声,颇为惋惜。
杜宁深年岁不大,天真无邪,一瞧便知在家中备受宠爱,再看杜宁君这反应,楚清芜也不奇怪杜宁深为什么对他哥如此信任了。
“早知会害了你,这官我不当也罢。”杜宁君哽咽着说:“也不会招惹了这群畜生!”
自小在棺材铺时,楚清芜便已经见惯了生死,更别说自从做了走无常的活计,她更是每日要送亡者魂魄入地府,早已练就一副铁石心肠。
见状,她也不过感慨几句,便没有其他感想了。
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都要去地府。
只不过行善之人能去投胎,而作恶之人则要经过判官与阎王定夺,随后送去十八层地狱中受罚。
听着杜宁君哭了一会儿,楚清芜没了耐性。
今日白无常好不容易没来打扰她,楚清芜本想赶紧把事情解决了,早些回去,谁知这杜修撰堂堂八尺男儿,哭起来却没完了。
“杜修撰,你明日还要上职,一夜不睡可不成。”楚清芜喃喃道:“我心善,便帮你一把。”
说罢,她飘到杜宁君身后,一掌劈在杜宁君颈后。
阴气浓厚的鬼向来是可以干扰人的生活,怨气浓厚的恶鬼更是可以凝成实体害人性命。
楚清芜作为能捉厉鬼的生无常,阴气自然不会弱。
白无常初初教她捉鬼时,还曾惊讶于她能随意控制阴气的浓厚。
“唔。”
杜宁君吃痛出声,后颈忽然捱了一下,他眼前一黑,却顽强的没有晕过去。
“谁!”
杜宁君厉声呵斥道。
只是随着他转过头去,却分明没有看到人,担心来人藏在他没看见的地方,杜宁君站起身来正愈唤人进来,耳边却忽然听得一女子的惊讶叹声:
“竟这般经打?”
哪儿来的女子?
杜宁君转过头什么都没看到,后颈却忽的又遭受一记重击。
这回他再扛不住了,眼睛一翻便倒在地上。
“啧,书生还这么抗揍?”
楚清芜拍了拍手,对杜宁君生出些佩服来。
她手劲儿从小就大,尤其是爷爷给她找了武夫子后,下手更是没轻重。随着她越来越大,武夫子已经不敢跟她对打了,就怕伤着胳膊腿,要等上许久才能好。
一个文弱书生能抗她两下,实在出乎楚清芜的意料。
见杜宁君瘫软在地上不会醒来了,楚清芜走到案桌前,展开一张干净的宣纸,提笔沾墨,落笔利落的写下几个字。
欣赏了一番自个儿的字迹,楚清芜将笔一搁,头也不回的从窗户钻出,半点没有管倒在地上的杜宁君的意思。
甚至心头还有些抱怨,若不是杜宁君太能哭,她还能早些回去。
屋外明月高悬,街道上人烟稀少,唯独赌坊酒楼的幌子在清风的吹拂下缓缓飘荡。
今日又一件好事,想到功德册上又能添一笔,楚清芜心情很是松快,连在小巷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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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扶墙呕吐的醉汉都没干扰到她的好兴致。
好吧。
还是有些干扰到了。
楚清芜嫌恶的瞪了一眼醉汉,正欲飞快飘出小巷。
只是她这一看,却发现这人阴气缠身,印堂处泛出血红之色,竟是将死之相。
果然,下一瞬那醉汉一头磕在墙上,眼前发黑倒在地上,脸正好埋在他刚吐出来的脏污之物中,竟是给生生呛死了。
楚清芜:……当真是自己将自己害死了。
亲眼目睹醉汉被自己害死的情状,楚清芜颇感世事无常。
醉汉的魂魄缓缓站起,他茫然的看着四周,又看看地上已经断气的身体,似乎有些没明白自己的处境。
“怎、怎么回事?”
醉汉的魂魄瞪大眼,惊慌的往自己的躯体里钻,却怎么都没办法回到躯体内。
浓雾忽起,一名黑袍高帽的阴差突然出现。
“该上路了。”
阴恻恻的声音似带着无尽的冷意,醉汉看向阴差,匆忙往后退去,大喊道:
“我不要、我不要死!无常、无常大人求求您,求求您放了我!我家中还有妻儿老母要赡养,没了我她们可怎么活呐!”
只是阴差怎么可能听他求饶的话,勾魂锁一扔,便牢牢的缚住醉汉的双手,任他如何挣扎奔逃也无用。
“不!不要!”
阴差迈一步,醉汉便被迫往前一步。
经过楚清芜时,阴差朝她微微点了点头,他们都负责京城这一块的勾魂,虽不算熟悉,但也有过一面之缘。
楚清芜回了他个点头。
阴差拉着醉汉从楚清芜身边经过时,那醉汉忽的大叫起来:“你怎地不抓她!她也是魂魄,怎么不抓她去地府!”
“安静!”
阴差厉声呵斥,随即哭丧棒往醉汉头上一敲,醉汉便霎时神情恍惚起来,不再吵闹。
楚清芜看着阴差拉着醉汉消失在浓雾中,嗤笑一声,眼神不屑。
这人活着的时候怎地不想着照顾妻儿老母,死了却想用这套来阴差跟前求情。
晦气!
好好的兴致被扰了,楚清芜也懒得慢悠悠的踏着月光回府,足尖一点,不过须臾便回到了闲王府。
只是—
愣愣的看着隔壁的院子,楚清芜擦了擦眼。
怎地阴气又与昨夜一般浓了?
“难道方才出来的太快,看岔了?”楚清芜呢喃道。
她往前一些,封玦敛房中的阴气便飘了过来,楚清芜抬起手,那阴气竟绕着她的指尖亲昵的缠绕着。
“怪了,”楚清芜轻笑道:“我还是头回见到阴气亲人。”
封玦敛这阴气怎么瞧着跟旁人的不一样。
阴气聚成一团软乎乎的云朵状,任由楚清芜捏圆搓扁,随意的变幻着形状,逗得楚清芜笑出了声。
“有趣。”
楚清芜看了眼封玦敛的寝房,心思活泛,她想进去一探究竟,瞧瞧封玦敛的阴气到底怎么回事。
不过当她飘到隔壁的院子里,想进封玦敛的寝房时,厚重的阴气聚成一堵墙堵在她跟前,楚清芜脚尖一转想换方向,阴气墙也跟着换方向。
几次三番进去无果,楚清芜狐疑的眯起眼。
这是非不让她进去的意思?
6. 第六章
“我还就不信了。”
楚清芜撸起袖子,她这人脾气倔的很,阴气拦着不让她进去,她就非得要进去看看,封玦敛身上到底怎么一回事!
正欲动手,耳边忽的传来一句惊慌失措的呼唤:
“王妃,王妃你这是怎么了!来人啊!”
“快来人啊,王妃断气了!”
竟然是苏叶。
“啧,倒霉。”楚清芜不满的看了一眼阴气,语气危险道:“这回便放过你们,下回我再来一探究竟。”
旋即,身子一个漂亮的漂移转身,便回到自个儿院里。
床上面色灰白、一脸死气的女子忽然动了动手指,楚清芜在苏叶惊恐的眼神中揉了揉额角,转过脸装作一副被苏叶吓到的模样,惊讶道:
“半夜不睡觉,你蹲我床旁边作甚?”
杏眸满是迷茫的看着灯火通明的房间,楚清芜蹙着秀眉,不解道:“怎么灯也打开了,苏叶,出什么事儿了?”
“王、王妃。”苏叶抖着嗓子,伸出食指在楚清芜鼻子下方,待感受到温热的鼻息,心头的害怕散去了些。
“怎么了,”楚清芜恍然大悟道:“难道是我又犯病了。”
“犯病?”
苏叶抚了抚胸口,情绪平复了些,遂问道:“王妃,你是得了什么怪病?方才我看你没了气息,吓得我以为你、以为你……”
后面的话不好明说,苏叶委婉道:“以为你出事了,所以才赶紧将灯都点了。”
两人正说话间,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想来应该是被苏叶的喊声惹来的下人。
抬眼向门外看去,楚清芜目光微凝,有些诧异。
封玦敛这厮怎么来了?
黑靴跨过门槛大步朝里屋走来,封玦敛身上披着一件绣着青竹的常服,能看出来的很匆忙,连衣裳都没穿好。
他身后还跟着十来个下人,神色慌张。
见楚清芜和苏叶两人好端端的坐着,封玦敛面色微沉,抿着唇没说话,似乎在等两人给他解释。
心中微动,楚清芜莫名觉得夜里的封玦敛似乎比白日里多了些气势,也不晓得是不是灯火迷人眼,让她产生了错觉。
“王爷,”苏叶惊惶的跪下,低声赔罪道:“奴婢惊扰了王爷,罪该万死。”
冷眼瞥了一眼苏叶,封玦敛冷声道:“起来回话,半夜为何大声喊叫。”
苏叶战战兢兢的直起身子,小声解释道:“方才奴婢忽然想起王妃屋内的窗未关,担心夜风寒凉,于是奴婢想着进来看看。”
“待奴婢关了窗,便想着正好再瞧瞧王妃有没有掀被。谁知刚走到床边,奴婢便发现王妃身子僵在床上,没了气息,于是、于是奴婢才不小心喊出了声。”
“没了气息?”封玦敛瞥了眼呼吸通畅、面色红润的楚清芜,似乎在问苏叶,这是没了气息?
苏叶知晓这话说来难有人信,她求助的看向楚清芜,艰难道:“王妃、王妃说她得了一种怪病。”
“是。”
楚清芜适时接过话,她掀开锦被,穿着一身洁白里衣朝着封玦敛行了礼,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道:
“臣妾自小便生了一种怪病,睡着时偶尔会身子僵硬、气息全无,恍若死人。不过待臣妾醒来后,却又与常人无异。”
“为此臣妾很是苦恼,还曾找过不少名医,皆是无用。”楚清芜适时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不过大夫们都说这病于身体无碍,让我保持平常心便可。”
朝着封玦敛露出一个温柔脆弱的笑,楚清芜歉意道:“这一来二去,时间久了我便将这事儿给忘了,也没跟你和苏叶提前说这事儿,闹得全府都不安宁,都是臣妾的错。”
“要罚便罚臣妾吧,不关苏叶的事。”
这话一说,苏叶立马感激的看向楚清芜。
虽然这事儿说来是因着楚清芜的怪病引起,可她无故惊扰闲王,论起来不死也得被府中的嬷嬷狠罚一顿,可若是有楚清芜替她求情,说不定能免去这顿罚。
冷漠的视线落在楚清芜的身上,带着凛冽威严之气,封玦敛眸中神色变换,须臾,冷声道:
“罢了,你这怪病本王曾听说过,既然于身体无碍便好。”
说着他看了一眼苏叶,又说:“下次莫要大惊小怪。”
苏叶立即回道:“奴婢晓得了。”
楚清芜抬眼看向封玦敛,在他的注视下,慢悠悠道:“臣妾恭送王爷。”
奇怪了。
楚清芜心头嘀咕,封玦敛那样浓厚的阴气,怎么瞧着精神头还很是不错。
她只有作为无常时能够看到人身上的阴气浓厚,所以她头一回看见封玦敛的厚重阴气时,才会断言他是真的短命鬼。
不过说来封玦敛与寻常命不久矣之人当真不同,他行动之间潇洒自如,面如冠玉并无病色。
那会怎么死?
楚清芜琢磨着:莫非是横死?
“既无事,本王便先走了。”封玦敛朝着楚清芜轻点下颌:“王妃夜里,早些睡。”
“王爷也是。”楚清芜轻声道。
见封玦敛带着人从房中退去,苏叶抚了抚胸口,这一夜她都提心吊胆,现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苏叶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低声说道:“王妃睡吧,我将灯吹了。”
“好,”楚清芜眉目温柔的看着苏叶,“今夜吓着你了,明儿我给你些补偿。”
苏叶感动道:“王妃心善,奴婢没脸要补偿。”
“瞎说,”楚清芜道:“你先下去歇息,莫因此要做噩梦了,否则便是我的罪过。”
此时,苏叶的心已经不自觉的朝着楚清芜偏了偏。王妃真好,不仅长得好,对下人也温柔良善。
待安抚好苏叶,楚清芜看着她退下后,一个飞扑跳到床上,脚上的鞋甩到空中又落到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睡觉,睡觉!”
楚清芜捞起锦被盖在锁骨处,高高兴兴的闭上眼。
她已经许久没体会到香甜入睡的感觉了,今夜得睡个回本。
~
五月的天已然有些燥热,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进屋中,楚清芜懒洋洋的伸了个腰。
真舒坦啊!
要是白无常个奸诈鬼能良心发现,多给她些假便好了。
楚清芜心情颇好的想着。
她今日起得晚,因着闲王对她没有管束,所以这一觉醒来竟是直接到了吃午膳的时候。
除了苏叶,王府的丫鬟们对她恭敬有余,并不亲近,前两日楚清芜还觉着不错,很是亲近。
但这已经是来王府的第三日了,她不能出府,又没人陪着耍,多少有些无趣。恰巧见几个丫鬟聚在一块说着小话,苏叶也在里头,她便凑了过去。
“你们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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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
几个小丫鬟听到声音吓了一跳,见是楚清芜,连忙行礼道:“王妃。”
“免礼。”努力将眼中的八卦之色藏好,楚清芜温柔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在府中无趣,说给我也听听。”
“这……”
几个丫鬟相视一眼,面露难色。
“怎么了?”她们表现的愈发欲言又止,楚清芜便越发好奇:“我听不得?”
“不、不是!”一个小丫鬟扯了扯苏叶的袖子,踌躇道:“苏叶,你跟王妃说。”
昨儿楚清芜袒护了她,苏叶对楚清芜亲近了些,想了想,委婉道:“王妃这事儿说来有些吓人,要不还是不听了吧。”
越说吓人,楚清芜愈发来劲了。
“无事,我胆子大。”楚清芜轻笑道:“你尽管说。”
见楚清芜铁了心要知道,苏叶犹豫片刻,还是老实道:“是杜修撰,今儿早他府里的下人说,杜修撰昨夜遇鬼了!”
遇鬼?
楚清芜一愣,唇角笑意逐渐浓郁。
那不就是遇到她了嘛!
“然后呢,”楚清芜一手捂着嘴,掩饰着笑意,故作惊讶道:“那鬼难道将杜修撰害了?”
另一个小丫鬟杨桃摆了摆手,忍不住插嘴道:“没害人,不过说是将杜修撰给打了一顿。杜府的下人发现杜修撰时,他后脑勺长了个拳头大小的包!”
笑容凝滞一瞬,楚清芜心虚道:“没那么厉害吧。”
“真的,”杨桃挤了挤眼,比手画脚道:“我认得杜府的丫鬟,她还说找了大夫来给杜修撰看头,若是伤在重些恐怕要伤及性命了!”
不会吧?
楚清芜下意识的看看自己的手,她至多给了两拳,怎么可能给头打出包来,肯定是杜宁君倒地时摔出来的!
不是她的错!
楚清芜理直气壮的将唯一一点愧疚抛之脑后,更何况她也是为了给杜宁君送消息去!
“那许是有贼人打伤了杜修撰,同鬼又有什么关系?”楚清芜问。
杨桃语气夸张道:“杜修撰亲口说的,他昨夜听到了女子的声音,却未看到女子的身影。而且杜府有护卫守着,寻常女子怎么跑得进去,杜修撰还会功夫,却连那女子的踪影都没看到,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是哦。”楚清芜点点头,附和道:“你说的有理。”
“可不是。”杨桃接着说:“杜府的丫鬟还说,杜修撰的桌案上还留下了女鬼写的几个字。也不晓得写的什么,杜修撰看了后神色癫狂,连早朝都没上,带着一群人往京郊去了。”
“要我说,杜修撰怕不是被女鬼勾了魂去。”
见杨桃越说越歪,苏叶瞪她一眼,呵斥道:“杨桃,够了。”
随后又对楚清芜说:“王妃,你莫要信杨桃胡说八道的话,世间哪里有鬼。”
“怎么没有?”
谁料,楚清芜却反驳道:“苏叶,世间不止有鬼,还多得很呢。”
阴间对投胎一事把控甚严,无法投胎之人的魂魄便只能飘散在人世间,直到魂飞魄散那日。
没想到楚清芜竟还信鬼神之事,苏叶有一瞬间惊愕,正要开口,却忽听得有人道:
“哪里来的鬼?”
封玦敛又恢复初见时轻佻纨绔模样,冲着楚清芜轻佻眉峰,似笑非笑道:
“本王说,这世间没有鬼。”
7. 第 7 章
没有鬼?
楚清芜但笑不语,并不与他多做争论,只是她没想到皇上皇后那般迷信国师之言,偏封玦敛却是个不信鬼神之说的人。
这样看来,封玦敛当真是被逼着娶她为妻。
“王爷说的对。”楚清芜盈盈一笑。
以往那些人总要跟他争辩几句阎王阴官,封玦敛还没见过楚清芜这样飞速变脸的人,顿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身子一怔,封玦敛故意不给面子道:
“你方才不还说世间有许多鬼,怎么本王一说没有,你就改口?本王倒是不晓得,你还是如此易变之人。”
这话听在耳中有些讥讽意味,几个丫鬟的脸色变来换去,生怕王爷和王妃争吵起来。
熟料楚清芜却恍若未察,淡定自若道:“鬼神一事,信则有,不信则无。王爷不信,自然便是没有,所以王爷说的对。”
空气忽的沉默下去,封玦敛盯着楚清芜没说话,半晌后,唇边溢出一声莫名的轻笑:
“强词夺理。”
不等楚清芜解释,封玦敛便拂袖离去,到底没继续为难人。
不过因着这个小插曲,在场的丫鬟们不敢继续说闲话,朝着楚清芜行了礼后便各自退去。
“王妃,你莫要将王爷的话放在心上。”
苏叶关心的看着楚清芜,隐晦道:“因着国师的断言,王爷自小便被皇后娘娘看的紧,如今能出宫立府也是因着答应了成亲之事才得来,所以他一贯不爱听子不语之事。”
“我晓得,”楚清芜善解人意的说:“王爷信不信都好,我不会记挂在心。”
苏叶轻吐一口气,道:“那便好。”
她不想王妃因为王爷的冷言冷语难过。
见苏叶担忧的模样,杏眸微弯,楚清芜莞尔一笑:“苏叶,多谢你。”
楚清芜本就清丽的面容因着这一笑,像是花丛中开得最艳丽、娇艳的牡丹,让人看去便心生惊艳。
呼吸一窒,苏叶磕磕巴巴:“没、没有。”
面上虽尽力的维持着淡定,苏叶内心却疑惑着王爷当真不喜欢王妃吗?
王妃生得……那样好。
~
子时初,斜月落枝头,蛙鸣蝉叫。
洒落在轩窗之上的莹白月光忽的一暗,屋内陡然升起一阵浓雾,整个房间霎时变得阴暗。
感受到一阵阴冷气息,楚清芜便晓得是白无常来了。
她闭上眼,下一刻便看见白无常吊儿郎当的将招魂幡插在后领,哭丧棒别在腰间,倚在她床边的栏杆上,手里跟催债似的拿着一本账册翻来翻去。
那账册看着薄薄一本,却像是怎么也翻不完似的,仔细看去,只见账册外头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勾魂册。
“唔,就这些吧。”
他自言自语道,手上却很快的从勾魂册上撕下几页纸来,随即几页孤零零的纸变成与勾魂册一样的薄薄册子。
“我可是将活儿都派给了其他阴差,好不容易给你腾出来两日假,休息的如何?”白无常笑嘻嘻的将勾魂册递给楚清芜。
昨儿睡了一夜,楚清芜精神头煞是不错,接过勾魂册,高兴道:“还不错。”
上回楚清芜成亲时,她的夫君便没有回来,这回白无常再一看,房里只有楚清芜一人的物件,不禁感慨道:
“要是让齐云晓得你竟然嫁给一个负心汉,还不得气个好歹。”
楚清芜从善如流道:“为了不让爷爷生气,劳烦白老大你莫要告诉他。”
齐云和白无常交情不错,两人都不忙的时候还会约着去喝酒,楚清芜暂时不想让齐云晓得她成亲一事。
“哈哈哈,我懂,你不想让他晓得你日子难过。”白无常拍了拍胸脯,一副他很靠谱的样子。
楚清芜懒得同他解释,便顺着道:“白老大说的是。”
“不过,你那夫君到底是谁?”白无常坏笑道:“要不要我去帮你吓他一吓,整日不着家,冷落妻子可不是人干的事。”
楚清芜到底是在帮地府做事,又是齐云的养孙女,白无常还是个很护短的鬼。
“不必了。”
封玦敛本就命比纸薄,白无常再去一下还了得,怕不是真就一命呜呼了,那他们俩罪过可就大了。
她是为了攒功德才做阴差,可不想因此损了阴德。
担心白无常真去找封玦敛,楚清芜眼珠子一转便是一个主意。
“白老大我实话跟你说吧。”
楚清芜期期艾艾道:“我夫君那方面不行,他也不是冷落我,而是在隔壁院子住。”
“啊?”
白无常惊讶:“他不行?”
楚清芜笃定道:“是咧。”
“啧,”白无常咋舌,艰难的想着安慰的词:“无事,我来时瞧过这院子,好歹是个王府,你生前能享荣华富贵也不错。”
这男子不行,楚清芜不就得守活寡了吗?
白无常心头唏嘘。
只是没成想他这安慰的话反倒楚清芜一开始的想法不谋而合,她捂嘴轻笑道:“正是呢。”
白无常瞧她也不伤心,便晓得楚清芜也不爱她那不举的夫君,遂好笑道:“成了,不跟你多说了,快些去将魂魄送去地府。”
楚清芜冲他扬了扬勾魂册,魂魄缓缓升空,落下一句“晓得了”便飞快的从房中消失。
“嘁。”
白无常看她风风火火的离去,站在原地摇了摇头。
小姑娘,真是一点也不稳重。
浓雾渐起,白无常正欲离去,却忽的感受到一股熟悉的阴气威压。
怎么那么像最近新来的那个阎王?
可新阎王不是在地府处理政务,哪儿有空来闲王府?
白无常一边嘀咕着,一边慢慢消失在浓雾中。
与此同时,隔壁院子里的阴气忽的一下变浓。
封玦敛黝黑的眸子泛起一股不祥的阴气,随即又消散去,房中忽的响起男子的低哑嗓音:
“今日,该勾魂了吗?”
~
等楚清芜到第一个勾魂地时,寿终正寝的老人魂魄正一脸淡然的坐在床边,而他的尸体则躺在床上一脸安详。
许是因为刚断气,脸上的肌肤还带着熟睡的红晕,若非有人查看不仔细,还道他是睡着了。
老人看到来接他的阴差是个女子时,惊讶道:“没成想,阴差竟还有女子。”
楚清芜好脾气应道:“世上生来便有女子,阴差自然也会有女子。”
老人一愣,旋即一笑:“阴差大人说的是,是老夫腐朽了。”
一人一鬼一应一合,气氛还算得上融洽。
见老人没有反抗的意思,楚清芜将勾魂链一甩,老人的双手便被拴在了链子上。
楚清芜幽幽喊出阴差离行时必备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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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上路了。”
老人便跟着她晃晃悠悠的离去。
今夜勾的魂魄都是些老实人,没有厉鬼需要捉,楚清芜乐得自在带着一串魂魄往勾魂司而去。
只是在一群成年鬼中,唯有一只小鬼有些显眼。
勾魂锁拴住他的手腕,小小的身子漂浮在空中,小脸上满脸迷茫,看着有些滑稽的可爱。
将身后的魂魄尽数交由牛头马面,楚清芜拍了拍手掌,跟其他阴差打招呼道:“老杨、老李你们今儿速度也快着啊。”
老杨眼珠子直愣愣的转向楚清芜,目光冰冷死气:“哈哈哈,是啊,今日的魂魄都好勾回来得便早些。”
“可不是。”老李看着楚清芜勾魂锁上的小鬼,纳闷道:“最近哪儿来这么多小鬼?”
楚清芜看着老李和老杨的勾魂锁后各拴着两三个孩童,有男有女,不禁奇道:“前些日子小鬼多啊?”她怎么没见到几个。
“是咧,”老杨说:“最近死的魂魄里天天都有死去的小鬼,而且只寥寥几个是因病早逝,其他的死相都极其凄惨,甚至昨儿还遇到个差点变厉鬼。”
京里怎么可能突然增多早夭的孩童?
楚清芜心头觉得奇怪。
“害,总归生死有命。”老李一副明白鬼语气道:“今生早死都是前世造孽太深,来还债的。”
楚清芜点了点头,她对因果一事不算了解,便不多做评价了。
瞧着小鬼害怕的眼神,楚清芜想到方才去勾魂时,那小鬼的尸身上还带着被抽打过的伤痕,想来生时曾被人虐待过。
“莫怕,”楚清芜绞尽脑汁,想着措辞安慰道:“一会儿他们说什么,你只管按着做便成。”
小鬼看了一眼楚清芜,又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牛头马面,咬着唇,忍住想哭的冲动,怯怯道:“好。”
阴差姐姐这般好看,为何接他投胎的叔叔却生得怪模怪样?
