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攻略降谷失败后》
1. 第 1 章
“你和降谷零原来不是一对吗??!!”
现年26岁的公安卧底搜查官,诸伏景光,正面无表情地坐在床沿。
他此时应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譬如搞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或者分析他暴露的原因、会不会拖累到同为卧底的幼驯染……
但至少,不应该坐在这里被一个自称系统的家伙,质问他为什么和自家幼驯染不是情侣。
“苏格兰,我们该走了。”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和十几分钟前天台上的声音几乎要重叠在一起。
*
“我是FBI派来的卧底,赤井秀一。”
在一片空旷荒凉、连月光都稀疏的天台上,眼前的长发男子按住诸伏景光手里的枪,作出了令他震惊的自我介绍。
但这并不能动摇他要让自己和胸前的手机一起被毁坏的决心。
诸伏景光赌不起。
听到身后楼梯传来急促且熟悉的脚步声,他趁着莱伊走神松懈的那一瞬间,对自己心脏扣下了扳机。
他的动作决绝且迅速,等莱伊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再次阻拦了。
可预想中的灼烧和剧痛并没有紧跟而来,本能闭眼等待死亡的诸伏景光愣了一下,立马警觉地睁开眼睛。
眼前的房间让他颇为眼熟,因为高度紧张而飞速运转的大脑很快就挖掘出这是他某一个时间段落脚过的安全屋。
安全屋。
不是在那个苍凉的天台,前言也没站着那个自称FBI的男人。
窗户半敞开着,深蓝色的窗帘被风吹得扬起了一个角,空气中甚至微微散发着葡萄乌龙的味道。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宁静,仿佛刚刚的危机只不过是诸伏景光的一场噩梦,但多年的卧底生涯让他根本做不到纵容自己在这种关节点上放松一丝半毫。
那双漂亮的蓝色猫眼半垂着,里面是坚不可摧的寒冰:无论这次是组织的什么新技术或者致幻剂,他都会重复着那个最简单决绝的方法,直至那部承载着亲友信息的手机和他的生命一起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为止。
既然这是他自己的安全屋,那么……
诸伏景光熟练地伸手摸上书桌旁边的墙壁,按下那个甚至肉眼看不见的按钮,然后露出一个摆放着各类狙击枪和两把手枪的匣子。
他随手拿起最上面的那把手枪,打开保险再次对准了自己的心脏以及心脏前的那部熟悉的手机。
等等。
几乎要烧起来的大脑在察觉到胸前分量的不对劲后稍稍冷却了下来。
诸伏景光皱着眉,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两部手机。
其中一部他眼熟得很,就是他常年用的那部,但另一部他按了一下按键,发现竟然没有设置密码,屏幕亮起之后便是一个信息输入框。
他快速翻找了一下,这部手机里没有任何信息、联系人,甚至没有装入电话卡,最显眼的功能就是那个字体大得仿佛老人机的打字界面。
“语音系统载入成功……系统1207竭诚为您服务。”
一板一眼的机械声音在诸伏景光脑海中突兀地响起之后,一个崩溃的童声接着跳出来:“你不会是再想来给自己一枪吧?我好不容易才修复好……你再给自己来一下我去哪找宿主啊!”
诸伏景光连表情都没变化分毫,只是安静地把枪口从自己的心脏处移向了自己的太阳穴处。
不得不说,组织捣鼓出来的这些东西真是愈发有创造力了。
虽然他最后还是要对着心脏开枪,毕竟手机放在那,但是这不妨碍他用此举吓唬一下那个在他脑海中出现的声音。
果不其然,那个童声更慌张了:“枪下留人啊!我怎么就遇上个对自己这么心狠手辣的……”
一阵窸窸窣窣声后,那个童声不带停顿地吐出加特林一般的话语:“诸伏景光22岁就读于警视厅警察学校鬼冢班在毕业之前收到了警视厅公安的橄榄枝并在培训之后潜入组织成为卧底获得了代号苏格兰还碰上了身为警察厅公安卧底的幼驯染降谷零其代号为波本……”
“好了,停。”诸伏景光不知道怎么跟它沟通,只能小声地开口阻止。
对他的个人身份甚至降谷零的身份都这么了如指掌的话,这背后的势力便不会是组织,因为已经毫无秘密的叛徒对组织来说一文不值。
却没想到自己发出声音时能感到相当明显的艰涩……就像是他当年失语症刚康复时的状态。
“这下你能放下手里的枪了吧。”童声中的得意根本掩盖不住,“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攻略系统1207’,虽然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但我的培训成绩可是当期第一,感到荣幸吧!”
它似乎还想夸夸其谈一番,但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乱了它的计划。
“苏格兰,15分钟后出发。”正是不久前在天台上听到的熟悉声音!
诸伏景光瞳孔紧缩。
虽然他依旧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明白自己不可露馅,正打算按照往常他和莱伊的相处方式回应一声的时候,又想起了自己刚刚说话时喉咙的艰涩。
“你现在不可以在外人面前说话哦,和我沟通只需要你想着要和我说话然后在脑海里中说就可以了。”
1207替诸伏景光证实了他的猜想:“‘苏格兰’的失语症还没恢复。”
诸伏景光垂眸思索了两秒,打开那部他从来到这间安全屋起就没有打开过的、他最熟悉的那部手机。
无论是密码还是藏信息的方式,都表明这部手机的主人和诸伏景光有着极为相似、甚至可以说是相同的思维方式。
他先是盯着日期怔愣了一下——这竟是两年前,然后迅速浏览了一遍近七天和组织成员的信息往来,确定刚刚莱伊所说的出发是怎么回事。
琴酒前几天下了一个需要他们三人合作完成的任务,分工也像诸伏景光熟悉的那般。
而刚刚波本是在他们三人的群组里说莱伊和苏格兰可以过去确认狙击点了。
目光在这条消息上停顿了一秒,诸伏景光又迅速翻开了更深几层的信息——那里原本应该藏着他的亲友信息以及公安的一些信息,也是他原本要物理上彻底毁掉的、不能让组织窥见分毫的内容。
可那里空荡荡一片,只有一封地址陌生、也没有任何备注的邮件:今晚回来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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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手机的主人并没有回信。
诸伏景光微微闭了下眼睛,意识到一个恐怖的可能:“这个苏格兰,或许是真正的组织成员。”
“聪明!”1207的声音立体循环般高昂地响起,如果它有实体的话可能现在已经绕着诸伏景光转一圈了。
诸伏景光没理会它的夸奖,而是把手机页面重新调回刚刚那个三人群聊。
看着最新消息的发出者……猫眼青年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机,任由那冰冷的手机棱角把掌心扎得生疼。
Zero。
如果他现在的身份是真正的组织成员,那zero呢?
“咳咳,既然你想到了降谷零——”
1207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诸伏景光打断了:“你能听到我的想法?”
刚刚他并没有要和1207沟通的想法,可对方还是知道他在想降谷零。
“……我毕竟住在你大脑里,所以当你某个念头或者某种情绪特别强烈的时候,我还是能感受到的……好嘛,你不想被我听到的话那我开启加强屏蔽可以了吧……”
诸伏景光愈加冰冷的气息让1207心虚得声音越来越弱,但它又很快重新振奋起来:“如你所见,你现在暂时活了下来,但这是有条件的,需要你完成一件事情:攻略降谷零。”
“攻略?”一心搞事业的诸伏景光从警校毕业后并没有太多网上冲浪的时间,“什么意思?”
“就是让降谷零对你的爱意达到百分百~”1207的声音透着些得意,“我可是调查过的,在原本的世界里你和降谷零亲密无间,他无条件地信任你,所以换了世界后这个任务对你来说也是小意思啦。尤其是这个世界还比较特殊,相信你能最快速度地完成这个任务,这样我便能……”
1207后面的叽叽喳喳诸伏景光已经完全无法听进脑海里的,只有前半截话在他脑中循环。
谁对谁的什么?
爱意?
他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或者是在理解上过于狭隘了,但诸伏景光最想知道的问题却是:“这个任务会对zero造成什么不良影响?”
“完全没有!能在这个世界延续你们的恩爱对他来说能有什么损失?”1207回答得斩钉截铁。
虽然对于这一点诸伏景光还需要从其他方面去确定,而不是1207这么说他就真的彻底相信了,但至少可以确定——
他没有听错,也没有在理解上出现什么误解,确实不能用友情或者亲情这些确实存在于他和降谷零之间的感情去解释1207所要求的“爱意”。
“爱意”便是,狭义上的,爱情。
诸伏景光:“……”
他站起身来,几乎完全是本能地从刚刚那个武器匣里拿出狙击枪,放进原本挂在墙上的乐器包里,又把睡衣换成了蓝色兜帽衫和休闲裤。
在被莱伊再次敲响房门催促前,诸伏景光终于对1207说道:“什么让你产生了我和zero是情侣的错觉?”
一切像是瞬间回到之前在组织里的每一个三人出任务的日子,除了静默五秒后终于反应过来了的1207。
“你和降谷零原来不是一对吗??!!”
2. 第 2 章
“你和降谷零原来不是一对吗?!”1207不可置信地又问多了一遍,“你不会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诸伏景光和莱伊并肩走向停车场,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长发男子。
以往只有他和莱伊两个人一起行动的时候,他们是轮流开车的。
刚刚离开房间时,诸伏景光没在自己熟悉的地方看到车钥匙,说明上一次开车的是莱伊,那么这次应该轮到他开了。
可没想到莱伊很自然地把乐器包放到车后排,然后相当自觉地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诸伏景光没抢着去开车的癖好,便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1207已经从诸伏景光的沉默里解读出他的答案了,正精神恍惚地逐条分析:“你和降谷怎么会不是情侣……出于保护隐私,虽然我没有查看你们全部相处影像的权力,但仅仅是那些日常……直到上警察学校分宿舍之前,你被噩梦吓醒的时候都是他抱着你一起睡的吧?还有无论什么时候受到什么伤,他都会来找你包扎,就算是进入组织之后他也会硬抗到莱伊睡下或者离开后去找你……私底下亲密地互喊昵称,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的所思所想……”
他崩溃得像是要把自己抓出诸伏景光的脑海:“你们!怎么!可能!不是!情侣!”
诸伏景光:“……”
他觉得这些都是自己和降谷零幼驯染之间的普通互动,但怎么从1207嘴里说出来就显得那么怪异?
这一丝不自然的表情似乎是被莱伊给捕捉到了:“你在想波本?”
诸伏景光:“……”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从天台那句振聋发聩的我是FBI赤井秀一到现在也只不过20分钟,诸伏景光虽然打定主意暂时要用原本的态度对莱伊,却也未免在心里思考对方是FBI的可能性。
就像他的身份从卧底变成真正的组织成员,天台上的莱伊当真是FBI并不代表他现在身边的莱伊也是FBI。
莱伊早已习惯了苏格兰的默不作声,继续往下说:“你和波本起冲突了?你昨晚和波本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很不舒服,早上也没出来做早餐。”
诸伏景光:“……”莱伊的重点到底是冲突还是不舒服还是不做早餐?
他根本不知道在这个世界的昨晚,苏格兰和波本之间发生了什么,所以他依旧不做任何表示。
莱伊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波本这种Alpha看不上我们两个beta很常见,虽然我并不认为他打得过我和你。如果波本真的做得很过分而你又不想和他起冲突的话,可以跟琴酒说一下,毕竟他向来看不惯情报组那些Alpha和Omega,在你们关系要影响任务的前提下,他会为你出头的。”
诸伏景光:?
这一连串希腊字母在此处代表了什么,这边组织流行的新代号吗?
他不想让莱伊发现自己眼里的迷茫,微垂下眼睫。
但他这一微小的动作似乎让莱伊误会了什么,对方原本已经准备收回视线并且闭嘴的,这下又开始继续循循善诱:“你那点报复对波本来说不痛不痒,你在他的三明治里加入芹菜,他居然还能一边黑着脸一边吃完了。”
诸伏景光:??
用芹菜三明治报复波本?
之前为了和降谷零避嫌,他就算在安全屋做饭也很少放芹菜,以免让莱伊看出他对波本的偏爱。
没想到原来莱伊还会这么解读。
诸伏景光觉得自己一直没表态可能不太好,毕竟从莱伊这一长串话里可以得出,在这个世界他和苏格兰的关系很不错,不然以对方的性格不会说那么多,而且偏向他的语气还那么诚恳。
就在他准备点头附和的时候,莱伊又换了个微妙的语气:“还是说,你不知道琴酒其实是beta平权的地下领头人?”
诸伏景光:???
虽然完全没懂什么是“beta”,但这不耽误他从“琴酒”这个名字和“平权”这个词放在一起中感受到的巨大荒谬。
他这个头就这么僵着不知道该不该点下去。
因为冲击太大而宕机的1207终于再次出现,它用着缥缈的声音说着尽职的科普:“刚刚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这个世界的性别组成比你原本的世界要复杂得多……”
三分钟后,1207的ABO科普小课堂以一句“你现在是伪装成Beta的Omega”为结束词,成功让大脑宕机的人变成了诸伏景光。
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的公安卧底,刚刚得知自己变成了真正的犯罪分子时都没表露出惊慌,得知要攻略自家幼驯染时怀疑了一会儿人生,现在这个性别身份终于成为了压倒诸伏景光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毕竟莱伊还在自己身边,又跟自己说了一大堆,现实不允许诸伏景光崩溃那么久。
他定了定神,摸出那部主要用来打字的手机,输入了一句话后,按下了朗读功能。
“我没事,谢谢你,莱伊。”
毫无感情的机器声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莱伊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他们这次的任务对象此时在一家大型会展中心里,是一家德资企业的高层。
莱伊把车停在了一条街之外的地方,跟诸伏景光走进了一家办公大楼,那里才是他们和波本汇合的地点,也是莱伊和苏格兰看过地图商量后决定的狙击点。
诸伏景光记得这次任务。任务对象手握着组织想要的一项技术,但是过于狮子大开口,于是组织决定直接抢。
因此虽然诸伏景光在这个世界来说绝对算得上初来乍到,对这次任务却并没有什么紧张感,只要保持着原有的谨慎就可以了。
眼下最大的难题,显然是1207所说的“攻略降谷零”。
诸伏景光在脑海中呼叫1207:“我再确认一下,你所说的任务,是我要让zero对我的好感达到百分百,而这个好感只能是……爱情的角度?”
1207幽幽叹气:“是啊,而且这个任务必须在组织覆灭之前完成,不然你我都得玩完……我原本以为这会是个小case,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说你们那些行为竟然只是纯纯幼驯染情,人类的情感好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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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诸伏景光觉得这个难度比在警校时期撮合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还要高。
那对幼驯染活得像一对连体婴,举止行为比他和zero要黏糊多了……吧?
原本斩钉截铁的结论在想到刚刚1207的举证又变得有些心虚。
而且在他没有发自内心地想要和降谷零确立那样的关系前,如果仅仅出于保住自己生命这个出发点,而对降谷零做出攻略的举动,对降谷零来说无疑是一种伤害。
而诸伏景光,恰好是最不希望降谷零受到伤害的人。
无论如何,这个所谓的攻略任务还是给诸伏景光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尤其是在即将和这个世界的降谷零初次见面的现在,紧张感几乎要达到了巅峰。
人在紧张的时候,脑海里总会出现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诸伏景光现在就在思考,这个世界的降谷零有没有可能给点面子,看在他们那么多年的情谊的份上——虽然这个世界甚至不确定他们以前是否相识,毕竟那部手机被加密的部分里没有降谷零的半点信息——对他的好感度可以高一点……
想不下去了,莫名的羞耻感攻击了他。
“来根烟?”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烟盒被递到了诸伏景光的眼皮子底下,甚至已经贴心地把一根烟挤出了盒口。
受莱伊的影响,加上不想表现得太良民,诸伏景光和他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也会抽烟,此时便自然地接过来并点燃。
莱伊斜靠在栏杆上,看着细小的烟雾飘散在阳光中,绿色的狼眸看向诸伏景光时竟带了点欣慰:“虽然不会说话,但我认识的苏格兰并不是一个懦弱的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之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波本面前退让。但你这次没有因为即将到来的波本而拒绝烟,也算是一个进步了。”
诸伏景光夹着烟的手一顿:原本他同样因为避嫌的缘故,不会刻意为了受不了烟味的波本而拒绝莱伊的烟。
这里的苏格兰和波本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过同时他又感到有些好笑,或许因为失语症的缘故,这个莱伊似乎对苏格兰多了些莫名的保护欲,当然也不排除有想拉拢他来对付波本的成分。
毕竟本来这两人的气场就不太对付,经过1207的科普之后,还得知Alpha确实不受一些beta的欢迎。
他原本想继续掏出手机打字和莱伊对话的,转念一想既然他们两个关系不错,说不定对方能看懂一些手语。
于是诸伏景光尝试用相对简单的手语对莱伊说:“我们现在是一个小组,不想闹太僵。”
莱伊弹了一下烟灰:“你这么想,只会让他更加得寸进尺。”
诸伏景光的身后忽然传来皮鞋声,对方像是怕他们听不到般刻意加重了脚步。
他不需要回头看,也知道这个脚步声的主人是谁,就像他清楚地知道那个跑上天台的急促脚步声属于谁。
“哦呀,你们在偷偷说我坏话吗?”
与这带了几分危险意味的话语同时响起的,还有1207困惑且崩溃的提示音:“降谷零好感-50!”
3. 第 3 章
“降谷零好感-50!”
这声提示惊雷般砸得诸伏景光和1207都猝不及防。
诸伏景光慢慢转过身来,看向了波本。
金发深肤的青年穿着浅灰色的格子西装,标志性的刘海被向后梳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脸上依旧挂着专属于波本的笑容,甜蜜和危险的混合体。
当他走近的时候,诸伏景光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咖啡香味,但很快就又被更表面的香草和琥珀香气给遮掩住。
汇合之后,他们三人从安全通道一路走到顶层。已经上了些年头的办公楼并没有在安全通道里安装任何监控设备,甚至连有些楼层的照明灯都坏掉了。
但即使在没有灯光的楼层,仅仅是借着那狭小窗口里透进来的少许日光,诸伏景光都没往降谷零身上投去任何一丝多余的目光。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家幼驯染有多敏锐、对待非自己人时会如何多疑。
更何况此时身边的这个降谷零与他并非幼驯染的关系。
是的,刚刚那个好感度提示足以说明波本和苏格兰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更遑论幼驯染。
1207已经彻底慌了,完全没有了刚开始找上诸伏景光时的骄傲自满,接二连三的出乎意料已经足以让这个初出茅庐的系统领会到生活的险恶。
“能查询zero现在对我的好感是多少吗?”
“……负40。”
听到虚弱的童声,诸伏景光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没想到还能是负数。
不过这个笑却是苦笑。
说一点都不难过显然是不可能的,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相伴那样漫长的19年,他们见过彼此痛苦的模样,也曾相拥着微笑,在最黑暗的日子里都是彼此搀扶着一起走来过的。
他忽然被丢到看似熟悉实则陌生的世界,面对敌友不明的系统、莫名其妙的攻略任务、从未听过的性别,在看到自己最信任的人时,当然会下意识产生依赖的心理,然后就被事实告知,那不是和你诸伏景光一起携手19年的降谷零。
诸伏景光强行压下那些负面的情绪,继续问1207:“能查到他为什么好感忽然下降那么多吗?”
现在好感是负40,说明至少之前好感是正数……虽然只有可怜的10。
诸伏景光来到这个世界才半小时,显然也来不及做什么让降谷零的好感度骤减。
“查不到。”短暂安静了一会儿后,1207沮丧地回答,“为了不破坏你们的世界,我们只能看到你们的一部分日常。昨晚苏格兰和波本为上一次任务收尾,苏格兰是一个人回来的,当时脸色很差。”
这一幕很可能是被莱伊看到了,所以才会有刚刚在车上那一通堪称语重心长的话语。
……可在诸伏景光的记忆里,这次任务的上一次任务,并非他和波本的二人任务。
就在诸伏景光思索的这段时间里,他们走到了楼顶。
波本再次跟他们确认计划:“12点整他们会拉响礼炮,是行动最合适的时机,按照之前说好的,你们一人目标一人顶灯,结束后在这里下面接应我,我会在十分钟内赶到。”
诸伏景光太过于熟悉降谷零,就算现在只是他单方面的熟悉,也明白其实波本这句话是在试探他和莱伊接下来还有没有其他被分配到的任务。
莱伊和苏格兰没有应他这一句。
威士忌三人组原本设立的初衷便是监视彼此,因此莱伊和苏格兰在结束之后就算没有其他任务安排,如果不是需要紧急撤退,他们有必要监视波本接下来的行动。
莱伊看了苏格兰一眼,又通过瞄准镜观察过会场后对波本说道:“引导目标走到主席台往右第二个窗口的四分之一处。”
波本转身往回走:“希望你们这次的水平不要再这么忽上忽下——主要是忽下。”
深秋的天气即使是在中午也有些凉,更何况这是在风最大的天台,但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狙击手,能用经验弥补天气的不足。
诸伏景光在脑海里敲了一下1207:“波本是卧底吗?”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初出茅庐的1207变得好说话,它年纪应该不大,低落情绪下已经开始隐约依赖成熟可靠的前·卧底搜查官了:“我只能看到苏格兰的视角,而苏格兰暂时没发现波本有卧底的嫌疑。”
距离任务时间已经很近了,诸伏景光把注意力拉回到任务上来。
他架好狙击枪,看着换上亲和笑容的波本把目标任务引到莱伊所说的位置。
诸伏景光的目光微微一凝,他看到任务目标的身后跟着一位过于高瘦的男性,但手下的动作平稳而利索。
两发子弹破空的声音同时响起,在六百多米外的会场引起一片恐慌。
莱伊的子弹击中了胸腔,苏格兰的子弹击中了华丽而沉重的吊灯。
现场陷入混乱的黑暗中,在最后一丝人造光亮消失之前,诸伏景光看到波本缓慢地蹲下。
就这么一个画面在猫眼青年的视网膜上短暂停留后,他对波本的身份有了初步的判断,但还缺少一些证据来佐证他的猜想。
“走吧。”莱伊开口道。
波本让他们打坏顶灯不止是为了让现场混乱更方便他找资料,显然也是为了不让两名视力优秀的狙击手过于看清他之后的一举一动。
但波本这样算是明目张胆地逃过同行搭档监视的行为,却不会引起琴酒对他的怀疑,神秘主义者的人设在这个时候格外的好用。
诸伏景光一边下楼一边想起刚刚在任务目标身后的高瘦男性。
这人并不在他们这次的任务范围内,诸伏景光却知道,之后组织会把这次事件的锅推到这人的身上,然后逼迫对方为组织做事。
他的身份看似不起眼,岳父却在政坛上颇有话语权。
在原本的世界里,波本事后从这人嘴里得知这件事时,木已成舟,就算是他那权力不小的岳父也捞不动他。
原本中立的一家人就此被拉下水,为组织做了不少肮脏事,到后期甚至是组织依赖的一股重要政治力量。
本来苏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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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不该得知这件事的,他和波本虽同为公安卧底,可所属机构终究不同。然而无论是诸伏景光还是降谷零都深谙在组织里生存的不易,再加上他们对彼此毫无保留的信任,因此在不触及背后机构重大原则的情况下,他们都尽量跟对方互通消息。
诸伏景光现在身为货真价实的苏格兰,身后已经没有警视厅公安了,他这个情报也无法以合理的途径传递给公安。
但如果他刚刚的猜测正确……
诸伏景光抬眼看向楼道里那微弱的日光,心底的计划已经有了雏形。
考虑到等下车上还会多个来时没有的波本,莱伊和苏格兰把那体积不小的乐器包放进了后备箱。
一双猫眼瞥向了身边的莱伊,诸伏景光心想,这次总该轮到自己开车了吧?
结果莱伊依旧非常自然地走向驾驶座。
“他是不是想攻略你啊?”1207像是终于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工作,忽然八卦地冒泡,“不过你要坚守本心,把攻略的目标专注在降谷零身上哦!”
诸伏景光:“……”
难不成这个所谓的系统只是单纯恋爱脑?
“莱伊他是异性恋。”说完这句话,诸伏景光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1207的声音愈加高昂:“你们在这个世界就是异性!”
诸伏景光:“……”
莱伊对他绝对没有什么非分之想,目前他们相处的模式就是在原本的基础上因为失语症而多一分照顾罢了。
而且如果莱伊当真是FBI的话,只会希望苏格兰这个犯罪分子回头是岸或者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不过莱伊这个主动开车的举动……
诸伏景光盯着他。
毫无感情的朗读声再次在狭小的车内响起:“莱伊,你是想?”
“今晚吃土豆炖牛肉吧?当然,我不介意你继续用芹菜三明治报复波本。”
诸伏景光:“……”原来在这里等着我。
“我介意。”随着后排车门被打开,同时响起的还有诸伏景光最熟悉的声音,“既然都放芹菜了,自然是人人有份,我建议苏格兰做一道芹菜炖牛肉给莱伊尝尝。”
诸伏景光:“……”其实也不是不行。
他对芹菜没什么偏好,在幼驯染多年的熏陶下至少不讨厌芹菜,不过想到莱伊对他散发的善意,猫眼青年又觉得或许得捡起一点犯罪分子不该有的良心。
在这之后,车里面就陷入了沉寂。
莱伊和波本就算换了个世界看起来也是很不对付的模样,无事自然不会和对方搭话,而苏格兰又是个不会说话的人设。
诸伏景光还在想刚刚那个任务。
时间紧迫,他就算不能百分百确定波本是卧底,也想尽快把情报传递给对方,毕竟无论如何也不会比原来的走向更糟糕了。
这么想着,诸伏景光下意识想在车内后视镜看一眼波本,却猝不及防地对上那一双紫灰色的眼眸。
那里面,是毫无温度的戏谑。
4. 第 4 章
对上那冷冰冰的戏谑目光,诸伏景光面不改色地把视线收了回来,仿佛刚刚只是无意的一瞥。
“好感度有标准吗,是怎么把情感转换成数值的?”像是没察觉到心底闷闷的疼痛,诸伏景光这样询问1207。
系统表示具体的评定标准是中央系统定的,它也不知道:“而好感度的变化则是来自情感波动的那一瞬间。”
也就是说可能会出现延迟,譬如波本心里早已对苏格兰产生了厌恶,但只有在见到苏格兰的那一瞬间这个负面情绪才破土而出并被系统捕捉分析到。
诸伏景光若有所思。
莱伊带着他们绕了大半个城区,中途还顺便让诸伏景光在一家进口商超里采购了几天量的食材后,才回到了他们三人的安全屋。
诸伏景光把食材随手丢到料理台上后,就也跟另外两人一般先回自己房间。
换了一套干净衣服,并且把狙击枪重新拆开放回匣子后,猫眼青年开始全面排查自己的房间。
在桌面发现了大半盒的葡萄乌龙茶包,这大概就是房间里一直弥漫的味道的来源。
又在抽屉的夹层里找到了三支有效期内的强效抑制剂以及一叠圆片形状的日常阻隔贴。
诸伏景光摸了摸自己颈后据说是腺体的地方,意料之中地摸到了相同的圆片形状。
他想起1207给他科普的知识,拿起最底下的日历卡翻看并计算得出下一次发/情期是在半个月后。
苏格兰的房间东西很少,甚至比诸伏景光当时的安全屋房间东西还要少,几乎看不出这人的日常生活轨迹,所以他很快就搜查完毕了,没有任何监视监听设备。
毕竟要真被他搜出什么的话,嫌疑人可就只有这间安全屋的另两名住户了。
“咳咳,虽然我们出师不利,但这是关乎生命的大事,你不会想要轻易放弃的对吧?”1207小心翼翼地冒头。
诸伏景光停顿了两秒才回答:“当然不会。”
1207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那么我们先来制定一个循序渐进的计划。你看,如果想要稳扎稳打的话,现在你们同处一个屋檐底下,还经常一起出任务,日久生情是很有可能的!而且你还很会做饭,只要多投喂降谷,不像莱伊说的那般总是给降谷吃讨厌的芹菜就行啦!”
诸伏景光笑了,他那双猫眼在灯光下显得亮晶晶的:“不,zero喜欢芹菜,非常喜欢。”
1207滔滔不绝的纸上谈兵就此卡顿:“啊?那他为什么吃芹菜三明治的时候总是黑着脸?”
如果是原来世界的降谷零,诸伏景光能斩钉截铁地回答那是zero为了避嫌,不能给莱伊看出苏格兰对他的偏爱。
但现在的这个波本……
想起莱伊所说的苏格兰对波本多有容忍——虽然以莱伊和波本的关系来说这个说法的客观性有待商榷,想起他们这次见面时波本的好感度骤降,再想到刚刚回程路上对方那个仿佛预料之中且不带温度的眼神。
诸伏景光的瞳孔微缩,这些细节最后汇集成一个结论出现在他脑海中。
苏格兰喜欢波本。
或者说,是波本认为苏格兰喜欢他。
以1207对攻略任务的积极性来看,如果它知道苏格兰曾经跟波本产生过感情纠纷的话,是一定会跟他说的。
那么,要不就是1207没能看到这件事。
要不就是波本刚发现,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暂时不打算彻底撕破脸。
常人发现别人喜欢自己,除非对方之前做过什么惹自己不快的事情,否则是不会一下子爆发出那么大的负面情绪的。
而根据诸伏景光来到这里后的观察,苏格兰应该是个日常生活极其简单的人,甚至不像他还要因为卧底身份而殚精竭虑地给公安提供组织情报以及警惕卧底身份暴露。
从莱伊的话语也可得知,至少莱伊并没有发现波本和苏格兰之间有什么感情方面的波涛汹涌,那么可以推出苏格兰没有因此做出格的举动,甚至可能没有明显的表示。
在这样的前提下,还能引起波本这么大的负面情绪,只能说明一件事。
苏格兰和他的立场完全相反。
降谷零身为公安卧底,发现自己被一个满手罪恶的组织代号成员喜欢上,会产生厌恶也是情理之中。
于是脸上的笑容也变得不再那么纯粹:“这个任务的难度还在持续增加。”
他失落于降谷零和他的立场相反,却也庆幸于降谷零和他的立场相反。
1207:“?”
诸伏景光一边简略回答1207的追问,一边走出了房门。
一出房间,那头醒目的金发就映入眼帘。
猫眼青年愣了愣,微微侧头朝对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正在翻看食材的波本瞬间好像被什么烫到一般连忙把手收回来。
诸伏景光拿出那部打字手机:“波本是想下厨试试看吗?我可以教你。”
“不用。”金发深肤的青年微微昂起下巴,示意食材袋子里的某株绿色蔬菜,“我不喜欢这个,你不要放了。”
如果苏格兰真的如莱伊口中所说那般对波本下意识退让包容的话,那一心想往上爬的情报专家不会放过任何他可以利用的东西。
即使是犯罪分子的感情。
因此诸伏景光不想一直在和波本的相处中落于下风的话,就不能让对方一直掌控主动权。
他用手语比划着:芹菜对身体有益,请不要挑食。
波本嘴角扬起一抹微妙的弧度:“情报专家也没万能到能看懂手语。”
试探失败。
但猫眼青年却没再用手机说一遍,而是转过身直接开始处理食材,身体力行告诉波本“你要是挑食那你可以选择不吃”。
短暂的沉默后,波本转身走出厨房。
可与此同时却还有一股视线砸在开始烹饪的诸伏景光背后。
他转过身,发现莱伊面无表情但用欣慰的眼神看着他。
诸伏景光:“……”这个世界的莱伊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晚饭的最终版本是土豆炖牛肉、烤鱼、菌菇饭,以及加了致死量芹菜版本的奶油炖菜。
波本看着面前的奶油炖菜,面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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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情。
莱伊看着面前的土豆牛肉,大快朵颐。
情报专家是否真的抗拒这份奶油炖菜只有他自己内心清楚,但某些人的爽快就会导致他的不痛快。
于是饭桌上的争吵一触即发。
当然主要是波本在指责,莱伊耷拉着眼皮冷漠地反驳,期间动作还看似不起眼但实则飞快地把土豆炖牛肉给清盘了。
就在某金发青年准备使用巧劲让奶油炖菜糊莱伊一脸的时候,一首日本国内耳熟能详的音乐传入他们的耳朵。
“夕焼小焼の/赤とんぼ 負(お)われて見たのは/いつの日か……”
著名童谣《红蜻蜓》。
莱伊想要向烤鱼进攻的筷子和波本想要撬动奶油炖菜的勺子都停顿下来了,他们看向了歌声的来源——苏格兰的手机。
只见猫眼青年脸上的笑容平静温和到缥缈,有着几分幼师面对重量级熊孩子的美丽精神状态。
察觉到投在自己身上的两道目光后,诸伏景光在音乐播放器上按下了暂停键,转而变成了语音播放键:“不可以浪费食物哦。”
波本“啧”了一声,原本要糟蹋奶油炖菜的勺子开始把芹菜挖到了自己的碗里。
1207的声音忽然欢快地响起:“降谷零好感度+5!”
它美滋滋地感慨:“原来他真的是喜欢芹菜而不是讨厌啊!希望在即啊亲爱的宿主!”
“叫我景光就行。”
莱伊摸了摸鼻子:“土豆炖牛肉很好吃。”
他又顿了顿,眼里燃起了一些希望:“今晚会有约克郡布丁作为夜宵吗?”
诸伏景光继续保持着刚刚的笑容,摇头。
看来苏格兰还是对你们太好了。
作为厨子,饭后收拾这种事情自然轮不到诸伏景光来做。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衣柜里那千篇一律的蓝色兜帽衫里随便取了一件套上,带上手机和手枪,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出了门。
正在洗碗池搓盘子的波本回头看了他一眼。
此时夜色刚降临不久,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其实并不适合里世界的一些活动。
诸伏景光站在一家地下酒吧禁闭的门前,按响了五次门铃之后才有一个黄毛青年打着哈欠来开了门。
他一脸起床气的模样,还没来得及朝诸伏景光发作,就听到机械的手机语音在空荡的地下巷子里响起:“来一杯热牛奶,全糖。”
黄毛青年的脸色看起来更糟糕了:“神经病,拒绝未成年!”
说完他就想转身走人,就听到后面继续传来一句话:“再加三盒方糖。”
跟着黄毛青年往里走的时候,诸伏景光想到刚刚那句“未成年”,纳闷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更加纳闷地发现自己的下巴十分光洁。
他的宝贝胡茬呢?
之前他辛辛苦苦留了好久的宝贝胡茬呢?
一边这样走神地想着,一边拐进他熟悉的走廊。
结果竟看到走廊的另一头走来两个眼熟的身影,耳边传来了更耳熟的声音。
“小阵平,这里绝对有你想要的东西~”
5. 第 5 章
“小阵平,这里绝对有你想要的东西~”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诸伏景光的心脏几乎要停跳。
尤其是他定睛望去,发现在走廊的另一端竟当真是他熟悉的卷发青年和半长发青年时,毫不犹豫地敲1207:“苏格兰认识对面的那两个人吗?”
按照现在诸伏景光24岁的时间线,萩原研二已于两年前殉职。
小系统赶紧翻它的影像库存:“在任务现场见过萩原研二,苏格兰听到别人叫他‘田纳西’。松田阵平我没找到。”
田纳西,一种威士忌酒名。
虽然苏格兰不是卧底这件事,已经说明这个世界和诸伏景光原本所在的世界有不少不同之处,但是看到萩原研二此时还活蹦乱跳地作为组织成员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他依旧会百感交集。
对方也注意到了他。
半长发的青年脚步不停,甚至脸上的笑容弧度丝毫未变,只是朝着诸伏景光看来时,那双原本活泼弯起的紫眸里瞬间涌入了属于组织成员的暗色。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你呢,小绿川。”
松田阵平站在离萩原研二很近的位置,两人之间却没有直接的肢体接触。他随着萩原研二的话语看了过来,那神情显然是不认识苏格兰的。
品了品萩原研二的语气,诸伏景光只是朝对方点了点头。
大概是听到了外面的骚动,走廊中间唯一一道房门打开,一颗鸡窝头探了出来,他先是看了看右边的诸伏景光:“哟,新客。”
又看向左边的萩原研二:“那就麻烦你等一下啦。”
看似是在对新客的招揽和优待,但作为原来世界的常客,诸伏景光却明白这是在保护常客的隐私。
房间里也是一片昏暗,诸伏景光跟着鸡窝头青年躲过暗器般挂在天花板上的各类工具抵达靠里的一处遮挡帘时,对方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两分赞赏:“你要什么?”
诸伏景光把早已打好字的手机递给他。
“……搞电信诈骗啊?”这是鸡窝头看完后的第一反应。
诸伏景光:“……”
这人是灰色产业里专攻通信和部分机械领域的好手,他后来在某次任务中得知这处地方,为了改进狙击枪来过这里好几次,还推荐给了降谷零。
所以诸伏景光选择这里最重要的一点因素是,现在的波本还不知道这个地方。
鸡窝头被诸伏景光给盯得发毛,连忙打哈哈:“开个玩笑,不过这东西不算难搞,你其实没必要特地摸到我这里来。”
他在架子内侧翻出一个铁皮盒子,从里面找出两张电话卡,又把其中一张放到一个机器里操作了一下之后才一起递给了诸伏景光:“如果你被人发现了那张卡,就立马激活这张卡。”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诸伏景光往外走,没有再看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一眼。
就在他离开这个走廊走进拐角处时,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传来。
“是hagi的朋友?”
“小阵平吃醋了吗,研二酱好开心~”
“闭嘴吧你。”
短短几句话就已经透露出不少信息了。
萩原研二竟然是用本名在外活动,那他是卧底的可能性很低。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不是幼驯染,至少不是曾经诸伏景光熟悉的那种知根知底、亲密无间的幼驯染关系。
松田阵平不知道萩原研二的组织成员身份。
记下这些信息,诸伏景光先做正事。
走到一片荒凉无人之处,把电话卡放进手机里,诸伏景光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机的边缘,按照他的计划,现在是要打给降谷零。
诸伏景光当然没打算作为纯粹的组织成员继续任劳任怨地为组织执行任务,他已经拥有的情报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掉。
所以他准备和降谷零搭上线,在用情报取信于对方后再慢慢透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争取“反水”去公安。
不过在拨通降谷零的电话之前,诸伏景光先想到了另一个人。
在天台时,他对着自己的心脏开枪开得决绝,他心甘情愿为公众利益、为保护亲友付出自己的性命。
可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他的这种行为对亲近之人来说伤害有多大。
直面幼驯染死亡现场的zero定然是受到最大冲击的。
而还有一人,不知道要在多久之后才会知道,他唯一在世的亲人也已经离他而去。
哥哥……
1207并不知道苏格兰是怎么来到组织的,在近两年的片段中也完全没看到诸伏高明的影子。
诸伏景光很想知道哥哥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还在长野当县警,他们当时是怎么分开的……
那串号码他早已烂熟于心,现在却无法拨出去。
在什么都还不清楚的现在,诸伏景光绝不会如此鲁莽地把哥哥拉进他所在的这片沼泽。
把发散的思维收回来,诸伏景光又独立练习发声练习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拨通了降谷零的电话。
作为情报专家,降谷零有很多副面孔,不同的身份自然也对应着不同的联系方式。
而诸伏景光现在拨通的号码,是属于“安室透”的。
如果拨通波本的号码便相当于摆明电话的这头是组织的人,甚至还带了几分挑衅。如果拨通降谷零的号码,则会最大程度地激起降谷零的防备,很可能不会被接起。
“你好,这里是安室透。”
和波本总带有几分冷嘲热讽的语气不同,安室透的声音富有亲和力,会让人下意识想交出信任。
诸伏景光不知道苏格兰失语症的病史到底有多长,即使经过刚刚的临时突击也无法做到像正常人一般那么流畅地说话。
他看着蹭在自己裤腿边的三花猫幼崽,弯腰摸了摸小猫的下巴,随口给自己新取了个代号:“安室先生你好,可以叫我‘猫’。”
他的声音本就比同龄人柔和几分,现在为了不让自己说话听起来卡顿而刻意把语速变慢后,更是不受控制地显得软绵,任谁也不能一下子把这个声音和扣扳机利索冷漠的狙击手联系起来。
电话那头的安室透猜测可能是哪家未成年遇到问题找上他来,又因为少年的自尊心不愿透露身份,才给自己起了这么个中二的代号。
毕竟他还有个很好用的侦探的身份:“猫小……先生你好,是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忙吗?”
猜到幼驯染想法的诸伏景光略有几分懊恼:“不是我有困难,是安室先生接下来会有烦心事,我是来为安室先生提供帮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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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了细小的风声:“噢?请问我会有什么烦心事呢?”
诸伏景光继续用这慢吞吞的声音把组织预定替罪羔羊的事情告诉给这位温柔可亲的侦探先生,包括后面组织可能会使用的威胁方法。
对方也很安静地听完了,全程没有任何试图打断的意思,只是在听完之后用一种尴尬又不失礼貌地语气说道:“抱歉,猫先生,我完全不认识你说的这些人,那位受到胁迫的男性是你的父亲吗?如果已经掌握了对方罪证的话,建议他直接报警更合适哦。”
这是在诱导他给出罪证,然后拜托安室透这位侦探帮忙调查。
但诸伏景光不是“替罪羊”的家属,也不会给安室透任何得知他真实身份的机会,于是轻柔地说:“我只是好心提供信息的。再见,安室先生。”
便挂断了电话。
波本肯定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但作为情报专家的本能定然不会让他错过这般重要的情报,只要他去查证,那么后续的事情就不需要诸伏景光插手了。
诸伏景光现在作为纯正的组织成员,背后没有任何官方机构,只能用这种方式把情报一点一点地透露给降谷零。
“你要在组织覆灭前攻略成功降谷零,现在这样把组织的情报都给出去,万一组织覆灭得太快,你还没来得及攻略成功的话怎么办哇?”1207看诸伏景光办完正事了,蹦出来提醒他。
今夜星空明朗,即使走在这片没有路灯的荒凉之地,诸伏景光低头也能清晰看到自己手上的茧子,那是长期使用狙击枪留下的痕迹。
“这么大个组织,倒不了那么快,”诸伏景光脾气很好地哄它,“更何况你既然选择了我,就应该是相信我的能力吧?”
1207很想说是,但是它一想到至今还是负数的好感度,又蔫了:“现在进度不容乐观哇,景光有什么计划吗?”
“不急,先理清楚现状。”
等诸伏景光回到安全屋的时候,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令人意外的是,波本居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那个疲惫到交叉刘海都有点翘起来的模样,估计是刚回来没多久。
诸伏景光心虚了几秒,以降谷零的行动力来说,估计是飞速去核查了刚刚那通电话里信息的真实性。
听到有人进门,波本的眼皮都没撩起来,倒是在诸伏景光经过的时候鼻尖动了一下。
“你买了甜品?”
属于牛奶和糖的香甜气息,再搭上若有若无萦绕在猫眼青年身上的葡萄乌龙,让他在疲惫之下产生了少许的食欲。
诸伏景光打开纸袋的封口,向他展示了里面的三颗焦糖布丁,并且用眼神询问他是否需要来一颗。
那紫灰色的眼眸先是不明显地亮了一下,然后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黑着一张脸拒绝了:“想吃那个什么约克郡布丁的人不在,我对这玩意不感兴趣。”
诸伏景光:“……”约克郡布丁和焦糖布丁除了都有“布丁”作为后缀之外,它们还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但打这么长一串话好累哦。
猫眼青年从袋子里掏出一颗布丁放在波本面前的茶几上,比划了一下表示剩下的两颗都是他自己独吞后,就回房了。
余下依旧在客厅的波本盯着布丁,眼神晦暗不明。
6. 第 6 章
之后的两天原本应该算得上风平浪静。
上一个大任务刚告一段落,下一个大任务还没派下来,这两天都是一些零碎的小任务,诸伏景光每天的出勤时间甚至不超过4小时。
他此时正坐在自己房间里保养狙击枪,顺手从桌面上拿了茶包来泡,清爽甘甜的葡萄乌龙香气在房间里慢慢蔓延开来。
这些小任务单人即可完成,所以这两天他和另外两人的出门时间基本上都不一致。
而从他听到的声响来说,显然他们要比自己忙碌得多。
……这是为何?
在原本的世界里,为了能获得更多的情报,诸伏景光碍于人设虽然不会像表露野心的波本那般主动揽下任务,但也算半个劳模,只要不是重伤到无法行动,基本上不会推掉任务,琴酒本着要压榨每一个劳动力的原则也会给他派很多任务。
可现在被分到苏格兰身上的任务相比其他人显然不多也不重,无论是翻找手机里的任务痕迹,还是从莱伊和波本的反应来看,他这种状态是理所当然的。
是因为他失语症的原因?诸伏景光不认为组织会有这种人文关怀的良心。
有卧底的嫌疑?虽然诸伏景光并不清楚自己身份暴露的原因,但追杀令来得如此突兀说明暴露的原因在外而非他本人,现在苏格兰本身便不是卧底,被怀疑的可能性更小了。
诸伏景光把枪支放好,感到有些饿了,打开手机看时间,却发现之前被苏格兰藏进手机深处的那个号码来了新信息:【两个月没回来了,今晚家里人一起吃个饭吧,她会过去接你。】
短短三行字在诸伏景光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发信人到底是谁?
乍看是诸伏景光的亲人所发,但他只剩下诸伏高明一个亲人,而无论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卧底还是组织成员,对方都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去联系他。
而且“她”又是谁?
诸伏景光又紧急敲了1207,问它有没有见过苏格兰和除了任务搭档以外的什么人吃饭。
系统先是说没有,以防万一看漏了什么又认真扒拉了一下,或许是以两个月为频率的事情算不上日常,于是再次遗憾告知诸伏景光说它没有相关资料。
这两天再次仔细把苏格兰房间和通讯工具都翻找过两三遍的诸伏景光不禁皱起眉来。
在他看来,苏格兰的人际关系和他的生活一般简单,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像是天生的任务机器。
就在诸伏景光陷入沉思的时候,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在吗?”
是波本的声音。
这可少见。
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诸伏景光看到波本的一张黑脸似乎更沉了一点。
而1207战战兢兢的好感度提示证明了这一点:“降谷零好感度-2!”
诸伏景光:“……”我做错什么了,难道我不该开门吗?
猫眼青年在和降谷零相处了将近20年后,第一次怀疑对方之前在自己面前那么好懂说不定真的是因为他们之间亲密无间的幼驯染关系。
于是他默默地准备又把门关上。
结果被波本用手按住了。
没有真的打算用门夹波本手的诸伏景光停下关门的动作,用眼神询问对方。
“周三那天我们一起出的那个任务,你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诸伏景光垂眸想了一下,掏出手机打字进行语音播放:“没遇到什么阻碍,所以我没发现异常。”
金发青年和他四目相对了几秒后,又掏出一张照片给他看:“那你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正是那名原定替罪羊的男性。
同样是短暂地思考后用手机回答:“看到他跟在目标身边,其他没了。”
他想了想,反问了一句:“怎么了吗?”
“这个嘛——”波本拖长了话尾,吊足人胃口后却说,“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是根据某位大人的指示做事罢了。”
这话大概率是真的,如果降谷零在核实真实性后已经付诸行动的话。但诸伏景光觉得波本也是趁机在找谁是那晚给他打电话的人。
既然公事已经说完,而显然他们之间并无私事可谈,于是波本松开了手。
就在诸伏景光准备重新把自己关在房间内的时候,“咕噜”的声音像二重奏般在这间安全屋响起。
声音来源:波本的肚子,以及苏格兰的肚子。
诸伏景光终于想起来,在收到那封来源不明的信息之前,他原本是要出房门做饭的。
至于波本……
看着眼前人就算是深肤色也无法完全掩盖住的黑眼圈,以及身上浅淡却一直萦绕着的咖啡味,诸伏景光明白对方肯定又是连轴转到连最基本的饮食都无法保障。
于是刚刚听到自己莫名其妙又被降低好感度时强行硬起来的心肠,再次软了下来。
他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越过波本走向厨房。
在从冰箱里拿出食材后,诸伏景光转身,看到波本罕见地站在原地,便用手机询问道:“能过来打下手吗?”
俗话说吃人嘴短。
这句话就算在组织成员身上也依旧适用。
波本平时为了获取情报,极其擅长用不同的态度与不同的人交谈,一天的说话量能顶诸伏景光一个月的说话量,但至少面对他没那么擅长的领域时,波本的输出量会收敛一点。
是的,诸伏景光能判断出这只降谷零目前是真的不怎么会做饭。
不是那种怎么学到学不会的厨房杀手,而是因为缺乏经验、也没想过要去学而导致的不会做饭。
基于常识不至于分辨不出白砂糖和盐,他的聪明让他也能用无师自通地知道应该先放蔬菜的根茎部分后放蔬菜的叶子部分,但降谷零终究没能在无解说的情况下明白为什么要在咸味的菜里加入糖、已经炸好的鸡翅为什么还要重新炸一次。
发现自己不懂的时候,降谷零会微微蹙眉,紫灰色的眼眸深处也会燃起一些橙红的底色——无论在哪个领域都能做到优等生的金发青年被激发了胜负欲。
“我试一下煎鱼。”
两片鱼块已经被诸伏景光用盐曲腌制过了,只要在锅里下油煎熟,再配上柠檬片便是一道美味菜肴。
显然他此时已经忘记自己上次婉拒了苏格兰教他烹饪的建议。
诸伏景光努力克制自己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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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笑意不要过于明显,为此还开始努力回想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结果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降谷零没意识到要把鱼块上被腌制出来的水擦干净,直接放进加了不少油的煎锅里。
诸伏景光:“!”
在最后关头硬生生把已经涌到舌尖的“zero”吞回去,他本能地伸出手把左边的降谷零往自己的方向一拉,躲过了溅起来的热油,却让两人的肩膀在惯性下撞在了一起。
降谷零:“……”
“降谷零好感度+6!”1207的声音还没来得及雀跃多几秒,就懵圈地接了下去,“降谷零好感度-6?”
刚刚情急之下力气没有收敛,诸伏景光的肩膀被成年男性的身体撞得有些发麻,对方身上的咖啡气息更是几乎要充满他的鼻腔,醇香又带了点辛辣的苦涩。
他原本是在搅拌蛋液准备做虾仁厚蛋烧的,刚刚为了拉降谷零,松手后装满蛋液的碗坠落在料理台上,里面的蛋液洒了一半出来,把本来整洁的桌面弄得一团糟。
现场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波本微微挣了下身体,诸伏景光这才带了几分恍惚地松开了手。
无需言语,诸伏景光和波本交换了站位,一人去处理正在煎的鱼,一人收拾那乱七八糟的料理台。
等收拾好后,波本不自觉地望向了身边那位做料理时动作流畅娴熟得像是什么艺术表演的人,后者感知到他的目光,回了他一眼,眼神淡淡的。
波本愣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我只是好奇你这么好的厨艺是怎么来的,毕竟组织的经费足够代号成员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即使顿顿高档餐厅都不是问题,根本不需要自己下厨。”
诸伏景光自然知道自己的厨艺是怎么来的。
他年少便孤身寄宿在亲戚家中,即使收养他的那家人对他很好,但过早懂事的诸伏景光还是竭力多做一些事情来减少自己对寄宿家庭造成的负担,而他自幼年起便初见端倪的厨艺天赋便是他最好的报答方法。
降谷零长年累月待在他身边,耳濡目染之下,厨艺一教就会。
不过这是“诸伏景光”的人生轨迹,而他并不知道“苏格兰”的人生轨迹。
因此面对波本这个探究性的问题,诸伏景光在短暂地出神后,也只是露出一个稍显黯淡的神情当做回答。
波本见好就收,毕竟在一个空不出手打字的厨子面前过于追根问底,是得不到好处的。
……更何况,在经历过之前那个小插曲之后,厨房里的氛围多少有点奇怪。
多了个人帮忙,诸伏景光比平时要更快地完成两人份的午餐。
他们一起把饭菜端出去,在食物的香气和淡淡的热气烟雾中坐在餐桌边,正准备开饭时,安全屋的大门被打开了。
风尘仆仆、身上带了浓浓寒意的莱伊背着吉他盒走了进来,和他们面面相觑。
莱伊:“……?”
波本:“哈。”
诸伏景光:“……”
猫眼青年终于想起自己刚刚怎么也想不起来的事情是什么了。
忘记问莱伊要不要做他那一份了。
7. 第 7 章
莱伊面无表情地看着桌面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注:两人份。
波本表情舒缓地享受着美味饭菜。
唯有苏格兰有点坐立难安。
虽然以前他们连轴转做任务累到不行的时候,都是随便在便利店买点饭团或者便当敷衍了事,但是现在有他和波本的对比,再加上这短暂几天从莱伊那感受到的善意,诸伏景光现在难掩心虚。
但让他把自己的这份给莱伊显然也是做不到的。
愧疚可以有,但美食不能拱手让人。
于是诸伏景光喝了口热汤润了润嗓子——然后拿起手机开始打字。
“莱伊先收拾一下吧?等我吃完,给你做一份约克郡布丁。”
留着一头长发的男性心满意足地从桌上食物处收回视线,朝着苏格兰点了点头,先进了自己房间。
波本的眸色先是沉了一瞬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重新恢复成刚刚的轻松自若中带了几分自得。
诸伏景光:“……?”
事实证明,波本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他和波本安安静静吃完这一顿饭,波本自觉收拾餐具去清洗,而诸伏景光则开始一一把做约克郡布丁的食材收拾出来:牛肉、面粉、牛奶、鸡蛋——鸡蛋呢?
诸伏景光记得,刚刚他为了拉波本一把,把原先那份蛋液给弄洒了,在那之后又重新做了一份,但剩下的鸡蛋依旧足够做莱伊一人份的量。
一道闪电从脑中穿过。
他回头看向似乎正乖巧收拾的波本,不太意外地看到对方手上拎着破碎鸡蛋的残骸。
察觉到视线,金发的情报专家茫然地回望:“刚刚我不小心压碎了这几个鸡蛋……你现在需要用到鸡蛋吗?”
诸伏景光:“……”这人到底什么时候查菜谱的。
缺了关键食材,他只能转而做了个简单的牛肉烩面,也跟莱伊做了解释。
罪魁祸首此时已经出门了,莱伊听完解释后对苏格兰大厨的馈赠表达了感谢,并且提出了大厨下次克扣波本那份的期盼。
诸伏景光不置可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1207。”
在收到那封联系人未知的信息之后,他就决心要把所有能利用的已知信息都理清楚。
1207只能看到苏格兰近两年来的部分日常片段,这些片段也无法直接呈现给诸伏景光观看,于是他在听到波本的敲门声之前,便拜托1207帮忙把他看到的信息转化为文字版本,等下给他来个脑内有声书。
毕竟是高科技产物——虽然1207一直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具体来源,但能出现在人的脑海里并有这种程度的智能,科技程度定然不低。因此即便是中途被降谷零骤升骤降的好感度给砸得垂头丧气,还是很快按照诸伏景光的要求做好了。
猫眼青年坐在桌边,拿出纸笔准备开始做记录之前,看着那杯他喝剩三分之一的葡萄乌龙,忽然想起降谷零身上的咖啡味。
他不像自家幼驯染,醒神的饮料中比起咖啡更偏向茶类,但刚刚那一瞬间居然觉得咖啡味道很好闻……如果之后能和波本稍微拉近关系的话,诸伏景光想问问对方咖啡是哪买的。
1207的讲述和诸伏景光之前的推测相差不远:生活简单,除了出任务,不怎么出门,做的事情也无非保养枪支、烹饪、弹贝斯——就是他常背着的那把。
其实原本还会在空余时间里画画和看书,但无论是书本还是画具,都在苏格兰逃离上一个安全屋时消失在那场烈焰之中了。
偶尔出门也是采购物品、被组织里的其他狙击手叫出去一起训练,或者是在任务结束之后随机挑个地方发呆。
因此可以看到他的人际关系网完全局限在组织里。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组织确实在长野没什么业务,苏格兰在这两年间虽然会全国甚至全世界跑地执行任务,却从未踏入过长野一步,更是没有和诸伏高明联系过。
而苏格兰和莱伊搭档做任务已经有挺长一段时间,波本则是上个月才从北美回来,被安排和苏格兰以及莱伊一起执行任务一两次之后,正式入住这间安全屋。
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月不到的时间。
“等等,什么叫‘虽然行动组都是beta,情报组都是alpha或者omega,但是组织向来都以实力说话,所以即使波本身为alpha也不代表在你们三人组里是主导的那位’?”诸伏景光听到这里的时候没忍住打断了1207。
听到这个,1207刚刚还毫无波动的声线瞬间就兴奋了起来,语气中满是八卦的意味:“是的是的,所以我在想琴酒是不是在某个alpha或者omega那受过情伤,才会有这个不成文的规定!”
诸伏景光:“……”
他想起刚来那天,莱伊对他说“琴酒是beta平权的地下领头人”,当时他还不懂什么是beta,后来更是在1207的科普下被狠狠冲击了一波世界观,莱伊的这句话直到现在才真正地在他这浮现出存在感。
无视了恋爱脑小系统的叽叽喳喳,诸伏景光在“琴酒居然搞性别平权而不是直接拿着狙击枪崩掉每一个alpha和omega果然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吧”的恍惚里,手中的笔原本还受着他理智的控制在画“苏格兰的关系图”,现在终究被影响到不自觉地标上了性别。
脑海中又再次浮现了那晚见到的两张熟悉面孔:“那……田纳西呢?”
当晚回来后他就查了资料。现在还没到他们26岁那年,自然不会有摩天轮爆炸事件,可原本导致萩原研二殉职的浅井别墅区广场爆炸却也完全搜不出相关信息。
而从1207刚刚的讲述中得知苏格兰和田纳西之间的合作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还都是多人行动的大型任务。
“是个秘密。”
诸伏景光:?
1207的语气有些羡慕,又有些愤愤:“据说田纳西那数目庞大的情人里什么性别都有,但不知为何他的真实性别就是无人可确定,什么说法都有。”
诸伏景光:??
你说谁?谁有数目庞大的情人?那个热爱联谊但是直到殉职也依旧是母单的萩原研二吗?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萩原研二刻意给自己打造的人设,又问道:“那有组织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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员是田纳西的情人吗?”
“以苏格兰的视角来看,没有,田纳西曾放话说他只喜欢灵魂纯白无瑕的人。”
诸伏景光:“……”有些恶趣味啊。
笔尖在田纳西这个代号上画了个圈,诸伏景光忽然提出一个问题:“我一定要去攻略zero吗?反正我现在在他面前也没有什么优势了,如果你们只是想找个组织代号成员攻略,换成萩原不可以吗?情人那么多的话,在这方面接近他会更容易一些吧。”
“你在说什么?!”猝不及防下听到这个荒谬的问题,1207几乎要尖叫起来,如果它有实体的话估计已经跳起来疯狂摇着诸伏景光的肩膀了,“你当然只能攻略降谷零了因为——”
眼瞧着他暗中思索了两天的问题就要得到答案了,1207的声音却突然中断了。
诸伏景光眉头下压,感到不妙。
果然,在三秒之后,那个最初的冷感机械声响起:“1207出现故障,需维修一小时,请耐心等候。”
与其说是维护,不如说是禁言之类的惩罚。
他的表情冷了下来。
这个系统和背后的势力显然是冲着他和降谷零来的。
诸伏景光不是很在乎自己,毕竟没这个系统的话他本来是要死的,现在能有活下去的机会他自然想把握住,但前提是他的存在不能危害到诸伏高明和降谷零。
他现在便是担心这个。
可诸伏景光又实在想不通,撮合自己和幼驯染能对什么人起到什么作用,所以他才会至今都没有采取什么极端的行为。
得不出什么结论,诸伏景光低头再次仔细地看了一遍刚做的笔记后,把纸张撕成碎片冲进厕所,然后出门。
他今天有个任务,是把某个吃里扒外的非代号成员抓去给琴酒。
本来这种小事也没必要劳烦一位代号成员,但据说对方勾搭上了本地一个规模不小的极道,以防万一还是出动了苏格兰。
结果一点波澜也没有地就把人抓住敲晕,搬运去了琴酒那。
这还是诸伏景光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看到琴酒。
他原本还担心自己看到这位恶贯满盈的银长发杀手时,会不小心露出什么负面情绪而被敏锐的琴酒注意到。
结果第一眼看到对方,莱伊的那句“琴酒是beta平权的地下领头人”就开始莫名在诸伏景光脑海里循环。
一双猫眼轻轻弯了一下。
琴酒目光一凝:“心情这么好?我以为你不喜欢回去,苏格兰。”
什么回去?
【两个月没回来了,今晚家里人一起吃个饭吧,她会过去接你。】
诸伏景光瞳孔紧缩。
“不会是在想以后不能给我的宝贝苏格兰安排更多任务了吧?真是无趣啊,琴酒。”
熟悉的女声从身边的白色丰田里传来,亲昵中带了□□惑。
诸伏景光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住自己不要露出哪怕一丝的诧异表情,往声源望去。
在慢慢摇下来的车窗里,露出一张刚刚卸下易容的美艳面孔,金色的波浪长发像在诱人堕落。
8. 第 8 章
“在确定你能真正归巢之前,眼睛上的小物件都还没能摘下来哦~”
诸伏景光的眼睛被一条长长的黑色丝带层层蒙了起来。
他的双手倒是没被控制起来,只不过如果他试图去拉下眼睛上的遮挡物,身边这位美艳的著名影星单手开车的同时另一只手还拿枪抵在了他的腰间。
懒得思考这人一路上到底是怎么躲过各类摄像头和交警的,虽然解下丝带这件事受到了阻挠,言论自由他总该有吧。
于是苏格兰相当不客气地用手语开启了嘲讽:“不是说回‘家’吗?怎么还有人连回‘家’的路都不知道?”
其实手机打字并用毫无波动的机器女声播放出来,嘲讽值才拉满,但诸伏景光想趁机看看贝尔摩德是不是真的熟悉苏格兰到能看懂手语。
贝尔摩德轻笑一声,笑声里有种慵懒的性感,可惜在场唯一的观众完全无心欣赏:“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我很欣慰你没有被波本那张嘴给带坏。”
诸伏景光这下连手语都不想打了。
他放下双手,一边安静倾听周边的声音来判断汽车行驶的路线,一边回想自己到底是怎么沦落到这番地步的。
诸伏景光万万没想到那封信息里的“她”居然是贝尔摩德。
他在听到对方声音的瞬间就明白了今天自己这个任务是怎么回事。
担心对方和极道勾结上、非代号成员搞不定这些理由都是虚的,只是需要一个轻松的任务把苏格兰引出安全屋,又确保他能迅速搞定任务不至于耽误贝尔摩德和他后面的行程。
除了这一点,诸伏景光还看出了几点。
琴酒明显是知情的,但这件事知情的范围被严格控制起来了。
以往和琴酒几乎形影不离的伏特加并不在他身边,一开始诸伏景光以为伏特加是去执行琴酒吩咐的其他任务,但现在想来只是不想让八卦又嘴碎的伏特加知道此事——他猜这是贝尔摩德要求的。
以及苏格兰原本应该也十分不乐意跟着贝尔摩德走这一趟,不仅是因为上一次让他“回去”的信息他没有理会,也是因为贝尔摩德开的这辆平平无奇的丰田,而非她之前那辆惹眼的De Tomaso Pantera跑车,说明贝尔摩德确实是来“抓”苏格兰走的。
因此诸伏景光刚刚才敢这么直接地用手语怼贝尔摩德。
态度是够硬气了,可他对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还是一无所知。
虽然和贝尔摩德不熟,但诸伏景光对她的能力还算了解,为了避免多说多错,他还是少表态为妙,这样也更符合原本苏格兰的态度。
见诸伏景光没有动静,贝尔摩德反而开始搭话了:“你和波本进展怎么样了?”
什么进展?
“那位很希望你能早日找到另一半,把组织里能看上的alpha都给你做了配对测试,还特地把和你是百分百完美契合度的波本召回来,你又愿意……好吧我知道你只是懒得拒绝,但既然都认下来了,为什么还要留着个莱伊碍事?”
1207虽然知道现在是在说正事,它不适合插话扰乱诸伏景光的注意力,但还是忍不住小小声地欢呼:“好耶!你们是命定的一对诶!”
诸伏景光:“……”
他这下终于明白自己刚来时见到降谷零的第一面,对方为何会对他好感度暴跌。
这位组织的情报专家已经自行摸索出自己出现在苏格兰身边的真正原因了。
任何一个傲骨没被完全磨灭的人,被人暗中安排终身大事,心里都会不痛快。
而波本当真是卧底,安排这事的人又是其卧底组织的高层,这个不痛快的程度只会呈指数暴增。
只是不知道贝尔摩德口中的“那位”具体是指……
诸伏景光原本所在的世界里,降谷零曾跟他说过贝尔摩德可能会是boss的家属,但这个过于惊天动地的猜测他暂时还没有更多证据去支撑,只是属于情报专家的敏锐嗅觉正常运转后的结果。
如果真的是这样。
猫眼青年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是被随时可能受到的生命威胁激发出的肾上腺素,也是对可能接触到他正常卧底多年也不一定能接触到的组织核心而感到亢奋。
即使他如今已没有了卧底的身份。
定了定神,诸伏景光用手语回应贝尔摩德的问话:“莱伊挺好的。”
这是实话实话,莱伊业务能力强、不喜欢额外生是非、沉默寡言、能给初来乍到的他提供部分信息,除了一如既往和波本不对付让他有些头疼之外,是个很省心的搭档。
莱伊是FBI的话他会更省心。
贝尔摩德的声音饶有兴趣地上扬:“你不会是看上了那个男人吧?长得像alpha的beta,那位可能会不高兴,但如果你愿意哄哄说你会回来,他指不定也会松口,只不过这样莱伊是会被提拔……还是像只被拔了爪牙的狼犬被圈养起来,就不好说了。”
诸伏景光:槽点好多不知道从何吐起。
“我对莱伊没有那种意思。以及,难道波本就不会被这样吗?”
有指尖敲打方向盘的声音传来:“波本认真想哄人的话,不太难。不过他野心很大,资历又还不够,如果不是和你完美的契合度,原本不在那位的选择前列。”
贝尔摩德对波本的态度和他已知的那般,欣赏但忌惮。
诸伏景光没有再说些什么了,也没有问原先的优先人选是谁。
又过了一段时间,车停了下来。
诸伏景光毫不犹豫地在听到车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把手伸向了眼睛上的丝带,结果被另一只手按住了:“请少爷稍等片刻。”
是一道上了年纪的男声。
过了几秒,贝尔摩德把他拉出车外并亲密地挽住他的手向前走去。
走了一段路后,诸伏景光感受到开门的细小气流,落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时,才有人把他眼上的丝带解下来,与此同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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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颈后腺体的部位一凉,鼻尖的葡萄乌龙气息慢慢变得浓郁起来。
等他的眼睛适应现在的亮度后,看到贝尔摩德的指尖上有一片眼熟的小圆片,正是诸伏景光每天贴在腺体上的阻隔贴。
他手指蜷缩了一下,非常不明显,但紧挨着他的贝尔摩德还是立刻发现了。
“这么多年了还没习惯吗?”她那双形状姣好的水绿色眼眸朝他望来,眼角上扬的弧度和唇畔的笑意如同黄蜂的尾针,“那位大人对你已经宽容到令我嫉妒的地步了。”
“小姐说笑了,老爷也很久没能看到您了,所以才会希望您和少爷一起回来。”是刚刚那道苍老嗓音的主人,一位头发花白、衣着打扮像是上个世纪英伦庄园管家的男性,看不出国籍,日语很地道。
他们此时身处一间大得可怕的餐厅里,这里大到能原地开个200人的宴会,但只在中间靠右的位置摆了一张低调奢华的长桌,空荡得有几分怪异。
这张长桌也很奇怪,靠里的那一侧被用厚实不透光的帘子遮了起来。
那位显然是管家的男性面对着诸伏景光和贝尔摩德,引他们走向那张长桌:“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请两位把手机交给我,然后入座吧。”
随着他们靠近餐桌,有佣人低头飞快地端了菜肴上桌后又低头飞快地退了下去。
管家则是站在帘子的外围,微垂下脑袋,一副随时聆听吩咐的模样。
桌上的菜肴倒是出乎意料的日常,除了明显能看出来食材都是最上等的之外,单菜式来说就是普通日式料理。
他们坐下后餐桌上一时很安静,诸伏景光没有动筷,他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贝尔摩德,感知到对方此刻心情似乎谈不上好。
“起筷吧。”帘子后传来的声音并非诸伏景光想象中的老年人声音,而是大概三四十岁的成熟男性的声音,醇厚平静,甚至有几分对后辈的亲和。
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觉,见惯枪林弹雨的苏格兰在这一瞬间却觉得浑身发冷。
他端起热乎乎的肉汤喝了一口。
这汤清爽味美,若是平常,诸伏景光早已开始思索汤里的食材有什么,他又应该如何去复刻了,此时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
“老爷”先是和贝尔摩德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日常,然后又安抚她说下次吃西餐后,把话题转移到埋头慢吞吞吃饭的诸伏景光身上。
“你厨艺不错,却一直没有在这里下厨过,不知道我何时才有口福吃一顿你做的菜呢?”
诸伏景光:“……”要我现在下厨给你做个三菜一汤吗?我敢做你敢吃吗?
他端着碗的手一顿,不知道该不该放碗下来。
但对方的目的似乎不在此,而只是把它当作一个引子:“别紧张,我只是随口一说。但波本应该欣赏过你的厨艺了。到时候让他给你个临时标记当作回报应该不过分吧?你又不愿意回来,再因为抑制剂不耐受痛晕过去的话,我也鞭长莫及啊。”
9. 第 9 章
诸伏景光差点没控制住表情。
除了1207最开始的科普,诸伏景光自己也查阅过关于各个性别的生理特性,特别是omega,自然也了解“老爷”口中那一串词语是什么意思。
这次没等诸伏景光呼叫1207,小系统就跳出来自我澄清了:“我是真的把我能看到的都仔细翻找过了,确实没发现苏格兰有这样的问题……不过那里面从来没有他发情期相关的片段。”
如果他不使用抑制剂,与他契合度百分百的波本又跟他同处一间安全屋,即使关着房门也不一定能起作用。
以苏格兰的性格,以往肯定是宁愿使用身体不耐受的抑制剂,痛到晕过去也不愿意找人标记自己,哪怕只是一个临时标记。
房间里的抑制剂足以说明这一切了。
诸伏景光放下碗筷,比了下手语:“我没事。”
他拿来打字的手机已经被管家收走了,只能打手语,想必“老爷”自有办法知道他想说什么。
果然那似乎一直低头垂眸的管家立马发挥了他的翻译机功能。
贝尔摩德端着那日式茶杯端出了轻摇红酒杯的优雅架势:“是波本不愿意吧?我知道有些不伤身的药物,需要的话我等下拿给你。”
“老爷”却不赞同她这过于粗暴直接的方法:“现在的年轻人还是讲究你情我愿嘛,不过波本这人我有些印象,挺有上进心的,能力也还可以,要是他愿意好好对待你,可以考虑给个位置给他坐坐。”
诸伏景光原本还在想这两人分别扮演红白脸扮演得熟练,并且跟莫名开始兴奋的1207吐槽这出豪门招婿的戏码又老套又让他很不舒服,却在听到“老爷”后半句话时感到惊疑不定。
他真的会对苏格兰这么好?而且对方的真实身份……
诸伏景光原以为“老爷”是传说中可能是独眼壮汉可能是女人也可能是老人的朗姆,但贝尔摩德又不至于对朗姆这种低态度。此话一出,诸伏景光立马打消了原来的猜想,他不认为朗姆有这等权力,即使作为情报组一把手。
而如果是他猜测的那个人。
诸伏景光垂眸,不愿让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发现他眼底的惊涛骇浪。
无论是作为组织成员还是作为卧底,这样能往上爬到接触核心人物的机会实在是过于宝贵。
所以他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这样回复:“让我再考虑一下吧。”
这个话题之后就没有什么太尖锐的话题了,“老爷”像一个普通的家里长辈一般轮番关心苏格兰和贝尔摩德。
因为实在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无所知,诸伏景光手语打得很少,且都是一些简单的应和。
等到帘子后面传来细小但清晰的放下餐具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在心底稍稍松口气,就又听到“老爷”开口了:“难得回来一次,今天你们都在这边住一晚吧。”
精心做好的指甲轻扣在杯壁上,贝尔摩德言笑晏晏:“这得看他愿不愿意?说不定波本正在等着他回去。”
那么大一只莱伊是被你忽视了吗?
诸伏景光没有继续接这已经上演了足足一顿饭的豪门催婚戏码,而是稍稍朝向帘子的方向点头。
这样深入巢穴的机会他不打算错过。
诸伏景光并不怎么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如果对方真想对他下手,根本无需采用这么曲折的手段。
被管家领着到了苏格兰在这里的房间,诸伏景光进去后第一时间就开始找有没有监听监视设备,最后在书桌下方发现一枚窃听器,但没有监视设备。
他没有拿走这枚窃听器,也没有毁掉它。作为一个手机被收走且“不会说话”的人,毁掉窃听器对他不仅无益还会引起怀疑。
然后才来得及好好打量这房间。
它大部分都很符合这间豪宅的规格,包括占地面积、仿佛上个世纪的装修风格,但除了没有窗户这一点外,又比这间空荡荡的宅子显得更有人情味。
书桌上的长颈花瓶里插着一束娇艳欲滴的鲜切花,被封起来的窗台上摆着几个小盆栽。
整整一面墙的书架上塞满了书,从人体医学到烹饪、乐理书都有,并没有很整齐地摆放着,而是东一本西一本,在这些书籍里面还夹杂了零星几本笔记。
如若不是这些物件看起来都很新,书没有被翻过的痕迹,笔记本上也一个字都没有,那诸伏景光甚至要怀疑其实一直有人在这间房居住了。
倒像一比一复刻后的成品。
没有其他东西可打发时间,他看了会医学书后就不知不觉进入睡眠了。
凌晨一点。
那双蓝色的猫眼忽然睁开,里面清醒得没有一丝睡意。
没有了颈后的阻隔贴,现在房间里那股清冽的葡萄乌龙香气已经比他安全屋的房间要更浓郁了。
安静地穿上外套和鞋子,诸伏景光像一只猫从小心打开的门缝中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走廊上铺着厚重的红丝绒地毯,能吸走大部分的声响,在壁灯昏黄的灯光下像是氧化后的血迹。
两侧的窗户也是封起来的,在这12月的寒冬夜晚里,甚至没有冷风能从中逃逸进来。
像是害怕在昏暗光线下被绊倒,诸伏景光手指贴在墙壁上慢慢地走着。
走廊的尽头是楼梯,在这光线下看不到这楼梯将通往何处。
只是略一犹疑,诸伏景光就走向上方的楼梯。
“这么晚了,少爷有什么事吗?”
管家的声音平静但突兀地在身后响起。
猫眼青年刚迈上去的一只脚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他转身面对管家,用手语比划着:“刚刚睡太早了,现在醒来后发现有点饿,就干脆出来逛逛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房间里有呼叫铃,少爷可以让我们给你送来。”
他这么说着,却没有做出什么举动,只是站在那里。
于是诸伏景光重复:“想顺便逛逛。”
管家盯着他像是在分辨什么。这时诸伏景光才发现这位老人有一双绿色的眼眸,透着股无机质的冷感。
看了一会儿,他率先向楼下走去。
诸伏景光从善如流地跟上去。
结果没想到从楼梯下去之后便是晚上吃饭的餐厅。
长桌和帘子已经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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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了起来,显得餐厅更加空旷。高耸的顶部不仅没给人开阔的感觉,反而像巨兽的嘴巴一般狰狞。
餐厅走过去又是一条很长的走廊,但走廊两侧没有房门,只有巨大的人像油画。
画里都是不同姿态的同一个人。
青年有着柔顺漂亮的金发,面容白皙俊秀,那双眼尾上扬的绿眸里盈满温和的笑意。
诸伏景光下意识向管家看去,发现他的目光也刚从油画上收回来。
不知道是管家的吩咐还是原本就如此,在一片昏暗的宅子里厨房倒依旧是灯火通明,诸伏景光坐在外侧的餐椅上,很快便有人送来了热气腾腾的煎饺和海鲜汤。
饿本就是他的借口,也不急着吃,倒是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示意管家坐下。
管家推辞了两次之后,可能秉持着事不过三的原则就坐下了。
然后被诸伏景光分享了半份饺子。
老人意思意思吃了一个饺子后停筷:“少爷比之前更有人情味,也更像他了。”
诸伏景光用眼神表达疑问。
像是自知失言,管家转了个话题:“老爷是真心希望您回来的,他年纪大了,身边需要人陪。”
想起“老爷”那显然是中年男性的声音,诸伏景光沉默地进食,没有表态,却忍不住在想,为什么不叫贝尔摩德回来,还是说,贝尔摩德也不愿意回来。
而且“老爷”如果和贝尔摩德是父女关系的话,年龄似乎有些对不上。
这顿夜宵过后,管家又原路把诸伏景光送回房间,之后他没有再出房门,等第二天天亮后又被贝尔摩德用一样的方法带了出去。
诸伏景光没有告诉贝尔摩德他的安全屋所在之地,只是让她随便把他放到路边就行。
于是在一句“期待你和波本的新进展”作为结束语后,诸伏景光被放在了一个偏僻的巷子口。
猫眼青年在原地转了一圈,曾经为了任务穿梭过东京大街小巷的狙击手很快就辨认出来这是哪。
他熟练地在巷子里再往左拐了两个分岔路口后,用前几天那张电话卡再次拨通了安室透的电话。
这次响铃过了一段时间才被接起来:“猫先生?”
诸伏景光从见到贝尔摩德开始,那颗一直悬在空中的心,开始轻柔着地。
他原本便有这两天给降谷零再次打电话的计划,按照对方的办事效率,已经足够彻底查明他那晚提供的情报是否属实,他需要再次确认对方的卧底身份后透露下一份情报。
但现在诸伏景光才惊觉,他逃离那巢穴之后,心底对幼驯染声音的渴望。
“安室先生应该已经能查实我那天所说的信息了吧?”依旧是缓慢且温柔的声线,内容却直截了当地开门见山。
安室透的声音听起来很苦恼:“猫先生,虽然我是侦探,但这种没有委托人还只有一些七零八落信息的案子,我也不是那么有空去接手的哦?”
像是没察觉到对方话语里的拒绝意味,诸伏景光自顾自地进行话题跳跃并试图拉近关系:“说起来,称呼‘安室先生’会不会有点过于疏远了,介意我叫你zero吗?”
10. 第 10 章
“介意我叫你zero吗?”
电话那头原本就小的背景音现在已经几乎彻底消失了,但安室透的声音依旧平稳,困惑中带着点无奈:“这个称呼是有什么说法吗?而且说到生疏,我的记忆力可还没差到不记得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二次通话。”
“因为透明的透,不就是代表什么也没有的‘零’吗?比起和其他人一般叫你‘透’,我更想要一个独特的称呼。”
即使是繁华如东京,也总有不够干净的地方。诸伏景光手里拿着手机,视线漫不经心地望向不远处一摊污水,它在冬天灰蒙蒙的早晨光线下像一口沼泽。
安室透对他的这番解释不置可否,也觉得没必要对这莫名其妙自说自话的人给予耐心:“如果猫先生只是想说这些的话,我还有其他要事,恕我失陪。”
以诸伏景光对降谷零的了解,如果他是真正的组织成员,被暗示到这种地步,会阴阳怪气地说这种程度对他可造成不了什么威胁建议换个筹码再来,而不是表露出这种类似于“对精神病患者要有基本的人道主义尊重”的态度。
虽然这一步棋走得急又险,但诸伏景光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于是他的视线从污水上挪开,笑弯了一双猫眼,连语气中都带上温软的笑意:“当然不止这些,我有份‘礼物’要送给zero。”
这个世界相对于他原本的世界来说有很多地方不同,可诸伏景光不会因为这样就舍弃他原本卧底多年所接触到的信息,他相信降谷零的能力足以去伪存真。
安室透大概是没想到对方在听到他拒绝意味那么明显的话之后反而笑出来,一时间没说话也没挂断电话。
于是诸伏景光便按照计划说出了他这次要透露给降谷零的三个信息。
一个是按照原本时间线接下来会由他们三人一起执行的任务,拿到一家制药公司暗中研发的违禁药品并灭口项目负责人。另外两个则是他后来得知的会死于其他组织成员手下的名单,但并不确定组织这么做的原因。
在他说情报的期间,安室透依旧装模作样地试图打断过他几次,并且表示如果有需要,他可以帮忙寻找口碑不错的医生。
说完要透露给安室透的信息,诸伏景光才得以分出心思去回应安室透的“关心”:“zero确实需要寻找医生,来治一下你口是心非的毛病。”
话虽如此,他其实还挺怀念警校时期那个看到马自达RX-7明明很感兴趣却嘴硬的降谷零。
说完想说的东西,诸伏景光就准备和安室透道别了。
结果却听到那位好心的侦探先生这样说道:“猫先生请不要讳疾忌医,不介意的话,猫先生可以面对面地和我聊一下你的事情。”
诸伏景光眨了眨猫眼:“见面,然后被zero控制起来吗?”
婉拒了安室透的“好意”,他挂断电话走出了巷子,却没有马上回去,而是走向最近的便利店。
“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热情的店员小哥抬起头来,却在看到诸伏景光后一时间有些挪不开眼。
正埋头打字的猫眼青年没留意到这些,按下手机朗读键表示自己要某个牌子的香烟之后,才看到店员小哥愣了一下,然后有些狼狈地转身去给他拿烟。
“您应该是第一次抽烟吧?您说的那种烟味道有些烈了,不是很适合……”对一个陌生omega点出对方的第二性别是有点失礼的行为,于是店员小哥含糊了关于性别的词汇,“这款香烟更柔和,会更适合您一点。”
听到店员小哥的话语,诸伏景光想起贝尔摩德拿走阻隔贴后又没带备用于是只被衣物简单遮盖住的腺体,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
或许因为第二性别的缘故,他现在就算没有刻意去刮胡子也留不了一点胡茬。
不仅如此,虽然诸伏景光该有的肌肉不少,但无论是长相还是体型都更接近于他警校毕业时的模样,甚至脸部线条还要更精致几分。
简单概括来说,整个人看起来温和无害,背着乐器包让他像一个参加音乐社团的大学生。
诸伏景光在店员小哥夹杂着怜悯的惊艳目光里再次打下一行字:“谢谢,不过我就习惯这个牌子的烟。”
顾客为上,所以店员小哥也没再劝说什么,手脚利索地为诸伏景光买单,只不过在把烟递过去的时候,他犹豫地开口:“不介意的话,您、您方不方便留给我——”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见到眼前那个长相俊秀温文的Omega忽然眼神凌厉地快速转身,明明背着一看就死沉死沉的乐器包,动作却轻盈得像一只猫,偏偏敲向身后男子的手腕的动作又相当狠厉。那男人藏在手心和袖子之间的手枪被这个动作震落,由另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接过。
店员小哥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诸伏景光已经把那个男人压倒在地面了,甚至还游刃有余地空出一只手打字给店员小哥解释:“抢劫犯,请递给我绳子,然后报警吧。”
手忙脚乱地找出装卸货物的麻绳递给诸伏景光,又慌乱地打了报警电话之后,店员小哥刚想转身向这位身手与外貌完全不符合的Omega道谢,就发现连人带烟一起不见了,只有被五花大绑、原本企图把诸伏景光当人质的抢劫犯躺在地上骂骂咧咧。
其实这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心人此时就站在便利店背面那处小花坛面前,准备抽一根再回去。
结果却发现一件悲伤的事情。
他没带打火机。
不愿意再回到刚刚那家便利店,诸伏景光正在思考是重新找一家还是忍一忍回到安全屋,就看到有一个打火机递到自己的眼前。
警惕且心惊地抬头——他竟然没发现有人靠近他。
就算此时诸伏景光并不在高度警觉的状态,对方显然也不带丝毫恶意,但这样已经突破社交距离的靠近还是能说明这人不简单。
然后一头卷毛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入诸伏景光的视线。
看诸伏景光没接打火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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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掌心还往上颠了一下:“不要吗?”
猫眼青年这才接过来,点着烟后又还给了对方,看着松田阵平也给自己点了一根。
那晚由于萩原研二的存在,诸伏景光只能假装不在意地匆匆看了一眼松田阵平,现在才有机会仔细端详对方。
此时的松田阵平依旧戴着熟悉的墨镜和穿着一身黑西装,但身上并没有那股令人心惊的沉寂感,垂眸点烟时那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片小小的扇形阴影,衬得他那本就非常优越的长相愈加煽情。
诸伏景光指尖夹着的这只烟,初闻着温和清新,但后劲又绵长又烈,常被内行人戏谑说这是最适合拿来骗新手的烟。而松田阵平的烟从一开始就散发出厚重而浓烈的气息。
鼻腔里只有逐渐升起的两股烟味,以及隐隐约约的葡萄乌龙香气,故而诸伏景光一时间也分不清眼前人的第二性别。
“我刚刚路过这家店。”松田阵平仅一句话,诸伏景光便明白了对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大概率松田阵平也发现了那个抢劫犯的不对劲,还没踏进店门就看到诸伏景光抢先一步制服犯人,加上记得他是萩原研二的“朋友”,出于或好奇或欣赏的心态便跟上来搭话。
那双凫青色的眼眸带了几分探究和跃跃欲试:“你练过?”
诸伏景光觉得有些好笑,心底又有些酸软,没有经历过幼驯染殉职的松田阵平身上依旧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他点点头,拿出手机开始打字:“有认识的人是警察,因为某些缘故……我便也跟着学了一段时间。”
发现眼前人不会说话,松田阵平怔愣了一下,大概以为诸伏景光所说的某些缘故跟他这个生理缺陷有关,挠了挠自己的卷毛后生硬地转移话题:“我叫松田阵平,你呢?”
“绿川唯。”
松田阵平只是看起来凶,但本质上是个挺好说话的人,再加上没有经历那场巨变,心扉没被他主动关上,在对他颇为了解的诸伏景光的刻意引导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很快就拉近了。
然后得知松田阵平依旧是爆处警的同时,心情复杂地获取萩原研二、或者说田纳西也是爆处警的消息。
“萩原是什么时候当上爆处警的?”
“没多久,就在上个月。说来也巧,我第一次遇见hagi就在他转来爆处组前一周,看到他转来后还挺高兴的,他的能力确实很适合当爆处警。”
诸伏景光垂眸假装在思考该在手机上打些什么语句,实际上是不愿意被直觉系的松田阵平发现他的情绪。
表面平静,实际上心里警铃已经响得快爆炸了。
他这下确定萩原研二是根歪苗黑的组织成员了。
但为什么?普通爆处警是接触不到权力中心的,还有很大的生命危险,萩原研二进入爆处组的时间又那么微妙。
诸伏景光余光望向身边的卷毛青年,觉得萩原研二的真正目标已经很明显了。
他要从松田阵平身上得到什么。
11. 第 11 章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在这里并非幼驯染的关系,甚至相识的时间也不长,萩原研二到底想从松田阵平身上获得什么?
松田阵平除了没有一个叫萩原研二的幼驯染外,其他方面看起来和他熟知的那位似乎并无区别——
就在诸伏景光思绪飞速运转的时候,安静了好久的1207突然蹦出来:“萩原是喜欢上松田了吧!”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哈??”
卷毛青年转头来困惑地盯着他:“你在惊讶些什么?”
虽然刚刚的那声震惊的语气词是在脑内说给1207的,但这剧烈的情绪波动还是被松田阵平捕捉到了些许。
猫眼轻巧地眨了一下,诸伏景光做出一个冒险的决定:“我在想,是不是萩原对你有超越友情的想法。”
他想起上次在地下酒吧看到这两人相处的模样,亲近却不亲密,以萩原研二的性格居然没有和松田阵平勾肩搭背,说明他们两个其中定有一个是alpha、而另一位是同样有领地意识的alpha或者身为异性的omega,以及对方肯定还没表露出这层意思。
诸伏景光当然不愿意看到作为真正组织成员的萩原研二把一无所知的松田阵平拉进黑暗,那么与其让萩原研二对松田阵平进行温水煮青蛙,还不如提前挑明萩原研二的心意,打破对方的计划。
他不认为松田阵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对萩原研二产生友情以上的感情。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哈??”
他用一种“你在说什么傻话”的眼神看着诸伏景光,后者了然:那松田大概率是alpha了。
诸伏景光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这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罢了,毕竟萩原看起来就像换了很多任交往对象。”
说完这句话,诸伏景光在心里给萩原研二道了个歉:抱歉啊萩原,虽然毫无证据地——1207从苏格兰视角得知的谣言算不上确切证据——说你坏话是我不对,但我必须让真正无辜的松田远离组织。
就连诸伏景光他本人也不该和松田阵平有过多交集。
比起仅仅是第二次见面的诸伏景光,松田阵平在情感上显然更偏向于认识了一个月并且相性良好的萩原研二,于是当下就不乐意了:“你明明是hagi的朋友,却为什么要在我这个陌生人面前这样说他?”
沉默了一瞬,卷毛青年的表情忽然有些怪异:“难不成,你是hagi的前任?”
这下诸伏景光的烟都掉地上了。
他打字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甚至有和松田阵平比肩的趋势:“当然不是!我有喜欢的人!”
诸伏景光十分拒绝这个“罪名”被扣在自己的脑袋上,想想就能打个冷颤的程度。
松田阵平“哦”了一声:“是谁?”
什么是谁?
诸伏景光瞳孔紧缩,低头才发现自己刚刚情急之下打出了什么:我有喜欢的人。
1207小心翼翼地出现并询问:“是、是降谷零的对吧?你喜欢的人?”
它毕竟是个恋爱脑的小系统,在诸伏景光沉默不语后开始慌了:“你不会是喜欢其他人吧?那我岂不是……”
仿佛是扳回一局,卷毛警察扬着眉给出了以下定论:“如果你连自己的心意也意识不到的话,便也不要对hagi妄加猜测。”
望着松田阵平离去的背影,诸伏景光下意识重新摸出一根烟,却想起来掌控着打火器的松田阵平已经离开了。
他站在原地半晌,最终苦笑地摇摇头,捡起之前那根烟扔掉,也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诸伏景光想到腺体上没有被贴起来的阻隔贴,找了家饮品店买了杯葡萄乌龙。
等待店员给他调配饮料的时候,猫眼有意无意地看向正为其他顾客准备咖啡的另一位店员。
明白自己身上包括房间里那一直若有若无的葡萄乌龙味道是怎么一回事后,诸伏景光开始庆幸他来不及和波本提出咖啡在哪买的问题。
这短短几天足以让他明白正常AO在使用阻隔贴后,正常情况下其实是不会被别人闻到信息素的味道。诸伏景光不清楚自己这种情况是因为发情期接近,还是他这个抑制剂不耐受的体质同样不是很适用阻隔贴,以至于他要把自己伪装成葡萄乌龙爱好者。
但事实上诸伏景光觉得喝葡萄乌龙还不如喝波本威士忌。
……那波本威士忌本人的咖啡味又是为什么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被他捕捉到呢?他回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波本甚至喷了香水,可即便如此,诸伏景光还是能闻到其下的咖啡香气。
1207不知道诸伏景光在想什么,但它终于摆脱了一个究极恋爱脑不该有的微弱道德感,重振旗鼓来劝慰诸伏景光:“事已至此,你干脆就把喜欢的对象换成降谷零吧!”
诸伏景光仍在自闭中,只用了一个意味不明的语气词来敷衍小系统。
抿了几口清爽回甘的葡萄乌龙,猫眼青年终于回到了阔别20个小时的安全屋,然后发现他携带葡萄乌龙的伪装属于白用功。
安全屋里空无一人。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诸伏景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在腺体外重新贴上阻隔贴,然后立马拿出纸笔。
他需要画下那栋宅子。
诸伏景光所住的那层楼没有什么特殊,他在走廊上经过的时候确认过墙壁是实心的,而且整层楼的构造都很正常,没有什么夹层存在的空间。
但楼下的构造就总给他一种不和谐的感觉,无论是那空阔得怪异的餐厅还是那又长又深邃的肖像油画走廊。
诸伏景光的画画功底很扎实,即使卧底之后拿起画笔的时间不多,现在依旧能快速准确地画出那栋古老又华丽的宅子,甚至还随手画了管家以及油画里的青年。
把1207叫出来帮忙补充了一些他没注意到的细节后,诸伏景光把画像锁进了盒子里,留到日后获取更多信息后再回看。
完成这一事项,又出去给自己做了个三明治解决掉午餐后,诸伏景光正准备思考“老爷”提出的“波本要是愿意跟你在一起那我考虑提拔他”这不知道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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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度有多少的交换条件——说实话这种类似于入赘的话语发生在他和降谷零之间已经足够荒谬了,而他甚至还没能搞清楚苏格兰和“老爷”之间是什么关系。
结果就收到了琴酒发来的任务信息。
【15分钟内带上东西到DT-4。——Gin】
虽然只给出了地名,没有提任务内容,也没有说他此次的任务搭档是谁,但诸伏景光还是从这个熟悉的地名得知这是他四个小时前才刚和安室透说过的那个任务。
一颗心往下沉,诸伏景光没想到这个任务现在就被派下来了,比他印象中的时间要提早了接近一周。四个小时还是太短了一些,就算他再相信降谷零的能力,也心知对方在这么短的时间无法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毕竟要证明“猫”提供的情报真伪也需要时间。
时间紧急,诸伏景光一边在心底吐槽琴酒这么赶是要腾出时间去开展他的平权活动吗,一边抓着回来后还没来得及放好的乐器包就往任务地点赶。
到达之后不出意料地看到面无表情的莱伊和似笑非笑的波本。
银色长发的头号杀手也在,这次带着他的标配墨镜方脸小弟。
伏特加从他手上的公文包里拿出几张照片、建筑平面图和一张日程表分给他们三个,并担当解说的角色。
这次任务大体就像诸伏景光此前在电话里向降谷零透露的情报那般,需要他们合作拿到一家制药公司暗中研发的违禁药品并灭口项目负责人,但比诸伏景光印象中的多了一项任务,在灭口之前从负责人那里问出他今天和谁联系过。
“看来应该又是个看不清形势的人吧,可惜了这副头脑。”波本戴着白手套手指夹着照片,紫灰色的眼眸暗沉下去,看起来就像一个标准的组织好员工。
伏特加叹气:“是啊,明明我们开了那么高的价格,他不仅还想继续狮子大开口,甚至今天还敢反问大哥是不是有人——”
剩下的话语被琴酒冰冷的目光给吓得咽了回去。
诸伏景光看向照片上有些发福的男性。看来降谷零的行动已经很快了,但这个姓藤原的负责人已经完全被利益蒙蔽住了双眼,不仅狠狠践踏法律底线,还没能意识到组织的可怕,面对降谷零匿名抛来的救生绳嗤之以鼻并非常心大地向组织透露了这一点。
琴酒看起来好像真的赶时间,除了瞪伏特加那一眼,他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表态,判断出他们没什么有价值的发言后就坐进保时捷里扬长而去了。
三个人认真看了下那几张平面图后,再结合藤原今天的日程表,很快就决定好了分工。
莱伊去寻找合适的狙击点,而波本和苏格兰潜入这家药企,前者负责和这个项目的人打交道,而苏格兰则和波本配合好找机会去把组织要的药品拿到手并运出去。
和要去其他建筑找狙击点的莱伊分别后,诸伏景光跟着波本向药企走去。
看着眼前那头灿烂的金发,他头一次宁愿和莱伊独处也不愿意跟着波本。
因为诸伏景光害怕自己现在紊乱的心跳声会被对方捕捉到。
12.第 12 章
他们进入这家药企的过程很顺利。
波本利用他那欺骗性极强的外表把一名路过的员工带到无人处,敲晕后拿走了工牌,又用工牌进入实验室给苏格兰也顺来了工牌。
两人在实验室翻找了一小会儿,找到几个疑似会存放目标药物的上锁柜子。又从挂在墙上的人员名单摸清两个工牌主人的人际关系和实验室的负责人后,像模像样地从桌面拿了一堆资料抱在怀里,就往这次的任务目标——藤原的办公室走去。
根据日程表来看,藤原此时应该刚开完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没多久,被人打扰的时候戒心也会比专心工作时要低。
“藤原先生。”波本敲响了任务目标办公室的门。
得到进去的允许,他们开门进去,走在靠后的苏格兰无声地反锁了门。
矮胖的中年男性抬头看来,见是戴着实验室工牌的陌生面孔,挑眉:“新来的?”
波本笑着给他和苏格兰介绍:“我们都是百里先生的新组员,他让我们来给您送最新的实验报告。”
藤原的脸上似笑非笑:“那个一直乱花经费的家伙原来还记得要做实验啊?拿过来给我看看他这些天到底——”
他话还没说完,伸向桌下的右手离报警器也还远,就被冰冷的枪口抵住了前额。
金发青年仿佛没看到苏格兰举起的手枪,脸上还挂着谦逊的笑容:“别紧张,藤原先生,我们只是过来和您谈个合作,只要您接受我们之前提出的丰厚条件,那么便皆大欢喜不是吗?”
这是真的,虽然也是为了骗出药物所在之处,但比起杀人要收拾的残局,如果能用金钱解决显然更省力,组织的作风从来都不是滥杀。
藤原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认命地开口:“我答应。”
波本这才往那虚情假意的笑容中添加了些真实:“由于我们急需这批药物,藤原先生不介意先带我们去验货吧?”
