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座之上尽折腰(女尊)》
1. 第一章
冬岳夏蜀交界边境,庸陵城外。
漫天的乌云席卷着苍茫大地,空气中的黄沙呛人烟鼻,尘土飞扬之间,昔日的城郭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乌鸦悲惨的鸣叫着,伴随着越发激昂永不停歇的嚎叫与战鼓乐意交加,是边军铁骑的呼喊声。
黄土掺杂着战马与战士殷红的鲜血,流经过的地方寸草不生,一批又一批的马蹄带着锋利的护甲,踏过荒地上一批又一批的身穿甲胄的士兵。
冬岳国的扛着笙旗的旗手不知何时被夏蜀的骑兵从马上刺落,胸口的血液把原本蔚蓝如天的战旗染红。
她还尚存一口游丝样的气息,爬向不远处已经破败不堪的战旗,却仅靠着残肢断臂根本不足以支撑起旗杆。
看着身边的战友接连落马,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扯下旗帜,挂在自己已经无法直起的独臂上,“冬岳之士,血守社稷,国难不止,流血不尽!”
随着最后一缕青丝的垂落,绝望的哀吼声被刀剑交锋的锐气淹没。
与此同时,冬岳最繁华的都城——国都凤阙。
今日月中十五,是皇家每每举办家宴的日子。金碧辉煌的殿宇内烛光摇曳,屋顶的明黄色琉璃瓦与金杯酒碗闪耀着绚丽的光彩,殿中座无虚席,侍郎与宗亲们欢声笑语不断,把酒换盏。
主位上的皇帝似是沉醉在夜宴的纸醉金迷之中,敬酒问安过后,乐声更大舞更轻盈,那舞者的水袖都扶到了亲王的脖颈间,惹得女人欣悦的咯咯直笑。
“今日家宴又临近陛下万寿,臣侍准备了个头彩,命人出宫在玉照山林中寻到一只八哥,不光会学人说话,调教着说是还会唱曲儿,歌声婉转动听,便是希望能让陛下逗个趣。”靠近上座的左侧第一位男子从席位上站起,身着华贵流光溢彩,向皇帝见礼后拍了拍手。
“容君有心了。”上座女子便是冬岳国的皇帝,只见她眼神慵懒,却面带笑容,似是还沉浸在刚才的艳舞之中,随口夸赞道,“再悦耳的莺声燕语,也不及容君的琼戏盈盈溢耳。”
容君沈令被称赞,似得意地轻哼一笑,“陛下谬赞。”旋即,早有准备的宫人抬着金丝笼子,笼中的食器里放的都是伴着肉油炒的芝麻,供给着笼中的八哥鸟。
众人的目光尽数集中在这笼中鸟鹊上,皇帝也不顾身边皇后的劝阻,执意下席凑近到笼前观看。兴许是陌生的环境和喧闹的人群吓到了鸟儿,笼中的八哥发出阵阵鸣叫。
皇帝不禁用折扇的扇柄隔着笼子的缝隙逗弄着已经惊吓不已的八哥,鸟儿在众人的欢笑中只得鸣叫得更加尖锐,鸟啼不止。“容君不是说还会学舌吗?快给朕表演一个。”
“陛下别急。”沈令看这区区一只八哥便能让皇帝如此龙颜大悦,胸有成竹的对身边的小宫人使了个眼色,宫人会意,走到笼旁掏出袖口中的口哨。
那口哨的声音和鸟鸣类似,终于让惊慌不已的鸟儿稳定下来,只听那小宫人凑近,隔着鸟笼捏着嗓子对八哥说着:“陛下福绥安康,冬岳万年。”
八哥显然已经是被沈令调教好了的,对这句词语极为敏感,扑扇着翅膀,立刻跟着小宫人的腔调学舌:“陛下福绥安康,冬岳万年,冬岳万年。”
众人介喜,侍郎宗亲们不约而同地站起来,齐齐地向皇帝的方向行礼,一声声安乐福彩,国家昌平响彻整场夜宴,本来因为沈令行事高调而有些不悦的皇后,现下也不得不跪拜,说着吉言。
“好!”皇帝龙心大悦,伸手扶起面前的沈令,又拉起身旁的皇后,再对众人摆摆手示意平身,“今日十五家宴本就是唠家常说话放松的好日子,容君又玲珑之心献上这等吉言,便是再热闹些,赐戏!”
宫里已经有一阵子没有传过戏了,皇帝后宫佳丽众多,平日足不出户,能听个戏解解闷自然各个欢喜。而宫廷戏曲寻常王府宗室平日里又听不得,也是颇为感兴趣。
戏子步伐轻盈打扮艳丽,一袭轻薄蝉衣如同仙人一般,脚下步步生莲如行走于祥云之上,纤纤玉指兰花翘起,浓妆淡抹的一对碧眼与那翩翩舞姿,唱尽皇宫中的纸醉金迷。
“忆自登基四海宁,满天星斗照乾坤,太平一统民安乐,数满百龄万寿春。”
皇帝拍案叫绝,随即摘下自己手上的玉扳指,扔到台上,砸到了戏子的顶花。戏子还是表情不改,唱词不停。
“万岁将仙丹放在御酒内,饮入腹中,发白转黑,齿落重生。展仙帕展开,霞光万道,瑞气千条。”
有了皇上起头,宗室们跟着纷纷看赏,几个活泼的侍郎也扔出去些首饰。银子,黄金,珍珠,玉佩,珠钗,耳珰,还有些位胆大花心的宗亲瞧那唱戏小生长的俊秀,丢了手帕和香囊。
“真果是仙人传授秘密妙方也。内臣看香案伺候,同谢天地!”
长生乐,帝成仙。
戏毕,地上已经满是晃眼的金银珠宝,戏子双双谢主隆恩,跪在地上捡着赏赐往袖口里塞着,很快一扫而空,换上下一场……欢愉的乐曲伴随着人们的笑声,在皇宫内游荡。
黄土飞扬的战场,龙血玄黄。战鼓声还未停,战士们还在冲锋,长矛和利剑都已经折损残破不堪。夏蜀的旌旗猎猎,尘沙阵阵,战场局势对冬岳颇为不利。
冬岳和夏蜀两国中间有山脉,其他都是隔海岸观,唯有庸陵城与夏蜀国陆地接壤,庸陵城若是失守,冬岳的边境线会逐步缩小,夏蜀的骑兵会以此地为突破口,如泄洪般涌入冬岳边境,后果不堪设想。
冲锋前阵的主将副手潘玉分析着战局,战报上分明写的夏蜀此次边境突袭兵力不过一万,还以为是如以往一样,想强取金银财宝的小打小闹,可眼下看别说一万,就连三万都不止,还都是精兵猛将,让他们应对不及。
危急之中,她极力稳住阵脚,叫来身边的亲信,从胸口中掏出副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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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郑重地递到对方手里,“夏蜀现在尽数追击我军骑兵,我带着他们往左走,快去边戍军大营调兵两万,右翼袭击夏蜀军队!再派一人去告知主将,快去!”
说罢,两人相继策马而去。看着身后同袍一个个倒下,追兵也越来越多,副将的心底不由得捏了把汗,“驾!”她驰着急马,左臂不知何时被冷箭射伤,右臂还提着长矛。
她忍着手臂上的吃痛,一边策马疾驰着前行闯入战场,只希望援军能尽快到来,一边咬着牙拔下左臂的剑,好应对左手边的敌军。
与对方盘旋的每一秒都会流血,都会有人被铁骑践踏,却迟迟等不来右翼的援军,直到在她眼里的最后一位冬岳士兵坠马,血色蒙住了她的双眼。
副将拖着满身的伤和残破的战甲跌跌撞撞的跑回中军帐,主帅正在桌案上翻看着书信,见对方浑身是血地冲进来,险些被吓得书信掉落,“无礼出入中军帐,简直放肆。”
“将军!战报有误,夏蜀兵力比军报中多了三倍不止,我方作为前军的八千骑兵现已全军覆没,伤亡惨重。”副将艰难地跪下,双腿在战马的颠簸中早已没了知觉,“我早已派人持我令牌求调援军,为何不见援军踪迹!”
“你的手令?荒唐!”主帅把书信狠狠往桌子上一扣,“边戍大军是庸陵城乃至整个冬岳的重中之重,此次夏蜀突然来犯,她们谁人没有自己的使命?战报既是有误,夏蜀兵力更是深不可测,若是被你调走,而边戍军营失守,庸陵城才是真的完了!”
“那骑兵营的八千人就活该成了马前卒,去送死吗!”副将不甘的膝行到桌案之前,慌张已经被激动替代,“军报为何会有误,又为何我连边戍军一铁一骑都未曾见过……”
“你是在质问本将吗!”主帅忍不住打断对方的质问,被气的手都有些发抖,指着跪倒在地副将就是一顿批判,“当真思想鲁莽,言出无状,边戍军是我军守城的最后一张底牌,好刀要用在刀刃上。”
“将士们的性命和庸陵城的百姓难道就一文不值吗?”副将还想再争辩什么,却被帐外的传讯兵一句大声的“报——”掩埋在喉咙里,“夏蜀骑兵再度袭来,数量粗略估计在一万人,直逼庸陵城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副将的心跟着传讯兵每一个字的发音揪起,“将军!”她重重地把头磕在地上,中军帐地板是厚重的黄土,光是一下就额头一片乌青。
她跪求主帅出兵,却被对方无视为之,“命步兵营一万五千军士,出帐迎敌。”说完拂袖又拿起先前还在观看的书信,传讯兵都已出帐外,副将还在原地长跪不起。“你也退下,速速去整军。再有延误,军法处置。”
步兵怎么可与训练有素的骑兵相提并论,这一决定便是又让一万人去送死,兵越打越少,人越死越多,让庸陵城的百姓更加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是在救冬岳还是在灭冬岳!
2. 第二章
副将停下了磕头,左臂的箭伤处的血已经顺着小臂流到了地上,眼中尽是心痛与无可奈何,主帅的意思既已明了,以她的身份根本无权调兵。
主帅不思如何在战场中取胜,而得到将令的士兵又不得不出兵迎战,如此明眼人都能看出的危险,对方却充耳不闻。
身为将士边城不能不守,她的眼神划过一丝敏锐,看向边玩弄着头发边看着信报的主帅,又困难地作了个揖,“末将告退。”转而离开中军帐,却没有奔赴战场领兵,而是单骑前往了边戍军营。
打了一天的仗,此时已夜挂星斗。十五的月亮圆满皎洁,在这充满血腥气的战场上,却是显得异常清冷,背靠着连绵不绝的山脉,压抑的令人可怖,泛着淡淡的幽光。
副将一刻都不敢停歇,周围越寂静,她的大脑就越慌乱,心中的猜测越是让她胆战心惊,胳膊上的箭伤甚至都还未处理,月光的照耀下她的铁骑疾驰着。
这位主帅是当今朝廷上摄政王殷凌的远亲,毫无将才靠着关系才成了将军,如果只是消极怠工,吃喝享乐还算正常,可如此用兵失常只有一个表现——她根本就不想打赢这场仗。
到达营寨的时候已经是夜半三更,副将下马小心翼翼地躲过巡逻的士兵,翻越栅栏到营中窥伺。在摇曳的灯光之下,她眯着眼睛,却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的画面,比他想象中的情况还要糟糕。
边戍军是镇守边关的大棋,然而眼下的一兵一卒全是陌生面孔,有几个还穿着夏蜀士兵的衣服,和三三两两身着冬岳军服的人谈天说地,两国军服混乱着,这分明就是乔装成冬岳边戍军的夏蜀军队。
主帅不出兵,是因为边戍大营根本无兵可出。何时换防的?甚至可以说,何时把庸陵城最后一道防线就这样拱手送人的!
正当副将消化着这天大的信息时,主帐内传来一声熟悉的女声,她不由得眉头一紧,摸索到营寨的干草垛后,在听到具体的交谈声后,倏尔间双眼圆睁。
“顾将军,事成之后,庸陵城,还有我们主家说好的城边五郡六县都献于你,你答应给我们主子的……”
“约定的金银不是还没有给我们吗?交换的马匹事成后自当送到,少不了你们的。”
帐中二人的声音一熟悉一陌生,熟悉的一方正是当下坐镇庸陵城的主帅,而不熟悉的那一方虽未闻其名,但是却被称呼为“顾将军”,而“顾”是夏蜀国的国姓,想来坐到将军位的还是位宗亲。
我方主帅与敌方将军深夜私下约见,谈话内容,已经足以洞察两方的目的。再加上的边戍大营空无一位冬岳军士,以及主帅对于战场的糊涂战术……
战场主将,叛国了。
庸陵城战役可大可小,可一旦边防将军叛国,绝对足以危害边境乃至整个冬岳的安危。副将想起战场上厮杀的同袍,垂头看着左臂还有不远处为奔波早已跛了脚的爱驹,恨不得当即冲进帐内取了主帅的首级。
但她又不得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听两人的对话,主帅之上还存在一位“主家”,往上攀扯下来,不知道会网到多少大鱼……而现在自己又如履薄冰,边戍大营已沦陷,以及边防主将叛国这件大事她要尽快把消息递回朝廷。
屏着气蹑手蹑脚的从营中逃脱,驾马赶回营寨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彻夜未眠浑身是伤的副将来不及休息,观察自己营队内四周无人后,才警惕的点烛书写。
副将紧张的手都在抖,更是因为手臂受伤的缘故,但还是在问安的字迹上保持着工整娟秀。“臣庸陵城副将潘玉问陛下安……”
眼下冬岳兵权全在摄政王之手,原本应是向摄政王与皇上一同禀报,可主帅是托摄政王之手才担此重任,谁保不齐,这主帅口中的主家……
“庸陵城危在旦夕,望陛下早做决断。”沉重的画上句号,副将快速的浏览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扣上官印,置于木匣之内,用燃烧的蜡油细细封好,叫来自己的亲信。
自己昨夜不在营中已是可疑,如今突然回朝恐遭暴露,这亲信是大小府里与她一同习武长大的侍卫,若是换作旁人,她宁愿死也得亲自把这封信送出。
“八百里加急,务必送到皇上手里。记住,中间不能让任何人经手。”副将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着,亲信感觉出此事重中之重,抱拳行了个军礼,快马加鞭带着书信赶回凤阙。
皇宫内侍郎宫人大多数都闲来无事,宗亲们爱凑热闹,每逢初一十五就要举办家宴,还有上元,元旦,中秋……
再者各个侍郎的生辰吉日,末了喜事完了,还有中元,清明,寒衣祭祀的大日子,时时刻刻都是大型活动,如果再来哪个侍郎有兴致,开个茶会舞会,又是接连不断的宴席。
前日殷君娆记得才下了沈令举办的明珠宴,今日又赶上十五,即使没有亲政的皇帝那般日理万机,也是每日强撑着欢喜笑颜,努力做着昏君的模样,再是享乐,也乏得很。
累的不是在众人面前曲意逢迎,而是在那天空伐无趣的日子里还要坚守自我,不被周围低级的贪欲困扰,乐不思蜀,贪乐以忘国忧。
如今她已经及笄两年,从她登基开始,被同姓亲王殷凌靠着先帝遗嘱,以摄政王之名称霸朝野,自己如履薄冰已经三年有余。
尚不说亲政有多困难,自己身边的侍郎、宫人、侍卫,甚至一只凶神恶煞的狗,都有可能是她的眼线,兵权也在她人之手,是一颗随时可破的危险。
“陛下,容君献的那只八哥已经放入内殿了。”楚含见一边帮着殷君娆脱下身上的外袍整齐地叠放在一旁,一边招呼着杵在门口的宫人把绿头牌递上来。“还有,敬事房的人来问,您今天是否还要翻牌子?”
楚含见位居宫中尚宫,正五品,是宫中少有的男官。在这个女尊男卑的朝代,除了当侍郎做娘娘之外,能入朝为官的男子自然要各方面都是佼佼者,眼力见和行动能力务必妥当,他也是一路走来才走到女帝身边。
当然,容貌也得是上等。
据他所说,楚含见的父亲是南曌人,那边的人有着不同于冬岳人一头乌黑的鹤发,就连眼睛也是对热情烈焰的赤瞳,肤色白皙似雪,若是脱下这身板正的官服和右眼上略显呆板的单片眼镜,估计还是位颇有冰山美人气韵的异域美男。
只可惜这是殷君娆在后宫和身边唯一的手牌,不然不把他纳入后宫,着实是有些令人可惜。
褪去身上华贵的龙袍,摘下发髻上沉重的金钗发饰,回到芳华寝殿的殷君娆才彻底舒了一口气,却也不敢轻举妄动,还要警惕着芳华殿的侍卫。
“翻,今日朕可还未尽兴呢。”她刻意地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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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像是在说给外人听,而事实上本就是在给芳华殿外的无数只耳朵说的听,便是在寝殿里还是得做戏。
楚含见点头,正要跪着把绿头牌高高举过头顶,看到牌子的顺序,下意识的啧了啧嘴,不动声色的把排在第一位的“容君沈令”的绿头牌和排在第四位的“皇后李祈年”的调换了个顺序。
殷君娆看见他这小动作忍俊不禁,两人眼神交谈,瞥了眼门口站着的几个侍卫清清嗓子,佯装纠结地用纤纤玉指在不同的牌子上停留,“本来今日容君献鸟深得朕心,可戏文里那句帝后同心又叫朕流连忘返……”
她拿起沈令的牌子,深思一会儿又放下,最后停在皇后的绿头牌上,敲了敲手翻了个面,“罢了,告诉容君,明日中午朕去他宫中用膳,今夜十五,按理当接皇后来吧。”
“是。”楚含见心中有数地端着绿头牌起身,递给门口留守的小宫人,“陛下翻了皇后的牌子,快去凤坤宫传话,再派人告诉容君,陛下等明日中午再去看他。”
说完,宫人弯腰行礼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掐了下他的脸,“你们敬事房把自己的差事干好就够了,哄的哪位主子高兴自然有赏,旁的便是送来金山银山,也怕是没命接。”
“哎哟,哎哟楚大人,楚大人奴才知道了,这就去请皇后娘娘,这就去请。”小宫人连连求饶,都说陛下和皇后身边的那位楚尚宫说话做事毒舌泼辣,这被掐的通红的脸那是领略的真真的。
楚含见白了他一眼,这才放手,走时不忘给他屁股上踹上一脚,“陛下今日高兴得很,快点准备,可别扫了陛下的兴致。”
看着那小宫人踉跄几步佝偻着腰,一手扶着屁股走远,这才哼了一声,厌恶地打了打刚才踢过他屁股的鞋,才端正态度走回殿内。
殷君娆已经穿着寝衣坐到龙床上,手里翻阅着一本泛黄破旧的兵书,不知道到她手里已经是几手货了,这还是她很难从宫外淘来的,虽然字色泛晕,也有些晦涩难懂,但还是努力辨识解读着字句。
瞧见楚含见顶着一副臭脸回来,回想起刚才翻牌子的时候他那点小动作,禁不住打趣道:“说吧,沈令他今天又把谁的绿头牌挤到后头去了?”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殷君娆和楚含见才能放下君臣的架子,了解对方脾气的她果然下一秒就从楚含见听到一句骂声:“僭越东西,把牌子排那么靠前,空棺材出葬。”
“能把你气成这样,那看样子是皇后。”殷君娆喝了口茶,茶味浓得很却面不改色,“怎么又不跟贞贵君较劲了,前几日不是连续三天都把贞贵君挤到了最末?”
“受过宠的来回就这么两个人,他不省着些力气分着斗,就怕一下斗没了以后无趣。”楚含见身为尚宫,有着引导中宫的职责,如果不是皇上近臣,平日里和皇后走得最多。
皇后端庄持重,有些事不好直接出面苛责,他位居中宫的左右手,自然是最看不惯下面那些个不安分守己的侍郎,尤其是沈令这种跋扈嚣张的。
这沈令,平日里耍性子,把他自己看不顺眼的低位侍郎的绿头牌往后挪的挪撤的撤也就算了。
自从年初与陛下诞下皇长女殷千雪,他也封了君,成了唯一有皇嗣的侍郎,就开始挤兑比他位分高、资历又深,从王府出来的贞贵君,如今都敢往皇后跟前凑了。
3. 第三章
“到底是殷凌塞进来的远亲,跋扈了些,就那性子。”殷君娆半倚在床榻上叹了口气,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气叹的更长,“只是希望千雪别继承了这脾气秉性。”
楚含见看皇帝这样不禁心酸,脸上的臭脸收敛了些,颔首顺着殷君娆的话安慰道:“千雪帝姬聪慧,会继承陛下的恒心与毅力的,放宽心。”
沈令是摄政王最早塞给殷君娆的男人,进宫就有着明确的目的——与皇上尽早诞下帝姬。便是想着法子的争宠,摄政王更是带着前朝大臣一齐对皇帝施压。
还记得皇帝生产那日,头胎本就困难,几乎疼得晕了过去,最后甚至出了大红,血崩极为危险,现场晃得乱了阵脚,摄政王的人却还扒着门沿看戏。
在这个女子为尊的时代,更是高贵如天子,却连怀上生下谁的孩子都由不得自己。在诊断出喜脉的那一夜,便是站在殷君娆这边的朝臣侍郎,都没有一丝的笑颜来面对这不喜的喜事。
“本来想着是个男孩儿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帝姬。”殷君娆抚摸着肚子的手突然一紧,像是说到了痛点,自己否定了自己先前的话,“不,帝姬才更应该庆幸,我的身子大不如前,以后怕是更不会有皇嗣了,倒是免了那生育的苦。”
当晚太医们虽然把血崩的皇帝救了回来,却得知了一个惨痛的事实,皇上宫体受损,以后怀孕困难,只因为身体年轻还有一线可能,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只会难上加难。
可偏偏这唯一能承继大统的帝姬是出自摄政王送上来的人。
楚含见是除了皇后和贵君之外,唯一了解皇帝情况的人,比皇帝年长几岁,算是看着她登基的。皇后贵君久居内宫,只有他在前朝,比谁都清楚殷君娆现在的处境有多困难,面对的敌人又有多么棘手。
“殷凌那边随时都有带来危险的可能,殇帝百日被逼登基一岁崩逝,我不能让千雪最后也落得这样的结局,更不能成为第二个我。”说着,殷君娆又喝了口浓的发苦的茶水,提了提神,“我得加把劲儿了。”
想要保护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就得在殷凌动手坑害自己逼宫政变之前,先抹除掉她的势力,再把千雪交由她信任的侍郎抚养,这样才能让千雪不走弯路,才能保住皇室的江山。
“可陛下,来来回回如此也不是办法。”楚含见警惕地指了指窗外的侍卫,“你不光要想着应付着那沈令。皇后母族不纯,贞贵君……说句放肆的,家室平平,甚至每次说是招寝,但都……”
殷君娆知道楚含见想说什么,开玩笑似的调笑道:“刚才还说别人僭越呢。难道你也想催促我选妃?”
“我是建议陛下多培养亲信,尚宫局管理后宫忙得很,你要再给我选些个像沈令这样的人上来,这尚宫的位置麻烦陛下还是另请高明吧。”楚含见毫不客气地同殷君娆说闹。
“同你说笑罢了。”殷君娆并没有生气,只是摇了摇头并不想再就着玩笑聊下去,荒废了每个珍贵的夜晚,把注意力又重新放回手里的兵书上,“估摸着皇后也快要来了,你去后殿看看有没有密报扣阁呈上,殷凌最近有意避着边关的任何话题,我有点担心战况。”
楚含见不再多说,行了个礼后,不用嘱咐的披上了件黑衣,没穿鞋放轻了脚步向后殿走去,动作麻利干练,早已经习惯。整个芳华殿内,只剩下殷君娆一人。
茶有些凉了,殿内宫人都被她遣散,生怕什么时候下个毒,憋屈的她只能放下看了几页的兵书,自己起身换茶水。却也好比时时刻刻都揪着一把命要强。
路过内殿,听见了几声鸟鸣,殷君娆转头一看,便瞅见夜宴上沈令献的那只八哥,还关在金丝笼中有些不安地扒着笼边乱飞。食槽里的芝麻一粒没碰。
殷君娆靠近鸟笼,打开笼门。八哥鸟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往笼门口跳,待了得有好半晌才敢迈出笼子,跳在殷君娆的手上,羽毛有些蓬松起来,像是仍旧惊魂不定。
凑近看,羽毛光鲜亮丽,脚却比普通的观赏鸟更加雄厚有力,看来沈令没说谎,确实像是只野生鸟,又是良鸟无疑。只可惜那脚踝有些许伤痕,只是被打上的脚环掩盖住,估计挣扎过多次。
怕鸟儿受到惊吓乱飞,殷君娆学着先前那宫人的模样轻轻的吹着口哨,慢慢的走到窗边,看着鸟儿稳定下来,正想打开窗户,却听鸟开口说了句:“祝陛下福绥安康,福绥安康,冬岳万年。”
福绥安康。她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孩子,甚至怕到身为皇帝,一杯茶水都要自己亲自去烧去倒。
冬岳万年。她不理朝政,还要扮演万民百姓朝臣眼里那个贪图享乐的昏君,边关告急,她甚至连军情都不甚了了。
八哥说的话,宫人嘴里恭维的话,只会学舌,虚无缥缈虚伪至极。她打开窗子,把八哥放到窗沿上,“耳闻未必是真,兴许只是他人别有用心。”
她把八哥往空中一扔,看着鸟儿飞远才把窗户关闭。宫殿内又只剩她一人。
皇宫宏大,侍郎侍寝前又有繁琐的规矩礼仪,等到皇后李祈年被敬事房送进来的时候,殷君娆自己给自己换的第二盏茶已经喝尽了,书也看了大半。
“给陛下请安。”李祈年规矩地给龙榻上翻着书看的皇帝行了个礼,对方冲他温和地笑笑,点了点下巴示意他平身。
要说这前朝后宫有多重视皇嗣,在每晚侍寝的侍郎下多大功夫就能看得出来。李祈年比殷君娆长了两岁,少年时嫁入王府,就是这般端正俊朗的模样。
皇后不像宠侍,侍寝不宜打扮得过于艳丽,尽穿着素日里的正红寝衣,身着朴素却不失高贵。
男人气质卓尔不群,五官棱角分明,眸光锐利而深邃,眉宇间带着一股正气,将乌黑的秀发梳起,头顶戴着束发簪宝紫金冠,插在之中的凤簪彰显出他的身份。
“来了啊,先去给我沏杯茶吧。”这足以说明殷君娆对他的信任,事实上她身边能帮她沏茶倒水的,掰着手指头也只有这么几个人,“顺便再多点上几盏灯。”
看着皇帝还是垂头看着书,李祈年像是已经习惯,不疑惑也不停留,更没有使唤小宫人来做事,自己接过殷君娆递上来的已经空了的茶碗,等沏好茶再端回来,龙榻上的女人还保持着他离开前的姿势。
“陛下可是又要彻夜读书了?”李祈年不多问,见殷君娆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捧了盏烛台坐到她身侧,“夜晚读书本就劳力伤神,烛火之光到底暗淡,目力当惜。”
殷君娆笑笑不说话,这是李祈年惯用的劝谏方式,还是不希望自己这么彻夜地熬着,可是白日里人员走动复杂,盯得紧,她根本没有机会崭露锋芒。
男人就这么捧着烛台在她身边坐着,蜡烛燃尽了再点,点了再燃尽,也帮殷君娆换了两三盏茶叶。
不问什么时候侍寝,不骄不躁不闹不喊,脸上却也没有别的侍郎那样受宠时的喜悦,抑或者被忽视的失落,而是习惯的淡漠。
数檐下的漏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到了,殷君娆把看到的书页窝了个角,暂且压到床头藏好,李祈年也会意的爬上龙床,放下挂着的床幔,只听殷君娆装出白日里那副慵懒的样子,拍拍手叫来门口的宫人。“皇后今夜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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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殿。”
赏赐留宫对后妃来说是莫大的恩宠,可现下卧在龙榻上的男人并不欢喜,如果不出意外,第二日这举动便会闹得满宫皆知,压力倍增,幸好他是皇后尚且还能自保。
等殷君娆再次拉开床幔,两人又无言默契地换成了先前的姿势。
待到又一根蜡炬成灰,李祈年起身正想去换,听得殷君娆摆了摆手说道:“好了,我自己熬着便好,筹备夜宴什么的你也累了,今日且先就寝吧。”
“臣侍无碍。”说着,已经换了一盏新的烛台。
他的性子也很执拗,只是被皇后的稳重掩藏着,可能是因为长自己两岁的缘故,了解自己的困境,却又只是区区男子,但也想努力做点什么。
殷君娆抚摸上李祈年弯着腰垂到自己身上的秀发,还带着桂花的香气,许是为了侍寝特意洗的花浴,“我才真是委屈你了。”
她略带可惜地说着,却也不再多言,好尽早看完书尽早入睡。
这就是属于李祈年的“侍寝”。
殷君娆白日里不能读书习作,只能小心翼翼的在夜晚掌灯阅读,可彻夜长灯不熄又恐遭怀疑,只能传召信得过的侍郎,以侍寝留宿芳华殿欢愉一宵为由,才得以学习的时间。
皇帝毫无自由,后妃也毫无尊严。
夜宴后的皇宫还留有着使人流连忘返的欢愉气氛,同是十五月圆夜,摄政王府的热闹一点不比芳华殿的差,早已经过了法条明令禁止的宵禁时间,却还是歌舞乐声不断。
摄政王殷凌豪放的倚靠着软榻,胸口敞开的肚兜上还带着微微水渍,从一旁已经尽了的空酒坛就能看出,她今日也并未少饮,眼神浑浊的看着面前载歌载舞的妖娆舞者。
这舞者的舞蹈叫玉体横陈,与寻常并不相同,台中的男子画着艳丽的妆容,外袍全都是由轻薄的蝉衣所作,健壮的胸肌、身体的线条若隐若现。
台下人一杯饮完,跳舞的男人便脱去一件外袍,若是喝酒的人先醉了,就要给舞者二两银子打赏,若是衣服脱完人还未醉,便可把舞男带走共度良宵。
殷凌的酒量极好,以前打仗时便能把一整个营帐的姐妹们都喝趴下,现在酒过三巡,舞者的衣服看着只剩下两件,女人的脸颊仅仅只是微醺,看来对这位妖娆男子势在必得。
“殿下,你的眼神都不在奴家身上了,歌舞比奴家还好看?”她身边依偎着一个男子,穿着暴露裸着胸肌,作势想要去接殷凌手中的空酒杯,手却不安分地伸到殷凌敞开的衣领前,“奴家给您斟酒。”
殷凌像是对他确实腻了般,啧了啧嘴把他乱摸着自己的手拍掉,“少扰本王兴致。”说着,把人又往外推了几分,自己正欲起身去拿酒壶倒酒。
“欸,殿下别急啊,”男子大着胆子挡住殷凌的手,自己端起酒壶,脸上挂着一副谄媚的笑,“干饮多无趣,奴家有更有趣的斟酒花样儿,殿下要玩儿吗?”
