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就像海绵里的水》
1. 第 1 章
《恋爱就像海绵里的水》
文/吐絮
2025.5.6
晋江文学城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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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
虽已是傍晚,车窗外仍然是一片天光白灼,蝉鸣声不间断。
梁秋收摁亮手机看了眼时间才推门下车,街景繁华,她却脚步匆匆,无心瞥一眼。
衡度酒店门外,门童上前试图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搬运行李,被她抬手打断,门童会意,随即悄然地退开。
玻璃门自动打开,现代风装潢的室内冷气十足,前台值班服务员注意到动静,立马停下手头的事,朝她看过去。
墨镜在她进入室内的那一刻推高。
栗棕色长发盘起,深色西装随意披在肩上,白色吊带连衣裙,脚踩十三孔高帮马丁靴。
其中一个前台小姑娘不等她走近,率先礼貌地发问:“您好小姐,欢迎光临,请问您有预订吗?”
梁秋收没回答,走到她们面前,站定。
前台小姑娘纷纷看向她,高挺的眉骨下是一双琥珀色眼睛,面无表情看人时扑面而来凛然的气息。
她开口:“认识我吗?”
两位姑娘直视着她,在脑海里翻找记忆试图做对比,随后面面相觑,茫然地摇头:“......抱歉,不认识。”
“叫你们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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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经理,您怎么直接把房卡给她了?”
“对啊,她是谁啊?”
吴经理视线跟着刚拿走房卡的梁秋收,后者在电梯入口处站定。
笔直的身形,不笑的时候气场十足。
吴经理摇头:“不认识,只知道姓梁。”
“多了别问。”她收回视线,对两位年轻的姑娘仔细叮嘱道,“以后见着她,直接把4301的房卡给她。”
“啊?”
这位梁小姐莫约小半年前来过一次,也是火急火燎地要找4301房间的人,当时吴经理不知道情况,自然不肯交出房卡。
结果只见梁小姐不知给谁发了条消息,“衡度”集团总经理直接给她去了通电话,让她立即交房卡带人上去。
事后还亲自到场,告诉她以后但凡梁小姐出现,4301她进出随意。要知道,她一个值班轮岗的小小经理,连年终内部的会议都不一定能见着总经理本人。
两位前台小姑娘是前段时间滨洲区刚调过来轮岗的,对此不清楚也不为过,怪她忘记提前打招呼。
不过也幸好这位梁小姐长相实在令人印象深刻,她才得以在见她将近半年之后,只消瞥一眼就能记起她。
不过那回她衣着和妆容都是又甜又辣的风格,长着一张标准模特脸,彷佛刚从什么秀场或是拍摄活动上下来,这次么......吴经理拿余光打量,妆面薄,轻休闲,但又不失干练,像是刚结束什么商务会谈。
“4301我记得是不对外开放吧。”一个姑娘提问。
“我知道!“另一个姑娘换上八卦脸,笑嘻嘻地抛出一个眼神,“住的是江氏小公子,江度维。”
她们一副你懂的的样子,大意不过是——瞧,女友捉奸的戏码。
吴经理“啧”一声皱起眉头,瞥了一眼还在等电梯的女人,示意她们噤声。
小姑娘自知错了,不该谈论客人隐私,又重新回到话题上,用气声问:“那万一客人投诉我们,追责怎么办?”
“天塌了有这位梁小姐顶着。”经理命令她们散了,“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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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秋收一步迈进电梯。
4301在四十三楼的最里边,大落地窗刚好朝向市中心的地标性建筑,是整栋楼的最佳观景位。梁秋收穿过长走廊,在尽头的壁画下又向右拐,继续直走。
她在离房门还有几步远的时候抬手刷了卡,动作流畅地推门走进去,“哗啦”一声拉开客厅窗帘,拐进右手边的卧室。
幸好卧室门没锁,屋内窗帘遮光效果极佳,隔绝了室外的阳光,室内漆黑一片。
床上的被子乱作一团,要不是呼吸声明显,她都要以为屋里是死人了。
梁秋收没犹豫,一个接一个把灯全打开,然后进卫生间随手扯下一个新的毛巾,打开水龙头浸湿水,也不拧,直接提着走到床边。
人还在呼呼大睡,对一切动静丝毫没有反应。
而她这一鼓作气的动作在她准备用力掀被子一角之前,明显犹豫了一下。
男女有别,他要是敢裸-睡,她只怕剁了他都不能解气。
想到这里,梁秋收捏被角的手卸了力度,只掀开一角,刚好让他露出脸来。
床上的人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甚至因为被子被掀开,冷空气入侵,还往温暖的被子里缩了缩,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梁秋收两只手提起浸水的厚毛巾,从半空甩下,“啪”一声平铺到他脸上。
伴随着一呼一吸,几乎是瞬间,江度维惊醒:“操啊——”
他一边从床上弹着坐起来一边扒开脸上的湿毛巾,不待看清来人只顾俯身一阵猛咳。
鼻腔呛水的滋味不好受,江度维又是咳又是连抽好几张纸擦鼻子。
他单手撑着给自己顺气,没等缓过那阵劲头,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眯起眼睛抬眼看向来人的方向:“谁啊?!”
他裸着上半身,被子卷在身下,头发乱糟糟的,整张脸是宿醉后的浮肿,人也不那么清醒,眼睛还没适应白炽灯和窗外夕阳的余晖。
身后日光大亮,梁秋收周身笼罩在光线里,从江度维的方向看去,只留下一个虚浮的轮廓,具体看不真切。
她下意识就想拿包摔他,都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包直接让她放车里了,压根没带上来。
索性顺手捡起被他扔到地上的湿毛巾,也不顾会不会弄脏她的手,就着湿淋淋的一团胡乱往他脸上摔:“我谁?我谁?你说说姑奶奶我是谁?”
江度维在听见声音的那一刻一下了然。
敢直接创门而入,还见面就自称“姑奶奶”开骂甚至开打的,除了梁秋收还有谁?
他双手护着脸,裹着被子往床另一边缩,“秋收!秋收!知道了,是秋收妹妹!”
梁秋收本来无所谓他是死是活,不过就是他今晚过后被他爸一顿臭骂加关禁闭,她大可不必真情实感,但听到他欠揍的称呼就气不打一处来:“叫姐名字,少给我姐姐妹妹的!”
“错了错了。”江度维被她摔得满脸是水,头发也湿漉漉的,贴在他的额头上。
被冷水一激,昼夜颠倒后的混沌在这一刻彻底清醒,他抓住湿毛巾,企图制止住梁秋收的动作,在一片混乱中发问:“等等等等,你来干嘛?”
“你亲爹给你打了八十个电话,你说说看…”梁秋收说得慢悠悠的,随后重重地把毛巾往他脸上一扔,“我怎么来了?”
毛巾划一个弧度,江度维眼疾手快从空中抓过,末了慢悠悠比个pose露出个狡黠又不羁的笑,洋洋得意示意她没得逞。
看见他一副散漫的样子,梁秋收连白眼都懒得翻。
他把毛巾放到床头柜上,“我爹?他什么时候不给我打电话,他整天大惊小......”
忽然,猛地惊醒,抬头问:“今天是几号?”
梁秋收抄着手,一脚直立站定,另一只只轻点地以作支点,慢慢开口:“今天是你死期。”
江度维没空思考,胡乱在被子底下摸索,又揭开枕头翻找,最后在床和床头柜之间的地板上找到了自己手机。
他摁亮屏幕,只瞧了一眼后立马熄屏。
抬头看向梁秋收,俨然一副大脑被酒精掏空又不得不绞尽脑汁思考的样子。
他抓了抓头发,末了再次摁亮屏幕,时间显示下午六点二十四分。
“怎么是下午?”江度维瞳孔似乎有放大的趋势,抬头看向她。
不知呆在原地消化了多久,他把手机一甩,似乎是妥协般随意道:“算了,去凑凑晚上那场的热闹。”
“恩人!”他双手合十,做鞠躬状,从床上翻下来,找自己拖鞋,随口问,“你也去?”
梁秋收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话就来气,她也不回答他,边往外走,边说:“给你二十分钟,下楼。”
江度维往浴室走:“谁洗澡换衣服只要二十分钟?”
梁秋收头也没回,马丁靴敲得地面啪啪作响,冷冷道:“十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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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今上午江度维他爸就给梁秋收打了两通电话。
第一通打来的时候,梁秋收正和一个重要客户见面。
他爸爸开口就是一句“小收,度维昨天说和你验收茶园进度去了,你们结束之后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梁秋收不用猜也知道,江度维又随口胡诹拿她当挡箭牌。
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混子,靠他那圈子里的兄弟今天一个小谎明天一个大谎来帮他瞒着他爸,实则整天游手好闲,正经事一件不干。
这几年梁秋收和江家走得比较近,他偶尔也把她搬出来挡枪。
至于茶园么,是有这么回事。
江度维买了块地建了个茶园,找梁秋收入了股,有钱不赚她是傻子,只不过她确实没想到后面会惹得一身骚。
昨天江城气温三十八摄氏度,她愿意去茶园就有鬼了。
这么临时的一通电话,梁秋收一时编不出多高级的谎言,别无他法,只得顺着说下去:“......是叔叔,我们这几天是在茶园,昨天结束之后我就回家了,他也没跟我说他去了哪里,您别着急叔叔,我问问宗子晋和邱壑他们......”
她胡言乱语一通借口信号不好挂断了,等对方再打过来她直接静音装死。
她听她舅舅说过今上午好像是有个什么比较重要的会议,但她手头上忙碌,和客户的沟通也才刚开始,她也不好把人晾在这儿临时跑去找人,只好任江度维自生自灭。
等她好不容易忙完,下午江度维爸爸又打来电话。
虽然什么“茶园”,什么“信号不好”,梁秋收也知道江度维爸爸最多只会信两成,他们这种混迹商场多年的人,不至于连这点雕虫小技都看不出,何况自己儿子是个什么货色,拧一拧又有多少水分,自己最清楚不过。
但连着好几通电话,梁秋收便也明白这回可能动真格了,不找到不罢休,便扔下手里的东西赶来找人。
梁秋收此刻上了车,从副驾上拿过包,掏出手机给江叔叔回电话,随口胡诹说江度维昨天结束后中暑了,今天睡了一整天所以没接电话,现在已经醒了,她待会就让他过去。
信与不信那是父子俩见面之后的battle,可对外人,明面上要保持客气周到,那边温和地说好,还叫她小收,请她有空来家里陪江度维妈妈一起吃饭。
梁秋收挂了电话,又处理了几个工作微信,抬眼瞧见江度维往这边走。
他换了件衬衣,手臂上搭了件西装,整个人清爽多了,嘴里叼着根细烟,烟雾绕起来,硬朗的脸部周围有种缥缈感。
他停在他的流线型跑车前四处打量,似乎是在找她。
梁秋收远远地鸣了一声笛。
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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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维听见声音,抬头瞧见她的车,和她视线隔着车窗对视上,了然一笑朝她走过去。
他浑身没个正行,明明迈着大步子,看起来却悠悠然,懒懒散散的,一副要死不活即将入土的样子,梁秋收原话是让他趁早给自己准备副棺材。
梁秋收手掌拍下去又一鸣笛,他知道是催他,眉头轻轻地一皱,加快步子的同时用口型说“来了大小姐”。
“哟喂。”他半个身体连带手里的细烟探进车窗,带进一股淡淡的烟味。
江度维瞧她一身干练的打扮,问:“你穿成这样去?”
“烟。”
梁秋收面无表情,只说了一个字。
又见他慢吞吞掐烟那样,梁秋收瞪他一眼,毫不手软升起车窗。
“我靠?”江度维吓了一跳,他火速收回脑袋,拍胸口时仍心有余悸。
他差点小命不保,边气边笑,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又朝着里面心狠手辣的人看去:“你是生怕我不死啊?”
江度维这下知道她是生气了,快速灭了烟,坐上副驾。
“江度维。”梁秋收打转方向盘驶离停车位,冷冷开口,“我警告你,事不过三。”
要不是看在两家父母私交甚好,并且生意上有过往来,以及她舅舅旗下子公司之一是做电机和汽车零部件的,和江氏新能源汽车这一板块算是上下游关系,定价权也大部分掌握在他爸爸手上,梁秋收早翻脸了。
“以后不提你了。”江度维自知理亏,笑一笑,“我都甩宗子晋他们身上。”
梁秋收最讨厌他那副看起来心不在焉骗鬼的语气,她才不在乎他甩谁身上,别沾到她身上就好。
江度维身体靠在椅背上,滑动打火机的小砂轮,发出清脆的声响,车逐渐加速的时候,他扭头斜乜一眼梁秋收,问:“亲自开车?”
他显然觉得新鲜,平日里只有他被她当奴隶使唤的份,什么时候轮到梁秋收屈尊给他开车了?
梁秋收连白眼都不想赏给他一个。
让一个宿醉刚醒的人开车,他倒是敢开她敢坐么?
“哦......”江度维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跟诈尸一样又开始踢棺材板,要笑不笑的凑近问她,“我知道了,你不会是为了见谈俱的面才去吧?”
“傻子,不知道了吧......”他语气嘲讽,低低地笑了两声,一副天知地知他知就梁秋收不知的样子,信誓旦旦道,“今晚谈俱要是去了我把你车吃了。”
他侧过身,继续一副好为人师的模样:“跟你说,今晚章老爷子设宴,你猜这章老爷子是谁?”
梁秋收对他开启自动屏蔽模式。
她这两年虽然一直待在江城,但其实基本游离在交际圈以外,或大或小的活动全凭心情参加,认识的人也主要是因为她舅舅和表妹。
可她再不知情,也不至于傻到连今晚是什么活动都不知道,更不至于会以为谈俱会去所以也巴巴地凑上去。
江度维口中的“章老爷子”,正是谈俱的外公,今天八十九岁高寿。
而谈俱的父亲谈方谭,在两个月前突发心脏病,毫无预兆离世。
虽说庆生过九不过十,可女婿刚过世不过两月,已隐退多年、久不露面的老丈人却一反常态,在当年嫁女的云庭阁高调设宴,甚至听说连请帖都是他研磨提笔亲拟。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有意无意都在证实外界早已存在的某种传闻:谈家和章家当年轰动一时被颂为美谈的联姻,不仅并没有如章老爷子嫁女时预想的那样美满,还实际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谈方谭离世有多久,备受关注的谈家老爷子和谈俱就有多久没在公众面前露过面。
而今晚章家设宴目的究竟是庆生还是替已过世近十年的女儿宣泄,以及这请帖究竟有没有送给谈家人一份,众人不得而知。
但梁秋收可以肯定的是,今晚如此场合,谈家人但凡脑子正常,就只会唯恐避之不及,更别提出席让早已按捺不住的众人看笑话。
谈俱更是处在风口浪尖上,毕竟老子刚过世,儿子若去明为庆生实为庆“死”的晚宴,娱乐媒体恐怕要争相大书特书到明年。
江度维仗着他土生土长,还在嘴里一刻不停地给她介绍其中的弯弯绕绕。
因为航班延误,梁秋收今早出差刚落地,还没休息和倒时差就收到某三线明星的私人服装订制邀请,她不想错过机会,便又是谈合作又是下午满城找江度维,此刻脸上罕见地显出一丝困倦来,只觉得他十分聒噪。
在等红灯停下车的间隙,梁秋收推高墨镜,直视前方,伸手道:“手机给我。”
“干嘛?”江度维才刚卖关子说到重点,此刻停下,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解锁,给我。”
江度维乖乖照做,梁秋收拿过手机,低头在界面上轻点了几下,又扔回给他,淡淡嘲讽:“省点口水挨你爹的训吧。”
江度维抓过手机看向屏幕,随即直起身瞪大眼睛一个深呼吸,“我勒个......”
手机停留在给他亲爸拨打电话的页面,江度维手忙脚乱,十根手指头并用想去挂断,然而还是晚了一步,那边在接通的后一秒,明显顾及周边氛围而压低声音的愤怒骂声随即传出:“混账东西......”
梁秋收并没有听别人挨骂的癖好,单纯只为解决掉他,所以当江度维为应付他爸而终于不再在她耳边念叨的时候,她趁着仍是红灯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有新消息进来,来自已在晚宴现场的表妹梁久:【什么情况,谈俱疯了吧,怎么听说他也要来?】
2. 第 2 章
梁秋收原本没有打算参加晚宴,她开车送江度维过去也只是因为顺路给表妹梁久送高跟鞋。
梁久今天原本穿的是宗子晋送她的新鞋,一双水晶镶边的银色细跟高跟鞋。
来之前她没提前试穿,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喜欢。
晚宴开始前她流连在珠宝展处,头顶和展柜里晃眼的灯光照得她头晕,在某一瞬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心理上觉得鞋子并不合脚。
她是坐宗子晋的车来的,原本打算找司机把她车开过来,因为后备箱里放了一双备用的高跟鞋,电话都拨通了,她才想起今天车被送去了4S店。
可一些小脾气又不想被家里人知道,于是梁秋收这个幸运儿在微信里被叫了十多遍美女,这位娇滴滴的豌豆公主表妹,一定要梁秋收帮忙把她上次顺手丢在她家里的鞋带来。
气死我了十万火急十万火急,我就要那双CLEO浅白色的高跟凉鞋,求你了大美女以后谈俱拜倒在你石榴裙下的时候你想要哪条石榴裙我都送你好不好大美女——梁久在微信里这么说。
她和梁久偶尔在对方家里留宿,久而久之就给对方在衣帽间里留了一个位置,用来放对方随手落下的衣物。
不过梁秋收也只是准备送完鞋就走,并不打算进去。
一来她觉得自己今天需要休息,送鞋和送江度维过去挨骂已经是她大发慈悲,她一向很尊重身体,不会勉强自己做任何超出身体限度的事情。
二来,她对梁久所说的消息,也即谈俱会到场这件事持怀疑态度,她不愿意为一个不是百分百确定的消息而白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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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逐渐落暮,夜色升起,华灯初绽,车在一片红色车流里驶过跨江大桥,转过一个路口。
远处的云庭阁形似一座绚丽的古堡,满目流光溢彩却不失庄严,彷佛重现当年谈章两家结亲时,此时此地的无限风光。
江度维在他爸一顿臭骂中低三下四地应了好几声,手指头却是随意拨着梁秋收车内摆饰垂坠着的流苏。
等好不容易挂断电话,他懒懒地收回手,瞟一眼左边的梁秋收,白她一眼淡淡道:“你真是够狠的。”
梁秋收从云庭阁门前驶过,打算从左侧地下车库里直接上去,然而在经过门口时,一时不自觉减了速。
江度维见梁秋收没有任何回应,也抬眼去瞧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云庭阁应该是临时安排人重装过,金灿灿的楼身在泼墨夜色里格外引人注目,银光流淌的大门红毯尽头,一个男人正由车上下来。
此刻已经过了开幕礼的时间,远处挤在八卦一线的记者稍微懈怠,对偶尔停留的车辆并不抱有任何期待。
是以谈俱单脚落地的那刻,梁秋收在璀璨宅邸外得以安静地看见了他颀长的身影。
仲夏的夜晚,他侧脸线条似凉风凛冽。
梁秋收倦意倏然消散,因为在他转向某一个角度时,眉骨和鼻梁的完美弧度使她倏地想起她有天站二楼时的惊鸿一瞥——她都快忘了。
而待到娱记看清脸,满目哗然。
江度维和门口蹲守的记者不知是哪个更为激动,在闹哄哄中,闪光灯和咔擦声霎时密集起来。
江度维愣了两秒,似乎是在确认,末了也不知道是在问谁,瞧着外面低骂一声:“谈俱?他是疯了吗?”
梁秋收也几分惊讶,呆呆地注视着谈俱,今晚终于主动和江度维说话,奇怪问:“他怎么真来了?”
江度维听着外面喧哗一片,不过只是短暂震惊几秒,挑一挑眉,理了理领口的温莎结,又恢复成了那个置身事外的没事人:“我哪知道。”
对谈俱本人以及他出现在此的动机的好奇,足以让她凑一凑今晚注定不会平凡的热闹。
梁秋收停下车,抬眸和江度维略显疑惑的眼神对上:“我也去。”
爱去不去呗,江度维不用脑子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不咸不淡地揶揄:“你口味还真是没变。”
“管得着么。”
梁秋收怼完这句话,视线越过重重人群和空气里的余温,刚好看见谈俱在一众保镖的簇拥中进入大门,留下一个毫不停留供她遐想的背影。
身姿高挺,清贵无匹,只是可惜,没看见正脸。
她收回目光。
梁秋收常常想,如果能把他那张欠抽的嘴毒哑了单看长相,“孤僻的深情者”很适合拿来形容他身上独一无二的罕见气质。
之所以说是独一无二,是因为他们那圈子里,包括宗子晋,严刻,甚至是江度维,随便拉一个出来哪个不帅?
况且她做服装设计,也见过数以千计,身材长相顶好的男模特,但在梁秋收看来,都帅得千篇一律毫无特点。
要么是极易上钩的富婆包养脸,要么是打包卖的AI批发脸,还有出自一个医生手下的捏人模板脸,一眼看过去记忆清零,回想起来满脑子马赛克,只记得鼻子眼睛嘴巴大概是齐的。
可谈俱不一样,除去五官,梁秋收从他身上明白到一点:帅是一种感觉。
仅靠视觉传递的帅单薄又贫瘠,来一个更帅的人一刷脸就忘到九霄云外。
而靠弥散在空气里无孔不入的感觉传递,才真正引人无限遐想,让人心驰神往。
他身上有一种劲劲儿的气质,以及她想要的冷感,混杂在一起,就成了性张力。
性张力是要在张力的最后有一点内收的感觉,让人觉得明明荷尔蒙爆表却抓不住得不到,心里直泛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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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穿马甲戴手套的侍应不认识梁秋收,却还不至于不认识江度维,梁秋收进去的时候想,这也算是他今晚唯一的用处。
她身上的礼服是临时借的,一条浅粉色长裙,某品牌2023春夏秀场上首次现身,巧思在于膝盖以下的裙摆处轻浮着羽毛的设计。
穿过厚毯铺就的长廊,珠宝展已经接近尾声。
钢琴曲环绕的展厅内宽阔明亮,梁秋收视线搜寻一圈,在看见梁久之前先瞅见了娱乐圈内的几个熟面孔,来过她舅舅家里打过照面的几位业界大佬,以及江度维爸爸的副手。
后者在看见江度维的瞬间,上前来冲他俯耳低语两句,似乎一切都在江度维的意料之中,他不等对方说完,“啧”一声打断道:“知道了,带路。”
他抬手:“那您请。”
梁秋收已经远远地看见了梁久,冲江度维淡淡地甩下一句“好运”,踩着高跟鞋朝她过去。
梁久手里拿着粉色手包,身边站了几位小姐,梁秋收不用想也知道,不过就是互相拍马屁争当“夸夸群”群主,不过她今天没那兴致加入,打完招呼就直接赶人,直说想和梁久单独聊聊。
本来夸也夸不出个新鲜的,再逗留一会儿超出时长储备词库就不够用了,大家听她这么说也就纷纷散去。
由于计划有变,给梁久送的鞋此刻穿在了梁秋收脚上,梁久忍痛割爱不说,还不得不继续忍受现下脚上的鞋。
她问梁秋收:“你看见谈俱了吗?”
梁久打量着室内,晚宴前的最后一个环节珠宝展即将结束,还并没有谈俱的身影。
梁秋收正要说话,梁久把玩着酒杯先一步开口:“反正他要来的消息是我从宗子晋那听来的,要是敢骗我我就去帮你削了他。”
提及宗子晋她就气鼓鼓的,梁秋收不用猜也知道两个人又闹什么小别扭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东侧门长廊的入口处传来不小的响动,似乎一片哗然。
梁秋收和梁久被吸引,齐齐转头看去。
银白色装潢的展厅内,簇拥人群自动散开,为来人劈开一条甬道。
能在此场宴会上引起如此响动的,也就只有两月没有公开露面的谈俱。
他面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身着一件衬衫,领口最高的扣子微微敞着,不羁的气质从眉梢一直蔓延到眼底。
而走在他身侧的,正是不久前跃升一线的女星胡苒。
头顶的大水晶灯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照得透亮,也因此放眼望去,将各人或揶揄或调笑或看热闹的表情映照得清清楚楚,私语时嘴角的勾笑都似是特写镜头。
细小的喧嚣逐渐恢复安静,却有几分山雨欲来的征兆:章家此番高调设宴,谈俱出现在此目的难不成是公开向谈家宣战?
大家津津乐道的,无非就是——
谈方谭去世事发突然,谈家掌门人的位置究竟会花落谁家?
毕竟传闻谈家三代不和,谈氏集团内部又错综复杂,谈方谭在世时尚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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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肃清旁支势力,如今主位空缺,究竟会是已到垂暮之年的谈老爷子提刀上阵,还是那一直不受谈方谭重视,几乎可有可无的亲儿子谈俱,又或者是,早就虎视眈眈的谈家表亲一脉?
不过在场众人都受过良好教育,在不动声色中脸色恢复如常,至少表面上一片平静,寒暄的寒暄,看珠宝的看珠宝,也有人按捺不住上前混个脸熟。
“胡苒?”梁久眯起眼睛,在无意间放下酒杯,“这女人昨天不跟我说在剧组吗,敢骗我?”
“你怎么没反应?”梁久拿胳膊拐拐一时没说话的梁秋收,比她还真情实感,“她挽着的可是你男人。”
梁秋收也愣了几秒,越发看不懂这男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她倒不是在意谈俱带任何女伴,无非社交礼仪而已。但有意思的是,这场宴会邀请胡苒就有几分含沙射影之意了。
“谈家现在到底什么个情况,谈俱又是站哪边的?”饶是一向对商界毫不关心的梁久,也对此事提起了三分兴趣,那张嘴战斗力一向冲在一线,“他智力有问题吧,今天不是他外公在庆祝他爸死得好吗,他来这不怕天打雷劈?”
梁秋收压着倦意,反问:“这不应该问你老公吗,还有比他更清楚的?”
说这话的时候,梁久眼神跟着谈俱,正巧看见他走到宗子晋旁边,见到人,像点了导火索一样,梁久翻个白眼,脾气好似又要上来:“什么老公,还没结婚好么。”
--
章家是珠宝生意起家,此次展厅里,陈列的既有新系列,也有最具收藏价值的古董珠宝。
厅里目光所及之处,衣香鬓影,浮华声色。
宗子晋正和一出品人聊电视剧投资的事宜,余光见谈俱过来,他道声“失陪”后走向谈俱。
他压低声音,还是忍不住问:“你只管这边的老爷子,不怕那边明天把你皮扒了?”
谈俱朝他瞥去一眼,说出的话有几分冷幽默,“我怕是等不到明天。”
“还请了胡苒。”宗子晋啧啧两声,远远看去,刚才那位出品人已经搭上了胡苒的话头,他隐隐猜到了下部剧的女主角是谁,“你是真敢,传出去是不是存心想把你爷爷气死?”
“我气他干什么,他不气我我就烧高香了。”谈俱说起来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作秀给这里的老小孩儿看,你还替我爷爷真情实感上了。”
谈俱抬起手腕看了眼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上去了。”
他视线在展厅内随意扫过,目之所及之处,大家尽可能避开直白的眼神对视,偶有避之不及的,便回以仓促而礼貌的微笑。
纵使大家心里万般猜测,却在谈俱漆黑如墨的锐利眸光扫过来时,都不自觉屏了气凝了神。
不过有一个例外。
谈俱的目光在无意间巡视过去时被那人牢牢捕捉。
在明亮灯光下,梁秋收原先目无旁人的倨傲和矜持在和他的目光交接中一键换脸,丝滑地给他漾出一个在他看来是工业糖精但正因如此能齁死人的笑。
粉裙配着白皙肌肤,好像浑然一体,娇俏到动人,飘飘然到不着地。
不过谈俱更愿意将这笑形容为假得逼真。
他不知道为什么梁秋收能把每一个表情想表达的意思都呈现得那么满,那么到位,好像生怕他眼瞎或者是个死直男而看不出来。
他觉得梁秋收适合去跟站在她旁边的胡苒一起去当演员,他见过刚才胡苒和他一起进来时的假笑,所以谈俱有信心——胡苒都只能原地拜她为师。
谈俱朝着冲他迈步过来的梁秋收点点下巴,侧头问宗子晋:“那闲杂人等是怎么混进来的?”
“你老婆带进来的?”
宗子晋朝梁久看去一眼,后者站在如瀑灯光之下,饶有兴趣地盯着一珠宝,从进门之后连余光都没落到他身上。
宗子晋轻咳一声,压低声音:“还没结婚,别乱说。”
谈俱刚才就看见了站在角落里朝他示意过去一趟的助手汪驰,此刻梁秋收笑意盈盈地逼近,也知道他再不走就等着待会儿被一桶人造劣质糖浆从头淋到脚。
谈俱抬手拿手指指节在玻璃展面上敲了敲,给宗子晋撂下一句话:“下次你老婆再带她进来,我连你们仨一起打包送出去。”
3. 第三章
梁秋收抄着手臂,看胡苒从觥筹交错的人群中过来。
后者刚摆脱出品人的邀请,单手轻提着裙摆,右手拿着一杯红到发紫的葡萄酒,一双似水的眼睛大睁着,难掩惊讶,问:“你们怎么也在这?”
“该我问你吧?”梁秋收神情细看起来恹恹的,说完还以手捂嘴很不合场合地打了个哈欠。
胡苒第一罪撒谎,第二罪好歹也是把她男人挽了,梁久似乎是见她战斗力这么弱,安静了好半天的嘴替她开始下一轮攻击:“你不好好在组里跑这来干嘛,刚红就飘了?”
胡苒可谓是有苦叫不出,昨晚一条哭戏拍到晚上11点才收工,回到酒店才收到公司通知,让今晚临时飞过来参加个晚宴。
“你以为是我想来?”胡苒脾气本来好得顶天了,但一想到明早又要早起飞回去不说,还要补拍今晚耽误的戏份,她也几分不满,但饶是埋怨说起话来也是软软的语调,“我说你们这些无情资本家能不能别想一出是一出,折腾死人了,我好好拍个戏容易吗?你看昨天刚拍的哭戏今天的妆都差点遮不住肿眼泡......”
她劈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也不见梁秋收有回应,想起刚才她表情里一丝困乏的样子,刚想笑她是日思夜想哪个男人,余光却突然瞥见梁秋收笑着往前迈步的身影。
明明穿着八厘米高跟鞋,步伐之轻快却让她恍然间看见空气里流动的粉色裙子线条。
除此之外,胡苒还看见了她明媚到春光乍泄一样的笑,笑得她那颗心脏彷佛由专业摄影师硬生生撞开,再扛着道具不管三七二十一打下一束光,每个角落都无死角被照亮。
甜妹拯救世界。
胡苒刚才的怨气全消,一瞬间心软到像巧克力融化在太阳底下。
她几分怀疑,刚才梁秋收脸上的困倦难道是她的错觉吗,她给她的女儿们捏脸都没转变地这么丝滑。
“什么情况?”胡苒朝着梁秋迈步的方向瞧去,不明所以。
梁久见状,冲胡苒抛个眼神,边跟上去边扭头语速飞快道:“你自己玩,待会儿联系。”
恰好晚宴正式开始,工作人员招待大家移步西侧宴会厅。
梁秋收逆着人流过去,谈俱却似乎毫不买账,直接看了眼表走人。
见谈俱只给她留了个背影,梁秋收也不大有心情凑上去,慢悠悠过去,问宗子晋,“他怎么见到我就跑?”
宗子晋:“......这得问你自己吧。”
梁秋收按捺不住好奇,一边细想分析着,一边问:“今天上午的会他去了吗?”
宗子晋抬眼打量她一眼,似乎是没想到她知道得的还挺多。
江城人民政府主办的十五大龙头企业联合会议在今天上午召开,事关政企合作,各个企业都高度重视,这也是两个月来谈俱出席的第一场会议。
宗子晋点头表示肯定,余光却是瞥向梁久。
她神情骄矜,站在梁秋收侧后方,连个眼神都不给他一个。
他们往宴会厅走,梁秋收瞧见谈俱进了电梯轿厢,问宗子晋:“他不去吗,他这是去哪?”
宗子晋没有立即回答,似乎有些为难,在梁秋收看来就是摆起了谱。
“表妹夫。”她亲昵地顺手挽住梁久的手臂,“跟我说说啊。”
你跟我说说,我就,帮你说说好话呗。
宗子晋看向梁久,她直视前方,任由梁秋收挽住,豪不表态。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究竟是哪里又惹到她了。
心里百转千回过后,宗子晋妥协,耐心道:“他和他外公,舅舅在楼上,谈世博科技园区二期开发的项目,今晚怕是不会下来了。”
“那他外公今晚也没露面?”梁秋收到得晚,对此并不清楚。
“没有,一直在楼上。”
梁秋收心里了然几分。
也不怪胡苒说折腾人,做戏做地如此兴师动众,难不成他真是大孝子,就只是为了哄老人家高兴?
可这边的人是哄了,谈家那边又怎么交代?
--
汪驰站在侧门处,等谈俱抽身过来。
见谈俱走近,他立即以手掩唇,贴耳汇报道:“刚才天居楼来电话,让您马上过去,半小时内要见到人。”
“没下文?”谈俱从汪驰那里拿过西装,顺手搭在手上时饶有兴趣地问,“就没说要是不过去他要扒了我的皮?”
汪驰讪讪微笑,自然不说话不表态。
谈家三代不和是公开的秘密,可他要是想保住工作自然不会多嘴,也知道在当中间人传话时自动当过滤器筛掉一些不和谐内容。
谈俱清了清嗓,问:“什么时候的事?”
“十分钟前。”
谈俱哂笑:“消息挺灵通。”
他又道:“再打电话来,就跟他说结束后过去。”
“是。”汪驰又道,“另外刚刚得到消息,那个女人在事发一周后就去了美国,和国内有关的亲戚没有任何联系,经过清点,凡是能变现的全部带走了,还查下去吗?”
谈俱进入银色轿厢,声音带了几分冷意,“暂时不必了。”
--
宴会厅里,烛光似水波荡漾。
梁秋收本来就困倦,现在已经知道今晚见不到人,失了几分兴致,更是百无聊赖起来,便开始懒懒地接梁久的话。
她托着下巴,问:“你刚刚说宗子晋怎么你了?”
梁久慢悠悠开口,对她的不满也不知道有几分真心:“宗子晋送鞋不用心就算了,你还抢我的鞋,为了钓男人也太拼了点。”
梁秋收听她这句话,才知道原来她脚上那双是宗子晋送的,她瞥她一眼,问:“这次又吵什么架?”
“他配么?”梁久摆起一张扑克脸,道,“我不就是出门慢了一点,他好像很不耐烦一样,出门就甩开我手,上车接电话也凶巴巴的,好像我看不出来是在对我发火一样。”
梁秋收神情恹恹,不予置评,只道:“反正谁的错他都会道歉,你等着就行了呗。”
梁久听了这话抬眼看她,好像对她说的很是不满,沉默两秒后拿了杯酒给她,意在堵住她的嘴。
梁秋收接过才反应过来,她兴致缺缺,顺手放在一边,“不想喝。”
梁久知道她,道:“甜酒。”
梁秋收才又拿起抿了一口。
好不容易挨到宴会过半,这场生日宴的主人公也只是由人搀扶着下来敬了杯酒再次上楼,再没有任何表示。
不过就算有热闹她也坚持不住再待下去了,她侧身跟梁久道:“走了,回去补觉。”
进了电梯,她刚准备在手机上叫代驾,却侧耳听见外面梁久的声音,“等一下我。”
梁秋收抬手挡住电梯门。
梁久走进轿厢内,带进一股清甜的香味,她对着反光的梯门侧面理了理头发,解释道:“太无聊了,我也回去。”
然而电梯门再次闭合的刹那,一只手眼疾手快地伸到中央。
门受到感应自动打开。
风把宗子晋额头的碎发吹得微斜,他手上胡乱抓着西装外套,此刻理了理,搭在手臂上,进电梯的时候摁了负二楼,冲梁久道:“我送你。”
“那也顺便送我。”梁秋收语气懒懒地,“反正也不远。”
宗子晋的目光看过来,梁秋收是在察觉到有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时才抬头看过去——
表姐......你确定吗?
此刻她神经迟钝,平常不会出现的问题居然足足反应了两秒。
梁秋收:“......帮我摁一楼谢谢。”
她出了云庭阁正大门,有些后悔自己喝了那杯甜酒,但转念一想也确实不想开车了,正准备在手机上找代驾,忽地瞧见江度维正从里面出来。
他丧着个脸,正举着手机打电话,见到梁秋收人影时脚步顿住,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又转向对手机里的人道:“不用过来了,找着人了。”
梁秋收:“干嘛?”
虽然刚才被他爸一顿骂,但起码此刻他是自由身。
江度维对什么都是不经意的态度,此时嬉皮笑脸起来,彷佛完全忘了刚才的事:“我送你回去。”
梁秋收脑子还不至于傻到这种程度:“借车就借车,什么送我?”
“唉都一样。”江度维伸长脑袋,看向她手机,“叫代驾呢?”
“我就是代驾,快快快,给你开车。”他伸长手臂,点点食指,意在让梁秋收把钥匙给他。
梁秋收记起他之前的话,嗤笑道:“你先把车吃了吧。”
她倒是也真不想等代驾来了,在扔给他钥匙前,谨慎起见,问:“没喝酒吧?”
江度维坐上驾驶座,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哪敢喝啊,酒杯都没碰。”
“你说至于么,不就是上午那个破会我没去吗,手机都给我打爆。”江度维恨一边开车,一边恨不得把苦水全倒出来。
车驶过璀璨的跨城大桥,梁秋收坐在后座,干燥的夜风吹进来,消散了车里的闷热。
“蓝山区那地要不是我有眼光买下来了,我爸能争取到那旅游产业的扶持资金吗,混脸熟刷好感他上不就行了,我干什么非要到场......”
梁秋收发誓这是她遇见过的素质最低也最吵的代驾,她头靠在车窗上,有些困倦地出声打断:“把嘴闭上,别把瞎猫碰上死耗子的事归功到你自己身上。”
“欸不是我......”江度维刚打算冲后面的人说道说道,却瞧见前方三名交警招手示意停车。
梁秋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前面出车祸了,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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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度维道:“好像是查酒驾。”
果不其然,江度维车一停下,降下车窗,一名莫约三十岁的男□□警就拿出酒精检测仪,公事公办道:“请吹气。”
江度维透过车里的后视镜邀功似的看了眼梁秋收,“幸好我来开车吧,不然一查你一个准。”
梁秋收只想快点回家:“快吹吧你。”
他吹了一口气,检测仪闪起来,其中两名交警对视一眼,示意他再吹一次。
江度维不解:“什么意思,它开始闪是干嘛?”
再吹之后,交警让他自己读数,江度维远远瞥了眼,念出数字:“不还这数吗,31,没喝酒。”
他刚准备起步,交警忙地抬手拦下他:“干什么,想逃逸?”
在江度维震惊的眼神中,又道:“您已涉嫌酒驾,下车。”他朝后座上的梁秋收看了眼,“乘客也下车。”
梁秋收脑子懵了一瞬,紧张起来,第一反应是问江度维:“你......你不是说没喝酒吗?”
“我真没喝。”江度维也一脸懵,总算收起了要死不活的样子,信誓旦旦道。
他在催促中下了车,“不是,警察叔叔,你这仪器有问题吧?”
其中一名交警接手把车挪开,江度维还在据理力争:“诶那个警察叔叔,能不能再让我吹一次,我今天真的没喝酒,不信你......”
其中一名交警轻皱眉道:“叫谁叔叔呢?”
江度维继续挣扎,恨不得拿全家发誓今天真的没喝酒。
大桥横跨江城河岸,梁秋收提着裙子站在风口处,听其中一个交警对江度维进行教育,很后悔为什么没在下午去酒店把人拽起来的时候直接把他打包送去屠宰场。
但她也知道酒驾严重是要拘留的,心里几分忐忑,小心地问交警道:“请问他这个情况严不严重?”
“驾照扣六个月,扣十二分,罚款就行。”他给江度维开了罚单,扭头问,“有异议吗?”
江度维察言观色,见还能反抗,果断选择:“有。”
交警话说得轻描淡写:“那就去医院验血。”他指了指前方医院楼顶的红色大字,在夜色里极为醒目,“那就是。”
江度维咂嘴:“没了,没异议。”
他堆起笑:“我签字。”
可能是由于最近业务量大,交警交代完相关事宜,通知他去车管所取车,就拦下了另一辆车开始冲kpi,丝毫不管他还想做保留颜面的解释和挣扎。
“我今晚真没喝,我发誓。”江度维似乎是求不到警察的认同,就尽量在梁秋收这谋取信任,“我哪敢骗你啊。”
梁秋收微笑发问:“那我请问,你昨天!昨天究竟是喝了多少?!”
“不记得了......”
她真是,信了他的邪。
尽管梁秋收内心已经宇宙大爆炸,甚至想亲手操刀剁了他,但她现在才发现人无语到极致的时候会格外平静。
所以当她和江度维一个穿礼服一个穿西装站在路边等司机来接的时候,并且仔细看会发现她的衣服和高跟鞋都不合脚,尽管两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冒名参加酒会半路被主人扫地出门的气息,路过司机也频频侧目,梁秋收仍能保持面无表情地抄着手臂,显然已经接受了事实。
如果不是她脚踩着八厘米的细高跟鞋,以及时差没倒过来现下疲倦得要命,她是真的想先走上一公里远离江度维再说。
莫约等了二十分钟还不见司机人来接,江度维手机贴耳,再次催促对方:“你快点的,现在这个点儿总不能堵车吧?”
又侧头好声好气地用气声对梁秋收道:“在催了在催了。”那表情语气似乎都是在说:都怪我雇的司机太慢,让咱们秋收大小姐在风里站这么久,回去看我不开了他给你解气。
梁秋收瞪他:“人家司机招你惹你了?”
红色车灯在夜色里连成长河,从他们面前穿流而过。梁秋收因疲倦而神经迟缓,没力气再骂人或者翻白眼,只强撑着用动作表达她的心情:伸手拦车。
不管是正规出租还是无良黑车,总之求上天来辆车,先载着她远离江度维的晦气磁场。
或许是她的意念强大到感动了上苍,在她抬手的下一秒,一辆黑色SUV停在他们面前。
车窗缓缓下移,露出后座坐着的身影来。
不等那人在深蓝的夜色里微俯身低头,梁秋收只看车,就已经知晓这人是谈俱。
他微微蹙眉,视线隔着从梁秋收移到江度维,眉宇间的神态半是不解半是看笑话,似乎对他们如此穿着站在路边供人观赏的举动十分疑惑,甚至有几分玩味。
“是......被我外公赶出来了?”谈俱似乎满怀好奇,问问题语气几分认真,“还是什么行为艺术?”
4. 第 4 章
“少废话。”梁秋收耷拉着眼皮,此刻即便是看见谈俱也一个字都不想再多说,语气平铺直叙。
她拉开后座车门,也不顾谈俱是同意还是反对,提着裙子直接一步迈上去。
梁秋收俯身整理裙摆,谈俱微微侧身,形散意懒地靠着座椅,头一回目不转睛地打量她,显然对于她凭空出现在大马路的目的想做深入探究。
梁秋收被路过的车流围观那么久,此刻满腔怨怼,上下眼皮打架,就算是谈俱来了都不好使。
她声音再也不端着,睨他一眼:“看什么,给你机会送本大小姐回家是你的荣幸。”
谈俱闻言便偏过头,不再看她,甚至还留给她一声嘲笑。
梁秋收凭借对他的了解将他这声笑自动翻译:真是服气。
江度维也几分欢喜,感叹的调子拖长:“这么多人总算有一个靠谱的。”
或许是酒精在血液里停留过久伤了他的脑子,他在不做任何思考的情况下也跟着梁秋收的动作准备上后排,却在抬脚的刹那对上梁秋收刚瞪完谈俱的眼睛。
那眼神里写了六个字:你上来,试试呢。
江度维忽地反应过来。
酒真不能多喝。
他换上一个了然的表情,“啧”一声笑,戏谑道:“懂。”然后腿一迈去了前排,给司机报了地址。
很意外地,今天梁秋收也老老实实跟着说了住址。
换做平时,按照她的套路,一定是换上那副裹了蜜糖的嗓音,眨眼故意问他:“谈俱谈俱,你还记不记得我家住哪里?”
谈俱原来都已经准备好了在“不记得”和“住你家”之间二选一扔给她。
上了车她也安静地过分,竟然足足一分钟没有听见她说话,也没有动手动脚找他茬。
谈俱掀起眼皮朝她看过去,她窝在位置上,脑袋陷在座椅里,半阖着眼睛,蓬松的头发垂在肩后,甚至目光都没朝向这边。
江度维发信息跟司机说不用来了,刚摁灭屏幕,忽地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他看向路边,扭头问谈俱:“你怎么走这个方向?”
谈俱没说话,江度维顿了两秒,反应过来。
他侧过身,手指在空气中轻点几下,语气满是幸灾乐祸,笑得捂着肚子,道:“我知道了我,你是去挨你爷爷骂的。”
他说完仍然笑声不断,这段路比较长,梁秋收眼皮本来已经阖上,又被他的声音忽地惊醒。
她不耐烦地慢慢睁开眼,觉得自己对江度维的声音过敏,恐怕这辈子无论什么时候听见他声音看见他人,就能想起大晚上的在马路边站半小时的神之尴尬场面。
梁秋收实在没力气动脑子亲自开口,沉默了片刻还是仰头有气无力地对谈俱道,“帮我骂他谢谢。”
她今天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电量耗尽的感觉,彷佛你拿针扎她她的反应也只会是:okfine,扎完本小姐记得把我送回家。
就连她妈妈刚才例行打来的视频,她在接了之后也只是恹恹地说“抱歉妈妈今天不想打视频只想打江度维”之后另约了时间。
谈俱本来斜乜去江度维一眼,今晚他爸大发雷霆,字字句句他在隔壁房间可是听的清清楚楚,不用梁秋收说都要打算变本加厉还回去,但他又实在鲜少见到梁秋收这一面,随即朝她睨去一眼:“你今天身上充电线被人拔了?”
她眼角的妆容覆有细小的闪粉,在路灯和霓虹灯的光亮划过车内时,随着她浅浅睁眼瞧他,彷佛是听到他的声音而强撑着亮起了最后一格电。
她话接的丝毫没有间隙,尽管懒声懒气,仍然没有忘记对待谈俱的基本操守:“嗯,那你给我捏肩帮我充充电。”
她眼珠一转,瞥向的是谈俱的方向,尽管一身颓靡的样子,那双眼睛流转起来却极其有神,像会说话似的。
而她说的能有什么好话,谈俱甚至不想嗤她,语气淡淡:“我看你是没醒吧,张嘴就是梦话。”
他把身体侧向车窗那边,用行动表示后悔主动和她说话,更后悔停车让她上来。
谈俱侧脸线条冷硬十足,仿佛季节进入冬日的肃杀感,倒是正脸几分不羁,仿佛他这个人也落拓了一些。
平时说话时光影变动,一会正面一会侧面,一会凛冽一会疏狂,矛盾地要命。
梁秋收能够想象到谈俱的表情,要不是在马路边上折腾了那么一遭,今晚这么一个和谈俱相处的大好机会,她不大展身手变本加厉就不姓梁。
她才不是想把冷感捂热,而是想让他自己主动把这层冷感暴力撕扯掉,让荷尔蒙散发出来,让她看看有多浓烈。
后半程她没再说话,专心小憩。
江度维先到家,他打开车门时回头冲后面的人道:“走了。”
没人搭理他,江度维忽地就不走了。
他坐在原位侧过身点点下巴,问梁秋收:“你那什么表情,要不是我意外酒驾,你今晚能跟谈俱坐一块吗?”
梁秋收又被吵醒,耐心到达极限,看了江度维两秒,起身一把抓过他手里的手机:“是得谢谢你,你这么大的功劳,还是得跟江叔叔说一声......”
“姑奶奶。”江度维猛地向前探,一伸手抓回手机,“错了错了。”
“下车。”梁秋收说。
江度维下车,复又低头探进车窗,惯例向两个人发出邀请:“走了啊,我下周比赛,记得来看。”他轻轻招手,在绮靡的灯光中倒退着,两步退开。
谈俱看向他离开的背影,从他们只言片语中提取出关键信息,不可置信道:“酒驾?”
“疯了。”他靠回去,身体隐在半边阴影里,低语道。
梁秋收懒得想他这句“疯了”到底是说开车的江度维,还是说敢坐上去的她。
不过奇怪的是,江度维一走,仿佛她周边的磁场都变得澄澈干净,她突然就好像吃了速效救心丸感觉身体满血复活,连呼吸都变得无比通畅。
身体不再那么疲倦,梁秋收降下车窗,尝试着挺直腰背动了动胳膊,她正觉得似乎疾病痊愈,一抬头就和谈俱的目光猛地对上。
他眉目深沉,眼尾勾人,眼底打量、疑惑和不耐烦的神色兼有。
谈俱不过是见她在位置上动来动去,丝毫不消停,好奇地瞥去一眼时不小心对视上,此刻却有一种她元气恢复了的不祥预感。
果然,梁秋收已经堆起了一个笑。
他揉了揉太阳穴,原来可以讨个安静,此刻有些后悔自己今晚说话招惹她。
下一秒,她伸手前来。
谈俱下意识一躲。
而她只是去拿她随手放在他们之间座位上的手机。
摸到之后,梁秋收靠回椅背,整个人窝在后座双手捧着手机回消息,对于他的反应又撑起最后一格电似地浅笑了一声,神态懒洋洋的,尾调也拖长:“放心吧,今晚不会对你做什么。”
她头也没抬:“等我休息休息。”
谈俱不知怎么地,听出了一种通知他做好准备的语气。
梁秋收轻轻动了动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倚靠姿势,余光把他那一串微表情尽收眼底,分神再次自动翻译:你也配。
--
车在璀璨的夜色中行驶,拐过一个弯后逐渐降速,最后停在天居楼前。
一片灰青色的古典建筑,多是两三层,在远处的玉宇琼楼中显得别样小巧安静,彷佛隐匿的世外桃源。
谈俱下了车,不等他抬手叩门,或许是车辆驶过的动静声太大,里面一个老妇人摸样的人先一步打开大门。
见她穿戴整齐,谈俱问:“您还没休息?”
“少给我装蒜。”老妇人示意他进来,催促道,“你爷爷在书房等你,快去吧。”
谈俱和她一齐往里走去,穿过拱门和长廊,在书房前,奶奶拉住他,小声道:“你别气他,尽量好好说话,要骂你你都受着。”
她似乎也几分无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谁让你今晚跑过去。”
七十出头将近八十的老人,皱纹早已爬上了她的眼角,经历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又不得不故作平静周旋于剩下的事情中,谈俱说到底还是几分不忍,道:“知道了。”
奶奶还是几分不放心,又加了句:“问怎么来晚了就说路上堵车了。”
谈俱敲响书房的门,轻笑:“您孙子我还没那么笨。”
里面随即传出一声:“进。”不怒自威的声音,已经等候多时。
谈永圭戴着老花镜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目视着谈俱走进来,镜片后的目光审视意味十足。
不等谈俱开口,谈永圭先一步开口:“去哪了?”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谈俱语气淡淡:“外公亲手写的请帖,您没收到?”
谈永圭:“我问你去哪了。”
谈俱松了松衬衣领口,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里几站零星灯火,偶尔传来两声虫鸣。
他说:“收没收到也没关系,我替您去了就行。”
“你什么意思?”谈永圭一顿,抬头将手中钢笔“啪”地一摔,没法再淡定下去,“你这是干什么,啊?”
谈俱站在原地,隔着谈永圭的镜片和他对视,语气尽量平静:“外公生日,我到场哄他高兴不是天经地义吗?”
“你少给我装蒜。”谈永圭一拍桌子,站起来怒视着他,“他老糊涂了,你也去陪着那一群人,陪着他,发疯吗......”
还不待他说完,谈永圭便剧烈地咳起嗽来。
他一手撑着书桌一角,一手拍着自己胸口顺气。
谈俱顿了两秒,上前两步,边拍他的背边道:“我就是路过去看了眼,接到您电话本来想马上回来的,结果堵车您说巧不巧。”
谈永圭闻言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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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着他:“你骗鬼......咳咳......”
在门外偷听的奶奶:“......”
谈俱把手边的热水递给他:“这么大把年纪了就少生气了,知道我外公为什么八十九了还生龙活虎的吗,因为他心态好,什么都丢给孙辈处理,很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谈永圭手臂一扫,杯子连同热水翻倒在地,谈俱眼疾手快往旁边一躲才没被砸中。
陶瓷撞在地上摔成碎片,混着谈永圭的声音发出骇人声响:“你少阴阳怪气!”
“你爸的葬礼你不去,我难道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还有后话:“但你今天,跑去给那么多人看笑话,是要告诉大家,从此之后你要和我,和整个谈家为敌吗?”
谈俱衬衣袖子被泼过来的水打湿一截,他低眼看去两秒,随即抬手,慢条斯理向上挽起。
空气里安静了片刻。
谈俱在旁边的扶手椅上坐下,语气仍然无波无澜,“爷爷,我今晚不仅路过去看了一眼,还有个意外的收获。”
“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就在我妈去世的前两年,舅舅找我爸策划世博科技园区开发的项目,却突然在某天不顾各方反对宁可赔违约金也要叫停,但今天,您猜怎么着?”
“外公可能因为见了我高兴,答应二期开发与我合作,您说我这去一趟是不是赚到了?”
谈永圭沉默了,一时间并不表态。
谈俱翘起二郎腿,“章家已经十七年没有和我们有过任何合作,但我这个舅舅,背地里绊子倒是使了不少。他只想着为我妈,为他妹妹泄愤,却丝毫没管他这个亲外甥夹在其中好不好做。”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们也本来就不是对立的阵营。”谈俱弯下腰去小心捡拾陶瓷碎片,“有时候想想,敌人另有其人。不是吗?”
谈永圭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和他这个孙子说话,经常有种看似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实则反应过来手指生疼的感觉。
他这么直白地提起他妈,谈永圭刚才的怒气烟消云散,忽地多了一丝局促。
偌大的书房显得逼仄起来,他在不知道做什么间,莫名地和他一起去捡地上的陶瓷碎片。
谈俱抬手:“我来就行。”
谈永圭到一半的动作被制止,他顺着他的话复又坐下,沉吟半晌,问:“你就对他没有一点感情?”
“他不也对我没有感情吗?”谈俱说到这儿,似乎得到提醒,也可能是为了提醒人才说,“外公他今晚倒是还真问了我一个问题,把我难住了,正好和您商量商量。”
谈永圭回以目光。
“有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处理,又是我们谈家的人,我一个人也不好定夺。”
“谁?”
“谈盈乐。”谈俱走到门边,留下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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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出书房门,奶奶就围过来,一眼看见他手里的陶瓷碎片,担心地问:“没伤着手吧?”
“没,地上可能还有碎片,待会我找个人去收拾。”
“你爷爷,你爸,再到你,三个人也就你脾气好点。”奶奶叹气。
“是吗。”谈俱勾唇,“我只是不跟老年人一般见识。”
负责照顾奶奶的吴姨拿了报纸过来,包住碎掉的杯子碎片。
谈俱得以空出手,边走边问奶奶:“过几天周一,您要去庙里的话我来接送您。”
可能是年纪大了,再加上丧子的打击,奶奶这两个月对神佛是痴迷的态度,每周一无论人山人海,雷打不动要去寺里烧香拜佛。
她摆摆手:“不用麻烦你,有司机接呢,你忙吧。”
“给个表现机会呗。”夏夜里,白天的暑气降下,谈俱的声音正好衬这不冷不热的温度。
他扭头看一眼书房,灯仍然亮着,楼顶上空是一轮高悬的圆月,“我要是往爷爷那凑,他老古董杯子恐怕又要碎一个,不往他跟前凑去外公那吧,他又觉得我要抛弃您俩了。”
他尾调含叹:“两边都要讨好,容易么我?”
不知道哪句话说到奶奶心坎里了,她不做任何压抑地咯咯笑了两声。
她这个孙子,明明可以把话包装得更好听点,但似乎他偏不,要么留那么一点余地,要么是好听的话偏偏混着置身事外的态度。
可你又确实被讨好到了。
“我结束给你发个地址,你来接我,晚上和你爷爷一起吃个晚饭。”
奶奶安排着,见他还在往外走,问:“还回去吗,今晚不住这?”
“哪敢住这儿。”谈俱身影从庭院内的灯光没入室外的阴影处。
他语调在深沉又庄重的夜里显得吊儿郎当的:“睡到半夜一杯子砸过来我直接享年二十七。”
一张嘴净说些不中听不吉利的话,奶奶蹙着眉冲他摆手:“滚滚滚。”
5. 第 5 章
梁秋收这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
醒来时窗帘外日光正盛,屋内空调冷风不断,凉气十足,她睁眼的时候感到一阵神清气爽,全身疲惫一扫而空。
梁秋收先是把温度打高了几度,又伸手打开落地灯,在枕头旁边摸到自己手机。
除了她舅舅和外婆得知她出差结束,给她留言让抽空去家里吃饭之外,还积攒了几条工作微信。
她坐起来,刚准备回消息,后知后觉感到小腿处泛起痒。
她伸手挠了挠,又打开卧室头顶的大灯,坐起身来掀开空调被低头一看。
脚踝上莫约五厘米处被蚊子叮了一个包,泛着红肿,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梁秋收把披散的头发别在耳后,象征性地环视卧室一周,没抱有希望能在房间里找到始作俑者。
她缓缓重新躺下,打算不再搭理。
两秒后,她又忽地坐起来,一把抓起蓬松的头发拿手腕上的头绳绑住,打开手机点开微信开始发消息。
对于梁秋收而言,睡饱等于还魂,不仅美容养颜一夜年轻三岁,还能拥有敏捷的思维和清甜的声音给谈俱发骚扰语音:“谈俱谈俱,就怪你昨晚没送我上楼,我腿都受伤了。”
千伶百俐,张口即来。
发完又惯例添了几句“嘤嘤嘤”的语气词,无脑甩了几张不重样的表情包。
她反过手,一把扔掉手机,下床洗漱。
在卫生间刷牙时,梁秋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感叹果然休息好了的她就是元气满满的氧气美女,纯素颜也蛾眉皓齿,苹果肌饱满得恰到好处。
她画了个淡妆,就在梳妆镜前自拍两张。
梁秋收坚信,所有拥有好看的脸的人就应该定期自拍发朋友圈,免得稀缺的美貌资源浪费,还能造福通讯列表。
受到秋收大小姐恩泽的列表中,以梁久和胡苒为首的捧场大军默契地到来,一刻钟内占领评论区。
梁秋收在今日份夸夸中迷失了好一会儿自我,开心指数直线攀升,等精神spa做足,梁秋收才慢悠悠打开某外卖软件选自己想吃的东西。
最近天气热,梁秋收胃口不怎么好,但她并不介意摄入碳水,主食点了海鲜粥。
她坐在岛台边,放了首喜欢的歌,边听边吃自己的午餐。
这套房子是她刚来江城时买的,离她舅舅家和工作室都比较近。
装修是找了一个做室内设计的设计师,宗子晋给她推荐的,但其实对方没发挥太大的用处,提出的方案也大多被她pass掉了。
不是对方专业能力不行,是她并不讲究节约空间和追随网上千篇一律的某某风格。
她并不做饭,但因为她爸妈住的房子有一个开放式厨房,她爸爸偶尔空闲会做做饭,记忆里就有一幕她晃着腿坐在岛台上,伸手偷吃她爸爸刚蒸好的海虾。
这在她的印象里是一个家的灵魂所在,所以她提的要求里便有一条做开放式厨房。
然而她并没有买任何成套的餐具和厨具,因为她确实用不上,偶尔想吃家常菜就去舅舅家蹭饭,再不济还有外婆兜底,以至于厨房、收纳柜和三米长的中岛台空空如也,整个一大片空间完全是摆设,连个碗都没有。
不过她高兴就好。
除此之外,房子基本去客厅化,不摆电视,一整面墙由她拿去做了展柜,放她收藏的杯具、香水、手办和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展柜两侧,即由客厅转去卧室和浴室的半面墙各安一个超大落地全身镜;茶几这个东西太多余,直接去了在靠墙的地方铺手工地毯,摆落地灯,再放两张圆桌椅。
诸如此类之处,对方在协商中笑着说她胡来,却又在硬装部分的装修完工断联一周之后发消息说想来参观,问给不给这个机会。
心思昭然若揭,如果梁秋收也有意思,那么她会接过来暧昧地回复一句:“是想看我还是想看房子?”
但她没有。
直接敲了个NO扔过去。
此刻她发朋友圈,他又来私聊,如果梁秋收帮他把他发来的消息去除不必要的废话,再凝练总结提纯,总共就剩两句话:第一,他还记得图片里露出一角的这张全身镜;第二,要不要一起吃晚餐。
梁秋收看在宗子晋的份上没拉黑,只又敲了个“NO”之后选择“仅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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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秋收下午也没出门,这回出差结束,她给自己放了两天假,打算好好休息。
她硕士是在英国读的,读书期间头脑发热和认识的一位朋友创立了服装品牌AuraLiang,她读的就是服装设计,因此负责幕后的设计和联系工厂一类的工作,那位朋友则负责运营和营销。
一开始本来就是打发时间搞着玩玩,也不在乎亏损或盈利,梁秋收原话是“收入能cover除精力以外的净资本投入就谢天谢地”,却没想到结果要比想象中好。
她设计的衣服因为强烈的线条感、繁复的花纹和独特的色彩搭配,十分有个人特色,尤其是在一律追求极简风的当时有几分特立独行的标志。
二人的合作一直持续到梁秋收毕业回国,那位朋友的发展规划却不一样,她留在了英国找了一份全职工作,开始转为线上主要做幕后辅助,销售市场也由于梁秋收回国而面向国内女性群体。
主职工作让这位朋友有些吃不消,再加上婚期临近,渐渐有了退出的想法。
这次梁秋收去英国,一是为了参加她的婚礼,二就是去做一些交接和收尾工作,从此之后,正式成为AuraLiang的唯一老板。
手机一震,梁秋收放下筷子,屏幕上显示有新邮件进来。
她滑动屏幕解锁,目光却瞄到谈俱的微信聊天框,上面多出来了一个小红点,是回复的她说她腿受伤了那句话。
梁秋收一点进去,谈俱满是嘲讽的话直直地映入眼帘:
【你要不再检查检查,“脑子”怎么打成“腿”了。】
梁秋收看着对话条顿了两秒钟,实在是没忍住咬牙冷笑一声。
这样的一张嘴,被驯服了说甜言蜜语的时候,会不会比别的男人更甜?
梁秋收承认,她的骚扰信息确实挺多的,也随心所欲到不管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不在乎对方死活只关心自己高不高兴。
而谈俱的态度是要么不搭理,要么嘴毒得跟被亚马逊毒蛇咬了一口,以至于毒性发作一样。
之所以不删她,梁秋收某天晚上猜测还是因为她在这里有个好舅舅。
其实她也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再加上她今天心情不错,任务栏上跳动的邮件消息又分走了她的注意力,梁秋收没回复,直接退出去点进新邮件。
她一早就有入驻商业大楼的线下快闪店的打算,直到这个月才付诸行动。
她看中的是另一个区的某一商业楼,可昨天和人一聊,盈利不敢保证,租金和分成也实在是让她心里滴血。
换个位置吧,冬天的艺术园区倒还有店铺有空余的档期,可AuraLiang是以裙装系列为主,冬天对该园区来讲又属于淡季,人流量惨淡。
她应该是线上找信息的时候填了自己的邮箱,邮件里提出了另一个方案,介绍说可以选择集装箱的形式,好处是成本低和可移动性强,最后还附上了方案和报价。
梁秋收花了一个多小时搜集资料,考虑后给对方回了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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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边还在悠闲享受假期,另一边带有胡苒的词条已经上了热搜。
正是上班时间点,摸鱼大王梁久第一时间发现这个消息,她艾特了胡苒之后截图发到群里:【有粉丝说你拍戏中途私自离组欸,你现在真是红了,她们好关心你这都能扒出来。】
梁秋收正窝在卧室里,用投影放了部电影做背景音,实则在跟她妈妈微信聊天。
她看见弹出的消息,还没来得及点进截图,梁久的问号又跟卡bug了一样刷刷刷发出来:【诶不是,怎么是骂你???】
梁秋收略感疑惑,她上微博粗略翻了翻看下来,骂胡苒的大概分为两派,一派是事业粉说胡苒私自离组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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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太重毫无事业心,一派是黑粉说她不尊重剧组给其他工作人员添麻烦。
在梁久眼里,胡苒和梁秋收的事业心已经是她望尘莫及的程度,她一边默默将电脑的小说页面切回工作界面,一边狠狠扣了几个问号:【这都没有事业心,那我这天天等下班算什么?】
胡苒昨晚收工后离开剧组,今早又乘的是最早的航班返回去,一点组里的进度都没有耽误。
此刻她刚好过完一场戏,在化妆间里一边保持不动由化妆师补妆,一边敲字,回过来的几条消息无处不彰显着她的无奈。
胡苒:【苍天明鉴/困/困】
胡苒:【我根本身不由己好吗?】
胡苒:【你说有必要吗,请我来露个脸能咋地?】
梁秋收当然知道昨晚宴会邀请她的意图。
当时在场虽说不乏明星,但胡苒说起来却有几分特殊。
她在圈内性格低调,也不炒作绯闻,只靠作品圈粉,原本处于二线将要飞升成一线小花的水平,却在新剧预热,即将播出的阶段被爆出父亲出轨养情人的丑闻。
虽然是她父亲出轨又不是她出轨,但她父亲是她背靠的资本大山,况且娱乐圈内但凡沾上脏水就洗不干净了,尤其是终于让无脑黑粉和对家揪住了小辫子,一时间胡苒微博评论区沦陷。
但胡苒在沉寂两周后甩出父母离婚协议,并声明和父亲撇清关系,誓死捍卫母亲应得利益,必要时会采取法律手段。
不知道是公司公关水平超前,还是背后除父亲外还有其他资本助力,胡苒竟然靠声明稳住人心,新剧又天时地利人和地爆了,后续资源也不断,终于在前段时间跃升一线。
此时风波尚未平歇,但凡提起胡苒,都会联想到她大义灭亲的那张声明。
这一番含沙射影,梁秋收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才小脑瓜想出来的,最绝的是谈俱竟然也同意。
即使知道他和他爸关系不好,但摆在明面上让大家看笑话,她还真是想把他脑袋敲开,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
纵使他昨晚现身,但在发出来的娱乐新闻里,言语间都是模棱两可,只是猜测他到过场,也没有一张具体的照片,应该是被处理过了。
梁秋收翻着对胡苒骂声一片的实时微博,虽然她从小到大不会安慰人,不愿也承接不了别人的任何情绪,但好朋友被骂,于情于理都该说几句好听的话。
梁秋收调小电影音量,敲字:【哎呀没事的,有人骂是红的标志,毕竟黑红也是红你说是吧,比如你看就没有人骂我吧,谁让你天生是当大明星的料。】
梁秋收坐在卧室的沙发上,一只腿曲起,光脚踩在沙发边沿。
她发完这条消息回过头,目光落在绿色消息条里的“没有人骂我”五个字上。
她顿了一顿,因为想起来其实也不是没有人骂她的,比如几个小时前胆大包天到说她脑子受伤了的谈俱。
梁秋收前二十五年过得太顺风顺水,所以无论前任还是未来的现任,她潜意识里都是想找个难啃的骨头,练练嚼劲。
但谈俱这样一身反骨且人身攻击,梁秋收下午还因为忙没回复,没做到快准狠地及时反击,她此刻回想起来就越想越气。
尤其是再切换回和谈俱的对话框,看见这条消息耀武扬威、充满鄙夷地悬挂在那里就更气了。
他甚至都能想象到谈俱如果亲口说这句话,轻嗤一声时,面部表情和举动会有多倨傲和骄矜不羁。
要是换做其他人,谁要是骂她她能当场把人家祖宗十八代扫射一遍好么,真当她天天装甜妹没有一点脾气了。
梁秋收没再管自己之前在他面前辛苦打造的娇俏小仙女人设,气地对着聊天框反手甩过去一个自己的表情包。
毕竟人设倒了可以再立,但此刻的气梁秋收不出实在难以下咽。
发过去的表情包里,梁秋收站在江南样式的窗棂前,右手在胸前举一把团扇,面带当时意为礼貌但此刻实为警告的微笑。
扇子正中简单粗暴写了一个大红色的加粗正楷字:滚。
6. 第 6 章
梁秋收外婆几天前就给她打过电话,让她过几天过去一趟。
老人家夏日里胃口不佳,却尤其爱吃八宝饭配莲子羹,虽每次吃不了多少,但隔小半个月就想念。
外婆看重仪式感,总觉得这寓意吉祥的八宝饭要一家人一起吃才好。
梁秋收去工作室待到下午五点,开车去外婆家。
她昨晚惯例不熬夜早睡,此刻神清气爽,看什么都觉得可爱无比,连在路上前面的车毫无预兆地变道硬要挤过来,她也大发慈悲减速让行。
舅舅舅妈以及弥久都还没过来,自带庭院的别墅静悄悄的,梁秋收摔上车门,两步上大理石铺就的台阶。
是保姆刘阿姨来开的门,她一见是梁秋收,笑得鱼尾纹都明显了几分:“这么早,粥还没开始做呢。”
梁秋收听见楼上外婆和人的交谈声,提高音量冲楼上道:“想外婆啊,就先过来了。”
刘阿姨让她快进来,夸她,“半个月不见又变漂亮了。”
“谢谢,您也是。”她脚步一刻没停,先风风火火地去厨房冰箱里拿了瓶冰的纯净水。
刘阿姨跟她外婆一样,很是养生,见年轻人喝冰水就在一旁不住地皱眉,忍不住唠叨:“有凉白开呢,常温的喝了多舒服,女孩子喝冰水对身体......”
梁秋收一口气喝了小半瓶,提了手里的袋子往楼上走,她腿长,步子也大,一次迈两个台阶都绰绰有余。
刘阿姨还絮絮叨叨的,梁秋收在楼梯中央回头一笑,打断她:“下次再也不喝了。”
又虚虚举起三个指头,哄人的语气,却好像真心得不得了,“发誓发誓。”
刘阿姨知道她惯会骗人,发誓再也不喝了,下次喝了再发誓,每次又不包售后。
她往厨房走去,对于年轻人“糟蹋”身体这件事有点小生气,嘀咕着:“我信你哦。”
阳台上传来笑声,是外婆的声音:“听着那声音了吧?那就是我外孙女,叫梁秋收,跟她妈妈姓。”
对方似乎恍然大悟:“难怪,我说怎么跟梁久一个姓。”
接着是一阵哈哈的笑声。
不过老闺蜜们之间闲聊天,梁秋收这回却没听出来对方是谁。
她推开门,脚步和声音一样欢快,“外婆。”
阳台窗帘半掩着,彩色余晖初显踪迹,屋里冷气徐徐,两位老人坐在藤椅上,桌上摆着两盏茶。
梁秋收手里的袋子里装的是她这回去英国,朋友送的一只玉镯,让梁秋收转送给外婆。
她外婆老了之后就喜欢翡翠,可梁秋收只是扫了一眼,就发现今天她打扮得一身素净,连常年戴在手上的镯子和耳饰都摘掉了。
再看另一位老人家,有耳洞,全身上下却也没有任何首饰。
梁秋收记起刘阿姨说外婆下午去庙里了,想必是和这位奶奶一起去的。
拜佛还需要摘首饰吗?
梁秋收便没拿出那只玉镯,不动声色地提在手上,注意到老人家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甜甜冲她一笑:“奶奶好。”
外婆给她介绍:“这是你杨奶奶。”
梁秋收似恍然大悟:“您就是杨奶奶啊,外婆经常和我提起您。”
外婆低低笑,梁秋收“诶”一声:“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您还抱过我呢,是吧?”
杨奶奶一直知道她这老闺蜜有一个外孙女这两年在江城,只是好几次都刚好错过,没见到面。今天从人在楼下就听到她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可谓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这回终于见到本人,比例极佳的一张脸,彷佛直接从模特硬照里走出来,妆容倒是减少了不少锐气,多了一半甜美。
衬衫里是高饱和度的衣服,视觉冲击力极强,这样的天气也不知道热不热。
不过转念一想,浅色系的太素,怕是衬不起她这样的一张脸和性格。
“是是是,还真是抱过一回。”杨奶奶回忆道。
外婆瞧见她的袋子,指指问:“那是什么?”
“给您带的礼物,您待会儿自己拆。”梁秋收在旁边坐下,“先给您看看这个。”
她从包里拿出一只护手霜,旋开盖子,给外婆手上涂了点,“您闻一下。”
又转头睁着眼睛,问杨奶奶:“我给您也涂点?”
杨奶奶伸出手,梁秋收便挤出一点到她手背上,帮她轻推开,道:“您闻闻。”
“栀子花味的。”外婆说。
杨奶奶也说:“好香。”
“是吧!”梁秋收喜欢淘一些小众的东西,这也是她本次出差的战利品之一,见安利成功,比自己用还要开心,“您喜欢的话我给您寄几只,不过我现在手里没货,等我联系联系代购。”
“那我给你送点什么好?”
梁秋收本来想说不用,又想了想,道:“您多来陪陪我外婆吧。”末了又冲外婆眨眼,点了点下巴,“我孝顺吧?”
外婆和杨奶奶都笑。
走的时候是梁秋收送她。
她们穿过拱门,一阵风吹过,杨奶奶鬓角的白发随之飘动,她嗅了嗅,闻出空气中的清香:“是荷叶香?”
“是。”梁秋收给她指,“右边有池塘,我舅舅找人种的荷花,外婆她喜欢。”
她老人家爱荷成痴,于是梁秋收的舅舅特意请人为她在东边侧院子里砌了一汪池,专种荷花。
夏日里,满池接天莲叶,粉红花朵从中而立,已有几朵开得正盛,微风过处,送来缕缕荷香。
奶奶愣一愣,笑道:“是好福气。”
“您也喜欢荷花?”梁秋收知道怎么讨人开心,问,“要不然我带您去看看?”
“谈不上多喜欢,只是想起来好久没吃过新鲜的莲子了。”
“那巧了,晚上阿姨刚好做了八宝饭和莲子羹,您真不留?”梁秋收看她眼神里有艳羡,狡黠一笑,“要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带您回去再和外婆说会儿话。”
“我倒是想留。”奶奶慈眉善目,和蔼地说,“但今天还是算了,我孙子好不容易提前打过招呼说来接我,不能让他白跑一趟。”
“好不容易?”梁秋收此刻很庆幸自己是个自来熟,逮着哪句话就算是毫不了解的陌生人都能接下去。
她为等奶奶而放慢脚步,继续问,“怎么了,他平时都不愿意接您吗?”
“那依我看,就该揍他一顿,再说年轻人跑跑路怎么了。”
她语调说得轻快,引得奶奶眯起眼睛发出几声笑。
笑音刚落,刚好到大门处,奶奶便顺势指给梁秋收看:“那就是我孙子。”
梁秋收离得远远的,视线隔着明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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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看过去。
门外香樟树下停了辆黑车,车身旁立了个身影颀长的男人,腕上戴一块金属手表,半边身体隐在树荫下,在他宽阔的肩头切割出阴阳分明的一道分界线。
梁秋收食指无意识地在腿侧敲击两下。
早说谈俱就是您孙子啊,也就不必绞尽脑汁逮着荷花这一话题尬聊半天了。
她在空中招手,五指张开,继续立前两天被她亲自一脚踢翻的小仙女人设,勾起笑喊他:“谈俱,好巧啊。”
抬手看表的男人抬头,轻掀眼皮就看见了她。
彩虹色挂脖吊带,背后似乎是镂空,想必是到室内才随手套上的衬衫,没做美甲,十指上涂的是水蜜桃色的指甲油,右手五指扣住灰蓝色手机壳时,形成鲜明撞色。
这样的天气,大家都尽量是白衣白裤,她倒好,尽为自己徒增热气。
声音又是那副拿腔拿调的作态,好像人被上了发条,脑子一转就能萌生出新的小把戏。
无聊透顶。
谈俱自然没回应他,见奶奶过来,率先拉开后座车门,又搀着她坐进去,手虚虚抵在车顶位置。
做这一切的过程,他的视线都没落在梁秋收身上一秒,仿佛当她不存在。
梁秋收也没见过他这么乖巧的一面,她还以为真要像他奶奶所说,摆个臭脸极不情愿。
她抄着手,看着他一系列动作,觉得有几分新鲜,靠近问:“你居然跟我一样孝顺?”
她今天神采奕奕,怕就算隔着一百米也能隔空感觉到她的满满元气,谈俱斜乜来一眼:“你今天充满电了?”
她看着他,点一点头,目光却不随之有所晃动,又开始拿腔拿调:“知道要见到你,当然要准备好了。"
“我腿受伤了,别人都知道发个消息关心我。”
她顿了一顿:“列表里找了半天也没有你。”
继而眉头皱起,疑惑道:“是不是我看漏了呀?”
谈俱斜乜一眼嗤她:“你刚刚走那两步要说能把我奶奶扛起来我都信,你受的哪门子伤?”
梁秋收:“......”
坐在后座的奶奶见他们一来一回,降下车窗,几分好奇道:“你们认识吗?”
“认识,特别熟。”梁秋收不去管毒性发作的谈俱,“以后会更熟。”
她声音脆脆的,似乎把每一个字咬得又饱满又扎实,也不知道是从哪句话开始换上的。
谈俱觉得这个声线适合去哄智商为零的小孩,而不是拿来骗至少现在身体健康智力尚未退化的老年人。
“那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聊......”太阳并没有完全落山,梁秋收站在光下,半弯着腰靠在车窗边,以使奶奶能听得清。
到底是年轻,脸上只是略微打了个底,就明眸皓齿,细小绒毛都能被瞧见,明媚到远胜南国下午六点钟的橙色阳光。
她话是对坐在车里的奶奶说的,却偏头盈着笑看向谈俱,音量大了几分:“谈俱他说,改天来接我去您家里和您聊天。”
她双手搭在车窗边,点一点下巴:“是吧谈俱?”
谈俱哂笑,如实表达真实想法:“你倒挺会做梦。”
奶奶:“......”
