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62年:从上山剿匪开始发家》 第12章 茜茜 破旧的土屋还残留着烧焦的味道。 门口一滩黑色的灰尘。 昏暗的屋内,屋墙上开出的气孔透进几道光柱。 臭味尚未散去的土屋里此时多了些人气。 堆着粮袋的屋角旁。 屋里的木板凳坐了两个人, 刚从悲伤中缓过来的少女有些脸红的走过来,端上一碗水。 “叔叔,喝水。” 眼前粗壮的汉子正把自己的母亲塞东西的手往外推。 一副坚决的模样。 “表嫂,三表嫂,不用,不用,这都是学成托我送来的!” “哎呀表嫂,我手脏,别脏了你衣服。” “嫂嫂!再这样就是不认我了!” “大妹看着呢!嫂嫂送我东西,是把我当外人了!” 总算停了下来。 余天明费力的从温香软玉中抽出疲惫的手臂。 这才腾出手接过表侄女递来的茶碗,喝下一口凉白开。 按理说他作为一个男人,是不能随便进屋里来的。 就是余学成来了,也不能进屋。 否则坏了这寡妇声誉,那可是大事。 他也是搬粮袋才进来这一趟。 “嫂嫂,你这有没有男人干的活?搬缸挪柜的活,或者搬石头的?” “我帮砍砍柴,堆起来就走,省得人说闲话。” “一会先给家里粮缸装满,这些粮食够今年吃的了。” 身边半晌没声。 看着自己表侄女脸色古怪。 余天明抬头看去。 身形显瘦的丰腴妇人眼里带着泪花。 没经历过这阵仗的余天明当即慌了神道: “哎呀!嫂嫂!” “嫂嫂别哭,别哭,这三表哥的事情,以后有我和学成担起来。” “再说了,现在男女平等,没以前那些事情了嫂嫂,别哭。” 抹着眼泪的妇人低声细语: “我男人待人心善。硬是你和学成也良心好。” “你是我男人表弟,进屋也没事,不怕。” “屋里人留下的这东西,他一直当宝贝。我拿着也没用,你不要的话,看学成要不。” 妇人有些疲惫的坐下。 摊开的手上是一个牛皮小盒子。 余天明起身,拿起木头挖出来的大斗子,开始往缸里面装粮。 外头忽然传来声音。 余天明停手,朝妇人看去。 “嫂嫂,怕是有人来。莫让进来哦。” “免得有什么误会。” 妇人慌忙起身。 “我去看看,应该是我男人认识的人。” 走到半路回头招呼了一声。 “茜茜,你帮下忙,给天明叔擦擦汗。” 少女点头,羞红着脸进了里屋。 这是去拿擦汗的布去了。 这嫂嫂开口,余天明才记起来。 虽然学成一直叫自己天明哥,其实自己是学成他三叔同辈。 村子里姓余的那么多,平时也没人在意这个。 自己这辈分这会倒是派上用场。 按照习俗也好,村里的规矩也好,自己确实能保一保这母女。 天明看着少女绰约的背影,有些担忧的将目光移至门口。 这村里对待没男人的屋子,可没那么友善。 果然。 妇人还没走到土夯的门槛跟前, 一个眼熟的脑袋就探了进来。 是苗金虎! 那个碎嘴的流氓! 要是看见自己在这,指不定造什么黄谣! 余天明立刻侧身蹲在大缸后面。 却是听到一句话,又拿着地上的秤砣站起身。 “哟,翘得很,余老三走了寂寞吧,来来。让我来。” 口无遮拦的苗金虎一句话成功让余天明失去理智。 起身后眼看着妇人往后躲闪,苗金虎窜进屋的模样,余天明大喝一声: “死来!” 当即上前几步,全力拍向只来得及转过头来的苗金虎。 啪! 血液飞溅。 随后是门外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杀人啦!” “虎哥!” “虎哥被打死了!” “来人啊!” “余天明杀人了!” 是这王八蛋的小弟。 余天明血都没擦,走出去照着年轻人后脑勺就是一下。 边上腿软的中年汉子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你别杀我!是苗金虎!是他叫我来的!” “他说姓余的男的都出去了,回不来的那种,是他叫我来爽的!” “我全都招!他还说公社库里的粮食已经有人去抢了!” 砰! 惨嚎声响起。 “余天明!余天明!” “别杀我,杀了我你要接受公审的!我可是贫民!” 砰! 一下。 砰! 两下。 砰! 三下。 本来凑过来的几个村民听见公社库里被抢,都急吼吼的跑开了。 还嚷嚷着再不去就来不及了之类的话。 余天明气喘吁吁的站起身来。 转身对着门内有些惊慌的妇人道: “嫂嫂莫怕。” “也就是老子累得要死,不然收拾这几个王八蛋也没这么慢。” “忒!” 一口唾沫钉在地上。 余天明就这么坐在门槛上。 屋里静悄悄的。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自己只怕是吓着这两人了。 他也有些后悔, 刚才冲动了。 这自己接受审判了,学成一个人只怕是不好顾全。 正头疼该怎么办的时候。 一只手从一旁伸了过来,拿着块布。 一下一下的擦拭着手臂上,脸上。 “太多血,擦不干净。” “叔叔要不洗个澡吧,我去起火烧柴。” 身边迈出个提着滴血麻布的少女。 妇人的声音则在后面响起。 “哎,先把那几个弄上板车。天明推来的那个。” “赶紧推后面埋起。” 余天明心底一暖, 却是连忙摆手拒绝。 “嫂嫂,这使不得。”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掺合进来,就成了帮凶了。” “这帮人虽然可恨,但是我坏了公社的规矩,确实该接受公审。” “到时候有大家来评判。” 余天明反复说了说,又伸手拦了一拦,妇人这才放下手里的木棍子。 刨地的镐头都是公社的东西,屋里没有。 她本来打算用棍子找些松软地方刨地。 听得余天明这么说,她倒是双眼一亮道: “这样也好。” “天明你放心,我和茜茜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大家一定不会冤枉你。” 余天明摇了摇头。 猥亵妇女,和杀人。 即便他没学过写字也知道这里头差别多大。 这村子里的人眼里,大概会觉得他余天明是来吃绝户,碰到抢女人的苗金虎和苗金虎小弟,互相打杀了。 嫂子作证。 也只能证明他余天明不是来吃绝户,苗金虎调戏过嫂子。 余天明自己来衡量,这事情也是他做过了。 疲惫的闭上眼,余天明靠在门边。 “嫂嫂,你和大妹一会找点土稍微盖盖血,我稍微歇一歇。” 第13章 林间 踏入无边无际的森林。 无垠的灰色天穹停滞早上空。 中午,连风都变得和缓,流转不息。 踏入无边无际的森林,余大军伸手把冒失上前的新兵蛋子一把拉了回来。 “老实点后面呆着去。” “哦。” 一副只要余大军愿意,他立刻冲锋在前的小伙挠了挠头一脚深一脚浅朝队伍后面走去。 余大军踢了踢地上的一道沟。 干练的汉子站在余大军旁边,蹲下来摸了摸,得出了结论。 “应该是天明在这里拉不住车溜了一段。” “不是陷阱淋过雨露馅的痕迹。” 二人相视一眼,朝丛林深处看去。 “隔得远的时候能清楚些,近了脚步得慢些了。” 余大军摸了摸后腰的破布袋子,拿出灰扑扑的包裹打开。 不进反退,按着后面的人一个个检查起来。 “绑腿,衣服,鞋子,把这个抹上。” 轻车熟路的民兵们似乎早已习惯这种准备工作,有的直接扬了扬手腕表示自己已经做好这些准备工作了。 轮到之前冒失的小伙。 余大军瞪大眼睛训斥道: “喂!你怎么没绑腿!” 刚进了民兵队没几天的小伙左右望了望。 所有人都一脸严肃,没有半分笑意。 “余队长,我不怕的。” 余大军气笑了。 “这是你怕不怕的事就好咯!” “回去!” 小伙犹犹豫豫看了看周围人。 咬咬牙,转身离开。 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向来时路。 走着走着脚下泥泞一滑,摔在地上还带飞了两团泥巴。 没有嘲笑的声音。 小伙起身回头看去,树干和茂密的灌木丛早已没了那些人的踪迹。 余大军之所以要让新来的离开,并非无缘无故。 “他当这林子里头的虫子知道他是谁。” “武装部派来补充缴费人员的,怎么是个城里娃。” “他什么都不懂,在这山里,连畜生都不如。” 听着身旁汉子嘀嘀咕咕。 余大军用上好的刺刀跳开一丛杂草。 “吊脚逢,看起来是打猎用的。” 藤条上绑着一个绳套,木茬子插在地里。 汉子摇了摇头。 “打猎不会来这。这应该是余天明做来想对付土匪。” 余大军点了点头,这和他想的大差不差。 扭过头。 又看了眼旁边飘着树叶,不太明显的小水潭。 “水凼凼” 站了一点口水在唇边,余大军稍稍感觉了一会后,辨别了方向。 “三,跟我来。” 众人默契分散保持距离,三个人一组,保持对四周的警惕,在林子里展开。 这一幕被远处山坡上微微探出身子的余学成看在眼里。 “从天明哥回去那条道过来。