殷凌是从军营中出来的,平时里那些简单的鱼水之欢并不足以满足她的兴趣,看着面前尽力卖弄的男子,带着酒气地轻哼一声,没有说话,默认他做下去。
得到默许的男子故作腼腆的用已经落到手腕的衣袖半掩住面,用嘴叼起酒壶把,仅仅用着口技便壶中的琼浆玉液斟满酒碗,一滴不曾洒落。就在殷凌还想嘲讽这算什么新把戏时,男子轻盈的俯下身,嘴巴叼起酒杯喝进,大胆的凑近殷凌。
刚才用嘴端杯喝酒的时候,男子便湿了身子,现下松垮的衣服摇摇欲坠,满眼情丝的附上殷凌的嘴唇,把口中酒递到女人嘴里,“殿下,这酒可甜?”
4. 第四章
“贱奴,这又是从哪儿新学的媚术?”殷凌承认她喜欢这种引逗,咽下口中酒,便一下勾住男人的脖子,咬唇长吻着。
男子边顺从接吻,边上下其手剥弄着殷凌的外衣,勾着肚兜上的绳线。
这又算一杯,舞男看见干涸的酒杯和二人接吻摩挲的场景,也不忘将自己身上的蝉衣再剥落一件,展现在台下人眼前。
乐声更大更欢,伴随着女女男男的莺啼欢笑之声,舞丁的舞姿更加畅快,时不时抚摸自己的胸肉,光滑红润的臂膀伴着乐曲摇摆着。
只要殷凌再喝下一觞酒,他便可以下了舞台,与刚才那位男子一起服侍这位尊贵无比的摄政王殿下了。
恍惚中,嬉笑欢愉与舞乐艳曲的婉转之音中,掺杂上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突然一道急促的叩门声打断了内厅里的男女之事,摄政王府的家宰隔门说道:“殿下,门外有人找……”
“滚!没见本王正忙着!”随即,就见一个酒杯朝门口砸来,扔到门框上摔了个粉碎,把大着胆子传话的家宰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只听里面此起彼伏的响起一阵“殿下息怒”的男音。
家宰本想退下,但回想起过来递话的人自报的家门,还是大着胆子再次扣了扣内厅的门,“殿下息怒,来人是容君娘娘身边的宫人,说是有要事禀报。”
旋即,屋内乐声戛然而止。
过了片刻还传来一道尖锐的耳光声和男人的惊叫,还有阵阵女人的叫骂,许是那些贱侍不识好歹,又挨了摄政王好一顿责打。
“让人进来。”
听到里面传话,家宰这才打开门,身后跟着一位小宫人,穿着打扮不俗,的确像是宫里出来的。
仔细辨认,正是今日宫中夜宴上,用哨子逗鸟的那位宫人。
男人们已经离开,桌案上的酒食也已撤了下去,换上了几盘清雅糕点和一碗解酒汤。
殷凌正系着衣带,屋里虽还带有浓重的酒气和花楼男子的熏香气,但女人的脸上酒气已经退散大半。
“参见摄政王。”宫人叩首见礼,殷凌哼了一声示意他起来。
家宰也很识趣的叫走内厅所有侍从,紧紧的关上内厅的门离开后,小宫人才敢上前。
“可是夜宴上那皇上有什么事?”这位小宫人是她让沈令安插在身边的眼线,和明里暗里的各种眼线一样,就是为了观察殷君娆在宫中的一举一动。
小宫人如同小鸡啄米般地快速点头,把自己的发现如实禀告:“皇上今日表面并无异样,给宗亲侍郎们喝酒享乐,原本奴才也觉得无事,在逗鸟刻意凑近皇上,却发现陛下只有衣服上有酒气,开口说话并无,奴才不敢疏漏,告诉了容君娘娘,娘娘也觉得事有蹊跷,特来让我告于王爷。”
听闻殷凌陷入深思。的确,好好的家宴喝酒便喝了,不喝便不喝,若是怕滴酒未沾恐遭人怀疑。
那现下如此刻意的伪装,更让人不得不疑,遮遮掩掩想掩盖什么。
这小皇帝随着年纪增长是越来越不安分了,早知当初杀了皇太子,自己就应该立即坐到皇位上,本以为扶持的是个还算听话的傀儡废物,可这两年没少让她费心。
宫里有任何风吹草动,殷凌都秉承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追查到底。
小皇帝头脑防范得紧,但凡有一点疏漏,到了最后关头都有可能造成致命打击。
从战场上出来的她生性多疑,思索片刻便不由得越想越急,啧了一声对着门外守着的仆从大喊,“备马,取我令牌和佩剑,本王要马上入宫!”
已经深夜时分,摄政王却带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侍卫在宫道上行走着,不多时便把皇上所在的芳华殿包围住,看着内殿的烛火还未熄灭了不禁更加生疑。
“站的分散点,别打草惊蛇。”殷凌压低声音,游走在殿宇周围,时不时不放心地就往内殿里瞅一眼,确保里面是皇帝和一个男人的身影,才低下头。
刚才听说是这小皇帝把皇后留宿芳华殿了,她倒是真希望对方过的是这种荒淫无度的日子,即便是白费这一宿的功夫,也比踹着一宿的心强。
事实证明殷凌和沈令的直觉是对的。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有侍卫传话说后殿有些动静,殷凌立刻赶了过去,到时已经看见自己几个侍卫把一名身着黑衣的女子摁在地下。
“把头抬起来,让本王看看。”女子被拽着后发提起头,殷凌辨认一会儿突然瞳孔收缩,“这不是潘副将身边的小将军吗,此时本该是在庸陵城应敌,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出现在皇宫做什么?”
副将亲信有些紧张的急速喘着气,被殷凌逼问的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死死地把前身压在地上,生怕让摄政王看出胸口里藏的书信,“微臣……臣……”
还是太嫩了,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动作。
殷凌一下看到她像是极力隐藏着胸口的什么物件,冲着手下挥了挥手,“给我搜她的身,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搜仔细了。”
亲信的心脏漏了一拍,被人架着根本无所遁形。
很快,胸口的木匣子就被摸索出来,“禀摄政王,在此人身上搜出来一个木匣,被蜡印封死,请您过目。”
殷凌接过木盒,看着上面层层密封的蜡油像是得逞一般,游刃有余地哼笑一声,反观已经紧张到冒汗的亲信,边打开边厉声挑衅道,“果然有问题,随便一搜就搜到了新鲜东西。”
“摄政王不可!”眼看着木盒马上就要被殷凌打开,亲信大声制止,同时挣扎得愈发激烈,“潘将军嘱咐过臣,此乃交由皇上的密报,旁人不可拆封。”
“本王是摄政王!庸陵城战役也是本王出兵调配,既然是军报应有主帅命人呈递,潘玉乃一副将,竟敢越级呈奏已是犯上,你区区小卒胆敢阻挠本王,此信报定有蹊跷。”
殷凌用权威让亲信无话可说,更是全然不理此人的制止,抽出随身小刀,沿着缝隙抹掉木盒蜡油,撬开木盒,盒中是印扣着副将官印的书纸。
她把木盒丢给身边的侍卫,正欲展开信纸之时,谁知那亲信似是不要命了一般,见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殷凌,便放声大喊:“陛下!皇上!臣是潘玉将军信使!有庸陵城密报呈奏……唔!”
“堵上她的嘴!”没想到对方竟出此下策,殷凌气极的往她的肚子狠狠砸了一拳。
亲信吃疼的吐出苦水,随即被布条塞住喉咙,只能发出闷闷的呜叫。
殷凌心有余悸地怒瞪着此人,招呼身边的侍卫,“你快去正殿看看皇帝那边有什么动静,有任何异样立刻过来回禀,没有情况就在那给我守着,就算是把你那眼珠子瞪出来也得给我盯死了。”
警惕了片刻,见内殿没有异样,殷凌才放下心来,展开信件。
“主帅叛国勾结夏蜀,边戍大营已被架空……呵。”殷凌读着读着轻蔑一笑,看到下面的文字却是眉头紧锁,“另,听得主帅所言之上恐有家主,其主不详,请陛下定要谨之慎之。”
亲信听着信件上对话,表情从刚开始的紧张挣扎慢慢地蜕变成了无尽的震惊与恐惧,主帅叛国,庸陵失守,还有更大的主家……她的眼神锁定在面色阴郁的殷凌身上。
信毕,殷凌的额头已经渗出细细冷汗,把信纸重新置于木盒内,深呼吸一口气转身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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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招呼身边的侍卫,“把她给我带回摄政王府的地牢,不得让任何人知道,所见外者全部诛杀。”
听着门外士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逐渐走远,身着黑衣躲在后殿殿内的楚含见这才松下一口气。
庸陵城战开始,陛下就每日命他在后殿等候一线希望,没想到今日等来的竟是浩劫。
隔着宫墙他没有看到来者,有一定距离也没用听清对方的交谈,却是朦胧中可以准确地辨认出门外定有摄政王殷凌,而那句“臣是潘玉将军信使,有密报呈奏”是实打实地听见了。
摄政王深夜入宫,又劫走了庸陵城战场副将的密报,虽不知信件内容和二者去向,但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定没有那么简单。
楚含见来不及缓和,立刻站起身,想要跑回内殿,却又怕打草惊蛇。
他出入宫廷已经练就了千人千面,短时间内让自己稳定住,这才迈着碎步往内殿走去。
殷君娆已经把手里的书本看完大半,只觉读的还不精,现在边关有战,若是真有军报困难,她不确保自己能否正确裁决,看了看窗户,要是读完天还没亮,就再细细品读一遍。
李祈年在她身侧掌着灯,眼神带着些许疲惫,却还是守规矩的正襟危坐着,时时注意着手中烛台火光的动静,也避免蜡泪滴到殷君娆的书本上。
耳边响起熟悉的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注意到回来的楚含见,“陛下,皇后娘娘。”事不宜迟,他简单地行了见礼,刚想要立刻禀告却不禁多看了皇后一眼。
李祈年会意,“蜡烛又快燃尽了,臣侍去为陛下再换盏新的。”
说罢,他撑起有些疲惫的身子,垂眸刻意掩盖住眼底的落寞,转身向殿外走去。
“臣向皇后告罪了。”身为尚宫,虽在后宫事宜上与皇后走得近,但事涉前朝,后宫不得干政。
楚含见向皇后弯腰请罪,不敢耽误地又来到已经略显焦急的殷君娆面前。
“可是有军报呈奏?”殷君娆扔下手中的兵书,有些激动地拉住楚含见的胳膊,却听到一个比没有更糟糕的事实,“有,庸陵城副将潘玉密报,但已经连人带信被摄政王劫走了。”
今日的早朝相较于往日,多了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赶来上早朝的臣子不禁都为眼前的场景捏了一把汗,文臣扶额的扶额,武将颔首的颔首,没人敢先开口说一个字。
皇帝年少,年初又刚诞下帝姬殷千雪,生产时血崩难产,又在坐月子的时候传来了冬岳夏蜀边关开战的军报,纵横朝野已久的摄政王便“替”陛下告了假。
往日皇上有摄政王把持,上早朝都是上两日休三日,更是因为此事已经一周不曾在前朝露过面,今日身着朝服坐在正中的龙椅之上,让前来上朝的殷凌看见都愣了片刻。
殷君娆昨夜彻夜未眠,后来又由楚含见回禀更是心神不安焦虑,寅时三刻便开始梳妆打扮这才遮下了有些憔悴的容颜,早早地便坐镇龙辰宫,等待群臣和摄政王殷凌。
殷凌站在台侧看着正襟危坐的皇帝咬牙切齿。
看来这小蹄子昨夜定是知道了什么,在她看来以殷君娆这样的废物皇帝,知道也应装作不知道便罢了,居然还敢穿着龙袍堂而皇之的来上朝。
就因为知道兹事体大,知道殷凌暴戾专权,知道边关告急,殷君娆忍辱多日,如今冒着和殷凌硬碰硬的风险,也不能罢手军情大事。
她深呼吸一口气,希望自己能顺利解决边关话题,感觉到了身侧殷凌那伶俐的目光。正欲开口同百官寒暄几句进入正题,却在刚掀唇的那一刻,听到身边摄政王传来一声,“文武百官可都到齐了?”
5. 第五章
此话一出,包括皇上在内的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平日里皇上不上朝也就罢了,摄政王是整个朝堂最尊贵的亲王,可有皇帝在,再尊贵在天子面前也是臣下,哪有陛下未发话,臣子开口主持朝政的道理?
无人回话也无人敢回,殷君娆的脸色比昨夜听到军报被劫时的模样更加难看,谁知摄政王毫不收敛,更加猖狂,“清点伺候的人呢,耳朵都聋了吗!还是尔等臣下都老糊涂了,自己的身子到没到场都不知?”
着实放肆。殷君娆把着龙椅的手几乎要把指甲嵌进椅子把上,看着殷凌挑衅的目光,她只得迫使自己不要意气用事,逞一时口舌之快,并不能解决当下大劫。
“朕难得上朝,久未见皇姑,还是如此豪气。”她无法让自己扯出为何的笑颜,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尽力打破僵局的气氛,“清晨好日,动气伤身。”
殷君娆自是知道与摄政王实力悬殊,如果当下对抗,只会让接下来的事情进展更如履薄冰。
见皇帝出口缓和,首领宫女才敢上前回话,对着殷君娆和殷凌双方跪拜行礼,紧张得大气不敢喘,“回陛下,回摄政王,百官均已到齐,无人来迟。”
殷君娆挥手示意她平身,准备步入正题,“即是如此……”“诸臣有本奏来。”殷凌的话紧随其后,整整把对方后半句话硬生生塞了回去,朝堂之上气氛跌落冰点。
除了几位把祖宗规矩,君臣之义看得比命还重要的老臣是保的是皇室血脉,觉得殷凌这是大逆不道之外,其他朝臣虽是与摄政王现下越俎代庖的行为无法苟同,但相比起从不理政的傀儡皇帝,他们只有被夹在中间的为难。
前朝从来都不是自己的,每次自己上朝都会受这么一番挤兑,而今天自己带有目性地前来,殷凌便更得寸进尺,可自诩目下根本无可抵抗的她,只能暗道自己窝囊。
小不忍则乱大谋,殷君娆不再揪着几句寒暄客套话不放,把含带着愠怒的眼神从摄政王身上收回,挥了挥衣袖,“那便开始吧,近日冬岳庸陵城正与夏蜀交战,朕虽久居病榻,但每每想起便寝食难安,此事议的如何了?”
殷君娆一语落定,台下人却鸦雀无声,有人纠结片刻,像是有话想说正欲上前,却被身边或摄政王党,或中立党的官员们轻轻拉住劝下来,场面一度不尴不尬。
“众卿但说无妨。”殷君娆认出,刚才想站出来的官员是翰林院侍读潘妍,如果没记错,此人是昨夜呈送密报的副将潘玉之妹,不禁对她的奏表多了几分信任和期待。
谁知等来的却不是潘妍,而是她最不愿听到的声音,“陛下,臣有要事上奏。”刚才还嚣张的殷凌此时难得守礼,脸上却挂着狡诈的笑意,让人无不怀疑笑里藏刀。
潘妍的脚步伸了回去,让殷君娆有些失望,又对殷凌这毫无章法的出牌方式多了几分警惕,原本对方拦着自己上朝都不及,恨不得能把她的耳朵都剁下来,现在又为何率先垂范。
不用怀疑,这是一个圈套。
然而现实没有给殷君娆任何可以绕过的弯路,只能被眼巴巴瞧着陷阱自投罗网。看着殷凌脸上游刃有余的表情,殷君娆只觉大事不妙。
无法拒绝,无人援护,摄政王的权力本就滔天,又开口便称要事,殷君娆没有能力把她的走表打回,谨慎地反问:“皇姑是有何事上表?”
这就是摄政王高傲跋扈的资本,即便是皇帝,自己给她挖坑,让她跳她只能跳。
殷凌拍拍手,身边的心腹把早已准备好的密报呈上来,她拿起密报,开口便说:“臣要告发庸陵城战场副将潘玉,诬陷主帅以下犯上,动摇军心祸乱朝纲。”
说着,把手中的密报展开,“此信便是证物!”
殷君娆看见密信的那一刻,险些没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从龙椅上站起身,没想到殷凌将信件劫了下来,现在还能这么堂而皇之的高举在朝堂之上。
刚才欲出的潘妍也不禁眉头一紧,对上摄政王的眼睛,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战。
“此信所书何事?如何能断定潘将军之罪?”殷君娆向殷凌索要信件,本以为对方会强烈反对,这样自己还可以揪着证物有疑拖延盘问,却没承想,殷凌大大方方地把密信交到自己手上。
“臣庸陵城副将潘玉问陛下安,庸陵城之战战况不利,夏蜀军队人数与战报不符,致使我军骑兵营八千将士全军覆没,主将却消极用兵,毫无章法可言之,我军兵力不足危难之际却不肯动用边戍大军增援。臣心中生疑,深夜时分前往边戍大营查看,发现边戍营内已无一名冬岳士卒,还听得主帅欲用庸陵城及其周边五郡六县与夏蜀交换金银粮草。主帅叛国勾结夏蜀,边戍大营已被架空……另,听得主帅所言……”后面的字迹被鲜血染红现已经模糊不清,却看前言已经得知大概。
主将叛国,军营失守,全军覆没……一个个字眼在殷君娆的眼前飘过,一时间她竟希望此信是殷凌伪造的,刻意想给自己使绊子罢了,没承想边关已经沦陷至此。
后面的血渍她分不清是谁的,大脑促使她冷静,颤抖着手把密信交由宫人诵读,以告知百官内容。
“信中所云,应是潘将军发现主将阴谋,主将之嫌最大,理应押送回朝彻查,且书信被血渍污染并不完全,为何皇姑说是潘将军之罪,何以证明此信有假?”
在打仗期间发现主将副将皆有嫌疑,还是叛国这等重中之重的大罪,台下众臣众说纷纭,其中当属潘氏一族最为胆战心惊,众矢之的,潘妍的额头上此刻已渗出细细汗珠。
殷凌虽被质问,但仍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叫众臣安静下来,便对着同样紧张不已的殷君娆垂了垂眸,“这正是臣要给陛下看的第二样东西,把证人带上来!”
还有证人?
殷君娆突感事情不妙,随着侍卫的押送,一位衣衫褴褛,身有血污,蓬头垢面的女子被摁倒在大殿中央,潘氏一族看见此人,先前还存有侥幸的心理,现在表情全部都僵在脸上。
殷君娆站起身,不敢不谨慎,更不敢相信的定睛看了一会儿,发现此人正是潘玉身边的随身近侍,在随军出征的名单之中。
她怎么会成了殷凌的证人……
“罪臣文蕊叩见陛下,”亲信神思恍惚,气若游丝,不知在摄政王的手底下经历了什么,重重地向着上座皇上磕了个头,半晌才对着身侧的殷凌弯腰伏地,“参见摄政王。”
殷凌轻哼一声,事已至此也不拘于小节,大声向众臣,更是向殷君娆介绍着下跪何人,“此人正是罪臣潘玉身边的心腹侍从,此大胆包天大逆不道的密信就是由她呈递的。”
瞧她身上那伤痕,知道内情的殷君娆不难怀疑自昨夜被摄政王劫走之后,此人经历了多少酷刑,想来已经屈打成招,等待她的供词只有摄政王想让众臣,想让她听到的供词。
“密信之事,朕实不相信潘将军会犯如此重罪,文卿既是密报传递者,可知其内情?”殷君娆断然不信潘玉祸乱朝纲,亲自下台把亲信扶起来。
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毫无用处的她只希望文蕊可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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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说出实情。
殷凌对小皇帝试图感化的举止感到可笑至极,在场的罪臣亲信也好,远在庸陵城等候发落的副将也好,身穿龙袍的殷君娆也好,在她看来如同案板上的鲶鱼,垂死挣扎。“陛下何必对一乱臣贼子如此客气,还不快从实招来!”
亲信布满污垢的面容上挂着已经干涸的泪痕和血痕,现下看见皇帝这一举止,不由得更加热泪盈眶。
只见殷君娆皱眉,只把希望寄托于亲信的觉悟,“叛国罪重中之重,边戍大营与庸陵城皆是我冬岳重要防线,文卿所知,请如实告知朕。”
“陛下……”亲信看着搭在自己小臂上皇帝的手,临到关头又在脑中纠结万分,却听身边的摄政王添油加醋道,“陛下说的是,此事关系重大,你若胆敢妄言,便是诛九族的重罪!”
殷凌的意有所指,怕是又会威慑她半分,“皇姑且听她说完再定罪不迟。”殷君娆努力缓和鼓励着,此刻摄政王屈打成招已是板上钉钉,没承想两人谁都追着不放,“是啊,仔仔细细地为你的夫儿老小想清楚了。”
亲信的眼睛倏然睁大,像是回想起了无比惊恐的事情,不由得身体如筛糠般地猛抖,刚被殷君娆扶起来的身子腿一软再次重重下跪,殷君娆心中顿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回陛下,摄政王殿下,还有诸位大人们。信中所云皆为谰言,潘副将与主将不睦已久,更是借着庸陵城之危大做文章,夏蜀军队突然增兵,主将避之不及,战况不利之下,她有心生如此诡计。”
亲信几乎咬碎了牙根,才断断续续地招来,“此书信是她交由罪臣呈送不假,可罪臣未曾干过其他助纣为虐的恶事,请求陛下放过罪臣的夫侍老小。”
原来殷凌这一局,重要的不是信,而是送信的人。
在场的潘氏一族被他的言语几近吓得腿软头晕,殷君娆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落空,“你……”她努力使自己稳定气场,转头拿起密报询问,“既是交由你呈送,此书开头称呼却是‘陛下安’,应是直接交由朕,为何会送到皇姑手中?”
“潘玉罪恶昭著,此罪人行道途中深感罪孽深重,回心转意,自告臣以求保下自身家眷,此等作为,才是我冬岳心胸。”殷凌早已想好对词,脱口而出,又是向亲信瞪向犀利的眼神,“你说,是与不是啊?”
亲信浑身一激灵,捕捉到摄政王口中的家眷二字,如同被吓破了胆的兔子,在龙辰宫的地板上重重地磕头,“臣知罪,臣即使罪该万死,求求陛下摄政王饶了罪臣的家眷,他们对此事全然不知。”
“那这信上的血渍你又作何解释?此信重要,现已被污,无从考证。”殷君娆追问,直接告诉她,这被血染红的地方绝非偶然。
却见那亲信挽起自己的手腕,赫然一道触目惊心,还未结痂的伤疤,展现在众人眼前,“是臣送信途中自感羞愧,想要割腕以死谢罪与书信一同损毁,却又恐潘副将做出更加大逆不道的行为,才来厚颜面圣,揭发罪行。”
“谩辞哗说,简直妄言!”潘妍再不顾身边人的拦阻,趋身向前对着殷君娆跪下叩首,“陛下,潘玉是微臣的长姐,自小习武忠君明理,只为报效冬岳投奔战场,我潘氏一族介许身社稷从无二心,陛下摄政王不能只听信文蕊一个下人的片面之词!请陛下明察,摄政王明察!”
朝堂上的其余潘氏族人紧接着全部下跪,零零落落算上潘妍在内的有四五六人,都是朝堂上平日的中立党,循规蹈矩,无大功也无过,此刻都叩首不起,“请陛下,摄政王明察!”
6. 第六章
殷君娆见此场景不禁心酸,潘妍所言不虚,潘氏一族家女不是从军出征,就是入仕朝堂,又不求名利保持自身,没有为家族荣华偏安摄政王,如履薄冰位于中立,更是在观望自己。
而无法拯救她们的自己,这个无能的君王,才是罪大恶极,便是连自己的臣子都守不住,靠不牢。
“潘玉一人有罪,你潘氏也要跟着荒唐吗!莫是连一族的荣辱尊严都不要了?”殷凌大怒,原本被潘玉搅局就心烦,便指着下跪几人怒骂道。
早早成为众矢之的的亲信也早已经被吓破了胆,听到摄政王提及家族,恐惧的她一咬牙,转身对着潘妍和其他潘氏族人行大礼,“潘大人,罪臣自知此为有愧潘氏,但隐瞒罪行更是对陛下,对冬岳不忠。陷潘家于不义,只能来世犬马报效。”
随即转头又对中间的龙椅叩首,没有对着殷君娆,“陛下!臣自告,揭发庸陵城副将潘玉,诬陷主帅叛国,其心不正动摇军心,臣愿以性命担保,所言皆是事实,望陛下早做决断!”
倏然之间,殷君娆眼前下跪叩首的身影站起身,还没等众人来得及反应,已经往不远处的盘龙柱跑去,“砰”的一声巨响,四座皆惊,殷君娆的眼前绽放出一抹血红。
“来人护驾!”殷凌大喊,却难掩面上得逞的狂妄笑意,御前带刀侍卫们从屏风后一拥而出,把朝堂四周包围住,几位末了的小臣更是被吓得几乎晕厥。
殷君娆双眼木讷地看着已经撞柱而亡的亲信文蕊,额头的伤口撞到了柱子的龙身上凹了进去,可见用力之猛,殷红的血液从她的额头渗出,眼睛睁大死不瞑目。
“传……传太医,快给朕传太医!”殷君娆看着一头撞死在自己身边的亲信,额头的血流不止,恍惚间都要染花的她龙袍,心有余悸之余已被侍卫团团围住。
殷凌叫停了想去传太医的宫女,“此人已死,太医来了也无用。”看着亲信的尸首骇人,冷笑着让侍卫拉下去,“况且她是罪臣,死有余辜,更是惊驾,实乃大不敬罪加一等,连诛三族,于凤阙城外曝尸三日,丢到乱葬岗。”
如此狠厉的判决才仅仅是一个“戴罪立功”的传信人,被告发的潘氏族人现下已经双目失神,六神无主。
“陛下,此罪人现已死,说的话真假与否更是无法查证,摄政王如此断案,过于草率!”潘妍作为朝堂上潘氏一族现下最高品的官员,极力保着族人。
以往她们中立,现下摄政王要拿她们家族开刀,时局所逼,她不得不请求殷君娆,把希望寄予但愿皇上不是一个无能之辈,不惜言语犀利冒犯殷凌。
果然一语便把脾气火暴的殷凌惹恼:“荒唐!本王断案有理有据,这人不惜愿用性命为誓,以死明鉴,还不足以取信?难道你潘氏想要与罪臣为伍?”