枪口一直稳稳地抵住藤原的致命处,等到要出门口的时候,苏格兰借着资料的掩饰把枪口转到藤原的后腰处。
任务目前进展很顺利,但诸伏景光却发现波本的眉头其实一直微微皱着。
苏格兰知道他定然是发现了些什么不对劲的蛛丝马迹,可从他们进来到现在,除了藤原也没接触到其他人,而自从他们进入藤原的办公室开始,对方也没能接触到其他人——
不对。
诸伏景光瞳孔骤缩,他和波本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确定他们想到了同一个地方。
猫眼青年下巴微微往外一扬,波本的那把HK-P7M8就无缝接替了苏格兰的班。
刚刚藤原桌下的那个不是报警器,他实际上是在和他们工牌主人的上司百里联系!
怀里依旧抱着一叠资料,诸伏景光微微垂着脑袋快步在走廊上行走,就如同一个非常普通的、忙碌的实验员。
等走到无人的阳台角落处,他像是完全忽视了这里足足8层的高度,足尖点在栏杆上,小腿瞬间发力向上跃起,在空调外机的辅助下,成功抓住了正上方监控室窗台的边缘,额前的细碎头发被动作带起的风吹得微微拂动。
用手肘狠狠撞碎了监控室的窗,没等里面的员工惊呼出声,诸伏景光身体力行地展示了苏格兰不仅狙击能力强,近战也完全不在话下。
跨过地上被敲晕的男性,他从整整一屏、密密麻麻的各个区域的监控里寻找百里的身影。
虽然只是在实验室里匆匆看过一眼墙上的负责人照片,诸伏景光还是记住了对方的长相特征。
找到了!
为了假扮员工而没戴兜帽的猫眼狙击手干净利落地把之前的监控录像直接清空,直奔百里所在的办公室。
对方竟然在企业的安保办公室那里,正据理力争:“藤原现在状况不对劲,他手上的项目很重要,不能有失,你赶紧派人过去看看!”
那小队长显然不想搭理他:“因为藤原说你几句坏话,你就说他不对劲?而且你自己去看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找我。”
百里应该是知道藤原在搞什么勾当:“跟你说不清楚,总之快点派人去帮忙!”
没等他继续说出什么威胁的话语,就被人破门而入了。
相貌温和俊秀的青年微笑着看向他们。
安保队长虽然头脑简单,但四肢发达,在没有热武器的情况下竟然也让苏格兰受了点不轻不重的伤。
制住了这两人,诸伏景光按理说应该回到藤原的办公室等待波本的归来,为接下来莱伊的狙击做准备。
但就像曾经面对普拉米亚时,诸伏景光放心不下独自面对穷凶恶极罪犯的降谷零,如今的他也仅仅是思考了短暂一瞬便再次回到监控室。
就算再相信降谷零的能力,对方在他心底依旧是那个经常带着一身伤来找他、瘪着嘴不高兴的幼驯染。
波本自然是专往避开摄像头的死角走去,但毕竟带路的是那个原来并非满脑肥肠的藤原,还是能从监控中找到一些他们行踪的蛛丝马迹。
藤原想带着波本坐上电梯,但被后者压着从安全通道下去。
再次清空监控记录,这次诸伏景光直接把全部监控都关了。
沿着波本和藤原的方向,诸伏景光快速无声地追上去,但一直到一楼,他都没能找到那两人。再下面的区域就不在琴酒他们提供的地图范围了。
但诸伏景光早有所料。他从监控室和安保队长那搜刮来了一堆钥匙和或许可能作为钥匙的磁卡,最后成功用磁卡打开了那扇几乎要和墙壁融为一体的小门。
刚打开小门,诸伏景光就感觉心脏几乎要漏跳一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那个熟悉的身影半跪在阶梯间的平层上,头发微垂下来的阴影遮住他的侧脸,让诸伏景光看不清他的神色。
可波本腿部那逐渐渗透出来的暗红色已经说明了很多。
没见到藤原的身影,诸伏景光撕下一片衣服捂住口鼻,几乎是跳着下了楼梯,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在波本腿部的出血处进行一个简单的包扎止血。
波本显然是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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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奇异味道的影响,警觉如他都只是在诸伏景光的手碰到他时微弱挣扎了一下,显然是被那股奇怪的气味给影响到了。
诸伏景光腾不出手去打字和波本沟通,但对方显然知道他想问什么:“先出去……藤原还没走远,他拿了我的枪。”
话音刚落,诸伏景光视线还没从波本身上移开,手就抬起来朝楼梯下方开了一枪。
成年男性的叫痛声响起,藤原的身影又缩了回去,看来是察觉到有人来了才紧急藏起来,发现是波本的同伙又想暗中把诸伏景光一网打尽,但他并不轻的体重让他的脚步声暴露了他所在的位置。
那双惯常平静温和的蓝色猫眼,此刻如同经年的冰川一样寒冷到锋利,即使在一片黑暗中诸伏景光的子弹也准确无误地打中了藤原的肩膀和膝盖,但后者的求生意志属实是太强了点,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不知道从何处打开了一扇门躲了进去。
他想追上去,却察觉到自己上衣下摆被轻轻地拉了一下:“我们先出去。”
诸伏景光弯腰把降谷零扶起来,往他刚刚进来的那个门走去,却发现用原来那张磁卡竟然刷不这道门。
不是藤原做的,他如果能控制这道门刚刚也没必要特地躲起来了,应该是这张卡上的磁性只能支持单次使用,想要安全出入这里需要更高权限的磁卡或者两个人同时出入。
原本以苏格兰和波本的武力值,想强行破开这扇门只是时间问题,但波本显然已经失去战斗力,而苏格兰……
即使刚刚进门时已经立马用衣服遮住了口鼻,但现在药物也已经影响到诸伏景光了。
他开始浑身发软,还逐渐发热。
诸伏景光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蝴蝶翅膀扇动的结果竟然是这样。在原本的世界因为公安没有提前和藤原对接过,所以琴酒只是让他们直接把藤原干掉而不需要逼问出藤原和谁接触过,甚至后续找药物的任务都交给了其他人。
他们低估了藤原这个人的智商。
完全不知道这个药的药效是什么,害怕再这样下去他和降谷零都要彻底被困死在这里,诸伏景光拿出手机快速给莱伊发了信息。
莱伊消息回复得很快,诸伏景光却依旧没敢放松下来,他不知道藤原是否已经离开,可愈发上升的体温让他的大脑变得没那么清醒。
无力挨着他的降谷零忽然皱眉闷哼了一声,诸伏景光以为他身上还有自己没发现的伤口,刚想伸手去检查,就被金发青年躲开了。
“你带抑制剂了吧?”
诸伏景光一惊。
因为被捂住口鼻的缘故,被降谷零这一提醒,他才发现这片空间里不知何时起已经弥漫着浓郁的葡萄乌龙香气。
他的发情期因为这个药物被刺激得提前了。
诸伏景光下意识看向身边的降谷零。
金发青年抬起头来,他似乎误会了什么:“我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那张属于波本的面具下隐隐透出属于降谷零本色的认真:“但抱歉,我已有想要结婚的对象了。”
13.第 13 章
“抱歉,我已有想要结婚的对象了。”
即使是在剧烈的疼痛中,这句话也依旧清晰地在脑海里回响。
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从腺体处向全身扩散的疼痛让诸伏景光冷汗直冒。
那天“老爷”说他可能会痛晕过去原来真的毫无夸张成分啊,诸伏景光苦中作乐地自我调侃。
作为一个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公安卧底,诸伏景光多重的伤都受过,最严重的一次要不是折返回来的波本找到了他,他可能真的会因为失血过多死在那个地下停车场。
但即使受过那么多的伤,也没有哪次会像现在这般痛苦。
骨头热得像是要爆裂开来,但注射进来的药液又比千年冰川还要寒冷,寒意蔓延开来,却不仅不能降低原有的热度,还在原来那把火上浇了一把冷冰冰的油。
心脏仿佛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心跳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大声,大到像是有人在耳膜旁敲鼓。
诸伏景光原本并不想那么快注入抑制剂,他怕疼痛会影响他的行动力判断力,在莱伊抵达之前被去而复返的藤原偷袭。
但显然受到发情期影响的绝不止诸伏景光一人,想到1207曾经对他的科普,如果诸伏景光不抓紧抑制住这阻隔贴也完全无法遮掩的浓郁信息素,那么和他契合度高达百分百的降谷零也会被引入易感期。
而一旦这扇门被打开,这种浓度的信息素又会在这满是人的大楼里引起怎样的暴乱又是很不可控的。
幸运又不幸的是,知道自己发情期快到的诸伏景光确实随身带了一只抑制剂,好让他不用再面对降谷零那复杂到他不愿去分辨的眼神,不用在对方已经非常明确的拒绝下,还需要低声下气求他给自己一个临时标记。
诸伏景光看起来一直愿意为降谷零做出让步,但他本质上又是一个很执拗的性格,一旦认定某件事就很难被改变。
就好像在天台上谁来也阻止不了的那一枪,也好比如今在降谷零惊诧目光下毅然到狠厉地反手把抑制剂注射进自己腺体里。
过于激烈的疼痛让诸伏景光连眼前都显得一片模糊,不知道是额头的冷汗流进了眼睛里,还是他疼出了生理泪水。
他在彻底脱力之前,从怀里拿出自己的手枪塞到了降谷零手里——其实他的五感已经不太能让他分辨出身边的是谁了,只能根据对幼驯染那么多年相处下来的熟悉进行判断。
降谷零似乎对着他说了些什么,脑海中的1207也出声了,但诸伏景光现在只能闭上眼靠在墙上,甚至无力阻止自己不断往下滑的身体。
他全身的力气都拿来抵挡疼痛了,避免自己当真痛到完全失去意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毕竟此时的一分一秒对于诸伏景光来说都宛如世纪般漫长,等他感知到眼皮上的橙红色光线时,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离开了那处地方。
诸伏景光挣扎着睁开双眼,莱伊那标志性的针织帽和黑色长发正在他眼前,对方手里提着昏迷的藤原,估计是后者被诸伏景光那几枪伤到,还没来得及跑远就被及时赶来的莱伊给逮个正着。
而他自己……此时正被波本搀扶着?
想到刚刚在地下室发生的事情,诸伏景光原本想让波本放手、让他自己走,但他努力了一下发现自己现在只有手指能动,遂遗憾放弃。
莱伊把藤原五花八绑后丢进后备箱然后坐进驾驶座,而波本则带着苏格兰坐到了车后排。
不知道是离开地下室的缘故,还是抑制剂的副作用终于熬过来了,诸伏景光现在虽然身体依旧无比疲惫,但精神上总算是恢复一点了,也能听清波本和莱伊的对话了。
莱伊的声音依旧那么平静无波,会让不了解他的人分不清他仅仅是陈述事实还是在开嘲讽:“我在那边等了很久,没想到你们居然被一个中年发福男人害得那么狼狈。”
波本不甘示弱地立马回击:“既然你那么闲,见这边没进展也不会过来帮忙吗?我看也不必逼问藤原和什么人勾搭上了,这里就有人很可疑。”
莱伊不置可否,他似乎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为什么苏格兰看起来比你还狼狈,是他先被关在那里的?”
这次波本沉默的时间有些久了,久到莱伊又看了他们一眼后才开口:“他是后面过来帮忙的。”
莱伊长长地嚯了一声,这尾音长到波本几乎要把仍在自己手上的、属于苏格兰的手枪抵在莱伊脑后。
“所以你现在欠我和苏格兰一个人情。”
波本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气音,破天荒地没有反驳莱伊。
虽然他们名义上确实是经常一起行动的任务小组,但组织成员之间哪管彼此死活,无论是苏格兰特意折返过来找波本,还是莱伊也找了过来——虽然这人过来是因为苏格兰的求救,但这两人都确确实实救了波本的命。
犯罪分子偶尔也要讲究基本的人情往来。
毕竟他们现在是共同执行这个任务,所以波本还是把刚刚发生的大致情况说了出来。
当时藤原小动作不少,但都被波本给挡了回去,来到那间地下室门口的时候,波本也担心过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危险,让藤原走在前面,并且已经准备用别在领口内的行动耳机给莱伊和苏格兰互通进展。
结果没想到门才刚关上,地下室里忽然就放出烟雾,在完全遮挡视线的同时还带着淡淡香气,波本当机立断地屏息,但这种药物似乎也会通过皮肤渗透进去。
更糟糕的是,这里被安装了什么简易机关,有类似弓弩的东西穿透了波本的腿部。
在这种情况下波本被非常熟悉这里的藤原给打了个措手不及,甚至连身上的两把枪都被夺走,幸好藤原并不会用枪,好不容易谨慎地打开保险准备对波本下手时,苏格兰赶到了。
除了苏格兰发情期到来并且给自己打了抑制剂这件事没提,其他情况波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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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略提了一下。
莱伊一针见血:“为什么苏格兰情况看起来比你还糟糕?”
波本眼也不眨地胡说八道:“他为了追捕藤原,下到药物浓度更高的下一层。”
莱伊“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现在把这人带去组织的审讯室。你们两个要一起去吗?”
审讯室附近可能会有琴酒出没,莱伊不确定后排两个伤残人士这种状态下想不想见到那个看一眼就似乎能让伤口加重的top killer,或者是想先去找医疗组。
波本似笑非笑:“去,怎么不去,见到琴酒刚好可以让他知道我们为了这个任务付出了什么。”
这次任务的前期情报工作并没有交给波本,即使波本从“猫”那里得知这件事也不过是提前了几个小时,根本不够他调查清楚。
而琴酒那边提供的情报不足显然是他们这次大翻车的根本原因。
波本虽然也算组织里的半个劳模,但他并非琴酒那种任劳任怨类型的劳模,他干活,却也要求高报酬或者各种隐性的福利,简而言之就是,他很贵。
这次翻车的程度让波本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琴酒是不是怀疑他是卧底想趁机把他干掉,但转念一想琴酒不至于一下子怀疑他们三个人都是卧底并且要他们全灭。
所以波本一定要跟琴酒好好算这一笔账。
诸伏景光虽然完全没表态,但他也想知道这次任务的变动是怎么发生的,便默认了。虽然另外两个人或许还以为他神志不清动弹不得。
去到审讯室的时候没有碰到琴酒,波本“啧”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而是和已经能勉强行走的苏格兰、莱伊把藤原关进了审讯室。
藤原虽然确实够聪明,但是也足够怕死,组织那些残忍血腥的审讯手段甚至还没用多少,甚至连吐真剂之类的药物都没用就把他知道的都抖落个一干二净了,包括但不限于刚刚苏格兰和波本吸入的药物是什么、组织的药物放在哪、怎么安全地拿到药物、之前和他联系的人说了什么等等。
波本脸上的表情甚至没怎么变过。他当然不害怕藤原会说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之前那通和藤原之间的电话只是他的一次试探,别说透露己方信息了,连联系方式都没留。
迅速结束完这次审讯,他们把藤原关进组织的囚禁室里,等确实拿到药物之后再决定这人的下场。
组织的审讯室、囚禁室和医疗组之间的距离相差不远,苏格兰曾经内心无数次吐槽这真是一条龙服务,生怕审讯出人命还能紧急去医疗组吊回一口气。
医疗组那些人显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不强势一点,治疗的过程中会不会被偷偷当小白鼠都不好说。
要不是波本和苏格兰这次的受伤和药物有关,不好去外面的医院,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踏进这里一步的。
但谁也没想到,他们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琴酒。
14.第 14 章
他们见到琴酒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人居然也会受伤到要来医疗组的程度?
还真是。
说来也颇具戏剧性,他们三人和琴酒分开也没多久,就一个任务的时间,再次意外碰面的时候两边都成了伤残人员——当然想必银发杀手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旁边的波本可不管琴酒是不是受了重伤,反正琴酒的伤又不是他造成的,但他和苏格兰却着实是被琴酒给坑了。
打算把舞台让给波本的苏格兰甘愿站在一旁当背景板,虽然他现在看到琴酒还是难免会想到——
“你这是去领导beta平权活动受的伤?”
诸伏景光:“……”
他差点以为自己那么不谨慎地说出口了。
莱伊这话说得掷地有声,砸得现场一片寂静。
就连本来还在念念叨叨“虽然我不管你们出任务的死活但你们受伤找上门来浪费我昂贵的医疗用品以及我更昂贵的时间就是你们的错”的桑布加,都因为听到这话而睁大他那双桃花眼震惊地望过去。
噢,特别注明一下,他看的不是“口出狂言”的莱伊,而是看莱伊的眼神跟看即将被沉东京湾尸体一样的琴酒。
就在众人猜测下一秒琴酒是不是要拿出伯/莱塔和莱伊来个真人pk时,银发杀手就一字一句地开口:“当.时.我.读.的.是.苏.格.兰.打.在.手.机.上.的.话。”
苏格兰:“……”
其他人:“……”
诸伏景光一时间不知道该感慨琴酒只要不怀疑对方是卧底,其实平时作为同事来说脾气还真算不得差,还是该吐槽苏格兰为了假装自己是beta真的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居然对着琴酒说出自己是beta平权活动领头人这种话。
他仿佛没察觉到原本落在琴酒身上的视线瞬间转移到自己身上,转头看向了波本。
波本:“……”
知道苏格兰真实性别的金发青年表情扭曲了一瞬,又非常敬业地换上波本找茬专用表情:“虽然看到你也受伤了,让我得到了些许心理平衡,但我和苏格兰因为你提供的情报不明导致在任务中吃了那么多苦头,总得给个解释吧,琴酒?”
介于有任务以外的人在场——医疗组头子桑布加还在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四人,波本没有提及任何与任务有关的细节,只是表达了一下他要求补偿的态度。
琴酒先用眼神示意桑布加不要光看戏不干活,赶紧把他的伤口解决了,才语气冷淡地回了波本一句:“等下再说。”
桑布加撇撇嘴,动作利落地给琴酒解决了伤口后,抬头带了几分趣味的视线在波本和苏格兰之间游走:“接下来是哪位呢?”
苏格兰刚用完抑制剂,怕被桑布加看出来什么,便一动不动。
安静了两秒之后,波本走了上去。
桑布加像对待一块正在等待被检验的食用肉块一般对波本全身检查了一遍,然后用“就这点伤也好意思来找我”的态度给波本包好了伤口并示意他赶紧滚蛋:“那点东西垃圾得很,就只能让你们肌肉无力而已,最多再……”
说到这里,桑布加忽然顿了顿,死鱼眼重新变成桃花眼,八卦之火重新燃起:“最多再引起一些该有的欲望——刚刚你说,你和苏格兰都吃了苦头吧,那么就只有你们吸入了这个气体?”
言下之意就是孤男寡男加上药物,波本和苏格兰真没发生些什么吗?
这下诸伏景光算是确定自己提前进入发情期的原因了。
波本几乎是怜悯地看向桑布加:“既然肌肉无力,以你的智商,难道推不出这种情况下还能发生些什么吗?”
然后他们三人加上琴酒一起被桑布加扫地出门了。
没了外人在场,他们也终于开始说正事了。
基本上是波本在讲,讲得实在太离谱的时候莱伊会忍不住出声反驳几句,最后由苏格兰补充了一下他的视角来佐证波本的话。
琴酒在波本愈加不善的目光下点了一支雪茄,墨绿色的眼眸如同某种毒蛇一般:“你们之中有老鼠。”
所以才会让他们去撬开藤原的嘴,看是什么人在和他联系。
但他这么说的时候,主要是看向了进入组织年限尚短的波本和莱伊,对苏格兰却只是象征性的轻轻一瞥。
诸伏景光若有所思。
从之前1207和他一起梳理的苏格兰近两年的日常来看,虽然苏格兰平时没什么亲近之人,也因为失语症的缘故而鲜少和其他人交流,但他的人际关系其实并不糟糕,感觉组织的代号成员对苏格兰简直能称得上几分友好。
除去苏格兰低调不喜欢作妖、能力强这两个要素,结合之前“老爷”和贝尔摩德在他面前的表现,诸伏景光猜测苏格兰说不定甚至能称得上是组织的“老人”——指年少就进了组织,否则同样的条件下,琴酒不会把怀疑的矛头主要指向波本和莱伊。
但既然琴酒连枪都还没掏出来,他们三人此时也没身处什么偏僻仓库或者组织的审讯室里,就表明这大概率是琴酒的多疑症很普通地又犯了,这个猜想并没有得到上层的实际支持。
好不容易才在组织基地找到停车位的伏特加姗姗来迟,他只来得及听到波本为他和苏格兰争取到了更高的报销额度和一次任务拒绝权。
没人知道方脸男人那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神是怎样的,只是在那之后似乎有些奇怪的、关于苏格兰和波本的谣言在组织里传开。
诸伏景光此时对这些谣言的源头还一无所知,他只是在思考琴酒刚刚松口的条件。
他作为苏格兰的时候其实是很省钱的,毕竟一个365天都穿着同款皮肤、老是灰扑扑趴在地上架着枪的狙击手也确实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
但为了不辜负波本的一番努力,他现在也开始艰难从脑海里翻找以前看到降谷零是怎么大手大脚花组织经费还能把开销合理化的。
然后绝望地发现自己似乎确实做不来这些。
至于任务拒绝权……暂时没什么想法,原本世界的他作为苏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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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只会想多接一些任务,但诸伏景光现在手握许多任务情报的情况下,对于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任务或许也不是非做不可了。
谈判成功后,原本按理说是要继续执行任务,尽快把药物从藤原所说的地点取回来的。但鉴于三人组里两个人的体力都消耗太多,即使苏格兰打字说他已经缓过来了,波本还是相当“任性”地说他在人类范畴内,腿部的伤口做不到立马愈合,怕到时候被苏格兰和莱伊一起在任务现场谋害他。
莱伊表示那他可以自己一个人、或者带上苏格兰去拿,又被波本拒绝了:“该不会你就是琴酒说的老鼠吧?一个人就可以掉包药物,两个人就可以假装外人把体力不支的苏格兰敲晕然后掉包药物。”
莱伊:“……”
苏格兰看着莱伊看似冷静的表情差点没控制住上扬的唇角。
但嘴角控制住了,眼里的笑意还是被莱伊发现了。莱伊原本已经开始反思自己前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会本来好好地和苏格兰搭档,现在却还要忍受莫名其妙加进来的波本。
然后就发现“本来好好的搭档”苏格兰实际上也蔫坏,遂留给他们一个酷哥的背影,背着乐器包离开了。
莱伊一离开,剩下的两个人之间氛围瞬间就有些微妙了。
虽然波本的表情管理其实很优秀,但诸伏景光对他的微表情实在是太过了解了,知道对方现在也觉得有几分尴尬。
……也对,即使是能熟练使用honey trap的情报贩子,在得知经常一起出任务的伪同事真敌人对他抱有非分之想,被他拒绝了临时标记之后居然因为一支普通的抑制剂而沦落到那么凄惨的模样,一下子也不是那么能控场的。
波本应该开心才对,诸伏景光这样想,他可是一下掌握住苏格兰的两个致命弱点啊。
不过诸伏景光现在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和八百个心眼子的波本进行斗智斗勇的拉扯戏码,直截了当地询问波本是否要跟他一起回去安全屋,如果不回的话就得决定谁开走那辆车——好心的莱伊在离开之前把车钥匙留给了他们两个伤残人士。
波本指了下自己腿上的伤口:“你开回去吧。”
诸伏景光没和他客气,拿了车钥匙就回去。
回到安全屋,按照惯例匆匆收拾了一下自己和那浑身上下的武器,诸伏景光像扔一件垃圾般把自己丢进了床上了。
床单上是葡萄乌龙气息最浓厚的地方,诸伏景光把小半张脸都埋在床褥之间,身体的疲惫在这柔软中得到最大的舒缓,仿佛下一秒就能昏沉睡去,可他此时的大脑却无比清醒。
1207终于敢出声打扰他了:“景光辛苦了!有个好消息我要告诉你!”
它来不及让诸伏景光给出回应,就急哄哄地继续往下说:“你当时应该是太痛了没听到我说话吧?降谷零对你的好感度变成0了哎!终于不是负数啦~”
说完,1207就期待地等着宿主和它来个击掌欢呼。
结果等了半晌,它只等来了诸伏景光一声很轻的苦笑。
15.第 15 章
诸伏景光确实喜欢降谷零。
不仅是幼驯染之间的喜爱,也是想作为伴侣相伴一生的那种喜欢。
他不像松田阵平那般对感情迟钝,但他之所以在那天才因为松田阵平的激将法意识到自己喜欢降谷零,是因为诸伏景光的潜意识在极力地压制住这一点。
诸伏景光不应该喜欢上降谷零。
这背后的理由很多,一开始仅仅是因为诸伏景光害怕被降谷零察觉到自己对他有那样的心思,如果降谷零没有拥有和他一样的情感,他便会因此把降谷零推离自己的身边。哪怕幼驯染体贴地愿意假装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们之间肯定也回不到以往那般亲密无间。
后来诸伏景光接到了公安的邀请进入组织卧底,甚至在组织里重新遇到了自己的幼驯染,他更不能让私情影响到卧底任务,这不仅关系着卧底任务的成功与否,说不定还与降谷零的生命安危有关。
……也或许是,从接下卧底任务的那一刻开始,诸伏景光就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法活着回去,以幼驯染的身份死去总好过以恋人的身份死去。
而从天台上来到这个奇异的世界,通过1207接到“攻略降谷零”的任务时,除了作为卧底本能的警惕怀疑,以及对降谷零安危的担忧,心底也产生了一股非常细小的、微妙的、甚至有些扭曲的窃喜。
就好像,终于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让诸伏景光能第一次以爱恋的情感去接近降谷零,这样他就可以不用背上罪恶感。
所以诸伏景光对于1207和这个任务才没有全然的抗拒,否则以他外柔内刚的脾性,第一天在权衡利弊后,说不定是真的会物理消灭掉在他大脑里的1207,用最决绝但也最简单的方法以绝后患。
和降谷零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见面时被对方那骤降的好感度打击到,可诸伏景光后来发现这过低的好感度大概率是因为彼此的身份立场截然相反,那无论是于公于私,诸伏景光都是要为覆灭组织出一份力的,自己外在的立场终究会慢慢改变。
再加上他与降谷零接近二十年相处以来的熟悉,诸伏景光其实对自己和降谷零拉近关系这件事并没有感到过于焦虑。
至于最后能不能让降谷零成功喜欢上他,诸伏景光并不敢奢望,如果能成最好,如果不能……他也不会做出任何可能会伤害到降谷零的行为,即使失败的下场是失去性命。
如若不是因为尚不清楚的原因来到这个世界,诸伏景光本就是要殒命于那个天台的,他要好好利用这重来一次的生存机会,可若再次失去,他也不会太遗憾。
诸伏景光之前暗中查过当年长野惨案的资料,想看看如果自己没进警校的话,外守一还能不能被逮捕归案,结果发现他甚至没搜到一丁半点关于父母被杀害的信息。
当时猫眼青年脑海里浮现出的猜测让他颤抖着手去搜索“诸伏高明”,检索结果并不是那位年纪轻轻就当上警部的优秀长野县警,而竟然是百分百胜率的杰出律师。
诸伏景光已经完全忘记他当时是哭还是笑了,只记得等他终于能稍稍收敛好情绪时,能感觉到心里的一颗大石平安落地。
他的父母还活着……而他的哥哥,也不用担心在他离去之后再无亲人在世。
理性如此判断,但或许是心底还有那么一丝期待,所以当诸伏景光听到1207“好感度清零”的“喜讯”时,还是没忍住苦笑。
1207完全不理解诸伏景光为什么要苦笑,在它看来,这可是诸伏景光的一大成果啊,质的飞跃啊!
于是它小心翼翼地发问:“我说得哪里不对吗?降谷他确实对你好感度涨了不少呀。”
诸伏景光疲惫地闭上眼睛,好像只要这样,眼底的痛楚就会随着这个动作也消失掉。
安全屋的窗户经过特殊处理,外面是无法看清内里的情景,但却并没有阻碍阳光进来。冬日温和的日光照在被子和诸伏景光露出的小半张脸上,显得奶白的肌肤几乎要变得透明。
“好感度不是刚好涨到0的话,我或许还会开心一点,即使涨完之后依旧是负数。”
他清楚1207肯定依旧没明白,很耐心地解释道:“zero根据我回去救他这个行为,加上我明明喜欢他、却宁愿忍受不耐受抑制剂带来的剧痛都没有强迫他给我临时标记,判断出我并非像其他组织成员那般无可救药。”
诸伏景光说到这里停顿住,引得好学的1207忍不住追问:“然后呢?以前学到的知识告诉我,意识到对方的善良很可能就是一段恋情的开始。”
又过了一阵,诸伏景光才轻声说出结论:“这意味着对于zero来说,现在的我,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了。”
现在的他们之间没有那十九年的情谊,苏格兰又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组织成员、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所以降谷零不会对他有正面的情感。
但因为意识到他不是那么无可救药、会阻碍到自己,这位追求性价比的情报贩子便不会再把多余的精力放在他身上——哪怕是负面情绪。
现在的诸伏景光,对于降谷零来说,便是一位无关紧要、不值得过多关注的组织成员罢了。
这比憎恶更为致命。
“那、那你还会继续做攻略任务的对吧?”1207在诸伏景光的一通解释后依旧似懂非懂,但它最关心的当然是任务。
它焦虑的情绪简直快要实体化了:“怎么会这么难,而且降谷今天居然还说了他有想要结婚的对象!他是不是在骗你啊?”
潜意识里一直逃避的事实被1207提起,就算是被训练过控制情绪的诸伏景光几乎都要叹气了,但他终究没这么做,只是让本就疲惫的身躯在被子的覆盖下微微蜷缩起来。
“他是认真的。”降谷零没必要在这方面骗他。
波本作为代号成员,“有想要结婚的对象”对他擅长honey trap的外在形象只会产生负面作用。要不是当时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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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特殊,加上波本或许有那么一刹那被苏格兰折而复返找他的行为触动到,才会难得地吐露出这句真话。
更何况……诸伏景光清楚地记得,说这句话时,波本的虚假面具都无法完全遮掩住底下属于降谷零的严肃认真温情。
1207沉默了一会儿,才重新出声:“好吧,我实在没能从影像里找到他喜欢谁,你知道吗?”
这次诸伏景光回答得很干脆:“我不知道。”
虽然他们这几个同期曾经都调侃过降谷零的初恋是幼年时遇见的女医生,但诸伏景光知道幼驯染对这位温柔的医生其实只是童年缺乏亲情下对年长者产生的依赖,而对方逝世的客观事实和已婚的身份也不符合“想要结婚的对象”。
至于其他人……
原本世界里相识19年的两人在进入组织后都因为各自任务的缘故聚少离多,更何况在这里他们认识甚至还没多久。波本作为情报贩子,每天接触到的人数不胜数,诸伏景光就算想排查也不可能。
担心在过度焦虑下1207会做出些什么不可控的事情,诸伏景光先出言安慰小系统:“放心吧,我没那么快打算放弃,毕竟这关乎着我的性命。”
在沉沉睡去之前,猫眼青年掏出手机,翻出那个被藏在深处的号码,第一次主动发了信息过去。
诸伏景光是被贝尔摩德的电话吵醒的。
作为一天24小时都有可能接到任务的组织成员,苏格兰的手机自然没有调成静音。
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之前,诸伏景光抬眼看了一下时间。冬日的天暗得很早,现在只不过是接近傍晚六点的时间,房间里已经几乎一片漆黑了。
千面魔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快,连虚与委蛇的寒暄都没说,就让他赶紧到某个广场的停车场找她。
诸伏景光自然不能开口回应她,挂断电话后短信回了一句说知道了。然后这才发现原来那个号码已经回消息了,说让贝尔摩德过来接他。
诸伏景光:“……”
他瞬间理解了一点贝尔摩德的心情,毕竟不是人人都像伏特加一般乐于当个随叫随到的司机,偏偏那地方特殊,“老爷”认为贝尔摩德是最适合带他过去的人选。
即使已经在良好环境里睡了一觉,但诸伏景光起身时依旧发现浑身肌肉酸痛,后面腺体也隐隐作痛。这具身体对抑制剂不耐受的影响面还在持续出乎诸伏景光的意料。
随身带上抑制剂和备用的阻隔贴,诸伏景光赶往贝尔摩德指定的地点。
这次贝尔摩德没有伪装,开着她那辆招摇的明黄色跑车在等他。
诸伏景光也堪称温顺地让对方在他眼睛上缠上黑色丝带。
女人的声音里带了些意味深长:“因为这次是主动要回去的,所以这么配合吗?早这样该多好,之前浪费我那么多精力。”
没错,这次是诸伏景光主动跟“老爷”联系上的。
他作出了一个决定。
16.第 16 章
这次为什么居然主动提出要回去,诸伏景光认为没必要给贝尔摩德解释。
他虽然没再试图把眼睛上的黑色丝带接下来,却一直有在用心听路况,然后毫不意外地发现和上次他听到的路段几乎没有重合的部分。
贝尔摩德不仅会绕路,还会排列组合地每次都绕不同的路。
即便如此,诸伏景光也没打算彻底放弃寻找那栋住宅的真实位置,去的次数多了,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的。
抵达目的地后又是熟悉的流程。
只不过因为诸伏景光的发情期刚过,即使揭掉了阻隔贴,葡萄乌龙的气息也是浅淡的,像一只刚装过葡萄乌龙的杯子。
贝尔摩德先是一愣,然后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挑眉:“你上次还没那么快就到日期,这两天发生了什么吗?”
诸伏景光:“……”怎么你比我本人还记得清楚日期?
他本不想回答,但转念一想,贝尔摩德要是真想知道,从桑布加那里就能知道,毕竟那人看起来就不是个嘴巴严实的,估计会很乐意把这个八卦分享出去,指不定还要加油添醋一番。
所以他就用手语跟贝尔摩德说他在任务中吸入了些气体,被刺激到提前了。
既然是任务,贝尔摩德心知自己问不出再详细的信息,便没有追问。
这次“老爷”遵循了上次给贝尔摩德的承诺,餐桌上是清一色的西餐,苏格兰面前的是一盘被煎得恰到好处的小羊排,香草的味道把些许膻腥味给压下去,却最大限度地激发出那股奶香味,入口能感受到香而不腻的肉质油脂,无论是食材还是烹饪技术都绝对是上乘。
或许是因为这次回来是诸伏景光主动提出来的,“老爷”没有像上次一般说了那么多,只是关心地问了一下他现在身体状况有没有恢复——“老爷”果然已经知道今天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琴酒这个打小报告的家伙。
“老爷”暂时不对他和波本之间的事情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很有耐心地等待诸伏景光开口。
在吃完第二块小羊排之后,胃口并不大的诸伏景光放下了刀叉。
他打出手语:“关于上次你的建议,与其让波本拿到什么位置,不如给我。”
这是诸伏景光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在经历今天这次任务之后彻底确定了。
现在的波本对苏格兰根本没有那种意思,但如果提出这般诱人的条件,一心想往上爬的野心家大概率是不会错过这么千载难逢的条件,演戏而已嘛,波本擅长得很。
就算他曾经对苏格兰说过有想要结婚的对象又怎样?这句话只有他和苏格兰两人知道,要是再狠一点甚至可以哄骗喜欢他的苏格兰说那只是苏格兰受到药物影响出现的幻觉……总之要蒙混过去的办法千万种。
可这样一来,无论是对于其实并不怎么受高层信任的波本,还是对于因为这个条件而被迫和波本捆死的苏格兰来说,都过于被动了。
这个豪门招婿的剧本,诸伏景光不喜欢,并且决定要自己当一回编剧和导演。
“老爷”并没有说好还是不好,而是在高脚杯轻轻磕在桌面上一声轻响后问道:“理由?”
诸伏景光半垂眸,却依旧无法完全遮掩住眼底的受伤,那上扬的眼尾在这样的情绪下显得更加浓墨重彩。但很快,在微微吸了一口气后,他的神色重新变得淡漠,就像以往不知道情爱为何物的苏格兰一般。
“我不愿成为波本的附庸品,也不想看到他因为这个条件而对我产生鄙夷的心态。”
“我想成为他也不得不仰头瞩目的存在。”
手语打得清楚且坚决,但只有诸伏景光知道,当他把双手放下来的时候,甚至不敢搭在桌沿,怕被人发现他无法克制的轻微颤抖。
他作为苏格兰已经习惯了和代号成员打交道,就算是看起来最冷厉的琴酒,说句实话,诸伏景光也算不上多害怕,比起害怕,应该是憎恶更多一点。
可现在这位却不同,单凭对方的身份,仅仅是坐在这里,就需要诸伏景光不断调整自己的情绪才不至于暴露出什么不该有的情绪和想法。
而更恐怖的是,诸伏景光他现在是在向这位大人物,要权。
赤裸裸地索求这个庞大组织的权力。
在管家复述他的手语后,空旷的餐厅安静到让人几乎要怀疑自己身处真空。就连贝尔摩德都没有出声,只是用探究的眼神注视着苏格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诸伏景光已经思考完毕自己等下要是被囚禁或者审讯的话该怎么应对,那位才终于开口:“可以,但在那之前,先去欧洲练练手……这是考验,不要让我失望。”
诸伏景光紧绷的身体肌肉和神经终于得以放松一点。
因为他这个要求提得突然,而“老爷”的决定也下得突然,事关重大,所以后者表示他要仔细想一下,晚些时日会把具体情况再告知他。
但无论如何,诸伏景光这个计划总算是迈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
晚饭后照例是在这边休息一晚。
门刚关上,刚刚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的1207开口了:“要去欧洲哎,虽然刚刚没说具体要你干什么,但是估计时间不会很短吧。那你岂不是接下来这段时间更难和降谷零接触了?”
它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类似于“万一他真跟别人结婚了怎么办”,但也算是了解诸伏景光今天这一天下来身心疲惫,没敢再说些什么刺激的话语。
“没关系。我忽然离开日本去那么远的地方,以波本的性格他肯定会去收集我的情报,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产生好奇心并把目光放到我身上,总好过像现在一样把我当作陌生人。”
诸伏景光说得很有条理,让1207一下子就信服了——天知道他这理由是随口现编给1207的,但说着说着就连他本人居然也微妙地觉得似乎有点道理。
“而且即使我人不在国内,也还有电话可以联系,我是要定期通过‘猫’这个身份打电话把情报透露给zero的。”
这才总算是把1207给安抚住了。
依旧被没收通讯设备的诸伏景光只能像上次一般从书架上挑书来看。
上次诸伏景光便发现了,这里的书虽然外表崭新,内容却十分陈旧。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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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是医学、乐理知识,还是烹饪书里用的器具和食材,都停留在了上个世纪。
有种时空错位的荒诞感。
诸伏景光摩挲着书脊,若有所思。
为什么要留下这么显而易见的线索?
在那晚见过油画上的青年之后,诸伏景光就有了个猜测:他现在住的这间房,或许是复刻了那位青年的房间。
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要让他发现?
还是说,其实苏格兰本身就知道,所以对方才懒得隐藏,毕竟那天管家也说过苏格兰越来越像“他”了。
可是就他见到的油画肖像来说,除了眼尾上扬的弧度有几分重合,苏格兰和那位青年的面容再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还没等诸伏景光捋出什么结论,他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竟然是贝尔摩德。
诸伏景光并不知道贝尔摩德的房间在哪,但他们应该不在同一层。
大波浪金发的美艳女人穿着一身红色真丝睡袍,手里还端着两杯散发着香气的红酒,看起来格外有松弛感,但诸伏景光可就松弛不起来了。
贝尔摩德看着诸伏景光根本没打算掩饰自己对贝尔摩德突然上门和她手里那杯红酒的警惕,笑了:“也对,今天刚经历了一番波折的omega会对alpha防备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我觉得至少在这方面,我可是比波本要怜香惜玉不少哦。”
忽略掉对方话语里的性别歧视以及对波本的拉踩,诸伏景光打手语:“你进来不方便。”
“确实不方便。”贝尔摩德点点头,“那位知道了会说我的。”
都是alpha,波本被“老爷”允许和苏格兰共处一室,贝尔摩德却不行?
记下这个疑点,诸伏景光却没有再表态了,等着贝尔摩德的下文。
“可惜了这杯酒。”金发女人扬起洁白的手腕,深红色的酒液从高脚杯里被倾倒在同色的地毯上,瞬间被厚实的地毯所吸收,甚至没发出一丝声响。
她就连随意倒酒的姿势都那么风情万种。
似乎是被苏格兰的态度给扫兴,贝尔摩德没有要求进入苏格兰的房间或是要苏格兰跟着她去什么地方,就这么站在房门口和他说话。
“说实话,我没想到那位大人对你居然这么信任,欧洲那块虽然是难啃了点,但如果真拿到手,不知道得多少人羡慕啊……梅斯卡尔可是馋很久了。”
其实无论是苏格兰还是贝尔摩德,都明白“老爷”的意思是让他过去欧洲那边打江山,那果实可不归苏格兰。
只不过组织的大本营在日本,苏格兰对此倒也不算太遗憾,到时候以权易权就行了。
于是诸伏景光很商业互吹地用手语表示经营许久的北美属于贝尔摩德的,她根本用不着说这些话。
贝尔摩德很受用地点点头,意有所指地朝苏格兰举了举酒杯:“那就希望我们接下来都为组织多做些贡献了。”
明明最擅长摸鱼的就是你啊……
诸伏景光这么想着,拿过那个空酒杯轻碰了一下贝尔摩德的酒杯。
毫无坚固可言的联盟就此成立。
17.第 17 章
正式的通知是两天后下达的。
而且居然还是由“老爷”亲自打电话过来。
当诸伏景光见到那串已经被他背下来的号码出现在来电显示上的时候,确实被惊到了。
但等他听完电话的内容时,却又明白为什么需要他本人亲自打这通电话来,而不是借助琴酒或者贝尔摩德等人给他传递消息。
因为,对方给出的权力甚至大到让诸伏景光心惊。
就如贝尔摩德猜想的那般,组织在欧洲那边其实没怎么发展起来,虽然有几个零星基地,但是欧洲那边国家繁多,且盘踞在那边多年的势力错综复杂,要发展起来难度比北美要高很多,属于就算花了大量人力物力也不一定能捞回本的苦差事。
然而最近契机出现了。
意大利有个家族因为家主意外去世,去世时又正值壮年,完全没有留下遗言安排由谁来接手这个庞大的家族势力。
于是意料之中地被众人哄抢,不仅是家族内的人,就连外部人员都想串通家族的人来分一杯羹。
那家主有个私生子,之前觉得自己不够受宠,一气之下加入了组织,虽然由于能力问题拿不到代号,但他这个身世背景让他在组织里混得还算轻松。
碰到这种千载难逢、说不定能以此为契机趁机分走一大块肉的机会,即使目前欧洲那边组织的负责人梅斯卡尔再能力出众,也不至于狂妄到认为一个人能搞定那么大件事,而欧洲零星的其他几个代号成员能力要不就能力一般要不就抽不出空来,综合考虑后还是上报本部。本部这边打算最近派出代号成员进行支援。
原本属意的对象是谁,诸伏景光已经不得而知。但“老爷”说得很清楚,只要他这次在欧洲那边做出成绩,回来之后,组织的后勤组就归他管了。
后勤组,是一个名字听起来平庸到会让人以为是打杂的无能部门。
但至少不少代号成员知道,后勤组的地位举足轻重。除了组织的经济命脉财务组,以及和研发组沾亲带故的医疗组被独立出来了,组织的大部分物资、人员调动等等都归后勤组管。
是一个平时想不到,但是一旦缺位,组织得瘫痪一半的重要统筹部门。
这对诸伏景光来说是个原本甚至不敢想的意外之喜。
权力说不上多大,但后勤组是除了情报组外,能获得组织情报最多的地方。
也难怪那天贝尔摩德会特地找上门来,惊叹他这么受“老爷”信任,还特地要跟他结盟,估计当时已经推出苏格兰回国后会被安排上怎样的位置了。
看上欧洲势力是假,看中后勤组才是贝尔摩德真正的目的。
不过别说贝尔摩德惊讶了,诸伏景光放下电话后也惊疑不定了好久。
对方明明不信任苏格兰到他每次去那栋宅子都要被蒙着眼睛、让贝尔摩德绕一大圈路,后勤组那么重要的部门却说给就给?
那天诸伏景光说得情真意切,可组织里又不流行贩卖情怀和故事,他说这些只是为了自己之后的计划寻找理由罢了,“老爷”能相信最好,不能相信也不至于把他当叛徒。
……不会真的是效果好过头了吧?
这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只是在诸伏景光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自认演技没有那么出色——虽然当时他的伤心是本色出演。
总之这么大块馅饼,就算里面有毒,诸伏景光也决定先吃了再说。
设置的手机铃声响起,诸伏景光起身出房门准备做饭。
下午他们三人抽空一起去把藤原项目组研发的药物拿到并且交给了琴酒,事后又一起回了安全屋。
本来他只想做自己那份的,但是想到刚刚那通电话,自己在两天内把这边的任务都收尾或者与琴酒交接后去欧洲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于是诸伏景光最后还是决定在离开日本前,给自己的两个怨种搭档再做一次饭。
一个当天救了他。
一个当天被他救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挺有缘的,就当今天任务正式成功的庆功宴吧,诸伏景光冷静地想着。
结果等饭做好后,诸伏景光过去逐一敲房门时才发现神出鬼没的波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离开了安全屋。
对此莱伊真情实感地表示惋惜:“可惜这道奶油烩芹菜了。”
不过在两人吃到一半时,神出鬼没的波本又再次出现在了安全屋里,只不过比起下午他们一起出任务时,现在的神色显然并不轻松。
莱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苏格兰牌美食上,便无暇分出眼神给波本。
诸伏景光倒是一眼就注意到了波本哪里不对劲——他不仅腿上那个被藤原所伤的贯穿伤裂开了,左肩似乎还多了一处刀伤。
略带狼狈的波本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在安然享受美食的莱伊和苏格兰。
苏格兰:“……”
波本:“……”
这场景似曾相识,只不过有两个人调换了位置。
但和那天莱伊会用眼神暗示苏格兰给他再做一份不同,波本因为先前的事件,现在和苏格兰之间不尴不尬的,即使眼尖地发现桌上饭菜的分量是三个人的也不好走过去。
诸伏景光在心底叹气,伸手把那道奶油烩芹菜朝着波本方向推了推,后者才目光微移地坐在饭桌旁。
莱伊估计是不想掺和进气氛日益奇怪的两人之间,自从波本坐到餐桌旁开始,他筷子移动的速度都几乎要翻倍了,飞速进食完毕并且把自己那份餐具洗好后就回房了,留下连目光都没再对上过的两人。
波本因为肩膀受伤的缘故吃不快,并且还谨记“厨子不洗碗”的默认条例,慢吞吞吃完后准备去洗碗池。
然后被诸伏景光拉住了下摆。
他低下头,看到猫眼青年指了指他肩膀上和腿上的伤,又指了指安全屋里放医药箱的位置,似乎是想帮他包扎。波本先是略微惊讶,很快就表情无所谓地回答道:“不是什么大问题。”
诸伏景光皱眉。
他知道降谷零这坏毛病,小时候拼命让自己受伤就是为了去找宫野医生帮忙包扎,后来和诸伏景光成为朋友,也是大小伤都会来找诸伏景光。
降谷零似乎一直在用这种方式去寻求亲近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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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注。
而诸伏景光愿意让他的幼驯染感受到他的关心,即使他十分不赞同对方这样的做法,但只要不是降谷零主动受伤,他也便当做不知道。
那没有宫野医生、也和诸伏景光不熟悉的现在,降谷零还留着这样显而易见的伤口是为了……
想到某种可能性,他捏在波本外套下摆的手指用力得愈发苍白。
原本好不容易和波本对视上的那双猫眼忽地半垂下眼帘,轻颤的长睫遮住了他眼里本不应该产生的情绪。
也是这一转移视线,诸伏景光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扯着波本衣服。
就在他把手收回来的那一刹,他听见对方的声音从自己上方传来:“那就麻烦你帮忙了。”
降谷零的伤口比外表看起来还要严重。
腿部的伤口因为再次撕裂,而发炎红肿了。而肩膀上的刀伤也几乎深到能见到骨头,虽然已经被降谷零粗暴地止血了,但解开那布条才发现伤口甚至没清理好。
降谷零的身体素质确实很好,诸伏景光在给他清理伤口前碰了一下他的身体,竟然没有发现任何发热的迹象,刚刚甚至还能去洗碗。
金发青年瘪出一个猫猫嘴,诸伏景光猜测这人是后悔开口让自己帮忙处理伤口了,因为现在的气氛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尴尬。
果不其然,很快波本开始输出一些垃圾话:“我自己也能搞定这些小伤,苏格兰没必要那么执着帮忙吧。再说了,帮忙处理伤口这种事情发生在两个代号成员之间是不是过于假惺惺了,还是说苏格兰别有所图,例如趁机给我的伤口里下毒——嘶……”
“别有所图”的苏格兰手上那蘸满了双氧水的棉签“不小心”地戳了一下伤口,让波本立马意识到之前苏格兰的手法是多么轻柔了。
看着那双表露出“你再说那么多乱七八糟试试”的猫眼,浑身上下嘴最好使的波本暂且闭上了嘴。
腿上的伤口处理得快一些,因为那个是旧伤,且创口面积没那么大。
但肩膀上那处刀伤,诸伏景光怀疑是被割草的镰刀砍的,伤口上竟然还带了些非常细小的草屑。
为了不让这些草屑影响到伤口愈合,诸伏景光要很细心把它们一一挑出。
作为狙击手,他的裸眼视力自然是没得挑剔,但人在十分专注的情况下总会忍不住越靠越近。
于是等诸伏景光好不容易把肩膀这处伤口清理得差不多时,他忍不住带了两分得意地抬头试图跟降谷零展示他的劳动成果,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的距离竟然已经那么近了。
近得呼吸交融。
诸伏景光瞳孔紧缩,来不及看清波本此时是什么神情,就想往后退到正常社交距离。
但有时候事情的发展总是会出乎人的意料。
譬如原本已经没眼看这两人的莱伊忽然打开自己的房门:“琴酒打电话来问——”
他手上甚至还举着尚在通话中的手机,看着眼前的一幕,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波本赤裸着上身,而苏格兰趴在他身上与他四目相对。
——这两人到底在干什么?
18.第 18 章
面面相觑了许久——或许也没有许久,毕竟琴酒也不算是非常有耐心的人,听到琴酒带了怒气的声音从手机里公放出来时,苏格兰连忙举起手上的棉签和双氧水以证清白。
莱伊用一种“我已完全了然”的表情和苏格兰对视了一眼,然后这样斩钉截铁地回答手机那头的琴酒:“哦,苏格兰和波本好像在玩什么角色扮演。”
苏格兰:“……”
波本:“……”
琴酒:“……”
所有人齐齐沉默了一阵,然后就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巨响。
再然后就是伏特加摸不着头脑的声音传来:“怎么大哥忽然把手机给我……哦哦好的,大哥。”
伏特加清了清嗓子:“大哥问你们,下午交过来的药物是不是你们中间有人动过手脚了?”
在他说话的间隙,莱伊已经拎着手机有几分不情愿地走到苏格兰和波本面前,而波本的声音也非常不爽地及时传达到话筒里:“为了配合你大哥的多疑,我们这次特地三个人一起行动不说,还主动在衣服上放了摄像头给琴酒实时传输我们的任务行动。还是说,琴酒也会走神?还恰好在有人动手脚的时候走神?”
波本人设摆在这,加上他并不属琴酒管,目前只是因为和苏格兰、莱伊组成搭档小组才会情况特殊。
总之,他对琴酒讲话也依旧秉持着他向来的阴阳怪气,让在场的另外两人也想为他的精彩发言鼓掌。
电话那头又安静了片刻。
尔后伏特加的声音似乎被敲打得更加严肃了:“就算是摄像头,也会有拍不到的死角,你们又不能确保自己所有的动作都能被摄像头捕捉到吧?”
诸伏景光现在没有了卧底的身份,除了给降谷零传递消息,主要就是在自己的独立任务里摸摸鱼,这种三人一起的任务,他是完全没必要动这种手脚的,无论是掉包还是取样,只会百害无一利。
那么到底是莱伊还是波本呢?
他抬眼望去,长发狙击手的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让琴酒和波本看了都会不爽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底下在想些什么。
而波本也一副懒得理会琴酒这无理取闹的模样,除了想套回上衣结果发现上衣被苏格兰压住时嘴唇翕动了一下,表情也毫无变化。
或许是这副不配合的态度惹恼了琴酒,电话那头的声音再次恢复成了银发杀手的冰冷:“三个小时后如果我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审讯室见。”
被琴酒挂断电话之后,安全屋的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诸伏景光放下手里的棉签,拿起手机打字:“审讯室见?”
琴酒的意思是给他们一个内部找出有问题的人的机会,但诸伏景光对降谷零过于了解,对莱伊的脾性也摸得七七八八。
他们不会有人傻到坦白,也清楚自己做不到在目前这种地位看似平等的情况下从另外两个人口中真问出什么。
好歹搭档有一段时间了,相处如何不提,至少心里还是能承认其他两人实力的。
因此诸伏景光才会这么说。
莱伊点点头:“那就审讯室见。”
他那双绿色的狼眸看了一眼苏格兰,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回房了。
客厅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安全屋内早就开了暖气,波本自然不会觉得冷,他刚刚趁诸伏景光去拿手机打字的时候把自己的衣服拿起来重新套上了。
结果莱伊回房后,苏格兰又把他衣服给重新扒了。
波本:“……”
1207欢快地及时播报:“降谷零好感度+2!难道他喜欢被人脱衣服吗,还是说他喜欢裸奔?”
诸伏景光:“……”
他幼驯染,应该,没有,这么奇怪的癖好吧?
肯定是眼前这只降谷零变异了。
伤口被清理干净了,后续的步骤就快上许多了。
给绑带打了个漂亮牢固的结,诸伏景光往后退到他和波本之间应有的距离。
没有去看那身紧实的深色肌肉是怎么再次被衣服遮掩住的,诸伏景光低头打了一句话,然后把手机递到波本眼皮子底下。
“以后小心点。”
这句话他在那十九年里曾无数次对降谷零说过。诸伏景光知道自己现在和波本之间不是能说这种话的关系,只是接下来要很长一段时间不在波本身边,让他终究没忍住。
波本面色不变,诸伏景光站起来往自己房间走去,毫不意外地听到背后传来对方那半真半假的话语:“在组织里谈论这句话不觉得过于奢侈了吗,苏格兰?”
回到自己的房间,诸伏景光就开始收拾东西。
或者说清除痕迹会更准确一点。
作为一个安全屋都不知道换了多少轮的组织狙击手来说,其实只有那堆冷热武器是苏格兰在转移阵地时真正需要带上的。
可乘坐长途航班去欧洲的诸伏景光,显然做不到把狙击枪带上飞机,他晚些时候需要把这些东西先行存放在基地——狙击枪上一些零件可是他最近新换上的,也保养得很好,可不能白白便宜了其他人。
武器带不了,其余也没什么好带的,除了需要随身携带的抑制剂、阻隔贴、手机和护照,诸伏景光甚至可以空手上机,剩下的自有欧洲那边的基地为他提供。
那么,要处理的,只有诸伏景光来到这里后绘制的人物关系图、老宅图样和那位不知名的青年画像。
仔细地、一点一点地看过这三张图,确保自己脑海中已经清楚地记得了,以防万一还让1207也帮忙记录了下来,才把它们烧掉。
做完这些,诸伏景光又再次检查了两遍房间,确保自己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就准备出门把自己近期的任务都收尾一下。
倒不是说诸伏景光干一行爱一行,如今成为真正的组织成员也要尽职尽责干好本职工作。他只是不想人在欧洲的时候还要被琴酒一个电话打过来就某个任务追根刨底。
至于刚刚琴酒说的三小时后找不到动手脚的人就把他们丢审讯室,诸伏景光其实没太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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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酒当然做得出这种事,但诸伏景光相信他的搭档——无论是莱伊还是波本,以他们的能力在三小时内是可以摆平这件事的。
即使当真摆平不了,或者动手的那个人有其他的打算,诸伏景光也不介意真的就进审讯室一趟。左右他也没做过此事……
诸伏景光的脚步丝毫不停顿,掩藏在蓝色兜帽下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有在他脑海里对着《要怎么攻略一个失忆忘记你的人》《在极道中相爱的一百种方式》专心研究的1207被他忽然磅礴起来的情感给震得屁股着地:“怎么了怎么了!”
但它从诸伏景光的视野里环视了一周都没发现降谷零的半根金毛,纳闷地重复了一遍:“怎么了?”
“没什么。”对1207这个恋爱脑系统来说,确实没什么。
诸伏景光发现自己刚刚竟然为了自己确实没在任务药物上做过手脚,而感到一丝放松。
这丝放松夹杂在大量的理性分析中,几乎要被诸伏景光忽视掉。
但也只是几乎。
因为它虽然微弱,却十分明显,明显得如同在一张洁白纸张上的黑线。
从被组织下追杀令到天台上和莱伊的对峙,再到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这些时日里,诸伏景光的神经其实一直是紧绷着的。
降谷零原本该是给他最大安全感的那个人,现在却也需要谨慎相处。
因此这不合时宜的一丝放松反而会给诸伏景光紧绷的神经带来了危机感。
他为什么会感到放松,是因为失去卧底身份吗?
不,即使在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候,诸伏景光也从未有过后悔,他只是……太希望组织能早点毁灭,自己的卧底任务能随之结束。
手上的血已经厚重到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了,诸伏景光有时在一片鲜红色的梦里甚至都找不到回长野的路。
那是潜意识里的他不敢回去见到哥哥,或许还有那位多年未见但约好了一起当正义伙伴的小操。
那么,这抹放松是因为诸伏景光意识到自己能以一个更安全的身份,来向他在原本世界里没能完成的目的迈进。
即使……即使诸伏景光真的无法完成1207的任务,他也会尽最大的努力让这个黑暗巨兽最快地陨落。
就在诸伏景光思考的这段时间里,身高腿长的他已经路过了两条街道,在路过一个拐角和一个红绿灯就能抵达自己的目的地。
但在此之前,两道熟悉的声音从侧前方的居酒屋门口传来:“小阵平你今天是不是喝高了,脸都红了~”
“啧,那是里面空气不流通闷的。”
正是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
之前因为这两人被一大帮人簇拥在中间,诸伏景光便没留意到。他并不想碰到这两人。
可现在这个距离,如果立马转身走要是被发现就太刻意了点。
果然,那凫青色的眼眸竟然准确地捕捉到了诸伏景光,在身上挂着一大只萩原研二的情况下,还艰难高高抬手对他打了个招呼:“哟。”
19.第 19 章
诸伏景光敢保证,在松田阵平朝着自己打招呼的时候,萩原研二的眸色瞬间沉了下去,使得他那亲和的笑容也像掺了毒的蜂蜜。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身边应该都是爆处组的队员,清一色的男性,看来是下班之后的一次普通聚会,或者一次庆功宴。
作为中心人物之一的松田阵平向他这一招手,瞬间让其他人也唰唰地投来目光。
诸伏景光:“……”
作为一个狙击手,此时肩上还背着可疑物件,面对这乌压压一群警察,诸伏景光瞬间肌肉就绷紧了,但还是克制着表情向松田阵平点了点头来打招呼。
卷毛警官好像完全忘记了他们上次的不欢而散,也可能当真如萩原研二所说那般喝得有些多了,脸上是诸伏景光已经许久没能从他熟悉的松田阵平那看到的神色飞扬。
“两次见你都带着乐器包,可以弹给我听听吗?”
诸伏景光:“……”没想到松田你就是让人小孩逢年过节来表演一个的那种亲戚。
狙击手并非靠卖艺维生,诸伏景光当然也不是。
而且“两次”这个说法暴露出他们在没有萩原研二在场的时候见过面,萩原研二的表情更核善了点。
但半长发的青年很快笑得愈发灿烂,他揽着松田阵平的动作更亲密了点,下巴抵在对方肩膀上晃啊晃:“小阵平什么时候和小绿川关系变得这么好了,研二酱要吃醋了哦!”
旁边一个寸头警官笑着打趣他:“要不是萩原队长和松田队长都是alpha,我都要怀疑萩原队长看上松田队长了,怎么松田队长只是跟人打个招呼都能吃醋啊!”
萩原研二不高兴地做了个鬼脸:“小清本这是刻板印象,小阵平就是小阵平,只要是小阵平,什么性别我都喜欢!”
诸伏景光:我上次和松田说什么来着?
依旧很想告诫松田阵平少和萩原研二混在一起——即使看这情形注定是无法成功了,可诸伏景光也不想现在就和田纳西作对,便露出温和的笑容摇了摇头,婉拒。
就在他越过这堆警察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听到松田阵平在对萩原研二说:“你应该有绿川的联系方式吧?”
……没事,自己很快就要去欧洲了,田纳西不至于杀到欧洲来。
悄然加快了步伐,离开了那两人的视野范围,诸伏景光很快来到了他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很快就替换掉了那家游戏公司的年度账本。
又去了隔壁街区,把之前在某个研究所里留下的监听监控设备取回来……
在此过程中还毫不意外地收到琴酒的通知,说是藤原手下的研究员偷偷把药品拿去卖,才会导致部分药品浓度不足。
毕竟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长,诸伏景光需要处理的并不多,在午夜零点到来之前便又回到了安全屋。
第二天清晨四点他就踏上了去欧洲的飞机。
谢天谢地,组织这次没有压榨劳动力要苏格兰在机舱或者机场搞些什么动作,甚至还愿意出头等舱的钱,让睡眠不足的他得以在宽敞的位置上补觉。
但他睡眠浅,在感受到有人似有若无地把目光投到他身上后就醒来了。
在长途航班上睡觉的人不要太多,更何况起飞的时间太早,所以坐在侧后方正清醒地看着书的青年就显得格外明显。
他戴着无框眼镜,手里的书是意大利文,诸伏景光看不懂,但似乎是本诗集。
察觉到诸伏景光的目光,他笑眯眯地回望,慢吞吞地做了个口型:“怎么了,先生?”
怕惊扰到其他休息的乘客,猫眼青年打了手语:“梅斯卡尔?”
青年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手,读出意思后先是瞳孔紧缩,然后竟毫不犹豫地点头了,只是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深了一些:“初次见面,苏格兰。”
“老爷”曾经和苏格兰说过,到了欧洲那边会有人来接他,但没想到这个人是组织欧洲分部现任负责人梅斯卡尔,更没想到这位素未谋面的代号成员竟然会从出发点就开始“接人”。
想到这里,苏格兰唇边也扬起一抹弧度,用手语“夸赞”道:“梅斯卡尔真是待客热情啊。”
看梅斯卡尔刚刚盯着他手的样子,手语还是特地为了他而新学的。
实在是太有诚意了,有诚意到诸伏景光要开始起鸡皮疙瘩了。
梅斯卡尔微微摇头:“说笑了。苏格兰能力强我是有所听说的……你可不一定是客哦?”
这是在把担心他分权的想法摆在了明面上,还是在试探些其他什么,诸伏景光一时摸不清,所以他也不会直接回答:“梅斯卡尔不止热情,还很幽默,我不是客还能是什么,总不会是敌人吧,对组织的忠诚我肯定还是有的。”
肯定是没有的。
假惺惺的一套商业互吹后,苏格兰暂时没再跟梅斯卡尔说什么了,毕竟这也不是一个适合讨论组织的场合。
好在梅斯卡尔倒也没真的那么不懂得看眼色,在飞机降落之前都没再去骚扰过苏格兰,这又让诸伏景光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只是想蹭组织经费来个头等舱半日游。
这里的温度和东京差不多,只是最近天气不够好,诸伏景光还没下机就发现外面在下着连绵的细雨,天空也一片灰蒙蒙的,倒是很符合现在欧洲的地下形势。
梅斯卡尔先是带着诸伏景光去了位于佛罗伦萨的组织基地处,让他挑了趁手的各类武器,然后又背过身去,留诸伏景光独自盲抽了一处安全屋。
是的,盲抽,这边的基地做法就是,为了不暴露其他安全屋的所在之处,最后入住的安全屋是位于市中心还是荒郊野岭、是豪华独栋别墅还是贫民窟的小阁楼全凭运气。
做完最基本的这一切,诸伏景光回身对梅斯卡尔,后者回了他一个热情虚伪的笑容,然后——开始带他在意大利各处游玩。
原本诸伏景光以为他是带他了解各处地方势力,先从核心意大利开始说起,毕竟这次的契机就发生在意大利。
结果这人带着他走过米兰大教堂,划过威尼斯大运河,仰望过比萨斜塔……就在他第三次路过米开朗基罗广场时,终于忍无可忍,露出一个比梅斯卡尔更灿烂的笑容面对着他。
梅斯卡尔:“……”
他失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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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比我想象中要有意思得多,难怪就连那位很有性格的天才研究少女都愿意和你好声好气地说话。”
什么叫“天才研究少女”?诸伏景光腹诽道,他倒是很快把这头衔和组织里那位雪莉对上了,并且心惊于梅斯卡尔不在日本总部还能知道这位在组织里鲜有人知的代号成员和苏格兰之间的关系。不知道这梅斯卡尔是哪国人,日语说得利索,可一些用词却不太符合日式的委婉。
不过这人是情报组出身,诸伏景光很乐于再多听些连他本人都不知道的信息。
显然对方也是这么想的:“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好问题,我也不知道。
诸伏景光用那双无辜的猫眼看向梅斯卡尔。
梅斯卡尔的笑容僵住了那么0.1秒,但不愧是这边的组织负责人,交际水平一流,迅速换了个话题继续:“听说苏格兰之前的搭档是莱伊?这位拿到代号的速度很快啊,不过他一开始不是攀上了那位天才少女的姐姐吗,怎么后来又没在一起了?”
这个问题问得太妙了,我还是不知道。
诸伏景光笑容里的无辜程度持续在增加。
梅斯卡尔忽然低头咬了一口佩科里诺奶酪球,才又抬头用他那完美无缺的笑容再接再厉:“那波本呢?苏格兰最近应该跟他走得比较近吧,据说这人十分狡猾难缠?”
坏了,居然有个能回答的问题。
诸伏景光沉痛地点头:“他像狐狸又像狼狗。”连那么了解他的自己都在他身上栽跟头。
大概是他眼里的情绪过于沉重不似作假,梅斯卡尔几乎要紧绷起来的肌肉放松了少许:“同样新来不久的波本虽然看起来是个男女不忌的,但私底下不是一直流传他进组织是为了寻找一个人吗?也不知道是真痴情还是做做样子,这些日子里他应该有跟你提过吧。”
传言可能是真的,但诸伏景光也确实不知道降谷零在这个世界要找的人是不是依旧是那名女医生,于是——
诸伏景光的无辜猫眼和无辜笑容一齐上阵。
梅斯卡尔笑容僵硬地表示天色已晚,苏格兰先回去休息吧,然后就奔着街边饮食小店去了。
猫眼青年独自回去安全屋,笑容在背对梅斯卡尔的一瞬间便收了起来。
刚刚那个根本就是陷阱。
无论他回答波本有没有跟他提过,都坐实了前面那个“波本要找人”的传言,也侧面证明了苏格兰确实在短时间内就了解波本。
不过也感谢梅斯卡尔,为了探听情报,给诸伏景光送了些他自己都不清楚的信息。
雪莉和她的姐姐吗……看来回日本后得找个机会接触一下。
根据地图找到了安全屋——一栋在偏僻住宅区的老式小独栋。
摸索着打开就要和外面铁门融在一起的锁,还没走到木门前,诸伏景光就发现自己身上的手机在震动。
但他发现是哪部手机在震动之后却置之不理,而是加快速度打开木门并且迅速检查了一遍有无其他人以及监听监视设备后,才掏出手机回拨了那个号码。
那个属于安室透的号码。
20.第 20 章
“怎么了,zero,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而且还是在这个时间点。”
诸伏景光算了一下时间,现在东京应该是清晨4点左右。
他一时分不清降谷零是通宵到这个点,还是卷到这个时候起床晨跑。
“‘猫’先生能在这个点接起我的电话,也让我有点吃惊呢,我原本只是碰碰运气的。看来,说不定我们是同行哦?”
诸伏景光没什么诚意地讲了个冷笑话搪塞过去:“既然我是‘猫’,在黑夜里活跃也很正常吧?”
原以为这个话题能就此跳过,却没想到降谷零接着说下去:“刚刚我收到了个消息,说我的搭档抛弃我远走高飞了,不知道‘猫’先生愿不愿意成为我的新搭档呢?”
所以降谷零四点钟还清醒着的原因是琴酒四点钟给他发信息说威士忌三人任务小组就地解散?
“唔,虽然不知道zero说的搭档是指什么方面的搭档,但既然zero的搭档抛弃了你,那定然是你有不足的地方,我可不敢答应。”安室透这种想换搭档说出了想换情人既视感的缠绵语气,让诸伏景光真的……有些不爽,但他还是语气温和地和对方拉扯着。
“哦?我以为‘猫’先生对我这么了解,应该也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吧,关于我的搭档和‘抛弃’我的原因?”
安室透的语气里带了些狡黠,似乎他已经抓住了“猫”的尾巴尖。
然后猫咪的尾巴在手背上一闪而过的毛绒触觉告诉他,这种如同液体的动物可不是随便就会被人类所捕捉到的。
“zero之前不是多次和我强调你的职业只是个侦探吗?实在很遗憾,我不擅长医术也没上过战场,当不了zero的华生。”
安室透的叹气声清晰地从手机的另一端传来:“好吧,我认输,那我可以得知‘猫’先生的一些私人爱好吗,譬如——你喜欢喝什么酒?”
总之不会是苏格兰。
诸伏景光向来擅长就地取材,第一次和安室透打电话的时候脚边有只猫咪幼崽就给自己随口取了“猫”这个称号,而既然现在打电话的对象是波本,那么。
“波本威士忌。”
安室·波本·透:“……”
能言善辩如安室透也没想到有人能当着他本人的面说想喜欢喝他的代号酒,一时间分不清这是在挑衅还是调情。
安室透决定跳过这个微妙的态度直接开大招:“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合作,如何?‘猫’先生提供的信息让我收获良多,一直在想要怎么报答你。如果‘猫’先生想要什么的话,不妨说出来,让我尽一份绵薄之力。”
波本确实有成为情报组王牌的能力,即使抛开分析情报之类的硬实力不谈,单单这样微微压低着嗓音循循善诱,就有一种能把人心底魔鬼勾出来的魅力。
诸伏景光怦然心动,然后拒绝了他:“谢谢zero的好意,我要的,我自然会主动去争取。”
这时候1207不甘寂寞地冒头:“这么好的机会,要不你让降谷当你对象吧!”
诸伏景光把它摁了回去。
安室透叹气:“看来我是没能获得‘猫’先生搭档权的竞争资格了。”
不过他这叹气声装模作样得很,因为刚刚诸伏景光那声“波本”是一个微小但重要的信号,代表着他们之间的试探可以适当减少。
诸伏景光表示虽然幼驯染持续伤我心,毁灭组织大计却不能因私情而荒废,便在安室透就要说出道别语时喊停,然后又给对方抛了些需要证实的小情报,才总算是结束了这个充满谜语的电话。
这间安全屋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外表的墙皮甚至脱落了不少,诸伏景光原本还担心这是间危楼,并且对组织欧洲这边的经费管理产生了怀疑,刚刚进来时急着检查房子有没有可疑的地方,也没能细看装潢。
现在挂断电话之后,诸伏景光才感慨欧洲这边负责安全屋的定是个适合经营民宿的人才。
房子主色调是柔和不刺眼的奶白色,地板是浅淡的灰色,而墙上挂着的抽象派油画和明黄色的沙发又恰到好处地给这间房子带来了浪漫活泼的气息,甚至那浅绿色的皮质凳子旁边还有一套完整的画具。
猫眼青年满意地点头,洗漱之后就直奔卧室睡觉。比起前两天跟着梅斯卡尔住的各种豪华酒店,还是安全屋简简单单的卧室更能让诸伏景光睡个好觉。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诸伏景光原本打算抛开那个连导游都当不好的梅斯卡尔,自行去摸索情况——在来之前,作为“同盟”的贝尔摩德,给了他一份颇为详实但真实性有待考察的欧洲情报。
可他外套才穿到一半,手机上就收到了梅斯卡尔的第4个电话。
诸伏景光:“……”
他觉得自己再不接,梅斯卡尔能把“苏格兰已在意大利遇害”的消息传回日本。
好在这次梅斯卡尔确实是来说正事的。
这次苏格兰来到欧洲的契机——罗马诺家族私生子,清晨传来消息,说他的大哥、三哥和四姐夫在今晚要搞些大动作。
诸伏景光挑眉。
梅斯卡尔不至于在这种信息上骗他,但这并不能代表对方没在背后动手脚。
根据他之前从“老爷”那以及贝尔摩德处拿到的情报,罗马诺家族虽然内部一片大乱,但至少目前都把动作压在内部,因为这边政坛也在大换血,各方考虑下并非内讧的最佳时机。
苏格兰“不会说话”,所以诸伏景光在听完正事后理直气壮地秒挂了电话,然后在对话框里发去一个广场的地址,约定等下在那里集合。
米凯莱并非组织的代号成员,但在组织里混得不错,甚至在梅斯卡尔这个实际上的欧洲分部负责人面前平时也不会太紧张。除去他的生长环境所影响,他的家族、或者说他那作为家主的父亲才是他真正的底气。
所以无论是这三人中的哪一方上位,不把米凯莱除掉都算仁慈了,更别说再为他提供一丝半点的好处,所以米凯莱必须把筹码放到组织身上。
这有违家族的作风,就算成功了也会被家族其他人所唾弃,但为了保住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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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衣食无忧的现状,他不得不这样做。可也因为这样,他天然就在梅斯卡尔面前落了下风。
看着面前正在大冬天里优哉游哉吃着巧克力冰淇淋球的梅斯卡尔,米凯莱阴暗地想,你很快就得意不起来了。
忽然有道阴影恰好在他和梅斯卡尔的中间落下,把他吓了一跳,也让梅斯卡尔挥舞勺子的手顿了那么半秒。
这人怎么连靠近都毫无声息的。
米凯莱抬起头,发现来人穿着一件厚实的兜帽衫,只能隐约看到白皙的皮肤。
等到他坐下的时候才出于礼貌把兜帽放了下来,露出清秀温和到让米凯莱差点出声说“你走错桌了吧”的面容。
但等米凯莱看向来人的眼睛时,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么失礼的话了。
帽檐白色的绒毛遮住了这人的小半个下巴,让他看起来像个学生,那双眼尾上扬的猫眼也跟着唇边的弧度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但出身特殊家庭的米凯莱只一眼就确定,这人的手上沾过数不清的血。
那眼睛漂亮得如同潺潺的流水,底下却暗潮汹涌。
梅斯卡尔把最底下那勺冰淇淋吞咽下肚后,轻轻拍了拍手掌:“既然人已经到齐了,那么我先来个自我介绍——”
可昨天面对他时还一问三不知的苏格兰,不知道何时已经在手机上打好了句子,那机器的朗读声打断了梅斯卡尔的开场白:“决定好了吗,米凯莱先生?”
米凯莱瞳孔紧缩。
梅斯卡尔脸色瞬间阴沉。
诸伏景光不经意地又碰了一下朗读键,“决定好了吗,米凯莱先生?”在冷冰冰又静谧的清晨空气里回荡。
米凯莱无法自控地惊呼出声:“这个机械声,你是那晚的……”
后面的话语,在猫眼投来的淡淡一瞥里被咽了回去,然后改成一句坚定的:“我想好了,这位大人,我愿意跟随您。”
米凯莱的英语带着浓重的意式口音,但他那丰富的手势已经足以表明他投向苏格兰的决心有多强烈。
脸上的表情变换了几瞬,梅斯卡尔才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容:“真是小看你了,苏·格·兰。”
诸伏景光对着他露出一个无辜到让他想把他脑袋当冰淇淋球啃的笑容。
他在来之前已经从贝尔摩德那天的话里知道梅斯卡尔定然不甘心他这个空降兵。那么对方作为地头蛇,趁他初来乍到给他一个下马威就是一种不低的可能性。
所以诸伏景光在离开日本前,就通过灰色情报网查到了这位米凯莱先生详细的个人生平——这并不难查,然后发现这人虽然看起来只想当个纨绔子弟,却并不是真的对家族权力毫无想法。
只是出于对组织的畏惧,他并不敢表露这种想法。
梅斯卡尔未必就没看出来米凯莱的野心,但他作为这边的负责人,因为长久以来的思维惯性而小瞧了这位连代号成员都不是的米凯莱。
诸伏景光自然而然地接过侍者为梅斯卡尔递上来的香草冰淇淋球,像干杯般朝着米凯莱举了起来:“合作愉快。”
21.第 21 章
梅斯卡尔就算脸色再难看,也知道苏格兰的这种行为组织是不反对的,因为他口中所说的“合作”也依旧是代表着组织和米凯莱的合作。
这种中途被人抢了人头——哦,还有被人抢了冰淇淋球的行为,让梅斯卡尔相当不爽,但木已成舟,他现在最想知道的问题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为了腾出给他安排下属去搞事的时间,这几天他可都是拉着苏格兰到处游玩,那运动量大到他回到酒店都几乎是倒头就睡,可谓是自损一千伤敌……
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梅斯卡尔瞳孔地震:“你不会是晚上不休息跑出去做任务吧?”
看刚刚那架势,苏格兰应该不止是搞定了米凯莱,估计也接触了不少其他家族成员。
苏格兰用行动表示他对香草冰淇淋球的赞美之情。
梅斯卡尔:“……”他是情报组出身的,看着苏格兰这清瘦温和的外表,就算知道对方是行动组的,也没想到会有这等体力精力。
而且这才几个晚上,就做了那么多事情,你们东亚人是进化掉睡眠了吗?
越想越气,梅斯卡尔又多点了两个冰淇淋球。
诸伏景光对冰淇淋球没什么特别的偏爱,截胡梅斯卡尔的那份只是他觉得气氛到这了,不截胡就好像缺少了什么道具一般。
现在主导权已经拿到手了,又看到梅斯卡尔的行为,诸伏景光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切了少许,他对梅斯卡尔打手语:“为了庆祝我们第一次成功合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请你吃一顿饭,我下厨。”
米凯莱看不懂手语,即使知道这位代号成员有明显的身体缺陷,也不敢小瞧对方,没看梅斯卡尔的脸色现在是从未有过的丰富吗?
他真的很好奇,这人对梅斯卡尔说了什么。
“如果你能承诺不在披萨里放菠萝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试一下的。”
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虽然梅斯卡尔并不相信一个代号成员的厨艺水平。
甚至已经开始想象这位狙击手会不会有些什么奇怪的、不为人知的饮食癖好,正准备给他来个大的。
*
“真好吃。”
一个牛肚包被吞吃入肚,梅斯卡尔的目标转为了胖胖的马里托佐面包。
绵软细腻的香甜在口腔里蔓延开来,梅斯卡尔真情实感地发出了疑问:“你在这边生活过?”
苏格兰做的这些意大利菜跟本地餐厅差不多水准,有些甚至因为加了些他不认识的香料而更胜一筹。
由于苏格兰和梅斯卡尔都不愿意向对方暴露自己的安全屋位置,所以为了这一顿饭,他们租用了一家民宿的厨房。
正在享用奶冻的猫眼青年疑惑地放下勺子来比划:“我以为你的情报会知道我没来过?而且前几天跟着你一起到处吃,了解这边的食材后复刻这些又不难。”
梅斯卡尔认真提议:“苏格兰,应聘这边的基地主厨怎么样,我代表组织出高薪聘请你。”
要不是考虑到不能一下子把这边地头蛇得罪太狠,要适当把棍棒和甜枣混搭使用,诸伏景光肯定不愿意为犯罪分子下厨,不下毒就不错了。
不过。
诸伏景光看着在饭桌对面正吃得欢的梅斯卡尔,就算刚刚成功争取到了米凯莱,他现在也说不上心情多好。
这几天接触下来,他依旧没能完全摸清梅斯卡尔的性格。
除了有着代号成员普遍拥有的傲慢以及喜欢随时随地吃东西这两个小毛病外,梅斯卡尔有能力,有野心,最令人夸赞的是那股坚韧的忍耐力和格局观。
被苏格兰这个“支援”明目张胆地截胡掉原本的囊中之物之后,只是脸色变换了几下,然后竟能马上应下苏格兰的吃饭邀请……这人可惜了,诸伏景光想着。
“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今晚的行动?”梅斯卡尔吃饱后,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你要是把宝都压在米凯莱身上,我可不奉陪。”
“他自能搞定他那四姐夫,至于他的大哥和三哥到底是怎么回事……梅斯卡尔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梅斯卡尔不置可否:“反正苏格兰你现在的权限和我差不多,期待你今晚的表现。”
诸伏景光本来也没指望他帮什么忙,不背刺他都算这犯罪分子不可多得的良心。
果然不能指望犯罪分子有良心。
当诸伏景光从罗马诺祖宅侧门出来时,一点也不意外地发现梅斯卡尔在对面的狙击点位就着眼前的漫天火光吃着烤栗子。
但他现在有些失血过多了,懒得再去给暗中搅混水的人多一个眼神,上了附近巷子停的一辆车,让那个早已等候在车上的外围成员把他送到指定地点,他再走三公里回安全屋。
子弹没留在体内,只是打中的位置有点危险,处理起来不算麻烦。
暂时没多余的力气处理身边以及滚落到地上那些沾满血的消毒棉球,诸伏景光斜靠在沙发上等那股眩晕感过去。
身边的手机在震动,提示灯灭掉又亮起。
“zero?”眼睛都没睁开,他就接听了那部降谷零专属手机。
“你受伤了?”敏锐的情报专家仅仅根据一个简单的称呼便发现了对方的不对劲。
诸伏景光这样匿名和降谷零通电话也有一段时间了,长年失语症带来的艰涩感已经消失殆尽,留下了他声线里的温柔,却没了一开始掩饰说话不流畅而带来的软绵。
但今晚被罗马诺家那几乎要被当透明人的二儿子——被梅斯卡尔紧急挖出来的人物——打了两枪,在这之后还要假装没事人一般用三儿子的命跟长子完成谈判,诸伏景光此时确实很虚弱。
其实只要他想,也依旧能保持着平时的声线,可电话那头的人是降谷零这个事实,多少还是潜意识降低了他的心理防线,才会让他的声线出现了微弱的区别。
猫眼青年笑了笑,扯到腹部的伤口又让他眉头皱起:“很厉害呢,zero。”
大概是他这哄小孩的语气让降谷零产生了不满,安室透的皮子下流露出波本的阴阳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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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先生可要悠着点,要是哪天联系不上你,失去了宝贵的情报来源,我也会很苦恼的。”
“哦?我以为zero会高兴终于摆脱了我这么一个奇怪的人。”成功包扎止血让诸伏景光的眩晕感正逐渐褪去,他缓慢睁开眼,看向窗外的一片漆黑,“所以zero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听出对方不想继续那个话题,降谷零也进入了正题:“我正在搜集一个人的情报,想碰碰运气,看看你这里有没有。”
是原本世界在半年后波本、苏格兰和莱伊搭档的一个任务,当时任务失败了。
到底是任务提前了,还是降谷零提前发现了什么,亦或者只是对方正在普通地作为情报贩子活动时的一环,诸伏景光不得而知。
“我这里确实有一点,不过能不能麻烦zero也帮我查点东西?”
既然这次是对方首次主动提出具体要求,那么他没打算让降谷零拿情报拿得那么轻易,这样以后他拿不出降谷零想要的情报时,也能用自己暂时没有想要的情报作为理由搪塞过去。
降谷零的声音显露出兴味来:“是什么样的情报连你也不知道呢?”
zero给人戴高帽的本领和阴阳怪气嘲讽人的本领一样出色啊,诸伏景光吐出一个让电话对面意想不到的名字:“宫野明美。我需要知道她的全部资料,特别是她的人际关系。”
他知道在他原本所在的世界里,化名诸星大的莱伊是怎么进入组织的,但从那天梅斯卡尔的话语来说,莱伊现在并未和宫野明美交往,而苏格兰却竟然和宫野姐妹关系还不错。
“那位软弱无趣的女性吗,难道‘猫’先生喜欢这种类型?”
虽然知道这是波本惯用的一种套话方式,但不得不说这种夹杂着刻意性别歧视的激将法就是好用:“怎么会呢,我不是说过我喜欢的酒是波本威士忌。”
能言善辩的情报贩子噎了一下,接受了这个交易条件:“虽然这位女性在组织里的地位一般,但她有一个……以我这次要的情报来交换这个,总感觉我亏了啊。”
波本幽幽叹息了一声,然后又表示自己懂得知恩图报:“不过之前‘猫’先生无偿为我提供了那么多信息,那我这次便做个亏本买卖吧。”
诸伏景光语带笑意地把波本要的情报先给了他。
正事说完,降谷零的目的也已经达成,诸伏景光正以为对方准备挂电话时,降谷零忽然峰回路转来一句:“‘猫’先生要照顾好自己,毕竟就连我这样的人,也有被人叮嘱‘小心点’的时候。”
诸伏景光的眼睫忽然微微一颤:“zero不要妄自菲薄……不过那位叮嘱zero的是什么样的人?”
“就是抛弃我远走高飞的搭档哦,‘猫’先生这么问,不会是吃醋了吧?”
被降谷零跳过了这个回答的诸伏景光正感到心里有些失落的时候,就听到这段时间已经无聊到把自己关起来发誓要看1000部爱情电影的1207出声了。
“降谷零好感度+2!”
22.第 22 章
诸伏景光左手抱着一个纸袋,里面装满了初春的时令蔬菜,不同的绿色随意地组合在一起,居然意外地有层次感。
右手则捧着一束粉白色的雏菊,是蔬菜店老板家才八岁的小女儿垫着脚塞到他怀里的,说感谢这么温柔好看的哥哥经常来店里。
他正准备掏出钥匙打开安全屋的铁门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且愈加靠近他这里。
这条街道的另一端是废弃的工业园,而安全屋的旁边是一栋民宅,但诸伏景光来到欧洲这三个月里,从未见过这栋民宅有任何动静。
又过了几秒,一家四口背着大包小包从拐角处出现。
他们看到诸伏景光这个亚洲面孔站在那里也十分惊讶。因为年纪最小而背包背得最轻的小男孩兴冲冲地跑上来,一边比划一边很高兴地和他自我介绍。
那个中年男人担心诸伏景光听不懂意大利语,不好意思地快步走上来,用英语跟他解释这里比较偏僻,不太有亚洲人出现,更何况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这栋楼真的有人居住,所以他们家这个活泼的小儿子很兴奋。
即使这三个月来满欧洲跑,但诸伏景光还是有接近一半的时间住在这里,因此也能听懂刚刚小男孩的一些自我介绍,便微笑着拿出手机打字:“你们好,我叫绿川唯,来自日本。”
他弯下腰,把那束雏菊塞到了因为看到他用手机打字代替开口说话而有些懵的小男孩手里,又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回到了自己的安全屋内。
诸伏景光昨晚才刚结束法国——英国——瑞典——芬兰的连轴转回到意大利,准备用自己的厨艺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的胃,他这段时间在外奔波也算是尝遍了各地美食,有些地方的口味他却是不太能接受的,加上过于劳累,他看上去又清瘦了一圈。
把牛肉放进锅里,加入了香料,开始炖煮,诸伏景光掏出一根青瓜正准备做个三明治的时候,听到有个童声在生疏地喊着他的化名“绿川”哥哥。
猫眼青年眨眨眼,干脆又拿出几片火腿切成条,与清脆爽口的青瓜片混合在一起,淋上橄榄油和芝士海盐,再带上几把小叉子,才打开门走出去。
出乎意料的是,除了那个活泼的小男孩,他身边还站着一个比他大上五六岁的男孩,看起来已经上中学了,手里拿着一本散文集,估计是正在看着书就被弟弟拉了过来。
叫“阿尔”的小男孩先是看了看诸伏景光的脸,又看了看诸伏景光手上的美食,高兴地把手里的郁金香递给他:“这是给我们吃的吗,谢谢绿川哥哥,这个送给你!”
阿尔说话时语速很快,跟个小机关枪似的,让他的哥哥根本来不及阻拦他,只能无奈地在弟弟身后补充道:“我叫西蒙,是阿尔的哥哥,他很喜欢绿川先生的雏菊,所以从母亲带回来的花束里挑了一支郁金香送给您。以及这是您的午餐吧,阿尔可能有点馋了,请您不要在意。”
他说完之后,却看到这个待人友善的年轻男性有些怔愣地看着自己,疑惑地开口询问:“我有什么问题吗,绿川先生?”
诸伏景光从西蒙身上看到了诸伏高明的影子,透过西蒙和阿尔的相处,他像是触碰到了曾经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是他最后的童年。
被西蒙提问才回过神来,诸伏景光把手上放了火腿青瓜沙拉的白瓷盘递给了西蒙,同时展示了早已在手机上打好的一句话:“请不要客气。”
回到安全屋时,发现牛肉烹饪时散发出的香味已经蔓延开来,诸伏景光却不急着利用空档时间处理其他食材,而是打开电脑,熟门熟路地找到那几个网址。
离开了日本,来到万里之外的欧洲,诸伏景光想要亲自查阅亲人的信息也不再需要过于谨慎小心。
不知道为何,诸伏夫妇确实避开了外守一的杀害,但他们的小儿子,苏格兰却在年幼的时候失踪了。
诸伏高明不止一次在采访里说过,当律师是他从小就有的计划,而这个职业也能让他走遍全国、接触到更多人,或许有一天能找到关于自己弟弟的线索。
带了几分苍白的手指轻轻抚过电脑屏幕上诸伏高明的眉眼,以及在照片角落、鬓角已经有些花白的诸伏夫妇,诸伏景光感觉到鼻子有几分酸软。
他真的很想家。
诸伏景光很想自私地去替苏格兰感受亲情的温暖,但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处境,根本不敢暴露在亲人的视线范围内。
更何况……想到1207的那个任务,诸伏景光甚至无法确定自己能否存活下来,比起多年前的失去,更痛苦的是失而复得后得而复失。
关掉网页并清除掉相关痕迹,诸伏景光用“猫”的号码拨通了安室透的电话。
对方的声音高兴中又带了点委屈和谴责:“已经有三天没联系了哦,‘猫’先生!”
这三个月来他们的通话几乎是保持着每天一次的高频率,关系也不可避免地熟稔起来。安室透虽然依旧看似礼貌地喊着他“猫”先生,可语气中的亲近,两人都能明白。
诸伏景光想到自己昨晚之前几乎没怎么合过眼,无奈地说道:“太忙了。”
而不要脸的梅斯卡尔居然还试图要求他忙得只能啃袋装面包的时候给自己做一顿大餐。
不过忙的同时也战绩斐然,通过罗马诺家族作为跳板而发展起来的欧洲版图扩张进行得相对顺利。
因为这边组织人手紧缺的缘故,梅斯卡尔并非一直和他一起行动,诸伏景光得以在这里做一些自己的小动作,把一些人发展成自己的势力是其中一样,找到一直为组织研究组提供某种稀缺材料的企业则是他这次行动最大的收获。
“zero一定猜不到我这次收获了什么。”在安室透看不到的地方,诸伏景光笑得像一只得意的猫,“上次你找到的那个材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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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到了生产它的企业,总部设在瑞典,在鸟取县也有分公司。”
这意味着,只要跟着这条线继续查下去,他们或许就能真的接触到组织里最核心的秘密。
而这部分工作,自然是交给降谷零。
万万没想到能得到这等消息,以情报为生的安室透跟他确认了一遍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笑着说道:“那就感谢‘猫’先生送来的这么一份大礼了。”
在这长达三个月、上百通电话里,安室透或许也不是完全没察觉到“猫”对组织的真实态度,但他绝口不提,只是投桃报李地提供对方需要的情报,或者是充当一个优秀的聊天对象,就譬如此刻——
诸伏景光手肘靠在窗框旁,看着窗台下绽开的不知名小花在微风里摇摆,看着初春的天空蓝得很通透:“最近天气很好啊,很适合闲下来去走走,你我都要劳逸结合。”
降谷零不知道跑哪出任务去了:“不巧,我这边正在下大雨,暂时是无法感同身受了,也不知道真能闲下来之后应该去哪找一片漂亮的天空呢?”
刚刚在电脑上看到的三张面孔再次在脑海里出现,诸伏景光不禁说道:“长野的天很蓝。”
话刚出口,他便自知失言。苏格兰的来处组织里几乎无人知晓,但一切还是小心为上更好些。
有些事情越掩饰越引人怀疑,所以诸伏景光没打算找补,只是很平常地等着降谷零的回复。
而对方的回复让他一双猫眼都慢慢睁大:“那么,‘猫’先生愿意和我一起去看长野的天空吗?”
在这第无数次属于波本的试探中,诸伏景光窥见了那一丝属于降谷零的底色和真心。
于是他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他是喜欢降谷零的,这个事实在三个月前被诸伏景光清晰地意识到之后就再也无法视而不见,即使他已经努力克制了,在此时此刻却依旧难免因为这个话语而动容。
真不愧是zero啊,诸伏景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想。
他刚刚那一瞬间真的动摇了,可现在依旧还不是时候。
等回日本,成功接手后勤组并站稳脚跟,才有足够的筹码和公安谈判,也才是最合适的时机跟降谷零坦白,“猫”就是苏格兰,是诸伏景光。
“我也很希望啊。”他这样回答着。
“你刚刚迟疑了。”即使那些纠结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还是被已经对“猫”已经有一定了解的降谷零发现了,“你明明已经在考虑了,为什么要拒绝我?”
诸伏景光先是跟往常一样给出一个很塑料的回答:“那当然是因为zero没有给出令我心动的筹码了。”
他顿了顿,才又轻声补充道:“再等等吧,现在还不到时候……我们总会见面的。”
像是要说服自己那般,诸伏景光又在心底重复了一遍。
我们总会见面的,zero。
23.第 23 章
诸伏景光对着纸上的关系图发愁。
1207对着降谷零的好感度发愁。
它在诸伏景光的脑海里叹了一声。
它在诸伏景光的脑海里叹第二声……
就在第三声刚开了个头的时候,诸伏景光恰好在“雪莉”这个名字上写完备注,截断了这个扰人的噪音。
“你这是在干嘛?”
1207盯着那个鲜红的“4”字,恨不得把它盯成40甚至是100:“降谷零的好感已经三个月没变了……你们不是天天打电话吗,一点用也没有?”
它这段时间都看了2000多部爱情电影和特工电影了,不同文明不同时代的都有涉猎,还认真做了厚厚的笔记试图给诸伏景光当有声书,可后者虽然态度良好地表示愿意认真聆听并学习,但在它念到“必要时应以姿色/诱惑对方”时陷入了婴儿般的睡眠。
遍览群影的1207已经不是当初的1207了,它试图唤醒自己这个目前看起来一心扑在事业上的宿主:“景光你不可以再如此懈怠!本来距离远就是不利因素,要是再不抓紧一点,万一降谷真的跟他说的那个人结婚了怎么办?”
诸伏景光原本要继续落下的笔尖一颤,还好及时被他发现并提起来,才没有划花已经做好的笔记。
他干脆把笔放下,平静地、脾气很好地问1207:“那么,1207老师,请问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呢?”
“其实我是比较建议你自拍几张发给降谷的啦,不然多浪费你这张好皮囊……”1207电影看多了,连用词都没一开始那么稚嫩了,它打算就这点展开论述的时候,眼尖地发现诸伏景光打了个哈欠,只能不情不愿地改口,“那实在不行,发点日常照片刷刷存在感也好嘛。”
诸伏景光没想到1207现在居然真能提出些可行性不低的提议,猫眼眨了几下,当真被1207说得有几分意动。
他想起以前警校时,自己和zero被隔壁那对幼驯染明明相隔不到20米都要传短讯的行为给腻歪到了。为了调侃那两人,他们模拟那两人的口吻给彼此发短信,内容也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日常,然后五个人在一些毫无营养的对话里闹成一团。
后来诸伏景光和降谷零进了组织,苏格兰与波本之间的信息来往便只有寥寥几句话,那些不能表露出来的关心和担忧都只能隐藏在无人知晓的对视中。
艰难把思绪从回忆里抽出来,诸伏景光打开自己的手机相册,然后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诸伏景光:“……”
任务需要拍摄的照片是有专门的硬盘和加密云盘来储存的,而诸伏景光显然有着良好的习惯,每次任务结束后都及时把任务照片归档然后删掉手机上的照片。
至于日常的照片……先不说他忙成这样还有什么日常可言,依旧根深蒂固的卧底思维让诸伏景光不要留下任何可能暴露自己信息的痕迹。
讪讪地退出手机相册,诸伏景光看了看时间,决定从今天起记录生活——就从饮食开始。
做好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T骨牛扒和番茄汤,诸伏景光在脑海中搜刮了一下以前萩原研二跟他们分享的拍照技巧,尽量在照片中还原美食的诱人之后,发给了波本。
等他吃完并且收拾好餐具的时候,才收到了回信。
【?——Bourbon】
看到这个问号,诸伏景光不免笑了一下。
看似是波本大人日理万机才没有立刻回复,但诸伏景光已经能想到在地球的另一端,金发黑皮的青年正严肃着一张脸,皱眉认真从菜系分析到地域,又从光影和餐具的摆放方式上试图寻找信息。
然后无功而返,于是不情不愿地扣下一个问号并发送。
诸伏景光回道:【来到欧洲这边之后学到了不少当地的菜式,分享一下,如果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这次波本回复得很快。
【不用了,没时间。】
猫眼青年盯着这句拒绝的话盯了几秒,把手机放到一旁,又继续投入到刚刚被1207打扰而还没能完成的资料整理。
他也想调查清楚,在苏格兰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晚饭的时候,诸伏景光被梅斯卡尔拽出去跟北欧一个家族谈合作。
来的代理人十分喜欢喝酒,上来就先拉着梅斯卡尔和苏格兰干了好几瓶阿夸维特酒。
诸伏景光以前卧底训练的时候有刻意锻炼过酒量,虽说做不到千杯不醉那么夸张,但以现在的份量来说是不会让他产生丝毫醉意的。
组织里的成员基本上都是烟酒不忌,所以他压根没想到苏格兰居然酒量一般。
第三杯酒下肚的时候,诸伏景光已经感到了不妙。
幸亏如今还是初春,晚上天气凉意厚重,他在袖口处拿着餐巾把酒倒掉的行为不至于被对方发现。
但已经喝下去的酒精想那么快散掉却不太可能的了,好在对外的时候,梅斯卡尔也勉强算是个靠谱的队友,在看到苏格兰对他做了个手势后,就全权接过了和对方的谈判工作。
这导致在谈判结束后,他被对方带着恶意地调侃说原以为旁边那位文文弱弱的青年也是代号成员,没想到只是一个没什么用的助手啊。
梅斯卡尔微笑道:“错啦,这可是我的保镖。”
对方又看了一眼体格还没自己一半壮的苏格兰:“?”