倒是不用提醒。” 沾过草叶浆的利刃看也不看,往腿上微微一贴,几只铁线搬的蚂蟥缩成个球,掉落在泥地里。 余学成微微起身,手里抓着条扭动的毒蛇,蛇头一捏便弹出半透明的尖牙。 随手摁在旁边树干上微微使劲,松开手。 身后抽出缴获的弩箭,土制箭头在蛇头流下的浓稠液体里抹了一把,插回去。 “虽然以我的经验,很难射歪。” 但森林里相遇,射击的空隙只有一瞬间,而且难保对方站位老练。 这种时候射的准是一方面,命中非致命部位也能让对方失去战斗能力就显得极为重要。 这弩箭虽然看起来也是毒箭,效果肯定是没有这新鲜的湘西毒蛇来的迅猛。 “涂上蛇毒,就算没射中要害也能让对方失去战斗能力。” “不过这个只能在这种十来人的遭遇战对付对付。” 身为侦察连尖刀,余学成深知人的极限在哪里。 看着一边林中上山的队伍。 余学成转过头,走向他盯了许久的方向。 “山匪,也是人。” “按照记忆里后来公审的情报,这些人里大多都有些旧伤。” “夜里不敢打草惊蛇,早上报信的被我打掉。” “知道有狙击手,不敢造饭。又是探查情况临时派来。” 少年习惯性舔了舔唇角。 身后两把枪不拿,而是从腰上拿下弩。 上面横着插着三支土弩箭。 本来缴获的有不少,余学成不需要那么多,就丢掉了。 反复把身上的三支弩箭都抹上蛇毒后,直接上了一根。 绷紧了弓弦的弩上土制弩箭粘上了些脏污隐去锋芒。 余学成提着弩, 只是片刻便摸到了下风口。 轻轻用利刃拨开灌木丛,无声无息间绕过一口小水潭,靠坐在树边的身影出现在水潭侧面的树后。 这就是和他对峙了一会的山匪。 在要无意义的胡乱射击后,又不敢一个人攻山坡。 余学成早看见他在这里坐着。 之所以没用枪杀他,就是为了让对方误会他的具体位置。 这人本来只是在这里试探。 确定没有子弹落在附近后,他就彻底放松坐在这里休息。 余学成靠近时还能听到他的嘟囔声。 “这遭罪的,早知道跑远点。” “也不知道覃老大来了没有,这山上躲一两天还过的。五六天那还不如投降了算了。” 余学成摇了摇头。 看来他们消息也不是那么灵。 不过哨子暗号的确没有很复杂的信息传递功能。 都是事先约好的。 稍加思索。 余学成找到个合适的方位。 轻轻扣动扳机。 寂静无声的弩箭划过树上毒蛇的视野,平静的水潭之上。没入树旁人影的大腿上鼓起的肿包。 小巧的弩箭并非惊动这人。 他还以为是腿上的肿包又发作了。 驱虫包对飞虫和爬虫并非都那么有效。 他这腿上就给虫子咬了。 起初还痛,现在就是扎上一刀也没感觉。 ”等等,有感觉了“ 他心底一喜,这要是自己好了,能省好多事。 不过这感觉, 怎么麻麻的。 痒痒的。 “诶,有点痒。。” “噗通” 没有低头去看,保持着张望的姿势。 靠在树上人影伸手想挠一挠弩箭插出脓液的肿包, 结果手脚只是过了一会就不听使唤, 天旋地转间。 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余学成将弩挂回腰间摸上前拔下弩箭。 看了一眼后余学成眼角一抽,反手又插了回去。 ”…!“ 倒地的人影还在抽搐。 圆睁着眼梗着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第14章 生擒 置人于死地,在湘西山里能止小儿夜啼的山匪,脸上表情已然定格, 山林里重归寂静。 日光旋转。 夕阳西下。 民兵队的身影出现在附近。 “又有情况!” “等等,没动静。” “得,又一个。” “打个记号。” 在树干上刻出一个满意的记号后, 回过头来的民兵吓了一跳。 “哎哟!娘老子! ” “咋滴咯!” 跑过来看的同伴也骇了一跳。 “哎哟!娘老子!” “你学我!” "莫,这个有点骇人。" “走走走。” 两个民兵逃也似的跑到了上风处。 喘息之余,心情莫名轻松不少, “没卵。” “你才莫!” 二人相视一笑, 随后一人神神秘秘道: “诶你说这余学成咋这个厉害,一个娃娃,搞死这么多土匪。” “这里头估计都没得我们的事情咯!” 听到这话, 另一个当即故作高深。 “那这个我晓得。” “咋个嘛?” “祖宗显灵。” “我显你个老阔阔!不许说封建话!” “那就是马列神仙显灵。” “这还差不多。” “哎,那你说他是咋个来的。这个显灵。” “那不是余老三被打死咯,他抬棺材.” “喔!” 树林里两个人得出了结论,相视的刹那。 哨声却是急促的在山侧响起。 带着几声枪响。 丛林里几处队伍纷纷抬头。 正研究树上标记的余大军也侧过头抬起。 “这是匪哨。” 过了会一阵咕咕声远近而来。 余大军等人纷纷动容。 “这是.搞定咯?” 一般忙活结束的时候,巡逻巡完的时候,会发出的声音。 片刻后。 十几个人都凑在一块,围在一起,正中间是苦柬树,旁边是倒在地上的一个女子,嘴里塞着布团,捆得紧,挣扎不断。 苦柬树下,余学成用力的推开余大军的虎抱。 “大兵叔你别这样。” “大家都看着呢!” 余大军侧身看去, 只见周围人的眼神坚定的仿佛要入党。 “我就说哪个敢。” 余大军哈哈一笑。 大声喊道: “我们余家出了个英雄好汉!” “收队!” “其他的不用管了。” “押上田玉莲!” “咱们去县城给咱们的小英雄,邀功领赏!” “好哦!” 众人欢呼。 原本以为要和臭名昭著的山匪在山上打上一仗。 没想到只是来走一走就有功劳! 余大军带的这些人,大多都曾经参加过剿匪,深知山上难。 一难找人,二难行路。 打仗那枪虽然也好使,但没平地开阔那么好打。 山匪走的道大多有带陷阱的岔路,发现了也不太敢走。 他们本来都做好了艰难一战的准备。 没想到余学成这么厉害。 此刻不光是余大军。 个个都在心里开始盘算起余学成的小九九。 其中更是有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二人对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火烧的云朵,盖着金黄夕阳照耀的归路。 在一行人走上去县城的山路的时候。 另一边。 青塘村里来了不速之客。 大队的车马进入视野。 台上正在激扬文字的·陈兴国只是顿了顿,便继续咆哮起来。 ”还走水!“ ”我才出去多久?走水?“ ”火星子都没得一锅,有些人就边喊“着火咯!” “喔!” 陈兴国两手一团一挥。 “抱起公粮就往家里跑!” 台下顿然哄笑。 “哈哈哈” 村民们的笑声很快就在陈兴国黑锅般的表情压力下消弭。 “笑!还笑!” 陈兴国越说越气,说到这竟是气笑了。 干脆略过这件他都觉得搞笑的事情。 扬起嘴角高声道: “还有我们青塘村余家,出了个英雄!” “余天明!” “到!” 余天明腾地一下走上去,陈兴国一把拉了过来。 厉声道: “站直!” 余天明眼观鼻鼻观心,身子挺的笔直。 视线却是划过正往这冲上来的余老三妻子和女儿。 “陈,陈" ”叫我同志!“ ”陈兴国同志,这个受侵害的余老三家眷,你知道的,这不关她们事。“ 余天明支支吾吾。 陈兴国却是已经走过去双手扶起了走过来就下跪的母女二人。 ”哎!有话好好说,莫跪,你们两个女娃,跟大家说说是怎么回事!“ 陈兴国扶起二人,引到村民跟前。 妇人颤抖的手紧紧攥着一块染血的抹布。 举起大声道: “是余天明!” “救了我们娘俩!” “那苗金虎那个二流子和他那几个小弟,要欺负我们娘俩!” “是余天明,救了我们!我们感谢余天明!” 台下村民大多还有些茫然。 少部分眼神微动,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王算盘只是略微多看了几眼这俏寡妇,便翘起头看向后方。 ”流氓欺负寡妇,鸡毛蒜皮。“ ”这商队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熟悉的旗子和骑着马的黝黑汉子出现在眼前。 有村民嘀咕道: “这商队来的比去年晚。我还以为不来咯。” 王算盘正想去跟商队头头打个招呼。 陈兴国的大嗓门把所有人的目光拉回场上。 “余天明,打死苗金虎三人。” “大家说说,怎么办吧!” 陈兴国说完。 看见一个黝黑的汉子骑着马出现在村民们身后朝自己比划着什么。 皱了皱眉的陈兴国没有多想。 只是伸手打了个招呼,随后接着话头对村民们大声道: ”我们人民做主,大家评理!人民公审!“ ”怎么个处理办法!“ 什么! 打死人了!? 不似余老三被土匪打死那般。 在场的村民沸腾了! 纷纷说起自己的意见来。 熙熙攘攘,嗓门都喊的震天响。 ”该!“ ”不行!杀人偿命!“ ”他余天明想通吃!“ ”苗金虎王八蛋该!“ 群情激奋。 