在众人看来以死明鉴,可殷君娆清楚,这更是死无对证。
若留一条性命,重刑拷打也好,晓之以理也好,兴许还有翻供的可能,还能保下潘副将一线生机,可没想到殷凌出手狠辣,竟令其直接撞柱而亡。
“陛下!”潘妍眼眶泛红不停的冲着殷君娆请求,潘氏族人也接连不断地叩首,有不少与潘氏交好的家族,也纷纷犹豫纠结想要劝谏,“陛下……”
殷君娆只觉压力倍增,即使自己有备而来,却还是被殷凌耍的团团转,如若此事不断,潘将军救不下来是小,更是让她在朝堂之中使了把握中立党的主动权。
“虽是以死明鉴,但也是死无对证,潘将军以往战功卓著,定罪需要细细考量。”
“有物证人证,臣早早地就让他签好了认罪书,此人乃潘玉从小随侍的近臣,若不是现下悔改以死明鉴,怕是还要再担上欺君之罪,潘玉罪加一等!”
“战边告急,潘玉之将才正是用武之时,麾下军士众多,倘若确实有罪,也不该轻举妄动。”
“陛下久居内宫不曾理政,可曾想过边关久攻不下,正是因为有如此居心叵测之人惑乱君心,冬岳容不下不忠的才子,士兵也是冬岳的士兵……”
“密报与人证或许是有其他居心之人特意伪造诬陷,若真如朕猜想……”
“密报是八百里加急送来凤阙的,还有潘玉副将的官印印刻,白纸黑字如何造假!陛下是猜想,还是妄想?”
殷君娆还被名义“护驾”的侍卫团团围着。
“殷凌,你放肆……”她被殷凌穷追不舍的反驳,更是在朝堂上被压得毫无尊严,国家最尊贵的两人此刻剑拔弩张,“方才文卿自尽不见摄政王的侍卫,现在倒是各个拔刃张弩围着朕,你意欲何为?”
朝堂上的形势紧张,完全就是一副逼宫的模样,殷凌意识到自己现在确实有些张扬,冷笑一声,摆摆手让侍卫退下,“臣是怕陛下万金之体被这腌臜东西的血玷污,也是为陛下的龙体考虑,你我姑侄之间,能有何事?”
“真是谢过皇姑。”殷君娆叹着气,重新被扶到正中龙椅上。
气还未喘匀,便听摄政王折转,“可就算此事尚存疑点,但庸陵城乃是冬岳要害,宁杀错不放过,嫌疑之士怎敢让她戍守边关,不论真相如何,也要押送回朝下诏狱候审。”
“你!”殷君娆还没坐下的身子有被她气地站起身,只见对方侧目而视,“难道依陛下的意思,便是审都不审问都不问,全当今日之事不存在,这条人命平白的死?”
“押审全凭……皇姑做主。”押送回朝总比立时三刻定罪要好,殷君娆稳住气息,怕不是身体不济,这心火也被殷凌点燃。
她扶着龙椅,“只是,朕有要求,务必把潘将军安全押回凤阙,期间必得以礼相待。凡有纰漏……”
“凡有纰漏,我自承担。一定全须全尾的,不少一根头发。”殷凌嘲讽地看着对方垂死挣扎的叫嚣,轻飘飘的一句话带过,挥挥身上的蟒袍,扫视众臣一圈,“众臣还有谁有异议?”
潘妍见识了刚才龙蟒相争的画面,已经不敢再多言,殷君娆冲她垂了垂眼眸,这也是她极力能从摄政王手里夺来的机会,待副将归朝,便是再想法子。
见没人再上前阻挠,殷凌得逞满意地一笑,“可还有其他事要奏?”皇帝对她僭越的行为不再多说,更是洋气地挥了挥衣袖,“既然如此,退朝!”
殷君娆回到芳华殿内遣散了所有宫人,便是连楚含见也无法近身。
后宫的男子宫人们没有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殷凌做派太过狂妄,只怕那亲信的尸首被扔到城外曝尸受刑的时候,她这位皇帝又会成为百姓们的饭后谈资了。
“陛下,自您上朝后,皇后娘娘一直在殿外等您候多时了,贞贵君也带着温羊乳,想来送点吃食,您可要进一些?”楚含见轻轻叩响内殿的门,隔着窗纸半晌都没听见回话,“陛下?”
楚含见回头看着两位后宫高位主子,又尝试再次敲门,片刻只能从殿内听见殷君娆的一声轻叹,半晌后女人才开口说话,“不了,让他们先走吧,有空了我改日再去看他们。”
殷君娆说话声音不大,但因为皇帝动了盛怒,满宫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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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针掉落都是响当当的,让门外等着的李祈年和贞贵君百里竹仪听得一清二楚。
“二位娘娘都听见了?陛下现下谁都不想见。”楚含见摇摇头,不止这两位夫侍为难,连他也有些无可奈何,昨夜军报问题早知今日朝堂定不太平,皇帝不知又如何受挫。
似是早已习惯,李祈年叹了口气,“劳烦楚大人了。”虽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但想起楚含见那惊慌的样子,更是事出之后皇上直接换衣梳妆来看,事出不意。
楚含见回礼,身边的贞贵君倒是还没放弃似的,摸了摸食盒中尚温的食碗,“陛下可是朝上累着了?她身子素来体寒,产后气血又不足,早膳也还未尽……”
“贞贵君。”还未等百里竹仪说完,楚含见也还没回绝,便听身侧的皇后出言打断。
皇后声音沉重,表情严肃,“后宫不得干政,莫要问前朝之事。”
他也不过是提了一句上朝劳苦罢了。
百里竹仪先是一愣,随即把怔容化作嘴角的微笑,对着李祈年规矩地拱手请罪,“谢皇后娘娘提醒,是臣侍失言了。”
“如此,还是别打扰陛下了。”他抬抬手示意百里竹仪起身,却是望着内殿更加失落的模样,昨日也是伴着殷君娆一夜没睡,眼中不乏倦怠。
两人在宫道上漫行着,到了凤坤宫,李祈年正欲转身离开,百里竹仪拦住了他的去路,“娘娘留步。”
走过门槛的李祈年回头看他,只见对方脚步跟上来,像是全然忘了刚才的拌嘴,“娘娘昨日留宿芳华殿难免辛劳,这本是臣侍给陛下亲手热的羊乳,带回宫怕是也要凉了,若您不嫌弃……”
百里竹仪颔首把食盒递给李祈年,不想对方却推了回来,“你的心意本宫知道,今日之事不会与你计较。既是给陛下的,本宫也不好领受,你且回去吧。”
说罢,便叫小宫人关上了凤坤宫的宫门。
现已还是清晨,春日里的风还有些许寒冷,寒风刮过,让食盒中的羊乳又凉了几分,百里竹仪和他身边的贴身宫人如同被拒之门外一样,站在宫门口略显尴尬。
宫人云星看着自家主子一动不动的背影,紧张得有些不敢搭腔,“主子……”他有点小心翼翼地问道。
“走吧。”百里竹仪转身离开,神色与往常并无不同,看不出失落和生气,只是把从宫里带出来就一直亲手端着的食盒交到旁边跟着伺候的宫人手里,不再拿着。
云星见主子无异样,立刻凑上前跟上对方的步伐。
他扶着百里竹仪的手臂,顺着男人说道:“主子不恼,这皇后也真是,您今早起那么早热这新鲜的羊乳又在芳华殿等了那么久,担心陛下问一句怎么了?就专挑您的刺。”
百里竹仪与李祈年一同自皇帝还是帝姬的时候就嫁入了王府。
帝姬及笄成人后才娶正房,所以起初两人都同位侧君,谁都以为出身三公大族之家且相貌堂堂的百里竹仪会被立为正室。
却不承想朝堂变化风云,他的母亲百里太傅被人诬陷贪污受贿,百里家至此一落千丈,他也落上了个罪臣之子的名号。
好在一朝天子一朝臣,到底是王府出来的情分在,皇帝对他还算不错,登基就封了贵君,赐号“贞”,便是除了皇后外,后宫位份最高的侍郎。
虽也受宠但到底是大家公子气质,为人谦和有礼,有的时候惹人红眼了,那些上惹不起皇后,下又欺软怕硬的人就跑来他这儿捏软柿子,“无碍,今日也是我出言不逊了。”他抚了抚手。
7. 第七章
自家娘娘脾气软,云星就得帮主子出出气,哪怕是逞逞口舌之快。
“主子你哪有?依奴才看就是那皇后仗着昨夜刚留宿了芳华殿,在耀武扬威给您使绊子,咱们又不是没被赏过留宫,他有什么……”
“云星。”百里竹仪打断了他的愤慨之言。
平日里没少听云星给他聒噪,大部分时刻听他讲话牢骚也算逗个趣,目下提到留宫,他却不愿再听。
后宫当宠的无非就是李祈年,沈令与自己。
沈令是后来入宫的,却已经为陛下贡献了皇长女殷千雪,他和皇后都来自王府,却至今在子嗣上毫无动静。
到底是如云星说的,他也是留宿过芳华殿的人,怎会不知道殷君娆侍寝的规矩?
虽然皇上龙体有损,但想来皇后无子,问题并不在身体上,处境也与他一样。
“奴才也是想给主子出口恶气。”云星有点委屈。
他默默地跟上百里竹仪的步伐,换了个话题嚼舌根,“主子脾气太好了,皇后也罢,前些日子还有容君偷偷换了咱们绿头牌的事儿,比您低一级的都敢这么以下犯上,还不是仗着有……”
话临到嘴边,云星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又失言了,刚说完争宠侍寝又绕到子嗣问题,这不是直戳娘娘的心窝子?
云星连忙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奴才嘴笨,主子责罚。”
“好了,外面不比自家宫里,慎言。”百里竹仪拉下他掌嘴的手。
云星半句都不敢再多说,主子脾气再好也是多说多错。只管在身后服侍好,“奴才知道了。”
话说起千雪帝姬,百里竹仪边走边浮想着,“想来宫里的日子过得也真快,昨夜满宫还是小儿的啼哭声,现帝姬诞生已经有些时日了,再过一月便是百日宴了吧?”
“还有三十二日,差不多了。”云星当然记得结实,陛下生产那日他连夜打听,得知是帝姬后,差点把吃饭的筷子给撅了,“主子问这做什么?”
“刚说了要慎言。”百里竹仪无奈地拍了拍云星的胳膊,对方闷头嗯了一声,才开口不知是感慨长叹还是心有郁结。
“没什么,只是感慨宫中日子难熬,有个孩子照顾,忙起来就忘了。百日之后便要请太医调配营养乳食,一岁请开蒙女官入宫,三岁搬去朝阳殿自居,五岁又要去尚书房……”
“主子怎么突然想起这些?莫非是……”云星窃喜的眼角藏不住笑意,一副哈巴狗的模样讨谁都喜欢,凑近百里竹仪,“莫非是也想要个小帝姬了?”
“胡闹,如今都敢拿本宫开玩笑了。”话说着,百里竹仪也不恼,倒是被云星说得有些腼腆。
话说到此,男人却又不禁回想起所谓的“侍寝”,心中的波澜归于平静,“再说,要与不要也都是陛下做主,女子生育本就痛苦,本宫反倒是不希望陛下子嗣过于繁荣。”
云星顺着百里竹仪的话说道:“主子这么心系陛下,陛下又宠您,管他容君那边百日千日,咱们以后若是有了的小帝姬一定是最聪慧睿智的。”
谈天之间,已经走到了百里竹仪的君兰宫。
难得云星提到了千雪帝姬……正欲回宫的百里竹仪回头瞥了眼已经凉透了的羊乳食盒,在宫门口折返过身,云星一惊,“主子,主子!我们不回宫了吗?”
那是皇后命他回去,“我何时说过要回宫了。”
百里竹仪看着身后追来的云星不禁轻笑,“这羊乳也别浪费,带着去容君宫里看看千雪帝姬吧。”
殷君娆把自己闷在芳华殿内,从白日到黑夜。原本昨夜答应中午去陪沈令用膳的事也被她抛诸脑后,唯恐他闹,让人随便赏了点东西打发走了。
如果先前是激动愤怒,以及无法保住自己臣民的无助和自卑,那后面只能是饱尝不易后的自我激励。她是皇帝,如果连她自己都要自暴自弃,那这个冬岳才是真的要拱手送人了。
想来疑点最多的,便是那封被殷凌深夜拦截的密信。
多年来她虽未上朝理政,可空乏时间除了读书之外,也费力地打听朝堂之事。坐镇朝堂与臣子君臣之礼尚在,但往往都浮于表面。
没了前朝的压力,她打听大臣之间闲来的趣闻,倒也方便了许多,集整有用的线索于一体。
她深知潘玉为人,也知潘氏一族在朝堂上的态度,除去派出的镇远军副将潘玉,为首的也是今日朝堂上翰林院的潘妍,其他族中女子多凭科举入仕,男子嫁的也都是门当户对,寻常人家,上没有高攀,下没有笼络,家族公正廉明。
其他臣子也大多与潘家相同,看不上殷凌的雷厉风行和其党羽的雷厉风行,又觉得皇帝是扶不起的阿斗,处于中立状态,更有甚者都另辟蹊径者,把希望寄托于不足百日的千雪帝姬。
把副将的问题处理得当,便能拉拢潘氏一族,虽然潘氏并不算显赫之家,但若改变前朝立场,与其交好的家族也会更加亲皇,处于观望的中立党其心或多或少就会动摇。
这不光是边境的一场狠仗,更是她在朝堂上立威的开始,重中之重。
却在今日被摄政王率先挖了陷阱,侧翻了那亲信,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副将潘玉的身上。
殷凌今日意图莫过于明显,致使殷君娆能肯定,事实定与她所告发的相反。
所以那份密报上所写内容皆为属实,如若这个,那主将叛国边关失守在即,与冬岳不利。
还是得有兵权。
历代多少帝王废宰相行郡县就是为了巩固皇权,有兵者有话语权,第一个攥在手里的就应该是兵权,现在虎符却攥在摄政王手里,天子没有一兵一卒,莫不是怕时机不对担上反贼的罪名,又赖于千雪帝姬尚在襁褓,殷凌便是巴不得现在立刻逼宫发动政变。
思忖之间,殷君娆走到床榻上,掀起床上的褥垫,摩挲一番听到清脆的按钮响声,从床头弹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抽屉。
里面陈放着一张密封整齐的书纸,和一块黄金令牌。
山河楼,她从得知自己深处皇家处境险恶后,呕心沥血秘密建立的死士组织。起初本是想在先帝太子夺嫡中寻求自保而已,没想到最后坐上龙椅的会是自己。
可登基为帝,却是比争权夺位更加凶险的存在。便是深夜读书都要用侍寝掩护的她,谁知为了掩藏山河楼,又要养精蓄锐保持联系,费了多大的心神和努力。
如若哪天殷凌真的大逆不道想要篡位夺权,这火烧到了芳华殿,哪怕舍了皇位,这是她保护千雪和自己性命,冬岳皇室直系血脉的唯一筹码。
令牌上用冬岳文字写着山河,便是帝王寄托的江山河海。理清头绪,怀揣着沉重的心情,殷君娆把令牌又重新放回暗格处,细细地检查了三四遍万无一失,才准备卧榻就寝。
熬了一天一夜未睡,再过不了几个时辰又到了早朝时间,现下潘副将案件正当热议,她更是放心不下边关,想来被殷凌再怎么挤兑,这几日的早朝都不能停。
她的身子本身不大好是真的,别哪一天殷凌不攻自破让她钻了空子,神仙来了她也得吊着这口气。脑内思绪万千,闭上眼刚有了点倦意时……“陛下!陛下大事不好!”
听声音,是前朝首领宫人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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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含见正在尚宫局,来的勤也遭疑,这些个外人殷君娆大多不信,没什么好脸色,“朕说过了不要惊扰朕,况且深夜时分,何事惊慌?”
她不得已疲乏地坐起身子,捏着有些酸疼的眉心,却在听见门外禀告的宫女说的话后,所有的精神都集于大脑。
“翰林院的潘妍大人昨日车马被歹徒所劫,横死街头,潘府深夜遭遇刺客,全族男女老少……全部遇难。”
凤阙达官显贵众多,与上相比,潘氏虽为小门小户,但也是世代为官。潘府的石台阶上已经被血水染红,门框破碎,府内杂乱破碎,门前横着十几具尸体。
潘妍的尸体已经盖上了白布,其他的也都裹着布衣横放在潘府门前。
其中最老的是曾经担任过兵部车驾司郎中的潘老太,最小的是潘妍去年与夫侍生下的嫡长女,就连侍女家丁也没留下活口,满门抄斩,连为其哭丧守孝的都没有。
这等胆大妄为的行为是谁人所做,无人不明。
与潘氏交好的家族无一不胆战心惊,位于中立的臣子,又无一不藏怒宿怨。
还未到上早朝的五更天,龙辰宫就已经站满了文武百官。
相比起与平日无二样的殷凌,面目仍是轻松,殷君娆面色沉重的骇人,台下欲抱不平的百官长跪不起,都是为了来给潘家满门被屠之事要个说法。
“众人不必惊慌,本王已经连夜派人查清了,原是下人嘴碎,把昨日朝堂潘玉图谋不轨之事泄露出去,城中百姓皆愤愤不平,才有狂徒大胆对潘家实施坑害。”
殷凌将准备好的说辞说于众臣,“诸位无其他事就平身开始早朝吧。”
此话说完,占据将近一半朝堂的摄政王党全部起身,然而其他中立党全部躬身下跪着,对于摄政王这浅显应付的说辞全然不信,各个疾首蹙额。
“陛下!臣与潘家乃是世交,深知潘氏为人,虽不曾堪得重任,但也是勤勤恳恳是为了社稷,为了我冬岳,如今被奸佞之人屠了满门,臣斗胆!请求陛下,摄政王给潘家一个说法!”
“潘氏平日对城中百姓从不摆官架子,以往有灾情还自行赈济灾民,即使有不轨传言流出,相信百姓也会有自己的判断,凤阙城中现下已经因为此事闹得人心惶惶,摄政王这等解释,恐难服众!”
“昨日朝堂中潘玉将军之事就尚存疑点,宫中传言也都是摄政王一面之词,罪人还没押送回朝听审,九族倒先被坑害遇难,难道昨日之事还有内情?”
其他人执意就事论事也就罢了,大部分有实权的官员也尽是殷凌党羽的人,最后这位却是现任大理寺卿,还把昨日之事攀扯出来,直中殷凌的要害。
“放肆!”她厉声呵斥道,屠潘家满门就是为了给昨天潘玉告发之事擦干净屁股,自然是避重就轻,“昨夜歹徒刺客已被五城兵马司捉拿下了狱,本王这就可以让侍卫从天牢里提出来当朝对峙,况且潘玉为罪臣,其罪深重原本就当诛九族,诸位实不该为该死之人冒言犯上。”
“摄政王是还想像昨日早朝那般,再来一次以死明鉴,死无对证吗?”跪在第一排的一位红衣臣子突然起身直面摄政王,其语言犀利直戳要害。
殷君娆也在悲痛沉默之余有些意外,此人是镇北将军郑裕,辅佐了两代君王,平日里跟她并无交集,也难以打听些什么,让她一度以为是摄政王党,毕竟殷凌的势力遍布朝野。
眼下居然站出来和摄政王对弈,足见殷凌的手段残暴,引得百官震怒,便是这些隐忍已久,只为自保的高位臣子也无法忍耐她在冬岳的朝堂之上耀武扬威。
8. 第八章
殷凌双眼瞪得有些泛红,显然她也没想到以往朝堂上这群看似可欺的闷葫芦,现在一个个都挣着抢着想发芽,“今日乃是在讨论潘氏家祸,与昨日诬告扰乱军心罪有何瓜葛,你这是在攀咬本王?”
“那潘氏一族和昨日的密报又有甚关联?潘家老母乃我之旧交,当初虽只是个小官,也把兵部驾骑管理得妥妥当当,不问朝政已三十余载,现今不知哪里触犯了摄政王的逆鳞,竟落得一个死不瞑目的下场!”镇北将军郑裕似是话到嘴边淤堵已久,潘老太的死令她再难压抑。
“本王再同你这个老顽固说最后一次,潘家人是城中贱民所杀,潘妍是遭劫道歹徒所害,她潘玉身负扰乱军心重罪,罪证齐全,十恶不赦!你如此犯上大不敬,是想让本王也治你的罪吗?”
面对殷凌犯上罪的指控,郑裕面不改色:“臣是冬岳的臣,治罪也应是陛下治罪,摄政王在陛下面前自称本王,岂不也是对陛下的大不敬?”
两个人此时算是已经杠上,台下其他人有的紧张,有的激动,有的事不关己,有的愤慨不已。
眼看着殷凌盛怒之下就要叫来殿外的御前护卫,只听主位上一句怒喝,“够了!”
众臣还想再说什么,却见端坐主位听他们对弈许久的殷君娆缓缓起身,刚喊的声音太大令她有些咳嗽,却还是甩开想上来搀扶的宫女,走下龙椅。
“陛下……”看着皇上面色不好,许多指望她的大臣不禁跟着忧心。镇北将军原本有些看不起这位皇帝,此时也被呵斥住,跟着众臣的目光随视之。
潘家是忠臣,忠于冬岳的忠臣,是她寄希望于前朝的臣子,如今却因朝堂之事,沦为众矢之的,因自己过于轻敌纵敌,惨遭灭门。
她这皇帝,当得窝囊。
此时已然清晨拂晓,龙辰宫外的天露出小半个太阳,东方泛白,晨露熹微。殷君娆走到殿外,众臣也跟着向后转身而跪。
在众臣或不解或愤怒或愉悦或忧伤的眼神中,她对着初阳的方向,躬身作揖行礼。
这一拜她拜的是冬岳忠臣,是对潘氏的歉意,和对自己的愧疚。
“陛下!”众臣也跟着殷君娆的方向叩首行礼,原本站着的部分摄政王党也不情不愿地跪下,留身后唯一站着的殷凌见此场景一时间眉头紧蹙。
皇帝站直,众臣才抬起头。
殷君娆拂袖转身走回朝堂上座,开口询问:“昨夜可有人见到刺客面容?”众人摇头。
“可有人去狱中见过摄政王追捕的犯人?”众人再摇头。
“那朕可曾定了潘玉将军的罪?”众人三摇头。
郑裕走上去厉声禀告:“回陛下,无人见到刺客面容,无人去过天牢与犯人相识,陛下也只命摄政王押送潘将军回朝审问,不曾定罪!”
本来中立的镇北将军如今站在了自己这边。
殷君娆抓住机会,还有先前站出来说话的大理寺卿也是可拉拢的,“郑大人思绪开明,既然如此,此事兹事体大,交由都察院和刑部一同审……”
“陛下。”原本以为吃了瓜酪的殷凌久未开口,正当殷君娆准备下令彻查时,给她来了当头一棒。
“臣乃摄政王,是以先帝的托孤之臣,为的就是帮陛下辨是非明对错,在陛下有能力亲政之前,所有王诏推行,不仅需要冬岳的国玺,也要加盖臣的摄政王玺。”
此话一出,众人无一不惊。“依照你的意思,若没有摄政王玺,那朕说的话便不作数了?”殷君娆半晌才反问出这句话,她震惊于殷凌居然敢当着百官众臣的面,说出如此谋逆的话。
“臣只是觉得,此事虽令百官痛心疾首,但也是潘家家事,放到朝堂上议论已是不妥,更无需动用人力调查。”殷凌避重就轻,却根本就是默认。
镇北将军第一个坐不住,她是看不起那龙椅上昏庸无能,贪欢享乐的皇帝。
只是今日看着举止稳妥,反倒是更不会和草菅人命的摄政王为伍,“你这是谋……”
“郑大人,郑裕大人!冷静,摄政王殿下说得也不差,朝堂之上,何须如此动怒。”吏部尚书李作符拉住了冲动的镇北将军,“在这儿打闹起来,得不偿失。”
满朝文武都知道,吏部尚书李作符是殷凌最忠诚的狗,郑裕甩开她的手,根本不想与她为伍,“如此朝堂,如此断案,既是家事也无须上朝,臣今日这官便不当了!”
“郑大人!”还没等殷君娆挽留,镇北将军也是个血性之人,扔下手里的笏板和头顶的官帽,甩着衣袖扬长而去。
“这官我也不做了!我可不想做下一个潘家。”
“罢朝!此事若不能给臣等一个交代,臣等都不知为何效力,为谁效忠!”
“寒心,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真正的失望不是泪流满面……”
有一就有二,原本几个因为潘氏家世不大心有不平但不敢轻动的大臣,现下都以镇北将军为首,不少人也都纷纷罢朝离去。
殷君娆劝说不下,挽留不住,殷凌气极差点动用护卫,堂堂早朝最后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最后在场留下的只有胆小的臣子和摄政王党羽,空了小半。
“百官跪求说法,凤阙人心惶惶,事涉叛国大案,摄政王管这叫家事?”殷君娆气瘀心头,几乎压抑忍耐到快要把后槽牙咬碎,“若是依摄政王所言,在我冬岳,臣乃君之手足,君乃臣之心腹,臣之事就是朕之事,朕还不能插手朕的家事吗?”
“臣是摄政王也是陛下的姑母,按理说,家事才更应由长辈决断。”殷凌铁了心不想交权,三言两语把殷君娆又一口舌之争挤了回来,言语间还不忘暗暗威胁道,“还有帝姬千雪,她也是臣的侄孙……”
“千雪都不满百日,她是朕唯一的孩子!”说到千雪,殷君娆再也控制不住在朝堂上失仪,站起身,用手指狠狠地指着殷凌,却除了如此动作,其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唯一的孩子?
殷凌轻蔑一笑,看着朝堂上的空席位,啧了啧嘴也不免急躁,心中绸缪,“剩下的人还有谁有异议或其他奏本,无事便退朝!”
这次无人出声,包括皇帝在内。
不管有无大事,每次下朝后殷君娆都是黑着一张脸回芳华殿的,楚含见刚从皇后处出来,正往芳华殿走着,就看见皇上又如昨日一样,把宫人都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李祈年刚拟订好的帝姬百日宴的章程,去内务府核对过后,正要呈于皇上,可眼下看,殷君娆不知道早朝又如何被摄政王刺激,不是压抑沉闷,就是怒火中烧。
门口守门的小宫人忍不住低声给楚含见提醒,“楚大人您还是过会儿再来吧,不知怎的,陛下今日比昨日的气焰还要大,奴才刚依稀听着还有摔杯子的声音。”
楚含见闷声不语,他和皇帝走得近,便是玩笑都能开上两句,殷君娆性子柔但情绪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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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待大多下人都是宽仁待下,生气了摔杯子掀桌子这种事更像出自昭阳宫里那位容君沈令之手。
便是真生气了,他身为皇上皇后身边的人也是要上前劝劝的。楚含见无奈地叹了口气,正欲大着胆子往前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楚尚宫也在?”