小鬼不明白。
待将所有鬼魂送到地府后,楚清芜勾魂册上的名字便会被一个红圈圈起来,待十日后,她再将勾魂册交给白无常便可。
白无常给的勾魂册一般是十日交还一回,至于成亲那次第二日交还于白无常,则是因着白无常勾魂册给的急躁,只有一日需勾魂之人。
今天勾魂没废什么事儿,楚清芜便慢悠悠的在路上游荡着,被其他孤魂野鬼看着,有两个色鬼想来搭讪,结果没想到却被楚清芜反手一顿抽。
色鬼见打不过便想跑,谁知楚清芜却不是个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主,硬生生追着两个鬼跑了几条街,将两色鬼打到发誓不敢在骚扰其他女鬼后,方才罢休。
“敢问、敢问姑娘是哪路英雄好鬼?”一色鬼抱着头,战战兢兢道:“小鬼下回一定避开走。”
他身上阴气四散,净是好不容易凝聚的修为都被打散了些。
楚清芜一脚踩在色鬼背上,一手揪着另一色鬼的头发,阴恻恻一笑:“是你楚大姑奶奶,下回再让我逮着,小心我将你们撕了!”
“是,是。我们再也不敢了。”
“楚大姑奶奶饶命,我们再不敢了!”
二鬼还算识相,楚清芜又骂了几句,方才松了脚,放二鬼离去。
暴揍二鬼浪费了些时间,楚清芜“啧”了声,跺跺脚正欲离去,忽的听得旁边院子传来一声惊喜的喊声:
“阴差大人,你怎么在这!”
8. 第八章
楚清芜循声看去,发现杜宁深坐在杜府的屋脊之上,双腿悬荡在空中自在赏着月。
“咦,小胖子。”
脚尖一点,楚清芜跃至屋檐上,脚尖踩在檐角居高临下的看着杜宁深,嘴角噙着笑:“你哥将你的尸骨带回家中了?”
“是呢!”杜宁深伸出一只完好的手掌在楚清芜眼前晃了晃,高兴道:“我哥把断指和我的尸身装在一块了!阴差大人,我可以投胎了!”
楚清芜垂眼看他,轻笑道:“你哥动作还挺快。”
“是咧!”杜宁深骄傲的挺起胸膛,颇为自豪道:“大哥从小就聪慧过人,办事向来稳重。”
楚清芜写给杜宁君的纸上一开始只粗糙的写着“乱葬岗、杜宁深”六个字,后来怕杜宁君不信,遂又隐晦的添了“牙痒”二字。
之所以写这二字全因着杜宁深同他说,杜宁君夜里睡觉惯爱磨牙,那声音像是老鼠偷食,听得杜宁深牙酸。
后来杜宁深将这事儿当做笑话讲给杜宁君听了后,熟料这人自此以后竟是连夜里伺候的丫鬟也不让留在外间休息了。
可见君子端方的杜宁君心底很是介意磨牙一事。
乱葬岗在京郊占地可不小,楚清芜的信中又未写明杜宁深尸身的具体位置,她好奇道:“杜修撰花了多少时间才找到你?”
杜宁深咧嘴笑笑,眼里却含着些说不出道不明的难过:
“我不晓得,大抵找到快天黑的时候吧。”
杜宁君是在一堆尸骨中将杜宁深翻找出来,看到被家中精细供养着白胖少年成了一具爬满蛆虫的腐烂的躯体时,杜宁君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他哭时,杜宁深就跪在杜宁君身前,他想叫杜宁君别哭了,可他的手穿透了杜宁君的胳膊,他的声音被隔绝在外。
杜宁君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杜宁君带走了杜宁深的身体,杜宁深的魂魄也终于可以离开乱葬岗,随同到了杜府。
“阴差大人,”杜宁深抬头看向楚清芜,乐呵道:“我现在尸身已经全了,我能投胎了吧!”
眸光微动,楚清芜问道:“你不想看着杜修撰给你报仇?”
杜宁深身子微顿,原本还笑着的脸瞬间垮了下去。
“阴差大人,我不想让大哥给我报仇了。”
“咦,为何?”楚清芜来了兴致,她蹲下身子问杜宁深:“你不是前个儿还嚷着要让你大哥给你报仇,怎么今天又改了主意?”
杜宁深想起方才书房里看着杜宁君整理的害他的那几人的家世背景,放眼看去竟全是官家子弟,即便家中不是权臣,但都说得出名号。
且他们都与太子殿下交好,让杜宁君扳倒这些人无异于蚍蜉撼树。
“害,”杜宁深故作洒脱道:“我死都死了,又何必让大哥白费功夫同那些纨绔子弟周旋,他还要在京中做官,我不想—”
“我不想耽误了他。”
看着杜宁深低落的埋下头,饶是楚清芜铁石心肠,此刻也不得不说句造化弄人。
“可我昨儿给你哥递消息时,他就在琢磨替你报仇一事了。”楚清芜轻笑道:“这事儿恐怕我替你传了消息,他也不会信。”
杜宁深一怔,他最是明白杜宁君有多固执。
但想到那几人的家世背景,杜宁深咽了咽喉咙,求道:“阴差大人,求您在帮帮我,我想试一试。”
见杜宁深神色坚定,楚清芜略微思索后,答应了下来。
“我在帮你这一回,端看杜修撰怎么选了,之后我不会再替你联系杜修撰。”
作为阴差,她不能插手太多凡尘之人的事,否则便会沾染上其他阴差口中的因果一说。
“好!”杜宁深站起身朝着楚清芜深深一拜,虔诚道:“多谢阴差大人了,若是日后有缘,我定会报答您。”
楚清芜摆摆手,好笑道:“我不用你的报答,我现下帮你也不过是为了攒功德。”
好不掩饰自个儿的功利心,楚清芜一脸淡然道:“至于你投胎一事,得等白无常将勾魂册分下去,届时自会有人接你去投胎。”
至于像杜宁深这样一开始尸体不全,后来补全之魂要什么时候有阴差来引路,楚清芜就不知晓了。
“好的,多谢阴差大人。”杜宁深惊喜道。
“不必道谢,我先去替将你的心愿转述给杜修撰。”
楚清芜足尖轻点,朝着杜宁君的房中飞去。
杜宁深看着楚清芜身形一闪便消失在眼前,他也学着楚清芜的样子脚尖在檐瓦上轻轻一点,胖乎乎的身子像一颗浮在半空中的蹴鞠,一颠儿一颠儿的朝着楚清芜身后追去。
杜宁深比楚清芜速度慢些,他到的时候刚好听到杜宁君的厉声质问:“大胆妖魔,岂敢放肆!”
下一瞬,楚清芜利落的一个手刀劈下去,杜宁君身子便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杜宁君抗揍,楚清芜这回便特意多用了些力气,保管让杜宁君不用受第二次苦。
顺手拿起桌台上还未干的笔,楚清芜找了张干净的宣纸龙飞凤舞的写了三个字:
“勿报仇。”
将楚清芜这一连串动作的尽收眼底杜宁深:……这阴差大人做事也太糙了吧?
阴间办事都是这么洒脱的?
楚清芜将笔一搁,对着看懵了杜宁深拍了拍手,轻松道:“行了,等杜修撰明天醒来,你且看看他什么反应,他若还是要报仇便由他去吧。”
杜宁深慢吞吞的说了声“哦”,旋即问道:“阴差大人,你怎么能碰到大哥啊?我为什么不能?”
桌上的纸笔,他也摸不到。
“你阴气不够浓厚。”楚清芜手指一勾,一抹黑幽的阴气便爬上她指头亲昵的蹭了蹭。
楚清芜宠溺的看向那缕阴气,语气轻柔道:“阴间除了被天庭认做为神仙之人,其他的皆是靠着阴气论实力。”
“厉鬼、恶鬼之流的怨气较其他鬼更深,转化成的阴气便更重,当阴气浓厚到一定地步,便能随心所欲的接触凡间之物。”
至于楚清芜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阴气,她觉得是天赋。
反正她做阴差的第一天,白无常便说过她的阴气太过浓厚且纯净,当真是做阴差的一把好手。
杜宁深听得似懂非懂,学着楚清芜的样子憋出一块颜色浅淡的阴气,疑惑道:“那我的阴气为什么这么浅。”
楚清芜瞥了一眼,有一瞬间无言。
她也想晓得为什么,如杜宁深这般被害之人,哪个不是心生怨恨,变作厉鬼的都不计其数。
偏杜宁深的怨气浅的很,阴气颜色也淡淡,碰到野鬼只有挨打的份。
不想继续伤害杜宁深脆弱的心,楚清芜转移话题道:“行了,事儿我也给你办了,我要回去了。”
“等、等等。”
杜宁深拉着楚清芜的衣袖,见她眼神看来赶紧将手松开,憨憨一笑:“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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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我和大哥说上几句话?”
不然若是以后他还有事儿想让阴差大人帮忙,他大哥恐怕扛不住阴差大人几个手刀。
杜宁深看着杜宁君人事不知的躺在地上,心头多少有些不忍。
“啧,你这胖鬼,事儿真多。”
楚清芜直白道:“能有什么法子,要不你去找城隍爷托梦去,要不你就修成大鬼就能跟你哥见面了。”
略微回忆后,她又补充道:“不过凡间好似也有其他鬼能够托梦,我不晓得用的什么法子,你自个儿去问。”
“哦哦!好。”
见楚清芜脾气有些急了,杜宁深忙道:“麻烦你了,阴差大人。”
楚清芜瞧他一眼,问道:“你没其他事儿了吧?”
杜宁深忙不迭摆手:“没了,没了。”
这阴差的脾气他晓得,若是在烦下去,恐怕又要给他来上一脚了。
“那便好,我走了。”
楚清芜朝他一摆手,往窗外一跃便朝着闲王府的方向飞去。
啧。
小胖鬼耽搁她不少时间,眼瞧着就要天亮了,一会儿让苏叶发现她没了气息,怕不是又要给吓一跳。
麻烦。
待楚清芜回到躯壳内时,苏叶还没来瞧她醒没醒,楚清芜松了一口气遂闭着眼,让自己个人舒舒服服的睡一个晚觉。
其实这王妃当着也不做。
楚清芜咂了咂嘴,美滋滋的想又不用干活,又没人强行让她早早起床,每日吃的是珍馐美食,还有丫鬟伺候,一月还有一千两的月例,比她在棺材铺时不知好上多少倍。
想起在棺材铺里每日早起,还得帮着爷爷搓香、撕黄纸、折元宝的日子,楚清芜抖了抖肩,觉得现在的日子可太好了。
她可不是不知享受的性子。
小脸半陷入软乎乎的枕棉中,楚清芜沉沉睡去。
空气中无声的波动一瞬,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房中,男子穿着一身玄衣,脸上覆着鎏金面具将脸遮掩住大半,唯独露出一双形状漂亮的桃花眼。
他站在床边静静的看着楚清芜的睡颜,手指忽的微微勾动一下,勾魂册便从楚清芜的身上飞了出来。
随意的翻动了一下勾魂册,见楚清芜单是昨天一夜,便勾了二十来个人的魂魄送去地府。
办事速度很快,胆子也大,这会儿还能够美滋滋的补个眠。
唇角微勾,男子轻笑道:
“倒是有些本领。”
罢了,既然他这凡间的妻子于勾魂一事做得熟稔,且颇有几分天赋,他便不追究白无常私下与酆都鬼吏暗中勾结,将走无常一事传给后人。
阴间不干净的事许多,尤其贿赂阴官一事更是屡见不鲜。
历来的阎王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虽比其他阎王更加严厉些,但并非迂腐之人,只要在阴间做事的是有本事之人,便不会多做为难。
手指往外一送,勾魂册便迅速飞到楚清芜的魂魄之中,乖巧的待在腰侧,仿佛从未离开过。
脚步往后一撤,男子便刹那消失无踪。
床上的楚清芜微微动了动手指,下一瞬,她睁开眼,朝着空荡荡的屋子扫视了一遍。
旋即躺在床上,杏眸盯着床帐顶部发呆。
奇怪了。
她方才怎么感觉好像有人来过?
难道是昨儿捉鬼太多,出现幻觉了?
9. 第九章
楚清芜与封玦敛同处一个屋檐下,两人却像是陌生人一般井水不犯河水,因着院子就在隔壁,两人偶尔会碰面,通常只是浅浅的打个互相点个头便结束。
在苏叶看来这样的夫妻情分太过浅薄,但是在楚清芜看来却正好合适。
夜色再次笼罩,楚清芜熟练的离魂。
于勾魂一事,她已然愈发娴熟,今儿将勾来的魂魄送至地府后,楚清芜特意又去了杜家门外转悠。
她想瞧瞧杜宁深是不是去投胎了。
孰料刚到杜家门外,便一眼瞧见杜宁深坐在屋脊上看月亮。
他双手捧着胖乎乎的脸,表情凝重不知是在想什么。
“小胖子。”
楚清芜喊他:“一脸惆怅的做什么?”
不会是想学着书院的酸书生们,对月吟诗吧!
可这小胖子瞧着就没什么学识,当真做的出酸诗来?
“阴差大人!”
杜宁深站起身拍了拍垫坐的衣摆,笑盈盈道:“我正琢磨怎么还没阴差接我去地府呢,阴差大人,你可是来接我的?”
居然还没阴差来接魂。
楚清芜微微皱着眉,她鲜少遇到杜宁深这样死后尸体不全的投胎之人,不晓得是不是补全尸体后还要等上一段日子。
“不是。”楚清芜回道。
听闻楚清芜不是来接他投胎,杜宁深失落的垂下眼,心头有些忐忑害怕。
地府怎地还不派阴差来接他?
该不会是将他给忘了吧!
见杜宁深欲言又止的看着她,楚清芜哼笑一声:“行了,待我下回见着白无常替你问一问。”
“那真是多谢阴差大人了!”杜宁深惊喜道。
楚清芜摆摆手,颇为大气道:“无事。”
所谓送佛送到西,她送鬼送到地府也是应该。
今日勾的魂都是些老鬼,楚清芜动起手来轻松,送完鬼去地府也不过才寅时初。想起昨日又吓唬了杜宁君一回,她好奇问杜宁深:
“杜修撰今早起来看到桌案上的字怎么说?”
杜宁深挠了挠头,有些尴尬道:“大哥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宣纸撕了个粉碎。
什么也没说?
那杜宁君是怎么打算的,报仇还是不报仇?
她本想详细的问问,但见杜宁深面露难色,还是将问话省了去。
罢了,同她有什么干系。
得到想知道的答案,楚清芜便准备打道回府了,她朝着杜宁深一挥手,潇洒道:“行了,我先回了,你且赏月去。”
话落,楚清芜的身子便飘出去一丈远,眨眼间便从杜府门外消失。
杜宁深眨了眨眼,挠着头小声嘀咕道:“阴差大人这是回地府去了?”
但他怎么见着是往东边去了,难道地府在东边?
杜宁深疑惑的转过身,眼角余光瞥到杜府内还燃着油灯的屋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大哥真是,做什么非要替他报仇。
今夜有月无星,杜宁深看了看孤零零散发着光亮的月儿,胖乎乎的身子一跃,一颠儿一颠儿的朝着杜宁君的屋子飘去。
算了,大哥既然下定决心要给他报仇,自己也不能干坐着。
他也去瞧瞧能不能找到疑点,帮大哥省些力。
~
楚清芜晃晃荡荡慢悠悠的往着王府的方向飘去,中途瞧见一只夜里捕鼠的小黑猫,楚清芜心头起了个坏主意。
黑猫能见鬼魂,楚清芜轻飘飘的落在黑猫面前,凑着脸在它面前狠狠做了几个鬼脸,吓得小黑猫当场一个弹跳,“喵嗷”的一声惨叫跑远了。
瞧着黑猫的怂样,楚清芜捂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
她性子本就跳脱,招猫惹狗是常事,在王府这几日她一直装乖,差点都要给自个人憋坏了。
白日不得解脱,夜里吓唬一下小猫还算好玩。
眼瞧着王府就在眼前,楚清芜一个扭身便落到庭院之中,原本准备回房的魂魄在见到隔壁院落里站着的人时停顿下来。
“咦?封玦敛大半夜不睡觉,傻站着干嘛。”
看着庭院中负手而立,颇有翩翩君子迎风而立意思的封玦敛,楚清芜看着他身上缠绕的浓厚阴气,心头又起了坏主意。
哼!
臭阴气,上回还不让她进封玦敛的房,她倒要看看封玦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稍稍一动身子,便从半空落到地上。
脚步一动,便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落在封玦敛跟前,换做任何一个凡人看见这样的场面都会大叫出声。
两人双眼相对,虽明知道封玦敛这个凡人不会瞧见她,但楚清芜心头却莫名觉得封玦敛实则已经看见了她。
这怎么可能?
“封玦敛。”楚清芜试探的喊了一声。
男子站得笔直,眼睛都未眨动一下,显然看不见眼前站了个满肚子坏心思的女鬼。
围着封玦敛转了两圈,楚清芜看着他身上浓厚的阴气浮动着,间或有一两缕飘到楚清芜的指尖上,亲昵的绕了两圈,只是待楚清芜要去抚摸时,那阴气又像是突然害羞一般,从她指尖退去回到了封玦敛身上。
“怎么回事?”
楚清芜朝着阴气招了招手:“过来。”
黝黑的阴气极为任性的话转过形似脑袋的部分看了看封玦敛,旋即又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朝着楚清芜飞来。
“你还当真听得懂啊!”
楚清芜笑眯了眼,在阴气身上抚了抚。
同阴气逗趣儿了几句话,楚清芜又抬头看向抬头似在看月的封玦敛,秀眉轻蹙。
“啧,大半夜的也不嫌冷。”楚清芜嘟囔两声,又看看几乎要将封玦敛掩埋的阴气,忍不住在心头疑惑。
按着封玦敛这阴气浓厚程度,怎么感觉死了说不定还能混个鬼王当当呢?
“封玦敛,你死后安分些。”
楚清芜戳了戳他的胳膊,警告道:“不要变成恶鬼了。”
她还想给封玦敛送最后一程呢,他要真成了恶鬼,自己还得给他头上来几棒子,那多不好。
本是为了感谢才想着给封玦敛送去地府,到时候两人打起来,闹得岂不是跟仇人一样。
她正想在戳戳封玦敛说上几句时,这人却忽然后退一步,像是特意避开她的碰触。
巧合?
楚清芜心头一凛,瞧着封玦敛面无表情的脸,不知是不是她又产生错觉了,怎么她总觉得夜里的封玦敛比白日更加气势迫人。
她狐疑的看着封玦敛,突然一巴掌挥向封玦敛,随后又忽然停下。
男人没眨眼。
楚清芜围着封玦敛转了两圈,突然一个旋身将脸凑到男人眼前,双眼往外一凸,嘴角咧开到鬓边,看着甚是吓人。
封玦敛依旧没有反应。
“还真是巧合。”
楚清芜撇了撇嘴,发觉封玦敛除了阴气浓厚些与其他人也没什区别。
也不晓得阴气那日为什么不让她进去,楚清芜又将封玦敛的阴气捏圆搓扁了一会儿,方才大发善心放它们回到主人身上。
“啧!这人不会赏月到明个儿早上吧!”
楚清芜叹了口气,彻底对封玦敛失了兴趣,拍拍手径直回魂儿去了。
待楚清芜走后,封玦敛的衣摆无风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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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一个裹着黑袍,头戴黑色高帽的高大身影自黑雾中走了出来。
“阎王。”
较之白无常,黑无常的声音则阴冷许多。
“嗯。”
眸中闪过一丝暗光,封玦敛冷声道:“近日京城内忽的有了多起本不该早死的孩童之魂,可曾查清楚是为何?”
“查清楚了。”黑无常幽幽道:“他们皆是被杨乾、舒瑞、林墨……等几人殴打、虐杀致死。”
眉峰微微隆起,封玦敛将手放在腰前,掌心向上,下一瞬,手中冒出一丝黑光便出现一本册子。
“生辰。”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黑无常却瞬间明白一丝,向封玦敛将几人的生辰一一说出来:“杨乾,壬午年……”
封玦敛翻看着生死簿,觉得有些奇怪。
这几人分明残害人命,怎地生死簿上却写得是长命百岁。
他将指尖放在几人名字上,轻点一下生死簿上的寿命竟发生了改变,杨乾的性命从九十九变作了二十五,舒瑞的也从一百变作了二十六。
“竟是借命之术!”
封玦敛震怒。
凡间术士有修行大成者,会习得借命之术,即是自己命数将近,借用别人的寿命以此蒙蔽阴差,也可遮掩生死簿上真正的命数。
此乃旁门左道,极易反噬,正经修行人一般不敢如此行事,更别说一下帮着这么多人借命了。
封玦敛挥袖往生死簿上拂过,几人的寿命皆回复原来,同时一缕黑光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京中一角飞去。
帮助借命之人,罪大恶极。
封玦敛右手掌心向上一抬,一只泛着光的黑笔便出现在手中,他提笔将借命几人的寿命皆减去两岁方才将笔收了起来。
“做的不错。”
将心头怒气发泄出去,封玦敛将生死簿收了起来,冲黑无常说道:“下回若再出现异常,敏锐些。”
“是。”
黑无常埋下头,掩去眸中对陡然增多事务的幽怨。
新阎王,当真是一点不好糊弄。
不过—
“阎王,你和楚清芜……是成亲了?”
黑无常方才一直没现身便是看见楚清芜在阎王跟前作乱,他瞧见了封玦敛给他打的手势,便一直悄摸藏在角落。
当真是没想到,白无常找的生无常怎地还和阎王是那种关系!
桃花眼一厉,封玦敛只一眼,便让黑无常闭住了想要八卦的嘴。
“此事莫要张扬。”
封玦敛冷声道:“吾与她并非真正夫妻,若让阴间其他人晓得,你—”
你就等死吧!
黑无常脑中自动补全了后半句话。
他冷飕飕的“嘿嘿”一笑,不再追着问新阎王为何在凡间竟还有一副身体,连忙摆手道:“事已办成,我便走了。”
“嗯。”
极为冷淡的一声回应。黑无常讪讪一笑,周身的怨气更重了些,转身便飞快消失在浓雾中。
黑无常走后,院中再次平静下来。
封玦敛微微动了动身子,方才在楚清芜身前示好的阴气便飘来他跟前,从躯干处伸出两只小手,比手画脚的像是在同封玦敛说什么。
“禁言。”
封玦敛垂着眸,一挥手,那团阴气便四散开去,似是怕封玦敛再给它们来上一下,也不再试图聚集到一块。
瞧着怂了吧唧的阴气,封玦敛哼笑一声。
想着方才在他面前放肆的楚清芜,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
他这阳间的妻子,当真是一点也不矜持。
怎可对他胡乱动手?
10. 第十章
楚清芜本想找白无常问一问杜宁深投胎一事,谁知接下来几日她都没找着白无常的踪迹。
问过地府的阴差,说是白无常已经几日夜里都没回地府了。
一人一鬼时间错开碰不到一块,楚清芜找不到机会问,遂暂且将这事儿搁置了下去。
在王府的七日时间眨眼而过,转瞬到了该回门的时候。
楚清芜半点回想回楚家,单是想到楚凌风还有楚清韵的脸,她胸口已然有了不适。
虽在王府她也时常装作一副温柔贤淑的模样,但许是对楚府有怨气,楚清芜对回门一事打心底不耐烦。
不过等回门后,她便能从王府出去了。
棺材铺也不晓得什么经营的怎么样,她得赶紧回去瞧一眼。
正待她欲上马车时,却意外被人叫住,楚清芜转头看去,发现竟是封玦敛来了。
楚清芜行了个礼,温柔道:“王爷可是要出门?”
桃花眼冷淡的瞥了她一眼,封玦敛眉头微蹙,不悦道:“今日不是你回门的日子,你说本王是不是要出门?”
言下之意,封玦敛竟是准备和她一块回楚家。
楚清芜心头吃惊,不是很情愿。
她若是独自一人回楚家不过是走个过场,这会儿封玦敛跟着去,她就得跟楚凌风多装一会儿令人作呕的父女情。
杏眸微垂,楚清芜作善解人意道:“王爷事忙,回门一事臣妾自己便能妥善解决,不必多耗费王爷的功夫。”
这话一出,楚清芜便感觉周身空气冷了些。
薄唇抿了抿,封玦敛一甩袖,轻飘飘落下一句:“莫要多说废话,本王做的决定不会轻易更改。”便径直朝着马车走去。
新婚夜未归一事,他已是对不住楚清芜,这会儿再让她独自回门,传出去楚清芜便真成笑话了。
他虽不喜楚清芜这人信奉鬼神,但这人在府中还算规矩,没有兴风作浪找别人的麻烦。
封玦敛觉得可以给她些面子。
眼瞧着事成定局,楚清芜眨了眨眼,叹了一口气,随即认命的跟在封玦敛身后上了马车。
行吧。
封玦敛非要跟着就跟着吧。
只是如此一来不仅意味着她要跟楚凌风装出一副温情模样,回门带着的礼物她也不能悄摸昧下来,得尽数送到楚家。
啧!
楚凌风他们也配送回门礼?