刚想进入人群的青衫少女不由得停下脚步。 却是被旁地来的一声低音惊到了。 ”明知山有虎!“ 周白鹭惊讶的朝后看去。 一个蓬头垢面的蒙面人从一匹马上下来。 “明知山有虎,周知青,咱们又见面了。” 周白鹭端详了片刻,恍然大悟,便立刻皱眉道: “怎么是你,阿香呢?” “你能干得好这事吗?” 第15章 夜话 “谁让你们去的?” “我问你谁让你们去的!” 帽子上的徽标在烛火中泛着光。 眉目上狰狞的疤痕诉说着皱纹难掩的过去。 威严的中年男子一身戎装,怒目而视。 “喂,你不能这样。” 一旁戴着眼镜的小个子急忙劝阻。 似乎是刚从家里跑过来,衣衫不整的矮个男子约莫四十上下,书卷气浓郁。 一看就是做文书工作的人。 他着急开口劝阻: “哎,他们是立了功的功臣。别这样。” 不动声色间挡在了威严中年身前,一只手却悄悄背在身后,抬高到了桌面以上,余大军能看见的位置。 随后悄悄的摆了摆手示意余大军离开。 他的行为好似打开了某个开关。 余大军不卑不亢,抬头挺胸,眼里像是揉不得什么沙子一般。 双眼直视威严的中年人,朗声开口: “陈兴国批准的!” “我们剿匪十余人,无一伤亡,其中余学成表现突出!” 眼见着余大军在这节骨眼上又开始朗诵。 小个子大声道: “余大军!你吃饱了撑得,犯得着说这两三遍吗!” 一旁威严的中年人更是颤抖着用力一掌拍在桌面上。 桌面上的地图纹丝不动,上面还有数十枚小钉子,和划线。 仔细看去,还能看到青塘村的标记,在密集的钉子和划线之外,孤零零的十分干净。 “放屁!” 中年人怒吼出声: “你告诉我!就他?” “一个村娃娃,被你说成什么单独鏖战山匪。” “还他娘的拉扯三天两夜!” “当我是蠢猪不成?” “你余大军上去,有这本事吗?” 余大军抬头挺胸大喊: “报告首长,我没这本事!” 中年人呼吸一滞。 随后笑道: “说什么呢余大军,首长那是用来叫我的吗?” “真是个马屁精。” 随后神色一正。 中年人公事公办的口吻,点名道姓: “余大军!” “到!” 余大军再次敬礼。 中年人扫了眼身边的小个子哼了一声。 把手里刚才拿起来的尺板放回桌面上。 再次开口时语气缓和不少: “你压了人回来。但现在是夜里!” “待明天我找人确认身份,该给你青塘村民兵队的奖励不会少!” “你捏造军情的事情我既往不咎。” “先带人回去!” 余大军听到这话。神色一变。 正要说什么,却被不知何时来到跟前的小个子拉住了。 “我说老余,你知道轻重的。” “快回去吧。” 余大军犹豫再三,出口的话还是憋了回去。 闷声闷气道: “我没撒谎,我也很震惊,余学成确实有这本事。” 中年人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些许回忆之色,随后低声道: “记住了余大军,你真正的任务是什么。” “青塘村民兵队,不是用来剿匪的。” “你今天擅离职守我就当你来汇报工作,快些回去吧。” 中年人摆了摆手意兴阑珊。 等到身后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 突然想起什么回身。 “哎,余大军,你带我见见那个小战士。” 三月的县城已经蚊子飞舞。 临时停留的房间内,呼噜声此起彼伏。 木桌上的蜡烛火光照着几人的脸,嗡嗡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在环绕。 随手捏死一只晃晃悠悠的蚊子,手上多了一抹嫣红的血。 从山林里出来后,他耳边充斥着离奇的声音。 余学成看向身旁,坐着笑意盈盈的中年汉子。 这原本是另一个人的位置。 县城里来的那个新人思念家里,跑出去回家看看。 年轻人坐的一桌,就来了个老资格。 原本都惴惴不安,生怕老资历摆谱。 余学成却怕的是别的。 怕什么来什么。 汉子咧嘴一笑。 “不愧是余学成,连蚊子都逃不过掌心。” “这一手血,真是了不得。” “身上的血腥味浓的蚊子闻到都晕。” 吸血的蚊子闻到血味怎么可能晕! 余学成有些厌恶的瞪了一眼后移开视线。 这人本来就和三叔不对付。 虽然并非什么坏人。 这村子里分工有高低,民兵队算是上档次。 男的嘛,凑到一块就要分出个高低来。 余大军那资历村子里没人比得过。 但这后面不相上下的可不少。 就因为谁高谁低就吵的热闹。 这里头最热衷这事的就是这汉子。 这人可没少找三叔麻烦。 三叔甚至从没提过这人名字。 余学成自己回忆起来,这之后的年月里,也没听人说过这人名字。 可见一斑。 要知道民兵队在这村子里可热门,这男丁叫啥名,干过啥,参加过什么,咸的淡的总会带着名字讲。 这汉子如此,只有一个原因。 没人愿意提他。 狗都嫌。 余学成此刻算是明白这人为什么这么讨人嫌。 他正思考着怎么开口把功劳变现,调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这人现在是找到机会就要来套套近乎。 明明之前这人眼睛长天上,村子里碰到的时候都不搭理年轻人。 只见这汉子面对瞪眼,只是笑了笑。 立刻眼珠子一转,低声道: “这眼神凶,那土匪头头的婆娘,肯定也是吓破了胆。” “我看那土匪头头,肯定也没这么凶的眼神。” 说完还朝着另外两个桌子上扣着蚊子包,昏昏欲睡的年轻人喝问: “哎!你们说是不是啊!?” 被吓了一跳的二人也不问什么是不是,立刻小鸡啄米般点头。 “是,是是是。” 余学成尴尬的以手扶额。 怎么会有这种人。 重生前他任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曾经尊敬崇拜的民兵队里的老资历是这幅德行。 不过这也坚定了他的决心。 这次他冒险率先破局,是真的收获颇大。 不仅斩获了提前入伍的可能性。 而且连民兵队的老资历都愿意这么套近乎。 村子里恐怕根本没人再敢欺负跟他有关的人。 这是不是太简单了点。 余学成摇了摇头。 他本来还以为要经过一些杀鸡儆猴的事情才行。 正当他感慨世事超出想象的时候。 “砰” 休息室门被用力推开。 豪爽的声音炸响: “喂,首长来了!”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站好!” 第16章 公审 尚未入夜的青塘村,热闹非凡。 晒谷子的场地上,原有的褪色横幅上的字样已经无人关心。 大家伙正讨论的热火朝天呢。 墙上的主席像被打理的干干净净。 拥挤在周围的人们大声互相宣告着自己的想法,议论的火热。 从内圈,到外圈,一群又一群的人都纷纷说些类似的话,交流着类似的意见。 大家都对这种架势习以为常,甚至喜欢这种聚在一块没有劳作幸苦,反倒是凑一起评论的感觉。 热热闹闹的气氛染的天上晚霞都染上羞红的颜色。 反倒是站在中间的余天明心中惴惴不安。 好不容易等到陈兴国在台上来回走动,到了离得近的地方。 余天明连忙叫住对付。 “陈书记!陈书记!” 在余天明眼里,陈兴国是整个村子最令人尊敬的书记。 在他心里,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因此话语也带着些郑重。 “陈书记,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陈兴国看过来点了点头道: “好啊,反正大家正在分小组讨论。” “咱们这也算一个小组,你可以和我讨论讨论。” 余天明稍微纠结了一下小组和讨论的含义。 这问问题应该也算讨论的一部分吧? 随机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有些疑惑的看向陈兴国问道: “按规矩不该把我用绳子捆着再贴个“罪人”告示吗?” “还有公安特派员应该在场宣读罪证” “我记得从小到大,每次公审都是这样的。” “有的还要公审好多天呢。” 陈兴国脚步一顿。 我当是什么重要情报, 原来真是鸡毛蒜皮的小问题。 也对,这小子自己看着长大的,愣得很。 要是真有什么情报早就竹筒倒豆子,交代的一干二净。 真是有点老糊涂了。 陈兴国摆了摆手道: “老章跟着老余去打山匪去了。” “再说了,现在人民当家做主,他们都没说什么,哪轮得到你。” “倒是你,你怎么一副慌里慌张的模样。” 陈兴国上下扫了扫全身都被汗水沁透,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余天明,哼了一声。 “没见过那个做了好事的有你这么没胆的。” “也是。” “你这娃子记事的时候我都在这当公社书记了。” 