来者容颜俊秀出尘,身着青白相间的寻常妃嫔服饰,却半分不减气质,眼神也更加清幽温和,声音平静,不矜不伐。正是贞贵君百里竹仪。
“贞贵君安。”楚含见规矩地躬身行礼,抬手落手之间,被百里竹仪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典册,便顺势说明,“臣奉皇后娘娘之命,给陛下送来千雪帝姬百日宴的章程和账目。”
百里竹仪微微垂眸示意他平身,手不自觉地伸出似是想向他讨要典册,楚含见顿了一顿,想来对方身居高位又与世无争,还是没有拒绝的双手递上。
“千雪帝姬是陛下的皇长子,皇后娘娘这操办得真是精细入微,辛苦皇后。”百里竹仪翻看着典册,光是长命锁和如意镯就各准备了八十八个。
这还不算百官外部送礼,和众侍郎的意思。
“贞贵君对皇后娘娘的心意臣知道了,会代为转达您的关心。”说着,楚含见欲接还回典册。
却不想,百里竹仪的手往后撤了一步,让他不禁皱眉。
“楚尚宫,本宫今日又听闻陛下心情不佳,皇后娘娘忙着宴礼,安抚陛下这种事也是我们侍郎的本分。”百里竹仪把典册合上,放在手里摩挲着。
他温和的微笑不失客气,压低声音直言不讳道,“能否请尚宫大人把这送册子的事让与本宫,你完成了你的职务,我也借着这个机会能与陛下说上两句。”
楚含见知道此人为人坦率也为陛下所信,可他既然是中宫的人,出于私心也不想让他人分了宠。
“贵君也知皇上现下龙颜不悦,风口浪尖上,这由头可不一定是好事,想抓鱼失足落了水,也只会感染风寒的。”
“那就权当帮楚尚宫挡风了,若能让陛下舒心,拿本宫撒撒气也是好的。当真如此,你来日可要记得本宫的好啊。”百里竹仪不矜不伐的半开着玩笑,不跟楚含见再迂回,把典册揣进衣袖,向着芳华殿走去。
一直压着情绪尽量不失态的殷君娆回到殿内再也难以抑制,失手砸碎了件花瓶。
千雪帝姬,她差点丢了命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她的逆鳞她的死穴。
清脆的碎响声在她的耳道彷徨着,让她稍微平静了些心情,拖着早已身心俱疲的躯壳,颤颤悠悠地坐到龙床上,看着金碧辉煌的内顶无端的沉思。
自从千雪出生,稳定成长后,摄政王真是越来越坐不住了。
以往她偶尔上朝,最多就是插不上话,再被殷凌讽刺两句,僭越两句,久而久之习以为常。
现在竟然敢在公堂之下随意杀害臣子,一家不留。竟然敢激怒百官罢朝,敢在大殿之上,公然拿千雪,冬岳国唯一的皇子作为要挟的筹码,与君对弈。
目下副将潘玉押送回朝在即,但主将叛国边戍军营沦陷是不争的事实,殷凌极力想定潘玉的罪,不惜杀死了潘家众人,便是连仆从家丁都一个不留,此时甚为蹊跷……
思忖间,她浮想出一个猜测,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殷君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闭眼极力地回想着殷凌在朝堂上视为证物的潘玉那封密报,其中几个字眼越想越觉得愈发慎重。
9. 第九章
“与夏蜀交换得金银,粮草,良驹。”主将如若只是孤注一掷,财迷心窍,又以故意失守庸陵及其周边郡县换得富贵,为何还需要粮草良驹?这些都是战备物资。
“另,听得主帅所言……”后面被血迹染花的字是什么?以已死的亲信文蕊之词,既然是想要畏罪自裁,自可将密报焚毁殆尽,不比用血染污来得方便妥帖,更像是在隐瞒什么。
既是潘玉有罪,潘妍出言不逊当场顶撞于摄政王,殷凌睚眦必报戾性再大,也不该把潘府尽数赶尽杀绝,如此更能落人口舌,以至今日百官罢朝。
她肯担着这样的风险也不留一活口,便是想极力掩盖什么事情,生怕泄露恐遭危机,能有什么,让一贯行事狂放不羁,雷厉风行的殷凌都如此谨慎?
是那被血染污的后半段密报。
如果密报不污不毁,他的证物更有可信度。
却偏偏让这么重要的东西染上血污,她不禁把所有的思绪都集中在后半段密报上。
军队大部分都是殷凌的人,这次的战场主将便也是她所钦选……
主将叛国,她包庇主将。副将洞悉,她屠她满门。
心中的那个猜测越来越清晰,殷君娆一时间不敢相信。她一直认为,殷凌这人虽然手段狠辣,为达想法不计后果,也有点鲁莽嚣张,但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谋得皇位,逼宫称帝。
早些年,她也是先帝身边的武将出身,在整个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宗室里,最为骁勇善战奋不顾身,为冬岳谋得大片疆土,战功赫赫功在千秋。
也是这才能令先帝放心,临终前封她为摄政王。
不曾想,她为了政变囤积军备粮草,竟然不惜把冬岳重要的边境城池拱手送于他人,竟把潘氏如此忠肝义胆之族,悉数屠之灭尽,竟不顾冬岳的子民安危,勾结外敌,谋逆叛国。
这皇位,她当真就如此渴求?竟把黎民百姓,万年江山置于不顾。
殷君娆一直知道殷凌的不臣之心,也知道她肯定图谋皇位已久,更是在千雪诞生后,时时刻刻做着被争权夺位挤下龙椅的准备。
眼下她为了谋反都做到这份儿上,可见这凤阙,不知何时就要变天了。
正紧张着,门口响起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站到自己的殿前。
“陛下,贞贵君来了,在门口候着呢,想见您。”通传的宫人因惧怕皇帝的圣怒,小心翼翼地说着。
殷君娆现在的心都还是揪着的,长吁一口气不禁蹙眉,“朕不是说了,无事不要来打搅吗?”
后又不得不压下气焰,不想同一个男子计较,“算了,你告诉他朕正忙着,让他先回去吧。”
门外的小宫女为难地向候在门口的百里竹仪摇了摇头,示意皇上此刻心情还是那样,并不想见人,又唯恐被主子们撒气,“贞贵君娘娘,奴才也没办……”
“无妨,我来吧。”百里竹仪轻轻摇了摇手,还不等宫女反应,凑上殿门前,即便门是关着,也毕恭毕敬地行了请安礼,“臣侍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门口响起百里竹仪的声音,殷君娆更加意乱,国事当头,不想开门见这些男人,又身为一国之君,失礼于男子,更为不妥,“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朕得空再去你宫里。”
“是,臣侍谢陛下垂爱。”百里竹仪面目依旧不改,没有被拒之门外的不悦失落,也没有强求多言,不骄不躁的从袖口中拿出典册。
“臣侍今日来是帮皇后娘娘送帝姬百日宴的章程典册的,想来千雪帝姬又是陛下的皇长女,皇后细致,章程送到内务府操办前,想交由陛下过目。”
提到殷千雪,殷君娆的心不觉跟着一沉。
这是她最在意也是最放不下的,倘若殷凌发动政变,千雪就是集矢之的,不禁让她跟着想起了,前朝那些沦为傀儡的早夭皇子。“如此,先进来吧。”殷君娆叹气,随即门被打开。
百里竹仪还是如此喜欢淡色,看着倒是清冷雅致,妆容服饰不像是特意打扮过,走进来的那一瞬间,也没有溢于言表的欣喜,而是恭恭敬敬的再次行了礼。
“坐吧。”殷君娆随手指了指空着的座席。
她这才意识到,先前因为被摄政王以子嗣威胁而失控砸碎的花瓶,还那样凌乱地倒在地板上,破碎的瓷片和已经香消玉殒的花朵显得很不雅致。
百里竹仪不着痕迹地绕过花瓶残籍,将典册双手奉上,起身之间给门外的小宫人使了使眼色。
小宫人会意,趁着皇上阅览典册的功夫,进来把地上的碎片打扫干净,很快又送来了盆翠绿的文竹。
百日宴算是家宴,邀请了也是后宫众侍郎和几位有名望的太妃,皇后拟得还算规矩。
可千雪是她的长子,以她的身体情况和目前朝堂走向来看,也极有可能成为唯一的皇子,大办些也无妨。
生在帝王家还是如此动荡的时势中,是千雪的不幸,她极尽可能地给她的孩子最好的。“朕给千雪和容君赏赐按例再填一倍,其他的没什么问题,下发内务府去操办吧。”
“原本臣侍给帝姬准备的是一对如意镯,那也跟着陛下的心意,便再填上一床金丝天蚕被。”百里竹仪点头接过典册,边说着边拿毛笔跟着殷君娆的意思,细细修改检查,“要说小孩子长得快,昨日刚绣好的肚兜,今日便小了,刚缝的新被褥,小脚就又露了出来。”
殷君娆也禁不住跟着他的感慨而想,“是啊,朕现在眼前还是她出生时啼哭的样子,如今都要满百日了,不知道以后出落得更加大些,会长成什么模样。”
生产那日她几度疼昏,闭眼的前一刻都看到摄政王的眼线在众太医产婆中探视,容君更是在屏风外寸步不离,在得知是帝姬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命运。
真希望能见到她平安长大的模样……
“陛下放心,千雪帝姬天资聪颖,容君又是慈父教导有方,昨日臣侍去探望,见容君都想着为帝姬找伴读了,当真是寄予厚望。”
说者无心,殷君娆却听出了这话的不对劲之处。
“伴读?”她不禁眉头一皱,有点不解地反问道:“千雪才多大,平日里最多哭笑两声,便是连爬都不会,她都不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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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要什么伴读?”
百里竹仪被殷君娆突然有些敏锐的反问弄得有些意外,茫然的抬眸看着对方,开口把自己知道的解释道:“臣侍不知,只是来之前已经看到容君的宫人带着几个女子入昭阳宫了,伴读也是昨日偶然提及,现下不知如何。”
沈令平日就会耍耍小性子,盼望着千雪望子成龙倒也正常,只是两个月找伴读未免太操之过急。
不禁让殷君娆在顾起了另一层关系,沈令原本就是摄政王给她塞得男人。
见殷君娆脸色越来越差,百里竹仪也有些担心地放下手中还未修改完的毛笔和典册,“陛下,可是臣侍失言了?无心之语,臣侍向您请罪。”说着,作势又要跪下行礼。
“无妨,不干你的事。”殷君娆面色沉重地托住他正要弯下的手臂,“典册你也送到了,有何改动你再去与皇后商议便罢,朕还有事,先退下吧。”
百里竹仪不多挽留也不多请求,“臣侍告退。”说着,拿起桌上只修改了一半的典册,行礼后目视而退,直至退出殿外才站直身子,转身离去。
在回宫的路上,云星又再次多嘴多舌,不解地追上来问道:“主子,您何必提别人呢?他容君请百八十个人入宫,作就让他作去,惹得陛下不快,厌弃了他才好,您借着话说出来,倒让陛下把您轰走了。”
“云星,你觉得那么小的孩子真的需要伴读吗?”百里竹仪没有回答云星的疑问,换了个话题反问道,果然云星跟在身边也只是摇头更疑惑。
“那容君是孩子生父,又岂会不知?宫里陡然增这么多陌生面孔,更是会吓着孩子,帝姬千金贵体,量他生父也不敢轻举妄动。”百里竹仪平静阐述着,“那还有谁,敢动帝姬呢?”
“奴才想想,容君不敢,主子您也不屑于做,皇后这几日为了百日宴之事,除了侍寝足不出户,还能有谁……”
云星冥思苦想,却不得其解,“主子,奴才本来就不是干脑力活儿的,头脑愚笨。”
“你啊。”百里竹仪看着他头脑简单,不加思考的模样忍俊不禁,片刻便又收住了笑容,“眼瞧着,在陛下眼里千雪是她唯一的帝姬,可堪社稷大任,那就不只是后宫的事儿了。”
“不只后宫,那是前朝?”后妃明令禁止不得干政,云星倒吸一口凉气,想着想着,瞳孔骤然收缩,不可置信地看着走在前面的主子,“难道是摄政……”
“云星。”百里竹仪叫停他想要开口说出的那个称号,回头笑着轻摇着脑袋,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后宫,可不得干政啊。说多了,恐是会遭皇后娘娘怪罪的。”
云星闹不懂主子脑子里面想的是什么,“反正奴才不懂,但奴才也知道那个人和皇上不合,主子刚才那么提醒陛下,肯定是心系陛下,想来陛下会知道主子的良苦用心的!”
云星变着法儿又说回到平日讨好的那些话,百里竹仪便不再多讲,“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
他喟然长叹,却在外人眼里并无愁容,反而嘴角仍旧噙着内抹意味深长的笑,“一些人动手太急,都忘了穷寇勿迫的道理。”
10. 第十章
待听得百里竹仪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后,殷君娆紧张又焦急地从床上站起来,拉开宫门,把刚才守门的小宫女都吓了一跳,“来人,摆驾昭阳宫!”
镇北将军郑裕实在有怒于今日朝堂之事,回家之前往刻意绕道行至潘府门前,看见那满地满墙的血污不堪入目,在看着明晃晃横放在潘府门前的十几具尸体,更是痛心疾首。
潘家满门无人收尸,便是联系别地的潘家旁支,也要策马四五日才能到达凤阙,尸体就这么横放在府前,每日经历着阳光的暴晒和雨水的冲刷,和曝尸荒野有什么区别?
她年纪已过半百也不小了,今日在朝堂之上大动肝火,便是摘去官帽离开之时也差点气血上头,此时在下人的搀扶下,才缓缓下了马车,走向尸体处。
潘老太曾在兵部就职,郑裕一眼便从众多尸体之中认出了她的身形,颤颤巍巍地来到昔日好友的身边,粗糙的手掀开尸体身上的白布。
刺客的下手狠厉,脖颈处一道一击致命的伤痕一刃割喉,绝对不像摄政王所说的是普通百姓因义愤填膺而冲动杀人。
她身为镇北将军,什么样的死法没有见过,便是由专门砍头的刽子手的刀挥下去,刀面都不会如此整齐。
可怜的潘老太,她昔日的好友。郑裕叹了口气,招呼了身边的下人过来,从袖口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你去,买几口上好的棺材,再找人把潘家人安葬了。”
转身回车架之时,她已眼泪潸潸,却告诉自己今日之潘家,就是明日之郑家,如今只能看百官罢朝之事,能否让皇上幡然醒悟,能否痛击摄政王要害。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摄政王的报复来得那么快。
头回家之前,她专门去了几位交情不错的罢朝臣子家里,对今日之事高谈阔论一番后,又让下人在路过的点心铺里买了点桃花酥,想着给她那每日勤学习文的女儿带回去。
车驾刚刚停到郑府门口,便见家宰站在门前,瞻前顾后的,似是在焦急地等待车马的出现。
郑裕不禁蹙眉,以往下朝后女儿的晨读也正巧结束,会在门前远远地迎接自己,今日怎的换成了管家。
回想起今日朝堂之事,她顿感不妙,驾车的速度也快了些,果然家宰也相向的冲上来,不等她下车便急忙道:“大人,大小姐以容君娘娘给千雪帝姬挑选伴读的名义,现已经被人请进宫了。”
皇帝的仪驾浩浩汤汤,殷君娆坐在轿子上离着昭阳宫越近越觉得揪心,事涉千雪她不得不紧张,便是还不等随行宫人通报皇上驾到,便下了轿辗走进主殿。
主殿中沈令正和一个陌生女子在逗着襁褓中的千雪玩笑,见到皇上突然到来显然吓了一跳,沈令抱着千雪正要行礼,被殷君娆挥手止住,“臣侍和帝姬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那女子显然甚少入宫,便是连皇帝都没有见过,跪在地上有些紧张地颤抖着身子,叩首着低头不敢起来,“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把千雪给我抱过来。”殷君娆还有些跑着急喘的气,把视线锁定在了沈令的襁褓之中,沈令见陛下来还有些欣喜,巴巴的把千雪抱过去,小心的递到对方手里。
殷君娆紧张的把帝姬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千雪气息沉稳,见到了久未见过的母亲像是认出来似的,还乐呵呵地笑了几声,殷君娆这才安心。
“陛下怎么突然来了,可是想咱们的孩子了吗?也不让人事先告知臣侍一声。”沈令有些娇矜地同殷君娆打趣着,拉着对方的手想拉入内殿入座,却不想遭到对方拒绝。
“让乳母把帝姬带下去,悉心照顾。”殷君娆没有理会沈令的邀请,招呼着下人把孩子安全送出去,交接的时候还特意说了句,“还有,不许再让陌生人靠近帝姬!”
她的声音有些大,让原本还有些欣喜的沈令收住了喜色,只见殷君娆也是面色沉重,脚下那正是“陌生人”的女子被殷君娆这一喝,吓得更是全身一颤。
“陛下,”沈令想凑上前观察殷君娆的态度,脑筋一转,以为殷君娆是太珍爱帝姬,看这女子有疑,便开口解释道,“啊,这是摄政王给千雪找的伴读,既是殿下推荐的,臣侍就想着调教调教……”
沈令是殷凌的远亲,按理说多关照关照是应该的,平时殷凌在前朝只手遮天,现如今这手都伸到后宫来了。
殷君娆回想着她清晨早朝时用千雪来威胁的话,不禁觉得一阵后怕。
“帝姬连百日都不过,需要的是父亲的陪伴和照顾,伴读之事最少也得等咿呀学语之时。”殷君娆斜眼扫着这个跪着的女子。
“朕知道摄政王是你远亲,也是千雪的姑王母,可帝姬毕竟事关重大,这种事以后都要禀告朕再说。”
果然是因为伴读之事。
见往日平和温柔的殷君娆刚才那么盛气凌人,把沈令快吓了一跳,现下对方又转过头来说了两句宽慰的话,这才松了口气,“是是,陛下不喜欢,臣侍这就打发她走。”说着,小声地对那女子命令,“还不快下去。”
女子如蒙大赦,“是,臣女告退。”她再次叩首,站起身正欲离开,却听见被沈令拉着缠着的殷君娆回头突然叫停,“等一下。”
刚才刚进门的时候,她满心都是千雪,生怕摄政王请来的伴读居心叵测,是专门挟持千雪的。却在确认无误冷静下来之后,恍惚间看见这位女子,似乎还有几分面熟。
“怎么了陛下?您若不喜欢,臣侍把她轰得远远的就好了。”沈令见殷君娆今天脸色时好时坏,刚才刚舒展开的眉毛,目下又微蹙着,只能顺着她的意说,摸不透章法。
殷君娆瞧这张脸越看越不对劲,安抚似的拍了拍沈令攀着的手,“你先下去,朕有话问这位姑娘。”
沈令不像皇后和贞贵君,又娇纵地道歉了好久,应付不下,殷君娆只好再扯了个谎,“朕见这位姑娘刚才同千雪玩闹得好,想留她问句话,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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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是长子更事关前朝,你且让御茶膳房准备些谈天的糕点,再让御膳房做点好菜,朕中午再陪你用膳。”
“陛下金口玉言,别臣侍去了回头陛下又走了。”沈令娇纵,不陪着就不好哄,待殷君娆连连应允后方才终于退去,转过脸的随即便垂眸而视,俨然换了一副表情。
“姑娘起身。”殷君娆客气的女子拉起来,上下打量着,貌似与自己年纪相仿,她以前一直调查着习武的世家子女,希望来日可以为山河楼所用。
然而中立党中悉数都是文臣,文臣为了给女儿铺路,托关系也好,考科举也好,养出来的也都是些文臣,在文臣中习武的女子颇少,而这女子看着面相还有些许面熟。
殷君娆不禁问其母,“朕看你颇为面熟,不知姓甚名谁,令尊是?”
女子因为殷君娆客气的态度,这才稍微放松了些紧绷的心情,“臣女出身凤阙郑氏,名成薇,家严是……”
正欲说完,殷君娆等待着答案的时候,女子却像是看见了怪物一样,吓得再次跪下,却不是在叩首自己。
殷君娆顺着她跪地的方向看去,一道最不愿意见到的身影在她的眼前逐渐放大,只见那人拍着手,一步一步嚣张地走进主殿之内,“本王瞧这是谁呢,原来是陛下。”
是摄政王殷凌。
毫无通报的在宫中畅行无阻的也就只有她一人能如此胆大包天了。“快要正午了,皇姑不在府上用午膳,来朕的后宫做什么?”殷君娆警惕地反问。
“本王来看看新给我侄孙找的伴读如何,是否足够教育帝姬。”殷凌面对质问毫不紧张,睥睨着地下颤抖的女子,冷哼一声,替她把未说完的话说完,“陛下觉得这位镇北将军之女,郑成薇姑娘如何呢?”
此话一出,殷君娆猛地一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跪伏在地板上不敢轻举妄动的少女。
今日早朝上,殷凌刚与镇北将军起冲突,其女却被王命召进宫,怪不得从一开始就这么害怕。
这哪里是觉得教育得从娃娃抓起,好心想给千雪找伴读。
分明就是以千雪帝姬为借口,召百官之子入朝当质子,手段阴险无情,下作无道,想来镇北将军此时一定心急如焚。
自己应该能想到的,与她殷凌存在血缘关系的千雪,甚至是她将来把控朝廷的一大筹码,她都可以用来当挡箭牌威胁,为了胁迫百官归顺,她又有什么做不出来。
“皇姑有心了,”殷君娆几乎是完全僵硬的支撑着面部表情没有垮下来,半晌才违心地说出这句话,“只是千雪还年幼,几月大的婴孩尚且不识天地,还是不需要伴读了吧?”
谁知殷凌脸色一沉,“不识?千雪帝姬聪慧,教不会她自然是这群伴读学艺不精。”说着,还侮辱地用脚点了点郑姑娘跪屈着的身子。
“来人,此人误导帝姬,拉到太阳底下先板两个时辰醒醒盹儿。换光禄寺卿家的嫡子入宫,如若不来便是抗旨不遵。”
11.第十一章
“摄政王恕罪,臣女知错,求摄政王殿下开恩,求陛下开恩。”郑姑娘出身镇北将军之家,自然对宫中刑罚也颇为了解,哪里受得了这种酷刑,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着。
自从潘家之事后,殷君娆纵使无力与其抗衡,也断然不能再让忠于自己的臣子受到迫害,“不可!郑姑娘出身镇北将军之后,皇姑如此怕是会伤了臣心。”
然殷凌却充耳不闻,“臣心?”她冷哼一声,眼前尽是镇北将军甩袖离去给她难堪的画面,“今日郑大人不是在朝堂上辞官罢朝了吗?如此,她也不过是一介草民。”
“今日大臣罢朝皆因畏惧潘氏遇刺事件,生怕步了潘家的后尘,意气之下怎能真的信以为真,我冬岳不能因此失去众多贤臣。”
殷君娆站在郑姑娘身前,把她和殷凌隔绝开,“皇姑动气也罢,祸不及家人,这于……于皇姑的声望民心也有所不利。”
得民心者得天下,又有众所仰望的名声。
这些个词汇都是用来形容皇帝的,只有皇帝才需要民心,她人得了民心那就是造反。
殷君娆一直知道殷凌在跋扈专权,别人阿谀几句也就罢了,没想到有一天会耻辱地亲自说出后。
“本王要声望民心干什么?那可是僭越。”话虽如此说着,可她甚至还在皇帝面前自称着本王,僭越二字能从殷凌嘴里说出来实属讽刺。
殷君娆实在无法接下这话茬,应下了就是默许了她随时随地的僭越放肆之举,不应又被她反问的下不来台,还有拿着跪在地上的郑姑娘当威胁。
见皇帝久不应,殷凌倒也不急,刚才嘲讽的笑颜如同翻书一样快,突然对着跪着的郑姑娘咆哮道:“胆大包天的贱民,陛下在此,刚才求饶时居然敢先直呼本王,把陛下放在句末实属大不敬,难不成你是想蓄意挑拨我们君臣之间的忠心吗!”
郑姑娘当时根本都来不及思考,只是因惧怕摄政王而连连求饶,没想到单纯的口舌之争居然还能成为对方处置的理由,更是平白安上了这么大一项罪名。
只听殷君娆幽幽地开口,更是让她心凉了半截,“这可是要处斩的。”
一语说完,简直吓得郑姑娘快要晕了过去,回神之际猛地开始又向殷君娆磕头请罪。
“朕和皇姑之间血浓于水,不需要外人来挑拨,何必仅仅一句话便要害人性命。皇姑……皇姑是朕的长辈,称呼在前在后,无伤大雅。”殷君娆急与救下郑姑娘,忍辱含垢道。
“是吗?”殷凌盛气凌人,皇帝步步退让,她就步步紧逼,“那我们君臣,不,姑侄之间,谁更衷心呢?”