谈俱也没功夫搭理她们,开门上车的动作一气呵成。
7. 第 7 章
梁久下班比较早,还去宗子晋公司楼下等了一会儿。
两个人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话,梁久一心在回某品牌SA的消息。
她看中的一个包到了,对方说直接给她送来,梁久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她哪天逛街的时候顺路自己去取。
买新包她就高兴,以至于当车在别墅前的院子里停下,她捧着手机下车,宗子晋十分刻意地从驾驶座绕过来,一把牵住梁久的手时,梁久才反应过来,这么快就已经到奶奶家了。
今天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天空蓝得没有一丝杂质,以至于这个时间点,放眼望去,满目彩色余晖高悬在头顶,像一匹五颜六色的锦帛。
远处台阶往上是紧闭的白色大门,梁久仍看着远处的天,也不侧头,对宗子晋说话时语气尽可能轻飘飘:“我爸妈去接我弟了,现在还不在家。”
尽管这么说,她任由自己被握着,手里也没抽手离开的动作。
然而那句“所以你可以放开”还没说出口,宗子晋比她想的要聪明得多,她话音落下的下一秒,他几乎一瞬了然,不做犹豫地松开了她的手。
梁久握了握手指,手心里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她不动声色挑了挑眉,心里想,瞧吧,论比演技还得是宗子晋,人前人后两副摸样。
比如上次她闲着无聊去参加章老爷子生日宴,宗子晋又是在她爸妈面前蹲下给她系鞋子上的绑带,起身又是提包和牵住她的手往外走。
然而一出门,等门一关,像她手上有什么脏东西一样直直甩开。
梁久和他就不一样了,她装不下去,她有什么事原地就得发火。
她脸色一变,拧眉就问:“我让你松开了吗?”
宗子晋听见她话扭过头一看,她眉头轻蹙,拿眼睛瞪他,是熟悉的、不大高兴的模样。
他目光落到梁久垂下的手指上,又自然而然去拉她的手。
梁久被他的动作搞得更生气,手一躲:“我让你牵我了吗?”
宗子晋神色茫然几秒。
那到底是要怎么样?
他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天生脾气好,又或者是习惯她了,问:“又怎么了?”
“又?”梁久仰头瞪着他,被他的用词搞得更生气,“我每天很无理取闹吗?”
“也是,跟你的情绪稳定比起来,我每天就只知道撒泼。”
“你哪有。”宗子晋把她一缕松散的头发别到耳后,被梁久一侧头躲开,自己快速把披散的头发绑起。
宗子晋好声好气:“刚才是我不对,以后你让我牵我再牵,你让我松开我再松。”
梁久不再说话,长腿一迈,两步往前走搭上前面站着的梁秋收的肩,不再管身后的人。
余光却注意到,他在原地站了两秒后,又张口跟她说:“那我先上去,你们也快回来,外面热。”
梁久小小地呼出一口气,挤出一个笑换上另一副表情,专心找梁秋收说话。
她刚下车时就看见了梁秋收,后者正笑着,送走一辆车。
路的尽头,后座探出一只做“拜拜”状的手,似乎几分依依不舍,车拐了个弯,消失在树下。
梁久拿手背挡住橙色的夕阳余晖,下巴抵在梁秋收肩头上,她闻到一股清甜的香气,叫人想到夏日里去山庄避暑时,林间清泉的味道。
被宗子晋气得糟糕的心情终于好了许多。
梁久猜道:“是谈俱吗,他怎么在这儿?”
室外太热,梁秋收把衬衫拉下肩膀两边,回头好奇地问:“你还认得他的车?”
梁久耸耸肩:“当然不认识。除了见家里人,上一次看你摆出这种表情还是你追孟为朝的时候。”
她们往里走,梁秋收一笑,若有所思:“那我有进步吗?”
“你天天又没摆出表情给我看,我哪知道,再说成果是检验真理的一切标准,你的成果呢,什么时候给我看看?”
梁秋收觉得好笑:“你什么时候成成果论了?”
“咱们上班人是这样的。”梁久闻言长长叹一口气,摆出一副打工人的疲惫脸,“没有成果再多实践也是偷懒。”
梁秋收仔细品味两秒,摆出一个受教的表情,她对她这表妹能对生活有如此深刻的感悟小小感动了几秒钟。
梁久从出生开始,就非常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毫无疑问就是——她的爸妈。
她从小的愿望就是抱紧爸妈大腿哪里都不要去,毕业之后让她爸在子公司市场部给她安排了个闲职,在一众日夜颠倒加班不断的岗位中,她一到下班点就按时打卡走人的日子可以说是十分惬意。
但仍天天觉得要死要活,嘴上常常说羡慕梁秋收,自己创业当老板,至少不用明明是个人机却硬要把态度值拉满回复“okk~”。
她说的时候强调到:“不是‘ok’,是‘okk’,后面一定要加个牛马专用波浪线。”
梁秋收有时候接她话,怂恿她自己出来单干,反正亏了有爸妈给她顶着。
梁久这时候倒一秒变脸,抱着手臂拒绝地飞快:“那还是算了吧,嘻嘻,反正现在天塌下来也有我爸妈替我顶着,我干嘛要去折腾。”
梁秋收中午随便对付了两口,现在早就饿了,她在茶几上拿了颗荔枝,回头才意识到和梁久一起来的只有宗子晋,忙问:“舅舅舅妈呢?”
梁久在她旁边坐着玩手机,答:“接我弟去了,应该快回来了。”
“诶你知不知道......”梁久忽地想起什么抬起头,露出一个讲八卦的表情,“江度维上次被他爸骂得可惨了。”
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梁秋收把一颗荔枝塞进嘴里,点头:“能猜到。”
“听说一个上午怎么找他都找不到,还给我也打了电话,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晚上他爸和谈俱外公在云庭阁谈事情的时候,他突然来了,他爸直接出了包厢连门都没关就给了他一巴掌。”梁久显然不知道梁秋收是全程参与者,还在一刻不停地继续输出,“他爸看着那么温柔,骂起他来简直了,也不知道他是被谁骗去的,继续躲着不好么?”
梁秋收:......不好意思,正是本人。
不过她毫不在意,又吃了一颗荔枝:“他再去晚点,他爸就不是打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梁秋收当然能理解他爸。
这几年文化旅游业仍是热点,政府一直有意开发蓝山区,打造一个综合一体化的旅游基地,这次会议主题之一就是招商引资。而江度维瞎猫碰上死耗子,恰好在此之前就买下了其中一块地,之后在那周围开采摘园,建民宿,率先成立了第一个集旅游和商业于一体的综合性休闲场地。
这么好的东风乘上就能起飞,他却偏要逆着风口而行,连去趟会议刷个脸都不愿意。
梁久还有话要说,梁秋收反问:“你这是从哪听来的?”
梁久歪了歪头,目光看向那个正在跟梁秋收外婆聊天的宗子晋,声音压低了点:“他跟我说的呗,当着那么多人一巴掌打下去,也不知道江度维以后怎么面对大家。”
“你不会觉得他会受到什么心理创伤吧?”梁秋收哂笑一声,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当晚就心情好到能老黄瓜刷绿漆对警察叫叔叔。”
说到这儿,手机发出“叮咚”一声,梁秋收打开一看,是下午发的邮件有了回信。
不得不说对方工作效率是真高,但梁秋收还是对集装箱形式的快闪店抱有迟疑态度,加上下午查资料的时候看中了另一个购物中心亚卡,而亚卡商管正是谈家特亿集团旗下的产业。
之前倒也不是完全没考虑过入驻亚卡,只是亚卡位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租金和分成不用想也知道有多高,入不敷出并不是梁秋收想要的结果。
只是在饭桌上,舅舅问起她最近工作室是否还顺利,现在一个人不比之前两个人合作,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他,那架势彷佛梁秋收多说一个关于“在考虑预算”的字,她人帅心善的舅舅就要疯狂给她爆金币了。
困难倒也不至于,只是她爸妈的创业经历她多多少少耳濡目染了点,她明白钱要是多得花不完可以去干慈善,但亏本买卖只有傻子才干。
不过梁秋收还是感动得不行,她放下喝粥的勺子,双手给舅舅捶背,照例走起甜心乖巧路线:“舅舅您放心,我一定督促梁久好好工作,以后让她好好孝敬您。”
梁久:“......你别,我自己都养不活我自己。”
梁秋收从来不让任何话落到地上,继续乖巧:“那我监督宗子晋,保证舅舅您老了衣食无忧。”
突然被cue到的宗子晋看了梁久一眼,后者埋头喝汤,没给他任何回视。
他点头,礼貌笑:“应该的。”
不过这句比起之前不间断的话语,因为他这一目视的停顿,就显得回应地稍微迟了点。
“子晋脸皮薄,你别逗他。”舅妈在一旁捂着嘴笑,她知道梁秋收是个千伶百俐、张口即来的人,比较起来宗子晋就沉稳得多,不知道是不是给他说害羞了。
梁秋收咬着筷子:“反正要结婚,有什么好害羞的。我结婚对象要是坐我爸妈面前,我要让他好好学一下怎么嘴甜哄我爸妈开心。”
众人都笑,让她赶紧找一个,梁秋收说她努把力。
不过她这一句话引得好,话题自然而然来到梁久和宗子晋明年什么时候结婚上。
宗子晋和梁久妈妈从小就认识,互相到对方家里玩都是家常便饭,生孩子时间也只隔了一年,没有明确定过娃娃亲,但对于两个人长大结婚这事两家人都心照不宣。
梁久妈妈抬头问:“干脆两家见面商量个确定的日期,直接定下怎么样?”
梁久拿勺子搅着莲子羹,听到这问句时还保持着脸上的微笑,视线却瞥过宗子晋。
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变化都是细微而不易察觉的,他端坐席间,背脊宽阔舒展,脸部线条硬挺,举手投足间有了成熟男人的气质。
他自然也听到了这问题,在他也即将看过来时,梁久低头错过目光。
她才不打算表态。
梁久妈妈看看梁久,又看看宗子晋,好像非要等个答案不成。
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总要有一个人接话的。梁久手里的勺子搅动着,无意间碰了好几次碗壁,发出细小的、清脆的声响。
好在她终于听见宗子晋的声音:“这件事听小久的就行,我一向都听她的。”
末了他又道:“不过上次小久跟我说想再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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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我们都还年轻,后年结婚也行。但如果阿姨想安排在明年,您来定日子那肯定不会出错,我们也是放心的。”
梁久在心里想,行吧,废话和场面话说得不错也是种能力。
她这有时候一点就着的暴脾气也应该跟上才行,于是在听见妈妈那句“你们的事当然要你们自己拍板”后也眉眼一弯,试图让大家看起来是和宗子晋在羞涩中相视一笑道:“那好哦,那就我们改天一起选个日子。”
梁秋收托着下巴看着这对令人艳羡的恩爱小情侣,略微疑惑,内心os是:你们上次和上上次不也说改天一起选个日子吗?
茶余饭后的闲谈真是翻来覆去永远重样。
甚至接下来也是大差不差的内容,无非就是结婚相关的事情,梁秋收喝着汤,没再参与说话,心里开始盘算起快闪店的事。
她决定了,既然舅舅这么大一个靠山都给她枕在身后了,她也不必束手束脚。
梁秋收打开手机,点开微信,往下翻了翻,找到谈俱的对话框。
手指将要点进去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需要在细节上体现出追人的仪式感,于是长按,给他手动置顶。
本来想着为了维持自己的甜妹人设,先刷上两个可爱表情包再说话,结果一点进去看见满目的绿色就算了,下面还跟着他一小时前发来的一句:【你是每天除了给我发消息就没别的事干了吗?】
梁秋收看着这条消息沉思了两秒。
虽然之前他隔三岔五也还是会诈尸回复一句——尽管也没吐出个象牙,要么是在阴阳怪气,要么是怼她,但现在竟敢质疑她没事干?
搞笑,她出差期间严于律己,为了保持追人的职业素养,都是在夹缝中抽时间追一追他的好么?
是和小姐妹们逛街不花时间,还是去对接下订单的客户很容易,亦或者说隔段时间拍拍爸、妈、舅舅的马屁,对着她亲哥哭哭穷都不算是她的生活内容?
被她梁秋收追是光宗耀祖的事好吗,想到这里,梁秋收食指从软妹必备表情包上移开,一气之下翻着白眼甩了个“哦谢特法克”的表情包过去。
气完放下手机,梁秋收才想起来她要干的正事。
她又拿起来,扣字道:【可不可以把亚卡商场的招商经理联系方式给我,微信也行。】
其实找谈俱要联系方式几乎是最慢的方法,她大可以直接上官网或者公众号。然而,下一秒,梁秋收盯着屏幕,意识到谈俱这骨头果然难啃。
她发出去的对话条旁边出现了一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
很好。
她被刚置顶的谈俱,拉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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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这条天居街不再像晚上那么寂静,城市绿化做的好,常青树环绕四周,一座座四方小院显得古朴又庄重。
谈永圭这几年腿脚不太好,风湿严重,一着凉就疼痛加剧,彻夜难眠,因此一般不出院门,今天却是披着件薄外套,频频探头往外瞧去。
外面流言蜚语漫天,都说他当年不顾儿子意愿,执意选择与章家结亲,如今谈俱倒戈相向,他也算是为这门高攀的亲事付出了代价。
不过那晚谈话间,谈俱的三言两语,直接验证了他的直觉:谈俱比他爸,比他谈永圭,做事情更看重目的。
面子这种东西,在利益和目的之前,都是可以割舍的。
下了他谈永圭的面子,他自然不接受,不过不接受又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腿也长在谈俱身上,他要是以后真不认他去了章家,还能把他绑起来关在屋里不成?
爷孙俩之间向来话不多,加上又吵了一架,晚上这顿饭吃得就更寂静无声了。
谈俱行动都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自然不会再开口,他这个爷爷脾气古怪,嘴上从不饶人,指不定随便哪句又踩上地雷。
不过谈俱安慰自己,他其实也不遑多让。
但令谈俱意外的是,谈永圭在吃完放下筷子,谈俱以为他要起身离开、这顿饭到此结束的时候,忽地听见谈永圭叫了一个名字:“谈盈乐。”
谈俱停下动作,抬眼。
谈永圭问:“是叫这个名字吧?”
谈俱:“是。”
“你怎么处理的?”
谈俱如实答:“把照顾她的人换了,其余一切照旧。”
空气里安静片刻后,谈永圭问:“没了?”
谈俱觉得自己不太理解这个问题,一张口就是反问:“那还能怎么样,替我爸供着?”
谈永圭主动说话其实有给台阶下的意思,这还是杨如潋做了好久思想工作的结果,她正在心里暗暗觉得满意,总算两个人长了嘴知道怎么用。
可明明爷孙俩说得好好的,谈俱又突然来这么一句,杨如潋一听,倏地恨他一眼,从对面甩过来一个眼神,分明是在说: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又开始呛人了,你皮又痒痒了是吧?
谈俱看了眼天花板,轻呼出一口气。
他其实是真心发问,但不知道是他们理解错了,还是他功力深厚至此,才让人感觉他随时随地都在呛人。
搞不好又要摔一个杯子,谈俱长了记性,尽量避免误会,说话像个毫无感情的人机:“那交给你们,你们随意。”
8. 第 8 章
因为被谈俱拉黑,梁秋收当晚气得失眠了整整半个小时——之所以半小时也可以用“失眠”这个词,是因为她平时五分钟就可以入睡。
而这一晚临睡前,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小小地体验了一把失眠患者的痛苦。
梁秋收裹着薄被,除了睁着眼睛在黑暗里看着天花板,甚至靠着这半小时分析总结了一下失策原因:她其实不太拿捏得准谈俱的点在哪里,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在于她对他了解太少。
虽说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各种酒局晚会偶尔会碰面,但梁秋收从小并不在这里长大,回国之后才到江城,也才两年不到,和梁久宗子晋比起来,自然没有他们熟悉。
她舅舅和谈家生意上往来不如和宗家密切,她和谈俱见面机会不算多,再加上每次也都是中心人物江度维组局,梁秋收全然凭当天心情决定要不要去凑热闹,她对谈俱的存在一直仅仅停留在叫得上名字对的上号的程度。
论起她对谈俱这个人有一丝不同的感觉,还得追溯到去年。
为了给她亲手设计的一条植物染裙子做宣传,助理选了一家茶馆的包厢,找了模特拍摄视频,梁秋收在快收工时也顺便去盯了下。
多的细节记不大清了,她只记得当时似乎是站在二三楼高的窗台边,透过富有江南特色的窗棂,最先看到的是□□院里垂下万条丝绦的杨柳树,然后才是站在树下的谈俱。
他单手举手机贴耳,正在打一通电话。
天闷得要落雨,绿色浓到发暗,画面就成了冷色调。
可能是潮湿闷热的亚热带气候加持,她站在高处一边摇着扇子驱赶暑意,一边忽地就觉得这个画面里,他那孤寂清隽的侧脸犹如神来之笔。
头顶闷雷炸响,墨色天空似乎在宣告一场瓢泼大雨即将来临,他谈话间稍顿,抬眼去瞧。
梁秋收站在他下意识看去的那个方向,一时呆住,耳畔仿佛有风吹来。
不过,江城帅哥如云,皮囊大都千篇一律,之后她就毫无悬念地忘记了这一幕。
后来时有想起,也是因为她那张手持扇子的表情包就是在这里拍的,梁久十分爱用,不仅给p了“滚”字,还有“爬”、“呵”等诸多表达阴阳怪气的版本。
梁秋收真正对谈俱有印象的是,两个月前他父亲去世那天。
春夏交接之时,气温骤然攀升。
江度维一向是个在家待不住的,于是梁秋收得以在早上睁眼醒来时收到江度维发的一条消息,大意是这天快把他热死了,不如去滑雪降暑。
他选的人造滑雪场在一座山上,原本安排是等滑雪结束,第二天可以趁着山上温度低一起露营。
结果第二天上午,梁秋收独自在点餐区喝水休息,突然接到江度维电话,问她是不是开越野来的。
一问才知道谈俱爸爸突发心脏病,家里人让他赶紧回去,可他们一问工作人员才知道,外面从昨天开始就下起了暴雨,到现在也没停,下山的路不太好走。
这次江度维叫上的莫约七八个人,只有梁秋收开了越野,而这车是梁秋收刚来江城时,她舅舅送她的,总共也没开几次。
但听到江度维说到心脏病,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立马去储物柜拿了钥匙找人。
谈俱刚从雪场下来,他戴着黑色手套,正摘下头盔。
大家围在周围,谈俱和他爸之间都听说过一二,自从他接到电话后大家都不敢说话,气氛一片沉重。
梁秋收一贯不会安慰人,听刚才江度维说人已经没呼吸了,她迟疑两秒还是直接过去,摊开手掌:“给。”
谈俱顺着声音低眉看过来。
原来还真有人这么巧开了越野。
他嘴角勾起一瞬,又在不经意间很快略去,“本来不用去收尸的。”
他声色沉稳,在说话间抬起头,锐利目光倏地撞上她,“谁让你,连个借口都不给我。”
他动作利落地扯下手套,抬手过来,不知是他指尖还是钥匙划过梁秋收手心。
和上回暴露在露天的酷暑温度里不一样,这次背后是人造的冰雪场地,白茫茫一片,他黑衣黑裤加身,眉骨间劲劲儿气质的和冷空气混在一起,浑然天成,三分不羁。
梁秋收心中茫然几秒。
她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见过他滑下来时,举手投足间喷薄而出的力量感带给了她心底悸动,还是因为他无情到极端的话而惊讶到心头一震,又或是因为她听到消息而带着怜悯来给他钥匙,而怜悯一个男人本身就是动情的开端。
在周围一片寂静中,谈俱轻笑,“谢了,车改天洗干净了还你。”
他明明笑了一声,可梁秋收并没有从中感觉到他在试图缓和气氛。
梁秋收在一瞬间没看清他的态度。
不过她后来可以确定的是,过后他完全忘记了要还她车这件事。
起因是他们参加一个酒局,她没开车,坐宗子晋车来的,结束后她很自觉地不再打扰他和梁久的二人世界,选了谈俱送她回去。
她在车上接了个工作电话,聊了十多分钟,打完才想起旁边还坐了个前不久她亲自认定的帅哥。
上车这么久他也没开过口,像尊大佛一样不动如山,不过幸好她梁秋收自来熟是天生的,如无必要藏不住也根本懒得藏任何心思。
她开口:“你长得挺好看的。”
谈俱:“能安静点么?”
梁秋收属实是感到莫名其妙长达两秒钟。
她看了看周围可能比较可疑的空气,以及坐在前面安静开车的司机,不确定地问:“你是在说我吗?”
谈俱冷声:“不然呢?”
秋收大小姐在这一瞬觉得她脾气还是太好了。
这话彷佛在告诉她,从她上车开始已经忍她很久了。
除了必要的工作原因,她整个过程不就对他说了一句多余的话吗?
而且这话不是在夸他吗?
亏她因为不愿意提及他的伤心事一直没催他还车,甚至想着干脆冒着对不起舅舅的风险送给他得了,并且之前也有思考过要不要发微信安慰他这黑发人送白发人的典型悲剧,试图做到说辞既真诚动人但又不至于用力过猛让他猛男落泪丢了面子。
虽说一切都没行动过,但好歹她对他也是有过十万火急之时的借车之恩,她这脑子一热和他搭话的单口相声才没说几句,他竟然就无情冷漠地说她吵。
难道基本社交礼仪不是应该在被夸之后说声谢谢吗?
况且能被她梁大小姐夸一句好看,全家都要去排队烧香好么。但凡他语气温柔点或者问句后面跟个委婉的谢谢,她也就考虑到他最近心情不好乖乖闭嘴了。
梁秋收垮下脸,轻描淡写:“不能。”
“因为我需要提醒你——”
谈俱果然看过来,她面无表情,一句一顿道:“把,车,还,我。”
“什么?”
他话轻飘飘地,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人很适合用这种语气,梁秋收唰地转过身面向他:“车,我借你的车。”
他眉头轻蹙,看向梁秋收的眼神似乎在看一个疯子,梁秋收在不可置信之后原地缓了两秒。
“你不记得了?滑雪,你爸,下雨,我的车。”
梁秋收睁着眼睛看他,已经有了一丝情绪波动:“想起来了吗?
他似乎在沉默中思考了片刻,身体靠回椅背,才低低“嗯”了声。
这段日子连轴转,思维过于迟缓了。
谈俱仰头闭上眼睛,左手揉太阳穴,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抱歉,地址发我,明天叫人还你。”
梁秋收潜意识里觉得他往回靠的动作是为了离她远点。
“谈俱。”她似乎几分好奇,把脸凑得离他更近了些,依然不依不饶:“对我借你车没印象,但对我总有印象吧?”
“车还你还不行吗?”无聊的问题。
他语气淡淡,显然几分困倦。
梁秋收笑了一下,问:“你洗了吗?”
他阖上的眼皮又睁开,似乎觉得她找茬,反问:“需要洗吗?”
梁秋收的眼神追过来。
似乎是预感大下一秒她又要不依不饶无休无止,或者抛出另一个吹毛求疵般的问题,谈俱妥协道:“行行,洗了给你送过去,可以了吗?”
梁秋收翻译出的尾句意思是:可以安静了吗?大姐。
她答:“不可以。”
“我要跟妈妈打个视频。”梁秋收点开微信,单纯通知他的语气。
她一瞥眼,瞧见他一脸不耐烦,外加疲倦的样子,就让她想起她小时候家里养的金毛,每次遛结束发泄完一身精力,累地四肢敞开伸出舌头趴在地上,这个时候梁秋收格外不愿意放过它,蹲在它身边落井下石,趁它虚弱得不行硬要它起来陪她玩。
没错,她就是她哥口中一身反骨喜欢逆着来的恶人。
梁秋收盯住谈俱,最近日子太无聊,好久没当恶人了。
于是她在通知完“我要跟妈妈打个视频”之后,又换上一副裹了蜂蜜的温柔语调,问:“请问可以吗?”
谈俱没搭理他。
梁秋收撩了下头发,旁若无人地打起视频。
交谈间好像聊着聊着把他忘了,全然地和她妈妈聊天。
于是谈俱得以被动得知她今天画的妆很成功;邻居家的小狗昨天过两岁生日,她由此得到了一块蛋糕;逛某品牌的showroom时看中了一件七分袖的衣服;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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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好漂亮耳钉什么牌子的想要链接......
路上遇到红灯,司机一瞬刹车,梁秋收身体被惯性带着前倾,又倏地被安全带拉回原位,似乎才恍然自己还坐在车上,从交谈里分出注意力,谈俱注意到,那视线是落在自己身上。
她摸了摸自己胳膊,好像压根不记得自己吵到了她,语气几分无辜,问:“有点冷,可以把衣服借我穿吗?”
他没说话。
梁秋收也不恼,提高音量冲司机道:“叔叔,空调打高一点,谢谢。”
“妈妈,我借不到衣服,他不给我。”她说着把手机摄像头轻轻一转,“你看我就只穿了一件针织衫。“
她把镜头拉远,似乎想展示自己的衣服,结果不知怎么的又开始欣赏起自己来,问妈妈:“好看吗?”
“好看。”
“那是我衣服好看还是我人好看?”
“人好看。”
“衣服也好看。”男声传出。
“爸爸您嘴越来越甜了,妈妈快奖励亲他一下。”
城市的夜景在车窗外铺陈开来,车辆的高速行驶让高楼彩色灯光连成一线,一闪而过。
一路聊的全是没营养的废话,谈俱很想把她连人带手机打包扔到二里地之外。
不过好在结束,挂了电话嘴角还没放下的她视线恰好飘过来,刚好和他隔空对视上。
谈俱眼皮跳了一下,心想不妙。
梁秋收嘴角勾起笑,忽然出声:“谈俱。”
她好像有用不完的社交精力,果然,她问:“是我好看还是衣服好看?”
那双漂亮的眼睛眨了一下,好像在说:我刚才可是夸过你好看的,你最好,识相一点。
谈俱没收回目光,靠在车椅背上,刚才他一直没说话,或许是养精蓄锐够了,语调随意地像丢出一张纸屑:“都不好看。”
“还有,对你,和对你借我车,都没印象。”
他的语气不淡,说出口的时候是故意的,说完的态度却又不经意,不在乎你是什么反应,单纯让自己爽了,气不气死人跟他无关。
真是,欠抽的一张嘴。
梁秋收想,如果他只是单纯嘴欠,就差了点意思。
配上他身上那股桀骜不驯的气质,以及不屑于气别人而只为唱反调让自己爽的语气,加上说话时连滚动的喉结都写着欠抽两个字,梁秋收可能是真被气笑了,忽地明白什么叫物极必反。
她对他的回答竟然有那么一点满意。
借着背后满栋彩灯的高楼,梁秋收身体前倾,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他匿在深灰色光影里的身形。
立体的眉骨,霓虹灯光流淌下高挺的鼻梁,一件黑色冲锋衣把她一瞬间拉回雪场里他穿滑雪服的模样。
她在脑海里凭借印象回忆起来,他和江度维站在一起时相差无几,因此可以推断身高大约是185厘米。
可以。
过关。
梁秋收靠回椅背。
气全消了,声音也不知什么时候变了。
她贴心道:“我不吵你了,你好好休息。”
她声音一下脆甜得跟夏日消暑时咬下的第一口西瓜一样,谈俱一听,见鬼了似的,倏地扭头回看她一眼。
梁秋收立马接住这道眼神,回抛给他:“到了叫你。”
谈俱感觉自己被雷劈了,再瞥她一眼。
莫名其妙。
鬼俯身了吧。
梁秋收后半程路说到做到,真没再说一句话。
她的前男友是个做科研的冰山直男,是她追的对方。
也不知道是没开窍还是真高冷,在和她谈恋爱之前如同男菩萨,不近女色,不搞暧昧,一天二十四小时拿十六小时待在实验室里,剩下的时间还要抽一小时和导师联系。
梁秋收想了想,在一起之前如果她问“是她好看还是衣服好看”,他那满脑子都是论文的前男友,只怕会后退半步双手合十叫她一声“女施主”,再送她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
她花两周时间摸清了他的脾性,把她可甜可盐,可酸可辣的性格往他那石灰石一样硬的心上怼,等他好不容易冒了点泡泡,再忽冷忽热、欲拒还迎一套组合拳,把她睡觉都要抽时间的前任打地硬是每天挤出两小时来反追她。
江度维说她口味一如既往地不变,梁秋收是承认的。
她的成长轨迹里,大多数人都对她百依百顺,这样的人见多了她觉得无趣。像她前任这样一本正经躲着她还有着不开窍的脑子,她只想拿着榔头硬生生给他凿开窍,而至于谈俱这样——
有着这么没礼貌的一张嘴,恰逢最近这么无聊的日子,不给她梁秋收拿来练手解解闷,那真是可惜了。
9. 第 9 章
江城已经好久没有下雨,梁秋收出门的时候望天,天色阴沉,灰蒙蒙一片,太阳躲在云后,总感觉最近会有一场大雨。
她习惯在后备箱里放把雨伞,倒也不用担心,只是今天有模特在拍摄新衣的样片,还是外景,恐怕会耽误进度。
算起来,上回下雨还是和谈俱滑雪那次,想到这,梁秋收踩下油门加快行驶速度——她誓要化追男人失利的怨气为工作的动力。
她平日里工作不爱喝咖啡,单纯靠早睡保持一天的精气神。助理杨番不一样,她的人生宣言是每天可以不活着但不能不喝咖啡。
今天她到的时候就一手拿手机一手拿冰美式,在办公室门口向梁秋收探出个头摆摆手:“哈喽,秋收姐,我先去跟版师联系了?”
梁秋收正在翻一本杂质找灵感,闻言头也不抬,点点头:“去吧。”
其实杨番比她大两岁,履历优秀,曾就职于国内一有名的服装品牌工作室,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日里就爱叫梁秋收姐。
不止她,还有宗子晋,虽然也从小跟着梁久叫梁秋收表姐,其实也比梁秋收大半岁,梁秋收对他们小情侣间的情趣表示理解但诅咒。
梁久上班的地点离这里很近,她偶尔会拐过来一趟骚扰梁秋收,顺便和她一起吃饭。
今天她来的很不巧,先是工作室本身很乱,空间虽大,但梁秋收办公室一桌子面料卡、杂质、样衣、稿子和辅料,梁久每次都站门口,金尊玉贵到连进都不进去,评价说这简直是战后遗风,问她社交平台上的照片摆拍前收拾费了不少功夫吧。
再是梁秋收今天很忙,AuraLiang新款上新,找模特新出的图片发给了梁秋收,等她做最后的拍板。
上次约定制的一女明星,梁秋收和对方沟通,选中的是一款彩粉色亮片粗呢面料。
之前一直是和一位英国做定制的面料商合作,但前不久他出于一些自身原因撤离中国市场,梁秋收问了好些其他面料商,都不接小单,只接受工厂走量式的大额订单,她只好想办法预定下午的一场面料展会,试试看能不能接洽到合适的合作者。
她一会儿接电话一会儿看电脑,一会儿又拿着设计稿去一墙的面料卡前比对,梁久来了这么半天,大小姐架子没人接住,自然要随机揪一个倒霉蛋找茬。
杨番正在一个开阔空间里拿挂烫机熨衣服,梁久提着手包悠闲十足地过去时,正好看见几件不同款式不同风格的上衣和裙装陈列成一排。
灯光下衣服质感极佳,梁久两只眼睛里闪出小星星,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指着假人模特身上那件小香风外套,指定笑道:“我要这个。”
杨番一看见她就头痛,面色为难:“......小久姐,这是样衣,没法给您。”
梁久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十分不满意:“怎么又是样衣,那成衣要多久?”
工作室里除了梁秋收,还有三名设计师。梁秋收大部分时候只接私人定制,定位人群是中高端客户,另外三名设计师才做创意设计,梁秋收做最后的把关。
这件小香风就是其中一名设计师为今年秋冬系列准备的一件新品,但成衣至少半个月后才能到手。
杨番正不带喘气地向梁久解释,后续出了成衣一定第一时间给她寄一件过去,话说到一半,窗外一道闪电划破云层,随后一声惊雷炸响。
窗外黑压压一片,乌云翻滚,积攒了多日的大雨瓢泼而下,雨丝顺着窗户缝飘进屋里。
“下雨了。”杨番反应过来,着急忙慌地跑去关各个窗户。
梁秋收此刻也走出来望这说变就变的天气,梁久站在全身镜前试那件衣服,一边臭美一边透过镜子看向梁秋收,理所当然道:“我没伞,去吃饭然后你送我回去?”
梁秋收手里抱着电脑,摇头:“不行,不顺路,我待会要去一个展会。”
“这么大雨你还去?”梁久瞧了眼外面,大雨砸的窗玻璃噼啪作响,雨雾漫天,雨水汇成柱,一股接一股地顺着窗户流下。
“那怎么办,你下午不也得上班?”
梁秋收拿出手机敲了敲,翻转屏幕给她示意:“找你男人来接你了。”
“行吧。”梁久把衣服交给杨番。
一开始梁久还能保持耐心,慢悠悠地登上AuraLiang官网预定了订单,最后等着等着就开始小声嘀咕:“宗子晋今天怎么回事,不想接我就直说呗,还有你也是,你说我没事来看看你,你也不理我,现在好了,还下这么大雨,还有胡苒这个女人,怎么还不杀青,我都要无聊死了......”
梁秋收抱着电脑坐她旁边,分神给宗子晋发消息:【你人呢,快点把你祖宗接走。】
今天宗子晋确实来得慢了点,梁久饿得前胸贴后背,吃了点从杨番那里薅来的全麦面包垫了垫肚子,又四处转了转,雨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大雨如注,楼下整个园区似乎都泡在水里,梁久坐在大沙发一角,可怜兮兮地嘟囔好几声也没人搭理,终于消停下来。
她抱着抱枕看旁边的梁秋收专心致志工作,终于在百无聊奈间抬头看见工作室门口站着一个人。
宗子晋穿一件黑色衬衣,一手拿深色长柄伞,一手手臂搭着一件外套。
他伞下一滩水迹,额前头发也有打湿的痕迹,应该是外面雨太大,又斜着下,仅仅几步路就淋湿了头发。
“来,小久。”他冲她点头,意思是他身上有雨水,就不进来弄脏地板了。
吃着外卖的几个女孩看见这幕,都忍不住发出“喔”的声响,彷佛吃的不是外卖,而是甜蜜又新鲜的实时大瓜。
梁久和宗子晋的联姻也算众所周知,但梁久她们常常见到,经常来找梁秋收,久而久之也熟络了起来,但宗子晋却鲜少露面。
这回见到真人cp合体发糖,大家都咬着筷子头假装吃饭,实则竖起耳朵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都想看看他们究竟是如胶似漆真情侣,还是商业联姻假夫妻。
梁久看见他凌乱的头发和被打湿的衣服一侧,面不改色地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抄着手臂过去时还是不忘端起架子愤愤。
她皱起眉头,瞪他:“怎么来这么晚。”
“别是送完小三儿再过来的吧?”
“放心,没有。”宗子晋接过她手里的纸巾,擦了擦额边头发,又抬起眼睫礼尚往来地问,“你呢,没背着我养小三吧?”
梁久由他披上外套,答:“我也没。”
工作室的吃瓜群众们:“......”
是怎么做到百分之百的信任中夹杂着百分之两百的不信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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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亿总部的大楼位于江城市中心宽阔的主干道旁,紧邻主要的商业区和金融区,从顶层俯瞰而下,城市林立的摩天大楼尽收眼底。
雨后天晴,碧空如洗,大楼外墙覆盖着银色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天空的倒影,看似如水般平静。
然而建筑内,一分钟前,公司通过内部邮箱刚发出一封关于高层人事变动的通知。
如网状般的格子间里,鼠标齐齐点动,浏览量逐渐上升。
有人草草看一眼结束,也有人身居高位,但最近的风言风语也着实传得让人心里不踏实,想从中窥探出点蛛丝马迹,但奈何对其中的弯弯绕绕理不明白,点开几次又退了出去。
但明眼人其实一眼就能瞧见,除去几位高层,郑业俊也在其中。
看似他职位级别不变,实则随着组织架构的变动,不仅失去了核心项目的决策权,还要远调新疆市场。
这么一个远离总部,有力都使不上的地方,换做别人也就算了,可郑业俊的爸爸郑康成,就大有来头了。
郑康成是谈俱的表叔,也是大家传闻里风口浪尖的人物,谈家如果真有朝一日传出内斗,他这位表叔必然榜上有名。
他担任亚卡商管集团的总经理一职,全权负责国内亚卡商业区的招商、营运和物业管理等,同时也是特亿集团最早的一批董事之一,早年是谈永圭的左膀右臂,得力助手,也算半个肱骨之臣。
他在特亿的势力早已盘根错节,轻易难以撼动。
将郑业俊远调新疆,与其说是卸了郑康成在集团内的力量,不如说谈俱此举,意在警告郑康成:再兴风作浪,今天是你儿子,明天,可能就轮到你了。
在谈俱意料之中,郑康成也不是吃素的,下午便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他刚步入中年就有发福的迹象,这几年又闲、钱具备,特别是谈永圭退休之后,更是被人高高捧起,酒局接二连三,通宵达旦是常有的事,尽管听医生的话竭力控制体重,仍比年轻时胖了不少,举手投足间尽显老谋深算。
汪驰在办公室外几次伸手都拦不住,被逼地连连倒退,语气却不急不缓:“谈总马上要开会,您要见他的话,请另外预约时间。”
有谈俱提前授意,保安也没上前,他不顾阻拦直直闯入办公室内。
谈俱戴一副金丝框眼镜,着一件黑色衬衣,端坐在长桌前看文件,等来人气势汹汹推门而入,他好像才听见响动一般,轻轻瞥去一眼。
隔着镜片的眼神里没什么情绪,让郑康成感觉他是在看一粒可有可无的灰尘,全然没有意识到他会来找他兴师问罪。
果不其然,下一秒,谈俱瞧见了是谁,几分讶然的神色浮于表面:“表叔?”
然而这声表叔却没有任何语调的变化,他稍稍抬手,对仍试图拦着他的汪驰示意让他退下,又在动作上客客气气对郑康成比一个手势:“坐。”
郑康成终于甩开汪驰的手臂,他两步上前,把谈俱对面的椅子一拉,翘起二郎腿就坐下。
他紧盯着谈俱,对方微低着头,在一叠文件上签字后,慢条斯理地扣上钢笔笔盖,连“有何贵干”这样的客套话都一字不提。
空气里安静三秒,他倒是没想到谈俱这么沉得住气,牌都摆在明面上了还能装下去。
不过谈俱从小如此,存在感不强,与其说是话少,不如说是一般轮不到他说句什么话,郑康成自然也没把他放在心上。
“小谈总。”郑康成眯起眼睛,没工夫和他耗时间,“你可知道我为何而来?”
谈俱:“表叔直说。”
“你爸在世的时候,常夸业俊是个做生意的料子,不知道小谈总有没有印象?”
谈俱不显山不露水,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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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淡,点头:“表叔教得好,表哥自然优秀。”
郑康成冷哼一声,“那是自然,业俊是我一手带大,记得以前我忙起来,直接丢在你爸妈那也是常有的。论起来,你爸花在业俊身上的时间,恐怕都比在你身上多吧?”
“是吗,不太记得了。”谈俱不急不徐地,伸手理平纸张一角的折痕,“如果表叔今天是来和我叙旧的话,恕我不能奉陪,我还有个会要开。”
郑康成咬着后槽牙,身体前倾几度,如鹰般的目光和谈俱对视:“你爸对你没什么感情,小谈总现在果然也不近人情,把业俊调走也丝毫不考虑我这做父亲的如何受得住。”
“我一把年纪还要和儿子分离,要是你爸在世,绝不会纵容你胡作非为。”
几十层楼高的室内,光线如丝,在谈俱周身添了几分冷意。
郑康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记错了,记忆中没听见他说过几句话,只会在挨他父亲的训后默默站在一角,因此他印象里,谈俱长相秀气,毫无攻击力。
可今天,他如刀锋的眉眼下,目光首次直直地撞回去。
那是一双和他父亲,爷爷都不同的眼睛。
墨玉深沉,内双眼皮的缘故,彷佛就算乌云一样的情绪翻滚,也能收回去隐匿三分,叫人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可到底是年轻,开口说话时却仍保持着体面,郑康成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表叔是为这事找我,表叔说笑了,职位调动是开会商讨出的结果,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况且去历练历练,不过三五年就回来了,到时候尽孝,自然来得及。”
“谈俱。”郑康成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我们各自打的什么算盘,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何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是个聪明人,至少比你爸聪明,做事也比他瞒得住,你妈要不是生了你也不会忍到死的那一天。你能想到第一时间去迎合你外公,怎么就不知道,我也是个不错的帮手,偏偏要和我为敌?”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了谈俱的雷区,他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他仍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四两拨千斤:“我外公是我外公,你算个什么东西?”
郑康成一怔。
谈俱本只是想给个警告,客客气气送走这尊大佛,之后不要再兴风作浪,他自然保他一个安稳的老年生活。
可他一而再再而三提起他父亲和外公,拿他家事压他一头,甚至最后敢说起他母亲。
不过是早年入赘,也并非直系亲属,连和谈俱血缘关系都没有,谁给他的脸面敢和他外公相提并论?
既然阳关大道他不走,就不要怪他出手不留情面。
“想让我撤回通知?”谈俱嘴角勾起,话尾隐隐有笑:“那我告诉你,做梦。”
“你......”这句话彻底激怒郑康成,他呆愣了两秒,额头青筋暴起,一字一句几乎是从鼻腔发出,“谈俱,我也告诉你......”
“你爸和谈永圭都要让我三分。”郑康成语气冷硬到极点,“你算个什么东西?还真以为沾了‘谈’这个姓就无法无天了。”
“表叔。”谈俱站起来,说话时尽显居高临下,“希望你搞清楚一件事,我爸是我爸,我是我。”
“他没做到的事,我未必做不到。”
郑康成说得对,谈方谭是对谈俱没什么感情,但在谁接替他这个位置的问题上,他也没有考虑过别人。因为他本质上还是顾及血缘的人,看上去不近人情,实际总是差了那么点,外强中干,这辈子稀里糊涂地对什么都砍不断。”
“我不一样,表叔。”谈俱摘下眼镜,那锐利的目光如寒冰一样扫过来,“我六亲不认。”
“他顾及的一些人,在我这里就跟垃圾一样。”
郑康成气急败坏,喘了两口气,厉声警告:“谈俱,跟我作对,你不会有好下场。”
谈俱回视他:“是你跟我作对。”
郑康成指着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那我们走着瞧。”
谈俱没说话,目视他出了办公室。
汪驰在他出去之后随后进来,谈俱双手插兜,立于弧形的大落地窗前,背着光的缘故,只能看见他影影绰绰的轮廓。
明明日光正盛,他的背影却有一股清隽疏离之感。
谈永圭曾再三告诫谈俱郑康成动不得,不仅如此,现有分红策略和组织结构一应保持不变,务必保证元老利益,等到平稳落地后再想办法在过渡期实施变更,缓释元老退出阻力。
可集团内部也有意见分歧,对郑康成的嚣张程度心知肚明,留这么一颗定时炸弹还不如早日铲除得好,比如郑康成儿子远调新疆市场,就是几位股东在供应链、信息管控和法律层面暗线合作的手笔。
谈俱原来打算如谈永圭所言,暂时放郑康成一马,谁知这人毫不领情,一来就蹬鼻子上脸,真以为自己作妖那么多年没有留下任何小辫子。
汪驰见谈俱一言不发,自然也识趣地不开口说话。
就在汪驰打算先行退出的时候,谈俱忽地侧头。
他面色看不出什么神情,目光却似乎越过眼前种种,重回当年往事:“查一个人。”
10. 第 10 章
江度维因酒驾扣了半年的驾照,他的司机自上岗之后,终于正儿八经地为他开车,平时他都是自己逍遥快活,想法一秒变一个,司机永远都只是在赶来的路上。
这回他爸气得不轻,深知再不管教,这个儿子就无法无天了。
听他妈妈的,江度维消停了两周,每天老老实实在公司进进出出,单看样子,做得比谁都好看。
江度维的爷爷早年在汽车修理厂做学徒,摸透了技术后出来单干,自己开了个修理店,后来又遇见贵人帮扶,独自创业。
幸运的是恰好赶上改革开放,在那个经济活力偾张的好时期,公司逐渐壮大,直至独占当地汽车行业鳌头,现在早已在房地产、新能源汽车和互联网各个领域均有涉猎。
毕竟在幼年时了解过父母创业的艰辛,江度维爸爸身上还保留着踏实肯干的品质,但到了江度维这个富三代身上,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家里就江度维一个孩子,本来对他寄予了极大的期待,有意把他培养成接班人,教育和其他资源往他身上砸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他被打包送到美国硬逼着读完本硕,回国正经事他却一件不干,哦不,也是干了一件正经事的,南山区周围的地皮就是他毕业之后回国误打误撞买的,成了他自我吹嘘有眼光的一大佐证。
这么多年爸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在管教时配合地也是相当到位,但奈何他就是个扶不起来的废柴三代,每天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给他的各路好友弹一个地址,配上两个字:【来玩。】
他每次究竟顺手给谁发过他也不记得,反正随手的事,爱来不来,不来么,总有的是其他人来。
所以当他嘴里咬着根烟,坐在一家轻音乐酒吧沙发一角,见梁秋收推门而入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不过当梁秋收单手提包,虚虚环顾四周一圈,在没看见人准备上二楼时,江度维还是没忍住,低低笑了两声,跟坐旁边的严刻戏谑道:“怎么是个瞎子?”
酒吧里灯光昏黄,每桌仅仅一个油皮纸罩住的小灯,驻唱在唱起民谣时,柔软清扬的嗓音也让整个屋子像晃荡在水里。
见她已经上了一级台阶,江度维还是没忍住,扔下手里的牌,抬手喊她:“诶诶诶,这儿呢。”
在歌曲声音暂停的间隙,梁秋收被一道男声吸引过去。
她停住脚步,微微俯身,以使得眼睛避开由天花板顶灯溅射的水蓝色光线。
待看清楚是谁之后,梁秋收一撩头发,直起腰,头也不回往上走。
莫名其妙。
上次在马路边站半小时的气还没消呢,喊她干嘛?
江度维看着这睁眼瞎,回头问:“她是没看见我吗?”
严刻诚实道:“好像是不想搭理你。”
“切。”江度维一把把牌推乱,手指点点桌面,“再来再来。”
前段时间梁秋收一直在思考上一个服装新系列,正好在快闪店开业时发布,不过画册和时尚杂志都翻遍了,也没有什么新思路。
不过就在她被谈俱拉黑之后,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真和他有关系,梁秋收当晚就有了新想法。
她一边画平面图一边在心里愤愤地想,果然男人是事业的绊脚石,她就应该把他一脚踢飞。
这一周多时间她把自己关在工作室,抱着平板连夜画平面图和打版,和版师联系也是靠线上交流。
唯一和人的面对面交谈就是她助理杨番,但每天好不容易说的的几句话也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再不和世界接触就要被憋坏了。
今天一早胡苒就在群里约她和梁久下午泡温泉,梁秋收估计下午还没完工,便只答应了晚上来喝酒玩。
胡苒新剧前天刚杀青,是在蓉城拍的,那里剧组准备的饭菜偏辣,不合她清淡的口味,于是昨天杀青宴结束后就火急火燎飞回了江城。
到的自然还有梁久和一众她们从小玩到大的小姐妹们,梁秋收认不全,她们聊小学初中高中同学的八卦时,提起的名字她也大多没听过。
但也不妨碍她和其中三个女生打了几把牌,她三言两语,把话题轻轻一勾,就回到了她熟悉的人身上,很快参与其中。
今晚她手气不错,连赢好几局,在新一局准备开始时,背后忽然有人喊她名字。
“秋收,梁秋收!”
“别打了,过来过来。”胡苒坐在后面的沙发上,看不下去了,冲她招手。
梁久坐她旁边,也捧着杯酒咬着吸管,用夸张的口型招呼她,分明是在坏笑,“快来,有惊喜。”
梁秋收正在兴头上,有些割舍不下,她犹豫半晌,抬手:“再打一把,等会儿。”
胡苒忍不住,起身过去,一把把她拉起来,“哎呀别打了,快过来。”
梁秋收莫名其妙地被她拉到沙发上坐下,正要发作,胡苒不知道从哪儿提了一个甜品出来放到桌上。
梁秋收顺着她动作瞧去,一眼看出来是某个需要大排长队还限购的甜品店的招牌,经常上午就售空了。
她前两天因为没排上队在朋友圈吐槽过一次,被朋友记得喜好还是有点小感动的,梁秋收刚才轻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尽可能让表情转变地足够自然。
就这么轻易被小恩小惠收买了,她打开天窗说亮话,很是傲娇道:“说吧,干嘛。”
胡苒酝酿半晌,抛出一个眼神:“跟我讲讲你跟谈俱呗。”
“聊八卦啊?”梁秋收反应过来,“我还以为你有事求我。”
“拜托,这种场合不聊八卦聊什么。”胡苒略显激动,摇她手臂,“快快快跟我讲讲,要不是梁久提起,我都不知道呢,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明明记得我进组之前,你还说周围的都是残次品......”
胡苒也就是进组两个多月,怎么就错过了姐们儿的超级大瓜,明明说好了今年会一起从年头单到年尾,结果一不留神别人就快进到彷佛下一秒就要直冲民政局了。
胡苒摇着她手臂:“你快点,快跟我说说,现在是个什么进度,我好给你分析一下。”
不提还好,一提起梁秋收就多多少少有点郁闷,毕竟除了谈俱,上一个敢直接拉黑她的人,梁秋收托着下巴仔细想了想——还真没有。
她面无表情,眉尾一挑,直言道:“没什么好讲的,三天前,刚被拉黑。”
信息被消化大概需要两秒钟的时间,两秒钟后:
“啊?”胡苒一回头。
“啊?”梁久二回头。
“不是吧?”梁久翘起二郎腿侧转向她,不可置信地笑起来,“谈俱这种段位的你拿不下?”
梁秋收不是很理解这句话:“他什么段位?”
她干脆问:“不如你跟我描述一下他。”
“就......”这倒是把梁久问住了,“感觉长得还行,还感觉拽拽的,还感觉比较缺爱,谁想拿下不是顺手的事?但反正我是不会找苦吃喜欢这种的。”
她其实还有句话没说,还感觉脑子似乎也不怎么好使,不然怎么会跑去他外公的生日宴会上,反正在她心里,什么男人都配不上她的秋收表姐。
“感觉感觉,你倒是说出个一二三来。”梁秋收又转向胡苒,“你呢,对谈俱什么印象,说来听听。”
胡苒忽地被点名,想了半晌:“......我好像没什么印象,我哥和他关系好,我和他又不熟。”
梁秋收就很服气。
“你们俩还好意思问,明明和谈俱从小就认识,怎么我问你们什么都一问三不知,他是间谍出身,所以一切信息保密吗?”梁秋收越说越气,“你俩加起来甚至还不如江度维。”
梁久讪讪地,不得不说梁秋收说的有道理。
她对谈俱的了解程度仅限于知道他的名字,甚至他不受他爸待见一类的家庭信息都还是听宗子晋偶然提起才顺耳听了几句去。
谈俱这人吧,梁久觉得梁秋收肯定觉得他低调神秘,但梁久只愿意将其形容为透明人,她死活回想不起来她和谈俱有任何接触,但明明什么场合都有碰见,至少每年临近过年两家人都会郑重见个面。
不过她思索了片刻,还是不服气道:“把我们跟江度维比就有点侮辱人了吧,再说了,也不用非要了解他知道他性格什么的,在绝对实力面前什么男人不乖乖就范?”
她的意思其实是梁秋收拿下谈俱轻而易举指日可待,但梁秋收不知道是理解错了,还是真的有些生气。
只见她转向梁久,眉头轻蹙:“你不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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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的吗,目标人群的用户画像都没有,我怎么精准投放,看着他干瞪眼吗?还是说你以为世界上的男人都是宗子晋,在娘胎里的初始程序就是喜欢你?”
胡苒从头听到尾,在一旁幸灾乐祸,靠在梁秋收身上连连笑出好几声。
梁秋收被她下巴硌到痒痒,立马把火力转向她:“还有你,上部剧自己的cp都卖不明白,剧宣那综艺上的游戏环节是让男主公主抱你,你再露出个娇羞脸给cp粉看的,不是让你扛起女二就跑,后面摄影师两个人四条腿都追不上你,就你那不带拐弯的直女行为还给我分析怎么追人呢。”
胡苒:“......”
梁秋收把手里的酒杯放到桌上,一声脆响好似一锤定音:“我被谈俱拉黑,纯属是你们后援团不给力,好好反思一下吧。”
原本抱着吃瓜目的的两个人被梁秋收这么一顿火力攻击,都有点怀疑人生。
梁久双手捧着脸,拿食指轻点脸颊,直视前方,道:“看吧,你非要招惹她。”
胡苒:“我错了。”
胡苒把杯子里剩下的液体一饮而尽,拍拍梁秋收的背安慰道:“第一次被男人拉黑生气是正常的,消消气消消气,这样吧,实在不行咱们换一个,男人千千万,我给你看看我们这次剧里的男二,还挺帅的......”
梁秋收听到什么关键词,忽地转过头,不确定地问:“等一下......我有生气吗?”
胡苒自认为很是客观地评价道:“这么说吧,你都快赶上梁久平时怼宗子晋的攻击力了。”
梁久闻言抄起手臂,露出一个忍无可忍的死亡微笑:“你们为什么说起我总是要提起宗子晋,以后''宗子晋''三个字禁止从你们的嘴巴里吐出来。”
她吐出一口气,靠回座椅:“坏我心情。”
胡苒拍着梁秋收的背轻抚,忽地感受到什么,歪过头看过去,道:“你这衣服摸起来真舒服。”
梁秋收进来的时候她就看见了,及膝连衣裙,乳白色,裙尾缀着一圈流苏。那时候她就想夸好看,奈何这个女人一进来就扎进别的女人堆里,压根没给她这个机会。
现在摸起来,手感也很好,胡苒这才想起来,边打量边问:“这是你自己设计的吗?”
梁秋收已经习惯她了,她总是能把话题快速跳到另一个上。
“嗯啊。”她点头,回想着,“这件还是手工制作的。”
“哦…”胡苒打量着她这件衣服。
她发现了,她平常喜欢颜色饱和度高的衣服,光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她周边的空气是甜丝丝的,就算颜色偏素净,那么花纹和样式也一定是繁复的,比如今天穿着的这件,不仅裙尾有同色流苏,裙身也嵌有小钉珠。
胡苒略有所思:“难怪你的衣服都这么配你,原来大美女都是自己设计自己穿。”
这句话吧,就这么精准地夸到梁秋收的心坎上了。
有人夸她她就高兴,变脸可是她的专属特长,梁秋收一键切换掉刚才的怼人模式,凹出来一个甜妹笑,尾音拖长道:“谢谢。”
她凑过去和胡苒贴贴:“这样吧我送你几件,不过我身上这套没有现货,需要定制,回头记得把尺码发我。”
胡苒毫不客气,晃晃酒杯:“谢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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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的时候胡苒最先走,她着装低调,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悄悄下楼,坐进门口来接的一辆黑色SUV。
梁久还在等宗子晋,梁秋收走的时候绕着楼梯下去,不知道是谁身上喷了柑橘味道的香水,室内的空气像洒了柑橘味的酒精,闻起来沁入肺腑般神清气爽。
酒吧里比她来的时候人更多些,不过尽管如此,她余光还是瞥见了江度维。
他和严刻不知什么时候去了吧台,两个人坐在高脚凳上。
这家酒吧的挑高很夸张,高至天花板的一大面深色酒柜陈列架十分气派,旁边的驻唱不知道去哪了,只留下靠在凳子边的一把吉他。
酒保单手托着托盘,经过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绕过吉他,依次取下三份小食,放在那群唤着江度维过去的人的手边。
梁秋收将要推门而出的手顿住,不知为什么在一瞬间转念一想,回头,朝江度维走过去。
11. 第 11 章
见有人过来,江度维总是夸张非常,他抬手招呼:“哎哟,秋收大小姐来了。”
深黑色桌面上几个漂亮的玻璃杯具,梁秋收把手提包轻放到一侧,转头冲江度维,只一个字,道:“烟。”
他手上夹一只灰色细杆烟,尾部绕着几缕余烟,他才刚刚点燃没抽几口。
听梁秋收这么说,他也没犹豫,顺手摁灭。
他的烟味道很淡,但梁秋收还是拿桌上的硬质单本把空气里可能残留的烟味扇开往四周散去。她不知道这家酒吧是不禁止吸烟,还是酒保没注意到这里,不过无论如何,这里已经被她拉进了黑名单。
江度维看她嫌弃的动作看得受不了:“你差不多行了。”
梁秋收闻言停下动作,只轻轻皱起眉头,拿一双冷眼瞧他。
江度维妥协般地比一个“请”的手势:“你扇你扇,你继续。”
伏在吧台上玩手机的严刻看这幕忍不住笑,却不敢对梁秋收多话。
江度维把一张牌一扔:“笑什么?”
“没。”严刻摇头,“就是想起了梁久姐,也会让你灭烟。”
“跟你们待一起都没有抽烟自由。”江度维解开衬衣的前两颗扣子,懒声懒气地叹自己命苦,“不过你梁久姐也是个重量级,惹不起。”
梁秋收道:“人就在楼上,你说人坏话小心天打雷劈。”
她曾见过江度维和他两任前女友待在一起时,以目光示意让女友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点烟。
女生心甘情愿,她一个外人倒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每每看到女生低头附身拢掌避风,替他点火的样子,总觉得下位者的顺从感太重,让人不舒服。但凡那女生说句不愿意,她都要让她好好看看,江度维是怎么给她梁秋收点烟的。
她绕过江度维,面带微笑地走到严刻旁边,似乎有话要讲。
严刻此时表面礼貌微笑,实则心里直打鼓,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毕竟她和梁久哪个更重量级还真不一定。
“小刻。”梁秋收端起大姐姐的样子,拍拍严刻的肩道,“偶尔放松一下是可以的,但是不要经常跟你度维哥哥混,夜不归宿的话辅导员知道了可是要记过的哦。”
严刻是临床医学八年制在读学生,家里是做医疗器材生意的,他从小聪明又肯吃苦,一心从医,是个不错的苗子。
就是最近和江度维走得过于近了,连她偶遇都碰见好几次,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梁秋收这番话除了把他支走外,也是为了提醒他。
聪明的人点到为止,严刻家教严格,自然秒懂,他嘴巴也甜,说谢谢秋收姐姐关心,接着拿好东西说再见。
江度维的好搭子被人支走,眉尾一挑看向她,问:“干嘛?”
梁秋收最近追人不利,现在闲下来了想找人吐槽,第一个想到的竟然还是江度维。
一是因为他最了解谈俱,二嘛,梁秋收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跟他认识快二十年的时间里,虽然有的时候他很不靠谱,但他身上有一大优点就是脾气好性格不错,从不见他对谁黑过脸,就算有时候生气也带着点不走心的意思,是聊天解压的不二人选。
梁秋收坐在高脚凳上,一只脚点地,又拿起刚才的硬质单页翻看起上面的酒来。
江度维瞥见由他揿灭的细烟,忽地想起什么,“诶”了一声,问梁秋收:“你那呆子前任不也抽烟吗,你忍得了?”
“人家又不当着我面抽,有段时间发文章压力大才一时兴.....”梁秋收说到这儿猛地止住,抬起眼睫瞧他,“人家有你呆吗?”
骂她前任骂上瘾了吧。
不过梁秋收懒得纠结,前任抽不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即将上岗的现任不抽。
可现任拒绝上岗,还把她拉黑了。
“问你个事。”她掏出包,解锁手机,一边点进和谈俱的对话框,一边问江度维:“谈俱,他有前女友吗?”
江度维感觉自己听了个笑话,一时没忍住,笑地呛到自己咳起来:“他那颗心跟死人心电图一样平稳,你看他像有的样子吗?”
还真是寡王,梁秋收若有所思,怎么感觉对他更有兴趣了。
“难怪,不回消息就算了,还把我拉黑了。”梁秋收说到这儿就有些生气,“按照我百发百中的追人经验,我还就不信拿不下他。”
“按照你一发一中的追人经验,”他语气悠悠然,大有幸灾乐祸的意思,“你这次多半是黄了。你说说你,找一个没脾气的,对你百依百顺的不好么,偏偏要喜欢他干什么?”
她不跟他一般见识:“你混吃等死你不懂,有点挑战才有意思,再说我身边没脾气的不都是残次品吗?”
江度维听着这话有点不对:“不是,你骂谁呢?”
梁秋收自说自话安慰自己:“算了,可能这是我前二十五年过得顺风顺水的报应。”
“......”
江度维瞥见她手机聊天界面那一个红色感叹号,抬手过去拿:“哥们儿帮你看看遇到什么报应了。”
梁秋收的手机壳极有质感,江度维拿过的时候摸到背后有很多凸起的硬物,他翻过来,才看见是贴着五颜六色的卡通小兔子和五角星,在昏沉灯光下泛着光茫。
他吐出几个字:“幼稚得没边。”
梁秋收托着下巴,等着这位军师给他找找问题出在哪里。
江度维翻着聊天记录,满屏的哭唧唧嘤嘤嘤,他沉吟半晌:“看着挺可怜的,按理说没有男人会不来关心一下。”
梁秋收翘着二郎腿,暴脾气已经上来了:“那问题出在哪里,我说这狗男人别不识好歹。”
“等我看看。”江度维调亮屏幕,慢悠悠地,盯着仔细看了一阵。
等他向上划动看见图片,他呼出一口气,一把把手机拍她身上:“如果你指的受伤不是蚊子包以及你不发这个‘哦谢特法克’的表情包的话。”
“你哪儿来的这破表情包。”他真是服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大小姐,都追人了,你能不能忍忍自己的脾气?”
梁秋收听他这么说,倒是有几分赧然。
她一把把手机拿过来,讪讪道:“谁让他说我没别的事干,一时没忍住嘛......”
"那你也不能骂人啊,你以为他和我一样,什么都忍得了。"
梁秋收听他这么一说,仔细看了看表情包,才反应过来什么。
当时她就是一生气,随手发了个从梁久与胡苒的姐妹群偷来的表情包,这个群里十八禁的图片和裤衩子乱飞,什么大尺度话都敢激情开麦,她阈值逐渐被拉高,发出去了也压根不觉得有什么,只当是普普通通地表示生气。
现在一琢磨,好像是在骂人,确实过分。
梁秋收眼睫抬起,不确定地问:“那现在怎么办,我应该给他道歉吗?”
“你说呢?”江度维闻言,认真地反问,“欸你会道歉吗?”
他“唉”一声长叹一口气,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这么有耐心过:“我教教你,道歉的时候要诚恳一点,另外你见到他的时候尽量表现地害羞,害羞你会不会?”
看着梁秋收略微有些疑惑的表情,江度维思忖着:“害羞嘛......”
“就是脸红,男的一般都喜欢这种的,谈俱一看你一小姑娘来跟他道歉,又红着脸,说不定他就保护欲爆棚心动了。”
“哎哟我去你也不会脸红......”江度维难以想象梁秋收脸红的样子,又一转头看见她清凌凌似有不耐的眼神,说着说着扶额苦笑,“你要不然把腮红打厚......”
“停。”梁秋收打断他,“你自己喜欢动不动就脸红娇羞的别把天底下的男人都带上。”
“那你至少也得矜持一点,像个小女生一样,别一上去就暴露你的真实目的。”江度维觉得心累,“矜持你会吗?”
梁秋收掀起眼睫,诚实摇头:“不会。”
也是,从小到大凡是她要的东西,周围人没有说不给她的道理,她会矜持就有鬼了。
江度维只恨她学艺不精还不听人教诲,活该被拉黑。
他此刻烟瘾犯了,下意识去掏烟盒,反应过来梁秋收还在跟前后就很想把她轰走。
他把烟盒拿在手里把玩,像个老父亲一样语重心长:“另外,别只是给他发消息,你倒是去跟他见见面,你追你前任不会也是这些三脚猫伎俩吧?”
梁秋收一只脚踩在高脚凳上,单手托起下巴。
当然不是。
她前任可是她舅舅多年好友的得意门生,大家口中的天才少年,算是她舅舅看着长大的,经常来家里做客。后来又经由实验室项目介绍去了她舅舅公司做大模型算法,两个人时不时能碰个面,再不济还有梁久汇报行踪、牵线搭桥。
可这谈俱是个工作狂她平时根本见不到人不说,连和她舅舅除了工作私交也甚少,真就是和她没什么联系。
她自然知道微信追人效率低,可这不是没有办法的事吗?
可越是这样,她也越觉得心里痒痒,恨不得手伸进屏幕把人拽出来。
江度维对她恨铁不成钢:“上次我赛车比赛谈俱就来了,我是不是立马就给你打了电话,还专门给你留了他旁边的位置,正中央第一排,你自己又不来,怪谁?
梁秋收那天确实没去,但她也有正当理由:“那天手头有工作,再说事情也得分个轻重缓急,我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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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都立马为了他丢下跑过去吧。”
“那我有什么办法。”江度维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我反正是能帮你的都帮了。”他开始破罐子破摔,心里又渐渐犯起烟瘾来,一摆手轰她走,“快走快走,我要抽烟了。”
--
梁秋收反正话已经说完,也就没计较,转身就走。
她回到家先放热水泡了个澡,给全身擦好身体乳后换上真丝睡裙,把头发吹到半干,在敷面膜的时候习惯性打开手机。
她回来的一路仔细思考了一下江度维所说的给谈俱道歉的提议,虽然他说她只知道想男人这话很过分,但她自己也确实无意间骂了脏话。
既然两方都有错,那她屈尊降贵先给他道个歉,他再下台阶给她说声对不起再把她拉出黑名单,她梁秋收这么菩萨心肠自然原谅他。
但是她对于道歉这事不那么熟练,也一贯不是自己作风,踌躇间还是打算问问梁久和胡苒的意见。
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梁秋收去床上盘起双腿坐着,点进三个人的群聊,却发现群里正热火朝天地聊着什么。
梁久:【@胡苒,我靠刚才我忘记问你了,都走了我才想起来,我上午刷到营销号说《低存在感恋人》女主定的是你??】
梁久:【!!!】
梁久:【@胡苒啊啊啊啊你竟然要跟我的电子老公搭戏你太牛了但是我要杀了你啊啊啊】
梁秋收看见这条消息已经顾不得谈俱了,要知道《低存在感恋人》是个都市科幻偶像剧,由同名爆火小说改编,听说好几家影视公司竞价,是几家出品公司都看好的大ip,男主早已定下,正是梁久口中的“电子老公”李观棋。
但女主由于原著人设和资本方的考虑等原因迟迟未定,几家女星都被拿出来炒作过,粉丝虽然都高冷地说非官方不约,但实际暗地里撕了又撕等了又等,生怕这么好个大饼被对家抢去。
李观棋是科班出身,因为其顶级长相,大学还没毕业就出演一部网络仙侠剧男主,一夜爆火,后面几部戏逐渐奠定了他在娱乐圈屹立不倒的地位。
梁秋收和梁久在李观棋上部古偶剧里被迷得神魂颠倒,磕cp磕得死去活来。
两个人一起熬夜拿着显微镜二刷三刷不说,还把有关的物料从头到尾翻了个底朝天,那段时间梁久更是直接在梁秋收家住了小半个月,为的就是刷到神颜时能一扭头开始和人共鸣鹅叫。
电子老公即将和自己闺蜜搭戏,说不定后面还要接吻,梁秋收不知道该嫉妒还是扼腕叹息自己职业规划出了问题。
不过这一噩耗传来,梁秋收完全忘记了“三次老公”的事。
梁秋收:【???】
梁秋收:【真的假的?】
梁秋收:【@胡苒,你再不说话我给你经纪人打电话了。】
过了大约半刻钟,胡苒才慢慢吞吞地上线,简单四个字在两位嫉妒到发疯的狂热粉看来慵懒感和女明星架子十足:【刚洗完澡。】
梁久只觉得她炫耀意味快要直冲天花板了:【你是真火了胡苒。】
梁秋收:【是你吗是你吗是你吗快点说话!】
梁久:【我靠你会不会演啊,不行我待会就宣布进娱乐圈,亲亲的戏份让我来演/色/色/色】
梁秋收:【那那那剧宣能不能让我来?老公公主抱我我绝对不会扛起女二跑啊啊啊啊抱我吧啊啊啊啊老公!!】
梁秋收想起李观棋在上部剧里白发飘逸的样子,已经在床上像条蛆一样扭成了一团,被子被自己蹬掉地毯上了也毫无察觉。
然而,胡苒轻飘飘一句话更是让两个人“啊啊啊啊”地刷屏。
胡苒:【确实我经纪人在接触中。】
胡苒:【但你别说,这营销号还蛮牛的嘞嘿嘿。】
梁秋收本来随意地躺下了,此刻激动地坐起来一把扯掉面膜,盯着屏幕:【SOS我请问这是重点吗?】
能跟李观棋合作,就算是二番,咖位也可见一斑,再加上这剧原小说有着流量的基本盘,胡苒只要在剧中正常发挥,以后代言不接踵而至?
可就是这么好个饼,胡苒连一点口风都没透露过。
想到这里,梁久怒火攻心:【你嘴是真严啊姐们儿。】
梁秋收见纠结这些意义不大,自然想得要长远得多:【真要定下你了,最后结婚新娘盖盖头能不能让我坐那儿?】
梁久看过原小说,很有发言权,立马纠正:【是都市题材,没有盖头/思考/思考】
梁秋收不气馁:【我让我爸妈投资,加一场戏行不行?】
梁久:【那我也加,我也坐一会儿。】
12. 第 12 章
特亿南楼,四十一层微光空间会议室。
这是事关世博科技园区二期开发项目的首次正式会议,会议刚结束,窗明几净的会议室门内,以谈俱为首的一行人先行出来。
早在十多年前,章家先是以市场化方式获取了世博大片的工业用地,在政府规划下自主操盘、投资建设,吸引上下游企业入驻,一期园区早已形成全球领先的科技创业集群。
近几年产业规模再度扩大,加上自身战略的需要和政策的开放,园区二期开发只是时间问题。
灰色调的长形走廊里,各个参会人神情严肃中又隐含笑意。
首会的告捷,标志着谈家、章家正式宣告破冰,往日因两家尴尬而沉寂的众多项目终于得以重见天日,而其他所有有幸参与投资的企业都将从中分得一杯羹。
宗子晋身后跟着两名手持文件的秘书,他和谈俱并排而行,便向前走边侧头道:“会上说的问题,我的意见是黄峰资本在已经有优先清算权的条件下,就不要再答应提供任何董事会席位。”
“嗯。”谈俱应声。
“我不欢迎没有诚意的合作者,如果他执意要将投资收益分成卡在20%,我想你也不会接受。”宗子晋说。
谈俱和前面几个章家的人一一点头,算是道别。
等他们走远,谈俱才掀睫,有几分悠悠然道:“不仅我不接受,我外公那边恐怕也膈应我爸之前有往来的人。”
宗子晋闻言斜乜他一眼,有些讶然,他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处事久了,他有时候不得不佩服谈俱的深思熟虑,考虑的远远不止当前数字上的收益。
宗子晋向谈俱看去一眼,他有时候觉得他明明不羁到十足坦诚,心里的任何想法也并不瞒着他,但他身上的气质总让人感觉和人隔着一层,看不透他。
宗子晋问:“看你这意思,已经有打算了?”
谈俱脚步不停:“目前没有。”
转过一个拐角,谈俱随口问:“中午一起吃饭?”
宗子晋闻言抬手看了眼表,思考时有些踌躇:“梁久今天请了假,现在应该还没起,不知道她中午会不会找我。”
谈俱就很服气。
“梁久梁久。”谈俱简单两个字,语气戏谑,后半句更戏谑的话因考虑到身后有外人,没再多说,只留个眼神让他细品:多大点出息。
“你自己遇不到别眼红我。”宗子晋笑,故意恶心他一般。
谈俱真是被恶心到了,轻嗤:“遇到了天天像你一样对那祖宗认错认罚吗?”
“少败坏小久名声,走了。”宗子晋一行人加快步伐,黑色西装背影在尽头的拐角消失不见。
见谈俱身边的人前脚走开,汪驰几步上前,立马跟上:“谈总。”
开会期间汪驰就打手势向谈俱示意有事汇报,谈俱当时没抽身,此刻问:“什么事?”
汪驰说了个大概。
谈俱步履生风中略微一皱眉,似乎在怪汪驰这点小孩子扯皮的事情竟也拿出来说:“让照顾她的人去。”
汪驰察言观色后默了一瞬,但也只是稍作思量后便继续道:“对方是黄峰资本黄董的儿子,打架原因是......”
他瞥了眼四周,拿手背略微一挡,靠近细说。
谈俱顿住一瞬,沉思半晌。
他抬脚进专用电梯:“和黄峰那边定的饭局什么时候?”
“就是今晚。”
“拒了。”谈俱只淡淡两个字,但汪驰在他身边做事那么多年,早能从一个微表情判断出他并不如面色那样平静。
谈俱把衣襟一抖,又补充,“不用回复那边。”
“是。那现在是去......?”
“去学校。”
--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
谈盈乐拿棒球帽扇着风。
这里是江城某头部国际学校,总共三个校区,校园占地面积1200亩,从高处俯瞰,绿意盎然中教学楼环绕其中,风景如画。
正值暑假,一年当中最为暑热的时间,最近又晴空朗朗,因此此刻虽然是早晨,太阳也已经有凶猛之势,在户外站了一会儿谈盈乐背上就出了一层薄汗。
开营仪式刚刚结束,美国带教老师边走边介绍大致流程,领着学生往教室大楼走去。
谈盈乐报名的夏令营项目是和美国某中学合作的“环保计划”,前一周在国内学习美国礼仪文化和完成制作海洋主题艺术品,后一周前往美国展示设计作品,并参加模拟海洋酸化相关实验和模拟演讲等。
这当然不是她自己想报名的。
她倒是对那些一眼扫过去和美食与手工相关的项目感兴趣,但奈何但凡看着有意思一点的只允许一二年级报名,她这个阶段的不是人工智能就是机器人编程,她最后一边叹命苦一边咬牙选了这个“环保计划”。
但这都不是最糟的,最令她糟心的是,她讨厌的人和她有着同样的品味,或者说,想偷同样的懒。
在该项目的最终名单上,他的名字赫然位列其中。
那是个又高又胖的男生,十三岁体重直飙110斤,她由他爸带着见过他爸一次,长得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外貌和体型当然不是她讨厌他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在于,可能是因为他爸私下里见她爸时不得不低眉顺眼礼让三分,他当场也被要求着给谈盈乐拿饮料递玩具,所以去了学校为出恶气总是喜欢找她茬。
比如,他会在帮老师发作业时故意把她的作业本塞进别人的柜子里,再比如,他会在她往前走时,突然伸出圆圆的胖腿意图绊倒她。
如果她真的摔了,谈盈乐想,她应该会爬起来扇死他,但奈何他腿短,总是救他自己一命。
本来这些无聊又没有实质性伤害的把戏谈盈乐并不放在心上,但近段时间他却跟被人换了魂一样格外嚣张。
谈盈乐在去往实验室的路上,突然感觉手里拿来扇风的棒球帽一受力,下一秒被人高高举起。
黄铭凯顶着腮帮子,满脸横肉,在她刚反应过来看向他时,调笑着狠狠往远处一掷。
帽子在空中翻滚,最后跌撞着落在一个男同学脚边。
他微微俯身时身形把校服绷得紧紧的,随后压低自己猖狂的笑声,以免被队伍前面几个领队老师发现。
谈盈乐看着离自己几米远的帽子,忍了忍:“捡起来。”
周边几个同学很快注视过来,反应过来后也厉声质问他:“你干嘛?”
有个女生见他不知悔改仍幸灾乐祸的表情试图喊老师:“Stella!”
这里引起了不小骚动,彷佛下一秒老师就会过来查看情况。
黄铭凯瞄了一眼前方,两步跑去捡起帽子。
他吊着粗黑的眉毛,吊儿郎当地走到谈盈乐面前。
然而,他伸手在递给她的时候,用只能她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谈盈乐一秒被激怒,疯了般伸手就去掐他脖子。
旁边两个女生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手疾眼快拉住她:“诶诶?”
“捡起来这事就算了,别生气。”她双手被两个女生一左一右拉住,她们拍拍她的背好言相劝,又对黄铭凯道,“快跟她道歉!”
黄铭凯立在远处,手里转着自己的帽子,挑衅一笑,他过度的脂肪堆积在脸上,显得戾气横生。
尾端的几个同学停在原地过久,老师终于察觉到什么,回头看过来,关切地问:“Whathappened?”
她的好脾气朋友想到刚才谈盈乐也有动手的打算,挤出一个笑拉着她往前走,远远冲老师答:“It''sallright.”
谈盈乐面无表情,走近几步开外的垃圾桶旁边,伸手,把帽子扔进去。
只有她自己知道,他充满恶意的一张脸凑到她面前时,连同棒球帽一起递给她的是一句话——
“你爸死啦。”
因为同项目组的同学互相并不完全认识,还有一些其他学校的学生,第一个环节便是破冰活动。
活动在一个大的阶梯教室里进行,主要是分组完成垃圾分类,谈盈乐和黄铭凯不在一个小组,这个环节进行地还算顺利。
下一个环节是专家讲座,也是今天上午最后一个活动。
请的演讲人还没到场,黄铭凯和身旁的人在入场处嬉笑,他堵在门口,谈盈乐只好从他身边侧身而过。
他斜着眼睛,仗着自己不多的身高的优势,在她从他身边经过时,才想起来似的,又一俯身:“你爸终于死啦。”
谈盈乐早餐还剩一个小蛋糕没吃,在她又听见这句话时正好刚撕开底部的托纸。
她不做任何反应,避开入场的人流,站在黄铭凯同一侧,直到慢慢地把这个小蛋糕吃完。
然后拿指甲抓住黄铭凯手臂,发了疯地把人往外拖。
学生们只顾着入场,没人注意到这里。
黄铭凯暗戳戳挑衅这么久以来,从来没见她有任何反应,只觉得她是个软柿子好拿捏,最近又从大人口中听到了些风声,才敢变本加厉起来。
对于谈盈乐的举动,他显然是懵了一瞬,被她的力气带着摔到走廊尽头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才不怕她,一边从地上站起来边横眉怒目地问:“怎么,要打......”