但无论楚清芜心头如何愤愤也无用,她拖着步伐慢吞吞的上了马车。
待两人坐稳后,车夫一挥马鞭,马车便缓缓的向前驶去。
车上只坐着楚清芜与封玦敛,两人鲜少有独自相处的时候,一时无话可说。
似有若无的瞥了一眼楚清芜后,封玦敛抿了抿唇,双手抱胸抱着车壁,闭着眼假寐起来。
楚清芜见他闭上眼,自个儿反倒轻松了些。
掀开轿帘看了看外头热闹的场景,楚清芜没一会儿便失了兴趣,可让她学着封玦敛假寐,她又觉得难受。
想起那夜封玦敛在院中独自赏月的事儿,楚清芜眼珠子一转,便试探道:“王爷可是喜爱赏月观花?”
“赏月观花?”
封玦敛虚虚睁开眼睨了楚清芜一眼,哼笑道:“那都是穷酸书生爱干的事,本王可没这闲情雅致。”
楚清芜:“……哦。”
那她前几天夜里看到赏月的人是鬼啊?
这闲王怎地嘴里连句实话都没有,赏月观花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两人话不投机,楚清芜索性闭了嘴,垂下头玩儿自个儿的指甲,懒得同封玦敛说话了。
不过她不愿意说话,封玦敛也不愿意了。
薄唇微启复又紧抿,对于寻找话题一事,封玦敛并不擅长,沉默半天,他憋出一句:“你很相信鬼神一事?”
话一出口,封玦敛便暗啐自己一口,提什么不好,非提到这讨人厌的事上。
似是没想到封玦敛会主动问她,楚清芜眨了眨眼,方才明白过来封玦敛说的什么。
“算是了解一星半点,以前听家中老人说起过。”楚清芜慢吞吞道。
“说起过什么?”封玦敛不高兴的说:“说他亲眼见过鬼?那他倒不是常人了。”
封玦敛说这话时语气不算好,楚清芜听得心头也不舒坦,脾气上来了些,忍不住暗戳戳怼人道:
“他说曾见过白无常勾魂,不过神神鬼鬼一事倒是说不清,我也不晓得是真是假,总归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至于封玦敛,那就是愚者见愚吧!
“白无常?”
见这女人当真是越说越来劲,封玦敛哼笑一声,嘲讽道:“那怕不是来勾他的魂才能瞧见。”
马车内安静一刹那。
楚清芜垂下眼睫,低落道:“你怎晓得。”
封玦敛:?
楚清芜看向他,幽怨道:“我阿爷的确已经去世了。”
封玦敛:!
似是没想到楚清芜会是这般反应,封玦敛懵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无措,想要安慰楚清芜,却又苦于一时想不出安慰的词句来。
楚清芜瞧着他慌乱的模样,心头好笑。
她是故意装作悲伤的样子吓唬封玦敛,谁让这人说话难听的紧。
爷爷虽真是被白无常勾了魂,可他这会儿可是酆都的阴官,虽职位不高,但与平常鬼可不一样!
半晌,封玦敛期期艾艾的憋出句:“节哀,本王并非有意提及此事。”
这话听来实在硬邦邦,若非楚清芜对他的性子已然有些了解,还道这人是故意挑衅。
“无事,”楚清芜抬手按了按眼角,仿佛在拭去泪水,低声道:“臣妾晓得王爷是好人,定不是故意的。且阿爷算是寿终正寝,臣妾并不觉得难过。”
虽嘴上说着不难过,但楚清芜举手投足间做出的却是一副悲伤姿态,惹得封玦敛心头愧疚更甚。
这事儿是他做得不对。
“是本王对不住你,待回了府你且去库房中瞧瞧有没有喜欢的玩意儿尽管拿去。”
他没有别的法子抚平楚清芜的愁绪,还是用银子来填补吧。
杏眸一亮,楚清芜克制着心头的激动,淡淡道:“多谢王爷赏赐。”
上回封玦敛让她去库房随便挑选,楚清芜选了一个金子雕刻的貔貅,她掂量了一下起码有足足八两!
这回她要挑金子雕刻的白泽,虽比貔貅的寓意差上那么些,不过金子重量应当差不了多少,那便满足了。
楚清芜美滋滋的想着。
这一遭后,封玦敛便闭紧了嘴不再试图与楚清芜搭话。
好不容易挨到马车停下,两人下了马车到了楚家门外。
眼瞧着楚家竟然没个人出来接待,封玦敛沉着脸,怒道:“怎地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见封玦敛发怒,王府的下人立时前去敲响了楚家的大门,眼瞧着门房出来,王府的下人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问:
“王爷与王妃前来回门,贵府为何无人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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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王妃”
门房看向身着华丽锦衣的封玦敛、楚清芜便是一愣,待回过神来,立即弯腰行礼,谄媚道:“小的不晓得这事儿,现下便立刻去通报主家!”
眼瞧着门房竟是连规矩也不懂,封玦敛眉头皱得愈发紧,忍不住同楚清芜说道:“楚家再差也是皇商,怎地门房竟是半点规矩都不懂。”
楚清芜心头撇嘴,统共在楚家呆了不到五天,她知道个啥?
不过面上还是端庄道:“是楚家管制不严,让王爷看笑话了,一会儿臣妾便将此事告知父亲。”
封玦敛还想说什么,但瞧着楚清芜低眉敛目很是乖顺的样子,遂将喉间的话又咽了下去。
罢了。
管制下人该是楚凌风的事,与楚清芜说也无用。
这头门房脚步匆匆的往院内跑去,那头楚清韵正给楚凌风斟了一杯茶,明知故问道:“爹,今儿阿姐该回门了,咱们是不是该去门外候着了。万一一会儿王爷来了可怎么办?”
楚清韵与楚清芜面容有三分相似,长相清秀,动作间有些弱柳扶风之感。
“不必。”楚凌风浅啜一口热茶,哼笑道:“闲王连新婚夜都没进她的房,又岂会陪着她回门。”
楚凌风不胖不瘦,五官端正,若是仔细看去还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俊美模样。
他放下茶盏,甚是不满道:“这丫头当真是让老夫在京中丢尽了脸面,该将她晾在门外反思反思。一个女子竟是连夫君都不进屋,有何用?”
“诶,老爷你别这样说。”
坐在楚凌风身旁的美妇人,笑说道:“清芜她自小养在一个老爷子名下,老爷子哪里会教她这些女儿事,要怪也是怪王爷,瞧不出清芜的好来。”
“灵素你莫要替她说话,”楚凌风不屑一顾道:“上回那丫头见到我竟是连个爹都不喊,这样的丫头你觉得她能有什么礼数?要我说,过不了几日闲王说不定就将她不知安置到冷院里头去。”
“爹,哪有你这样说的,阿姐日子哪里至于过得那般差。”
楚清韵瞧着是为楚清芜说话,嘴角却翘得很高。
“你懂什么,”楚凌风看向楚清韵,意味深长道:“清韵,你同清芜的命可不一样。那丫头天生贱命,留在府里只会克我,你瞧她娘就是被她给克死了。”
“你可是天生凤命,”楚凌风笑道:“待你与太子的事成,老夫便与楚清芜划清界限,省得她以后来攀关系。”
楚清韵娇羞掩面,羞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爹你瞎说什么。”
“我可不是瞎说,”楚凌风打趣道:“我都看见你上回同太子殿下说话了,等你嫁给太子时,想必闲王那个短命的也去了,届时我再瞧瞧能不能让清芜将王府的东西送来。”
“皇上皇后宠爱闲王,想必王府的金银珠宝少不了,到时都给你做嫁妆。”
“爹!”
楚清韵拖长声音撒娇的说:“咱家又不是没有钱,你别总惦记着王府的银钱,传出去让别人晓得可怎么是好。”
“哈哈,爹就是说笑说笑,哪会儿真惦记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楚凌风随意敷衍过去。
三人正说着话,外头忽的传来门房喘着粗气的声音:
“老爷,不好了!王爷和王妃一起回门了!”
手掌落在茶桌上引起一番抖动,茶盖从茶盏上落下,发出“甑”的一声响。
楚凌风站起身,惊讶道:
“什么!闲王怎么来了!”
11. 第十一章
瞧着楚凌风带着楚清韵、柳灵素匆匆来迎接的惊慌模样,楚清芜差点憋不住笑出声。
哼。
楚凌风这老贼定然是想将她晾着不管,结果没成想封玦敛竟然也来了。
活该等会儿被封玦敛甩脸色。
不出楚清芜所料,封玦敛看见楚凌风几人的赔笑时,果真沉了脸,愠怒道:“楚家好大的威风。”
这话一出楚凌风立马白了脸,赶紧谄媚笑道:“王爷说笑,是老夫不小心忘了今日该是清芜回门的日子,实在对不住。”
“还请王爷莫要生气,小人给你赔个不是。”
说着,他朝楚清芜挤了挤眼,示意道:“清芜最是晓得小人向来是个礼数周全之人,王爷明鉴。”
楚清芜看他出丑还差不多,怎还会替他说话。
她唇角微勾,意有所指道:“父亲说的是。王爷,想来父亲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且不过回门这样的小事,他不放在心上,臣妾能够理解。”
听了楚清芜的话,封玦敛狐疑的看了楚凌风一眼。
自家亲闺女回门的事都不放在心上,很显然楚凌风不重视楚清芜。
“你这丫头尽胡说。”楚凌风干巴巴笑了两声,悄摸瞪了楚清芜一眼。
“王爷,”柳灵素适时站了出来,朝着封玦敛福了福身,柔声道:“是妾身忘记提醒今日该是清芜回门的时候,王爷若要罚便罚妾身吧。”
见柳灵素将罪责担了下去,楚凌风颇为感动,他张了张嘴正准备再说些好话,却被封玦敛不耐烦的打断。
“你们自个儿的家事还要本王来罚?”他睨了楚凌风一眼,直白道:“府上什么规矩,要怎么罚?”
楚凌风、柳灵素两人皆是身子一顿,似乎没想到封玦敛竟当起了责罚的心思。
楚清芜勾了勾唇,惹恼的看得很是舒坦。
别说封玦敛这人偶尔说话难听了些,但他这张嘴要是对着楚凌风使劲儿,她还是挺乐意。
“这……”楚凌风为难的看看封玦敛,又冲着楚清芜使了个眼神。
恰巧在这时楚清芜将头扭到一边,错过了楚凌风的求助。
笑话。
她又不是什么好心肠的人,为什么要帮楚凌风他们。
偏这会儿还封玦敛皱着眉,催促道:“怎么,你莫非不晓得该如何惩治?”
“怎会。”
楚凌风尴尬一笑,正准备说个不轻不重的责罚,楚清韵见不得自个儿娘亲要受罚,于是便朝着封玦敛盈盈一拜,轻笑道:
“娘亲对阿姐向来很好,王爷这样做岂不是让阿姐伤心?”
楚清芜:?
楚清芜:我不是,我没有。柳灵素被不被罚关她什么事?
正好封玦敛也是这般想的,看向楚清韵的桃花眼一厉,他冷嗤一声:“楚家当真是没有规矩,本王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儿?”
更何况这所谓的娘亲连楚清芜回门的日子都记不清,能对她有多好?
封玦敛不是傻子,一眼便能瞧出其中猫腻。
“楚凌风,”封玦敛负手瞧他:“本王瞧你家这二女儿也不懂规矩,定然是你家夫人没教好,索性两人便一块罚了吧。”
楚凌风:……
没免掉柳灵素的罪责不说,竟又搭上一个。
楚清韵面色一白,求助的看向楚凌风。
她自小被宠爱着长大,哪里受过罚?
楚凌风宠了楚清韵多年,自然也舍不得罚他:“王爷,小女年幼……”
“莫要多说这些闲话,本王不想听。”封玦敛不耐烦的摆手,“既然你做不了决定,那便由本王来。”
视线划过柳灵素和楚清韵的身上,封玦敛扔下一句:“两人一起跪三日祠堂,学不会规矩便继续跪,免得下回王妃回府你们还犯这样的错处。”
说罢,也不管楚凌风等人的脸色,他挥袖,冷声道:“还不快领本王进府。”
“是、是。”
不敢再糊弄封玦敛,楚凌风连忙走在前面引路去。
楚清芜跟在封玦敛身旁,王府的下人搬着备好的回礼跟在两人身后。
实话说,封玦敛的决定让楚清芜有些吃惊,不过心头却很是痛快。
她在楚家不过才待几日,那楚清韵和柳灵素便时常在她跟前晃,生怕她真将楚家当成自个儿家,话里话外全是敲打,听得楚清芜白眼都要翻到天上。
那会儿楚清韵和柳灵素白日每来找她麻烦一次,楚清芜夜里就去她们面前扮鬼恐吓,换的几日清静。
几人进了大堂,封玦敛便直接坐上楚凌风平日坐的主位,顺道招了招手让楚清芜坐他旁边。
无视楚凌风杀人的眼神,楚清芜脚步轻快的坐到封玦敛旁边的位置。
狐假虎威的滋味,她很享受。
楚凌风见状只能憋屈的坐在了下首位置,若是外人进来只怕分不清到底谁才是主人家。
待丫鬟给封玦敛、楚清芜送来茶盏,楚凌风谄媚一笑:
“王爷,今日是我招待不周,这新采摘的龙井茶,您且尝尝合不合胃口。”
新采的龙井茶口感鲜爽,香气浓郁,拿来招待贵人再好不过。
孰料,封玦敛瞥了一眼盏中的茶叶,嫌弃的“啧”了一声,他瞧楚清芜一眼,问道:“你平日就喝这种茶?”
楚清芜摇了摇头,以袖掩唇,轻声道:“这是父亲最好的茶,平日里都没得喝呢。”
眼中的嫌弃愈发明显,封玦敛虽未说什么,但楚凌风却觉莫名被人刺了一刀。
“哈哈,”同封玦敛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楚凌风看向楚清芜,虚伪问道:“清芜,在王府这几日过得如何?”
楚清芜浅淡一笑,回道:“多谢父亲关心,女儿在王府过得很好。”
孰料父女间友好的问话,竟也惹得封玦敛的不满意,他微一挑眉,故意道:“你是觉得本王会故意苛待本王的王妃?”
楚凌风:……
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楚凌风扯了扯嘴角,艰难道:“小人怎敢,王爷莫要误会了。”
总算晓得闲王这人有多混不吝,楚凌风不敢再同他多讲,赶紧催促着下人去准备膳食。
杀千刀的闲王,吃了午膳赶紧打道回府吧!
将楚凌风等人坐立难安的模样尽收眼里,封玦敛余光瞟着楚清芜温柔娴静的侧脸,心头万分舒坦。
方才在车上他说了让楚清芜伤心的话,这会儿便当做是赔偿吧。
想到此处,他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实在想不明白楚清芜看着十分聪明一人,怎地还说什么爹娘对她很好的话,他个外人只消一眼便能看出不对。
正在众人缄默无言时,下人进来说午膳已经备好。
楚凌风心头松了一口气,赶紧喊着几人去吃午膳,继续跟封玦敛坐着他恐怕寿命要减短几年。
几人用膳时,封玦敛挑挑拣拣吃了几口,便搁下了筷子。
只是他不吃了也不离席,就在那看着楚清芜慢悠悠的一口菜一口饭吃完,再接过丫鬟递过的杯子漱了漱嘴,遂又用帕子将唇上的水迹擦去。
以往在楚家时,她并无这样的待遇,楚清芜也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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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繁杂的步骤。
不过瞧着楚凌风期盼的眼神,楚清芜便将动作又放慢了些。
看着楚凌风不高兴,她便高兴了。
她擦过手,又整理的裙摆,直到实在无事可做了,方才朝着封玦敛点了点头,表示她结束了。
“成了,本王也该回去了。”封玦敛起身。
见封玦敛要走,楚凌风赶紧跟着起身,赔笑道:“王爷,小人送您。”
几人也顾不上饭吃没吃饱,只想着赶紧将这尊祖宗送走。
楚凌风和封玦敛走在前头,楚清韵和柳灵素陪着楚清芜走在后面。
“阿姐,”楚清韵浅浅一笑,低声道:“嫁进王府可比你之前的日子好过多了吧。”
楚清芜轻笑回她:“这是自然。”
发现楚清芜竟是一点不掩饰,楚清韵一怔,遂又暗暗提醒道:“阿姐莫忘了这婚事如何来的,下回阿姐该对爹娘更加尊重些才是。”
“呀!”
楚清芜捂着嘴,惊讶道:“我这婚事如何来得,妹妹难道不晓得?吓得我还以为自个儿忘了事,哪日去拜佛求神要了这门婚事。”
她笑眯眯的看着楚清韵,半点不怕道:“妹妹有什么不满,尽管跟王爷说去。”
且看看封玦敛若晓得楚家换人,楚家能不能脱身。
楚清韵一噎,心头又怒又气,若非念着封玦敛在前头,她定要给楚清芜一些颜色看看!
嫁给一个短命鬼,竟也值得她这般炫耀!
“清芜,”柳灵素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听了二人的对话,此时打圆场道:“清韵她性子急躁了些,你莫要错会她的意思。”
比起楚清韵来说,楚清芜更加厌烦柳灵素。
“姨娘说的对,”楚清芜轻笑道:“不过姨娘还是先小心自个儿的身体吧,三日祠堂跪下来,我真怕你撑不住。”
恰好此时将到大门,封玦敛正叮嘱楚凌风:“莫要忘了本王说的惩戒。”
楚凌风:“……是。”
看着脸色又青又白的母女俩,楚清芜露出一个含蓄但又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在她们愤愤的眼神中与封玦敛相携而去。
舒坦!
二人如来时一般登上马车,楚清芜想起方才楚家人的嘴脸,唇角便忍不住往上翘。
封玦敛看了看她,忽然道:“本王瞧你也不傻,你明晓得楚家人对你不好,为何不明说?”
嘴角的笑意凝滞,楚清芜呆了呆,遂垂下眼睫,开始卖惨:“王爷不知,臣妾生下来亲生母亲便去世了,父亲说是我克了母亲,所以父亲对我差些也是应该。”
“应该什么应该?”封玦敛不屑道:“莫听他的话,你既已做了王妃,日后便拿出些气势来,谁都能对你无礼,出去岂不是丢了本王的面子。”
楚清芜轻轻点头,低声道:“臣妾晓得了。”
瞧着她乖顺垂头,封玦敛再次对他这便宜王妃不满。
性子这般温顺,被人欺负了也不晓得还手,看来日后得给她找个厉害些的丫鬟陪在身边。
~
因着封玦敛非要陪她回门,楚清芜便将去棺材铺的时间往后挪了一日。
又到夜间,她化作一缕魂魄从闲王府飘荡而出。
今夜她不勾魂,但她对楚凌风今天想晾着自己的态度不太喜欢,决心去吓唬一下楚凌风。
魂魄飘到玲珑街,忽的一阵阴气从楚清芜身旁激荡而过,差点将她掀翻。
阴气中蕴藏的法力太强,像是有人在斗法。
斗法!
楚清芜双眼一亮,来了精神。
12. 第十二章
玲珑街上多是秦楼楚馆,夜里正是热闹的时候。
一阵风飘过,酒楼挂着的红灯笼随风飘荡,一个穿着道袍蓄着长须的老道士跌跌撞撞的从暗巷跑过浑似有恶鬼在追一般。
楚清芜单手撑着下巴,蹲在屋顶之上,有些迷茫。
奇了怪了,道士还能怕鬼?
怕不是学艺不精就晃荡着半瓶子水出来招摇撞骗吧。
下一刻一阵巨大的阴气裹挟着强烈威压从暗巷内一掠而过,楚清芜看不大清楚,只瞧见那人似乎带着个鎏金面具,若有似无的朝她瞥来一眼。
嗯?
这是什么鬼?
楚清芜呆愣原地。
她还没瞧见过阴气如此之重的鬼,竟是比黑白无常身上的阴气还重上许多,且这阴气纯正并无杂质,一瞧便是正统修炼而来。
难道是阴间的高官?
判官,还是阎王?
楚清芜一手在下巴处轻轻摩擦着,“不对啊,阴官干嘛抓道士啊!”
那道士肯定有问题!
嘶。
那她要是帮着抓了道士,能不能给她积些功德啊?
想明白后,楚清芜叉腰道:“本姑娘古道热肠,善于助人,路见不平,定要拔刀相助!”
随即,她身形一飘朝着前头的两人追去。
两人一路从玲珑街跑到废弃的三清庙,楚清芜远远的便瞧着前头两人的身形越来越近,面具男子立刻就要抓到老道士了。
楚清芜心头不免有些急了。
要是让面具男子这会儿抓住了,她还怎么邀功?
功德不能离她而去啊!
但是她赶也赶不上,也不好出声扰乱面具男子的动作,万一不小心将老道士放跑,别说是功德了,她别被记一大过,那就彻底完了。
“难道今儿与功德无缘?”
楚清芜停下脚步,索性也不追了,只愤愤道:“定然是楚凌风老匹夫坏了本姑娘气运!今儿不宜做好事!”
不管怎么回事,反正骂楚凌风就对了。
没成想这一骂,她竟瞧着老道士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吐着血朝她跑来,瞧着应该是被面具男子给打伤。
好机会!
楚清芜面露喜色,忽的现身大喝一声:“你这老道士,往哪里跑!”
凌阳子听她这般一吼,怔了一瞬,旋即很快的往着旁边避开。
他从一开始就瞧见楚清芜了,只是她没穿阴差统一的衣袍,老道士只当她是孤魂野鬼。
没成想这鬼竟不怕道士,还敢跳出来拦他。
“不许走!”
楚清芜身手极为矫健的飞到凌阳子旁边,趁他抬手拔剑的一瞬,一脚踹在他手腕上,随即利落的对着凌阳子的脸来了三拳,揍得他晕头转向。
又飞快的拔下凌阳子的腰带,将他的手腕捆缚住,随即习惯性的一脚踩在凌阳子的背上,拍了拍手。
她平时教训不懂事的鬼,就是这般做派。
待一切解决完,她朝着站在不远处静静站的面具男子微微点头示意,“老道士,我抓到了。”
封玦敛瞧着她一脸得意的模样没有做声,慢悠悠走了过去,他瞧着地上被五花大绑的道士,扬了扬眉,问她:“你晓得他犯了什么错,就抓人?”
“不晓得啊!”
楚清芜很是直白:“不过我一瞧你身上的阴气就晓得是地府之人,阴官鲜少抓阳间之人,既要抓他定是犯了大错。”
她没说谎。
按理来说阴间的官管不着阳间的人,除非有人前去城隍庙告状,或有人请寺庙亦或道观的人烧了牒文给阴官。
“不错。”
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封玦敛瞥了楚清芜一眼,解释道:“此人助阳寿将近之人延长寿命,还助纣为虐残害了许多京中孩童。”
上回他重伤凌阳子后,本以为黑无常能很快将人的魂魄带去地府,孰料这人竟还学了迷惑阴差的术法。
黑无常扑了个空,没找到魂。
无奈,封玦敛今夜才特意抽出时间前来抓人。
“京中孩童?”
楚清芜诧异的睁大双眼,呢喃道:“怪道我说最近京里哪儿来那么多小孩儿的魂魄。”
原来都是被人害死了。
看向凌阳子的眼神不禁一沉,楚清芜一脚踹了过去,怒道:“你这老道士学术法不去积德行善,尽做些害人之事,真是将你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她隐隐想起乱葬岗中一个失了眼瞳的孩子,心头不禁怒气更盛。
世间总有些人还不如畜生来得好!
“咳咳……”
凌阳子被她踹的心口一窒,艰难的抬起头来看向封玦敛,讨饶道:“阎、阎王留我一命,我日后可以帮地府办事。”
阎王!
楚清芜一怔,不由得看向封玦敛,这才明白他原是地府新来的阎王。
“地府不需作恶多端之人。”
封玦敛平静无波的道,随即掌心缓缓向下按去,分明没有碰到凌阳子分毫,却见那人呕出一口血,睁大眼,竟就这样咽了气。
死不瞑目。
但是那又怎么样?
楚清芜撇了撇嘴,觉得多看一眼老道士都脏眼睛。
凌阳子死后魂魄从躯壳中钻了出来,他欲要逃跑,结果没想到却被鬼差的勾魂链给捆了个正着。
朝着一脸惊讶的凌阳子咧了咧嘴,楚清芜笑道:“没想到吧,本姑娘是阴差。我今儿好人做到底,顺道送你去一趟地府。”
说来她这算是抢了别的阴差的活儿,可眼瞧着凌阳子要跑,等于让楚清芜亲眼看着功德散去,她做不到。
“阎王爷。”
楚清芜朝他晃了晃手中的铁链,乐道:“你可要回地府,咱们一块?”
她可不像白无常那个怂包,见到阎王竟然还只想着跑。
听到楚清芜喊出的三个字,封玦敛皱了皱眉,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了嘴,言简意赅道:“可。”
说罢,玄色的衣袖一挥,便飘出去一丈远。
自个儿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吗?
楚清芜跟在封玦敛身后,一手拎着锁链,一手挠了挠脸颊,刚刚阎王是不是看了她一眼?
双手被缚住的凌阳子,迷茫的看了楚清芜一眼,这会儿才想起来阴间还有让生魂做鬼差一事。
他方才竟没注意这女子身后别着的是哭丧棒和勾魂锁!
