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布衣》 第一百零七章 ...... 钱氏商行外，准备起程的车队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负责护送车队出城的几名护卫，头脸上还残留着昨夜的淤青，正盯着下人将两个大麻袋抬上马车。 马车上，角落里的几块木板颜色格外深沉些，透出一抹不寻常的暗紫色彩，只见搬货的下人一抽一拉，便露出了马车角落下的暗格，内里大小即便是将成年男子塞入其中也没有问题！ 将那两袋麻袋放入暗格内，再随意抬来些药材摆在上头，连木板上那一抹不寻常的颜色也被随之遮掩，从表面看来就是一车再普通不过的药材。 也正是靠着这个法子，钱大富才能够一次又一次将‘货物’送出城外而不被发现。 饶是如此，为首之人还是忍不住问道： “今日检查的必然是那位姜主事，这个时候，咱们是不是行事该小心些？何必要冒着得罪他的风险将这些东西运出去，早两天晚两天又有何妨？” 虽然暗格里里装着的货物比之以往已经算是正常许多，可一想到昨夜那位姜主事的行事作风，他们几个护卫难免有些后怕。 因此哪怕他们只是负责随车护送，也依然想让钱大富暂缓送出这批货物。 闻言，监督装车的钱家管事也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 “你以为老爷不想？前几日高家周家的人来催了不少次，这次咱们说什么也得送一批药过去。” “再者说了，咱家老爷本就是靠转运药材兽皮发的家，那位姜大人也是晓得的，这药材怪了些，那终究也是药材，放心吧。” 几个护卫对视了一眼，默然无言。 真要是正当途径收来的药材，他们何至于操这份心，那麻袋里装着的东西是什么，又是怎么来的，外人不知，他们还能不知晓？ 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随着更夫用力敲打梆子走过，也意味着城门即将开启。 眼见几人还在犹豫，钱家管事再次开口道： “好了，你们好歹也跟了老爷不少年，也该知道老爷与那几位爷的关系，天塌下来有人顶着，你们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了，你们也与巡检房的几任主事都打过交道，如今不过是又换了个新主事，回头该给的银子如数奉上，哪有人会和银子过不去？” “安心便是。” 话虽如此，可那几名护卫仍旧放不下心来。 见状，管事只好咬牙道： “走完这趟，你们每人发二钱赏银！” “再啰嗦，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滚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多的是！” 一番威逼利诱下来，这几名护卫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用力点点头应承下来。 见几人答应下来，管事哼了一声，向车夫挥了挥手，喝一声： “走！” “走！” 车夫也用力挥动马鞭，装载着满满一车‘货物’的马车开始前进，向着城外驶去。 同一时间，一道身影也从侧门出了城，来到检查站内。 “姜哥儿，我与六哥他们说好了，没问题。” ...... 喜欢凉州布衣请大家收藏：()凉州布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八章 ...... “嘎——吱——” 紧密的城门在数名壮夫推动下缓缓打开，钱氏商行的车队管事连忙上前递过一份文书。 “钱家的车队？” 提前得到过叮嘱的壮夫接过文书打量几眼，只是扫了一眼车上货物后，便将文书交还回去。 “姜大人交代了，你们直接去一里外的检查站就是，沿着这条道直走便能看见。” 说罢，他挥挥手示意车队可以出城，让后面排队的人上前来。 闻听此言，那几个跟车的护卫互相对视一眼，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暗暗松了口气。 “走！” 一里路程，前后不过十来分钟就能赶到，巡检王梁远远认出了车队，走到姜无衣身旁小声道： “大人，钱氏商行的车队来了。” 正在翻看巡检记录的姜无衣抬起头来，点点头。 “喊几个利索的巡役过来。” 待到车队来到检查站外，便乖乖停了下来。 “去个人记录车重，登记造册，其余人，验车！” 姜无衣领着两人来到车队旁，瞥了一眼板车上的麻袋，沉声问道： “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回大人话，都是些收来的药材，要运去扶风县和陇西关。” 管事毕恭毕敬答道。 这谦卑的姿态，让四周巡役都暗暗惊讶。 毕竟钱家的车队，往常仗着有巡检赵世安作为靠山向来傲得很，作为车队的管事也是傲气十足，何曾如此低声下气过？ 此刻傲然如钱家，竟也在姜大人面前乖乖低头！ “好生检查一番，不要遗漏！” 无视面前低声下气的车队管事，姜无衣径直走到车旁，伸手在麻袋上拍了拍，袋内果然发出细微的“沙沙”摩擦声。 又随机点了两个麻袋，当即就有人将袋子拿下，当面解开袋口，还混杂着淡淡泥腥味的药香顿时飘散开来。 “大人，都是些常见的药材。” “大人，车重已登记，没有太大偏差！” 负责登记车重与抽查货物的巡役都纷纷回报，见没有被发现异常，钱氏车队的众人一颗吊起的心已然放下大半。 姜无衣反倒眉头紧蹙，鼻翼耸动几下。 在淡淡的药香味中，他却嗅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换做旁人或许闻不到，可他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对血腥味最敏感不过。 哪怕这股血腥味微弱到几乎不存在，他却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了。 就在抽检过程中，远处的城门口依稀可见几道身影策马朝检查站赶来，又见姜无衣神色间有几分反差，管事暗暗咽了口唾沫，小心询问道： “大人，我等可否离开了？” “且慢。” 姜无衣抬头瞥了一眼远处赶来的齐泰几人，心中暗道： “看来今天是不需要六哥帮忙了。” 他绕着马车转了一圈，寻找着血腥味来源。 一直走到车后，血腥味正是从此处飘出，看着堆满一车的药材以及马车上的三块挡板，他隐隐感觉有些古怪，当即大手一挥，吩咐道： “来人，把车上药材都给我卸下来！” ...... 