她了解殷凌的为人。此人狠戾已是众所周知,能杀得了潘氏一族对老弱夫小都不曾留情,更何况是对她不忠的臣子之女,杀伐只在一舜之间。
可有一就有二,杀一个就会有第二个,让她动手怕是整个朝堂都不再存在中立派,只要和她不是一条心,便会赶尽杀绝。
到了那时,整个凤阙怕不是会血流成河,不等她叛国,冬岳便会动荡不安。
朝堂就是这样,看似只是一个臣子之女,却会影响往后的朝局走向,做什么都要思之甚之谨慎小心,这便奠定了殷凌这种鲁莽无礼之人,就算坐上皇位,也定不能长久。
做万人之君,便要忍常人不能忍,才能得常人不可得。
她往后退了两步,作为皇帝的她虽然处处被殷凌挤兑,但最多只是隐忍,如今摄政王贼心愈发强烈,她为保眼下安定,只能……屈膝躬身,向殷凌,她的臣子行了礼。
“皇姑既是朕……是我的姑母,更是母皇临终所托的摄政王,我年纪轻轻,自然是需要皇姑处处关照。近日早朝,是我资历尚浅,不懂是非曲直,罔顾皇姑心意,这礼不是君对臣,是侄女对姑母的。”
殷君娆把压抑的表情撇到一边,嘴巴里一股铁锈味蔓延开来,是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殷凌更是听得此言,得逞之余心情大悦,让她达到了一举两得的目的。“如此,陛下竟这样仁慈,便饶你一条命。”
为求万无一失把潘家抄了满门,引起大臣不满是她意料之中。
掳百官之子入宫为质,就是她用来威吓群臣的办法,殷君娆了解她的狠厉,她也了解殷君娆的仁慈与柔软,定会拉下脸来同自己摇尾乞怜。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在她看来,被潘□□察叛国是意外,却不乏是一件好事,杀一杀朝中那些中立党迂回不定的贼心,效忠她的会更效忠她,怨恨她的会更怨恨她,朝中势力一眼明了。
郑姑娘劫后余生地长叹一口气,“谢陛下高……”刚想谢恩,却听见摄政王发出一声质疑的鼻音。
她又紧张地看向殷君娆,对方不可察觉地对她摇了摇头,“臣女谢摄政王,谢陛下高抬贵手。”
殷君娆再次把郑姑娘护在身后,看她额头都磕出了血,更是于心不忍,“皇姑既然气消了,就让郑姑娘先出宫回府吧,在皇姑眼里既是无用之才,留在千雪身边也是误导累赘。”
“陛下急什么?”好不容易揪住了殷君娆的尾巴,她岂肯轻易放下,“本王刚才是有点意气用事,吓着郑姑娘,不如在宫里小住几日,你母亲那边本王已经派人告知了。”
怕是镇北将军此时正在焦急地找人托关系想要把她女儿捞出去,只听殷凌意有所指地说:“出宫与否,得看明日早朝她的母亲尚书大人和陛下怎么裁决了。”
说完这才拂袖而去,走时不还忘回头冷哼一声。
等摄政王的脚步和身影彻底消失在昭阳宫,殷君娆才送来已经被咬出血的嘴唇,郑姑娘自知自己冒犯皇帝,仍然不敢起身。
“起来吧,你今天怕是不能出宫了,女子留在后宫不稳妥,朕过后给你找间上等侍卫的芜房暂且歇下。”
郑姑娘听闻,感激陛下不责之恩之外,更多的是无可言喻的心酸,堂堂一国之君被臣下逼迫至此,更是为她做出让步,不禁更加内疚,“臣女愧对陛下恩泽,愧对母亲的教诲……”
母亲教她忠君爱国,送她习文报效国家,却不想她所忠诚的国家君主也如临深渊。
提到她的母亲镇北将军,殷君娆更是心绪涌上心头,她的手下有那么多臣子忠于冬岳,却屡遭迫害。
潘家满门无一生还,镇北将军失女失节,她抑制住发酸的鼻子,伸手把跪着的郑姑娘拉起来,“是朕对不住你们。”
第二日早朝,满朝文武无一人缺席。
镇北将军身穿素衣身负荆棘,向摄政王磕头请罪,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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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大不敬罪名发配骆丹永不回都。皇帝宣布不再深查潘氏灭门一案,百官无人有异议。
是我,对不起冬岳。
自此之事后,殷君娆时刻让自己处于危难之中,殷凌的作风越来越猖狂,庸陵城的战况也越来越糟糕,殷凌已叛国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她相信在不久之后,殷凌必反。
当年先皇一共有包括她在内的三个女儿,嫡长子殷君昭是先皇后所出,更是文韬武略甚得母皇器重,早早地便封了皇太子,却天妒英才,被早年一场瘟疫夺了性命。
皇三子殷君瑶,如今为避讳皇帝名讳已经改名为殷若瑶,当初擅长文墨,且为人圆滑擅长阿谀逢迎,虽没想争权夺利的野心,但身为幺女备受先皇宠爱,也被疑心有过夺嫡之心。
最末端的只有她这个不前不后的皇次子。
在知书识礼后便知道太子之位无可动摇,殷君娆唯恐嫡姐登基后会对自己造成不利,亦或者三妹与太子夺嫡之争会引火上身,这才组建了山河楼又装作愚钝不堪以求自保。
现在想来,就连她这种当初怯懦怕死,为了保命不学无术的人都知道绸缪储备军事力量,那当初身为肃亲王又加封护国大将军的殷凌,不知道也在暗地里准备了多少。
殷凌借着她当年十几岁就自己拼杀战场的机会,在军队里谋划拉拢自己的党羽,反过来在先皇、太子处谦逊卑恭,实则腹有鳞甲,人面兽心。
如若当真这样,她是否当年就已经与边戍外族勾结,是否早已自己豢养军队,是否早就想颠覆了这冬岳的朝堂。
她身后的势力庞大,无可估量。
殷君娆不禁为山河楼、千雪和自己捏了把汗,殷凌若反,自己定活不成,山河楼清灭,千雪或死或成为下一个傀儡生不如死,山河改姓,江山易主。
揪着这久久悬不下的心,忐忑地度过了一月之后,便来到了千雪的百日宴上。
皇长子的百日宴隆重异常,大街小巷张灯结彩,不止皇族亲眷后宫众人,还来了许多外臣,殷凌特意取消了三日宵禁,万民同贺。
宣读完后宫贺礼后,再宣读宗室臣子,再者是外族使臣。
巴结摄政王的,相对送容君的礼就更贵重些,等到了末了,该轮到外族使臣道贺,这来回攀比的送礼环节也几近尾声。
大陆的主要势力一共有四国,其中便数冬岳最为兵强,夏蜀最为富庶,夹在中间的南曌国内内乱,靠近冬岳、地处寒冷的北仓早年被摄政王征战收服,现为冬岳附属之国,谋求苟安,以受冬岳粮食布匹的滋养。
现下冬岳夏蜀正在交战,视作仇敌,恨不得生食之,自然不会派使臣前来。南曌皇帝久卧病榻,宗室内部纷争不断,无心庆贺他人,来的只有北仓和其他部族的使臣。
轮到北仓的时候,一直无滋无味喝酒偷闲的殷凌才摆起正色,殷君娆看她这反应顿感不适。
因为北仓矿产资源丰富,除了金山银山礼厚之外,还有一个每次都爱送的礼物——男人。
果然,北仓使者上台时身后跟着一位同样北仓装束的北仓男子。
“我国国主为贺大皇帝贵子百日,特送上金矿千方,铁矿千方,另寻得我国宗室男子一位,献于大皇帝,献于摄政王,献于帝姬。”
12.第十二章
“贵使厚礼朕谢过了,朕回送贵国三万石粮草,两千匹良驹车马,还有什么缺的少的尽管向我朝开口。”在众多送牛送羊送牲畜的部族中,北仓的礼显得格外隆重,礼尚往来,殷君娆不能吝啬失了大国气度。
说话间,她一殷凌的眼神一同看向使者身后,头戴面纱的男子,只是不同的是,她并没对此人有任何想法,开口回绝道:“另者,这毕竟是帝姬百日宴,此男……”
“陛下,使者既已带贵男过来,便是先见见也无妨。”殷凌拦下殷君娆想开口拒绝的话,不论殷君娆有意无意,哼笑一声,“摘下面纱,容本王与陛下一观。”
贡男走上前,尽管穿着北仓仍然厚重的礼服,也不难看出身形玉树。用北仓的礼向众人见礼之后,摘下掩面的面纱。
一副清俊的面容引得后宫夺目而视,长眉若柳,面白似玉,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俊美异常。“北仓国廉安郡主苏氏,见过大皇帝,摄政王。”
殷君娆也不禁为这男子的容颜多停留了几秒的目光,可片刻就再次移开。便是长相再俊美可人,在帝姬百日宴上公然纳侍,于情于理说出去恐会遭万民耻笑。
恐怕殷凌大办宴席也有其中关联,她必然知道北仓使者来朝又会给她后宫趁机塞人,就是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为难,不收不合理,收了失民心。
转头看,沈令已经气的牙根痒了,若不是他身旁的宫人一直好言劝着,只怕是会跳起脚来当庭拒绝,摄政王却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打量着台下男子。
“苏公子容貌俊秀,只是朕近来生育身体不适,无意于后宫之事,帝姬也才百日,过早收作夫侍更于理不合,贵国心意朕已然知晓,还是请贵使携廉安郡主回……”
殷君娆一场下来没几句话是说完整的,殷凌眼瞧着她要拒绝,立刻挥手拦截,“既然陛下和帝姬都不能笑纳,此男纳入本王府下何妨?推却贵使心意,实在失礼。”
“皇姑……莫不是在同朕相戏。”殷君娆牵强的努了努嘴,宴席之上大胆强抢贡男,便是她不想收,这贵国郡主也不是像包袱一样,随意丢来丢去,谁想要谁拿的。
殷凌耸了耸肩,“本王何时戏弄过陛下?贵使既说这礼是献于陛下,本王与帝姬,陛下无意,帝姬年幼,本王又有何理由推却?”
说着,不等殷君娆摆脸色,便把话茬子丢到北仓使者那里,“贵使说呢?”
北仓使者自知依靠冬岳也是势利之交,冬岳的当权者是谁,她就趋于谁,甚至觉得让此男嫁入摄政王府,比嫁入皇宫还要好,但也不好直言,只能迂回道:“依我主意思,此男既已入了冬岳,便是冬岳人士,但凭处置。”
不直说随便处置就好,把格局抬到了冬岳,便是隐晦说明冬岳谁执政谁安排,事已至此,是她想简单了,低估了殷凌的贼胆色心,不只是想让她,让她的后宫侍郎难堪,居然还想名色双收。
沈令是她的后宫势力,又因跋扈树敌颇多,正好借此机会打压群众,真可谓是无孔不入。
“既如此,本王笑纳了,真是多谢陛下割爱。”殷凌得此美男心情大悦,豪放的痛饮一杯,伸手招呼苏氏来身边落座。
那男子有些纠结,转身又不敢动,抬头看着上座大皇帝与皇后的意思。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殷凌又给她挖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坑,比刚才更为凶险,刚才纳了遭耻笑,现在为一男子与臣下争抢更是丢人现眼。
殷君娆只得放弃,“朕也恭喜皇姑喜得佳人。”
“好,快给北仓使者赐御酒!”苏氏这才敢走向摄政王身边,殷凌也终于抱得美人归。
看着殷君娆与帝后二人吃瘪的容颜,他更是喜不自胜,“本王再自掏腰包,在陛下的回礼上追加千匹锦缎。”
“外臣谢大皇帝,谢摄政王!”北仓使者也大喜过望,来的时候还怕小子送不出去,现下男子送进了冬岳最有权的贵人手中,又得了厚礼回国,方可交差。
坐到殷凌身边的苏氏也是被调教的颇懂侍奉之术,知道迂回凤转,“奴侍知道冬岳与夏蜀交锋在即,您还用如此厚礼以待母国,奴侍也替国君谢过……妻主。”
他们二人左右逢源,却没注意到大皇帝这边,上到皇后侍郎,下到中立大臣,没有一个人面带笑颜,便是大皇帝殷君娆本人,脸上的微笑也是强作欢颜。
其中表情最难看的,尤其是本应该松一口气的容君沈令。
帝姬百日宴结束后,摄政王的车马出宫回到王府已经天色傍晚,车马内却只有苏氏男子一人。
临下宴前,殷凌便当堂宣布封他为侧侍,给足了北仓的面子,苏侧侍也在沾沾自喜。
正在想着以后在冬岳高贵快活的日子时,已经达到福地的马车却还没停下,他不禁有些疑惑地掀开帘子询问马夫,“已经到了王府,为何还不停驾?”
“侧侍,我们到了,这就是殿下剥给你的住处。”苏侧侍听闻已经迫不及待的从马车上下来,却在抬眼的一瞬间,所有愉悦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面前被马夫所说的“殿宇”不过是一个单院单户的破败小屋,萧条荒芜。
正值春天,唯一在院子里栽种的一棵树,枝干却是光秃秃的显然已经死了,零零散散倒地的石墩子,已经布满了蜘蛛网。
难道刚才摄政王府的繁华景象都是泡沫?
他分明看到了宽阔明亮的正殿和富丽堂皇的侧殿,如今这个地方,甚至还不如他来冬岳路上与使臣沿路住的小客栈。
然而最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还不只是凋敝凄冷的住处,而是在院中站着的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虽然同为男子,但他身为郡主也是自小娇生惯养,站在这些人身边,简直如同弱柳扶风。
他有点紧张地转头看向拉他来的马夫,对方便是连行礼都没给他拿下,“侧侍别怕,这是我们王后专门请来的教养公公,是来教导侧侍冬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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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礼仪和……摄政王府规矩的。”
“敢……敢问,摄政王府的王后是?”苏侧侍的内心开始慌乱,来之前他早已经多方打听过,摄政王虽然有几个贱侍,但至今未娶王后。
不然他以他的姿色也不会为了一个侧侍沾沾自喜,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对。
刚问完,面前一位高大的教养公公一耳光就扇到苏侧侍的脸上,似是从来没有挨过如此重创。
他差点没站稳,踉跄几步,捂着已经肿了的半边脸,大脑一片空白,只听身后马夫的声音响起,“我们摄政王府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能问王后是谁。”
南院传来一阵阵刺耳而凄惨的尖叫声,与此同时天色已黑,王府内摄政王寝殿的烛火还未熄灭,从朦胧的窗户纸中透露出幽淡昏黄的光辉,在夜中柔和如同魑魅。
寝殿的门已经死死地关拢了。
寝殿外的锦鲤池中豢养着两条赤色锦鲤,皎洁的月光照耀的池水波光粼粼,白日里都安静沉底的锦鲤今夜不知怎么了,像是想一同共赏圆月般,两只纠缠的跃出水面,带着潵出的淋淋水珠。
一件朱紫色莽纹肚兜随手放在门边,一袭裹衣堂而皇之的就挂在门把上,许是在刚关门的那一刻,屋内的人就已经开始宽衣解带。
“贱人,今日的动作怎么……怎么如此唐突。”身下的殷凌死死地圈着压在她身上男人的脖子。
“臣侍今日在宴席上……呵,看见殿下的眼都从那北仓来的男人身上移不开了,那人有臣侍好看吗?”沈令深情款款的与殷凌四目相对着,讨好般的轻啄一下对方带着自己气息的唇角。
“男子之见。”殷凌轻哼一声地嘲讽着,脸上却还是带着欢愉的笑容,便又是一口吻上去,刚才是争得主动的较量,现在就是情动之下的使然。
长夜漫漫,等到了后夜里,沈令慢条斯理的沐浴完,殷凌已经穿好了寝衣到正殿内堂日常处理着近日的奏折和文书。
虽然领口还是松松垮垮的能看到沉紫色的肚兜,但相较于只搭了件浴袍的沈令来说,已经算是端庄了。
耳边还隐隐约约响起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男子叫声,殿内的两人却不约而同地充耳不闻。
只见沈令安静地走到殷凌身边细细研墨,女人翻看了几眼奏折,“两月后的祭祀,你找个理由同皇帝告假,留在宫中。”
沈令身为皇长子生父且身居容君高位,背后还有自己的面子,是不可能不跟着去的,再加上他习性张狂,没准还会摇着尾巴跟着走,殷凌只好率先提醒道。
沈令刚想问为什么,低头见得见对方一脸伶俐的笑容,点了点祭祀日期,“把千雪留在身边保护好了,这可是咱们冬岳即将登基的皇太子,记住了吗?”
他顿时乱作一团又欣喜异常,明白摄政王的意思,立刻大胆的凑上去轻轻的在对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随即跪在殷凌对双腿之间装模作样地行了个大礼,“臣侍明白……陛下的心意。”
13.第十三章
时至夏至,是冬岳的国礼之时,届时皇帝每年都会出宫携带众皇亲侍郎,去上林苑祭祀拜祖,爬山拜庙赏荷观景,百姓一同举国同庆,祭祖周围边县的城镇尤其热闹。
殷君娆自发现殷凌叛国之后无一日不是胆战心惊的,生怕下一秒殷凌的死士就会冲进芳华殿。
也不知是不是殷凌察觉到了什么,这段时间的口风收得尤为的紧,便是她山河楼的精英骨干也无法探听半分虚实。
今日有朝臣提出了国礼祭祀出游之事,以往这些都是摄政王拍板决定,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笼络哪个地方官就笼络着,殷君娆有心插手却被各种水土不服,民风不雅等要求一一被回绝。
等到就这出游的审阅奏折送到她手上时,已经是殷凌批阅删改和众臣讨论敲定好了的,是距离凤阙不远的缲洲,夏日凉爽解暑,更是依山傍水宛如仙境。
缲洲在都城之南,临近河海,不似普通的游湖观景,如若出行还需要动辄大大小小多坐官船,光是人力物力就要不少一笔国库。
她殷凌倒是会挑,也不知道只是想单纯去享受,还是有别的不轨之心。
正当她思忖着殷凌为何对缲洲如此坚定时,门口响起了禀报的声音。
“陛下,皇后娘娘拟订了此次国礼祭祀随行出游的侍郎名册,拿来与您过目。”
听声,来者禀告的是楚含见,后侍随行名册本就是皇后指定,他一个尚宫理应帮衬。
果然现下祭祀是大事,一个两个都来见自己还商讨的是正事,这更能证明殷凌执着于缲洲的可疑。
殷君娆百思不得其解,楚含见还在外面等候,她只好合上奏折,“让皇后进来吧。”
李祈年手中拿着拟订好的名册和顺带炖的一盅血鸽汤,却在推门后看殷君娆面色不佳,不着痕迹地把汤盒塞到楚含见手里。
礼节过后,便恭恭敬敬的递上出游名册,神情颇为淡漠,“陛下看看哪里不妥,臣侍回去便改。”
“朕看看……贞贵君自然要跟着,贵侍以上无病无恙的都可跟来,许侍君在上次帝姬百日宴上送千雪的那床百家被心思倒是灵巧,还没来得及恩赏,这次让他也跟着吧。”
翻看之间,她想带着的,不想带着的,李祈年都和她心有灵犀,皇后一贯做事谨慎秉公无私,殷君娆一直很庆幸自己的皇后是这样一位端庄识大体的。
若是换作略带娇纵的沈令当皇后,怕不是这次的名单上带的全是每日上他宫里串门逗鸟的兄弟。
话虽这么说,殷君娆忍俊不禁自己都被自己这样的想法逗笑。
沈令虽然有些无理取闹和出身特殊,但一张巧嘴也算能说会道,相比起其他两位出身王府、经常被恩赏“留宫”的皇后与贵君,他有了千雪帝姬,才是真正的恩宠。
也不知如若扳倒摄政王后,顿失后台的他会是什么反应,纵然是给千雪一个完整的父君外,殷君娆若成功也会再给他一次机会,与摄政王对抗的同时也是在保护她的家庭。
想到沈令,殷君娆这才发现这名册的问题,刚才看完贞贵君的名字后,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现下提及了沈令,她才想起心中的别扭事出在哪儿。
从头翻到尾,沈令的名字不在此次国礼祭祀的出宫出巡的名单上。“容君的名字呢,他不去?”
殷君娆觉得有些奇怪,抛开他在后宫唯一帝姬生父的尊崇,就算以往办个茶话会传个戏,他都会跑上去凑凑热闹,这要让他知道名单上没他的名字,估计能气的直接跑去凤坤宫掀桌。
李祈年自然不会出这么大的纰漏,更不可能给沈令去他宫里面掀桌叫板的机会,他都是事先了解了侍郎们的情况才决定谁去谁留的。
“容君提前来给臣侍禀报过,说是偶感风寒还没好利索,缲洲气候过于湿润,怕是拖着病体也不好伺候皇上,就不搅扰陛下的雅兴了。”
照他的性格,就算沈令病了也闲不住,去个花园泡泡温泉,再加上正当国礼的祭祀大典,是难得能出宫的机会,侍郎们都是挤破头了抢着也要去。
她相信前些日子皇后的宫里都大排长龙,一个个都是巴结送礼想让把自己的名字填上的人,沈令居然主动请辞?
“病了,何时病的?”殷君娆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问道。
这次国礼祭祀隆重异常,依她对沈令的了解,要么就是病得压根起不来床不得不放弃,要么就是有非想要留在宫里的理由。
李祈年摇了摇头,但还是努力回想着这段时间沈令的情况,“请安是有些时日没见过他了,向臣侍来告假的时候,身体虚弱,说话间还有咳嗽,臣侍看确实不宜出行,所以便划去了他的名字。”
这么一想,殷君娆自觉也好像已经有小一周没见过沈令了,沈令知道自己不常上朝,以往的时间里从凤坤宫请了安顺道就要来芳华殿叨扰自己一圈,有时还抱着千雪,她也乐意见。
“算了,他不想去就不去吧,身体要紧。”殷君娆边说着边把名册合上还给李祈年。
除了加上了几个侍郎的名字外没什么其他改动,虽是嘴上说着不在意,还是琢磨了下,“朕待会子去看看他。”
李祈年正准备接名册的手不可察觉的轻轻一颤,却意识到自己险些失态,立刻低下头行告辞礼,“是,那臣侍先行告退,名册回去便按照陛下的想法修整一遍,再交由陛下过目。”
说完,又沉着一张脸偏过头对着站在身边侍奉着的楚含见,“你去昭阳宫告知一下容君,让他准备接驾。”
“是。”不知他楚含见是万年冷脸,还是不愿应付沈令这等不守规矩的侍郎,眼角向下沉着,把手中撑着血鸽汤的食盒重重地往旁的地上一放,正准备退步打横,却被殷君娆叫住。
她指了指地上的食盒,“这是?”
李祈年和楚含见相视一眼,对方立刻会意的把地上的食盒端起来,打开食盒盖子,一股喷香浓郁的高汤味。
李祈年从盒中端出来,“这是臣侍给陛……臣侍给容君准备的枣杞乳鸽汤,他身体抱恙正要补补气血,正好让楚尚宫一并带过去。”
殷君娆看了看乳鸽汤的样式和香气,明显已经入味,定是炖了很久,不像是出自御膳房之手。
她盯着李祈年,对方还是面色依旧,摆了摆手,“罢了,既是给他熬的就把汤带上,朕和楚尚宫一起去吧。”
李祈年一人告退后,殷君娆都要站起准备动身了,楚含见还没有收拾食碗,反而是又盛了碗热的,像是撂板子似的放在殷君娆的面前,“鸽子汤补气养血,不适合□□旺盛者,容君风寒是病,病就应该用药调理。”
殷君娆一愣,看着臭着一张脸兀自盛着汤和肉的楚含见,对方动作麻利,像是不容拒绝地又盛了第二碗,第三碗……全都塞到了自己面前。
食盒里的炖盅都已经见了底,鸽子肉也被夹完。
“陛下整日日辛夜寐,产后气血不调,此汤更应该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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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自己喝。”说着,把盛完的最后一碗汤捧到殷君娆嘴边,就差撬开嘴硬灌了,“趁热。”
殷君娆小心翼翼地一瞥,看见炖盅里别说汤了,就连一粒枸杞都没有剩。
楚含见还在硬戳戳的扇着风给满桌的高汤散热,恨不得都让自己喝了,知道的这是在较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汤里有毒要强行弑君呢。
看着面前都快要溢出来的乳鸽汤,刚用过午膳的殷君娆连连摆手,“好了好了,盛也盛了我总不能再倒回去,我不去拿给沈令就是了,你放下。”
听到不去拿给沈令,楚含见这才停下了扇风劝膳的手,“就是倒回去再拿给他才好,都感染风寒了,正好一并去去那压不住的热气。”
殷君娆看着他生气的模样,感慨男人们心思也就到了这个地步,生点气看着抖来抖去也算解乏的新鲜,安抚的拍了拍楚含见的手腕,“算了。”
“陛下可知这是皇后娘娘亲手熬的?原本是看着国礼在即,陛下操劳,所以专程献给陛下的补物。”楚含见轻声的反问道,这才安安稳稳举止恰当的端着一碗温热的汤献上。
殷君娆眼神中没有惊喜之色,愣了片刻才接过来楚含见的碗,原本是想下意识地叹气的,却在临头忍了忍,闷口喝了一口汤才淡淡道:“我当然知道。”
原本她看见炖盅里的配料就有些猜到,再加上李祈年言语上的躲闪,她也就尘埃落定猜得八九不离十。
以前王府的时候她年纪小,还是侧侍的李祈年总会多照顾侍奉些她,偶尔一两顿拿手饭菜也是常见。
不等楚含见问她“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当着皇后的面,把心意送至他人。”殷君娆已然顺着开口解释,“可现在前朝局势危险,虽然沈令一介男子看似无辜,但也是后宫里殷凌扎的一根钉子。皇后虽好但性格太硬,沈令位份在君,却背靠大树性格又刁钻,怕是将来硬碰硬的不好,今日他来时未通禀,也有心相让,朕就替他打着宽厚侍郎的名号多照顾沈令一分。希望他也能理解朕的意思,权且等来日,暂避锋芒。”
殷君娆知道李祈年向来不近人情,秉公无私,是很适合当皇后的男人,但也因为太过执着公正,而在朝中颇有微词。
今日不只是一碗鸽子汤的事,身为皇帝的殷君娆自然要一碗水端平。
然而楚含见却大胆地反驳了这样的观点,“只有陛下重视皇后,侍郎们才会尊重皇后,皇后才有权力,才能管理后妃。忍耐是建立在原则之上的,否则只会让人觉得这个人万人可欺。”
一碗汤,一个男人,却引出了这么大一段话,不由得让殷君娆深思。
一物比一物,侍郎如同朝臣,皇后比作皇上,沈令代表摄政王的势力,而那碗汤就是谁人都心向往之的皇位。
那今日就好比殷凌权力滔天,朝臣要么自保要么依附摄政王,身为皇上的自己屡屡受到挑衅。
皇后性格执着,极致秉公理性到了钻牛角尖的状态,管治后宫不会在意他们前朝的势力。
然而自己身为皇帝却不行,只能一忍再忍,把“鸽子汤”让给了摄政王,还要命令着,替别人和自己一起忍气吞声。
殷君娆知道自己是冬岳的罪人,是人人唾弃的废物皇帝,却是除了她之外,她的孩子,她的夫侍,她的近臣,都受到了满满的恶意与不公。
“不会再忍了,很快。”她还是把闷进肚里的那口气叹了出来,“而且不光是我,殷凌也要忍不住了。”
14.第十四章
不知不觉也到了该传晚膳的时间,殷君娆去昭阳宫走了一趟,容君确实病了,他一向保护他那唱戏的金嗓子,如今沙哑的十分可怜。
殷君娆安慰了两句,但不能停留太久恐身边有殷凌的眼线,确认沈令生病微微放下了点心,摆驾回芳华殿。
在芳华殿刚落轿,就看见殿门外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近看还能听见些喧闹声,“姑姑你就让我们主子进去吧,不进去也好给陛下捎个东西,说我们主子来过。”
“云星,不必强求。”百里竹仪手里亲自端着件女子的衣服,见守宫的宫女为难,自己没想到一来扑了个空。
他虽是面色难掩失落,但也忍着准备拉着身边还在讨价还价的云星准备走。
殷君娆认出这是贞贵君,自己的芳华殿平常自己守的严,殷凌守的更严,捎带东西大部分也都是自己在的时候。
临近夜晚的侍郎也是晚膳过后留在各自的宫中等着被翻牌子,鲜少有这时出来的。
毕竟都是王府就跟着的男人,她对贞贵君比较熟络,便是同皇后一样相待如宾,也被以侍寝为由叫着当过几次挡箭牌,殷君娆对他也多些宽容和放心。
百里竹仪转身,殷君娆走上前,两个人正好看对了眼。
云星刚才扑空的不悦瞬间转悲为喜激动而兴奋,百里竹仪也是先愣了片刻,随即眼神中难掩喜色地走上前,“臣侍给陛下请安。”
“免礼。”殷君娆摆了摆手让他平身,“先去殿里吧。”她边说着边往殿里走,脑子里面还在回想着脉案,不敢插入别的信息,百里竹仪也自然地随后跟上。
走入殿内,二人气氛有所缓和,殷君娆这才看见他手中似乎还端着物件,“怎么今日这么晚来找?”她的下巴点了点百里竹仪放在一旁的衣物。
百里竹仪尴尬地扶了扶额,站起来转头去把那件衣服端来,便轻轻展开边解释着:“出游在即,臣侍听闻缲洲临海,便是如今的五黄六月,在夜时也恐有海风凄凄……”
“臣侍素知陛下畏热,这一入了夏日,早早地就打发人把春装收了起来,怕您在船上受冻,特意带了件春装。”
那衣服敞开,是件秧色的龙纹大袖衫,袖口上又绣着几根雅致的兰叶,虽是青绿色纹样也简单了些,但布料柔软细腻,穿上不失华贵的气质。
这样的穿衣风格确实像出自百里竹仪之手,殷君娆凑近端详了一阵,衣服隐然间散发着一股清雅绵长的茶香,似是前些日子她赏给他苏南朝贡的碧螺春。
“臣侍给陛下换上看看吧?”百里竹仪敞开着衣服在殷君娆的身前用肩比了比,担心皇上生产过后身材有变,还专门改了三四次大小,看着倒是尺寸无恙,不知穿上效果如何。
殷君娆点头,张开双臂允许默认了他的动作,百里竹仪跪着脱去她刚才出行略带沉重的外袍,去掉华服之重,殷君娆也如同卸下了沉重的心一般,不可察觉的叹了口气。
百里竹仪用的衣服料子自然极好,有了保暖之功却又轻便,很适合出游着装,刺绣针脚细腻,原本是绣娘该干的活,百里竹仪却更出其右。
那身上的茶的熏香控制的也算是恰到好处,重了显得浓郁,影响他人也有损龙颜,轻了拂拂袖也就挥去了,不像这般留香长久又不甚得体。
她可从未见过浣衣局的哪个小宫人如此心思细腻。
答案不言而喻,能有这等好茶又心思巧妙的只有面前为自己宽衣解带的贞贵君。
而此时他边卑躬的跪着为她系着腰带,边自顾自的说着:“臣侍先向您告罪一声,您赏臣侍的绿茶还剩着些渣滓,御赐之物又怎敢糟蹋,出此下策想着泡在换衣的水中,这样洗出来的衣服便就带着轻轻的茶香,不知陛下可否喜欢?”
