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皇子又怎样》
1. 第 1 章
永业十八年,正月十二,日入时分。
临近上元,整座城都开始蠢蠢欲动,准备迎接三日后的盛大狂欢。
但今日也有些不寻常,因为上京城迎来了远客。
城门大开,等候了一日的禁军终于将远道而来的客人等来了,无须上官多说,皆整肃军容,展现出了天子禁军最好的风姿。
因为他们迎接的是赫赫有名的镇远军,边境虎狼之师。
两月前,镇远大将军贺兰锡大胜党项与吐谷浑的联军,退敌八百里,迫使两国称上表乞降,称臣附属。
自打二十年前贺兰驻扎凉州,上京人已经记不清这是贺兰将军第几次大捷了。
但捷报总是让人热血沸腾的,天子为社稷安定,国威远扬的欢欣,黎民为生活平宁而定心,一腔热血的文人士子更是吟咏赞颂,华美的诗赋如不要钱般飘洒在大街小巷。
而尽,陛下召贺兰家进京了,尽管大将军本人不能亲自过来,此番是由其长子贺兰鄞代替,还是牵动了上京人的心。
虎狼之师名副其实,还未走近,只远远看着,那一片黑压压的甲胄带来的威势便不容小觑。
那是杀戮与鲜血才能浸染出来的气息,肃穆又森冷,让人肃然起敬。
镇远军簇拥着两驾马车,缓缓停在上京城明光门外,镇远军与神武军互见军礼,其中前面那驾装潢简朴些,下来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眉眼清淡儒雅,风姿秀雅,君子如玉。
正月的天还冷,男子衣袍外还罩了件披风,他自镇远军让开的路走上前来,与前来迎接的神武军左卫大将军交涉。
“在下贺兰鄞,姗姗来迟,岑将军久待了。”
和岑将军之前所想的贺兰氏不同,在他的设想中,贺兰家的人应当是威武肃穆的,就如同当年的贺兰锡一般,但想到这位贺兰大公子并非他家二公子那般驰骋沙场的武将,而是有着“小张良”之称的军师祭酒,岑将军也就不奇怪了。
立即拱手笑道:“贺兰大公子言重了,我等本就是奉旨来迎接镇远军的,无碍,反倒是大公子一行受累了,快些跟我等进城吧。”
两人简单交涉了几句,就要一同踏进城门,贺兰鄞让镇远军留在明光门外,对着淹没在其中的一支黑色劲装的扈从招手。
岑将军这才看见三千镇远军中还夹着一支特殊的队伍,光从服饰面貌上便知不凡。
贺兰鄞解释道:“边境的将士们自当留守在城外,但这支是家父赠予阿妹的部曲,不多,也就八百之数,不会跟在下离开上京,不知岑将军可否……”
话未尽,但岑将军脑子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眼睛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后面那驾精致又宽敞的马车,飞快回答道:“那是自然,自是贺兰大将军所赠部曲,理应进城伴在主人身侧,一道进城便是。”
上京百姓可也许不知,但他们这些官宦场上的人哪里不知道内情。
此番来的可不止是来替父接受嘉奖的贺兰大公子,还有贺兰大将军膝下独女,贺兰妘。
任何帝王都无法彻底信任一个手握二十万边境重兵的武将,即使这个人是帝王情同手足一般的存在。
在接连错过与贺兰家两位公子结亲的机会,陛下再不敢大意,将目光落在了贺兰家唯一的女孩身上。
就算知道贺兰家定然是不想将爱女送往千里之遥的上京,但为了安一安自己的心,永业帝出手了。
贺兰姑娘未来的郎婿,虽不知是谁,但必定身份贵极。
闻言,贺兰鄞拜谢,将三千镇远军留在城外,八百扈从跟随在侧,护送着两驾马车缓缓驶入上京城中。
岑将军所领的神武左卫分列两侧,将队伍围在内侧,看起来如铁桶一般。
谁知就在刚进城的一霎,箭矢撕裂空气的破风声响起,几十支羽箭从四面八方射.来,直指被护在中间的两驾马车。
“护卫!”
岑将军立即大喝一声,拔出腰间横刀,神情紧张。
陛下今日点了他来迎接贺兰氏,若真在他手里出了什么事,他难辞其咎。
心中勃然大怒,心想着待会抓住贼人,定要将其千刀万剐。
纵然此行神武左卫众多,但此刻目标很具体,也只那两驾马车附近的神武军能防范到。
眨眼间,众将士拔刀的声音齐刷刷地响起,反应迅速地拦截那些飞驰而来的箭矢。
叮叮当当声不断,羽箭落了一地,但仍有不少箭矢突破了神武军的防线,朝着马车而来。
正待岑将军心惊时,那跟随在侧的黑衣扈从动了,那长刀似乎是生了眼睛,分毫不差地将箭矢拦截在马车外,其中更是有个扈从徒手攥住了最接近后面那驾马车的箭矢,面色冷冽。
大约二十出头的年岁,额间带着贺兰家部曲统一的黑色抹额,生得英武俊朗,就是浑身气质过于凌厉,尤其是眼下又是冷脸的做派,胆子稍微小些便不敢靠近。
只见他浑身煞气地将手中的羽箭折断,刚肃的面色露出类似于紧张的情绪,飞快问了车里的人一句。
“主人没事吧?”
问完,他眼睛直勾勾盯着车壁,就好像能透过去看见里面的人。
“没事,好得很。”
一道音色明亮的女声自其中传出,不过可能是疲惫的缘故,嗓音又透着些懒洋洋的柔软,传达出声音的主人此刻的意兴阑珊。
“马上就到旧宅了,主人便能好好歇息了。”
他拼命克制自己,但又压抑不住自己的本能,将声音放得又缓又柔追了一句。
里面的人嗯了一声,就在卫朔以为她不会再搭理自己时,又听到那道清亮的女声响起。
“像以前那般唤我就好,不必改口。”
卫朔抿唇,垂首答道:“奴等既被将军赠出去,那姑娘便是奴的主人,理应如此称呼。”
年轻的武人答话一板一眼,让车里的人沉默了几息,才懒洋洋道:“随你吧。”
“谢主人。”
多年来的驯养思维,加上面对的人是她,只是一句允准的话,卫朔都会感恩戴德。
两人说话的功夫,神武军已经将埋伏放冷箭的刺客抓获,可惜的是只得到了一具具死尸,都是毒发身亡的死法,身上没有任何印记,弓弩也是最寻常的制式。
很明显,这是一群死士,不打算给敌人留下任何线索。
让一部分神武军将这些尸首送到大理寺备案,岑将军到了贺兰鄞车驾前,歉疚道:“让贺兰大公子和小姐受惊了,此番是我等禁军护卫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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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当回禀圣上,给二位交代。”
车帘被贺兰大公子修长的手指挑开,露出他儒雅秀致的面容,只见他含笑道:“岑将军不必自责,谁也不能料到宵小作乱,人没事就好,快出发吧,赶了快三个月,确实是人困马乏了。”
岑将军忙不迭应下,示意神武军继续前进。
不同于城外荒芜寂寥,上京城中的喧闹引人注目,只见后面那驾马车的青布帘子被挑开,一只圆润雪腻的腕子探出,修长柔软的手指骨相极佳,暴露在暖阳下,如一块温润细腻的软玉,未着丹蔻的指甲泛着健康的肉粉色,与白皙的肌体相得益彰。
青布帘子后,手的主人露出了面容,贺兰家的部曲还好,倒不会失态,但那群神武军便不同了,余光瞥见那动静,目光下意识跟了过去。
只那么轻飘飘一眼,几个年轻的神武军将士便乱了方寸,有的愣在了原地忘了走,有的踩到了前面兄弟的脚,还有的走慢了被踩的。
行军最注重纪律规矩,几个将士的失误立即让原本规整严肃的队伍出现了混乱,那一小片发生了碰撞,几个将士挤作一团摔倒在地,引起了众人关注。
因为遇刺本就心中窝火的岑将军看见此番景象,立马就来气了,策马到了那几个灰头土脸爬起来的年轻将士跟前,怒斥道:“一群丢人现眼的蠢东西,走个路都能摔跤,回去各领二十军棍!”
在上京百姓面前,尤其今日还迎了贺兰家,这几个小子可以说是十分丢他的脸了。
自己就不该接这个差事,真是流年不利。
但想想这哪是自己想不接就不接的,岑将军只能继续兢兢业业干活了。
几个挨训的将士不敢怒也不敢言,更不敢解释自己为何失态,老老实实接受了二十军棍,心里头还在回味着刚才看见的。
何止是凉州第一美人!
队伍又恢复了安宁,策马行在两驾马车之间的卫朔目光沉沉地扫过了那几个出丑的将士,对刚才的事猜到了七八分。
应当是这几个傻子运气好,看见了他的主人。
上京的御街上早围满了百姓,听闻神武军迎来的是赫赫有名的贺兰氏,上京百姓沸腾了。
没人不会崇敬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尤其是镇守边境的镇远大将军贺兰一家,每次捷报传来,京城上下无不赞颂贺兰氏威名。
就算此番来得并不是大将军本人,也足够让人欢喜了。
隔着神武军,淳朴热情的上京百姓纷纷围过来,将手里提前准备好的花往两驾车上抛。
这个时节鲜花不多,基本上就是些迎春花、兰花、玉兰什么的,还有些绢花。
贺兰妘本想探出头瞧瞧热闹的,但被阿弥给拉住了。
“姑娘别露头,外面好多花砸过来,车上都挂了一堆,小心被砸一脸!”
阿弥是她的贴身婢女,虽生得一张乖巧的娃娃脸,性子也傻乎乎的可爱,但有一身的好武艺,是一名出色的武婢。
头上已经挂了一朵玉兰的阿弥赶进缩回来,连忙去劝也要出去看的姑娘。
贺兰妘歇下了心思,拿下了阿弥头上的白色玉兰花深吸了一口,感叹道:“上京果然比凉州憋闷,不过花倒是挺好看的。”
凉州并没有这样漂亮的花。
2. 第 2 章
贺兰家旧宅附近,早已明里暗里聚集了不少慕名而来的五陵年少,他们或明或暗,有的三五成群在酒楼上看,有的打马在跟前转悠,还有甚者靠着好身手爬上了周围的树上,像个鸟一样蹲在树杈上。
他们都是上京城有名的富贵少年,每日不是斗鸡走狗便是打马玩乐,今日是专为贺兰而来。
“这贺兰姑娘怎么还没来,早听闻她是凉州第一美人,不知与我上京城的姝丽相比如何?”
贺兰将军府斜对面的天香楼上,四个锦衣公子哥在说笑,眼睛时不时就要望一眼东华街尽头,盼着人来。
说话的是一个黄衣公子,二十左右的年纪,生得俊秀,就是面容透着风流,再配上那话语,显然是个浪荡公子。
听到黄衣公子的话,正月天还摇着一把羽扇附庸风雅的白衣公子驳斥道:“凉州那等苦寒之地能有什么天仙,怕是矮个子里挑将军,顶多秀丽些,更遑论跟咱们上京这等天子都城相比,怕是要让韦兄失望了。”
“没错,韦兄竟还推了五郎在浮玉楼的酒宴,小心看了一脑袋壮硕虎女回去哈哈哈~”
剩下两个小公子都跟着笑了起来,附和那白衣公子。
只一个五郎,未提名道姓,但上京谁都知这是在说何人。
韦六郎气恼,不服气道:“少来,说这样的话,你们不还是也跟来了,还说我!”
白衣公子轻咳了两声,心虚笑道:“这不是好奇嘛,想看看贺兰姑娘到底是不是那些凉州商人说得那般夸张。”
“对,听闻因为这贺兰姑娘过于美丽,凉州那边若谁家生了女儿,都要在孩子的床头挂一个月贺兰姑娘的画像,说这样孩子长大便能获得她三分美丽呢。”
一直在后面磨墨准备作画的绿衣公子嗤笑道:“这传得也太夸张了,把人说得跟神仙一样,反正我是不信,不需她美若天仙,只要她容貌不俗,我便当场为其作画。”
韦六郎还想说什么,只见一直不曾说话的蓝衣小公子指着下方东华街道:“人来了,人来了!”
几人也不争辩了,皆站起身来,倚在栏杆边上,看着缓缓停在贺兰将军府前的两驾马车。
与此同时,躲藏在树上的少年们也打起了精神。
先是前头那驾马车上走下来一个温润公子,气质高华,清俊的容颜让众多来偷窥的公子哥松了口气。
兄长模样这般,一母同胞的妹妹应当也丑不到哪里去。
视线跟着贺兰公子移动,来到了后面那驾马车,众少年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那里头想必就是贺兰姑娘了。
只见贺兰公子说了什么,马车的门打开,一个身形纤细的小丫头从车上飞快跳了下来,穿着胡服,木簪束发,身姿倒是有几分将门虎女的矫健与灵活,可转过脸,只是一张带着稚气的娃娃脸,只能称一句可爱,全然不是凉州商人传的那般。
“哎……”
韦六郎见了这张脸,便是一声叹气,其他人也意兴阑珊地摇头,正要说什么,后续的一幕立即让四人又噤了声。
一只柔润雪白的素手自车厢内伸了出来,指如削葱根,水嫩纤长,腕间红玉镯艳红似血,衬得那腕子如雪耀。
不光是这些偷窥的公子哥,在场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缓缓浮现的景象。
一位体态修长圆润的女郎从马车中出来,她身量修长,比大半女郎都要高挑,身姿玲珑但难掩饱满丰硕,身着嫩鹅黄色的襦衣,搭着石榴红的下裙,外罩一条秋香色的锦缎披风,只稍稍往那一站,那股富丽华贵的气息便让周围富丽堂皇起来。
那只骨肉丰盈的手被方才下去的胡服女婢搀住,两只手相触的那一刻,那些公子哥们恨不得自己便是那女婢。
随着女郎下车,艳红似火的裙裾如花一般散开,随着女郎的步伐滑落,带着许多人那颗怦怦直跳的心。
无数道目光追随着,直到女郎轻轻转过脸,众人心中更是一窒。
夕阳已经变作晕红的金黄色,斜斜照射在女郎那张华美秾艳的面颊上,惊心动魄。
她梳着张扬又华丽的双鬟望仙髻,两鬟之间插戴展翅金雀花钗,发髻两侧各簪一支玫瑰钿头花钗,两鬓分别缀着珍珠玉插梳,还有一支花型硕大的粉色山茶簪在一鬟下,一眼望去,满头金玉生辉,芬芳宜人,仿若神妃仙子。
女郎生一张饱满秀润的鹅蛋脸,凤目微扬间流光溢彩,月眉弯弯,琼鼻檀口,精致如古画中走出来的九天玄女,浓墨重彩,衣带飘飘。
栏杆边上的几人仿佛被定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下面那道光彩夺目的身影,生怕自己一个大喘气人不见了。
那几个藏了人的树也不再簌簌作响,安静得仿佛上面空无一人。
贺兰府外,贺兰妘踏出马车,狠狠呼吸着外面清新的空气,觉得心肺里的浊气都被涤荡一空了。
跟大兄点头示意,贺兰妘看着眼前的旧宅,心中全然陌生。
父亲二十年前便拖家带口到了边境戍守,贺兰妘生在凉州,长在凉州,上京对她来说才是既遥远又陌生的地方。
旧宅荒废了二十年,但因为留下了一个旧仆,听闻主家有人回来了,提前一个月便开始打扫旧宅。
除草、洒扫、擦洗等等。
虽然只他一个人,但因为时间宽裕,每日勤勤恳恳做些活,倒也打扫得过来。
“奴见过大公子,姑娘。”
守在旧宅门口的老仆上前,殷切地看着主家的两位儿女。
贺兰鄞上前与老仆交谈,老仆欢喜道:“大公子还能看出小时候的模样,姑娘生得也像夫人,一等一的好模样,宅子被奴打扫了一遍,不过可能还是不够洁净,只能请大公子和姑娘先行委屈一下。”
贺兰妘听到了自己娘亲,心中又是出神了几息。
娘亲生下自己便去了,贺兰妘从未感受过母亲的爱抚。
正出神,察觉到身边阿弥拉扯了她两下,贺兰妘侧目,听见阿弥小声道:“姑娘,周围好多人在偷看你,左前方楼阁上,还有右前方的树杈上,都是些臭男人。”
阿弥是习武之人,目力极好,又跟着军中学习过侦察的本事,她说有那一定就有。
大兄负责交涉,贺兰妘见这里暂时不需她应付什么,状若无意地抬头看了一圈,勾起粲然甜蜜的笑来。
目光尤其在某几处刻意多留了一息,携着钩子一般,从那些个偷窥者身上拂过。
结果令她颇为满意,刚别过眼,就听到有什么东西从高处落了下来,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右前方的树上也一阵枝桠摇晃,伴着一声惊叫,掉下来一个人来。
那声脆响是阁楼上一位白衣公子未曾握住银盏,从屋檐上滚了下来,此刻正手忙脚乱着。
这两处动静立即吸引了神武军的注意,岑将军神情紧张地高喝了一声:“什么人!”
“去把人给我押过来!”
招手派一队将士去两边拿人了。
经历了方才的变故,岑将军现在是草木皆兵的状态,生怕又是什么刺客过来。
贺兰家的部曲也跟着警戒了起来,往贺兰鄞和贺兰妘身边聚拢。
少顷,神武军面色复杂地将几个锦衣少年押回来了,岑将军一看都是上京的熟面孔,几个惯常玩乐的世家子弟,再一瞅瞅刚到的贺兰姑娘,顿时知道缘故了。
贺兰妘笑眯眯地看着岑将军满脸的火气,被看破一切的大兄无奈地瞪了一眼。
“求舅舅高抬贵手,我们只是路过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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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的,不小心掉下来罢了,放了我们吧。”
被押过来的韦六郎一瞧,说话的黑衣少年正是闻人家的九郎,前天还追着尚书家的三姑娘的车驾跑,今儿就换人了,真是善变。
然他抬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贺兰家部曲所掩着的美艳女郎,又觉得这不算什么了。
这少年的母亲正是岑将军的妹妹,见外甥舔着脸讨饶,岑将军气得不行,开口就要骂,被贺兰鄞拦住了。
“岑将军若要教训外甥回去再教训,眼下我与阿妹怕是得进宫面圣,不好耽搁。”
这样的情况在凉州多的是,贺兰鄞见怪不怪,何况凉州的儿郎整体上更狂放,今日这点也不算什么。
只能说他家阿妹生得招人,在哪都得引些烦人的蜂子过来,不足为奇。
岑将军一听,立马讪笑道:“让贺兰公子和贺兰姑娘见笑了,都是些不成器的孩子。”
“至于面圣的事也不必着急,陛下与皇后说二位车马劳顿,定是累坏了,今日好好歇一晚,明日面圣也不迟。”
贺兰鄞微笑道:“那便多谢陛下与皇后了,明日必定拜见帝后。”
岑将军笑着拱手,就要将几个丢人现眼的小辈领走。
“大兄我们快进去吧,今日真是累死人了。”
连月来的奔波,以为今日还要面圣,贺兰妘记住了姚姐姐的信上交代的话,好好拾掇了下自己,尤其是还顶了这高髻大半天,就算她本身精力旺盛,也早累得不行了。
听不用匆忙面圣,贺兰妘虽觉得自己白折腾了,但更多的是高兴。
她懒洋洋地嘟囔了一句,因为对着的人是自家兄长,女郎明亮的音色里便透着软意,将本就心猿意马的几个少年钓得更是一颗心乱蹦,差点没从嗓子眼里蹿出来。
原本还臊眉耷眼老实站着的几个公子哥一听到这声,倏地昂起了头看过去。
眼见女郎转身就要进门,闻人家的九郎心一突,什么也不顾了,把自己亲舅舅往旁边一挤,冲着女郎的方向大喊道:“贺兰姑娘,我叫闻人奕,在家排行第九,父亲是金吾卫左卫大将军,在下……哎!”
话还没嚎完,闻人翊就被反应过来的舅舅从后面踢了一脚,直接膝盖一软摔了个狗啃泥,别说其他几个公子哥了,就连神武军中都笑出了声。
“你个丢人现眼的,还嫌没把你家老子的脸丢尽,回去我非得让你爹好好揍你!”
将外甥又打又骂了一通,岑将军老脸通红,转向贺兰兄妹时将那凶巴巴的脸一收赔笑道:“又让二位见笑了,回去定让他父亲好好管教。”
贺兰鄞四平八稳回道:“无碍,少年人总是这般,不过热烈了些,不算什么,领回去教导几句便好。”
人都被岑将军当着面收拾过了,贺兰鄞也不欲追究什么,反倒是贺兰妘,被这少年滑稽又耿直的模样给逗笑了。
拨开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卫朔,贺兰妘揣着袖子走出去,打量了闻人翊几眼,依旧是清亮又懒洋洋的调子,但听在闻人翊耳朵里更悦耳了。
“闻人九郎是吧,我记住了,回去吧。”
“嗳嗳,这就回去了。”
得到了回应,还是这样一番话,闻人翊惊喜万分,忙不迭嗳几声,从地上爬起来作揖,也不管回去会面对什么了。
岑将军心道贺兰氏不愧是凉州那等边境开放之地出来的,果真坦荡大方。
兄妹两行叉手礼告辞,岑将军为着安全考虑留下了一半神武军,唬着脸把几个公子哥带走了。
临走前,韦六郎几人眼神酸酸地看着闻人翊,虽什么都没说,但里头的羡嫉都快要溢出来了。
此招虽莽,但胜算却大。
瞧,贺兰姑娘刚来上京就将这小子给记住了,可恨!
3. 第 3 章
正在贺兰兄妹刚到旧宅,和家仆忙忙碌碌地安置家当时,浮玉楼接待了一位贵客。
东家一听是五郎来了,亲自过来相迎,将一群衣着锦绣的公子领进了贵人惯用的雅间。
奉上酒茶瓜果,燃上昂贵的龙脑香,东家退了出去。
雅间内丝竹声阵阵,花月楼最出色的乐伎听闻是五郎所召,皆梳妆打扮抱琴而来,此刻雅间内弦音流转,靡靡之音尽显。
浮玉楼是上京数一数二的酒楼,专为贵人而设的雅间更是豪奢阔绰,处处精致奢靡。
冬日还未完全过去,怕冷着了贵人的身子,雅间内还铺着柔软厚实的地衣,大食国来的上等货,纹样精致艳丽,最得贵人们喜欢。
坐席外,什么假山奇石,曲水流觞,莲池鱼塘,六博棋盘、投壶用具,步打球应有尽有,不会让贵人感到单调乏味。
案几上奉上来的葡萄酒已经被饮了半数,浮玉楼的伙计十分适时地将新的酒水送上来,机灵地说了些吉利话,得了其中一位贵人的赏,欢天喜地地退出去了。
雅间不过寥寥四人,但都是如今上京世家高门的子弟,上首那位身份更是贵重,大半乐伎弹奏着乐曲,眼睛还时不时往其身上瞥呢。
“你说说韦六郎,为了一个什么不知道真假的凉州第一美人竟抛弃我们,真是肤浅!”
说话的青袍公子是林舍人家的十一郎,本来正逗弄莲池中的锦鲤,玩了一会,见鱼儿躲进了莲花下,意兴阑珊地拨了拨花瓣,随口抱怨着。
“是啊,是啊,说不准是凉州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把清秀些的女郎都奉为绝色美人,我猜这位贺兰姑娘八成不是什么大美人。”
出言附和的紫袍小公子是长庆长公主和宜国公的幼子,是一名标准的皇亲国戚,是四人中最为年少之人,过了今岁的生辰也才十七岁。
心性稚嫩的徐小公子正哐哐玩投壶,可惜准头不大好,十箭能空一大半。
这话被品尝葡萄酒的卢大郎听见,面色不赞同地驳斥道:“我不赞同,谁说凉州就一定不会出美人,我倒觉得反而会有惊喜。”
“五郎你说呢?”
就剩下一个人没参与话题,卢大郎顺势将话题抛了过去,三人也好奇五郎的答案,皆看了过去。
上首的软榻上,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半边身子倚在榻边,一腿垂下,一腿屈踩在榻上,正埋头解着手中的玉连环,一直未曾搭话,面上一派专注。
少年一身艳红夺目的大红色宽袖锦袍,衣上印着宝相花纹样,另有金银线在上勾勒出仙鹤祥云的图案,玉腰带下环佩叮当,系着各色品质上佳的玉饰,譬如玉璧、玉环、玉琮此类。
只要主人一动,便跟着叮咚作响。
少年颈间还佩戴着一副七宝缨络金项圈,下头坠着的玉锁乃是一块硕大的羊脂白玉,在艳红的锦袍映衬下,富贵迷人眼。
红袍少年跟其他人在装束上最不同的是,他那一头乌发的束法。
跟在座其他人,或者说整个上京公子的束法都不同,旁的人要么戴幞头固定头发,不让发丝溢出;要么用簪冠将乌发在头顶束成髻,干净利落。
但这位被唤作五郎的红袍少年则不同,在这个讲究衣冠礼仪的世道下,他甚至能称得上一句“离经叛道”。
他倒是用了簪冠,只不过那顶紫金莲花冠并未将一头乌发全部高束在头顶成髻,而是挑成了高高的马尾,垂在脑后。
不仅如此,那束乌发间还缀着一条条细小的珠链,上面穿着琳琅满目的珍珠和宝石,玛瑙、和田、绿松石、金刚石、琉璃珠……
颗颗都打造成黄豆大小的圆润珠子,零零散散地缀在发间,随着发丝晃动,在灯火下闪耀其昂贵的光泽。
始终解不开连环,红袍少年有些烦躁,丧失了所有耐心的他眉目间忽地涌现一抹狂躁,不由分说将那枚玉连环掷了出去。
虽然大食国的地衣厚软,但红袍少年的力道过大,那枚价值千金的娇贵玉石便被摔得稀碎,断成一截一截,再也不能环环相扣了。
“破玩意那么难解,不玩了!”
玉连环碎裂的动静并没有让其他三人面色有什么大的变化,显然不是头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了。
“又摔又摔,小心哪天把自己库里的东西都摔完破产喽!”
徐小公子瞥了一眼地上已经碎成一瘫的玉石,嬉笑着跟红袍少年说话。
将玉连环砸出去,赵洵安心中的郁气出了一大半,气消了人自然爽快多了,听见表弟的打趣,他扯出一抹骄狂的笑来,有恃无恐道:“除非国亡了,不然你看不到那一天的。”
尽管知道五郎是个什么性子,从小到大也见惯了,卢大郎还是没忍住嘁了一声,用眼神谴责了一番五郎的狂妄。
“五郎快说,就差你了!”
嘁完,想起先前三人争论的话题,卢大郎又催起了五郎,想寻一个跟他意见一致的人。
但很可惜,赵洵安方才沉醉在玉连环中并未关注他们说了什么,诧异道:“说什么?”
林十一郎揪下一瓣莲,往空中一弹一吹,解释道:“说那位贺兰姑娘的凉州第一美人究竟是真是假,我和你家表弟都觉得悬,但卢兄不这么觉得,就差五郎你了。”
闻言,赵洵安赤脚从榻上下来,养尊处优的人连脚都是白皙精致的,踩着柔软的地衣,来到正投壶投得气馁的表弟跟前,连投了三支,叮铃咣啷全入了铜壶中。
“这有什么好争的,凉州那苦寒地儿,天天喝风吃沙的,在那长大能有什么千娇百媚的美人,估计脸皮子都糙过城墙。”
雅间内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大笑声,直接盖过了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
徐小公子笑完,说话道:“是与不是明日不就知道了,我娘说贺兰兄妹明日进宫面圣,届时她也去,我和表兄一道替哥哥们去瞧瞧~”
赵洵安闻言蹙眉拒道:“你自己去就是,我才不去。”
赵洵安虽不是太子阿兄那样才思缜密、心有谋略的储君,但不代表他一点都看不透朝政,看不透父皇与母后的心思。
贺兰氏的到来,说不好自己就遭了难,他更不能去了。
徐小公子叹了口气,决定自己去瞧。
琴音袅袅,就在赵洵安心绪烦躁时,他听到了一个明显的错音,是七弦琴上出的错。
刚拿起第四支箭矢,将要投掷的动作一顿,眸光潋滟,带着几分不虞,精准地投向了因为弹错音而面色羞红,水眸盈盈的绿裙乐伎。
“来的不是花月楼最好的乐伎吗?《清平调》这种风靡上京的曲子怕是弹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也能出现这么明显的错音?”
被贵人不辨喜怒的斥责,绿裙乐伎明显也是慌乱的,但既然开了这个头,她只能继续下去。
富贵险中求,成功了便是一步登天,脱离贱籍,过上锦绣荣华的生活。
念此,绿裙乐伎动作柔柔地抬起眼眸,面容清丽柔婉,那双眼眸楚楚可怜,透着惹人怜爱的柔弱怯懦。
露出既胆怯又羞涩的神情,绿裙乐伎盈盈弯腰拜道:“殿下息怒,是奴家的错,被殿下投壶时的英姿一时迷了眼,乱了心,一不小心便分神弹错了,还望殿下宽恕。”
绿裙乐伎名唤绿萼,是花月楼新的琴乐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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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今日这个机会是她好不容易向假母求来的。
五殿下貌美多金,虽说性子难伺候些,眼光也挑剔些,但她也不求别的,一个姬妾之位也足够了。
更何况她对自己容貌有一定的自信。
清纯柔弱,楚楚可怜,最是能打动男人冷硬的心肠。
女郎温柔羞怯的话一出来,雅间内的其他三人都安静了下来,饶有兴趣地看向了五郎。
除了徐小公子年纪尚小,不清楚那乐伎心中的小九九,其他两人都心如明镜,只当看戏了。
赵洵安将那支箭矢在指尖轻转着,露出意味不明的轻笑,重新坐回了软榻上,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哦?果真有那么大威力?”
绿萼一见他笑了,脸上涌现一抹潮红,趁热打铁表现道:“在奴家看来,殿下是上京最风姿倜傥的儿郎,奴家情不自禁。”
绿萼越发的娇羞,按在琴弦的手指都在隐隐颤动,这一瞬间,她脑海中预想了万千荣华富贵,心神激荡。
“嗤~”
就在她局促不安时,就听到上首人嗤笑出声,她努力保持镇定,但那双惊惧又满是欲.望眼睛出卖了她。
就听到上首不阴不阳地开口了。
“跟我玩“曲有误,周郎顾”的把戏呢,可惜你找错人了,你长得太丑,配不上我。”
少年抬头,倨傲的神情诞生在那张漂亮到极致的面庞上,让其看起来更加华贵,高高在上。
面如圆月,色如春花,长眉似剑,眸若点漆,秀挺的鼻梁下,唇色殷红若涂脂,微微一笑便是勾魂夺魄,占尽风流。
这张脸虽昳丽漂亮,但不显阴柔女气,尤其少年浑身上下萦绕的骄矜与傲慢,让其看起来更像是一把镶嵌了金玉宝石的长剑,华美但足够凌厉。
说完这句傲慢不留情的话,只见上一刻还笑眯眯的少年倏地变了脸。
“滚出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没有很尖利,也没有很大声,但就这样轻飘飘的一句,绿萼瞬间白了脸色,泫然欲泣,不敢多逗留,抱着琴仓惶离去。
她也是在上京长大的,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敢丝毫违拗。
雅间门阖上,剩下的乐伎奏得更加卖力,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分神弹错音被五殿下当成别有居心。
卢大郎将这一闹剧看完,心道果然不出他得预料,仍是这样的收场,想起那美貌乐伎泫然欲泣的楚楚模样,摇头叹息道:“五郎果真还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好歹是个美丽动人的女郎,怎就一点都瞧不上呢?领回去当个姬妾也是一桩美事。”
林十一郎虽没说话,但神情似有附和之意,只徐小公子心性稚嫩,没有参与这话题。
赵洵安隔着老远将手里捏着的箭矢投到了铜壶中,拍了拍手,神情不赞同道:“怜香惜玉也要怜惜对的人,不然全天下这么多女子,哪里怜惜得过来?更何况你们知道的,我素来厌恶心眼子多的,这个就不少。”
“何况那乐伎哪里漂亮,反正我瞧不上,你若喜欢自管纳去。”
林十一郎听得忍俊不禁,盯着赵洵安那张过于漂亮的脸无奈道:“五郎啊五郎,你不能按着自己的脸衡量旁人,你这样会讨不到媳妇儿的。”
赵洵安不这么认为,将葡萄酒倒进七宝琉璃盏中,轻酌道:“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少诅咒我。”
“嘿,你连裴尚书家的三姑娘和御史中丞家的四姑娘都不中意,哪里还有更好的,我看可太悬喽~”
赵洵安也不在乎林十一郎的风凉话,只无所谓地笑笑,继续小酌。
这日子过得真是无趣。
4. 第 4 章
这场酒宴是在一个赌约下结束的。
就赌那位贺兰姑娘究竟是不是一个大美人,只待翌日徐凌随着长庆长公主入宫一瞧便知晓了。
而赌注才是四人感兴趣的流程。
卢大郎算是一人一个阵营,他言若他赌对了,败者的内库里的宝贝便任由他挑选。
很明显这是冲着多金豪横的赵洵安来的,赵洵安也不怕,随口应了。
而赵洵安的要求则是,让卢大郎这个败者给他赶三日的车。
双方一致应下,见天色已晚,到了夜禁的时辰,干脆也就在浮玉楼安置下了。
明日回不回宫还得看赵洵安的心情。
……
贺兰府
虽然那个唤作方伯的老仆已经将宅子打扫了一遍,但如他所言不够精细,从凉州跟来的家仆又细细打扫了一遍。
部曲也没闲着,帮着一起搬搬扛扛,很快就将贺兰妘带来的几大车家当安排妥当了。
贺兰妘的东西本就不少,再加上都知道她这一走应当很难再回来了,相当于把家给换了,于是几乎将她所有的东西都带上了,还添置了许多凉州的特产,甚至她日后要用到的东西也都提前备上带了过来。
怕她吃不惯上京的饭菜,父兄还高价聘请了自愿跟着贺兰妘去上京的厨子,什么都安排得妥妥的。
她没有选主院作为居所,而是另选了一处精致的小院。
虽然说这处旧宅不出意外只会有她一个贺兰家人,但留下主院总会让贺兰妘有种温暖的错觉。
就好像她其实不是一个人。
洗漱前,大兄来同她说了几句话,大概就是些让她今夜好好歇息,明日早起进宫面圣的事。
贺兰妘无比珍惜最后能和家人相处的时间,话说完了,她送大兄出去。
刚收拾出来的小院虽然有些荒寂但干净整洁,贺兰妘和大兄走出院门,就被外头立着的一群黑压压的扈从给惊到了。
“大半夜的不睡觉都杵在这里干嘛?”
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一出院门就撞见这一堵高大的木桩子,还是漆黑的夜里,饶是贺兰妘胆子大也被吓了一跳。
贺贺兰鄞也看了过去,清润的目光落在领头的卫朔身上,眸光平和。
“回主人,大公子,奴怕夜里也有刺客,故带人在这里守着。”
于卫朔而言,他们的存在便是为了守护,不过他很幸运,守护的正是他最想守护的人。
他心甘情愿,荣幸之至。
贺兰妘本想说不用了,毕竟外面还有禁军护卫,想来不会出什么岔子,但大兄在她前头说话了。
“说的有理,万一那群禁军还是没挡住,他们在这里正好能护卫,便留下吧。”
卫朔抱拳应是,握着腰间刀一丝不苟地立在院门口,十足尽忠职守的姿态。
但贺兰鄞知道,卫朔此人并非如表面上那般规矩磊落。
但他实在忠心,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死心塌地、肝脑涂地的程度。
因此,他和父亲弟弟便允许了卫朔带着这份小心思留在阿妹身边。
心思有多浓烈,他的忠诚便有多浓烈。
而从小被当成家族部曲驯养长大的卫朔,永远也不会做出任何冒犯僭越的事。
他是个很完美的家奴。
这也是为何父亲点了卫朔当这八百部曲的头领,因为父亲知道,卫朔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护卫。
也许是他在阿妹面前藏得太好了,阿妹从未发现端倪,阿妹的心时粗时细的。
“好了,大兄快回去吧,小心着凉了。”
一家四口,就属大兄的身子骨差些,尽管贺兰妘觉得上京的风比凉州温柔多了,她还是怕这夜风将大兄吹出什么毛病来。
“嗯,你也早些睡吧,明日怕是有一番折腾。”
贺兰妘目送大兄离去,心情莫名低落时,回头看见卫朔等人木头桩子一样站在夜色中。
初春的风还不够温和,但吹在脸上不足为惧,凉州的寒风可比这刺骨。
“今夜多换几波班,你们也跋涉几月了,多歇息歇息吧。”
卫朔朝着那道窈窕倩影躬身拱手,嗓音低哑都回了一声是,直到人消失在眼前才扭头看向茫茫夜色。
上京城可真让人不舒服。
……
翌日,去往皇宫的路上,空气清冽,带着早春的花香。
仍是两驾马车,穿行在街坊中,又是打扮了一番的贺兰妘抵着脑袋靠在车壁上,听着外面的热闹喧哗。
旁边,阿弥早饭没吃饱,还带来几个肉包子过来,正香喷喷地吃着。
阿弥从小就比寻常女孩饭量大,加上后来又跟着学武,所需要的饭食就更多了,若生在贫苦的人家,怕是都能把家里吃垮。
阿弥本人非常开心能被姑娘捡回来,觉得是老天爷看她六岁前过得太苦了奖励她的。
“姑娘吃吗?”
见贺兰妘看她,阿弥以为姑娘被自己的肉包子诱惑到了,遂将最后一个拿给贺兰妘。
贺兰妘失笑,将肉包子推回去,道:“自个儿吃吧。”
耳畔传来孩童的嬉闹声,似乎还夹杂着些歌谣,贺兰妘仔细去听,还是没能听全。
“唱的什么啊?”
阿弥是习武之人,耳力要更好一些,贴心地给姑娘将那几个孩童唱的词念了出来。
“五皇子貌美如花,五皇子花钱败家……”
“似乎来来回回就这两句,听说上京规矩森严,天子脚下,这几个小娃娃胆子可真大,敢唱歌笑话黄子龙孙嘞。”
五皇子三个字一入耳,贺兰妘神情严肃了几分,想起了临行前爹说的话。
“陛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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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将贺兰家拢在手心,你的婚事必定与皇室休戚与共,当今储君已立,文韬武略,陛下厚爱之,日后大统不出意外也会归于太子,而我们贺兰家,就算不与太子本人绑在一块,你嫁的也必定是与太子关系千丝万缕的人……”
“五皇子赵洵安,太子胞弟,身份尊贵,便是除太子外最有可能的一个。”
回过神来,贺兰妘自顾自念叨了那两句歌谣,笑出声来。
“貌美如花,花钱败家,真不知是赚到了还是赔了。”
阿弥将最后一个大肉包子咽下去,拿起随身带着的水囊喝了一大口,听到自家姑娘的轻笑声,好奇道:“姑娘说什么呢,什么赔了赚了的?”
贺兰妘拿起自己的备用帕子给阿弥擦了擦嘴角吃包子沾上的油,笑吟吟道:“没什么,说了你也不懂。”
阿弥被姑娘带着淡香的帕子轻柔地擦着嘴,目光迎上的是女郎明艳惑人的脸庞。
尽管这张脸是她从小看到大的,阿弥还是时不时会被姑娘震撼人心的美貌给迷得七荤八素,分不清东南西北。
“噢噢~”
傻傻地点了点头,阿弥老实地应了下来。
姑娘说她听不懂那她肯定听不懂,还是不管了。
“姑娘,有糖炒栗子的香味!”
“卫朔,去买一份糖炒栗子来~”
“奴知道了,主人。”
转身去买糖炒栗子的卫朔心中羡慕那个叫阿弥的小丫头,每天就那么轻轻松松地就得到了主人的宠爱。
很快,卫朔便将糖炒栗子买了回来,飞快赶上了贺兰妘的车驾。
“主人买好了,给……”
话语落下,车帘掀开,女郎春花一般的面容出现,伸出的腕子雪润洁白,将两袋子糖炒栗子接了过来。
看清数量,贺兰妘讶异道:“不是让你买一份就行了吗?”
就见俊朗英武的男子老实巴交回道:“奴记得主人也爱吃自个,主人也应该有。”
在贺兰氏当了部曲那么多年,就算不是有心,也能知道主人的喜好,更何况他一直都很上心。
主人喜欢吃栗子,他知道。
贺兰妘笑了,心中觉得爹给自己的这位部曲头领有时候就像块木头。
有些憨。
“你记得没错,可我就要进宫了,没空吃这个,你自个留着吃吧。”
说着,将另一袋糖炒栗子扔回卫朔怀中。
卫朔手忙脚乱地接住了,愣了半晌,尽管车帘已经放下了,他仍然执着地盯着车帘,小声问道:“主人这是赏给奴了吗?”
卫朔本以为不会得到什么回应了,所以听到马车内传出的一声嗯时心中既惊讶又欢喜,下意识攥紧了那袋糖炒栗子,随后将其小心放到了怀中。
栗子是刚炒出来的,隔着油纸包也有些烫,但卫朔浑然不觉。
5. 第 5 章
进入皇城时,因为是由神武禁军护卫的,贺兰家的车驾并没有被皇城门口守卫盘查,顺利驶进了朱雀门,朝着天家人所居住的太极宫行进。
皇城内尽是官宦办公的署衙,什么三省九寺,应接不暇,不时还能看见许多着绿袍或者青袍的官吏在这些署衙间跑来跑去,十分忙碌。
很快到了帝后皇族所居住的宫城,也就是被百姓称作禁廷的太极宫。
这里的守卫便换成了神策军,与负责护卫整个皇城的神武军不同,他们负责守卫宫城。
至于宫城内各个殿宇的宿卫,便是羽林卫接管。
还是昨日接待了贺兰氏的岑将军负责与神策军接洽,守门的将士一见是神武军作为将军,又听来人便是赫赫有名的贺兰氏,皆忍不住抬眼打量。
“既是贺兰家人,自然可以通行,不过入宫的规矩将军是知道的,车驾便不需入内了,还请二位下车步入。”
岑将军过来将话又转达了一遍,贺兰鄞淡笑着应下,从马车中出来,丰神毓秀的模样让神策军的将士们私下赞叹其如玉君子。
只见他朝着后面的马车唤了一声阿妹,众将士的目光皆暗搓搓看了过去。
凉州第一美人的名声,他们也想瞧瞧。
贺兰妘坐直了身子,跟着阿弥后面钻出了马车,如一朵华贵的牡丹盛放在日光下,艳烈得众将士不敢直视。
仍然是一腰火红的石榴裙,这是贺兰妘最喜爱的颜色,她有许多条,此番来上京也通通带来了,怎么换都不会重复。
上襦不再是昨日的鹅黄,换成了珍珠白的浅色窄袖襦衣,外罩一件颜色鲜嫩的翠色半臂,臂上搭一条橘红色的帔帛,发髻也换成了双刀髻,戴金雀衔珠步摇,两髻间簪牡丹钿头花钗,两鬓插戴金丝柳叶插梳。
装束换了,但美貌并没有减弱分毫,守门的小将看呆了去,一时都忘了眨眼。
直到内宫中走出来一个黄衣内侍,手持拂尘,笑容可亲地走出承天门出声,才将在场的将士那颗被钓起来的心唤回来。
“可是贺兰氏的兄妹,奴是皇后遣来迎接二位贵人的,快随奴进宫吧。”
在黄衣公公的身后,还有两驾步辇,一瞧便是给二人准备的。
贺兰妘挑了挑眉,觉得皇后倒是个体贴的性子。
虽然宫道有些长,但贺兰妘不是那等多走几步路就会大喘气的娇弱身板,小时候爹训练两个兄长跑圈,为着身体康健也会带上她。
长大后更是时常跑马骑射,还跟着二兄的武学师傅学了几年,寻常打三五个臭男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多走几步路,贺兰妘并未放在心上。
但皇后既派了步辇来接,贺兰妘自然也不会不分好歹,欢欢喜喜地坐了上去。
抬步辇的是四个四肢健壮的小内侍,想来是常做这事练出来了,步辇行得稳稳当当,贺兰妘坐在上面也不觉颠簸。
行在深宫高墙内,两人的出现引起了无数宫人的注意,不过都不敢明目张胆地瞧,只飞快瞟一眼,感叹所看见的美丽。
皇后所居殿宇唤作甘露殿,就在陛下的紫宸殿西侧,距离极近。
永业帝刚下朝,正循着惯例跟几个老臣在紫宸殿偏殿商议政事,于是甘露殿暂时只有皇后和一些来凑热闹的妃嫔皇亲。
比如淑妃、丽妃,还有被一同拉过来的兰婕妤,一妻三妾,这便是永业帝的后宫了。
虽后宫不多,在外人看来跟慕容皇后是少年夫妻,伉俪情深,但在贺兰妘看来并不是什么深情专一的主儿。
不止是妃嫔,慕容皇后下方还坐着几个雍容端庄的妇人,年纪有大有小。
在座只一个小公子,便是长庆长公主的幼子徐凌,其他全是女眷。
此刻他正紧挨在母亲长庆长公主身边,时不时就会瞄一眼殿门,知道徐凌那点小心思的长庆长公主已经私下瞪了幼子好几次了,让他收敛点,不然在人家面前失礼可不好。
就在丽妃又妖妖俏俏地跟旁边的淑妃炫耀起她两个皇子时,皇后宫内的大长秋进来了。
“回禀皇后,贺兰氏兄妹到了,就在殿外。”
正手持书卷的慕容皇后精神一振,将脊背挺得更直了,唇角弯出弧度,柔声道:“快请他们兄妹进来。”
大长秋唱一声喏出去了,很快便领了两个人进来。
刚还窃窃私语的甘露殿瞬间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短暂地掠过左侧的贺兰大公子,落在了右侧的丰艳女郎身上。
艳而不妖,华光灼灼,宛若天人。
女郎扬着明亮而灿烂的笑,丰盈的肌体饱满而秀致,袒露出来的颈项洁白修长,像是精心雕琢出来的美玉,只是站在那便光耀动人。
“臣贺兰鄞拜见皇后,各位娘娘、夫人。”
“臣女贺兰妘拜见皇后,各位娘娘、夫人。”
不同于男子声音温润浑厚,女郎轻快的声音明亮中透着飞扬,萦绕在殿内,响彻在众人耳边。
贺兰妘也是第一次来到上京这规矩多的地方,不熟悉不要紧,跟着大兄来就是。
皇后母仪天下,为中宫国母,又是第一次拜见,在礼节上可不能马虎,兄妹两规规矩矩行了一个跪拜大礼,神情正经。
慕容皇后放下手中书卷,温婉美丽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的惊艳与喜爱。
没人会拒绝美丽的东西,尤其当其美到了极致,只是瞧着便心情舒畅。
“快起来,赐坐。”
慕容皇后示意宫人将席座设好,一双眼睛如殿内所有人一样,定定落在贺兰妘身上。
“贺兰家的丫头先等等,到吾跟前来。”
刚要跟着大兄落座的贺兰妘听见,不敢打岔,立即端着手上去了。
“皇后。”
微微蹲身行了个叉手礼,贺兰妘目光亮晶晶地看着这位贤名远播的国母。
皇后慕容氏生得慈悲美丽,清丽柔和的眉眼间天然带着几分悲悯,浑身上下都透着高洁神圣的气质。
同时作为皇后,也不缺乏威严沉稳。
方才在下面,远远一瞧,贺兰妘便觉得上面好像坐了个观音,如今近看更像了。
慈眉善目、温柔宽和,慕容皇后这般的气质,最是惹人亲近了,贺兰妘对上这样的也难以抵抗。
见慕容皇后朝她伸出手,贺兰妘福至心灵,立即将手递了过去,被慕容皇后拉到了跟前。
慕容皇后细细打量了自己一番,笑颜温柔,夸口道:“真是个模样齐整的孩子,让人瞧了就欢喜。”
被人赞美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贺兰妘正要也夸皇后一句,就听到有人先她一步。
“是呢,贺兰丫头这模样,比丽妃妹妹当年都俊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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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果然是人外有人。”
用着喜俏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对那位丽妃来说可不算中听,贺兰妘瞄了一眼,就知道是后宫两位妃嫔在斗嘴皮子架。
来前大兄与她说了些上京的基本情况,尤其是关于皇族的,因她日后极有可能要与这群人打交道。
圣上有一妻慕容皇后,性子温婉端庄,深明大义,堪为天下女子表率。
二妃为淑妃崔氏,兄长为御史中丞,典型的名门闺秀,才华横溢,为大公主和三皇子之母。
还有丽妃杨氏,乃是圣上母家表妹,性娇蛮跋扈,但因容色过人,得陛下三分宠爱,诞下四、六两位皇子。
最后还有个低调敦厚的兰婕妤,出身平民,说是上京哪条街上卖茶的门户,因为姿容秀美,被刚封为太子的圣上瞧见了。
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圣上便瞧上了,随后便纳进宫了。
兰婕妤只一个二皇子,同母亲一样温和敦厚的性子。
很明显,贺兰妘在淑妃和丽妃身上闻到了针锋相对的气息,一看丽妃脸色,果然不是很愉悦。
不过这都不被慕容皇后放在眼中,她只笑盈盈地看了一眼,没有接话,又跟贺兰妘说起话来。
“今年多大了?”
那爱不释手的眼神,看得贺兰妘难得脸红。
“回皇后,年前在家刚过了十七岁生辰。”
慕容皇后淡笑道:“正好的年纪,冬日生人,似乎阿嫂家的小子也是冬日对吧?”
慕容皇后说着,话题突然跳到了别的上面,贺兰妘就看到下方一位眉眼雍容的贵妇人开口,语调欢快热忱道:“是了,我家小子也是冬日生的,比贺兰丫头小一岁。”
因为那个小公子就黏在母亲身边,贺兰妘看过去时不免也瞧见了他。
如许多第一次见了她面的儿郎差不多,只会呆呆地瞧,像个蠢蛋一样。
大概他的母亲也察觉到了,私下里还扭了他一下,但并没有什么大用,那小公子还是失了魂一样地看,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像是二兄养的那只牧羊犬小时候。
是一张讨喜的脸蛋,贺兰妘也从不吝啬给予倾慕自己的儿郎一个友好的笑。
念此,她勾唇轻笑,那小公子肉眼可见地脸红了。
“昨日凶险,让两位受惊了,陛下已经将此事交由大理寺盘查了,定会还你兄妹二人一个公道。”
慕容皇后语气柔而缓,但说起这样的正事时充斥着威严,让人满心信服。
“多谢陛下、皇后关切,好在我与阿妹无事,也算虚惊一场。”
贺兰鄞起身答道,淑妃看着贺兰鄞高华君子的做派,心道这样的儿郎做女婿才好,不像她女儿的驸马,自己没个上进心便算了,还带着女儿一道不思进取,婚后不是门一关躺着便是出门游玩,好一对闲云野鹤。
但想到这是贺兰氏,若女儿真嫁了是要跟去边关吃苦的。
念此,淑妃心气又平了。
瞥一眼丽妃,发现她正暗戳戳打量着贺兰家的丫头,又拿出她那副挑剔的架势,但是看来看去都没挑出些什么,出神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在这时候,永业帝忙完了朝政过来了,人还未到那大笑声就来了。
宫人跪了一地,这些内外命妇也起身见礼,就连刚才一直傻看她的小少年都板正了起来。
6. 第 6 章
永业帝今年四十有五,因年少时也曾策马沙场,武德丰沛,体魄硬朗康健。
长髯俊朗,虽然上了年纪不再青春,但也别有一番成熟风韵。
一见永业帝,丽妃便扬起能甜死人的微笑,娇声唤了一声陛下,第一次见这场面的贺兰妘讶异,还偷偷瞧了一眼。
见了圣上,那位丽妃哪还有跋扈不好伺候的模样,贺兰妘甚至品出了几分娇滴滴的少女模样。
大兄递来一个眼神,含着警告,示意她不要乱看乐子。
“都起来,不必多礼。”
永业帝笑呵呵地走过来,瞥了老表妹,对她二十年如一日的娇滴滴有些无奈。
没有理会丽妃,永业帝走到皇后面前,亲自扶了一把妻子,全然一副深情好丈夫的模样。
贺兰妘让开了些,心中忍不住轻嗤了一声。
这样的深情她可不稀罕。
“这就是贺兰家的丫头?”
心里刚吐槽着,就听到圣上点她,贺兰妘心虚了一瞬,忙不迭沉着应道:“回陛下,正是臣女。”
永业帝大马金刀往皇后身边一坐,喝了一口宫人递过来的茶,大大方方地感慨道:“贺兰锡这老小子竟然生了个这么标致的闺女,可真让人羡慕!”
永业帝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况且这样的话题贺兰妘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说了句陛下谬赞就将目光放在慕容皇后身上了。
她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也没被母亲疼爱过,她不知母亲该是什么样,但皇后让她产生了些模糊的感觉。
母亲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正思索着,下面淑妃和丽妃两人又开始了。
“陛下这话说的,难不成陛下就没有漂亮闺女了,何须去羡慕别人家的?”
这一番话出来,显然是针对淑妃的,就看淑妃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当今圣上有六子三女,三公主只有六岁还谈不上什么美丑,二公主乃是慕容皇后所出,虽然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稚嫩少女,但已是个美人坯子。
只有大公主赵明仪,生得像母亲淑妃,母女两的容貌都只是清秀淡雅,称不上什么惹眼的美人。
好在淑妃出身清贵,内秀端雅,善解人意,也得永业帝看中,在诞下三皇子后得封妃位,和丽妃平分秋色。
但这也是淑妃一丝缺憾,偶尔的时候,看着丽妃的好颜色,她还会黯然一瞬。
如今被丽妃明里暗里地揭了出来,淑妃都想给她几个嘴巴子。
杨萋萋这个天杀的!
永业帝虽是男子,但也算是个心细的,尤其对上的还是这几个相处了十几二十年的女人,心思一动就知道自己这个丽妃在说什么屁话。
“说的好像你有漂亮闺女似的,闺女都没有的人还好意思说话。”
永业帝似骂似打趣,听得淑妃脸色好了些,丽妃不高兴地轻哼了一声。
最后还是慕容皇后出言收场道:“好了,都别贫嘴了,让人瞧了笑话。”
“明仪和驸马近来可好?”
就像一个慈爱的长辈,慕容皇后关切其并非自己亲生的大公主来。
淑妃扬起似喜似忧笑回道:“自然是好的,前些日子来信说两人抵达了杭州,说不准都已经游遍了西湖,但总是这样在外头跑,让人牵挂。”
慕容皇后闻言平和笑道:“淑妃也不必忧心,眼下四海升平,两人定是平平安安的,只孩子们这一生过平安喜乐便是最大的安心了。”
淑妃一怔,想开了些,也笑着应道:“皇后所言有理。”
永业帝看着妻妾之间的融洽平和,心中又是赞了一声贤妻良妾。
慕容皇后也不去管丈夫赞许的眉眼,而是感受到不时投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微微抬眼去瞧,迎上了女郎漂亮灵动的眼睛。
慕容皇后早发现了,这孩子自打上来便时不时地瞧她,虽然隐晦但还是被她察觉到了。
“贺兰丫头为何总是瞧我,是我今日哪里不得体吗?”
慕容皇后仍旧气度沉静,笑盈盈问道。
贺兰妘也回了神,见帝后众人都在看她,盘算了一下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并未,皇后典雅美丽,母仪天下,只不过臣女觉得皇后面如观音,亲切慈爱,所以总是会忍不住多瞧几眼。”
她心里想的都是好听的话,没有什么不敢说出来的。
果然,和所料不差,慕容皇后轻笑,圣上更是笑声爽朗。
“哈哈哈~”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赞美皇后,仔细想来倒是合适,皇后可不就是菩萨面庞菩萨心肠,说得好,把我库里今年新得的那几匹香云纱的料子送你这嘴甜的丫头了!”
香云纱素有绸缎界软黄金的美名,轻盈柔软,美丽珍稀,由于穿着起来走路会沙沙作响,又唤作响云纱。
贺兰妘在凉州便听过了香云纱这等贡品的大名,如今说两句心里话就得了好东西,贺兰妘自是欢喜,同大兄一道感谢。
“谢陛下恩赏。”
见永业帝将香云纱赐给了旁人,丽妃有些不忿,但帝后都未曾说什么,她也不好吭声了。
气闷地看着皇后身边丰盈明艳的女郎,结果越看眼睛越亮,神情越满意。
贺兰家这个丫头小模样生得真不错啊!
永业帝目光越过贺兰家漂亮的女儿,瞧见了贺兰鄞,想起今日可不是来陪这些女人家唠嗑的,于是说了两句闲话对贺兰鄞道:“朕还有些政务,贺兰家的小子一起过来吧,正好汇报一下边关近些年的军报。”
很快,圣上便将大兄领走了,剩下贺兰妘在一堆内外命妇中说笑。
她喜欢皇后,说起话来也比平时更热络欢快,加上皇后是个温柔包容的性子,对她的话题也十分感兴趣,贺兰妘说了不少凉州的风土人情。
听到凉州民风彪悍到妻子可以殴打丈夫,在座贵妇都惊得不行,神色蠢蠢欲动地追问起来。
“早听闻凉州民风彪悍,谁承想竟到了如此地步,凉州女子果真能打得过她们的丈夫?”
发问的是淑妃,自小受着礼教贤良淑德规矩长大的她对于这事十分震惊,但克制不住内心的好奇。
“回淑妃娘娘的话,凉州女子整体上体魄要比其他地方强健,脾气也烈,而凉州的男子世代熏陶,骨子里会对媳妇退让,可能就是外人说得那般,惧内。”
“所以就算打不过也总不会吃亏。”
淑妃听得大为震惊,安静地品了好半天,神情复杂,似有羡慕。
解释完,一旁的丽妃也出声了,问了个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那贺兰姑娘也是凉州长大的女子,日后成婚了莫不是也会打自己夫君?”
她膝下有两个皇子,六皇子年岁小,四皇子倒是同贺兰氏年岁相仿,就是性子太软了些,不像她。
丽妃一惯是个会畅想的性子,见了贺兰妘后,脑子便不由自主开始想东想西了。
老四那么好脾气,不会被打吧?
这一问,在场贵妇们都暗自勾了勾唇角,笑丽妃问得蠢笨,也好奇这位贺兰姑娘会怎么答。
长庆长公主余光瞥见幼子还在那盯着人发傻,恨铁不成钢地拧了他一下。
她可不是丽妃那个蠢笨的,这贺兰家的姑娘可不是人人都能想的,她那皇弟的心思稍动动脑也清楚了。
可惜丽妃是个心气高的蠢蛋,这话问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阿娘你掐我作甚?”
被掐疼了,徐凌终于舍得将目光移开了,扭过来的脸蛋微微发红。
“还敢问为什么,再看眼珠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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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掉出来了,给你娘我收收!”
面对母亲的埋汰,徐凌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旧不死心地去瞧,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被打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管甘露殿内人心各异,贺兰妘笑容灿烂道:“丽妃娘娘说笑了,好端端地为何要打自己的夫君?”
但若是对方犯浑惹她生气了,贺兰妘可说不准。
身份贵重又如何,她也不是泥捏的。
丽妃那脑子并未听出贺兰妘潜藏的言外之意,颇为满意地闭嘴了。
慕容皇后心情很好,到贺兰妘这样的小姑娘可能不热衷憋在这说话,遂开口问了贺兰妘的口味便道:“就不拘着你们年轻人了,太子妃,你领贺兰出去逛逛吧,到了午膳时候会让宫人告知你们。”
这时,贺兰妘注意到席位间一位大部分时间都姝静沉稳的姑娘起身应了声是,对自己道:“贺兰姑娘随我出去逛逛吧。”
大约双十年华,相貌美丽清雅,气质温婉,穿着淡雅,礼仪规矩挑不出一丝错,笑容淡而柔。
贺兰妘看了看上首的慕容皇后,又看了看这位太子妃,心中感叹不愧是未来要做国母的人。
“那便劳烦太子妃了。”
贺兰妘看人的功夫很准,只需一眼就知道这人芯子是不是好的,这位太子妃是个心思清正的。
“贺兰姑娘客气了。”
仍然是那样浅淡的笑,好像一切事情都不能动摇她的情绪。
两人一前一后往殿外走,就在要出殿门的时候,外面迎面撞进来一个人,身形纤细,是个小姑娘。
正对着贺兰妘撞过来。
贺兰妘跟着师傅学过几年,应对这种情况反应很快,一闪身就避开了去。
但眼见自己避开后,那个小姑娘张牙舞爪地就要摔下去,贺兰妘还是大发善心地揽住了她的腰将人扶住了。
赵明玉今日是特地来看那凉州第一美人的,结果早上睡过了时辰,因此便赶得急了些。
冲得太猛,没想到这时候正好有人从甘露殿出来,本以为这次她就要在甘露殿众人面前摔个眼冒金星了,但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自己被人捞在了怀中。
赵明玉睁开眼,以仰视的姿态看清眼前人那张瑰丽秾艳的面容,人呆了片刻,嘴巴好半天都没阖上。
“你你你……”
你了半天,赵明玉还是选择了一句最重要的,惊叹道:“真美啊!”
贺兰妘笑得眉眼弯弯,将怀中的小姑娘松开,轻笑道:“多谢,不过下次可不能再像个小野猪一样撞人了~”
就对方这力道,若换了一个姑娘,譬如太子妃这样的,怕是得两个一起人仰马翻。
好在是她。
小姑娘生得眉目娇美,虽年纪尚轻,但也实打实是个美人坯子,此刻正因为这场意外红了脸,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太子妃识得她,确定了两人都没事后,介绍道:“这位是二公主,性子急躁了些,惊着贺兰姑娘了。”
贺兰妘表示不在意,就见赵明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原来你就是那个凉州第一美人贺兰妘。”
贺兰妘看着二公主圆溜溜的眼睛,依着刚学的规矩给这位皇家公主行了一礼,俏皮笑道:“正是,不过还是不要把我的名号挂在嘴边了,听多了还怪臊得慌。”
此刻不是在殿门口叙旧的时候,太子妃笑着说话道:“明玉是来寻皇后的吧,快些进去吧,我和贺兰姑娘也要去外面逛逛了。”
赵明玉被女郎光艳的笑迷得发愣,闻言只是哦了一声,见人渐渐走远,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被人叫了一声小野猪。
顿时气鼓鼓地嘟囔了一句:“什么人,见面就说人家是野猪……”
跺了跺脚,赵明玉跑进了甘露殿。
7. 第 7 章
紫宸殿中,一老一少君臣对坐,一边手谈一边说着话。
两人已经说了几个来回,都是关于边关军情的。
作为父亲的军师祭酒,贺兰鄞对军务最是熟悉,不论永业帝问起什么都是有条不紊地答复,永业帝满脸赞许。
“这么多年你父子几人在边境抗敌辛苦了,黎民几十载的的安居乐业多亏了边境的太平啊!”
永业帝落下黑子,笑呵呵地感慨道。
贺兰鄞不慌不忙地落下白子,谦恭回道:“陛下谬赞了,我朝百姓能安居乐业边境的安宁只是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陛下的励精图治、勤政爱民,不然遇上个昏聩无能的君主,就算将士们一身血流尽也换不来这太平盛世,陛下应当正视自己的功绩才是。”
一番话说得火候刚好,既不绵软也不谄媚,姿态磊落地将永业帝的政绩摆在高处,听得永业帝心情愉悦。
“贺兰锡这大老粗,出了个如花似玉的闺女还不够,还出了你这般文秀聪颖的儿子,早闻你才思敏捷,若不是为父做了军师祭酒,来长安怕是得做个状元!”
贺兰鄞笑容温煦,谦虚道:“陛下过誉了,不过微薄才思,想着父亲一人操劳辛苦,便想着为其分忧,不过臣没有什么上阵杀敌的本事,只能做做文职了。”
永业帝便是喜欢这样的小辈,既忠又孝,品性高洁。
“贤侄何必妄自菲薄,有贤侄在,你父亲也能松快些。”
一场话下来,永业帝语气都亲近了许多,称呼上都变作了贤侄,可见欢喜。
“对了,贤侄打算何时归家?”
被问到这个,贺兰鄞心中开始措辞,先是答了话。
“听闻京城上元节繁华,臣准备在这开开眼界再走,顺道也多陪阿妹几日。”
话尾提到了贺兰妘,心如明镜的一对君臣都没有急着说话,永业帝竟在此刻生出了一丝丝愧疚。
毕竟将人家抚育了十几年的闺女千里迢迢抢过来,剩下的岁月都很难再见家人,这其实有些不地道,若不是因为自己是执掌天下的君主,怕是贺兰锡那老小子都能跟他打一架。
刚想说些什么话宽慰一下,就见本来沉默的贺兰鄞忽然从席位上下来,撩起袍子郑重地跪在他面前。
“贤侄这是?”
永业帝一瞬间心中划过了无数种可能,甚至都在想这小子是不是来求他把妹妹带回去的,一瞬间开始忐忑。
“陛下宽宥,臣是带着家父的恳求来的,希望陛下可以耐心听完。”
“当年母亲难产,接生的大夫说只能活一个,父亲忍痛想要护住母亲,但奄奄一息的母亲说什么都不愿,拼死将阿妹生了下来,并在临终前叮嘱不能因为她的死迁怒阿妹。父亲本就不是那样狭隘凉薄之人,母亲故去后,父亲含辛茹苦将阿妹带大,甚至一开始阿妹太小他不放心,指挥作战时都将尚在襁褓的阿妹带在身边。”
“她无忧无虑地长大,父亲从未让阿妹受过一点委屈,因此阿妹性子也不似寻常姑娘那般娴雅姝静,甚至还有些泼、有些烈,父亲深知陛下的用心,想让陛下安心,便为了大局将阿妹送来。”
“陛下别误会,臣说这些并非想求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但请陛下给予阿妹婚事时可以细细考虑人选,不求那人尊贵无双,但求夫妻相敬,白首到老。”
话语尽,贺兰鄞抬眼对上天子肃穆的双目,两人一时无言。
……
太子妃带着贺兰妘来到了御花园,虽然还是初春,花品不算多,但看过了一轮荒芜的寒冬,眼见这片鲜妍,还是心生欢喜。
有“春来第一枝”名号的迎春花正迎风绽放,纤柔的枝条垂着嫩黄色的小花,春意盎然。
各色山茶姹紫嫣红,让初春的气息更浓烈了些。
兰花娇嫩,但也在释放着独属于它的秀雅,让人称赞它的高洁。
贺兰妘就喜欢这样花团锦簇的景象,抚摸着一朵硕大的粉色山茶,欢喜道:“才初春便有这样多漂亮的花,不敢想到了夏日里该是多么繁华的盛景!”
太子妃姿态端庄地走在一边,双手微微拢在腹部,看着分外活泼的女郎,轻笑着应道:“是了,在过两月,上京便会花团锦簇,贺兰姑娘喜欢牡丹吗?那时候牡丹也会绽放,还有牡丹宴。”
“喜欢,喜欢,我最喜欢牡丹这般硕大华美的花卉了,可惜凉州气候不适合牡丹生长,以前家中养过,但是得每日精心伺候才堪堪存活,那等牡丹遍地的盛景是瞧不见了。”
贺兰妘语气中带着惋惜,太子妃便想着宽慰,下意识道:“日后贺兰姑娘年年都能看到遍地牡丹了。”
说完太子妃愣了一下,余光瞥见贺兰家的女郎也怔了怔。
夫君是储君,太子妃自然清楚一些皇家内情,知道贺兰家的姑娘来上京是为了什么。
就是不确定是哪一个,可能是自己的夫君,也可能是五弟,亦或者是其他跟储君关系紧密的家族。
但她的夫君还是很有可能的,毕竟这门姻亲非同一般,握在储君手中才是最简单直接的。
沈兰华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
如今一不小心挑出了这事,心照不宣的两人都沉默了。
一切未尘埃落定,尽管贺兰妘不想,但说不准圣上一个不留情将她赐婚给了当今太子,那她和眼前这位娴雅温和的太子妃岂不是……
嘶……
光是想想就尴尬得要命,贺兰妘强迫自己忘记这茬,准备回去拜一拜她从家里带来的西王母神像。
西王母是女仙之首,除了掌握长生、刑罚、阴阳、生育权柄外,也掌管着婚姻与家庭,可以说是守护女子婚姻家庭的女神仙。
西王母的地位仅次于三清,但贺兰妘认为拜这位女神仙定然比三清更能得到庇佑。
今晚她一定诚心参拜,求西王母娘娘让她不要被赐婚给太子。
为了缓解这份尴尬,贺兰妘目光游移,看见了一只赶早来的蝴蝶,虽然只是最普通的白色小蝴蝶,能在正月时候看见也够稀奇了。
“太子妃,你看那飞来了一只蝴蝶!”
沈兰华随着女郎雀跃的话语看过去,但不止看见了那只飞得跌跌撞撞的蝴蝶,还在蝴蝶飞去的方向看见了一个躲躲藏藏的身影。
就在假山边上,将露未露的,拙劣的身法看得人发笑。
贺兰妘的目光也追着那只蝴蝶,自然也看见了。
就听身旁人笑叹了一声,轻笑道:“让贺兰姑娘见笑了,那是长庆长公主家的小儿子,徐凌,我要唤一声表弟的。”
说完冲着那人招了招手将人唤了过来。
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出来时都缩手缩脚的,不过那一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贺兰妘看过去,发现是方才甘露殿时见过的少年,一模一样的眼神。
“见过太子妃嫂嫂,贺兰、贺兰姐姐……”
先是正正经经给太子妃见礼,到了贺兰妘,徐凌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一瞬,嘴巴也结巴了一下。
不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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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甜。
乖巧嘴甜的少年一向讨人喜欢,贺兰妘也不例外。
贺兰妘还了一礼,面上的笑浓郁了些,艳如春花,看得徐凌又是一阵面红耳赤。
明眼人都能看出徐凌那点小心思,沈兰华又怎会看不出,但想到贺兰氏的来因,沈兰华便为徐凌这个小表弟先唱了声衰。
明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沈兰华还是一板一眼问道:“徐表弟怎会在此?”
这话问倒了徐凌,他眼珠子乱颤,磕磕绊绊道:“殿里太无聊了,我出来转转,顺带来赏赏花。”
沈兰华也懒得去揭穿徐凌的鬼话,这些公子哥,往常牡丹宴都懒得来看,更何况是春花始绽的时候,这样拙劣的理由怕是连自己都骗不了,更遑论别人了。
尤其这位贺兰姑娘瞧着可不是个傻的,沈兰华瞥过去,果然看见女郎神情悠哉悠哉的,唇角勾着看破一切的自得来。
显然,贺兰姑娘也看破了徐凌那点心思,没有说破罢了。
一阵风袭来,刁钻地吹掉了贺兰妘鬓边簪着的山茶花,花朵顺着风咕噜噜滚到了徐凌脚边,被他飞快地拾了起来。
“贺兰姐姐这个、这个花有点蔫了,换朵新的戴吧。”
碰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徐凌本想立即凑过去还花,低头一瞥见茶花花边有些发蔫,他少有的灵机一动,去折了朵跟手里很像的火红色重瓣山茶,局促地递向贺兰妘。
贺兰妘惊讶于这个瞧着傻头傻脑的少年还会来这么一招,不过他这事倒是办得不错,那朵山茶确实蔫了,该换一朵了。
一朵花而已,接了也没什么,更何况还有太子妃在旁边瞧着。
“那便多谢徐小公子了。”
接过新山茶的时候,贺兰妘没忘把那朵旧的也拿回来,不然自己戴过的花留给这位徐小公子,岂不是在故意留情?
凉州虽风气奔放了些,但也不至于刚认识就行此举,更何况贺兰妘可没有这种心思。
好脸归好脸,这东西可不是乱留的。
见贺兰妘还拿走了旧山茶,徐凌露出失落的神情,他是打着歪心思来着,可惜没能成。
“太子妃姐姐帮我簪上吧。”
将旧山茶丢到花圃里,皇家御花园,想必也有养花的宫人过来收拾,到时宫人会丢了。
沈兰华将女郎一系列动作瞧了,心道是个心里有分寸的姑娘,接过那朵新山茶,为歪着脑袋的贺兰妘簪花。
“贺兰姑娘不必生分,我姓沈,唤我一声姐姐便可。”
沈兰华想通了些,丈夫是储君,一生一世怕是给不了她,东宫早晚会有新人,若最后真是这位贺兰姑娘,倒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沈兰华努力让自己的心境大方宽阔些,向贺兰氏释放友好,但心底还是藏着一抹浓烈的酸涩。
贺兰妘不知太子妃的心理活动,见她温柔友善,自然也不会扫兴,高高兴兴唤了一声沈姐姐。
不多时,甘露殿的一个宫人匆匆行来,告知她们午膳要开始了。
贺兰妘和沈兰华立即就折返回去了,徐小公子说自己丢了个东西要去寻,没有跟着她们一道。
随了他去,两女走远,御花园恢复了寂静。
然不过一盏茶时候,一个鬼祟的身影跑回来了,若是贺兰妘在此,定能认出这是声称去寻物的徐凌。
只见他环顾一周,见四下无人,蹲到花圃里翻找,很快拾出来一朵边上发蔫的红山茶,做贼似的揣到了衣袖中,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8. 第 8 章
午膳还是在甘露殿,先前去讨论军政的圣上和大兄也回来了。
大兄身边有一个空座,贺兰妘知道那定是自己的位置,向帝后问安后便径直做了过去。
待在大兄身边,贺兰妘才有了安稳的感觉。
甘露殿比刚刚多了个男子,穿着玉白的锦袍,年岁瞧着和大兄差不多,年轻挺拔,龙章凤姿,眉目端肃而俊美,一举一动都透着皇家的威严尊贵。
贺兰妘本不认识的,但见太子妃坐在了他身侧,立即就知道此人的身份了。
太子赵洵策。
察觉到贺兰妘好奇的视线,太子看了过来,目光清正朝她这边拱了拱手,客气又规矩。
这样清明的目光,对方要么是一个真正的高尚君子,要么就是早已心有所属。
贺兰妘再一看太子看太子妃的眼神,立即明白了太子属意哪个。
贺兰妘顿时放心了许多,并且希望太子再争气些,若圣上有意将她赐到东宫,期盼太子能鼎力相拒,只守着太子妃。
心境良好的贺兰妘扭头凑近了大兄,小声道:“陛下跟大兄说了什么,有没有说要给我许配给谁?”
这关乎她后半生的生活状况,贺兰妘还是比较关心的。
贺兰鄞看着活力满满的阿妹,心中五味杂陈,很难欢喜。
贺兰鄞知道,若是能选,阿妹定然也是不想离开凉州的,还记得圣旨抵达凉州的那一夜,当阿妹知道她无法留在凉州,无法待在家人身边,要被迫远嫁上京时,阿妹默默吃了一匣子金丝蜜枣。
那东西很甜,阿妹平素只在心情差些的时候吃一点,而且就算吃也不过吃几个打打牙祭。
她说吃甜食可以让心情好一些。
翌日,吃完了一匣子的阿妹笑呵呵地说她愿意去上京,让爹去回了传旨太监的话。
他们一家人难受了许久,但也不得不接受阿妹要远嫁去上京的事实。
阿妹只是看着心思粗,察觉到一家子低迷的气氛,她甚至还装出乐意欢喜的模样,笑吟吟地说凉州男子她没有入眼的,要去上京去寻觅寻觅,给爹弄个贵婿回来。
贺兰鄞记得,当时爹听到立即就扭头了,贺兰鄞知道爹是眼发烫了。
将记忆收拢在心田,贺兰鄞摇头回道:“还不知,等回去路上与你说。”
如今也不是说小话的时候,贺兰妘将身子缩回来,听见上首圣上询问内侍。
“怎么不见五郎,他又去哪了?”
话语不虞,但听着并没有那种真正动怒的意思,就好像爹操心二兄一样。
“回陛下,延秀殿那边的宫人说,五皇子昨夜酒醉宿在了浮玉楼,今日略有些不适,让人回来回禀了一声。”
永业帝一听,来了些脾气,骂骂咧咧道:“又跑出去玩,臀上长钉子了一天天地坐不住,哎!”
本来今日接见贺兰兄妹,永业帝想着都见见,谁承想这死小子又不在家,真是防不胜防。
作为二十多年的枕边人,慕容皇后对丈夫的心事一清二楚,神态平和劝道:“不着急,来日方长,总能回来的。”
永业帝想想也是,人都已经来到了上京,迟早有机会。
皇宫内务都由慕容皇后操持,为了照顾远道而来的贺兰兄妹,她特意让膳房做了凉州的菜式,中途还赐了几道菜下来,其中有道桂花鸡贺兰妘很喜欢。
贺兰妘胃口向来好,那一盘子鸡肉不算多,轻轻松松吃完后意犹未尽,又厚着脸皮问皇后要了一盘,乐得圣上在旁边说了句能吃是福。
虽然甘露殿似乎也有自己吃两盘桂花鸡侧目诧异,但总体上没有什么异样的目光。
只是多吃点罢了,有小鸟胃便有大鸟胃,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余光中瞥到丽妃似乎看了她好几息,目光范围不小,从上扫到下,贺兰妘没心思管她在想什么,不找她晦气就行。
不远处,丽妃看着用起饭来生龙活虎的女郎,第一反应觉得她吃得多日后少不得长肉发胖,但目光在女郎那具丰盈又玲珑的身子上下扫了扫,又觉得应当是她杞人忧天乐。
大概是那等吃喝不发胖的体质,不像她,多吃一点都长肉,这么多年来为了维持纤瘦美貌不知费了多少心神。
午膳在愉悦的气氛中结束,皇后遣她殿里的大长秋来相送,直到坐上出承天门的步辇才笑眯眯地回去。
回去的步辇依旧四平八稳,出了承天门,见贺兰妘回来,阿弥从马车内探出头来,唤了一声姑娘后矫健地从车上跳下来。
“午饭吃过了吗?”
担心阿弥在这里傻等着没用饭饿肚子,贺兰妘问道。
“当然,我去街上吃的,上京有好多阿弥没吃过的东西,就是可惜肚子一时盛不下所有的好吃的。”
遗憾地摸了摸肚子,阿弥嘟囔着。
“那有什么,来日方长,终有一天你会吃到腻的。”
打趣里夹杂了一丝酸涩的感慨,心思粗糙的阿弥没听出来,仍然快乐地嗯着。
刚要上车,身后大兄说话了。
“我有些话要说,阿妹同我共乘一车吧。”
贺兰妘扭头上了前面大兄的车驾,不等大兄说些严肃的话,先行将今日细碎的点滴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皇宫的御厨手艺不错,那道桂花鸡味道真不错,宫里的花也很漂亮,人也很有意思!”
尤其是那个丽妃,一冒头她就想笑。
看着阿妹雀跃的模样,贺兰鄞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不该。
给自己和阿妹各倒了一盏茶,依着阿妹的口味在清茶里加了些蜂蜜,提起了今日与圣上的交谈。
“该求的兄长都已经竭力求过了,虽然圣上没有最后的决断,但我瞧着希望不小,毕竟又不止太子一个人能配得咱家这一手兵权。”
贺兰妘喝着温热的蜜水,心情也跟着起起伏伏,打起精神道:“希望如此,我可不想去东宫,当小就先不提了,今日我还认识了太子妃,她是个很好的人,像是别人家的姐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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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想最后跟她成了那样的关系,想想就尴尬极了。”
贺兰鄞看着阿妹垂头丧气的模样,出言安慰道:“不必丧气,圣上和皇后都是宽厚之人,想必会体谅你,为你择一位合宜的郎婿,比如五皇子。”
提起这个人,贺兰鄞露出了些许烦恼的神态,继续道:“但这位看起来不是个好相处的,性子比不得他太子兄长沉稳端肃,君子尔雅,似乎是个不省心的儿郎。”
见大兄提起这位五皇子,贺兰妘也想起先前在街上听到的歌谣,一时笑了。
“貌美如花,花钱败家。”
“大兄,这是上京孩童传唱的歌谣,由此可见他是什么样的人很清楚了。”
贺兰鄞也笑了,竟也耐心地点评了起来,称得上一句苦中作乐道:“至少说明这位五皇子外才出众,单这脸蛋配得上阿妹,手里又阔绰,日后过日子富贵安逸。”
身为中宫幼子,太子胞弟,兄弟两感情甚笃,只要不作妖犯什么塌天大事,这一辈子富贵安逸便是板上钉钉。
贺兰鄞清楚阿妹的性子,不是那等喜欢揽活计的性子,也不喜复杂的人事,在凉州时,爹便想着给阿妹物色一个脾性温和,各方面都简单安逸的郎婿,这样阿妹日后活得也会自在些。
有些郎婿贵则贵,但真要生活起来不是舒坦的。
“就是这性子不大好,但人无完人,哪能处处都完美,尤其是在这样小的范围内择取,遇到个不错的便偷着乐吧。”
被大兄的解读又笑到了,贺兰妘也品出了三分道理,附和道:“阿兄说得在理,就是可惜今日那什么五皇子不在,不然高低得看看有多貌美如花,一个男人得这样的评价真是稀奇得紧。”
马车驶出皇城,又到了朱雀门,守将一看是今早觐见圣上的贺兰氏,立即放行。
卫朔带着十几个扈从正在不远处的柳树下闭目等待,远远看见马车出来,卫朔立即起身,带着十几名扈从迎上去。
下意识走到后面那驾马车旁,被心思单纯的阿弥提醒道:“大公子跟姑娘有话说,姑娘在前面,卫阿兄去前面护卫吧。”
卫朔毫不迟疑去了前面,如平日一般默默守在一侧。
卫朔是武人,五感敏锐,刚过来,便听到了兄妹两在马车内的私语,关于姑娘的婚事,关于那位五皇子。
他神情僵硬,握刀的指节微微发白,情绪寂静无声。
“嗳?大兄你说他会不会是个娘娘腔?”
马车内,女郎俏皮的话语声响起,卫朔听到大公子忍俊不禁,笑斥道:“可别在外人跟前说,不然上来便结了个梁子,日后可不好过。”
无论二人日后是什么身份,开罪了一个得宠皇子总是不好的。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看你妹妹我像是那么傻的吗?”
贺兰妘失笑,嗔怪了大兄一句。
贺兰鄞扬起笑,不客气道:“偶尔是挺傻的。”
马车内,就听女郎哼了一声,兄妹两都安生了下来。
9. 第 9 章
回到贺兰府天还亮着,贺兰妘将宅子的荒芜看得更清楚了。
她向来不喜欢这样的景象,在凉州的家里,她的院子都是花草树木最丰茂的地方。
贺兰妘喜欢花团锦簇、绚丽多姿。
“姑娘可是觉得院子不好看,想种点什么?”
自小伴着贺兰妘一起长大的阿弥最是清楚姑娘的喜好,看着光秃秃的庭院,知道缺少什么了。
刚从宫中回来,贺兰妘洗漱一番,穿着随意舒适的丝袍,让婆子将屋里的美人榻搬出来,自己盖着一条绒毯躺在上面,神态惬意。
“没错,我要在院子里种满花草果树,像在凉州一样。”
支起脑袋,贺兰妘看了看四下院子,燃起了浓郁的兴趣。
面对一个全新的、荒芜的小院,要把她打造成自己心仪的样子,这本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正好是初春,万物生长,正适合播种,买些好看的花回来,牡丹、芍药、玫瑰、兰花、迎春、山茶、月季……”
“还有那种花树型的,广玉兰、海棠、杏花桃花,带果子的更好,熟了还能吃。”
贺兰妘畅想着满院繁花盛开,硕果累累的景象,心情愉悦。
“那阿弥去同管家说。”
阿弥蹦蹦跳跳走了,很快领来了管家陈叔。
贺兰妘从家带了些家仆,不过考虑到旧宅日后只她一个主子,带的家仆不多。
管家陈叔是爹手下的老人,不过自打十年前在战场上险些丧命被将军救下,但伤了腿,便留在将军府中做些闲散文职,听说贺兰妘要去上京,自愿跟来做个管家。
还有厨子宋叔宋嫂夫妻,她们唯有一子五年前来到了上京做生意,遇到了个喜欢的姑娘便在上京定居下来,老两口欢天喜地地跟来了。
其余便是两个粗使婆子,十来个婢女,十来个小厮,最多的便是爹送给她的八百部曲。
想什么来什么,贺兰妘正出神,就见她院里的婢女春雨面颊红红地小跑着来了,说是卫统领来送信。
“让他进来就是,何必杵在外面。”
春雨又面颊发红地去递话了,对她们来说,卫统领虽然也是奴,但年轻俊朗、高大英武,年少的她们少有不喜欢的。
贺兰妘正懒洋洋地吃着被剥好的蜜橘,一口一瓣鲜甜多汁,等来了卫朔。
“主人,这是门房刚送来的信。”
卫朔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垂首将信件递上,目光还是看到了女郎穿着罗袜伸在外头一翘一翘的脚,小巧但很活泼。
“走近点,站那么远我哪够得着。”
正发呆着,听到这话,卫朔神情歉疚道:“主人恕罪,是奴的不是。”
随之走到了榻边,那只正因惬意而一翘一翘的脚仿佛就要踢到他。
卫朔心头蹿上股热气,但下一刻就被压下去了,再度变为冷肃。
贺兰妘接过信,那只手拂过眼前,一股独特的香气扑面而来,有橘子的清甜气味,还有不知名的幽香。
卫朔不敢去想那是什么,只规矩地立在一边,最多用余光瞥一眼女郎的神情。
欢喜,雀跃,也不知来信的人是谁,能让她这么高兴。
“是姚姐姐,下帖子约我明日去浮玉楼一会!”
“去告诉管家明日辰时为我备车。”
卫朔领命就要告退,刚转身又被叫住了。
“先等等……”
卫朔以为还有吩咐,站在原地静候着。
“日后有事不必等在院子外,直接进来便是,不过屋子不能随便进,要先通禀。”
此次来上京,阿弥和卫朔可以说是她最得用的两个人了,进个院子罢了,不算什么。
反正她又不在院子里脱衣裳,但屋子就得先行通禀,毕竟她真会脱。
年轻的部曲统领拱手应是,看起来一派正常,只在看不见的地方,那颗炽热笨拙的心疯狂跳动。
陈叔办事很麻利,才跟他说了种些花草果树的打算,天黑前就将一应物品买回来了,说是等明日贺兰妘去会友后再将这些种子树苗种下。
相比于现成的花苗,贺兰妘更喜欢种子发芽长出枝叶的感觉,就好像在精心养育一个孩子。
但是贺兰妘不喜欢孩子,只能拿花花草草养一下了。
明日要去见分别一年的好友,贺兰妘决定早早安睡,让自己明早能容光焕发地过去。
……
皇宫,甘露殿。
接见了贺兰兄妹,帝后都有一肚子话要说,永业帝批完奏章就来了皇后处。
用完晚膳,夫妻两在甘露殿宫人的侍候下洗漱,寝殿门一关,夫妻两说起了心里话。
“梵音觉得贺兰家的丫头如何?”
皇后慕容氏,名梵音,私下无人时,永业帝便唤其闺名。
慕容皇后正在镜前通发,听丈夫问起,毫不迟疑道:“臣妾觉得极好,率真直爽,心正无邪,是个不错的姑娘。”
永业帝笑问道:“不会是人家夸你像观世音,所以你开心了,便喜欢人家吧?”
慕容皇后难得窘迫,嗔笑道:“何必如此打趣臣妾,不过是小孩子家家乱说的。”
“臣妾就是喜欢贺兰的性子,暖洋洋的。”
永业帝赞同地点头,还在后面煞有其事地补了一句:“模样还俊。”
闻言,慕容皇后瞪了丈夫一眼,似笑非笑地打趣道:“不然陛下怎会这样宠着丽妃妹妹,陛下一点都没变呢。”
虽然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他的皇后一惯大度宽和,听到皇后这番不辨喜怒的话,永业帝还是讪笑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本也没打算难为丈夫,这么多年来她早就与自己和解了,放下了皇家虚无的爱情,便转移话题道:“陛下怎么想得呢?”
一句话切回正题,永业帝心态平稳,说起了贺兰鄞那一番诉求。
慕容皇后听到那句“夫妻相敬,白首到老”顿时就露出了了然的笑,说道:“瞧人家这话说得多清楚明白,这是不愿宝贝女儿去策儿那里做妾呢。”
慕容皇后通完发走到床边,永业帝给妻子让出位置,附和道:“正是呢,说得好似给储君做妾是什么天大的丢人事一般。”
慕容皇后白了丈夫一眼,叹息道:“瞧陛下这话说的,能当妻,哪个愿意当妾?陛下信不信若臣妾一去,淑妃和丽妃妹妹能高兴得一夜睡不着?”
一听这样晦气的话,永业帝立即替皇后呸了一声制止道:“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梵音永远是我的妻子,谁也不能占了你的位置去。”
慕容皇后早就不会对丈夫这些看起来深情不二的甜言蜜语给打动了,闻言只是笑笑道:“就是举个例子,陛下不必着急。”
“贺兰家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到大自是捧在手心里的,定然也是想为其觅一桩美满姻缘的,本就是冲着结两姓之好去的,让人家做妾确实不大妥,何况贺兰也算是土生土长的凉州女子,想来脾性不是个绵软的,加上家世又好,若是真进了东宫,少不得不太平。”
“咱们又不是只策儿一个孩子,倒也不必紧抓着他不放。”
一番话听下来,永业帝瘫在床上沉思了许久,才慢悠悠笑道:“不瞒梵音,今日来甘露殿之前,策儿便来找过我一趟,说的话同你这个母亲大差不差,不过我能看出来,策儿可不止是体谅贺兰家,也为着他那个太子妃不伤心罢了。”
慕容皇后闻言,诧异地哦了一声,笑道:“策儿倒是个长情的,就是不知能长到什么时候。”
对于妻子这样轻飘飘的柔和话语,永业帝不太敢接,只讪笑着转移话题道:“梵音的话在理,咱们还有个更合适的五郎,让贺兰家的丫头当个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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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妃,日后再做王妃,这总体面了。”
“而且……”
说到这,永业帝嘿嘿笑道:“给五郎配这样一个妻子,看五郎还怎么挑剔,仗着自己长了张好脸,天天这个配不得他,那个配不得他,我看这下总配得了吧。”
听到这话,慕容皇后也笑了,附和丈夫道:“是了,这两人凑一块俊极了,不晓得孩子得成什么样。”
年纪大了,都喜欢说些子子孙孙的事,一听到妻子说到日后的孙子,永业帝来了精神,接话道:“那铁定比五郎还漂亮!”
夫妻两的话语细细密密,逐渐淹没在黑夜中。
……
为了应邀,贺兰妘翌日起了个大早,先是在庭院中舞了一会剑,出汗后去痛痛快快洗了个澡,随后认真装扮起来。
自打姚姐姐一年前嫁到了上京,她们可再没有见过面了,最多不过是几封信件,倾吐一下远嫁的不适应和烦恼。
姚姐姐是爹手下的副将,本在禁军任职,幼时与夫家定亲,后来调任凉州后扎根。
夫家虽也是武将,但姚姐姐那夫君却是个文人士子,性子正经又板正,起初姚姐姐来的信上没少背后说他小话,不过想来是渐渐磨合好了,后来这些话渐渐少了。
许久未见,贺兰妘自然是要庄重些,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过去。
今日倒没有穿石榴裙,但仍是艳丽的色调,一条十二破间色裙。
嫩绿色的窄袖上襦,外罩杏黄色坦领半臂,浅金色的帔帛,腰系红色绶带,颈戴长命锁璎珞项链,绾交心髻,额上饰珍珠花钿,浑身散发着活泼明媚的气息。
带着凉州那家姚姐姐以前最爱吃的果脯,还带着她的佩剑,贺兰妘坐上马车就往浮玉楼去了。
浮玉楼是上京最顶尖的酒楼,位于东御街,地段最是繁华绮丽。
“不愧是天子脚下最阔气的酒楼,果然奢华。”
三层高的楼阁并非极限,若不是顾忌着建造得太高会视为窥探禁廷,浮玉楼还能再往上建两层。
一楼进去便是一处占地广阔的圆厅,仰头去望,上面是呈包围式的回廊,是一眼数不过来的房间。
到了柜台,直接报了姚姐姐提前告知她的雅间号,年轻的小伙计愣了好几息才回过神给她引路。
“还请姑娘随我来。”
跟着伙计上了二楼,走在回廊上,贺兰妘打量着浮玉楼华丽精致的装潢,正赞叹着,前面几步远的门开了,一个浑身酒气的年轻公子打着哈欠出来了。
原本迷蒙的双眼,在看清迎面走来的女郎后一瞬间清明了。
……
隔着两间房的一处雅间里,徐凌等来了林十一郎和卢大郎,唯独不见他那貌美多金的表兄。
“表兄说这几日在外面跑得太野,圣上和皇后有些不悦,他先装装样子,等过会溜出来。”
徐凌从延秀殿那便得了口信,同另外两人解释道。
比起赵洵安到不到场,卢大郎更关心的是徐凌今日带来的答案,这关乎他能不能打开三人的宝库,或者需不需要当车夫。
“那就先不等五郎,表弟快快说来,那贺兰妘究竟是什么模样?”
徐凌在家齿序第三,但因为从小到大跟着赵洵安这个表兄屁股后头玩,周遭关系熟稔的都唤他一声表弟,徐凌被唤习惯了,觉得上京好像处处是表兄。
徐凌现下有些纠结,一方面他不想别人知道贺兰姐姐的消息,另一方面,他又迫不及待地想为其正名。
他想告诉所有人,贺兰姐姐才不是什么皮糙肉厚的蒲柳之姿,她是一位国色天香、无人能及的女郎。
然话还未说出口,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吵闹,似是有人在吵架,还有谁挨了打的声音。
那声音太响,引得几人心思都浮躁了起来,也不急着听答案了,皆探头出去瞧热闹。
10. 第 10 章
几人探出头后,看清了外头的景象。
在几步路远的距离外,一男一女正在争执,男的背对着他们,暂时挡住了他们的视线,是他们不能看清那女郎的面容,只能看出是个凶悍的姿态。
因为那女郎正气势汹汹地叉着腰,看起来很生气。
然目光转到那个背影有些眼熟的男子身上,就看他一手捂着脸,很明显是挨了一嘴巴子,正处于一种愤怒又耻辱的境地。
就见男子伸手似要做什么报复的行为,就见对面女郎一个擒拿将人扣住,男子转过脸发出一声痛呼。
卢大郎几人正要感叹这女郎的泼悍厉害,就看见男子矮下身子后,露出那张绝艳无双的脸。
鹅蛋脸莹润,肌肤白里透红血气丰足,凤眼潋滟生光,唇色樱红,风姿绰绰。
此刻上面含煞带怒,更显眉目炽烈,让人不敢亵渎。
林十一郎看呆了,正要感叹一番,就见身边徐凌陀螺一般冲出去了,方向明确,正是热闹处。
“这小子开窍了,赶着去护花?”
但看起来人家是一朵霸王花,不需要护。
卢大郎看见这一幕,立即就朝这个方向猜了。
“贺兰姐姐,你没事吧?”
两拨人隔得不远,所以徐凌那一声两人都听到了,贺兰二字让他们瞪大了眼。
好了,现在他们不用追着徐凌问答案了,答案已经在自己眼前了。
不仅皮子不糙不粗,还国色天香、美艳绝伦!
眼瞅着徐凌过去了,觉得这是个合理凑过去的机会,卢大郎和林十一郎对视一眼,理直气壮跟过去了。
“怎么了,怎么了?”
两人不动声色地偷瞥着还在盛怒中的女郎,越看越觉得容色倾城。
见周围聚了人,嫌这个登徒子叫唤起来太吵,贺兰妘一脚将其踹开,登徒子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看得几个大男人臀上也跟着一疼。
贺兰妘面色烦躁,看向奔到自己跟前的几个人,对着唯一认识的徐凌解释道:“这个登徒子刚刚想非礼我。”
一盏茶前,贺兰妘正跟着伙计走在回廊上,这个登徒子从房间里出来拦在她跟前,带着一身酒水和胭脂香粉的浑浊气息,熏得她难受。
“姑娘留步,不知姑娘芳名,在下安陵侯府杨七郎,不知可有幸认识姑娘?”
面容苍白,眼下乌青,身板瘦弱,脚步虚浮,贺兰妘只需一眼就知道这是个惯常沉迷酒色的虚壳子,别说她今日和姐妹有约,就算是闲得浑身长虱子也不会搭理这样的货色。
平白的恶心人!
“你没幸,让开,我有事。”
冷然开口,也不欲理他,说完就要走,但就在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个杨七郎竟无礼到攥住了她臂弯的帔帛,轻挑地凑到鼻尖轻嗅了一口,露出下流的神态。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见之……哎!”
没等这杨七郎继续念,深觉被冒犯的贺兰妘便一巴掌挥过去了。
在哪都没有受这个气的道理。
再后来便是徐凌几人看到的这一幕,贺兰妘也没必要将细节讲出去,只挑了紧要的。
三人一看那登徒子是谁,再一瞧贺兰姑娘那张脸,压根没怀疑什么。
安陵侯府杨家七郎,上京有名的浪荡人,什么香的臭的都往怀里拉,更别说瞧见贺兰姑娘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估计是那进了水的脑子又不好使了,也不问问人家是谁就调戏,活该被揍。
被那一巴掌扇得脑袋嗡嗡的,也没听清徐凌喊得什么,杨七郎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还不老实,指着贺兰妘张牙舞爪道:“你这贱人敢打我,知道我是谁吗?我姑母可是丽妃娘娘,今上宠妃,你给我等着!”
本来都打够劲了,只要这登徒子赔礼道歉贺兰妘也就不计较了,奈何还被骂了一句贱人!
她在凉州长了十七年,从未有人敢如此辱骂于她,贺兰妘噌得一下火又起来了,冲上去伸左手朝着他的右脸又是一嘴巴子。
“你骂谁呢?这张嘴是刚刚去茅厕跟狗抢食去了!”
刚要去帮着按登徒子的三人按捺不住狂抖的嘴角,憋笑憋得难受。
徐凌见杨七郎还敢动作,抓紧时机扑上去补了一脚,喝骂道:“杨奉你找死不成,这是镇远大将军家的贺兰姑娘,别太无法无天了!”
这下杨七郎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贺兰二字,身子一哆嗦,脸也跟着一变。
与智谋平庸的父亲和在母亲嘴里脑子蠢笨的丽妃姑母不同,母亲是个聪慧的女子,也就两三天前的事,母亲与长兄说话,当时自己也在旁边挨罚抄书,听到了那一番训导。
贺兰家的姑娘八成是要嫁进皇族的。
絮絮叨叨的话被提炼出了这么一句来,杨七郎正心悸着,就听到那姑奶奶在旁边恐吓他道:“你姑母是丽妃,那你要去告状吗?既如此,那我也去,昨日圣上和皇后还说今后受了委屈都可以找他们做主,还给了一块随意出入宫廷的令牌,不服气咱们一起过去。”
杨七郎痛苦地闭了闭眼,再抬头换了一张笑脸,赔笑道:“原是贺兰姑娘,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实在对不住,都是我混账,都是我嘴臭,给姑娘赔礼了,姑娘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看我知错能改的份上就放了我吧。”
见人识趣,贺兰妘也确实没少打骂,眼看着探出头看戏的人越来越多,她甚至还看到了回廊不远处挺着大肚子脚步匆匆向她走来的姚素,贺兰妘也不想再纠缠了。
“赶紧滚开,别让我看见你。”
杨七郎如蒙大赦,扶着屁股一瘸一瘸地下楼去了。
“贺兰姐姐……”
解决了麻烦就要走,听到身后的唤声,贺兰妘看向眸光发亮的单纯少年,疑惑道:“有事?”
徐凌脸红着摇头道:“没、没事。”
贺兰妘想着多少也得说两句,笑道:“虽然你帮不帮都一样,但还是谢你出头说话,我还有事,不多说了,告辞。”
说完,扭头就去寻姚素了,留着徐凌三人目送着女郎的背影。
卢大郎是最快反应过来的,眉开眼笑地对另外两人道:“记得兑现诺言,你们库里的好东西可不能藏。”
林十一郎回过神,露出了愿赌服输的神情,毕竟他们也亲眼瞧过了,根本没法赖账。
只徐凌还在傻看着那个方向,跟丢了魂一样。
“姚姐姐!”
迎上姚素,贺兰妘看着她那圆滚滚的肚子,生怕出什么差错,扶着人进去了。
“贺兰我好想你!”
一进雅间,姚素就带着她八个月大的娃娃来抱她,贺兰妘差点没招架住。
“你可小心些吧,肚子跟个球一样,再磕着碰着的。”
在贺兰妘眼中,这样的孕妇就好像是个易碎的瓷器,都不太敢碰了。
“没事的,我这孩子没那么娇气,快坐下,咱们姐妹两一年没见,我都快想死了!”
远嫁上京一年时光,姚素十分想念凉州的人和物,如今忽然盼来了手帕交,真真是意外之喜了。
“想着你刚到上京应当疲累,便没有立即寻你,怎样,去见了帝后了,他们待你如何?”
姚素夫家姓段,公爹任职兵部侍郎,夫君段二郎是侍御史,二十出头的年纪便是六品官,先不提别的,就这能耐便瞧着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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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家知晓姚素同贺兰家的姑娘交好,觉得是一门好来往,尤其段二郎同妻子私语良多。
姚素知晓,不出意外自己这个霸王花似的好姐妹要做皇家的媳妇了。
贺兰妘好奇地摸了摸姚素的肚子,笑语道:“陛下就那样,但皇后好极了,温柔又慈爱,长得像观音,我喜欢她。”
姚素放心许多,又问起方才在外面的事。
贺兰妘毫不在意地摆手道:“小事罢了,不过一个仗着自己有点家世便横行霸道的纨绔,听说我姓贺兰,又搬出帝后,立即就识相了。”
“不说这晦气事了,来,我给你带了有福斋的果脯。”
姚素欢喜地吃了起来,熟悉的味道吃到嘴里,神情怀念道:“果然是家里的味道,段轶先前给我跑遍了上京所有的蜜饯铺子,可惜都不是这个味。”
贺兰妘听她提起了郎婿,饶有兴趣道:“先前你信里没少埋汰你这石头夫君,怎么,现在满脸都挂着笑,不是石头了?”
看别人谈情说爱总是更有趣些,尤其是看熟人的。
姚素不出意外露出类似于娇羞的甜笑来,这让贺兰妘大为惊奇。
一般来说,能玩到一块的人多少都是有些相似的,她和姚素便是如此,甚至说姚素在某些方面比她还要大胆泼皮些,比如在男女之事上,她名字是素,但人可一点也不素,荤的很。
在凉州时就没少私下给她传播些好东西,图文并茂不说,还口头描述,勾得她都有些心痒了。
真有这么舒爽吗?
如今,得了实践,姚素话还能少?
“嗨,那都是以前,刚嫁过来时觉得她又木又沉,不解风情,犹如粪坑之石,如今不同了,我家夫君那是外冷内热,尤其是晚上,热情得嘞~”
果然,两句话绕到了这上面,姚素面色薄红,眉宇间透着别样得妩媚。
姚素的脸蛋和身子很有反差,一张笑脸生得清纯可人,但身子却是妖娆丰满,就算贺兰妘与她同为女子有时都会被馋一下,然后趁着姚素不注意去摸一把那丰盈处。
随后就会遭到报复,笑闹作一团。
听到姚素大胆又奔放的话语,贺兰妘自是配合无比道:“那真是恭喜那位段姐夫了,夜里艳福深厚啊~”
这话调侃得姚素嗔了句讨厌,很快又想起了桩要紧事,神情一肃,对着好姐妹传授经验起来。
“记住,贺兰,日后成婚了别急着要孩子,不然还没舒坦够就得像我这样肚子里揣个小娃娃,也不是说不要,就是不能太早,贺兰你可得记着了,让你那夫君寻些避孕的法子,不然就咱们贺兰这样的大美人,这么好的身板,孩子不得骑着马来。”
贺兰妘被逗笑了,一边笑一边点头应她。
推开窗户,看见家家户户都在屋前挂起了灯笼,街道上更是建起了灯棚,这是热闹的前兆。
姚素将眼前景象收入眼底,忽地歉疚道:“对不起贺兰,因我这累赘的肚子,明日上元灯节我可能没法与你一道去人堆里挤了。”
贺兰妘看向她沉甸甸到走路都吃力的孕肚,嗔道:“这有什么,就你如今的模样,你愿意跟我出去我还不放心呢,咱家里的上元节都挤成那样,上京不用想都知道什么模样,你就老实在家待着,不然出了什么好歹,我那段姐夫不得隔着千里参我爹教女不严~”
“你这死丫头,一年不见嘴皮子更利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人在雅间里玩闹不休,直到浮玉楼的小伙计送上了饭菜才作罢。
而就在这个时候,赵洵安也趁着帝后不注意又跑出来耍了,踏进了约定好的雅间。
“见谅,今日来得有些晚了。”
11. 第 11 章
嘴里说着歉疚的话,但神情笑吟吟倒是没多少抱歉,不过三人也不在意,早习惯了赵洵安的金贵脾气。
饭菜上了桌,三人都已经吃上了,留了个空位给他,赵洵安也不介意,顺势坐下,开始吃菜。
卢大郎作为全场唯一的赢家,见赵洵安人一到,就迫不及待开口了。
“五郎,你输了,我们刚都瞧见那位贺兰姑娘了,国色天香一点也不为过,乖乖打开宝库让在下好好挑挑吧哈哈~”
银著顿住,貌美的少年桃花眼中出现诧异的情绪,语气费解道:“果真?脸皮子不糙?生得不黑不壮硕?”
林十一郎抢话道:“自然是真的,肌肤如雪,身姿更是丰盈玲珑,尤其那张脸,我看唯有五郎能与之一战!”
其他两人附和点头,又回味起了那等盛颜仙姿。
赵洵安一听有些不乐意,抱怨道:“什么叫我跟她一战,她是女子我是男子,我两战什么?”