陈兴国嘟囔道: “时间过的可真快。” 周围热热闹闹的议论声中。 一处格格不入的沉默之地,陈兴国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就略了过去。 打量了几眼有些慌张的另一群人后,忽然将目光移回来。 显眼的明媚少女正指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训斥着什么。 “周白鹭?” “那是谁?” 陈兴国再度看去。黝黑的汉子映入眼帘。 “商队的人?” “嘶!”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陈兴国急忙回头跟余天明叮嘱道: “你的事情我要加快进度了。” “余天明,你一会配合一下。” 余天明木讷得点了点头。 他脸色十分不自然。 似乎对这个略显草率的公审感到有些彷徨。 看着陈兴国走的远了些,余天明不由得自言自语。 “这不太公平。。” “杀人偿命,他们只是调戏没有真的。。。” 看到周围人,余天明更加疑惑了。 这种事情真的需要议论吗? “为什么大家还会讨论?” “这明明就是我不对啊。” “我应该劝阻他们的时候,” “一时冲动,杀死了三个活生生的人呀。” “那可是三个活生生的人!” “陈书记说我做了好事。” “为什么,他不是教过我大家都是平等的吗?” “这到底。。。” 余天明咽了口唾沫。 他看到了场地上正在和一群人说着什么的嫂嫂和茜茜。 嫂嫂声泪俱下,腰板却是挺直的。 真佩服。 余天明心里不知为何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我要是嫂嫂。” “我要是嫂嫂,我会躲起来吧。” “反复和人说别人是怎么调戏自己的,这种事情。” 余天明牙齿咯得作响。 “这不是坏了自己清白是什么。” “余天明啊余天明。” “一时冲动,坑害了嫂嫂啊!” 熙攘人群目光忽然全体看来。 余天明顿时身子一颤,又强行绷得站如劲松。 汗如雨下。 各式各样的目光,以前所未有的数量集中而来。 陈兴国拍了拍手。 “啪啪” 毫不在意得伸出手,捏成拳头陡然大声吼道: “人民当家做主” 一群人兴奋跟着高喊。 “人民当家做主!” 陈兴国又再次举拳高喊: “感谢主席” 这次所有人都一齐高喊。 “感谢主席。” 陈兴国按了按手掌。 周围顿时安静一片。 这才朗声道: “特派员和民兵队出村!” “剿匪去咯!” “有的人就按捺不住!” “调戏被土匪打死男人的寡妇!” “这种事情,问问我们人民答应不答应!” 周围立刻有人高喊。 “不答应!” 群起之声汇成浪潮。 “不答应!” 余天明惊讶的看着人群中眼熟的屡次调戏村头王寡妇的半老庄稼汉也举起手高喊。 “不答应。” 见的气氛到了时候。 陈兴国再度举拳道: “余天明,英勇相助!” “见不得有人欺负寡妇,打苗金虎!” “大家跟我一起喊!余天明·!见义勇为!” 这次话都没说完。 地下浪潮般的声音就拍的余天明站立不稳。 “余天明!” “见义勇为!” “余天明!” “见义勇为!” 余天明踉跄间还是站住了。 他知道,看起来他能活着。 实际上也能活。 现在甚至还成了见义勇为的人。 那可是陈书记亲口说的,大家也都喊了。 “我难道还在梦里?” 余天明忽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靠在嫂嫂家门口的坎子上,做着休息时的梦。 但很快,他被汹涌的人群冲上来抱着,抬起来往天上抛起来。 身体被抛起来又接住。 一路走来的各种淤青挫伤都被挤压到让他不得不承认这是现实。 “痛,太痛了。” 浑身上下哪都疼。 夕阳即将没入远处的山林。 金色的光辉伴随着一上一下,闪烁着。 余天明感觉自己好像在云朵上。 冰冷的寒风刮的皮肤生疼。 他知道这是刚才流的汗,导致他现在觉得冷。 他知道,是一路上推着板车一次次摔倒的淤青让他觉得疼。 而这个轻飘飘的感觉。 余天明忽然了悟。 看来是病了。 以前妈妈常说,出汗了别脱衣服,别见风。 余天明笑了笑。 在意识即将囫囵的刹那轻声道: “真想你啊,妈妈。” 第17章 路引 “喂,算盘精,你这路带的是不是有点不对啊。” “铁脚(jo)板,你是不是有姘头没带,要回去找哦。” “瞎说!老子可是练的金刚童子功!” “诶!小点声,这是。。。” 晨光下的溪水潺潺。 山雾中走出的麻老拐眼皮子猛的一抽。 伸手就把从身边满不在乎走过的汉子扯得停在原地。 张老拐学过功夫。 任是麻老拐寸步之间用了全力,也只是拉的张老拐停下脚步。 这一拉,张老拐那里还不知道是前面有问题。 当即四下扫视。 下意识脚步扎根般钉在这早晨的乱石上。 崎岖不平的乱石旁,湍急的水流带着春天的冲劲,直朝着下游奔去。 张老拐看了半天也没瞅见毒蛇虫蚁,或是水里的厉害东西。 刚想开口问问麻老拐怎么回事。 脚底忽然传来一阵凉意。 “诶,我明明站在石头上。。。” 只听见麻老拐大喊一声。 “涨水了,跑!” 涨水了? 我看看怎么个事。 张老拐低下头再看,水流一如继往。 只是此刻已经漫到了脚踝。 “娘诶!,涨这么快!” 张老拐拔腿往回跑。 转过身却看见麻老拐已经跑没影了。 “好你个算盘精!” 来不及多骂两句。 张老拐腰间用力,起身一拔,势大力沉,却只是打起水花。 双脚并未离开水中多远。 ————水已经漫到小腿,跳不动了。 全力迈步往上,张老拐只觉得腿上像是绑了两袋谷子。 沉甸甸的鞋子和套脚,此刻吸满了清晨冰凉刺骨的水。 “喝!” 张老拐心知不能留手。 双手扬起,用力吸气,大喝一声,一只脚生生从水里直接踢到水面上。 打出的水花溅了两层楼那么高。 还在水里的脚再次发力,整个人倒向了歪向水面的树,堪堪抓住枝干。 湍急的水流转瞬间冲的本就斜在水里的腿失去平衡。 像是有两三个大汉拽着自己的裤腿和脚。 张老拐用力拉着枝干,只感觉拉着比自己还重的人一般。 “喝啊!” 双臂再次发力,硬生生一个引体向上,拉出水面。 只是脚脱离水面的瞬间。 张老拐便展现出完全不符合中年人的灵活,如同猿猴一般几个起落,到了更上方的树丛。 张老拐一边穿梭在林间,一边念叨着。 “神老爷保佑,神老爷保佑。” “哎呀这几年前刚遭过水。又来。” 要是余学成在边上听见,一定会告诉他。 不用担心,这只是长江流域暴雨波及。 没什么大问题。 但余学成一来不在这逃难山匪张老拐身旁。 二来经历了这些年大大小小水患,莫说张老拐,就连麻老拐对这个水位变化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实在是给搞怕了。 为什么说湘西十万大山十万匪。 那是因为都在山上。 这地界根本没有哪个敢在水旁边起寨子。 路也都是往高了走,趟出来的土路,都在溪水上方有些距离的地方。 张老拐像只猴子窜上山。 没过多久就碰见了正在低头看情况的麻老拐。 “算盘精!” “你哪个跑的这么快。” 正喘着粗气,听到这话,缓了好一会。 麻老拐没好气道: ‘你也不想想那算盘能跑过铁脚(jo)板嘛?’ “我不跑快点,难不成你背起我,扛着我跑上山?” “再说,我都拉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听到这话,张老拐也不生气。 上下打量了一番, 的确就像麻老拐说的,外号“算盘精”的麻老拐,是个落魄的读书人,会算数写字,会些土医办法。 论用处,那在哪都是村子里的好长辈。 最突出的还是这跑路功夫。 张老拐听人说过, 这麻老拐,至少换过七个以上的队伍,是从战乱里头硬生生一个人跑出生天的。 那里头还有不少骇人的战场。 当真是个传奇人物。 虽然自己也有个名号。 但自家人知自家事。 这地界占个山头就敢叫自己司令的匪头子没个三五百也有个一两百。 ‘“铁脚板”也不是什么威名。 单纯是他以前在河道上做纤夫。 靠着一身硬功夫拼来的一个外号罢了。 赛跑,或者在这种河道边上比脚力,他的确有信心。 要说跑路嘛。 跑路功夫这块麻老拐的确厉害。 体能确实很一般。 怎么看都已经四五十岁的算盘精,这会气喘吁吁的摸样,让张老拐心生感慨。 “难得一见,你累成这样。” 麻老拐扶着树干摆了摆手。 渐渐恢复了说话的正常语速。 “既然这片乱石滩给水淹了,那过河得换条道了。” 张老拐点头。 陡然又摇了摇头。 他阅历有限,但也晓得一些比较明显的问题所在。 “算盘精,趟过河的事情黄了。” “那再要找路。” “是不是要上桥?” 