苏格兰:“……”他怎么感觉梅斯卡尔在剽窃自己的微笑。
婉拒了梅斯卡尔说要扶他到安全屋门口的建议,苏格兰从人来人往的广场一路走回去,甚至还绕了两个圈甩掉梅斯卡尔派来跟着他的人,权当散酒了。
等回到安全屋的时候,酒已经散了一半,但依旧有些微醺。
他没开灯,借着月光给自己倒了杯冰水,一边慢慢喝着,一边看着隔壁邻居的灯光在发呆。
有少年和孩童的身影映在那片被灯光映得暖黄的窗户玻璃上,应该是阿尔和西蒙这对兄弟。
就在杯中冰水只剩下冰球、诸伏景光准备再去给自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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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时,白天还对苏格兰牌厨艺教学爱答不理礼貌拒绝的波本给“猫”打来了电话。
“zero。”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在打过招呼之后又不出声了,把话语权交给了电话那头的波本。
“上次你跟我说的那家企业我接触过了,看起来不太起眼,但内部管理极其严格,至今都没找到能取代相关人员的机会。”
诸伏景光明白,波本这样的停顿是在等他给意见,不一定真的是波本束手无策,有时候也只是对方习惯性的一种试探。
不知道为何,他今天忽然感到有些疲惫。
心理上的疲惫。
在原本的世界里,诸伏景光感到最孤独的时候是进入组织开始卧底而又还没遇到波本时,但即便如此,他也总觉得有哥哥、有幼驯染、有同期在背后支撑着他。
可在这个世界里,他的哥哥甚至不能知道他还活着,他又因为年幼进入组织而和原本的同期陌路,至于曾经的幼驯染……只能像现在这般,互相试探,难以看到彼此重重面具下的那颗心。
诸伏景光用手掌轻轻盖住自己的双眼,说出的话语依旧平稳冷静:“或许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zero。”
就像松田阵平所说的那般,心浮气躁乃是大忌。
“既然没有,那不如主动创造合适的时机。”波本轻巧地为这件事划定了下一阶段的计划,然后主动问诸伏景光,“‘猫’先生有什么情报要主动跟我说的吗?”
如果是诸伏景光主动打电话给安室透,则代表他一定有要告诉后者的情报,反过来则不一定。
诸伏景光琢磨了一下自己最近在欧洲的进度,感觉距离自己被召回日本应该不会太久了,于是丢下一个重磅消息:“你身边或许有只老鼠,zero。”
他说这句话只是想让降谷零自己去查,根本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立马这样回复道:“谁,莱伊吗?”
波本这话说得相当漫不经心,属于是一种本能回答——把莱伊推入火炕的本能。
诸伏景光:“……”
降谷零:“……”
做老师负责出题的,发现学生跳过过程直接蒙中答案的时候怎么办?
那当然是命令对方认真做题啊!
“是不是,得靠zero自己去找证据哦。”
但波本是那种很令老师头疼的类型,他会从答案反推过程,直把老师说得无法反驳,然后话锋一转:“‘猫’先生跟我说这个,是怀疑我也是老鼠吗?”
他一问,他惊讶:“zero怎么会认为我这样想你呢,你又不是琴酒,拿到那个人的把柄也只会成为你获取情报的工具吧……除非你想通过献祭他来往上爬。”
波本对组织没什么忠诚度这件事已经成为他们两人之间不必明说的共识了。
“那我可得好好衡量一下了——”他把尾音拖长,声音从诡谲的波本状态慢慢切换成柔和认真的状态:“‘猫’先生今天好像不太开心呢,是因为我没有猜测你才是那个卧底吗?”
50-60
第51章
直到离开青森重新回到东京,诸伏景光都还没告诉降谷零他回到日本的事情。
因为在那之前,他想先去见一面宫野明美。
宫野明美今天有课,所以见面的时间约在了下午四点半。
想到他们上一次谈话,这次见面前诸伏景光先去租借了一间厨房,烤了一份巴斯克蛋糕和一份歌剧院蛋糕,还有若干抹茶饼干。
宫野明美的住处依旧带着淡淡的烟味,上次诸伏景光还困惑于看起来温婉的宫野明美居然也有烟瘾,但这次来看到神色有些疲惫、刚下课的宫野明美,他忽然有了个猜想:这不会是宫野明美的信息素吧?
她看到诸伏景光手里拎着的蛋糕,开心地接了过去:“久违地能享受到绿川哥的手艺了!”
宫野明美意识到那份歌剧院蛋糕是留给谁的之后眼神黯淡了一下:“绿川哥很贴心嘛,考虑到我刚下课,需要补充双倍的糖分。”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连她也见不到雪莉。
想起之前降谷零传递给他的情报,诸伏景光向宫野明美投去了一个带着浓厚歉意的眼神。
有着一头柔顺黑长发的女性悲哀地摇摇头,眼里的意思大概是:不怪绿川哥,组织本就是这么一个可怕的地方。
她一边拆开蛋糕的包装,一边借着塑料窸窸窣窣的声响,向单人沙发侧下方的位置按了一下,有个金属抽屉被弹了出来,里面赫然躺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绿川哥应该也还没吃晚饭吧,来尝尝自己的手艺有没有退步吧。”宫野明美这么说完后,把那张纸递给了诸伏景光,并做出口型“是志保冒险传出来的消息,只有我能明白她的意思,我都记在这张纸上了”。
诸伏景光把纸张小心收下。
在协助松田阵平策反萩原研二的时候,诸伏景光也思考过要如何协助宫野姐妹离开组织。
但这对姐妹的情况更复杂,姐姐要脱离组织其实算不上困难,但只要雪莉一天还在组织,她就不会离开自己的妹妹。
而雪莉在组织里的重要程度和机密程度都太高,作为核心药物研发人员,连苏格兰都没有能随便见到她的权利,要不是考虑要给个甜头吊着雪莉,她连自己的姐姐都见不到。
诸伏景光不认为自己一个人能解决这个大难题,但在那之前,他需要先确认本人的意愿。
于是他在咽下一口巴斯克蛋糕后用口型询问道:“想离开组织吗,你和志保一起?”
那双漂亮而充满疲惫的杏眼惊讶地往他看来,半晌后终究摇了摇头,用口型回复道:“以现在的形势,我们无法一起离开的,组织对志保的看管越来越严格了。”
有人在自己之前也跟宫野明美说了类似的话,甚至有可能就在前几天。
诸伏景光迅速从宫野明美的微表情上读出了这道信息。
那个人会是谁,降谷零吗?还是说……
他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戴着针织帽的身影。
毕竟上次来找宫野明美的时候,被那家伙以为他不怀好意。
可莱伊之前还对苏格兰颇为关照——至少会担心他被波本骗感情,为什么转过头就能因为宫野明美而怀疑苏格兰?他们两人在这个世界明明没有在交往。
诸伏景光有点纠结,并且在接下来的聊天中明里暗里试探这位长相和性格都很优秀的女性有没有想交往的对象。
然后不出意料地被心思细腻的宫野明美嘲笑了:“绿川哥,你怎么还像当年那样担心我早恋啊,我都快大学毕业了。不过我也可以明确地说,现在还没有。”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似乎本来还想补充点什么的,但是因为顾虑又把话咽了回去。
诸伏景光假装没看出来她的欲言又止,只是说如果以后有了对象,一定要先给他和志保看看。宫野明美的欲言又止更明显了。
离开她住处不到两分钟的距离,有拳风从身后传来,但力度不大,没有恶意,更像是在表达“我来了”。
随手接下这记拳头之后,诸伏景光真诚发问:“你已经从明美那知道我和她的关系了吧?”这是在搞哪出。
因为这个姿势的缘故,莱伊身上经年不散的淡淡烟草味也被诸伏景光捕捉到。
这一瞬间有信息碎片在他脑海中汇集在一起,诸伏景光敲了敲1207:“你之前是不是说过,有些特殊的信息素有家族性质?”
小系统明知道他看不到自己,还是急忙把笔记本藏了起来:“嗯、嗯,是啊,虽然极大部分的信息素都和血缘无关,但还是有某些信息素是会遗传的,不过这种很罕见啦,欧洲那边可能多一点。”
与此同时,莱伊回答了诸伏景光的问题:“不是因为她。那个人是你吗?”
看着眼前人那张有点混血的脸,诸伏景光突兀地下结论:“你和明美,有血缘关系。”
因为第一次相遇就认出对方和自己的血缘关系,所以他们没有交往,也正因为他们有血缘关系,所以莱伊想带走宫野姐妹,而宫野明美会本能地掩护卧底身份的莱伊。
莱伊看起来有些无奈:“上次我就说过了。”
啊,原来这个“妹妹”是真妹妹吗?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下,决定把锅甩在当时起哄吹口哨的1207头上。
又偷偷摸摸拿出笔记本的1207打了个喷嚏。
莱伊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说:“我以为我们以前相处得还算不错。”
诸伏景光:“……”zero到底是凭借着知道莱伊的卧底身份怎么压榨莱伊了,而且莱伊又是怎么把这个锅丢到了自己的头上?
不过莱伊不是那种喜欢受人束缚的性格,这样被动的状态注定不会持续很久,从他想带走宫野姐妹就可以看出来,估计是有脱离组织回FBI的计划。
思绪在脑海中转了一圈,现实中诸伏景光却只是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用眼神和手语表达了自己的困惑:“我不记得我对你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更何况我这半年来甚至没几天在日本。”
长发的狙击手估计只是想试探苏格兰,见此反应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习惯性地又递出一根烟给苏格兰,被后者拒绝了。
莱伊挑眉:“你戒烟了?”
诸伏景光摇摇头:“不算,只是最近没怎么抽。”本来烟瘾就算不上多重,最近天天和厌恶烟味的降谷零待在一起更是下意识没有碰烟,其实和戒烟也没多大区别了。
莱伊沉默了。
诸伏景光调侃:“这次不劝我小心波本了吗?”
说来也好笑,他曾经劝松田阵平远离萩原研二,莱伊也劝他远离波本,结果最后都没劝说成功。
烈日的光影让莱伊的眉眼更显深邃,也让诸伏景光无法完全看清他的神情,只有语气浅淡的一句话,作为这对曾经的搭档的告别语:“我只救愿意被救的人。”
离开莱伊的视线范围后,诸伏景光先去便利店买了打火机,然后找了一无人处打开宫野明美给他的纸条。
上面只有很短的一句话:【锚点不可逆。】
把纸条烧掉之后,诸伏景光在炙热的阳光中站了许久。
*
仅仅是时隔半个月,组织好像又变得混乱了一些。
往常狙击手们会聚在一起的狙击训练场此刻安静得像是什么废旧场所,并没有用任何锁拦住人进出的大门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与之相反的则是往常门可罗雀的医疗组,诸伏景光能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在内,他明智地没有靠近去被人迁怒。
这还是公安尚未来得及对组织派出去的卧底动手,想到今天遇到莱伊的场景,说不定FBI也有一份功劳在里面。
事实证明,走路的时候尽量不要东张西望更不要走神,否则就可能转角遇到爱——遇到波本。
金发的情报专家不知为何此时会出现在组织基地,看到此时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苏格兰发出灵魂拷问:“你怎么回来了?”
表面淡定实则被吓了一大跳的诸伏景光:“……”zero走路是真的毫无动静啊。
但他回来本就有正经理由的,便把他和加藤千奈约定好的内容告诉给波本。
波本神色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出任何评价,只是说知道了。
诸伏景光原本以为他是任务或者哪方面进展不顺利所以心情不太好,结果就在波本沉默地和自己擦肩而过时,1207困惑的声音响起:“降谷零好感度-5……你干什么了?”
诸伏景光:“……?”
虽然决定加藤千奈那件事之前,诸伏景光没有和波本沟通,但以他对波本做事风格的了解,这绝对不会引起对方的反感。
更何况以波本的性格,要是因为这件事对他有意见,当场就开嘲讽了,波本可没有什么隐忍的美德。
虽然纳闷什么都没干的自己为什么又惹得波本掉了好感度,但波本的身影已经消失,而诸伏景光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是快步走向了自己的目的地。
径直进入后勤组负责人办公室的最深处,经过三重验证后诸伏景光第一次进入足足有两个足球场大小的资料库。
里面像是不要钱般地常年开着冷气和抽湿,但依旧抵挡不住经年的陈腐味道。猫眼青年像是丝毫没受到影响,目标明确地走到十二年前的架子旁。
欧洲的后勤权大部分在梅斯卡尔手上,可那也是近五年的事情。修长的手指划过泛黄的纸张,他在同一张物资申请单上同时看到了两个代号:梅斯卡尔、桑布加。
而组别是——医疗组。
第52章
在欧洲多个月的结果,诸伏景光确实是把它们当做人情留给了在欧洲扎根的梅斯卡尔不错,但有些东西完全可以物尽其用。
有些人平时尽职地为梅斯卡尔做事,可那边有点什么消息,无论大小,都会被传给诸伏景光。
毕竟说到底日本才是组织的大本营,野心蓬勃的大有人在,要不要给回到大本营就开始升职的核心代号成员卖好,这个答案其实很明显。
其中一个人虽然没资格当梅斯卡尔的亲信,但他跟梅斯卡尔的亲信搞好关系,并且从对方嘴里得知梅斯卡尔以前也是日本大本营里一个潜力无限的代号成员,结果不知道是主动还是被动地给他的幼驯染背了个大锅,才被发配到当时连基地都还只有一间教室那么大的欧洲。
幼驯染吗……诸伏景光又往前翻了三年的记录,梅斯卡尔和桑布加基本上都一直出现在同一张申请表上。再往前翻就找不到了,可能是因为这两人十五年前还没取得代号。
合上记录本,猫眼青年摸出手机,给许久没联系的那个号码发去了一条短信:【有兴趣和旧友叙旧吗,梅斯卡尔?】
在等待梅斯卡尔答复的时候,诸伏景光去了一趟组织成员常去的一家酒吧。
这趟行程没有什么特别的目标,就是想从另一个角度观察组织的近况。
毫不意外地看到里面冷冷清清,连常来这里听八卦和散发八卦的伏特加都不在,只有些外围成员在那抱怨最近的任务也太多了,但到手的钱却比之前少了。
环视一周,诸伏景光意外地看到一位稀客,贝尔摩德。
这位全球知名的女明星嫌弃这里,如无必要基本不会踏入,此时却坐在光线昏暗的角落里,手里无意识地轻晃着手里的马天尼杯。
诸伏景光站在酒保面前,还什么都没表示,对方就非常利索地给他倒了一杯苏格兰纯饮。
诸伏景光:“……”
他记得这身体原本的酒量并不如何,结果之前每次来却都是点纯饮吗,光点不喝?
拿着杯子向贝尔摩德走去,结果还没走进两步以内的距离,看似在发呆的贝尔摩德开口了:“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和波本在国外玩得开心。”
诸伏景光坐在她对面的空位,把酒杯放下后比手语:“我也有想家的时候。”
或许是诸伏景光接手后给了她不少便利,贝尔摩德似笑非笑,说出的话像是讽刺又像是在透露着什么:“是吗,那这个家出现危机的时候,苏格兰会帮忙吗——这个家的危机,有苏格兰的功劳吗?”
说完这句话,她就没忍住笑出声了:“有点恶心。”
苏格兰:“……”
他从来看不透这个女人的心思,只能判断boss现在可能焦头烂额到没空想起自己。
也没什么和贝尔摩德可交流的,诸伏景光拿起酒杯时不时地喝一口,继续听外围成员们不知真假的抱怨:代号成员最近一个个怨气比鬼还重尤其基安蒂像是恨不得把每一个路人都狙掉、最近任务重到听说高层都差点想不开准备建立上下班打卡制度、田纳西最近好像收心养性了哎原来不是吗只是口味变得挑剔起来最近只对有挑战性的alpha下手……
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贝尔摩德出声了:“以前就算醉得拉着琴酒发酒疯也不愿意锻炼酒量,这半年来是什么改变了你,波本吗?”
诸伏景光还没来得及消化前半句话的胆大包天和反驳后半句话的恋爱脑,就听到一道自己单方面熟悉的声音响起:“哎呀,看来我来晚了?”
贝尔摩德在等的人居然是田纳西。
她把那杯完全没喝的酒——光线昏暗导致诸伏景光没能认出来是什么酒——递到田纳西的眼前:“迟到那么久,不应该先自罚一杯吗?”
半长发的男性今天穿了身紫色的丝绸衬衫,却没有规矩地把扣子扣好,他微微弯下腰,刚好让杯口和最上面的扣子平齐:“我怎么可以横刀夺爱呢?尤其是这么美丽的女性……如果能再温柔一点的话,就是我的梦中情人了。”
诸伏景光:“……”好了萩原你别再说了,再说贝尔摩德就顺着你的意思真把酒倒进你衣服里了。
贝尔摩德看起来和田纳西的关系其实很不错,心情不好估计与田纳西无关,因为后者很快温柔地把她手里的酒杯拿走并放回桌面,并示意贝尔摩德挽住自己的右手,而贝尔摩德没有拒绝。
看着两人携手离开的背影,诸伏景光没理会外围成员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八卦目光,更懒得去猜想今晚过后组织内部又会出现怎样的流言蜚语,他只是在想难道他让萩原研二亲自去调查的事情与贝尔摩德有关,可这以往是在琴酒的职责范围内。
事实证明他的猜想没错。
后半夜诸伏景光正在整理要和梅斯卡尔谈判用的材料时,收到了田纳西的邮件,他已经查到组织最近关押了一对母子,是武田健吾的妻子和他患有罕见疾病的儿子。
关于武田健吾本人的信息,田纳西短时间内没能查到什么,毕竟这种工作就算对最亲近的家人也是要保密的。而最重要的是,田纳西给的那份投名状sd卡上,并没有武田健吾的名字。
短短几行字长久地在视网膜上停留。
刚刚还被欧洲情报填满的大脑瞬间放空。
黑色的脑袋往后靠在沙发上,看着正对面的空调扇叶在上下摆动,冷风吹过诸伏景光的额头,让他想起了以前和武田健吾的合作。
在身份暴露之前,诸伏景光其实没想过武田健吾会背叛公安向组织供出自己,这位联络人的表现和他光鲜亮丽的履历表一样挑不出毛病来。
武田健吾曾经为了减少苏格兰暴露的风险,在12月的东京里藏在河边草丛一天一夜,仅仅是为了等不知道何时会路过的苏格兰把u盘给他。
算不上有多深厚的情谊,但至少在那几年里武田健吾和诸伏景光对接的部分是当真做得很尽职尽责。他也曾告诉过自己,他有一位挚友因组织而死,以他的身体素质当不了卧底,但希望能为组织的覆灭而尽力。
就这样靠在沙发上,已经40个小时没休息的诸伏景光不知不觉中陷入了睡眠。
睡醒时已经是上午十点了,看到时间后猫眼里的朦胧睡意瞬间消失。
武田健吾家人被组织控制起来的时间,和公安为新线人寻找联络人的时间已经对上了,就算有误判的可能也能让公安那边去排除。兹事重大,诸伏景光原本是打算天一亮就用“猫”的身份跟降谷零说这件事。
睡觉害人啊。
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以前还经常念叨让幼驯染至少每天保持五小时的充足睡眠,诸伏景光对自己有可能耽误事情的睡眠感到愧疚,并且摸出手机就给降谷零打电话。
却打不通。
由于“猫”和降谷零一直以来都是通过直接电话来沟通,从未用邮件发过重要信息,所以诸伏景光现在也不敢贸贸然把如此机要的信息以邮件的信息发送给降谷零,只能每隔半小时就给对方打一次电话。
可一直到晚上八点,诸伏景光依旧没有收到来自降谷零的任何反馈,无论是邮件回复说他有事还是直接给他回电话……什么都没有,这实在是过于反常了。
“猫”从未如此着急地找过降谷零,但凡后者能有那么一两分钟的空闲看到他那一长串未接来电然后给他回个信息,都不至于杳无音讯。
对降谷零的担忧在下午的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诸伏景光的大脑里,现在更是已经扩大到他再也坐不住的程度了。
诸伏景光从卧室里拖出那个已经许久没用过的贝斯包,一样样检查零部件并组装好。
他不知道降谷零在哪里,但他手机上能看到另一个人的定位——加藤博之。
波本虽然昨天在基地看到他时态度很微妙,后面却时不时更新一些任务信息到苏格兰的邮箱,显然还在持续跟进这个任务。
加藤博之的定位从下午5点到现在都没有再变化过了,是一家美术馆。
诸伏景光驾车来到美术馆大约五百米的位置下车,径直走向了自己事先挑好的一栋写字楼。这栋写字楼的公司显然讲究劳逸结合,这个点连加班的员工都没几个了,诸伏景光没有惊动任何人地来到了顶楼。
按照美术馆官网上的地图和加藤博之的定位对比来看,对方现在应该身处2号展览厅的办公室,可从写字楼这里望去,整栋美术馆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出有人在里面的迹象。
可这位猫眼狙击手最不缺的便是耐心。
此时虽已是晚上,但市区内散热慢,腹部贴在仍未完全散掉预热的地板上,没多久汗水就打湿了衣服,却没让诸伏景光的眉头稍微皱一下。
大概过了十分钟后,在他紧紧盯着的窗户里出现了极其不明显的人影晃动,似乎是有人在挣扎着什么,也可能仅仅是有人坐累了想换个姿势。
抓住那个瞬间,子弹从这处天台往美术馆飞去,打碎玻璃,准确无误地落到了刚刚那道人影的旁边。
满意地看到原本如同死水的美术馆开始出现了混乱,狙击手利落地把狙击枪收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往美术馆赶去。
诸伏景光不需要知道刚刚那道人影是谁,他只需要把水搅浑就足够了。
第53章
到了美术馆东南方向的时候,诸伏景光发现美术馆的大门已经落了锁。
但他听到了后面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美术馆的地图再次在诸伏景光脑海中浮现,与大门相对应的正后方有一片占地面积不小的停车场。他想了想,从贝斯包里拿出两把手枪,然后把贝斯包藏在草丛里,才绕到最靠近停车场的一个角落。
有人不知道从哪个门出来了,一道沉重且拖沓的脚步声先响起,然后跟着的是有些缓慢但轻盈许多的脚步声。
是降谷零,并且是受了伤的降谷零。
诸伏景光的嘴唇紧抿,对降谷零的担忧几乎要达到顶峰,却还在耐着性子的继续分析其他声响:还有三道……不,其实是四道脚步声。如果是组织的人,那么大概率是三名外围成员和一名代号成员。
根据声源方向和美术馆不远处一家餐饮店窗玻璃的模糊折射,诸伏景光总算是确认了那辆车的具体方位。
其中一个人按捺不住出声:“就一发子弹,我们有好几个人呢,没必要撤退吧,塔……”
他话还没说完,就有子弹上膛的声响出现,立马闭嘴了。
这个音节开头的代号成员只有一位,塔维尔,属于皮斯科势力。
然后是车门被拉开的声音。
就是现在!
三发子弹分别打向了车门、轮胎和疑似塔维尔的人。
那边先是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痛呼,然后更混乱的声响炸开,有人拉着什么东西上车,有人慌乱地提问:“现在还要带走他们两个吗?”
没有回答,但有脚步声快速向着诸伏景光藏身之处靠近。
猫眼青年借助美术馆的阶梯往上一跃,双手抓住美术馆一楼外沿那充满艺术感的延伸墙体,小腿往后弯起,在来人的影子即将和他的影子相交之时,膝盖重重往下一压,死死压住了来人的肩膀上。
棕色的爆炸头,果然是塔维尔。
余光看到塔维尔的手上有什么黑洞洞的东西对着自己,诸伏景光侧头弯腰,子弹擦着他的头发而过,他的动作丝毫不受影响,手肘又重又准地撞向塔维尔的太阳穴。
……手感好像不够,塔维尔的爆炸头还是太碍事了。
这么想着,明明已经感知到膝盖下的身躯要往下倒去,猫眼青年还是很有对称美地在塔维尔的另一边太阳穴上也来了那么一下。
完全没管这人是死了还是晕了,在自己被带倒之前他又重新抓住上方的延伸墙体,一个借力往停车场的方向跑去,快速击倒了才看清他身影要向他开枪的两个人。
等等,两个人?
诸伏景光一愣,忙往车的方向看去。
在那被车影覆盖住的地方,降谷零和加藤博之被蒙起双眼捆住双手坐在地上。加藤博之似乎是晕过去了,降谷零低垂着头坐得尚算端正,还未彻底失去意识。
而他们两人身后,最后的外围成员似乎是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生路了,露出一个混杂着恐惧、癫狂和恶意的笑容,眼睛神经质地快速瞥一眼诸伏景光又移开,枪口在加藤博之和降谷零身上来回移动。
诸伏景光把右手上的枪放下,示意自己现在两手空空,然后做了个让对方现在离开的动作。
但或许是过于恐惧,也或许是车辆被毁坏让他暂时找不到能快速离开的机动车,这个外围成员居然没有理会诸伏景光的暗示,颤抖着手向那颗金色的脑袋开了枪。
那一瞬间,诸伏景光的大脑一片空白。
巨大的恐慌淹没了他,剧烈的情感起伏让诸伏景光非常短暂地失去了和外在的链接。
只有枪响和那句脱口而出的“zero”慢了半拍后被捕捉到并分析。
等诸伏景光重新恢复冷静的时候,那名外围成员已经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了,而降谷零倒向了相反的方向。
视网膜忠实地把刚刚眼睛看到的东西上传到大脑:那人因为过于恐惧第一次的弹道打偏了,只打穿了降谷零的肩膀。就在他开第二枪的时候,降谷零往后踢向那人的小腿,自己因失去平衡倒下,与此同时诸伏景光用剩下的那支枪击穿对方的心脏。
理性告诉诸伏景光,降谷零应该是躲开了致命伤的,但尚未完全褪去的恐惧因为降谷零倒下的身影而卷土重来,好在那刻入本能的卧底素质让他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能快速且警惕地跑到降谷零身边大约十米的距离——他怕自己再近一点会被对方发现自己身上的信息素。
金发青年呼吸有点急促,但除了肩膀那处枪伤,诸伏景光没在对方身上看到有其他大伤口。隐约能在地上看到一道弹孔,不知道是降谷零踢的那一下让对方再次打偏,还是他倒下才躲过了那一枪。
总之人没有什么大碍。
整个人放松下来之后,诸伏景光才意识到自己脸上一片黏腻潮热,大概是剧烈运动和情绪起伏过大导致的汗水。
他看到降谷零嘴巴动了一下,说了句什么,但诸伏景光现在还有些耳鸣,以这个距离完全捕捉不到对方的话语,而他也心知自己不应该再出声了——祈祷刚刚自己那声“zero”被枪声盖过去了或者降谷零因为半昏迷而没听到吧。
诸伏景光站起来,又去给塔维尔和之前的两名外围成员补了一枪,事已至此,不能留活口了。
就在他准备折回去用枪把捆住降谷零双手的绳子稍微打松一点时,发现金发青年正在试图把眼睛上的遮挡物给蹭下来,而远处也传来了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可能是有人听到枪声去找了附近的警察过来。
诸伏景光不再多做停留,避开来人的方向离开了。
*
回去后发现加藤千奈发信息来问这边进展,诸伏景光便趁此机会用苏格兰的邮箱询问波本关于加藤博之的进展。
他完全想不通塔维尔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场合,是针对加藤博之还是针对波本?是受皮斯科指使还是另有其人?他们待在一片漆黑的美术馆是要等什么人吗?
之前田纳西介入尚且可解释成同为朗姆下属,塔维尔的出现,或许是皮斯科势力与朗姆势力的一次交锋。
组织内各方势力明争暗斗就没停止过,但朗姆靠着boss的信任一直占据上风,皮斯科向来识时务不会与他产生直接冲突……除非是在朗姆身上出现了重大信任危机。
站在沐浴头下洗掉一身的黏腻,大脑思维似乎也随着身体的清爽而变得异常清楚,可思绪却开始乱飘。
诸伏景光在想,会不会zero本身就有自己的计划,而这个计划却因为自己的出现而被打乱?可想到当时对方的情况,诸伏景光又觉得就算是zero也会有失手的可能性,否则在最后关头不会显得如此被动。
换上舒适的睡衣,诸伏景光看了一下加藤博之目前的定位,已经在医院里了。
来自波本的邮件在消息提示栏里出现。
【情况有些复杂,晚点再说。我会用加藤博之的手机给加藤千奈发信息,你回复她说她丈夫工作忙,我们暂时还没能和他碰面。】
躺在床上给加藤千奈回了消息,诸伏景光以为自己会因为思考事情而无法入睡,结果他蜷进被子里不过几分钟,就灯也没关地睡着了。
大概是因为诸伏景光第一次当着降谷零本人面喊出“zero”,他又做了一个他和降谷零幼年时候的梦。
茂密的森林里,有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影,就算此时还在白日,也依旧如同鬼影。他的身边是艳丽的花,大面积地盛开,有种诱人堕落的美感。
诸伏景光瞬间冷汗直流。
金发深肤的小男孩因其目前所在的位置,视野被树遮住了大半,没看到其他人的存在,也不明白为什么小伙伴忽然僵在了原地,甚至还有转身要走的趋势,便上前亲昵地拉住了对方的手:“hi……”
白皙的小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巴,降谷零这才发现好朋友的瞳孔因为恐惧而颤动着,瞬间明白前面肯定有他们无法应对的危险,反应非常迅速地抱着诸伏景光往灌木丛后躲。
但太晚了,刚刚那短促的、属于孩童的清脆嗓音已经惊动了乌鸦。
不怀好意的脚步声向两个年幼的孩子逼近。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一起奋力往外跑。
但两个孩子跑再快也抵不过大人。
眼看即将被追上,诸伏景光侧头看着金发男孩,圆滚滚的猫眼黯淡了一瞬,像是做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zero跑得比我快一点,你先出去找人帮忙吧,哥哥和爸妈应该就在我们进来的地方不远处。”
他们彼时抱着一个刚泡过溪水的大西瓜,说要等家里的幼子和他的小伙伴捡些漂亮的花出来,一家人一起享用这份夏日的美好。
降谷零却没有直接答应下来,他明白了好友的潜台词,下意识攥紧了诸伏景光的手:“这么危险的事情,我不能让hiro一个人——”
“我是本地人,我知道跑去哪里可以不被找到。”
诸伏景光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从降谷零的手心抽出来,不容分说地从背后把降谷零往前轻轻一推,自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还大喊道:“我刚刚拍了照片!我现在就去找警察叔叔帮忙!”
一身黑的男人听到之后脚步顿了一下,果然放弃了降谷零,朝着诸伏景光的方向追去。
在被黑影笼罩住的那一刻,诸伏景光一身冷汗地醒来了。
他头痛欲裂,却想不起来刚刚自己做了什么梦。
第54章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诸伏景光估摸着降谷零应该恢复正常了,就用“猫”的号码拨通了他的电话。
“zero,你没事吧?”
“抱歉,一直没给‘猫’先生回电话。”
两道声音一起响起,然后又一起顿住,最后一起笑了出来。
“我没事,昨天遇到了一些麻烦,但好在有一位路过的好心人出手帮了忙,最后只受了点小伤。”降谷零今天的声音格外温柔和缓,还带着一丝受伤后的虚弱。
诸伏景光:“……”
应该是错觉,zero说“一位路过的好心人”时没有特别放慢速度吧?
他随手把电脑屏幕上梅斯卡尔发起的视频聊天邀请挂掉:“zero没有大碍就好。因为zero一直没有回我电话,所以昨天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我等下把一个邮箱地址发给‘猫’先生吧,电话打不通的时候可以先发邮件到那里。不过,‘猫’先生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诸伏景光把梅斯卡尔二次发起的视频聊天邀请再次挂掉:“就是上次我和你说的联络人问题。”
他报出了武田健吾的名字:“他的妻儿被组织控制起来了,希望他并不是你们为新线人挑选的联络人。”
降谷零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每次当我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猫’先生的能力时,‘猫’先生总能再一次次突破我的预期。这件事我会上报,如果属实,我们会给出对应的解决方案。”
虽然是组织下的手,但这件事归根到底是公安理亏。能给出重要程度那么高的情报的新线人,警察厅公安那边却因为人手严重不足而从警视厅公安调人,结果还因此差点被组织得手而废掉这个新线人……这件事处理不好,这个弃暗投明的线人可能会转头继续回到黑暗。
最要紧的正事说完,诸伏景光其实很想问问降谷零,昨晚的塔维尔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问得不那么直白,他只是想知道昨天降谷零遇到的危机来自何处。
但想到这话一出口就等于间接承认了昨天救了降谷零的人就是“猫”,而且说不定之后苏格兰也能因为任务搭档的缘故从波本那知道部分信息,诸伏景光又咽下了本已到嘴边的话语。
结果他没问,降谷零却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刚刚还说着自己“受了小伤”的人此时嘴里发出了轻微的抽气声,果然引得诸伏景光追问:“zero怎么了?”
“没事,只是刚刚发现有血渗出衣服,想换绷带的时候发现它和伤口黏在一起了。”这么说着,电话那头传来布料摩擦的身影,和更明显的吸气声。
诸伏景光不自觉地皱紧眉头。他是知道降谷零对待自己伤口的风格的,没到会感染、影响行动都懒得去处理,就算处理了那动作看起来也没怎么把自己当一个活生生的人。
想起来了,降谷零有次还被松田阵平这样吐槽:“景旦那,你要是再不回来给这家伙处理伤口,他就变成最古老的那种电视维修员——修理全靠捶。”
于是猫眼青年没忍住出声劝说道:“zero小心一点。”
“可是伤口的位置我自己根本看不清楚……”降谷零微微叹气,“如果‘猫’先生能为我包扎伤口就好了。”
1207立马跳脚:“啊啊啊啊啊降谷零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你上次给他包扎伤口还被他扣好感度了!景光你跟他说苏格兰就是‘猫’!现在就说!”
诸伏景光:“……”别说1207了,他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降谷零想干什么。
像是没察觉到“猫”的沉默,降谷零接着说:“昨晚遇到危险的时候,我状态其实不太好,但我听到了有人喊我‘zero’,用着和‘猫’先生一样的声音。”
结果还是被听到了吗?
诸伏景光继续沉默着。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回复降谷零这句话,但他并不后悔,因为很有可能便是他喊的那声“zero”让降谷零避开了第二发子弹。
比起降谷零的生命,其他在这一刻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
不,应该反驳的,“应该是zero在危机关头想到我才产生了这样的幻觉吧,没想到zero原来这么在意我”——应该这样说的,用轻松的语气调侃,把所有的事情都掩盖过去,无论真相如何。
可一时间诸伏景光竟然无法发出声音,仿佛自己扮演这个苏格兰的时间久了,在某个片刻也会失去发声的权利。
对不起,zero,是我太自私了。诸伏景光这样想,这一瞬间,在这个人面前,他忽然很想不管不顾地坦白一切,无论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这样的沉默不知道给降谷零传递了什么信号,对方再开口的时候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到一只猫:“是你吗,‘猫’先生?”
是——不是,不能是。
诸伏景光单手摸着自己的喉咙,微凉的指尖搭在温热的喉咙上,不知道是想让自己恢复理智还是在向自己强调着什么。
他开始在脑海里回想十几年前,自己在降谷零的陪伴下是如何第一次开口说话的,艰涩又缓慢的句子终于传到了另一端的听筒:“不,是。”
其实自己是清楚的,这句否定的话语不一定、甚至可以说一定不能让降谷零打消他的猜测,但诸伏景光至少要表明一个态度:“猫”不愿意出现在人前,也不能出现在人前,他只能如同幽灵般由这一段段电波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才能把伤害降低到最低。
有些事情诸伏景光尚未得到证实,他要的答案应该就在被自己刚刚挂掉的两个视频通话里,但即使还没亲眼看到答案,以他对组织作风的了解,也能判断并不会是能让他重新产生希望的结果。
“这样吗。”过了许久后,降谷零打破沉默,“这样的话,会让我感到很难过啊。”
他的声音连带着这句话,都像慢慢沉入了水底,再也浮不起来。
在这次电话的最后,降谷零是这么说的:“你当时给我的承诺,还有兑现的那一天吗。”
疑问的内容,陈述的语气。
*
诸伏景光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但大概是什么都没想的。
然后就看到梅斯卡尔弹出了第三次视频通话邀请。
点下了确认键,一名正斜靠在沙发扶手上吃着格兰尼达的青年出现在镜头前。
他左手原本还往一旁的牛角包伸去,伸到一半才意识到这次视频通话居然被接了起来,难以置信到扶了扶自己的无框眼镜。
本能地把脸上的表情切换到算账的怒气冲冲,但梅斯卡尔还没开口就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挑眉:“你和波本分手了?”
诸伏景光:“……”
他比划手语:“说正事吧。”
梅斯卡尔“切”了一声:“原以为还能听到一些八卦。正事就正事,但我也没想到会听到这种级别的……这次你可是欠了我天大的人情。”
看到梅斯卡尔逐渐阴沉的脸色,诸伏景光示意他继续说。
梅斯卡尔和桑布加确实是幼驯染。他们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然后一起被组织代号成员带回来,此后便一直跟着该代号成员留在医疗组。
本来以他们的资质,本该顺遂地一直待在医疗组,直到八年前一件事的发生。
这个庞大的组织能一直运转下去,除了有足够的财力权力作支撑,职责的清楚划分也很重要。什么部门该干什么,你手上的权力只能干什么,都是被清楚标明的。
人体实验这种活,向来都是研究组那边进行的,研发药物——人体实验——反馈改进,这样的流程清晰且行之有效。
可在八年前,有人担着医疗组的名头,私自做了研究组的事情——修改了一位刚分化的omega的基因片段,这人便是桑布加。
而被修改的人,正是苏格兰。
桑布加对苏格兰没什么特殊爱恨,他只是当时急于向“上面”展示自己的能力,又刚好有这么一个合适的人选可以验证他的想法,便这样做了。
Boss得知后下令让琴酒和贝尔摩德解决掉桑布加,可贝尔摩德在到达现场的那一瞬间就变了脸色。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说到这里的时候,梅斯卡尔问道。
苏格兰直视他的双眼:“你我都不知道。”
桑布加活了下来,甚至因此得到升职,可功过不相抵。有人看中了桑布加的潜力和疯劲想保下他,而和他同龄又同在医疗组的梅斯卡尔就是最合适的替罪羊。
冷眼旁观这一切的梅斯卡尔看出自己即将要为桑布加背锅,便先一步主动提出自愿代替桑布加被发配到了欧洲,让桑布加欠他人情的同时还能换得在某些上层那里的好名声。
后来桑布加试图复刻当年的成功,却再也没同等程度地成功过,所以他之前说苏格兰是他最优秀的“作品”是发自内心的。
而这次梅斯卡尔收到苏格兰的信息后,权衡利弊,最后还是决定去找了桑布加,用他当年对桑布加的人情交换了一些信息,其中就包含苏格兰想要的部分。
“我说我对你情根深种,不愿看你命不久矣,被桑布加这个神经病骂我神经病。”梅斯卡尔这样补充道。
诸伏景光表示桑布加偶尔也说得没错。
改变苏格兰的那种药物“沙弗莱”来源于研究组,最后却意外在医疗组看到了成果。而原本研究“沙弗莱”的研究组在几年前的一次实验事故中集体丧命,后来接手的人至今都没能把这个药物捡起来。
“除了你刚刚假装不知道的那样,‘沙弗莱’其他的作用我写在这里了,给你30秒的时间看完。”梅斯卡尔忽然把一张纸怼到镜头前。
诸伏景光原本有些纳闷,看完后开始诧异于梅斯卡尔难得的体贴。
Boss能以某种方式控制“沙弗莱”的使用者,而“沙弗莱”的使用者只要永久标记别人或者被永久标记,那对应的那个人可被同样的方法控制。
而不知道是药物的副作用还是苏格兰本身体质如此,他的发情期周期异于常人,桑布加根据其他失败的“样品”推测,临时标记和永久标记在苏格兰身上的外在表现是一样的。
纸张被收回去,梅斯卡尔的目光飘移了一下,再次重申:“这次你可是欠了我天大的人情,苏格兰。”
确实是。
诸伏景光找上梅斯卡尔时只是想借助对方和桑布加的过往联系,看看能不能尽量挖点什么消息,没想到几乎能把苏格兰身上的秘密全部抖出来了。
无视心底迅速蔓延开来的冷意与黑暗,诸伏景光微微前倾身体,认真盯着梅斯卡尔,导致后者也不自觉地坐正了身体。
“咳咳,如果你和波本分手了的话——”
“要一起造反吗,梅斯卡尔?”
“——哈?”
第55章
如果说对萩原研二,诸伏景光还因为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曾经的双重同期情谊而费心给他和公安搭钱。那么对梅斯卡尔,诸伏景光就只是以“不能两个人都对接同一处条子否则风险太大”为由无情地让梅斯卡尔自己去找官方机构投诚。
彼时梅斯卡尔正吃苏格兰画的大饼吃得津津有味。他能力优秀,其实就算苏格兰不说,也已经嗅到了组织近期的风雨欲来,不是对组织死忠的人多少都会有自己的想法。
但苏格兰前面把饼越画越大,最后收尾却来了这么一下,着实让梅斯卡尔无语了片刻。
最后挂断视频通话的时候虽然梅斯卡尔依旧没有明确地表态,可诸伏景光清楚对方已然被说动。
于是在两天后苏格兰和波本因未完成的任务再次聚在一起的时候,诸伏景光仔细观察了一下降谷零的状态,感觉并没有疲惫很多,那或许是没有经手梅斯卡尔的事情。
……不然感觉波本要变成组织的反向hr了。
波本没察觉到苏格兰的视线,也或许是察觉到了也不在乎,正丝毫不受影响地给他分享任务部分情报:“皮斯科那老不死的不知道和那位大人发生了什么冲突,试图从我们手里抢走这个任务成果。”
那晚加藤博之从医院回来之后,地点也没再变过了,于是诸伏景光问道:“他人呢?”
“加藤千奈去了哪里你知道吧?”波本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这样问道。
诸伏景光点头,他和加藤千奈到了青森县之后,就派了当地两名外围成员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记录下她的路线,其中有两处很符合加藤千奈所说的“丈夫老家好友的家”。
只要找到了画卷在哪里,暴力搜查完全算不上事情。
波本瞳孔缩小,唇边的弧度危险:“那就不需要加藤博之了,不是吗?发现组织存在的人,当然不能再留下来了。”
……原来加藤博之的定位没动静,是他从生理上已经彻底失去了移动的机会。
诸伏景光对此没有表示什么,这件事已经涉及到组织的党派斗争了,朗姆肯定会了解到其中细节,就算是降谷零也难以借公安之手保下加藤博之。
只是在这一瞬间,他脑海中会下意识想到那名挽着加藤博之的手笑得灿烂的栗色长发女性。
其实还有一些细节波本没跟他解释,譬如加藤博之回来日本是不是真的为了工作,但诸伏景光已经能察觉到波本在酝酿着要怎么跟苏格兰提出任务结束,两个人拆伙这件事。
作为任务搭档,任务结束了自然要拆伙,但波本作为一心往上爬的情报贩子,却又不能完全断掉和苏格兰之间的联系。
在和苏格兰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后,要如何表达拆伙这件事,实在是考验波本的说话水平。
或许是运气也在眷顾没完全想好的波本,有一条短信发到了绿川唯的号码上:【一个人在这边等得好无聊,我回去东京找你们和博之吧。——加藤千奈】
诸伏景光和波本对视了一眼,后者用安室透的号码拨打加藤千奈的号码,却提示已关机,很可能是发完这条短信就把手机关了,飞机起飞。
波本查了一下今天的航班信息,最近的一个班次将会在80分钟后抵达成田机场。
而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赶过去,也要八十多分钟。
诸伏景光:“……”
降谷零:“……”
两人二话不说直接往停车场快步走去。
“你觉得加藤千奈是自己决定回来的吗?”波本用他那飞驰电掣的车技减少在路上花费的时间。
知道波本现在开车不方便看手语,于是开始用手机打字并播放朗读的诸伏景光:“难道加藤博之是刚走?”
“嗯。为了避免浪费,给他用了几种实验中的药品。三小时前刚停止的呼吸。”像是完全没觉得话里的内容有什么问题,波本用一种颇为遗憾和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原以为加藤博之这么注重健康,身体素质会好一点呢,结果这人是因为本来就活不长才拼命找方法想延长自己寿命的。”
诸伏景光看向波本,后者却没有再透露更多了,只是说:“在你位置的左下方有一把枪,虽然不是你惯常用的那把,将就着用吧。”
诸伏景光依言把枪带上以防万一。
多亏波本卓越的车技,两人抵达成田机场的时候那辆航班还差五分钟才抵达。
就算加藤千奈不需要拿行李,也足够他们接到她了。
波本再次试图拨通加藤千奈的电话,依旧处于关机状态,于是诸伏景光便给她发了定位,说希望她在看到消息后能到这里来找他们。
加藤千奈还没等到,先等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前一秒还阳光灿烂的天气,现在只剩下看不到边际的雨幕。
诸伏景光难免发散了一下思维:在热带国家都没遇到的暴雨居然在回来东京后就遇到了,好在这个时候的雨已经不会影响到飞机降落。
波本把车挪到有遮挡物的地方,诸伏景光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松田阵平的消息:【看到hagi了吗?】
诸伏景光刚开始思考松田阵平为什么觉得自己会看到萩原研二,对方手速飞快地又发了第二条信息做解释:【无意间听到他要去找波本。】
雨刷把前挡风玻璃上的雨滴刮到两侧,诸伏景光注意力从手机屏幕上移,还真就发现这地方刷新了一位老熟人。
半长发的青年肩膀处的衣服已经被打湿,发梢更是潮湿得明显,他步履稍快却不显狼狈,目标非常明确地朝着他们走来,显然是认出了波本的车。
车窗缓缓降下,波本那张表情绝对算不上友好的脸完整地出现在了田纳西的视野范围内,后者露出一个分辨不出是善意还是恶意的笑容:“那位大人让我来把另一幅画的情报当面交给你。真是的,早这样还让我折腾那么多干什么,虽然倒是能趁机和——”
话未说完,田纳西的神色忽然冷了下来,同时极快地侧开身来,导致从后面扑上来的人差点怼到了波本脸上。
波本:“……”
他默默地又把车窗给升了上来。车内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田纳西又是怎么知道波本在哪里的呢?
车外面的事情持续吸引着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注意力。
刚刚扑过来的那个人看自己没成功,身体都还没稳住平衡,就又转过头想扯住萩原研二的衣服,被后者再次避开了:“瑛斗酱,我以为我上次说得已经很清楚了呢。”
萩原研二唇边还带着礼貌性的微微笑意,但眼神却很冷,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可能已经直接敲晕来人了。
脸色苍白的清秀男生脸上还带着泪痕:“那只是你单方面的说法!明明我们有那么多美好的过往……我听说了你的传闻,最近是迷恋上alpha了对吧,我知道你只是想试试新口味。”
他越说越发激动,其他人看到后却都多少皱起眉来:这个神色看起来已经有些癫狂了。
“明明我们才是最相配的两个——契合度86多少人能有!”
总感觉自己无形中好像被扫射到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1207凉凉开口:“哎呀人家契合度才86就敢这么笃定地说他们最相配,你们两个契合度百分百的都干了些什么?”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无话可说,并且也不想看这种深夜档伦理剧戏码,准备晚点发邮件给松田阵平。但估算着时间加藤千奈应该已经看到了信息,如果飞机提前抵达的话还可能已经走了过来,不方便再重新移动。
就在他视线下意识搜寻加藤千奈身影的时候,一头卷毛出现在了拐角。
诸伏景光:“……”
眼前的闹剧还在上演,萩原研二看起来已经相当不耐,估计正在思考怎样让对方“不小心晕倒”,那名叫瑛斗的男生把手放进怀里像是要掏出什么。
萩原研二脸色一变,刚想做些什么的时候,有人比他动作更快地踢向了男生的手腕,是松田阵平。
但已经来不及了,被瑛斗甩在地上的是一个打开的玻璃瓶,属于alpha的浓烈信息素快速扩散开来。
一抹粉色的裙角出现在了诸伏景光的眼角余光里。
瑛斗愣住了:“怎么会是……”
一边说着,一边因为这过高的alpha信息素浓度而开始脸色潮红,显然是被引诱进入发情期:“没关系,结果都是一样的,让我们一起再制造美好回忆好吗?”
这一切事情都发生在须臾之间,快到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
萩原研二惊讶于松田阵平为什么会出现,愣了一下后开始对瑛斗刚刚暧昧无比的话做出解释。
加藤千奈站在离他们大约两米之外的地方,显然也受到了信息素的影响,与此同时却一直在流着眼泪。
有路人反应过来打了报警电话和第二性别求助中心的电话,而看到加藤千奈出现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下了车,前者和松田阵平一起控制住瑛斗,而后者半扶着加藤千奈跑去了机场的信息素隔离室,准备让她在那里待到救护车来。
一般抑制剂对已被永久标记的omega几乎是无用的,只能使用医院根据其伴侣信息素定制的抑制剂。
原本笑容明媚的女性此时眼里有源源不断的泪水涌了出来:“博之果然已经……”
诸伏景光没有接这句话。
今天的一切都发生得过于巧合了,加藤千奈显然是被告知丈夫的死讯却又不相信才急着赶回来。而刚刚的信息素,说不定就是加藤博之的。
成田机场的信息素隔离室数量在全国范围都算得上前列的,但奈何刚刚的信息素浓度影响的人数太多了,还是很快就满员了。
诸伏景光给后勤组一个仍在东京的beta成员打电话过来帮忙看护加藤千奈后,明显地感受到自己有发热的迹象,且发热的速度相当猛烈。
可他把加藤千奈送进信息素隔离室后自己却没有使用,因为那里优先让给已被永久标记而伴侣又暂时不在身边的omega,未被永久标记的omega是能依靠抑制剂自行解决的。
并未太过担心,想着大不了就是再痛晕一次,诸伏景光摸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那管抑制剂,却在看清它的那一刻瞳孔紧缩——
里面是空的。
第56章
诸伏景光看着自己手上那只内壁连一颗水滴都没有、干净得像是从未装过抑制剂的空管,感觉体内的那把火似乎烧得更旺了,甚至都开始蚕食自己的理智。
毫无破损痕迹的抑制剂倒映在蓝色的猫眼中。
如果不是诸伏景光清楚地记得自己今天更换衣服出门时,抑制剂的状态依旧是正常的,现在恐怕要开始怀疑是抑制剂制造方——也就是医疗组,梅斯卡尔告诉他苏格兰是不适用普通抑制剂的——在背后搞的鬼了。
但诸伏景光又能确定在这段时间里,自己并没有做任何能使抑制剂泄漏到一滴都不剩的大动作,况且这只贴身存放的抑制剂如果全部泄漏他不可能毫无感觉。
所以,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只有一个。
“1207。”
仅仅是一句声音沉郁的呼唤,就让一直心虚地等待这一刻的1207全部招了:“你之前不是说我什么也干不了吗我确实是干不了什么事啦毕竟说到底我对你以外的实体都是不能接触的但是我上次申请到了一样东西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现在终于能用上了事已至此你就跟降谷零一起渡过发情期嘛!!”
它这一大串毫无停顿的话语,让如今状态下的诸伏景光感到脑袋嗡嗡作响。他猜到是1207动的手,却没想到这个回旋镖的根源在那么早就已经埋下了。
可现在也没空来和1207掰扯了,他要抓紧时间解决自己身上这个大难题。
尽量以最快的速度向着波本的车走去,诸伏景光自己没有开车过来,想要尽快回到安全屋去拿仅剩的那支抑制剂只能用波本的车。
虽然想到那超过一个小时的车程,诸伏景光心里就没底。
降谷零皱着眉头站在自己的车旁,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卧底公安也会因为这乱七八糟的信息素感到不快。
他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和谁发信息,估计是在处理今天的突发事件,视线时不时地滑过诸伏景光,眉头皱得更深——他看出诸伏景光再次在他面前进入发情期了。
半长发的青年不知道去了哪里,消失得莫名,就像他今天莫名地出现在这里。
可来这里是为了找萩原研二的松田阵平却还在这里。
他原本神色冷淡地站在距离降谷零两米左右的地方,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周围混乱的信息素似乎对他毫无影响,只有注意到诸伏景光过来时对他投去略显担忧的目光。
于是诸伏景光脚步停顿了一下,摸出手机打字:“松田,你是开车过来的吧?”
卷毛青年愣了一下,还没回答,就听到降谷零开口了:“我送你回去。”
他是对着诸伏景光说的。
松田阵平挑眉,目光在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之间徘徊了一下,纠结了两秒,最后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被卷入这奇怪的氛围里:“我坐地铁来的。”
太假了,哪怕你说你车是被萩原开走的呢?松田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擅长说谎。诸伏景光这样评判道。
但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和这两人周旋了。
原本诸伏景光这样问松田阵平,是体贴地不想让自己的发情期影响到和他契合度百分百的降谷零,既然降谷零自己主动提出要送他,那便这样吧。
可等他坐在副驾驶上时,1207再次出声了:“……你回去安全屋也没用的,刚刚我那个指令的对象是‘所有能抑制诸伏景光发情期的药物’。”
闻言,诸伏景光刚给自己扣好安全带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
1207这次做得太狠了,这意味着不仅他放在安全屋的抑制剂会消失,组织医疗组或者哪里可能存在的备用抑制剂也同样如此,彻底断了他所有的退路。
与此同时,启动汽车的降谷零也开口了:“把你安全屋地址告诉我,然后就可以开始用抑制剂了。”
原来降谷零是这样打算的。
仅仅是坐进车里一小会儿,葡萄乌龙的气息便已经充斥在这狭小空间里的每一寸。
刚刚面对各种杂乱、会让普通alpha难受到窒息的信息素都只是感到厌烦的降谷零,此时神情也没那么轻松了,喉结滚动的幅度很明显。
如果波本要伤害苏格兰的话,这段朝夕相处的时间里早就下手了,况且波本依旧算是有求于苏格兰。所以放心地使用抑制剂吧,波本至少能保证苏格兰现在的人身安全——这是降谷零向他传递的信息。
一如既往地,降谷零从未考虑过给要给诸伏景光哪怕只是一个临时标记。
热意一阵一阵地在体内翻涌,现在更是连眼睛都被灼烧到氤氲出水汽。
无视1207在脑海里劝他赶紧向降谷零说明情况的叽叽喳喳,诸伏景光微微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契合度百分百的坏处还在持续起作用,降谷零把车开出了陆地飞机的架势,还是挡不住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已经紧到青筋浮起:“你居然会没带抑制剂?”
或许是上次在降谷零面前随手掏出抑制剂扎向自己后颈的狠劲,和用完抑制剂的惨烈反应,都给对方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也让降谷零意识到苏格兰的身体异于常人,以至于降谷零现在不敢相信他没带抑制剂。
诸伏景光也确实是随时随地都带着抑制剂的,如果不是被1207给毁掉的话。但这样的理由他说不出口,降谷零也不会信。
咖啡味丝丝缕缕地被葡萄乌龙引诱出来,现在浓度还不算高,却勾得诸伏景光越发难受。
原本以为上次注射抑制剂之后的疼痛已经足够难受了,能让诸伏景光都痛到失去意识。可现在诸伏景光才知道,原来这种要烧入五脏六腑的热度和渴望,才是对身心的双重折磨。
折磨到诸伏景光甚至开始怀念那时的痛觉。
视觉、听觉、嗅觉……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引诱着诸伏景光,告诉他:你喜欢的人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对方的本能也在渴求你,没人能高于你们的契合度,你们可以结合,你们本就应该结合。
“没带抑制剂的话,只能回你安全屋拿了吧?你那抑制剂一看就不是市面上流通的任何类型,但回到你安全屋,至少也要四十分钟以上……”
降谷零没有把话说完,但显然是在向诸伏景光表达“你撑不了那么久的,如果是骗我的话就赶紧把抑制剂拿出来用了”。
到了此时此刻,他依旧在怀疑苏格兰的用意。
1207这下是真的有些急了:“你倒是告诉降谷零啊,无论哪里现在都没有你适用的抑制剂,你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它是想破釜沉舟逼自己的宿主一把,来推动非常不理想的攻略进度,却不是真的想伤害到诸伏景光,如今的场景让它焦虑不已。
像是要向1207妥协——或者说,向自己心中被生理本能无限放大的爱意妥协,诸伏景光伸出手搭在了降谷零的手腕上,再次缓慢摇头。
这一伸手,像是在这片空间里投下一颗小型炸弹,让他们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瞬间失去了平衡。
诸伏景光那高得可怕的体温穿透了降谷零原本就不厚的衬衫,连同着他此时的心思,被另一个人完整地感受到。
咖啡味开始变得醇厚。
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代表着降谷零的易感期已经因为诸伏景光被正式诱发出来。
如果降谷零也完全进入易感期,那么就算他的车技再好,也无法保证他能继续以现在的车速行驶。虽然现在回苏格兰的安全屋,或者说去哪里都没有用了。
让降谷零在这里给他一个临时标记,确实已经是最佳选择了。
以诸伏景光接受到的第二性别知识来说,临时标记只不过是让降谷零咬一下自己后颈处那发红发烫的腺体,全程不到一分钟的事情,在此情此景下甚至能称得上是一种人道主义救助。
但诸伏景光又明白,降谷零虽然有着混血的外表,内心实际上却很传统。在原本的世界里,在卧底那么久、波本作为情报专家使用honeytrap如同喝水吃饭的情况下,居然都从未与人发生过关系。
而降谷零如今有了明确的心上人,不愿意做出任何一点对不起那人的行为,更是正常不过了。
金发青年直视着前方,让诸伏景光想往前侧一下身体,好看清对方的神情。可夏日猛烈的日光照进来,让本就因为发情期而恍惚的诸伏景光终究无法捕捉到降谷零的真实态度。
比起自己的高体温,掌心下的那个人显然有着更能让自己舒服的温度,诸伏景光的手因为刚刚的前倾动作,而下意识地沿着对方的小臂往下。
只不过是很轻微的挪动,却还是让降谷零呼吸紊乱了一瞬。
想到那天梅斯卡尔给出的情报,连最后的理智都在无声地倒戈。明知道对方会拒绝,诸伏景光依旧无言地向降谷零发出了请求。
请求你给我一个临时标记。
诸伏景光的心跳逐渐加快,有生理因素,但更多的是被心理所影响。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等待答案的时间是如此的漫长,漫长到他能听清楚自己的每一次心跳,漫长到仿佛有什么已经尘埃落定。
那颗心被诸伏景光心甘情愿地交到另一个人的手上,是否能得到保全,便再也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半晌,那只搭在降谷零腕上的那只手,并没有用力、只是虚虚搭在上面的那只手,被降谷零另一只手握在掌心——
然后推开了。
第57章
【预警:这章是真的刀!!】
曾经能稳稳扛着狙击枪到处跑的那只手,只是被这么轻轻一推,便无力地垂下了。
诸伏景光半垂着眼眸,笑了。
他从来不是什么脆弱的性格,但再坚韧的人,也无法坦然承受被心上人永远坚定的拒绝。
属于omega的本能在叫嚣着想要得到安抚,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骤然离开最喜欢的那个体温和信息素,立马委屈得鼻尖都开始酸软。
1207没想到降谷零真就那么狠心拒绝,终于明白自己此举是在把宿主放在火把上烤,一边纠结着想劝诸伏景光再努努力,一边在感受到诸伏景光濒临崩溃的状态后又心软。
最后,它咬牙开口:“这次是我做错了,可指令无法逆转。你的身体特殊,普通omega发情期不使用抑制剂又不被临时标记尚且会对身体造成不可弥补的损伤,你更不能硬抗,苏格兰在组织里人气还不错……实在不行,你就找个你能忍受的先解决发情期再说。”
诸伏景光的理智已经被热意烧得为剩不多,此时听到原本坚持走纯爱党的系统的这些劲爆发言,也完全没反应过来,只有关键词“硬抗”被他捕捉到了。
……只不过是一次发情期……死不了人的话,那就硬抗吧。
鼻尖的咖啡气息已经浓郁到诸伏景光得拼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向降谷零靠近,他艰难地举起双手比划:“你随便找个酒店把我放下就可以走了。”
祈祷他这幅度小得可怜的手语能被降谷零注意到。
一个急刹车证明了降谷零不仅注意到了还立马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无力的身体随着惯性往前倾,又被安全带压了回去,猫眼青年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去,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酒店。
难道降谷零已经一刻都不愿意和自己待在一起了?
这么想着,诸伏景光听到降谷零的声音传来:“你已经想好要找谁帮你解决了是吗?”
完全无法理解这人在说什么,诸伏景光转头望去,竟撞入一双摄人心魂的眼眸里。
无论是以什么身份,他都从未见过降谷零这样的眼神,直直看着他,里面有什么陌生的情感浓烈到让人心悸,极具攻击性。
没有得到回答,降谷零笑了,他解开安全带,上半身向着诸伏景光微微前倾,咖啡味简直要把诸伏景光整个人都包裹起来,仿佛刚刚先把诸伏景光推开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苏格兰人缘很不错,梅斯卡尔?那家伙赶不过来那么快……那么,是莱伊?”
zero到底在说什么?
快要变成浆糊的脑袋无法快速明白降谷零这并没有直说的话语,诸伏景光因这扑面而来的咖啡信息素烧得更厉害了,却还牢牢记得刚刚降谷零推开自己时的坚决,于是他下意识往后靠了一下。
大概是这个动作和诸伏景光的沉默让降谷零误会了什么,他的表情明显变得烦躁起来,眼里的愤怒和委屈交杂着,唇角的笑意却是越发明显了,如同泡在蜜糖里的刀刃:“果然是莱伊吗?”
这样的攻击性对于现在的诸伏景光来说有些承受不住,他终于意识到如果不搞清楚降谷零此时在说些什么,自己可能连“去酒店一个人硬扛过发情期”这么简单的要求都得不到满足。
于是幅度小到可怜的手语终于再次出现:“关莱伊什么事?”
“这个时候你还要隐瞒吗?”波本的神色在降谷零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来,“也对,你上次见了莱伊就没说——但是你每次见他都会一身烟味的回来,你以为你瞒得过谁?”
随着降谷零的说话,咖啡味的浓度还在持续增加。
受不了了……诸伏景光伸手,原本想搭在降谷零的肩膀上,却因为对方再一次的挪动身体而刚好让掌心压在降谷零的波洛领结上。
深蓝色的圆润宝石贴合着掌心的弧度,带来一丝丝舒适的凉意,让诸伏景光原本要推开的手顿住了。
食指无意识地勾住了波洛领结,猫眼青年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急忙松开了手。
但已经来不及了——
有人低头吻住了他。
*
前台小姐正在打哈欠。
她昨晚看电视剧看得晚了些,今天有些精神不振,但这家酒店位置算不上好,不在市中心,离机场也有段距离,只有在机场附近酒店供不应求的时候这里的客流量才会变大一点,平时这个点更是不会有客人来。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摸个鱼小睡一下的时候,酒店的自动门因感应到有人靠近而打开了。
一名金发深肤的青年抱着一位黑发猫眼的青年走了进来,两个人明明衣服还穿得很得体,可是那个神情和氛围……只是看了一眼,前台小姐就感觉自己的脸也要跟着烧了起来。
她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用英语询问那位看似外国人的金发青年——黑发青年正在用额头轻轻蹭着金发青年的颈侧——就先听到对方用很流利的日语开口了:“麻烦给我们准备一间隐私性最好的信息素隔离房。”
信息素隔离房,是有一定规模的酒店都设立的特殊房型,装修时会加入一些隔离信息素的材质,是专门给omega度过发情期或者alpha度过易感期使用的,价格比普通房型昂贵很多,但相应的服务也会跟上。
这话一出,前台小姐立马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是beta闻不到信息素,用最快的速度给两人办理了入住登记,但就算是这么短的时间里,她都无意间看到金发青年的手在黑发青年的腰间摩挲着,视线也若有似无地扫过黑发青年的后颈,也就是腺体处。
前台小姐默默加快了速度,然后亲自带他们通过特殊电梯上到顶楼的信息素隔离房:“饭点会有工作人员把餐点放到你们房间外面的隔间,有什么需求请直接用房内电话拨打前台即可。”
她话还没说完,房门就已经在她面前关上了。
前台小姐:“……”算了,不和特殊时期的小情侣计较,更何况这对情侣长得比昨晚电视剧的主演还要好看。
有什么重物被按在了门板上,就在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但柔软的隔绝材料不仅吸收了这突兀的声响,还让被按在门板上的人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于是等那半安抚半占有的吻细碎地落到自己的唇边和脸颊时,那双已经不甚清明的猫眼里迷茫更重了。
为什么zero要吻自己……被拒绝的痛楚仍在心底残留着,断断续续的记忆让诸伏景光只想起刚刚在车里那个不容分说落下的那个吻,青涩到不像组织里那位长袖善舞的波本,任由唇瓣传来的占有和愤怒却令人心惊。
但他的信息素却像是自发地明白了什么,亲昵地蹭了蹭它最喜欢的咖啡。
原本清爽甘甜的葡萄乌龙开始甜腻到粘稠,从那渴望到发疼肿胀的腺体里散发出来。
后颈处的头发被深肤色的手撩起来,最熟悉的那道嗓音在诸伏景光的耳边响起:“之前没被临时标记过的话,会有点痛。”
皮肤被刺破,比空气中的浓度还要高出数倍的咖啡与葡萄乌龙的源头汇合,奇妙的融合感传来,两人同时都舒服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气音。
终于真切地被咖啡味包裹住全身,猫眼青年收紧了搭在降谷零背后的双手。
在降谷零的唇离开自己腺体的那一刹那,诸伏景光的大脑终于恢复了些许清明。
可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只是一个临时标记,为什么要特地离开车专程来到酒店的时候,比刚刚恐怖数倍的热度以更快的速度席卷全身。
腰腿处传来的酸软让诸伏景光无力地往下滑,在巨大的恐慌感中被另一个人拥进了怀里,他如同即将要溺亡的人一般紧紧抓住眼前这根浮木。
眼眶里的热意一阵阵涌来,猫眼本能地闭上,黑色的额发搭在降谷零的胸前。
“临时标记难道不是这样做的吗,刚刚查到的资料应该没错……”这样不解的喃喃细语响起,袖子上原本整齐的扣子不知道何时被蹭开,露出紧实的深色手臂。
降谷零一手捞住诸伏景光的同时,另一边手还有些不确定地拿起手机想要查询些什么,嘴唇却无意识地轻轻吻过刚刚才离开的腺体。
结果手机屏幕还没亮起几秒,就因为另一个人的动作而掉落在同样柔软的地毯上。
这间没有打开任何一盏灯,窗户也被厚重红色丝绒窗帘遮掩住的房间,失去了最后的光线。
诸伏景光在1207“你刚刚拖太久了,最普通的临时标记已经无法解决”的声音中,终于彻底失去理智。
那扶在他腰间的手,最终也没能推开他。
一把火在这间房间蔓延开来,吞噬掉身处其中的两个人。
在火烧到最旺盛的那一刻,带着水光的猫眼因为身上人的一句话而睁开:“如果当时,我能再狠心一些。”
“降谷零好感度-85。”1207因特殊场景而被屏蔽,此时是冰凉的机器提示声,和刚刚那道明明依旧带着情热的声音像是融在了一起。
有水滴滑落,尚未掉入到火里,便已然被这让灵魂都要烧掉的温度给蒸发在半空,连水痕都未能留下。
所有的东西,也都像这颗水滴一般,在这把火中被烧毁。
直至只剩下一抔能堪堪被双手捧起的灰烬。
*
胃如同灼烧般在疼痛着。
诸伏景光被这难以忍受的痛感给惊醒,睁眼时看到的依旧是一片黑暗,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
他身边的人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金色的脑袋。慢慢适应黑暗的猫眼能看清对方即使在睡梦中,也依旧紧皱着眉头。
……我的存在,真的让你这么烦恼吗,zero?
修长的手指在即将要碰触上对方眉心时,又收了回来。
诸伏景光干脆下了床,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体虽然很疲惫,却十分干爽,也被换上了陌生但舒适的睡衣。
环视了一周,他往靠近门口隔间的地方走去。
诸伏景光原本走路便没什么动静,如今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更是连最后一丝声音都被吞没。
工作人员早已送来了餐品,它们被孤零零地留在门外的隔间里,没人想过要去拿。
这里放着两张单人沙发,和床之间用可活动隔板隔开,诸伏景光坐在靠窗的那张沙发上,轻轻撩起厚重窗帘的一角,有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映入眼帘,隐约可以看到远处钟塔形状的建筑上的时间。
凌晨一点半。
大半天时间竟就这么过去了。
房间里葡萄乌龙的气息已经没那么浓了,懒洋洋地恢复成最初那清爽甘甜的模样,可诸伏景光却分辨不出来这间房里的咖啡气息是不是也相应地下降了。
因为对于他来说,现在依旧是感觉全身都被泡在咖啡里,焦香味醇厚好闻,但这似乎正是导致诸伏景光胃疼的罪魁祸首。
这原本是不可能的,信息素说到底只是一种生物信息,并不是对应的物质,就好像酒精过敏的人闻到酒味的信息素不会过敏,诸伏景光按理说也不应该因为被咖啡信息素的降谷零临时标记了,就像空腹喝下大量咖啡那般胃痛。
可除了这个原因,诸伏景光找不出其他解释。他的身体素质向来不错,即便算不上铁胃,但因为任务而饮食极其不规律的时候,也很少会胃不舒服。
诸伏景光忽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喝咖啡也是因为降谷零。
那个白天上学、傍晚打工、深夜还要学习的金发少年,曾经在某一天拿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兴致冲冲来找诸伏景光:“hiro,这次打工的咖啡厅教会了我泡咖啡,喝完果然更有精力学习了,hiro快试试我的手艺吧!”
猫眼少年很捧场地喝了,第一口下去明明很不适应,却不忍给兴致勃勃的幼驯染泼冷水。后来因为降谷零对咖啡的偏爱,也陪着他喝过不少。
现在想来,或许有些事情,在最开始就注定了的。
“如果当时,我能再狠心一些。”
过往的温馨回忆和今天降谷零的那句话慢慢重叠,在此情此景下反而增加了疼痛感。
腺体已经被安抚得温顺下去,可胃却开始抗议,辐射性的疼痛让他本就疲惫的身体更加难受,胃部持续的翻滚让诸伏景光甚至有了干呕的冲动。
冰凉的手指抚上自己的喉咙,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降谷零嘴唇的温度,现在却要被用来压制下呕吐的反应。
习惯地摸向胸前放手机的地方,理所当然地没有摸到。诸伏景光又慢慢在地上散落的衣服里找到了自己的上衣,里面依旧没有他的手机。
猫眼困惑地眨了眨,终于在今天极其模糊的记忆里,搜索到了自己手机的影子。似乎是在两人接吻的时候,他的手机掉在了降谷零的车里,在当时的情况下没人能注意到并且把它捡起来。
诸伏景光在“从zero身边悄无声息地拿走车钥匙”和“在不惊动zero的情况下离开房间并且砸碎车窗拿走手机”这两个地狱级别难度的选项中,选择了第三项“等到zero睡醒再一起回到车里”。
是的,睡醒。
刚刚睁眼的时候,诸伏景光有一瞬间惊诧于降谷零居然还在这个房间,甚至还睡在自己身边。但转念一想,无论是降谷零的责任心,还是波本对苏格兰应有的态度,都让对方做不出把刚过发情期的omega扔下。
或许还有alpha易感期的缘故,处于易感期的alpha会本能地不愿意让自己刚临时标记过的omega离开自己身边。
——这是在发现自己离开床没一会儿,床上的降谷零就开始不安地朝着诸伏景光原本躺着的方向移动,并且在诸伏景光重新躺回去时,把他整个人抱进怀里,甚至还把脑袋窝进他的颈侧后,诸伏景光补充的结论。
明明是最亲密无间的姿势,却只是源于生物的本能。
诸伏景光任由降谷零抱着,尽管这更加浓厚的咖啡气息会继续加重他胃部的疼痛感,尽管他在这温暖的怀抱里依旧会感到寒冷。
因为他明白,这会是他们第一次这么亲密,也会是最后一次那么亲密。
等天亮之后,无论是诸伏景光还是降谷零,对彼此都只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那骤降的好感度已经表明了降谷零对于他的存在有多么的痛恨。
而诸伏景光,不愿去面对这份痛恨。
“对不起。”
道歉声在诸伏景光脑海中响起,把一直沉默着的1207吓了一跳。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明明是我……如果不是我逼着你……”1207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压抑,说到第二句的时候甚至有控制不住的哭腔。
它吸了吸鼻子,似乎是不想让自己真的哭出来显得很丢脸,但刚刚的那句话让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崩溃地哭了出来:“如果不是我逼着你,你和降谷零的关系也不会这么一落千丈!而且组织是不是快要没了……虽然你从来不跟我提起这个,我其实也不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你真的快死了。”
诸伏景光哑然失笑。
他原本以为1207哭是因为任务要失败了。虽然从它没提过任务失败它会如何,但想来也不会太好过。
却没想到它是在担心自己。
诸伏景光道歉是因为他知道1207看出任务要失败了,却终究是不知道诸伏景光早就决定不完成这个攻略任务了,今天这一遭只不过是让任务失败的趋势完全暴露出来罢了。
可即便如此,诸伏景光也不会让1207知道这件事,小系统或许确实是善良的、为他着想的,但也并非完全可控的,这一次事件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因此他也只能道歉,为这注定的失败。
*
焦灼的胃痛让诸伏景光几乎整晚都是清醒着的,但最后还是不知道在何时再次进入睡眠。
醒来的时候床上只躺着他一个人,金发青年坐在距离他极近的位置,正看着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了他那张严肃的脸。
发现诸伏景光醒来,降谷零的姿势依旧没变,目光却移动了少许,没有看向诸伏景光。
猫眼青年注意到了这一点,心知对方如果不是碍于对苏格兰的利用和最后一丝责任心,现在早就离开了。
他已经成为了对方“背叛”心上人的罪证。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注定会成为陌路人。
但组织还没覆灭,苏格兰的情报对降谷零还有价值,苏格兰身上还有迷雾重重的“豪门招婿”戏码尚未落幕,苏格兰和波本至少在明面上都不能拆伙。
于是那只还带了红痕的手再次搭上了降谷零的手机,这次却不是把它打落在地,而是缓慢而不容拒绝地把它微微往下压,让那藏在手机背后的视线正视自己。
保持着侧坐在床沿的姿势,身体还很疲惫的猫眼青年有些无力地靠在床头那只深红色的枕头上,墨色的头发被枕头蹭开,完整地露出那弧度煽情的眼尾。
确定降谷零的视线已经完整地落到自己身上,诸伏景光罕见地扬起一个甜蜜的笑容,眼里却是与之完全不符的寂静,双手比划道:“貌合神离也好,同床异梦也罢,被标记的第二天就和标记自己的alpha闹翻,苏格兰丢不起这个面子,波本也不想被人质疑自己的魅力吧?”
就好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不管波本对苏格兰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苏格兰嘴上再不客气,最终都会一如既往对他死心塌地。
注意到话里的“标记”并没有加上前缀,降谷零的眸光动了一下,但波本从不会放过任何可以利用的事物,谁的真心对他来说都只不过是一个筹码。
于是紫灰色的眼眸从清明变得诱人也只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金发的青年顺势把手机收起来,倾身准备把昨晚刚被自己临时标记过的omega从床上扶起来的时候。
诸伏景光避开了他的手。
深肤色的手落了空,降谷零一愣,下意识侧头去望诸伏景光。
四目相对时,降谷零从那双蓝色的猫眼里看到了迷茫,仿佛连本人都没想到自己会躲开这么一个简单的肢体接触。
纤长的眼睫轻颤了一下,又有痛苦从迷茫下方翻涌上来,像一个个微小的气泡在湖面破开。然后猫眼青年连视线都避开了他。
诸伏景光不是故意的。
全身依旧被咖啡味包裹着,这同时也是造成他痛苦的源泉,于是在降谷零向他伸出手时,出于自我保护机制,身体自动避开了这种信息素。
昨天还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如今连最简单的碰触都无法做到。
原来,还是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第58章
等诸伏景光在降谷零的车上拿到自己的手机时,发现昨天他让去跟进加藤千奈的下属给他发了短信:她被波本大人的人带走了。
接收到诸伏景光的视线,刚启动车子的降谷零好像知道他要问什么:“是那位要的人。”
直到现在,波本依旧很少直接和boss对接,口中的“那位”一般是指朗姆。可除了为自己谋利,朗姆又往往代表了boss的意思……
这个派到波本和苏格兰手上的任务真是从头到尾都充斥着扑朔迷离。
诸伏景光想问加藤千奈现在状况如何,但这话不该出自苏格兰,便换了个问题:“你这几天查到了什么?”
其实这个任务进行到这一步,画卷的下落已然清晰,后续的发展和其中的弯弯绕绕便与苏格兰完全无关,追求利益的情报贩子不该、也没理由再和他分享相关情报。
可或许是易感期的余韵尚在,也或许是苏格兰之前、现在、将来也依旧会透露情报给波本,那后者便不介意把这些“无关紧要”的情报说出来:“其实组织真正要找的东西就藏在鹫见千奈一家身上,但她父母在前几年因意外去世,他们家就只剩下了她一人。”
没人能比本身便是组织实验体的诸伏景光,更清楚地意识到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鹫见千奈一家是前两代才从鸟取县搬来东京的,祖上曾出过长寿的人物——那么她父母的意外身亡,真的是“意外”吗?
而且之前让降谷零帮忙调查的一家药企,其分公司地址也恰好位于鸟取,这个地方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诸伏景光能从中嗅到巨大阴谋的气息,但奈何这个情报既然是由波本说给了苏格兰,那“猫”便无法再向降谷零打听这个,看来他还是得从组织里找找线索。
思考着加藤千奈的事情,诸伏景光却依旧注意到了降谷零的余光时不时瞥向自己。
这有点罕见,代表着降谷零有事情想开口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口——这与降谷零本身的性格不相符,以往只会出现在两人吵架后降谷零想主动和好,但现在的神情似乎又带了点严肃。
就在降谷零做好准备要开口之际,两人的手机同时响起了消息提示音。
是来自组织的通知。
【莱伊叛逃,位于xxx附近的代号成员立即就近对其进行围剿。——Gin】
而他们,距离信息上的位置,也只不过两公里。
看着降谷零毫不犹豫地调转车头,漂移的弧度甚至能毫无剪辑地拿去拍电影,诸伏景光的心却直直往下沉。
曾经一模一样的短信,只不过那时上面的代号不是莱伊,而是苏格兰。
可即便如此,按照时间线来说也该是一年后的事情,莱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暴露?
诸伏景光望向降谷零,只见金发的情报专家脸上是兴奋与野心混合的表情,似乎正迫不及待地想用这颗叛徒的脑袋作为他向上爬的阶梯。
降谷零早就知道莱伊其实是真名为赤井秀一的卧底搜查官,而且是单方面知道,那么莱伊如果是意外暴露,对他来说便相当于失去了一颗目前还算趁手的棋子。
当然,诸伏景光非常认同降谷零的演技,他只是更相信以降谷零和莱伊的能力,不会让局势走到这一步。
说不定这正是他们其中的一位或者两位的安排。
到了现场,除了身上已经沾了血污的莱伊,诸伏景光还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宫野明美。
样貌柔美的女性被莱伊挟持在怀里,太阳穴上顶着手枪。她肩上还挎着一个水桶包,正是上次诸伏景光送给她的那一只,有课本从敞开的包口里探出一角,看来是上完课回来的路上就被莱伊给抓住了。
诸伏景光:“……”这是什么剧本?
刚刚琴酒发来的信息里压根没提到宫野明美,这位顶尖杀手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只是在他看来,宫野明美不过是拿来牵制雪莉的一个小角色,她的性命在处理背叛的代号成员这件事面前,是最无关紧要的。
莱伊似乎不介意来的是谁,看到出现的两人,只是沉默地把手中的枪口往宫野明美的太阳穴上再靠近一些,然后慢慢往后退。
波本看了一眼苏格兰,他知道苏格兰与宫野明美关系不错,于是显得有些投鼠忌器,调整着自己枪口,一直没有下手。
猫眼青年看得想笑,倒是明白他们在整什么了,莱伊看来依旧不知道波本的真实身份。这场戏换谁来都能演,只不过来的是波本和苏格兰的话……会格外有戏剧性。
没道理苏格兰这个曾经的行动组王牌会落后于波本这个情报组的,于是比起还在犹豫不决的波本,他更为利落干脆又残忍地开枪了,子弹的方向准确无误地指向了——宫野明美。
在场的另外三人这一瞬间都不禁瞳孔紧缩,莱伊在宫野明美不可置信的表情中把她护在自己怀里,漫天的血色从他身体中涌出,使这片灰蒙蒙的仓库多了些不祥的艳色。
莱伊被击中要害后,他手里的枪走火不慎打向了身侧的一个圆桶,巨大的爆炸声随之响起。
波本和苏格兰的位置距离莱伊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但也差点被这爆炸波及到,连忙往外退,却是无法上前检查那两人的情况了,但想来一般人也无法在这样的场景中活下来。
至少现在诸伏景光无法从这表面上看出破绽。
于是他掏出手机给琴酒发信息:【叛徒莱伊已被苏格兰、波本解决,宫野明美殒命。】
发完信息,诸伏景光转头对着一脸复杂的波本,比划道:“抛却不必要的心慈手软,才能在这个地方更快地往上爬,不是吗?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波本套上安室透的皮,表情谦逊:“有些东西,果然还是得从前辈身上学到。”
虽然遗憾于没能独占清除叛徒的功劳,但目前的结果也尚能接受,所以波本的脸色看起来算不上非常糟糕,只是再没有了一开始的欲言又止。
最后诸伏景光没有让降谷零把他送到安全屋,而是先回了趟组织基地。
今天在基地里的人不少,认识苏格兰的人,只要是能闻到信息素的alpha或者omega都不免因他侧目。
有些人是还停留在“啊?苏格兰居然不是beta吗”这种远古层级的震惊,有些人则是“到底是谁,居然连现在的苏格兰都能拿下”的敬佩,还有“早知道我也试试看了”的惋惜。
苏格兰对此倒是相当坦然,在基安蒂上前八卦的时候甚至承认自己和波本的契合度不低,相当于承认了身上另一个信息素的主人是波本。随手挡掉了一些不必要的桃花后,回到了后勤组。
他作为后勤组负责人不在东京甚至不在日本的时候,虽然不少东西都可以线上进行处理和沟通,但也有些东西只有留在这里的人才会知道,譬如组织的动向。
卡莎萨就是苏格兰留在东京替他捕捉组织各种风向的角色。这名代号成员原本在后勤组里负责除了东京以外的关东地区,也跟原本的苏格兰有些交情,是最合适的人选。当然,苏格兰也并非这么全然地相信卡莎萨,后勤组的某些代号成员和几个亲近苏格兰的行动组成员也接到了类似的任务,但只有卡莎萨是需要当面跟苏格兰汇报。
他在接到苏格兰的信息后就立马赶来了组织基地,把他知道的事情都汇报给了自己的上级。
结合从其他人那里收到的组织情况,诸伏景光差不多拼出了组织的近况,整个组织内部每天都有大量的人员调动、被审讯、失去联系、死亡。
有些是公安造成的。组织安插在各个官方机构里的人正在被迅速但安静地拔除,失去了内应的组织对警察的动作几乎一无所知,日本内已经有好几处基地沦陷了,东京这处基地倒是没受到攻击,却反而有种身处台风眼的恐怖感。
有些是组织内部清洗造成的。从前一段时间开始,琴酒就根据上面的命令大规模抓人进审讯室,很多人进去了就再也没出来过,侥幸出来的也像没了半条命,组织内各方势力也从这里开始变化。
波本和苏格兰在境外执行任务,躲过了这一波审讯,波本却在回到日本后不幸被皮斯科和朗姆的斗争所波及。
而最新一波几乎是全范围地针对代号成员,方式不一、目的也不一。这也是为什么昨天他们几人在机场遇到信息素袭击,以及今天出现对莱伊的追杀令。
这么剧烈的动荡,导致组织的运作变得缓慢,大部分的外勤任务难以进行下去,大量的组织成员聚在基地,为了了解组织的最新情况,也有的是为了来医疗组治伤。
汇报完,卡莎萨看着苏格兰,欲言又止,后者脾气很好地示意他直说。
“苏格兰大人,你既然已经回到了日本,那……不妨也争一争?”
被同为代号成员的卡莎萨尊称一句“苏格兰大人”的青年笑了,他微微倾身,身上明明还带着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但让同为alpha的卡莎萨感到压迫感十足的,却是清爽温和的葡萄乌龙气息,毫无感情的机器朗读声让卡莎萨冷汗一瞬间就下来了。
“对我这么忠心耿耿的吗,卡莎萨,我以为你更喜欢跟着皮斯科?”
第59章
卡莎萨离开后,诸伏景光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思。
苏格兰不像琴酒,没有审讯、处决某个代号成员的权力,更何况卡莎萨只是试图同时从后勤组和皮斯科两边一起捞好处,严格来说算不上罪大恶极。他当然能从其他地方间接地解决卡莎萨来起到震慑的效果,但如果能废物利用,通过卡莎萨去探查皮斯科那边的情况,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原本皮斯科对苏格兰的态度是中立的,但和朗姆陷入党派斗争后,对身为朗姆左右手的波本看不惯,也连带着看不惯表面上和波本绑定了的苏格兰。
其实那晚对波本和加藤博之下手的人,背后是皮斯科这件事让诸伏景光颇为吃惊。皮斯科虽然是组织的元老成员,资历摆在这里,但平时主要是作为企业家经营汽车企业,为组织带来金钱效益,攻击性比起朗姆和琴酒来说没那么强。
能安稳在组织里生存了那么久还活得挺滋润的一个人,不会到了这个岁数忽然热血觉醒开始争权夺利,更何况现在组织里风雨飘摇动荡不安,皮斯科这么做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并且有什么是他迫不及待需要争取的。
但那会是什么呢?
诸伏景光想到了病态般追求健康的加藤博之,想到了祖上出过长寿之人的加藤千奈,想到了组织里一直没停止过的人体实验,想到了被重重保护起来的研究组,想到了鸟取的特殊材料和那天救下“管家”时在桌上看到的那瓶不明液体……
想到了昨天的信息素袭击,想到了被用“沙弗莱”做实验的苏格兰,想到了boss极力撮合苏格兰和契合度百分百的波本。
散乱的拼图正一块块地汇聚在一起,慢慢显现出一副凝结着黑暗、血腥、残忍的绘卷,而自己,说不定就是其中最关键的一步。
他此次这么高调地出现在组织基地,加上之前和波本一起“击杀”莱伊、宫野明美,boss肯定知道他已经回到了国内并且与波本结合,按照“沙弗莱”的效用,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会见到boss,也有可能因此失去人身自由。
这依旧在诸伏景光的预料之内,但有些还没得到的情报和装备,现在便要抓紧获取了。
他习惯性地打开那只用“猫”的身份和降谷零通话的手机,手指却长久地停留在拨号键的上方没有按下去。即使一直用正事来阻止自己回想起昨天的事情,可只要看到、听到、甚至只是一个念头想到降谷零,那窒息的车内、看不见光亮的房间都会清晰又混乱地出现在诸伏景光的脑海里。
依旧紧紧拥抱着他的咖啡信息素,仿佛如同真实的咖啡,在让他更加清醒的同时加重了胃部的负担。
诸伏景光不敢保证以自己如今的状态,能瞒得过敏锐的降谷零。
还是在等等吧,说不定zero过段时间就会主动打电话过来。
这么想着,诸伏景光合上了这支手机,联系了另一个人。
*
卷毛青年依旧穿着他的黑西装戴着他的墨镜,一副酷哥模样,但手里却不是常见的烟,而竟然是一瓶啤酒。沿着易拉罐表面缓慢滑落的水滴,倒是稍微减少了他这一身黑沉沉在盛夏里带来的炎热感和压迫感。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怎么又约我到海边,不会是想看势头不对,把我推下去吧?”
“你说得对,我现在就推。”机械的朗读声非常及时地跟上了松田阵平的话,同时属于曾经狙击手的一双手搭在卷毛青年的肩头,仿佛下一秒就会发力。
松田阵平哼笑了一声:“我在便利店看到你的时候就想跟你打一次看看,现在试试也还来得及。”
这么说着,他终于第一次转身看向诸伏景光,却立马愣了一下,然后挑眉发问:“你这两天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看起来状态这么糟糕?”
诸伏景光在他身边站定。
海风阵阵吹来,微微扬起他的额发,也让透过树荫间隙落在他身上的光点摇摇晃晃,模糊了那双猫眼里的情感:“你是目前为止,第一个没有对我身上信息素发表任何看法的人,松田。”
当初在咖啡厅,诸伏景光仅仅是穿了一件降谷零的新衣服,都能被卷毛警官敏锐地立马发现了另一个人的信息素并且表示嫌弃,但现在他带着一身的咖啡味信息素站在松田阵平面前,后者却无动于衷。
松田阵平沉默了。
半晌,他又拿起手中的啤酒喝了一口,笑了:“我是真的没想到。没想到你如今状态的源头竟然是安室,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看出了我的异常。”
“那天在机场外面,如此纷乱繁杂且浓度这么高的信息素,你站在那里却跟个beta一样。”
诸伏景光本来想问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想到送完加藤千奈之后消失的萩原研二,想到在游乐园时试图扎向自己后颈的药剂,他很直接地抛出一个名字:“是因为萩原?”
“你都看出来了还问?”话里的内容听起来呛人,但实际上松田阵平的语气很平静,更接近于陈述句。
说完这句话,他侧头看了一眼诸伏景光的表情:“你是不是又要说那句‘不介意的话和我说说吧’?明明你的状态比我差得多,却好像总想这个拉一把那个拉一把。”
诸伏景光想反驳说那你倒是把证据列一下,但想到松田阵平堪称作弊的直觉,又把这句话删掉,非常从善如流地跟着说:“不介意的话和我说说吧?”
松田阵平:“……”啤酒罐在他手里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响。
明明表情是“你让我说我就说啊”,然后还真就说了:“我准备离开hagi。”
这一句堪称石破天惊,毕竟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交往的时间也就半个月左右。
以萩原研二表现出来对松田阵平的执着,和松田阵平即使知道对方身份仍不愿意放开手的情感,这段感情按理说不会在短时间内出现裂痕。
更重要的是,在异国海滩的那个晚上,松田阵平曾对着诸伏景光说过那句“我不会离开hagi”。
迅速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自己看到的萩原研二的表现,诸伏景光问:“因为那天机场缠着萩原的omega?因为他对你下药?”
松田阵平微微摇头又点了点头,却一时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怎么组织语言,又仿佛只是沉浸在这一段并不算长的过往里。
最终,他把啤酒罐看似随手地搁在圆柱形状的栏杆上,却神奇地没有掉下来,那清脆的金属与金属碰撞的声音,成为了这段故事的开端:“他对我太过执着……也可能只有执着。”
按理说,萩原研二已经成功追求到松田阵平,那他没必要再继续待在爆处班,毕竟身兼多职会很累,也容易被组织看出端倪。但他依旧留在那个没什么情报、出外勤也很累的地方。
松田阵平对此是理解的,因为他本人也不愿意和处于热恋期的爱人分开,既然对方在拆弹方面和自己如此合拍,从技术层面来说也是一名相当优秀的爆处警,那自己便没必要要求萩原研二辞去爆处警的身份。
并且他也有那么一丝隐晦的想法,希望萩原研二每天都在和警察共事,能潜移默化地把他作为组织成员的一些观点给扭转过来。
这个想法是否能成功尚未得到验证——毕竟潜移默化也需要时间,就出了事。
虽然松田阵平看起来凶巴巴的,气场两米八,但在爆处班里人气其实很高,甚至在整个警视厅里都有潜在的粉丝。
即使萩原研二空降之后分担走了部分注意力,也依旧没有改变松田阵平作为爆处班核心人物的地位。甚至因为看到松田阵平对萩原研二的靠近追求没有抗拒,一些爱慕松田阵平、之前却因为其气场而迟迟没有行动的人,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卷毛警官在这方面天生就缺根弦,只要不是像萩原研二那般锲而不舍突破他的社交防线,其他人就算站在他面前说“我喜欢你”指不定都会被他当做想跟着他学拆弹技术。
被喜欢的那个人没察觉到,不代表敏锐的萩原研二没发现那人的小心思。萩原研二不会主动做什么大动作,但这不妨碍他在某个关键时刻有自己的想法。
第一次,是萩原研二参与的一次联合行动中,有一位警官全身皮肤超过10%烧伤,最深处达深II度。
这事无论是谁来查,怎么查,都只能遗憾于意外和萩原研二的赶不及,半长发的爆处警也公开表示自己对此感到很自责。
只有最熟悉的萩原研二的松田阵平察觉到微妙的违和感,私下反复查阅案卷,意识到里面的不合理——萩原研二来得及阻止那位警官的受伤。
其实严格来说这算不得见死不救,因为那个时机很危急,危急到如果萩原研二真要救人也不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所以即使松田阵平想到了那名警官在事发那天上午试图邀请他晚上一起去居酒屋,也没有直接给萩原研二定罪。
松田阵平清楚,从黑暗里走向光明需要极大的勇气,而来自亲近之人的污蔑很可能会把他再次推进黑暗里——曾深受污名之苦的松田阵平自然不愿意让萩原研二承受这样的委屈。
直到第二次类似的事情发生。在场的松田阵平心有所感折回去到萩原研二那一组,才让那名警官平安无事。
当晚,松田阵平捋了一下思路,发现其实之前萩原研二就或多或少表现出他对松田阵平的执着,但他近期被升任小队长之后,才开始有了宽裕的做小动作空间。
绝不愿意任由事态继续这样发展下去,松田阵平想和萩原研二就这两次事件谈一谈,却碰到后者在打电话。
他无意窥探恋人隐私,原本想转身离开,却被萩原研二的一句话给钉在了原地。
“也不会孤单……最近养了只卷毛猫,明明看着很凶但实际上很可爱,就是觊觎小宠物的人太多了,有点烦,不过慢慢清扫干净应该就没事了。总之就是过得挺好啦,姐姐你就别担心了。”
语气亲昵活泼,就像是萩原研二任何一次普通的撒娇一般,仿佛他真的只是在讨论饲养宠物的甜蜜烦恼。
如果不是松田阵平清楚“卷毛猫”“小宠物”指向的是谁。
如果他不是听出了这并非对恋人的亲昵称呼,而是确确实实对一只很合心意的小动物的喜爱赞赏。
第60章
即使夏天的日落来得要更晚一些,晚霞依旧在松田阵平的讲述中悄然来临。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深沉的蓝溶进了清浅的粉,映在卷毛青年那张优越的脸庞上,让他那原本英气而锋利的脸部线条都显得柔和起来。
诸伏景光很安静地倾听着,表情平静甚至还略带几分安抚,但他内心已经简直要叹气了。
当时因为松田阵平的请求把“猫”的路让给萩原研二的时候,诸伏景光确实带了几分赌的性质,而后续发展也证明他赌对了。虽然田纳西是彻彻底底的代号成员,但他本身对组织没什么忠诚——不然也不会一直掌握着那张sd卡的信息而不上报给组织,而对松田阵平也是真的很执着,所以他愿意顺着松田阵平的意思,慢慢从黑暗走向光亮。
却没想到,萩原研二对松田阵平的这份执着,只是对自己所有物占有欲的一种表现。
趁萩原研二打电话没留意到自己,松田阵平无声地离开了。
这其实不是松田阵平惯常的作风,他应该等着萩原研二打完电话,上前质问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就算是一往无前的警察先生,在那一瞬间都顾虑到了很多:萩原研二尚处于刚接过公安橄榄枝的阶段,这其中有他的一重原因,如果此时关系断裂会不会导致对方重新退回黑暗,会不会连累到为此付出太多的绿川唯……诸如此类,理性多虑到松田阵平都有点不敢相信这是自己。
听到这里的时候,诸伏景光没忍住打断了他的话语:“你就没考虑过自己吗?”