他嘴里被塞进什么东西,那是谈盈乐刚吃完的小蛋糕包装袋和托纸,随后谈盈乐把他脑袋往墙头一摁,用尽力气往他脸上甩一巴掌。
她还保持着摁住他脑袋的姿势,一字一字,冷冷道:“我爸是死了,可我巴掌还没死呢。”
这一切进行地极快,黄铭凯后脑勺被撞得生疼,还没反应过来前脸又被扇了一巴掌。他想骂人,不知道嘴里什么东西又割得他舌头疼。
他说不出话,一来二去,他竟嘴巴一瘪眼一眨,不知所措地呜呜哭起来。
谈盈乐骂他一句“草包”后扭头就走,黄铭凯明显是气不过,边哭喉咙里边发出低吼,在混乱中一把抓住她校服衣角。
两个人扭打起来。
--
当谈盈乐和黄铭凯被人分开,站在办公室里时,班主任已经第一时间赶到学校,一位领队一位指导老师正详细了解情况。
学生打架是大忌,根据不同性质挨处分甚至退学都有可能。
谈盈乐抓着被撕破的衣领,由班主任给她重新绑好头发时才慢慢冷静下来,后知后觉为自己感到一丝担忧。
而当班主任给两方家长打完电话,对她说”你哥会过来”时,谈盈乐抬起头,不可置信地多确认了一句:“......哪个哥?”
“谈俱。”坐在她面前的班主任答,又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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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哥吗?”
谈盈乐脑袋嗡了一声,双腿发软。
办公室里,班主任询问经过的声音,助教老师记录过程时钢笔摩擦纸页的沙沙声,还有窗外的蝉鸣,一切都成了遥远、泛白的背景音。
谈盈乐撑着桌子,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思绪。
她意识到,自己完了。
--
谈盈乐猜测谈俱是从公司过来,车程大概三十分钟——她爸以前就是提前半个小时来接她。
这半个小时,谈盈乐需要想清楚一些事。
第一,为什么是谈俱来而不是照顾她的住家教师陈老师过来,或者说,谈俱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得知消息。
这个问题很简单,谈盈乐只需要稍一琢磨,就知道事发当天家里的保姆大换血,又新来了一个陈老师,一定是谈俱的安排,那么今天谈俱得知消息也就不足为奇。
第二,谈俱为什么会过来。
这个问题就要复杂许多。
首先,她不会蠢到认为谈俱是专程来关心她打架有没有受伤,她宁可相信他是来看她究竟死没死僵,没死的话帮黄铭凯在她身上补一刀。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见谈俱的场面。
那是一个寒风刺骨的学期末,她考完最后一堂试爸爸来接她去吃饭,前一晚她紧张得没睡好,此刻考完浑身轻松,吃完她晕碳就闹着要睡午觉。
正好她爸也要临时开个视频会议,因为家离得最近,于是她第一次被带着回了家。
她年龄小,只隐隐约约知道“家”是个不大说得出口的东西。
而真正有实感还是她一觉睡醒,听见了开大门的声音,趿着比她大了好几号的拖鞋开门去看。
年轻男人身穿黑色大衣,配一条咖色围巾,一手拿行李箱,一手抵门。
他也听见响动,抬头向她的方向瞧来一眼,对于家里出现的陌生女孩感到困惑。
谈盈乐不认识,又把头探回去,一边去倒热水一遍冲书房里喊:“爸爸,快来,有客人哦。”
“谁啊?”谈方谭的声音传出来。
“不认识,你自己来招待。”
谈方谭拿着手机闻声走出来时,谈盈乐双手抱着杯子正坐到沙发上。
那个男人遥遥立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屋里的两个人,从身后挟过的冷风吹起他胸前的围巾,吹乱他额前的黑发。谈盈乐捧着杯子,第一口水要喝不喝地,呆呆地注视着他。
某一瞬间,她直觉他并非客人。
果不其然,谈俱僵硬地转过头来看向她,开口时声音的寒气透过人耳膜渗入骨髓:“你叫他什么?”
谈盈乐承认她是个第六感很敏锐的人,比如此刻,她能感觉到这个年轻男人,或者可以称之为少年,周遭泛起浓雾一样的情绪,和当天的雾霭一样弥散满天,从户外丝丝渗入。
谈盈乐咽了咽口水,抬起头。
她感觉连时间都被冻住了。
谈俱一动不动地盯住她,拿手指着谈方谭,又问一遍:“我问你叫他什么。”
谈盈乐潜意识里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也直觉沉默是此刻最好的回应方式。
三个人形成一个三角形结构,稳固,牢不可破,没有一个人说话。
最后还是谈方谭先开口,饶是谈俱提前回来,撞破一切众人皆知的秘密,他连问问题的语气好像在话家常:“唉?提前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他笑呵呵地把谈盈乐手里的杯子取下放到一边,又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对她道:“快去,叫哥哥。”
“哥哥坐这么久的飞机辛苦了,快给哥哥拿瓶水。”这么亲昵熟络的语气,甚至能让外人感觉是一家三口。
如果放到现在谈盈乐肯定不会自讨没趣,但那时候她还不太明白,尽管她已经感觉到谈俱不悦,还以为她只要讨好就能把这场山雨欲来的争吵压下去。
她拿了瓶矿泉水,在犹豫中听话地走上前去,递到他手边,试探着喊:“哥哥。”
谈俱反手甩开了她的水。
矿泉水撞到玻璃门上,发出“咚”的一声。
他甚至没看她一眼,额头青筋暴起,看向另一个方向的目光好似腊月的寒潭,从喉咙里吐出一个字:“滚。”
谈盈乐吓了一跳,“哇”一声哭出来转身跑去谈方谭怀里。
那瓶水骨碌碌地滚到谈方谭的脚边,他捡起来的同时一秒冷下脸来,逼问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谈俱良久没说话,恍惚间想起很多东西。
他的声调一压再压,最后只剩毫无波澜的语气:“我妈最后病重那回,也是这么撞见的吧?”
“带回家里来。”他恨得想杀了他,“谈方谭,你是人吗?”
因为这句质问,谈盈乐记得父子俩最后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了口,她在一片混乱中吓地疯狂喊“对不起”,最后抱住爸爸的腰以拦住他,恳求道:“我们快走吧。”
这件事给她留下了深刻记忆,后来鲜有的几次和谈俱意外碰见,只消看见他似乎要投射过来的眼神,她就怕得要命。
他周身气质,一次比一次看起来沉静敛默,尽管他在几次碰面的社交场合并不吝啬于言谈。
巧言令色,半真半假,周旋其中。
静水深流,比以前会直言说出“谈方谭,你是人吗”的谈俱更加可怕
13. 第 13 章
谈盈乐快哭出来了。
她知道自己对不起谈俱,所以现在她遭到了应有的报应。
她会被谈俱断掉一切生活来源然后赶走吗,要是她忍下去,不逞一时之快,是不是就能避免这一切的发生?
班主任还在询问具体情况,谈盈乐没怎么说话,她四肢发软,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她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距离谈俱过来还剩十四分钟。
先到的是黄铭凯的爸爸。
他在电话里得知儿子和谈盈乐打架的时候先是吓了一跳,“谈盈乐”这个名字他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入学得知儿子和谈家小女儿一个班,他还暗地里高兴好久。毕竟他要见一面谈方谭要费好大一番力气,但以后从儿子这儿走往来就容易得多。
惊讶过后他又很快释然,最近谣言遍布,都说谈家要开始走下坡路,谈方谭已经死了,谈家只剩一个吃里扒外意图投靠外公的谈俱,谈盈乐背后能有谁撑腰?
尤其是当他一见到自己儿子脸上的巴掌红印和胳膊上的指甲印,他就怒不可遏,在办公室里当着几位老师的面都差点失礼。
见谈盈乐果然没有任何家长代表来,他一改往日对谈盈乐的客气,往椅子上一坐,拿手指直直指着她脸:“你,给我儿子道歉!”
谈盈乐早已没心情说话,班主任轻咳了一声,把他手挡下去:“先冷静冷静,事情经过两方都有问题。”
话音刚落,办公室门被推开。
见到谈俱的刹那,谈盈乐才真正有了实感,紧张起来。
黄铭凯爸爸也是一顿,他显然没想到谈俱会过来。
他并非不了解谈俱和谈盈乐两个人的关系,他要是谈俱,谈盈乐被欺负了他怕是只会拍手叫好。
他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当他是被班主任叫来随意走一趟,但还是条件反射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小谈总。”
谈盈乐一言不发,在他绕过办公室桌椅往这边走时也不敢贸然开口叫他哥哥,免得惹怒了他。
她拿余光跟着他,见进来后一一点头向老师问好,最后站定在她旁边,右手搭在她的肩上,自我介绍道:“抱歉来晚了,我是盈乐哥哥,盈乐犯了什么错都可以跟我沟通。”
谈俱这一来,今天这次会面意义就大不一样。
黄董见到他,小孩子打不打架已经不重要了,一心想的都是今晚的投资饭局。
谈家和章家这么多年来首次合作,两家都具备雄厚资金和产业资源,世博科技园区一期已经盈利上百亿,二期就是个难得一遇的香饽饽。
黄峰资本作为一家典型的风险投资机构,要是谈方谭在世,凭借他和他这么几年的关系,简直势在必得。
但和谈俱之间,人情往来就淡了些。
他伸出手,一脸谄媚:“小......哦不,谈总,好久不见。”
谈俱没有伸手,目光从他手上移开,又从他脸上一撇而过,话里提醒的意味十足:“晚上的事,晚上再说。”
“是......是。”黄峰尴尬地收回手。
老师依次对两个学生了解情况,最后对家长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教育,由于事发过程学生分别有言语辱骂和动手等暴力行为,后续需要提交心理健康报告和接受心理咨询。
协商后的解决方案是两个学生先居家查看,此次夏令营暂停,具体处罚等学校商讨过后再做通知。
谈盈乐由谈俱带着往学校外走。
谈俱步子大,谈盈乐背着书包,在下楼梯时小跑起来,几次差点跟不上。
尽管谈俱在交流中处处有维护她的意思,但她并不相信他的真实意图单纯至此,更不会蠢到相信他愿意对她好。
她也知道,黄铭凯不过就是个复读机,真正在背后议论的自然是他家里大人,耳濡目染的听来两句,拿到她面前来耀武扬威。因此,谈俱出面,自然也不会是为了她。
她再名不正言不顺,到底也是沾了谈这个姓,里子再不好看,谈家面子总是要做足,今天敢欺负她,明天就敢对谈家蹬鼻子上脸。她猜测谈俱来这一趟是杀鸡儆猴,表面看是为自己撑腰,不过也是想借此机会告诉黄峰:谈家内部的事,还轮不着你们议论。
谈盈乐渐渐落后,在谈俱步伐快到将近甩开她小半个楼层时,黄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谈总!”
谈俱脚步一滞,回望过来。
谈盈乐立马三步下楼梯,跑到他身边。
黄峰已经知道事情错在自己儿子身上,怪他平时肆无忌惮,跟人推杯换盏时口无遮拦大骂谈方谭死得好,不知道怎么被他儿子听去了。
他一边心虚害怕谈俱因此迁怒,影响后续合作,一边摸不准他为何今天表现地对谈盈乐如此亲和。
黄董拽着黄铭凯到谈俱面前,开始苍蝇搓手:“谈总,都是我教子无方,我回去一定教育他不准对同学乱开玩笑。”
谈俱默了一瞬,才问:“开玩笑?”
他一改在老师面前的礼貌,眉眼中恢复谈盈乐印象里给人的压迫感,轻笑一声:“说我爸死了,这可不是开玩笑。”
“这是事实。”谈俱帮他补充。
黄峰显然慌了,嘴角的笑更加刻意:“小孩子不懂事,瞎说的,谈总别跟他一般见识。”
他瞥见站在一旁的谈盈乐,揣摩着他心思赌一把道:“再说一个黄毛丫头的小事怎么能让谈总亲自跑学校一趟。这样,晚上我一定自罚三杯,七点准时在悦凯国际恭候谈......”
“黄董。”谈俱打断他,“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爸是死了,可谈家还有我在。”
他声音里夹杂着刺骨的寒:”别以为知道了点什么就自作聪明,以为全世界人都跟你一样拜高踩低。”
谈俱知道,越是知道其中实情的人,越是会把他高高捧起,而把谈盈乐踩在脚下,自以为是帮他泄愤。
任何前后反差的对待,都在无声宣告其中的肮脏——一切都是谈方谭的手笔,而他们两个人在谈方谭死后,都无差别沦为了不幸者,被迫承担代价。
等谈盈乐回过神来时,谈俱又已经走出几米远。
她小跑着一路跟他出了校门,到停车位前,见他拉开后座车门后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谈盈乐犹豫着思考这是不是要她坐上去的意思。
见她站着不动,谈俱点一点下巴,似是疑惑:“还有事?”
“哦哦......没有。”她慌里慌张上去坐好,又往里侧了侧,以拉开一个安全距离。
好像是要送她回家的意思。
车里除了司机打转方向盘的摩擦声,安静地异常,谈盈乐小口小口呼吸着,偷瞄了一眼谈俱,只能看见他双手随意搭在腿上,再往上她也不敢看了,怕突然来个对视。
谈俱不开口,她自然也不敢说话,毕竟她连该叫他什么都不知道,虽然听他对外人称她为妹妹,她也不会笨到自以为是,真觉得谈俱拿她当妹妹。
不过今天总的来说对她态度还算不错,谈盈乐想,看来是她刚才在办公室里一不做二不休示弱装惨起效果了。
她害怕今天还在上课,明天就没学上了,害怕谈俱把她赶走,总之,周身的不安全感告诉她,示弱装惨比坐以待毙要好,好不容易见到谈俱一次,要抓住机会好好表现起来。
于是她在办公室里“哇”一声哭出来,说明黄铭凯是如何欺负她的。
不过她一想到她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过得这么惨,这哭声和滴落的眼泪里多多少少有了几分真情实感。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他,欺负我,他说我爸死得好,说我也该死,我再也没有爸爸了......”她抹了把眼泪,“我再也没有爸爸了......”
因此谈俱此刻朝她看去时,她未干的眼泪还挂在脸颊上,她怀里抱着书包,衣领一边被撕碎,袖子上的扣子也掉了,此刻袖子大剌剌地敞着,坐在车里一角,显得狼狈极了。
谈俱记得后座放了一个纸袋,里面有一件备用的衣服,等他目光巡视一圈发现没有,才想起来上次他穿过后由人送去了干洗店。
谈俱收回视线,坐在她旁边的另一侧,一言不发。
之前对她的种种感受,或羡慕,或愤恨,都在此时因为和她同样的处境和地位而烟消云散。
谈盈乐其实想错了,不是因为她有多惨谈俱才怜悯她。
是先有平等才能正视,正视才能看清处境,从而催生应有的怜悯。
谈俱承认他一开始过来,是为了有个最后的理由和黄峰资本终止多年的稳固合作,和谈盈乐本人没有任何关系。
但此刻,他看着窗外远处的大厦,还是抬眼冲前排司机道:“去亚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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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秋收因为前一晚罕见地熬夜,和梁久一起对胡苒严刑拷打,逼她招供更多关于《低存在感恋人》的信息。
那架势彷佛就算有个十八线女配能和电子老公隔着长街遥遥相望上一眼,她们也愿意立刻杀进娱乐圈。
因此梁秋收第二天才想起来自己只顾电子老公,完全把“现实老公”谈俱忘到九霄云外,更别提询问她们自己是否需要道歉的意见。
她起床的时候晚了一点,即使熬了夜,因为长期休息地好,眼下也没有黑眼圈的痕迹,洗漱完就赶去和做集装箱店铺的公司负责人见面。
以前她在街头见过类似的开放式商业空间,但她印象里,拿外观做装饰的可能性更大,相比于商场,顾客进店率要低许多,连她也没有真正进去看过。
对方先在公司给她讲解了具体方案,包括可选择的位置,不同店铺材料种类和色彩搭配等,还可以设计座位休息区等方式增加顾客滞留比例。
介绍完,又带她去线下几条街上的创意集装箱店铺实地看了看。
梁秋收心里已经有了大致决定,只说后续需要会联系对方。
一分手,梁秋收卡着时间再开车转去亚卡购物中心,她还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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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的招商负责人。
亚卡不愧是当地最大的购物中心,尽管这两年经济下行,各招商叫苦不迭,都是主动查看拓店的品牌,但亚卡的店铺入驻率从这个招商经理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梁秋收运气比较好,之前在已经线上简单联系时就得知,位于这个区的亚卡恰好还缺服装零售和大餐饮的品牌。
今天实地看了几个店铺,又聊了些租金和合同签订的相关事宜,梁秋收再和对方约了个时间,如果她考虑清楚会直接过来签。
聊完,梁秋收去到商场负一楼的便利店买了瓶水,站在扶梯边给梁久打电话。
因为业务量增长,梁久最近一周多罕见地加班,连她早就看中也到货了的包包也没时间过来拿。
昨晚逼供完胡苒,又继续对电子老公熬夜舔屏,神经兴奋过度很晚没睡着,导致早上实在起不来,她受不了请了一天年假,睡到快十一点才临时发微信约梁秋收逛街。
电话里,梁久说她已经到门口了,问怎么没看见她人。
梁秋收知道她是路痴,尤其是这种大型购物中心里全是长得大差不差的店铺,梁久就更晕了。
于是梁秋收特意告诉她让她从B2门进,直走大概100米,到第一个旁边有好几个coser在做宣传活动的扶梯处站定,等她马上上来。
梁秋收和梁久几乎同一时间到达,梁久穿露肩牛仔背心,下身是同品牌牛仔短裤,从入口处翩翩而来。
她远远瞧见梁秋收一身打扮,视线不住地打量。
她人还没走近,就抄着手臂慢悠悠又十分怀疑地问:“......你不会是出什么外勤到一半来陪我吧?”
梁秋收轻轻一歪头:“Bingo,谁让你临时约我。”
梁久表示瑞思拜,同是为电子老公神魂颠倒一整晚,有人大早上还能支棱起来搞事业,而她只会睡到日上三竿,甚至因为出门时天气有点热还犹豫了好半晌。
梁久挽住她胳膊,和她一起先去一楼某专柜拿包。
等提了袋子出来,她感觉自己仍然没从外面的暑热中缓过来,说想吃冰淇淋,又拉着梁秋收坐直梯先上五楼买了一个三球的冰淇淋。
尽管是周中,商场里也人来人往,等她们打算再坐直梯下去时,并排的三个银色大电梯人满为患。
她们转去扶梯。
梁久一手提包和购物袋,一手拿冰淇淋,已经分不出手去握扶手,梁秋收站上第一级电梯台阶时顺手掌了一把梁久。
梁久身体达到平衡,学梁秋收平日里做作的样子假模假样夸奖道:“好帅哦,配上这一身简直就是我的保镖呢。”
梁秋收专戳人肺管子,淡淡道:“你那点工资想雇我当保镖有点困难吧?”
梁久做作的表情一秒消失:“再见。”
梁秋收笑。
等扶梯逐渐下行,她唇角笑意还没抚平,无意间往三楼瞥去一眼时,有了令梁秋收惊讶的意外发现。
购物中心里楼层功能的划分大有讲究,需要遵循一定的商业逻辑。
比如一楼因为其高人流量和显眼的特点,通常入驻的是高利润的高奢品牌,二、三楼更多的是服装品类,四楼通常是童装和休闲娱乐类店铺,再往上则是一些餐饮店铺,且楼层越往上租金越便宜。
所以当梁秋收看见谈俱独自一人站在四楼时,她大脑反应了好半天这是什么原因。
首先,梁秋收视线从四楼一一滑过,排除他会一个人在这个时间点来看电影、做头发和看家具等活动。
那么只剩童装了。
所以,这就更匪夷所思了,一个未婚男人,为什么会站在卖童装的四楼?
趁着电梯逐渐往下,视线里出现的画面越来越多,梁秋收才发现他旁边还有一个小女孩。
两个人身后是某童装品牌专卖店,而店铺旁边大屏里巨大的“kids”字样,让她意识到谈俱真是想给这个女孩买童装。
谈俱居然会带人出来买衣服?
还是小女孩?
抱歉,梁秋收在心里握拳,看来是她对谈俱太不了解了。
“那个......”梁秋收拿胳膊撞一撞还在专心吃冰淇淋,对该诡异场景一无所知的梁久的手臂,“快别吃了!”
梁久本来还在舔冰淇淋球,被梁秋收这么一撞,差点拿不稳。
她半分懵怔地扭过头,朝梁秋收露出一副不解的神色,满脸写着有话快说。
电梯继续下行,谈俱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他长身玉立,挺拔的身姿将头顶璀璨的灯光切割出一道阴影。
梁秋收看着谈俱,大脑一转看问梁久:“你跟宗子晋什么时候要孩子?”
“啊?”梁久眼睛大睁,看着梁秋收的眼神不知怎么地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要不然......”梁秋收拿食指无意识点着梁久的胳膊,试探着询问某种可能性,“我们也去四楼逛逛,买点童装先备着?”
14. 第 14 章
“有毛病吧。”梁久佯装怒气,瞪她一眼。
这一瞥眼,梁久也在余光中看见了谈俱,她立马回神,不可置信地转头认真去瞧。
恰好扶梯将她们送达四楼,梁久隔着往来的人群,见那人身形身影,十分确定就是谈俱。
她刚要开口,就听梁秋收不知几分正经的语气喃喃道:“别告诉我那是他孩子。”
梁久拿肉眼瞧去,看那女孩穿校服背着书包,至少十一二岁。
梁久竟然仔细思考,算了算年龄后认真回答:“这有点高难度了吧?”
梁秋收站定不走了,抄起手臂远远打量。
深灰色衬衣配西裤,宽肩窄腰,高出周围路人一截的个子让他在人群中很是显眼。他双手的衬衣袖子挽起,在梁秋收的注视下,替那小女孩提过她抱在怀里的咖色书包。
带孩子的他,人夫感更强了呢。
梁久看看梁秋收,又看看她视线所及的地方,倏地意识到什么。
她作壁上观般戏谑道:“看来今天我的逛街搭子要离我而去了。”
“你都多少次为了男人丢下我跑了。”正值被拉黑的关键时期,梁秋收这句话说得理直气壮,但说完还是觉得对姐妹有点小愧疚,于是语气转个弯笑着找补道,“这样吧,我帮你叫宗子晋过来陪你。”
梁久也没生气,反倒悠悠地替她打气:“拿下他了记得分享个攻略造福别的单身姐妹。”
她们分道扬镳,梁久去逛二楼,梁秋收则径直往谈俱那里去。
谈俱对童装一无所知,正让谈盈乐由导购带着自己进去选。
谈盈乐踌躇着,察言观色,脚步半晌没动。
谈俱刚要说话,面前一个人出现在视线里:马丁靴,下身高腰工装裤,上身一件浅色无袖背心,长袖的薄防晒衣搭在胳膊上。
谈俱目光随意扫过,他一心在快点给谈盈乐买衣服上,视线明明已经移开,可余光瞥到什么,又重新回来定在这人的脸上。
淡妆,瓜子脸,不笑的时候,浅淡的双眼皮下是清凌凌的一双眼,微卷的栗棕色长发盘在脑后,墨镜高高推起。
利落,干练。
竟是梁秋收。
不怪谈俱第一眼没认出来。
皮囊的确美得很直白,跟她平时弯弯绕绕假里假气的性格一点不同。
梁久之前评价说她更偏浓颜,梁秋收和胡苒当时看着镜子,又觉得不太准确。
毕竟说她是浓颜吧,五官又并不全然深邃英气;说是淡颜吧,可眉骨又立体优越,鼻梁也高挺。
梁秋收不纠结这个,她称自己长相为标准,给了自己一个无懈可击的评价:“人,就应该这么长。”
马丁靴鞋跟敲击地面时发出清晰的声响,梁秋收盯着他两步靠近,开口时好像和他熟得不得了:“好巧,原来还想去你奶奶家的时候抓你。”
她目光落到小女孩身上,点点下巴又问:“你给她买衣服?”
她眉尾上挑,疑问的语气,“你会选吗?”
说完不等人回答,她冲小女孩一眨眼勾勾手道:“来来,小妹妹,姐姐来帮你挑。”
谈盈乐在一片懵中就被一个凭空出现的陌生姐姐拉进店里,她还没反应过来,边带着往里走边扭头看向谈俱眼神求助。
谈俱从见到梁秋收开始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挑衣服本来就是谈俱的知识盲区,有个爱多管闲事的帮他解决了也好。
谈俱轻轻一点头,算是答应:“挑吧。”
谈盈乐这才放心地往里走,见梁秋收和谈俱似乎很是熟悉,不免对两人关系有所猜测。
这家主要是运动装,其他一些休闲装也挺好看的,梁秋收取下一件白色泡泡袖的衣服,往谈盈乐身上比了比,身体后移瞧了瞧款式和大小是否合身,说:“这个好看欸。”
“我更喜欢那个。”谈盈乐指了指前排一假人模特身上的衣服。
“行,去看看。”
店里宽阔明亮,头顶大灯打下来,让这些衣服显得极有质感。
谈盈乐看了眼外面,谈俱正在看手机,压低声音,边走边问:“姐姐,你是哥......哥的女朋友吗?”
梁秋收一边接过导购手里的衣服,一边问:“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姐姐你漂亮。”
其实谈盈乐没说实话,真实原因是因为她从没见过她哥有和女生来往过。
说完她补充:“姐姐你不要把我问你的内容告诉我哥。”
“你以后嘴巴抹蜜的时候帮谈俱嘴上也抹点。”梁秋收心情不错,但也没回答她的问题,环视一周店内的陈列,“这样吧,你看中的衣服随便选,我买单。”
“你呢,你是谈俱的什么,表妹,还是堂妹?”梁秋收好奇。
谈盈乐佯装俏皮一笑,别过头去:“不告诉你。”
梁秋收当她是小孩有报复心,因为梁秋收自己没回复她的问题,所以反过来也不肯回答。
她笑:“你叫什么?”
谈盈乐如实报出名字。
梁秋收牵唇,“那就是堂妹咯。”
谈盈乐像个三岁小孩那样笑笑,摇头晃脑起来,就是不回答,她跳过这个话题,抱起衣服往试衣间去:“我去试衣服!”
“欸你这校服......”梁秋收随着她抱衣服的动作注意到她的领口,忙一只手用力把人拉回来,躬下身查看,“怎么被撕坏了,有人欺负你?”
除了衣领有明显撕裂的痕迹,梁秋收视线上移,看见她脖子处还有被挠的红痕。
“没有啊。”谈盈乐矢口否认,露出一个笑,“玩游戏的时候不小心扯烂了。”
“哦。”梁秋收又瞥见她两只掉了扣子的校服袖子,不动声色点点头。
梁秋收给她挑了三套夏装,都依次穿上试了试,又拉她去镜子前看:“挺好看的。”
她最后选了件条纹体恤和蓝色牛仔短裤,问她意见:“外面热,先穿这套怎么样?这一套挺凉快的。”
谈盈乐说好。
梁秋收趁谈盈乐换衣服时,给衣服结了帐,提着装有两外两套衣服的袋子先出来。
谈俱还双手插兜站在原地,见她出来便往里走,梁秋收猜他是打算进去付钱。
她伸出提袋子的手在他面前一挡,谈俱明显以为她又要找他茬,脚步往旁边一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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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秋收尾调上扬“欸”一声拦住他,拿目光示意手里的袋子,又晃了晃:“这就是衣服。”
她眨眼:“怎么总觉得我要对你做什么?”
说完,她把袋子移到他面前,语气总算正经起来:“已经付款了,给你妹妹买了三套。”
“上次我乱发表情包,对不起,我没有过脑子就随便发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平时和别人聊天发这个的话只是代表开玩笑的那种生气,绝对不是字面意思。”
谈俱听着听着,眉头逐渐蹙起。
她今天穿着格外干练,连说话也正经地突如其来,甚至会给人道歉,让他怀疑她是不是线上问诊后吃错药了,跑来这耍什么把戏。
何况只有整体无所事事的闲人才会关注这点小事,自他父亲去世,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早就忘了什么表情包的事。
什么表情包来着?
真是无聊,谈俱想不起来了。
“所以呢?”这一长篇大论的结论呢?
他右手接过她手里的袋子,随意地垂下。
梁秋收看见他毫不犹豫的动作,这就是原谅她了是吧?
她心里开始小雀跃,男人也太好哄了。
“没什么。”她耸了下肩,原本清凌凌的眼睛里染上彩色,给自己声音换上另一种声线,“就是,问一下,什么时候把我从黑名单拉回去,你把我拉黑了我平时怎么关心你?”
又来了,又来了。
这才是她,一秒换一张脸,说什么都能扯到谈恋爱这件事上。
谈俱是典型的内双眼皮,垂眼看人时能看见眼皮上明显的一道折痕,包裹着深色的瞳仁,幽深,但又平静,但当他抬眸时,小折扇收进去,就显出和前者矛盾感十足的生人勿近。
谈俱此刻就是这种表情,他想起来他确实拉黑了她,不过无论是生意上的伙伴,还是通讯录里的联系人,进了他的黑名单就没有出来的道理。
他视线从梁秋收身上移开,抬眸看向远处,轻蔑道:“不可能。”
梁秋收斜起眼睛向上看他,有些不知所措。
搞什么啊,道了歉还收了礼物,就是拿该拿的钱办相应的事的意思,懂不懂中国人社交礼仪啊?
“我......我都给你道歉了。”她以为他是没听见,又重复一遍,“我说了对不起。”
“谁说你道歉我就要原谅你?”
梁秋收指指他手里的东西,提醒道:“可是你收了我买的衣服。”
谈俱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三秒,表情莫名其妙,彷佛那些衣服是被强塞进手里而不是他主动接过的:“我又没让你买。”
梁秋收在原地愣住,真是被气笑了三秒钟,她感觉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逻辑大厦被人从地基连根拔起。
好一个连吃带拿,她很想把这个人的脑子敲开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
她原本还想提醒一下谈俱,他妹妹可能在学校受欺负了不敢告诉他。此刻她觉得自己要是再关心他以及他家里人那就真是圣母佛光普照大地,活该自讨没趣,自讨苦吃。
梁秋收瞪着他那张心高气傲的脸,随即扭头就走,长腿大步生风。
15. 第 15 章
野马可不是那么好驯服的。
她现在有一点理解影视剧里为什么会出现一些诸如让男主角爱上自己之后又甩掉来报复对方的剧情了。
梁秋收在大脑里幻想了一下谈俱因为被她甩掉而郁郁不得志的画面来安慰了一下怒火攻心的自己,饶是如此,往外走的时候她还能分出脑细胞想起自己还没给宗子晋发消息。
梁久不知道什么毛病,有时候出去玩,结束之后想告诉宗子晋让他来接,如果梁秋收在场她总是会让梁秋收代劳。
时间久了,梁秋收养成了肌肉记忆,不用梁久说,也会直接给宗子晋发消息。
她最早是给宗子晋发一个地址,再说一句类似于:【梁久在这,六点结束,记得来接我们。】
对方会回一个简单的:【好。】
后来慢慢次数多了,梁秋收的话逐渐省略:【这,接。】
宗子晋回:【好。】
快两年的时间,现在两个人已经进化到了默契致极的程度。
梁秋收:【1】
宗子晋:【1】
她扣完1,等到下楼的银色电梯,踏步进去,按下最下面的B3按钮,去往地下停车场。
她先回家换了套衣服,再开车去往环西路。
那里有家她很喜欢的餐厅,做法式料理,只是需要提前半个月预约,梁秋收定的时间是今天。
她的原本打算是工作结束后过去好好享受一顿美食,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谈俱搅了她一半的好心情。
她都如此屈尊降贵地给他道歉,不领情就算了还敢口出狂言,梁秋收没见过这么软硬不吃的人。
这么一想,她觉得出主意让她道歉的人就是罪魁祸首,简直罪大恶极,甚至有足够的理由让她怀疑是专门坑她。
梁秋收越想越气,在等红灯时拨通江度维电话,刚想骂他出的这是什么搜主意,她先被听筒里一阵嘈杂的欢声笑语吵到忘了下文。
江度维表姑的女儿刚高中毕业,今天办十八岁成人礼,他一大早就被爸妈驾着到现场和各路亲戚交际,其中不乏遇见有利益牵扯的合作伙伴,又要装腔作势好一阵来回。
他一直秉承的原则是从他这一代起不再有亲戚,但胳膊拗不过大腿,更拗不过他爸像上次一样甩过来的巴掌,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一上午他哈欠连天,能躲就躲,躲不过去就被他妈指使着带好多不认识的妹妹逛庄园,包括表妹、堂妹、还有他妈和她表姑闺蜜的女儿们。
看见这一圈娇滴滴的大小姐们,江度维也就明白了几分,估计他爸妈有撮合的意图在。
毕竟他也老大不小了,最近老两口总是有意无意问起有没有谈恋爱。
能把这么多年龄符合、家境相当的女孩们聚在一起,也是难为他妈和表姑的苦心策划了。
不过他爸妈是刀俎,他是鱼肉,让他干嘛他就只能干嘛。
“来吧,妹妹们,跟我走。”江度维看着这艳阳好晴天,挽起袖子张口即来,一上午把在场人的名和姓排列组合,气得姑娘们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等逛一圈结束,他不觉得自己是在发展对象,倒是像只面对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幼鸟的鸟妈妈——你一嘴我一嘴问问题吵得他头疼。
他一边敷衍,一边打算想个办法溜走,结果还没琢磨两秒梁秋收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盯着屏幕上来电人的名字,觉得这辈子救他于水火的莫过于梁秋收。
江度维环顾一圈,在人群中精准定位到自己爸妈,两个人正站在白色遮阳棚的一角下,和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笑意盈盈地交谈。
江度维余光打量那人两秒,好像有点印象但不太多,是什么教育企业的副总,但这不重要。
他不动声色地移动到他们身后方,选取一个合适的角度清了清嗓,力图他的说话声能击败周围的嘈杂声传入爸妈的耳朵。
他选好位置,佯装不耐烦地按了接听,一秒进入表演状态:”过不来啊说了真的过不来!我这忙着呢!”
电话那头的梁秋收:“......?”
他妈妈高时首先听到了什么,停下攀谈。
一回头就看见自己儿子轻皱着眉,一手插兜,一手持手机贴耳,一脸严肃正经的模样:“我表妹成人礼,这还有那么多我表姑请的客人,我不得和我爸妈陪着......”
“不是大姐啊你那算什么事,分不分得清轻重?”
“去去去先放一边,明天再说。”
高时一直竖着耳朵听他电话,终于忍不住关切地问道:“谁啊,什么事?”
幸好江度维提前把听筒音量调小,梁秋收那彷佛下一秒就要开枪崩了他的声音才不至于大到传入高时的耳朵里:“江度维你是疯了吗??”
江度维移开手机,忽略来自听筒里的炮火,指着手机对妈妈一脸为难道:“梁秋收,她非得要我现在去帮个忙。”
“小收?”高时明显吃了一惊。
换做别人也就罢了,可梁秋收在自己爸妈心里的地位,江度维还是清楚的。她爸爸可是江度维父亲半个救命恩人,后来又成了知己,早年梁秋收父亲创业刚起步时,江度维爸妈为其父亲引荐了不少人才和资源。
果不其然,下一秒高时略显着急道:“她怎么了?你快去啊。”
说完高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是,你刚才对她什么态度?”
她今天穿一件尽显温柔大方的V字领白色连衣裙,配两粒珍珠耳饰,说这话时拍拍胸口,不敢置信平日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江度维对梁秋收是这副样子。
“你是怎么跟小收说话的?她爸爸要是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想我们,你......你净给我们惹麻烦。”
“人家一个小姑娘离开爸妈来江城,我们不帮着照顾谁照顾,你刚才那不耐烦的劲,江度维,你是欠收拾吗?”
说完高时也不顾周围还有没有人了,一把把手机夺过来,对着电话那头安抚道:“小收啊你别着急,我让江度维马上过来啊,他刚才态度不好我回头一定教训他,他半小时内一定到。”
梁秋收:“......?”
“不是,那个叫刘苓的女孩,我还没带她逛完。”江度维对于离开这事一脸痛惜,还在挣扎,“再说这不好吧,表姑要是知道我走了还说我不懂事,要不我另外找个人去……”
“人家叫汤苓!”
高时忽略这些小细节,感动之余又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是转性了还是分不清轻重,之前不是什么场合你都敢溜吗?”
江度维讪笑解释,力图留下一个孝子的好印象:“主要是这一去我肯定晚上才回得来。”
他站原地磨磨唧唧这么久,其实还是在看他爸脸色。
“还不快点去!”他爸眼神和他对视上,压低声音道。
他只恨现场有这么多外人,不然凭他对梁秋收说的那几句话他都想扒了他的皮:“改天让她来家里吃饭。”
“是是!”江度维回头依次看了眼爸妈、表妹、表姑和刘......哦不唐苓,一脸依依不舍,背影和气质彷佛要配上“实在不是我想离开,只是公务繁忙”的男嘉宾遗憾离场BGM。
当他推开草坪的玻璃门,室内室外空气对流,带着燥热的微风吹过来时,他如同嗅到自由的味道般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
--
梁秋收“啪”一声挂了电话。
起初她还一头雾水,怀疑过自己打错也怀疑过手机中病毒了,但一想到这通电话是打给江度维的,三言两语间她也就明白了什么。
看起来拿她当工具人倒是挺顺手的?
真是好久不收拾他,让他以为她真没脾气。
梁秋收直视前方车辆车尾,以和对方保持一个安全距离,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势必要找个机会要江度维好看。
然而这人简直胆大包天,竟然还敢往她枪口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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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堵在机动车道上还没挪动几米,语音熟悉的铃声再度响起,江度维又打来一个电话。
车里十足的凉气也降不下梁秋收的火气,梁秋收深呼吸一口气,耐心值降为零:“你再给我飙戏信不信卸了你的狗头?”
她冲着电话那头撂下这么一句话就果断挂断,直到她把手机随手扔进储物格的过程中,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屏幕界面正中央的头像似乎不是江度维。
等等。
梁秋收趁着等红灯,复又拿过手机点开微信扫一眼,列表里并没有和江度维刚打过语音的记录。
黑白色,有个人物背影,饶是如此熟悉的头像,梁秋收凭借着自己脑海里的记忆画面,仍不太敢确定地点开置顶人之一谈俱的对话框。
最后一条赫然写着“通话时长00:04”,时间是一分钟前。
所以刚才那个语音是谈俱给她打的?
青天白日的,是见鬼了吗?
而她刚才说了什么来着?
梁秋收压住惊讶、疑惑和“我是不是看错了”等诸多复杂情绪,首先一个想法钻进脑海里——
Ohno,她苦心经营的甜妹人设不保了呢。
不过他这一通电话属实是给梁秋收干懵圈了。
她呆坐在座位上,思考她一向做事胜券在握,可到谈俱这里,剧情走向怎么一点不按她计划中的来?
梁秋收还在苦思冥想会不会是他手滑拨错了,可转念一想,他都把她拉黑了,不手动拉出来怎么可能打得了语音。
逐渐到正午,太阳毒辣,光线直射,梁秋收拉下了遮阳板。
此刻不过虚虚一瞥,她看见化妆镜里的自己,墨镜之下小半张脸唇红齿白,再想想自己顶着高温酷暑也有在认真搞事业,便转念间又觉得任何男人拜倒在她秋收大小姐的石榴裙下都说得通。
但她的石榴裙可不是那么好拜的。
果不其然,等她停好车的功夫,谈俱下一通语音再度造访。
正好已经到了目的地,梁秋收停下车,食指勾着车钥匙转着圈,语气早已恢复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怎么,想通了,后悔了?”
谈俱并不回答,只开口喊他:“梁秋收。”
“啊。”梁秋收下意识一接话。
怎么回事,可能是第一次听他叫她名字,梁秋收有些不适应,又或者是她平日里总是招惹他,谈俱每每对她说话都是警告的语气,今天这么平静又耐心地叫她全名,反倒让梁秋收听出来一丝温柔感。
他吐字清晰,并不吞音,声线和他本人完全不一样,犹如昆山碎玉般带着回响。只听声音不见其人,恐怕会误以为他是个儒雅公子。
温柔的......谈俱?
梁秋收眼皮一跳,他眉骨眉眼、身高长相,周身气质,以及那张最欠抽的嘴,无处不彰显着他本质人面兽心,心硬嘴更硬。
这么一想,梁秋收隐约感觉身后一阵凉意,更觉得是什么庞氏骗局,担心他真实目的是把她拐去缅甸对她“掏心掏肺”。
“干嘛?”梁秋收开门见山。
“我想了想,觉得可以原谅你,没必要拉黑,留着联系方法也不错。”
谈俱似乎是在走路,沉静的声音带着风声灌进听筒,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你人在哪,我恰好有事找你。”
Okfine.
一句“哦对了”转折地这么生硬,梁秋收要是听不出来他的真实意图那她就可以去开个智力残疾证明了。
如果说江度维在把她当工具人之前还会掂量掂量后果,谈俱这三言两语才是真的只有目的没有任何感情杂质。
已经不是把她当工具人了,是把她当工具。
梁秋收牵了一下嘴角,把钥匙留在座位后下车。
进餐厅时抬手摘下墨镜,不打算给这个衣冠楚楚却说不出一句人话的人留任何余地,开口时语气没有一点温度:“你有事求本大小姐?”
16. 第 16 章
谈俱确实有事求大小姐。
事情还要从梁秋收离开后说起。
谈盈乐换好衣服从店里出来时,就已经不见梁秋收人影,但谈俱提着袋子大步下电梯往外走,她小跑着跟在身后也不敢问,只庆幸自己刚在里面要了这位大姐姐的微信。
他们一前一后上车,又回到来这一路时的场景。
只是两个人中间多了两个手提袋,空间的阻隔让谈盈乐暂时有了一丝安全感。
车刚要起步,谈俱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是汪驰,估计是有工作汇报。
谈俱示意司机稍等,下车接电话。
“什么事?”
汪驰道:“您要找的人,杨安,目前还是没有消息。”
早年谈家曾出现过一次内斗,始作俑者就是郑康成。
但谈方谭也不是吃素的,派人查找掌握了郑康成勾结官员、营私舞弊的证据,可万事俱备,在他离进去只剩一步之遥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走向急转直下。
谈俱当时年龄还小,只记得手里掌握证据的人连带着妻儿老小忽然消失,郑康成也因此相安无事,从此更为谨慎,继续在集团内翻云覆雨,风生水起。
这么多年过去了,要不是郑康成行事嚣张,事情走向有重蹈覆辙的趋势,谈俱也根本想不起来这回事。
尽管谈永圭的意思是能忍则忍,一再叮嘱他稍安勿躁,尤其是他刚全权掌控集团事宜,需要有能力有魄力的人助力扶持,郑康成更是万万动不得,最后还对他私自调任郑康成儿子一事大动肝火,怪他行事草率,只逞一时之快。
谈俱么,不管老爷子说什么他只一言不发,表面上是态度良好地全盘受着,实际上那张嘴是一忍再忍,生怕哪句话不对,他心爱的古董杯子又碎一个,改天再心疼地又是睡不着觉又是满城找收藏家。
他爸心软,但谈俱不同,留此祸患这么多年,到他手里就别想全身而退。
而这个手里掌握证据的关键人物杨安,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半个月来他几次询问居然查找不到任何动向。
既然没有消息打什么电话,谈俱揉了揉眉心,以废话回应废话:“那就继续查。”
汪驰似乎是上半句话没说完,此刻才接着道:“但是他跟谷认的张总关系不错,成年不久时做了两年张总的司机,后来他因为结婚才到江城来,两个人甚至在事发前一个月都有往来。”
谷认是国内一家还算老牌的厨电企业,这几年也在向更大范围的家电拓展,但总部远在北方的冰城,和谈家没有任何商业上的联系。
冒昧去打扰只为这么一件私事,风险极大容易打草惊蛇不说,对方也未必愿意平白无故帮这个忙,再说既然两人交好,恐怕更不可能透露半点风声。
谈俱思忖片刻,“再想别的办法。”
他即将挂断,汪驰还有后话跟上:“这位张总,是梁秋收梁小姐的父亲。”
谈俱显然是怔了一瞬,他这回没继续追问,反倒问起汪驰来:“你说话说一半的毛病谁教你的?”
汪驰噤了噤声,还是知道自己养家糊口的钱从何而来的,他连珠炮一般输出他打这通电话的主旨:“派人去找张总容易打草惊蛇,所以是不是可以在私底下问问梁小姐,从她这里入手,我看她经常找您,似乎和您私交不错......”
后两句话怎么听怎么有吃瓜的嫌疑,谈俱请教:“你想说什么?”
汪驰一秒滑跪:“是我多嘴了。”
谈俱道:“继续查着。”
谈俱回到车上,后座开门打开的一瞬谈盈乐立马别过头去正襟危坐,生怕让谈俱发现她偷看他打电话。
车行驶向被太阳暴晒的柏油路面,汇入蜿蜒的车流。
车里气氛凝滞,开了空调也好似热浪裹身,呼吸不得。
谈盈乐悄悄降下一点点车窗,余光里瞥见谈俱翘起二郎腿,坐姿散漫,食指无意识地敲击腿部,彷佛在思考什么。
思考最好,不要发现她,也不要注意她,谈盈乐一边想着一边轻呼出一口气。
车是向她家的方向开,谈盈乐心如死灰,虽然不想参加夏令营,但更不想一整个暑假都待在家里。
何况还不确定学校的最终决定是什么,如果是作退学处理,那谈俱还会重新给她找学上吗?
当务之急,一是和刚才那位大姐姐搞好关系,因为她无意间透露了一条重要信息;二是联系一个律师,免得自己哪天被扫地出门还不知道上哪哭。
谈盈乐大脑疯狂运转中,旁边的谈俱冷不丁一抬手,吓了她一跳,她一瞬间从沉思中回过神,赶紧并拢双腿打直背端坐。
原来只是掏出手机,然后滑动屏幕似乎是解锁,再是点了什么操作后拨起语音。
谈盈乐原本不确定是给谁打去的,但只听对方接起的一秒钟内,一道音色极富个人特点的女声传出,如此熟悉是因为她在十五分钟前刚听过。
谈盈乐第一次知道光听声音就能判断出一个人是否伶俐,如果她心情好,就像刚才,笑起来说的话应该像是清甜的脆枣,但这回显然不是。
她语速极快,生冷的一句话毫无保留地从手机里开天辟地般蹦出。
此刻,谈盈乐很希望自己是个聋人。
空气里安静两秒,前半句谈盈乐很遗憾地没听清,后半句“信不信我卸了你的狗头”却清晰地彷佛开了零点五倍速般在车内余音绕梁。
余音,还在绕梁。
谈盈乐面不改色,全身维持不动,唯一只敢转动眼珠朝右瞥去。
对面早已挂断,狗头......哦不,谈俱还像没反应过来一样保持着接电话的动作,谈盈乐猜测他也在思考该怎么体面又不失优雅地在她面前挂断。
“这姐姐好飒”、“好像是小情侣吵架”、“|怎么还有点甜”、“我哥竟然有被人拿捏的一天”和“我可能要被灭口了”等诸多想法争先恐后地在谈盈乐脑海里翻滚。
天哪,这么令他丢脸的场面被她撞见了,该不会他现在表面淡定实际是在心里盘算该怎么当场掐死她吧?
如果是的话,能不能拉上在场第三个人——驾驶位上的司机叔叔垫背?
谈盈乐心脏跳地快要起飞,一动不敢动,只想当个隐形人最好原地消失,生怕谈俱发现她把矛头对准她泻火。
尴尬爬满全身,她看似呆滞在原地,实则脚趾蜷起,空手在原地硬着头皮忙碌起来。
--
谈俱通过青铜旋转门进入餐厅那刻,闻到空气里熟悉的薰衣草香。
他绕过描金屏风,主餐区的头顶垂挂着巨型水晶葡萄吊灯,入目一片西式装潢。
这是他一个朋友开的,经典法式餐厅,即便是中午也人气不减。
他由服务员一路领着上电梯,穿过铺就地毯的长走廊,进入包间。
梁秋收面前摆着银质餐具,桌上一瓶还带小水珠的鲜花,她正低头看手机,似乎在和谁发消息,听见动静时抬头瞧来一眼。
然后肉眼可见地露出一个梁秋收的招牌笑:“你来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开始了开始了,又是那副“看我可爱!我漂亮吧!快点快点承认你就是爱上我了!!!”的表情和语调。
谈俱尽管来之前就做好了要被齁死的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她按头往下灌的工业糖精腻地一激灵。
“你不是会正常说话吗?”戴手套的侍应生拉开凳子,谈俱坐下时和梁秋收对视上,语气嘲讽,“拿出你要卸狗头的调调来。”
梁秋收沉思两秒:怎么听着他好像在骂自己?
算了,她笑笑地解释道:“误会误会,我以为那是江度维打的。”
梁秋收环顾一周,此刻才反应过来谈盈乐不在,奇怪地往他身后看:“你妹妹呢?”
谈俱一时间没说话。
他不喜欢这样的称呼,反感家事由任何外人评头论足,或者仅仅是出自无意地、简单地用词不当。
不过今天特殊,他暂且不做纠正,敞开两颗衣领纽扣时打量了一圈环境,话题一转问:“经常来这吃饭?”
梁秋收回视过去,乖巧道:“偶尔。”
“你如果喜欢,我可以打声招呼请主厨到家里做,天气热,你不必专门跑一趟。”
“我怎么听出来了一点关心我的意思。”梁秋收身体前倾,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木香味,“还是说你在邀请我去家里共进晚餐?”
谈俱:“......自然没有这个意思。”
梁秋收猜他原本想翻个白眼说“你怎么不做梦”然后立马走人,不知道自己哄了自己多久才翻译出这么一句还算动听的话。
辛苦了辛苦了。
她毫不掩饰地打量起他,想知道他到底是遇到了多难办的事情,以至于把她从黑名单拉出来不说,还在来的路上态度良好地主动说这顿他请。
她也不知道自己身上能有什么剩余价值够他压榨,但凡有事找她舅舅不比找她更好使?
不过她不打算这么快就聊到这个话题上,换上用甜酒浸泡过的声音:“那谢谢了,我以后想吃就麻烦你了。”
“客气。”
虽然他这句“客气”只有声音毫无感情,甚至有努力憋出来的意思,但据梁秋收对他的了解,这恐怕已经是谈俱的礼貌极限了。
梁秋收翻着硬质单页,趁着挑菜单的间隙,问:“你今天这么好说话,不会是对我图谋不轨吧?”
这回梁秋收猜他想说“你不如去照照镜子”。
不过只是片刻后,谈俱顺势接话,有意将话题偏向另一个方向:“确实是有事找你......”
“欸......”梁秋收打断他,像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好巧,我也有事找你。”
她的重音落在“你”字上,拿过桌面上反扣着的手机,点进微信,伸手举起到他面前,左手托着下巴眨眨眼,眼巴巴地问他:“有什么发现吗?”
谈俱尽量不和她对视,因为一旦视线接触她就会全方位变本加厉。
他目光下移,眼神聚焦到面前的手机屏幕。
很不巧,顶部的通知栏跳出新消息,名为“性感野猫在线热聊”的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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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久的消息接二连三地弹出:
梁久:【图片】
梁久:【啊啊啊啊啊啊啊豹豹腹肌胸肌好帅/色/色/色】
梁久:【对不起你们帮忙转告宗子晋我可能要出轨了呜呜】
梁久:【@梁秋收劝你放弃谈俱来和我一起埋胸/色/色】
谈俱:“......”
消息总算安静,谈俱目光重新落到微信界面上。
其实很容易就能看见,置顶里除了“爸爸”“妈沫”和一个被屏蔽掉消息的“ATMv我50w”的人之外,就是他本人谈俱。
他用余光也能看见,她一潭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时,视线矫揉造作地拉丝,看起来一整个大脑空空的样子,无非也就那点心思。
不过谈俱忽略掉这些,有意装作不懂,指一指顶部新又跳出来的通知栏,也不知道是嘲讽多一些还是取笑多一些:“约你的人挺多。”
“嗯?”梁秋收表情略微疑惑,在没得到他其他答复后又伸回手自己看了看微信。
几秒种前新跳出来的消息顶至除置顶之外的最上方,是那位穷追不舍的设计师,单独约人屡受挫败之后,这回换了个花样,拿宗子晋做借口:【今晚有个音乐剧返场,我手里多了两张票,宗子晋让我问你要不要一块过来?】
这是她上次发自拍后的连环效应,是她发朋友圈从不分组的弊端。
“真的挺多的。”梁秋收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复又把屏幕展现给他,暗示道,“他老是发消息找我,你帮我解决一下。”
水晶吊灯高悬在头顶,棱面将灯光折射成如丝的光线,在桌布上留下细碎光影。
谈俱掀起眼皮,内双的褶皱折合进去,墨色瞳孔幽深:“你想怎么解决?”
梁秋收不跟他踢皮球,语气暧昧:“我都把你置顶了,你说怎么解决?”
“快点,手酸了。”她催他。
聪明如他,怎么会不知道按她心意到底该怎么做,要不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说,他只会按头让两人见面再鼓掌祝福两个人“99锁死”。
谈俱抬起右手,快速轻点几下,身体靠回椅背:“满意了吗?”
他动作极快,梁秋收不知道点这么两下能回复什么,但如果他要是敢回复“好的”梁秋收就真敢卸了他的狗头。
她好奇地翻转手机,翻看半天才发现页面上已经没有了这个联系人。
“你把他删了?”她佯装惊讶地“啊”了一声,“你比我想的更狠欸。”
“满意了?该我说了......”
梁秋收收起手机,喝了一口餐前酒,眉头轻蹙又打断他:"我还没说完。"
谈俱:“......快点。”
梁秋收单手托脸:“你知道我最后一次跟你发消息,是想干嘛吗?”
“说重点。”
眼见她在顷刻间有垮下脸的趋势,谈俱沉默两秒后语气放缓,一副“行行行我把态度放好”的表情浮在脸上:“所以,你最后一次跟我发消息,是想干嘛?”
大小姐。
梁秋收另一只放在桌下的手也拿上来托起脸,表情拐个弯:“是想找这个区亚卡购物中心的招商负责人。”
谈俱猜她一定没整过容,脸上肌肉组织灵活地能去参加变脸艺术,他问:“说完了?”
梁秋收就着托脸的双手摇头:“没说完。”
“那你......”谈俱呼吸,“倒是继续。”
“所以你想租店铺?”谈俱心累,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试着找她帮忙。
不过说到这儿,他记起来似乎偶然听江度维说过,梁秋收早在读书时就和人合开了一家做服装设计的工作室。
他倒也不意外,这个圈子里的姑娘,十个人里有九个出国镀金,其中三个做独立品牌设计师,两个是开画展的画家,还有四个是全职女儿最终升级为全职太太。
菜由穿着制服的服务员陆陆续续盛上来,梁秋收把餐巾放到腿上,点头:“想开个短期的快闪店试试水,但今天见面,你知不知道你的人有多傲慢,比你的臭脸都臭。
说到这儿她问:“是不是你平时开会的时候就喜欢摆这种脸色,然后一传十十传百,特亿所有员工共用同一张脸?”
梁秋收越说越生气,原本她是打算过来看看位置就直接签,但这招商负责人态度傲慢说起话来爱答不理不说,还好似把她智商按在地上摩擦,结束了还要挂个横幅写上“欢迎地主家儿子下次再来”。
“具体说说。”谈俱忽略最后一句,起了几分兴趣,毕竟全国范围内亚卡的商管一直都是表叔郑康成全权负责。
“我知道像这种多种经营点位租金比较高,但我也找人问过,多经一般都是季付,他却偏要我一次□□一年的租金,押二付三,你不会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吧?”
寅吃卯粮,冲全口径,再用内部价做转移。
“这里的招商营运部,不如你让给我管。”梁秋收拿出好商量的语气,她又喝了一口餐前酒,放到桌面时玻璃杯底磕出一声闷响,”我保证贪得比你的人少。”
17. 第 17 章
这席话确实提醒了谈俱,让他意识到有必要去查一查这个招商负责人背后的人,说不定有什么意外惊喜。
不过他看着眼前的梁秋收,顶着天使脸庞,说出处处显尽贪官心肠的话,着实有些滑稽和违和。
他原本以为这些大小姐,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换着花样潇洒地刷爆父母或者老公的卡,但又对世俗意思的钱财收入嗤之以鼻,以展现自己清高和不俗的品味。
“你说的事,我会找人查清楚后派人重新联系你,”谈俱跳过眼前不合口味的前菜,切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
点菜的时候梁秋收曾把单页递给他,他只随口说了句“你点吧”,梁秋收便开开心心地收回,真的没再管他。
谈俱问:“你看中的店铺是在哪个位置?”
梁秋收刚要回答L2中庭旁,只听见谈俱声音冷冷清清:“租金全免,我会找一个态度好一点的人和你对接,你可以尽快搬进去。”
“真的?”梁秋收两眼闪出小星星。
她不相信地问,“你......不会骗我吧?”
在她怀疑的眼神促使下,谈俱打开手机,当着她面打起电话,三言两语简单说明情况。
“Ok.”梁秋收满意地点头,又提醒,“除了租金问题,顺便帮我确定一下,第一,是否有装修免租期;第二,租期是否可以灵活调整;第三,我需要安装大型灯箱,需要提交设计图或者进行额外审批吗?”
谈俱目光从她身上一掠而过:“这些你可以签合同的时候谈,按你的心意来。”
等他挂断,梁秋收兴奋道:“谢谢,你比那招商的人好说话多了。”
她语气夸张,口型也夸张,末了话拐个弯:“对了,我还有个朋友想做体验类的儿童运动,你这么大方的人,肯定不会在乎这点小钱吧。”
“何况反正你下面的人贪了那么多,你就当行善积德了。”
谈俱倒是没有想到她是个如此得寸进尺的人,他看着她毫无察觉的一双眼,现在有几分怀疑她是故意消磨他的耐心,或者是来讹他的。
谈俱默了一默,咬牙:“......看我待会的心情。”
他扫一眼她放在一旁的包,某奢侈品牌最经典的三款之一。
她这只谈俱见过,事发后统计谈盈乐妈妈逃走时为变现卖了多少东西时,她房产、金银珠宝甚至包都卖得干干净净,唯独不小心落下了这只包,丢在衣帽间角落里被衣服挡住。
谈俱抬眼,好奇地问:“你随随便便一个包都足够,还会斤斤计较这点小钱?”
梁秋收切一块牛肉送进口中,咀嚼时瞥向他的眼神像在看笑话:“我可以主动让步拍板,但他不能主动把我当成人傻钱多的地主家儿子。”
谈俱拿纸巾擦嘴时瞥眼看去,她身穿鹅黄色绑带上衣和直筒长裤,谈俱这才想起和刚才在商场里看见的她穿的不一样,猜测她应该是刚回家换了身衣服。
在亚卡见她时,她是一身利落的装扮,走到他眼前都没认出她。
没认出她很正常,他回忆起来,见梁秋收次数虽然不算少,但确实没见过她除了他所称之为“矫揉造作”之外的另一面,尤其是工装裤配马丁靴,和她以往反差太大。
他以为她和那些他所见过的千金小姐没什么区别,菟丝花一般既没养活自己的能力,也没有自食其力的觉悟。
他对她的印象,可以追溯到两年前她舅舅的生日。
她似乎是凭空掉落到这个地方,又不知什么时候和大家打成了一片,晚上叫了好多人在户外草坪单独聚会。整个夜晚,她像彩色的一个点,在欢笑间吵吵闹闹地游走于仲夏夜的风里。
她的脸和眼前的人逐渐重合,梁秋收吃饭慢条斯理,正认认真真吃一块马卡龙,谈俱忍了忍打算耐心等她吃完。
他一开始和她打电话,也只是因为想到她可能还在亚卡商场里,反正碰都碰见了,见一面探探口风也比较方便。
奈何一问才知道,她已经拐去了这里,再之后是屡次被她堵嘴,一顿饭吃完他也一句话没说出口。
等她好不容易结束,视线也没回落到他身上,梁秋收翻包找出小镜子,旁若无人地补起口红,又拿纸巾晕染了唇周。
注意到他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梁秋收从小镜子前移开,露出一只眼睛和小半张脸,眼尾半弯分明是在笑,疑惑又带点胸有成竹:“我漂亮?”
潜台词是一长串:看我这么久是不是因为我漂亮!是不是被我迷死了被我迷死了!!
谈俱头顶缓缓升起一个巨大的问号。
他一秒错开视线,甚至无语到想抱拳:打扰了,下次再看您让您误会我先自己戳瞎双眼。
梁秋收把口红放进包里,单手提包,“那谢谢你请我吃饭,下次我请你。”
她语气轻快,说着起身站起来,任谁来看都是一种她吃了人午餐、拿了好处就要赶紧跑路的感觉。
谈俱果不其然按捺不住,在她刚要迈步的时候喊住她:“梁秋收。”
梁秋收回头,无辜脸:“嗯?”
“坐下。”谈俱从喉咙里吐出两个字。
他语气冷硬,臭脸已经显现在他脸上,只以目光示意她坐回原位置。
梁秋收打量着他,站着不动。
知不知道求人的是孙子?
这人不懂人情世故也就罢了,还一点不懂她梁秋收听不得人对她说重话,要知道就算是她的ATM哥哥求她办事开场白都至少是“亲亲小仙女”。
梁秋收无辜的表情压下去,换上另一幅神态,尽管语气软软的,却显出若有若无的威胁:“你最好别用命令的语气对我说话。”
场面僵持了两秒。
很快,谈俱好脾气起来,桃花眼看向她时如循循善诱:“你先坐下。”
“坐下再说。”
梁秋收见好就收,坐回原位的时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甜妹表情限定返场:“什么事呀?”
--
终于回到正题。
谈俱表情严肃:想借你的关系帮我引荐个人。
“谁?”
“杨安。”
梁秋收思考两秒,摇头:“不认识。”
谈俱继续补充:“最早是给你爸爸当了一年司机,之后调到基层从销售做起,期间给你爸拉了不少投资,零四年因为结婚离开冰城,跳槽到特亿。”
“你叫他二叔。”
梁秋收小时候叫杨安二叔这事倒也不是什么秘密,但谈俱一向和她们来往又不密切,要想知道指定是派人去查了。
梁秋收问:“调查我,你对我好奇呀?”
谈俱发现她但凡开始做作地装的时候,就会在句末加一个“呀”。
他对她能把什么事都往他们之间的关系上扯的能力感到心累,如果是微信聊天的话他会狠狠敲出几个句号,或者再拉黑一遍。
谈俱:“……那自然没有。”
他道:“你开个价。”
梁秋收问:“你怎么确定我有本事找得到人?”
另外,他怎么就确定她一定会帮这个忙?
杨安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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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听他爸爸提过一嘴,但具体是什么事她也没太上心,毕竟他离开冰城之后梁秋收就再没见过,自然失去了联系。
何况杨安在他爸爸身边做事的时候,梁秋收最多五六岁大,只隐隐约约记得有这么个人,刚才她说不认识也不是撒谎,是她真的没反应过来哪个杨安。
“你没本事,你爸妈也有,他在消失前一年还给你爸寄了礼物。”
梁秋收听到“消失”这词的时候,就隐隐约约有了点不好的预感,潜意识里不想掺和进去。
外面都说谈家掌权人最终一定是谈俱没错,毕竟最上头还有个老爷子坐镇,但此番权力风云变幻,一时的内斗必然少不了。
不过思考之余,她也一瞬了然,关键时刻还得是有个给力的爸妈,找她的原因说到头还是因为她“谷认千金”这个身份。
不过这个忙帮不帮还得问问她父母,梁秋收开始拿手指拨弄那束鲜花花瓣,分明兴致缺缺:“你想跟我谈价格,我倒是想和你谈点别的。”
谈俱:“说来听听,我看我出不出得起。”
这就很有诚意了。
但要找杨安,梁秋收必然先征询父母的同意。
她爸妈是对她百依百顺,但梁秋收也是知道轻重的人,事关自己爸妈,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这点私事让她们难做,或者卷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里。
她起身提包走人,这回不再停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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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凯国际三面环水而立,是宴请宾客的好去处,入夜明灯高悬,来者推杯换盏,烹龙炮凤。
今夜却大不相同,璀璨楼身在水中央一片肃静,微风过处都泛不起一点涟漪。
黄董今晚包场,连同安排的人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
不仅如此,他还特地带上了自己儿子,他闯出这滔天大祸,就算是敬酒也要拿出道歉的样子。
可时间已过晚上七点,谈俱没现身不说,章家也没一个人到场。
这就有些不对劲了,黄峰渐渐坐不住,怀疑是真得罪了对方。
谈俱不比他老子谈方谭好说话,他今天本来是抱着诚意而来,打算开场就直说愿意将收益分成降四个百分点,饶是如此他也净赚不亏。
可对方迟迟不来也没有任何消息,黄峰忍不住让人给谈俱那边去电话。
打了三次电话,对方都处于忙线中。
等到八点,汪驰终于接了电话。
黄峰本就忐忑对方的心思,再加上此时得罪了谈家就等于得罪了章家,就跟多米诺骨牌一样千丝万缕关系着后续投资,一时间接起电话也不知道说什么,生怕一个字不对就得不偿失。
倒是汪驰先开口:“不好意思黄董,您打电话我才想起来今晚和您有个饭局,是我这边给谈总安排行程失误了,抱歉。不过谈总就算到了也是要告诉您,我们一周前已经和刚瑞资本建立了联系,就不考虑黄峰资本了。”
“这......”
手机里“嘟”一声,是汪驰说完就撂了电话,没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黄峰站在夜风入口处,冷汗直冒。
他一开始还不明白谈俱为什么会为他爸的私生女撑腰,现下这一通电话让他瞬间明白,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哪是为了这么一个小女孩或者为了一句“你爸死了”的话。
何况谈俱恐怕根本不在乎他这老子死不死活不活,根本意图是为了解除合作关系,甚至是早有考虑,只差一个借口罢了。
而他的儿子,因为他一句失言的话,正好当了这个完美的借口。
18. 第 18 章
梁秋收下午便去签了店铺合同,这回换了个人和她对接,又有谈俱授意,无论态度还是服务都以她高兴为主。
她又找宗子晋新介绍设计师,帮忙设计室内装修。宗子晋贵人多忘事,又推来从前那个被谈俱删掉的男设计师。
梁秋收说换一个,他也没多问,几分钟后新推来一个人。
这两天她和人简单聊了聊她的想法,一切便开始动工。
除此之外,梁秋收也没忘记问爸妈关于杨安的事。
她简单说明了情况后,她爸爸给杨安去了电话,对方还没给具体回复,梁秋收便也不着急。
她不着急,但谈俱不一样。
这一周,她和谈俱的身份一下调转,变成了谈俱一天给她发一次消息让她开个价。
梁秋收都不大怎么回这类消息,主要是在杨安给回复之前,她潜意识里并不想参与其中,觉得和自己与爸妈无关。
但梁秋收从认识谈俱这么久以来,哪见过这么主动还态度良好的谈俱。
于是她每天醒来一看见消息,除了正经回复,什么不正经的消息都发,坚持做到及时回应但全是乱回。
另一边,梁秋收还没忘记上次答应胡苒的要给她送衣服这事。
胡苒官方身高170cm,实际和她一样,172。
但她是女明星,有上镜需求,现在带她的经纪人又对体重有着苛刻要求,因此整体身材尺寸比梁秋收要显得骨感得多。
梁秋收转去工作室的收纳室,除了库存之外,还有些她自留的衣服,家里的衣帽间放不下,只好放在工作室里。
整个房间摆设原本呈U型,全部做成了挂衣区,中间放了个岛台,但现在东西已经多到占满了整个空间。
不过梁秋收对所有东西都很有数,她拉开玻璃门,从不同区域根据尺寸一一挑选了几样。
江城的夏天漫长而暑热,甚至九月底都能继续穿夏装,梁秋收所选的也大都是春夏成衣,只有一件灰色绑带风衣,这是AuraLiang在英国举办秀场时亮相的衣服,至今仍有人订购。
梁秋收挑选结束,东西交给杨番打包。
她去冰箱拿了瓶水,坐回沙发上给胡苒发消息问她寄到哪里。
她才没打了几个字,忽地感觉右手手腕上有什么小东西滚落,随即佩戴的手镯打开,摔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梁秋收有些惊讶,连忙捡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手镯上的卡扣掉了。
杨番也被声音弄得一惊,从收纳室里跑出来,问:“怎么了秋收姐?”
梁秋收拿着手镯和卡扣,试图看能不能安回去,一边道:“没事,你继续吧。”
卡扣是从某个端口直直断裂,看来只能维修。
梁秋收想起来,其实也不是毫无预兆,昨晚在群里聊天的时候被子被她激动地蹬掉在了地上,她胡乱伸手去捡时手镯刚好挂住了什么。
那时她一心在“李观棋可能要和胡苒搭戏”这一惊天大瓜中,连看也没看就用力一扯随意地拉起被子。
这手镯是她前两天为了配那条乳白色裙子而选的,裙子是无袖的设计,她觉得手腕空空需要搭一个配饰,便从首饰柜里选了这手镯。
这还是去年她哥给她送的,她还没戴过几次,虽然她也听说这个品牌有卡扣断裂的先例,到今天才算是真的见识到了。
梁秋收懊恼起来,虽然她哥在她这里和冷酷无情的ATM机器地位相差无几,但她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弄坏了别人送的礼物还是知道心疼的。
还记得当时她哥在办公,她闯进他书房在旁边吵吵闹闹吐槽他家冰箱空得跟闹饥荒一样,她哥嫌她烦,送的时候直接像扔一个没用的东西那样嫌弃地扔给她,保修卡和销售发票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梁秋收先找了个小盒子把东西放进去,又去拿手机,十分心虚地点进“ATMv我50w”的对话框。
梁秋收:【哥哥哥/哇/哇/哇!】
梁秋收:【想你了嘿嘿嘿!你在干嘛!】
微信界面因为这句“想你了”而掉下许多黄色小星星,她哥那边也能看见。
ATMv我50w:【?】
梁秋收:【哥,我这两天戴了你去年送我的手镯,你还记得吗!银色的!满天星的!中秋节送我的!天哪也太好看了吧!!!】
梁秋收:【审美也太好了!太会挑了!你随便一个礼物不把到到姐给迷死!!!】
她尽量多用感叹号把马屁拍得天花乱坠,打算趁对方飘飘然沉醉其中时不经意套话再隐身溜走。
结果那句“但我今天仔细看了一下觉得侧边有一点点小磨损欸想拿去保养一下哥哥你保修卡什么的没扔吧”还没敲完,对面突然跳出一个冰冷的、彷佛洞察一切的句号。
ATMv我50w:【。】
ATMv我50w:【哪儿坏了?】
梁秋收激情敲字的手指头一顿,停在空中无所适从,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她拿手指绕着自己头发,在思考是该勇于承认错误还是想办法让自己丝滑地理直气壮起来。
结果她哥应该是爱情事业家庭三方面不顺导致内分泌失调,回复的话仿佛提前进入更年期的男人:【手链断了我能理解,手镯都能坏,你一天一身牛劲没地方使是吧?】
梁秋收盯着这白色对话条三秒钟,嘴角抽了抽。
嚯,有本事对到到姐这么说话呢,也就在她面前能威武起来,不修就不修,就那么放着吧,反正有时候光鉴定都要一个月,她懒得等,也多的是别的手链手镯。
梁秋收趁还来得及,把上面对她哥的彩虹屁一一撤回,又把他这条恶毒语录截图依次发给爸、妈和到到姐,誓要曝光他的恶劣罪行让众人谴责,最后发条微信祝他以后到到姐当新娘他当伴郎。
不对,当花童。
这么一来二去,梁秋收激情敲完字放下手机的时候快递员刚好到了来上门取件。
胡苒又去了别的城市赶一个品牌代言活动,不过过几天就会回来,梁秋收征得她的意见直接给她寄到家里。
她寄走东西,还是有些气不过,晚饭不想一个人吃,转去舅舅家蹭饭,同时打算发消息逗一逗今日份的谈俱来解解气。
她舅舅家的露台此时没有开恒温制冷系统,双面窗户对开,梁秋收站在露台边上,双手搭在栏杆上,感受微热的晚风拂面吹过。
逗他什么好呢?
灵光一闪。
梁秋收忽略掉谈俱上面的提问,直接敲字换话题:【给你看个东西。】
谈俱:【?】
梁秋收:【注意看屏幕哦。】
梁秋收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打下,点击发送:【想你了。】
那边沉默良久,顶部连“对方正在输入中”也没有闪现。
梁秋收等了好半天,对面跟销号了一样安静,不知道是忙去了还是故意不回。
梁秋收等不住,问:【人呢?】
再等了好一会,她不死心,又复制粘贴一遍,试探着发出去:【想你了。】
这回他秒回:【想我就开个价。】
想我......梁秋收一瞬兴奋到无声尖叫,手起刀落般发出一个问号:【?】
随后长按发语音条过去,势必做到在惊讶中夹杂着娇羞,无辜中带点儿期待:【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呀谈俱。】
梁秋收:【我今天真的没有想你,只是让你看掉下来的小星星。】
梁秋收:【微信发一些特定的句子可以触发小表情,你知道吗,比如发“想你了”就会掉落小星星。】
梁秋收:【你刚才看见黄色的小星星了没有?】
她猜谈俱又想拉黑她了,此刻应该是在哄自己让自己忍住。
梁秋收换了个姿势,背靠在栏杆上,又顺着把头发别在耳后,继续打字骚扰他,甚至变本加厉起来。
梁秋收:【想你了。】
梁秋收:【想你了。】
梁秋收:【这次看见了吗/哇/哇】
梁秋收:【你不理我吗。】
梁秋收:【我真的没有想你,不好意思让你误会了,我应该说清楚的,你别生气/可怜/可怜】
最后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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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一个可爱小棉花的表情包做结尾,以展现她的单纯和娇憨,从而衬托对方自作多情的自恋,如果谈俱看穿了她的小把戏想打她一拳,那就贴心地方便他打在棉花上。
谈俱这回和她哥一样敲来一个句号:【。】
Ok,梁秋收所有流程结束,她盯着这个意味着谈俱想掐死她的句号,被她哥的低情商气到堵塞的乳腺一瞬通畅,心情愉快地边哼歌边下楼催晚餐。
舅舅舅妈还没回来,梁久和她弟弟梁远在他二楼书房。
梁秋收一时间百无聊赖,在屋子里趿着拖鞋这里看看那里戳戳,又去镜子前照了好一会儿。
等她抱着switch窝在沙发玩游戏,梁久弟弟梁远的身影才终于从二楼处一闪而过。
“小梁老师下课啦?”梁秋收眼睛没离开屏幕,但配上稍加渲染就能显得诚恳的语气,用来对付小屁孩儿已经足够。
梁远果然很受用,本来是蹦蹦跳跳的,一下不动声色稳重起来,脚尖沉稳地点地,手抄到背后,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刚下课。”
梁秋收坐在原位头也没抬,远远地喊出:“哦这样啊,您辛苦啦!”
梁远之后,梁久也一脸生无可恋地从房间里出来,手里还抱着练习册。
她见梁秋收坐在下面一派悠闲的样子,边往下走边伸了个懒腰,唉声叹气道:“有没有搞错啊,我上完班还要上课学习。”
梁久一直希望爸妈能给她生个兄弟姐妹,并且最好是个姐姐或者哥哥,她就能做起娇弱菟丝花妹妹,理直气壮受庇护混吃等死。
不过生姐姐或者哥哥这件事显然十分困难,梁久爸妈在她洗脑之下觉得有个二胎也还不错,于是在她刚上初二那年尽力给她生了个弟弟。
她这辈子的愿望就是一边背靠爸妈这两棵大树好乘凉,一边抱住她那在未来一定会年少成才的弟弟的大腿,从此过上每天烦恼“该死这钱为什么怎么花也花不完”以及“该死为什么什么烦恼也没有”的日子。
不过她爸妈给她生的不仅是弟弟,还是全家人的家庭教师。
今年上半年,一家人包括梁秋收抽出下班之后的时间,在小梁老师每周两次课、一次一小时的辛勤授课下,顺利拿到初一年级结业证书。
唯独梁久,被小梁老师以基础薄弱,思维不够灵活,解题方法不够多等诸多原因而多次谈话并勒令留级,在这个暑假重新学习初一课程——毕竟要是都毕业了他这个暑假教谁去?
而至于为什么是让梁久留级而不是一家人升入初二他继续教导,原因是——梁远也才六年级刚毕业,平日里一边上小学课程,一边放学回家教学生初一的知识,要是还要马不停蹄地预习初二的课程,小梁老师实在是分身乏术。
见梁远过来,梁秋收乖巧地往旁边移过去一点:“小梁老师您要玩吗?”
“不玩。”梁远坐下时言简意赅,语气严肃,一副视游戏如大敌的模样。
“好吧。”
看着梁远坚毅拒绝的侧脸,梁秋收思忖半晌,由此悟出一个育儿道理,鼓励式和打压式教育,似乎都不如让孩子起范儿装叉然后自我push来得好。
她聚精会神地玩着,余光瞥见茶几上摆放的大个头的金煌芒果。
阳光透过半扇白色纱帘照射下来,显得色泽金黄,果肉饱满,梁秋收从外面回来还一口水没喝,此刻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可双手实在不愿意沾上黏黏腻腻的汁水,她一向都不喜欢自己削皮处理这些东西,在家都是她爸给她切好,再不济也会毫不客气踢一脚她哥交给他。
思索片刻,梁秋收往梁远那边挪动,拿胳膊肘不经意地戳了戳他:“小梁老师,我昨天刷到个视频,有个像你这么大的小朋友会把芒果切得又快又好欸,小梁老师这么厉害的话......应该也会吧?”