张老拐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回答。 “肯定啊,不过桥怎么过啊,这水这么急。” 麻老拐只是往下看一眼就知道这根本过不去。 倒不是不能游泳。 而是这个季节,他们下水去游, 一来保不住身上这些东西不沾水。 二来这个水又快又急,免不了被冲到下游。 三来,就是这个山里头独行的这些男人最怕的事情,游泳到地方起来,得些风寒湿病。 “这水要是热的难受,那还勉强。” “水冰得像冬天。” “水流又急又深,不能顶着衣服裤子过河,肯定是要走桥的。” 张老拐听完立刻问道: “喂喂!算盘精!” “你是不是不晓得我们是搞啥子的哦?” “我们这山匪能过桥吗?” “连个路印引都没有!” “我们这去了,和守桥的有理说不清啊!” 有理有据。 张老拐自己都觉得这番话,着实是急中生智了。 麻老拐却再次摇了摇头。 “你放心,我去,保过。” “我可不想你们。” “天天下山就晓得克那些腌臜地方瞎玩。” “走,我带你看看” 张老拐皱眉,但还是跟了上去。 二人一个走在前面带路,一个在后面有些不安。 见张老拐脸上的忧色未减。 麻老拐嘿嘿一笑。 “安心吧,铁脚板。你又没搞什么坏事。” “至于我,我可是做了不少好事” “神老爷不得亏待咱们两个滴。” 听到这话,张老拐才放下心里戒备。 只是刚刚放松片刻。 前面传来一声巨响。 “轰!” 第18章 动员 细雨朦胧的县城门口。 乌泱泱的人群前方,是整齐划一的队列。 标语有些褪色的城头上。 一个中年汉子带着格格不入的眼镜正在一字一句朗读着手中的泛黄信纸。 “尊敬的各位同志,积极分子,和在场的群众们。” “在中央领导下。” “自五五年拉开剿匪大幕以来,清除匪患的工作至今已近七年。” “期间斩获许多战果,目前本县匪患已经大致平定。” 春雨之中。 许多人露出回忆的神色。 或是满脸怨愤。 或是深色沉重。 这座县城有太多人在这场纷争中牵扯。 有人低声道: “没想到都这么久了。” 听到这话的人里也有人应道: “是啊,感觉想在上个月。” 将目光从议论纷纷的人群中收回。 对着信纸仔细看了看接下来的句子。 中年人继续扯开嗓子喊到: “三日前” 青塘村民兵队捕获女土匪田玉莲。让我,和县里的同志们激动万分。” “这正是今日来,我们等候的大好时机!” “经研究决定!” “剿匪队伍,今日出发!” 随着一声闷响。 下方的队伍开始移动。 骑着马的先头部队不一会就散开,消失在山道上。 他们要去各个驻扎点召集人手。 随后是步兵队列,一字排开走在道路边。 轰隆的卡车冒着黑烟载着两车物资轰隆驶过。 从县城门口的土路,到拐进大山处的山坳。 知道最后一个身影拐进大山。 县城里的人们才散去。 而青塘村此时也来了骑着马的年轻战士。 有些瘦的老马气喘吁吁,慢步走在山道上。 年轻的战士手上捧着地图,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擦。 不远处的树上传来动静。 余天明揉了揉自己的手背。 上面有一丝血迹。 “这蚊子多起来,抹什么都不管用。” 抬头看向伪装好的树屋上另一边,乍一看以为是一团树叶的身影。 “咱们在这守这么久也没来土匪,要不你回去,我们轮换着来?” “你可长点心吧天明哥!” 余学成摇了摇头,指着下面山道上骑着马的人影。 “来人了!” 余天明立刻爬好位置低头看去。 “的确,不过看起来不像土匪。” “也不是送信的。” “你看看。像是县里来的人。” “不过。。。有点眼熟。” “眼熟?” 余学成松开了食指按着的扳机。 出声问道: “你想想,是哪个你认识的。” 五大三粗的余天明像是一条蟒蛇趴在摇曳不堪重负的树枝上。 “这个背影,这个军装这个从衣服上不好分哦,现在都穿的军装。” “他手里是什么,太小了看不见。” “这个帽子倒是有些眼熟。” “眼熟。” “哦!” “是上次那个小战士。” “他头小又想戴的帽子牢固点,他自己缝得帽子有点变形。” “是他!” 稍稍点了点头。 余学成从树枝上起身,伸手把树屋上的一麻袋干粮提了起来。 “天明哥,搬东西。” “回去咯。” 余天明诧异道: “诶,不是要在这放哨吗?” “说好土匪来了就放烟,好叫村子里有准备的。” 余天明表情有些促狭道: “熬不住了,想回去?” “余队长要是晓得你带头罢工,还不把你捆到旗杆上升旗哦。” 余学成只是淡淡点头。 小战士上次说的话他还记得。 这个小战士是县里武装部的,往来村子里是为了动员民兵报名参加剿匪。 如果说之前过来是为了填写名册。 现在则不同。 余学成十分确定,有了田玉莲和她会交代的系列情报在。 县里肯定是迫不及待要打覃匪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时候过来,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要带人走了。” “估计大部队已经出发在路上。” 余天明不明所以,还以为余学成在发呆。 青塘村背靠大山,一面临水。 此刻村民们正忙活着打开沟渠之间的连通。 “涨水了涨水了。” “来,刚好那边有之前挖的塘。” “这条渠通不通那啊。” “问问陈书记。” 几个村民两下就决定放空,直接问对的人去。 “陈书记!” 呼喊声从坎子下传到坎子上。 站在坎边思索着什么的陈兴国正心无旁骛的端详着手里的牛皮盒子。 严谨的目光扫过里面的东西后,缓缓将盒子盖上。 随后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这几天各种各样的事情凑在一块,现在还来了个更大的麻烦。 想到余家寡妇那情深意切报答送礼的模样,陈兴国就想扇自己一巴掌。 “乱收东西做什么!” “哎!” “余老三啊余老三,真是给我出难题。” 已经很难用一团乱麻来形容了。 陈兴国嘀咕道: “这几年真是,没一天歇的!” 刚感觉舒缓了一点。 惊雷般的吼声在耳边响起。 “陈!书!记!” ? 陈兴国揉着耳朵侧过头。 两个眼熟的流氓映入眼帘。 “陈书记,你老得快哟,这就耳朵不好使了。” “哎,陈书记,你说挖通渠,我们那块哪个是连那个塘子滴哦。” 陈兴国只感觉耳朵还有点忙音。 摇了摇头。没好气道: “你们吼那么大声作甚!” “我刚才那是在想事情,在思考怎么为人民服务!” 二人不以为然。 只是指着下方问道: ‘诶,那个水渠子是通哪里啊,我怎么没得印象。’ “书记,去年是不是你偷偷带人又来挖了啊。” 陈兴国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两个游手好闲的!” “当时咱们一起劳动一个月,你们就来了两天。” “还印象!” 忍住骂人的冲动。 陈兴国一边伸手重新揉了揉青筋都绷起来的太阳穴,一边伸手指了指。 “那是防旱的渠。” “没看见那没堵上嘛?那堵的是在山里头的那头。” 陈兴国比划一番后, 对着今天正热火朝天干活的公社成员劳作的地方伸出手指。 “那边!” “那边那些!” “堵上一部分的,才是防洪的。” “把那些挖通,水就会先去咱们事先准备好的大坑里头。” “到时候等水退了,把那头堵上,那就是个水库!” 不对,怎么感觉就我在这说话呢。 陈兴国说到这察觉不对,回头一看,俩人人都不知道哪去了。 众人分工劳作的沟渠工程里头。 帮装土的茜茜擦完小脸。 正用扁担穿过挑土框的妇人随手抹了把头上的汗。 只听见远处一声怒吼。 甩汗的手都不由得颤了颤。 起身回头看去时周围人也嘀咕了起来。 “那不是陈书记嘛,他刚才是咋咯。” “管他,我看他忙的像个陀螺,估计是谑咯。” 众人只是瞎猜了一番,又埋头干起了活。 妇人将扁担穿过装土的框上两根竹带子,还没扛起来。 茜茜小声凑过来说道: “他刚才喊的是。” “两个懒汉!” 两个懒汉? 说起来。 今天好像没看见天明和学成。 妇人眼中划过一抹忧虑。 第19章 二里桥 不认识的白色细碎小花和野迎春点缀山坡。 玫红的油茶花也仍然开着。 远处有块油料地种的油菜花荡起花浪。正是春天的好时候。 劳作完的队伍排着队走在山道上。 山道上面就是村落。 如今青塘村是没有村长的,村合作社的支部书记也没有什么明文规定的权利。 “来,陈书记,换着来。” 一只大手伸过来接走肩上扛着的竹篓子。 不用回头,也不用道谢,陈兴国擦了把汗,往上爬。 他很喜欢这种日子。 “同进共退,袍泽相携。” 要说陈兴国的个人理想,大概就是这么一句。 虽然没那么完美,极致。 但他也没见过什么事情完美。 陈兴国,不追求完美。 