闻言,松田阵平笑了:“如果我不知道他真实想法的话,和他相处其实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当然,知道之后我很生气,生气到恨不得抓着他对练拳击三天三夜。”
诸伏景光:“……”那确实是很生气了。
“所以只是短时期内的相处的话,我应该可以拿起我为数不多的演技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的目标,快要达成了吧?他最近忙到恨不得影分身,爆处这边他请了几天假,刚好我也不用再时刻防着他搞事。”
那晚的电话之后,萩原研二又接了好久的电话,不知道是来自公安还是组织的,很大可能是都有,第二天一大早便请了好几天的假没去警视厅。但之前有个案件细节只有萩原研二知道,导致松田阵平不得不抽空出来找人,然后便遇到了机场信息素袭击事件。
松田阵平终于清晰地发现自己感知不到除了萩原研二之外的信息素,而后者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撒娇地对松田阵平说了句“小阵平不要生气,等我晚点好好跟你解释”。
“他很在意他和我都同为alpha这件事,所以一开始会对你有这么大的敌意,也才会对我下了药。”
诸伏景光略带惊讶地望过去。
卷毛青年察觉到目光,瞥了他一眼:“可能跟要对你使用的药剂是同一批买的吧,导致我现在只能闻到他的信息素……目前只表现出来这些。”
目前只表现出来这些。诸伏景光咀嚼着这句话,如果和当时要对自己下手的腺体破坏剂是在同一个地方买的,效用应该不会那么简单,说不定还有约束作用,譬如禁止松田阵平标记其他人。
后来萩原研二也确实回去找了松田阵平,跟他解释,但理由无非也是松田阵平能猜到的“我只是太在意小阵平了”“很担心小阵平会选择其他人”。
往常会让他下意识感到开心的话语,在那时都化为利刃向他刺来。
“因为hagi走到现在离不开你的帮助,所以我认为你有权知道这件事并且做出你的决定。”
诸伏景光眸光微动,松田阵平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他当初是怎么联系公安帮田纳西转换为线人的,现在依旧有权知道田纳西的近况并因此去联系公安。即便萩原研二在毁灭组织上的贡献很大,对其监控或者处罚却也不能落下。
这是松田阵平作为一名警察做出的判断。
卷毛青年继续说道:“他现在这个状态不适合拆弹,所以我准备在真正离开之前替他提出停职。但即使到现在,我依旧觉得他本可以成为一个很优秀的爆处警……”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
粉色的晚霞倒映在海面上,又被凫青色的眼眸摄取,像是流淌进了另一片海域。
而这片海域的深处,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海啸:“我会在你们要对付的庞然大物倒下后,离开hagi。”
把这段时间一直压在心底、无人可诉说的话倾吐出来后,卷毛警官沉默了几秒后知后觉开始感到不好意思:“啧,你今天叫我出来不会只是想问我和hagi的事情吧?”
那双原本安静看着他的澄澈猫眼弯起一个弧度:“我也算是见证了你和萩原之间关系的各个阶段,关心一下不可以吗?”
虽然诸伏景光很想调侃“当时一直劝你远离萩原你不听,现在自己主动决定离开萩原了吧”,但转念一想,就算是现在的松田阵平回到那个时候,说不定依旧会采取同样的选择。
眼看卷毛要炸毛,诸伏景光见好就收,提起正事:“我想要你帮我设计一款,可以躲过搜查后由我自行组装的、并且威力足够的炸弹,材料不限。”
松田阵平挑眉:“你让我一个拆弹警帮你一个犯罪分子设计炸弹?”
他的表情看起来凶狠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掏出银手镯拷在诸伏景光手腕上,而后者也很配合地拿起那罐被喝光的啤酒,用拿枪的姿势怼在了松田阵平的腰腹处作威胁状。
针锋相对五秒后,松田阵平率先投敌:“我明晚就能给你。”
诸伏景光把“枪”收回来,顺手塞回垃圾制造者本人手里:“还是太信任我了啊,松田。”
问都不问炸弹的用处。
“信任是相互的。”即将分别的时候,卷毛警官意有所指,“以及,如果有人让你不高兴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诸伏景光失笑:找你,然后让你和zero打一架是吗?
但心里同时又有些说不上的失落:现在的松田阵平,不会跟那时的松田阵平一般,即使他不想说,也依旧步步紧逼地让他在同期好友们敞开心扉。
身份变了,立场变了,时间和人也都变了。
微微咬紧后牙,不让自己的笑容掺上任何负面情绪,诸伏景光与松田阵平挥手告别。
我的路只能走到这里了,希望你能长久、顺遂地往前走。
*
再次来到组织基地,诸伏景光开始查询之前那栋boss带他回去了几次的宅子。
之前组织尚未如此风雨漂泊,诸伏景光完全不敢查询相关信息,等到现在乱成一锅粥了,才开始动手——万一被发现了还能甩锅给皮斯科,说是他买通了后勤组的人。
从后勤组的物资调配里没能找到蛛丝马迹,诸伏景光也没多气馁,毕竟这种等级的人物,物资不经过后勤组也很正常。但让他放弃这个重要线索却是不可能的。
想了想,诸伏景光回到自己的安全屋,用电脑绘制了那份宅子的内部结构图,加上他自己推测的可能所在的位置,一起发给了上次降谷零留给“猫”的邮箱地址,让他帮忙查找符合条件的建筑。虽然知道降谷零现在肯定忙到连休息都顾不上,却属实是没有更快的消息来源,而且这也算是间接给了降谷零情报。
在等待降谷零和松田阵平回复的时间里,诸伏景光整理自己手上已有的情报,排除掉降谷零提供的那部分,把剩下的分成两部分,大头留给宫野姐妹尤其是宫野明美,雪莉是重要的研究成员,且长期被限制人身自由,即使在组织覆灭后也不会有太糟糕的下场,而为了妹妹“主动”做任务的宫野明美显然是更需要退路的,即便后者现在应该被FBI或者公安保护着。
而还有一部分是他犹豫要不要给梅斯卡尔的。被苏格兰劝说弃暗投明的组织欧洲负责人在他们那天那通视频通话之后直接人间蒸发,没人能联系得上他,叛变的可能性极高。琴酒驻守日本大本营离不开,被派去欧洲的是贝尔摩德,看架势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原本作为前行动组成员、“同样受到信任的”苏格兰才是去找梅斯卡尔的最佳人选,可苏格兰不久前还和梅斯卡尔共事长达四个月,如今没被琴酒投进审讯室已经让很多人感慨其受信任程度之深了。
唯有苏格兰本人知道,等待他的只会更可怖。
就在他思考要怎么设置定时把这些情报以上述这些人的名义发送到降谷零的邮箱里时,降谷零本人的电话便打过来了。
距离诸伏景光把宅子内部图发过去也只不过短短四个小时……这效率是不是太高了点?
不知道是不是紧张于可能即将接触到boss住址这种等级的信息,诸伏景光的手指停留在接通键上迟迟没按下去,等到电话即将要挂断的时候才接了起来。
接通后电话里短暂地沉默了几秒。
最后还是诸伏景光先开了口:“zero是已经查到了吗?”
“‘猫’先生的图画得很详细,提供的线索也大大减少了我们筛查的工作量,但它不存在于任何官方可查询的系统内,所以会在多次核查后才能发给你。”
这句正事说完,电话里再次沉默一下,降谷零才又开口:“其实我这次打电话来,只是想——”
想什么?
被对方的话勾起了注意力的诸伏景光正等待下文,就听到降谷零停顿几秒后,突兀地说道:“没事了,我先继续为‘猫’先生继续筛查吧。”
这是降谷零和“猫”最短的一次通话。
在挂断的忙音中,降谷零最后两句话里的情感被诸伏景光清晰地捕捉到。
……他在害怕什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和降谷零的邮件回复同时抵达的,还有一个匿名寄来的迷你包裹。
包裹是寄到东京某一间平平无奇的鲜花店里,让诸伏景光去取。
在这个时间相当珍贵、风雨欲来的时候,猫眼青年原本不想理会这种不知来源的东西,但他紧接着又在邮箱里收到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串数字和催促他去取快递,落款是简笔画,画了一份生菜掉了出来的薄饼。
……居然是被传人间蒸发的梅斯卡尔。
换上熟悉的蓝色兜帽衫,诸伏景光在成功取得快递的同时,还被塞了一大捧玫瑰,店员说它也是快递的一部分。
猫眼青年里里外外检查了这捧花两遍都没发现里面藏了什么,又没能从花的数量和摆放位置上看出什么端倪,原本想随手送给街边摆摊卖花的小女孩,但最后还是不放心地把它带回了安全屋。
包裹的体积很小但是很重,竟然是一个迷你保险箱。
用邮件上的数字打开了保险箱,里面滚出一颗白色药片。
想到梅斯卡尔原本是医疗组且了解苏格兰的实验体身份,诸伏景光表情凝重地盯着这颗药丸半晌,开始折腾保险箱,在几乎要把保险箱给拆了之后,终于找到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长长一首诗,但诸伏景光很快就认出来了,这是在欧洲和梅斯卡尔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为了方便不泄密地联络,他们自创的一种暗号。
【虽然几年没接触医药相关的知识了,但姑且吃不死人(就算你是那样的体质)。在被困于牢笼之前,建议你先吃下它,或许能让我们日后还有相见的机会。】
这颗药片其貌不扬,看起来像因为多日任务来不及吃上一口新鲜蔬菜而不得已补充的维生素c,就这么静静躺在诸伏景光的手心里。
他觉得梅斯卡尔的态度实在很微妙。
上次梅斯卡尔提供给诸伏景光的情报,已经超出了苏格兰威逼利诱的部分,加上之前在欧洲合作时期看出对方比起心狠手辣的组织成员更像一个向上爬的乐子人社畜,诸伏景光才会在上次谈话的最后撺掇梅斯卡尔弃暗投明。
而从近期关于后者的风声来说,他这个撺掇大概率是成功了的。
到目前为止,梅斯卡尔对苏格兰表现出来的态度都很友好,友好到甚至能百忙之中抽空给他制作了药并且冒着暴露行踪的危险给他寄过来。
可在最关键的药物说明这件事上,梅斯卡尔又卖起了关子,并没有直言它的作用,只是担保就算是苏格兰这样的实验体吃下去不会有生命危险。
诸伏景光自知自己无法活到组织覆灭后,但至少目前还有他想要完成的事情,所以说不定梅斯卡尔的这个药片确实对他有用——这个人对苏格兰的实验体性质是比苏格兰本人还要更清楚的。
自从那天闯祸导致诸伏景光被降谷零临时标记并且好感度骤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后,1207就沉寂了,连往常偶尔会发出来的小动静和吐槽都没有了,安静得仿佛是已被关机或者休眠,只有诸伏景光偶尔担心地喊它两声,它有气无力地回应时才证明它其实还好端端地待在诸伏景光身体里。
因此在诸伏景光对着药片思考吃下去的可行性时,1207的出声让他差点把药片给扔了:“吃吧,我觉得梅斯卡尔只是听说你被波本标记了,生气才会变成谜语人。”
诸伏景光:“……”
他没松田阵平在这方面那么神经大条,上次视频通话的时候梅斯卡尔最后那句话是否真的全然是玩笑,诸伏景光隐约能感觉得出来。只不过他心里从来都只装着降谷零一人,现在连身上的咖啡味信息素都还没能褪去多少,面对其他人的时候自然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被1207这么一提醒,仔细思考了一下,诸伏景光倒是有些明白梅斯卡尔的心路历程了,于是他往那个邮箱地址里问了一句话:【提前可以吗,譬如现在。】
大概是这句话让梅斯卡尔感受到了苏格兰的态度,也不当谜语人了,回得相当迅速且简洁;【越早越好。】
以防万一,在吞下这颗药片之前,诸伏景光分别设置了给松田阵平和波本的定时邮件,以免梅斯卡尔真的不怀好意时没人能救他一把。
刚吃下的时候没什么反应,诸伏景光继续之前的整理工作,直到半个小时后,腺体部位开始发烫,原本以缓慢的速度正在消退的咖啡味信息素像是被这个温度给激发,再次蔓延全身把他包裹起来,仿佛要把他溺亡。
算不上痛苦,但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让诸伏景光如坐针毡。
直到又过了半小时,身体反应才慢慢恢复正常。
疲惫地把已经设置好的定时邮件往后推,猫眼青年理了理有些汗湿的额发,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肉眼可发现的异样。
等到他平安无事地和松田阵平见面时,便彻底把定时邮件删掉,并且决定把手上一部分情报留给梅斯卡尔。
松田阵平的效率实在是快,仅用了一天多一点的时间就把炸弹设计图给搞了出来,甚至连大部分材料都严格按照设计的量给他准备好了,除了其中两样材料他实在搞不到——如果真的搞到了那他就不是爆处警而是炸弹犯了,但苏格兰作为组织后勤组负责人,想要拿到那两样材料简直轻而易举。
当松田阵平看着他轻轻松松就掏出了那两样材料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神好像是在说“认识你那么久终于有你是犯罪分子的实感了”。
在卷毛警官被激发出掏银手铐的本能之前,诸伏景光提醒他可以开始教怎么组装炸弹了。
看着被组装好的成果,松田阵平带了几分得意地介绍它的威力:只要两个这样的炸弹,就能炸毁一栋别墅。
诸伏景光:“……”那巧了不是,他就是去炸别墅。
在反复练习,确认诸伏景光可以用最快速度把炸弹组装起来之后,松田阵平决定回去了。
还没来得及疑惑卷毛青年为何那么急匆匆回去,后者便找他拿信息素祛除剂。
“上次好像被hagi发现我出来见你了,但他反应没之前那么大。”言下之意就是最好还是别被萩原研二发现他又来找绿川唯。
想到松田阵平之前跟他说的萩原研二事迹,诸伏景光非常爽快地掏出信息素祛除剂的动作,毕竟在这个时间点还是别增加不可控因素了。
炸弹的材料和炸弹的组装方法都有了,剩下只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了:这些材料应该藏在何处?
机智的诸伏景光自然考虑到了这一点。
被降谷零临时标记的那一天,他穿着的那套衣服和后来降谷零给他准备的那套衣服,就算经过洗衣机的清洗,上面属于葡萄乌龙和咖啡的气息依旧隔着几米都能被感知到,在近期内算是无法散掉了。
诸伏景光仔仔细细地把炸弹的各个部分藏在衣服里。
感谢米花知名潮男波本,这两套衣服都有很多小装饰和口袋,加上针线的辅助,藏完材料后也算不得多突兀,如果被问了就说那是重工。
那晚被咖啡味刺激到胃痛难眠的猫眼青年,现在似乎已经能和咖啡味和平相处了——如果忽略他愈发苍白的神色的话。
之后的两天诸伏景光要不是待在组织基地,要不就是待在自己的安全屋。
皮斯科和朗姆斗争最后终于居然是落败于朗姆的手下波本,贝尔摩德带回来了梅斯卡尔的尸体结果是假的,有人发现疑似莱伊的人在东京出现,北海道的组织基地在公安的包围下全面沦陷……待在组织基地就不愁听不到这些真真假假的信息。内忧外患,人心惶惶,即使诸伏景光现在身后不是公安,也能从最近的情况推测出公安那边近日便会对组织最重要的两处地方发起总攻。
一个是规模最大的东京基地,一个则是组织真正的大本营——鸟取县。
加藤千奈祖上所在地、药企分公司的所在地,以及最重要的,降谷零那天回复“猫”的邮件里,提到一个惊喜发现:鸟取县有一栋和他所绘画的宅子一比一复刻的建筑。
而那栋建筑,就在那家药企厂内,被伪装成了出过实验事故的废弃厂房。
因为苏格兰是组织小高层里目前最安稳的一个,所以被他戳穿之后本来就很心虚的卡莎萨,眼瞧着皮斯科要倒台,连忙抱紧现任上司的大腿,旁敲侧击苏格兰是不是已经想好怎么跑路了,能不能带上他,后勤组以前有些渠道是苏格兰不知道的,现在他能把这些和他知道的皮斯科的信息都供出来。
意外得知鸟取县那家药企居然就是挂在皮斯科名下,心情颇好的苏格兰笑着夸赞这位迷途知返的下属,并且非常慷慨地表示对方可以带上后勤组在东京一半的流动资金跑路,到时会有他的人接应。
然后给了卡莎萨一个公安曾经重点关注的码头位置,并在对方离开组织基地后立马把这个地点和刚刚卡莎萨供出的消息以“猫”的身份发给了降谷零。
在那个极其短暂的电话后,降谷零和“猫”都默契地没有再通电话,而是仅依靠邮件联络。
可惜还没等他表演“得力下属惨遭公安逮捕,痛心疾首誓要夺回后勤组的一切”然后对皮斯科再落井下石一通最好把药企的资料都拿到手时,那个沉寂已久的号码终于再次发来了信息。
【回来吧。】
第62章
虽然预料到来接自己的人会是贝尔摩德,但当真见到千面魔女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诸伏景光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惊讶。
什么贝尔摩德带了梅斯卡尔的假尸体回来……这种洋葱新闻他都是当笑话听的,以梅斯卡尔的实力会在短短两三天之内就死于贝尔摩德手上?还是在他自己地盘上?
都不知道这传言是在侮辱梅斯卡尔的实力还是侮辱贝尔摩德的眼力。
但无论如何,贝尔摩德此时都不应该在这里。
看出诸伏景光的惊讶,长相艳丽的女明星唇边勾起了一抹毫无感情的笑容:“那自然是因为在你的事情面前,其他事情都要靠边呀,my……”
后面那个名词,猫眼青年没能听清,因为他已经陷入了昏迷。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个瞬间,诸伏景光很想吐槽既然都要把他迷晕,还特地发一条信息过来、让贝尔摩德出现在他面前的意义在哪里。
等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睁眼,而是闭目感受了一下自己周遭的情况:十分安静,没有他预想中的医疗器械或者其他大型仪器运作的声音,也没有第二个生物的呼吸声。身下是柔软的被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但又奢华的香气。
又等了大约半小时,还是没有变化之后,诸伏景光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间很眼熟的房间——至少在装潢上很眼熟,除了房间中央那格格不入的巨大显示屏。
观察了一圈后,诸伏景光走到书架前,翻开书架上的笔记本,不出意料地看到密密麻麻的笔记,字迹清秀,即使做了许多标识也不显凌乱。
那面巨大的显示屏在这个时候闪了闪,然后突兀地出现一个巨大的乌鸦脑袋。
这个几乎要能称之为灵异的现象并没有引起诸伏景光的丝毫惊讶,他只是把笔记本放回原位,安静地在显示屏对面的红木椅上坐下。
乌鸦脑袋被他乖巧的态度给取悦,原本艳红到危险的眼睛闪了闪,变成了华贵的翠绿色,苍老慈祥的男声从那根本没有开合的喙里传出:“乖孩子,事到如今你还能保持这样的态度实在是令我很欣慰。”
乌鸦脑袋小幅度地转了一下,似乎看向了刚刚被诸伏景光翻阅过的书架:“他是我最宠爱的一个孩子,可惜天妒英才……而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让我觉得像他的,所以我想着,如果你能留下一个孩子,他的血脉也算得到了延续。”
诸伏景光依旧保持着温顺的表情,再露出一点点诧异,可实际上他的沉默快要震耳欲聋了:比豪门招婿更古早的剧本出现了!
一边因为boss的话泛恶心,一边在担心波本会不会被捆过来跟他关在一起。虽然公安发起总攻近在眉睫,但有些事情还是作为代号成员更容易做,也需要有人在那天做内应,比起转变立场时日尚短的田纳西,定然波本才是担当最重要的位置。
无论是从公安的角度去思考,还是对降谷零行事作风的了解,诸伏景光都清楚对方目前肯定还披着那层对组织忠心耿耿又野心勃勃的波本皮,直到这张面具和组织这个庞然大物一起彻底葬送。
可还没等他在思考要怎么向波本传递消息的时候,boss的下一句话就让诸伏景光露出了毫不作伪的震惊。
“虽然气息还很不明显,但你的身体里已经孕育了一个伟大的存在。好孩子,好孩子,你和波本都是。”
连声的“好孩子”充分表现了Boss的满意,也差点让诸伏景光没控制好表情。
联系前后两句话,谁都能明白“伟大的存在”代指的是什么,更何况没人比诸伏景光更清楚之前Boss有多急于撮合和苏格兰契合度百分百的波本的。
他之前总是往组织内势力平衡的方向去猜想,从梅斯卡尔那里得知“沙弗莱”的作用之后再加上boss想控制他和波本的猜想,却是一直都没往孩子的方向去思考。毕竟他虽然已经接受了自己身为omega的第二性别,但从来都没想过孕育生命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且“伟大的存在”这样的说辞,比起假惺惺的“想为英年早逝的孩子留下血脉”说法,诸伏景光认为这个虚假的孩子如若真有来到人间的可能性,那么极大的可能是依旧沦为可悲的实验体。
是的,虚假的孩子。
即使Boss用那般欣喜满意的话语宣布着这个“喜讯”,诸伏景光也清楚自己的身体里并没有第二个生命的存在。
那晚降谷零只是给他进行了临时标记,按照1207之前生理知识小课堂上学到的内容来说,契合度越高的ao之间反而越难孕育生命,尤其是他和降谷零那高达百分百的契合度,更是只能永久标记之后才有创造生命的可能性。但与此难度成反比的是,过往例子证明,这样诞下的孩子,在各方面都将继承双亲最优秀的部分。
所以Boss会得出这样结论的缘由便也很明显了——是梅斯卡尔让苏格兰吃下的那颗白色药片。
曾经出身医疗组、比苏格兰还要更了解实验体存在和来源的梅斯卡尔,远在千里之外依旧能根据现状推测出Boss的真实意图,并且及时寄来了药物让苏格兰处于一个相对安全的境地。
诸伏景光不清楚如果不是这个药物给他的身体状况上了一层伪装,自己将会被怎样对待,可能会比现在更危险,也可能在危险中有意想不到的突破口。无论如何,既然他选择信任了梅斯卡尔,便准备继续沿着目前的剧本走下去。
显示屏黑掉之前,那乌鸦脑袋下了一句定论:“这段时间,你最重要的便是养好身体。”
诸伏景光开始了对这间房的探索。虽然心知自己此刻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但既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的他,会无聊到在仅有的空间里转悠才是最正常的事情吧。
苏格兰只是听话,无论是智力还是手段都很出色,否则也不会在这乱糟糟一片的情势中依旧让后勤组保持正常运转。
这样想着,站在书架前的诸伏景光眸光动了一下:后勤组估计又被胜者为王的朗姆再次接管了吧,希望对方会喜欢自己留下的“惊喜”。
书架上的书比起他之前在另一栋宅子里看到的样品书来说,都是经过人翻阅的,尤其是医学方面的书籍,上面的笔记相当多。
但诸伏景光只是粗略看了两排之后就越来越想皱眉:碍于上个世纪医学理论的发展程度不足,原本这些书的内容在现代人看起来就有些荒谬,偏偏笔记上更是写了一些看起来就很天方夜谭的猜想,什么细胞年轻化、利用脑电波转换记忆到更年轻的身体上……
看得人毛骨悚然。
诸伏景光又想起他曾经在油画长廊上看到的青年肖像,温和知性,完全看不出是这么疯狂的内里。不过想到他应该是Boss的儿子或者孙子,流淌着相同的血脉,倒也不足为奇了。
除了显示屏上自带的摄像头和收音器,诸伏景光还在书桌的下面发现一枚窃听器,在衣柜的间隙里发现监视器。门自然是被锁起来的,但门旁边的墙壁有些异样,很有可能是放了什么活动机关。
确认自己在监控下把能探索的都探索得差不多了,诸伏景光重新回到书架前,开始一本本翻看上面的笔记本。
如果说刚刚那些只是做了笔记的书就已经让诸伏景光感到毛骨悚然,并且意识到这些很可能就是组织人体实验的开端,那现在这些字迹端正的笔记,便算是彻底把这片深渊展露在了他的面前。
透过这些看似杂乱、实则思路清晰的实验笔记,他能看到这位活在百年前的青年是怎么用自己出色的智商和学识制造出无底深渊的:用同乡的长寿老人做实验,比较其身体上各处细胞的活性,一旦发现和普通人有差异之处则直接把该部位割下来保存以作后续实验;研究如何将垂死之人的大脑或者记忆转移到刚出生的婴儿身上,以实现永生;对比拥有怎样信息素的ao结合才能诞下最完美的孩子,这样的孩子会是最优秀的记忆承载器……
此番种种,几乎都可以和发生在加藤千奈及自己身上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也让诸伏景光真正地明白了为什么Boss需要由苏格兰和波本结合后诞下的孩子。
从这个青年所在的时间点来说,Boss是他直系长辈的话那年龄怎么也超过140岁了,比起真的是如此长寿,诸伏景光觉得对方已经“换过身体”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正是因为有成功但成功得没那么完美的先例在,对方才会更渴求一个“完美的容器”。
现在对方任由诸伏景光查看这些资料,如果不是相信苏格兰被他那套长年累月的虚伪亲情戏码给感动到当真变成乖孩子,便是……没打算让他再向外界透露出这些秘辛的机会。
到了饭点,不出他所料,在那块他认为装置了活动机关的墙壁出发出了器械活动的声音,让诸伏景光想到了早期的电梯。然后那片墙壁打开了一个小窗,支架托着一份热气腾腾的和食出现在诸伏景光的面前。
他走过去,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下支架背后的部分,果然像一个黑洞洞的迷你电梯井。取下装着食物的托盘后,支架并没有立刻消失。
诸伏景光没什么胃口,只吃掉了半份餐食。
把没吃完的部分放回支架上面,它才缩回去,那片墙壁重新恢复成一片光洁平整。
大概是吃完了犯困,猫眼青年没过多久就打着哈欠,躺在床上闭目休息。
实际上他是在对比宅子的结构图,思考哪里最有可能存放着实验资料甚至是其他实验体,又应该在什么时候行动。
以诸伏景光现在的处境来说,很可能只有一次机会,虽然松田阵平说他这个炸弹足以炸掉一个别墅,但最好还是能针对性地毁灭。
这样罪恶的、沾满无数鲜血的实验,不能暴露在阳光底下。
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
第一晚诸伏景光就趁着被子的掩盖把炸弹给组装并藏在了房间里的某个监控盲区。
而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他试着用不舒服的理由成功得以第一次离开了房间。在被带去医疗室检查的路上第一次看到这栋宅子的内部,确实跟之前那栋在东京附近的是一比一复刻的。只是这里的……姑且能称之为仆人吧,每个人都戴着一模一样的面具,并且从不开口说话,让诸伏景光很有当恐怖片主角的感觉。
就连给他做检查的医生也如此,这让诸伏景光有些遗憾,原本以为会碰到桑布加,说不定还能从对方身上找到突破口。
不过这一次离开房间倒是让他缩小了目标范围,接下来只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就可以彻底结束这一切了。
意识到这一点,坐在房间里的诸伏景光心情非常平静。
Boss大概是怕他无聊,又往房间里送了些书籍、画具和乐器,显得他仿佛真的对苏格兰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怎样的兴趣了如指掌一般。
只是无论是绘画还是音乐,都会暴露出一个人内心的真实情绪甚至想法,所以诸伏景光依旧安静地在看书。
当他看一本小说看到一半时,自上次提醒他可以吃下梅斯卡尔寄来的药片后再也没有任何动静的1207开口了。
“……只能失败了是吗?”
于是翻页的手指便停留在书页的边缘,明明它上面有着清晰的、长期使用狙击枪留下的茧子,在此时此刻却仿佛脆弱到能被锋利的纸张割伤。
来到这个世界后,陪伴诸伏景光时间最长的是1207,而他唯独对不起的,也只有1207。
“对不起。”
大概是觉得只有一句不能表现他的愧疚,诸伏景光再次重复:“对不起。”
明明和1207初遇的时候对方还那么活泼,现在被他连累到这样……而他甚至不敢问一句,如果自己失败了,1207会有怎样的下场?
因为诸伏景光太清楚,无论1207的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他的决定分毫。
他以为小系统会哭,就像上次因为它间接导致降谷零临时标记自己后骤降好感度一般,可没想到1207只是长久地沉默。
诸伏景光见1207那么久没给回应,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对方大概是后悔选定他这么一个宿主了,又心不在焉地翻过一页书后,终于听到它开口。
“虽然我之前说我是第一名,但我其实根本就没见过其他系统啦。你是第一个用平等语气和我聊天的人,不会像教科书上的坏宿主提出很多不合理的要求。你也真的很温柔,之前我在你脑海里看电影激动起来跟你聊剧情的时候,就算半夜被我吵醒也不会嫌我烦,最多威胁我第二天要给我讲一百个系统恐怖故事……”
小系统说得很慢,但声音里却没有一丝哭腔,只是细数这些时日里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在最后,它很轻声地说了一句:“我是真的不想你死呀。”
死亡。
这个词其实从未离开过诸伏景光的人生。
年幼时,便经历了父母那样惨烈的死亡,那晚的暗红色化为梦魇贯穿了他大半的人生,也仿佛就此奠定了他整个人生的基调。
等到外守一被逮捕归案,诸伏景光又以卧底搜查官的身份进入组织,从此他的手上也沾满了鲜血,无辜的、不无辜的……他已经忘记自己用手上的狙击枪收割过多少人的生命,弹壳落地,又是一朵绽开的血花,会有热爱它的人为之亢奋,也会有人曾为之夜不能寐。
在那看不见的日子里,诸伏景光又听闻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死讯,但是他甚至连出席葬礼都做不到。
这是别人的死亡。
尔后迎来了属于诸伏景光自己的死亡。
那栋废弃大楼的天台,是独属于诸伏景光的死亡。
他无法用亲友的生命安危去赌,他赌不起,因此明知身后不远处那传来的匆忙脚步声属于他那相伴十九年的幼驯染,诸伏景光依旧毅然决然地对着心脏开了枪。
然后便来到了这个世界。这是一个不够熟悉又不够陌生的世界,生活着他熟悉的人们,彼此之间却有着陌生的关系和身份。诸伏景光曾经真的以为自己能在这里活下来,但没想到最终还是……
真的没想到吗?
诸伏景光突兀地问自己:你真的没想到自己依旧会走向死亡吗?
其实不然。性格决定选择,不知道从何时起,就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观点存在了诸伏景光的意识深处:如果真的有一天,需要有一个人牺牲,那这个人只会是自己,也只能是自己。
国家、亲人、幼驯染、朋友……这些,都比“诸伏景光”重要。
在那漫长的十九年里,他的幼驯染降谷零多少察觉到这一点,于是尽可能地用自身的光芒照亮他,潜意识地用各种方式来向诸伏景光表达“hiro对zero来说真的很重要”这件事。所以在天台上开出那一枪时,诸伏景光最为愧疚的,便是降谷零。
也或许是因为这份愧疚,诸伏景光无法再用任何方式去补偿原本世界的降谷零,那无论于公于私,他都会尽力帮助这个世界的降谷零实现理想。
一开始听到1207的任务要求时,他的心底其实是窃喜的,为自己那份不曾承认的爱恋,再到后来被松田阵平揭穿心思,诸伏景光终于正视自己对降谷零的感情。可也恰好是这份正视,开启了他连绵不断的痛苦。
……其实也不只是痛苦。
在欧洲降谷零第一次为他拍照时,降谷零对“猫”说想和他一起去看长野的天空时,两个人在商场里互相买衣服折磨对方后相视大笑时,一起靠着观景台的栏杆说等下要赶回去拯救那锅牛肉汤时,降谷零给他的T恤后面用清凉贴围出一个爱心并且画了Q版头像时,两个人同时按慢了响铃时……
在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时刻里,诸伏景光确确实实能从中感受过快乐。
这就足够了。
虽然还有很多的遗憾,但至少曾经有过温暖,也足够他坦然面对死亡了。
苏格兰作为组织的核心实验体之一,既不适合活在组织覆灭之后的光明里,也会给他在意的人带来数不清的麻烦和危险。那么用他的性命去葬送这黑暗巨兽,简直是最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在良久的沉默后,对于1207这句夹杂着无数沉重情感的挽留,诸伏景光只能像一个已经失去完整语言表达能力的人,再次重复道。
“对不起。”
*
那个合适的时机出现在一个傍晚。
在这个宅子的左后方传来了一声微不可闻的枪响。这栋建筑毕竟很可能是百来年前的老建筑,隔音效果自然算不上良好,平时能得到清净全靠地面上铺的吸音地毯和绝不开口说话的仆人。
对枪声最熟悉不过的前任狙击手目光随着声响动了一下,眼里清楚地浮现出一抹困惑,但最后大概是想到自己出不去,只能再次低头看书,只是时不时放下又抬起的左手能证明他并没能沉浸于阅读。
他身上的衣物里悄然增加了什么。
外面的枪响越来越密集,甚至时不时有爆炸声响起。
在挂钟的时针指向“6”的时候,那面墙壁再次准时打开送来餐食,可与此同时诸伏景光也听到了那多日没有动静的门第一次主动从外面传来了锁舌被拧开的声响。
没有多思考一秒,诸伏景光把支架上的餐饮丢到一旁,用托盘把支架敲碎,侧身跳入这深不见底的、如同电梯井一般的空间。
那一瞬间,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栋宅子。
手、脚、背,轮流用三个支点来避免自己下坠得太快,好在这个空间足够狭窄,在脚后跟察觉到墙壁厚度的不对劲时,猫眼青年双手撑墙,腰部发力,在双脚快要失去知觉之前踢开了一面可活动的墙壁。
几个穿着白大褂、戴着一模一样面具的人齐刷刷地转头望来。
没空去在意这场景多令人头皮发麻,诸伏景光的关注点在于他们正试图转移一些叠起来装满了奇怪肉块的盒子以及一个个泡满了尸体的透明柜子,而其中一个柜子里的尸体即使脸部已经有少许变形了依旧被他一眼认出来了——是加藤千奈。
胃部传来不适,诸伏景光掏出第一个炸弹,往前扔去后立马放任自己坠落并引爆。
曾被松田阵平得意介绍的炸弹炸开,即使真正炸开的时候诸伏景光已经往下坠落了一段距离,依旧被余波冲击得胸口一阵剧痛,耳朵也嗡嗡作响,几乎要听不见声音。
这栋宅子果然不止地面上可以看到的部分,等到诸伏景光停止下落的时候,距离他那个房间少说也有接近五层楼的高度了。
现在四面包括脚下似乎都是实心墙壁,在没有热武器的情况下就算是诸伏景光也奈何不了,他还不想贸然使用自己最后一个炸弹。
就在他思考自己要不要爬上去寻找其他下来的路径时,大概是刚刚那颗炸弹引起的连环反应,摇晃中诸伏景光感觉似乎有一半的宅子夹着噼里啪啦的火在往下坍塌。
诸伏景光:“……”松田有时候还是太谦虚了一点。
缩在角落里的他躲过了这一阵倒塌,才费劲地扒开自己身上的石块和木头,并再次感慨还好这栋是老宅,否则他此时估计已经被砸得失去行动能力了。
坍塌之后,头顶的天空和脚下的房间都显露在他眼前。
诸伏景光能看到远处已经陆续有人在赶来了,虽然看不清面容,但看那衣着大概是公安的人。
时间不多了,猫眼青年一边咳嗽一边忍着喉咙里泛起的血腥味翻身下了脚下的房间。
是资料库。全部都上了锁并且用防弹玻璃保护着,诸伏景光无从翻看,也看不懂上面的起名方式,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终于发现了其中一份被命名为“沙弗莱”。
诸伏景光摩挲着手里最后一个炸弹,原本想要直接引爆,想了想,又翻身上了他刚刚所在的位置。
今天可能是下过雨,橙红色的晚霞和肉眼可见四处蔓延开来的火光连在一起,让他分不清界线。
但比起像是要燃烧起来的天际,那抹倒映在海蓝色猫眼里的浅金色才是占据了诸伏景光全部注意力的存在。
正在往这边赶来的降谷零依旧穿着波本经典套装,可脸上早已没了波本惯常的游刃有余,只剩下不可置信和惊慌——他清楚地看到了坐在资料库正上方的诸伏景光。
与此同时,宣告着一切结束的提示音在诸伏景光的脑海中响起:“组织已覆灭,降谷零好感度不满百,任务失败,即将开始数据清除!”
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淌过脸庞,诸伏景光眨了眨有些模糊的眼睛,最后一次认真地看了一眼天空和降谷零。
然后引爆炸弹,用力往资料库内部扔去。
在巨大的爆炸声响起、身体仿佛被什么操控着往火海里跌去之前,他笑着对那个被几名下属死死拉住的金发男人说道。
“再见,zero。”
第63章
“降谷先生,这份文件不是昨晚才刚给您吗?您昨晚有休息吗?”
刺猬头的公安拿着足足有巴掌厚的报告书,站在自己的上司面前,怀疑自己是不是咖啡喝多了出现幻觉。
组织覆灭后,公安并没有能得到一丝一毫的休息时间,数不清的善后工作还等着他们去做,还有和其他国家机构——主要是FBI——关于成功果实的切割问题,好在功劳确实大部分属于日本公安,且组织大本营也在日本,他们切走最大块的那份也理直气壮。
但即便如此,公安也集体加班到凌晨接近一个月了。
没办法,谁让零组有一个工作起来好像不要命的组长,不仅自己卷,也带得所有人都不得不卷。
每当有人因此试图产生怨言的时候,都会被降谷零的工作效率和强度给震撼到完全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情绪——就譬如现在的风见裕也。
这里的“昨晚”,指的是凌晨3点,而此时是风见裕也刚随便吃完早餐坐到工位上的7点15分。
全靠咖啡续命的风见裕也下意识地往上司的桌面上扫了一圈,没看到任何咖啡相关的东西,他纳闷地想:听说降谷先生的信息素是咖啡,难道这人能用自己的信息素给自己提神吗?不对,信息素又不是真的咖啡……果然是最近加班加多了都开始胡思乱想……
差点当着上司面给自己来两巴掌清醒一下的风见裕也神情恍惚地拿着被上司批阅过的报告书走回工位,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的修改意见开始汗流浃背地进行修改,完全没留意到降谷零根本没回他的话。
降谷零看向桌面上堆积如山、需要他签批或者核对的文件,已经想不起来他多久没休息了。
三天?四天?
但他不敢休息。
不是事情已经急迫到需要他不眠不休地工作,只是降谷零一旦稍稍停下来,就无法克制地想起那名黑发猫眼的青年。
没人能比他更清楚地感知到,当他不久前才意识到自己爱上苏格兰,而刚又发现苏格兰便是自己苦苦寻觅的人、是“猫”的时候,对方就在自己眼前毅然决然地跳入火海,那绵延不断的绝望。
虽然向来都不怕危险到甚至能有些“疯”,可降谷零一直都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那个傍晚,是降谷零第一次完全抛弃理智、即使面对着巨大的爆炸声和无尽的火海,克服本能也只想抓住那个人。
……他清晰地看到了,那张脸上的泪水和跌落火海时无意识向他伸出的手。
可降谷零拉不住。
那栋宅子是公安发起总攻最后的一个目的地,降谷零在那里守了一整晚,看着那里的火被扑灭,但无论是他自己下场找得灰头土脸、手上多处皮肤被余热烫伤,还是在场其他救援人员的反馈,都没能在其中找到存活的生命体。
看着一具具烧焦的尸骸被抬出来,降谷零无法自控地去想那会不会是他,但又只能祈求那不是他。
怎么会是他,怎么能是他,以他掌握的那些情报,在组织覆灭之后完全可以走在阳光下,根本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倒下。
可是……“猫”好像从来没考虑过他自己。
当降谷零收到那些来自“宫野姐妹”“梅斯卡尔”的情报时,他其实很清楚,背后真正的情报提供者是谁,就像“猫”当初把之前所有的贡献换成给田纳西的一次机会一般。
虽然降谷零之前多少察觉到一些这样的倾向,但他对“猫”的能力实在是太过信任了,从最开始接触对方开始,“猫”给他的感觉就是无私、聪慧、狡黠、温柔……几乎可以把一切美好的词语拿来形容对方,所以他就算意识到对方偏消极的态度,也只是拐着弯去劝对方。
他没想到最后的结局会是这么惨烈。
现场的简易尸检报告出得很快,几乎是每出一份都会立刻递到降谷零的手上。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有可能是。
深肤色的手指捏在洁白的报告纸上,用力到指尖发白。
有下属小心翼翼地靠近降谷零:“请问降谷先生……是在找哪位?”
金发的公安无声地张了张嘴,却忽然意识到,自己连对方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苏格兰、绿川唯、“猫”……都是他,也都不是真正的他。
“苏格兰。”沉默半晌,他只能吐露出这个或许伴随着对方时间最久的代号。
下属一愣:“就是之前降谷先生收集资料,想要策反并争取上层同意的那位代号成员吗?”
听到这个问题时,降谷零几乎要笑出来,笑自己之前的高高在上,笑自己的一无所知。苏格兰何须自己策反……只要他承认自己就是“猫”,公安的大门随时为他敞开。
可是降谷零笑不出来,他那双往常用起honeytrap时能让无数人脸红心跳的紫灰色眼眸,此时已经被爆炸后现场的恶劣环境熏得发疼。
最后一抹夕阳都沉入了海平线,可盛夏的炎热并没有褪去多少,加上未散尽的余热,在场的其他人早已满身大汗了,只有降谷零觉得寒意源源不断地从心底蔓延至全身。
等到所有的现场简易尸检报告都出来,确认有两具尸体可能和苏格兰有关,但更具体的要回去对比查找尸体的身份。加上还有不少是已经死亡一段时间的尸体,这不是一项短期内就能出结果的工作。
得不到确切的消息,就算是降谷零也只能等待。
他不愿意去相信,苏格兰真的就这样丧命于火海中,就算是自己亲眼看着他坠落、被高高跃起的火苗一瞬间吞噬,还是忍不住去想,说不定这只是多智近妖的“猫”脱身的一种方式呢?就好像那天赤井秀一和宫野明美演的那一场戏一般。
可之前“猫”的种种做法与态度,以及在坠落之前,那沿着上扬眼尾落下的泪水……种种细节也都在告诉降谷零:不是的,这个人确实不想活下去了。
他一开始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苏格兰会心存死志,直到公安上周和意大利军事安全情报局(AISI)联系上,在交换情报的时候得知梅斯卡尔在组织覆灭前一个多星期就与AISI联系上了。
降谷零几乎是瞬间就下了决定:“我要见梅斯卡尔。”
他的理由十分充分,他邮箱里还躺着“梅斯卡尔”给日本公安的情报,那么和本人沟通关于这些情报的信息再合理不过吧?
无人看得出金发公安的私心。
在那个混乱暧昧的日子,处于易感期的降谷零曾经因为梅斯卡尔而吃醋——即使当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原来那种像被柠檬汁浸泡的心情原来是吃醋——但冷静状态的降谷零,其实是能看出来苏格兰对梅斯卡尔并没有太过深厚的情谊,那么对方除了给一起长大的宫野姐妹准备情报,为什么还要特地为梅斯卡尔准备情报……
很大可能是梅斯卡尔和苏格兰达成了什么交易,或者苏格兰欠了梅斯卡尔人情。
降谷零有预感,他一直寻找不到的答案或许就在梅斯卡尔的身上。
在刚接通视频对话的时候,梅斯卡尔的表情是极其冷淡的:“不管你们拿到的是什么,都是假的,我从来没向日本公安传递任何信息——”
却在看清对面人的长相之后愣住了,过了好几秒才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谁能想到组织内炙手可热的情报专家、苏格兰的情人波本,竟然是日本公安?看这级别,应该还不低吧。”
没有理会,也可能是无法去面对来自知情人的讥讽,向来擅长用带着毒药和刀刃的话语刺向他人的金发青年没有进行任何反击,而是直入主题:“情报是苏格兰以你的名义送来的。经过初步核查,基本属实。”
梅斯卡尔瞳孔紧缩,眼睫控制不住地轻颤。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苏格兰,还活着吗?”
心跳不受控地逐渐加快,在如同擂鼓的心跳声中,降谷零几乎要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尚不清楚,我们也在全力搜寻着他的下落。所以希望你能把他相关的情况告诉我,作为交换,AISI那边我也会帮你。”
此话毫不作伪。原本降谷零便在为策反苏格兰做准备,现在把苏格兰便是之前一直为公安提供情报并且牵线了田纳西的“猫”这个消息上报,理事官也很支持继续全力搜寻苏格兰的下落,毕竟这人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组织情报库。
除此之外,降谷零其实暗地里没完全放弃在组织期间积累下的情报渠道,即使是灰色的、见不得光的方法也好,恨不得把整个鸟取县和东京都翻过来找人,也依旧没有丝毫线索。
梅斯卡尔却像是忽然情绪崩溃了一般双手捂脸,摇了摇头:“我也并不清楚苏格兰为什么这么做。”
降谷零微微闭眼叹气:“你再好好想想吧。”
结束了这个虽然时长不短、实际上却没说几句话的视频通话,降谷零明白,或许自己的死亡判定书很快就要下达了。
刚刚梅斯卡尔看似拒绝回答关于苏格兰的问题,可他举起双手时,那仿佛无措的手部动作却是在用最小的幅度给降谷零打手语:【邮件】。
苏格兰身上的秘密不适合暴露在公安和AISI的视线范围内。
意识到这一点,降谷零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梅斯卡尔的邮件来得比想象中要快,降谷零无暇去思考梅斯卡尔在AISI的处境大抵还称得上不错、公安接下来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和谈判方法和AISI打交道,直接看向正文。
第一句话便是:
【苏格兰是组织最重要的实验体。】
第64章
不过一屏的邮件,降谷零却看了一整晚。
他的手边泡着一杯葡萄乌龙,那是很久很久以前,苏格兰看他注意到安全屋里的葡萄乌龙气息时,曾经递给他的一包茶包。
彼时的波本刚查到组织高层想撮合自己和苏格兰,正是对苏格兰最为迁怒的时候。
以他的演技,依旧能保持着明面上对苏格兰的正常态度,但对于这份来自苏格兰的“小礼物”却是想转身就扔掉的。最后因为急着出任务而随手放在了一边。
幸好他没扔。
电脑屏幕因为长久未使用而暗下去,又被降谷零重新按亮。
只是在看邮件吗?
透过这些冷冰冰的文字,降谷零看到的是苏格兰同样没有温度的人生。
年幼进入组织,如同养蛊一般在鲜血中长大成为组织的一把枪,又在少年分化出第二性别的时候沦为组织的实验体,看似成为BOSS身边红人从此得到优待步步高升风光无限,实际上却只不过是一个用完就会被销毁的基因容器。
没人会关心容器是否自由、痛苦,容器就只是容器。
苏格兰的人生是冰冷的,苏格兰却是鲜活的。
他会促狭着给自己起“zero”的昵称,会特地给自己做芹菜的美食然后在自己跟莱伊吵起来时和善地拉架,会在欧洲的时候给自己发日常照片哪怕自己几乎不会回应,会温柔缱绻地告诉自己长野的天空很漂亮,会珍惜自己给他的猫咪发夹哪怕猜到里面装了窃听器和发信器……
会用那样让人心疼的表情问自己“你是清楚自己对于我来说有多重要,才这么有恃无恐的吗”。
降谷零其实是清楚的,自己在那一刻的心动。
却也更清楚地记得,当时的自己有多恨那一瞬间的心动。
那是降谷零背叛内心想要和那人结婚的誓言的证据。
可谁能想到,“猫”是苏格兰,他想要结婚的那个人……也是苏格兰。
在和加藤博之一起被皮斯科的人控制住的那个夜晚,降谷零清楚地听到了那声焦急而惊恐的“zero”,于是他躲开了那枚致命的子弹。
他蹭开自己眼罩的时间太晚,加上眼睛一下子没适应过来,只能看到非常朦胧的一个背影。
但就是这个甚至连轮廓都看不清的背影,让降谷零瞬间把他和模糊记忆里那个稚嫩的背影重合在一起。
在下一次和“猫”的通话里,降谷零很想直接问,“猫”先生明明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那么能否至少告诉我,你到底是谁,这些年来你过得怎样?
然而他是潜入组织的卧底搜查官,他习惯了对任何事都多疑谨慎,便只能挑着更明显的问题去问对方:昨晚救了我的人,是你吗?
在等待回答的短暂时间里,降谷零却觉得比过往任何生死关头还要紧张,他无法自控地想到,只要“猫”承认,那他无论如何都想冒险一次,和立场其实已经很明显的“猫”开诚布公。
但是最后“猫”否认了。
他否认救了降谷零。
想起过往对“猫”无数次的试探都以失败告终,想到刚刚明明降谷零已经明确说出他听到了那声“zero”可“猫”还是选择否认,降谷零的大脑重新冷却了下来。
在那一刻,他确实是失望的,“一起去长野看天空”这个约定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降谷零已经能从这样的趋势里察觉到或许这个约定实现的可能性很低。
降谷零承认,最开始听到“猫”提及长野的时候,自己虽然确实有被触动过,但更多的是想根据这个显然对“猫”很重要的地方去打开对方的心扉,来套取更多的组织情报和更多关于对方的真实身份。
可他终究是人类,也会有心,在几乎每天一次的通话中他感受到了“猫”其实也是竭尽全力想倾覆这个黑暗巨兽的,于是一开始只是当做借口被他反复提及的约定,慢慢进入了降谷零的心里。
他是真的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便也会因此而感到伤心失望甚至有那么一丝怨怼。
可降谷零又能时不时地感受到“猫”在很多时候表现出来的身不由己,所以他想着,不要去逼问对方,等到组织覆灭的那一天,他们总能用真正的身份去面对彼此,那个约定也总有实现的一天。
……为什么当时的态度不能再强硬一些呢?
这个遗憾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慢慢发酵,几乎要成为缠着降谷零的心魔。
为什么他没有去深思“猫”身不由己的理由?为什么他没有想到“猫”对他那么了解甚至能准确地救下他,正是因为“猫”本来就一直在他身边?
是降谷零从认识苏格兰的那一刻起,就产生了傲慢的偏见,纵使他偶尔能窥探到其下的一丝温柔,也只是高高在上地觉得对方没其他人那么无可救药、本质依旧是犯罪分子罢了。
就连降谷零在对苏格兰进行临时标记后,确认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是苏格兰,原本想着要策反苏格兰,也因为宫野明美和赤井秀一假死一事而最终暂缓了开口。
现在想来,苏格兰当然会表现得狠辣,既然他是“猫”,那便早就知道莱伊的卧底身份、也能推测那其实那是场假死的戏码,背后甚至很可能有波本的影子。
那只不过是,苏格兰因为他那可能会被组织操控的实验体身份,又一次推开援助之手的证明。
苏格兰考虑到了田纳西,考虑到了松田阵平,考虑到了降谷零,甚至考虑到了降谷零背后的公安……唯独从未考虑过他自己。
等到时针指向“4”,电脑屏幕再一次暗下去的时候,降谷零的视线才终于从屏幕上移开。他捧起手边那杯早已凉透的葡萄乌龙,茶的香气早已在这一晚里消失殆尽,可金发青年依旧缓慢但珍惜地把它喝完了。
自临时标记过后过了将近二十天,降谷零已经无法再从任何地方或者物品上捕捉到一丝属于苏格兰的葡萄乌龙气息,如同现在依旧无法确认苏格兰的生死行踪一般。
这个人仿若从未出现在降谷零的生命中。
带有咖啡因的葡萄乌龙原本该是提神的,但已经将近四天没休息的金发公安却终于在他最渴望的气息中睡着了。
*
“透,醒醒,画廊快要关门了。”
睡眼朦胧中,安室透听到有人在喊自己,是相当温柔好听的声音。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身上被贴心地披了一张薄毛毯。
猫眼青年大概是喊他有一段时间了,一直保持弯腰的姿势实在有点累人,便干脆半蹲下来,右手手肘搭在桌边,下巴则搁在手臂上,搭配他脑袋上那顶贝雷帽和两侧的猫咪发夹,比起安室透负责的新晋画家,更像一名大一新生。
安室透有些不好意思地坐起来:“抱歉,唯君,明天就是你的第一次画展,我却在这个时候睡着——”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绿川唯的动作打断了。
修长有力、非常适合拿画笔的手指虚虚搭在安室透的唇上,蓝色猫眼里透露出对他话语的不认同:“透为了准备我的画展已经有三四天没好好休息过了吧,我昨晚落下东西回来拿的时候发现还亮着灯,我就知道是你。”
不知道是因为这话里的关怀,还是因为这个过近的距离,尚且年轻但已经长袖善舞的艺术经纪人居然呆愣着没有回话。
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这个举动过于亲昵了,绿川唯连忙收手,白皙的脸上似乎比往常多了些红晕:“总之,透今晚应该好好睡一觉。”
下了这么一个定论后,猫眼青年看到了放在桌侧的一个浅蓝色便当盒,像是转移话题一般开口问道:“透这么忙还要自己带便当上班吗?”
“这个啊……也不知道是谁塞到我抽屉里的,来源不明的食物本来不想碰的,但实在是色香味俱全所以就不知不觉吃光了。”那双紫灰色的下垂眼里流露出真情实感的苦恼,却在扫过绿川唯脸上稍显不自然的表情后顿了一下,“唯君知道是谁做的便当吗?”
绿川唯不自觉地就避开了安室透的视线:“透果然很受欢迎呢……”
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了,站起身来往外走:“我先回去了,透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第二天,便当盒没有出现。
第三天,便当盒也没有出现。
……
第六天,便当盒依旧没有出现。
第七天是绿川唯的画展第一天。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画家出乎意料地因其画里浓烈的情感吸引了不少青年前来观展,后来甚至来了些专业人士。
策划这一切、本应该得意于画展成功的安室透,却没有把心思放到这上面,而是忍不住望向二楼阳台的地方——绿川唯此时应该在那对着不远处的湖泊写生。
安室透能年纪轻轻就获得现在的成就,除了过硬的业务能力,还因为他出色的双商。
结合一周前绿川唯的表现和这周消失的便当,他如果到现在还没发现对方的心思,那就白和对方相处那么久了。
午休时间,安室透终于能从和美术评论家的应酬中抽出身来,第一时间便是走上楼梯准备找绿川唯,却在中间平台遇到了拿着画具和一个小包走下来的绿川唯。
并不像是临时有事,更像是要彻底离开这里……离开安室透。
虽然安室透尚未理清楚自己对绿川唯是什么样的感情,心底却真切地产生了慌乱,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让眼前的人离开自己。
于是原本长袖善舞的金发青年竟然脱口而出:“不愿意给我做便当了吗,唯君?”
那双海蓝色的猫眼里再没有了之前的无措、羞涩、紧张,只剩下了平静但深刻的悲伤。
“不是你一次又一次地忽略我的心意吗……zero。”
降谷零睁开了双眼。
天色依旧暗沉不见光亮。
第65章
【谢啦,金发大老师。】
这是手机上来自“卷毛混蛋”的一封短信。
降谷零回了一句:【他找你找得快要疯了,建议你躲严实一点。】
对面的手速显然极快,降谷零这条信息发过去不过几秒就又收到了新信息:【放心吧。】
按熄手机屏幕,降谷零又想起萩原研二这些时日来的所作所为。
在苏格兰消失在火海后第三天,萩原研二忽然找上他,质问他是不是把松田阵平藏去哪里了。
彼时的降谷零正在堆积如山的工作间隙争分夺秒寻找苏格兰的下落,没有精力去思考田纳西是怎么准确找到自己的——在这个时间点里,波本的真实身份暴露在田纳西这个为组织覆灭做出大贡献的公安线人面前实在算不上什么要紧事——但骤然听到这个消息,也让三天三夜没合眼的降谷零在那一瞬间露出丝毫不作伪的惊讶。
他真的不知道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前者“消失”了。
这两人的事情,降谷零知道一些但并不完全清楚,他和松田阵平之间虽然关系确实不错也互相信任,但绝对不是那种可以分享彼此心事的朋友类型,于是只在最开始察觉到对方竟然莫名其妙和田纳西纠缠在一起之后劝阻过对方。
理所当然地没有成功。
在那之后降谷零也特意问过几次松田阵平,得到的结论都是他和萩原研二关系越来越好。
后来萩原研二甚至直接成为了公安的新线人,并且给出了摧毁组织最强有力的证据之一sd卡,金发公安就没再多关注他们的恋情了,毕竟那个时候已经是总攻前夕了,只是跟松田阵平叮嘱过这人危险系数很高,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及时找他。
当时得知“猫”要求的“鱼竿”居然是给田纳西之后,降谷零想知道“猫”和田纳西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他无法从“猫”在嘴里得到答案,便暗示萩原研二的联络人从对方口里挖出这个信息。但无果,论长袖善舞萩原研二并不输降谷零,联络人不但没能从萩原研二口中得到任何有关“猫”的信息,甚至在那之后更配合萩原研二的工作了。
其实很多事情,现在看来都是有迹可循的,譬如松田阵平和苏格兰关系还不错,那么直觉敏锐到犯规的松田阵平会接近被他擅自盖上“好人”标签的苏格兰,对苏格兰表露出想把田纳西从组织里拉出来的意思——松田阵平那家伙指不定还以为降谷零和苏格兰是货真价实的一对,降谷零会帮助苏格兰——然后考虑了所有人、唯独排除了自己的苏格兰,便会把自己的后路让给田纳西。
加上这期间还出现了田纳西差点被警视厅那边调过来的联络人背叛的事情,萩原研二算是欠下了苏格兰两次很重的人情,即使当真摸着松田阵平这根线找出背后为他和公安牵线的人其实是苏格兰,也会保守住这个秘密。
……好像到头来,只有降谷零一人,依旧固执地保留着最开始对苏格兰的偏见,根本没考虑过对方就是“猫”的可能性。
萩原研二向来擅长察言观色,见降谷零这个反应后也明白对方根本不知道松田阵平的去向,冷着脸二话不说就离开了。
回到警察厅的降谷零立马调取了萩原研二在公安处的资料,却没看出什么异常。覆灭组织的过程中对方的举动说不上言听计从却也能算得上配合,虽然因为这人过往在组织里的丰功伟绩,需要经历漫长的观察期并且上交组织时期用于犯罪的各类工具和渠道等来进行约束。但至少在公安的报告里,没有发现什么太出格的异常。
那么按理说尚处于热恋期的松田阵平,为什么会忽然从萩原研二身边消失?
正当他准备联系松田阵平的时候,后者先打电话过来了:“可以帮我做个假身份吗?”
根据卷毛警官的叙述,降谷零终于得以大致拼全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之间的故事。
想到刚刚萩原研二离开前的冰冷表情,降谷零皱眉问道:“比起你离开东京然后用假身份在神奈川继续拆弹,直接上报这件事并且让萩原离开爆处警岗位显然更合适,你到底在想什么?”
“根据我目前的观察,hagi会做出那些事都是因为我,剔除掉我这个影响因素,hagi依旧是个能力优秀的爆处警。”松田阵平顿了顿,语气愈发严肃,“当然,这只是我单方面的看法,既然我把这件事告诉给你,那么之后hagi会被如何评估并采取行动我都不会有任何意见,毕竟爆处警是一个需要高度为他人生命负责的岗位。”
降谷零思索了一下,回答道:“我明白了。”
这次轮到松田阵平沉默半晌才又继续说道:“关于他的事情,以后也不用再告诉我了。”
在那之后,公安延长了萩原研二的观察期,这让正在寻找松田阵平的萩原研二相当焦躁。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因此再次去触碰那些违法手段,就算是用最质朴的手段也要把松田阵平找出来。
这让降谷零颇为意外,一方面有些明白松田阵平为什么说萩原研二可以继续当爆处警,一方面又困惑:萩原研二对松田阵平的感情,真的只是松田阵平认为的那般是对“宠物”的执着和占有吗?
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过久,因为降谷零想到自己和苏格兰之间的事情,便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别人的感情了。
为松田阵平制造假身份并且根据对方要求委派到神奈川县警的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这不涉及到公安原则问题,加上也有萩原研二作为理由,全程操作下来竟是没遇到任何阻碍。
在拿到松田阵平,现在已经“改名”为神奈慎平的调任书的同时,降谷零得知萩原研二也开始被允许重新回到爆处班工作——松田阵平离开了,需要萩原研二回去扛起重任。
而萩原研二也急于回去爆处班,据闻他是这么说的:“只要我还在这个岗位上,我就总有一天还能见到小阵平。”
降谷零:“……”该说不说萩原研二对松田阵平其实也是很了解。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事情在降谷零这里算是告一段落,他继续着手处理组织的后续事情和寻找苏格兰的踪迹。
自那天从梅斯卡尔那里得知苏格兰是实验体后,降谷零就开始着重关注组织遗留下来的材料。
根据鸟取县那栋宅子的现场痕迹来看,苏格兰在坠入火海之前是把部分已经丧失生命体征的实验体和储存了大量实验研究数据的房间一起炸毁了。
连同他自己在内,苏格兰决心要在黎明前把大部分会考验人性的、留有黑暗痕迹的存在统统湮灭在那一场大火里,焚烧殆尽。
可大部分被烧毁了,还是有少量依旧在研究的资料存放在研究组那边。组织被攻破的那一天雪莉原本想冒死毁掉她手上的所有资料,但是因为消息延后导致被零组的人抢先拦下。
降谷零在看过雪莉的研究内容后选择不上报,并且根据苏格兰的意思启用了他为雪莉留下的情报。原本强行让自己保持冷静冷漠的栗色短发少女在得知苏格兰的事情之后,无声地红了眼眶。
宫野明美前段时间一直被FBI保护在美国,近日也准备回日本和妹妹团聚,有FBI的佐证和苏格兰的情报在,她应该不会过得很艰难。
更别提被苏格兰给予最多帮助的降谷零了,原本就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如今几乎是摧枯拉朽地覆灭组织之后,他又成为了摘取最多果实的第一功臣,从此前途无量,走到权力核心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好像所有苏格兰在意的人,在他离开后都可以过得不错。
可是苏格兰呢,你在哪里?
当天在鸟取旧宅里的详细尸检报告已经全部出了,有相当一部分死者是鸟取县之前的失踪人口,有些年代久远到甚至找不到对应的人。
但对于降谷零来说,最重要的信息是,无法确认死者身份的那些尸体中,没有能和苏格兰对得上的。
如果是之前的降谷零,面对这样的结果,本能反应便是去怀疑之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苏格兰的精心策划,包括和降谷零之间的感情。
现在的他却宁愿这当真是苏格兰策划的一场假死脱身……因为降谷零已然清楚,会自毁式奉献的苏格兰,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降谷零几乎想要自私地指责苏格兰:你那么痛苦地离开,为什么会认为被你抛下的人就能得到幸福?
可唯独他说不出这句话——苏格兰最大的痛苦来源之一,便是降谷零。
他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既然留在公安已经无法再获得更多关于苏格兰的信息,那他便亲自去其他地方寻找。
“风见,我这两天要去其他地方,有急事打电话给我。”
正在埋头苦干的刺猬头公安呆愣地抬起头:降谷先生确实把手头上最要紧的文件都处理好了,这两天按理说也确实是周末,但当一个卷王主动提出离开还是会让人很恍惚的……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金发青年早已不见了踪影。
我能在长野的天空下寻找到你的踪迹吗,苏格兰?
第66章
为了更方便地在长野活动,降谷零选择从东京开车过去。
在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后,他抵达了长野的某处森林外沿。
一下车就感受到了比东京要凉爽得多的温度,是“猫”口中不折不扣的避暑胜地。
他没急着走进这片郁郁葱葱的森林里,而是靠在车门旁,安静地望着前方的天空。
这片森林是“猫”鼎力推荐给降谷零的,说特别适合zero这等工作狂,过来“充电”两小时,能回东京再战两个月,把当时的降谷零逗笑了,说“猫”先生这宣传语要违反广告法了啊。
确实很漂亮啊,这里的天空。
是非常清透的浅蓝色,即使偶尔有一丝白云,也无损它的澄澈明亮,反倒更添了几分温柔。
就好像那个人一般。
可是天空亘古不变,那个人温柔诙谐的声音如今却只能存在于降谷零的记忆里。
他拿出手机,找到小半年前苏格兰在欧洲期间发给他的那些照片。
当时的降谷零尚不知道苏格兰即将要接手后勤组,对苏格兰连利用的心思都没多少,面对那人锲而不舍发来的日常照片,除了一开始怀疑对方别有用心或者要传递什么重要信息,之后鲜有回复,只是粗略看一眼便放在一边不管了。
谁能想到,如今的降谷零对这些照片熟悉得连其上的光影位置都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中。
他现在看的照片上,一支洁白如雪的玉兰盛开在湛蓝天空下。
干净美好得让降谷零下意识想扬起唇角,却又在看到当时的自己并没有对这张照片给予任何回复后而抿紧嘴唇。
除了苏格兰对他的感情让对方不愿断掉和自己的联系以外,苏格兰大概还是有着希望把一切美好事物分享给他、希望他开心的原因在里面吧。
就跟“猫”会跟他推荐长野的天空一般,苏格兰知晓降谷零的身份,也能设身处地考虑到他从光明来到黑暗中会感到多么不舒服。
——既然这里的人和事都不能让你有一丝开心的话,那至少希望能用大自然治愈一下你疲惫的身心吧,zero。
可比起我,处于黑暗里更久、更深的人明明是你啊,苏格兰。
又过了一段时间,眼看再不进去森林,天色暗下来就不方便在内行走,降谷零终于迈步走进这片森林里。
高大的树木挺直地生长着,密度处于一个让人很舒适的程度,既不会稀疏到让人怀疑这里的生态,也不至于密集到让人看不清头顶的天空。
天蓝色包容着生机勃勃的绿,是长野夏天非常独特的一道景观。
远处有孩童玩耍奔跑的声音传来,不显吵闹,反倒有一分别样的静谧。
降谷零走得很慢,他确实是“猫”口中的工作狂,虽然不是朗姆和黑田理事官那般的急性子,却也向来追求效率,像这般漫无目的地走在森林里,在他印象里几乎是没有。
他说要来长野找苏格兰的线索,其实并没有什么头绪。降谷零只是很固执、很不讲理地认为,既然苏格兰这么喜欢这个地方,那么只要他来长野的次数足够多,总有一天会遇到苏格兰。
等到那个时候,他想笑着对苏格兰说:“这里的天空确实很蓝。以及,欢迎你回来,‘猫’先生。”
大约走了将近一个小时,降谷零发现了一小片喜林草。蓝白色的花在这片森林中算不上起眼,也没有长野的县花龙胆花那般蓝得纯粹深邃,只是很安静地盛开在这片无人之处。
金发青年干脆就近往后靠在粗糙的树干上,盯着那一小片随风微微摆动的喜林草。
这里的气息很干净幽深,和苏格兰身上的葡萄乌龙气息能称得上重合的部分大抵只有同样的清爽,却因为是对方所推荐的,和这一小片喜林草,便依旧会让降谷零想到苏格兰。
他已经寻找不到那样的葡萄乌龙气息了。
苏格兰给的茶包,降谷零后来想去购入的时候发现那家品牌恰好在半年前因为原材料不再种植而停产这个口味。不信邪的降谷零找遍了所有销售渠道,都被告知这个品牌本就小众,他们为数不多的囤货早已售空。
金发青年不敢去尝试其他品牌的葡萄乌龙是否能如此还原苏格兰的气息,因为他害怕那些杂乱的味道会慢慢侵蚀掉他对那清爽甘甜气息的记忆。
明明他应该是记得最清楚的,在混乱暧昧的那天,对他来说铺天盖地的葡萄乌龙气息,来源于他一开始推开最终又吻上去的猫眼青年。
直到现在,降谷零依旧分不清,他那时对苏格兰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
如果不爱,就算有再多的利用,降谷零也不会在那双猫眼带着水雾望向他的时候,在满心的酸涩里吻下去。
可他同时又是恨的,比起恨苏格兰,他更恨自己。明明已经知道“猫”便是自己一直遍寻不到的那个人,却爱上了组织的代号成员,这背叛了那么多年来他对自己的誓言。
降谷零微微阖眼,他不愿意回想起那句话,可大脑的记忆却忠实地、无可转圜地把那句话砸下来,砸得他心底发疼:“如果当时,我能再狠心一些。”
半年前为苏格兰注射那个非法药剂之前,他其实查过以往受害者的后续情况,确认这个药物确实如那个药贩子所言,虽然会毁坏腺体,但是疼痛感并不会让人生不如死、造成的伤害也远没到丧命的程度,如果好好疗养,除了腺体被废,其他方面和常人无异。
降谷零只是不想让苏格兰影响他的卧底任务,没有真的想让苏格兰丧命,所以他某次设法和苏格兰一起出任务后,借着苏格兰对他的不防备,设计让对方昏迷过去并注射药剂。
可不知道为何,药剂才注射到一半,降谷零就发现苏格兰在昏迷中开始发抖,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起来。他快速思索了一下,还是没有继续注射下去,而是叫醒了苏格兰,扶对方回安全屋休息。
原以为是药剂对苏格兰的效用比其他人要来得更强烈,却没想到再见面的时候,苏格兰竟跟没事人一样,那葡萄乌龙的气息就算贴了阻隔贴也依旧因为那百分百的契合度而显得张牙舞爪。
虽然感到恼怒,降谷零却因为担心被苏格兰发现端倪,没有再试图注射药剂。没多久苏格兰便去了欧洲,更是暂时不需要考虑这个契合度的问题了。
就是这份曾经埋藏在心底的恼怒,在咖啡和葡萄乌龙两道气息融合的那一瞬间,被降谷零爱恨混杂的浓烈情感激发出来,化为利刃刺向了那无辜的猫眼青年。
降谷零甚至不敢去想,当时的苏格兰听到之后,有着怎样的感受,才会在第二天下意识地避开了自己最简单的肢体触碰;又经历过怎样的心路历程,才能做到在第二天依旧笑着说要与他“貌合神离”。
天色就在他的回忆中逐渐暗下来,在彻底暗到看不清路之前,降谷零才离开了森林。
他此次行程没有特殊的目的地,便干脆就近订了一家住宿,老板听闻他是根据朋友推荐特地来看的森林,给他安排了最能感受到森林风光的一间房。
“对了,如果您还没吃晚饭的话,可以来尝尝我们家的信州荞麦面!”
闻言,降谷零想起了苏格兰在欧洲用“猫”的身份跟他打电话时,提及他正在做信州荞麦面。
彼时为了拉近和“猫”的关系,而根据“长野”这个关键词做了诸多功课的降谷零当即说出了信州荞麦面的做法,当即惹来了“猫”的笑声,还故作生气说对方是在嘲笑他只会说不会做。
在组织覆灭前,他确实不会做。
在组织覆灭后,虽然尝试着自己做了几次,降谷零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出那个口味,因为能判断这一点的人已经不在了。
这家住宿的荞麦面在另一边的门口,有着传统的蓝色门帘,门帘的下沿却画着一只草莓熊,是长野县的吉祥物。
进去后发现店里人不算多,降谷零因为是住客的缘故被安排在了靠窗的好位置,还赠送了每日限量的特制溏心蛋。
招牌套餐没多久便被端了上来,分量十足的荞麦面旁边是酱油汤和核桃蘸酱。
面条劲道爽口、很适合这样的夏天,荞麦香浓郁,是在东京难以吃到的本地风味。
降谷零虽然自认是地道的日本人,但他饮食口味却偏辣,这样清淡的饮食严格来说不算在他最喜好的那档,可他仍然很认真地分别用两个口味的蘸酱来品尝这份荞麦面。
他想一点点去感受,苏格兰喜欢的地方、喜欢的饮食。
……如果当时能问问“猫”,他给自己做的蘸酱是什么口味的就好了。
夜色降临,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多是结伴而来,欢笑打闹甚至劝酒的声音包围着孤身一人的金发青年。
就在他即将吃完最后几口荞麦面的时候,听到又有新客人的脚步声踏入店内,尔后是老板带着歉意的声音:“抱歉店内坐满了……啊,是诸伏先生,您不介意的话,在这张椅子上等等吧。”
“不用了,我——”那道儒雅的男声没说完,倒是朝着降谷零的方向稍稍走了两步。
降谷零原以为这人是看出自己即将吃完离开,想在自己的位置入座,便没有抬头,而是低头吃下了筷子上最后一口荞麦面。
正当他准备抬头表示自己已经食用完毕的时候,便听到了一声让自己瞳孔紧缩的称呼。
“zero?”
第67章
那声句尾语气上扬的“zero”如同平地惊雷般在降谷零大脑里炸开。
当过多年卧底的金发青年依旧看似平静地把最后一口荞麦面咽下,才抬头望去。
眼前是一名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男性,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胸口处别着一枚金中带银的律师徽章,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颇有重量的公文包,手腕处的袖子被轻微挽起来,露出一支腕表。
是一名颇有资质、甚至说不定名声不小的律师,时间观念很强。从刚刚和店家的对话来看,是这家店的熟客,大概率是本地人,家教良好,不喜欢打扰到别人。
本能地分析出以上这些信息,降谷零认为自己此刻应该先搞清楚对方是怎么知道这个称呼的,但事实上他现在只能非常失态地盯住那双眼尾上扬弧度和苏格兰极其相似的眼睛。
对方大概是没想到他这个反应,原本还略带试探和不确定的表情也瞬间变了,走过来询问:“我可以坐下吗?”
降谷零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声地点头。
放好公文包,对跟上来的店家点了一份天妇罗荞麦面套餐,男子这才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自我介绍道:“诸伏高明,是一名律师。”
降谷零看了一下名片,出乎意料地不是大型事务所的金牌律师,而是独立律师。
原本该是能言善辩的律师罕见地犹豫了几秒,方才接着说出第二句话:“多年未见,降谷君。”
即使心里已有预期对方大概率是认识自己的,但被这位他印象中还是初次见面的诸伏高明直接喊出了真正的名字,降谷零心底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长野本地人、和苏格兰有着相似的容貌、知道自己的真名……诸伏高明很有可能是苏格兰的亲人,按照这个年龄来说应该是哥哥。
原来,自己曾经来过长野吗?
降谷零在8岁那年曾从山上坠落,头部受到撞击加上被某种精神药物的原材料所影响,导致他失去了近一年的记忆,在医院里住了大半年才被允许出院。
期间有警察和一些人来找过小降谷零,都因为他记忆丢失和极差的身体状态无功而返。
诸伏高明大抵也是其中的一员。
这些年来,降谷零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但都短暂而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个幼小的背影朝着远离自己的方向跑去。
降谷零不知道自己和对方之间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对方要离开自己,但他能感受到到那个同龄的孩子对于自己来说很重要。
他们应该关系很好,还有一些更复杂的情感譬如愧疚、恐慌、自责、难过……这些都是失去记忆的降谷零所不能理解的。
他想不起来,却不耽误那团浓郁的感情一直存在于他的胸腔里,并未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散。之前一直把国家和理想放在第一位置的金发青年,没有想过和他人恋爱,只想找到记忆里的那道身影,和对方一起步入婚姻。
或许,这些年里得不出的答案,此刻就在自己的眼前。
“诸伏先生,请问您认识我吗?”
听到这句话,诸伏高明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失望,那是属于希望落空后的痛苦:“原来降谷君还是没想起来吗?”
这位显然拥有良好教养的男性似乎为自己打扰到降谷零的冒昧感到抱歉,但又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驱使着他继续说下去:“上一次见到降谷君已经是七年前了。”
“七年前?”降谷零没有在记忆里找到任何相关信息,诸伏高明的长相和气质都绝非泯于众人的类型,如果他打过交道,以他的记性不会忘记。
诸伏高明微微点头:“七年前我某次到东京办案的时候,曾遇到过降谷君,但我当时喊‘zero’并没有得到任何反应,我确信以当时的距离,降谷君完全能听到我的那句话。”
降谷零的眸光微动。诸伏高明的意思是,过去他曾数次以此方式来试探降谷零是否对“zero”这个称呼有反应,但都无果,直到现在。
可怎么会……金发青年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zero”这个昵称不是来源于他的化名安室透吗?
虽然降谷零曾经也想过苏格兰是否记得他们年幼时相识,不然“zero”和他的真名联系的紧密程度实在很难解释,可从“猫”的讲述中实在看不出这一点,在向降谷零推荐长野时候的口吻,也完全是向一个没来过长野的人的口吻来介绍的。
所以降谷零认为苏格兰大抵也是跟自己一般,因为某种外力原因或者只是单纯的因为时代久远忘掉了他们年幼相识的记忆。
太多的谜团出现在他的身边,他很想连珠炮一般地把它们一股脑砸向诸伏高明,但他直到现在都不得不小心谨慎。
苏格兰消失这件事说起来可大可小,端看会不会被有心人利用,公安那边有降谷零在,基本上掀不起什么风波,但难保会有组织漏网之鱼如贝尔摩德对苏格兰怀恨在心,易容成与苏格兰样貌相似的人来试探苏格兰是否还活着。
所以即便降谷零很想拿出手机相册里仅有的两张苏格兰照片,问诸伏高明你是不是在找他,因为这样的顾虑而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可诸伏高明真的是个很聪明的人,见到降谷零的沉默,结合自己那么多年找不到人的猜测,选择先主动一步消除对方的顾虑。
一张泛黄的、但显然被保存得很好的照片被诸伏高明从钱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垫着手帕放到桌面上推到降谷零的面前:“这是我的弟弟,诸伏景光。”
已经上了年头的照片上,是一个笑得灿烂的男孩,他那双如同猫崽一般圆溜溜的眼睛微微弯起。是能让每个看到照片的人都不禁心软的笑容。
MorofushiHiromitsu。
这个孩子身上有着柔和的光。
在心底不自觉地不断默念着这个名字,降谷零忽然呢喃道:“hiro。”
抬眼看到诸伏高明怔愣的表情,降谷零压下鼻子泛起的酸意,再次强调了这个昵称:“hiro,我以前是这样叫他的吗?”
“嗯。”
得到肯定的答案,作为回报,降谷零从手机相册里调出一张照片,然后递给了诸伏高明:“您的弟弟,是这位,对吗?”
手机屏幕上,穿着冰川蓝T恤的猫眼青年回头望向镜头,热烈的日光透过紫粉色的三角梅花瓣的间隙落在了他的眉眼上,如同盛夏里的一枚细小雪花。
从未见过弟弟长大后模样的诸伏高明,长久地凝视着这张照片。
他嘴唇翕动着,大抵是想欣慰于自己的弟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依旧能活到这个年纪,又因为敏锐地察觉到降谷零话语背后不同寻常的意思而终究不能露出笑容。
良久之后,在把手机还给降谷零时,诸伏高明的第一个问题便是:“景光还活着吗?”
这个简单的问题却让降谷零哑口无言。
在诸伏高明因为久久没听到回答而双眼黯淡下来之前,降谷零终于开口了:“……还不清楚,但生存下来的可能性不小。
Hiro的事情因为某些原因,不方便向无关人士透露太多。我们正在全力搜寻他的下落,这也正是我出现在长野的原因。”
他把自己的公安证件展示给诸伏高明:“请告诉我,我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吧。”
天妇罗和荞麦面被端了上来,隔着食物的热气,诸伏高明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这是公安查案的需要?”
“不,这是我降谷零的私人请求。”
之后是诸伏高明无声的进食。
这里毕竟是人来人往的荞麦面店,不适合深入谈这件事。
金发青年撑着下巴望向窗外。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挂在树梢上,仿佛这片森林下一秒就会烧起来,有种惨烈的美感。
他此时是紧张的,不仅是对于那段即将到来而他几乎全然不记得的往事,也是对于诸伏高明这个人。
从对方只能掏出苏格兰、现在应该说是诸伏景光年幼的照片这一点来看,诸伏景光应该便是那个年纪与家人分开,这十几年来都杳无音讯。
而从诸伏高明对照片的呵护程度,以及七年前用“zero”这个称呼来试探降谷零是否有诸伏景光的线索来看,这些年来诸伏家是从未放弃过寻找诸伏景光的踪迹。
原本该是被家人呵护爱惜着长大的诸伏景光,在这半年来,一直被降谷零深深伤害着。
他很想自私地向诸伏高明道出自己对诸伏景光做过的错事,被打被骂都好,或许多少能减轻他心里的负罪感,但降谷零做不出这种事。
苏格兰的事情目前尚不能被非警察的诸伏高明知道太多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降谷零已经伤害诸伏景光够深了,诸伏景光想必也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哥哥知道他曾经受过那么多的伤害。
诸伏景光就是这样的人,受伤了会藏起伤口然后笑着对亲近之人说自己完全没事。是和降谷零完全相反的类型。
降谷零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对苏格兰动心的了。
说不定,便是第一次苏格兰拉着他的衣服,主动提出要为他包扎伤口的那一刻吧。
离开荞麦面店,降谷零和诸伏高明沿着森林的外围慢慢走着,那段带着夏日蝉鸣和血腥味的往事正式在降谷零眼前展开。
第68章
刚上小学的诸伏景光,在第一个暑假到来的时候,央求父母带他去东京玩。
当时他们的父亲有个学生要带,原本想拒绝的,结果向来懂事的诸伏景光,那一次不知为何那么执拗,撒娇卖萌假哭……总之用上了各种方法都一定要到东京去。
父母对乖巧又可爱的小儿子心软,很快便败下阵来,一家四口出发去了东京。
然后他们在诸伏景光指定要游玩的地方遇到了和诸伏景光同龄的降谷零。
两个小孩很快就玩到了一起,感情在短短几天内已经好到形影不离的地步,甚至给彼此起了zero和hiro这样对称性极强的专属昵称。
诸伏夫妇为了小儿子的友谊,推迟了一个月回长野。诸伏高明对此也没异议,趁此机会在东京开开眼界,还被父母带去观摩了各种职业的日常,萌生了想要当律师的想法。
等到暑假结束的时候,诸伏景光和降谷零都对彼此相当依依不舍——从诸伏高明的角度来看,大概是降谷零更不愿意离开自家弟弟。两个小孩便约定着等到下一次长假再一起玩。
于是两个孩子就开始了每逢假期要不就是你来长野要不就是我去东京的生活。八岁那年的暑假,便是降谷零来长野找诸伏景光——这里比起东京来说显然更适合避暑。
变故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夏天下午。
金发小孩兴冲冲拉着猫眼小孩说他发现了一片很漂亮的花海,还没人发现那块地方,希望他最重要的朋友hiro能和他一起分享这块秘密基地——降谷零可是听说了,hiro在认识他之前还有个叫山村操的小伙伴,他们甚至还有一处秘密基地。
天生好胜心极强的降谷零第一次听闻此事后顿生危机感,生怕自己最好的朋友被夺走,便多次跟诸伏景光提及他也要精挑细选一个专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基地。
这片花海便是年幼的降谷零觉得最合适的地方。
诸伏景光询问地看向自己的父母和哥哥,因为他们刚刚从清凉的溪水里抱回来一个大西瓜,正准备切开来分享,如果他们离开的时间长了,担心家里人都等他们,西瓜可能就没有刚拿出来的时候那么好吃了。
诸伏夫妇笑着看向幼子和他的朋友,表示不差这一点时间,与其心心念念秘密基地导致无法好好品尝西瓜,不如先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捡一些漂亮的花回来,他们再一起享受这个凉爽的夏天。
于是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便手牵手离开了。
原本以为两个小孩大概半小时、最多一个小时就能回来,毕竟降谷零说过那个地方不算远。可直到快两个小时,依旧没看到孩子们的踪影。
无法再安心等下去,诸伏夫妇和诸伏高明以及几个热心的邻居,开始对附近的森林开始地毯式搜寻。
他们没找到诸伏景光,却找到了掉落在山谷处浑身是伤、生命垂危的降谷零。
连忙把降谷零送医后,他们报了警,可警察依旧无法找到诸伏景光的踪迹,这片森林附近没有监控,地上的痕迹大概也被处理过了,没发现什么可疑的脚印。
原本这件事准备以人贩子拐走诸伏景光定性,但被送往医院的降谷零被检查发现摄入违禁精神类药物,身上也残留了一两片原材料的花瓣。
顺着这个证据,警察在降谷零掉落的山谷附近搜寻,终于在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找到一片疑似种植过违禁植物的空地,但上面的植物已经被移走,线索也断在了这里。
唯一能追查下去的线索竟然只剩下了降谷零。可降谷零受伤过重,抢救成功后昏迷了将近一个月才清醒过来。
好不容易等降谷零恢复到可以勉强接待外人的时候,诸伏家过来探望他,却发现降谷零不认识他们了,并伴随着不时剧烈头痛头晕的后遗症。
他们被告知,降谷零被那些植物影响到神经系统,小孩子的大脑本就尚未发育完全,只是丢失部分记忆或者记忆紊乱已经算是万幸了。
诸伏家失去幼子的线索心急如焚,却在发现降谷零听到关于那天的问话会加重病情后,也不忍心再逼迫那么小的孩子回想那很可能再也找不回来的记忆。
为了更好地治疗降谷零,在他身体可以承担转院的颠簸后,从长野的医院转到了医疗水平更发达的东京医院。
直到降谷零康复出院,诸伏家和警察都没有从他那里获得任何线索——降谷零已经忘记了那天,忘记了在长野的一切。
他忘记了诸伏景光。
在此后多年里,诸伏家都没有停止过寻找诸伏景光。但他们从那违禁植物上隐约能猜测到,就算诸伏景光尚且存活,处境可能也不太好、极大概率被非法组织监控囚禁着。
所以甚至不敢张贴寻人启事。
诸伏高明除了寻找弟弟,其余时间全部砸在了学业上,比同龄人更早、更优秀地毕业。他没有接下日本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型律师事务所的橄榄枝,而是选择成为独立律师。
他不想被事务所所束缚,而是自己选择合适的案源——诸伏高明想在工作中走遍全国,日本面积算不得大,或许终有一天能在某处地方能找到弟弟的线索。
但长野毕竟是诸伏景光出生并度过童年的地方,是他的家,所以诸伏高明时不时也会回长野,以防万一弟弟自己回来了却找不到家。
谁知道没等到弟弟,却等到了弟弟的童年玩伴降谷零。
结束了对这段往事的叙述,诸伏高明全程的口吻都很克制很冷静,可无论是谁都能从这平淡的语句里感受到,幼子的遭遇不测给这个原本应该无比幸福的家庭带来了时间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他们或许在午夜梦回间都会后悔,如果当时能强硬一点,让两个孩子先留在原地把西瓜吃完就好了,或者他们能跟着一起去……
都是理智的成年人,可有些感情总是能超越理性,化为一句句“早知当初”,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错。
诸伏高明不是习惯情感外露的类型,这些事情除了他那两个一起长大的朋友清楚,几乎没有诸伏家以外的人知道,尤其是当年还一直帮着寻找的邻居们也离开得差不多了。
因此这还是诸伏高明第一次跟别人完整地叙述此事,难免在讲的时候陷入这段往事里。
等他从自己的思绪中回到现实里,才发现一直安静走在自己旁边的降谷零不知从何时起,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很差。
严格来说并没有生理上的异样,譬如不同寻常地出汗、浑身颤抖等等,整个人乍一看上去很平静,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但就是给诸伏高明一种感觉,眼前的这个人正在崩溃边缘,如同大火燃烧过后,依旧保留着原样,可只要一阵风过,一切便会消散在空中。
降谷零没想到事情的真相会如此残酷。
对组织成员的审讯尚未结束,资历越深、权力越高的代号成员越是难以被撬开口,他们不一定是不愿意说、还保存着会被组织余党救出去的幻想,而只是单纯地想借此来换取自己的利益。
作为代号成员在组织里潜伏那么久,降谷零虽然心焦于从他们口中得出关于苏格兰的信息,却也清楚不能在这些人面前表露出焦急,这是一场双方之间的心理博弈。
所以降谷零至今都不清楚诸伏景光是何时进入组织的,失去那段记忆的他更是从未把这件事和自己联系起来。
可如今听了诸伏高明的讲述,结合这些年来持续不断却又模糊不清的梦,降谷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年幼的诸伏景光为了保护降谷零,以自身为诱饵引开组织的人,最后被组织抓走了,而自己苟活了下来,免于组织的毒害。
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对诸伏景光在情感上造成了多大的伤害,甚至说不定对方的自毁倾向也有自己的原因,所以降谷零不分日夜地工作,想清除组织残留下来的黑暗,也算是为被组织迫害为实验体的诸伏景光复仇。
如此一来,说不定哪天再见到猫眼青年,降谷零还能鼓起勇气说我有在为hiro努力。
抱着这样隐秘而自私的心理,如今却从诸伏景光的亲人那里得知,诸伏景光就连进入组织,都是他降谷零害的。
年幼离开家人的惶恐、被当做实验体的痛苦、终年被困于黑暗中的无望……这些诸伏景光受到的苦难,源头其实都是降谷零。
诸伏景光本该和降谷零一样在阳光下长大。
承受了如此多的折磨,诸伏景光依旧保持着最初的那颗赤子之心,竭尽全力倾覆组织、为身边的人留好退路。可他的痛苦源泉,却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居高临下地、先入为主地给他判了罪。
罪人和受害者的位置颠倒。
应该消失于那场大火里的人,应该是降谷零才对。
“……降谷君?降谷君!”
看似缥缈遥远的呼喊没能唤回降谷零的注意力,直到诸伏高明不得不略显失礼地阻止降谷零下意识伸向上衣内袋的手——那里放着他的那把HK-P7M8。
诸伏高明如今身为律师,对枪械之类的称不上如数家珍,但他有两名当警察的幼驯染,常常被迫卷入各种危险的刑事案件,某种程度上来说除了不会开枪,其余技能和普通刑警也没差多少了。
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动作,降谷零对诸伏高明说了句听起来没什么信服力的话语:“抱歉,我没事。”
在极度的痛苦和自责之下,想要让自己也受到伤害的这种念头,就算是一身硬骨头的降谷零也无法完全避免的。
但他也清楚,只要自己摸到那冰冷的枪械,责任感会打消这个荒诞的想法。
不仅是身为公安的责任感,还有对诸伏景光的责任感。
被猫眼青年多次救下来的性命,就算是降谷零本人,也没资格夺走。
第69章
意识被烈焰灼烧着吞没,一系列的提示音模糊地在脑海里响起:“清除进度80%……好感度计算错误,清除进度暂停……好感度重新计算……降谷零好感度+200……降谷零好感度100,任务成功!!”
“……雅也、雅也!”
沉浸在昨晚梦境里的猫眼青年终于因为呼唤而回过神来,他放下手里被细心用便利贴贴着“拓真的进度:这首的强弱没把握好”的乐谱,侧头望去:“怎么了,慎平?”
“今晚有部门聚餐,我就不回来吃饭了。”
长得有几分帅气的卷毛警官穿着一身藏蓝色西装,说完这句话后便准备换鞋出门,看到玄关处的镜子时愣了一下:“这张脸无论看多少次都还是有些不习惯啊,雅也你的技术也太强了吧……可惜头发太不听话。”
说着这句话,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卷毛,手感很好,发量充足,是让无数人羡慕的好头发,此时却得不到主人的满意。
被他称之为“雅也”的青年,闻言走过来站在他的侧后方,端详着镜子里自己的劳动成果,猫眼满意地弯起来:“这样就很好啦,卷发的人那么多,脸对不上就没关系了,而且我用的这些材料都是绝对防水的,慎平就算是在这种天气长时间穿着防爆服也不会掉妆。”
“我倒是没在担心这个,毕竟我还是很相信你的能力。”看了看手表,距离上班时间已经没多久了,卷毛警官风风火火地走了。
在他的身后,猫眼青年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
他叫青川雅也——这是他身上证件显示的名字,被名为“神奈慎平”的卷毛警官“捡到”的时候,青川雅也身上便只有这个证件可以证明他的身份,其他一概不清楚。
因为青川雅也没有任何记忆。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有着怎样的过去,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躺在神奈慎平的院子里。
过去一片空白的感觉并不好受,可记忆这种东西,不是努力就能回想起来的,更何况他身上什么线索都没有,否则青川雅也不会那么在乎这个反复而短暂的噩梦。
在梦里,他被火海吞噬,灼烧的痛苦席卷了全身,那样可怕真实的感觉并不像是一个单纯的噩梦,更像是亲身经历过。可青川雅也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任何烧伤的痕迹,也没有烧伤后动过手术的样子。
还有一个细节是,青川雅也发现虽然身体的本能在叫嚣着要逃离,可梦里的自己却像是心甘情愿坠入这片火海里,对疼痛的忍耐度也颇高。
而最重要的是……降谷零是谁?
虽然“好感度”“任务成功”之类的词语,青川雅也同样搞不明白,但是他能感觉得到,“降谷零”这个名字才是关键。
除了自己的记忆很奇怪,与自己居住在一起的神奈慎平也很奇怪。
一般人在自家的院子里捡到陌生人,多疑一点的已经直接报警了——凭空出现还声称自己没有记忆怎么想都很可疑,就算遇到个好心的,也最多是把人送到医院或者交番,可神奈慎平居然当晚让他留宿了。
虽然可以解释为神奈慎平本身就是警察,自然不怕身上没有任何冷热武器的青川雅也,后者还是觉察出了违和感。
……就好像神奈慎平原本就认识青川雅也。
当他神色平静地对神奈慎平说着自己想不起来任何事情的时候,他能清楚地从卷毛警官的眼里看到震惊,尔后是了然、心疼和安慰。
了然什么?
神奈慎平不是能完全掩盖自己表情的人,可当时的青川雅也正苦恼于如同一片白纸的自己,并没能把过多的注意力用于揣测神奈慎平的心思,便也就错过了解释和了解真相的最佳机会。
等到他事后越想越不对劲的时候,卷毛警官仿佛是已经认定了什么,无论青川雅也说什么做什么,都很配合地表达出“嗯嗯我确实不认识你”。
青川雅也曾经多次想用“降谷零”来试探神奈慎平,但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准备开口,身体的本能就在制止着他,甚至连这个名字都无法吐露在他人之前。
明明什么都不记得,本能却依旧在阻止这件事发生,与此同时心里还会泛出一些很复杂浓郁的情感,只是被一片空白的记忆死死压制在了最底部。
很有实验精神的青川雅也想搞清楚自己和降谷零到底是什么关系,便总是在神奈慎平面前试图说出这个名字,次数多了,除了换得卷毛青年“你没事吧”这样由担心到无语的态度变化,青川雅也总算是隐约感受到了那些情感是什么:痛苦、亲昵、喜欢……和保护。
降谷零一定是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并且他们一起经历过很多事情。
青川雅也这样确信着。
那为什么降谷零不在自己身边呢?他又是怎么来到神奈慎平身边的呢?
这位卷毛警官也是刚来到神奈川没多久,似乎是为了躲什么人。捡到青川雅也的那晚,他还十分苦恼地坐在客厅,看到轻车熟路去厨房做饭的青川雅也眼前一亮,脱口而出:“你会易容吗?”
青川雅也:“……”
青川雅也:“?”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一个警察,问我一个毫无记忆的人,会不会易容?
是在怀疑他是什么可刑可拷的在逃犯罪分子?钓鱼执法吗神奈警官?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话会造成歧义,神奈慎平很快补充道:“我不是说你这个面貌是易容过后的,我只是想给自己修改一下形象,让熟人认不出来的那种。”
青川雅也:“……”那问题就更大了。
他下意识想反驳说我不会易容,但反问自己会不会改变形象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还真的会一点。
青川雅也:“……”这下完了,分不清是他的问题大一点还是神奈慎平的问题更大一点了。
他对眼前的这位卷毛青年有着一种莫名的信任,不知道是出于这个人的警察身份还是对方的气质,但青川雅也的理智不可能让他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表态。
下意识地露出一个温和、让人卸下心房的笑容,青川雅也柔声问道:“以神奈警官的长相来说,根本不会有烦恼相貌的可能性吧,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要求呢?”
停顿了一下,他调侃道:“不会是躲避疯狂追求者吧?”
谁知道神奈慎平居然毫不犹豫地点头了:“嗯。”
青川雅也:“……”对方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是真的。
看他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神奈慎平三言两语说了一点对方的“丰功伟绩”。
神奈慎平或许是不想暴露“疯狂追求者”的真实信息,就连事迹都是往模糊了说,所以青川雅也并不知道自己给那人的“高智商反社会分子”标签有没有贴错。
最后他还是答应了神奈慎平的这个请求。
在对方按照青川雅也的要求买来了材料之后,猫眼青年迅速给他制定了形象改造计划:眼尾微微画得下垂一点,山根画宽一点,鼻头稍作修改,带上深棕色美瞳……最后在嘴唇上方贴了两撇小胡子。
除了小胡子以外,其他都只是在五官上稍作修改罢了,但已经能让神奈慎平从一个一眼惊艳的顶级帅哥变成一个耐看型帅哥了。卷毛警官看着这个成果忍不住惊叹:“没想到你手艺这么了得嘛!”
青川雅也却有些嫌弃:“你的长相实在是太不普通了,我只会些皮毛,能帮你在短时期内瞒过大部分人……但如果有人对长相这方面很敏锐的,那便没辙了,尤其是你本来就身处一大群警察之中。”
神奈慎平沉默了一下,然后说:“短时间就够了。按照他的说法,应该不会对我保持太久的兴趣。”
看着那双眼眸里不易察觉的难过,青川雅也觉得神奈慎平对“疯狂追求者”应该也是有感情的。
迅速在心里把人物关系图上的“单恋”叉掉换成“恨海情天的前任?”,青川雅也询问神奈慎平:“我之后要搬出去住,但神奈警官的这个妆效最好是每天现画……所以这里附近有空余的房子可以出租吗?”
“直接叫我神奈就行了。”神奈慎平下意识纠正他的称呼后,脸上浮现出了迷茫,“你要搬出去住?”
青川雅也:“……”就你这个表现还说不认识我?