赵洵安知道自己的相貌偏女相,爹娘家人取笑他就算了,在外头要是还被取笑他面子往哪放。
见这位金尊玉贵的主儿动气了,卢大郎笑得眼睛弯弯,忙不迭宽慰道:“嗳,五郎莫气,十一郎不是那个意思,是说那位贺兰姑娘的美貌与五郎在一个层次,都是举世无双的好相貌。”
这一解释,赵洵安顺气了,犹如被顺好了毛的狸奴。
卢大郎又将先前回廊间的热闹说与赵洵安听,绘声绘色,甚至还拉了徐凌一起演了一遭,惹得徐凌很不开心。
“凭什么你演贺兰姐姐,让我演杨奉,真烦!”
戏已经演完,卢大郎也不在乎了,笑眯眯地安抚着小表弟。
赵洵安看了半天乐子,来了兴趣,春花般的面孔上染着笑,不客气地点评道:“果真是个泼悍虎女,凶悍成这样,日后娶她的男子可真是犯了天条。”
“不过杨七郎确实该打,也算是他的报应。”
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全然一副局外人的悠闲姿态。
林十一郎又道:“我们三都瞧过了贺兰姑娘,五郎还没,此刻贺兰姑娘就在浮玉楼会友,五郎要不让下人盯着,等出来去瞧瞧?”
话刚说完,赵洵安还没说话,一旁徐凌就殷切道:“表兄带我一个,我也要去瞧。”
虽然他已经瞧了好几次,还说上了几次话,但徐凌仍不满足,有机会就想去抓住。
被表弟殷切看着的赵洵安只顾着吃饭,一会嫌鱼肉太老不够嫩,一会嫌波棱菜不水灵,还说鸡肉太柴,吃几口就放下银著了。
余光见表弟还一脸期盼地瞧着,赵洵安心中涌现出丝丝烦躁,没好气道:“你要去瞧就自己去,又不是什么宝贝疙瘩非瞧不可,又是盯着又是巴巴凑上去,显得我像是条狗似的,我才不去。”
对眼前的饭菜不满意,赵洵安又让浮玉楼又换了一桌,保证每只鸡、每条鱼都是刚断气的,每棵菜都是刚折取下来的新鲜物。
三人对此司空见惯,由着赵洵安造作,反正他们跟着也不亏。
“愿赌服输,你要我库里什么玩意?”
赵洵安勉强满意地吃了一口现杀的鱼,姿态散漫,仿佛只是给出一个小玩意。
卢大郎喜得眉开眼笑,清了清嗓子开口试探道:“五郎手里不是有件百鸟裙,不知可愿割爱?”
赵洵安好奇道:“愿意倒是愿意,那是女子裙装,你要它作甚?”
卢大郎意气风发道:“家里要为我择妻了,我想着用百鸟裙做聘礼必然能让未来妻子开怀,当时五郎将百鸟裙献于皇后时多少世家贵女眼热,我这不是想着讨个巧吗?”
百鸟裙是用百种漂亮的鸟类羽翅做的,而每一根羽毛上还嵌着华美璀璨的宝石,其中为主羽的便是皇家珍禽园的孔雀,也就赵洵安这等能进去薅些孔雀毛回来了,因此分外珍稀。
然皇后性情低调简朴,并未接受儿子的孝敬,而是留给了赵洵安,让其送于自己未来的妻子。
不过赵洵安并未当回事,也没什么中意的姑娘,那身百鸟裙一直在库里吃灰。
不如趁这个机会便宜了他,卢大郎想着。
“行吧,等我回去让闫安给你送去。”
卢大郎笑了,连连赞叹五郎大方,喜得眉飞色舞。
……
贺兰妘和姚素分别前,在浮玉楼楼下与姚素告别了几句,过程中,贺兰妘就察觉到有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环顾四下,除了过往路人的注视外,就是二楼凭栏而望的三人了。
那位徐凌算是最正常的一个,只眼巴巴地撑着栏杆看着,其他两位就多少有些风骚了,从姿势到笑容,每一处都在显摆。
贺兰妘懒得理他们,在家中随扈的护送下回了家宅。
大兄在家主持修缮的事,井井有条地指挥着一切,看着游刃有余。
也是,比起战场上的纷纭激烈,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大兄说旧宅需要修缮的地方不多,估计三天左右就能完成,等修缮完毕他再走不迟。
好心情在听到大兄即将离去的事落寞了许多,但贺兰妘一向擅长自我调节,给西王母娘娘上完了香,又将烦恼抛之脑后了。
人可不能每天活在忧郁伤怀中。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隔着墙,贺兰妘好像都感觉到了佳节即将到来的狂欢。
不比凉州在夜禁之上的松弛,上京夜禁规矩严正,每日一更三点,除了驿差、婚丧、求医等特殊原因,其他一律禁止在街道上无故行走,违者笞二十。
直到五更三点才会敲响开门鼓,重新允许自由通行。
但上元节不同,这三日间,全城上下都可以于夜中狂欢,上京城成了不夜城。
为了能在月色下耀眼醒目些,贺兰妘挑了一身颜色鲜妍的衣裙,栀黄色的上襦,银朱红的罗裙,配秋香色帔帛。
怕今日太挤,贺兰妘梳了个简单利落的单螺髻,插戴一对银杏金钗,两鬓各有一金花珍珠钿,最后还在螺髻边簪了一朵红山茶。
阿弥还拿来一件披风,但贺兰妘觉得一会人山人海地冻不着,便没有穿。
一切准备就绪,然大兄那便却病倒了。
贺兰妘匆匆请了大夫去瞧,说是昨夜染上的风寒。
一家子中比起来,大兄算是里面身子骨稍差的一个,一年到头大概也就他会感染几场风寒。
大兄此刻正卧在床上,面皮发红发烫,不时咳嗽着,看起来难受极了。
看着这样的大兄,贺兰妘去看灯的心情也消减了几分,大夫煎好了药端来,贺兰妘接过,想要给大兄喂下去。
“拿来给我就是,又不是三岁稚童,何须如此。”
贺兰鄞坐起来,不由分说接过汤药一口灌了下去。
喝完后用帕子拭了拭唇角,贺兰鄞看着一身光彩夺目的阿妹,问道:“还不去看灯,小心到时候挤不进去。”
听说今年陛下遣将作监制了一盏宏伟壮丽的凤凰仙灯,就等着上元夜里子时揭晓,惊艳全城。
贺兰妘不仅是冲着上京灯节的热闹去的,更是为着这凤凰仙灯。
楼阁一样大的凤凰灯,定然华丽壮观,贺兰妘在凉州没见过,想去开开眼。
但本来约好兄妹两一起去的,如今大兄病了,贺兰妘摇头道:“还是在家看顾着大兄吧。”
闻言,贺兰鄞摇头,不赞同道:“又不是什么大病,服了药睡上一觉就好了,再说哪里需要你看顾,府上人那么多,难道还看不过来?”
“况且你留下也只是看着我睡一夜,有什么好留的?”
贺兰妘觉得大兄说得好有道理,两句话让她改变了心意。
“那行,大兄你安心睡下,我出去玩了。”
贺兰鄞重新躺回去,睡姿板板正正道:“去吧,记得带些人。”
贺兰妘点头,点了卫朔在内的七八个扈从,心情飞扬地往东御街去了。
那是凤凰仙灯所在的地方,也是上京看灯最繁华的主街。
贺兰妘想过人多,但没想到这么多。
马车几乎在入街口便被迫停靠了,实在是街上人太多,根本没有缝隙给马车钻过去。
“算了,走着过去吧。”
抛弃了马车,贺兰妘带着阿弥和卫朔几人便汇入了人流。
贺兰妘本觉得灯会挤一挤更有热闹氛围,然一群人在人堆里咕蛹了半天后,贺兰妘肠子都悔青了。
她被挤得头晕眼花,只觉得是不是全天下的人今夜都来上京这条街上看灯了。
不知怎的,周围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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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骚动了起来,贺兰妘眼睁睁地看着有个小公子被周围人裹挟着脚不沾地行了几丈远,任凭怎么呼喊都没用。
“主人!”
这一声似乎隔了很远传来的,贺兰妘拉着阿弥回头看,带来护卫的卫朔几人不知什么时候被挤出了几丈开外,正神情焦急地唤她。
贺兰妘认栽了,她不想在街上被挤成傻子了。
凤凰仙灯不是只有在这里才能看见的,她要给自己寻个舒适又宽敞的看灯佳地。
两手扩城喇叭状,贺兰妘对着还在试图前行的卫朔喊道:“我和阿弥先去寻个落脚的地方,到时候再寻你们!”
武人听力极佳,贺兰妘料定卫朔定是听到了,说完扭头就带着阿弥奋力往外挤。
凭借着女儿家柔软些的身段,两人在努力了一刻钟后总算挤出了人流。
好在今日出来没有施脂粉,不然挤这么一圈出来也得花了。
按着凤凰仙灯的位置,贺兰妘挑选了一个绝佳的观景酒楼,浮玉楼。
就在凤凰仙灯边上,只要站在楼上打开窗子便能将仙灯收入眼底,是视野最好的一个酒楼。
确定了地点,贺兰妘不再迟疑,带着阿弥踏进了浮玉楼。
今日的浮玉楼客人络绎不绝,一楼圆厅更是笙歌不断,舞姿翩翩,热闹非凡。
贺兰妘挤了好半天想寻个舒坦的地儿歇息,带着阿弥直奔掌柜的。
不是上次的小伙计了,是个十七八岁的公子,穿的锦缎衣裳,圆头大耳生得满面福祥,不似寻常的小伙计。
贺兰妘确实没猜错,这少年叫吕少言,是浮玉楼东家的独子,今日是过来给生意繁忙的父亲搭把手的。
父亲去楼上招待贵人去了,让他过来看一会,他刚闲下来,又看见客人来了,刚想叹气,打眼一瞧,整个人都不累了。
一个光艳动人的女郎正款款朝他走来,肌骨丰盈,仙姿玉貌,看得他目不转睛。
“伙计,来间客房,要楼上的,最好视野好些,能看见凤凰仙灯的。”
似是有些累了,女郎清亮的声音中透着几分软,听在吕少言耳朵里还是直发痒。
“呃……对不住姑娘,今夜客人太多,房间已经被订完了,且大部分都是提前被客人订下的。”
贺兰妘一听,心中暗道没经验,意识到没法在浮玉楼歇息看灯,在人堆里蹉跎了好半天的她忍不住露出了遗憾落寞的神情。
这周围也就只浮玉楼一个方便看灯的酒楼了,难不成她还要下去人挤人?
可瞧这人头攒动的,就算去挤也占不到前头,可谓是无解死局了。
“哎,这可如何是好,今夜怕是看不成凤凰仙灯了。”
“阿弥,不然我们回家去吧。”
吕少言看不得美人这般,头脑一热阻拦道:“姑娘且慢,也不是完全没有。”
贺兰妘刚要扭头走的身子一顿,眉目粲然道:“果真还有,伙计你快说来!”
吕少言少不得要先为自己正名,将衣裳理了理,解释道:“在下不是伙计,我叫吕少言,浮玉楼的东家正是家父。”
然贺兰妘不在意这个,只催促道:“我知晓了,少东家,快把那房订给我吧。”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已经夸下了海口,吕少言硬着头皮引路道:“姑娘随我来。”
带着贺兰妘上楼,吕少言心虚解释道:“剩下一间平时几乎不怎么用,不过绝不寒碜,今夜就留给姑娘了。”
其实事情并非如此,这间房他和父亲都知道,是五皇子殿下用惯了的,所以吕家父子一般不会将其给其他客人。
不过殿下每次来用的更多的是二楼的雅间,用以和友人宴饮,三楼这间是一人独处用的,次数很少。
今夜这个时辰都没来,也没个通知,吕少言想着五皇子殿下大概是不会来了,又被这姑娘动了心房,脑袋一热拍板决定了。
一夜罢了,神不知鬼不觉。父亲应当也不会计较的。
吕少言安了安自己的心,将人领进了三楼的雅间。
也就在这个差不多的时辰,赵洵安没兴趣跟着爹娘兄嫂一起去承天门,从宫里慢悠悠地出来了,记起自己在浮玉楼三楼有个私用的雅间,对今夜的凤凰仙灯有几分兴趣的他朝着浮玉楼赶去了。
12. 第 12 章
一进门,贺兰妘便觉得这位少东家先前太谦虚了,这哪里寒碜,这分明精致到了奢靡的地步。
从门槛开始,便是一路铺着柔软的地衣,所见之处皆看不见冷硬的地板。
珠帘纱幄悬挂,琉璃金玉为茶具,金丝楠木的摆设随处可见,最显眼的是一棵比人高的火红珊瑚树,上面甚至还有花瓣,是用金银打造成的。
墙上挂着山水画,虽然贺兰妘不是什么字画方面的行家,但大兄丹青极佳,她也是在大兄教导下长大的,能看出这些画作不俗。
案几上,一鼎白玉千瓣莲香炉正燃着清新柔和的熏香,贺兰妘嗅着倒是觉得不反感,甚至自己的精神好像都和缓了不少。
“少东家实在是太客气了,这间房甚好,处处合意。”
让阿弥将房钱付了,贺兰妘继续道:“送些茶点上来,记得在茶水中放些蜂蜜。”
为了看灯有力气,贺兰妘是吃过晚饭来的,眼下肚子不饿,但要在这里过夜,还是备些夜宵为好。
被女郎艳烈的笑迷得找不着北,应了一声,晕头转向地出去了。
等下了楼,吕少言才想起自己忘了问人家姑娘芳名,可这时折回去太过刻意,而且他看见他爹回来了,正对着他招手。
他让人占了五皇子殿下的雅间,正心虚着,哪里还敢乱来,只敢叫了个新来的小伙计将人家要的茶点送上去。
雅间内,主仆两人都感叹着这间屋子的奢靡,阿弥更是道:“怪不得一夜要百两银,这屋子太好了。”
殊不知这还是那位少东家怕心思太明显,折半要的,不然那位贵人亲自让人收拾出来的下榻处,何止百两银。
贺兰家多年战功赫赫,天家赏赐不断,并不缺钱,但贺兰锡崇尚简朴,也教育孩子不要奢靡败家。
然他对贺兰妘这个唯一的女儿是最大方的,怕她被穷小子一点点蝇头小利哄走,在金银财帛上并不亏待女儿。
“虽然有些贵,但也算值得,钱要花在该花的地方。”
解下腰间心爱的佩剑,搁在一旁的案几上,脱下鞋子,往铺着羊毛毯的美人榻上一躺,贺兰妘舒坦地哼了一声道。
不一会,茶点送上来了,阿弥吃了几块犹不满足,眼巴巴地说着外面的吃食,贺兰妘也适时想起被抛下的卫朔一众扈从,对阿弥道:“若是想吃便下去买些,顺道去找找卫朔他们,找不到我们他们怕是急死了。”
“好的,姑娘,阿弥会很快回来的。”
阿弥走后,贺兰妘躺在美人榻上,竟越来越困倦,不知不觉阖上了眼皮,睡了过去。
浮玉楼,赵洵安带着随侍闫安踏进来,东家吕春一眼瞧见了门口的艳色,忙抛下账务去迎。
“公子来了,快请上楼,房间给您备着呢。”
吕春今夜也着实没想到这个时辰五皇子竟然来了,好在殿下的房间有准备着,就连五皇子平素最爱用的灵犀香也燃上了,只需备上些酒菜就好。
赵洵安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跟,身边闫安最是能洞察主子心思,说道:“我们公子认得路,不必送,把酒送上来就行。”
吕春立即应道:“是,公子先去,在下即刻就将美酒送上。”
主仆两人来到了三楼最东边的雅间前,闫安给主子轻轻推开了房门,刚要踏进去,却被里头的情状给惊得定在了原地。
一个秾艳美丽的女郎正侧躺在屋内的美人榻上,酣然而睡,两颊粉润。
想来是睡得太熟了,女郎丝毫未察觉到门已经被推开,两个,陌生人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主子,这定然又是哪个不知死活地送来的,还敢上榻,让奴将她收拾了!”
此时此刻,看着突然出现在子地盘上的美貌女郎,主仆两人都想到一块去了。
不怪两人会朝着这方面想,当赵洵安还是个半大少年时,便有上京官宦不知死活将美人送上他的床榻,试图讨好他,早早攀上这根高枝。
后果当然很严重,事不过三,当第三次有小官送了自家貌美的庶女上了他在浮玉楼的床后,赵洵安将这事上报给了帝后,那小官直接被罢官流放了。
他最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了,尤其是他的床榻。
主子明灭不断的脸色被闫安瞧在了眼里,闫安立即要为主子解忧。
谁知还没踏出去一步,就听到耳畔传来句且慢。
闫安不解,扭头看他,就见他的主子凝了榻上的女郎几息,忽地笑了。
“让我去会会她。”
赵洵安踩在屋内的厚软的地衣上,没有一点脚步声,逐渐往榻边靠近。
趁着这个机会,闫安也细细打量起了这次的美人,越看越心惊。
方才隔得远瞧着就知道是个美人,如今细细看了,更是不得了。
这是哪个有能耐的,寻了个这么标致的来,也是难为他了。
赵洵安在榻前站定,从头到脚将人看了几遭,背在身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好似在盘算什么。
羊毛毯子并未将女郎的身段遮严实,只堪堪遮住了那截塌下去的腰肢,那洁白修长的颈项,红裙掩映下的玲珑曲线,只着罗袜的纤秀双足都暴露在外头。
修长丰盈的体态,洁白细腻的肌骨,还有那张秾艳瑰丽的脸,都在昭示着,这是个美到极致的女郎。
是赵洵安见过最好看的。
“生得不错,就是浮浪大胆了些,敢直接睡到我的榻上,啧~”
他笑着说完,在榻前转了两圈,目光却是不离人,嗤笑道:“快别装睡了,你要等的人来了。”
虽然她睡得像是真的似的,但赵洵安不信一个被安排来引诱他的女人能心安理得地睡着,尤其他都来了还不醒。
果然,话音落下,赵洵安就看见女郎蹙了蹙眉,大有转醒之意。
“唔……阿弥别吵,我正困着,让我睡一会。”
但谁曾想对方只是扯着软软的嗓子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平躺着又睡去了。
不仅如此,还将一只手搭在了面上,将那张赵洵安瞧着赏心悦目的面颊遮住了大半。
赵洵安都不知她是装的像还是真睡着了,一时气笑了。
干脆挨着女郎在榻上坐了下来,艳红色的袍角叠在银红色的裙裾上,姿态暧昧亲密。
身边的拥挤让还在酣睡的女郎又是含糊地嘟囔了几声,赵洵安虽听不清,但觉得那声音像带着钩子一样,挠得他心发痒。
他不甘心那张脸被遮挡,蠢蠢欲动的心指使着手伸出去,修长如玉的五指捏住了女郎搭在面上的柔荑。
柔滑,软嫩,这是第一时间涌到心头的强烈感受,赵洵安心房泛起细细密密的涟漪,一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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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又陌生的感觉。
他只牵过母亲和妹妹的手,但两者感觉天差地别,新鲜感让赵洵安没有放开女郎的手,反而还爱不释手地捏着。
“不会真睡着了吧?心够大的。”
心中疑惑的同时又觉得这事也有可能,毕竟他这屋里燃的是安神静气的灵犀香,多嗅一会他都想躺着了。
赵洵安自言自语着,一系列动作看得闫安品出了些东西。
自五皇子三岁时他就常伴左右了,长到如今的十八岁,闫安自认为自己足够了解五皇子。
从进门开始,五皇子的一举一动都在告诉他,今夜这个女郎不一样。
不仅没有赶人,还做了些类似于占便宜的举动。
闫安忍不住想,也许这回真送到主子心坎上了。
睡得迷迷糊糊间,贺兰妘听到有人挤着她坐下来,还嘀咕些什么。
她以为是阿弥回来了作弄她,起初就没理,将身子翻了过去继续睡。
然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攥着,还传来古怪的揉捏感,贺兰妘的睡意消了不少,也因此听清了那阵嘀咕声。
这并不是阿弥的声音,甚至不是女子的声音。
贺兰妘瞬间困意全消,倏地睁开了眼,眸光清润而凌厉,不见一丝初醒的迷蒙。
一个不知何时闯入了房间的陌生公子,此刻正挨着自己坐在榻上,甚至还恬不知耻地摸她的手。
火气直接从脚底板蹿到了天灵盖,烧得贺兰妘脑子嗡嗡作响。
简直欺人太甚!
“你醒……啊!”
摆弄了许久,总算等到人睁开眼,赵洵安压下心口那股生涩的局促,对上了那双分外明亮的眼睛,他说话了。
但只两个字出口,凶狠的一拳就朝着面门砸下来了。
“你个天杀的登徒子,都猖狂到这份上了,找打!”
闫安上一刻还在感叹殿下这么多年才碰上一个不容易,下一瞬就眼睁睁看着自家殿下被一拳从榻上打了下来,搁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主子啊~”
闫安的脸唰一下就变了,眼如铜铃,嚎了一声就冲到了他娇贵的主子跟前,将还捂着眼睛坐地上的赵洵安扶起来。
“主子你怎么了,快让奴瞧瞧!”
疼痛和发懵同时存在,他连着嘶了好几声,人都傻了。
拨开手,闫安看见主子青紫的左眼,又是尖叫了一声,翘着指头指着不急不徐从榻上坐起来穿鞋的贺兰妘,惊怒道:“你个死丫头,敢动手打我们主子,你要造反呐!”
鞋子穿好,贺兰妘站起身来,扬着冷艳的笑,骂道:“打的就是你这个登徒子,私闯姑娘房间不说,还敢过来毛手毛脚的,打死了都活该!”
贺兰妘着实被气到了,她以前也不是没有碰到过不知死活调戏她的,但从没有一个像今夜这般过分的,要不是自己醒了,怕是人都要贴上来了。
天子脚下,竟有这么离谱的事,贺兰妘觉得打他一顿都便宜他了。
“你你你……”
“哎呦,可气死我了!”
贺兰妘的凶悍泼辣让闫安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了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疼了半天的赵洵安此刻缓过来些,也没让闫安扶,捂着眼睛站起来,青着脸问道:“你不是被送来侍奉我的?”
13. 第 13 章
疼痛和怒火并未完全吞噬赵洵安的理智,他没忘记这个胆大包天的女郎所说的话。
她的房间?
还一醒来二话不说就给他一拳,天下没有这般侍奉人的。
闻言,贺兰妘气笑了,径直拿起了搁在一旁案几上的黑鞘长剑,唰的一下拔出来,剑尖直指那登徒子,笑容携着十二分的怒气。
“想得倒挺美,还侍奉你,别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入室行不轨之事!”
“今天本姑娘就要好好教训你这个狗胆包天的登徒子,看剑!”
说完,贺兰妘不等他说话,举剑刺了过去,引得闫安又是一声尖叫。
“大胆,大胆!”
赵洵安确实来不及说话,将聒噪的闫安推开,自己也扭身一避,堪堪躲过剑去。
然对方显然不准备放过自己,刚闪身躲过,长剑又气势汹汹来了。
养尊处优了十几年,赵洵安就没受过这等刺激,本就被打了一拳正带着气,如今被追着砍更是情绪崩溃。
“泼妇,你有完没完!”
捞起地上的凳子架住了刺过来的长剑,赵洵安也没空挡自己被打的青紫的眼睛了,勃然大怒道。
贺兰妘见这登徒子还气上了,冷笑一声,手腕翻转,剑身灵动地挑开了凳子,斥道:“没完,有胆子闯姑娘的房间毛手毛脚,就该知道是什么下场!”
说着,又是一剑刺来,赵洵安没时间废话,低头躲开,抓着缝隙喊道:“什么你的房间,这是我的房间,你才是闯进来的那个!”
赵洵安这会被打得晕头转向,根本想不通是哪里出了岔子,怎么自己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闫安见自家殿下狼狈在屋子里乱蹿,虽也惧怕那女郎手中利剑,还是咬了咬牙挡在了殿下跟前。
眼看着长剑便要扎到自己身上,闫安怕得闭上了眼,心中呐喊:奴为殿下尽忠了!
“滚远点,等会再收拾你个狗腿子!”
预料中的疼痛感没有到来,闫安刚一睁眼就被那女郎一掌推出了十里地,倒在地上的闫安哼唧了一声嘟囔道:“好大的牛劲!”
赵洵安实在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女人,性子泼辣凶悍不说,手上还有几分功夫,一看便是自小练过的,一招一式皆有章法,剑气凌厉,手无寸铁的他还真不甘贸然去硬抗。
“快去把东家叫来!”
瞪了一眼地上哼哼的闫安,赵洵安支使他道。
“那主子你……”
生怕自己走后殿下被这死丫头给攮了,闫安还在犹豫,就见殿下吼他道:“快去!”
闫安连滚带爬出了房门下楼去了。
赵洵安十分后悔今夜出来为着清净没带侍卫,眼下只能孤军奋战。
“你个泼妇够了,真以为我不是你的对手?”
少年容色浓丽俊美,就算是动怒也是极艳烈夺目的,只可惜此刻左眼乌青,增添了几分可笑,让贺兰妘觉得滑稽。
她讽刺道:“那你倒是还手啊!”
被她追了半天,贺兰妘可不信他是什么英雄,狗熊还差不多。
又是气势汹汹挥起剑,赵洵安眸光一凛,退到了墙角,也看到了墙上挂着的步打球球杖。
当即取了下来,以木杖为剑,同贺兰妘对阵起来。
虽是木杖,但使用它的主人不是个废物,显然是学过剑的,竟以它同贺兰妘对起了招来。
见状,贺兰妘难免讶异,在对方又一次化解她的剑招后,贺兰妘气笑了,冷笑道:“有两下子,不过没用。”
话音落,贺兰妘一剑削出去,剑气势不可挡。
赵洵安照例去用他的球杖去拦,但低估了宝剑的锋利,这一剑直接将木杖砍断了。
赵洵安脸色一沉,惊怒道:“你来真的?”
贺兰妘笑容灿烈,如罂粟般致命,阴阳怪气道:“不然呢,难不成我这半天在舞剑给你看?”
女郎那笑容虽美但危险,赵洵安不敢多看,正飞快环顾四周寻找能抵御的东西,这时外面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以为是闫安叫来了人,赵洵安神情一松,贺兰妘眉心一蹙。
两人神色不一地看过去,哪是什么浮玉楼东家,而是阿弥带着卫朔他们过来了。
“姑娘,出什么事了?”
隔着老远,阿弥就听到了雅间里的动静,分明是打斗才有的声响。
阿弥和卫朔都以为是遭了刺客,一颗心都提起来了,心想姑娘一定要坚持住。
然一进门,看见的是贺兰妘提着剑正追着人砍,是个年岁不大的公子,虽然左眼乌青,但能看出模样原本是张漂亮的脸蛋。
“原来是你们回来了,正好,帮我抓住这个登徒子,他趁我睡着溜进来欲行不轨!”
阿弥和卫朔哪里能听得了这个,尤其是卫朔,直接就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凌冽的杀意扑面而来,赵洵安觉得今夜越来越失控了,直觉上的不妙让他脸色难看。
就在赵洵安觉得今夜可能真的要栽跟头时,闫安气喘吁吁地带着浮玉楼的东家来了。
“主子我来救你了~”
闫安喊完,看着门口站着一对人高马大的扈从,面上的欣喜褪去了些。
吕春听闫安说有人敢打五皇子,一开始他是不信的,笑话,哪个不要命的敢在天子脚下招惹这位爷,还是用打的?
然到了跟前,吕春才知闫安说得不是假话,若是自己再来晚点,怕是五皇子殿下今夜就要血溅他的浮玉楼了。
正月的天,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淌下来,吕春看着愈发逼近五皇子的扈从,嗓子险些破音道:“住手!”
他冲到屋子里,顶着一群凶神恶煞扈从的注视,拿出了全部的勇气挡在了五皇子身前,大喊了一声。
他还想说些不客气的话,然看着对面从主到仆手里不是剑就是刀的,吕春气势弱了下来。
“一伙的?”
吕春的视角,那女郎挑了挑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渐渐不善了起来。
他生怕连带上自己也遭殃,忙不迭解释道:“姑娘误会了,我是浮玉楼的东家,听闻出了纷争,特地来处理的。”
一听原是这家酒楼的老板,贺兰妘脸色稍缓,顺势解释道:“你来得正好,我在你这遭了个登徒子,趁我睡着竟然摸进了屋子毛手毛脚,被我当场抓着了,你把他送官去。”
吕春正听得发懵,就听到旁边五皇子殿下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反驳。
“我说了我不是登徒子,还有这是我的房间!”
事到如今还敢死鸭子嘴硬,贺兰妘眼一瞪,当即与他吵嘴道:“长了一张嘴就会胡扯,这分明是我的房间!”
这下吕春算是抓到了点头绪,摆出浮玉楼东家的姿态对贺兰妘道:“姑娘,这位公子没有扯谎,这间房确实是这位公子的。”
出门在外,赵洵安还是不喜欢把自己的身份宣扬出去,外人就算知晓,也只在人前称他公子。
贺兰妘费解,反驳道:“你也胡说,我是付了房钱的,不信你去问问你儿子,还是他将这间房订给我的,他来得比我晚,怎么就是他的了?”
贺兰妘用剑指了指,惊得赵洵安以为她又要动手,悄然往后退了一步。
吕春听到还有自己儿子的事,老脸发沉,对身畔伙计道:“去把公子叫上来。”
楼下,吕少言刚从茅房出来,浑身清爽来到了大堂,还没喝口茶,就见楼里的小伙计神色惊慌地来寻她。
“少东家,东家让你去三楼呢,有大事。”
三楼,大事,这两个词结合在一块,吕少言下意识就是一阵不安,问小伙计道:“什么大事?”
小伙计嘴笨,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只老实巴交道:“少东家上去就知道了。”
这话听得吕少言心更是怦怦跳,上楼的一路都在忐忑,直到跟着小伙计来到了那间熟悉的雅间,他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死了。
“爹,叫我来作甚?”
看着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尤其是不甚体面的五皇子,吕少言恨不得死过去。
天塌了,人怎么来了!
颤颤巍巍地开口,吕少言现在谁都不敢看心虚得要命。
一看儿子这副心虚样子,吕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闭了闭眼,忍着气问道:“我问你,是你将这间房订给了这位姑娘?”
认证物质俱在,吕少言没法反驳,硬着头皮道了一声是,说完疯狂补救道:“是我的错,我以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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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今夜不来了,又、又见这位姑娘寻不到落脚处心生怜悯,便想着便订出去一晚算了。”
越说声音越小,顶着父亲铁青的脸,尤其还有五皇子幽深的视线,吕少言立即跪了下来讨饶道:“爹我错了,是我一时糊涂,你怎么罚我都成!”
“哎呦!你这个糊涂东西,我真想打死你算了!”
听到儿子的解释,吕春哪还会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不过是怜香惜玉起来,想用人五皇子的房间讨人家姑娘一个欢心,只可惜此番办了桩糊涂差事。
正在父子两一个气一个求时,等来了时机的赵洵安嗤笑了一声,昂头挺胸对着脸色明显变差的女郎说道:“听见了吧,这本就是我的房间,你才是私闯,你该庆幸我不打女人,识相点赶紧滚出去。”
左眼的疼痛还在持续,若换成个男子将他得罪成这样,赵洵安定让他好看。
但对方是个姑娘,加上在某些方面来说,确实是他理亏了些,比如将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当作被献上来侍奉自己的美人。
还那般……
想起刚才的事,赵洵安脸色明灭不定,下意识气势就弱了几分,嘴上也只是让人走。
但贺兰妘哪里能愿意,脑瓜子转了一圈,脸色渐渐和缓,重新扬起了笑来。
“凭什么我滚,要滚也是你滚。”
淬着最艳丽多姿的笑,但说出口的却是猖狂无比的话。
“我且问你,你说这是他的房,那他可曾在我之前交过订钱?”
贺兰妘看向浮玉楼的东家,认真问道。
若是在她之前便交了订钱,那无论谁来都不能将这间房再二次订于她。
但这位少东家还是钻了个空子给了她,说明只是口头上的承诺,并未出一毫一厘。
那付了房钱正当过来的她反倒被赶出去,还被占了便宜,又是哪门子的道理?
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这、这个,并未吧。”
吕春思忖了一下,又看了一眼五皇子,没瞧出什么意思来,只能照实回答。
五皇子何等身份,过来只需一句话,钱财那东西都是到了月底一道清算的,自然不会跟寻常客人一般。
这是五皇子素来花钱的规矩,可今夜却成了漏洞。
“那就奇怪了,天下哪有这样做生意的,将没给订钱的供着,却将我这个付了房钱的赶出去,吕老板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上元节街上人山人海,寻到个满意的落脚点不容易,我这钱也出了,自不能白费,所以,还是你走吧。”
贺兰妘身姿轻盈地往美人榻上一坐,单手支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那对主仆,光艳照人。
饶是此刻不是欣赏美人的时候,在场众人还是怔了怔,心神一晃。
闫安是最快从那惊心动魄的美色中反应过来了,气愤使得他忘了周围都是人家的扈从,手翘成了兰花模样骂道:“嘿你个死丫头,好生厉害,知道我们主子是什么人吗就敢这么猖狂!”
阿弥在这,可听不得别人骂她家姑娘,闫安话刚说完,阿弥就拔出腰间弯刀抵在了他脖颈间。
“敢骂我们姑娘,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当然,阿弥也只是比划吓唬对方两下,不好随意伤了人性命,善后有些麻烦,尤其她们才刚来到上京。
闫安是个胆小的,冰冷的刀刃一沾上来,他立即脚一软跌坐在地上,抖得也不敢放话了。
轮到贺兰妘说话了,她听着那狠话,不慌不忙道:“你这样的纨绔子弟我见多了,成日在外头惹是生非,一弄不过别人了便搬出自己的爹娘吓唬人,再回去哼哼唧唧让家中大人庇护,真没用,哼~”
赵洵安发誓,前面无论听了多少他都还算能撑得住,但这一句可算是将他肺都气炸了。
深呼吸了好几下,他才堪堪稳住,这一瞬,他左眼好像都不怎么疼了。
怒极反笑,将闫安拉起来,深深看了贺兰妘一会,笑得渗人。
“你给我等着。”
“走。”
对着闫安蹦出来一个字,赵洵安带着一身叮铃咣啷的动静踏出了门。
卫朔等人想拦,贺兰妘摆了摆手阻了他们,任那主仆二人离去了。
14. 第 14 章
浮玉楼外,赵洵安走得飞快,似乎是将今日所受的气都灌注在了腿上。
闫安身量不高,身材还是圆润型的,哪里比得上人高腿长的主子,在后面吭哧了追了半天终于追上了。
“殿下,殿下,咱们就那么放过那个死丫头了?”
过了那股劲,闫安想起那猖狂的死丫头又是一阵烧心,气喘吁吁还要在旁边嘀咕。
今夜的上京灯火通明,绚烂的灯火驱散了平素浓黑的夜,在人面上映照出艳丽的光芒。
但少年绝艳的面容还是黑沉沉的,任凭什么灯来都驱不散。
“你想怎样,没看见人家那些个随从,你怎么不放过?”
“先回宫,让人去查那是谁家的丫头,再算账不迟。”
“没见过手劲这么大的,疼死了!”
出了浮玉楼,左眼又疼起来了,赵洵安骂骂咧咧了起来。
闫安这才想起自建殿下还被那死丫头打了一拳,可把他心疼坏了。
“哎呦,殿下今夜受苦了,奴恨不得替殿下受了这罪呦~”
受不了闫安在旁边唧唧歪歪的,赵洵安说了句闭嘴,捂着眼睛叮嘱道:“回去悄悄叫太医,还有别对爹娘说我这伤怎么来的。”
被一个女郎给打了,说出去赵洵安都觉得丢人。
想起女郎那些鄙夷的话,赵洵安又是一阵气血翻涌,连带着眼睛都烧得发疼。
……
这夜,贺兰妘如愿看到了凤凰仙灯,称得上一句心满意足。
巨大的梧桐树干上,展翅欲飞的凤凰被点亮,凤凰体内数不清的彩灯亮起,使得原本只有彩绘外壳的凤凰瞬间变得流光溢彩。
尤其匠人还在上面花费了不少心思,按动机关,上京百姓就看见凤凰仰头振翅,似要向着天际翱翔而去。
贺兰妘今夜大饱眼福,吃着阿弥带回来的零嘴趴在窗子旁看了好半天。
只浮玉楼东家走前留下了一句听起来唬人的话。
“姑娘胆子太大了,不晓得得罪了什么人,日后小心着吧。”
贺兰妘没有放在心上,只想着他放马过来便是。
纵然她意外抢先订下了别人惯用的雅间,但也是过了明路的,错处也不能她背着。
更何况那个小纨绔实实在在地占了她的便宜,管他是谁,要是敢仗着家世欺负人,她就一状告到陛下和皇后那里。
如今她背井离乡来了上京,全都是天家的缘故,陛下和皇后不能任凭她被人欺负。
贺兰妘相信帝后一定不会不管她。
想到这,贺兰妘心就安定了下来,将东家的话抛之脑后,继续看灯去了。
贺兰妘向来不是个能熬夜的,跟父兄从小养成的好习惯就是早睡早起。
看了一会灯,过了那股兴奋劲,贺兰妘又开始犯迷糊了,想着这次有阿弥和卫朔在,总没有人打扰了。
然刚闭上眼准备睡,外面烟花炸响,一串接着一串,直接将贺兰妘搅扰起来了。
走到窗边,看着炸满天际的烟花,贺兰妘叹气,对着阿弥和卫朔道:“还是回去睡吧。”
“真是太吵了。”
于是乎,吕家父子就看五皇子败走后,这位得胜的姑娘也离了浮玉楼。
“你说说,走这么早,当时还争什么。”
“这到底是谁家的姑娘,这么大胆?”
吕春扭头去问挨了自己巴掌行的儿子,却见儿子也只是一味摇头。
“你都没问谁家的姑娘就敢将五皇子的雅间订出去?”
吕春又想给自己这个蠢蛋儿子一巴掌了。
吕少言顶着红肿的脸颊,害怕中带着几分埋怨道:“刚开始忘了问,想问时候爹你就来了,后来五皇子又来了,我就一直没空问了。”
吕春叹气,一巴掌甩在了儿子脑袋上,颓丧道:“没用了,等着殿下降罪吧。”
闻言,吕少言也哭丧着脸,早知老实些了,这下好了,美人没挨上一点,还捞了一桩祸事。
果然美色误人!
……
回到家里的贺兰妘好好睡了一觉,临睡前叮嘱了阿弥几人别把夜里她跟纨绔打了一架的事告诉大兄。
大兄还病着,而且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还是不让大兄知道操心了。
因而第二天大兄问起,贺兰妘只笑笑说外面夜里太吵了睡不着,大兄笑笑没多说什么。
接下来的几日,大兄养病的同时将府中修缮打理完毕,假山水亭,亭台楼阁清扫整洁,重新饰以朱漆油彩,干涸的水渠池塘注满清水,并在里头放了些锦鲤,种上些莲荷,四下移栽了花草,她的院子里更是种得满满当当,就当着发芽绽放了。
看着处处合心意的宅子,贺兰妘扬起笑来,然大兄接下来的话就让她笑不出来了。
“在上京也耽搁不少时日,也应当回去了,明日便去向陛下和皇后辞行吧。”
贺兰鄞温和地笑着,看着发怔的妹妹,眸中也染上了几许不忍,宽慰道:“终究是要走的,爹那里操劳,我得回去帮衬一二……”
还想说什么,就见妹妹忽地笑了,装作风轻云淡道:“不必多言,我都知晓的,大兄确实该回去了,不然大嫂嫂可要怪我让她独守空房了。”
被妹妹打趣,贺兰鄞难得窘迫,不痛不痒地瞪了她一眼。
夜里,大兄拿来了两个不大不小的匣子,说这是爹给她的傍身钱帛,嫁妆什么的等她定亲了再送来。
贺兰妘打开两个匣子,一个是装得满满登登的银票,面额百两,厚实的几沓,一眼也数不清有多少。
另一个里都是契书,有田地,铺子,庄子,每样大约都有十来张,分类摆好,数量上虽不如银票,但每一张都蕴含着不小的钱帛。
“这都是当初咱们家留在上京的产业,主事的也都是自家忠仆,这几日我都打点好了,其中上京西郊两处庄子,一个是咱家部曲所居,每日轮值来府上守卫,一个里头是果园,说是长的果子很甜,不愁吃。”
贺兰妘看着眼前丰厚的资产,她觉得自己应该很高兴,但是内心却并非如此。
……
甘露殿
慕容皇后听闻小儿子从外面回来了,说是身子不适,已经在寝殿里憋了两天了,哪也没去。
开始她是不信的,小儿子身板不差,一年也难感染一次风寒的,多半是在扯谎。
但见人真老老实实待在寝殿里哪也没去,慕容皇后就想小儿子是不是真的病了。
她得去瞧瞧。
甘露殿与延秀殿算是离得近的两处殿宇,无需步辇,慕容皇后很快到了赵洵安的寝殿。
“恭迎皇后。”
延秀殿的宫人见凤驾到,皆放下手中的事拜见。
慕容皇后拂袖让众人起身,来到了内殿,内侍闫安匆匆来迎,神色难免惊慌失措。
“奴拜见皇后。”
“不知皇后驾临有何要紧事,殿下染上了风寒,小心过了病气给皇后,就让奴传话吧。”
慕容皇后没有错过闫安面上一闪而过的惊慌,有些不信这个说辞,威严道:“不过是说几句话,能过什么病气,我要瞧瞧我儿子。”
说完,也不管闫安为难的神情,慕容皇后带着心头的疑惑到了最里边,发现人正矫情地躲在床上,还放下了帘子,将里头的景象挡得严严实实的。
“母后你别过来,我风寒可严重了,小心传给母后。”
少年听着严肃正经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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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慕容皇后不信他,当即快步走过去掀开了床帘,看见了缩在里面神情恹恹的小儿子。
更重要的是,他的左眼带着还未完全淡去的青紫淤痕。
“被人打了?”
来不及阻止母后,赵洵安的羞耻就那么迅速地暴露了,但他还是嘴硬道:“不是,不是,是摔的,昨夜是上元节嘛,人太多给我挤着了……”
本就是谎话,见母后面上明显的不信任,赵洵安心虚了,声音越来越小。
示意闫安将帘子挂起,慕容皇后往床边一坐,似笑非笑道:“少哄骗人了,就这痕迹,除了被打还能是什么,快交代吧,是哪个神通广大的竟然能将你给打了?”
“你做了什么事?”
慕容皇后前后惊异了两次,心疼儿子的同时也实在是好奇。
好歹有个皇子的身份架着,竟有人这般勇猛。
小儿子又是做了什么事能惹得人痛殴皇子?
问出口,慕容皇后就见小儿子支支吾吾不肯说,还满脸窘迫嘟囔道:“母后你就别问了,这事不体面。”
见小儿子跟个窝囊废一样缩着,慕容皇后干脆把目光放在了闫安身上。
“你一直跟着殿下,说说吧,殿下这是遭了什么了?”
赵洵安挨着颜面不肯说,但闫安是气不过自家殿下被那个猖狂的死丫头给打了的。
前日让人去浮玉楼打探,竟一无所获,吕春父子居然也不知那死丫头的来历,这可让他们怎么算账?
不若告诉皇后,治治那死丫头。
念此,闫安跪下就开始哭嚎,将上元夜的事说了出来,少不得添油加醋了些。
慕容皇后越听神情越怪,终于,闫安语毕,她开口道:“你是说安儿摸了人家姑娘,所以被打了?”
“这……”
闫安一时没法反驳,当时似乎就是这样,殿下以为那是献上来的美人,就摸了一下那死丫头的手,然后被一拳揍翻在地。
触目惊心,闫安不敢去回忆。
“母后别再问了!”
回头看,眼上挂彩的赵洵安脸已经红了个彻底,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慕容皇后觉得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该打,就算是不知情的前提下看到屋里多了个姑娘,也不能那般占人便宜,人家打你不是应该的?”
被母亲训斥,赵洵安不甘解释道:“不是的母后,我以为跟以前一样,是下面讨好献给我的,既是给我的,那看看总没什么的,谁知道是误会,儿也很冤!”
听罢,慕容皇后起身在床前走了几圈,忽地含笑问道:“那是谁家的姑娘?”
知子莫若母,慕容皇后素来了解小儿子的性情,几年来对上这样的事不知赶走罚了多少人,这次截然不同的态度让心思细腻的她品出了些别的意思来。
“不知道,没查到。”
就见小儿子泄气地嘟囔了句,慕容皇后刚想作罢,就听到闫安在一旁补话道:“回皇后,虽不知是谁家的,但那丫头十分特别,泼辣的很,模样的话,奴说句实在的,也俊的厉害,个子高高的,鹅蛋脸,丹凤眼,穿着艳丽,还随身佩剑,也不知是哪个武将家的泼悍闺女,举着剑就追着咱们殿下砍啊~”
说到这个,闫安就愤愤不平,然抬头瞧皇后,竟是一张笑脸。
“真是这么个姑娘?”
闫安点点头,就见皇后笑得更欢了。
“我好像知道是谁家的闺女了。”
主仆两人闻言,精神都是一震,然追问了几遭都没得到回应。
“莫急,明日我儿就知道了。”
巧了,刚不久,她接到了贺兰兄妹要进宫拜见的消息。
15. 第 15 章
正月十九这日,贺兰妘跟着大兄再次进宫了。
分别在即,她能跟大兄多待一会也是好的,况且日后她就要在上京讨生活了,跟多跟皇后打交道,将关系处好了没有坏处。
觐见过帝后,贺兰妘跟大兄又分开了,大兄跟着太子去了,贺兰妘则留在女眷这里。
甘露殿这回没有那么热闹,只有皇后和二公主在,清净了许多。
让宫人在自己左边添了个月牙凳,贺兰妘坐在左侧,二公主坐在右侧。
显然,皇后十分中意她,这对贺兰妘来说是件好事。
甘露殿内香炉香雾袅袅,贺兰妘极少用香,不知是什么香料,只觉满殿都是清新沉静的气息。
皇后先是问了她这几日在上京过得如何,笑语晏晏,浑身都散发着柔和的母性光辉,看得贺兰妘目眩神迷。
“回皇后,挺好的,上京繁华,有许多妙处,臣女都玩不过来呢。”
不待皇后说话,一旁始终盯着贺兰妘看的二公主赵明玉开口道:“贺兰姐姐日后若是想玩可以同我一道,我知道上京哪里最好玩,什么最好吃!”
隔着母后,赵明玉时不时就要看一眼那丰艳明丽的女郎,怎么都看不够。
按着小时候的预想,她本来是想长成这样的,虽然现在也不差,但她实在喜欢贺兰妘这模样,心道每天都能看见才好。
一听母后说今日贺兰兄妹要进宫辞别,赵明玉马不停蹄来了。
“那就多谢二公主了。”
二公主单纯娇憨,所言中透着明显的亲近,贺兰妘自然不会拒绝。
从小凉州的军民便说,贺兰妘不笑或者生气时面容端严,有着神佛般的肃穆神圣,然若是有一丝微笑,便会给人朝阳般的艳烈璀璨,让人不自觉神往。
赵明玉便是这样,对着贺兰妘双目有些混沌,眼珠子停转了许久。
慕容皇后看着相处融洽的两人,欣慰地点了点头,想起延秀殿里的小儿子,忽地问起了贺兰妘道:“贺兰前几日的上元节玩得可还舒心,有没有碰上有趣的事?”
慕容皇后问得婉转,但确实极有效用,立即勾起了贺兰妘的话匣子。
“回皇后,臣女去看了凤凰灯,好看极了,就是街上人太多了,一开始想去热闹热闹,差点被挤成干,最后就找了个落脚的地方。”
“不过没有什么趣事,倒有一桩污糟事。”
见皇后面露好奇,二公主也连声催促,贺兰妘将这事一板一眼道来。
说到关键处,贺兰妘气性又上来了,火气使得女郎两颊晕红,本就明艳的面容愈发滟滟生姿了。
“皇后与二公主说说,正睡着好好的,睁眼就看见屋里多了个男人,就坐在你睡觉的榻边,还拉着你的手,若是再不醒,真不知道接下来那纨绔还要做什么,现在想想我都心有余悸。”
慕容皇后是个性子沉着冷静的,思索着还未说话,但二公主是个急性子,听了这一席话,当即站起来就开始骂那纨绔。
“岂有此理,天子脚下竟有人如此色胆包天,这样的人可不能轻饶了他,贺兰姐姐你快告诉我是哪家的纨绔儿,我去给你出气!”
慕容皇后不语,只微笑聆听着,神情古怪。
她的小女儿在五郎面前一惯是被欺压奴役的那个。
慕容皇后心中好笑,目光转向贺兰妘,就见对方笑呵呵摇头道:“不必,房间的事勉强算是一桩误会,而且我最后也没吃亏,再者那登徒子在我手上也没讨到好,我可是结结实实揍了他一拳,把他眼都打青了,也算出气了,还是罢了。”
“不过……”
贺兰妘起身,走到皇后跟前福身行礼道:“望皇后知晓,臣女说这些也是为了证明臣女的清白,若那不知是哪家的登徒子寻上来告状,皇后可不要被轻信了他去。”
也不知自己是那句话说得好笑,就听皇后轻笑了一声,贺兰妘抬头,就看见皇后朝她伸出了手,和上次一样。
贺兰妘乖巧地将手伸过去,很快就被皇后温暖的掌心包裹,被拉至月牙凳上坐下。
“我自是相信贺兰的,不必忧虑。”
在外人眼中,她的儿子是尊贵的中宫皇子,身体里流淌着天家血脉,凛然不可冒犯。
但于她而言,洵安是她需要教养的儿子,是一个人。
既是犯错了,便应该罚而改正,不应其特殊的身份而失去公正。
岁月在慕容皇后清丽慈悲的面容上留下浅浅的痕迹,但并不让人觉得衰老,反而更丰盈了她的雍容韵味,让人不自觉亲近喜欢。
“多谢皇后。”
距离午膳还有一个时辰,二公主说在甘露殿闷着没意思,提议去梅园里看梅花,此时红梅还在盛放,是个观景的好去处。
贺兰妘自是愿意的,比起在屋里闷着,她更喜欢出去透气。
见两个小丫头都满怀期望地看着她,慕容皇后也就点头应了。
从甘露殿到梅园途中要经过赵洵安的延秀殿,慕容皇后带着两个姑娘路过延秀殿时,闫安正巧从太医院取药回来。
没办法,殿下这伤可不能被太多人知道,不然全皇宫都要知道他被人打了,闫安只要亲力亲为,将新的伤药拿回来。
快要进殿时候,闫安就听到二公主的笑语声,随意扭头瞧了眼,目光猛然一凝。
不止是二公主还有皇后,还有个了不得的死丫头。
尽管今日她换了一身衣裙,但那张脸闫安是万万忘不掉的。
眼看着二公主抱着那死丫头的胳膊,似乎在撒娇,不知说了什么好听话,皇后竟摸了摸那死丫头的额头,其乐融融跟一家人似的。
闫安觉得天要塌了。
也不看了,拿着药便飞奔回去,到了内殿,看见正百无聊赖躺在软榻上摆弄九连环的殿下。
“殿下,不好了,奴刚刚出去,瞧见那个死丫头了!”
药还揣在手里,闫安便迫不及待地将他看到的消息告诉赵洵安,神情愤愤。
闻言,刚才还有气无力在榻上躺成一滩的赵洵安立即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了。
“你说什么,你瞧见谁了?”
郁闷了好几天的赵洵安现在就像是个一点就着的火药桶子,激动之下,他手里的九连环被无情丢弃在地上,又碎了一个。
闫安凑近,苦着脸重复了一遍。
“哎呀,是那个死丫头,她不仅就在咱们宫里,还跟皇后与二公主在一块,举止亲昵,也不知是什么人!”
赵洵安一听,什么心思也没有了,来回踱步,支使道:“去甘露殿问问,那里的宫人总知道今日来的是什么人。”
闫安道了一声喏,刚要转身走,赵洵安叫住他道:“她们往哪去了?”
闫安思索回道,经过了咱延秀殿往西面去了,不知具体是去哪儿。“
赵洵安心中有数,挥挥手让人去了甘露殿打探消息。
赵洵安坐不住,在寝殿转了几圈后,带着自己还未彻底痊愈的左眼遮遮掩掩出了延秀殿,往梅园去了。
延秀殿西边有个红梅园,此时节梅花还未凋零,想必是去哪里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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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了。
赵洵安跑得够快,一行人还未到梅园就被他给看见了。
尽管隔着不远的距离,面容看不清楚,但赵洵安还是一眼认出了人。
那姿态,分明就是上元夜令自己颜面扫地的丫头!
心中正泛着惊涛骇浪,就见自己温柔的母后对她展颜一笑,在那丫头头上拨弄了一下,摘去了一片树叶。
那个丫头居然趁机抱住了他母后的胳膊,弄得好像一家人似的,赵洵安看得很不爽。
就在一行人要进入梅园,赵洵安想着如何跟进去不被发现时,就看见他那个小表弟徐凌追了上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话,但赵洵安敏锐地注意到他这个表弟那两个眼珠子不住往那丫头身上瞟,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见表弟都被其蛊惑了,赵洵安心情更差了。
也不知那小子眼睛怎么长的,一抬眼将他给发现了,当着在场众人的面冲着他挥手不说,还高喊了一声。
“表兄!”
霎那间,所有人都看过来,包括那个丫头,赵洵安魂都跟着一颤,来不及思索,扭头就跑。
徐凌挠了挠头,不解地追了上去。
那人跑得太快,贺兰妘除了一片红影什么都没看清,露出诧异的神情。
既然被长公主的儿子唤作表兄,又在宫里,大概率是哪位皇子吧。
“贺兰姐姐,这是我五兄,也不知今日怎么了,神神叨叨的。”
很快,二公主为她解惑了,贺兰妘一听是那位貌美如花的五皇子,便可惜没有看清是什么模样。
只有慕容皇后了然地笑了笑,柔声道:“先去赏梅花吧。”
赵洵安风一般的跑回了延秀殿,身后缀着个徐凌,两人都有些气喘。
“呼…呼表兄你跑那么快作甚,搞得好像我是个鬼一样!”
徐凌一路追到了延秀殿,扶着腰气喘问道。
赵洵安遮遮掩掩地站着,怕被徐凌看到自己眼睛的异样,但徐凌就跟个蜜蜂一样在周围嗡着,没几下就发现了表兄的异常。
“表兄你这眼睛……”
徐凌觉得像是被人揍了一拳,但理智上又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这偌大的上京城,谁敢这样揍表兄?
舅舅和舅母就算是要教训儿子也不该这么揍吧?
一来二去的,徐凌便没好意思把话说完,看着表兄那只还带着清浅淤痕的眼睛,忍着笑意。
赵洵安脸色发僵,但还是嘴硬道:“前几日被虫子咬了眼睛,肿了好几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毒虫,厉害的很……”
徐凌本性单纯,听表兄这般说便信了七七八八,还惊讶什么虫子这么厉害。
度过了尴尬危机,赵洵安瞅着表弟神采飞扬的脸,也等不及闫安回来了,状似不经意道:“对了,今天跟我母后在一块的姑娘眼生的紧,你知道是哪家的吗?”
想着马上就能知道答案,赵洵安精神大振,就听徐凌诧异问道:“表兄住在宫里居然不知吗?那就是让你输了一件百鸟裙的人啊!”
赵洵安一时脑子没转过来,茫然道:“让我输了百鸟裙的人……”
“你是说那丫头是贺兰妘!”
刚带着震撼消息回来的闫安听到那声,也不急了,慢吞吞地走进来,用肯定的神情看着自家殿下,来证明徐小公子的话是对的。
“什么丫头不丫头的,表兄你这样不对,怎么能这么叫贺兰姐姐呢。”
本就一头杂絮,偏生这个傻乎乎的表弟还帮对方说话,赵洵安都要气死了。
16. 第 16 章
午膳时间,永业帝按时到了甘露殿,见徐家的小外甥都到场了,自家那个老五又称病不来,他看了眼席位上端坐着的华美女郎,心里来气了。
“五郎是怎么回事,次次都身子不适,当人是傻的?”
“看来我得让苏文德去请人了。”
不好叫贺兰兄妹听到,永业帝小声跟妻子嘀嘀咕咕道。
妻子按住了他的手,不急不徐劝道:“不可,我昨儿个去瞧了,确实病了,不便出来见人。”
永业帝挑眉问道:“果真是病了?”
慕容皇后颔首,会想起昨日小儿子千求万求让她不要告诉任何人的糗模样,她嘴角抑不住地笑道:“是,还是别催了,等病好了自己就乱蹿了。”
永业帝想想也是,不过脑筋一转,又想了个别的主意。
得让贺兰家的丫头跟五郎打个照面才是。
回去的路上,贺兰妘还是跟大兄乘一驾车,方便途中说话。
“大兄,你说这五皇子莫不是体弱多病的?怎么老是身子不适?”
“我还想瞧瞧到底有多貌美如花呢,本来没有那么好奇的,这一来二去地总瞧不见,整得我都上心了。”
贺兰妘把玩着今日皇后赐给她的金凤衔珠步摇簪,饶有兴趣地碎碎念道。
既然都说她同这位五皇子结亲的可能性最大,那她多少还是会关注一下这位貌美如花的五皇子。
贺兰家没有那么多规矩,又是私下自家人闲叙,贺兰鄞听着妹妹的碎碎念,笑了起来。
“现在急着瞧,我怕你日后都不想看人家一眼。”
贺兰妘也笑了,叹息道:“未来之事不好说,不过皇后当真是个温柔和善的长辈,像母亲一样,我喜欢她。”
贺兰鄞默然片刻,想像小时候一样摸一摸阿妹的脑袋,但被躲开了。
“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而且我都多大了,别把我的发髻搞乱了。”
兄妹两回到家的时候,贺兰妘刚从车上下来,就看见大兄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往家门口瞧。
一个黑袍小郎君正殷切地等在那,身后的家仆捧着大包小包的礼,见贺兰妘出现,立即欢喜道:“贺兰姑娘你回来了!”
对贺兰鄞来说,这样的场景他早已司空见惯,在凉州的时候,随着阿妹长成妙龄少女,家门口便时不时有年轻的儿郎过来碰运气,甚至有些胆大的还敢爬墙,不过下场不好罢了。
上京的儿郎倒是含蓄些。
贺兰鄞瞪了阿妹一眼,仿佛在说:看,又是你惹出来的好事。
贺兰妘对此也很无奈,皱了皱鼻子,转头看向了那个黑袍少年。
贺兰妘觉得他好像有些眼熟,但记不起在哪见过了,于是面上难免有些茫然,这让闻人翊心口有些凉。
“贺兰姑娘不记得我了,你初到上京那天我们见过的,我是从树上掉下来的那个。”
闻人翊急了,疯狂说着自己都不愿提起的糗事,终于看见女郎露出恍然的神色。
“想起来了,你是那个闻人家的九郎吧?”
贺兰妘就记得那是个爽朗大方的儿郎,如今再见,模样也是不错,浓眉大眼,生得热情俊朗,看着就不是那等小家子气的。
见贺兰妘想起了他,闻人翊高兴地跟什么似的,眼珠子片刻不离,刚点头想说些什么,就看见贺兰大公子从一旁踱步过来,神情不算严厉,但却让闻人翊感受到一股压迫。
闻人翊武将世家出身,又是家中偏宠的幺子,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如今对上贺兰家的大公子,他莫名矮了一截。
大概是因为这是贺兰姑娘兄长的缘故吧。
“闻人公子有什么事吗?”
贺兰鄞其实心中门清,但少不得还得做做样子问问。
对着人家兄长,闻人翊收敛了自己那不值钱的样子,局促道:“那日九郎不是冒犯了吗,前几日有些忙,今日得了空,特来赔罪的,这些都是赔罪的礼物。”
事实是他回去就被他爹给揍了,那板子打得他好几日都没法正常行走,直到今日才好全了,踏着风一般过来了。
闻人翊作揖,诚恳的不能再诚恳。
“闻人公子言重了,一点小事何足挂齿,我兄妹二人并未责怪什么,这些礼都拿回去吧。”
“这怎么能行,赔礼还是要的,不然我回去睡觉都不安心,你们就收下吧。”
贺兰鄞好言劝不动这个倔强热忱的少年,就见他还是执着着将礼送来,一副誓不罢休的做派,贺兰鄞无奈,递了个眼神给阿妹。
贺兰妘熟练地走上前,面上漾出一个甜蜜惑人的笑来,对着闻人翊轻声细语道:“闻人公子就听我大兄的吧,你这样郑重,弄得好像怎么开罪了我家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贺兰家仗势欺人,行事刻薄呢,快快拿回家去,不然我可就生气了~”
适时地敛去了笑,方才还甜美动人的女郎瞬间肃穆,立即让闻人翊慌了神,什么也不争了。
“好好好,我不送了还不成,贺兰姑娘可千万别生气。”
连忙挥手让家仆退后,闻人翊再看女郎脸色,果然又笑了。
“既如此,闻人公子也归家去吧,省的家中长辈担心。”
用老法子将人劝退,贺兰妘就要赶人回去。
“贺兰姑娘稍等,还想问一句,下月初二的春耕节贺兰姑娘会不会参加?”
天下生计在于农事,每年的二月初二,圣上皆会于田郊带领百官亲自耕种,以求风调雨顺,社稷安康。
如此热闹的活动,贺兰妘自然不会错过,她迎着闻人翊殷殷期盼的眼神,眉目璀璨。
“自然是要去的。”
得了确切的答案,闻人翊总算是心满意足走了。
这一夜,因为想着大兄明日要离去,贺兰妘过了子时才睡着,但今夜的梦很美妙,她梦到自己还在凉州,她们一家人在跑马,大兄被她狠狠甩在后面,但二兄是个争强好胜的,策马在她一侧,面上挂着胜券在握的笑,眼看着就要超过她。
这时,爹不知什么时候赶上来了,胯.下宝驹轻轻松松就将她和二兄超过了,回头轻蔑一笑,简直不像个四十多岁的人。
兄妹两不服,又是一阵你追我赶,伴着长风,奔向天际。
……
以乔迁新居之名,帝后赐下了许多珍稀的好东西,金玉器皿,精巧家具,布帛钱粮,还有一堆女儿家用的衣裙首饰。
送贺礼的宫人排了一个长龙,浩浩荡荡地从皇宫来到东华街的贺兰府,整个上京上下都将这份荣宠看在眼里,满眼羡嫉。
但今日的贺兰妘对这些好东西却提不起什么兴趣,因为大兄要走了,只有她一个人留在上京了。
无精打采地让家仆将那些织染华丽的锦缎绮纨收进库房,贺兰妘很难笑出来。
贺兰鄞看见阿妹这副模样,想笑又不忍笑,乘车的时候安慰道:“哭丧着脸做什么,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等圣上下旨赐婚后,我们还会来帮你操持婚礼的。”
贺兰妘一听,眼眸放光道:“那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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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来吗?”
然问出口,贺兰妘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讪笑着叹了口气。
爹是戍边大将,无诏不得离开戍守地,况且若是得知爹不在,那群蛮夷又伺机作乱就糟糕了。
哪里能轻易离开凉州呢?
贺兰鄞不忍阿妹难过,笑着宽慰道:“爹不能过来,但你能回去不就行了,日后和郎婿处好些,让他陪同你回家省亲不就成了。”
这是个行得通的法子,贺兰妘一听就来了精神,欢喜应道:“那感情好,大兄你是知道妹妹的手段的,定将未来郎婿拿捏住了,日后好回去看你们。”
贺兰鄞笑了好一阵,连应了好几声,十分为阿妹捧场。
终于,马车行到了城门外,三千凉州骑也早早在明德门外等候,兄妹两在做最后的道别,气氛难免有些伤怀。
上元一过,气候明显开始转暖,风里也多了几分春意。
贺兰鄞看了眼整装待发的凉州骑,望着明显情绪低迷的阿妹,千言万语先化作了一声叹息。
“还是那句话,这不是永别,咱们一家人还是会再见的。”
“记得爹说过的话,一个人在上京也莫要委屈了自己,只要别干什么通敌叛国的破事,爹戎马半生来的荣耀也不是虚的,千万别受了委屈憋着,只要咱们有理,尽管打回去,爹给你的那八百人不是摆着看的。”
“再为难就去寻圣上与皇后,他们总归是会庇护自己人的。”
“爹的意思就是,你在上京过得舒心,他在凉州才能安心。”
贺兰鄞顿了顿,单手扶着阿妹的肩膀继续叮嘱道:“自己在上京也要将日子过好,若是弄得凄凄惨惨,爹肯定第一个睡不好的。”
忽然这么煽情,贺兰妘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眼眶热热的,鼻头也酸得厉害,好在她拿捏住了这股情绪,佯装轻快,大大咧咧道:“知道了,知道了,我是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吗?委屈了谁都不会委屈我自己的,大兄回去让爹把心放回肚子里吧,我会时常写信回去的。”
贺兰鄞目光凝了几息,最后干脆利落地撤开,扭头朝着乌泱泱的凉州骑行去了。
凉州骑领头的于校尉对着被留下来的贺兰妘拱了拱手,带着将士们拔营回凉州了。
贺兰妘就站在远处,一点点看着凉州骑走远,最后化作一片黑压压的阴影,酸涩而滚烫的情绪再也压不住,化作实质流淌而下。
待到凉州骑看不见了,阿弥收回目光,就看见自家姑娘偏过身子用袖子擦脸,她有些迟钝,好半天才往对的方向猜。
“姑娘你哭了啊?”
遥想当年姑娘唯一一次掉眼泪,还是姑娘六岁那年养的小鹦鹉珍珠没看住,乱飞出去,被鹰给叼走了。
虽然大将军已经最快赶过去挽弓将鹰射.了下来,但珍珠还是死了,姑娘就捧着已经断气的珍珠嚎啕大哭了半天。
事后还给珍珠立了墓碑,祭品是那只鹰。
阿弥凑过去想瞧瞧,贺兰妘一惊,三两下抹干净了脸,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嘴硬道:“说什么呢,我没哭,是风太大了迷了眼。”
阿弥半信半疑,没有再问,只一旁的卫朔看着女郎明显发红的眼圈,责怪自己不知如何宽慰,也没有资格去宽慰。
回去的路上,贺兰妘都蔫蔫的没精神,阿弥绞尽脑汁想说些逗趣的话,还没开口就感受到马车缓缓停下,外面车夫说话了。
“姑娘,前面来了一驾阵仗老大的马车,说是什么五皇子出行,让我们让路给他们。”
17. 第 17 章
正沉浸在大兄离开的低落情绪中,贺兰妘软哒哒地倚在阿弥身上,忽地听到五皇子三个字,先是提了一瞬的精神,而后又低迷了回去。
“真是,想看的时候不来,不想看的时候偏偏又来了。”
“给他让路吧。”
贺兰妘这时候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更不会有兴趣跟别人争道,只想赶紧回去安静一会。
既然他的阵仗大,那他就先过吧。
草草对车夫说了句,贺兰妘继续发呆了。
阿弥趁机掀开车帘瞧了一眼,回头跟贺兰妘惊叹道:“姑娘,五皇子果然是传闻中那般奢靡豪横,连出个门都那么大阵仗,那车驾修得跟个小屋子似的,还贴金挂玉,铃铛也是金的,带的奴仆也好多,像是去打架的,领头居然还有两个吹奏笛箫的乐伎,真是好大的排场!”
这话听得贺兰妘也起了丝兴趣,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当看到正在靠近的豪奢排场,贺兰妘也不由惊异了一番。
真就跟阿弥说得一样,像个会移动的小房子,顶部采用歇山式,檐下垂着金铃铛,车身雕梁画栋,绘着各色锦绣花纹,远远看去金碧辉煌,日光照耀下,上面镶嵌的宝石不时闪着耀目的光泽。
在这样的对比下,贺兰妘觉得她家精致宽敞的马车都变得寒酸了起来。
贺兰妘张了张嘴,第一次直面了这位五皇子的排场。
“太夸张了,这人怎么这样过日子啊!”
贺兰妘碎碎念着,放下车帘,静待那阵笛箫声掠过,才让车夫重新赶路。
两方车驾擦肩而过时,华丽的白马四驾车的帘子也被掀起,里头是一对贺兰妘见过的主仆,此刻看着贺兰家的马车稳稳停靠在一旁,神情各异。
闫安面上舒坦了,但赵洵安看起来很不畅快。
看着丝毫没有动静的贺兰家马车,赵洵安面上浮现了一种类似于失落的神情,嘀咕道:“怎么回事,她怎么不跟我争?”
闫安哎呦了一声,不解道:“殿下说的什么话,这样不好吗?那丫头惧于殿下的身份乖巧了许多,殿下应当舒心才是。”
闫安虽是个小小内侍,但自小生活在禁廷中,也不是个傻的,他知晓圣上召贺兰家姑娘进京的意图。
这位贺兰姑娘日后不会是等闲臣女臣妇,他再记恨她打了自家殿下,嘴巴上也得放和气些了。
赵洵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探头看贺兰家的马车头也不回地行远了,心里头就跟堵了一口气似的,觉得今日这一趟就跟白来了一样。
“出城转一圈,然后回宫。”
放下车帘的动作带着几分气闷,赵洵安躺回了马车内的软榻上,开始闭门沉神,试图将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郁气压下去。
……
在家中平息了几日情绪,贺兰妘发现几日前种在院子里的花很多长出了芽,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花,但高兴是一定的。
负责照料花草的夏荷过来跟姑娘说清了什么位置是什么花,其中芽发得最大的便是牡丹,想必过几日就会长成秧苗了。
正月的天,到了夜里还是会冷飕飕的,贺兰妘看着天边的圆月,想起了凉州来。
为了缓解一下情绪,她吩咐厨房晚饭吃羊肉锅子,沸腾的铜锅,羊肉鲜嫩,切得又大又薄,涮在辛辣咸香的汤水中,一顿下去浑身都冒汗了。
睡前再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贺兰妘今夜睡得香甜,一夜无梦。
翌日起来,本想着去段家寻姚素,她如今身子重,不好叫她日日往外跑,万一哪天在外头磕着碰着自己也担心。
刚准备让陈叔备车,宫里就来了人,说皇后召她进宫。
虽未曾说是什么事,贺兰妘想着总不会是坏事,换了身鲜妍的衣裙,描眉点唇,一身轻快地入宫了。
才几次,宫门口的守将便熟悉了贺兰家的马车,手一挥便放人进去了。
仍是步辇,贺兰妘一路坐着晃到了甘露殿,才知皇后要给宫中诸位皇子公主裁新衣。
“其实臣女有很多,不用急着裁新的。”
虽然知道自己来这的目的是什么,但皇后如此不遮掩,贺兰妘倒是脸皮薄了起来。
慕容皇后轻笑着摇头,在一众绫罗绸缎中精准挑选出了几匹贺兰妘喜欢的颜色。
石榴红、鹅黄、碧绿、雪青、宝石蓝等等。
“衣裳多有什么,既是我们将贺兰带来了上京,如何能见你孤身一人,往后皇宫便是你第二个家,裁新衣这样的小事自然也不能落了你一个。”
慕容皇后的声线温暖又柔和,犹如丝丝缕缕的春风拂在耳畔,让贺兰妘不自觉心敞开了。
一股暖流在心间缓缓流淌,让她空寂游荡了几日的心安定了几分。
“那臣女便多谢皇后了。”
谁会嫌新衣裳多呢?
尚衣局的女官早已在旁边候着,见皇后动作,拿着软尺便上来给两个女郎量尺寸。
赵明玉是个纤瘦的身量,再者因为年纪小,可以说是上下一般纤薄。
看着比起去年来没有什么变化的前胸,面上有些苦恼,又想起了舅舅家的六郎笑她身板像个男孩子。
眼珠子瞅到一旁的贺兰姐姐身上,眼见量胸臀时耗费的软尺比她多了好长一截,饱满圆润又不显丝毫累赘,衬得腰肢柔韧纤细。
赵明玉觉得这样的身子可真好看,曲线玲珑,饱满纤润,处处都透着一种女性无法言说的美。
她若是长成这样,每日沐浴必得多看几眼才是,光是瞧着自己心里就高兴。
“我也好想长成贺兰姐姐这样的身段,可真美。”
眼珠子黏了几息,待尚衣局女官出声赵明玉才回过神来,嘴里一不留神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贺兰妘险些老脸一红,失笑道:“二公主长大了也会的。”
“贺兰姐姐唤我明玉吧,二公主太见外了。”
赵明玉笑盈盈道,昨晚上母后便给她透底了,说要把贺兰姐姐配给五兄做妻子,让她明里暗里撮合撮合。
一开始,知道贺兰姐姐要配给五兄那个臭脾气的花孔雀,她当即觉得五兄何德何能,但想着好歹是她嫡亲的兄长,再退一步说,五兄那张脸倒是没话说,想来同贺兰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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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处必是十分登对的。
母后说待做完了衣裳便将五兄叫来用饭,之后便是她施展本事的时候,力求让五兄和未来的五嫂相处融洽。
正美美想着,甘露殿来了一个小女娃,六岁的年纪,见了殿内几人怯生生地行礼。
贺兰妘并不识得她,但想着今日是为皇室裁衣,这个小女娃应当便是三公主赵明雅了。
毕竟太子与太子妃膝下也不过一个三岁的长孙,其他皇子唯一成过婚的平王并未有子嗣。
“臣女见过三公主。”
皇家的礼节不少,贺兰妘自打进了上京便做好了时常问安的准备。
年幼的三公主还了一礼,羞怯道:“贺兰姐姐好。”
出奇的是,三公主竟认得她。
赵明雅捕捉到贺兰妘面上的一抹诧异,温吞解释道:“听闻母后今日召了贺兰姐姐入宫,且明雅听过宫人说过贺兰姐姐的模样,很好认的。”
七年前,她那多情的丈夫酒后宠幸了一个貌美的宫人,怕她不悦,便藏着掖着,不想这宫人有了身孕,她神情淡漠地劝诫了几句,让其日后修身正德,给这个可怜的宫人一个六品宝林的位份。
只可惜这位许宝林是个福薄的,生下三公主便去了。
慕容皇后十分怜惜这个年幼失恃的孩子,又觉她温良懂事,便将其记在名下抚养,慈爱善待着。
听赵明雅如此说,慕容皇后来了几分兴趣问道:“宫人是如何说的?”
赵明雅笑了,眉目间带着几分孩童的稚气,学着记忆里那宫人夸张的模样捧着心口道:“贺兰姑娘真是美得人睁不开眼睛~”
这下,贺兰妘没撑住,直接脸红了,臊着一张猴屁股似的脸窘迫同皇后道:“皇后见笑了。”
赵明玉在一旁笑得欢,赵明雅隐约知道自己说了好听的话,也跟着笑起来。
慕容皇后面上依然挂着柔和的浅笑,让尚衣局女官给三公主量尺寸,同贺兰妘笑语道:“不必羞臊,贺兰当得此赞誉。”
不知为何,被皇后夸赞,贺兰妘要更高兴些。
也就三公主刚良好尺寸,甘露殿来了个小内侍,慕容皇后一瞧似是紫宸殿那边的,心下暗道一声不妙。
果然,那小内侍张口就是:“陛下在武场考校诸位皇子的骑射,特地遣奴来请皇后一道过去观看。”
听罢,慕容皇后不慌不忙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即刻就过去。”
几个孩子从小到大不知被考校过多少次,也没见丈夫特地让人来喊她们一起看,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夫妻确实是同心的,可劲没往一处使。
看了眼俏生生立在那的女郎,面上带着明显的意动,看样子十分想去。
是了,贺兰大将军的独女,能提剑追着人砍的女郎,怎会不通骑射?
一行人往武场赶去。
而永业帝那边,六位皇子正驰骋在马上,作为考校之前的热身。
赵洵安没兴趣在这上面争什么名次,故而懒洋洋地策马吊在后面,时不时跟武课最弱的四兄赵洵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18. 第 18 章
贺兰妘跟着皇后来到武场没多久,就看得了消息的淑妃和丽妃也火急火燎地赶来了。
仿佛是怕错过什么好东西,两位娘娘踩着皇后的步子到了武场,也就前脚后脚的差别。
见跟来了一大串,永业帝叹了一声作罢了。
也好,能热闹热闹。
将目光从那些奔驰的骏马身上转回来,落在正兴奋打量着武场的贺兰妘,永业帝笑呵呵道:“听闻你这丫头的骑射是跟你爹学的,想必定也得了几分真传喽?”
在其他事上贺兰妘可能还会谦虚几下,但骑射这块,她自信极了。
“回陛下,是同我爹学的,我爹还常夸我不输男儿,我爹还说若我也是个儿郎,要带我去战场呢!”
女郎神采飞扬的模样让永业帝十分欣赏,他年轻时善战,那时他还不是太子,家国不太平时,便经常同贺兰锡一同作战。
那是他一生中最畅快的日子了。
“哈哈,那待会朕可要开开眼界了!”
这话出来,贺兰妘便知今日可以过一把瘾了,面色欢喜道:“多谢陛下,陛下且看着就是。”
永业帝又是一阵大笑,显然是很满意贺兰妘这样的性子。
在几人于观棚内谈笑间,守在此处等着自家殿下归来的闫安忐忑极了,一方面觉得殿下无需惧怕贺兰家的丫头,但另一方面又在替他家殿下担心些什么。
随着时间推移,马蹄声也靠近了,打头回来的竟是一直吊在后面慢悠悠跑的赵洵安,但在场没人惊讶的。
“五兄又是老样子,人家跑五圈他跑四圈就回来,真会偷懒。”
贺兰妘听到身畔的二公主嘟囔着,知道是那位貌美如花的五皇子来了,下意识抬头去看。
两人不期对上了视线,各自都愣了一下。
首先下马的少年郎一身窄袖绯袍,玉腰带扎在窄瘦挺拔的腰间,乌发高束散在肩上,缀着细碎闪耀的珠链,缺胯袍下,一双云纹鹿皮长靴,踩着脚蹬从马背上跃下,一双长腿修长有力。
色如春花,面如圆月,桃花眼,美姿颜。
这对贺兰妘来说无疑是熟悉的,几乎不用细想,她就在脑海中挖出了这个人的记忆。
上元夜,浮玉楼,登徒子。
贺兰妘沉默地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眉目逐渐肃穆起来,没了笑意。
千算万算,没料到结果会是这样,贺兰妘觉得她好像失去了对未来的盼头。
只是一瞬间,本来还笑吟吟心情美丽的贺兰妘神情凝重,面沉如水。
自然,赵洵安也一眼瞧见了母后下首坐着的女郎,不需要刻意寻找,只要目光略略往那处一望,第一眼看见的便一定是她。
一点准备都没有,如此猝不及防地相遇,赵洵安尴尬得都想策马回去再跑几圈。
偏生后面追上来的六弟还大嗓门喊他,让他想低调都不成。
“五兄!五兄!你又偷懒,我要去告诉父皇!”
一嗓门下来,全场的目光几乎都挂他身上了,赵洵安很难欺骗自己贺兰妘没认出他。
“嘘!你小子是欠揍了!”
除了和他一母同胞的亲阿兄之外,和赵洵安关系最亲近的便是六弟。
六弟虽然年纪小些,脑子蠢些,但胜在单纯无城府,不像是二兄看着与人为善,宅心仁厚,但笑容总是让他觉得很假;也不像三兄天天假清高,虽然嘴上没说,但赵洵安看得出他对自己的不喜;四兄倒是没什么讨人厌的,就是性子太弱了,娇羞的像个小姑娘,成天就会摆弄那些个丝竹管弦,赵洵安和他玩不到一块去。
六弟便不错,人也爽直,对他多有亲近,是个有眼光的。
但此刻,赵洵安恨不得让马把他拖出去,这样他能少些尴尬。
压低声音,赵洵安咬牙切齿地斥道,这样的反应让赵洵骧十分欢喜,觉得自己终于吓到了五兄。
“嘿嘿~”
赵洵安在那磨蹭着,总算将其他四个兄长等来了,混在人群中朝着父皇母后那里走去。
看着那道绯红色的身影越走越近,贺兰妘平复了情绪,假装不认识他。
尽管她觉得自己没错,但面对的是皇族,人家若硬要同她计较贺兰妘也不能不管不顾地莽上去。
趁机偷看了一眼皇后,见皇后还是温温柔柔地笑着,贤雅大方,甚至还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回了她一个微笑。
贺兰妘第一反应就在担心,若是皇后知道了她打了她的儿子,还拿剑追着砍了半天,还会那样对她笑吗?
情绪低迷间,就听圣上朝着几个皇子介绍了一下自己,这是贺兰妘没料到的。
忙将纷杂的心思抛出去,贺兰妘开始新一轮的见礼。
这阵仗,就好像她能从诸皇子中随意选择似的。
太子不说了,之前见过的,还是那般威严端肃,一举一动都彰显着皇家风范。
太过正经,也太过规矩,做起夫妻来也许会累。
二皇子赵洵承,兰婕妤所生,获封平王,去岁三月丧妻,至今未再续弦,听说是个深情的,在发妻死后为其守了一年的孝,至今未再续弦。
平王和他的母亲兰婕妤生得很像,眉眼细腻温和,没有一丝锐利,扬起笑来更是让人如沐春风。
三皇子赵洵钰,相貌上继承了父母的长处,眉眼清俊,气质高华,一眼便可知是个通晓六艺的翩翩君子。
再然后便是个文弱秀气的皇子,四皇子赵洵熙,十成十继承了母亲丽妃姣好的脸蛋,生得精致秀气,就是瞧着性子腼腆了些,贺兰妘只是朝他笑笑便发觉他从面颊到耳朵都红了。
贺兰妘刚想笑,转眼到了下一个,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她立即笑不出来了。
与此同时,赵洵安也绷着一张脸,面上的情绪十分复杂,有尴尬,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双方的面色都不是很好,帝后看了,神色各异。
慕容皇后知道内情,此刻也只能叹了口气,静待后续发展了。
本来她想着将两人唤到一处,提前劝慰一二,让两人都有些心理准备,后面兴许会融洽些。
现在好了,丈夫这一下弄得她措手不及,只能看天意了。
永业帝不明内情,看着明显气氛有些发僵的两人,不晓得是哪里出错了,怎么一个两个都没了刚才的松快?
“臣女见过五皇子。”
尽管心里被搅得乱七八糟,但当着这么多人面她也不能拉着一张脸,只好笑着行礼问安。
只不过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
而赵洵安的回应更敷衍,只是嗯了一声,甚至听着像是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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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同时皱眉,不过顾及着人多没说什么,先放过了赵洵安。
最后一位是六皇子,也是丽妃所出,但相貌全随了圣上,虽然才只有十四岁,但观其眉眼已有英武俊朗的轮廓,就是大概在太阳下晒多了,肤色不像他的兄长们一样白皙,但处处透着少年郎的英气爽快。
“这就是贺兰家的姐姐,不愧是大将军的女儿,我打小就崇敬贺兰大将军,虽没能见到大将军,但见到姐姐也是好的,弟弟在此有礼了。”
小少年很是热情,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麦色的肌肤上洋溢着热情的笑,露出一对小虎牙,倒有几分可爱。
贺兰妘出身将门,从小便熏陶在父兄这等武将环境中,一向最不喜那种矫情别扭的文人,对性子豪爽明快的武人观感更好,因此这几个皇子看下来,对六皇子的观感最好。
福身一礼,贺兰妘不吝啬自己的笑容,与上一位判若两人。
“怎好与六皇子称姐弟,殿下客气了。”
帝后倒不觉得小六喊得有什么问题,早晚是一家人,喊亲近点没什么。
“这孩子就这样,自来熟,贺兰丫头别客气。”
除却与发妻的几个子女外,能多得他三分喜欢的就是这个小六,颇有几分他年轻时候的风采,就是性子随了他娘,不像他那时那么聪明。
贺兰妘笑着应是,看着六皇子的眼眸泛着喜爱。
她在家中最小,没有弟弟妹妹,六皇子这般的很是符合她想象中的弟弟。
还有二公主,也很像她想象中的妹妹。
赵洵安这个死人,怎么命这么好!
丽妃将两个儿子的表现看下来,心里的千言万语汇成了一个念头。
要是老六是老四就好了。
没忘了今日是来考校儿子们骑射的,永业帝先把那些小儿女心思放到一边,朗声道:“又是一年过去了,让朕瞧瞧你们较往年有什么长进,太子先来。”
听得此话,太子应了一声,带着长弓上马,策行入武场,那里正有十架移动靶,需在策马奔腾下射中。
太子赵洵策文武双全,骑术和射艺俱佳,十箭皆中靶,且其中七箭都正中靶心,其他三箭也就差了一点而已。
“不愧是太子殿下,文韬武略,陛下后继有人。”
随着众人一起喝彩,贺兰妘由衷赞叹道。
永业帝大笑,眉宇间掩饰不住的骄傲,有太子这般的继承人,确实让人放心将江山传下去。
赵洵安行五,还没轮到他,正在闫安的侍候下嘬着今年地方新上贡的紫笋茶,听到那道俏生生的话语声,无意识地蹙起了眉头,手里的茶都觉得不新鲜了。
“这茶不会是去年的旧茶吧,怎么喝着有些发涩?”
方才还欢快的气氛立即被打破,贺兰妘心中骂了一句矫情鬼。
谁敢给圣上这边上旧茶,无非是他在那莫名其妙的矫情,大概是舌头痒了。
“就你嘴挑,等会回去给你请个太医瞧瞧舌头才是!”
圣上将贺兰妘想说又不能说的话斥了出来,她顿时舒坦了。
被父皇骂也是常事,赵洵安都习惯了,反正也不是真斥责他,但今日多了个贺兰妘,赵洵安觉得有些没面子。
偷偷瞥了一眼,见她果然笑着,赵洵安更没面子了。
19. 第 19 章
太子结束后,圣上大大夸赞了自己的太子,再然后便是平王。
和他的人一样,平王骑射稳妥无差错,虽没有多出彩,但也没什么可贬损的。
“稳扎稳打,平王殿下也不错。”
因为不自觉的关注,尽管贺兰妘声音并不大,赵洵安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又是冷哼了一声,觉得这女子忒不知羞,还点评上了。
三皇子赵洵钰追求君子风仪,马上风姿翩翩,拉弓射箭也十足的风流俊雅,骑射虽不能和太子相比,但也足够出挑了。
别的不说,贺兰妘觉得眼睛受到了良好的对待,自然愿意也夸赞一句。
“果真是君子风仪,气度不凡,原不止太子殿下一位文武兼修呢。”
就是隐约有些端着,不如太子浑然天成,贺兰妘偷偷在心里碎碎念。
与此同时,永业帝也开怀夸赞道:“老三也不错,一举一动颇有魏晋之风流,淑妃教养得好!”
儿子被夸赞,淑妃面上无限荣光,笑吟吟谦虚道:“陛下过誉了,不过是学得了前人一点皮毛罢了。”
“还是瞧瞧四皇子今年有没有进步吧。”
说完,淑妃唇边噙着笑斜瞥了一眼丽妃,意思不言而喻。
丽妃再蠢此刻也知道崔青岚什么意思,不就是笑话她家老四文弱,弓马不娴熟吗!
贺兰妘就看圣上叹了口气,想来也是因着四皇子。
来前大兄也同她说过,当今四皇子文秀怯弱,不善文也不善武,只在乐理上有几分天赋,不敢说无一不精,但也是在乐坊随手指一样便能上手娴熟弹奏的。
人人都说,待四皇子成婚开府封王,接管的定是太常寺,掌管礼乐教坊。
贺兰妘虽欣赏偏爱武将,但也不是个狭隘的,正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能精通这么多乐器也非常令人钦佩。
果然,垂头丧气过去的四皇子又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十支箭他只射中了一个箭靶,还是在边上。
“父皇,孩儿无用,给你丢人了。”
才十八岁的少年秀丽的面颊上浮现羞愧,臊眉耷眼地过来告罪了。
永业帝只摆手叹气,多的话也没说,有气无力道:“无碍,坐下歇着吧。”
再看丽妃,脸都黑了几个层次。
“这有什么,四皇子已经很努力了,况且人各有所长嘛。”
赵明玉点头,无论贺兰姐姐说什么她都觉得没错,附和道:“没错,四兄会的乐器可多了,还会作很多好听的曲子,每年教坊都要来请教四兄呢。”
“就是这个理。”
赵洵安听着对面的絮叨,扯出个不快活的笑,紧接着从席位上站了起来。
这是轮到他了。
贺兰妘轻轻抬眼,少不得生出了几分兴致,想看看这个娇贵的五皇子有什么本事。
率先吸引贺兰妘注意的,便是他胯.下那匹白的晃眼的突厥马,膘肥体壮,四蹄粗壮,通身雪白无杂质。
“真是一匹好马!”
贺兰妘自觉嗓门已经压到最小了,但这话一出来,就看见赵洵安好似听见了,坐在马上瞧了她一眼,露出傲慢得意的神情。
仿佛在说:那当然。
坏了,让这厮爽快了。
贺兰妘当即悔恨无比,后悔夸了他的马,日后谨记着,连他的头发丝都不能夸!
白马跃进武场,众人的目光也重新投过去,包括贺兰妘。
当时大兄搜罗来的信息有些模糊,在文墨和骑射方面,只得了一句尚可。
这让贺兰妘也好奇赵洵安是不是个草包皇子。
只见白马驰骋在场中,箭矢一支一支飞出去,狠绝利落地钉在箭靶上,那股破风声隔着老远贺兰妘仿佛都能听到。
远远看去,似乎十支箭全中了,就是不知是不是全射中了靶心。
白马绕场一周回来了,红衣似火,身姿利落地翻身下马,负责报备的内侍检查完了箭靶,将结果报了出来。
“五皇子殿下十靶全中,其中八箭正中靶心,两箭落于内圈。
第一个出声的是性子活络的六皇子,他听着内侍报出来的好成绩,惊讶道:“五兄你比去年可太有长进了,竟发挥得比太子兄长还好!”
帝后显然也有些意外,以往五郎最多就是跟老三拼个半斤八两,今年竟有如此大的进步。
莫非是私下偷练了?
但这并不妨碍永业帝夸赞,大笑道:“不错,你小子有长进,比去年强不少。”
得了一个全场目前最好的成绩,赵洵安走路都带风,踏着骄傲的步伐走进来,大言不惭道:“父皇想错了,是因为之前儿子觉得没趣,懒得使力,这回才用了全力。”
“就你事多,还藏着掖着的,滚一边去吧。”
显然,帝后对其十分宠溺,慕容皇后只是叹气,永业帝也只是笑骂了一句。
赵洵安像是一只斗胜的雄鸡般坐回了席位,眼珠子却不由自主往二妹身侧那处瞥。
安安静静的,什么话也没说,就在那摆弄自己的指甲。
赵洵安看过去,一时愣神了。
水葱似的手指,纤长如玉,在日光下仿佛淬着微光,指甲未着丹蔻,只是最自然的肉粉色,粉润有光泽,煞是好看。
有什么好看的,赵洵安别开眼,心中嘟囔道。
没有听到只言片语,不死心的他问起了一直在场的闫安。
“我问你,我上场后贺兰妘有没有说什么话?”
闫安见殿下臭着脸,会错了意,谄媚笑道:“那自然是没有,想必是那小丫头知道了殿下尊贵的身份,害怕了,哪还敢说殿下的坏话。”
“一个字都没说?”
赵洵安不信,又问了一遍,闫安信誓旦旦道:“未曾。”
赵洵安又觉得茶是旧茶了。
贺兰妘才不管赵洵安是什么想法,闭口不言,更不会夸一个字。
最后还剩下个六皇子,见六皇子赵洵骧上场,贺兰妘又重新燃起兴趣,抬眼去看。
六皇子年纪小归小,但骑射却惊人的出色,一圈抛下来,十支箭脱手,得到的成绩却很好,七箭正中靶心,其余三箭也只是差了分毫。
小少年策马归来,大步流星地朝着这边走来,利落豪爽,十足的武将风姿。
贺兰妘眸中异彩连连,心中的赞赏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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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在帝后面前赞扬起来。
“恭贺陛下,六皇子未及束发便能在骑射上如此出彩,就是当年臣女的父亲也不一定在弓马上如此娴熟,日后定然前途无量。”
是个从军的好苗子,用爹的话来说。
六皇子还是个半大少年,性情又粗放热烈,一听这般赞誉,他喜得眉开眼笑,满脸灿笑地往贺兰妘身板凑了凑,追问道:“贺兰姐姐说得可是真的,我真有那么厉害?”
六皇子也才十多岁,算是小孩子,小孩子都喜欢听夸奖,贺兰妘深谙此理,笑着回道:“自然,六皇子少年英才,日后必成大器。”
若再通晓兵法,善行军打仗,又是一将帅之才。
赵洵骧被人夸过很多次,但从没有一次这样开心过的,一路上笑就没停过,带着几分傻气。
谁不喜欢听别人夸赞自己的孩子,尤其贺兰家这小丫头看起来真心极了,每一句都不像是讨巧谄媚来的。
“你这丫头,会说话,跟你爹那闷葫芦嘴不一样,既然这样,那等过两年我家小六长大些,就将他送到你爹那练练!”
贺兰妘不知这话真假,但瞧陛下热情高涨,她顺势说着好听的话道:“那臣女就要替我爹多谢陛下届时赐下佳徒了。”
永业帝又是大笑,似真似假地点六皇子道:“听到了吗,好好练,日后把你送到凉州去。”
丽妃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家老幺欢天喜地的谢恩,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忧愁。
起先听贺兰家那小丫头这么有眼光夸赞他家骧儿,丽妃心里美得跟什么似的,然又听陛下要让儿子日后去凉州,她又不美了。
吃苦就算了,要是再跟着上战场去那怎么得了,刀剑无眼的再送了命。
心里有些上火,但丽妃看父子两那高兴劲也不好当中说什么扫兴的话,不然今晚陛下又要专门来她殿里骂她是蠢货然后拂袖离去了。
在场人不管为着什么心思都笑呵呵的,除了赵洵安除外,悄摸在那冷沉着一张脸,也不知是哪里又不令他满意,矫情上了。
只有慕容皇后洞悉了一切,看了看臭脸的小儿子,又看了看笑盈盈同明玉说话的女郎,心中暗暗叹了声冤家。
六个儿子都考校完毕,永业帝想起了贺兰妘,笑语道:“你这丫头,不是先前要让朕开开眼吗?如今便是机会,朕让人给你牵匹温顺的马儿过来。”
贺兰妘一听陛下还记得,让自己也能去过过瘾,她立即起身欢喜道:“那是自然,臣女不敢忘,只是许久未曾练习过,怕生疏了些,望陛下勿要见怪。”
“什么技艺生疏,怕是学艺不精吧。”
永业帝正要说话,一道嘀咕声响起,听得慕容皇后眉头一拧。
贺兰妘心中一恼,但面上还是噙着笑,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继续同永业帝道:“还有,臣女就喜欢有脾气的好马,陛下宽厚,可要给臣女挑一匹好的。”
她从凉州带来的落苏便是一匹烈性的宝马,她极喜爱。
永业帝一听,一时也不知怎么想的,指着外头内侍牵着的无垢白马道:“若说最好的马,便是我家五郎这匹银月了,就是性子烈了些,贺兰丫头敢不敢过来试试?”
20. 第 20 章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赵洵安,果然瞧见一张冷沉不好看的脸。
紧接着,就看见赵洵安的脸色转为愕然,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
“父皇没开玩笑吧?”
认识的人都知道他的银月性子烈,怎会让一个陌生人骑乘,一时间赵洵安有些不确定父皇的意思了。
话说出口,永业帝也有些后悔,但又给自己打了个补丁道:“先试试,不合适便去马厩中再牵一匹过来,贺兰丫头意下如何?”
也没理自家老五,永业帝只问贺兰妘,藏着一点小心思。
提前骑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说不准关系还能近些。
永业帝这一问,包括赵洵安,众人都看向了贺兰妘。
众人的注视下,贺兰妘露出笑,明显透着跃跃欲试的意思。
“回陛下,臣女愿意一试。”
第一眼瞧见这匹名叫银月的马儿她就欣赏上了,那身形那气派,一看便知是匹难得的良驹。
如今她的落苏不在,贺兰妘又瞧上了银月,陛下既然给了她这个机会,她才不会放过。
更何况她还有些恶劣的小心思。
掀起眼皮看了眼对面看起来不大高兴的赵洵安,贺兰妘勾起了唇角。
就骑他的马,气死他!
贺兰妘觉得自己猜对了,在她走向银月时,赵洵安还不死心地过来阻她。
“少逞强,我的银月脾气烈,可不是谁都能驾驭的,小心摔破相成丑八怪!”
赵洵安的目光顺势落在女郎红润娇艳的面颊上,不敢想这张脸要是毁容了该多么可惜。
“多谢殿下关心,臣女没逞强。”
说完不再理会他,朝着正在无聊吐气的白马走去,众人都紧盯着,想看看贺兰妘能否驯服银月。
贺兰妘面色平静地来到这匹毛色雪白油亮的良驹跟前,朝着负责养马的小内侍伸出手要缰绳。
小内侍忐忑地将缰绳给出去,心中也怕银月将贺兰姑娘给伤了。
他是专门喂养照看五皇子这匹良驹的,银月什么性子他最是清楚,除了五皇子外,也就他这个喂养人可以近身。
看着笑容鲜活的女郎过来,他心中叹气。
希望银月是个看中美色的马儿,能待贺兰姑娘温和些。
小内侍退至一边,场上便只有一人一马,众人都不由屏住呼吸。
赵洵安气得甩袖回到席位上,嚷了一声道:“自己找罪受,被踢了活该!”
话是如此,双目还是看着场中,只见女郎伸手试探着摸上了银月的前额。
而银月呢,只是微微晃了下脑袋,并未抗拒。
成功摸到了马儿,贺兰妘心道这是个良好的开始。
动物与人不同,对气味很敏感,马儿也是一样,往往会排斥涂脂抹粉,还会对人身上的气息挑剔。
有的反感,有的喜欢。
贺兰妘一向不喜涂脂抹粉,那种厚重感会让她有一种她的脸要喘不过气来了。
头油什么的也不擦,只每日涂抹花露来保证肌肤不干燥起皮,毕竟凉州那地方干得很。
她从小便讨马儿的喜欢,长大了也是如此,眼见银月乖顺,贺兰妘心下欢喜,试着拉动了缰绳,意图扯着它走上几步。
但银月的烈性子上来了,缰绳被绷直,它犟在了原地不愿走。
甚至开始有些焦躁,四蹄开始在地上点踏,大有后退的意思。
看到了这一幕,不仅是帝后提起了心来,赵洵安也不由猛灌了一口已经凉掉了的茶水,也不觉得旧了。
但看贺兰妘还是不慌不忙,甚至面上还带着浅淡的微笑。
众人就见,一人一马在僵持着,银月不愿走,贺兰妘便拉直缰绳,给予银月几分压力;若银月后退,贺兰妘也就跟着它后退,不过手里的缰绳还是使着力,让银月始终能感受到前方的压力。
一人一马就这样你来我往了大概一盏茶时间,就在众人心浮浮沉沉时,就看见了神奇的一幕。
银月慢慢顺着力道往前走了,乖顺的,缓慢的,跟着身前对比起来娇小的女郎前行。
这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尤其是六皇子赵洵骧来说,他看着银月乖乖从了贺兰妘,震惊道:“上回我想骑一骑五兄的银月,还没摸上去就直接给我撅一边去了,别说是拉着走了。”
“五兄你这马不会是看脸的吧?”
有些匪夷所思,但赵洵骧想不通别的。
此刻的赵洵安也诧异极了,心中情绪有些复杂,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费什么话,马哪知人美丑!”
赵洵安脊背松了松,笑骂了一句六弟,继续看着场中,眸中也泛起惊异。
贺兰妘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竟让银月都乖顺了起来?
场中,贺兰妘牵着这头识相的马儿走了一会,停了下来,笑吟吟地夸赞了一句:“好马儿。”
爹说过,驯马有两种法子,一种是草原驯马法,一种是自然驯马法。
两者差别很大,前者是草原上那些以游牧为生的胡人惯用的法子,用最粗暴的法子打到马儿服,用强力手段征服这些生性自由的存在。
但这样的法子自然也有后遗症,经过粗暴鞭打教训臣服的马儿并非心甘情愿臣服,若有机会便会逃脱主人的桎梏,奔向自由。
这样的法子爹不喜欢,传授了子女更温和友善的驯马法子,便是自然驯马法。
不同于草原驯马法的粗暴,驯马人对待马儿的态度更像是孩童,慢慢引导,点拨,从而让马儿明白该如何做。
就好比最初步的牵马,要给予马儿一定的力让它知道人想让它如何,若它不跟着人的步伐前进,也无需鞭打它,而是一直保持着这股力,和它僵持着,若它后退,那便也跟着它后退,让马儿知道只要它跟着那股力道前进,身上的压力便会消失,也不会有什么惩罚。
显然,贺兰妘成功了,银月是个很聪明的马儿,识相得跟着她前进了。
贺兰妘欢喜地摸了摸银月,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驯马还未结束,接下来也是难关。
马儿愿意同你亲近并不代表一定让你骑乘,但贺兰妘可不是只会这一点驯马的法子。
走到银月身前,抚摸着马背,贺兰妘想起爹当年教导的话。
“上马前一定不能露怯,要带十拿九稳的心态,马儿能感知到人的情绪,你弱它就强,你强它便弱,要在它面前展现出强大的气场,告诉它你是一个可以掌控它的人,它自然就不敢欺负你。”
贺兰妘一直记着爹的话,最后驯服了一只脾气暴烈的汗血宝马,就是她现在的坐骑落苏。
今日她也要用这个法子让这匹名叫银月的马儿老实听话。
如赵洵安的人一样,他的马儿打扮得也比旁人花哨,额前带着水滴形的金质当卢,胸前系着胸带,下面坠着大小不一好几片金杏叶,中间是一条金丝长缨垂下。
鬃毛被打成五花三络,马背上的障泥垫子是一块完整的虎皮,虎皮上是一只精巧的银鞍,日头一照熠熠生辉,简直闪人的眼睛。
真可谓是银鞍白马,飒沓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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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蛐蛐了一把赵洵安,贺兰妘攥住缰绳,左脚踩在马镫上,千百遍的熟练感涌上心头,掌控力十足地握住缰绳,不理会银月初步的挣扎,右脚一弹跃上了马。
银鞍表面也是由银丝掺着蚕丝织就的,坐上去软滑无比,贺兰妘先是感叹了句赵洵安会享受。
场外,见贺兰妘动作利落漂亮地跃上了马,永业帝便是抚掌赞道:“好极了!”
六皇子更是兴奋地在那拍着手,好像是他骑上去了一样,眼中的钦佩几乎要化为实质。
不出贺兰妘所料,刚上马,银月便抗拒了起来,开始在地上一段一段地跳跃,试图将背上的人甩下去,甚至会扬起前蹄,想让贺兰妘坐不住跌下去。
场外众人瞧着这份凶险,心都跟着提了提,甚至还有几个惊惧之下站起了身。
不过奇异的是,如皇后、二公主这般因为关系亲近些担忧不奇怪,六皇子性子粗放咋呼也不奇怪,然五皇子也倏地站起来了,旁边的四皇子本就是个内敛不经吓的,被五弟这突然起身惊了一下,弱弱道:“五弟你干嘛,吓我一跳……”
赵洵安讷讷无言,见父皇母后都看过来,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
“我怕人摔残了归我头上。”
永业帝骂了他一句晦气,又继续看向场中了。
但看那情形危及,但马上的女郎并未慌神,只是稳稳地夹着马腹,单手扯着缰绳,始终未被挣扎的银月撼动半分。
另一只手抽出马鞭,接连挥了几下,划出清脆的破风声,但都没有落到白马身上,这点让其他人都很诧异。
“马鞭不抽在这畜生身上,它怎么知道疼,又怎么会驯服,贺兰姐姐太温柔了。”
六皇子赵洵骧嘟囔道,嗓门不小,赵洵安听在耳中差点笑了。
温柔?贺兰妘?
想起上元那夜,赵洵安已经痊愈的左眼仿佛在隐隐作痛。
冷嗤一声,赵洵安看傻子一般看了六弟一眼,给赵洵骧看得莫名其妙的。
贺兰妘此刻的注意力全在胯.下的骏马身上,马鞭贴着白马挥动,一下又一下的鞭声刺激着银月。
爹说,马鞭也不一定非要挥到马身上,有的马足够聪明识相,感受到耳侧不断传来挥鞭声,但疼痛又并未来临,便知再不听话那鞭子就要落到自个身上了。
跳了半天也没将身上的人甩下去,银月干脆迈开四蹄奔跑了起来,像一阵风似的驰骋在草场上,速度快得吓人。
但这吓不到贺兰妘,她等的就是这最后一个步骤,熟稔地驾驭住白马,贺兰妘随着它徜徉在风中。
一圈、两圈、三圈……
直到第四圈时候,白马认栽了,随着贺兰妘的动作停了下来,贺兰妘接过内侍递来的长弓和箭矢,开始进行了她今日的耽搁已久的要紧事。
在银月的快速移动中,她挽弓射出第一支箭,之后越来越熟练。
众人只瞧,贺兰妘被驯服的白马驮着,箭如雷霆,一个个钉在了箭靶上。
白马绕场一周,贺兰妘箭筒中的箭也没了,她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成绩,唇角掀起笑来,四平八稳地策马出了草场。
“贺兰姑娘,十箭全中,九箭射.中靶心,一箭内圈。”
内侍去查看,高声报出了结果,上首帝后讶然,尤其永业帝,眼中赞叹不加掩饰。
“不愧是贺兰锡的闺女,虎父无犬女,好一个将门虎女!”
贺兰妘神采飞扬地下马,行至棚内,目光划过赵洵安,神情莫名。
就好像在说:你的全力也不过如此。
21. 第 21 章
那一眼看得赵洵安牙都酸了,但偏生反驳不了。
这女人,从小到大是不是只学骑射,不理琴棋书画的?