早知、早知他便换个方向跑。
*
两人到地府的速度极快,凌阳子犯的事儿太大。楚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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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直接将人交到了陆判手中,待陆判确认好其中罪责,此人便会被罚去十八层地狱中的一层尝尽苦楚,待百年或千年之后赎完罪责再去投胎。
不过届时能不能投人胎就不晓得了。
一切完毕,楚清芜看着没有任何想要给她奖赏的阎王,迷茫的眨了眨眼。
这新阎王也太不懂事了吧。
虽然就算没有她阎王也能拿下凌阳子,可自己多少帮了些忙,还十分贴心的将魂魄送来了地府。
这或多或少也该给点功德吧!
瞧着新阎王无动于衷的样子,楚清芜纠结半晌,决心自己得向他要功德。
“阎王爷。”
幽怨的声音响在耳侧,封玦敛身子一顿,不悦的抿了抿唇。
他怎么就算是“爷”了?
半点没察觉出封玦敛的不满,楚清芜搓了搓手,谄媚笑道:“您瞧瞧,我这又是抓人又是勾魂的,是不是该给我记些功德?”
功德?
封玦敛狐疑的瞧了瞧楚清芜,忽而想起她是生无常一事。
怪道他说这贪财的女子怎么可能费劲儿来做阴差之事,原是为了功德而来。
“你的功德册在白无常处,且去找他。”
楚清芜歪头看向他露在外面那双桃花眼,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像是见过又像是没见过。
难道新阎王其实是个大众脸?
“可我跟他说,他能信嘛?”
封玦敛微微皱眉,徒手画出一个诀来,手一挥,那诀便消散不见。
“我已同他传过话,他晓得该给你记多少功德。”
有了阎王爷肯定的回话,楚清芜这才放下心来,脸上霎时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她挥了挥手:“多谢阎王爷啦!无事我便先走了。”
得到想要的结果,楚清芜很是满意,见新阎王轻抬下颌,她便高高兴兴的螺旋式飞走了。
封玦敛一挥袖正要离开,却见方才癫狂跑远的女子竟又跑了回来,她发丝凌乱还未站稳便开口道:
“阎王爷,小女子忽的想起有一事不明,想问问您。”
封玦敛:“何事?”
楚清芜:“我想问问生前肢体不全之人,若是将他们肢体拼全,要什么时候才能投胎?”
封玦敛淡淡回道:“待每年七月半之后。”
“肢体不全者自一开始便从勾魂簿中剔除,这些鬼向来是在七月半鬼门开时自己找来地府,牛头马面会在这夜将之这些鬼送去投胎。”
“原是如此。”楚清芜明白了。
问完杜宁深的事儿,按理来说楚清芜该走了,但她想了想,还是多问了一句:“那肢体不全的人是真的没法儿投胎,只能等着烟消云散了吗?”
封玦敛觑她一眼,耐心解释道:“此类鬼一则寻找生前肢体,二则积攒功德,若能积攒功德到一定数目,便有机会投胎。”
只是让鬼积攒功德实在太难。
千百年来,鲜少有鬼能因此投胎成功。
楚清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会儿真没问题要问了,便再次向新阎王告别,随即一溜烟跑了。
这番用了就丢的做派,让封玦敛心头多少有些古怪。
只是他又不知怪在何处,沉默半晌,最终一甩袖,身影消失不见。
13. 第十三章
翌日,楚清芜伸了个懒腰,舒舒服服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昨夜她出了地府后,仍旧去吓唬了楚凌风,闹得大半夜楚家灯火通明,还以为楚凌风是中邪了。
楚清芜在一旁看了会儿热闹,方才翩翩离去。
既将那老贼人给吓唬了一通,她还额外得了些功德,今日楚清芜心情十分晴朗,连带看着王府里的花草都顺眼了不少。
不过今日她还有事要做,昨儿个因着封玦敛非要闹着跟她一起回门,耽搁了她回棺材铺,今儿却是必须要回去了。
将苏叶送来的繁杂裙装推开,楚清芜特意从自个儿的嫁妆中寻了两件轻薄利落的衣裳。
“王妃,你穿这衣裳作甚。”苏叶迷茫的问。
她拿来的可都是江南送来的云锦,上头的百花刺绣可是十几名绣娘熬了好几个大夜才绣出来,可不比楚清芜掏出的那几件一看就朴素的衣裳好多了。
“我今儿要出门,”楚清芜眯着一双杏眼,笑得开心:“穿这一身太过惹眼。”
苏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道:“王妃是要回府?”
可不是昨日才回了门。
“不是。”
楚清芜将头发绑好,转过头拍了拍苏叶的肩头,乐道:“我去见朋友,今儿中午就不回来了,不必等我吃午膳。”
说着,她便蹦跳着往外头走去。
不用多说,单是看她的背景便晓得她对于能见这个“朋友”有多开心。
苏叶愣了愣,待回过神来,急忙追上去道:“王妃可要我陪着你一起去?”
楚清芜头也不回的说道:“不用。”
苏叶将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那您记得让刘管家给安排马车!”
楚清芜摆了摆手,并没有坐马车的打算。
她暂时不想让王府的人晓得,她同棺材铺有关系。
城西,青花巷。
这城西本就是穷苦百姓住得地方,而城东则多是富贵人家住得地方,一东一西,天壤之别。
而青花巷是条生意街,猪肉铺、竹编铺、糕点铺……,一路过去沿街的铺中生意络绎不绝,掌柜同客人还价声不绝于耳,只一瞧便晓得其中的热闹。
只是在这样的热闹之中,巷尾的最后一间铺子则冷情的让人迷惑。
巷尾的铺子外长着一棵巨大的榕树,这榕树将铺子给遮掩了大半,即便是在炎炎夏日之中,那铺子里不觉热气,甚至有一股股凉意往外渗去。
抬头看看铺子的招牌,只见上头用小篆在老旧的牌匾上规规矩矩的写着—齐氏棺材铺五个大字。
楚清芜踏着疲惫的步伐走进棺材铺中。
好在闲王府在城东中心位置,走到城西还算不得太远,可即便这样她也徒步走了将近一个时辰。
“啧,早晓得该骑马出来。”
虽然她没机会骑过马,不过她自信的觉得按照自个儿的聪明才智应当不是问题。
在衣裳上拍了拍有些汗湿的手,楚清芜瞧着空无一人的棺材铺忍不住怒道:“人呢!陈风月!杨凝花!你们就是这样做生意的吗!”
话音刚落,两个鬼魅一样的身影突的从后院窜了出来。
“哎呀,这不是咱们闲王妃吗,我还以为你在王府过得乐不思蜀了,怎地竟还有空回棺材铺来呀!”
圆脸的女子幽幽怨怨的看着楚清芜,杨凝花阴阳怪气道:“都过去半个月了,整整半个月!死了的人都该下葬了,魂儿都去投胎了,你才晓得回来!”
楚清芜在楚家住了十天,又在王府住了七天,算起来已经半个多月了。
“是啊~”陈风月眼下挂着两团青黑,身材瘦弱,好似风一吹就能折了他的腰。
他手里还拿着两块木头,附和杨凝花的话道:“掌柜的,我还以为你看不上棺材铺了,要将铺子给我和凝花继承。”
“啊呸!”
楚清芜双手插着腰,怒道:“你们俩想得美,一天天活儿不好好干,就晓得惦记我的铺子!”
陈风月和杨凝花都是齐云的徒弟,陈风月制棺材,杨凝花搓香打纸钱,至于楚清芜嘛~
掌柜的要学会这些活计干嘛!
她只要会算账就成了!
“你们以为我不想回来?”在两人谴责的视线中,楚清芜悲切道:“你们可晓得嫁人后,有七日回门一事?”
陈风月和杨凝花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他俩又没成过亲,齐云也没教过这些,他们要是懂就怪了。
“哎,你们都不晓得我在王府简直闷死了。”楚清芜双手负于身后,围着两人踱步,苦婆心道:“闲王府有规矩,回门前都不许我出门,我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时间来找你们,你们竟还怪我!”
楚清芜双手捧心,指责道:“你们好狠的心!”
杨凝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呸,快别装了。”
楚清芜笑嘻嘻的朝她摊开手,讨债婆一样催道:“账本给我,这些天你们卖了几个棺材?”
杨凝花勾起唇角,从柜台里掏出账本递给她,楚清芜看账本时,她便得意洋洋道:“你不在这段时间咱们可是卖了整整十五口棺材,怎么样,牛吧。”
“十五口!”
楚清芜惊道:“怎地会有这般多的人买棺材?”
这世道并非人人都买得起棺材,楚清芜一看账簿里买的居然还都不是最便宜的杉木棺材,而是买的柳木棺材。
虽柳木价格也不贵,但是这玩意儿容易被压烂,且不防腐,一般鲜少有人会选择柳木棺材。
“可不是,”陈风月指了指眼下的青黑,朝楚清芜抱怨道:“掌柜的,你瞧瞧我眼下都黑成啥样了。”
“他们都要柳木的棺材,铺子里存货都不够了,我连夜又给赶了三口出来,真是给我累的够呛。这月月例能多给些不?”
“晓得了!”楚清芜无奈道:“这月多给你一两银子。”
“那我呢!”杨凝花不满道:“我搓的香和纸钱也卖出去不少,还叠了许多金元宝,我也日日累着呢!我也要加月例!”
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楚清芜挥了挥手,敷衍道:“你也加,你也多一两银子。”
楚清芜的一视同仁,让杨凝花满意不少。
她双手抱胸,怼了怼陈风月的胳膊,笑道:“瞧瞧,做了王妃就是不一样,现在咱们月例一涨就是一两。”
按楚清芜的抠门性子,能给这么多钱,肯定是在王府没少赚。
“掌柜的现在都是贵人了,”陈风月笑道:“什么时候把咱们俩也带着升升天啊!”
楚清芜冷哼一声:“怎么,你们想去王府做下人?”
“下人?”杨凝花摆了摆手:“我不去,你让陈风月跟你一块去。”
陈风月听了,忙道:“掌柜的,我说笑呢,你别当真了。”
谁要去做下人,他们才不是伺候人的主!
三人正说着闲话,外头走来一穿着蓝色锦衣,蓄着八字胡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
楚清芜正想问他要买什么棺材,就见陈风月熟练的迎了上去:“林爷,您家狗儿又死啦?”
“嗯。”
林爷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递给陈风月,吩咐道:“还是那般大小,晚些我让人来取。”
“好嘞!”
见陈风月收了银子,林爷便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晃晃悠悠的走了。
楚清芜极少在棺材铺中看到情绪如此镇定之人,待人走后,她奇怪道:“这人给自个儿的狗还买棺材?”
“可不是。”陈风月掂了掂银子,丢给楚清芜,咂了咂嘴道:“有钱人就这样吧,近些天账本上的柳木棺材都是他买的。”
杨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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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话道:“啧,要我说养条狗没几天就死了,不如不养,简直就是残害狗命。”
给狗买棺材?
可若是说这人爱狗,又怎么会养一只死一只。
奇怪了,真是。
不过这世上有怪癖之人许多,楚清芜只略微想了想便将其抛之脑后。
眼瞧着快到午时了,她将账本往柜中一塞,冲两人道:“他们什么时候来抬棺材,趁着这会儿有时间,我带你们去饭馆搓一顿。”
她现下也算半个有钱人,是时候犒劳犒劳自家伙计。
她可不是没良心的周扒皮。
“当真?”
“当真?”
两道惊喜的声音同时响起,杨凝花和陈风月两人欢快的围着楚清芜绕了个圈,随后两人同时停下动作,将手伸到楚清芜身前。
杨凝花:“你真发财了?分我!”
陈风月:“分我!”
楚清芜:……到底谁比较贪财?
她都懒得说这两人。
“吃不吃,不吃就算了!”
“吃!”
“大吃特吃!”
“陈风月关门!”
“杨凝花锁门!”
……
三人大摇大摆进了城西最为豪华的春香酒楼,楚清芜本想叫个包间,可一听竟要多半串铜板,立即决定在大堂吃饭。
陈风月和杨凝花倒也不介意,他们过得糙,在哪儿吃都一样。
小二过来问他们要吃什么,楚清芜还未来得及说话,陈风月和杨凝花一个比一个答得快。
“我要吃炖牛肉、烧鸡、烤鸭!”
“我要红烧肉、水煮鱼、酒酿豆腐!”
“我还要……”
见小二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楚清芜无语道:“够了,咱们就仨人,吃不完多浪费。现在天气大带回家中容易坏。”
陈风月和杨凝花两人对视一眼,一个说:“那你下回还请我们来吃不?”
一个说:“家中有井,可以放下去冷着存上两天。”
楚清芜:……讨债鬼,这俩绝对讨债鬼。
“成了,就这些吧。”无视两人不满的眼神,楚清芜冲小二道:“再给我们送两壶酸梅汤来。”
陈风月和杨凝花二人两人对视一眼,悻悻的缩了脖子。
得,掌柜的说了算。
瞧着两人蔫了吧唧的模样,楚清芜哼笑一声,嗤道:“行了,别在我跟前装。以后饭食每月多给你们拨些银子。”
杨凝花和陈风月两人贼兮兮一笑,眼中露出得逞的光。
春香楼上菜快,没一会儿就端上来了红烧肉、烧鸡、烤鸭,三人皆不顾形象的吃了起来。
楚清芜总觉得和他二人吃饭像在抢一样,不过这样吃着却总觉比一个人香上不少。
从杨凝花筷子下抢到一块鸡腿,楚清芜在杨凝花幽怨的眼神里吃的香喷喷,气得杨凝花狠狠扯下一只鸭腿奋力咬着。
正吃的热火朝天时,楚清芜忽然觉得有目光落在自个儿身上,她抬眼看去却见到一个意外之人。
杜宁君怎会来城西?
而且这人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看?
楚清芜心虚的别过脸,心头琢磨,她上回打人时应该没露出自己的脸吧?
杜宁君见楚清芜扭过脸,方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过孟浪,连忙将视线收了回去。
只是—
他怎么总觉得这女子的声音有些耳熟?
像那两日夜里碰见的女鬼。
可这女子分明活生生的,又怎么会是女鬼。
杜宁君自嘲的勾了勾唇角,只道自己是这些天忙的脑子都晕了,他甩了甩头,连忙往楼上走去。
雅间的门打开复又关上,杜宁君朝着桌边坐着的矜贵男子作揖礼,恭敬道:
“闲王殿下。”
14. 第十四章
“嗯。”
封玦敛用茶盖拨弄着盏中热茶,漫不经心道:“杜修撰今日特意邀本王前来,有何意?”
杜宁君直起腰,陈述道:“闲王殿下可晓得京城周围最近失踪了许多孩童?”
动作一顿,封玦敛终于正眼看杜宁君,将茶盖一搁,封玦敛正色道:“怎么说?”
杜宁君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交给封玦敛,他垂头沉声道:“臣最近走访临近京城的几户村子,或多或少都有走失的孩子,其中男女都有。臣将他们的名字都记在了上头。”
封玦敛翻着册子,越看脸愈发沉了下去。
册子不厚不薄,细细数来竟有近百个孩童消失,这样大的事,可大理寺中却从未传出任何消息来。
将册子扔在桌上,审视的目光落在杜宁君身上,封玦敛问道:“你作何把册子给我。”
他记得新科状元杜宁君与太子有些交情,这样大的功绩他不去太子跟前献媚,却给了他,这不合理。
脸上露出一丝沉痛之色,杜宁君凝声道:“臣晓得闲王殿下一片爱民之心,遂才将此物交由您做主。”
“哦?”
封玦敛嘲讽一笑:“你是说太子不爱民?”
说来好笑,封玦敛与太子封陵熙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两人却万般不对付。
闲王无权,但家财万贯,很得皇上皇后疼爱;太子有权,但皇上和皇后的疼爱却都落在了闲王身上。
朝中官员多晓得两人之中有嫌隙,不过权字当头,愿意站在封玦敛一边的人并不多。
“臣并非此意。”杜宁君不卑不亢道:“只是微臣查出让孩童失踪之人,与太子殿下有几分关系。”
封玦敛:?
有趣。
竟然还牵扯到了封陵熙。
“你是说这事儿是太子指使?”封玦敛故意说。
“非也。”杜宁君抬眼看向封玦敛,一本正经道:“只是既与太子有关,他易受底下之人蛊惑欺瞒,臣觉得这事交由闲王来办更加公正。”
“呵。”
封玦敛轻笑出声,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指节在桌上轻敲,半晌后,他勾唇笑道:“你倒是有些眼力见,这活儿本王接了。”
“不过,”不等杜宁君高兴,他话锋一转,又问道:“你今日为何将相邀地点定在城西?你找到证据了?”
他们都住在城东,即便为了躲避太子眼线,去城北城南都是常事,唯独约在城西不太正常。
这处住的多是平民百姓,嘈杂异常,并不方便谈话。
“有些眉目。”
杜宁君轻声道:“臣得到消息,他们常在子时抬着棺材出现在岭山。”
这应当是杜宁君找人蹲点后得来的消息。
听到是子时,封玦敛微微蹙眉,听着杜宁君继续道:“今夜臣的人回禀说,他们又去买了一口棺材。”
言下之意,今晚又有人要下葬了。
眉峰轻动,封玦敛沉默半晌,方才沉声道:“本王晓得了,今夜子时,我会带着人来。”
杜宁君点了点头,眼中的沉重散去些,看样子对封玦敛很是信任。
两人又说了些细枝末节的事,约莫一刻钟后,封玦敛推开门先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杜宁君方才慢吞吞的出来。
下楼时,他下意识的朝着方才楚清芜那一桌看去,只是这会儿早已换了一桌人。
~
楚清芜结账的时候看见封玦敛下来,还以为她眼睛瞎了。
好家伙。
封玦敛怎么可能出现在城西?
原因尚且不明,但她不能被发现,慌忙之下她躲在了陈风月和杨凝花身后,好在封玦敛这人眼高于顶,没有观察周围人的习惯。
楚清芜幸运的躲过了这劫。
回到棺材铺,等着林爷的人来将棺材抬走后。
楚清芜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将棺材铺的大门掩上。在陈风月和杨凝花疑惑的眼神中,她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掏出几个雪白的银锭放在柜台上。
早在封玦敛答应每月给她一千两银子时,楚清芜得了空就将银子领了自己悄摸放着。
放在府里不如放她手里来的安心。
这次回来她特意给杨凝花和陈风月也带了些,这两人虽说有时候不靠谱了些,但对棺材铺还算用心。
看着亮闪闪的十锭银元宝,杨凝花惊道:“你真发财了!”
她眼神谴责的看向楚清芜,颇有些讨伐她为何背着大伙儿暴富的意思。
“都给我们?”陈风月伸手就去抓,一手一个银元宝,傻呵呵道:“咱们都这么有钱了,还开什么棺材铺子,不如直接买个院子养老吧!”
“呸。”
楚清芜没好气道:“我给你们银子是想让你们把院子好好看着,你们要是敢拿着我的银子跑了,我就让官府把你们抓起来。”
见两人定定的看着银子,对她的话不以为意,楚清芜哼哼小声,阴险一笑:“你们别忘了,我相公是谁。”
楚清芜相公?
谁啊?
两人还沉浸在发财的大梦中,等回过神来才突然意识到楚清芜嫁给了闲王。
她嫁给了王爷,真要抓人还不是王爷一句话的事!
“呵呵,我说笑的。”歇了携款潜逃的念想,陈风月艰难道:“师父既然把这铺子交给我们,我们定然要好好经营。”
“就是,就是。”杨凝花附和道:“掌柜的你放心,我和陈风月一定好好干!”
两人脸皮厚,楚清芜都懒得说说他们了。
“行了,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楚清芜拍了拍手:“棺材铺不能关,你们要是真觉得累就自个儿去招两个伙计,招伙计的银子就从这一百两里扣。”
两人眼神一凛,相视一眼,立即一人五个银锭的收进了袖子里。
笑话,谁敢从他们这里捞银子。
“抠搜的。”楚清芜翻了个白眼,“我要回王府了,你们自个儿看着办,我过两天再来看你们。”
“好哦。”
“掌柜的慢走。”
两个见钱眼开的,有了银子态度都不知好了多少。
楚清芜无奈摇头,老气横生的叹了一口气后,背着手走了。
等她走到王府大门时,已经申时末了,再晚些就该是吃晚膳的时候。
而且好巧不巧,正好和坐马车回来的封玦敛碰到一起。
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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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芜:……一点点晦气。
封玦敛看她额角流着汗,忍了会儿还是没忍住:“你出去怎么不叫车夫送你?弄得这番狼狈模样,别人不晓得还说本王苛待你。”
楚清芜顺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没脾气道:“臣妾本是想着随便逛逛,没成想一逛就走远了,扰了王爷的眼,当真对不住。”
这番话说的封玦敛心头不太舒服。
他皱了皱眉,问道:“苏叶呢,怎么没跟着你?”
楚清芜乖顺回话:“臣妾想自己走走,别人陪着不太习惯。”
封玦敛张了张嘴,想说她破规矩还挺多,但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没把话说出来,只甩袖离开了。
眼看到了王府,楚清芜放松了些,封玦敛气冲冲的走了,她也懒得哄,就慢悠悠的走在后头。
反正他们又不一块吃晚膳。
等她回了院子,苏叶正担忧的坐在石凳上往外头张望着,见楚清芜好端端回来,方才松了一口气。
“王妃,你可算是回来。”
苏叶带着小小的抱怨道:“您要是再不回来,我都要去找王爷,让他派人出去找您了。”
“哪儿有这般吓人,”楚清芜笑道:“我只是出去逛逛。”
苏叶摇了摇头,没同她争辩一个女子出去是否安全,只说:“您下回还是喊着我一块吧,或者带两个侍卫也行。”
楚清芜清浅一笑,没有答应。
带着他们,自个儿还怎么去棺材铺?
“下回再说吧。”楚清芜笑道:“好苏叶,我都走饿了,你快去帮我催催晚膳。”
“好,王妃你等会儿,我去去就来。”
忽悠完苏叶,楚清芜轻舒一口气。
今天着实给她走累了,她吃了晚膳,便立刻沐浴,趁着到子时还有段时辰,小睡了一觉。
待到子时,她准点从梦中醒来,魂魄离体。
今夜她有活儿要做。
*
子时,岭山。
五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汉子正拿着锄头吭哧吭哧挖土,他们旁边摆着一个约有三尺长的柳木棺材,棺材上密密麻麻的贴着符咒,已经被钉死。
旁站着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正监督着几人挖洞。
不知是不是错觉,深夜中,棺材中似乎传来阵阵指甲抓挠的刺耳声,不过在场之人却好像没听见一般,继续干着手里的活儿。
看着挖出的洞口,差不多该放的下棺材时,一个汉子扔掉锄头,跑到林爷面前,躬身道:“林爷,差不多了。”
林爷“嗯”了一声,抬手制止众人继续挖洞。
“丢进去吧。”他低声道:“注意着些,动作别太大,主子说了若是这回还不成,咱们都得遭殃!”
五名高壮的汉子身子抖了抖,眼里闪过一丝恐惧。
“成了,也别太害怕。”林爷和颜悦色道:“先将棺材放下去吧。”
四名汉子一人抬住棺材一角,按着林爷的吩咐,轻巧的将棺材放进刚挖出来的坑中。
只是在他们放置棺材时,里头传来的指甲摩擦声愈发大了起来,其中还隐约传出“啊啊”的怪声。
像是人被割了舌头后,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嘶哑声。
15. 第十五章
指节在棺材上敲了敲,林爷蹲在棺材铺旁边,哼笑一声,冷漠道:“老实点,别动了。早点完事,你也脱身,我也能回去交代。”
里头的人似乎停下了动作,随即忽然传来一阵猛烈的“啊啊”的呜咽声,指甲划拉棺材壁的声音愈发大,半夜听着刺耳又瘆人。
“啧,怎么就还不肯听话。”
林爷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站着的几个汉子立马拿着锄头上前把挖出的黄土往棺材上刨去。
竟是准备要将里头的人活埋。
“都是按着凌阳子道长所说,”林爷喃喃道:“割了舌头,又取了眼珠,还放了整整两碗血。”
“这孩子还有力气挠棺材,定然能练成小鬼了吧。”
他咧了咧嘴,眼里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他们抓了许多孩童,能撑到入棺材而不死的几乎没有,如今棺材里的这个可是好不容易才撑下起来的。
老爷已经没了耐性,要是再不成功,他们这的人都得被罚!
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林爷问道:“可到子时正了?”
一个汉子回道:“还差一炷香时间。”
林爷点了点头,悠闲的站在一旁。
随着黄土盖在棺材上,里头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小,在渐渐的那人似乎放弃了挣扎,彻底安静下去。
一炷香后,子时正。
林爷抬了抬手,一个汉子拎起公鸡,一刀下去,公鸡发出一声惨叫,鲜血顺着刀尖往下直流。
“快淋在坟上,别浪费了。”林爷催促道。
汉子把刀一扔,拎着公鸡走到埋棺材的地方,一手扯着鸡头,一手拧住鸡脖子,红艳艳泛着腥臭的血直直往下淋去,像是一条血柱。
随着鸡血淋下去,坟上传来“滋滋滋”的声音,棺材发出剧烈抖动,连带着上头的黄土跟着簌簌往旁边抖落。
“成了!”