不似沈令略有放肆的俏皮,也不像李祈年一言不发的拘束,百里竹仪的细心和关注让殷君娆不禁多垂怜了几分。
手老老实实地在她的腰间系上玉佩,举止规矩,不像其他为了邀宠的男人,借着机会想要动手动脚。
“你有心了。”殷君娆把跪着服侍她穿衣的百里竹仪拉起来,整理了下衣领走到铜镜面前,细细端详了一阵。
尺寸不大不小刚好合适,浑身散发着一股清雅之气,殷君娆难得舒心,“朕叫宫人与随行的衣物一齐带上。”
……
这次国礼果然如她预想的一样,又是殷凌编造的一个天罗地网,不知又想使何手段打凤牢龙。
殷君娆攥着手中的山河楼名册和令牌,这是她最后的底牌了,不到万不得已不敢动用的底牌。
眼看到了出游的国礼之际,钦天监算好了上上大吉日,缲洲修建的祭祀台早已竣工,各司各部也已经把随行的用品处理妥当。
在举国的欢庆下,皇家的船队开始从内河开始走水路游向缲洲。
殷凌毫不掩饰她同样的欢喜惬意,每当临近一座城市,她都会落座与当地官府谈资饮酒,把国礼祭祀当作了巡游视察,便是还要站在自己身旁,与她一同享受着万民的朝拜。
与摄政王不同,殷君娆沿途每每看到这样热闹的场景,感慨百姓的何其安乐之外,却更受尽万般悲凉。
这所有的华灯初上灯火阑珊,百姓的安乐祥和悠闲惬意,不过是殷凌用来蒙蔽世人而画的一张山水蓝图。
无人知晓庸陵城的艰难惨痛,战士的血液挥洒在尘埃黄土之中,无人感受朝堂上的明枪暗箭,稍微行差踏错就会满门抄斩,更无人懂她如何步履艰难,寸步难行。
这场用百姓的欢乐掩盖的便是冬岳二虎的暗藏汹涌。
皇家船队已经连轴转了七八个日夜,眼下已经进入由湖入了洋,距离缲洲的祭祀台还有不到一日的水路,路上虽有玩乐视察,但为了与吉日吉时相凑,进行的甚为匆忙。
与行军打仗多年的前任护国大将军殷凌不一样,殷君娆虽不理朝政,但是身为一国之君冬岳之主,还是要接见地方百官,受万民朝拜的。
以往在芳华殿寸步不出,出也只是偶尔在龙辰宫和后宫里三点一线,现下每日都要穿着衮服,在炎炎烈日的照耀下与凄凄海风的裹挟中度过,再加上仍然有年初时生产不久千雪留下的病根,身体确实有些吃不消。
今日的朝礼和接见已然结束,几个朝臣同她喝了几杯,酒后的头脑有些发胀,想回屋休息却又被几个后来入宫的侍郎缠着说了会儿话,硬生生的烦得醒了酒,等回到寝殿时已经是深夜时分。
月明星稀,夜凉如水,夜风裹挟着海水带来阵阵凉意。
海上的昼夜气温如同一个天上广寒宫一个地下火焰山,眼下穿着夏日里的常服已经有些冷了,兴许也是她产后体寒的缘故,借着海上的寒气愈发加重。
若是老天眷顾能撑到她来日扳倒殷凌的时候,自己这副身子恐怕更要费上大半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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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君娆疲倦地叹了一口气,边由着宫人为她脱卸着常服,边嘱咐道:“把贞贵君前些日子送来的那件大袖衫拿过来吧,给朕换上。”
不多时宫人就端着衣服前来。
与百里竹仪当日送衣时已经过了一周有余,衣服上的茶味虽然淡了一些,但仍然留有余香,便是见过了这几日的大红大紫,青色也显得更加雅致。
更衣换上,衣领上的香溢流露,茶是上等好茶,手艺也绝非凡品,殷君娆深呼吸一口气,衣领的香薰冲入她的鼻腔,醇厚的茶意让她浮躁的心也略略沉静下来。
洋上冷清深夜寂寥,月残星繁人心失意,如何不叫她黯然神伤。
便是又想到了这几日跟在摄政王身边每日的人心惶惶,每日都在船上无法安眠,看着百姓的笑脸却是愁上加愁。
因为,殷凌这几日正常的有些“反常”。
她不知道殷凌偏偏来缲洲的具体原因,只知道这是自她甚至是先帝几年来,国礼祭祀走得最偏远的一次,甚至已经入了沧洋。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分离皇帝与皇宫,让自己脱离前朝助力,更是为了与帝姬分开。所以这次她鲜少动用了山河楼的骨干,便是安插在此次出游之中。
千雪留在宫中也算是安全的,相信就算殷凌有心造反也不会伤了千雪,再加上容君护女心切,因为这可是她们在朝堂上立足的下一步棋。
相反,自己这边就是危险中的危险。
殷君娆看着在门前窗纸后形形色色走过的侍卫与宫人,手心捏了一把汗,透过人影不知哪个是她努力安插进来的山河楼死士。
正还望着远方弯月遐想着,一阵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了她每日的担忧和沉思,“陛下,摄政王见今日繁星盈盈,邀您去船板赏月,还说有要事相禀,请陛下即刻动身。”
殷君娆无奈而讽刺的轻哼一声,嘴上说的惬意赏月恳请相见,却是让自己“即刻动身”如同命令一般,这是打定了她因为这几日的冥思苦想而不会拒绝,还是干脆就是强硬的不敢拒绝。
随后她又嘲讽地笑了笑已经站起来准备动身的自己,虽然对方血性张狂,但不得不说,谋略每次都让她或身或心下不来台,便是如今现下,自己抱着满腔疑惑和谨慎,就等着她今日自行暴露。
出门之间,她与刚才禀报的宫人相视一眼。“带着朕去吧。”殷君娆拂了拂袖,随后在那宫人的导引之下,走到御船的船板之上,苍茫大海,广阔夜空一览无余。
即使身上穿着百里竹仪准备的大袖衫,殷君娆还是被突如其来的猛烈海风吹得不适应,感觉身体阵阵凉意。
却见已经站在缆桩上的殷凌只身着一件简单干练的常服,却还是稳稳当当地立在船头。
与她不同的,殷君娆看的是月,而殷凌看的是海。
不知是不是深夜给无光的沧海填上了一抹神秘幽静的色彩,天气虽无云雨,却让人觉得海浪比白日里汹涌了几分。
兴许是在船头的缘故,每次海浪拍打在船身上,船板的摇动更加剧烈。
看殷凌身边无依无靠,殷君娆也咬着牙叫退了想来搀扶的侍卫,慢步着朝殷凌的方向走去。
“这点风浪都受不起?”
对脚步极为敏感的殷凌早就听见了殷君娆那步履蹒跚的脚步声,不禁连头也不回地嗤笑道,“皇宫里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家雀儿,跑到将军柱上站的稳吗?”
15.第十五章
出海的战船叫缆桩为“将军柱”,殷凌是战将出身,对这些自然熟悉。
“皇姑难道不也是皇宫中的亲王出身?你能站得,朕自然也能站得。”殷君娆并不服输地反驳着。
趁着海风微弱的空档,殷君娆好不容易拉着船边站到了缆桩旁,这才发现殷凌在刚才的劲风之下,居然双手空悬,并未倚靠任何木桩绳索。
她虽想与之较量,但奈何身体实在悬殊,不得不扶着点将军柱。
“本王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被赶到比庸陵还要偏远的蛮部征战去了,鸟雀岂能与鹰隼相较?不自量力。”
殷凌毫不掩饰的嘲讽着身边的殷君娆,丝毫不疑只要自己轻轻一推,殷君娆就能从甲板上狼狈地滚落。
殷君娆不想与她逞口舌之快,眼看着云朵随风而去,拨云见月船舶行驶到了弯月之下,便迂回道:“皇姑不是叫朕来赏月吗?说这些恐会失雅兴。”
借着月光,一直谨慎地盯着摄政王的殷君娆这才看出,殷凌身着的那件麻利的常服居然是件战衣。
衣服布料不错但并不算华贵,与她平日里爱穿的金丝蟒袍截然不同,几乎没有绣样,甚至衣领袖口处还有些破损的痕迹。
“你身为皇帝,可知道冬岳的战士们怎么打水战吗?”殷凌略带着轻蔑的发问,并不理睬对方说的失兴,反而是带上了与往日不同的感慨之色。
殷君娆不知,她也不敢知晓。
在身为帝姬的时候,生怕抢了嫡姐的太子风光,她只能装聋作哑,在被顶上了皇位之后,更是如履薄冰,看个书都需要打掩护。
在得到殷君娆不为所知地摇头后,殷凌似是更加满意。
她连眼皮子都懒得抬起看那小皇帝,像是听见了极其可笑的言论一般,嘴角挑起一抹讥讽的笑,“是,当皇帝多轻松,只用放放权给我这种人就够了。”
汹涌的海浪拍打着船身,殷凌的话转而变得严肃,“第一步就是要防暗招,敌军会在战船的船底放着些石头链子,要是撞上了船身一漏水,整一船的士兵都会遭殃。”
“再就是要防着那些明刀,比如投石车,除了毁船之外,要是扔的准一点,更会把人的脑袋砸烂,我副将的脑汁就溅在过我这身衣服上。还有绑上棉布浸了烈酒的火箭,相互打来射去,便是在水上都能看见火光潋滟。”
“最后除了这些普通的打斗,还要考虑战场,林中有虎豹豺狼,水中自然也有水龙猛兽,人追着人打来打去,有时也会被待餐饿鬼虎视眈眈,坐收渔翁之利。”
殷凌低垂着头,看着那层层翻涌的浪花,说着自己往年的经验之谈。
她何曾不是温室燕雀,何曾不是跨越龙门的池中锦鲤,却脚踩着战船马鞍,被迫变成了海中困兽。
殷君娆本就知道她叫自己来定是心怀不轨,却见她这身打扮穿着,又感慨万千的模样更觉不对,她可不觉得殷凌是那种望着景色会吟诗一首的闲人雅客。
直觉告诉她,殷凌这样反常,才更像有大事将近。
“皇姑前身是护国大将军,为冬岳征战,着实辛苦。”殷君娆配合地回复着,看着殷凌仍然神色依旧,不禁多问,“但皇姑不是说有要事要报于朕,不知何事?”
阎王让你五更死,你却自己上赶着不想多活,三更便要自寻死路。
殷凌摇摇头,眼睛里流露出藏不住的激动与轻蔑,好似经历过百战生死,站在她的将军柱前,着着她旧时的战袍布衣,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当摄政王尚且已经万人之上,做皇帝不知会不会把天看得更高,把船行的更远。
“千雪帝姬天资聪颖,这一路上无数官员向本王提议想要扶持千雪登基。”
殷君娆扶着将军柱的手随之一紧。
虽然早有防备,但听到殷凌这样毫不避讳堂而皇之地说出口,心还是跟着揪起,眼神中的疲惫此刻被心中腾起的怒意悉数掩盖。“哪些官员敢出此狂言?简直荒谬。”
却只见殷凌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所有。”
伴随着逐渐凌厉的海风,她那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又多了些带着野心的邪笑,“而且本王也觉得此事甚佳,所以今夜特意相劝于陛下……退位让贤。”
“大胆!”还以为又是一阵唇枪舌战,却不想殷凌直接向她表明了自己的谋逆之心。
殷君娆极力地让自己冷静,这些事情虽是意料之中,但她的情绪管控却是意料之外,“那朕也回了摄政王,四海征战不稳,冬岳边境被犯,朕刚且登基三年,身体无病无灾,更无大罪大错,退位绝无可能。”
殷凌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事实上换作是谁当皇帝,即使再仁德再慈悲,都不可能放弃已经圈在怀中的权利,她也不会,更是会让权利扩大。
“皇侄,非要本王这做姑母的,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吗?血浓于水,你我姑侄何必至此。”说话间,她已然拍了拍携带在身侧的佩剑。
天子近臣不可带刀,可摄政王却是例外,“即使废物如斯,主动让贤没准还能担一个仁德的名号,本王会给你个好谥号,便是曰作‘冬灵帝’如何?”
殷君娆何尝不知道“灵”的意思,“乱而不损曰灵”,是在说自己国家乱了但还没有伤其根本。
如此贬义,但对一向强势的殷凌来说,确实还算格外恩惠。
如果真要赐谥号,那殷凌应该担一个“厉”字。
殷君娆不禁嘲讽一笑,那声音像是从鼻腔中使劲儿蹦出来的,自嘲也是不屑,“摄政王把朕的谥号想得如此妥帖,可见是费了心思的,怕是反意已久,眼下终于肯对着朕承认你的不臣之心了?”
“自然敢。”说着,在凄厉的海风中,殷凌的话也变得更加锐利,“鸩酒和遗诏本王已经帮你准备好了,传位帝姬殷千雪,封沈令为圣父皇太后,赐皇后李氏殉葬,其余侍郎有权者出家,白身皆以太妃供奉,而我……还当我的摄政王,像帮衬先帝你一样,帮衬着她。”
提及家人,殷君娆的情绪又几近崩溃,和她料想中的一样,千雪会成为他们第二个傀儡皇帝,而她的夫侍们皆如同落入地狱。“祸不及家人,殷凌,你当真无耻。”
“天家母女只论国,不谈家。”殷凌不禁用嘲讽的眼神斜睨着她,便是被自己正眼视之都不配,眼神中不可察觉地划过一丝厌恶,“不过你放心,千雪我一定会好好养护。”
“这般挟持,你称为养护?摄政王可知何为养育,何为呵护?”她忍不住担心起容君宫中的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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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养精蓄锐,不知山河楼的人可否护她周全。
她相信殷凌不知道,这种毫无人性的无耻之徒怎能知晓,“生为给予生命,养恩更是重中之重,六月婴孩若是在你这种奸佞之人手下,只会成为逆子!你挟持着千雪登基为帝,让她忍受百官讥讽,被你如同傀儡一般左右,更不配谈呵护!”
激动之下,殷君娆的手也终于脱离缆桩,内心的澎湃怒意和对千雪的担忧,对殷凌的愤恨让她本来寒冷的身体不禁燥热,才勉强让对着她嗤之以鼻的殷凌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看来陛下不想采纳本王的提议了?”
“笑话,当然不可!”殷君娆没有往日在殷凌面前卑躬屈膝,忍气吞声的模样,对着摸着刀剑逐渐逼近的对方却面无惧色,或者说三年来每日活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之中,今天终于拨云见日。
船上有她的死士,殷凌杀不了她,现下又正值宫外,皇室受万民瞩目,只要自己不死,对方弑君的罪名被揭露,便会沦为众矢之的。即使势力不损,但民心皆失。
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殷君娆像是终于释怀地笑了出来。
“殷凌,你尽管杀我,纵使千雪登基了,她也会成为第二个我,她的孩子也会成为第二个她,我冬岳天子的女儿不会被你这种不配为人的恶徒左右,而你纵使能把持朝政十年,二十年……又有何用?怕不是冬岳国早早就被你毁之灭尽,歹毒如斯,你对得起养你的父君,对得起重用你的先帝,对得起你身上流着的冬岳的血吗!”
“住口!”不知是她疯癫的态度还是口出的狂言刺激了殷凌,一时间,她的手差一点下意识拔剑,此时剑鞘已然松动。她怒视着殷君娆,就像是通过她那双被月光照耀的明亮双眼下,在看什么故人。
那是殷君娆第一次从殷凌的眼神中看到凶狠的杀意,也是最后一次。片刻后,殷凌还是忍了下来,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高傲跋扈,出鞘的剑又被她压回鞘中。
“都是殷家女儿,你怎知殷千雪的‘殷’不是跟了我殷凌的姓?我这么大动干戈,又怎么甘心只做一个居于人下的摄政王?”
随即,她用简短的一句话,把殷君娆刚才所有的自信全部击溃,如同泄洪的堤坝一般,瞬时坍塌,“我亦为人母,自是懂得如何养护帝姬的。”
摄政王府可从来没有传出过任何郡主世子诞生的消息,而对方意有所指所指且明。
殷君娆的大脑霎时间几乎空白,刚才迸发的满腔热血现在俨然不在,不敢深思殷凌的话中之意,便是连现在的情形都已然不顾。
战斗不会等对手准备好再开始,就像祭祀的良辰吉日也不会等着无用的废帝。
倏然间,船身猛烈地一晃,早有准备的殷凌已经找好了稳柱,而殷君娆却因情绪激动,从甲板上跌落海中。
失重时,周围的时间仿佛已然静止,她恍惚中看到了船底的铁索石砖,回想起今夜刚与殷凌见面时,对方无缘由地提及的那一段水战经历,原来从始至终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可她不甘心就此过完被安排好的一生,殷凌有奸计,可她的剑也未尝不利。
“徐准!”
殷君娆在半空中保持理智,大喊出一个众人陌生的名字,随即掉落在了沧海之中。
16.第十六章
伴随着海浪的拍打,殷凌没听清殷君娆弥留中喊的什么。
正在激动之际,还没来得及为计谋得逞而高兴,却突然感觉后背突遭猛击,随即伴随着还没停稳的船身,一个踉跄也落入水中。
她比殷君娆有求生经验,迅速换了一个更安全的姿势落水,却听见船身上已然点起火把。
甲板上被侍卫包围,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陛下和摄政王落水了,摄政王落水了!快来救驾!”
为了让计划进行得当,她早早地就吩咐了所有侍卫和宫人不得上甲板,海浪声和海风声翻滚呼啸,纵使有人落水在深夜时分也无法听清。
这喊话人的心思更为缜密,居然喊的是摄政王落水,这下被她吩咐不许轻举妄动的自己人,也不得不手忙脚乱。
事已至此如若不成恐会坏了大事!
殷凌在冰凉的海水中四处张望着殷君娆的身影,势必不能让她被救,然而却在茫茫大海中根本找寻不到,双眼发黑。
殷君娆虽不善水性,但幸得上天眷顾,她落水的地方身旁不远正好有一处暗礁,稍有差池跌致暗礁非死即伤,眼下却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的手指甲死死地扒着暗礁,定时沉下海水中憋气借此掩藏自己,听见船上的甲板已有兵甲的声音,殷凌也已经游到别处寻自己,悬着的心比刚才落了半分。
只要再坚持一会儿,等待救援……
“唔唔唔!”突然,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量死死地拉扯住她的衣角,随即那力量更繁更重,浸泡在水中的腰背好似撕裂般的疼痛。
她吓得沉下水中观察,朦胧之间,只见几十条不知种类的鱼撕咬着她的衣服与皮肉,血色已然染红了透明的海水。
然而更可怕的是,远处还有黑压压的成群的上百数千条食人鱼朝她的方向快速游来。
她不禁又回想起殷凌跟她说的水战……
最后要注意的是,水中也有饿鬼猛兽,比起打闹的人类,没有人性的兽才是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的赢家。
殷君娆的手腕被咬伤,疼痛的驱使下无力地松开礁石,身体被鱼群拖入深海,甲板上象征希望的火光在越深越冷的海水中逐渐湮灭,直至消失。
原来这就是殷凌执意要来缲洲的原因,重要的不是坠海,重要的是海中的恶兽。
还有千雪……一切的一切,都是从始至终安排好的。
她,她的孩子,她的国家,自始至终早早地就失去了。
当真没有余地了吗,当真就要葬身鱼腹了吗,当真就纵容着她们把万年冬岳搅动的天翻地覆吗……
她是不甘的,不甘自己如同傀儡的人生,不甘潘家的死,不甘在这一路上见过的冬岳百姓的笑容。
而她,却只能带着这抹不甘,在被鱼撕咬的痛苦中,渐渐地阖上双眼,沉入海底。
与此同时,二十一世纪,冬都海上。
海风轻轻,涛声幽幽,一艘巨大的游轮航行在擦黑的大海之上,甲板上的人们还在为他们搭建的香槟塔庆祝,却无人注意到大海的旷远深沉,水天无垠。
殷君娆手里拿着一摞厚厚的文件从船舱里出来,她本来是想等着看日出的,却没想甲板上的人如此热闹,手中的文件已经令她有些烦闷,看见这样的场景不免多了些烦躁。
“君娆姐,一起啊?”正在狂欢的人群中,秘书小周注意到了她,对着正准备折返回船舱的殷君娆举手招呼着,“这是大家给你补办的晋升宴!本来以为你睡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热爱工作,快来!”
和喝酒作乐的游客们想要到达的旅游胜地不同,殷君娆这次航线的终点是一个偏远的州郡,为的正是与当地州长谈判沟通敲定一些民生草案,为此她专门推了与其他议员的酒席。
当初裁决的时候还有所纠结,那场应酬来的都是各界大佬,她近期正在参与议院议长的选举,多沟通有助于她的取胜,可她却在酒宴与工作中选择了后者。
只是现在已经临行过半,沿途她把那州郡的情况看在眼里,已经不再有犹豫和纠结。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与其吃一顿违心的餐宴,不如去脚踏实地地干一些实事。
“不了,昨晚有点晕船,你们玩儿!”说着,找不来刚才向她端杯招呼的秘书,掏出了一叠不薄的小费,小声地在他耳边嘱咐道:“小周,陪好。”
以往收了小费干活麻利的小周,此时却难得显得扭扭捏捏,略带为难地把钱推了回去。
“君娆姐,今天真的不太方便。”他侧过身子压低声音,用眼神示意她看向狂欢的人群中,一位大腹便便的男士。
殷君娆皱眉,看这人的面目眼熟,好像在刚才那一摞的资料里见到过,正准备翻开查找的时候,被身边早就调查好的小周提醒,“库格州长,就是你马上要谈判的那个州的领导人。”
“这……你确定?除了都是人类外还有什么共同点吗?”殷君娆有点不可置信地多看了这人几眼,第一次有些怀疑小周的执行能力。
州长库格是她的谈判对手,她准备了一晚上资料怎么会不记得这个人,只是……跟照片差距也太大了。
“哎呀,不就修了修图嘛,现在小姑娘们都那么爱美,人家不过就修了修肚子。”小周肯定点点头,绝对相信自己的判断能力。
玩笑之余说回正题,“我刚才都敬酒问过了,一定是他,他还在问殷议员在哪儿,想要和君娆姐你碰一个。”
他能感觉出殷君娆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用手肘不可察觉地碰了碰她的胳膊,“人家登船就是为了提前见你。”
殷君娆确实不情愿,明天上午就要到达州郡,在此之前她只想保持清晰的头脑为谈判做准备,纵使接风宴也没有提前偷着登船在到来之前举办的道理。
小周还是在一旁示意着,把手中的香槟杯有意推给她。
事已至此,总不好失了礼数,来者是客没有关门的道理。
毕竟还是待会儿要可劲儿抓着宰的对象,现在他敢和自己喝多一杯,殷君娆有能力保证,来日他就能在协议上多付出多少钱。
“以后这种事提前告诉我,我也不好把人家晾在甲板上一整夜。”殷君娆叹了口气,拍了拍小周的肩膀,随即端着高脚杯朝着库格州长走去。
对方像是等到他已久,见到自己朝他这边走来,已经按捺不住从椅子上坐起,端着酒杯张开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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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出欢迎的动作,“可算见到了你了,殷议员。”
“是我招待不周,没想到您居然在船上,还等着下船吃库格州长的洗尘宴呢。”她用标准的官腔微笑应对,接纳对方的拥抱,只是感觉有点……过于热情。
正值夏季,她身为公职人物穿的要相对得体,便还是工装衬衣长裤,包裹得严实闷热,却不知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
在拥抱时,手不小心勾了一下她内衣后的排扣。
短暂的拥抱结束,看对方面色依旧,殷君娆只能把这归结于是意外情况,反倒令她自己有些尴尬,相□□头之后,两人才找了张餐桌落座碰杯。
对方第一杯就把手中半满的高脚杯一饮而尽,让殷君娆有些下不来台只好同样干杯,一杯好好的香槟硬生生地让她感觉到了在大排档喝啤酒的感觉。
如果接下来的谈判能有在大排档撸串那么简单愉快就好了。
殷君娆抿了抿流香的嘴唇,见对方再次招呼来侍者把酒倒满,她有些不自在地眯了眯眼。
多喝可以,但是得办成事。
等到对方正欲再度举杯之时,殷君娆不着痕迹地在两人的寒暄之间差了一句公话,“库格州长果然能喝,我看资料,州郡盛产红葡萄,品质还极佳,只是常年都是自产自销,都留着年化不如让我带上几瓶拿回去,让各个地方的朋友都尝尝。”
她早就分析过了,以州郡目前的资源都只能作为原料原产地,工业化程度低,便是盛产果实也难成佳酿,而唯一的几家加工厂,经调查都攥在州长夫人手里。
她想要的,是带动当地经济发展,引进其他州的先进工业技术,让当地州郡居民的就业率提高,同时红酒的产量质量提高,供给全国乃至出口,才能做到真正的富庶。
“殷议员想喝多少都随意,只是红酒得找会品的人才行。”对方话里有话,显然是拒绝了殷君娆变相的提议。
她手里昨天翻看了一宿的草案是在两年前就提出来的,当时库格州长以劳动力不足暂且搁置了,可是讽刺的是,在去年的人口普查中,他们州郡的人数位居全国第三。
她倒是要看看,这位库格州长又会编造出什么理由推脱当地开发,“我在夏都,北都认识不错的品酒师,只要库格州长愿意,州郡的各位也愿意,我也可以上报议院,派更有名的品鉴家来。”
说话间,她不经意的把手中的草案翻到工程建设的那一部分,手指尖扣了扣项目标题,把手中还未动的酒,凑到独饮的库格州长面前,“议院绝对不会白费了库格州长的美酒的。”
看着库格州长脸上遇见凝固的笑容,殷君娆内心无辜地耸了耸肩,原本这张臭脸她可以等到明天再看,谁叫这位心急的州长非要跨越大洋来船上先找他自讨没趣。
气氛一度尴尬了几秒钟,正在殷君娆已经在心中罗列着她第三个预判的时候,没想到库格州长却转怒为笑,大方地把手中的香槟杯凑上来,“哈哈哈……看来这次我无法用劳动力不足来回绝你了,殷议长。”
殷君娆一愣,对对方主动进攻的表现颇感意外,但变色依旧,谦和地摆了摆手回敬着,“库格州长叫错了,现在还在选举期,我可不是议长。”
17.第十七章
“这不是问题。”库格州长随意一叹,满不在乎选举的结果,像是早已经胸有成竹,对草案的问题抛诸脑后。
“之前我不敢保证,现在我敢说,州郡什么都缺,缺工业,缺技术,缺钱,但是……”他欲言又止,“最不缺人。”
殷君娆眉头不禁蹙了起来,但面对对方意有所指的表现,还是嘴上迂回道:“既然如此,看来两年前搁置的草案眼下终于可以实施了?”
“动动手指投票的劳动力,可比采摘酿酒的劳动力差远了。”库格州长的酒杯不查的缓缓绕过殷君娆的杯壁,两人的手指碰上,“大家都累,别为难人民了……殷议长。”
对方的小拇指轻轻勾了勾她捏着杯柄的手,让殷君娆全身起了一层鸡皮个疙瘩,这老头不仅想耍无赖,居然还想耍流氓,“您也别为难我了,州长。”
说着,干脆利落的把手从对方暧昧挑衅的指尖抽离出来,与他响亮的碰了一下杯,杯中的起泡酒都被晃得微微发颤。
这一声像是警钟一般,只有表现出正气与果敢,才能让色狼有贼心无贼胆。
能看见对方厌恶的翻了一个白眼,小声用英文骂了句脏话,殷君娆也毫不在乎的把杯中酒学着对方刚才豪饮的模样一饮而尽,把手中的草案往对方面前一推。
“辛苦州长把草案再看看,尤其是涉及经济的那部分,相信我们的谈判会很顺利。”
说完,把酒杯放下椅子往后一撤,人也站起来对库格州长点头示意,却在临转身只是,不知有意无意地回瞪了他一眼,一声同样用英文骂的软男,被淹没在翻滚的浪花之中。
她没有转身再看身后不知已经表情如何的州长,正前方的海天线上,一轮旭日庄严地从海平面上升起,阳光附和着海浪,海面一片曦光。
可算没有人再烦她了,如愿看见日出的殷君娆烦了一夜的心情这才好了一点,回船舱换了件新衣服,走到甲板上摇着手中的酒杯。
淡淡的醇香裹挟着海水的腥气,她看着远方逐渐明亮的太阳。
杯中酒还没喝完,就听见小周急急忙忙跑来的脚步声,到了甲板还在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自己。
“咳咳……这儿呢小周!”殷君娆用没拿杯子的那只手给他招呼着。
对方一脸急容的小跑上前,听到殷君娆咳嗽的声音还有她一副悠闲喝酒的模样,禁不住替她皱眉,“君娆姐,你悠着点,刚才和州长没少喝吧。”
“少来,跟他喝酒和自己独醉微醺是不一样的。”殷君娆不以为然地抿了抿带着酒渍的唇边。
小周尴尬地挠了挠头,“不是,姐,先别喝了,出事了。”
殷君娆不屑的轻哼了一声,不在意的继续着,红色的酒液倒映着微光,亦如她眼中倒映着的太阳,“能有什么事,那库格州长跳船跑了?”