早知贺兰妘这么厉害,他就再努力些了,竟让她占了自己的上风,还就多一箭,真怀疑她是故意的。
但此刻没人理解他的心情,都在惊叹、祝贺贺兰妘的骑射技艺。
永业帝欣赏极了,连着夸了好几句,还将库房里那张六皇子觊觎了许久的犀角玉弓赐了下去。
得了一张御赐的珍稀物件,贺兰妘乐呵呵地谢恩了,一双眼眸笑成了月牙状,看得赵洵安心中不是滋味。
六皇子那边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宝贝被被人得了,长吁短叹了一会,最后心服口服地接受了。
考校后,眼看着到了饭点,帝后带着一群小辈回去,设席赐宴了。
兰婕妤以身体不适告罪没来,皇子妃妾这边也就只有太子妃过来了。
见沈兰华过来,贺兰妘俏皮地朝她挤了挤眼睛,逗的本来还一脸正经的沈兰华掀唇笑了起来,嗔怪般的瞪了她一眼,有几分娇媚。
贺兰妘觉得太子妃像姐姐。
与此同时,贺兰妘瞥到太子朝太子妃看了一眼,目光在太子妃的笑颜上凝了片刻,又飞快移开了。
贺兰妘偷笑,心中暗道这真是一对闷葫芦夫妻。
席位坐满,贺兰妘刚同叽叽喳喳的二公主说完小话坐正,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的赵洵安。
也不知是在打什么歪主意,明显是在瞧她,见她看过去立即扭头装作和旁边人说话。
本想着同六弟更有话题,但手忙脚乱之下同四兄搭起了话。
“午食后去玩什么?”
被猝不及防搭话的四皇子赵洵熙被茶水呛了一下,咳嗽了几下才茫然道:“去练琴。”
“我一惯在家练琴的,五弟怎么忘了?还是说五弟想同我一起练?”
想到这个可能,四皇子双目放光,满含期待问道。
别人都嫌他是个乐痴,不肯跟他一块奏曲,他可想有个伴能跟他一起玩。
赵洵安心下一悔,面色波澜不惊回道:“哦,一时忘了,我午后还有事,四兄自己玩吧。”
见五弟不是那意思,赵洵熙失落地哦了一声,去跟高冷但能理他的三兄说话去了。
三兄今日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且时不时往对面瞧,赵洵熙暗自跟着望过去,见是二妹正在放肆大笑。
赵洵熙便想定是三兄觉得二妹规矩不好了,毕竟是淑妃那等礼仪之家教养出来的,最重这个。
赵洵安那副假模假样的姿态贺兰妘都不想看,扭头和二公主说笑了起来,时不时也带上太子妃,三人聊得也算有来有回,不亦乐乎。
上首,永业帝看见这一幕,神情满意,对妻子示意道:“梵音你瞧,贺兰家的丫头真是个性子讨喜的,太子妃这样的沉闷性子也带起来了。”
慕容皇后循声看过去,笑着应道:“自然,贺兰是个惹人喜爱的姑娘。”
永业帝听罢,又瞥了一眼对着酒水发呆的老五,觉得是时候交代一下了。
拍了拍妻子的手,永业帝同妻子小声道:“今日午食结束,你领一个,我领一个,将婚事给说了,让两个孩子心里有数。”
慕容皇后意外道:“这么快?”
她知道两个孩子间有些龃龉,还想慢慢调解一番,没想到丈夫行动力这么快。
“也不算快吧,先说着,待两个孩子相处一下,再找个好日子赐婚,筹备几月便能大婚。”
“哎,早将贺兰锡这老小子的闺女娶进家门我才放心呐~”
闻此,慕容皇后也就不反驳了,只同丈夫道:“五郎是个不喜欢被摆弄的,也许他会不乐意,到时你好好说道说道。”
永业帝一听这话,嘿了一声惊异道:“他有什么可挑剔的,贺兰家这丫头他还能挑出些什么,要什么有什么的,他若还不满意,难不成非得九天玄女下来嫁他才行?”
永业帝只觉得不可思议,完全不能想象贺兰这个媳妇配给他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饭菜上来后,贺兰妘发现自己的食案上有两道桂花鸡,心中暖暖的。
在武场活动了一番,她此刻饥肠辘辘,而宫中盛米饭的银莲花碗只有巴掌大小,贺兰妘才吃了半饱饭就没了。
无论在哪里,贺兰妘都不会亏待自己的身子,立即示意身后的宫人再去给她端碗饭过来,她要把两盘桂花鸡都吃光。
宫人速度很快,贺兰妘接过新饭继续享用餐饭,吃得心情愉悦。
世上就是有那么多美妙的事情,比如吃饭、睡觉,泡澡,很多很多。
这一幕被赵洵安看在眼底,他顺嘴道:“吃这么多,小心吃成个……算了。”
想说的话在扫了一眼贺兰妘的身段又收了回去,赵洵安的思绪不知不觉跑回了上元那夜,自己还没被打的那一小段记忆。
午食毕,贺兰妘本想立即回去午睡的,但皇后说有几个小玩意要送于她玩,让她先别急着回去。
贺兰妘好奇是什么小玩意,兴致勃勃地跟着皇后去了甘露殿。
同时,永业帝也将赵洵安叫去了紫宸殿,夫妻两各自肩负责任。
是几匣子姑娘家喜欢的物件,螺子黛,唇脂,还有金臂钏。
“吾观你每回过来都只是轻扫月眉,薄涂口脂,便知贺兰不喜浓妆艳抹,便只挑了这些。”
“还有这对臂钏,是与你甚是相配,便也送于贺兰了。”
金钏做工精巧繁复,上面雕刻着葳蕤草木,连环缠绕下来,佩着一对十分有份量的嵌玛瑙赤金镯,光是瞧着贺兰妘都喜欢,已经能想象到戴在臂上有多华美了。
既是皇后赐下来的东西,贺兰妘又喜欢,自然不会拿腔推拒,灿笑着接了。
“多谢皇后,您待臣女真好。”
看出贺兰妘眼中对臂钏的喜爱,慕容皇后示意道:“戴上瞧瞧。”
贺兰妘也不扭捏,拿起金灿灿的臂钏,戴在两只胳膊上。
因为没有什么外男,贺兰妘大方将袖子掀起来,看着一圈一圈的金钏圈住自己圆润洁白的手臂,微微勒出点点玉白的软肉,扑面而来的富丽华美,仿佛这对臂钏天生就是为她打造的。
“皇后的东西就是不俗,实在是好看极了!”
贺兰妘左看右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如今还是初春,春衫薄厚适宜,只要一放下便会将这对美丽的金钏遮掩,但到了夏日,轻薄的夏衫便会将雪白臂膀上的金钏若隐若现地透出来,展现出朦胧的富丽之美。
慕容皇后看着欣喜如孩童般的女郎,跟着笑道:“果然很适合贺兰。”
慕容皇后在软榻上坐下,开始为心里头的正经事措辞,不过几息就对着贺兰妘招手道:“过来,贺兰,吾有话要同你说。”
贺兰妘不再沉浸漂亮的臂钏,提着裙子笑盈盈过去,被皇后顺势拉着一同坐在软榻上。
能与皇后同榻,对臣女来说是一件无比荣幸的事,贺兰妘也很高兴,不过她高兴的点在于皇后待她的亲近与慈爱。
她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如此温暖的母性关爱。
但同时,看着皇后这姿态,她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接下来的话一定是十分严肃的正经事,贺兰妘隐隐有了些猜想,对于这个猜想,她比以往多了许多抗拒。
没说话,静候着皇后的话语。
“吾今日要说的话也不藏着掖着了,贺兰,你应当知道千里迢迢来上京是为何吧?”
心突突跳了两下,贺兰妘情绪开始紊乱,面上倒是镇定,乖巧道:“臣女知道,皇后明言便是。”
慕容皇后的声音就像是潺潺溪流,但没有山林中的清寒冷气,而是带着春意的暖,将话语娓娓道来。
“前些日子吾便与陛下商量了个七七八八,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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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与你父亲也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了,顾惜着你,太子已经婚配,便不做考虑了,剩下的呢,吾与陛下挑挑拣拣,便只得一个与贺兰最为相配。”
“贺兰觉得我家五郎怎么样?”
柔水一般的话语褪去,紧接着到来的便是意料之中的晴天霹雳。
贺兰妘心中悬着的石头堵到了嗓子眼,让她一时哽得说不出话来,深吸了一口气,暗自整理好心情冲皇后笑道:“五皇子殿下自然是仪表堂堂、人中龙凤,臣女本没什么资格好挑拣的,就是有一点……”
说到这,贺兰妘顿了顿,偷偷抬眼瞥了皇后一眼,正遇上皇后瞧她。
“说来听听。”
像是个好奇儿女心事的家长,皇后不见丝毫怒容,神情大有鼓励。
这样一来,贺兰妘心多了几分安稳,坦坦荡荡将话说道:“皇后不知,臣女的脾气不大好,五皇子殿下听闻也不是个软和性子,臣女怕我两凑一对不太平。”
慕容皇后蓦地笑了,打趣般地问道:“如何不太平,像上元那夜如此吗?”
贺兰妘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愣愣地看着端庄温柔的皇后,讷讷道:“皇后都知道了?”
立即的,贺兰妘便解释道:“皇后赎罪,那夜也是迫不得已,不是有意殴伤五皇子的。”
她虽在凉州养出了一副泼辣性子,但也不是肆无忌惮的,就算是她处处都对,但最后实打实是她将人给伤了,赵洵安身后是君,而她是臣,若真要计较起来,她绝对占不了上风,这便是无法改变的现实。
她不是三岁稚童,而是代表着贺兰氏而来,不能因为自己的意气损了自己又损了家族。
还是先服个软罢了,她能屈能伸的。
见自己一句话吓到了未来的儿媳妇,慕容皇后将人拽回软榻上,嗔道:“瞧你,怕什么,吾没有要怪你的意思,纵然你和五郎当时有诸多误会,但也的确是他先不规矩的,合该受些罚,算不得什么。”
听皇后如此说,贺兰妘只觉得更喜欢这位国母了。
“哪有丝毫不吵嘴的夫妻,待你们二人多相处相处,发现了各自的好自然关系便融洽了。”
“这桩婚事是吾与陛下能给你挑出来最好的,有太子这个亲兄长在,日后做对亲王与王妃,富贵安逸一生,绝不会委屈了去。”
无论心中如何复杂,对于皇后这一番苦口婆心,她总不好违逆伤人,规规矩矩地应了下来。
皇后很高兴,说要去同陛下商量一个好日子赐婚。
……
贺兰妘这边称得上和缓,但紫宸殿那边就不一定了。
一听说要将那个泼妇配给自己,赵洵安当即就是脸色一变,跑到永业帝跟前抗拒起来。
“我才不要娶她!”
因为情绪的激昂,赵洵安声音提高了些,将永业帝吓了个激灵。
“说什么屁话,你不娶谁娶?难不成让你阿兄纳了她做良娣,若如此,贺兰家那边嘴上不说,心里得埋怨死我这个皇帝!”
听到良娣这两个字,赵洵安神情僵了僵,仍是坚持道:“反正我不想,贺兰妘一瞧便是个凶悍的女子,一点也不柔顺,我不喜欢。”
永业帝一听又气得要命,指着这个死小子的鼻子骂道:“不就今日压了你一头至于那么小心眼,还说人家不柔顺,往日一大把柔顺的你不也不要,少给你爹我耍性子,人家贺兰要什么有什么,模样、性情、家世,哪里配不上你,人家配不死你!”
“父皇~”
赵洵安词穷,不知反驳什么,憋屈地唤了一声,换来永业帝一记巴掌。
“朕就是太宠着你了,把你惯成这副德行。”
“你且记着,你爹我是皇帝,不是玉帝,找不了九天玄女来配你,贺兰家的闺女你必须娶,不然别怪你老子翻脸无情!”
说完,永业帝将一脸怨愤的赵洵安轰了出去,在殿里骂骂咧咧许久才静下心来。
22. 第 22 章
自打从皇宫回来后,贺兰妘消沉了好几日。
只要一想到自己要嫁的人是赵洵安,她就浑身刺挠,以至于无法平心静气。
原本她也没那么排斥,就像父兄说得那样,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想着但凡那位五皇子有个人样她便凑合过。
但谁能想到会是这样一番后续,婚事都未定下,两人就已经生了天大的仇怨,这如何才能收场。
别说自己膈应,在她手里吃亏的赵洵安应当更不情愿,活脱脱一对未来怨偶。
为了平息焦躁,贺兰妘开始了垂钓,让仆从搬了个藤椅到池塘边,钓不钓到鱼不要紧,重要的是缓一缓心情。
怕自家姑娘嘴馋,阿弥将酸甜辣咸的糕点零嘴都端了来,放在贺兰妘手边的案几上。
甚至还担心初春这点太阳晒着她,要整个伞过来,被贺兰妘制止了。
“就这点太阳正好暖暖身子,别费那力气了。”
日光温暖,照在身上会让人觉得鲜活有力,贺兰妘喜欢晒太阳。
卫朔如往常一般,只要贺兰妘不在屋子里,便走哪跟哪,俨然一副尽忠职守的模样,力求护卫到底。
又是一条鱼把饵给咬掉跑了,贺兰妘心里苦,借机又是叹了一口气。
“婚事不得意,钓鱼也钓不上来,哎~”
与卫朔内敛遮掩不同,阿弥立即就在旁边叽叽喳喳起来。
“圣上也真是的,又不止一个儿子,就非得让姑娘嫁给五皇子,那等泼才,阿弥想起来就生气呢!”
“听闻那位四皇子是个性子软和的,多适合咱们姑娘,要是嫁的是这个多好。”
上元那夜她可是在场的,一听这是个摸进姑娘房里的登徒子,阿弥也不觉得他俊了,只觉得面目可憎。
谁能想到这个登徒子就是五皇子,梁子都结下了,怕是嫁过去不会有好日子。
心思简单的阿弥想不了太多复杂的东西,只替她家姑娘愤愤道。
听阿弥的碎碎念,贺兰妘笑出声,面上忧愁褪去。
“傻阿弥,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当今储君已立,颇受圣上看重,东宫地位稳固,不出意外是要做天子的,若我这个戍边大将之女嫁了其他皇子,不管是淑妃还是丽妃,你猜太子能睡得安稳?圣上尽心栽培太子,能让其他皇子势大?”
“所以说啊,你家姑娘的婚事就那么几处,要么去东宫做小,要么跟赵洵安这个太子亲弟凑合。”
阿弥一听她顶好的姑娘要去东宫当小妇,立即就摆手称不行。
“还有……”
又见姑娘笑道:“四皇子性子确实好,但实在文弱,瞧他一眼就脸红脖子粗的,娇羞得很,跟他一块倒显得我像个丈夫,不成。”
阿弥听了姑娘一席话,糊涂的小脑袋懂了七七八八,叹气道:“难道就没有第三种选择了,既能是太子那边的人,又可以不嫁五皇子?”
贺兰妘沉思下来,想得深入了些。
既是太子那边的,又不用嫁赵洵安,或许还真有。
先不说太子那边的亲戚,就是东宫里都有不少太子心腹属官,只是说这些在富贵安逸上远不及皇子妃,乃至日后的王妃,家中的儿郎也不知是何种模样,能不能凑合。
跟赵洵安比起来,算是下策,若放在之前,贺兰妘不会倾向于他们,但现在就有几分考虑的价值了。
正想继续思索着,手里的鱼竿剧烈抖动了下,是鱼儿咬钩了!
“快,准备好逮住它!”
被鱼儿一扰,贺兰妘暂停了沉思,将刚刚的事情抛在了脑后,专心去拉鱼去了。
只不过放在池塘里的鱼都是不好吃的锦鲤,土腥味重肉三不说,小刺还多,也怪不得只能当观赏鱼用。
不过这确实勾起了贺兰妘的馋虫,在接连钓了几条又放回池子后,她对阿弥道:“告诉宋叔宋嫂一声,今晚我想吃糖醋鱼。”
阿弥欢快地应了一声,小跑着走了,剩下贺兰妘继续在藤椅上半躺着晒太阳,卫朔沉默地守在一边,偶尔抬眼看看半阖着眼眸的女郎,心绪越发沉。
他跟阿弥不一样,这样的事他若多说一句便是僭越本分。
不知安静了多久,贺兰妘在池塘边待够了,夕阳斜照,在身上洒落出一层淡淡的金红色光晕,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卫朔自觉地跟上去,单手拿起那把藤椅,另一只手动作麻利地将贺兰妘未吃完的零嘴装进食盒,甚至还将贺兰妘手里的鱼竿给一起拿了。
这里暂时就她和卫朔两人,贺兰妘本想着自己多少拿点,见卫朔一股脑全提了,贺兰妘道:“东西有些多,我提这个吧。”
手还没碰到食盒,就被卫朔闪避了过去,就听他正色道:“不必主人劳累,这些东西很轻,奴来就行。”
说着恭敬谦卑的话,手上的动作倒是很固执,贺兰妘拽了两下没撼动,嘀咕了一声什么就索性放手了。
夕阳下,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缓缓走着,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对于卫朔来说,他必须将步子迈到最小才能保持住两人间的距离,这非常束缚他的腿脚,但却让他的心异常满足。
用完酸甜可口的糖醋鱼,贺兰妘沐浴后躺在床上,又想起了烦心事,索性第二天朝段家递去了帖子,想去寻姚姐姐说说话。
虽然知道姚姐姐大概率在家,毕竟她的娃娃已经老大了,应当不会出去乱跑,但贺兰妘还是怕装上她不得闲或者不舒服的时候。
提前下个帖子去问问更稳妥。
段家很快回了帖子,姚素正欢欣雀跃地等着她来。
贺兰妘从凉州来带了许多家里的特产,尤其是一些易保存的果脯蜜饯,临去段家前又带了一匣子。
贺兰家的马车行过浮玉楼时,正临窗小酌的几人瞧见了。
很不巧,赵洵安认得贺兰家的扈从,一身乌漆麻黑的,冷脸又严肃,尤其是那个领头的,上元那夜这人可是真心想杀他的。
想到这,赵洵安的目光立即就落在了马车上,似乎能穿过车壁看到里头的人一样。
作为这里最有分量的存在,赵洵安的异常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皆循着他的视线往楼下望去。
徐凌是第一个认出来的,露出惊喜的笑雀跃道:“是贺兰姐姐!”
上次听闻贺兰姐姐进宫了,徐凌想去来着,结果被父亲按在家里陪着下了好半天的棋,等结束后什么都晚了,他难受极了。
自打上次在梅园那一别,徐凌已经许久未曾见到贺兰姐姐了,自己也没个身份立场去贺兰府,只能抓耳挠腮地干着急。
如今忽然看见贺兰家的马车,徐凌高兴之下脸都红了三分,一旁的魏二郎听了,来了兴趣道:“可是那位近来鼎鼎有名的凉州第一美人?”
魏二郎之父是东宫右春坊右庶子,妥妥的太子从属,家中小辈便也同中宫这位幼子走得近。
徐凌本不想搭理,但还是出言道:“也是上京第一美人了。”
魏二郎嘿了一声笑了,也探出头想看看这位贺兰姑娘的庐山真面目,但忘了人在马车里,他什么也看不着。
林十一郎看了眼徐凌红润的面颊,状似无意地打趣道:“徐表弟这么欢喜,不会是红鸾星动了吧?”
徐凌一听,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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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更红了,激动道:“不关你事!”
魏二郎也加入了其中,将徐凌说得羞愤难当,跟他们拌嘴去了。
“表弟这么喜欢人家贺兰姑娘,不若让长公主去提亲,将人娶回来算了。”
“休要再说,不然我不客气了!”
“哈哈哈,瞧,表弟害羞了~”
赵洵安被这番对话弄得有些烦躁,可能是因为父皇要将那泼妇许给自己的缘故,就算他不情愿,但听到这样的嬉闹说笑就好像被人侵占了什么似的。
烦躁之下,赵洵安按捺不住心中莫名躁动的情绪,赵洵安佯装随口道:“别埋汰表弟了,前些日子父皇说要让我娶了她,我正愁着呢。”
此话一出,众人静了静,徐凌更是变了脸色,不复先前的红润。
“五郎这话保真吗?”
赵洵安冲着发问的魏二郎翻了个白眼道:“废话,父皇都说了,还能不真?”
怕被人误会什么,赵洵安连忙又补充道:“但我一点也不想讨她做媳妇,就那泼辣脾气,狗都不要!”
说完,余光瞧瞧瞥了一眼徐凌,见人面色白了又红,赵洵安品出几分要哭的前兆。
他竟心情大好。
……
贺兰妘被段家的管事迎进来,先去拜会了主人,段家丁夫人,是个讲规矩又和善的妇人,客套了两句便让婆子领她去姚姐姐那里了。
知道贺兰妘要来,姚素坐不住,抱着肚子在院子里溜达了几圈,见到贺兰妘冒头,顿时就笑了。
“今日就在我这过一夜吧,咱们姐妹两睡一床,被褥我都换过了,你可得留下来。”
正巧,贺兰妘也有此意,欣然应下。
待日暮段轶下职回来,得知妻子那位好友贺兰姑娘来了,还要在这过一夜,自己今夜要独寝,面色平和地让人将妻子爱吃的酸梅子送去,人孤单寂寞地去睡了书房。
夕食也是在段家用的,贺兰妘自然也就瞧见了姚素的夫君段家二郎,如姚素所说,是个清风明月的磊落君子,瞧着规行矩步的,贺兰妘想不出姚素口中他夜里缠人是什么模样。
夜里,贺兰妘在姚素的指引下摸了摸她肚子里乱动的娃娃,唉声叹气地将自己要婚配给赵洵安的事跟姚素说了又说。
自然也没落下上元节那夜的纠缠。
“天呐,这样的孽缘,该如何是好?”
听完所有,姚素真心替好姐妹担忧,嫁到上京一年多,五皇子的性子她可是知道的,被狠狠得罪了,日后能轻易放过?
更何况还是要过日子的夫妻,日后何止是家宅不宁。
“是这样,谁知道那登徒子就是赵洵安,不过话说回来他确实该打,我还是庆幸自己不知道他身份的,不然当时受了气还得咽下去,那多难受,正好痛痛快快将他打一顿了。”
“就是有点不好收尾,我也正愁着。”
姚素思索了一会,黑暗中建议道:“你若你两坐下好好谈谈,将事情说开了兴许就好了,而且你们日后是要当夫妻的,咱们贺兰这么一个大美人,日子久了,我就不信五皇子半分不动摇,说不准这婚一成便是另一番模样了。”
贺兰妘嘁了一声道:“得了吧,就他那狗脾气谁受的了,本来还想着凑合凑合,现在怎么看怎么烦心。”
姚素转过脸安慰道:“总会有其他法子的。”
姚素想的是兴许两人婚后能消除隔阂,但贺兰妘想到别处去了,她嘀咕道:“没错,兴许还有别的法子。”
夜已深,两人又说了些以前在凉州的趣事,渐渐都困了。
一觉醒来,贺兰妘便会重新打起精神。
23. 第 23 章
春耕节到来,贺兰妘心中的想法也有了个雏形,但是需要赵洵安的配合。
想着上元那夜她打他这么卖力,想必对方也很愿意配合。
昨夜早早睡了,一夜无梦,贺兰妘起了个大早,神采奕奕。
洗漱后,贺兰妘按着习惯去庭院中舞剑,雪白剑刃划破空气,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一炷香的功夫,贺兰妘挽了个剑花收剑,感受着身上的薄汗,贺兰妘去浴身,神清气爽地出来用朝食。
今日是春耕节,届时陛下与皇后都会穿着短褐布衣亲自耕种劳作,以示对农耕的重视。
帝王以身作则,因而到了二月二龙抬头这一日,各州长官都会效仿帝后带领州中大小官员在田里耕种,以求今岁农事风调雨顺,是个丰收之年。
有帝后在前面以身作则,没人敢在这日穿得富贵花哨,就算是不参与耕种的人,也都衣着朴素。
贺兰妘自然也不会犯忌讳,褪去了平日的富丽,挑了一身颜色浅淡清雅的衣裙。
樱粉色的上衫,下接豆蔻青的罗裙,臂弯搭着浅绿色的帔帛,梳着简单的双螺,只戴着一支菱花钿头钗,两鬓一对螺钿。
是一身很清雅朴素,且适合山野自然的装束。
掐着时辰,看差不多到了该出发的时候,贺兰妘乘坐马车往上京西郊赶去。
皇后早早与她说了,圣上每年耕种的田地在西郊梨花村东面的山坡下,那是御用之田,不过三亩,圣上带着文武百官正好能在一日内耕种完。
而后便是司农寺派人去照料庄稼,最后进行收割。
贺兰妘来得不早也不晚,几乎是跟帝后前后脚来的,掀开车帘探头往前看,还能看到禁军的身影。
到了御用的耕田,禁军停下,呈包围状守卫在侧,确保这次春耕节过程中圣上的安危。
允许上京百姓在旁观看,但要提前排查百姓身上有无危险物品,检查完毕才能靠近瞧一瞧这场皇家参与的耕作。
自然,贺兰妘所带的扈从也不能带进来,只阿弥跟着她一道过来。
走近点,才看清圣上今日乘坐的不是什么轿辇马车之类的,而是步履稳健的牛车。
不仅帝后身后,跟着的皇子公主们都是一身短褐粗衣,她打眼瞧见了抱着膀子跟在后头的赵洵安。
他的相貌属于精致漂亮那一类,因为出身皇族,十多年都是过着金尊玉贵的日子,眉宇间的矜贵浑然天成,甚至可以说十分的突出。
正是因为如此,他穿着一身短褐有种很强的违和感,就好像是一株娇贵的名品牡丹被装进了灰扑扑的瓦罐中,有些滑稽。
因着这份别致,贺兰妘的目光多停留了一息,便让本就对人视线敏感的赵洵安捕捉到了。
赵洵安几乎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贺兰妘。
尽管她今日穿着并不艳丽惹眼,色系淡雅又低调,但立在人群中还是如此扎眼,无论是谁,一眼过去定然是先看到她。
不过那眼神看得自己很难受,让他有种古怪的窘迫感。
每年都跟着父皇和母后参与春耕,这身短褐几乎每年都要穿一次,从孩童穿到现在,本没有什么特别的,赵洵安早就习惯了。
但今天被贺兰妘一看,他浑身都不得劲,觉得自己此刻寒酸极了,甚至想躲起来,或者将他原本的行头换上,才能心气顺下来。
虽然只被看了那么一眼,人就冷哼一声扭头走了,但留给赵洵安的感觉还在,他不知道该如何排解。
贺兰妘才不管赵洵安心里在嘀咕些什么,只觉得看到他就扫兴,跑去同帝后见礼了。
褪去了华贵的衣裳,身着粗布短褐,圣上依旧威严,但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皇后依旧雍容,但愈发亲切平和。
一身荆钗布裙也掩不住慕容皇后满身的气度,贺兰妘提着裙子小跑到皇后跟前见礼。
“臣女见过皇后。”
慕容皇后转身,看着跟朵粉荷一样的女郎,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柔声道:“今日吾同陛下只是一对耕地的老农,没那么多规矩,贺兰不必多礼。”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慕容皇后对缩在人堆中的赵洵安唤道:“五郎,过来一下。”
赵洵安觉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但是母后所唤,他自不会拒绝,磨磨蹭蹭过来了。
“母后唤儿子何事?”
像是避瘟神一般,赵洵安一眼都不去瞥贺兰妘,姿态亲昵同慕容皇后说话。
但余光却不是这样。
同样,贺兰妘也不想瞧见他,见赵洵安过来,贺兰妘便默默走开了。
慕容皇后见状叹了口气,用一种类似于埋怨的目光看着小儿子道:“瞧你,一过来就将人吓走了,吾本还指望你们趁着这点时间将事情说开呢,毕竟以后是要过日子的。”
赵洵安被最后一句话烫得心绪一燥,神情矜持傲慢道:“就算她来赔礼道歉又怎样,儿子可没说愿意娶她。”
慕容皇后气结,瞪他道:“果然同你父皇说得那般不知好歹,贺兰那么好的姑娘配给你还不知足,怎么想的?”
“去一边去,看得吾心烦。”
赵洵安被母后赶走,更不敢往父皇那边凑,拿了自己的锄头,同六弟说话去了。
但那双眼睛总是时不时四下游移着,像是在窥视什么。
忽地,赵洵安目光停住了,视线跟着闻人家的九郎移动,最终凝在了那一对男女身上,神情变幻如云。
无论自己最终会不会嫁给赵洵安,成为皇家的媳妇,如今她都是贺兰家的未嫁女,无需跟在帝后身后进行这一场春耕礼。
同太子妃浅浅聊了几句,目送她跟在太子身侧播种,灌溉,贺兰妘寻了一块干净的石头,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坐下吹风了。
山野间的空气是最清新不过的,置身其中,好像什么烦恼都能暂时抛却。
托着腮出神了一会,眼前多了一片深沉的黑,首先就是一双挺拔的双腿,贺兰妘抬头看过去,见是个熟人。
“闻人九郎?”
“贺兰姑娘~”
黑袍少年扬着热情又腼腆的笑,开始同贺兰妘搭话,贺兰妘老练地应对着,阿弥则在一旁评判着这人能不能与她家姑娘相配。
看了一会,她暗自摇头。
不够俊,看起来也不机灵,只会盯着她家姑娘傻笑。
春耕仪式开始,圣上与皇后在百姓热切崇敬的目光下率先手执农具踏进需要翻耕播种的田地里,圣上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就好像在检阅将士般。
男人锄地,女人播种,文武百官皆带着自己的夫人一道,除了皇家这边,诸皇子如今只太子身边有妻,旁的只能两两一组搭配了,加上二公主赵明玉,正好凑成三组。
平王和三皇子一组,很快展开了劳作。
尽管很多时候她很想跟五兄打一架,但这样的时刻赵明玉还是坚定不移地选择了赵洵安。
四皇子便只能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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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力旺盛到可怕的六弟一组了,如往年一样,赵洵熙欲哭无泪地在身上挂一袋种子,往六弟那走过去了。
赵洵安和赵明玉拿着自己的东西,齐齐叹了口气,开始干活了。
一瓢水浇下去,赵明玉五兄心不在焉地乱瞟,她循着视线看过去,就看见了被闻人家九郎缠着的贺兰妘。
赵明玉立即就不爽快了,母后都说了,贺兰姐姐是要当她嫂子的人,闻人翊这个不要脸的还敢纠缠,要不是正干着活,周围又那么多人,她可真想将手上的活一扔去把闻人翊赶走。
扭头看了一眼五兄,见他面色喜怒不辨,赵明玉这个时候很仗义地站在自家兄长这边,宽慰道:“别难过五兄,明年春耕节贺兰姐姐就能跟你一块了,到时候哪个混小子要是还敢这样你就骂死他。”
赵洵安面色一僵,眼神忽闪不定,矢口否认道:“谁难过了,再说我可不想娶她。”
赵明玉瞪大了眼,又去看了眼贺兰姐姐,不可置信道:“五兄你没事吧?”
不用问,赵洵安都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就是和父皇母后一样,说他不知好歹的话。
逆反的心理一下就上来了,就看赵洵安冷哼了一声,一改先前悠哉闲散的状态,二话不说加快了锄地的动作,将赵明玉远远抛在了后头。
“五兄你就是故意的!”
兄妹两每次搭档都十分默契,不快也不慢,尽量让自己舒坦些,顺带聊聊天什么的。
这会五兄拎着锄头就是一顿刨,可不就是故意折腾她吗?
眼看着五兄越刨越远,赵明玉只得苦着一张脸打起精神跟上,累得像头牛,但也比不了五兄的速度,只能在后面无能狂怒。
正与闻人九郎说笑着,贺兰妘忽感有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她的裙摆,她低头瞧了一眼,闻人翊也跟着看过去,问道:“怎么了贺兰姑娘?”
贺兰妘摇头,没在意,随口道:“许是有什么虫子弹到裙子上一下,没什么。”
话是如此说,然贺兰妘凝了脚边的石子一眼,若有所思。
她偏过头继续同闻人九郎说话,余光却始终注意着脚下。
苦心没有被辜负,她再次看到了飞过来的石子,贺兰妘当即锁定了方向,对上了赵洵安佯装无辜的眸子。
明明心虚得要命,但还硬着头皮假装淡定,实则手里的锄头都要刨出火星子了。
贺兰妘冷笑了一声,心中起了个恶劣的小心思,刚想着将闻人九郎打发走,闻人家的婆子就过来将人叫走了。
“九公子,夫人唤你。”
闻人翊还没说够,但母亲遣人来叫他不好违拗,恋恋不舍走了。
贺兰妘捏起脚下的石子,也不嫌弃上面的灰尘,在手里掂了几下,迎着赵洵安狐疑的眼神,忽然雀跃道:“那有只麻雀,阿弥,看我打中它!”
石子嗖的一声飞出去,却不是落在什么麻雀头上,而是赵洵安的脑袋上。
“嘶~”
“贺兰妘你好大的胆子!”
反应过来自己被贺兰妘专门照着脑袋砸了一下,赵洵安怒不可遏,捂着脑袋瞪向她。
这可不是被石子弹一下裙摆,而是结结实实地砸在脑门上,赵洵安知道她大胆,但没想到这么猖狂,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拿石头砸他脑门。
觉得自己就要嫁他当皇子妃,所以才敢那么嚣张吗?
一时间,赵洵安气血翻涌,一双眼睛简直要在贺兰妘身上盯出个洞来。
25-30
第25章 第25章羞辱
“公、公子怎么来了?”
心慌得厉害,腿脚倒是麻利,见着人进来立即就迎上去了,就是面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赵洵安瞥了吕少言一眼,认出就是这人在上元那夜胆大包天将自己房间订出去的,嗤笑道:“今日没把我的房间订给别人吧?”
吕少言哪里能听得了这样的话,差点就双膝一软就跪下请罪了,想着五皇子是个低调的,强撑着杵在那,颤颤巍巍地告罪。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几句,赵洵安今日本也不是来问罪的,没听几句就摆手道:“行了,今日有事,没功夫跟你计较,把酒食送上来后别来打扰。”
说完人就利落地去了三楼,使得吕少言松了口气,忙不迭去准备五皇子一惯喜好的酒食去了。
这回可不能再闯祸了。
亲自将酒食送上三楼后,吕少言一身轻地出来,在楼下看了大约两刻钟的账本,余光瞥见女郎聘婷倩影,他抬头,心又是一震。
这回再不是因为美色,纯粹是吓的。
“贺、贺兰姑娘,你怎么又来了?”
贺兰妘也记得他,那夜里他吓得跟孙子一样,当时她还很诧异,何故抖成那般,如今明白了几分。
一进来便听他这番话,贺兰妘板起脸,不虞道:“什么叫我又来了,怎么?我不能再来?”
贺兰妘甚至想难不成赵洵安没应,还迫使浮玉楼不接待她?
想到这,贺兰妘就要恼,吕少言看出了这股征兆,立即补救道:“贺兰姑娘误会了,我绝无此意,您请进!”
上元节后,花了几天功夫,吕家父子终于知晓了那夜痛殴五皇子的女郎是什么人。
贺兰大将军的独女,不日才进京,更关键的是她将五皇子殿下打成那样都能毫发未损,这何尝不是不是一种实力呢?
吕少言哪里敢冒犯,但是又怕极了她,毕竟不久前五皇子才上去,他生怕重蹈覆辙,于是小心翼翼道:“贺兰姑娘今日来浮玉楼是为了……”
莫名的,贺兰妘感受到了他的那点忐忑心思,心中生出了些吓唬人的恶劣念头。
“没什么,赴约罢了,送些茶点上来,不要煎茶,散茶冲泡后加点蜂蜜就成,你们家桃花酥不错,也送点上来。”
吕少言心放了放,继续问道:“那贺兰姑娘和友人订的哪间房?”
人在做坏事吓唬人的时候是藏不住笑的,尽管她特地控制了一下,还是压不住唇角,雀跃道:“和上次一样,三楼最东边那间。”
“哦……嗯?”
吕少言刚下应下,反应过来贺兰妘说的是哪件,心口一窒,汗涔涔起来。
他现在再看这位光艳动人的女郎,再生不出旖
旎的心思了。
还没等他想竭力问些什么,贺兰妘丢下句话便自己上楼去了。
“我先上去了。”
女郎走路带风,速度很快,吕少言白着脸在后面追,心中暗道不愧是将门出来的姑娘,真有精神头,怪不得那夜能将五皇子打成那样。
将这些不该想的甩出去,吕少言颤着声音道:“贺兰姑娘是不是弄错了,那是五、五皇子的房间,此刻人正在屋里呢。”
将声音压低,吕少言好说歹说,但见女郎都是笑盈盈的,步履稳健地踏上了三楼,逼近了最东边的雅间。
“我知道,就是来找他的。”
吕少言顿感五雷轰顶,下意识以为上回没放肆够,还要再来一回。
贺兰姑娘有这个胆子,他可没有这条命啊!
“贺兰姑娘三思,三思啊~”
要不是惧怕贺兰姑娘腰间那把剑,还有身后高大威猛的扈从,吕少言都想去抱人胳膊了。
眼看到了房门前,门口守着两个同样健硕的扈从,吕少言知道自己怎么劝都没用了,哭丧着脸站在一边,与贺兰妘划清界限。
“开门,我是贺兰妘。”
此时此刻,吕少言无比佩服这位贺兰姑娘的胆色,干了那样的事还能跟没事人一样送上门,是新长了一个胆子吗?
战战兢兢嘀咕着,房门很快就开了,露面的正是闫安。
没等吕少言先自证一下自己的清白,就听闫安轻哼一声道:“进去吧,贺兰姑娘。”
吕少言的话哽在了嗓子眼里,一时不知说什么了。
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就在这时,闫安瞥了他一眼,随意道:“这里没你的事,你下去吧。”
吕少言懵然地下了楼,回头去看,只能看见石榴裙没入房间的景象。
这都什么事,贺兰姑娘怎么不早说是赴五皇子的约?
害他担惊受怕了一场。
阿弥想跟着姑娘一道进去,但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
“只有贺兰姑娘能进去。”
守卫冷冰冰的话传来,听得阿弥和卫朔脸色一冷,就要摸刀。
“不必,他不是我的对手,你们在外等着就是。”
说完,贺兰妘扶着腰间的乌鞘剑走了进去。
两个守卫唇角掀了掀,似是想笑,但拼命忍住了。
雅间内,闫安跟着进来,门还没关上,就听他家殿下说道:“你也出去。”
显然,这话不可能是在说刚进来的贺兰妘,闫安不放心贺兰妘也只能出去了。
门再度打开,闫安迎面对上两道不善的目光,气哼哼地往两个守卫身旁一站,瞪了阿弥那小丫头一眼。
阿弥见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来,忽地往闫安那蹿了一步,直接将闫安吓得一哆嗦直往后缩。
“哈哈哈,胆子真小~”
阿弥乐了,又退回了原处,在那笑了好一会,气得闫安翘着兰花指指了她半天。
见阿弥只是玩闹吓唬人,两个守卫也将手从横刀上落下下去,余光瞥了眼一直沉默立着的卫朔身上。
直觉告诉他们,这个人才是最危险的存在。
只是偶尔冷冷瞥过来,眸中的森寒冷厉便让人觉得骨头都刺痛,不可小觑。
不愧是在贺兰大将军手底下待过的人,不可等闲视之。
房门闭合,贺兰妘踩着柔软的地衣入内,拨开珠帘,看到了正于案几前煎茶的赵洵安。
今日的他并未着一身艳红,换上了一身紫袍,玉带金冠,清贵非常。
腰间除了琳琅配饰外,还系着一只金质的镂空鱼纹香囊,不时散发着清甜柔润的香味,嗅着仿佛一瞬间置身春日花木间。
就算贺兰妘一惯不喜熏香,也不得不承认这香气还不错。
赵洵安身后有一方小小的剑架,上面挂着一柄宝剑,剑鞘上镶着几颗硕大的红宝石,还有些细碎的绿松石,剑穗系着一块清透温润的暖白玉,十分花哨。
贺兰妘挑了挑眉,看向剑架前的赵洵安。
赵洵安此刻正低垂着眸看着锅釜中的水,长靴褪下置于一旁,双腿闲适地盘坐着,丝毫不讲究什么跪坐礼仪。
白水初沸,水面上出现鱼眼纹,微微发声,就见赵洵安往里面加了一小撮盐。
见到那撮盐,贺兰妘没忍住蹙了蹙眉头,十分不理解。
怎么会有人喜欢喝加了盐巴的茶水,那得多奇怪。
“一个姑娘家身上总是带刀剑,也不怕人说你野蛮。”
石榴裙的艳色让赵洵安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凝在贺兰妘腰间的长剑上,语气复杂。
也是一时间想到了上元那夜自己将赵洵安追得抱头鼠窜的情景,贺兰妘乐道:“你都备了把剑在这了,还怕成这样,胆子可真够小的。”
贺兰妘的嘲笑让赵洵安面上的惬意弱了些,神情倨傲道:“少得意了,我那夜是让着你,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剑仙了。”
终归是占了便宜的人,贺兰妘今日是来商量合作的,便不戳他心窝子了,太伤体面。
不一会,锅釜边缘如涌泉连珠冒泡,到了二沸,这时就见赵洵安舀出一瓢水,放在旁边。
二沸过后,便是将茶粉撒在水里的时候了,撒完茶粉,再将刚刚舀出去的一瓢水倒回锅里,压着火头没让茶粉迸到外头。
三沸的动静最大,腾波鼓浪,也昭示着茶煎好了,赵洵安将煎好的茶水倒在两个青瓷茶碗里,还在茶沫上雕琢出了一朵花的图案。
一整套煎茶的动作行云流水,是贺兰妘在对方身上没见过的优雅从容,风仪俱佳。
倒像是三皇子惯会做的事,但是眼前人的举止更自然随性,大概也因着容貌,还有些赏心悦目。
贺兰妘一时说不出什么让他不痛快的话,在赵洵安对面坐了下来,同样是盘坐。
在不重要的场合,贺兰妘更不会让自己的身子不舒服,自然是怎么舒坦怎么来。
将其中一个青瓷茶碗推到自己跟前来,就听赵洵安带着丝丝傲慢的话语。
“这煎茶的水是惠泉运来的山泉水,茶是小龙团,最关键的,这茶是我亲手煎的,可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喝到的,我今日心情好,你就偷着乐吧。”
像是给了她什么不得了的恩赐一般,面上的神情更是仿佛在说她应该感到荣幸。
贺兰妘的指腹摩挲着细腻温润的青瓷碗,抬眼看他饮了一口带着茶沫的煎茶,倏然问道:“咸不咸?”
刚咽下一口茶水的赵洵安冷不丁听到这么一问,他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茶汤,思绪百转千回道:“不咸吧。”
其实刚开始他也是觉得有些咸的,但饮了这么多年便渐渐习惯了,大家都那么喝,他也便如此。
贺兰妘还是第一个问咸不咸的,他觉得很新鲜。
但接下来贺兰妘说的话就让他不觉得轻快新鲜了。
“饭菜中便有许多盐巴了,若整日再饮这些咸茶,日子久了可是会伤身体的,比如头发掉光光,还会伤肾……”
偶尔贺兰妘也会散发出一点好心,不过也只是随口一说,毕竟人的习惯很难改变,不在意别人听不听。
贺兰妘的话语轻飘飘的,但听在赵洵安耳朵里却沉重万分。
一个影响容貌,一个影响身体。
再加上这话是从贺兰妘嘴里说出来的,赵洵安觉得她在暗示自己些什么。
脸色一会黑一会红,心中忽冷忽热。
忽然敲门声响起,是浮玉楼的伙计上来送茶点,赵洵安就看见贺兰妘拂开了面前一直未曾动过的茶水,将伙计刚送上来的茶放在了跟前,带着笑饮了一口。
他瞧了一眼那茶汤,茶汤清透泛着琥珀色,虽然没有碎叶在其中,但显然是散茶冲泡出来的。
先不说是出自谁的手,从品质和技艺看,都远远无法同他煎的茶相提并论。
赵洵安
一口气哽在了胸腔,觉得面子全掉在地上了。
贺兰妘当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掩饰都不掩饰一下,明目张胆地下他的脸。
于是,赵洵安没了先前的轻快自得,修长的手指扣在案几上,敛去最后一丝笑意,木木地问道:“今天找我有什么正经事,快说,我还有事。”
若是闫安在此,定会对最后一句诧异一番。
贺兰妘也看出了他那点情绪变化,但没放在心上,在她眼中这个花孔雀便是喜怒无常没个好脸的性子。
没忘记今日的要紧事,贺兰妘放下手中的荷叶银茶盏,笑眯眯道:“我们之间还能有什么正经事,自然是婚事。”
“想必五皇子也知晓了,我便直说了。”
贺兰妘敞亮的姿态让赵洵安原本深沉的面色软和了些,像是被勾起了兴趣,嗤笑道:“不愧是凉州那等奔放地儿出来的,说起自己的婚事竟也面不改色的,真不害臊。”
贺兰妘也不恼,转动着银盏道:“这有什么害不害臊的,关乎后半生的幸福,不得用心些?”
这几句话似乎带着火气,让整个屋子都热起来了,赵洵安心里头有些燥。
“既如此,若是你好好与我赔礼,将我的气消了,那你那些婚后的要求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说到惬意处,赵洵安将胳膊拄在了一旁的垫着软枕的凭几上,身子歪歪斜斜地看她,恣意风流感扑面而来。
但贺兰妘没心思关注这个,她此刻被赵洵安的话弄得有些糊涂。
手拄着下巴支在案几上,因为这个动作,衫袖滑落,露出她近来极其喜爱的金钏。
衫袖下,圆润秀美的小臂裸.露出来,白得晃眼,再配上那一圈圈缠绕的金灿灿臂钏,实在富丽夺目。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婚前婚后的,我要说的是如何将这桩婚事搞黄了。”
上一刻眼珠子还黏在那只带着金钏的雪白手臂上,听到这话,很快就露出愕然的神情。
“搞黄?”
贺兰妘以为他是太欢喜了,继续道:“我知五皇子殿下也厌恶这桩婚事,不想跟我绑在一块,所以特地来合作的。”
短短一句话蕴含着许多信息,赵洵安缓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今日贺兰妘约他来此的目的。
根本不是他想得那样。
她厌恶这桩婚事,并不想与他婚嫁,是来和他退亲的。
一股强烈如洪水般的热流涌上心头,赵洵安发誓,他从小到大从未受过如此羞辱。
手肘离了凭几,赵洵安坐直了身子,低垂着的眼眸热意滚滚,竟有些发疼。
好半晌,他才在贺兰妘的注视下抬起头来,一双眼眸微微发红,带着眼尾都染着霞色,像是突然晕染了胭脂。
“你这是……”
贺兰妘灵光的大脑此刻也一时有些迷糊了起来,判断不清他这是什么情绪了。
女郎迷惑之下的面容柔和,像是褪去了尖刺的玫瑰,但此刻的赵洵安已经难以平心静气去欣赏了。
“呵呵~”
他冷冷笑了一声,嘴里仿佛带着刀子,尽数往贺兰妘身上扎:“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厌恶你这样的女子,毫无贤良淑德可言,泼妇一般,谁娶了你才是倒了大霉,家里祖坟冒黑烟了!”
“天下女子都死绝了我也不娶你!”
果然如贺兰妘想得那般,赵洵安也十分排斥这桩婚事,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现在的嘴巴更欠扇了,说话十分的不中听。
尽管贺兰妘此番是带着耐心和诚意来的,但此刻听着赵洵安这些锐利的话语,饶是她再做好心理准备都忍不下了。
嘭!
猛地一拍案几,带着那碗一口未动的煎茶倾覆出来,淅淅沥沥地淌在案几上,嘀嗒在柔软的地衣中,寂寥无声。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你以为你很好?傲慢轻狂还骄奢淫逸,除了有张脸还有什么,搞得好像谁想嫁给你一样,哪个女子若是嫁了你才是一辈子折磨,倒了大霉。”
“天下男子死绝了我也不嫁你!”
两人争锋相对,皆坐不住了,火药味在屋内蔓延,似乎时刻要烧起来。
赵洵安本就不痛快,如今已是怒火中烧,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他看着贺兰妘那张盛怒下显得凛然肃穆的美丽面孔,竟恍惚间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冒犯了她,心中情绪古怪。
“说得好,但愿你记住这时候说的话。”
“你放心,就算回去将膝盖跪烂我也会退了这桩婚事。”
“谁要娶你这悍妇。”
阴阳怪气地冷笑一声,赵洵安愤然起身,粗暴的动作带着手边的凭几翻滚开来。
案几上的锅釜中还剩下三碗的煎茶,炉火刚熄不久,茶汤上还飘着温热的气流,但无人会继续享用它了。
贺兰妘也不回头,听着赵洵安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面上尚有怒容未消。
房门被人大力拉开,发出嘎吱的响动,贺兰妘听到外头赵洵安冷言让随侍离开的动静。
直到阿弥和卫朔进来,贺兰妘都还未完全平复下心情,脸色凝重又费解。
“姑娘你没事吧,方才阿弥听见屋子里吵起来都担心死了,还以为五皇子又欺负姑娘了。”
就算上回也是姑娘稳占着上风,但谁让五皇子行那不轨之事,阿弥还是觉得姑娘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贺兰妘弹了弹衣裙上沾染的茶水,神情烦躁道:“没什么,就是吵了几句,没跟他打架。”
贺兰妘有些想不通,既然他也如此厌恶她,不喜这桩婚事,那两人合作哪里不好?
白瞎了她好心来商量法子,这厮不仅不领情还就地发疯,真是不可理喻!
这般喜怒不定的性子可真难相处,经过了这事,贺兰妘更加坚定了不跟赵洵安过日子的心了。
跟有病一样,什么人啊?
……
回去的路上,赵洵安只在登车前让车夫快些,除此之外再未说过第二句话,只沉默森冷地坐在那,胸口起伏得厉害。
闫安对着殿下铁青的脸色,始终都不敢开口问一句。
小心翼翼地又看了自家殿下一眼,谁料被察觉到了,对上殿下似笑非笑的眼眸,听见幽幽的话语。
“看什么呢?”
闫安被吓得一激灵,不敢看自家殿下的脸色,缩在一旁嗫喏道:“没、没什么,奴没看什么。”
封闭的马车内光线昏暗,闫安觉得殿下那双眼睛幽凉无比,他根本不敢与之对视,摇头瑟缩道。
也不知道贺兰家那个死丫头到底在浮玉楼到底说什么惹他家殿下不开心了,明明今日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甚至可以说心情不错。
还让尚衣局加急裁了一身新衣裳,香囊球也是从内库中新挑出来的一只。
作为身边亲近的侍从,闫安最是能体察到殿下的心情,他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只是被那死丫头给破坏了。
赵洵安并未再问,主仆两人沉默地赶回了皇宫。
闫安以为殿下又要缩在寝殿里撕锦帛泄愤,那是他从小便喜欢的泄愤方式,撕几条过后,再听几声锦帛撕裂的声音,基本上什么火气就全消了。
不过如他家殿下这般尊贵的身份,几乎很少有受气的时候,所以遭受折磨的锦帛也不多。
上元节那次回来,殿下便时隔多年又撕了一次,才勉强平复下心情。
如今气成这样,闫安觉得他又要让尚衣局送锦帛来了。
但他这回猜错了,殿下回宫后直奔紫宸殿去,听陛下去了皇后的甘露殿,又转头跟了过去。
闫安虽不知殿下具体要做什么,但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一见着帝后的面,就见殿下往地上那么一跪,愤然道:“还请父皇、母后允儿子不娶贺兰妘!”
看着帝后逐渐没了笑意的面孔,闫安暗叫了声糟糕。
争论持续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不过这场争论多是圣上单方面的斥责,赵洵安只是执拗地要退了这桩婚事。
“父皇、母后明鉴,贺兰妘泼辣无状,无贤无德,实非良配,儿子不愿娶她,还请退回这桩婚事!”
浮玉楼中的谈话声声入耳,屈辱感时刻萦绕在心头,促使着赵洵安咬牙将这段拒婚的话说了出来。
训斥的话已经
说了许多,劝解的话也不少,帝后都累了,相视一眼,尽是无奈。
“少给朕耍你那些小孩子脾气,这桩婚事可不是玩闹,岂容你在这里儿戏,不可能!”
永业帝被气得不行,拂袖背过身去,慕容皇后也一脸无奈,耐心道:“五郎你平素也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知道这桩婚事是何等要紧,再说贺兰再泼辣能泼辣到哪,做了夫妻总不会待你不好,哪里这样大的抗拒?”
赵洵安唇瓣翕动,想说什么,但最终被咽下去,别开脸固执道:“儿子不喜她,她也不喜儿子,成了婚也是一对怨偶,这桩婚事不如不成。”
说了那么老半天,见赵洵安还犟得像头牛,永业帝累了,斥道:“既然脑子这么不清醒,那便回自己殿里好好想想,带下去禁足,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出来。”
赵洵安紧抿着唇,朝着帝后二人拜了拜,一声不吭回了延秀殿。
闫安哭丧着一张脸跟上去,为他家殿下担忧不已。
……
浮玉楼那糟糕的一别后,贺兰妘再没见过赵洵安,但很快听到了他被罚禁足的消息。
至于被罚禁足的缘由倒不知是什么,但贺兰妘觉得极有可能与她有关。
刚跟她吵完架回去就触怒了圣上受罚了,贺兰妘很难不往这处想。
赵洵安能让圣上动怒的,便只身上这桩婚事了,必是他冲动惹怒了圣上,才引得圣上如此罚他。
本想着用些和缓的法子试试能不能将这桩婚事退了,谁能想到赵洵安这厮忽然发作干了这样莽撞的事,好好的计划被这厮打乱了,贺兰妘心绪难平。
因为禁足,贺兰妘之后再未见过赵洵安,而她也忙碌了起来,受邀参加各家的小宴,尤其二公主将她当成未来的嫂子,待她十分上心,三天两头就邀她同游上京,使得贺兰妘一时将烦恼抛却了。
罢了,先顾着眼前吧。
短短十来日,贺兰妘识得了不少上京官宦家的姑娘,有合眼缘玩得来的,比如兵部尚书家的何四姑娘,英气爽快,刀耍得很好,初次见面看她佩剑,便急吼吼地与她比划了一场,虽然最后输给了她也开开心心的。
礼部尚书家的裴三姑娘,婉约又通透温和,说话轻言细语,一手箜篌美妙动人,甚是让人舒心。
还有安邑侯府的叶七姑娘,性子顽皮,心思单纯,见了贺兰妘后便粘着她,那股粘人的劲使得二公主都醋了起来。
当然也有关系淡淡的,还有几个瞧不上她武将门第,没少暗地里议论她言行粗鄙,不够贞静贤良。
一两次贺兰妘没当回事,然在第三次听到那几个姑娘聚在一处窃窃私语,还时不时打量她时,眼神中透着轻蔑。
贺兰妘认得她们,其中一个是翰林大学士家的姑娘,一个是国子监司业的孙女,剩下一个贺兰妘有些记不清了,大概是哪个文官的闺女。
本在跟何四姑娘比试射艺,察觉到那几个姑娘投到她身上那让人不适的目光,贺兰妘知道她们又在背后说她的小话了。
她一向秉持着事不过三的原则,于是调转方向,那一箭朝着她们飞去。
“啊~”
箭矢精准地插.到了其中那个声音最大的国子监司业孙女李六姑娘的发髻上,突然的一箭引得她大叫一声,当即瘫坐到了地上。
随后摸了摸她自己的脑袋发现没受伤,才长吁了一口气。
贺兰妘长弓在手,踏着慢悠悠的步子走过去,笑意明媚灿烂,但在受到惊吓的人眼中便有几分可怕了。
“你怎能如此粗野不通礼数,竟敢对我放箭,我要回去告诉我祖父,让他去圣上面前参你!”
狼狈地将发髻上的箭矢拔出来,李六姑娘又气又怕,脸红脖子粗道。
贺兰妘双臂环着胸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好笑道:“你也知道礼数啊,那你屡次三番在背后摇唇鼓舌说我的坏话,你还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呢,就这点礼数?”
“对知礼的人我自然有礼数,但对你们这般不知礼的便不用了。”
“记住了,下次有胆量当着我的面说,缩在角落非议别人实在下乘。”
那高挑的身量,张扬泼辣的气场,再配上那一手精湛的射术,几个平日只抚琴练字的姑娘哪里有胆子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坏话,僵着脸勉强赔了个礼离开了。”
“等等。”
刚走几步,就听到那位凶悍的将门虎女叫住了她们,三人下意识僵住了身子,没敢再动。
就见贺兰妘追上了她们,伸手拿过了李六姑娘手里忘了留下的箭矢。
“都是蜡做的箭头,又射不死人,何至于吓成这样?”
此宴女眷过多,怕小姑娘们准头不好伤了人,主人家准备的箭头都是蜡的,上面涂了些朱砂,好在箭靶上留下痕迹。
别说贺兰妘射术极佳,就算是真射偏了也不碍事。
“走吧。”
贺兰妘轻抬了抬下巴,三人又慌慌张张走了。
“贺兰好手段,全上京就属这几个最会背后非议,说人坏话,尤其是那个李家的,仗着自己的姨母是淑妃,嚣张的很,我当年也没少挨这罪,如今好了,日后定然清净多了。”
何四姑娘何英见了这场闹剧,走上前来抚掌大笑道。
……
时间如水流逝,一转眼到了花朝节,一个姑娘家都喜爱的节日。
二月十四那日,慕容皇后便遣人召她明日进宫参加宫中的花朝宴,还送了一套衣裙首饰过来,皆是贺兰妘适合又喜爱的样式和颜色。
丁香紫的上衫,栀黄色的丝罗裙,松花色帔帛,腰下绶带系白玉玦,颈间戴璎珞项圈。
乌发绾成高高的圆髻插戴宝钿与金步摇,因为这个时节还没有牡丹,贺兰妘特地买了一支牡丹绢花,姚黄。
虽是绢花,但仿得十分逼真,每一片花瓣都娇嫩柔软,不去抚摸根本发现不了这是假牡丹。
贺兰妘稀罕了好一会才戴在头上,想着等花朝节结束她要再去买些绢花回来,什么花都来点。
花朝节又叫做花神节,是百花诞辰,传说北魏夫人的女弟子女夷善于种花养花,被后人奉为花神,花朝节便与她相关。
花朝节那日,花神降临,百花萌动,天地万物将从冬日的寂寥走入万千繁花的世界。
花朝节也是女子的节日,在这一天,姑娘们会穿上漂亮的衣裙,打扮得光鲜亮丽,结伴去郊游、踏春、宴饮,为百花庆祝诞辰,同时也为自己和家人祈祷安康。
依着花朝节的风俗,贺兰妘本该在家中花枝上系五色纸笺,这是名唤赏红的习俗,也是为了护花。
她刚来上京不久,宅子里的花木也刚植上,最高的也不过膝盖高的树苗,那些花卉也才长出苗来,贺兰妘将五色纸笺小心地挂上去,希望能得到花神赐福,快快长大,给她带来满院锦绣繁华。
花朝节还有扑蝶的乐子,但她院里没有花木,自然也不会有蝴蝶,只能去宫里寻这个乐子了。
一出门,贺兰妘便感觉今日的看空气中都弥漫着花香,伴在微醺的暖风中,香气扑鼻。
扭头往两边看去,左边的人家墙边长着一丛迎春花,枝条娇嫩透着盈盈绿意,枝头淡黄色的小花让人眼前一亮。
右边的人家墙边倒是没有什么花,但墙内种了一棵桃树,高而繁茂,枝干伸到了墙外,几枝粉嫩的桃花探出头来,贺兰妘似乎还在上面看见了嗡嗡作响的蜜蜂。
她看到了一派春意盎然,心情不自觉飞扬起来。
“走吧。”
提着裙摆,贺兰妘搭着卫朔伸来的小臂登上马车。
半道上遇到了个熟人,宜国公府的小公子徐凌,他策马在旁唤了贺兰妘一声。
“贺兰姐姐……”
贺兰妘探出头,认出他来,让卫朔不再拦他。
“徐小公子何事?”
小公子似乎是遇上了什么伤心事,眉宇间都是忧愁,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贺兰妘偶尔会对这样的儿郎生出些怜惜,觉得对方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还请贺兰姐姐勿要怪我冒犯,我此番只想问问,贺兰姐姐当真要和表兄结亲吗?”
自打那次在浮玉楼听到表兄解释,徐凌回去便病了一场,难受了许久,他最终还是决定来亲自问问。
他多么希望贺兰姐姐能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但只见女郎沉吟几息,对着他点了点头。
“圣上与皇后却有此意,怕是不日便要颁旨了。”
对于贺兰妘来说,徐凌终究是外人,她心里头的千头万绪并没有必要同他一一道来,言多必失,便老老实实按着帝后的抉择来吧。
听了贺兰妘的话,本就忧愁的徐凌更蔫巴了,像是霜打的茄子,讷讷地说了句知道了,人垂头丧气地策马走远了。
贺兰妘总有种他要哭的感觉。
叹了口气,甩开纷杂的思绪,贺兰妘进了宫门。
如所想的那般,今日的皇宫几乎要被各色鲜花淹没,入眼尽是姹紫嫣红,落英缤纷。
尤其是小径两侧栽种的樱树,此刻正繁花满枝,风一吹便散落漫天粉雨,粉白的花瓣映着湛蓝的天空,美得梦幻而不真实。
梨花洁白,落下来时同粉樱又不同,如纷纷扬扬的白雪。
一簇簇艳红的山茶烈烈绽放,若不是贺兰妘今日得了满意的牡丹绢花,非得摘一朵戴着不可。
刚进皇宫,甘露殿的大长秋便来迎她,说是皇后正要做百花糕,让她过去一起做。
贺兰妘在家时,每次花朝节也做,嫂子们没进门时只她一个人做百花糕,后来大嫂和二嫂来了,她便有伴了。
贺兰妘最喜欢和人热热闹闹地做百花糕了,原以为今年参加花朝宴便没了这个机会,谁承想皇后竟也会亲手制作百花糕,还带着她一起。
贺兰妘又喜又忧。
凭心而论皇后是一个很和善温婉的婆母,能遇上这样的婆母对女子来说是一种幸运,贺兰妘也十分喜欢。
奈何温良和善的好婆母生得是个讨人嫌的儿子,这让贺兰妘十分头疼,偶尔也会纠结起来。
要不要为了这个好婆母和赵洵安凑合一下?
但很快就被贺兰妘否决掉了,嫁给赵洵安这个代价还是大了点,还是先努力试一试能不能破局吧。
卸去腰间佩剑,贺兰妘跟着大长秋进了甘露殿的厨房。
一进去,比外面浓郁十倍百倍的花香袭来,而且是各种各样的花香气味,贺兰妘一时难以分辨。
小厨房里除了打下手的宫人,便只有寥寥几人。
皇后、淑妃、丽妃、兰婕妤、太子妃、二公主、三公主。
看到这样的人员构成,贺兰妘心下一叹,虽然有因着自己孤身一人在上京,含着照拂之意,但更多的是皇后已经将自己纳入儿媳的行列了。
米已经被提前磨好成了细腻的粉状,不然要现场让她们磨不晓得要到什么时候。
各色花朵已经被烘烤成了花干,还有一部分被蒸出了花露,皆是放进米粉中增香,也正是如此,屋内的的花香才如此浓郁。
贺兰妘本以为只有些当季的花可入百花糕,看了一圈,还有许多瓷坛里装着去岁的干花,虽不是最新鲜得,但保存得很好,没有一点陈腐气味。
见礼过后,慕容皇后笑呵呵道:“今日这厨房里当季的、不当季的花都有,贺兰尽管去挑,若做的好吃,吾有好东西给你。”
虽然这话让贺兰妘很开心,但也让她压力不小,有种无功却受禄的羞愧感。
“皇后偏爱,委实不必如此,不过是做个糕点罢了,臣女又不是三岁孩童需要奖励。”
但皇后兴致很好,依旧我行我素,这时太子妃跳出来解释了。
“贺兰不知,这是母后多年来的惯例,谁的百花糕做的最好吃便有赏,贺兰不必拘束,若是能胜过我等,尽管接着便是。”
这样一说,贺兰妘便容易消受许多,欢欢喜喜系上襻膊,去选喜欢的花了。
除了最喜欢的玫瑰外,贺兰妘还选了新鲜的桃花干,紧锣密鼓地开始用碾子碾花瓣了。
相比于米来说,干花瓣要好碾多了,而且看着尚有芬芳的花瓣被碾碎成为细细的粉末也是一桩有趣的事。
最后一次将花粉过筛,贺兰妘按着烂熟于心的配比将米粉和花粉融合,然后要来了牛乳和蜂蜜。
左右正是太子妃沈兰华和二公主赵明玉,两人看见贺兰妘将牛乳兑了进去,都看了过来。
上京做百花糕并未有兑牛乳的习俗,因而两人见了十分讶异。
“我们凉州那边喜爱饮牛乳,糕点餐食中也会经常用到,加在百花糕中也很不错,不然你们也试试?”
两人倒是被逗起了些心思,但她们太快,已经将米糕压出了模型,不好再添什么了。
一旁的三公主赵明雅倒是还来得及,但她是头一次做百花糕,怕自己做出来不好吃,便谨慎地按着本来的做法继续了。
贺兰妘做好了玫瑰味的花糕,又继续做了桃花的,因为是新鲜的花瓣,贺兰妘将桃花露也加了进去。
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除了偶尔丽妃暗戳戳地同淑妃斗嘴那娇滴滴的声音,几乎一切祥和。
两屉花糕被送上了蒸笼,贺兰妘刚洗手净面完毕,就听皇后对大长秋道:“将圣上和皇子们都叫过来,让他们评评我们的百花糕。”
贺兰妘暗道一声糟糕,因为她的百花糕要被赵洵安吃了。
第26章 第26章花冠
像是卡着时辰一样,花糕蒸好,圣上也带着六个儿子过来了。
贺兰妘自己都还没吃上一口自己做的花糕,就见乌泱泱一群人涌了进来,其中便有那日浮玉楼一别后许久未见的赵洵安。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的。
圣上的几个儿子生得模样都不差,但凭心而论其中最出挑的还是她最讨厌的赵洵安。
他生得醒目惹眼,莹白温润的肌肤,昳丽清艳的眉眼,身姿俊挺颀长,一身过于华美张扬的装束,这样的他无论出现在哪都十分显眼,满身流转的光彩让人自觉忽略别人先去看他。
就像一只时刻开屏的斑斓孔雀。
尽管他不是贺兰妘最欣赏的类型,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厮实在精致俊俏,俊美得无可辩驳。
一对上视线,贺兰妘便知这厮还是浮玉楼那日的狗脾气,也不知哪来这么大的气性,跟有病似的。
不过这正是贺兰妘需要的态度,一种针锋相对的姿态。
贺兰妘别开了脸不再看他,这样的动作让赵洵安脸色更差了,唇角抿成一线。
“哈哈哈,今年的百花糕仿佛更香了,是出了什么新鲜的?”
永业帝嗅着满屋子的花香和米香,爽朗大笑道。
“差不多,陛下今日可要好好评评。”
慕容皇后盈盈浅笑着说道,眉目慈和,多了几分寻常人家的质朴纯粹。
就像是寻常百姓人家一般,永业帝也不讲究什么,凑到蒸屉前左看看右看看,好像里面是什么稀世珍宝。
六皇子更是跟个馋虫一般一个个去嗅哪个味道更香甜,被赵洵安怼了一胳膊肘骂了句馋鬼。
厨娘见时候差不多了,将盛着花糕的蒸屉一一端来,防止在长条案几上,永业帝带着儿子们凑过来,面容熏蒸在花糕冒出的热气中。
没有说哪份是谁的,就那么混放着,要不是贺兰妘关注着自己的花糕,也分不清那份是自己做的了。
永业帝为君为父
,率先尝起了今年的百花糕,一个一口,细细品鉴着。
当看见赵洵安摸起了自己做的玫瑰花糕时,贺兰妘心中很不爽快。
那种自己辛苦做出来的东西被讨厌的人吃了的感觉很不美妙。
只见圣上吃了一口她加了牛乳的玫瑰花糕,直点头道:“这个新鲜,味道好,似乎有股牛乳香。”
自己的花糕被肯定,贺兰妘当即就没压住笑,唇边漾起弧度,心里开始美起来了。
赵洵安此刻吃的也是带着牛乳香的玫瑰花糕,不同于其他的花糕,他咬了好几口,听父皇称赞,他下意识想点头,却瞥见贺兰妘没压住的笑。
赵洵安脸一变,状似随意品评道:“儿子倒觉得加了牛乳有些腥膻,反倒污了洁净的花香,落了下乘,不大好。”
此话一出,慕容皇后眉头就是一蹙,她是知道这份玫瑰花糕出自谁手的,小儿子这时候说这种讨嫌的话,她很难不觉得他是故意的。
这太糟糕了。
永业帝不知,回头睨了这个儿子一眼,不悦道:“就你事多,明明小时候牛乳喝得最多。”
赵洵安面色一僵,暗气父皇拆他的台,但眼一瞅贺兰妘气得脸黑,他的面子又回来了。
贺兰妘气得翻了个白眼,恨不得将他按到奶牛肚皮底下让他膻个够。
什么人啊,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明明她都将腥味祛除到最低了,赵洵安简直就是污蔑!
但好在除了太子因为爱屋及乌的缘故认为沈姐姐的花糕好吃,其他人都认可了自己融合了米香、花香、奶香为一体的百花糕。
皇后说彩头是一顶花冠,待祭完花神后再赐予她。
皇后就没给过她俗物,因而贺兰妘对那顶花冠十分期待。
万芳园内,贵妇人和年轻的姑娘云鬓衣香,皆打扮得芬芳鲜妍,与这昭昭春日相得益彰。
一阵风吹来,拂起女郎们柔软的帔帛和衣袂,贺兰妘觉得扑面而来的空气都是香喷喷的。
花神女夷的牌位已经被设好,贺兰妘跟在皇后身后,同许许多多美丽灵秀的女子祭拜了这位司花之神。
扑蝶前,贺兰妘去瞧了那顶花冠,眼中异彩连连。
花冠主体为和田白玉,雕成中间高两侧低的小山状,上面还绘刻了牡丹纹,四下环绕着栩栩如生的绢花,不同于她头上的这朵,花冠上绢花的花蕊是用各色宝石镶嵌作为装饰,日光下随着晃动发出闪耀的光泽。
贺兰妘喜爱极了,就像那对金臂钏一样,这花冠又卡在了她心坎上,她爱不释手地左看右看。
“既然喜欢,便戴上吧。”
看出贺兰妘眸中的喜爱,慕容皇后建议道。
贺兰妘有些犹豫,捧着花冠道:“还是不了,臣女怕有些麻烦。”
慕容皇后笑了,也不多言,立即唤了平日给她梳头的宫人过来。
“不麻烦,今日是花朝节,你们这些年轻的小姑娘此时不打扮更待何时,来,坐下吧,秀云梳头的技艺甚好,定能让贺兰满意。”
话说到这份上,贺兰妘再推拒便不识趣了。
“那臣女便多谢皇后疼宠了。”
欢欢喜喜地坐在妆镜前,贺兰妘等着秀云将这顶漂亮的花冠戴在自己头上。
卸去头上多余的发饰,包括那朵姚黄,只留下鬓边的宝钿,梳头宫人秀云手法细致温柔地将花冠戴上去。
透过铜镜,贺兰妘不止看见了华冠丽服的自己,还有身后慈和端庄的慕容皇后,她内心又纠结起来了。
内心措辞了好半晌,贺兰妘试探着开口道:“臣女能问皇后一个问题吗?”
放下手中书卷,慕容皇后笑容恬淡道:“自然,贺兰问便是。”
深吸了口气,贺兰妘问出了近来时常盘旋在心中的疑问。
“皇后待臣女这样好,是不是只是因为臣女会成为您的儿媳?”
其实贺兰妘心中有数,但还是想问问,就当有个心理准备了。
话语落下,就见镜中的皇后莞尔一笑,走到她身后,温言细语道:“是有这个缘故,但也不全是。”
“贺兰是吾向往的模样,所以吾喜爱贺兰。”
皇后并没有细说,贺兰妘也没有追问,但奇异的,两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她好像明白了皇后话中之意。
不等她想七想八,皇后见她提起了和赵洵安的婚事,开始谈及了他来。
“五郎是吾与陛下的幺子,因为前头有他兄长顶着,便多得了吾与他父皇的几分偏宠,将人宠得性子骄纵了些,不过就是脾气大了点,等你们相处得日子久了贺兰会发现五郎挺可爱的。”
“他小时候生得白嫩可爱,乖巧嘴又甜,那时候当真是讨人喜欢,虽然现在对着吾与陛下也差不多,但在外头却是闹腾了些,不过没什么坏心,也不是什么风流不端的性子,贺兰尽管放心。”
看着费心为赵洵安说好话的皇后,贺兰妘一时也不知回什么。
让她心甘情愿很难,但她也无法在皇后面前说些抗拒的话。
发髻重新梳好,贺兰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快将郁燥的情绪抛诸脑后。
顶着花冠在皇后跟前美滋滋地转了好几圈,贺兰妘在皇后的叮嘱下出去抓蝴蝶了。
出甘露殿第一个遇上的便是赵洵安,贺兰妘可没心情跟他说话,有些敷衍地行了个礼就要走就听到身后传来赵洵安轻蔑的话。
“招摇什么,头上顶的跟个鸟窝一样。”
赵洵安就是故意说给她听得,声音根本不压着,寥寥几个字,皇后给他积攒的一点点好感又烟消云散了。
敢把如此美丽的花冠说成是鸟窝,贺兰妘一时恼了,扭头回怼道:“你不招摇,你穿的跟大公鸡一样,还说别人!”
怼完转头就走,留下主仆二人在原地气急败坏。
闫安看着主子冷肃的脸色,竭力劝慰道:“殿下息怒,等你们成婚再调教不迟。”
闫安是觉得,这桩婚事他家殿下怕是拒绝不了了,不如干脆顺势娶了这泼辣的小丫头日后以夫主的名义管教。
然赵洵安可没从那日浮玉楼的羞辱中缓过劲,听到成婚二字顿时勃然大怒起来。
“谁说我要娶她,绝不可能!”
说完大步流星迈开腿,眼瞅着是循着贺兰妘的方向去的。
闫安也不敢反驳,畏畏缩缩道了声喏,小跑着去追殿下了。
花冠本就十分美丽,再搭配女郎本就光艳动人的面容,贺兰妘几乎是一过去就被包围了。
“哇,贺兰你的冠子好漂亮啊,我能摸摸吗?”
“明年花朝节我也要让家里给我打一顶这样式的花冠来。”
“贺兰姐姐戴上这顶花冠更美了!”
贺兰妘心情又好了起来,同她们说笑着,一时间都忘了扑蝶。
赵洵安远远看着,心中愈发烦躁。
为了抓蝴蝶,贺兰妘吩咐宫人拿来了一杆网兜,比起这些拿着团扇矜持扑蝶的官宦千金们,贺兰妘这样效率高多了。
隔着老远,赵洵安看着将网兜挥舞得如刀剑的贺兰妘,顿时想起了些不好的回忆。
越看越心烦,赵洵安干脆去甘露殿找母后再说说退婚的事。
网兜抓蝴蝶带来的后果便是她太凶猛,最后蝴蝶都被吓得跑光了,一群姑娘转而去玩步打球。
贺兰妘从小跟着父兄一道玩,骑射、马球、投壶、步打球等皆不在话下。
但也不知今日是不是水逆,亦或者是碰到赵洵安就没好事,她分明是瞄准了球门方向击球的,但那厮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下接住了她那快准狠的一球。
还是用胸口接的,捂着胸口在那嘶了半天。
第27章 第27章落水
“贺兰妘!”
赵洵安在母后那里没讨到好,绷着脸从甘露殿出来,路过太液池水岸,还没看清是什么飞过来,胸口就是一疼。
捂着胸口看过去,赵洵安看见了一群女郎中手执球杖,挥出动作还未收回的贺兰妘,他顿时明白了什么,怒吼出声。
别说是身边人抖了抖,就连贺兰妘心中也咯噔了一下。
怎么就这么巧,偏偏在赵洵安路过的时候打歪了?
而且为了将球击进球门中,这一下贺兰妘用了不小的力气,她好像听到了木球砸在赵洵安身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这是贺兰妘也没料到的事,因而看着对方一脸怒容地走过来,她有些发懵,愣愣地看着他。
一身艳烈的红袍如火,高束的乌发随着主人大步流星的步伐在脑后张扬地晃动,离得近了还能听到发间珠玉碰撞出来的清越脆响。
但这些在贺兰妘看来很是糟糕了。
“贺兰妘,你故意的是不是?”
没忘记将她作案的凶物捡起来一并带来,赵洵安气冲冲来到贺兰妘跟前,逼得周遭的各家千金生生退了好几步远,让原地只剩下两人。
这回总归是自己理亏,青天白日地当着这么多人面将赵洵安给打了,自不能由着性子跟他打擂台。
捏了捏手中的球杖,贺兰妘沉住气赔礼道:“是臣女的错,不过臣女是无意的,真的只是意外,还望殿下宽宥。”
这样的事赵洵安已经不是头一次遇到了,上次春耕节也是这样,故意用石子砸了他脑袋,也是如此做派,引得一家人全责难他,他才不信!
“少装模作样,还说不是故意的,那为何偏偏这么赶巧,我刚冒头就打过来了,准头还这么好,肯定是照着我身上打的!”
“休要狡辩!”
因为让他逮住了机会,赵洵安此刻就像个正在蓄力,就要发威的斗鸡,双眸好似喷火,势要斗倒贺兰妘这个对手。
被赵洵安咄咄逼人的姿态弄得说不出话来,贺兰妘沉默了半晌,压着心中的烦躁看着他。
得意,张狂,争强好胜,这些情绪都浮现在赵洵安的面上。
余光瞥了眼四下,不是惊便是忧,只有赵明玉此刻敢站出来为她愤愤不平。
“五兄何故如此严苛,贺兰姐姐又不是故意的,也向你赔礼了,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何故为难人?”
“更何况你们……”
一时嘴快差点把两人要成婚的话说出来,然想到父皇还未正式赐婚,赵明玉及时管住了嘴,气得两颊鼓鼓道:“反正五兄你就不要为难贺兰姐姐了!”
看到周围众人的反应,贺兰妘原本惆怅的心倏地灵光一闪,有种柳暗花明的转折。
这不就是她想要赵洵安做到的吗?
两人合力,让帝后乃至所有人觉得他们八字相冲,天作不合,不宜婚配。
虽然不一定能成,但总得试试,万一有用呢?
原本贺兰妘还没想到怎么发力,毕竟那日浮玉楼她还没说出计划赵洵安就发癫跟她吵一架走了,贺兰妘不知怎么与他配合。
但现在突然就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她眼前,要不是时机不对,贺兰妘差点笑出来。
按住赵明玉的手,贺兰妘安抚道:“别气了,此番确实是我失手闯了祸,五殿下生气也无可厚非。”
上前一步,贺兰妘开始示弱,摆足了被欺负的架势,惶恐道:“那五殿下如何才能消气,尽管说来。”
显然,这样的贺兰妘不是她私下原本的样子,只是伪装罢了,赵洵安一看就来气,火气又涨了一截,顺势道:“这可是你说的。”
揉了揉胸口,赵洵安伸手夺了贺兰妘手中的球杖,笑容恶劣道:“既然你打了我,那我也要打回来,接我一球便宽宥你,如何?”
贺兰妘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众目睽睽之下,赵洵安恶劣报复她,将会轻而易举地传到帝后耳中,她的计划便通了。
安抚了赵明玉几句,贺兰妘往后退了一段,确保赵洵安将木球击过来不会很疼。
能达到目的被木球打一下没什么,只要这厮不丧心病狂照着她胸口方向打就好。
不然她鄙视这厮一辈子。
左手边几步远便是波光粼粼的太液池,一对鸳鸯刚好游过,看起来十分恩爱。
世人推崇鸳鸯为忠情之鸟,将其绣在布帛锦被上,祝愿新人永结同心,实则一点都不严谨。
一对鸳鸯中,若有一方死亡,另一方则会很快寻找新的伴侣,甚至还存在两只都存活时期背叛另一方的行为。
大雁则不同,终身奉着一夫一妻一对雁的理念,当一对大雁中不幸有一只死亡,那另一只轻则孤独终生,重则殉情而去,是最纯粹的忠贞之鸟。
所以每次联想到婚娶中男方会赠与女方大雁为聘礼,贺兰妘都觉得十分可笑。
妾是要纳的,续弦是要续的,简直是玷污了大雁忠贞的美名。
那些臭男人,哪里配用大雁,他们只配鸳鸯这样的多情鸟。
赵明玉见劝不动五兄,急吼吼去甘露殿寻母后去了,让母后好好教训一下五兄。
贺兰妘看了水面几息,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赵洵安,见他摆好了阵仗,就要挥球杖击球。
贺兰妘看不清他的神色,但猜想应该是快意的,毕竟终于可以将火气撒在她身上了。
或许是水面闪烁的波光发挥了作用,贺兰妘脑中又是闪过了一道灵光。
既然冲突都发生了,那何不让它来得更猛烈些,搞出更大的动静?
也就这一瞬间,木球飞了过来,头脑一热的贺兰妘作出了决定,佯装慌乱地踉跄着往左边去躲,只听水花溅起带来的扑通一声响起,贺兰妘丝滑无比地栽到了太液池中。
木球随之而来,但若是有人细心去瞧,会发现木球的轨迹是偏移的,就算贺兰妘还在原地也只能擦过去,根本碰不到人。
但眼下那一声水花惹得众人都惊叫了起来,无人再去关注这等细枝末节了。
赵洵安还保持着挥杖的姿势,但面上的神情已然凝固住了,再没有什么愤恨和恶劣,只剩下茫然。
“啊,救命~”
装模作样滑进池子里后,贺兰妘又装模作样地喊了急声,假意在水中扑腾着,让事情发酵得更热闹些。
这便是她方才她灵光一闪想出的好法子,不仅不用接球,还能将事情整得更热闹些,何乐而不为?
至于落水的危险,贺兰妘并不放在心上,因为她从小就通水性,会泅水。
幼时爹是三个孩子一起教导的,爹说女孩子更要学会泅水了,万一落水了不仅不用惊慌失措地喝几口脏水等着别人来救,甚至还能救别人,这是天大的用处。
在泅水上,贺兰妘比两位兄长还要有几分天赋,虽然年纪最小,但学得最快最好,将两个兄长都比了下去。
所以掉入水中的那一刻,贺兰妘心中丝毫不慌,只可惜了她一系列动作太大,头上的花冠戴不住从发髻上掉了下来落入水中,可给她急坏了。
岸上嘈杂声一片,都是喊着救人之类的话,贺兰妘在忙碌中还听到了几个相熟姑娘的声音,她不禁想到姚素。
幸好她不在,不然看到自己掉水里,就算知道她会水怕死也会受惊。
九个月大的肚子可不能被惊吓到。
仲春的池水不如夏日凉爽,还带着几分清寒,贺兰妘在里面泡了一会也觉得有些冷。
不过她自信于自己的身板,二兄常说她壮得跟小牛犊一样,时常一年到头都不会染一次风寒。
贺兰妘觉得自己完全挺得住。
耳畔传来几声扑通声,贺兰妘心想终于有人知道下来救她了,于是她又扑腾了几下,扯着嗓子喊了几句救命。
水岸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赵洵安是第一个冲过去的。
将手里的球杖一扔,赵洵安快步奔到岸边,就要有下一步动作时,闫安飞奔上来从后面抱住了赵洵安的腰,竭力劝道:“殿下不可,您不会水,下去可怎么得了!”
闫安担心殿下安危,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在拦,赵洵安一时便没有挣脱。
也就这一会的功夫,已经有不少下水救人的了,其中不止是宫中会水的内侍和侍卫,还有些路过的儿郎。
贺兰妘还在水中挣扎着,就听到周边水波被破开的声音,扭头一看是个有些眼熟的儿郎,但她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不过终于有人来救她就好,她快演不下去了。
因着救人,对方便没有讲究什么,一把揽住了贺兰妘的腰,搂着拖着往岸边去。
贺兰妘通晓水性,知道这时不
能乱动拖累对方,且她也要装一下被水淹到的后续。
池水浸透了衣袍,男子玄青色的衣裳紧紧黏在身上,勾勒出他十分可观的肌体,结实有力,隐隐还能看出肌肉虬结的线条。
像是个武将应该有的身板。
思索间,贺兰妘被男子带着送上了岸,一件干爽的玄青色外袍披在了身上,掩住了因湿漉漉而过于凹凸的曲线,杜绝了外人的窥探。
贺兰妘暗叹了一声这人的细心妥帖,继续佯装虚弱靠在对方怀中。
“你没事吧,贺兰姑娘?”
上了岸后,这人便不再如水中那般大胆了,虚虚扶着她的肩膀,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洒在耳侧,是一种温暖又宽厚的声音。
“没、没事,多谢你。”
贺兰妘答完,抬头看了一眼,是个俊朗温和的长相,肤色不算白皙,是一种武人健康的麦色,一双眼睛很大,巴巴地望着自己,眼中光芒颤动。
贺兰妘想起来了,这人似乎是皇后娘家慕容氏的儿郎,但就不知是哪个了。
想起自己心爱的花冠还在水里,贺兰妘心疼不已,揪住了他的衣襟催促道:“快,我的冠子还在水里,快帮我捞上来。”
她才戴了一次,可还稀罕着呢。
“好,你放心。”
男子简洁有力地应了一声,听起来十足地可靠。
然这时人群中出现了骚动,贺兰妘听到有人说圣上和皇后来了。
暂时也不管花冠了,眼一闭,贺兰妘佯装受惊晕了过去,管他身后洪水滔天。
“不好了,贺兰姑娘晕过去了!”
急匆匆赶来的帝后一听,脸色更不好了,赵洵安呆呆地立在一旁,神情茫然,还有一丝无措。
第28章 第28章慕容五郎
因为晕倒,贺兰妘被送到了皇后的甘露殿,几个医官被急召而来,提着药箱聚拢在甘露殿。
一番望闻问切后,为首的医正回禀道:“依老臣看,贺兰姑娘没有呛水,并未大碍,昏迷应当只是受了惊吓所致,修养一下便好了。”
“老臣稍后开些安神的汤药,等贺兰姑娘醒了服上几天就会无碍,陛下皇后不必挂心。”
听了张老医正的话,夫妻两松了口气,本想等着贺兰妘醒来,但想着外头还有个欠收拾的小混账,便先去了甘露殿正殿。
那里,赵洵安正沉默地跪着,从未有过的老实。
闫安一脸颓败地候着一旁,想愤怒都愤怒不起来,今天这出他再想维护他家殿下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殿下也是,何故去跟那丫头计较,这下好了,将人吓唬到水里去了。
“殿下待会可别犟了,陛下和皇后已然动了气,切不可再犯傻顶嘴了,就老实认个错吧。”
一进甘露殿,连宫人都没及时遣散,陛下便怒斥了殿下,让其跪在这里等着。
闫安可想而知待会殿下会如何挨骂了,只希望这回殿下能识相点服个软,少受些责罚。
说了一通,见殿下还是沉默地看着地面,不置一词,好像傻了一般,闫安急得直跺脚。
听到熟悉脚步声传来,赵洵安才抬了抬眼,而后又心虚似的迅速缩回去,看得永业帝冷哼了一声。
“跪了这么久,知道错了?”
慕容皇后平素温婉的面容此刻也是一片严肃冷沉,她疼爱幺子,但不代表会溺爱,今日的事实在是有些过了。
父母高坐上首,话语凝重肃穆,赵洵安仍旧垂首,小声道:“我没想到她会落水。”
永业帝又是一声冷嗤道:“你没想到,你没想到的事可多着呢,不是朕说你,你就非得和贺兰这么计较吗?”
“一开始明玉跑过来说你要用步打球打人家贺兰,朕和你母后便觉得不能够,人贺兰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你们是即将成婚的夫妻,便更应宽厚些,哪能这般狭隘小气去报复人家。”
“谁知你比明玉说得更混账,竟将人打进水里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哎,这让朕如何封得住这悠悠众口?”
说到愤怒处,永业帝愤慨地起身走来走去,似乎是想揍人,但又忍住了。
慕容皇后给丈夫递了盏茶,才让其平和些,再看向赵洵安,眉宇间也不由染上愁绪,叹气道:“贺兰不是寻常的臣女,你父皇和贺兰将军那点情分便不细说了,更重要的是贺兰代表的是贺兰氏,你这样折辱人家,贺兰远在边关的父兄岂能欢喜,待到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吾与你父皇还如何能赐下这桩婚事。”
一盏茶压了压火气,永业帝跟在后面附和道:“今日在场那么多人,事情闹腾成那样,就算你爹我是皇帝也不敢说有不透风的墙,传出去不得被埋汰死!”
赵洵安一言不发地听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微掀,慢悠悠道:“那便不赐婚。”
“我与她相看两厌,凑在一起不过是一对怨偶,家宅不宁不说,兴许日后少不了和离,何必呢?”
永业帝被赵洵安这副浑然不在意的倔强模样又气到了,指着赵洵安的鼻子叱问道:“小兔崽子,你到底娶不娶?”
“不娶。”
浮玉楼的种种话语仍旧回响在耳畔,赵洵安眉间郁燥,冷脸回了句。
赵洵安的冥顽不灵让夫妻两都大动肝火,所以当永业帝罚赵洵安笞三十后,慕容皇后并未阻拦,神情赞同。
藤条虽不及杖刑的木棍粗壮,但纤细柔韧的藤条打在身上的疼痛感是独一份的锐利,让受刑人也不好受。
笞杖二刑原本是落在臀股上的,但赵洵安终究是皇子,不能一瘸一拐如此不体面地出现在人前,因而改成责打背部。
三十笞是在甘露殿中完成的,整个过程中,除了藤条挥动打在脊背上的脆响,便再无其他动静了。
夫妻两不止一次去看儿子微微发白的面色,刚有些心疼,但一见他那副犟驴一般的姿态,那股心疼立即就湮灭了。
三十藤条落下,施刑的内侍担惊受怕地收手,心中默念五殿下莫要记恨他。
背上不再有痛楚袭来,赵洵安挺起脊背,身子微微发颤,唇色失了血色,变得苍白单薄。
但面上仍旧执拗,一本正经拱手道:“若没有别的事,儿子便先回寝殿了。”
永业帝看他这副德行火气难消,还想说什么,被妻子按住了胳膊,慕容皇后沉声道:“去吧,回去好好想想。”
赵洵安一言不发地起身,闫安上前想搀扶也被无声地拒绝了,直直地挺着脊背离开了甘露殿。
待赵洵安的身影消失,永业帝看向妻子,急躁道:“梵音刚刚为何阻拦我再骂那小混账几句,你瞧瞧,冥顽不灵的,也不知中了哪门子的邪。”
慕容皇后摇头苦笑道:“多骂几句又能如何,五郎看来是铁了心了,别说骂了,再打一次都没用。”
永业帝拍了拍大腿,百思不得其解道:“怎就成了这副模样,莫非这两个孩子当真相冲,做不了夫妻?”
正待夫妻两沉默时,偏殿的宫人来报,贺兰姑娘醒了。
“这里有臣妾,陛下那便想必还有不少政务,且先去处理吧。”
永业帝觉得有理,小姑娘家家的,自己过去给人平添压力,不若妻子过去能安抚一番。
甘露殿偏殿,贺兰妘从沉睡中苏醒,哭笑不得。
起初躺在床上她只是想装装样子,不料闭目久了真就有了困意,一觉睡了过去。
初醒没多久,皇后来了,目光愧疚,关怀之意几乎要溢出来。
贺兰妘心虚之下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辜负了皇后这份偏爱。
“贺兰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皇后轻柔地给她掖了掖被角,语调温柔慈爱。
贺兰妘刚醒,精神正抖擞,怕被看出来,忙咳嗽了两声,佯装虚弱道:“皇后不必挂心,歇一歇就好了。”
见她这样,皇后招手将一直温着的汤药端来,叮嘱道:“先把这汤药喝了吧,防止染上风寒。”
做戏要做全套,何况这汤药也不是不能喝,贺兰妘道了声谢接过来一口饮下,动作干脆利落地让慕容皇后惊讶。
“是不是很苦,吃颗蜜饯吧。”
将早早准备好的蜜饯递给贺兰妘,亲昵又温柔,就如同一个寻常人家的慈爱母亲,会担心孩子吃药被苦到
,然后拿蜜饯轻哄。
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情绪,贺兰妘想了想,觉得大概是可惜。
“谢皇后,这蜜饯好甜。”
将蜜饯嚼在嘴里,心中化开甜蜜,她听到皇后轻笑道:“这是五郎最喜欢的蜜饯,他怕苦,小时候他身体不好,每回吃药都要吃蜜饯才行。”
不知不觉间提到了今日的“罪魁祸首”,慕容皇后叹息道:“今日是五郎莽撞,吾和陛下已经罚过他了,望贺兰勿要记恨。”
本就是自己头脑一热想出来的法子,她哪里好意思在皇后面前拿乔,她垂眸,措辞道:“五殿下看起来真的很讨厌臣女,臣女也不是个贞顺柔婉的性子,或许臣女与五殿下确实没有夫妻缘分。”
见皇后不语,仍旧是静静倾听的姿态,贺兰妘提起勇气继续道:“只要是陛下和皇后选中的儿郎,就算没有五殿下金尊玉贵也是好的。”
贺兰妘隐晦又大胆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说完一双眼睛紧盯着皇后,心中忐忑。
只见慕容皇后沉吟了几息,再抬眸笑容苦涩了几分。
“贺兰也是如此想的吗?”
一桩婚事中两人都不情愿,还闹得如此难堪,慕容皇后觉得事情好像比她想象得还要严重些。
察觉到皇后的包容,贺兰妘再接再励道:“臣女想,夫妻两人不和成如此模样,日后必定互相折磨,谁都不痛快,不如另寻出路,对谁都好。”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皇后微微一笑,附和她道:“贺兰说得有理,你的心意吾明白了,吾会考虑的。”
听此话,贺兰妘眸光一亮,要不是她正装着虚弱,非得下榻来拜谢一番。
被皇后挽留了一夜,贺兰妘想着明日再回去,却不料服下了汤药的她当夜还是起了热,染上了风寒。
当贺兰妘从医官嘴里听到自己染上风寒时,她满心的不可思议。
敌不过头疼脑热,贺兰妘被宫人喂了汤药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日暮,贺兰妘觉得她的嗓子又干又哑,急需一桶水来救命。
“醒醒,给我倒杯水。”
透过床帘看见床边趴着一个人,贺兰妘想大概是甘露殿的宫人,她费劲巴拉地说了一句话,感觉嗓子都要裂开了。
太液池的水可真有点门道。
帘子被拉开,露出阿弥惊喜的脸,贺兰妘又是惊讶地唤了一声:“阿弥?”
可能是她的嗓子干哑得太难听,阿弥先压住了情绪,扭头去将茶壶都带了过来,麻利给贺兰妘倒了一杯温水。
一杯水下去,贺兰妘嗓子舒服多了,示意再来一杯。
阿弥一边倒水一边小嘴开始忙活了起来,话语如雨点般密集。
“皇后说姑娘病了,特地将阿弥召了进来照顾姑娘,姑娘你睡了一日一夜,阿弥都吓坏了。”
“还有,五皇子竟敢推姑娘您下水,实在是太过分了,姑娘不知道,卫阿兄知道脸都气绿了,要不是阿弥拦着,当时卫阿兄都要杀进去给姑娘报仇呢!”
贺兰妘听得又惊又笑,夸赞阿弥道:“幸好有阿弥在,不然卫朔可就闯祸了。”
“不过你们是听谁说赵洵安将我推下水的?”
虽然但是,这话还是有些离谱,贺兰妘愕然后笑了好一阵。
阿弥一本正经道:“外头都传遍了,说是五皇子为了报复姑娘步打球砸到了他,将姑娘推进了池子里,实在是太可恶了,就算不喜欢姑娘,也不能这么怀,阿弥当时听了也气得要命,恨不得趁着夜深人静溜进五皇子的寝殿将人丢尽池子里,但怕给姑娘添麻烦就忍住了。”
此刻偏殿里除了主仆二人并没有外人,阿弥畅所欲言也无碍,神情激愤不已。
虽然知道一传十十传百的威力,但把事情扭曲到了这个份上也着实出乎了贺兰妘的预料。
她没法给全城人解释,但还是能告诉自己人真相的。
对着阿弥招了招手,阿弥飞快凑过来,贺兰妘耳语了几句。
“啊?姑娘是自己跳下去的?”
震惊之余,阿弥的声音不免大了些,好在殿中无其他人。
“沉稳些,到别人面前可不能大嘴巴。”
饶是殿中无外人,贺兰妘还是心虚了一下,嗔了阿弥一眼。
阿弥自然是拍着胸口保证管住嘴,主仆两人嬉笑了一会,阿弥想着姑娘这么久都未进食,要了些轻淡的饭菜进来。
饭后,皇后再度来看她,温言细语地关怀了一番,神情比先前又愧疚了三分。
贺兰妘不忍温柔慈和的皇后难过,竭力宽慰,说了好几个笑话终于将皇后逗笑了。
又在甘露殿过了一夜,贺兰妘身子好了大半,她辞别了帝后回家去。
临走时帝后赐下了不少珍稀补品,生怕她亏了身子。
出宫门时,贺兰妘刚下了步辇便遇上了一个眼熟的年轻公子,定睛一瞧,那高大劲健的身板,小麦色的肌肤,俊朗的面容,正是那日将她从太液池捞起来的慕容氏儿郎。
慕容渊早早看见了乘坐步辇而来的华美女郎,下意识放慢了动作,于宫门前恰好与其相遇。
“贺兰姑娘,不知身子可好全了?”
慕容渊朝着步辇上的女郎拱手问安,笑容憨厚,一双眼眸含着清亮的光泽。
贺兰妘自步辇上下来,欣赏了两眼对方健美魁梧的身板,笑吟吟地还礼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谢慕容公子挂心,也感谢那日公子下水救我。”
赵洵安虽貌美精致,但却不是贺兰妘往日平素最喜欢的样式。
这位慕容氏的儿郎最不比赵洵安俊美,但恰好是贺兰妘最喜好的那一批。
高大英迈,肌肉劲健可观,双肩宽阔,胸膛鼓胀,靠上去别说多有安全感了。
这还是二嫂告诉她的,因为二兄便是这样的身板,婚后每次提起二兄那身子,二嫂便面红耳赤的,私下同贺兰不止说过一次这样的身板如何如何的迷人。
恰好,贺兰妘本就欣赏这样的,更喜欢了。
这位慕容公子便卡在了贺兰妘的心坎上,心中暗叹为何他不是五皇子。
“贺兰姑娘认得我?”
慕容渊面上涌出了几分惊喜,麦色的肌肤因为激动而浮现了淡淡的红。
贺兰妘注意到了,心中的那缕火苗越发的旺盛了。
“只知道你应当是慕容家的儿郎,具体是那位便不知了。”
女郎笑吟吟的话犹如鼓励,慕容渊立即识相接话道:“在下慕容渊,字子知,家长行五,眼下于金吾卫当差,为金吾卫中郎将。”
见对方哐哐一顿自报家门,贺兰妘笑容愈发灿烂,看出了对方那点藏也藏不住的心思,笑道:“原是慕容五郎,贺兰才识得恩人,真是罪过。”
“今日还赶着回去,也不打扰慕容公子了。”
慕容渊凝了几息,道了声好,目送贺兰妘离去。
直到贺兰家的马车消失在眼前,慕容渊才收回目光,朝着今日的目的地紫宸殿赶去。
他要去那里求一个恩典。
尽管希望渺茫。
第29章 第29章换夫君
慕容渊来得时间刚好,永业帝刚放下手中折子用着皇后送来的汤羹,讨论些家中私事。
慕容皇后将双方的意思都表述了一遭,道:“这桩婚事眼下瞧着确实不是良缘,搞不好结亲不成倒成了结仇,臣妾想,是不是也能考虑些旁的儿郎?”
永业帝听得只叹气,胃口都差了许多,囫囵吃着汤羹话语不清道:“旁的儿郎,这可不是好找的,朕一时还真想不起那些合适。”
“怕寻得儿郎出身品貌差了,贺兰锡觉得配不得他闺女,太子妾不好,
五郎那便又闹腾成如今模样,真让人头疼!”
慕容皇后刚想列举几个跟东宫关系密切的官宦人家,就听外头宫人禀报她家行五的侄儿来了。
将即将出口的话咽下去,夫妻两人正襟危坐,将人宣进来了。
虽是还未及冠的年纪,然慕容渊自小习武,身子骨健硕,生得人高马大,丝毫没有寻常少年人的孱弱感。
“侄儿拜见姑父、姑母。”
因为心中有桩要紧事,慕容渊少有的套起了近乎,言语之中亲昵了些。
永业帝和慕容皇后也察觉到了这一细节,他们这个侄儿是几个里最老实规矩的,平素见了也都规规矩矩地唤陛下与皇后。
“子知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慕容皇后亲切唤起了侄儿的字,笑容和蔼。
永业帝喝完最后一口肉汤,也看过来,笑呵呵道:“子知今日这么着急忙慌地过来,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妻子娘家几个儿郎,善文的善文,平庸的平庸,玩乐的玩乐,唯有这个五郎在武略上有些出息,是个英迈的儿郎。
为此,他特地将人放在了金吾卫,悉心培养,必会成他与太子心腹。
“姑父姑母慧眼,侄儿这次求见确实有一桩天大的要紧事,但求姑父姑母应允。”
二话不说先恭恭敬敬跪下,给帝后行了一礼,才满脸肃然道。
夫妻两一看这架势,对视一眼,皆好奇了起来。
能有什么事会让这个侄儿这般郑重?
“你且说说。”
永业帝吃了一盏茶,语调沉稳悠闲。
深吸了一口气,慕容渊抬眸对上帝后二人,一字一句道:“侄子想要求娶贺兰姑娘,但求姑父姑母允准。”
语毕,慕容渊沉下身子,俯跪在地,给帝后二人恭敬跪拜。
夫妻二人良久未言语,好半晌才有了动静,是慕容皇后的温言细语。
“子知,你可知道贺兰是要许给谁的?”
没急着问原因,也没答可否,慕容皇后将话题转到了别处。
闻言,慕容渊抬头,仍保持着跪姿,抿唇答道:“侄儿知道,是洵安表弟。”
“但姑父姑母如今也知道表弟的态度,现下上京百姓也是议论纷纷,这恐怕并不是一桩良缘。”
“侄儿不同,侄儿是心甘情愿的,那日又于太液池救下贺兰姑娘,春衫单薄,又被水浸湿,侄儿深觉不妥,也想负起这个责任。”
说到后半句,慕容渊面色薄红,可窥见其窘迫的情绪。
身为男子,永业帝立即看穿了妻家侄儿那点心思,低笑了一声问道:“子知是喜欢人家贺兰吧?”
被戳中了心事,慕容渊神情一僵,眼神忽闪了起来。
春耕节那日,他跟随着父母来到西郊御田,几乎是一眼,他就看见了那位凉州来的贺兰姑娘。
她的笑容很是烂漫,胜过漫山遍野的春花,很让人心动。
可她的目光只是粗粗扫过他与几个兄弟,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
作为慕容家的子孙,他晓得朝政间的利害,觉得自己应当没有这个福分。
但花朝节上,表弟实在是过分,他觉得人总要为自己争一争,才不会有遗憾。
万一成了呢?
“姑父睿智,窈窕淑女,侄儿心向往之。”
永业帝沉神,指节轻敲着桌面,似在思索。
慕容皇后蹙眉,话语婉转道:“子知可要考虑清楚,哪些人可以娶,哪些人不可以娶。”
有些姑娘不是慕容家能娶的,有些儿郎也不是贺兰能嫁的。
兵权之重,在帝王看来,岂能落入外戚手中。
古往今来多少外戚弄权,搅动风云,最后落得个凄凄惨惨的下场,她慕容氏绝不能走向毁灭的道路。
还想说些什么让这个侄儿退却,就见丈夫按住了她的手背,褪去了方才的凝重,笑呵呵道:“子知的意思朕知道了,不过这不是个小事,你容朕与你姑母商量商量,稍晚些再予你答复。”
没有当场被斥责拒绝,这对慕容渊来说本就是惊喜,且听着姑父这话不像是没有余地的,他面容舒展开,拜谢离去。
紫宸殿内,除了圣上的近侍苏文德,便只剩下夫妻两人了。
没了外人,慕容皇后不解地看向永业帝,用目光询问。
这本是一桩夫妻两不好宣之于口的事。
永业帝将目光落在妻子端庄贤良的面容上,既赞赏又怨怼。
“陛下,贺兰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我慕容氏怕是消受不下。”
慕容皇后是个不喜将话说得过分直白的性子,说到这份上意思已经十分清晰了。
永业帝自然明白妻子是在担心什么,露出一抹安抚的笑,端了一盏茶过去。
“喝口茶润润喉吧。”
依言接过茶饮了一口,就听见丈夫轻声道:“慕容氏虽是外戚,但朕信任你们,朕也相信慕容氏的忠心。”
再者,太子已然强盛,皇后沉稳贤良,便赐了这桩婚事也无妨。
慕容皇后一怔,涌上来的情绪复杂难言,既是感动,也有苦涩。
自己的丈夫,是一个好君主,好父亲,如果在某些方面不计较,也会是一个好丈夫。
但心中的秤随着她那颗精益求精的心不自觉偏移着,她只能说,就差一点。
“慕容氏必不会辜负陛下的信任。”
千言万语只剩下了这一句,夫妻两人静默了片刻,一时达成了默契。
“不过贺兰那边还需说说,改日待她病好利索了,就召她进宫来。”
将静默的气氛打破,慕容皇后含笑说起了贺兰妘,虽是笑着,但眉宇间带着些遗憾。
看来她同贺兰没有做一家人的缘分了。
“还有,去瞧瞧那小混账吧,送些玉痕膏去,别在打坏了皮子,难看。”
终究是自个从小疼到大的孩子,永业帝心有牵挂。
“我就不去了,省得那小子猖狂。”
低笑了一声,慕容皇后应下,当晚就带着药膏去了延秀殿。
春日里,万物复苏,冬眠于地底的鸣虫也再度欢腾起来,在绿莹莹的草叶间咕咕地叫着。
慕容皇后来到延秀殿,赵洵安刚浴身完准备上药。
倒是没有皮开肉绽,但在莹白的肌骨上留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十分扎眼。
头一回给殿下上药时,闫安便心疼得不得了,一边上药一边骂骂咧咧,骂那行刑的内侍手重。
刚要褪下寝衣涂药,听见母后来了,立即止住了动作去拜见。
以为母后还是来游说他的,赵洵安下意识绷起了脸,做出冷淡抗拒的模样。
慕容皇后见小儿子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让宫人将药膏放下,挥退了闲杂人等,只留下各自的近侍。
“是父皇让母后来劝说儿子的吧,母后还是别说了,儿子不会从命的。”
一看母后这明显有话要说的姿态,赵洵安轻哼了一声,神情倔强。
慕容皇后笑了,笑完又忍不住叹气,大发慈悲道:“五郎如愿了,今日你五表兄子知来吾与你父皇跟前求娶贺兰,你父皇的意思是应下了,眼下就差贺兰那边的应答了。”
“你不必娶贺兰了。”
轻飘飘的话语落下,原本臭着脸做抵抗的赵洵安愣住了,就像花朝节那日,面上一片迷茫。
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甚至天差地别。
似乎没有预料中那般痛快。
……
永业帝今夜驾临了丽妃的芷兰殿,用完夕食,永业帝与丽妃洗漱后歇下了。
一番云雨后,心思蠢蠢欲动的丽妃开始给永业帝吹起了枕头风,她一向很有些小聪明,知道这时候的男人最好说话。
“表哥~”
上来便是一句甜腻腻的,纵然这时候永业帝对这个表妹多有包容也有些受不了,一副怕了的神情,阻道:“行了,有什么想要的直接说,别整这些腻歪的,都多大年纪的人了。”
年轻时永业帝倒是怪喜欢这样的腔调,但如今年纪大了还如此,他总觉得肉麻。
丽妃幽怨地看了永业帝一眼,眼中的控诉遮掩不住。
但她的目的达到了,抱住永业帝的胳膊,生怕自己说错话惹得对方不悦,她斟酌着
开口道:“如今整个上京都传开了,洵安那孩子同贺兰家的丫头不睦,说得难堪,见洵安似乎也比较抗拒这桩婚事,陛下有没有想过换个人来配贺兰家的丫头?”