喜欢凉州布衣请大家收藏：()凉州布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九章 ...... “大、大人？不是没问题吗？怎么还要卸货？” 眼看已经有巡役准备跳上马车，管事顿时慌了神，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后，又连忙改口道： “这车药材都是要今日送到的，这一装一卸，路上万一还耽搁了时间，小人担不起这损失啊！” 姜无衣冷冷瞥了对方一眼，寒声道： “哼，若有损失，算衙门的，现在？给我卸货！” “卸货！” 闻讯赶来的王梁虽不明白怎么突然出了事，却还是站在了姜无衣身后，想也不想直接抽出腰间朴刀吼道： “看好所有人，有异动者，就得拿下！” 几个手脚麻利的巡役跳上马车，随手就将一袋袋药材丢了下去，片刻功夫马车上的货物就被清空。 “大人，您也都瞧见了，这车上真真是什么都没有啊！咱们不过是讨口饭吃，哪敢碰掉脑袋的东西？” 说着，管事就朝姜无衣走去，手上隐蔽地拿出几两银子来。 “呵，再敢往前一步，本官的刀可不认识你！” 刀锋一转，姜无衣沉着脸色走到车后，这一车药材卸下，总算是找到了古怪之处。 按理来说，一袋药材平放在车上充其量不过一指高度，可马车的挡板，足足有二指高。 “咚——咚咚咚——” 他只是用刀背在挡板底下轻轻拍打，内里便发出中空声。 只这一下，就让钱氏车队的众人白了脸，尤其是那几个护卫，只觉身后冷汗涔涔，偏偏边上还为了一圈巡役，死死盯着他们一举一动。 “哼，怎么？你们家老爷是嫌银子烫手？双层的马车，只放一层货物？” 姜无衣冷笑一声，腕上一发力，刀尖便轻松没入挡板后，并未有丝毫阻塞之感。 “来啊，拆了！” 车队管事双目无神地看向姜无衣，整个人仿佛都被抽空了力气，嘴上仍然狡辩道： “大人，这里头，是、是是是隔雨用的隔层啊！” 说话的功夫，马车上的隔板早被人粗暴拆去，露出藏在里头的两个麻袋，先前姜无衣所闻到的怪味，随着隔板被拆去也一股脑涌了出来。 别说是他，连几步之外的王梁也忍不住皱起眉，踮起脚看向马车内。 王梁被这一系列的转变搞得昏了头，他早晓得钱家和清水县几大家族私底下的关系，不过一直保持着心照不宣的态度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本以为这次是钱大富祖坟冒青烟攀上了一条大腿，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大人，底下藏了两大袋东西。” 鼓鼓囊囊的麻袋被放到姜无衣脚下，他只是提起刀尖往麻袋上一割，一扎扎干薄荷便从破口处掉了出来。 “薄荷？” 看见这掉出的东西，姜无衣喃喃自语一声。 如果只是薄荷，怎么会散发出一股血腥味？ 只怕这只是用来遮掩气味的掩饰！ 思及至此，姜无衣又将破口拉得更大，划拉开表面的干薄荷后，里头真正的东西便暴露了出来。 那是一片片成年人巴掌大小、表面呈现出紫红色的不规则‘圆饼’。 有认得此物的巡役当时惊呼一声： “紫河车？！” ...... 喜欢凉州布衣请大家收藏：()凉州布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章 ...... “紫河车？” 姜无衣也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觉着有几分耳熟。 看着那熟悉的外观，回想曾经的记忆，他终于想起了紫河车的另一个名称： 胎盘！ 所谓紫河车，就是取自健康之人的胎盘，去除附着其上的秽物后再晒干成型，成药后常常呈现为不规则的圆形，一面是晒干后的紫红色，一面还包裹着胎膜。 不知道是嫌胎盘这个称呼过于直白，还是为了遮掩其丑陋的外表，故此便将其称为： 紫河车！ 认出了面前之物后，姜无衣也想起了这味药材的作用。 据说可用于补气养血，研磨成粉辅以其它药材搓制为药丸，还可改善男性某些功能，不仅仅是寻常富户，连带不少王公贵族的府上都会常备此物。 只是...... “这数量未免太多了些。” 目光透过麻袋破口落入其中，姜无衣眉头皱得更紧了。 毕竟胎盘之物，是女子十月怀胎后产下婴儿方能够获得，在医疗水平低下的封建时代，寻常百姓家的妇人分娩不亚于从鬼门关上走一遭，想要获取新鲜胎盘的条件自然是极为苛刻的。 然而这袋内，尽管用了大量干薄荷作为填充掩饰，可粗略看去少说也有十数片紫河车。 若只是偶尔一两次，这点数量自然不算什么，可瞧着一旁车队管事的反应，显然绝非一两次那么简单。 就是找遍整个清水县，连着四周大小村镇也走一遭，怕是也收集不来如此多的数目。 姜无衣目光凝重几分，想通其中关键后，再联想到钱氏车队的百般遮掩，想来这紫河车的来历绝对有问题！ 也就在此时，缓过神来的车队管事在心中打好腹稿，小心开口道： “大人您也瞧见了，这里头藏着的也不过是些药材，真是没有偷运什么盐铁之物啊！” 王梁也走上前来，面色犹豫道： “大人，紫河车之物确实是药材，论起来，最多算是钱氏车队的人偷逃关税，何况关税也不归咱们管，要罚也是扶风县那边的人罚。” 言下之意，显然是想让姜无衣借着这个台阶下来，后头已经有其它出城的车队赶上，不少人也都注意到了检查站外的情况，放缓了脚步。 姜无衣不动声色地朝身后打了个手势，混杂在巡役中的卫不平瞧见后，趁着无人注意悄悄离开人群，示意不远处的齐泰几人无需动作。 没查出禁运物，姜无衣神色变得难堪几分，冷哼一声道： “若是心中无鬼，方才何必遮遮掩掩？” 听出他话里语气有所缓和，那管事讪笑两声，眼珠子转了转解释道： “毕竟传出去不好说不说，不认识此药的寻常人瞧见了，还以为我等干的是什么杀人勾当，自然要藏的里面些。” 说罢，他小心将手里攥着的银两递给王梁，后者见姜无衣并未露出什么异样之色，也就照常收下。 藏着的只是些稀罕药材，又收了银子，姜无衣自然没有再拦人的理由，当下不耐烦地挥挥手，转身就朝检查站内走去。 “放行！” ...... 喜欢凉州布衣请大家收藏：()凉州布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一章 ...... 听见此话，钱氏车队的一众人总算放下心来。 姜无衣前脚刚离开，后脚车队管事便急急忙忙招呼人赶紧装车，甚至自己也帮着一起将药材收拾起来。 直到准备离开前，他下意识地向身后瞥了一眼，正好瞧见一道穿着捕快服饰的身影来到检查站外，翻身下马朝着里头走去。 “看来是我想太多了。” 先前他还以为那几名出城的捕快是冲着自家而来，方才姜无衣的表现却又让他放松了警惕，嘴里嘀咕一句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检查站内。 “姜哥儿，不是说要给不平出口气吗，怎的又不动手了？” 坐在椅子上的姜无衣抬起头来，脸上哪还有方才的难看神情。 示意齐泰先坐下后，他轻笑道： “本来是想请六哥你帮忙将那几人扣下看看钱大富的反应，不过刚刚有了其他的发现，若再让六哥抓人，怕是会打草惊蛇。” “哦？” 齐泰面露惊奇，以他对姜无衣的了解，自然晓得后者所谓的发现，绝对不是寻常事。 确认没有外人窃听后，姜无衣才将方才情况告知齐泰，当听见私藏出城的紫河车装了足有两麻袋后，齐泰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天杀的，钱大富从哪收来那么多的胎盘，陇西三县治下不过数十万百姓，他这一次就能运出去二十多枚胎盘，一年下来得是多大的数目！” 齐泰能够想到的，姜无衣自然也能想到。 陇西郡下三县数十万人口，听着挺多，可要是抛出男子与老孺，真正有生育能力的女子也不过十来万人左右。 这十万人中，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够怀孕分娩，粗略估算下来，三县每年的新生儿加一块也就几千人。 钱氏车队偷运药材的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在这个交通不便信息不通的时代，钱大富如何又是如何做到年年都收来那么多的胎盘用以制药？ 能够收来这么多的胎盘并偷运出入城中，自然也可以运些其他东西，这，才是姜无衣在意的事情！ “姜哥儿，你怎么想？” 冷静下来后，齐泰看向姜无衣问道。 沉吟片刻后，姜无衣低声道： “这件事还是要麻烦六哥，我想，明面上不能惊动钱大富，万一他有了戒备，再想查清楚不是那么容易的。” “劳烦六哥的人跟上车队，暗地里留意一下他们这批药材卖给了谁，又和什么人有过接触。” “不平。” 听到姜无衣喊自己名字，门口守着的卫不平回过头来。 “姜哥儿。” “你挂着巡役的名头，有些事做起来方便，回头我安排你去巡检房内值守，你探听一下钱大富与哪几家人有来往，回头再私底下去查一查。” 姜无衣又顿了顿，脑海中再三思虑后，方才提醒道： “巡检房内除了王梁，其他人不可轻信，哪怕是王梁，你也尽量不要让他晓得我对你的吩咐。” 卫不平眼神微凝，听出了其中含义，用力点点头应道： “晓得了姜哥儿，到时候我从来往行商的嘴里打听打听消息。” 官道上。 钱氏车队才走出不远，就迎面碰上一队作胡商打扮的马车，为首之人虽说用防尘布遮住口鼻，管事还是一眼认出对方是个女子。 看着车队方向，赫然是要进清水县中。 “晦气，让她们先过。” 不知是想起车上那些紫河车，还是说瞧见这队胡商中的女子，钱氏车队的管事一脸晦气之色，示意众人停下脚步，直至两队人马交错之时，他隐约觉得那女子眉眼间有几分熟悉，一时半会却又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索性只当自己是记错了。 “走。” 随着钱氏车队再度起程，方才与他们擦肩而过的胡商却止住脚步。 看出自家主子眼中的好奇之色，一旁的男人低声道： “公主，那是钱氏商行的车队，方才他们车上偷藏的东西被查了出来，不过那个姜无衣不知为何放走了他们。” 离开卧虎山后，这位羌族的长公主倒是摇身一变，领着自己的属下扮作西域来的胡商，反朝清水县来了。 “姜无衣？咯咯，看来胡为的脑袋是让他卖了个好价钱，几天的功夫连北梁官家的狗皮也穿上了。” 她慵懒地撑着侧脸，露在外头的一双狐媚双眸透着精明之色，带着几分玩味开口道： “这等人才留在北梁倒是可惜了，你说我进城后与他接触一番，将他拐回族中的可能有多大？” 一旁的护卫并未接过这话，反倒是忧心忡忡劝道： “公主，咱们的人早传回来了消息，胡为身边那个姓汤的儒生被姜无衣留了条命，送到卧虎山的那些东西也都被他找了出来，只怕他已经猜到了一些可能，这时候您再进城与他接触，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我等性命不足为重，可您一旦在凉州境内出了事，我羌族则少一智囊，何况二王子他们......” “也不见得愿意让您回去。” 作为心腹侍卫，他自然清楚自家主子对于整个羌族而言意味着什么。 大事在即，他实在不希望身旁的主子出现什么意外。 女人用力伸了个懒腰，展现出自身玲珑妖娆曲线的同时，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之色，慵懒开口： “就凭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弟，还威胁不了我。” “对了，说到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族内有消息传回来吗？” 见主子去意已决，护卫心中叹了口气，还是老实答道： “传回来了，二王子他们想要和胡人交换一批铁器，估计这段时日内，他们还要从凉州买一批‘羊’回去与胡人交换。” 方才眉眼还带着几分笑意的羌族公主，在听见这话后肉眼可见地沉下脸来。 “哼，那几个不长脑子的蠢货，真以为胡人可信么？” “让他们带领羌族，早晚要将我们的族人带向深渊！” 她摩挲着缠在手腕上的缰绳，片刻后忽然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 “登门造访，也该有礼物才是，我看这个礼物就很不错。” ...... 喜欢凉州布衣请大家收藏：()凉州布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二章 ...... 检查站内，才送走齐泰他们，姜无衣茶水也没来得及喝一口，又瞧见王梁走了过来，不禁皱眉问道： “出什么事了？” “大人，来了一队胡商，她们领队的管事想要见您。” 胡商？ 姜无衣愣了愣，凉州地界常有关外的西域商人前来通商，贩卖些西域独有的东西，可他印象里，不记得有认识什么胡商。 似是看出上司的疑惑，王梁小声解释了一句： “领队的管事，是个女子。” 说罢，他目光古怪地瞧了一眼姜无衣，其中意义不言而喻。 显然是以为这位姜主事被风流债找上门来了。 