梁远看着自己一脸期待、闪着星星眼的表姐,一瞬感觉会不会切芒果这事重大到事关男人的尊严。
在梁秋收还在贴心地说着“但是这芒果好像比你手还大欸,是不是有点困难”时,梁远已经挺起胸膛,拿起了旁边的一把小刀:“我可以。”
19. 第 19 章
下午一场会原本预计两个小时,最后快三个小时还不见有结论,众人各执己见,叽叽喳喳,吵得谈俱头大。
他回到办公室还没一会儿,汪驰又进来说老爷子那边让晚上过去一趟。
谈俱随手摘掉眼镜,往桌面一扔,道:“知道了。”
他不用猜也知道他爷爷是为了郑康成的事找他。
上次听梁秋收提起亚卡的那位招商负责人有问题,他派人去查,果不其然是郑康成的远房亲戚,在两年前没走正常应聘流程直接塞进去的。
不仅如此,在细查之后,才发现但凡是亚卡核心职位所安排的人都或多或少和郑康成有关系。
亚卡商业管理集团是特亿核心业务之一,每年盈利能达百亿,郑康成的人混杂其中,蝇营狗苟,简直是老鼠掉进了大米杠,不知道究竟从中捞了多少油水。
但凡不按正常应聘流程进入集团的,谈俱直接将人连根拔起,一网打尽般全部解雇,并对人力部门相关人员追责。
这一举动自然再次触了郑康成的逆鳞,必然是去找了他爷爷施压,也自然有了他爷爷刚才的那通电话。
他爷爷和他爸一样,对铲除异己一事持保守态度,他要是回去,也能猜到谈永圭会说什么,无非就是怪他初生牛犊不怕虎,行事太过嚣张。
是以,谈俱在汪驰将要退出去时又道:“就说我晚上有事,去不了。”
“是。”汪驰随即点头。
谈俱知道,他必须加快行动。
可是一周以来,梁秋收这个女人一直吊着他,每每谈及都是回避态度。
谈俱从她这边行不通,只好派人直接去找谷认的张总,如他所料,一提及杨安这个名字,对方就不再有任何回应。
而杨安好似人间蒸发一样,依旧查不到任何下落。
现在这情况就有些举步维艰的意思,谈俱索性不再管,他抬眼看了眼时间,六点五十八。
他绕过黑色皮质长沙发,颀长身影立于窗前,站定,给宗子晋打电话叫他出来喝酒。
玻璃之外,天外橙色光芒逐渐隐匿,暮色降临这座城市,霓虹绽放,流光溢彩,虽是火树银花不夜天,但越是灯火辉煌,越衬出其中的孤寂美感。
电话对面那人似乎行走于街市之中,杂音烟火气十足:“现在?现在不行,在陪梁久逛夜市,待......”
谈俱反手撂了电话。
他冷笑一声,发誓以后打给他爷爷挨骂都不会再打给这死恋爱脑。
谈俱在这里久待了一会儿,站姿笔挺落拓,就这么静静待着着,居高临下地俯瞰这座城市飘摇于璀璨灯火之中。
他试图不去想自己不愿意离开的原因,但潜意识里还是记起来,明天是他妈妈的忌日,外公打过招呼,让他明早一起去扫墓。
扫个墓而已,谈俱,你还挺矫情。
他自嘲地笑了声,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身准备离开。
让他顿住脚步的是一通突如其来的语音铃声,谈俱像是有什么预感一般,拿起手机一看,来电人果然是梁秋收。
下午她耍完他之后又假模假样地道歉,说不是真的“想他了”的意思,让他误会了。
言语中真当他是什么傻白甜,连她一点绿茶惯用的无聊手段都看不出来。
手机铃声响了很久,楼层太高的原因,地下的车流人流声响全部消失,眼前流光溢彩的世界像按了静音键,只有铃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谈俱卡在快自动挂断时滑向绿色接听按钮。
今夜的电话里,她的声音配得上满目的五光十色:“哇哦!”
“拿捏了你的把柄之后你连我的电话都接了欸。”
“那那那,我以后给你打视频你不会也要接吧?”
她的声音裹挟着些许风声,好像站在和他一样高的地方。
谈俱没说话。
有时候都不知道她是假到逼真,还是真实到矫揉造作。
她声音小了一点,似乎是离听筒远了些:“你猜我为什么给你打电话?”
没等到谈俱说话,梁秋收自问自答:“因为梁久陪她老公去了,她不跟我玩,你呢?”
顿了两秒,她才接着话:“你在干嘛?”
她那边发出“咔擦咔擦”的咀嚼声,像只抱着手机的嘴馋老鼠。
她果然问:“你猜我在吃什么?”
谈俱就这么保持着手持电话的姿势,也不答。
“我在吃芒果,表弟给我切的,切成一块一块整齐地放在碗里。”
“你会切吗?”
“你以后能不能和他比赛看谁切得整齐......”
谈俱终于说话:“能别说废话吗?”
“欸,你有没有看见天上......”梁秋收压根不在乎他无视的态度,也丝毫没有听出他实际情绪不佳,毕竟感知和照顾人情绪一贯不是她秋收大小姐的强项。
她吃完饭又回了露台,坐在藤椅上手里抱着装芒果的碗,刚才一扭头看见黑色夜空中出现数架无人机列队组成的光圈形状,这会儿,她的惊呼声不断从听筒里传出来。
“这是什么?”梁秋收连忙放下碗,双手搭栏杆上开始看热闹。
她看出了围成的最终形状,反应过来:“是有人求婚欸。”
梁秋收每天的情绪都跟她自己被人求婚了一样,此刻更甚:“你在哪呢,你快出来,你能看见吗?”
谈俱的办公室是三面环形玻璃墙,又位于市中心,观景视野绝佳,他看着天空中几十驾无人机形成的戒指盒和银色戒指形状,低下眼,答:“看不见。”
“那......我给你描述一下吧。”梁秋收的声音夹杂风声,“就是很多无人机组成的一个大盒子,现在在逐渐打开,里面出现了一个戒指。”
一句“好浪漫”的余音还没消失,下一句她就开始指指点点地找茬:“嘶......但是吧这盒子的盖子怎么感觉比盒身小了一圈,是小了一圈吧?”
“是这男的经费不足吗?而且我之前看见别人用无人机求婚都会出现一只手,然后给这只手戴上戒指,这怎么没有,这也太糊弄人了,我们去跟这女生说让她别答......”
“梁秋收。”谈俱打断她的点评。
“啊?”
这声短促而轻声的“啊”后面,接着她又咬了一口芒果的清脆声响,仿佛她丝毫没有听出他眉头紧蹙所以从挑刺中回过神来的意思,反倒有些“怎么了你也觉得我说的很对是不是快夸我快夸我,咱们去拯救这个女生”的无耻之感。
谈俱直截了当,声音有几分耐心告罄的意思:“梁秋收,我没时间整天和你绕圈子。”
他在沙发上坐下,二郎腿翘起,发出最后的通缉令,“杨安的事情我说过要求你可以随意提。当然,如果你做不到也可以直说,以后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他都已经说了让她条件随意开,按照她摆在明面上的目的,谈俱不明白她这几天莫名其妙在顾虑什么。
溜人好玩吗?
“什么叫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梁秋收问。
“哦,你要删了我?”
梁秋收安静好半晌,指头无意识敲着大理石面,看墨黑夜空上方的部分无人机重新列队,果然形成了一只纤细的手。
原来现在才出现,是她误会了,抱歉抱歉啊男主角。
“那好吧,我刚才问了我爸妈,我带你去找杨安。”她妥协。
她拿叉子又叉了一块芒果,重新回到他刚才话的重点上,牙齿慢慢地咬上嘴唇,满是试探,:“要求真的.....可以随意提?”
她语气暧昧值拉满,谈俱丝毫不露怯,声音清朗,尾音却勾人地含叹:“你说说看呢。”
梁秋收有点撑,随意地戳着碗里的果肉。
她通过电波传来的声音很是淡定,气息也平稳,终于直抒来意:“那你,明早来我家。”
办公室右侧墙壁挂着一幅现代艺术画作,画下是一个吧台。
谈俱只是手指转着水晶杯,深红色液体在其中晃荡,并没有喝一口酒的打算。
他虽然没谈过恋爱也没有过任何情感经历,但也不是什么十八岁纯情少男,还不至于心里紧张到警铃大作,要是连她这点要求都怕得缩回去,传出去岂不是令人笑话。
手机随意地放在吧台上,泛着微弱的光芒,还在等他回复。
谈俱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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挲着水晶杯的纹路,轻笑,“等明早干什么,现在不是更好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把主动权勾回自己手上,这回终于轮到他等她。
对方果然听起来有些怂了,似乎没料到他会态度大变:“现在?”
“......你确定现在吗?”
玩脱了就得自己受着,他双手手臂张开撑在大理石台面,以一个掌控全局的姿势,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可以。”
他一步一步逼近:“你呢。”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边沉默了好半晌,再开口的时候呼吸声明显了几分:“要不然......还是明天吧。”
谈俱步步紧逼,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强硬道:“发个地址。”
“......那,那是我发了你就立马过来吗?”
“半个小时到。”
这次沉默地更久。
谈俱都快以为她要落荒而逃挂断电话了,然而随即传出的是明显疑问摸不着头脑的疑问句,呼吸声,沉默和暧昧尽数消失:“真的吗,现在?”
“可是,可是现在怎么带你去找杨安叔叔,这有点晚了吧这都七点多了,他现在住在山上,到他家里至少两个小时欸。”
“还是感觉明早更合适一点,你觉得呢?”
久久没有等到回话。
那边彷佛想到什么,带着分析和探究的语调问:“还是说......”
梁秋收语调明显拐个弯,像才发现什么似的一点点试探:“你跟下午我发你的那句‘想你了’一样,又误会了什么吗?”
“你误会了什么?”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谈俱手指指骨捏着手机,太阳穴突突跳,血液上涌。
他皮笑肉不笑,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恶作剧好玩吗?”
那边是十八岁小女孩的天真语气:“什么意思?”
谈俱不说话,右侧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燥热的风灌进来,从他后颈轻抚而过。
他很希望此刻能和梁秋收面对面,好让他抬起她下巴看看,她究竟是演技好还是真的无心之举。
--
梁秋收声音满含被冤枉之后的不解:“什么意思,什么恶作剧?”
她手指随意扯着南天竹的叶子,一不小心撕下一半,她随手扔到土壤里。
对面不再回答任何问题,只揪住重点,言简意赅,不容置喙:“明早八点,我来找你,去找杨安。”
“等等等,别挂......”梁秋收知道自己已经把他的忍耐力逼到了最后的限度,连忙出声拦住,“我还没说我的条件。”
“还有八点有点早,我起不来欸。”
“你定。”谈俱明显是咬着牙,从喉咙里发出的音节。
“十点。”
“可以。”谈俱问,“这是条件吗?”
“当然不是。”梁秋收心想她倒也没那么傻,帮了他那么大一个忙,谈俱全家都至少得给她磕一个好么,她当然要狮子大开口一点。
“从明年开始我有办秀场的打算,我要求和特亿创意园的美术馆签长期优先合作权协议。”
创意园区一向侧重艺术和商业的平衡,会对项目进行严格考核,除了需要符合并提升园区调性和具有一定商业潜力,同时会评估是否具有落地执行能力。
谈俱正要说话,梁秋收先开口:“当然,活动策划书我会完整提交,该有的评级流程也不会少,你需要帮我免掉诸如需要明星设计师背书这些要求。”
谈俱:“可以。”
夜晚温度降下,舅舅舅妈从前会在晚餐后两个小时去健身,这几天舅舅一直腰疼,两人便放弃了这项活动。
见她一直待在露台,便也过来陪她纳凉,然而梁秋收一直捧着个电话,舅舅拿口型对她道:“交男朋友了?”
梁秋收用夸张的口型回复:“不是。”又拿手指在眼下比作眼泪。
舅舅大笑,理解到的意思是正在追人,并且追人好累。
梁秋收收回目光,对电话里笑:“挂啦?”
谈俱似是为了提醒她,最后道:“明早十点。”
电话一瞬挂断。
20. 第 20 章
早晨九点,梁秋收摁掉闹钟。
她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爬起来。
有深色窗帘遮掩的缘故,室内一片昏暗。
因为只定了一个闹钟,梁秋收担心自己又睡过去,十分果断地在床头上摸到遥控打开窗帘。
手机一开机,谈俱的催命电话立马进来.。
梁秋收一大早上还不想说话,也没力气当嘤嘤怪,她毫不留情食指一点挂断,转去微信。
除了一些工作上的消息,微信上还有三个人依次留了言,分别是谈俱、她前任和江度维妈妈高时。
首先是谈俱,往常都是梁秋收一睁眼就给他发消息,这回梁秋收也算是翻身做地主,除了电话竟然也能主动收到他的微信,尽管只是冷冰冰的:【挂了电话就快点起来】
连标点都没有。
态度差成这样,梁秋收打了个哈欠,翻身趴在床上,给他回了个微笑,让他猜猜看她究竟起不起。
而她前任的消息就有些令人迷惑了,说最近天气热,注意预防中暑,顺便替她舅舅问好,改天来看她舅舅。
她这个前任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在刚分手的时候求过她复合,梁秋收强硬拒绝之后也就消停了,但一直到现在逢年过节或者偶尔想起来就会诈尸给她发个祝福和问候,不过既不过界也不过多寒暄,彷佛目的单纯,只是走流程慰问下前任。
本身和他谈的二十多天恋爱就挺令人迷惑的,梁秋收收到消息虽然也摸不着头脑,但也觉得对他这理工直男而言十分正常,何况她的雷达并没有响起来发出警报,意味着她没有感受到他对她有别的意思,也就顺手回复了一句谢谢和好的。
而高时的消息事关前几天江度维“拒绝”帮梁秋收的忙那事,一想到江度维对梁秋收态度如此恶劣,高时就心有余悸。
是他们夫妇俩教子无方,才让自己儿子都快踩在人头上去了。
她之前都没发现江度维敢这么对梁秋收说话,思来想去,还是都怪他们对她关照不佳,如果因为两个孩子的事闹得和梁秋收父母不愉快,她怕是得登门负荆请罪。
想再多都不如行动,高时一大早就发消息给梁秋收,说上午接她去做精油spa,中午到家里吃顿便饭。
梁秋收看着这绿色微信条,陷入沉思,毕竟江度维把她随随便便当工具人使,那必须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不过和她与谈俱约的时间撞了,梁秋收询问之后是否有时间,得知高时和江度维爸爸之后都要出个差,时间不赶巧,梁秋收便在斟酌之后发微信通知谈俱改时间到下午两点。
高时亲自开车来接她,她在养护中心换好衣服,等待技师做油推的时候才看见谈俱的消息:【不行。】
这家养护中心是高时自己开的,与其说是商业机构,不如说是她的私人抗衰中心。
她在保养上很有一套,请的技师都受过专业培训和严格考核,更有从五星酒店SPA总监级岗位挖来的人,一开始的目的也并不为盈利,只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意外有了名气。
今天她把自己的专用技师让给梁秋收,梁秋收刚做完全身精油按摩,从头到脚全面放松,此刻谁忤逆她就是忤逆女王。
她穿着浴袍坐在房间的环形观景台边,和高时一起喝时令的茶饮,手指轻点回复:【哦,那就别去了。】
谈俱:【梁秋收。】
梁秋收:【啊。】
谈俱:【你别耍我。】
梁秋收:【没。】
谈俱:【。】
谈俱:【你最好下午别再改时间。】
梁秋收能想象到他一定是咬着牙发出的这句话,她贴心敲字:【这么不相信我吗?】
梁秋收乖巧道:【那那那我给你发毒誓吧。】
梁秋收:【我发誓了?】
梁秋收:【要是我下午再改时间我这辈子就追不到你。】
对面闭眼深呼吸三秒,无语成一个哑巴,终于安静不再回复。
--
她们回到家时正值中午,江度维家里住的是复式大平层,双面全落地大玻璃窗。
此刻窗外晴空朗朗,城市绚丽景致尽收眼底。
若是傍晚,能看见橘红云霞高挂天空,天气好时,入夜星斗闪烁,玻璃窗上映射出万点银灰。
房子整体的硬装是高时把关,轻奢风格,本来既居家又大气,可软装部分又不乏“老钱”风,比如客厅沙发两边摆了两个半人高的花瓶,像是从复古年代隔空塞进这里,梁秋收一看就知道是江度维会买的东西,土到掉渣。
梁秋收给江度维爸妈都准备了礼物,她挑东西不在贵,重点在于用心,最好能送到人家心坎上。
除了一件她亲手设计的衣服,梁秋收给高时还买了一套护发套装,这还是梁久给她推荐的一个小众品牌,她自用过觉得还不错。
梁秋收了解高时平日不爱什么首饰,倒是对对自己一头长发极其爱护,如今五十岁出头仍青丝如瀑,黑发显得皮肤透亮无比。
梁秋收坐在沙发边,一一打开给高时介绍每个小瓶的用途。
或许是她们交谈声不断吵醒了江度维,他拿一条白色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从挑空客厅中的楼梯下来,在屋里晃了一圈无所事事,随手拿起梁秋收手边的一个瓶子。
梁秋收正打算将东西收纳进包装盒,高时看着儿子这懒散的样子,忍不住开始啰嗦:“你说小收来家里,你也不知道早点下来。”
“这不挺早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才睡醒不适应光线,他像个老花眼一样把手里的瓶子拿远看了看,“哟”一声:“还有生发功能呢。”
梁秋收给高时一一介绍完,正把各个小瓶子重新归位。
可能是一看见江度维就会让她想起提着裙子在马路中央站半小时的社死经历,梁秋收总觉得看他不顺眼,从他手里拽过东西,淡淡点评:“那你挺需要的。”
“我需要这干嘛,你前任才需要吧?”他甩了甩额前湿发,打开冰箱拿了瓶冰水,重新回来边喝边道,“你快给他寄两瓶,不然哪天狭路相逢你只能看见他油光水滑的地中海。”
梁秋收沉默半晌,仰头看天花板,着实是被噎了一阵。
事实证明,人被气极了反倒会想笑。
不过还好她被气到扶额苦笑时,有高时帮她骂他一天天嘴巴没个把门,完全不会说话。
说着说着又提及上次他在电话里对梁秋收恶劣到令人发指的态度,以及不知轻重连梁秋收的忙都敢不帮的嚣张,说到最后高时细数他过往的罪恶行径,叉着腰愤愤总结:“我怎么就生出了个你。”
梁秋收坐在吊椅上晃着腿,看看高时,再看看江度维,也好奇论气质论学识都一流的高时阿姨怎么就生出了江度维这个懒汉。
高时奶奶是旧时留洋归来的沪上大小姐,爷爷早年家境就十分殷实,到她这一代自是吃穿不愁。
她又是独生女,父母讲究门当户对,最终在众多人选中选中江度维爸爸——创二代,不必让女儿跟着吃自己创业的苦,也不是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的暴发户,为人严于律己,上进踏实。
江度维其实从小家里管的比较严,并非放养,除了满足基础的物质以外一律不准,大学毕业打包送出国深造,再多待了两年之后回来,才终于给他自由空间。
压抑的太久,一解脱,江度维彻底放飞本性。
先是挥金如土,彻夜高歌,又在一年内迅速谈了两段恋爱,每段都是女孩儿追他,追着追着他就答应了,谈着谈着又觉得没意思了,分手的时候对方哭的梨花带雨,他每人送辆车再找个借口脱身。
梁秋收评价他怎么人品和衣品一样烂,骂他死渣男死浪子这辈子不得善终,江度维指着自己,冤屈的劲头都能去哭长城了,说青天大老爷你有没有搞错。
恋爱谈了两段,也消停下来了,现在最大的爱好除了浪费时间就是玩赛车。
他们两个人的相识说来也有意思。
梁秋收父母是做厨电生意的,家也远在北方的冰城,本来和江度维家八竿子打不着,但江度维爸爸早年爬山时受伤,是来江城考察兼旅游的梁秋收爸爸救下了他,并背他下山。
两人三观一致,相见恨晚,互相留了联系方法,后来梁父创业中途资金流转不畅,江度维父亲出资支持,一二来去联系紧密起来。
后来梁父生意越做越大,每年两家人各大场合偶尔也能碰上面。
梁秋收和江度维青梅竹马算不上,甚至两个人互相一度连朋友都排不上号,最多的就是从父母口中知道对方的消息,然后父母会面的时候见到真人。
两个人微信聊天界面都是空白的,就是缺人的时候线上打过几把游戏。
真正有联系是江度维从国外回家,落地的时候叛逆心突起,躲着家里派来接他的司机,从微信列表里随机挑人来接他。
列表里好友上千人,随便一划拉手指一点,好巧不巧就选中了梁秋收。
她只记得这小姑娘从小闹渣渣的,打游戏嘴里不带消停的,偶尔见的那几次面也是直接往他旁边一坐,唉声叹气说太无聊了,你最近一次挨揍又是因为什么,分享出来给我乐呵乐呵。
每年见面她都长高一截,脸却没多大变化,十岁的时候脸就有着成年人的比例,审美也好,在一众稚气未脱的娃娃里很出众,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竟然也在江城他已经很惊讶了,真没抱什么希望她会来接他,毕竟两个人算起来也是因为父母那辈才产生的联系,私下里发消息都不一定搭理。
但梁秋收还真莫名其妙就去接了他。
她刚和前任分手,无所事事,随意穿着件一字肩上衣,下身是阔腿裤和板鞋,抄着个手见到刚取完行李箱的他时自来熟属性爆发,先从上到下打量他,然后离远了一点咔擦给他拍了几张全身照,笑他出国镀金是镀的不锈钢吧,气质一点没提升,穿得妖娆又骚气。
江度维不知道人怎么能自来熟成这样,怀疑她认错人了,问:“你认识我吗?”
梁秋收收起手机,向他回忆她信手拈来的攻击力:“十四岁期末考试语文不及格,脑袋上被你爸砸了个包,跟我见面的时候还用你那非主流刘海儿使劲挡,是你吧?”
江度维:“......”
梁秋收还在问他是怎么做到语文能不及格的,江度维推她往机场外走:“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给他接风洗尘。
他们事后回忆起来这场重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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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用莫名其妙四个字来形容,江度维说梁秋收是天选之子,梁秋收说她真是刚分手闲出屁了。
不过也就是在那天,江度维从梁秋收口中知道了她的前任,这段长达二十多天的恋爱由江度维高度概括:“你想谈感情,他想谈理智。”
梁秋收不得不承认他的点评还算是一针见血。
江度维那晚审时度势地帮她骂前任,好久没用中文骂人,他先是上道再是上瘾最后差点原地骂出了个花儿来。
梁秋收消了气,突然觉得看什么都顺眼了。
但江度维这张嘴跟喝了润滑油一样还在叭叭个不停,一顿输出把她前任贬得一无是处。
虽然说是帮她出了气,但贬低她前任就是贬低她看人的眼光,四舍五入就是说她审美不行,做她这行的被说审美不行,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奇耻大辱。
梁秋收秋收轻咳一声,敲敲桌子:“诶,差不多得了啊。”
“怎么的,心疼了?”
“心疼你个大头鬼。”
“算了我不说了,别转头你俩复合了一起骂我。”
第二天江度维日上三竿才醒,还在床上的时候,没想到梁秋收就一个语音电话打过来:“你的嘴是去寺庙开过光吗,怎么还真发消息找我复合?”
江度维还没睁眼,迷迷糊糊的:“复合了,恭喜啊,待会我转份子钱。”
那边默了两秒,紧接着清晰的二倍速声音传来:“你脑子是被驴蹄子四连踢了吗,我看你是昨晚喝酒没喝进肚子喝进脑子里了吧?”
江度维长这么大除了他爹没被人这么骂过,这会儿劈头盖脸一顿骂砸下来,要不是是个女声他都要叫爹了。
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回忆了一下他爹确实还没回家,清醒了一点,一看来电人,哦,梁秋收,那对了。
他又躺下,半眯着眼睛,问:“那这是好还是不好啊?”
“废话,当然是不好,我提分手的时候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这过后来深情上了。”
“不好是吧。”话都说到这儿了,江度维又突突帮她一顿骂,养精蓄锐一晚上的精力都拿来贬低她前任了。
之后无差别攻击她前任就成了江度维的日常,这天气晴也骂,下雨也骂,总之对一个他压根不熟的人反复鞭尸。
梁秋收刚想说担心她前任的脱发问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大门忽地从外面打开,是江度维爸爸回来了。
他让梁秋收随便坐,吃顿家常便饭而已不要和他客气,又寒暄着问了好一阵近况,才先一步上楼换身衣服。
二楼卧室传来关门的声音,人一走,梁秋收见时机已到,盯着江度维轻咳一声。
奈何坐一边看手机的江度维丝毫没反应,还沉浸在游戏里,梁秋收气不过,冲他随手甩了一个抱枕过去。
江度维被砸中,顺手搁到一边,抬头狐疑地盯着她:“干嘛?”
梁秋收悠悠然:“你说,上次你拿我有事帮忙当借口,要是待会你爸问起我什么事,我该怎么说才好?”
江度维嘴角慢慢勾起笑:“什么时候?”
梁秋收同款微笑:“别装。”
聪明人交流只需要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
她这话问得不早不晚,偏偏在他爸回来之后,诈骗之心可以说是昭然若揭。
江度维只恨她奸诈:“你想怎么说?”
梁秋收话说得不咸不淡:“当然是实话实说。”
江度维笑地咬起牙:“要什么,说。”
梁秋收笑笑地往他那边移了一下,伸出一根食指向下指了指,很好说话的样子:“你爸楼下花园那棵树好像还不错欸,你挖过来给我外婆栽后院儿里。”
她刚由高时带着逛了逛,才知道他爸为了有个花园,专门买了位于一层的边户,可以说是为了碟醋包了盘饺子。
那一片都是江度维爸爸找人精心养护的结果,经过他亲妈介绍各植物对他爸而言的重要程度,梁秋收一下子便觉得那棵平平无奇的丑树特别萌特别合她眼缘。
“哪棵树?”江度维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左边墙最里面那棵,最大的,高出围栏好多米,你妈说好像是日本黑松。”
江度维笑得喘不过气,一瞬间简直快要吐血,她语气轻松地好像在说随随便便买盆盆栽。
江度维边拍胸口顺气边笑,他咬着牙道:“你看男人的眼光有这么好也不至于没苦硬吃,你知不知道那破树多少钱?”
不止贵,还娇贵,为了这棵破树,他爸专门请了个专业人士,三天两头来打理养护修剪。
梁秋收懵懂摇头:“不知道,很贵吗?”
盆景早就成了艺术的一种象征不说,一株顶级黑松盆景需要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精心培育,再加上他爸这棵造型端庄,展现出飘逸美感,在市面上难得一遇,他爸整天当个宝贝似的。
江度维懒得回答这蠢问题,他瞄一眼楼上,压低声音问:“我就请问,我给你挖了,只剩老大一个坑,我怎么向我爸交代?”
梁秋收对他这问题感到莫名其妙,怎么交代管她什么事?
她再开口说话时才不管自己音量如何:“遭贼了,死了,或者你直说被我讹走了。”
21. 第 21 章
“你也知道这是讹?不是你干嘛非得要那树。”江度维快气得头顶冒烟了,觉得这女人真是荒谬。
他深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斩钉截铁:“换一个,你自己选个包。”
梁秋收同样坚定:“不换,我舅舅最近腰疼,挖棵树在我外婆后院让他开心开心。”
“你自己听听这有因果联系吗?”这强词夺理的孝心简直要给她搬个奖,江度维再度咬牙威胁,“快点,换一个。”
梁秋收给了他两秒钟反悔时间。
两秒后,冲楼上娇滴滴道:“叔叔......”
江度维肾上腺素飙升,手忙脚乱去捂她嘴:“成交成交成交成交。”
江度维爸爸刚换好衣服,从楼上探个头,笑呵呵问:“怎么了?”
江度维皮笑肉不笑,还在像蚊子一样嗡嗡嗡地“成交”,又咬着嘴唇道:“我答应你,答应你还不行吗?”
梁秋收的笑拐个弯,冲江度维爸爸说:“没什么,就是告诉您一声,快开饭了。”
“饿了?我马上好,马上下来。”
这顿饭梁秋收吃得开开心心,尤其是一想到待会还可以调戏调戏谈俱,她就更开心了。
果不其然,离两点还有十五分钟、她吃完正和高时聊天的时候,手机“叮咚”一声,谈俱的微信弹出来:【到了,在江度维家楼下。】
不得不说,这男人守时观念还不错,竟然提前十五分钟卡点到达。
不过这个夸奖仅仅在梁秋收脑海里停留了不到一分钟,她就火速撤回了,因为这个男人不仅会要求自己,似乎还会同样要求她立即下去。
梁秋收在全身镜前补完妆,刚拿出一只唇釉准备换个色号,谈俱的消息就震得手机响个不停。
谈俱:【你人呢?】
谈俱:【?】
谈俱:【你别又现在告诉我你其实在家。】
谈俱:【一点五十二了,你究竟还在磨叽什么?】
梁秋收不管是约会还是和朋友出去逛街,都没有提前到的习惯,从来都是约好什么时间卡点到场,至少不迟到是她的原则。
自己提前到那是礼貌,但要求别人早到难道不是绑架吗?
就谈俱这耐心程度以后要是能有女朋友,他全家都得磕头谢谢对方。
“绑架”消息还在持续发来,吵得梁秋收头晕,她口红涂到一半只好过去把手机静音。
她站在全身镜前,借着透亮的光线,盯着镜子里自己的嘴唇再稍微厚涂一层。
上嘴有薄荷的凉意,透亮的、粉茶色的唇很适配她今天底妆清透的妆,梁秋收合上唇釉盖子,又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确保自己漂亮了开心了才勉强拿过手机发语音:
【催催催,催什么催?】
【就要磨叽,偏要磨叽。】
【在磨叽着涂口红,准备待会迷死你。】
--
一点五十九,梁秋收的身影才从远处姗姗来迟。
谈俱总算是松了口气,他连发那么多条消息催他,就是担心这个女人再作天作地耍他。
这么一件事搅了他多日的心情,再加上他原定下午要出差飞到沙城,梁秋收突然改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也懒得再纠结只好改签到晚上。
此刻看见她翩翩而来的身影,尽管他已经等了十五分钟,谈俱竟然生出一种想要感谢她的错觉。
常绿树木的树叶被太阳晒得透绿,她一手提包,从小区人行道里过来。
因为腿长所以迈步的步子大,看起来走地大步流星的,长卷发随她的动作迎风舒展,梁秋收另一只手举起,五指张开摆动,招手笑着喊:“我在这。”
他又不瞎。
谈俱站在一辆黑色越野车旁,显然是因为耐心耗尽而下了车等她。
梁秋收边过去,边指指自己嘴唇,远远地示意他看:“像不像水蜜桃?”
风把她的绿薄荷色针织开衫吹开,蓬松的头发自肩头滑落,连带着把她声音也刮过来。
谈俱没回答,只是拉开车门后座,拿动作和眼神示意她快点上车。
因为有事求她,今天他对她采取的态度是不搭理不反讽不辱骂,免得她一个脾气又打道回府。
还把他迷死,谈俱看向她嘴唇,在太阳底下亮晶晶的,略微带点粉色、橘色,显得饱满,气色不错。
普普通通,也没见把他迷死。
梁秋收走到他跟前,见他今天开的是辆新越野,一边抬起手挡眼前太阳,一边问:“怎么了,又怕下雨?”
谈俱不答,仍旧轻点下巴示意她上车:“快点。”
梁秋收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敷衍,她也不顾外面的酷热天气,眉头轻蹙不上去了:“你......”
谈俱一秒堵住她的话:“对,担心下雨,新买的,可以了吗?”
梁秋收后半句话被堵在口中,见到他这么配合,她不知怎么地,眉头舒展开,有种拿人三寸、逼良为娼的快感。
尤其是顶着这么一张傲气的脸,明明心不甘情不愿,还是不得不虚情假意装作态度好拿来糊弄她这一时,梁秋收就更想当恶人了。
反正都为“娼”了,梁秋收干脆坏事做绝。
她站他面前微微仰头,继续逼问:“那我是不是坐你车的第一个女孩子?”
不过谈俱也没那么好拿捏,时不时就要起个逆反心理。
比如此刻,他对上梁秋收的眼睛,为气死她的话专门说得轻飘飘,甚至还挑眉:“不是。”
又不老实了是吧。
梁秋收闻言扫过去一个眼神,全是威胁的意思:现在是你求我,你最好,识相一点。
谈俱改口,笑:“那是。”
“你就是坐我车的第一个女孩子。”
他皮笑肉不笑,说这句的时候看向她的眼神格外认真,深谙如何气死人不偿命,露出一副“满意了吗大姐”的表情。
梁秋收成功被他和自己气到,翻了个白眼就要上车。
车底盘高,梁秋收在一只脚踩上去时,自然地抬手在他肩膀上撑了一下。
谈俱:“......”
他斜眼盯着肩上那只葱节一样的手,感受到一股力量压下来,在他要开口的时候又很快松开,整个人动作流畅地坐进去,还朝里面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最后撩了把头发直视前方,完全无事发生的模样。
谈俱回过头直视前方,选择秉承不搭理不反讽不辱骂的原则,上车,关上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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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味道清新,像是熏过什么香薰,也可能是谈俱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冽香气。
梁秋收正要开导航给司机,刚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突然铃声响起,梁秋收翻转屏幕一看,是江度维的电话。
她满脸疑惑地接起,手机贴耳,问:“干嘛?”
“你口红是涂一次扔一只吗?”江度维阴阳怪气的声音传出来,然后是压低声音的话,“骗到棵树知道自己土豪起来了是吧?”
梁秋收从他的话中提炼出重点,赶紧去翻自己的包,里里外外都找遍了,连夹层都翻了也没看见自己刚用过的那只唇釉。
看来应该是她涂完给谈俱发消息时顺手放到了桌上忘记收起来。
梁秋收看了眼时间,已经两点过十分,她瞄了眼谈俱,自知心虚,对手机那头说:“你给我送下来。”
江度维整个人吊儿郎当:“你做梦呢,你让我送我就送?”
下一秒,高时的声音从旁边传出来:“江度维!是小收的你还不给她送下去,难道要她上来拿吗,我和你爸刚才怎么跟你说的你又忘了......”
接着手机似乎被抢走,应该是高时拿过电话,温温柔柔道:“小收,我马上让江度维送下来,你先等等啊。”
梁秋收在高时的变脸艺术中配合接招:“好呀好呀,谢谢阿姨。”
挂断电话,梁秋收对上谈俱兴师问罪的眼神,在心里边对手指边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唇釉落江度维家里了,他马上送下来,那个放心吧很快的。”
末了一想到是谈俱求她,梁秋收又理直气壮了一点:“又不赶时间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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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再说了最多也就耽误二十分钟而已。”
不出十分钟,江度维的身影出现在车窗外,还是那副优哉游哉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食指和中指像拿烟那样夹着唇釉的管身,拿尾部敲敲车窗。
等车窗降下,他弯下腰,先看见的是谈俱,然后才是里面的梁秋收。
江度维挑挑眉尾,小小地惊讶一声,话是对梁秋收说的:“哦哟?不是前两天才把你拉黑了吗,你这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管得着吗你。”梁秋收答。
江度维不死心,转向谈俱,八卦地问:“你怎么转性了?”
谈俱甚至懒地回答,只点点下巴:“给她东西。”
梁秋收伸手越过谈俱,掌心在江度维面前摊开,也说:“给我。”
江度维靠在车窗边递出去,然而在等梁秋收伸手去拿的时候,他又轻轻一旋转,那只唇釉又重新扣回他手心。
他玩似地抬高手臂,笑着试探道:“这只口红抵那棵树,怎么样?”
梁秋收手还悬在空中,眼珠一转瞥向他,语气淡淡地驳回他的任何挣扎:“别逼我骂你。”
“这口红比树有用多了,你要棵树你能干嘛?”
梁秋收也不装了:“当然是能让你被你爸揍一顿。”
“这哪是被揍一顿,这是要我直接投胎赶下辈子。”
“不是你能不能换一个,要棵树你能变漂亮吗。”江度维一只胳膊抵窗,一只手把手里的东西在空中懒懒地抛起又接住,继续争取,“拿树换口红呗,你看这口红涂了多好看。”
梁秋收收回手彻底摆烂:“好看那送你了,你涂吧。”
他们一来一回似乎能吵到宇宙尽头,还是为了这么一件无聊的小事。
谈俱揉了揉太阳穴,轻呼出一口气。
在江度维又一次把东西高高抛起的时候,谈俱伸手在半道一截,唇釉落进他两指间。
他动作流畅不带任何停顿地塞进梁秋收手心:“我赶时间,你们要吵换个时间吵。”
江度维见东西已经被拿走,道:“行行行,我去偷树,那树也别栽你外婆后院了,你直接给我做副棺材......”
后面的话被隔绝在车窗外,是谈俱升起了车窗。
车里一瞬安静多了。
梁秋收手里还握着那只唇釉,回想刚才他伸手在空中截走它的样子:抬手时手臂肌肉线条绷起,目不斜视连看也没看挥手而过,精准无误地拿大拇指和食指捏住,接着面无表情甚至有点不耐烦但却诚实地塞进她手心。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还真是给她帅到了。
不得不说要是旁边能摆个大帅哥每天让她犯犯花痴,一定能保持身体激素分泌稳定。
“谢谢啊。”梁秋收道谢。
她打算callback一下刚才的那句“迷死他”,于是两指拿着那只唇釉,强硬地放在谈俱眼前展示给他看,又指指自己嘴唇:“我涂的就是它,记住了吗?”
谈俱视线从她脸上一跃而过,没接话,倒是看见车窗外不远处正要离开的江度维,随口评价道:“你跟他关系还不错。”
梁秋收正低头将东西放回包里。
但凡磕过cp的都是在蛛丝马迹中找糖,当梁秋收把这套职业操守运用到自己身上时,就会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开始无限脑补。
梁秋收停下手里动作,身体往他那边倾斜、放低,慢慢和他对视上看他眼睛,开口说话的声音在无辜中暗含羞涩,期待中夹杂着撒娇:“谈俱,你是不是吃醋了?”
梁秋收在心里掂量了一下,非常棒,完成度百分百。
现在这夹子水平少说也是个师祖级别,势必做到语调上扬但不能太狠,尾音含糯但不过腻。
她睁着一双半分逗人半分认真的眼睛,根根分明的睫毛翘起。
谈俱头上缓缓升起一个大问号。
他原地沉默两秒,立马换上一副“打扰了”的表情,并且在心里决定将“不搭理不反讽不辱骂”原则后面再加上一条“不评价”。
22. 第 22 章
杨安并没有如汪驰所猜测的那样,远离江城躲起来,相反,他一家人现在都仍在江城,只是是在一座山庄里,从市区到那里大概需要两个小时。
杨安学历并不高,因为家境贫寒而高中肄业,是她爸爸对杨安有知遇之恩,看出他是个青年才俊,才在创业初期由司机提拔他到基层一线历练。
梁秋收那时候都没出生,对很多事并不知情,后来杨安因为结婚而到江城之后的事就更不清楚了。
杨安知恩图报,即使人不在冰城,仍经常寄些礼物回去,梁秋收爸妈自然也有回礼,去年杨安生日还让梁秋收代为登门拜访,送过两瓶好酒。
不过她当时并不清楚杨安和谈家还有这层联系,只当是父母的一个普通朋友,毕竟她平日里代替父母拜访客人也不在少数,不可能做到事事了如指掌。
这次她给她爸妈打电话询问,才浅浅地了解到其中的渊源,知道是当年受到郑康成一党的报复,选择明哲保身隐姓埋名,对外宣称离开江城再不踏足半步。
她能带谈俱去找他,自然是她爸妈过问过杨安。
原本梁秋收爸爸是连问都不愿意问的,他这几年早就不见外客,去年梁秋收登门都算破例,但耐不住梁秋收请求帮忙一问,最终她爸爸还是打了个电话。
一听要找他的人叫谈俱,杨安坚决不见人的话竟然说到一半不再继续,最后深思熟虑两天,答复是谈俱必须只身前往,梁秋收可以带路之外,不得有任何人跟随,至于人到了之后见与不见,他自有安排。
梁秋收得到答复之后便给谈俱去了个电话,不过她只负责传话,杨安能否给谈俱带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就不在梁秋收的关心范围之内了。
-
天气预报这几日都发起了高温预警,今日也一样,树叶被晒得打卷,整个世界似乎都绿得发亮。
光线下,有尘埃在空气里飞舞,车内空调释出丝丝凉意,隔绝了外面世界的暑气。
可能是知道自己卡点到和遗漏东西耽误了谈俱的时间,也可能是因为新的小把戏还没想好,梁秋收在车上消停了好一会儿。
可也只是安静了一会儿,她就又是让司机放音乐,又是开始频频朝坐在右边的谈俱看去。
梁秋收有些坐不住了,不再挺直脊背,而是懒懒地靠在座骑上,扭头企图和谈俱有点共鸣:“怎么这么久,这么慢。”
谈俱自然不回视她,
绿化带和高楼从车窗外一闪即逝,谈俱扭头,视线倏地不小心和她对上。
就这么保持静止了两秒钟,谈俱问:“又怎么了?”
“你好歹理理我吧。”梁秋收想了想,凑过去试探道,“我们聊聊天吧?”
“聊什么。”
他终于跟她搭腔,梁秋收立马精神起来身体坐直,抓住他的小辫子不依不饶:“看吧看吧,你明明也觉得无聊对不对?”
“我那不是疑问句。”谈俱一脸“你能别自作多情吗”的表情,“我的意思是有什么好聊的。”
“算了我不揭穿你。”梁秋收摆摆手,一副“我都懂”的样子,“对你不想和我聊天,都是我逼你的。”
“那我现在逼你回答一下,你平时除了工作都做什么?”
谈俱真是笑了。
他有些后悔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可以派两个司机,把梁秋单独扔一辆车里去。
梁秋收是真的很无聊,食指在座椅上随意地胡乱画圈,催他:“说说嘛,做什么?”
“你呢,你做什么?”
可能是谈俱已经习惯了她的套路,即使她前一秒再认真再真诚,后一秒也可能随时随地荡出一个笑往他嘴里灌添加剂满满的糖精,竟然十分有先见之明地补了一句:“和我无关的。”
梁秋收变脸到一半被紧急撤回,“和你无关的......”
“嗯......最重要的就是陪我家里人,其次就是玩,比如逛街,追星,旅游,有时候也陪梁久去猫咖,但其实我更喜欢狗狗。”
“你呢,你喜欢猫还是狗?”
谈俱问:“不干点正事吗?”
梁秋收不理解:“什么是正事?”
“不工作吗?”
空气凝固了三秒钟,梁秋收在这一刻觉得和他沟通有困难。
“你根本就没有认真和我聊天。”梁秋收一字一句控诉他,“第一,我问的就是除了工作以外干什么,你根本没有好好审题;第二,陪家里人和玩怎么就不是正事了,只有你这辈子正事才只有工作吧;第三,你的聊天习惯很不好,根本不回答我的问题,只会反问。”
她连珠炮一样的话密集输出,只得到谈俱的一声“哦”,梁秋收的翻译系统自发启动,他是在说:“哦,那又怎样?”
很好,梁秋收撂下一句话:“我不去了。”
她冲司机道,“叔叔,掉头。”
司机迟疑地通过中央后视镜看向谈俱,车速却未减。
谈俱出声:“别管她。”
梁秋收扭头:“???”
她一瞬气血上涌,撂下一句话:“我不去了,掉头!”
梁秋收话音落下好几秒,空气里安静到能听见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压根没有人理她。
车开出市区中心区域,来到一段令梁秋收陌生的路段。
此刻车原速行驶,司机双手扶方向盘直视前方,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不说,甚至还因为路段空旷车比较少而加速了几分。
遇上谈俱真是她命里一劫。
梁秋收咬牙片刻:“你不会以为这导航能导到杨安叔叔家里吧?我告诉你别做梦,等到了山庄里我就不带路,你就自己挨家挨户敲门吧,看你找到今天晚上能不能找到他人......”
她本来的音色清澈,和她原生的脸一样,不笑和不加任何装饰的时候,给人的感觉都像是初春冰雪融化时凛冽的清泉。只是一夹或者一笑,无论是声音还是长相都甜得像蜂蜜,矛盾得要命。
“反正有民宿,最好你今晚住在那儿,明早起来再接着......”
下一刻,谈俱忽然靠过来,冷空气裹挟着他清冽的香味向她排山倒海倾斜而来。
他逼近她,身体斜坐,一只手撑住座椅抵在她腿侧,骨节坚硬的触感隔着布料由大腿传至神经,谈俱眼神幽深:“你想怎么样。说。”
他身材高大,向她靠过来时形成一种把她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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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怀里的姿势,梁秋收毫无防备,一瞬向后靠,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过近的社交距离弄得有些小小地害羞。
之前他总是离她远远地站着,此时梁秋收这才发现,他鼻尖左侧有颗小痣,不仅衬得鼻梁更加高挺深邃,还让整张脸多了几分放浪形骸的味道,简直神来之笔。
梁秋收饮食上从不亏待自己,一贯喜欢好入口的东西,比如她从来不喜欢加醋,因为太酸,也不喜欢喝烈酒,因为太辣,最多只喝些对味蕾友好的甜酒。
按这个逻辑,她也该喜欢像甜酒一样百般讨好自己的人才对,温文儒雅、和风细雨,最好她能说一不二,可奇怪的是,在谈恋爱这件事上,她就喜欢一些有挑战性、难驯服的人类。
过快的心跳是她身体里多巴胺上升的信号,梁秋收不得不感叹男性荷尔蒙是个好东西,能让她刚才还想手撕了他的冲动一瞬平息。
谈俱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上,梁秋收往后靠了靠,和他拉开距离,眨了眨眼,给他个嘴甜哄她开心的机会:“那你刚才不好好和我说话。”
意思是,你改不改?
“我改。”
尽管他的金口说出的话只有声音毫无温度,但梁秋收还是因为能短暂驯服他而小小爽了一把,她变本加厉,问:“那,我以后每天打开你的微信对话框,就想看见黄色的小星星,你说怎么办?”
“好办。”谈俱说得斩钉截铁,他眉尾上挑,眉下眼技上流,一副只要你想听我什么鬼话都愿意说的眼神。
他冲她勾勾手,示意她离他近点,“过来点。”
梁秋收心想这人真是能伸能屈,为了哄她高兴也是不择手段,她身体听话地往前移了一寸。
“再近点。”他又勾手。
梁秋收又移了一点。
这个距离太近了,梁秋收能看见他脸部皮肤的肌理和瞳孔偏棕的颜色,以及闻到他身上好闻的香味。
这不像是任意经典款的男士香水,更像洗澡后沐浴露留在皮肤上的自然余香。
梁秋收当即摆出一副“我马上拿出我的小本本记下来”的谦虚模样,睁大眼睛提起耳朵准备接受一下他的情话暴击以抚慰一下刚才被他气到的心灵。
谈俱喉结滚动,一字一句:“从现在起,我把头像改成红旗,你每天点进来都能看见黄色小星星。”
“好不好?”
好不好。
空气里足足沉默了一分钟。
梁秋收承认,她确实被暴击了,甚至是被雷得体无完肤,这是碳基生物能说出来的话吗?
梁秋收看着他的眉毛、眼睛、鼻梁,思考这么好的五官零件怎么就配上了这样一张拖后腿的嘴。
如果她以后点开他的对话框看见他顶着红旗的头像,梁秋收害怕她但凡哪句话透露着暧昧,下一秒就会收到一条语音,点开就是他飙着中气十足的男高音在线高歌“我歌唱每一座高山,我歌唱每一条河”。
梁秋收刚才还鼓鼓跳动、企图继续调戏的心被他一掌拍死在沙滩上。
她一把推开谈俱坐正身体,看向前面的司机时语气是心如死灰的平静,透露着想刀人和想终结话题的渴望:“叔叔,开快一点谢谢。”
23. 第 23 章
车沿宽阔的环山公路蜿蜒而上,黄桷树和梧桐树被甩在车窗后,映下的阴影一闪而逝。
地点虽处于江城外圈层的山庄上,但寸土寸金的地方,早已由开发商开发,成了旅游和度假的好去处。
杨安住的地方在半山腰,停了车还要步行十分钟。
因为受到谈俱的“红”光普照,梁秋收后半程一句话都不愿意说,等到她和谈俱一一下车,她才从包里拿出一把太阳伞,递给谈俱,笑嘻嘻道:“谢谢。”
意思是给她撑着。
谈俱目光从她脸上移到手上,顿了片刻才接过,选择不和她一般见识。
沿路独栋的房屋鳞次栉比,飞檐翘角之上绿树成荫,洒落下片片荫蔽。
一眼瞧去却不见人影,静谧端庄,彷佛建筑只是做装饰,并不拿来居住。
谈俱撑开伞,左手举起,在阳光照射的地面上形成一片阴影。
梁秋收理所当然地在伞下站定。
瞧了瞧又觉得不满意,她微微转身,伸手抓住谈俱手腕,用力调整角度往她那边倾斜。
梁秋收看着脚下的影子,直到连自己的胳膊也被遮盖住,掩盖在伞的阴影之下,才堪堪满意。
她手指微凉,之前见她的指甲油已经卸掉,裸色的甲床干干净净,修剪得不留一点指甲。
谈俱手腕一转动,别开她的手指,看着地下由于她的调整而逐渐出现的自己的影子,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我呢?”
梁秋收看向他,似乎才想起来他似的,反应了两秒问:“你也带伞了吗?”
谈俱不是很理解她的脑回路。
他反问:“......我带了难不成你给我打吗?”
梁秋收仍然笑嘻嘻:“你知道还问。”
梁秋收走在前方,谈俱单手举伞靠后,一路似乎能听见山泉水流动的声响。毕竟是一年前来过的地方,她有些记不清了,在中途还发消息问了她爸妈。
走过这段路,眼前是一个人工湖,梁秋收和谈俱从湖中央穿过去,再走百米左右,出现一座黑瓦红墙的建筑,高大威严,黑色的门前左右各一座石狮。
梁秋收止住脚步打量片刻,这回收起笑,转向谈俱:“我先去问问,杨安叔叔只答应我带你过来,但也没说愿意见你。”
她从伞下走出去,阳光刺眼,她一瞬抬起胳膊拿手掌挡住额头。
叩门不到两下,一个六七十岁、管家模样的男人打开门,见到她人满脸疑惑:“您是......”
梁秋收自报家门:“我是梁秋收,麻烦您帮我给杨安叔叔通报一声,就说我带着人来了。”
“哦好,请稍等。”
谈俱站在一边,自始至终没动,朝梁秋收的方向远远看去。
竹林掩映的屋檐下,她薄荷色针织开衫和面前的红墙格外吸睛,浅色裤子垂坠感极佳,长度将要拖地的样子,却又刚好与鞋面齐平,像是量身定做的。
这么一看,她高挑的身影也算得上有几分姿色——如果她没在发现他看她时突然做作凹动作并惯例问“我好看吗”的话。
谈俱想自己真是疯了。
她转回过身时支起双手,拿手掌遮在眼前挡住直射的阳光,半眯眼睛,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要是不见你,我们就打道回府。”
谈俱远远答,甚至听着有命令的意思在:“你给我想办法。”
梁秋收耸肩:“我有什么办法。”
管家很快回来,说请梁秋收赶紧进去:“你安叔今天刚好沏了壶好茶,梁小姐可有口福了。”
梁秋收一边客气微笑,一边往里去,门在她背后立马关上,这意味太过明显,梁秋收回头看一眼谈俱,不免试探问:“那杨安叔叔可有说要见外面那人?”
“外面有没有人,见与不见,是你安叔说了算,我哪里做得了主。”
梁秋收点头笑着附和。
她由人领着到了一个房间,是背阴的朝向,窗户外是一片葱茏绿意,有高山流水的假山,若不是有水流动的声响,一时难辨究竟是画还是实景,室内浅色墙面,几张壁画古色古香。
杨安坐长木桌的一侧,桌上一盆小菩提树,面前茶具齐全,已摆好两杯茶,梁秋收走近时,沁人的茶香扑面而来。
他和梁秋收爸爸年纪相仿,只是这几年修身养性,也没有半点压力,看着只像是四十出头。
这一壶茶喝了快一个小时,从她爸妈谈到梁秋收自己身上,最后又叫来他七岁的小儿子,两人陪着他移步到旁边书桌写毛笔字。
她几次提起谈俱,都被杨安有意打断岔过话题,写了莫约十几分钟,杨安让她随意坐,他有事去回个电话,随即离开。
几分钟后有人送来水果和冰镇饮料,对梁秋收杨安的礼数还算周到,只是这一番操作明摆着是晾着谈俱。
外面将近四十度高温,她只下车十分钟都快热的受不了,这会儿她在屋里吹着冷气朝窗外看去,烈日当头,暑气蒸腾,也不知道谈俱会不会中暑。
她一边写自己名字,一边给谈俱发微信:【你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吗,就非得见吗......】
谈俱:【非得。】
梁秋收问:【你是杀人了还是欠他钱?】
谈俱:【......】
鉴于他发省略号这么不好的态度,梁秋收右手拿毛笔,左手拿手机发语音:【那你也发语音,给我撒个娇,我就去找他让他快点见你。】
谈俱:【梁秋收。】
梁秋收:【啊。】
谈俱:【别是你在其中作梗,故意让他不见我吧?】
梁秋收刚写到“秋”的手在空中顿住。
她简直想翻一个大白眼给他。
世界上竟然有这么狼心狗肺、以最大恶意揣测她的人,他是不是以为他自己能怀疑到她头上还挺聪明?
那就在外面站着吧,梁秋收“哼”一声退出微信扔下手机,继续写自己名字,打算完全不再管他。
可一直写下去也有些无聊,她要是想练毛笔字约个老师来家里就行了,何必花两个小时的车程到这山里头。
这宅子大,听她爸妈说起好像几易其主,大有来头。
梁秋收里里外外逛了一圈,当参观一般走了个遍,最后估计谈俱再等下去快要成一具干尸了,才大人有大量地敲响书房的门。
--
梁秋收喊:“杨安叔叔?”
“进。”里面声音传来。
梁秋收推门进去,书房摆设同样雅致,一派古色古香。
三方都知道此行目的,梁秋收作为最局外人的一方,只做牵桥搭线的作用,因此圈子谁爱绕谁绕去吧,她才懒得迂回委婉。
她直接开门见山:“杨安叔叔,谈俱还在外......”
杨安果然又开口堵她话,梁秋收表情浅淡,这回做足了准备:“叔叔,您听我说完。”
“我爸当年就想接您回去,这几年也有提过,不说荣华富贵,照应您一家必定是能做到,可您几次推诿,留在这里,难道不就是因为江城有您要等的人吗?”
“既然利益一致,不如紧紧抱团,早些见一见,别又错失一次机会。”
杨安从手里的报纸前抬眸,目光隐隐有几分内收着的压迫感:“这些话都是谁教你说的?
张秋收立于桌前,指指外面,十足天真:“当然是外面等您的人,我懂什么呀,我就是个传话的。”
“还有欸杨安叔叔,”表情仍旧烂漫,“听我爸说这宅子您特别喜欢,但现任主人迟迟不肯松口,我给您出个怎么样?"
"谈家房地产生意遍布国内外,他爷爷又喜爱收藏古宅,认识的收藏家无数,您不如以礼相待,礼数全了,找谈俱帮忙要这宅子,应该不是难事,这样两全其美,岂不是也解决了叔叔心里的一桩事。”
这栋建筑历任主人身世显赫,相传最早是明朝某位权臣的私宅,曾在墙体夹层发现著名书画家文徴明的摹本残卷。
可现任主人在将要出售时几次改口,摇摆不定,可又不舍得错失这么高的卖价,最后只得答应让杨安一家暂住,容后再议。
杨安面上还在沉吟,不动声色,却又悄然打量梁秋收。
这是谈俱借她之口给的见面礼,还是梁秋收这中间人的拉拢方式?
无论是谁,都聪明与诚意具足。
“叔叔您看我都给您出谋划策了。”末了她撒娇:“您晾着他随意,但别晾着我呀。”
“您知道,中间人最难做了,前段时间我爸妈还讲起我小时候他们接我下兴趣班,结果您记错时间传错了话,我差点走丢,您懊悔好久的事。”
杨安隐忍多年,他当然想见谈俱,何况雏凤清声,他到底只差一个台阶。
梁秋收这台阶递得好,杨安顺势而下,笑道:“是,让谁等都不该让我们小收等。”
他朝外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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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声:“谭叔,让他进来。”
莫约五分钟,谈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幸好那把伞给了他,他状态还不错,从她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带过一股燥热的风,除了能在他靠近时感觉体温略微偏高,几乎看不出任何暴晒的痕迹。
没死就好,梁秋收呼出一口气,不然她还得把他尸体扛回去。
杨安打量着他,伸手比了个半人高的高度:“小时候见你才这么高。”
谈俱目光晦暗:“我小时候见您也觉得您高大无比。”
既然任务完成,两个人又开始打哑谜,梁秋收也懒得听了,她起身退场:“那你们聊,我刚好去回个电话。”
--
梁秋收如释重负,回到刚才的茶室。
快闪店设计图纸她看过之后提了几点修改意见,便找人开始动工,这会儿她和人沟通了一些细节,挂断电话后看见谈盈乐给她发来了消息。
这几天她时不时发几句问候,不过是顺手给她买了几件衣服而已,梁秋收觉得这小朋友比她哥懂感恩多了。
今天她找梁秋收是因为刷到某网红咖啡店,请她一起去打卡喝咖啡。
她们约了下周一下午,梁秋收去接她,谈盈乐掏零花钱买单。
梁秋收开开心心地回了个:【好的,那就让谈盈乐小朋友破费了哦。】
消息发完,梁秋收才看见梁久在群里发出一连串尖叫,留下了她上班摸鱼的证据之一。
而这尖叫的原因,正是梁秋收在刚才来的路上,谈俱在身后给她打伞时,她打开前置偷拍发到了群里。
她原本头发是栗棕色的,但照片里由于背光的原因,看起来是黑色。
薄针织开衫被风吹开,露出脖子周围宛如冻牛乳的皮肤。
于是图片里,她黑发雪肤,谈俱单手举黑色伞柄,五指修长,手臂劲瘦而有力,伞体前倾,着衬衣走在距离她身后半米处。
他半边身体暴露在太阳之下,不过两个人都没有露脸,画面只在脖子之下,神秘诡谲,甚至因为随意走动的幅度,部分背景模糊成线条,彷佛只为他的手部周围做了特写。
给人一种电影大片的海报质感。
梁久:【哇靠!这就是明艳美女和忠诚保镖吗!太有feel了!!】
胡苒:【他竟然伞是朝你倾斜的!】
胡苒:【上次不是把你拉黑了吗,这是怎么做到的?我又错过了哪节重点课,学姐快发我课件,我要连夜补课狂学!!】
梁久:【而且都不露脸,神秘感拉满!】
梁久:【有没有露脸的让我看看,最近看了本小说,代了代了/色/色】
梁秋收看着两人功力不减的捧场发言,无意识敲了敲手指。
她忍着没告诉她们,图片都是骗人的,哪有什么忠诚保镖,只有被胁迫而不情不愿想刀了她的叛逆打伞工。
其实她走到一半,是有上移镜头想把谈俱的脸拍进去的,但奈何刚移动了一厘米,她的目光就水灵灵地在手机画面里和他对视上。
视线在前置相机里接触,他眉目低沉,瞳孔逐渐聚焦到她脸上,就这么保持对视三秒钟。
猛地被抓包,梁秋收试探着他的反应,保持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在短时间内没有移开的打算。
谈俱晦涩目光之上右眉一上挑,脸冷得不行。
松弛的痞感隔着屏幕扑面而来,既然被抓包梁秋收便也不装了,抓住机会“咔擦咔擦”狂摁快门,就算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出图。
梁久还在恳求发一张露脸的照片,梁秋收手指划动翻看相册,选了张角度和她表情都不错的图发到群里。
露脸的照片一发,不出一秒钟,梁久的马屁火速到位:【我的天呐!!!竟然是冷酷的忠诚保镖!】
胡苒时刻关注着演技的问题,一眼发现重点:【好凶狠,好凌厉,他眼神太到位了,我学学学!!】
梁久不愧饱览群小说,只凭一张图轻易就脑补出了前后情节。
她连忙在电脑前手指翻飞化身好奇宝宝发问:【我知道我知道!这个情景是不是前方出现了危险的敌人,他一级戒备想刀死对方!誓死也要保护他这辈子!唯一!情动的!美艳大小姐!!】
茶水滑入喉咙,梁秋收看着这条突然蹦出来的消息,捧着茶杯没忍住轻咳了一声。
她此刻就很想说:不是的,恰恰相反,他想刀死的不是对方,正是本美艳大小姐。
24. 第 24 章
书房。
杨安看着眼前的谈俱,眉眼长得更像他母亲,唯有挺阔的身形能看出几分谈方谭年轻时候的样子。
他还在谈方谭身边做事时并不常见谈俱,见的几面也不怎么说话,偶尔语出却惊人,那时只觉得他颇有城府,谈方谭可能低估了这儿子的能力,时过境迁一看,倒还真被他说中了。
“谈总。”杨安伸手,浅浅笑意已浮在脸上,“坐。”
他早年无意中参与到集团高层斗争,手里掌握了郑康成结交高官、黑白通吃的证据。
本以为谈方谭会一网打尽,结果令他没想到的是,不知道是谈方谭年龄大了开始变得心慈手软,还是压根就没有铲除旁系的心思,竟然在最后关头让他收手。
他一边恨得牙痒痒,另一边激起了郑康成的报复,他两头不讨好,无奈之下急流勇退,躲进深山不再见客。
将近七八年过去了,没想到这些证据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这些年他虽然住在远离市区的山庄,但也不是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谈方谭死后谈俱立马选择和章家重归于好,对郑康成一派也是雷霆手段,不过几个月竟又找上他。
当年他见谈方谭对这个儿子不甚重视,他自然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歹竹出好笋,谈家竟出了这么一号人物,不仅比他老子聪明得多,较之年轻时候的手段也更雷厉风行。
当年可是闹得风风雨雨,他受到报复,被逼上绝路,而谈方谭软弱无比,不愿出手搭救,外界传闻他曾给郑康成下跪,不过真假倒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几年一直养花逗鸟,假装与世无争,又几次搬家远离江城,背后还有梁秋收爸爸支持,才勉强躲过一劫。
如今有人替他出头,他何乐而不为?
他心里有气,想着父债子偿,才晾他这么半晌,可其实心里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存有一丝惧意。
郑康成是当初打江山的谋臣猛将,谁见了他不让步三分,如今也毫无心软说铲除就铲除,可见此人,静渊之下实则恣睢妄为。
既然木秀于林,他当然好风凭借力。
杨安双手奉茶,笑:“谈总,大老远过来可一定要品一品并山的好茶。”
谈俱回以目光,像是猎物已在手心:“那是自然。”
--
交谈结束,杨安将东西悉数交给谈俱。
谈俱稍作翻看和清点,修长手指将资料一合,眼睑抬起,作势起身要走。
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杨安打量此人,淡漠,不近人情,要比他想象中以结果为导向得多。
杨安有意提醒:“谈总不要贵人多忘事。”
谈俱脚步顿住,视线折返,眼里是疑惑的神色:“什么?”
“那看来是小收的主意了。”杨安恍然。
东西已经给了谈俱,说白了他自己已经没有了什么利用价值,杨安礼让三分,笑意爬上眼尾,语气刻意放得谦逊了些,“这宅子的事,还需要请谈总帮个忙。”
谈俱莫名,以眼神示意杨安继续说。
杨安粗略将自己的诉求表达清楚,可聪明人对弈,直言直语是下下策。
末了他转个弯,笑道:“还以为是谈总主动给的见面礼,没想到是小收胡乱说的,这丫头我了解她,在家里被纵得不知轻重,怪我怪我,没了解清楚。既然这样那就算了,我再想想其他办法,谈总留下吃顿晚饭吧。”
一席话前进几步,又再后退几分,给他自己留足了余地。
谈俱听他话里的意思,心里了然几分。
梁秋收还真给他想办法了,可做好事不留名倒不像是她的行事作风。
不应该敲锣打鼓告诉他,再写个通告把自己从头到尾表扬一番吗?
“梁秋收说的。”
谈俱往外走去,语气笃定:“我自然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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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谈俱什么时候结束,梁秋收把逛的地方都逛了个遍,甚至还和杨安小儿子下了几局象棋。
她最后实在无聊,跑到左院的大凉亭里乘凉。
爬藤植物爬满凉亭,葳蕤植被之下,映照出一片清凉的阴影。
远处的池塘水面浮光跃金,午后一切亮堂堂的,静谧地不像话,让人想闭上眼睛。
梁秋收有点想打瞌睡。
直到杨安的小儿子从跟前跑过,笑着穿过凉亭和池塘中央的木板路,踢踢踏踏地跑向右手边的独栋房间。
声音惊醒了梁秋收,她撑着下巴朝那边看去,那栋小楼比这宅子的主体部分要矮一些,八角攒尖顶,紫金色瓦片,一副早期建筑的庄严特点。
梁秋收怀着好奇,找了个人问问,才知道是藏书楼,说她愿意的话可以随意参观。
梁秋收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最后秉着表面好学实际无聊的心态推门进去。
里面的陈列倒没有外观那样古韵悠长,也可能是找人修复和重装过,更像是现代图书馆,近五米的挑高,每排架子都摆满了图书,一排接一排,一眼望不到头。
梁秋收想着要不然找几本专业书看看得了,忽听门外传来几声响动,她跑到门口侧头一看,是谈俱出来了。
梁秋收无所事事,她双手交叉,侧靠在门边,干脆喊他:”谈俱,过来。”
距离有些远,谈俱听见声音后打量了一圈才注意到她这里。
他原本面无表情,在看向她的那刻眉尾提起,脸上写着:有事?
梁秋收担心他达到目的直接甩下她就走,干脆由懒懒的语调转变为命令:“你过来。”
后脚出来的杨安看见这幕,以为是谈俱没听见,忙替他指一指:“那儿,小收叫你呢。”
“里面都是书,有的时间太久远已经成了藏品,可以去看看。”
杨安耐心地介绍,谈俱夹在中间,顿了片刻才领了他的好意,长腿一迈,向梁秋收那边过去。
“快看,好多书。”梁秋收招手示意他进来,声音在室内传来一阵回音,撞在刚进来的谈俱身上。
梁秋收刚开了灯,沿着高至天花板的一排木质书架走过,看着分类和编号寻找自己感兴趣的。
“你知不知道杨安叔叔一开始不想见你,想晒死你,是我......”她走到一半猛地转回身,谈俱眼疾手快后退一步才没撞到她身上。
梁秋收倒退着往后走,抬头,拿一双清凌的眼睛直视他:“我略施小计他才同意,快点谢谢我吧你。”
这才对了,她梁秋收哪有做了好事不说出来的道理。
谈俱故意,问:“什么小计?”
“这重要吗?”梁秋收抬起下巴,笑,“说谢谢我听听。”
尽管这里经常有人打扫,空气里仍有书卷的陈旧气息,部分书籍残缺泛黄,隔板铁锈斑驳。
谈俱随意打量,跟着她后退的步伐往前,跳过这个话题:“杨安留你吃晚饭。”
“你别岔开话题。”梁秋收不再退步,她站定,往谈俱的方向走,不依不饶,“说谢谢。”
她越往前,表情就越发骄横,看向他脸的视线也随之抬高。
脚步在空旷的楼里发出声响,谈俱看着她骄矜的,越来越近的脸,甚至觉得她会上手来掐住他脖子逼他说到她满意为止。
或者干一些别的。
脚步还在向前。
谈俱开口:“谢了。”
声音落下的下一秒,梁秋收在原地站定,表情拐个弯,嘴角笑意显现:“这还差不多。”
她别了把额间碎发,复又转身,栗棕色卷发垂在身后,像没事人一样一边打量一边继续往前走,“你刚说什么?”
“我说。”谈俱觉得自己脾气真是太好了,“杨安留你吃晚饭。”
梁秋收问:“那你呢,留你了吗?”
留她自然也留了他自己,谈俱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但说出口的答案让他一时间有些搞不懂自己:“我不留。”
“那我当然也要走,我哪来的车。”梁秋收莫名其妙。
她终于找到艺术设计的专区,抬眼瞧见诸如《中国历代服饰史》等熟悉的书,她视线往下,微微躬身,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
“你什么时候走,现在还早......”梁秋收说到一半的话忽地停在空中,因为她看见地上似乎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头顶的大灯光照明亮,但一排排几乎高至顶端的书架足以将光线遮挡大部分,因此梁秋收只能看见地上有一个黑影,并不确定是什么。
她再一俯身,细看之余书页间的灰尘飞入鼻腔,梁秋收被呛到,忍不住拍着胸口咳嗽起来。
声波惊扰了地上的活物,黑影爬行到亮光处,于此同时,她也终于看清——那是一只大蟑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梁秋收一瞬间灵魂升天,恶心感从脚底顺着神经传至头皮,尤其是一想到蟑螂并非静止,梁秋收在万分惊恐中冲向最近的人一个箭步跳上去死死抱住。
她头皮发麻,惊惧无比地向他求助:“啊啊啊啊谈俱有蟑螂!”
谈俱只不过跟在她身后随意看看,忽地就听见她的尖叫声,在偌大的藏书楼里回声不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量撞得后退一步。
他被她死死抱住,双腿紧紧夹住腰,根本动弹不得,谈俱拉开她的一只手才得以喘息命令道:“下来。”
梁秋收发誓,这回绝对不是因为想抱谈俱,而只是单纯的因为他是她附近唯一一个活人。
她根本没空管谈俱,挂在空中回头看地上那只蟑螂究竟爬到哪里去了。
她视线搜索一圈也没看见,梁秋收顷刻六神无主,这似乎比清楚知道在哪里更加恐怖。
尤其是一想到蟑螂会飞她便草木皆兵,生怕会从哪两本书的缝隙里飞出来一只。
梁秋收双腿一点都不敢放松,害怕挨到蟑螂爬过的地面,尾音带颤:“我不下。”
梁秋收也不是怕蟑螂,她其实胆子挺大,从小连鬼都不怕,小时候和她哥一起看《午夜凶铃》,她还能扭过头对她哥嘻嘻哈哈说这女鬼长得有点像你欸。
她唯一怕的物种大概就是长腿大蜘蛛和老鼠,因为实在太大了,超过了她的承受范围。而对于蟑螂她只是觉得这个物种极其恶心,又脏又丑,浑身阴湿,看一眼都需要洗洗眼睛的程度。
再加上她从小在北方长大,蟑螂这个东西只是听过但没见过,没想到这两年到了江城,南方暑热,时不时能看见一只,每次都能把她恶心得吃不下饭,幸好目前在家还没看见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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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她保证扔下房子立即搬家。
这回不仅看见了,她甚至还俯身仔细观察,具体细节一览无余,再加上这只应该是在这楼里修炼成精了,比她之前看过的还要大一个号。
她一闭眼就能回想起那副画面,胃部又开始翻涌,梁秋收语气恳求:“太恶心了谈俱,你把我抱出去吧。”
谈俱完全听不见一般,略微抬头盯着她脸直视眼睛:“快下来。”
梁秋收一回想起那个画面就腿软,发誓她这次的嘤嘤嘤全是真情实感,没有一点表演痕迹:“不下,求你了谈俱,你就英雄救美一次吧万一出来爬我脚上怎么办。”
“截肢。”
谈俱从来不觉得自己面对梁秋收是什么绅士,他直接一掌握住她胳膊把人往下拽。
但梁秋收双手牢牢环住他脖子,无论怎样都纹丝不动。
谈俱只好放弃,从她胳膊上移开。
他闭了闭眼,妥协般讲道理:“你下来不就能出去了吗?”
梁秋收双手紧紧抱住他脖子,在半空中缩着双腿夹住他腰,目光仍然不忘在地上搜寻:“不要,我鞋子不要碰蟑螂爬过的地板,有卵还有分泌物......”
她说着说着觉得恶心,胃里一阵翻腾,口水泛酸,连连咳了两声:“不行,我想吐......”
谈俱警觉起来,抬眸瞪向她:“你要是敢吐我身上我就敢把你扔出去。”
梁秋收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那太好了你把我扔出去吧,我恶心我难受,我以后再也不要进这种鬼地方了。”
谈俱抬眼:“你怕我就不怕了吗?”
梁秋收听到这句话后明显怔愣三秒。
她低下眼睫去看谈俱,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在场的第三个人在说这话。
如果是聊天的话,梁秋收恐怕此刻会敲一个大问号,附带一行字:我怎么说也是个大美女,您好歹展现展现您的男子气概呢?
“我知道你不怕,谈俱你最勇敢了。”梁秋收也不管他真怕假怕了,只顾给他洗脑。
她一边拿目光搜索着地板生怕蟑螂从哪儿飞出来,一边跟他谈判,语气十分恳切,“谈俱你把我抱出去,我以后再也不骚扰你了,我发誓。”
谈俱果然很会抓住重点,他一副“我请问呢”的表情:“你还知道是在骚扰我?”
“之前没意识到,现在知道自己的错误了,你快点带我出去吧求你了谈俱。”
她环抱住他脖子的手臂简直力大无穷,想必平日里没少撸铁,谈俱拽半天拽不动,只想快点把她解决掉。
他答:“你说的。”
梁秋收见她这句话奏效,忙点头如捣蒜:“真的,绝对绝对不骚扰你了,你先快点抱我出去。”
男人不男人的在此刻都不重要了,她再也不要因为好奇随随便便进山里的这种老旧房间,甚至连山里也不要去。
“那就把嘴闭上。”
谈俱大步往外走。
梁秋收感激到涕泗横流,果断闭嘴。
他右手还提着一叠厚文件,左手随意垂着,也不回抱她,全凭她自己挂在他身上。
她一路东张西望,这么暧昧的氛围硬是被蟑螂逼得没有一点彩虹泡泡冒出,只有胆战心惊导致的肾上腺素在飙升。
等两人穿过好几排书架,快走到门口时,梁秋收如见光明的彼岸般松了一口气,连四肢都卸了力道。
胜利在望,一路上也没看见第二只同类,又被安全地抱着,梁秋收自我意识在一点点回神,胃里的不适感减轻,就有了些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意思。
她在心里琢磨起自己开出的条件似乎有些不值得,不仅如此,男人在自己心里的地位竟然输给了一只蟑螂,就算是谈俱他自己应该也不服气吧?
梁秋收想到这里,戳戳他肱二头肌,尽可能让自己的变脸足够丝滑,末了还挤出一个微笑:“......其实我是骗你的,想不到吧。”
谈俱气到无语,他微微抬头,回视时脸上滚动着几行大字:您要不要猜猜我想到没有,还有您是不是觉得自己挺可爱?
“我其实觉得,蟑螂也没那么可怕,挺可爱的,我自己其实也可以出去,我只是想看看你愿不愿意抱我,所以刚才发的誓不作数,我之后......”
这么大一串废话,谈俱总算听明白了。
他嘴角一勾,冷笑一声:“哦。”
谈俱作势转身往里走,梁秋收心里警铃大作,她右手抓住他衣领,低头紧盯着他:“你要干嘛?”
谈俱低下眼睫,言简意赅,并不介意通知她:“把你扔回去。”
他咬牙说话的时候又睨她一眼,“蟑螂多可爱,你多跟它待会儿。”
蟑螂......待会儿......
想到这里,梁秋收盯着他脸两秒钟,审时度势笑了笑。
下一秒,她麻利地从他身上跳下去。
梁秋收一手掌住他肩以作支撑,一只脚踩上门槛。
谈俱眼疾手快在空中伸手,试图抓她手腕把人拽回来。
他指尖碰到什么,一用力,却只是“咯嘣”一声扯断了她的手链。
梁秋收五指从断掉的手链和他手心里齐齐滑过,已经动作流畅地一步跨了出去。
25. 第 25 章
梁秋收来到室外,一呼吸到新鲜空气,勉强又活蹦乱跳起来。
尽管这座宅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外观雄伟气派,但梁秋收还是对这山庄存有阴影,她在心里暗暗打算,就算她以后老了,也要住高楼大厦和老闺蜜们边看城市夜景边看楼下帅哥,绝对不会选择住在偏僻的地方欣赏什么山林野趣。
落日西斜,残阳如血,天色已经不早了,梁秋收以为是要回去,迈步的时候却见谈俱往右边餐厅去。
反正她又没开车,自然是谈俱什么时候走她也就什么时候走,梁秋收以为是他饿了改了主意,她也不多问,跟着他一起去餐厅。
或许是刚才藏书楼的事,两个人都胃口不佳,尤其是梁秋收,吃了几口青菜就借口有事下桌了。
离开的时候杨安和他们两人也没过多寒暄,在书房的几个小时早已经把该说的话说完。
梁秋收和谈俱走在路上,山里比市区温度低,但饶是如此,从竹林吹来的晚风仍然燥热,只是混杂着植物的清香味,让人神清气爽,不至于觉得沉闷。
梁秋收仿佛又恢复了满格血,每一步都迈着大步子,在和他保持并排而行的基础上,竟也看着十分悠闲。
她一手提包,一手随意摆动,睁着眼睛望向沿路的建筑和景致,偏头和谈俱说诸如“你别忘了报答我”,“欸你看那湖上是不是有只鸭,怎么这么胖游得动吗”和“好像有点饿,早知道刚才就多吃点了”等废话。
结果手背不小心擦到他裤腿时,注意力又被他吸引去。
谈俱心觉不妙,保持目视前方的姿势,这回主动开口,反客为主:“又要干嘛。”
梁秋收几乎不做任何思考,面露难色,指指自己包:“好重,提不动。”
谈俱朝她的包看去,那米色的包也就比他手掌大一些,可能最多也就放一个手机、一把伞和一只口红,谈俱脚步不停,嘲讽道:“肌无力不该找我,找个医生看看。”
梁秋收毫不遮掩地瞪他一眼,好好好,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他对她的好态度果然都是限定版的。
饶是如此,她演戏也演全套:“下午不是被蟑螂吓到了吗,晚上又没怎么吃饭。”
谈俱不再理她。
她很多时候界限把控的相当好,那就是她的确在装,甚至可以装的更像一点,但又偏偏故意留一些让人笑掉大牙的破绽,准确明白地告诉你她在装。
她身上偶尔会流露出一丝丝的幼稚,但其实无论是她原生长相还是性格,都有那么一股冷感,尤其是性格,甚至是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高傲。
比如,她到现在也没问,他找杨安具体是为了什么,又是否真正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连他一直拿在手里的、明显是杨安给的东西,她也没问那是什么。
她似乎对一些和她无关的事情毫不关心,如果说江度维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跟个没主心骨的架子一样,那梁秋收就可以称之为傲气,任何琐碎的繁杂的、不以她为主体的事,她好像就希望通通不要沾惹到她身上。
车开到山脚,谈俱还要飞去另一个城市出差,汪驰已经提前赶来,和他一起前往机场。
梁秋收由另一辆车送回去,她照例没多问,一心想的都是十一点刚好能到家准时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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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俱当晚去的是南城,敲定都市科幻大IP《低存在感恋人》的女主角人选以及后续事宜。
四个月前,特亿影业确定开发该爆火IP,提前购买小说版权,锁定平台投资,评估风险悉数的立项会也顺利进行。
预算的百分之三十开放跟投,财务团队早已接触好了广告商,男演员李观棋和导演也已提前锁定档期。
一切准备就绪,女演员的选定却好几方博弈不断,各有私心。
比如平台方要求用自家签约的流量小花;经纪公司在暗戳戳推举自家艺人;而由于该剧沾一些游戏元素,某游戏公司作为联合出品方,要求使用自家代言人,实现游戏推广和角色绑定......