肩膀被拍了拍。 “怎么?” “那道上来了两个。” “喔?” 没有信号,应该不是土匪。 陈兴国抬头看去。 绰约的山花间,上头山道分叉上走来一个邋遢老道和一个中年人。 那个方向,河边来的吗? 这会涨水,应该是桥那边。。。 那个老的怎么这么眼熟。 陈兴国拍了拍旁边的大妈。 “等会哈,秀琴,你看那边,那个老头看到没?” “你看我记性对不对,那个老道是不是那个算命的啊?” 这算命的一般都是秋天,秋收时节来算算命打打秋风。 咋春天来了。 陈兴国感觉这个事情放在冬天还行,春天就有点古怪了。 旁边的大妈用布巾擦拭汗水,皱眉看了一眼就得出结论。 “没的差,书记眼神好咧,是那个算命老头。” 旁地一道上的公社成员聊天的声音也渐渐嘈杂。 “这老头原来是土龙观的,后头那地方没了,也不晓得现在在哪。” “那肯定躲山里头。” “说起来道士是算贫农还是富农?” “不晓得,应该算工人吧,技术工?” 古怪。 得问问情况。 陈兴国快走几步走到了队伍前头,朝着山道上对向来的两人招手。 山道上中年面孔的汉子立刻张口和老道嘀嘀咕咕起来。 “喂,算盘精,朝我们招手咯!” “我说你还叫外号搞啥!” “叫我老麻,好不,老张!” 麻老拐瞅了眼旁边人鞋面。 又狐疑得看了眼腰间。 张老拐笑了起来。 “放心,都甩河里头了,算老麻。” “再说一遍,你是谁?” 老麻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 “张篾匠,择竹子上山碰见认识的老麻。” “嗯,有人问就这么讲。” 很快,两人走到了长长的回村队伍旁边。 抬头一个浓眉大眼的站在道边上等着。 “来咯,算命的。” 老麻点点头,走近了,却是脸色一变,着急开口: “喂,你这两年是搞了啥子好事喔!” “说说看!” 陈兴国皱眉。 “什么什么好事,你这什么把式。” 随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 捂着头连连指了几下眼前的算命先生。 “喔对!你就是那个!” "那个那个,当时你算了啥来着?" 陈兴国一时有点记不起来。 突然注意到边上中年人满头是汗。 友善的递了汗巾过去。 “擦一擦,看这热地,等会去我们那喝点水歇歇。” 旁边本就有些紧张的张老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先是用左手伸过去要接,闪电般抽回去又用力在裤腿上擦了擦,左思右想又伸了右手出来。 把汗巾接了过去。 陈兴国一脸古怪,这汉子左手怕不是蹲坑拿来。。。 老麻则看着陈兴国一脸惊奇。 “你难道没觉得奇怪吗?” “什么奇怪?不就是野地里擦腚。。。” 陈兴国回头才回过味来,指着自己道: “等会,你是说我是吧。” 老麻点点头,眼神闪烁,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陈兴国打了个寒战,他不知道为什么。 有种对方爱上自己的错觉。 这种莫名其妙的直觉来的突然,但陈兴国毕竟是有阅历的人。 稍加思索就大概有了模糊的答案。 “什么奇怪,哪里奇怪?” “是不是你发现了什么特别感兴趣的。” “比如,,,我头发乌黑的秘密?” 陈兴国自豪的抹了把自己汗水定型的大背头。 老麻摇了摇头。 “你没发现,是因为你没得一个观察你的人。” “或者说你周围的人天天和你在一块,习惯了变化,不觉得有什么突然。” 陈兴国点了点头,这个的确。 大家伙都是公社成员,三天两头都在一块劳作开会。 那几个懒汉次次都要他上门去找,有的还躲。 可谓是五天找六次,烦得很。 村子里最孤僻的大概是那个周白鹭。 周知青可谓是神神秘秘。 说起来他陈兴国也不知道这周知青来路。 反正有组织里的章子和信件,也做不了假就是了。 话说回来。 即便是周知青,早上学习会也会凑一块。 读读报纸,学习学习先进思想什么的。 的确没有哪个很少见面的。 看着陈兴国白里透红的脸。 老麻没有往常那边察言观色和停顿。 他这次的确不是来赚钱的。 虽然本来也不是来掰扯这事。 但这件事情意义非常,对他而言,比什么路引都重要的多。 “我记得你好像是村支书。” 老麻回忆道: “那年秋天,我头一回见你,和去年秋天,别的地方歉收,我过来捡拾的时候见你,没有什么差别。” “你这变化应该就在最近。” 说到这里,老麻也不多拖拉,直接伸手指着陈兴国的脸道: “你这里的麻子,和两颗大痣没了。” “还有一块圆形黑斑也没了,你记得吗?” 陈兴国悚然摸向自己的脸。 对,我记得是有这么回事。。 这几天洗脸的时候看见盆里的倒影总觉得怪怪的。 原来是这样,是斑没了。 来不及会议这几天干了啥接触了什么有这么好效果。 “等等。” 陈兴国回过神来。 指着眼前老头道: “喂,再怎么说我那也绝对不是老年斑!” “对你不起作用!” 眼前的老道脸上斑驳不堪,一看就是山里风吹日晒。 外加年龄到了。 老麻直接气笑了。 指着陈兴国鼻子就骂: “你个狗日滴说什么苕话!” “老子要的是祛斑吗?” 随手甩开旁边拉自己的手。 老麻大声道: “道爷要的是长生不老!得道成仙!” “没见识!” 陈兴国擦了擦脸上的唾沫,也不生气。 或者说这年头老头老太太多少都会一手喷口水。 他都习惯了。 “消消气消消气。” 老麻摆了摆手,直截了当道: “带我去你家。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风水把式这么骇人!” 旁边张老拐急的跳脚,凑近低声道: “二里桥,二里桥!” 陈兴国不是很想让这臭老头跑进自己屋里。 听见二里桥三个字,立马想通了这俩人是来干嘛的。 笑起来开朗道: “是不是要路引个,你们住山上头起我晓得,要过桥的话我们去开个路引,好不.。” 老麻大手一挥,正要拒绝,却是被张老拐伸手拦住。 “哎呀老麻,我还要择竹子,你不过桥,我要过的嘛!” 第20章 错位 尊敬的读者您好!本章原内容与正文无关或涉嫌违规,为了您良好的阅读体验,已将本章原内容进行删除,请您继续阅读下章内容,感谢您的支持~ (本章为免费内容,无需付费) 第21章 间 陈兴国皱着眉头喝了口凉白开。 揉揉耳朵,将杯子放在腿上,看向前排。 公社的会议室里回荡着老赵的大嗓门。 “你们这次可是帮了大忙。” “这田玉莲,交代的清清楚楚。” “为防事情生变,我从县城出来的时候,这县里驻防的部队就已经出发了。” “算算时间,剿匪的主力部队差不多该到青斗坪外头土路。” “这回各个村子的民兵的任务还和以前一样,搜山围困。不过可轻松得多,毕竟就一伙人,还叫我们知道了底细。” “你们去吗?不去的话也可以。” 双眼扫过公社里的一排青壮。 心道这村子的民兵数量比想象中要少。 老赵的目光和余大军的双眼交汇。 余大军咳嗽了一声。 “去,当然要去。” “这个参加当然是要参加的。” “不过我们村子人数不多,搜山围剿的事情,可能负责的范围得小一点。” 余大军拇指贴着食指。搓了一下。 和之前支援余学成那种救人性质的任务不同,这围剿是不碰则已,碰见就极有可能是这个山匪的主力部队。 那可就和田玉莲那十来号完全不一样。 湘西山匪,虽然不是以前能有几千号人自称司令占山为王的年代。 百来号人和全副武装的枪支弹药还是有的。 余学成转头看了看青塘村经历过几次三番波折之后残留的十来个民兵。回过头来,坚持道: “我们这点人如果单独布防,万一碰上主力” “咳嗯!田玉莲交代的清楚,主力部队肯定跑不了。” 老赵直接生硬的打断余大军的话。 脸上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看着老赵的脸色有些变化,余大军收了收口气,低声道: “我倒不是不相信这县里的能耐,万一,万一单独布防碰上主力,我可没法交代。” “青塘村这十来号人,不能折在山里。”―― “我这支侦查部队,不能就这么用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 “大家都是为了什么走到现在的?死了多少弟兄!?” “就为这种事,又要搭上新来的兄弟?” “按你们的计划,这个月应该还有五个新成员入队,三个月的语言突击培训。” “这完全就是扯淡!老子的部队是这么儿戏的吗?” “这件事我不同意!” 空气中弥漫着烟草燃烧的烟雾。 一束阳光从窗棂上方投射下光柱打在桌上的地图上。 机密字样标记的地图上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和细致入微的地形。 