若不是看在对方是个女子的份上，他都懒得来通报这一声。 “女子？” 姜无衣心中疑惑更甚，甚至在脑海中回想了一番，确定原身没有尝试过什么异域风情后，才松了口气。 旋即，他又升起了一股好奇心。 动辄数月的长途行商中，鲜有女子跟商，更何况是作为管事。 他倒想看看，对方为何要见自己。 “走，领我去瞧瞧。” 来到车队旁时，车上的货物正被挨个检查，有了前车之鉴，干活的巡役都不敢大意，连马车的角落也不放过，临了还学着姜无衣一般，在马车上上下下都敲打一番确认没有隔层。 见他过来，众人纷纷喊道： “姜大人。” “见过大人。” 一名蒙面女子也在此时款款走来，冲着姜无衣福了一礼，檀口轻启： “赵雅见过大人。” 听着对方一口流利官话，姜无衣不禁问道： “你是梁人？” “噗嗤~” 赵雅忍不住掩嘴一笑，借着这个机会打量了一番面前之人。 瞧着那剑眉星目，墨袍下挺拔的身躯，心中也暗暗赞叹： “嗯~倒是生了副好皮囊。” 收敛了心中情绪，赵雅才柔声细语开口解释： “大人说笑了，小女子自小在关外长大，只是喜爱大梁文化，因此说得一口流利官话，若非运气不好，说不得我现在也像大人一般是个梁人哩。” 对于这番说辞，姜无衣是半个字不信的，能够以女子之身带领商队穿过茫茫戈壁与黄沙，往返两地之间通商，又岂会是这么一个天真之辈？ 他下意识用指腹在刀鞘上摩挲，双眼微微眯起，目光却不是落在赵雅身上，而是落在她身后，那几个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护卫身上。 “有意思。” 注意到那几人虎口间常年握刀磨出的老茧，以及装货卸货时的配合。 姜无衣可以肯定，这几人绝不是寻常杀过几个人的商队护卫那么简单，只怕也曾在军中待过。 不过，既然车上装的都是寻常货物，通关文书也无异样，不闹出事来，他也不会去在意这些细节。 “姑娘要见我，可我却不认识姑娘，倒不知道姑娘见我所为何事？” 收回目光后，姜无衣淡淡问了一句。 赵雅先是朝手下挥挥手，立刻便有人拿来一个银袋，她双手奉上。 “此次来见大人，也是想为了感谢大人。” “途中听闻大人除了卧虎山上匪患，使我来往客商少了一个心头大患，自然是该感谢大人一番。” “些许谢银，请大人收下。” 试问，如此一个充满西域风情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用娇媚嗓音递来一袋银钱请求收下，又几个男人不会心动？ 看自家大人不为所动，连一旁的王梁都忍不住想劝两句。 天底下岂有让美人伤心的道理啊！ 更何况人家也说了这是谢银，收了能有什么事？ 赵雅也在心中暗骂： “这个呆子，老娘就差贴上去了你也不心动，给你送银子也不要，哪来的榆木脑袋？” 两度试探都没能看见效果，她难免有几分恼怒。 毕竟除了羌族第一智囊这个身份，她更是西域第一美人，哪个男人见了会不心动，就算面纱遮掩了容貌，可身材不还摆在这吗！ 姜无衣的反应，让赵雅银牙轻咬，接下来说出的话，更让她险些气笑出来。 “若是只为此事，姑娘大可不必谢我，你们的货物没有问题，稍后去领张批条早些入城吧。” 说罢，他没有丝毫留恋转身离去，只留下赵雅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走、走了？ 这就走了？ 老娘就这么不值得你多看一眼？ 内心一番疑惑三连，让赵雅下意识低头看了看确认自己不是把裹胸布缠得太紧，第一眼没看见自己的脚尖，她才茫然抬起头来，看向姜无衣离开的背影，面纱下的脸蛋几乎扭成一团。 “好一个姜无衣！” 将那张还带着几分青涩的少年面庞死死记在心底以后，她这才转身回到车队中。 离开检查站，护卫才敢小心翼翼地问道： “公主，您对那姜无衣的试探如何了？” 不问还好，他这一问直接点燃了赵雅身上的火药桶，没好气地一把扯下面纱来，露出一张惊心动魄的绝美容颜，没好气骂道： “榆木脑袋，老娘都快贴他身上去了也没反应，银子不喜欢美人也不看，他姜无衣难不成是有龙阳之好吗！” “息怒，公主息怒，快将面纱带上，万一被人认出来可就麻烦了。” 护卫手忙脚乱地将飘落面纱遮住，低声提醒道。 哪怕带上了面纱，赵雅嘴上依旧没停下，骂了好一会，才平复了心情，注意到心腹护卫那古怪的目光，没好气道： “看什么？” “不，公主恕罪，属下只是好久没看见公主这番模样过了。” 护卫低下头解释一句，让赵雅也随之一愣。 自从展现出了自己过人聪慧后，她似乎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发泄过情绪了。 毕竟想要以女子之身继承大位容不得半点失误，情绪的波动只会让自己露出破绽，更何况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骂人？ “你提醒得对，是我失态了。” 失神片刻后，赵雅回过神来，只一瞬间的功夫，她又变回了那个羌族的智囊，低声吩咐道： “入城之后，不要称我为公主，人前人后，都可以叫我小姐，你们几人也多在城中活动，行事不必遮遮掩掩，务必要让姜无衣知晓我们的落脚点。” “是！” ...... 喜欢凉州布衣请大家收藏：()凉州布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三章 ...... 待到赵雅一行人离开后，王梁身后突然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大人？” 回头看去，赫然是去而复返的姜无衣。 姜无衣也没有废话，直接询问道： “你对这支胡商有印象吗？” 他本来是没将这一行人放在心上的，毕竟偷运盐铁出关是一码事，正常的通商往来又是另一码事，总不能因为这事就直接封关断绝与西域的往来。 之所以回头，姜无衣是想起王梁在面对这支胡商时的表现。 按理来说，一个由女子带领的胡商队伍，应该能够给人留下很深印象才是，偏偏王梁似乎全然没见过对方，这就让姜无衣不得不多思考一些了。 “倒是不曾有见过，大人是怀疑她们有问题？” 王梁蹙眉思考片刻后，轻声道： “大人所思甚远，属下佩服，不过大人初来接手巡检房事务，有些事或许还来不及知晓。” 在他的解释下，姜无衣也明白过来。 关外不比北梁，大大小小的国家与部落并存，甚至有的只是占据了一方绿洲，也能够自成一国。 王国部落之间的厮杀吞并在关外屡见不鲜，自然也就导致了每一次新的权力变更以后，都会有新的家族或部落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或许这个月某个家族才因为压对了筹码而冉冉升起，不久后又如同天边划过的流星一般一闪即逝。 