其实神奈慎平现在住的是二层独栋,目前看起来只有神奈慎平一个人住,空房间有那么几间。而且这里位置偏远,附近也都是类似这样的独栋,想要租房的话也只能住在别人的独栋里面,确实还不如在神奈慎平这栋挑个空房间住下来。
但最主要的是——
青川雅也能感受到神奈慎平身上浅淡的薄荷巧克力气息,对方是个alpha。
卷毛警官思索了几秒,才在青川雅也的欲言又止中发现自己遗漏了什么没说:“你放心,我闻不到任何人的信息素,你完全可以把我当beta看待。”
青川雅也:“……”这句话的信息量好大。虽然神奈慎平没说他闻不到信息素的原因,甚至表情坦荡得像在说“薄荷巧克力也不难吃吧”,但他觉得这说不定还是跟那位存在感极高的“疯狂追求者”有关。
看出神奈慎平对自己的关心,本就想找出自己过往的青川雅也便没有再提过要搬出去住。
闹钟的声响打断了青川雅也的沉思。
半小时后是他昨天和国中二年级男生渡边拓真约好的上课时间。
第70章
青川雅也虽然没有过往记忆,但除了有着看不出异样的“青川雅也”身份外,他发现自己名下竟然有着虽然不至于过上挥霍无度的奢华生活、但也足以支撑他衣食无忧到寿终正寝的金钱。
于是原本踌躇着想向神奈慎平先借点钱去找工作的青川雅也,转身就说要给对方交房租,吓得卷毛警官后退了两步,连声说什么“敢收厨子钱是会被下毒的”。
不过既然有了积蓄,那工作方面就有了更多的选择。
否定了神奈慎平提出的开家餐饮店或者化妆店的建议,在町里转了一圈的青川雅也决定开一家乐器店,主页卖乐器,副业乐器教学。
他模样长得好,展现出来的性格温和好说话,那嗓音更是能无差别地俘虏任何性别、任何年龄段的人,专业水平算不上大师但教导非音乐生也完全没问题。
这里不像东京那般繁荣,是个熟人社会的小地方,可青川雅也依旧凭借着上述这些迅速在这边传开名声来。
乐器因为人口数量和人口流动不大的原因没能一下子卖掉很多,但利润也足够支撑整个乐器店的正常经营,也很快有了几个固定跟着他学乐器的学生。
如今将近两个月过去,他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早上做好两人份早餐并且给神奈慎平巩固脸上的妆容,然后出门给学生上课,上完课回自己的乐器店里坐班,如果没什么人来的时候还会架起画板随便画点什么,等到傍晚的时候在楼下超市买食材回去,烹饪两个人的晚饭。
时间过得不快不慢,不会错过每天的晚霞,安逸而平静。
青川雅也其实分不清自己是否喜欢这样的生活。在这两个月里,他虽然依旧没能找回任何记忆,但能从自己拥有的技能和对警察制度的熟悉里可以推测自己的身份肯定不简单,过去很大可能随时游走在生死边缘。
那小小地休息两个月不算过分吧,青川雅也这么想。
按下渡边家的门铃,一位留着齐肩短发的女性笑着打开门:“青川君每次都来得那么准时,请进。”那是学生渡边拓真的母亲渡边杏。
今天是暑假的最后一天,也是青川雅也给渡边拓真连续课程的最后一天,之打算每周末再上一节作为巩固和提高。
根据原定计划给渡边拓真上完课之后,青川雅也准备离开,却被这对母子留了一会儿。
渡边拓真哀嚎着说不想上学,被青川雅也笑着安慰了好一阵子后,才不情不愿地说道:“那我下课后如果有时间可以去青川老师的店里练琴吗?”
青川雅也还没说话,渡边杏就先替他拒绝了:“你哪里有时间,这学期不是要参加比赛吗,又不是我逼你的,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做。”
渡边拓真这下彻底蔫了,却没法反驳母亲。
猫眼青年看得好笑,摸了摸渡边拓真的脑袋,惹得后者借花献佛地从母亲准备的果盘里挑了瓣最漂亮的橙子递给青川雅也。
看着这两个人的互动,渡边杏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抱着手里的抱枕遗憾道:“可惜了,青川君这么优秀又这么温柔,虽然神奈警官也很优秀啦,但是……如果源君能早些认识青川君就好了。”这位“源君”是渡边杏的侄子。
青川雅也敢保证被渡边杏吞下的话是吐槽神奈慎平看起来很凶。
没错,这就是他和神奈慎平改口直呼对方名字的真正原因。无论是青川雅也还是神奈慎平,以他们的条件,在这个地方都是非常抢手的单身青年。
刚开店那会儿,比起询问乐器相关的,更多是各种打探青川雅也条件和是否有对象的人,而据说神奈慎平那边的情况也没好多少——这里的人为了介绍对象甚至不惧怕神奈慎平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强悍气场。
两个人不胜其扰,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被询问到“青川君/神奈君是不是和神奈君/青川君在交往”时,终于忍无可忍地点了头。
假扮情侣就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的话,他们不介意这么做,反正也只是改一下对彼此的称呼罢了。
世界终于清净了不少。
只不过那天他们对彼此说了这件事之后,神奈慎平的表情有些奇怪,说这只是个权宜之计,之后还是等大家对他们稍微降低一下兴趣之后,坦诚说他们其实没交往过。
青川雅也猜测对方可能是担心哪天被“疯狂追求者”找上门来,然后听到这个传言。
猫眼青年当即表示没关系,我会保护好慎平的。然后意料之中获得神奈慎平一脸“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这样一言难尽的表情。
可惜现实是人们对他们的兴趣并没有降低多少,只是变得更加“伺机而动”,便导致这个澄清一直没有机会被说出来。
离开了渡边宅之后,青川雅也回到了自己店里,一直在那里待到傍晚,在楼下买了一人份的食材后回家。
却在开门后,看到原本说着“今晚有部门聚餐所以不回来吃晚饭”的神奈慎平此时居然坐在了客厅,没有开灯,凫青色的眼眸看起来很沉。
*
松田阵平回到神奈川也接近两个月了。
除了找降谷零帮忙解决身份问题,他这次回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父亲松田丈太郎。
幸好他之前在此处购买了一套房产,才能做到这么悄无声息。但离谱的是,松田阵平在这里捡到了昏迷不醒的绿川唯。
正当松田阵平想要送医时,绿川唯醒了,醒后第一句话便是他什么都不记得。
卷毛青年先是震惊于“绿川唯原来会说话的吗”,默默消化掉这一重磅消息后,他又了然绿川唯为什么会这么说了。
之前和绿川唯的相处,随着时间的往后,每一次的见面,松田阵平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沉寂。绿川唯的生命力仿佛在逐渐流逝。
看得清楚,但松田阵平毕竟对组织的事情不了解,也无法从绿川唯的口中问出对方这样消沉的原因,总觉得有降谷零那家伙看着,绿川唯应该不至于出大问题——直到倒数第二次见面,他才意识到,绿川唯沉寂的原因,其中很一大部分正是他的同期好友降谷零。
因着萩原研二的事情,松田阵平欠了绿川唯许多,以他们这些时日来不远不近的情谊,在不清楚具体情况的前提下,他只能对绿川唯说“如果有人让你不高兴了,可以来找我”。
后来松田阵平找到合适的机会离开东京来到神奈川,却没有彻底废掉之前的那张电话卡,就是以防哪天绿川唯真的要找他却找不到他。
可没想到,他们再次见面是这样的场景。
按照松田阵平的理解,这大概便是绿川唯留给自己的后路,出现在松田阵平面前也正是因为松田阵平当时的那句承诺。
既然绿川唯想斩断痛苦的过去,那他就尊重对方,虽然他很多次想吐槽对方这演技专业又不专业的——专业到多次试探松田阵平是不是过去和自己有什么交集,不专业到连一些可刑可拷的技能都记得。
他不知道绿川唯会在这里待多久,但他还挺珍惜这个朋友的,这两个月的时间是久违的安逸。
这里连炸弹都比东京那边少多了。
松田阵平原本以为这样的平静会等到降谷零来打破,毕竟这人是知道他换了身份跑来神奈川的,以他们打过无数次架的交情来看,既然组织覆灭了,这人总会来找他叙叙旧吧。
卷毛青年假想了很多次要是金发公安真的踏上这片土地,他要怎么应对,毕竟他分不清降谷零来找绿川唯是为了公事还是私事,结果将近两个月过去了,金毛都没能看到一根。
这让他颇为纳闷,但又觉得保持现状挺好的。
神奈川这边很珍惜神奈慎平这个难得的优秀拆弹警察,在松田阵平根据绿川唯的建议透露出如果他的名声被传出去,很可能会被警视厅那边挖墙脚之后,他的上司同事们想炫耀都忍着,大大降低了松田阵平暴露的风险。
就在松田阵平以为这样平静的日子会继续过下去的时候,今天就遇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彼时卷毛警官正在饭堂吃饭,他斜后方传来几位警官坐下的声音,然后女警们开始聊天。
先是一名女警疑问:“千速这次出差回来,没那么忙了应该高兴才对,怎么看起来那么疲惫。”
“还不是被我弟弟害的……”另外一道女声回答道,“两个月前还很高兴地说养了只很可爱的小黑猫,结果没过几天就告诉我说小黑猫跑了,说实话我还没听过他那么惊慌的语气,好像天都塌了一样。这个月更是直接说其实丢的是他的爱人。”
一开始询问的那个女警闻言忍不住笑了:“你弟弟其实是猫奴吧,喜欢自己养的猫喜欢到视为爱人。”
松田阵平越听越感到不妙,他吞下最后一口咖喱猪扒饭,端起空盘转身离去的时候,似是不经意地往侧边望去,却和一双蓝色的眼睛对上。
这位留有一头金色长发的飒爽女警有着一双下垂眼。
除了颜色外,和萩原研二几乎如出一辙的下垂眼。
从不关心其他部门有什么漂亮女警的松田阵平,这才从同事嘴里得知他们这里的警花正是交通部第三交通机动队小队长,萩原千速。
“被‘疯狂追求者’的姐姐发现了是吗?”绿川唯脸上写满了“不要告诉我你那追求者也是警察吧”,然后问松田阵平,“所以呢,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松田阵平没有回答,而是先问了绿川唯一个问题:“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绿川唯怔愣了几秒,尔后半垂猫眼:“……大概是,长野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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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当青川雅也站在长野站的时候,不免惊叹于神奈慎平的行动力。
距离他问自己想去哪里,到他们出现在这里,也就四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要不是这两个月的相处下来,青川雅也确认神奈慎平是百分百纯正警察的话,他甚至都有点想问他对方真的只是疯狂追求者而不是疯狂追杀者吗?
今天是周四,明天是依旧需要上班的周五,但神奈慎平非常迅速地给上司打了第二天的休假申请。
实在是很有一种亡命天涯的感觉。
他们并没有立刻就决定离开神奈川来到长野定居生活,而是先短暂地当成来这边旅游放松,顺带看看那位疯狂追求者有没有真的杀到神奈川去——青川雅也建议神奈慎平让同事帮忙留意东京来挖人的,尤其是留着半长发的青年,似乎特别热衷于挖走留有卷毛的爆处警。
神奈慎平听得一脸无语,然后转过身就给同事打了电话原话转达。
也因此这次只是短暂的出门,青川雅也只带了两套换洗衣服和几支抑制剂。
虽然距离每月一次的发情期还有一段时间,但依旧是小心为上。抑制剂的随身携带是他能和神奈慎平长时间一起行动的基本保障。
操作简单,除了需要独立空间来减少尴尬和等待抑制剂生效,几乎没什么副作用。
方便快捷到青川雅也甚至跟神奈慎平吐槽说既然抑制剂那么实用,为什么这里的人们还那么热衷于给年轻人配对,惹来卷毛警官露出“你最好记得你现在在说什么”的眼神。
“为什么想到要来长野?”神奈慎平站在车站旁边的宣传栏里看着推荐的旅游路线,“想去轻井泽?”
在夏天,提到长野就想到避暑第一圣地轻井泽几乎是每一个非长野出身的日本人的本能反应。
青川雅也看着地图半天,却指向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森林:“去这里吧。”
卷毛警官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再询问什么。
不过现在时间很晚了,已经没有公共交通工具能过去那边,所以两人先就近住下。
第二天上午吃过早午餐后两人就出发去那片森林,青川雅也笑道:“我以为慎平会想去这里的县警看看有没有熟人。”
青川雅也这话纯粹是调侃……而且就他对这里产生的情绪波动来看,有自己熟人的概率可能还大于神奈慎平的。
由于想吃信州荞麦面,青川雅也选择了一家楼下有荞麦面馆的旅馆办理了入住并放好为数不多的行李。
这里一眼望去,都是深深浅浅、清透舒服的绿,第一次来长野的神奈慎平被这里舒适的自然风光给吸引住了,一时间两人安静无言地行走着。
青川雅也明明没有任何记忆,却能带着神奈慎平在没有明显道路的森林里行走而不会迷路。
大概走了两个小时后,青川雅也的眉头开始不自觉地皱了起来,神奈慎平见状询问道:“累了?”
猫眼青年摇摇头,他只是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又重新挂上平时温和的笑容:“不管怎么说,我现在身边可是站着一名现役警察。”
然后神奈慎平就看着他以一种非常刁钻的角度——一般只有小孩子或者小动物才可能有这样的视角——拨开了一片树枝,露出后面一片荒地。
之所以说是荒地,是因为这里并没有生长着任何树木,而是杂草丛生,像是从前种植过什么,但不知何原因又被闲置了。
神奈慎平看了看一动不动但脸色不太好的青川雅也,目光略过长满草的荒地扫向四周,发现这片地方实在是很隐秘,要不是青川雅也,他是完全不会发现那片树枝后面还有其他空间的。
而在荒地的另一边,树木略微稀疏一点,透出丝缕日光,卷毛警官谨慎地走过去,拨开那片阻挡视野的叶子后,发现下面竟是深不见底的山谷。
他虽然专职拆弹,依旧敏锐地察觉这种地形下的这片地方,过去的用途绝非是法律所允许的。
看到青川雅也看向自己,神奈慎平挑眉道:“要去这里的警署问问看吗?”
青川雅也的嘴唇翕动了一下。这里给他的感觉像是藏在美好梦境里的一隅黑暗,曾经把他吞噬殆尽。青川雅也渴望找到过去,但当他感觉到自己真的很有可能触碰到过去时,他的本能却也在阻止着他靠近黑暗。
但神奈慎平的性格却是看不得别人犹豫不决的:“刚刚不是还说你旁边站着一名现役警察?现役警察来给你壮胆。”
然后两人还真就来了最近的警署。
周五的下午,只要是上班族都难免会犯困懈怠,坐在窗口处只是打哈欠没有趁机摸鱼的年轻警察已经算得上尽职了。
看到有人进来,他坐直了身体,听青川雅也描述完那片荒地后,露出了困惑又略带尴尬的笑容:“如果没有实质证据的话,仅凭这样的猜测是无法立案的。”
神奈慎平上前一步,他的气场使得那名警察下意识稍稍往后仰靠了一下:“他失忆了,那片地方可能和他的过往有关。”
说完,他回头看了青川雅也一眼。
青川雅也:“……”你这副“看我多配合你的表演”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
年轻警察大概是没想到这么一个原因,他绞尽脑汁想了想,又用手上的系统搜了一下,最后还是遗憾地摇头:“抱歉,我没能找到。”
青川雅也和神奈慎平只是来碰碰运气,这么模糊不清、看杂草生长的样子也已经年代久远的一个线索,在这里能获得新消息是意外收获,得不到也在意料之中。
就在他们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又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警察从内间走出来:“田中,什么情况?”
被唤作田中的年轻警察简要地跟他说了一下,说的时候语气颇为漫不经心,显然此时的注意力已经在即将到来的周末上了,却没想到那年长警察听见后脸色立马变了。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从抽屉底部抽出一张看起来已经很有些年头的纸张,视线反复在那张纸和青川雅也之间切换,越看,脸上惊讶的神情就越掩饰不住。
“你叫什么名字?”
“青川雅也。”
接过青川雅也的证件,年长警官检查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样,又递回去,一起递过去的还有刚刚被他拿在手上的那张纸:“十七年前,就在你刚刚说的那片荒地上,曾失踪了一名男童。论年龄,你对得上,论长相,你也对得上。”
猫眼青年垂在身侧的手蜷缩了一下,才伸手接过那张纸。
这是一张照片的黑白复印件,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有些地方已经被磨得发白了,但作为照片中心的小男孩的脸部轮廓还是很明显的。
能看到他即使是黑白底色也依旧遮掩不住的灿烂笑容,能看清他那圆溜溜、眼尾上扬如同猫崽的眼睛。
神奈慎平学着那年长警察一般在照片和青川雅也脸上来回游走了几次后,很干脆地转头问道:“现在还能联系上那家人吗?”
“事实上其中一位,就是这个男孩的哥哥,每个月都会询问我有没有新消息……”这么说着,年长警察拿起电话开始拨打,过了几秒又放下,“电话没人接。他是律师,现在可能在开庭。”
他又把一张白纸和一支笔递到青川雅也面前:“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吧,我先以邮件的消息发给他。”
青川雅也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那就麻烦您了。”
走出警署的时候,虽然在里面没待多长时间,但青川雅也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没想到一切都这么顺利,顺着自己内心的渴望来到长野,第二天就找到了跟自己身世有关的消息——十七年前走失,这么多年过去,那个他毫无印象的哥哥依旧这么锲而不舍地寻找他的下落吗?
有些紧张地碰了碰口袋里的手机,青川雅也很认真地对神奈慎平道谢:“谢谢你,慎平。”
如果不是神奈慎平在想要离开神奈川的时候把去处的决定权给他,如果在那片森林里的时候不是神奈慎平说要给他壮胆陪着他来警署,青川雅也很可能便错失与自己亲人联系的机会。
卷毛青年还是第一次被青川雅也这么慎重地道谢。他此时依旧没有卸下青川雅也给他化的妆容,唯有没被遮掩过的耳尖染上一抹薄红:“地方是你找的,我也没干什么。”
说完这句,他向青川雅也瞥来颇为复杂的一眼。
他们没有再回到那片森林里,而是沿着森林外慢慢走着。
经过一条小溪的时候,青川雅也干脆坐在了溪边的一块石头上,伸手去感受溪水的清凉:“这样的溪水最适合拿来冰镇西瓜了。”
神奈慎平学着他的模样坐下,也碰了碰溪水:“我现在就去买一个试试。”
行动力拉满的卷毛警官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青川雅也的身后传来脚步声。
刚刚发呆时,手指无意识按照某首曲子的节奏敲打着水面,青川雅也一时没能听清楚脚步声。但是能找来这个偏僻地方的,除了刚刚离开的神奈慎平,他也想不到其他人。
这么想着,他转身正准备说句“这么快就买回来了”,却发现自己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位金发青年。
对方紫灰色的眼眸里情感浓重到青川雅也一时间分辨不清,尔后露出一个仿佛在哭的笑容:“欢迎回来,hiro。”
第72章
hiro……是在叫我吗?
如果说青川雅也第一次见到神奈慎平时的感觉,是亲切和安心这样简单纯粹的正面情绪,那么见到这名金发青年的时候,情绪就要复杂上不止一个等级。
他不知道自己和对方有怎么样的过往,但他能感受到自己此刻的心情:亲昵、喜欢、难过、绝望……这些情感好像已经深入骨髓,没能完全和记忆一起被洗刷掉。
而这样的情感,青川雅也只有在回想起“降谷零”这个名字的时候会出现过。
眼前人的身份其实很明显了。
可这样的判断标准又实在太不可靠,于是青川雅也原本想开口询问“请问您是降谷先生吗”。
却在想到刚刚金发青年那声“hiro”,又结合降谷零的“零”后,青川雅也竟不自觉地喊出了“zero”。
话刚出口,青川雅也的理性开始回归,后知后觉产生了可能认错人的尴尬,可他发现对方的表情变了。
这声称呼因为青川雅也的不确定而显得很轻,话尾也带上了代表着疑问的上扬,却让那双因为青川雅也沉默时间过长而盛满了忐忑不安的紫灰色眸子,瞬间被点亮。
降谷零大概是从什么地方急匆匆赶过来的,即使衣服和头发有被临时整理过的痕迹,还是显露出来几分风尘仆仆的模样。可随着他的表情被点亮,刚刚那头还稍显黯淡的金发,现在如同太阳般耀眼。
青川雅也有满肚子的疑问,譬如我究竟是谁,你我之间是什么关系、这肤色发色看起来也不像是有血缘关系……
可在看到降谷零现在的表情后,青川雅也没有选择立刻问出口,总觉得那些问题会破坏掉眼前人喜悦的表情。
金发青年朝着他的方向又走了两步,刚刚还被树木气息遮掩住的浅淡咖啡味,开始丝丝缕缕被青川雅也捕捉到。
很好闻,醇香浓厚,带有一定的攻击性却不会让他心生厌烦……但与此同时胃部传来隐隐不适感。
青川雅也在这两个月里没发现自己有胃病的痕迹,难道只是对咖啡过敏或者不耐受?可他能分辨出来这大概是信息素而不是真的咖啡,更何况一般对食物过敏不耐受也不至于只是闻到轻微的味道就会产生这么明显的生理性不适。
不知道从青川雅也的脸上看到了什么,降谷零停下了向他靠近的脚步。
正当两人陷入僵局时,又有一阵脚步声传来。这次青川雅也听出来了,是神奈慎平。
卷毛警官还没拐角呢,就先开口说话了:“雅也,这边的西瓜怎么那么大一个,我们两个人可能吃——”
最后的几个音节因为看到了意想不到的金发青年而吞了回去。
降谷零和神奈慎平面面相觑。
青川雅也看出他们两个相识,比起他现在尚一无所知的降谷零,青川雅也下意识先向熟悉的神奈慎平走去,想问问情况。
结果他这一走动,就吸引住了降谷零的目光。对方的注意力立马从神奈慎平那转移到他身上。
金发青年的表情和肢体动作都很紧张,好像在无声地等待审判。
等到青川雅也在神奈慎平身边站定之后,他对着看起来也莫名有些紧张的卷毛警官开口:“慎平,你认识这位吗?”
青川雅也注意到,自己话音刚落下,降谷零眼眸里因为那声“zero”而亮起的光芒瞬间熄灭。
神奈慎平:“……”
卷毛青年脸上的表情在快速闪过了迷茫、困惑、明悟后,最终定格在了不可置信。
他放下西瓜,抓着青川雅也的手腕就往外跑,声音里透露着崩溃:“原来你是真的失忆啊!!”
旋风般被拉着跑了很长一段距离的青川雅也完全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拖着跑了,但灵魂还一脸空白地站在原地。
这两个月来他从未有这种程度的运动量,可现在被带着这样高速度地跑,青川雅也竟然也不觉得丝毫吃力,这就更让他怀疑起自己原本的身份了:能和警察认识的主要有两种人,不是犯罪分子就是同行的警察,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
余光里看到跟上来的降谷零,青川雅也用空着的右手拍了拍神奈慎平拉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背:“慎平,我们在跑什么?”
虽然他们现在依旧在森林外围,这里目前还没出现第四个人,但难保一直都没人来,青川雅也可不想被误会成这是什么逃婚抢婚私奔或者警察勇追两犯人的戏码。
卷毛青年再不解释,他就要擅自把降谷零和神奈慎平的那位“疯狂追求者”联系在一起了——青川雅也理智上知道降谷零当然不是,但不妨碍他潜意识里觉得这样做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被这么问的神奈慎平哽了一下,恨铁不成钢:“我是为了谁……!”
不过他回头的时候也发现了身后不远处的降谷零,大概也不想再进行无谓的赛跑了,便停了下来。
金发青年的视线一直没有从青川雅也身上离开。却在跑近之后,颇为狼狈地把视线移开,逃避般转到神奈慎平抓着青川雅也手腕的视线,目光很沉,紫灰色的眼眸里仿佛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神奈慎平松开了手。
下一秒,青川雅也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俩人打成了一团。
为了不波及到猫眼青年,这俩人甚至很默契地越打越远。
青川雅也:“……”
这俩人不知为何似乎对彼此都抱有很大的怨气,越打,情绪显露得越明显。
就在这个时候,青川雅也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是未知的号码。
“请问是青川雅也先生吗?我叫诸伏高明,是……那个孩子的哥哥。”
低沉的男声从听筒里传出,经过电波有些许失真,依旧能让青川雅也听到其中轻微的颤抖。
分明失去了任何记忆,更是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有谁,却从这句话里听出“家”的感觉。
他嘴唇翕动了一下,忽然说不出话来,眼睛在那一瞬间就有了潮湿的迹象。
降谷零原本和神奈慎平的打架中稍微占了上风,却不免时不时分神去关注青川雅也,看到那上扬的眼尾忽然染上了红晕,整个人都顿了一下,便被对面的卷毛青年狠狠地往脸上揍了一拳。
神奈慎平原本还想接着打,却发现降谷零的注意力在另一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愣住了。
听不到青川雅也的回答,诸伏高明的声音更紧张了,即使他已经在尽力控制自己的语气了:“请问,我们方便见一面吗?”
猫眼青年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终于得以开口:“好。”
然后他报出了自己和神奈慎平下榻的那家旅馆名字,说等下可以去那里见面。
这次轮到诸伏高明停顿了几秒才回道:“等下见。”
挂断电话后,青川雅也看着已经停下动作的两个人,问道:“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他这话语气轻柔,声音平静,却让另外两个人下意识只能点头。
因为要回去旅馆等诸伏高明的缘故,三个人边走边说——甚至还折回去把西瓜拿了回来——主要是降谷零在说,青川雅也安静在听,神奈慎平则抱着西瓜一脸“难道失忆的其实是我”的怀疑人生。
在降谷零的讲述中,青川雅也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是诸伏景光,十七年前和降谷零在那片荒地上撞见了大型犯罪集团的非法活动后,他为了保护降谷零,被犯罪分子抓走。而降谷零因为被精神药物影响加上坠入山谷撞击到脑袋,失去记忆,警方和诸伏家自此断了线索,再也找不到诸伏景光的踪迹,但诸伏家从未放弃过寻找。
降谷零又补充道,因为他至今还是没找回儿时那段记忆,刚刚述说的这些是前不久由诸伏高明告诉他的,他在来长野的时候遇到了诸伏高明。
神奈慎平——哦刚刚被降谷零抽了三秒时间解释这人真名其实是松田阵平——适时地表露出“这都是人家哥哥知道的信息,那你的作用在哪里”,差点再次打起来。
诸伏景光不会像松田阵平那样嫌弃降谷零,但对方说的那些信息他确实可以等见到诸伏高明之后再询问。
而他更想从降谷零这里知道的信息是在那之后发生的、诸伏高明不知道的事情:他被犯罪集团带走之后呢?他和降谷零又是怎么重逢的,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自己又是为什么失去一切记忆地出现在神奈川?
他们快走到旅馆门口了。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有三三两两的客人掀帘走进那家荞麦面馆,店家欢迎客人的声音、面汤沸腾的声音显得烟火气十足,可他们三人站在面馆和森林的中间,比起热气腾腾的食物香气,先一步触碰到的是带着绿意的风。
金发青年望向诸伏景光,紫灰色的眼眸里倒映着夕阳,盛满了诸伏景光,和复杂到诸伏景光一时无法完全分辨出来的情绪:“我得知你失忆的那一瞬间很绝望,因为你忘了我。但后来又觉得,或许这也是件好事……hiro,你的过去有太多的痛苦。于公来说,你找回记忆能提供更多的信息。可我也有私心,我……”
私心是什么,降谷零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表情比他话里“有着太多痛苦过往”的诸伏景光还要难过。
猫眼青年半垂眼眸,他的过去有降谷零……有降谷零的过去是痛苦的吗?
卷毛青年看不下这种氛围了,用手肘戳了一下降谷零,面对着诸伏景光说道:“hiro——金毛混蛋别瞪我,那就叫hiro旦那吧,你可以自己慢慢考虑。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会把我知道的告诉你。还有,你一定很好奇你和这家伙是什么关系吧,他就是你的‘疯狂追求者’。”
他这话说到后面带了几分调侃,显然只是想借此活跃一下这个沉重的气氛。
却没想到被他冠以“疯狂追求者”的金发青年没有松田阵平预想中的暴跳如雷,而只是定定地看着诸伏景光,唇角扬起一个温柔却又势在必得的弧度:“嗯,我是hiro的追求者。”
松田阵平:“……”
猫眼无声地睁大,从遇到降谷零开始就没有完全平复下来的心跳又有了加速的痕迹,诸伏景光面对着降谷零灼灼的目光竟有了想避开的冲动。
他还没想好自己应该怎么回答,就听到一道儒雅的男声从他们身后传来:“……追求者?”
第73章
“……追求者?”
这句带着困惑和一点反问语气的简短句子瞬间就吸引住了在场三人的注意力。
降谷零整个人都僵住了,松田阵平幸灾乐祸,而诸伏景光则带了几分近乡情怯地转过身去。
依旧是一身藏蓝色西装,别了金中带银的律师徽章,诸伏高明的视线从降谷零身上转移到诸伏景光那双特征明显的眼睛,能言善辩的律师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最后只吐露出最简单朴素的句子:“回来就好。”
考虑到现在是饭点但荞麦面馆人来人往嘈杂的不适合他们谈话,且他们现在就在旅馆附近的缘故,诸伏景光干脆到旅馆前台询问是否能提供送餐到房间的服务。
老板认出了常来荞麦面馆的诸伏高明,面对和他一看就有血缘关系的诸伏景光,自然是热情地答应了,还主动送了一些小菜。
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订的是套房,里面有两间分处两边、大小布局都一样的卧室。
两间卧室的中间有个大约十平米的会客厅,此时四人正落座在这。
诸伏高明看向卷毛青年:“这位是?”
其他人看了看这俩人出奇相似的胡子,沉默了。
诸伏景光赶紧起身从自己房间里拿出一瓶类似卸妆油的东西,倒在干燥的洗脸巾上就往松田阵平脸上糊。
经过一番揉搓之后,松田阵平那张看起来有些小帅的脸,就变成了一张帅得如果忽略气场的话是个路人都会侧目的脸。
诸伏高明:“……”
他倒是没多在意卷毛青年的帅气脸蛋,而是沉默地看了看非常熟练干着此事的诸伏景光,又看了看完全没觉得哪里奇怪只是很不爽地又瞪了一眼松田阵平的降谷零。
被搓得白里透红的松田阵平开口了:“我叫松田阵平,是景……景光的朋友,目前我们暂时一起在神奈川工作生活。”
他这话让降谷零的脸变得更黑了点,但又碍于诸伏高明在场什么都不能说。
诸伏高明垂眸思索了一下,确认这里都是自己人后决定还是先说正事。
他今天在开庭,结束后拿到自己的手机才发现来自熟悉的长野警察的未接来电,这是那么多年来对方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诸伏景光的长相特征其实挺明显的,以那位警官的眼力一般来说不会认错。
诸伏高明有所预感地打开邮箱,不出意料地里面发现一封简短的邮件。
路过的检察官看到诸伏高明难得如此外露的笑容,纳闷后开始阴阳怪气:“百分百胜率的诸伏大律师不至于赢了我这么个小角色后开心成这样吧?”
诸伏高明收起手机,心情非常好地笑着抬头对检察官说道:“今天的伊藤检察官表现得很出色,在下胜诉自然会高兴。”
伊藤检察官:“……”一言不发地扭开脸。
没有在意法庭上对手的反应,诸伏高明快步走到偏僻处拨出这个署名为“青川雅也”的号码,却在电话接通之后感到久违的紧张感。
约好了见面的地点,诸伏高明没想到这位很可能是自己弟弟的青川雅也选择的旅馆正是自己常去的那家荞麦面馆家,想到他上次正是在那里遇见的降谷零,心情颇为复杂。
转念一想诸伏景光当年正是在那片森林里走失的,且十七年前他们家住在那附近,便也觉得情理之中。
给青川雅也打完电话后,诸伏高明下意识想给父母打电话说这一喜讯。诸伏夫妇在诸伏高明毕业后辞去了长野的固定工作,用他们那么多年存下的积蓄陪着大儿子全国范围内寻找小儿子的线索。
但他们毕竟有些上了年纪,偶尔会停下来歇一歇再接些工作,这次便是住在了京都某个亲戚家里,没跟着诸伏高明这次的案子。
在即将拨出父亲电话的时候,诸伏高明又把手机放下了。他还不确定对方真的是诸伏景光,如果最后发现不是,会给父母再次造成打击。
说到这里,诸伏高明先是看了一眼降谷零,然后对诸伏景光说道:“虽然在我看来,已经可以确认你就是我的弟弟了,景光。”
他最后的那声“景光”说得轻又艰涩,像是害怕不被眼前的猫眼青年所承认,所幸后者很快地就用同样轻的语气回道:“哥哥。”
诸伏高明在这声称呼中柔和了眉眼:“但以防万一,不介意的话,请和我进行一次亲属鉴定。”
这个要求很合理,诸伏景光原本想直接应下,却想到刚刚诸伏高明看向降谷零的那一眼,他侧头望去,发现松田阵平居然也看向了降谷零。
于是诸伏景光这样说道:“我自然是没问题的,是要zero这边帮忙联系鉴定机构吗?”
“zero”这个称呼一出,又吸引住了诸伏高明和松田阵平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降谷零看起来更紧张了,刚刚诸伏高明出现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僵得不行,松田阵平本来想打趣他却因为诸伏高明的存在也显得有些怵。
金发青年掏出自己的公安证件放到诸伏景光面前:“hiro的身份比较特殊,鉴定的事情交给我来安排吧。”
说完这句话,降谷零心知自己也瞒不过去了,对诸伏高明解释道:“那间警署有我们的人。”
所以他才能比诸伏高明更早一步地找到诸伏景光。
诸伏高明对此不做评价。公安在民间的名声算不上好,像诸伏高明这样常年和检察官以及警察打交道的律师更是多少清楚他们的违法手段。
虽然这样的一号人物跟自己弟弟扯上关系——看起来还关系匪浅,甚至自称“追求者”——绝对称不上什么好事,但以诸伏景光曾经在犯罪集团里待过的经历来说,降谷零的这个公安头子身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反而会是对诸伏景光的一层坚实的保护。
猫眼青年看着降谷零证件上象征着权力的头衔,问道:“那么,我到底是什么身份,才会连zero都说特殊?”
在进门之后,降谷零已经确认过这个房间没有任何监听监控设备,便用最含糊的说法跟他解释:“Hiro被犯罪集团带走之后,直到两个月前、也就是那个犯罪集团被我们毁灭之前都没能离开那里。但你曾经无偿给公安提供了很多有用的情报,按照公安之前的态度,hiro想要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完全没问题。”
其他三人自然能听出这个“之前”肯定暗藏玄机,果然降谷零接着说道:“hiro现在失忆了,失忆便意味着你无法再回想起任何与犯罪集团相关的情报。这对于公安来说不仅失去了一半的价值,也会被怀疑你的失忆是否是人为的、背后是不是有人操控或者干脆是你自己不想再为公安提供情报。”
诸伏高明和松田阵平的脸色都不太好,后者更是直接开了嘲讽:“你们公安这么过河拆桥的吗?”
金发公安没有替自己背后的机构做任何解释:“在hiro恢复记忆之前,我不想让你被公安注意到。幸好你在犯罪集团留下的信息也不多,公安没有收集到你的照片或影像、实际姓名等真实信息……可你有留下过生物信息的风险,以防万一,亲属鉴定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安排吧。”
诸伏高明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降谷零的手机。
他这番说法合情合理、很为诸伏景光着想,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就算降谷零最后依旧没有解释诸伏景光具体是什么身份,也没有任何问题,毕竟在场的松田阵平和诸伏高明都是无关人士,而当事人诸伏景光又失去了记忆。
为了让诸伏高明放心,降谷零补充道:“当然,虽然公安没有hiro的照片或者影像,但肯定有人见过他,这方面我会处理好。在必要的时候,我也会派信得过的人在不影响hiro日常生活的前提下保护他。”
降谷零如此明晃晃地在他们面前表露出“没错我就是要做违法行为”——主要是对自己不熟悉又身为律师的诸伏高明。
其实降谷零这个担心并无必要。
在金牌律师这个身份之外,诸伏高明终究是个普通人,他自然希望能保护好这个经历重重磨难才回到诸伏家的弟弟,对于降谷零目前的安排都是没有异议的。
甚至能称得上是安心。
但,这样的安心真的可靠吗?
诸伏高明沉吟了一下,对金发公安说道:“降谷君,方便跟我出来一下吗?”
意识到他们是要说什么不能让自己听到的东西,诸伏景光感到困惑又好笑。
他如今25岁的年纪,却因为没有过往记忆的缘故,被刚认回来的哥哥——看起来很儒雅理智的金牌律师,当成小孩子一般保护起来。
松田阵平趁那两人起身走开后,凑到诸伏景光身边小声吐槽道:“景老爷要变成景小少爷了。”
被“景小少爷”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小少爷可不会下厨。”
曾经半夜起来想自己煮个夜宵结果差点把厨房炸了的松田阵平瞬间安静如鸡。
降谷零跟着诸伏高明走到这间套房的阳台处,关上了阳台门。
这里正对着森林,是旅馆最顶层的房间,目测底下无人,是安全的谈话之处。
经历过无数生死场面的金发公安因为心上人哥哥很平静的一句话,而瞬间瞳孔紧缩:
“降谷君,你对景光的偏帮行为,是出于童年那件事的报答,是出于你刚刚说的追求者身份,还是——出于那段时间里你对景光做的事的愧疚?”
第74章
“降谷君,你对景光的偏帮行为,是出于童年那件事的报答,是出于你刚刚说的追求者身份,还是——出于那段时间里你对景光做的事的愧疚?”
降谷零听到这句话,心脏紧缩的同时有种这一刻终于到来的感觉。
其实自从第一次来长野遇到诸伏高明,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
准确地说,是降谷零在避免和诸伏高明见面。即使他依旧拼了命地压缩自己的休息时间完成工作,以腾出每周一到两天的时间来长野,但只要察觉到诸伏高明有可能会在附近,降谷零都会先行离开。
他本不该如此。
诸伏高明是如今最适合与降谷零共同怀念诸伏景光的人,他能从对方那里听到自己已经忘却的、属于和诸伏景光共同童年里那无忧无虑又亲密的时光。
可前提是降谷零没有那么深地伤害过诸伏景光。
纵然因为保密的缘故,从客观上来说他本就不应该对诸伏高明说出此间细节,他和诸伏景光之间多是私情,可这些私情的中间却也离不开卧底任务和组织的双重因素影响,就像一团永远也解不开理不顺的死结。
但从主观上来说,他无法在受害者的家属——这个受害者还是他喜欢的人——面前做得泰然自若。
降谷零曾自私地希望诸伏高明能知晓一切然后责备他、或者让他做出什么来补偿,但又害怕对方真的知道这一切,会阻拦他靠近诸伏景光。这样的害怕,在找到失忆的诸伏景光而诸伏高明也出现后,达到了巅峰。
降谷零天生好强,称之为硬骨头也不夸张,自小因外表被排挤但从未胆怯过,用一般人望尘莫及的各方面成绩宣告自己的能力,在组织里与苏格兰相遇之前,几乎从未知道什么是害怕。
可后来,降谷零害怕自己真的喜欢上苏格兰,害怕苏格兰在发情期的时候选择别人……害怕苏格兰殒命于火海之中。
那天的火焰,无论过去多少个日夜,只要稍一想起,那种恐惧感都会紧紧攥住他的心脏,给他带来一种身处火海的灼烧感和窒息感。
再怎么害怕,该来的还是逃不掉,只是比想象中要早太多。
诸伏高明,比降谷零预料的要更敏锐。
“都有。”金发公安丝毫不躲避诸伏高明审视的目光。“都有,我承受过hiro数不清的恩情,就连我能站在这里都是因为他救了我。我喜欢他,虽然这件事我明白得太晚,并且因此给他带来很深的伤害。”
他紧张得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都想好了,如果找回hiro我要怎么做,即使他现在失忆不在我的任何一个方案里——”
“够了。”家教良好的律师忍不住皱着眉打断了他的话语,“景光不是你策划的公安行动方案,无论你对他采取怎样的态度,前提都是把他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此外,景光是否会再次接受你都是未知数,话不要说太早了,降谷君。”
降谷零的脸色瞬间变得很差。
他错了。
错得很彻底。
诸伏高明说得没错,甚至可以说是一针见血。
降谷零从未有过任何感情经历,唯一的一段便是和诸伏景光,如果之前那么惨烈也算的话。所以他下意识地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去规划他和诸伏景光的未来,好像只要跟着这个千锤百炼的方案去执行,就能达成他想要的完美结局。
却在这个过程中,忽略了另一个当事人的意愿——或许没有忽略,只是降谷零潜意识里拒绝去思考对方不愿意接纳他的可能性。
此时,他们之前通过前台下单的餐食送到了,诸伏景光朝着侧站在阳台上的他们挥手,示意他们过来吃饭。
松田阵平也在诸伏高明和降谷零谈话的间隙,把西瓜给切好了,漂亮的水红色果肉代表着它的美味和解暑。
诸伏高明对弟弟点了点头,拉开阳台门走了进去。
降谷零不愿意被诸伏景光发现异样,便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好表情,也跟着进去并关好阳台门。
松田阵平原本想吃饭期间说点什么,但由于诸伏高明的存在,最后还是选择安静吃饭,一顿原本该好好享受的美味晚餐愣是吃得心思各异、沉默难捱。
猫眼青年半垂着眼眸,安静地吃着他面前的经典荞麦面套餐。
就这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场景,便已经是降谷零这两个月来梦寐以求的画面。
他也会害怕这只不过是自己的一个美梦。
降谷零看向诸伏景光的视线绝对称不上明显,甚至因为诸伏高明在场的缘故,下意识用上了身为卧底搜查官的技能,至少在不用隐瞒相识这件事之后无时无刻都想着呛声降谷零的松田阵平没能发现,可被注视着的那个人,抬起猫眼望来,恰好撞进那双紫灰色的眼眸里。
然后两个人一起移开了视线。
移开视线之后,降谷零又开始懊恼:明明在旅馆外面的时候自己还能鼓起勇气在hiro面前坦诚自己是他的追求者,现在却因为诸伏高明的告诫而变得过于谨慎……会不会让hiro以为自己对他态度不够坚定?
在得知诸伏景光当真失去记忆的时候,有被忘记的失落,心底却也滋生了自私又卑劣的喜悦。这意味着诸伏景光忘记了降谷零带给他的伤害,降谷零能与诸伏景光携手余生的可能性不至于这么渺茫。
那些曾造成的伤害、留在对方心底的伤口,降谷零会用人生剩余时间努力地、一点点地去愈合。
这么想着,降谷零又盯了回去。
诸伏景光默默加快了进食速度。
诸伏高明:“……”
他没参与这俩人的眉眼官司,现在已经吃完了,便把筷子放了下来。
筷子与箸置碰触的声音很轻,却让在场的其余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筷子。
诸伏高明的表情有些许无奈,他自觉也没说什么没做什么,但眼前这几个要比他小上几岁的青年似乎对他都有程度不同的敬畏感。
再次跟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确认亲属鉴定后及时通知诸伏高明、他会带父母来与弟弟见面后,诸伏高明就准备离开了。
在要走出这个房门之前,诸伏高明忽然想起一件事,面向其余三人:“有个冒昧的问题,诸位的第二性别是?”
他是beta,感知不到信息素。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诸伏景光:“我是omega,慎……阵平是alpha,zero也是alpha。”
“既然松田君是alpha,为什么会住套间?”诸伏高明又看了一眼降谷零,“虽然现在是旅游旺季,但以这家店的位置来说,一般不会住满。”
降谷零的嘴角无意识地往下撇去,紧紧盯着诸伏景光。他明明只是站在一个距离诸伏景光不远不近的位置,却仿佛用他的眼神和身体语言给他和诸伏景光划分出一片独属于他们两人的空间。
松田阵平嫌弃地把视线从降谷零身上移开,用当初回答弟弟的话再回一次哥哥:“我闻不到信息素,可以把我当Beta.”
诸伏高明:“……”
他看了看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的诸伏景光——显然是已经习惯了,又看了看嘴角撇得更明显的降谷零,忍住叹气的冲动,离开了。
素养极好的律师没打算在鉴定结果出来之前过多干扰十几年未见的弟弟的交友情况,可金发公安就非常不客气,执行力强是他的一大优点。
于是当诸伏高明的脚步声远去之后,降谷零往诸伏景光的方向靠近了半步,不着痕迹地隔开对方和松田阵平,询问道:“如果没有什么要事的话,hiro今晚就跟我回一趟东京吧?”
诸伏景光疑惑道:“可是刚刚zero也只是要了哥哥的几根头发,我要本人亲自到场吗?”
降谷零点头:“鉴定确实只要头发就可以了,但因为hiro和那个犯罪集团曾经有关联……我想趁这个机会给hiro做次全身检查。”
确实是没什么要事,刚好暑假结束,带的几个学生都开学了,店铺的话让隔壁蔬菜店的上井小姐帮忙张贴休息公告就可以了,唯一的问题是……虽然地点是诸伏景光自己选的,但本质上是陪松田阵平物色下一个工作地点。
还没等诸伏景光开口询问松田阵平,后者就毫不留情地揭穿降谷零的心思:“哈,金毛混蛋只是单纯不想让你跟其他alpha在一起而已——”
他话未说完,降谷零也没来得及再次跟他打架——金发公安的下颌处还有一处在森林附近被松田阵平打中的痕迹,这让诸伏景光颇为在意——降谷零的手机就震动起来了。
那大概是公安专用的手机,降谷零稍稍走远几步才接通,结果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脸色越来越黑,最后直接生气又严厉地指责电话另一端的、大概是下属的存在:“你就是这么做公安的吗!”
他挂断电话后,又打通了另一个号码吩咐些什么。
这时,松田阵平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卷毛警官看到来电显示后挑眉,对诸伏景光解释说是之前他拜托帮忙看有没有人来找他的神奈川县警。
猫眼青年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建议他公放,于是同事甲惊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神奈君,你是怎么做到预判也像拆弹那么准确的,真有个半长发帅哥从东京过来挖你哎……虽然旁边还有个刺猬头小哥就是了。”
【请务必要看本章作话。】
第75章
在风驰电挚的白色马自达rx-7里。
“你是说,被你骂的下属、hagi口中的风见、那个刺猬头小哥,是同一个人?”
刚刚那个电话里,松田阵平的同事本来还在自夸说要不是他今天留下来加班,松田阵平就失去了得到这第一手消息的机会,让松田阵平下次一定要参加他们的联谊云云的。
结果联谊的事情还没说完,手机那端的人就变了,一个活泼又委屈的声音传来:“小阵平,你现在在哪里呀?研二酱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说句实话,很有恐怖电影氛围感。
诸伏景光就算失去所有记忆,也能明白这就是松田阵平那位“疯狂追求者”。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回道:“我现在就回去,你什么也不要做。”
电话那一端的声音更委屈了:“我什么都没干呀,就是带小风见进行一次从东京到神奈川的兜风而已,小风见可高兴了~”
诸伏景光:“……”他分明能听到背景里传来有人干呕的声音。
那人委屈着委屈着又开始生气了:“正因为我什么都没干,所以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得到一个解释啊——小降谷?”
诸伏景光心里微微一惊,原来这人认识降谷零,居然也能猜到降谷零就在松田阵平附近。还有那样的口吻……确实不是个简单角色。
已经结束了电话走过来的降谷零干脆接过松田阵平的手机:“我们现在过去,你应该知道你违背规定会有怎样的后果。”
挂断电话的金发公安和卷毛警官就准备出发回到神奈川,原本松田阵平是不想让诸伏景光跟过来的:“我担心他……”
“有我们两个在场,萩原他不会再对hiro做什么,”面对眼带好奇看过来的诸伏景光,降谷零是这样对松田阵平解释的,
“更何况,比起让hiro一个人留在这里,还是跟在我们身边更放心一点。”
诸伏景光闻言试图想抗议什么,最后还是对“疯狂追求者”的好奇心占了上风,没有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反驳。
等到上车的时候,他习惯性打副驾驶车门,半边身体都迈进去才注意到驾驶座上坐着的是他尚不熟悉的金发青年,正纠结要不要坐到后排,就被视线几乎没离开过他的降谷零伸手拉了进来。
虽然说是“拉”,但金发公安用的力气绝称不上大,可诸伏景光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手腕却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那是身体的本能。
降谷零松开了手。
猫眼青年困惑地看向自己的手,他不是会抗拒他人触碰的类型,之前在森林外面被松田阵平拉着跑的时候也没感觉到哪里不适,难道是zero的掌心太热了?
这么想着,他侧头看向降谷零,却发现后者半垂着眼眸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诸伏景光看不清他的眸色,只能看到他的嘴角似乎有些难过地抿了起来。
刚在后排落座的松田阵平没察觉到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继续刚刚的话题,询问那名听起来很是凄惨的刺猬头小哥是何方人士。
松田阵平的提问让降谷零的状态调整到正事模式:“嗯,这两个月来萩原的事情我都是让风见协助跟进。”
长野和神奈川之间的距离绝对算不上近,根据他们现在的位置少说也得四个小时,虽然以降谷零的这个车速大概能缩短不少时间。
诸伏景光叹气:“阵平,既然你那个疯狂追求者一出现你就要回去,为什么还要特地跑出来一趟?”
距离他们离开神奈川还不到一天,虽然事实证明这趟长野之旅收获非常丰富,但是从松田阵平的角度来说实在是很没必要。
诸伏景光从车内后视镜看到松田阵平的视线飘移了一下。
诸伏景光:“……”这家伙居然只是纯粹在逃避!
他颇为意外。
两个月的朝夕相处虽然算不上久,但也足够诸伏景光了解松田阵平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为人处世都干净利落,基本上有什么事当场就说了,表情也很好读懂。
像这样无用的逃避——结果还逃避失败了——实在不像松田阵平的作风。
看来“疯狂追求者”不止是“疯狂追求者”啊。诸伏景光心想,他曾经几次在喊松田阵平吃饭的时候,见到卷毛青年对着一个造型精致复杂的汽车模型出神。
降谷零感受到松田阵平的沉默,也从车内后视镜看了卷毛青年一眼,解释道:“不必过于担心。除了今天这件事,自从你离开东京后,萩原老实得和警校出身的爆处警没任何区别。两个月前你跟我说完他的事情后,我们又在他体内多植入了一些设备,在保留最基本的隐私之外全方面地监控他。”
松田阵平并没有因为他的这些话而表露出放心,反而脸色变得更糟糕了些,嘴唇微微动了下,却没说什么。
“就连今天,他违背规定离开东京范围也主动带上了风见,”降谷零继续说道,“说这些不是想为他开脱,他当时那件事……让我至今都不太想看到他,只是既然现在要跟他见面,该知道的事情我就会让你知道。”
“那件事”是什么?诸伏景光有些好奇地看向车内另外两个人,但都不约而同地躲开了他的视线。
说完这句话,降谷零忽然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说出来的语句却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作为同期,我该做的都帮忙做了,该知道的我也会主动跟你说,可你是怎么报答我的,卷毛混蛋?你不可能猜不到我在找hiro。”
松田阵平:“……”
他先是主动跟诸伏景光解释说:“当时来神奈川,转职手续和身份问题都是降谷帮我解决的。”
而面对降谷零的时候,他脸上原本在听到质问时闪过的几丝心虚都消失殆尽了:“我不知道你和景老爷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毕竟曾经的你们都不愿意告诉我,后来他更是失忆了。但在我离开东京之前,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状态很糟糕,糟糕到是会让现在的我非常后悔当时没有强硬拉他一把的程度。”
“可最应该拉住他的人,不是你吗,降谷零?”松田阵平一边说着,一边有点纠结地看着安静听他们对话的诸伏景光,最后从车后排伸手,捂住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诸伏景光的双耳。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
他原本想伸手把松田阵平的手掰下来,但转念一想,掰下来之后松田阵平大概率会干脆不说了,还不如让他捂着,自己还能隐约听见一点。
迅速说服了自己,可诸伏景光还是不自觉地稍稍鼓起腮帮子,猫眼灵动地转了一下,已经想好要怎么回报松田阵平了。
并不知道自己未来会遭遇什么的卷毛警官还在压低着声音跟降谷零算账:“虽然我是闻不到其他人的信息素了,但当时标记了景老爷的人是你没错吧?”
降谷零默认了。
松田阵平越说越火大,捂着诸伏景光的双手也越发用力:“你标记完就甩手走人了,不管他死活了?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让他失去所有记忆,才会让他在最开始那半个月看到火都害怕!”
最开始,松田阵平回到自己在神奈川那栋住宅的时候,由于自己不会做饭,便没去交燃气费,因此诸伏景光最开始在他家里住下的时候,都是用电器来做饭的。
直到某天松田阵平听到同事吐槽说燃气费太贵,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茬,当天就去缴纳了并且盛情邀请住在家里的大厨享用更高级别的烹饪工具。
却没想到猫眼青年只是看着灶台上那小小的火苗,便瞬间脸色苍白,吓得松田阵平立马关掉并且连声道歉。
诸伏景光反过来安慰他说自己迟早要克服的,愣是不顾松田阵平的反对,坚持每天都至少用一下灶台,从一开始的额头冒冷汗到面无表情地使用,花了半个月的时间。
松田阵平虽然天生一张臭脸,但像这样认真生气的时刻非常少,更何况生气的对象还是自己的同期好友:“对不起,以他那样的状态,我确实猜不到你在找他。”
降谷零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用力到发白,他还没说什么,就被忍无可忍的诸伏景光打断了。
猫眼青年在被捂住耳朵后,确实没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隐约听到“信息素”“死活”“火”这些零散的词语,无法连成有效的信息,可这不耽误他从松田阵平捂得他脑袋生疼的力度和降谷零在崩溃边缘的表情中得出这两人的情绪都相当不稳定。
于是他用力地扯下松田阵平放在他耳朵上的双手:“我不管你们在吵什么,但现在好歹是在马路上,为了驾驶安全,要吵的话等下车再吵。”
卷毛青年冷着脸倚上后排靠背,还顺手从口袋里拿出墨镜戴上。天知道他为了不让别人把“神奈慎平”和“松田阵平”联系到一起,忍了两个月没戴墨镜是什么感受。
降谷零慢慢调整呼吸后,也冷静下来了——虽然他刚刚就算看起来很糟糕,车也是开得很稳,只是诸伏景光觉得这么快的速度不应该再引起驾驶员的过大情绪波动。
“对不起。”金发青年语气有些颤抖地道歉,“对不起,hiro。”
诸伏景光半垂眼眸:“没事,反正……”
他都不记得了。
第76章
经过那一段谈话之后,车里很长时间内都陷入难捱的沉默,只有降谷零偶尔接起来自公安的电话时会有说话声。
散发着冷白光亮的路灯被过快的车速一盏盏飞速往后倒退,连倒映在视网膜上的光斑都显得让人疲惫。
身边的咖啡味的存在感依旧很强,在诸伏景光这里已经完全覆盖了松田阵平的薄荷巧克力气息,可或许是这短短一天内发生的事情太多,诸伏景光竟然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
“你确定药剂没用错?洗脑洗出记忆错乱这可是第一次。”
“什么记忆错乱?”
“实验体1527啊,要让他忘记自己的家人,资料上写着他家庭美满没错吧?可是用完试剂后,他好像以为自己父母死了哥哥也远走了,现在连话都不会说了。”
“是不是你又偷偷加大剂量了?我看看……你怎么用了三倍的量,你疯了吗!!”
“小点声小点声,这不是一开始看他没反应嘛,琴酒那边要人要得急,还说这小孩潜力很强……算了,反正效果差不多,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上个月你用错药剂的事情可是我帮你掩盖过去的啊。”
“……知道了。”
“放心啦,到时候会有人处理给1527接收到的信息的,不会暴露的。”
在他们没注意到的角落里,有着一双蓝色猫眼的孩子在冰冷的实验台上蜷缩成一团,耳里都是他听不懂的话语,而眼前似乎还停留着那一晚的血腥。
……
等诸伏景光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进入了神奈川范围内,距离神奈川县警仅剩下十分钟的路程。
刚醒来的那一刹那,他骨子里似乎还残留着实验台上的寒冷,却发现身上披着一件西装外套,咖啡味包围着他,浓厚得让他有些难受。
诸伏景光微微把外套往下拉,减少信息素带给他的窒息感,才侧头看向外套的主人。
在他睡着的这段时间里,显然降谷零已经调整好了心态,感受到诸伏景光的视线后主动解释道:“刚刚你看起来很冷,即使我已经把空调调到最小了。”
离开避暑胜地长野后,开窗会有很大噪音,可能会吵醒睡着的诸伏景光,不开窗又不开空调的话则非常闷热,所以降谷零才会把自己的外套给了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介意,然后转头看向了后排。
卷毛青年以一种很酷很拽的姿势一动不动坐着,戴着墨镜让诸伏景光无从判断他是睡着还是醒着的。
“没睡,”松田阵平忽然开口,把诸伏景光吓了一跳,“他把温度调到最高,结果我还没抗议就看到他把外套脱下来盖到你身上,我差点以为他要活生生把你热死。”
诸伏景光:“……”
难为你们没有再打起来啊。
降谷零把车停好后,松田阵平就带着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直奔萩原研二所在之处,半长发青年知道他已经回到神奈川后很“听话”地去了松田阵平指定的地方。
诸伏景光看着松田阵平那张不加任何掩饰的脸,即使经历过一整天的奔波、还有墨镜的抵挡,也完全不能遮掩住他长相的优越性。
“阵平,你的脸——”
“没事,我没打算再继续在这边待下去了,”松田阵平没理会降谷零的冷笑声,“而且我们现在要去的这个地方应该没其他人在场。”
他们没有进入办公大楼,而是绕着停车场向斜对面的一小块空地走去。
这片空地的一侧是银行,此时已经关门下班了,另一侧是绿化带,警察们在午休时候倒是偶尔会在那边吃午饭聊聊天什么的,但是在这个时间点几乎是不可能有人来的。
“阵平是怎么发现这里的?”卷毛警官来这里的时间不长,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四处探险的性格。
“之前想找一片没人打扰的地方抽烟,”他们快走到那片空地了,松田阵平忽然压低了声音提醒,“等下如果要喊我就喊‘松田’,不要喊‘阵平’。”
绕开那一片花丛进入空地,他们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一名和萩原研二长得十分相似的女性。
对方留有一头金色长发,还穿着警服,此时神情严肃,手里拎着一大坨人型物体——仔细一看,正是看起来被狠狠收拾了一顿、身上甚至散发不出什么活人气息的萩原研二。
“神奈川县警察本部交通部第三交通机动队小队长,萩原千速,是这家伙的亲姐姐。”
这么说着,她毫不留情地把手里那坨往前一丢,一点也看不出来“亲姐姐”的模样。
萩原千速看向一头卷毛的松田阵平:“松田君,我猜到你和研二之间发生过什么了。如果我知道他曾经做过这么混蛋的事情,我一定不会把你疑似在这里的消息告诉他。”
她很郑重地向松田阵平鞠躬:“我为没有教养好弟弟向你道歉。”
松田阵平沉默着没有开口,而站在他对面的萩原研二垂着头,过长的额发因为光线的缘故挡住了他大半的神情。
“我没有把他留下来给松田君添堵的意思,”萩原千速大概从未像这般道歉过,措辞有些生疏,可态度很诚恳,看起来也确实非常愧疚,“但是研二从我这里听到消息后,从东京开车过来的那个架势,像是恨不得直接出车祸死在路上。所以我知道研二和松田君之间迟早会有一次见面。与其在之后发生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不如让我在附近,多少能镇住这家伙。”
这么说完,萩原千速先主动离开了这片空地,示意自己就在后面大概十米远的地方,有事可以喊她。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视了一眼,后者准备开口的时候被降谷零抢先说了:“松田,有事叫我。”
松田阵平微微点头。
在这片不到十平米的半封闭空间里只剩下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时候,松田阵平终于出声了:“有事?”
简短而不带感情的语句,冷漠得仿佛眼前的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半长发的青年终于抬起头来,这时松田阵平才发现对方的脸色惨白得惊人,眼角和脸颊却有些不正常的红晕:“……小阵平,我好想你啊。”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看他,像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眼前人的表现和几个小时前电话里的不一样:“如果你折腾这一大圈,只是为了说这些无谓的话,那我走了。”
“回到我身边吧,小阵平。”萩原研二的声音抖得连音调都变了。
他上前一步,握住了松田阵平的手。
萩原研二的力度并不大,松田阵平甚至发现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一直在轻微颤抖,却仿佛没察觉到那般,非常干净利落地甩开了:“当时那封邮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因为你过去的身份,很多事情我都可以包容,但我也是有底线的,萩原。”
“……可是小阵平,你以为你还能离开我吗?”萩原研二说着游刃有余的话,甚至嘴角还挂上了他惯常的甜腻笑容,可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如纸,眼尾的红晕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血痕,原本多情绮丽的紫眸现在沉得发黑,死死盯着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就这么安静地回望,仿佛眼前人的威胁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张湿掉的纸,只需要轻轻一碰,便连最基本的形状都无法保持。
在他这样的态度下,萩原研二慢慢地连笑容都无法做到维持。
半晌,泪水无声地打湿了半长发青年的脸颊。
接连不断的泪水砸在地上,又被夏天的余热给迅速蒸发掉,绝望、痛楚、后悔、自厌……种种负面情绪如同一个个墨点般在他眼底晕开。
萩原研二长相艳丽,这番表现也不显得狼狈,反倒有种别样的凄美感。
“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小阵平。”他再次往前一步,试图把曾经的恋人抱进怀里,却被毫不留情地一拳揍在脸上。
比起身为女性的萩原千速,自幼练习拳击的松田阵平有着更强的力度,这不留情面的一拳让萩原研二唇角立刻渗出丝丝血迹。
但萩原研二却笑了,好像抓住了什么希望,原本黑沉沉的紫眸瞬间被点亮:“小阵平想打我多少次都可以,只要不离开我视线范围,只要不当我不存在——”
“这一拳,代表我和你彻底划清界限。”松田阵平打断他的话,没打算给对方留下任何念想,“我会回到警视厅,但你不要想着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卷毛青年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与之前萩原研二的虚张声势不同,他这样与其说是威胁或者命令,定义为“陈述”更合适,就好像萩原研二一定会遵循这句话——如果他违反了,那他这次会真的再也见不到松田阵平。
萩原研二手足无措地站在他对面,轻轻眨眼,又是一滴泪水砸落在地面:“我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啊,小阵平……当我每晚惊醒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错了啊……”
他喃喃道:“我不该辜负你的信任,更不该愚蠢地把你当做……”
曾经长袖善舞、甜言蜜语张口就来的田纳西如今只会反反复复说自己错了,连给自己辩解开脱的话都说不出一句来,只能哽咽道:“但有一件事从来都没有变过。我是真的爱你,松田。”
自见到萩原研二后就一直面无表情的松田阵平,闻言终于露出了第一个表情。
他唇边勾起一个非常清浅的笑容。
“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第77章
给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留出说话的空间后,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走到一处花圃外围坐下来,视野范围内能隐约看到空地那边的动静,也能看到在另一侧的萩原千速。
猫眼青年忽然想到一个人,那位被降谷零骂不会做公安又在松田阵平和同事通电话时在背景音里干呕的可怜牛马:“zero那位下属呢?”
“我们即将到的时候就发消息让他离开了。”
诸伏景光还在心里感慨果然是可怜牛马的时候,降谷零补充道:“他知道你的存在,不清楚你的长相。目前还是越少人知道我已经找到你越好。”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侧头轻声跟诸伏景光商量:“今晚等松田的事情解决了,hiro跟我一起回东京吧?”
其实这本来就是说好的,做亲属鉴定,然后顺便给诸伏景光做全身检查。
想到这里,猫眼青年犹豫了一下,还是对降谷零提了一下刚刚他在车上做的那个梦。
降谷零本来面对诸伏景光的时候表情很柔软,听到诸伏景光的讲述后脸色越来越沉:“hiro的身上竟然不止一类实验。因为私自加大剂量导致hiro小时候记忆混乱是吗?确实是需要好好做一次全身体检了。”
沉默了几秒后,他眼神复杂地说道:“那hiro后来见到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认出我……应该是没有的吧。”
诸伏景光没有回答他,也回答不了他。
对于猫眼青年来说,无论是降谷零还是松田阵平所说的过往他都不知道。
一开始他是有些焦虑的,没人会喜欢自己被蒙在鼓里,即使他们的本意只是不想让诸伏景光想起那些痛苦的回忆,而现在恢复的这一小段记忆也从侧面印证了他们所言的真实性。
但也正是这一小段记忆的恢复,让诸伏景光看到了自己恢复全部记忆的可能性……只是时间问题吧。
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在不紧急的前提下,时间能解决的问题都不能算作问题。
大概也意识到在诸伏景光面前总是提及过去,并不是一位合格的“追求者”应有的举动,降谷零很快调整好表情和心情:“在这两个月里,hiro平时都做些什么?”
如果忽略过去不提,他们认识的时间严格来说只有半天,降谷零还顶着“追求者”的头衔,这个问题其实有些超出普通的社交问题范围,但以他们目前微妙的关系来说,似乎又刚刚好。
至少在这个时刻,暂时放下过去,只谈现在,专注未来。
能让诸伏景光明白,降谷零并非只因他现在还找不回来的过往才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而是因为诸伏景光便是诸伏景光。
更何况……
诸伏景光从边边角角的信息里分析出,在以前的相处里,他们不一定能窥见彼此的几分真实。
他们所处的这片地方没有路灯照着,所幸今晚的月色晴朗,使得被笼罩其中的两个人都更添了几分柔和。
于是猫眼青年从他和松田阵平的“初识”说到他为松田阵平设计的新形象——说到这里的时候诸伏景光停顿了一下,想到自己为卷毛青年贴的那两撇小胡子和诸伏高明莫名地撞形象了,而降谷零和他想到了一块去,两个人一起笑了好一会儿——然后又提及自己开的乐器店和收的学生。
降谷零听到这里的时候怔愣了一下,他半垂着脑袋看向地上自己和诸伏景光在月光里的倒影:“……我还没听过hiro弹贝斯,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也成为hiro的学生。唔,我想想,hiro教我吉他吧,这样我们就能一起合奏了。”
说到“合奏”,降谷零比了个弹吉他的姿势,因不专业而略显笨拙的动作再次逗笑了诸伏景光。
“哼哼,不会是歧视我们贝斯吧……不过我的学费可不便宜,”诸伏景光开玩笑道,“而且zero的工作其实很忙吧。”
虽然只相处了半天时间,也足够诸伏景光看出对方有多忙碌了,而且从对诸伏景光以及萩原研二事情的处理方式上,降谷零大概率还身居高位,所以猫眼青年提到“学费”的时候才会“狮子大开口”。
“hiro想要什么样的学费我都会努力交给你哦,”降谷零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略一思索又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不如让我给hiro做饭吧。Hiro这两个月都在为松田下厨,或许也该稍稍休息一下了。”
诸伏景光眨眨眼:“其实烹饪对我来说是一种爱好,并不会因此感到疲惫……不过zero居然会做饭吗,这让我有点吃惊,我还以为zero是不愿意学烹饪的类型。”
金发青年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却还在努力维持着自己的表情:“为什么hiro会有这样的想法?”
“抱歉,下意识就……”诸伏景光自知失言,连声道歉,“可能是因为我对zero这种大忙人有刻板印象吧。”
降谷零狼狈地偏过头去,过了好几秒才重新面对诸伏景光,紫灰色的眼眸里满是认真,他轻声道:“我会下厨,但我学艺不精,所以也想让hiro教我,我会学。”
他顿了顿,强调最后那半句话:“我会认真学。”
诸伏景光有些扛不住他灼灼的目光,稍稍侧过头望向松田阵平的方向,试图继续用刚刚的玩笑话来缓解这逐渐变得粘稠的气氛:“可以啊,那zero要给双份学费了。”
还没等降谷零再说什么,松田阵平那边就结束了。
卷发青年依旧戴着他那一副墨镜,非常酷哥地向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方向走来,仿佛刚刚和萩原研二的谈话没有影响到他一丝一毫。
而跟在松田阵平身后走出来的萩原研二就要狼狈太多了,他那张向来收拾得精致干净的艳丽脸蛋现在布满了非常明显的泪痕,嘴边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
萩原研二没有跟着松田阵平走过来,而只是站在空地出口处对着松田阵平说道:“我在东京等着你,小阵平。”
他说这话的语气轻柔到几乎能称之为小心翼翼,和下午在电话里活泼着威胁人的声音判若两人。
那双眼尾下垂的鸢紫色眼眸湿漉漉地看着离他而去的松田阵平,而同一方向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甚至分不到他的一丝目光。
萩原研二站在那里,让诸伏景光有一瞬间幻视这是一只被暴雨淋得浑身湿透又被主人丢弃了的大型犬——看似无害却曾经多次伤人的大型犬。
听到这边的动静,萩原千速也回头看过来,见到弟弟的样子后愣了一下,神情瞬间变得很复杂,无声地叹了口气。她朝着松田阵平微微点头,过去把萩原研二带走了。
“我上去把我位置上的个人用品收拾好,然后把要交接的事情都整理好清单,”松田阵平看向降谷零,“再帮我把身份转回到警视厅吧?”
降谷零:“真把我当哆啦A——”
松田阵平及时打断他:“看在我今晚没直接跟着你俩回东京的份上。”
降谷零:“……”
降谷零:“行。”
诸伏景光:“……”很好,阵平,你在我这里有两笔账要算了。
松田阵平望天望地望金毛混蛋就是不敢看诸伏景光,说完那句话就脚底抹油地说要抓紧时间回工位上收拾了。
跟已经决定要回东京工作生活,所以要回去收拾生活用品的松田阵平不一样,诸伏景光现在还不能确定之后生活的地方。
店面转手倒不算很困难的事情,带走乐器后他完全可以在其他城市租下店面再开一家乐器店,要重新建立起客户群稍微有些麻烦,但也不是要紧事。
如果他确实就是诸伏景光——他内心早已认同了这个身份——那之后会不会跟哥哥、或者父母一起生活,现在依旧是未知数。
走神想了一会儿自己的事情,诸伏景光眼角余光看到一只深色的手向他伸来,最后却在即将接触到他之前又垂落下来:“时间有些晚了,hiro跟我回东京吧。”
这次车上只有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两个人。
金发青年却不知道为何表情比起刚刚还要紧张严肃,等车子启动后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做全身检查需要的时间比较久,明天上午我再带hiro过去,已经对接好了。今晚的话hiro住我家可以吗?这样明天可以顺便给hiro尝一下我做的早餐,让hiro来评判一下我够不够格成为hiro的学生。Hiro应该有带睡衣吧,没带的话我这里也有还没穿过的,不过家里的洗漱用品只有一套,等下在楼下便利店买就好了。家里只有一间卧室也只有一张床,毕竟也没有其他人会来,hiro睡我床就可以了,我会给hiro换刚晒好的床上用品,我在外面沙发睡一晚上或者今晚不睡都没关系——”
听到这里的时候,诸伏景光终于没忍住打断了他的话:“zero已经够忙了,不能不好好休息。我还是住酒店更方便吧。”
降谷零不说话了。
诸伏景光没忍住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人嘴角无意识地往下撇去,紫灰色的眼眸里也泛起了一点委屈。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那今晚就打扰zero了。”
金发青年的表情肉眼可见地被点亮了。
有点像阵平隔壁家小林太太养的那只金毛……还挺可爱的。
诸伏景光这样想。
第78章
降谷零的公寓是标准单人公寓的大小,一进门就是客厅,左边是一间卧室和浴室,右边是阳台,最里面是开放式厨房和小餐厅。
物品摆放得很整洁干净……但正因为过于整洁干净、物品又不多,反而缺少了生活气息,像是放了好几年的样板房。
不过诸伏景光进门后倒是注意到开放式厨房里摆放了不少专业厨具,为降谷零说会做饭增添了不少真实性。
降谷零从便利店的袋子里掏出刚买的洗漱用品和拖鞋递给诸伏景光,又旋风般回到自己卧室拿出一套浅蓝色睡衣和一条很大的浴巾塞给了诸伏景光。
其动作之迅速,使得猫眼青年手里从空空如也到满满当当甚至不到一分钟。
诸伏景光眨眨猫眼,有些好笑地试图阻止这种越来越明显的“金毛听到主人回来于是欢快地叼来了拖鞋”的即视感:“我有带睡衣,zero。”
然后就看到“金毛”那不存在的尾巴从飞快旋转变成低落地垂下。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谢谢zero。”
不存在的尾巴又重新恢复到飞快旋转状态。
诸伏景光本来是觉得降谷零的信息素对自己来说似乎非常特殊,所以在自带睡衣的前提下不愿意再多接触降谷零的私人物品——而且虽然降谷零说这套睡衣他还没穿过,诸伏景光拿到手的时候依旧能闻到上面隐约的咖啡味——但转念一想,等下都要睡在信息素浓度最高的床上了,睡衣似乎也算不得什么。
洗漱完后,换上睡衣被咖啡味若有似无包裹着全身的诸伏景光不自在地走出浴室,发现降谷零正抱着一床被子铺在客厅的地板上,显然这就是他今晚休息的地方。
他看到猫眼青年穿着自己的睡衣,紫灰色的下垂眼弯成两道愉悦的弧线:“早点休息,hiro。”
既然已经答应了降谷零今晚自己睡在床上,这个时候就没必要再过多表达自己的愧疚,于是诸伏景光只是笑着回道:“晚安,zero。”
进入到卧室,诸伏景光才总算是看到有人居住的痕迹。
最瞩目的是床正对着那面墙上并排挂着的两张风景照片,都和天空有关。
第一张是在湛蓝天空下盛开的一支玉兰花,另一张则是更显翠绿与生机的天空与森林——诸伏景光认出来了,这正是他们今天去的那片长野森林。
除此之外,便是卧室里无处不在的猫咪元素。
浅咖色、印着白色的猫咪图案的床上四件套,床头柜上有只穿了葡萄图案迷你和服的布偶猫毛毡,正对着床的桌子上放了一个三花猫摆件,足足有半张桌子大的鼠标垫上也都是猫咪图案……
诸伏景光:“……”zero原来是猫派吗?明明家里没养猫,可是怎么看起来猫控的程度非常深。
他那双蓝色的猫眼和床头柜上那只有着蓝色圆滚滚眼睛的布偶猫四目相对了一会儿,决定还是暂时不要过于探究这位幼驯染的癖好。
床铺上的咖啡味信息素果然比睡衣上的要更明显,就连被太阳晒过的独特气味和洗衣液柔顺剂的香味也无法掩盖住。
或许是今晚在降谷零的车上休息过不短时间,诸伏景光被咖啡味信息素包裹着几乎要毫无睡意,加上胃部时不时跳出来刷存在感的不适,他久违地体会到失眠的滋味,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出去跟降谷零说“zero我帮你处理点工作吧。”
诸伏景光:“……”翻了个身,把自己奇怪的想法打消掉。
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降谷零那句“我是hiro的追求者”又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猫眼刷地一下在黑暗中睁开来。
如此反复多次,才终于进入了梦乡。
……
“例行的信息素匹配结果出来了,没想到这次会有个这么令人惊喜的结果。对方是拿到代号不到一年的新人,代号波本。”故作和蔼的男声从那不透光的帘子后传来。
看不见人,不耽误苏格兰用他那擅长艺术的头脑想象出那背后隐藏着的恶魔形象。
好在他不会说话,在餐桌上的时候只要安静吃饭就可以了,放下餐具腾出手比划手语实在是有些麻烦,“体贴”的老爷一般对他没这个要求。
苏格兰看着自己对面的空位,那原本该坐着另一名长相艳丽的恶魔,只是这几年对方在北美的时间比较多,已经忘记上一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了。
“好孩子,想贝尔摩德了吗?波本刚好最近由她带着,昨天问了一下她的看法,对这人还挺看好的。虽然比不上……但契合度百分百才能让你幸福。”
等到苏格兰背着他那又大又沉的乐器包,坐在一栋废弃建筑天台的边缘时,“幸福”这个词仍像一个诅咒般缠绕着他的大脑。
初秋的夜晚已经有些许凉意了,晚风吹过他紧绷了一天的肌肉,多少起了些舒缓的作用。
苏格兰的生活很单调,除了做任务,和偶尔给自己顺带着莱伊做点好吃的,剩下的爱好只有贝斯和绘画。
但不幸的是,因为上一个和莱伊的共同任务,他被迫丢弃了前一个安全屋,那把他用得还算顺手的贝斯和画具也就这么没了。
……没了就没了吧,反正他这个人,什么也留不住。
那个充斥着铁锈味的夜晚是苏格兰这一生的梦魇,从那以后,他失去了双亲,为了不拖累仅剩的哥哥,他连“诸伏景光”这个名字都不能拥有,剩下的只有“绿川唯”和“苏格兰”。
进入组织后认识了宫野明美和刚诞生的宫野志保,他把这两个女孩当成自己的妹妹,学着记忆里哥哥对待自己的态度去保护她们。
可是她们身份特殊,尤其是宫野志保,在展露了自己的天赋之后,苏格兰就意识到势单力薄的自己无法再护住她,只能看着她被琴酒带走,宫野明美则被当成宫野志保的牵制而受到组织严密的监控。
即便如此,苏格兰还是能偶尔去找她们,直到他迎来自己的性别分化。
一次因为任务受伤进入医疗组,在那如同被烈火焚烧的痛苦终于褪去后,他的地位天翻地覆,表面上有了组织很多人可望不可即的权力和待遇,但苏格兰知道,他这是堕向了更深的地狱。
没多久被分化成alpha的宫野明美,在信息素匹配结果出来后,被敲打不要和苏格兰走得太密太近。
因为这件事,苏格兰罕见地明确表达出了自己的不满,然后被那位“大度”地表示那适度的来往也没必要限制得那么死。
这一路走来,陆陆续续有人走进过他的生命,最后都无一例外地离开了。
如今,就连伴侣的位置都容不得苏格兰自己做主——虽然这件事他早就清楚,因此也并不关心“波本”到底是谁,又是个什么人。
反正到最后,对方也依旧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他。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苏格兰望着下面发呆。
此时已经是凌晨2点了,马路上空空如也,偶尔会有一两辆车经过,都开得慢悠悠的,那么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驾驶员的疲惫不堪。
余光忽然发现左侧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辆藏青色轿车,显然已经超速了,然后又出现了一辆白色交警摩托,死死咬着这辆轿车。
不过是一次普通的追捕犯人,苏格兰正要把注意力收回来的时候,他那属于狙击手的良好视力就发现对方并没有穿着警服,而那开车的恐怖架势……也不太像是普通警察。
在驶出这段国道之前,苏格兰看着那辆白色交警摩托以一种堪称表演的姿态压制住了那辆轿车,甚至徒手掰开了碎掉的车玻璃。
苏格兰:“……”
猫眼狙击手难得被勾起了兴趣,他用瞄准镜看过去,但那人不知道是何身份,居然隐约察觉到了他的注视,使得苏格兰不得不立马隐藏起自己。
就算是对大多数事情都不太在乎的苏格兰,也不想因为吃瓜惹出事端而让自己成为组织的新笑话。
不过在那短短两三秒时间里,他看到了对方隐隐露在头盔外的几缕金发。
等到警车来把那小轿车里的人带走,确定现场已经没人之后,苏格兰才背着乐器包慢悠悠地出现在那地方。意料之中没找到任何关于那个人的痕迹……只有非常非常浅淡的咖啡味还若隐若现地停留在空气中,很好闻。
三天后。
在集合地点的酒吧内,贝尔摩德示意那穿着修身马甲的“酒保”就是苏格兰和莱伊这一次的任务搭档。
酒吧里辛辣浓烈的酒味都无法完全遮掩住眼前人身上的咖啡味,苏格兰看着那长相帅气的金发青年露出一个仿佛掺着有毒蜂蜜的笑容:“我的代号是,波本。”
………
诸伏景光是在一阵食物香气中醒来的。
梦境里属于酒吧灯光的暧昧昏暗,被现实里照到被子上毛绒绒的清晨日光给冲淡,诸伏景光坐起身来慢慢消化掉这个梦境后才下床推开了门。
不大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份烤鱼块,色泽和香气都相当诱人,而金发青年此时正在把玉子烧切成小块,听到卧室门被打开的动静,他回头露出一个清爽的笑容:“早上好,hiro。”
诸伏景光的视线从降谷零身上那件深蓝色猫咪图案围裙,移到他那张此时攻击性为零的帅气面孔上,缓缓开口:“早上好——波本。”
降谷零瞳孔紧缩。
第79章
“早安,波本。”
面对着瞳孔紧缩的降谷零,诸伏景光只维持了梦境中波本的语气和表情不到五秒,就破功笑出声了。
“抱歉抱歉,zero,我只是刚做了那么一个梦醒来,发现zero的表情和梦境里的相差甚远,所以没忍住就……”诸伏景光连声道歉,自然而然地走到降谷零身边准备给他打下手,“等下再跟zero解释吧。”
金发青年仔细确认过他脸上的神色后,眼睛才慢慢恢复成常态。
他放下手里的餐刀和长筷,朝着诸伏景光的方向靠近了两步,让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诸伏景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点。
降谷零的眼神黯淡了一瞬,却依旧坚持用这样奇怪的方法把猫眼青年给“逼”出厨房:“说好了要给hiro尝尝我的手艺,这次hiro等着吃就好了。”
“然后,再跟我说说,你做了什么样的梦吧。”
坐到饭桌旁,鼻腔里的咖啡味慢慢被眼前的烤鱼块香气取代。
即便知道此时背对着自己的降谷零看不到,诸伏景光揉向自己胃部的动作还是尽量做得隐秘一些。
被一整晚浓度不低的咖啡味包裹着,他的胃部早就不堪重负了,刚刚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换上自己的衣服,并且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狠下心来拒绝接受降谷零的衣物。
这么想着,诸伏景光的视线还是不自觉地向站在厨房里忙碌的降谷零身上飘去。
虽然忙碌,但降谷零似乎从不会显得手忙脚乱,除了一开始在溪边找到自己的时候看起来有些许狼狈,以及在车上不知道被松田阵平说了后心情很糟,其余时间无论遇到什么都游刃有余的样子。
就像梦境里的那个“波本”,在仿佛能模糊一切边界的酒吧灯光里,能用如同艺术表演一般眼花缭乱的调酒手法吸引住在场人的目光。
他自然也不例外。
嗯……不过zero的动作怎么看起来越来越僵硬了?
猫眼疑惑地眨了眨,而且总感觉zero站的位置也有些奇怪,似乎是在挡着什么。
就在诸伏景光想更仔细地观察时,他的手机提示有新消息。
是松田阵平发来的:【一晚上过去了,你有成功从金毛混蛋的手里活下来了吗?】
阵平和zero的关系看起来还挺好的啊。
这么想着,诸伏景光回道:【正在等zero做的早餐。】
手机上显示发送成功的时候,降谷零端着剩下的早餐过来了,是虾仁玉子烧和猪肉蔬菜汤。
诸伏景光这才能看到,刚刚被降谷零身影遮住的是放在灶台上煮蔬菜汤的小锅。
“zero和阵平之前是怎么认识的?”
没想到诸伏景光忽然问这个,降谷零把蔬菜汤放到他面前才回答道:“我和他在警校的时候是同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诸伏景光:“……”所以其实昨天一见面就开打,其实是你俩的传统见面礼?果然当时本能觉得不要多加干扰是正确的。
“不过hiro,你为什么要叫他阵平?”降谷零在诸伏景光的对面坐下后,连筷子都不拿,正襟危坐,表情十分严肃,似乎对他来说这个问题至关重要。
“只是习惯了,现在也没什么改口的必要。”诸伏景光简要说了一下在神奈川,为了避免无穷无尽地被介绍对象,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干脆假装情侣,用对方来挡源源不断的桃花。
降谷零微微点头,如果忽略他越来越黑的脸色的话,他仿佛已经理解认同了他们的这个做法,然后又“漫不经心”地提出自己的疑问:“可是昨晚hiro跟我说这两个月的生活的时候,没有提到这一点,是因为对hiro来说,这一点无关紧要吗?”
诸伏景光:“……”这个头一时间不知道应不应该点下去。
与其说是无关紧要,是他当时下意识地觉得在降谷零面前提及这个有些奇怪。
“因为阵平要回东京工作了,我们没必要再继续扮演情侣,所以昨晚就没想着和zero提这件事。”诸伏景光微笑道,“更何况,比起我来,zero没跟我提起的事情显然更多吧。”
这次轮到降谷零被堵得哑口无言了,只能让诸伏景光赶紧尝尝他的手艺。
猫眼青年在心底无声地叹气:其实自己本意并非想吐出这般带刺的话语,既然zero说他是自己的“追求者”,那他会在意这件事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不知道为何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这样,总感觉自己以前也对zero说过类似的话……
一边想着,诸伏景光一边顺着降谷零的意思低头品尝他做的早餐。
色香都做得很到位,是能直接开餐厅的程度,味道方面比起诸伏景光的厨艺来说稍微逊色一点,有点照着教科书做的感觉,但也已经超过大部分人的烹饪水准了。
于是他弯起猫眼,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非常美味!以zero的水平,应该很快就能超过我了吧?有什么是特别想跟我学的吗?”
降谷零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了起来:“想让hiro教我做信州荞麦面和土豆饼。”
信州荞麦面诸伏景光可以理解,不出意外的话他便是长野人,之前在神奈川的时候也做过几次,得到了松田阵平的盛赞,但是:“zero是特别喜欢吃土豆饼吗?”
“这个嘛——”降谷零拉长尾音故作神秘,“暂时是秘密,hiro之后就会知道了。”
用完早餐后,降谷零就带着诸伏景光去做全身检查兼亲属鉴定。
依旧是那辆熟悉的白色马自达,在车内诸伏景光跟降谷零说了自己昨晚的那个梦。
“看来hiro在慢慢恢复记忆了,”降谷零表情有些复杂,“但恢复的内容和时间都不确定……没关系,不着急,我们慢慢来。”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金发青年微微侧过头,临时从方向盘上抬起一只手作采访状:“不过没想到,原来在酒吧的那一次之前,hiro已经见过我了。可以采访一下当事人吗,当时是怎么看待我的?”
诸伏景光仔细回想梦中的情感:“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的……而且应该不是黑暗里的生物,加上zero的发色,有点像太阳呢。”
“太阳吗?”降谷零嘴唇翕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有些哀伤的笑容。
猫眼青年的注意力都在回忆梦境上了,没留意到身旁幼驯染异样的表情:“那人说我和zero的契合度很高,所以如果那晚来的是其他人,是不会通过信息素发现那是zero的。”
“我和hiro的契合度是百分百。”降谷零解释道,“契合度能上80的伴侣已经是凤毛麟角,契合度高达百分百的,即使在东京都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了。”
诸伏景光没想到居然是百分百的契合度,诧异得一双猫眼都显得圆滚滚的:“居然是百分百吗?那zero当时一定很困扰吧。”
他那双蓝眸比长野的天空还要显得澄澈通透,让降谷零从中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狼狈:“身为警察,居然和一个犯罪分子信息素契合度高达百分百。”
降谷零知道诸伏景光这句话不带任何负面情绪,只是猜测甚至可以说是陈述一件客观事实,却依旧让他溃不成军。
他很想说对不起,但在现在只恢复了零星记忆的诸伏景光面前道歉只会徒增对方的困扰,也很像是在道德绑架。
他不能否认——因为真相比这更为残酷,没人比降谷零本人更清楚,他因为百分百的契合度对诸伏景光做过何等残忍的事情。
所以降谷零最后只能这样苍白地说了一句:“至少,如果是现在的我,会欣喜若狂。”
车子平稳地在一栋不起眼的灰扑扑独栋建筑前停了下来,深肤色的手从方向盘上滑落下来,轻轻地用尾指勾住了诸伏景光的手。
这个动作很轻,轻到在对方产生过激反应之前就松开了:“到地方了,我们进去吧。”
诸伏景光感到自己的右手似乎被什么很轻地拂过,还没来得及细究就听到降谷零的这句话,于是应了一声准备下车,然后脑袋上就被扣了个什么东西。
借着车内后视镜,诸伏景光发现自己脑袋上是一顶深色的鸭舌帽,长长帽檐落下的阴影遮住了他标志性的上扬眼尾。
那股好闻又让他不舒服的咖啡味再次卷土重来,让诸伏景光有些不舒服地用手碰了下帽子,然后就被降谷零阻止了:“等下hiro注意不要让里面的人发现你的长相。”
一个小时前刚下定决心不再穿戴降谷零衣物的诸伏景光:“……”
他又被塞了一只黑色口罩,倒是能稍稍减轻咖啡味对他的影响。
这栋建筑刚进去就像普通的办公楼,直到降谷零经过三重生物识别带着诸伏景光进入一间隐藏的电梯,下到了负三层。
足到如同身处冰窖的冷气,泛着各色冷光的仪器,有很多一看便是研究员的人穿梭其中。
降谷零担心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出现,看到外人的进入,大多数研究员连头都不抬,少数几个望过来的,那个眼神也只是像看停落在窗沿的鸟雀,还不如他们看向仪器数据的半分热度。
直到他们又七弯八拐、通过刷卡和对暗号进入一个隐藏在套间里的房间,只摆了六个仪器,其中一个大得有些诡异了。
诸伏景光意识到,这里很可能就是为今天自己的到来而临时搭建起来的。
有一名穿着跟外面那些研究员没什么区别的女性和降谷零对了一下眼神后,操作打开了一扇大概直径半米的小窗,一个有着桃花眼的男人出现在小窗的背后。
他身上肉眼可见的部分,从头部到颈部、上臂接了不少东西,不知道是刑具还是拘束用的,从他有些抽搐的脸部肌肉来说,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降谷零开口时的声音和这里的温度一样冷:“开始吧,桑布加。”
或许是有什么被按了暂停,被称作“桑布加”的男人身上的不自然状态停了下来,那双好看又带着疯狂底色的桃花眼从上而下扫视着几乎被降谷零包得严严实实的诸伏景光。
“好久不见啊,苏……哎呀,久别重逢不应该用那么老套的称呼,那么,好久不见,梅斯卡尔情根深种的心上人?”
第80章
“好久不见,梅斯卡尔情根深种的心上人。”
说完,桑布加那双桃花眼又心情颇好地看向了降谷零,露出一副不加掩饰的看热闹表情,但后者没有给他任何眼神,只是对着那位女性研究员做了个手势。
桑布加“切”了一声。
借着鸭舌帽的遮掩,诸伏景光打量了一下桑布加。这人长相姣好,脸上一直似笑非笑,桃花眼里疯狂和无所谓交替着浮现,精神状态看起来遥遥领先。
研究员先是用其他仪器给诸伏景光做了些常规检查,桑布加偶尔说几句让她重点检查某个地方。
这个时候研究员会停下动作,直到降谷零用行动耳机接收到某个信息后,示意研究员可行,研究员才会按照桑布加的指示器操作。
“怎么还怀疑我啊?要不是看在是梅斯卡尔心上人的份上,我可不会在戴着这种东西的时候还以德报怨地给你们帮忙。”桑布加有些艰难地抬起自己的右手,诸伏景光这才注意到对方的手腕侧边连着一条很粗的半透明管线,有淡红色的液体在里面流动。
诸伏景光能感觉得到,桑布加说“以德报怨”的时候,降谷零身上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
但金发青年依旧没有理会桑布加,而是示意研究员继续按照步骤往下走,直到常规检查已经全部完成,只剩下那台无论是形状还是大小都在表明“我很不普通”的仪器。
研究员按下仪器侧边的按钮,有一张类似于扫描床的卧具从中下层缓慢显示出来。
降谷零看向诸伏景光,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安抚:“我会一直在这里。”
躺在这张狭窄床上的感觉并不好,让现年已经25岁的诸伏景光想到了那晚的记忆片段里,尚且年幼的自己躺在冰冷的床上,耳边是组织成员无情的声音、眼前是成块的铁红色。
但不同的是,这次有降谷零陪在自己身边。
在这个仪器里使用的时间比之前全部加起来还要久,每个操作之间的时间间隔都不短,诸伏景光猜测很有可能每个操作都需要桑布加来指挥,而不信任桑布加的降谷零每次都需要通过什么来确定对方指令是否可以执行。
虽然仅恢复的两段记忆里没有桑布加的存在,诸伏景光也不知道对方口中的梅斯卡尔是哪位。但从桑布加和降谷零的态度来看,自己的身体应该不止一次被组织动过……人体实验吧,而桑布加很可能便是主导人体实验的角色。
可在这两个月内,除了失去过往记忆,诸伏景光没觉察到自己身体有什么异样。而且目前最清楚诸伏景光状况的降谷零,都不知道诸伏景光是为何突兀地出现在神奈川、出现在松田阵平面前。
他想,这两者之间或许存在什么关联。
时间就在诸伏景光的东猜西想里悄然流逝。
等他重新看到房间里的白炽灯时,正好听到桑布加像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颇为意味深长的话语:“一切……都很正常,他非常健康。”
金发青年明明还穿着一身灰色西装,整个人的气息却已经变成了诸伏景光梦境里的“波本”。他把一枚硬盘放到那扇窗沿上,推到桑布加面前:“这是你最后一次接受交易的机会,看完后再做决定吧。”
等降谷零转过身面对诸伏景光的时候,又变成了温和无害的模样:“结束了,我们走吧。”
那扇开在房间墙壁上的窗正在缓慢合上,桑布加的面容随之一点点被遮掩住。他彻底消失在面前前,诸伏景光听到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语:“你确定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吗,苏格兰?”
等到离开这栋建筑,再次走在阳光底下的时候,诸伏景光才意识到快下午了,虽然托丰盛早餐的福,他现在还没有饥饿感。
金发青年自桑布加那句话之后情绪就一直很低落——虽然他的表情几乎没变化,但是不知道为何诸伏景光就是有这样的感觉——诸伏景光稍稍往后退了半步,在降谷零疑惑地转头望来时,把鸭舌帽物归原主地扣回到降谷零脑袋上。
那头漂亮的浅金色头发被鸭舌帽遮住了大半,帽檐下那双紫灰色眼眸里的光倒是重新亮了起来。
诸伏景光就着他们现在间隔的一米距离仔细打量着降谷零,直到那深肤色的脸颊都染上了极其不易让人察觉到的红晕:“zero的长相真的好显年轻啊,如果不是现在穿着西装,说不定会被别人认为是高中生哦。”
明明鸭舌帽和这身西装一点都不搭,在衣着打扮方面相当擅长的降谷零摸了摸帽檐,却没有把它摘下来:“hiro才是吧,你肯定很久没有好好照过镜子了。”
诸伏景光听降谷零这样说着,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虚影,是长相没什么变化、气质上却要青涩一点的降谷零,对方正不高兴又有些别扭地承认:“没想到只是一段时间没见面,hiro就换了形象。好吧,hiro就算留胡子也是很好看的……但果然还是卷毛混蛋的错吧!”
“hiro?是刚刚的检查有问题吗?”深肤色的手在诸伏景光面前晃动,把他恍惚的神智拉回现实。
看着眼前紧张得像是要立马进去找桑布加算账的降谷零,诸伏景光摇头:“不是……我以前有留过胡子吗?”
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诸伏景光自己就知道答案了。
果然降谷零的担心不降反增:“hiro怎么可能会有胡子?我们再换个地方做检查吧?”
没错,诸伏景光是不会有胡子的,没有一个生理正常的omega能长出胡子。
“不用了,刚刚的检查没什么异常。”虽然最后那个仪器确实有部分步骤刺破了他的皮肤,但诸伏景光能确定在整个过程中自己都没有失去过意识,也没感觉身体出现任何异样。
虚影是诸伏景光过往的一部分。
正是因为确认这一点,让猫眼青年罕见地产生了少许不安。
原本想着,按照这个记忆恢复的速度来说,最多一年就能恢复全部记忆了吧?可如果恢复的“记忆”之间发生冲突呢?
其实到目前为止,矛盾的地方依旧很多:明明他们的信息素契合度却高达百分百,但诸伏景光生理上抗拒着降谷零的信息素;偶尔看到降谷零的时候心脏隐隐作痛,可对方的存在本身便能给诸伏景光带来安心感,他也看不得对方染上负面情绪……
梦里那个人说只是用了清除记忆的药剂,苏格兰却常年被困在童年时的惨案里,前因后果清清楚楚。只是加大剂量就能达到这么精细的另一种效果吗?
还有他一个自幼成长在犯罪集团里的犯罪分子,到底做了什么才能得到降谷零和松田阵平两个警察的另眼相待?
一切都显得很割裂,只是之前诸伏景光激动于找到故友和亲人,才会下意识忽略这些不同寻常。
降谷零依旧很紧张:“真的没事吗?”
心里这样忧虑着,诸伏景光却不打算让这份负面情绪也让降谷零承担,于是笑道:“有事——我饿了。”
听到前半句话时,降谷零几乎屏住了呼吸,直到后半句才意识到自己被诸伏景光开玩笑了,故作生气:“好哇hiro,居然捉弄我,作为赔偿——”
他学着诸伏景光拉长声音卖关子:“这个赔偿我得好好想想,不能让hiro这么轻易过关。”
强行单方面塞给诸伏景光一个“不平等条约”,降谷零就拉着诸伏景光再次坐上了他的那辆马自达。
“去吃饭吗?”诸伏景光举手提问。
“对,”降谷零表示这位同学答对了,“不过是回我家吃饭,我今天就要吃到hiro给我做的土豆饼!”
诸伏景光也不是真的饿,对于这个要求连声答应。
在回去的路上,猫眼青年似乎在看窗外的景色,心思实际在降谷零身上。他发现刚刚这一番插科打诨其实并不能让降谷零真正放下心来,这位幼驯染对他的安危过于担心了……这又是为什么?
降谷零的家各方面看起来都是标准的单身公寓,唯独他那又大又崭新的冰箱不是。
那里面塞了不少新鲜食材,难怪降谷零可以想都不想地就说要回来做饭。
土豆饼的做法并不困难,除了降谷零坚称家里灶台坏了让诸伏景光用电磁炉这一点上浪费了些时间,一份香气扑鼻的土豆饼很快就做好了,还顺手做了两个凉菜和芹菜炖牛肉——当诸伏景光看到冰箱里致死量的芹菜时就意识到了什么。
趁着金发青年在冰箱里扒拉饮料的时候,诸伏景光把土豆饼装盘端出去。
降谷零打开两瓶苏打水倒进杯子里,又切了些柠檬片放进去:“这样才适配hiro做的土豆饼。”
在诸伏景光旁边的位置坐下,金发青年首先夹起来的便是土豆饼。软糯可口,带着土豆本身的美味、炸物的油香和……美乃滋的细腻香甜?