眼见争执不下,谈判只会拉长资金周期,最终各方选择各退一步,不再执着于用自家艺人。
思考再三后折中选择胡苒,兼具流量、热度和知名度,再加上刚飞升不久,身上代言和标签不多,方便后续工业化造星。
特亿影业作为总出品方,又占最大比例投资,仍然掌握着最终话语权,只要谈俱点头,人选必定敲定。
其实远不用谈俱亲自到场拍板,但他拜访杨安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为掩人耳目,同时这几年房地产业缩水,之后有将集团重心往影视方向倾斜的打算,才临时决定去一趟。
他落地南城时已经过了夜里十二点,机场早已由人候着,各方都拿出十二分诚意,连他将原定到达时间临时从下午改成晚上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会议也因此延后,定在第二天上午,谈俱当晚下榻衡度酒店,并一路由人陪着上到顶层套房。
梁秋收上午爽约后,谈俱改去和外公为母亲扫墓,下午去见杨安,结束后草草吃顿饭晚上又马上飞到南城,谈俱着实奔波劳累了一整天,此刻才偷得半刻宁静。
他在沙发上坐下,窗外零星灯火黯淡,橙黄灯光也让人有些困顿起来。
谈俱操作遥控器合上自动窗帘,他不喜欢在没洗澡时就上床休息,打算先在沙发上假寐会儿。
谈俱解开领口的前两颗扣子,随意地后仰靠在沙发上,闭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按压穴位的动作却在某一刻顿住,因为他闻到自己身上的一股清香味。
味道很淡,一路上如影随形,此刻静坐下来,才让谈俱确信这味道的确存在,让人无法忽略。
他没有这个味道的香水,不知道是在哪里沾染上的,谈俱睁开双眼,捏着自己衣领埋头闻了闻。
铃兰花香和别的植物气息在鼻腔里萦绕,清新纯净,谈俱的倦意倏然纾解几分。
香味总是和某些画面联系在一起,叫谈俱想到一片轻盈的薄雾。
同时,香味也和回忆挂钩,他此刻也蓦地想起,梁秋收因为害怕蟑螂,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时的画面。
她吱哇乱叫向他跑过来并一跃而起时,和她身体力度一起撞上来的还有这阵铃兰花香。
她竟然用味道这么清爽的香水,不用能齁死人的浓稠糖浆么?
谈俱轻笑了声,随手解开剩余的扣子,脱下衬衣起身去洗澡。
却又发现从衣服里掉出来一个什么东西,谈俱一手拿衬衣,一边俯身捡起来。
是梁秋收的白贝母手链,借着灯光,谈俱瞧见断裂的端口泛着光泽。
谈俱下午在不小心扯断之后,几次想告诉梁秋收原价给她赔偿,但她一见他过来就离地远远的,好像生怕他再把她扛回去和蟑螂面对面。
等吃完饭离开,谈俱也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直到现在从衣兜里掉出来。
除了香味和手链,以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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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里随时可能会进来的关于她的骚扰信息,应该再没有别的属于梁秋收的东西了,谈俱将手链收好,这回真的起身去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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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赶出差的谈俱不同,梁秋收当晚早睡,第二天早起。
她接了一个小明星的定制,今天需要改样。
因为对方名气不算大,接的都是一些配角,主要是短期客串,最近又进了新的剧组,人不在江城。
梁秋收前段时间只好将白胚布做的样寄给了她,对方试胚后做了一些沟通,梁秋收这两天接到反馈便开始根据要求改样。
有时候遇见定制客户有自己的巧思,要求过多,上述步骤甚至会重复好几次,梁秋收倒也耐心,只要对方态度好,她也愿意改到人满意为止。
她忙到中午十二点,吃过午饭又开车去了亚卡。
一周多时间,店面装修和设计已经接近尾声,基本具备雏形。
店面面积两百平方,租期三个月,在二楼中庭旁边,自动扶梯一上来就能看见。
店门右侧外墙做一大型杜邦纸灯箱,灯一亮,墙面上logo显眼夺目,云丝的纹理干净又高级。
因为考虑到衣服的色彩饱和度较高,花纹和手工钉珠繁杂,因此里面采用珍珠白的墙体来衬托衣服,免得视觉上感觉累赘多余。
中岛台和休息区布置采用棕色,放置一些竹编和亚麻元素,灯光一打,整体色感明快高级。
梁秋收和杨番对现场一直布置到晚上八点才堪堪结束。
两个人一起离开,梁秋收开车送杨番回家,答应下周给她放三天假。
杨番家和梁秋收家住在不同方向,等梁秋收送完人,再原路绕回来回到自己家,已经快到十点。
物业送来的一个快递放在门口,梁秋收快递一向比较多,没多做思考便直接拿了进去。
今天有些累了,她一进门就胡乱踢掉鞋子扔下包,光脚进浴室泡澡。
等她拿浴帽包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照镜子一边给自己脸上抹面霜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下巴下的脖子右侧长了一些红色的疹子。
梁秋收打开镜子的灯,扬起下巴以露出皮肤,凑近镜子仔细检查。
面积不大,但摸着有着犯痒,本来没注意到也就算了,可现在发现了她就总是想挠。
吹头发的时候挠一把,抹身体乳的时候挠一把,再这么下去她都担心留疤。
梁秋收线上问诊之后得到的答复是可能过敏了,她一瞬便想到肯定是昨天去山庄里接触了什么不干净不卫生的东西。
她睡前在某团上买了药,坐在梳妆台前给皮肤上均匀涂抹。
等药干了躺在床上,梁秋收忽然想到谈俱一直和她走在一起,会不会他也出现了类似的状况。
她爬起来,凭刚才随手扔手机的记忆在床的一角摸到手机,复又重新躺下。
说什么不骚扰他是不可能的,梁秋收举着手机敲字,打算问问他的情况。
梁秋收:【我过敏了,你呢?】
天花板上四溅的光线晃人眼睛,梁秋收眯起的瞬间就有些困了,她打了个哈欠,宣告她的耐心告罄。
梁秋收懒得听他的答案,打算干脆粗暴地对他发号施令,让他发张自拍过来,她这个医生好帮他瞧瞧。
当然,也没忘记夹带点儿私货:【发张自拍给我,眼神要凌厉的同时不失帅气,从左边拍,把鼻梁那颗痣露出来,尽量快点儿,有点困了。】
26. 第 26 章
梁秋收发完等了十几秒,见他没回便扔掉手机睡觉。
第二天快闪店试营业,接近傍晚她才回家,一起来的还有梁久,她来找上次落在她家的一条项链。
梁久不像梁秋收,每一条项链、每只包包和每件高定小裙子都根据风格分类陈列,有着固定的空间。
梁秋收两个衣帽间打通,从两个入口的纵深进去,过道两侧的展架放首饰、包和鞋,里面的空间才是衣服,规划地井井有条。
相反,梁久丢三落四,佩戴完了经常顺手一扔,过后想起来再不厌其烦地到处翻找。
梁秋收一进门放下包,换完鞋先将散下的头发随手绑起,穿过客厅转去浴室卸妆,指指衣帽间让梁久自己找。
卸妆油涂抹上脸,梁秋收双手才打了几个圈,就听见梁久出来的脚步声。
她挤进卫生间,拿着一条银色项链在梁秋收面前晃了晃:“找到咯,好看吗?”
梁秋收暂时睁不开眼睛,敷衍态度十分明显,她:“好看,自己买的?”
“宗子晋买的。”梁久摇头,还拿着东西在她面前晃,问,“你怎么一回来就卸妆?”
梁秋收双手接了捧水清洗脸颊:“昨天有点过敏,能少带妆就少带。”
她说到这儿才想起什么,等清洁完毕抽了张洗脸巾擦干水渍,一迈步出卫生间。
梁久侧身,本意是好让她过去,身体一转刚好看见玄关处挂一壁灯,地上放了个小包裹,她随口问梁秋收:“买什么了?”
梁秋收拿出手机,思考半晌没什么眉目,懒懒对梁久道:“不记得了,你帮我拆下。”
梁秋收不再管,放下手机去冰箱里拿了瓶水,喝了一口问刚拆完外包装的梁久:“是什么?”
塑封的袋子里有一张卡片和一个盒子,像装着什么首饰,梁久没打开,透过袋子往小卡片上看去:“LM打头,还是手写的。”
梁久反应过来,像瓜田里的猹一样眼睛一亮,抬头向梁秋收看去:“你前任给你的!”
“今天是你们分手两周年纪念日,是不是是不是?”
孟为朝去年分手一周年的时候也给梁秋收寄了礼物,梁秋收当时还不习惯,惊恐地问他搞什么。
孟为朝说小程序提醒他去年今日他们分手,他觉得这样的日子应该有点表示。这小程序还是谈恋爱的时候,孟为朝为讨梁秋收开心,专门花时间写的。
梁久无时无刻不在感叹自己跟不上孟为朝的脑回路进化速度:“......分手纪念日也要过?”
相比之梁久,今年梁秋收显然就要淡定许多,甚至切换手机页面,顺手给他下单了两箱生发液作为回礼。
送完梁久,梁秋收才想起自己是想要确认一下谈俱究竟有没有回消息。她今天忙了一天,没怎么看手机,但印象里也确实没收到谈俱的自拍。
还记得昨晚她在睡前重新点开自己发的语音听了听,一瞬间的感受就是:天哪,这春风拂面的声音,她自己都要被迷死了好吧。
她拿着手机回到卧室,懒懒地坐在沙发上,切换回微信页面,视线这才落在对话框上。
果然,一天过去了,这男人真的敢连个问号都不敲一个。
嗯,太好了,又不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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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一晃而过,来到周一。
梁秋收自己开车,和谈盈乐约好去接她打卡咖啡店。
她住的是江城有名的别墅区,双车道柏油路在黑色雕花大门里分叉,里面别墅总共33栋,建筑风格各有不同。
谈盈乐守时,早早从就近的西南大门出来,和一个年轻女人站在外面等着。
梁秋收在她们面前停下车,谈盈乐和那女人说了什么,又转过头指了指梁秋收,才比个拜拜的手势冲她道别上车。
坐上副驾嘴也十分甜,喊完秋收姐姐,还拿出一瓶水说秋收姐姐开车辛苦了。
梁秋收趁车还没点火,先象征性地接过喝了一口。
她抬起瓶身喝的时候,目光斜向谈盈乐看去,她因为在门口等得太久,脸被晒得红扑扑的,正欲取下身上的斜挎包。
梁秋收伸手帮她勾了下缠绕的头发别到耳后,谈盈乐立马笑嘻嘻,礼貌道:“谢谢姐姐。”
梁秋收启动车子,双手扶着方向盘,觉得有些好笑:“你们家怎么不是共用一张嘴,都各长各的。”
有人嘴巴浸了毒,她嘛,倒像是专门抹了蜜。
“对了,你哥这几天都在干嘛?”跟死了一样。
谈盈乐思索半晌:“不知道欸,我天天都待在家,快发霉了。”
梁秋收一想也是,一小孩子能知道什么。
车开到湖心广场,梁秋收停了车,谈盈乐下车开导航上广场阶梯。
阶梯上去,一眼就看见木质招牌的咖啡馆在一排门店间格外显眼,门口绿意葱茏,用作装饰的花海落英缤纷。
穿过白色栅栏,梁秋收和谈盈乐进去,室内装修别有洞天,窗户处拉上浅色纱帘,仿佛艺术家的天地。
舒缓的音乐在室内环绕,梁秋收坐下,谈盈乐坐她对面。
她拿手机扫码点单,刚要选店里的招牌开心果巴斯克,手指又在空中顿住,故意逗她:“钱带够了吗?”
谈盈乐点头如小鸡啄米:“带够了,秋收姐姐你想喝什么随便点。”
她还开玩笑:“如果我破产了我就在这里洗盘子,下班之后就去捡垃圾吃。”
梁秋收笑,心想哪里需要你真的请客,便不再多说什么,又加了一杯抹茶拿铁。
谈盈乐脑袋凑过来问梁秋收点的什么,看清楚后便直接抄作业加了两个一模一样的。
梁秋收和谈盈乐拍了张合照,她发给谈俱:【绑架了你妹。】
他这回秒回:【?】
梁秋收:【带她出来玩而已,有没有点幽默细胞。】
谈盈乐环顾四周,这店是她自己选的,夏令营资格取消之后她便一直待在家,整天无所事事,直到有天从住家教师那里得知谈俱让她下学期转学的事。
虽然她猜测谈俱的用意是让她以后不用再和黄明凯抬头不见低头见,算是为了她好,但她现在没爹没妈,一直由一个性格阴晴不定的哥哥掌控生活实在是太过危险。
谈盈乐主动聊了些平日里的兴趣爱好之后,她拿叉子戳着蛋糕一角,逐渐把话引入正题,问梁秋收:“对了姐姐,你和我哥是怎么认识的?”
梁秋收啜了一口咖啡,眼睫抬起:“你好奇啊?”
她思索半晌,问出了一个可能性:“你不会是以为我是谈俱女朋友才约我来提前搞好关系的吧?”
谈盈乐连忙否认:“不不,哪能啊......”
梁秋收直言道:“我不是他女朋友,你要是这么想那就找错人了。”
谈盈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那个,我哥的奶奶过段时间生日,姐姐你会去吗?”
梁秋收想起那位老太太的脸,不确定道:“确实前两天给我发过微信,可能会去吧。”
谈盈乐千等万等只为此刻,她抓住机会:“那姐姐如果你去的话,能不能带上我?”
梁秋收随口答应:“行啊,一起呗。”
她说话中途,一直被斜前方处传来的杂音扰到,此刻说完,终于忍不住朝那边看去。
店里隐私不错,每隔几桌都有一屏风,既做隔断也做装饰。
梁秋收这个视角看去,只能瞧见那桌的女人后背。
她头发盘起,端坐时背脊挺拔,肩膀薄薄一片,但针织短袖下的手臂却隐隐有肌肉线条,明显是健康饮食和锻炼出来的瘦,气质卓然。
只是她语气几分激动,正滔滔不绝地和前面的人说着什么,音量虽不至于直接干扰到店里的人,但仔细听还是能听清具体音节。
而真正吸引到梁秋收注意的是她对桌男人懒散的回话,因为那声音格外熟悉,很像江度维说鬼话搪塞他爸妈的语气。
因为是工作日,时间是下午四点过,还没到下班点,店里顾客不算多,略微扫一眼,左侧两列只坐了她们两桌客人,右侧的倒是有些小姑娘在说笑拍照,但因为离得远,丝毫不受他们的影响。
梁秋收根据刚才听到的相关信息还原他们的争吵原因,大意是男的态度过于敷衍,引起了女方不满。
这时女方声音持续传来:“你别以为我们父母在撮合这事就算定下来了,屡次三番改时间,今天迟到这么久连句消息也不提前发,你有基本的礼貌吗?”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盖过了轻音乐,一字一句传入梁秋收耳膜。
梁秋收这边视线被遮挡过多,看不见她对桌男人的具体样子,抱着如果是江度维被骂她梁秋收一定要抵达一线观战的心态,她朝四处看了看,意在找准最佳观景位。
梁秋收从位置上起身,坐到对面谈盈乐旁边的空位上,这里的视线刚好避开屏风,那桌的对峙场面直直落入梁秋收眼里。
对面的江度维穿一件白T,拿咖啡勺搅动着面前的咖啡,眼神空洞,神情动作几分懒散,显然兴致缺缺,神游天外。
谈盈乐见梁秋收过来,也朝那边看去,好奇地问:“姐姐,你认识?”
梁秋收嘴角勾起笑,目不转睛仔细听那女生的输出,答:“认识啊,正好吃会儿瓜。”
下午茶配瓜,生活好不惬意。
反正也打扰到了她们,梁秋收索性饶有趣味地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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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度维嘴里“嗯嗯啊啊”地附和,实则意兴阑珊,回答地头不对尾,果不其然,只见那女生“啪”地站起来,忍无可忍:“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江度维很无辜:“我听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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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见女生有要走的架势,注意力才终于回神,目光落到她身上:“欸欸不是,你要走啊?”
“别啊唐小姐,再待会儿吧,这没待够时长我怎么跟我妈交代?”
“这样你实在有事的话,那要不咱俩先串一串台词,我好给我爸妈一个交代。”
“唐小姐?”
女生挎着单肩包,明明已经走出两步,听见这话脚步放缓,顿住片刻后又忍不住折返回来。
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两声清脆声响,她在江度维面前站定,身形笔直,语气无波无澜,分明是忍之又忍:“最后一件事,忍你几次了。”
桌上玻璃瓶里由纯净水插着紫色香雪兰,她动作利索地一把拿出花,将剩余的水毫不犹豫泼上江度维的脸:“老娘叫汤苓,一声,回去重学一年级韵母声调再出门。”
这回急促的高跟鞋声响一直绵延到门外,最后彻底安静下来。
江度维满脸是水,他抽出几张纸巾给自己擦脸,又慢悠悠把拔出来的香雪兰重新放回玻璃瓶,仿佛完全不在意刚才发生的事。
做完这一切,他抹了把头发,又甩了甩水滴,隔着两张桌子和梁秋收遥遥相望:“看见我被骂,开心了?”
他一进来就看见了梁秋收,自然也看见了她为凑热闹而特意换位置的动作。
围观整个后半场的梁秋收此刻竟然松了口气,幸好不是以女生委屈到哭哭啼啼被气走做结尾,不然真正被气到的恐怕是她。
江度维收拾完残局,大喇喇站起来,也不询问人意见,过来坐到梁秋收和谈盈乐对面的沙发上。
“你从哪儿拐来的小女孩?”他一手在桌面随意翻转着自己手机玩,一手指指梁秋收旁边的谈盈乐,作势去拐梁秋收面前一口没动过的巴斯克。
梁秋收手疾眼快一把移开,用行动表示嫌弃和拒绝。
江度维遭到拒绝,自己开始扫码点单,还不忘埋怨汤苓道:“我一来就叨叨叨的,一点胃口都没有。”
梁秋收秉承着关心天下女性同胞的想法,问江度维:“你在相亲?”
他拖长调子反问她,一副瞌睡没睡醒的模样:“很不明显吗?”
江度维强调:“而且看清楚没,是我没看上她。”
梁秋收嘴角抽了抽,心想这女生听见这句话一定会后悔自己手下留情,再来一次恐怕不会泼清水会泼咖啡。
“你还是单着吧,谁跟你结婚真是倒了大霉。”梁秋收真诚建议。
江度维一听这话,“嚯”一声仿佛如遇知音。
他何尝不想单着,他谈过两段恋爱,觉得过程麻烦得要命,他只想快乐地躺平,不受任何约束潇洒过一生。
奈何他爸妈几年有意无意提起找女朋友的事,终于在上次她表姑的女儿十八岁成人礼宴会上付诸行动,打响他相亲的第一枪。
江度维一边诉苦,一边拿着纸巾擦T恤领口,余光里觉得梁秋收旁边的小姑娘有些面熟。
她一直没说话,听着他们两人的交谈偶尔给一点回视,看上去莫约十二三岁,长着一张鹅蛋脸,一双杏仁眼炯炯有神,尤其是眸子黑得出奇,仿佛聪颖的天资要透过眼睛溢出来。
江度维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他又重回到相亲的话题上,问梁秋收:“你身边有没有什么优质女青年,介绍一个给我爸妈交差得了。”
梁秋收听了深呼吸一口气,简直想笑得晕死过去,“介绍给你我怕是这辈子攒的功德都没了。”
“你要真是想单一辈子,直接给你爸妈说不就得了。”
江度维一听,表情嫌弃又无奈,只觉得她不谙世事,话里话外都满是天真:“你发现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也对,你小我两岁,确实没那么急。”
说完又话音一拐:“但其实也老大不小的了,我就不信你爸妈以后不催。”
他信誓旦旦地放出厥词:“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哪天你被催了记得第一个来找我哭,我随时恭候。”
有服务员送上咖啡,江度维喝了一口,“这样吧,三十岁我们还没结婚就凑合凑合过得了。”
前几句梁秋收还能忍受,这最后一句她呼出一口气后直接沉默两秒。
她很想举起一个大问号往他身上砸,但最终选择什么都不说,撑着下巴抬头看向天花板在心里默念杀-人犯法。
简直是对她人格的全面侮辱,梁秋收怀疑他杯子里装的不是咖啡而是高度数酒精,一口下去把脑子烧坏了。
梁秋收一把抓起包,站起身勾手示意谈盈乐跟她走,快点远离这是非之地。
她很想问问江度维和她究竟是有什么仇什么怨,让他心肠如此歹毒,对她施以地球上最恶毒的诅咒。
神经病,跟他凑合过还不如跟她前任柏拉图,或者出家当尼姑。
27. 第 27 章
梁秋收带着这股愤怒回到舅舅家时,正好看见宗子晋穿一件休闲的黑色T恤,坐在长沙发一角。
他面前茶几上摆着数学练习册,梁远站在他身侧,宗子晋接过梁远递给他的笔,在草稿纸上写下公式,倾身给他讲题。
炎炎夏日,瓜果烂熟,书页哗哗地翻着,在某一刻正好挡住从窗外射来的如丝光线,纸张被映照得薄而透亮,似乎发光的本源。
梁久坐他旁边,看着这一幕时吃葡萄的手顿住,很难描述心里忽地腾起的是一种什么感觉。
大概是有几分小洽逸。
她嘴角弧线勾起,忍不住觉得,除去宗子晋惹她生气的时间外,平时他和她,以及她家里人相处还是挺自然的,只要不细究,是有那么一点小情侣的样子的。
梁久继续剥手里那颗葡萄的皮,随口问宗子晋:“吃吗?”
“结合之前的条件,得出角1等于角2,AB就平行于EF......”宗子晋在草稿纸上写解答过程,又在间隙里转向她,“吃。”
他侧头,梁久给他送到嘴里。
梁秋收刚送完谈盈乐回来,这一幕完完整整落在她眼里。
由于才被江度维施以地球上最恶毒的诅咒,此刻她忽地感觉如沐春风,仿佛目击了童话故事,关于爱情的那一块碎片被拼上,又让她相信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梁秋收随即双手握在一起托下巴,故意冲梁久做出一个假假的“啊呀,好甜”的口型和表情。
梁久瞄了一眼宗子晋,他正埋头解题目,还好没注意到这里。
她其实不喜欢有人说他俩甜,尽管身边无论父母、同学还是朋友都在磕他俩,但名不副实她也是会心虚的。
尤其是宗子晋这一离了父母的视线就变脸的态度,万一过个几年他忍不了要离婚,岂不是所有人都要笑话她。
她露出一个让梁秋收闭嘴的表情,梁秋收从玻璃果盘里拿了颗青提,冲她眨眼着重强调:“我是说水果,水果好甜。”
明明都要离开客厅了,梁秋收又探头回来:“水果真甜呐。”
梁久拿起水果刀,作势威胁她。
梁秋收笑着溜走。
这几天一直听说舅舅腰疼,梁秋收托严刻家里人的关系给他介绍了一个有名的针灸师,准备改天带舅舅去看看。
安排好这些,一家人还坐在一起商量了下今年去哪里旅游的事。
梁久和宗子晋两家人一年都会选个时间一起去旅行,考虑到梁远要上学,一般都是选在寒暑假。
去年也是这段时间,梁秋收和他们随行,舅舅舅妈在出发前,既怕她去了玩不到一起她感觉不自在,又怕她不去她在家里孤单,但旅程中一看,纯粹是他们多虑了,玩得最高兴的是她,一行人论起谁,最喜欢的人也是她——除了宗子晋。
今年大家考虑到舅舅腰疼的问题,长途飞行太疲惫,选了国内的地点,时间定在九月下旬。
这就是不带还在上学的梁远的意思了,梁秋收估计今年两家人要在旅途中商定宗子晋和梁久的婚期相关事宜,再加上她要抽出时间筹备快闪店,便说今年她就不去了。
舅舅一向不干涉年轻人的决定,也不勉强她,说要是她改主意随时加入。
晚上,梁秋收和梁久、宗子晋一起坐电梯下去,小情侣打算沿跨江大桥散会儿步,梁秋收一开始当起比桥上绚丽又潋滟的霓虹灯还亮眼的电灯泡,强行粘着梁久和他们一起走。
走到一半接到江度维电话,梁秋收挂断好几次之后他仍乐此不疲,仿佛又想出了什么对她人格全面侮辱的大招亟待展示。
要不是她下午忘记问他偷树的进展,梁秋收死活是不会接的,她只好和宗子晋与梁久拉开距离,落后几步接电话。
河风大而干燥,吹过梁秋收的卷发,她以防万一先发制人,第一句就问电话里的江度维:“树偷到了吗?”
梁秋收话不间断地通知他:“一周之内我要在外婆的院子里见到。”
那头的江度维显然不想说这事,急迫的诘问声传出来:“梁秋收,你到底是想追谈俱还是想跟他结仇?”
“怎么你爱而不得开始走夺他家家产的路子了?”
“你究竟知不知道今天和你待一起那小女孩是谁?”
--
谈方潭不喜欢自己妈妈这件事,谈俱大概六七岁时就有了感觉,自然也感觉到了他没那么喜欢自己。
她妈妈是章家小女儿,叫章洽,上面还有两个哥哥。
章家是做珠宝起家,显赫一时,章老爷子老来得女,将章洽视作掌上明珠,章洽又从小容颜出众,少女时期可以说是众星捧月。
亲事是谈永圭不顾谈方潭意愿亲自上门提的,两家原本就交好,联姻对谈家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章洽属意于他,二十五岁他们结婚,她穿婚纱站在云亭阁二十五楼时,即便给她戴戒指的新郎面无表情,她也毫无察觉满心欢喜。
婚后云亭阁每年举办一次珠宝展,每次都有无数高级珠宝亮相于此,各界名流络绎不绝,展出都选在她的结婚纪念日,定在她当年年龄的那一楼层。
结婚第三年后她生下谈俱,十八年后珠宝展再不展出,因为这一年,谈方潭出轨的事被捅破,私生女谈盈乐出生。
再过两年,章洽病逝。
--
信息量太大,梁秋收听江度维介绍到这里,连忙打断:“等,等一下,等一下......”
河面有灯光璀璨的游艇开过,她站在桥边,干燥河风吹起她的长发。
梁秋收将头发别在耳后,深呼吸一口气,不免觉得自己被当傻子耍了。
她将诸多信息消化了一遍,还是有几分不可置信,想要确定般地在电话里问江度维:“你确定,下午坐我旁边的那个小女孩,就是那个私生女?”
江度维一副爱信不信的语气:“你不是说叫谈盈乐吗,那不就得了。”
“但是她跟我说她是谈俱堂妹......”
梁秋收说到这里,回忆从脑海里接二连三地蹦出来,梁秋收想到什么,又立马否认:“不对,她没说过。”
当时她避而不答,梁秋收也就没多问,只一听是姓谈,便直接先入为主认定是堂妹。
她撩了一把头发,用口型对前面还在等她的小情侣说“你们先走”。
梁秋收成长环境里没什么男人养小三的样本可以做参考,她只是稍微代入了一下谈俱,可以想象就以她和她妈的脾气,能把出轨的始作俑者扔进机器直接打碎成粉末,再把任何沾边的人处以极刑。
谈俱有多讨厌谈盈乐,梁秋收此刻就有多后悔她竟然还傻傻地发消息告诉谈俱,她带谈盈乐出去玩了。
她心里烦躁,怨恨无处发泄,只好不满地怪罪江度维:“那你下午怎么不说?”
江度维那头吵闹非常,声音混杂着音乐声和人声齐齐传过来:“当时只觉得面熟但一时间没想起来啊,我也就见过她一次,那手机刷脸有时候还出bug认不出人呢......”
他后半句隐没在嘈杂的环境音里,梁秋收竖起耳朵也没太听清:“你那是在哪里,吵死了。”
江度维那边没立即回话,喧嚣的声响逐渐小了些,应该是他走到一旁安静的地方去了:“我在狂欢我最后的单身生活,今天相亲刚失败,得了,我妈又给我介绍一女生,明天见面。”
他卖关子:“欸正巧了你还认识,想不想知道是谁?”
梁秋收丝毫不感兴趣:“不想。”
“你来不来围观?”
“不来。”
“来呗,来玩。”江度维声音又清晰了好几个度。
“不。”
“这么冷漠啊?”
于是冷漠的梁秋收挂断之前仍不忘提醒他他的主线任务,企图将冷漠贯彻到底:“记得偷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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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俱奶奶杨如潋自儿子逝世越发迷信,开始相信气运,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
每周拜一次佛,有时叫上闺中好友,有时独自前往,无论刮风下雨,雷打不动。
谈俱刚好从南城出差回来,从机场过来时收到信息接杨如潋回家,顺便将从杨安那里拿到的东西给谈永圭看看,好让他心里有个底。
将近八月中旬,阳光透过碧波的绿叶,浮光掠影,酷热难当。
一向静谧庄严的天居楼前,石榴树红色果实高悬,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两叠资料,就着窗外绿波摇曳的光影,谈永圭几乎埋头看了快两个小时。
等悉数清点完毕,谈永圭不知作何感想,双手颤抖,只顾左右而言他:“怎么拿到的?”
谈俱坐在桌对面,双手随意地放在桌上,十指交叉,声音平淡地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说完却想起梁秋收那张脸,浓艳骨相,淡颜皮相。
以及她随意切换的假模假样。
怎么拿到的,差点没故意折磨死他。
即便有了郑康成泄露机密的证据,谈永圭仍然念在他是肱骨之臣的份上,意在让谈俱保他一个无忧的退休生活,大不了就春秋笔法地写上,其因年事已高等原因辞去总经理一职。
但谈俱听着这番话,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杯沿,既不点头也不说话,分明意兴阑珊,不大认可。
谈永圭看出他的心不在焉,试探着问:“怎么,你还真要把他送进去?”
谈俱皱了一下眉:“我给过他机会。”
谈永圭一惊:“你敢。”
谈俱有些不耐烦的情绪浮上心头,以前就是谈方潭心软,饶过他一次才造成现下的局面,难道再来一次还要重蹈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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辙?
谈永圭把郑康成当半个儿子跟他有什么关系。
谈俱不愿再多说,淡淡反问:“怎么不敢?”
说完阔步走出书房,身影不带一丝停顿。
明明出门还是一副傲骨嶙嶙的模样,等坐上驾驶位,谈俱双手搭上方向盘,却觉得眼前有片刻的云雾迷蒙。
外面都说谈家祖传胳膊肘往外拐,只对外人亲,内里却家事不和,代代矛盾不断。
他执意要将郑康成秉公处置,谈俱一时也说不清自己是否有一丝私心,想要断了谈永圭的念想。
不过他不是个喜欢胡思乱想,伤春悲秋的人,谈俱抬起头直视前方,只一秒钟又恢复如常,神色一如车外趾高气昂、逼得人节节败退的酷暑天气。
车子起步前,手机叮咚一声,谈俱拿起来翻了翻,前两天因为出差,堆积了很多信息没有及时处理。
谈俱从上往下看过去,一一回复,直到手指悬停在梁秋收的头像上。
她的头像和她倒是有几分匹配,是一只缅因猫戴着烟粉色眼镜,手里拿一把黑色手枪正对镜头,白色软糯的毛发下是一双凌厉、想要一击致命的眼睛,面前是一张摆满了酒瓶的长桌。
一张图片拽,酷,甜全部集齐,仿佛各种元素塞一锅里大乱炖,也就只有她梁秋收不嫌累赘。
三天时间,她的消息发了有十来条,前两条是在大晚上莫名其妙让他发自拍,连惹是生非也颐指气使,丝毫不客气。
接着两条是她和谈盈乐出去玩的消息,谈俱当时忙,随手甩了个问号给她,事后虽然心存疑问但也没多问。
后面的消息就可以说有些不在正轨了,有备忘录型的“明早九点寄样”,有他完全看不懂的“圆领避免反吐止口,内部车倒缝”,也有掐头去尾的一段草稿,甚至最后还有一个工作文档。
这是顺手把他当备忘录了吗?
谈俱总算知道她的置顶都会遭什么殃了,他想不到什么能表达当下心情,只缓缓打出四个字:【我请问呢?】
梁秋收的消息几分钟后回复过来:【你问。】
这两个字从顶部弹出来,和他刚才敲字时明显用力的力道比较起来,显得别样的刚正严肃,仿佛他才是找事的那一方。
谈俱语塞半秒,最终回复:【。】
不过过了一会儿,她的消息又发过来,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哦哦你说上面的消息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时间没找到文件传输助手,就找了个相似的。】
谈俱不知怎么的,从她还算诚恳的道歉中品出了一丝对他不回消息的变相怨怼,大概意思是反正我看你不说话,滚去跟文件传输助手一块待着吧。
谈俱拿出自己的十二分礼貌,十分贴心地打字接受她的道歉:【没关系,正好我屏蔽了你。】
这条之后,对面迟迟不再回复。
他猜梁秋收应该是被气得七窍流血,干脆选择装死。
他退出聊天界面,转头看见江度维在群里邀请大家去目击他新一轮的相亲现场,后面附了个地址。
这个群建了十多年了,还是他读初中时几个好兄弟一起建的,平常最为活跃的就是江度维,什么垃圾广告、日常生活和各种趴的邀请都往里面发。
谈俱:【对方谁,这么倒霉?】
江度维:【。。。】
江度维:【能跟我相亲,祖宗在天上把头磕破了求来的好吧?】
江度维:【你们都认识,杨梓帆。】
宗子晋:【???】
宗子晋:【你妈也真是敢牵线。】
唐越:【她家怎么了吗,都沦落到跟你相亲了?】
江度维的语音飙出来,开始激情澎湃地呼朋唤友:【别说风凉话了都想办法给我过来,上次被泼水这回不得被泼硫酸?是哥们儿就过来看准时机找个借口救我走。】
谈俱所有消息回复完,只有这个群还有新信息,别的都很安静。
包括梁秋收的。
谈俱点进去缅因猫头像的对话框,他的那句“没关系,正好我屏蔽了你”仍垫在最下层。
这很不像她的风格,难道不应该想尽办法继续恶心他或者拿糖精喂给他吗,再不济也得发个她自己P了“滚”或者“呵”字的表情包才对。
石榴树的茂密叶子下,蝴蝶游曳一样的细碎光影浮在他脸上。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不知道为什么,梁秋收不接招,谈俱此刻还有些百无聊赖。
他此刻甚至有点希望梁秋收再无理取闹一点,他再杀她个几回合才好。
让她看看在她没有他的小辫子的时候,两个人之间究竟是谁治谁。
谈俱将手机扔进储物格,单手打转方向盘,很罕见地决定去江度维的相亲现场凑个热闹,好讨个在梁秋收那里未完全得到满足的开心。
28. 第 28 章
梁秋收哪里是不接招,她只是在接梁久电话没看微信而已。
梁久告诉她,江度维的第二个相亲对象是他初中同学,叫杨梓帆。
但其实除了他们俩,谈俱、宗子晋和梁久初高中也都同校,只是分散在不同年级或班级,大家相互之间都认识。
原本今天杨梓帆生日,顺带办画展,父母却让她趁此机会和人相亲见个面。他爸妈也说了,不喜欢江度维可以,但这事是他妈妈亲自上门提出的,流程无论如何要走一遍。
因为是她生日,一想到爸妈还要请些明明对艺术毫无见解,但为了阿谀奉承不得不背些溢美之词的各界名流,既然商业属性已经如此之重,再不是什么单纯画展,杨梓帆便随意地在列表里批量发送邀请,祈求多来些无关人士帮忙转移注意力。
地点选在她放置收藏的独栋别墅,一来这别墅前段时间对外开放预约过,布置起来简单,二来后面有个大花园,安置那些在展厅里待不下去的闲杂人等。
这闲杂人等也包括江度维,他和杨梓帆初中毕业再也没见过面,江度维也不知道她妈是怎么在午夜梦回时精准从他的同学名单里挖出这么号人的。
同样有此疑问的还有梁秋收,她是因为在梁久的电话里得知,江度维可能会被泼硫酸,她才半信半疑跟着一起来看看热闹。
梁秋收和梁久从别墅大门进去,屋里全做成了展厅,展示路线顺畅有序,沿路设有别致的展台。一幅幅画作高挂在白墙之上,不舍玻璃柜台阻隔,错落有致,风格蓬勃而生动,其中不乏名家真迹。
她一边瞧着,还是忍不住问梁久道:“杨梓帆是疯了吗,江度维她也愿意?”
虽然杨梓帆家里现在是做生意的,但也算是生在半个艺术世家,外公是有名的画家,生前在国内任教退休后,又被北京一高校返聘,在世时一幅画作至少能拍卖到八位数。
受到熏陶,杨梓帆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美国芝加哥艺术学院,抽象绘画风格独树一帜。
周围有好些熟面孔,梁久眼神扫过去一不小心对视,边点头算作打招呼,边小声对梁秋收道:“她爸妈要求的呗,你以为谁都像你爸妈那么开明,什么事情都任着你来?”
梁秋收不知道说什么,“嗯哼”一声算作回应。
梁久说完想起什么:“对了,待会儿她要是求救,我得去救她。”
梁秋收还是因为梁久认识的杨梓帆,这两年交流不算多,关系不咸不淡,今天来也是因为梁久叫她,再加上江度维千叮咛万嘱咐说谈俱也会过来,让她务必来个偶遇,梁秋收才答应过来的。
此刻展厅走到尾,她正准备沿着奶白色雕花扶手楼梯上二楼,却忽地瞧见透明的玻璃墙外,江度维和杨梓帆正像个牵线木偶一样面对面坐着,嘴角挂着精心修饰但毫无温度的笑,一看就知道是在硬找话题尬聊。
梁久视线越过户外明亮的天光,半眯着眼睛朝花园里看去,显然也收到了求救信号。
梁久:“行动!”
梁秋收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此刻才知道梁久还是个行动派,她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梁久拉起就走,她还不忘简单粗暴分配任务:“我们一人解决一个。”
梁秋收差点左脚绊右脚:“......等等先想想怎么救吧?”
梁久丝毫不给她这个机会,外面是绿茵茵的草坪,香槟色的纱幔用作遮阳,配上不规则摆放的充气沙发和长桌,连画作也没放几幅,不像是办展,倒是有点像婚礼现场。
外面闲谈的人比展厅里多得多,两人面对面坐在帆布落下的阴影里,各人一把黑色凳子,中间是分楚河汉界用的方形桌。
梁秋收在一脸懵中由梁久拉着,后者在甜品区拿了杯红酒,饶过好几簇拿着酒杯的人,才慢慢靠近杨梓帆。
梁久就这么在两人旁边不经意间经过,一不小心脚磕到椅子,左手巧到刚好搭上杨梓帆的肩以勉强保持平衡,在对方看过来两人终于看清正脸并对上眼神时,梁久背台词的同时辅以惊讶的表情:“天哪你是杨梓帆吗你怎么在这里好几年没见太巧了吧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来看画展的你呢?”
梁久手里的酒杯因为倾斜而在滴滴答答倒酒液,她连忙把酒杯扶稳,一把抓起杨梓帆就走:“这酒滴我衣服上了你有空吗快点陪我去换个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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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飞速离开现场,梁秋收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演技和借口都可以再拙劣点。
见人已经被救走,她无所事事,在杨梓帆的位置上坐下,一不小心对上江度维视线时,梁秋收尽量让自己不那么生硬:“你看这真不巧,没事她换完衣服待会就回来了,你们继续聊。”
江度维已经拿出了烟,睨她一眼:“还演?”
梁秋收不装了,“待会儿快谢谢梁久吧你。”
江度维嗤笑一声,将烟盒在手里旋了一圈,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自觉放下。
梁秋收视线在空中随意晃荡:“谈俱呢,你又搞诈骗?”
江度维扫了一圈,没看见谈俱,他打开手机翻了翻,全身上下无一处不传递着“不靠谱”的信息:“不知道啊,他自己在群里说的要来。”
梁秋收懒得纠结,只是听到某个字眼时明显好奇起来,撑着下巴朝江度维对面移过去了一点:“什么群?”
江度维不知道怎么描述,只说:“我们爷们儿间的群。”
“有谁啊?”
“就我,谈俱和宗子晋他们呗。”
梁秋收音调都提高了几分:“早说啊,拉我进去。”
江度维烟瘾正好犯了,手指开始无意识摩挲着烟盒,一抬眼对上梁秋收笃定的眼神,几分语塞:“不是,你听听这合适吗?”
他快要被她这无理的要求笑死:“这我们大男人的群,你进去要干什么?”
“我怎么就进不得了?”梁秋收轻轻抬起眼睫,莫名其妙,“你们是要在群里换衣服还是上厕所?”
江度维就这么对着梁秋收翻了一个大白眼:“这是我们哥们儿的群,平时聊的都是国家大事,地产投资......”
有您的群还能来聊这些,您自己听听您信吗?
梁秋收甚至都懒得笑了,把他手机往他面前一推,轻启唇打断道:“少废话,快点。”
江度维见她态度坚持,挣扎道:“这群涉及的都是机密,就连宗子晋都没把梁久拉进去,你说我拉你是不是越界了,我是要被大家讨伐的好吗?”
话音刚落,江度维背后探出梁久的脑袋,缓缓地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关于关键词的拷问:“机密?宗子晋?我?”
梁久救完杨梓帆重新回来找梁秋收,一过来就听见这么几个关键字眼,她绕到江度维前面,和梁秋收并排坐下,一脸疑问:“什么东西?”
梁秋收瞄了一眼梁久,公正简单总结:“宗子晋背着你拉了一个群,聊的都是不让你知道的机密。”
江度维:“......”
她们异口同声:“快拉我们进去!”
即便江度维腹背受敌,仍坚守底线做最后的挣扎,“我要是拉了你俩,我们三个会被组团踢出去的,我疯了吗?”
梁久还在威逼利诱,试图让江度维松口,一旁的梁秋收思索沉默片刻,倒是发现了什么重点。
她用胳膊碰一碰梁久,扭头嘴角勾笑:“他不拉算了。”
梁久哪里肯放弃,一张口又要继续活力攻击,却让梁秋收一句话点醒了,只听梁秋收语气淡淡指使道:“让宗子晋拉呗。”
梁久也才反应过来,一下噤了声,她眨了下眼睛和梁秋收对视上,仿佛空气里移动的弹幕都是在夸赞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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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师的足智多谋:“好主意。”
有梁久发话,宗子晋完全放弃抵抗,一切速战速决,两个人飞快进了群。
她们在小桌前并排坐下,低头围着手机,梁秋收甚至还特意调亮手机屏幕,以适应明晃晃的阳光。
她们最先被震惊到的就是简洁到光秃秃的群名,叫“7个人”。
单叫一个数字“7”的话会显得这个群高深莫测高冷无比,让人心驰神往,恨不得立马加入聊天好长长脑子增加智商。
可叫“7个人”的话......梁秋收疑惑转头,十分恳切又真诚地询问梁久:“他们是不知道自己是人吗?”
梁久缄默良久,硬生生为他们憋出一个理由:“......可能需要提醒一下自己吧。”
看不见历史消息,群聊页面空白一片,梁秋收点进成员信息粗略看了眼,除了谈俱、江度维、宗子晋、严刻之外,另外三个人里只有一个叫唐越的,梁秋收既没听说过也没见过。
现下群里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发现新进了两个人,应该是都没看手机,所以没发出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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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久碰见个熟人搭话,先一步离开。
江度维坐在梁秋收对面,打火机已经在手里转了好几个圈,明显已经按捺不住。
他轻摆手,一个赶客的动作示意梁秋收:“抽烟了,熏着你。”
毕竟是室外,梁秋收没理由让他灭了,也懒得理他。
她索性提包站起身,打算先去趟洗手间。
然而在她朝外走去,周身暴露于阳光之下,在转身抬眼的刹那,隐隐觉得不远处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眼眸半眯,若有所思地朝某个方向眺望过去。
几米远处有遮阳白帆布,下面支了几张藤沙发,谈俱坐在正中间,一手搭在椅背上,正神情玩味地注视着这里。
他一身熨帖的黑色衬衣,跷着二郎腿,姿态神情少见地懒散,上半身隐没在阴影里,像蛰伏在暗处的鹰,不动声色收敛着自己的锋芒。
可细看脸,又有一丝光风霁月的感觉,仿佛能料想到,上天也眷顾他几分,他来的路上一定天朗气清。
梁秋收朝他走过去,风把她身上的清香也一同带到他面前。
她今天两侧头发整整齐齐别在耳后,全身上下都穿着以真千金著称的某品牌服饰,衬衫加成套短裙,头戴同品牌发卡,配一只保龄球包。
谈俱出现在社交场合的频率极低,一心投入在工作上,梁秋收今天能在这里看见他,还是有一丝隐隐的惊讶。
梁秋收不知道他竟然还会来凑这种热闹,在他面前站定的时候笑问:“你也来吃瓜?”
熟悉的铃兰花香和别的植物气息在她周身散开,谈俱仍保持着那个姿势,抬眸时眉眼沉沉,反问她:“瓜呢?”
他身体微微倾斜,目光越过她,朝后看去一眼,江度维仍坐在那里,正姿态闲散地抽着烟,俨然一副躲清闲祈求不要被爸妈发现就万事大吉的样子。
谈俱收回视线,眼神聚焦在她脸上:“没看见瓜,只看见江度维和你聊的挺开心。”
“和他相亲的是你?”
谈俱眼见她眼睛微睁,眉梢慢慢吊起,微表情无处不彰显着她即将抓住字眼刻意误会,又要性缘脑大开的样子。
他身体往后靠在靠背上,一只手搭在沙发边沿,看着她根根分明的睫毛,一字一句、更为刻意地补充:“别多想。没吃醋。真对你没意思。”
他音色清爽,沁人心脾,咬字却厚重,仿佛生怕她没听见气不死她。
又是那要人命的矛盾感。
但梁秋收听完,并不觉得被这狗男人气到,第一反应只是觉得好幽默。
这男人被她训地应激了都,学会预判加抢答,好提前来堵她嘴了。
29. 第 29 章
他的提前预判让她直通大结局,梁秋收省时省力,也省去一切表情。
“你要和他相亲的话,恭喜你。”
梁秋收懒洋洋地睨他一眼:“和他相亲?你这么咒我会遭天打雷劈的。”
谈俱轻笑一声。
梁秋收看出来:“心情不错?”
她猜:“我帮你的忙搞定了?”
谈俱:“快了。”
梁秋收眨眨眼:“说声谢谢呗。”
“上次不是说过了吗?”
梁秋收这个人就喜欢挑战人底线和得寸进尺,她微微俯身,细长的影子打在他的右侧脖子上,阴影分割处有淡青色血管。
梁秋收道:“你上次说的是‘谢了’,我要听叠词——‘谢谢’。”
她强调:“你说声谢谢。”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梁秋收嘴唇开合之间,谈俱认出来,她今天涂的是曾扬言要迷死他的那支口红,粉茶色,仿佛覆一层莹润的膜。
迷死谁,也就梁秋收,也只有梁秋收,脸皮厚到如此程度,才说得出来。
空气里的铃兰花香浓郁了些,微风吹过,倏地消散,风一停,又聚集起来。
长时间的对视总得有一个人先别开眼,谈俱扭过头,眼底全是不屑:“无聊。”
他好像对别人直白表达的需求总是有唱反调的意思,偏要和人逆着来。
强硬拒绝的外壳之下是一颗什么样的心呢?梁秋收若有所思,笑了一声。
“谈俱。”她喊他。
梁秋收站直身体,微微歪着头打量他:“我觉得你有点别扭。”
不说算了,梁秋收甚至没有品读他的表情,恢复嘻嘻笑的模样,迈步即走。
安静几秒后,身后却传来脚步声,一道影子也出现在梁秋收脚下。
她没料想到谈俱会跟上来,梁秋收走出几步路,揣着好奇心回过头。
谈俱从帆布下站起身,正沿着鹅卵石道走在她身后。
花园右侧是别墅自带的一片高尔夫球场,谈俱身后的景色连成一片,晴日当空,一碧万顷。
梁秋收不免有几分好奇,身高差距的原因,她仰头眨了眨眼,睫毛浓密而卷翘:“干嘛?”
“上楼。”谈俱言简意赅,“问你件事。”
梁秋收思忖片刻,隐约猜到是什么。
她暂且按下不表,期间脚步不停,往前走的时候右手抬起,手里的包悬在空中,说:“我要去洗手间。”
意思是帮她拿包。
棕色手包在阳光下泛起皮质的光泽,谈俱不接,一手保持着自然垂下的姿势,一手插兜,他点点下巴提示她的时候好似在提示一个傻子:“洗手台上不能放吗?”
“那很脏欸。”梁秋收轻皱眉。
见他一直僵持着不接,梁秋收索性停下脚步,转身一把强硬地塞进他怀里。
她随即松手,明目张胆看他是否真会狠心让包摔在地上。
虽然她穿着高跟鞋,谈俱还是比她高半个头,他对视回去的时候要低下眼睑,本来深沉的眉目就显得更加轻蔑而压抑,今天又穿一身端方持重的黑色,气场十足。
就在梁秋收以为他真的不会接,开始心疼自己即将掉落的包,企图伸手重新去抓以做挽救的时候,却见谈俱似乎是不愿再和她争执,在包要落下时还是快她一步食指一勾,在空中稳稳接过。
他手心朝上,四指自然地蜷起,手指甲床干干净净,手腕处青筋泛起。
包挂在他的手掌中,悬空在梁秋收眼前,下一秒谈俱垂下手臂,自然地垂在腿侧,提着包先一步往别墅里走。
“忍你一次,上楼。”
梁秋收暂时落在他身后,转身看他背影时裙角漾起一个弧度,她抄起手臂,嘴角荡出一个浅笑,什么也不多说。
他步子大,不拿包的那只手又单手插兜,走起路来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但梁秋收从前面一整面玻璃幕墙上映衬的影子看来——只要她走得够快——他还不是走在她身后,为她乖乖提包。
如果忽略掉他仔细看来不那么情愿的臭脸,影子轮廓全然一副靓男俊女的画面:一黑一白,宛如模特T台走秀,都身如修竹,走路生风。
梁秋收一直到在洗手间对着镜子补口红时都在反刍这画面之美好,内娱要是拍电视剧恐怕会十八个机位来回特写。
她拿纸巾擦干手走出门,头顶法式水晶吊灯光线四射,谈俱站在拐角的墙后,他仍插着兜,从她这里看过去,只露出一小截手臂。
梁秋收一边拐过拐角,一边喊他名字打算让他把包给她。
当她越发接近时,站在那里的人像是听见她声音一样,猝不及防地转过身站了出来。
梁秋收毫无准备,一头直直撞进他怀里。
额头上坚硬的触感让她“嘶”了一声,她还来不及说话,正欲抬手,然而比她的手更快覆上她额头的是对方的大手。
这主动的动作,温柔的力道,梁秋收短时间内脑袋发懵。
她一边感受他的安抚,一边严重怀疑谈俱是不是被人魂穿了,毕竟他是在她被蟑螂吓得半死抱住他时还能把她往下扯的蛇蝎心肠之人。
梁秋收怔了片刻,迎着璀璨的光线抬头去看。
灯光亮得人眼睛发昏,这人头发垂在额前,显得比之前的短发烟火气重了些,但仍压不住曾经梁久口中“不开窍的僧人气质”。
这不是她当时只想谈理智不想谈感情的前任孟为朝还有谁?
梁秋收心中警铃大作,再不能心安理得感受对方的触碰,她眼睛大睁两步退后,羊皮高跟敲击地面的急促声音透露出她的不适,她甚至还在慌乱中一不小心道了个歉:“对不起。”
一瞬间,她脑海中尴尬地高速闪过包括“等得我刚刚为什么要道歉”、“哦我撞了他那确实是我的错”、“但他为什么要伸手碰我有病吧”、“他才应该跟我道歉”等诸多想法。
然而这一群弹幕还没在脑海里飘完,孟为朝一开口才真是给了她一记暴击。
他拿出一贯的礼貌,温柔地笑说:“没关系,收宝。”
梁秋收一瞬间血液凝固,鸡皮疙瘩快速爬满全身,脑袋还是懵的但嘴巴已经诚实地说道:“你你你别这么叫我!”
她后退步伐不大,还没来得及远离他手覆在额头上的肢体接触,余光却意外发现,在她扩大的视野里,她刚才喊出口的谈俱,分明提着她的包,单手插兜站在五米开外,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里。
梁秋收斗胆解读,他没有太多变化的神情之下,回答了他之前问出的问题。
瓜呢?
——原来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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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句“收宝”,梁秋收早就下葬入土的记忆突然揭开棺材板,将她大脑的思考功能团团围住。
她被尬到原地升天,头脑有点发晕,只恨不得能徒手挖出一个洞把这个人塞进去。
从小没人叫过梁秋收什么“收宝”之类的,连她爸妈都是叫她“秋收”或者“小收”,孟为朝这么叫她,纯粹是因为她和他谈恋爱时,梁秋收有次看他整天一本正经,惯例一时兴起耍起无赖,在他要下车时硬逼着他附在自己耳边这么叫她她才肯解锁车门放人。
后来她得寸进尺,大事小事就爱调戏他让他开口叫,要怪就怪她这个性格,人家越不愿意,她越要逼着他刷新他的下限。
谈恋爱时这么叫她是情-趣,但分手之后又好久不见,还突然来这么一句,跟性骚扰有什么区别?
梁秋收单手扶住墙壁,警惕地离得更远了点。
除去头皮发麻的尴尬,梁秋收还不忘偏题地想,不愧是她严选出来的人,随便拉出来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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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脸就没垮过。
孟为朝黑发垂在额前,挡住光洁的额头,看来生发液功能不错。他整体气质上成熟不少,骨相犀利又完美,周身清冽如松,穿一身青黑色休闲套装,左手手腕上戴一只金属腕表。
梁秋收目光在他这只表上扫过一眼,在手表里大概处于三梯队的水平,和她穿的戴的比起来不算贵,就是从前他从不佩戴这些,埋头在实验室里跑数据,刚才他伸手时蓝表盘还硌到她的额头,乍一看和他以前的样子相比有些突兀罢了。
孟为朝笑道:“刚才在外面就看见你了,一直没找到机会说话。”
“哦。”梁秋收站直身体,琢磨了一下他话里的深意,仰头回视过去,“所以专门在这堵我。”
他不否认,浅浅笑问:“你怎么在这,来玩?”
梁秋收点头,余光却瞥见谈俱似乎懒懒地靠在墙边,神色散漫,一副作壁上观看戏的样子,静静瞧着这里,神色仿佛下一秒就要比一个“请”的手势,说:好看,继续。
“走了。”
她转身即走,耳垂上小巧的灵蛇耳饰银色碎钻在灯下的光亮一闪而逝,和她人一样,毫不留情。
那是她惯常喜欢的耳钉品牌,孟为朝在她身后问:“部门AI业务线有了新突破,明晚有个团建,你来不来?来的话,我接完舅舅顺路来接你。”
梁秋收正边走边抬手理头发,将两侧头发整整齐齐顺在耳后,听见从身后传来的话,脚步还是顿了一顿。
她实在是受不了这表面温柔,一细究实则诡异的气氛,比如,他为什么要模糊不清地喊舅舅,什么时候成他舅舅了?
梁秋收抬眼,给站在三米开外的谈俱飞过去一个眼色:救我。
谈俱仍靠墙站着,梁秋收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硬挺的鼻梁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手腕处衬衣袖口挽起,露出一小节劲瘦的手臂,胳膊处隐隐有肱二头肌的轮廓。
一身黑色的缘故,手里的棕色保龄球包就显得格外夺目,虽然包是短柄,但谈俱一只手几乎握满了包带,梁秋收第一次发现她那包原来体积这么小。
不过坏消息是他仿佛只看热闹,全然一副旁观者的姿态,不知道是不是梁秋收的错觉,在她使眼色说“救我”的时候,他甚至垂眸,似乎勾唇无声笑了下。
笑个屁,梁秋收才不客气,干脆往那个方向指一指,拉谈俱下水:“他。”
她转身,冲孟为朝道:“明晚我和他有约了。”
孟为朝好似此刻才注意到那里站了个人,谈俱站在墙边,长身玉立,佩戴男士腕表的右手里提一只女式包包。
孟为朝问:“新男朋友?”
问题是问梁秋收,目光却是朝着谈俱的方向没有移开。
谈俱隐住笑意,不动声色挑了下眉。
这个“新”字就有些刻意而微妙了,谈俱不知怎么地,从一系列的举动和言语间,品出来了他标亮加粗放大字号以强调他本人正是“旧男朋友”本尊的意思。
谈俱侧目,不动声色看向梁秋收。
照她以往的作风,这么一个“恋爱”含量百分百的问题,她肯定会抓住机会,露出生怕他瞎而看不出来的期待的眼神,夹子上线做作地问他,好让他自己主动开口,最好能说点好听的让她开心。
谈俱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她大概会说:“谈俱,人家问你呢,你说说看我们是什么关系?”
或者是:“谈俱,他说的对不对呀?”
可又觉得他想象中的画面模仿不出她的精髓,或是语气或是肢体动作,甚至是说的话,总是差了点独属于梁秋收的调味剂。
谈俱干脆朝她看去,怀着一丝好奇,静静等待梁秋收的反应。
梁秋收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仿佛很想跳过这个话题。
她对着孟为朝言简意赅:“不是。”
30. 第 30 章
梁秋收不想和孟为朝多说。
前任这个东西,就应该和退货的瑕疵品一样,既然质检不合格,何必再留着任何小票和包装。
当初没删好友也只是因为孟为朝没有过多纠缠,也和她舅舅关系不错,梁秋收不想让她舅舅难做。
她拿眼神示意谈俱:“走了。”
梁秋收随即撩了把头发,走得十分洒脱,高跟鞋滴滴答答一路敲起来。
直到走过谈俱,提包的人本应该跟在身后,梁秋收正疑惑却没听见脚步声,侧耳一听,倒是传来孟为朝的声音:“谈俱,好久不见。”
梁秋收听出两人明显熟络的语气,疑惑转头,后脚还虚虚拿鞋跟支撑着没站定,就看见谈俱懒懒伸手回握的画面。
他语气不咸不淡:“好久不见。”
梁秋收辗转南北东西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但当下表情管理还是失败,空气里弥漫着她大脑CPU烧焦的味道。
她站在原地,缓缓发出疑问:“你们认识?”
谈俱漫不经心,语气轻飘飘:“初中同学。”
梁秋收此时此刻就很佩服这群人的人际关系,她在心里抱了抱拳,发誓今天课下一定补足功课。
但当务之急还是赶紧远离孟为朝,梁秋收扭过头,道:“走。”
该跟上来的是谈俱,话自然也是对他说的,然而梁秋收并没有听见他应答的半个字,只是孟为朝的声音又响起:“待会儿我联系你。”
梁秋收头也不回,在心里回答:大可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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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俱和梁秋收上了三楼。
一二楼是展厅,三楼的房间是接待和休息室,由人打扫得一尘不染。
谈俱提前打过招呼,他们由一名年轻的工作人员带路,穿过地毯铺就的走廊,推开厚重的黑色包厢大门,入眼的房间宽敞干净,中间一大张长方形波斯地毯,外围围一圈沙发。
很典型的接待室风格,梁秋收随手把包一扔,找了个亚麻小沙发坐下。
谈俱这一路,时不时忍不住笑一声,并且每每在梁秋收飞一个眼刀过去时更加放肆,显然还对刚才看见的那幕意犹未尽。
梁秋收一路不说话,忍了忍说服自己假装听不见,试图就此把这个插曲揭过。
她伸手往旁边的沙发指了一指,谈俱顺势坐在她旁边同一侧,两人中间隔了张桌子。
谈俱翘起二郎腿,嘴角一勾似乎又有笑意,这一幕完完整整落在梁秋收眼里,她一拍桌子,深呼吸一口气,侧头面露警告意味十足的微笑发问:“你到底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谈俱撇头,鹦鹉学舌试探着缓慢重复:“收、宝?”
梁秋收哪里知道他竟然连这句也听了去,一时间血液冲上面颊,涌起一股黑历史被人拿高分辨率LED大屏在商场高楼循环播放的尴尬。
她手指捏住桌角,眼睛大睁对视回去,无法掩饰自己的弱小无助,但仍挣扎着在恳求的语气之下带着一丝一了百了的威胁:“求你别说了,大,哥。”
“我猜猜看。”谈俱笑,语调拖长,“前男友?”
梁秋收背打得直直的,毫不否认:“嗯啊。”
“难以想象孟为朝会这么叫人。”谈俱啧啧两声,明显忍不住低低笑了声,好像在仔细回味。
他感叹时尾音仍含笑:“你自己看看你都把他训成什么样了。”
“赖我干嘛,我刚才又没逼他这么叫我。”梁秋收振振有词。
“那你之前逼过?”
“别笑了。”梁秋收扭头警告。
然而谈俱似乎乐此不疲,不时发出笑的气音,轻而短促,迟迟不愿将这事揭过。
梁秋收手握上一杯鸡尾酒,顿住片刻又移开,目光在桌面巡视两秒,顺手抓起几粒摆放整齐的带有托底的巧克力砸他,“很好笑吗?”
从来都是她梁秋收把人气个半死,这回一反常态,她明显有点炸毛,谈俱更加忍不住:“好笑。”
谈俱一边说,一边将巧克力一一从身上捡起,慢条斯理地重新放回去。
在学生时代,成绩好的会组团成为朋友,家境相当、父母认识的也会格外亲密,谈俱和宗子晋就是这么熟识的,但如果按照这个标准划分,孟为朝也属于他们这一小圈子里的人才对。
尤其是他和谈俱初中同班过一年,按理说也该联系不断,可孟为朝此人,严肃正经,矜持不苟,课下不参与无聊的闲谈,放学后也不参与大家的活动。
论起学习自然是一路高歌,只是这性格嘛,大家一致评价适合出家,每天敲木鱼打坐,六根清净无欲无求。
这样的人,不仅被梁秋收收入囊中,分手之后看起来仍然念念不忘不说,嘴巴还被撬开能主动叫人“宝”。
谈俱想到这里,又笑出声,他此刻很想研究一下她究竟是个什么神奇物种。
谈俱侧身往梁秋收那边微倾,一只手手肘点在桌面以作支撑。
他话音带笑,诚恳请教:“你跟我说说,你怎么做到的。”
梁秋收一心跳过这个话题,选择逃避装死不答,只拿一双剜人的眼睛回视谈俱。
他激她:“收.....”
这声音清晰地落在梁秋收耳朵里,甚至后面那个音节也要吐口而出,梁秋收忍无可忍,一扭头死死瞪住他。
想到用巧克力砸他不管用,梁秋收视线巡视两秒,反手从窗台上胡乱抓起花盆里用作装饰的彩色雨花石。
大拇指大小的雨花石,她一只手满满当当抓了十几个,作势要朝他掷去。
她这一把要是砸上脑子,谈俱恐怕自己变成智障开始喊她“收宝”都只是轻度症状。
他手疾眼快,猛地伸出右手一把抓住她五指,把她手连同石子牢牢圈在手心。
他大手强劲而有力,将她五指紧紧围裹,中长款樱花色美甲抵上他的手掌。
谈俱看出来了,这位梁小姐要发脾气,哪有半路收回的道理,梁秋收果然眉头轻蹙,用力拽手臂:“放开。”
难得有人能叫她产生一丝愠意,眉头也难得有这个弧度。
她瞳孔大,瞳色浅淡,瞳仁又圆,原本整张脸最清丽浅淡的五官就是眼睛,但此刻,一双湛清的眼睛因为愠色而有了好些攻击性,看起来杀伤力十足。
“放开我的手!”
谈俱加了几分力道,肩部线条更硬,大臂肌肉鼓起:“放开让你砸死我吗?”
两个人各不让步,一来二去拉扯间,几个小石子哗啦啦从两人双手的缝隙中往下掉。
谈俱见状,力道往下的同时翻转角度,拿一双大手将她的手连同石子下压在桌面。
他一副睥睨之姿,手背因微微用力而浮起青筋。
男女力道悬殊,这就有些欺负人了,谈俱试图跟她说好话谈条件:“你不砸我我就松开。”
梁秋收手指被攥得泛白,几次试图抽手,甚至左手也上阵扒拉,谈俱都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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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沉静地看她咬牙挣扎。
灯光为她莹润的肌肤镀上一层纯白釉色,她埋头使劲拉扯间,栗色长卷发滑落到蝉翼一样的脖颈皮肤上。
梁秋收动弹不得,随后在某一刻突然消停,力度也卸下。
她抬眼,两个人一个低头一个仰头,四目对视,就这么无声对峙起来。
谈俱目光扫过她脸蛋的每一寸地方,水晶吊灯四散的明净光线之下,她睫毛挺翘,嘴唇微抿,脸上一层细腻绒毛清晰可见。
谈俱看着她拧着的眉毛,距离太近,呼吸都近在咫尺,男女双方力气悬殊,输赢甚至不用争,谈俱却忽地觉得心里烦躁,莫名泛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然而这种不适感原因无从辨别,也很难描述,总结起来大概是:不自在,不喜欢,甚至还有点想冷下脸离开。
可当她又一次试图收手时,谈俱不知道是为保命,还是仅仅下意识,他在仍然紧紧攥住之后的下一秒才反应过来。
这回梁秋收扬起下巴,出声时口型饱满,音量也大,似乎耐心到达极限:“你摸我手了!”
她吐息喷在谈俱脸上,神情神色没有她惯常的飘飘欲仙的假,而是发自内心,嗔怒中不乏害羞,警告中含有控诉:臭流氓你摸这么久本大小姐手了你是喜欢我吗经过我同意了吗你?!
话音落下,谈俱目光下移,好似才发觉一样。
手心里,她皮肤细腻,指尖微凉,谈俱右手一瞬撤离,坐正身体时蜷起手指,藏于桌下。
梁秋收一把把石子哗啦啦扔回花盆里,又一粒一粒捡起掉落在桌面上的几个,重复扔进花盆的动作。
捡完,她靠回椅背,秉承起只要这男人不犯贱她也自然不会再提起的原则。
空气里连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梁秋收才发现两个人已经一齐安静了好久。
梁秋收斜眼看他,他坐姿闲散,最上面两颗扣子解开,双手随意放在腿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既不玩味,也没打算再招惹她,刚见到他时的好心情似乎消失不见。
她不知道这沉默的氛围从何而来,但拘涩凝滞的气氛她一贯挨不住。
梁秋收抬抬下巴,启唇大喇喇命令他:“说话。”
桌面上由工作人员布置好了酒水和甜点,谈俱像没听见似的,没回答她,只伸手越过其中,拿了瓶冰的矿泉水。
右手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
喉结滑动,露出修长脖颈,直到咽下也没有说话的打算,只把瓶身往桌面上一放。
室内安静如鸡,梁秋收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看他一眼:“你刚才不是说找我有事吗?”
“说啊。”
矿泉水是从冷藏室里拿出来的,水液入口冰凉,冲洗掉悬浮着的一切阻塞人心情的颗粒。
室内空气好像终于开始流动,一切逐渐有了疏朗通透的迹象。
谈俱呼吸匀称,半晌,他侧过头开口,话题也终于回到正轨:“我是想问你。”
谈俱目光直接,声音沉静,他拿手指骨节敲敲桌面:“你找谈盈乐的原因是?”
聊起正题,房间里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让人难以忽视的暗流涌动,此时才终于稍稍压下去。
空气里破除了拘束和阻塞感,他看着梁秋收标致的脸,她因为等他说话而无聊到撑起左手支着下巴,此刻他才有些后知后觉。
原来刚才令他觉得心头不适、难以言说的氛围,叫作暧昧。
31. 第 31 章
他果然是问这个,梁秋收听完,便从头至尾一通解释,包括上次是谈盈乐主动约她的事也和盘托出。
说完她想了想,还是发誓道:“我在此之前真的不知道谈盈乐和你的关系,也对任何隐私绝对没有窥探的欲望,我只是对你感兴趣。”
谈俱一时欲言又止,他理了理衣襟,轻咳一声坐正身体:“......你可以不说后半句。”
谁教她一本正经地说话中突然夹杂一句表白。
梁秋收见他似乎不信,更加信誓旦旦:“真的,我从来都不喜欢打探别人的隐私的,不信你可以问江度维,他了解我的。”
更何况还是关于家庭情况,要是她是谈俱,肯定是希望这种不光彩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答应谈盈乐出去玩,是因为她还挺懂礼貌的,而且我以为她是你堂妹,就想着提前认识一下你的亲戚。”
“......梁秋收。”谈俱喊她。
“啊?”她扭头。
清凌凌的一双眼把这种无辜感放大,谈俱看了两秒,选择别过头:“没什么。”
梁秋收道:“我想起来了,她问我你奶奶的生日,我会不会去。”
谈俱想了片刻:“你不如带着她一起去,我倒想看看她想干什么。”
夏令营资格取消之后,谈盈乐举动和社交情况一直都正常,但约梁秋收出去实属诡异,按理说只见过一面不会有什么联系,但谈盈乐巴巴地贴上去,倒是让谈俱想不明白了。
他一直怀疑她还和她生母有联系,但此刻也找不到什么证据。
梁秋收托着下巴:“你的意思是,我当间谍啊?”
她沉默片刻,还是选择随心而动:“不了,不关我的事我还是不掺和吧。”
梁秋收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碰上有意思的事最多到场当个看客看看热闹,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让自己沾染半点不利己的事。
尤其这还是谈俱的家事,他家本就复杂,和梁秋收的生长环境比起来简直可以称作是泥潭,她道:“你自己解决吧。”
“不过上次她还约我去她家里玩,我都已经答应她了。”梁秋收语气平淡,单纯知会他,“就去这一次,先跟你说一声。”
谈俱不表态,既不点头也不拒绝,只是好奇地问:“你跟一个年龄差那么大的小女孩能玩什么?”
这话好像说得她很老似的,梁秋收不乐意:“不就差了十二岁吗怎么就那么大的年龄差?”
“再说了她比你成熟多了好吗,说起年龄差我还和你奶奶线上开房间打麻将呢,我还跟你有性别差不也说了那么久的话,我和白开水还有物种差不也能在一起生活好几年?”
她一串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谈俱连连投降,拿手示意她让她暂停:“白开水是谁?”
“我妈妈的狗。”
梁秋收刚才说到他奶奶想起什么,转个话题道:“感觉你奶奶每天很孤独欸,上次加了她微信后经常找我聊天,你没事的时候也回去陪陪她吧,不行给她养只狗。”
这话乍一听,谈俱总觉得她好像在骂人,抬眼看去她神色又分明很认真,他沉默两秒,从鼻腔里溢出一个音:“嗯。”
难得他这么听话,梁秋收审时度势,抓住机会适时变脸,换个音色凑近一点问:“那......你奶奶生日,你想不想我去?”
如她所猜测的那样,谈俱果然冷脸答:“不想。”
行吧,又开始唱反调了,梁秋收站起身时撩了把头发:“哦,那姐偏去。”
她打算离开,穿过房间中间的波斯地毯走到门前,将要探头时又猛地缩回来,指一指门外,示意谈俱先一步出去:“替我看看孟为朝在不在。”
谈俱坐着不动:“你怕他?”
“我不是怕他,我是烦他。”梁秋收强调。
之前这男的不这样的,但刚才的行为跟被夺舍了一样,梁秋收一回想额头上都是他手指的触感,现在就很后悔以前没删了他。
“他要是在呢,你在这躲到地老天荒?”
“不还有你吗,你出去帮我把他支走。”
“他这么喜欢你怎么还是分手了?”
“因为姐不喜欢他,很难理解吗?!”提到前任,梁秋收耐心值肉眼可见地在一点点降低。
“分手你提的?”
他嘴里一串问题,但完全没有任何行动,还像个大爷似的坐在那隔岸观火,梁秋收甚至怀疑他在心里祈求上苍,让孟为朝一定要在外面等着她,好让他看一出好戏。
梁秋收耐心告罄,双手把门探头探脑,一边嘴里不停输出:“问问问,我今天第一次发现你这么八卦,你傲娇独美的人设这么快就倒了吗,还是说你喜欢我开始查我情史了?”
谈俱把“求你不要自作多情”八个大字写在脸上,但梁秋收根本没空回头看,包厢门厚重,梁秋收还需要拿身体抵住才能保持平衡。
今天是临时办展,再加上杨梓帆见要相亲,安排起来也草率不少,服务生人手不够,没有注意到这里。
谈俱站起身走到大门处,一把拉开替她掌住。
他身体探出房间,替她虚虚环顾走廊前后一周,确定没人后冲她抬抬下巴道:“出来吧。”
--
别墅内墙的停车场里,谈俱和宗子晋的车并排停在一起,旁边大梧桐树叶的间隙洒下金色碎影,一片宁静。
梁秋收站在两辆车车头之前,问谈俱:“送我吗?”
既然她都问了,谈俱如她所想的那样,在拉开车门的刹那,答:“不送。”
梁秋收看他干净利落的动作,坐上驾驶位之后又隔着车玻璃,仿佛在看她的反应。
不送算了,梁秋收笑了声,她两步上前走到两辆车中央,抬手转个弯,敲敲宗子晋的车窗。
她正要拉车门坐到后排,谈俱却忽地低下头,他视线越过降下的副驾驶窗户,出声喊住她:“梁秋收。”
梁秋收动作顿住,回头看去:“干嘛,不是不送吗?”
“你过来。”
梁秋收迟疑一瞬,五指离开车门把手,饶有兴趣地转过身。
俯身,双手搭上谈俱车的副驾驶车窗,盈盈浅笑:“想送我就直说。”
谈俱甚至有点完成脱敏训练的意思,连应该摆出的嫌弃的表情也省略掉,只答:“想多了。”
他从储物格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梁秋收。
“这什么?”梁秋收好奇地接过来,不等她打开,品牌logo已经让她想起来,这是上回在杨安家里,她从他身上跳下来时,他扯断的那条手链。
双链条设计,挂一小扇形的白贝母,很低调的款式,所以当时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也忘记断掉的手链究竟是掉在了哪里。
“你怎么知道是这条?”梁秋收提起来,疑惑地问,白贝母在阳光折射下亮着细碎的闪光。
“我又不瞎。”谈俱郑重其事,像是在回答一个智障问题。
“弄坏人东西还知道跟人道歉啊?”梁秋收阴阳怪气,她以为他是那种自私自利且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呢。
但这个人道歉也嘴硬地不说对不起,梁秋收合上盒子收下,冲着车里的人大人有大量道:“没关系,原谅你了。”
“但还是你坐你的车。”
说完这句话,在谈俱的目光中,梁秋收转身上了宗子晋的车后座。
梁久坐在副驾,等梁秋收坐上来关上门,忍不住扭头来报告她刚才的惊天发现:“你知道吗我刚才看见孟为朝了,他还叫我爸舅舅他有毛病吧,谁是他舅舅,莫名其妙,对了你没和他遇见吧......”
梁秋收抬眼答:“遇见了。”
“啊?”梁久索性一回头解开安全带,意图下车坐后排听梁秋收好好讲讲。
梁久推开车门,右脚的高跟鞋鞋跟刚碰到地面发出“嗑哒”一声,整个人的视线就和她三秒钟前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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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槽过的孟为朝猛地对上。
后者坐在车里的驾驶位,间隔距离不过一米,清清淡淡地朝她点头。
梁久已经丧失了思考的理智,抬手打招呼说的“嗨,为朝哥”也只是完全出自本能,只在心里祈求刚才窗户是关着的他应该没听见。
原来右边这辆车就是孟为朝的吗......
所以他们三辆车停在了一起。
梁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吞吞挪动到后座,开门上车后迅速指挥宗子晋:“快点快点!快开车!”
中间的车辆驶出,留下旁边两辆黑色车辆。
孟为朝的是保时捷,梁久之前没见过,应该是最近新换的。
谈俱那辆是大G,价格就他而言很是低调,细看是银灰色,车身要长且高一些,车牌却跟低调毫不沾边,一串显眼的连号数字。
兽首铜环的侧大门早已为往来车辆打开,梁久回头朝后看去,两辆车都一动不动,她硬是在绿意盎然、一片和谐的梧桐树背景下看出了几分剑拔弩张的意思。
梁久已经脑补了一万个小说情节,激动道:“他们是不是在对视,在僵持,在想着怎么掐死对方?”
说完她反应过来,问梁秋收:“对了你刚才怎么不坐谈俱的车,这不得气死孟为朝。”
梁久比梁秋收这个正牌前任对孟为朝还要义愤填膺,补充:“气死他,我就高兴。”
梁秋收抱着双手思索着,好半晌才道:“谈俱他刚才吧......”
她说到这里,才想起宗子晋正坐在驾驶位开车。
闺蜜谈话哪里是男人能听的,梁秋收身体往梁久那边靠了靠,又拿手挡住压低音量道,“他刚才不过就是摸了下我手,给他弄得好像有点......不知所措?”
“啊?”梁久上一秒震惊。
“啊?”梁久下一秒开心。
梁久连连“啊”了好几声,每一声都有不同的含义,双手捂着嘴一脸不可置信。
梁久继续凑近点小声问:“你确定?谈俱是这么纯情的人?”
“不知道啊。”梁秋收也拿不准,她耸耸肩,“不过也就那几分钟,可能只是单纯别扭。”
梁秋收想起什么,顺势接话问:“那宗子晋呢,你们第一次牵手他什么反应?”
她问完又觉得这个问题十分愚蠢,他俩从小牵到大,从朋友到情侣的衔接完全无缝,第一次牵手恐怕得追溯到三岁的时候,能有什么反应?
梁秋收干脆一键切换成八卦脸,改用气音小声问:“那你俩第一次亲亲,他什么反应?”
梁久肉眼可见刷一下脸红了,一瞬间心跳地快要蹦出胸腔。
她飞快看了眼驾驶座上的宗子晋,后者直视前方认真开车,似乎完全没注意她俩的对话。
她呼出一口气,埋头对梁秋收比了个“嘘”的姿势,又狠狠撞了下她胳膊,皱着眉示意她别乱说话。
梁秋收莫名其妙,带点委屈地瞪她一眼。
现实里聊聊亲亲怎么了,好像群里让人斯哈斯哈流口水的十八禁图片不是她发的一样。
车流远处,夕阳沉沉下移,外面包裹一圈光晕,内里看起来像咸蛋黄流沙一样的质地。
梁秋收半眯着眼睛,本来看得有点饿,却蓦地一转头想到什么。
她瞪圆眼睛,拉着梁久俯下身靠在一起,将声音压低压低再压低,只为避免让前面开车的人听到。
她指指宗子晋,神秘兮兮地用气声问:“不会是他接吻技术不行吧?”