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林爷惊喜道:“好了,血都没了还拧那鸡干什么。”
汉子连忙把鸡给扔了,站在林爷旁边一起看着坟包里的异象。
眼看棺材还在一直抖动,一个汉子忍不住道:“林爷,不会出事儿吧?”
杀人本就造孽,他们还将人狠狠折磨了一番,汉子有些怕这人会变成恶鬼索他们的命。
“怕什么!”
另一个汉子没好气的说:“做都做了,这会儿害怕有什么用。况且凌阳子不是给了林爷镇压那东西用的符纸,咱们肯定没事!”
林爷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笑道:“不错,老爷说过了,咱们只要按规矩来,什么事都不会有。”
他笑呵呵道:“且等着回去领赏吧。”
说起领赏,几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贪婪之意。
嘿!
舒老爷的赏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棺材逐渐平息下来,一切回归平静,蛙鸣蝉叫,树影憧憧,仿佛方才的异象都是错觉。
林爷皱着眉,正疑惑着怎么没反应,凌阳子不是说……
众人忽感一阵刺骨寒冷,紧接着坟包上浮现出一个孩童的身影,他年纪不大,看着不过八九岁,眼眶里空荡荡往外泛着阴气。
“这、这是什么?”
“鬼!有鬼啊!”
“快跑!”
……
“慌什么!”
见众人慌乱,林爷站在原地岿然不动,眼看着鬼影离他越来越近,他淡定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
单手拿起黄符,林爷不屑一笑:“活着都没用,死了还能翻天不成?”
空荡荡的眼眶抬眼看向林爷的方向,“孩童”的嘴突然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他没有舌头,嘴里往外散发着一阵阵的阴气,看起来鬼魅异常。
即便林爷很相信凌阳子给他的符纸,这会儿不禁也有些害怕。
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见鬼影一眨眼便快到他跟前,林爷连忙把黄符往前一摁!
鬼影身形停顿一下,随即像是哼笑一声,眼前的黄符立刻被阴气吞噬成一缕青烟。
“啊!!”
见黄符没用,林爷这会儿真的慌了,他一边屁滚尿流的往后跑去,一边试图让人救他。
“你们别走啊!帮我拦住这东西,回去我给你们银子!银子!”
来做这阴私事的都是些贪财之人,听林爷这么一说,有两个人心动了,但又一看那骇人的鬼影,又歇了心思。
性命重要,钱以后还能再赚。
只是他们想跑却没用,周围不知何时被一股阴气阻拦,带来的火把忽然熄灭,周围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啊啊!救命!”
“凌阳子不是说了这符纸能镇鬼吗!”
“林天栋,岑老爷没给你其他法宝吗!”
“没有啊!岑老爷就说凌阳子道长给的符纸能震慑恶鬼,让他不能靠近。”
谁知道这符纸一下子便被恶鬼给废了,他也害怕的很。
黑暗之中,众人的五感像是被放大了几倍,他们在密林之中胡乱的跑着,一会儿撞到头,一会儿踢到石头。
没一会儿,几人便狼狈不堪的跌倒在地,浑身冒着冷汗警惕的看着四周,而方才的恶鬼却像是故意看他们的热闹。
直到现在也没露出任何声息,而这样的悄无声息,让几人心头更加恐惧。
“哪儿来的恶鬼闹事!”
楚清芜从天而降,身后的勾魂锁还挂着几个鬼魂,随着她猛烈的动作在空中不断的摇晃着。
听到有人扰事,原本看戏看得有趣的恶鬼转过头来,直愣愣的看着楚清芜,朝她凶狠的龇了龇牙。
意思是让她别扰事。
楚清芜一眼便看到林中的场景,她皱了皱眉,又看看年纪并不大的恶鬼,不用多想便知道肯定是被人害了。
“混账东西。”
她朝着林中的几人嫌弃“呸”了一声,但是她不能任由恶鬼害人。
“官府的人会来捉拿他们,”楚清芜凝声道:“你跟我走。”
“滚。”沉闷的声音从恶鬼口中传来。
他的舌头和眼珠不知何时长了出来,恶鬼阴恻恻道:“你们这些阴差除了抓鬼,还有什么用?”
指着吓得尿出来的几个大男人,恶鬼哼笑一声:“他们害人无数,你们怎么不把他们抓去地府!”
“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什么话?”楚清芜无语道:“我们阴差当然只能拿阴间的鬼,他们又不归我管,阴间官不管阳间人,你没听过啊?”
恶鬼不屑一笑:“那你倒是让阳间的官来管。”
他眼中盛着恨意,几乎满的快要溢出来:“他们杀了这么多人,怎么没有阳间的官来管呢!”
楚清芜不是不心痛他们的遭遇,而且这恶鬼年纪不大,说得却很有道理。
怎么死了这么多人,京中的官员竟然没有人察觉,这实在不对劲。
“我会给你个交代。”楚清芜柔声道:“听我说,你现在还能够投胎,要是害了人的性命就只能去地狱受罚了,不划算。”
等她白天去报官,让人来这查查,也算给这小鬼一个交代,楚清芜暗自想着。
“呵,你能给我什么交代?”
恶鬼戾气道:“你是能让官现在来把他们抓了,让他们受刑罚,还是能把他们杀了?”
楚清芜耐心的说:“明天就会有人来抓他们了。”
空口无凭,恶鬼自然不会信。
他举起双手,黑黝黝的又锋利的长指甲在月光下显出锋利的光,他阴狠一笑:“除非现下就有官差来抓人,否则你就和他们一起死吧!”
说着,他凶神恶煞的朝着楚清芜扑来。
楚清芜:……何必呢。
她不想欺负小孩儿来着。
但是小孩儿与女人的恶鬼的怨气向来最重,尤其这个恶鬼是被人特意炼化,凶悍程度更甚。
不过好在因着他年纪小贪玩,没第一时间将底下几个用来当做献祭的人吃掉,炼化还未完全成功。
但—
楚清芜觉得就算完全炼化成功,对她也没什么威胁。
捏着扑过来的恶鬼领子,楚清芜从身后抽出哭丧棒对着他的头就是当头一棒。
她手劲儿大,这一棒给恶鬼抽懵了一瞬。
“怎、怎么。”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看楚清芜。
“清醒了没?”楚清芜挑眉问他。
见恶鬼回过味儿来,又呲了呲牙想要咬她,楚清芜又是不留情的一棒槌下去。
勾魂锁适时绕到她的手边,趁着恶鬼还没反应过来,楚清芜把他双手一扣,利落的把他绑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
“我又不是你的敌人,这么凶干嘛。”楚清芜念叨道:“我都说了会给你交代,你老实点,等着明天我去地府给你送消息。”
她不是没有同理心,要她说冤有头债有主,那几个人被小恶鬼害死了也是活该。
但是恶鬼要是害了人就要被送去地狱遭受千百年的苦楚,楚清芜觉得为了几个人渣不值得,小恶鬼能投胎最好。
“放开我!”
不知是不是怨念太盛,两棒下去,这小恶鬼竟然还惦记着报仇的事。
“啧,安分点。”
楚清芜稍稍用了点力下去,这回总算是起了效,小恶鬼眼神清澈了些。
“我都说了我会想办法,”楚清芜没好气的说:“会有官府的人来抓他们,你着急什么。”
“官府不会抓他们的,”小恶鬼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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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出两串黑气,抽噎道:“他们、他们是岑家的人,岑老爷是太子的人,太子会护着他们。”
秀眉微拧,楚清芜疑惑道:“谁跟你说这些的?”
太子竟然默许岑家的人残害百姓?
楚清芜不太信。
小恶鬼把脸撇到一边,也回楚清芜的话,一直喃喃道:“他们不会抓人的,官府和他们都是一伙人。”
“老天不公,凭什么允许他们害人,不允许我报仇!”
天空之中骤然落下一道惊雷,山中的阴气尽数消散而去,紧接着传来一人冷淡的声音:“将他们抓起来。”
楚清芜和小恶鬼一愣,两人同时朝底下看去,这才发现不知道何时竟然来了一队官差,领头的竟然还是楚清芜的便宜相公!
封玦敛看着哭爹喊娘的一地人,眉峰厌烦的隆起。
通常子时正,他会与白日那人轮换掌管这副躯壳。
这座山被人设过障眼法,白日的封玦敛带着人来找不到正确的入口,一直在外徘徊着,所以待夜里的封玦敛醒来时,他们还在山脚处打转。
白日那人没有记忆,特意写了封信塞进了袖口,让他帮忙抓人。
抓人就抓人,偏又带了一群官兵,他眼看着山顶处阴气重新也只能耐着性子领着人往上跑。
眼看着迟来一步,好在楚清芜先将恶鬼制服,否则……
看着挖坑几人身上缠绕的阴气血色,封玦敛觉得迟一步好像问题也不大。
见官差把在场的几人都绑住,他一挥袖,吩咐道:“把坟里的棺材挖出来,带回吏部严查此案。”
“是!”
眼看着几名官差把装着小恶鬼的棺材抬了出来,楚清芜弯了弯眉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乐道:“你看,这不就被抓了。”
小恶鬼:……
早知道喊老天有用,他早就喊了。
“行了,咱们走了。”
楚清芜拖着勾魂链,笑眯眯的说。
她也有些没想到,封玦敛看着不靠谱,居然还会在夜里来抓人,她还以为这人是纨绔子弟,每天只会花钱找乐呵。
突然想起此处阴气过重,封玦敛身上的阴气也重,楚清芜担心封玦敛体弱会看见自己,连忙拉着一串鬼魂预备逃跑。
“啧,要是被认出来就不好了。”
她咕哝一声,头也不回的往地府方向飘去。
封玦敛看着她火急火燎的背影,心头暗叹一口气:性子这般急躁,不好。
“殿下,那姓林的好像是林家的下人。”封玦敛的下属禀告道。
“嗯。”封玦敛轻抬手指,平静无波道:“待回去好好审问,没本王的命令谁都不许私自见这几人。”
“是。”
……
清晨起床,楚清芜的心情十分不错。
昨天她在地府终于见到了白无常,缠着他查看了一眼自个儿的功德簿,新来的阎王爷还算大气,给她添了好大一笔功劳,给楚清芜美得哼了一路的小曲儿。
她给自己梳了发,换上一身轻便的衣裳。
想着昨晚小恶鬼的事,楚清芜放松的眉头又拧了拧。
她昨天问过小恶鬼,得知这人名叫李二牛,是庆善村一户农家的孩子,前些天林天栋带着几人去了他家,花了十两银子把他买了去。
同他母亲说的是买去做仆人,他家贫,穷的都快啃树根了,爹娘想着做富人家的下人能吃个好饭,就将他卖了去。
谁料,这却是生离死别。
李二牛说,林天栋他们先是把他关在柴房里饿了三天,然后又不断的折磨他,先是取了他的眼珠,然后又割下了舌头,用烧红的钳子夹他的胳膊、大腿。
最后在他的手腕上割了细细一条口子,接满了两碗血,见他还有气这才把他装进了棺材里准备活埋。
楚清芜听得咋舌,觉得把林天栋他们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啧,难怪买那么多棺材。”楚清芜喃喃道:“或许能让陈风月去官府做个证?”
至于卖的那些棺材钱,楚清芜决定到时候让杨凝花他们交给封玦敛,看能不能给那些枉死的孩子家属。
虽然这事儿论起来与他们棺材铺无关,但楚清芜心里不舒坦。
伸了个懒腰,她往外头跑去。
昨儿林天栋他们被抓了,楚清芜想去打听打听消息,她答应了李二牛会在他投胎以前给他送林天栋他们的消息去。
刚走到池塘边的小道上,一人迎面而来,楚清芜忽的一怔。
杜宁君怎么会来王府?
杜宁君看到楚清芜也是一愣,这姑娘不是他那日在城西看见的“女鬼”?
怎么会出现在王府?
楚清芜:……
杜宁君:……
16. 第十六章
“你是?”
楚清芜装作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问道:“这位公子可是前来找王爷?”
“是嘞。”
杜宁君还没说话,跟在他旁边引路的下人小伍说道:“王妃,这位是杜修撰杜大人。”
这女子竟就是闲王妃?
杜宁君一惊,不敢再将她与打他的“女鬼”混做一谈,连忙作揖礼,温文道:“在下杜宁君,见过王妃。”
“原来是杜修撰,”楚清芜掩唇轻笑:“快些免礼吧。”
听着楚清芜矫揉造作出来的温柔声音,杜宁君愈发觉得那日在城西应当是他听错了,闲王妃温婉娴静与那状若疯癫的“女鬼”简直就是天堑之别。
他两人不熟,没什么话要寒暄,便听得小伍道:“王妃,王爷还等着我和杜修撰呢,我们就先走了。”
“好,你们快去,莫让王爷久等。”
楚清芜轻应一声,与他们擦身而过。
只是她刚走出两步,忽的身子一顿,停下了脚步。
对啊!
昨儿林天栋他们不就是被封玦敛带人给抓了,那她去外面打听消息不如去找封玦敛打听消息!
况且,她直觉林天栋炼鬼一事牵扯重大,说不定官府还得过上些时日才会将这事儿揭露出来。
犹豫片刻,楚清芜脚步一转,往着膳房的方向而去。
*
“王爷,这是臣整理出的与孩童失踪案有关之人,除了舒家外、林家、杨家也有参与。”
杜宁君向封玦敛地上一本册子。
封玦敛接了过去,漫不经心的看了几眼后把册子丢在桌上,他一脚踩着矮凳,质问道:“你既知晓林家、杨家也有参与,为何昨日不将这册子交予本王?”
“非是臣不愿。”
杜宁君跪在地上,头磕在冷硬的地上,低声道:“臣怕殿下不信,舒林杨三家都是太子亲信,贸然提起臣担心殿下以为臣对太子殿下怀有不轨之心。”
“你倒是晓得。”封玦敛哼笑一声。
舒家、林家、杨家的家主舒原、林宥、杨天羽分别是礼部尚书、兵部侍郎、翰林院学士,论起来都不算是无名无姓之人,尤其这几人搅和在一起做恶事,说出去的确难以让人信服。
冷漠的看了一眼依旧没有抬头的杜宁君,封玦敛沉声道:“你先同本王说说,你为何要插手此事。”
杜宁君不是蠢人,封玦敛不信他不晓得这事儿一旦揭发出去会引起多大的风波,更何况这事儿要真和封陵熙有关,只怕杜宁君会被他记恨。
杜宁君沉默片刻,颤抖着嗓子说:“臣确有一事瞒着殿下。”
“臣在金陵有一亲弟,自小受家中之人宠爱。前些时日他来京中寻臣,谁料却被舒瑞、杨乾、林墨三人生生害死。”
“他们割下了臣弟的手指唤人丢进了臣的院中,还将臣弟的尸身扔到了乱葬岗。”
杜宁君不愿在想起从乱葬岗看见杜宁深半腐躯体时的绝望、崩溃,忍住喉间哽咽,他凝声道:“臣希望殿下为臣弟讨回公道。”
眼中晦朔不明,封玦敛没有立刻应下杜宁君的请求。
他如今在京中看似很得皇上皇后宠爱,但手中并无实权,若摊了这趟浑水,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他自己……
杜宁君没有抬头,两人就这般僵持了一会儿,半晌,封玦敛低声道:“本王晓得了,你且先起来,坐着说。”
听到封玦敛松了口,杜宁君缓缓从地上起来,寻了个下首的位置坐下。
“此事牵连甚广,得从长计议。”封玦敛拧眉:“本王昨夜将林天栋等人送去了大理寺,他们已经供出是舒原指使他们虐杀孩童。”
至于虐杀的缘由,封玦敛嗤之以鼻。
“为的是能练出恶鬼供他驱使。”
封玦敛觉得舒原傻,且不说有没有鬼,要真练出恶鬼来,还能供人驱使?不将害他惨死之人杀害,就算是那恶鬼脑子有病。
“他们还说都是一个叫凌阳子的道士教他们这样做,”封玦敛嗤笑道:“可本王的人今日送来消息说,凌阳子在两日前惨死三清庙外。”
“听一个江湖术士之语,看来咱们朝廷的官员还真是太闲了。”
说这话时,封玦敛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听到凌阳子惨死的消息,杜宁君一愣,下意识接话道:“莫非这凌阳子是因恶鬼反噬而死?”
又来一个信鬼神之说的傻子,封玦敛无语的瞥了一眼杜宁君,嘲讽道:“杜修撰,你是如何考上了状元?”
杜宁君:……
封玦敛冷笑:“依本王看,科举挑选上来的才子恐怕都是些没脑子之人,百官若都是此般,大琅危矣。”
杜宁君:……
“非是臣胡说八道,”杜宁君认真解释:“臣能找到幼弟尸身,也是多亏一名阴间女子相助……”
听了杜宁君的描述,封玦敛的眼神愈发诡异。
坏了。
杜修撰看起来真的不太聪明。
啧。
封玦敛甚至开始怀疑杜宁君说的有关杨、舒、林三家勾结一块的事,是不是真的。
还是得让人先查证一番。
杜宁君将那夜楚清芜给他报信的事说了一通,一抬眼就看到封玦敛质疑的眼神。
很好,这人已经不是质疑他怎么考上状元了,这会儿像在质疑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
杜宁君:……
两人之间沉默下去,恰在这时屋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王爷,王妃给您送甜汤来了。”小伍回禀道。
楚清芜?
封玦敛不高兴的皱起眉,他谈正事时,最是讨厌有人打扰。
按理他该让小伍将楚清芜赶回去,可……
眼前忽的浮现楚清芜婉淑秀美的侧脸,这是楚清芜头一回给他送汤来,若是就这般拒绝,也不晓得这人会不会难过的哭。
“让她进来。”
楚清芜端着两碗紫苏饮,步履款款走进了封玦敛的书房。
将紫苏饮搁在封玦敛面前的桌案上,楚清芜温婉一笑:“天热,妾身想着紫苏饮消暑宽胸,便特意给王爷送了来。”
封玦敛颇为受用的点了点头,端起一碗紫苏饮品尝了一口,还算满意的点头:“你有心了。”
他就知道楚清芜肯定忍不了太久,这不,天不过热了一些,这人就上赶着讨好他来了。
看着封玦敛略显微微上扬的嘴角,楚清芜觉得他还挺好打发。
这紫苏饮本是厨娘做出来自个儿喝的,这样简陋的引子本不该盛到封玦敛跟前,不过楚清芜着急来打探消息,情急之下只能拿紫苏饮充数。
本来她都做好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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玦敛犯难的准备,没想到他好像觉得还挺好喝。
“杜修撰,也尝尝。”
楚清芜端起另外一碗紫苏饮准备递给杜修撰,她神情温柔似乎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但封玦敛看得却不太舒服。
这本是该下人做的事,杜宁君也配让他的王妃亲自端茶送水?
拦下楚清芜拿紫苏饮的手,封玦敛撩了撩衣袖,起身道:“剩下这碗你自己喝吧,本王与杜修撰现下要去大理寺一趟。”
楚清芜:这么急!
她还什么都没打听到呢!
“等会儿!”
情急之下楚清芜顾不上自己还在装端庄温柔的王妃,她一把薅住封玦敛的衣袖,问道:“王爷这般急?杜修撰不是刚来不久,你们不再聊聊?”
看着楚清芜不同寻常的表现,封玦敛疑心道:“聊什么?”
楚清芜:……是啊,聊什么呢。
封玦敛抽了抽袖子,意外的居然没抽出来。
他这王妃劲儿还不小。
又使了使力气,还是没抽动,不过这力度刚好把楚清芜出走的神智唤了回来。
在封玦敛奇怪的注视中,楚清芜赶紧松了手,朝着封玦敛行礼,轻声赔罪道:“臣妾只是担忧自己扰了王爷的事。”
终于将袖子解救出来,封玦敛奇怪的看了楚清芜一眼,清咳一声,佯装无事道:“且知道就好,下回本王谈事时,莫要送汤饮来。”
他着重强调:“若是只本王一人在书房,可先让下人通报。”
目的没达到,楚清芜根本无心听封玦敛具体说的什么话,她敷衍的应了两声,等她再抬眼时,只看见封玦敛和杜宁君二人的背影。
白忙一气。
楚清芜叹了一口气,跟着走了出去。
不过—
他们说要去哪儿来着?
大理寺!
对了,林天栋他们肯定被送去了大理寺!
楚清芜来了精神,本来准备悄悄跟着他们一起去大理寺,但又想着大理寺守卫森严,她肯定进不去,琢磨一番后,她往院子跑去。
“王妃,你干嘛呢?”
苏叶一大早就看着楚清芜跑来跑去,也不知在忙活个什么。
“苏叶,”楚清芜拉开房门,转头跟她说道:“我昨夜睡得不太舒服,想睡个回笼觉,你记得别进来叫我。”
她怕一会儿回来晚了,又给苏叶吓到。
苏叶愣了愣,想问为什么,但看到楚清芜严肃的脸色,不知怎么就怯怯的点了头:“好的,王妃。”
楚清芜放心的关上门,顺便将门锁锁紧。
她踢掉绣鞋,平躺在床上,不过一会儿的时间魂魄幽幽飘了出来。
修行低微的鬼魂白日一般躲在芭蕉叶、或瓦罐等太阳晒不着的地方,即便楚清芜阴气还算浓厚,在白日里也会被削去一些。
不过好在她不至于到需要躲太阳的地步。
轻飘飘的溜出房门,追着封玦敛他们离开的方向飘了两息时间,她便瞧见了王府的轿子。
她轻笑一声从轿帘里钻了进去,翘着腿坐在封玦敛旁边。
真是,早知道便不浪费时间还给封玦敛送饮子了。
总归封玦敛不领情,她不如早些魂魄离体去书房偷听他们说话。
下回,她再不讨好封玦敛。
17. 第十七章
封玦敛和杜宁君两人虽同坐一辆马车,但两人都闷不吭声,搞得楚清芜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不然只有两个人在的地方,他们怎么能忍住不说话!
她托着腮,实在觉得无趣的紧,索性对着封玦敛吹了两股阴风以示自己的不满。
耳边碎发无风自动,落在脸侧的肌肤有些轻痒,封玦敛伸手将飞扬的碎发拨回耳后。
古怪。
外头烈日炎炎,行人额头鬓角处皆挂着汗珠,这马车里却是哪里来的风?
狐疑的看了眼坐姿端正的杜宁君,封玦敛觉得他不像是会悄摸吹气的人,他又撩开轿帘子往外看了看,的确无风。
怪哉。
莫非是错觉?
就在他决定暂且将这事儿放在脑后之时,后颈处又传来一阵凉意,这凉意很是莫名,像是有人拿着冰放在了他的后颈,冻得他一个冷颤,猛的站起身来,狠狠磕到了马车顶部。
“王爷?”
杜宁君眼神怪异的看了他一眼,温声询问:“你可是……身体有恙?”
封玦敛:……
“哈哈哈哈。”
楚清芜在旁边抱着肚子大笑,她不过是把手放在了封玦敛的后颈,谁知道这人居然反应这般大。
逗弄封玦敛简直太好玩儿了!
让这人刚才不领情,还不信鬼神,这会儿就该被她狠狠吓唬!
“没事,”封玦敛一手抚着有些痛的脑袋,一手撩了撩袍子,强自镇定的坐下:“方才本王在想要如何引林家与杨家露出马脚,好一网打尽。”
杜宁君恍然,连忙道:“王爷费心了。”
他费心个啥!
楚清芜翘着二郎腿,颇为不屑的撇了撇嘴。
不是她瞧不上封玦敛,只是她总觉得这人很好忽悠,而能够随便忽悠的人,能聪明到哪里去?
马蹄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声,让本就炎热的夏日更多了一份烦躁。
后半程楚清芜没有继续吓唬封玦敛,她本来也算不上多讨厌封玦敛。
只是她就这么坐在封玦敛旁边,本该炎热的天气,封玦敛却莫名觉得马车里越来越冷。
他犹豫的把手伸出窗外,灼热的阳光让他泛凉的掌心立刻感受到一股暖意。
不对。
有问题!
为什么外面那般热,马车里却冷的像是冬日!
偏偏杜宁君这会儿还朝他君子一笑,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奇怪之处。
封玦敛:……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你又皱眉干嘛?”楚清芜不满的踢了踢他过长的衣摆,“给你凉快凉快还不高兴?”
封玦敛听不见她的话,只能面上保持着淡定,实则心里惊疑不定了一路,等马车在大理寺门外一停下,他立刻抢在杜宁深前面走了下去。
楚清芜走在他旁边,本想着借他浓厚的阴气躲一躲烈阳,结果没成想却让她意外发现封玦敛身上的阴气好似少了许多。
“嗯?”
楚清芜绕着封玦敛飘了飘:“封玦敛,你的阴气怎么少了?”
她抬手朝封玦敛周身淡了许多的阴气招了招手,那些阴气依旧很是听话的绕到她指尖打了个转。
依旧很是乖巧听话。
“阳间的人,白日阴气倒是会少些。”楚清芜戳了戳手里的阴气,郁闷的说:“可我还没见过,谁的阴气能一下去了大半。”
她的问题自然没人能回答。
楚清芜跟封玦敛身上的阴气玩了会儿后,便将它给放了回去。
这阴气也不全然是坏东西,比如说封玦敛活着的阴气重可能会让他早亡,但等他去世后,这些阴气可都是好东西啊!