故此，前来北梁境内通商的胡人队伍中，常常会有生面孔的出现。 经过这么一番解释，姜无衣心中的疑虑打消大半，自己也忍不住轻笑出来。 “倒是我疑心太重了，看来我对这巡检之事的了解还知之甚少。” “对了，今日值守巡检房的是何人？” 原本他昨日吩咐的是让王梁回巡检房内值守，李主簿来检查站中当值，不过私下里王梁找到了那位主簿，让对方今日休沐。 对于王梁的这点小心思，姜无衣也不甚在意，无非是想趁着搭建好检查站后，再在自己面前刷刷存在感，给自己这个新来的主事留下个好印象。 王梁答道： “回大人的话，今日当值房内的是张巡检。” “晚些时候你回去一趟，去告诉他登记好白日入城的胡商，明日开始派人在他们落脚的客栈中盯着，不必声张，在查出偷运盐铁的幕后之人前，都这么办，一旦发现异常，直接告知于我。” 虽说真正将盐铁运送出关的不一定是这些胡商，却也不得不防范一手，左右不过是调派几个人手，万一能抓着一条大鱼呢？ 姜无衣目光落在一旁来往等候检查的队伍上，心中轻叹一口气。 “如果幕后之人够小心，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后估计也会暂时停手，想要抓住他们的尾巴可不容易。” 然而时间不等人，对方有足够的耐心耗着，衙门里的人未必能有如此耐心。 虽然为县令丁阳指明了一个方向，可能不能查出结果来还是个未知数，姜无衣从没想过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还是要靠着自己。 ...... 喜欢凉州布衣请大家收藏：()凉州布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四章 ...... 是夜，姜无衣回到自己的小院中，直到关上院门，他才长吐出一口浊气。 本就旧伤未愈，自回城之后他又忙着处理大大小小诸多事务，也只有此时才能放松一番紧绷的神经。 坐在木椅上享受着微凉夜风，姜无衣心中暗自思忖： “这么一来，巡检房内至少初步为我控制了，只要不是天大的事，巡检房上上下下都能够为我所用。” 王梁早早表明了自己态度，摇摆不定的巡检张二狗在被提醒过后，短时间内必然不敢有其他心思。 至于那位李主簿的态度倒是模棱两可，不过他并不掌管巡检之事，以手中的权柄暂时也掀不起风浪来。 “有王梁作为马前卒掣肘其他三人，卫不平也隐藏在巡役之中探听消息，底下的巡役得了我的好处，眼下也是向着我的，巡检房内部初定，也该考虑一下后续之事了。” 却不是查找盐铁一案的幕后之人，而是让清水县的几大家族，老老实实听话。 白日时出城的行商当中，除了一家钱氏商行的车队，剩下的多少胡商或小车队，高、周、王、赵四个家族，都不曾有车队出城。 如果只是其中一两家如此，倒也不值得姜无衣奇怪，可这四家名下商行的车队仿佛都约定好了一般，在这新规矩实施的第一天便齐齐沉默，那就令人玩味了。 “以他们这些年在巡检房中搭建起来的关系，连夜得知此事并不奇怪，之所以没有动作，难不成是想看看我对巡检房的控制程度？” 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姜无衣也只想到了这样一种可能。 毕竟以他们在西域商道上多年的耕耘，即便不曾知晓有人偷偷向关外输送盐铁，恐怕私底下或多或少也觉察出了些许端倪，往更极端一些的方面去猜测，这几家当中，又会不会有人直接参与到此事当中？ 当初百花楼外杖责赵世安，几大家族的人都藏在暗处观察，只有一个赵怀民出面，却并不代表他们畏惧于自己手段。 若姜无衣只是个空有武力而没头脑的莽夫，这些人自然不会有半点畏惧，甚至会联合起巡检房内手握权柄的其他人，把他这个主事联手架空，几大家族的生意依旧如常运作。 思及此处，姜无衣不禁庆幸自己没有脑子一热，想着只靠武力手腕来掌控巡检房，不然真到了那时，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样想来，事情倒是好办许多，我想要调查案件，少不得这几家的协助，清水县内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西域商道之事。” 想让这些人听话，倒也简单得很。 身处西域，干的又是通商生意，哪个敢说自己屁股赶紧？ 拉拢一批，再打压一批，这般简单的方法却再有效不过。 “眼下的破局关键之处就在钱大富身上。” 姜无衣喃喃自语一句，无论钱大富是为哪一家做事，他和他背后之人都必然会成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 喜欢凉州布衣请大家收藏：()凉州布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五章 ...... 扶风县。 钱氏商行的车队紧赶慢赶，终究没来得及在闭城门前赶回清水县中，只好在扶风县内休息一夜，第二天再回去。 车队管事才脱下外衣准备歇息，屋外却响起一阵敲门声。 “你怎么来了？白日那批药材不是都给你们了吗？” 推开门一看，赫然是高家在扶风县内的商行掌柜，他忍不住皱眉问道。 能带领车队走商，他自然也晓得自家老爷私底下干的那些腌臜事，对高家这些人更没有半点好感。 可知晓归知晓，他还不打算为此辞去这份管事的活计，抱怨一句后，还是侧身让对方走了进来。 掌柜的一进屋，先坐下给自个斟了杯茶水，也不去看管事的难看脸色，自顾自道： “下午主家来了人，说是过几日让你们家老爷再送一批‘羔羊’过来，我且来与你通个气，好让你有准备。” 一听这事，管事的一脸不可思议，张张嘴巴就要开口，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会被旁人听见后，又压低了嗓音骂道： “疯了不成？莫非高老爷不晓得白日在检查站发生的事？那位姜主事正愁做不出成绩，这个节骨眼上还敢运货？！” 高家的掌柜不甚在意对方口中所说的那什么姜主事，随意吐了一口碎茶出去，提醒道： “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对我家老爷指手画脚？别说是你一个小小的管事，你家那位钱老爷来了也不敢这么说话。” “至于你说的那什么姜主事？哼，他算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从八品官，我家老爷点了头，他才是主事，我家老爷发起火来，他就是个屁！” 