梁久一瞬沉默,梁秋收等了好半晌,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描述:“理论的将军,实操的小兵?”
梁久双手慢悠悠覆上有些泛红的脸颊,起身坐直,最后在梁秋收好奇的眼神中比一个暂停的手势,强硬地示意话题的终结。
她很想告诉梁秋收,她和宗子晋哪里是小兵,他俩直接是逃兵,因为作为一对合格的塑料情侣,到现在根本没亲过。
32. 第 32 章
宗子晋原本定了家餐厅和梁久吃晚餐,但梁久和梁秋收一路聊天十分投入,一会儿用气音一会儿爆发出一阵鹅叫,再一会儿又捂着嘴完全噤声。
甚至后来他透过后视镜看去,两个人干脆面对面捧着手机打起字给对方看,搞得像是特工对接见不得人的秘密一样。
梁久似乎完全没有让梁秋收离开的意思,梁秋收也完全没有让他把她送回家的意思。
车驶过两个红绿灯路口,平坦宽阔的单向四车道尽头,由石墩拦住的步行街入口近在眼前。
宗子晋定的餐厅就在那里,他忍不住清嗓一声,冲后排的人道:“那个表姐......我和小久要去吃一家泰餐。”
他话只说一半,见后视镜里的梁秋收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宗子晋硬着头皮客套道:“......你要去吗?”
梁久正和梁秋收聊到一女明星八卦,此刻意犹未尽,抓住她手臂满脸期待道:“去吧去吧。”
梁秋收正好也饿了,便道:“行啊。”
宗子晋:“......行。”
三个人进入步行街,第三家原木风的东南亚餐厅就是。
室内环境不错,布置有椰子树,配上轻柔的音乐仿佛让人置身于某个东南亚小岛,一楼独立的开放式厨房可供客人参观。
私密性也做得好,因为提前有预定,她们直接由人领着去了包厢。
从落座开始,梁久一直和梁秋收聊天,宗子晋完全插不上话,甚至两个人还坐在同一边,宗子晋坐在对面,某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才是电灯泡。
中途他点菜想问梁秋收有什么忌口,也被梁久粗暴打断说“跟我一样”,像是烦他插话似的。
宗子晋审时度势,便只顾递纸巾、倒水,当起了安静的哑巴服务员,竖起耳朵听她俩的聊天内容,没再希冀自己还能有开口的机会。
哪料到饭吃到一半,梁久吃着咖喱虾忽地抬头,没再看向梁秋收,而是朝宗子晋看过去,似乎是要和他说话。
宗子晋和她对上眼神,立马按下自己不经意间露出的洗耳恭听的表情。
他放下筷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矜持,清清淡淡答:“怎么了?”
梁久只是手臂一抬,伸出根食指虚虚一指,示意她要尝尝他喝的红茶,又扭头跟梁秋收嘀咕道:“你不觉得这个泰式奶茶太甜了吗?”
宗子晋:“......”
太好了,一句话没对他说。
最后终于跟宗子晋说话的人还是梁秋收,她盛了碗冬阴功汤,跟梁久脑袋碰着脑袋,兴致勃勃地边吃边逛某购物软件,并不时发出一些犀利吐槽时,顶部忽地弹出一条消息。
梁秋收只是点进去看了眼,下一秒便抬头对宗子晋道:“群里有人找你。”
“7个人”的群里,谈俱首先传来异议,似乎现在才发现群里多了两个人,还是宗子晋邀请进来的。
谈俱:【@宗子晋】
谈俱:【??】
宗子晋一点进群聊就看见谈俱对他兴师问罪的两个问号。
这群的年岁不小,是他们十多岁时建的,那时用的还不是微信,也一直只有他们七个人,岁数最小的就是严刻,当时他还在上小学。
现在突然邀请进来两个无关的人,宗子晋也知道这跟背叛兄弟团没有任何区别,换做别人他也只会狠狠敲两个问号。
但梁久当时问他这么藏着掖着,不会是在里面养小三了吧,宗子晋只恨邀请她进群以自证清白的5G网速不够快。
他重色轻友,宗子晋自知理亏,抬手敲字,第一次脸皮厚到选择明明白白地装聋作哑:【怎么了?】
群里各人反应不同:
董少禹是气急败坏型:【???怎么了你说怎么了,你再给我装试试呢?我说世界上的恋爱脑能不能原地灭绝啊?】
江度维是事不关己型:【哟,终于有人发现了。】
邱壑是随遇而安型:【小收和小久来了,欢迎。】
严刻是见机行事型:【秋收姐姐好,梁久姐姐好。】
还有一个叫唐越的,梁秋收不认识,之前也从来没见过面,他是状况之外型:【?什么情况,我才看见,家属怎么进来了?】
唐越只认识梁久,此刻艾特梁秋收,问:【你谁啊?】
梁秋收一口一口吃着菠萝饭,看着这条不大礼貌的消息,一时没什么搭理他的欲望。
她忽略掉这条消息,决定初来乍到还是破下冰:【大家好大家好,我和梁久不说话的,你们随意聊天,别客气别客气哈!】
梁久也拿出手机,贴心道:【对对放心吧,你们要是搞黄-赌-毒,我们也不会举报你们的/微笑】
简简单单两句话,众人都能感受到,两位梁小姐显然已经把这个群当起了自家客厅,大喇喇宣告起了规章制度,不鸠占鹊巢赶他们走都是给他们面子。
偏心偏到太平洋的,比如宗子晋,自然一声不吭,躲事的比如江度维和严刻在静观其变,群里就这么寂静长达两分钟,没人敢当那个出头鸟,除了无所忌惮也懒得废话的谈俱——
谈俱:【@江度维,群主把她们踢出去。】
梁秋收看着这条消息,“哼”了一声。
她才不示弱,模仿他话术:【@江度维,群主把群名改成9个人。】
两个人的命令水灵灵地悬挂在页面上,明显是杠上了,并且碾压的杠杆支点还是江度维。
江度维祸从天降,上次试探了下他爸的口风,意思是谁敢动他的树他能把人祖坟刨了,意图偷树的他只好偃旗息鼓,再等等别的时机。
都这样了他哪里敢惹梁秋收,梁久更是个炮仗,何况他这要死不活的性格也只够他活着喘口气,办事宗旨从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敢把她俩踢出去,今晚他老巢都能被炸掉。
于是天才江度维在隐身装死之前,还做出一大迷之壮举,连一度因为年龄小而处事圆滑不得罪人的严刻也实在忍不住甩了个“这合理吗”的表情包——
江度维选择把群主转让给梁秋收。
梁秋收对他的处理结果十分满意,高高兴兴地敲字,改群名为“9个人”。
思索片刻,她又改为“7个人和两位天仙”,高调宣告两位天仙正式成为群里的常驻嘉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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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自从两个人进群,这群就开始了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如鸡的日子。
梁秋收偶尔想起来,会在群里骚扰大家,通常是简明扼要的两个字:【说话。】
不过也只有江度维会捧场扣个1,表示群里除了两位天仙也还有活人。
上班划水的梁久看不下去,也会发号施令:【说话。】
这种时候宗子晋会回复:【在。】
除此之外继续安静。
不过梁秋收本来也没什么功夫和大家闲聊,最近除了要接定制之外,偶尔还要盯着快闪店的情况。
店里其中展示的一部分是限量款,从销量和买手的采购情况来看,市场接受度不错。
梁秋收统计完店里的数据,抽了三天时间去了趟南城,受邀参加一个品牌的秀场活动。
等回到家,她终于闲下来,在第二天去了趟谈盈乐家。
谈盈乐已经约了她两次,梁秋收时间总是错不开。但她去是一定要去的,想看看她究竟看上她身上什么了,要这么缠着她。
开门的时候也热情得要命,一下子扑上来抱住她,脑袋在她身上蹭啊蹭,说想死你了秋收姐姐。
梁秋收往她身上略微一打量,瞧见她绑一马尾,脸上白白净净,身上专门穿着梁秋收上回给她买的T恤和背带牛仔裤,心想这小孩还怪会讨好人的。
纵使梁秋收会察言观色,一时间也没看出来她的表情里有假意,好像真的高兴得不得了。
谈盈乐家是一个四层的复式大别墅,住家老师正好今天休假,她一个人在家。
屋里开着凉气,梁秋收换了鞋,一边走一边瞧,猜测这应该就是谈方潭在外面的那个家。
软装风格十足气派,出手也阔绰,连摆在角落里一张用作装饰的小沙发也出自梁秋收很喜欢的设计师之手,千金难求。
谈盈乐小小年纪,情商却高,对客人礼数很是周到。
梁秋收也十分配合,由她带着逛了一圈。
屋里装饰物件应有尽有,但耐不住平层的面积大,还是显得空空荡荡。梁秋收拿了瓶冰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坐在沙发上问谈盈乐:“你一个人在家不怕鬼吗?”
谈盈乐从沙发旁的吊椅上跳下来:“我可是唯物主义战士。”
“那你平时都玩些什么?”
谈盈乐早就准备好了切好的水果,她从冰箱里一一拿出来,来回好几趟放在梁秋收手边,老实答:“本来这个暑假是要去参加夏令营的,但是因为一些意外取消了,所以现在每天我都待在家里做手工。”
“做什么手工?”
谈盈乐见她感兴趣,一下子精神了几分,两眼有神:“最近在做手机壳。”
“本来我也对夏令营的项目不感兴趣,取消了挺好的。”末了她问,“秋收姐姐你要不要来和我一起做?”
她带着梁秋收去到她的卧室,她有两个衣帽间,其中一个全用来放她的玩偶和手工成品。
梁秋收站在衣帽间入口处,抄着手臂看她整三面U型墙的杰作。
尤其是左侧墙边,上下六层的米白色抽屉式大柜子一拉开,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她的手工作品,有木雕,手机壳,陶艺和羊毛毡,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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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齐,甚至每类里还分了颜色,小物件从左到右由深至浅。
梁秋收走近,在手机壳中扫过一眼,选了一个粉蓝棕配色,还有细小闪粉的手机壳,道:“我喜欢这种的,能做吗?”
谈盈乐很热情:“当然当然。”
她看了眼梁秋收的手机型号,把需要的工具一一拿到卧室,和梁秋收在沙发上并排坐下。
梁秋收看着占了小半张桌子的奶油胶、酒精棉片、透明手机壳和好几个盒子的树脂配件等,她不免惊叹:“这么齐全?”
谈盈乐自信答道:“当然,我可是专业的。”
梁秋收模仿她的动作,选了白色、绿色和蓝色三种颜色的奶油胶,开始先涂色打底再用刮刀刮平,看着各种颜色混在一起,像玻璃纸一样,梁秋收感叹道:“真好玩儿。”
她一边刮掉多余的溢胶,一边喊她:“谈盈乐。”
“嗯?”谈盈乐和梁秋收不同,她喜欢纯色的打底,正低头涂着浅黄色的奶油胶。
“上回答应你带你去参加谈俱奶奶的生日宴,我现在决定不带你去了。”
谈盈乐从沉浸的手工里回过神,懵怔了两秒。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着梁秋收,嚅嗫道:“为什么?”
“你呢?”梁秋收在摄像头边缘围了一圈浅粉色的奶油胶,反问,“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谈盈乐顿了片刻,又接过话嘻嘻笑撒娇:“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去嘛,多个人说说话。”
“不想说算了,我也没多想知道。”梁秋收从树脂配件的盒子里分别选了小熊,蝴蝶结和小星星贴上,道,“只是你不说实话,我也不好告诉你我为什么不带你去。”
谈盈乐紧张起来,她第六感一向比别人要强,已经隐隐约约有了预感。
她咽了咽口水,试探着问:“秋收姐姐,是不是你都知道了?”
梁秋收点头,轻描淡写地答:“嗯,知道了。”
谈盈乐很懊悔,她五指搭上梁秋收的手臂:“对不起秋收姐姐,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确实不是我哥的堂妹,我是......我......”
她说不出口,梁秋收又挤了朵花,形状近似郁金香,她摇头打断她:“我不关心这个,我想知道为什么找我。”
“我猜一下,你想找谈俱爷爷奶奶,给自己以后找个靠山?”梁秋收看向她,“可是为什么找我呢?”
“因为我以为你是我哥的女朋友。”谈盈乐答,“第一天见你,你说要去我哥爷爷奶奶家找他。”
梁秋收想起来,她还真说过这话。
谈盈乐完全没有继续做下去的心思,既然梁秋收都知道了,她仰躺在沙发上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和盘托出:“姐姐,你不知道,我爸去世还没一周,我妈把能拿走的钱全都卷走了,连我爸给她买的包都不剩下,什么都没给我留。现在都是我哥在管我,万一哪天他看我不爽把我和我这堆手工扫地出门,我又没爹又没妈,上哪儿哭去。”
梁秋收又在空白的地方贴了个凸起的小兔子配件:“你这么小还知道给自己想后路呢。”
“我又不傻。”谈盈乐给自己脑袋支了个抱枕,深深地叹一口气,“姐姐你是不知道,上次我哥一句话就让我下学期转学,连问都没问我的意见,万一哪天直接不要我把我赶出去......”谈盈乐无奈地指一指手里的东西,“我总不能去卖手机壳吧。”
她每天都在思考tobeornottobe这个伟大的哲学问题,吐槽到这个地步,谈盈乐彻底放飞自我:“或者我总不能一头撞死吧。”
梁秋收一贯不会安慰人,对谈盈乐的掏心掏肺还是小小地抓耳挠腮了片刻钟。
她拍了拍谈盈乐的背,生硬地挤出一句话:“那个放心吧,法律不会不要你的,你可是未成年。”
谈盈乐手指绕着自己的发尾,看着天花板,腿一踢一踢的,很是沮丧:“问题是法律是死的,实际上根本没人在情感上关心我啊。”
“他们生我的时候也没问我的意见啊,大人们把这世界建得真的很烂诶!”
梁秋收有点小后悔自己问她原因,不过好在下一秒谈盈乐恢复了情绪。
她像是想到什么,忽地从沙发上坐直身体,转头盯着梁秋收,伸出一根右手食指信誓旦旦道:“姐姐,但其实找爷爷奶奶都是下下策,不是我的首选。”
看着她看向自己的神采奕奕的眼神,梁秋收往后退了退,略带警惕地问道:“那你的首选是什么?”
“是我哥喜欢上一个人美心善的大姐姐,这个姐姐一见我就特别特别喜欢我,每天哭着闹着要我哥把我当亲妹妹对待,不然就把他拉黑跟他分手把他碎尸万段,我就只好勉为其难地当电灯泡,从此和我嫂子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33. 第 33 章
“秋收姐姐,我觉得你就是那个人美心善的大姐姐。”谈盈乐眼巴巴地坐近了一点。
“我人是美,但心确实不怎么善。”梁秋收看着自己做好的手机壳,底色混合之后是蓝白色,仔细看又带点绿,中间镶一郁金香,边缘一圈小碎钻,还贴了好几个凸起的小配件。
“我不管别人的家事,况且这事我也管不了。”梁秋收取下自己原本的手机壳给自己换上,“你找我,还不如直接找你哥。”
谈盈乐嚯了声:“我哪敢叫他哥,而且我哪里敢找他。”
“我躲他还来不及呢,巴不得他千万别想起我,最好让我一辈子当个透明人。”
“你这么怕他?”梁秋收问,“他上次不还给你买衣服吗?”
“那你是有所不知。”谈盈乐丝毫不掩盖自己的嫌弃,“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谁要是喜欢他敢跟他在一起,简直是以身试险以身试毒,他全家都得跪下来磕头谢谢这位仙女。”
梁秋收被逗笑,拿起手机壳晃了晃,问:“好看吗?”
她第一次做还有些不熟练,仔细看有些小瑕疵,比如奶油胶其实抹得不够平整。
谈盈乐点头:“好看。”
“我是极简派。”谈盈乐拿起自己做的手机壳给梁秋收看,她用的颜色很素净,左边是白色,右边是黄色,分界线是一条直线,没做混合,只在中间贴了两块小蛋糕,连闪粉都没加。
“那我是极繁派。”梁秋收说。
“拍个照。”梁秋收把做好的两个放在一起,拍了一张。
两个人又看了部电影,期间聊到当红明星的八卦,得知谈盈乐还是内娱好几个女星包括胡苒的半个佛系粉丝,梁秋收便答应她回家之后给她寄些海景房小卡。
梁秋收待到快傍晚才离开,谈盈乐送她出去时还有些念念不舍,她靠在门边,问她以后还会出来和她玩吗。
梁秋收单手拿着包,一歪头问:“你要听实话吗?”
谈盈乐单侧腮帮子一鼓一鼓地:“那我听假话吧。”
“会的。”梁秋收做拜拜手势。
--
周六,谈俱奶奶生日。
梁秋收外婆也要去,梁秋收便开车去外婆家接她,路上接到梁久电话,说她也打算去凑凑热闹,让梁秋收接完外婆再去接她。
梁秋收原本打算到外婆家接上人直接离开,哪成想外婆非拉着她下车,让她去后院看个东西。
梁秋收好奇心被勾起,边往里走边问:“什么呀?”
外婆拉着她,疑惑地问:“你自己给我送的你不知道?”
梁秋收更是摸不着头脑了,直到穿过后门进入中式庭院,外婆虚虚给她一指,看见如茵草坪中央多出来的一棵两人多高的黑松,土壤还是新鲜的,梁秋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江城的夏天无比漫长,今天又是晴日当头,蝉鸣不断,院子里的一切都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好在此刻已经过了晌午,时间滑向傍晚,太阳逐渐开始收敛光芒,梁秋收揭起墨镜,亮堂堂的一切映入眼底,她仍然不大敢相信地问:“江度维送过来的?”
外婆点头:“他说你非要,专门送我的。”
梁秋收打着把太阳伞,走近瞧了瞧。
伞面微微倾斜,她抬头迎着太阳余晖去看,的确是之前在江度维家见过的那棵,枝干粗壮,造型飘逸,地下的泥土都是新鲜的,空气中闻起来有一股青草的清香气息,梁秋收忍不住嘀咕:“还真给我偷过来了?”
毕竟是项不小的工程,挖走了留个坑也十分容易被发现,梁秋收在心里担忧了下江度维的小命能不能活过今晚,不过也仅仅只是三秒钟,她又想到别的什么,吐槽道:“这么大太阳,移植能活吗,他有没有点常识?”
“昨天晚上太阳下山了吊运过来的。”外婆道,“说以后每天都有人来养护。”
虽然梁秋收平时也爱给她买东西,但送树倒还是第一回,外婆话题一转,难掩疑惑:“不过小收啊,你给我送棵树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看这儿空荡荡的嘛。”梁秋收敷衍过去,拉着外婆往外走,跳过这茬,“哎呀不重要外婆,您要是不喜欢砍了或者送给别人也行,反正这树只要不种在江度维家我就高兴。”
江度维偷完树也没给她发个消息告诉她已经送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此查无此人了,不过梁秋收才不是什么圣母,她只管拿到结果,自然也没打算问他。
十五分钟后,她开车到梁久家,进入地下车库。
她刚停好车,余光瞧见旁边一辆十分眼熟的保时捷,梁秋收正疑惑间,这车鸣了声笛,她视线越过副驾驶的外婆朝右看去——果不其然。
也就是这个时候,梁秋收刚好接到梁久的电话。
梁秋收知道她,绝对不会是为了催她快点来接她,只会是因为来不及收拾打扮,求梁秋收来的路上慢一点。
果然,梁秋收接起电话,梁久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在换衣服,她闷闷的声音也随机飘过来:“表姐你来的路上慢一点,我才刚从床上爬起来,对了对了,你到了之后在十字路口那附近等我就行,别开进来,刚才听我爸说孟为朝也要过来。”
梁秋收瞄了一眼旁边,心如死灰,语气没什么波澜地答:“谢谢你迟来的消息。”
“怎么迟了?我一得知就给你打电话了,哎呀你停在路口我自己走过来,千万别和他碰见就是了。”
梁秋收:“......”
不好意思,已经碰见了。
梁秋收降下车窗,和旁边车里冲她打招呼的人硬着头皮虚虚将手一抬。
-
这个周六,梁久睡了一下午,从床上挣扎爬起来的时候还有些后悔自己答应要和梁秋收一起去。
因为上五天班她需要什么也不干躺两天才能缓过来,她相信自己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支持上四休三的人,当然最好能上一休六。
梁久给梁秋收打完预警电话,才刚刚换下睡衣,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坐在化妆镜前化妆。
出卧室后虚虚往楼下一瞥,梁久瞌睡这才真的醒过来:沙发上坐着的除了她奶奶和爸爸,另外两个人不是梁秋收和孟为朝是谁?
两个人对坐着相顾无言,梁久用心发誓,结婚多年、貌合神离的夫妻恐怕就是两人这个状态。
她靠在栏杆处,在心里替梁秋收默哀三秒。
前任相逢非死即伤,要是她和宗子晋分手后再见,她这么小气的人,两个人至少得有一具是尸体。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挺佩服她爸这上一辈人的脑回路的,明知道梁秋收和孟为朝是前男女朋友的关系,也能在中间坐得下去,不知道自己的首要任务是赶紧找个借口打发两人分开吗?
算起来孟为朝大梁久两岁,她上初中的时候他还来家里给她辅导过作业。
虽然和同龄人看起来有些融不进去,但最受老师家长喜欢,是个搞学习的好苗子,连梁久爸爸也对他赞不绝口。后来又师从他爸的多年同窗好友,江城的严教授,相互来往更加密切。
隔段时间就会来家里看她爸,有时候是约着去打球,有时候是单纯吃顿饭。
那时候他周身气质清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因此梁久就想不明白,怎么和梁秋收分手之后就变得油腻了起来,跟从油锅里来回滚过两遍一样,虽然长相仍一股书卷气,但举手投足都比以往在校的他圆滑。
也不知道是被梁秋收后天调成这样的,还是遭受社会毒打后的自然蜕变。
尤其是上回从梁秋收那里得知孟为朝叫她收宝,梁久都打算把这人大脑皮层细胞切片放在高倍显微镜下观察看看是不是出现了什么病理变化。
梁久趿着拖鞋边绕着楼梯往下走,边远远地给梁秋收使一个万分无奈的眼色:什么情况啊大小姐,我不是通知你让你避开吗?
梁秋收也快如坐针毡,拿一个哀怨的眼神回视她:你什么情况啊大小姐,你怎么不明天再通知我?
梁久在心里暗暗“啧”一声,抬头时脚步故作轻松,像刚看见孟为朝一样,声音清丽丽地冲他打招呼:“为朝哥。”
孟为朝见梁久打扮得体,不像是要待在家的样子,问:“小久妹妹是要出门?”
梁久勾手示意梁秋收过来,暗暗把人往后挡,甜甜笑道:“对,我和表姐还有奶奶要出去一趟。”
她拉起外婆的手:“那我们先走啦?”
梁秋收也将手一抬,道:“那舅舅我先走了。”
梁秋收和梁久转过身,原本礼貌的微笑瞬间变成面无表情。
刚迈出一步,孟为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秋收。”
梁久脚步在原地顿住,比梁秋收还要紧张,斜斜朝她看去一眼:救命啊,他喊你干嘛?
梁秋收回以一个同样的眼神:救命啊,我不知道。
但凡孟为朝是之前的正常样子,梁秋收和他见了面也会大大方方坦坦荡荡,不至于如此反应,但一个能开口叫她收宝的人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不知道哪句话不对就会给她来上一枪。
她硬着头皮转身,轻轻一歪头,也不问,只拿眼神询问孟为朝:怎么?
孟为朝朝茶几上的手机一指,笑容依旧斯文:“你手机忘拿了。”
他干脆拿起来,绅士地递给她。
“哦。”梁秋收才反应过来,她接过来,五指触摸到手机壳背面的树脂小饰品,语气平淡,“谢谢啊。”
然而刚拿到手机,梁秋收就接到杨番的电话,她只好先退到一侧接起。
杨番带来的这条消息很棘手,在电话里语气也十分不安。
她告诉梁秋收后台点击量和订单量都出现了异常飙升,甚至网站一度崩了,刷新都没反应,梁秋收的工作邮箱也多出上百条定制的邀约。
目前杨番说还没找到原因,不确定究竟是遭了什么病毒攻击还是人为导致的异常。
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梁秋收有些拿不准,思忖半晌,还是决定去看一下,不然不放心。
她把车钥匙交给梁久,道:“我先不去了,你把外婆送过去吧,我回趟工作室。”
说完她就干脆地要走,梁久不知道人的行动力怎么能强成这样,“欸欸”一声拦住她。
梁久才不是真为了参加生日宴,这么多年她从来没去过,今天去一是因为宗子晋有事她闲着无聊,二当然是为了看看梁秋收和谈俱之间目前是个什么进展,又是如何暗流涌动的,但现在瓜主都走了,她何必去那瓜田。
但拦住她了又不知道说什么,梁久迟疑着,只好妥协道:“......行行,你去吧,我送外婆。”
“出什么事了,我送你过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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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的孟为朝出声。
这很显然是冲着梁秋收说的,梁秋收转过身,与舅舅和孟为朝齐齐对视上。
孟为朝抿唇一笑,贴心解释:“我真没别的意思,只是顺路而已,我家住哪儿你是知道的。”
都这么说了,梁秋收再拒绝倒是显得她心里有鬼似的。
她抄起手臂,带有审视的目光持续两秒,随后大方勾唇一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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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管会议上,每个项目总有人支持有人反对,各执己见,迟迟难以拍板。
谈俱在一片争议中宣布容后再议,但下楼从公司出发的时间仍然有些晚了。
虽说一切都打点安排好了,但谈俱一向很有时间观念,仍觉得需要早到,再加上是奶奶生日,自然想越周到越好。
他奶奶杨如潋以往生日都十分低调,通常只请至亲设一家宴,可如今年岁大了,又遭受丧子的打击,开始变得极其害怕孤独,反而喜欢起热闹来。
是以闺中好友、亲戚和生意上的伙伴都收到了请帖,四方宾客将悉数到场。
开了一天会,谈俱上车之后抬手捏了捏后颈,又闭眼仰头动了动脖子。
睁眼的一瞬光线照入,车水马龙之间,谈俱视线刚好斜斜地越过车窗,落到前方一辆很眼熟的保时捷车身身上。
高峰期堵车的原因,每一辆车都似困兽,移动地比平时缓慢很多,是以两车相错的时间也仿佛无限延长。
缓慢靠近,车头达到同一平行线,最后交错。
谈俱身体微微前倾,扭头时视线越过孟为朝,高楼的玻璃幕墙将西斜的太阳反射成一片金色光斑,夕阳最后的余晖映在副驾位置的女人脸上,切割出一道阴影分界线。
她在这时说到什么笑了一下,冻牛乳一样的白皙皮肤在某些光线直射的角度有些晃谈俱的眼睛。
一瞬交错的慢动作镜头之后,保时捷很快朝着相反的方向扬长而去。
身体仍然前倾,视线追踪,直到谈俱感受到一股来自安全带的阻力,他才重靠回椅背调整坐姿。
梁秋收要去哪里谈俱不知道,但背道而驰,至少不是去他奶奶生日宴的方向。
谈俱拿过手机,翻起聊天记录以作确认,三十分钟前她照例甩了两个从不重样的表情包以作开场白,随后附上两条信息以及三个感叹号重磅通知他她即将出发大驾光临,让他做好恭迎他的准备,顺便让他帮忙问问他奶奶开不开心。
谈俱那时回:【你不来她老人家会更开心。】
她追着发过来一条语音:【那你呢你呢你呢!你开心吗?】
谈俱靠在办公室的真皮座椅上,他眉眼轮廓尤其深,沉沉压下来时很有威慑力,但听了她的语音,谈俱眉尾明显挑起,浅淡笑意浮在眼角。
他很罕见地也给她发了个语音条:【你有个音......】
顿了片刻,尾音勾笑,十分玩味又好心地提醒她:【没夹住。】
梁秋收对追男人这件事和搞事业一样十分上进,她态度良好,一本正经地表达懊恼,仍夹杂着小心思的声音发过来:【这样吗!我下次注意!】
她脸皮厚到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甚至这回技术精进不少,声音脆甜得和冬日里的蜜糖、暑热时的解渴西瓜一样。
下次注意......下次注意好认认真真当夹子争取每个音都夹住吗?
谈俱发出一声清朗的笑,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笑点很低,也有的时候会忍不住想,她是生来如此吗,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在家里是全家骄纵的公主,在学校里是班上最娇气也最爱无理取闹的那个,她这样的人会招老师和同学喜欢吗,还是大家都会讨厌她?
什么样的人会喜欢她?
谈俱敛了笑,扔下手机去开会。
会议结束他才知道这位梁小姐得不到答案誓不罢休,问题无休无止,手机屏幕也在办公桌上一亮一暗地闪:【所以我来你开不开心啊?】
梁秋收:【是不是开心死了但不好意思说!】
梁秋收:【算了没关系的,你要是开心就不回答,我就知道你其实心里很高兴。】
对话停在这里,柏油公路上车辆蜿蜒,到处是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保时捷早已交错而过,背道而驰,不见踪迹。
谈俱看着对话框里,烟粉色眼镜的缅因猫头像之后的消息,她永远兴致勃勃,就算语气平淡也要加上至少一个感叹号,让人掉入她看似真心实意的圈套。
顶着一张看似对谁都真心实意的脸,手指翻飞敲下最假的话。
画面闪回已经不止一次,窗外绿叶在逐渐减退的热浪中静默,她胸前安全带斜拉至右下侧,侧头,冲孟为朝说话时露出整齐而洁白的牙齿,侧脸的剪影在喧嚣的车流背景前格外清晰,仿佛一幕五官清晰的皮影画。
谈俱仰头靠在后座,大拇指指腹用力摁灭手机,犀利眸光全然敛去,一瞬间恢复成置之度外的样子——谈俱想,这才是他该有的神色。
车拐过两条商业街,在红灯前停下。
前后车辆全部静止,偶尔几声焦躁的鸣笛也被炽热的空气裹住。
等待的时间让这条路显得格外漫长,谈俱视线又落到手机身上。
他打开微信,在对话框里敲下一个句号。
可发出去的瞬间又感到后悔,他一秒撤回后撂下手机,吩咐司机加快速度。
34. 第 34 章
到达杨如潋生日宴现场的还有江度维。
他出发得非常早,不过他才没有任何祝福老人长寿的孝心,今天来不为别的,只为当面让梁秋收看看,他偷了树至今仍然活得好好的。
江度维拿了杯威士忌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小口啜着,他有时候想想真是佩服自己的聪明机智,要不是调用了他高至140的IQ,搞这么棵树他分分钟没命好么?
他现在只想赶紧见到梁秋收,让她当面猜猜他是怎么光明正大地让他爸同意挖树还不被他爸打断腿的。
想到待会儿将自己绝顶聪明的方法讲出来,绝对会惊喜到梁秋收,说不定她会直呼他是爱因斯坦转世的天才,江度维就忍不住想抬手撩头发,先一歪头再一撇嘴双手下压喊“低调”,甚至在心里将预设了八百遍的场面再在颅内循环播放一遍。
可等来等去也只是看见了梁久的身影,梁秋收迟迟没来,江度维给她发了微信也没见回复,以为她是得了树就不再想理他,忍不住开始在“7个人和两位天仙”的群里艾特她。
江度维:【@梁秋收,你人呢,你不是说要来吗?】
梁久怀里抱着另一位好友的波斯猫,此时无聊到极致。
她可是因为梁秋收之前说要来她才来的,此刻对梁秋收的幽怨也达到顶峰,趁此机会跟上队形:【@梁秋收,你不是说要来吗?】
宗子晋在另一个城市出差,但仍然不忘无脑复制粘贴梁久的话:【@梁秋收,你不是说要来吗?】
谈俱看着这三条消息的时候正接完一通电话,刚好到达宴会现场。
一个星期前,谈俱已向市场监督管理局提交了郑康成泄露商业机密等的书面证明材料,结合行政刑事等手段全面维权。
这几天,郑康成的儿子电话快给谈俱打爆,还联合好几个股东使绊子。
谈俱心里窝了一肚子火,不知道今晚杨如潋生日,郑业俊会不会组织人来闹事。
谈俱脚步匆匆,进门时步伐又急又快,一心想的都是赶紧先提前去多安排人巡逻制止。
他从江度维旁边大步流星走过,江度维恰巧余光扫到谈俱,仰头“欸欸”两声喊住他,随口问:“梁秋收呢?”
谈俱脚步一顿,两车交错的那一幕又在脑海里重现一遍。
他只朝江度维斜乜去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后又迈步要走。
江度维视线跟随着他,见他要走,音量大了几分:“不是问你话呢,梁秋收呢?”
谈俱脚步又顿住,这回他两步折返,高大身影站定在江度维面前,眉目紧拧:“她跟你熟你问她啊,问我干嘛?”
他本来面无表情时脸部线条就冷硬,此时一蹙眉,看起来剑眉星目,更是戾气十足,表情里不耐的意味快要溢出水平面。
虽然跟谈俱接触下来,平常是心狠手辣为人歹毒不近人情天理不容了点,可也从来没胡乱发脾气凶过人。
江度维怔愣两秒,头顶上缓缓升出一个大问号。
意识到自己没控制住自己情绪,谈俱缓了语气,眉头舒展尽量平声静气:“她今天不来。”
江度维看着他两条长腿快步离开的背影,翘起二郎腿挠了挠脑袋。
不就随口问问么,江度维剜了一眼谈俱的背影,这么阴晴不定是吞了两斤炸药吧,莫名其妙。
--
另一边,梁秋收由孟为朝送到工作室所在的园区内,她也没和他过多寒暄,下车即走。
杨番已经在短时间内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原因,她先让梁秋收放心,才坐下来慢慢告诉梁秋收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梁秋收坐在电脑前,一边听杨番讲一边上网站刷新,但刷了半天还是卡顿,干脆放下了鼠标。
不过几分钟,梁秋收就听明白了,总的来说是件好事,事情还要追溯到梁秋收送胡苒衣服那次。
胡苒这两天在外地,带的私服正好包括梁秋收送给她的几件上衣和裙子。
今天上午,低存在感恋人官微发博,官宣演员阵容,领衔主演艾特的除了李观棋,后面赫然跟的是胡苒的名字,证实了之前营销号快一个月的传闻。
这么大个饼最终还是落到了胡苒手上,还是和李观棋搭档,一时间“#胡苒低存在感恋人”、“#胡苒李观棋cp感”等任何有关她的词条在热搜上居高不下。
而今天她又正好为赶商务拍摄现身某市机场,“#胡苒机场look”这一词条便顺势有了热度。
高清图里,她留一头披肩发,棕色牛仔鱼骨胸衣配同色半身裙,左手上搭一件流苏外套,仿若一西部牛仔女郎。
这套衣服的设计正是出自梁秋收之手,这是胡苒第一次尝试这种风格,着实让粉丝惊喜了一把。
因此刚一出图粉丝就拿着显微镜将全身穿搭扒了个干干净净,甚至小到连胡苒手上的头绳都列出了品牌名称。
还有前一天的单侧麻花辫配一字肩钉珠连衣裙,再前一天的红唇大波浪配无袖翻领紧身上衣,粉丝顺着蛛丝马迹,发现都是AuraLiang的衣服。
胡苒的带货能力不容小觑,大家发现,这是一个新锐的服装品牌,和追求简约相反,特点是寻求时尚和质感,定位的是中高端人群,定制类的衣服制作过程尤其严格。
一时间,网上关于AuraLiang的介绍多了起来,粉丝和一些做账号的整理出合集不说,也浩浩荡荡地涌向AuraLiang官网下单。
也因此不过一个下午,网站就崩了,梁秋收的工作邮箱也响个不停。
不是出了什么事就好,梁秋收得知前因后果,终于松下一口气。
她刷着词条里的博文,如果忽略掉小部分对家黑粉在祝剧扑到地心,那么整个微博一边是胡苒的事业粉在狂喜开香槟,一边是刚出生的cp粉率先美美嗑起了在此之前毫无交集的男女主的cp。
当然也有人说胡苒如此喜欢AuraLiang的衣服,自己也要赶紧get同款,梁秋收一时不知道究竟是该替胡苒和自己哪个人的事业运叫好。
梁久不上班,冲浪的速度就慢了些,一个小时过后才得知这条准确消息,火急火燎地杀到群里疯狂艾特胡苒。
梁久:【@胡苒@胡苒@胡苒】
梁久:【你真是出息了啊现在,真跟李观棋搭上戏了?早知道你当年进娱乐圈我就跟你组团去得了,何至于现在你都要抱我摸我亲我老公了我还在屏幕外苦兮兮地电子守寡。】
梁久:【我现在转行当演员还来不来得及。】
胡苒之前那部剧火了之后,接了一高奢口红大中华区的代言,今天商务物料拍了一个下午,快晚上九点才回到酒店。
她卸完妆边在浴缸泡澡边看手机,才有空回复梁久的控诉消息。
胡苒:【你当演员?】
胡苒:【导演NG两次你能把摄像头扣他脸上吧?】
胡苒:【放过导演/合十,放过自己/合十】
梁久:【但是吧,其实......】
梁久:【如果是和李观棋拍吻戏,我只会求导演多给我NG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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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了这么多私信和订单,做运营的小姑娘忙不过来,梁秋收和杨番一直忙到晚上九点过才离开。
这时她才想起谈俱奶奶,连忙给杨如潋发消息,得知宴会已经结束,她已经由谈俱送回家中,再发消息对方就不再回复了。
虽然她外婆和梁久都到场,但她也本来一早说好了要去,梁秋收有些过意不去,还是打算亲自上门一趟,至少把准备的礼物送到。
她拿好车钥匙,关好灯,下楼。
电梯门一开,梁秋收鞋跟哒哒的声音在园区宽敞的人行道上响起,夜晚暑气退去,月色清凉,悬在深色的夜空中。
梁秋收拉开车门坐上车,没着急发动车子,给谈俱拨去一个语音电话,想先问问他杨如潋是否已经休息了。
然而,毫无预兆地,这通电话被对方一秒掐死在摇篮里,快到梁秋收都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压根没拨出去。
她盯着冰冷的“对方已拒绝”这五个字愣了片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么不近人情又自作多情的狗男人,她又不是为了关心他。
她刚想打字问他干嘛,目光却落到上方系统提示的一条信息上:下午5:48,谈俱撤回了一条消息。
而往上的记录是:
谈俱:【你不来她老人家会更开心。】
梁秋收:【那你呢你呢你呢,你开心吗?】
所以他回答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要到撤回的程度?
梁秋收沉吟半晌,暂时忽略掉这个小插曲,不死心地手指一点又拨去一个语音,打算这回再不接她就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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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都不问直接杀去他家。
然而这回谈俱一秒接起,梁秋收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低沉的音色混着电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很是冷淡:“有事?”
简单两个字,配合他从喉咙里吐出来的气声,梁秋收不知怎么地听出来了一丝对方不耐烦不高兴,并且自己刚好撞上枪口了的感觉。
这是谁又惹他生气了?
但安慰和体贴人的情绪从来不是梁秋收的人生义务,任何脾气别扭遇见她的事都必须通通让道。
梁秋收连问也不问,回到主题上:“你还在你奶奶家吗,我现在过来。”
对面的人听到这话明显笑了声,再开口时嘲讽意味十足:“你可以明天再过来。”
梁秋收哪里听不出来他这话是在讽刺她不守时。
但她这个人专治不好好说话的人,梁秋收递上为谈俱量身定做的,软软的棉花,认真发问:“为什么?”
“......你要不然看看时间呢?”
梁秋收看了眼,听话地准确报给他:“九点三十四。”
谈俱晚上将杨如潋和谈永圭送回去,原本热闹的氛围在他车驶进天居楼那刻忽地冷下来,究其原因还是在于他对郑康成不留情面,在外人面前不好发作,此刻都是自家人,谈永圭对他甩上了脸子。
谈俱一想到今天是奶奶生日,便一句话没说,送完人坐到西边的凉亭里一个人喝了点儿酒。
本来酒液将心里的不快冲了大半,但梁秋收一个电话打过来,几句话谈俱又觉得心里气得冒烟。
这个女人是听不懂阴阳怪气吗,他问时间是真的想知道准确时间吗?他左手手腕上戴的不是表是她的脑细胞是吧,他此刻就很怀疑她的智商是怎么让她存活到现在的。
梁秋收还在贴心补充:“哦现在三十五了。”
她道:“你奶奶没睡觉吧,我现在过来。”
谈俱:“随便。”
梁秋收转个话题:“你奶奶不会因为我没来,觉得我不尊重她,之后跟我外婆生气吧?这样吧你先帮我哄哄你奶奶,但其实......”
梁秋收说到这里想了想,尤其是想到孟为朝她就更气了,委屈巴巴地道:“我也很不容易的好不好,我下午是突然有工作上的事情,也不是故意不来的,而且去工作室路上还遇见了孟为朝,他还非要送我,你就说我倒不倒霉吧?
“我都这么倒霉了当然想快点来沾沾寿星的福气。”
“但我感觉......”梁秋收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凝视着挡风玻璃外的一轮月亮,“你奶奶下午还问我怎么还没来,是不是有事耽误了,感觉很关心我,应该没生气吧?”
谈俱从喉咙里溢出一个“哦”的音,不知是嘲是讽:“你挺招人喜欢的。”
虽然听出了点讽刺的意味,但梁秋收才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管他是什么意思统统归为他在夸她。
她零帧起手,从刚才还带点委屈的情绪中一秒抽离,音色和天上那一弯月亮的清辉一样明亮:“那你呢,我招你喜欢了吗?”
今晚天空罕见地有星星,谈俱坐在凉亭下,从亭子一角往夜空望去,刚好能看见零星几点碎星光芒。
虽然说着说着就开始不对劲一贯是她的风格,但这句“那我招你喜欢了吗”如此敞亮地从听筒里蹦出来,还是让人产生一种离弦的箭刚好擦过心脏之后的眩晕感。
谈俱在某一瞬觉得她很适合去搞偷袭,趁人不注意将人反将一军。
他轻呼一口气,用了好久才压下去,喊她:“梁秋收。”
“啊?”
“你正经点。”
梁秋收莫名其妙,声音混着轻微的电波声:“我是正经地问的啊。”
她知道自己又给对方干沉默了三秒钟。
静谧的空气里传来扑通一声,谈俱回过头一看,清辉月色如许,池面涟漪阵阵,是一只青蛙跳进了池塘。
酒有几分醉人,谈俱背靠椅背,姿态闲散。
手机放在桌面上,屏幕发出微弱的光芒,梁秋收的缅因猫头像在纯色的语音界面下格外醒目。
谈俱发誓自己之前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他拿她很是没办法,诚心发问:“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梁秋收同样也很诚心:“你脸皮怎么这么薄?”
旁边草丛里偶尔传来一两声虫鸣,在夏夜里格外聒噪。
35. 第 35 章
良久,对面的人暂停跟他打嘴仗:“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现在过来送我给你奶奶买的东西,十分钟到,你不准走,给我开门。”
梁秋收点火起步,打转方向盘,车开出园区的黑色雕花大门,驶向公路。
这是她第一次来天居楼,不知道是导航不给力,还是路段实在难找,她穿过好几条街仍觉得在其中打转胡绕。
幸好进入一宽巷口,地砖换成了古城韵味的青石板,她远远看见一灰青色的古典建筑,仿四合院的设计,黑色大门敞开,里面明亮的灯火和在外的路灯连成一片。
梁秋收猜测这就是杨如潋家。
路口宽大,可供好几辆车并行,梁秋收将车开进去,停在侧墙下,从后备箱提了东西进去。
门开着,却没有人来招呼。
庭院进去是两道拱门,再往里,左右两侧是圆形檐柱,仿佛雕梁画柱,延伸至其余房间。
梁秋收给谈俱打了个电话,手机铃声从西侧传来,很快挂断。她循声穿过两道拱门,朝西侧的廊檐走过去。
不多时,梁秋收听见转角后的脚步声,随后地面出现一截修长的影子,在澄黄光线下越来越近。
梁秋收悄无声息后退半步,侧过身后背靠墙,在他即将转角时突然出现:“哈!”
他半点反应也没有,满脸写着“你可以再无聊一点呢”,甚至提前预知般地往后退了半步,以避免和她有身体接触。
谁无聊还不一定呢,梁秋收“切”了声从转角走出来,才意识到她的鞋跟是通风报信的叛徒。
他穿一件宽松的黑色工装马甲,扣子敞开,里面是件白色无袖背心,衬托出紧致窄腰,露出大臂流畅的的肌肉线条,结实,硬朗。
梁秋收很少见他穿得如此休闲,全身定制衬衣西裤好像已经成了他的标配。
可就是这么居家的衣服,配上他的脸,以及灯辉下熠亮桀骜的眼睛,仍显得野性十足,仿佛他跃上机车在狂风中疾驰才算得上应景。
她目光落在他衣服上好久,再抬眼时一句假假的“哇哦”起势到一半,谈俱伸出一根食指竖在嘴前,比了个嘘。
梁秋收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后半个尾音卡在喉间,再开口时稍微压低了些:“奶奶睡了?”
谈俱点头。
梁秋收跟着他去了西边凉亭,夜风徐徐,梁秋收闻到一丝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沐浴露和酒的混合气味,在干燥的晚风里平添了一股清凉。
凉亭正中间一方形长桌,桌上除了酒之外摆一花瓶,瓶里插三支开得正盛的粉荷,配卷边荷叶和新鲜油绿的莲蓬。
梁秋收把东西放在桌上,道:“替我转交给奶奶。”
她这才看见桌上有好几瓶酒,梁秋收拿起一瓶想看看度数,白色瓶身上写着字,她只看出来是印欧语系,但具体是西班牙语、法语还是德语等,梁秋收就不清楚了。
她干脆坐下来拧开瓶盖,凑近闻到一股醇香带着奶的味道,问:“我只喜欢喝甜酒,这个辣吗?”
谈俱此刻就很想研究一下梁秋收这个新奇的物种。
她好像永远都觉得世界是围着她转的,比如有酒摆在她面前,就是别儿要请她喝;车停在她面前,就是要捎她一截送她回家。并且她还要吹毛求疵,比如我只喜欢喝甜酒,再比如我要坐副驾。
管对方有没有这个意思。
半天没等到他回答,梁秋收已经自顾自拿过高玻璃杯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握住杯身,送到唇边准备尝尝是什么味道时,谈俱却忽地抬手,大拇指和食指扣住杯子底部,在她半懵怔半允许的眼神下夺了过去,自己喝了一口。
又在她即将发作时推过去另外一瓶,抬抬下巴拿眼神示意让她喝这个。
梁秋收闻了闻他递来的这瓶,明显感觉出酒味要淡很多。
他全程没说一句话,跟个哑巴一样,梁秋收最受不了这种有嘴不说话的氛围,她拿手指骨节敲敲桌面,发号施令:“说话啊,把胶水当唇膏涂了?”
“我以为你会喜欢烈酒。”谈俱说。
“为什么?”
“感觉。”
“那你感觉错了,我最讨厌高度数酒。”梁秋收把酒倒出来却又觉得兴致缺缺,干脆也推到谈俱手边,示意让他解决,“还讨厌辣的酸的苦的和过于甜的,只喜欢吃讨好型食物。”
她这时候看见他摆在桌面上的手机,昏暗光线下看得不是很清楚,她指一指,似乎又冒出一个歪点子或者想开启什么骚扰人的话题,却说得轻飘飘的,仿佛理所应当:"把你手机我看看。"
谈俱属实是对她的迷惑请求沉思了片刻中。
他抄起手臂,身体靠在椅背上,以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梁秋收,整个人从头到脚散发着“我真的真的请问呢”的气息。
梁秋收“哎呀”一声:“我又不看你隐私,我只是看看你手机壳。”
她直接勾手拿过来,在凉亭四角的灯光下翻转手机,发现他果然用的是官方的透明手机壳。
她看不下去,单手托着下巴:“我给你做个手机壳吧,我前几天刚学会的。”
又补充:“给你做个粉色的,猛男专用色,怎么样?”
谈俱不是个寡言的人,但此刻就很想有个人来告诉她一下,他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
梁秋收把自己手机拿出来,翻转后放在桌面,指给他看:“给你做的时候我把这个小兔子换成小熊,好不好?”
谈俱眼皮都没掀:“你几岁了?”
“二十五,马上二十六了。”
梁秋收见他无语就觉得高兴,她清丽丽地笑了声,逗够了才想起回到正题,指指桌上的东西:“给你奶奶买的,记得帮我转交,顺便帮我告诉你奶奶,要是她没生气,就以她继续约我线上打麻将作为暗号。”
还暗号,谈俱没忍住笑了一声,好奇发问:“你什么时候跟我奶奶关系这么好了?”
梁秋收托起下巴:“我有A、B两个答案,你想听哪个版本?”
“都不想听。”谈俱别过眼。
虽然拒绝和唱反调是谈俱一贯的作风,但梁秋收同样也是:“可我都想你听。”
“答案A是,只要我想,我可以跟每个人关系都变得很好。”
谈俱“嗯哼”一声,大概意思是有待商榷。
“B是,反正以后都要认识,不如提前搞好关系。”
又来了又来了,谈俱发觉自己还是没完成脱敏训练,他打断她:“梁秋收。”
谈俱自认为自己语气够严肃,但她像完全没反应过来一样,睫毛轻掀,伴随着很轻的一声:“啊?”
谈俱:“......你脑子里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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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在想什么?”
“你这个问题......”梁秋收灵光一现,丝毫不遮掩自己又想出一个调戏他的新点子的表情,甚至有意放大:“我也有A、B两个答案,你想听哪个版本?”
谈俱从她凑近过来的脸上移开目光:“都不想听。”
梁秋收紧跟上:“可我都想说。”
“那我只说一个,你选A还是选B?”
反正最后她都能绕到那点事上,他干嘛要主动当砧板上的鱼任她宰割,谈俱露出个无比嫌弃的表情,先发制人的一句话脱口而出:“不就是想我吗,用得着选吗?”
庭院里有夜风穿过,惊扰了桌面的粉荷。
他觉得梁秋收真适合当演员,故意露出一个因为被人猜中心思而失落的表情,接着又是一股羞涩模样,拿傲娇而吞吞吐吐的话来掩饰:“那......可不一定。”
这害羞的样子明显生涩而假样,一看就是装的,专门露出这么点破绽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对,本大小姐就是在演”——也即,“对,本大小姐每天脑子里就是在想你”。
谈俱不知道说什么了,抬头见月色怡人,想起来他很久没这么悠闲地赏月。
梁秋收一时间也安静,两个人就这么一齐抬头看了会儿月亮。
不多时,梁秋收拿包起身离开。
走到一半又顿住,梁秋收想到什么,她从半路折返回去,鞋跟一路滴滴答答敲到谈俱面前,问他:“你昨天下午撤回了什么?”
她仔细打量:“发了什么真心话不好意思到必须要撤回?”
谈俱特意直视回去,在她期待的眼神中一瓢冷水泼下去,边认真回答边看她反应:“发了个句号。”
梁秋收看着他的眼睛,昏暗光线下,他目光沉静,容纳百川,应该是没撒谎。
她“哼”了声:“我还以为你一个没控制住说自己开心到要原地转圈圈,发出去之后呢又后悔,赶紧手忙脚乱地撤回。”
梁秋收搞不懂了,又一个凑近看他眼睛:“但句号为什么要撤回?”
“我乐意。”喉结因他说话的动作而上下滑动,直直盯着她,丝毫不惧她的探究眼神。
“我下午没来,好多人都问我怎么了,人在哪,加起来至少也得有十几个人。”梁秋收语气控诉意味十足,“连江度维和严刻都知道来问我,你怎么都不来关心关心我,我翻来翻去都没找到你的名字。”
谈俱抬头瞧了眼梁秋收,圆月高悬在她身后,“找到我名字还不简单?”
他勾勾手,示意她凑近点,似乎有话要说。
梁秋收虽然觉得他一定说不出什么好话,但还是露出一个洗耳恭听的表情,好奇地弯腰凑近了点。
“反正关心你的人这么多......”谈俱还有后话,“你把这些人的备注都改成谈俱,不就有十几个我关心你了吗?”
话音落下,空气静默三秒。
梁秋收抬头望了眼天,就很想问问自己,为什么要听这狗男人讲话。
她在期待什么?
梁秋收深呼吸一口气,顺手就近扯了把桌上粉荷的花瓣,毫不留情地哗啦啦往他脸上一把砸过去。
谈俱一侧头躲开,花瓣在空中翻飞,顺着他挺拔的鼻梁擦过又落下,在他难以按捺的轻笑声中,这回她哒哒的鞋跟一路敲至大门口,真的走了。
36. 第 36 章
时间一晃到九月初,因为胡苒为AuraLiang带来的热度,梁秋收工作时间没有片刻清闲,发出公告先暂停接个人订制。
这期间,江度维发过一次消息,问梁秋收那树长得怎么样,移植得还算成功吗。
梁秋收当时正和一客户沟通,回复得十分敷衍。
江度维发来一张他在候机室的自拍,语音条果然含有不满:【不是你得了树就翻脸不认人啊,都不管管我的死活吗?但是,嘿,想不到吧,我不仅活得好好的,现在还要去看个赛车比赛,你去不去,我给你订机票?】
语音条二十八秒,可以想象是废话一大堆,梁秋收听到前五秒,抬手掐断回复:【哦。】
周六下了场雨,冲去闷热,温度一下降下好几度。
雨停之后,太阳隐在云翳中,世界一片清凉透明,空气中没有半点尘埃颗粒。
梁秋收这个周以来第一次上午睡到自然醒,下午趁着天气还算凉爽去楼下健身房,补上因为忙而落下的健身计划。
她健身不为练出肌肉,单纯想保持对身体的掌控力。
梁秋收爬了四十分钟的坡,结束后做好拉伸,在休息区接了杯温水,看最近大家对AuraLiang的评价。
追星女简直是手眼通天,一路扒出胡苒和她的好友关系,以及她的另一重身份——谷认千金,最后还顺藤摸瓜到她舅舅身上,自然而然牵扯出了梁久。
还附上好几张她们之前聚会的照片,也不知道是谁又是什么时候拍的。
梁秋收和梁久见都给她们的脸打了码,照片里身材也纤秾合度,盘靓条顺,至少不是什么死亡角度,发酵规模也不算大,她们便任由着去了。
梁秋收回去的路上,舅妈打过来电话,说家里下午有客人,让她抽空也过去一趟。
梁秋收没多问,洗了个澡之后开车去舅妈家。
说的客人其实是老熟人,江度维妈妈,高时。
今天梁久也在,梁秋收到的时候三个人在二楼麻将室里说笑,各坐一方,就等她一个人了。
既然大家这么有闲心,梁秋收也十分配合。
梁秋收的麻将还是她的ATM哥哥教给她的,虽然每次打牌在她哥那儿屡屡受挫,但和别人打还是勉强能够平分秋色。
她落座在高时左手边,梁久坐她另一边,舅妈在她对面。
大家边打边聊天,至于高时要说什么,梁秋收不用猜也知道,无非就是让大家帮忙管管江度维那不知好歹的混子,再顺便问问她父母近况,最后聊几句家常。
高时说起话来温柔得不像话,言语间尽显知书达理的气质,梁秋收一边往桌面扔牌,一边思考满嘴跑火车的江度维是怎么从高时肚子里蹦出来的。
两局结束,梁秋收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话题不知怎么的就来到了梁久和宗子晋身上。
新的牌已经洗好,垒成四组拼成一个不大规则的“口”字,高时是庄家,一把抓起四张看着梁久笑说:“我还记得你们给我讲的呀,子晋才一岁的时候......”
说到这里,梁秋收和梁久对视一眼,知道又要讲那被讲烂了的事。
舅妈和高时对这件事津津乐道,又帮着大家回忆了一遍。
宗子晋和梁久两家本算是世交,双方妈妈又是关系极好的闺蜜,结婚之前就约定,如果两个人都生了女儿,孩子之间也要继续做闺蜜,若是一男一女,干脆定个娃娃亲,方便他们大人率先举起CP大旗。
后来宗子晋先出生,两位妈妈有时候逗他问是想要个妹妹还是弟弟,他总是说出发音尚不大清晰但仔细辨别仍能听出是“妹妹”的音节。
宗子晋大概一岁时,梁久出生。
巧的是,梁久出生那天,宗子晋上午刚学会走路。
他似乎对于自己能控制双腿并带动整个身体移动这事格外兴奋,两家人在产房门口等梁久出生时,小宗子晋不停甩着腿来回踱步,看起来比梁久爸爸还要焦急。
大人们拿相机记录下了这一幕,后来也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趣谈。
高时打出一张一筒,夹着牌的五指纤细,皮肤白皙,她边笑边说:“子晋是个有福气的,从小到大都有小久陪着。可惜我交的那些朋友,自家女儿都有指定人选了,比较起来,度维就差了点运气。”
舅妈安慰道:“哪有的事,他以后也会遇到喜欢的女孩子的,实在不行我给他介绍几个。”
“你介绍的我肯定是放心......”高时肯定道,末了语调却转个弯,“但就不知道有没有梁家的孩子好。”
梁秋收这把牌好,有打清一色的征兆,等她沾沾自喜地从面前的牌抬起头时,正好注意到高时目光落在自己和梁久身上。
意识到自己姓梁也跟着沾了个光,梁秋收嘴角一弯,回以标准版礼貌微笑。
高时又不好意思般地笑道:“还真别说,我一开始就觉得小久不错,结果一打听才知道,哎哟,原来早就有合适的人了......”
舅妈也跟着乐:“是吗?”
梁久本来就牌技一般,平时和宗子晋他们打牌,别人听牌她才打完缺,别人胡了她才刚听牌。
并且只能三个三个放在一起才能看得出来是胡哪张,此刻脑细胞已经不太够用了,又被突如其来地cue到,还是这么令人语塞的话题。
梁久赶紧从思考中抽离,开始头脑风暴组织官方话术:“啊......谢谢阿姨,我没那么优秀的,度维哥那么厉害,肯定有更适合她的女生。”
纵是平时拽翻天,谁敢说她一个不字她能炸了别人的老巢的梁久听到这话,也赶紧装傻充愣,那语气真诚地仿佛在说:阿姨我真的真的配不上您那高贵帅气英俊逼人的儿子,放过我吧!
梁秋收表面低头看牌,实际忍了又忍,生怕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碰了个五条后用撩头发的假动作甩给梁久一个眼神:快磕头感谢宗子晋的存在吧,要是跟江度维结婚,你这辈子怕是到头了。
梁秋收虽然没往深处思考高时说起这番话的意思是什么,但也觉得奇怪:梁久和宗子晋明年就要结婚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她再喜欢梁久,这时候说这话也不大合适。
她一撇头打量梁久,她和梁久长相不一样,梁久的骨相更偏淡颜一点,只是平日里性格一点就炸,把她的攻击性加强了,实则一双小鹿眼和标准鹅蛋脸,谁看了不说一句灵动漂亮。
梁秋收暗地里这么琢磨着,心想高时喜欢梁久倒也是情理之中。
但合理归合理,如此邪门的CP恐怕b站上拉郎配的剪刀手都想不到一块去。梁秋收趁着这会儿不该自己出牌,抓紧时间掏出手机就给江度维发消息:【!你知不知道你妈给你物色了谁?】
谁知还没收到回复,梁秋收一抬头就和高时的眼神隔空对上,后者弯唇一笑,问:“小收还没男朋友吧?”
梁秋收下意识答:“没......”
她心里忽地升起一股不那么好的预感,又在心里将高时所说的话的逻辑快速理了理,顷刻间觉得事情走向开始诡异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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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下一秒,高时就温温柔柔地道:“算起来,你和度维也认识十多年了吧......”
梁秋收:“......差不多。”
梁久就差二五筒就能胡牌,她瞄了眼桌面已扔出去的牌,确定还有机会,便悠悠然专心听起高时说的话来。
见话题已经溜到了梁秋收身上,高时笑眯眯的眼神么......好像自始至终都没落到自己身上过,似乎她的作用只是为了完成一个丝滑过度。
高时明显在铺垫什么,梁久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手里摩挲着一块牌,看向高时的眼神都写满着:阿姨求您了,别卖关子了,您要说什么?!说啊说啊!
高时冲梁秋收道:“记得你第一次由你爸妈带着和我们见面的时候,才七八岁吧?一晃就这么大了,虽说之前住在不同城市,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可能一年也就见一两次,但现在就好了,你也一直住在江城,听你小姨说以后也打算在江城发展,江城这地方挺好的,但......就是不知道小收看不看得上我家度维?”
梁秋收如遭雷击。
“度维这孩子做什么事都看着不大上心,平时对女孩儿也不主动,但我看他倒是对你特别殷勤......”
梁久的震惊程度不亚于梁秋收,一连拿起手边的矿泉水喝了好几口压惊。
难怪她明明和江度维关系一般,平时联系也是因为宗子晋,她刚才还真纳闷了怎么高时就忽地扯到这些,原来她从一开始就不是真正目标,什么梁家的孩子她打心底里喜欢,只是个借口和开场白。
意识到真正目标不在自己,梁久一边怜悯梁秋收,一边后背往藤椅上一靠,正式开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她一边拿起冰水象征性抿了口,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把刚才梁秋收甩给她的眼神原封不动地甩回去:我这辈子到不到头不一定,但你要是跟江度维结婚,你这辈子才是真完了。
梁秋收表面平静,其实在心里一边疯狂掐人中一边组织语言等高时说完赶紧表态拒绝。
舅妈看梁秋收没什么反应,一时拿不准她怎么想的,也接过话询问她的意见道:“对,上午你高时阿姨就和我说了,我一想,你平时和度维走得还是挺近的,听你说你来江城的第一个朋友就是他,也算是从小就认识,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梁秋收闭了一闭眼。
她怎么想。
她只想把江度维暴打一顿。
梁秋收表面仍在维持礼貌人设,弯唇一笑暗示高时道:“阿姨我跟江度维就只是普通朋友,真没别的意思。再说了强扭的瓜不甜,您看之前也给江度维介绍了好几个女生,好像效果都不是很好呢。”
据梁秋收所知,一个泼水,一个做了pdf挂他,还有一个搞得对方父母直接放出狠话再不联系,其余的就结束得平平无奇,压根不足以拿出来当瓜吃。
“不不不。”百叶窗透过的几束明亮光线打在高时身上,显得她看向梁秋收的神情十分真挚,她激动起来,“之前的姑娘度维都不来电,但小收你不一样。”
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想找点事做,梁秋收顺手拿起旁边的矿泉水,尽管她听出了一丝话外之音,但一时间脑子没转过来,想的还是只有找准问题才能解决问题。
她拿出十二分精神继续深挖意图找到关键,身体都向前探了几厘米,诚恳请教:“哪儿不一样?”
高时也身体向前探出几厘米,同样拿出十二分认真:“度维说他喜欢你。”
梁秋收和梁久齐齐喷出一口水。
37. 第 37 章
桌面零零散散的牌上都是两个人嘴里喷出的矿泉水水渍,高时连忙抽了好几张纸巾递给大家。
梁久率先意识到实在失态,她接过纸巾擦擦唇边的水,情急之下慌忙对高时道:“不好意思啊阿姨,我实在没忍住。”
又反应过来这话不对:“我的意思是......是......”
对不起,我的意思是下次一定忍住。
梁久妈妈看她说话卡壳,笑着打圆场:“是不是太惊喜了?”
梁秋收在原地发了会儿傻,等平复心情后,她尽量让自己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比较温柔平和。
她凑得离高时近距离了点,耐心问:“......阿姨,您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高时侧后方的壁纸繁复,她抬眸看向梁秋收,仍是那副欣慰的表情:“不会的小收,江度维亲口跟我说的,他前几天去英国玩了,不然我早就来找你了,不会等到今天,现在他在家,不如......”
梁秋收连忙打断,艰难猜测某种可能性:“或许......他是不是喝醉了说的?”
高时手心搭上梁秋收的手背,斩钉截铁:“没有,他很清醒,很认真。”
一旁的梁久此时成了看客,她手肘在桌面支起,拿掌心虚虚托着下巴,一句话不说,津津有味看两人一个推一个拉。
江度维和她这位表姐关系可是不一般,随叫随到,任劳任怨。
之前她和梁秋收某次闺蜜夜聊,梁秋收笑说她和宗子晋简直绝配,一个怼天怼地,一个认错认罚,梁久当时反击可拿出的是江度维,说你和江度维不也这样,难不成也绝配?
配当然不配,但梁久觉得,江度维喜不喜欢梁秋收还真难说。
梁久看此刻火候不够旺。连忙添油加醋,火上浇油,对梁秋收笃定地“安慰”道:“可能真喝酒了,但喝了更可信了,酒后吐真言听过吗?”
又在梁秋收的眼刀飘过来时立马低下头滑跪:“我没说话。”
来回的拉扯暂时暂停,说到这个份上,大家也不打牌了。
高时细细梳理了一遍江度维和梁秋收的缘分,又诚挚介绍江度维对她的感情,一副极力想把自己儿子推销出去的模样。
梁秋收自然从头到尾都是防御姿态,说什么都皱眉疑惑、微笑装傻和摇头否定三步走,甚至熟练之后还有空拿余光看一眼梁久,后者正捧着手机手指翻飞,不知道在跟谁一起幸灾乐祸。
高时离开的时候一脸不舍,车都开出去几米了,还频频回头冲梁秋收道别,梁秋收也谨遵演员的基本素养,表演了一道依依不舍再不走就要泪洒现场的戏码。
梁秋收倒是一点不担心她真要和江度维结婚,她父母开明,从小把她视为掌上明珠,婚姻大事他们虽然肯定会进行最后的把关,但人选上他们不会干预,更不会直接不顾她意愿直接指定。
何况,就算她脑子进水撒泼打滚告诉父母她就喜欢江度维,这辈子就要和他共度余生,她爸妈在做综合评估之后为她后半辈子幸福着想恐怕也会持反对意见。
但梁秋收一想到有人把她和江度维组CP就难受得要炸了地球。
她送完人从车库快步回去,在已经收拾好的麻将桌上没找到自己的手机,转了一圈才发现阿姨给她放到茶几上去了。
梁久此刻正光脚窝在凉沙发上,手边摆了一杯橙子汁,她捧着手机看向梁秋收时笑得要晕死过去,说话都断断续续的:“你,快看群......”
梁秋收这辈子没觉得这么累过,她在她旁边坐下,边摁亮手机边不解地问:“什么群?”
她解锁手机,微信页面里除了置顶,被顶到最高处的就是“7个人和两位天仙”,里面发了一百六十多条新消息,并且还在持续增加。
这个群自从她和梁久加进去之后,安静地就像被禁言了一样,只有江度维偶尔摇人才会在里面诈个尸,今天突然这么热闹,肯定是有什么大事。
不过梁秋收现在没心情管这些,她只想和江度维打电话把他炮轰一顿,让他将前因后果交代清楚再务必想办法斩断她妈高时的想法。
但当她点进江度维的对话框时,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事不大对劲。
她和江度维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前一周,但......梁秋收拿起茶几上的橙子汁喝了一口,试图让自己清醒清醒。
冰凉解渴的橙子汁入口,梁秋收的记忆仍然没有更新:她就是记得自己在吃饭时是给江度维发了一条消息的。
她赶紧切换页面,点进“7个人和两位天仙”的群聊,爬楼到第一条消息,梁秋收瞳孔地震,她的头像后面赫然跟着一句:【!你知不知道你妈给你物色了谁?】
梁秋收这才反应过来,她当时是趁出牌的间隙额外分出精力发的消息,应该是手忙脚乱将发给江度维的消息发错到群里了。
这么一条消息发在九个人的群里,显得有些没头没尾,而后面的跟着的依次是——
江度维:【?】
江度维:【谁给谁?】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梁久的消息发出来。
梁久:【笑吐了,谁来救救我,我在喝水。】
梁久:【秋收姐被人“物色”上了。】
江度维:【?谁这么眼瞎?/耳朵/耳朵】
梁久:【nima】
梁久:【对不起我笑得手抖,你妈。】
梁久:【对不起我不是骂人啊,是你妈。】
梁久:【“物色”上了秋收姐。】
--
“7个人和两位天仙”里有一人叫唐越,他一家在几年前已经移民到美国,因此梁秋收并不认识。
他最近度假回国,邀请大家一聚。
谈俱不怎么参与聚会场合,但唐越这种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他还是会给几分面子。
车已经等在了地下车库,谈俱坐上后座,刚好接到宗子晋的电话。
这个恋爱脑除了生意上的事情,几百年不会给他打一个电话,只要一打,十回有九回会在说话过程中出其不意地提到梁久,好像什么kpi任务或者不说她的名字他就会遭电击一样。
果不其然,电话一接通,宗子晋说:“来我公司接我一块过去,我车被小久......”
谈俱检测到敏感词,无语到闭眼深呼吸,“嘟”一声反手挂断电话。
他示意司机:“出发。”
然而等他到俱乐部不久,宗子晋也后脚抵达。
这家俱乐部是唐越开的,他国内产业大多变卖或转交,只留了些落脚之地,这家俱乐部就是其一,只对特定会员开放。
入门可见玻璃灯和浮雕彩绘,雕栏玉砌,一派碎金弥散之风。
谈俱先上了十六楼台球室,偌大一个包厢,一排四张台球桌,一水儿的深灰色台尼,周围一圈矮几和沙发。
江度维已经到了,他懒懒窝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指尖捏一细烟,飘起一缕青灰色的烟。
谈俱在他侧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拿指节敲敲几面:“烟。”
江度维“啧”一声,一边懒懒揿灭一边不耐烦地嫌弃道:“怎么跟梁秋收一样。”
冰块在酒杯中逐渐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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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越手拿台球杆,悠悠闲闲从另一边过来。
见到宗子晋,他刻意朝他身后看去,以防他没发现,还专门把身体倾斜幅度调大,就这么来回两次,目光在他身后假意搜寻,随后调笑:“没带你老婆,又吵架被骂了?”
宗子晋毫不示弱,顺手拿酒杯轻轻和他球杆一碰,和他对视上时语气轻飘飘:“你不也没带?”
唐越和初恋分手后一直单身,大家跟明眼人一样都知道原因是什么。
这句话果然戳中唐越心窝子,他随手将旁边的巧粉砸向宗子晋:“闭嘴,早忘了,我现在要向前看。”
“今年势必谈恋爱。”
众人都笑,有不信的,有打气的,成年之后天各一方读书,再是忙于工作,难得如此悠闲的时间,更难得聚在一起。
窗外灼灼晴空,柏油马路上的机动车运转不断,更衬托得室内冷气徐徐,一片闲情逸致。
大家正叙着旧,江度维手机没开静音,发出好几声微信消息提示音。
唐越虽不在国内,消息却灵通,再加上江度维是个喇叭,大事小事都会在群里知会一声,唐越笑着揶揄:“又是你妈给你介绍的哪个相亲对象的消息?”
江度维天生的好脾气,听了这话,只是疏懒一笑,果真去看手机。
谈俱今天好心情,刚见唐越剩下的残局,他由人取来私杆。
肩颈到腰脊拉出一道凌厉的斜线,谈俱发力瞬间杆头撞向主球,力道精准克制,不过三杆,六球应声进袋,漂亮清台,最后高杆加塞进黑八。
球杆在指尖旋了半圈,他手一抬,工作人员接过他的球杆,问江度维话时语气几分吊儿郎当:“你妈又给你物色上了谁?”
江度维点进对话框看了两秒,眉目紧蹙,迟迟不语。
他在众人疑惑中抬起头,目光扫过谈俱,又低下头敲敲打打,似乎和人有来有往。
“真又给你新找了?”谈俱双手撑着球桌,见他反应像是被他说中,本就不多的同情心第一次为女性同胞达到顶峰,说话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刻薄,“江城但凡家里有女儿的最近都躲着你妈吧?”
唐越说:“你妈该去冲刺一下诺贝尔''闲得发慌奖''。”
宗子晋道:“我想起来我有个远方表妹,今晚回去就让我妈拉黑你妈,太危险了。”
谈俱一经提醒,想起来:“我有个挺烦人的表妹,郑康成他女儿,要不然我把她介绍给你?这样我解了恨,你也完成了你妈的任务。”
“去去去去。”江度维瞪一眼为首的谈俱,低下头继续看手机,都懒得动用脑细胞认真怼他们一群嘴巴淬了毒的。
他一心都在梁久发来的那几条消息上,看着“你妈给你物色了秋收姐”这句话,江度维蓦地产生了一种惹祸上身的心悸感。
他有些不忍直视这句话,江度维视线上抬,在大家的一脸期待中艰难开口:“......就在咱群里,要不你们自己看?”
宗子晋好奇不会又是他们的哪个共友或同学遭了大殃,一边拿手机一边耐不住催他,问:“到底谁啊,说啊?”
被催得紧,江度维顺着他看到的消息,迟疑回答:“你老婆......”
宗子晋猛然抬头:?
“说我妈......”
谈俱睨他一眼:“你能别大喘气吗?”
唐越装腔作势拍拍宗子晋的背,附和笑着:“就是,把人恋爱脑都吓得脑梗了。”
“物色上了......”江度维继续说完,边说还边看向谈俱,莫名萌生出了一种被动挖人墙角的错觉,“梁秋收?”
38. 第 38 章
“那个表姐你去哪儿啊?”梁久见梁秋收从沙发上站起来后步履如风,换好鞋快步流星地往外走,连忙发问。
梁久追出去,雨后的清凉十分短暂,太阳一出来烤灼大地,屋外又热浪滚滚,绿叶弯垂。
饶是室内,不开凉气温度也叫人受不了。
梁久看梁秋收进了电梯,似乎要出门的样子,继续问:“表姐你去哪?”
电梯门合上的那瞬间,梁秋收的声音在偌大的入户空间里留有回音:“找江度维。”
梁久不知道她刚才在一旁看乐子,梁秋收心里简直是油煎火燎。
江度维这个混子闯出来的祸,竟然还敢在群里装作没事人,她恨不得当即把人脑袋摁进河里好让他清醒清醒,反思自己究竟是干了什么好事。
--
众人跟着此次事件的主持人梁久在群里添油加醋火上浇油,尤其委托梁久一定持续跟踪报道,梁秋收和江度维的相亲会也记得将时间地址发在群里,大家一定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也一定捧人场。
江度维一直让大家闭嘴,少在群里发消息也少乱开玩笑,但他说的话毫无威慑力,连严刻这种一向比较谨言慎行的也丝毫不收敛。
一记闷响过后,六号球入袋,宗子晋侧头问江度维:“你妈是想和梁秋收爸妈撕破脸吧,敢打主意到梁秋收头上?”
严刻永远是那个会抓住重点的,他像敲黑板那样敲敲桌面,给大家圈出重点:“你们看梁久姐说的,不是度维哥妈妈先看上了秋收姐,是度维哥先说他喜欢秋收姐!”
宗子晋满头疑惑,他也不打球了,随手将球杆一扔就坐在江度维旁边,顺手抽出他手里的手机,逼迫他认真回答不准分心,一副势要扒出个底朝天才肯罢休的样子:“不是江度维,你搞暗恋啊?”
唐越虽然搞不清楚现状,但也丝毫难掩震惊,他在江度维左边坐下:“我去,你不是只爱赛车吗,怎么喜欢上活人了?”
宗子晋和唐越一左一右,江度维可以说是腹背受敌,而严刻杵在他斜对面,仿佛随时发起下一轮拷问,江度维赶紧开口制止,“得得得你们闭嘴吧,造什么谣,谈恋爱麻烦死,我喜欢她个毛线。”
宗子晋不死心:“那你干嘛跟你妈说喜欢?”
江度维懒得解释,只觉得这事说来又臭又长,他把手里的烟盒高高扔起又接住,说了句纯废话,“我乐意。”
梁秋收到现在一句话没在群里说,他估计她现在一边窥屏一边筹谋着哪天把他脖子拧了。
他只是没想到他妈竟然跑去找梁秋收了,照后者的脾气,他估计明天她就会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今晚还是得提前雇几个保镖保命要紧。
唐越虽然听八卦听了半天,但连这女主角究竟是谁都不知道,“梁秋收”这个人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还一声不吭就进了群,近几天存在感过于高了。
他打断大家,势必要知道个答案:“欸欸有没有人跟我说说,这梁秋收到底是谁啊,何方神圣?”
唐越主要还是问江度维:“你喜欢她?”
“不喜欢。”江度维全是漫不经心,“啧”一声反问回去,这回正面回答,且着重强调,“我跟她认识多少年了,我能喜欢她吗?”
“那你干嘛跟你妈说喜欢?”
又绕回来了。
江度维从几面上摸过打火机和香烟,他抽出一支,滑动滚轮的瞬间升起一轮浅蓝色火焰。
他也不顾在场人意见,点火抽了一口,烟雾在口腔吞吐之间,才蹙着眉攻击所有人:“问问问,平时我在群里说个话发个邀请你们屁也不放一个,今天怎么话这么多?”
他余光瞥到右侧单人沙发里的人影,落地窗有一部分没拉窗帘,只拉了浅色纱帘,光线从一个焦点发散而下,像是舞台上打下的一束单人聚光灯。
亮处尘埃飞舞,每一个粒子都无处遁形,而这人脸上情绪却叫人看得并不分明。
江度维夹着香烟的右手朝那边虚虚一指,烟尾带有的一截灰烬在空中扬扬而下:“你们学学人谈俱,人家从头到尾就一句话没问,你们怎么话就那么多?”
不知道矮几上谁落下了一个魔方,谈俱还是上高中时玩过,他翘着二郎腿,垂眸把玩,尽管因为时间久远而有些生涩,却也在一分半内全部复位。
魔方重新搁掷于几面,谈俱手没从魔方上离开,一双满含嫌弃的眼睛从江度维身上扫过:“有什么好问的,你喜不喜欢她她都对你没兴趣。”
清清淡淡一句话,内容全是人身攻击,是谈俱惯常的调性。
“你这个人,又给你拽上了是吧。”江度维拿掐着烟的手指点他,“我告诉你,我跟她认识这么久了,说不定哪天她突然发现她其实喜欢的一直是我。”
谈俱拿一本杂志毫不客气地把烟圈往江度维那边扇,点点头,表面是赞同实际全是嘲讽,“是你是你,恭喜你。”
唐越听出弦外之音,问江度维:“她不喜欢你啊?”
又问:“长什么样,好看吗?”
江度维肩膀大开,双手漫不经心地搭在沙发沿上,左手打了个响指,像是人能够随叫随到听他差遣一般,道,“明天,明天我叫她出来跟你见见。”
--
“不用等明天。”
房间里一瞬安静,众人手里动作也停下,齐齐回头。
江度维听了这道熟悉的女声,惊讶于梁秋收的到访速度,手一抖,条件反射性把烟揿灭。
宗子晋靠墙而立,一声不吭打量此情此景,梁秋收能这么快找过来,自然是梁久找他要了地址。
唐越手正执杆,此刻被打扰,两分不耐地抬眼朝那边看去。
本来俱乐部是会员制,只对特定人员开放,提供高级私密的服务体验,今天又闭门谢客,只为大家高兴,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能直直闯入?