就算是绞尽脑汁措辞,但那股火热的心思还是遮都遮不住,永业帝根本不用动脑子便知道表妹在想什么。
转过身,支起脑袋凝着丽妃,似笑非笑问道:“你是不是想说换成老四更好?”
心思像个球,被戳得四处漏风,丽妃脸红了红,见自己的小心思又暴露了,她干脆明着来了,撒娇卖痴道:“哎呀,陛下你瞧,都是你的儿子,洵安不愿那就换一个,也不至于伤了和气。”
“洵熙这孩子虽然性子弱了些,但胜在乖巧,定然是咱们说什么都好,肯定不会有什么夫妻矛盾。”
永业帝仍旧笑着,看起来并没有动怒,不仅如此,反倒认真地接话道:“可老四文弱成那样,贺兰又是个骑射俱佳的将门虎女,太不般配了。”
丽妃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也为难了一下,但很快又有话了。
“那洵骧如何,陛下可是夸奖过他的,而且贺兰家那丫头似乎也喜欢咱们小六,不如……”
永业帝嗤笑道:“小六今年才十四,你就这么想让贺兰做你儿媳妇?”
被永业帝审视着,丽妃迟钝的大脑反应不过来,继续道:“不是有句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如何就不行了……”
顶着永业帝似笑非笑的目光,丽妃的话语声渐渐弱了下来,心生胆怯。
“呵呵……”
就听永业帝冷笑了一声,平躺下来,语气不阴不阳道:“睡吧,别想那些跟你没关系的事,我心中自有人选,少动你那些蠢念头,不然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虽然没有遭到大声斥责,但这些话足以让丽妃老实下来,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是,也不敢抱着永业帝的胳膊了。
第30章 第30章陌路
时隔几日回到家中,仿佛过了很久。
怕卫朔还抱着些危险的心思,一回来贺兰妘便让阿弥偷偷将真相说与他听,果然再瞧他不像是刚回来时那般阴郁深沉。
两日后,贺兰妘的风寒彻底好了,府上也迎来了一位客人,慕容五郎。
来者是客,更何况还是明面上救过自己的人,贺兰妘将其请入了正厅。
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贺兰妘带着阿弥和卫朔来到了正厅会客。
那里,慕容渊正局促又乖巧地坐在下方,听到厅外传来女郎轻盈的脚步声,他立即扭头过去。
一阵微风拂过,女郎臂弯处葱绿的帔帛被拂起,先人一步踏进了正厅。
慕容渊满眼都是那抹绿意,立即起身见礼。
“贺兰姑娘。”
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袍,显得身姿清俊颀长,但仍旧遮掩不住他武人健硕的身板,走近了瞧更是明显。
跟卫朔是一个类型,不过卫朔瞧着更劲瘦些,各有优势。
贺兰妘坐在上首,让府中仆从给慕容渊上了一盏茶,笑吟吟道:“我不爱吃煎茶,所以家里都是冲泡的散茶,慕容公子便凑合着用些吧。”
不过贺兰妘拿不准别人是不是与她一样喜欢再茶水里加蜂蜜,便只是一盏清茶。
“贺兰姑娘严重了,在下对煎茶也不甚喜欢,在家也一向饮散茶,贺兰姑娘这茶正合我意。”
贺兰妘一听这口味也相似,心中的好感更是加了几分。
被贺兰妘这么眉眼弯弯地瞧着,慕容渊手心都出了些薄汗,慌忙饮了一口茶平复心绪。
他在想贺兰家的茶是不是加了糖,要不然他怎么会品出些甜味来。
“贺兰姑娘身体大好了吗?”
那日回家后听闻她又染上了风寒烧了一日一夜,慕容渊心中焦灼但又什么也做不了。
过了两日,估摸着人应该差不多好了,慕容渊带着东西来了。
“好了,慕容公子来得很是时候。”
“就是不知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贺兰妘笑容深切,眼神中带着探究。
只见慕容渊拿起了手边放置的匣子,打开来道:“我来归还贺兰姑娘的东西。”
匣子里,一顶玉花冠静静地待在其中,一如先前。
贺兰妘示意阿弥去将其拿来,心中百转千回。
那日与宫中醒来后一时没能想起那顶落入水中的花冠,等想起来再问却无人知道那顶花冠在哪了。
没想到是被慕容渊带走了。
不过既然捞上来了不交给宫人保管,反而自己藏着掖着的,实在是叫人很难不去怀疑他的小心思。
实在没想到,慕容家的五郎看着老实本分,竟还会耍这样的小手段,倒是有点意思。
贺兰妘笑了笑,装作什么都不知,笑眯眯道:“还以为这顶花冠丢了,如今倒是多谢慕容公子归还。”
被贺兰妘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眸盯着,慕容渊全身都紧绷了起来,讪笑道:“贺兰姑娘说过,在下自然谨记于心。”
慕容渊笨拙而又局促的姿态看在眼里,在场的人几乎都看出了这位来客的心思,阿弥更是偷笑了好几次,被贺兰妘瞪了几下才安生。
相比于阿弥,卫朔便沉稳多了,只是低垂着的眸光黯淡极了。
尤其再看到上首女郎含情带笑的眉眼,他的心不可抑制地下沉着。
明明早有了这样的觉悟,但心还是刺痛不已。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说到赵洵安事后被圣上罚了,贺兰妘心情倒有些复杂,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
一直跟自己作对的讨厌鬼遭难了,她本该乐一乐,但落水本就是她故意为之,算到他头上倒是有些冤。
但转念想想,她那一球真不是故意打到他身上的,也很诚恳地致歉了,他非得小心眼跟她计较,要不是她主动落水说不准真得挨他一球。
说不准还会砸到她胸口。
不可原谅!
这样想,贺兰妘便觉得心情没那么复杂了,继续同慕容渊说话。
对方似乎有什么要紧的话想说,但到了嘴边总是又被咽了回去,像是话烫嘴一般。
贺兰妘也不逼他,好笑地看着他最终放弃,将人送走了。
马蹄声渐渐湮灭,阿弥就笑嘻嘻地凑到身畔开始叽叽喳喳了。
“姑娘这个还是挺不错的,模样俊朗,身板也好,人更是老实得姑娘说东他不敢说西,还是个有前途的武将,比先前几个好多了!”
贺兰妘笑着点了点阿弥的脑袋,笑骂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少说几句,叫人听到了不好。”
不过很快,被皇后宣进宫的贺兰妘清楚了一切。
……
虽然不知道此次皇后召她进宫到底是为着什么事,但她心中有预感,是桩大事。
下了步辇,贺兰妘照例跟着宫人往甘露殿走去。
经过她曾落水过的太液池,隔着岸,贺兰妘瞥见了一抹亮色。
即使看不清脸,贺兰妘凭着那招摇的颜色能认出那是谁。
不过她很好奇,赵洵安的衣柜里到底有多少红艳艳的衣袍,几乎每次看见他都是这身颜色。
不过他倒是会挑选的,赵洵安那张漂亮的脸蛋正适合这样浓艳的颜色,十分夺目。
但这厮的性子实在糟糕,跟他的脸扯平了。
就在贺兰妘即将收回目光时,对岸似是有所感,察觉到了她这一点隐晦的注视,隔着粼粼水色也看了过来。
看不清神色,但贺兰妘猜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说不准又是那副不阴不阳的臭脸。
好在两人隔着水岸,她完全可以当作没瞧见他,无需去他跟前见礼。
念此,贺兰妘唇角一翘走开了,裙裾翩跹。
与贺兰妘这边不同,赵洵安停住了脚步,不言不语地注视着贺兰妘离去的背影,轻嗤了一声。
闫安适时在一旁宽慰道:“殿下日后再不必忧心了,就让这丫头去祸害中郎将去,咱们且看着好戏就行。”
以为自己全然摸透了殿下的脾性,闫安满脸都是笑,说着喜俏话。
然半晌没等来殿下的欢颜,闫安看过去,正对上少
年沉静默然的眉眼,看着他,问道:“你觉得她会瞧上表兄吗?”
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闲话,闫安未见殿下神情有什么古怪,遂大胆发表见解道:“殿下放心,应当是能的,中郎将虽不比殿下矜贵俊美,但为人臣也是前途无量,是个相貌堂堂的好男儿,再者贺兰家那丫头是个将门虎女,应当就喜欢中郎将这样的武人,殿下尽管宽心。”
那日在浮玉楼,闫安只知殿下与贺兰妘在里头又吵嘴了,但具体为何而吵他并不知道。
殿下拉着脸出来,从未同他说起过那日的事,闫安想大概率很不体面。
他自认为说了许多贴心的话,然瞅了瞅殿下的脸色,闫安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什么话了。
但想来想去他也想不通,这时又听到殿下说话了。
类似于一种嘲讽的、阴阳怪气的语气。
“那她可真没眼光。”
抬脚,却是扭头回去了,并没有朝着宫门口去。
“殿下你这是……”
以为殿下是乐昏了头走错了方向,闫安想提醒,但被殿下干脆冷然的话语阻断了。
“忽然不想出去了,回寝殿。”
闫安也不敢问,小跑着追着殿下走了。
……
“贺兰,所以你觉得子知如何,可还中意?”
甘露殿,贺兰妘没想到老天爷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随着皇后温和的话语落下,她险些笑出来。
努力将唇角压平,让自己看起来含蓄些,但眉宇间密密麻麻的细碎笑意还是被细心的慕容皇后瞧见了。
她既为此松了口气,也颇感遗憾。
这次好像真的尘埃落定了。
贺兰妘也终于知道了那天慕容渊登门,到底是在吞吞吐吐些什么了。
心愿来得又快又突然,贺兰妘面色都比先前红润了许多,叉手拜言道:“天家宽厚,臣女觉得他很好,全凭陛下与皇后做主。”
这便是应了下来,皇后颔首心道。
“这样吧,婚姻大事不可马虎,你同子知尚不熟悉,不妨多见见,三月初二便是吾的寿宴,到时你们两个小辈可以说说话,若合意便让陛下下旨正式赐婚。”
本想着终于可以摆脱赵洵安那个讨厌鬼,她立即就想应下的,但一想皇后的话也有道理,也不急着当场拍板决定。
反正也没几天了,她等一等又何妨。
“臣女都听皇后的。”
踏出甘露殿的那一刻,贺兰妘心情开阔,露出了粲然的笑来。
原来老天真的会眷顾她,让她此番心想事成了。
踏着轻快的步伐,脸上的笑却在转角遇上一个人时凝固了一瞬。
贺兰妘怀疑自己刚刚眼花了,明明先前见人往宫外去,怎的这时候赵洵安又出现了?
这回不像先前隔着水岸,贺兰妘不得不行礼问安,不过她今日心情好,也不在意这些琐事了。
“臣女见过五殿下。”
语气轻快,甚至还能看见两颊浅浅的梨涡,表明此刻心情愉悦。
赵洵安一瞥那道刺眼的笑,猜到了某种可能,心神不受控地一沉。
将话语在舌尖辗转了几番来回,终于找到了一条合适的问法,道:“表兄真是糊涂,娶了你这样的女人进门,日后不知有多少罪受。”
赵洵安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但贺兰妘也不是什么受气的包子任他讥讽,端着笑,气定神闲回怼道:“可不是人人都如五殿下一般让人火大,慕容公子性情宽和,待臣女温柔和善,臣女可不忍心对他说句重话,日后更不会有什么红头赤脸,五殿下就莫要再臆想了,无论怎样都与你再无关系。”
负责送贺兰姑娘出宫的宫人见两人夹枪带棒地对了起来,大气也不敢出。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倒是一张伶牙俐齿,谁想与你有关系!”
赵洵安从未遇到过此刻这样的情形,心上就好像糊了一层泥沙,每一次跳动都十分沉重,脑子也钝钝的,完全不知道回些什么。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这样迟钝又无力。
他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臭了,将贺兰妘看得一头雾水,心中不解,她嘴上也就嘀咕道:“明明是皆大欢喜的事,不明白五殿下却总是拉着一副这样的臭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五殿下不愿退这桩婚事呢。”
裹挟着调侃的轻快话语穿过他的耳朵,赵洵安心口一窒,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板起脸抛下句“自作多情”扭头走了,连甘露殿也没进。
“什么阴晴不定的狗脾气,送我我都不要。”
背后小声蛐蛐了一句,贺兰妘心神一转到了慕容渊身上,又笑了出来。
还是慕容五郎这样的好。
回延秀殿的路上,赵洵安两条腿走得飞快,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宣泄他心中那股不知名的郁气。
闫安在后面小跑着追,瞅着殿下的脸色也不敢多说什么。
不敢问为何说好要出宫却又折返,为何往甘露殿去又不进门。
忽然,赵洵安停下,扭头问他道:“我脸色很难看吗?”
闫安被问得一激灵,小心翼翼道:“确实有些,不过那丫头确实惹人恼,殿下见她没个好脸色情有可原。”
其实闫安想说,那丫头说得似乎有些道理,殿下这脸色确实有些不对劲。
甚至让闫安有种错觉,殿下其实心里头和嘴巴对不上,有些别扭。
他不敢深想,何况现在几乎大局已定。
听着闫安的话,赵洵安喃喃自语道:“没错,是她太讨厌了,我看见她就烦。”
“我讨厌她。”
呢喃的话语湮灭在和煦的春风中,但吹不散其中的不安。【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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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千秋节
姚素的产期在三月,说是就这十来天的时间,她就能卸下肚子里这个折腾了她大半年的娃娃。
顺道又向贺兰妘诉说她为着这个孩子忍了多久。
比如吃喝上、玩乐上、衣裙上,甚至还不见外地诉说了她在夫妻事上那点渴求,听得贺兰妘更好奇了。
“真的有那么舒爽?”
以前在家她不好意思去问嫂子们,因为另一方是自己的亲阿兄们,总是觉得怪怪的。
姚素这边便好多了,可以畅所欲言。
显然,贺兰妘这话挑起了姚素的兴趣,这晚又拉着贺兰妘留宿了,段御史没有言语,但脸色幽幽地去了书房。
当晚,两个姑娘缩在被子里激情讨论了一番夫妻间床笫之间的那点事。
“初次是有些疼的,不过也就头遭,多来几次就好了,而且颇有妙处。”
姚素慷慨地传授着经验,说到后面嘿嘿笑了起来。
“有多疼?”
贺兰妘紧追其后发问,话语中带着些担忧。
她怕太疼,自己会忍不住做点什么不好的事。
姚素思索了一下解释道:“贺兰记得咱们以前偷偷看的册子吧?”
“记得。”
贺兰妘答道,回忆了一下那里头的图,似乎是一对正在做一些羞耻动作的男女。
画的人有些难看,尤其是那里头的男子,贺兰妘便只粗粗扫了两眼。
姚素继续道:“疼不疼,有多疼,首先得看对方多雄伟,若是生得雄伟些,初次便会难纳些,不过捱过了便好。”
“虽然大了会头遭受罪,但也受益无穷。”
“还有就是看对方体不体贴,若是太粗暴就不好了。”
这让贺兰妘又迷惑起来了,贴过去问道:“好奇怪,怎么又受罪又受益的,不觉得矛盾吗?”
这话问得姚素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整个人支支吾吾的,最后干脆囫囵道:“这个一时跟你说不清楚,等你成婚后试试就知道了。”
“那慕容五郎,瞧着是个武将身板,不出意外应当不会让人失望,贺兰便等着吧。”
贺兰妘一惯是个面皮厚的,但此时此刻在姚素嬉笑的话语中也有些窘迫了。
两人在床上扭了一会睡去了。
翌日走前,贺兰妘答应给姚素快要出生的小娃娃绣个肚兜当作礼物。
刚识得她的人可能都会觉得她是个擅长骑射的将门虎女,不会针织女红,然恰恰相反,因为母亲早逝,父兄又是个节俭的性子,贺兰妘从小就会给父兄的衣裳缝缝补补,还会在父兄出征前做些荷包,里头装些驱虫的草药和平安符。
但她
也就会这些小玩意,再难的她便不会了,也觉得不必专门去学。
……
在等待皇后千秋寿诞的时日里,贺兰妘也没让自己的日子闲着发霉,时不时就同几个刚交好的姑娘约着出去玩,何英喜好去郊外跑马,裴玥偏爱赏春看花,叶霜喜欢逛街吃喝,若不是姚素如今不能乱跑,她是必定要一起的。
期间有次还碰上了徐凌,他还是那般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似乎是已经知道了他几乎没有一丝可能,惆怅的眼神很是可怜。
不过有几次跑马竟遇上了赵洵安,虽然只是遥遥相望,没有说上话,只是视线相交了一瞬,但贺兰妘还是觉得扫兴。
左盼右盼,皇后的寿诞千秋节终于来临,贺兰妘结束了这些时日的玩乐,盛装打扮入了宫。
不仅是为着皇后的寿宴,还有与慕容五郎的正式相看。
虽然两人已经见了好几次,但都不够正式,今日又带着几分相看的意味,贺兰妘觉得自己要上些心。
翠衫红裙,高髻宝钿金步摇,鬓边簪着一朵早放的粉色牡丹,臂弯配蓝黄二色帔帛,动如夏花摇曳,美不胜收。
今日的皇宫比花朝节那日更热闹了,贺兰妘跟随着宫人穿行在楼阁殿宇中,耳畔便没清净过。
宴席还有一个时辰,贺兰妘先朝着甘露殿去,她要将她给皇后准备的生辰礼物献上。
刚过自雨亭,就见慕容渊站在小径拐角处,一副在等人的模样。
今日的慕容渊仍旧是玄色衣袍,但衣袍精致讲究了些,窄袖换做广袖,头上戴着一顶玉冠,多了几分风雅温润的气息。
距离她应下皇后已经过去了十来日,想必慕容家也该知道了些什么。
贺兰妘明知他是在等谁,却还是故作不知凑上去笑盈盈发问道:“慕容公子这是在等谁?”
本就紧张,被这样一问更是不得了,慕容渊原本肃然的脸一红,吞吞吐吐道:“没等谁,恰好路过,要去姑母那里,贺兰姑娘也是去甘露殿的吗?”
看他这副模样,贺兰妘心中发笑,也不忍去打趣老实人,顺势应道:“没错,既然这么巧,那便一起过去吧。”
慕容渊就等着这话,立即嗳了一声,跟了上来。
两人心照不宣地并肩行走着,空气中静谧流淌着些许暧昧情愫,贺兰妘余光中瞥见身侧人时不时就要扭头过来瞧她一眼,但嘴笨的又什么都不会说。
贺兰妘想着不若她张口说几句算了,刚冒出这个念头,右前方岔路口转出来一个人来。
仍然是一团明亮的颜色,但今日是一身嫩鹅黄,金冠玉带,颈间璎珞金项圈夺人眼球。
腰间系着和衣袍同色系的杏黄色锦缎香囊,还有万年不变的玉琮、玉环、玉玦等,走起路来有叮咚声清脆作响。
不敢想这厮若是女子,不晓得还能挂多少东西在身上,从头到脚怕是没一处能遗漏的。
“拜见五殿下。”
躲不开,贺兰妘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慕容渊神情一肃,也端端正正作揖行礼,没了先前局促腼腆的姿态。
大概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贺兰妘,甚至是这两个人,赵洵安愣了一下,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神情漠然。
“果然是边地来的,就这么急不可耐,我还是要劝表兄一句,婚姻大事要慎重,小心赔了一辈子。”
可能是太讨厌贺兰妘了,这种情绪似乎还在加重,导致赵洵安近来只要看见她便被诱起了心中潜藏的无名火,嘴皮子发痒,不说些难听的就不舒服。
贺兰妘一听又是这样不中听的话,暗暗翻了个白眼,刚想回击,却发现有人替她说话了。
是慕容渊,只见他肃着脸同赵洵安辩驳道:“表弟此言差矣,边地只是民风开放些,哪有什么不堪,贺兰姑娘更是清清白白,能得贺兰姑娘青睐是我的荣幸,绝不会像表弟说的那般。”
慕容渊一向是个沉稳内敛的性子,在外话不多,此刻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态度还带着几许锋芒,这让赵洵安升起了说不清的愠怒。
并非是表兄对待他的态度,但是他说不清那种感觉。
很烦躁,像是被人挑衅了一般。
“表兄好自为之。”
讨不到好,赵洵安眉宇间染上一丝微不可察的阴郁,拂袖走开了。
贺兰妘难得一声没吭人就被料理了,转头去看慕容渊,更觉此人不错了。
“贺兰姑娘别同他一般见识,我这个表弟被姑父姑母偏宠,性子骄纵了些,实在狂妄。”
贺兰妘摆了摆手无所谓道:“小事,是我要谢慕容公子仗义执言了。”
早已习惯赵洵安过来狂吠,何况没有慕容渊她也不会吃亏,贺兰妘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两人一道进了甘露殿,慕容皇后瞧见二人一同过来,又难免心情复杂,既是欢喜又是遗憾。
她的侄儿圆满了,但儿子却失去了一位顶好的媳妇。
今日是寿星,慕容皇后的装扮很是隆重,一身玄纁色的凤袍,头戴九树凤冠,一对点翠金凤步摇簪在两侧,随着主人轻言笑语请颤着。
威严中透着雍容与和蔼,贺兰妘觉得国母就该是这般模样。
“距宴席开始还有段时间,你们年轻人还是自个去玩去吧,我这里还是闷了些。”
贺兰妘朝后招了招手,让宫人将她带来的锦盒呈上来,这是她给皇后准备的贺礼。
“总要先来拜见皇后,将臣女的贺礼送上。”
锦盒打开,里头是一尊白金色的西王母神像,不算大,只有一尺来高,眉眼沉静祥和,端庄悲悯,神性十足。
皇后好奇地打量着这尊神像,笑道:“这尊神像是何种木材打造的,竟是白中带金的模样,真少见。”
贺兰妘立即解释道:“这叫神栖木,是凉州孤山深处才有的一种奇异木材,颜色雪白中透着金,更稀奇的是这种木材天生带着一股芳香,人闻着心旷神怡,提神醒脑,更可以驱瘴气,退百虫,凉州的老一辈说大概是有神在此栖息过,所以才生长了这样的树,故而都称此树为神栖木,皇后可以闻一下,可比什么香料都好闻。”
慕容皇后惊异地凑上去,果然嗅到一股奇异的、沁人心脾的芳香,她赞赏道:“果然馨香扑鼻,清新宜人,按理说这样好的木材应当十分受天下人欢迎才是,吾怎么从未听说过它的名头?”
贺兰妘含笑道:“皇后这便不知了,此树虽好处多多,但只生长在孤山深处,那里满是瘴气,毒虫遍地,就算是再唯利是图的商人想做这门生意也得小心小心再小心,因为极有可能人财两空,臣女这里有几块还是全凭着父兄征战时入了孤山,顺手伐了几棵带回来玩的,想着皇后应当什么金贵东西都见过,便想着刻神栖木献上来。”
闻言,皇后叹了一句怪不得,又惊奇道:“这是贺兰亲手刻的?”
贺兰妘腼腆笑道:“正是,不过手艺有些粗糙,还望皇后莫要嫌弃才是。”
“不粗糙,分明刻得很好。”
还没等皇后开口,一边沉默了好半天的慕容渊冷不丁插了句话,引得贺兰妘与慕容皇后都看向他,看得他脸一红。
慕容皇后了然一笑,附和道:“子知说得没错,贺兰太谦虚了,这手艺精巧的很,是同谁学的?”
“回皇后,是臣女的父亲教的。”
慕容皇后端详着西王母神像又问道:“为何送吾的是西王母,而不是观世音?吾记得贺兰可是称赞过吾像观世音的。”
说到这个贺兰妘又来了精神,满脸认真地赞扬着系王母娘娘。
“皇后信臣女,西王母娘娘十分灵验,臣女从小到大在西王母娘娘跟前许过的愿望都实现了。”
尤其是这次择婿,更
是灵验得没边,不过贺兰妘对着皇后不敢说。
“当然,更重要的是臣女自小便不信释门义理,臣女更喜道门。”
慕容皇后轻笑着点头道:“吾亦如此。”
……
出了甘露殿,慕容渊仍旧亦步亦趋,不过贺兰妘要去的是女孩堆里,走过花园,两人分开来。
贺兰妘似乎在慕容渊那张刚毅老实的面容上看见了几分不舍,她笑语道:“急什么,以后不多的是时间。”
虽然这桩婚事已经算是八九不离十了,然慕容渊只觉得火热露骨,让他不敢去直视女郎那双明亮的眼睛。
这一幕被平王母子远远看在眼中,母子两神情各异。
“中郎将倒是个好的,看着与贺兰姑娘倒是十分相配,但愿不必再起纷争。”
兰婕妤性情温良,对谁都有几分善意,瞧见这对小儿女之间的异样,也意识到了变动。
平王也笑着,但不似母亲那般敦厚欢喜,在日光下都透着一股凉意。
将身姿聘婷的女郎目送离去,赵洵承忽地问身侧的母亲道:“母亲,您觉得我跟贺兰姑娘相配吗?”
兰婕妤一愣,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只踌躇道:“相不相配的,贺兰姑娘已经有归处了,而且你父皇不会同意的,大将军的独女不会与你做续弦的。”
兰婕妤不知道儿子为何此刻问她这样的话,然想起前些日子儿子在择妻上的野心,她心中有些不安,委婉地劝诫道。
这不是母子二人该碰的。
赵洵承笑了笑,似乎是听进去了,轻叹道:“或许吧。”
……
贺兰妘钻到人堆里玩了几场投壶后,内侍来传话说同光殿那边的宴席快开始了,请众人入席。
贺兰妘跟着引路的宫人找到了自己的席位,右侧席位便是二公主赵明玉,见她过来,瘪嘴露出难过来。
“本以为贺兰姐姐可以做我嫂嫂的,哎……”
上来便是这样可怜兮兮的一句,贺兰妘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宽慰了。
坐下,她讪笑道:“表嫂也是嫂嘛。”
“那还是不一样,我想当亲小姑子,不是表的。”
事到如今,贺兰妘也没什么话能掏出来宽慰二公主的,只能无奈笑道:“这也是没法,明玉也看到了,我与你五兄实在合不来。”
提到赵洵安,赵明玉脸一皱,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同赵明玉说话时,左前方有个双十年华的姑娘正含笑看着她们,准确来说是看贺兰妘。
她一身月白衣裙,面容清秀,气度端庄,眼神却是懒散随性的,身侧还坐了个男子,瞧着十分亲密。
这是贺兰妘第一次见她,但凭着那份和淑妃有五六分相似的模样辨认出了她的身份。
应当是那个在外游玩的大公主赵明仪。
“臣女见过大公主”
轻笑着叉手对着大公主那边行了一礼,贺兰妘轻声道。
早听闻这位凉州来的贺兰姑娘貌美惊人,也瞧了好几眼了,然还是被这一笑晃了眼,怔了片刻才扬着笑回礼。
回头,同给她剥虾的夫君说小话道:“贺兰姑娘果然如传闻那般美貌,险些给我看迷糊了。”
驸马薛照闻言,百忙之中抽神嬉笑回道:“可别瞧上了,忘了我这个驸马还在。”
赵明仪白了他一眼,又看向对面不辨喜怒,一直在饮酒的五弟,叹道:“多般配的两人,怎么就那么合不来呢?”
回京后赵明仪便将近来的新鲜事听了一耳朵,早好奇了这位贺兰姑娘,今日一瞧全是喜欢,私心觉得两人般配极了。
薛照剥好了虾,将一碟子虾推到赵明仪跟前,灿笑道:“别管那么多了,各人有个人的缘法,这说明二人没缘分。”
鲜美的虾肉立即转移了赵明仪的注意力,她嗯了一声,专心吃虾去了。
宴席上仍然有桂花鸡,贺兰妘吃在嘴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真的很可惜不能同皇后这样慈爱的长者做一家人。
帝后高坐上首,听着臣下的贺语,面上皆带着笑。
礼官高声念着礼部写的祝词,长长的一段,虽然十分吉利,但也确实繁琐。
祝词毕,贺兰妘跟着众人一起山呼千秋万岁。
贺兰妘想着,不出意外,等皇后的千秋节过了,陛下便会给她和慕容渊赐婚,所以此刻她多瞧几眼应当也无妨。
随即眼神便飘到了对面,想寻觅慕容渊,那般老实性子,若是察觉到她,定会手忙脚乱吧。
然一眼望过去,慕容渊没看到,第一个看到了赵洵安,一身鹅黄又嫩又亮,配上那张过分俊俏的脸,很难让人不去注意。
大概对旁人的注视很敏感,贺兰妘还没来得及移开视线,就看见赵洵安倏地看了过来,一双眼睛黑黢黢的,但又亮得吓人。
实话说她被吓了一跳,怕被那厮误会自己偷窥他,立即扭头去寻慕容渊。
好在立即寻到了,对方应当是早早就在看她了,见贺兰妘瞧过来,露出欢喜又拘谨的笑来。
贺兰妘也笑了,举盏遥遥敬了他一盏酒,慕容渊察觉到周围艳羡的目光,脸红脖子粗地回敬。
两人这一番互动自然也被赵洵安看在眼里,本就吃多了酒有些眩晕,此刻又多了几分莫名的气闷。
赵洵安觉得有些不舒服,也不想再待下去,让闫安同父皇和母后告罪一声,神色冷峻地离了同光殿,打算去附近的清思殿歇息片刻。
余光瞥到赵洵安那厮走了,贺兰妘心绪更是松快了许多。
这人存在感太强,每每望到对面都能感觉到他不善的目光,看得她浑身难受。
吃了一口烤羊排,觉着有些油腻,贺兰妘饮了一口案上的葡萄酒压了压。
不知是不是今日宴席上的葡萄酒要比以往的要厉害些,几盏酒下肚,贺兰妘便觉浑身发热,两颊隐隐有些烫,大殿内的好像也沉闷了许多,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然屏气凝神了一盏茶的功夫,身体更燥热难耐了,贺兰妘觉得应该出去透透气。
第32章 第32章中药
贺兰妘本想自个出去凉快凉快透透气便成,同身旁侍候的宫人说了一声,对方当即要陪她一道。
“这本是奴婢们做宫人的本分,姑娘就让奴婢伴在身侧吧。”
既如此,贺兰妘没有拒绝,摇着手中团扇同那个叫小葵的宫人一道出了同光殿。
心中燥热,连喧闹声都不想听见,贺兰妘一口气走远了些,才觉得耳畔清清静静的。
外头比同光殿确实凉快了不少,还有轻柔和煦的微风。
但贺兰妘发现自己体内的燥热不仅没有被减弱,反而愈来愈强了。
像是丹田处有一把火,越燃越旺,烧得她口干舌燥,头脑发晕。
她渐渐感受到了不对劲,这显然不是醉酒的反应,扶着宫人小葵的动作一顿,她微微气喘道:“我身子好像有些不舒服,别走了,我先休息会,你去给我拿些冰水来。”
贺兰妘想着冰水应该能缓解这股燥热火气,光是想想她都觉得爽快。
想往凉亭中去,坐在里面歇歇等小葵将冰水拿来,奈何才迈过去一脚,就被小葵阻了。
听到她耐心建议道:“再过不远便是珠镜殿,贺兰姑娘瞧着实在不好,不若去殿中歇歇,奴婢为你请个医官来瞧瞧?”
身体中汹涌的火气愈演愈烈,甚至开始灼心,头脑仿佛比先前更昏沉了。
贺兰妘觉得宫人说得有理,因为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诡异了,可能需要看一看大夫。
“快扶我去。”
事不宜迟,贺兰妘撑着越来越虚软的身子扶着宫人往珠镜殿赶去。
“贺兰姑娘你撑住,就快到了!”
宫人看起来比她还急,虽然思绪开始混沌,她仍然能感受到对方急切的速度。
然渐渐地,贺兰妘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尽管她已经快分不清哪是哪了,但她隐约记得珠镜殿就在同光殿后,因为方便人去歇息。
但这个宫人却领着她过了太液池,这好像不是去珠镜殿该经过的地方。
贺兰妘浑浑噩噩地想,前行提起精神抬头瞧了这个叫小葵的宫人。
这一看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好像在做贼,一路上都在四处张望,显得她这个人像是赃物。
这不是正常宫人该有的姿态。
察觉到了不对劲,贺兰妘不再愿意跟着小葵前行,她装作再无一丝力气蹲在了地上。
“我、我好像走不动了,你去叫个步辇子过来把我抬走吧。”
听到这话,这宫人明显急了,但还在竭力劝说道:“贺兰姑娘你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但无论怎么说,贺兰妘都不愿起来,宫人竟开始拉扯她,更可怕的是对方力气还挺大的,竟真的将她拖着往前走了。
“别担心,奴婢带你过去。”
贺兰妘心下一惊,想着看来不能靠这招混过去了。
悄悄拔下发间的金簪,趁着宫人专心拖着她走,贺兰妘一簪子扎在了她的腿上。
“啊!”
只听宫人惨叫一声,立即将贺兰妘撒开了,捂着自己的腿扭曲了脸色。
贺兰妘则趁此机会逼出自己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往相反的方向逃,隐约间,她听到后面宫人在呼喊她,贺兰妘跑得更快了。
若不是身体如今受限,十个小宫人都追不上她,不过现在她不敢托大,强撑着一口气想将人甩开。
跌跌撞撞地跑着,有次还自己绊自己给绊倒了,贺兰妘怕身后人追上来,不敢懈怠。
因为千秋节,满宫几乎都聚在同光殿,其他地方人影稀疏,贺兰妘跑了半晌都未见什么人影。
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几乎快要看不清眼前的路了,胸口像是有把火在烧,喉咙间干渴得要命,她似乎在急切地渴求些什么,但是贺兰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隐约间又听到身后传来了呼喊声,贺兰妘觉得自己没法再奔逃了,眼瞅着路过一座看着清净的殿宇,不管三七二十一,开门一头扎了进去。
一切喧嚣仿佛都被这一扇门隔绝了,贺兰妘跌坐在门边,大口喘息着,额间和颈间沁出了薄汗。
她的视野也模糊了,就算是阿弥在跟前大概也是认不出的。
事到如今,贺兰妘浑身没有力气,只想着在此地避祸,熬过身子的不适。
她垂眸,忍受着体内古怪的汹涌,全身滚烫,热意无孔不入。
因为昏沉难受,贺兰妘并未看到不远处的榻上还有个醉酒歇息的人,因为她突然的闯入,瞬间被破门声给惊醒了。
薄毯顺着人坐起的动作滑了下去,露出鹅黄的明亮色彩,赵洵安摆脱初被惊醒的茫然,拧着眉头看向门边。
任谁都不会喜欢睡得正沉被人吵醒,赵洵安的起床气更是严重。
闫安不在,临睡前说是醒酒汤迟迟不到,去催了,不然哪里会让人扰了他清梦。
定睛看过去,赵洵安眼眸微微眯起,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姑娘蜷缩在门边,而且衣着打扮总瞅着有几分眼熟。
“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地往我这里闯?”
赤足下地,赵洵安先是语调不快地问了一句,见人还是在门边发颤,好似没听见他的话。
残酒还未消,赵洵安走起路来脑袋还有些昏沉发晕,但好歹比眼前缩成一团的人强,看起来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随着越来越近,赵洵安原本不耐的脸色开始变化,烦躁开始减退,取而代之的是惊疑不定。
因为他越走近,越觉得对方像贺兰妘那个丫头。
最后,目光从女郎鬓边的粉色牡丹滑落到柔白细腻的侧脸,虽然此刻过分艳红,赵洵安还是能确定。
“贺兰妘?!”
“你怎么又往我房里闯?”
赵洵安甚至觉得自己还在梦里没醒,不然怎么能遇上这样的怪事?
一连问了好几句,但对方就好像没听见似的,仍旧靠着门边迷迷糊糊的,两颊红得像是被火烧了,嘴里还在呢喃着什么,赵洵安一时间听不清。
“你这是怎么了?”
“贺兰妘?”
赵洵安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为了看清楚些,他凑近,在贺兰妘跟前蹲下,神情狐疑。
不会是使什么心眼子想整他吧?
可如今她不是得偿所愿了,何必做这样的事?
“好热,好热,好难受~”
正在脑海中天人交战时,赵洵安听到女郎难受的轻哼声,思绪被打断,赵洵安蹙眉端详起来。
女郎双颊潮红,双眸微阖,发髻凌乱,鬓边那朵牡丹摇摇欲坠,气息滚烫。
只是靠近,女郎身上那股源源不断的热意便染在了他身上,还带着丝丝缕缕别样的馨香,让他不由深吸了几口。
很明显,眼前人的状态不对,像是病了,神志不清的。
难不成又染上了风寒,可这风寒也太厉害了,刚刚还瞧着能和表兄眉来眼去的,才多久就成这样了。
还是莫名其妙钻他歇息的殿宇中,怎么想怎么奇怪。
然眼下不是探寻这些的时候,赵洵安看着惨兮兮蜷缩成一团哼唧的女郎,心情复杂极了。
贺兰妘也有这么可怜兮兮的一天,还是栽在了他跟前,想笑来着,但看人这么难受,赵洵安也升不起什么嘲弄的心思了。
“贺兰妘,贺兰妘,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伸出手掌在贺兰妘面前晃了晃,赵洵安试探着问道。
人倒是看了他一眼,但那双眼睛雾蒙蒙的,再没了平日见到他时的锋利与清明,倒显得柔弱懵懂。
“嘿~”
反差过大,引得赵洵安低笑一声,眉眼璀璨。
伸手探在了贺兰妘的额头上,刚触上时便被贺兰妘额上可怕的温度给惊到了。
“怪不得跟个傻子似的,烧成这样,也就我是个大度好心的,勉强给你请个医官来吧。”
手掌刚离了那滚烫的额头,还没起身,猝不及防被一只滚热的手给抓住了。
紧接着又扑上来一只手,滚烫而又柔软,裹得赵洵安心尖一颤,四肢百骸里仿佛流窜着酥酥麻麻的东西。
这是继上元夜后,他再一次碰到贺兰妘的手,好像比先前更柔软了。
“别走,好凉好舒服……”
思绪纷杂间,他听到这句黏糊糊的咕哝声,僵着身子看过去,见贺兰妘正宝贝似的抱着他那只还未收回来的手。
贺兰妘不知何时看了过来,准确来说是看他的那只手,眼神迷蒙,泛着粼粼水色,诱人深入。
还没等赵洵安反应过来,就见贺兰妘得寸进尺般地拉着他的手贴在了自己滚烫的面颊上。
仿佛是烈火,瞬间灼到了赵洵安,就好像会传染一般,赵洵安的全身也跟着发烫,心头燥郁难耐。
“贺兰妘你给我清醒点,看清楚我是谁,我可不是表兄!”
话语斥责,带着几分气急败坏,但却是纹丝未动,任凭贺兰妘抱着他那只手往脸上贴。
思绪混沌的贺兰妘早已听不清旁人说什么了,只察觉到耳边有声音在嗡嗡作响,眼前好似是一个男人。
似乎还是个模样俊俏的男人。
身体的渴望让她想做些什么来让自己舒坦一下,但又苦于无从下手,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然当那只凉盈盈的手触上她的额头时,贺兰妘混沌的脑子顿悟了些,她好像找到如何能让自己灼痛的身体舒服些了。
她紧紧抓住了那片温凉,将之贴在了面颊上。
“好舒服~”
贺兰妘感叹了一声,又在上面蹭了蹭,殊不知这样的举动让赵洵安神情越来越古怪。
“你简直是疯了。”
“走,我扶你到榻上去,别在地上发癫了。”
粗暴地抽出那只手,经过了一番熨烫,他好像也病了,冷白的面皮上浮现大片艳丽红霞,浑身燥热。
捏着贺兰妘的肩头将人拉起来,人起来是起来了,就是太没规矩,顺势就贴了上来,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怀里,还不知羞耻地抱住了他的腰。
赵洵安没想到会遭此袭击,当场就乱了阵脚,踉跄了一下没站稳,带着贺兰妘齐齐倒在了地上。
赵洵安是垫在底下的那个,只觉得摔在自己身上的贺兰妘没有预料中的那般重,反而又轻又软,
像是西华街上福安楼卖的最好的软酪。
他呼吸渐弱,一时间心跳如鼓。
“贺兰妘你给我起来,少占我便宜!”
但此刻的贺兰妘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只觉得此刻她更舒坦了,好像抱住了一大块凉盈盈的冰,贴在上面的每一刻都让浑身的冲天的燥热减弱,她更不愿放手了,只想紧紧抓住这块能让她舒服的大冰块。
赵洵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眉头拧得差点能夹死苍蝇。
他不敢去想胸膛那处柔软至极的东西是何物,但如鼓的心跳声吵到了正满心燥热的贺兰妘。
她从赵洵安胸膛前抬起头,用手指点了点赵洵安只隔了薄薄几层衣料的胸膛,笑道:“你这里好吵,吵得我耳朵疼。”
和以前那种明快的笑不同,此刻的笑很是慵懒柔媚,好像对着的人跟她有世上最亲密的关系。
赵洵安被这笑弄得有些神思恍惚,一时都忘了推开贺兰妘,避开她温热馥郁的吐息,努力去克制胸腔里那颗不听话的东西。
赵洵安觉得两人现在实在是滑稽又荒唐。
哪次见到他不是牙尖嘴利,对他多有嫌恶,此刻却亲密无间地伏趴在他的胸膛上,露出黏黏糊糊的笑问他为何心跳如此之快。
“你先起来。”
赵洵安觉得不能再让她再荒唐下去了,刚说完话推了她的胳膊一下,就引起了激烈的反弹,不仅没将人推走,反倒引得人又是抱得更紧了,甚至将脸在他胸口蹭蹭还不够,竟一下埋进了他的颈窝处。
那一瞬,肌肤相贴的亲密触感让赵洵安脑袋里哄的一声,像是烟花炸开,震得他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这里更舒服啊~”
耳畔传来女郎黏黏糊糊的暧昧话语,就好像是一把细密的小刷子在他耳边轻刮着。
赵洵安再也受不了了,一把抓住了贺兰妘的后颈,硬生生将贺兰妘从颈窝处提起来,恼羞成怒地瞪过去。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即将定亲的未婚夫就在不远处的同光殿里,她却在这里对他这般……
赵洵安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贺兰妘是烧坏了脑子,弄得他七上八下的。
将贺兰妘的脑袋从他颈窝处拔出来,四目相对,赵洵安呼吸一窒,心跳又乱了起来。
不管他再怎么跟她不对付,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生得实在没得说,繁盛至极。
如今又是一副冶艳娇媚的姿态,双颊绯红,眸光滟滟,一张红唇嫩红饱满,活像是一颗鲜红饱满的樱桃。
赵洵安也是个肉体凡胎的男子,一时很难抵抗这样的盛京,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手上的力道松了些许。
也正是感受到桎梏减弱,本就贪求凉爽的贺兰妘再度垂下脑袋,那张光艳倾城的面庞距离下方的赵洵安愈来愈近。
贺兰妘混沌的脑子也不知具体要做什么,只是想着贴上去,离冰块近一些,再近一些。
这一刻,赵洵安仿佛之前所饮下的酒全都涌上了脑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即将落下的樱果,双眸中再容不下别的。
赵洵安忘记了一切,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等回过神来,自己早就鬼使神差地吻上了那张檀口。
奇异的馨香扑鼻而来,热意袭卷大脑,那种极致的柔软和芬芳让本就迷惘的思绪更加混乱。
赵洵安一时怔住了,迟钝的大脑仿佛在极力运作反应,然唇上忽而察觉到一下舔.舐,所有的抵抗和迷惘都被瞬间击散了。
就像是开闸的洪水,一经流出,便卯足了劲倾泻而出,再收不住了。
赵洵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唇上的麻痒眨眼间传遍了全身,让他脑中紧绷着的一根弦断裂开来,发出尖锐的脆响。
他卸去了所有,狠狠吻了回去,钳制着女郎后颈的手猛地向下压,被提起来的贺兰妘再度压了下去,比先前更加紧密。
贺兰妘觉得胸口被挤得有些疼,但亲密的贴合让她体内那股磨人的燥热得到些许抑制,贺兰妘也就不计较了。
紧跟着来的,是更多的渴求。
已经糊涂的脑子除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什么都考虑不了了,火热的情绪找到了出口,贺兰妘热情地迎了上去,与对方极尽厮磨。
唇齿已然到了最亲密的程度,两人都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气息混杂在一起,彼此交融。
赵洵安甚至不能满足于下方,一手按着贺兰妘的后颈,一手握住那截早已绵软下来的腰肢,腰板一个用力将局势翻转了过来。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两人未曾有片刻的分离。
位置发生了对调,但一切仍旧火热,贺兰妘潮热的掌心在鹅黄色的锦缎衣料上摩挲着,渐渐来到了那片裸.露着的、凉盈盈的肌肤。
不满足于仅仅停留在脖子那一小片地方,贺兰妘由着内心的渴望,一边与对方深吻,一边将手从领口探了进去。
如她想得那般,掩藏在衣料后有更广阔的天地,她嫌那层衣料碍事,三两下将其扯开来,让自己能毫无阻碍地抚摸着那片光滑温凉。
鹅黄色衣袍的掩映下,是冷白如玉的健硕胸膛,泛着玉石一般饱满温润的光泽。
和平日看起来的清瘦挺拔不同,褪去了衣衫后,那一块块鼓胀漂亮的肌肉裸.露在空气中,薄厚适宜,白皙健美。
不同于魁梧武将的虬结贲张,透着几分狰狞的粗犷肌肉,赵洵安的身子健硕有力中又带着精心雕琢的美丽,配着洁白的肤色,如玉人般精致。
衣袍几乎被褪到了腰际,准确来说是被贺兰妘扒到了腰际,上半身几乎都是光.裸的。
这让满心燥热难耐的贺兰妘很满意,下意识也开始撕扯自己的领口,想让自己凉快些。
几番扯弄,虽然不像赵洵安那般被粗暴褪到了腰,但也是露出了一对白皙圆润的肩头,连带着酥雪半露。
这一举动更是刺激了正意乱情.迷的赵洵安,仿佛是接收了某种暗示,他急切而紧密地压下去,扣着腰的手开始焦躁游移,单手捧住了女郎潮红滚烫的面颊,愈发狼吞虎咽。
不过片刻,赵洵安的嘴上功夫便从初出茅庐的青涩得到了质的提升,变得娴熟而恣意,让贺兰妘得到初步满足。
但这还远远不够,她心中的火只会越烧越旺,还在催促着她寻求着更热烈的东西。
因为始终得不到,贺兰妘难受得十指乱挠着,在那仿佛白玉一般的背上留下一道道细微的血痕。
刺痛让正陷入狂乱的赵洵安眉心一动,但并未让他分神,甚至刺激得他开始下移,唇瓣沿着女郎纤白的脖颈游走。
就在赵洵安那张因为摩擦过度而殷红的唇要落到那柔软雪白之地时,清思殿的门被轻轻推开,明亮的日光倾泻而入,洒在地上那对正忘情纠缠的小儿女身上。
浸了日光的肌肤更加雪白耀眼了,甚至可以称得上刺目,顿时让门口的宫人看呆了去。
闫安打头,自是第一个看见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内心的震惊让他难以抑制地喊出了声。
“哎呦,老天爷!”
随后,带来侍候的宫人们也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受惊下手中的醒酒汤和盥洗用品摔了一地,引发的动静引起了正巧经过清思殿附近的侍郎夫人杨氏,她刚从宴席上离开,正要带着女儿去芷兰殿探望生病的妹妹丽妃。
听到动静后,一向爱凑热闹的杨氏立即快步到了清思殿门口,两眼往里面一瞧,立即瞪大了眼睛。
“老
天爷啊!”
在一连串的外物侵扰下,赵洵安倏地清醒了大半,从那一团溺人的绵软中起身,脸色狂变。
“关门!”
瞥了一眼自己光裸着的上半身还有下面鬓发凌乱、春光外泄的女郎,赵洵安朝着闫安喝了一声。
杨氏一听,双目瞪得更大了。
第33章 第33章羞耻
千秋宴到了尾声,丝竹歌舞还在继续,帝后二人正轻笑低语些什么,就见延秀殿,他们小儿子的近侍一脸惊惶地到了跟前。
“陛下,皇后,大事不好了!”
尽管他声音压得很低,帝后二人还是从里面听出那丝由于慌张而产生的尖利。
夫妻二人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峻程度,下意识以为五郎又欺负人家贺兰了。
往下首一瞧,原先坐着的贺兰妘果然不见了,心下一跳。
永业帝招了招手,示意闫安凑过来说。
闫安苦着脸将方才亲眼瞧见的那桩泼天大事耳语给帝后二人听。
“奴开门就看见、看见殿下光着身子压在贺兰姑娘身上,正、正……”
说到窘迫处,闫安老脸一臊,吞吞吐吐愣是没说出后话,但这些足以让夫妻二人明白了。
两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俱是一愣,眸色震惊。
永业帝就要起身,慕容皇后反应飞快地按住了丈夫的手,脸色肃然道:“陛下留下应付宴席,臣妾去处理。”
永业帝才想起这满殿的人,郑重点头道:“小心处理,待散了宴席朕立即过去。”
慕容皇后应是,借着身子不适被大长秋扶出同光殿,一出殿门,神情一肃,风风火火朝着清思殿赶去。
……
当贺兰妘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又躺在了甘露殿偏殿的床榻上,身子发虚,头脑也有些昏沉,像是病了,但是不似上次那般难受。
她扶着额头自床上坐起来,于一旁侍候的宫人见她醒了,立即欢喜道:“贺兰姑娘醒了!”
一时间记忆混乱,贺兰妘诧异道:“我怎么会在甘露殿,又怎么睡着了?”
小宫人小心翼翼问道:“贺兰姑娘不记得了?”
贺兰妘不语,开始回忆昏睡前的事。
好像是觉得燥热便出去透气,结果出去后身子越来越难受,一个叫小葵的宫人要领她去珠镜殿歇息,但她觉得不对劲伤了宫人逃走了。
再然后,她胡乱闯进了一个陌生殿宇,似乎里面有男人,再然后……
霎那间,那些狂乱又荒唐的记忆如飞絮般浮现在脑海中,一幕幕清晰而又刺眼,像一副流畅的画卷,一寸寸展露在她眼前。
贺兰妘甚至忆起了些不该忆起的,比如当时胸口被赵洵安挤压时的气闷感,手指抚在对方胸膛和小腹时结实的凹凸感,还有两人忘情时唇齿纠缠的湿热感。
记忆如潮水,还是滚烫的潮水,扑到她身上时灼人的很,贺兰妘两颊也跟着红透了,既有气,也有羞。
不管她私下和姚素交流的小话有多大胆奔放,但本质上她还是个连男人手都未牵过的黄花大闺女,今日这一遭,可以说吃了大亏。
尽管并没有到最后一步,但其他……
贺兰妘不愿再去想,双目一闭,脸色发青。
旁边的小宫人瞧见了贺兰妘忽地难看起来的脸色,也知晓贺兰妘全想起来了,不敢再多说什么,只飞快道:“贺兰姑娘既醒了,奴婢便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皇后。”
说完小宫人就走了,留下贺兰妘一人傻傻地坐着,还在努力平复心情。
慕容皇后很快就过来了,贺兰妘听到脚步声,默默地望过去,迎上皇后温柔又关切的目光。
“贺兰还难受吗?”
坐在床边,慕容皇后满眼担忧地触了触贺兰妘的额头,确定不再发烫后,才舒了口气。
经了今日这桩羞耻事,贺兰妘觉得面对皇后都会让她窘迫难当,颜面扫地。
“好多了,谢皇后关怀。”
声音闷闷的,继而又解释道:“皇后明鉴,今日的事诡异,臣女不知怎的燥热难耐,为了摆脱别有居心的小宫人才误闯了殿宇,再然后便浑浑噩噩的控制不住自己了,并非臣女有心。”
生怕被当成故意为之,贺兰妘急切证明自己的清白。
“是不是一个叫做小葵的宫人?”
贺兰妘点头,看向皇后,听她继续说道:“就在刚才,这个宫人丢了性命,人从井里打捞上来的。”
“大概便是幕后之人指使她在你的酒中下了腌臜的药,然后将你领走毁你清白,但具体是何人还需查证,那人手脚太过干净,几乎不留痕迹,唯一的证人也不声不响没了。”
刚刚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鲜活生命转眼便没了,尽管这人暗害自己不是个好东西,贺兰妘还是惊了一瞬,也不必去问那腌臜的药究竟是什么了。
“放心,吾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清楚,让幕后真凶伏诛,敢在宫中如此放肆,真是罪该万死!”
贺兰妘此刻心绪不佳,只垂着头发呆,慕容皇后见了,以为她在难过,叹息后宽慰道:“别怕,五郎那边吾与陛下定会好好教训他,贺兰如今有什么话都可同吾说,吾会为你周全。”
平白被人占了便宜去,任凭是哪个姑娘心里也不好受,慕容皇后想,若贺兰心中在意清白,想让五郎负责,她定会为其周全。
但贺兰妘只是淡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今日这桩荒唐事真要计较起来很难理清。
她中了歹人的药误闯进赵洵安歇息的殿宇,又因为耐不住身体的反应主动诱引,尽管她是中了药身不由己,但也是她先开了这个头,才使得后续一发不可收拾。
但赵洵安更是错的离谱!
像是没见过女人一般,哪里有半点正人君子的做派,稍加逗引便成了这副德行。
恨他不是块木头。
越想越烦躁,贺兰妘疲惫道:“臣女想静一静,不知可允臣女回家去。”
虽然贺兰府也不是她真正的家,但是她在上京唯一能龟缩的地方了。
眼下光是待在皇宫里,贺兰妘便觉浑身不自在,仿佛空气里都充斥着那股灼热的气息。
慕容皇后了然叹息,允了她。
“再歇息歇息,待身子好些再走吧。”
慕容皇后理解贺兰妘此刻的心情,也不催她,让人回去静一静再说。
就这样,贺兰妘在甘露殿待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后出宫了。
彼时日暮,阿弥将明显脸色疲惫的姑娘接回了家,想问些什么一看姑娘那恹恹无力的脸色,顿时又将话吞回去了。
姑娘甚少这样蔫了吧唧的模样,想必是今日在宫里受了委屈,一定还是那位五皇子干的好事!
洗漱过后,阿弥看姑娘情绪好了不少,如往日一般要了一盏蜜茶,神情舒缓了许多,便凑上去问了。
“姑娘今日脸色很差,是遇到了什么糟心事,是不是五皇子又欺负姑娘了?”
阿弥只能想到五皇子这个隐患,觉得这回姑娘也许真在那吃大亏了,不然怎会脸色如此难看。
从阿弥嘴里听到五皇子三个字,贺兰妘脸色又是一僵,难堪的记忆又像鬼影子一般缠上她,使得她呼吸紧了紧。
“果真是五皇子?”
阿弥注意到了姑娘的异样,确定了什么,愤愤道。
贺兰妘觉得现在的自己过于敏感了,只是听到有人提起赵洵安都会如惊弓之鸟一般产生反应。
这不是她的作风,实在是掉面子。
将心绪整理好,贺兰妘看向阿弥充斥着担忧与愤慨的双目,低缓地将今日发生的事慢慢说给了阿弥听。
除了家人外,阿弥便是她最亲密信任的人了,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贺兰妘并不会瞒着她,更何况她也需要倾吐出来。
听着姑娘嘴里冒出来的一句句话,阿弥神情变了变去,从愤怒到惊愕,最后讷讷无言。
“还好,姑娘,好在最后你们没成,别、别难过。”
阿弥笨拙地安慰着自家姑娘,却也不知如何才能宽慰到姑娘的心底。
不过贺兰妘情绪也平稳了许多,扯出笑对阿弥道:“难过什么,就算真发生了什么也不是难过,就是生气,还有太丢脸。”
贺兰妘一想到会再见到赵洵安,便觉脸皮发硬发僵,有些挂不住。
“这倒是,那姑娘你打算如何?”
若让阿弥来选,她是个无所顾忌的,定不会将这事挂心上,然她家姑娘似乎有许多挂碍,让她不能所心所欲。
果然,她问完,就看见姑娘露出难色,似乎还有些迷惘。
“不清楚,我想想吧。”
这事不小,还如此冲击心神,贺兰妘脑子一团乱,需要些时间好好静下心来思考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有,这事就别跟其他人说了。”
说出去也是徒惹人担忧,且这事说出去也不大体面,阿弥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阿弥应了一声好,将姑娘用完的茶盏端走,放下床帐后安静地退了出去。
院子里,卫朔安静地立着,腰间长刀冷寂,正紧盯着房门,见阿弥出来了,默默迎上去问道:“如何,主人出了什么事?“
自打主人从宫门口踏出,他便注意到了主人那很不对劲的脸色。
就算是上元那日,主人的脸色都没有那么差的,卫朔觉得今日主人身上一定发生了大事。
于是阿弥这个主人最亲近的人一出来,卫朔便凑上前问道。
谨记着姑娘的交代,阿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大事,卫阿兄不必担忧。”
说完就要走,但卫朔不信,将人拦住了,话语严肃:“看主人的脸色不像是小事,你告诉我说不定我能为主人分忧。”
阿弥还是摇头,被自己人如此追问,无奈道:“卫阿兄你就别问了,姑娘不让我同别人说的。”
语毕,阿弥将茶盏交给院外的小丫头,笑眯眯同卫朔道:“天晚了,卫阿兄也快歇息吧。”
卫朔又在院中立了许久,等到房间内灯火熄灭,人才慢吞吞离去。
……
皇宫,延秀殿。
再次挨了父母的一顿训斥后,赵洵安灰头土脸地回了自己的寝殿。
一通凉水澡后,赵洵安将浮躁的感觉压了下去,躺在床上发怔,不由得回想起了白日的旖旎。
如果不是后背上还残留着丝丝痛感,赵洵安都会觉得今日再清思殿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荒唐的梦。
舔了舔沐浴后有些发干的唇,赵洵安顿时回想起了那时的柔软与火热,忍不住抿了抿唇,想将上面渐起的酥麻痒意抿去。
他素来知道贺兰妘是个大胆的性子,没想到那时候也如此大胆,要不是被他压着,怕不是得把自己下面也扯去了。
胸膛上仿佛又感受到了那只滚烫柔软的素手轻抚,他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颤栗,连带着唇瓣一起。
记忆像是滴滴答答的雨水,尽数往脑海中降落,一下一下敲击着他蓬勃跳动的心脏,他的思绪陷入了清思殿那场旖旎中,呼吸愈发急促。
只他一人,赵洵安却好像再度感受到了芬芳柔软,紧贴着、磨蹭着,亲密无间。
只是几息间,方才被凉水浇灭的浮躁再度回归,他身上未盖任何,双手枕在脑后,无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两股之间,脸色明灭难言。
本想忍忍过去,但那把火却是越烧越旺,烧得他发疼,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好像被灼伤行了。
无法,他猛地坐起身子,喊道:“闫安,备水。”
闫安匆忙进来,虽然诧异为何殿下今日要浴身两次,但没多问,也不敢多问,只转身就要去让水房烧热水来。
“
要凉水,越凉越好。”
刚转身,闫安就听见身后殿下幽幽的叮嘱话语,叹了声气,露出些心疼之色。
虽然他是个不全乎的,但总归知晓些东西,殿下这年纪,血气方刚些再正常不过了。
从浴房出来,赵洵安暂且又将身子安抚住了,躺到床上时甚至在想那腌臜的药是不是会在唇齿间传染,不然自己怎会如此难以把控?
强迫自己不去想今日清思殿的事,赵洵安顺利沉入了梦乡。
梦里仍是清思殿,仍是那两个人,不过这回不同的是再无人来惊扰他们。
赵洵安沿着纤秀的脖颈向下,如愿陷在了那处馥郁绵软中,唇齿从上到下描摹了个遍,引发阵阵仙音绕耳。
他褪去了身上所有的束缚,热情似火的女郎也褪去了她的,两人肢体缠绕,彼此相拥,像是一对密不可分的蛇,放纵着自己的天性。
赵洵安沉浸了一夜,翌日醒来,随着破碎梦境而来的,还有被他恣情后污了的床褥。
他大口呼吸着,双颊潮热,许久才平静下来。
第34章 第34章愿嫁
贺兰府,今日清晨没有剑鸣声,显得格外寂寥。
贺兰妘破天荒地没有起身,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时而出神时而深思,发丝蓬乱地覆在面上也不在意。
贺兰妘就那么直挺挺地躺了一日,期间阿弥好几次劝她起身用饭,贺兰妘都拒了,她满脑子都是事,想不明白她根本没心思做别的。
哪怕是用饭都没胃口。
就这样,贺兰妘一躺躺到了日暮,想通了些什么。
她自床上缓慢地做起来,贺兰妘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些,唤道:“阿弥,该洗漱了。”
一日未进食的她饥肠辘辘,用了一大碗虾肉馄饨,两张烤胡饼,外加一块炙羊排。
若不是一下不能用太多,贺兰妘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张胡饼。
羊排虽鲜嫩咸香,但终究是油腻荤腥之物,饭后贺兰妘又饮了一盏清茶。
吃饱喝足后,贺兰妘走出房门,立于院中,看着天边绽放的彩霞,感慨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呐~”
如今再想起这句,贺兰妘心有所感。
卫朔仍旧立于院中,见贺兰妘出来,目光立即有了落处。
他本是克制的,然听到贺兰妘一句听起来满是愁绪的感慨,他迈动双腿来到主人跟前,话语坚毅又忠诚。
“主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知奴是否能为主人解忧?”
飘散的思绪被打断,贺兰妘转头看了一眼卫朔,夕阳西下,余晖洒在他刚毅俊朗的脸上,透着几分暖意。
贺兰妘不欲将这种事说与他听,只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自己便能解决,无需担忧。”
同阿弥说得大差不差,还是不想让他知晓的意思,卫朔垂下了眼眸,道了一声是,再不多问。
刚来时种下的花草经过了月余的努力生长,纷纷长成了茁壮的秧苗,有的更是争气,上面甚是打出了花骨朵。
贺兰妘欣喜地过去摸了摸那株脆弱娇嫩的秧苗,辨认出这是茉莉,自言自语般地夸奖了它一番。
花木与人一样,需要得到赞美才会开放得更好,贺兰妘不会吝啬。
抚摸着花苞,看着其中雪白的、将欲绽放的花瓣,贺兰妘呢喃道:“或许也没有想象的那般差,或许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声音很小,但自小习武的阿弥和卫朔两人都听见了,卫朔耳朵动了动,唇瓣翕动了几下。
阿弥不同,她好奇追问道:“什么新的开始,姑娘在说什么?”
贺兰妘起身,遥望着天际西沉的夕阳,笑道:“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太阳明日还会升起,无论发生了何事。”
阿弥被姑娘这云里雾里的话弄得神情迷糊,又听姑娘道:“让陈叔明日备车,我要进宫一趟。”
虽不知姑娘究竟要做什么,但阿弥觉得定是桩大事,乖巧应了一声。
“好。”
……
翌日清晨,贺兰妘神清气爽地起来,在院中练剑。
爹说练武不可懈怠,虽然这套剑招已经被她不知挥了多少次,但每一次的感受都有所不同,而且越发娴熟凌厉,行云流水。
已是暮春,晨练过后的贺兰妘额沁薄汗,
接过阿弥递来的湿帕子胡乱在面颊和脖子间抹了抹,抬脚进了浴房。
虽然今日要去做的事贺兰妘并不欢喜,但这不妨碍她将自己收拾得齐整漂亮。
只是在挑选衣裙时,还没完全缓过劲来的贺兰妘不经意地避过了鹅黄色,这本也是她十分喜欢的颜色,可如今瞧着总有几分心慌。
秋香色的窄袖内衫,雪青色坦领半臂,下身一腰海棠红的罗裙,梳双螺髻,两鬓簪珍珠插梳,双髻后坠一条胭脂色发带,随着主人动作在脑后轻盈飘荡。
坐上马车,很快抵达了禁军守卫的宫城,官眷臣女入宫不得带自家侍从,贺兰妘照例辞别了阿弥,只身入了皇宫。
这次她来得突然,皇后那边便来不及派人过来迎她,贺兰妘也无所谓,跟着宫人一路走去甘露殿,正好用这点时间缓一缓,再打理一下心情。
甘露殿中,赵洵安正在里面挨骂,心情郁闷。
因为这回他确实做了些不应当的,所以绝大多数时间都一声不吭地挨训,只偶尔会很委屈地说些什么。
“是她先动手的。”
“我怎么知道她中了那等东西,不然我才不过去。”
“她劲可大了!”
弱弱地反驳着,但却被父皇教训得更惨。
“你这臭小子,也别多说了,此番污了人家清白,就得负责,择个良辰吉日乖乖将人娶了!”
永业帝骂的口干,猛灌了一口手边的茶,如下最后通牒一般拍案道。
赵洵安一听这话,虽跪在地上,但还是梗着脖子反驳道:“不要。”
因为心虚没什么底气,赵洵安这声气势上很弱,可见其内心忐忑。
事到如今见这臭小子还敢犟嘴抵抗,永业帝气得难受,骂道:“你还好意思说不要,那日满宫官眷,丽妃那个姐姐又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如今怕是都猜到了,你爹我能遮掩住不让上京百姓知道,但可管不住满朝文武官眷的私下闲语,你还在这不娶,可想过人家姑娘怎么办!”
赵洵安被骂得狗血淋头,但还是倔强道:“说不准人家比我还不愿意呢。”
她本就厌恶自己,又是在将要摆脱他时候遇上这糟心事,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说不准宁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这话让帝后二人一怔,也有些拿不准了。
少有姑娘能无视清白名誉的,帝后二人也不确定贺兰会是如何想法。
正踌躇间,外头宫人来报,说是贺兰姑娘求见,人已经在甘露殿外了。
帝后二人惊异地对望一眼,也没心思去收拾这个犟驴一样的儿子,急忙让宫人去将人带进来。
“行了,现在没你的事,滚回去面壁思过。”
永业帝挥了挥手,示意赵洵安赶紧滚蛋。
而赵洵安这边,听到贺兰妘在外面即将进来,当即僵住了脊骨,一听父皇让他滚,立即麻利地站起来。
下意识想从正门出去,但迈了两步想起什么来头一扭从偏门出去了。
帝后二人一瞧,都明白这小子在避什么,一人冷笑,一人轻叹。
不过很不幸,因为外面的贺兰妘也是如出一辙的心思。
听大长秋说帝后刚刚训斥完了赵洵安,就要领她进去,贺兰妘神情一变,坚持要走偏门。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大长秋便笑呵呵允了。
然就在贺兰妘不急不徐将要踏进偏门的那一瞬,里头如风一般蹿出来一道艳红的身影。
速度很快,几乎是飞奔出来的。
大概也是没想到这时候正好有人进来,根本来不及收力,结结实实将人给撞到了。
一个奔跑的孩童尚且能将没有防备的人撞个踉跄,何况是个急匆匆奔走的年轻儿郎。
贺兰妘只觉得眼前猛然落下一片阴影,一股巨力冲在她身上,猝不及防的劲气撞得她身形一晃,眼看着就要后仰摔下去。
一切发生在瞬息间,贺兰妘来不及反应,心中暗骂一声倒霉,已经做好了摔一跤的准备。
然预料之中的痛感并未来临,那人情急之下勾住了她的腰,将她濒临摔倒的身子拽了回来,但因为用力过猛,贺兰妘一下摔在了对方的胸膛上,硌得她鼻子疼。
想看看是何人这么莽撞,一抬头,两人视线相撞,都怔住了。
两人都想避过对方所以选择偏门,结果撞了个结结实实,避无可避。
再次看到赵洵安那张脸,可谓是迎头痛击,清思殿的荒唐倏然间涌入脑海,刺激得她当场气血翻涌。
尤其自己还被勾着贴了过去,这样近的距离,好像下一刻就会如同在清思殿一般,赵洵安就要按着她的后颈吻下来,啃得她喘不过气。
贺兰妘立即就被刺激出了反应,反手一巴掌挥了过去。
然因为距离太近不好发力,她这一巴掌落在赵洵安脸上时力道不够,甚至没有发出脆声,只是将赵洵安的脸按歪了些,就好像是大力摸了一把。
“走开!”
虽然那巴掌力道小了,但贺兰妘那一声中气十足,赵洵安哪里会误会,立即反应过来贺兰妘实际上是在打他。
“你干嘛!”
脑袋有些发懵,赵洵安捂着半边脸气道。
贺兰妘眼下实在不想看到这张让她万分尴尬的脸,加之自己刚刚确实冲动了一波,鲜少地遁逃了。
也不理会,也不解释,提着裙子头也不回地小跑进了甘露殿,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见状晃,赵洵安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干脆气笑了,冲着贺兰妘的方向追着骂道:“没规矩的丫头,别让我逮到!”
气愤之下,赵洵安一时忘了方才心中想要闪避对方的窘迫,胸前残留的感觉又唤起了他某些不可言说的记忆。
大长秋在一旁目睹了全部,想笑也不敢笑,替贺兰姑娘给五殿下赔了个不是,人也跟着进去了。
不对付归不对付,但瞧着倒是怪有意思的,大长秋想。
人走了,赵洵安也不好跟进去算账,因为在父皇母后面前他早就讨不到好了,进去只会让贺兰妘看到他挨骂的笑料。
拂袖,悻悻离去,但并未走远,还在甘露殿附近溜达,他准备蹲守贺兰妘,等她出来好好算一笔。
帝后二人眼见儿子前脚刚从偏门出去,后脚贺兰妘就从那进来,一瞧那脸色更是精彩,夫妻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了然一笑。
“臣女拜见陛下、皇后。”
见了帝后,贺兰妘将脸色飞速整理好,努力扬起笑意来。
既想通了,她便不能拉着脸让帝后看了不爽快,她在上京如何,全依仗帝后关照了。
“快起来,贺兰不必多礼,今日匆匆来此是为了什么?”
慕容皇后也好奇,贺兰会作出什么回应。
贺兰妘并未起身,仍是就着跪拜的姿态,神情郑重道:“臣女此次来是想与陛下、皇后说,若不弃,臣女愿嫁与五皇子殿下,成就这段良缘。”
话语落,帝后二人怔住,而后纷纷笑了出来。
“如此甚好。”
贺兰妘叩拜而下,耳边响起了陛下爽朗的笑语,伴着皇后和煦温柔的笑语。
……
贺兰妘踏出甘露殿的一刹那,浅金色的暖阳纷纷扬扬地洒在面颊上,带来丝丝暖意。
树荫下,她看见了正守株待兔的赵洵安,两人视线一对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那话说出了口,贺兰妘好像也多了一层盔甲,没有先前见到赵洵安时的窘迫与慌乱了。
既然现在她不爽快了,那赵洵安也不能爽快。
她视线不再回避,直直望过去,反而是对方先避开了,像是个败军之将。
贺兰妘干脆走过去,踩着满地碎阳,来到了惊疑不定的赵洵安跟前。
刚刚还是兔子,才一会的功夫,怎么又变了?
赵洵安挑眉,压下脑子里那些此刻不该去想的东西,拿出以往对着贺兰妘那股阴阳怪气的姿态。
“怎么,来给我赔礼道歉的?”
仍然是那副贱兮兮的姿态,贺兰妘看得来气,但一想到接下来她的话会让赵洵安这厮笑不出来,她便开怀了。
勾起笑来,贺兰妘抚了抚小臂上的金钏,声音泛着几分不怀好意。
“五殿下说什么呢,咱们的关系还需计较这个,实在是小气。”
赵洵安被她这话弄得一愣,上下扫了扫贺兰妘,状若嫌弃道:“谁跟你有关系,少乱攀!”
贺兰妘等的便是这一刻,她笑容更浓烈了,这让赵洵安又想起了清思殿里,她就是这样指着他胸膛说话的。
“五殿下可能不知,就在刚才,陛下和皇后要给你我二人赐婚了,你说我们会是什么关系?”
女郎轻柔又带着恶劣笑意的话语落下,赵洵安僵在了原地,目光好似也涣散了。
贺兰妘满意离去,且忽然觉得这桩婚事好像也没有那么不能忍受了。
第35章 第35章赐婚
赐婚的圣旨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三日后,司礼太监便揣着赐婚圣旨来到了贺兰府,宣读了圣意。
开头是一堆夸赞之词,再然后是些玄而又玄的八字天命之说,最后才慢悠悠地将此桩婚事道出来,将她指给五皇子赵洵安为正妃,婚期定在下月二十八。
因为是自己做出的选择,贺兰妘早有心理准备,带着一大家子,面色平静地接下了婚旨。
阿弥知道些内情,倒也没有过于意外,只是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家姑娘,她最清楚姑娘有多么不喜这桩婚事。
其他家仆虽诧异,但不会去置喙主子的决断,只卫朔,一双鹰目紧紧凝着那道明黄色的圣旨,情绪失调。
他知道了,皇后千秋节那日一定发生了什么,才让主人一改前态,选择了心中厌恶的赵洵安。
可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却不得而知。
卫朔拳头紧了又紧,两个声音在脑海中对抗,让他烦躁极了。
一个说,他只是主人身边的奴,不应该去窥探主人的私事。
另一个却不甘,拼了命地渴望着一探究竟,任由自己那见不得光的情愫逾越,踏入自己本不该踏入之地。
一时不得结果,卫朔压下心中争斗,敛下眉眼,又变回那个如影子一般的存在。
司礼太监宣读完圣旨后,笑呵呵道:“奴在这里恭贺贺兰姑娘一声了,陛下和皇后还让奴告知姑娘,昨日已派人快马加鞭去信凉州,想必大婚前姑娘的家人便会抵达,一同操办婚仪。”
这可以说是近来贺兰妘听到的最大的好消息了,她立即绽开了笑颜。
送走了来宣旨的司礼太监,贺兰妘捧着圣旨,手里和心中都是沉甸甸的。
她转身望着身后众人,见他们皆是忐忑的神色,贺兰妘忽地笑道:“都愣着做什么,今日你们家姑娘得了一桩富贵的婚事,都该为我高兴才是,这样吧,今日每人都可去管家那里多领三月的月钱,就当是庆贺一下了。”
家仆们一听这话,立即将心中的不安抛到九霄云外,欢欢喜喜挨个去管家那里领月钱去了。
原本,自家姑娘能嫁作皇子妃,日后高低也是个亲王妃,该当恭贺,但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姑娘同那位五皇子的恩怨,不敢恭贺不说,还担心接下来姑娘心情不好,连带着整个贺兰府都战战兢兢。
毕竟姑娘是这个家唯一的主人,姑娘不开心关系重大。
现在好了,姑娘还笑盈盈地给他们发赏钱,他们顿时松了口气。
只卫朔还是跟以往一样的冷寂清寒,也没有去领赏,只安安静静地看着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
当晚,贺兰妘洗漱后,卫朔说想要告假一日,贺兰妘首先是惊奇的。
只因卫朔这人向来勤勉,以前父兄怕他累出什么好歹让他歇息,只要不是伤重或者病得起不来,卫朔都会拒绝,日复一日地尽忠职守,好像不知疲惫。
来了上京也一样,无论手下如何轮换值守,他都风雨不改地日日当职,让他歇歇也不理人的。
今日竟然主动来告假了,贺兰妘觉得稀奇,好奇之下多嘴问了句。
卫朔依旧内敛,只说了句有些琐碎的私事便沉默了下来。
贺兰妘并没有窥探他隐私的癖好,听是私事,也就不继续探究了。
“去吧,多歇息几日也可以。”
虽然卫朔瞧着是个身子骨壮实不怕劳累的,然贺兰妘也不是喜欢压榨人的,干脆多让人歇息几日。
但卫朔拒绝了,拱手认真道:“只需一日即可。
贺兰妘随他去了。
翌日,上京城香火最旺的青山寺,一间香客禅房中,工部侍郎夫人杨氏正在其中歇息。
不知怎的,一阵清风刮过,身边的丫头婆子便软着身子倒了下来,她也失了力气。
正当杨氏惊慌不知所措时,窗外倏地闪进来一人,黑袍,带着斗笠蒙着脸,只有一双寒气四溢的眸子露在外面,闪着危险的光泽。
杨氏以为是家里那个老不死的在外面惹了祸招来了杀身之祸,顿时面如土色,求饶道:“侠士饶命,莫要杀我……”
来人眸光冷寂,将腰间长刀抵在杨氏脖颈上,声音带着寒意。
“千秋节那日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就不杀你。”
杨氏一听,立即激动得红了脸,为了保全性命,没有什么不能舍弃的,何况只是一则消息。
青山寺外,男子鬼魅一般离开,眼中寒芒比来时更甚。
……
随着婚旨落下,两人兜兜转转还是绑到了一起,让上京各官宦世家也将那点小心思藏起,叹了一声不出所料。
平头百姓们更是不知其中到底经历了多少风波辗转,只觉这是桩天作之合的婚事,两人更是对金童玉女,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着。
有了赵洵安这个明面上的未婚夫后,以前总是暗戳戳来贺兰府门口想要偶遇佳人一睹芳容的公子哥们也不敢再来了。
婚事既定下,贺兰姑娘便是天家的儿媳,哪个不要命的敢觊觎?
就连一向大胆的闻人九郎也收敛了许多,想必是被家里人狠狠告诫了一番,不敢再打马跟在她的马车后,只能在偶遇时问候她一声,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
日子清净了许多,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只不过贺兰妘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好像忘记处理一桩重要的事了。
直到三日后,日暮时分,贺兰妘刚从姚素那里归来,还未下车,就在卫朔的提醒下看到了门口不知候了多久的儿郎。
这时贺兰妘才懵然想起自己这些天忘记了什么,她忘了慕容渊。
因而此刻见人上门,贺兰妘心头一跳,有种心虚感一闪而过。
然仔细想想倒也没什么,不过是天意弄人罢了。
念此,贺兰妘如以往那般露出淡笑,下车朝着慕容渊走去。
“慕容公子。”
不必问何事,用脚趾头想贺兰妘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终于等到了人,慕容渊抬起一双幽深的眼睛,里面似有明灭不定的火焰。
“我有些话想问你,不知可有闲暇?”
贺兰妘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既然人来都来了,她干脆立即处理了。
“自然,不过天色已晚,咱们长话短说,就在这里吧。”
自己如今身上已经有了婚约,又是快入夜,将外男引进去怕是又遭人闲话,贺兰妘觉得麻烦。
更何况她三两句就能解决的事情没必要再大动干戈将人带到正厅。
慕容渊感受到了与上次截然不同的对待,眸光黯淡了几分,但还是强撑着继续。
“也可,那能否让你的家仆退开些?”
慕容渊不想二人的话被旁人听到,那只会让他更失颜面。
贺兰妘表示理解,挥手示意阿弥等人走远些。
愈发深沉的夜色里,卫朔盯着慕容五郎的背影,唇线微平。
他疯狂的告诫自己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但每每见了这样的男人缠在主人身边他都止不住地烦躁,然后千千万万次压下去。
当然,现在最让他嫉妒讨厌的人便是赵洵安了。
能光
明正大地和他只能窥伺、仰望的主人在一起,卫朔觉得他是全天下最幸运的人了。
任凭心中如何崩裂汹涌,卫朔于人前都稳如山峦,无人可察其心事。
只剩下两人,慕容渊再没了顾忌,神情沮丧道:“为何不能同我商量商量,就那么应下了和表弟的婚事?”
闻言,贺兰妘好笑地看向他,反问道:“商量什么?”
以为贺兰妘不明白,慕容渊急切道:“自然是你我二人的婚事,我仍旧愿意娶你,尽管、尽管你和表弟……”
大概是觉得有些难堪,慕容渊说不出口,面色挣扎。
尽管出了这样不体面的事,他还是很喜欢眼前的女郎,心中的喜欢暂且压下了那股难堪的情绪。
“呵呵~”
“你仍旧愿意娶我,哪怕我已经没了清白,曾与旁人如夫妻般欢好恩爱过?”
她与赵洵安都知道,那日清思殿并未踏足最后一步,但外人知道什么,只以为她和赵洵安早成了事,做了夫妻。
这样的事不好解释,说出去也不一定有人信,贺兰妘只能自认倒霉。
贺兰妘私下并不是个十足含蓄矜持的人,她问得很是直白,也为了探探对方的虚实。
果然,听到她这话,她看见慕容渊面上出现了一抹挣扎,还有难堪。
“我不会嫌弃你的……”
慕容渊还想说什么,贺兰妘却早已心如明镜,打断他道:“不必了。”
慕容渊愣住,抬头看向眼前的颜色秾丽明媚的女郎,嘴唇翕动。
“这事是我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慕容公子不必可惜。”
“你如今嘴上说着愿意,可日后哪天厌倦了我,这事便会是一根肉中刺,你我二人之间的隔阂。”
“还有,你暂且接受了又怎样,你的家人可不会喜欢我,我若真坚持去了你家,我在清思殿发生的意外未来某一天便可能成为你家人攻讦我的把柄。”
“我不喜欢这样,所以顺势应下了与五皇子的婚事。”
“你应当明白了吧?”
分明是暮春的夜,慕容渊却觉得寒风萧瑟,他一股脑地将女郎的话听进脑中,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言尽于此,慕容公子请自便吧。”
但贺兰妘已经没有太多时间跟他耗了,说完了这些,福了福身告辞了。
夜风中,独留慕容渊一人在贺兰府门口站着,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才挪动脚步,策马离去。
……
皇宫,延秀殿。
赵洵安刚洗漱完,心觉浮躁,来到了琴案前盘坐而下,修长的手指按压在琴弦上,悠长雅致的琴音随着指尖拨弄倾泻而出,配着一侧香炉袅袅生烟,意境朦胧风雅。
但很快,内心浮躁的赵洵安便弹拨不下去了,心绪的纷乱让他无法宁心,满脑子都是自己刚定下的这桩婚事。
他真的和贺兰妘那丫头定下婚约了?
迷茫再次涌现在赵洵安的面容上,他心中不知多少次自言自语道。
自打这泼妇来到上京,赵洵安就没太平过,隔三岔五遇到个坎,次次都与她有关。
贺兰妘简直是他的灾祸!
一想到即将要和她结为夫妻,赵洵安觉得身上好像泛起了鸡皮疙瘩,说不清的感觉。
想着抚琴不能平息情绪,那便换成作画,正好昨日与卢大郎斗鸡输了,答应了要画一副洛神图赠予他,赵洵安即刻执起画笔,将镇纸压在雪白纸张上,开始勾勒洛神轮廓。
实际证明,作画确实比抚琴要更能沉下心来,赵洵安渐渐入神,笔下美人也渐渐成型。
但就在某一刻,赵洵安忽地停住了动作,腕间颤了颤,导致一滴浓重的墨汁滴落在洛神的胸前。
赵洵安神情古怪,目光像是被画中洛神烫到了一般立即闪避开来。
只因画中洛神那张脸,被赵洵安不知不觉勾勒成了贺兰妘。
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赵洵安面皮滚烫,只以为自己是难堪所致,粗暴地将画笔一摔,好不容易画成的洛神图也被揉作一团,人气息不稳地站起来。
“殿下这是怎么了,是何处不舒服?”
闫安一进来就瞧见殿下这副狂乱的模样,小心翼翼问道。
虽说殿下以往也不是什么温和脾性,但近来似乎又古怪了几分,压根没人招他,自己跟自己都能莫名发脾气,跟中了邪一样。
不过闫安不敢说,怕殿下一个不高兴让他去刷恭桶。
狼狈的样子被闫安看到,赵洵安立即稳住神色,庆幸刚刚自己顺手将画也揉了,不然被人看见可怎么解释得清?
不晓得的还以为他心中龌龊,思人若狂呢。
可笑,他最烦那泼妇了。
“没什么,画作歪了而已。”
说完,赵洵安什么也忙活了,往床上一扎,倒头就睡下了。
闫安是狐疑的,他看着殿下长大,殿下一手丹青得名家班遂大师真传,天赋出众,少年有成,十四岁时一幅《春山图》便引得上京无数文人追捧,此后就算是随手泼墨的画作,在外也是千金难求。
就算是再随意的画作,断然没有画歪了的。
闫安有些好奇,想看看殿下是如何画歪的,但不好明目张胆去打开纸团去瞧。
等殿下呼吸平稳了,他将殿内油灯熄灭,人退了出去。
还有几日便是亲蚕礼了,希望今年殿下可别再被那些蚕儿吓到了。
关上殿门,闫安心中碎碎念着。
第36章 第36章亲蚕礼
今年的亲蚕礼定在了三月十五,跟春耕节一样,是一场于国于民至关重要的大事。
农与桑,便是粮与衣,举国皆重。
因而蚕桑也有其对应的祭祀礼,便是每年皇后亲自主持的亲蚕礼。
那一日,皇后会率领众嫔妃和外命妇祭拜蚕神嫘祖、并采桑喂蚕,以鼓励百姓勤于纺织。
商周时候,亲蚕礼那日,皇后会率领内外命妇于北郊祭祀,后代历朝也随之效仿,每年三月,皇帝要去郊外祭拜农神祈求风调雨顺,而皇后则在宫内的先蚕坛举行亲蚕大典,代表天下千千万万的女子向天祈祷。
随后才是在宫内的桑园内采桑、喂蚕,最后将蚕结出的茧亲自缫丝,织成布料,染上朱绿玄黄等颜色。
过程听着虽复杂了些,但也挺有趣,贺兰妘觉得比春耕节有趣些,欣然前往。
乘着马车行在那条自打来了上京不知行过多少次的道路上,贺兰妘闭目养神,耳畔除了车轱辘滚在地上的声音,还有阿弥大口咬胡饼的脆声。
忽然,阿弥口齿不清道:“那好像是慕容公子。”
不消去看,贺兰妘也知道阿弥说的是哪个慕容公子,贺兰妘顺着车帘往外瞥了一眼,看见了正着甲胄带着金吾卫策马过街的慕容渊,随后很快收回了目光。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有什么牵连了。
收回目光的那一瞬,慕容渊看了过来,不过他太慢了,只看见了青色的帘缦落下,还有女郎一闪而过的素手。
胯.下的马儿仿佛也体察到了主人的心意,马蹄声躁乱了不少。
阿弥也不再看,只觉得那位还怪可怜的,转头道:“姑娘跟慕容公子真可惜,就差一点就能如愿了,姑娘心中也很难过吧?”
她在凉州时看过不少为情所困的女子,多少都要哭几鼻子,阿弥觉得姑娘也许是强撑着,所以看起来一切如常。
听这话,贺兰妘忽地笑了,环着双臂道:“傻阿弥,没你想得那么严重,我虽欣赏慕容公子那般的儿郎,但也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只是可惜罢了,阿弥要记住,世上没有谁离了谁不可的道理,重要的是你自己还在就好。”
阿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不再去提些乱七八杂的了。
亲蚕礼不同于春耕节,要随着帝后穿着朴素清雅些,亲蚕礼则要隆重些,尤其皇后,这一日要身着皇后特有的鞠衣礼服。
赤边素纱单衣,外罩黄色纱罗外袍,也就是交领鞠衣,围敝屣,头戴十二钗花树冠,腰系绶带玉佩,脚着高头履。
皇后的礼服分为三类,其中除了亲蚕礼特定的鞠衣外,还有其他两种,一为祎衣,二为钗钿
礼衣。
三种里最隆重的便是祎衣,只在受册、助祭、大朝会这样的场合出现。
钗钿礼衣是三者中较为随意的一类,只是皇后在宴客时的穿着,较鞠衣和祎衣少了几分规矩。
主持亲蚕礼的皇后都如此隆重,其他命妇自然也不会在装束上随意,纷纷穿上了她们的命妇礼衣。
贺兰妘如今还没做皇家妇,自然还没有什么特定的礼服,她只需将自己打扮地庄重漂亮些就好。
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因为赵洵安对鹅黄色心中芥蒂,时隔一旬,贺兰妘再度穿上了这个颜色,下身一腰鲜艳的石榴裙,脚穿珍珠翘头履,华光万千。
一炷香左右的时间,马车速度缓了下来,慢慢下来。
贺兰妘结束闭目养神,阿弥说她腿忽然麻了,贺兰妘便先阿弥一步下了车,自然而然地扶了一下卫朔的胳膊,只是虚虚往宫门口一扫,就看见了一个惹眼的身影。
虽然还是一身红,但皇子的礼服是颜色更深沉些的红,大袖外袍上又罩了一层纱衣,腰系金玉带,头发也被长冠束起,一条红缨带连接着长冠与脑袋,最后在脖颈处系好。
缨带颜色鲜艳,自乌发而下束在脖颈,与其冷玉般的肤色形成强烈反差对比。
赵洵安看起来像是在等人,就是神情有些焦躁,看起来是等急了。
贺兰妘当即一愣,第一反应在想莫不是在等她?
但又觉不大可能,赵洵安有多想不开才会专门过来候她?
正当贺兰妘狐疑时,就见正揣着手不耐烦站着的赵洵安看了过来,脸一沉往这边走来了。
直接越过宫门,大步流星走到贺兰妘跟前,神情不虞道:“你怎么来这么晚,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
贺兰妘一句话都未曾说,迎头就接了对方这么一句埋汰,听得贺兰妘一愣,有种自己给他气受了的错觉。
周围还有不少守门的将士,皆在偷偷看戏,看似目不斜视,实则兴趣盎然。
贺兰妘上下打量了赵洵安一番,觉得他不可理喻,一时整得她什么规矩礼仪都抛诸脑后,费解道:“是我让你来的吗?”
谁知道这人会莫名其妙跑到宫门口来等她,这不是自找的?
赵洵安一时语塞,面皮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道:“你以为我想来?要不是母后硬逼着我来我才懒得过来,快随我过去!”
原本赵洵安都不想参加亲蚕礼的,奈何母后非要他去,不仅如此,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跟贺兰妘好好磨合,更是让他亲自过去接人。
“不过是几步路,哪里用得着我去,她又走不丢。”
赵洵安嗤笑着反驳,得来母后责难的目光。
“你们如今已然定下了婚事,不久将结为夫妻,去迎一下自己的未婚妻又如何,多行些体贴之事,说不准贺兰能对你改观些,也破了外头你们二人不和的言论,多好,不必再犟嘴,让你去你便去。”
赵洵安拗不过,心中嘁了一声乖乖应下了。
也是他今日闲,自作自受来得早了些,干等了老半天,人都等蔫了。
好不容易将人等来了,又看见贺兰看起来妘娴熟亲昵地扶着一个年轻俊朗侍卫下车的一幕,他更来气了。
既是知道自己定婚了,便应该注意些,别去碰那些年轻汉子,一根汗毛都不行!
贺兰妘真懒得理他,但一想这是皇后的一番好意,也不想拂了面子,偷偷瞪了赵洵安一眼,语气不忿应了一声:“知道了,还真是劳烦五殿下了。”
身后,阿弥和卫朔两人见赵洵安如此轻慢姑娘,都不自觉露出了薄怒的神情,替姑娘来气。
直到贺兰妘回头交代了一句,他们才咽下这口气。
“回去吧,等午后再来接我。”
踏入宫门,仍旧有步辇在等着,不过今日有两驾,而且另一驾一瞧便是赵洵安的,独属他一惯的骄奢。
一副步辇罢了,上面又是雕刻又是彩绘,还嵌着螺钿玉石,更是比她的阔绰极了。
据说陛下还准这厮于禁廷策马,当真是深得帝宠,圣心在握。
两人前后脚上了步辇,朝着内宫行去。
暮春的日光和风都恰到好处,配着步辇微微的轻晃,贺兰妘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舒服两字。
前提是旁边没有赵洵安。
只要余光一闪就能瞥见一旁赵洵安,看见他翘着腿,听着他时不时的碎嘴子,贺兰妘就觉得日头都变晒了。
“不是我说你,既然应下了婚约,你也得注意一下分寸,要是婢女不够我殿里的都给你,以后同外男保持些距离。”
贺兰妘一时没听懂赵洵安什么意思,遂不服气反问道:“你胡扯什么,我何时跟外男走得近了?”
莫非是说慕容五郎?
可她自打赐婚圣旨下来后便不再同慕容渊亲近了,最后一次谈话也是堂堂正正地在门口,她难道忘了什么?
赵洵安坐直了身子,扭头去看贺兰妘,只瞧见人一本正经,好似他在无理取闹。
赵洵安就要将刚刚她扶那年轻俊朗的扈从胳膊的事说出来,但话到嘴边又品出些不对劲来。
这话要是说出来让人听了去倒像是捻酸吃醋,连个低贱的奴籍侍卫都要计较,实在是太过丢面。
念此,赵洵安话到嘴边又改口了,悻悻道:“没什么。”
他轻轻松松地想要将刚才的争锋揭过去,但贺兰妘却是不愿意的。
听他含糊的话语,贺兰妘扭过了身子对着他,满脸严肃道:“既然说不出个所以然就烦请五殿下日后莫要再说这等污人清白的话,臣女行得端坐得正,绝不受此辱!”
赵洵安被这番可以称得上是肃穆的话弄得气焰都弱了几分,他想着,若不是此刻在人前,兴许贺兰妘会更不客气。
更准确地说,赵洵安觉得她肯定想拿剑砍他。
理亏之下,赵洵安破天荒地没敢吭声,但让他低声下气地去赔礼道歉他也是做不到的。
因而场面一时寂静了下来,两拨抬步辇的内侍虽表面不露声色,但心里却是热闹得紧。
能让五皇子殿下吃瘪,未来的五皇子妃着实厉害,想必日后有热闹看了。
步辇很快来到了怀桑殿,用于祭拜的先蚕坛便设在此处。
谁也不理谁的两人各自下了步辇,气氛沉默地像两个陌生人,而非下月就要完婚的夫妻。
贺兰妘用余光发现,赵洵安踏进怀桑殿的脚步十分犹豫,像是在忌惮着什么。
一见贺兰妘过来,赵明玉立即欢喜地扑了过来,唤出了一句惊天动地的称呼。
“五兄,五嫂,你们终于来了~”
怎么也没料到有这么一声等着自己,贺兰妘当即就皱起了面皮,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别,明玉你唤得太早了,让人听去了不好。”
贺兰妘身侧,赵洵安脸色飞快地红了一瞬,尽管很快被压了下去,但耳尖的红一时半会褪不下去,面庞发僵,在贺兰妘看来就是一副臭脸。
没空管赵洵安甩下来的脸子,贺兰妘只飞速过去捂住二公主的嘴,让她别乱喊。
实在是太折腾人了。
拿开贺兰妘的手,赵明玉笑嘻嘻道:“哎呀,贺兰姐姐见谅,一时太高兴就喊了出来,既然贺兰姐姐害羞,那我便再等等吧。”
贺兰妘露出尴尬的神情,她想告诉二公主她可不是害羞,但赵明玉很快拉着她往人堆里扎去,贺兰妘也就作罢了。
太子妃还有大公主都在那,见贺兰妘过来,都露出了亲切的笑,开始闲聊。
“今日亲蚕礼有许多蚕儿,若是贺兰害怕到时便同五弟一起离远些。”
沈兰华见多了害怕虫子的女眷,她提前叮嘱道。
“是
啊是啊,就是因为这蚕儿,所以每年亲蚕礼许多命妇们都带不来家中女儿,和春耕节一样,虽是家国大事,但远没有什么花宴来得热闹。”
大公主赵明仪也在一旁轻笑着说着,眸光灵动,瞧着是个爱热闹爱玩的,不像是母亲淑妃那般贞静。
也是,能和夫婿时不时出去游山玩水的姑娘自然是这样的。
但贺兰妘在这番话里听出了些有趣的东西,她笑吟吟地问道:“为何要同五殿下一道离远些,难不成五殿下害怕蚕儿?”
一听贺兰妘问起这个,赵明玉便来劲了,小嘴一张,立即将亲亲兄长过往的丑事抖了出来,只为博未来嫂嫂一笑。
什么被虫子爬到身上吓得鬼哭狼嚎,鼻涕能吹出一个泡来,踏春踩到一只大青虫,受惊之下乱蹦摔进牛粪里,摘桑葚摸到毛虫人掉水里……
赵明玉一口气说了许多,直笑得贺兰妘直不起来腰,引得不远处赵洵安一头雾水地看了好几眼。
虽然不晓得贺兰妘在笑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可能与他有关。
抱着这个念头,赵洵安心中惴惴不安的。
祭拜嫘祖的吉时很快到了,贺兰妘随着太子妃等人一道跟着一身鞠衣礼服的皇后叩拜这位蚕桑之祖。
祭祀仪式总是繁琐而漫长的,但贺兰妘一想到接下来她要进行的趣事,便有耐心多了。
终于,祭拜仪式结束后,到了采桑喂蚕的环节。
贺兰妘跟着皇后一行来到了桑园,拿余光去瞥,果然见赵洵安没有跟来,远远遁走了。
采桑也自有一套规矩,所有人右手持钩,左手持筐去采桑叶。
所有人均用黄色小竹筐,但皇后用金钩,妃嫔用银钩,其他人则用铁钩。
提着小竹筐,贺兰妘兴致勃勃地采了一小筐桑叶,去让宫人切碎了一股脑全倒在蚕堆里。
贺兰妘虽不惧怕那些虫子,但总归是嫌蠕动的东西恶心,也不会去碰。
装模作样喂了一会蚕儿,贺兰妘借口说自己出去方便,走前捏了一片小小的桑叶在掌心,满脸坏笑地出去了。
她才不是要去方便,她要去找赵洵安。
清思殿内,纵然是她中药主动了些,但若不是这厮不是个正人君子,哪里又会有后续的难堪与无奈。
贺兰妘可没解气,更何况先前还在路上污蔑她跟外男走得近,她可一笔一笔记着呢。
耐着性子找人,身后的小宫人尽管诧异,也不会多嘴,只老老实实在后面跟着。
终于,一盏茶的时间后,贺兰妘在一片桃林中瞧见了那道红影,多瞧了几眼确定是赵洵安,她满怀期待地走过去了。
彼时赵洵安正在一棵开得极其繁茂的桃树下发呆,长身玉立,挺拔的身姿透着清艳之气。
随侍闫安也安静地立在其身后,似乎在说些什么。
贺兰妘放轻脚步走过去,本想忽然吓唬他一下,但不小心踩到了隔年的老桃枝,嘎吱声引起了主仆两人的注意。
“什么人!”
想来是经历过些不好的事,赵洵安反应迅速,声音也透着几分冷冽,好像她是什么刺客。
然目光落在女郎的面颊上,赵洵安认出了来人,方才的冷冽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看起来像是嫌恶的情绪。
“是你,你来干嘛?”
很是意外贺兰妘会出现在这里,赵洵安不解。
因心中谋着趣事,贺兰妘不动声色地走上前,笑盈盈道:“没什么,随便走走,刚刚在怀桑殿听明玉说了不少五殿下的趣闻,原来殿下如此害怕虫子呀!”
女郎面上的笑多少有些嘲讽取笑,这让赵洵安立即就猜到了明玉那丫头到底说了些什么。
想到以往那些羞耻的过往被贺兰妘知道,赵洵安脸庞涨红,深觉丢脸。
然就算如此,他还要嘴硬道:“哦,那是明玉胡说的,她最喜欢编排我了,都是没影的事。”
听他否认,贺兰妘觉得正合她意,于是又上前两步,笑容热切道:“既然殿下如此信誓旦旦,不妨瞧一瞧我带来的好东西,从怀桑殿带来的好东西哦~”
此话一出,再配上贺兰妘故作神秘伸出的手,赵洵安眼瞳紧缩,露出骇然的神色。
“你莫不是、莫不是拿了……”
对虫子的恶心甚至让赵洵安不愿说出那个字,只见他颤着那张俊俏的脸皮,震惊地看着贺兰妘,仿佛她是什么疯子。
贺兰妘也不解释,只将手又朝他跟前递了递,催促道:“殿下不是说都是明玉胡诌的吗?那你肯定不怕,就瞧一眼,怎么样?”
贺兰妘步步紧逼,赵洵安步步后退,根本不敢看一眼,更怕她恶劣之下将那恶心的东西扔到他身上,那他真要死过去了。
“贺兰妘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乱来,成婚后你就完了!”
一步步后退,赵洵安还不忘嘴上威胁,但发现好像都不起什么作用。
闫安是想护他家殿下,但也自能动动嘴皮子,毕竟这丫头就快是他家殿下的皇子妃,日后也是主子,他也不敢上手去拉扯。
终于,赵洵安再也受不了被近在咫尺的恶心虫子恐吓了,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便拔腿就跑。
贺兰妘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而后一边大笑着一边捏着手心的桑叶去追。
桃林都被两人跑了一圈,贺兰妘虽身强体壮耐力好,但实在笑得没力气,便一直难以追上兔子一样的赵洵安。
但老天偏爱她,赵洵安跑着跑着忽然被什么东西绊倒了,直接摔了个狗啃泥,让兴奋的贺兰妘一下追上了。
两人都气喘吁吁的,尤其贺兰妘更甚。
但可能是因为人做坏事总是精力饱满的,她竟一点也不觉得累。
“呼~”
“这下我看你还怎么逃哈哈哈~”
掌心的桑叶都被汗水浸湿了,皱巴巴的没个原样,贺兰妘的兴致却是依旧蓬勃。
跌倒在地的赵洵安见被贺兰妘追上,顿时露出生无可恋的神情,贺兰妘甚至觉得他好像要哭了。
左右也过足了瘾,贺兰妘真怕将人吓出了个好歹,干脆往地上一坐,将手掌心的桑叶丢到地上给他看,哈哈大笑道:“一片桑叶就能把你吓成这样,真是让我开了眼界,太好笑了哈哈哈~”
沁着汗水的皱巴巴桑叶还被风吹了一下,挨在了赵洵安的衣角,绿意洗涤了他的眼睛,也洗涤了他的恐惧,赵洵安脑海中的弦顿时松了。
紧接着来的,便是滔天的怒意。
看着坐在他旁边笑容猖獗的贺兰妘,赵洵安险些咬碎了一口牙,气笑了。
“贺兰妘,你死定了!”
贺兰妘也早有准备,一听这话当即起身就要跑,跑回怀桑殿,皇后跟前,这样赵洵安就没法子了。
但也不知赵洵安这人怎么能这么快,好像一下从地上弹起来的,瞬间抓住了她的帔帛。
贺兰妘一时没能挣脱,看着一下被对方捏皱了的帔帛,她同他拉扯道:“你松手,都把我最喜欢的帔帛弄皱了!”
赵洵安被气得脑热,哪里会听她的,不仅不松,还顺势拿长长的帔帛在贺兰妘身上绕了好几圈,竟将她绑缚住了。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一时不察,贺兰妘发现自己竟落入了十成十的下风,她愤慨道:“青天白日的你要作甚,放开我,不然我去皇后那里告你的状!”
这话更是激怒了赵洵安,他笑容恶劣,拽着贺兰妘阴恻恻道:“那也得我先把你教训了再说,跟我回延秀殿,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听要将自己绑回他的寝殿,那怎么得了,到时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贺兰妘拼命挣扎,奈何帔帛轻柔,但倒有几分坚韧,又不知被赵洵安如何巧妙的绑缚住,她好半天都没挣脱,甚至还真的被他拉扯得走了几步。
正在贺兰妘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要被赵洵安这厮拽去他的寝殿收拾时,身后传来一阵大笑声。
“哈哈哈~”
“五兄,五嫂,你们在玩什么呢?看起来太好玩了哈哈哈~”
两人俱是一惊,回头去看,入眼都是熟人。
除了随着陛下去郊外祭祀的太子,其他皇子皆在这了,甚至还有两位公主。
几个人震惊地看着眼前滑稽的一幕,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脑子一根筋的六皇子赵洵骧以为两人在玩闹,笑得开怀。
第37章 第37章同乘
一阵微风拂来,正一头热的赵洵安也冷静了许多,意识到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桃林粉意芳菲,落英缤纷,本该是幽静美好之地,却因为这场闹剧变得滑稽热闹,啼笑皆非。
两人俱微喘着,面颊晕红,显然是都累得不轻,也气得不轻。
有了外人的介入,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被打破,一时间微妙了起来。
尤其在旁人看来,这也许就是一对未婚夫妻之间的玩闹。
贺兰妘察觉到对方的力道松了许多,她立即抓紧时机想要挣脱,离赵洵安远点。
然赵洵安这边,察觉到这一点,条件反射让他大力一扯,一时没有防备的贺兰妘顺势撞了过去,鼻子磕在了赵洵安硬挺的胸膛上,鼻子一酸。
想给自己揉揉,但手还被捆缚着,根本够不着,贺兰妘气恼道:“还不放手等人继续看笑话呢!”