这话还真不是掌柜的夸大其词，当今陇西郡守的小舅子，最宠爱的那房小妾便是高家家主的亲妹妹，有这一层关系在，陇西三县的县令哪个不得卖高家三分薄面！ 钱家管事涨红了脸，憋半天都蹦不出个字来，最后也是无力地坐在一旁，无奈道： “这事我会告诉我家老爷的，你今日来与我打了招呼，那我也在这将话挑明了说。” “你不在清水县不晓得那位姜主事的脾气，你们家老爷仗着郡守府的关系嚣张惯了，看不清局势，我家老爷见识过厉害，怕也不会同意这档子事，我也想请你劝劝高老爷，有些事不急着这一时半会的，万一有点差池咱们都得掉脑袋！” 两人好歹合作了许久，有些话也不必藏着掖着。 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名高氏商行的掌柜依旧不为所动，只当作是钱家人胆小如鼠，不堪大用。 毕竟在他看来，区区一个巡检房主事，一百两银子收买不了，一千两，三千两呢！ 不收银子，美人呢？ 再不行，大不了将人调去清水衙门，嫌麻烦就找个月黑风高夜，一刀结果了完事！ “这事，你我说了都不算，你家老爷不愿意去干，不知有多少人求着我家老爷赏这一碗饭吃，高家能养出一个钱大富，自然也养得出李大富、王大富！” 说罢，掌柜的也懒得废话，直接起身离去，只留下钱氏商行的管事一个人独坐在屋中，许久后发出一声幽幽长叹。 ...... 喜欢凉州布衣请大家收藏：()凉州布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六章 ...... 扶风县中的夜谈，钱大富并不知晓，就在半个时辰前，钱家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被喝令老实待着的门房，只看见一位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男人被自家老爷迎进了正堂中。 “高老爷，是什么事值得您屈尊来寒舍了？有什么吩咐，让下人来打个招呼就是。” 钱大富毕恭毕敬地替主位上坐着的贵客斟了一杯茶水，小心伺候着生怕对方有一丝丝的不悦。 来人终于将头上的兜帽掀开，露出一张中年面孔，眼中透着几分阴鸷，正是与姜无衣有过一面之缘的高家家主——高长明！ 外头人前显赫的钱大富，不过是高家在外头养着的一条狗，还只是其中一条，高长明对他自然没有半分客气，直接挑明了来意。 “备一批‘羊羔子’，再备一批健康的‘母羊’，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三日之内凑足十头，送去扶风县中。” 说罢，他端起手旁还冒着热气的香茗轻轻品了一口，眉头不经意皱了皱，又将茶水放回原位。 这次的生意，是比往年任何一次都要大的，就是三家人平分下来，每家都能分润千多两银子！ 只是等了半晌仍没听见回复，高长明不耐烦地抬眼看去，却见钱大富憋红了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不过十头畜生，三日时间你还抓不来？” “大、大人，巡检房那个新来的姜无衣，不是易于之辈，您看是否，缓一段时间？” 不赖钱大富胆小，而是从昨晚开始，他右眼总是没由来地一阵狂跳，思来想去，问题怕是出在那位姜主事身上。 自己分明已经赔礼道歉过，更率先为那位姜主事做了表率，钱大富实在想不通对方还有什么理由要继续针对自己。 “哼，亏你还是我高家养的一条狗，既然那姓姜的已经查过你第一次了，那他会觉得你短时间内有胆子继续运第二次吗？” “你钱氏商行名下六七架马车，就不晓得分开装货出城来降低他的警惕性？” “蠢！” 高长明没好气地喷了钱大富一头唾沫星子，言语中隐隐藏着威胁之意道： “不过你说得也对，既然钱家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再让你去送这批货倒有些风险了。” 言下之意，自然是告知钱大富这事也不是非他不可！ 钱大富脸上浮现出挣扎之色，几百两的银子，由不得他不心动，再想到三家人各自的身后背景，相比起来姜无衣不过是区区的从八品主事，在这三尊庞然大物面前，勉强算是一只有些硌脚的虫子。 只有到了衙门主簿那个位置，才足以让这些人高看一眼。 眼看他还在犹豫，高长明语气淡然地将杀手锏抛出，轻飘飘的一句话犹如一记惊雷在钱大富耳旁炸响！ “我们几家倒也约定好了，这事谁办得妥当利索，事成之后也能在这清水县中，给他赏一条财路。” “咕~” 钱大富用力吞咽唾沫的声响在正堂中清晰可闻，一抬头，看见的就是高长明那似笑非笑的神色。 “大人，三日，三日之内，钱家必然将货物完好无损地送至扶风县！” ...... 喜欢凉州布衣请大家收藏：()凉州布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七章 ...... 送走高长明，钱大富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也不管一旁茶水是人喝剩下的，端起来就一饮而尽。 “当初老子真是被银子蒙了心。” 平复了一番复杂心情后，他猛地将瓷盏一把摔碎在地上，脸上浮现出后悔之色。 当年为了彻底攀附上高家，是钱大富主动提出可以用名下商行的车队，替高家转运货物。 事到如今，他再想收手退出已是不可能的事了，且不说以高长明的脾性，是否会让他如愿抽身，就是不掺和进这次交易，事情败露后自己又真的能独善其身吗？ 更何况...... 高长明最后开出的加码，实在太诱人了！ “一条财路啊......” 钱大富喃喃自语道，眼底露出期冀光芒。 正是这个诱人条件，让他不惜堵上身家性命来为高家办事。 能迈过这一道坎，假以时日清水县四大家族就要多出一席来，这一席，自然是姓钱！ 别看清水县地处西域咽喉、凉州要道，就仿佛坐拥了一座金山。 可只有真正来到山脚下，才会绝望的发现四大家族早已将偌大的金山瓜分殆尽，旁人只配在这山脚下捡些别人看不上的残羹剩饭。 有了一条财路，却相当于被主人允许了上桌吃饭，虽说吃的少一些，那也比捡残羹剩饭要好不是？ 周家的客栈，高家的药草供应，王家的镖局，赵家的贩马。 这四家当中，除却赵家是靠着赵老爷子生生抢来了一条财路外，其余三家哪个不是从五六代人努力争来了一条稳定暴利的财路，一步步发展成为如今清水县中的一方霸主？ 王老太爷的爷爷，当年官至凉州考功司郎中，正儿八经的地方四品官，他本人亦有举人功名，与如今的陇西郡守是同窗。 