来人直立在门框处,穿一件酒红色连衣裙,黑发雪肤,画面的冲击感和外面天光白灼的热浪不相上下。
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但人往那儿一站,总让人觉得是来找谁兴师问罪的。
梁秋收视线搜寻,终于在环视半圈看见目标时停住,喊一声:“江度维。”
她声线清丽,喊名字时轻言细语,又嘴角隐含笑意,势必在这么多人面前把面子给他留足。
唐越还没反应过来,问旁边的谈俱:“谁啊?”
好戏开场,谈俱扭头卖个关子:“你猜猜看?”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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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个梁秋收吧?”唐越惊讶,直直拿目光盯住,“来杀江度维的?”
他在群里见识过这位梁小姐的脾性,此刻见到真人,尽管盈盈浅笑,仍能感觉到表面之下的倨傲和气场,反差感十足。
她的长相,真是一种直白的,毫不遮掩的美。
美人常见,可像她这样美得不肤浅的人就少了。
是哪个五官让她的美看起来是内收的,让人触不可及,不易得到的?
唐越视线从她的发丝往下游移,以此落到眉毛,眼睛、鼻梁和嘴唇和漂亮流畅的肩颈线上,最后又倏地折返,定住。
是眼睛。
她有一双清丽丽的,并不浓烈的眼睛,把这种直白的美稀释了些许,面无表情时多了些遗世独立之感。
然而她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视线除了江度维没有落到任何人身上,显得有些目中无人。
唐越追随着她的目光,确定了,尤其没有朝着他的方向。
唐越将球杆随手一丢,目光却不似动作那般随意,他手指骨节轻扣桌面,笑一声,问:“你就是梁秋收?”
梁秋收听见她名字和响动,产生几分被打搅的不悦感,她拿余光冲这人虚虚一瞥,不过蜻蜓点水。
又像看什么不重要的人和事一样,很快收回视线,也不说话,继续朝江度维的方向过去。
这道随意的,一掠而过的目光让唐越想起来,他和前女友的第一次见面,她也是连正眼都没拿来瞧他。
于是果然被拿捏了这么多年。
唐越不由得挑眉。
梁秋收还在往前走,在离他一米处,即将越过他时,唐越将上个疑问句接一个自问自答的后话,一字一句道:“江度维未婚妻?”
这一声一锤定音的“未婚妻”似乎湖面投石,惊起一圈涟漪,众人表情各异,一瞬间都猛然朝他看去。
连江度维这个当事人都忍不住脱口而出:“我去你脑子坏了?”
想死别带上我好吗?
“嗯?”唐越将彰显无辜感的面具戴上,客气地笑起来,“我误会梁小姐什么了吗?”
谈俱第一反应是他别不是他出发前喝醉了酒才胡言乱语,可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彼此脾气秉性最是了解。
再加上同为男人,群里的消息说得再清楚不过,一句突如其来的未婚妻让众人贻笑大方,这么故意的喧宾夺主,意图可不是逗在场的兄弟开心。
谈俱甚至不用做多想,只倾斜视线,不动声色向唐越瞥去一眼。
他一手随意下垂,一手向后掌在台球桌面上,慵懒的姿态,眼神一股年轻男人的健帅嚣张味,荷尔蒙外露。
再看梁秋收,她果然没有任何停留地蹙起眉,明显不悦。
她目光偏移,唐越早早等候,当然承接住了梁秋收染上愠色的眼神,四目对视。
后者挑眉。
这一幕落在谈俱眼里,让他嘴角隐约浮上一瞬笑意,又在不经意间倏然消散。
谈俱身体后倾,胳膊随意搭上沙发椅背,是一个还算放松的姿势。
他打算好好观察这一出好戏,也顺便看看梁秋收这个女人,究竟是有什么魅力。
毕竟有人,孔雀开屏了。
39. 第 39 章
梁秋收果然一瞬调转方向,鞋尖转向唐越。
她面露愠意,提一浅色的包,过膝连衣裙裙角微微荡起,逐渐逼近唐越,这回终于不再是余光,而是拿正眼看他。
严刻察言观色,不知道唐越犯了什么糊涂说出这话去招惹梁秋收。
他趁着火势烧起来之前赶紧出声,好言好语拦住她:“那个那个秋收姐,越哥他刚回国不懂随便乱说的,秋收姐你别生气,我跟他解释解释。”
又一把拉住唐越胳膊,边使眼色边把人拖着拉往里面去,边说还边冲梁秋收笑:“放心秋收姐我帮你教训他......”
梁秋收没那些心思跟无关的人周旋,既然如此她也懒得追究。
只是在视线折返时她听到一声清晰的笑。
很轻,但足够清楚,也很熟悉。
梁秋收斜乜一眼,声音的来源竟是江度维对面的谈俱。
除非应酬需要,他一向很少和人出入这种场所,梁秋收自然一开始没有注意到他。
此刻一看,他坐姿散漫,衣装之下是他健硕的体魄,透露着野性的魅力,侧着头,嘴角勾起,露出清晰的下颌线,一副还没从笑意里缓过来的模样。
他这笑让梁秋收火气更大,只觉得他是笑那句“江度维未婚妻”,她狠狠剜一眼他,视线一转暂时忽略谈俱,对他对面的江度维轻吐三个字:“出去说。”
江度维心里忐忑好半晌,等于等到梁秋收的号令,正打算立即起身奔赴刑场。
要是没人也就算了,可周围一圈看热闹的兄弟们,各个嘴角勾笑看他笑话,江度维眼珠转了一圈,不动声色将起身到一半的动作改为顺势坐下后正了正身体。
他吊儿郎当地顶了顶腮帮子,慢悠悠扬起下巴:“你让我出去就出去,你谁啊?”
梁秋收觉得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十足诡异,连江度维都敢反着来了。
她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出不出去?”
“不......出去有什么后果?”江度维挠挠脖子。
“行,那就在这说。”梁秋收微笑,她很好说话。
又深呼出一口气,收起笑顿了顿,随后往前一步使足力气一把拿包毫不留情往他身上砸,音量攀升:“你到底到底跟你妈说了什么你是疯了吗.......”
她眉头蹙起,胸膛微微起伏,从力道看是动了真格,也是真的生了气。
“你是不是吃多了,啊?”
江度维一手抓她手腕防止她不知轻重把他砸成二级伤残,一手捂住自己脑袋。
他终于妥协,不顾大家的目光边躲边哀求:“别别别别在这,出去打......不是,出去说......”
--
梁秋收甩开他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又一抬胳膊,将包远远地朝沙发上扔过去,精准落在谈俱身侧,擦着他肌肉绷起的大腿旁边。
环形玻璃窗未拉拢的窗帘外,远处暮霭游弋在蓝色天幕,光线映照在皮质沙发上。
谈俱眼神从这突然掉落的包上缓慢移开,和梁秋收对视上,他右手指腹摩挲着她的包带,神色散漫:怎么?
梁秋收眼皮一掀一阖,走之前飞一个眼刀:再笑下次砸你头上。
她和江度维一起出包厢门,漂亮的肩颈线在视线中调转一个弧度,酒红连衣裙的裙摆最后一角扬高摆起,最后消失在视线中。
走廊里空气有花果的清香,繁复纹理的地毯吞没了脚步声。
厚重大门在梁秋收身后合上,她抄起手臂,靠在墙边,没有绕圈子的兴致,提高音量劈头盖脸问江度维:“你吃错药了?”
江度维自知理亏,此刻周围没人,他收起混不吝的态度,耷拉着一张脸,好声好气:“大小姐误会误会啊,你听我说。”
梁秋收不想听废话:“我倒想知道是什么误会,让你对你妈嘴巴不把门。”
接着不着边际地问了一句:“还是说你真喜欢我?”
“哪有!”江度维微顿,一手搭上后脑勺,随意挠挠脑袋往后退两步,健硕手臂又碰到拐角桌面上一装饰的瓷瓶,他复又回到刚才位置,“谈恋爱这么麻烦你说我喜欢你干什么。”
梁秋收请教:“那我请问你是哪根筋搭错了?”
“你听我说。”
“那你倒是说啊。”梁秋收提高音量,只觉得和这混吃等死的公子哥说话真是费劲。
江度维“啧”一声:“之前不是你想要那树吗,我不是得想办法给你挖过来?”
“所以呢?”梁秋收无声抬眼。
江度维一拍手:“那......那我没个正当理由偷树,不得被我爸抽死?所以我才想了个上上策,说那个我......我,我喜欢你,那树就当给你送个礼物。”
他说到这儿底气越来越足,也越来越自信地把锅甩到梁秋收身上,半垂的视线都扬了起来:“再说我之前也跟你说让你换个别的,你非得要那树,不依你的吧你又得生气。”
“欸你不觉得我能想出这个理由简直是天才吗,你得了想要的东西,我也毫发无损。”
“所以梁秋收你有没有良心,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你还一来就打我?”
这人简直脸皮比城墙还厚,一句“为了你”,梁秋收只觉得江度维不可理喻,前几天在大不列颠待得他不仅有时差还有色差,连黑白都不分了。
她扯了下唇角,脚步挪动,两步上前,江度维心里防御机制一瞬启动,以为她又要暴力狂上线,一把抓住她右手手腕先发制人:“别别别你别打人。”
梁秋收看他抓自己手腕越来越熟练了,她手臂悬停在空中,任由他抓着,厉声道:“放手。”
他言辞还算规矩,低声下气谈条件:“你别打我我就放。”
江度维高梁秋收好大一截,他五指围一个圈,紧紧扣着她手腕末端,梁秋收使劲拽了拽右手,在他的力道下纹丝不动。
梁秋收只好抬起左手胳膊,意图去掰开他的手指,然而左手抬起的那瞬间,江度维另一只手瞬间同样抓住,扣起,抵着她前进两步,将人压在墙上。
梁秋收的连衣裙后背镂空,坚硬冰凉的墙面一瞬间贴上肌肤,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江度维对人对事从来脾气好到能登月球,什么时候和人唱过这样的反调,意识到江度维干了什么后,她猛地抬头瞪上他:???
江度维劲瘦的食指隔着她手腕压在墙上,好声好气道:“你别打我我就放开你,你知不知道你力气有多大?”
梁秋收嘴唇抿成一条线,含讥带诮:“你觉得呢?”
他什么时候和梁秋收有过这样的局面,江度维盯着她清亮的,含有愠意的瞳仁,退一步:“行行行那随你打,你别生我气,我就放开你。”
梁秋收直勾勾地瞪着他,迟迟不说话,意思非常明显。
这人见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完全没法收场的样子,一呼一吸间干脆死皮赖脸起来:“不是我就说个喜欢你怎么了,你就喜欢不得?”
他开始流里流气,跟个混球一般,“之前你说那设计师对你有意思也没见你有这么大反应,我好歹跟你从小就认识,就这么看不上我?”
废话一大堆,梁秋收一脚利落地踢在他小腿上,江度维吃痛,双手一放“嘶”一声退开。
梁秋收揉了揉手腕,站在他跟前,灯光打下的纤长影子落在江度维身上:“回去跟你妈说清楚,你没那个意思,我更没有,再来撮合,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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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妈翻脸。”
江度维弯垂着腰,一手撑在墙上,几缕黑发垂在额前,他舔了下牙齿,抬起头吃吃地笑:“我说不就得了,生什么气,多大点事儿。”
见梁秋收脸色有缓和,江度维直起身,又开始捏着小命在悬崖边上试探:“我妈硬要撮合的话,咱们走个流程敷衍敷衍她也不是不行.......”
只斜乜一眼梁秋收,江度维保命要紧,一秒截住话头改口:“好好好我什么也没说。”
梁秋收觉得有必要把话说得更清楚些,不然他指不定又能惹出什么事来。
“别拿你父母出面来对我施压,你妈想怎么样,那是你该去解决的事。”她上前两步,抬头警告,“但最好别舞到我爸妈面前去,她们不会配合你演戏。”
江度维绷着腮帮子,在她威胁的眼神中回:“知道了。”
梁秋收这才打算放过他,她把有些乱的头发理了理,顺到背后,从江度维身边擦身而过,重新进入包厢准备拿包。
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宗子晋还算了解他这位表姐的脾气,对江度维一顿炮轰必然少不了,提前招呼大家上楼打几把牌,免得看见江度维一脸狼狈的样子。
梁秋收脚步徐徐,进门右转打算去沙发拿包,却在脚步方向偏移的刹那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狭长幽深的眼睛。
包厢里环形窗帘和最左边的百叶窗几乎全部拉拢,只留后门两盏没被揿灭的余灯。
梁秋收视线适应了走廊的明亮,门处的白光又衬得沙发周围更显昏暗,她细细盯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那人是谈俱。
梁秋收眼睫半掀,早说他一直没走啊,刚才她被江度维不知好歹锁住手腕时她就应该可怜兮兮地“嘤嘤嘤”装装柔弱,朝里面的谈俱求助,顺便给他个英雄救美的表现机会,何必她自己动手开撕。
梁秋收“啪啪”几声把灯全部打开,在他隔空看过来的眼神下径直走到他身边,按住胸口俯身一把勾过她的包:“还不走,专门在这看我笑话?”
“怎么是看笑话?”
谈俱身体前倾和她拉近距离,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唇:“好事将近应该恭喜你。”
若是别人说这话梁秋收指定生气,但他天生的好皮囊和他本来舔一口自己嘴皮能把自己毒死的嘴给了他免死金牌。
从他嘴里说出来,这句话就有点意思了。
梁秋收在打量他的时候无意识歪了歪脑袋,试图从他眼睛里读出点别的什么。
可他不显山不露水的演技在上次见杨安的时候梁秋收就已经见识过,而平日里眼技更是一流,只要她逼他逼得急了,什么“深情”、“听话”和“被驯服”的样子都能给她装出来。
梁秋收干脆在他身边坐下,沙发一瞬下陷,男人灼热的体温逼近,梁秋收左手手掌撑在沙发沿上,扭头凑近,试图好好研究他:“真心还是假意?”
“一听到他喜欢你就按捺不住地来找他。”谈俱额前利落的碎发遮去了他的情绪,他同样扭头,低下头凝视她,喉结因说话而上下滑动了下,“你对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梁秋收“嘶”一声,咬唇和眼波晃动三步走:“你这么在乎我怎么想......”
“没。”谈俱对她的招数已经有了肌肉记忆,果断打断。
他这回轻笑出声,别过头时略微后仰,闲闲散散的样子,并不看她,又裹上一层气死人不偿命的皮囊,“我只是祝福你。”
“天赐良缘,明日头条就是江氏公子新婚当天忘记结婚,新婚半年忘记已婚。”
谈俱说到这里,十分刻意地蹙眉打量着梁秋收,末了给出安慰:“但是半年吧你也不老,趁着年轻离了好再找,我直接在这儿跳过步骤祝你二婚快乐。”
40. 第 40 章
梁秋收也不知道是被气到了还是真被幽默到了,坐原地嘴唇开合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沉默三秒钟。
她有时候很佩服这男人的这张嘴,上辈子一定有机关枪在他嘴里开过枪,这辈子攻击力才能像子弹发射一样这么强。
无声的对峙之后,梁秋收伸手拿了桌面上一瓶未开封的冰水,她旋开瓶盖喝了两口,再开口时选择了个平平无奇的问题,问:“你在这干嘛?”
她诚心提问。
其他人都上楼打牌去了,他却一个人坐在这里,属实有些奇怪。
而就是这个平平无奇的问题,谈俱眉眼稍动,梁秋收再盯着看时,他神色情绪又已统统消逝。
梁秋收得不到答案,不死不休,又问:“说话啊,你在这干嘛?”
“想在这陪我还是想送我回去,直说。”
谈俱发觉自己已经懒得露出一个“你能别自作多情”的嫌弃表情了,脱敏训练已经完成,他干脆跳过任何回应,开启下一个话题,通知她:“唐越好像对你有点意思,你不如考虑考虑他,也比以后二婚强。”
这题很简单,梁秋收本来想按答题模板天真做作又恳切地答“我不考虑他,我只考虑你”。
但快开口时才发觉唐越这名字陌生中带点熟悉,还需对症下药,转而问:“唐越,谁?”
“刚才说你是江度维未婚妻的那个。”
“他有毛病吧?”梁秋收记起他来,心口又腾起一股燥意,“污蔑人都不打草稿的吗,他怎么张口乱说话?”
谈俱拿余光瞥她一眼,她眉头微蹙,把不高兴也在了脸上,道:“你这么聪明,仔细想想呢。”
梁秋收拒绝动用任何一个脑细胞:“我干嘛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江度维用完洗手间回到包厢内,推门而入时,只剩谈俱和梁秋收两个人,好奇问道:“他们人呢?”
梁秋收一看见江度维就生理性抗拒,她不想和他说话,侧过身去不再看他,谈俱指指楼上,意思是在打牌。
“那走呗,一起。”江度维拖长调子,他顿了一顿思索片刻,有些惊喜,“刚好八个人。”
梁秋收一句话也不想说,拿起包和刚才没喝完的那瓶水往外走。
“你要走啊?”江度维见她动作是这个意思,还想劝她,“一起玩呗,唐越还说没见过你,想跟你认识认识。”
一个江度维已经够烦了,他却偏偏还要提起唐越。
梁秋收停下步子,冷声喊他:“江度维。”
江度维从来是个没主心骨的架子,对人对事的态度都是爱玩不玩,见梁秋收语气生冷,还在生他的气,他一秒改变说辞,懒懒的调子,“好好不打算了不打算了,你不打我正好还能抽烟。”
橘色调的斜阳铺满大半个天空,从窗帘间隙中照射下来一道彩色,江度维眯眼看了看日头,问:“我送你?”
梁秋收瞥一眼谈俱:“他送我。”
虽然她不会理解和照顾人情绪,但她一会递台阶,二会为了自己开心,能让谈俱送她干嘛自己开车?
“他......会送你?”江度维眉尾一挑,对这头不近人情的谈俱持怀疑态度。
梁秋收不答,俯身一把抓住他搭在沙发沿上的劲瘦手腕,用力,把人一把扯起来。
他身体沉,毕竟身高基数摆在那,衣料之下的肌肉也健硕,要是他不配合梁秋收只会僵在那,或者唱反调大臂肌肉稍微一使劲把她往前带,梁秋收整个人跌进他怀里或者被随意摔到沙发上都有可能。
但好在他还算听话,真就被拉了起来。
梁秋收心情好了那么一点,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笑。
但她没说破,只是把人拉起来之后也没放开,五指仍搭在他手腕上。
他的体温比她要高,谈俱单手抄兜,慢吞吞跟在她后面,手臂被她牵扯到快平行于地面。
“欸梁秋收。”江度维见两人要走,在身后道,“别生我气啊,我回去肯定跟我妈说清楚。”
这话一出,谈俱感觉梁秋收走得更快了。
他们乘电梯下到地下车库,谈俱的车停在前面不远处的停车位,他按了下车钥匙,车灯随机一闪。
梁秋收迟迟没有松手的意思,甚至边走边顺着步子前后小幅度地摇晃起来。
谈俱刚按车钥匙就有示意她要上车了,可以把手松开了,他不会跑,但这女人好像牵他手牵上瘾了,丝毫没有放开的打算。
他停下脚步,把手臂抬起示意给她看,扭头时眉眼下压,问梁秋收:“还要牵多久?”
这题也很简单,梁秋收低一点头抬一点眼,答:“牵一辈子。”
谈俱:。。。
看谈俱无语梁秋收就高兴,她心情再上升一个等级,没忍住笑出声来,感觉自己时日不久就要高分毕业了。
她松开手:“好了,这么小气干嘛。”
梁秋收上车刚系好安全带,唐越就给谈俱打来了电话。
唐越的声音混着电音,以及麻将碰撞的声响一齐从听筒里传来,在地下车库里仿佛有回声:“不是你人呢?”
谈俱驶出车位:“有事,走了。”
那边不可置信地“靠”一声,“你是人吗,好不容易见一面这你也溜,不是你今天不是没事吗?”
“临时有事,你以为我跟你一样闲?”
“你就不能放一放吗,那下次你组局我们也提前溜怎么样?”
“还有事吗?”
唐越扔出一张二筒,抬眼瞧见江度维从电梯口出来,正两步朝这里走来,十分想不通地问谈俱:“怎么只有江度维回来了,梁秋收呢?”
车开出地下车库,进入车行道,西沉的落日余晖映在梁秋收的半侧身体上,发丝仿若在发光,谈俱回转视线看向前方,“找她有事?”
梁秋收闻言,知道是提到了自己,仍神态自若地端坐着,认真瞧谈俱搭在方向盘上的那双青筋浮现的手,并不打算搭理。
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只听谈俱冲那头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没什么情绪,唐越发觉这人一问三不知,纯属一毫无人性的工作狂,在心里将他和宗子晋这恋爱脑一样判处无期徒刑后反手撂了电话。
梁秋收罕见地安静了好一会儿,低着头专心看手机,她生日快到了,近几天陆陆续续有朋友问她生日怎么过,好提前安排,梁秋收指腹轻敲屏幕,回复还是老样子。
生日这种大事自然是要通知谈俱的,梁秋收退出聊天界面,却又蓦地被下方通讯录处的一个小红点吸引。
五六点钟的光收起针尖般的锋芒,开始变得醇厚,红绿灯切换时,钢铁森林里的车流会静止几秒。
梁秋收暂且将通知谈俱她生日快到的事情抛之脑后,改为点进这个小红点。
好友申请发起人正是唐越,梁秋收见到这个人名,想到他的脸以及说过的话,一秒钟都不想动脑,问谈俱:“唐越加我干嘛?”
“什么?”她安静了好久突然说话,谈俱一时没反应过来。
几秒之后理解过来时却见梁秋收手指点了点,似乎没有再问的打算。
应该是通过了。
车里除了发动机的声音,就是梁秋收美甲偶尔敲击屏幕时发出的细小声响。
今天两个人在车上的相处格外和平,她没故意找他麻烦,例如将空调温度打高一点、放首怎样风格的音乐、找他借衣服穿等,也没逼他说话,真好像就是他专门当司机送她回去一样,诡异地让谈俱甚至有点不习惯。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忙着聊天。
和唐越。
车驶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和市中心广场,谈俱在一个明显的十字路口前减速。
此时该选择直行还是转弯,他手把着方向盘,余光见梁秋收懒懒地窝在座椅上,嘴角半勾笑,似乎正聊得开心。
她坐姿并不大家闺秀,最起码此刻一条腿弯曲,另一条腿直直地搭在上面伸出好远,如果空间足够,谈俱猜她在家一定是要把一只脚踩在沙发沿上。
他出声:“住哪儿?”
梁秋收手机还停留在微信聊天界面,闻言她抬起头将屏幕一反扣,倾斜视线朝向他这边,果然直起背炸了毛:“你不记得?”
算起来这还是谈俱第一次亲自开车送她回家,之前从来都是司机代劳,梁秋收本来在给梁久和胡苒发消息夸他,结果他一句话又将她好不容易上升的心情值直接降为冰点。
这男人果然经不起夸,梁秋收捏着包的指头都用力了几分:“都送我回家几次了你是一点都没记过我住哪里是不是?”
念在他是初犯,梁秋收打算给他一个小小的机会:“那大概方位总记得吧,现在该直行还是右转总知道吧?”
前方车辆往前移动,谈俱跟上保持车距,他蹙眉,仿佛想破脑袋,说话也犹犹豫豫:“我记得是......直行?”
他拿眼瞧她。
Okfine,非常好,太棒了。
梁秋收靠回椅背不再挣扎,她破罐子破摔,微笑温柔点头:“对的呢,直行。”
那就随你先直行,你直行够了想转弯了或者车没油了再重新折返给她送回去,反正花的是你个老年痴呆的时间。
谈俱听令,咬字清楚:“行。”
车身继续往前,却又在即将驶过路口时打起转向灯,谈俱流畅地右打方向盘,车前轮随即右转,谈俱也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神情中留给她一声若有若无的笑。
他冷脸时喷薄出的痞气常有,可笑时痞里痞气却少见。
梁秋收:???
此处右转,前方道路第一个十字路口再右转,五百米之后就是她所住小区。
明明知道,还耍她。
梁秋收将要发作,谈俱先出声制止她:“把我敲晕了你自己开。”
“还有你以后打江度维拿个武器上,之前扔我那石头我看就不错。”他指指她放在腿上的包,“这坏了还得买。”
梁秋收:“那你自觉备点在车上,方便我随时收拾你。”
谈俱鼻息喷出一声很轻的嗤笑。
一提起江度维梁秋收就丧失了和他打嘴仗的欲望,她安静了一路,直到车停在她家小区外。
梁秋收本来都解开了安全带,想到什么又像卡壳一样倏地停下动作。
她指尖一用力,安全扣重新插-回卡槽,在谈俱满脸写着“你又有什么花招”的神情中转过身。
梁秋收问:“你在听说江度维喜欢我的时候,什么感觉?”
她大拇指和食指几乎并拢,只留一个微小的间隙,循循善诱:“有没有一点点吃醋的感觉?”
谈俱抬起下巴,催她:“下车吧。”
他又是这副逃避的态度,梁秋收求他:“你就承认一下行不行,你是不是都要气死了。”
“他喜欢你,我吃醋干嘛?”谈俱反问。
梁秋收像语文老师那样深度解读,恍然大悟:“意思是,我喜欢他,你就吃醋?”
谈俱现在丝毫不反抗了,他点点头,一副天地之大任你脑洞翱翔的样子:“随便你。”
手机里又有电话进来,他看了眼来电人,这会不是唐越,是工作上的事情,他一边掐断电话,一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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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走了吗?”
毕竟是第一次亲自开车送她,梁秋收一点不掩饰自己想为难他的表情。
她绞尽脑汁,看向他大臂上的肌肉,灵机一动,问:“那抱一下?”
“抱一下我就走。”她这么说着,右手已经“咔哒”一声解开了安全扣。
安全带已经弹跳着缩回进卡槽,她坐在原地侧过身,歪一歪脑袋等他的反应,仿佛他要是没有动作,她会主动倾身而来。
什么鬼要求。
谈俱打量着她。
他很少如此细致地看一个人,大多数时候都只看事,上升不到人这个层面,因为大多数人实在扁平无趣,而他又鲜少对人有好奇心。
她是个很立体的人,无论是五官还是性格,穿衣服也很好看。
谈俱看着她轻盈的眉眼,以及余光里她连衣裙之下的双腿,知道他这束目光其实并不绅士礼貌。
如果在公众场合这样看一名女性,容易被状告性-骚扰,但他并不想压抑和避讳,以及在梁秋收面前,他本身也并不自诩为正人君子。
她瞳色浅淡,大而圆,眼睛里波光流转,蓬松头发堆在领口裸露的白皙皮肤之下,酒红色布料衬得肌肤通透无暇,发尾微卷,跟她本人一样肆意乖张。
谈俱想知道她会有哭的时候吗,会示弱吗,会难过吗,还是永远这么兴致勃勃,好像太阳是因为她而升起,整个世界都是围着她转。
高兴的时候就这么逗一下人,说抱一下,那不高兴的时候呢,直接甩开吗?
一股想征服她,想看看她的真实面目,想看她掉眼泪想看她哭,以及想把她按进身体里揉碎的冲动之下,谈俱猛地抬手,从她肩后穿过按住她后脑勺,把人往前一带。
花果香味撞进怀抱里,连带着她搭在肩前的栗色头发和裙子领口裸露的皮肤也一起贴上来。
却在她的唇即将撞过来的咫尺瞬间,谈俱扣着她后脑勺的手一顿,还是一用力,悬崖勒马地偏转了个角度。
梁秋收下巴搁在谈俱的肩上。
他不用任何香水,体温和他本人性格一样,高昂嚣张,难以驯服,一触碰就知道这是一具极具野性和张力的身体。
梁秋收大睁着眼睛,此时脖颈贴着脖颈,顿时心跳如鼓。
除了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的原因之外,还有在他大手用力往前带的某一瞬间,梁秋收身体跌进他怀里的同时也撞进他带有侵略性的目光里。
像是一潭静默深渊,叫嚣着要吞噬所有——让她以为谈俱是要亲她而不是抱她。
在她身体拥过来的那一瞬,谈俱脑子里闪过很多问题。
她对所有人都这样吗?她是一个快餐式恋爱的践行者,还是也有忠诚度在。
谈俱觉得自己并不了解她,当然他觉得自己其实并不了解任何一个人,即便和人再熟悉,也始终有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薄膜隔在他和人之间。
这是他和世界的相处方式,二十八年来如此,熟悉了这种感受之后就很少再有欲望想去撕破这层膜。
但梁秋收叫嚣着,宣告着,她一定要贴上来,暴力扯破这道薄膜。
因为自己的家庭经历,谈俱觉得恋爱结婚这种事情一定要谨慎再谨慎,尽管前二十八年他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谈俱听见心跳砰砰跳动的声音,他在梁秋收的发丝间屏住呼吸,暂且不去分辨这心跳声究竟是来源于谁。
在又一轮的电话铃声中,谈俱手掌下滑,掐着她的腰推开她,结束这个拥抱,语气已经恢复冷静:“走吧。”
他声音听不出一丝喑哑异常,表情也风平浪静,让梁秋收感到之前她在他眼里识别出的他要亲她的信号,其实可能是她的错觉。
她坐正身体,向上提了提自己衣服领口。
谈俱再次把电话掐断,空间安静下来,只有冷气徐徐的声响,以及偶尔能听见远处渺茫的蝉鸣声。
再不说话好像又要陷入微妙的气氛之中,当然这种微妙梁秋收自认为并不是来源于她自己,她这么坦荡大方怎么会为一个抱抱就觉得别扭。
她手指绕着自己的发尾,没话找话:“你怎么这么忙,这么多人找你?”
“没有你忙。”谈俱直视着前方,催她,“下车吧。”
梁秋收仔细品了品“没有你忙”这句话,咂摸出了一点呛人的意思,但又觉得有些没头没尾和莫名其妙。
外耗别人的梁秋收干脆将其归为他是脑子搭错筋了,她一撩头发,拉开车门下车,“那我走咯?”
车门由她摔上的那刻,她周身雾一样的香气也随之被阻隔在门外,谈俱表情松动,终于呼出一口气。
可是她又倏地低头,右手按住连衣裙的方形领口,声音比她的半个脑袋先探进车窗:“你怎么都不主动说上我家坐坐,我又不会拒绝你。”
她回马枪杀得让人猝不及防,事不过三,问也问了,抱也抱了,谈俱绷着腮帮子,尽量放轻呼吸。
他右手绕到侧边解开安全带,探身,视线越过车窗,冲着外面的人警告:“梁秋收,你别逼我。”
“什么?”纯情女大梁秋收看着他嚣张跋扈要吃人的模样,觉得自己被冤枉,眼睛里满含委屈,“我就是问你要不要上来坐坐,不坐就算了嘛。”
她肩上挂着链条包,还直直地站在原地,谈俱把她赶不走,她就是盘丝洞里的妖精,伊甸园里的禁果,沾上一点儿这辈子就离不开了,趁着还有一点清醒,她不走他走。
谈俱在飞速打转方向盘逃离时,蓦地有种自己cos了一把唐僧仓皇逃离女妖精的洞穴之感。
41. 第 41 章
第二天是周日。
唐越回国这一趟没什么要事,除了回乡祭祖和替父母见几个亲友之外,天天就是呼朋唤友找人玩,也算是拿到了江度维的剧本。
这一堆人里,唐越自认为和谈俱关系最好。因为江度维太不靠谱,宗子晋又是个梁久脑,至于别的人,邱壑性格太淡,严刻年龄又小,单独待一起的话,只有谈俱能和他聊得来。
昨天谈俱溜得太早,压根没说上几句话,得知过几天他又要出差,下次见指不定什么时候,于是下午说什么唐越也要把人抓到。
他了解谈俱,即便是周末,只要没有别的邀约,他的行程和作息都规律地堪比人机。
唐越下午就堵在铂悦天汇门口,正好扣住了刚健身回家的谈俱。
谈俱住在铂悦天汇二期,江城不沿海,倒是有个著名的大型天然湖泊,蓝钻石一般嵌在江城市中心处,铂悦天汇环湖而立,沿着河湾往外扩张,大多是一些老钱家族居住于此。
唐越上了谈俱的车,今天照旧是个艳阳晴日,湖边的人工瀑布旁,古树枝干遒劲,迸溅的水珠反映着每一道金色碎影。
这样的艳丽光景,等到谈俱家金属面板的装甲门打开,唐越还是对玄关以内一派阴嗖嗖的性冷淡风望而却步。
他记得上回来装修和摆设就是如此,过去至少大半年了,所有东西仿佛连动也没动过,好像没活人踏足一样。
唐越叉着腰,环视屋内摆设一圈。
室内装修以白色为主,所有东西都以功能至上,严格归位,家具都像站军姿一般规整,除此之外剔除一切舒适和情感元素,任何用作装饰的摆设,例如插花、装饰画通通没有,因此整个客厅空着一大片空间和面积。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样板间,如果不是采光和地理位置绝佳,以及从落地窗看出去的雅致湖景,这房子送给唐越他都不要。
他在屋内绕了一圈,诚心提问:“你家平时是老鼠在住吗?”
他问完都甚至好像听见了因空荡而产生的回声,唐越拍拍自己耳朵,不免感叹:“冷淡成这个鬼样子,老鼠住你家都生不出孩子吧。”
谈俱这个人其实并不冷淡,相反很爱置气,嘴上不饶人,睚眦必报小肚鸡肠,比如在听了唐越这句话之后,他在开放式厨房处用毛巾把刚清洁的手一点点擦干,然后在手机上把大门一开,单手虚虚一抬,劲劲儿地道:“不送。”
所以唐越不知道他家里的装修风格怎么就和他反差这么大,模板化到如此程度,没点什么人气儿。
唐越踱着步子在谈俱眼皮子底下把门关上,嘻嘻一笑,又死皮赖脸地回去,在他家沙发上躺下。
但谈俱也并非是不懂生活的人,尤其值得称赞的一点是,他兴致来了会自己做饭。
唐越十分贴心地提前在线上超市买了食材,他连人带酒一键上门,就等着谈俱为他贴心服务。
他们这一堆人里,只有谈俱会做饭。
读书的时候他们在国外,这个贱人就会冷不丁发一张他自己做的饕餮盛宴中餐,馋得唐越越看手里的白人饭越恶心。
谈俱爱做饭,但并不爱吃,没有吃的人,再加上这几年并不空闲,所以做的次数越来越少。
谈方潭去世之后,变故颇多,唐越听说他将郑康成检举等诸多战绩之后,对谈俱又刷新了认知。
谈俱摘下金属腕表,在四米长的大理石岛台边处理食材,唐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看着他慢条斯理清洗蔬菜,觉得他就算是去做男仆也能按照市面上最高价收费。
唐越大喇喇瘫在沙发上,投影了部电影,又将音量降低,对着男仆开始指指点点地点菜:“做个鸡胸肉,好久没健身了,有罪恶感,再煲个汤,我应该是买了排骨之类的,不记得了反正你看着做。”
谈俱手一抬关上水龙头,水流戛然而止,银色水槽中飘着几颗鲜红的圣女果,谈俱嗤他:“你光吃还话多。”
唐越贱兮兮地双手一摊,万分无奈:“我也实在是想帮忙,但不会啊。”
说到这儿,唐越干脆问:“你知道为什么就你会做饭吗?”
他把带的两瓶酒拿出来,挑了一瓶度数低一点的,“你妈一直身体不好,又老是回娘家,你爸又不管你,你不会做谁会做?”
珐琅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谈俱俯身垂眸将火关小,蓝色火焰缩小,像一排小小乳牙,他起身站直后一时间没接话。
一直没中断的聊天就此安静了两秒钟,唐越后知后觉自己的话可能有些冒犯,但他也拿不准谈俱的界线在哪里,不知道是他刚好不知道说什么,还是自己的话超过了限度。
不过一般来说谈俱这个人感受到被冒犯只会变本加厉还回去,没有沉默着受欺负的可能性,但唐越还是选择了道歉。
“抱歉啊。”唐越默了默,“我说话不把门,你别往心里去。”
谈俱准备做一道蔬菜沙拉,他将圣女果对半切开,刀刃切进果肉的瞬间红色汁水流出,“我有多小气你不知道吗?”
“所以我才道歉啊,换做别人说过就说了。”比如江度维,就算谁拿着针扎他,他也皮厚实到没一点反应,人生字典里就没有记仇两个字。
唐越拖长语调:“你不一样啊,心跟针眼一样小。”
谈俱舀了一勺芝麻,将勺子里的黑色颗粒洒下去,闻言睨他一眼:“当面说人坏话不怕我下毒?”
唐越煞有其事:“待会你每样先尝一口给我看。”
“什么时候走?”谈俱问。
“吃完就走。”
谈俱加重语气:“我问你什么时候回美国?”
“这个月末。”
唐越说到这儿才发现怎么跳了个话题,他又回到谈俱小心眼这件事上,嘴里叭叭个不停,谈俱觉得他话特多,他将沙拉汁一放,脱口而出:“你知道你跟有个人很像吗?”
话落到地面,谈俱问完才后知后觉有股悔意,他本来无意也没打算在唐越面前提起。
但凡是正常人都会追问,唐越漫不经心:“谁?”
“谁”的余音回荡在房间里,谈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沙拉上,紫甘蓝,橙色彩椒,黄色玉米粒,绿色生菜,一盘的五彩缤纷勉强和人平分秋色,谈俱淡淡回:“没谁。”
唐越也没继续问下去,他当了会儿闲人,却突然扭头冷不丁一句:“昨天梁秋收跟你一块走的?”
一句话跟杀回马枪似的,谈俱在水流下清洗银色刀刃,既不抬头,也不答,反问:“怎么?”
“发现就你俩不见了。”唐越说到这儿来了兴趣似的,絮絮叨叨讲昨天发生的事,“你知道吗,江度维说梁秋收踢了他一脚,最后我们散场的时候都是严刻扶着他走的,跟个瘸子一样,你是没看见。”
唐越笑起来,屋里一长串男人含笑的浑厚尾音。
“你跟江度维一样也想挨踢了?”
“什么意思?”
“你喜欢她?”他揭开珐琅锅的盖子的手顿在空中,蒸腾的白色雾气漂浮而上,缠在谈俱的手腕上。
唐越倒也不藏着掖着,他右手枕上后脑勺,脑海里浮现出她的样子:“还行。”
灼热的蒸汽蒸腾着皮肤,谈俱右手移开。
他刚冷哼一声打算说“随便”,就听唐越咂摸着:“就是我马上走了就异地了,是个麻烦事。”
异地。
谈俱倏地抬头。
他舀了一勺盐的同时肉眼仔细研究了唐越三秒,确定是他本人,谈俱没再淡定,哗啦啦一整勺倒进去,蹙起眉发自内心地采访他:“你脑子有毛病?”
唐越一骨碌坐起来,左手撑着沙发沿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和岛台中央的谈俱遥遥对望:“你骂我干嘛?”
“你跟她熟吗?”见了一面连异地这个问题都考虑在内了,谈俱觉得他诡异到像是触发了什么程序一样。
唐越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表情呆愣:“那认识认识不就熟了吗?”
谈俱发觉跟他说不通,他安静了片刻,换了个问题:“你知道她前男友是谁吗?”
“谁啊?”
“你认识。”
“谁?”唐越更搞不懂了,听到这句话莫名紧张起来,在有限的脑袋空间里寻找嫌疑人,忽地听见脑子里“叮”一声,唐越猛地抬头,“你啊?”
问完才发现这声“叮”是谈俱关火的声音,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趿着拖鞋几步走到中岛台,两手打开撑住白色大理石面,整张脸几乎凑到谈俱面前:“真是你啊?”
谈俱无语凝噎。
这个脑洞不写科幻小说可惜了,他进可破口大骂,退可让他让他重学语文。
谈俱目光小范围环视一周,戴着隔热手套将盛了鸡翅的盘子放到唐越眼前,唐越懵怔地顺势拿手接过来,一股直冲头皮的滚烫沿着手指蔓延到各条神经,他“嘶”一声磕哒将盘子放下,捏着手指叫唤:“我去,这么烫,,你给我干嘛?”
“烫烫你脑子,我看生锈得不轻。”
“什么意思,到底是不是啊?”
在唐越疑惑的眼神中,谈俱只想结束这个话题,他千言万语汇成两个字:“不是。”
唐越得到准话,一瞬间轻松到飘飘然,甚至产生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快感。
他眉尾飞扬,拍拍自己胸口,又隔着岛台拍拍谈俱的肩,甚至还笑了几声:“不是你不就得了,还以为要跟你成情敌,吓我一跳。”
谈俱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拍,颇有一种心如死灰之感,是他幼年时交友不慎,交到了个脑子一级残疾人士。
一直到餐桌上,谈俱都不想和他说话,只是闭了闭眼,从牙关蹦出几个字:“吃吧,吃完滚。”
唐越拿威士忌和谈俱碰了一下:“cheers!”
谈俱把他还搭在自己肩上以示友好和快乐的手臂拂下去,又给他盛了一碗汤,放到他面前,继续不带一丝温度地冷言冷语:“喝。”
谈俱强调:“喝完。”
一勺汤汁进嘴,唐越只觉得咸到发苦,他一瞬间皱起眉头龇牙咧嘴,在吐和下咽之间选择骂人:“哥们儿你是帕金森综合征,手抖到整瓶盐都倒里面了吧?”
谈俱:“好久没做了,手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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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三号是秋分,梁秋收农历生日。
百度百科上写:这一天太阳到达黄经180度,昼夜平分,有着“平分秋色”的意义,所以叫“秋分”,自这天起,白昼渐短,黑夜渐长*。
她生在秋分,爸妈喜欢,觉得是寓意一半秋阳一半热烈,人生达到一种平衡之美。
后来爸爸给他取名叫秋收,一是她哥名字取自“日月盈仄,辰宿列张”里的“辰宿”,她自然而然选了后一句的“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里的“秋收”,二来也希望,他做那个种粟的人,梁秋收只需要人如其名,“秋收万颗子”。
她的阳历和农历生日要么在同一天,要么只差一两天。
这两年,她都是由舅舅舅妈陪着提前过一次生日,再到秋分时回冰城由爸妈再庆祝一次。
今年她由舅舅舅妈陪着过完,第二天照旧邀请了一众朋友,不过这回少了一个人,江度维。
本来梁秋收是想不起来他的,但江度维偏偏给她发消息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其实这句话也无可厚非,但他最后画蛇添足加上一句“要是还想要一些高难度的东西,比如树之类的,小爷我动动我高至140的IQ说不定也可以给你搞来”,梁秋收瞬间回忆起上次由那棵黑松引发的一系列事件,气得反手把他拉黑了。
之后梁秋收回冰城找爸妈,梁久和宗子晋一家也正好出发旅游,商量订婚事宜。
不过梁秋收紧锣密鼓的生日排期到此还远远没有结束,她在家待到九月底后,国庆又跑去蓉城找她的ATM哥哥。
除了三步走——例行公事要生日红包,哭唧唧卖惨自己一个人远在他乡过得多么辛苦从而再收到一笔“闭嘴费”,最后大夸特夸“哥哥你大手转钱的样子真是帅呆了,到到姐迟早被你拿下”等诸多彩虹屁之外,梁秋收今年还多了一件事要干。
她哥从高中起暗恋他小时候一邻居女孩十多年,梁秋收说他是忍者,换做她早拿个喇叭冲人耳朵里高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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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声“我喜欢你”,再掐住脖子问到底谈不谈不谈拉倒,结果他哥能硬生生能憋到现在,一点马脚都不敢露出。
不过好消息是,这位姐姐今年终于博士毕业回蓉城进高校任职,他哥也终于——结束了异地暗恋。
梁秋收要做的就是去对他哥含沙射影、冷嘲热讽、明褒暗贬,再对这位到到姐喊声“嫂子”试探试探心意,顺便督促督促两人进度。
国庆几天她都住在她哥哥家,她哥忙工作,偶尔不在家,请了到到姐来他家帮忙陪她。
梁秋收看着两个人相处着也挺自然的,梁秋收竟然流露出老母亲一样的欣慰感,就跟断断续续更了十年的小说作者终于开始收尾了一样令人感动。
她甚至还以两个人孤立她为由,晚上缠着到到姐和她一起睡陪她追剧,奈何她们随手选的是个低成本的网剧,服道化潦草不说,剧情也彷佛是为了狠狠侮辱无意点开的观众。
两个人一起半躺在床上,一开始还能嘻嘻哈哈当杠精吐槽找漏洞,后来看着看着都开始感觉百无聊赖,默契地翻看起手机来。
梁秋收撕了张面膜给自己敷上,开始刷微博,看见胡苒这几天播出的某部综艺的片段上了热搜。
这是一部悬疑推理综,是胡苒作为常驻嘉宾参与录制的第一部综艺,而她上部戏的男主角作为飞行嘉宾参与了第四期。
CP粉本来是抱着美美磕糖的想法进来的,奈何胡苒全是对胜利的渴望和对自我智商的沉醉欣赏,在综艺里解谜推理一骑绝尘,弄得男演员每次狠狠暗示我们是不是该发糖了,胡苒都开启了自动屏蔽信号模式。
上热搜的片段是,胡苒坐在桌前,翻着故事里女主角留下的一封绝笔信,查看是否有异样,判定究竟是自杀还是另有隐情的他杀。
那男演员试图把她从沉浸式推理里拽出来,先贴心地在她手边放了一杯水,后在她旁边坐下,第一百零八次艰难尝试与她对话:“欸胡苒你周末一般都干什么?”
胡苒梳一个低马尾,穿一件灰色紧身针织上衣,她推了推金丝框眼镜,从绝笔信中抬头时神情满是茫然:“嗯?什么周末?不是你认真点。”
梁秋收正想将话题“#胡苒你认真点”发到群里和梁久一起对当事人进行一番开窍教育,胡苒的消息却先一步弹出来。
胡苒:【@梁秋收前两天你生日我没来跟你过,是我大不敬之罪/抱拳/抱拳】
她行程太满,梁秋收生日时间和她好几个线下活动撞了,确实没和她见面,不过梁秋收早就收到了她寄来的礼物,此刻她有些莫名其妙:【?】
梁秋收:【所以你还要怎么补偿我?】
梁秋收记忆里胡苒这几天在渝市参加某网站的IP盛典,晚上还有商务直播,不出意外这会儿应该刚下播不久。
但不得不说胡苒天生精力旺盛,此刻狂甩好几个感叹号,充分展示她的亢奋和预告她即将献上一个重磅礼物:【看好了!别眨眼!】
胡苒:【图片】
胡苒:【谁家男人/坏笑/坏笑】
梁久虽然请了年假在旅游,但也时刻窥屏,该她出手的地方她就绝不会闲着:【@梁秋收她家她家。】
梁秋收好奇心被勾起,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点开图片定睛一瞧。
这张图片从拍摄角度看来像是偷拍,甚至是俯拍,背景像是一酒店大堂。
谈俱走在正中正要出门,左右两边各一位五十岁出头的男人,尽管脸部都不大清晰,但右边那位由于知名度太高,梁秋收还是一眼看出是国内一家喻户晓的导演,左边的因为角度和太过模糊的原因,梁秋收实在是辨认不出。
如此魔鬼角度,谈俱那张脸却像是开了锐化一样,细节和轮廓格外清晰,丝毫没有受到扭曲的影响。
梁秋收沉默片刻后发出自己的疑问:【?】
她敲字:【这什么老鼠视角?】
不过说起这个,梁秋收才意识到,她这个生日过得实在太过开心,完全把这男人忘到了九霄云外,算起来,两个人微信都大半个月没说一句话,更别提见面了。
还得是姐妹提醒,她这才记起了自己的主线任务。
太不敬业了梁秋收。
梁秋收反思完毕,先下床摘掉面膜捧了把清水洗脸,又重新回到床上搂着到到姐继续回群里消息。
这张照片是胡苒助理拍的,她先一步到了申城,等在酒店楼下接胡苒,可坐在沙发冷不丁一抬眼,注意到一个男人。
他正出电梯口,身姿卓越,周身线条凌厉,五官浑然天成,没什么表情,也没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但举手投足间气质总带点放浪形骸的味道。
与生俱来,不多,但刚好。
她猜测可能是哪个不出名的十八线男明星,蓦地生出一种内娱有救了的感觉,可再定睛一瞧,身边跟着的分明是平台董事长和名导沈自原,有如此资源不可能不红。
她思索再三还是偷偷拿出手机狂摁快门,也不管摄像头究竟是对准的哪里,最后二十多张这有这一张拍到了正脸。
胡苒收到照片的同时还收到来自助理的一条感叹:【我勒个去苒姐,这人你认识吗,咱们圈里进新人儿了?这哪儿的沧海遗珠现在才被挖出来?】
胡苒自然得空后在第一时间发给了梁秋收。
梁秋收问:【你不是在渝市吗,怎么和他待一块?】
梁久也问:【谈俱也去渝市出差了吗?】
这回饶是好脾气的胡苒,也忍不住发来含讥带诮的语音:【我下午已经到申城了!看看我的十月行程图呢我亲爱的两位假粉丝。】
在梁秋收和梁久的道歉和捶背表情包中,胡苒悠悠然地发了个定位,并轻飘飘地附上一句话:【不出意外他和我住在一个酒店,你上次不是说我们姐妹后援团不给力吗,现在如何?】
胡苒等了半天,群里仍不见梁秋收说话。
她等不及了:【你人呢?】
梁秋收捧着手机重新点进微信,甩了张明天到申城的机票截图。
与此同时,胡苒连发三个“中国女人就是速度”的表情包。
42. 第 42 章
梁秋收第二天依依不舍地含泪告别她的ATM哥哥,她哥一边身体诚实地送她到机场,一边难掩嫌弃地让她少装。
胡苒来申城要参加的是某视频媒体平台招商会,这是资方和明星同台最频繁的场景之一,出品方大佬、制片人,导演和主演都会上台推介项目,目的都是为招商造势。
梁秋收中午抵达申城,落地后胡苒派了助理来接她,酒店这几天部分楼层不对外开放,专供此次招商会的相关人员入住,胡苒打了招呼,梁秋收和胡苒住在了同楼层不同房间。
午餐是机器人送来的,梁秋收一边吃东西,打算先跟谈俱打声招呼,她梁秋收已经大驾光临。
她点进微信,和谈俱的对话内容停留在十多天前。
唐越加她微信之后,先是为那句“江度维未婚妻”向她道歉,说自己刚回国不清楚状况,冒犯她了实在不好意思。
之后便屡次有意无意找她,有时候梁秋收在“7个人和两位天仙”群里发消息,他也比以前回复地频繁得多,连她发的朋友圈也一个点赞不落下。
成年人之间都是打直球,她又不是什么纯情少女,梁秋收一律表达肯定回“yes”,表达否定甩个“no”,需要多打其他字的一律不回。
可能梁秋收天生自信,好几次细节之处,她觉得谈俱对她不是没有一点感觉的,至少上次见面的那个抱抱是他在行为上主动的。
梁秋收相信,他跟她只是差了一点火候,必要时引入一点催化剂,可以起到拉快进度条直通大结局的效果。
于是她将和唐越的对话截图,并十分心机地特地选择了两人有来有回比较多的部分,苦恼而虚心地请教谈俱:【谈俱你看你看,他老是给我发消息欸,我又和他不熟,你说他想干嘛啊到底!】
梁秋收:【好难猜,猜不到呢!】
梁秋收不知道谈俱看见她的绿茶语录会不会想笑,甚至她都不知道他究竟看见没有。
因为这条消息谈俱至今没回复。
虽然不回微信也不是没有过先例,甚至之前连把她拉黑这种事都干出来过,但据梁秋收观察,这种频率是在逐次递减的,至少最近都是有来有回。
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又开始犯老毛病了。
对话就停在这里,之后梁秋收忙着快乐过生日而忘记找他,他也就跟销号了一样安静了这么久。
于是她又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催化剂都加了,人都要跑了,如果有一点点喜欢,是怎么忍住不找她的?
嘴巴被钢筋混凝土封死了吗?
梁秋收没了通知谈俱她也到了申城的兴致,在心里把他打入冷宫。
不过她才不是伤春悲秋自我内耗的人,喝了点番茄炖牛腩里的汤,算作用餐结束,又认真化了个妆,高高兴兴穿着漂亮小裙子出门找胡苒。
她这么高兴还有一个原因,昨晚在被胡苒痛批是假粉丝之后,梁秋收连夜恶补本次活动的具体信息,结果在官方发布的片单和受邀嘉宾里一眼瞧见李观棋也在其中。
一想到能有机会和李观棋近距离见一见,梁秋收的心灵就得到了极大的抚慰,暗自决定冷宫老公就在冷宫多待会儿吧。
胡苒上部剧杀青两个月有余,需要抓住此次年度重要影视项目发布活动和原剧组一起亮相,以及带一带即将在下月进组的《低存在感恋人》,顺便可能会领个奖,之后才能离开。
胡苒坐在化妆镜前,在化妆师提着一大箱工具盒进来时冲梁秋收介绍着自己的时间安排:“应该结束不会太晚,晚上咱们去安安静静看个电影,再逛个街。对了李观棋应该是坐第一排,我到时候给你安排个靠前一点的位置。”
化妆间光线透亮,每个死角都无处遁形。
梁秋收面前摆一杯没动过的果汁,嗯嗯啊啊地应和着,安心做起闲人等大明星上完妆忙完好陪她。
正安排着,胡苒接到个电话,她正由化妆师上眼妆,虚虚朝屏幕来电人一瞥,闭上眼的瞬间将手机交给梁秋收,道:“快帮帮我。”
梁秋收手指往绿色接听键那边一滑,开了免提后将手机凑近到胡苒嘴唇边。
来电人是个女明星,今晚也要参加活动,叫方映月,是胡苒口中她圈内最好的朋友。
三言两语,梁秋收听明白了,大意是她刚发现今晚准备的高定礼裙和人撞了,但又没有准备新的,她咖位不够,经纪人又不太管她,问胡苒有没有办法借到。
胡苒面露难色,借当然没问题,只是......还有两小时红毯开始,虽然方映月红毯出场顺序非常靠后,但她饰演女三的剧集在片单里十分靠前。
而胡苒的礼服都是造型师提前从海外调取的样衣,不可出借,胡苒只好让她别着急,先化妆,她帮她想想办法。
梁秋收这个生日过得大张旗鼓,又分别回家、去她朋友家和哥哥家一趟,收到的礼物不乏裙子包包。一想到可能会见到李观棋,梁秋收把别的东西寄回家之后,随身携带的两个行李箱里还真带了两条高定小裙子,都是最新款,不用担心过季的问题。
她问:“她身高体重多少?”
胡苒报了两个数字,梁秋收略一思索:“那差不多。”
真是天衣无缝的巧。
时间紧迫,既然是胡苒的朋友,梁秋收又是个屋内唯一的闲人,十分菩萨心肠地要了胡苒的保姆车回酒店去取。
以防对方审美不同和再次出现撞衫问题,梁秋收还特意将两条都带了上。
取完裙子,梁秋收再回活动后台化妆间,直接去7009房间给方映月送货上门,推门而入的时候梁秋收看了眼时间,才过去不到三十分钟。
如此神速,做了好事梁秋收当然要好好鼓吹一下自己,但一想到对方是胡苒好友梁秋收就收敛了一小下,只替胡苒说了句好话:“胡苒给你借的,送到了。”
这房间里人要比胡苒房间少很多,化妆师也只有一个,侧边挂一条水蓝色鱼尾裙,闪着粼粼水波,想必就是撞衫的那条。
方映月也正上眼妆,冷白灯光之下,她闻言浅浅睁了睁眼,手指微抬,冲梁秋收勾手。
这个动作着实令梁秋收疑惑了片刻中。
见她站着不动,方映月又一睁眼,半天不耐地说出一句:“拿过来我看看啊。”
旁边一小姑娘察言观色,几步上前将礼裙带过去。
方映月两指捏住裙尾一角,瞄了一眼,又很快甩开:“借条破裙子也要花她这么长时间,真不知道她是话语权大了,还是越来越小了。”
这么一句可轻可重的一句话,梁秋收晕头转向了片刻中。
说谁呢?
别告诉我你是在说胡苒。
小助理眼观鼻鼻观心,在旁边接话:“不知道是不愿意借还是她造型团队卡着不放,不过能借到就行,说明还是用心了。”
她在圈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就不用心吗,放映月不顾还在化妆,拧眉转过脸来:“她当然用心,不然能爬地到现在这个位置吗?”
“她现在星途璀璨,你干脆去跟着她好了?”没上腮红和口红的缘故,显得方映月一张脸毫无血色。
不是姐们儿,没理解错的话你是在嚼胡苒的舌根吧?梁秋收疑惑地环顾四周,确定自己是还站在门内。
所以现在这么大胆,说人坏话都不避着人吗?
眼妆化好,方映月翘睫微眨,见梁秋收还杵在那定定地看着她,如此没有眼力见,方映月掀起一只眼皮,眉尾在她带妆的脸上轻吊起:“你新来的?”
梁秋收总算明白了,原来这是把她当工作人员了。
原以为对方会感激涕零,再不济好歹说几声谢谢呢,没想到如此两面三刀,跟在电话里恳求胡苒的态度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梁秋收不走了,她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打算观察观察她的表现再作定夺,她笑,答:“确实刚到。”
“倒杯水来。”
小助理刚被批了一顿,抢着赶紧倒水表忠心,生怕被坐那儿的梁秋收抢先。
玻璃杯中半杯水轻轻晃动,小助理双手扶稳退开,放于桌面,这才道:“她现在资源怎么来的她自己清楚。”
方映月像开了话匣子,懒声懒气:“也不知道傍的哪个金主,天天帮她买热搜,一套机场look也能霸榜,那衣服丑成这样还好意思吹,又没什么代表作。”
“上个推理综艺凹起高智人设,对人家男演员爱搭不理,不是炒作就是蠢,也就无脑粉丝还真信她单纯。”
“都跟李观棋搭戏了,资源好成这样她家粉丝还怜爱鼓吹她是演小配角出身,实际怎么爬上来的......”
她话说到这儿戛然而止,因为化妆师忽地被一把拉开,放映月下巴处出现了一只手。
力道向上,一抬。
方映月和梁秋收对视上。
梁秋收手指捏着方映月的下巴,居高临下又轻巧地问:“吃什么了,嘴这么臭?''
方映月被这张带有愠意的脸吓到,懵怔了片刻中,回过神来迅速骂出口:“你有病吧反了天了?”
方映月脑袋一偏,作势要摆脱,然而下巴处的那只手比她动作更快,迅速追上,再迫使她脑袋转回来。
小助理没见过这种剑拔弩张的场面,还呆愣在原地。
“嘶。”方映月下巴处的骨头被捏疼,皱起眉再睁眼时只听见梁秋收道:“胡苒把你当圈内最好的朋友,你就是在背后这么诋毁她的?”
方映月一愣,一时有些后怕,甚至忘了挣扎。
她打量起眼前的这张脸来,确定自己没见过,应该是新来的工作人员。
但也不是胡苒身边的人,最多就是她一粉丝,方映月想到这里,总算是松了口气,起势一起,语气更冲,“你谁啊,我诋毁她什么了?”
梁秋收没回答第一个问题,她本来想直接甩她一巴掌的,但仔细想想她没那个资格,骂的是胡苒,又不是她。
“我帮你回忆一下。”梁秋收放开她的下巴,一把把桌上的化妆品往后一扫,坐在化妆桌上,轻点手机后翻转屏幕朝向方映月,低眼看她,“你不是想火吗?我帮你把这视频发到网上去,蹭一蹭胡苒的热度。”
方映月腾地从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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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站起来,死死盯着梁秋收的手机。
视频开始播放,方映月坐在化妆镜前化妆,镜子里映出她的小半张脸,声音格外清晰:“也不知道傍的哪个金主,天天帮她买热搜......”
这是梁秋收刚才坐那拍的,甚至非常光明正大,只是一屋子三四个人各忙各的,压根没注意到她。
梁秋收好心提醒:“不用担心没完全露正脸,你微博两百多万粉丝,除去买的僵尸粉凑一凑也有百八十个人能凭背影认出你。”
方映月扑上前来抢梁秋收的手机,梁秋收将胳膊轻轻一后撤,手机置于身后:“已经发给胡苒了,你去求她。”
“你个疯子你谁啊?”
门一开,方映月的经纪人穿一身白色西装,梳整齐的低马尾,就看见这么狼藉混乱的场面,差点以为方映月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梁秋收仍半坐在桌上,一手五指轻撑着桌面,听见开门声时自然地转过头。
莫约两秒钟,梁秋收比经纪人先反应过来,原来是熟人。
她出声:“唐大经纪。”
“还记得七八年前唐经纪都带的是一线大花,怎么离了原经纪公司,现在管起背后嚼人舌根的垃圾来了?”
唐西一愣,在怔忪间认出来这是梁秋收。
梁秋收的脸其实好认,见过一次就会映在脑海里,甚至会自动拉大对比度清晰度,保证不容易忘掉,只是她出现在这个场合,属实是不应该,唐西脑袋就转得慢了半拍。
她原本是来催促方映月的进度,虽然方映月的咖位本来是轮不到经纪人这么盯着的,只是今晚她作为剧里的女三,需要和她带的另一个一线小花一起上台,唐西便趁路过顺便来瞅一眼。
现下见到两个人对峙的场面,又听见梁秋收这番话,唐西也猜到了几分。
自己带的艺人自己了解,唐西之前就警告过映月警告,口不择言会酿成大错,只是她不知道怎么得罪了梁秋收。
唐西保持着面上的体面,好奇地问:“秋收,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儿?”
梁秋收从桌上下来,两步上前时高跟鞋鞋跟发出“磕哒”的声响:“来找胡苒玩儿,顺便听见了点不好的东西,唐经纪,如果这是你目前手头最红的艺人,劝你趁早转变目标。”
方映月听她语气狂妄,又对唐西察言观色片刻,选择走向唐西身后,悄声问:“西姐,她谁啊?”
唐西面上的温柔全然褪去,拿冷眼瞧她:“你先问问自己做了什么,跟我解释一下呢?”
方映月看出来唐西对眼前这个女人态度不错,又自觉心虚,一时咬着嘴唇,不再吭声。
唐西当然对梁秋收态度不错,七八年前,唐西曾为手里的一位艺人争取到了谷认的净水器代言,这是一个老牌国产厨电品牌,创始人是梁秋收的父亲。
当时她莫约十八岁,刚好大学放假在家,晚上也来了饭局,她看出谷认的张总宠女,她便有意将话题往梁秋收身上引导,以博得好感。
夸她漂亮大方是真心实意的,可更真心实意的话却不敢说出口。
谁不想带出一个手握奖项无数,高奢代言不断的女明星,最好能冲上国际奖项,她阅人无数,只消看一眼便能掂量出这人能在娱乐圈走多远,走到什么层次。
不到十九岁好多女生还有婴儿肥,但梁秋收顶级骨相根本没有尴尬期一说,仿佛透过她席间的身影能看出她儿时的灵巧模样,等比例放大,漂亮得惊人。
在娱乐圈,资源和脸总得有一个,如果她只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女孩儿,只有那张脸,她必定抛出橄榄枝。
但梁秋收不一样,她是今晚她要捧的资方的女儿,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唐大经纪还是拿捏得了分寸的。
她那时想,恐怕再过个八年十年,梁秋收还是长这样子。
如今一见,唐西想自己还真是没猜错。也倒是叫她想到那段岁月,她背靠国内最知名的经纪公司之一,手里尚且有三位小花有争夺大花之势,个个商业价值冲在一线,现在回头看,那是她职业生涯最后的余晖。
“胡苒在找我了,前因后果还是请方小姐给西姐解释吧。”梁秋收离开前说,走在门口时又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指一指,“对了,那两条裙子是我的,还得麻烦西姐抽空找人帮我送回去。”
唐西客气地笑:“映月现在就有空。”
这意思就是晚上的活动不必再参加,方映月一听,腾地急红了点,明显慌了神:“西姐,我......我还要化妆啊。”
“她冤枉我,我什么都没说啊,西姐......”
“你真的冤枉吗?”唐西轻飘飘地问,临走时更为淡然地甩下一句,“曾导那边,我看有人比你更合适。”
方映月一听,直接跌坐在座椅上。
资方和明星同框,常被解读为释放深度合作的信号,今晚那么多导演资方到场,方映月原本想趁此机会随便和谁蹭一张同框照,再不济混混眼熟,说不定有哪位导演能看中自己,现在她嘴唇直哆嗦,只怕是祸从口出,本就不坦荡的星途直接被自己扔了块巨石堵死了。
43. 第 43 章
都说娱乐圈的水深不可测,但朋友都能背刺是梁秋收没想到的。
她被气得头顶冒烟,恨不得立即找胡苒骂上三百个来回,让她下次看人交友之间好好擦擦她的卡姿兰大眼睛,但奈何时间紧迫,梁秋收根本没和胡苒说上话,后者已经先一步离开化妆室去往红毯那边了。
好在唐西给梁秋收安排了个靠前的座位,正中央第三排,第一二排是明星,按咖位排主次。
此种场所,炳若日星,满室星光。
靓男俊女总算是让梁秋收因愤怒而紧绷的神经得到舒缓,勉强进入了点状态。
大家陆续入场,她拿目光打量已经落座的李观棋后脑勺,他的位置基本处于第一排正中,只是旁边还有两三个空位。
怪她职业规划出了问题,胡苒已经能坐在李观棋斜后方,欣赏他惊为天人的侧脸,并能在对方刚落座时和他商业sayhi并尬聊几句,而她只能在第三排看着他的头发脑补今日份电子老公长什么样。
这种不满岂能她一个人承受,梁久这个追星女远在他方也必须遭此痛苦,梁秋收抓起手机就对着李观棋“咔嚓”拍了一张。
然而在她即将点击发送的时候,手指却突然一顿。
照片里除了李观棋的挺阔背影之外,有个人正斜对着走来,朝着她的方向看着镜头,目光凌然而疑惑。
主持人逐渐开始登场,明星大腕皆已落座,前奏唱响,在一片浮华声色中,谈俱的进场显得低调而悄然。
他移动的方向像是将要找位置落座,冷不丁一瞧,看见第三排的梁秋收,镜头也旋即捕捉到他的目光。
所以,这是一张电子和三次老公的同框照——尽管电子老公只是个背影。
此生圆满,梁秋收在心里默默决定要将此照片裱起来,以增士气。
不过她也没反应过来谈俱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梁秋收还保持着举手机的动作,身体倾斜,目光从手机屏幕平移到谈俱身上。
四目对视。
梁秋收就想看看这人要去哪里。
谈俱自然也疑惑梁秋收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持续打量,并就着这道目光上前两步,直到转身,随意坐下——他坐在了李观棋旁边,甚至是更靠近舞台正中的位置。
靠!原来这几个位子是留给他这类人的,梁秋收还心想中间几张席位为什么空着,别不是请了什么压轴的国际巨星。
对于电子和三次老公排排坐这件事,梁秋收靠回椅背,放松神经,一时间真不知道该羡慕谁。
另一边,谈俱自然也几分讶然。
他不知道梁秋收出现在这里是单纯巧合还是别有所图,谈俱掏出手机,敲敲打打,眼见句子成型,又删掉“你怎么在这”,重新编辑。
梁秋收和谈俱沉寂十多天的微信对话框终于由谈俱发出了第一条消息。
谈俱:【你怎么混进来的?】
梁秋收猜他的重音一定落在“你”字身上。
梁秋收从不反思自己,她没问“我怎么不能进来”,而是在一片快门声和舞台灯光中反问谈俱:【你又是怎么混进来的?】
特亿影业作为头部影视公司代表,由高层出面参与此次活动,但刚好谈俱这两天也在申城出差,平台主办方得知消息,再三邀请,也自然给他留了位置。
不为别的,如今视频平台方有了更多的主导或深度定制项目,可委托或联合影视公司制作,许多影视公司沦为了平台的代工厂,话语权被削弱。
可特亿影业不一样,平台方面对后者,短时间内还当不了甲方。
谈俱在开幕仪式简单地露个面,算是给足面子。
主持人的介绍冗长而无聊,这个时候看手机是更好的选择,谈俱敲字发出去:【你别告诉我你刚好来了申城,又刚好出现在这里,并在我进来的时候又刚好不小心举起手机拍我?】
沉寂了这么久,突然大开金口还是这么长的一段话,梁秋收像做阅读理解那样仔细解读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思来想去得出的结论是这男人似乎觉得她故意......跟踪他?
既然他这么自信,而唐越这个催化剂不好使,那梁秋收刚好趁此机会换一个。
她忽略掉前两个问题,特意把刚才拍的那张图片发出去,只回答最后一个:【冤枉啊/合十/合十,我没拍你,拍的是我的电子老公。】
手机连续震动两下,嗡嗡声隐没在嘈杂的麦克风声浪和音乐声中。
谈俱收到她的消息,图片里,李观棋的后脑勺占据着c位,无疑他才是拍这张照片的目的,其他人统统沦为背景。
他本人的身影在右侧方,占一小块位置,摄像头也并不聚焦于他,虚化程度较大,轮廓十分模糊。
——无意拍到。
而已。
谈俱抬头直视前方,右手大拇指不动声色将手机熄屏。
他前面是被聚光灯精准切割的舞台,白光如同实质的瀑布,身后是数千人低语汇成的背景音,麦克风将声浪放大,闪光灯交错,摄像头嗡鸣。
视线里的所有东西开始模糊失焦,所有声音都失去了清晰度,变成了单调而持续的嗡嗡背景音,仿佛隔着一层薄雾或水幕。
直到麦克风里传来主持人一句明显激昂的台词声,使得众人蓦地齐齐开始鼓掌。
掌声将单调的声音拍散,他拧眉的同时一眨眼,舞台画面又变得清晰,谈俱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在走神。
他将还在震动的手机静音,给汪驰发去一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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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秋收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两位老公齐齐端坐的侧脸,偏偏穿着的成套西装一黑一白,一个气质狂放不羁,一个气质如温润飘逸的贵公子,鼻梁之挺立都跟建模一样,要不是她还等着谈俱的消息,势必好好欣赏一番。
可谈俱的消息迟迟不进来,他也似乎没再有低头看手机的打算。
就这么无所谓于她加的催化剂吗?
梁秋收变本加厉敲字:【你离他很近欸,你能不能跟李观棋说一声让他转过来,对我笑一下?】
梁秋收:【不用笑也可以,我拍个正脸也行。】
梁秋收:【或者你能不能加上他微信,之后推我/恳求/恳求,他好帅!】
谈俱似乎没再看手机,因为等梁秋收认真听完胡苒剧组上台的介绍,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手机里仍然没有任何新消息进来。
她气馁了一瞬,再一抬眼,谈俱的位置已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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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生气了还是毫不在意,梁秋收没空去想。
因为梁久得知方映月事件之后,直接在活动结束后,梁秋收和胡苒坐在保姆车时一个电话打过来,劈头盖脸就开骂,将梁秋收心中没出的那口恶气狠狠释放掉。
“我说这就是你圈内最好的朋友啊胡苒,请问这是娱乐圈还是无人区?”
“亏你之前她新剧开播你还给她转发宣传,我命令你五分钟内把微博给我删了。”
“我说表姐你也是,换做我我直接一巴掌甩她脸上了,你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好,张口闭口就是傍金主,她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吧。”
“之前我嚷嚷着要杀进娱乐圈你们还拦着我,这看来你早该请我进圈,我虽然可能会把摄像头扣导演脸上但至少不会背后捅你刀子吧?”
嘴替梁久一口气不带停歇地说了三分钟,火气终于小了不少,怒气出完,她这才挂了电话。
本来成年之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真真假假,而这一行更甚,胡苒此刻的内心就仿佛中了一万支箭。
见胡苒在痛心疾首中含泪嚷嚷着取关方映月,梁秋收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她和胡苒要去看一部电影,十月的申城逐渐入秋,沿路梧桐树叶有泛黄的迹象,路灯次第亮起,澄黄光晕扑簌簌漏下,打在胡苒撑着下巴明显emo的脸上,一闪而逝。
梁秋收见胡苒还在翻着和方映月的聊天记录黯然神伤,共情能力很鲜见地突然出现,十分菩萨心肠地准备安慰下她。
她非常清楚,安慰一个很惨并正在伤心的人的最好方式是告诉对方我比你更惨。
但梁秋收绞尽脑汁细数自己的家庭、事业和人际关系,也没想出来自己哪点比较惨,并能达到和被好友背刺与造谣相提并论的程度。
非要说的话可能就是爱情有点不顺,梁秋收抓耳挠腮地硬憋出一段话:“......其实生活中总会遇到点烦心事的,比如说你看我想拍电子老公和谈俱的同框照,结果也只能拍到李观棋的背影,唉看来这辈子是没办法拥有两个人的正脸合照了,唉真不幸。”
梁秋收说着说着就有点底气不足,但最后还没忘加上一句苍白的补充:“我比你更惨,是吧?”
梁秋收说完就闭了闭眼。
还不如不安慰。
但胡苒明显脑回路不同,不然也不会如此识人不清。
她听完之后沉思两秒,竟然开始给梁秋收出主意:“你找找官方发的图呗,他坐李观棋旁边,还怕他没有一张图入镜?什么角度的都有好吧,你直接截个图把其他人去掉不就行了?”
她轻描淡写几句话,梁秋收愣愣地扭过头,觉得这女人哪里傻了,分明是天才,她才真是被气糊涂了。
于是梁秋收趁着在车上和等电影开场的时间一直在翻官方物料,势必要得到两个人的正脸合照。
但因为谈俱离场太早,梁秋收翻完微博实时,营销号和各豆瓣组,找到的照片不是谈俱不在,就是李观棋的单人怼脸大特写,根本没有旁边的人入镜的机会。
按理说谈俱也是待了个十来分钟的,舞台前面不仅有覆盖全景的固定机位,还有抓拍明星反应镜头的轨道机,以及各种隐形机位和伸缩臂摄像机。
她就不信这男人是蝙蝠侠,满场乱飞恰好躲过所有镜头。
梁秋收不死心,甚至翻到最后,也不是为了这两个人或者照片,单独只是因为越得不到的越是想要,而她想要的她就是要得到。
胡苒今晚包场,她买了桶爆米花象征性吃了两口,等电影开场提示音乐结束后,才想到什么似的提醒梁秋收:“可能是因为平台那边打了招呼,不让他的照片公开泄露出去。”
这么一说,梁秋收一身反骨更重了,等她看完电影,硬生生拉着胡苒坐在原位继续翻找。
皇天不负有心人,梁秋收终于找到一张同框图,画面里两个人都存在,她暗地里得意,他再长的手还是伸不到边边角角,只要她肯扒,还不是有漏网之鱼。
梁秋收美美点开大图,定睛一看,眉头却逐渐皱起。
这张图里,李观棋的脸倒是十分高清,甚至别的入镜的明星观众也都清晰可见,唯独他旁边的谈俱却像给犯罪嫌疑人打码一样做了模糊处理。
嗯,挺好,她费劲心思,得到了一张电子老公和一堆马赛克的同框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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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堆马赛克之下的人由疾驰的车送回酒店,窗外的璀璨夜景模糊成一摊流线,黑沉的天和林立的大楼之上,勾勒几笔白色流光。
后一辆车里的汪驰心情有些忐忑。
他往上细数三代人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惹到了谈俱。
谈俱此次来申城出差,行程安排不少,今天主要有两件事,下午和合封地产的王董谈并购,晚上去招商盛典露个面。
合封地产除了经营写字楼和购物中心之外,还有全国十六个物流园,可这两年运营吃力,空置率高,债务缠身,创始人王董动了想要套现离场投新业务的念头。
上个月双方已经进行了一轮会谈,特亿愿意以现金全款购买闲置的物流园,合封可拿到现款之后还债,避免破产,但相应地,要求合封地产承担部分历史债务。
并购本身是资本的暴力重构,被并购方尝尝想尽办法抵抗,但合封走投无路,不得不断臂求生,好勉强求一个双赢。
因此在之前的视频会议中,王董诚意拉满,各项条件都接连应下。
王董约了谈俱下午打高尔夫,谈俱还没挥出第一杆,却见汪驰拿眼神示意谈俱,明显有话要说。
王董十分善解人意,先一步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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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请”的手势:“谈总先忙。”
汪驰退到一边,等谈俱摘掉手套过来,才压低声音道:“有新消息,合封也在和振川那边谈,振川开的价和我们一样,但债务的问题说是振川那边愿意直接还清。”
谈俱听完,遥遥朝正喝水的王董斜乜去一眼。
他思忖半晌,回转目光时轻笑一声,和申城十月的秋一样泛着淡淡凉意:“这么确切的消息,得来挺容易吧。”
振川都自身难保了,拿什么替他还。谈俱朝着这晴天看去,他瞳孔收缩,眼睛眯了一瞬,“也是难为王董把这消息送到我面前了。”
王董见谈俱过来,笑呵呵迎上来:“谈总,可是有什么喜事?”