三个围着地图的人看着门口站着的中年人陷入沉默。 很快,三人中最为年轻的中间一人敲了翘手里的长杆子。 “梆!” “你不同意,那就换人。” 门口的中年人始料未及。 急促抬起手臂指着三人怒吼: “老子打仗的时候你们还在别人裤裆里头!” “你们凭什么骑老子头上拉屎!” 三人中左侧人影抬了抬手,守候在一旁的寸头士兵立刻把中年人架起来抬出门去。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笑了起来。 “仗着资历倚老卖老,那就由不得他这个老东西!” 中间的年轻人轻蔑的笑了笑之后,指着二人下令: “你,去发个电报跟老总打个招呼,就说他违抗军令,意图破坏机密行动。” “你,去找政委跟他沟通,就说组织上要交给他更重要的任务。” “让他带队去参加那个,那个什么来着?前段时间开会发下来的任务。” “是上面安排的那个吗?” 被指着的年轻人低声询问。 “是以前那个破事,还是那个莫名其妙的事情。还是那个恢复集市的监督工作?” 中间的年轻人拍了拍脑袋,恍然道: “对,就那个集市的事情,叫他去吧。” “这可是中央安排部署的“重要举措”,叫他务必“谨慎行事”。” 说完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会意的二人走出门去。 刚和上门,就低声交流起来。 “这样不好吧。” “没办法,他都这么说了。” “老总,会不会怪罪我们?” “应该不会,只是拿走一个侦查连指挥权。” “我说的是,让这个老英雄去看集市这件事。” 摇了摇头,被问到的年轻军官无奈道: “你发电报顺便给老总也打个招呼。” “说说这事,看他怎么说。” 回头看了眼紧闭的会议室大门。 上面贴着串字条。 还画着一个禁止进入的图案。 “这件事情毕竟是机密相关,” “虽说是谁指挥谁负责,进展汇报这块,你记得做一下,把这事一起报给老总就行。” “嗯。” 二人交换了意见后,转身分别走向走廊两侧。 紧闭的门后,背靠着大门的年轻人看着阳光的光柱吸了口烟。 徐徐吐出缭绕烟圈。 “哎” “整天和这些人拉拉扯扯,什么时候是个头。” 走向地图,年轻人的目光扫向地图正中央。 上面弯弯曲曲的虚线上标着三个字。 “国境线。”―― 拨开稍稍遮挡用的草叶。 一双锐利的眼睛看向山道。 队伍绵延的山道上传来吵闹声。 那里传来的声音,十分悦耳, 在此等候已久的他不禁微微勾起嘴角。 “他家的驴死了。” “什么他家的你家的,那是生产队的。” “哦哦,王哥,生产队的驴死了。” “这个时候.” 王庙村的民兵队长回头看了眼山路上的队伍。 蚂蚁赶路般排列在山道上,翠红掩映的是生产队的人们和几头拉车的畜生。 板车上驮着一堆一堆的山货。 牛和马都拍打着尾巴,慢慢吞吞的拉着板车。 队伍缓缓移动。 王河硕有点纳闷得看向尾段。 道路上出现了小小的脱节。 三五个汉子站在倾斜的板车旁边。 堵住本就狭窄的山道,板车前方还倒着一匹口吐白沫的黑驴。 王河硕有些头痛得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面色不耐。 “给吃,给喝,时不时吃的比人都好,拉个车拉成这样了。” “这畜生,不经炼。” 一旁的人是听不下去了。 “这时候说这没用啊王哥,怎么办吧。” “车上的货还得拉去县里,到时候要上集市,晚到了可咋办。” “是啊是啊,这可是任务来着。” “对啊,这响应号召的事情,怎么能拖呢。” “要是民兵队在就好了。” 王河硕叹了口气。 有些担忧得抬头看了看西南方向。 只看见漫山春色。 “也不知道这回剿匪.算了,咱们还是先赶路!” “这板车好说,三五个汉子也能拉起来。” “大家听我说!” 大声吸引来队伍的注意力后, 王河硕大手一挥,说话的声音在山间传荡着回音: “把驴杀了!就地埋锅造饭,大家人人吃得口驴肉汤,更有力气。” 第22章 拉先生 “特派员” “特派员!” 随着嘈杂的声音暂歇。 瘦削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外。 “拉先生!” 陈兴国眼前一亮,看到门外人穿着一身灰黄色马褂,手里晃荡着一根大烟杆。 微微前倾的身子有些佝偻。 陈兴国起身迎了上去。 室内的其余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明白这个人只有陈兴国认识。 余大军主动站起来去找茶水。 余天明跟着后面要去帮忙。 屋子里顿时活络起来。 原本的压抑气氛一散而空。 之前来这的外来人都已经离开了。 刚才正是出发前的讨论会。 剿匪的大部队到了,他们围山的这些民兵队耽误不了太久,余大军早早的就让人去通知其他民兵在村口集合了。 陈兴国原本正苦口婆心劝余天明利用这次功劳去读书。 余天明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读书是不错,但他有要做的事情。 没想到还有来客,省了口舌功夫。 但看到来客手里的烟杆,余学成只感觉头皮发麻。 “嗯?是他?” 余学成眉头忽得皱了起来,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个人, 这个现在正被陈兴国热情款待的人, 错误的人在错误的时间点出现在了错误的地方。 要杀吗? 一缕疑问划过心间。 余学成轻轻摇了摇头,按捺下心中冲动。 却是灵光一闪有了新的发现。 “这个人出现在这里。” “那前任排长是在这的事,难道和他有关?” “难怪,难怪卷宗里没有具体的细节。” “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余学成舔了舔嘴唇。 本以为重生前他已经搞明白七七八八,有些事情也有合理解释。 现在看来。 这合理解释,恐怕只是纸上给他看的。 至少眼前这人出现在这里,就十分不合理。 “可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不大的屋子里。 陈兴国有些尴尬的拾掇走桌子的部件,空出地方来放下板凳。 来人轻巧坐下,嗓音出乎意料的柔和。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兄台真是淡泊名利之人。吾不如也。” “哪里哪里,拉先生大驾光临,也不提前说说。” 陈兴国像个小孩子一般局促的挠了挠头,看向余学成。 “这,学成?” 余学成眨了眨明亮的双眼,故作天真道: “叔和天明去烧茶了。” 陈兴国似乎是处在某种激动的情绪中,并未察觉异常。 “哦,那就好。” 被称作拉先生的瘦削男人端了端他有些灰尘的眼镜转过来问道: “兄台,这位小战士是?” 陈兴国立刻伸出手掌道: “这是我们村的小英雄!他一个人和十几个山匪在山上周旋,还大获全胜!” 说完朝着余学成努了努嘴。 余学成会意。心里不禁暗道这人事情败露之后也不知道陈书记会怎么想。 “我叫余学成,年年有余的余,学习成长的学成。” 似是眼前少年毫不忌讳的模样让拉先生想到了什么。 他把烟杆放在双膝上,俯身仔细看了看坐在地上的余学成。 陈兴国眉飞凤舞。 慌乱间低喝到: “喂,学成,快站起来行礼,这位可是.” 随即又满脸笑容俯身对着拉先生想解释。 “我们这地方偏僻,学成他没读过书!不懂礼貌!” 一只有力的手却是把陈兴国一把扶起。 “拉某岂是腐朽封建之辈。” “兄台多虑,这小英雄不愧是能和山匪周旋的人物,颇有些气概。” 陈兴国脸上的表情看的余学成心里有些乐。 重生前陈兴国后来混的不太行,原来根子在这。 他还以为是陈书记没响应号召放开肚皮生导致仕途不利。 现在看来倒是另有一番因果。 余学成稍稍摩擦了一番腰间的短匕。不动声色收回手,就像是挠了挠痒。 这是田玉莲送他的匕首。 说实话当时他也没想到会那么轻松就活捉田玉莲。 这湘西的女人,个个都狠,哪有束手就擒的道理。 他余学成当时鏖战一番后已经没了多少力气,又没有压倒性的成年人力量。 还是准备了一些其他手段摸上田玉莲的藏身处。 然后就撞上了枪口。 眼前拉先生和陈兴国热切聊天间。 余学成眼神放空,仿佛回到了那天傍晚。 夕阳的金光照在金属枪口上。 黝黑的枪膛直直顶着额头。 正当余学成三分懊悔,三分薄凉,眼角湿润的时候,那柄枪就这么掉了个方向。 枪把子塞进手里,另一只手则被塞进这把匕首。 