“还带着他在船上勾搭的两个陪酒女郎……”小周小声补充道,指了指远处已经变成一个比蚂蚁还小的黑点的小游艇。
果然话音刚落就听见殷君娆一阵忍不住地嗤笑,“也就这点能耐。”
笑过之后,她又把目光和专注力放回到徐徐上升的太阳上,嘴里不经意地念叨着,“他现在跑的这么快,回去了最好也跑快点,目前才只是赔了点工厂,等我回了议院,贪污查的罪可比亏钱严重多了,不给个子弹也保证他牢底坐穿。”
听对方这么讲,小周表现得有些不可置信,忙着追问道,“我们不是来谈判开发草案的吗?你刚才和库格州长都说了些什么啊?谈崩了都不至于这样,他居然到了要跑路的地步。”
“谁让他碰上我了?”殷君娆想着,手中的酒已经喝完了,她摇了摇空杯子,正巧游轮上播报已经到了州郡,同时船上的人睡觉的睡觉,下船的下船。
殷君娆也像先前那样,习惯地拍了拍高了她一头不止的小周,“走吧,先去酒店好好休息,下午还等着舌战群儒呢。”
吐槽间,她正欲往回折返到船舱收拾行李,手却被身边的男人一抻,回头看,是小周抓住了她刚才拍她肩膀的手腕,“小周?你干什么……啊!”
一声尖叫划破天际,天边的太阳已经彻底的显现出来,一个人的人影从无人的甲板上掉落。
殷君娆被小周推下船去,可怜的她最后都没能看见完整的太阳。
“州长,处理干净了,大海里面连尸首都找不着……项目随便走个流程就好了……您没错,是她给脸不要脸……我哪里为难,早就看不惯他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她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能成什么气候。”
临看他最后一眼,殷君娆都还是满脸不解。
只见到小周对她落下去的身影讽刺一笑,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说的是什么她听不清,紧接着手机也扔入海里,她隐约间看见联系人写的是“库格州长”。
求生的本能让她在水中,拼命地游动想要自救,可似是老天不眷顾,今日的海并不太平,很快一个海浪打来,她被拍的距离游轮又远了几分。
没想到小周居然会背叛自己,更没想到他们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灭口。
游轮行驶的速度很快,即使没有海浪,她也早已跟不上速度。
即使是夏日,即使是穿着那得体的长衣长裤,但海水冻得她直发抖。
等到殷君娆渐渐失去知觉的时候,游轮已经消失在了她的眼前,取而代之的是永远触摸不到的太阳。
她的身体开始渐渐地下沉,冰冷的海水漫过她的头顶。
扑通的落水声将她的人覆盖,原本海水是透明的,但是眼前却蒙着血红色,只剩如临深渊的黑暗。
她是岳国联邦议院的一位议员,早些年父母双亡,毫无背景清廉一身,完全靠着对社会的满腔热血打拼,才终于有了些话语权。
栽了多少跟头吃了多少苦,从吃人的职场官场中爬起来,都只能就着人血馒头,把自己的牙咬碎了吞进肚子里默不作声。
也不知遇到了多少次如今天这样的骚扰和威胁,才能如此熟练甚至是麻木地回想。
殷君娆的惋惜,不忿,和无能为力也随着最后一抹思绪,彻底淹没在滔滔海水之中,变成等待被别人口诛笔伐的一粒尘埃……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又有谁知道,自己现在经历的苦难,会不会是一场造化呢?
殷君娆被推下海后已经过了不知道多久,意识朦胧,眼前万事如同人生的走马花灯,却在未了之余,看见了人生最后的自己。
这个与她一同落水的女孩是谁?
古风古色她在船上未曾见过。
一头乌黑的长发……
她在学生时代剪过短发后就再没有留起来,被男人说头发长见识短,被女人说没气质不利索,索性就一头齐脖短发从初中十二年留到工作二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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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青透的长衫在外,内着的只有简单清雅的吊带……
从小就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被说成带着罩袍,长大后穿着得体的长衣长裤,西装革履却又被身边的人戏称床上战袍。
如果有来生,已经腻了短发的殷君娆也想一留一头如她那般长发及腰的长发,已经被裹到呼吸困难,内衣却被束腰勒的喘不过气的她,也想如这女孩一般,穿着简单透气的衣服。
只是女孩衣服带着已经干涸的血迹,像是遭受了鱼兽的撕咬,双眼紧紧地闭着,鼻子和嘴巴也没有冒出气泡,自己也没有,就和眼前的她一样,一同坠入深沉海底。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动,想着兴许已经堕入画本子里的忘川河畔,这女孩也是现世中的苦命人。
她忍不住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想游过去抱一抱她。
可伸手却什么都没抓住,女孩化作海水中的一滴水,沙漠里的一粒散沙一般,找不见抓不住,而令殷君娆惋惜之余,却更多的是震惊……
那女孩和自己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她从来没有以这样的视角看过自己,比双胞胎还要相像的脸庞,小到眼下的一颗痣都分毫不差。
只是她的痣在二十岁的时候一被身边人劝着点了,因为那颗痣,克夫。
自己的向往之人成了自己,殷君娆不禁恍惚地看着已经死去的女孩,盯着她那张苍白的脸,恍如隔世。
宿命感如潮水般席卷,她的喉咙也如同被扼制了一般。
她禁不住开始拼命地呼吸,手上抓着自己的咽喉。
那种感觉越来越真实,就如同再死了一次那样,窒息感随之而来……
猛地一下……她奋力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眼前是一片古香古色,只能看见眼前的一物,紫檀雕龙木床边悬着金纱罗曼帐,帐上遍绣兰草,没有顶灯已是一片亮堂,无一不透露着精致。
一时间殷君娆还以为自己穿越了。
她在床上深呼吸一口气,被海水浸泡寒气入体,她浑身都还是酸疼的动弹不得,闭上眼重新冷静地思考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这房子的装潢看着雅致古朴却装修精美隆重异常。
而这种古典装潢,也只有冬都或者冬都的人喜欢,自己兴许是在海中被周围州郡的冬都侨民所救。
这样的装修看着就不简单,光是自己躺着醒来,看见的天花板都是用五光熠彩的琉璃瓦和精美笔画所致,已经不能用雍容华贵来形容,极尽奢华,金碧辉煌。
如果是私宅,想来救自己的应该是一位大人物,对周围州县肯定也颇有影响力。
如果是特殊的酒店,那也不简单,不了解情况的她不能轻举妄动。
思虑多时,“这是哪儿?”她问出最正常的一句话。
不能直接喊的让人报警,唯恐现在还在州郡的范围之内,库格州长会对她再次造成不利,“请问有人吗?”
殷君娆的响动惊扰了身边留守的宫人,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揉了揉疲倦的眼睛,正准备又垂下头去偷个懒,紧接着就听到了对方更为清晰的一句询问。
这次保准没有听错了!
宫人一下子从龙床的床边弹了起来,在殷君娆从发现有人的警惕,到小宫人出现在她眼前变为震惊,直到对方惊喜的喊出那句——
“醒了!陛下醒了!”
18.第十八章
这难道是这个酒店特殊的叫醒服务吗,还是又被什么人安排了什么整蛊秀?
她的震惊溢于言表,拖着沉重的身子恍惚地被那宫人扶起来,看到眼前的一幕更是惊掉了下巴。
除了来者三两个宫人的穿着,面前的室内更是雕栏玉砌金砖铺地,桌子椅子板凳,精细程度不亚于她在皇宫博物馆中见识的物件。
自诩见过不少达官显贵眼界开阔的殷君娆,却还是被眼前的华丽堵塞。
“你们……你们是谁,这是哪儿!”霎时间的震惊与无助让殷君娆战胜了身体的疼痛,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床角蜷缩。
“我可警告你们,不管是偷拍录像还是监禁都是对我人权的侵犯!找能说理的人来,有什么我与他可以慢慢交涉。”
她的一番话似乎并没有对周围的人起到预想中的警告作用,只是三三两两表现出疑惑的神情,还有些人担心地叫着她陛下。
殷君娆祈祷她只是被人救到了奇怪的主题酒店。
毕竟有的酒店和客人就是那样,一个装扮得古香古色,另一个就好角色扮演这口,找地方圆了这场皇帝梦。
她现在可没空做皇帝梦,只想了解情况。
直到她看见两个着装庄重的男人一前一后从门外走来,门口驻守的宫人大喊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而那走在最前的男人对着自己脱口一句:“臣侍给陛下请安。”才让她的世界观彻底崩塌。
亏的先前醒来后还在床上冥思苦想了那么久,思考怎么表现最为谨慎周全,又加之庆幸自嘲怕不是穿越了……
而现实却实打实地给了她一个耳光。
与此同时,摄政王府。
殷凌的小腿肚上绑了一圈绷带,是她与殷君娆一同坠海后被暗礁划伤的。
虽然只在表皮但伤口不小,让她起身行走都略微困难,再加上气愤之余就想舞剑泄气,已经一周有余了,伤口还是有些暗暗作痛。
此时她正翻看着这几天快堆成山的奏折,无一不是对她和皇帝缲洲之行的担忧问候,麻烦得很却还要一个个批完,手上拿着毛笔正画着圈改,只觉得腿上的伤又是一疼,“贱人,本王让你轻点可曾听轻!”
身边跪在地上给她擦药的小侍人吓得缩回了手,立刻磕头请罪,“殿下息怒,奴侍知错了,奴侍不敢轻碰殿下玉体。”却还是被殷凌用腿踹得翻了个滚。
刚才一生气下意识地用了靠近他的那条有伤的腿,用力之下本来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末端又渗出来几滴血珠,冷静下来后更让她觉得烦躁,疼痛也随之而来,“滚下去,传医官来。”
“是是,奴侍告退。”男人虽被苛责但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狼狈地从殿门口跑出去。
殷凌被视线又刚放回了奏折之上,看见百官率先问陛下安的字样更是气愤不止。
说到这儿她就怒中火烧,恨不得撅断了手中的笔。
那小皇帝被她暗算至此,本想着一定要置之死地,没想到也不知道哪里捡的狗运气,居然逃过了鱼腹,还能被打捞上来。
起先的几天她也因为坠海闹得身体不佳发了几场风寒,得知皇帝被救上来后更是气得差点昏死过去。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殷君娆在海中浸泡已久昏迷不醒,眼下太医都说是油尽灯枯,生命垂危。
当时在船板上的只有她和皇帝,为了避免嫌疑本人只能躲得远远的,每时每刻都在派人想趁她没醒结果了,却屡遭失手,不是人多眼杂就是事发意外。
现在只能盼着她早点把吊着那口气咽了,还以绝后患。
殷凌越想越气地啧了啧嘴,看来者是一个仆从,心情更郁,“医官呢?还没叫来是想疼死本王吗!”
“殿下恕罪。”那仆从紧张地向她行了见礼,表情警惕之余带着些慌乱,让殷凌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只听那人凑到她的身边小声说着,“宫中芳华殿传来消息,皇上醒了。”
一句出口,让殷凌只觉得大脑空洞,腿上的疼已经全然不顾,手中厚厚的奏折让她硬生生扣出一个窟窿,笔杆也被她捏的弯折,“你说什么!她醒了?”
难道真的是老天不眷顾她吗?
这是殷君娆从没想过的最坏的结果。
虽然自己反意已久,且皇帝自知,可从来还没这么挑明,当初为了刺激殷君娆,把底细晾的那么通透,恐遭非议。
仆从也对此事感觉惊慌不已,跪在地上再三肯定不敢妄言,“奴才不敢以这种惊天大事扯谎,芳华殿的眼线也不敢胡言乱语,皇上醒是醒了,只是……”
“吞吞吐吐像什么话,有事但说!”
事已至此,殷凌也不想装糊涂,只想知道还有什么坏消息等着她,这才好早点排兵布阵,规划新的计划。
仆从喘了口气,面上的神色比刚才禀报殷君娆醒来时缓和了几分,但声音还是有些发颤,无法掩饰内心的不安情绪。
“只是眼线还传,皇上虽醒但言谈举止颇为怪异,不认人也不识物,像是得了失心疯,又像是……失忆。”
简直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殷凌紧张的四肢这才舒展,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着自己还在颤抖的双手,终于回过神来,惊叹刚才那一番心有余悸的对话。
没能杀了她,又没有让病熬死她,眼下疯了傻了也好,失忆也好,只是要管住她身边人的那一张张嘴,更有一种可能……
殷君娆的失忆也好疯了也好都是装的,她根本就没有忘。
如果是这样,不知道她是想通过装疯卖傻来以求自保,还是想已经在暗地绸缪储备着什么。
但总而言之,她还是清楚地记得船上与自己的对话,那局势于己而言是颇为不利的。
“来人备车,入……”她正想着一声令下要入宫,又想事有蹊跷,皇上醒来失疯只是还只在宫内传播,自己这就前去恐遭怀疑。
又叫回了准备去备车的仆从,“不,传话给昭阳宫,让容君先去观察观察。”
自李祈年来后,在安福殿祈福的百里竹仪也得知了皇上醒来的消息,闻讯而来却看见殷君娆一个人拖着狼狈的身子,艰难地站着光着脚在芳华殿内游荡。
李祈年双眼空洞像是已经心如死灰一般,看着面前的如同着了魔的皇帝,身边的宫人和一同来的楚含见一直在好言相劝着,安慰着皇后宽心。
他看来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先是有些犹豫的缓步走上前去,给还在把皇宫当景区闲逛的殷君娆规规矩矩行了见礼,“臣侍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不愧是皇帝,有皇后还有嫔妃。
殷君娆回过头看见又一张不同的男子容貌出现在她眼前,愣怔地盯了一会儿,深呼吸一口气,“小绿,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她人都快麻了。
就在她好不容易认清自己已经穿越的事实后,大殿内拥进来一群形态各异的男人,长得好看养眼之余,一句句都快要把她魂给叫走。
好在那群人很快就被皇后身边白发男都给轰走了。
现下刚安静那么一会儿,她甩开上来扶她的人,正想熟悉一下环境,让她这个二十一世纪住水泥群居房的小老百姓见识见识金砖绿瓦,又被冲进来的新面孔打断。
百里竹仪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叫他小绿是因为此时他身上穿的还是礼佛是穿的朴素青衣,头一次险些失礼地没有立刻回了皇上的话,转过头用疑惑的神色看向身边的皇后。
穿着暗红凤袍,刚被叫了小红的皇后此时并不想帮小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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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祈年叹了口气,招呼身边的楚含见把百里竹仪先从跪姿扶起来。
殷君娆紧跟着有如同魔怔似的学着电视剧中看的说了句,“啊对,小绿平身,平身。”
“陛下,这是贞贵君,名……”楚含见正想向殷君娆介绍前来的贞贵君,却被身边的百里竹仪打断。
只见对方面色担忧,点头对他表示歉意后,才关切地问道:“陛下,臣侍名唤百里竹仪,是您的贞贵君,您当真不记得了吗?”
殷君娆愣怔地摇摇头肯定,刚才那个叫楚含见的白发男给她从低到高从胖到瘦,把来过的一个个男人全都介绍了个遍,纵使现在记住了,她也跟一张张脸对不上号。
贵君又是什么新称号,刚才来的人有什么小侍,侍君,贵侍……这个人又出来一个贵君。
她这才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小绿,发现他衣服虽然简朴,但还是绣了芍药和祥云,可见身份不低。
百里竹仪觉得她盯着自己的眼神与往日确实不同,“这……可曾传了太医?”
他担忧地转头询问着面如金纸的皇后,和表情沉重的楚含见,两人一个闭口不谈,一个摇头叹气,没想到还是殷君娆给了他回应。
幸亏她中学的时候文言文学的还不错,把刚才给她号脉的太医稀里糊涂的话在自己脑子里面翻译了一遍,“叫了,说我没什么毛病,就是有点脱水。”
说到这儿,她又不禁感慨自己真是可怜。
脱水就喝点电解质,她还为他们这个时代考虑,恐怕不知道电解质是什么,就寻思去弄点淡盐水,还被不知道哪个红橙黄绿青蓝紫男人说了句民间偏方危言耸听。
李祈年实在看不下去,如此这般实在有失皇家的颜面,把还留守在宫中的几个宫人都叫退,吩咐身边的楚含见去取御鞋。
起身之间对还表情忧思的贞贵君开口:“贵君也看见了,陛下情况不佳,眼下你我谁都不识,情绪偏激,这里用不到你什么,且先退下吧。”
“臣侍放心不下皇上,恳请皇后准臣侍与您一同为陛下侍疾。”百里竹仪眼中满是忧虑,更是难掩这几日身心疲惫的酸涩,睫毛颤了颤,躬身请求。
李祈年还没回复,身边的殷君娆一下打断,“我没病,不用你们在这儿死标着,小红小绿还有白毛你们谁都好,找杯开水放点盐就好了,很难吗?”
刚刚对话的二人包括听见自己新称呼的楚含见都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但也只是看了看。
只听那百里竹仪似是更为着急,语气恳切,“陛下已经如此,您也看到了,臣侍着实放心不下。”让殷君娆顿感无语至极。
都说的中文,为什么语言还能不通。
她放弃了抵抗,兀自找了把木头椅子坐下,既然说不通就加入,看着面前两个男人就她开始礼貌的争论,感慨如果有点瓜子就更好了。
两人来回你一言我一语的推搡,“陛下现下需要安静地先了解环境,我素知你性子软,所以试问贞贵君,你在这儿除了忧心外还能做什么?”李祈年表情不容拒绝地下了最后通牒。
取了御鞋的楚含见正好折回,看眼下两位主子都有些杠上,殷君娆坐在其间一言不发,眼瞧着皇后与贵君之间闹得有点僵,不免上前,把两人劝回。
殷君娆倒是看得更加津津有味,刚才两个男人为谁留下谁侍疾而辩论,现在又紧跟着来了第三个男的,她刚才可见识过这个白毛呵退众人,想来吵架也是战斗力不错的。
“陛下和两位娘娘也听臣一言,”皇后的话已至此,楚含见顺着李祈年的言语犀利地让百里竹仪下不来台。
“听闻贞贵君为陛下祈福已经三天三日不眠不休,皇后本意是关心下侍,如今陛下醒了,您更应回宫休息,别反倒让陛下担忧你。”
19.第十九章
前者的话语犀利,后面的以退为进更让殷君娆感慨银毛口才,不愧是在后宫当官的,用的一句好话术,却在听见小绿熬了三个大通宵后不禁跟着心脏一紧,“什么贵君你修仙呢?银毛说得对,你快回去睡觉,我没事,我没事。”
她自诩现代打拼年轻人,每天吃着护肝的保健品就为了多熬一会儿写写材料,这连着熬两天已经快是把魂给榨干了。
怎么还有能三天三夜不睡觉跑这儿来问候自己睡了一周多都不带睁眼的。
百里竹仪还想迂回推却,却没料到从来都对皇后淡然的殷君娆居然会为他说话,甚至还会偏袒未在后宫的楚含见。
虽未立刻有嫉妒的神色,但还是不免有些失落,话已至此也是殷君娆下了逐客令,他也不好多留。
瞧见对方行礼告退时,抬眼落眼藏不住的失落的小眼神,殷君娆不禁啧了啧嘴,她还很少见过男人的脸上能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回想起两人刚才为自己争论……那就是宫斗吗?
还是两个男人为自己宫斗,这感觉怪爽的。
看着小绿离去的背影之余,她又对楚含见投去一个对吵架冠军赞赏的目光,对方没有接下,却被李祈年捕捉,心里仿佛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就连一向沉稳的声音张了张嘴,却有些沙哑。
等百里竹仪走后,楚含见感觉到了李祈年的眼神,瞧见帝后二人同在内殿的场景,又料想如今的殷君娆也不识自己,便识趣地把鞋放下,一同行礼告退。
走就走吧,还带关门的。
楚含见临走之时顺带上了内殿的殿门,此时并不算大的空间内,只有她这个茫然无知的人,和一个莫名其妙成了自己老公的陌生男人。
“你身边这白毛还挺会来事。”她反讽着,这让单身了几十年的她突然有一种被指腹为婚的感觉。
沉默的空气中充满着尴尬的氛围,令人窒息,那皇后也板着张扑克脸,让殷君娆更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祈年的面色渐渐阴郁,楚含见毕竟是宫中尚宫,即使皇上有意任用他刺探情报,但也因为一贯谨慎的性格,每次都要借着自己之手。
如今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刚醒来的陛下倒是不再掩饰他对楚含见的依赖。
而且性格也有些活泼。
他没见过失忆的人,也不像百里竹仪会多说漂亮迂回的话,“臣侍替他谢陛下称赞。”一句硬生生的话语让殷君娆更不知如何接茬。
“啊,不用谢。”殷君娆刚想说出口,又忘了人家的名字,“那个……小红皇后啊,我是真的忘记你们了。”没办法的在对方又一臭脸之下,跟叫狗一样叫了他一句小红。
对方盯着她看了好久,就在盯得殷君娆已经对自己皇帝身份不自信的时候,李祈年才像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仿佛是在向现状投降和认命,“臣侍是李祈年。”
“放心,记住了。”虽然还是觉得叫小红方便一点,但她发誓这次是真的记住了。
不然要是真的回不去了要在这儿装土著,她一个皇帝可不能养一群彩虹。
看殷君娆的态度正经了些,这才稍微有了点寻常模样,先前活泼的态度虽有些难堪,但他也从未见过。
刚这么想之时,殷君娆一句话又让他差点无奈地昏死过去,“那,我是谁?”
根据目前了解到的信息,殷君娆只知道自己是个女皇帝有一群男妃子,别的还未曾了解,别穿越而来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第二天再被人怀疑冒充圣上给五马分尸。
李祈年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最后只开言回答:“您是当今冬岳国的圣上,殷君娆。国姓殷,其名君临天下,分外妖娆。”
说话间,他似乎对直呼名讳还很忌讳,言语有顿。
妖娆……倒是不像个皇帝的名字。
不过巧了,现世的自己不仅与这女帝长相极为相似,连名字都是同名同姓一模一样,给了她一种恍若隔世,前世今生的感觉。
正当她思忖之间,李祈年跪在地上手捧着御鞋,习惯性的做小伏低,卑微的弓着身子作势想要为她整理衣袜,手刚碰上脚踝的那一刻,殷君娆条件反射一般的抽出。
她是不习惯,李祈年却还以为是吓着对方了,没有再去够殷君娆的脚踝,只是把御鞋放在一边,双手手心向上的似是等待着对方适应后自己放上来。
“陛下刚醒不久,太医嘱也说了您寒气入体严重,纵使失忆也不可赤脚而行,臣侍伺候您换上。”
虽然知道古代和自己生活的现代不同,殷君娆也有这个觉悟,却还是临到行时方觉不适,看着李祈年低头捧着的那双手,还有低眉顺眼是态度实难适应。
“哎呀,不用了我自己来。”她啧了啧嘴,还是收回了自己的脚,俯身自己伸手去拿起了那双看着就很贵的鞋子。
鞋子宽大鞋跟平平,鞋身上绣着龙纹和祥云,看着绣线都像是金丝。
李祈年眼神淡淡地划过一丝顾虑,心中遐想无限。
自己无法近身,眼下贞贵君又刚被叫走,行为妥帖能换来伺候的人不多,虽不愿想,还是把眼神看向了门口站的楚含见的身影。
“若是陛下不习惯臣侍,臣侍让楚尚宫来伺候您也好。”他不禁回想起每个侍寝的夜晚,闷神之余对上的却是殷君娆一副疑惑的目光,“是刚才臣侍身边的白发男子,您称他‘白毛’。”
这称呼在古人嘴里说出来怎么越听越怪。
自己到底还是没有感受过丫鬟式服务,殷君娆还是缩着脚有些不适应,抿嘴摇头道:“跟白毛小绿什么的没关系,就是这太别扭了……
她给急于想推却着,脑子里面不停地闪过古装剧,“啊对,你们不是都说什么女人露脚踝不得体吗?”
李祈年原本只是以为对方忘了自己而警惕,却听到这句话明显有些纳闷地抬起头,“足为顶天立地之根本,女子又为世之天地,玉足更是尊贵,如何不得体?”
他像是背书似的解释,手又不觉地往前进了几分,“臣侍是男子,尽心伺候妻主是臣侍应该的。”
一个妻主,让殷君娆恍然大悟,这才彻底明白了现状。
这里居然是女尊的世界!
瞬间,她心潮澎湃思绪万千,无数种想法心绪在心中闪现,不顾还光着脚,不顾李祈年的劝阻,走到窗边推开窗框,这才注意殿外的景象。
门口驻守的侍卫是女人,刚给她看过病的太医是女人,潵扫宫人虽然有男有女,但女子干的都是修剪花枝的细活,扫地搬水的粗活都由男子劳作。
不仅女尊还当皇帝,这是让她穿进什么爽文世界了?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殷君娆安顿下来,坐回椅子上俯视着男人为她穿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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袜,李祈年也偶然意外对方怎的不再躁动,两人一个垂眸一个抬眼,不约而同的对视上,却又不动声色的挪开。
气氛有些怪异,李祈年是皇后,是那皇帝明媒正娶的正夫,也不知他们夫妻之间如何相处。
反倒是初来乍到的殷君娆,让她顿感不自在,这才收回的眼神。
鞋袜穿好,李祈年起身也把殷君娆从椅子上扶起来,身体这么活动了下比先前好了很多,古代的鞋也没她想象的跟那恨天高的花盆底一样,踏在地上还算舒服。
“原来穿鞋都是门技术活了。”殷君娆在内殿里原地转了两圈,云头鞋加上她相对轻盈的脚步,转头对还是沉着一张脸不变的李祈年点头示意,“谢谢。”
“都是臣侍职责,陛下折煞臣侍了。”对上对方眼中难得的星光和笑意,李祈年虽然表情依旧,但还是划过一丝慌乱,往后退了一步垂头行礼。
难得放松了气氛,对方死板的官话让殷君娆也不知怎么回答,学着古人的样子说着“无碍”,穿着鞋刚准备推开殿门出门之际,门却率先被敲开。
“没规矩,皇后娘娘在为皇上侍疾,可不是平日请安的玩闹,皇上也早已当着你们主子的面回了他,你如此跌跌撞撞贸然前来,成何体统?”
门没打开,门外却率先响起了两人的争执声,李祈年刚才稍微松弛了些的表情,如今又恢复了扑克一般。
殷君娆也有些皱眉地听着门外的说话声,辨认出是那个叫楚含见的白发男子的声音。
云星手里端着碗茶水,能看见内殿里陛下的身影就在门前,虽然被楚尚宫拦着,但还是大着胆子冒犯上前。
“楚尚宫,我家主子不为别的,只是听得陛下说要喝加了盐的水,特意去御膳房取了细盐把水烧热又亲自扇凉的,大人让我把碗放下也好,这也是主子对陛下的一片心意。”
门口的争执愈演愈烈,眼看着就要变成吵架了,楚含见是死性子眼里不容沙,云星的性格也是极为泼辣。
殷君娆倒是不急,甚至都想把凳子搬到门口坐着听。
“你说是外面小绿的那个宫人先进来,还是白毛最后能拦住?”她听得越来越有趣,不经意地用手肘拄了拄身边的李祈年,“我站白毛,看他口才不错,还挺会说。”
李祈年却垂着头一言不发,半晌叹了口气,“罢了,让他进来吧。”
“你是会猜的。”瓜没得吃了,殷君娆啧了啧嘴,选择题愣是被他做成了送分题。
本来还想感受下男人们的争宠呢,刚才吵到了嫡庶尊卑,不知道待会儿能不能吵到祖宗庙堂。
她无趣地拍了拍手,仿佛自己刚磕完那莫须有的瓜子,重新坐回到木椅子上。
云星端着茶杯进来,给帝后二人行礼之后,一边自顾自地张罗着把茶碗端到殷君娆面前的桌子上,一边不忘添油加醋的介绍。
“自陛下让我们贵君回宫休息后,他还是无法安眠,实在放心不下陛下就去了趟太医院,闻得陛下要喝淡盐水,便又亲自跑了趟御膳房,那腌臜地满是油腥气,主子却为陛下还在那儿亲自……”
“行了,搁那儿吧。”殷君娆打断道。
刚才听他和门口的楚含见吵架都已经了解了来龙去脉,无非就是去烧了个开水放了点盐晾了个凉白开,天花乱坠的还以为呈上来的佛跳墙呢。
20.第二十章
“行了,搁那儿吧。”刚才听他和门口的楚含见吵架都已经了解了来龙去脉,无非就是去烧了个开水放了点盐晾了个凉白开,天花乱坠的还以为呈上来的佛跳墙呢。
云星被打断愣了片刻,以往他记得皇上可喜欢听这些了。
兴许是大病初醒,他自己帮自己娘娘找好了理由,把茶碗侍候好,“请陛下品尝。”
一个加了盐的白开水有什么好尝的,除了咸味还有什么。
殷君娆正想摆摆手让他退下算了,不想自己还没动作,身边从让人进来后就一直一言不发的李祈年率先开口:“既然如此,臣侍不打扰陛下品赏。”说着,已经行礼告退。
“不是,你走什么?别走啊。”她不应该是让小绿的宫人送完水就走的吗,现在怎么变成让李祈年走了,而且自己好像还什么都没说……
难道是没听到他们皇宫里什么潜台词吗?