降谷零一愣,用筷子翻动剩下的三个土豆饼。
土豆饼的背后虽然已经被碟子蹭到了一些,但还是能看到用美乃滋挤上去的三个字母:i、r、o。
没忍住的笑声从他身边传来:“我还以为zero全部吃完都没发现我在土豆饼背后署名了呢——”
眼里还带着笑意的猫眼青年猝不及防地被抱住。
被触碰到的地方有些难受,诸伏景光被扑面而来的咖啡味刺激到本能想推开降谷零的时候,自己的肩膀上传来湿意。
埋在他肩颈处的降谷零,哭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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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自八岁那年从医院出来之后,降谷零就没有再哭过。
他天性好强,自尊心也比一般人要高得多,眼泪这种代表着“示弱”的生理产物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降谷零不需要示弱,也没有可以示弱的对象。
“我还以为zero全部吃完都没发现我在土豆饼背后署名了呢。”
这句很简单的、带着亲昵玩笑的话却在这一刻击溃了降谷零这两个月来的心理防线。
他忽然明白了当初在异国他乡,苏格兰和自己假扮情侣,在加藤夫妇面前编造绿川唯和安室透是如何在一起的剧情时,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
那个剧本是他们事前就准备好的,是由他们先想好自己的那部分,再和对方核对,有对不上或者不够自然的地方再进行修改。
而“土豆饼”这部分是由苏格兰本人提出的、没有经过降谷零修改的部分。
当时的降谷零自然是没有多在意这种虚构的剧本剧情,最多是在心里嘲讽了一下苏格兰这个组织成员居然也能想出这么有青春气息的桥段,怕不是去找了什么视频来照猫画虎。
却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幼稚可爱的举动,是诸伏景光本人确实会做出的行为。
他是真的会做出“给喜欢的人连做一周便当,在土豆饼的背后写上自己的名字,希望喜欢的人注意到又害怕喜欢的人注意到”。
这是曾经诸伏景光再一次地向降谷零表露自己的爱意。
苏格兰的真情流露,被波本当成了又一次的虚情假意。
……不,降谷零想,自己之后应该是能想到的,或者说自己的潜意识注意到了,否则一个月前不会做了那么一个梦。
“不是你一次又一次地忽略我的心意吗……zero。”
这句话与其说是梦境里的绿川唯在指责安室透,不如说是降谷零的自我谴责。
苏格兰说得没错,被他偏爱的自己确实一直在有恃无恐,无论自己曾经对苏格兰做过什么事情,好像都能被无条件原谅……直到自己失去了对方。
可降谷零依旧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他的泪腺好像在那天漫天的火光中暂时失去了功能,痛到极致的时候是麻木的。
更何况降谷零有资格为跌落火海的苏格兰流泪吗?刽子手因为受害者而哭泣,只能假惺惺地感动自己。
可现在诸伏景光活着回来了,就算他抗拒自己的触碰,降谷零也清楚地意识到这具躯体是鲜活的,失去那些痛苦记忆的诸伏景光会笑着和自己说话,会安慰自己,会一眼就看出来自己喜欢芹菜……
他以为再也闻不到的葡萄乌龙此时也萦绕着自己。
所以降谷零非常自私地放纵了自己。
明明知道现在的诸伏景光抗拒自己的触碰,在被巨大的悲痛、自责、悔恨和庆幸冲击之下,降谷零依旧冲动地抱住了身边的猫眼青年,任由自己的泪水生疏地打湿了诸伏景光肩膀。
他需要怀里确切的温度来告诉自己,没错,hiro活着回来了,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不是身体编造给自己的一场白日梦。
当那带着葡萄乌龙香气的身体被他拥入怀里的时候,降谷零能感受到对方那一瞬间的抗拒——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是由他亲手烙下的伤痕之一——却在发现自己的泪水之后,缓慢地放松自己的身体。
诸伏景光在努力地包容他。
意识到这一点后,泪水愈发来势汹汹。降谷零很想收紧怀抱,但在刚刚的冲动过后,他的理智又很快回归:以前已经让hiro受到太多的伤害了,现在不能再让对方痛苦了。
这样想着,即使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想和怀里的人多温存哪怕一刻,降谷零还是慢慢松开了双手:“抱歉hiro——”
然后被猫眼青年抱住了后背。
降谷零无声地睁大眼睛,又有一颗泪水随着他身体的震动而滴落下来。
“如果觉得难受,而我的存在会让zero好受一些的话,”耳边的声音温柔缱绻,“那就再抱一下吧。”
Hiro。
Hirohirohirohiro……像着魔一般在心底不可控制地不停默念着这个他对诸伏景光的专属昵称。
降谷零在卑劣地、贪婪地享受着诸伏景光此刻对他几乎是无底线的纵容,也在恐惧着对方全然恢复记忆之后的反应,害怕自己再也不被允许这样称呼对方。
被万般复杂且浓烈的感情堵住喉咙,向来嘴上功夫不饶人的金发公安一时间失去了言语功能,只能听到耳边属于心上人的安慰还在随着胸腔的震动源源不断地传来:“zero其实很担心我吧,我都看出了哦。”
这样近乎于哄小孩子的语气,对于时年25岁的降谷零来说,却是抚慰他这两个月来精神创伤最好的良药。
曾经把苏格兰想为他包扎都视为报复的人,现在恨不得把所有的伤口疼痛都展露在对方面前。
在情绪慢慢平稳下来后,降谷零终究是恋恋不舍地放开了诸伏景光——但在放开前,他在距离对方耳朵很近的地方,第一次认真、直白地诉说了自己的心意:“我喜欢你,hiro。”
那白皙的耳尖立马染上了红色,刚刚还尽量舒展身体、温和安慰着降谷零的猫眼青年因为这句告白再次绷紧了身体。
稍稍拉开两个人的距离,降谷零直视着诸伏景光,郑重地重复一遍这句话:“我喜欢你,hiro。”
他的眼睛因为刚刚的流泪还泛着红,却也因尚未褪去的水光而显得格外煽情,此时正满满当当地、完整地装着诸伏景光。
“我知道这并不是一个表白的好时机,对于现在的hiro来说我只是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人吧?但既然昨天这么唐突地对着hiro说我是你的追求者,就要跟hiro明确我的心意。不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仅仅是因为我喜欢hiro。”
眼前人说着这样深情款款的话语,又被那双紫灰色的眼眸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诸伏景光的脸颊很快和耳朵染上了相同的色彩:“我……”
“不用急着回答,或者说如果hiro现在就答应了便是我趁人之危,”降谷零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表情飞快地闪过一丝尴尬,“虽然以我现在的做法……总之,hiro慢慢考虑,等记忆恢复之后再做决定吧。”
“嗯。”诸伏景光微微点头,认同降谷零的说法。
四目相对。
两个人齐齐变成熟透的、还在冒着热气的大番茄。
刚刚在心上人面前痛哭一场、还一往无前告白的人,现在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好意思。
“总、总之,我们先吃饭吧。”过了好一会儿,诸伏景光才出声打破了这个快要莫名其妙变成“123木头人”游戏现状的场面了。
“嗯、嗯。”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饭菜没有刚出锅的热度了,却也尚未凉透,并没有让它的美味大打折扣。
因为刚刚的事情,现在两个人吃饭简直能称得上一句安静如鸡。
这也让降谷零分出一半的注意力在身边的诸伏景光的时候,另一半心神又想起了一件很久远的事情。
说起来也和“假扮情侣”这事有关。
那时的降谷零还执着于找寻幼年那道身影的下落,仅凭着那点虚无缥缈的记忆和降谷零本人执拗的性格,这么多年来从未放弃过,跟他对接此事的情报渠道人员也饱受折磨,甚至多次直言“这绝不可能找到”。
所以当那天有个相对可靠、和安室透合作多次的情报贩子联系他说发现有个人还挺符合他要找的人时,降谷零失态地抛下了刚约定好要假扮情侣、至少表面上正准备一起甜蜜进餐的苏格兰,选择去追寻那个人的下落。
那时的降谷零完全没想到,他心心念念找寻了那么多年的人就是他此时不屑一顾的苏格兰。
他更不会去思考,当他只随便留下一句“有事”就急匆匆离开的时候,被他留下的苏格兰,对着桌上那完好的两人份饭菜,又是怎样的心情?
“zero你怎么吃着饭就开始……生气?”随着这句带着笑意的话,降谷零感觉自己的脸颊被微凉的指尖轻轻戳了一下,“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在想什么,芹菜放少了?”
不可否认的是,刚刚那一通情感大爆发,虽然让金发公安略显尴尬,却也打破了一部分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之间,因为诸伏景光失忆导致的、似有若无的隔阂。
降谷零嚼了嚼嘴巴里的芹菜炖牛肉,吞下去才开口:“hiro放的量刚好,芹菜再多就会盖过牛肉的香气了吧?”
“我只是生气自己……太晚找到hiro了。”降谷零一语双关,顺口迁怒道,“还是要找松田算一下账。”
“zero这是在迁怒吧!”
饭后收拾好餐具,虽然两个人都没说,却都心照不宣地在等上午检查和亲属鉴定的结果——降谷零回来前就跟诸伏景光说大概三小时会出报告。
于是两个吃饱的人摊在沙发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从下次降谷零要跟诸伏景光学什么菜式,到该选什么品牌的吉他,再到什么时候他们要一起上门找一次松田阵平……
午后的阳光毛绒绒的,照得两个人不同发色的脑袋似乎也变得毛绒绒起来。
等他们话题转到“如果hiro搬来东京居住,想住在什么样的地带以及什么类型的房子”时,降谷零的邮箱里出现了新邮件。
点开邮件,金发青年先是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在猫眼青年紧张地看过来时,笑着对他说。
“正式欢迎回来,诸伏景光。”
第82章
虽然降谷零再三要求把诸伏景光送回长野,可还是被后者拒绝了。
“zero昨天来找我,是暂时把手头上的工作放下来了吧?”诸伏景光想到自己昨晚辗转难眠的时候,透过房门门缝注意到客厅不知道从何时起偷偷开了昏暗的灯,直到他终于艰难入睡的时候依旧没有熄灭,大概率是降谷零在外面处理工作又不想被诸伏景光发现。
长野和东京之间的距离算不上短,来回一趟便是小半天,又累又耽误降谷零的时间,这让诸伏景光相当感到过意不去。
保护欲过强的金发公安盯着诸伏景光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不想给对方增加太多心理负担,只是把诸伏景光送到了车站:“我会经常联系你的,hiro,这几天好好和家人相处吧。”
诸伏景光独自坐上前往长野的新干线时,脑袋上还顶着那黑色的鸭舌帽。
被“如果hiro不戴帽子的话,那我还是把hiro直接送回长野”的眼神盯着,猫眼青年最终没能拒绝这顶帽子。
不过好在有中午那持续时间不短的拥抱,比起一开始对咖啡味信息素心理生理的双重抗拒,诸伏景光现在稍微能和这种味道相处了。
想到那个拥抱,被鸭舌帽帽檐阴影遮住的白皙脸庞上再次染上了红晕。
明明没人能注意到他发烫的脸颊,诸伏景光还是忍不住把半张脸埋在自己撑在窗沿的臂弯里,只露出一双猫眼看着窗户上倒映的自己。
当他察觉到降谷零埋在自己颈窝处哭出来的时候,诸伏景光的内心其实是受到很大震动的。
虽然他已经猜到自己和对方之间恐怕发生了不少事情,却没想到居然能让这位年轻却身居高位的公安哭成这样。
在被震撼之余,心底也同时无法抑制地产生了酸软、心疼等感觉,这样如同本能的反应甚至让诸伏景光能部分忽略咖啡味信息素带给他的痛楚。
也让诸伏景光终于真切地感知到,降谷零对原来的自己来说真的非常重要。
因此,在听到降谷零在他耳边告白、在看到那双紫灰色眼眸带着情意专注地望着自己的时候,诸伏景光其实是想直接答应下来的。
却反而被告白者阻止了。
不管这是降谷零的保护欲、控制欲还是体贴,诸伏景光想到自己尚未恢复的记忆,最终还是认同了降谷零的说法。
抵达长野并出站的时候,他发现诸伏高明早已等在了那里。
作为独立律师的诸伏高明自然是早已习惯了自己开车到处奔波,因此从诸伏景光那里得知鉴定结果正要回长野找他的时候,二话不说就决定要来车站接他。
坐上诸伏高明那辆雪铁龙cx,昨天还被诸伏兄弟二人齐刷刷忽略的称呼,现在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从诸伏景光的口中说出:“哥哥。”
“……嗯。”诸伏高明依旧维持着他那儒雅绅士的形象,只有那带着不明显颤抖的尾音透露出他的真实心绪。
这么一个单音节后,他似乎又觉得这样的回应过于冷淡,于是柔和了语气说道:“欢迎回来,景光。”
和zero差不多的说法呢……感受到自己被重视,诸伏景光的猫眼无意识地弯了一下。
车子发动,诸伏高明继续说道:“我收到消息的时候爸妈就在身边,他们很激动。”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诸伏景光想到父母,放在腿上的双手无意识地抓紧。他在昨天就得知家里找了自己已经有十几年了,虽然诸伏景光并不认为自己糟糕,但也难免会担心自己与父母期望的幼子不一样,会让他们失望。
感知到弟弟的紧张,诸伏高明让他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我们这么多年来的期望只有一个,你只要还活着就好,和我们重逢都是次要的事情。所以无论是怎样的你,对我来说都是弟弟,对爸妈来说都是儿子。”
雪铁龙最后还是经过昨天那片森林,诸伏高明主动解释道:“我们家原本就住在这附近,不过自从我毕业后,这栋宅子就被暂时搁置下来了,状态不太好。爸妈原本想和我一起来接你的,但想到家里的情况,现在正在大扫除。”
说到“大扫除”的时候,诸伏高明的语气里带上些许笑意。
在紧张下没能听出哥哥正在小小揶揄同样紧张的父母,诸伏景光感到不好意思:“这样会不会太麻烦……我们换个地方见面也可以的吧?昨天那个旅馆便合适,它就在这附近。”
他这句话刚说完,雪铁龙就停下来了,在下车之前诸伏高明说道:“这里毕竟是你和我们一起度过八年的地方。要学着坦然接受亲人的好意,景光。”
下车后,诸伏景光就看到一个穿着浅灰色长裙、戴着家务帽子的女性从门口出来。
她外貌年龄在五十岁左右,从五官来看年轻时相当美貌,只是头发比同龄人更早地变白。她先是看了一眼诸伏高明,尔后看向诸伏景光的时候眼眶瞬间就红了。
原本直奔过来的脚步也因为骤然模糊的视线而被迫停了下来。
紧接着又出来一名差不多年龄的男性,那和诸伏高明、诸伏景光几乎如出一辙的上扬眼尾让诸伏景光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那是他的父亲——但其实不看长相,诸伏景光也在看到他们的时候就意识到彼此之间的血缘羁绊。
有些东西,是分离和时间也无法完全斩断的。
诸伏景光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直到诸伏高明无声地叹了口气,从背后轻轻推了一下弟弟:“我们过去吧。”
被父母抱在温暖的怀里,听到他们急促的呼吸声和抽泣声的时候,诸伏景光才有终于和亲人重逢的真实感,眼里也后知后觉地冒上了热气。
他有家了。
他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名字,诸伏景光。
而诸伏景光现在有家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景光……我的景光……”母亲哽咽得说不出完整连贯的句子,而父亲比母亲更激动,哭得说不出一个音节。
诸伏高明慢慢地把自己三个最亲近的人推进屋里,免得被太多邻里注意到然后第二天变成当地社会新闻。
进入到这间住宅,诸伏景光觉得诸伏高明刚刚还是说得有些谦虚了。
虽然房子看起来显然已经上了年头,但其实被保养得很好,透着一股历史沉淀的厚重感,却不会显得破旧,地上肉眼可见地也没有丝毫灰尘。
被带到沙发上坐下,诸伏高明先是给诸伏景光介绍了一下父母的基本信息。
身为建筑师的诸伏凉香听着自己大儿子稳重的声音,慢慢地气息平稳下来,终于止住了自己的眼泪,甚至还能抽出心神塞了几张抽纸给自己依旧在啪嗒啪嗒掉眼泪的丈夫,然后用手肘戳了戳他。
诸伏景光良好的视力注意到了这一个对方自以为隐秘的动作,而对自家父母十分了解的诸伏高明也发现了。
在外稳重的金牌律师看起来有些哭笑不得,而被妻子手肘戳了肋骨又被大儿子盯着的美术老师诸伏祐树用纸巾擦了一下脸,有些不忿:“高明当时接到电话后眼眶也红了,指不定刚刚接景光的时候也偷偷哭了呢!”
然后被妻子更用力地戳了一下肋骨。
诸伏景光看了看貌似在告状实则是在活跃现场气氛的诸伏祐树,又看了看努力克制泪意、用杏眼温和看着自己的诸伏凉香,开口说了来到这里后的第一句话:“我是诸伏景光……虽然我现在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过去二十几年的记忆,就连这个名字也是昨天才从哥哥这里得知的,但很高兴能回来见到你们,爸爸,妈妈。”
最后两个称呼一出,面前两个年过半百的成年人又有了掉眼泪的趋势。
诸伏凉香哽咽道:“你的情况我从高明那里知道了,谢谢你能像现在这样平安健康地走到我们面前,这么多年来一个人辛苦了,小光。”
“抱歉,这些年来让你们为我费了那么多心思。”无论是诸伏高明还是降谷零,其实都没有跟诸伏景光说过这些年来诸伏家为了找他付出过什么,但诸伏景光不可能看不出父母五十出头的年纪便已几近花白的头发是为了什么。
他知道这句语言上的道歉在这些光阴里无数次的眼泪、希望后又失望的痛面前,显得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不用道歉,小光,”眼泪把他手上的纸巾打湿,诸伏祐树的表情却已经冷静了下来,眼里是清楚的疼惜,“在我们面前,永远不用道歉。”
他伸出手揉了揉小儿子的脑袋,直把那头黑发揉得炸毛,好像就能透过这样略带毛躁的模样看到那年八岁的猫眼小孩,仿佛这样就能假装他们这十几年的分离不曾存在。
他们错过了小儿子最宝贵的成长光阴,甚至不知道他这些年到底受过怎样的苦难,又有多努力才能做到像现在这样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虽然说着让诸伏景光不用道歉,但在他们的心里,他们才是最失败的父母,没能保护好小儿子,就连现在的重逢,都是因为诸伏景光的主动。
可亲人之间,本就不应该说道歉。
能重获这一份无价的珍宝,是他们最大的幸运。
他们会有更多的时间,去慢慢填补缺失的这些年。
第83章
晚饭是由诸伏祐树下厨完成的。
诸伏景光本有心帮忙,却被诸伏祐树故作委屈问道“难道小光要剥夺爸爸给儿子做饭的权利吗”,只能无奈败北,被留下来和诸伏凉香、诸伏高明聊天。
他们知道诸伏景光还没找回记忆,也不问他的事情,甚至没有拉着诸伏景光开始追忆往昔回忆他小时候的事情,只是对他说着他们这几个月都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和事。
这样的氛围,不像失散多年的亲人,倒像是久未见面的老友。
就像夏日森林吹来的穿堂风一般,和这里的气候一样让人感到舒服。
在这样如同凉白开的对话里,诸伏景光得知父母在找自己的路上,也在好好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欣赏着不同的人文风光,感受着一年四季的变化。会注意到哪一天的晚霞特别好看,会在大儿子结束一个大案子的时候拉着他,一家三口跑去看海边看日出。
明明这些事情里都没有诸伏景光的参与,却不仅不会让诸伏景光感到委屈与被排挤,反而奇异地产生了安心感。
就这么聊了大半个小时,诸伏祐树把饭菜端上饭桌,招呼他们过去吃饭。
虽然菜式不少,但严格来说算不上多丰盛,都是一些家常菜。
诸伏凉香笑着说他们家的大厨便是诸伏祐树,让诸伏景光尝尝大厨的手艺。
诸伏祐树则自豪地介绍桌上的菜,除了长野的两道本地菜,其他都是这两年经过不同地方时学来的一些当地菜。
诸伏高明有些不认同地说父亲不要趁着欢迎景光回来做借口,尽做些肉多菜少的菜式。被说教的诸伏祐树假装没听见。
顺着介绍逐一品尝过去,诸伏景光非常认同父亲的手艺——这还是诸伏景光遇到的第一个非厨师职业还能和他厨艺相媲美的人。
原来他的厨艺天赋是遗传自爸爸。
或许是这一天过得有些奔波、劳动量不少,也或许是情绪起伏过大,父母终究上了年纪精力比不过普通人,在晚饭的后半截就显现出了些许疲惫。
心知刚回来的自己必然不会被允许去帮忙收拾,诸伏景光主动提出自己有些累了,想休息,马上便被诸伏凉香带到了一个房间:“衣物和日常用品房间里都有。但我们这次回来得仓促,如果有些东西忘记准备了,找我们拿哈。早点休息,小光。”
“你们也是,妈妈。”诸伏景光微微弯下腰抱住了母亲。
这大概便是诸伏景光原先的房间。
整体是淡蓝色的装潢,床和桌椅这些都已经换成了大人的尺寸,款式也是经典的简洁风,被打扫得很干净整洁,空气中散发着浅淡的香气,完全看不出这里已经被闲置了数年。
但诸伏景光能从墙上那身高量尺的标记里看出幼年时成长的痕迹,能从桌面上被裱起来的、稚气十足的儿童画里看到幸福的一家四口。
他的人生在这里,曾经停止在身高尺最后的一次度量,又幸运地随着这些新家具重新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缓慢走到房间里的衣柜面前,诸伏景光准备拿一套睡衣去洗漱,却在站在衣柜面前的时候,鼻尖似乎嗅到一抹可怖的铁锈味,眼前也一闪而过黑红的浓稠液体。
手撑在衣柜门上,让已经上了年头的衣柜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微吱呀声,没有惊动到房间外的人,倒是让诸伏景光恢复了清醒,发现眼前一片清爽,根本没有什么恐怖的场景。
……被使用了药剂后,混淆了记忆的小诸伏景光就有这么一段回忆,贯彻了他的大半人生。
没事的,爸爸妈妈就在门外。
这样告诉自己,诸伏景光干脆地打开了衣柜门,然后被里面的衣服冲击到瞬间忘记了刚刚脑海里的内容。
也不知道是诸伏凉香还是诸伏祐树的主意——虽然诸伏景光很想主观臆断是看起来更感性的爸爸的馊主意,但大概率还是夫妇俩的一致恶趣味——他们不知道现在的小儿子什么性格,然后也觉得只见了小儿子一面的大儿子不能完全透过小儿子的表面看出其实际的性格与爱好。
于是……便什么类型的衣服都买了些回来。
从最基本的T恤衬衫到逐渐叛逆的破洞牛仔裤金属链条骷髅头皮衣,再到走可爱风的泡泡袖……直到猫眼青年不可置信地从里面拎出一件法式连衣裙:爸妈,你们连跨第一性别者的可能性都考虑到了是吗?
默默地把裙子放回去,诸伏景光开始扒拉睡衣,面容严肃地从一众毛绒绒的什么猫咪睡衣、兔子睡衣、小恐龙连体睡衣里,仔细查找才艰难翻出一件普通的格子睡衣。
带着衣物、印有猫咪图案的浴巾和放在桌面显眼位置的洗漱用品,诸伏景光根据之前诸伏高明的介绍去了走廊尽头的浴室洗澡。
等他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浴室的时候,整栋房子已经变得安静了下来,无论是哥哥还是父母都已经回房休息了。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呼吸灯在闪着,诸伏景光打开一看,有一通来自“zero”的未接来电,于是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回拨了电话。
“zero?”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才开口:“hiro晚上好,今天和家人的见面还顺利吗?”
“很顺利,出了长野站就被哥哥接过来了,爸妈在家里等着我们回去。他们……对我很好。”
“诸伏先生和诸伏夫人一直盼着hiro的回来,你们今天一定聊了很多,”降谷零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不知道有没有聊起hiro小时候的趣事,忽然很后悔没有厚着脸皮跟hiro回来长野了。”
擦头发的声音会影响到接听电话,于是诸伏景光只是用毛巾擦了一下还在滴水的发尾就把毛巾放好了:“其实只说了最近的事情,爸妈应该是觉得我现在还没想起小时候的记忆,这个时候追忆往昔还不是时候。”
还没等降谷零开口安慰他,诸伏景光就调侃道:“zero小时候也见过我爸妈吧?怎么称呼得这么生疏,诸伏先生和诸伏夫人?他们听到可是会伤心的。”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呢?”
注意到电话那头的降谷零语气明显变得紧张起来,诸伏景光刚想心软说“普通地喊叔叔阿姨就好了吧”,便听到降谷零迟疑道:“唔……现在还不到我可以跟着hiro称呼爸爸妈妈的阶段吧……感觉会被高明先生用很凶的眼神警告……”
诸伏景光:“……”zero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啊?!
猫眼青年感觉自己的体温、尤其是脸的温度骤然上升,走到落地扇面前试图给自己降温:“哥哥哪有zero说的这么可怕?”
降谷零:“……”
降谷零笑:“hiro就不反驳前面的部分吗?”
听到幼驯染的笑声,诸伏景光怒上心头来,恶向胆边生:“那zero下次就跟着我回家吧,看看这样称呼的话,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降谷零安静如鸡了。
但安静向来不是降谷零的美德,尤其是在心上人面前,他劝阻道:“hiro头发还没擦干的话就先不要对着风扇吹吧,很容易头疼。”
“zero连这都能发现?”诸伏景光有些纳闷地关掉风扇,干脆把手机放下来点开了免提,再次拿起毛巾擦拭头发,“所以zero今晚打电话给我是想说些什么事吗?”
“没有事情就不可以找hiro了吗?”降谷零的声音听起来委屈巴巴,“我只是想听听hiro的声音。”
诸伏景光又想打开风扇了。
他决定转移话题:“阵平发信息跟我说他已经收拾好回东京了,这么快办好手续了吗?”
“嗯,本来我就没把他的档案彻底从警视厅移走,这次只是相当于复职,手续上比起之前的无中生有,要简单很多。”降谷零问道,“hiro之前是跟松田一起在神奈川生活的,松田回来东京了,那hiro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确实也是他今晚在想的事情。
虽然爸妈和哥哥都没有询问诸伏景光接下来的打算,但诸伏景光能看出来,好不容易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小儿子,他们肯定是想多和自己相处一段时间。
他现在原本就没有固定职业,把在神奈川的乐器店搬来长野这边开感觉是目前一个合适的选择。
于是诸伏景光把这样的初步想法告诉降谷零。
“虽然很想让hiro来东京,但是hiro现在更想和家人多待在一起吧,”降谷零表示自己非常善解人意,“我会经常来长野找hiro的。”
在提醒降谷零要注意休息后,这个纯粹日常聊天向的电话就结束了,诸伏景光躺在床上准备休息。
被子干净舒爽,带着这里独特的森林气息,也没有让他感到不自在的咖啡味,舒服到让猫眼弯成一个愉快的弧度,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
眼前是日复一日、已经看腻了的天花板。
但诸伏景光动了动自己依旧绵软无力的身体,还是做不到翻身。
他在心里默默叹气:前不久还能敏捷地在高楼之间跑酷的狙击手,一朝变成婴儿连换个视角都不行。
虽然妈妈昨天给这辆婴儿车挂上了毛绒绒的猫咪挂件,但诸伏景光毕竟在心理上不是真正的小孩,在闭着眼都能画出这只三花猫挂件后也对它失去了兴趣。
听着脑海里窸窸窣窣的声响,诸伏景光询问道:“1207,你在干什么?”
第84章
“1207,你在干什么?”
稚嫩的童声和诸伏景光刚刚的叹息一般百无聊赖:“无聊啊,《系统手册》我已经倒背如流了,只能看看有没有什么零食可以消磨一下时间。”
房间里一片安静,只有1207拆完零食包装袋后吃东西的咔嚓咔嚓声和爸爸诸伏祐树画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
妈妈诸伏凉香出门接刚上小学的大儿子诸伏高明了。
1207一边咀嚼着膨化食品一边口齿不清地抱怨道:“可恶啊到底是为什么会把我投放到这个时间段啊,你只是个婴儿啊……不对,应该说你们两个都只是婴儿啊,相隔千里的两个婴儿能做什么呢我请问?”
诸伏景光安静听它发牢骚。
“不过或许是因为这个任务太简单了,只要你们像原来那样成为幼驯染,以你们那无人能融入的氛围,距离真正在一起其实只差一个正式告白吧!只要你捅破那层窗户纸就可以啦!”
听着1207信心满满的话语,诸伏景光依旧沉默。
当他在这个有着奇怪性别的世界里呱呱落地时,除了身边的欢呼声和喜极而泣的哭声,就是这个自称1207的系统跳出来说诸伏景光能在天台上活下来都是它的功劳。
当然这些也不是完全白来的,需要诸伏景光完成一个很简单的任务,就是成功攻略降谷零。
说他尊重幼驯染也好,说他逃避也好,诸伏景光其实还不想现在就去思考“攻略降谷零”这件事。
他清楚降谷零对自己来说有多重要,也知道自己那一枪对降谷零来说是多沉重的打击,所以不管是否存在这么一个任务,至少“降谷零的幼驯染”这个身份,诸伏景光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
不过就如1207所说那般,就算有再多的想法,诸伏景光现在都只不过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婴儿。
比起思考如何跟远在千里之外的降谷零建立起联系,更为紧急的一件事是如何让父母躲过那一场惨案。
正这么想着,房门打开的声响便传来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和一道更显从容的脚步声先后进入了房间里。
“小光怎么样?”
“这孩子太安静了,安静得我甚至不敢去打扰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这种苦恼的爸爸!”
在父母的聊天中,一个小少年从婴儿车正上方探出脑袋来。
清秀的脸还带着稚嫩的婴儿肥,神色沉静,唯有看向弟弟的一双凤眼亮晶晶的:“景光。”
诸伏高明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弟弟肉乎乎的脸蛋伸出一根手指。
诸伏景光:“……”这已经是三天里第八次要被诸伏高明戳脸颊了。
哥哥,原来你小时候也有幼稚的一面啊。对哥哥有着起码十米滤镜的诸伏景光绝望地想道。
内里有着沉稳公安卧底搜查官兼狙击手灵魂的婴儿,严肃着一张脸,在即将要被戳中脸蛋的时候颤颤巍巍伸出一只小手,非常困难又满满当当地抓住诸伏高明的那根手指。
注意到自己两个儿子互动的诸伏凉香笑起来:“自从小光出生之后,高明放学都变得积极很多了,不像之前偶尔还会泡在图书馆里。哎,果然弟弟的吸引力还是比妈妈大多了。”
诸伏祐树非常捧场地跟着妻子的话接下去:“早上高明不是还想把弟弟带着一起去上课吗?”
他们这个大儿子向来早熟,唯有在小儿子出生后才更像这个年纪的小孩,他们自然喜闻乐见。
有了妻子看着婴儿,诸伏祐树去厨房准备今天的晚餐,而诸伏凉香则开了电视调到动画频道给两个孩子。
婴儿的手还是过于柔软无力了,光是抓着诸伏高明的一根手指一会儿就累得不行,只能被迫松开,无奈地任由哥哥的手指戳上自己的脸颊。
心满意足碰到弟弟柔软嫩滑的脸蛋,诸伏高明小心翼翼调整婴儿车的位置,让诸伏景光也能看到一点电视——但不能看太多,对视力不好。
婴儿的视力很有限,可看不清电视上的内容不代表诸伏景光听不懂这些充斥着“时光机”“竹蜻蜓”的台词出自哪部动画。
脑海里的1207还在咔嚓咔嚓吃着薯片,不过动作变得慢了些,显然是把电视上播放的机器猫给看了进去。
就在薯片的咀嚼声、大雄的哭闹声和晚饭的香气里,小小的猫眼婴儿在家人的包围中再次进入了睡眠。
……
温暖的婴儿床变成了冰冷的实验床。
苏格兰的意识昏昏沉沉,身体的自我保护本能让他清醒的时间并不多,以此来抵抗那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
被注射药剂的地方已经痛到麻木,疼痛和热度随着血液的流动蔓延到全身。
有个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不愧是小时候就能熬过三倍剂量的人……这棵千挑万选的好苗子,那位千面魔女应该会满意。”
……
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微亮,能听到鸟类扇动翅膀在森林里穿梭的扑簌声。
猫眼青年盯着天花板发呆了几秒:纵使已经保护得很好,比起梦境里的天花板依旧还是陈旧了许多。
其实经历过前面两次的梦境之后,诸伏景光在入睡之前就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会在梦境里新恢复一些记忆,却没想到会连做两个,并且第一个信息量这么大。
1207、系统、攻略降谷零的任务……这些听起来就很天方夜谭,如果真有这么一个系统在,它现在去哪了?
而且……原来这是诸伏景光重来的第二世,这就让诸伏景光昨天察觉到的不对劲得到了解答。
他昨天看到的降谷零虚影说着“hiro留胡子”,是因为上一世的诸伏景光真的留了胡子——那是个没有第二性别的世界。
还处于婴儿时期的诸伏景光认为更要紧的事情是把父母从那宗惨案里救下来,说明诸伏景光被组织用下清洗记忆的药剂后并不是产生了记忆混乱,而是记忆直接倒退回上一世的童年。
上一世的诸伏夫妇是真的惨死。
想到这一点,脑海里浮现出那两张带笑的面孔,诸伏景光抿紧了嘴唇。
还好,还好这一世的诸伏景光成功了,虽然尚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做到的,但结果总归是完满的。
……还有降谷零。
在他的上一世,他和降谷零依旧是幼驯染,并且相当亲密无间,好到让1207觉得“距离在一起只差一个告白”的程度,但听到1207这么说的诸伏景光却并没有认同它的说法,而是有些消极地沉默。
但不管如何,上一世的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关系确实很好,这一点毋庸置疑,倒是与现阶段他和降谷零之间颇为微妙的氛围不一样。
最后,上一世的诸伏景光不知道因何原因对着自己开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从“紧急的事”只有救下父母来看,上一世的诸伏景光大概是没有在幼年的时候被抓进组织……这是蝴蝶效应?
不过从目前总体情况来说,结果还是好的,家人、降谷零和自己都还好好活着。
诸伏景光的心态比起昨天来说再次发生了变化。他知道自己这次摸到了恢复记忆的办法。
离开房间去走廊尽头的浴室洗漱,回来的时候看到诸伏高明的房间半敞开着门,而本人正坐在书桌前整理资料。
注意到视线,他侧头看向弟弟:“父亲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句子简洁而平常,就好像这是过往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场景。
诸伏景光笑着应下:“好。”
下楼到餐厅,果然看到诸伏祐树在一边看晨间新闻一边吃早餐,晨间新闻的声音开得很小。而诸伏凉香大概是已经吃完了,
正半蹲在后门的院子里整理花丛。
诸伏景光看了一眼客厅角落的西洋钟,显示此时只不过是早上六点刚过。他居然已经是家里最晚一个起床的人。
发现小儿子下楼,诸伏祐树笑眯眯地示意他赶紧来吃早餐:“温度应该刚刚好。”
芝士土豆的温度确实刚刚好,外皮酥脆带着芝士的香甜,内里软糯,旁边是半个被切成薄片的牛油果和几颗蓝莓。
享用了一顿美味的早餐后,诸伏景光满足地放下叉子,对看似在观看晨间新闻实际注意力早就飘在小儿子身上的诸伏祐树开口道:“爸妈,带我重温一下我的童年,可以吗?”
诸伏祐树拿着遥控器的手一抖,严肃的新闻播报声变成了哈哈大笑的节目效果音,诸伏凉香拿着剪子的手一抖,一朵无辜的绣球落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儿,那双和诸伏景光相似的眼睛里泛起相似的柔和:“好啊。”
于是他们走过一家已经停业许久、不到十平米的小店铺:“这是小光学会说话后第一次要求来的店,红豆味的鲷鱼烧要买五个,说一人一个,还有一个给隔壁送来橙子的奶奶。店面很小,但是店主夫妇用这间店供养出非常优秀的女儿,现在一家三口在东京定居。”
走过一间风格明亮的学校:“这里是小光就读的小学和幼儿园,我们经常站在那片树荫下等小光放学。”
走过一栋挂着“山村”的宅子:“这家的主人有个侄子,之前来长野玩的时候碰到了小光,好像名字……是叫小操?”
“嗯?”前面拐角处倒退着走出一名青年,有着一张很有特征的尖嘴,疑惑地朝诸伏一家三口望来,“谁在叫我吗?”
第85章
“嗯?谁在叫我吗?”
那长相颇有特色的青年说完后就盯着诸伏景光发起呆来,先是纳闷地挠了挠脑袋,然后眼睛越来越亮:“这个眼睛……这个眼睛!!”
他一时间激动到说不出话来。
完全没有眼前人记忆的诸伏景光和他大眼瞪小眼。
因为觉得这个发展颇有意思而一直没开口的诸伏夫妇没忍住笑了起来。
刚刚被诸伏景光长相吸引住的青年这才注意到诸伏景光身边两位长辈的存在,连忙向诸伏夫妇微微鞠躬自我介绍道:“我叫山村操。”
诸伏祐树笑道:“看来山村君认出了小光,唔,我们就不掺和年轻人的聊天了。免得你们不自在,刚好这个点可以回去准备午饭。”
于是夫妇两人不给诸伏景光和山村操反应的时间,说完就非常迅速地挥手离开了,留下两个青年继续四目相对。
山村操眨了眨眼,有些激动地上前一步:“你是小景对吧!!诸伏家的小景!”
诸伏景光在思考要怎么委婉地解释自己现在还没想起来对方的时候,山村操继续期待地指着自己:“我是山村家的小操啊!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的!我们还有个秘密基地,里面藏了不少假面超人的卡呢!”
觉得又好笑又愧疚的诸伏景光摸了摸鼻子:“……小操……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
猫眼青年的意思是在附近找家咖啡店之类的,结果没想到被更像本地人的山村操带到了森林侧边的两个矮木墩上坐下来。
两个成年男性坐在矮木墩上其实算不得多雅观,尤其是山村操还穿着西装。但他颇为怀念地摸着自己坐着的这个木墩:“在有秘密基地之前,我们就是经常到这里来分享自己刚获得的卡片的!”
听着对方追忆往昔的话语,诸伏景光觉得自己还是早些说出真相为好:“因为某些我自己都还没搞明白的原因,我失去了记忆……所以很抱歉。”
原以为对方会露出扫兴的表情,却没想到山村操只是失落地“啊”了一声:“这样啊……是因为你在八岁那年和家人失散了吗?”
诸伏景光很惊讶:“你知道我那件事吗?”
山村操点头,向诸伏景光讲述他知道的事情。
他是因为一次跟着父母来找在长野的叔叔而认识的诸伏景光。比起远在东京的降谷零,就在隔壁群马县的山村操和诸伏景光相处的时间更多,关系也很好。
虽然诸伏景光新认识的那个小伙伴降谷零似乎很不待见他,山村操也还是会在假期定期来找诸伏景光玩。
可在八岁那年的暑假,山村操再一次来到长野时,却从叔叔那得知上一周诸伏景光在森林里被坏人拐走了。
小小年纪的山村操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一边哭一边央求父母和自己一起帮忙在森林里寻找他的朋友。
自然是无果,还被家里长辈勒令不能再自己一个人去那片森林。
随着年龄的增长,山村操逐渐明白诸伏景光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受到这件事的影响,在决定职业的时候,他选择成为一名警察,如今在群马县警。
“因为想着如果遇到小景这样的事情,也能帮得上忙……”山村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然后很开心地说道,“能看到小景平安回来真的很高兴!”
不记得眼前这位童年玩伴,却能感受到山村操对自己的在意,诸伏景光跟着笑弯了一双猫眼:“谢谢你,小操。”
山村操感叹道:“感觉最近的运气很好,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去的神社很灵?先是两个月前遇到了有里,然后前几天得知我有可能升职,现在又看到了小景!”
“恭喜升职!”诸伏景光问道,“唔……问个冒昧的问题,有里是哪位?”
山村操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一时间又忘记你失忆了。外守有里,你的同学,小时候也跟我们玩过几次的。不过后来她爸爸出了事,她被远房亲戚收养……好像刚好就在你被拐走那段时间。”
“所以!!”山村操伸开双臂比划了一下,“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还能看到你们真的让我很开心,尤其是你,小景!”
今天山村操是过来拿之前落下的文件,还要回去加班办个案子,没法待太久,和诸伏景光互换了联系方式后便启程回群马了。
诸伏景光一边慢悠悠地回家,一边给降谷零打了个电话。
以为会忙到没空接电话的降谷零却几乎是秒接:“hiro!”
诸伏景光柔和了眉眼:“zero。”
他打这通电话主要是跟对方说一下自己的第二个梦境,说不定降谷零会比现在的他更清楚内情。
果然,对话那头的语气立马沉了下来:“昨天hiro看到的那个人,就是桑布加,他口中的千面魔女是贝尔摩德。没想到hiro这件事的背后还有她的影子……我明白应该怎么做了。”
“hiro做得很好,之后如果想起组织相关的信息,请及时告诉我。”降谷零夸完幼驯染,又开始担心了,“hiro睡觉的时候是一直在做梦吗,这样会不会没法好好休息?”
诸伏景光:“……”
说实话一整晚都在不间断做梦确实挺累的,但这话不能告诉降谷零,因为他能推测出降谷零那边应该很需要他这里的组织信息。
所以,为了转移幼驯染的注意力,诸伏景光跟降谷零提到自己遇到了童年玩伴山村操:“小操现在居然也是警察,说不定zero什么时候会跟他在业务上有来往呢。”
话是这么调侃,但诸伏景光也知道这个可能性很小。
“……我就知道。”
降谷零的声音小到诸伏景光有些听不清楚:“zero说什么?”
“我说——我早就知道这位山村警官了!”降谷零罕见地闹起了小脾气,“在和hiro重逢之前有听高明先生提过,后来在寻找hiro踪迹的时候顺手查了一下他的资料。”
“就算这位山村警官成为警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想找到hiro,”降谷零语气紧张,“hiro的幼驯染也只能是我对吧?”
这样颇为强势的话语内容却引不起诸伏景光的一丝反感。
他沿着森林的外沿走着,夏末初秋的阳光透过翠绿的树叶,照亮了那双带着笑意的猫眼:“zero怎么像小孩子一样。”
诸伏景光想到昨晚第一个梦境里,自己当时也有着“zero的幼驯染只能是我”这样带有浓厚占有欲的念头,睡醒后自己对此感到些许心惊,又因为觉得不好意思而被自己强行忽略了。
因此在听到降谷零竟然也有差不多的想法时,诸伏景光在毫无负面情绪的同时,心底还有一丝说不清的窃喜。
没得到肯定回答来平复不安的降谷零还在持续不断地输出:“hiro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所以想要自己是hiro唯一的幼驯染这一点也不过分吧!”
被说像小孩子的降谷警官语气愈发理所当然起来,诸伏景光甚至能脑补出对方严肃着一张脸、眼角和嘴角一起委屈地往下撇的模样。
于是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的诸伏景光在这样的攻势下,只能无奈按照对方的意思去顺毛:“是、是,zero是我唯一的幼驯染。”
话音刚落,不管电话那头的降谷零是如何欢欣雀跃,又带上了多厚的滤镜开始阐述“互为唯一幼驯染”的必要性及合理性,诸伏景光首先感受到的是落在他身上的一道目光。
原来他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家了,而大概率是被父母喊出来等诸伏景光的诸伏高明站在家门口,听到了自家弟弟“唯一幼驯染”的发言。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晚点再聊,zero。”
被莫名的羞耻击中,诸伏景光在降谷零的懵逼中迅速告别并挂断了电话,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看向诸伏高明:“哥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些什么。
诸伏高明用余光看了一下屋内探头探脑看来的诸伏夫妇,示意诸伏景光跟他往外走几步。
“前天,和降谷君见面的时候,你和他之间并无那么熟稔。”言下之意便是,你们这两天之间发生了什么?
“我在逐渐恢复记忆,哥哥,这也是我今天让爸爸妈妈带我回忆童年的原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能通过接触人和物,来想起相关记忆。”诸伏景光看向诸伏高明,“哥哥……是对zero有什么看法吗?”
诸伏高明没想到弟弟这么敏锐,他沉吟了一下:“背后说人坏话并非君子所为。既然景光已经在恢复记忆了,那我的建议是,有些决定不要做得过早,应等看见事件全貌后再做判断。与人相处也是同样的道理。”
他轻轻拍了拍诸伏景光的肩膀:“也是受职业影响吧,我这些年当律师,接触过很多案子的当事人。降谷君在面对你时的情绪和态度,我在一些人身上见过……虽然这话听起来像是在仗着年龄和资历的优势在欺压人,但我这两天常常在思考,要怎么当一个哥哥。”
zero也让自己不用那么快答应告白……诸伏景光半垂着眼眸,不想让诸伏高明看出自己低落不少的情绪,再抬眼的时候已经又带上了笑意:“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下午的‘诸伏景光童年向导’由哥哥来担任了。”
“好。”
第86章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也为了让自己尽快恢复记忆,在被诸伏牌顶级律师带领着重温童年时光之前,诸伏景光先进行了一次不设闹钟的午睡。
大概是受到生物钟的影响,诸伏景光在一个半小时后醒来,略微过长的午睡和血腥恐怖的梦境内容让他的脑袋不舒服,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靠在枕头上缓了一下才把脑袋里刚刚乱七八糟残留的梦境给整理好。
诸伏祐树带着他走过的地方,或许是因为那些记忆比较细小,也可能是因为它们现在的状态和十七年前不一样,在梦境里显得模糊而不连贯,但也算是想起来了一部分。
还想起了和山村操幼时的相处,有和对方约好长大好一起当正义伙伴的画面,也有小小的降谷零拉着他的手说“hiro居然和别人有秘密基地吗那我也不能落下”,分不清是哪一世的画面。
最清晰而完整的梦境……是和外守有里有关的。
这让诸伏景光大为意外。
这个在山村操话里只有寥寥两句、在降谷零那里查无此人的一名女性,她的夭折竟然是上一世诸伏夫妇惨死的根源。
下到一楼,并没有找到诸伏祐树,诸伏景光想了想,回二楼敲响了书房的门,这次诸伏祐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了:“请进。”
诸伏祐树正戴着眼镜在看画,昨天诸伏景光听他们说现在诸伏祐树虽然不在学校教课了,但因为以前口碑很好,离开学校后还会收些学生,现在看起来应该就是在看学生的作品。
“小光,怎么了?”
“爸爸,你记不记得当年我们班上有没有一个叫外守有里的女生?”
诸伏祐树摘下眼镜,思考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我印象中没有,但是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不是发生了印象深刻的事情,我不记得也正常。你认识这个女生?”
说到最后那句的时候,他的表情从严肃的老师形象切换成了八卦的父亲模样,估计是昨天一家四口聊天时询问小儿子感情生活的时候,诸伏景光迟疑的那几秒让诸伏祐树误会了什么。
“不是,只是上午山村君提到她。看来哥哥已经跟您说了关于我的记忆的事情。”不然诸伏祐树应该是问诸伏景光怎么会知道幼年的事情。
诸伏祐树笑了笑:“是我八卦去问了他,你们中午在说什么悄悄话。”
诸伏景光:“……”在刚认回来的小儿子面前直说自己八卦吗?
却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了起来:“嗯,就是这样,我会慢慢想起来的。那我先去找哥哥了。”
等到退出书房,诸伏景光唇角上扬的弧度回落。
从上午的事情可以看出诸伏祐树的记忆其实很好,如果诸伏景光如山村操所说那般和外守有里偶尔也会一起玩耍的话,按理说不会对山村操记得颇为清楚但却对外守有里这个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
虽然他觉得自己是唯物主义者,但都出现了“系统”“上一世”这种和科学完全无关的东西了,在遇到这样不同寻常的事情时,诸伏景光也难免会往不科学的方向去想。
毕竟还有两个月前回到长野这个时间节点,和诸伏景光失去全部记忆出现在神奈川的时间对得上。外守有里……说不定和自己的事情有关。
诸伏景光原本想向山村操发信息询问外守有里的联系方式——以对方的性格肯定和外守有里交换了联系方式,但转念一想还是先等自己恢复大部分记忆再去联系比较好。
下午诸伏高明难得地穿了一身偏休闲的衣服,让在前院晒被子的诸伏凉香笑着说这是小光的功劳啊。
诸伏景光原本有些许紧张,以为和哥哥走在一起又会被提及降谷零的事情,但诸伏高明只是很纯粹地带着他走了一遍幼年兄弟俩待过的场合,用平静的话语描绘出当年温馨的场面。
在傍晚准备回去的时候,如今已经三十多岁的金牌律师坐在那并不宽敞的公园秋千上,并示意弟弟也在旁边坐下。
确定他俩没有霸占哪位小朋友的宝座后,诸伏景光从善如流地坐下。
即使没有特意去荡秋千,它也在轻轻摇晃着,给人一种放松的感觉。
“那时候你和降谷君经常在这里荡秋千,明明两个人玩得很开心很投入,却能在看到我从夏令营回来的时候意识到要吃晚饭了,马上拉着降谷君回家,从来不会让我们费心去把你们劝回来。”
“你从小就很懂事,很照顾我和父母的感受。这一点,即便经过这么多年,即便你还没能想起多少过往,也没有改变。”
“这是你的优点,现在却成为了你的束缚。我知道你刚回来,想多陪着我们,但是景光,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是你的后盾而不是你的牢笼,无论你离开多远,我们都会等着你。”
“比起在长野的八年,你大部分的人生是在其他地方度过的吧?去找回你的记忆吧,我们将来还有很长时间。”
诸伏景光微微低着脑袋,沉默着听哥哥的话。
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到的心思就这样被诸伏高明点了出来。
他让父母兄长等待了那么久,面对他们温情的目光,诸伏景光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我想去其他地方找一下记忆”这种话。
况且失去记忆的自己,并不知道要去些什么地方,见到什么人和物才能找回记忆,这需要降谷零像诸伏祐树和诸伏高明这样带着他走一遍。
可比起生活轨迹单纯的童年,后来被迫进入犯罪集团的自己不知道走过多少地方,接触过多少黑暗。
这意味着诸伏景光要麻烦降谷零百忙之中抽出大量时间陪他去寻找记忆,也必然会暂时离开不适合接触这些的诸伏夫妇和诸伏高明。
诸伏景光不想给降谷零增加负担,也不忍心离开好不容易盼回了幼子的诸伏家。
“如果你是需要降谷君帮忙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话,可以由我来帮你交涉。”
想到降谷零似乎有些惧怕诸伏高明,诸伏景光刚想开口替幼驯染挡下兄长,结果就又听到诸伏高明非常罕见地开口调侃道:“不过我想以你们互为彼此‘唯一幼驯染’的关系,应该不需要我多此一举吧。”
……这是激将法!还是很不高明的激将法!
上午被哥哥听到“唯一幼驯染”宣言的诸伏景光再次感受到了羞耻心的卷土重来,被迫接受了这个激将法:“嗯……我会自己和zero说的。”
在晚饭的时候,诸伏景光和父母说了自己的这个决定。
诸伏夫妇难免会感到些许失落,但他们从诸伏高明那里得知诸伏景光记忆一事之后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还是很鼓励小儿子去找回原本的自己。
诸伏祐树和诸伏高明对了一下眼神,说道:“这几年我们没有在长野定居,习惯了在各地走走停停。如果小光之后想在东京定居,我们也可以跟过去。”
诸伏凉香补充道:“总之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眼眶微微发热,诸伏景光点了点头,没有再拒绝亲人的好意。
于是晚饭结束的时候,诸伏景光又给降谷零打了个电话。
一边想着一天之内给幼驯染两个电话会不会惹人烦,一边又控制不住想起被诸伏高明调侃的“唯一幼驯染”,这个电话是打得诸伏景光浑身不自在。
“放在这里就可以了……hiro居然一天之内给我打了两个电话!”迅速接起电话后,降谷零的声音一开始的声音很公事公办,等到一声很轻微的关门声后才重新变得亲昵起来,“是因为中午hiro挂了我电话所以要补偿我一个完整的吗?”
诸伏景光笑道:“这也需要补偿吗?不过zero现在还在工作吗,很辛苦的样子呢。”
“还好,早就习惯了。而且hiro的声音能及时地给我充电。”降谷零的声音上扬,“我觉得我还能再工作十个小时。”
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充电终止,我先挂电话了。”
降谷零连忙见好就收:“开玩笑的!我昨晚可是有好好休息,今晚也会。所以hiro打电话来是要跟我说什么好消息吗?”
诸伏景光“唔”了一声:“我准备到东京去找zero。”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需要zero协助我找回记忆。我这两天确定了,接触相关的人事物后能恢复一定的记忆,”诸伏景光及时打断了降谷零的话,“zero这么忙,这对zero来说应该不会是好消息吧。”
电话的那头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道:“只要能看到hiro,对我来说便是好消息。只不过是……心情复杂罢了。我希望hiro恢复记忆,又怯于面对hiro完全恢复记忆的那天。”
降谷零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此时此刻说这话显得有些多余,但我还是想再确认一遍,hiro真的决定要恢复在组织期间的记忆吗?对hiro来说或许意味着数不清的黑暗、血腥和……痛苦。”
总觉得对方下一秒就要道歉,诸伏景光及时回答了他的问题:“我确定。”
“……好。那hiro什么时候过来?”降谷零恢复了平常的语气,“明晚?我下班后到车站接hiro来我家。”
诸伏景光想起在降谷零家那晚的辗转难眠:“就不打扰zero了吧……既然阵平在东京已经住下了,那我——”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第87章
诸伏景光抵达东京已经是第四天傍晚了。
他也算是行动派,但想着要在长野进行童年记忆的查漏补缺,便在这边多待了两天。
倒还真被诸伏景光恢复了这世关于外守有里和他想着如何躲避父母惨案的事情。
在上小学的时候,诸伏景光第一时间便是去关注班里有没有那个叫外守有里的女孩,结果没找到。又仗着父亲的教师身份,撒娇卖乖去翻了其他班级的花名册——甚至把上一个年级的也翻了,都没找到外守有里。
这让诸伏景光相当纳闷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这次外守有里没有跟自己就读于同一所学校,但他自己都能重新开始一次人生,那么外守有里因为蝴蝶效应或者其他原因去了其他学校甚至其他城市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惨案发生的根源没有出现,诸伏景光却没能完全放下心来。
随着上一世命案日期的逼近,他变得焦躁不安,还因此被父亲调侃说是不是太过期待暑假了。
诸伏景光闻言倒是想到另外一个方法,本来1207就一直催促他去东京寻找降谷零,而诸伏景光因为不确定在遇到降谷零之前对方在哪,加上年龄太小提出要去东京太突兀,而一直没有付诸于行动。
现在已经非常接近当时和降谷零相识的日期了,央求父母带着自己和哥哥一起去东京的话,既能趁机去认识降谷零,还能在原案发日期当天避开案发地。
打定主意,诸伏景光先是用了两天时间把最难搞的哥哥给搞定了——因为诸伏高明原本想参加夏令营——然后再用半天时间让父母同意。
结果令诸伏景光很满意。他在幼年降谷零可能出没的地方成功捕捉到了刚和人打得一身伤的金发小孩,并迅速发展出了相当黏糊的友谊。
而上一世原本可怖血腥的那一天也在东京的欢声笑语中安然无事地过去了。
找回了这一段记忆的诸伏景光觉得外守有里和自己的奇异经历有关联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也觉得在长野要找的记忆差不多完成了。
原本想上午便出发去东京,但之前还说着“尽管去找回你的记忆吧”的父母越看要出远门的小儿子越担心,衣服食物越打包越多。
诸伏景光对着那巨大的行李箱哭笑不得,最后还是诸伏高明出面阻拦了自家父亲试图再塞一大包现烤的小饼干的举动,说景光是去繁华的东京而不是去隔壁森林里野外求生一个月。
“你怎么带那么大个行李箱?”就算已经拼尽全力争取少带点东西,结果还是被来车站接他的松田阵平吐槽了。
前几天还说好要来接诸伏景光的降谷零好巧不巧在要离开警察厅的时候,朗姆终于松口了,降谷零作为负责人兼曾经朗姆的手下自然要留下来跟进此事。
而在昨天和诸伏景光通话过的松田阵平便自告奋勇接手了接人这项任务——虽然听说降谷零并不是自愿把任务让出去的,但他不自愿也没用——总之最后是卷毛警官在车站拎回来一只诸伏景光和足足有他一半高的行李箱。
业务能力出色的公安头子表示他可以在两个小时内把朗姆的审讯工作搞定,提供了几个餐厅地址让他们选个喜欢的先过去点餐等他过来,没给松田阵平把猫眼厨子带回去开火做饭的机会。
这一点惹得松田阵平颇为不满地“啧”了一声:“亏我选公寓的时候特地选了一间楼下有大型超市的。”
诸伏景光听得好笑,东京遍地都是美食,松田阵平过来这里几天没道理就惦记着他做的饭,说这话大概是因为他本能地想和降谷零呛声。
想到这里,诸伏景光心底忽然有点羡慕:阵平和zero是警校同期,真好啊。
“我其实本来是想暂时在阵平这里住一两晚再出去租房的,结果zero说他已经换了一间更大的公寓,加上我接下来确实要经常和他一起行动,最后还是决定住在zero那里了。”
东京繁华的灯光倒映在诸伏景光眼里,却显得那双眸子愈发沉静:“嗯……当然我也会适当麻烦阵平带我故地重游一下。”
他这话说得有些隐晦,但松田阵平还是一下子就听懂了:“为什么?”
“想看看我们的过去、或者说阵平的过去有多鸡飞狗跳。”诸伏景光半真半假地调侃道,“毕竟zero可是特地跟我强调你这次住的是单人公寓。”
这说明松田阵平之前是跟人一起住的,而同居的对象大概率便是那位萩原研二——降谷零锐评道现在称呼那人为“疯狂追求者”确实很合适。
诸伏景光这样说也是想看看松田阵平现在对待那人的态度,要是太反感的话他之后就不提了。
卷毛警官用鼻子哼出一个气声:“对啊,但被邻居投诉说我把单人公寓住成了双人公寓。每天一打开门就看到门口有一大坨不明生物。”
问号爬上了诸伏景光的脑袋:“啊?”
“哈,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摔坏脑子了,昨天还拿了盒火柴说我再不放他进门,他就要变成卖火柴的狗了。”松田阵平一边说着,一边把车停在了一家意式餐厅前面。
诸伏景光不挑食,便把决定权给了松田阵平。原本以为对方会选居酒屋,却没想到选了家意式餐厅。
听到萩原研二把自己比作狗,诸伏景光回想起那一晚看到的场景,觉得萩原研二说不定有着清晰自我认知,还很想吐槽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些奇怪的小癖好。
却在望向松田阵平的时候,发现那双没被墨镜遮掩住的凫青色眼眸,比月色还要凉。
不是什么闹别扭小情侣之间的名为抱怨实则秀恩爱,而是就算用着轻松的口吻说出来,也依旧是真切感到困扰甚至是痛苦的事情。
诸伏景光在心里叹了口气。原以为按照前两个月在神奈川时松田阵平经常发呆的样子,以及在见到萩原研二之后决定回来东京的决定,松田阵平如今是在慢慢接受萩原研二,说不定没多久就能迎来破镜重圆的皆大欢喜结局。
但现在看来,还不好说啊。
诸伏景光这个对他们之间故事知道得并不多的外人——知道的那一点还是降谷零不情不愿告诉他的。降谷零似乎不想在他面前提起萩原研二——在未获悉事情全貌之前还是少对此发表意见吧。
在预定好的位置落座后,松田阵平让诸伏景光点他们三个人的餐。
诸伏景光:“……”不是你自己选的餐厅吗?
松田阵平理直气壮地回望:“我看不懂。”
都是日文有什么看不懂……诸伏景光恶向胆边生,微笑着点了三份一模一样的。
刚刚在点餐的时候降谷零发来信息说他已经结束加班,那抵达餐厅的时候应该刚好上菜。
在等待的间隙,诸伏景光又问了一下松田阵平回到警视厅上班,有没有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烦心事倒是一大堆。”松田阵平灵活的左手玩着他那墨镜,“我当时离开的时候没说原因,他们也没人能联系上我。于是爆处班那帮家伙暗地里猜测我殉职了,见到我跟见到鬼一样,一片鬼哭狼嚎,惊恐了没多久又扑上来抱着我大腿嚎啕大哭。”
诸伏景光想了一下这个场景,没忍住笑出声来,被松田阵平用不善的目光盯了一下后努力恢复平静表情:“阵平请继续说。”
“那些家伙哭着喊着说了一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懒得分辨也听不懂。在那之后更是莫名其妙总是有那么一两个人大老远地跟在我身后,如果把他们甩掉就会有非常惊恐的反应。”松田阵平越说脸色越黑,手里的墨镜镜腿不堪重负地发出吱呀声,“导致我一天之内多次被路人当成被警察盯梢的犯罪分子。”
这下诸伏景光是真的彻底忍不住了,在“犯罪分子”的死亡视线中拼命忍笑,但依旧在喉咙发出了类似于“咕噜噜”的奇怪笑声。
最后他彻底放弃掩饰了,足足笑了五分钟才停下来,艰难抹掉眼角笑出来的生理泪水:“其实他们是很喜欢阵平,担心阵平再次离开吧,虽然听起来确实很奇怪……那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松田阵平费劲思考了一下后回答道:“暂时没有,不过印象深刻的事倒是有一个。回来后发现两个月前隔壁搜一调来一个寸头警察,比起他的大体格,更出色的是他的办案能力,打过一次交道,让我意识到搜一原来还有能动脑的男警。”
诸伏景光:“……”头一次发现松田阵平对自己还真是非常嘴下留情了。
诸伏景光挑眉:“不管怎么说,阵平能交到新朋友,我还是很欣慰的。”
“……你这口吻怎么回事,景老爷要变成景妈妈了?”松田阵平先是不爽,然后又非常胆大包天地试图给诸伏景光起新花名。
猫眼青年刚想警告他说看来我是没有机会去光顾你楼下的超市时,就有一道熟悉的好听男声插进话题来:“嗯?我什么时候有松田那么大的不肖子了?”
本能地喊了一声“zero”,诸伏景光刚想转头看幼驯染,就被一大片纯净的蓝给糊住了大部分的视野,只能察觉到金发青年在自己身边落座。
诸伏景光低头一看,怀里是一大束开得漂亮的喜林草。
第88章
诸伏景光看着怀里那一大束漂亮的喜林草有些怔愣。
“过来的路上看到有家店居然有喜林草,觉得它很像hiro,便买了。”
降谷零的语气很平常,可随着声音望过去的诸伏景光却能从那紫灰色的眼眸里看到淡淡的温柔。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我说金发大老师,你是不是忘记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存在了?”
降谷零笑道:“没有啊,我刚不是还奇怪我自己有这样的儿子?”
就在他们插科打诨的时候,之前点好的菜上来了。
金发公安看着餐桌上像复制粘贴的菜式,面容诚挚地夸奖道:“hiro好贴心,是想让我尝尝你喜欢的菜式吗?”
和对面两人也是吃一样菜式的松田阵平可没打算惯着同期:“对对对,景老爷也想让我尝尝。”
他们说完后想找诸伏景光评评理,却发现猫眼青年看着自己眼前的奶酪番茄帕克里管面出神。
“怎么了,hiro不想吃这道菜吗?”
降谷零的话把诸伏景光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他有些歉意地笑笑:“我只是在想它应该怎么做……”
“这样吗,那hiro学会之后记得要教我哦。”降谷零笑着接下了他的话,却不知道为何诸伏景光发现笑意似乎没能抵达他的眼里。
松田阵平当即表示听者有份,依旧没放弃让诸伏景光来感受一下他家楼下那种类齐全的大型超市。
他不提这个还好,提到这个降谷零就变魔术一般从怀里掏出一份报告递给了松田阵平:“让hiro去你家之前有没有想过你家现在有恶龙守着。”
诸伏景光:“……”又是狗又是恶龙的,萩原研二就不能是个人吗?
松田阵平接过报告,越看脸色越差。看完后,他抬头想说些什么,却犹豫了。
“放心,这里没有任何额外的电子设备。”降谷零打消了他的顾虑。
他们预订的位置是包间,私密性和隔音都很好,就连刚刚上菜都是先敲了门得到他们的允许。
诸伏景光一边安静吃着炖黑鳕鱼,一边听松田阵平说话:“所以我今天上午没有在我家门口看到他,是因为被你们公安的人带走了?”
诸伏景光:“……”你刚刚怎么没跟我说这茬。
松田阵平这话的信息量实在过大,原本打定主意不再主动在松田阵平面前探听他和萩原研二之间事情的诸伏景光没忍住停下手里的餐具,望向这两人,然后便被松田阵平塞来了那份报告。
报告上的专业词汇很多,但诸伏景光还是看懂了其中意思。
被在体内植入身体数据监控仪器的萩原研二,在昨天夜里因为身体数据忽然一片警报,而被紧急上门的公安带走抢救。
公安根据定位器找到萩原研二的时候,这人已经休克了。
松田阵平像是在强行压抑着怒气:“我那间公寓是有门铃的,就在他能碰到的地方,出事的时候为什么不叫我,而且我手机也没有静音,更没有拉黑他。”
“原因你分明就知道。”降谷零的脸色也很差,“萩原是在把当时对你做过的事情翻倍加到他自己身上。”
诸伏景光顺着报告往下看去,显示萩原研二在短期内使用了过量非法药剂,该非法药剂会使alpha或者omega只能感知到特定人的信息素,也只能与该特定人标记或者被标记。
这个药剂如果是长期少量摄入的话,对身体的伤害不算太严重,但因为伦理问题和效果不可逆转,这种药剂本就不该存在甚至流通。
如果是按照萩原研二这种在三天内就全部使用的做法,简直跟不要命一般。
松田阵平的表情让诸伏景光觉得如果萩原研二在这里的话,很可能会被揍到连他姐姐都认不出来:“当时费劲心思还连累了……不是让他这样践踏自己生命的。”
而且……说这句话的时候飞快地看了自己一眼?
过去的诸伏景光看来是付出了什么代价去帮萩原研二。
从目前的信息来看,萩原研二确实很符合诸伏景光当时为了调侃松田阵平而随口说的“疯狂追求者”。
之前用非法药剂改造了松田阵平对信息素的感知,偏激地伤害了喜欢的人的身体。现在为了让对方能原谅自己,用更极端的方式来完成苦肉计。
如果不是公安发现了他的身体异常,又或者来得晚一点,萩原研二可能现在身体都变得冰冷了吧。
不过……既然萩原研二知道自己被公安严密地监控,那么会被及时地救下来这一点应该也不推测,只是一般人也不会这么用自己的生命去赌这种可能性。
那他是笃定松田阵平会吃这一套吗?还是说就算知道松田阵平不会因此而原谅他,萩原研二依旧想这么做——设身处地去理解松田阵平当时的困境和心情?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相当的任性。
难怪松田阵平会如此震怒。
“你要去看望他吗?”降谷零这样询问着,语气看起来却像是已经知道松田阵平的回答。
“不看。”松田阵平果然拒绝得很干脆利落,停顿了一下后补充道,“他出院的时候通知我一下,我去医院门口等他。”
诸伏景光:“……”那萩原研二不会刚出院就又住院吧?
“好了,不愉快的话题到此为止。”见萩原研二这件事说得差不多了,诸伏景光提醒他们及时享用美食,“再不吃味道就要变差了。”
降谷零也知道自己不该在错误的时间点提及萩原研二这件事,晚餐的后半截尽量提及一些轻松的事情,譬如他新搬去的公寓楼下有只流浪猫,他去喂的时候猫咪表现得不冷不热,如果是诸伏景光的话应该会很受它欢迎;之前以为诸伏景光要在长野定居的时候在做长野攻略,在得知对方要来东京的时候紧急改为绘制东京路线图……
卷毛警官露出一双半月眼听降谷零的话,时不时跟诸伏景光吐槽说他们在警校的时候,他是从来没想过降谷零会有这么一天,他以为金毛混蛋会跟警察这个职业结婚。
然后又在降谷零说到绘制东京路线图的时候跃跃欲试说他也要参与,被降谷零拒绝了,说让松田阵平单独整一份,不要掺和进自己和诸伏景光之间。
等到这顿晚饭结束的时候,松田阵平已经和诸伏景光约好了要什么时候开始故地重游。
三人走出包厢,松田阵平的车停在了前门,而诸伏景光要跟着把车停在后面停车场的降谷零,便就此告别。
猫眼青年怀里抱着降谷零送给他的那束喜林草,笑着侧头和降谷零说话,蓝白色的花瓣衬得他那双因为笑意而微微弯起来的蓝眸更加漂亮。
他们即将经过一个拐角抵达后门的时候,诸伏景光的左手手肘忽然被抓住。
不是降谷零。
诸伏景光条件反射地就要掰过那只触碰自己的手,但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快到诸伏景光的手肘甚至没能感受清楚那个人的体温,那只手就被站在他身边的金发公安给打掉,并以不会惊动到店家的幅度快速过了几招。
“梅斯卡尔,我不记得我有见过你入境的申请资料。”降谷零的声音特别冷淡。
诸伏景光转身,发现被降谷零称之为“梅斯卡尔”的是一名长相颇为帅气的青年,眉眼深邃,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正死死地盯着诸伏景光。
降谷零见梅斯卡尔不仅没回答他的问题,还用这般失礼的眼神看着诸伏景光,刚刚勉强保持礼貌的表情也冷了下来。
他往右前方走了一步,隔绝了梅斯卡尔看向诸伏景光的视线:“你出现在这里总要给个理由。”
视线被挡住的梅斯卡尔这才看向了金发公安:“你有什么脸跟我提理由,波本?你能找到苏格兰没有我的功劳?我说过如果有他的下落就告诉我,至少让我知道他还活着吧?”
这么说着,梅斯卡尔又微微侧头,有些贪婪地看着诸伏景光白皙的侧脸和那弧度上扬的眼尾:“看样子,你找到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是完全不打算告诉我。”
在现已恢复的记忆里,还没有梅斯卡尔这个人,所以诸伏景光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对方。
梅斯卡尔这个酒名显然之前是组织的代号成员,可从样貌和刚刚降谷零的话可以得出,对方大概率不是日本境内的组织成员,在组织覆灭的现在,没有锒铛入狱,降谷零也没有丝毫逮捕对方的举动,那么梅斯卡尔很可能是卧底或者说是组织覆灭之前就转换了立场的。
但……眼下的问题是,这个人和诸伏景光之间是什么关系?
诸伏景光忽然想起来,那天被降谷零带去做全身检查的时候,桑布加曾经说过自己是“梅斯卡尔的心上人”。
诸伏景光:“……”
想到即使失去记忆,见到降谷零、诸伏高明时都有强烈的感情波动,和松田阵平刚开始相处的时候也会有下意识的安心感,诸伏景光品了品面对梅斯卡尔的情绪,非常浅淡,堪堪能让诸伏景光判断出这是友方。
降谷零看到已经有店员注意到这里了,不想和梅斯卡尔在这里纠缠,警惕地拉着诸伏景光往外走:“因为你现在没必要再和他联系。”
“我难道不比你有资格?”梅斯卡尔的声音很清楚地从身后传进诸伏景光的耳朵里:“我排除万难也要给苏格兰送来药物的时候,刚标记过他的你在哪里,波本?”
第89章
“我排除万难也要给苏格兰送来药物的时候,刚标记过他的你在哪里,波本?”
这句话当头砸得降谷零一瞬间大脑空白。
苏格兰接触过的人那么多,只有两个人给降谷零带来过危机感,一个是和苏格兰相处时间长、和他颇有默契的莱伊,一个是让苏格兰在决战之前为其特意留下情报来洗脱罪行的梅斯卡尔。
但前者在苏格兰去了欧洲以后就鲜少有交集了,不清楚苏格兰的真正立场,苏格兰更是没有欠莱伊什么人情。虽然在组织覆灭、意识到波本的真实身份后,莱伊、或者说赤井秀一曾经向降谷零询问过苏格兰的信息——降谷零当然没有对此进行回答——可也就仅限于此了。
梅斯卡尔却不一样。
在降谷零因为觉得苏格兰“没什么利用价值”而对苏格兰的日常分享爱答不理的时候,是梅斯卡尔在欧洲和苏格兰并肩作战。
在降谷零对苏格兰进行临时标记后,想策反苏格兰又因为莱伊假死一事而暂缓开口的时候,是正在被组织追杀的梅斯卡尔远隔千里依旧猜到了苏格兰的困境,给苏格兰送来了关键的药物。
降谷零没伸出任何援手的人,有其他人即便不在主场也想着要救下来。
本应由他来保护的人被别人保护了。
梅斯卡尔的存在像是一面镜子,映出了降谷零对诸伏景光的亏欠,映出了降谷零的狼狈不堪。
今晚在给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餐厅列表的时候,降谷零正因为朗姆的事情而抽不出太多的心神,就把环境味道和安全性经过自己考察过的餐厅都发送了过去——其中就有在他当时即将去欧洲找苏格兰时特意去的意式餐厅。
等他终于结束对朗姆的审讯,准备赴宴的时候,看到诸伏景光的信息说他和松田阵平在这家餐厅的时候,心里不可控制地在想:难道hiro就算失去记忆,也会潜意识里怀念在欧洲的时光吗?
抱着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情,降谷零驱车前往这家意式餐厅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一家花店外面摆着喜林草。
仅仅是余光里的一抹蓝,就成功捕获了金发公安的注意力。
它太像hiro了。
把这么一束花放到副驾驶座上,想象诸伏景光抱着它的模样,降谷零原本略显低落的心情又再次被期待带着往上扬。
喜林草确实很适合诸伏景光,相似的蓝白色互相映衬让降谷零的心底都变得柔软。
可他这好心情没能维持太久。在看到猫眼青年对着奶酪番茄帕克里管面出神的时候,降谷零又忍不住开始多想:是在欧洲时和谁一起共同进餐的过往在影响着hiro吗?还是hiro已经想起了在欧洲时给波本分享的日常没有得到波本的在意?
被这样的心态干扰着,注意力没能完全集中的降谷零在错误的时间点向松田阵平递出了那份关于萩原研二的报告。
即使后面用他卧底期间修炼出的气氛调节能力,成功把餐桌上的氛围重新调整回来——他想看到那双猫眼里带着真切笑意的样子——降谷零还是觉得这顿晚餐有些不如人意。
这样不安的感觉在梅斯卡尔的出现时达到了巅峰。
降谷零知道梅斯卡尔在AISI那里过得不算差,但他想要以这样的自由身离开意大利甚至离开欧洲来到日本,显然也并非在合理程序范围内。
金发公安感到生气,与此同时心底还无法抑制地升起恐慌,似乎有什么即将要脱离控制。
因为清楚梅斯卡尔曾经为苏格兰做过什么,所以明知道梅斯卡尔和自己一样喜欢苏格兰,还那样失态地抓住诸伏景光的手,降谷零在用武力逼对方和诸伏景光拉开距离之后,一开始说话也在强压着怒气尽量礼貌说话。
降谷零想把事情压下,之前一直配合降谷零提供信息去寻找苏格兰下落、现在又得知降谷零找到苏格兰而没有告知自己的梅斯卡尔却没有那么好的脾气,直接把最尖锐的问题抛了出来。
在这一瞬间,降谷零的世界仿佛变得一片寂静,除了站在他身边的猫眼青年,其他一切的人事物都几乎失去了存在感。
但一切又好像变得十分嘈杂烦乱,过快的心跳声、在那个混乱暧昧时刻说过的话和曾经缠绕在一起的咖啡和葡萄乌龙气息……都充斥着降谷零的感官。
过往的罪证被突兀地摆在面前,而身边的受害者因为他的私心,对此尚且一无所知。
对,私心。
在诸伏景光给他打电话来说可以通过接触相关的人事物来唤起记忆的时候,除了下意识为诸伏景光能找回记忆感到开心,降谷零同时也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忧虑,有些是从诸伏景光角度着想的,有些则是源于他的自私。
被这些年的公安和卧底生涯影响,降谷零做任何事情都会想得很多,他不愿意把这样的态度用在诸伏景光身上,可他终归也会有普通人的弱点。
我的罪证,会由我亲手揭开。但那太过沉重,所以至少给个缓冲时间,不会一开始便带着hiro去面对,这样无论是对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对hiro的心态都更好。
这样的想法仔细追究起来也无可厚非,可降谷零早该知道不是一切都会在他的计划内。
找到诸伏景光的那一天,诸伏高明就曾告诫过他“景光不是你策划的公安行动方案”,他听进去了,却还是在跌跌撞撞中做得不够好。
在情感上,降谷零是个新手,但现实不会因为他是新手就会对他多加照顾——或者说,诸伏景光失去记忆后依旧愿意亲近他,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了。
暗暗做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降谷零侧头看向身边的诸伏景光,却发现对方此时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就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甚至连额头都开始出现了细汗。
“……没事吧?”吞下了会暴露诸伏景光真实名字的昵称,降谷零看着几乎要摇摇欲坠的诸伏景光,刚刚要被梅斯卡尔揭穿的恐慌瞬间就被对诸伏景光状态的担忧所取代。
他伸出手想要去搀扶,可几天前还能忍受自己拥抱的猫眼青年现在却被身体的本能操控着躲开了降谷零的碰触。
诸伏景光的这个动作幅度算不上大,但在注意力全在他身上的两个人眼里却很明显。
梅斯卡尔本就对降谷零意见很大,诸伏景光对金发公安的抗拒更是让他明白了什么,原本没准备强硬拦住两人离开的他大跨步上前,想带走诸伏景光:“苏格兰,跟我——”
“不用了,梅斯卡尔。”诸伏景光没有回头去看梅斯卡尔,其实他此时的状态已经差到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降谷零咬紧牙,手虚虚地扶在诸伏景光身边。
梅斯卡尔不清楚苏格兰原来会说话,即使声音很小还是被梅斯卡尔听到了。他因为对这件事的惊讶和诸伏景光话里的内容,站在原地,心情复杂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诸伏景光朝降谷零做了一个“我们走”的手势,然后依旧背对着梅斯卡尔说道:“波本有你的联系方式吧?晚点我会联系你的,梅斯卡尔。”
来不及分清自己听到这句话时心里是什么感受,也不愿意去看梅斯卡尔那一瞬间点亮的表情,降谷零只能按照诸伏景光的意思,慢慢陪对方走到车旁。
看着诸伏景光安稳坐到了副驾驶座上,降谷零才走过去驾驶座:“hiro,你怎么忽然脸色那么差?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没事,只是我现在大脑很混乱,”诸伏景光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也在慢慢闭上,“让我睡一觉就行,别去医院……zero。”
随着那声轻得如同呢喃的“zero”消散在夜色中,诸伏景光的眼睛阖上了。
在这一瞬间,降谷零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跳,眼前不可控地闪过了那天无尽的火海,是下嘴唇的刺痛才勉强把他拉回到现实里。
没有在意自己嘴里的血腥味,金发公安快速地检查了一下诸伏景光的状态,呼吸、心跳、体温都在正常范围内,确实只是睡着了而已。
看着即使陷入睡眠,依旧会因为自己刚刚轻微快速的检查动作而不自觉皱眉的诸伏景光,降谷零连轻轻揉开他紧皱眉头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不敢做。
从后视镜看到梅斯卡尔没有离开,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降谷零最终还是以尽量不会惊扰到诸伏景光的速度慢慢驶离了这家店。
等到他开到自己现在这间公寓的楼下时,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可诸伏景光还没醒来。
降谷零也没有把诸伏景光叫醒的意思,他只是安静地借着月光,看着心上人的轮廓。
今晚的月光很亮,照得诸伏景光原本就白皙的脸颊几乎要变得透明起来,那平时会温柔望着降谷零的眼眸此时正紧紧闭着,唯有上扬的眼尾依旧显得煽情。
他的目光很贪婪,因为降谷零害怕这将会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诸伏景光睡颜。
之前自欺欺人的侥幸心理,在这个夜晚被梅斯卡尔毫不留情地打碎,然后又在诸伏景光的拒绝碰触中逐渐感到无望。
……降谷零怎么可能忘记,诸伏景光第一次拒绝自己的肢体碰触是什么时候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月亮都移动了位置,诸伏景光纤长的眼睫才颤动了一下,尔后那被水光包裹着的蓝眸带着倦意和伤心,倒映在降谷零的眼中。
诸伏景光没有看向他,只是很低很轻地,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
“原来你那么讨厌我吗,zero?”
第90章
梅斯卡尔那句话落下,诸伏景光的大脑还在因为记忆的缺失而感到困惑的时候,他的心跳出现了紊乱,眼前似乎也出现了重影。
“降谷零好感度-85。”冰冷的机器声在脑海里突兀地响起,不算清晰,却能让诸伏景光感觉到这个好感度提醒的对象是自己,“好感度”这个关键词也能让他联想到1207。
可是……为什么?
诸伏景光不解地想,zero不是说他是自己的追求者吗?
和降谷零的相处时间虽然不多,可诸伏景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都是善意,即使真有什么不科学的系统来评判降谷零对自己的感情,也不至于会出现-85这样的情况吧?
这样混乱又快速地思考着,诸伏景光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被相当浓郁的咖啡味包裹住,过高的浓度让他的胃部开始产生强烈的不适,并产生了即将溺毙于其中的错觉。
诸伏景光很想询问降谷零是不是进入易感期了,可这种浓度的信息素还没引起任何其他人注意,便说明这只不过又是诸伏景光混乱的记忆导致的幻觉。
于是当身边那同样带着咖啡信息素的手伸过来想搀扶他的时候,不能再忍受哪怕多一丝一毫咖啡味的诸伏景光几乎是用最快速度地避开了降谷零的触碰。
看着那只深色的手受伤地停顿在半空,也能想象得出降谷零那张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难过表情,诸伏景光想要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来安抚对方。
可他仅仅是强撑着没有露出太多异样就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就算猜测梅斯卡尔或许是友方,诸伏景光还是不敢去赌——实在是分不出心神再去照顾幼驯染的情绪。
“如果当时,我能再狠心一些。”
好像是嫌弃诸伏景光现在的状况不够糟糕一般,也像是在给他刚刚的疑问解答,这句带着冰冷痛恨厌恶的语气隔着时空在他耳边响起。
与此同时,诸伏景光的眼前出现一些模糊的景象,暧昧而混乱,那双紫灰色的下垂眼带着欲望望来,却因为刚刚那句话,没有令诸伏景光感到羞涩心动,只觉得心脏和胃部的不适进一步加重,天旋地转。
痛恨谁?厌恶谁?
结合刚刚那句好感度骤降的提示,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已经相当糟糕,诸伏景光连忙示意降谷零他们先行离开这家店,离开梅斯卡尔的视线范围。
最近的记忆恢复得多了,诸伏景光有自己这其实是要恢复某段记忆、并且很可能是相当重要的记忆的预感,便拒绝了降谷零送自己去医院的提议,说睡一觉便可以了。
说完这句话,猫眼青年就跌入了实为过往的梦境里。
……
背着乐器包的兜帽青年和戴着鸭舌帽的金发青年并肩走着。
苏格兰这次受了伤,被兜帽遮住了部分视线后,显得上身原本那不明显的深色血迹都有些刺眼。
衣柜里的兜帽衫又不够穿了,下次找地方发呆之前先去买多一打吧……但是波本的打扮都很好看,自己这样站在他身边是不是有些突兀了……
脑海里这些无关任务的细碎念头还没结束,苏格兰就觉得自己眼前一黑,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苏格兰、苏格兰……”
寒流和热潮同时在身体里游走,难以描述的疼痛从骨头里泛起来,苏格兰被波本叫醒后,能背着狙击枪在东京里四处跑酷的狙击手第一次觉得狙击枪是如此的沉重,压得他甚至起不来。
而往常对他不冷不热、偶尔会用看似乖巧的笑容喊他“苏格兰前辈”的金发青年,不知道是不是看他可怜,居然主动接过了苏格兰那因装着狙击枪而格外沉重的乐器包,并且上前扶住他。
身体已经难受到苏格兰想起自己在实验台上的某些经历,连口腔里都泛起了铁锈味,可是来自身边人的浅淡咖啡味还是让他心底产生了一瞬间的柔软和安心。
……
热到空气都扭曲模糊的楼梯间,诸伏景光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听着楼下田纳西的独角戏。
“那天我去买药的时候,猜猜我发现了什么,上一个买药的人,可是半年前的你啊,波本~”
日光照在餐桌上,放着两碗香气扑鼻的牛肉粉,看似处于温馨场景里的两人却在下一秒用武器抵在了对方的要害之处。
被揭穿了罪行的波本脸上甚至连一丝愧疚感都没有,游刃有余道:“既然苏格兰识破了、没有受到实际伤害,那我想我应该有将功补过的机会,是吗?”
因为刚刚对峙的状态而使得咖啡味从极近的金发青年身上散发出来,存在感极强地漂浮在诸伏景光的身边,让他的中暑症状进一步加深。
……
被怀疑故意没带抑制剂,被推开的手。
厚重的红丝绒窗帘和地毯,因为生理因素而染上淡红的眼尾,身上深深浅浅的红痕。
“如果当时,我能再狠心一些。”
在信息素浓度最高的时候,在生理上本应最依赖对方的时候,被咖啡味包裹着的诸伏景光,却觉得胃部的灼痛感随着降谷零的这句话而辐射到了全身。
……
梦境快速地一个接一个把片段式的记忆还给了诸伏景光,拉着他往下坠,直至快要溺毙在咖啡味里的时候,身体的本能终于把他唤醒了。
因为已经到了诸伏景光身体能承受的极限。
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梦里的那抹金色与现实里的重叠,于是刚刚醒来、尚不能完分清梦境与现实的诸伏景光,在难受到心脏紧缩着的情绪下,对眼前的金发青年说道。
“原来你那么讨厌我吗,zero?”
他这话说得很轻,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只是对一个无可挽回的既定事实的叹息。
话音落下,车内重新陷入了全然的寂静。
诸伏景光很快恢复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对着谁,说了什么。
他无声地张了张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猫眼青年无法理解,为什么梦境里、或者说过往的降谷零,和现在的降谷零,对他的态度差异如此之大?
今晚在餐厅里降谷零被梅斯卡尔质问,被质问的那个人没有进行辩解,而那时诸伏景光也并不清楚梅斯卡尔话里的意思,但他的本能却还是不愿去相信。
即便哥哥几次隐晦地提醒,即便松田阵平为他抱不平而和降谷零吵架甚至打架,甚至降谷零本人都曾在他本人面前道歉,可失去记忆的诸伏景光却一直不愿意揣测降谷零以前对自己做过什么。
……更何况,以他们的关系,为什么会出现标记,哪怕只是临时标记?
直到刚刚恢复了部分记忆。
这些天里从降谷零这里得到的关怀和温暖是真的,可记忆里由对方给自己造成的痛苦又是那么的清晰,清晰到诸伏景光甚至无法自欺欺人说那或许是混淆于其中的、虚假的梦。
车内难捱的沉默,让照进来的月色像是冰冷的海水一般往上涨,在即将淹没两个人的口鼻时,降谷零终于开口了:“曾经是。”
听到这句话,以为心脏已经痛到麻木的诸伏景光居然一瞬间觉得自己失去了呼吸的本能。
“我不会再对hiro说谎。”降谷零很快接着往下说,“承认曾经讨厌过hiro这件事会让我无比痛恨自己、比起讨厌hiro其实讨厌自己更多一些只是我当时分不清、曾经我们之间存在太多的信息不透明……”
那一句句的“讨厌”不知道是在刺痛诸伏景光,还是在剖开降谷零自己的心脏,让那些一直没能得到妥善处理而早已溃烂的、属于两个人共同的伤口暴露在这个夜晚里。
降谷零上身微微前倾,却小心翼翼地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让他那双紫灰色眼眸的情感袒露在诸伏景光的面前。
无论是在目前已经恢复的记忆里,还是在这些时日的接触里,诸伏景光都没见过眼前人出现如此……无望的表情。
那些游刃有余从降谷零的身上消失殆尽:“纵使我可以列出那么多理由为曾经的自己开脱,都不能掩盖我确确实实对hiro有过那样负面的情感,更不能掩饰我曾经对hiro造成的巨大伤害。”
“可是,也正是在那样的负面情感里,我真正地爱上了hiro。”有着总被误会是外籍的长相,降谷零骨子里却是地地道道的日本人,这是他第一次说出“爱”这个词,生涩又坚定,“因为我的偏见,高高在上地忽视hiro的心意,傲慢地不愿意承认自己真的爱上hiro。”
诸伏景光看着降谷零眼里的情意,却不可避免地同时在脑海里浮现出,说着“我想我应该有将功补过的机会”时这人眼里的淡漠。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降谷零过于割裂的前后态度对比,让诸伏景光觉得自己仿佛没能从梦境中彻底醒来。
于是蓝色的猫眼半垂,避开了降谷零的目光,也回避了那已经分不清是表白还是道歉的话语。
“时间很晚了,我们先回去休息吧。”
刚刚那番话语得不到任何回应,降谷零的表情愈发黯淡,紫灰色的眼眸里虽然依旧没有一滴泪水,却给人一种他正在哭泣的错觉。
可这一次,向来会注意到他表情并且为此心软妥协的猫眼青年,不再给出任何反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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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两人沉默地向降谷零的公寓走去。
在公寓一楼的拐角处,有一只三花猫崽探出脑袋,好奇地看着两人,又因为感知到他们之间不妙的气息而缩了回去。
当降谷零摁亮客厅的灯时,比起宽敞的两居室布局,先映入诸伏景光眼中的,是正对着大门那面墙上的装饰。
是用一个个布偶猫毛毡细心粘贴成的“欢迎hiro”字样,旁边还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暹罗猫。
金发青年顺着诸伏景光的视线望去,也愣住了。
经过这多事的一天,降谷零显然也一时间没想起这压缩了他好几晚睡眠时间才做好的装饰。
可惜这样温馨的场景,反更衬出他们之间此刻的疏离。
换上降谷零递来的白色毛绒猫咪拖鞋,诸伏景光踏进客厅,克制住自己的目光不去看向那面墙,却发现在墙下的茶几上,还摆放着几瓶波本、苏格兰和两个空酒杯。
“原本打算今晚回来,举办个只有我和hiro两个人的欢迎仪式……”降谷零神情黯淡,“但是hiro现在没有要事的话,不会想和我多待片刻吧?”
诸伏景光下意识便想否认,话到了嘴边,却无法说出口。
他只能轻轻摇了摇头,没有看向降谷零,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动作幅度,对方能不能注意到。
就好像,这个动作只不过是诸伏景光用来说服自己的。
大概是觉得不能两个人的情绪都一直低落下去,降谷零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已经尽力恢复到平时的状态:“hiro,这间是你的卧室。”
诸伏景光“嗯”了一声,先把自己的行李箱拉进刚刚降谷零指向的房间。
与上次临时决定到降谷零的单人公寓不同,这次降谷零的准备显然充分了很多。
为诸伏景光准备的这间房间主色调是清爽的淡蓝色,让诸伏景光想到长野家里自己的房间。房间里的用品大概是新置的,没有了上次无处不在的咖啡味,倒是令诸伏景光松了口气。
刻意放慢了收拾行李的速度,等诸伏景光拿着睡衣走出房间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没有了降谷零的身影,而他旁边的另一间卧室关着的门下面透出光亮。
茶几上的威士忌和酒杯已经被收了起来,墙上那只原本呈现承接着“hiro”字样的可爱暹罗猫被擦掉了,但摆出“欢迎hiro”的布偶猫毛毡依旧还保留着。
仿佛能透过这些举动看到降谷零在对诸伏景光说:“我知道hiro现在不愿意看到我,但我还是非常庆幸hiro如今依旧愿意留在这片屋檐下。”
诸伏景光微微咬紧后牙,似乎要控制着不被某些情绪宣泄而出。
洗漱完,换上睡衣躺在床上,诸伏景光一时间毫无睡意。
并非是因为刚刚在车上睡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样被痛苦回忆充斥着的梦境并不能起到什么睡眠的作用,而是纷乱的思绪容不得他的大脑休息。
今晚恢复的记忆其实算不得连贯,有些前因后果没能在梦境里体现出来,诸伏景光看见的不一定是事情的全貌——即使试图用这样的想法去减少自己心脏的疼痛感,也无济于事。
梅斯卡尔不一定十分清楚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之间的事情,但他那句话误打误撞地、一针见血地揭破了他们之间最不忍面对的过往。
或者说,对于诸伏景光来说是最痛苦的过往。
所以才会在梅斯卡尔那句话说出来之后,诸伏景光在清醒状态下都能因为巨大冲击而在眼前浮现出那些片段。
直到现在,诸伏景光还是难以接受,降谷零以前那么讨厌自己,讨厌到给苏格兰的腺体注射非法药剂,讨厌到被揭穿这一事实后依旧能仗着苏格兰对他的偏爱而有恃无恐,讨厌到在给苏格兰进行临时标记时清楚地表达出他的痛恨。
情感上不愿接受,理智上诸伏景光却是理解的。
他失去记忆后是个三好公民,不代表他过往造成的血腥便可以一笔勾销。
苏格兰是残害无数无辜之人、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怎么能奢望一个公安警察发自内心地对他垂青?
可这些时日来的温情又算什么?
诸伏景光想到松田阵平对自己的态度,那位性子其实很直的警官有着非常鲜明的个人喜恶,看起来也像是略微了解自己的过往。
在这样的情况下,卷毛警官依旧对自己态度友好亲密,甚至不惜为了自己而和同期好友降谷零争吵,那么说明自己其实也做了许多世俗意义上的好事。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吧。
降谷零当初为了卧底任务,不愿被百分百的契合度影响而对苏格兰下手,后来又不得不与心仪他的苏格兰虚与委蛇,却在某天忽然得知苏格兰原来也不是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犯罪分子。
于是本性正直的公安警察开始为他过去对苏格兰造成的伤害产生了强烈的愧疚,希望能弥补那些日子他犯下的“错误”。
至于这段时间来说的“追求者”,以及刚刚车里那句告白,只不过是愧疚和弥补的产物。
诸伏景光相信降谷零没有再欺骗他的意思,但他也同样相信一件事——
人在极度的愧疚下,会把愧疚当做是爱。
降谷零没有想骗诸伏景光,他只是骗过了他自己。
*
诸伏景光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得以重新进入睡眠,好在这次无梦,让他得以在记忆和现实的双重痛苦中喘息片刻。
起床的时候,降谷零已经出门了,餐桌上有一个盛放饭团的瓷碟,下面还压了张字条。
【如果hiro不想吃饭团,冰箱里有食材。今天一切都按照昨晚说的那样进行,可以吗?——zero。】
昨晚在餐厅吃饭的时候,他们便约定好,上午降谷零还要回去处理朗姆的后续事情,如果进度理想,中午会回来和诸伏景光共进午餐,下午一起出发去给诸伏景光找回记忆。
烤饭团、樱虾饭团、牛肉饭团……三个饭团都是不同的口味,美味且能体现出制作者的用心。
可就算是经过一次睡眠休整的诸伏景光,心情也没能得到什么改善。
距离降谷零回来还有挺长一段时间,就算是准备午餐也不需要这么长时间,诸伏景光正在想要怎么打发这段时间——他现在不太愿意让自己的思绪持续保持在那样无用的低落中,就收到了降谷零的信息。
【hiro感到无聊的话,在客厅沙发的旁边有贝斯,乐谱和谱架在旁边的柜子第二层。】
降谷零对自己的愧疚之深,已经能使得他在这么繁忙的工作之余还特地抽出空来,担心无所事事的自己感到无聊吗?
诸伏景光在对方所说的地方找到了一把贝斯和一把吉他,显然都是新近购入的,他上手试了一下,音质很好。
音乐有安抚人心的魔力,等到猫眼青年弹奏完四五首曲子的时候,他的心绪总算稍稍没那么烦乱了。
即便zero对自己只是愧疚,他的记忆也要找回来……而在那之后,配合好公安提供在组织里的情报,如若他真的能凭借过往的贡献不用承受牢狱之灾,便回去长野和父母哥哥生活在一起,不会再给zero造成负担。
就算过去对方曾让自己受过很多伤害,但事出有因、又不能改变过去的情况下,诸伏景光并不愿意让这样的愧疚捆绑连累降谷零的一生。
诸伏景光这样想着,把贝斯放回原位、看到旁边那把吉他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从心底涌上一阵酸楚。
他曾经许诺过要教降谷零学吉他,只是现在看起来,他或许要食言了。
*
诸伏景光正要把炖鱼端出来的时候,传来了门锁被拧开的声音。
他转头望去,穿着灰色西装的金发公安站在玄关处,连拖鞋都还没来得及换,就先用视线在公寓里搜寻着什么,看到站在厨房里的诸伏景光后,才像是松了口气,整个人显得没那么紧绷。
“欢迎回来,zero。”
原本想用这句表达亲昵的句子把昨晚的事情暂时翻篇,甚至用的称呼还是“zero”这样的专属昵称,却不知道为什么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连诸伏景光都觉得平淡且疏离。
经过了这个晚上,他们之间的隔阂已经沉淀到了各个方向,任谁也无法做到忽视。
这让正往厨房走来的降谷零脚步顿了一下,紫灰色眼眸中闪过一抹黯淡,最后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听出来一般继续过来给诸伏景光打下手。
瞥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诸伏景光,降谷零开口道:“贝斯用得还顺手吗,hiro?”