楚清芜觉得他要是能一直保持夜里那般浓厚的阴气,封玦敛其实不去投胎选择修为鬼仙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引路官一路领着封玦敛、杜宁君来到大理寺少卿处理案件的东宁阁,屋中一身穿蓝衣官袍的五官清秀的年轻人正执笔落卷。
“少卿大人,”引路官提醒他:“贤王殿下前来议事。”
“王爷。”
大理寺少卿高琢翩然起身,向封玦敛拱手行礼:“昨日送来的犯人已被臣关在地牢之中,经过一夜的审问,他们已将背后指使之人,以及做过的恶事尽数坦白。”
封玦敛双手负于身后,神色淡漠,颇有气势道:“详细说与本王听。”
“是。”
高琢如实向封玦敛汇报昨日得来的信息:“这林天栋乃是舒尚书府上的管家,约莫半年前,舒家的小少爷舒瑞认识了一自称凌阳子的道士。”
“据说这凌阳子道术十分高深,能捉鬼驱邪,还会炼鬼生财之术,舒瑞见过几次他的本领后,便将此人引荐给了舒尚书。”
“一开始舒尚书并不相信,但据林天栋的陈词,凌阳子似乎向他展示过五鬼运财术,不过短短三日,舒尚书便得到了一大笔钱。于是—”
“所以他便相信了能驱使鬼来生财?”封玦敛嗤笑一声。
高琢点头,表示默认。
他也不敢相信朝中官员竟当真会走旁门左道。
“行了,不用说了。”
封玦敛挥袖道:“今日上朝,你可曾向父皇禀明此事?”
“陛下已然下了令,决心彻查此事。”高琢垂头说:“大理寺的官差正在去舒府的路上。”
“那便好。”
封玦敛轻敛眉目,“且带本王前去看看昨日棺材里装的是什么人。”
“这……”
高琢有些犹豫的说:“棺中之人死相凄惨,臣怕污了殿下的眼。”
楚清芜皱了皱眉,她不太喜欢高琢这话,什么叫污了眼。
“别废话。”封玦敛眼神一厉,凝声道:“带本王去。”
见封玦敛没了耐性,高琢只能走在前头领路。
大理寺的停尸房里摆着一口柳木棺材,棺材上头挂满了写着朱砂的黄符,阴气很重,但对楚清芜来说确实如鱼得水,比她在烈阳下时舒服多了。
看着熟悉的棺材她一个激动,直接扒了过去,她有些好奇李二牛怎么长出来的眼珠子和舌头。
“王爷,小心着些。”高琢好心提醒道。
谁料封玦敛根本不理睬他的提醒,直接往棺材里头看去,桃花眼倏地睁大,封玦敛霎时怔愣原地。
棺材中躺着李二牛瘦小的身躯,他脸上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好肉,半截舌头胡乱的塞在嘴里,两颗眼珠也是明显取出来后再塞了进去。
十指因为抓牢棺材出的血凝固在上头,手腕上还留有层层叠叠厚重的刀疤。
“当真是该死!”
杜宁君不忍看的别过脸,他一看着这孩子就想起死去的杜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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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异常难过。
楚清芜本以为已经见惯各种死状,心中已经不会再有波动,可当她真正看到的时候不禁有些心惊肉跳之感。
她已然不敢想象李二牛生前都遭遇了什么。
封玦敛沉默片刻,眼神锐利的看向高琢,忽然发难道:“城外许多孩童失踪,为何大理寺竟是没有半分察觉!”
“臣有罪,”高琢立即告罪道:“没有立时发现城外异常,待此案查明,臣会向陛下自请责罚。”
封玦敛抿了抿唇,又问:“其他人的尸身可有寻到?”
高琢回道:“官差正在根据林天栋的证词寻找埋尸地,臣已经对外发了告示,让失踪孩童的家属前来大理寺认领。”
见高琢没有推脱罪责,封玦敛心中的火气总算消了些。
又看看棺中的李二牛,他微微垂眼,低声道:“早些将此案了解,也好让这些孩童早些时候入土为安。”
楚清芜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她本以为封玦敛这人待人冷漠,没成想实则不然。
待出了停尸房,封玦敛三人一鬼沉默着走了一路,封玦敛忽然道:“高少卿,本王偶然得知一事,此案或许与林侍郎、杨学士有些关系。”
楚清芜听得一愣,她没想到牵扯在这案子中的人还不少。
封玦敛把杜宁君给的册子交给高琢,意味深长道:“高少卿且仔细看看其中疑点,本王相信你为人正直,定能查出真相。”
“其中,若是有什么难处,尽可告知本王,本王会想法子助你一臂之力。”
似乎没想到封玦敛这般轻易就将自己寻来的证据交给高琢,杜宁君不可置信的看了过去。
高琢此人尚且不知他站哪一方,若是之后太子……
封玦敛却是浑然没有杜宁君的担忧,高琢这人十分聪慧,不过才当官三年,封玦敛已经几次三番听过他的名讳。
且这人正直不阿,先时梁国公占了京郊百姓的十亩良田,高琢不但替百姓把良田要了回去,还判了梁国公杖十,牢狱三年。
不过梁国公自然不可能坐牢,最后花了些银两向百姓赔罪,免了牢狱之灾。
由此可看出此人谁都不怕得罪,虽不好掌控,但若是让他来查案却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高琢眼瞳微动,他不是傻子,清楚的明白若是将林家和杨家一起牵连进来,于他而言并非好事。
不过犹豫一瞬,他接过了封玦敛给的册子,凝声道:“臣,定不负王爷所托。”
封玦敛满意勾唇:“高少卿心中有数即可,现下带本王先去地牢看看林天栋等人。”
高琢将册子塞进袖中,沉声应道:“是。”
楚清芜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
啧。
封玦敛方才好有气势,跟在王府里有些憨傻的模样大相径庭。
“封玦敛不会早就看出来我骗他钱了吧?”
楚清芜喃喃道:“不过我这也不算骗钱呀。”
她眯着双眼,飘到封玦敛身旁,对着他的耳朵有些调皮的哼笑:
“反正你死后这些钱都要给我的嘛,我这可不算骗钱哦~”
耳边再次出现一股刺骨凉意,封玦敛猛的停下脚步,惊疑不定的四处看了看。
怪哉。
难道他是感染了风寒?
不然大热天,怎么总觉身上凉嗖嗖。
18. 第十八章
舒瑞躺靠在摇椅上,双腿置在茶桌之上,手里拎着一串儿葡萄,曲儿听到尽兴处,便神情陶醉的咬下一颗葡萄慢慢咀嚼。
“舒少爷,”戏班班主蹲在地上给舒瑞捶着腿,谄媚笑着:“您看看咱这儿新来的旦角儿如何?小人费劲心思培养了许久,这可是她头回登台。”
台上的花旦不过十一二的年纪,敷粉簪花,兰花指娇俏,一举一动一唱词皆勾魂摄魄,让台下的人听得如痴如醉。
“不错。”
舒瑞咧嘴一笑,眼带兴味,语气轻佻的说:“一会儿把她送上来。”
一听舒瑞满意,戏班班主脸上突现惊喜,连忙道:“好嘞,等她唱完这曲儿小人立马让她来服侍您。”
“嗯。”
舒瑞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把葡萄随意丢置在矮桌上,任由汁水溅落一桌,懒懒道:“行了,你下去吧。”
“是。”戏班班主颤巍巍的站起身,脸上赔着笑往屋外走去,小心翼翼的将门掩上。
站在舒瑞身后的林源见戏班班主走了,低声道:“少爷,我爹和柱子他们一夜不归,不会有事吧。”
话音刚落,略显阴狠的眼神落在林源身上,看得他身形一顿,霎时不敢再说话。
舒瑞冷哼一声,“你慌什么,他们又不是第一回做那事儿了。”
“是。”林源怯懦应声。
眉心微微隆起,舒瑞并不是完全不关心林天栋几人。
昨日被埋的那人据说极其顽强,能炼成恶鬼的可能性极大,而这炼要做恶鬼……最后一步就是将杀害自己的人吞吃。
莫非当真练成了?
想到此处舒瑞也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他微微思索片刻,对林源吩咐道:“你带几人去看看,若是此事成了,柳木棺材上的符纸会变作黑色,届时你再来同我汇报。”
林源垂头应“是”,带着两个人出了门去。
恰好台上的一曲唱毕,舒瑞勾着唇,一想到等会儿那勾人的小娘子要上来服侍,他便觉得心情舒畅。
指节轻轻的扣着椅子把手,舒瑞一手枕在脑后,嘴里哼着小曲儿,好不快活。
依娘站在青竹雅间的门外,抬了抬手,复又放下,她脸上的妆容还未卸下,眼中含着将坠欲坠的泪珠。
她不想讨好舒公子,可班主说若是没有舒公子帮衬戏班子早就关门了,她以后没得饭吃,只得去街上跪着讨钱。
依娘不想跪着讨钱,她想说自己会唱戏。
可再一看班主坚决的神色,她便晓得自己的反对无用,没了戏班她又能唱戏给谁听?
微微仰着头,依娘抬手用指尖按着眼角把将要落下的泪水逼了回去。
不能哭,戏班是她的家,这些都是她该做的。
待情绪稍稍平复些,依娘轻轻敲了敲门,得到里头一句“进来”,她便动作轻柔的将门推开。
几乎在依娘进门的一瞬,舒瑞便是眼前一亮。
这旦角儿台上看着漂亮,这离近了看更是楚楚可怜、眉眼间还带着些少女独有青涩,简直是让人一见便欢喜。
他脸上挂着让人不太舒服的笑,朝依娘招了招手,待人走近些,便明知故问道:“班主都跟你说了吧?”
“嗯。”依娘垂着头,勉强一笑:“班主让依娘好生伺候舒少爷。”
“原来你叫依娘?”
舒瑞一把将依娘扯进怀中,在依娘惊恐的眼神里,坏笑道:“让少爷我亲上一口,尝尝你的小嘴儿是不是甜的。”
眼看着舒瑞的脸越离越近,姨娘无助的闭上眼。
就在她死心决定接受接下来一切的时候,房门忽的被人一脚踹开,紧接着是官差严肃却犹如天神的声音:
“罪人舒瑞,残害数人性命,今奉皇命,将其捉拿归案!”
“什么!”舒瑞不可置信道:“你们在胡说什么!”
大理寺的官差可不管舒瑞的反应,迅速的将人绑了带走,全程耗费不过一炷香时间。
陡然得救,依娘呆愣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舒公子,残害人命?
脸“歘”的一下煞白,依娘轻轻拍着胸口,忽觉劫后余生。
*
从大理寺出来后,楚清芜便懒得同封玦敛坐着马车,直接一个轻飘飘的转身将人抛在后头。
等她再次醒来时,苏叶正好在敲门,时间掐的刚刚好。
稍稍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楚清芜动了动指关节,对着进门的苏叶轻笑道:“我正打算起呢。”
苏叶不好意思的说:“我就担心王妃又发了怪病,所以想着进来瞧瞧。”
“我就晓得你担心我,”楚清芜温柔的说:“多谢你。”
苏叶摇了摇头,脸颊微微泛红。
好不容易熬到夜里,万籁俱静时,楚清芜拉着一串刚离体的魂魄去了地府。
黄泉路上浓雾弥漫,周遭看见之处皆是光秃秃的黄土,唯有挨着奈何桥的河岸下长着艳红的曼陀罗。
浓雾对楚清芜没有影响,很快将魂魄们送到判官司,楚清芜同判官司底下干活儿的阴差良肃打听道:“李二牛呢?”
“李二牛?”良肃愣了愣才想起来昨天楚清芜让他特意照顾照顾的小鬼:“在里头关着呢,我把他给你带出来?”
“劳烦了。”楚清芜从袖口里掏出三五块纸元宝递给阴差。
见楚清芜这般上道,良肃接过纸元宝扯了扯唇,毫无人味儿的眼睛移向楚清芜,状似高兴的说:“客气了,我这就去找鬼。”
他们判官司干活儿的差役少有能赚银两的时候,他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未曾被人贿赂过了。
这熟悉又难得的感觉,让良肃霎时来了精神。
楚清芜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地府的官吏比之阳间有过之而无不及,要让他们办事通融,给银子就是最好的办法,免得他们不上心。
昨儿楚清芜身上没带纸元宝,今儿便特意拿了些来。
没一会儿,良肃便拉着李二牛出来,他还是昨日那副模样,身上的厉鬼气息稍稍减退些,脚上锁着一对镣铐,漆黑的瞳仁紧盯着楚清芜。
“好着呢,”良肃冲楚清芜邀功:“你昨日让我看着他,我就将他单独关在了一个阴牢。”
李二牛虽成恶鬼,但还未害过人,只是心头怨气太重,加上他的棺材又被大理寺挖出来,这会儿投不了胎。
只能等他怨气散些去,棺材入土再安排投胎事宜。
“你办事我放心。”楚清芜又掏出两个纸元宝,笑呵呵道:“多谢、多谢。”
又多两个纸元宝,良肃的嘴角彻底压不住了,他接过纸元宝塞进袖里,连忙道:“我还要看押其他恶鬼,你们慢慢说话,一会儿说完再喊我便是。”
楚清芜:“好。”
将两人的交易看在眼里,李二牛耷拉着眼皮,等良肃走了后,他才冷哼一声:“你们阴差也要讨好阴差?”
“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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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楚清芜并不觉得羞耻:“职责不同,能少点事儿便少点。”
她不想让上面的知道自己与恶鬼有关系,以免惹来没必要的麻烦。
“我同你说,今日陛下下令要捉拿舒家一行人。”楚清芜找李二牛便是为这事儿:“舒家的人现下都被大理寺给捉了,想来不日便会问斩。”
李二牛撇了撇嘴,他年纪不大,这会儿看着却异常沉稳。
“不信。”
阳间的官员,不到头落地那一刻都会有意外发生,谁知道会不会有高官权臣做保。
“嘿,小小年纪这不信那儿不信。”
楚清芜哼笑一声:“罢了,我今儿本来就是提前告诉你一声,省得你总惦记着。等他们人头落地那日,我再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她左右看看,见没鬼注意着,忽然弯下腰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饴糖递给李二牛,双眼弯弯,轻声道:“我特意给你带来的,收好了。别让其他鬼看到,否则被抢了我可管不着。”
阴间的鬼吃得都是凡间之人供奉的东西,楚清芜可是特意给这些饴糖丢进盆里烧过,还得小心着被王府里其他人看见告状,废了不少心思嘞。
见李二牛愣愣的看着她,楚清芜把糖又往他手里塞了塞,催促道:“快点收好。”
李二牛慢吞吞的把饴糖收在袖子里,眼瞳微动,他不自在的耸了耸肩,低声道:“给糖有什么用,不如给点银子。”
“嘁,你过不了多久都要投胎了拿银子有什么用?”楚清芜嗤笑。
李二牛不服:“那又怎么了!万一哪天我也要贿赂阴差呢。”
楚清芜叉腰:“你贿赂阴差干嘛?你难道不想投胎啦!”
李二牛小声嘟囔:“投胎也没什么好。”
他不过才活九年就被人折磨致死,活着的时候什么好都没讨到,再投胎万一又是如此,投胎又有何意义?
“那你下辈子努力修行吧,”楚清芜眯眼笑笑:“等能升仙了,就不用再受轮回之苦。”
“李二牛,”楚清芜看着他,认真的说:“你下辈子去做道士吧。”
李二牛一愣,心头微动,修行……
“这是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李二牛翻了个白眼,鬼气森森。
楚清芜理所当然道:“自然,闻说在投胎前执念很深,下辈子就有机会投胎成自己想做的人哦。”
李二牛不屑一顾的说:“那我下辈子想当皇帝。”
被李二牛逗笑,楚清芜呼噜呼噜他的脑袋,笑道:“年纪不大,还想做皇帝,别是个昏君吧。”
昏君又怎么了。
李二牛想:昏君也行,反正不是他吃苦。
眼看着良肃在远处冲她使眼色,楚清芜便知道时间差不多了,她悄摸递给李二牛一个纸元宝,低声叮嘱道:“元宝你自己藏好些,我要先走了,下回得空再来看你。”
李二牛捏着纸元宝,惊讶的眨了眨眼:“你……你不怕我贿赂阴差。”
“一个元宝你贿赂谁去。”楚清芜无奈的说。
“哼,你懂什么。”李二牛冷哼一声把纸元宝放进袖子里:“贪官可是连一枚铜板都不愿意放过。”
“成吧,你最懂。”
楚清芜哼笑一声,牵着李二牛往良肃的方向走去。
李二牛侧过头,偷偷瞥她一眼,又很快将眼神收了回去,垂着头想:
这阴差,
怎么要坏不坏的。
烦。
19. 第十九章
舒家的事很快便传遍了京城,舒原和舒瑞等人在嘴硬了三天后,最终还是在高琢摆出的证据面前认了罪。
只是舒家等人认罪,但是关于林家和杨家参与的痕迹却像是被人特意抹去了一般,且无论高琢怎么逼问,舒原只说是他一时鬼迷心窍,才闯下如此弥天大祸。
高琢曾按照杜宁君给的册子上提供的信息寻找中间人,可谁料册子上的中间人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没了消息,他还险些被一伙儿黑衣强盗夺去性命,好在闲王有先见之明事先安排了人护送。
这明摆着是在警示高琢,莫要继续查下去了。
“本王知道了。”封玦敛用折扇敲了敲桌面,淡淡瞥了一眼高琢,问道:“那依高少卿的所言,是继续查下去还是就此罢休。”
他语气平淡,没有半点逼迫的意思,但却让高琢骤然感觉到一丝威压。
气氛忽然沉默下去,过了半晌,才响起高琢略微沙哑的声音:“查。”
阻碍越大,说明林家和杨家参与的可能性越高。
城外死了这么多的孩子,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本就让高琢心怀愧疚、彻夜难眠,若是让幕后之人逍遥法外,只怕他后半辈子都不能安生。
“如此,”封玦敛眼含欣慰,勾唇一笑,本就俊美的五官显出几分邪肆来:“高少卿只管放开手彻查,剩下的杂事本王会替你解决。”
高琢行礼:“多谢王爷,只是臣现在实在难以查到线索,这……”
封玦敛皱了皱,略微思索后,回道:“此事本王会帮你,你先继续审问舒家的人,林家和杨家待本王的人查到线索,届时再派人告知你。”
“是。”
楚清芜的魂魄坐在房梁上听着底下两人的谈话,眼里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林家、杨家。
~
夜深,万籁俱静时。
夜莺踩在枝头,一阵阴风飘过,突如而来的冰冷寒意骇得它振翅而飞,徒留下被惊扰的枝头微微晃动着。
林家的下人都歇下了,府上漆黑一片,除了林家家主林宥的屋里还点着一盏油灯,在黑夜里泛着昏黄的光。
“老爷,你说那高琢一直揪着咱们不放,要真让他查出点什么……”林夫人忧愁道:“咱们可怎么办呀?”
舒家如今的情状他们都看在眼里,要是真让大理寺查出来他们同孩童失踪惨死一案有关,岂不是要跟舒家一样下大狱。
“怕什么。”
林宥不屑的睨她一眼:“舒原死了正好,待礼部尚书的位置空出来,殿下承诺会向陛下举荐老夫。”
他们之所以敢在天子底下做出如此骇人听闻之事,自然是有人做靠山,而舒家做事不严被抓了,当真是活该。
因为官职比舒原那老匹夫低上一等,林宥在他面前总要低上一分,如今舒原逃不脱死罪,正是他升官之时。
“这几日,你记得墨儿安分些,莫要出去惹事。”
林宥皱着眉说:“上回他伙同舒瑞、杨乾几个纨绔子弟害了杜宁君幼弟的事,老夫可是费了不少劲儿才压下去,且让他莫要继续任性。”
“臣妾省得,”林夫人柔声道:“老爷放心,墨儿他近些天已经老实了许多。”
林宥冷哼一声:“最好是,再有下次,老夫打断他的腿!”
话虽说的狠,但林墨能有如今无法无天的性子与林宥的偏宠不无关系,林夫人也不在意,只笑笑将话头揭了过去。
等两人吹熄了灯,正准备入睡。
林夫人双手放在腹部,与林宥中间隔出一拳的距离,他夫妻二人相敬如宾许久,往常林宥都宿在新进门的小妾房里,最近是因着舒家的事,有事相商才回了主屋来。
二人闭着眼,呼吸逐渐平缓,正待奔赴梦乡酣睡时,耳边忽然传来凄厉、幽怨的女子声音。
“还我儿命来,还我儿命来!”
这声音太过骇人,林夫人立马睁开眼推了推林宥的胳膊,胆怯道:“老、老爷,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林宥自然也听到了,他冷哼一声:“装神弄鬼。”
说罢便要下床点燃蜡烛,脚掌刚接触到脚踏,林宥就感觉脚腕处传来一阵阴寒之气,冻得他骨头里都泛起了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痒痛。
“还我儿命来!”
凄厉的女子声音骤然出现在耳边,像是贴在林宥的耳边大声怒吼,可他伸手去抓却又只抓了一手空。
没、没有人,那刚才的声音是……
“老爷!”林夫人抱着被子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怎、怎么办?”
林宥沉着脸,从怀里掏出一个护身符。
他知道自己做的都是阴私事,这符纸是他前些天去京郊的白马寺祭拜,请求神佛宽恕罪过时,特意找方丈求来的平安符。
“什么妖魔鬼怪也敢前来闹事!”林宥拎着护身符的红线,大声道:“这就叫你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
女鬼轻蔑一笑,紧接着林宥手中的符纸无火自焚,火光的映照下,林宥与林夫人皆看着一名身着青衣,黑发覆面的诡异身影凭空飘在他们床头。
护身符没有用,林宥冷汗陡然湿了整个背部,他往后退去,跌倒在床上,身子一时控制不住的哆嗦着。
完、完了。
真惹上恶鬼了。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救命!”
一男一女两人高亢的声线唤醒了整个院子熟睡的下人,眼瞧着远处点燃的火把,楚清芜知道不能再拖了。
“林宥,你残害我儿性命导致他不能及时投胎,如今吾限你三日内,将其安葬入土,否则吾便杀了你为我儿偿命!”
“听见了没!”
林宥抖着声音,喉咙疯狂的吞咽着口水,抖着嗓子答道:“听、听见了。”
紧接着门被人推开,一群人举着火把跑了进来,担忧道:“老爷,夫人怎么了?”
林宥和林夫人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等他们抬眼再去看时,却哪里还有那青衣的女鬼的身影。
两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惊恐。
“啧,吓人可是有损功德的事。”
楚清芜游荡在玲珑街,颇有些担忧的说:“不过我又没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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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死,林宥他们没法子去地府告状,应该没事儿吧?”
作为阴差,插手阳间的事可是违反了阴间的规矩,要是被人发现,这功德肯定得扣,不过—
楚清芜弯了弯眉眼,她也是突发奇想去吓唬林宥,林家又没有死人需要勾魂,自然也不会有阴差路过。
肯定不会有人知道她做了有损功德之事。
“为何要去恐吓阳间之人。”
清冷的男子声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砸在楚清芜头上,她僵硬的转过头,只见花枝楼的檐角站着一身姿挺拔,面覆鎏金面具的男子。
“阎王爷,你今日怎么出了地府?”楚清芜仰头看他,装傻道:“难道又有恶鬼逃出,需要您亲自动手?”
并未因为楚清芜的问话分神,封玦敛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白日的妻,冷声道:“你可知,地府不允许阴差私自吓唬凡人。”
楚清芜撇了撇嘴,见糊弄不过去,索性直接认错:“知道,这错我认,您可以扣除我的功德。”
说完,楚清芜又怕自己说的太洒脱,新任阎王要是个没轻没重的真给她扣去许多功德,那岂不是亏大了。
于是,她又瞟了瞟封玦敛的脸,低声嘟囔道:“那我不也是为了能让害孩童们惨死的头目早点被抓,我这是做了好事,而且还是头一回下人,阎王爷通融通融呗。”
楚清芜认为之前她吓唬楚凌风等人时没人知道,没人知道就等于她没犯错,至于杜宁君她那次是在帮忙,根本不算吓唬人。
所以说出第一次吓唬人时,楚清芜丝毫不觉心虚。
况且,她又不是真的鬼,她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诶!
人怎么可能没有七情六欲,人做了鬼差也看见不平之事也会生气嘛。
而且这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事,楚清芜觉得不该罚她!
面对公然耍无赖楚清芜,铁面无私的“阎王爷”头一回有些束手无策之感。
“您难道不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楚清芜踩着空气轻飘飘的落在封玦敛面前,她往前一凑,若非封玦敛后撤速度够快,两人就要脸对脸了。
“阎王爷,通融通融呗。”楚清芜眨了眨眼,嘴角噙着一抹讨好的笑:“我攒点功德不容易呀,您瞧瞧我每天夜里都要出来勾魂,忙起来的时候,接到急活儿,白日也得出来。”
“而且我都成婚了,”楚清芜垂下眼睫,失落道:“我每日夜里勾魂,都没时间跟我夫君圆房。”
楚清芜故作泫然欲泣的姿态,唉声道:“阎王爷,我可是新婚呐!为了走无常的活计,我现在每日独守空房,您可狠得下心扣我功德?”