离得过近,贺兰妘又是仰着头与他说话,吐息不免拂过去。
赵洵安将脸微微偏移开来,咬牙切齿地小声警告了一句才“不舍”地将人给松了。
“今天算你运气好,日后你给我等着!”
又是让她等着这种话,每回都这么说,贺兰妘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都懒得嘲讽他,见他松了手,贺兰妘一把夺回帔帛离得远远的。
两位公主凑上来,询问发生了何事。
赵洵安还是要面子的,不想让旁人知道他又被虫子吓出糗了,忙在贺兰妘前面抢话道:“没什么,就是玩闹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贺兰妘忍着笑附和道:“五殿下说得没错,我们二人就是玩闹了片刻,正巧被你们撞见了,千万别误会。”
这事说出去赵洵安丢脸她也麻烦,不如顺势赞同他,将此事轻轻揭过了。
反正眼下他也不能再把她带到延秀殿收拾了,后续等她去了怀桑殿则更不可能。
也算是扯平了,虽然可能赵洵安并不这么想,不过贺兰妘不是很在乎。
两人一致的说辞听得几个皇子面面相觑,多少有些怀疑,只缺根筋的六皇子哈哈笑道:“我就说嘛,瞧五兄和五嫂你追我赶的,还能笑得那么开心,肯定是在玩,日后我要是娶妻了也要寻个如五嫂这般的姑娘,每天都能在一块玩,不知多开心。”
究竟开不开心先不提,贺兰妘纠正六皇子道:“六殿下喊得早了,这不合适,还是像往常那样唤我吧。”
六皇子本还想说些什么,比如反正就快成亲做一家人,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但这时候二姐给他使了个眼色道:“贺兰姐姐这是害羞了,让你晚点你就晚点。”
赵明玉眼神促狭,看得贺兰妘一阵无奈。
算了,害羞就害羞吧,反正赵洵安不信就成。
不远处,赵洵安拂去衣袍上的草叶和灰尘,听着阿妹的话,下意识看了一眼贺兰妘。
女郎双颊泛红,嗔怪地看着阿妹,确实像极了阿妹口中那般,害羞了。
但像并非是,贺兰妘哪里会是会因着他害羞的人,恶心他还来不及。
不欲在此地久留,赵洵安木木地留下一句稍显体面的话拔腿就走,也不管贺兰妘这个刚刚还“玩作一团”的未婚妻了。
贺兰妘巴不得,重新将帔帛披好,笑盈盈地将人送走了。
除了六皇子外,心思简单的四皇子也大半信了,只觉得五弟和未来的弟妹实在是太闹腾了,不愧是要做夫妻的人。
只平王和三皇子未信,只面上笑着,不去揭穿。
三皇子想起刚才那一幕,两人生龙活虎地在桃林中乱蹿着,隔着老远就吸引住了他们的目光,其中贺兰姑娘更是厉害,好几次险些追上了五弟,不愧是将门养出来的姑娘,当真勇猛。
母妃说得对,贺兰姑娘美则美矣,却丝毫不贞静娴雅,不是良配,也配不得。
收回隐晦投在贺兰妘身上的目光,三皇子抬步告辞了。
平王也不动声色移开目光,不同于三皇子,他脑海中如今还是女郎欢声笑语、裙裾飞扬的一幕。
那是一副极有生命力的鲜活画面。
不贤淑文雅,但美得动人心魄。
很可惜,这样的美不属于他,命运不公。
浅笑着告辞,甚至还替赵洵安致歉了一两句,引得贺兰妘多看了这位一向在皇子中低调的平王一眼。
转过脸,到了别人看不见处,平王面上的敦厚便褪去了,变得平静幽深。
这场婚事大局已定,上回失手后任凭他反应再快还是丢了光禄寺一枚棋子,他近来也得收着些才是。
眼前紧要,还是要仔细甄选新妻,这次他得上心些。
……
在桃林里闹了那么一通,贺兰妘的衣着妆发也受了些影响,跟着赵明玉去甘露殿重新梳洗了一番,贺兰妘闲的没事,又回到了怀桑殿。
也是赶得巧,贺兰妘到时喂蚕的环节也结束了,皇后带着内外命妇开始缫丝织布。
贺兰妘没学过这个,好在她现在也不是皇子妃,她在一边看着也成。
不过想着来年她应该就要也上来展示几手,贺兰妘便凑到了太子妃身旁看着她织布。
与公主和官宦千金不同,太子妃不出意外是未来的国母,一言一行都要紧追着皇后的脚步,以待日后接替皇后的担子,为天下女子表率。
所以越是这样的时刻,太子妃越不能随心所欲,从头到尾遵循着礼法。
贺兰妘想,好在她嫁的不是储君这等,因为这样的生活实在拘束无趣,做个富贵闲人就好,只要不犯什么滔天大祸,能富贵安逸一辈子。
不过她也十分敬佩太子妃这样的女子,同皇后一般,都是能干的女子。
看出贺兰妘那一点求学心思,沈兰华将手中动作放慢了些,笑吟吟地教她,贺兰妘一时得趣,学得也认真。
皇后瞧见了,笑着让宫人又拿了一张织布机过来让她试着玩。
觉得从太子妃那学得差不多了,贺兰妘在她的织布机上开始玩了。
因为太投入,赵洵安凑过来瞧她都未曾察觉,只满脸严肃地织布,耳畔也尽是咔哒咔哒的机杼声。
良久,看着虽有些粗糙但成型的布料,贺兰妘刚想扭头让太子妃夸奖她一句,就听到某人欠扁的嗤笑话语。
“织的什么,若是生在农桑为生的百姓家里,怕是得把一家人饿死。”
贺兰妘抬头去看,果然,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赵洵安,不知看她织布看了多久。
他的话一点也不客气,听得贺兰妘就想站起来给他一拳让他知道饭可以乱吃但话不可以乱说。
贺兰妘看着他,皮笑肉不笑道:“好在臣女命好,父亲有个一官半职的,也有殿下这样命好的未婚夫,不会把一家人饿死。”
一番话说得赵洵安噎住了,心中暗想是这么个理,跟了他衣食上哪有苦头吃,自然都是福气。
这时,听到小叔子又来找贺兰妘的茬,太子妃笑着打圆场道:“贺兰还是头一次织布,能织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五弟不必苛责。”
赵洵安自不会跟
长嫂顶嘴,对着贺兰妘轻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两人一时也相安无事,一个笃定对方不能在这里吓唬他,一个笃定对方不能在这里跟她算账。
贺兰妘被太子妃夸得高兴,趁着心中火热又开始努力织布,也不管赵洵安在旁边审判,只当他是团空气。
见贺兰妘根本不理他,只一心织那破玩意,赵洵安有种被冷落无视的憋屈感,站了一会便离开了。
徐凌不知从哪出来,像个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后,也不说话,只神情幽怨地看着他。
被徐凌这样的眼神盯久了,赵洵安浑身发毛,停住脚步,眉心一拧骂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跟个冤魂一样吓谁呢!”
徐凌被骂了一句也不恼,顺势往地上一坐,嘀咕道:“如果我是表兄就好了。”
赵洵安一听,来了些兴趣,以为表弟是遇到了什么坎,便大发慈悲地想要开导一番。
也跟着坐下,赵洵安懒散道:“怎么,遇到什么难事了,你我表亲一场,说与我听兴许能帮衬一二。”
赵洵安的慷慨让徐凌更怨愤了,话一说完,赵洵安就见表弟眼睛更红了,几乎是在瞪他。
“你瞪谁呢,我好心帮你,你什么态度!”
徐凌知道自己一时激愤失态了,垂下脑袋,想着表兄并不喜贺兰姐姐,大着胆子道:“如果我是表兄,我就可以娶贺兰姐姐了,我才不会像表兄一样老是欺负贺兰姐姐,可惜我不是,哎……”
这下,赵洵安可算是知道自己这个小表弟心中藏着什么小九九了,一时热气上涌,什么好心都没了。
哪有当着人面觊觎旁人未婚妻的道理,还那么可怜兮兮的,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
脸一沉,二话不说当即就将人锁喉了,愤愤道:“我看你小子是不想活了,敢不敢再说一遍!”
气愤之下,赵洵安用的力气可不小,直将徐凌勒得脸红脖子粗,再不敢屁话了。
“我错了表兄,是我胡言乱语了,快停手啊~”
然赵洵安还不解气,没有立即放开这位小表弟,过往宫人就看见徐小公子像条死鱼一样蹦跶了好半天才被五殿下放过。
“以后还敢吗?”
赵洵安阴恻恻地看着正咳嗽的徐凌,语气满含威胁,大有他再敢说一声敢还要下手的征兆。
徐凌哪敢再将心思外露,心口不一道:“不敢了不敢了,再不敢了。”
赵洵安其实是不大信的,但也不能真将人怎样,好歹是亲戚,于是冷哼了一声起身离开了。
徐凌后怕地拍了拍心口,更难过了。
……
织了一匹像模像样的布后,贺兰妘将其染成了石榴红,要将其带回去好好保存。
自己第一次织出的布帛,怎么能不珍惜。
今日的心情不错,尤其吓唬了赵洵安后,一想到桃林中赵洵安的狼狈样,贺兰妘就忍不住勾唇。
不过当知道皇后让赵洵安送她回家后,贺兰妘就有些不好了。
赵洵安不会趁机暗算她吧?
马车外,赵洵安拉着一副臭脸,在那不高兴地絮叨着。
“别误会,可不是我想来的,是母后非逼我来的,不然谁愿意过来。”
为了适应马车的速度,白马银月慢悠悠地走着,马蹄声哒哒作响,伴着主人欠扁的话语,听得阿弥拳头都硬了。
淡定地安抚了一下阿弥,贺兰妘掀开车帘语笑嫣然:“我还不想被你你这胆小鬼送呢!”
可能是因为两人的开始便很恶劣,私下里相处都不愿意去整那套虚假的,心照不宣的继续争斗。
赵洵安实在不理解,脸长成这样,怎么嘴就这么不讨喜,没一句他爱听的。
“贺兰妘你别猖狂,等成婚后有你好看的!”
这样的话贺兰妘都听腻了,她满不在乎道:“那我等着喽~”
婚前自己还是个臣女都不能将她如何,婚后都是夫妻了,贺兰妘更不信他能有什么本事了。
为了自己的心肺安全,赵洵安识趣地闭上了嘴,两人迎来了安宁。
然而,就在快要到家,经过东御街时,姚素家的小厮追来,言姚素一个时辰前羊水破了,要生娃娃了!
这是两人间的约定,贺兰妘答应了姚素,等她生产时一定要过去陪伴,为其鼓劲。
当即就想让车夫掉头去段家,但转念一想一个时辰前羊水就破了,马车怕是赶不及。
慌忙之下探出头,一眼对上了赵洵安,确切来说是他胯.下的马。
扈从都未曾骑马,眼下能给她用到的马似乎也就银月这一匹了。
怕耽误了生产时间,贺兰妘毫不犹豫做出了决定,跳下马车来到银月跟前。
“事出紧急,先把之前的恩怨放放,你的马借我一用,很快还你!”
说着,贺兰妘拉了一下赵洵安的袍角,想将他拉下来。
赵洵安没让她得逞,稳住身形恼道:“凭什么,让我借你就借你,哪有这种好事?”
贺兰妘此刻心中急切,没心思跟他斗嘴,只肃着脸问道:“那你要如何才能将马借我一用?”
赵洵安目光捕捉到了女郎面上的焦急,心一软,笑道:“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贺兰妘神情戒备道。
“唔…还没想好,不过放心,不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你能做到。”
事出紧急,贺兰妘只好咬牙应下,又攥住了赵洵安的衣袍道:“好,我答应便是,你快下来让我……”
几乎是她应下的一瞬间,她话还没说完,赵洵安就一把将自己提上了马背,不过是很让人别扭的侧坐。
“驾!”
刚坐稳,赵洵安便清喝了一声,带着她后背和他的前胸一起震颤。
白马飞奔而出,耳畔风簌簌而过,贺兰妘扶着他的胳膊喊道:“我是让你下来,谁要和你一起了!”
赵洵安乘着风,双臂将那具柔软的身躯拢着身前,冷嗤道:“马给你我走回去啊,我都不嫌弃你你还嫌弃上了,再挑你就走去段家。”
贺兰妘怕他真的半路给她扔下了,于是不作声了。
但侧坐在马背上很难受,她兀自在那调整着姿势,想要将右腿掰过去。
怀里那具柔软饱满的身子乱扭,这就导致赵洵安有些难受了,像是他那只鹦鹉钻进他领口在他不着寸缕的胸膛上扑腾的感觉很像,且更折腾人。
“你扭什么呢,就不能老实坐好?”
几下就将他蹭得来火,赵洵安双臂勒了勒,箍住了怀里那具软绵绵的身子,没好气道。
“这还不是怪你,这么坐着我难受!”
贺兰妘也算是个马上高手,很快就从侧坐改为跨坐,背对着赵洵安,同样没好气。
还有一个原因,侧坐时,总感觉对方的喘息都扑她耳朵上了,痒得很。
调也调过来了,赵洵安也不再计较什么,专心策马往段家赶去。
这是两人自清思殿后头一次靠得如此亲密,身后的心跳声又让她想起了那日,不过那日跳得更厉害,如擂鼓一般。
赵洵安这边也心绪纷纷,尤其因为太近总是嗅到一股馨香,和那日一样,引人烦躁。
各怀心思的两人一时间都很安静,不到一盏茶时间便到了段家。
赵洵安先下马,本想着好歹是未婚夫妻,扶一下做给旁人看看也好,毕竟一个小小的家奴都使得,他这个未婚夫怎么就使不得了?
手刚伸出去,贺兰妘也没理他,一溜烟从马上翻下来了,看都没看他一眼。
只在进段家门前回头盯了他腰间一眼,好声好气道:“下次别在腰间挂那么多东西,硌了我一路。”
赵洵安一愣,当即就想说他今天并未佩玉,腰间只一只锦缎香囊,怎么会硌人?
话滚到了嗓子眼,他脸色忽地一变,闭紧了嘴巴。
硌着贺兰妘的,好像也算他的东西,他没法否认。
第38章 第38章封王
被段家家仆一路引到姚素的院子,还没进去,隔着老远就听到了姚素惊天动地的声音。
“啊~”
“疼死了,救命啊~”
贺兰妘听得也跟着心一抖,心中别提多紧张了。
早听闻女子生产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如今亲耳听
到才知可怕。
见贺兰妘进来,段家守在屋前的丁夫人一众看了过来,分神笑道:“是贺兰姑娘来了。”
虽然贺兰妘即将嫁作皇家妇,成为皇子妃,但眼下她还是一个晚辈,丁夫人只是笑着颔首,贺兰妘过来行了晚辈礼。
丁夫人刚说完不必多礼,一抬眼瞧见跟在贺兰妘身后一道进来的人,立即端起了规矩见礼。
“臣妇等拜见五皇子殿下,五皇子怎会来此?”
完全没料到这位五皇子会出现在段家,还是她家媳妇生产的时候,丁夫人都不知说什么了。
赵洵安摆了摆手,说了句顺道,目光很自然地落在贺兰妘身上,丁夫人一瞧便再不用多问了,只忍不住露出疑惑。
上京都说五皇子同贺兰姑娘的关系不睦,想来也不算多真,都跟成这样了,关系能差到哪去。
“殿下见谅,我家儿媳此刻正生产,恐不洁净,殿下不若去正厅,我家家主就快回来了,届时再招待殿下。”
血腥味太重,总会让人觉得污秽。
赵洵安犹豫了一瞬,拒绝道:“不用了,我等会便走。”
贺兰妘没功夫理他,同丁夫人道:“还请夫人准许我进去陪伴。”
丁夫人倒也不想拦着这场姐妹情深,不过里面血气太盛,怕贺兰妘被冲撞,然刚点了点头还想说话,人就已经冲了进去。
见贺兰妘冲进去,赵洵安蹙了蹙眉,不过没多说什么,悠闲地坐在段家给他拿来的椅子上,拨弄着腰间系着的香囊。
他会调香,但无论他怎么尝试,都调不出贺兰妘身上的那种。
他还挺喜欢的,不若下回亲自问问,就不必自己在那胡乱调配了。
屋内,贺兰妘冲进去,越过一众稳婆,目光划过又一盆血水端出去,与姚素目光对视。
“贺兰!”
姚素脸色苍白,在这春日里大汗淋漓,唇色也失了血色,发丝粘连在脸颊,看到贺兰妘过来,高兴得伸出了手唤了一声。
“今、今日发动得突然,我还以为、以为你赶不及了,要自己一个人生了,还好,还好……”
握着贺兰妘的手,姚素气喘吁吁道,感觉下一刻便要力竭了。
虽然知道姚素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听在耳朵里还是有些好笑,贺兰妘失笑道:“瞧你说的,让人听去不得笑死。”
忽然手腕被姚素用力一捏,她又痛呼出声,刚刚见了她红润三分的脸色又白了下去。
“少夫人用力,孩子的头快出来了,再加把劲!”
稳婆在一旁努力接生,也是急得满头大汗,纵然此生不知接生过多少孩子,然面临这样的场面还是担心出个什么意外。
贺兰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她忽然想起了她的母亲,当年是否也如这般痛苦?
不,应当更痛苦,不然也不会就此去了。
想到这桩伤心事,贺兰妘也跟着眼眶发热,不知做些什么才能减缓姚素痛苦的她一时只能任对方紧攥着她的手。
稳婆怕姚素撑不住,想给她喂参汤,姚素摇头避开道:“现、现在还不必,我还、还有力气。”
贺兰妘这时候也想到了些能让姚素提神的话,热情地在她耳边道:“加把劲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样你就能去外面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还能穿漂亮裙子……”
姚素被这话勾得又攒出了不少力气,深吸了几口气,鼓足了力气,唇都咬破了。
这时候,屋外传来了跌跌撞撞的脚步声,贺兰妘回头一看,是段轶大汗淋漓地过来了。
如今还没到下职的时辰,段轶提前回来了,还第一时间冲到了姚素身边,也算是识趣体贴。
“素素,对不住我回来晚了。”
一身官袍还来不及换下,人就急匆匆地过来了,面上的心疼掩都掩不住,眸中更是含情脉脉,看得贺兰妘都不好意思留下了。
这时候看见让自己受苦的郎婿,姚素感动的同时也来了些气,打了一下段轶,气愤道:“都怪你,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疼,等我生下来这小混账,看我怎么收拾你!”
段轶一向不与妻子拌嘴争斗,此刻更是千顺万顺,一口一个应着。
贺兰妘在一旁看得乍舌,心中啧啧称奇,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显然,段轶也发现了她的存在,看着贺兰妘被妻子攥得发红的手腕,由衷感谢道:“多谢贺兰姑娘前来相陪素素,段某不甚感激,此处有段某在,贺兰姑娘若累了可去歇息一番。”
贺兰妘不觉得累,何况姚素还没生出来,她要继续鼓劲才是。
摇摇头,贺兰妘坚持道:“不必,我得看着她安全生下孩子才能放心。”
就这样,她和段轶一人一边,姚素一手攥一个开始攒劲了。
后面越来越疼,姚素的状态看起来越来越不好,贺兰妘将参汤给喂下去,她才又提了些力气继续生。
好在一切都有成效,稳婆说孩子冒头了,半个身子也出来了。
不过这也让姚素的精神头更混乱了,开始絮絮叨叨。
无非是两类,要么是大骂段轶这个让自己难受的罪魁祸首,要么就是在畅想自己生完孩子后的快乐生活。
但因为精神状态紊乱,姚素将平时只有她们姐妹两的小话也喊了出来。
“贺、贺兰,等我好了,我们去南风馆看美男,多点几个俊俏魁梧的,让他们跳胡旋舞嘿嘿~”
贺兰妘偷瞄了一眼段轶,果然见他脸色有些发青,似是动怒了。
她知道这时候不适合偷乐,但贺兰妘有些忍不住,努力过后还是没压住唇角,歪过头偷摸着笑了。
段轶自不会跟旁人计较,只能又气又笑地攥紧了妻子的手,等着日后再清算。
也正是这时,姚素最后爆发了一股力气,一鼓作气将孩子生了下来,不过嘴里最后还喊了句让贺兰妘尴尬的。
“贺、贺兰你以后和、和五皇子千万要晚些要孩子啊~”
猝不及防的一句,贺兰妘也笑不出来了,不仅因为姚素将她和赵洵安那厮放在一处,更关键的是当事人还在外面。
姚素这一声几乎是喊出来的,贺兰妘觉得外面的人不应该没听见,这让她无比尴尬。
然面对刚将孩子生出来脱力的姚素,贺兰妘只能将这份尴尬咽下去。
终于将肚子里的娃娃生出来,姚素目光涣散地看了她一眼,气若游丝道:“好累,我先睡一会。”
说完这句,人就昏睡了过去。
屋外,众人听到姚素最后喊出的那句话,都不约而同看向了正歪着身子坐在椅子上的赵洵安,神情古怪。
那一声赵洵安自然也听到了,面无表情,也看不出在想什么。
段家人很快被屋里小娃娃的啼哭声给转移了注意力,没再继续偷瞄赵洵安的脸色了,纷纷凑上前去。
贺兰妘确定姚素真的只是力竭昏睡了过去,才过去看了一眼孩子,是个男孩,不过皱巴巴的不太好看,像猴子一样。
没自己的事了,贺兰妘看了两眼孩子便出了屋子。
被血气糊了半天的口鼻瞬间清新了起来,她一眼看见了在那老神坐着的赵洵安。
不可抑制地想起刚刚姚素胡乱喊出来的话,贺兰妘面上有些不自然,佯装若无其事走到赵洵安跟前道:“你怎么还没走?”
要是他走了,就什么都不会听到,多好。
坐得有些久,赵洵安身子有些发僵,他先是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挥动的胳膊险些打到贺兰妘肩膀,像是一条睡醒后随意伸懒腰的猫猫狗狗。
“我想走才走,你管那么多?”
仍然是那副嚣张傲慢的姿态,贺兰妘避远了些,冷哼一声道:“我自然管不了。”
姚素母子平安,此番昏睡过去,贺兰妘一时是等不到她醒来了,便想着等姚素养几日好些了她再来探望。
跟丁夫人辞别后,贺兰妘打道回府。
“还不走,打算在人家过夜吗?”
路过赵洵安,贺兰妘没好气地知会了他一声。
赵洵安抱着臂跟上来,同样没好气道:“就不会好好说话?”
将五皇子和未来的五皇子妃送出门,段家人又回头去照料儿媳,还有刚出生的孙儿,忙得不可开交。
两人站定于段家门口,赵洵安先一步来到了银月跟前,没有急着上去,而是冲着贺兰妘拍了拍马背道:“这回你先上。”
有种很不情愿,但还是忍着将她带回去的既视感。
贺兰妘莫名奇妙地看了赵洵安一眼,悠闲地走向门口的马车,冷淡道:“看来你的眼睛也很不好使,没看到我家马车也到了吗?”
说完,也不管赵洵安什么反应,人上了马车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独剩赵洵安一个人如丑角一般站在白马银月身旁,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平息了几息才上马离开。
带着一股气,赵洵安也不去送人了,策马直接越过了贺兰家的马车,一溜烟跑远了。
不过他这一番操作零个人在意。
今日行程充实,回到家的贺兰妘睡前看了一会山川风物志之类的杂书便很快睡着了。
……
还没等到她再去探望姚素,赵洵安被封王的圣旨便下来了,满京哗然。
前几朝在封王的规矩上颇有讲究,一向是等皇子成了婚,在朝堂或者军事上有了政绩,帝王才会予以王爵。
平王便是如此,娶了已故平王妃孙氏后,在所领的司农寺做出了一番功绩才被赐封王爵。
然到了五皇子这便不同了,只是刚赐了婚旨,还未参政,爵位便下来了。
整个上京感叹的同时,想想这位主本就是个得宠的,好像在这上面得些偏爱也不算什么了。
贺兰府,贺兰妘正吃着应季的樱桃,纤白柔润的指尖,一粒樱桃鲜红饱满,浅金色的日光洒下,果子和指尖都被镀上了一层金光,分外美丽。
将即将送入口中的樱桃停顿在半空中,贺兰妘惊异道:“这么快就封王了?这厮可真得陛下偏疼,好命一个,上辈子肯定有什么大功德。”
“煜这个封号倒是不错,虽然我烦透了赵洵安,但也不得不说这个字眼有几分配他。”
煜,乃光耀明亮之意。
不仅是般配,更是长辈对子女的祝福与期盼。
不用担江山这个担子,又能保享荣华富贵,赵洵安果真是个下来享福的。
似乎对她来说也不错,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赵洵安的荣华便也是她的荣华了。
挺好的。
第39章 第39章大婚前夕
上京因为赵洵安获封煜王的事沸沸扬扬,连带着她走在路上也会被一些热情的百姓称作煜王妃,贺兰妘只能笑笑作罢。
只当时惊起了一会,贺兰妘便不在意了,这个名号也就是比她预想得来得早了点。
三日后,贺兰妘带着一堆补品,还有凉州带来的特产吃食去段家探望姚素。
休养三日后的姚素气色好多了,苍白褪去了大半,面颊上又有了血色和笑意。
不过想起那日生产的痛苦,姚素还是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贺兰妘笑了,故意将那日她各种胡言乱语说与姚素听,还有段轶的反应也一并说了,哈哈大笑道:“当时你夫君的脸色可不好看,难道这两天他没有找你算账吗?”
贺兰妘好奇的紧,坏笑着刺探道。
姚素虽有些害羞,但也不瞒她,将贺兰妘拉过来,小声道:“当然,我夫君是个小气的,第二天醒来就坐我床边盘问了,若不是、若不是我如今身子不方便,他怕是要在我跟前一展雄风。”
贺兰妘哇了一声,听得嘴都要笑裂了。
看别人黏黏糊糊就是有趣,贺兰妘听得津津有味。
两人从凉州聊到上京,又从自己聊到了各自的郎婿,虽然贺兰妘还没有嫁过去,但对姚素来说也很有聊头了。
“真没想到贺兰你这王妃来得这么快,煜王人虽那样,但着实盛宠在身,模样也好,如今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多往好处想想能让自己开怀些。”
贺兰妘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不想葡萄有些酸,她一边皱着脸一边点头道:“是这个理,人活着要是日日愁来愁去可不行,最后难受得只有你自己,不如想开点,至少有许多实打实的好处,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有的葡萄酸,那便去挑其中甜的吃,赵洵安虽一副狗脾气跟我不对付,但做他的王妃却是很安逸,也不用担心未来有什么争权夺利的,还有就是他脸生得不错,只要不来招惹我,日日看着对眼睛也好。”
说不喜欢看点养眼的,无论是人还是物,不然也不会那么多人爱赏花了。
赵洵安无疑是男人中最夺目养眼的一个。
姚素也吃到了一颗酸葡萄,不过她一向喜欢酸口,面色不变,满脸染笑道:“就没想过将人给收服了,让他唯你马首是瞻,服服帖帖?”
那画面太美,贺兰妘嘶了一声,被吓到一般摇头道:“赵洵安还是算了,就他那样的,怕是都要反过来难为我,且有的折腾。”
“而且一想到以后要同他在一个屋檐下我就浑身难受,万万不能。”
闻此,姚素也不多事了。
……
算好日子,下月二十八是她的婚期,姚素完全能在那之前出月子,时间上正好。
就是贺兰妘还是觉得这个婚期安排得太快了,从赐婚到成婚甚至不到两个月,有种火急火燎的感觉。
但想想也许是陛下担心这桩婚事再出什么岔子,毕竟这桩婚事确实来得曲折,早早成了才能安这位九五至尊的心。
贺兰妘无所谓了,都嫁赵洵安了,还在乎什么婚期早晚。
凉州来了信,说是大嫂有了身孕便没法车马劳顿,所以此行过来的便只有两位兄长,还有二嫂纪芙。
爹果然和预料的一样来不了,贺兰妘心中低落了一阵,而后再看到信上说二兄给她带了只小奶猫过来,贺兰妘又有了精神。
虽然小猫哪里都可以聘来,但家里人送来的就是不一样。
不过二兄在信上卖了个关子,没说是什么样的小猫,还让她猜一猜,猜对了到时候把自己的私房钱输给贺兰妘。
贺兰妘本不稀罕那两个钱,但是一听是私房钱,便有些兴趣了。
在家猜猫的第三日,府中来了帖子,贺兰妘起先还以为是姚素下的,想找她过去说话。
然管家说是宫里小内侍送来的,贺兰妘凝神接过一看,眉头轻蹙起来。
是赵洵安讨债来了。
帖子上言他想好了那日的条件,让她进宫去兑现。
一天的好心情被搅浑了,贺兰妘恨恨将帖子摔在地上踩了两脚泄愤。
但既是自己答应的,再不愿意也得去践诺。
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贺兰妘便乘车往皇宫去了。
甘露殿,慕容皇后见贺兰妘过来,本就惊讶,又听闻是来找五郎的,更觉稀奇。
左右都是小儿女之间的私事,慕容皇后并没有多问,眼看着五郎也过来要人了,她含笑着打发了两人去。
瞧着似乎和缓了不少,倒是一桩妙事。
辞别了温柔和善的皇后,取而代之的是赵洵安美貌却欠扁的脸。
“跟我走吧。”
今日他少见地褪去了艳色的衣袍,换上了一身象牙白的锦袍,日光投在上面,可见祥云鸟雀纹。
还未到
初夏,赵洵安就风骚地拿了一把紫竹玉骨扇在那摇,好像生怕人看不见。
贺兰妘戒备道:“去哪?”
不会是要趁机将她带走暗算他吧?
就像上次一样,将她领到自己的地盘上报复她。
她这单枪匹马的,要是赵洵安来点无耻的手段,她还真没法子。
赵洵安回头,挑衅道:“呦,贺兰大姑娘这是害怕了,不敢跟我过去?”
贺兰妘哪里能受得了,当即头一昂反驳道:“怎么可能,走就走!”
沉下心想想,两人现在好歹也是未婚夫妻,又是在帝后眼皮子底下,料他也不敢太过分。
安了安自己的心神,贺兰妘抬头挺胸跟了上去。
赵洵安失笑,保持着神神秘秘的笑,在前面引路。
贺兰妘就这样跟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过亭台楼榭,最后停在了御膳房。
就算没来过这里,光凭着里面散发出来的各种气味,贺兰妘也便辨别出来了这是什么地方了。
“来这里做什么?”
随着赵洵安走进去,贺兰妘看见里面出乎意料空荡,只有几个打下手的宫人。
几人规规矩矩地在里面等着,见赵洵安过来,皆停下手中活计,恭敬相迎道:“见过煜王殿下,贺兰姑娘。”
赵洵安也不挑,往旁边干净的案几上一坐,对那几个宫人道:“还是按先前说的,你们几个就给她打下手。”
贺兰妘不解地看向他,道:“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到了地方,赵洵安也不卖关子了,指了指一旁满满当当的长案上,轻笑道:“将花朝节的花糕再做一次,除了玫瑰味的再多做一份桂花味的,呐,都给你准备好了。”
贺兰妘一眼扫过去,长案上,米粉、玫瑰花、桂花、牛乳、糖一应俱全,就等她这个人来做了。
“你让我给你做花糕?你那日不是嫌弃我的花糕腥膻难吃吗?这回又是在做什么?”
她可没忘记当时赵洵安那副嫌弃的嘴脸,心里可不爽着呢。
贺兰妘似笑非笑的嘲讽话语让赵洵安面色一僵,不过他也早有准备,扬声道:“你懂什么,自然不是我吃的,我要带回去给我的鸟吃,它就喜欢吃糕点,不信你问她们。”
贺兰妘眉心越蹙越紧,一时气得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你不要太过分,竟然让我专门做糕点给你的破鸟吃,什么人啊!”
赵洵安想吃都不可能,何况是赵洵安的鸟?
真是气到她了!
赵洵安仍气定神闲地坐着,丝毫不担心贺兰妘会拒绝。
“可这就是我要你践行的要求,你自己当时亲口答应的,难不成想不认账?”
“这既不违反礼法,也不违反道德,更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是让你做份糕点,贺兰姑娘都不愿意兑现吗?”
这下轮到贺兰妘无法辩驳了,哑口无言的她只能恨恨瞪了赵洵安一眼,系上襻膊开始动手做事。
自己应下的,哭着也得履行了。
好在已经备好了米粉,不然等她磨碎又得浪费许多时间,娴熟地将玫瑰和桂花碾碎,放进细白的米粉中,加上牛乳和糖,搅拌均匀后开始揉捏成团。
打下手的宫人已经将水烧得差不多了,贺兰妘手上动作更是放快了许多,将一块块花糕压成花朵状。
“多做些,就这几块还不够塞牙缝的。”
赵洵安忽然出声,让正满心专注的贺兰妘惊了惊,她扭头看过去。
人还姿态懒散地坐在案几上,仿佛那不是厨房的长案,而是一张柔软舒适的软榻。
也不知哪里来的耐心,赵洵安就那么老实待着,不知看了多久。
贺兰妘脸色不虞,回怼道:“你的鸟有多大,要吃这么多?”
赵洵安斩钉截铁道:“很大,所以你要多做点才够吃。”
贺兰妘被他这胡搅蛮缠的模样整得没法,反问道:“难不成是苍鹰一类的?”
权贵之家,多喜欢驯养一些凶兽猛禽,不仅是彰显自己的地位,在狩猎之时也能用到。
赵洵安这样的人驯养这类猛禽也不奇怪,就是贺兰妘惊奇这凶猛东西会喜欢吃糕点。
不理解,但尊重。
赵洵安没有回应,贺兰妘只当他是默认了,扭头多做几块。
见贺兰妘不再问,心下松了口气,抱臂时不小心碰到了小臂上的伤口,他暗暗嘶了一声。
前几日出去跑马,刚进林子里没多久,银月不知怎么就发狂了。
就好像人好好走在路上,忽然闪现出一个人撞过来,让人避之不及。
当时赵洵安便被银月倏然间的发狂从马背上甩了下去,好在他反应迅速护住了脑袋,没多大事,除了手臂擦伤了一片,出了血。
银月早被他驯服了,根本不会无故发狂,这绝对有猫腻。
忍臂上的疼痛,赵洵安看见了银月右后腿上有一道小但深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击中后留下的。
赵洵安沉着脸扫了一圈,细心地发现了不远处一颗看起来灰扑扑不起眼的石子。
埋在草叶间,隐约透出些殷红色。
赵洵安将其捡起,果然,上面沾染了点点血迹。
他立即确定了什么,抬头环视了一圈茂密翠林,只听风声携着鸟鸣声。
一颗石子便能隔空击伤马蹄,使其吃痛掀翻背上的人,这需要极其了得的手段。
来人很不简单。
经过了这个意外,赵洵安没了跑马的心情,带着胳膊上的伤原路折返了,后续全都留给禁军排查。
他不是没遇见过刺杀,尽管刚刚只是简单地落下马,他也不能掉以轻心。
说不准后面还有看不见的、让人防不胜防的危险。
赵洵安可不敢托大,谨慎些总是没错的,不然真丢了性命父皇不是玉帝也救不了他。
不过这贼人实在滑溜,只留下了一颗什么都推测不出来的石子,其他再无痕迹,任凭怎么查都找不到线索。
养伤的几日里,赵洵安甚至想过是不是贺兰妘暗算他偷偷下的手,让他吃点亏。
但潜意识里又觉得那丫头应该不是这种阴险的性子,想整他也只是会光明正大的,不会用这些隐私小手段。
更何况两人眼下已经定下了婚事,他死了对她没好处。
应当不是贺兰妘。
不过这时候想起了贺兰妘,赵洵安也顺势想起了她欠自己的一个条件,心中有了成算。
米糕被端进蒸笼,赵洵安的意识也被拉了回来,透过雾蒙蒙的水汽看着忙碌的女郎,目光又开始涣散。
此时此刻,他好像看到了世俗百姓家的、妻子的模样。
还没从那股情绪中拔出来,就见放好花糕的贺兰妘解下襻膊,净手后离去的一幕。
经过身边时,赵洵安反应迅速地抓住了贺兰妘的衣袖。
“你去哪?”
那对桃花眼中泛着迷惑,黑漆漆的,十分漂亮,落在人身上时给人一种无比深情的错觉。
贺兰妘觉得他问了一句天大的废话,于是不耐烦道:“自然是回家去,不然去你家啊!”
顺带用力甩开了赵洵安的手,那一刻,贺兰妘都怀疑自己用了天大的力气,不然怎么听见对方发出了一声痛呼。
看着他紧捂着自己的胳膊,贺兰妘瞪大了眼睛,权当是自己那一下弄的,震惊道:“你…这么娇弱的?”
刚缓过了疼,听到这么一句,赵洵安脸黑了下来,否认道:“不是你想得那样。”
不过贺兰妘也不关心这个,点点头就走了。
“你花糕都没好就走了?”
身后,赵洵安冲着她喊道,贺兰妘无语,回头应了句:“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好了让人送到你那不就成了,压根用不到我。”
话音落下,人也踏出了御膳房,赵洵安追上去,见人跑得更兔子一样,一会就没影了。
赵洵安扇子啪的一声阖上,脸色阴沉起来。
他有那么可怕?
……
给赵洵安做完那份花糕后,那厮安生了下来,不再寻她的事了。
步入四月,眼看着婚期将近,身为主角的两人也随着事多
了起来。
贺兰妘母亲过世,娘家人没法提前到场给她操办,全权皆有皇后接手,礼部过手。
四月十八,姚素生的大胖小子满月了,贺兰妘去参加了满月宴。
不同于刚出生时皱巴巴的猴子模样,经过一月的生长,小猴子变成了白白嫩嫩的胖娃娃,眉眼生得像姚素,眼睛又大又圆,对眼睛友好多了。
跟他父亲一样,这个小娃娃在家齿序也第二,大名唤作段书宣。
贺兰妘将早早准备好的满月礼送了过去,亲手绣的红肚兜,还有一把长命锁,姚素说明儿就让儿子穿上。
坐完了月子的姚素又变回了记忆里的血气饱满,白里透红的模样,面上的笑一直就未断过。
大概这就是过上了舒坦日子的样子,贺兰妘想。
哪像她,马上就得和赵洵安那个讨厌鬼绑在一处,每天红头白脸地掐架。
婚期逼近,宫中将王妃的婚服送了出来让她试试大小,若哪里不合身再去改。
青绿色大袖钗钿礼衣,九树花冠为婚冠,正红色帔帛。
赐婚后便量得分毫不差的尺寸,哪里会出现不合身的问题,贺兰妘穿上刚刚好,就是里一层外一次太过繁多,捂得她难受。
不敢想那日还要穿着这身进行冗长的婚仪,贺兰妘开始心累。
不过这股忧虑很快被家人抵达的好消息淹没了。
四月二十五这日,贺兰妘早早乘车去城门口等人,满腔热血让她根本一刻也坐不住。
贺兰妘怕一上午等不来人,甚至都带了些饼子点心来垫肚子。
但人最终在午食前抵达了。
贺兰妘站在城门之上,远远看见那一队黑压压的人影,立即就辨认出了那是凉州将士。
她高兴得飞奔下了楼,骑着她的落苏飞驰出城。
虽然出入城都要守门将士勘验,但今日的事守门的将领知道是煜王妃要与家人会面,赶着去迎,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温暖的夏风呼呼刮过耳畔,贺兰妘内心的热忱几乎要随着风溢出来。
远远的,贺兰妘就看见黑压压的将士中奔出了两匹马,像是在比赛一般往她这里奔来。
不必猜,贺兰妘也知这定是二兄二嫂,大兄是个矜持的君子,再激动也不会乱了方寸。
除了面对大嫂除外。
“阿妹!”
“贺兰!”
果然,愈来愈近,贺兰妘听到了二兄和二嫂又高又亮的嗓门,也高声回应道:“二兄、二嫂!”
三人最终会面,皆是一阵感慨唏嘘。
“阿妹怎么瞧着还瘦了,上京果然不如咱们凉州好!”
二兄贺兰铮是个实打实的武将,十几岁便跟在父亲屁股后面上战场了,比起大兄,二兄更像是贺兰家在战场上的接班人。
二兄自小就体格壮实,长大了生得也是英迈健硕,勇武俊朗,又着轻甲,衬得旁边的妻子纪芙娇小无比。
三人马儿聚首,贺兰铮笑容热烈,上下打量了一番妹妹,愤慨道。
贺兰妘眨巴了下发热的眼眶,哑声笑道:“有吗?我都没发觉,也许瘦了,二兄说得对,上京可不如咱们凉州!”
此处可没有什么外人,贺兰妘才不藏着话。
“许久不见,我有好多话要同贺兰说,今夜咱们睡一处!”
纪芙生得娇俏灵动,柳叶眉,瓜子脸,因为是凉州牧家独生的闺女,自小过得顺心如意,得尽疼宠,眉眼间满是飞扬快意,如二兄一样也是个活泼热烈的性子,凑在一起话更是多,像两只叽叽喳喳的鸟儿。
一个像大山雀,一个像小山雀。
因为两家相熟,纪芙自小便和贺兰家走得近,是二兄的青梅,也是贺兰妘的好朋友。
大嫂与大兄一样,是个温柔沉静的性子,纪芙性子跳脱,虽然跟妯娌关系也好,但性子相投的小姑子贺兰妘在一处玩得要多些。
许久不见,自是想念不已。
贺兰妘也有一箩筐的话要说,自然不会拒绝。
又骑着马去大兄那里溜了几圈,将士们自然认得他们凉州的霸王花,见贺兰妘笑吟吟过来,都扬声高呼一声姑娘,纷纷给贺兰妘让道。
大兄虽未下来,但也早早撩开了车帘,静静看着弟妹嬉闹。
见贺兰妘过来,贺兰鄞柔笑道:“许久未见,阿妹可还好?”
贺兰妘对着二兄那乐呵呵的热烈模样还能忍住,但对上大兄这般柔和静谧如潺潺溪流的关怀,她便要撑不住了。
“大兄……”
声音中明显带着哽咽,展示出女郎少有的脆弱来。
贺兰鄞叹息一声,从马车中不知摸出了什么,伸手道:“来。”
贺兰妘伸手,接到了一个精致的糖袋子,打开,里面是她以前没有见过的糖果。
“这是家里东街那家糖水铺子新出的梨膏糖,想着阿妹还没吃过,便带了许多来,现在正好吃些,心里或许会好些。”
贺兰妘拼尽了全力才没让泪珠滚下,一把塞了好几颗糖进去,清甜的味道充斥在唇间,她一瞬间真的好多了。
二兄和二嫂也打马来到了这里,一家人边谈笑着边往城中赶,贺兰妘也不稀得坐马车了。
晌午饭桌上,一家四口同桌而食,除了贺兰鄞,其他人话密得一粒米都塞不进嘴,还是贺兰鄞时不时提醒弟妹几人记得吃饭,不然凉了。
但是收效甚微。
因为婚事在即,二兄率先就是问了赵洵安人怎样,做郎婿够不够格。
一提到这个,贺兰妘那个嘴就更没时间吃饭了,如雨点似的滴答个没完。
不过陈列赵洵安种种“罪过”时,她特意掩去了清思殿那桩,只把其他那些说了出来。
还是那句老话,那事不体面,不好到处说,更重要的是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她不想让家人担忧,就当是从始至终都是赵洵安吧。
不过说出来的那些也够让二兄这个烈脾气来气了,当场摔了筷子,气愤骂道:“嘿,这不知死活的臭小子,敢这么欺负我家阿妹,看我不修理死他!”
义愤填膺的模样,似乎即刻就要带着他的兵出击,将赵洵安擒回来吊着打。
贺兰妘失笑,幽幽道:“二兄难不成还能杀进皇宫,当着帝后的面把身份尊贵的煜王殿下擒出来一顿胖揍?”
此话一出,贺兰铮不吭声了,气了一会,悻悻道:“那大婚那日总可以了,那门我一拦一个准,那小子要是能进来我就是他孙子!”
贺兰鄞无奈,喝了口茶淡淡道:“行了,真堵外面不让进谁来娶阿妹,别太过火就行。”
显然,贺兰鄞对这位妹夫也不喜了,想着那日自己也刁难他些,让他知道贺兰家可不是无人。
“我是嫂子,我到时可以拿大棒子去揍他,绝不手软!”
二嫂纪芙也愤愤表态,脸蛋被那位煜王气得红扑扑的。
贺兰妘见一大家子的维护,心中暖暖的,缓了好半晌才道:“兄长嫂嫂们也不必过于担心,我也不曾吃多少亏,那厮那就嘴上功夫厉害,他打不过我的,至于接亲那日,点到为止,让赵洵安吃些苦头就好,太伤天家颜面也不妙。”
三人都点点头,嘴腾出了空子吃饭,纪芙又适时问道:“那这位煜王殿下当真就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吗?”
贺兰妘将饭菜咽下,思考了一息,坦诚道:“也有,他至少生得俊,貌美如花便是上京百姓说他的。”
纪芙眼睛一下就亮了,追问道:“果真如此俊美?”
无论男女,择另一半哪有不喜貌美俊俏的,纪芙自然也不例外,一听这位煜王殿下在脸皮上的赞誉如此高,立即就来兴趣了。
这让贺兰铮很不快活,身上的醋一点也不遮掩,生气道:“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人弱性子又差,长得再好看也白搭!”
不需贺兰妘说什么,纪芙就不乐意了,反驳道:“长得俊当然有用,若你生得跟个癞蛤蟆似的,我看都不带看你一眼的,跪着求我我都不嫁你!”
这一句太过有力,贺兰铮一时不知回击什么,气得大喘气了几声,最后气闷地回了句“肤浅”,继续闷头扒饭了。
贺兰妘笑得不行,一顿饭没吃几口,但开心到了极点。
第40章 第40章大婚
四月二十八,大吉,宜嫁娶。
惠风和畅,日光明媚,外人都道是天公作美。
贺兰妘晨起时感受了一下温度,觉得似乎还能接受,不过午后便不好说了。
亲迎是在日暮,所以贺兰妘并不着急,还如平日那般,起来该做什么做什么。
时辰未到,宫中的尚仪姑姑们还未过来,贺兰妘简单洗漱后,身着薄衫在院子里练了会剑,汗涔涔后
去痛快浴身了一遭。
婚服和头冠等一应婚嫁饰物昨日便早早送来了,琳琅满目摆在一旁,金玉翠钿光泽闪耀。
因为这顶婚冠委实精致华丽,贺兰妘经过时很难不去瞧上两眼,感慨万千。
这桩婚事什么都好,只除了所嫁非良人。
因为家中主子成婚,贺兰府的家仆们都穿上了颜色喜庆的新衣,乐呵呵地在布置宅子。
将红绸一条条挂上去,艳丽的红线在宅子中处处可见,昭示着今日的大喜。
有了家人在侧,贺兰妘吃朝食也不自己一个人了,洗漱过后便挑了身轻便舒适的衣裙到前厅和兄嫂们一块了。
宋叔宋嫂做了一大桌子早食,花样多份量又大,生怕四人吃不饱。
二嫂又在好奇赵洵安有多貌美如花了。
来上京的第二日,兄嫂就依礼去觐见帝后了。
贺兰妘倒是很想和兄嫂一起,但婚前三日有个新人不能见面的规矩,皇宫又是赵洵安的家,要是过去说不准就碰上了。
贺兰妘倒不在乎吉利不吉利的,但是皇后在乎,贺兰妘也就勉强遵循一下,没有跟着一道过去。
二嫂说这一趟没有看见那位貌美如花的煜王殿下,更好奇了。
贺兰铮一听妻子又提起赵洵安,气得连翻了好几个白眼,后面受不了了拿了一块炸春卷堵上了纪芙的嘴。
贺兰妘吹了吹热气腾腾的粥,好笑道:“急什么,今日不就能瞧见了。”
纪芙点头,笑得眉眼弯弯。
“对了,贺兰,今日用饭要多吃些,不然婚仪那么久撑不住,当时我跟你二兄成婚,还是你二兄体贴识趣给我在新房早早备了饭饭菜,但煜王瞧着不是会心疼人的,贺兰多吃些,再偷偷让阿弥揣几块糕饼带过去,路上饿了吃。”
这方面贺兰妘还真没什么经验,立即乖巧点头一一应下,想着午食也多吃点,耐得住到晚间的婚仪。
正在这时,小腿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贺兰妘低头一看,是一只胖乎乎的可爱小猫。
棕黄色的皮毛,上面带着灰黑色的斑点,耳朵大大的,琥珀色的大眼睛,圆脸,两颊长着浅淡的“络腮胡”胖墩墩地蹲在脚下,别提多可爱了。
因为是还是两月大的幼崽,一眼看过去,会觉得这是一只小猫崽子。
但目光落在小猫两个大耳朵上一撮尖尖的黑毛,便不会这么认为了。
收到凉州那封信后,贺兰妘几乎将所有的猫儿都猜了一遍,但都错了,她哪会想到二兄带来的是一只猞猁。
也是,山猫也是猫。
二兄说这是临行前去山中狩猎碰到的,猞猁母亲已经死在了其他猛兽之口,独独活下了这一只小崽子。
怕是也饿了好几日了,又瘦又小的,快活不成了,二兄就带了回来养着。
“临行前忽然想到,这只山猫可以带给阿妹你,反正还小,你养大它便亲近你,平时可以给你解闷,打猎时还能帮衬你,还有,要是那个赵洵安敢欺负你你就放猫吓死他!”
猞猁又名山猫,体型在猛兽中偏小但敏捷里极高,是一种能猎杀狼的凶猛兽类。
贺兰妘被逗笑了,叹气道:“哪里真能如此,我打了他是夫妻闹别扭,他不能将我如何,若阿狸真不小心将他伤了怕是要遭,还是我自己上吧。”
弯腰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贺兰妘喂了它几块熟肉,越看越喜欢。
她给这只猞猁幼崽取名阿狸,虽然才认识短短几日,但阿狸是个亲人的,仿佛知道贺兰妘会是它以后的主人,十分亲昵讨好。
“阿狸先在家待几日,我暂时有事,等过几日回来便带你一道过去。”
婚仪繁杂,她分不出心力照看阿狸,一路更是吹吹打打的嘈杂,她怕惊到了这只还是幼崽的猞猁,便打算先放在贺兰府让兄嫂照料几日。
大兄说为了等她回门特地多留几日,待过了端午再启程归去。
贺兰妘虽然还是不满足但心中知道凉州也离不开兄长们,也不强求,笑道道:“那便太好了。”
快接近晌午,宫中来人了,宾客也陆陆续续过来恭贺,虽然都不怎么熟识,但这对彼此来说都不是很重要。
大兄应付起宾客来如鱼得水,女眷那边二嫂也招呼得顺畅,一切井井有条。
不仅如此,皇后怕贺兰家忙不过来,还让宜国公和长庆长公主前来照应,外带跟来了一个神情幽怨的徐凌,还是阿弥跑来嘻嘻哈哈告诉她的。
姚素也早早过来了,还神神秘秘给她塞了一本册子,做贼似的道:“这是上京城如今最时兴的,可以提前瞧瞧,有个心理准备。”
贺兰妘打开偷瞄了一眼,发现和二嫂昨夜送的一样,只不过二嫂送了一摞,说是什么口味的都有。
贺兰妘十分想告诉她们今夜根本用不上这些,她和赵洵安,能好好将婚仪完成就不错了,别的不必多提。
但不好拂了她们的好意,贺兰妘还是笑呵呵收下了,将这些让人瞧了脸红心跳的东西全都放进一个小匣子里带去。
贺兰妘有午睡的习惯,尽管今日是婚仪也照常进行。
因为交代过,外头虽喧闹嘈杂,她的小院却仍旧僻静安宁。
睡上半个时辰,贺兰妘神清气爽地起身了,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让妆娘和宫中的尚仪姑姑进来,开始妆点她这个新妇。
贺兰妘不想被捂上好半天难受,便让人先给她上妆梳发。
为了搭配那顶华丽的九树花钗冠,今日贺兰妘的发髻也很高,压得她脖子酸疼。
开面过后,妆娘往她面上扑粉,贺兰妘不喜面上脂粉厚重的感觉,特意叮嘱道:“还请少上些,太厚重了难受得慌。”
妆娘笑道:“奴家也是这般想的,煜王妃天生丽质,脂粉过多也是污了颜色,奴家便浅浅打上些。”
贺兰妘满意地道了一声谢。
浅浅一层妆粉铺上,紧接着便是描眉,妆娘依着她的意思画了一对月棱眉,尽显雍容大方。
大红的口脂点上,配上上京女子出嫁时兴的酒晕妆,艳丽华美。
两粒面靥点在唇边两腮,额间贴着珍珠牡丹花钿,对镜一笑,风华万千。
妆娘惊艳了好半晌,赞叹道:“煜王妃真是奴家这辈子妆点过最美丽的新妇了,煜王真是好福气。”
被夸赞了,贺兰妘刚想笑,然听到赵洵安,又淡了笑意。
便宜这只花孔雀了。
顶着精致的妆容、华丽但沉重的头冠,贺兰妘将镜中的自己打量了一番,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日渐黄昏,名唤春雨的小丫头喜滋滋地跑进来说煜王来迎亲了,就在外头叩门。
纪芙一听立即出去瞧了,不仅如此,她还肩负弄女婿的重任,她可不能少了。
一听赵洵安就在门外,如千家万户的年轻儿郎成婚一般在门外迎她这个新妇,贺兰妘便止不住的生出几分古怪不适感。
贺兰府门外,一身绛纱红袍,六合麒麟靴,头戴假絺冕的赵洵安望着眼前紧闭着的大门,眸光复杂。
来娶一个自己不喜的新妇,赵洵安觉得自己不应该开心,如平时那样,他应该拉着脸来。
但父皇母后早早警告过他,今日要拿出新郎官该有的姿态,若敢拉着脸过去让贺兰家人瞧见,回来有他好果子吃。
所以今日众人瞧见的煜王殿下看起来并没有传闻中那般不情愿,甚至有些春风得意。
身后是装饰华贵豪阔的四驾婚车,车顶采用最高规格的庑殿顶,与今日新郎官尊贵的身份相呼应。
带着一众傧相,赵洵安走到关得严丝合缝的门前,转头示意一
旁端着银钱的内侍上前来,开始将托盘上的银钱拿起来往院子里砸。
自己砸不过来,带来的一众傧相也跟着砸钱,用最朴实又豪横的方式叩门。
身为多金骄奢的皇子,赵洵安砸钱也和旁人不同,寻常人家只会砸些散乱的铜板,高官富绅会一吊一吊,甚至是一贯一贯砸,不小心的都会把新妇家堵门的亲戚都给砸一头包。
赵洵安不砸铜板,直接砸金银珠玉,大大小小细碎东西在日头下闪着耀目的光,穿越围墙就飞进来了,如下雨一般淅淅沥沥撒了一地,让门后的等着出去弄女婿的纪芙都看呆了一瞬。
“不是,路数这么野的吗?”
尽管已经从小姑子嘴里得知了这位煜王是什么样的人,纪芙没什么好印象,然上来这么一手,纪芙觉得这位妹夫也不是只有脸可取。
扣扣嗖嗖的郎婿可要不得,就得大气些。
几息的功夫,地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全是东西了,纪芙觉得可以了,毕竟不是来抢劫的。
对着家仆示意可以打开门,纪芙举着木棍就第一个冲出去了。
这是她为数不多能替小姑子教训煜王的机会,她可得好好把握。
赵洵安这边,砸钱砸得手都有些酸了,可算是等到了门开,然门嘎吱一开后,是一群挥舞着棒子来打他的悍妇。
虽然心中有准备,但头一遭亲身面对,赵洵安还是吓了一跳。
亲迎这日新妇家弄女婿,夫家不可还手也不可生气,这是规矩。
赵洵安眉心一跳,脚底抹油便开始躲闪。
可恶,一定是贺兰妘授意的!
这场弄女婿,就算赵洵安再怎么躲身上也挨了几闷棍,大部分都是一个人打的,他知道这女子是谁,贺兰妘家的二嫂,今日打他他还真没法子。
本以为熬过这场弄女婿便好了,但一群持木棍的女眷退场后,门口站了两尊门神,一文一武。
正是贺兰家的两位公子,贺兰鄞和贺兰铮。
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凶悍凌厉。
两人是截然不同的气质,但在赵洵安眼中都多少有些可怕。
“两位舅兄……”
尽管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两双眼睛静静看着他,赵洵安都觉得浑身冒汗。
贺兰鄞还好,目光内敛温和些,但贺兰铮就不一样,一双眼睛好像淬着烈火的刀子,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最后停在他的脸上。
凭着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就好像已经将他从头到尾骂了一遍。
赵洵安自是想笑颜大方得体些,但实在架不住这两尊凶神一样的舅兄,面皮仿佛被泥糊住了,僵笑着拱手道。
“你小子命好,不然就你这样的哪里能配我阿妹,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一张脸了,啧~”
不似贺兰鄞的内敛含蓄,贺兰铮嘴巴不客气,也不怕开罪这个身份贵重的妹婿,就算去他老子那告状又怎样,他皮糙肉厚的,吃几板子也使得,反正今日得挫挫这小子的威风。
被舅兄这般鄙夷,赵洵安脸都黑了,但很快,赵洵安将满腔怒气咽下,转而勾出一抹粲然笑意来,气死人不偿命道:“二舅兄说得没错,尽管我妹夫我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张脸能看,也能娶到令妹,这何尝不是老天爷的意思呢?”
贺兰铮是什么性子,长这么大就没碰到过这么硬的软钉子,当下气结,差点没在赵洵安身上瞪出两个洞来。
还是贺兰鄞按住了弟弟的胳膊,才将让人恢复了冷静。
“嘴倒是挺硬,就是不知道待会骨头硬不硬了。”
就好像是即将要进行审讯,而他是那个罪大恶极的犯人,赵洵安脸一沉。
原来这关才是最不好过的。
看着挡在门前的两个舅兄,赵洵安心里止不住的叹气。
贺兰妘,今晚你给我等着!
屋子里,贺兰妘无趣地等着,手里的却诗扇被她翻来翻去,上面的缠枝莲有多少片花瓣都被她数出来了。
姚素望了望外面,闲话道:“以你家二兄那个脾气,煜王怕是要倒霉喽~”
贺兰妘有些热,想扯一扯领口,怕将衣裳扯乱又控制住了,气定神闲道:“有大兄在,他也不会太倒霉。”
正在贺兰妘想再数一遍时,忽地听到外头喧闹声起,阿弥噔噔跑进来说新郎官来了。
几位尚仪连忙来扶半躺在软榻上的煜王妃,贺兰妘恢复成端端正正的坐姿,等着外头的催妆诗。
存着几分故意刁难的心思,逼着赵洵安连念了五首贺兰妘都稳坐不动,急得尚仪都连连叹气,直到第六首念个头,贺兰妘才慢悠悠起身,执着却诗扇往外走。
“……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第六首催妆诗出来,赵洵安的面上已经微微泛红了,若不是他还有理智,他铁定直接冲进去将人扛出来带回去。
这家人一个个的,兄长欺负人,嫂子欺负人,连贺兰妘也是,今天一天受的气管过去十八年了!
赵洵安都做好念第七首催妆诗的准备了,然开字落下,就看见一道鲜妍的青绿色浮现,耳畔是喜娘欢喜的话语。
“新妇子出来了!”
听起来比他这个新郎官都高兴。
赵洵安莫名松了口气,抬眼看过去。
女郎一身青绿色大袖钗钿礼衣,华美裙裾下是一双踏步小心的翘头履,九树花钗婚冠扎在乌云般的发髻上,再往下是一柄饰金镶玉的莲纹团扇,将女郎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一想到那柄团扇遮挡的是贺兰妘的脸,赵洵安就觉得不可置信。
眼见人缓缓朝自己走来,分明娴静优雅,淑仪款款,没有平日的嚣张泼辣,但赵洵安却觉得心神不宁,心脏跳得也更快了。
拿稳手中的玉笏,赵洵安与她并肩,在司仪官的指引下领着身边的新妇穿行在贺兰府中,在宾客的恭贺声走出去。
婚车等到了它要迎接的新妇,似乎在回应,车上的纱幔轻轻拂动,如梦似幻。
上婚车的那一霎,贺兰妘看见旁边很自然地伸出了一只手,她余光瞥过去,斜斜地同玉笏郎君对上。
本就是婚仪该有的礼节,如今被贺兰妘一看,赵洵安顿时有种自己孟浪的错觉。
想着是不是应该将手收回来,下一刻便觉掌心一热,温软的触感一触即离,很快便消失了。
赵洵安觉得掌心很痒,像是被柔软的草叶给挠了几下。
坐上婚车,贺兰妘放下团扇,隔着纱幔看了赵洵安一眼。
那一眼过于朦胧,赵洵安看不清,但控制不住的心悸颤乱。
思绪混乱地骑上银月,他引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往皇宫赶去。
今日的宴席仍旧摆在同光殿,暮色降临,大殿灯火通明,满朝文武及其官眷皆看着新人从殿门外走来,最后听在帝后跟前。
显然,煜王和贺兰姑娘的婚事让帝后十分欢喜,自今日出现起,夫妻两面上的笑便没断过,见到这对新人更是灿烂极了。
经过了跨马鞍、传毡、撒谷豆,贺兰妘终于来到了帝后跟前,进行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拜天地环节。
扇子举得太久,饶是她会偷懒胳膊也有些酸了,想着等拜天地便能拿下扇子,贺兰妘又振奋了许多。
“新人到。”
“一拜天地~”
两人转身,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拜法,贺兰妘只需微微屈膝行礼,但赵洵安却要跪拜叩首。
这是本朝对女子盛装之下的体恤,这一日的新妇往往盛装打扮,发髻高而冠繁重,另外簪带着许许多多饰物,若如新郎一般伏跪叩拜,说不准叮叮当当地掉一地,那场面一定不忍直视。
因而当下新妇便可只拜不跪,这样便不会有损仪态了。
不过夫妻对拜便不需如此,夫妻讲究的是一个齐字,两人对拜即可。
将欲抬起头时,贺兰妘察觉到上方有道视线,她掀了掀眼皮对上,将人吓得眼珠一转避开了,好像她眼里有刀子。
随着礼官唱和,两人三拜完成,贺兰妘随着那一声“却扇”,缓缓将团扇拿下,一双眼睛颤了颤,率先对上了一身清艳红袍的赵洵安。
他今日有点呆,看了对方一眼后,贺兰妘心中嘀咕着。
同光殿的灯火映照在赵洵安瓷白的面容上,将那副恍惚的神情映照而出。
他知
道贺兰妘生得好,是个姑娘堆里拔尖的长相,但此刻还是被其所慑,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只觉得灯火过于璀璨了。
眉眼精致如画,秾丽娇艳,动人心魄。
直到父皇大叹了几声好,宫人将同心结放到他的手中,赵洵安才终于找回了些神智,迈着微微有些僵硬的步子拽着同心结另一端的贺兰妘往自己的寝殿走去。
这下,他真的有妻了。
还是贺兰妘这个臭丫头,像是在做梦一般。
赵洵安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同心结的另一端沉甸甸的,让他手酸。
两人一进来,延秀殿的侍候的宫人便齐齐拜倒在地,高呼见礼。
“拜见殿下,王妃。”
两人好像都被这简简单单的一句给刺激到了,朦胧的夜里神情微动,但都很快压了下去。
将人送到新房中,赵洵安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只低声道:“你先歇着,我很快便回。”
赵洵安也不知自己为何要特意留话,就好像接下来有什么要紧事要做,怕另一方等急了。
心火蓦然间旺盛,他也不等贺兰妘回答,人匆匆走入夜色中,融为一体。
贺兰妘站在门口,眼看着人走远了,立即扶着脖颈往喜床上一坐,将屁股下面硌着她的桂圆花生什么的拂到一边,豪迈地躺了下去。
“舒服啊~”
阿弥殷勤地坐在旁边给自家姑娘揉腿,嘟囔道:“这婚仪实在太折腾人了,阿弥光是瞧着都累,姑娘受累了。”
在床上缓了一会,贺兰妘回了些力气,复又坐起,对着旁边静候着的一排宫人道:“来,给我将发髻拆了。”
几个小宫人面面相觑,因为殿下还未归来,王妃竟就开始梳洗歇息了,似乎哪里不对。
察觉到几个小宫人的踌躇,贺兰妘睨了她们一眼道:“怎么,我这个王妃的话不管用?”
几个宫人打了个激灵,也不管合不合仪了,乖巧凑过来了。
算了,还是老老实实听王妃的,这可是连殿下都得礼让三分的存在。
沉重的头冠被拿掉,贺兰妘的脖颈轻松了一大半,自然有了精力去想别的,让阿弥将门外守着的闫安叫了进来。
“奴给王妃见礼了~”
听得贺兰妘传唤,闫安既惶惶不安地进来了,满脸堆着笑,看着可怜兮兮的。
没法子,之前他可没少骂过王妃死丫头,如今对方成了他的女主人,闫安说不害怕是假的。
贺兰妘透过镜子也看到了闫安那副瑟瑟发抖的模样,好笑道:“闫安是吧?”
一听这样的开场,闫安心头更是一震,觉得他命休矣。
“…是,王妃有何吩咐?”
声音都有些发颤,闫安多么希望此刻殿下能回来救一救他。
“去让御膳房给我拿点吃的过来,最好有桂花鸡。”
惊惧的心一下平稳了,闫安啊了一声,讷讷应了一声是,人急匆匆出去了,因为紧张,踏出门槛时还被绊了一下,狼狈又滑稽。
贺兰妘没忍住笑了出来,引得几个宫人满眼惊叹。
她倒不至于跟一个内侍计较,她全往他主子身上招呼就成。
闫安的动作很快,贺兰妘洗漱完毕,饭菜也正好到了,她穿着一身深红色的丝罗寝裙,散着漆黑如瀑的长发,开始大快朵颐。
赵洵安应付了酒宴回来后看见的就是一桌子正在收拾的残羹剩饭,而本该端庄坐在喜床上的人正在妆台前通发。
黑发雪肤,寝裙艳丽。
那副模样,想必他要是再晚归些人都要躺床上睡下了。
赵洵安气得笑了半晌,引得贺兰妘狐疑地看过来,那眼神好像他身上有什么脏东西。
将房门一阖,他也不像刚才在酒宴上那般装醉了,大步流星走到贺兰妘跟前,恼道:“好没规矩,为何都不等我回来再梳洗?”
赵洵安觉得自己一点也没有被尊重。
见赵洵安气急败坏地冲过来,跟个跳脚的兔子一样质问她,贺兰妘不解道:“为何要等你回来再梳洗,难不成你还能伺候我?”
赵洵安被这话噎得无言,只觉两人鸡同鸭讲,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贺兰妘见他不说话,转过头不理了,只催促他道:“没事就去洗洗,身上一股酒味,难闻的很。”
赵洵安觉得自己实在是窝囊,愤愤看了贺兰妘一眼,扭头进了浴间。
等赵洵安一身水汽出来后,妆台前的人早就不见了,侍婢们,包括那个叫阿弥的小丫头也退了出去,扫了一圈,在床上瞧见了被子里鼓鼓囊囊的一团。
赵洵安心中那股不适又来了。
喜床的被褥是新换的,但那张床却是自己睡了十几年的,如今却被贺兰妘占据,说心中毫无波澜那是假的。
他神情幽幽地走到床边,俯视着刚舒舒服服躺下的姑娘,如今他的王妃。
贺兰妘属实是被他吓了一跳,腾得一下坐起,戒备道:“干什么?”
她可没忘记曾经两人那场荒唐,如今又是新婚夜,贺兰妘想过,若是赵洵安乱来怎么办。
虽然她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几乎不可能,但她不敢笃定男人的兽性。
好歹她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万一他把持不住怎么办?
自己如今和他是夫妻身份,真要做点什么似乎也合情合理。
反抗起来又太难堪,真是一桩难题。
赵洵安也看到了那丝戒备,一时间被刺到了,阴阳怪气道:“怎么,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对你有兴趣吧,谁稀罕,呵呵……”
“那便好,算我没有看错你。”
贺兰妘隔着被子拍了拍胸口,心情又放松了下来,继续问道:“那你站这作甚,就为了吓我?”
赵洵安扯了扯唇角,无奈道:“这是我的寝殿,我的床,我要睡觉!”
掷地有声,底气十足,衬得贺兰妘心虚了。
可她不想跟赵洵安一块睡,试探道:“你看咱们这关系,睡一块也不合适,不然你去打个地铺什么的?”
赵洵安听得额角青筋直跳,他从小到大何曾睡过地铺,他凭什么睡地铺?
“你怎么不去打地铺?”
跟个石头一样往床前一站,赵洵安环着双臂冷冷道。
贺兰妘愕然,不忿道:“我凭什么去打地铺?”
“那我又凭什么去?”
两人针尖对麦芒,一时僵持住了,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二人无言对视良久,一种名唤妥协的东西在二人间流转。
作为床榻现在的占有者,她先动了,自己往里挪了挪,拿了个枕头竖在中间,一言不发躺下了。
虽未说话,但赵洵安瞬间理解了意思,神情怪异地盯了女郎的背影片刻,终也咬咬牙躺下去了。
两人一人一条被子,正好。
只不过躺下的赵洵安总觉得身下有什么东西扰得他难受,他伸手一把将其抓了出来。
“什么东西?”
这话引得贺兰妘也扭头看了过来,见是一方洁白得绢帕,她神情一动。
今日亲迎前,尚仪同她悄悄说过,喜床上会有一张用于夫妻敦伦的元帕,用以证明新婚夫妻当夜行了周公之礼。
还说第二日要送到皇后跟前验看。
虽然在这事上她和赵洵安都心照不宣地按下了,但贺兰妘不想让外人知道这等私事,尤其皇后。
她很是期许自己能和赵洵安和和美美,若是一张洁白的绢帕递上去,恐伤了皇后心意。
念此,贺兰妘立即将元帕夺了过来,脑筋转动得飞快,同赵洵安道:“这应当是尚仪说的元帕,上面要有血迹明日才能在皇后那里交差,你……”
“在上面滴几滴血吧?”
就
在赵洵安呼吸发紧时,就听见后话,他冷嗤道:“懂得倒不少,也不知羞。”
“不过我不同意。”
“为什么?”
贺兰妘有些着急,半坐起来问道。
赵洵安见状,也起身了,恼火之下扬声道:“我可是皇子!”
“你是皇子又怎样!”
元帕上的血还要她这个姑娘家割伤自己来伪装,只让贺兰妘觉得对方太没担当。
“到时皇后问起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也逃不掉!”
这话不假,尤其要是父皇知道了,说不准又要训斥他怠慢妻子,锅又是他一个人背,很是麻烦。
两人又僵持下来了。
就在贺兰妘不想再跟他掰扯,干脆割自己一刀时,赵洵安忽然下床了。
“你也来。”
贺兰妘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觉得他可能是有了法子,便老实跟了上去。
带着那块元帕。
两人对坐在桌案前,只见赵洵安掏出了一副骰子,挑眉道:“这样吧,咱们摇骰子决定,谁的点数小谁负责放血。”
贺兰妘觉得此法甚好,欣然同意。
贺兰妘并不擅长这个,此刻也只能寄托于运气上了。
她运气不错,揭开后,点数不小,一共十四点。
贺兰妘觉得自己这把胜算很大,立即绽开了笑容。
赵洵安瞥见这抹笑,神情诡异地接过骰子开始摇,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
揭开后,贺兰妘傻眼了,全是六点,她输得彻底。
“原来是扮猪吃老虎,早说不就行了,非得饶一圈让我放血。”
生气归生气,贺兰妘动作倒不慢,拿起一旁备好的匕首就要往自己手臂内侧划去。
然关键时刻被人截住了,是赵洵安。
贺兰妘愣了愣,一时不防被他拿走了匕首,还未出声问,就见他动作利落地在小臂上划了一道口子,将血珠滴在元帕上。
“你这人……”
贺兰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明明先前死活不愿意,还故意使坏让她输,然转眼间又将这差事揽过去。
真善变。
正在贺兰妘感慨时,赵洵安道:“东边柜子第三格有药和纱布,帮我取来。”
这种时候贺兰妘也不跟他较劲了,忙不迭将东西拿来,动作娴熟地给赵洵安上药,包扎,仿佛做过千百遍。
“你很熟练,以前给人包扎过?”
瞅着贺兰妘熟稔的手法,赵洵安问道。
贺兰妘头也不抬,淡声道:“自然,给我爹还有我阿兄,他们时常受伤的,所以我小时候就会。”
“行了,这小小的口子,这几日别沾水就行。”
做完这一切,赵洵安看着人再度爬上了床,大概是累着了,没一会功夫便安生了下来。
拨弄了一下小臂上扎得漂亮的蝴蝶结,赵洵安发呆了一会,也扭扭捏捏爬上了床。
夫妻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忘记了新婚夜该有的礼节,譬如合卺和结发。
殿内龙凤喜烛锲而不舍地燃烧着,映照着床上有着楚河汉界的新婚夫妻。
这一日赵洵安也很累,但因为多了一个人的缘故,他下半夜才睡着。
因为身侧馨香阵阵,他又做起了不可言说的梦,比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这次不再是清思殿,地点换成了燃着龙凤喜烛的新房。
他一身水汽地站在床前,俯视着床上美貌瑰丽的女郎,伸手抚上了那张娇艳明媚的面庞,迎着她勾魂夺魄的笑倾身吻了下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第41章公主
翌日,龙凤喜烛燃尽,天光大亮。
赵洵安有些起床气,所以平时只要他还没醒,延秀殿的宫人会尽量安安静静的不闹出动静来。
今日本该也是清清静静的一天,但赵洵安将醒未醒时,听到了些杂乱的声音,似乎是剑风声,偶尔还夹杂着女郎清脆悦耳的话语。
延秀殿的庭院中,闫安正胆颤心惊看着正耍剑耍得虎虎生风的王妃,一会看看王妃,一会往寝殿瞧,神情为难得不行。
殿下最不喜晨起被惊扰了,待会指不定要发脾气,但王妃这个脾气也不是个好惹的,说不准又得吵嘴。
新婚头一日就闹得不快,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而且这事真是奇怪,只听过新婚夜后新妇起不来,没听过新郎官起不来的。
思量再三,闫安硬着头皮走近了些,对正在挽着剑花的贺兰妘恭声道:“王妃,不若还是换个时辰练剑吧,殿下他睡觉不喜被惊扰,不然是会发脾气的,您看……”
贺兰妘不停,只分神回道:“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日子什么时辰,还在睡,我起来时不把他踹醒已经够仁慈了,还不能惊扰他?”
“去,快把人叫起来,用完饭还得去拜舅姑,他这样睡着算什么?”
因为舞剑,贺兰妘动作千变万化,声音也是时高时低,传到闫安耳中却清晰无比。
他满脸菜色,不是很想领这份差事。
就算亲近如他,如果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扰了殿下安眠也是得不到好脸的。
恰好贺兰妘剑招完毕,看到闫安苦瓜一样的脸色,干脆道:“算了,我自己去叫吧。”
将剑抛给阿弥,贺兰妘接过侍婢手中的湿帕子,一边擦面颊和脖颈上的汗一边往寝殿里走。
延秀殿延续了主人骄奢金贵的风格,虽然不如皇宫宏伟广阔,但精致秀雅,每一处都打理得精巧细致,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经过一簇品种颜色各异的芍药花跟前,贺兰妘被其硕大美丽的花朵所吸引,爱不释手地抚摸了一会,才进了寝殿。
赵洵安醒得及时,然思绪刚清明,就立即察觉到了身下的异样。
他神色僵硬地扭头,看到里侧空荡荡的没个人影,紧张的情绪才落下来。
还好,还好,没人会知道。
尤其是贺兰妘。
刚动了一下,想趁着人不在悄摸将所有脏污给处理了,还没坐起来,就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靠近,隔着纱帐,赵洵安看见的是女郎窈窕的身影。
惊促下,他没敢再动,维持着原状,瞪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愈来愈近的女郎。
纱帐拨开后,贺兰妘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
红纱帐内,赵洵安一头乌亮长发散在枕上,面颊上还带着酣睡初醒的晕红,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里面隐约带着惊慌。
赵洵安的相貌是那种带着秾艳的俊俏,皮肤白皙似玉,唇红齿白,如果不是个人身上属于男性的特征和气质太过凸出,乍一看可能会让人觉得是个漂亮姑娘。
尤其是此刻,一头黑缎似的发丝散下来,又是这般扭捏地缩在床上,捏着胸前的被子,贺兰妘乍一看觉得赵洵安真的很像一个羞涩扭捏的大姑娘。
原本因着来催人起床的不耐褪去了大半,贺兰妘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嘿嘿~”
这一声更是惊扰了处在尴尬境地的赵洵安,他睁着一双黑幽幽的眸子瞪她,没好气道:“笑什么?”
贺兰妘对着他向来不会客气,快人快语道:“笑你像个姑娘哈哈~”
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取笑,这让赵洵安有种满腔火气发不出来的无力感。
贺兰妘不像别人,根本不怕他,如今更不会怕他。
“闭嘴,你专门过来就是为了羞辱我的吗?”
赵洵安现在只想让她远远地走开,他好起来处理自己的事。
笑够了,贺兰妘也想起了正经事,拨弄着艳红的纱帐,嫌弃道:“只是顺嘴而已,我是来叫你起床的,睡得跟死猪似的,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快些起来,巳正还要去甘露殿拜见陛下和皇后,别磨磨蹭蹭的!”
“我去浴身了,希望等我出来你已经起来了,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将纱帐一松,艳丽的纱幔落下,将二人阻挡开来,贺兰妘抬脚要走,就听到纱帐后幽幽的话语。
“怎么不客气?”
赵洵安莫名好奇,鬼使神差问了一句。
隔着一层纱幔,赵洵安的视线也朦胧起来,他看见身姿
窈窕的女郎回头,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自然是扒掉你身上的被子,把你从床上拖下来,然后……”
贺兰妘半是恐吓半是玩笑,但话还没说完就被赵洵安打断了。
“知道了,我马上起来!”
有种贺兰妘所不能不能理解的羞恼,不过得到了肯定的应答,贺兰妘也不想了,带着换洗衣物去了浴房。
说是浴房,其实延秀殿的浴房更像是汤池间,因为里头占主要地盘的是一池汤泉。
汤池四周底部是由汉白玉砌成,洁白似雪,泛着温润细腻的光泽。
汤池东北角,一白玉龙首垂下,全天不断地将温热适宜的水流送入池子,以便主人随时都可使用。
虽然昨夜浴身时贺兰妘便稀奇过了,但今早再一看又感叹一句赵洵安这会享受。
贺兰妘自然是也想下去好好泡一泡享受一番的,但无论是昨夜还是今晨她都没那么多时间,便没有下去,只在浴桶中洗了洗。
今晚,今晚她就要好好在里面泡一泡,再让赵洵安殿里那个擅长按摩的小宫人进来给她揉肩。
褪下身上沾着薄汗的衣裳,将汗涔涔的雪腻身子暴露在空气中,贺兰妘踏进浴桶中,让温热的水流浸没身体,洗去汗渍污浊。
纱帐后,一看贺兰妘步入浴房,赵洵安立即扯着嗓子将闫安喊进来了。
“快,给我将褥子换了,再拿一套干净的中衣来!”
刻不容缓,赵洵安立即翻身下床,让闫安带着几个婆子将一塌糊涂的半张床榻给收拾了,自己也躲进屏风后换了一身干爽的中衣。
闫安不是头一次为殿下处理这样的事了,动作熟练不拖泥带水,只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家殿下,似是有话要说。
赵洵安瞥了一眼干干净净的床褥,心中大安,抬起双臂让闫安服侍他穿衣。
自然一眼看到了闫安那欲言又止的神情,赵洵安淡声道:“有什么话就说,就差写在脸上了,我又不瞎。”
闫安遂大着胆子开口了,并时刻观察殿下的神色好坏。
“奴是想说,殿下既然如此需要,如今也迎娶了王妃,何不、何不放下身段去说两句软话,夜里也好与王妃亲近亲近,不至于晨起难受。”
闫安的轻言细语像是淬着火,几句说下来,赵洵安好像是一把干燥的茅草,立即就被点着了。
脸皮泛起烟霞般的色彩,闫安察觉到手下的肢体一僵,小心瞄了一眼殿下的脸色。
跟个煮熟的虾子一样,但嘴还是很硬,一点也不肯说句软和的。
“不可能,那个泼妇,跟她待在一个屋子里我都不乐意,这种话以后休要再提!”
怕惹恼了殿下,闫安悻悻闭嘴,不过心中还是担心自家殿下的身子,毕竟这事憋久了也伤身子,于是系上腰带时又建议道:“若实在不喜王妃,那便挑几个模样标致的小宫人来,殿下可不能就这么憋着,久了伤身……”
赵洵安又是摇头,恹恹无力道:“没兴趣,没一个入眼的,不喜欢。”
闫安着急道:“那殿下究竟要如何入眼的,奴慢慢去寻。”
赵洵安搜索枯肠后,怔怔道:“……至少像贺兰妘那样的。”
闫安眉头一压,真心觉得殿下是个前后矛盾的,一边说不喜王妃那样的,一边又说得像王妃那样的才能入眼。
闫安甚至觉得殿下有些不可理喻,这差事他根本没法办。
张嘴想说些什么,王妃的话来得比他更快。
“什么至少像我这样的?”
浴身完刚一出来,贺兰妘就隐约听到这么一句,顺道问了出来。
闫安迅速又瞄了殿下一眼,人慌得脖子都红了,还在那狡辩呢。
“没什么,你听错了,我说的是娶妻不能像你一样,泼悍无度。”
本来心情还凑合,一听赵洵安又在说些屁话,她也来气了。
脸一冷,随手就将手里擦拭着发尾的巾子砸到他脸上,嘴里骂道:“谁招你了,跟有病一样,说我泼悍无度,你又好到哪里去,阴阳怪气的一副狗脾气,找郎婿也不找你这样的!”
兜头被巾子砸了脸,赵洵安来不及反应,就被巾子上的气息包围了。
淡淡的皂角气味,混合着一股熟悉的馨香,扑面而来,无孔不入。
被这股馨香麻痹了好一会,赵洵安才气急败坏道:“你看看你,哪里有一点点做人妻子的模样,对我这个夫君更是一点尊重都无,果然是那等蛮荒地出来的,野蛮粗俗!”
见他还来劲了,贺兰妘皮笑肉不笑道:“你还有脸说,你就有做人夫君的模样?更何况要不是你,我便能在凉州挑个二十四孝好夫君,哪里会跟你在这搭伙过日子,还要整日听你说些难听的话,我才更倒霉好不好!”
赵洵安想反驳,但听了这么一耳朵话,他嗓子眼像是堵住了,迟迟找不到能回击的话语。
气氛剑拔弩张,闫安实在受不了了,焦急地拦在两人中间劝架道:“殿下息怒,王妃也息怒,看在马上要拜见陛下和皇后的份上便不要吵了,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吧!”
以前只要操殿下这一份心,如今多了王妃一个,闫安觉得日子都没盼头了。
天天过这样的日子,他怕是都得少活几年。
搬出今日的要紧事,两人俱是冷静了下来,各自冷哼了一声,去做自己的事了。
阿弥巧手给她梳了个乌蛮髻,前额插戴一对流苏步摇钗,发顶斜斜的单髻簪梅花钿头钗,两侧各有一支柳叶金簪。
左看右看,觉得还是缺少了些什么,贺兰妘去芍药堆里折了一朵火红的芍药,簪在鬓边,顿时就觉得圆满了。
“谁让你折我的花的?”
软榻上,赵洵安一边接过宫人递来的齿刷,斜睨了一眼对镜簪花臭美的贺兰妘,没话找话道。
贺兰妘踱步过去,故意当着他的面抚着鬓边的芍药道:“凭何不能,怎么说我也占了个王妃的名分,摘一朵花怎么了,你要是不乐意就去陛下那告我的状呗!”
贺兰妘才不信他有脸去为这个事去帝后面前闹,多可笑。
赵洵安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自个生闷气了。
若真把这事说到父皇母后跟前,被骂的只会是他。
他就是看不下去贺兰妘这副快活样子,尤其还不把他这个郎婿放在眼里的样子。
放弃挣扎,就在赵洵安想将齿刷放到嘴里时,就听见贺兰妘好奇的话语声。
“你的牙粉为什么金光闪闪的?”
虽唤作牙粉,但有一半并不似粉状,而是粘稠的膏状,不过成分都差不多,都是些用于清洁养护牙齿的草药。
但让贺兰妘惊讶的是,赵洵安手里的牙粉膏体是透明的不说,里头还有星星点点的金色再闪。
很花哨,很惹眼,引起了贺兰妘的注意。
赵洵安看着女郎好奇的神情,抓紧这个机会露出嘲笑道:“没见过世面了吧,里头是金粉,如此才配得上我的身份。”
说完开始洁牙,面色轻快愉悦。
贺兰妘咦了一声,目光将四下扫了一圈,琳琅满目的摆设,不是金玉便是琉璃,珍稀的名品瓷器,还有贵重的木材,就连一个最普通的茶盏都是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银器,反正没一个是俗物。
最后,贺兰妘目光落在那洒着金粉的牙粉上,感慨道:“果然是骄奢淫逸啊!”
爹征战多年,获得的封赏也十分深厚,但他心系两走军民,尤其是那些要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总是会将大半的钱帛都补贴出去。
将士们活得辛苦,这样能让他们过得好些,爹常说。
留下的一小半钱财便花在自己人身上,爹是个粗糙的,抚育两个儿子也糙得很,但到了贺兰妘这个独女身上便精细了许多。
吃穿用度从不亏待她,别人家姑娘有的她也有,没有的她也会有。
贺兰妘觉得自己在凉州过得已经很富贵了,但跟赵洵安这个败家子相比压根算不了什么。
他的奢靡和脸一样出众。
也不知是哪个字让他不高兴了,喊着牙粉和水的赵洵安口齿不清地冲着她在说什么,看神情好像在辩驳什么。
眼见为实,贺兰妘可不听,踏着轻飘飘的步子出去透气了。
走到回廊下,贺兰妘想着赵洵安也快好了,便让人去传饭。
晨起空气清新,她疏通了一下脾肺便要进去,忽地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叫住了。
她循着声音看去,原来在她左边不远处有
只鸟笼子,她走近去看,里面正有一只翠色的小鹦鹉在蹦来蹦去。
小时候她就养过鹦鹉,虽然最后没保住,难过了一场,但这不影响她继续喜欢。
走到笼子旁,见延秀殿的小宫人正在给它喂食,看着小鹦鹉几下便不吃了,贺兰妘忽然想起前不久一桩旧事。
“这是赵洵安养的鸟?还有其他鸟吗?”
小宫人名唤青雉,见王妃过来问话,她忙不迭行礼,恭敬答道:“回王妃的话,这是殿下养的鸟,不过殿下只养了一只,没有其他的鸟了。”
闻言,贺兰妘面色怪异重复道:“没有其他的鸟了?”
青雉虽不解王妃为何这样的神情,还是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是的王妃,奴婢一直是负责照料翡翡的,也就是这只鹦鹉。”
贺兰妘看了看翡翡不足巴掌大小的娇小体格,觉得一块花糕都能噎死它。
“那它喜欢吃糕点吗?”
青雉迷茫地摇了摇头,否认道:“这个不知道,奴婢从未喂过,不过殿下似乎喜欢吃。”
话题到这,贺兰妘不必再多问了,只觉得赵洵安这人脸皮忒厚。
“知道了,你继续喂吧”
贺兰妘进屋,饭菜上了桌,脸皮忒厚的赵洵安也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见她来,甚至还笑吟吟道:“来得正好,省的让闫安出去叫你了,用饭吧,吃完便去甘露殿见父皇母后。”
贺兰妘入座,低头往桌子上一瞧,又被这家伙的排场给惊到了。
不过是朝食,食案却密密麻麻的,几乎有当季所有的时蔬,更有琳琅满目的肉,做法更是煎炒炖煮皆有,主食同样如此,包子、胡饼、馄饨、米饭、汤饼……
这一顿朝食的花样都能比得上贺兰妘吃一个月不重复的。
“不是,一顿朝食而已,你摆这么多上来干什么,吃不完多浪费?”
贺兰妘也从爹那里学到了这个美好品德,实在担心吃不完它们。
然赵洵安却习以为常,娴熟地挑了今天想吃的胡饼,无所谓道:“那又怎么了,反正会有人解决,又不必你操心。”
还没等贺兰妘问下去,立在一旁的闫安便陪笑道:“王妃不知,殿下用饭随性,咱们延秀殿又有小厨房,饭前总是不知吃什么,让厨房随意做,但厨子怕压不对殿下今日的胃口,便干脆每样都送上来,吃不完便收下去给宫人们享用,这便不浪费了。”
贺兰妘一串听下来,总算是明白了自己对赵洵安的了解不过是冰山一角,他实在是个奢靡的主儿。
“你真是……”
“别再用这个词,我没淫。”
后面的话被赵洵安反应飞快地堵了回去,贺兰妘作罢,开始低头用饭。
她也饿极了。
饭毕,贺兰妘沉默地看着赵洵安给自己腰间系上各色玉石,忍不住催促道:“你快些!”
比她这个姑娘还会打扮,真是奇了。
赵洵安懒洋洋地应道:“快了快了,急什么,就算是迟到了父皇和母后也不会说什么的,把心放回肚子里就好。”
新婚头一日,两人都穿得喜庆艳丽,站在一处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贺兰妘盯着他发间缀着的珠玉,在心里嘀咕了好半天,还是心痒,忍不住说了出来。
走到去甘露殿的路上,贺兰妘胳膊肘怼了怼赵洵安的胳膊,开启了一场注定会让对方不喜欢的话题。
“哎,赵洵安,你有没有觉得你自己投错胎了?”
赵洵安又被那股近在咫尺的馨香给包围了,正出神间,感受到胳膊肘被女郎柔软的小臂碰了碰,他心神一阵激荡,回神了。
过了最开始的迷惑,赵洵安第一反应便以为贺兰妘想将他往牲畜上骂,毕竟她看起来真的很讨厌自己。
立即黑了脸,赵洵安沉住气问道:“什么意思?”
赵洵安想,她要是敢说那样说他,他一定会在这青天白日下锁她的喉,让她像徐凌那小子一样求饶。
但接下来的话出乎了他的意料,并没有将他往牲畜上骂,但也差不多了。
“你看你,成日金枝玉叶的,还喜欢打扮得这般花里胡哨,最重要的是你这模样生的,或许你不应当投成个皇子,该做个公主,你觉得呢,公主?”
第42章 第42章拜舅姑
赵洵安觉得自己快被这死丫头气晕了,一股热气直往天灵盖蹿,脑中嗡嗡作响。
这对于一个男子来说无异于一种羞辱,而且还是被身为妻子的贺兰妘羞辱。
赵洵安胸膛剧烈起伏,觉得头顶的日光都变得毒辣了,晒得他浑身滚烫。
“贺、兰、妘!”
三个字仿佛是从喉咙里吼出来的,夹杂着主人滔天的怒意,听得贺兰妘心神一紧,少有的忐忑了起来。
对上赵洵安那双仿佛要吃人的目光,贺兰妘下意识退了一步,心中警铃大作。
“嘿嘿,我就是开玩笑的,你看你还急了。”
“别耽搁时间了,咱们快走吧。”
借着这个机会,贺兰妘脚底抹油就像逃走,然刚踏了一步,手腕就被扯住,还没等她去甩开,人就被扭了一圈箍住了。
还是以一种被锁住喉咙的姿态,也因此,两人前胸贴着后背,近的不能再近了。
后背仿佛贴上了一堵又硬又热的墙,那股热意好似穿越了皮肉直接烫到了她的心,贺兰妘挣扎,鬓边的芍药时不时擦过对方的下颚。
“放手,不然我不客气了!”
颈侧隐约还能感受到灼热的吐息,节奏很快,大概是气狠了。
下巴被芍药柔嫩的花瓣时不时刮一下,痒意让赵洵安不得不换了个方向,将头转到左侧,附在贺兰妘耳边恨恨威胁道:“跟我道歉,说你以后再不敢这么说了!”
多么幼稚的行为,要不是情形不对,贺兰妘都要笑出来了。
一把挠在了赵洵安的咯吱窝上,这一下见效很快,对方吸了口气立即松开了她。
贺兰妘抓紧时机逃开,笑吟吟道:“都说了放手,这可怪不得我。”
和贺兰妘的轻快自得不同,赵洵安捂着自己刚刚被挠的咯吱窝,脸青得像是已经死了好几天的。
“贺兰妘,你死定了!”
狠话一放,人立马就冲了过来,贺兰妘一看哪还敢站着,一手扶着脑袋一手提着裙子就跑,紧张得好似身后有野狗在追。
夫妻两一前一后蹿了出去,将跟在后面得宫人看得一愣一愣的,面面相觑后也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虽然不好议论主子的事情,但刚才殿下和王妃实在是太精彩了。
长这么大,她们可从未见过这样的夫妻,更何况还是身在皇家。
看着两人追逐的背影,宫人们刚想笑,就看见闫安公公的目光扫过来,她们咬住了唇,硬生生忍住了。
下一刻,就见闫安公公哎呦一声追上去了。
与无所顾忌的赵洵安不同,贺兰妘要顾忌着发髻不能散乱,于是不敢大动作,很快被野狗一样的赵洵安追了上来,从后面钳住了胳膊,跑不了了。
两人俱是气喘,贺兰妘甩了两下没甩开,反倒让赵洵安警惕地猛拉了她一下,贺兰妘一鼻子撞在了他胸前,这时才深刻感受到赵洵安其实身量很高,她梳了一个高髻也只是到了他的下颚。
此刻,赵洵安正居高临下看着她,目光像是会喷火。
“我看你还怎么跑!”
贺兰妘揉着发疼的鼻子,一时也没心力跟他纠缠了,笑着说了句软话。
“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不该说堂堂煜王殿下是公主,还请殿下高抬贵手放了我,去甘露殿拜见帝后吧。”
这回终究是自己没管住嘴招惹的他,贺兰妘觉得让让他也无妨。
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赵洵安心里气顺了大半,拿乔道:“算你识相,再有下次我还收拾你,走吧。”
贺兰妘不屑地撇撇嘴,心中暗想着,下次她不知道谁锁谁喉呢。
甘露殿门口,大长秋早早在那等着了,看见一对新人安安生生地过来,心里别提多欣
慰了。
大长秋也是看着五殿下长大的,见当年的小娃娃一点点长大,娶了妻成了家,心中也感慨万千。
“煜王殿下和王妃终于到了,刚巧,陛下也才过来,快些进去吧。”
全然不知刚才这对小夫妻还幼稚地打了一架,大长秋笑眯眯地将人引了进去。
即将正式拜见公婆了,贺兰妘也有些紧张,再度检查了一下衣裳发髻,向阿弥再三确定没有问题才安心。
第一次以儿媳的姿态去见皇后,贺兰妘怪不好意思的。
这些小动作被赵洵安看在眼里,他好笑道:“呦,你还会紧张啊?”
即刻就要面见帝后了,贺兰妘可没功夫理搭理他,斜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贺兰妘生了一双丹凤眼,斜斜地看人时天然带着一丝睥睨,还有若有若无地勾连感。
赵洵安呆了一瞬,不知不觉落后了两步,又不虞地追了上去。
“你怎么都不理人的?”
伸手扯了扯贺兰妘的帔帛,恼道。
贺兰妘觉得他吵,眉头一蹙轻斥道:“闭上你的嘴,有什么贱回去再犯。”
声音压低,使得只有赵洵安一个人听见,贺兰妘扭头不再看他,神情郑重。
眼见一脚踏进内殿,赵洵安忍气吞声,悻悻闭嘴了。
堂前拜舅姑向来是新妇进门第一等的大事,纵然贺兰妘有些心理准备,然进了甘露殿,看见一大家子人整整齐齐地坐在里面等她和赵洵安时,贺兰妘还是惊讶了一阵。
算了一下时辰她应该没迟到,带着浅笑同赵洵安见礼。
习惯了以前的称呼,贺兰妘一时嘴快忘记改口,引得慕容皇后笑道:“还唤得那么见外呢,贺兰该改口了。”
被皇后那么一点,贺兰妘猛然想起这一事,懊恼极了。
明明来时她还在心里练了十几遍,怎么一到跟前全忘了。
脸一红,贺兰妘忙不迭改口道:“是贺兰的不是,一时忘了,该是拜见父皇、母后才是。”
帝后二人听得满意,皆露出畅快的笑来。
只是简简单单两个称呼,赵洵安却红了耳尖,心中泛着奇异的水流。
说了几句家常,慕容皇后让贺兰妘上去,将右手腕上的一只绞丝白玉镯褪了下来,执起她的手轻柔地戴了上去。
不等贺兰妘发问,慕容皇后便道:“这是当年吾的婆母,也就是故去的太后赠与的一对玉镯,另一只给了兰华,这一只便是贺兰的了。”
玉石本凉,但在皇后腕间久戴,变得温热润泽,贺兰妘闻言没有推辞,笑吟吟拜谢收下了。
永业帝也大方地赐下了礼,他的礼很是简单粗暴,全是金银财帛,分门别类地放在匣子里让贺兰妘带回去。
贺兰妘很是喜欢这些朴实的礼物,笑眯眯地叩谢了圣恩。
几位宫妃也依着礼节给贺兰妘这个新妇送上来礼,无非是些金玉首饰之类的,除了那位兰婕妤,送上了一套自己亲手裁剪缝制的衣裙,只看着便知柔软精致。
贺兰妘看过去,兰婕妤笑意敦厚,十足的和善。
“工部那边上报,煜王府不日便要修缮完毕,约莫在五月中旬的时候,正好,先在宫里过个端午,看个龙舟竞渡再搬出去也不迟。”
听着一群女眷谈笑,永业帝忽地想起了这事,笑呵呵地同这对小夫妻道。
闻此,两人都是一喜。
赵洵安欢喜,是因为立府的意义非同小可,这代表他真正长大,可以独当一面了。
而且宫外也更自由,他想怎样便怎样,跟贺兰妘这泼妇吵架也没人说教他了。
贺兰妘对此欢喜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一个家中只她一个女主人的感觉更好,那才是真正的自由随性。
两人皆喜滋滋地拜谢,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向往,看得帝后两人好笑。
作为三皇子的母亲,淑妃也开始为自己儿子的婚事操心了,婉转地在永业帝跟前提了三四两位皇子的婚事。
“说来五郎这个弟弟都成婚了,三郎和四郎还是兄长,陛下也该给两个孩子看看了。”
淑妃近来已经挑选了几个入眼的闺秀,此刻就等着陛下询问她可有什么好人选了,届时她便将她看中的几个闺秀说出来,都是些娴雅姝静的姑娘,与儿子相配。
丽妃闻言,也打起了精神,神情有些紧张。
无他,只因她也私下择好了大儿媳,是娘家的侄女,但恐陛下不依,许了旁的闺秀给大儿子。
可惜她没有等到梯子,永业帝瞧了两个儿子一眼,笑呵呵道:“淑妃不必挂心,此事我同皇后早早商议过了,如今也差不多了,再过几日人选便能敲定,淑妃、丽妃,你们等着儿媳嫁来就好。”
永业帝这话一出护,两人都不敢再多言,嘴唇翕动,有些泄气。
临走前,永业帝同赵洵安道:“你先别回,跟我去一趟紫宸殿,商定一下你立府后领什么职位。”
皇子立府后,紧随而来的便是参政,被分配朝中职位。
基本上都是在三省六部、九寺里选择,就好像太子赵洵策领中书省,负责朝中上下大大小小的决策。
平王领司农寺,京中一切与粮食、农事有关的事都由其负责,这是一项顶繁琐细致的要紧事,平王细心严谨,永业帝便是看重这一点才让其领这差事。
如今赵洵安先成婚立府了,他便先越过了两位兄长参政了。
赵洵安面色苦苦地应了一声,可以看出有些不情愿。
既如此,贺兰妘便没等他,带着阿弥和一众宫人回去了。
众人散场后,甘露殿里,侍候慕容皇后的秋姑姑回来了,袖中带着一方元帕,欲言又止地呈上去给了皇后验看。
慕容皇后瞥了那方只除了星点血迹其他什么都没无的元帕,露出了一抹无奈的浅笑。
对秋姑姑道:“我知道秋娘想说什么,这两个孩子还是不能交心,甚至还弄了个假模假样的元帕来哄人,殊不知错漏百出。”
“但凡圆房一次,便会知道元帕上不会只有这点血迹的,哎……”
虽叹息,但慕容皇后眼中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有淡淡愁绪。
秋姑姑温声宽慰道:“皇后宽心,小两口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日子久了也许就能发现对方的好,做回正常夫妻了。”
慕容皇后轻笑着点头,缓声道:“但愿如此。”
……
紫宸殿,赵洵安跟着永业帝到了书房,父子两人对坐着。
永业帝没有第一时间拿出奏折批阅,而是将一卷布帛摊开,上面绘着三省六部、九寺等所有朝政部门的示意图。
永业帝手指敲在上面,笑着看小儿子问道:“想去哪里?”
赵洵安正色起来,倾身去看布帛上让人眼花缭乱的部门,伸出修长的手指,从一个又一个部门划过。
御史台、翰林院、国子监、太府寺、宗正寺、大理寺、光禄寺、卫尉寺、还有最繁忙、需要协理六部的尚书省。
自然,太常寺赵洵安也不会碰,那天生是四兄那个乐理苗子该领的。
最后,他绕了一大圈,修长如玉的手指落在了司天台上。
“父皇,儿子想去这个。”
赵洵安点了个最清闲简单的,多少有些心虚,抬眼瞧了瞧永业帝,嬉笑道。
“呵呵……”
永业帝捕捉到了儿子眉宇间的心虚,笑出声来,也点了点司天台道:“你小子倒是会选,专要这个最清闲的,真是个懒骨头。”
司天台又名太史监,每日职务简单,不过是观测记录天文气象、制定颁发历法
之类的,是最为省心的一个部门。
赵洵安头上有身为储君的亲兄长顶着,自知他这辈子安逸享福也使得,便不想活得忙忙碌碌过于操劳。
这是他早早便计划好的,便等父皇允准了。
怀着忐忑和期待的心情,赵洵安满脸希冀的看着父皇,希望如过去一般,骂完他最后还是宽容地纵了他。
“你想得倒美。”
然却听到了不妙的回答,赵洵安神情紧张,想分辩两句,就听父皇肃然道:“你太子阿兄就你这么一个亲兄弟,你不替他分担,让谁来?”
“这个时候还想偷懒,怎么想的?”
“司天台就别想了,你就去这,能给你阿兄分担分担,还能历练历练。”
赵洵安循着父皇所指的地方看去,立即脸色一灰,像是一瞬间被鬼吸了阳气。
正是三省里负责承接决策执行,最为繁忙劳神的尚书省。
……
从甘露殿回来,贺兰妘在延秀殿逛了一圈,将构造弄得清清楚楚,正于廊下逗弄那只唤作翡翡的翠色小鹦鹉时,远远看见赵洵安回来了。
不过是一副蔫了吧唧的模样,像是斗败的公鸡。
贺兰妘没有第一时间搭理他,而是继续悠闲地用小玉挠去戳翡翡这只身子小小但脾气很大的小鹦鹉。
直至赵洵安走到跟前,看见了正一派悠闲玩他鸟的贺兰妘,心中不平衡道:“你干嘛不经过我的同意逗我的鸟!”
贺兰妘近距离扫了扫他的脸色,是一种被训斥了才有的脸色,她气定神闲道:“逗个鹦鹉罢了,瞅你小气的,怎么,被父皇骂了,所以来找我撒气?”
虽然并不是被训斥,但确实是同父皇有关,赵洵安扯了个难看的笑,冷哼一声进殿了。
贺兰妘在后面嘟囔了一句喜怒无常,继续跟翡翡玩耍了。
这小鹦鹉虽凶悍了些,但胜在可爱,吱哇乱叫地追着小玉挠咬,十分逗趣。
很快到了午食,贺兰妘看着一桌十菜两汤,又陷入了沉默。
抬头看赵洵安,已经稳住情绪的他面色如常地开始大口用饭,察觉到贺兰妘的目光,诧异道:“看我做什么,还不用饭?我记得你能吃,要是不够再让厨房添几个菜。”
贺兰妘想她倒也没有那么大的胃,狐疑道:“你平时一个人都吃这么些菜?”
赵洵安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习惯了如此,赵洵安不解她为何问来问去。
虽然这人就是个骄奢的性子,想必自小到大也习惯了铺张浪费,但贺兰妘还是觉得有些浪费了。
尤其好几道菜他一筷子都未下,便要让人撤下去。
“太浪费了,以后别让厨房做那么多了,你我二人四菜一汤也足够了。”
赵洵安筷子一顿,再次用那种不爽快的目光看她,抱怨道:“你怎么这么多事,你管浪不浪费的,又不是吃不起,只见过跟郎婿享福的,没见过你这样拉着郎婿一道吃苦的。”
贺兰妘一言难尽,反驳道:“四菜一汤还叫吃苦啊,是你太铺张了,跟母后可一点不一样。”
转念一想,贺兰妘又觉得跟他争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又改口道:“算了,这事算我多管闲事,你爱如何便如何吧。”
那她多吃一点好了,这样就不会很浪费了。
赵洵安见她一时一个主意,卡在嗓子眼里的话又被吞回去了。
两人安安静静用了一顿午食,谁也没搭理谁。
饭后,贺兰妘踢了会毽子消食,进行了她每日雷打不动的午睡。
赵洵安看起来是有话要说的,然见贺兰妘视他为空气一般,径直爬上床睡觉了,他隔着纱帐看着里面女郎盖了薄衾依旧窈窕的轮廓,甚至看了好半晌才离开。
床榻上,贺兰妘察觉到那道视线消失,她才骂骂咧咧地开始酝酿睡意。
看得人发毛,真是有病!