“……zero的眼光很好。”
空气中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两人进食的轻微咀嚼声。
“通过朗姆的口供,我们找到了一处贝尔摩德可能会出现的地方,不过以防万一这个消息的真实性还得慢慢排查,也不能打草惊蛇。”见闲聊不能继续下去,降谷零又把话题切换成正事。
这次诸伏景光有了些反应:“这种事情,让现在的我知道,合适吗?”
“距离hiro恢复大部分记忆也不会太远了吧?而且hiro也要小心至今还没归案的贝尔摩德。”
诸伏景光应了一声。
就在降谷零以为他又要继续找新话题打破沉默的时候,诸伏景光这次主动开口了。
“zero把梅斯卡尔的联系方式给我吧。”
食物美味可口,金发青年却觉得舌根泛起了苦涩。
第92章
用过午餐,收拾好餐具后,稍作休憩,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便出发了。
他们的路线是按照时间顺序来的,既然诸伏景光已经想起了苏格兰和波本初见的场合,那降谷零便带了诸伏景光去波本、苏格兰、莱伊他们三人第一次合作出任务的地方。
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繁华东京里一栋再普通不过的大楼,没什么人,更没有安保可言,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毫无阻碍地上到了顶楼。
是个狙击手会喜欢的好地点。
“那次任务你留在这里狙击,”降谷零接着指向斜对面的星级酒店,“而我在那边提前潜入任务目标和他情人约会的地点。”
金发公安的话很简洁,没有跟诸伏景光阐述那次任务的具体内容,像打卡一般跟他说时间地点人物。
诸伏景光能察觉到,自从他刚刚在午饭的时候找降谷零要了梅斯卡尔的联系方式之后,对方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落,又因为不想让他感知到这份低落而努力维持着平静的状态。
他不知道自己和梅斯卡尔之间发生过什么,会让降谷零这么受打击。对诸伏景光来说,他只不过是想从其他人的角度来找回自己的记忆而已。
诸伏景光的大半人生都在组织里,要找回记忆当然不能仅凭与他相处时间甚至不到半年的降谷零,而能寻来协助的组织成员属实不多。
在他目前恢复的记忆里,出现过的代号成员也只有波本、桑布加、贝尔摩德和宫野姐妹。
诸伏景光已经见过桑布加,那个人的性格明显就很不受控制,与其合作十分危险,降谷零估计不会同意。而且此人属于医疗组,与苏格兰的日常交集应该不会很多。
贝尔摩德更不用说了,目前还未被逮捕归案,降谷零非常担心她会对诸伏景光不利。
至于宫野姐妹……苏格兰倒是和她们关系很好,相信她们如果得知此事也一定很乐意帮忙。
可这对姐妹好不容易才脱离黑暗,听降谷零说她们现在已经过上了平静的生活。苏格兰毕竟曾经也是黑暗的一部分,帮他找回记忆更是相当于需要揭开她们的伤口,诸伏景光不愿意破坏她们那份珍贵的平静。
等诸伏景光的记忆恢复得差不多,他判断自己适合去见宫野姐妹,他们再见面也为时不晚。
这么一个个排除过去,便竟然只剩下那位难得逃过牢狱之灾、看起来对苏格兰有一定了解的梅斯卡尔。
这其中的种种想法,以现在的氛围,诸伏景光无法对着降谷零尽数说出,但也说了“找梅斯卡尔只是为了找回记忆”这样的结论来向降谷零解释,可金发公安表示理解并且会确保和对方见面时诸伏景光的安全后,情绪却没有任何上升的迹象。
接下来也是如法炮制,降谷零带着诸伏景光跑了好几处他们曾经出过任务的地点。
“都在东京范围内吗?”等到晚上接近八点,降谷零说明天再继续去下一个任务目的地的时候,诸伏景光这样询问道。
降谷零点点头:“合作的任务都在东京范围内。因为我……拿代号时间算不上长,加上我们当时一起出任务的时日尚短,琴酒不会把不在他管控范围内的任务派给我们。而hiro当时在组织的重要级别比我这个的‘新人’来说要高,所以我的情报里没有hiro单人任务的具体信息。”
总觉得降谷零好像刻意隐藏了什么人没说。
诸伏景光没有在这一点上追问:“那我们今天的行程结束了是吗?”
降谷零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hiro现在感到累吗?我想带你再去一个地方。”
虽然想不出降谷零要带他去哪里,但现在尚未到休息时间,今天出门后一半的时间都在车上,连身为驾驶员的降谷零看起来都没有一丝疲惫,以诸伏景光的身体素质自然也不会感到累。
“那就去吧。”
当降谷零带着诸伏景光走上一栋有些偏僻的居民楼,后者还在想这难道是什么特殊的任务地点时,降谷零就开口解释了:“这是我们之前住的安全屋。”
共同住过的地方自然也是诸伏景光回忆的一部分。
“里面已经过完几轮搜查,现在处于空置状态。”
听着降谷零的补充说明,在进门之前,诸伏景光原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空空如也、或者是经过暴力翻找后一片混乱的房子。
却在开门后看到一片深深浅浅的蓝。
数不清的蓝色花卉从天花板的一角如同瀑布般垂下来,蜿蜒地在地上蔓延。
诸伏景光定睛一看,其中以蓝白色的喜林草为主,其次是桔梗花和龙胆花,它们在清透的灯光下保持着最好的状态,让他忽然想起长野。
“前两个月我多次去了长野,除了那里的天空,印象最深的便是森林里那片喜林草花海,它总能让我想到hiro。”所以才会在昨晚又给诸伏景光买了一束喜林草……虽然经过昨晚的事情,那束喜林草如今只能被降谷零用花瓶装起来放在客厅的窗台上。
眼前的场景很美,可诸伏景光只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他们曾经住过的安全屋里布置这么一片花海?为什么在如今他们的关系僵硬的时候还要做这种事情?
“今晚hiro会想起那些任务相关的内容吧。以hiro的性格,回想起那些内容不会感到高兴,所以我想着,至少在这一天结束的时候给hiro留下一个美好的画面,希望你梦里不是只有痛苦。”
这么说着,降谷零侧脸看向诸伏景光,那双紫灰色的眼眸被花海染上了蓝色,衬得他眼里的神色愈发温柔。
猫眼青年被这一份心意砸得怔愣地站在原地。
他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什么,惊讶、感动、难过……太过复杂,但他却能感受到从心底浮起的、不容忽视的开心。
可现在的他,连对此产生的高兴,都会感到愧疚。
明明知道降谷零不是喜欢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对过去的补偿,却还是享受着对方的这份付出。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降谷零原本就有些紧张的神情中带上了更多的忐忑不安:“选择在安全屋里布置这样的场景,也是想着能用美好的事物覆盖掉那些安全屋里不算愉快的部分……是我做得不对吗,hiro?”
看着这样神情的降谷零,诸伏景光下意识便回答道:“不,我很喜欢。”
但话一出口,他便自觉说错话,连忙补充道:“zero没必要这么做,你太忙了,能抽出空来陪我找记忆已经够牺牲你的时间了,实在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牺牲?”仿佛是听见了什么无法理解的词汇,降谷零喃喃重复了一遍后,惊诧又受伤地看向诸伏景光,“无论为hiro做什么,都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是出于‘降谷零’对‘诸伏景光’的爱意,hiro为什么会觉得我在牺牲?”
诸伏景光沉默了半晌后才回道:“谢谢zero。”
这是降谷零这两天以来第二次直白地向诸伏景光表达自己的心意,依旧没能得到正面的答复。
他们明明还身处这片绮丽的花海中,那条存在于他们之间的冰河却得不到融化。
“hiro觉得我刚刚的话带给你压力的话,就忘掉吧。毕竟我的本意,只是希望通过这个场景能让你在梦里过得稍稍轻松些,而不是要逼迫你做出什么决定。”金发青年望向诸伏景光的眼神里,有着能让后者感到刺痛的低落和无奈,“也不要因此而感到负担,hiro。”
诸伏景光尽力扬起唇角,示意他已经把降谷零的话听了进去。
可就像他当初一次次地被降谷零地忽视心意也无法停止对降谷零的喜欢,如同现在降谷零无法遏制住对他的补偿心态,感情如果能控制的话,世界上的烦恼就会少了一大半。
只要降谷零还像这般对诸伏景光付出,他便总会感到愧疚——即便他清楚,换成其他人例如松田阵平等人,估计都会觉得以诸伏景光过去的经历,根本无需愧疚。
金发青年带着诸伏景光往里走去,拨开其中一片喜林草,露出了藏在下面的沙发,两个人坐了下来。
面对着已经看不出原来内部摆设的安全屋,降谷零依旧能准确说出哪片区域原来摆放着什么,他们又曾经在那里有过怎样的交集。
比起之前在任务现场简洁的解说,降谷零对于这些发生在波本和苏格兰之间、与组织任务无直接关联的日常,说得要详细许多。
仿佛在告诉诸伏景光,他们之前的过往并非只有充斥着血腥的组织任务,在那些伤害之外,或许也有温情存在。
……不过,zero好像还是对他隐瞒了什么。
猫眼看了看这间拥有三个卧室的安全屋,这样想道。
等到分针又转了一圈的时候,降谷零才结束了对安全屋内事情的讲述,询问诸伏景光是想多待一会儿还是想回去休息。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降谷零在身后关掉一些照明设备,诸伏景光则率先一步走出门口。
迈出门口的那一刹那,他惊讶地发现就在门旁边的墙上,倚着一名戴针织帽的男性。
在这栋几乎无人的居民楼里,如此突兀地出现在这里。
一瞬间分不清对方的敌友身份,诸伏景光刚想转头去叫降谷零,就看到那双翠绿的狼眸紧紧盯着自己。
“你不记得我了?”
第93章
“你不记得我了?”
诸伏景光猜测眼前人是想表达诸伏景光竟然不记得自己的惊讶,但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很淡,要不是刚刚那双绿眸里闪过的一抹深思,诸伏景光几乎要怀疑这人是事先便知道他失忆了。
一瞬间便认出诸伏景光没有自己相关的记忆,这个观察力是不是有点可怕了,而且看起来对诸伏景光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绝对不是简单角色。
大概是看出诸伏景光对他的警惕,针织帽男子站直身体:“很遗憾这个自我介绍这么晚才到来,我叫——”
即将说出关键信息的时候,狼眸警觉地往右瞥去。
然后下一秒,他就和闻声出来的降谷零打了起来。
诸伏景光:“……”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但和上次与松田阵平打架不同,降谷零与针织帽青年打架时的动作要狠厉许多,根本没有“点到为止”的概念。
虽然这里没什么人,但无谓的打架实在是没必要——如果针织帽青年是犯罪分子,那降谷零的态度就不会只是和对方打架,也没有提醒诸伏景光避开。
这就代表着,虽然降谷零和对方很不对付,却能判断出此人不会伤害诸伏景光。
于是诸伏景光开口叫停这场毫无意义的肢体冲突:“停下吧,zero。”
因为这句话,针织帽青年的动作慢了半拍,本来略微占上风的他瞬间被降谷零一拳打在鼻骨上。
他原本淡淡的脸色因这一拳而变得有些难看,却顺着那个力度拉开了和降谷零之间的距离,算是给拉架的诸伏景光一个面子。
金发公安也终究无法忽视诸伏景光的劝架,不情不愿地停下了动作。
“赤井秀一,是一名FBI。”针织帽青年补上刚刚被打断的自我介绍,“当然,如果你还记得我的话,那你应该对我的代号更熟悉:莱伊。”
黑麦威士忌,FBI。
诸伏景光用接近于陈述的疑问句来确认对方的身份:“卧底搜查官?”
“嗯,和波本曾经是一样的立场。”赤井秀一看向诸伏景光,“虽然我原以为和我同一个立场的人会是你。”
被嫌弃的金发公安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气声:“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
赤井秀一在降谷零愈发不善的表情中向猫眼青年走近一步:“能看到你还活着,也不再需要手语,我很高兴,苏格兰。”
除了刚刚下意识揉了一下被打到的鼻梁,赤井秀一又恢复到了表情和语气都淡淡的酷哥模样,看不出什么“很高兴”的痕迹,但他好像有种奇特的魅力,会让人下意识去相信他说的话。
和降谷零对视了一眼,诸伏景光咽下了原本已经到嘴边的“叫我诸伏景光就行”,而是询问道:“赤井君和我之前,是什么关系?今晚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我们曾经是很有默契的搭档,”赤井秀一示意了一下还没彻底被关上门的安全屋,“一开始是我和你住在这里的,很久之后波本才搬了进来。”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些奇怪。
诸伏景光随手拦住了又要上前打赤井秀一的降谷零,倒是明白了对方在今天的讲述里隐瞒掉的是什么了。
可为什么要隐瞒?目前看起来这人只是苏格兰以前在组织的搭档,关系大概还算可以,立场也没问题。
赤井秀一继续说道:“昨天我碰巧看到波本去买了花。在组织已经覆灭的这个节点,还能让这位降谷警官去特地买花的人,我只能想到你,苏格兰。”
他顿了顿,瞥了一眼安全屋内几乎要蔓延出来的蓝色,认真看向那双蓝色猫眼:“这种花确实很适合你。”
诸伏景光:“……”拦住降谷零的力度被迫加大了几分。
降谷零的表情看起来已经忍无可忍了:“赤井秀一!FBI的事项已经结束,你上周就应该回到美国,而不是现在站在日本的土地上还对着苏格兰说不知所谓的话!”
看着赤井秀一微微耸肩,总觉得他接下来的话会进一步引爆降谷零的怒气值,诸伏景光不得不开口提醒赤井秀一:“请赤井君说正事吧。”
“我只是想确认你的存活,我认为我们是朋友,如果你愿意承认的话。”赤井秀一掏出手机,“留个联系方式吧,明美和志保因为你的下落不明,这段时间来也十分担忧。”
没想到会听到宫野姐妹的名字,诸伏景光有些惊讶:“你和她们……”
赤井秀一解释道:“我母亲和她们的母亲是亲姐妹。”
“苏格兰的存在现在不能让那么多人知道,即使是那对姐妹。”诸伏景光尚未表态,降谷零便开口替他拒绝了,“赤井秀一,你明知道——”
“还有组织余党在外逃亡是吗,譬如贝尔摩德。”赤井秀一摸出一根烟,却又因为诸伏景光不赞同的轻微摇头中叹息着放了回去,“但你不觉得你的保护欲已经有些过了吗,降谷警官?你有没有考虑过苏格兰的意愿?”
这句话像是让降谷零瞬间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看起来都凝滞了。
“我不知道你这个过强的保护欲,是不是你以前对苏格兰的态度造成的矫枉过正,但苏格兰只是失去了部分记忆吧——外伤引起的?和谁联系这种事他自然有自己的判断,而不是你问都不问就替他全权决定。”赤井秀一的话毫不留情。
诸伏景光又看了降谷零一眼,然后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请让我再思考一下,赤井君,不介意的话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吧。”
在诸伏景光的手机里留下号码,赤井秀一达到目的后没有再多做逗留,而是说了句“真的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以及期待我们的下一次见面,苏格兰”便干脆地离去了。
赤井秀一离开了,留下神色晦暗不明的降谷零和若有所思的诸伏景光。
锁好安全屋,两人沉默地往停车的地方走去,等到他们坐上车,车子开始启动的时候,降谷零才出声问道:“hiro怪我吗,刚刚擅自替你做决定?会不会觉得,我没有把你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还在思索自己和赤井秀一、宫野姐妹事情的诸伏景光,听到降谷零这个问题后很惊讶:“zero为什么给自己扣上这么重的罪名?我知道你只是想确保我安全。”
这些时间的相处,让诸伏景光能感知出这只是降谷零的本性使然,金发公安喜欢凡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中,越重要的事情便越是如此,诸伏景光的安全自然也在这范围内。
赤井秀一刚刚这么说,除了他的性格大概和降谷零相反所以看不惯降谷零这样的做法外,主要还是不满于降谷零既瞒着他“苏格兰还活着”这件事又阻拦苏格兰和他、宫野姐妹联系。
降谷零因为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已经找到了苏格兰,而向赤井秀一隐瞒这件事,诸伏景光能理解,可为什么降谷零还要对诸伏景光刻意抹去赤井秀一的存在呢?
按照赤井秀一的说法,他作为莱伊时和苏格兰经常一起出任务,关系还不错。那只要诸伏景光继续恢复记忆,总会想起他的——甚至很可能就是今晚。
这样的隐瞒无伤大雅,可诸伏景光难免会感到不解。
想了想,他还是问出口来。
降谷零刚刚才因为诸伏景光表示理解的话语而稍稍放松下来,闻言又开始有些紧绷。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好不会再欺骗hiro的……我只是,我只是有些嫉妒那家伙和以前的hiro关系那么好而已。”
诸伏景光:“……”
他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答案,猫眼惊讶地望过去,发觉降谷零现在看起来又别扭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委屈。
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句略显尴尬的话,诸伏景光选择了沉默。
但与刚刚在安全屋里的沉默不同,因为觉得这样的降谷零幼稚到有些可爱,诸伏景光的心态产生了变化,刚刚被歉疚而压得有些难受的心头松了不少。
既然连降谷零都这么说了,那诸伏景光准备在明天起床后,结合今晚恢复的记忆部分约赤井秀一或者是宫野姐妹见次面。
他只是不想打扰她们的平静生活,可如果他的安危状况本身就是影响她们平静生活的因素,那诸伏景光觉得,不如就见一面吧。
这么想着,快回到公寓的时候,诸伏景光跟降谷零提了这件事。
金发公安沉默了几秒后没有再阻拦他,只是:“时间和地点由我来安排,可以吗,hiro?”
面对着那双带了几分小心翼翼、从车内后视镜望过来的紫灰色眼眸,诸伏景光给出了肯定的答复:“那就由zero来安排吧。”
在休息之前,诸伏景光跟降谷零确认了一下明天的行程。
虽然明天是周六,公安那边有个特殊行动却需要降谷零全程跟进负责,抽不出身陪诸伏景光。
而松田阵平今天和降谷零联系过,得知此事后表示那正好可以由他来带诸伏景光走走,降谷零不爽但最终还是说会询问诸伏景光的意见。
猫眼青年没有拒绝的理由,当然应承了下来。
就在诸伏景光躺上床,准备关灯睡觉的时候,手机显示有新消息。
他以为是松田阵平来跟他商量时间地点的,打开发现是一条未知号码的信息。
【明天方便见一面吗,小诸伏?】
第94章
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每人手里各拎着一大袋食材,从松田阵平之前提过的大型超市离开,上楼到卷毛警官现在所住的单人公寓。
他们今天约定见面的地点是松田阵平的住处。
按照卷毛警官的原话便是“既然好不容易从金毛混蛋那里取得hiro旦那为期一天的见面权,那必须得让大厨感受一下那个超市的种类齐全”。
当然真正的意图彼此都心知肚明。
站到松田阵平家门口的时候,诸伏景光留意了一下他这间房的具体位置:在电梯的另一侧,单独享有一边通道,难怪之前萩原研二能每天占了他门口又没被邻居投诉赶走。
进门之后,发现松田阵平的公寓里虽然东西也很少,却比上次去降谷零的单人公寓要更有生活气息一些。
客厅里原本该放着茶几的地方摆着一张很大的工作台,上面放了一个同样巨大的工具箱和一个拼组到一半的模型。工作台背后的柜子里,上层是已经组装好的模型,下层则是还没拆封的模型盒。
诸伏景光刚想调侃松田阵平的业余生活又丰富又单调的,便在走过工作台的时候发现这个组装到一半的模型上居然有很浅的一层灰。
它已经有些日子没被它的主人关照了。
看来萩原研二在松田阵平门外待着的那段时间里,心绪不宁的不止门外的那个人。
没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甚至没让松田阵平发现自己的视线在模型上停留,诸伏景光和卷毛警官一起走向他那一看就没用过的厨房。
厨房没有被使用过,里面却有他从神奈川带来的厨具,都是诸伏景光用习惯了的那些。
一边帮着诸伏景光做些洗菜切菜之类相对比较简单的准备工作,松田阵平一边非常开门见山地问道:“看来这几天你恢复了不少记忆?”
猫眼青年搅拌鸡蛋液的动作一顿:“阵平看出来了?”
松田阵平“嗯哼”了一声:“你身上的气息……我在三个月之前也见到过,当时我没问你具体原因。”
他干净利落地把一根茄子从中间切开,非常完美地切在了中轴线上:“后来我多次后悔那时没有直接问你,所以我现在要问——是因为金毛混蛋?”
诸伏景光心不在焉地搅拌着鸡蛋液,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松田阵平的话。
他这样的表现落在松田阵平眼里,就是准备半真半假找借口糊弄自己的征兆,于是卷发警官毫不客气地拎着那半根茄子充当武器抵在诸伏景光腰间:“从实招来。”
恰巧被戳中痒痒肉的诸伏景光只能配合着表示投降:“好、好,让我想想怎么说。”
其实松田阵平只能说猜对了一半。
确实自从那晚想起了和降谷零之间发生过的部分事情后,诸伏景光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毕竟他已经意识到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的自己都喜欢降谷零,自然无法坦然面对过往降谷零对自己的厌恶。
可他今天的异样却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
昨天跟着降谷零经过他们一起做过的任务地点,晚上便也跟着恢复了那些绝对算不上美好的记忆:弹壳、鲜血、生命无声地消逝……
偶尔会有三个人一起在安全屋里的场景出现,但身份立场均不能向彼此坦白的他们,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已实属不易,谁也说不好莱伊和苏格兰之间的默契底下又曾经藏了多少试探,波本与苏格兰之间的来往又掺杂了多少利用。
那如同瀑布一般的蓝色花海倒是幸运地如金发公安所愿那般入了诸伏景光的梦里,使得那些晦暗血腥的画面存在感变淡了不少。
却在那之后又出现了一个画面。
“我是FBI派来的卧底赤井秀一,跟你一样,是企图紧紧咬住那帮家伙的猎犬。”
针织帽青年把苏格兰压制在墙上,抓住左轮手枪的汽缸,试图用自己的FBI身份取信于苏格兰,却被突兀响起的脚步声分散了注意力,导致苏格兰在他松懈之时对着自己的心脏开了枪。
即使在醒来之后,诸伏景光还是暂时不能从那种强烈的、想要逃亡另一个世界的决心里走出来。
原来如此。
关键的一块拼图就此补上了。
在已经恢复的记忆里,诸伏景光只知道自己上一世和降谷零是幼驯染,却不清楚自己是何身份。
现在终于明白了,上一世的自己与降谷零一般,是身负任务潜入组织的卧底搜查官。
……可重来一次,诸伏景光却阴差阳错在幼年时期进入了组织,并因为这个犯罪分子的身份而和降谷零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痛苦的往事。
解开了自己身上一部分谜团的诸伏景光并没有因此而松了一口气,在感受着自己无常命运的同时,他一时半会很难摆脱那种心态。
那种走到绝境,决然地放弃自己去保护亲友的心态。
明明现在的诸伏景光,已经没有了什么需要牺牲性命的场景了,他不是公安,组织现在也已经覆灭了,可这种强烈的自我牺牲意识在刚刚恢复记忆的时候依旧影响着他。
“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过段时间就好了。”诸伏景光垂下眼睫,“另外一部分确实和zero有关,不过也是因为记忆,他最近对我很好,阵平你不用担心。”
“哦——”松田阵平收回茄子武器,长长地拖着尾音,“最近对你很好,就是说以前对你很差咯?”
诸伏景光:“……”
他下意识想为降谷零辩解,可仔细想来,过往种种,确实称不上“好”,但又不甘心单方面被压制住:“那阵平呢,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和萩原之间发生过什么。”
松田阵平:“……”
“啧,等下我带你走一遍你就知道了。”
吃饭的时候,诸伏景光照例关心了一下松田阵平的近况,后者表示距离上次见面才几天啊难道景老爷你要听我昨天又拆了多少炸弹遇到多离谱的作案动机吗。
这么吐槽完之后,松田阵平倒是想起一件事:“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一个寸头警官吗,跟金发大老师聊了一下,才发现他居然对那人也有印象,说之前转移到公安的案子由那人经手做得很漂亮,甚至说有机会可以认识一下。”
诸伏景光笑:“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那位警官叫什么名字?”
“伊达航。”
猫眼青年愣了一下,这个名字和松田阵平一般,即使想不起来自己和对方之间的过往,依旧能给他带来一种浅淡的熟悉和安心感。
但既然松田阵平和降谷零都对伊达航不熟的话,他们的交集大概率发生在诸伏景光的上一世。
“如果有机会能让我也认识一下这位优秀的伊达警官就好了。”诸伏景光半真半假地建议道,“阵平帮我留意一下。”
闻言,卷毛青年准备舀起一勺咖喱牛肉的动作顿了一下,装模作样地犹豫道:“虽然我看不惯金毛混蛋之前的行为,但是伊达是有女朋友的——”
他话没说完,便被诸伏景光就着他的勺子把那咖喱牛肉往他嘴里塞,堵住了下面的话。
松田阵平本想从善如流地享受嘴里的美食,结果略一咀嚼,脸色就迅速变得通红并且出汗,端起手边的冰水一饮而尽:“景老爷!”
“你在我这里可是有好几笔账要算的哦,阵平。”
享用过氛围轻松的午饭之后,松田阵平开始带诸伏景光走过他们以前见面的地方。
他们先去了一家地下酒吧:“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当时hagi对你打了声招呼,我才注意到你。”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下:“……为什么他会认识我。”
松田阵平也沉默了:“……敢情要从这里开始说起。”
于是在前往便利店的路上,前代号成员苏格兰在听从未真正接触过组织的现役警察讲解他和另一名前代号成员现役爆处警的故事。
“这是我和你第一次说话的地方。”
又去了一个看起来普通的街角:“我塞给你联系方式的地方。”
一家咖啡厅:“在这里我请求你拉上hagi。”
最后是一家海滨公园,面对着深蓝的海面:“因为时间不够我带你去真正的地点——zero应该会带你去,现在让我用一下替代品吧。”
经过这一路讲解,诸伏景光总算是清楚为什么之前松田阵平和降谷零不愿意让自己见到萩原研二,以及发生什么才会让生性洒脱的松田阵平明明还对萩原研二有感情却不愿和对方在一起。
知道以卷毛警官的性格不喜欢被人安慰,诸伏景光最后只是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用过晚饭,诸伏景光告别了好友,独自踏上回降谷零公寓的道路。
在路过今天的便利店时,他被一道活泼的声音叫住了:“和小阵平吃饭才那么晚出来的小诸伏,可是会让研二酱很嫉妒的~”
转身看到萩原研二,诸伏景光的表情没发生什么变化,只是谨慎地往后一步拉开自己和萩原研二的距离:“我不记得我有答应你见面。”
看到对方这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又想起今天松田阵平才刚和他说的“丰功伟绩”,诸伏景光冷淡问道:“你想干什么?”
半长发的青年神色诚恳,本就显得无辜的紫色下垂眼现在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凄苦:“研二酱只是想卖惨。”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啊?”
第95章
“研二酱只是想卖惨。”
那一瞬间想了无数可能,唯独没想到会是这么朴素的做法,诸伏景光陷入了沉默。
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萩原研二身体还没痊愈,虽然刚刚语气活泼,但声量并不大,脸色看着也很苍白,加上他刚刚那句听起来甚至带了几分傻气的话语,确实很有“卖惨”的资本。
这么在内心肯定着,诸伏景光选择转身就走。
开什么玩笑,他又不是松田阵平,是不会对萩原研二心软的。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怎么不按剧本来啊小诸伏!”
他快步走了几步绕过诸伏景光,拦在他面前。仅仅是这几步,就让萩原研二微微喘起气来。
诸伏景光:“……”看起来是真惨,虽然是自找的。
目光越过萩原研二,落在了很远处一个小黑点上一瞬间,猫眼青年又看向了眼前人,同样诚恳地发问:“你不找松田卖惨,找我有什么用?”
他在把“阵平”喊出口之前,想起了上次从长野赶去神奈川时松田阵平的劝告,便改了口。
“小阵平不肯单独见我。”此时的萩原研二实话实说,让诸伏景光简直无法把他和松田阵平口中的“田纳西”联系在一起,“为了避开任何和我独处的机会,之前在警视厅的时候小阵平甚至开始收敛起气场,身边经常围着些仰慕他的后辈,而我又不敢未经他的允许进入他的公寓。”
“曾经对小阵平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情,我想给自己也感受一下小阵平的痛苦……但内心还是在隐秘地希望,小阵平得知我的惨状之后,能因为怜悯我、甚至因为心疼我而来探望我。”
他看起来是真的因此感到很委屈:“结果到现在还是没能等到小阵平。我害怕小阵平在我看不到的时候再次消失不见,便拔了各种针管跑出来。”
诸伏景光:“……”他其实很想告诉萩原研二,只要你再多等几天,康复出院的那一天就能等到主动出现的松田阵平以及松田阵平的拳头了。
“……但小阵平应该已经知道我因什么住院了,”萩原研二看着诸伏景光的眼睛,“我忽然不敢直接找上小阵平。可他信任小诸伏——我在过去一直因为这件事而嫉妒着,完全没想到这份信任的背后本来就有小阵平对我的付出。你们真正的交集是因我而产生的,小阵平对你的信任来源之一正是你牺牲自己的利益来换取我的前途。”
猫眼青年在克制自己后退一步的冲动。
萩原研二不知道他失忆的事情,好在松田阵平下午的时候及时给他科普曾经的苏格兰为了松田阵平的请求,而把田纳西从代号成员转换为公安的线人——这其中的具体方法松田阵平并不清楚,但后来能猜到一定付出了很多。
可即便事实如此,诸伏景光也觉得眼前这只萩原研二和上次在神奈川见到时有点不一样了。
难道是在生死边缘走过一趟,导致人性情大变?
诸伏景光安静地思考自己的问题,萩原研二已经擅自决定把他的沉默当做默许:“所以我想,如果能让小诸伏能多理解我哪怕一点的话,说不定也能影响到小阵平……我知道这样说很自私,但是我现在已经想不到其他方法了。”
“当初那个药剂,主要是为了完成朗姆给我下达的任务,去离间你和波本之间的关系,可具体的实施方式是我设计的——那样被嫉妒和占有欲而扭曲的行为。”他对着诸伏景光微微低头,“对不起,诸伏。”
这下诸伏景光是真的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了。
当初降谷零拿来的那份报告上,可没写着那药剂不仅影响腺体,还影响脑子啊?
猫眼再次从那个小黑点上一扫而过——距离近了不少。
萩原研二仿佛没留意到诸伏景光异样的目光,正式开始他的“卖惨”。
他原本也曾有过一个幸福的童年,直到姐姐意外过早分化第二性别,且因此出了问题,需要大量金钱来治疗,但屋漏偏逢连夜雨,萩原家此时破产了。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往常和萩原家热络往来的亲戚朋友们,觉得他们家经历这二重打击,难以再东山再起,大都不愿意借钱周转,少数愿意帮忙的,给的金额也填不上在现在的萩原家看来几乎是无底洞的医疗费用。
萩原研二和姐姐关系很好,也很懂事,在偷听到父母的对话后第一时间便让父母把他最喜欢的、父母说要留给他的车都卖掉来支持姐姐的治疗。看着病床上状态极差、还假装毫不在意安慰父母弟弟说她其实也没那么喜欢这个世界的萩原千速,他心急如焚。
可他年纪还太小,没有赚钱的能力,只能鼓起勇气厚着脸皮在学校里发起众筹。尚未懂得人情世故的一些小伙伴掏出了自己所有的零花钱给了萩原研二,也有被父母劝说着远离了他的同学,甚至连一些老师的态度都不再那么亲切,最后筹集到手的金额在庞大的医疗费用面前连零头都算不上。
萩原研二还背着父母去找过亲戚,年幼且曾经家境优渥的他刚开始不愿相信平时和善的叔叔伯伯怎么会不肯伸出援手,直到他处处碰壁,尝遍人情冷暖。
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晦暗无光。
转机出现在一个下雨天。
眼睛里没有任何一丝笑意,却还按照经验露出最可爱最讨长辈喜欢的笑容,对着一名难得愿意给他开门的远方阿姨道出家中的困难,甚至无师自通学着父亲的模样诚恳道日后一定会尽早、尽力地还钱。就在那阿姨心软准备答应帮忙周转一部分的时候,被她的丈夫毫不犹豫关上了门:“儿子过两年的出国费用都还没凑齐,我们哪有闲钱理这种晦气的小鬼头!”
这是萩原研二凭借自己能力可以找到的最后一个亲戚了。他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才发现外面下了雨,而他明明带了伞,却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撑开了。
一名穿着黑衣的女人忽然站在了萩原研二的面前。她不知道是不是刚参与过谁的葬礼,黑色的头纱遮住了她大半的面容,却依旧能从她露出的小片面容里窥见她那世间罕见的美貌。
萩原研二被挡住了路也不出声,任由那女人伞边的雨水浇透了他头发和衣服。
这个举动不知为何取悦了女人,她屈尊纡贵地半蹲下来,那双宝石一般的翠绿眼眸透过头纱望过来:“愿意跟我走吗?”
没有问去哪里,更没有问自己会面对什么,萩原研二看着对方身上那连母亲以前都不舍得穿、现在却随意被溅起来的雨滴打湿下沿的布料,只是这么问:“跟你走,能救姐姐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萩原研二跟着对方离开了,对为了筹集医疗费四处奔走的父母说学校要集体外出一段时间,并且哀求那个女人分别假装成学校老师和母亲的模样替他在两边瞒过了他没有正常上学的事情。
在组织里展露了自己的天赋后,萩原家在某一天幸运地得到了某个好心企业家的资助,不仅萩原千速的医疗费有了着落,连修车厂都有了起死回生的迹象。
仿佛一切都重新走上了正轨,除了萩原研二的人生。
他被带在那个女人的身边,从晦暗无光坠入了更无望的深渊。
那些由“好心人”拨给萩原家的巨额,需要他数倍地用任务去偿还。
组织没有完全限制萩原研二的人身自由,在那个女人的掩护下,他这些年来能免于被家人发现自己的异样。
某一年,那女人不知道为何忽然不再那么重视萩原研二,这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没有了一开始想逃离组织的强烈念头了。
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这样充斥着血腥、黑暗和谎言的生活,是因为他知道妄图逃离组织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可能就只适合待在这样的地方。
在得知萩原千速决定当警察后,萩原研二一边为姐姐历经磨难之后依旧能这么优秀而感到自豪,一边深刻意识到自己不会拥有这样的人生。
直到他遇见松田阵平。
这位身处光明之中的警官,即便敏锐地察觉到萩原研二身上的黑暗气息,仍旧一往无前地决定把他从泥沼中拉上来。
只可惜当时的他早已不懂该如何应对这样来自家人以外纯然的爱意与善意,把面对松田阵平时过度的自卑演化成表面的自傲,用这些年来浸染在骨子里的黑暗狠狠地伤害了松田阵平。
“失去小阵平之后我才慢慢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萩原研二朝着诸伏景光的方向走近一步,“尤其是这次我几乎触碰到了死亡,冥冥之中感受到我原本能和小阵平成为挚友,甚至能和你、波本和伊达成为好友——”
诸伏景光一惊,刚想追问什么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原本正在慢慢拉近距离的小黑点终于忍无可忍,冲上来毫不留情地给了萩原研二一个大头槌:“你特意把刻着‘0’的钥匙丢在我家门口,让我误以为是景老爷落下的东西而追上来,就是听你说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与此同时,一只深肤色的手把诸伏景光往他身后拉去,语气不善:“萩原,公安对你的容忍是有极限的。”
第96章
一直有注意到那黑色的卷毛在逐渐靠近他们,诸伏景光还分神思考了一下以松田阵平的距离,能听清萩原研二的话吗?
要是没听清,把萩原研二那么长的个人故事转述过去可算不上一件轻松事情,诸伏景光有些后悔刚刚没拿出手机录音了。
现在看来,卷毛警官至少听到了一大半。
但诸伏景光没想到降谷零竟然也在。
之前降谷零提过公安在萩原研二身上放了不少监控仪器,那即使在对方生命垂危的时候把那些东西都卸下来,以公安的作风,一旦确定重新植回去不会影响萩原研二性命,便不会放任拥有这么强能力的不稳定分子完全脱离监控。
因此虽然萩原研二拔掉医疗设备逃出公安医院,公安根据他身上的信号重新找过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只是诸伏景光没想到来的人是降谷零,毕竟以他对金发公安身上信息素的敏锐度,不应该到了这么近的距离他都没发现,总不能是真的沉浸在萩原研二的悲惨故事里了吧?
……不过说实话听完萩原研二“卖惨”之后,诸伏景光虽然依旧无法苟同此人的做法,却也不是完全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变成如今的性格和行事作风。
年幼时经历家庭剧变,为了救姐姐体会过一切人情冷暖并坠入黑暗,还要瞒着家人装出三好青年的模样。
这样的萩原研二,却在松田阵平提出要把他拉上来之后很快就答应了,便说明对于当时的萩原研二来说,松田阵平其实已经非常重要了——这也是为什么直觉系的松田阵平这么坚定地不放手。
只可惜萩原研二这些年来养成的错误心态导致他失去了原本该和他感情非常亲密的恋人。
“萩原,公安对你的容忍是有极限的。”
降谷零以一种全然的保护者姿态挡在诸伏景光的前面。
越过金发公安的肩膀,诸伏景光见到被松田阵平毫不留情一拳捶到脑袋上的萩原研二,虽然瞬间痛到泪花都出来了,脸上的表情却从刚刚的凄苦迅速转变成开心。
如果萩原研二有尾巴,此时大概已经旋转成了风扇开到最大档的模样。
他没有理会降谷零的警告,转身想抱一抱松田阵平,意料之中地被卷毛警官给避开,身体状态极差的半长发青年因为扑了个空而踉跄了一下。
可诸伏景光能看出来,在萩原研二差点摔倒的那一瞬间,松田阵平第一反应是想伸手去扶的。
卷毛警官依旧戴着墨镜、一副酷哥模样,态度却不知不觉中软化了一些。
卖惨可耻却有用啊。
松田阵平本人大概是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脸色更臭了,要不是他刚刚那一个头槌下去萩原研二差点对着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当场跪下去,估计现在还会补上几拳。
降谷零见萩原研二注意力全在松田阵平身上,干脆对着耳麦说了句什么。
眼见萩原研二即将要被送回公安医院,诸伏景光也顾不得降谷零和松田阵平在场了,急忙询问他很在意的那一点:“萩原,你刚刚说,原本能和我们以及伊达成为好友是怎么回事?”
半长发青年大概是没想到诸伏景光在他那一大堆话里,最在意的居然是这句:“……我也说不清楚,只是隐约有这个感觉。”
没过多久就有一辆车在路边停下,两名穿着西装的男人出现,先是对着降谷零微微低头作为打招呼,然后半押着萩原研二上了车。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擦肩而过的时候,没忍住偏过脑袋去看心上人那张线条优越的侧脸:“出院之后,我可以再来找你吗,小阵平?”
松田阵平站在原地没说话。
直到那辆载着萩原研二的车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卷毛警官的那句话才飘散在空中:“我的拒绝,有用吗?”
“如果你真的不想再见到萩原,我这边能帮你解决。他已经三次违规了,虽然这三次违规严格来说除了浪费一点公安人力,没有造成其他危害,但也还能再往上加限制。”降谷零补充道,“之前稍微放松限制是因为你离开了警视厅,但现在你回来爆处班了。”
这次松田阵平沉默的时间更久:“……不用了。”
与卷毛警官告别后,金发公安略有些紧张地询问诸伏景光:“刚刚我在监控着萩原,没发现他有任何想加害于你的趋势……不过还是确认一下,hiro你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吧?”
诸伏景光摇头:“萩原只是说了一下他进入组织的契机,和他很后悔当初那样对阵平。”
后半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就意识到有些不妙。
自己身旁的降谷零,何尝不是在后悔当初对待苏格兰的态度?
果然降谷零脸上露出被刺痛的表情,缓了一下才接着问:“那hiro最后问萩原那个问题是为了什么?”
这下沉默的人轮到了诸伏景光,因为他也不确定萩原研二会不会和自己是类似的情况,更何况他连自己的情况都还没能完全搞懂,于是只能这么解释:“我不理解为什么他会这么说。毕竟如果不是阵平跟我提及伊达,我大概率是不会知道这名警官的。”
降谷零点了点头:“确实。我会找个时间去询问萩原的。”
诸伏景光:“……”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好像无形之中坑了一把萩原研二。
回到降谷零公寓楼下的时候,诸伏景光又见到了那只三花猫崽。
大概是这次虽然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之间的氛围并不亲密,甚至连融洽也算不上,却也没上次那般冰冷僵硬,小小的三花猫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用脑袋顶了顶诸伏景光的脚踝,发出了拉长的“喵”叫声。
诸伏景光被这甚至还没他小臂长的毛绒给挡住了去路,本想蹲下来摸摸它的脑袋,最后还是谨慎地绕开了它,向电梯走去。
“我就说hiro一定会很受它欢迎,之前它可是看到我带着食物过来才肯稍微靠近我。”降谷零借着电梯内部不算很清晰的反光观察着诸伏景光的表情,“……不考虑养它吗,hiro?”
猫眼青年摇了摇头,但没有说理由。
降谷零也没有再追问,在进入公寓后和诸伏景光确认接下来的行程:“我准备明天解决一下最要紧的工作,后天带hiro在东京走完一遍任务地点然后出境一趟,大概要花三四天的时间。”
“工作不要紧吗?”诸伏景光问道。
“已经安排好了,有要紧事会给我打电话。”降谷零好像想到了什么,下一句话里带了些诙谐,“上司说我之前长时间保持高强度工作,再不给自己休息时间的话,他怕我英年早逝找不到人顶替我的位置。”
按理说诸伏景光此时该顺着幼驯染的玩笑话说下去,来进一步降低他们之间气氛的僵硬感,可第一反应却是:
对我抱有这样愧疚心态的你,陪着我去找记忆,能称之为休息吗?
诸伏景光有时候会怀疑自己这样的想法其实是否已经略微有些不合时宜到矫情了,只是这么一个细小的点都可以被他发散联想。
可他太在意降谷零了,他不希望自己成为降谷零的负担。
最后诸伏景光还是没有接上降谷零这句话,而是提出了另一件事:“既然明天没有其他安排,那我和赤井君、明美和志保见面可以吧?”
像是预料到了这个要求的到来,紫灰色的眼眸带着一抹难过,望进海蓝色的猫眼里:“想清楚了吗,hiro?”
“嗯。”
“他今天其实也找我问了这件事,我没有回他。”降谷零报出一个时间和地点,“但我去查证过,那个地点没什么问题,目前为止也没可疑人员出现。所以……如果hiro想的话,就去吧。”
诸伏景光点点头,刚想回房,又被降谷零叫住了:“hiro等一下。”
他看着金发公安从房间里拿出一份报告递过来:“这是当时给hiro做亲属鉴定的时候,一起做的全身检查报告。”
打开报告,诸伏景光略过上面复杂的专业名词,直奔结论,“身体健康”“无特异基因靶点”的字样特别明显。
是个很正常的健康人的体检报告。
但正因为太健康了,放在被组织多次实验的诸伏景光身上反而显得很不寻常。
在诸伏景光看报告的时候,降谷零解释道:“那天给你做检查的时候,桑布加的状态我们全程监控着,伪造结果或者跳过某些关键步骤的可能性很小。后来我也找了两个信得过的专业人士看过匿名报告,没发现什么异样。可无论是梅斯卡尔、桑布加的证言,还是hiro你自己的记忆,都表明了你的某个基因片段曾经被组织动过手脚。”
不仅如此,诸伏景光清楚自己在组织里这么多年,其实是有些身体损伤的,只是以为这两个月没有再进行什么重体力活所以没体现出来。可他往上仔细看了看,连各个关节的状态都十分良好,完全看不出这些年受伤留下的痕迹。
想起刚刚的对话,诸伏景光询问道:“这是让我去找志保帮忙看报告?”
降谷零“嗯”了一声:“之前不想给hiro徒增烦恼,就没把这份报告给你——毕竟结果总归是好的。但如果hiro信任她的话,可以考虑再核对一下。”
诸伏景光收下报告,心里已经有了个初步的猜想。
第97章
和宫野姐妹以及赤井秀一的见面称得上和谐愉快。
地点是宫野姐妹现在的住处,位于东京郊区的一栋二层小楼。
诸伏景光被宫野明美带进门的时候就有扑鼻的饭菜香气传来,然后是少女有些嫌弃的声音:“赤井先生就不要进厨房了吧,上次做的土豆炖牛肉连你自己都吃不下吧?”
“试一下其他菜式,成功的概率说不定有一半。”针织帽青年似模似样地围了围裙,手上还拿着一个勺子,说完这句话后朝着门口的方向看来,“很高兴这么快就能再见到你,苏——景光。”
昨晚从诸伏景光的邮件中得知他真实姓名的赤井秀一改口改得很顺滑,让向着他走去的诸伏景光脚步都犹豫了一下。
听到赤井秀一这么称呼的茶色少女脸上的嫌弃更重,但她显然把重点放在诸伏景光身上,望向他的时候表情瞬间柔和了很多:“景光哥。”
和宫野志保相处的记忆只有之前恢复的苏格兰记忆里的一小部分,原本诸伏景光还担心自己会不知道如何和这位传说中颇为冷淡的天才少女相处,也担心自己扮演不好“哥哥”这个角色——赤井秀一刚刚还没什么表情地感叹了一句“志保现在都还只是称呼我为‘赤井先生’”。
但或许是宫野志保知道他失忆的事情,也或许是他们之前关系确实很不错,实际相处起来很轻松。
这位自出生起就在组织、组织覆灭之前从未摆脱过组织控制的天才少女,在证明自己多年来都受到人身安全胁迫,加上之前苏格兰留给她的情报后,接到了公安特殊部门的邀请。但她最终选择接受姐姐的建议,准备像一个同龄人般按部就班去上学。
平凡的生活不一定适合宫野志保,但至少是她曾经最渴望的。
而今晚自告奋勇要让诸伏景光尝尝自己手艺的宫野明美,则准备在大学毕业后当一名普通的公司职员,和妹妹一起生活便是她最重要的事情。
姐姐心思细腻,妹妹聪慧,两个人交替着说些以前和苏格兰之间的事情,根本无需诸伏景光开口寻求帮忙。
那些过往即便处于黑暗巨兽的阴影之下,也难掩温馨的本色,听得诸伏景光一直带着微微笑意。
不过赤井秀一倒是时不时露出“没想到你曾经是那样的苏格兰”的表情,这副像是在听家里小辈趣事的模样让人有些牙痒痒。
饭后,赤井秀一被推进去收拾碗筷了,而宫野明美好像注意到了诸伏景光有话想和妹妹说,提出要回房间找个文件发给同学。
猫眼青年跟着宫野志保来到二楼的电脑房,把自己那份身体报告和一个硬盘递给了宫野志保。
茶发少女先是把报告仔细看了一遍,眉头紧皱:“报告没问题……这太奇怪了。”
她接着用电脑打开那个硬盘——今天诸伏景光出门前从降谷零手上拿到的,是那天为诸伏景光做体检时的全程监控。
宫野志保先是倍速过了一遍,又放慢去注意桑布加的指令和仪器的具体操作,可直到第三次看完了、赤井秀一试图上楼但被宫野明美拦住,宫野志保也没能发现什么端倪。
“……也没发现问题。”宫野志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她仅仅是思考了几秒,就对诸伏景光说道,“跟我来。”
然后猫眼青年就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看着宫野志保挪开电脑主机,用指纹打开墙边的一扇小门,露出黑洞洞的楼梯口。
等到他们进入这扇门并往下走到一半的时候,宫野志保才主动解释道:“是妈妈通过某种方式留下来的房子。这个通道和等下景光哥看到的东西,是降谷先生建议我留的。”
“降谷先生?”诸伏景光没想到会听到降谷零的名字,重复了一遍宫野志保对他的称呼。
大概走到地下室的位置,宫野志保继续用指纹开门,露出其后的几台仪器:“我之前的研究不适合暴露在公安面前,所以大部分资料已经被降谷先生损毁。但是又因为景光哥曾经是组织的实验体,降谷先生说留着一些见不得光的设备,或许某些时刻能派得上用场。”
猫眼半垂,遮住他眼中复杂的神情:“什么时候说的?”
“我被从组织带出来不久之后,”宫野志保带着他走到一个足足有她两倍身高的仪器面前,让他坐进去,“因为组织里的一些传闻,我不太喜欢他,但至少在他这么对我说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对景光哥的用心。”
竟然在那个时候就未雨绸缪地想到了这些吗……
给诸伏景光缠上一些带子后,宫野志保开始操作仪器。
检查结束后,茶色少女不得不承认:“桑布加的指示和那份报告确实没有问题。我这台仪器没有他那台对基因有这么强的针对性,至少也能看出有无异常。”
宫野志保认真看向诸伏景光,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这一刻她和她的姐姐很相像:“虽然找不到原因,可这样很好,景光哥。”
诸伏景光离开宫野家的时候,是赤井秀一出来送他的。
这对曾经的搭档无言地走到小径的尽头,看着被赤井秀一夹在指尖、黑暗中格外明显的火星,诸伏景光站定在分岔路口,面向他:“谢谢。”
谢谢你在上一世说出真实身份也想着要救下我,谢谢你这一世对我的关照。
这里地方偏僻,连路灯都相对稀疏,远处路灯的白光照到此处时已经淡得和月光融为一体,只堪堪照亮那双海蓝色的猫眼,显得格外的沉静柔和。
针织帽青年微微低下头看着诸伏景光,笑意从唇角蔓延到绿色的狼眸中:“不知道当时你是怎么识破我身份的——你现在就没必要否认这一点了,但我很高兴我们站在同一立场,也很高兴在此时此刻还能看到你。”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盒只被抽出一根的烟盒,递过去:“我很快就要回去了,不管你现在是否已经戒烟,就当做我们曾经搭档过的纪念吧。如果在这片土地上感到不开心,可以随时来找我,FBI欢迎你。”
回去的路上,诸伏景光的手心被棱角分明的烟盒顶着,蓝眸里倒映着的车流,仿佛化成了他两世以来的羁绊。
或许是因为昨天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都提到伊达航的缘故,昨晚诸伏景光想起了,上一世自己成为公安的过程、和在警察学校认识的三位好友——以及其中两位好友的先后殉职。
原来萩原研二那句被松田阵平吐槽为虚无缥缈的话竟然是真实存在的事实,此世因为松田阵平而进入爆处班的萩原研二,上一世也是由于相近的理由成为了爆处警。
但不同的是,这一世萩原研二因为姐姐而没能和松田阵平成为幼驯染,和此世的诸伏景光一样,阴差阳错地被组织控制着大半的人生。
“即使到现在,我依旧觉得他本可以成为一个很优秀的爆处警。”
萩原研二确实会是一名很优秀的爆处警。
想到半长发青年昨天的话语,诸伏景光心底不由升起一丝期待:他们会不会有一天也能跟自己一样想起那些记忆?
其实就算没想起来,目前的状况已经是上一世的自己所无法奢望的了:父母尚在、组织早早覆灭、与宫野姐妹接近亲人的关系、不必和降谷零阴阳相隔……
想到降谷零,猫眼里闪过一抹黯然。
他们不再阴阳相隔,之间却存在着难以消除的隔阂。
他们本该是亲密无间的幼驯染,无论是上一世,还是现在。
心底那个隐约却一直得不到证据去证实的猜想,因为昨天萩原研二的那句话基本可以确定了。
在那个混乱的房间里说出“如果当时,我能再狠心一些”的降谷零,正是上一世会用各种方式来向诸伏景光表达“hiro对zero来说真的很重要”的降谷零。
他们本不该走到如今这一步。
*
第二天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在用过早餐后就出门了。
当初波本和苏格兰一起在东京执行的任务不算多,加上昨晚再次见到莱伊后已经把和莱伊搭档的任务都回想起来了,现在仅用了半天时间就查漏补缺地把剩下的地点走完。
他们出发前往机场。
金发公安在跟他提及出境的时候,多次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些什么。然而诸伏景光避开了幼驯染的眼神,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从市区到机场开车要一个多小时,刚吃过午饭的诸伏景光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的日光,不知不觉闭上了双眼。
唤醒他的不是降谷零的到达提醒,而是变得有些酸软和发烫的身体。
以及慢慢充盈了车厢的葡萄乌龙香气。
过于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半睡半醒之间的诸伏景光几乎是有些惶恐地坐直了身体,等到降谷零担忧的眼神望过来,才意识到眼前不再是当时那个会质疑他故意没有带抑制剂的波本:“怎么了,hiro?”
他这话问出口后,愣了一下,抓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你……”
诸伏景光望向车窗外,先是惊讶,尔后心情复杂地开口道:“竟然那么巧吗?”
“发情期到了,把我放到那家酒店吧,这次我有带抑制剂。”
“……上次那家酒店就在这附近,对吧,zero?”
第98章
窗外的天气阴阴沉沉的,沉甸甸的云层预示着不久之后的暴雨。
前台小姐退出刚刚摸鱼看的视频网站,这种天气有可能会进来为了避雨而就近住宿的外地游客。
正这么想着,酒店大堂的自动门便打开了,她换上甜美的营业笑容抬眼望去:“欢迎光临——”
居然是眼熟的两位客人。
前台小姐还记得他们。
原因无他,长相过于出众罢了,后来她还好奇地去搜了一下看这两位是否为明星,当然是搜不出结果的。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们第二次,而且看猫眼青年的状态,估计也是要开上一次的房型。
果然,那金发青年说了上次一样的话:“麻烦给我们准备一间隐私性最好的信息素隔离房。”
前台小姐一边动作麻利地给他们办理入住登记,一边有些走神:这次他们的状况看起来没上次那么紧急,氛围也比上次要生疏得多,不仅没像上次一般由金发青年揽着猫眼青年的腰,他们之间的距离甚至还能再站一个人。
这么想着,她听到猫眼青年低声对金发青年说道:“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你还是在车里等我吧,用抑制剂很快的,不会耽误飞机。”
前台小姐:“……”她点击鼠标的手指一抖,差点选到了情侣套房。
这对小情侣居然在闹分手?
她其实有点想开口提醒,以现在外面这天气,飞机还能不能起飞都不好说,两位可以慢慢来,但又觉得以他们现在的氛围,实在不是自己能开口插话的。
长相相当异域风情的金发青年抿着唇从前台小姐的手里接过房卡:“……我不放心你。”
*
和上次是同一间房。
看着熟悉的房号和熟悉的房间摆设,诸伏景光几乎是一瞬间就回想起了那天的记忆,这让他甚至不敢回头看向降谷零。
直到房门在身后关上,诸伏景光还是没明白降谷零为什么要跟过来。他虽然已经进入发情期,可还没拖太久,只要找一个可以独处的空间,给自己注射抑制剂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也正因为不能拖太久,所以刚刚诸伏景光没有花费时间在车上或者在楼下前台与降谷零进行争论。
想到刚刚降谷零在楼下说的“不放心”,诸伏景光示意了一下大床附近的那套桌椅,背对着降谷零说道:“我在那边用抑制剂,zero就坐在隔间这里吧,如果等下觉得不舒服,及时离开房间就好了,不用顾及我。”
没听到任何回应的话语,诸伏景光正想转身望去,就感到腰侧传来轻柔的触感。
降谷零的双臂环过他的身体,把他虚虚抱进怀里——这个怀抱轻得经不起随手一推,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金色的发尾落在诸伏景光的颈侧,似有若无的触感让他差点往后躲进降谷零的怀里。
“我可以给你一个临时标记吗,hiro?”
金发青年询问的语气轻得如同这个拥抱,可这句话落在这个处处透着深红和丝绒质感的房间里,还是会显得沉重。
降谷零特意避开了诸伏景光腺体所在之处说话,却还是无法完全避免那丝丝缕缕的咖啡味被诸伏景光所捕捉到。
一样的气息,一样的场景,唯独身后人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诸伏景光半垂着眼眸,视线落在交叠在自己腰间的那双深肤色的手,哪怕熟悉的热潮已经一波比一波更汹涌地侵袭着他的理智,哪怕葡萄乌龙已经自发地缠上了它眷恋喜欢的咖啡气息。
他说出口的话语依旧是平静而理智的:“我用抑制剂就可以了。”
前两个月的发情期,诸伏景光都是这样过来的。
这个理由很合理且很常见,却在话音落下时,诸伏景光感受到腰间的手瞬间收紧了一些,他的后背因此感受到了降谷零的体温——是比自己要稍微低上一些的。
控制着自己没有因为身体对凉意的本能渴望而更深地窝进这个怀抱,诸伏景光听到伴随着自己身后胸腔的震动而吐出的略微急促的话语:“可是hiro之前……”
降谷零这句话没有说完,诸伏景光便也不清楚他指的是之前哪一次。
是他们任务时被困地下室,诸伏景光在降谷零面前因为使用抑制剂痛到失去意识那次;还是上次在这个房间,没有抑制剂的诸伏景光只能求助于降谷零,又因为在车内拖得太久,而导致最简单的临时标记无法解决问题?
可无论是哪一次,都与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之前的诸伏景光是组织的实验体,实验范围恰好与腺体相关,导致他只能用组织研发的特定抑制剂,且该抑制剂会给诸伏景光带来强烈的疼痛感——现在回想起来,这种副作用的背后说不定有boss的授意。
在组织覆灭之后,随着1207的消失,诸伏景光的记忆全部被清除。
现在看来,被清除的或许不止是记忆。根据桑布加和宫野志保对诸伏景光身体检查的结果,他身体里的实验痕迹已经消失不见,前两个月的发情期也证明了他已经可以正常使用市面上的普通抑制剂。
想到跌入火海时听到“清除进度80%”的模糊提示音,诸伏景光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zero已经能从报告里看出来了吧,虽然原因不明,但除了记忆,目前我的身体状况已经脱离了组织的影响。”
发情期让诸伏景光本就温和的声音轻如羽毛,话里的意思也算得上委婉,曾经能从并不明显的行为中判断出苏格兰对自己有意的金发公安,却不会听不懂其下的意思。
现在的诸伏景光,已经不再需要降谷零的临时标记了。
他们的身体此时依靠在一起,看似亲密无间,可那几乎要化成实质的沉默却让诸伏景光有一种自己要感知不到降谷零的错觉。
原以为在漫长的沉默后,圈在腰间的手会就此松开,却没想到降谷零沉默了半晌,原本抵在诸伏景光肩上的脑袋更往前低了一下,鼻尖轻轻碰着他肩颈处裸露出来的皮肤。
有闪电一瞬间照亮了昏暗如同黑夜的天空,也透过那没完全拉上的窗帘,让诸伏景光注意到降谷零坚实小臂上显露的青筋。
“如果我说,我想给hiro临时标记呢?”
这句话和厚厚的隔音窗都不能完全阻隔住的巨大雷声一起砸进了诸伏景光的心底。
诸伏景光开始分不清耳边鼓噪的杂声,是风雨欲来的前兆,是他特殊时期的生理影响,还是他仅仅因那一丝虚无缥缈的可能而感到心动?
他在奢望着,降谷零亲口对他说出的爱意是真的,而不是在极度愧疚下诞生的错觉。
他在奢望着,那些过去的、现在的,属于诸伏景光的心意能够得到真正的回应。
被高热灼烧着的脑袋随着时间的流转变得愈发昏昏沉沉,生理和心理对降谷零的双重渴望蛊惑着诸伏景光往下点头。
这次没有任务的阻隔,不是波本和苏格兰,而是降谷零出于本人的意愿想给诸伏景光一个临时标记。
只要说一声“好”,他便能沉入一个绮丽的梦。
高大的树木被狂风吹得往旁边刮去,顶端的那段树枝撞在窗沿,像是提前落下的大雨,唤醒了一点诸伏景光的理智。
他曾下定决心在找回记忆之后便回到长野去,给降谷零留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醒悟愧疚并不是爱情,那现在便不应该功亏一篑。
况且……
降谷零到现在都没有真正进入易感期。
过近的距离让咖啡味在诸伏景光的感知中数倍放大,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对方已经进入易感期。
可在上一次真正把降谷零带到易感期的诸伏景光,却能分辨出两者的不同。
房间被葡萄乌龙香气充斥着,咖啡味却远没有上次那么浓厚,这也是诸伏景光现在还能勉强保持理智的原因。
现在的降谷零并没有在渴求着诸伏景光。
不知道是庆幸于发现这一点,还是失落于发现这一点,诸伏景光正想开口拒绝,就听到自己和降谷零的手机同时震动起来。
这种时间同时会发给两个人的……
腰间的手完全没有要挪开的迹象,于是诸伏景光只能拿出自己的手机。
像是为了看清屏幕上的内容,降谷零的脑袋往诸伏景光的颈窝方向移动了一下,那碎发和呼吸的气流在他转头的时候蹭过诸伏景光的喉结,让猫眼失神了一刹那,四肢发软,手心里的手机在被摁亮屏幕之前差点就砸在了地毯上。
往下坠的右手被一只深肤色的手扶住,那手的主人还相当体贴地握着诸伏景光的手替他打开了未读信息。
果然是飞机调整起飞时间的短信通知,时间在原定起飞时间的三个小时后。
同样看到手机屏幕上内容的降谷零再次开口:“可以吗,hiro?”
他的声线较刚刚要上扬少许,这样和期待接近的语气让诸伏景光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
“不。”
很简单的一个音节。
雨开始往下落,硕大的雨点打在窗玻璃上的动静竟然比刚刚树枝敲打的声响还要大,滂沱的雨势像是要把诸伏景光刚刚的话吞没。
但是没有。
因为箍在他腰上的力度忽然放松,让已经浑身无力的诸伏景光也能轻松推开。
最后的理智告诉诸伏景光要赶紧去使用抑制剂,可本能还是让他顺着被自己推开的手往上看。
那双紫灰色的眸子似乎也在下雨。
第99章
等到诸伏景光身上彻底消除了发情期的痕迹,从房间里面走出来,见到在隔间等待他的降谷零时,金发青年的脸上已经重新扬起了亲昵的笑容。
如若不是笑意没能完全抵达他眼底,诸伏景光几乎要怀疑刚刚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在神志不够清醒时做的一场梦。
雨还没有完全停,他们走过廊桥的时候还能看到濛濛细雨,但飞机依旧还是按照调整后的时间起飞了。
目的地,欧洲。
第一次看到机票信息的时候诸伏景光其实很惊讶,他原本以为降谷零会带他去那个位处热带的国家,没想到竟然会是欧洲——诸伏景光本来准备联系梅斯卡尔带他旧地重游的地方。
座位前面的屏幕上正播放着目的地的旅游宣传视频,往下垂落的紫藤花在微风吹拂下如同一场紫色的雨,温柔又浪漫。
诸伏景光盯着屏幕发呆了一会儿,余光看到身旁那只深肤色的手动了一下,把降谷零自己面前的屏幕给关掉了,然后大概是怕不小心看到诸伏景光面前的视频,降谷零干脆戴上眼罩靠在位置上开始休息。
诸伏景光:“……”
明明不想看到欧洲相关的东西,却主动提出要带他去欧洲吗?
猫眼青年干脆也关掉了自己面前的屏幕,和幼驯染一般戴上眼罩睡觉。
发情期耗费了诸伏景光不少精力,他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正走在花卉公园里的紫藤花下,后者问前者为什么忽然给他拍照。
“苏格兰这段时间不是总给我发很多照片吗?有风景有动物有美食,就是连个人影都不见,我便想着应该要补上。”降谷零说得仿佛那个百分之九十的图片都被已读不回的人不是他一般。
诸伏景光半真半假地调侃道:“我还以为波本已经把我拉黑了呢,想起来的时候才把我从小黑屋里放出来。”
长袖善舞的波本轻巧地回应道:“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苏格兰罢了。”
“苏格兰。”长相帅气的金发青年站在紫藤花海下,伸手圈住诸伏景光的手腕,眸色惑人:“我来到组织的时日尚短,和其他成员关系也算不上融洽。但我并无二心,如果接下来我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你吗?”
手腕上的触感温热,阳光和煦,诸伏景光却能感受到一丝凉意从心底蔓延至全身。
……
梦并不长,诸伏景光的这一觉却睡得很沉。
他再次睡醒的时候,飞机还有一个小时就降落了。
身边的降谷零已经拿着电脑在处理非机密的工作了,从他手边不知道何时掏出来的厚厚资料来看,工作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
看到诸伏景光醒来,降谷零右手还对着电脑屏幕在资料上做着批注,左手就非常贴心及时地递来一杯牛奶。
双手捧着牛奶,尚未完全恢复清醒的大脑闪过梦境里的紫藤花,诸伏景光这才明白为什么降谷零不想看到那带着紫藤花的旅游宣传视频。
手心里牛奶的温度让他想到梦境里,握在自己手腕上、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温暖得恰到好处,却会让人不自觉地去揣测其背后是否还有其他用意。
不愿顺着这方面深思,诸伏景光强行让自己转移注意力,想到刚刚在降谷零屏幕上看到的某些关键词,后知后觉这是他上一世也参与过的工作。
因为主任务是卧底的缘故,诸伏景光并不是他们小组的主要负责人,但这个复杂繁琐的任务还是给诸伏景光留下了印象。
无法心安理得地看着降谷零忙于工作,尤其对方这么忙的原因之一正是自己,诸伏景光把已经喝干净的牛奶杯放好,斟酌着开口:“我可以帮忙,zero需要吗?”
正在翻页的降谷零动作一顿,诸伏景光原以为对方会先担忧诸伏景光一个没怎么正经上过学的前犯罪分子能不能看懂专业性不低的警察文件——他学历倒是有,不过是出于某次任务需要组织给他办的,上面名字还是绿川唯。
每次想到这一点,诸伏景光都心有戚戚焉:还好我有上一世的记忆。
却没想到金发公安直接就把下面两份还没被他批注过的资料抽出来放到诸伏景光面前,同时翻出一根铅笔,直接教诸伏景光要怎么帮忙核对修改资料。
资料虽然不涉密,但毕竟是内部文件,且专业性很强,降谷零这样纯然信任的态度让询问时还有些许担心的诸伏景光放松了不少。
由于之前就接触过,诸伏景光很快就上手了,等到下机的时候,降谷零原本面前那厚厚一叠的资料竟然只剩下四分之一。
降谷零在欧洲租了车,提车出发之后不免对诸伏景光进行夸奖:“Hiro做得很好,毫不夸张地说,比我所有下属都要做得好。”
他用一种带着期盼的语气说道:“如果hiro能成为我的同事就好了!”
“不仅能减轻我的工作负担,我累的时候还能找hiro恢复一下精力。”他细数着好处,最后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到时候hiro找回全部记忆的话,愿意来公安和我一起工作吗?以你曾经的贡献来说,程序问题不用担心。”
诸伏景光:“……”
所以刚刚飞机上降谷零见缝插针处理工作是真,借机给他进行一个门槛相当严苛的公安面试也是真。
很有降谷零的做事风格,这种并非完全徇私的态度不会引起诸伏景光一丝反感。
猫眼青年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先侧头望了一下降谷零。
今天拒绝让降谷零给他临时标记这件事,诸伏景光能感知到降谷零的心情一直很低落——尽管这位曾经的情报组王牌掩饰得很好,但恢复了大部分上一世记忆的诸伏景光依旧能从对方的微表情和细小动作中看出他的心情指数。
可金发公安在看到经过诸伏景光处理过的文件后,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
诸伏景光并不愿意在一天内连续拒绝降谷零。
之前诸伏景光下定决心,找回全部记忆并为公安提供线索完毕后,便回到长野与家人定居,偶尔回来东京与降谷零、松田阵平聚一聚,这样既不会断了他们之间的情谊,也能避免降谷零的人生被对诸伏景光的愧疚影响。
但这样的想法在在他想起上一世的职业以后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在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之后,诸伏景光依旧不后悔当警察,并且如果有机会摆在他面前,他还是会选择成为公安。
现在降谷零便给出了这个机会。
“还没想好,等我全部恢复记忆之后再给zero答复吧。”
诸伏景光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可降谷零看起来并不怎么失落,也不知道是猜到了他这样回答,还是笃定他最后会答应。
看着降谷零像是在东京自己地盘一样,熟门熟路地带着诸伏景光直奔他之前在欧洲接触过的地方家族,以及苏格兰当时在欧洲住的安全屋,猫眼青年不禁讶异:“……当时欧洲的负责人是梅斯卡尔,而不是你吧,zero?”
他能看出降谷零不希望他接触到梅斯卡尔,却没想到降谷零能做到这种程度。
“之前和意大利军事安全情报局交换过组织的情报,结合……hiro在欧洲时给我发的图片,能推出大部分。”
那些之前几乎都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图片吗?
梦里的降谷零说过照片上“有风景有动物有美食”,听起来都和任务没什么联系,所以当时的波本才没有分出心思对这些没什么价值的照片做出回应吧?
也不知道现在的降谷零是怎么结合情报推断出来的。
“至于安全屋,”降谷零看着隔壁屋的小男孩阿尔趴在哥哥的膝盖上听哥哥念书,“是hiro即将离开欧洲的时候告诉我的。”
金发公安站在当时诸伏景光住的房间里,看向窗外,仿佛就能和当时的诸伏景光共享同一个视角:这一角漂亮的天空、邻居家那对可能会让苏格兰想起哥哥的兄弟……和楼下波本当时停车的地方。
那都是他曾经不愿分出心神去了解的事情。
也正是这些细小的事情,组成了现在的诸伏景光。
这栋安全屋过两天就会被法院拍卖,所以降谷零把它放到行程的第一天,才用接下来的时间继续带诸伏景光去他可能去过的地方。
这里毕竟不是日本,加之当时苏格兰在这里接触了大量本地势力,如今以他们的身份并不适合再与那些人见面,所以很多场地只是远远地看一眼,行程比在东京的时候还要快。
到第四天下午的时候,他们已经把降谷零在欧洲能找到的、和苏格兰相关的地点都走遍了。
回程的机票是第二天上午,而现在接近傍晚,属于不早不晚的时间。
诸伏景光看向降谷零,想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
果然如他猜测那般,金发青年就像当时在东京那般问他:“hiro接下来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竟然是一家私人美术馆。
红砖墙被常青藤覆盖,要不是那不起眼的门口上挂着一块更不起眼的牌子,常人还真不一定认得出来这是什么地方。
可诸伏景光认出来了,因为这与当时安室透说要给绿川唯举办画展的地方造型十分相像。
猫眼青年站在美术馆的门口,狙击手良好的视野能让他看到视野尽头的那副油画。
正是他的作品。
第100章
尽管常青藤依旧是生机勃勃的翠绿色,此时也已经进入了秋天。
接近傍晚的时间,已经连太阳的热度都消去了大半,带了些凉意的风吹起了降谷零风衣的下摆。
金发公安推开一侧大门,回头看向站在门外、似乎没打算走进来的诸伏景光:“hiro。”
猫眼青年背着光,让看不清他神色的降谷零语气里都带上了不安,害怕他会转身离开。
降谷零甚至重新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是我再次的自作主张让hiro感到不高兴了吗?”
就在他想转身把门关上、自己也跟着退出的时候,诸伏景光开口了:“为什么?”
这间位置偏僻的私人美术馆,除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此时并没有任何人能出入、甚至路过这里。
于是降谷零便也在这里回答了:“曾经为了任务,我们假扮成情侣,说的很多话、做的很多事,当时我都以为是假的——包括那场我认为永远不会举办的画展。”
他走下阶梯,让诸伏景光能看清他眼里的遗憾:“可后来我才发现,抱着这样想法的我错过了太多。”
诸伏景光分不清自己是在看什么,是在看降谷零身后的、出自他自己笔下的画,还是在看刚好被画框框起来的降谷零。
其实比起面露不安的降谷零,或许是此时看起来没什么表情的诸伏景光心中恐惧更甚。
他在害怕里面出现那幅把苏格兰心意展露无遗的画。
半晌,诸伏景光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踏上台阶,与降谷零一起步入这场只有作画人和布展人参观的画展。
诸伏景光的画作并不多,或者说诸伏景光留下来的画作并不多,大部分已经在安全屋的辗转更换中被毁。
画者本人并不珍惜他的画作,尽管那些画作上记录着他当下的心情、状态、乃至喜欢的人,但他觉得自己什么都留不住,便就什么都不留。
如今展示在这里的,绝大部分是降谷零当年从那些想攀上苏格兰、于是在收拾安全屋的时候留下苏格兰画作的组织基层成员手里拿来的。
还有几幅是宫野姐妹以前看了喜欢,苏格兰便送给了她们,被现在的降谷零借了过来。
看完前五幅的时候,诸伏景光意识到这是按照他作画时间倒序排列的。
苏格兰作画没有署名和日期的习惯,加上或许有上一世的影响在,他的画技无师自通地很娴熟,甚至无法从画技是否有提高来判断作画的先后顺序。
……降谷零对这个画展的用心程度远超诸伏景光的想象。
猫眼青年没在那幅画该出现的位置看到它,下意识想看向降谷零又在目光接触到对方之前很快地收了回来,却依旧能听到后者很轻地开口,像是被他这轻微的举动刺伤:“hiro现在不想见到它,对吧?”
诸伏景光无法反驳。
越往前,画作的时间跨度就越大,尚且年幼的苏格兰还没那么多个人时间,在被桑布加进行实验之前,他常常疲于琴酒下派的各种任务——他合理怀疑这是因为自己当时为了宫野姐妹常和琴酒吵架后,被这位公认的劳模公报私仇。
走到自己在组织里画的第一幅画前,诸伏景光以为今天这个特殊的画展便到此为止,正沉吟着要和降谷零说些什么的时候,金发青年侧头示意他跟着走过这个拐角。
这个画展并未就此结束,而布展者摇身一变成为了作画人。
相似的画风,把诸伏景光的整个生命轨迹连在一起。
沿用之前的时间排序,首先出现的画中,诸伏景光引开组织的人,被他保护起来的降谷零躲藏在高耸的植物中,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个离他而去的稚嫩背影。
下一幅是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分坐在秋千上,面前的小路上走过刚从夏令营回来的诸伏高明。
后面的画是诸伏景光向看起来就很不高兴的降谷零介绍山村操、降谷零眼角含泪地在东京车站和跟着家人准备回程的诸伏景光告别、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在东京的大街小巷里玩耍、诸伏景光在一个公园里面“捡到”了刚和人打得一身伤痕的降谷零。
最后是尚未遇到降谷零的诸伏景光。双手捧着红豆鲷鱼烧吃得猫眼都弯起来的诸伏景光、在父母的鼓掌中刚学会爬的诸伏景光、还睡在婴儿床上被诸伏高明无奈戳着胖胖脸颊的猫眼婴儿……
尽管在这个过程中降谷零全程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陪着诸伏景光一幅一幅画看过去,不催促也不解释。诸伏景光还是猜出来了,这些同样没有署名和日期的画,正是出自他身旁这位金发青年。
可在他的记忆里,无论是在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降谷零都不会绘画。
当时为了任务,降谷零利用了暴露出苏格兰心意的那幅画,让诸伏景光面对降谷零送来绘画用具时,说了一句带刺的话语:“比起收下这些,我更想看你也为我画一幅画。”
“如果我哪天,学会绘画的话。”而那时的降谷零,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这样回复道。
以“如果”开头的句子,听起来是多么遥不可及,按照他们那时的关系发展下去,无论过去多久,降谷零都不会因为诸伏景光而学会绘画。
可现实便是降谷零不仅学会了,甚至能用诸伏景光惯常的画风完成这十几幅画作。
在这短短三个月时间里。
作为降谷零的幼驯染,没人能比诸伏景光更清楚降谷零的实力,只要他想学,就没有学不会、做不到顶尖的。
但诸伏景光也同样清楚,即便是这样的降谷零,要做到这些也要付出大量的时间精力。
这个人看起来无所不能,可无所不能的背后是无数个灯火通明的夜晚。
降谷零为了失去记忆的诸伏景光,极力压缩自己的工作时间,为他规划在东京的路线、为他布置安全屋的花海、为他之后进入公安铺路、明明没来过欧洲却能找到苏格兰在欧洲的轨迹……
为他布置了这个画展。
一次次地告诫自己,不要再去耽误降谷零的人生,愧疚是一种太过沉重的情感,更何况诸伏景光救过降谷零不止一次。
可情感从来不是人能控制的。
曾经的诸伏景光不能控制让自己不要喜欢上降谷零,现在的诸伏景光依旧不能。
没人能对这样的付出心如止水,更何况付出的那个人正是自己所爱。
或许是为了掩盖自己几乎要述之于口的爱意,也或许是想再仔细看一遍降谷零的画,诸伏景光脚下微动,从自己眼前的第一幅画往后慢慢看去。
他在看自己这一次的人生,也在看画了这一切的降谷零。
降谷零至今依旧没能恢复童年时与自己相处的记忆,更不会知道那些他没参与过的诸伏景光童年时光,那这些画面他从何而知?明明对诸伏高明有着奇异的敬畏感,也能感受到诸伏高明对他的感观算不上多好,还是愿意去找对方了解这些他成长的细节吗?
诸伏景光最后站在了那幅代表着童年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真正分离、两人命运走向不同道路的画前。
这是他第一次产生了这个念头:要是当年他和降谷零没有因此分离的话,他们现在一定过得要比现在快乐许多吧。
他们之间不会凭空多出16年的空白,他们再见时不会隔着无法解决的立场问题,他们对彼此说的话语不用真假掺杂……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本就该一起从天真无邪的幼年,走过情窦初开的少年,走到并肩作战的青年。
如果足够幸运,那么当某一天诸伏景光再也按捺不住心中蓬勃的情谊,鼓起勇气向降谷零表白时,会收获同样脸颊和耳尖都热得发红的幼驯染。
“hiro。”
伴随着这声称呼,降谷零的手指轻点在诸伏景光的眉心。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我本意并不是想让hiro为难——”
剩下的话,因为诸伏景光望来的眼神而止住了。
紫灰色的眼眸里满满当当地倒映着猫眼青年,无人能移开自己的视线。
那些本就无声疯长的情感终于不再受到本人的束缚,像一颗轻盈的火星从躯壳里跃出,在这个干燥的秋天落下,一阵风过,便燃起一把大火,包裹住了两人。
诸伏景光站在原地,安静地接受了降谷零的吻。
一开始只是非常简单的碰触,就好像失而复得的那个人依旧在小心确认着什么,连对方的体温都不能感受到多少。
没接收到任何抗拒的信号,猫眼青年的口腔试着被打开,非常浅淡的咖啡味很快被葡萄乌龙的气息裹挟着一起沉沦。
有人的手抚上了诸伏景光的脑后,缓慢落下直至颈部,并不习惯被接触这个部位的诸伏景光本能地向前想躲开,却像是仰着头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于是另一只手搭上了他的后腰,让他在自己怀里,分不清是安抚还是禁锢。
心脏在用力地跳动,已经到了疼痛的程度。
诸伏景光的眼睫轻轻颤动,像一只因为疲惫而缓缓收敛了翅膀落下的蓝色蝴蝶,即将被这场大火吞噬。
因为窒息感而被松开的时候,在这个极近的距离,有一声极轻的喟叹被降谷零清晰地捕捉到。
“没必要为了愧疚做到这一步的,zero。”
不知道是谁的眼泪落了下来,又打湿了谁的脸庞。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110
第101章
晚上在酒店休息的时候,诸伏景光依旧无法从降谷零那句“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做,怎么说,hiro都不会相信我是真的爱你”中回过神来。
他不知道降谷零是用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
诸伏景光这才意识到,曾经自己能交付全部信任的人,现在连对方的一句“我爱你”都不敢相信。
明明已经没有了组织,明明降谷零已经不需要利用感情从他身上获取什么,明明他应该相信对方作为一个优秀的成年人不至于一而再地认错自己的感情……
可诸伏景光仍然不敢去相信降谷零会真的爱上他。
在那样看不见希望的日子里,一心只想让组织覆灭、让降谷零实现理想的诸伏景光,可以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和情感,都牺牲掉,再剧烈的疼痛在这些他在意的事物面前都仿佛不重要了。
如今诸伏景光奇迹般活了下来,甚至还找回了自己的家人,两世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多爱。
这种唾手可得的幸福会让诸伏景光开始奢望,奢望自己也能拥有过上平静生活的权利,包围他的不再是痛苦。
直到现在,他依旧不后悔找回这些记忆。
不仅是因为这些记忆能为彻底清除组织残余做出贡献,也正是这些记忆才能让诸伏景光找回完整的自己,找回和降谷零的羁绊。
哪怕他们最终无法成为伴侣,他们也会是幼驯染。
这种对诸伏景光两世来说都算是罕见的求生欲望,让他本能地去抗拒那可能再次受到的情感伤害——原先的伤害给他留下了太深的烙印。
意识到这一点,诸伏景光并不想继续现在的状态。
两个人之间没有信任,那连朋友的关系都难以长时间维持。
可如果要相信……
诸伏景光想起降谷零不止一次地对他表达心意:难道zero对他不仅仅是过度的愧疚,而是真的带有爱意吗?
曾经要和苏格兰假扮情侣的波本,与说着“无论为hiro做什么,都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是出于‘降谷零’对‘诸伏景光’的爱意”的降谷零,此时在诸伏景光眼前重合,扰得他心绪十分纷乱。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也做不到在今晚就把这些比毛线球还乱的情感理顺,拿起手机看时间,准备早点休息去赶明天的飞机时,发现在一个小时前、也就是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山村操给他回了信息。
他拿到了外守有里的联系方式。
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诸伏景光忽然有些说不出来的紧张。
在现在已经恢复大部分记忆的情况下,诸伏景光其实还有一部分疑问没能得到解答,而这些疑问是目前他已经接触过的人都无法给予他的。
他到底是怎么在火海里活下来的,又是怎么避开降谷零等公安的搜查凭空出现在神奈川的,萩原研二能不能完全恢复上一世的记忆,甚至降谷零和松田阵平会不会有上一世记忆,以及外守有里、伊达航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时候要把联系他们,或者说认识他们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他们第二天的航班很早,出门和降谷零碰面的时候,诸伏景光有些揪心地发现幼驯染的状态很糟糕——看起来像是熬了四天大夜然后还被恋人告知要分手的样子。
昨天因为画展和降谷零的那个吻,诸伏景光在要把他吞没的浓烈情绪里,把他真实的想法向降谷零吐露出来。
后果,便是降谷零现在的状态。
诸伏景光隐约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到达机场后正想主动和萎靡不振的降谷零说话,便看到幼驯染的脸色变了。
顺着降谷零的视线望去,诸伏景光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梅斯卡尔。
戴着无框眼镜的青年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他望过来时脸上没什么大表情,却不知道为何让诸伏景光有些不敢回望。
见到梅斯卡尔的一瞬间,降谷零瞳孔紧缩地看向诸伏景光,发现猫眼青年也不清楚对方的出现后才暗中松了一口气。
降谷零没有出声,只是上前半步,挡在梅斯卡尔和诸伏景光的中间。
但这次梅斯卡尔没有像在意式餐厅那般上前拉住诸伏景光。他走过来,在距离诸伏景光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来:“我以为上次在餐厅里,你说晚点联系我的意思,不会只是给我发【感谢你之前的帮助,如果之后有机会来日本旅游的话,我很乐意当你的导游】这种无关紧要的客气话。”
这个爱吃甜食的意大利青年,脸上的表情是诸伏景光从未见过的苦涩:“无论我为你做了多少,无论波本曾经对你做过什么,你都只会选择他吗?”
这样的问题太过直白,让诸伏景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他不能说“是”,因为他尚未想好是否要和降谷零在一起,以恋人的身份。
但降谷零此时正站在他的身边,浑身紧绷地等待着他的回答,昨天刚用“没必要为了愧疚做到这一步”来否定对方爱意的诸伏景光,现在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不是”说出口。
沉默了半晌,诸伏景光抬起那双猫眼,澄澈的蓝眸让梅斯卡尔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天气,却早已物是人非:“抱歉,梅斯卡尔。”
他无法判断自己和降谷零之间最后会如何,但他清楚自己此时心里的人是降谷零,他愿意和梅斯卡尔成为朋友,却不能给对方任何一丝成为伴侣的期望。
否则对在场的三个人来说都是伤害。
梅斯卡尔侧过脸,过了几秒才又转回头来,脸上已经换回了诸伏景光熟悉的、属于梅斯卡尔的表情。
他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本书,递给诸伏景光:“既然你这么说了,就算你哪天幡然醒悟发现看上波本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我也不会再勉为其难接收你了。”
看着梅斯卡尔洒脱离去的身影,诸伏景光低头看向手里的那本书,有些眼熟。
顶着降谷零怨念的目光,诸伏景光把这本书塞到了自己的行李里,先过去办了值机。
等到在位置上坐好,诸伏景光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梅斯卡尔的时候,对方捧在手里的那本诗集。
正想着那本书的诸伏景光,忽然感到手边传来温热的触感。
是降谷零把一杯牛奶放到了他手边。
诸伏景光看着对方面前的那杯咖啡,再看着那深肤色也无法完全掩盖住的眼下青黑,把牛奶和咖啡对调了。
完全没想到诸伏景光会有这一举动的降谷零,表情亮了一下,脸上露出自昨天美术馆后第一个笑容:“谢谢hiro关心。我等下还要处理些事情,才会想着拿些咖啡提神。”
看着降谷零的状态,诸伏景光开口询问道:“需要我帮忙吗,就像来时那样。”
降谷零摇头:“不是公安的事务,只是要查一个人的信息。”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既然不是他能帮忙的,那他也没必要再问下去。
没想到他不问,降谷零却主动说出来了:“你应该从松田那里听说过这个名字,伊达航。”
班长?
略带几分惊诧地望过去,诸伏景光记忆里的伊达航身世简单,履历简单,更是和组织八竿子打不着,降谷零为什么忽然要开始查他的资料?
大概是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听起来过于匪夷所思了,降谷零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再次开口:“伊达航是三个月前才转入到警视厅搜一的,他过往履历也很简单清楚——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他的档案上显示他和我、松田是同期,甚至是我们班的班长,”降谷零眉头紧皱,“无论是我还是松田,都不记得班上有这么一号人物,更何况是班长……我们班当时是没有班长的,原本该是我当班长,但松田不服气,天天和我打架,后来教官一气之下就说不设班长了。”
诸伏景光:“……”你们两个人也能闹出五个人的动静啊?
“本来我和松田没有注意到这一异常,对伊达的能力都挺认可。直到松田前两天忽然给我打电话,他无意中听到我们的两个同班在讨论说当年鬼冢班人才辈出时提到了伊达。松田以为那两人在开玩笑,正想离开的时候发现其中一人竟然掏出了一张合照,上面就有松田和伊达。”
紫灰色的眼眸沉了下来:“当时我把所有关于我的警校照片都销毁了,这张自然也没有我,但一般人不会为了整蛊做到这个份上,后来我私下派人去调查了其他同班,都表示伊达确实就是班长。”
竟然和外守有里的情况一样!
惊疑不定的诸伏景光没有对这件事发表看法,他也想知道擅长情报的降谷零核查的结果如何。
他第一次开始考虑和降谷零提及他们上一世的事情。
之前没提是因为诸伏景光不想让降谷零知道,如果他当时没有为了救下降谷零而被组织带走,原本该是和降谷零一起从警校毕业的。
他不想进一步增加降谷零的愧疚。
可现在上一世的某些东西似乎已经影响到了松田阵平和降谷零。
等到飞机降落在东京的时候,诸伏景光依旧没能想好该如何与降谷零提及此事,而情报专家暂时也没能查出什么结果。
但比起身份不明的伊达航,有一件事更为紧急。
降谷零手机能收到信号的那一瞬间,就有密密麻麻的信息涌了进来:
萩原研二因公重伤,昏迷不醒。
第102章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赶到医院,在抵达重症监护室之前,先注意到了靠在走廊墙上的松田阵平。
卷毛警官依旧穿着他那一身黑西装,墨镜被摘下来夹在领口处,手里摩挲着一支没被点燃的烟,半垂着凫青色的眼眸,纤长的眼睫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让诸伏景光看不出他此时的心情。
诸伏景光回想起在过来医院的路上,降谷零接到的电话以及在那之后转述给他的内容。
与上次任性使用非法药剂导致的休克不同,萩原研二这次是因拆弹导致的重伤昏迷。
清晨的时候有查房的护士报警称卧病在床的老人身上被绑了炸弹。
萩原研二带着小组到了现场,发现不仅是这一位病人身上被绑了炸弹。
半长发青年在现场检查了一圈,又准确地找出关键人物进行询问,最后发现炸弹犯在医院内部有同伙,而且在医院的氧气供应站和重症监护室外围氧气管道均又发现了一个炸弹。
这样的炸弹范围已经超出了单个拆弹小队的能力范畴,于是刚从另一个现场回到警视厅的松田阵平又马上带着他的小队到现场支援,并被分到了炸弹看起来更复杂的氧气供应站。
绑在病人身上的炸弹比较简陋,毕竟要在那么多病人身上绑炸弹还不引起注意,就算是有内应也做不到太复杂的操作,但是在氧气供应站的炸弹却很难拆。
犯人的目的是这家曾经对他父亲“见死不救”的医院。至于那些因此被无辜连累的病人,就只能怪他们有眼无珠选择了这家腐朽的医院了。
病人身上的炸弹拆除得很快,独立在医院外围的氧气供应站因为不需要顾虑到病人和医护人员的缘故,虽然结构是最复杂的,以松田阵平的能力拆除也用不了太长时间,只是为了避免惊动到犯人,卷毛警官不得不在最后的步骤前停下来,守在炸弹旁边等待指令。
真正麻烦的是萩原研二小队负责的重症监护室外围氧气管道处的炸弹。
搜一来到了现场疏散人群和抓捕炸弹犯。伊达航跟犯人联系上之后,在萩原研二的协助下安抚着犯人和套话,试图为萩原研二争取出时间去拆除炸弹——那附近有好几位无法下床的病人,要在犯人发现之前把他们转移走,才能转移更远一些的病人并且开始拆弹。
眼见就能把犯人的范围锁定在三间病房里,重症监护室的病人和医护人员都转移完,萩原研二刚开始拆弹,犯人就意识到自己被拖延时间了,恶狠狠地说了句“一起下地狱吧”就引爆了炸弹。
同步收听到通话、一直稳稳着把手悬在炸弹上的松田阵平干净利落地马上结束了眼前的炸弹。
可炸弹才刚开始拆的萩原研二就注定无法做到全身而退了,接到撤退信号的他在短短几秒内只来得及往窗外跳出去——这间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在二楼。
虽然奋力脱离了爆炸中心,但以当时与炸弹的距离以及被冲击波狠狠甩到地上的力度,萩原研二还能活下来已经属于一种奇迹了。
或者说,是暂时活了下来。
至少在他们来的路上得知的最新情况还是萩原研二生命体征没能平稳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重症监护室。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靠近,卷毛警官还是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投来。
直到诸伏景光站在他面前,而意识到幼驯染落后自己几步而折回来找人的降谷零也站在了松田阵平前面,卷毛青年才微微抬起头来,那双凫青色眼眸里的情感让人心惊。
也就是这样,诸伏景光才发现松田阵平耳里似乎塞着一只耳机,只不过从刚刚的角度来看,这只耳机被蓬松的卷发给遮掩住。
降谷零嘴唇翕动了什么,最后还是什么没说,伸手拉了诸伏景光继续往重症监护室走去。
目光离开了松田阵平,诸伏景光的脑海里还是禁不住浮现出那双眼眸里的浓烈情感。
松田阵平在害怕。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关键时刻又非常成熟冷静的松田阵平,竟然在害怕。
他在害怕萩原研二真的殉职了。
即使萩原研二曾经对松田阵平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松田阵平私底下还是会认为他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爆处警。
不知道松田阵平对他看法的萩原研二做到了这一点。
“优秀”并不意味着要求萩原研二付出性命,但在他本身拆弹技术早已相当突出的前提下,唯一存疑的便只有他对待生命的态度。
这对在黑暗中沉浸了太久的萩原研二来说正是最大的问题,也是横亘在他和松田阵平之间的鸿沟。
可萩原研二现在做到了,甚至很可能是在他没意识到的时候,做到了,尽管这样的代价过于惨重了。
松田阵平其实一直都很在意萩原研二,过往的爱意只是被当时的卷毛警官当断则断地埋在心底深处,而非就此完全消散——这是最重要的。
如果萩原研二能挺过这一关,成功活下来,并且之后让松田阵平见到他的爱与尊重,那或许会有一天松田阵平会放慢脚步,等待那个原本已被他抛在身后的人遍体鳞伤地追上来。
更何况……
诸伏景光脑海中下意识地回想起了上一世。萩原研二在殉职之后,松田阵平那沉寂了四年的模样,原本性格里跳脱的部分像是随着萩原研二的生命一起流逝了。
纵使两世以来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关系并不一致,但萩原研二对松田阵平来说都是特殊的存在——甚至可以说是最特殊的。
之前听闻萩原研二因使用非法药剂而休克的时候,松田阵平的脸色非常糟糕,现在想来不仅是为了萩原研二的任性而生气吧。
想到上一世松田阵平一心想为萩原研二报仇,最后在同一天殉职,诸伏景光衷心地希望此世的他们都能平安无事。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无法进入重症监护室看望萩原研二,他们只是想去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却没想到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的,除了被降谷零吩咐在这里待命、之前负责监视萩原研二动态的风见裕也,还有在这场爆炸中同样受了伤的伊达航。
刚刚还在飞机上搜寻资料的对象骤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金发公安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可过分熟悉幼驯染的诸伏景光能看出他已经进入了警戒状态。
坐在轮椅上的伊达航见到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出现在这里,只是看过来一眼,便又神情担忧地盯着面前的重症监护室。
仅仅是一眼,诸伏景光却能从里看出一丝诧异。
可他分明没有直接接触过降谷零,更是第一次见到诸伏景光,他们对于他来说本应是两个陌生人。
风见裕也没察觉到另外三人之间细小的暗流涌动,根据降谷零的指示,拿着刚到手的报告走到无人处跟他报告。
刺猬头的公安在开口前忍不住看了诸伏景光几眼,注意到上司不善的眼神后才条件反射地站直身体开始汇报情况。
跟之前降谷零在电话里得知的信息没什么大进展,只是更详细了一些,譬如在降谷零的授权下,更好的医疗资源在向萩原研二倾斜,在保全性命的同时尽量减少后遗症。
“那名搜一的警官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没想到降谷零会问伊达航,风见裕也愣了一下后才回答:“他也是在这次爆炸中受伤的警员,腿部骨折及中度烧伤,好像很紧张萩原的伤势,被允许坐轮椅下床后就立马过来了。”
他顿了顿,有些困惑地开口道:“我好像记得,他跟您是同一时期就读警校的?”
半晌没听到回答,风见裕也抬起头来,却发现自己的身前已经没有了那两个人的踪影了。
*
降谷零忙于为萩原研二协调医疗资源,同步减少对他的监管强度。
而诸伏景光走到了重症监护室前面。
伊达航依旧坐在轮椅上,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诸伏景光的脚步原本就很轻,当了卧底和狙击手后,只要他想,走起路来可以完全没有声响。
于是等那一声温和的“班长”落在伊达航的耳边时,身形高大的刑警无法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本能反应。
“你果然——”
诸伏景光的话语没能完全说出口,因为他注意到伊达航的手指在轮椅的扶手处敲击着什么。
是“这里不方便说,等我可以离开医院,再带上一个人见你”的摩斯密码。
带谁?
猫眼青年想起了那位金色短发的女性。
会是伊达航的女友娜塔莉小姐吗?
离开重症监护室,诸伏景光回到松田阵平身边,看到卷毛警官摘下了耳机握在手里,嘴唇抿得很紧。
“zero已经在帮忙协调了,阵平不要太担心。”
松田阵平“嗯”了一声。
没有反驳“担心”。诸伏景光又问:“阵平刚刚在听什么?”
这次松田阵平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是hagi在三个月前开始陆续给我留言的录音,定时发送。”
简洁到几乎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诸伏景光听懂了,因为他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萩原研二大概是在什么地方时不时留下给松田阵平的话,一旦他遇到什么意外,无法再操纵邮件,便会发送给特定的人。
长着一张池面脸的松田警官,吐出一句非常刻薄的评价:
“萩原研二,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蛋。”
第103章
“萩原研二,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蛋。”
这句不留情面的评价后,松田阵平微微侧着脑袋询问诸伏景光:“你要听听吗?”
诸伏景光:“……”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耳机,结合刚刚松田阵平的话语,猫眼青年觉得自己大概不需要那么深入地去了解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之间的爱情,便婉拒了。
不过这倒是让他想起上一世萩原研二殉职之后,松田阵平随时随地都能掏出手机来给萩原研二发送注定无法得到回音的短信。
现在轮到萩原研二做类似的事情,好在这次松田阵平接收到了。
从萩原研二出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加上在那之前松田阵平还经历了两场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拆弹,虽然状态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但肯定已经疲惫了。
更何况爆处班就两个王牌,其中一个倒下了,便需要另一个人扛起来,松田阵平出外勤的时间会大大增加。
“你先回去休息吧,萩原这里我先看着。”诸伏景光提议道。
松田阵平抬头看了一下时间:“不用了,他姐姐应该快到了。”
诸伏景光这才想起来萩原研二还有个姐姐,上次在神奈川的时候因为松田阵平的事情对弟弟下手不留情面。
陪着松田阵平等了一会儿,果然看到那位长相艳丽的女警走了过来。对方的警服还没换下来,步伐匆匆,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焦急。
她看到松田阵平后走了过来,在面对被弟弟伤害过的前男友时有些不自然,可此时对家人的担忧还是占了上风:“研二现在情况怎么样?”