完全沉溺在自己表演中的楚清芜丝毫未曾发现,站在她对面的“阎王爷”耳根已经完全红透了。
这女子张嘴便是胡说八道。
封玦敛分明记得在王府时,楚清芜过得可以说是逍遥自在,哪里有半分独守空房的悲伤。
更别说即便她没有走无常这个活计,自己也是必然不可能与她同房!
不害臊。
“莫要多说了,”封玦敛寒声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20. 第二十章
糊弄过去了!
楚清芜高兴的眯了眯眼,觉得新任阎王还算讲理。
“阎王爷,大晚上你出来转悠什么呢?”围着封玦敛转了一圈,楚清芜好奇的问。
清冷的眼神落在楚清芜的脸上,封玦敛抿了抿唇,沉声道:“此事与你无关,若是没有需要勾魂之人,且莫要魂魄离体。地府予生无常魂魄离体之术法,并非让你们肆意妄为。”
谁肆意妄为!
楚清芜险些被气笑了。
她方才还说新阎王讲理,这会儿却觉得这人简直就是天下第一不讲理之人!
但论官职,对方是阎王,自己不过一小小阴差;论修为,自己肯定也打不过他;论道理,好吧,原则上地府不允许阴差恐吓阳间之人。
怎么想怎么憋屈,心中默念识时务者为俊杰,楚清芜扯了扯唇,虚假一笑:“我知晓了,阎王爷可还有其他吩咐?”
似乎看出楚清芜假笑下的不耐烦,面具下的俊眉微微蹙起,封玦敛说了声“嗯”后,便看到楚清芜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整个鬼腾空而起,落下一句:“既然阎王爷无事,小女子便先行离开了。”后,便扬长而去。
封玦敛:……
倒是头回见到如此明确表现出对他避如蛇蝎的鬼差,封玦敛一时没反应过来,在原地站了会儿。
半晌后,方才翩然离去。
“阎王爷了不起啊!”
楚清芜愤愤不平的暗骂:“本姑娘还不是为了做好事,不然哪里会……”被逮到偷摸吓人嘛!
算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
楚清芜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事儿论起来还真是她的错,总归自己功德没被扣,还甩了阎王爷一记冷脸,算自己赚了吧。
“啧,等我修成仙。”楚清芜在即将进入身体的前一刻还在嘟囔着:“我一定拼命修炼,这不管是地府还是天庭看来还是得法术精深的好。”
起码以后没有人敢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她。
~
待回了王府后,白日楚清芜就又装作一副犯困的样子,告诉苏叶她要补眠,实则悄摸灵魂出窍去查看林宥有没有去查找她凭空出现的“儿子”。
眼看着林宥告假后,神色憔悴去了京中最为红火的林春楼,楚清芜稍一犹豫跟着飘了进去。
林春楼内,金玉满堂。
来此之人非富即贵,身上穿的是锦衣绸缎、脚上踏的是皮靴,头戴玉冠亦或簪花挂玉。高台上歌舞升平,人群擦踵而至时珠帘轻轻晃荡,发出悦耳之声。
这样富贵的地方,楚清芜还是头一回来。
紧跟着林宥的脚步,楚清芜看着来往小二手里端着的珍馐美食,啧啧称奇道:“这都是啥呀?传说中的熊掌、鱼翅吗?”
她凑上去闻了闻,但可惜这并非上供与她的食物,楚清芜闻不着味道。
“等下月发了月例,我定要带杨凝花和陈风月两个小土包子来见见世面。”单是幻想两人届时的惊讶表现,楚清芜就笑眯了眼:“到时候,非得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认我做大姐!”
“不过—”
看着愈发精致的摆盘,楚清芜喃喃道:“一百两银子应该够吃一顿了吧?”
再多,她可就舍不得了。
楚清芜这人爱财,但并不吝啬。
眼见着林宥进了一间屋子,楚清芜赶紧甩甩头,把不相干的事一股脑甩了出去,身子一荡,便轻飘飘的跟着进了屋子。
屋内,一身着青色圆领袍的男子坐于林宥对面,正姿态放松的饮着茶。
“涂老弟,”林宥开口道:“可否将先前交予殿下的名册,给我一观?”
“名册?”涂岩一怔,旋即似笑非笑道:“林侍郎可是说笑,殿下已然下令让你与杨学士莫要在参与此事中。”
将手中的杯子搁在桌上,涂岩声音放轻:“你可是忘了舒尚书这会儿正在牢狱之中?虽处置还未出来,但怕是逃不过死刑。林侍郎莫非是觉得脖颈上这颗脑袋太过安稳了?”
林宥脸色一沉,眼含愠怒的瞪向涂岩。
论起来涂岩不过是一小吏,可怜他堂堂侍郎却要因此做小伏低,实在可笑!
许是看出来林宥的怒气,涂岩面色一缓,复又温和道:“不知林侍郎为何突然要名册?”
林宥迟疑片刻,选择将昨晚遇到女鬼一事尽数告知。
“哈哈哈,”涂岩听后仰天大笑,“林侍郎,你连损阴德之事都做了,又何必怕这小小女鬼。”
见林宥脸色不太好,涂岩哼笑一声,又补充道:“若你当真怕的紧,不如挂一幅钟馗捉鬼图于宅中,这阴私之物,定然进不去。”
连白马寺求取的符纸都治不住那女鬼,林宥并不相信随随便便一幅镇宅图有用,他冷笑一声,质问:“涂司谏,这是不准备将册子给老夫了?”
听见林宥的称呼,涂岩脸上的笑一滞,眼神冷淡下去:“林侍郎,这册子如今很是受太子殿下重视,若是因为借你而出了什么闪失,在下可担不了责任。”
“若林侍郎当真需要,不如先去同太子殿下说上一说,待太子殿下同意,在下定将名册双手奉上。”
林宥指着涂岩,手指微微发抖,气急攻心道:“你不过区区一九品官,竟敢在老夫跟前拿腔作调!”
“林侍郎此言差矣,”涂岩笑容一敛,冷声道:“在下只听从太子殿下吩咐,与官职高低有何关系,林侍郎若是不服,尽可向太子殿下告状。”
说罢,涂岩起身朝着林宥意思意思行了个揖礼,笑道:“既无其余事,在下边先行告辞。”
敷衍的做派,气得林宥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浑似要气的晕过去了。
瞧着林宥还在喘着粗气,楚清芜只犹豫了一瞬,便选择抛弃林宥,转而跟着涂岩去。
显然,涂岩那儿有证据。
果断的抛弃林宥后,楚清芜扒着涂岩马车的车底很快跟着他到了府中,跟着涂岩进了书房。
正好瞧见这人从暗格之中拿出一本册子,翻开册子看了几眼,冷不丁哼了一声:“女鬼?”
“又未曾残害女子,哪里来的女鬼替儿报仇,姓林的老匹夫怕是脑子糊涂了。”
将册子随意往暗格一塞,涂岩迈着四方步悠哉悠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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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往屋外去了。
楚清芜瞧瞧那暗格,听着外头的人走远,便忽而显出形来,只是白日总归不如夜里来的自在,魂体的颜色暗淡许多。
学着涂岩的东西将花瓶一拧,楚清芜将里面的名册拿出来塞进袖中,随即又将暗格关上,身形一转便准备打道回府。
只是她刚从书房出去,一个洒扫的小丫鬟却直愣愣的盯着她的方向,嘴微微张着,好似很震惊的模样。
“奇怪了?”
楚清芜转了个圈,“怎么,难道这小姑娘能瞧见我不成?”
她明明就只显形了一会儿啊?
孰料,下一刻小姑娘将手里的帕子一丢,竟当真大叫起来:
“鬼、鬼啊!”
楚清芜一惊,低头一看这才想起来,自己是鬼可以不用显性,但是名册却是实打实的物件,她若是带在身上可不就被人看见了嘛!
那小姑娘瞧见凭空漂浮的名册,可不就觉得有鬼!
“啧,大意了!”
她夜里出行惯了,忘记白日里人多得多加注意。
“不管了,先走吧。”
稍稍犹豫,楚清芜从窗户飘进书房里,找了本同手上名册差不多外表的册子丢在地上,身体上浮,趁着小丫鬟带着其他人赶来时,飞快的消失不见。
一路上怕被人发现,楚清芜挑的都是些没人走的暗巷,可以说是非常鬼祟了。
“真该往上再来拿。”
楚清芜十分后悔的说:“不然本姑娘哪里用得着绕这么远的路。”
好不容易回到王府,楚清芜原本打算直接回魂,却见苏叶正坐在床沿,害怕又纠结的伸出一根指头探她的鼻息。
“这都一刻钟了,王妃还是没有气息。”苏叶皱着眉,胡思乱想道:“不会真出事儿了吧?”
楚清芜微微勾起唇,悄无声息的将名册放在窗边的桌上,随后轻巧落在床上的躯壳之中。
“还我命来~”
苏叶原本还在忧愁楚清芜怪病之事,这会儿耳边突然传来幽幽的女声,骇得一个弹跳从蹦了起来。
“啊啊啊啊!”
苏叶紧闭双眼,大声求饶道:“王妃,我没有害你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
清脆的笑声从床上传来,苏叶将眼睛打开一条缝,正巧看见楚清芜捂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
哪里不晓得自己是被楚清芜逗趣儿了,苏叶跺了跺脚,没好气道:“王妃,你吓死我了!”
“对不住。”
楚清芜抬手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轻声道:“我只是瞧见你太认真了,没忍住想逗逗你。”
“王妃!”苏叶过去扶她起身,凝眉询问:“你这怪病当真没得治了?”
失去气息整整一刻钟啊!
怕是都能去地府逛上一圈了,长此以往,可如何是好?
“没事。”楚清芜笑笑,拍她手安慰:“我都习惯了,你以后也要习惯才是。”
听楚清芜这般说,苏叶垂着眼,嘟囔道:“我可习惯不了。”
两人说笑着,很快将这事儿揭了过去。
21. 第二十一章
月黑风高夜,楚清芜揣着名册鬼祟的朝着隔壁院子飘去。
这名册在她手上没什么大用处,还是得交给封玦敛,由着他去调查出结果。
悄摸把窗户打开,楚清芜小心的探查了一番,房内男子的气息平稳,听着像是已经陷入熟睡之中。
好耶!
黑夜之中,一本蓝壳册子漂浮在空中,极具目的性的朝着屋中男子的床边飘去,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到,想必能给吓个半死。
床上,封玦敛穿着一身白色里衣,双眸紧闭,两手置于腹部,面容柔和,好似正陷入香甜梦乡之中。
将册子悄无声息的搁置在封玦敛的床头,楚清芜双手叉腰,洋洋自得道:“瞧瞧,还是得靠本夫人帮你,不然单是查证据你们都不知道要查到猴年马月去。”
熟睡之人自然不会给一缕幽魂应答,仍旧闭目不言。
作为鬼差,黑夜并不能对楚清芜的视线起遮挡作用,瞧着床上面容俊美的男人,楚清芜“啧啧”出声。
平心而论,她这位夫君样貌是一等一,虽然偶尔说话难听了些,但好在出手大方,很好的弥补了自身缺陷。
“啧,”楚清芜俯下身,离封玦敛的脸不过一拳距离,喃喃道:“真是可惜,如果你能活得更久些……”
等等,若是活得更久些,那她继承王府的日子岂不是遥遥无期?
话锋一转,楚清芜可惜道:“你若是能助这桩案件了结,也算是积攒功德了,下辈子投个好胎,命长些吧。”
说罢,楚清芜幽幽转身从窗口离开,顺道将木窗关紧。封玦敛本就命短,要是因此受了风寒,只怕活得时日更加少了。
待楚清芜走后,房间内原本阴寒的气息陡然散去,约莫一息后却涌现出一股更为强悍的阴气。
床上原本睡得安详的人眼睫忽的颤动两下,桃花眼睁开带着森寒鬼气,随意的将搭在腰间的薄被掀开,封玦敛坐起身,拿过楚清芜放在床头的名册看了起来。
俊逸的眉头微微蹙起,封玦敛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方才缓缓起身,从柜中翻找出纸笔,颀长的身子立于桌案旁,挥毫落墨。
~
自从将名册交给封玦敛后,楚清芜就安心等着林家与杨家二人被捉拿的消息。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封玦敛本事不大,一连过去了半个月,楚清芜还没得到想要的消息,她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不是吧?封玦敛这般笨,证据都送到手上了,竟然还不抓人?”
楚清芜双手托脸,颇为失望。
“你总唉声叹气干嘛?”杨凝花不满道:“好运都要被你叹走了。”
“呸呸呸!”
楚清芜翻了个白眼,无语的说:“我好运要是被叹走了,能有你们两个好果子吃?”
“嘿嘿嘿,掌柜的说得对。”陈风月在旁边添油加醋的说:“花儿,你少说两句,咱们现在都靠着棺材铺吃饭呢,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掌柜的倒霉了,咱们俩又能好哪儿去?”
拍完楚清芜的马屁,陈风月又十分谄媚的递上一杯茶水,得意道:“瞧瞧,多亏了掌柜的前些日子给的银子,不然咱们哪儿有机会喝上这新出的毛尖儿?”
杨凝花翻了个白眼,对陈风月这副马腿子样十分看不上。
“可不是,”她对楚清芜说:“自你上回走了后,咱们棺材铺来得客人全是买香火、纸钱的,一个棺材都没卖出去。要不是有你给的银子,我看陈风月只能喝西北风去了。”
“花儿,你这话说的可就难听了哈!”陈风月辩解道:“没人死那可是天大的喜事,怎么你说的跟我巴不得多挣点死人钱一样。难听!”
“呸呸呸,”杨凝花啐道:“我哪里是这个意思,陈风月你故意的是不是!”
“行了。”
眼见两人要打起来了,楚清芜忍不住开口道:“都小声点,多大的人了还吵吵闹闹的没个正经。”
论起来楚清芜是他三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位,但偏偏她却最有大姐头气派,这会儿她一说,两人都安分下来,只互相瞪了两眼,倒是没继续吵。
眼见棺材铺都过去半个月还没有新人来,楚清芜忍不住疑惑问道:“你们不是嚷着要招新人,人呢?”
方才还针锋相对的两人这会儿忽然默契的相视一眼,紧接着杨凝花期期艾艾的说:“是这样啊,清芜啊……”
“不听废话。”楚清芜敲了敲桌子。
杨凝花立马噤声,随后陈风月不好意思一笑,老实道:“掌柜的,我跟花儿合计了一下,最近没啥生意,没必要招工。”
而且招工还得给别人银子,多不划算啊!
楚清芜:……若说她是贪财,那这两人就是妥妥的贪财还吝啬!
痛苦扶额,楚清芜气弱道:“算了,我懒得管你们。总之,下回不许再跟我抱怨棺材板都快捶出火星子,也不许说搓香要把手搓破。”
“诶!”
“好呢。”
杨凝花和陈风月两人欢快答道。
一看这两人屁股翘高,楚清芜就忍不住故意吓唬他们说:“要是以后活儿干不完,我就把你们俩丢去饿鬼道。”
“你们知道的,饿鬼道的人一直吃不饱,要是忽然看见两坨白生生的肉……”
“丢花儿进去吧。”陈风月抱着自己,弱弱道:“我都瘦成竹竿儿了,还不够恶鬼们塞牙缝呢。”
杨凝花对比浑不在意:“嘁,丢我去。我倒要看看我喂了恶鬼,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可是听楚清芜说过了,新来的阎王铁面无私,对待徇私枉法之人肯定不会留手。
楚清芜:……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楚清芜闭了嘴。
一想起那冤家阎王楚清芜就头疼,自己可是还破了阴差的规矩偷了阳间的东西,还好没被逮住,否则怕不是又要被教训一通。
棺材铺的后院中,种着一棵高大的菩提树,枝繁叶茂,将后院遮住大半,而菩提树旁边留有一口水井,夏日在这井边的石桌旁坐下,最是凉爽。
三人这会儿有些昏昏欲睡,楚清芜刚琢磨着是去房中小憩片刻,还是准备准备打道回府。
她从王府里骑了马来,这会儿正拴在菩提树的另一边。
“我想吃瓜。”杨凝花咂了咂嘴。
炎炎夏日,若是能来上一口冰凉的瓜,她不知道得有多幸福。
“吃。”楚清芜掏出十文铜板丢给陈风月,吩咐道:“挑大一点的买。”
陈风月瞧了瞧菩提树外的烈阳,心生怯意:“两位姑奶奶,咱们要不晚一点吃,这大热的天晒得慌。”
“那你打把伞去。”杨凝花踹他一脚,“我现在就想吃。”
陈风月装模作样的哀叹一声,将铜板收进袖中,认倒霉的去翻伞去了。
刚拿到伞,前院的门忽的被人敲响。
这会儿怎么有生意上门?
陈风月快步上前,甫一将门打开,便见一群官差装扮的人堵在门外,其中领头的人冲着陈风月僵硬的勾了勾唇,强硬道:
“大理寺少卿请各位上门一叙,还望各位配合一番。”
听到声音出来的楚清芜:……
还真是倒了霉了。
呸,杨凝花这个乌鸦嘴!
~
大理寺内,封玦敛神情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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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的坐在太师椅上,眉宇间有些挥之不去的疲惫之感。
这回的事牵扯太广,高琢几次三番遭到刺杀,好不容易终于快有结果,封玦敛也跟着跑了许多天。
“少卿大人,齐氏棺材铺的三人皆带来了。”复命的官差如实道。
“嗯,”高琢淡淡开口:“将人带上来,本官有话要问他们。”
“是。”
楚清芜在看见官差那一刻,有一瞬间想要逃跑,但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乖乖跟着官差一起来到大理寺。
毕竟他们已经看到了她的脸,这会儿再跑已经晚了,还有掩耳盗铃的嫌疑。
没关系。
她安慰着自己,反正她又没犯事,就算被抓了也会很快把她放了。
只是这样的安慰在看到堂上一脸惊讶的封玦敛时,差点让她当场崩溃。
封玦敛闲着没事来大理寺干嘛!
“这个人,”封玦敛指了指低头假装鸵鸟的楚清芜,哼笑道:“她也是齐氏棺材铺的人?”
众官差面面相觑,一时没人出来答话。
他们没有细查齐氏棺材铺的伙计一共有多少人,这会儿听王爷的意思,莫非这姑娘不是棺材铺的人?
“过来。”
封玦敛觑了楚清芜一眼,沉声呵斥:“莫要扰了高少卿问话。”
楚清芜:“……是,王爷。”
眼瞧着楚清芜顺利脱身,杨凝花和陈风月两人连忙朝她使了使眼色。
杨凝花:姐妹,救我啊!
陈风月:掌柜的,不要抛弃我啊!
懒得搭理这俩傻子,楚清芜眼观鼻鼻观心,浑似不认识两人一般,巴不得迅速撇清关系。
待她站到封玦敛身后,高琢便问底下的二人:
“你二人明知林天栋多次前来买棺材,竟是没有察觉半分不对?”
杨凝花连忙喊冤:“冤枉啊,大人。那姓林的每次来都说是狗死了,我们想着富人家的狗有棺材也不离奇,哪里晓得竟然是用来装人!”
“是啊,大人。”陈风月说:“你晓得的,贵人家里死几条狗,或者少几只鸡鸭都是常事,我们哪里敢质问。”
楚清芜听他二人的话,只恨不得闭上眼。
两人的话中浑然没有半点正常人该有的聪慧,全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气。
高琢凝眉,又问:“为何林天栋常去你家买柳木棺材?莫非你家棺材与其他人有何不同之处?”
“这……”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陈风月忽然道:“许是因为我们家的棺材都是真材实料?其他人用的更加便宜的杉树作假,所以……”
“行了!”
高琢叫停陈风月踩别人家捧自己的行为,转而又问起其他细枝末节的事来。
楚清芜在一旁听得百无聊赖,说起来她好像知道林天栋为何总来齐家照顾生意,陈风月的制棺技艺来自于齐云。
齐云曾是鲁班书传人,众所周知,学鲁班书者必遭缺一门,而齐云正是应了缺一门中的“鳏”字,一生未曾娶过妻。
陈风月传承的是齐云改良后的制棺技艺,自然相较其他棺材铺来说更加好些,也更容易炼鬼成功。
听着齐云审问了好一会儿后,确认杨凝花和陈风月二人纯是太傻,并没有参与林天栋一事后,便将两人放了。
面不改色的遭受着两人幽怨的眼神攻击,楚清芜跟在封玦敛身后,双眼滴溜溜的打转,想着该找个什么借口忽悠过去。
果不其然,一上马车,楚清芜还未坐稳,便听得封玦敛的质问:
“好好的,你去棺材铺作甚,这是要给谁买棺材?”
22. 第二十二章
“我……”
楚清芜支支吾吾道:“只是一时碰巧,我去城西时迷了路,这两人热心肠为我指路,就凑巧聊了两句。”
楚清芜昧着良心替两人说好话:“虽他二人瞧着有些不靠谱,但说话风趣、为人和善,我便跟他二人多说了会儿话。”
说话时,楚清芜眉眼低垂,长而卷翘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手指不安的拽着衣裳下摆,情绪看着很是低落。
封玦敛皱了皱眉,想说让她以后离这些不知明细的人远些,但又忽然想到楚清芜在楚家的姐妹对她并不好。
先时还不觉得,这会儿仔细一想,封玦敛方才察觉楚清芜嫁来王府一月有余,竟没有提过有什么关系好的手帕交。
那也不怪乎楚清芜出来游逛时,会被旁人的一点善意吸引而去。
很快将自己说服,封玦敛将喉间的话咽了下去,话锋一转道:“你若闲着不知去何处,京中有几家戏园子还不错,本王让苏叶带你去。”
听戏?
楚清芜脑中荡起缠绵幽怨的长调,差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可听不来这高雅的东西。
“多谢王爷费心,”楚清芜温婉一笑:“只是臣妾觉得与其在院子里听戏,不如出门多瞧瞧人间百态,凝花与风月讲的故事也不差。”
见楚清芜的意思是想跟棺材铺的两个伙计交朋友,封玦敛下意识的觉得不妥,楚清芜怎么说也是闲王府的王妃,若是让外人晓得她与两个平民是好友,岂不是徒惹人发笑。
“你非要与这二人做好友?”
楚清芜一怔,狐疑的瞥了瞥封玦敛。
闲王什么意思?
难道是不允许她跟杨凝花他们交好,那以后去棺材铺看来得更加避着王府的人,省得被封玦敛发现了惹来麻烦事。
“罢了。”
还不等楚清芜想好该如何回答,又听得封玦敛说:“本王懒得管你这些杂事,日后出门记得让人跟着,省得又被人不清不楚的抓紧官府。”
总归是他的王妃,谁敢光明正大的说闲话,封玦敛很快想通。
只是他曾听苏叶抱怨过,说楚清芜常一个人出门。
封玦敛觉得这样的习惯不太好,一个女子无人保护总归不总归是他的王妃安全。
瞥了一眼笑得眉眼弯弯的楚清芜,封爵俩脊背微微挺直,作为夫君,他得多关注自家夫人的安全,否则要是哪日她出了事,自己岂不是也要受人嘲讽。
“多谢王爷。”楚清芜笑眯眯的看着封玦敛:“臣妾以后一定注意着,再不给王爷丢人。”
“知道就好。”
封玦敛撇过脸,唇角却微微勾起,潋滟的桃花眼盛着笑意。
~
半个月后,高琢在早朝时将收集到的证据呈给了鸿恩帝,当着百官的面,鸿恩帝大怒,令锦衣卫将其林、杨两家抄家。
没多久舒原、林宥等人的宣判下来,将在三日后处斩。
楚清芜当天夜里便去找李二牛说了这件天大的喜事,小鬼头眼里闪过一丝痛快,握拳道:“早该给他们都杀了。”
“我要去看他们砍头!”
李二牛眼瞳僵硬的动了动,他定定的看着楚清芜,严肃道:“我看了他们砍头就去投胎!”
眼瞧着李二牛身上的怨气散去些,楚清芜知晓他说的是真话。
可—
带着怨气深重的恶鬼前往阳间,可不是用几个元宝贿赂阴差就能了事,若是不小心出了乱子,受贿的阴差可逃不了刑罚。
“你不让我去亲眼看看,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李二牛攥着楚清芜的手微微用力,双眼弥漫黑气,咬牙道:“我只是想看看仇人的死状,这难道都不行吗!你们这些阴差……”
“砰!”
楚清芜一拳捶在李二牛头上,没好气道:“说话就说话,你这语气威胁谁呢?”