……
赵洵安那厢出了皇宫,就让人快马给几个关系好的儿郎送了口信,约他们在浮玉楼会面。
还是那间雷打不动的雅间,赵洵安将人一个个等来,神情散漫。
除了还在伤心的徐凌,一惯和赵洵安玩乐的几个损友都来了。
林十一郎、卢大郎、韦六郎、还有颜尚书家的那对双生子也来了,另外还带来了一道玩的大理寺卿家的二郎苏荷。
见到这位刚娶了妻的煜王殿下,众人都稀奇的不行。
卢大郎性子最为狂放,当即打趣道:“这不是咱们刚娶了王妃的煜王殿下吗?怎的新婚第一日就跑出来跟我们这等泼才玩乐,将王妃那等如花美眷丢在家里,这让我等实在感动啊!”
众人都哄笑起来,接二连三地问道:“是啊是啊,煜王怎的如此狠心?”
还有笑嘻嘻问他新婚之夜如何如何的,赵洵安一一笑骂了回去,丝毫不透露自家那点见不得人的私事。
“行了你们,说两句够了,再胡言乱语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只韦六郎猜到了一星半点,在一旁笑道:“哪有新婚头一日丈夫便乱跑的,我家阿兄刚成婚那几日都恨不得变成个香囊球挂在我阿嫂身上,更何况贺兰……咳咳煜王妃是何等绝色佳人,五郎怕是没得王妃欢心,被撵出来的吧?”
家中长辈大多都是官宦命妇,上京圈子就那么大,两人间的我关系他们几乎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但这会子说出来,是因为韦六郎心里还是有些酸。
犹记得那一日,他在阁楼惊鸿一瞥,魂都掉了一半,但这艳福自己却是一分一毫都沾不得,他遗憾极了。
这点微妙的小心思赵洵安立即就听出来了,双眉一蹙,眸光泛着危险的光泽,就那么定定看着韦六郎,心里有种想揍人的冲动。
但嘴上还是硬气道:“说反了,是我不喜那个泼妇,出来避风头。”
韦六郎更酸了,搁那兀自气哼哼了老半天。
为了转移话题,不让这群损友再拿他寻开心,赵洵安说起了父皇让自己领尚书省的事。
“尚书省,那便是我家父亲所在的部门了,殿下可要手下留情,莫要如太子殿下一般严苛。”
颜家双生子中的兄长吊儿郎当地讨饶道,生怕赵洵安是个如他兄长一般严苛又过于勤勉的性子,到时带着整个尚书台上下累个半死。
颜家兄弟虽生得一模一样,但性格喜好迥然不同。
兄长颜鹤臣性子活泼爱言语,喜华服珍馐,而弟弟颜鹤卿内敛安静,只爱书画美玉。
两人站在一处,不用说话,只凭神态气质,便能轻松区分。
“再说吧。”
赵洵安也正烦着,但既然应下了便不能偷懒,不然父兄那边都不好交差。
都是常年在一块玩乐的朋友,几句话一聊,众人行起了酒令,气氛热闹。
到了日暮,赵洵安带着些许的酒气回宫,到了寝殿,屋内空荡荡的,不见贺兰妘。
赵洵安叫住正在外面给花浇水的侍婢白鹭,问道:“怎么不见王妃?”
白鹭恭声回道:“王妃午睡起来后便去甘露殿给皇后作伴了,后又同太子妃玩去了,还说今日夕食在甘露殿那边用了,殿下自便。”
赵洵安笑了,嘀咕道:“还挺忙的。”
挥退了白鹭,赵洵安立即马不停蹄往甘露殿去了。
他赶得巧,甘露殿的宫人刚将饭菜摆上桌,还未开始用饭。
慕容皇后和贺兰妘见了他,都讶异了一瞬,不过慕容皇后眼中多了几分了然与欢喜。
看着不像是冲着她这个母亲来的。
都是一家人,赵洵安来了
自然没认反对,给多摆了一双筷子,一家三口用起了夕食。
用饭期间,为了促进儿子媳妇之间的感情,不时用眼神督促儿子好好表现,譬如让其给贺兰妘夹菜、盛汤什么的。
这让两个人都很僵硬,赵洵安僵硬地将菜夹给贺兰妘,贺兰妘僵硬地吃下去。
贺兰妘不忍心拂了皇后的面子,只能故作淡定地吃下赵洵安夹过来的饭菜。
好在这人夹来的都是她爱吃的,没什么她厌恶的菜,这让贺兰妘好受了点。
一顿饭吃得担惊受怕的,两人回到延秀殿都没怎么说话。
直到要洗漱时,记着自己今日要在汤池中泡澡,贺兰妘拆解发髻时同赵洵安道:“你快去浴身,我待会要去汤池中泡泡,估计也得好半天,你先去洗吧。”
赵洵安勾唇笑道:“你倒是受用得快,我的汤池你说泡就泡。”
贺兰妘于镜子前回头,神情自若道:“咱们都这样了,用一下你的汤池怎么了。”
赵洵安撇嘴,心中嘀咕道:那样?说得好像做了真夫妻一般。
思绪随着这话霎那间蹿回了那段迷乱的记忆,赵洵安心跟着一烫,胡乱应了一声,带着衣裳进了浴房。
如贺兰妘所料的那般,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赵洵安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气出来了,有些地方的水珠未擦拭干净,浸湿了中衣,隐约能看见底下白皙的肌理。
曾经那片如美玉一般的鼓胀胸膛也浮现在她眼前,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当时的触感,贺兰妘觉得热气有些上脸,心脏怦然。
怕被赵洵安那厮发现这丝怪异,她带着阿弥进了浴房,临走前警告他道:“可不许偷看。”
赵洵安气笑了,嘴巴不客气道:“谁稀罕,你叫我进去我都不屑!”
虽然话有些不好听,但很有保障,贺兰妘安心进去了。
褪去衣裙,贺兰妘踩着温润细腻的汉白玉石下水,温热的水浸没肌肤时,贺兰妘舒服地喟叹一声。
听说王妃今日要泡澡,负责养护花草的白鹭还采摘了许多花瓣撒进去,那些鲜妍的花瓣此刻飘在水面上,极为赏心悦目。
这次泡澡比贺兰妘计划得还要久一些,约莫有小半个时辰,泡得她骨头都软了,懒懒散散地被阿弥扶上来,擦干全身的水珠,换上柔软轻薄的寝裙,趿着木屐出来了。
贺兰妘想着,这么长时间过去,赵洵安应当已经睡下了。
果然,走到床边,见外侧赵洵安正平躺着,一动不动地睡着。
她无意吵醒一个麻烦,便轻手轻脚过去,想着动作小心些爬上床,越过他到里侧。
一切都很成功,直到贺兰妘两只脚都从他身上跨过去,倏然间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左脚踝,将她吓了一跳。
人在受到突如其来的惊吓时总会做出些自己都没料到的出格行径,就好比贺兰妘现在。
她不仅右脚踹了过去,还是踹在了赵洵安的脸上。
两人一个躺着一个站着,都静止了。
贺兰妘就看着平躺着的赵洵安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一双眼睛瞪如铜铃。
良久,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是什么,赵洵安气息紊乱,声音似乎是从丹田发出来的。
“贺!兰!妘!”
被踹就算了,还是被踹在脸上,这让人还有什么颜面?
贺兰妘也意识到自己脚丫子踩人脸上了,心里突突地跳,脚底心也滚烫了起来,神情大为尴尬。
风一般地将右脚收回来,辩驳道:“谁让你先吓唬人的,我这也是正当防卫。”
虽然有点冒昧了,但谁叫赵洵安没良心地吓唬她,没给他脸踩歪就便宜他了。
听到贺兰妘的指控,赵洵安盛怒之下心虚了一瞬,但还是回嘴道:“那你也不该踹我的脸,那是脸!”
他不过是玩心起了,想趁她不备扯她的脚看她在床上摔个跟头,没想到这波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丢脸使他不甘心松手放开贺兰妘的左脚,势必要跟她继续纠缠一番。
左脚踝上还缠着一只滚烫的大手,贺兰妘总也甩不开,干脆一错到底威胁道:“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谁让你先吓唬人,快放开你的蹄子,不然我还踩你脸!”
说着,贺兰妘装模做样又抬起脚来,似要踩上去。
赵洵安哪还敢硬碰硬,立即松了手,气得坐起来,恨恨盯着贺兰妘。
得了自由,也占了上风,贺兰妘不欲与这个傻子计较,往被子里一卷就背对着他要睡觉。
一回生二回熟,如今她已经能很自如地和赵洵安躺在一张床上了。
装死一般对着墙一动不动,贺兰妘希望赵洵安气完了就安静躺下睡觉,不要再来烦她。
但这显然不可能,贺兰妘闭着眼睛才几息,就听见身后人不依不饶地在那纠缠。
“贺兰妘你给我起来,不准睡,踩了我还好意思睡觉,起来!”
赵洵安盯着将自己卷成一条的女郎,伸手却不知碰哪里,干脆拿起了中间的软枕打了她两下。
被枕头夯击了两下,贺兰妘也火了,将身子一扭,夺下他手里的枕头也打了他两下,没好气道:“你少无理取闹,难不成还要我的脸给你踩一下才行吗?我告诉你不可能,有本事就去父皇母后那里告状,说我在床上踩你脸!”
一通话给赵洵安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好半晌都没反驳出来。
真要去告状那必定会被笑掉大牙,赵洵安还不至于那么愚蠢。
所以这一次他还是只能咽下这口气,但是这太让人憋屈了。
目光幽幽地落在贺兰妘脸上许久,他忽地想到了一个或许能弥补自己的好法子,于是笑了出来。
就在贺兰妘看着这笑全身发毛间,就见赵洵安一双手忽然伸了过来,重重地捏在了她的面颊上,像是两只钳子一样,拧得她肉疼。
“啊!你要死啊!”
贺兰妘恼的叫喊了一声,就要还手,但赵洵安已经像是鱼儿一般滑溜躲进了被子里,连脑袋都缩了进去,没给她留一点。
贺兰妘扯了他的被子好几次都没扯动,就好像面对着一个乌龟,满身无力。
最后只能隔着被子打了他几拳泄愤,才泄气缩回被子里,变成先前背对着他的姿态,气了好久才睡着。
算了,不跟他计较了,明日还要去甘露殿,母后说要给她看后日回门的礼单。
偌大的寝殿内黑漆漆一片,等确定贺兰妘呼吸平稳,是睡着了的状态,他才面颊通红地从被子里探出头,笑得得意极了。
随后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蹙眉暗道:跟贺兰妘一点都不一样,有点硬。
第43章 第43章回门
回门礼备得很丰厚,长长礼单都拖到了地上,让贺兰妘看得都目瞪口呆。
太子妃笑着解释道:“里头不仅有父皇和母后所添,五弟也添了一半,自然就更多了。”
赵洵安貌美钱多人人皆知,也怪不得礼单如此壮观。
不过他的大方让贺兰妘诧异了一把,两人这么不对付,他竟然还能为这次的回门礼一掷千金,实属难得。
回门前夜跟赵洵安说起这事时,就见他一本正经道:“这怎么说也是我的面子,可不能寒碜,我有的是钱。”
无论是他的丹青一画千金,还是他在外头赚得盆满钵满的商铺,亦或者是自小到大父皇给予他的钱帛赏赐,都足以支撑他说出这句不要脸的话。
看着贺兰妘,他挑眉道:“若你肯乖顺些,再说些好听的话,我倒可以允你随意进出我的内库挑选些喜欢的。”
赵洵安凝着她,似乎真的在认真等她回应,说些好听的话来哄他。
贺兰妘如看傻子一般睨了赵洵安一眼,起身走开了,留下赵洵安一个人脸色不好。
回门那日,贺兰妘一觉起来神清气爽,剑都练完了,回来看见赵洵安还在呼呼大睡,贺兰妘目光一凛,将还在酣睡的赵洵安一拳打起来了。
冷不丁被打了一下,还在睡梦中的赵洵安抖了抖,睁开惺忪的双目,看见了正叉着腰立在床前的贺兰妘,他愤愤道:“你发什么疯?”
见赵洵安还敢质问自己,她气哼哼道:“还我发什么疯,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回门日!你还不起来等什么呢?”
赵洵安烦躁地从床上坐起来,心头的燥热让他胡乱扯了扯领口,贺兰妘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很自然地看见了点不该看的,神情微妙,目光闪避。
彻底清醒后,赵洵安看着堵在眼前的贺兰妘,忽然想到了亲迎那日他所遭的罪,
犹豫了片刻试探道:“你说我能不跟你回门吗?”
今日回去少不得又要被刁难,尤其今日时间还宽裕,自己想跑都跑不掉。
贺兰大公子还算个体面人,那位二公子便不怎么体面了,赵洵安甚至觉得如果可以他都想揍自己一顿。
被刁难就算了,怕是还得在贺兰妘跟前出丑,赵洵安打起了退堂鼓。
这话贺兰妘可不爱听,目光也不躲了,如利剑一般刺在赵洵安身上,冷声道:“你想让我一个人回门?”
新妇三朝回门,郎婿陪同是最基本的礼数和体面,新妇一个人孤零零地回门算怎么回事?
不仅外人会非议,兄嫂怕是得气出个好歹来。
在贺兰妘目光的逼视下,赵洵安渐渐没了底气,后悔问出那话了。
沉默了半晌,赵洵安认栽了,被子一掀下床了,嘴里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就去洗漱,别瞪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见状,贺兰妘才勉强满意,去浴房了。
等两人对坐着用朝食,贺兰妘看着神情恹恹,甚至是无精打采的赵洵安,好奇打探道:“你以前过得都是这般安逸的日子?也怪不得成日睡懒觉起不来。”
贺兰妘并没有特意早起,只是因为每日入睡得早,习性早已养成,只要前夜没当夜猫子,都会在辰初前后转醒。
但看赵洵安,虽然才同处了几日,但每一日几乎都睡得跟死猪一样。
尤其是昨日,不用堂前拜舅姑,也不必回门,直接睡到日上三竿。
赵洵安吃粥的动作一顿,当即辩驳道:“你想多了,之前哪有这种好日子,不过是今岁才能安逸些罢了。”
贺兰妘诧异,就看赵洵安忙着用饭,示意身边的闫安解释。
“王妃在凉州长大,有所不知,诸位皇子自五岁起,每日都要进行文武课业的学习,每日辰初便要在书院里读书,午正方能用饭,再小睡片刻,下午便要去武场学习骑射,一旬只能歇一日,直到十八岁,也就是今年殿下才不必再去,以往殿下几乎日日都不够睡,十分辛苦呢!”
贺兰妘有些意外,还以为是赵洵安多年养成的安逸习性,现在想来是以前被压狠了,所以开始享受了。
“哦,那还真挺辛苦的。”
贺兰妘比不得他的辛苦,她不必每日按部就班地学一大堆东西,只凭着自己的心意,想学什么便学什么,想什么时候学便什么学。
没有什么束缚,自由自在。
试想一下,若是让自己每日天还没亮就起来学一上午四书五经,然后骑射练武到晚上,她再喜欢都不行。
“知道就好,所以以后练剑动静小些,也别催我起来。”
贺兰妘不置可否,以为她很想吗?
一切收拾妥当,二人乘车出了皇宫,带着沉甸甸的回门礼。
虽然兄嫂不日要回去,那些回门礼最后还是要被她带回去,但都会入自己的库房,这让人十分充实。
贺兰妘再次见到了那驾奢侈的马车,上去时车檐下的金铃铛发出清悦的脆响。
如之前所猜想的那样,马车内就像个精致的房屋,床榻摆设一应俱全。
进入五月,天气更炎热了,马车内提前放置了冒着寒气的冰,还有在冰鉴内冰了好一会的樱桃和杨梅饮子。
赵洵安熟稔地开始斜倚在软榻上,开始享用冰饮子。
贺兰妘看了一会,也觉得心头燥热,执起琉璃壶也给自己倒了一盏,一口下去,满心沁凉舒坦。
赵洵安偷瞄了一眼,目光凝在那双笑成了月牙的眼眸上,满眼稀罕。
对着他时,就算是笑也是不怀好意的,哪里会有这样真切的笑。
她今日又折了他的花,是他那簇玉面桃花,粉中透白,簪在乌黑如云的鬓边衬得主人雍容而清艳。
跟个采花大盗似的。
一路上,两人一个自娱自乐,忙得不亦乐乎,一个暗中窥视,时不时在心里嘟囔些废话。
然不管如何,两人瞧着一派祥和,井水不犯河水。
车中气流沉闷,贺兰妘推开车窗,打量着熙熙攘攘的长街。
忽然,贺兰妘看见了一抹眼熟的身影,第二眼确定了那人是谁。
是许久未曾见过的慕容渊,此刻正策马迎头而来,目光沉沉。
贺兰妘愣住了,这被时刻窥视的赵洵安注意到,他直起了身子也看了过去。
作为表兄弟,赵洵安没理由认不出来人,脸色立即就变了,一刻都不能容忍两人的对视,他一时脑热伸手一把将人扯了过来,远离了车窗。
但那一下力道大得连赵洵安都没想到,生生将人拽到了自己腿上。
那具柔软又丰盈的身子便猝不及防地落在了他身上,艳红石榴裙遮挡住的臀股就那么紧密无缝隙地贴在了他的大腿上,鬓边的玉面桃花蹭在唇边,娇嫩又柔软。
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两人俱是一愣,没及时反应过来。
正好慕容渊策马路过,下意识从开着的窗子看进去,被两人亲昵的一幕刺伤了眼,落寞离去。
与赵洵安的脸不过一拳的距离,呼吸都在交融,贺兰妘噌得一下弹了起来,怒道:“好端端的你拉我作甚!”
贺兰妘甚至在想他是不是想占自己便宜,但又觉得这个想法有些荒唐,但除了这个她想不出别的了。
赵洵安也回过了神,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刚要心虚,忽地想起她和表兄方才的眼神对视,又不心虚了,紧盯着贺兰妘道:“谁让你刚刚跟我表兄眉来眼去的,我这个夫君还坐在旁边,你还敢盯着他看,还有没有天理!”
贺兰妘都要气笑了,怕外头人听她的笑话,先将窗子一关,才气势汹汹道:“谁跟他眉来眼去了,你眼睛有毛病吧,我不过出神了一下,你表兄喜欢我爱看我也是我的错?”
“你……”
见她还能这么理直气壮,赵洵安更气了,胸腔里更是一股脑被这话灌了满满的酸气,破防之下,赵洵安也不遮掩了,不仅翻起了表兄的旧账,还翻起了别的。
“你惯会招蜂引蝶的,别当我不知道,徐凌那小子也被你迷得五迷三道的!”
想起那日韦六郎话里明里暗里的羡嫉,赵洵安只觉得一股危机感扑面而来,让他喉头哽得难受。
听他说这么多,贺兰妘反倒笑了出来,觉得赵洵安此刻就像一只即将斗架的大公鸡。
将情绪整理一番,贺兰妘气定神闲坐下,淡定认下道:“是啊,你表弟也喜欢我,还有闻人家那个九郎,当时都追我家里去了,那又怎么了,以前在凉州倾慕我的儿郎更是如过江之鲫,本姑娘魅力广大,但又哪里犯法了,需要被你指责?”
“不高兴就去找他们去,跟我啰嗦什么,没出息。”
赵洵安必须得承认,他在嘴皮子上还是不如贺兰妘,总是吃败仗,落下风。
这次仍旧是这样,赵洵安又哑巴了,好半晌才气息不稳道:“巧言令色,争强好胜,哪里有一丝淑女的风范。”
“我可没说自己是淑女,也不打算做什么淑女,要让殿下失望了。”
无论人有没有来世,她只记得眼下这一世,只这一次机会,她要按着自己喜欢的方式而活,这才是不虚此生。
赵洵安嗤笑了一声,不再与她争辩,两人偃旗息鼓。
也就在这一会争执的功夫,马车又行了不少路,很快抵达了贺兰府。
远远地,贺兰妘探头就看见了兄嫂在门口,不知等了多久。
不同于贺兰妘的欢喜,赵洵安一看见
那看两个大舅子站那,心都跟着颤了颤。
不管怎样,他今日是难逃这一劫了,不,准确来说是两劫。
贺兰妘没管赵洵安,先从那驾豪气夸张的马车上飞奔下来,同兄嫂们打招呼。
“臣等见过王妃、煜王殿下。”
还没到跟前,就看见兄嫂正正经经地行了个礼,贺兰妘愣了一下笑道:“阿兄怎的多礼了起来,哪里需要这些。”
贺兰鄞淡笑着正色道:“礼不可废,还是要的。”
赵洵安走上前,神情有几分意外,心中颇为受用。
“这话没错,礼不可废。”
今日赵洵安穿了一身紫袍,端的清贵无双,俊美如玉,只是淡笑那张脸便光彩夺目。
这是贺兰妘为数不多觉得没吃亏的东西,眼福也是一种福气,总比嫁了个丑的好。
煜王府的仆从手脚麻利地将此次的回门礼陆续搬进去,长长的队伍让贺兰家兄嫂都有些意外。
“妹夫果然如市井中说的那般,倒是我等想岔了。”
本以为阿妹和赵洵安如此不合,他都怕回门这日赵洵安给他贺兰家下面子不来,如今不仅来了,回门礼还备得如此丰厚,体面极了。
虽然骄纵任性些,但好歹是个识大局的,还凑合。
赵洵安则被贺兰铮那话给吸引了注意力,遂好奇问道:“市井中怎么说我的?”
贺兰铮笑容逐渐灿烂,刚想把那话说出来,就被身边大兄按住了胳膊。
“不过是些没意义的闲话,煜王殿下不必理会。”
赵洵安没得到他想要的回答,转而扭头问憋着笑,一看就知道些什么的贺兰妘道:“你肯定知道,你告诉我。”
笑他是公主的话贺兰妘都说过,没道理别的不敢说,更何况这是他自己要听的。
但眼下不是个说话的时候,贺兰妘安抚道:“可以,等过一会有空告诉你。”
赵洵安这才作罢,跟着一家人进去了。
还未到午食,这个时辰正好给了贺兰家两兄弟一个好机会,一个考察妹婿的好机会。
刚坐下说了几句话,贺兰鄞就向赵洵安这个妹婿发起了弈棋的邀请。
赵洵安有些紧张,觉得大舅子来者不善,但此刻却没有任何理由回绝,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两人临走前,贺兰铮叮嘱两人道:“我们三先去武场了,大兄到时候记得过来。”
把赵洵安那小子带过来才行。
兄弟两人约定好了,贺兰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只留赵洵安心中狐疑不安,觉得似乎还有更不妙的在后面等着他。
贺兰妘目送着大兄和赵洵安离开,心中大概知道大兄和对方弈棋的原因。
以前大兄就同她说过,观棋可观人。
一盘棋下来,便可知这人的智谋和品性了。
有的人短视而狭隘,从一局棋便可察觉;而聪颖清正的人,他的棋风也必定是光风霁月的。
大兄应该还是想探探赵洵安的底。
这都是小事,贺兰妘觉得无论赵洵安心性是好是坏,她与他也就那样了。
欢喜底跟二兄二嫂去了武场比试射术,三个人吵吵闹闹的,但基本都是她和二嫂骂二兄一个人,恼得他脸都红了。
好在没过多久,大兄便带着赵洵安过来了。
一个仍是风轻云淡的模样,一个就有些颓败了。
不用问贺兰妘都知道肯定是赵洵安输了,大兄的棋艺可以说是出神入化,于凉州便未逢一败,在家时她和爹、二兄、二嫂、大嫂四个人绑在一块都没赢过一局,所以赵洵安也不可能赢。
含笑着望着垂头丧气走过来的赵洵安,贺兰妘难得好心道:“输了吧?”
赵洵安神情幽幽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虽然不是什么绝顶棋士,但也算出类拔萃,家里除了母后和大兄能下过他,便没有旁人了。
想着这次得争口气,然谁知此次拼尽全力都没奈何得了大舅子分毫,输得很彻底,心情郁闷极了。
“不用在意,我大兄可是凉州第一棋士,输给他不丢人。”
听着女郎算是宽慰的话语,赵洵安却是高兴不起来,只又叹了口气。
这时贺兰鄞注意到了妹婿的蔫巴,诚恳出言道:“殿下棋风端正,棋路灵巧颖慧,这便足够了,不必气馁。”
就是有一微妙的点,便是他带着一股渴望求胜的劲气,像是想要表现什么。
也许只是为了自己的自尊心,也或许是为了获得认可,贺兰鄞一时不能确定,便不多想了。
赵洵安觉得还是大舅子说话好听,是贺兰家说话最好听的一个了。
若是这泼妇也能说话这么好听就好了。
带着怨气看了贺兰妘一眼,将贺兰妘整得莫名其妙的。
还未喘上几口气,赵洵安又收到了邀请,贺兰铮要同他比试。
“听闻陛下对皇子的教导文武兼备,臣十分好奇殿下的武德,相同殿下切磋一番。”
“臣是沙场上历练出来的糙人,也不占殿下便宜,武器便由殿下任意选,不知殿下可应否?”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尤其还有一向瞧不上他的贺兰妘,若他真推辞不去不晓得被她看轻成什么样呢。
念此,赵洵安点头应下了,去武器架上选了一把剑身纤细的长剑。
这是他擅长的,但碰上贺兰铮这位十几岁便跟着贺兰将军征战沙场的猛将,就不太好说了。
赵洵安选了剑并不出贺兰铮的意料之外,这些皇亲贵胄,大多都喜好这个。
“殿下若是准备好了臣便不客气了!”
赵洵安点头的一瞬,贺兰铮便如猛虎般扑了过来,凶猛异常。
贺兰妘一看那架势,都怕二兄真将她那貌美如花的郎婿给打残了,神情刚一动,就听二嫂笑道:“怎么,担心了,看来贺兰也没有那么嫌弃人家嘛。”
被二嫂打趣,贺兰妘无奈道:“哪有,赵洵安好歹是个皇子,若打狠了不好交代的。”
主要赵洵安若是出事了,皇后定要心疼的,她不想皇后担心。
纪芙安抚她道:“别怕,你二兄心中有数,不会下太重的手,看着吧。”
贺兰妘想想也是,二兄虽看着人又糙又躁,但其实在正经事上是个心思细的,不然战场上早丢了性命了。
但令贺兰妘意外的是,原来赵洵安真的有几分本事,一盏茶的功夫,他竟然还和二兄打得有来有往,观其剑法快而灵巧,回回都能阻挡二兄的攻势,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发起反攻,让原本以为妹婿是块绣花枕头的贺兰铮都诧异了几分。
“呦,妹夫不赖呀,倒是有些能耐,是我大意了,不过接下来我可不会留手了噢!”
战到兴头上,贺兰铮就忘了些君君臣臣的礼节,嘴上随性了许多。
赵洵安也并不在意这个,一听他还要加码,心下沉了沉。
他从不会低估对手,尤其还是贺兰铮这样的人物,知道自己在这位天生神力的猛将跟前怕是胜算不大,他开始另辟蹊径。
刚才那局棋他已经输了,这场比试可不能再输了,这样以后怕是在贺兰妘面前再抬不起头了。
于是,他有了个偏激但极有可能获胜的法子。
佯装力竭又战了片刻,赵洵安假意露出一个细小的破绽,等来了上钩的鱼,肩膀也不躲,迎着剑尖便递了上去。
“噗呲……”
贺兰妘好像听到了一阵细小的刀剑入肉的声响,抬眼看去,二兄一剑扎在了赵洵安的右胳膊上。
也正是那一息,赵洵安反应极快地将长剑抵在了欺身靠近的贺兰铮喉间。
别说贺兰妘了,连贺兰鄞都露出了讶异的目光,但紧随而来的是严肃。
“快去唤大夫过来!”
贺兰铮也没料到赵洵安竟然不躲,用了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子。
放在真正的战场上,自己便是输了。
虽然不可置信,也很不甘心自己输给这个一向认为金尊玉贵但有些弱的妹婿,然结果摆在了面前,不容他不认。
“好吧好吧,是我输了,妹夫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我再也不在心里说你是花瓶了。”
赵洵安忍着疼,听到贺兰铮这句不如不说的心里话,白着张脸对其
勉强笑笑,心中安定了不少。
“还说我争强好胜,你不也是,这下好了,还见血了,麻烦了。”
贺兰妘也终于回过神,蹙着眉头凑到了跟前,动作小心地查看了一下伤口,似埋怨道。
那双柔荑攀在臂膀上,力道轻柔,赵洵安觉得好似伤口的疼痛都渐弱了不少。
贺兰妘对着刚要去请大夫的家仆道:“不用去了,大夫来得什么时候,我也会包扎,大兄怕是忘了。”
“跟我走,我给你处理一下。”
后一句是同赵洵安说的,说完搀着人的胳膊就走,赵洵安也没作声,安静任她带走了。
将赵洵安带到她在贺兰府的闺房中,贺兰妘翻出了药箱,拿出纱布和金疮药。
阿弥也端了一盆干净的水来,贺兰妘就要脱下他的衣裳治伤,就见对方捂了捂衣裳,看了阿弥一眼。
“她还在。”
贺兰妘骂了一句事多,还是让阿弥出去了。
“这下好了吧,别捂着了,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
赵洵安忍着疼还要回嘴道:“你懂什么,我这是自尊自爱,可不是谁都能看我的。”
贺兰妘懒得理他,动作麻利地将赵洵安的外袍和中衣一层层扒下来,露出了那副肌骨玉白的身子。
看到那如玉石般的肌肉时,贺兰妘久远的记忆被唤起,那日也是这样的光景,就直挺挺地在她上方,她似乎还摸了个遍。
具体什么感觉忘了,只记得好像手感很不错,结实又有弹性的。
一时愣了神,贺兰妘不免眼神停留得久了些,引得正处于敏感状态的赵洵安受不了了。
“知道你觊觎我的身子,但这时候先上药行不行?”
如果忽略他此刻红得要滴血的耳垂,会以为他真的很厌恶这样的目光。
贺兰妘如梦初醒,暗自唾弃了自己一番,开始给赵洵安清洗伤口。
贺兰妘虽不喜他,但在这样的时刻便会心无杂念,力求给伤员最好的治疗。
动作温柔,湿帕子小心地擦拭去伤口周边的血迹,再将药粉均匀洒在伤口上,甚至还好心叮嘱一声:“这是我们家的独门伤药,药效很好就是有些疼,你忍着点。”
赵洵安本想着能有多疼,谁料到淡黄色的药粉刚落上他脸色就变了,原本血气充足的唇都暂时失了颜色。
贺兰妘观察到他有些龇牙咧嘴的面容,笑了一声,娴熟将纱布缠上了。
左胳膊上,还有新婚夜割下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了,但放在赵洵安这副如玉的肌体上还是明显了些。
缓过了那股疼,赵洵安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道:“你看,你就是克我,才进门几天,这都是因着你。”
贺兰妘想骂回去,但一思量觉得赵洵安说得挺对的,气势又弱了几分,嘀咕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自己受着。”
纱布缠好,贺兰妘看着赵洵安那件已经破了个口子还沾着血迹的紫袍,觉得没法穿了,便去大兄那给他要了一身新的。
两人身形相仿,不过大兄那里的衣裳颜色浅淡,不是青绿便是蓝白。
贺兰妘给拿了一身竹青色的袍子过来,看他胳膊不便,便大发慈悲给他穿上了。
她给爹穿过衣裳,对此也算是熟悉。
赵洵安微抬着手臂,看着如小蜜蜂一般在身边给他穿衣的贺兰妘,忽地感慨道:“要是你平日都如此乖巧体贴就好了。”
贺兰妘翻了个白眼,呛声道:“那你得日日被我二兄攮一剑才行。”
赵洵安不说话了,骂了句牙尖嘴利。
本以为赵洵安这样秾艳地长相会和青袍不太相配,然衣袍一上身,花孔雀变得清俊秀雅,多了几分清冽风雅,又是一番绝妙的风姿。
贺兰妘不得不承认他这张脸实在得天眷顾,好看还百搭。
像是看出了贺兰妘眼中的惊艳,赵洵安勾起笑,臭屁地在她跟前转了一圈,挑眉道:“怎么,是不是被本殿下的天人之姿迷倒了?”
贺兰妘就说不能太给这厮好脸,不然尾巴都翘凌霄宝殿去了。
“嘁,不过如此,平平无奇。”
赵洵安才不信,刚刚他可是看见了,这丫头分明就被他迷住了,还死不承认。
这时,阿弥敲门,说是午食好了,大兄让她和赵洵安吃饭。
“嗳,这就去。”
饭桌上,赵洵安因为右肩受了伤,没法使力夹菜,闫安便要来伺候,但被赵洵安拒绝了。
“王妃来吧。”
赵洵安笑容灿然,笃定了她不会拒绝。
事实正是如此,放在平时贺兰妘才不理他,但这回是二兄将人伤了,她作为妻子的身份还真不好拒绝。
不过是喂个饭罢了,也不是什么辛苦活,贺兰妘咬牙切齿地应下来。
但动作可不温柔,一勺一勺往他嘴里塞,弄得赵洵安上一口还没嚼完下一勺就来了。
最后他认输了,换了闫安来才缓过来劲。
贺兰铮和纪芙笑得欢畅,只贺兰鄞淡笑的同时神情若有所思,觉得自己窥见了什么。
第44章 第44章午睡
午食过后,贺兰妘照旧是午睡,刚脱了外袍,就见赵洵安屁颠屁颠跟上来了。
“干什么?”
估算了一下夜里才是换药的时间,贺兰妘不知道他跟过来的意图。
赵洵安反问道:“你要做什么?”
“午睡啊。”
贺兰妘爬上床,神情自若道。
刚掀开薄衾躺下,就见赵洵安坐在床边脱靴,捂着右肩艰难地躺了下来。
“那我也午睡。”
瞧他那上个床都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贺兰妘都不好意思拿他怎么样,最后也就让他顺利爬上她的床了。
和赵洵安延秀殿那张足以两个人在上面打滚的床不同,贺兰妘的床最多也就是睡两个人,此刻赵洵安这肩宽腿长的躺上来,床顿时变得拥挤了不少。
“你最好真的是要午睡。”
看着乖巧平躺在外侧的赵洵安,贺兰妘嘟囔了一声,又下去从柜子里拿了一条薄毯出来,一股脑扔赵洵安脑袋上。
“那就老实睡觉别吵我,不然照着你伤口上打。”
佯装凶恶地撂下一句狠话,贺兰妘卷着自己的薄衾睡下了,仍是背对着他的姿态,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赵洵安将脑袋上的毯子扒拉下来,凝着贺兰妘的背影,想转过去说话,但右肩的伤让他不敢妄动。
赵洵安发现贺兰妘总是入睡得很快,不似他,总要酝酿些时间,若是心里装着事更是难入睡。
没过一会,赵洵安就听见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是贺兰妘睡着了。
念此,他也阖上了双目。
就在他酝酿着快要入睡时,他感觉到身畔动静,挤压感传来。
瞌睡一下就飞走了,赵洵安扭头看过去,见是贺兰妘将身子扭过来了。
从左侧睡改为右侧睡,那张正睡得红扑扑的面颊正对着他,红润的唇瓣微微张阖,一瞧就睡得很香。
两人之间的软枕也被挤得不成样子,很显然贺兰妘有些越界了。
但赵洵安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觉得贺兰妘睡着的样子很有趣。
心思一动,赵洵安艰难又小心地也将身子翻过来,变成左侧睡,近距离地去看女郎酣睡的面颊。
得亏了他伤着的不是左边,不然怕是连这个动作都做不到,然饶是如此,转身时右肩也传来丝丝缕缕的疼。
但好在成功了,也没有惊醒沉睡着的女郎。
睡着后,贺兰妘看起来柔和多了,漆黑的长发凌乱散在枕头周围,墨色衬得一切都变得浓艳鲜活。
微微张阖的唇红润饱满,隐约还能看见藏在后面的珠玉贝齿,小巧而雪白。
每一道轻呼出来的气流都仿佛沾染着主人身上的香气,在床榻间盘旋。
赵洵安看入神了,情不自禁地靠了过去,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最后两人的鼻子就要触在一起,赵洵安停住了,呼吸急促。
仿佛陷入了极度的纠结,一时让他僵在了原地,没有按着既定的轨迹落下去。
这一次他并没有吃醉,也没有一个中了情药的贺兰妘在引诱他,他的理智在与欲念拉扯,让他迟迟没有将唇落下去。
但一双眼睛却一刻不移地凝着那抹红润,喉结不断滚动。
但他僵持得太久了,以至于急促呼吸下纷乱的气流惊扰了沉睡中的女郎。
贺兰妘只觉得迷蒙间脸上痒痒的,不耐烦地蹙了蹙眉,有种要转醒的迹象。
这下赵洵安不用纠结了,心口一窒,心脏砰砰乱跳地躺了回去,不敢再造次。
闭目装睡了几息,发现身畔人并未醒来,只是翻了个身改为平躺,赵洵安揪紧的心才被松开。
先是睁开一只眼睛偷瞄了一下,确定人真的没醒,他才放心。
但缓过劲来,赵洵安又浑身难受了,有种错过宝贝一样的感觉。
说不清的怨愤在心田中燃烧,火里好似有人在责难他的退缩与懦弱。
带着这股气,赵洵安良久才睡下,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贺兰妘是何时起来的。
贺兰妘觉得主要是赵洵安这厮睡觉沉得吓人,所以她一丝都未曾惊醒对方。
洗漱后,贺兰妘摇着葵扇来到了屋檐下,看着午后炙热的日光洒在庭院中,感叹暑气降临。
眼神一转,看见庭院中的桂树下站着一个身影,一身黑衣劲装,腰佩长刀。
是卫朔。
看到他,贺兰妘想起了一桩事要交代,于是对着卫朔招了招手。
虽然一副低眉颔首的姿态,但卫朔一息都没有浪费,抬腿就过来了。
“主人有何吩咐。”
盛夏炎热,尽管站在树荫里,卫朔还是被热出了汗,走近才能看见他额间满是细密的汗珠。
贺兰妘瞥了一眼,决定先说正事。
“近期你带着手下扈从便好好待在贺兰府,皇宫不许家将进出,等过了端午,大概是五月中旬,煜王府就会修缮完毕,我和煜王会迁居过去,那时再调你们过来。”
卫朔低垂的面上泛起欣喜,抱拳应了一声是,便不再多言。
贺兰妘便继续说起了别的,看着卫朔额间的薄汗好心劝道:“天气热,眼下也不需要紧锣密鼓的护卫,可以回房歇息,不用如此辛苦。”
贺兰妘不是个爱苛待下人的,反之她对跟随她的家仆都十分不错。
衣粮月钱这三样,丝毫不输上京高官家的近仆,尤其是阿弥和卫朔这般的,钱粮待遇上更是丰厚,也不算辜负他们跟随她一场。
就是卫朔这人太过执拗,整日不怕苦不怕累的。
如今还是这样,一听她的话,立即应答道:“多谢主人关怀,奴不辛苦,奴作为部曲首领,就该以身作则,在护卫上比旁的兄弟更尽忠职守些,才不辜负大将军和主人的赏识。”
听他如此说,贺兰妘叹息,也不强求了,转而道:“天太热,待会让阿弥给你送一碗冰饮子过来解解暑吧。”
这样热的天,一碗冰饮子下去,浑身都舒坦许多。
“多谢主人赏赐。”
只是一桩微末小事,但卫朔已然满足,心中欢喜喷薄欲出。
“贺兰妘,你在做什么?”
贺兰妘刚点点头,还没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赵洵安懒懒散散的话语。
她回头看去,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斜斜倚在廊柱旁,关键是衣衫不整,外袍只松松垮垮披在肩上,只穿着午睡时的白色中衣出来,青天白日下十分放浪形骸。
“你管我在做什么,你又在做什么,衣裳都没穿好就跑出来,这时候不怕人看了?”
贺兰妘朝着他走去,转身的她没看见卫朔投在赵洵安身上那道羡嫉难言的目光。
他一直守在院子里,他知道刚才主人跟他同床共枕了,这不过是他能亲眼看见的一次,明明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切发生在眼前时,卫朔还是嫉妒得全身疼痛。
“你忘了,我右肩有伤,一动就疼,穿不了外袍,就等着你帮帮我呢。”
贺兰妘没注意到,但赵洵安却是留意到了,神情一冷,紧接着勾唇一笑,刻意将话语说得温柔又亲昵。
他早留意贺兰家这个侍卫了,一看就不安分,刚才那一眼更是证实了他的想法。
贺兰妘是个傻的看不出来,但他可敏锐得很,一眼就勘破了这侍卫的那点小心思。
啧,看着浓眉大眼的老实相竟还会装可怜,真恶心。
贺兰妘不知二人的心思,只觉赵洵安说起话来怪怪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她走过去,心中嫌他事多,但这伤是他二兄攮的没法子,应道:“知道了,先进去。”
推搡了他一把,腰上忽地缠上了一条胳膊,将她箍得紧紧地就往屋里揽,力道之大,速度之快让贺兰妘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一起走。”
也就几步路,等贺兰妘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被赵洵安圈着腰揽进了屋内。
“松开你的蹄子,谁准你乱碰的!”
一不留神被赵洵安这厮占了便宜,贺兰妘神情一言难尽,一把将人推开了。
好在赵洵安早有准备,不过踉跄了一下便稳住了身形。
但他还是不虞道:“怎么了,我好歹也是你名义上的夫君,抱一下又有什么不可以?”
虽然是为了气死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卫,但当胳膊圈上去的那一刻赵洵安没什么遗憾了。
左臂回味着残留在上面的柔软,嘴上吊儿郎当道。
抱都抱过了,贺兰妘也不能将他手躲了。
气了几息,她报复性地在他腰上拧了一下,听他大叫了一声,才心满意足。
“泼妇!”
那一下手劲不小,赵洵安疼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贺兰妘这才解气,将他身上披得乱七八糟的袍子拿下来给他穿上,动作丝毫谈不上温柔。
“行了,爱去哪逛去哪逛,我寻我二嫂去了。”
赵洵安嗳了两声没叫住人,跟到院子里,发现那个侍卫在他眼皮子底下追着贺兰妘走了,他更气了。
因为得了午食的教训,夕食时候赵洵安再不敢让贺兰妘来喂,老老实实将一顿饭吃完了。
夜里浴身的时候,知道赵洵安不便,贺兰妘大发慈悲将闫安叫进来伺候,洗好后贺兰妘给他换了一次药。
赵洵安先躺到了床上,只能侧着脑袋看着正在妆台前通发的贺兰妘,时不时说句讨嫌的话,引得贺兰妘回怼。
好像是什么乐趣一样。
贺兰妘通发时,想起下午在二嫂那里同阿狸玩,几日不见,小家伙又胖了几分。
此次回来要带阿狸回去,但皇宫不是普通的地儿,阿狸再小再可爱都是个猞猁,还得提前问问才好。
念此,贺兰妘回头,措辞了几息问道:“你的寝殿里能养宠物吗?”
本来还想着接下来再说些什么继续招惹,然贺兰妘反倒同他搭话了,赵洵
安一时怔了怔道:“宠物?怎么不能,翡翡不就是,你养的什么?”
贺兰妘少有地拘谨笑了笑,迟疑道:“应该可以算作猫。”
赵洵安眉一蹙,担忧道:“猫不大好,要是吃了我的鸟怎么办?”
“还有,什么叫可以算作猫,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打什么哑谜。”
贺兰妘通完了发,走到床边解释道:“不会的,你的鸟高高挂在笼子里,而且我这猫儿还小,抓不到你的鹦鹉,就算长大了也养熟了,不会吃同僚的。”
赵洵安被这句同僚给逗笑了,嘿嘿了好一阵,才故作勉强道:“猫也没什么,带回去便带回去吧。”
贺兰妘不放心,补话道:“不如你先看看阿狸再作决定,阿狸是一只长大了会很凶残的…猫。”
赵洵安好奇了,都叫阿狸了,莫不是狸花猫,但狸花猫再凶残能到哪去?
“行,你将猫拿来看看。”
贺兰妘出门,让阿弥去将阿狸抱过来。
阿弥办事一向很快,贺兰妘从她怀中接过小身板圆鼓鼓的阿狸,来到了赵洵安跟前。
本来不在意的,只一眼,赵洵安的脸色便精彩了起来,无奈之下笑出了声来。
“你怎么好意思说猞猁是猫的?”
皇宫兽园驯养了不少猛兽,上京达官贵人家也喜好驯养些身手敏捷善捕猎的野兽,猞猁便是其中很受欢迎的一种。
他万万没想到贺兰妘说了半天的猫是猞猁,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埋汰她。
“山猫也是猫,你就说能不能带进去吧?”
猞猁幼崽阿狸乖乖地躺在贺兰妘怀中,水葡萄般的眼睛湿漉漉的看着赵洵安,大大的耳朵一耸一耸的,似乎在不解这个陌生人是谁。
赵洵安沉默了几息,看了看猞猁幼崽,又看了看眼含希冀的女郎。
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似带着几分不情愿道:“算了算了,你带吧,我去同父皇母后说。”
听赵洵安如此说便是行得通,贺兰妘心下欢喜,对他也有了几分好脸色。
没立刻将阿狸送回去,贺兰妘将其放下在屋里溜达,小家伙不一会就溜达到了床前,昂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看着床上的赵洵安。
“没想到猞猁小时候长得倒是讨喜,但看着憨傻,不似成年猞猁机灵。”
跟阿狸对视了一会,赵洵安笑了起来,容颜灿烂。
贺兰妘看出对方眼中对阿狸的喜爱,露出一抹意料之中的笑。
她就知道阿狸那么可爱没人会不喜欢的。
使了个坏心眼,贺兰妘猛地将阿狸提到了赵洵安身上,给对方惊得差点坐起来。
猞猁幼崽怎么说也跟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上去就开始在赵洵安身上嗅来嗅去,不时发出奶乎乎的嗷嗷声。
赵洵安也受不住了,当即用他那好好的左手摸了上去,将小家伙撸得发出呼噜声。
“你这小东西,也对得起我让你进宫了,倒是亲人。”
只有贺兰妘看得两眼冒酸水,怕阿狸被赵洵安这厮抢走了。
当下爬上床,将猞猁幼崽抱进了自己怀里,心肝宝贝地喊着。
赵洵安凑过去也想摸,但都被贺兰妘左躲右躲地避开了。
他怒了,愤愤道:“你怎么这么小气,给我摸一下会死?”
两人就这样一个摸一个躲,乱得不成样子。
忽然,赵洵安一手按在了实处,本以为是摸到了猞猁幼崽,抬眼一看并非如此,掌心下是一片柔软肚腹。
“啪!”
一道脆响传来,是贺兰妘一巴掌扇在了他的手背上,并骂道:“你手往哪放呢!”
赵洵安面色一阵青红,讪讪将手收回来,也没敢还嘴,也不敢摸猞猁了。
两人相安无事半晌,受不了寂寞的赵洵安想起了白日的一桩事,又凑过去问道:“你不是说得空要告诉我市井百姓是如何说我的吗?”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贺兰妘又精神了,将刚才的尴尬都抛之脑后了。
揉捏着阿狸肉乎乎的爪垫,贺兰妘不自觉咧出了笑,坐起来夸张地模仿当时孩童的语调。
“他们说,五皇子貌美如花,五皇子花钱败家~”
女郎嬉笑的面容上满是对他的取笑,赵洵安立即就黑了脸。
他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怪他这张破嘴,乱问什么!
“这些个胆大包天的臭小子,敢取笑我,信不信我把整个上京的糖都买下来,让他们吃不上!”
贺兰妘第一次听这样的狠话,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干脆宽慰道:“气什么,好歹人家还夸你貌美如花呢。”
赵洵安更气了,呛声道:“这是什么好词儿吗?你见过哪个男子被这么夸的,简直是岂有此理!”
贺兰妘躺平,淡定道:“这有什么,貌美如花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的,旁人一听就知道你赵洵安有多俊,何必在意是哪种俊。”
“只要别的地方不像姑娘就行。”
赵洵安倏地冷静了下来,直直看着身畔人问道:“你觉得我俊吗?”
贺兰妘觉得他问了个很傻的问题,也不正面回答,只同样反问了回去:“那你觉得我美吗?”
一切尽在不言中,无需应答。
间接得到了肯定的赵洵安心下豁然开朗,也不纠结那些个小屁孩用貌美如花说他了。
夜幕深沉,结束了话题的两人皆进入了梦乡,还带着呼呼大睡的猞猁幼崽。
然夜半,贺兰妘被渴醒,口干得无法忍受,几乎带着嗓子眼都干涩难受。
应当是夕食吃多了那道盐酥鸡,此刻报应来了。
实在无法忍受带着这股干干渴入睡,贺兰妘干脆抹黑起来,小心翼翼下了床。
她以为自己的动作足够轻了,但还是将另一人惊醒了。
黑漆漆的屋子里,赵洵安睁开迷蒙的双目,感受到贺兰妘的离开,但没有说话。
贺兰妘摸到桌前饮了几大杯水才解了渴,又轻手轻脚地摸上床。
心中腹诽多个人睡觉就是麻烦。
就在她刚要从赵洵安身上翻过去时,身下人动了一下,恰好绊到了她,贺兰妘一个身形不稳直直坐了下去,结结实实将身下人砸醒了。
“哼……”
还听到对方发出一道闷哼声,大概是砸到了脆弱的地方。
尽管是夜里,贺兰妘照样看清了那双清亮的眼睛,正放着光看她。
“贺兰妘,你这人真可怕。”
寂静的夜里,就听对方轻飘飘地说了句,似乎还夹杂着痛意。
贺兰妘对自己半夜起来将人砸醒表示愧疚,刚想说声抱歉解释一下,忽地感受到了身下的异样,她脸色一变。
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指在了她的后臀,似乎还在隐隐跳动着。
这一变化让两人俱是一震,一个比一个尴尬,但好在有夜色给他们作掩护,最后竟没有一个人吭声,无言地将这场意外揭过去了。
只有床尾阿狸不解地嗷了两声,又睡下了。
夜幕深沉,偶有虫鸣声阵阵。
贺兰妘强迫自己忘却刚才的尴尬,不让自己去想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赵洵安同样不敢声张,后续好长时间都在努力压制这不听话的东西,苦捱了好半晌。
第45章 第45章端午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短暂,在贺兰府过了夜后,贺兰妘便要跟着赵洵安回到皇宫。
唯一值得开心的是,兄嫂还能在这过了端午,多留几日。
回到皇宫也快日暮了,两人先去甘露殿拜见了皇后,给送了些凉州的特产,说了会话才回到延秀殿。
赵洵安还算端正,没有趁机拿自己的伤向皇后告状,从头到尾甚至伪装得很好,看不出一点受伤的痕迹。
贺兰妘原本都留着一个心眼准备应对他突然发难了,谁想竟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对方如此识趣,贺兰妘给他换药时都有了几分好脸色,也不骂他了。
临着去浴身前,贺兰妘让延秀殿的宫人朱雀去尚衣局拿些五彩丝来。
昨日二嫂提醒了她,马上就是端午了,她的长命缕还没有做,眼看着要送不少人,得提起日程来了。
除了五彩丝之外,贺兰妘还搜寻了些生肖形状的金珠子,到时穿在五彩丝上好看又能每人不
一样。
第一个要给远在边关的爹爹,让兄嫂到时候带回去,也算是自己一份心意了。
说干就干,回来第二日,贺兰妘便将五彩丝和生肖金珠子备好,开始编织起来。
赵洵安虽被陛下分了尚书省的活计,但大概是因着刚成婚,想让两人多磨合磨合,没有立即让他去上职,说是等着迁居王府后才会正式领职上任。
所以第二天贺兰妘做长命缕的时候,赵洵安便跟个苍蝇一样在她旁边转,嘴也不闲着。
“你这长命缕做的还不够精致,光一个金珠子太单调了,再添些别的,比如珍珠翡翠什么的。”
“再掺点金线银线更好看。”
“离端午还有两日,你能做完吗?要是觉得太多了让殿里的宫人帮你,不过不能全让人做。”
尤其是他那份,赵洵安都看见了,金珠子里有个兔子模样的金珠子。
那一定是他的。
没想到贺兰妘看着每天待他红头赤脸的,关键时刻还是心里有他的。
这让赵洵安深觉欣慰,心里头一乐,话就更多了。
贺兰妘忍了他好半天,实在烦了,将手里的活计一搁,抬头骂道:“不如你来做,我的位置让你给?”
赵洵安悻悻闭嘴,过了半晌才小声嘟囔道:“这么凶做什么,我不过是好心提些建议罢了。”
贺兰妘冷笑道:“不好意思,我不采纳,你可以闭嘴了。”
赵洵安嘁了一声,不再多话了。
两日时间一晃而过,端午佳节到来。
随着佳节到来的,还有浓烈的暑气,滚烫的日头。
一大清早宫人便在梁上插好艾草,门上佩蒲剑和石榴花,眼下正在庭院中洒着雄黄粉驱蛇虫。
饮了几口雄黄酒,贺兰妘就看见赵洵安衣冠整齐地起来了,蘸着他那闪闪发光的牙粉,悠哉游哉地洗漱。
今日有龙舟赛,二兄说他要去试试上京龙舟赛的水平,贺兰妘本就好奇上京的龙舟竞渡是何种模样,这下更要去一睹二兄风采了。
在凉州时,二兄的龙舟便一直是无人可超越,不知在上京又会如何。
暑气炎热,使得贺兰妘胃口都差了许多,好在上京人会变着花样做各季节吃食,自然也有适合这炎炎夏日的。
今日小厨房做了槐叶冷淘,浸过寒凉井水的鲜绿色面条鲜嫩爽口,吃下瞬间心肺都凉快了不少。
贺兰妘专注于用饭,就没看到对面赵洵安时不时瞥她一眼,欲言又止。
皇宫的龙舟赛在太液池举行,便是那个贺兰妘曾故意跳下去的太液池。
前往太液池的路上,赵洵安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临走前他看着贺兰妘当着他的面将两日里编织好的长命缕一个个装进腰间的锦袋里,愣是没对他吭声一句。
这副四平八稳的姿态看得他心里毛躁了起来,但又拉不下脸来问,时不时瞥贺兰妘一眼,恨不得扭成麻花。
贺兰妘眼下也注意到了赵洵安的不对劲,狐疑道:“你在那扭什么呢?”
真被贺兰妘问到了头上,赵洵安的话又卡在了嗓子眼里说不出来了。
也许是还没到赠长命缕的时候吧,赵洵安如此想着,心态平和了许多。
“没什么,天有点热罢了。”
贺兰妘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不再理他。
太液池边上,此刻已经有无数彩楼席棚搭起来了,都是供达官贵人和女眷观看龙舟的。
其中视野最好的一处彩楼也最是奢华,那是帝后二人所在。
远处的水面上,十二条龙舟船头船尾涂油抹朱、点画龙睛,龙舟上的桨手连衣衫上也是涂满桐油,以免划桨时溅水湿了衣衫,妨碍使力。
贺兰妘来得时辰正好,距离龙舟赛大概还有一刻钟左右。
出发点有一道红色的旗帜,十二条龙舟严阵以待,终点是一座驿楼牌坊,坊上挂着锦标,只等鼓声三下便会跃出去,风驰电掣般在水面滑行。
兄嫂们也在最中央陛下的彩楼上,省得贺兰妘在人堆里去寻了。
今日是端午佳节,又赶在龙舟竞渡的热闹时候,规矩也不重,贺兰妘拜见了帝后,便私下将长命缕给兄嫂们了。
不过二兄还光着膀子在龙舟上,他那一份便也给了二嫂,至于给爹的那一只便一道给了大兄托他带回去。
她也得到了二嫂亲手编织的一只长命缕,当即戴在了手腕上,这都是旁人给她的福气和善意,贺兰妘每年戴得越多越开心。
太子妃和两位公主的也没忘记,三人皆眉开眼笑地还了她一条。
一下手腕上便戴了四条长命缕,贺兰妘腕间有种沉甸甸的感觉。
“我下去寻姚素她们了,父皇母后要是问起你帮我说一声。”
下彩楼前同赵洵安这个名义上的夫君交代了一句,风一般蹿了下去,快得赵洵安都没拉住人,一脸的不爽。
本以为给完她那兄嫂便轮到他了,谁知就甩给他一句话就飞走了。
赵洵安给自己灌了一盏葡萄酒,葡萄酒被冰镇过,一路凉到心里。
也许,也许是当着旁人的面不好意思,想着只两人私下的时候偷偷给。
赵洵安又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想着待会她给自己的时候自己要装得自然些。
下了彩楼,贺兰妘跟着宫人找到了段家所在的席棚,姚素一看见她便奔了出来。
“贺兰!”
两人摇着扇子汇合了,各自交换了长命缕,手拉着手说着话。
“没把你家那小娃娃带来一起?我还想瞧瞧他有没有变得白白胖胖呢。”
贺兰妘随口问道,引得姚素点了点她的额头道:“说什么傻话,才一个多月大的小娃娃,脆弱的很,来这不得被待会龙舟竞渡的动静给吓晕过去,想看等端午节过来来寻我玩,我让我的好大儿给你表演翻身。”
贺兰妘自然是笑着应是,又想起即将要到来的开府迁居,同姚素道:“过段时间我就要随着赵洵安迁居王府了,到时办场小宴,你来吃酒。”
“再多叫几个热闹热闹,岂不美哉!”
姚素也觉着不错,两人甚至都开始提早计划起了到时要备什么美酒,什么吃食。
眼看着龙舟竞渡就要开始了,贺兰妘又找到了来到上京后同她交好的何英、裴玥、叶采,又换了三个长命缕回来。
同样,将乔迁小宴的事告知了她们,三人笑吟吟地应下了。
只除了裴玥,似乎有什么心事,瞧神情总是给人一种欲言又止的为难之意。
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贺兰妘虽然有些好奇,但没有冒昧追上去问。
她同裴玥还未到足够亲密的关系,不好事事都打探,尤其是对方尚说不出口的。
忽地一声鼓响,两岸呐喊声震天,贺兰妘才意识到自己慢了一步,忙不迭上了彩楼,从这个最好的视野去瞧二兄。
“你可算回来了,还以为你要在别人家过了呢。”
刚冒了个头,就见赵洵安等在那看着她,嘴里没个好屁。
贺兰妘懒得理他,凑到了栏杆边上,去寻找二兄的龙舟。
很好找,游得最快的那条玄青色的便是二兄,果然不出贺兰妘的预料。
若不是此刻在这座彩楼上,贺兰妘定然蹦起来给二兄助威鼓劲。
记得她有一年还亲自给二兄当了鼓手,一场竞渡下来热血沸腾的。
赵洵安凑了上来,眼瞅着贺兰妘腰间系着的锦袋,言语暗示道:“贺兰妘,你有没有忘记什么事?”
赵洵安见她都送了一圈了也没个动静,怀疑她忘了,于是往她跟前凑了凑,又言语提醒。
谁知这人还是迟钝,只茫然地问道:“没有啊,你说这话作甚?”
赵洵安又是一气,但这张嘴愣是说不出
那等讨要之语,冷冷地盯了贺兰妘一会,一气之下走开了。
贺兰妘觉得莫名其妙的,但很快被二兄夺魁的动静给吸引了。
这下她更没有心思去管赵洵安这厮为何生气了。
“贺兰锡那老东西真是后继有人啊,瞧瞧贺兰家的儿郎,悍勇非常,好!”
永业帝最是赏识能占善战的悍将,贺兰铮这样的儿郎立即就得了他的喜欢,当下赐下了他内库里那柄青锋剑。
“这柄剑当初还是你父亲用过的,不过有次打赌输给了我,而朕登基之后也甚少舞刀弄枪的,这柄剑也许久未曾拿出来了,此番甚好,就将其赐予你了,也算是有回到了旧主那里。”
一听是父亲年轻时候曾佩过的剑,贺兰铮露出欢喜的神色,叩谢永业帝后接剑,爱不释手。
贺兰妘也凑了上去,围着青锋剑看个不停,甚至有些忍不住想要跟二兄讨要。
“二兄你那么多柄剑,这个就留给我如何?”
努力睁大眼睛,像小时候一样对着二兄撒娇卖乖,意图磨到些好东西。
但这次二兄不为所动,弹了她一脑瓜嘣,冷哼道:“少来,你现在那柄玄霄还是爹帮你亲自锻造的,有它还不够?”
贺兰妘悻悻笑了笑,不去跟二兄争了。
话说得没错,她已经有了爹爹亲手给她锻造的玄霄,还是不跟二兄争了。
龙舟竞渡落下帷幕,射粉团的乐子被呈上来,宫人准备粉团的功夫,贺兰妘发现下方又有了热闹。
人群中,有个姑娘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准确来说是这个姑娘身上的裙子在引人注目。
那是一腰由各种漂亮雀羽织就的裙子,其中最华贵夺目的当属孔雀翎,蓝绿色的羽毛在日光下都闪动着美丽的色泽。
羽毛上镶嵌的宝石更是璀璨生光,让人惊叹。
“哇,姑娘,那条裙子好漂亮啊,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裙子!”
阿弥也看见了下面那条裙子,发出惊呼,这一声不小,将附近一些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来。
赵洵安便是第一个,然后是二公主赵明玉。
兄妹两齐齐看了过去,目光都是一怔。
相比于赵洵安的沉默,赵明玉则活泼多了,疑惑的话语一句一句往外蹦。
“诶?这不是五兄的百鸟裙吗?怎么在令嘉堂姐那里?五兄你什么时候将裙子送人了?好啊,你宁愿将其送给堂姐都不给我这个亲妹妹,太过分了!”
赵明玉几句抱怨一出来,贺兰妘立即就看向了赵洵安,心中想着的是赵洵安竟有这样的好东西。
倒很符合,这裙子一看就是赵洵安这等奢靡的人所拥有的。
不过就像是赵明玉说的那样,有好东西竟然能跳过自己的亲妹妹给了堂妹,倒是稀奇。
彩楼下,那腰流光溢彩的裙子还在展现它的华光,赵洵安却觉得刺眼。
他张了张嘴,艰难解释道:“不是我送的,是卢焕,他不是上月跟堂妹定亲了吗,这大概是他送出去的礼。”
四月十八,中书卢家大郎与和郡王府嘉安县主结亲,那日赵洵安还去吃了酒的。
“可卢家大兄怎会有五兄的百鸟裙?”
被问到了实处,赵洵安余光瞥见贺兰妘也盯着他,心口窒了窒,有些难以启齿。
“我同他打赌,将百鸟裙输出去了。”
赵明玉气得要死,自己原本还顾忌着那是五兄要给未来嫂嫂的东西没好意思讨要,如今一转眼就被轻飘飘当赌注输出去了,她焉能不动怒。
只见她深吸了几口气,叉着腰在赵洵安跟前走了几圈,才恨恨道:“五兄你怎么这样,原本我也很想要那条百鸟裙的,但母后说那是留着送给未来嫂嫂的我便忍住了,谁知道你转手就输出去了,真是气死我了!”
“若给了五嫂我也不至于这样生气,偏偏老早就输给人家了,五嫂你瞧,多让人来气,那本该是你的东西,现在穿在别人身上了!”
赵明玉越说越气,不仅如此,自己气完了还替贺兰妘气上了,看得贺兰妘好笑。
“行了,再把自己气出什么毛病来,姑娘家要少生气,对身体好。”
她是有些可惜自己不能拥有这么一条漂亮的裙子,但就凭着她和赵洵安这乱七八糟的关系,就算这条百鸟裙没输出去大概也轮不到她。
这样想也没什么可难受的。
若是往日被赵明玉这个妹妹一通指责,赵洵安哪里会纵着她,必定饶不了她,让这小丫头知道什么叫长幼。
但今日他不知怎的就是张不开嘴反驳,阿妹的字字句句都让他无力反驳。
憋了半天,最后只看着贺兰妘说了句试探性的话。
“不然再去要回来?”
贺兰妘蹙眉道:“你如何要回来?”
既然是输出去的东西,还成了人家未婚夫妻的定亲礼,哪里能说要就要,她觉得赵洵安魔怔了。
“买回来,亦或者是用别的珍宝换回来。”
斟酌了一下,赵洵安说道。
赵明玉陷入纠结,她也很想那条百鸟裙回来,但又觉得不妥,一时没说话。
贺兰妘叹气,迎着赵洵安少有的忐忑目光开口了。
“这条百鸟裙确实华美非常,世间罕有,但已然做了人家的定亲礼,就没有再去索回的道理,再多珍宝也是无法比拟置换的。”
“况且,都被人嘉安县主穿在身上了,再美也不行啊。”
反正贺兰妘不会夺人所爱,也没兴趣用人用过的。
闻言,赵洵安一时讷讷无言,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时,射粉团所用的黄米角黍也被呈上来了,贺兰妘接过宫人递来的纤细小弓,开始大发神威。
被切开的角黍小巧而黏滑,最是不好射中,不过这拦不住贺兰妘,她最擅长这个了。
永业帝又设了个彩头,说是今日谁射中粉团最多,便将他名下一艘画舫赐予胜者。
贺兰妘想着等天气凉爽些可以去湖上泛舟赏荷,贺兰妘更有热情了。
射粉团这事她很有一手,往年在家都是跟父兄龙争虎斗的,她有自信赢下这个彩头。
开头因为隔了一年没碰还有些需生涩,但越到后面贺兰妘越是熟练神勇,力压众人拔得头筹。
角黍全被纤小的箭镞射穿,贺兰妘赢得满堂喝彩。
永业帝笑道:“朕早该料到头名该是你这丫头的,无趣,太无趣了!”
“五郎瞧瞧你这媳妇厉害的,比你还强些,日后可得小心侍候!”
嘴上说着无趣,但笑得倒是极灿烂,可见还是觉得有意思的。
那艘画舫也顺其自然地落在了贺兰妘手里,贺兰妘已经计划上了初秋和三五好友去游湖的光景了。
……
端午夜宴,同光殿觥筹交错,灯影错落。
期间,有不少儿郎和闺秀为帝后献艺,耍到弄剑、胡腾健舞、丝竹弦乐等等层出不穷。
贺兰妘看了片刻便没了兴趣,刚饮了两盏葡萄酒,忽地看见了一意料之外的人出来献艺。
裴家三姑娘裴玥。
贺兰妘觉得奇怪,她好歹同裴玥玩了不少时间,知道她其实是个低调不爱冒头的娴雅性子,也从不爱在人前卖弄曲艺,宴会上大多时候也只是坐在一旁当个佛像。
今夜竟然一反常态冒尖了。
贺兰妘酒也不喝了,直起身子聚精会神去看。
只见裴玥抱着一把伏羲琴,落落大方地奏了一曲,那曲子古朴悠扬,如水滴玉石,风啸山林,听之便知不凡。
贺兰妘学过琵琶,但未曾接触过琴,一时判断不出这是何琴曲。
但很快有人解惑了,只见她与赵洵安席位左侧的四皇子发出了惊呼道:“这曲子…莫非是前朝便遗失的《玉山记》?”
贺兰妘看过去,见赵洵熙这位痴迷曲乐的儿郎已然失态了,脸红脖子粗的,不知道还以为见到的不是曲子,而是心上人。
但无人回应他,还被赵洵安按了下去。
“四兄你克制些,是与不是马上不就分晓了?”
赵洵熙这才冷静下来,像个鹌鹑一般缩了回去,眼巴巴地望着正在奏曲的裴玥,跟看心上人也没什么两样了。
贺兰妘看了看裴玥,又看了看赵洵熙,露出几分若有所思来,但不敢乱想。
一曲毕,裴玥言这正是自前朝便遗失的琴谱《玉山记》,引起一片哗然。
在场少有是不通乐理的,起初都听出了此曲的不凡,但没想到是《玉山记》,此刻都惊讶不已。
贺兰妘越过赵洵安问赵洵熙道:“四殿下怎知就是《玉山记》的?”
“感觉。”
赵洵熙仍旧处在兴奋中,情绪激昂中给了贺兰妘一个听起来很荒谬的回答。
贺兰妘一时被赵洵熙的天赋震撼到了,夸赞道:“四殿下不亏是本朝乐理第一人,天赋绝顶。”
如此直白的夸赞让两人卡在中间的赵洵安很不爽,他没法对贺兰妘说什么,只能对自自己这个四兄阴阳了一句。
“装什么。”
赵洵熙脾气好,
听这话也只是睁大眼睛、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五弟你说什么呢,我没装,真的是感觉。”
见四兄跟个木头一样跟自己辩解,赵洵安有些无力,最后干脆道:“开玩笑的,四兄绝顶天赋。”
说着还僵笑着比了个大拇指,善良单纯的赵洵熙立即就不计较了,继续去盯裴玥。
那殷切的的模样,若是不了解他的人铁定要误会些什么。
赵洵熙应该也不知晓她同裴玥有些交情,不然怕是早来做中间人了。
贺兰妘并以为他是个足够腼腆羞涩的性子,就算渴求曲谱也不敢做什么,但很快贺兰妘就发现她料错了。
裴玥前脚出去透气,赵洵熙这个立即就暗戳戳跟上去了。
这一幕收入眼底,贺兰妘人也不困了,精神也来了,二话不说也提裙要跟去。
“你做什么去?”
刚起身,赵洵安就拉住了她的帔帛追问,跟盯犯人似的。
贺兰妘可不想让赵洵安耽误她去看热闹,小声道:“我去净房,别耽误我事。”
赵洵安才不信这话,被甩开后不甘心也悄悄跟了上去。
贺兰妘没让宫人跟着,追着裴玥和赵洵熙到了一处莲池,她躲在柳树后,看着赵洵熙扭捏地走到了裴玥跟前,先是君子性地拱了拱手,而后说些什么。
可惜距离有点远听不清。
正当贺兰妘看得一身劲时,身后传来幽幽话语。
“你不是说你去净房的吗?”
冷不丁出现的声音差点将她魂都吓出来了,好在赵洵安及时捂住她的嘴。
“唔唔唔?”
贺兰妘想问他怎么也跟上来了,但出口都是呜呜声。
掌心麻痒,赵洵安有些受不住,飞快撤下手来,攥得紧紧的。
“我才不信你,所以我要亲自瞧瞧你欲行什么鬼祟之事,果然,被我抓住了,你在偷窥什么?”
贺兰妘翻了个白眼道:“看你四兄和我朋友。”
赵洵安一怔,循着贺兰妘的视线看过去,神情愣住了。
“他们这是?”
也不知怎的,上一刻还说着话,就见裴玥忽地崴到了脚,直直朝着赵洵熙的方向倒了过去。
再看跟着裴玥的侍婢,半点不去扶的,一看就有猫腻。
自然,最后扶裴玥的人便成了善良纯真的四皇子,一对俊男靓女就那么抱在了一起,在幽凉的月色下,水面滟滟生辉。
“呦~”
要不是时机不合适,见到这一幕的贺兰妘都想抚掌了。
很明显,裴玥这是故意的。
“裴家姑娘竟敢勾引我四兄!”
赵洵安刚感叹完,胸前就挨了一记碎心拳,疼了还不敢叫,只压低了嗓门恨恨道:“你打我干什么?”
贺兰妘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叱道:“你会不会说话,怎么就是勾引了,说不准人家就是没站稳。”
贺兰妘知晓裴玥的品性,就算看出了裴玥此刻是故意耍的小心机,也信她有苦衷,更不允许旁人说她。
赵洵安看着一副包庇姿态的贺兰妘,气笑了。
“你就自欺欺人吧,明明就是故意的。”
贺兰妘没有理会赵洵安,她现在推测裴玥应该是想嫁给四皇子。
“比起三皇子妃,她更想做四皇子妃。”
她时常去甘露殿陪皇后,皇后待她亲密,也不吝啬于将一些家事告知她,比如淑妃想让裴玥做儿媳妇的事。
本来觉得三皇子这个风雅君子配裴玥这个名门淑女倒还般配,如今这一场热闹让贺兰妘知道了裴玥的心思。
当时互赠长命缕时裴玥欲言又止,应当便是因着这事吧。
耳畔,赵洵安凑近了些,两人几乎是肩膀挨着肩膀,说话间也是气息交缠。
只听他诧异道:“想嫁四兄?我以为你们女子会更喜欢三兄那种郎婿呢?”
贺兰妘随口道:“那不一定,比如我,要是让我在你三兄四兄选一个我也跟裴玥一样,选你四兄。”
“有些人看着光风霁月,翩翩君子,但过起日子来可不舒坦,你四兄虽看着文秀柔弱些,但跟这种人过日子会自在很多。”
女郎絮絮叨叨的话语勾起了赵洵安心底一丝隐秘的试探,他趁势问道:“那加上一个我呢?”
刚问出去他就后悔了,明明知道贺兰妘不会有什么好话等着他,大意了
心悸般地等着宣判,赵洵安就见贺兰妘蹙着眉头,神情严肃地给了他心上一记重拳。
“就不能不比烂吗?”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没能抵御住贺兰妘的奚落,他差点气得就要从柳树后蹦出去了。
“贺兰妘,你嘴里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你知道多伤人吗?”
贺兰妘一不留神将真心话说了出来,此刻看着赵洵安面目狰狞的模样也有些后悔。
她这张偶尔管不住的破嘴真坏事!
“抱歉,下次不说了。”
“你还想有下次?”
赵洵安咬牙切齿地说着,贺兰妘都感觉下一刻他要咬自己脖子了。
心脏砰砰跳,她推了赵洵安一把,低声骂道:“你安生些,再惊动了你四兄他们。”
话音落下,那边也有了动静,就看赵洵熙慌张地退开,一直在摆手,贺兰妘想他的脸一定红透了。
也不知两人最后达成了什么约定,回去时皆是一脸笑意。
贺兰妘在半道上拦住了裴玥,看到贺兰妘,裴玥惊诧了一瞬,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贺兰都看见了?”
贺兰妘点点头,直奔主题道:“阿玥想嫁四皇子?”
回答前,裴玥看了一眼跟个木头一样杵在贺兰妘身后的赵洵安,低头不语。
贺兰妘了然,回头赶人道:“你先回去吧,我和阿玥有话要说。”
赵洵安哼一声便老实走了,没有半句废话。
说自己的事前,裴玥先打趣道:“传闻煜王和王妃相看两厌,本以为贺兰应对煜王会十分辛苦,然如今一看倒截然不同,走哪跟哪,还服服帖帖的,怎么不算好郎婿呢。”
贺兰妘嘁了一声反驳道:“行了,可别说他了,快说说你。”
裴玥笑意淡了些,将心事娓娓道来。
“母亲得到淑妃暗示,欲点我做三皇子妃,与父亲母亲不同,我并不是很欢喜这桩婚事。”
轻罗小扇摇曳,裴玥清丽柔婉的面庞浮现焦躁,继续道:“我其实并没有很想端着这身架子做什么名门淑女,这样蛮累的,但若是我成了三皇子妃,依着淑妃和三皇子讲究的性子,怕是我日后还是不能松懈,下半辈子继续端着。”
“但是四皇子不同,他纯善温和,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同这样的郎婿生活可以更随性些,日子也更舒坦些。”
“既然都是皇子妃,我何不选一个能让我更自在的?”
“成婚于时下的女子来说便是第二次投胎,我想为自己争取一番。”
裴玥坚定有力的话语响彻在寂静的夜里,愈发铿锵有力了。
贺兰妘听罢,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
“我看好你和四皇子,我会帮你。”
裴玥笑了,正如那池中芙蕖,清丽动人。
……
端午夜宴结束,众人散场,贺兰妘也回到了延秀殿。
阿狸立即过来迎接她,贺兰妘也由此想起自己忘了将属于阿狸的长命缕给它带上。
拿出锦袋中最后一条长命缕,贺兰妘将阿狸抱在膝上温柔地为
其戴上。
赵洵安恰巧此刻浴身出来了,好好的脸色在一看到这一幕时又沉了下去。
“猫也有啊?”
语气古怪,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怨恨。
给阿狸戴好,贺兰妘揉捏着阿狸肉乎乎的肚子,肯定道:“当然了,阿狸可是我的爱宠。”
赵洵安未说什么,只咬紧了腮帮子走开了,让后面跟着出来的闫安神情苦涩,恨殿下不张嘴,也恨王妃是根木头,一点也不善解人意。
但他也不好当着殿下的面揭露他那点小心思,这只会让殿下恼羞成怒罢了。
但心疼主子的闫安还是做了点手脚,找了个机会拉住了阿弥,悄声道:“阿弥丫头,能烦请你替我给王妃悄悄传个话吗?”
阿弥不解他为何自己不去,便道:“你自己不是能说吗?”
闫安叹气道:“事关殿下的面子,我不敢大大方方地说,只能劳烦阿弥丫头帮衬一把了,记得千万要悄摸的,不能让殿下知道。”
阿弥不懂那些弯绕,但还算好心地应下了,去服侍姑娘泡澡时将话递了过去。
“他想要我的长命缕?”
带着花香的雾气中,贺兰妘脸色变幻不定,不可置信。
阿弥答道:“是闫安公公说的,他看起来十分笃定,那姑娘给不给煜王啊?”
贺兰妘还是有些不敢信,否决道:“我不信,而且我的长命缕已经没了,难不成让我出去再编一个?”
阿弥不会想许多,听姑娘这话,立即就轻快附和道:“那就不给,咱们姑娘的东西才不是他想要就要的。”
贺兰妘轻笑,但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来到床边,就看赵洵安直挺挺地躺着,像是睡着了。
贺兰妘怕他又暗算自己,千防万防地爬过去,发现一切风平浪静,赵洵安动也没动。
要不是看见他眼睫毛忽闪,贺兰妘真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贺兰妘想起了闫安递来的话,一颗心突然活络了起来,想做点不该做的。
伸手,在赵洵安腰上戳了一下。
没反应,贺兰妘又戳了一下,还是没反应。
干脆一爪子挠上去了,这下终于将人折腾起来了,只是脸色很差。
“贺兰妘你是不是没事找事?”
赵洵安冷下来的脸也别有一番风味,如果笑着的时候是盛放的玫瑰,那现在就是花瓣上下霜了,添了几分冷艳清冽。
赵洵安这张脸确实有让人着迷的本钱,贺兰妘暗想。
“没什么,只是刚刚发现了一个事情,但是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想验证一下。”
心里正烦着,但一看到那张巧笑嫣然的脸,他还是多了几分耐心道:“什么事?”
“你生气了?”
贺兰妘试探着问道,得来的是赵洵安嘴硬的否认。
“没有,我好得很。”
“好了我要睡了,你别再吵我。”
说完,言不由心地背对着贺兰妘,气鼓鼓的背影都出卖了他。
虽然他的身体并没有胀起来,但此刻她就觉得对方像河豚。
魔怔了一般,她竟然觉得赵洵安有几分可爱。
还没有玩够,她拖着被子往赵洵安那爬了几寸,故意去看他的脸。
果然,人正瞪着一双眼涣散地看着前方纱帐,一看就有心事。
赵洵安被吓了一条,尤其是脖颈间被贺兰妘垂下来的发丝弄得奇痒无比。
“你到底想干嘛,跟个女鬼一样,不如给我个痛快。”
他坐起来,贺兰妘也跟着坐起来,对视了好半晌,终究是赵洵安先招架不住,人又背对着她躺了下去,兀自生着闷气。
贺兰妘突然觉得他很像凉州时家里那只受了别的狗欺负只会在窝里哼唧的奶狗。
心脏蓦地一软,她一时脑热下了床,去了妆台前坐下,翻出了最后一点五彩丝,还有一颗兔子形状的金珠子。
赵洵安被她突然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但他此刻心中有气,拉不下脸凑过去看她在做什么。
但这不能阻碍他隔着纱帐看背影。
于是两人都没说话,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贺兰妘便捏着刚做好的长命缕往床上来了。
赵洵安见状立即闭眼装睡,但这哪里能唬得了贺兰妘,撩开纱帐便将那条长命缕揣进了他毯子里,随口道:“没见过你这么小心眼的,快别气了,气大伤身。”
动作麻利地躺下,也是背对着的姿态,所以并没有看到赵洵安扭过头来别扭的神情。
但不管怎样,他心中的火气被浇灭了大半,情绪稳定了许多。
还未过子时,一切都来得及。
夜深人静,那对着墙睡的女郎又翻了过来,甚至逾越地将胳膊搭在了他身上。
确定了她仍在沉睡中后,赵洵安充分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用手指先锁定了位置,心头火热地压了下去,结结实实地衔住了那方饱满的果肉。
舔.舐、厮磨、侵入。
赵洵安觉得他开始不对劲了,但他无力挣扎,只想沉溺。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赵洵安都已经脑袋发晕,神智迷离,想多做些别的事时,他忽地听到一声嘤咛,整个人都清醒了。
女郎仍然未醒,但他却不敢再放肆了。
长夜漫漫,他直挺挺地平躺着,安抚自己的全身上下,尤其是那分外嚣张的一处。
他甚至不敢睡,他怕自己又做些出格的梦,让他晨起失态,无颜见人。
第46章 第46章醉酒吻
端午节后,兄嫂也必须得离开了。
五月初七,贺兰妘为兄嫂送行,赵洵安这个闲人也跟了上来。
大概是那条长命缕起了作用,这两日他安生了许多,让贺兰妘省心不少。
就是时不时会有些怪怪的,譬如会在她骂他的时候出神,盯着她的脸看。
贺兰妘不理解为什么有人挨骂还能神游天外。
这让贺兰妘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十分郁闷。
今日为兄嫂送行,贺兰妘本也没想着赵洵安能一道去,这事她自己就好,也不觉得大热天的赵洵安愿意给她这个不对付的王妃娘家人送行。
但最后他说了一句太闲了便跟过来了,贺兰妘随便他怎样。
虽然赵洵安那驾马车委实招摇浮夸了些,但也确实乘着舒坦,尤其在这夏日里少受些罪。
上京城门处,兄嫂的马车驶出了城门,而贺兰妘所乘的马车只能停留在城内。
她下车来,同大兄说话告别,赵洵安拿着一柄鹅羽扇挡着烈阳,跟在旁边像个摆设。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天气热,你也早回去歇着,再中暑了。”
贺兰妘应道:“就回去了,等你们走远就回去。”
贺兰鄞就要转身离去,余光忽地瞥见那个分明被热得目光涣散还非要跟来的妹夫,又想起了些话。
“我有些私话要同阿妹说,不知煜王殿下可否移步?”
突然被提到,赵洵安涣散的目光聚拢了起来,看了眼兄妹两狐疑道:“不会是要说我坏话吧?”
贺兰妘刚想瞪他,被大兄按住了。
“怎会,煜王殿下多心了。”
贺兰鄞笑着说道,拉着贺兰妘走远了些。
说实话赵洵安心里好奇的紧,尤其兄妹两说着话似乎还回头瞧他,这让他心上跟爬了蚂蚁一样煎熬。
“大兄要同我说什么?”
大兄少有这样神神秘秘的时候,弄得贺兰妘都好奇了。
贺兰鄞瞥了一眼远处看着规规矩矩但小动作不断的妹婿,淡笑道:“说你和煜王。”
“我和赵洵安有什么好说的?”
贺兰妘浑然不在意,但还是等着大兄的下文。
“阿妹是想和煜王这样过一辈子吗?”
贺兰鄞唇角噙着笑,远望着城外略显荒芜的景致,冷不丁问道。
贺兰妘不知大兄的用意,再加上这个问题也不是她一时半会能答出来的,便静默了下来,良久才道:“我也不知道。”
未来本就是一个扑朔迷离的东西,不是人能预见的。
眼下贺兰妘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将自己的日子过好。
“也许阿妹可以给煜王一个机会。”
贺兰妘一愣,追问道:“大兄这是何意?”
给什么机会?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给赵洵安?
贺兰鄞顿时可怜起了赵洵安这位妹婿,作为男子,还是一个洞察力细致入微的男子,他早早在赵洵安身上窥见了一些变化。
他也年少慕艾过,自然可以分辨出那是什么。
但再看阿
妹,显然并未察觉出来,整日没心没肺地嫌恶着对方,显得这位妹婿有些可怜。
如果可以,他是希望阿妹能有桩美满的婚姻的,而不是同郎婿这样凑合敷衍地过一辈子。
“我先前不是说了,煜王心性还算端正,不是个卑劣的,储君胞弟的身份也会保他一世无忧,若他诚心同你做夫妻,阿妹不妨考虑考虑,不必一直将人拒之门外。”
“能同郎婿和和美美的也好过一生潦草。”
这是贺兰妘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此刻听着大兄的话,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赵洵安,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因为担心大舅子是在说自己的坏话,赵洵安一边踱步一边盯着那边。
恰好,迎上了贺兰妘复杂古怪的目光,他心中警铃大作,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赵洵安现在只想冲上去听听大舅子在污蔑他些什么,然后为自己辩解。
但就怕上去更加不体面,到时候难堪的是他。
纠结之下,赵洵安更烦躁了,手里鹅羽扇摇到飞起来。
这一头,贺兰妘还处在懵然下,贺兰鄞又抛下了一句话。
“煜王似乎喜欢阿妹。”
上一波话还没消化完,兜头又砸下这么一句,贺兰妘彻底懵了。
“啊?”
直到回来的时候,贺兰妘犹然不可思议,在判断大兄这话的真实性。
大兄看人一向很准,但这次贺兰妘觉得大兄有可能是看走眼了。
赵洵安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大兄说得那样。
迷迷糊糊地走回来,对上赵洵安审视的目光,贺兰妘越想越觉得扯。
看着凉州骑护送着兄嫂越行越远,直到完全变成远方天际黑压压的一片云,贺兰妘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转身,一眼就看到身畔赵洵安在凝着她,似乎有话要说。
大兄的话再次在脑中回旋,被压下去的猜疑如泉眼汩汩冒出水来,情绪开始起伏。
她目不斜视上了归去的车驾,也不管欲言又止的赵洵安,在车上闭目沉神。
赵洵安热得厉害,一柄鹅羽扇摇得飞快,连她这边也起了风,倒是舒服。
终于,赵洵安忍不住了,将手中鹅羽扇往榻上一丢,愤慨道:“还说不说我的坏话,明明就说了,我都瞧见了,你们说话间还看我,分明就是在说我!”
贺兰妘没想到这厮倒是心思细,竟被他察觉出来了,不过他只猜对了一半。
“没说你坏话。”
贺兰妘拿起冰水里浸过的湿帕子擦脸,气定神闲回道。
赵洵安犹然不信,瞪着眼睛道:“我不信,都那么明显了,还狡辩呢!”
当他是瞎子看不见吗?
贺兰妘无奈,举着手发誓道:“我发誓我和大兄真不是在说你坏话,就是提到了你罢了。”
赵洵安见状信了几分,但还是没放弃,追问道:“没说我坏话那提到我干什么?”
“难不成……说的是我的好话?”
心头浮现了一个猜想,赵洵安试探着说出来。
那一刻,他就看见贺兰妘眼睫迅速眨动了几下,很明显是说中了的意思。
赵洵安心境霎那间豁然开朗,也不热了,满眼兴奋地凑过去追问道:“都夸我什么了,说来听听?”
贺兰妘没想到这都被他看出来了,但她怎么可能将大兄的话说与他听,见他厚着脸皮蹭上来,贺兰妘用胳膊肘怼开他。
“热死了,别靠我那么近!”
赵洵安也不恼,甚至还好心情地拾起了刚才被他丢开的鹅羽扇,殷勤地给贺兰妘摇着。
徐徐轻风袭来,贺兰妘瞥了他一眼,狐疑地思索着大兄的话。
“这下不热了,快说与我听听,你们到底说了我什么好话?”
难得从贺兰家的人口中听到好听的,赵洵安满心都在好奇。
被纠缠得烦了,贺兰妘唇畔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来,神秘兮兮道:“你真想知道?”
赵洵安一看有戏,眼睛都亮了。
“当然!”
贺兰妘故意卖着关子,慢悠悠道:“我大兄夸你……”
“夸我什么?”
少年精致漂亮的面庞又凑近了几分,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看起来十分漂亮。
贺兰妘心中有一霎那的动容和不忍心,但最后都被压了下去,变回作弄。
“夸你貌美如花,花钱败家啊哈哈哈~”
成功将这话吐出来,也如愿看到了赵洵安扭曲变化的脸,贺兰妘大笑起来,离别的伤感都淡了许多。
“贺兰妘,作弄我很有意思吗?”
不仅没等到想听的,又被羞辱了一通,赵洵安很不爽快,一气之下撸起袖子就挤了过去,作势就要动手。
贺兰妘一看赶紧后撤,逐渐被挤到窗边没有退路后,也不客气了,一拳就打过去。
两人的初遇便是这样一拳,当初让赵洵安吃了好大一次亏,所以这次他相当长心,一掌将其隔挡了下来,甚至还嚣张地将贺兰妘的拳头攥在掌心。
“还想打我,这次可不能够了!”
以为自己占了上风的赵洵安笑容灿烂,殊不知贺兰妘正等着他大意轻敌。
只见她忽地一笑,另一只手抓上来,反手一扭,一把将其掀翻,从榻上摔下去,车驾的宽阔空间使得赵洵安还在地上滚了两圈。
那一下动静太大,车驾都跟着抖了一下,引得跟在旁边的内侍都诧异地看了一眼。
“嘶~”
“贺兰妘你个毒妇!”
被摔得猝不及防,赵洵安龇牙咧嘴地坐起来,七窍生烟骂道。
贺兰妘也不甘示弱,环着臂翘着腿俯视睨着他道:“谁让你先动手的,这是你应得的。”
理了理凌乱的衣袍,赵洵安怒极反笑道:“好好好,我应得的是吧。”
“那接下来也是你应得的!”
说时迟那时快,没等贺兰妘反应,他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一下蹿过来抱住了贺兰妘的双腿。
本就是叠翘着的两腿此番被抱住,更挣脱不得,完全是被紧紧锁住了。
而后等着自己的是一股拖拽的力道,径直将她从榻上扯了下去,衣料摩挲传来簌簌声响,她也滑到了地上,和赵洵安落得一样的田地了。
两人在马车里厮打着,期间,贺兰妘的鞋子也被蹭掉了,这样她踹起赵洵安来反倒更利索了。
胸口挨了好几下,赵洵安也发了狠,按住那两只分明柔软但力道十分凶悍的脚,一个翻身压上去,直接骑坐在了贺兰妘身上,将人压得结结实实。
刚才还跟上岸的鱼一样蹦跶的贺兰妘立即就僵住了。
“怎么样,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天气热,又经历了一番争斗,束成高马尾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耳畔脖颈,赵洵安用力往后甩了甩,得意之色尽显。
反观被压制的贺兰妘,脸色黑红不断,当即就要伸手撕烂他那张猖狂的脸。
“你找死,看我不打烂你的脸!”
肚腹上的重量不容忽视,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掀不起对方,贺兰妘要气疯了。
迎面而来两只张牙舞爪的手,眼看着就要挠在他的脸上,赵洵安神情一凛,也不客气,直接一掌攥住了贺兰妘两只手腕,高高扣在头顶。
一切发生的太快,等贺兰妘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动弹不得了。
“你怎么这么大力气?”
第一反应不是别的,贺兰妘满心都是对赵洵安力气的震惊,毕竟之前赵洵安总是看起来没几分本事,总是吃亏。
显然,贺兰妘的震惊取悦了赵洵安,他傲慢地轻哼了一声,话语里的愉悦压都压不住。
“你当我是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我以前那是让着你,不想同你计较,你还真以为自己很厉害?”
“今天我就要让你瞧瞧我的厉害!”
说着,赵洵安另一只手摸上了女郎柔韧的腰肢,热意透过轻薄的夏衫熨在贺兰妘肌体上,烫得她浑身一怔。
“你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乱来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优势在他,赵洵安丝毫不带害怕的,反而愈发嚣张地捏了两下贺兰妘腰间的软肉,弄得她笑也不是气也不是,神情别扭极了。
手腕像是被镣铐扣在了墙上,贺兰妘抽不回来,只能身子不停挣扎来抗争。
但这样的姿势让她落了下风不说,还让处境变得尴尬起来。
贺兰妘生得丰盈饱满,凹凸有致,在这种姿态下,薄衫愈发拢不住胸前酥雪,再被主人的动作带着乱动,很快便引起了身上人的注意。
捏着腰间软肉的手一顿,赵洵安那双眼睛立即就黏在了上面,眼睫也随着那处轻颤,呼吸急促。
“你狗眼往哪里看!”
车里就两个人,赵洵安的异样很快被贺兰妘发现了,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胸前,贺兰妘又羞又恼,大声叱喝道。
赵洵安回神,目光艰难地移开,到了女郎那张由于羞恼而灿若烟霞的面庞,嘴硬道:“怎么了,别的男人看不得,我这个夫君也看不得?”
“呸!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算什么正经夫君,我说你看不得你就看不得,滚开!”
贺兰妘尖锐的态度也让赵洵安的气性大了起来,他窝着火气辩驳道:“三书六礼,婚车亲迎,我怎么不是正经夫君了,我今儿不仅要看,我还得摸!”
想必也是被气昏了头,赵洵安不仅话语也逐渐混账了起来,动作也跟着大胆进犯。
那只本捏着软肉的手掌忽地沿着腰线向上攀了一寸,修长的手指蓦地触在了那片酥软边缘,两个人俱是一震。
贺兰妘是初次被冒犯的愣怔,赵洵安则是开辟了新世界的惊奇。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绵软的存在,厨房送来的最松软的馒头也比不上这万一。
心头燥热,身子也跟着急速变化,下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胀起来了,衣裳也没遮住那昂扬的轮廓。
贺兰妘接二连三地受到刺激,人反而冷静了下来,只是气息紊乱,胸口起伏不定,让本就心猿意马的赵洵安更躁动了。
两人对视着,眼看着就要发生一场惊天动地争斗。
这时,闫安和阿弥的声音接连传了进来,阻止了这场硝烟。
“殿下、王妃,你们可还好?”
“姑娘,你需要阿弥吗?”
闫安同阿弥早注意到了异常,不时晃动的车驾,隐约从里面传出的模糊声音,显然里面并不太平。
闫安当即就想歪了,神情都跟着紧绷起来。
他虽然一直期盼这小两口能摒弃前嫌和和美美,殿下也能松快些,但没想是在这个关口,青天白日人来人往的,实在是有伤风化。
阿弥想得则简单许多,以为是两人又打起来了,怕自家姑娘被欺负,想去帮衬一把。
两人的出声及时截断了两人的繁盛的情绪,理智都被拉回来几分。
“无碍,只是吵了几句嘴罢了,继续赶路便是。”
贺兰妘话语淡淡,冷冰冰的目光直直射在赵洵安身上,看得赵洵安心底发毛,也彻底清醒了。
“没错,只是拌嘴了几句,不是什么大事。”
试探着放开那两只手腕,艰难地从她身上起来,赵洵安遮掩着下身的异常,连退了好几步,像是在防着什么。
然贺兰妘并没有如他担心的那般得了自由便跟他算账,而是不急不徐地坐回榻上,整理自己的以衣裙和鬓发。
和他不同,贺兰妘一头乌发凌乱松散,需要重新梳妆,于是将她那个侍婢叫了上来。
阿弥打眼便瞧见了仪容凌乱的姑娘,当即就怒瞪了赵洵安一眼,也不管这人是何人或者何种身份。
赵洵安悻悻地转过头去,心虚的他也不去计较什么了,只内心忐忑着,时刻准备抵御贺兰妘的反击。
但等来等去,直到回了皇宫也没动静。
两厢安定地用了夕食,因为心里头揣着事,赵洵安都比平时少吃了许多。
最后,他看着贺兰妘如往日一般笑吟吟地同阿狸嬉闹,还神情自若地催他去浴身,赵洵安心下安定了大半。
也许她真不计较了。
带着这个想法进了浴房,爽快地冲了个凉水澡,赵洵安全身松快地出来了。
屋内只有两人一猫,气氛看起来很安详。
但就在赵洵安坐在床边时,他看见贺兰妘先是慢悠悠地走到门口,将门拴上,然后快步走到剑架旁,唰的一声抽出了那柄玄宵剑。
便是初遇时用来追着他砍的佩剑。
赵洵安心里一咯噔,心口怦怦跳,全身的皮都是一紧。
看着人提着剑笑眯眯地朝他走过来,赵洵安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
“你这是要做什么?”
其实已心里已经有数了,但赵洵安还是不死心,挤出笑来问道。
贺兰妘也不跟他废话,直接一剑劈下去,恨恨道:“当然是报白日之仇,看剑!”
剑风凌厉,赵洵安可不敢去赌贺兰妘的心思,将身一扭翻下了床躲开了那一剑,紧接着就是跑。
“泼妇,我当你都不计较了,原来是在这等着埋伏我呢。”
可恨他没有在房间里备上一把剑,不然也能有一战之力了。
贺兰妘自小便习剑,此刻又带着滔天怒气,剑法更加霸道凶残,赵洵安只能暂避其锋芒,在屋子里躲躲闪闪。
有次被逼至门边,赵洵安下意识就想开门跑出去,但一想到会将延秀殿的宫人都惊动,然后看他这副出糗的模样,赵洵安立即就迟疑了。
剑风再度袭来,赵洵安险险躲开,开始微微气喘。
他觉得这样躲来躲去也不是个办法,也不信贺兰妘真能将他这个皇子兼夫君真给送上西天。
只见他往床上一躺,放弃了抵抗。
“我不跑了,你想怎样就怎样,砍死我算了。”
剑锋立即抵在脖子上,只听女郎冷哼道:“你真以为我不敢吗?”
追逐了半晌,贺兰妘也是一身的薄汗,累得两颊晕红,咬牙切齿的。
赵洵安将气喘匀了,慢吞吞从床上坐起,笑着道:“至于气成这样?”
贺兰妘见他还能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气得将手中剑横得更近了些。
“你还敢说!”
赵洵安推了推那剑刃,想到了一个好法子,措辞道:“若是不解气,我让你摸回来,几下都成。”
嘴上说着的好像是惩罚,但一想到那种触感,赵洵安全身都麻痒了起来。
贺兰妘陷入了思索。
如赵洵安猜的那般,她确实不能真的将人给砍了,但这事总要有个了解。
也许摸回来真的是唯一的法子,但不能只是简单地摸回来。
“也不是不可以。”
“将中衣脱了。”
赵洵安神情一怔,下意识攥了一下领口,有些呆滞地问道:“还要脱衣裳?”
贺兰妘一向是个敢想敢做的,既然话已经说了出来,只会一路走到底。
“没错,快点。”
贺兰妘莫名觉得自己像个调戏黄花大闺女的登徒子,还是最粗暴的一种。
话音落下,赵洵安甚至还扭捏了几息,才爽快将中衣褪下。
大片玉白的肌肤裸.露出来,鼓胀的肌肉上还沾着水珠,顺着起伏的肌体滑落。
清思殿模糊的记忆再度清晰起来,贺兰妘也想起了那日她是如何去轻抚、摩挲的。
而在那玉色中,还有两点寒梅,颜色浅淡,但在这里分外显眼。
不知怎么的,贺兰妘心中有些燥,慢慢伸出手,先是落在肩胛上,随后一点点向下滑落。
赵洵安的呼吸节奏随着那只素手的摩挲而变化,像是在受什么刑罚。
但脸色却泛起了红,如吃醉了酒一般。
贺兰妘指尖落在那点殷红处,忽地勾唇一笑,电光火石间,她用
力揪了一下。
“嘶~”
“你个疯女人,你拧哪儿呢!”
最后,以赵洵安捂着胸口怒骂了一句,贺兰妘神清气爽地去浴身收场。
……
煜王府的竣工将在五月十五,想着就快要搬出去,不能像如今一样想见皇后便见皇后,贺兰妘最后几日便往甘露殿跑得勤了些。
引得赵洵安这个闲人也跟着过来,每次皇后都十分高兴。
婆媳两处得亲密,说话也不见外,贺兰妘打探到了帝后两人给三四两位皇子定下的皇子妃。
目前陛下的意思,三皇子妃会是裴玥这个礼部尚书家的三姑娘,四皇子妃是云麾将军王家的六姑娘。
这可是大大的不妙。
那夜裴玥便说了,她还约了四皇子两日后于浮玉楼一见,将《玉山记》的曲谱赠出去,然后借机再相处一番,让四皇子对她产生些好感。
贺兰妘不知情形如何,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裴玥被错点鸳鸯谱,指给三皇子。
为着好友下半生的幸福,贺兰妘发挥了她的作用,抱着皇后的胳膊建议道:“不妨问问三兄和四兄的意思,兴许他们有中意的姑娘呢。”
慕容皇后淡笑着应承下来,说会同陛下提一嘴。
贺兰妘不确定陛下会不会采纳,但第二日午后,派去打探消息的小内侍回来说陛下召三四两位皇子去紫宸殿了,贺兰妘便知道起了作用。
紫宸殿内,赵洵钰和赵洵熙乖巧地坐在下首,等待正处理奏折的君父问话。
大概过了一盏茶时间,永业帝抽空抬头,看着两个儿子问道:“心里可有中意的姑娘,若有便提早说出来,若是合适朕也不是不能成全。”
赵洵钰先答,神情磊落道:“儿臣并无,一切全凭父皇做主。”
永业帝轻嗯了一声,又看向老四道:“老四呢?也是没有吗?”
天子问话落下,只见赵洵熙态度截然不同,脸色迅速涨红,期期艾艾起来。
“父、父皇,儿臣可能、也许、八成……”
一句话半天没说完,永业帝不耐地打断了他,嘴角却是噙着笑道:“瞧你这样子,便是有了,是哪家姑娘,说来朕听听?”
妻子与他说让他问问老三和老四的意思时,永业帝本觉得是桩废话,这两个儿子一个正经一个害羞的,哪里像是有心上人的。
但既然妻子提了一嘴,那他也问一嘴好了,反正也不费事。
没承想还真有,还是老四这个内敛害羞的,着实将他惊讶了一把。
被父皇紧盯着问,赵洵熙更紧张了,说话差点都不利索了。
“儿、儿臣觉得裴家三姑娘很好。”
只简简单单一句话,声音却是越来越小,听得永业帝又气又笑。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喜欢人家就喜欢人家,说出来又要不了你的命。”
永业帝大笑间,三皇子赵洵钰诧异地看了四弟一眼,神情有些复杂。
如果他没记错,这是母妃最中意的一位闺秀,还说应当八九不离十自己的皇子妃就是裴三姑娘了。
然此刻被四弟一说,大概有些悬了。
不过他也不是很执着于裴三姑娘,上京淑女有许多,没了裴三姑娘也无妨。
不过母妃可能要不开心了。
笑完,永业帝又看了一眼老三,神情陷入沉思。
因为他知道,淑妃那边中意的也是这个,眼下两方都想要裴家三姑娘做妻,只能一方退场了。
这对于永业帝来说有些新鲜,因为平素只有皇子挑选闺秀,这回竟出了一场闺秀挑选皇子的。
将两个儿子遣走,永业帝连夜让内侍去裴家去口信,问个究竟了。
这一等就是等了三日,贺兰妘都替裴玥心焦了。
不过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好的,裴玥被指给了四皇子,而三皇子妃是御史中丞郦家的大姑娘。
贺兰妘为裴玥欢喜。
但两位皇子的母亲各有不虞。
最中意的裴家姑娘没得到,她气了好一会,一问才知是四皇子亲自开口求的人,而裴家那丫头也选了老四。
还是大女儿劝慰了好一会,淑妃气才顺了些,叹息道:“罢了,郦家大姑娘也是个娴雅端庄的,不似她那个双生妹妹,跳脱无状,也好,也好。”
而丽妃这边,动静则要大许多,一听这个儿媳还是自己儿子求来的,立即摔碎了一个茶盏,大骂儿子道:“你这个死小子,我不是说相中了你杨家表妹吗!你表妹性子和顺,温柔小意,日后对你必然事事恭顺,你怎的要娶那裴玥,真是气死你娘我了!”
跟家里答应得好好的,如今面子掉光了,丽妃气得半死。
“哎呀母妃你别气了,这妻是要同阿兄过日子的,母妃相中哪有阿兄相中好,儿子瞧那裴三姑娘也是顶好的,三兄那想要还没有呢。”
赵洵熙早料到母妃会生气,提前将六弟这个嘴皮子利索的拉来助阵。
然后他在后面附和:“没错,母妃消气,裴三姑娘也是极好的,绝不会辱没了儿子的身份,儿子和她定然日后一起孝顺母妃。”
两个儿子一唱一和,丽妃竟也没那么气了,也许是小儿子最后那句安慰到她了。
淑妃想要的到了她这,这何尝不是一种胜利呢。
……
随着两位皇子的婚事成为定局,贺兰妘这边也迎来了迁居王府的日子。
一大早,延秀殿便忙作一团,闫安和阿弥两人指挥着宫人收拾行装,哪些是殿下心爱的,哪些是王妃心爱的,通通不能乱了。
收拾了将近两个时辰,夫妻两辞别了帝后,带着一条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了皇宫,开启了新的生活。
一个只有他们夫妻两人的生活。
一路上引来了无数百姓围观,差点造成堵塞,好在金吾卫过来疏通。
慕容渊也来了,这回贺兰妘都没敢看,因为自慕容渊一出现,赵洵安就开始监视她了。
白了赵洵安一眼,贺兰妘眼睛一闭,阖目养神去了。
煜王府的建造同延秀殿很相似,不同的是更开阔大气,就像是一个放大三倍的延秀殿。
就连主屋的摆设也一样,熟悉感扑面而来,十分亲切。
不出意外,这便是贺兰妘此后要长居的地方了。
虽然今日主要的东西都是仆从收拾的,但一整日贺兰妘也忙忙碌碌的。
迎着赵洵安不甚欢喜的目光将卫朔一众扈从安排好,贺兰妘才浑身轻松下来。
当晚她睡得比平日更早,夜里更是一次都没有醒来,连半夜被蚊子咬了都没察觉,发现有蚊子还是因为晨起梳妆发现唇肉又肿了起来。
想必是这煜王府的蚊子更野更凶残,比之前在皇宫还要更肿些。
碎碎念将清凉膏涂上唇,回头就看见赵洵安一副心虚的模样,贺兰妘想他是不是又趁自己不注意偷吃她的蜜饯了。
就是兄嫂们从凉州给她带的,赵洵安那厮很识货,吃了一次便惊为天人,要不是她看得紧,都能三天给她吃完了。
休养了一日,贺兰妘如约给姚素她们下帖子,将关系好的姑娘们都请了过来。
赵洵安那边见状也下了帖子,除了几个皇子外,还将他那些个损友也一道请来了。
见了成为煜王妃的贺兰妘后,那些个儿郎再不敢直勾勾盯着她看了,几乎是一息都不敢多看,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姚素来得最快,紧跟着是太子妃和两位公主,还有裴玥她们几个。
平王没来,说是公务繁忙,三皇子也没来,大公主说他感染了风寒,只能闭门不出。
贺兰妘听了立即产生同情,大夏天的染风寒,太痛苦了。
不过没事,她们这场小宴的人也足够多了,一场宴席热闹非凡。
正巧这几日岭南和蜀地的荔枝也运了过来,皇后听说她们要办宴席,当下赐了五坛子过来,叮嘱她们快些吃了,这东西保存不了几日。
贺兰妘自然不会辜负这样的珍品,凉州地远,她在家前从未吃过荔枝,今晚算是大饱口福了一遭。
宴席上也必不可少了酒水,众人你敬一盏我敬一盏,几个来回便开始有些醺醺然了。
小宴大约在酉正开始,结束时候已是亥正,足足两个时辰,众人兴致盎然。
期间,贺兰妘看着裴玥同四皇子眉眼含情的模样,直笑得停不下来,三言两语就将这两个脸皮薄的打趣得红了面颊。
临走前,贺兰妘还暗示了一把傻不愣登的四皇子去送送未婚妻,这才心满意足。
宴席散场,残羹被清理殆尽,醉醺醺的贺兰妘半倚在美人榻上,半醉半醒的。
赵洵安要比她好上不少,虽然也有些醉态,但不似她这般走路都摇晃。
厨房送来了醒酒汤,赵洵安先行端过一碗饮下,看着瘫软在一旁的贺兰妘,人命地端着醒酒汤过去了。
“先将醒
酒汤喝了再睡。”
只见人支起下颚,两颊酡红地凝着他,也不说话。
“啊……”
忽地张开了嘴,一副雏鸟等着投喂的姿态。
其中夹杂着一股很强烈的撒娇意味,让赵洵安心脏狠狠一跳,奇异的感觉在全身满眼开来。
“竟醉成这样吗?”