周家、高家祖上虽不如王家来的显赫，却也差不了多少，这才能守住财路，步步做大！ 钱大富自问自己既没有祖宗荫庇，更没有功名傍身，即便从三家手里拿到了一条财路也不见得能守住。 可这凡事都讲究个万一，万一从自己这代开始，钱家一步步翻身了呢？ 万一那位姜主事正好就没觉察到这些勾当呢？ 万一祖宗庇护，顺利做完了这一笔交易呢？ 到那时，自己也不掺和到高家的腌臜事里了，谁愿意赚这银子谁去干吧！ 有了一条财路，就有了万般的机会！ 钱大富脑海中思绪万千，忍不住畅想起或许百年多年以后，钱家就好似江南那些门阀大族一般，屹立在凉州大地上风雨不倒，所有的钱家族人都会清楚记得，是他们一位叫钱大富的先祖为家族挣来了这一个机会。 “呵，呵呵呵......” 想到这，他不禁轻笑起来，心中对姜无衣的畏惧少了几分，待到恢复理智之后，才喊来管家吩咐： “这二日，你去收些羊回来，只要小的和女的，尽量挑选底子干净、不容易惹人注意的，前些日子陇西大关不是战死了不少人吗？去看看他们家中有没有孤儿寡母的，收十个回来。” ...... 喜欢凉州布衣请大家收藏：()凉州布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八章 ...... “嗒嗒、嗒嗒。” “王大人，今日又要劳烦您了。” 将要入城的车队停在检查站外，为首马车上的管事小跑着凑上前来，边跑边伸手往怀里掏着。 王梁瞥了一眼身前赔笑的车队管事，不着痕迹收下了对方递来的碎银子，掂了掂分量后才说道： “来几个人，检查一下钱氏商行的车队。” 说罢，趁着这会快到晌午出入城的客商不多，他偷懒躲到凉棚阴影下，用力扯了扯领口衣袍埋怨道： “娘的，这雨怎的还没来，这些日子快热死个人了。” 此时正值雨季来临前夕，空气燥热的很，不时吹来的风都带着一股热意。 虽说昨个儿下了场雨夜里凉爽了些，可这第二天太阳出来了，更热的厉害！ 王梁正心算着今年雨季来临的日子，注意到一旁车队驶过留下的车辙印子时，眼睛眨巴几下。 “怪哉，车上运的都是些药材，这泥印不对啊！” 他心中暗道一句，左右瞧了瞧，见无人注意这边，走到那两道车辙印旁观察起来。 别看王梁平日里吃喝玩乐收银子一个不落，可能靠着自己成为巡检，本事必然也是有的。 近距离一观察下，他两条粗眉拧成一块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马车驶过留下的痕迹，未免太深了些！ 按理说钱氏商行运送的都只是些药材，驶过官道表面也不过留下浅浅一道印痕，可面前这两道车辙印快有一指节的深度！ 虽说有下了雨土地湿润的原因，却也不至于吃进去这么深一截！ “不对。” 意识到马车里或许有古怪后，王梁不动声色地退回到原处，死死盯着手下人对马车的检查。 “王大人，马车没有问题。” “大人，货物也都正常。” 令他奇怪的是，那几名负责检查的巡役却都没发现异常，甚至用刀鞘在马车侧面拍打一番，传出的也是沉闷之声，说明其中并未设有暗格。 “得将此事告知姜大人才行。” 王梁很快做出决断，却并不打算将这批马车扣下，而是抬手一挥示意放行，待到钱氏商行的车队进了城，他才喊来负责登记车重的巡役问道： “车重多少？” “回大人的话，一辆是五百斤重，一辆是五百五十斤重。” 闻言，王梁眼中疑惑之色更重了。 药材这种占地大重量轻的货物，怎的会这么沉？ 他本想直接去找李主簿，想了想后又停下脚来，对身旁的心腹吩咐道： “去取这五日内的车重登记来，快！” 盏茶功夫，王梁便找到了这几日内钱氏商行车队入城的车重记录。 前日功夫也运了一批药材回来，可这登记的车重，最重的只有四百四十斤！ “他娘的，这姓钱的真不老实！” 喃喃自语一句后，他舔了舔嘴唇。 换作以前，这事自个也就当不知道，甚至还能借机多讨要些银子，可既然决定要讨好那位姜大人，此事自然不能再当作不知道！ “你去与李主簿知会一声，我有事回衙门里一趟！” ...... 喜欢凉州布衣请大家收藏：()凉州布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七十七章 ...... 次日一早，姜无衣尚且还没出门，便已经有衙门那边的老吏手捧官袍与新的令牌，早早候在门外。 “姜大人，卑职奉县丞之命，带您去巡检房述职。” 那老吏看着门后的姜无衣，想到对方年纪轻轻就已有了官身，而自己年过五十，却依旧是不入流的小吏，连最末等的从九品都不是，心中不免充满艳羡之意。 换上官袍，姜无衣整个人的气质与先前都大不相同，少年郎的意气风发在此刻彰显无疑。 穿上这身袍服，无需他开口，前路之人尽皆老老实实让出路来，等到他走过后，方才对着那绣有鹌鹑墨绿官袍窃窃私语。 在去往衙门的路上，老吏也大概为他说了一番如今的巡检房内部情况，姜无衣才算有了个大致了解。 “若是穷苦地方，这巡检房倒是个苦差事，可在清水县里，俨然是一处肥差，也难怪这巡检房主事的位置空缺了足足半年。” 初始大梁太祖皇帝设立巡检房的初衷，不过是为十四字： 扼要道，察奸伪；戍道缉贼，荡涤四方！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这初衷自然也就渐渐变了味道。 苦穷之地，巡检房的巡役要不无所事事，要不日日笼罩在山匪大贼的阴影之下。 而如同清水县这般地处交通要道的咽喉之地，来往的客商车队不知几何，负责巡视道路、检查货物的巡检房，手中权柄自然大的吓人，自然就有人动了歪心思，利用手中权柄来捞取银钱！ 姜无衣心中暗道： “如今这巡检房中，除了我这个初上任的主事外，更设有三名巡检，一名主簿。” “只怕这主事迟迟不曾定下，与这四人也脱不了干系。” 毕竟从没了一房主事压在头上，余下官员行事自然没了顾忌，捞起银子来只怕更不择手段。 自己初来乍到，倒是要多加留心这四人的反应才是。 他正在心中思量时，走在前头的老吏又提醒道： “是了，倒是忘记与姜大人说，如今巡检房中巡役人手不足，姜大人可自行挑选些人手入房中作为巡役，不过这银子嘛......” 老吏尴尬地笑了笑，压低几分声音道： “按着以前规矩，这些人的俸银发放，都得是巡检房自己掏银子，衙门每年批下来的银子都是定好了的。” “嗯。” 姜无衣轻轻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巡役，就与后世他所知晓的合同工差不太多。 没有官身，连不入流的小吏也算不上，只能算是官家的打手，脏活累活都是这类人去干，拿到手的银钱堪堪够用。 