她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要不是因为怜惜李二牛小小年纪遭此劫难,楚清芜才不会好声好气的来哄鬼。
眼神一下温和许多,李二牛瘪着嘴,眼里写着不服,却没有试图继续跟楚清芜犟嘴。
“行了,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带你出去。”
见李二牛幽幽的扭过脸看她,楚清芜忍不住故意逗他:“但是能不能成功我也不晓得。”
“嗯。”
李二牛气势弱下许多,闷声闷气的说:“麻烦你了。”
“嘁。”楚清芜好笑的说:“我才知道你还会说麻烦二字,这样看着还是挺乖巧嘛。”
摸了摸李二牛的头,楚清芜轻笑说:“等着我给你送消息。”
李二牛沉闷的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
从地府出来后,楚清芜游荡在大街上,表情凝重。
实话实说,对于带李二牛出地府一事,楚清芜不算太有信心。
本想找白无常问问情况,谁知这死鬼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一天天连个鬼影都见不着。
“啧,要不去找阎王爷问问?”
楚清芜搓了搓下巴,若有所思道:“我就试探性问问,他应该不至于发火吧?”
不知不觉见走到葫芦庙,楚清芜一愣,旋即想起已经许久没见过杜宁深那个小胖子了。
说起来,林、杨、舒三家倒台也算是给杜宁深报仇了。
脚尖一点,楚清芜朝着杜府的方向飞去。
“阴差大人!”
楚清芜里杜府还有一丈的距离就听得杜宁深兴奋的喊声,抬眼看去,小胖子正蹦起来朝她招手,肥肉堆积的脸上挤出一个憨态可掬的笑。
“哟,正想找你呢。”
凌空一踏,楚清芜笑道:“小胖子,你哥对你当真不错,真想法子给你报仇了。”
杜宁深挠了挠后脑勺,傻呵呵笑道:“阴差大人你也晓得啦,我正想跟你说来着。”
事实上,他也没想到杜宁君既然这样快就能替他报仇。
“恭喜你了。”
楚清芜问他:“你大哥准备什么时候带你回金陵?”
杜宁深的棺椁还停在杜府院中,所谓落叶归根,杜宁深肯定会葬在金陵。
“等那几人斩首后,”杜宁深不好意思的说:“我听大哥说,等替我报仇后就告假,带我回金陵。”
眼瞳微动,杜宁深有些想娘亲了。
“正好,”楚清芜拍了拍手:“七月半就快到了,你还能趁此机会看看家里人。”
“是啊。”
杜宁深叹了一口气,飞扬的心猛的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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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母亲又要狠狠哭上一顿。
甩了甩头将酸涩的情绪尽数甩了出去,杜宁深话锋一转,高兴的说:“阴差大人,我最近苦练入梦术,好像有些成效了,说不定等我投胎前还能跟大哥见上最后一面。”
若真能成功,他一定要狠狠夸夸大哥,让他不要继续愧疚了,这事儿论起来是他自己犯蠢。
“那很好了。”
杏眼眼尾上扬,楚清芜轻声说。
明月高悬,一阵夜风吹过带来浅浅凉意,草丛间一只黑色野猫追着巴掌大的耗子跑得飞快,草屑齐飞,复又平静如水。
楚清芜心叹,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
那么……
她能找到阎王爷吗?
~
烈阳炙烤着大地,来往行人额上鬓发皆带着湿意,街边的茶馆酒肆里坐满了人,偶有几人办完事赶着回家的脚步更是匆忙。
这般晒的日子,若非是想着出来喝上一碗冰凉的饮子,只怕众人更像在家中纳凉。
窗外的太阳晃的楚清芜有些睁不开眼,她今天是特意来看舒、林、杨三家行刑。
“啧,大热天来看别人砍头,你有病吧。”杨凝花抬手遮在眼上,没好气的说。
“是呀,”陈风月懒洋洋的趴在茶桌上,抱着面前的冰酥酪吃上一大口,“掌柜的,人家案子破了,你怎么一副大块人心的模样。”
楚清芜翻了个白眼,瞪他二人一眼:“残害百姓的恶贼被砍头,我作为老百姓高兴一下都不行?”
说着她推了推杨凝花,催促道:“快给我开‘天眼’,我瞧瞧李二牛来了没。”
别说那晚从杜府走后,楚清芜真的再次遇到了阎王出行。
也不晓得这新阎王怎么总是半夜到处溜达,但对楚清芜来说算是好事儿。
掩去自己偷摸找过李二牛的事儿,楚清芜半真半假的说想因为这件事而产生怨气的恶鬼们看一看罪魁祸首被砍头的场面,以此让他们能够消除怨气早日投胎。
话刚说完,楚清芜便感受一股凌厉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好在阎王爷考虑了半晌后,还是答应了下来,说届时会让阴差们带着恶鬼前来观看。
楚清芜今日特意来此地,为的也是看看新任阎王说的话做不做数。
“你真是,自个儿怎么不学。”
杨凝花无奈的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一个瓷瓶,小心的打开木塞倒了些水在掌心,随后又将瓶口塞好。
“不许闭眼。”
清凉带着些略微腥味的水洒在楚清芜的眼上,杨凝花闭目念叨:“天法清、地法灵,阴阳结精,水灵显形……”
眼皮灼热了一瞬,随即又趋于缓和。
待杨凝花说好了之后,楚清芜慢悠悠的眨了眨眼,扫视了底下一圈后,没有看到李二牛的踪影。
楚清芜质疑道:“花儿,你最近是不是倦怠修行了,我怎么啥都看不到啊。”
杨凝花:……
杨凝花不耐烦道:“你咋不说是阎王爷撒谎了。”
两人正斗嘴,楚清芜忽的瞥见对面檐角下出现一股浓烈阴气,紧接着李二牛双手带着镣铐和一名阴差出现在檐角之下。
“没说谎呢。”
楚清芜眯眼笑笑:“我看到那小鬼了。”
23. 第二十三章
“王爷,属下打听过了,齐家棺材铺原本是由齐云经营,后来齐云去世,这铺子便交给了他的孙女。”
慕云恭敬回禀:“而上次在大理寺的您见到的杨凝花、陈风月二人都是齐云收养的弟子。”
“孙女?”
目光落在对面窗户内的楚清芜脸上,封玦敛眉头微微蹙起:“为何上次官差没带着一起去大理寺?”
说来凑巧,封玦敛待的雅间正好在楚清芜的茶楼对面,只是他在三楼,而楚清芜在二楼,若非特意抬头楚清芜根本看不见他。
“说来奇怪,齐氏棺材铺的邻居说齐云的孙女约莫一个半月前忽然消失不见。”属下支支吾吾的说:“但大理寺抓人那日,齐云的孙女却刚好回了棺材铺。”
封玦敛:?
“你在同本王兜什么圈子。”
“属下不敢。”
慕云单膝跪地,埋头道:“王爷,王妃似乎就是齐氏棺材铺的掌柜。”
视线收回,封玦敛冷笑一声:“你是说齐云的孙女姓楚?”
荒谬。
楚清芜分明是皇商之女怎地狐疑成为一个棺材铺老板的孙女。
“是。”慕云沉声肯定的说:“根据那些人的说辞,齐云的孙女的确姓楚。”
面色忽的一变,封玦敛目光沉沉的朝着楚清芜看去。
-
李二牛怨气终于散去,楚清芜心情很不错。
功德又加一,一想到自己的功德簿上的数字,楚清芜就恨不得猛猛多添点上去。
“咦,我好像看到了一个老熟鬼?”
“谁啊?”杨凝花百无聊赖的发问:“你不是鬼差吗,怎么还跟鬼当上朋友了?”
“只是多说过一些话。”楚清芜随口答道。
不远处杜宁君衣冠楚楚的站在窗前,正死死的盯着底下之人砍头,眼里流露出一丝畅快之意,而杜宁深那个小胖鬼竟然也跟着出来了。
他身上阴气本就不算重,照理来说大白天出来对他并不利,但不晓得杜宁君从哪儿去求了一块阴牌,这回杜宁深正附身在上头。
正在她思索杜宁深是不是入梦术真的修成功时,忽然发觉杜宁深正朝着她的方向看来,胖鬼细长的眼里满是迷茫。
许是没想明白怎么会有人长得跟阴差一样。
楚清芜勾了勾唇,随即转头对杨凝花和陈风月说:“热闹看完了,咱们走吧。”
“掌柜的,咱们要不别家棺材铺了吧。”
陈风月打了个哈欠:“做棺材怪累的,不如让我跟花儿一起搓香来卖好了。”
“你想的美,”杨凝花扯住陈风月的耳朵,没好气的说:“就你搓的那香,鬼看了都摇头,到时候半夜给鬼气得来咱们铺子讨公道,你自个儿应付。”
“嘿嘿嘿,”陈风月赔笑的说:“我这不是开玩笑嘛,你别当真啊。”
三人一路下了茶楼,楚清芜在玲珑街跟二人分道扬镳,事情解决她准备早点回王府。
刚到王府门外,楚清芜便看见苏叶在门外候着,陡然看见她苏叶便神色匆忙的赶了过来。
“王妃,王爷让您回了府去书房见他。”
“王爷?”
楚清芜有些惊讶,这还是封玦敛头一次主动找她。
出什么事了?
“好,”楚清芜拍拍苏叶的手,轻松道:“我这就去找王爷。”
她不觉得封玦敛会找她麻烦,两人一直井水不犯河水河水,想必是楚家有什么事。
不急不忙的走到书房,楚清芜看见封玦敛坐在太师椅上,俊脸微沉,看着心情很差。
啧。
总不能是故意来找她麻烦吧?
楚清芜咂了咂嘴,觉得自己在王府挺安分的,又没有胡乱惹事,封玦敛发脾气应该不能找到她头上来吧?
“王爷,”
楚清芜朝着封玦敛行了个礼,低头柔顺道:“不知王爷寻臣妾有何要事?”
封玦敛微微侧目,打量的目光落在楚清芜身上。
面前的女子容颜姣好,脾气温顺,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端庄有礼,可不像慕云嘴里从小被武夫子捶打的凶悍女人。
“你是楚凌风的亲女?”
奇怪的问话让楚清芜心头一凛。
莫非封玦敛知道了什么?
“自然,”楚清芜神色未变,淡定自若的说:“王爷若是不信,可以让家父同臣妾滴血认亲。”
“呵。”
封玦敛起身,朱红色的蟒袍在身后拖曳,气势愈发惊人,弄得楚清芜莫名有些紧张了。
啧。
不会是楚凌风那老匹夫不小心把自己代嫁的事儿透露出去了吧?
不然封玦敛怎么一副要跟她算账的样子。
楚清芜眼珠转动,正悄摸的寻思自己万一身份暴露该从哪里逃跑,忽的感受到一阵拳风袭来,下意识的攥住偷袭之人的手腕,楚清芜抬脚就是一踹。
“你果真会武!”
封玦敛生生受了楚清芜一脚,脸霎时黑了下去。
看着柔柔弱弱,下脚却狠毒的不行,若非他下盘稳,常人只怕能被楚清芜一脚踹跪到地上。
回过神来发现偷袭之人是封玦敛,楚清芜:……还好她没一脚踹到封玦敛的肚子,不然短命鬼恐怕真要短命了。
“你既是楚家之女,为何却自小在齐氏棺材铺长大?”
封玦敛挣了挣手腕,发觉楚清芜握得很紧,他根本没办法挣脱,俊脸更黑了:“还不放手!”
连忙松开手,楚清芜不好意思的说:“对不住,王爷。”
完蛋。
封玦敛当真知道了。
听到楚清芜的道歉封玦敛脸色更难看了,被一名女子攥住手腕却无法反抗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暗戳戳瞪了楚清芜一眼,封玦敛清了清嗓子,沉声问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瞄了瞄封玦敛的脸色,楚清芜有些奇怪,本以为封玦敛来找她是早已经知道了所有真相,但看封玦敛的样子……怎么好像只是知道她自小在棺材铺长大?
沉默了一会儿后,楚清芜半真半假的说:“王爷应当晓得我生母去世的早,在我满月时,姨娘怀了孕,路过的跛脚道士说我与姨娘八字相冲,父亲便让棺材铺的掌柜暂时收养。”
封玦敛皱眉不语,就在楚清芜怀疑自己的谎话被拆穿时,忽的听他冷声道:“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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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风竟如此糊涂?”
他是打心眼里厌恶道士和尚之流,这些人只需要嘴一张,便极有可能毁掉一个人。
偏世间愚昧之人不少,素不相识人的短短两句话就能把他们忽悠的团团转,竟是连楚凌风这样奸猾的商人都会上当。
难怪上回去楚家,楚凌风一干人对楚清芜并不亲热。
见封玦敛为她打抱不平,楚清芜隐隐约约明白了他似乎并不晓得替嫁一事,稍作猜测便明白恐怕是被抓进大理寺的事让封玦敛起了疑心。
还好。
不然封玦敛晓得了真相,恐怕她就真的难以脱身了。
“本王知晓了。”
封玦敛一挥袖,低声道:“你且回房吧。”
“臣妾多谢王爷理解。”楚清芜行了个礼后,便匆匆离去了。
苏叶在屋外等着楚清芜,见她完好出现时,浅浅的松了口气。
幸好,王爷没有欺负王妃。
“苏叶,咱们走。”楚清芜弯了弯眉,牵着苏叶往自个儿的院子走去。
~
傍晚,楚清芜正琢磨着今晚去一趟乱葬岗,忽的苏叶抱着一箱子的首饰过来,兴奋的说:“王妃,瞧,这都是王爷给您的赏赐呢!”
楚清芜一懵,觉得好笑。
封玦敛知晓“真相”后,不仅没嫌弃她便罢了,竟还特意给送了赏赐来,着实让人有些摸不清他的用意。
“王爷还说,以后您要是不想搭理楚家的人便不用理。”苏叶观察了一下楚清芜的脸色,试探道:“王妃,你是不是被家里人欺负了呀?”
楚清芜一怔,倒是真没想到封玦敛会这样说。
心下涌出一股暖流,楚清芜勾了勾唇,轻笑说:“他们不敢欺负我。”
奇怪,如果王妃不是被家里人欺负了,王爷怎么会让她传这样的话?
苏叶迷惘间,听楚清芜说:“苏叶,你替我谢谢王爷。”
光用说话感谢看起来太过不走心,但她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犹豫片刻,楚清芜翻找出一个她常带在身边的香包递给苏叶。
“这香包能够驱蚊、提神醒目,王爷公务辛苦,可放在书房里。”
她没说的是,这香包对阴寒之体有些疗养功效,这是齐云留下的方子,生无常与阴间之人接触良多,凡间的身体自然不免也会沾上些阴寒之物。
封玦敛虽不是生无常,但阴气重,这香包或许对他也有些好处。
“好,我这就给王爷送去。”苏叶俏皮笑道:“这还是王妃头回送东西给王爷,他见了肯定欢喜。”
竟是头一回送封玦敛东西吗?
楚清芜一回想,还真是。
不过,本只是想做萍水相逢的夫妻,若不是封玦敛今日之举实在太过出乎意料,楚清芜连个香包都懒得给。
短命鬼,其实要是能活久一些也不错。
楚清芜脑海中莫名其妙出现这么个想法,但她又很快将这想法甩到脑后。
生死有命,她可没本事更改生死簿。
脑中骤然脸覆鎏金面具的玄衣男子,楚清芜蹙了蹙眉,低叹一声。
现任阎王更加不可能让她有机会看到封玦敛的命数了。
24. 第二十四章
苏叶很快把香包给封玦敛送了去,楚清芜趁着空闲把封玦敛送来的东西一一整理出来放好。
别说,不愧是最受鸿恩帝和皇后娘娘宠爱的皇子,封玦敛送楚清芜的都是些难得一见的好东西,翠鸟衔枝金簪、金钏银环、红玛瑙的戒指、羊脂白玉的玉佩……,不管哪一件都够老百姓过上十几年的好日子了。
楚清芜哼着小曲儿把东西另外找了个箱子藏好,这可都是她安身立命的宝贝。
将箱子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进去,楚清芜拍拍手上的灰,长舒一口气。
“苏叶怎么还不回来,该不会是封玦敛觉得我的礼物太便宜了,看不上吧?”
正胡思乱想着,门外忽的传来苏叶匆忙的脚步声。
“王妃,”苏叶脸上带着喜庆的笑意:“王爷说三日后,让你跟他一块去章府赴宴呢!”
一想到王爷要带王妃出去露脸,苏叶就高兴,这不就是王爷开始认可王妃了吗!
“章府?”楚清芜一愣。
“嗯,”苏叶脸上带笑,“吏部尚书章大人的独女章小姐成亲,听说章家的新姑爷是个入赘的,还是个秀才郎,先时同杜修撰一场科考,只是可惜落了榜。”
“入赘?”楚清芜微微吃惊。
她可听人说过,读书人最注重的就是名声了。
“嗯,也不奇怪。”苏叶的注意点并不在此处:“王妃,我们去挑衣裳,好不容易王爷带你一块出去,我给你好好打扮打扮。”
苏叶认为王妃长得其实很漂亮,只是最近出门总是草草收拾,多少有些糙。
平日里王妃怎么样都好,可赴宴还是得多花些心思,省得被其他人给比了下去,好不容易王爷带王妃出府,苏叶可不想王妃被人看笑话。
“好,那就劳烦苏叶了。”楚清芜笑容温婉。
“哪有。”苏叶脸颊微微泛红。
按理说王妃每日的起居都该由她照看着,但楚清芜常日不在府中,晨起也不用她帮忙照顾着洗漱,弄得苏叶每日都不晓得该做什么了。
“对,”突然想起什么,苏叶眼睛亮亮的看着楚清芜:“王爷说王妃您给的香包闻着还不错呢。”
“是吗?”楚清芜一怔,心想封玦敛还挺好糊弄。
“是啊!”苏叶拉着楚清芜朝屋里走,笑眯眯的说:“说不定王爷就是从香包里察觉到王妃对他的用心,所以才下决定让您跟他一起赴宴呢。”
毕竟封玦敛让她送东西来的时候,可没提这事儿。
用心?
楚清芜勾唇笑笑,莫名有些心虚。
论起来,她对封玦敛可绝对称不上用心两个字。
~
三日后,章府门外张灯结彩,来往宾客如流水。
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驶来,周遭之人见到马车后的纷纷四散开去,为其让出一条独行的道路。
马车内楚清芜掩嘴小声的打了个呵欠,今日赴宴,苏叶竟是比她还要兴奋许多,天不亮就把楚清芜从床上薅了起来,琳琅满目的珠串发簪不要钱似的往头上堆叠,害得她不仅没睡好,头上还像扛着一个大包。
不过她虽难受,但不得不说作为王府的丫鬟对于梳妆打扮确有一手。
高锥髻衬得楚清芜本就巴掌大的脸更小了,雪肤红唇,柳眉杏眸,身上穿着的是靛蓝色百蝶穿花绣裙,腰上系着金丝白玉宫绦,端庄中又带着一丝俏皮。
“咳……”
封玦敛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道:“一会儿到了章府若有人前来搭话,你且莫要搭理。”
“臣妾晓得。”
楚清芜艰难的扬了扬唇:“王爷且放心,臣妾不会多生是非。”
啧。
这人带她出来,又怕自己被有心之人盯上。
要她说,封玦敛还不如不带她出来。
一眼正好瞥见楚清芜扬唇轻笑的模样,目光流转间勾人摄魄,很快将视线收了回去,封玦敛直视前方,冷声道:“你晓得便好。”
歇了会儿他又问:“为何平日里在王府不曾这样装扮?”
楚清芜:?
什么意思?
苏叶给她的衣裙是专为赴宴而制,绣样衣料都是一等一的上品,若是每天都穿这样的衣裙,那她还要不要出门了?
封玦敛莫非是在敲打她,以后少出门?
狐疑的看了眼封玦敛,楚清芜揣测道:“王爷是觉得臣妾平日里出门次数多了?”
“什么?”封玦敛侧过脸看她,眉心微皱:“这与你出门有什么关系。”
楚清芜:……
不是嫌她出门多,那是因为什么?
“王爷、王妃,到章家了。”
车夫嘹亮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楚清芜与封玦敛二人的对视,封玦敛瞥她一眼,先行下了马车。
闹什么脾气?
楚清芜一头雾水的跟在他身后,掀开车帘,预备下马车时,面前忽的递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见楚清芜不动,封玦敛冷声催促道:“还不快些下来。”
“是,王爷。”
指尖搭在封玦敛的掌心,楚清芜踩着马凳轻巧的落到地上。
早在看见闲王府的马车来时,章府的管家便立马迎了过来,见两人下车立刻道:“恭迎王爷、王妃。”
一下马车两人的手便分开了,封玦敛抬手让身后的慕云送上贺礼,随后便在章府管家的带路下,大摇大摆的朝着府里走去。
一进章府,楚清芜便感觉四处向她投来隐晦的目光,比她上半辈子受到的注视都多。
她一直以为封玦敛不过是个纨绔王爷,没想到居然这么受人重视。
男女宾客宴会前并非在一处寒暄,楚清芜便与封玦敛分别去了不同的院中,临走前,封玦敛叮嘱她莫要害怕,若有不喜之人上来寒暄只管无视。
惊讶于封玦敛的肆意妄为,楚清芜乖顺的答应下来。
章府的丫鬟领着楚清芜去了女宾所在的红梅院,还未踏进院中,便听得院里女子们的娇声笑语。
楚清芜刚进去,一名身着华服的美妇人便上前来,紧接着楚清芜便听身旁的丫鬟道:“夫人,这位是闲王妃。”
“原是王妃,”章夫人笑笑,热情的邀着楚清芜往屋中走去:“真真儿是怠慢了,该我去前头迎接才对。”
楚清芜轻笑一声,有礼道:“章夫人说笑,初次来到贵府,还要你多担待。”
两人一路客气着进了屋中,楚清芜身份特殊怕扰着她的清静,章夫人特意带着她去了里屋休息。
里屋中无人,楚清芜刚坐下,便听章夫人笑说:“我本想找几个丫头过来陪你说说话,又怕扰了您的清静,这处安静外头吵嚷咱们也听不清。”
“不若让她们过来说说话吧,”楚清芜舒了口气:“我喜欢热闹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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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她和章夫人两个待着实在尴尬,不如人多些,她们聊她们的,楚清芜反倒还自在些。
“原是如此,”章夫人惊讶道:“小翠,且去将王姑娘她们喊来。”
楚清芜和章夫人说了些有的没的,约莫一炷香后,来了三个穿红戴绿的小姑娘,姑娘们衣裳鲜艳,头上簪花,面容艳丽,一个娇俏、一个温婉、一个可爱。
三人朝着楚清芜见礼后,章夫人指着娇俏些的姑娘介绍道:“这是我侄女儿王慧。”
说罢又指着温婉和可爱的两个姑娘一一说道:“这位是盛大人家的二小姐盛如盈,黄将军家的三小姐黄宁素。”
“坐下吧。”楚清芜朝三人友好笑笑。
三人依次坐下,章夫人对王慧说:“慧儿,最近可有什么京中趣事说来给大家听听。”
“倒是真有个,只是不知道姨妈有没有兴趣。”
王慧是个开朗的性子,知道楚清芜是王妃也不害怕,反而俏皮的眨了眨眼,问她:“王妃可曾听过负心汉抛妻入高门,却惨遭杀害妻子索命的故事。”
柳眉轻扬,楚清芜还有点兴趣,只是还没等她问,便听盛如盈说道:“章小姐大好的日子,你且说些喜庆点的故事。”
“就是就是。”黄宁素附和道:“慧慧,你莫要说这些神神怪怪的事,听着怪害怕的。”
章夫人虽没多说,但脸上也露出不赞同之色。
楚清芜原本有些兴趣,这会儿见众人都不同意,她也压下心中的兴味。
盛如盈说的对,大喜的日子说这些话总是不吉利,而且还当着主家的面更是不好。
“也对也对,”王慧连忙说:“是我嘴快了,不说这个。我且跟你们讲讲最近京郊有野猪跑下来的趣事儿吧。”
“野猪?”黄宁素疑惑道:“野猪能有什么趣事儿。”
“你晓得什么,”王慧觑她一眼,神神秘秘的说:“最近京郊临清远山一地的村落,一天夜里跑下来了十只野猪,将村民们都给吓坏了。”
“可谁知这些野猪不咬人也不撞人,反而一个劲儿的往前跑,浑似在逃命似的。”
“有村民说那天夜里清远山上出现了一条参天巨蟒,正对着天上的月亮参拜呢。”
“参天巨蟒?”黄宁素接话道:“那白马寺的和尚怎地不去将它收了。”
王慧翻了个白眼:“你晓得什么,一条小蛇修炼成巨蟒要多少日月,那巨蟒应当有千年修行,白马寺的和尚才多少年岁,能收得了就怪了。”
“慧儿!”
章夫人喝止道:“休说这些神怪之事。”
世人谁不晓得闲王最恨这些言语,偏王慧非要在闲王妃跟前说,若是闲王妃回去告个状,她们都得被记上一账。
“无碍。”楚清芜温柔安抚道:“章夫人莫要苛责,王姑娘说的故事我爱听。”
原本被章夫人训斥有些低落的王慧立时挺直腰板,对楚清芜亲亲热热的说:“我就晓得王妃爱听,我在同你说说另外一个故事。”
见楚清芜都发话,章夫人反而松了口气。
只要王妃开口了便好,省得到时候王爷来找她质问。
“那只黄鼠狼就问你看我是人还是……”
王慧的话还未说完,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个神色慌张的丫鬟,焦急道:
“夫人,小姐方才忽然大喊一声,然后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