赵洵安试探着问道:“贺兰妘,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他觉得贺兰妘定然是不认人了,不然不会对着他作出如此情态。
果然,这话问出去,对方眼神迷离地看了他一会,反问道:“不认识,但是小郎君生得真俊俏,可有婚配?”
赵洵安高兴是高兴,但对于贺兰妘这个糊涂模样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醉得太彻底了。
“先把这个喝了。”
赵洵安舀起醒酒汤喂过去,动作十分生疏。
喝醉的贺兰妘褪去了许多棱角,变得乖顺了许多,一勺一勺将醒酒汤喝下去了。
最后一口饮下,没有得到回应的贺兰妘又问起刚才的话。
“问你话呢小郎君,你婚配了没有?”
赵洵安笑得差点没端住碗,也生了几分玩心,答道:“未曾,姑娘是想同我处鸳鸯吗?”
赵洵安本以为她会立即答应,毕竟她此刻看起来对他十分有兴趣。
但贺兰妘沉思了几息,严肃道:“但我好像成婚了。”
赵洵安诧异,挑眉笑道:“你居然还记得,那我们不能处鸳鸯喽!”
只见贺兰妘摇头,说了句让他火气飙升的话。
“没关系,我和那个赵洵安不对付,不算真夫妻,我们还能处,不过我们得偷偷的,不能让他发现了,不然你就麻烦了。”
“他脾气可差了。”
赵洵安觉得这波纯粹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呵呵……”
“贺兰妘,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竟然还想给我戴绿帽子,真是小瞧了你。”
尽管那个奸夫还是自己,他也不能容忍。
贺兰妘此刻脑子混沌,她觉得眼前的俊俏小郎君好似是生气了,但她不理解。
“怎么,你不愿意啊,那太可惜了,我还想找个人体验一下闺房之乐是什么感觉呢,姚素说十分舒爽,我太好奇了。”
火气立即被这句孟浪的话压了下去,赵洵安觉得自己又要失控了。
贺兰妘不仅能轻易拨弄他的情绪,就连身体也是如此。
心火躁动下,赵洵安目光又不受控地黏在了那张湿润饱满的樱唇上,喉结开始大幅度滚动。
现在无疑是最好的时机,比夜间更好,赵洵安不想错过。
他第一次正视了自己的需求。
他想亲贺兰妘,唇齿交融那种,绝不止于夜间那浅显的厮磨。
欲念驱使下,他靠得越来越近,就在两人间还有一拳的距离时,对方却主动吻了上来,身子也因为无力顺势倒在了他的怀中。
他狠狠含住了那抹柔软粉嫩,甚至还不满足,将人也提到了自己腿上,困在怀中热烈得缠吻着。
不再像夜里偷偷摸摸的做派,像是乞丐得到了一顿美餐,他开始放纵享用起来,大口吞咽。
不似清思殿那日的热情主动,但醉酒后的她还是会回应他,伸出那双蔓草一般柔软的臂膀勾缠住他的脖子,敞开一切任他撷取。
两人的唇都已经被剧烈摩擦发红了,但仍不知天地为何物,沉浸在这场暴风雨般的情潮中。
赵洵安渐渐不满意身下窄小的美人榻,干脆将人打横抱起,两人一道滚在了床上。
唇齿分离,赵洵安又给自己寻了旁的好地方,低头将那截纤长的脖颈吻了个遍后,直接一手拨开了领口,深埋进去。
这一回不再像清思殿那般被人打扰,他成功地、真切地看见了那片明月酥雪般的存在,用尖利的齿一点点啮过那极柔软之物,最后停留在风光最好的峰顶,尝到了属于登顶的果实。
也正是这一下,原本目光迷离涣散的贺兰妘目光清明了片刻,低头看了一眼,瞳孔紧缩。
赵洵安乌黑的发散落在她胸前,正在对她做一些可怕的事。
第47章 第47章你不想试试吗
不知经历了什么激烈的过程,不止是她,赵洵安身上的衣裳也褪得差不多了,怕是再糊涂一会,身上就没有什么了。
胸前又麻又痒,还带着微微的刺痛,还有贺兰妘盛怒之下被忽略的快感。
她不知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贺兰妘只记得酒宴散席后她脑袋晕乎乎的歇在榻上,似乎有人给她醒酒汤。
再后来记忆便开始模糊了,再睁眼就是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
贺兰妘本是想一脚给人踹下去的,奈何腿被压着,根本使不上力气。
但她再不能放任赵洵安继续冒犯自己了。
一把薅住了他铺就在趿胸前的长发,用力往上一提。
这一提猝不及防,但因为赵洵安正沉醉不知天地,嘴里咬得也紧,突然被驱离,一道沉闷又清脆的、类似于“啵”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不仅如此,乍然的分离无法彻底,藕断丝连般牵扯出银丝水线,暧昧得让人头昏。
贺兰妘觉得脸皮快被烧穿了,也特别想把罪魁祸首给打穿。
被拔起来的赵洵安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无论是潮红的面颊还是充满情.色欲望的眼神,都让人无法直视。
“嗯?干什么?”
突然被从那片绵软芬芳中薅起来,赵洵安下意识迷茫地问了一句,听得贺兰妘七窍生烟。
另一只闲着的手二话不说扇了过去。
“啪!”
那一声又脆又响,所带来的疼痛也让赵洵安目光清明了几分。
他露出愕然的神色,还没机会说话,另一边脸又挨了一下。
“你个下流色胚!”
两巴掌甩完,贺兰妘将人推下去,用了十二分的力气,以至于人直接掉下了床,滚了下去。
贺兰妘立即就想追下去揍人,但刚一起身就察觉胸前发凉,低头一看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连忙将胸衣拉上去遮掩住,然衣料轻薄,刚贴上去就被上面残留的水渍给浸湿了,洇湿出一个点。
不过贺兰妘注意不到这一细小的变化,披了外衣就冲了下去,抄起手边的软枕就照着人一顿狂砸。
“你个登徒子下流胚,竟敢趁人之危在我吃醉酒的时候轻薄我,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不管是被从酥雪满地中薅起来,还是那两个耳刮子,到如今被撵下床。
赵洵安刚头脑发懵地从地上坐起,那雨点般的枕头就落了下来,还伴着贺兰妘愤怒的叫骂声。
他挨了几下才彻底反应过来,贺兰妘酒醒后翻脸不认人了。
又是一枕头落下来,赵洵安也恼了,一手扯住枕头边,火大道:“别打了!”
“这事又不单单怪我一个人,还是你主动亲上来的,刚才分明你也很快活,两条胳膊缠得我都脱不开身,凭什么只怪我一个人?”
尽管他一开始确实存着那样的心思,也试探了过去,然若是贺兰妘不接招他都不会继续下去。
但她不仅主动吻了上来,还热情成那样,这哪个男人受得了?
反正他是受不了,一息都不能忍。
贺兰妘见他这时候还敢推脱狡辩,还这么说她,一边跟他抢枕头一边骂道:“你知不知道君子两个字怎么写,我喝多了神志不清你就不能推开我,坐怀不乱不会吗?”
赵洵安觉得贺兰妘就是在难为他,犟嘴道:“我从来就不是君子,而且你什么模样什么身段你自己不知道吗?跟个妖精
似的还想让我把持住,这不是存心为难我吗?”
这话又夸人又骂人的,听得贺兰妘差点气笑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事掰扯不明白,就算把他打骂一通也还是那样。
不如眼不见为净。
枕头也不要了,贺兰妘站起来,熟练地拔出玄霄剑,指着他叱道:“出去,不然砍死你!”
赵洵安也笑了,还想理论两句,就看贺兰妘一剑刺过来,他想也不想就躲。
理智是理智,但趋利避害是本能。
“怎么,恼羞成怒要赶人?”
“这也是我的屋子,凭什么你赶我我就得走,我不走!”
像个无赖一样,赵洵安抱着软枕坐在地上,看得人火大。
贺兰妘一时脑热,将剑一丢,往外走道:“好,你不走是吧,那我走!”
寝裙松垮,衣衫不整,长发散乱,眼看着就要开门踏出去,赵洵安才有了让步。
“好,我出去,我出去行了吧!”
他不想看到自己的王妃这个模样跑出去被外人看见,尤其府中还有那个心思不干净的凉州来的扈从。
眼下贺兰妘情绪不稳定,他也没必要去硬碰硬,还是暂且先避她锋芒吧。
也许明日便能冷静下来。
起身,赵洵安将软枕扔到床上,整理好了衣袍,潇洒走向了门口。
而听到他话的贺兰妘也停下了脚步,目光冷然地看着他,等他出去的意图不言而喻。
几乎是赵洵安刚踏出房门的一霎那,身后门啪的一声就被甩上了。
赵洵安都能感受到那一刻扑在身上的那股劲风。
他转头看着关得严丝合缝的房门,露出悻悻的神情,一扭头见闫安心疼地看着他。
赵洵安神情僵住了,不自然地走下台阶,嘴上轻飘飘道:“拌了两句嘴,不想跟她吵了,今晚去别屋睡。”
闫安也不揭穿,甚至为着殿下的体面还附和道:“没错,殿下图清净,正好偏房还算干净,今晚在那凑合一下吧。”
赵洵安嗯了一声,但离去的背影总透着些不甘心。
没了赵洵安在身边,贺兰妘那颗七上八下的心也冷静了下来,也不让人侍候,自己用凉水擦了擦身子,尤其将赵洵安着重碰过的地方擦了好几遍。
本来就被赵洵安磋磨得发红了,现在又被贺兰妘擦来擦去,颜色则更艳了。
尤其在一身雪肤得映衬下,甚至透着几分糜艳。
换上一身干净的寝衣,贺兰妘有些疲惫地躺在床上,脑中一团乱。
发生了这样尴尬的事,明日该如何面对赵洵安呢?
想了小半宿,贺兰妘才渐渐有了困意,仍旧没有想到法子的她沉沉睡了过去。
赵洵安本以为他只需出去凑合一夜便足够了,没想到一连三日贺兰妘都没让他进去睡。
也不跟他说话了,见了他也没个好脸,好像他是什么陌生人。
连着睡了三日的偏屋,赵洵安早受不了了,干脆想着打开天窗说亮话。
这也是他一直所期待的。
所以,在第四日,贺兰妘依旧将他拒之门外后,赵洵安理也不理,直接强闯了进去,趁着贺兰妘还没反应过来,人径直带着换洗衣裳去了浴房。
“赵洵安,你少不要脸,给我出去!”
贺兰妘黑着脸追到里面,话刚骂了一句,就看见人自如地开始脱衣裳了。
愣神的功夫,赵洵安中衣褪了下来,露出一身恰到好处的肌肉,温润细腻,像是玉石雕刻出来的纹理。
眼看着他继续解裤带,贺兰妘话也不敢说了,扭头跑出了浴房,并大骂其下流。
出去拿了几块冰给自己降了降火气,贺兰妘准备等他出来再进行一波严防死守,将人赶出去。
在连续喝了三盏凉茶后,贺兰妘将人等出来了。
没有一丝尴尬,赵洵安就那么神态自若地从浴房走出来,浑身清爽。
贺兰妘作势又要去拿剑,赵洵安早有心理准备,喊话道:“等等,我是来同你好好商量的,先别动刀动枪。”
贺兰妘动作一顿,狐疑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可商量的,你离我远些就行。”
贺兰妘算是发现了,赵洵安这人并不老实,对她还有几分小心思,走得近了八成要出事。
经过这事,贺兰妘发誓再不在赵洵安跟前醉酒了,容易被他趁机占便宜。
赵洵安得寸进尺地往床上一坐,反问道:“难不成我们要一直这样,你觉得合适吗?”
克制住想将赵洵安从床上拉起来的冲动,贺兰妘忽然想起了大兄回凉州前同她的私语。
能同郎婿和和美美也好过一生潦草。
不过她不确定赵洵安是什么意思,但不得不承认他似乎想说正经事。
确实,这么一直赶人也不是办法,总得直面去解决。
“你想说什么?”
贺兰妘按捺住了情绪,坐在了一个距离赵洵安不近不远的距离。
她倒要听听赵洵安有什么高见。
只看赵洵安故意扯了扯领口,露出大片肌肤,喉结滚动,然后拄着脑袋说道:“想体验一下闺房之乐吗?”
轻挑的话语,但笑容中却是满满的认真,让贺兰妘一时有些迷惑了。
“这话是喝了马尿来说的吗?”
毫不留情地奚落他,双眉紧蹙,贺兰妘觉得这厮就是想占她便宜,装都不装了。
并不意外贺兰妘是这样的反应,赵洵安翘起二郎腿,继续道:“我是认真的,你先别急,听我说完若还觉得生气随你打骂。”
既如此,贺兰妘便多给了几分耐心,抬了抬下巴道:“说来听听。”
贺兰妘想着,若是他敢在这说一堆废话耍自己,她一定让他好看。
“首先,你不必执着于守着自己的身子。”
“成婚了这么久,在外人眼中我们早就是真真切切的夫妻了,就算是对外说旁人也不信,何必做些没有意义的事?”
赵洵安没忘记那晚她醉酒后说出来的话,很明显也不是个清心寡欲的性子。
贺兰妘确实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女子,清白什么的,只要她愿意都能给出去,关键对方是不是她情愿的。
赵洵安与她整天红头赤脸的,自然被她第一个踢出局。
“我自然是不想守一辈子活寡,只是不想同你罢了。”
贺兰妘话语中的拒绝与嫌弃立即刺激到了赵洵安,他怒道:“跟我不行,难不成你真要去外面偷腥?”
“贺兰妘我可告诉你,这事不可能,事关我皇家颜面,你敢去我就敢把那贱男人五马分尸,连带着你也关在王府里,日夜派人看管,你最好不要干蠢事。”
贺兰妘翻了个白眼,恼道:“我说我要去了吗?能不能别无理取闹!”
赵洵安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乔迁宴那夜分明知道自己是有夫之妇还想和旁的郎君偷偷处鸳鸯,你心里怎么想的自己心中清楚!”
贺兰妘脸一红,没想到自己酒后还暴露了不少,一时也不好反驳。
赵洵安一看人说不出话,更觉得被自己说中心虚了,火气噌噌往上冒。
“好啊,你是真有本事,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了,敢给我戴绿帽,我也不会让你们贺兰家好过的!”
家人便是她的软肋,贺兰妘一听也冷了脸,没好气道:“行了,谁没事去外面偷,你若是就这些屁话就赶紧滚!”
刚放完狠话的赵洵安神情一窒,气焰又弱了下来。
此番他是有事相求,确实不能态度太差。
“还有还有,你再听听。”
“其次,接下来的话你可能你不爱听,但都是最现实的问题,你好好斟酌。”
“你想想,你是煜王妃,若你愿意同我好好做夫妻,将来你的孩子便是我爵位的继承人,不管我老了还是死了,日后你靠着继承了我爵位的儿子都万事无忧,但若是你一辈子守着你那身子,三年五载,甚至是十年八年的无所出,就算父皇母后再喜欢你,也得为我的后嗣考虑,催我纳妾娶侧妃传
承血脉,到时候你只能看着别人的孩子继承我这偌大的王府,而你会被架空成一个壳子,晚年的光景更是凄凉。”
“你仔细想想,这是你想要的吗?”
果然如赵洵安说得那样,这话贺兰妘一点都不爱听,甚至已经开始烦躁了。
那等境地,是在是尴尬又可怜,贺兰妘绝不会允许自己落入那般田地。
“那我就早早回家去,不跟你过了还不行吗?”
赵洵安敲击着桌子,摇头道:“你当王妃这个头衔是你想丢就能丢的?依照父皇对贺兰家的重视,就算你一生无子,父皇也不会给你留着煜王妃的位置,这不仅是家事,更是国事。”
贺兰妘听得越来越烦躁,赵洵安自然也看出来了,怕将人逼急了反要糟,他立即进行最后的诱惑。
也是他此番最大的把握。
他少说也了解贺兰妘几分,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女郎,拿捏住她想要的,循循善诱才是最有效的。
前头都是开胃的前菜,只最后才是正菜。
“最后,你不是十分好奇夫妻间的房事是何种感觉吗?”
“咱们是正经夫妻,你不需要出去偷便能体验,合法合理。”
“难不成你真的要守一辈子的活寡,如此苛待自己的身子?”
“你看看我,条件也不差吧,又哪里让你不满意了呢?”
一句跟着一句,听得贺兰妘一愣一愣的,等到最后一句落下,她下意识去瞧赵洵安,心中开始自发评判了。
脸蛋没得说,就没见过比他更俊俏的。
身材嘛,虽然不像爹麾下那些武将般魁梧壮硕,但也英挺健美,更重要的是精致养眼。
虽然性子讨嫌,也贱了点,但正如大兄说的,品性倒还端正,跟她争斗这么久,既没有用自己的权势强压她,也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反倒是总被她欺负,被打被骂的。
嗯,出手也很大方,跟他过日子舒坦没得说。
一条条列举下来,贺兰妘自己也怔住了,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
面上的情绪随着心境变化也软了下来,赵洵安一直紧盯着,立即就发现了这个细微的点,精神大振。
他就知道这最后一句最管用。
“你考虑的如何?”
心急地都快冒烟了,赵洵安终究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贺兰妘也终于回神了,这回没有什么烦躁和锋利了,只剩下犹豫和茫然。
正所谓三思而后行,做决定前需要反复斟酌,一时脑热做出来的决定多半会后悔。
她需要些时间考虑考虑,最好还有个人能帮她参谋参谋。
于是乎,贺兰妘沉声道:“再让我考虑考虑吧,明日答复你。”
这话一听就是有戏,不然按着贺兰妘的脾气只会毫无情面地拒绝他,然后赶他走。
虽然没有立即得到肯定的回答,但这话很有盼头,赵洵安已经很知足了。
“那你可要好好考虑,我便再等一日,可不许拖沓磨叽。”
贺兰妘道了声知道了,人就心事重重地去床上躺着了。
刚躺下,就看到赵洵安也跟着自己过来了,作势要上来。
“干什么!”
她愿意考虑可不代表立即又能接受他再次跟她躺一张床上,贺兰妘摆出了一副阻拦的姿态。
“还不能上床吗?”
赵洵安叹气道,神情沮丧。
“不行,在我答复你之前,我不想跟你躺在一处。”
赵洵安抓住了漏洞,立即道:“那不睡床睡榻总可以了吧!”
说着,也不等贺兰妘回答,抱着外侧的薄衾就去了那边的软榻上躺下,一副要安睡的姿态。
贺兰妘欲言又止了几息,最后干脆闭上了嘴。
夜深,两人分隔两处安睡,一个满怀希冀,一个心事重重。
翌日,朝食后,赵洵安发现人一声不吭备车出门了。
“这是要去哪儿?”
抓住贺兰妘打扮的空档,赵洵安打探道。
“去段家,找姚素说话。”
这也没什么好瞒的,贺兰妘大大方方说与他听。
脑子转了转,赵洵安立即就猜到贺兰妘是寻人参谋去了。
看着女郎离去的背影,赵洵安在院子里踱步了半晌,心里念叨着段家那位少夫人别添乱才好。
也是心有灵犀,姚素说她也正念叨着贺兰妘,结果人就来了。
今日贺兰妘带着心事,逗弄了一下姚素家的大胖小子便进入了正事。
将赵洵安那些话一一道来,贺兰妘面色正经道:“你说我要不要应他?”
从头到尾听下来,姚素面上的笑容一寸寸扩大,最终哈哈笑道:“应啊,为何不应!”
“贺兰你瞧瞧,我早说了让你驯服煜王,你当时还百般不愿,如今人都主动送到你跟前求欢了,你还犹豫什么?”
“煜王的话于公于私都是实诚话,很是有道理,你这煜王妃是当定了,偌大的家产可不能便宜了旁人,男人可以丢了,但这钱权不可,贺兰你可不能犯傻。”
“更不能守一辈子活寡,但凡贺兰你试试便知夫妻之事的美妙,可不能亏待自己。”
“回去便应了他,晚上好好感受一下,绝对不亏!”
贺兰妘回来时也是浑浑噩噩的,不过是心中又在盘算了些新的东西。
就算答应了,她也是有要求的,可不能随便就应了赵洵安。
只要赵洵安能做到,她或许这能同他做一世和和美美的真夫妻。
将这事盘算了一下午,也让正焦躁等着回复的赵洵安也熬了一下午,那蹙着的眉头,就快能夹死蚊子了。
浴身出来,就看见赵洵安眼巴巴地看着她,就在他忍不住要张口询问时,贺兰妘提前堵住了他的嘴。
“去浴身,回来我便答复你。”
赵洵安浑身一激灵,风一般冲进浴房了。
贺兰妘都怀疑他只是进去把衣裳脱了又穿上,根本没洗,不然怎么这么快?
但他身上脸上的水珠又做不得假,确实是洗完出来的。
“我洗好了,说吧。”
彼时贺兰妘坐在案前,刚斟满了三盏酒,就见人往对面一坐,双眸亮得惊人,璀璨如星,里头是殷殷期盼。
“这事可以应你,不过我有三个条件,你若都能做到,便好说。”
听第一句,赵洵安刚想笑,但后面的话让他止住了,带着几分狐疑,赵洵安问道:“不会是不想应我,故意找些我不可能做到的事来为难我的吧?”
贺兰妘摇头,但话如此说道:“并没有故意为难你,但也许真的有你不能办到的。”
赵洵安脸一垮,但还是抱着希望想要听听,拍案道:“速速说来。”
贺兰妘也不废话,端起了第一盏酒,郑重道:“第一个既是条件也是问题,我想问,在我之前你有没有沾过旁的姑娘身子?”
这对于贺兰妘来说是无比重要的一环,她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男人更是如此。
若赵洵安早已沾过旁的女子,她就算再难也不会同他做夫妻。
大概是没料到上来问的便是这个,赵洵安懵了一会,大脑开始运转,思索着合适的回答。
当然,他自然是清清白白的身子,不仅是母亲的教导,更有他自己的挑剔,从未有女子入过他的眼。
然他又听过这一说法,有些女郎喜欢有经验的,不喜欢菜鸟。
于是赵洵安陷入了短暂的纠结,想着贺兰妘会喜欢哪个。
而到了贺兰妘这边,便以为这厮已经不干净了,但是想说假话哄她,于是脸
一板,冷冷道:“你最好说实话,我最厌恶别人欺骗我,尤其是在这事上。”
一句话,赵洵安便不敢再犹豫了,立即答道:“没有,我还是童子身,你若是应了我你便是第一个。”
说完,赵洵安少有的生了几分羞涩,耳尖也红了。
“那你刚刚犹豫什么,不是在想着如何扯谎骗我?”
贺兰妘不大信,质问道。
赵洵安头摇得如孩童手里的拨浪鼓,忙不迭解释道:“并非如此,我是听说、听说有些女子喜欢有经验的,嫌弃技艺生疏的,我担心你也是。”
贺兰妘觉得很离谱,竟有女子喜欢身经百战的吗?
反正她不行。
“那你发誓,你没碰过任何女子,记得发毒誓。”
贺兰妘仍是不信,催促他发誓,要最毒的那种。
赵洵安倒也利索,立即举着四根手指头说道:“若我碰了旁的女子,那就让我天打五雷轰,活不过今晚。”
赵洵安以为贺兰妘听了便能过这一关,却见人摇了摇头。
“不行,你这个不够毒,按我说的,你若是敢欺骗我,那就让你老赵家亡国,天子让别家来当。”
“嘶……”
“你这真毒啊!”
赵洵安还是低估了贺兰妘,当即吸了口凉气感叹了一声。
贺兰妘不跟他废话,催促道:“你若是没骗我这事就不会成真,你怕什么,莫非还是在哄我?”
见贺兰妘眉头一蹙,眼神一凛,赵洵安不敢多言了,再次举起四根手指赌咒发誓,将他老赵家的国运押上了。
“这回总行了吧?”
赵洵安目光幽幽,贺兰妘勉强信了,将第一盏酒递了过去。
“算你过了这一关,喝了吧。”
赵洵安虽不解为何要饮酒,但还是乖乖饮下了。
“接下来便是第二关,这个可能你做不到,但是也有退路,听好了。”
“沾了我的身子,往后不许碰别的姑娘,纳妾更是不许,你能否做到?”
对于这个要求,赵洵安就觉得惊讶但又在意料之中,贺兰妘本就是个这样霸道的女郎。
若是换做旁的儿郎,怕是要骂这女子悍妒霸道,但他似乎觉得还好,有了贺兰妘他还要其他女子作甚,以前不入眼,如今更不会入眼了
不过他还是很好奇贺兰妘口中的退路是什么,于是多嘴问了一句。
“若是我不能做到呢?”
贺兰妘先是露出嫌弃,继而大度道:“那也没事,只不过之后再不能碰我,而且你也不能阻我出去玩乐。”
赵洵安将这话在舌尖品了好几个来回,还是不敢确定是不是他想得那个意思,神情严肃道:“你口中的玩乐是什么意思?”
贺兰妘一笑,大方解释道:“便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可以纵情玩乐,纳妾狎妓,那我也要出去和俊俏郎君品茶听琴,你不可以管我。”
赵洵安已然气得不行了,胸口剧烈起伏,像是不认识她一般。
“当然,如果你能做到前者,那我自当为你守身如玉,好好做这个煜王妃,不然……”
“废话就别说了,干脆利落些,就说你能不能做到。”
贺兰妘端起酒盏,全看他的意思了。
只听赵洵安笑了好一阵,一把夺过酒盏灌了下去。
“最后一个要求是什么,快说!”
他想好了,三关一过,他就要将人扛到床上,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
贺兰妘露出淡笑,端起了最后一盏酒,浅笑道:“最后一个应当是最简单的,那便是子嗣。”
“我还年轻,还没享受够,不想那么快怀孕生子,所以我们做夫妻可以,但是你要寻个避孕的好法子,而且我不喝药,太伤身,你能做到吗?”
赵洵安抬眸,对上女郎巧笑嫣然的面颊,二话不说,接过酒盏一饮而下。
就在贺兰妘还想再说两句什么时,就见人将银酒盏一撂,人起身穿衣往外走了。
“哎,这么晚了你做什么去?”
实在无厘头,贺兰妘也跟着站起,一脸懵地问道。
赵洵安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目光火热地上下扫了她的身子一眼,才摔下话道:“不是让我找避孕的法子吗?”
“可又没让你现在去,明日也来得及。”
贺兰妘神情迷惑道,就见赵洵安哑着声音凝着她道:“可我等不及了,今晚就想要。”
暧昧至极的话丢下,人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脸色渐渐红润的贺兰妘。
她开始紧张了,一颗心怦怦乱跳的那种紧张。
第48章 第48章试试
独自留在王府中的贺兰妘觉得每一息都莫名的煎熬。
就像是周围燃起了火苗,逐渐往自己身边靠,眼看着就要吞没她,但她偏偏还不能走开,只能眼睁睁看着热意将她席卷。
她不知道赵洵安什么时候会回来,也许转眼间,也许要很久。
贺兰妘讨厌这种被人过度影响的情绪,因为这股情绪已经浓烈到让她有些焦躁不安了。
一会去做做这个,一会去干干那个,反正就是静不下心来。
甚至想通过弈棋让自己平心静气些,但刚落了几个子便没心情了。
最后干脆想着小憩一会,左右赵洵安一时半会不会回来,她闲着也是闲着。
本以为心里揣着事很难入睡,然贺兰妘往美人榻上一躺,竟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再醒来见到的就是赵洵安喜怒难辨的脸。
他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搬个椅子坐在美人榻跟前,不知看了她多久。
“这种时候睡觉,你该不会是反悔了故意的吧?”
“不过我可不答应,说了今晚便是今晚,我东西都带回来了,你别想躲!”
刚醒来的贺兰妘脑袋还有些发懵,听了这么一堆话也渐渐反应过来了。
“没事想那么多作甚,我只是等久了犯困,在榻上小憩,没想躲。”
刚睡醒的身子骨头缝都泛着懒洋洋的意味,贺兰妘慢吞吞地坐起来,语调也带着几分软。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慵懒柔媚,赵洵安看得眸光忽闪,心猿意马。
赵洵安笑了,好脾气道:“是我的不是,让你久等了。”
由于两人都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这话就显得极为暧昧,贺兰妘心又漏跳了一拍。
她忽然觉得自己变得好没出息,都有些不像自己了。
这样不行,她也是来享受的,不能弄得好像个被动娇羞的小媳妇。
念此,贺兰妘脊背挺直了些,对刚回来的赵洵安道:“还等什么,去洗洗吧,从外面回来一身的臭汗。”
盛夏的夜里跑上一圈,一身汗是少不了的。
她可不想靠近一身汗臭味的人,更别提做那等亲密事。
赵洵安嗳了一声,两眼放光地走了,临走前留下一句滚烫的话语。
“很快就好,等我。”
贺兰妘抑制住内心的波动,继续在榻上倚着。
按理她应当去床上候着最合适,但那样显得她太心急,太暧昧,还是算了。
不远处的案几上放着一个眼生的黑檀木匣子,想来便是赵洵安带回来的避孕法子。
贺兰妘好奇了,想着赵洵安不在,她暗戳戳地凑上去,将匣子打开了,看见了里面那一堆古怪东西。
一堆轻薄柔软的粉色肠衣,贺兰妘上回在姚素那里见过,是眼下最好的避孕法子。
肠衣被处理得很干净,没有一点气味,甚至还带着花香味,倒是奇了。
“就是不穿更爽快,但是小娃娃会来,还是穿上的好。”
当时给她解惑时,姚素还碎碎念说了这一句,贺兰妘没太懂。
手指戳了两下,贺兰妘坐回了美人榻上出神,觉得这一切有些不可思议。
赵洵安是她之前从未想过的一个选择,到了这一步,贺兰妘难以想象接下来会是如何尴尬古怪的场面。
胡思乱想了片刻,赵洵安从浴房出来了,寝衣也没穿好,直接袒着胸膛,隐约还能看见上面水珠滑落。
他先是走到门边将门一拴,贺兰妘见了疑惑道:“莫不是还怕我跑了?”
赵洵安笑眯眯地解释道:“非也,是怕有什么不长眼的进来惊扰,拴上稳妥。”
在贺兰妘身边坐下,强烈的男子气息聚拢过来,贺兰妘下意识挪开了些,这让满心欢喜的赵洵安脸一垮,不高兴道:“你跑什么,我又不吃人。”
贺兰妘也是一窘,讪笑道:“你身上太热了。”
“这就热了,待会更有的热,你克服一下吧。”
赵洵安动作也不客气,人整个就靠了过来,贺兰妘甚至可以数清他腹上的肌肉有多少块。
在凉州时,父兄偶尔带她去军营中玩,或者贺兰妘去看望他们。
军营中皆是糙莽汉子,他们时常玩些强身健体的激烈运动,比如马球、蹴鞠、角抵。
玩得热了,流一身汗,那必然要将身上的衣裳甩掉。
贺兰妘便看见了那些糙汉子的身子,虽然确实健壮勇猛,但也野蛮粗犷,尤其大多体毛旺盛,胸腹上黑压压的一片。
男子以此觉得威武阳刚,但贺兰妘却是极不喜欢的。
像个大猩猩,有些不好看。
赵洵安不同于那些人,他胸前和腹部都干干净净的,像玉石一般。
这点她很满意。
但也越来越燥热了,手中的绢扇摇得频率更快,但却没法缓解。
赵洵安主动凑了上来,拉着贺兰妘的手贴近心口,蓬勃的心跳声在掌心震颤。
“想摸就摸,我不会反对的。”
贺兰妘掌心如着火了一般撤回来,口是心非道:“少胡说八道,我可没有。”
赵洵安也不揭穿她那点小心思,握住贺兰妘的手腕,一个不备将她拉到了腿上。
就如同醉酒那夜一样。
赵洵安的唇生得也出挑,上唇稍薄,下唇有些肉感,唇色殷红,唇角上翘,不笑时也给人一种笑吟吟的错觉。
唇间气息清冽,记得他夕食后吃了她的蜜饯梅子,所以此刻赵洵安的气息中带着些梅子的甜味。
她忍不住舔了一下,也觉得甜滋滋的。
赵洵安的眼睫很长也很浓密,这样半阖未阖的就导致睫毛不停眨动,偶尔会扑闪在她面颊上,有些痒痒的。
这并不是两人得初次,但却是她意识清醒下的初次。
本以为会无比尴尬不适应,但结果恰恰相反,贺兰妘没有感到半分奇怪,反而有种浑然天成的熟悉感。
自然得好像两人已经这样亲密过无数遍了。
但强有力的心跳告诉她并不是这样,这是一件对她来说极其新鲜的事。
抵着赵洵安胸口的手渐渐软下来,下意识环住了他。
轻盈富有力量,既不会让贺兰妘觉得粗暴难耐,又能恰到好处地满足她对于情爱的好奇与渴望。
贺兰妘被他取悦了,也沉浸在了这一场亲密愉悦中。
她不吝啬给予对方一些友好的回馈。
仍不满意窄小的美人榻,赵洵安微喘着贺兰妘对视着,眼神藕断丝连,难舍难分。
“这里太小了。”
语毕,赵洵安松开她,俯身将人横抱起。
贺兰妘身子骨早已发软,自是乐意有人代步。
纱帐落下,将床困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密闭空间。
这一方小天地给人以足够的安全感,好似能隔绝一切喧嚣。
赵洵安放肆了许多,一改夜间偷偷摸摸的姿态。
两人谁也不让谁,赵洵安咬她一下,贺兰妘便要咬回来。
有时激动了甚至咬在了赵洵安的脖颈上,力道更大。
但这股痛意直接催化了对方的情绪,他不再满足于简单的亲吻。
不知什么时候,白色的中衣被随手丢在床尾,皱成一团。
这是贺兰妘第一次如此全面地去看一个男子,当场便被震慑住了。
夜幕中藏着一个怪物,伺机吞噬她。
像是上面长着针,贺兰妘双目好像被刺到了,不敢多看。
将自己最丑恶的欲念暴露在贺兰妘面前,赵洵安一颗心也不好受,像是在火上烤。
目光落在一动不动的女郎身上,他不满意道:“我都这样了,你怎么还傻坐着?”
“不然我帮你?”
笑意黏稠,赵洵安跪下来,膝行着就要爬过来剥她的衣裙,贺兰妘立即踹了他一脚,转过身子道:“我自己来,你等着就是。”
“好吧,那你快些,太慢了我不介意帮你撕了去。”
闻言,赵洵安先是失落地叹了一声,而后开始说些孟浪之语。
贺兰妘唾了他一声,转过身子满足了他的愿望。
这无疑是一桩很有挑战性的事,挑开裙带时贺兰妘手指都有些颤。
但这事迟早都是要发生的,不如坦荡些,大方些,也许能让她更自在。
衣裙滑落,随着女郎起身,洁白柔美的肌肤在灯火下泛着淡淡的柔光,让人只瞧一眼便移不目光。
这一霎那,她是紧张的,这样露骨,这样浮浪,也是她生平第一次。
但效果很好,赵洵安已然成了傻子模样,那双平日熠熠生辉的桃花眼已经完全呆滞了,像是失了魂魄的傀儡,只会通红着一张脸凝着她。
那丝紧张忽然就消散了,贺兰妘突然找回了那种掌控者的底气,变得游刃有余了起来。
她故意拂去了肩头的发丝,让一切更直白了些。
笑吟吟地看着呼吸越发粗重的赵洵安,她放柔了语调,嗓音中像带着钩子。
“我好看吗?”
如妖似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唇畔浅浅的笑意更是能夺人魂魄。
赵洵安以为他已经不能再肿了,现在想来是他低估了自己的能耐,也低估了贺兰妘对他的吸引力。
不仅如此,那股邪火一直往上蹿,哽得他嗓子干渴地难受,差点说不出话来。
“好、好看。”
眼睛都不舍得挪开半分,赵洵安直勾勾地盯着,像一只饿了好些天的野狼,碰见了肥美的猎物。
贺兰妘觉得更有趣了,冲着感觉已经快要饿疯了的赵洵安勾了勾手指道:“过来。”
一声令下,赵洵安几乎是手脚并用过来的,贺兰妘也看得心痒。
就在贺兰妘以为赵洵安必得追着她吻上来时,人忽然翻身下了床。
就好像刚给火堆添了把柴,忽然落了雨,贺兰妘心底生出一丝不满。
贺兰妘诧异地追随着看了过去,带着几分不解道:“怎么走了?”
赵洵安只匆匆留了句东西没拿,便赤脚下地,走出了帐子。
不过几个呼吸间,他便急匆匆地赶回来了,手里是一只檀木匣子。
当着贺兰妘的面,他从其中取出一条肠衣出来,边往自己身上套边说:“这好玩意是林祈那小子告诉我的,上京就有铺子售卖,不过很少,我买了许多回来,够用许久了。”
肠衣很薄,穿上后呈现出一种近似于透明的模样,紧巴巴地贴着,只要不是近看都以为是一体。
贺兰妘突然想起姚素说头一遭会疼的事,她盯了那东西几息,有些难以评判,便忍不住问道:“你这个是大还是小?”
对比自己自然是大的,甚至有些过了,但贺兰妘不确定放在男人堆里算不算大。
穿好肠衣的赵洵安刚想扑过去再亲亲人,听到这个问题,立即就瞪着眼睛道:“自然是大的,你什么眼神,这都看不出来吗?”
似乎明白主人的气愤,那东西也抖了抖,似乎在赞同赵洵安的话。
贺兰妘反问道:“你怎么这么确定?”
赵洵安坏心眼地用它怼了怼贺兰妘,看着人脸红了,心下才满意。
“我从小同兄长们一起小解,我比他们都强。”
“若是眼神不好使那就切身感受一下,小的可不能让你舒坦。”
长夜寂寥,回荡着少年人笃定的私房话。
贺兰妘一时无言,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
真不要脸啊。
……
入了夜后,燥意消散了大半,白日的蝉鸣声也消停了下来。
月华如水,可暂时无人欣赏,两人汗渍淋漓。
鱼儿无意间落在了滚烫的岸上,身上时时刻忍受着炽阳的暴晒,它努力着向着水源挣扎,希望可以再度回到柔水的包裹下。
漫长的煎熬后,快要干渴死去的鱼儿总算凭借着自己的努力爬到了水池中,跃入柔润的水波中。
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个好机会,赵洵安跟贺兰妘算起了往日的旧账。
“上元那日,浮玉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我,我要罚你。”
疾风骤雨中,赵洵安掐着时
机说起这桩事,神情恶狠狠地,随着话语落下,加了三分力道。
贺兰妘吸了口凉气,磕磕绊绊道:“那、是你活该,谁来、谁来我都得打,管你把我当、当什么,上来便动手动脚就是…嗯该打!”
见惩罚不了贺兰妘这个嘴硬的女人,赵洵安又翻起一桩事道:“父皇考校骑射那日,为何你将所有人都夸了一遍却不夸我?!”
这事赵洵安耿耿于怀了好些日子,一想起那日贺兰妘的区别对待他便火大。
思绪总是被碾碎,贺兰妘艰难地思考着赵洵安的问话,反驳道:“那时候我多讨厌你你不知道,怎么可能夸你,不骂你就不错了!”
赵洵安不爽,又加力气惩罚她,然发现好像起了反作用,让对方更爽快了。
干脆一停,嘴里嘟囔道:“那你现在夸我,就夸我风姿潇洒,文武双全,俊杰无双!”
“快点,不然我歇着了哦。”
强忍着继续的冲动,赵洵安非要从贺兰妘嘴里听点好听的。
这恰恰抓住了贺兰妘此刻的软肋,一口气不上不下,难受得她又是揪了赵洵安一下,咬着牙重复了那些话。
“还有亲蚕礼,你居然拿桑叶装蚕吓唬我害我出那么大的糗,你现在给我道歉!”
气焰越来越嚣张,贺兰妘一边气喘着一边笑,就是嘴硬不可能开口。
赵洵安还用那法子迫她,佁然不动,等着贺兰妘难耐就范。
正所以他有张良计,贺兰妘也有过墙梯。
暗自使了些内劲,几下便也迫得赵洵安嘶了几声,两鬓青筋乍现,稳不住局势了。
也不要贺兰妘道歉了,人老老实实继续表现了。
疾风骤雨滋润着干涸的大地,砸在水面上,底出一圈圈涟漪波纹,清清浅浅,又密密麻麻。
迷蒙间,贺兰妘想起了姚素当初跟她说的话。
初时有些疼,但捱过去了便分外舒爽。
加上赵洵安意外是个会心疼人的,一见她蹙眉叫疼便柔了下来,让人歇口气。
贺兰妘也完全信了赵洵安没有沾过旁的女子。
因为他甚至连路都找不到,跟个无头苍蝇一般在门口转悠了半天,看得贺兰妘又气又笑。
最后还是贺兰妘受不住他的折腾,无奈地让他用手先将路径寻出来,最后才大功告成。
“真是没用的东西!”
见赵洵安终于绕了出来,贺兰妘没好气地骂了他一句。
赵洵安委屈反驳道:“寻不到多正常,若熟稔才吓人吧。”
贺兰妘也不与他辩驳,只催促他莫要分心。
正在恣情享受间,耳畔传来阵阵微弱的轻哼声,沙哑中透着几分性感。
让人耳朵痒痒的,心也跟着发热。
她扭头看去,果然是赵洵安,正随着节奏轻哼,神情更是沉醉得入骨。
贺兰妘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动静,觉得新奇的同时又好笑,听久了耳朵也有些脸红心跳的。
好在这声也不吵人,还听得她更有兴致。
贺兰妘趁着他埋首在她颈窝处时催促他。
“没吃饭吗?”
“再使力些。”
颈窝处立即传来轻笑,恶狠狠地啃了一口后,应了一声好。
贺兰妘见识了一场不属于自然界的风雨。
又凶又急,像是能将田地中秧苗压弯腰的那种疾风骤雨。
这回轮到贺兰妘开始呛声了,且不是赵洵安那等微弱的轻哼,声声入耳。
一声接着一声,时强时弱,连绵不绝。
情到浓处,无需赵洵安主动,她便会直接用手去扯赵洵安的头发,将人拽下来啃咬。
有次因为他的力道太重,贺兰妘被刺激了一下,下口也没轻没重的,破了皮,出了点血,引得赵洵安怨怼了她半天。
随着时间的推移,贺兰妘不知不觉间连眼泪都下来了,不过赵洵安瞧见了,一寸一寸过来吻掉,才没浸湿枕头。
她没想流泪,但她的身体想。
这全怪赵洵安,让他使点劲没让他这么使劲,有几次贺兰妘甚至都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但这仍是贺兰妘以前从未体会过的极乐。
少年人贪欢,尤其是像贺兰妘与赵洵安这样初次体验的少年人,彼此都是索求无度。
一开始贺兰妘还能记得是第几回,但随着次数越来越多,脑子也越来越混沌,贺兰妘已经记不清是多少回了。
大概只能数一数被赵洵安换下来的肠衣才能清楚了。
庭院中,闫安和阿弥都在外头转来转去,神情异样。
两人都是近侍,睡在隔壁偏房,所以当那等动静传来时,两人都察觉到了。
从梦中惊醒,二人一开始都有些发懵,以为是自己做梦了。
然仔细听听才察觉出了不对劲,这和往日吵两句嘴的动静可不一样。
阿弥听到了自家姑娘接连不断的叫喊声,立即以为是姑娘被煜王给欺负了,毕竟煜王怎么说也是个弓马娴熟的男子,姑娘还是可能吃亏的。
就好像此刻,她怀疑姑娘被煜王一不小心制住了,被上了刑,所以姑娘才会失态。
能让姑娘这么喊的,那刑法定然可怕极了!
阿弥当即就想冲进去营救,但被听出了动静一脸欢喜的闫安拦住了。
他虽早不全乎了,但还是分得清一些事的,这半夜三更的,里面只有殿下和王妃,小夫妻干柴烈火做出些理所应当的再正常不过了。
他才不会乱想成别的,殿下的心思他最知道了,疼爱王妃都来不及,怎会做出些伤害之事,闫安压根不信。
见阿弥这傻丫头提着刀就要往里冲,闫安立即上前拦人道:“你做什么去,阿弥丫头?”
阿弥立即严肃道:“你听,我们姑娘肯定是被欺负了,我要进去搭救我们姑娘。”
闫安吓得一激灵,心想这番可得拦住这傻丫头,不然破坏了殿下和王妃的好事,到时候场面真真难看。
将阿弥扯得紧紧的,闫安苦口婆心劝了起来。
“千万别要进去打扰,殿下和王妃并非是在做夫妻间的乐事,是好事,你这小丫头若是进去了王妃会很尬尴的。”
“听我的,咱在这里等着。”
阿弥不解,姑娘都喊成这样了还是乐事,这不合理。
“果真是乐事,我听着不像啊?”
阿弥还是不信,毕竟这闫安是跟煜王是一伙的,说不准就是在哄她。
闫安急得指天誓地道:“我发誓没哄你,不然这样,等明日你亲自去问王妃,若我说的是假话你就回来一刀砍死我!”
听闫安这么赌咒发誓,阿弥信了几分。
也是,若姑娘真被欺负了不可能不叫她帮忙,也许真是她误会了。
这股动静一直持续到下半夜,阿弥好像听到了外头传来更夫敲响了丑时的梆子,她大为震惊。
这乐事未免也太久了些,再喜欢也不能玩这么久吧,人不得累傻了。
又是一盏茶过去,房门被打开,是草草披着外袍的赵洵安出来了。
衣裳穿得丝毫没个正形,就像是刚浴身出来潦草披上的外袍,只遮掩个大差不差就成。
借着月色,阿弥似乎还看见煜王脖子间有些啃咬出来的痕迹。
一定就是姑娘发急之下做的!
阿弥顿时急了,觉得闫安公公刚才的话都是骗人的,分明就是她想的那样。
抬头去看,纵然夜色模糊,阿弥还是看清了煜王的神情,就好像一只刚刚美餐一顿的猫儿,眼角眉梢都是餍足。
这分明是胜者才会有的神情,所以这回姑娘真的被欺负了。
“待会让婆子进来收拾一下,我同王妃去沐浴了。”
不等赵洵安转身进去,阿弥什么也不管,风一阵地掠进了进去,纵然赵洵安在门口也没拦住。
“我要去看看我家姑娘。”
赵洵安嗳了好几声,最后还是放阿弥进去了。
本来不想让第二个人看见贺兰妘那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的,怕她脸皮薄。
但想着阿弥这小丫头不是旁人,看了便看了吧。
闫安在后面直跺脚,就见殿下朝他摆了摆手。
……
纱帐落下,贺兰妘视线再度模糊,疲惫让她不想动一下。
这场闺房之乐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无论在激烈程度上还是时间上,都差点让她没法承受。
到最后,贺兰妘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也不管身下脏污一片,跟个破布娃娃似的瘫在床上,目光涣散地望着赵洵安离了她,下床走远。
阿弥一进去,便被里面那股古怪的气味熏了一鼻子。
说不上好闻,也说不上难闻,反正是以前从未嗅过的气味。
奔着床就过去,隔着纱帐,她看见姑娘无力地躺在床边,一截皓腕雪白圆润,软绵绵地垂落在床边,看起来可怜极了。
“姑娘,你没事吧,阿弥就知道定是煜王欺负了你!”
撩开纱帐,姑娘身上的薄衾只松松垮垮搭在胸前,都未能完全遮住那对酥软。
也正是这样,阿弥看到那上面星星点点的痕迹,立即就怒了。
贺兰妘本还防备了几分,见是阿弥,心落了下去。
再听她愤慨的话语,难免尴尬,哭笑不得道:“阿弥别闹,不是你想的那样,没人欺负我。”
明明身上的伤都被她看见了,还说这样的话,阿弥不理解。
这时赵洵安走上来,低眉浅笑道:“我与你家姑娘在夫妻恩爱,天下千千万万家夫妻都是如此,你这小丫头懂什么,快些出去吧,我要带王妃去浴身了。”
“可是……”
阿弥还想说什么,就见姑娘朝她点头道:“去吧阿弥,我好好的。”
既如此,阿弥也没法再胡思乱想,带着一头雾水出去了。
送走了傻傻的阿弥,赵洵安过来,连着薄衾一起抱起进了浴房的汤池。
煜王府是按着延秀殿放大复刻的,延秀殿有的煜王府自然也有,没有的煜王府也有。
温水浸没皮肤,贺兰妘舒服地叹了一声,也不动弹,让罪魁祸首给她擦洗。
水流冲刷过她身上每一处,但洗不去肌肤上残留的暧昧痕迹。
赵洵安动作轻柔,掬起水为她清晰身上的汗液和脏污,每一寸每一毫,尽心尽力,周到妥帖。
不过坏处也有,就是时不时会被对方摸摸蹭蹭,或者亲亲这亲亲那。
看起来还是有些蠢蠢欲动,好几次手都开始游移起来,大有先前在床上的征兆。
好在还算有人性,最后都止住了,老实为她浴身。
但这对贺兰妘来说都不重要了,她现在只想歇歇,其他事明日再说。
看着眼前酝酿的水雾,贺兰妘坐在赵洵安怀中沉入了梦乡。
察觉到怀中人一动不动,赵洵安探头去瞧,先是笑了,再然后又露出愧疚之色。
两人在汤池中,外头婆子和侍婢也风风火火进来了。
婆子们都是过来人,但瞧了床上一片狼藉还是讶异了好一阵,手脚麻利地撤去旧被褥,换上干爽洁净的。
屋外,闫安正在拜谢老天爷,让他家殿下圆满了。
他就要给殿下带小娃娃了!
第49章 第49章节欲
这一觉贺兰妘睡得尤其沉,有种地老天荒的错觉。
贺兰妘好像做了很多梦,但又好像一个也没做,矛盾极了。
疲惫至极的身体在长久而沉重的睡眠中慢慢得到恢复,就像是被庄稼耗空地力的土地又得了一年的休养生息,从贫瘠回到了丰盈。
今日和往日一样是自然醒,但不同的是比往日迟了一个多时辰,外面早已天光大亮,用朝食的时辰也早就过了。
贺兰妘还觉得很热,比平时醒来要热很多,就好像被一团火贴住了。
迷迷瞪瞪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赵洵安酣睡之下泛着红晕的脸,唇色鲜艳,还有一道肉眼可见的小伤口。
纤长的脖颈下,是大剌剌敞着的胸膛,锁骨精巧,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暧昧痕迹。
昨夜狂乱的记忆回笼,贺兰妘心口一热一热的,又觉得不可思议起来了。
她真的和赵洵安这厮做了真夫妻,还那么激烈合拍?
虽然昨夜确实是累得不行,但不得不说她彻彻底底地体验到了闺房之乐。
尤其前几回,不止是赵洵安舒服得直哼哼,她也仿佛灵魂升天一般,是她以前从未感受过的舒坦。
只不过后面赵洵安要的太多了,她难以消受罢了。
很奇怪,明明最卖力的是赵洵安,但他昨夜却不见一丝疲态,甚至有种越战越勇的趋势。
什么力都没出的她反而筋骨发软,跟个面团似的,实在是怪异。
贺兰妘热得慌,刚挪动一下,直接就将熟睡的赵洵安惊醒了。
酣睡的少年睁开惺忪的睡眼,看清楚人,唇边就扬起了笑,黏黏糊糊地凑了过来,趁她没反应过来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贺兰,你醒了~”
贺兰妘全身的皮都紧了,不止是他亲的那一下,还有那一声黏黏糊糊的贺兰。
赵洵安从未如此唤过她,最客气的还是叫她的全名,生气时候会叫她泼妇。
贺兰这个称谓几乎都是些关系亲近的人唤的,如今从赵洵安的嘴里出来,还是这么一副黏糊的语调,贺兰妘只有点想起鸡皮疙瘩。
贺兰妘这才发现,两人还是赤条条的模样。
贺兰妘脸色精彩极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日千里也不过如此了。
捂也不是,不捂也不是,贺兰妘都不知怎么办才好。
静默的几息间,赵洵安的眼睛也渐渐清明,不仅如此,目光又开始往昨晚上让自己痴狂迷恋的地方黏了。
他此刻有绝佳的优势,长臂一揽,那具软香滑嫩的身子便落入了怀中。
正待赵洵安想如昨晚那样将脑袋埋进去,吃上几个来回时,脸被一巴掌按了回去。
还有他这个人也被贺兰妘一脚蹬开了,丝毫不留情面。
若不是他及时稳住,怕是又要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
没偷到香,赵洵安心中郁闷,甚至夹杂着几分没有被满足的委屈。
贺兰妘将薄衾全卷在了自己身上,防止自己春光外泄,却忽略了赵洵安此刻正跟她用一床被子,转眼间便□□了。
胸腹腰臀,更有昨夜让自己苦乐交织的可恶东西。
只是和昨夜不同,现在的它不再斗志昂扬,精神萎靡了下来,和之前判若两物。
没了昨夜的气焰。
但这一幕还是很有冲击力的,让她也脸热了一瞬。
“这话我才要问你,大清早的你少胡来!”
晚上是晚上的,白日是白日,她可没那么随便。
赵洵安也是有礼义廉耻的,但眼下他不想去遵守,只想着纵情一番。
这里是他的王府,他就算恣情些又如何?
但偏偏这里还有个他拗不过的人物,但他仍不想放弃,一想起昨夜那种快活,赵洵安心都沸腾起来了额。
真是天下第一等的美事。
“怕什么,这里没人敢看我们的笑话,就再允我一次吧。”
情绪上了头,赵洵安整个人都开始变化,原本已经垂着头,眨眼间便凶悍无比。
赵洵安生得很矛盾,有些狰狞,但又有种说不出的漂亮。
比册子上养眼多了,颜色如桃花般浅浅的,又泛着些艳色。
没皮没脸地蹭过来,全身上下都展露着他的渴求。
要不是亲眼见过这种变化,贺兰妘都不敢相信,就跟变戏法一样。
虽然该体验的都体验过了,昨夜也不是没切身感受过它的妙处,但这一幕出现在眼皮子底下,贺兰妘还是觉得刺眼。
“滚,大白天的别□□。”
贺兰妘也是个肉体凡胎的人
,昨夜那么多回,还是初次,少不得身上有些不自在。
之前睡着了不动还未察觉,眼下不过扭了几下,刺痛便涌上心头,暗暗将动作放轻了些,但对赵洵安的意见也大了些。
推开他就要压上来的身子,贺兰妘冷漠地叱道。
全身上下烧得慌,尤其下腹,赵洵安觉得自己现在浑身上下都是力气,想做点什么。
奈何人还没挨上一点,就被又推又骂的,完全没有昨夜那股热情,好像昨夜的一切他的梦,一场幻觉。
只是一夜,便让赵洵安产生了巨大的心理落差,他气愤道:“你怎么提裙无情的,好歹昨夜我们那么亲密合拍,怎么一起来又那么凶。”
经过昨夜,赵洵安的心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妻子两个字笔墨不再是落在纸上,而是心间,赵洵安已经用身体去充分感受了这两个字的意义。
以前那些埋藏在心中的贪念也有了光明正大的宣泄口,不必在苦恼和掩饰。
他以为贺兰妘会同他一样,经过了昨晚的亲密,也会待他温柔甜蜜些,将他放在心上,展露几分情意。
然现在一瞧发现自己可能想多了,那态度仍是原汁原味,随意又泼辣,好像两人昨夜并未热烈缠绵那一场。
“这就叫凶,分明是你大白天的要动些淫邪心思,我说的不对吗?”
说罢,一只雪白的脚从薄衾中伸出来,踢了他一下。
力道不是很重,不会将东西踢坏,但由于太敏感,赵洵安闷哼了一声,颤了颤。
“别什么都乱踢,踢坏了你以后也用不了。”
两鬓青筋乍现,面上也被那一下弄出了红晕,赵洵安发现自己仅仅是因为一次随意的触碰便失态了,又气又羞道。
贺兰妘也没想到这一下就让赵洵安反应这么大,嘟囔了一句道:“自己这么敏感怪谁。”
“快穿衣裳起来,也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
两人现在身上半片衣料都没有,当务之急还是先将衣裳穿好才是。
她可不像赵洵安,就那么大大方方地敞着,也不嫌害臊。
赵洵安还有些不甘心,伸手像从被子底下钻进去,试图像昨晚一样将人捏软下来,让贺兰妘心甘情愿顺从自己。
晨起本就容易燥,平时清晨时候便会不听话地站半天,如今尝到了甜头,人又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赵洵安真的很难忍住。
“把爪子给我拿回去,不然以后都给我憋着!”
一句狠话放下来,赵洵安老实了,幽怨地收回手,凄凄惨惨地看着她,好像贺兰妘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
贺兰妘一惯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尤其赵洵安这副故作委屈的死动静她更受不了,干脆把话说明白了。
“你昨晚上多使劲你不知道?还那么多次,你倒是神清气爽,都疼在我身上了。”
赵洵安呆了一瞬,不解道:“不是只有开头那一下疼吗?我瞧你后面也十分快活,竟还是疼的?”
虽然累得不行,贺兰妘不否认整个过程是舒爽的,但次数太多时间太长,铁打的人也不行。
抿了抿唇,贺兰妘措辞道:“磨得太久了,有些皮肉伤。”
铁杵都能磨成针,何况她这血肉之躯,上来头一遭便这样猛烈,留下些小伤也正常。
这事也不全是赵洵安的错处,也是她贪多了些,如上了瘾一般次次都往下吞,只顾着舒爽也不管疲累。
闻言,赵洵安不敢幽怨了,还说了句人话。
“啊,受伤了,是我的错,不然我给你上药吧。”
想起昨夜到最后贺兰妘确实累得抬不起手,只能气喘吁吁地瘫软在那,赵洵安疼惜的同时又莫名生出了些狂热的念头。
但此刻显然不是时机,赵洵安强行压下这股邪恶的狂念,想验看一下伤势。
他想得简单粗暴,既然那事都有过了,看看又如何。
但贺兰妘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夜里看了便看了,挡不住,其他时间她可没这么好的心态。
赵洵安哦了一声,知她可能是害羞了,便不再强求。
□□地翻身下了床,将衣裳穿好,刚扣上腰带,就听帐内传来声音。
“将我的衣裳拿进来。”
贺兰妘可不想跟赵洵安一样裸.着下去,遂使唤一句。
赵洵安笑了,拿起自己旁边的一叠衣裳进了帐子,
开始找茬道:“人家夫妻晨起都是妻子侍候丈夫穿衣,你倒好,不仅不管还使唤其我来,真是第一次见。”
贺兰妘接过衣裳,气定神闲道:“你想得倒是挺美,没让你侍候我就好了,别想那有的没的。”
贺兰妘原本私下就是个不驯服的性子,如今拿捏了赵洵安,更没有什么顾忌了。
本是随口一说,却见赵洵安忽地爬上床来,双目放光道:“若你需要,我可以帮你。”
就算不能再来,看两眼摸两下也是好的,赵洵安如是说道。
贺兰妘自然看穿了对方心中的小九九,冷哼道:“不必,你出去吧,让服侍的丫头们进来就好。”
让他侍候自己穿衣,不晓得这厮怎么怎么占自己便宜呢。
赵洵安没能如愿,悻悻退场离去。
阿弥带着几个侍婢立即就进来了,贺兰妘正慢吞吞地穿着小衣,身上是遮掩不住的红痕。
星星点点的,几乎全身都有,脖间和胸前最多,小腿上也不少,都是昨夜赵洵安就着姿势弄的,让人不忍直视。
阿弥和几个侍婢都看见了王妃身上的痕迹,再想起昨夜床上一片狼藉,皆是云英未嫁的大姑娘,悄然红了脸。
只有懵懂的阿弥想不到那些,只看着姑娘身上那些像是被咬出来的伤痕,心疼不已。
“太奇怪,为何生小娃娃要被咬,姑娘你疼不疼,阿弥给你上点药吧。”
贺兰妘真是要被这傻丫头给逗笑了,眼看着其余几个婢女都在那垂首偷笑,贺兰妘哭笑不得。
“不用,这不是咬的,也不疼,过两日自己就淡去了,用不着上药。”
她才是真咬赵洵安,不仅是嘴,脖子和身上都有好几处被自己消受不住时候咬出来的伤痕。
需要上药的或许是他才对。
贺兰妘轻笑了笑,又问起:“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王妃的话,如今是巳正一刻。”
方才还悠闲自在的贺兰妘脸色立即一变,惊诧道:“什么!”
足足比平时晚起了快一个半时辰,别说朝食了,洗漱完起来练个剑再浴身都能吃午食了。
除了特殊情况,贺兰妘从未这么赖床过。
贺兰妘这下吃足了教训,开始思索闺房之乐该如何处理了。
这个乐子还是要的,不过不能这么不节制了。
不能日日来,次数也得控制住,不然日日都会赖床。
贺兰妘很不喜欢生活节奏被打乱的感觉,尤其这些都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
洗漱后,贺兰妘看着外面的大太阳也不想练剑了,为着留些肚子给午食,只用了一碗鱼片粥作为朝食。
五月末,暑气快攀着顶峰,日头一上来,到处都是热烘烘的。
扇车从冰后吹来丝丝缕缕的凉气,让贺兰妘好受许多。
凉州临近塞外和雪山,并没有那么炎热,贺兰妘在上京算是遭罪了。
午食吃的是玉井饭,是嫩藕、莲子、梗米煮就的饭食,再用井水冷浸一下碗盏,吃起来清淡又消暑。
但贺兰妘还是被热得发蔫,抬头看赵洵安,同样如此。
“这天却是是太热了,该将凉殿启用了。”
贺兰妘一听凉这个字立马就来精神了,问道:“什么凉殿?”
赵洵安神秘一笑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午食后,就看王府将主殿后的那架巨大的水轮给开启了。
那是一座与殿宇紧密结合的机械水轮,通过主殿四下水槽里的水实现永不停歇的转动,扇轮摇转,产生一波又一波的凉风,最后送入内殿。
不仅如此,水轮转动带起的水流还会被送向屋顶,然后沿着屋檐直下,形成水帘,带来凉气为殿宇降温。
而流淌在四下的水槽里的水,还会再度被水轮摇起,实现水流再利用。
整个煜王府的仆从都聚在主殿围观,发出惊叹声。
感受着四下确实开始降下来的温度,贺兰妘也十分稀奇。
“这机关倒是精巧有趣。”
她感叹了一句,赵洵安忽地拉住了她的手,亲昵道:“进去再感受一下。”
注意力被旁的东西分散,贺兰妘一时没有关注到被赵洵安牵着的手,顺势就跟着他进去了。
卫朔站在不远处看着,眸色静谧无声。
昨夜的动静不小,不管是阿弥那个傻丫头还是私下里议论的婆子,卫朔都知道了些事。
主人同赵洵安圆房了。
他明明也早有这个认知,可真到来的时候还是像一根刺扎进心里。
原本的他会窃喜主人和赵洵安的不对付,这样就没有任
何男人能靠近她,拥有她。
尽管他也不可以,但能一辈子守在主人身后,他也觉得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
可现在都变了。
卫朔安静地看着那位煜王殿下亲昵地拉着主人的手走进凉殿,他情绪一再低落,冷硬的面色黯然下来。
他不该如此,他应该祝福主人才是。
他能守在主人身边已经很好了。
……
殿内的凉爽更让贺兰妘惊喜了好半天,一阵阵凉风回旋在其中,完全没了那股闷热的感觉。
再配上殿内的大量冰块,只要不在里面跑跑跳跳这种剧烈些的运动,身上都是干干爽爽的。
“父皇和母后便有这样的凉殿,当初修缮王府时我便求父皇给我也建造了一个,这样夏日便好过了,是不是?”
贺兰妘点头,看他都顺眼了许多。
迁居王府已有六日,永业帝给赵洵安的婚嫁也到了头,五月二十二,也就是明日,赵洵安便要去尚书台领职。
夜间,用过夕食,两人接连浴身完毕,贺兰妘正坐在妆台前通发,就听某人急不可耐地在那催促了。
“贺兰妘你快些啊,我等得花儿都要谢了~”
贺兰妘心中冷笑,明知故问道:“等我做什么?你自己先睡就是。”
赵洵安嘿了一声,笑着问道:“你故意急我呢,你明知道我在等什么,我一个人睡什么睡。”
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嘴脸,贺兰妘当即骂了他一声不知羞耻。
“就你我夫妻二人,有什么好羞耻的,你倒是快来啊~”
那模样,不知道的以为是外头招揽客人的小倌,既图财又图色的。
贺兰妘一想到接下来要说什么就觉得期待。
放下玉梳,贺兰妘如他的愿站起,朝着床上走去,腰肢扭动,踏上床时露出了一截白皙滑嫩的小腿。
几个动作便将人整得呼吸开始急促,已然开始扯衣裳了。
贺兰妘也不说话,就看着赵洵安脱得干干净净,对着自己。
贺兰妘才慢吞吞道:“干什么呢,我可没说要。”
人往下一躺,拉过被子就盖上了,一副要安睡的架势。
这让赵洵安如何受得了,当即就将她拉起来质问道:“我衣裳都脱了你给我来这个?”
贺兰妘慢条斯理道:“正要跟你说,我觉得如昨晚那般的太过了,容易受伤还影响我晨起,所以在这事上我打算节制一下。”
赵洵安脸已经开始垮了,蹙着眉追问道:“怎么节制?”
贺兰妘拂开他的手,淡声道:“就三日一次,而且每次不能超过三次。”
一次贺兰妘觉得不爽快,但如昨夜那般又太累,三次应该正适合她。
这个频率和次数一出来,赵洵安立即就崩溃了。
第50章 第50章同浴
“三日一次?还不能过三次?”
“贺兰妘你好狠的心!”
就好像饿了一天的人终于熬到了晚上可以用饭,杯盘碗筷都摆好了,就等着美餐被端上来,却被告知今日不仅吃不上,日后还要节衣缩食。
赵洵安哪里受得了,当即就就按捺不住了,几乎七窍生烟。
初尝人事,别说三日,他一日之间都能想好几次。
还有那次数,不能超过三次,这相当于三日才能吃上一顿,还吃得扣扣嗖嗖。
这对赵洵安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他就差声泪俱下控诉了。
贺兰妘觉得他太过夸张,满脸嫌弃道:“多大点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人截断了命根子似的,事那么多。”
见贺兰妘说出那等无情的话还跟没事人一样,待他更是只有埋汰没有宽慰,赵洵安眼都气红了。
“什么叫我事多,是你对我太残忍!”
“你看看我,还未及冠的年纪,怎么忍心让我这个年纪受这样的苦楚,你不愧疚吗?”
赵洵安几乎是将脸凑到了贺兰妘脸上,咬牙切齿地质问着。
贺兰妘别开脸,将人推倒在一边,不耐烦道:“这算什么苦楚,我也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不像你那样,你就是馋!”
矫情又嘴馋的男人,贺兰妘心道。
被这话堵得语气一窒,赵洵安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气鼓鼓了半天,最后来了句:“你不是男子,自然不懂这种苦。”
像个木偶一样干躺着好半晌,赵洵安脸色木然地将被子扯过来,盖住他□□的身子。
心中的怨气使得他无法平心静气地安睡,就那么对着贺兰妘,两只眼睛幽怨地凝着,就像是夜间蹲守猎物的猫。
贺兰妘根本无法忽视那道仿佛融合了酸甜苦辣的目光,才被盯了几息,就浑身发毛了了。
转了个身,改为侧身睡,面对着赵洵安。
带着几分劝解道:“你明日第一日上职,得养足精神,快睡吧。”
贺兰妘希望他不要再这么盯了,弄得她都睡不着了。
见贺兰妘还知道过来关心他,赵洵安心里好受了些,但怨气还是散不下去。
“我难受,睡不着,你睡你的去。”
不用去问,贺兰妘都知道他哪里难受,犹豫了几息,想着或许是她真的不懂男子的苦楚,人往赵洵安那里挪了挪。
赵洵安也不动,就一动不动地看着贺兰妘挪过来,眼底浮现出期待之色。
“啵~”
贺兰妘在其额头上亲了一下,为了表示她的诚意,她亲得很响亮。
“这下行了吧,安生睡觉。”
对着发愣的赵洵安说道,贺兰妘就要转身回去。
回过神来的赵洵安及时将贺兰妘扯了回来,眼睛直勾勾看着她道:“还不够,你要亲这。”
说罢,他点在了自己的唇上,同时也微翘着唇角轻笑。
不过是换个地方,虽然敏感了些,但也不是没碰过,贺兰妘没有纠结,低下头去。
本来也就打算和额头一样,亲一下便结束,但唇还没贴上去,颈后便缠上来一只手,将她带着往下按,不准她逃脱。
自然,这下也不会是沾唇即离的事了,两人纠缠厮磨了好半晌才分开,银丝水线,心口怦然。
不仅是赵洵安目光染满了情.念,贺兰妘也不大好受,身子都跟着软了下来。
“真的不可以吗?”
但原则不能破,面对美丽少年带着诱惑的恳求,贺兰妘还是咬着牙拒绝了他。
“不行,我们必须得节制一下,不然生活全乱了套。”
仍是得到了一个冷酷的回答,赵洵安失望地垂下眸子,又狠狠在她唇上咬了一阵才作罢。
“这下舒服了吧,都是你自找得。”
两人贴得近,赵洵安此刻哪里难受贺兰妘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低头瞧了一眼,哼了一声道。
赵洵安没答话,直接拉开了距离,防止自己失控。
但到了后半夜,赵洵安又自发摸了过来,贺兰妘推了几下没推开,也就随他去了。
赵洵安应该感谢凉殿的启用,不然贺兰妘可受不了他蹭过来。
……
没了那样的折腾,贺兰妘一夜好梦,晨起也是神清气爽,没有赖床。
因为要上职,赵洵安也一改往日喜欢赖床的毛病,一脸麻木地早起,唉声叹气地洗漱用朝食。
但还不忘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去。
仍是赵洵安最喜欢的艳丽红袍,翻领宽袖,衣料上是金丝银线绣出的祥云龙纹,日光照射下还有莲花暗纹。
发髻还是那么不庄重,只是用紫金冠高高束着,上面零碎的珠玉闪着她的眼睛。
临走的时候,赵洵安非得让贺兰妘送他,说一个不字就要急眼。
不仅如此,还顺走了她腰间的香囊,和那些叮叮当当的环佩一起挂在腰间。
赵洵安走后,贺兰妘觉得世界彻底清净了。
规律悠闲地过了一日,大部分时间待在凉殿中和阿狸玩闹,日头实在太大,晒得人心烦。
阿狸又长大了一圈,变得更健壮结实,也更圆润,王府上下都很喜欢这只猞猁幼崽。
日暮,赵洵安下职回来了,分明不是去做跑腿小吏的,但一看那满脸菜色,就好像吸了阳气一般,恹恹无力的。
用夕食的时候贺兰妘忍不住笑他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码头扛货了,累成这样,尚书台当真那么繁忙?”
想想也是,中书省那边负责决策多少朝中大小事宜,尚书省这边就要切身去执行,还要注意随时监察国政的进程,是个极耗心力的事。
赵洵安苦着脸道:“也差不多了,一天下来就没闲着,不是这个事就是那个事,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还得收拾不少阳奉阴违、或者尸位素餐的臣子,要不是我有这层身份,早就被啃成骨头渣了。”
贺兰妘意外道:“还以为你这种吃葡萄都恨不得给扒好了皮的懒人会趁机躲懒,草草敷衍,没承想这么卖力,倒是我误会了你。”
喜欢享乐安逸,性子矫情,人又懒惰脾气大,还以为到了尚书台得闹个天翻地覆。
没想到竟是个勤恳认真的做派,倒是让她刮目相看。
赵洵安瞥了她一眼,有气无力道:“好歹是自家的家业,以后接管的还是我的亲阿兄,尚书台这个位置何等重要,怎能做甩手掌柜,反正我是做不出这等事,累点便累点吧。”
一口吞下一整个羊肉包子,两腮鼓鼓囊囊地咀嚼着,就像是藏食物的松鼠,看得贺兰妘想笑。
“所以我说,既然累成这样,回来就别想些有的没的了,洗洗睡下吧,不然操劳过度迟早将你这貌美如花的小脸给累垮,变成丑八怪。”
赵洵安眼一瞪,似有千言万语,奈何嘴里羊肉包子还没嚼完,他一时说不了话,急得差点噎住了自己,直捶胸。
贺兰妘一言难尽地将她惯饮的蜜茶倒了一盏给他,人才顺下去。
“你不懂,这事跟别的事不一样,怎么都有力气,也不会叫半个累字,不信今晚试试?”
他总是这般口无遮拦,好在刚才都让闫安一众人退了出去,不然这些虎狼之词被听去了还得了。
剜了赵洵安一眼,贺兰妘冷漠道:“不行,说了三日便是三日,不能改。”
赵洵安脸色一暗,恨恨道:“明日夜里你给我等着!”
贺兰妘听得心头一燥,莫名生出了几分期待。
三日是不是确实有些久,她暗自想。
第三日日暮,赵洵安欢欢喜喜地回来,因为心里藏着开心事,今天的脸色红润了许多。
虽然刚回来还是有些恹恹无力的,但状态比昨日好多了。
但这一切都在贺兰妘歉疚的话语中破碎了。
“真不赶巧,我今日午后来了月事,你只能再忍几日了。”
闻此,赵洵安的脸色就像是暴雨中被冲垮的山体,簌簌往下淌着泥水。
支撑着他的希望碎成粉末,赵洵安一时没站稳,瘫坐在了榻上,双目涣散,像是死过去了一般。
贺兰妘一分的愧疚都变成五分了。
直到两人躺在床上,赵洵安人仍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像是僵尸一样直挺挺地平躺着,双目望着帐顶,跟失了魂没两样。
贺兰妘一时不适应,戳了戳他,好心劝慰道:“何必这般作态,也不过几日光景,再等等又能怎样。”
挺尸一样的赵洵安有了动静,扭过头来问她:“具体要等几日?”
“大概是五日左右。”
她的月事一向这个时间,这次应当也是一样。
“好漫长,漫长得像是想熬死我。”
耳畔立即传来对方幽怨的叹息,透着生无可恋的情绪。
贺兰妘没见过这样的,费解道:“不就是多等几日,怎么搞得好像时日无多似的,矫情。”
说罢,她翻身平躺着,懒得再理会他。
赵洵安听了这话倒是激动了,人往她这边一扭,气哼哼道:“说得轻巧,这种事憋不得的,久了出毛病。”
以前没遇着人,赵洵安对此倒是淡淡的没什么感觉,也没什么憋不憋的。
然今时不同往日,他憋一日都难受,何况是一连这么多日。
正在他上头的时候偏偏让他吃不上一口,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了。
贺兰妘自然而然问道:“那你以前怎么过的,不还是憋过来的吗?怎么以前使得,现在便受不了了?”
不过是想多吃几口的小伎俩,贺兰妘才不会上当。
“因为遇见了你啊。”
这话带着几分气恼,像是在开玩笑,但贺兰妘望过去,对上的却是一双满眼正色的眸子,似乎还夹杂着几分别扭。
气氛安静了下来,静默的空气仿佛在流动,裹挟着两人间那股似燃未燃的情愫。
贺兰妘一时无言,直愣愣地看着,倒是将赵洵安看得眼神躲闪了起来。
“行了,等便等吧,算我倒霉。”
说罢,人翻身平躺着,也不在那幽怨生闷气了。
贺兰妘暗自笑了笑,也不再追问什么,只留在心田中品味。
步入六月,熬过了季夏,便是凉爽的秋日,贺兰妘每日都在期盼着。
太冷或者太热她都不喜欢,唯有春秋最合宜。
赵洵安渐渐习惯了上职的操劳,但每次回来仍是一脸被吸了阳气的模样,看得让人发笑。
夜里他也总难为自己,分明靠近自己会让自己更难受,但还是回回都钻到她的被子里亲个七荤八素,亲得贺兰妘四肢发软,而他也是肿胀难耐。
这样的自虐这几日夜夜都要来上一场,且不止是他一个人难捱。
贺兰妘也正视了自己对于夫妻生活的需求。
就跟赵洵安差不多,以前没尝过,也就没想过,如今知道了是什么神仙滋味,旷了这么些日子,她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抚上赵洵安埋在她颈窝处的脑袋,贺兰妘忍不住气喘道:“再等等,明日,明日便走干净了。”
是对赵洵安说,也是对自己说。
“可是我真的好难受,胀得好疼。”
赵洵安细心地感受到了贺兰妘情绪中的那抹体恤,他打蛇上棍卖惨道。
贺兰妘根本没面临过这样的难题,也很为难,只能对他道:“你再忍忍,不然去洗个冰水澡?”
赵洵安脸一垮,就知道指望不上贺兰妘能想出什么好主意,便直截了当道:“你帮帮我。”
“怎么帮?”
赵洵安知道轻重,肯定不是想浴血奋战,想必是有别的法子。
被问起,赵洵安倒是脸红着开始支支吾吾起来,结巴了两声,干脆直接拉起了她的手。
引着贺兰妘探了进去。
掌心充实滚烫,且大小十分勉强,贺兰妘只能占一部分。
一下就探出了那是个什么玩意,贺兰妘也跟着脸一红。
二人都没有出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贺兰妘心照不宣地跟随着他的节奏,来来回回,机械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耳畔是赵洵安逐渐紊乱的呼吸声,最终演变为与那夜如出一辙的哼声。
也不知是几炷香过去了,贺兰妘只知道自己的手快要废掉了。
主导者早就从自己换做赵洵安,不过她仍冲在第一线,所以手心仿佛着了火一般。
最后还脏了手,可谓是什么好也没讨到,只赵洵安红光满面地笑了起来。
“脏死了,快点给我弄干净!”
受了那么些罪,最后还弄成这样,贺兰妘很是不爽快,当即踹了赵洵安两脚,颐指气使道。
得了抚慰,赵洵安此刻正爽快,被踹了也是笑嘻嘻的,先是用身上的中衣将贺兰妘的手粗粗擦了一遍,再下床打水来,用湿帕子再细细擦一遍。
掌心红了一片,火辣辣的刺痛
,赵洵安拿了清凉的药膏给她涂上,掌心舒服了不少。
床帐被打开来散味,贺兰妘侧身看着正耐心给她净手的赵洵安,又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看吧,才一次手就这样了,还是身子耐得住,日后若想手不受罪,便多予我几晚。”
情绪正软和着,就听见赵洵安欠扁地跟她讨价还价,嬉皮笑脸的,贺兰妘又来气了。
“那我以后手也不予你了。”
冷着脸哼了一句,直将赵洵安听得大惊失色。
“别啊,是我说错话了,就当我放屁吧。”
贺兰妘又不气了,自己都觉得自己反复无常。
……
好不容易熬走了月事,赵洵安这一日提早下职回来了,那一点收尾的零碎活便让各部尚书自己拿主意了,明日呈给他看即可。
一场夕食下来,贺兰妘被他看得没下过十二回,无需说些孟浪的话,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便已经代替主人一一说了。
今晚有她好受的。
这是贺兰妘从里头读出来的话。
月事走干净了,贺兰妘想着自己也许久未泡汤池了,便带着阿弥进去了。
汤池上雾气缭绕,飘着许多气味芬芳的鲜妍花瓣。
贺兰妘赤身入水,舒服得喟叹了一声。
阿弥在身后给她捏着肩活络筋骨,絮絮叨叨说着阿狸又长胖了的事。
忽然,一阵脚步声靠近,主仆两人都惊了一下,阿弥更是直接跃起去瞧,结果发现是煜王,一时不知拦还是不拦。
赵洵安不管阿弥心里怎么想的,大步流星就进来了,看见了正倚在池边浴身的贺兰妘。
玉白柔美,肌骨丰盈,让人看着血脉偾张,赵洵安更是气血翻涌。
“你出去吧,我要跟王妃一起泡汤池。”
恨不得将阿弥这碍事的小丫头一把丢到外面去,好让他能快些下去和贺兰妘亲热一番。
“可是……”
阿弥还想说什么,就看赵洵安已经开始脱外袍了,她吓得也不敢说了,六神无主的。
这算是她家姑爷了,她得避嫌才是。
“好了阿弥,既如此你快出去吧。”
好在贺兰妘及时出言,阿弥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这姑爷也真是没个规矩。
水雾弥漫间,赵洵安也下了水,一步步朝着贺兰妘靠近。
说实话贺兰妘此刻还是有些紧张的,因为她觉得这个汤池很可能马上要被赵洵安当成床用。
水雾遮挡不住那等可怕的轮廓,她知道那是冲着她来的。
心中一紧,看着越来越近的赵洵安,她忽地有了个好玩的点子,二话不说往水里一沉,消失在了赵洵安跟前。
水面上花瓣众多,雾气也阻挡人的视线,赵洵安一时没能找到逃蹿的贺兰妘在哪。
就在他转身的一霎那,脚踝忽地被一扯,他仰躺着进了水,激起大片水花。
他不识水性,索性汤池的水量淹不死人,他很快爬了起来,将水底作弄他的贺兰妘揪了起来。
两人头发也湿透了,被拽上来的贺兰妘笑得猖獗,看得本就满身火气的赵洵安更按捺不住了。
当即将人往池边一按,挤了上去。
那一下太过于猝不及防,贺兰妘惊叫了一声,两条腿在水中胡乱踢了起来。
汤池的水面很快荡起了激烈的波纹,一圈接着一圈,撞出破碎的白色水纹。
“赵洵安,肠衣!”
缓过劲来第一时间,贺兰妘便反应过来这一桩要事,急急想推开他。
赵洵安不理,只埋头道:“穿了,进来前便穿了,你放心好了。”
闻言,贺兰妘心落回肚子里,不再抗拒,拥住了他。
涟漪一层层荡开,鲜妍的花瓣皆被水纹冲到一边,不得靠近池边热烈纠缠的男女。
也许是因为可怜赵洵安憋了太多日子,这一夜贺兰妘放纵了他,不再拘泥于次数了。
一头发疯的野马,在草原上跑了一圈又一圈,将脚下柔嫩的草地都踏得不堪入目。【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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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51章点唇
贺兰妘觉得自己定下的房事规矩就像个笑话,因为赵洵安很鸡贼,一来二去地总是能钻到空子。
最无解的是连她也被他诱惑地接二连三破了规矩,随着他一起胡闹。
但赵洵安也为她考虑了,在次数上忍让了一二,没有再像初次那般没无所顾忌,不至于让她累得早上起不来,误了时辰。
简单来说就是打破了三日才能亲近的规矩,但遵守了不超过三次的限度。
三次对贺兰妘来说是舒适度的极限,但不是很让赵洵安满意。
所以他在这事上使了个心眼子,那便是拉长战线,让每一次都尽可能久一些。
所以每次察觉到快交代的时候,赵洵安都会僵下来歇口气,等稳住了才会再次动作,来回几次,时辰便被拉长了两三倍不止,贺兰妘每回都又气又笑地踹他。
有时候被他弄得没耐心时,贺兰妘就会故意迫他,几下内劲一使,赵洵安再能忍也把持不住。
察觉到自己没守住门,每次都会气喘着,用一种幽怨的眼神去瞪她、控诉她。
这时候贺兰妘便是得意的笑,带着几分挑衅。
足够娇媚动人,每次都笑得赵洵安认栽,扑上来啃咬,开展新一轮的挞伐。
两人各退了一步,新的规矩倒也融洽合适,两人便心照不宣地奉行了下去。
每回贺兰妘都有种漂浮在云巅的浑浑噩噩感,再看赵洵安,双目迷离涣散,良久未动,显然也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不得不承认,在这事上她和赵洵安倒是无比融洽,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
六月二十那日,官员旬休,赵洵安便也不用去上职,皇后前日便传了口谕让两人进宫小聚。
自打乔迁王府起,也一个月未曾进宫面见帝后了。
赵洵安上职期间倒是能跟陛下见上面,但慕容皇后可是足足一月都未见过这对小夫妻了,甚是想念。
不仅是他们,陛下为着热闹,将儿子女儿们全都叫来了,连带着儿子们即将迎娶的闺秀。
郦家大姑娘郦元珠,裴三姑娘裴玥,还有一个近几天才定下来的未来平王妃,宿卫军陈家的女儿。
官衔不是很高,只是五品,但日夜守卫宫城安危,是个很重要的职位。
听说是一出俗套的话本子剧情,陈姑娘外出遇到贼匪,被路过的平王所救,被温柔呵护后芳心暗许,让家中长辈代为运作,将心思呈达了天听。
平王也没有异议,这桩婚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虽是继室王妃,但对于陈家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一门亲事了。
当今六位皇子,排除一个年纪尚小不能结亲的六皇子,只一个平王没有婚配了,陈家能出一个王妃,也算是门户生光了。
隔了许多进宫一趟,贺兰妘自然好好好拾掇一下自己,开始于镜前梳妆打扮,描眉点唇。
赵洵安穿戴好,走到廊庑下透气,瞥到在笼子里乱蹦的翡翡,他想起了上月交代下去的一桩私事,不知进展如何了。
遂将闫安叫来,赵洵安走过去逗弄小鹦鹉,问话道:“让去寻雀羽的事办得如何了?”
闫安道:“回殿下,上月派出去的雀羽使五日前来信,说是已经到江南地界了,想必再过一月便能探寻所有三十七州所有的珍禽馆,将那些稀奇的雀羽全都带回来。”
赵洵安嗯了一声,继而道:“告诉他们务必要在八月前回来,不可耽搁。”
他专门去当初的婚书上看了一眼,贺兰妘的生辰在十月初八,而百鸟裙制作起来分外繁杂,上回那条便耗了两月的时间,这回怕是也是这个时间。
闫安应了一声喏,再问道:“只不过倒是作为主羽的孔雀翎……”
记得上回殿下将宫中珍禽园的孔雀嚯嚯后被陛下骂了一通,但念在是出于一片孝心,倒没有将殿下如何。
但这回没了孝心,不知要如何呢。
赵洵安眉宇间也是一沉,随即无所谓道:“这个不用操心,薅几根毛罢了,也不至于打死我。”
“我记得
去年大朝会,下面又献了几只白孔雀是吧?”
闫安心下一跳,便知殿下要做什么了,强颜欢笑应了一声是。
“正好,多一个白孔雀,肯定更漂亮。”
眼看着人笑得更灿烂了,闫安既是喜又是忧。
殿下开窍知道讨王妃欢心是好事,但看着这模样怕是要迷了心智,日后说不准被王妃拿捏在手心,让往东就不敢往西的。
算了,殿下高兴就好。
逗完了鸟,赵洵安进了殿,看见镜前正要给自己点唇的女郎,心下一热,凑过去将蘸了口脂的唇笔抢过来道:“我来帮你吧。”
贺兰妘说不用,就要将东西抢回来,奈何赵洵安握得太紧,她不是对手。
她看过去,见赵洵安的一双眼正黏在她唇上,什么心思贺兰妘都不必猜。
既如此,她浅笑道:“行啊,但你要是涂得不好,今夜就别想上我的床了。”
这话险些让赵洵安没握住唇笔,但既然是自己厚着脸皮求的,咬着牙还是应下了。
就看赵洵安点了唇脂上场了。
贺兰妘微抬着下颚,悠闲地等着赵洵安给她点唇,觉得这样有趣多了。
点得好她不亏,也算是赵洵安的本事,点差了自己今夜便能歇息一下,昨夜被他折腾地腰到现在还有些酸呢。
唇笔落在唇上时,贺兰妘甚至能感受到他的颤抖,再看赵洵安,一连严肃,肉眼可见的紧张。
贺兰妘没忍住,扯着唇笑了,差点让赵洵安涂歪了,他更紧张了。
为了方便赵洵安下手,贺兰妘将唇微微开合了些,但显然,这个动作让本就心猿意马的人目光幽深了些。
就像是在给画上色,但落笔尽是饱满的柔嫩感,还有满目的娇艳。
“这要是夜里就好了。”
他吞了吞口水嘟囔了一句,引得贺兰妘朝他翻了个白眼。
今晚能不能上床睡觉都说不定呢。
终于,赵洵安放下唇笔,一时也判断不了自己手艺如何的他十分忐忑。
这毕竟是他头一次做这样的事,不免手生。
贺兰妘将脸转向镜子,去看自己变得愈发鲜艳的唇色。
落笔均匀没有丝毫外溢,上下深浅一致,不过似乎有一点点艳,但也不算什么大事。
然贺兰妘并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敛去笑意,故作为难道:“颜色有些浓了,不太好啊~”
这话一出,赵洵安脸色一变,因为这意味着他可能今夜要上不去床了。
一急之下,他捏住了贺兰妘的下颚,唇压了下去。
没有厮磨也没有舔.舐,只是重重地印了好几下,才抬起头来。
“这样就不浓了!”
拿起手边的小铜镜让贺兰妘看,果然,现在的唇色较之前淡了不少,刚刚好。
但赵洵安唇色艳丽了起来,更添华光。
这一下弄得她心神不宁了好半晌,实在太过出其不意。
瞪了他一眼,看着他此刻带着艳色的唇又觉得好笑骂不出口。
“算了,便算你过了吧。”
“还有,把你自己的嘴擦擦,不然出去别人看了不知道怎么想呢。”
赵洵安松了口气,这才露出笑来,凑到镜子前将唇脂擦去。
日头升起,青雉将廊庑下的翡翡收进殿,恰好贺兰妘走出殿瞧了一眼,忆起了这桩可笑的事。
坐进了马车,贺兰妘确定赵洵安跑不掉了,她展开了攻势。
“翡翡真是只可爱的小鹦鹉。”
赵洵安刚坐下,冷不丁听见这一声夸赞,刚想应声但心里觉得不安稳,偷偷提前瞥了一眼。
女郎笑吟吟的,但那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一看就来者不善。
一时紧张,他磕磕绊绊道:“哈哈,是啊。”
赵洵安甚至不知道接什么话,只能干笑着。
贺兰妘乘胜追击,阴阳道:“这就是你的大鸟?”
“爱吃糕点的大鸟?”
赵洵安窘得脸皮都开始发硬了,不知回什么才能让自己体面些。
如今成婚也快两月了,自己养了什么贺兰妘也都一清二楚,他就算现在去编也没人相信了。
贺兰妘继续盯着,眼神压迫感十足,赵洵安脸皮越来越烫,不敢对视。
“不是,这是不爱吃糕点的小鸟。”
被逼视着,赵洵安端着手,最终嗫喏出声道。
贺兰妘笑了,笑吟吟继续问道:“那我的糕点是被什么给吃了?”
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却还是要看他的笑话,赵洵安臊得满脸通红,维持不住镇定了。
“好了好了,我承认了,是我这个大鸟吃的,行了吧!”
恼羞成怒,赵洵安双臂一环往角落里一靠,看起来可笑又可怜。
贺兰妘满意了,但还是忍不住奚落他,谁叫花朝节那日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贬低她的百花糕,非得出了这口恶气才行。
“当初是谁说难吃,膻味大,嫌弃成那样,背地里倒是偷吃得欢。”
贺兰妘的奚落很不客气,赵洵安脸更红了,不止是尴尬,还是恼怒。
“还说我,你明明会水,还故意跳下去装模作样,害得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冷漠无情把你打下去,你多无情!”
见他也翻起了旧账,贺兰妘气焰稍弱,但仍是嘴硬道:“谁让你要用步打球打我,我不过顺势而为罢了。”
“那是你先打的我!而且就算你不躲,那球也砸不到你。”
贺兰妘也抱起了臂,跟他对呛道:“谁知道你从那过来,谁又知道你手下留情了,而且我当时也是为着陛下不将我两凑一对,所以才小小牺牲了一下,你该谢谢我才是。”
赵洵安简直要气冒烟了,直接扑过去将人两手按住,嚣张地压住。
贺兰妘刚想挣扎,就听赵洵安威胁道:“莫要乱动,小心发髻散了没法出去见人。”
贺兰妘确实在意这个,再梳发是桩麻烦事,而且她心里清楚赵洵安不会怎样,顶多耍耍他那点雄风。
果然,见她不动了,赵洵安立即扑上来含住她的唇,将人亲得七荤八素。
赵洵安实在是气到了,因为当时那一下确实斩断了两人几乎一锤定音的婚事,如果不是母后生辰宴上那个意外,两人几乎是陌路,更别提在马车里拌嘴打闹。
越想越觉得心悸,赵洵安只能从唇齿间这点亲密中获取些安全感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心中是在意的,且在意得要命。
他或许真的喜欢上了贺兰妘了。
尽管她一点都不温柔贤淑,也不会对他小意温柔,甚至是颐指气使,时而打骂。
但是他就是很喜欢,光是看着都觉得高兴。
带着气吻上去,但气不过两息就消散了,变得细碎又温柔。
贺兰妘那点抗拒也没了,反而被勾得乱了心神,获得自由得双臂自然无比地攀了上去。
结束的时候,唇上的口脂几乎被蹭干净了,或者说都被赵洵安摄去了。
好在发髻衣裳没有弄乱,贺兰妘到了车内的妆镜前补了一下口脂,赵洵安也将唇上擦拭干净,除了两人面上那点潮红,便看不出什么了。
曲着腿坐在榻上,赵洵安忽然叫了一声疼,直直望过来。
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夜里这话贺兰妘没少听,贺兰妘已经足够了解他了,知道他在疼什么。
于是不客气道:“疼就忍着,谁叫你馋。”
赵洵安悻悻闭嘴,猛灌了一口冰葡萄酒,试图将火气压下去。
抵达宫城,两人下了马车,甘露殿那边也遣步辇来接了,不过这回只一个两人乘的步辇。
已是夫妻的两人不再避嫌,肩挨着肩坐了上去。
两人到得不早不晚,太子和太子妃,三位公主,平王和陈姑娘,三皇子和郦家大姑娘也到了,除了四皇子和裴玥,六皇子没到。
郦家大姑娘生得白皙柔婉,是个内敛安静的性子,话也很少,只在开头见礼后便没有多言了,同三皇子这样矜贵自持的君子在一处更像是陌生人,谁也不搭理谁。
陈姑娘是个柳叶眼的秀气姑娘,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皇亲,她多少有些胆怯,但眼中也是藏不住的新鲜与虚荣。
若不是与平王殿下定了亲事,她怕是一辈子也很难和这一大家子一道用饭。
紧挨着未来的郎婿,陈茵好奇地四下看着,直到宫人通报煜王和王妃来了,她抬眼看过去,双目顿时被两人迎面而来的盛颜给刺到了。
先不论别的,就单凭两人这长相,都称得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陈茵也是上京人,早知这位煜王生得貌美,当时情窦初开于宫宴上远远见过一面,也曾怦然心动。
但煜王可不是什么温润好性的郎君,加上身份尊贵,她也就想了几日便清醒了。
后来还想过煜王这样的人日后得娶个什么样得王妃才不会被遮掩住风采,如今有了答案。
这位贺兰姑娘,如传闻中那般光艳倾城,恍若天人,同煜王站在一处丝毫不落下风,甚至来说更为吸睛,因为陈茵第一眼看的是贺兰姑娘。
加之对方喜好鲜亮的衣裳,走过来当真是光彩照人。
可惜的是,两人都不是什么柔和脾气,还听说婚前便不和,怕是夫妻相处起来不大融洽。
刚在心中叹息完,陈茵就看见两人衣料摩挲中,煜王想去牵王妃垂在身侧的手,然刚摸上去就被打了手背,还挨了一眼刀。
作为女子,陈茵也看得出来,煜王妃那一眼带着几分女子的嗔怪,这不是水火不容的关系能有的。
她看得稀奇。
慕容皇后这边,一见着她和赵洵安,立即就笑了,招手让他们过去。
许久未见,贺兰妘也甚是想念这位浑身散发着母性的温柔婆母,立即喜滋滋就迎上去了。
赵洵安跟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插着话,生怕人将他给忘了。
说笑间,陛下也过来了,身后跟着四皇子和六皇子。
过了这许久,四皇子虽然看起来还是会时不时羞涩,但同裴玥的关系看起来近了不少,已经很自如地说笑了。
裴玥得了称心的婚事,自然也心情愉悦。
只剩下六皇子一个形单影只,看着兄长们一个个成双成对的,露出羡嫉的神情。
虽然他还不太懂,但就是觉得有媳妇很开心。
太子大兄看着还不明显,但四兄和五兄差点嘴都要笑裂了,一看就知道心里美。
其他三位嫔妃也过来了,一大家子整整齐齐地吃了一顿午食。
期间,帝后两人瞥着下方小动作不断的老五和老五媳妇,皆露出了会心的笑。
且看那对小夫妻,你招我一下我招你一下,虽然不是那等琴瑟和鸣的夫妻做派,但显然亲昵了不少,便是能过日子的好兆头!
慕容皇后更是满脸褪不去的笑,她想过这对小儿女日子长了会好,但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般快。
而且听派去王府的婆子说两人确确实实已经圆房了,她心中更是欣慰。
和美是早晚的事了。
小宴上,帝后二人说起了三个儿子的婚期,因为平王定亲定的晚,那时三四两位皇子早已排下了婚期,平王的婚期反倒在两个弟弟后面。
七月初三三皇子娶郦家大姑娘,八月初十四皇子娶裴玥,至于平王,便定在了九月十八。
三位皇子大婚,虽然都是各隔了一月,但也够礼部六局忙成陀螺了。
……
六月尽,盛夏退场,初秋的凉意扑面而来,也到了三皇子娶妻的日子。
贺兰妘与那位郦家大姑娘不熟,便不用过去作陪,只同赵洵安一道去同光殿观礼便可。
因为婚仪勾起了赵洵安那日的憋屈事,一路上,马车里他都在说二嫂当时打他那几下有多重,大兄和二兄是如何一文一武难为他的。
还斤斤计较当时她迫他念了六首催妆诗的事。
贺兰妘已经习惯了在马车里补口脂,为了方便,赵洵安也在马车里安排了一套她平时惯用的胭脂水粉,就连衣裙首饰也备了几套。
暮色降临,二人落座于席位,人多了,贺兰妘便不允赵洵安这厮总做些黏黏糊糊的事。
比如总要拉着她的手。
甩开好几次,人又缠上来,贺兰妘恶向胆边生,趁着一对新人入场,众人都看热闹去,她一手伸过去,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
“老天爷你这个……”
此时此刻,还是在这么多人的环境中,那地方遭了一下,赵洵安顿时如遭雷击,脸又白又红的,但又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做。
“疯女人!”
他连忙将腿并拢,惊魂未定地骂了一句,随后又满眼兴奋道:“回去你给我等着,我要百倍…不千倍万倍偿还!”
贺兰妘心中矛盾,既害怕,又有点兴奋。
她一定是被赵洵安这个馋鬼给传染了。
上首,礼赞官唱和新人拜天地,却扇,贺兰妘随意扫过去一眼,目光却停在了郦家大姑娘那张灵动活泼的面颊上。
那双眼睛,狡黠而活络,与那日贺兰妘所见到的沉静忧伤截然不同。
第52章 第52章替嫁
思索了良久,贺兰妘还是觉得心头怪异,于是碰了碰赵洵安,凑过去小声问道:“你觉不觉得你三嫂今日有点奇怪?”
赵洵安放下琉璃盏,先是睨了她一眼,莫名道:“我三嫂?怎么,不算你三嫂啊?”
贺兰妘没想到这时候赵洵安还能在这事上计较起来,一时眯起了眼睛,最后无奈道:“是是是,也是我三嫂,这下行了吧?”
赵洵安这才满意,轻哼了一声,才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有什么奇怪的?”
贺兰妘思索了一下说道:“感觉像是忽然间变了一个人。”
赵洵安随即笑道:“怎么可能,这不还是郦家大姑娘,哪儿能说变就变?”
贺兰妘又去看了一眼,人还是那个人,眉眼分毫未变,上了妆后更精致娇艳几分罢了。
许是今日是她大婚之日,觅得良婿,又与三皇子又相熟了些,新婚燕尔之下情绪起伏大。
贺兰妘如是想着,恰好赵洵安给她夹了桂花鸡过来,贺兰妘便也不纠结了。
灯火辉映,那双执着银筷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泛着玉一样的光泽。
这双手很是宽大,每个指节都长到不可思议,尤其抚琴的时候,一指都能非常轻松地跨越七弦,衬得那把落霞琴都小巧了起来。
她生得丰盈饱满,但夜里赵洵安却能一手完全掌握她,十根手指呈包围式黏附在上面,几下便让她心神凌乱了。
那是一双适合抚琴弈棋的手,光看这双手会以为主人是个极其风雅温柔的性子,但每到夜里,当其搁在自己腰间两侧时,上面便会迸发出可怖的青筋,没了风雅,只剩下凌厉的攻击性。
一时看呆了去,贺兰妘眼睛黏在了上面,被时刻关注她的赵洵安察觉到了,眼儿笑得弯弯道:“看什么呢?”
贺兰妘没防备,一下就将话秃噜了出去。
“看手,你的手指好长。”
赵洵安闻言挑了挑眉,放下银筷,看向她的眸光清润明亮,而后执起贺兰妘的手。
意味不明地问道:“就只有手指长吗?”
伴着他的话来的,还有不轻不重地揉捏,使得贺兰妘心尖一颤,掌心发麻。
立即跟鹌鹑一样低头,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关注到他们这边才松气。
“说什么孟浪话,也不怕被人听见!”
甩开赵洵安的手,贺兰妘脸皮开始发烫,低声斥骂道。
装作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口桂花鸡,就听赵洵安在旁边嘲笑道:“刚刚抓我的时候也没见你害羞,这会倒害羞上了,真有你的。”
主动和被动可不一样,贺兰妘没作声,心中腹诽道。
新妇拜完了天地,很快被引入了新房,剩下三皇子需得再留下陪片刻的酒。
大抵是不胜酒力,三皇子很快便上了脸,面上红了一片,看得贺兰妘摇头。
酒量差可不行,这么一顿酒敬下来,回去怕是醉了个彻底,再冷落了新妇。
贺兰妘忽地好奇问道:“你当时也被敬那么多酒?当时看着还挺精神的,倒是酒量不错。”
甚少被贺兰妘夸赞,赵洵安笑成了朵花,晃着琉璃盏中的葡萄酒说道:“酒量尚可,不过用了个小妙招,在袖中放了块厚棉布,遇到不想喝的酒便洒进去,便能清醒回来了。”
或许那时他心中也藏着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想着能清醒地回去办事。
但谁知道贺兰妘根本就没给他面子,差点连床都睡不了,还放了点血。
归根到底是他们一开始便结了个硬疙瘩,为着这个疙瘩折腾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现在
才步入正轨。
赵洵安曾想过,若是当初上元节他并没有心血来潮去浮玉楼,后面也听母后的话去跟贺兰妘见面,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多波折,新婚夜也能如愿了?
他正浮想着,耳畔响起女郎清脆的笑。
“你倒是有些小聪明,若是回来个醉鬼,我就直接让你睡地上了。”
赵洵安回到现实,心下那抹假设也被压下,目光落在女郎精致秾艳的侧脸,目光释然。
所幸一切又回到了正轨,善哉。
酒宴持续到亥时,在微薄酒力的作用下,贺兰妘开始犯困。
今日婚宴,明日三皇子夫妻还得来堂前拜舅姑,届时她们这样的妯娌依礼也需得在场,这一日一夜来回奔波麻烦,皇后便安排她和赵洵安在宫中过夜。
地点自然是以前他们住过的延秀殿,宫人提前打扫了一遍,除了没有两人日常用品,空旷了些,倒是一如往昔。
“从这搬出去才不到两个月,竟有种隔世之感,真是奇了。”
洗漱完,贺兰妘躺在床上感慨了一句,眉眼带笑,鲜活明媚。
赵洵安在这里生活得更久,感情也更深刻些,此时此刻更是赞同贺兰妘的话。
“没错,恍如隔世。”
“而且……”
他话音忽地一转,眼神一暗,贺兰妘瞧了便知他要放什么屁,但是来不及拦了。
“那时候你碰都不让我碰你。”
话音落下,赵洵安翻身而上,将人压得结结实实。
贺兰妘见他已经开始解衣带,立即推搡他道:“今夜歇歇吧,没带肠衣。”
原本没打算在宫中过夜,肠衣还在王府中,贺兰妘可不想承受风险。
本以为马上就要见到赵洵安垮下来的脸,没承想他居然笑了。
贺兰妘一愣,心下不妙间,就听他话语窃喜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随身带着了。”
说着,从枕下掏出一个锦袋,打开来看正是一袋子肠衣。
贺兰妘哽住了,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贺兰妘一言难尽道:“你怎么还随身带着,也不嫌丢脸!”