听完松田阵平的回答后她点了点头:“辛苦松田警官在这里守那么久了,接下来有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松田阵平便和诸伏景光一起离开了,只是后者不由在心里为两世的差异感到有些唏嘘:上一世警校期间,萩原研二还给他们几个“科普”过自家姐姐和松田阵平之间的“趣事”,如今竟那么疏离。
回到公寓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金发公安处理完萩原研二的事情后又因为其他事情回了警察厅,忙得让诸伏景光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答应对方的邀请去公安的可能性。
他不认为自己做公安有多出色,但至少是个熟手,且相当熟悉降谷零的做事风格甚至他对大部分事情的下一步想法。
他们会是很合拍的搭档。
不过那样的话,估计得和家里人好好商量了,不知道爸妈和哥哥愿不愿意来东京生活。
这么想着,诸伏景光便接到了诸伏祐树的电话。
感性的美术老师第一句话便是带着点委屈的:“小光怎么这几天没给我们打电话?”
诸伏景光:“……”
他的性格是报喜不报忧,这几天心情实在都算不上好,不想让家人发现便没打电话过去,结果就因为没打电话一事被家人发现了异样。
组织了一下语言,诸伏景光试探了一下诸伏祐树对来东京生活的态度,后者立马表示这不是问题:“不过小光小时候也是闹着我要去东京玩,看来这个城市确实有很吸引小光的地方。”
猫眼青年微微一愣,他幼年那次是为了来东京找降谷零,他现在留在东京是为了当公安。
等等,他现在想当公安的理由之一是——
“如果在东京定居的话,小光就方便和降谷君来往了吧?这孩子前段时间联系上我们,要了一些小光童年时的影像,也问了很多细节。虽然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但对小光很上心呢。”
美术馆里降谷零的那些画作的细节果然是来源于诸伏家其他人。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降谷君在面对我们的时候好像太过拘谨了,小光可以跟他提下不用那么紧张。”
他大概不是怕诸伏祐树和诸伏凉香,而是怕诸伏高明……降谷零大概是知道诸伏高明对他的看法一般。
诸伏景光内心这么想着,嘴上应承道:“我会和zero说的,爸爸。现在我的记忆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过段时间便能确定之后的去向。”
诸伏祐树劝他可以慢慢思考。诸伏景光询问了一下家里的情况后便结束了这个充满关怀的电话。
挂断电话后,诸伏景光开始收拾这次外出带回来的行李。说是行李,其实也只不过是几套换洗衣服,以及梅斯卡尔给他的那本书。
是彼特拉克的《歌集》。
他翻开第一页,发现留有梅斯卡尔的字迹,是一句日文,大抵也是摘抄自哪首诗:“我敢肯定,你就是月亮,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翻页的手指停顿,诸伏景光没有再翻下去,而是把书盖起来放到房间书架的最上层。
等到他收拾好,甚至已经洗漱完毕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才听到大门被打开的动静——和一声有几分凄厉的幼猫叫声。
猫眼眨了眨,走过去,猝不及防和一双相似的猫眼对上视线。
是楼下那只三花猫崽。
小小的猫咪被降谷零以一种捧炸弹的架势抱着,不情愿地挣扎着四肢,在看到诸伏景光后才奇异地安静了下来,不再惨叫也不再挣扎。
金发公安因此松了一口气,他把猫崽递给诸伏景光,看着它在猫眼青年手心里安静地坐着:“hiro放心,我刚刚已经把它带去宠物医院做初步的清洁和驱虫了。”
说完,他又转身,变魔术般从自己身后拖进来一大堆宠物用品。
诸伏景光看了看自己掌心里的三花猫,又抬头看了看强硬把猫崽叼回来的降谷零:“zero为什么忽然要养它?”
降谷零正在往外掏猫窝的手一顿:“hiro其实是想养它的吧,只是因为觉得这是我的公寓,不想麻烦我才没有养?”
被说中了心思。
诸伏景光一直颇受各类猫咪的欢迎,但上一世因为年少寄人篱下、成长后进入组织的缘故不方便养宠物,这一世更不必说了,在组织里前一天养了宠物,后一天很可能就会被命令亲手结束宠物的生命。
因此在公寓楼下初见这只三花猫崽的时候,诸伏景光忽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已经可以收养这只流浪猫而不用有其他沉重的顾虑了。
只是他当时刚想起一些痛苦的过往,不认为自己能长时间和降谷零同住,便打消了收养的念头。
看出诸伏景光的沉默代表了什么,降谷零有些难过地向三花猫伸出手去,被猫咪躲开了。
“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开始,hiro就一直因为我的缘故感到不开心,也像这只猫一般躲着我。我很自私,hiro,我希望我们之间的相处不是只有痛苦,我在奢望……hiro有一天可以留下来。”
他望向诸伏景光:“即便不是为了我。”
这话听得诸伏景光很不好受。
在他这里,降谷零应该是自信的,何曾这样卑微地恳求,只是为了留下一个人?
可诸伏景光现在尚未理清自己的思绪,给不出任何带有确定含义的回复,只是下意识把手里的三花猫崽往自己的方向稍稍抱紧了些,惹得猫咪小小声地抗议了一下。
诸伏景光连忙又松了手,把三花猫放到地面上,看着猫咪乖巧地绕着他的脚踝转了几圈后开始四处嗅嗅努力习惯这个新家,便把注意力收回来,与降谷零一起帮忙摆放好各类猫咪用品。
两个都还没养过宠物的人,对这些五花八门的宠物用品感到相当陌生,有些需要组装的更是显得手忙脚乱。
诸伏景光这个时候倒是分神想起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要是这俩人的话,效率应该会比他和降谷零高很多。
就是这一走神,诸伏景光伸去拿螺丝的手落了空,搭在了另一个人的小臂上。
温热的触感隔着衬衫从手心里传来,诸伏景光刚想道歉就感受到手下的肌肉紧绷了一下。
即使降谷零很快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从手边的盒子里拿出螺丝递给诸伏景光,还是被猫眼青年皱着眉头抓过了手,挽起袖子。
露出了其下的几道抓痕,其中一道甚至还在渗血,刚刚大概是被三花猫和宠物用品遮住了才没被诸伏景光发现。
罪魁祸首一号此时不知道已经躲在公寓的哪处了,无从教训小猫的诸伏景光只能来质问犯人二号:“zero,怎么回事?”
降谷零自知理亏,谨慎地开口:“我提前打过狂犬疫苗了,hiro不用担心。”
诸伏景光的脸色更沉了。
发现自己安抚的方向好像出了差错,长手长脚的金发青年坐在猫窝旁的小凳子上,仰着头对诸伏景光说道:“hiro能帮我处理伤口吗?”
然后伤口就被恶狠狠地处理了。
面对着就差在脸上写“我错了hiro不要生气”,还把受伤最严重的地方往他面前伸了伸的降谷零,诸伏景光一边心想zero什么时候表情进化得那么丰富了,一边试图用凶狠的表情和看似凶狠的上药动作让降谷零意识到自己行为的错误。
但显然是取不到什么效果的。
诸伏景光浑然不觉自己的表情已经慢慢从“凶狠”转变成了心疼。
当他终于把降谷零的伤口都处理好的时候,抬眼便撞进了降谷零的眼眸里:“当我今天受伤,想到hiro还会帮我包扎伤口的时候,我就在想,太好了。”
那双紫灰色的眼眸中倒映着诸伏景光,倒映着灯光,光芒深深浅浅,恍若银河。
“真的是,太好了。”
第104章
第二天中午回来吃饭的时候,降谷零告诉诸伏景光,萩原研二已经恢复清醒了。
诸伏景光给三花猫喂猫饭的动作一顿,对于这个消息他自然是高兴的,但还是相当惊讶:“这么快?”
他没什么深厚的医学知识,却也知道萩原研二的情况不容乐观,怎么只隔一天就恢复意识了,这都能算上医学奇迹了吧。
降谷零回想起他刚刚听到的报告,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据说是萩原的姐姐露了两段录音,一段是她自己说的‘两天内没醒来就等着我收拾你吧’,一段是拜托松田给她录的‘我要去相亲了’,交给医护人员在他身边循环播放。”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表情更加微妙:“然后萩原就醒了,刚醒来的口型是‘不要’。”
诸伏景光:“……”
真狠啊,萩原的姐姐。
人醒了,却还没能立刻离开重症监护室,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所以依旧不适合去探望。
吃完午饭后,诸伏景光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拿了好几张纸朝正在玄关处换鞋的降谷零走去,先把其中几张递过去:“zero,这是我上午整理好的部分组织情报,这些是无关实验部分的。”
再把剩下的一张放到最上面:“这是我接触到的实验部分。”
接过来,迅速浏览了一遍上面的内容,降谷零郑重地把它们收起来:“谢谢你,hiro。”
他没有说什么“不急”的客套话,因为公安现在确实需要诸伏景光的情报。
降谷零深深地看了一眼诸伏景光,跟在他身后的三花猫第一次主动地上前靠近降谷零,却还是没有直接触碰到金发公安:“我要出一个任务,这几天可能没法回来,hiro照顾好自己。”
这样久违地出现在他们两人之间日常温馨的话语,让猫眼不由得微微睁大:“zero也要注意安全。”
等降谷零离开公寓后,诸伏景光留在公寓里准备继续整理自己脑海里的组织情报,却不由得回想起刚刚降谷零的神情。
……不对劲。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在意降谷零的那个眼神,是他对幼驯染这样直白表达出来对自己的不舍感到不自在。
但现在想来,似乎不止如此。
上一世的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关系较之现在更亲密——即便关系性质和如今不同,有事要分别几天的时候也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诸伏景光放下手中的笔,开始仔细回想。
其实还是有一次,相似的话语和相似的眼神,是他们在警校即将毕业时,降谷零接了公安橄榄枝知道他自己即将潜入组织。
可如今组织已经覆灭,降谷零为什么还会做出这样的表情——
不对,组织依旧还有余党未能被完全清除,这也是之前降谷零几次说不能让诸伏景光存活并被找回来的消息散播开来的原因。
而最近的这段时间降谷零却是没再提及类似的话语了。
更深的不安涌上心头,诸伏景光甚至有些坐不住了,但他又不可能因为这隐约的猜测便去打电话询问正忙于工作的降谷零。心烦意乱间,他站起身来寻找三花猫,发现那只小猫正在降谷零的房间门口徘徊。
是在熟悉降谷零的气息吧?
把猫咪抱起来时诸伏景光这样想道,这两天它除了黏着自己,就是在这个新家到处熟悉气息。
……气息?
这个关键词让诸伏景光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都忽略了什么:降谷零身上的信息素越来越淡了!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的信息契合度高达百分百,这就意味着降谷零即便不在易感期,他的信息素也很容易被诸伏景光所捕捉到,这其中甚至包括降谷零的衣物和他的住处。
因此在降谷零搬家之前,诸伏景光才会因为住在他房间里、被咖啡味信息素包裹着而感到胃部不适。
可是最近,除了那天在欧洲,两人……接吻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能让诸伏景光感知到咖啡味的存在,其余时候,包括昨晚这么近距离地为降谷零包扎伤口,金发青年的气息都淡得如同beta。
是因为自己吗?
诸伏景光脑海中的第一个猜测,是降谷零察觉到他对咖啡味信息素的抗拒,再次接触了售卖非法药剂的渠道,用非法药剂把降谷零自身身上的信息素减弱甚至消失——没有猜测药被用在自己身上是因为诸伏景光相信现在的降谷零不会再伤害他,且这段时间与松田阵平相处时,诸伏景光还是能闻到卷毛警官身上的些许薄荷巧克力气息。
但这样的猜测刚冒出来便被诸伏景光否定了。
以降谷零的性格,不会因为这种事而去伤害自己的身体。比起让自己失去信息素,而让诸伏景光对他的抗拒降到最低,金发公安大概率会选择努力让诸伏景光接受他的信息素。
得不出具体答案,又不想让自己的不安变成现实,行动力极强的前狙击手决定联系某个很可能会知道内情的人。
上一世他和降谷零是分属两个机构的公安,联络人之类的均不互通。但由于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之间有着非比寻常的信任,在不损害背后机构的前提下,他们会交换情报,也会把自己在公安里的紧急联系人的联系方式告知对方。
而根据之前所见所闻,那人目前依旧是降谷零的下属。
他很快用记忆里的方法拨通了警察厅公安内线:“您好,我找风见裕也。”
花了五分钟安抚好差点弹跳起步要去找“降谷先生”的风见裕也,再用五分钟去说服对方给出自己想要的信息,诸伏景光难免会有一瞬间和降谷零感同身受:风见裕也确实在某些方面还有成长空间。
在听完风见裕也给出的信息后,诸伏景光即便已经有所预感,还是为降谷零要做的事情而感到心惊。
挂断电话后,猫眼青年在飞快思索自己能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他作为前组织成员,虽然曾经收到过公安的邀请,但现在公安的大门都还没迈进半只脚,过往使用的组织装备不用思考都知道肯定会被尽数充公……
排除掉职务,诸伏景光又开始思索自己的人脉,远在欧洲的梅斯卡尔他于情于理都不会因此而联系,宫野姐妹大概不会藏有杀伤力太强的武器,松田阵平倒是能原地给他整出几个炸弹来、可他等下要面对的场景也不适用于炸弹。
唯一有可能的……诸伏景光脑海中闪过一双绿色的狼眸。
*
事实证明能偷偷留在日本的FBI确实藏了一手。
诸伏景光一边为自己能在关键时刻得到装备上的支持而感到庆幸,一边在想如果降谷零得知有FBI在日本境内放了这些热武器肯定会更加生气。
背着熟悉的乐器包,里面装着熟悉的狙击枪,猫眼青年穿上他更熟悉的蓝色兜帽衫匆匆赶往风见裕也给出的地点。
那是一家正在转租出去的琴行。
地段算不上多好,但胜在装修新颖干净,准备陪着孩子一起出国读书的店主打算低价卖掉琴行里的乐器。
诸伏景光抵达现场附近的时候,看到琴行楼下正关着门,二楼似乎有人,但他当前这个位置看不清楚。
其实连风见裕也都不清楚降谷零具体的行动方案,这位上司向来有他自己的想法,有很多指令也并不会向下属解释背后的意图。
风见裕也只知道自己要在那附近带着小队候命,一切装备权限开到最大,听起来就是个相当危险的行动。
但他接到的信息也就只有那么多,他们这次行动的目的、降谷零本人在行动中担任的角色是什么……统统不知。
诸伏景光藏在树荫和巷子口之间,整个人像是要和阴影融为一体。
猫眼借着兜帽的掩饰在四下观察现场情况。
琴行是独栋,左边是定食店,此时不在饭点所以不在营业状态;右边是一家律师事务所,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风见裕也等公安大概率分别伪装成律师和客户,待在律师事务所里。
琴行的对面是几栋居民楼,正中间那栋楼的倒数第二层有可能待着公安一个狙击手,暂时没发现其他狙击手。
又悄然换了个角度重新把琴行附近的情况观察了一遍,除了确定了刚刚公安狙击手的位置之外,没有任何新收获。
但诸伏景光依旧没有直奔他看中的左侧居民楼,沉默地、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直到有一位留着长发的中年男人熟门熟路地拿出钥匙拧开了琴行的大门走进去,诸伏景光那双猫眼再次看向他之前看中的狙击点,不出意外地看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反光,微弱到就好像只是谁的眼镜不小心被阳光晃了一下。
牢牢记住那道反光的位置,诸伏景光动作迅速地往自己身后这栋楼上跑去。
这是一家石英砂企业的办公楼,但大概是近来行业不景气,现在办公楼里只有零星两三人,诸伏景光想要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走到他们五楼空置、开始招租的会议室轻而易举。
这里位置不高,却能同时看到琴行的情况和对面居民楼两处狙击手的位置。
就在诸伏景光把狙击枪快速组装好的时候,他看到琴行二楼的窗被打开了,除了打开窗的那个长发中年男人,还影影绰绰地露出一张坐着的侧脸。
那人有着和诸伏景光一模一样的猫眼!
第105章
诸伏景光的外貌特征没有降谷零那般惹眼,可他那双眼尾上扬的猫眼是清秀的脸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除了双生子,没有人能在眼前看到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时,会不感到震惊。
手里的狙击枪没有因此出现丝毫偏移,诸伏景光的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琴行里那个“诸伏景光”是谁。
降谷零竟然易容成了他!
这一刻,之前的种种细节都汇聚在一起:桑布加当年把他变为实验体时那句“那位千面魔女应该会满意”、降谷零对桑布加说的“最后一次交易”、尚未被逮捕归案的部分组织代号成员、明明之前降谷零还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诸伏景光回来后来却不再阻止、出发去欧洲那天降谷零没有进入易感期、降谷零逐日变淡的信息素、出门前的眼神……
降谷零在代替诸伏景光,去成为以贝尔摩德为代表的组织余党的诱饵。
组织的加快覆灭除了是各国官方机构的努力成果,也离不开某些优秀个体的努力,而这些个体必然会引来组织余党的憎恨。
比起本身便是卧底搜查官的莱伊、波本,以及虽然也是“叛徒”但被公安严密监控着甚至近日来还因爆炸重伤不醒的田纳西,显然是看起来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和管控、曾经甚至还是boss身边“红人”的苏格兰更让人憎恨。
无论是泄愤也好,抓住苏格兰去和公安谈判些什么也罢,诸伏景光现在定然是某些组织余党的头号目标。
降谷零、或者说零组现在的工作中心依旧是组织,那么作为零组组长的降谷零,在私事和公事的双重因素下,会选择伪装成诸伏景光去把组织余党一网打尽也是合情合理的。
诸伏景光理智上能充分理解,情感上却还是非常担心降谷零——如果需要降谷零用药剂伤害自己身体来遮掩住他的alpha信息素的话,不如让诸伏景光本人来当诱饵。
心里被担忧所充斥着,诸伏景光却未丝毫减少对琴行内情况的高度关注。
那个长发的中年男子先是对着“诸伏景光”微微弯腰,像是在为自己的迟到道歉,然后做了个手势示意彼此一起坐下。
“诸伏景光”拿出一份文件放到中年男子面前,后者拿起来仔细地看了两遍后,放到两人的中间,指着纸上某处地方向“诸伏景光”询问着什么。
隔壁律所出入的人员频率变低了一点。
“诸伏景光”很有耐心地为那中年男人解释着什么,但两个人在某些方面似乎产生了分歧,那中年男人忽然脸色很难看地说了什么,“诸伏景光”听完后脸上挂着的温和笑容也缓慢收了回来,面容严肃地说了句什么。
中年男人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朝着“诸伏景光”低头说了几句,然后又站起来有些激动地走向身后的一个大柜子,“诸伏景光”连忙站起来跟过去,像是要阻拦对方做什么过激的行为。
一通拉扯下来,正好让中年男人和“诸伏景光”同时暴露在窗户的四分之一处——居民楼处的最佳狙击点。
诸伏景光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一瞬间,这片区域里同时响起了三声枪声。
诸伏景光的子弹指向了左侧居民楼上之前那处反光点,而来自那处反光点的子弹因此出现了误差,打在了律师事务所的门牌上。
最后来自中间居民楼的子弹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中年男人的肩膀处。
这一切都发生得很快,见到血花绽开的时候诸伏景光已经开始拆卸狙击枪了。
原本逐渐变得安静的律师事务所像是被枪声按下了开关,呼啦啦从里面涌出一大帮人。
他们分为几拨,大部分冲上了琴行,还有一部分往左侧居民楼过去,与另一部分对那处形成了夹击攻势。
可在他们抵达左侧居民楼上层狙击点前,那里再次传来了一声枪响。
猫眼从那处扫过,诸伏景光对那人的身份有了个猜测:卡尔瓦多斯。
这名在组织覆灭后跟着贝尔摩德一起逃亡北美的狙击手,以前就经常充当贝尔摩德的免费劳动力,如今贝尔摩德要回来抓诸伏景光,他也如以往一般协助,现在大概是看行动失败,自己又走投无路,干脆原地解决了自己的性命。
没错,贝尔摩德是要抓诸伏景光而不是要杀了诸伏景光。
自从推断出这次行动的主导人是贝尔摩德之后,诸伏景光就猜到对方是要拿他去跟降谷零谈判,而不只是报复——
贝尔摩德对组织的感情分不清是归属感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但她本质上最看重的依旧是她自己,比起单纯的泄愤,她更想获得一些实际上的好处。
当然,如果落到她手上,诸伏景光定然也会受到一些不伤及性命的折磨。
脑中分析着这些,诸伏景光的动作却没有减慢分毫。
他已经看到有零星几个公安因为刚刚的枪声,追来了距离律师事务所更近的石英砂企业。
不过诸伏景光前后两世在组织里待的时间加起来都超过二十年了,他非常清楚要如何躲开条子的追捕和注意力——
不对,他曾经也是个公安啊为什么要称呼以前的同僚为“条子”啊!
等公安来到这栋楼里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了诸伏景光的任何踪影,只剩下几个十分惶恐的企业员工。
从公安的动作来看,琴行里的行动大概是已经成功了。
先把琴包找了个地方藏好以免自己等下被搜查的时候露出破绽,诸伏景光一边像一个受惊的路人般躲在一家店的角落里,一边又无法抑制住对降谷零的担心。
即便他刚刚在狙击后还确认过“诸伏景光”并没有被击中。
可是诸伏景光依旧放心不下。
他或许永远也无法停止对幼驯染安危的忧虑,即便降谷零在其他人眼里优秀到已经成为“万能”的代名词,可在他这里,降谷零依旧是那个受伤的时候会委屈地等到他来为他包扎的幼驯染。
更何况,贝尔摩德从来都不是好对付的,失去了免费劳动力卡尔瓦多斯,她本身也是实力相当出众的代号成员,否则也不会在组织覆灭后那么久还没被逮捕。
这么想着,诸伏景光又折回去,从琴包里拿出两把手枪,向琴行摸去。
只是没想到,猫眼青年是刚到琴行大门两米范围内,就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状态似乎在受着什么影响。
他这些年来被使用过的各类非法药剂数不胜数,这让他现在对自身状态的变化会有些敏感。
危机感促使着诸伏景光不得不退到律师事务所的侧边。
明明刚刚从石英砂企业看到那些公安冲进去的动作没有丝毫凝滞的不自然感……诸伏景光皱眉,这个药剂,是针对omega的。
之前听降谷零提过,现在公安里alpha和beta几乎是对半分,omega很少,而贝尔摩德本身也是alpha。
这个药剂是贝尔摩德专门为诸伏景光准备的。
这才是降谷零代替他去做诱饵的最大原因吗?
密集的枪声从琴行二楼一直往下移,最后是一前一后两个落地声,枪声暂时停住了。
先是一道很耳熟的女声传来,诸伏景光判断她离自己不足四米。
“当初撮合你和苏格兰的时候,我是真的没想过你会是个痴情种,波本。”女人大概是受了伤,呼吸有些不稳,语气却还气定神闲,“也是我大意了,原以为我对苏格兰的信息素已经够熟悉了,完全没想到还有人能模拟他的信息素到这个程度,而且还是个alpha。”
贝尔摩德笑声妩媚:“要做到这样一模一样的信息素,你的腺体跟废了也没什么区别吧?”
诸伏景光的口腔里几乎要泛起铁锈味。
“我今天是走不出这里了。但我实在有个疑问想得到解答,为了苏格兰,做到这一步,值得吗,明明——”
她这句话终止于枪声。
右脚用力,贝尔摩德出现在诸伏景光视线范围内的一瞬间,猫眼青年手枪里的子弹准确无误地击中了贝尔摩德的手腕,让她原本准备从口袋里掏出什么的左手无力地垂下。
几乎在弹壳落地的同时,降谷零用手掌向贝尔摩德后颈重重劈下,在后面的那些公安迅速上来把已经昏过去的贝尔摩德控制起来,押送上车。
心跳依旧“砰砰”地跳动着,诸伏景光看着降谷零撕下那层伪装,露出“诸伏景光”下熟悉的金发深肤,向自己走过来,把他带离了其他公安的视线范围。
还没来得及问降谷零有没有事,诸伏景光就被金发公安紧张地拉着上下前后一番打量:“hiro没事吧?你怎么一个人跑过来?是谁跟你透露了——风见是吗?!”
“我没事。”没想到降谷零这么快找到了通风报信的那个人,诸伏景光不免想为对方开脱:“是我请求风见先生告诉我的,zero最近的行为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说到这里,诸伏景光抓住还在检查他有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是我要问zero有没有事才对,为了不让我涉险,你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能达到可以骗过贝尔摩德的效果?”
“那只不过是她为了骗hiro出现才说的,我哪有付出……”
在诸伏景光凝固的表情里,降谷零倒进了他的怀里。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就感受到手上传来黏腻的触感。
低头一看,是怀里人衣服上绽放的大片血花。
第106章
等到送进医院,看着那头浅金色的头发隐没于手术室后,诸伏景光才发现自己的手在轻微颤抖。
在组织已经覆灭,就连最重要的在逃代号成员贝尔摩德都已经落网的现在,降谷零倒下了。
诸伏景光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永久地失去降谷零,他会怎样。
坐在手术室外的等候椅上,诸伏景光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前两次离去对降谷零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上一世被联络员背叛导致身份暴露,诸伏景光为了保护诸伏高明和降谷零的信息,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时,他对降谷零感到抱歉。但他毕竟没有切身体会过,被朝夕相处相伴19年的幼驯染独自留下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这句道歉便显得有些轻飘飘。
而这一世,在组织覆灭的那一天,诸伏景光更是当着降谷零的面被火海吞没。如果当时的降谷零确实如他所说那般爱上了诸伏景光的话……看着喜欢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是否过于残忍了些……
停下了这个恐怖的想法,降谷零此时还在手术室里,诸伏景光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去质疑幼驯染对自己的感情。
好在给诸伏景光胡思乱想的时间并不长,降谷零没多久就从手术室里出来了。
降谷零身上的外伤只有腹部,且很幸运地避开了重要内脏,止血后就没太大问题。
至于刚刚跟诸伏景光说话说到一半就倒下,确实是因为降谷零使用了信息素相关的药剂。
即便降谷零安慰他说根本不像贝尔摩德说的那般严重,但这种能使一个alpha的信息素完全伪装成omega的信息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一点代价也不付出。
原本可以通过好好休养加上定期吃药打针来慢慢消除药剂对人体的负面影响,不至于当场倒下,却又遇上枪伤,糟糕的身体状况压制不住药剂的负面影响,才会导致降谷零一瞬间失去意识。
得知结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糟,诸伏景光狠狠松了一口气,跟着已经恢复了一点意识的降谷零回到病房。
金发公安意识到诸伏景光在自己身边,似乎想强撑着说些什么,被诸伏景光轻轻拍了他的手背:“zero先休息吧,我一直在你身边。”
听到这句承诺,降谷零才放松了身体。
风见裕也站在降谷零的身边欲言又止,诸伏景光想到降谷零倒下之前说的话,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风见君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吧,这里有我在就行。”
刺猬头的公安点了点头,在即将要走出病房门口的时候好像终于忍不住了,忽然转过身来对着诸伏景光鞠了个躬:“请诸伏先生好好对待降谷先生!”
说完后又不敢看诸伏景光的脸色,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诸伏景光:“……”
zero这个下属的思路,他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
现在病房里一下子只剩下他和降谷零,安静得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和医疗仪器的工作声。
诸伏景光看着躺在床上、罕见地显现出虚弱感的幼驯染,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以这样平和的心情看着对方的睡颜了。
细究起来,大概得追溯到上一世了。
这一世的诸伏景光只见过一次降谷零的睡颜,还是在那次临时标记之后。
……其实何止是睡颜,这一世诸伏景光甚至没什么机会能这样仔细看着降谷零。
还在组织的时候,波本和苏格兰之间的关系不支持苏格兰对他投去太多的注意力。后来组织覆灭,在那短暂的、未恢复记忆的平静时光里,诸伏景光担心自己的注视会给身为“追求者”的降谷零带来不必要的困扰。而在恢复记忆后,诸伏景光甚至一度想避开降谷零,更是不会把目光停留在对方身上太久。
对着幼驯染的帅气脸蛋发呆,单调的医疗仪器运作声十分催眠,诸伏景光竟也不知不觉中陷入了睡眠。
他睡的时间并不算久,睁开眼时只不过是分针又走了一圈。
比起时间的流逝,手上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更令诸伏景光在意。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但又还没到需要开灯的时间,橙黄色的日光透过半拉开的窗帘,照在降谷零握住他的那只手上。
还带着几分睡意的诸伏景光顺着那只手臂往上看,降谷零依旧安静地陷于睡眠中,只是比起一个小时前,他现在睡的位置明显离诸伏景光要近很多,要不是左手手臂上绑着的各类针管限制了他移动的范围,现在指不定已经睡在了靠近诸伏景光那侧的床边。
大概是怕诸伏景光在这秋季的温度里因入睡而受凉,降谷零还让一半的被子艰难地翻越了栏杆来到诸伏景光的腿上。
这些暖意似乎能顺着手掌和腿部汇流到心底。
诸伏景光微微低下头,安静看着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半晌,反握了回去。
就在他的手指回扣住那只深肤色的手时,诸伏景光感觉到搭在自己手背上的尾指颤动了一下。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装睡好玩吗,zero?”
纤长的眼睫颤了颤,露出漂亮的紫灰色眼眸,微微弯起:“我这是闭目休息哦,hiro,不是装睡。”
这么说着,像是撒娇一般,降谷零握着诸伏景光的手,很轻地晃了两下。
诸伏景光没有挣开,甚至没有松开回扣住降谷零手掌的手指。
于是紫灰色眼眸弯起的弧度更大了。
可惜金发公安的快乐时光实在算不上长,因为他的心上人很快就开始秋后算账了:“今天的行动,和zero的信息素是怎么一回事?”
降谷零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不愿回答这些问题,又主动承诺过不会再欺骗诸伏景光,原本还试图想扮委屈来蒙混过关,结果和那双比蓝天还要澄澈的猫眼对上,不过五秒就主动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地交待了。
事实和诸伏景光之前的推断相差无几。
贝尔摩德凭借其出色的伪装能力在三个月前成功逃脱追捕,是目前公安剿灭组织余党的头号目标,降谷零为此思考了很多个行动方案,最后都一个个被他推翻。
直到某天正在恢复记忆的诸伏景光告诉他,苏格兰当年沦为实验体的背后有桑布加想迎合贝尔摩德的这一层原因。
结合最近诸伏景光恢复记忆的行动,金发公安顺势修改了和桑布加的“交易”内容,让对方设法联系贝尔摩德,说苏格兰已经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他可以为贝尔摩德提供苏格兰的信息,条件是贝尔摩德到时候拿着苏格兰和公安谈判的时候,要求公安把桑布加释放出来。
桑布加是比较疯,却没有自虐的倾向,公安对待一些特殊罪犯的手段细究起来,也不一定比组织光彩太多,桑布加就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所以桑布加没多久就答应了降谷零的提议,在他的监控下完成了和贝尔摩德的几次联络。
手段了得的贝尔摩德自然不会轻易就答应了桑布加的方案,她态度暧昧地套了几次信息后,就相当冷漠无情地断了和桑布加的联系。
但这已经达到了降谷零的目的。
只要贝尔摩德相信苏格兰已经回来了、对在公安里话事权不低的降谷零来说很重要这两点信息,他就能按照计划进行他的下一步。
当然,无论是什么计划,降谷零都不会拿诸伏景光的安危去冒险。
于是降谷零想到让自己去伪装成诸伏景光。
让一个alpha去伪装成omega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一开始知情的人都是反对的,说如果降谷零不同意让诸伏景光本人来,那不如在公安内部找一个条件相近又可靠的omega来伪装。
金发公安最后仅仅用一句“除了我,谁能保证足够了解他,可以达到伪装后的一举一动能不被贝尔摩德发现的程度”,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诚然,外貌体征这些努努力都能改变,同为omega虽然修改信息素也没那么容易,但对身体的伤害要比alpha要低上不仅一个等级。可贝尔摩德认识苏格兰的时间太久了,还真找不出比降谷零更能模仿出诸伏景光举止的人。
“事情就是这样,hiro不会生气吧?”降谷零现在身体状况毕竟还比较一般,每说几句长的,就被诸伏景光物理制止了他往下说——最开始是用水杯中的吸管放在降谷零的唇上,但这似乎无法阻挡金发公安继续“汇报工作”,情急之下诸伏景光干脆用另一只没被握住的食指抵住降谷零的嘴唇。
这才让降谷零心甘情愿地休息。
事情已经发生,目前已经是比较好的结果了,虽然诸伏景光心里还是生气于降谷零对自己身体的不爱惜,面对这双视线未离开过自己的紫灰色眼眸,他说不出一句重话来。
决定等幼驯染康复之后再进行批评教育,诸伏景光转移了话题:“zero,我想回去拿一下你我的换洗衣服。”
毕竟今晚还要在医院陪床。
降谷零点点头,说他现在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的,如果真有急事就按护士铃或者给诸伏景光打电话。
不放心降谷零一个人待在病房里,诸伏景光决定速去速回。
打车回到了公寓,诸伏景光快速收拾好了两人的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正准备离开时看到客厅的猫窝,后知后觉想起来他们刚收养了一只小猫。
把猫粮倒进盆里,打定主意明天找人过来喂猫,诸伏景光用目光去寻找那只三花猫崽的下落。
眼睛没捕捉到猫咪的踪影,敏锐的听觉却发现它好像在一个诸伏景光没去过的角落。
担心小猫坠落,诸伏景光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发现它正通过那狭小的杂物间……跑上了藏在里面的楼梯。
由于入住这间公寓的那天,正是诸伏景光回想起与降谷零之间最痛苦的回忆的时候,所以他入住之后,除了必要的生活需求,不会主动去探索这间公寓的其他区域。
因此,这还是诸伏景光第一次知道这里面居然还有楼梯。
不知道为什么,猫眼青年的心跳忽然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他沿着小猫的路线踏上了楼梯,最后打开了一间宽敞的阁楼,是和楼下一样面积的阁楼——如果这样还能称之为阁楼的话。
这么宽敞的空间,却只摆放了一种东西。
画。
数不清数量的画。
画中只有一个人,诸伏景光。
第107章
眼前的一切把诸伏景光牢牢地定在了原地。
在欧洲那家私人美术馆的时候,诸伏景光就清楚降谷零如今已经学会绘画并且擅长绘画——其实早在入住公寓的当天,看到“欢迎hiro”字样旁边那笔触娴熟的暹罗猫时,就已经有了端倪。
但在美术馆的那些画,降谷零模仿了诸伏景光的画风,对诸伏景光的冲击力没有那么大,也或许是这个原因,比起表达作画者本身的情感或者思想,画的重心是诸伏景光的成长轨迹。
可眼前的这些画,张扬地展示了作画者独特的个人风格。
而无比熟悉幼驯染的诸伏景光,在此前从未见过他正式画作的前提下,一眼就能分辨出这些画都是出自降谷零之手。
降谷零在绘画上巨大进步背后的用心已经让诸伏景光足够震撼,可更令他在意到心脏都在快速跳动的,是这些画里的情感。
这些毫无疑问都是肖像画,由降谷零作画,只属于诸伏景光的肖像画。
有被藏在其他画背后、笔触稚嫩而没有画上五官的,有被摆在前面、已能画出诸伏景光细腻神情的……
但无论技巧如何,生疏还是娴熟,画中透露的浓烈情感,都在向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阐述一件事:
我爱他。
降谷零深爱着诸伏景光。
这是诸伏景光第一次那么直观地、无可躲避地被告知这一事实。
同为擅长绘画之人,还是作画者表达爱意的对象,诸伏景光感觉自己此时已经被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爱意所包围——那在画纸上的每一笔,都在流淌着降谷零对他的爱。
期望了很久却一直不敢确定的、来自幼驯染的爱,现在终于被事实推着去正视,喜悦如同水里正在往上升的气泡一般,逐渐变大,然后在绽开的那一瞬间又化为酸软,从心底一直蔓延到眼睛。
庞大的情绪洪流般席卷而来,让诸伏景光几乎是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半晌,他眨了眨有些酸胀发热的眼睛,调整一下紊乱的呼吸,走向阁楼的中间。
那里放着一张半人高的画,被布遮盖起来,旁边还放着一盒眼熟的画具颜料,不知道是尚未画完而不想公开,还是出于私心不愿被人看到。
随着诸伏景光掀开的动作,画中的内容慢慢展露在他眼前。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红,暧昧的、深沉的红,是属于窗帘的、地毯的、被子的……以及画中人身上的痕迹。
是在酒店里他们进行临时标记结束后的第二天。
那天的记忆依旧清晰,与记忆相伴的痛苦却因为被刚刚感受到的爱意包裹着,而变得不再那么尖锐。
诸伏景光忽然有些怯于看到画上属于自己的那张脸。
虽然他不清楚自己当时的表情是怎样的,但想必与“美好”一词毫无关联。那时降谷零的厌恶如刀刃般抵着诸伏景光的心脏,明明全身都被降谷零的气息包裹着,却连对方最简单的触碰都能引起他胃部的强烈不适。
又因为要协助降谷零捣毁组织,表面上不能过于疏远,便主动提出要“貌合神离”。
这样的他,当时的神情定然混合着痛苦、无望与虚伪。
猫眼往上抬起,画中人的脸终于得以进入他的眼里。
很美好。
画中那张清秀的脸庞上,所有那些诸伏景光预想到的负面情绪都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信任、温柔、爱恋……被这样的表情所点亮,整幅画都变得缱绻起来。
这不是实际上的诸伏景光,而是降谷零希望的诸伏景光。
他近乎虔诚地希望当时的自己带给诸伏景光的不是痛苦,而是能让诸伏景光露出画中神情的脉脉温情。
但正因为时间不可倒流,这样的希望永远得不到实现,缱绻美好画面的背后,是降谷零带着爱意的无尽悔意。
降谷零对诸伏景光确实抱有很深的愧疚,可这份愧疚的前提是降谷零爱诸伏景光,而非他所猜测的那般,降谷零把愧疚误以为爱。
定定地看着这幅画许久,诸伏景光正想重新把布盖回去的时候,发现这幅画的背后似乎还放着什么。
他绕过去,看到它背后紧贴着放了另一幅画。
是这间阁楼里唯一一幅不是出自降谷零之手的画。
是唯一一幅上面画着降谷零的画。
是苏格兰的画。
手上的布随着泪水一起落下,诸伏景光却觉得自己的心境是从未有过的开阔。
从阁楼里离开,经过客厅的时候,诸伏景光看到罪魁祸首此时已经非常自觉地吃起了猫粮,抬头看到诸伏景光,没像之前一样黏上来,而是转过身留给他一个猫屁股,大概是在责怪他没有按时给自己喂饭。
半蹲下来揉了揉猫咪的脑袋,诸伏景光柔声道:“谢谢你。”
回到病房的时候,一打开门,诸伏景光就对上了降谷零不安又期待的眼神。
大抵是护士进来给他换过药了,柜子上放着几包药,床头被稍稍抬起来,让降谷零能更方便地注意到病房门口的情况。
“怎么了,zero?”诸伏景光一边向降谷零走去,一边随手把带来的装着衣物和日常用品的包放在一旁的沙发上。
降谷零的这间病房环境很好,除了病床和医疗仪器,其他看起来和豪华酒店的单人间并无区别,甚至还多了个有推拉门的小厨房。
脸上的不安慢慢褪去,降谷零半真半假地开口抱怨道:“还不是hiro回去的时间太久了。我刚刚躺在病床上算了半天,就算hiro是坐地铁回去加上走路也该回到医院了吧,还没出现是不是想趁机离开——”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诸伏景光俯下身,小心地避开了他的伤口,抱住了他。
两个小时前连趁着诸伏景光睡着了偷偷牵手都担心会被对方甩开的降谷零,完全没想到现在诸伏景光竟然会主动抱住他,受宠若惊下手足无措,差点扯到伤口。
他把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放到诸伏景光的后背,轻轻拍了拍:“hiro?”
“我不会离开zero的。”有些闷闷的声音从降谷零的颈侧传来,让他的那只手停留在了半空中,“只要zero不推开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zero。”
条件反射般反驳了一句“我怎么可能会再推开hiro”,降谷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诸伏景光这句话更深的含义:“……hiro,这是接受我的意思了吗?”
近乎万能的降谷零,只在诸伏景光的事情上失手过。
也是这唯一的错误,导致他现在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对待这份失而复得的珍宝,生怕对方再次离自己而去。
降谷零承受不起那样的痛苦。
这样的心态,让情商出众的他现在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解读出来的意思,只能向本人求证。
“嗯。”诸伏景光在降谷零的颈窝处微微侧了下脑袋,好让他的唇更靠近降谷零的耳朵,确保幼驯染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回答,“我想和zero在一起,以伴侣的身份。”
耳朵被诸伏景光说话时的气息吹得痒痒的,但降谷零显然更在意那句他连梦中都不敢奢望的话,要不是有诸伏景光抱着他,现在可能已经完全忘记身上的伤口,原地弹跳起来了。
“hiro!”向来八面玲珑的公安先生傻傻地喊了一声新出炉的恋人的昵称。
在汹涌的感情下抱住降谷零时没感到不好意思,说出那句和告白相差无几的话时也算得上一往无前,现在只是简单地被幼驯染兼伴侣喊了一下专属昵称,却开始感到脸颊发烫,诸伏景光重新把脸埋在了降谷零的颈窝处。
“hiro!!”降谷零又喊了一声。
这下诸伏景光有些羞恼了:“zero这是在干什么?”
“我想确认这不是我麻醉还没过而产生的幻觉。”降谷零眨了眨眼,终于有了实感,手臂光明正大地环上了诸伏景光的后背,手掌轻轻抚摸了一下诸伏景光的后脑勺,“我只是太高兴了,请原谅我吧,hiro。”
这样抱着黏了一会儿,诸伏景光觉得自己的心情稍稍平静下来了,开始担心会被进来查房的医护人员注意到,才起身离开降谷零的怀抱——金发青年试图挽留,但只有单手能动弹的病号被双手灵活的前狙击手给制裁了。
可那双紫灰色的眼眸依旧亮闪闪的:“hiro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忽然……”
诸伏景光主动握住了降谷零的手:“既然zero也爱着我,我为什么还要推开zero呢?”
降谷零一愣,眼里的光芒开始变淡:“是因为我这次受伤吗?我这样做不是在逼迫hiro什么。”
没想到降谷零还能这样误解,诸伏景光觉得有些好笑的同时又心疼:“不是。我刚刚回去拿东西的时候,发现了zero放在阁楼里的那些画,透过那些画,我看到了zero真正的心意。”
他望进降谷零的眼里:“zero为什么没有带我看它们?”
“因为我还没能画出可以与hiro那幅画相匹配的作品。当你那天说我对你只是愧疚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是我的爱太过浅薄。”降谷零的表情温柔到难过,“这份浅薄让我那些时日都未曾发现你的真正心思,让我无法把那些画呈现到你的面前来。”
他笑道:“所以,我想着,让我更加努力一点吧,毕竟我最擅长的不就是努力吗?”
顺着相握的那只手轻轻往下拉,金发青年仰着脸吻上那双让他魂牵梦绕的猫眼。
“谢谢你,hiro。”
“给了我再一次拥有你的机会。”
第108章
等诸伏景光收到伊达航的联系时,已经是四天后的事情了。
彼时诸伏景光正在帮降谷零收拾衣服,而护士在为降谷零最后一次换药并叮嘱出院注意事项。
降谷零这次外伤不算重,只是因为药剂的缘故显得有些虚弱。按照金发公安以往的作风,手术第二天就会让风见裕也给自己办理出院了,这次是每次提出院都被诸伏景光微笑地盯着,才勉强住到了第四天。
期间也接过松田阵平的电话。卷毛警官不清楚降谷零在秘密行动中受了伤,萩原研二和降谷零住的医院不是同一间,所以当他得知降谷零住院的时候很吃惊:“原来金毛混蛋还会去医院的吗?”
被降谷零反问说他不去医院去哪里的时候,松田阵平非常理直气壮地回了一句“原来你不是那种骨折都可以自己随手拿根棍子固定起来就能继续出任务的类型吗”,听得诸伏景光哭笑不得:“zero也还在人类范畴内吧。”
“什么叫也还在啊!”降谷零抗议,“hiro怎么帮着松田调侃我!”
一顿插科打诨后,诸伏景光问起萩原研二的现状。
松田阵平说萩原千速昨天有公事回去了,现在是他在照顾萩原研二,结果前一天已经能自己起身吃饭的萩原研二瞬间躺回床上变得生活不能自理,喜提松田阵平的头槌后又“痊愈”了一些。
诸伏景光听得好笑,打算在降谷零出院后找个时间去看望一下这位死里逃生的爆处警。
降谷零对这个提议表示无比赞同,原因是他想看看宣告他和诸伏景光已经交往的时候,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诸伏景光一脸不赞同地说zero怎么能这样,却转过头就跟松田阵平说他们晚些时候会一起过去。
所以在接到伊达航的消息之前,他正准备和降谷零先去找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再一起回公安——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诸伏景光正式跟公安接触,做完和组织有关的笔录后走流程入职公安。
换好药的金发公安发现诸伏景光正看着手机,表情凝重,干脆下了病床走过去,动作自然地弯下腰从身后抱住诸伏景光。
自从那天两人确定关系后,这种亲密的接触就只多不少,降谷零像是患上了肌肤饥渴症一般,不放过任何和诸伏景光身体接触的机会。
降谷零还被勒令不能下床的时候,基本上只能牵手,倒是几次明示暗示试图让诸伏景光亲他一下,但刚确定关系的猫眼青年脸皮还比较薄,恋人的暗示十次里他只能看懂三次,让降谷零有些不满足。
等到金发公安可以下床走动的时候,一直陪护他的诸伏景光就有超过一半的时间都没能离开他的怀抱。
总是被降谷零双手揽住腰、下巴搁在肩膀上蹭来蹭去的诸伏景光曾经试图抗议:“zero想……的话至少要等你出院吧,虽然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但如果碰上来查房的护士就不太好了。”
“恋人之间拥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吧,”降谷零也跟着抗议,后半句话压低了声音询问,“还是说,hiro想的其实是——”
“zero!”诸伏景光耳尖发红地用手掌强行截住了降谷零后面的话,然后被降谷零趁机亲了一下掌心。
诸伏景光把手往回收,却又被降谷零抓住握在手心里:“其实……我是有些担心。之前hiro抗拒我的触碰,就是因为我的信息素吧,所以后来我用了药剂,信息素逐渐被压下去,你才没有那么抗拒我近距离接触你。”
这是事实,即便诸伏景光想安慰降谷零都无法反驳这一点。
没听到恋人的回答,降谷零像是在害怕怀里的人消失一般收紧了怀抱:“因为药剂的缘故,现在我的信息素还没回来。可我在想,是不是我彻底失去信息素会更好。虽然这样没法用信息素向世人宣告hiro是我的,但我更害怕在信息素恢复正常后hiro会像之前那般,连我最简单的触碰都无法忍受。”
诸伏景光是绝对接受不了任何一点对降谷零不利的事物,更何况这样的发言是来自降谷零本人口中。
他的脑袋轻轻往后靠去,让自己的脸颊贴着降谷零的侧脸,耳鬓厮磨:“zero说这种话,我可是会生气的,说不定现在就不和zero拥抱了。”
嘴上说着威胁人的话,诸伏景光却没做出任何一点要离开降谷零怀抱的动作,而是任由降谷零更紧地抱住他:“我不否认,有一段时间我确实无法接受zero的信息素,但那是心理因素。”
他悄悄把那句“不止是靠近zero的时候会因为信息素感到不适,其实当时想起那些记忆片段也会错觉自己依旧被咖啡味包围而难受”给咽了下去,没有进一步去刺激现在看起来不存在的尾巴都要垂下去的幼驯染:“所以和zero真实的状况无关,只要我心理上过了那关就没问题。”
感觉好像被安慰了但是又在安慰前心脏刺痛了一下,降谷零的声音闷闷的:“……要是我信息素恢复正常后,hiro才发现自己原来心理上那关过不了怎么办?”
左臂绕过降谷零的下巴摸了摸那毛绒绒的金色脑袋,诸伏景光努力用恶狠狠的语气威胁多思的恋人:“那我就去找萩原,问他之前用的药剂还有没有多的。”
降谷零:“……”
这可真是个强有力的威胁,金发公安不敢在这一点上继续纠结了,两人黏黏糊糊的相处模式也就此定了下来。
就算上一世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原本就形影不离,但比起整天物理意义上黏在一起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他们的相处距离并没有那么近,一开始诸伏景光还稍稍有些不习惯。
但他毕竟喜欢降谷零,也意识到他们此时大概就是传统意义上的热恋期,这样黏糊的相处模式是正常的,没多久便也习惯了,甚至开始眷恋降谷零的体温。
于是在现在降谷零从身后抱住他时,诸伏景光自然而然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搭在降谷零的手臂上,向他示意自己刚刚收到的短信:“伊达想等下和我见面。”
“伊达航?”没想到此时此刻会出现这个名字,降谷零的神色变得严肃了少许,“他为什么会有你的联系方式,而且你和他有过交集吗?”
上次从欧洲回来之后,因为这次逮捕贝尔摩德行动的缘故,看起来并不紧急的伊达航疑点自然被顺着往后延,降谷零完全没想到对方会和诸伏景光扯上关系,毕竟疑点在于有些人认为伊达航是松田阵平和降谷零的班长。
回了个“好”发送过去,诸伏景光放下手机,坐直身体,侧身面向降谷零:“zero,我想跟你说件事,可能你会觉得很荒谬,但这确实是我亲身经历过的事情。”
意识到诸伏景光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很重要,降谷零松开了环着诸伏景光肩膀的手,绕到沙发前面,坐在幼驯染的身边:“说吧,我永远相信hiro。”
诸伏景光给降谷零讲述了一个跨越生死的故事。
伊达航和诸伏景光约定的见面时间在两个小时之后,所以诸伏景光并没有说得很详细,只是先挑了一些重点:上一世诸伏家惨案后他们成为幼驯染,一起就读警校时认识了萩原研二、松田阵平和伊达航,后来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分别进入组织卧底,他死于身份暴露后因为“系统”的存在有了从婴儿开始的第二次人生……
从诸伏景光开始讲述到结束,降谷零脸上的惊疑不定一直没消退过,他看起来有很多疑问,但都按捺着没有开口,等诸伏景光说讲完了之后,才迫不及待地问了一句:“那hiro现在还会因为系统的缘故而……失去性命吗?”
诸伏景光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但既然在那次火海中奇迹般地活了下来,系统也消失了,所以我想,这应该算是成功了的。”
虽然不是很满意这个答案,但降谷零也知道诸伏景光不会瞒着他,便又开始问其他在意的问题,诸伏景光逐一进行解答。
降谷零对于自己是被“攻略”的对象这一件事并未感到丝毫生气,如果能让诸伏景光活下来,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但他痛苦于原来诸伏景光曾那么直观地感受着他的厌恶。
眼看快要接近和伊达航约定的时间,诸伏景光安抚恋人道:“等我结束和伊达的见面再跟zero细细解释吧。我选择在今天才刚zero提这件事,是我有预感,一些连我都不清楚的事情,班长能给我答案。”
他抬眼看向降谷零:“所以,zero有监听设备吗?”
金发公安理所当然地从自己刚换上的常服里拿出一个窃听器,他的恋人也很理所当然地接过去贴在自己身上:“这样,zero总该放心了吧。”
紫灰色的眼眸无声睁大,降谷零过了几秒才把抵上诸伏景光的额头:“还是被hiro发现了啊。”
来到伊达航指定的包厢门口,诸伏景光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爽朗的男声:“进来吧,诸伏。”
打开门,包厢里除了伊达航,距离他半米远的位置上还坐着一名黑长发的年轻女性。
诸伏景光隐约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是哪位。
直到对方开口:“景光,好久不见。我是外守有里,我另外一个称呼你应该更熟悉——1207。”
第109章
“景光,好久不见。我是外守有里,我另外一个称呼你应该更熟悉——1207。”
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在诸伏景光的耳边炸开,想必对于正在监听这边动静的降谷零来说也是如此。
他完全没想到伊达航说的“要带个人”来居然会是外守有里。
诸伏景光坐在他们对面,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诸伏景光想询问的事情太多,譬如外守有里为什么会是1207,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待在他脑子里还能直接跟他对话;班长又为什么会认识外守有里,而且看样子竟然也知道系统的事情。
他没说话,眼前的两位也知道他此时定然满腹疑问。
伊达航把刚倒的红茶推到诸伏景光面前:“我知道的事情比外守小姐要更全一些,由我来解释吧。”
他们五个人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最初的源头,其实是降谷零。
三十一岁的降谷零死于和组织的决战里,死于组织覆灭的那一刻。
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在乎的人,也已经完成了自己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此死去虽然仍旧会不甘心,却也说不上有太大的遗憾。
只是没想到降谷零自己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却有的是人不接受。
灵魂漂浮在一个透明却除了眼前屏幕什么都看不清的空间里,金发公安表情严肃地看着屏幕上面飞速滑过的句子。
“啊?安室透就这么下线了??在呕心沥血即将取得胜利的时候???”
“73和iivv一起滚吧!!!”
“好惨啊警五,这下变成5-5=0了……”
“不要啊不要啊不要啊还我降谷零,他已经够苦了……我不接受……好相似……”
……
而在这些句子的背后,是几页漫画,上面仔细描绘了降谷零是如何殉职的。
眼前的这个屏幕在无声地告诉降谷零:你所生活的世界是一个漫画世界,你的一生、你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是被人所设定好的,有许多人能对你的人生指指点点做出评价。
降谷零咬紧后牙,却没有做出什么举动,询问任何话。
他不敢保证,自己是真的死了,眼前的一切不是组织的什么新型设备搞出来的。
直到屏幕又快速把降谷零出场过的漫画场景都切换一下,降谷零才相信这不是组织能做出来的,如果组织能了解他到这个程度,那降谷零便已经失去了价值。
等到漫画从屏幕上清空,出现了一个选项:你是否想活下来?
略微思索片刻,降谷零询问道:“你是谁,有什么目的,能不能换个愿望,实现的条件是什么,‘活下来’具体是怎么实现,更改漫画内容吗?”
或许是被这一连串问题给噎住了,屏幕过了好一会儿才出现了一长串文字,大意是:
他们是更高维度的生物,看中了降谷零的人气和能力;实现的条件是降谷零为他们做任务,这些任务不会和降谷零作为警察的理念相冲突;“活下来”并非更改漫画,而是把降谷零送到他们管辖区内一个与漫画相同维度的世界里,根据该世界的运行规则完成具体任务后,降谷零就能根据他本人的意愿活下来,再也没有任何人事物能修改他的人生;最后,能否换愿望需要看换的是什么样的愿望,他们评估之后给出答复,也会根据愿望的难易程度修改实现愿望的具体条件。
有四张面孔逐一从脑海中闪过,最后定格在一张弯着蓝色猫眼朝他笑的脸,降谷零开口:“我想要包括我在内的五个人活下来,在同一个世界里。”
降谷零并不清楚修改低维度世界人物的生死的难易程度,但想必要降谷零付出的代价不会轻易,五个人是他权衡之后的试探,如果对方拒绝了,只允许救活一个人……那降谷零就算是让出自己的性命,也要让那个人活下来。
几乎充斥着他每一个梦境的那个人。
他还没说名字,屏幕背后的人就已经猜到了是哪五个人,在屏幕上放出了他们的漫画形象。
降谷零:“……”
降谷零:“可以吗?”
结论是可以,但降谷零要完成的工作将会成指数增长。
只要能救下他,救下他们,这些看起来数目庞大又危险的任务,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屏幕提醒过,为了维护低维度的世界稳定,降谷零进入执行这些任务的时候,是不设安全保障的,也就是说,如果他在这些低维度世界里丧命的话,就会前功尽弃,失去实现愿望的机会,之前已经执行成功的部分也不会给予任何补偿。
这听起来很霸王条款,也很无良资本家,可降谷零只能接受,毕竟最糟的情况也只不过是维持原状。
大概是想要最好地利用降谷零,派给他的低维度世界都是和大型犯罪集团或者连环疑难案件有关。
尽管每次结束一个世界的任务回到那片空间时,降谷零会恢复成灵魂状态,任务时在身体上造成的伤口全部消失不见。可肉眼看不见,不代表受到的那些伤痛就是虚假的,心理上的折磨就不曾存在过。
疲惫在逐渐累加,降谷零的精神却丝毫不敢松懈下来,如果他停下了,那么失去的绝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性命。
在最后的十个任务里,降谷零甚至不得不逼迫自己忘记已经做了多少任务,生怕即将成功的喜悦会让他放松下来,功亏一篑。
于是等他再一次伤痕累累、筋疲力尽地回到那片空间,看到里面竟然多出了四个身影的时候,降谷零是怔愣在当场的。
降谷零从来不是什么悲观的性格,但他多思的性格注定他考虑过其实这一切都是骗局的可能性,竭尽全力却依旧什么都得不到——这么凄惨的可能性,并不为零。
但他们的出现,诸伏景光的出现,证明降谷零这漫长时光里的痛苦都是值得的。
当诸伏景光走过来抱住降谷零,说“辛苦了,zero”的时候,明明灵魂是没有温度的、也不会有眼泪,可降谷零看起来却像是在哭。
他们在降谷零回来之前互相交流了一番——主要是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好好交流了一番,停下来之后发现诸伏景光在看着屏幕发呆。他们跟着看过去,也沉默了。
有人在为了他们拼尽全力。
降谷零还没来得及和他们说些什么,屏幕就出现新的字样,恭喜降谷零成功完成愿望前置任务,合适的世界胚胎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只要他们五人根据该世界的运行规则完成具体任务后,就能成功在这个世界里活下来。
每个低维度世界都有各自的运行规则,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便是它们排斥外来事物,之前降谷零进入低维度世界做任务都是由屏幕给他捏造的身体,在任务完成时死亡回到空间,便不会给该世界造成什么影响。
可现在要一下子把五个人投进去,很容易被这个世界发现并排斥,所以需要他们当中有人做攻略者,有人作为被攻略者——而身上有其他世界痕迹最重的降谷零必须担任其中一个身份。
“攻略、ABO……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卷毛警官摘下墨镜,皱眉看着屏幕上的文字,他毕竟刚来,还不太能理解为什么降谷零历尽千辛万苦换来的是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而经历过太多奇怪设定、且早就知道屏幕安排的降谷零给他们解释:ABO设定的世界是最容易接纳外来事物的世界类型之一,这种设定下的低维度世界里很容易出现来自高维度的各种穿越者、攻略者,如果他们五人想一直生活在这个世界又不受到排斥,这个安排确实是最合适的。
听完降谷零的解释,其他人理解后就要去面对谁来当这个攻略者和被攻略者的难题了。
既然降谷零要担任其中一个身份,那其他人自然把目光投向了诸伏景光。
包括降谷零:“让我当被攻略者吧。”
顶着所有人的目光,他解释道:“无论我有没有记忆,只要是hiro,我就能被攻略成功。”
这句和表白无异的话让诸伏景光无声地睁大猫眼。
伊达航震惊得脱口而出:“我就说怎么当年总有种被你们幼驯染排斥的错觉,原来不是错觉啊!”
诸伏景光想反驳些什么,却懵懂得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听着自家幼驯染已经把这个当做最终结论,转而开始担心其他事情,询问屏幕:“攻略者配套的系统是你们派来吗,背后的监控操作者是你们?这两个身份能不能由我们找出合适的人选进行替换?”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降谷零看向诸伏景光。
他知道幼驯染现在定然是迷茫的,但就算诸伏景光不爱自己也没关系,他们能成功活下来只需要降谷零被攻略成功。
而只要是诸伏景光,降谷零就一定能被攻略成功。
“不需要有心理负担,hiro做自己就可以了,”灵魂已经历过无数岁月的金发青年,也会因为刚刚那句含蓄的告白而感到不好意思,连忙转移话题到正事上,“但是我有些不放心陌生系统跟着hiro,要不要更换?”
提出这个建议的降谷零也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人选,因为系统是心智相当于六七岁幼童的人工智能,要在不被世界排斥的前提下顶替一般系统的话,最好是找小孩子来帮忙。
可哪里去找年龄合适又对诸伏景光抱有善意的孩子?
“有里,外守有里。”诸伏景光忽然说出了一个他们都很熟悉的名字,“有里是个善良的女孩子,而根据zero刚刚科普的系统内容,系统在攻略者攻略成功后作为奖励可以化为实体在该世界里生活下去吧。”
其他四人没有异议,但这件事必然要询问本人的意愿,于是一个幼小的身影出现在了这个空间里。
诸伏景光蹲下身来,和小女孩一点点解释。外守有里的表情在他的讲述中,从懵懂害怕变成了伤心,她明白自己失去了爸爸,却也明白是爸爸做了错事,她看着外貌已经比自己大了将近二十岁的童年玩伴,即使清楚自己会在系统期间被篡改记忆和认知,最终还是点了头:“我愿意帮助景光。”
系统的人选顺利解决了,伊达航忽然开口:“那我就在这里做系统的监控操作者吧。”
“萩原和松田不会放心让对方一个人独自在那个世界里的吧,”伊达航爽朗地表示自己早就看透了,“你们这些幼驯染不都是这样的吗?不过我要是因为滞留在这个空间而错过了娜塔莉的话,你们可是要帮忙解决哈。”
屏幕这个时候倒是主动出来解释了:系统扮演者和操作者在攻略任务成功结束后,会以原身份进入世界,世界可以缓慢补全其在原世界的人物关系以及过往经历。
也就是说,到时候娜塔莉会自然想起来她和伊达航相识相知相爱的过往。
伊达航刚刚那句话其实只是为了活跃气氛,不让其他人抱有心理负担,心底却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在他回到世界里,发现娜塔莉已经有了对象,那他便只能默默守护。同期做出了如此大的牺牲,他实在无法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
屏幕这句话虽然令他心动,但考虑到那时娜塔莉非单身的可能性,最后还是没有直接给出决定:“到时候再说吧。”
五个人里三个人都确定下来任务了,没能帮上任何忙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自然不甘。
半长发青年抗议道:“那我和小阵平呢?你们是不是在排挤我们!”
松田阵平赞同。
降谷零开口:“我们做这些也只是为了我们五个人都能活下来,如果任务失败了,到时候我们会接连被世界意识发现进而一个个排斥出去,松田和萩原还是留出精力来祈祷一下吧。”
虽然为了瞒过世界意识,到时候正式开启任务的诸伏景光只能留有原世界的记忆、不会拥有在这片空间里的记忆,自然也不会知道他的任务关系着五个人的性命。
猫眼青年及时地解释幼驯染真正的心思:“zero的意思是,我们五人之间不需要分得那么清。”
任务分配就这么定下了,屏幕已经开始倒计时催促他们尽快投入到ABO世界里。
作为系统监控操作者的伊达航被留在了这片空间里,看着另外四人被分别带到独属于自己的空间里做准备,外守有里则早就被屏幕带走接受系统培训。
于是当降谷零毫不犹豫地说出“用我百分百的生命力作为系统能量”时,伊达航是能看到的。
而松田阵平、萩原研二这一对幼驯染稍慢一点、但也同时说出了“用我百分百的生命力作为系统能量”,结果被冰冷的机器声用“与诸伏景光羁绊不足,仅抽取百分之五十生命力”给驳回了一半。
伊达航:“……”他震惊得嘴里的牙签都掉了,完全不知道这三人在说什么。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几秒,想起自己是除了降谷零外到达这片空间最晚的人,应该是按照死亡顺序抵达的,那么第一个到这里的是萩原研二。
伊达航转身,仔细看向屏幕,摸索一遍才发现在最下面贴了一层隐蔽性很强的遮挡物。
他小心揭开,发现上面显示:任务危险,攻略者可能面临生命危机,其他人可自愿付出一定比例的生命力来作为系统能量,在攻略者遭遇生命危机时使用。(注意事项:与攻略者不同羁绊程度的人可付出的生命力比例不同。生命力下降影响运势,当百分百的生命力被作为系统能量使用完毕时,会在攻略任务结束后死亡,请慎重决定。)
看完后,伊达航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来到这里最早的萩原研二,在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把这个空间探索一遍,然后发现了这行字,意识到这大概是某个人想隐藏起来的信息,便默不作声地还原了。在所有人都到齐后,萩原研二逐渐理解了那些信息的真正含义,也意识到把它们隐藏起来的正是对其最熟悉的降谷零。然后萩原研二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这件事告诉给了松田阵平,可能是一开始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也可能是发现只有他们两个没有被安排任务之后。
想通这一切,伊达立马学着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结果,对屏幕说道:“用我百分之五十的生命力作为系统能量。”
却没想到连百分之五十都被屏幕反驳:只有当前被投入世界的人可以付出生命力,暂时被留在空间里、只是灵魂体的伊达航没有这个条件。
伊达航痛恨自己没能早点发现这一点,可事情已经无可转圜,只能把精力集中到作为攻略者的诸伏景光身上。
一开始是很顺利的,伊达航欣慰地看到诸伏家的惨案被避开,诸伏景光也成功地再次和降谷零成为幼驯染。
但蝴蝶翅膀煽动的力量远超想象,诸伏景光为了保护降谷零,主动引开组织成员,并因此落到组织的手里。
这让诸伏景光遇到了第一次死亡危机——他被注射了三倍的药剂。
年幼的身体无法承受住这种份量的非法药剂,身体状况急速衰退,系统申请调动能量救回即将死亡的诸伏景光,伊达航按下了同意。
先被抽取的是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生命力——因为这个情况已经要动用百分百的生命力,如果先调取的是降谷零的生命力,那降谷零将会直接面临死亡结局。
生命力使用成功,诸伏景光成功活了下来,却因为药剂残留的效果,记忆消退到了原世界的幼年期。
以诸伏景光现在的心智以及与降谷零分离的状态,并不适合继续做攻略任务,也很容易因此被世界意识发现端倪,于是伊达航把系统前端给关闭了,伪装成系统能量不足进行休眠。
因为失去了那一半的生命力,松田阵平没能遇上萩原研二,独自长大的卷毛青年遇到的恶意和误解远超在原世界的;而本身运势比松田阵平还要差上一截的萩原研二就更不用说了,直接在年少时便进入了组织。
伊达航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系统只能作用于诸伏景光身上,他无法插手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人生。
更何况现在系统还因为诸伏景光失去记忆被关闭。
等到诸伏景光有足够的心智可以面对系统,降谷零也进入组织卧底并出现在苏格兰面前,伊达航就在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去重新开启系统。
但没想到诸伏景光第二次的生命危机来得这么快,甚至是来自于降谷零的阴差阳错。
看着诸伏景光的生命值在急速下降,伊达航咬紧牙关,快速开启了系统前端并且调取降谷零的生命力——即使生命力被完全抽取后,攻略任务成功降谷零也无法活下来,但伊达航知道这是降谷零真正的意愿。
身形高大的男人浑身冰凉地站在空间里,等待着眼前的结果。
好在降谷零注意到苏格兰的异样,及时停下了药剂的注射。
看着降谷零的生命力被抽取到只剩下百分之十几,明明只是灵魂体,伊达航也依旧觉得自己的后背被冷汗浸透。
或许是因为这次生命力没有完全抽取,加上系统二次开启造成冲击的缘故,诸伏景光的记忆出现了紊乱。
即使是运势最强的降谷零,在失去了大半的生命力后,也差点被皮斯科势力波及而丧命于塔维尔之手,是诸伏景光及时赶来才救下了他。*
雪上加霜的是,外守有里扮演系统的时候因为过于担心诸伏景光丧命,没忍住主动分了一部分系统本身的能量出去救诸伏景光,即便被伊达航及时发现并阻止了,却还是出现了问题——系统好感度计算的判定出了问题。
伊达航没有计算降谷零好感度的能力,但他作为能看到一切的局外人,自然能看出来现在的降谷零早就爱上了诸伏景光。
眼看诸伏景光被错误的好感度连累到心态,攻略任务也会因为不准确的判定导致失败,百般无奈之下,伊达航决定尝试最后一件事:向屏幕报错,如果能修正好感度的问题,他本人愿意付出代价,生命力或者什么都好。
说实话,走到目前这一步,谁都没大错,但也确确实实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导致了这个局面,伊达航实在不敢猜测屏幕会不会应承他。
过了很久,久到伊达航要绝望的时候,屏幕才给出答复:目前无法修复,需要等攻略任务结算的时候才能干预。如果攻略任务成功,则在伊达航进入该世界后按照修复所消耗的能量收取伊达航的部分生命力,如果任务失败,伊达航要像之前的降谷零一般去其他低维度世界做任务。
伊达航接受了这个条件。
在攻略任务结算的那天,伊达航胆战心惊地看着诸伏景光的数据被清除了80%才被屏幕修正错误,改宣告为任务成功——好处是把组织留在他身上的实验痕迹甚至其他伤病都清除掉了,坏处是诸伏景光所有的记忆也都被封存起来,需要时间和契机才能解开。
但无论如何,他们五个人终于能真正地在这个世界里生存下去了。
说了这么多,伊达航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水润了润嗓子,然后在诸伏景光那百感交集的目光里对他笑着说道。
“很高兴我们还能有机会见面,诸伏。”
第110章
包间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伊达航这些话里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就算是诸伏景光也需要花费不短的时间去消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问出第一个问题:“那班长付出生命力的代价是什么?”
没想到诸伏景光最先关心这个,高大的刑警指了指自己脑袋上还没完全拆下来的绷带:“我需要付出的生命力比例不大,在二十以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这次的爆炸事件,即使还不够,也不会是什么大问题,放心吧。”
诸伏景光点点头,然后看向一直没怎么开口,只是偶尔对伊达航的话做补充的外守有里:“有里……我现在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有着一双杏眼的外守有里回应道:“嗯,我也希望你这样称呼我,景光。其实我之前知道你回来长野……但我不敢去找你。”
原来在任务结束的时候,当时还是作为1207的外守有里,觉得不应该把从火海里活下来的诸伏景光放到之前伤害他颇深的降谷零身边,她害怕降谷零会怀疑诸伏景光的失忆是伪装的,进而对他拷问用刑,所以动用了系统最后的能量把他放到了松田阵平的身边,并且给他兑换了身份和存款。
“如果景光能早点和降谷相遇的话,你的记忆也能早点回来,是我又做了多余的事情……”她微微低下头,避开了诸伏景光的视线,脸上有种做错事后的不安,这样的神态和语气倒是让诸伏景光终于从她身上看到了1207的影子,“就像我当时自作主张地把你的抑制剂弄消失。”
猫眼青年温声阻止了她的自责:“不,至少这一次,你没做错。”
这固然是推迟了他和降谷零相遇的时间,也推迟了他恢复记忆的进程,但当时的诸伏景光就算是失去了记忆,身体依旧本能地抗拒着降谷零的信息素和触碰,如果没有一个稍微平静的环境给他来过渡的话,他与降谷零之间的走向可能要比现在糟得多。
至于之前抑制剂的问题,外守有里作为1207时心智还很小,她甚至还是他们请来帮忙的,诸伏景光实在是责备不起来。
想到这里,他倒是有些好奇:“有里是怎么在这几个月里,就从1207变成和我同龄的模样?”
外守有里带了几分感激地看向伊达航:“任务结束后,我被解除系统状态的认知,送回了那片空间里,在屏幕要把我们两个就这样投放到现在这个世界时,伊达先生用‘她和诸伏是同龄人,这样的状态投放下去可能会引起世界的注意’这个理由,向屏幕申请让我先去其他世界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般上学工作生活到25岁,才和他一起回到这个世界。”
伊达航摆手表示不用感激他,毕竟他也只是帮忙提了一嘴,也没有付出些什么:“回来前,屏幕提示虽然任务成功了,但是距离世界完全稳定可能还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我们之前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算作稳定,以防万一,暂时没找你们说出这一切。”
诸伏景光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现在是有什么让你们确定了?”
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伊达航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后来你们有去探望过萩原吗?”
诸伏景光摇头:“原本定好现在我和zero一起去看萩原的,但是刚好接到了班长的信息,所以推迟到今晚再去。”
伊达航了然:“萩原出事后我挺担心他的,经常过去探望他,他被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的时候我在场,那是我在他手术后第一次跟他见面。萩原当时可能是刚醒,见到我的那一瞬间用口型喊出了‘班长’。”
萩原研二确实跟诸伏景光说过他“冥冥之中感受到原本能和小阵平成为挚友,甚至能和你、波本和伊达成为好友”,但那只是隐约的感觉,大抵是没有想起来“伊达航是班长”这种那么具体的信息。
而之前降谷零调查伊达航,是因为在别人的眼里,伊达航是降谷零、松田阵平的同期,这当中也没有提到因为去了组织而没有就读警校的萩原研二。
那么萩原研二能在意识不够清醒的情况下,对着伊达航喊出“班长”,证明他至少恢复了一部分上一世的记忆。
“所以是从萩原恢复部分上一世记忆这一点,判断出现在向我说出这一切已经是安全的了?”
伊达航的表情中带上了几分意味深长:“我要是再不找你们说出这一切,降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我‘请’去配合调查了吧。”
诸伏景光目光微动:你“们”,不知道是指他回去后会和降谷零全部转述,还是猜到了降谷零此时在监听。
像是没察觉到猫眼青年的心理活动,伊达航继续调侃道:“他估计已经查我的资料都查几轮了吧,那家伙。”
诸伏景光:“……”这一世一直在空间里盯着他们四个的人生,班长似乎对他们的了解更深了。
默认了伊达航的这个猜测,诸伏景光顺着询问下去:“既然你们进入世界后,世界可以缓慢补全你们在原世界的人物关系以及过往经历,为什么之前阵平和zero都没能想起班长?”
“这个我们也讨论过,”伊达航和外守有里对视了一眼,“猜想是和我们有强关联的人物会更慢地想起来。”
……难怪诸伏祐树也没能想起外守有里。
把思绪从那段回忆中抽出,诸伏景光想到了一个人:“那——”
“娜塔莉还没想起来,”伊达航甚至学会了抢答,“但我重新追求她了,上周已经正式确定关系,争取在明年请你们来参加婚礼。”
诸伏景光笑弯了一双猫眼:“加油哦班长。”
正事说完,他们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沟通了一下彼此的现状和对未来的规划。
外守有里在东京上班,暂时没有想谈恋爱或者结婚的想法,准备再工作一段时间,有些积蓄后就辞职去各处旅游,她跌宕起伏的人生让她现在已经不习惯一成不变的生活了。
伊达航对现状很满意,虽然刚受过一次伤,但上一世都能殉职了,这种程度的伤也不能改变他想当一名好刑警的决心。和娜塔莉的恋情也很顺利,甚至在筹划什么时候能见家长。他唯一的忧虑反而是他的四名同期。
诸伏景光听得好笑,伊达航的语气颇有一种“一日为班长终生为父”的滑稽感:“你在担心什么,我们现在四个都还活着。”
伊达航:“……”
伊达航:“要求就只有活着吗,诸伏?”
不过想起他们这些人的遭遇,伊达航说不出更多反驳的话,只是叹了口气,咽下了某些话。
虽然刚刚这样说,但诸伏景光只是不想让伊达航太忧虑,对方大概是在担心另外三个人不知道能不能恢复上一世记忆、什么时候恢复,恢复后萩原研二怎么处理和松田阵平、和自己的关系……也难怪伊达航要叹气。
他们三人聊了很久,快到饭点的时候,外守有里说她和朋友约了一起吃饭要先离开了,而伊达航也顺势说要是再不放诸伏回去的话等下降谷就要杀过来了,互相道了再见。
诸伏景光关掉监听器,看着现在天色已晚,再买食材回去现做有些来不及了,便在楼下买了两份便当,带回了他和降谷零现在住的公寓。
因为要监听诸伏景光他们对话的缘故,降谷零今天没有回公安,只是让人送来了一些急需他过目签批的文件,在公寓里工作。
诸伏景光以为自己打开门后,会看到金发公安在勤勉地工作——毕竟这才是对方的常态,却没想到降谷零背对着门口,正拿着一根猫条心不在焉地喂着三花猫崽。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出神,三花猫崽扒拉了半天都没能从他手里吃到那根猫条,已经有些生气地准备亮出爪子了,注意到诸伏景光回来,连忙告状般冲着门口“喵”了一声。
可它大概没想到,刚刚还像个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的金发青年,却比它更激动地大步走过去,把诸伏景光抱入怀里。
原以为降谷零只是欢迎他回来,却没想到这个拥抱来势汹汹得让诸伏景光只来得及把两份便当放到一旁以免被压到。
这个拥抱很紧,用力到让诸伏景光连呼吸都没那么顺畅。可他没有推开的意思。因为他感受到了,降谷零整个人都在轻微颤抖着。
轻轻抚摸着降谷零的后背,确认对方在他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下来,诸伏景光想询问怎么回事,结果一声“zero”才刚出口,他就被吻住了。
确定关系这几天来,他们接吻的次数不算少,但没有哪一次像这般急切得像是在确认什么。
痛苦、珍惜、悔恨、爱恋……这些浓厚的情感糅杂在一起,顺着这个吻传递给了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猜测降谷零是不是恢复了上一世记忆才会如此表现,但伊达航也说过降谷零很有可能是最后一个才恢复的。
不满于怀里的恋人走神,降谷零轻轻咬了一下诸伏景光的下唇,然后吻得更深。
等到两人都气息不稳、衣衫凌乱的时候,诸伏景光才按住降谷零的手:“zero到底怎么了?”
“原来我曾经说可以‘将功补过’的那件事,”降谷零眼里没有一滴眼泪,却痛苦得连一句很普通的话都说得跌跌撞撞,“差点导致hiro……”
当时的降谷零不知道还有“系统”这种东西的存在,看到苏格兰还好好地在自己面前,自然不会想到他那个行为会导致那么严重的后果,甚至因此而迁怒了苏格兰。
诸伏景光没想到降谷零最在意的是这件事,不过想来也是,任谁知道自己当初差点亲手害死了爱人,都会情绪崩溃。
他当时不知道自己和苏格兰是同一个人,误以为降谷零阴差阳错下让苏格兰丧命,都导致了他很久都没缓过来。
可降谷零那个行为从身为一名不知道苏格兰身体特殊的卧底角度来说无可指摘,更何况:“毫不犹豫地付出了全部生命力来救我的,也正是你啊,zero。”
想到伊达航转述的内容,诸伏景光心疼到难以言喻。
降谷零不仅是付出了全部生命力来保护诸伏景光,在那之前,降谷零还不知疲倦般在那些危险的世界里做任务,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支撑他,只是为了牢牢抓住那点能再见幼驯染、同期好友的希望。
诸伏景光的幼驯染,早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遍体鳞伤。
过了许久许久,降谷零用额头抵着诸伏景光,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你还能陪在我身边,hiro。”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 111 章【VIP】
第111章
等降谷零情绪稍微稳定下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两个都没什么胃口的人将就着把便当给吃了,开始思考今天还要不要去医院探望萩原研二。
这个时间点并不是探望伤患的好时间,对方有可能已经休息了。
但最后两人一致觉得有松田阵平在,萩原研二不会那么早休息,便还是前往了医院。
萩原研二果然还没休息。
因为萩原研二是工伤加上有降谷零帮忙的缘故,他住的也是环境良好的单人病房。当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来到他病房外的时候,看到松田阵平不知道拿着个工具箱在里面折腾些什么,而萩原研二侧趴在病床的栏杆上,眼睛亮晶晶地在和对方叭叭叭地说话。
松田阵平时不时嗯一声当做回应,实在受不了聒噪的时候就随手拿起床头柜上快要氧化的苹果块塞他嘴里。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对视了一眼,发现彼此对于松田阵平态度软化这一件事都不感到意外。
降谷零敲了敲门,然后牵着诸伏景光的手走了进去。
见到来人,萩原研二很欢快地打招呼:“晚上好啊,小诸伏、小降谷!”
诸伏景光敏锐地发现萩原研二对降谷零的称呼从小波本变成了小降谷,之前就算是组织覆灭,他也还是坚持称呼降谷零为波本,不知道是迁怒于降谷零帮助松田阵平用假身份在神奈川生活了两个月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降谷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今天知道萩原研二上一世曾经和他是警校同期,现在还恢复记忆了,可以理解这样的态度转变。
卷毛警官不知道这俩人心里的弯弯道道,顺着萩原研二来回移动的怨念眼神望过去,发现了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牵在一起的手。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金发大老师你今天不会是特地过来炫耀的吧?”
说完他还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一眼诸伏景光,让猫眼青年眼疾手快地用另一只手按住了降谷零,避免吸引来护士的注意力。
却没想到降谷零久违地露出安室透的笑容:“是啊,因为和hiro恋爱的感觉实在太好了,所以希望你们也能早点与自己的另一半在一起呢。”
松田阵平露出了不慎吃到萩原研二做的饭的表情。
不过他们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并非对着爆处二人组秀恩爱,而是先确定萩原研二是否如伊达航所说那般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现在已经得出结论了。
除了把“小波本”切换成“小降谷”这一点外,萩原研二还有些下意识地视线回避诸伏景光——尽管他本人已经有意控制这一点了,还是逃不过本来就专注观察他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有了上一世记忆的萩原研二,估计正为了他这一世因为松田阵平的缘故而对诸伏景光展示出的恶意感到不自在。
可萩原研二这一次会进入组织,因为组织而成长出那样的性格和思维,本就有他为了诸伏景光被抽取百分之五十的生命力的因素在。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在来的路上讨论过,要不要和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说这些。考虑到松田阵平可能没多久就想起上一世记忆,加之他身边还有恢复记忆的萩原研二在,他们准备等松田阵平恢复记忆了再和松田阵平与萩原研二一起说空间里的事情。
毕竟这件事在当前来说算不得急迫,有些事情还是等有了一定的记忆基础再说会比较合适。诸伏景光今天会先与降谷零提及此事并且让降谷零监听他与伊达航的对话,是因为降谷零是零组公安,身份特殊加上职业思维,如果不让他搞清楚伊达航的异样来源,他绝不会停止调查。
于是降谷零把松田阵平叫出了病房。
松田阵平余光看着萩原研二从病房里眼巴巴地看过来,开口询问道:“你把我叫出来不会是想单独跟我炫耀吧,趁景老爷没法拦住你的时候。”
降谷零嘲笑:“行了,我知道你和萩原现在的关系不上不下很闹心了,还有你不要喊hiro旦那。”
松田阵平很拽地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景老爷都没意见你在这说什么。”
降谷零刚想反击,就发现自己身上投来一道熟悉的目光,是诸伏景光。
降谷零:“……”
降谷零:“说正事。之前伊达那件事,不用去查了,我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么说完,降谷零等着松田阵平发问,毕竟这位同期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也正是他拥有卓越拆卸能力的原因之一。
却没想到卷毛警官只是很酷地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面对降谷零询问的目光,松田阵平语出惊人:“hagi已经跟我说了,上一世的事情。虽然他一开始跟我说的时候,我当场把医生喊来给他做了脑部检查。”
既然话已经开了个头,松田阵平干脆就说了一下他和萩原研二的情况。
医生给萩原研二做了检查后说他大脑的损伤情况不至于会出现说胡话或者影响记忆的问题,可能是没休息好,或者是情绪上出了点问题。
这让松田阵平开始怀疑是不是萩原千速放的录音导致的后果。
接下来萩原研二的讲述打消了他的猜测,半长发青年看起来依旧虚弱,看向松田阵平的眼神却很专注。
他能准确地说出松田阵平幼年时期的情况,就算家庭状况、读的小学这种信息现在能查出来,但像松田阵平以前曾因为拆了电视机拼不回去被父亲揍了一顿、用电视机的零件组装成他第一个完整形态的模型这种事情,却是除了松田阵平谁也不知道的。
松田阵平终于能认真听得进去萩原研二说的关于上一世的事情。在听的过程中他没什么表情,直到萩原研二说他在22岁那年殉职,正是这一世他们的初次相遇。
“上一世我们之间的结束正是我们这一世的开端,小阵平,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这是松田阵平第一次没有明确地拒绝萩原研二,而是直言道:“我考虑好再回复你。”
只是这么一句根本没有确定任何事情的话语,却让萩原研二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然后抱着松田阵平的手臂开始哭,让卷毛警官想把他甩开又怕扯到他几乎要遍布全身的伤口,只能任由对方的眼泪把他手臂处的西装外套和衬衫都浸透。
“大概就这样。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不会就我没想起来吧?”
降谷零否定了这一点:“我也还没想起来,和你差不多,都是听的转述。”
松田阵平以为他是从诸伏景光那里知道的,便没有问什么。
另一边。
松田阵平跟着降谷零去了走廊谈话,病房里便只剩下了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
这在一个多月前甚至都是无法想象的场景,无论是降谷零还是松田阵平,都不会放心让诸伏景光独自和萩原研二相处。
也是独处了,诸伏景光才能仔细观察萩原研二的伤势。对方身上缠满了绷带,受伤最严重的那些地方甚至还透过绷带往外渗液,实在相当凄惨。
半长发青年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蹭在他面前用来吃饭的小桌板上,眼巴巴地看着门外谈话的降谷零和松田阵平,嘴里还嘀嘀咕咕:“他们怎么又说悄悄话了,研二酱好嫉妒。”
“是真的吃醋,还是不敢面对我,萩原?”感知到降谷零的情绪发生波动,诸伏景光先回头看了一眼恋人,这才戳破萩原研二真正的心态。
萩原研二身体僵硬了一瞬,抗议道:“我以前就说过嘛,看着小降谷和小阵平关系这么好,我作为幼驯染都要吃醋了。”
看着诸伏景光毫无变化的表情,萩原研二正色道:“果然小诸伏一开始就有之前的记忆了吧,所以才会对本应陌生的小阵平态度那么好,也才会愿意帮着我脱离组织。”
想到自己那几经变化的记忆,诸伏景光沉默了几秒:“不是一开始就……不过大体和你说的差不多,我遇见你和阵平的时候,确实是有上一世的记忆。”
事到如今,诸伏景光觉得自己不需要再在萩原研二面前把“阵平”改回“松田”了。
萩原研二正要再说些什么,被诸伏景光截住了话头:“道歉的话你上次已经说过了,没必要为同一件事重复道歉。而且……其实有件事我要感谢你。”
萩原研二顶着满脑子问号看向诸伏景光,他却卖起了关子:“现在还不到时间,等阵平像你一样恢复记忆再说。”
顿了顿,诸伏景光又给萩原研二补了一刀:“希望到时候,你已经取得了阵平的原谅,重新和他交往吧。”
萩原研二僵住了。
虽然嘴上抱怨着小诸伏真是远没有小阵平可爱,但萩原研二在面对诸伏景光的时候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不自在了,甚至开始探听起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得知是在降谷零为了保护诸伏景光而在逮捕贝尔摩德的行动中受伤后,诸伏景光因为某些原因——他实在不好意思跟其他人说降谷零为他画了一整个阁楼的画——意识到降谷零确实是爱着他之后,萩原研二更蔫了:“同样是受伤,难道是因为我受伤的理由不是小阵平所以——”
他话没能说完,就被走回病房里的松田阵平制裁了:“再受伤我就真的去相亲了。”
病房里被萩原研二的哀嚎声充满:“痛!不要啊小阵平!”
诸伏景光:“……”
看来松田阵平说得没错,萩原研二确实是个蠢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终章】
第112章
一年后的冬天,夜里。
穿着蓝色兜帽衫的青年站在一栋居民楼的屋檐下,算不得明亮的路灯无法透过遮盖物照亮他。
仅仅五米远的地方便是巷子口,越过那遮住他半张面容的帽檐,猫眼看向了倒映在地面水坑上的霓虹灯。
不久前下过一场雨,进一步降低了入冬后的温度。
他身上这套久违的服装是方便,就是保暖性质比较一般,早知道去年他买一打连帽衫的时候带一件加绒款的就好了。
这样想着,他对于周围环境的注意力却不曾松懈下来,隔着一栋楼的位置响起细小的闷响,是装了消音器后的枪响。然后有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最后是向他靠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要不是兜帽衫青年本人也精通此道,绝不会听得出来。
他一动不动地任由脚步声靠近自己,任由对方向自己伸出手、带起了轻微的气流。
任由对方抱住了自己。
“hiro的身上好冷,你穿太少了,”从身后抱住他的男人抱怨道,“我就说昨天整理衣帽间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之前买的连帽衫,原来是被你偷偷藏起来了准备今天穿。”
今天是公安的一次特殊行动。
诸伏景光在半年前正式通过了公安那繁琐又恶心人的核查流程。要不是他经历特殊,且上一世当过公安、知道这已经是降谷零帮他争取过的结果,一般人怕是要怀疑公安是在特意针对自己。
他和降谷零的关系在公安的内部几乎算是公开的秘密了——毕竟在那长达四五个月的公安入职审查流程中,他们多次从猫眼身上闻到或轻或重的咖啡味信息素,降谷零也从未掩饰过他与诸伏景光的亲密关系。
也因此,出于规定和避嫌,诸伏景光在入职公安后没有被分到零组。但他们之间的默契又确实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强,所以有联合行动之类的,基本上都会让他们一起参与,这次便是如此。
猫眼青年在降谷零的怀里转了个身,伸手环抱住降谷零的腰。
恋人温暖的怀抱让在寒风中待了半天的诸伏景光眷恋不已,他把冰冷的脸颊埋在降谷零的肩膀上,有热气携带着暖香的咖啡味从降谷零的颈侧传来,慢慢地把诸伏景光包裹起来。
“zero的信息素越来越好闻了。”诸伏景光下意识地发出感慨。
话音刚落,他就感受到揽在自己腰间的手更收紧了一些,冻得发红的耳尖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太犯规了,hiro不要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
诸伏景光失笑,用慢慢暖起来的脸颊轻轻蹭了一下降谷零的侧脸当做安抚。
他其实也有些感触,关于他对降谷零信息素的态度转变。一开始失去这个世界记忆的自己,还不清楚降谷零身上的咖啡味是信息素,被这股醇香的味道所吸引。后来他和降谷零之间发生了种种事情,导致诸伏景光有一段时间会因为接触到咖啡味信息素而感到心脏和胃部不适。
再然后就是降谷零为了不让诸伏景光涉险,硬生生用药物压下了自己的信息素,过了一个多月才开始慢慢恢复回原状。
信息素恢复的那天,降谷零表情超级紧张。
站在门外等的诸伏景光看得好笑,主动上前牵住降谷零的手,微微低头用鼻子抵住他的肩膀。
可向来喜欢主动触碰诸伏景光的金发青年却破天荒想躲开他,结果被诸伏景光另一只手抓住了小臂。
有着一双猫眼的青年鼻尖微动的样子,让降谷零想起了家里那只三花猫崽刚来的时候,也是在到处嗅味道。
然后那双蓝色的猫眼温柔地弯起来:“久违的zero气息,我很喜欢。”
降谷零:“……”
诸伏景光忽然发现自己掌心里属于恋人的体温似乎有所上升,他刚想抬头看向降谷零,就被对方反手拉住他的手迅速往外走,视野里是那浅金色的后脑勺和发红的耳朵。
思绪从回忆中抽回来,诸伏景光跟着降谷零走向他停在两个街道外的车。
降谷零从车后排的袋子里拿出一件大衣和一件羊绒围巾,亲手替诸伏景光换上。
刚刚那个拥抱留下的咖啡味尚未褪去,又被围巾和大衣上属于降谷零的气息给包围起来,明明该是令人清醒的味道,在这样寒冷的冬天里却温暖得让诸伏景光昏昏欲睡。
围巾堆起来,把诸伏景光的小半张脸都给遮起来了,让他更显几分稚气:“我们很快就到了,zero怎么还给我换衣服?”
降谷零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伸手把恋人垂下来的一侧头发往后挽:“免得松田那家伙等下说我把你养得太差。”
他们五人约了今晚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公寓里聚餐,鉴于五人里的两位大厨压轴出场无法准备饭菜,所以其余三人只能先在外面买好熟食。
从任务地点过去不算远,大概十几分钟就到了。
路上的时候诸伏景光顺便和降谷零聊了一下买房的事情。
他们原先住的公寓去警察厅很方便,在诸伏景光确认去警察厅上班后,降谷零就干脆买了下来,只是重新布置了一下,两个人住在了同一间房,空出来的卧室隔出来改装成书房和衣帽间。
现在商量的买房是替家人选择。
得知诸伏景光要在东京工作生活,诸伏祐树、诸伏凉香跟大儿子商量后,也决定来东京定居,诸伏高明本就是独立律师,换个城市对他影响不算大,并且这里案源本就更多一些。只是他的两个幼驯染有些不舍得他——虽然其中一个是臭着脸说“你不在我更舒心一些”。
降谷零说他找了之前买公寓的可靠中介,已经对比选好了几间不错的套房,到时候等他们三人来到东京后就可以直接去看房了。
诸伏景光调侃:“现在zero不怕见高明哥了吗?”
降谷零不语,只是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伸手去挠诸伏景光腰间的痒痒肉。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公寓里暖气开得很足,热得诸伏景光一进门就把大衣和围巾给脱了,让降谷零颇有些怨念。
半长发的青年正亲密地挂在松田阵平身上撒娇着说什么,注意到降谷零的表情后坏笑:“热吗?小阵平说小降谷肯定把小诸伏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暖气开到最大一定能欣赏到小降谷的表情。”
被恋人毫不留情出卖的松田阵平也无情地往后一肘子击中萩原研二的腹部,让那张原本还笑嘻嘻的脸瞬间皱成一团:“痛痛痛,小阵平手下留情呜……”
这俩人确定关系也已经好久了。
去年底那次爆炸事件萩原研二伤得很重,中途还伤口感染又动了几次手术,反复住院住了小半年才算是康复。
可萩原研二实在是不愧松田阵平给他评价的“蠢蛋”。
松田阵平一直没答应和他交往,萩原研二就决定贯彻他之前的方针:卖惨。
但卖惨得变本加厉。
大概是耿耿于怀自己对松田阵平说出的“黑猫”发言,萩原研二搞来了一个帐篷,在确定不会阻碍到松田阵平出入的前提下摆放到他的房门前。
帐篷上挂了一个装饰得花里胡哨的牌子,上书:小阵平的狗。
天知道松田阵平第一次看到这个牌子的时候,墨镜都快被他捏烂了。
但这个牌子的朝向,除了松田阵平其他人也不会看到,于是卷毛警官也准备采取他之前的策略:当门口没这人型障碍物。
结果萩原研二刚出院,身体还是有些虚弱,初春入夜后还是会有些寒意,很快就感冒了。
看着一米九的大高个蜷缩在帐篷里,因为感冒和休息不好而面露疲倦,那双紫色下垂眼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就差开口喊“汪”了,松田阵平终于忍无可忍,把这人型犬和这羞耻的帐篷一起拖进了他公寓里。
在那之后一周,他们正式重新交往了。
不过上个月松田阵平恢复记忆的时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在那段时间变得有些微妙。过来东京看望萩原研二的萩原千速注意到卷毛警官身上的沉寂感,差点以为自己弟弟又干了什么混账事。
等到后来伊达航被诸伏景光抓来,把空间里的事情对着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又说了一遍,松田阵平的状态才好转了一些,解除了随时可能会“弃狗”的风险——此为萩原研二原话。
刚回忆到伊达航,高大的刑警就从厨房里拿了四瓶啤酒里走出来,一人一瓶,除了他自己。
松田阵平就此抗议,伊达航笑得爽朗:“娜塔莉最近闻不得酒味,谅解一下。至于降谷和诸伏,我等下送你们回去就行。”
这位才是他们当中进展最快的。半年前和娜塔莉举办了婚礼,做到了他当时说的“争取明年请你们来参加婚礼”,上两周查出怀孕。
大家调侃了一下这位才刚查出喜讯就紧张得把各类婴儿用品和育儿书籍填满了家里的准爸爸后,也就放过了他。
没想到在无人注意到的时候,伊达航用自己装了汽水的杯子轻轻碰了诸伏景光的啤酒罐。
诸伏景光一愣,转头望去,伊达航已经继续参与到其他人的话题了。
猫眼忽然想起什么,看向茶几上的电子日历。
又是一年的12月7日。
今年他26岁。
在降谷零还没恢复记忆的当下,只有诸伏景光和伊达航知道他上一世是什么时候殉职。
这只是他们一次很普通的聚会,除了伊达航,其他人也没有喝醉,所以在被伊达航送回家后,准备洗漱的诸伏景光看到降谷零在厨房调制蜂蜜柠檬水,便感到有些惊讶:“我们也没喝多少啊,zero。”
金发青年捧着两杯蜂蜜柠檬水走了出来,递给诸伏景光一杯,自己那杯则被他无意识地搅拌着:“只是忽然有些怀念。那时候进组织没多久,我总是被带去出入各类宴会,喝混酒是常有的事情。hiro心疼我,会在回来后给我调一杯蜂蜜柠檬水。”
温润的、甜度刚好的水滑过喉咙,舒服得诸伏景光刚想点头应和降谷零的话,放在杯子上的手指就瞬间收紧:这类小事发生在上一世。
“zero……”想到今天的日期,诸伏景光的声音变得艰涩,“你都想起来了?”
“是啊。”降谷零的唇角还带着笑,如果不是他正在搅拌的手颤抖到勺子在杯壁上磕出声响,几乎要让人发现不了他的异样。
他听到手中杯子的声响后干脆把它放到了一旁,上前一步,微微侧过脸。
与诸伏景光交换了一个带着蜂蜜味的吻。
这个吻把降谷零刚刚从心底一直涌到口腔里的苦涩完全压了下去。
两个人的额头相抵着,感受着最重要的那个人的体温,降谷零的表情终于变得柔和而温暖:“hiro不用担心我,因为我知道,我们还会有很多个今天。”
他们本就携手走过那么多个日日夜夜,走过生与死。
他们也将会一起走下去,永不分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