谈俱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下一秒不偏不倚地挥出:“是有喜事。”
王董自然观察着谈俱的反应,可球杆在空中没有片刻的停顿,开出了个极好的球。
他这么处心积虑把消息送到谈俱面前,无非就是想让谈俱感受到威胁,好让他自降身价和人竞价,王董从中渔翁得利。
谈俱讨厌,也不接受不诚意的合作者,如果有备选或者planB,最好藏好一点,不要让他知道。
威胁他,绝对不是一个聪明的做法。
他小时候曾和表兄郑业俊暗暗较劲过一段时间,可谈俱发现无论他表现得多么乖巧讨喜,取得怎样的成绩和成就,无论是他爸还是郑康成,都更喜欢郑业俊一些。
深深的无力感之后,他厌倦了这种比较,因为他意识到,希望自己比别人优秀是因为他渴求他人的选择,这种感受就像站在悬崖边上将跌不跌,而究竟是落入万丈深渊还是被救起从此安然无恙,完全在于他人,主动权并不在自己。
谈俱从此告诉自己,渴求感即匮乏感,是恐惧的来源,是一个人的弱点。
如果他是对方众多选择中的一个,他宁可不作为选项,会先一步抽身,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在逃避,因为他也有别的选择,甚至更多。
现在的他要十足的诚意,要将与特亿的合作放在第一位的态度,要百分之百的掌控感,并且,此时此刻,特亿也有资本要求合作者如此。
不过半局,谈俱神情淡淡:“回个消息。”
王董笑呵呵,伸手:“您请。”
谈俱往场外的方向走,视线交错中,汪驰会意,不动声色地点头。
谈俱与汪驰擦肩而过,等估摸着谈俱已经出门上车,汪驰才上前两步,冲还等在那里的王董道:“王董,谈总这边有急事先走了,既然振川那边抛出了橄榄枝,我替谈总提前在这里祝贺早日合作成功。”
因为谈俱离开得早,晚上的招商盛典也到得早了些,汪驰陪同谈俱先在后台和平台方创始人说了几句话。
汪驰本来是不用来的,但他是胡苒的无脑颜粉,想借此机会看能不能等结束后再窥女明星真容,蹭张合影之类的,便自告奋勇和谈俱一起过来。
他在休息室也没忘记拿手机看看直播,镜头切到观众席,意外发现梁秋收竟然也在其中。
虽说谈俱到场本来也只是为露个面,可汪驰在后台休息室屁股还没坐热,就收到谈俱消息叫他一起离开。
汪驰有苦说不出,楼里此刻空空荡荡,只有两人向外走的疾驰脚步声。
换做以前汪驰是绝不会多嘴的,只是前一个月谈俱刚给他加了薪。
虽说是遵循标准化流程,但毕竟不是年度普调,是他根据自己近一年的工作量和成果主动提交的申请,最后包括谈俱那关也快速审批通过,因此汪驰这两天觉得谈俱怎么看怎么眉清目秀,温柔可爱。
他揣时度力,在心里算了又算,还是觉得可以一试。
夏末秋初的夜空格外明朗,热气还没完全消散,楼外一片星河璀璨。
见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停在了大楼门口,汪驰两步跟上,挤出一个浅浅微笑,试探着冲谈俱道:“我刚才看见梁小姐也在里面,谈总您要不要等结束和她打个招呼?”
这样我也好和胡苒打个招呼,阿门。
他这句话来得毫无铺垫,汪驰和他心里所想的那位“梁小姐”也并没有说呢么交集,谈俱脚步一顿,为了确认,还是问:“哪个梁小姐?”
“梁秋收。”
是那个,抱了他之后就消失很久不见,突然出现却在拍别的男人的,梁秋收。
谈俱眼皮轻掀,内双眼皮的褶皱收进去:“你想跟她打招呼?”
他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汪驰见有希望,眼睛都亮了,赶紧跟上:“我觉得可以,毕竟认识,要不然一起?”
谈俱这回停下脚步,转过头:“你很闲?”
谈俱眉头轻蹙,又这么劈头盖脸的一句,汪驰看出来了,那是一张不耐的臭脸,比下午得知合封在和振川谈这一烟雾弹时还要臭,甚至下午更多是玩味,此刻才是真枪实弹的不耐烦。
汪驰心里腾起一股他开着泰坦尼克号精准撞上大冰山的感觉,他摸摸鼻头,立马滑跪:“没有没有,我工作饱和度挺高的。”
“转行吧,去做个演员。”谈俱眉眼压深,漆黑的瞳仁凌厉,给他指条明路,“她自然主动跟你打招呼。”
汪驰细细品了品他话里的意味,头脑风暴足足三十秒也没想明白他是怎么扯到转行当演员这件事上的,更不理解当演员和主动打招呼有什么关系。
只是他在某一瞬间觉得不仅之前涨的工资有倒扣的可能性,甚至话里话外品出了一丝工作不保的嫌疑,汪弛大气不敢出,对谈俱温柔可爱的印象一直“-100”、“-100”地往下扣。
谈俱单手抄兜,视线下放后又抬起,打量两秒肯定汪驰道:“你长相不错。”
又留下一句:“我捧你。”
虽然他轻飘飘两句话,但在谈俱身边做事这么久,汪驰要是听不出他话里的火药味就可以去开智商检测证明了。
他看着谈俱低头上车的背影,又抬头看向水晶吊灯光线四绽的天花板。
天王老爷,他为什么要多嘴惹他,又到底是哪句话踩了雷?
44. 第 44 章
平台招商会的第二天,胡苒没有什么安排,终于闲下来。
她的团队在上午离开,胡苒特意留下,和梁秋收待着玩了一天。
她们一个刚受了友谊的伤,一个在吃爱情的苦,下午时分,两个为情所困的落难姐妹花拿着酒,决定边游泳边一醉解千愁。
泳池有露天和室内可选,针对不同酒店大楼分区域设立,胡苒和梁秋收住的这栋因为这几天不对外开放,没什么人,她们便选了露天泳池。
无边泳池在整栋酒店大楼的一楼西侧,水澄蓝透亮,水天一色,仿佛一片轻柔的玻璃纸飘在云端。
近日逐渐有入秋的趋势,温度还算适宜,她们曲起腿,并排躺在躺椅上,桌边几瓶甜酒,连墨镜都没戴。
本来两个人一开始还能紧扣主题,但胡苒因为心大,什么都进不到心里去,而愁云惨淡从来不是梁秋收的生活基调,因此两个人强行说愁了一会儿,甚至还没来得及下水就开始跑偏,嘻嘻哈哈地吐槽起别的事情。
梁秋收正说到前段时间江度维脑子抽风,这段时间又安静地没影儿的事,梁秋收视线越过胡苒,忽地注意到什么。
她过头朝看那边去,通往更衣室的侧厅白色柱子下,有个戴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梁秋收说话顿住,目光在这个角度停留了两秒,只见那男人压低帽檐后很快缩头。
“等我一下。”梁秋收一把抓起酒店准备好的白色浴袍,在胡苒还没反应过来时迈下躺椅,疾步追过去。
在意识到梁秋收逐渐靠近时,那男人才明显慌了,从柱子后撤离,往泳池侧厅出口的方向跑。
既然逃跑明显是有鬼,情急之下,梁秋收冲着门口的安保大喊:“他偷我东西!”
站在门口的安保闻言立即出动,疾驰追上去后将这黑衣男子反手压在墙上。
梁秋收把浴袍腰带打了个结,气息还不太平稳,她这会儿才放缓脚步,朝那人过去。
这男子脸被人按着抵在墙上,面部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双溜圆的眼睛露在外面,打个转地盯着梁秋收。
不过长什么样梁秋收倒是不关心,她慢慢凑近,问:“你在干什么?”
这男人不说话,梁秋收取下他挂在胸前的相机。
梁秋收一一翻过去,全都是胡苒不同角度的照片,甚至连昨晚两个人看电影路上的都有。
不过嘛,拍就算了,还拍的那么丑,硬生生把一上镜都无死角的人拍的面目全非,有没有一丁点职业素养啊?
这几天酒店这栋楼按理说不会有不相干的人出入,究竟是私生还是昨天方映月那事的余韵,梁秋收没欲望追究。
胡苒的工作室这两年有些不作为的意思,她要是自作主张替胡苒报警,这群只拿艺人当摇钱树的恐怕不知道怎么控制舆论。
梁秋收干净利落地把相机里的照片全删掉,又告诉安保这是场误会,没偷东西,只是看形迹可疑才追出来。
又叫了执勤的酒店工作人员,留了自己的房间号,诉求是查清楚这人身份,并告诉她他是怎么进来的。
客诉是酒店最头疼的事,再加上是他们监管不严,一时间大堂经理也过来协调。
谈俱经过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梁秋收裹着白色浴袍,头发挽在脑后,周围围了小一圈人,还有一个被人按在墙上,正在挣扎。
她没工夫在这些小插曲上浪费时间,梁秋收删完照片,拍了拍手,将相机物归原主,扭头准备离开时视线不经意地和谈俱隔空撞上。
他穿一件黑色T恤,站在瑶台琼室般的酒店侧厅里,周围亮度因此蓦地调低,气压也随之不同似的,有些格格不入。仿佛苍劲的野松该长于悬崖峭壁,而不是处在温度适宜的室内。
棱角分明的一张脸,野性难驯,怪不得胡苒助理乍一看觉得他是哪个男明星。
梁秋收想起来胡苒说过,谈俱和她住同一个酒店。
她的好姐妹煞费苦心汇报谈俱的行程,就是为了能方便她和谈俱来个偶遇,但奈何他最近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梁秋收有些不知道怎么进行下一步。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空气在两人周围悬停,像是最近两个人的关系那般。
梁秋收没主动说话,干脆一扭头洒脱地往泳池边走,继续自己的小姐妹约会,鞋跟在安静的室内发出踢踢踏踏的规律声响。
走了两步,却听见后面有跟着过来的脚步声。
梁秋收更是轻轻一仰头,视线上瞥,满脑子都想的是,不好意思今天本大小姐的档期已经被胡苒预定了,你这么拽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她推开玻璃门,胡苒见她过来,远远地问:“你去哪儿了?”
“待会儿慢慢跟你说。”
等到了泳池边缘,梁秋收脱下浴袍,却只看见这目中无人的男人连个眼神都没给她一个,直直朝着某扇大门过去。
梁秋收朝他走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因为泳池左边有扇门能通向地下停车场,压根不是为了追上她。
他这么无所谓的态度,梁秋收反倒更气了,想找茬的心达到了顶峰。
她站在泳池边,在他擦肩而过时拽住他手腕,绞尽脑汁没话找话:“你要不要下去试试?”
谈俱一甩胳膊。
这个动作让梁秋收有些没意料到,她被轻推了个趔趄。
梁秋收一边疑惑于这男人怎么这两天不回消息就算了,脾气还见长,一边打算就势扮一下柔弱算了,结果在后退中左脚不小心绊到了右脚。
她脚下不受控制地一滑,身体失去重心的时候还转了下她聪明的脑瓜,在摔在瓷砖上还是摔进水里中选择了后者。
平静的水面被砸起一道白色浪花,又和梁秋收一起很快跌入水中。
沉入池底的时候所有声音尽数消失,粼粼的水面之下,柔软的液体包裹住梁秋收的身体,抚摸她的四肢百骸,给了她点燃暴脾气的时间。
上一个敢这么暴力推她的人在投胎的路上就收到下地狱通知书了好吗?
找死啊,狗男人!胆子肥了!
在她被浮力托着往上走的时候有水进入鼻腔,梁秋收后知后觉呛了一口水,四肢开始扑腾,浮上水面之上时迷蒙地睁着眼,“谈俱……”
泳池壁的平面光滑,周遭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一切力气打在水上都被吸收掉,挣扎都是徒劳。
出于求救本能,梁秋收在又一上浮的间隙,留下一道声音:“谈俱。”
上浮又下坠,水面被搅起极不宁静的波纹。
胡苒莫名其妙地拿起酒喝了一口,但还是没忍住关心,直起身别起头发往水面看去,想探个究竟:“你干嘛?”
“救我......”
她上浮的片刻,头顶冲破有张力的水面,梁秋收艰难睁眼,看见的画面除了满脸疑问的胡苒,就是停在原地似乎呆愣的谈俱。
然后再沉下去。
氧气稀薄而产生的无力感蔓延四肢,力气即将消耗殆尽,蓝天和瑰丽高楼的倒影边缘在水面扭曲,闪动。
在梁秋收逐渐听不见任何声音,身体有下沉趋势,将要坠落的刹那,她感受到一道人影沉沉砸入水中,精准落在她身边。
黑色的影子仿佛墨汁在水里晕染开来,让她想起童年洗毛笔时看见的画面。
与此同时,一双手伸到她腋下用力托起,她的身体随之轻盈而上。
离开水面触及空气的那刻,梁秋收大口吸入氧气。
她被平放到地面,随后是曲起腿扭头剧烈地咳嗽,仿佛要咳出肺里所有的东西。
“你怎么了?”听见剧烈的咳嗽声,胡苒吓了一跳,她从躺椅上跳下来,蹲在梁秋收身边查看状况。
好不容易呼吸才平复,梁秋收坐起来,她垂着眼,湿发半垂,一只胳膊搭在自己弯曲的腿上,并不抬头。
她穿着连体的浅黄色泳衣,布料贴身,显得她弯垂着腰的时候不仅裸露在外的蝴蝶骨仿佛在振翅,背中央也一道明显的竖脊肌向下延伸。
一只男人的手伸到她面前,手里有一条干净的毛巾。
梁秋收没接,她别过脸。
陷入沉默。
那只手又不知所措地收了回去。
谈俱无法掩饰自己心里惴惴的余波,在他发现她被他推入泳池的那刻,对梁秋收的所有情绪已经翻江倒海。
他虽然并不君子,但动手绝不是他的本意。
情绪沉入谷底,此刻看她平安无事,终于倏地触底反弹,他语气不受控制地烦躁:“你不会游泳你来这干什么?”
谈俱当然知道是自己理亏,她此刻也可以冲着他吼,例如“这就是你心安理得推我的理由吗”,或者干脆把他大骂一顿。
但谈俱等了好久,梁秋收反而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双腿,头偏向一边,湿漉漉的头发垂在额前和胸前,非常少见的凌乱。
应该是鼻腔里还呛着水,所以难受地不想回答。
谈俱眸光闪动,难得温声:“我不知道你不会游泳,我也没想真的推你。”
后面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他踌躇半晌,只道:“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梁秋收坐在地上不动,身体蜷缩起来,这才恹恹地答:“我没事,不用了。”
情绪像浸湿衣服的水流一样从心底蔓延上来,这种犯错之后的无措之感谈俱很多年没再有过,因为他很久不需要再为任何人负责。小时候是怕不被谈方潭喜欢,现在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梁秋收。
他竟然失手将梁秋收推进了水里。
这两年,他虽然常被谈永圭批评做事冒失,过于大胆嚣张,可哪件事有过行差踏错半分?
虽然他是典型的风险偏好者,但失控感并不是他所追求的,他追求的是在可控范围内最大限度地冒险。
从一开始的情绪,动作,再到现在的场面失控成一团乱麻,谈俱觉得一切有些脱轨。
而另一边的胡苒手忙脚乱地给梁秋收拍着背和擦着额前的水,但仍感觉自己大脑运转十分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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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迟疑着,犹豫着,对着梁秋收吞吞吐吐问出了一个非常必要但说出口又自认为很蠢的问题:“你刚才是呛水了吗?”
“你......差点被淹死了?”
她指指泳池,睁大难言疑惑的眼睛,补充:“水?”被水淹死了?
梁秋收虚弱无力,气音低迷,侧头看胡苒的那一眼聚焦不清:“你说呢?”
“对对对不起啊。”胡苒后知后觉给她道歉,“你没事吧?”
末了朝谈俱恨恨地看去一眼,这才音量不受控制地指责起他:“你推她干嘛?”
胡苒比她自己被背刺了更加火大:“你以为你谁啊,这要人命的你知不知道?”
谈俱站在一边没出声,多了第三个人场面就更加不好收场。
空气就安静在这里,不上不下起来。
梁秋收并不看他,也不同往常地对他撒泼打滚,颐指气使,不知道是不是还处于劫后余生的惊慌中。
打破这阵安静的是谈俱的手机铃声,谈俱抓起浴袍盖在梁秋收身上,从躺椅上拿过手机接起电话,只简单“嗯”了两声后挂断。
复又返回,谈俱在梁秋收面前蹲下:“我送你回房间。”
打湿的衬衣贴在他身上,彰显出他的肤色,头发不再规规矩矩,而是一缕一缕地垂下,不时掉落水珠,显出一种凌乱感,一如当前的局面和他的心情。
他想,如果梁秋收还是拒绝,那他就不会再顾及她的意愿,直接抱她回去。
等不到她回答,谈俱右手将要从她膝下穿过时,梁秋收却忽地扭头看向他,说:“那你抱我。”
她声音闷闷的,仿佛很潮湿,湿发之下,拿一双满是水汽的眼睛看着他,这双眼睛里有倔强,隐隐的委屈,还有命令和指使的意味。
谈俱的一鼓作气反倒因为她的命令或请求而泄气不少,他也找不到原因,只是下意识一顿,才又继续刚才的动作。
他左手从后背搭上她的肩,右手穿过她的膝下,五指指腹触碰到她腿部冰凉的皮肤,扣住,站起身。
谈俱一路将她送回房间。
她比他想象中要重,瘦只是她的假象,相反仔细看去,身上有着隐隐的肌肉线条。
夏天的尾巴已经离开,离开水面之后又有风,梁秋收一手环着谈俱的脖子,一手拢了拢浴袍。
她住27楼,在银色电梯里待的时间不算短,不知电梯上行到哪一楼时,梁秋收突然开口说话。
“小时候。”她声音仍旧闷闷的,“我们一家在暑假去一个山庄避暑。”
她双手环抱住谈俱的脖子,靠在他的胸口,声音带着水汽,像拿潮湿的羽毛扫过皮肤。
谈俱低下眼睑,等她后文。
梁秋收眉眼浅浅耷拉下来,“我哥带我去小河里玩水,水其实挺浅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站不起来,我......”
“当时一直挣扎一直挣扎......”
她说到这里好像很生气,音量大了几分:“但这个王八蛋以为我是在逗他玩,不救我就算了还一直笑我,我当时差点都没命了。”
末了,梁秋收抬起脑袋,把对她哥的气发泄在谈俱身上,问:“你知不知道自己错了?”
她柔软且滴着水的头发贴在他胳膊上,痒痒的。
“知不知道?”梁秋收拿一根食指戳他胸口,终于是恢复了大喇喇命令人的模样,力道不轻。
她这样反倒让谈俱松了一口气,他湿淋淋的衬衣由此被戳出一个小窝,映出水渍,贴在皮肤上,衬衫衣角偶尔低落两滴水,谈俱也觉得是什么地方软得一塌糊涂,像在融化一样。
他没道理再不认错,从喉咙里吐出三个字:“知道了。”
梁秋收的房间在电梯出门右拐第四个,她刷了房卡,谈俱迈步进屋,梁秋收顺手甩上门,配合地相当默契。
谈俱就地把她放下去,梁秋收却一瞬缩起脚不撒手,提醒他:“我没穿鞋,我要我的拖鞋。”
谈俱复又重新抱好她,目光越过她,在白色地板上巡视一圈,问:“在哪?”
梁秋收眉头轻蹙仔细回忆,大概想起来:“卧室。”
谈俱带她去卧室,窗帘是拉开着的,光线明亮,除了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化妆品,角落里一个敞开的大尺寸行李箱,以及床上一堆衣服之外,其余地方都没什么东西。
目光所及之处就能看出来,她的衣服挺多,谈俱也不知道她的行李箱是怎么装下的,当然也可能装不下,不然也不会扔出好几件上衣和裙子在床上。
上衣一拿出来,剩下的就是内衣,一件白色大露背系带式,一件无肩带款。
谈俱从她打开的行李箱上移开目光。
尽管移开得够快,梁秋收视线还是追了过来,意识到什么之后蓦地拿眼瞪人:“看什么看?”
谈俱哽住半秒,平心静气地说出一个客观事实:“我长了眼睛。”
他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没有任何争辩的欲望,甚至还给了一句解释:“是你说在卧室我才进来的。”
45. 第 45 章
梁秋收暂且放过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不是在卧室。”
她好似又想起来,这回斩钉截铁,“是在客厅。”
谈俱给她一个“我再信你最后一次”的眼神,又带着她推开卧室门返回客厅。
“那那那我看见了。”梁秋收伸长脑袋,视线越过谈俱的肩膀,精准定位给他指,“被我踢到茶几下面了。”
谈俱两步走到茶几边,小水滴滴滴答答掉了一路。
他只给她留两个字“抓紧”,右手将横着的她换个角度,改为单手竖着抱起,弯下腰的同时左手替她勾出拖鞋,“啪”一声扔到地面,一个字:“穿。”
梁秋收抱着他脖子溜下来,低下头用脚找鞋,她毛茸茸的、带着湿意的头发蹭到他的下巴,谈俱能感受到她体温的温暖,以及发丝上柑橘味道的香味。
他抬高了下巴。
梁秋收穿好鞋,终于撒手,一只手抓着领口。
谈俱指浴室:“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赖我。”
梁秋收拿了两条一次性浴巾过来,远远扔给谈俱一条,她撕开包装,边擦头发边接话:“不赖你赖谁。”
明明是反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好像一锤定音毫无商榷的余地,所有一切全部要赖在他身上。
好像就算是讹,也要讹出个结果。
谈俱没说话,他抬起胳膊擦着额前湿发,目光略过手里的浴巾,落到她的脸上。
她顶着素净莹润的一张脸,在灯光下皮肤有种白釉的质地,微微歪着头,擦海藻一样的长发,谈俱这才发现,她的眉毛竟然是原生眉。
白色浴巾衬得他发色格外深,身上湿漉漉的缘故,不那么舒服。
他也急需洗个澡,以及需要离开这个房间,谈俱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梁秋收很轻的声音落在他身后:“我待会要是有什么事,我给你打电话。”
她补充,话里既有命令也有期待,因此五分强硬五分撒娇:“你不准不接。”
她今天的声音尤其有特色,恃宠而骄一样的婉转。
谈俱没说不好,但也没说好,依旧朝门的方向走去。
梁秋收要进浴室的脚步撤出,两步上前,她背靠在门上,堵在房间门口,伸长手臂拦住:“是你把我推下去的,万一我有个什么事情,你不准不接。”
她披着毯子,委屈的神情和刚把她从水里捞出来时一模一样,森林中负气的小鹿一样的眼睛,清楚明白地表达委屈和生气。
谈俱喉结滑了下:“我没说不接。”
梁秋收才不好糊弄:“那你也没说接。”
“我接。”谈俱在她面前站定,光线从他身后头顶打过来,阴影覆盖在梁秋收身上,“有事找我。”
他垂下眼睑:“不会水的话就别靠近泳池,危险。”
“哦。”梁秋收手指搅着毛巾一角。
她侧开身,打开门,给谈俱留一个出口。
走廊里的冷白灯光擦过梁秋收的脖颈,照进室内,和屋里的暖色调光线呈现一种鲜明的对比。
谈俱才又迈步,与她擦肩而过时道:“我让胡苒来看你。”
门在他身后关上,锁扣自动落锁时发出磕哒一声。
这一声像是一个符号,意味着他和里面的人在空间上隔绝。
谈俱周身卸下力气,他背靠门站着,一时间没动,目光朝向面前的金色立体浮雕壁画。
然而并不定焦,他什么也不愿想,只是在片刻后从下到上抹了把头发上的水渍。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下手这么重,很久没有过的自责、懊恼等情绪纷至沓来又退去之后,此刻的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和烦躁。
他回去先给胡苒发了个消息,让她有空上楼看看梁秋收,随后去浴室,脱下快半干的衣服,站在淋浴之下,企图让热水冲刷掉所有延伸的思绪。
--
梁秋收洗了个澡,下楼找胡苒。
她由远走到近,胡苒都是一张毫不掩饰的问号脸,仿佛想要把她身体从物理意义上看穿,以研究个透彻。
直到最后,胡苒才在诸多问题中选择了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发问:“......你没事吧?”
梁秋收原本想一句话告诉她得了,但是忽然玩心大起,决定逗逗她。
“你觉得呢?”梁秋收趿着拖鞋,走到泳池边和胡苒对望,后者两臂趴在池边,目不转睛地打量她,生怕错过一个表情一句话。
胡苒问:“我都准备上来找你了,你不好好休息跑下来干什么?”
梁秋收去更衣室重新换上了泳衣,闻言将浴袍一脱,在胡苒一眨不眨的目光中伸脚没入水中。
她轻盈地向前,水面泛起一圈圈的波纹,梁秋收游到胡苒身边,学她的样子背靠着池沿,扭头问:“我又没事,休息什么?”
“......你刚才不是差点溺水了吗?”胡苒还是没懂。
梁秋收只觉得她可爱到犯规,想把她抓住关起来,和她做一辈子朋友好没事就逗逗她。
她问:“你之前是没跟我一起游过泳吗?”
“见过......”
“所以我怎么可能溺水啊你清醒一点。”梁秋收恨铁不成钢,捧起一捧水泼向胡苒肩上。
事实上,胡苒学了游泳之后第一次在没有教练陪伴的情况下正式下水,还约了梁秋收一起,因为这个惜命的女人生怕出意外,千叮咛万嘱咐让梁秋收时刻盯着她,万一发生意外好一把把她捞起来。
也不知道她是三秒钟的记忆还是梁秋收演技好到让她脑子宕机,真就信了。
在胡苒略显呆滞的表情中,梁秋收笑了一声,干脆明牌:“真把你也骗到了?”
这话一出,胡苒才终于反应过来。
她嘴巴张成一个O形,拿一根手指指着梁秋收往后退:“你你你你你!”
梁秋收靠近她,笑嘻嘻学她说话:“我我我我我,我怎么了?
一开始梁秋收掉进水里的时候,胡苒是完全没往梁秋收溺水这方面想的。
她还闲闲散散喝着酒,顺便借仰头的姿势睨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谈俱,心想下手这么重敢推梁秋收,是不是这辈子没打算活过三十大寿。
谁知睨的这一眼,胡苒就瞧见他还保持着推人的那个姿势,望向泳池里的方向时神色紧绷,一脸惴惴。
胡苒那时才随着谈俱的视线和感受,后知后觉到情况有点问题,下一秒,一道高大的黑影从自己眼前闪过,随机一道弧线跃入池中,水花四溅。
“你......你竟敢骗我?”
梁秋收望着远处小狗形状一样的白云,神经放松,她一锤定音:“是你傻好吧。”
这么一看,她不仅会装甜妹,还会装可怜。
什么胡苒,李观棋,还有嚷嚷着要进娱乐圈的梁久,都通通给她梁秋收闪开,她秋收大小姐才是表演界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
梁秋收沉浸在自己的演技中兀自欣赏起自我,胡苒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低存在感恋人》可是特亿营业投资的剧,现在还没开机,谈俱要想换掉她这个本就饱受争议的女主角简直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胡苒的大脑突然罢工,停止了运转。
她刚才应该......没骂谈俱吧?
.......那至少应该没骂太过分吧?
胡苒回想了一下,觉得空气都凝固了起来。
那至少在她骂了谈俱“你有病吧”之后,他大人有大量应该会原谅她,或者他是个老年痴呆应该记不住吧?
胡苒抱了抱胳膊,忽的觉得这水温怎么这么低。
不过除了她自己,梁秋收的处境貌似更危险些。
见后者还在快乐玩水,甚至拿出手机在拍远处的蓝色天幕,一副优哉游哉,心大到摸不着边际的样子。
胡苒撞了撞梁秋收肩膀,迟疑着问:“谈俱他要是知道你其实会游泳,能直接把你掐死吧?”
“不止吧。”梁秋收将手机随意地放在岸边,身体轻盈地像一条凫水的鱼,“估计他能把我做成木乃伊,好方便他鞭尸一百年。”
“但......"她语气轻快。
你不说。”梁秋收用手随意地拨了一下水面,漾起一长串水花,“我不说。”
梁秋收扭头,狡黠一笑:“他怎么会知道?”
胡苒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这表情不为梁秋收的解释,而是因为好像才看清梁秋收的真面目一样。
胡苒若有所思:“我发现你真的很坏欸。”
“果然女人不坏男人不爱。”胡苒好像从中悟到了点什么,她代入到谈俱视角,一瞬间共情起来,“我要是他肯定都自责死了,先动手不说,还让你呛这么多水。”
胡苒认识谈俱这么多年,一直觉得跟他不熟,也对他没什么好感,原因之一就是这人拽到天际,永远是一副不把人放在眼里、居高临下的臭表情。
可就在刚刚,他把梁秋收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这种桀骜不驯之感荡然无存。
他锁着眉头站在梁秋收身边,被水浸湿的黑色体恤贴着身体,显出他微弓着的腰,与半低垂的头颅构成一道弧线。
明明受他欺负的正坐在地上猛咳嗽,他露出这个模样,好似他才是落水受欺负的那一方。
开口说话和后面抱梁秋收回去也是那么底气不足,微表情似乎恨不得主动上去被打一顿骂一顿。
胡苒旁观全程,看谈俱一个高高在上了二十多年的臭拽男,在梁秋收面前蹲下来,垂眸,在耳畔轻轻低语:“我送你回房间”。
难怪她当时在关心梁秋收的间隙里,忽地不合时宜地生出了包括但不限于“我的天,这还是谈俱吗”、“活该,让你以前拽,遭报应了吧”,以及“救命,怎么有点好嗑”等诸多感慨。
现在知道梁秋收竟然一切都是装的,胡苒意识到,原来这就是“不是cp硬靠人力凑出cp感”吗,她表示学到了学到了,她以后营业就这么卖。
胡苒觉得自己上了节卖cp私教课,瞬间打通了任督二脉,下次的剧宣她一定要摆脱直女这个称号。
她“啧啧啧”两声,撞了下梁秋收的肩,笑得暧昧:“命都给你。”
“他最好是。”本来就是有脾气的人,梁秋收挑眉“哼”一声,“谁让他最近跟遇害了一样完全不理我。”
说到这儿又想起什么,胡苒双手捧着水泼向梁秋收,责怪起她来:“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你吓死了,你提前也不告诉我一声。”
梁秋收身体轻轻往后一退,泼过来的水落了空,她不跟她计较,双手懒洋洋搭在池沿上。
她目视前方三秒钟,扭头,冷不丁对胡苒道:“好无聊。”
胡苒看着她嘴角的坏笑,知道这个女人又有什么新点子:“又要干嘛?”
梁秋收手指点着水面:“刚才我跟谈俱说,有什么事我联系他,他一定会接电话,要不然我现在试试?”
她琢磨着,补充道:“就说我又落水了,我们打赌看他会不会来救我?”
胡苒面对她的提议着实沉思了三秒钟。
虽然她一直以来对谈俱的观感实在不怎么样,但仍觉得为了地球的公平正义,她胡大法官必须以中立的态度说句公道话。
胡苒清了清嗓:“要不然......今天暂时放过他吧,别把他玩死了。”
“好吧。”梁秋收耸耸肩。
消停了一会儿,她笑着凑近胡苒:“那我换一个。”
“所以又要干嘛?”
梁秋收从泳池里起身,“晚上告诉你。”
--
晚上。
谈俱今晚要见的是个东北人,姓刘,性格豪爽,说话时音量也大,恐怕连包间外面的人也能听见其说话。
他是谈俱爸爸的旧交,人情往来延续到下一代,谈俱有时也不知是好是坏。
他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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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叫了四五个人,推开包间大门时笑着解释:“和另一边一个饭局撞了,干脆一起。”
他有吃夜宵的习惯,谈俱推脱不得,只能陪同。
席间谈俱推杯换盏,有来有回,尽管如此,可对方和他举杯时还是道:“我看谈总今天有些心不在焉。”
说完哈哈大笑。
谈俱牵牵嘴角,说自罚三杯,随后整理情绪,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又没入觥筹交错的筵席之中。
等一切结束已经快十一点,这是一个繁华热闹的都市,这个时间点,隐匿在半黄半绿的枝叶之下的路灯仍显得多余,霓虹灯乍泄,铺就一片光的海洋,仿佛不夜之城。
谈俱开着窗户坐在回程的车里,只着一件衬衣,已经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申城谈俱来过很多次,见过夏夜灯红酒绿、巨型LED广告屏铺满高楼的街头,也见过下午时分负暄的冬日,可关于秋天的印象,还是他七八岁时他妈妈带他来的。
他不是一个感情泛滥的人,一旦触及某些东西,回忆就会戛然而止,谈俱偏着头,看窗外倒退的景和行人。
司机把他送到了酒店正大门口,他原本想直接上27楼,可都进电梯了,才想起来没有房卡去不了对应的楼层。
电梯里网络通畅,他拨去一个语音。
他记得她说过最迟十一点半会睡觉,这个时间也不知道她睡了没有,谈俱一秒挂断,迈步进电梯。
衡度酒店是邱壑邱家的,他非要上27楼也就一句话的事,可深夜叨扰好友,只为了......为了见一面,或者说为了确认安全,这还是他谈俱会做出来的事吗?
邱壑明天不得拉上江度维那群人把他无死角嘲讽一通。
谈俱翻转手机,往上滑动消息,看见这么久以来她和他的零星几句话。
如果不是她在申城追星而和他偶遇,恐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新的对话条。
微信界面还停留在他拨出去又挂断的语音通话上,没有任何回复。
是睡了,还是没看见,亦或者是又掉进水里了吗?
谈俱抬眼,电梯到达他所在的楼层,门打开时,走廊里空空荡荡,沿路壁灯泛着橙黄色光芒。
他收回脚步,又重新摁了一楼。
电梯下行。
电话不接,下午说好了有事找他,也根本没个消息,虚晃一枪的事干脆就不要说。
他是推了她没错,但他难道就没有理由吗?
还有她自己,是个傻子吗,不会以为泳池和她家浴缸一样吧,想进去就进去,想爬起来就爬起来?
不会游泳还跑到水边,智商是为负吗,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万一别人不小心推了她,对方也不会游泳呢?
明明他有几百个理由找她兴师问罪,现在好了,她冒冒失失跌进泳池,现在他成了最大的罪人,她还理直气壮地说“不赖你赖谁”,谈俱觉得自己有时候想掐死她的心都有。
他迈步出电梯,给邱壑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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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秋收在27楼左拐的第三个房间。
到了房间门口,谈俱支走陪同的工作人员,表示他一个人就行。
以防这位大小姐被他暴力敲门的声音吵醒后发脾气,又把她前世今生的锅都甩到他头上,谈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选择轻扣三声。
等了半天毫无动静,谈俱重扣三声。
又加几分力度,再敲三声。
下午才刚落水,吓成这样晚上也能睡这么死,谈俱嗤笑了一声,打心底里佩服这个女人,这么强的心脏和治愈能力看来压根不需要他来看她。
谈俱刷了卡,推门而入。
室内漆黑一片,他打开玄关处的壁灯和客厅顶灯,往卧室方向走时觉察出了不对劲。
他下午来时见过屋内的样子,茶几上堆着一个牛皮纸袋,一个蓝色礼品袋,旁边分别是一些水果和小部分化妆品,还剩下一部分面积放着电脑和鼠标,沙发上平铺着两条礼服长裙,左侧单人沙发上丢一个头戴式耳机和一瓶矿泉水。
她想象中梁秋收的家就该如此,每一处都张牙舞爪地布满她的痕迹。
可现在,谈俱环视一周,客厅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杂物,关于梁秋收的东西全部不见,是一种被人打扫过,没有任何生活痕迹的干净。
谈俱脚步顿住,手搭在卧室门把手上。
他还是选择敲门三声。
没人回复。
他推门而入,开灯,水晶吊灯光线将铺平的白色床单映得几乎晃人眼睛。
谈俱再环视一圈,卧室里和客厅一样,整齐干净,她敞开的大尺寸行李箱,以及她这个人,都消失不见。
谈俱很难描述他此刻的心情,究竟是疑惑更多,还是不安更占上风。
他退出去,思索着。
片刻,他给胡苒发消息:【梁秋收,她人呢?】
--
与此同时,胡苒手机里收到来自梁秋收的一条消息:【谈俱要是问我我去哪儿了,你就如实说。】
胡苒泡完澡从浴缸出来,舒服到闭眼就能睡着。
她刚准备放下手机睡觉,奈何在熄屏的刹那,看见手机顶部跳出条以“梁秋收”为首的微信消息。
换做别人,尤其是经纪人一类,胡苒可能就装死了,但谁让她明晃晃地看见了“梁秋收”三个大字。
她开着护眼的床头灯,躺在酒店柔软的床上,选择打开手机大发慈悲地回语音,语音语调都演绎着“我好困”三个大字:【没懂,怎么个如实说法?】
梁秋收:【就说我走了。】
胡苒一骨碌坐起来:【???你不是和我一样都明早离开吗?】
胡苒发语音:【你又骗人啊,我跟你说我是遵纪守法好公民,我那么多粉丝我是要以身作则的好不好,我可不会配合你的我告诉你哦......】
梁秋收:【改签了,晚上八点半的飞机,现在刚落地。】
46. 第 46 章
梁秋收落地之后,直接在出租车定点找了辆车回家。
司机帮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梁秋收坐进后排,飞行模式之后积攒了很多消息,梁秋收一一点掉的过程中,眼睁睁看着谈俱的消息进来。
她嘴角一勾,降下车窗,给胡苒发去微信交代几句后直接把手机熄屏。
不回。
搞人心态嘛,她最会了。
她这么一声不吭地离开,究竟是生气了还是压根没把他放在心上,通通让这男人猜去吧。
不过能发现她人不见了,至少说明他去敲过她的酒店房间门,也至少动过想看望她的念头,还算有点良心。
但梁秋收在心里告诫自己,可不能被这么一点小恩小惠给骗到了,她在他那吃过的苦,通通要让他还回来。
机场离她家半个钟的距离,到家已经十一点半。
梁秋收是到点就休息的人,本来有几分困倦,但等她打开大门,还没来得及开灯,双手正推着行李箱,梁秋收冷不丁一抬眼,直直瞧见沙发处一个黑色人影。
这人影长发齐腰,轮廓虚浮,又因为她家客厅展柜的两边墙各安了一个拿来臭美用的超大落地全身镜,镜子反射着人影,乍一看不知道屋里有几个人。
是眼花了还是这么快就遭报应了?
梁秋收一个激灵,一瞬间清醒,空气里安静地能听见她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她连连后退几步,在思考间右手握上玄关处的插花瓶身,以备万一。
纵使梁秋收胆子大,此刻还是在有限的时间里将马哲唯物论、自己的体力和小区安保程度在心里从头至尾掂量了个遍。
见那团黑影没有动的打算,梁秋收压住心里泛起的紧张感,右手摸到玄关处灯的开关,顺势一摁。
四角顶灯打开,光线落下的刹那,梁秋收光只是看身形,就知道那披头散发像女鬼一样的人不是梁久是谁?
梁久一头长发,腿呈一个“W”形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抱枕,拿一个看破红尘、四大皆空的表情望着梁秋收。
幸好梁秋收从小就不怕鬼,对她哥也一直宣称她能手撕贞子,否则她一定会尖叫到被人举报扰民。
梁秋收呼了一口气,胡乱打开好几盏灯,换好鞋子边推行李箱往里走边抱怨起来:“你吓死我了,怎么不开灯啊?”
她正疑惑这张脸怎么生无可恋到像要出家一样,不过这位大小姐深夜造访必有堪比芝麻大的小事,梁秋收抬起双手将头发利落地绑起,在客厅中央原地放倒行李箱,问:“怎么了?”
“想我了?”梁秋收眨眨眼。
也是,她这回过生日离开这么久,她梁秋收的人格魅力配得起有人第一时间来迎接她。
另一个箱子她是邮寄的,日常用品都在手头这个行李箱中,她蹲下打开海关锁,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睡衣。
一套真丝的白色睡衣,非常基础的款式,但手感舒适,梁秋收拿在手里,准备去浴室洗澡。
通往浴室的一整面镜子映出客厅的布局,梁秋收走出两步,镜子里她的身影即将消失的时候,她忽地倒退几步,扭头拿目光盯住梁久。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梁秋收歪着头。
她思忖着,慢慢踱步回来,在梁久面前站定,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你不应该和舅舅舅妈、宗子晋以及他爸妈......”
“在旅游吗?”
她回家不久梁久和宗子晋两家人也随即出发,梁秋收可没听舅舅说过他们已经回来了,并且出发之前听梁久提过一嘴,原计划是要过完国庆才返程,可今天才五号。
在梁秋收疑惑的眼神中,梁久总算有了一点反应,她抬起头,表情木讷,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我先回来了。”
她嗓音有几分沙哑,罕见地素着一张脸,嘴唇看起来也很干燥,头发在灯光下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毛躁,一看就是今天出门竟然没有打理。
梁秋收眉尾挑起:“哈?”
拜托,这回旅游不是要商量你俩订婚吗,当事人还能先跑了?
她猜测着某种可能性:“你们吵架了?”
梁久吸了吸鼻子,仍然望着梁秋收,点头。
“Ok.”梁秋收打了个哈欠。
“想哭。”梁久吸了吸鼻子,仿佛被戳中某个穴位,抱起抱枕盖在自己脸上。
一听说梁秋收今晚要回来,梁久吃过晚饭就来这等她。
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觉得孤独,倒在沙发上抽抽涕涕睡过去,又昏昏沉沉醒过来,现在哭累了,觉得整个脑袋都晕晕乎乎的。
梁秋收见怪不怪,完全没有任何安慰和调节纠纷的欲望,因为根据以前的规律来看,只要挺过吵架的当晚,第二天就会因为宗子晋道歉而和好,两人继续蜜里调油,恩爱如初。
她给梁久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她手边,道:“放心放心啊,宗子晋在打草稿了,别着急。”
又顺手捞起自己的睡衣,却在去浴室的时候目光随意一瞥,视线定在梁久拿的那个抱枕身上久久没有挪动。
她刚才随意地开灯,开的是光线比较柔和的四角顶灯,梁久坐在沙发中间,一大片面积比较昏暗,抱枕又是深色,更加难以看清。
梁秋收狐疑地起身凑近瞧了瞧,这回看清楚了,好巧不巧还真是那个她收藏的动漫联名款。
梁秋收不得不重视起来,去往浴室洗澡的安排直接搁浅。
她一骨碌坐在梁久旁边,后者哭起来毫无形象,眼泪鼻涕全往上蹭。
梁秋收心疼得要命,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抱枕从她手心里抽出来,不等梁久疑问发作,重新换了一个塞进她手掌心和脸中间。
梁久露出一只还带着泪珠的眼睛,湿漉漉的睫毛还乱七八糟的:?
梁秋收比一个“请”的手势,诚恳道:“没事没事,你继续。”
“这回跟以前不一样。”梁久鼻尖红红的,“不结婚了。”
梁秋收一想到她这回离开时间不短,工作室积攒了一堆事等她处理,明天还要早起,她就只想速战速决。
胜利就在眼前,挺过今晚就好,她扔了套睡衣给梁久,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一样的一样的,我保证。”
--
第二天是个阴天,梁秋收早上起床时,听见风刮着窗户发出的阵阵声响。
她洗漱完涂好护肤品才出了卧室,去冰箱里拿了两片吐司当早餐。
这是她昨晚落地时,十分有先见之明地线上买了些食物送到家,就为了第二天去工作室前当早餐。
梁秋收在心里夸着自己简直是个有计划有安排的小天使,她过不好生活谁过得好,夸完一撩头发,她浅浅哼着歌,右手拿吐司,左手轻摔上冰箱门。
单侧门关上的刹那视线范围一瞬扩大,客厅里,梁久披着头发坐在沙发原位的样子猛地映入眼帘。
梁秋收不受控制地在原地“啊”出声,她又被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都差点掉下。
她难以置信地拿着吐司走过去,近距离观察着这尊雕像,甚至还伸手探了探呼吸:“不是,你是没睡还是又起了?”
梁久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只是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是躺下过,并不是完全没睡,只是眼下的黑眼圈和略显暗沉的皮肤彻彻底底地出卖了她。
这回情况貌似和以前不太一样啊,梁秋收咬了口吐司,在她旁边坐下,后知后觉问了句重点:“你们这回吵什么了?”
她早上不太有胃口,吐司有点让她噎得慌,见梁久迟迟不答,俨然一副思维迟钝无法思考的模样,梁秋收干脆去倒了杯牛奶给自己。
她站在岛台边,远远地问:“你喝吗?”
梁久摇头:“不喝。”
梁秋收吃完早餐,冲洗干净玻璃杯后归位。
她没空管梁久,去卧室拿了床薄被子披在她身上,换好衣服后拿了包在玄关处一边穿鞋一边叮嘱着:“答应我,睡觉,别出人命好吗?”
她关上门前命令道:“躺下,盖上被子。睡一觉就和好了,相信我啊,走了。”
她先去了趟快闪店,查看了店内的陈列情况和这段时间的销售数据。
离开的这段时间有买手合作意向不错,她让人留了联系方式,打算直接和人对接,沟通订货周期。
另外之前的合伙人退出之后,市场主要集中在国内,随着规模扩大,几个电商平台梁秋收一直有找外包客服的打算。
自招客服人员流动率大,并且不好管理,梁秋收想着不如外包出去,节省精力和成本做更擅长的原创设计。
她回工作室的路上正好有外包公司的负责人来电,梁秋收也惊讶居然假期还没结束就有人上班。
工作室人寥寥无几,只有一些调休的员工和诸如客服一类的工作人员,梁秋收穿过工位走廊,路过中间一大片假人模特展区,在办公室门口时,她举着手机蓦地停下脚步。
隔着玻璃门,里面站着一个男人,他穿一身灰色冲锋衣外套,单手抄兜,身高腿长,气质卓然,隔着窗户在看外面的景致。
工作室租的楼层不高,能看见窗外半黄半绿呈渐变色的叶子,今天有风,初秋的黄叶零零散散飘落而下,白框的窗户把人和动态的景框在其中。
忙了一上午,梁秋收猝不及防看见这一幕,神经一瞬间松弛下来。
又联想到昨晚谈俱联系不到她,破天荒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的画面,男主角连名带姓直接对号入座。
什么神仙速度,昨晚她才偷跑,今早就直接杀到她工作室来,梁秋收一瞬间不知道该夸自己手段高明还是这个男人也太会了。
不管怎样,总之!他急了他急了!
谁说野马不好驯服,谁又能拒绝一个行动力超强的男人空降!
仿佛青春期少女的悸动,梁秋收心里的小鹿忽地闭着眼睛乱撞了一下。
不过不知道是这小鹿力道有点大还是怎么的,撞得梁秋收有点恍惚,略微的眩晕感间她仿佛看见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她仔细盯着背影瞧去,理性判断瞬间给出了她真正正确的答案,让她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这人听见脚步声,或者是受到目光注视的感应而转过身来时,头上那张名为“江度维”的脸还是给了她当头一棒。
梁秋收的表情一秒垮掉。
滚吧浪费老娘感情,小鹿还不如撞死算了。
她真是自恋过头、自信心爆棚了,才会在第一秒觉得他是谈俱,梁秋收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九十度俯冲式降为零。
她重新接起电话那头的问话,人还没进去,只是看见江度维就觉得闻到了一股烟味。
江度维眼睁睁看着梁秋收一边应着话,一边在他的注视之下,进去将窗帘全部拉开,窗户也开到最大,又十分夸张地从办公桌上抽了本杂志,把室内的空气往窗外扇。
她穿一件白色衬衫,手上搭一件薄款咖色西装外套,进来的时候挂在了角落里的衣帽架上,脑后绑一个梳得整整齐齐的低马尾,两侧耳朵戴银色圆耳环。
利落,但衬衫胸前有绑带设计,整体又不那么僵硬。
扇完不知名的空气,她在工作台前坐下,利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从包里拿出电脑,扫开桌上的一堆五颜六色的色卡,边听电话边在电脑上敲着什么,仿佛在记录。
她应和着,涂着豆沙色口红的唇一翕一合,末了挂断电话,抬头,视线上瞥:“你在我办公室抽烟了?”
江度维突如其来般被拽入这个世界,不知道为什么嘴先勾了起来,明明这辈子没被人这么冤枉过,她觉得梁秋收就是故意针对他针对上瘾了。
“我哪有。”他伸出手指,信誓旦旦,“上天可鉴,我烟都拿出来几次了硬生生憋着没抽。”
“那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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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都被腌入味儿了。”梁秋收才懒得当判官,直接给他定刑,“看见你都觉得在冒烟。”
她视线在他身上一瞟而过:“找我干嘛?”
江度维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他问:“你最近去哪儿了,过个生日就找不着你人,我都来几次了。”
他知道梁秋收过生日会回冰城父母家一趟,但按理说上个月月底也该回来了。
他有一个私人赛车场,前两天请了同好来一起比赛,本来想让梁秋收过来看,结果昨天都五号了,还是不见人。
严刻当时小声提醒道:“那个,就算见到了也是骂你,真的有什么必要吗......”
江度维正在做赛车入场准备,赛车服红白配色,肩膀和腰身处有几条黑色条纹,他抱着头盔,冲着交替而过的对手意气风发地扬扬下巴。
末了仰头思索,“嘶”一声说:“好久没被骂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严刻听了他的话,最后在观赛区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默默把江度维的备注从“度维哥”改成了“m哥”。
不过奇怪得很,梁秋收他联系不上,谈俱这段时间也不在,仿佛两个人双宿双飞了一般。
江度维有天晚上还特地给谈俱打电话问他是不是被梁秋收拐走了,结果不知道这人是青春期滞后还是更年期提前,一听梁秋收名字就脾气大得挂了电话。
看这反应也不像是待在一起的样子,江度维当时盯着挂断后的手机界面,一时间没什么动作。
“你不会给我发消息,没通网吗?”梁秋收一把从他手里抽走他拿在手里玩的面料色卡,毫不留情地扔进抽屉。
“我去。”江度维将梁秋收对面的办公椅一拉。
这工作台是梁秋收自己rhino建模后找厂家做的实物,几乎跟一个裁剪台差不多大,江度维也不坐,就两手大开撑在桌面,直愣愣地盯着梁秋收,“合着是你梦游的时候把我拉黑了?”
在梁秋收略显迷茫的眼神中,江度维更加咬牙切齿:“你真是自己一点不记得是吧?”
经他关键字的提醒,梁秋收才想起来她生日之前把江度维拉黑的事,不是她健忘,而是对这种不重要的人的态度就是生气都生不长久。
现在记起来了,梁秋收眼睛仍盯着电脑屏幕,丢下三个字:“出去,烦。”
“把我拉出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仅不离开,这句话还有一丝命令的语气。
真是反了天了,梁秋收一瞬间抬头:“跟谁说话呢?”
她瞪人的时候眼睑抬起,眼珠像黑瞳宝石一般,眸光让人无法忽略。
硬的江度维知道她是一贯不吃的,没见过谁能硬过她。
江度维审时度势,一瞬间软下来。
他不那么丝滑地变成一副死皮赖脸,吊儿郎当的模样,甚至还拖着凳子饶过桌子坐到梁秋收这边,语气语调都拖长:“拉回来吧,快点儿的,求你了大小姐。”
本来样衣布料和设计手稿就堆了小半张台面,旁边还立着一个半身假人模特,身后一个立板贴着各样的面料卡,江度维身高体型又不小,一凑过来显得空间更加逼仄,梁秋收这下彻底没有工作的欲望。
她前脚掌点地,不耐烦地将腿单脚一蹬,办公椅往左边滑了下,和江度维拉开一个距离。
江度维见状,手撑上她一侧的椅背,减少了她向左滑的幅度,同时身体前倾着追上去:“拉回来,快快快,不然我一直在这儿骚扰你,也耽误你事。”
“你说去年你生日我送你礼物,还让你入股茶园,今年你拉黑我我送东西都送不出去,你不亏大了?”江度维循循善诱,抛出对梁秋收而言毫不诱人的条件,“现在拉回来还有机会补偿,错过了就没机会了。”
梁秋收最会反着来,在他还叨叨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时候,她轻描淡写道:“那太好了,错过吧。”
江度维闻言,皱着眉头“啧”一声,两指骨节往桌面上“咚”地一扣,仿佛想出了一个大招。
他信誓旦旦:“我跟你爸告状。”
末了还骂骂咧咧控诉起来:“小时候见面就爱不搭理我,现在还拉黑,什么人啊。”
梁秋收翻了个白眼。
她觉得他有时候真的很幼稚,像是心智未开一样,让她蓦地生出一种她一个成年人欺负未成年,且这未成年还是个弱智的感觉。
梁秋收没有任何拌嘴的欲望,只两个字:“告吧。”
“拉回来,梁秋收。”他喊她名字。
江度维双腿张开,身体微微弓着,双手并拢在腿间,实在没辙了:“那不然你把我骂一顿吧。”
他声音低了一点,头在她面前垂着,在某一瞬间忽地抬眼,眼神里淌过一股试探意味,若有若无:“没有你,真的不习惯。”
梁秋收直直端坐在他面前,在他抬眼时和他对上视线。
梁久曾问梁秋收,江度维算不算是她的男闺蜜,梁秋收当时瞪她一眼,说你别侮辱闺蜜这个词。
梁久“哼”一声,不服气道:“我看你跟他关系这么好,都要超过我和你之间了。”
梁秋收答:“首先,是他单方面跟我关系好,不是我和他;其次,他和谁关系都好;最后,我是他关系好的人里的其中之一,你也是。”
他几乎没什么脾气,什么圈子都能融进去,哪里都能见到他的身影。
他对人人都喜欢,也就是说,他对人人都漠然。*
梁秋收觉得,他真正在乎的,恐怕只有他自己,以及他自己玩得开不开心。
而本质上他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甚至是游刃有余的那种不放在心上。
即便有一天对某件事表现得上心,但梁秋收就想问问他,自己是否能分得清是不是装给谁看的?
“江度维。”梁秋收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已经有了几分不悦。
“少给我玩暧昧。”
47. 第 47 章
空气里氧气流速变缓,任何情绪都暴露在其中发酵。
几秒钟后,江度维鼻腔发出有点懒散的一声,几不可闻:“没啊。”
他和梁秋收拉开距离,摸摸后脑勺,没头脑地笑了声:“说什么呢。”
“下不为例。”梁秋收从台面上拿过手机,在他江度维眼皮子底下把他拉出黑名单。
她将手机一翻转,抬高,展示给他看。
意思是你人可以走了。
江度维盯着手机屏幕,他眼皮带褶,盯着看的时候褶皱收起来。
确定之后他一只眼睛眼尾挑起,越过手机屏幕看向梁秋收,甚至还倒打一耙:“你看你早拉出来不就完了,那么多事。”
他轻松地站起身,说到做到,转个身真准备走人。
“等等。”
听见梁秋收叫他,江度维脚步一顿。
魅力无敌啊简直,他转身,双手抱臂倚墙而立,一张脸上大喇喇写着:又有何事啊?
真是又给他嘚瑟起来了,梁秋收连白眼都懒得翻,只兀自将脚边的一个牛皮纸袋拿起来,又将桌面上的几张草纸随意折叠后塞进去。
她将这纸袋连带着角落里的几本杂志一起往前一推:“垃圾带下去。”
江度维犹豫了两秒,还是上前两步,俯身,抱起杂志,又将纸袋难掩嫌弃地勾过来。
他视线下放,往纸袋里随意一瞥,里面除了刚塞进去的设计草图、一些杂七杂八的布料碎片,剩下的就是些手机壳,满满当当半袋子,五颜六色的,配色十分丰富,跟梁秋收自己用的风格差不多。
“手机壳?”他嗤笑一声,掂了掂重量,“买这么多,你搞批发啊?”
梁秋收没搭理他,江度维忽地瞥见工作台最右边还有一个半成品手机壳,又瞧见旁边的奶油胶和酒精棉片,以及收纳盒里的树脂配件,他反应过来:“你自己做的?”
他“哦哟”一声:“你要转行?”
江度维不走了,又在她对面坐下,从里面随便拿出来一个,借着光线打量起来。
梁秋收的手机壳底色混合之后是蓝白色,仔细看又带点绿,中间镶一郁金香,边缘一圈小碎钻,还贴了两个兔子小配件。
而江度维手里拿起的这个和她的底色一样,但没有郁金香,树脂配件不是兔子而是小熊,但贴的位置、倾斜角度都一模一样,一看就能知道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江度维拿着在梁秋收面前晃了晃,不太能理解:“这个做这么好,干嘛扔掉?”
梁秋收瞥了一眼,“边缘没抹平整。”
前段时间有两天她工作很不饱和,再加上一工作什么都变得好玩了起来,尤其是没灵感的时候,干什么都比画平面图有意思。
她想起她在谈盈乐那学会了做手机壳,有天叫了跑腿买了材料,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做了好多解压。
她可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还记得她对谈俱说过要给他做一个,但她有点强迫症,诸如边缘没抹平整或者配件贴斜了这种小细节没做好,要是留着足以让她抓狂。
但江度维再不走,梁秋收也要抓狂了。
她从屏幕前抬起头,微笑看着江度维,让他自己理解一下她的意思。
“好,走走走我走。”江度维一手勾着袋子一手抱着杂志,懒洋洋离开。
--
早上还是个阴天,但到了下午反倒出了太阳,梁秋收傍晚十分回家的路上,晚霞缓缓流淌,多种色调渐变,渲染得整片天空如同调色盘一般。
她到家的时候,意外发现梁久竟然还在,不过后者从沙发边挪动到了餐桌前,还换上了一条卡通睡衣,应该是洗过澡。
梁秋收蹬掉脚上的鞋子放好:“你还在呢?”
梁久坐在餐桌前吃一份外卖,问梁秋收:“吃吗?”
梁秋收原本打算到家之后换身衣服去吃一家海鲜餐厅,但既然已经有了现成的食物,梁秋收干脆改变计划,不出门了。
她卸了个妆,抽了张洗脸巾擦干净脸上的水,从浴室出来时往客厅中央定睛一瞧,梁久的两个大号行李箱跟站军姿一样规规矩矩立在沙发一侧。
她头脑风暴猜测起来:“......是不是你后悔提前回来了,现在又要飞去和宗子晋他们汇合?”
“不是。”梁久缓慢掀起眼皮,全身上下透露着一股迷之丧气,仿佛谁要是戳她一下她也不会有任何反应,“是我要搬进你家。”
“哈?”梁秋收站在原地思考了半晌。
据梁秋收观察身边朋友的分手情况,一般会经历五个阶段。
第一阶段,痛哭流涕觉得自己离了对方活不了;第二阶段,麻木到生无可恋,第三阶段,攻击性增强,三百六十度对前任进行贬低,狠到骂自己怎么就瞎了眼看上对方;第四阶段,恢复平和;第五阶段,挑选新的人选并在某一时刻触发获得从头开始循环的机会。
梁久之前都是从第一阶段直接跳跃到复合的步骤,但这回不一样,从昨天晚上见面开始,梁久话就很少,梁秋收知道她已经进入到了第二阶段,麻木不仁,机械冷漠。
她问:“还没和好呢?”
破纪录了,也不知道这回宗子晋究竟犯的什么事。
梁久没回答,看向梁秋收的眼神里意思很明显:如果我和好了,至少不会蓬头垢面地坐在这里,像苦情剧女主角一样无家可归,吃着外卖。
行吧,梁秋收拿了碗筷在梁久旁边坐下,夹了一粒凉拌柠檬虾,又好奇问道:“那为什么要搬进我家?”
梁久仍然顶着那张在出家边缘的脸,说话语速非常缓慢且毫无起伏:“我们俩不结婚,我爸妈会通缉我,他爸妈会通缉他。”
她机械地咀嚼着:“我们现在大难临头,你这里最安全。”
梁秋收沉默片刻,她想了想,觉得根本没有劝和的必要性:“我还是吃饭吧。”
“你就是不相信我。”
“算了,”梁久放下筷子,因为要求人,眼睛总算有了点神采,她转向梁秋收,活了这么久第一次知道低三下四的滋味,“我的卡随时会被停掉,未来一个月的开销你先帮我包了。”
“这点钱我还是有的。”本来她家也有梁久的一个空房间,随便她怎么折腾,梁秋收答应得轻轻松松,顺便夹了一块鸡翅到碗里。
她就这么收留了梁久,梁秋收想的是不到明天她自然就会搬走,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
谈俱也在今天回到江城。
办公室里,签字笔笔尖在纸张上滑过,因摩擦而出发沙沙声响。
谈俱笔直端坐,显得落拓不拘,可一副金框眼镜架于鼻梁之上,将他的目光全然隐去的同时,外放的情绪也内收起来,让人难以辨别。
他戴上眼镜的气质和别人不同,并不增添斯文。
峻拔的身形和难驯的气质,斯文的眼镜难以压制住,仿佛欲盖弥彰,冰火两重天的矛盾之下,在他身上碰撞出另一种意义的性感。
下个月,国内顶级设计师杨居一将在特亿创意园的美术馆办一场秀,邀请众多品牌围绕某个艺术主题进行创作,众多设计师将一起参与联合秀。
这是特亿影业商务部门长期合作的影视剧服装植入中介公司所推荐,并和特亿影业大力参与赞助。
除了主题驱动以外,也意图作为孵化平台,为设计师提供集体展示的舞台,选择后续影视剧中与角色人设相符的当季新品。
本来这种事情完全不需要谈俱过目,但之前郑康成的事一出,亚卡总经理兼特亿创业园招商经理的职位空缺了半月有余,谈俱才挑选出合适的接替人选。
里面盘综错杂的势力也铲除了大半,全部任命自己信得过的人,正是斩草除根后新芽长新苗的时候,谈俱几乎什么都是他亲自过目,从零扶正才不会出现新的端倪。
因此,谈俱看完合同,随意地在品牌名单上略微一瞥,刚好瞧见众多参秀的品牌中,AuraLiang也在其中。
商务部门很看重数据,梁秋收的AuraLiang前段时间在明星私服同款传播量上表现优异,之后的KOL带货数据也不错。
在确定没有舆情污点和负面新闻之后,敲定了AuraLiang在内的以上品牌。
谈俱向负责人简单问了些相关情况,将名单册和合同一丢,抬手示意人可以出去了。
等人一走,他摘下眼镜,扔在一边。
昨晚,他从胡苒那里得知梁秋收已经离开的消息之后,在将近12点的深夜,站在梁秋收空空荡荡的酒店房间里环顾四周,规整如新、毫无人气的房间,又让他生出一种异样的感受来。
而这种奇异感,又和上回她拿石子想砸他,以至于他不得不扣住她手腕而四目对视所产生的感受不同,也和那次在车里他主动扣住她的后脑勺将人佣进怀里之后产生的感受不一样。
后两者,谈俱心里无法言说的异样感,归纳起来大概是是想逃避,想不管不顾地离开,甚至是想斩断一切联系。
但这回不一样,好似主动权不在他手里,在他选择离开之前,对方反其道而行之,先一步甩下缰绳,丢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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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潜意识都是自己只要先推开别人,说不要了,就能不用面对被放弃的后果,然后自欺欺人地说一句我本来就不稀罕。
他从来都是最先放弃别人的那个,谁给她的权力,让她先打出了这张牌。
他气极了,给她发消息:【为什么走?】
谈俱:【最晚的航班现在应该才落地不久,别告诉我你没看手机。】
谈俱:【你故意的?】
他回到房间,洗了个澡冷静下来,再回到对话框,又觉得自己冲动到简直不认识自己。
暴露内心是一种无异于自-残的危险行为,最好永远都风雨不动,不受任何情绪的控制,才会处于安全的、别人无法越入的舒适圈里。
可消息已经过了时限,无法撤回。
而梁秋收,也真的一字没回。
今天落地江城到公司之后,先是开了个会,接着处理这么多天以来堆积的文件,忙到这个点谈俱没休息片刻,给了他一直不打开手机的借口。
现在手头的工作处理完,又因为一份协议猛地想起了她,谈俱放下签字笔,“啪”一声合上。
他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透过环形玻璃桥看向楼下,江城地标建筑群和跨江大桥在高空视角下浓缩成一小片,游艇的白色轨迹在江心延伸,拖拽出一丝银线。
他拿起手机,点进微信。
还是没回。
谈俱扔下手头的东西,坐专用电梯下楼。
远远地,他瞧见车旁边站了一个男人,走近看竟是宗子晋。
后者找他要了车钥匙,谈俱也不问,任由宗子晋将车开进一个商场的地下车库,解开安全带,示意谈俱也下车。
谈俱朝宗子晋看了一眼,依旧不说话,照他的指示下车。
去的是个顶楼bar,宗子晋带路。
梁久是沾一点酒就醉的体质,不喜欢喝酒,更不喜欢宗子晋喝酒,因此后者除了必要的应酬,从不主动进酒吧,连和兄弟聚会的场所也几乎不碰酒精。
今夜反常,宗子晋以为谈俱会问,但后者似乎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明显兴致不佳,一句话也没说。
顶楼bar在四十七楼,一百八十度观景台,他们选了个露天卡座。
沉默了一路,总该有谁打破安静才对。
点的酒上齐时,谈俱开口问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你不是旅游去了吗?”
冰块浮在棕色液体中,宗子晋默了片刻:“今天刚回来。”
上一次和宗子晋单独喝酒,大概还是五个月前。
他父亲去世,宗子晋看他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晚上约了他出来,也不多话,只是陪着他。
总体来看也还算有点良心,听他提起过这回旅游是商量和梁久的事,谈俱抱着礼尚往来关心关心的想法,开口时却听出自己的声音没什么温度:“什么时候订婚?”
宗子晋手里的酒杯蓦地一顿。
谈俱从来没有给人当情感军师的爱好,也对这些八卦的事几乎不关心,所以他今晚才选择他出来喝酒。
可越是不想要什么,越来什么,一句话像是扎进蚌壳里的尖刀,戳得他心里鲜血直流。
反正也瞒不住,最迟明天,他就会和父母那边摊牌。
商业联姻假夫妻,他强求过,但至少这辈子是做不成了。
宗子晋放下手里的古典杯,平视着前方,半晌还是道:“不说这个。”
话题止步于此。
片刻,宗子晋问:“你也有心事?”
“可能吧。”
谈俱淡淡,不否认,但也算不上承认。
他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喉结滑动,辛辣的液体滑过口腔,再到脾胃。
这股热辣的感受融进身体里,将初秋的凉意驱逐,仿佛又回到今年那个温度持续飙升、热闹异常、他也备受骚扰的夏日。
从露天座位望出去,远处落日的最后一丝金色光线残喘,天空将暗不暗。
栏杆,桌面,以及身后的高楼上,迷幻而梦幻的的灯光已经次第亮起,空中像浮着一片彩色雾气,又在灯轨变换角度时像气泡一样交融,迎接着夜晚喧沸的人流。
室内漏出乐队的第一支歌,有人听出来是《不值得》,开始跟着哼唱。
男人之间的友谊多半是建立在对抗或合作上,比如一起打过一场篮球,或者是参加比赛当过对手,而并非像女性朋友之间,热衷于深度的谈话和交流。
两个人喝了两瓶威士忌,却只说了这么几句话,都默契地不再开口。
48. 第 48 章
自从梁久搬到梁秋收家,梁秋收感觉自己简直活成了她的司机兼贴身保姆。
梁久不会开车,梁秋收每天早上需要把她送去上班不说,晚上也需要定点接她,再加上一些突发情况,梁秋收深受其扰。
“停,停停!”梁久搬进来的第八天,梁秋收手里拿着车钥匙,靠在玄关处,忍不住发问,“以前,以前都是谁接你送你?”
这么一直麻烦梁秋收,梁久也是有点小心虚的,她眼神缥缈,一时难以理直气壮,“就,就他呗。”
梁秋收一向是那个美美隐身的旁观者角色,从不劝小情侣分手或复合。
但一想到前天梁久晚上八点多要回家拿一套她用惯了的洗漱用品,梁秋收睡衣都换好了,只得再换回来开车送她回去拿。
昨天中午她上班不想在公司食堂吃饭,大中午的要梁秋收去接她。
以及现在晚上九点过,这个女人不知道玩手机刷到了什么,忽地从床上惊乍起,非嚷嚷着要回家一趟,打算扔掉和宗子晋的情侣对戒,再顺便剪个头发,美其名曰斩草除根,从头开始新生活。
自从胡苒穿了梁秋收设计的衣服,品牌热度就不断,之后她还被国内一顶级设计师前辈举办的主题秀选中,这两天加班加点画稿,她上一次这么闭关认真准备一场活动,还是她的毕业秀。
她人忙成个陀螺还要照顾这个祖宗,意识到梁久嘴里的新生活是从此就这样住在她家,梁秋收沉默半晌,得出一个结论:“我觉得,宗子晋,挺好的。”
她说:“接受他的道歉吧。”
实在不行,我替你接受也可以啊!
梁久搓了搓手指:“没呢。”
“什么没呢?”
“没向我道歉。”
“哈?”
梁秋收暂时不纠结这个,又想到一个解决方案:“你雇个司机呢?”
“不行,没钱。”梁久这次斩钉截铁,“我们不结婚就是和全世界为敌,我的卡随时会被停掉,我现在不得居安思危?”
不知怎么的,尽管是以梁秋收继续劳心劳神为代价,但看见一向只管今天不顾明天死活的梁久开始考虑未来,梁秋收竟然产生了几分欣慰之感。
如果说只有一个梁久,梁秋收还勉强能招架得住,但实际情况远不止如此。
两家人得知梁久搬到了梁秋收家,这两天都纷纷以发小作文、打电话等方式找上了梁秋收,让她帮忙作为中间人劝和。
因为梁久拒收除了梁秋收以外所有人的消息,大家只好通过梁秋收和她保持单向联系。
梁秋收虽然不知道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但是是天晴也在回微信,下雨也在接电话。
大家话里话外都围绕着“这对cp可不能be了啊”,“要是be了你得负全责”以及“你可是看着他们长大的,这个家可不能没有你”等意思。
“他不是说,父母那边全部都他一个人出面解决,不会找上我吗?真遇上事就当起缩头乌龟了,没那本事就少说大话啊!”
梁秋收接到梁久电话的时候,正在盯最近快闪店的数据。
她开了免提,一字不落将梁久的话敲出来发给宗子晋:【你不是说,父母那边全部都你出面解决,不会找上梁久吗?真遇上事就当起缩头乌龟了,没那本事就少说大话啊!】
宗子晋:【帮我转告梁久,抱歉是我没处理好,以后我父母不会再打扰她。】
梁秋收学聪明了,为了早日过上独居生活,摆脱为梁久当牛做马还被挑刺的日子,她不再复制粘贴无脑转发,而是会断章取义、人工润色和无中生有之后再发给梁久。
梁秋收:【宗子晋说抱歉,求原谅。】
道歉了道歉了,是不是可以原谅了,是不是!
梁久:【让他滚。】
梁秋收遗憾离场。
--
晚上梁久检查梁秋收和宗子晋的聊天记录,发现了她表姐无中生有的罪行。
她“噌”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一脚把被子踢出好远:“哼,我还以为真给我道歉呢。”
“狗男人,这回是喜欢上哪个小三了吧,最好别让我撞见,不然我手撕了她做凉拌菜!”
她冷笑道:“还‘帮我转告梁久’,连我小久都不叫了,你看看变脸变得多快,谁沾了这男人这辈子倒大霉,让他滚,有多远滚多远!”
已经过了零点,习惯十一点就睡的梁秋收叹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心如死灰地捡起梁久刚踢到地上的被子。
她给自己披上,还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这句也要转告吗?”
历经了十天的大战,梁久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自己可能有点讨人烦,她降低了点音量,小心翼翼又可怜巴巴地问:“你是不是嫌弃我?”
"看不出来吗。"梁秋收以为自己暗示地已经够明显了。
她从床头柜上拿过平板,滑动了几下页面。
梁久凑过来,问:“你在干嘛?”
梁秋收将屏幕一翻转,一尊金灿灿的佛像差点闪瞎梁久的眼:“在电子拜佛。”
“我天天接你送你,还负责转发你爸,你妈,宗子晋,宗子晋爸,宗子晋妈,宗子晋爷爷,宗子晋奶奶的消息,有时候一天能接七八个电话,每次半小时起步,你知不知道我都多少天没空跟我妈打视频,也没空找谈俱了?”
“我现在就求佛祖显灵你俩赶紧和好锁死,别再祸害人了。”
梁秋收一口气不停歇地叨叨完,梁久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盯着梁秋收的平板屏幕两眼放起光来。
她仿佛打开了新思路,喃喃自语道:“电子拜佛哪有线下灵,要求不如虔诚一点。”
梁秋收:“你求什么?”
“求新姻缘。”
--
周一早上,谈俱提前了十分钟,在六点三十起床。
今天上午九点要召开世博科技园区二期开发项目的政企联席战略推进会,拟定的是一个季度一次,从七月末开始,这是园区开发以来的第一次推进会议。
作为谈家和章家破冰以来的第一个项目,谈俱额外重视了些。
毕竟他外公章家家大业大,能强强练手,何乐而不为?
再加上他和他外公两家从来就不是对立的阵营,他母亲在天之灵,应该也不希望他们成为陌路人。
不过他外公十分小气,他又夹在两家恩怨和对峙之间,谈俱每逢和他外公那边的人接洽,都不得不在举动上小意一些。
另外这次会议有政府那边的人在,一场博弈势必免不了,谈俱已经做好了要签指标对赌协议这类最坏的打算,也提前命人将政府那边想要引进的瞪羚企业做了背调。
本以为万事俱备,可他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个一向靠谱的宗子晋。
他作为政府事务vp,会议过去十分钟居然仍不见人影。
消息不回,电话也死活打不通,把包括几个联合股东,章家的人和发改委一把手都晾在那儿。
这么尴尬的场面,圆场简直都不知道怎么打。
等散会后,谈俱气得要死,回到办公室将门一关,给宗子晋再打去电话:“你脑子有问题吗我问你?你在搞什么?”
“忘了,那你记得什么?”
“喝酒?这么重要的事你昨晚喝酒,我看你是喝进脑子里了吧?!”
“我把那么多事都交给你,你不到场,我就问你你让我外公怎么想,啊?你让他怎么想?”
办公室门高度隔音,汪驰在外面看着谈俱负手而立的背影,仍听得心惊胆战。
不过也不怪谈俱发脾气,宗子晋的电话他在三十分钟前才打通,对方竟然说昨晚宿醉喝了酒,现在才醒。
汪驰从业这么多年没听说谁找借口这么拙劣,但凡说个急性肠胃炎去医院了博点同情分挣扎挣扎呢......
不过这都不是他该关心的事,他现在该思考的是,怎么面对暴怒的谈俱在接下来的工作中不被牵连,当个隐形人全身而退。
这是他第一次见谈俱发那么大火,他周身气场强劲,平时一个眼神都够人掂量的,根本不至于到这一步,真见到了汪驰还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
正想着,门忽地一开,汪驰心中一紧,迅速站端正。
谈俱理了理领带,愠色比他刚进去时压了大半下去。
他抬手看了眼表,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平静下来,听不出什么起伏:“下午不在,急事电话。”
汪驰:?还挺温柔的。
虽然语气冷漠,甚至还惜字如金省略了主语,但不骂人那就是鼓励,不苛责就意味着表扬,四舍五入就是在夸他工作能力出色,赞他业绩一骑绝尘。
果然全靠同行衬托,他一瞬间觉得他再接再厉,升职加薪,指日可待。
见汪驰还站着不动,一副陷入沉思即将升仙的样子,谈俱抬眼:“还有事?”
汪驰摇头:“没,我先去工作了。”
谈俱回天居楼吃了个午饭,下午应他奶奶杨如潋的要求开车送她去寺庙。
杨如潋不怎么对他提请求,他爷爷性格更倔,更加不会对他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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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老人家偶有的几个要求,谈俱自然是二话不说,一律应下。
但凡是谈俱开车,杨如潋都是坐后排,理所当然把他当司机。
秋日的晴天,醇厚的阳光之下,沿路的银杏叶开始镶起金色的边。
谈俱自从去申城出差到现在,终于得来一个还算悠闲的下午,他在把着方向盘为等红灯而停下的片刻,后知后觉闻到了桂花最后的余韵残香。
跳转绿灯的刹那,杨如潋给闺中好友打起电话。
谈俱听不见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但杨如潋的话却很清楚。
“今下午我不在,之前不和你说了么。”
“对对,周一我都去寺里。”
“不是拜所有,主要是去观音殿。”
“当然是求姻缘。”
谈俱对这种封建迷信嗤之以鼻,换做别人早让对方趁早买保健品免得老了被坑到倾家荡产,但看在是自己奶奶的份上,谈俱选择闭嘴积点口德。
他透过车内后视镜,意识到杨如潋在看自己。
虽然后者没明说,但也是暗示得相当之明显了——老伴在世的八旬老人求姻缘,总不能......是为了她自己吧?
谈俱一言不发地将音乐的音量调高,动作幅度和音量之大,生怕杨如潋get不到他的礼貌拒绝之意:我听不见,谢谢。
大概一年之前,杨如潋就开始委婉问起过谈俱。
比如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杨如潋就会冷不丁提到:“那个,你堂叔家的大女儿谈有玫都有小孩了,你打算什么时候......”
谈俱:“明天。”
杨如潋:“?”
胡言乱语之下是极致的敷衍,每次杨如潋都有种说话给聋子听的无力之感。
后来谈俱又从江度维那里学到了个甩锅大法,怪家里人介绍对象不给力不上心,无脑将所有锅甩给对方,反向PUA家里人。
不过杨如潋还没要用如此绝招的地步,她提起这种事的频率非常低,谈俱觉得,她只是这两年有些孤独,想多一些人陪伴而已。
三点钟左右的光线温煦而明亮,像一层薄薄的金纱铺天盖地而来,落在人的皮肤之上。
但好在温度并不高,谈俱在南法寺西门的停车场停好车,和杨如潋步行进入寺里。
杨如潋每周风雨不动来寺里一次,对建筑和布局熟稔于心,她穿过黄瓦红墙的主殿,在佑遂殿前点香磕头后,直奔最后的那一栋建筑。
南法寺依山而建,据记载已有将近一千年的历史,几经修葺,但仍保留着最古典的禅意。
谈俱穿过好几个殿的过程中,只听见梵音袅袅,抬头看去,宏伟建筑的飞檐翘角之外是切割出的蓝色天幕。
烟雾缭绕中,金刚怒目,菩萨低眉,众人焚香祈福,磕头诵经。
谈俱尽管自诩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但在檐铃撞响,如有余音的那一刻还是不得不承认,佛家氛围果然叫人心静。
——如果,如果没有倏地一抬眼看见梁秋收的话。
她似乎从不介意在人群里显眼,比如此刻,她穿一件浅蓝色针织衫,在烟熏火燎的人流中让人无法忽略。
她挽着的人应该是梁久,和后者一起,径直进入一红墙金瓦的殿内。
他真的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但谈俱这会儿仔细算了算,其实也才十天而已。
不过她之前的存在感过于高了,这几天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都销声匿迹,让人产生一种骤然断联的感觉。
唐越已经回美国,两个人应该不会有任何联系,而那个男明星,他记得叫什么李下棋还是李打牌来着?
不记得了,总之追星而已,那男明星咖位也不小,不至于会和粉丝私下联络。
那为什么断联,是还在生他气吗?
南法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走回头路。
这是一条单行道,谈俱站在原地,没注意到自己挡住了身后想要前行的人。
杨如潋见身边空了,扭头回看他一眼,催促道:“看什么呢,走啊。”
谈俱经提醒才发现自己站在原地很久,他迈步的同时视线上扬,看着她们进去的建筑顶部牌匾上的三个烫金大字,无意识重复出声:“观音殿。”
为了确认,他两步走到杨如潋身边,低头问:“我们是去哪个殿来着?”
换句话说,刚说的求姻缘的是哪个殿?
杨如潋露出一个“你是近视还是瞎”的眼神,很嫌弃地朝着正前方深蓝底牌匾的建筑抬抬下巴:“那不写着么,观音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