哪有人随身带这东西的,贺兰妘如今算是见识了。
赵洵安的脸皮愈来愈厚,无所谓地笑笑,当着贺兰妘的面将衣裳褪尽,肠衣穿上。
“有什么,就你一个人知道,丢一下脸也值当了。”
一切完毕,阴影落下,缠绵的吻密密麻麻落下,将贺兰妘紧紧缠缚住。
贺兰妘难以抵挡,干脆顺势享受,任凭风雨落下,畅快淋漓。
……
因为第二日要去甘露殿一道见新人,夜里贺兰妘不准他多来,第二只肠衣褪下,贺兰妘便叫停了。
赵洵安虽不乐意,但拗不过她,只能带着饥饿睡下了。
“回去你可得补偿我。”
临睡前,赵洵安贴着她,在她耳边恨恨道。
翌日的甘露殿又是热闹非凡,帝后坐在主位上,看着并肩到来的新人。
因为昨夜心中那一点点怪异,贺兰妘对这位郦大姑娘有几分关注,遂立即看了过去。
因为够快,贺兰妘看见了些好东西。
郦大姑娘忽地牵了一下夫君的手,动作看起来很是熟稔,但三皇子立即慌神避开了,面上爬满晕红。
似乎还对郦大姑娘小声说了些什么,并非是斥责,反而带着几分宠溺。
贺兰妘看得津津有味,跟着笑起来,引得赵洵安道:“有什么好笑的。”
“你不懂,看别人最有意思了。”
贺兰妘心情愉悦回道,笑眯眯地看着这对新人。
果然成了婚就是不一样,被新婚妻子一缠,三皇子也不清傲了,时不时就被打趣得面红耳赤。
而那位郦大姑娘则是面上带着端庄的浅笑,但目光流转间灵动狡黠,似乎总在打着什么小主意。
贺兰妘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实在猜不透,很快便抛诸脑后了。
许是自己多心了,也许郦大姑娘原本就是这样的性子。
……
三皇子大婚后,封王的旨意同所领职位一道下来了。
封号为“仪”,领鸿胪寺。
度过了十日的婚嫁后,新册封的仪王也走马上任,在外开了府。
因为几个儿子年纪挨得近,所以永业帝在修缮王府时也是同时进行,就连下月要成婚的四皇子所需的府邸也已经修缮完毕,只等主人入住了。
七月秋凉,乞巧节也随之到来。
这一日,府中的小丫头都欢欢喜喜地开始摘花泡水净面,到了夜里还对月穿针,大胆些的还会去抓蜘蛛验一验自己是否能得巧。
贺兰妘觉得这些挺没趣的,也不信蜘蛛能验巧的邪,便没参与这些。
但觉得用凤仙花染指甲倒是有点意思,夕食前便让府中侍婢备好了凤仙花,夕食后捣碎了留着染甲。
她不是很喜欢太过浓艳的丹蔻,偶尔瞧着会觉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扎人脑袋的女妖怪。
凤仙花浅浅的染一层便不错,瞧着清新粉嫩。
浴身后,贺兰妘倚在榻上,准备让阿弥来给她将凤仙花汁染上。
谁知阿弥刚过来,这差事就被赵洵安劫走了。
阿弥有些愤愤不平,但根本拗不过死皮赖脸的姑爷,气呼呼地离开了。
算了,姑娘和姑爷感情好她应该开心,总比天天掐架好,阿弥安抚自己道。
“你会给人染指甲吗你就抢活?”
贺兰妘慵懒地倚在美人榻上,唇角噙着淡淡的笑问道。
赵洵安先是捧住了她的手,灿笑着道:“不太会,但你教教我不就行了,又不是多难的事。”
贺兰妘稍稍坐直了了些,又恐吓他道:“好啊,若你染的不好今夜不准上床睡。”
似曾相识的对话,听得赵洵安脸一绿,想拒绝又拉不下那个脸,只能如上回一样咬咬牙应了。
也没什么可怕的,之前他还不会点唇呢,现在也娴熟了,浓淡合宜,贺兰妘都挑不出什么错来。
这个他一定也行。
用软刷蘸了蘸碟子里的凤仙花汁,如作画一般执起,问道:“怎么染?”
贺兰妘小指在其掌心勾画了几下,直到见赵洵安眸色转变才满意道:“只染下甲那一半,记得不要太浓,不然颜色会老。”
赵洵安应了一声,托着她的手开始细细涂染起来。
也许是赵洵安本就画工精湛,所以在这事上也做得很好,甚至没有一丝落在皮肉上,只下甲半点红,此刻便已经能窥见此次染甲的成功。
因为没有堆叠被碾碎的花瓣在上面,贺兰妘便无需裹缠纱布,只注意不要让手蹭到就好,一夜的时间花汁便会干涸凝固。
素手白皙如水葱白,指尖染着一点红润,可谓是十指纤纤玉笋红。
赵洵安觉得贺兰妘无一处不是美的,情不自禁吻了上去,唇舌辗转于手背柔嫩的肌肤上,流连忘返。
因为染甲的不方便,贺兰妘今夜选取了一个她一以来有些感兴趣却没试过的新鲜样式。
纱帐间,她换到了上面,两只不能被蹭到的手正好可以被赵洵安托着。
只是她低估了这新花
样的威力,她险些盛不下对方的热情,脚尖都绷紧了。
不过更尴尬的是,她自诩将门虎女,身强体健,但竟连一刻钟都没能坚持下来就心肺俱疲,使不出力了。
最后被赵洵安笑话了好一阵,两人又换了回来,这才双双畅快起来。
为了不蹭花她新染的指甲,贺兰妘几轮下来都没敢抱一下赵洵安,只规规矩矩地将两只手摊着,难捱时便揪着床帐,差点没将其撕了。
……
八月将近,秋意正浓,天高气清,是适合出游赏秋的好时节。
夫妻两人泛舟回来,又碰上了一桩大事。
一桩皇家内部秘辛,若不是王妃的身份,贺兰妘怕也是没福气听这个热闹的。
还是二公主跑来暗搓搓与她说了一嘴,贺兰妘听了后终于知道她从郦大姑娘身上察觉的古怪是什么了。
原来不是她多想,那郦大姑娘确实被换了个人。
不过换她的是郦大姑娘的孪生妹妹,郦二姑娘郦明珠。
也并非什么妹妹抢姐姐亲事这样乱七八糟的事,而是那位郦大姑娘心有所属,犯了傻,大婚前夜跟私定终身的江湖人士私逃了。
郦家大婚之日才发现新妇没了踪影,眼看着婚仪都办了起来,宾客也到了,皇家马上便要来迎亲了,他们根本不敢将家中女儿私奔逃婚的事说出来。
在这个关口,无疑是狠狠打了天家的脸,让整个天下都知道他家损了皇族的颜面,会最大程度的掀起波澜,一发不可收拾。
万分惊惧之下,郦家只好以压根算不上贤良淑女的二女儿替嫁,先过了婚仪这关再从长计议。
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但郦家别无他法。
只能将二女作为长女出嫁,对外称二女儿染了重病,被送往郊外庄子上休养。
将二女儿送上婚车前二老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努力装作姐姐的模样,莫要露出破绽,但没想到一月没到还是露馅了。
贺兰妘夜间同赵洵安说起这事,惊叹到无以复加。
“这位郦大姑娘瞧着文文弱弱的,做的事可真吓人,我这么讨厌你我都没敢逃婚,她竟然逃了,还是在大婚前夕,真是……嘶~”
贺兰妘都不知道怎么形容郦大姑娘的勇气,很强悍,但也太鲁莽。
这么来一下,何曾想过后续家人会面临什么?
反正贺兰妘不敢,借她八个胆子也不敢。
听了这番话,赵洵安皮笑肉不笑道:“可以不必说以前有多讨厌我的。”
带着些气,赵洵安力道更重了些,凿得贺兰妘无奈哄人道:“好了好了,都是以前的事了,就别抓着不放了。”
赵洵安仍是不满意,继续身体力行的威胁道:“那你现在呢?”
贺兰妘被搅得头脑发昏,嘴上也变没了把门,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嗯…现在,不讨厌了,喜、喜欢了~”
赵洵安听得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浑身充满了力气,继续鞭挞,像是能犁百亩地的牛。
被抱着去浴身,两人又接着讨论起了仪王夫妻。
“听明玉说还是淑妃发现的,气得半死去找父皇告状,要休了郦二姑娘,惩治郦家,此刻正闹着呢。”
“也不知结果会如何,不过仪王若是能出面保一下郦二姑娘说不定有转机。”
若仪王愿意为了吞下这个果,淑妃自然也得考虑儿子的意思,何况这事撕开了不仅是郦家遭难,皇家颜面也会被损伤。
各退一步或许能遮掩一二。
赵洵安神情餍足地为脱力的贺兰妘擦洗着身子,随口断言道:“那不可能,我三兄那等性子,说不准厌恶极了郦二姑娘,毕竟他君子风雅了这么多年,最后娶了个琴棋书画样样不精,只爱吃喝玩乐的草包妻子,他指不定跟在淑妃后面要休妻呢。”
贺兰妘不赞同,不服气地反驳道:“我不那么认为,人心都是肉长的,说不准人家郦二姑娘就得了仪王的心,仪王舍不得她,会为其求情呢。”
拜舅姑那日的场景历历在目,只是一夜便脸红成那样,贺兰妘不信又过了这么就仪王会一丝情意也无。
就听赵洵安嗤笑一声,满满的不认同,这让贺兰妘的火气上来了,拍开他在她身上作乱的手,铿锵有力道:“不若咱们打个赌。”
赵洵安又摸上去摩挲,笑问道:“赌什么?”
贺兰妘见挡不住赵洵安,便转守为攻,手指游移到水下,让人闷哼一声。
“就赌仪王会不会为郦家求情,若是我赢了,你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不过现在没想好,你等着便是。”
“那若是我赢了呢?”
赵洵安趁机又挤了过去,池水开始荡出涟漪,抚着那截纤长优美的脖颈,饶有兴趣地问。
“那我便答应你一个要求便是。”
她向来玩得起,也敢跟他打这个赌。
赵洵安一听有甜头吃,立即就应下了,随即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若我赢了,日后房事上的规矩皆由我说了算,如何?”
贺兰妘趁机咬了他的脖子一口,先是不满,但想着这人也是会疼惜人的,真输了说句软话卖个惨也能让他节制一二。
“好,我应下了。”
“便让我们拭目以…嗯!”
最后一个字还未出口,贺兰妘便被冲乱了节奏,不成语调了。
第53章 第53章女装
静候了不过三日,两人的争锋便有了结果。
正在淑妃争执不休时,仪王赵洵钰去紫宸殿拜见了永业帝,待了好些时候才出来。
其后淑妃便消了气焰,不再折腾了,郦御史也被召进宫来,不用去猜便是去请罪去了。
至于对郦家的处罚结果贺兰妘没去探究,是赵洵安带回来的消息说因为仪王的求情,陛下网开一面,也想要维护一下皇家的体面,怕引起外人的怀疑,没有即刻处置胆大包天换新妇的郦御史,但赵洵安说郦御史的仕途也算是到头了。
这已经算是极温和的结果了,郦家上下感激不已。
仪王的文思殿里,如今的仪王妃郦明珠正坐在秋千上,刚送走了婆母淑妃,听了一耳朵的训斥。
不过她根本不放在心上,此局关键得看自己那个便宜夫君愿不愿意护她一护。
脚步声临近,郦明珠抬头,见她那个便宜夫君回来了,面沉如水。
她带着如往常一样的轻笑,停了秋千,像一只蝴蝶般翩然而至。
“夫君,你回来了!”
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女郎笑颜如花,让心情还在起伏纠结的赵洵钰板起了脸。
就见他这个替嫁的妻子扑过来,和之前的日日夜夜一般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像只活泼可爱的雀鸟。
若是之前,赵洵钰定然会掬起笑来,轻轻地将人揽住,然后等着妻子过来亲亲他。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没法像以前一样对待妻子。
若没有意外,这本应该是他定了亲的妻子的妹妹。
“你不知你郦家犯了多大的事吗?”
赵洵钰有些气恼,肃着脸想要教训人,但一对上女郎那双亮晶晶的眸子,赵洵钰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知道,觉得狡辩什么的没用,就等着夫君处置了。”
“若是决意要休我,我便回家去,若不休我,我便留下跟夫君在一起,总归不是我能决定的,所以全看夫君了。”
郦明珠松开他,虽还是笑吟吟的,但正经了许多。
赵洵钰觉得她太淡定了,就想吓吓她。
“我去同父皇说要休了你。”
说完,赵洵钰紧紧盯着女郎的脸,就见她眸光滞了滞,随即轻叹了一口气。
“如此的话,那我便不纠缠夫君了,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回家去。”
说罢,郦明珠转身欲走,帔帛随风而起,在空中飘摇,晃着赵洵钰的心。
他心口一颤,动作比心更快,追上去攥住了那条帔帛。
郦明珠讶然回眸,带着几分俏皮道:“夫君何故拦我?”
赵洵钰默然了几息,终究是败给了她,低声道:“刚刚是唬你的,没要休你。”
话音刚落,赵洵钰怀中便扑进了人,正是郦明珠。
“我就知道夫君不会这么无情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我们这么多日,夫君果然是舍不得我的。”
赵洵钰心神紊乱,一方面他觉得眼下他和郦明珠不该是这样的姿态,但他控制不住郦明珠想做什么,也控制不住这颗被郦明珠时刻扰动的心。
“你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也不知郦家如何教养出来的,简直是无赖!”
赵洵钰拿她根本就没办法,明明不符合自己择妻的要求,但他这颗心总是为其怦然而动。
原来有些事根本不是他他想怎样便怎样的。
“我胆子为何这样大,夫君以后不就知道了?”
“还有,以后不要再唤我姐姐的名字了,唤我明珠吧。”
郦明珠凑上去亲了亲他的下颚,眉眼娇俏而热烈,将赵洵钰一颗清冷淡漠的心熨烫发热。
情
不自禁伸手揽住了她,赵洵钰终是在女郎额头上印下一吻道:“算我上辈子欠你郦家的。”
郦明珠笑得眉眼弯弯,将手伸进赵洵钰的掌心中,与其十指紧扣道:“告诉夫君一个秘密……”
“其实我很早就喜欢夫君了~”
赵洵钰眸光一瞬间柔软下来,两人视线交错,不约而同地吻在了一起。
……
煜王府的气氛便不是那么融洽了,因为有人输了赌约,正满脸的不高兴。
不仅不能在房事上说了算,还得履行一个要求。
赵洵安十分担心这个要求又是要求他节制欲望的。
“三兄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就那么轻飘飘揭过去了,这不合理!”
输了赌约,赵洵安气恼地抱怨着,像个输了游戏撒泼的小孩子。
贺兰妘则是满脸的灿烂,因为她已经想好了此番赌注给予赵洵安的惩罚,一想到那副情景,贺兰妘嘴角便压不住了。
“也许你根本就不了解你三兄。”
赵洵安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三兄一样。”
他作为相处了十几年的兄弟都没猜准,竟让贺兰妘猜准了,难不成她平时还关注三兄?
赵洵安不高兴了。
贺兰妘正在给小鹦鹉翡翡喂食,闻言回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赵洵安轻笑解释道:“我不是了解你三兄,我是了解男人。”
赵洵安的酸味几乎快往外溢了,不爽道:“你见过几个男人敢这么大言不惭,还了解男人,你怕是连我都不了解。”
贺兰妘挑眉,放下手中的活计,笑吟吟朝他走来道:“男人我还真见过不少,你的心思我更是一清二楚。”
“比如我知道如何让你这酸气不往外冒。”
女郎婷婷袅袅地向他走来,赵洵安的目光几乎黏在上面,双目之中尽是好奇与期待。
贺兰妘也不卖关子,走到赵洵安跟前,径直坐在了他腿上,抚着他的侧脸,干净利落的一个吻印了上去。
这一坐一吻都来得那么猝不及防,赵洵安一时呆愣住了,但搭在旁边的两只手倏然间握成了拳,衣袍下的大腿也绷紧了肌肉。
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不知多少回了,但此刻赵洵安还是悸动不已。
“怎么样?是不是不酸了?”
如花瓣一般柔香的唇瓣顷刻间便离了他,赵洵安只觉怅然若失,再听这声随性的笑语,他忽然有种飘然无所依的虚浮感。
就好像自己是一只风筝,被贺兰妘拉扯收放,掌控自如。
气性上来了,赵洵安捏住了贺兰妘的下颚,狠狠吻了上去。
直到将人吻得七荤八素,逗得人情不自禁贴上来索取时,赵洵安强压着情绪偏过头去,让贺兰妘那一下印在了他侧脸。
看到贺兰妘露出迷惑与焦躁后,赵洵安这才满意地笑出来,又将唇迎了上去。
对于这个小插曲,贺兰妘模模糊糊感受到了对方那股用意,有些气恼,嘴下便用力了些。
赵洵安达到了目的,好坏照单全收,被咬了一口也甘之如饴。
结束这场缠吻后,两人都微微气喘,有些耐不住。
尤其是赵洵安,这么大个人定力差得要命,要不是她稳住,大白天的怕不是要做点什么让人笑话。
“你给我老实点,我可丢不起那个人,等晚上吧。”
在房事上,贺兰妘的节奏已经渐渐被赵洵安带了过去,除了来月事那几日,两人很少有不偃旗息鼓的时候。
赵洵安一热情地扑上来,贺兰妘几乎都会随了他,乐意跟他共攀极乐。
但白天除外。
贺兰妘觉得这不是该干这事的时候,事后还得沐浴更衣,这很难不让府中仆婢知道她和赵洵安刚才做了什么好事。
也许这个规矩会像一开始的房事规矩那样被赵洵安这个馋鬼打破,但至少现在不行。
赵洵安面色暗淡了下来,又担忧道:“如今这个赌注你赢了,你的条件是什么?”
赵洵安生怕是床上的规矩,心里十分忐忑。
贺兰妘没有立即告诉他,神神秘秘一笑道:“明日你就知道了。”
那一笑带着明晃晃的狡诈,使得赵洵安心底更不安了。
也许明日等着他的事十分可怕。
翌日恰好是休沐日,赵洵安有大把的时间耗,用完朝食后,贺兰妘便让阿弥去将那件好东西取来。
而后将躲在池塘边喂鱼的赵洵安叫了回来,怕别人叫不动他,贺兰妘还是亲自去叫的。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来了,不过神情各异,一个满面掬着笑,一个满面抗拒。
因为赵洵安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了,心想贺兰妘绝对出了个损招。
结果如他猜测得那般,当他一进来,就见贺兰妘对外头的仆婢交代不许进来打扰,还将殿门关上了。
全然是一副要做坏事的劲头。
赵洵安胡思乱想之际甚至还想了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但循着贺兰妘的视线望过去,看到案几上那一套宽大鲜艳的衣裙时,赵洵安什么侥幸都没有了。
心思百转千回,赵洵安不敢确信自己所猜想的,颤颤巍巍指着那叠衣裙道:“这是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贺兰妘已经完全压不住唇畔的笑意了,掩着唇笑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喽~”
贺兰妘上去拎起那身衣裙,颜色是贺兰妘一向喜欢的碧衫石榴裙,但要比平素的宽大些、长些,一看就不是贺兰妘的尺寸。
往赵洵安身上比了比,正好!
赵洵安觉得自己脑袋都发晕了,想笑,但笑出来比哭还难看。
“你怎么能这么捉弄我,让我着妇人衣裙,我以后如何见人!”
赵洵安以为被贺兰妘唤娇公主已经够气人了,如今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贺兰妘的恶劣。
气得缓了好半晌,赵洵安往榻上一坐,情绪激动道。
贺兰妘就知道他没这么容易妥协,板起脸道:“愿赌服输,当时说得好好的,我都能输得起,亏你还是个男人呢,输不起吗?”
赵洵安哪里能受得了这种激将法,还是被贺兰妘这么激,立即就上套了。
“怎么可能,穿就穿!”
见赵洵安妥协了,贺兰妘又给了个甜枣安慰道:“有什么丢人的,这四下都无人,我也嘱咐了旁人不能进来,只我一人能看,穿一会便脱下来,谁也不知道。”
一头热应下了,再被这话哄了一下,赵洵安勉强定下了心神,点了点头。
“不要放任何人进来,还有我只穿一小会。”
贺兰妘再三保证,才让赵洵安勉勉强强去触碰那身衣裙。
受不了赵洵安磨磨唧唧的犹豫模样,贺兰妘殷勤地过去帮衬他,手脚麻利的她三两下就将人扒得只剩下亵裤了。
“快,穿上,这都是我特意选的花色,定然衬你这张貌美如花的脸蛋!”
拎起碧衫,因为身高差异,贺兰妘
有些吃力,还是赵洵安受不了她这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将她推一边去自己穿上了。
碧色的薄衫下隐隐可见儿郎的宽肩与肌肉,但肤色白皙,形成一种怪异的美感。
贺兰妘在一旁打量着,不是对着赵洵安的身板点头暗赞。
赵洵安生得颀长高挑,肩膀宽厚,但又不显虎背熊腰,靠着会很有安全感。
视线下移,那截腰身并不粗壮,看着窄瘦,但该有的力气一点也不缺,夜里仿佛一个不知疲惫的机械,再配上下面那双健美挺拔的长腿,从上到下看下来充斥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原始美。
贺兰妘抵着下巴一时看入了迷,引得赵洵安浑身身上跟被火燎了一般,刺刺地发烫。
他提起那腰石榴裙,但因为头一次穿妇人的裙衫十分生疏,不知如何穿戴,便唤了贺兰妘过来帮忙。
虽然迎着的是对方的臭脸,但贺兰妘还是乐呵呵过去了,谁让这事有意思。
将那腰石榴裙给赵洵安在胸前系好,贺兰妘将最后的郁金色帔帛给他披上,只对一点不满意。
便是那颗头。
衣裙都穿上了,再梳个发髻也是顺手的事,贺兰妘半哄半劝着按着人到了妆台前,顶着他那张羞耻又别扭的脸给他梳了个简单的双髻,将自己的钗环首饰给赵洵安簪戴上去,最后还将花几上的月季给揪下来一朵,簪在了他鬓边。
一双眼睛早早笑成了月牙,贺兰妘按着赵洵安的肩膀转过来,笑得花枝乱颤,差点直不起来腰。
“哈哈哈~”
“实在是国色天香,赵洵安你果然不负我的期望,这一身行头实在是美极了,若旁人不仔细瞧你,怕真以为你是个标致的姑娘。”
“你要真是个公主,我是个儿郎,我倒是愿意娶你作妇,可惜啊可惜~”
几乎是围着他一边看一边笑,若不是作画时间太长,贺兰妘可真想将赵洵安现在的样子画下来以后品鉴。
赵洵安忍了许久,此刻也濒临爆发了,黢黑着一张脸将人按在妆台前,怒极凡笑道:“那我今日就给你当一回公主,贺兰驸马~”
掐着贺兰妘的腰将人提到妆台上,顶着一身女子装扮的赵洵安不由分说吻了上去,两套裙衫交叠,帔帛缠绕在一处。
对着此刻称得上是妖冶艳丽的夫君,贺兰妘心都漏跳了一拍,脑袋发懵地任他厮.磨蹂.躏。
正当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小腿攀上来,贺兰妘正要阻止,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嘈杂的说话声,有些熟悉。
“王妃,是四皇子和六皇子来了,说要寻姑爷一道去狩猎呢!”
阿弥高声在外面提醒,两人立即分开了,贺兰妘还好,只是惊了一下,还着一身裙衫的赵洵安可以说是脸色大变。
这副模样若是让兄弟瞧见可不得了,尤其是六弟那个缺心眼的大嘴巴,回去不得给他在宫里传遍了。
到时候他还怎么做人。
满身的热情也被这一下给惊回去了,赵洵安也顾不上往里摸了,立即将贺兰妘从妆台上放下来,催促道:“你快去寻个由头拖住他们,我将衣裳换了!”
贺兰妘这时候也不敢胡闹了,说好了只自己一个人看,可不能违背了承诺。
将人往浴房中一推,贺兰妘将自己衣衫鬓发整理了一番,四平八稳地出去了。
开门,正是两位皇子。
兄弟几个关系不错,在宫中便没那么规矩,寝殿说进就进了,如今顾及着她这个王妃在,便没有擅闯,可也错过了天大的乐子。
“对不住,赵洵安正在出恭,可能一时不方便,还请四兄和六弟先去偏殿稍待片刻,这就去催催他。”
四皇子一向内敛乖巧,没有多问,只六皇子笑嘻嘻道:“出恭便出恭,何故将殿门紧阖,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若不是贺兰妘了解这个六皇子还是个不知人事的缺心眼性子,定然以为他这是在调笑他们在里面白日宣淫了。
贺兰妘只笑笑道:“风大,怕着凉了。”
赵洵安很快便出来了,裙衫换做标志性的大红锦袍,因为事出紧急,赵洵安只是将其简单束起,没有时间再往上缀珠玉,就这么潦草出来了。
“什么事来得这么突然?”
差点被看到不可告人的一面,赵洵安此刻还心惊胆颤,心有余悸问道。
六皇子立即搭腔道:“是四兄,这不是要成婚了,想打一对大雁回来,但你也知道四兄的骑射,所以找弟弟帮衬,弟弟想着叫上五兄和五嫂一起去热闹热闹。”
这话说到了贺兰妘心坎上,来上京这么久,她还没正儿八经去山林中打猎过呢。
不等赵洵安说话,立即就替他应下了。
“好说好说,我和你五兄这就去准备,你们稍待。”
被贺兰妘私下两句话一恳求,赵洵安半分也拒绝不了,两人换上骑服,带着弓箭就策马同四皇子和六皇子一道去骊山了。
不仅帮衬着四皇子将大雁猎回来了,夫妻两还打了不少美味的猎物,譬如野兔、山鸡、鹿,还有一头小野猪。
可谓是满载而归。
还让人将新鲜的鹿肉和野猪肉给帝后送了一份,以表孝心。
帝后大方,得了儿子媳妇孝敬,心下大悦,赐回了不少金银财帛。
……
一转眼便到了四皇子和裴玥的婚期,贺兰妘早早去了裴家,陪着裴玥说话闲聊,看着人上了婚车,才去宫中同赵洵安碰面。
又是夜幕,两人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看着上面崭新的一对新人拜天地。
赵洵安将目光从满脸傻气,只知道直愣愣看新妇的四兄身上收回来,无情嘲笑道:“瞧四兄那傻乎乎的样子,真让人发笑。”
贺兰妘轻哼道:“你懂什么,这是娶到了心上人才有的模样,再说你当时也没好到哪去,没比你四兄聪明几分,也是只知道傻不愣登地看我,眼珠子都不转的。”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心思各异。
赵洵安是因为这话戳到了他的糗处,没敢应声反驳,只能装傻充愣保全体面。
但贺兰妘却想得深了,她第一次意识到了一些东西,一些一直被她忽略的东西。
夜里,被这个问题困扰的贺兰妘忍不住去探口风了。
知道赵洵安那等矜傲的性子可能不愿意承认,索性宴席上多灌了他几盏酒,又挑在了对方最意乱情迷的时刻。
“赵洵安,我问你个事。”
勉强保留着一丝清明,贺兰妘暗戳戳刺探道。
“嗯…你说。”
赵洵安正从耳垂吻下来,满心畅快,立即就哼哼唧唧地回道,有种问什么都会老实交代的架势。
“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便是在宴席上贺兰妘心头忽地闪过的疑问,她迫切地想知道。
脖子上刺刺痒痒,她缩了缩,就听到对方乖巧又迷糊地应道:“嗯,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说了出来,洪水一般灌入了贺兰妘的耳朵,她心神震荡。
原以为两人气氛能融洽些功劳全在这房事上,毕竟又不是天大的仇怨,经过这样亲密的事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谁知道他还藏着这样一份心思。
但她还是需要解惑,继续问道:“是什么时候喜欢的?”
若是经历了房事才存的心思,便是瞧上了她这个人的身子,由情事滋生的爱恋,总有些下乘。
但若是之前便萌生了这等想法,便截然不同了。
这个问题似乎对赵洵安来说很难,之间他停下了吻,蹙着眉头思索了起来。
“我也不确定,或许是浮玉楼?”
贺兰妘心底那一丝潜藏的期待被填满了,她轻声道:“是我来同你商议毁了婚事的那次吗?怪不得你当时那么生气,原来早就包藏祸心了啊!”
说着说着,贺兰妘露出点点笑意,一下明白了当时赵洵安的莫名其妙。
但见他摇了摇头,神情迷茫道:“不是那次浮玉楼,是再上次。”
似乎思索这些让现在忙碌的他十分吃力,说完这一点点话,赵洵安便滑到了下面,衔住了果实。
贺兰妘一时怔住了,有些难以置信。
如果没有记错,她同赵洵安在浮玉楼这地方不过见了两次。
再上次,那不就是……
上元夜?
啊?
赵洵安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第54章 第54章变故
因为得到的答案太过于意外,贺兰妘心中震撼,越发觉得赵洵安不同寻常了。
谁会被对方一照面打了后还生出感情的?
反正贺兰妘长这么大没见过,她也不理解。
谁要是一照面把她给打了,别说喜欢了,她能记他一辈子,有机会就报复回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然灌了那么多酒,又是那种时候,赵洵安不像是在撒谎,且回顾以前他那些做派,倒是也说得
通。
但贺兰妘还是不可置信,后面几日看赵洵安更是目光怪异。
清晨,两人正对坐着用朝食,闫安过来了,端着一个小小的锦匣,递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
贺兰妘喝了一口粥,问道。
闫安看着没作声的殿下,殷切回道:“这是咱们殿下内库的钥匙,现交由王妃保管。”
不消说,这事不是闫安能做主的,想必是赵洵安吩咐的,贺兰妘抬头看了他一眼。
就跟自己这一眼带火星子似的,贺兰妘看见对方的耳尖悄悄红了,神情也有些不自然。
就好像贺兰妘问了什么似的,赵洵安立即解释道:“你是煜王妃,是这个王府的女主人,想着这些东西确实该由你管着。”
“要是看中里面什么东西也不用问我,自去取便是。”
故作淡定地说完,赵洵安继续用饭,好似只是说了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贺兰妘掬起了些笑,示意闫安将匣子放下。
赵洵安说得没错,她是煜王妃,接管王府中的一切财产合情合理,贺兰妘自不会矫情推脱。
不过赵洵安这样更是验证了他夜里那些话。
让闫安下去,贺兰妘饶有兴趣问道:“赵洵安,你还记不记得四兄大婚那日夜里你同我说了什么?”
她不喜欢跟人打哑谜,也不喜欢旁人跟她打哑谜,此事必得问个清楚才是。
很意外,赵洵安像是不记得当时他说了什么,一脸迷茫道:“说了什么?我记不太清了了。”
贺兰妘不禁想那酒劲那么大,又或者当时赵洵安太过神志不清,竟然分毫不记得。
不过她不介意提醒一下他。
“你说你喜欢我,非常喜欢。”
说着话时,贺兰妘笑得灿烂,已经预料到了赵洵安会惊慌成什么样。
这人脸皮时薄时厚的,她早已摸清了。
不出所料,只听人呛了一下,咳了好几声才堪堪止住,话语破碎。
“你说什么呢?我可没说这些话,不过……”
“你要是说喜欢我,我也不是不能喜欢你。”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嘴硬,贺兰妘实在是佩服他,但也觉得这人挺有意思,可以慢慢玩。
也不跟他争辩,贺兰妘慢条斯理地继续用饭,也不去看对方紧盯着她的双目,只哦了一声,淡淡道:“那没事了,我不喜欢你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对面直接被破了防线,筷子一摔,饭也不吃了,双目发红道:“你不是说过喜欢我的吗?”
赵洵安此刻心跟火燎得一样,什么胃口都没有了,只想讨个顺气的话。
但对上的是贺兰妘,他不可能如愿的。
“什么?我说过这话吗?我怎么完全没印象了?”
贺兰妘故作惊讶,一副打死不承认的姿态,看得赵洵安急得冒火。
干脆将椅子搬到了贺兰妘身侧,从对坐而食变为并肩而食,他小声道:“就是有次夜里,你自己亲口承认的,说现在喜欢我了。”
贺兰妘又是惊诧地看向他,无情道:“莫说我压根没印象了,更何况在床笫间说的话哪算得什么真话,不过是一时情浓随口就来,你难道不知吗?”
赵洵安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似乎是想做点什么,但两只手却无处安放,只能紧攥着。
“若你不喜欢我,为何还成日与我交颈缠绵,亲密无间?”
赵洵安不信做真夫妻那么久了,贺兰妘久不曾有一分喜欢。
贺兰妘瞧着人都要扭成麻花了,但嘴上还不饶他,作出一副风流不羁的姿态,话语随意。
“自然是我不能守活寡亏待我自己的身子,那多没意思?”
“而且不是你说的,我要不有个孩子傍身,你这偌大的王府不得被别人得了去,那我成什么了?”
捡起曾经赵洵安对她好说歹说的话,贺兰妘运用自得,将赵洵安说得哑口无言,满面憋屈。
“难道就只有这些?”
想吞了苍蝇,赵洵安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仍不甘心地问道。
贺兰妘丝毫不妥协,笑道:“就这些。”
谈情说爱这种事,要么别碰,给自己留片清净;要么能牢牢掌控住局势,不能落于下风,不然就矮了对方一头。
尤其是面对赵洵安这种,她更不愿落于下风。
短促地结束话题,也不管赵洵安还在那焦躁,贺兰妘风轻云淡道:“快吃吧,吃完还要去上职,别耽误了事。”
和贺兰妘笑眯眯的模样不同,赵洵安已经没胃口了,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是不是无论你嫁给谁都会同他做真夫妻?”
贺兰妘眼下可不会编造什么甜言蜜语,只老实答道:“原则上是这样,不过若是对方太令我厌恶,我会打破原则。”
赵洵安的情绪起起伏伏,完全被牵着走,先是脸一沉,听见后面的话又缓和了些。
至少她是不厌恶自己的,还好。
用完朝食,赵洵安带着复杂的心情上职去了。
贺兰妘则带着愉悦的心情去逛赵洵安的内库了。
说是库房,实则是一座小型殿宇,从踏入的那一刻起,便满目珍宝了。
墙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夜明珠,最小的都有婴儿拳头那般大小,最大的比她攥起拳来还大。
价值不菲的东珠被主人随手盛放在一个个匣子里,翡翠雕刻而成生肖像环绕殿宇。
东南角的案几上有一个莲花盆栽,盆非瓷,是纯金打造,里面的莲花也不是真花,而是一块和田白玉雕刻而成,栩栩如生。
中央有一棵火红的珊瑚树,贺兰妘过去比了一下,似乎比她还高出两寸,实在是奢华。
更别提那摆满了各个位置的锦缎丝帛,金玉钗环,让人应接不暇。
越过一扇屏风,上面镶嵌了螺钿宝石,丝绢上的每一笔都金丝银线勾勒而出,只要有光便不断闪耀。
贺兰妘还看到了几副棋子,是大兄爱不释手的云子,清透美丽。
单单一个焚香的香炉在这里都有金、银、玉、琉璃四种材质,样式更丰富,山形、动物形、花草形、人物形等等。
再换一个屋子,里头尽是乐器,最多的便是七弦琴,仲尼式、蕉叶式、伏羲式、落霞式应有尽有。
笛箫也不缺,以玉质最多。
只有一把琵琶,但足够精美吸引贺兰妘的眼睛。
那是一把嵌螺钿的紫檀五弦琵琶,形态端庄秀丽,琴头绘有云纹,琴身镶嵌着精美的螺钿、玳瑁和琥珀,下腹绘有雍容的牡丹与轻灵的飞鸟,是一眼让人惊艳的程度。
贺兰妘当下便将这把琵琶带了回去。
如今这内库归她管,赵洵安也大方表示了自己喜欢什么可以随意取用,她便也不客气了。
午睡过后整个下午贺兰妘都宝贝似的抱着那把琵琶,直到赵洵安回来,她才放下。
“你倒是识货
,这是我内库里唯一一把琵琶,当时看它不凡才留下的,倒是便宜了你。”
“你既取了出来,想必是会弹,不若弹奏一曲让我听听?”
贺兰妘嗤笑了一声回绝道:“你想得美,我的曲子可不是谁想听就能听的。”
赵洵安笑了,像是早有准备一般,让闫安将今日他从铺子里取回的东西拿来。
“不白听你的,这是交换。”
他几日前从父皇那里要了些好玩意,拿到京城最大的金玉铺子打了一对镯子,今日完毕,便顺路去取了回来。
贺兰妘好奇地打开了锦盒,眼中泛起异彩。
那是一对赤金打造的镯子,上面镶着一种碧青色的宝石,她认得,那是最珍稀的瑟瑟石,是外邦上贡给天子的贡品。
吐蕃人胳膊上常带着精美的臂环,时人言:“最上瑟瑟,金次之,金涂银又次之,银次之,最下至铜止。”
瑟瑟石是一种宝石,其色碧,故以瑟影指碧字,因颜色碧青,一度成为青山倒映下江水的代名词。
半江瑟瑟半江红正是如此。
此刻,几大颗瑟瑟石被磨得圆润漂亮镶嵌在金镯子上,镯子边缘还嵌着细碎的金刚石,随着贺兰妘转动镯子闪着细碎的光。
这实在是一份既珍稀贵重又漂亮的镯子,贺兰妘也是个热爱美丽的女郎,很难拒绝。
笑意从唇畔溢出来,赵洵安见了便知道自己的心思并没有白费。
“如何,觉得入眼吗?”
脱下外袍,只穿着里头的半臂,赵洵安明知故问。
贺兰妘试戴了一下,更觉满意,不由多了几分好脸色。
“算你有诚意,与你弹奏一曲也可。”
纤手抚弄着琴弦,开头便是一阵嚎嘈,金戈之意乍现,而后珠玉声滚落而下,清脆灵动。
是贺兰妘平素最喜欢的《破阵曲》,带着凉州的气息。
赵洵安耳朵听着激昂的乐曲,眼中盛满了女郎怀抱琵琶的光华万千。
……
中秋节至,举朝上下休沐三日,不过十五那日需得去参加中秋宫宴。
其实很无聊,吃吃喝喝,观赏乐舞,最后去望月楼赏月。
不过宫中的月团做的不错,豆沙裹着玫瑰花瓣,甜而不腻。
不过这样的团圆夜,很难不思念自己的家人,贺兰妘亦如此。
看着天边那轮明月,贺兰妘在想父兄他们如今在做什么,是否与她同望一轮圆月?
胡思乱想着,贺兰妘情绪低落了许多,被赵洵安看在眼里。
一开始,赵洵安还没弄清贺兰妘为何萎靡不振,毕竟在他印象里她一向神采奕奕,这样的状态可不常见。
但转念一想,今日是中秋节这等家人团聚的日子,便猜出缘由了。
蹙眉思索了一会,赵洵安有了个点子,笑着戳了一下贺兰妘。
正伤感着,被赵洵安打扰,贺兰妘不高兴道:“干什么?”
赵洵安脑筋飞快转动,笑着问道:“你知道月亮上的玉兔是什么颜色的吗?”
贺兰妘自然答道:“白色啊,你问这个干嘛?”
只见赵洵安摇了摇头,信誓旦旦答道:“非也,是灰色的。”
贺兰妘不解,一时也忘了想家,追问道:“为什么是灰色?”
赵洵安趁机拉起了贺兰妘的手,牢牢攥在手心道:“因为嫦娥没来之前玉兔就是只野兔,野兔自然是灰色的,难道你去山里打猎打到的不是灰兔子?”
贺兰妘第一次听这种见解,一时不知怎么反驳,吭哧了半天,最后笑着说了句:“一派胡言。”
见到这抹笑,赵洵安心中的石头落下了,跟着问道:“怎么样,开心了吧?”
贺兰妘笑意又淡了些,叹气道:“被你看出来了,今日中秋,很难不去想我父兄,不必管我。”
这样的时刻自己静一静就好了,贺兰妘不需要无意义的安慰。
赵洵安又急上了,他希望自己在贺兰妘面前能有用些,不止是夜里给予她那些快活,亦或者那些黄白死物。
看了眼天际的圆月,他立即想到了一个能让她展颜的好点子,直接将人搂进怀中,一句话按住了刚想挣扎的贺兰妘。
“明年开春,我一定向父皇请旨陪你回娘家探亲,让你同父兄家人团聚。”
贺兰妘刚想挣扎,一听这实打实的好处,立即就停了动作,不仅如此,还热情地环住了赵洵安的腰身,引得周围无数皇亲贵胄侧目。
“真的?你可不能哄骗我,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知晓贺兰妘性子热情,这点他在夜里领教过不少,但在床笫之外的地方还是头一回,尤其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赵洵安察觉到四面八方的视线看过来,一时竟红了脸。
“真的,骗你是小狗。”
贺兰妘笑着道:“好幼稚的誓言,不过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自然,我还未拜见过岳父大人,自当去一趟的。”
“算你识相。”
粲然的笑爬满面颊,贺兰妘再次望着天边的一轮明月,好似也不觉得清寒了。
……
中秋后,江南水患频发,冲毁大量民宅田地,两岸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治水和赈灾无一不是重中之重,尤其要防着上下官员勾结贪赃,朝廷需得派出一个足够有份量的人过去监察。
这事落在了太子赵洵策头上,事态严峻,所以中秋节一过,太子便出发江南了。
治水不是个一蹴而就的事,帝后做好了太子在江南停留数月的准备。
八月末,秋狩即将来临,然正待贺兰妘摩拳擦掌准备去皇家猎场大发神威时,江南那边传来了消息。
大灾期间,瘟疫蔓延,更糟糕的是,太子也不幸染上了疫病。
消息一传回来,帝后震怒,忧心不已,太子妃更是以泪洗面,神情恍惚,甚至要亲身赶往江南去寻太子,进行照料。
最后还是皇后将人劝下,言瘟疫可怖,若她也不幸染上,让今年才三岁的皇长孙怎么办。
立即派出宫中御医赶往江南,不仅如此,太子病倒,需得有人去看顾,更得有人接替治水、赈灾、疫病一系列重任,不可耽误。
赵洵安便在此刻临危受命,要即刻出发去江南。
贺兰妘没想到意外来得如此快,前天两人还开开心心商量秋狩的骑服要穿哪一件,要去猎狍子,转眼间什么都变了。
太子染病,江南灾祸,秋狩自然也被搁滞了。
“我虽然偶尔也想过会不会有一天你早早去了,我带着孩子继承王府做老王妃,可以私下里偷偷养几个俊俏郎君消遣,但也只是心里想想,没想过你真的去涉险,瘟疫这东西实在可怕,你可要小心些,可别染上了,我还没腻了你,不想这么快当寡妇。”
看着正穿衣入宫觐见的赵洵安,贺兰妘一时也有些犯愁,四下无人,嘴里便没个把门般的絮叨了起来。
亲阿兄染上可能治不好的疫病,赵洵安心中焦急,本来还绷着脸,听了贺兰妘这番絮叨立即就笑了。
纯粹是被气的。
二话不说,当下将靠在榻上的贺兰妘拉起来啃了一通,直到贺兰妘腿软地没力气再说什么让他生气的话,才将人放开。
“少痴人做梦,我一定死在你后头,让你一辈子都做不成寡妇!”
撂下狠话,赵洵安不多言,匆匆进宫去了。
直到暮色时分才归来,神情严肃又疲惫。
赵洵安说他明日清晨便要出发江南,临行前的最后一晚,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放纵了些。
挑在贺兰妘还清醒的时候,赵洵安机锋半露,交代了些要紧事。
“记住,若是听到我有什么噩耗传来切莫相信,在家稳住,我走后王府三千府兵归你号令,再加上你自己手里那支精锐部曲,应当无虞。”
“但若是宫中出现异样,你觉得不对劲,可能需要你帮衬一把。”
贺兰妘本来还迷糊着,一听这般严肃的话,立即清醒了,问道:“如何帮衬?”
如今她是煜王妃,和帝后、太子命脉相连,关键时候自然不能退缩,也是为自己争。
赵洵安舔.舐在她耳垂,顺势道:“宫城北门郊外那片松林中,东北角有棵柳树,下面有一处密道,可通往帝王居所,若到时真出了什么变故,便让人从此处进,行援救之策。”
贺兰妘越听越肃穆,只是寥寥几句,便已知未来可能是何种风起云涌。
“好,我记下了,定不辱命。”
赵洵安将女郎眉宇间的不平一一吻去,叹息着叮嘱道:“你也要万分小心,我更不想做鳏夫。”
贺兰妘闻言拧了他腰间肉一下,斥骂道:“少说晦气话,我可是能长命百岁的!”
受了疼,赵洵安嘶了一声,全都在身下报复了回来。
好像又回到了初夜,贺兰妘记不清第几次,只记得赵洵安不停更换肠衣了。
第55章 第55章瞒天过海
经历了半宿操劳的赵洵安翌日起得比贺兰妘平日还要早,
天色刚蒙蒙亮,贺兰妘还在床上迷糊着,就看见赵洵安轻手轻脚起来了。
衣料发出细微的摩挲声,声音沙沙的,虽然很轻,但也让贺兰妘清醒了一瞬。
睁开眼,见人眼下挂着青黑,忽地笑了。
“让你昨夜里少来几次,你偏不听,这下难受了吧?”
昨夜差不多闹到丑时才睡下,卯时又得起来,连两个时辰都没睡足。
睡眼惺忪,贺兰妘声音也哑哑的,裹着淡淡的笑。
赵洵安本不想吵醒人的,奈何还是不够小心,于是笑道:“也就难受这一会,但我昨夜的快活能管未来许久,都值了。”
贺兰妘服气了,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想要安睡,嘴里嘟囔道:“昨夜太累,我可不会去送你,你自个出城去吧。”
生怕赵洵安这个黏人性子会闹她起来送行,贺兰妘将话说在了前头。
好在赵洵安也算是个有良心的,拨开床帐在她额间亲了亲笑道:“自然,你好好歇息便是。”
“我这回本也走得匆忙,用不着人送行。”
束上腰带,赵洵安看着逐渐沉睡的女郎,还悄摸顺走了一件东西。
还是贺兰妘几日后才发现的,她那件绣着春杏的小衣不见了,哪里都寻不到。
贺兰妘分明记得那夜是被赵洵安扯下丢在了床上,如今却是半点踪影都无。
最后只能往赵洵安身上猜了,虽然不敢确定,但也有个七八成,想着回来再问问他。
赵洵安离开后,贺兰妘的生活好似回到了在贺兰府时的清净,每日什么时辰干什么事,偶尔出去同姚素等人说话。
姚素同段家二郎一如往昔,裴玥那边更是新婚后与郎婿如胶似漆,将四皇子那个小白兔吃得死死的。
哦不,现在应当是安王了,中秋后四皇子得封王爵,不出所料领太常寺。
很快也乔迁去了王府,远离了丽妃那个事多的,裴玥也松了口气。
二公主时常出来寻她,贺兰妘也不时进宫去看望心情郁郁的太子妃,稍作宽慰。
宫中的情况她时不时关注着,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就是近来听闻陛下因为操劳国事感染了风寒,身子有些不爽利。
日子清闲是清闲,就是少了赵洵安这个人,倒显得有些冷清。
尤其夜里没了他折腾,贺兰妘竟有种缺了什么似的。
意识到这一点,贺兰妘心中也起了波澜,成婚才四月,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赵洵安存在的痕迹,如今人不在,她竟开始有些不习惯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然没时间给她想七想八,江南传来急信,煜王在初入江州时遇刺,生死不明。
初听闻这个消息,尽管临行前那夜赵洵安已经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但那一霎,贺兰妘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狂跳了好半晌。
焉知这是赵洵安计划内的结果还是意外?
万一是出了纰漏,那她也许真的要当寡妇了。
贺兰妘并不想,她的煜王妃做得好好的,孩子也还没影,前途未卜,她可不想落入险境。
但愿赵洵安能活着回来。
但自那之后,贺兰妘的心境也不是那般平和了,时不时便会南望出神。
因为早早吃过一颗定心丸,加上以往少不了面临父兄身临险境的情况,贺兰妘的心性要比寻常女儿家坚韧许多,虽然内心时有焦灼,但外人瞧着还是四平八稳的。
但有时夜里胡思乱想时,贺兰妘还是会起来拜西王母,希望赵洵安那厮能平安归来。
平静的水面下尽是暗流,也在此刻汹涌而出。
陛下病情加重,卧病在榻,部分朝臣上奏,请陛下令皇子监国。
中宫两位嫡子,太子染病江南,煜王又在江州生死不明,眼下只剩下平王、仪王、安王三位,六皇子年纪尚小,又未曾参政过,自是无法担此重任。
而剩下的三位皇子中,不论是看长幼,还是看料理朝政,这个监国重任都非平王莫属。
最终,平王看似自然而然地接手了这个重任,暂行天子之职。
贺兰妘嗅到了一丝不寻常,因赵洵安曾与她说过,以往遇到这样分身乏术的关口,朝政皆是交由皇后代行。
皇后雍容,才思敏捷,通晓政务,内外朝皆可驾驭,且皇后贤明旷达,满朝无人苛责其牝鸡司晨。
但这会却有了大批反对之音,说皇子均已长成,政务明达,何故令国母涉政?
紧接着便是紫宸殿中陛下近侍来传口谕,令平王监国。
陛下卧床不起便已经让贺兰妘觉得不对劲了,陛下今年四十有三,还在春秋鼎盛之际,加上年轻时武德充沛,身子一向康健,怎会被一场小小的风寒拖累至此?
这其中必有猫腻。
在贺兰妘三次向宫中递帖想要拜见帝后,一次亲自过去想凭着通行令牌直接入宫皆被搪塞拒绝后,她觉得自己不必再犹豫了。
山雨已至。
因局势多变,波谲云诡,平王的婚事也被他“大义”地延后了,声称要等国朝安定后再行婚嫁之事。
朝臣赞其贤良明理,但贺兰妘可不那么觉得,只觉得这人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国朝安定?
如今太子染病危急,赵洵安又生死未卜,莫不是等他们都没了才算他口中的安定?
贺兰妘觉得不能在观望下去了,是时候将那什么密道用起来了。
不过这一切得小心再小心,据卫朔来报,近期王府附近有行踪鬼祟之人,大抵是平王那边留下的眼睛,负责监视王府的一举一动,若有风吹草动怕是即刻要报到宫中。
她不能就那么草率地将人派去寻密道,说不准一出去便被人跟着,计划败露。
得想个瞒天过海的法子才行。
将橘子上的白丝都揪得一干二净后,贺兰妘想到了一个大胆但应该行得通的障眼法。
九月十八,原本是平王与陈家女大婚的日子,此刻上京被笼罩在一片诡异的祥和之下。
贺兰妘褪去裙衫,换上了一身轻便的男装,踏出殿门。
见贺兰妘出来,卫朔凑了上来,抱拳道:“主人,一切准备就绪。”
贺兰妘神情端肃,将腰间王府的腰牌递予卫朔,轻声道:“待我出发一盏茶后,你便带着人从后门出去,将剩下在郊外庄子上的人也带上,直奔松林,切勿耽搁。”
“到了宫中,便听陛下调遣,护卫陛下。”
卫朔再次抱拳应是,神情也严肃起来。
他是不喜煜王,但此刻主人与其命运休戚与共,他自当为其冲锋。
接了腰牌,卫朔默然退下,看着一身飒爽男装的主人带着府兵倾巢而出,直奔宫城。
数千府兵着轻甲,如洪水一般自煜王府倾泻而出,跟着王妃策马而出。
王府外的探子差点没从树上掉下来,来不及多想,立即回去报信。
……
紫宸殿,满殿萦绕着汤药苦涩的滋味。
永业帝脸色深沉地靠着,目光冷冽地看着端来汤药的苏文德,完全不掩饰对其的厌恶愤恨。
“给朕滚开,朕看见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就膈应!”
苏文德神情讪讪,但还是端着汤药上前来道:“陛下就莫要怪老奴了,老奴也是没办法。”
“老奴的养子在外头犯了点小错,太子殿下实在严苛,怎么都要处死他,陛下又越发不器重老奴,老奴总要为自己寻些后路。”
“平王说了,若他成了天子,便宽恕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还会给予我父子侯爵官身,叫老奴怎么不动心呢?”
舀起汤药想往永业帝嘴里送,却被永业帝躲开,啐了一口唾沫。
“私开铜矿铸钱、圈占良田打杀百姓还叫小错,猪狗不如的东西,就该千刀万剐!”
苏文德也不恼,只擦拭了一下,便笑吟吟道:“陛下不必担忧,这不是什么毒药,不过是让陛下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的,待平王殿下大事已成,会尊陛下为太上皇,安享晚年。”
“
滚出去,朕看你一眼都恶心!”
要不是现在被这汤药害得浑身无力,永业帝定要一脚给这个该死的贱奴踹去半条命。
谁能想到跟了自己快半生的人会背叛自己,联合那个不孝子将皇宫控制住,还暗暗在他的茶水里下药,真是死不足惜。
好在他提前察觉到了些不对劲,先前留了一手,如今只待老五媳妇遣人过来了。
眼神飘过书柜的方向,永业帝心神稍稳。
就在苏文德想着将汤药强行灌下去时,平王过来了,示意他下去。
永业帝看着笑吟吟过来的二子,神情复杂,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父皇万安,既然苏公公喂的您不喝,那便儿子来吧。”
说着,赵洵承端起药碗,十足的孝子模样。
永业帝冷笑道:“朕也曾想过是你,但总不愿相信,从小到大你都是最让人省心的那个,以为你是个踏实性子,没想到啊!”
赵洵承坐下,笑意淡了些,轻声道:“我省心是因为我不敢不省心,兄弟中只我母亲出身低微,没有凭靠,也不得您喜爱,自然得省心懂事些。”
说着温和的话,但赵洵承的眼底却在压抑着不知名的情绪。
“朕与皇后,从未亏待你什么,从不知你哪来这么大的怨愤。”
永业帝语气冷硬道,心中不解,他虽最喜爱发妻所生的皇儿,但也从未亏待过其余皇子,小到衣食住行,大到婚事职位,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没有刻意冷落。
只是不能倾注六个儿子同样的感情,这不过是人之常情,但老二却给他一种他苛待了对方的错觉。
话问出,就听赵洵承轻笑了一声,为他解惑道:“儿子想要的,可不仅仅是不亏待,儿子想要的,是父皇您对太子大兄那般的器重和五弟那般的偏爱,光是不亏待怎么能够呢?”
永业帝从那双清淡的眸子中看出了贪婪二字,笑道:“承儿,你可真是贪心。”
“太子得了器重但朕不会溺爱偏宠他,二十多年来过得辛苦,五郎得朕偏疼却不会成为储君,你倒好,张口便是想要两者兼得,心思可太大了!”
言语中带着训斥,赵洵承也不恼,将汤药递到永业帝唇边道:“心思大又如何,只要有能耐满足自己便是上进,父皇快喝吧。”
“喝完了好睡上一觉,醒来好好想想,将诏书写了,儿子也会是一个好皇帝的。”
永业帝实在有些压不住气了,大骂了一声滚,拼尽了力气将药碗打翻了。
赵洵承笑意散去,朝着一旁宫人道:“再去给陛下端一碗来。”
还想说什么,外头脚步声传来,急匆匆的,正是苏文德的养子苏寅。
“平王殿下,煜王府的人要打进来了!”
赵洵承立即脸色一变,扬声道:“煜王府,赵洵安不是回不来吗?谁领的兵?”
老五得父皇偏爱,什么都比其他兄弟得的多些,别人府兵至多两千,煜王府却有三千,唯有太子能与之相较。
若不是自己偷偷练了三万的私兵,面对这忽然打上门来的三千府兵倒还真措手不及。
“是煜王妃,她亲领的府兵来的,此刻正在宫门外,要强闯进来,守门的将士有些拿不定主意,正等殿下裁决呢。”
闻言,赵洵承露出了然的神情,呢喃道:“果然是镇国大将军的女儿,真是有魄力,那便让我去会会她吧。”
转身就要往外走,又扭头劝了父皇两句道:“如今虎符已经没了,父皇还是识趣一些,将传位诏书给写了,太子大兄的病不会好了,因为那是四十年前肆虐过三州的鼠疫,儿子好不容易搜寻来的,五弟更是中了一箭坠入江水了,都是必死之局,皇位迟早要换人,儿子哪里又差了,不如早早予我。”
“父皇好好考虑。”
甚至还恭敬地俯首拜了拜,才退出去。
永业帝目光晦暗,一时没作声。
就在平王离开没到一盏茶的时间,寝殿的书柜后传来动静,那处的机关被打开,有人从黑漆漆的密道内探出头来。
这点动静立即就引起了闭目沉神的永业帝的注意,他立即看过去,与终于抵达紫宸殿的卫朔对上眼。
紫宸殿内殿此刻四下无人,卫朔迎着天子疑惑的目光上前拜道:“奴是煜王妃家将部曲,得了王妃的命令特此潜入营救陛下,陛下可尽情吩咐。”
刚说完,外殿传来了脚步声,是苏文德带着新的汤药过来了。
卫朔立即眸光一凛,拔出腰间短刃就要动手,还是永业帝阻道:“先留他们性命,死了太过便宜他,也不会打草惊蛇。”
闻此,卫朔将短刃放回,带着几个手下躲在暗处,等人一进来便从后击晕了几个内侍。
危机解除,永业帝忙不迭道:“快,将朕带出去,带到禁军北营,虽没了虎符,但朕出面,便能调动那十万将士,解此燃眉之急。”
卫朔不耽搁,将永业帝背起便没入密道,临行前还将晕倒的苏文德塞进被子里,背对着,佯装人还在。
宫门外,两方人马正在对峙,只见煜王府三千将士唰的一声拔出长刀,即刻便要动手的架势。
守门的将士有些慌神,尽管他们接了上级的命令,但面对煜王府这样煊赫的存在,心中还是忍不住发怵。
若不是近期宫中古怪,下的命令也怪,他们哪敢拦持有通行令的煜王妃。
心中正发苦,终于等到平王来了。
“贺兰姑娘这是做什么,带着这么多府兵打算强闯宫门,莫不是要造反?”
赵洵承身后同样带着数千将士,笑吟吟地走来,一眼便瞧见了府兵簇拥下的女郎。
没有平日那样鲜艳的裙衫和华丽的发髻,只一身如郎婿一般浓艳的大红色翻领长袍男装,乌发用金簪束起成髻,一张精致美艳的脸未施粉黛,素净但仍让人一眼注意到。
这是一个足够出挑的女郎,只站在那便能让人无法忽视。
想到他马上便能掌控乾坤,到时无处不可去,无人不可得,赵洵承情绪高昂了些。
对峙了那么久,贺兰妘思量着若是卫朔动作够快应当也到了密道,自己只要再坚持一会便可。
从赵洵承口中听到造反二字,贺兰妘忍不住笑了,也不跟他假惺惺地掰扯,直接道:“我向宫中递了三次帖子皆被拒,陛下病了难不成皇后也病了,更何况守门的将士竟连陛下所赐的令牌也不认,只听你平王一人调遣,我看要造反的人是你吧!”
贺兰妘便是要将事情闹得大一点,让赵洵承无暇顾及别的,只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因而她扬声说出这些话,让周围还不明所以的将士窃窃私语,心思浮沉。
赵洵承有些不悦,不慌不忙道:“五弟不识水性,又身负重伤,说不准早已没了性命,眼下的情形,你一介女流,何必在这负隅顽抗强出头,这只会让你陷入困境,不若老老实实回你的煜王府待着,日后说不准有你的好处。”
贺兰妘心中怒极,尤其听到赵洵安不识水性的话,更是一悸。
“好处?我能有什么好处,平王可莫要说笑了。”
也不知赵洵承在这说什么疯话,贺兰妘皮笑肉不笑道。
事到如今,赵洵承也不太想掩饰自己的心思,将话说得半遮不掩。
“五弟应当已魂归九霄,贺兰姑娘自也不必为其守寡,另寻一个更好的才是。”
这话说得通透,亲王之上那便只有未来的储
君甚至天子了,而此刻的局势也很直白,赵洵承的心思昭然若揭。
贺兰妘都快被他恶心吐了,满脸嫌弃,将话挑明道:“是在说你自己吗?可你连我夫君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我可瞧不上你。”
这样蔑视的话,还出自一个自己有所钦慕的女郎口中,赵洵承很难还能保持住沉稳,他平生是最讨厌别人轻视他的。
当下改变了先前只是想将人囚于煜王府的想法,手一挥,朝着守门的神武军下令道:“煜王妃领兵逼宫,视为造反,即刻拿下!”
神武军犹豫了一息,还是提到有了动作。
贺兰妘蹙眉,高声道:“且慢,神武将士们听我一言,造反之人实则是平王,是他控制了宫城和帝后,不然陛下和皇后好端端的怎会不见我这个煜王妃?”
“想必不止是我煜王府,仪王府和安王府也是如此,莫要信了他的鬼话!”
若是可以,贺兰妘不想让府兵同这些不明真相的将士厮杀,最后让赵洵承成了渔翁。
神武将士们再次犹豫了下来,但又被赵洵承这厮给策动了。
“本王如今代行天子职,如若谁不听令,本王可以立即将违者扑杀,你们可想清楚了。”
闻此话,神武将士立即不敢犹豫了,提刀冲上来,赵洵承身后的私兵也随即蜂拥而至。
贺兰妘神情有些难看,她没想到这个赵洵承真如此猖狂,青天白日的便要对她这个煜王妃动手,还是自己低估了他的疯狂。
“赵洵承,我乃煜王妃,你说动手便动手,简直无法无天!”
还想着再拖个一时半会的,贺兰妘估摸着时辰,想着应该快了。
赵洵承笑了,话语掷地有声。
“贺兰姑娘何须惊慌,只是请你进宫坐坐,不会伤你性命,还是劝你莫要反抗了。”
“只留煜王妃一人性命,其余叛乱者杀无赦!”
脸色冷肃地下了命令,赵洵承静静地等待结果。
贺兰妘预料过的最坏的结果还是出现了,但她没有选择,只能迎上去。
两方人马交错在一起,场面一度混乱。
……
卫朔带着天子出了密道,正马不停蹄往禁军北衙赶去。
所带领的大部分部曲被留在皇宫护卫皇后,所以当卫朔所领的一支轻骑小队看见前方那黑压压的人马时,立即变了脸色。
以为是主人那边没拦住,被平王的人发现了,卫朔立即就要闪避,但身后的天子此刻出声道:“不必躲,不必躲,是我家五郎回来了!”
语气难掩欢喜,卫朔打眼去瞧,果然看见为首的人一身艳红,正是主人那位郎婿平日最喜欢的着装。
两方人马碰头,父子相见皆露出笑来。
“父皇既然在这,怎不见王妃?”
赵洵安一路风尘仆仆赶回,身上的红袍都落满了沙尘,黯淡许多,仪容更是不整,但此刻也来不及休整什么。
卫朔立即将主人的计划说出,言贺兰妘正领着府兵在宫门拖延周旋。
赵洵安脸色大变,当下急得声音都破了。
“这如何使得,我不是让她勿要涉险,怎跑去宫门口了?”
当时想的也只是让她遣人去密道,她在王府中静待便好,谁知最后成了这副凶险的模样。
“主人说只能用这种法子打掩护,不然奴等一出去便会被平王察觉阻拦,此刻便是要与陛下去北衙调兵营救。”
永业帝也叹息道:“你家媳妇不愧是贺兰家的闺女,胆识过人,勇气可嘉,等风波过了,为父定要好好嘉奖于她。”
赵洵安眼下也没心情听父皇夸赞,话不多说,直接调转马头要走。
“五郎你去哪儿?”
父子才见面,就见儿子匆匆要走,永业帝慌忙问道。
赵洵安焦灼道:“父皇先行,儿子放心不下,要去找贺兰,父皇若担忧便快些去将北衙禁军调来救场吧。”
“还有,阿兄那边也不必忧心,在江州好运遇上了一个游方大夫,研制出了治愈鼠疫的方子,阿兄现在已经在用药了,待痊愈便可自行归来。”
说完,人立即策马离去,带着随行的一千将士离去,掀起的风沙让永业帝吃了一嘴。
“这死小子,眼里就剩下媳妇了。”
嘴里笑骂着,心下宽慰了不少,两个儿子都没事,只等着他调兵镇压那不孝子叛乱了。
卫朔望着赵洵安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安定又酸涩。
主人好像真的遇到了一个良人,他应当为其欢喜才是。
压下情绪,卫朔继续领着天子疾驰,为的不过是主人的安危。
……
宫门外,早已鲜血横流,死伤遍地。
这是贺兰妘第一次直面这等鲜血淋漓的惨状,即使她父兄皆是上阵杀敌的将领,但从不让她涉险。
作为王妃,她被府兵簇拥在中央层层包围,但仍然想贡献自己的一份力,一次次放箭,将迎面而来的敌军射倒在地。
她的箭术很好,从无落空,也正是如此,才会有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倒下。
她平生只射杀过猎物,还是第一次掠夺人命。
赵洵承的人实在太多,渐渐的,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眼看着身边只剩下阿弥一个,贺兰妘放下弓箭,拔出了腰侧的玄霄。
来不及反应,对着冲上来的敌人就是一下,剑刃很锋利,顷刻间割破了对方的喉咙,鲜血溅到了她身上。
温热又腥臭。
贺兰妘没时间去宽慰自己,因为又有人上前来了,想要抓住她。
落入赵洵承手中可不是什么好事,贺兰妘又是出剑,多年所习的剑术在此刻发挥了用处,一个接一个的将敌人斩于剑下。
刀剑刺入血肉特有的沉闷声响让人听了耳朵发麻,贺兰妘很不喜欢。
又是一个敌人迎面而来,贺兰妘刚想抬起剑,凌空飞来一支箭矢,将人穿心而过,了结了性命。
而后,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有人策马奔至她身侧,下马将她拥入怀中。
“对不起,我来晚了些。”
午夜梦回熟悉的话语声涌入耳,贺兰妘心跟着一颤,抬头看去。
正是许久未见的赵洵安,他没有死去,活生生地立在她跟前,将她抱在怀中。
“你来了啊,确实有点晚,府中的将士损伤了许多,我很难过。”
她虽不是将军,但依然怜惜自己手下的将士,每一条都是鲜活的生命。
可惜今日留在了这里。
赵洵安看了一下四下伤亡,也露出一丝悲痛怜悯,道:“他们为国捐躯,英勇可嘉,待事态平息,定然厚葬,重金抚恤亲眷,这是唯一能做的了。”
“你哪里受伤了?”
将贺兰妘面颊上溅出的鲜血细细抹去,赵洵安急切地上下摸索着。
贺兰妘推开他道:“不是我的血,都是别人的。”
“我杀人了。”
话语中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贺兰妘神情木然。
“那你真厉害,不愧是将门虎女。”
“若不杀他们,你便会陷入绝境,他们是敌人,你做的没错,无需自责。”
贺兰妘睫毛轻颤,望进了赵洵安那对漂亮的、带着安抚的温柔眼眸,忽然心神松懈了下来。
“赵洵安?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被突如其来的一支军乱了方寸,定睛一瞧,又看见了自己嫉妒不已的五弟,赵洵承神情扭曲,心神大乱。
赵洵安将贺兰妘拨到后面,傲然道
:“我自然得活着,不仅如此,你马上要遭殃了!”
赵洵承被他这副大言不惭的话逗笑了,大笑道:“你不过带来千名将士,如何与我抗衡,既然没死,便再死一次吧!”
陈家的所掌握的宿卫,自己在神武军埋下的暗桩,加上自己的私兵,黑压压的涌上来,如乌云汇聚,确实不是赵洵安能抵挡的。
然当北衙禁军身着甲胄,自朱雀大街奔驰而来后,局势立即逆转,刚刚还猖獗大笑的赵洵承脸色惨白。
北衙禁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明明调用兵权的虎符在他手中,父皇也在他手中。
然当他看见在禁军护卫下的父皇,虽不解父皇是如何逃出宫墙的,但顿时明白了贺兰妘今日可以称得上是鲁莽的行径是为了什么了。
他败了。
……
在十万北衙禁军跟前,平王手下不再负隅顽抗,纷纷投降乞求饶恕。
禁军手脚麻利地清洗着宫门外的狼藉,不出半个时辰便焕然一新。
贺兰妘眼看着兰婕妤泣不成声地为叛乱的儿子求情,好不可怜。
“陛下,要杀便杀妾吧,妾愿为承儿抵命,是妾没有教养好承儿,才让他铸此大错,杀了妾,放过我的儿子吧!”
这个一声柔善敦厚的女子从未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真的做出了这等谋逆的事,她心痛无以复加,眼泪簌簌往下落
“承儿,母亲早说了,母亲不求当什么太后,陛下和皇后待我很好,还有一个日后做亲王的儿子,母亲这辈子过得很安逸、很满足,母亲真的什么都不求,为何你就是不听,最后落到这样的田地,可如何是好!”
兰婕妤悲伤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泣不成声道。
赵洵承脸色麻木道:“母亲,儿子想要更多。”
他声音轻轻的,却让兰婕妤止住了话,再度哭泣。
“陛下,妾愿一命换一命,只求陛下留下承儿的性命,来世结草衔环回报陛下和皇后的恩情!”
说完,兰婕妤拔出发间金簪,刺进了自己的喉咙,鲜血顺着她的唇畔流出,四下皆惊。
贺兰妘仿佛被烫到了眼睛,眼泪滚下,替这位可怜的宫妃难过。
若平王愿意做个安逸的亲王,她本有个幸福而满足的人生,而不是如今这样,横死在众人眼前。
“母亲!”
亲眼目睹生母去世,还是为了保全他的性命,赵洵承饶是再偏执固执,也恸哭出声,扑在母亲逐渐气绝的身上放声大哭。
或许他真的错了,赵洵承心想。
最后的结果也让人唏嘘,陛下看在兰婕妤身死的份上,确实要留下平王一命,将人废黜为庶民,软禁一生。
刚下完令,就见平王回绝了陛下,举剑自刎了。
母子两人一日间丧命而去,让人默然不语。
第56章 正文完愿新年,胜旧年
五日的光景,陛下便雷霆手段将一切都处理完毕了。
向天下昭告平王谋逆的罪责,处理他在朝中的党羽,以正视听。
陈家在此次叛乱中没少出力,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许诺了陈家天大的好处,比如后位什么的。
可惜陈家上错了船,最后落得个抄家流放的结果。
男丁流放,女眷则充入教坊。
但陈茵是唯一一个例外,并不是因为她曾是平王的未婚妻,而是她腹中有了平王的骨肉。
没错,还未成婚,但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帝后一听,一时心情复杂。
婚前便有了首尾是一件不甚检点的事,但却因此让陈茵逃过一劫。
就如皇后所言,平王谋逆罪恶滔天,但未出世的孩子无辜,更是皇家的子嗣,不能让其跟着母亲流落教坊。
帝后仁心,未让她去教坊,而是留她在宫中养胎。
至于那苏文德父子,没费多少力气便将两人抓回来了,处以凌迟。
一番打杀下来,震慑了无数怀有他心的人,比如有过些许想法的淑妃,还有奢望自家儿子能做储君的丽妃。
这一遭下来,都彻底没了心思,老老实实地等着做她们的太妃。
煜王府亡故的府兵也得到了陛下下令的厚葬与嘉奖,又重新抽调了一批过来。
贺兰妘缓了些日子,渐渐忘却了当时杀人那种心悸的感觉,又变回了之前无忧无虑的心大模样。
回了神,贺兰妘想起了赵洵安之前遇刺掉水里的事,一边问一边夜里扒开了他的衣裳看。
果然,左胸前有一道还未痊愈的箭伤,看着当时应该是穿胸而过的。
也许就像当时她射出去的那些箭,又快又狠地扎进人的皮肉里,赵洵安当时应该也很疼吧。
看着这伤口,贺兰妘沉默了下来,轻抚了上去。
赵洵安立即嘶了一声,贺兰妘以为是弄疼了他,立即收回手道:“抱歉,弄疼了吧?”
赵洵安轻笑着握住她的手,摇头道:“不是,是你摸得太痒了,早就不疼了。”
状若风轻云淡地说着轻快的话,贺兰妘却是不怎么信的。
“还有,你不是不通水性吗?怎么从水里爬上来的?”
当时听到赵洵安中箭落水,贺兰妘一点都不担心那是假的,她记得赵洵安不会水,又是受了伤落下去,可以说是雪上加霜了。
大难不死回来,赵洵安分外珍惜眼前的每一息,时刻都不愿松开贺兰妘的手。
“现在通了,想着学会泅水确实有用处,我便提前学了一手,足够应对了。”
“当时被父皇提点,怕路上有人刺杀,专门挑了个看着危险但实际不高,下面还有一条江水的山头,被刺客追的时候便一股脑往那跑。”
“不过再矮的山头跳下去也怪吓人的,我现在想起来心还怦怦跳呢,不信你摸摸。”
说着,赵洵安嬉皮笑脸地拉着贺兰妘的手往他胸膛上摸,顺带把下面腹肌也通通摸了一遍,弹了她一手。
贺兰妘没忍住笑,一双眼儿笑得弯弯,显然也很受用。
“奇怪,你什么时候学得泅水,我之前天天跟你在一块我怎么不知道?”
被问到这事,赵洵安露出一丝窘迫,不好意思道:“哎呀,就是在咱们这个汤池里,水也足够,也不危险,我自己游几下就会了。”
其实也跟他命大有关系,当时那水流湍急,他下去差点被冲走了,刚学的那手泅水本事还不够看,索性他运气好,抱住了一块浮木,最后被水流冲到了岸边,被侍卫找到,才最终脱了险。
不过这些就不必往外说了,免得人担心。
贺兰妘将他在汤池里学泅水的话一听,立即就乐了,笑了好半晌。
夜里,一见她上来,赵洵安就要抱住她压上来,但被贺兰妘推开了。
“为何不许,我们都已经多久未曾亲近了,难道你不想吗?”
枪都磨好了,就等着上阵了,却被告知不许,赵洵安全身都跟着疼了。
贺兰妘瞪了他一眼,点了点他的左胸口,无奈道:“你也不看看你的伤,一次也够你受的,再崩裂开怎么办?”
“伤彻底好全前不许胡来,我可不想承担这样的风险。”
赵洵安每次都可以称得上一句癫狂,如今又是久别重聚,若真放纵了他不知要折腾成什么模样。
那伤口可经不起折腾,贺兰妘必须得严加看管才行。
她态度坚决,赵洵安如何缠磨都无济于事,最后只能带着一腔怨愤睡下了。
江州那位游方神医的方子起了大用处,不仅救了太子的性命,更是遏制了江州的疫病,使其没有向他州扩散。
听赵洵安说,那位游方神医是因为年幼时亲人便被这鼠疫害了性命,自此入了医道,毕生都在研究鼠疫的方子,得知江州鼠疫复发,他连忙赶了过来。
太子也在十月初忙完了江州的水患回到了上京,一家人再次团聚了。
在贺兰妘生辰前,赵洵安的伤也彻底痊愈了,当天晚上他几乎是兽性大发,从正面到背面,上面到下面,床榻到案几,地面到汤池,没一处落下的。
昏沉中,贺兰妘想着,若不是有肠衣,这一晚铁定得揣八个孩子。
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再醒来看见的还是赵洵安卖力的神情,不知疲倦。
不出所料,第二天两人双双睡到日上三竿,无人打扰。
……
十月初八,贺兰妘的生辰也到了。
生辰这样的时刻,贺兰妘其实并不爱大操大办,更喜欢叫上关系亲近的亲朋好友过来聚一聚。
所以这次的生辰贺兰妘也只是在王府设下了小宴,请了相熟的朋友,还有太子、太子妃一些兄弟妯娌。
仪王妃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但她那性子喜欢凑热闹,缠着夫君一道过来了,裴玥自然也要过来庆贺的,带着她乖巧的夫君,两人如出一辙的融洽甜蜜。
除了六皇子一个孤家寡人,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
生辰前三日,凉州那边送来了生辰礼,几大车子的东西,尽是贺兰妘平素爱吃、爱用、爱玩的东西。
还有些珍贵的药材,譬如凉州西北雪山上的雪莲,摘了好几朵送过来。
爹最为简单粗暴,父兄嫂子将吃的用的送完了,他索性送银钱。
还有凉州那边特有的蜜薯,甜糯丝少,每到冬日贺兰妘都很爱吃。
看着这些东西,贺兰妘又是出神了许久。
小宴刚开始,王府忽然来了一对意想不到的宾客,一露脸便让一众小辈给惊着了。
“勿要见外,勿要见外,该怎么玩便怎么玩,今夜没有什么天子皇后的,不讲规矩,该说笑说笑!”
永业帝同慕容皇后落座,永业帝笑呵呵道,慕容皇后也一脸温柔浅笑地看着儿女们。
厨房送上来了一碗长寿面,卖相简单,只在面上窝了个荷包蛋,还有几根青菜。
还是赵洵安端来的,当即满脸期待地让她尝一口。
贺兰妘百忙之中理了他一下,吃了一口面,砸吧了下嘴。
“厨子今晚怎么了,盐放得有点多啊?”
不过贺兰妘倒是没计较什么,当即又笑呵呵去同人说话去了,没看见赵洵安泄气的神情。
甚至偷偷去尝了一下,察觉到确实有点咸,沮丧地叹了口气。
这一幕被慕容皇后瞧见,稍思索了几息,便猜出了些什么,而后轻笑出声。
赵洵安抬起头,正好对上母亲揶揄的目光,当即神情一窘,低头做鹌鹑状。
宴席期间,尚还是半大少年的六皇子笑嘻嘻地看着一对对兄嫂,大大咧咧道:“等再过几年我长大了就能娶妻了,不必看兄嫂们一对对的在那甜蜜。”
二公主此刻笑着接话道:“那六弟想娶哪位嫂嫂那般的妻子呢?”
六皇子较二公主还要小上三个月,平素关系也不错。
众人闻言,都扭头看了过来,都好奇六皇子会怎么回答。
六皇子看了一圈,继续大大咧咧答道:“那自然是五嫂那般的,生得好看,性子热闹爽快,还能跟我一起骑马射箭,多好!”
除了赵洵安,其余人都笑了,贺兰妘更是夸他有眼光。
“那你想吧,你五嫂这般的可就这一个。”
一副又酸又得意的嘴脸,看得众人都是一阵好笑。
只永业帝此刻拆台道:“六郎可得想清楚,将门虎女可不是好惹的,说不准你五兄在家天天被媳妇打骂呢!”
抛去了身份,永业帝此刻就像是个平易近人、爱笑闹的长辈,精准地点在了儿子的痛处。
“父皇你说什么呢!”
“我才没有!”
不怕别人胡扯,就怕别人胡扯扯对了,赵洵安现在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贺兰妘也不作声了,只抿着唇在那偷笑,不想对赵洵安造成二次伤害。
众人一瞧夫妻两的神色,都露出了然的笑意,私下开始说悄悄话了。
赵洵安一看更气了。
这时六皇子哈哈大笑道:“不碍事不碍事,被媳妇打两下有什么,又不会缺胳膊少腿,只要对我好就够了。”
赵洵安忽地又不气了,偷瞄了贺兰妘一眼,正好被抓住,在桌案下拧了他一下。
身上疼,但心里头却开心极了。
宴席过半,帝后两人年岁比不得年轻小辈,有些遭不住,提前回去了,也让剩下的人彻底放松了下来。
亥时,夫妻两将宾客一个个送走后,赵洵安拿出了他准备了几个月的生辰礼。
那条更奢华漂亮的百鸟裙。
对这种漂亮的物件始终没有太大的抵抗力,贺兰妘眼睛立即黏上去了,拿起裙子左看右看。
“百鸟裙?难不成你要回来了?不对,跟那条不一样,还有白孔雀羽,还镶了瑟瑟石。”
“这是新做的?”
贺兰妘双眸发亮,欢喜地望着,赵洵安顿时觉得因为又去薅那几只孔雀的毛被父皇骂都值了。
“没错,我新让尚衣局做的,快换上试试看。”
贺兰妘嗳了一声,当即去屏风后将裙子穿上了。
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还是在灯火下便如此璀璨美丽,白日定然更耀眼。
心情飞扬的贺兰妘穿着百鸟裙当即在赵洵安跟前打起了旋,转起了圈,而后逐渐演变成欢快的轻舞。
贺兰妘除了善弹琵琶,还会跳胡旋舞。
西北是胡人进出中原的必经之路,每一个路过的胡姬都会跳,十五岁那年,贺兰妘倾慕此舞热情曼妙,跟着一位胡姬学了这支胡旋舞。
虽好久没再练习了,但跳着跳着便找回了熟悉感,舞姿愈发娴熟起来。
裙裾翩跹,如蝴蝶,又如灵雀,每一根手指此刻都勾人心魂。
赵洵安看得双眸发亮,一时技痒,当即数着拍子加入了进去。
同贺兰妘的舞姿相比,赵洵安多了几分刚健潇洒,两人一刚一柔,缠绵悱恻。
时而如胶似漆,时而分离,旋转如风,轻缓交缠,两人跳得尽兴。
对此,贺兰妘十分惊喜,又发现了赵洵安一个亮点,面上多了几分笑来。
就是最后跳着跳着,不知怎的就跳到了床上,变作了另外一种肢体交缠。
百鸟裙被妥当地褪下放置在床尾,上面压着一件艳红的袍子,床帐开始乱颤。
……
进入腊月,年味也越来越重了,上京家家户户开始备起了年货,一片欢腾。
喝完了腊八粥,跨过小年,除夕夜也随之而来。
这样盛大的节日,陛下自然是不会放过,又照例设了一场除夕宴,邀请文武百官及其家眷过来同乐。
贺兰妘在西北长大,苦夏,但耐冷些,不像赵洵安那样怕冷,一出门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比她还娇弱几分。
宽大的氅衣张开如大鹏鸟的翅膀,将贺兰妘罩在里面,贺兰妘要出来,赵洵安不许,两人一路上都在扭来扭去,看得阿弥在后面咯咯笑个不停。
过了这么些日子,阿弥对这个姑爷早没了抵触,姑娘喜欢她就满意。
宴会参加多了其实挺无聊的,但好在有赵洵安这么一个逗趣的在身边解忧,还能时不时摸两把过过瘾。
别看赵洵安夜里孟浪,在外面脸皮薄地要命,尤其突袭他一下人都能冒烟,然后“羞答答”地按住她,警告她不要乱来。
最后回去报复她。
贺兰妘知道回去有的罪受,但还是死不悔改,大概是也喜欢这样的趣味和刺激。
仪王妃的肚子快五个月了,早已显怀,看着好像塞了个球。
裴玥上个月也诊出了身孕,给丽妃喜得不行,宫宴上更是眼巴巴看着大儿媳,好东西隔三岔五往安王府里送。
安王更是每日小心伺候着,走个路都怕磕了摔了的。
两个后成亲的都有了好消息,偏生赵洵安这里还安安静静的,裴玥诊出身孕后帝后便旁敲侧击地问了起来。
贺兰妘也不好意思去答,全打发了赵洵安去解释,大概回得很妥帖,帝后再没问起小夫妻这事。
宫宴过了大半,贺兰妘刚饮下一口温酒,就听到内侍进来说外面落了雪。
“鹅毛般的大雪!”
这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陛下当即带头出去看了,众臣也都呼啦啦地跟出去。
这场雪来得很突然,也很壮观,如飞絮般下落,纷纷扬扬,让人眼花缭乱。
“瑞雪兆丰年,明年定有个好收成。”
永业帝笑呵呵道,伸手去接雪片,眼中满是欢喜。
贺兰妘感受着手心的冰凉,感慨道:“凉州也有这样的大雪,第二天都能把人埋起来。”
赵洵安拂去她手心融化的水珠,悄悄将一个好消息告诉她。
“父皇说了,每年上元节后便派我去凉州视察督军一次,某人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啊?”
贺兰妘也不看雪了,一双眼睛璀璨如星,攥着他
的腰带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没骗我?”
赵洵安享受地看着女郎极度欢喜下的笑,环着双臂道:“偏你是小狗,这也是父皇为了嘉奖你曾经救驾的奖赏,快说去不去吧。”
贺兰妘哪里会犹豫,当即扒着赵洵安的胳膊蹦跶了两下,连声道:“去去去,当然去!”
“嘿嘿~”
赵洵安也不摆姿态了,将人往怀里头一揽,扬唇笑了。
“愿新年,胜旧年。”
烟花此刻在天际炸开,消融了无数纷扬而下的雪花,但也更美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番外探亲
第57章 番外探亲
旧年过去,新的一年来临,大年七日过完,便是一年一度热闹非凡的上元节。
因着上年的不愉快,赵洵安怎么都要拉着她再去一趟浮玉楼,将去年的不愉快给抹去。
两人手拉着手到浮玉楼时,很巧,招待的人还是那位少东家,一看两尊煞神一起过来的,当即变了下脸色。
尽管一年过去了,吕少言见着人还是心有余悸,顺拐地将两人带上了雅间。
贺兰妘倚在那张去年睡过的软榻上,笑吟吟地同赵洵安说起去岁的趣事。
“你当时说是将我错当成了被献上来的姬妾,怎么,若是我真是被献上来的你是不是就要在这雅间里做点什么?”
这话说得赵洵安脸一红,否认道:“那不至于,这什么地方也太埋汰人了,得娶回去才行。”
如去岁一样,挨着贺兰妘坐下,捏着她的手,目光要比一年前缠绵多了。
“算你还有些德行。”
贺兰妘看着赵洵安熟悉的动作,忽然有了个恶劣的小玩笑,另一只手忽地出拳,直直照着赵洵安面门打去。
贺兰妘只是想吓唬他一下,但不想这次他反应极快地握住了她的拳头,将其拦截了下来。
“呦,反应这么快?若是去年也有这个速度便不用被打了,可惜。”
贺兰妘含笑着道,一双眼眸亮晶晶的,狡诈极了。
赵洵安吻了吻她的手背,笑着道:“自然,人都是有进步的,你这一拳可让我记忆深刻。”
“而且你大概自己都没发现,你手下留情了,你心疼我,怕打坏了我。”
暧昧的气氛在两人间流转,贺兰妘脸皮发烫,不置一词。
赵洵安说的是对的,没了当初愤怒之下那股狠劲,她哪里舍得无缘无故真去伤他。
沉默的间隙,赵洵安便缠了上来,双唇滚烫,眸光绚烂,胜过满城花灯。
这一次的上元夜,两人成了最亲密的爱侣,纠缠到后半夜。
……
贺兰妘时刻记着要回娘家探亲的事,上元节一过,她便开始催促赵洵安收拾东西启程了。
灯会的余韵还未消,夫妻两就带着扈从上路了。
“向来只有儿子给老子分忧的,你这倒好,人一走尚书台全让我操劳,我这个老子给你分忧了!”
记得临行前夜,赵洵安还将陛下骂骂咧咧的话学会来给她听,贺兰妘笑了好一阵。
知道贺兰妘可以回凉州探亲,姚素羡慕了好一阵,可惜她不好回去,一则娃娃太小离不开母亲,也经不起什么长途跋涉,二则郎婿也不能如赵洵安这般说走就走,有人兜底做事。
贺兰妘答应会代她去看望姚家伯父伯母,还将姚素准备的礼物带了过去。
赶路劳累,但赵洵安这人最会找舒坦,将一切都备得井井有条,除了一件事,苦了他足足一个月。
那便是夫妻间那点乐趣。
纵然那驾奢华的马车堪比一个房间,有床有榻五脏俱全,但夜里护卫的将士们都在周围扎营休息,两人要是在里面做点什么,都逃不过外面人的眼睛和耳朵。
贺兰妘可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每次赵洵安憋得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时,贺兰妘仍是无情拒绝。
“不可以。”
每日除了亲亲摸摸其他什么也做不了,赵洵安开始上火了,开始泡菊花茶喝。
贺兰妘虽有些不忍心,但能做的也只是给他多泡几盏。
直到有一日,队伍停靠在一处林子边上,赵洵安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跟她商量着事。
“想不想做点刺激的?”
已经好些时日没听到赵洵安这么诱惑自己了,贺兰妘稀奇的同时也有些心动。
身子也被赵洵安这厮养馋了,一月未沾荤腥,说到底她也是有些想的。
但她还是不能答应,于是拒绝道:“不能。”
赵洵安又扯了她一下,解释道:“不是在这,我想到法子了,可以避开外人,咱们悄悄来。”
贺兰妘有些意动,好奇道:“什么法子?”
就见赵洵安指了指不远处茂密的林子,贺兰妘瞪大了眼睛,心里有了猜想但不敢确定。
“没错,就是你想得那般,怎么样,去不去?”
贺兰妘一言难尽,骂他道:“这怎么可以,荒郊野岭的,这也太不知羞耻了!”
“不成!”
好不容易想出个法子的赵洵安急了,一路跟着进了马车内,竭力劝道:“怎么不可以,夜里找个理由进去,不让人进来打扰我们,走得远些,谁又能听见动静,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也不用多久,速度快些便出来,就当在里面玩了一圈,你我都能得一场快活,有什么不好?”
大概是贺兰妘心中也想,经不住赵洵安的软磨硬泡,最后还是被他说动了,准备夜里陪他钻小树林。
这应当是贺兰妘平生做过的最没羞没臊的事了。
夜幕降临,赵洵安笑嘻嘻地给她使了个眼色,赵洵安寻了个去看萤火虫的由头,贺兰妘忐忑地跟着进了林子。
这是个很蹩脚的理由,因为萤火虫喜居南方温暖潮湿的丛林中,而且多在夏秋两季出现。
这初春的时节,还是北方,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两人皆缺乏了这方面的常识,为着那点快活忽视了。
被赵洵安拉着在乌漆嘛黑的林子里走了许久,知道确定外面的人听不到动静,赵洵安立即将她按在了一棵树上,一只手垫在她后背。
就开始解衣带。
贺兰妘本还担心黑灯瞎火地他不好喘肠衣,就听见赵洵安笑着道:“勿忧,来前便穿上了。”
“猴急成这样,真没出息!”
贺兰妘刚骂完,赵洵安便掀起了她的裙摆,摸索了两下便打趣她道:“还说我猴急,你这不也是,连亵裤都没穿,不就是等着我过来吗?”
贺兰妘脸一红,羞恼道:“我这不是图方便吗?你再说我就回去了!”
闻此,赵洵安不敢再犟嘴,踏进了那处月余都未曾涉足的芳草萋萋之地,当下被其中美景惊得叹息出声。
贺兰妘亦是如此,自觉盘了上去。
随意间选的树还是小了些,在接连不断的撞击下,树叶开始簌簌往下落,有的飘到了贺兰妘的头上,被正在缠吻的赵洵安用唇咬下去。
发现了新鲜的玩法,赵洵安将她翻来翻去,不亦乐乎。
头一次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地方,贺兰妘紧张的同时也滋生了一股刺激感,情绪反应在身体上,让赵洵安更有精神了。
结束后,贺兰妘还歇了一会,确定自己走路不打飘才若无其事地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一回生二回熟,此后,只要经过林子旁,夜里便被赵洵安这个妖精一样的人拉进去。
在不知是第几次钻小树林后,凉州城到了跟前。
贺兰妘早在年后便给父兄去了信,想必也日夜翘首以盼。
果然,刚到了城门,贺兰妘探头就看到了城门口黑压压的将士,一看便是来迎接她的。
走近了,贺兰妘看见了人群中那抹高大威武的身影,她心神大振,眼眶开始发烫了。
马车停下,贺兰妘也不管赵洵安了,直接飞奔下去,朝着那道也走过来的高大中年人扑了过去。
“爹爹!”
结结实实地抱了个满怀,甚至还像小时候那样,掐着她的咯吱窝将她举起来转了两圈。
怪幼稚的,但是放在这个时候贺兰妘只有满心欢喜。
“我的女儿总算回来了。”
贺兰妘生得像爹爹,所以贺兰大将军也是一双丹凤眼,虽然上了年纪,两鬓斑白带着风霜,但犹然可以从那张脸上看到年轻时候俊美的风采。
身着甲胄,身量高大威武,这点传给了二儿子。
眉宇间一惯的威严也在看见贺兰妘
时化为了柔和的春风,温暖柔软。
贺兰锡叹息了一声,将双眸红红的贺兰妘放下,感慨道:“似乎还胖了些,挺好。”
沉浸在情绪中的贺兰妘立即反驳道:“我才没有变胖,只是爹爹你太久没有见我了,感觉错了。”
两位兄长也都在,听着这对话都笑了,二兄更是嘴贱道:“爹没说错,阿妹你就是长肉了,是不是在上京过得太好了!”
贺兰妘瞪他,又朝着爹爹撒娇道:“爹爹你看他,你回去罚他军棍!”
这是一个很不讲道理的要求,贺兰铮嗤笑一声,刚想说话就见父亲点了点头答应道:“好,爹回去就打你二兄十军棍。”
一种蛮不讲理的宠溺,贺兰妘立即笑了,抱着爹爹的胳膊喜滋滋地道了声好,剩下贺兰铮在那吭哧了半天不敢反驳。
正在父女团聚时,赵洵安神情忐忑地从车上下来了,左看看右看看,咬着牙过去拜见岳父了。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为了今日见岳父这等隆重场合,赵洵安没穿他平素最爱的那等艳丽大红袍,换了一身清贵的紫袍,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一派天家贵胄的金玉做派。
敛去了身上的傲然张扬,此刻的赵洵安甚至带着几分忐忑的谦卑。
贺兰锡将目光从女儿身上移开,落在了这个娶了他家女儿的小子身上,目光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扫视着,凛冽的目光让本就忐忑的赵洵安额上都冒出了些薄汗。
“不敢当,应当是臣拜见煜王殿下才是。”
说着,贺兰锡拱手就要拜,赵洵安惊得浑身一抖,立即去搀扶道:“岳父大人严重了,这里没有什么君臣,只有翁婿,该晚辈见礼才是。”
说话的空档,赵洵安偷偷瞥了一眼贺兰妘,见她还在旁边偷笑,幽怨顿生。
“好了爹爹,你们就不要你拜一下我拜一下的了,赶路累死了,快回去让我歇息歇息吧。”
贺兰锡这才又露出和蔼的笑来,换了一种面孔,缓声道:“是臣疏忽了,快请煜王和王妃进城,有什么回去再说。”
夫妻两再次登上马车,赵洵安在车上偷偷抹了把汗,被贺兰妘瞧见了,好笑道:“你这样搞得我爹跟阎王一样,有那么可怕吗?”
见了家人,贺兰妘心情好到了极点,笑着揶揄道。
赵洵安难受道:“你不知女婿一向怕岳丈吗?而且你爹看我那眼神,比大理寺的主审官都吓人,像是要剐了我,我当然害怕。”
贺兰妘又是一阵笑,解释道:“爹爹当然想剐了你,就是因为要嫁你才要忍痛将唯一的闺女往千里之遥的上京送,不然按着计划,我会嫁在他眼皮子底下,说是承欢膝下也不为过了,他当然看你不爽快了。”
赵洵安讪笑了声,叹气道:“那有什么法子,不过我已经努力补偿了,希望岳父大人能满意。”
“还有,你也帮衬我两下,不然我可扛不住你们一家子。”
贺兰妘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嫌弃道:“搞得我父兄好像能吃了你似的。”
“差不多吧。”
马车被簇拥着进了凉州城,贺兰家父子伴在侧,说起话来。
“当初的猜测没错,煜王果真是个对阿妹有心思的,爹应当也看得出来,简直怕极了你这位岳丈。”
贺兰鄞轻笑着说道,贺兰锡嗯了一声,沉声道:“就是不知有几分,还是不能让人放心将贺兰托付于他。”
“那便再看看,关键是要阿妹喜欢。”
贺兰锡点头,扭头看了一眼后面那驾过分奢华的马车,正对上女儿探出来的脑袋,似乎还有他那便宜女婿,不过刚一看见他就跟个鹌鹑一样缩回去了。
有点没出息,又有点逗趣。
贺兰妘也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恨铁不成钢道:“你躲什么,大大方方的不行啊,谁看了不得笑话你!”
实在没想到赵洵安这么害怕岳丈,贺兰妘埋汰他道。
“对不住,我再缓缓,下次绝不这样了。”
深吸了口气,赵洵安发誓道,神情一派正经,贺兰妘没再埋汰了。
得知今日是他们大将军远嫁上京做王妃的千金回来,凉州百姓都聚过来看,贺兰妘也不吝啬探头与他们打招呼,引得百姓沸腾。
那些以前倾慕贺兰妘的年轻儿郎更是一路追着马车跑,各个痴心日月可鉴。
就剩下赵洵安一人在车里都要气炸了。
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地点,他哪里敢当街撒泼将人都给赶走,只能拉着贺兰妘劝道:“你别探头了,外面都是苍蝇,我看了心烦。”
贺兰妘一开始还以为真有什么苍蝇飞进来了,直到一个儿郎扔进来一块玉佩,赵洵安骂了一声岂有此理将玉佩扔了出去骂人,贺兰妘才开始低调些。
“谁家没皮没脸的野小子,不知道这是我的王妃吗?小心我砍了你!”
扔玉佩的少年一愣,有些害怕地缩了回去,这才想起这位已经不是当初云英未嫁的贺兰姑娘了,而是当朝煜王妃。
而人家郎婿,当朝煜王,正在旁边坐着,一气之下真处置了他就糟糕了。
少年立即就老实了,捡起玉佩就跑,赵洵安这才气顺了些。
贺兰妘立即将他拉回来,她可不想凉州百姓看见她的郎婿撒泼的模样,太丢人了。
“你在凉州出来都这样吗?”
气喘吁吁地,赵洵安忽地问道。
“没今天这么夸张,许是太久没见到我,太想我了。”
贺兰妘老实答道,却不想人又气上了,怒发冲冠道:“他们凭什么想你,有什么资格想你,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要不是赶在这时候我非得抓他们去大理寺狱关几天吓吓他们!”
见人还气哼哼地在那骂,贺兰妘忽地来句:“我爹过来了。”
如预料得那般,人立即安静下来了,眼神也变清澈了,摆出一副正经又乖巧的模样看着车窗。
结果什么也没等到,只有贺兰妘的捧腹大笑。
赵洵安气笑了,跟她在车里对掐了一会。
车外,贺兰家父子三人也观赏了那一幕,一个个都难得露出了笑。
“看吧,煜王还是很在乎阿妹的。”
贺兰鄞淡笑着说道,惹来贺兰锡一声冷哼道:“少年意气。”
这时,在一旁笑得最欢的贺兰铮说话了,语气吊儿郎当道:“也许阿妹就喜欢这样的,多有精神气。”
“而且我觉得妹夫这脾气算好的了,这要是我,非得出去跟他打一架,敢扔玉佩这种东西给我媳妇,真是找死!”
“行了,你也收收你那脾气,跟个火药桶一样,不然回去真打你军棍。”
贺兰铮顿时规矩了起来。
队伍很快到了贺兰将军府,门外又是聚拢了不少看客,多的是年轻的儿郎。
贺兰妘又想率先跳下去,但这回被赵洵安拦住了。
“我先下,你再下。”
一开始没搞懂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等她一踏出车门,看见赵洵安递过来的一只手,贺兰妘再看看四下神情黯淡的儿郎,立即就明白了。
“幼稚。”
贴近时嘀咕了一句,赵洵安笑笑,没有答话,只回头看向了一个儿郎。
从他下车起,这个年轻魁梧的小将便盯着马车看,如今更是眼睛一刻不离贺兰妘,好像他是个死人。
微眯着眼眸看向了那儿郎,警告之意不加掩饰。
结果那人非但不避,反而凶狠地瞪了他一眼,敌意满满。
赵洵安愣了一下,被气笑了。
第一次遇见那么明目张胆不要命的,他想让贺兰妘帮他辨一辨这人是谁,但又不想让这个野小子得到贺兰妘一丝目光。
还是贺兰妘去跟岳丈说话,贺兰铮跑过来好心同他道:“那是我爹副将家的儿子高进,打小就喜欢我阿妹,爹也中意他,要不是突然被你家那圣旨一召,说不准就成婚了,所以他现在都
恨死你了嘿嘿~”
贺兰铮看热闹不嫌事大,风凉话一句句的,说完还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洵安露出一抹难看的笑道:“多谢二舅兄告知。”
进了府门,便再看不见那讨人嫌的目光,赵洵安有了喘息的时间。
两人住的还是贺兰妘出嫁前的屋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贺兰妘看着熟悉的陈设,心中分外怀念。
歇息了片刻,赵洵安被大兄叫走参观院子,贺兰妘便去了爹爹那,时隔一年,父女两自是有些话要说。
重中之重便是她在这场婚姻中过得如何。
虽然有些羞涩,但贺兰妘还是将那些儿女心事说了出来,从去年上元说到今年,将两人曲折的感情一一道来。
“爹爹,虽然不知道未来如何,但现在为止,赵洵安还是挺合我心意的,我也挺喜欢他的,爹不必过于担心。”
贺兰锡了然一笑,能让这个女儿说出挺喜欢三个字是极不容易的。
过去十几年,那样多的儿郎,包括高家小子在内,都没得过这一句,可见女儿对那小子确实有几分真心。
而这些真心可不是女儿平白无故生出的,只能是赵家小子的努力得来的。
贺兰锡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温和笑道:“你大兄先前也同我说了,他是个心思清正的,若得了你的认可,便好好过日子吧,但若受了委屈也别忍着,尽管回来,你爹我戎马半生,定然能让你后半生继续无忧无虑。”
贺兰妘矫情地掉了几滴眼泪,欢喜地嗯了一声,又说道:“那爹爹你也别吓唬他,他挺害怕你的,大概是觉得你嫌弃他。”
贺兰锡看着明显回护郎婿的女儿,叹了一声女大不中留,惹得贺兰妘当场红了脸。
夜里,夫妻两人躺在床上,赵洵安好奇地打听起了事,问道:“你刚刚跟岳父大人说了什么,岳父大人有没有说我坏话?”
贺兰妘睨了他一眼,诧异道:“我爹怎会说你一个小辈的坏话,要说也是我说才是。”
赵洵安脸刚一晴又一阴,挤了她两下怒道:“你更不能说!”
被赵洵安这副模样笑到了,贺兰妘扑哧笑道:“没有,我和我爹谁都没有说你坏话,不过是同他说我在上京过得如何而已。”
赵洵安又来了精神,问道:“那你如何说的?”
“我自然是照实说,还能怎么说?”
赵洵安神情变幻,直到贺兰妘说了句“过得挺好”才放下心来。
这桩事了了,还有桩要问,赵洵安又道:“那那个高进又是怎么回事?”
第一次见这种猖狂不要命的,赵洵安算是狠狠记住他了。
贺兰妘想了想,记起了这号人,随口道:“你说他?我爹副将家的儿子,你问他干嘛?”
赵洵安便将门口那挑衅的一幕说了出来,绘声绘色的,还把高进的眼神模仿了出来,最后道:“从没见过这样的混账,还敢瞪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二兄说你本是要嫁他的,是不是真的?”
说了半天,又是吃醋了,贺兰妘好笑着解释道:“高进是追求我最凶猛的一个,从小到大便爱爬我家墙头来看我,不管被我二兄打几次都来,而且人非常识趣,做小伏低什么都会,父兄一直觉得他适合当贺兰家的女婿。”
“那你怎么想?”
别人如何想赵洵安不管,关键是看贺兰妘怎么想。
“高进人也算俊朗,阳刚威武,也能屈能伸捧着我,爱慕我,照理来说确实适合我,但是……”
贺兰妘思索着,话语一顿。
“但是什么?”
赵洵安急切追问,想看看这位情敌是如何输的,他好吸取教训。
“就是他身上总是臭臭的,而且还是不够俊,我想要个再俊些的。”
赵洵安心头一热,心彻底放下了。
高进有的他有,他没有的他仍然有。
他爱洁,不出意外日日都要沐浴,还得熏香,容貌就更不必说了。
虽然总被贺兰妘说是上京一枝花,但也是一种对他容貌的肯定。
不知不觉,赵洵安露出了笑来,情绪安定了。
贺兰妘瞄了一眼,轻快道:“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
翘了翘唇角,赵洵安眉眼染着笑回了句,贺兰妘趁热打铁问了个陈旧的问题。
“喜欢我吗?”
“这次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我要听实话。”
赵洵安垂下了眼眸,睫毛忽闪着,终是说了句:“喜欢。”
贺兰妘满意了,也不吝啬于自己的热情,凑在他耳边道:“那我也喜欢你。”
赵洵安眸色涌出无限的惊喜,当即抱住了她,贺兰妘也拥了回去,两颗心贴得紧紧的。
……
翌日,赵洵安被贺兰锡叫走,说是要去军营巡察。
这本就是他来凉州明面上的理由,贺兰妘自去看她大嫂了。
一月初大嫂刚诞下了她的大侄女,眉眼集合了父母的长处,十分漂亮。
贺兰妘将带来的小玉锁送给她,补做满月礼。
暮间,爹爹带着赵洵安回来了,人像是在外面打了一天的杖,一问才知,今日在军营被高进给挑衅了,比了骑射还不够,又私下跟人打了一架。
怪不得衣裳袖口都被扯破了,靴子上也被踩得脏兮兮的。
赵洵安一向爱洁,除了她外,平时靴子被人踩一脚都要生气的。
“别看我这样,他比我更惨,我把他牙都打掉了一颗!”
“就是真烦,这些苍蝇什么时候才能滚开!”
贺兰妘忽地觉得他有些可怜兮兮的,夜里亲密时宽慰道:“别生气了,明日咱们去逛集市,让大家伙都瞧瞧你这个凉州女婿。”
这话说到了赵洵安心坎上,身下却更用力了。
翌日,贺兰妘如约带着他走在了凉州城最繁华的大街上,无数凉州百姓注视着,不时有人问候。
一有人将目光投向赵洵安,不用她介绍,赵洵安就自己蹦出来宣誓地位道:“我是她夫君。”
神情带着三分傲娇,神气满满。
在这暄妍春日中,两人从街头逛到街尾,俨然一对神仙眷侣。【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