眼前的湘西女匪张开嘴指着她自己道: “你们姓余的,真是长得都差不多。” “余家娃娃,朝这打。” “我是田玉莲,是女土匪,打死我,去领赏。” 笛!~~呜呜!~~~ 一阵蒸汽从窜动的壶盖边缘喷出。 余大军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嘴里喘着气把漆黑的壶身拎起。 “嘶!这老陈也不搞块木头垫,烫咧!” 余天明从灶里抬起沾着灰的脸,抹了一把汗道: “陈书记肯定是等水温点再拿,就用不上。” 余大军噔噔噔跑出灶房,跟外头刚过来的两个姑娘打了个招呼,就转身进了主屋。 一眼就看见了聊的正欢的陈兴国和拉先生。 “兄台深入基层,深入一线,真真的都是实实在在的经验,拉某却是纸上谈兵。” “哪里哪里,陈某只是一介布衣,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个陈某,如同拉先生这样的指导却是少之又少。” 余大军手里提着开水壶,只想找个地方先放着。 看见这两个人说些他听不懂的话,就转头看向余学成。 余学成腾的一下站起来。 “叔!你怎么都不垫一垫,这手背不得给烫伤了!” 灵巧接过水壶,放在一边,余学成捏着粗糙的大手翻看。 果然,中指和无名指背已经通红。 余大军用力一抽,随口吐了口唾沫往上一抹道: “不碍事,这茶在哪,得给客人倒茶。” 余学成哎了一声,伸手从地上被提到一边的抽屉里拿出茶叶,就着旁边的搪瓷大缸子往里头撒。 拎起水壶往里头倒了两倒。 溅出缸子的水花撒了一地。 得,这叔侄俩还烧了一整壶水! 随手把缸子放在聊的热切不闻外物的两人身边。 余学成回身道: “走了叔,其他人该在村口等着了。” 余大军点点头,他还要回去拿些家伙事。 刚赶来的余天明好奇的看了看里头的人。 紧跟着离开的二人追上来。 “学成学成,那是谁啊?” “陈书记不是说了吗,特派员。” “你别糊弄我学成,那么多特派员有几个老陈看得上的。” “那我说了你听着。” 余学成有点好笑。 余天明这家伙待村里长到这么大,连新闻报纸都是最近听那知青读的。到底想打听什么。 “他是克格勃。” “克格勃是什么?” “你看,我就说你不懂。” 第23章 迷 “报告!” “进来!” 滴滴作响的临时指挥棚中,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回过头。 刚进来的少年见状快走几步,上前递交了手中的信件。 白色的信纸有些泛黄。 粗糙的手指在这上面稍稍摩擦。 这种纸。 中年人沉吟一瞬,看了眼四周的同事,将信折叠放入衣兜。 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少年。 “很好,你先去那边休息,正好快到开饭时间,你也一起吃吧。” 少年兴奋敬礼后也不说话就这么直接离开。 中年人转身走向滴滴作响的电台前。 “你们先去吃饭。” “好。” “等不及了。” 伏案二人立刻起身出门。 被按在原地的中年女子叹了口气。 “又是什么密报?” 温婉的双眼带着些倦怠。 她是真有点累了。 “一天天的,什么都从我们这边发,连农村合作社现在的情况都当机密发。” 埋怨一番, 看见中年人掏出信件的中年女子眼皮一颤。 “等等,这不是草纸?” “那些农村合作社用得起这种好纸?” 中年人摇了摇头。 只是将信封放下,把里面的印花纸张小心展开,放在女子身前。 “这个你会吗?” 中年女子看了看上面的花纹, 顿时心里有数。 “培训过,虽然是第一次在这里看到。” “现在这东西也从我们这边发吗?” 嘀嘀咕咕间,带上耳机的中年女子熟练得使用桌面上的机器滴滴答答开始操作。 中年人揉了揉鼻翼,忍住打喷嚏的冲动,扭头看向四周。 一双双好奇的眼睛顿时都收了回去。 中年人扫视一番后朗声训斥: “看什么看!饿了就去吃饭!” “劳资都不能看,这是你们能看的吗?” “留一个人轮班。” “接下来要在这里待一段日子。” “都吃饭去!” 众人纷纷起身离开。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咳嗽。 “咳!” “不好意思,有点着凉。” 中年女子紧了紧衣领,一边仔细观察这纸上的印花。一边沉浸着操作着机器。 着凉? 中年人上下扫了眼,这出门装备精良,为了防蚊虫在这春夏之交穿着长袖手套和绑腿。 这还能着凉? 一阵骚痒攀上喉头。 “咳嗯。” 中年人皱眉咳嗽了一声。 ———————————————— 春风如故,花叶纷飞。 麻老拐走上山坡,看着远处出发的队伍。 零零散散的队伍一个一个在道路上排列。 身边传来铁脚板每日必有的念叨声 “神姥爷保佑,神姥爷保佑,拜谢神姥爷。” 麻老拐头也不回,叹了口气。 皱纹间犹疑的眼神带着些担忧看向远方。 “不晓得什么时候是个头。” “好些个人哎。” “饿肚子才上山,” “那好些个人哎,明明抢了吃的就走也行。控制不住自己,杀了人,犯了奸淫,坏了自己修行。” 一旁结束每日祷告的汉子似是听不下去这抱怨声。 出声打断这让他听着烦的声音。 “我说麻老拐,你是道士,是,你在那打个算盘,你又不是他们亲爹,管这么宽。” 眼前人回头的瞬间,汉子感觉脖颈一凉。 顿时一惊。 说完带着畏惧的眼神超上看了看,又念了一通: “神姥爷庙里一柱香,保得我二十年无病无灾。” “拜谢神姥爷!” 反复几次,直到汉子停下。 似乎身上没那凉意才继续道: “那些个饿到要跟起他们去杀人劫道的,那些人本来就没按好心。” “那要真是好人,他们上山怎么不和我们一起打杂,要去干那杀人放火的勾当。” 麻老拐眼神复杂,看了眼远处村落。 一个年轻人站在一个高台上和旁边汉子辩论着什么。看起来还很激烈。 再仔细看去,那汉子还是熟人。 麻老拐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句。 “这商队这个时间到这,来不及。” “你嘀咕啥呢?麻老拐,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麻老拐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像冰层开裂般皱起。 看向汉子的双眼带着幽光。 “铁脚板,有没有可能。” “你是皮匠,我是道士还会打算盘,他们什么都不会。” “什么都不会的人,你是那“司令”你安排他去干啥?” 身边的汉子眉头一皱。 嘴里开合间喷出几个唾沫星子。 “挑水,搬东西,修寨子,要得什么嘛!” “要我说,他们就是人坏!” “你看你看,这下,遭了报应。” 二人一前一后朝村子走去。 踩的踏实的土路两边开着小花。 兴头上来说个不停的汉子还在论证他的想法。 但似乎总是不满意之前的说法,又换了套新的。 他手里盘着一串皮绳。 他知道这绳子还得再鞣制几次。 商队显然也知道这货收的不行,权当是折价卖了。 但他铁脚板什么人? 皮匠。 这东西到他手上,那就是好货,只是时间问题。 皮料怎么样这种事情他一摸就知道,更不用说这根商队买的绳子他已经盘了许久。 用油去革,太硬,人手上的汗刚刚好。 他要自用。 至于用途。 想到这里,他嘴上搭了个急转弯。 “咱们什么时候走,麻老拐?” 话题生硬的转折似乎在预料中。 身前人脚步未停。 “今天,咱们这趟跑远路,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怎么,不想走了?” 汉子手上盘皮绳的动作一顿。 僵硬的扯了扯绳子后,语气一转: “我给你养老,麻老拐,你把本事教我,怎么样?” “别人想收我这个干儿子还不行咧。” 干儿子? 麻老拐转身就是一肘,被手掌心隔着皮鞭垫下。 肘到人手上,自知手脚功夫退步,老人摇了摇头道: “狗槽的,你还打起劳资主意。” “你本来就是逃难来的,你马上要跟着我出去到安全的地方。” “不想着找自己亲爹,找起我认干爹!” 老道士吹胡子瞪眼。 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们俩个平辈相交,你莫在这里乱了辈分。” 汉子脸色通红。 大声道: “哎你个老头不晓得好坏!” “我不是看你一个人出去可怜!” 可怜尼xxx,道爷带你个拖油瓶还得带到什么时候! 麻老拐摆了摆手。 “莫多嘴,跟我去见老朋友。” 看向山上还在争论的年轻人,麻老拐低声道: “咱们这回,碰上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