不过同样的，既然这俸银是衙门内各房自行发放，房中主事怎么挑人，怎么用银子，上头也不会多问。 “如今我手头上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这倒是给了我一个好机会。” 要人有人，要银子有银子，要理由有理由。 他完全可以借着巡检房，练出一队精锐悍勇，一队完全不逊色于官兵的悍勇！ ...... 喜欢凉州布衣请大家收藏：()凉州布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十七章 ...... 说来也有趣，姜无衣才定下新规矩和轮休制度，才挠挠头想起来一件事。 “啧，便宜赵世安那小子了。” 砸吧砸吧嘴，姜无衣暗骂自己当初不该照着那小子的下半身招呼。 这下好了，他们几个这些日子是没得休息了。 “回头让那家伙补班是不可能的了，倒不如想想把他从巡检房里踢出去？” 四下无人，姜无衣自言自语了一句。 与其让这种不稳定因素继续留在自己手底下，倒不如换上个可靠能信任的人，顺带可以防止日后巡检与主簿直接互相勾结，算是一手小小的制衡。 人选方面，他也早有想法。 卫不平那小子脑子灵活，办起事来也绝不含糊。 不仅仅是卫不平，从卧虎山上活下来的那些个好汉里，也还有不少人仅仅是布衣白身。 这些人都曾与姜无衣出生入死，不管以后如何，当下是绝对能信任的。 巡检房内还没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心腹，倒不如将这些人都弄进来，一是让他们也吃上一份固定的皇粮，二来自己不至于在某一天出现无人可用的情况。 念及此处，姜无衣准备下午散值后就去与众人商量一下这事。 有王梁这个老巡检唱红脸，加之姜无衣才散出去几十两银子，这新规的事也就水到渠成的落实下来。 衙门那边，不管是县令丁阳还是赵县丞，都仿佛全然不知晓一般，一点动静也没有。 直至下午临近放衙时间，满头大汗的王梁才喘着粗气走进小院内。 “大人，城外头的检查站兄弟们都准备的七七八八了，您看明个儿要不要过去瞧瞧？” “不必了。” 姜无衣看他裸露出来的皮肤被塞成暗红色，沉吟片刻后从兜里掏出二两碎银来。 “你与今日干活的兄弟们分一分，一会散值了去喝碗梅子汤。” “明日你回房里当值，我与李主簿去城门值守。” 接过碎银，王梁心虚地擦了擦头上汗水，一半是热的，一半是吓的。 上午搭棚子时，就有手下的人想着做做样子就是，毕竟想着这段时日燥热的厉害，姜无衣身为一房主事怎么可能也跑来城门处值守。 所谓的检查站，做做样子也就得了。 王梁哪敢在这等事上疏忽，狠狠训斥了一顿手下后，更是顶着酷暑监督了整整大半天。 此刻听见姜无衣这话，不由庆幸自己的决定。 送走王梁，姜无衣又在小院内呆了一刻钟功夫，直到前来替换他值夜的小吏来后，才在值守名录签字离去。 一直来到卫不平居住的小屋外，姜无衣不免停下脚步，蹙眉看向院门。 人不在家，不仅不在家，而且看样子，似乎还不曾回来过？ 从山上回来到现在，已经足足有几日功夫了，可这门环上仍旧蒙着一层细灰，俨然没人推开进去过。 换作别人，姜无衣只当是发了银子，人跑去吃酒寻欢了，可他却知道卫不平是一等一的良家子，吃喝嫖赌四样全不沾。 “这小子，跑哪去了？” ...... 喜欢凉州布衣请大家收藏：()凉州布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四十一章 ...... “噗通。” 一颗死不瞑目，血迹与泥沙混然的脑袋被甩到山寨中，骨碌碌滚了一大圈，最后才停在离石厅不过数十步远的地上。 这般赤裸裸的挑衅，都被胡为看在眼中。 只是瞟了一眼，他又漠然闭上双眸，向汤师爷问道： “第几个了？” “当家的，这是第五个了，要不......调些山下的弟兄回来吧？” 除去一开始被射杀的两人外，更有一座箭台上的两人尽皆被暗杀。 方才那一颗被抛进来的头颅，则是一个恐惧之下，想要偷偷溜下山的倒霉蛋。 短短半个时辰，便被袭杀五人。 再不作出反应，汤师爷心中也升起了几分恐惧。 毕竟他也不敢保证，会不会从哪射来一支暗箭就要了自己的命。 不光是他，连同余下的山匪在内，此时头顶也笼罩着一层死亡阴影。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 姜无衣所带领的四人犹如索命幽魂，每每出现，必将带走性命！ “等。” 胡为只是沉声道。 他的威望，如今仍能够压制住这些山匪心中的恐惧。 见他发话，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却都下意识地远离箭台寨门这些容易被袭杀的位置。 —— “姜哥儿，还不动手？” 韩平心急地擦去短刃上的血迹，忍不住开口询问。 四人皆站定在姜无衣身后，目光中带着迫切之色。 两轮袭杀下来，寨中的山匪，只怕都被吓破了胆，正是他们动手的好机会！ 偏偏姜哥儿依旧不曾发话，他们也就只能这般一次次压下心中急切，等待着。 “韩平，什么时候了？” 感受着林间洒落的碎芒逐渐减少，姜无衣睁开双眸，眼中神采奕奕，哪有奔波大半日后的疲惫？ “这......约莫快酉时了，再有一个时辰，天色便彻底黑了。” “酉时了么？” 姜无衣喃喃自语，潜藏在林中，看向不远处的山寨，心中暗暗想道： 姓胡的这是要与我拼命了，接连杀了他五人，还觉得能靠着剩下的人手来围杀我么？ 正好，先将他的脑袋砍下来，剩下山匪便要好解决的多了。 这般想来，他将手中的弓弩重新背负到身后。 瞧见姜无衣这动作，四人呼吸皆是粗重几分。 终于，要动手了么？ 血色夕阳下，震天喊杀声响彻在卧虎山上空。 是山腰间的山匪，与卫不平率领的官差碰撞在一起了。 还有一股微弱的嘶吼声，夹杂在这震天喊杀之中，变得愈发清晰。 “当家的......" 汤师爷正要开口。 下一刻，他身旁的胡为猛地睁开双眼，身上压抑气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凌厉杀机！ “取我甲来！” “姜哥儿......” 听见山下模糊的厮杀声，韩平已然将手按在了腰间箭袋上。 “苍——” 一对宝刀被缓缓抽出刀鞘，锋锐寒芒下，一旁的草叶忽然断裂，飘飘摇摇的落向地面。 姜无衣语气平静，却又带着一抹不容置疑的自信，沉声喝道： “诸位，随我。” “杀进去！” ...... 喜欢凉州布衣请大家收藏：()凉州布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