门口的楚含见进来扶着皇后,不免厌恶地瞪了得逞的云星一眼,李祈年因为圣命站定在原地,却背着身子,像是似是做好要走的动作。
不等他问出陛下有何事时,却听殷君娆率先对云星开口,“你跟你们娘娘说,这水熬的真棒真不错,把贵君哄开心点,让他知道他的功夫不负有心人,知道了吗?”
云星听不出好赖话,更没听出殷君娆的阴阳怪气,一个劲儿地点头,抱着刚才端茶的托盘,“知道了,奴才记下陛下的话,果然不仅娘娘心系陛下,陛下也和娘娘一心。”
话说到这儿,就连殷君娆这么一个未来人都能感觉到话里话外的讽刺和张扬。
果然话音刚落,楚含见的脸更臭,李祈年也在沉默的表情上多了几分隐忍。
“知道了就快走。”殷君娆本来想用滚的,后来想想小绿刚见面的时候还是挺得体的,是这小宫人说话犯冲,看着倒是跋扈,最后还是留了一分颜面。
云星不知哪里说错了话,有些惶恐的抬起头对上殷君娆睥睨的眼神,立刻带着托盘叩首,灰溜溜的跑开。
临走也没少挨了楚含见的白眼,他又再次把门带上。
殷君娆还在复盘着刚才的那一通阴阳怪气,一边打开着那人送来的茶盖,一边痛饮一气,还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李祈年,“刚才着急着走什么,我还想再多问你……唔!”
一股清纯柔和的茶香充斥进殷君娆的口腔,令她有些措手不及,没想到不是普通的淡盐水,而是白茶,虽然确是如她所愿,有一点淡淡的咸味,但还是难以掩盖这上等的毫香,反而压下了茶原本的苦与涩。
她感慨不愧是茶艺昌盛的古代,更是宫中物件,以前在现代送礼也好,被送也好,又收又买了不少名贵好茶,却都不及刚才的那一口,“好茶诶……确实很有心。”
刚想上前的李祈年听这一句却止住了脚步,看着殷君娆刚才的不悦转变为轻松,慢慢地品着贞贵君送来的茶,还是往后退了一步,“陛下喜欢,臣侍嘱咐贞贵君再送些来。”
刚才嘲笑云星听不出好赖话,现在殷君娆也没发觉李祈年有什么不对,“好,记得让他换个人送啊,别叫刚才那小宫人。”
她说话之余还冲李祈年点了点头,杀伤力更强……
“臣侍记下了,这就去准备,臣侍告退。”
诶不是,怎么又走啊?
这次殷君娆没拦住,话到嘴边,对方的脚也迈出去半道门槛,看他万年不动一张扑克脸,自己这刚初来乍到也读不懂他的情绪,索性算了。
殷君娆闷闷地端着茶杯在宫殿中闲逛着,李祈年和楚含见已经走远,离开芳华殿,他不禁才露出些许的愁容与疲惫,回头看着金碧辉煌的殿宇,摇了摇头。
李祈年和楚含见走在空旷的宫道上,属于皇后的仪驾跟在他们身后,李祈年不想坐,这两日他也在自己宫中为皇帝祈福,跪得双腿有些发麻,还是走走活动一下舒服。
楚含见跟在他身后,两人的脚步快了些,与后面仪驾队的宫人隔了几米之远,偶尔别的宫的宫人和侍卫路过,都规规矩矩垂下头,没有人敢听,也没有人敢看。
六局的官员都是男官,大多是服务皇帝后宫事务的官职,尚宫的职责更是引导中宫,管理六局。
如果云星这样的宫人落在他们六局手里,今天不挨板子,也得赏几个耳光让他长长记性。
“皇上看着还算康健,就是性格有些怪异,你待会儿去安福殿请炷香来,给宫里的药王菩萨供上。”李祈年淡淡地说着,身上都还有些前些日子礼佛留下的香气。
楚含见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在宫中生存的久了本不想多嘴,少说比多说好,不说比少说好。
却看着李祈年自打从芳华殿出来就愁容满面,还是不免想问。
“贞贵君为皇上安福殿彻夜祈福本属应该,却被他身边那不懂事的宫人宣扬的满宫皆知,宫中人无不感叹他对皇上的情深义重,可是娘娘你也在凤坤宫的佛龛前跪了三天三夜,为何不说与皇上?”
李祈年表情依旧,可是一成不变的表情之下,难以掩饰他眼神中的疲倦和双膝麻木的疼痛,得知殷君娆醒来之余,却看见她失忆又这副模样,更是不知所措。
楚含见虽是问的李祈年,但对方却不着痕迹地观察到了他眼底难掩的倦意,“光问本宫,楚尚宫又何尝不是这样?为什么不说因为心系皇上整日抄写经文,再熬下去怕不是要戴两副眼镜了。”
被李祈年反问,楚含见被说中了心思低下了头,并不慌乱仍旧规矩地回答着,“皇上是冬岳国本,臣忧心皇上和娘娘是应该的。况且臣是下人,和后宫的主子们不一样,请不来神龛和福香,若是能抄抄经文尽到臣子的本分,也是好的。”
对方稳重的态度和李祈年很合得来,他垂眸侧耳听着楚含见的回答,本分而规矩的让人挑不出错处,也不知道是在宫中久了学会了收敛锋芒。
反倒是自己这个只做了三年的皇后,还要再收着些情绪。
“罢了,待会儿连着香,把你的经文送到凤坤宫烧了,也算是尽到心意。”
宫中不许自行祭祀但允许祈福,可也只有皇亲国戚,高位命夫,以及君位以上的侍郎允许请神拜佛,对于楚含见这种末了臣子来说,皇后这算恩典。
楚含见跪下谢恩,李祈年表示不打紧,抬了抬手让他平身,两个人接着一前一后往宫中走着。
看着宫道上三三两两向他们行礼的下人,李祈年闷声像是在自语,“有什么不一样,你自幼就在宫中陪伴还是帝姬的陛下,她更看好你些。”
不知对方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刻意说与自己听,但不论如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刚谢完了恩的楚含见又再次跪下请罪,“臣不敢僭越,皇后娘娘是中宫之首,臣只是宫中待久了下人,做的也都是本职工作。”
别人不知不晓,天天被“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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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殿的李祈年还能不知道楚含见与皇帝的作用?
他一个尚宫本应直属后宫事务,却经常出入芳华殿,若不是知道他的为人,李祈年也容不下这样的事。
即使位居皇后,他的职责根本也是侍奉好皇上,久而久之便不了了之,倒是有这么个规矩的人在身边,既然皇帝喜欢,也能帮衬着搭理后宫……
他与宠侍不同,他是皇后。
更何况相比起自己这改不了的沉闷性子,楚含见这种敢说敢做的更适合皇上,以前总是来回想着拖着,可眼下皇帝情况不佳更是失忆,身边需要能开得了口的人。
“本职工作做得固然不错,处理问题也得当,其余的……”他垂眸扫视着楚含见,看着他头上那顶古板的官帽,摇了摇头,“除了尚宫之外,让你更劳累了。”
楚含见把头压得很低,更是不敢抬眼,在宫中这种人吃人的地方,他一个男人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基本上已经走到头了,若是还想更加劳累……
“恕臣直言,臣帮衬陛下是因为陛下需要臣在宫中臣子的位置,不知皇后娘娘如何想,臣以为在陛下眼里,臣最重要的只是‘臣’的身份,侍奉皇后也是尚宫的本分,娘娘不必与我等为伍,臣也不配与娘娘为伍。”
对话之间,李祈年那不苟言笑的面孔上,仿佛又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不可否认他话的合理性,却在沧桑的眉宇间难以掩盖着刚才从芳华殿中走出来时的落寞。
“那本宫又何必与贞贵君身边一个小小的宫人计较呢?他也不过是听命从事罢了。”话回到了原点,李祈年让楚含见自己答了自己,对方愣怔微微颤了下身子,“你起来吧。”
楚含见这才敢抬起头,相比起李祈年的流露,他的面上却无惧色,只是打了打身上的土,整理了下仪容仪表,又恢复往日的跟在李祈年身后时刻聆听着。
他知道皇后话里有话,却不敢多想对方的深层意思,纵使有意也不能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纵使拒绝也不能直截了当,两头踩着都是迂回,都是沉默。
李祈年不爱说,却爱规划处理做得多,做多了自然也想得多。
谈起云星,他不免又跟着连带到贞贵君,两人没什么大过节也没什么好交情,事实上和贞贵君恰恰相反,对方左右逢源,他倒显得闭塞。
刚嫁入王府时,李祈年的母家也还不过是吏部的一个五品郎中,因为德才兼修加上当时还是肃亲王的殷凌举荐,才嫁入皇家成了侧侍。
而与他一同入府的百里竹仪母亲位在三公,那时两人之中,李祈年自然对他更恭敬。
几年后谁能想,凤阙百里氏最后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纵使是他先前向百里竹仪行礼问安时,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夫侍,会被对方三跪九叩的行嫡庶大礼。
只是自己的性子就是那样,严谨执着,甚至可以说是执拗。
自己是侧侍就守侧侍的礼,是夫侍是皇后,即使有潜邸的情分,也不会迂回收放下身段,因此没少听偏安贞贵君和沈令的后宫党羽说自己的闲话,也不知道被皇上听了多少。
“好在贞贵君还是个好相处的,只是性子随和了些,容君又是骄纵无法管束。本宫是皇后,纵然有管制后宫的权力,但也不能失了中宫的气度。”
他边想边说着,眼神又再次投向身边的楚含见,“后宫中缺你这样的人。”虽是回了他,但李祈年心中的想法不改。
21.第二十一章
他虽然是个深宫男人,纵使自己恪守规矩不问前朝,也不让别人问,但通过各种耳濡目染也知道皇帝不易。
这次出行落水之事虽没证据也深知蹊跷,再加上皇帝现在失忆无□□,自己这样的性格已成定局,怕帮不上她什么。
皇后把想法说的明确,楚含见又作势要跪,这次却被李祈年拉住,对方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行礼了。
“你既于本宫直言,本宫也坦率一回,本宫已是皇后,不屑于安插宫人为求固宠这种下作手段,你也不用效忠于我,别会错了意。”
虽是这么说着,但李祈年的手不可察觉地捏着衣角,眼神变得更加深沉,一步步走着的轻盈脚步声,更如同他的心跳。
他看了低头不敢直视自己的楚含见,最后叹了一口气,是无奈也像是释放。
“本宫想了很久,早就想与你商议了,只是总难说出口。”李祈年放下捏着的袖口,袖口的衣料略微带着些褶皱,一如他现下微微蹙起的眉头,“事发突然,陛下失忆心神也同往日不一样,更需要有踏实的人照顾。”
“后宫已是人多口杂,本宫不比你懂官场前朝,只觉更加凶险,与其让那些揣着心眼的人污了皇上的耳朵,本宫更信与皇上有心意的你,能辅佐好皇上,也好震慑那些心思不纯之人。”
“你去侍奉皇上吧。”
李祈年闭着眼说出了最后一句,已然走在前面背对着楚含见,能听到身后一阵风似的动作,可知对方又在如同请罪般地下跪。
先前楚含见敢说在他把控之内,毕竟位居后宫官职高位,不少侍郎都要敬他三分,更是有多少倒贴着想要巴结他,什么好处如何推让他都烂熟于心。
不乏有人同皇上谏言,让他入宫为君……但现在却真的有些惶恐。
可入宫并不是天下男人最好的选择。
更是成为尚宫辅佐了两代皇后,看护帝姬与太子,见过被废而亡,疯癫至死的男人,因此深知宫中的可怕,楚含见有略微排斥。
远到在少时见证了皇太子的崩卒与肃亲王殷凌的上位,近到看见如今的摄政王跋扈夺权,抄斩潘家;看见皇上在出游期间“意外”落水,他不敢想……
而且最重要的是,楚含见自诩对殷君娆没有男女情谊。“臣惭愧。”
李祈年没有再说话,规劝或是强硬,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又回头看着层层宫墙后已经走远离开的芳华殿。
被楚含见推辞,又不知出何计策的他,在一向稳重行事中,第一次有了些不踏实。“罢了,总归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
芳华殿内,已经穿越到冬岳三天,并且三天没有吃一顿像样的饭的殷君娆感叹电视剧都是骗人的,根本没有妃嫔争宠躺在怀里喂自己葡萄,甚至没有葡萄。
原本幻想着穿越也不容易,在找到能穿回去的契机之前,她要把这边好吃的好玩的全都乐呵逍遥一遍。
结果却因为被认为“身体不适”走到哪里都有无数人屁股后面跟着,食之更惨……
太医说了哪些她也不懂,这里虚那里也虚弱,她被说得全身上下一点好地方都没有了。
更甚是撤走了她的日常饮食,改用补气养身的煲汤,还有每天黑得像是岩浆般的中药,她甚至觉得自己都在经历酷刑。
当皇帝第一天好玩,第二天开始无聊,第三天开始想死。
她有些无聊地学着用毛笔写字,本来看不见男人搭的戏台子,就想着难得趁着现在安静的环境梳理一下现状,和认识的人名,总不能还以衣服和发色给人取外号。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软笔书法的水平。
平常开会也好,随手写笔记也好,都是寥寥草草连笔带过,让自己看得懂就好,有时甚至还会直接画图,便是和医生开的处方单有的一拼。
可眼下不仅没有白纸和碳素笔让她挥笔泼墨,甚至是她拿都不知道怎么拿的毛笔。
想着电视里那些“大师”的如何挥毫,琢磨了半天险些把墨点子甩到身上,最后还是勉强地用普通握碳素笔的姿势握着毛笔。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在这世界自己是皇帝,如果不是看身边研墨的宫女宁可咬断了舌头都极力忍着不笑,如果不是这大殿内除了她和自己再无旁人,殷君娆断然不会让自己如此社死。
“你不会往外面说的是吧?”她看着自己纸上的鬼画符,有点尴尬地侧着眼问身边研墨的小宫人。
听闻古代别说皇室,就连稍微知书识礼的,书法都是第一关,她这幅字拿出去恐怕能把前面那个皇帝的书法老师气得七窍生烟。
女孩显然已经在憋笑这份上付出太多,忽闻陛下侧过头来唤自己,以为是带着威胁的质问,立刻放下手中的砚,连连摆手。
“奴才不敢,陛下的墨宝……当,当真奇才,便是这‘冬岳国’三个字,潇洒豪放……这,这多出来一笔,就好似龙爪,如同飞龙在天,寓意陛下实为冬岳的真龙天子。”
有没有可能自己写的是“李祈年”这个人名?
“难为你了。”殷君娆尴尬地抿了抿嘴,想来拆穿她的吹捧尴尬的还是自己,反正簪花小楷也好,“龙飞凤舞”也好,让她自己看得懂就好,正好还自带防止泄密的功能。
玩闹之余,她重新把思绪放回罗列的人物关系当中,细细地思忖着。
意外归意外,穿越归穿越,既来之则安之也好,想办法回到现代也好,总需要什么契机。
太过玄幻也好,太离奇无法接受也好,她已经尝试过在没人的时候给自己两个耳光,或者把头扎进水池里寻找溺水的感觉。
但是事实证明,除了赢得了红肿的双颊和呛了一口水后,她还是原原本本地待在这里。
那就只能从原因追踪,自己刚落水时,在海中看见的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孩。
恐怕就是这冬岳国的正牌皇帝,不知为何自己与她如此相像同名同姓,又不清楚自己究竟是魂穿还是肉穿。
想到这儿,她不禁下意识地摸了自己眼角的泪痣,“我好像不小心把墨水溅到脸上了,你给我拿面镜子过来吧。”
她记得这是她和皇帝唯一的分别,因为痣是她后天做掉的。
小宫人立刻拿来了一面梳妆用的小铜镜,“在哪儿,奴才帮陛下您看看。”说着,一手帮殷君娆举着镜子,身子靠近对方,想要查看龙颜。
“不用了,你去接点水拿个抹布什么的,我自己能看。”她警惕地接过镜子,生怕真的有什么细微的差别被旁人发现了端倪,若是如此恐怕会有她苦头吃的。
把人支走,殷君娆这才敢放开捂着眼下的手。
铜镜虽然不如现代镜子清楚,但还是被打磨的亮堂堂的,在镜子明黄色的反光中,不出意外地,脸下的那原本有颗泪痣的地方,还是如以前一样,一片白皙。
正在观察着其他地方有没有什么显眼的标志物时,听着门口响起了小宫人轻盈的脚步声。殷君娆感叹这宫中人干活一个个怎么这么利索,不禁跟着脚步声慌乱起来。
看他们这里的规矩,大部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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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平时都是不能正眼瞧皇上的,可是也不乏像这个小宫人一样,起先不知道有没有让人注意到,现在她自己知道了,只感觉一阵心虚。
慌张之余她急中生智,看着手边的砚台,忙把毛笔拧尖,当成眼线笔一般,蘸了蘸砚台中的墨水,往自己以往的泪痣上画下一点。
殷君娆像是劫后余生般的松了一口气,这才放下了警惕敢正面对上外人,摆了摆手随便找了个托词回了端水来的宫人:“没事,我发现脸上没脏,辛苦你了。”
对方的神色却凝固在脸上,殷君娆放松的表情也随之变得僵硬。“陛下……您的手。”挥手之时她才发现,自己刚才急中生智是不假,却忘了用手捏毛笔蘸了满手墨汁。
砚台上的墨汁被洒出来了些,刚写了几个鬼画符的宣纸上都不小心印了几个指纹和墨点。
很好,她脸上的痣是有了,脸也丢了。“你快来看看我的山水画……画得怎么样?”
把手洗干净都换了两盆清水,纵使脸皮再厚,那小宫女憋笑的功力再好,殷君娆也没有面子再丢这皇上的人了,只希望她能跟憋笑一样把话憋在肚子里,出去了别乱说话。
看着现在崭新的桌面,她又想到了刚才的一片狼藉,不禁有点感到挫败。
本以为穿越过来是皇帝开局还算不错,可是现实狠狠地打了她的脸,古人的衣食住行,礼节起居,她都一窍不通,更别提琴棋书画。
既然没有技能和金手指,又不会发展科技,她的特长只剩下现代相对先进的思维了。
今日闹得闹剧够多,玩笑也开得够大,虽然知道有些困难,还是得让自己冷静下来。
殷君娆深呼吸一口气,重新铺好宣纸,用刚才剩下墨水勉强凑了下,虽然写出来的字还是如鬼画符般的春蚓秋蛇,但好在只有自己看,也勉强能看懂。
她是与冬岳国的皇帝同时落到水中才发生了肉身互换,而自己是被库格州长与心腹秘书小周联手被害,那这原本的皇帝落水的原因又是什么?
不可能是失足也不是自杀。
自己的身体保留着坠海的征兆,同等想法那皇帝的状态应该也是一样。
她记得那女孩狼狈不堪,衣服被撕扯的粉碎,身上都是咬痕和血液流干的烂肉,脸色煞白早已经一命呜呼了,自杀又何必寻求这么痛苦的死法。
不是意外和自杀,那只能是他杀。
殷君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虽然在现代社会也有官场的黑暗,但杀人放火这种事都是藏着做,古代更是命如草芥,便是皇帝也脱不了身。
既然有人想弑君,定是思虑周全,自然也不会只做一次。
眼下自己醒了,肯定会被当成皇帝,事实证明确实如此。没准不知何时又会徒遭暗害,尤其是趁着自己大病未愈,不了解时局的情况下。
好嘛,喜提落地成盒!原来如何穿回去还不是要紧事,要紧事是保命才对。
细细地思考到这儿,殷君娆用极力的微笑压制着内心略微的慌张,因为手的颤抖,笔尖的墨水滴落了两滴,在纸上晕开,这才让她回神。
现在想来,刚才的小宫人,还有来过的红橙黄绿青蓝紫的男人们,包括那个叫百里的贞贵君和皇后李祈年,以及身边嘴很毒的楚含见,从头至尾都无一不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不是起义而是只杀皇帝一人,谁能在其中捞到好处,又有谁能有机会暗害皇帝。
殷君娆凭借着多年看剧的经验,边琢磨着边写下几个词。
皇亲,权臣,嫔妃。
22.第二十二章
这又犯了难,目前她的线索太少,认识的人只有后妃太杂碎。
谁知道那些五颜六色的男人们哪个心怀不轨,哪个会在床上给她来一黑刀,哪个又跟以前的皇帝有过节,恨不得刮之食之。
更是不知道哪个可信,哪个不可信。
还有至关重要的前朝,她更是在目前无从知晓……
“为什么没有天眼查……”看着宣纸上的墨块,殷君娆不禁掩面发愁。
她就好像回到了现代刚考完公务员初入职场,什么都不懂打回原形的大学生时期。
正在发愁着,忽闻殿门外传来动静,已经死过一次,第二次随时会死的殷君娆警惕的把手中的宣纸揉成一团,听着驻守在门口的宫人洪亮的喊了一声:“陛下,淮王求见。”
淮王?听着像是个王爷吧,不对,这个时代难道叫王奶?
殷君娆刚才还沉浸在疑心疑地的思考当中,突然被这样一喊才如猛然惊醒了一般,思绪一片紊乱,自己瞎想的都快成被害妄想症了,只觉得来的是一个提着砍刀的彪悍杀手。
此时此刻,她脑子里面已经把清宫戏里面,八阿哥谋反皇帝的戏码全都过了一遍,自诩自己再耍心眼也比不过四大爷,几乎已经选择坦然赴死了。
就在她心绪慌乱之际,推开门出现在门口的却是一个看着只有十六七岁的小女孩,穿着温婉但不失华贵和优雅,没有她想象的提着大砍刀,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两人都互相对视地对视地愣了片刻,相比起打量目光不加收敛的殷君娆,淮王殷若瑶片刻便缓过了神,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君臣间的见礼,“臣妹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听对方自称臣妹,殷君娆这才打量着发现面前的小女孩确实与自己有几分相像,在现世时自己没有兄弟姐妹,此时看着对方倒有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末了,才回头想起对方还在拘着,“皇妹起来……平身请起。”话到嘴边改成古语还是让她有些不习惯,殷君娆略带尴尬地弯腰拉起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
结果谁知,刚把人拉起来,小女孩一抬头却是泪眼婆娑,泪流满面,让殷君娆有些措手不及,自己穿越了还没被吓哭呢,对方怎么先哭起来?“皇妹怎么了这是?”
“臣妹闻得皇姐醒了,这才速速进宫探望,却听皇婿和太医说您失忆了,眼下谁都不识。”说着,她哭得越来越起劲,“皇姐,您当真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您的三妹殷若瑶啊。”
谢邀,真的不认识了。
看着对方哭的伤心不像演的,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掉,殷君娆都在怀疑对方来暗杀自己的武器的眼泪,让眼泪把自己淹死。
“三妹啊,你可以现在说与我听,我会记得。”殷君娆恐怕自己一个不记得会让这姑娘哭得很厉害,迂回着说着高情商话术,却是让对方表情更加崩溃,眼泪泄堤,“你这么哭着,我也不好回忆,不如细细说给我听。”
她决定了,这次不用发色和衣服颜色命名了,万一要是哪天剃度出家或者换件衣服她再脸盲,还是要以特性起外号,比如这个淮王就像个水龙头。
殷君娆这么一拧,水龙头才终于关了。
殷若瑶从袖口中掏出手帕,边抽泣着边擦拭自己满脸的泪水,不能抬眼对视,一对视眼泪就止不住地哗哗流。
“便是连名字都忘了?什么都要从头说起?”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光是问这句话的时候,殷若瑶越说越觉得心酸,话到语尾便是又带上了沙哑的哭腔。
还真是个小泪美人。
现世的殷君娆严肃认真,在工作问题更是言辞犀利,都有不少男人被她骂哭的,但她自诩自己刚才没说什么重话,这小女孩要是去了现世哭的还得了?
“失忆当然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皇妹最好说得更详细些。”殷君娆拍了拍女孩哭得颤抖的肩,没当过皇帝也没当过姐姐,尽量强撑着笑容让自己看上去相对和善。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殷若瑶带着沙哑的嗓音不知道在嘟囔什么,听殷君娆提醒,很听话似的边擦泪边如鸡啄米般地点头,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
“那皇姐的身体怎么样,可有疲惫,能否久坐?”她担忧地看着殷君娆,“若无妨,臣妹带了些养神去郁的乌圣糕,与皇姐的牵挂太多,边食着边细细说与皇姐。”
话说完,还怕对方强撑,补充道:“皇姐若身体不适,切不可逞强。”
没关系,殷君娆觉得她就是呛了几口水而已,身体倍棒。
却是听到糕点的时候眼前一亮,自己不知道在水里面泡了多久,刚醒来穿到这儿从头到尾只喝了先前小绿贵君送的白茶,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无妨无妨,快呈上来,边吃边说慢慢聊。”殷君娆先前的笑意是强撑的,现在的高兴流露的算是真实,刚才那杯白茶已经是香醇上品,现在的糕点肯定不是俗物。
殷若瑶见皇上惊喜,泪眼一齐地这才带上了笑意,招呼着跟在一起进宫还在殿外候着的宫人端着饭盒走进来,正准备张罗开,却看着桌面上是一片纸团,“快收拾了,同陛下呈上糕点。”
宫人点头正欲把手伸向桌上的废纸团,殷君娆顿感不妙,“停下!”她下意识的大喊一声,把淮王和宫人都吓了一跳,宫人胆怯地跪下,殷若瑶眼瞧着也是被吓着了,缩着脖颈。
这纸是刚才宫女禀报淮王到时揉乱的,上面写的都是她对各个人物的印象和怀疑。
虽然都是丑得要命的鬼画符蚂蚁爬,但是保不齐这妹妹和自己同气连枝,品鉴墨宝的功夫“天赋异禀”呢。
“不用了,这些纸是我凭印象随便写了写画了画,保不齐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看看,放着别动了。”她快速想了个解释方法,把纸往边上凑了凑,空出一小块地方,“把糕点放这儿,食盒撤了就行。”
“是,臣妹唐突了。”殷若瑶垂头问罪,眼瞅着刚被自己那么一吓,小女孩眼里面又要带上泪花。
殷君娆赶紧拉着姑娘在自己身边坐下,拍着安抚道,“这有什么,我还要谢谢皇妹的糕点。”
转头她就把视线移到了精致小盘中的糕点,黑色的谷米中隐约包裹着些干果,瞅着外观单像现世里的龟苓膏,又不似凉粉状清凉,看着不像俗物。
怎么可能俗!就像拎着塑料袋开迈巴赫,在这么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就是块奥利给也得是上上好物。
“那皇姐快尝尝,这是臣妹特意问了凤阙有名的医者琢磨的药膳。”说着,殷若瑶拿起一块送到她手里。
殷君娆迫不及待地接下,考虑到一口一个不文雅,她刻意翘起了小拇指三口一个,却在刚咀嚼不到两口,脸部瞬间扭曲。
“呕!”殷君娆一下没忍住吐了出来,“好……苦啊。”
本来她还想为了这姑娘的面子咽下去的,可是真的好难吃。
刚才就是用来比喻一下,却没想到比起屎味有过之无不及,一时间她都怀疑这是不是才是对方来暗杀自己的秘密武器。
“快上盏茶来!”殷若瑶吓得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叫身边的宫人快快把残渣和乌圣糕收拾走,拿得远远的,走到殷君娆身边给她顺着背,“陛下恕罪,臣妹不知这菜如此不合您胃口,陛下恕罪。”
“没事,咳咳没事。”殷君娆只感觉像是生喝胆汁,整个口腔里还是那一股挥之不去的苦味,用茶水漱了漱口这才缓过气来,差点把前几天喝的海水都反胃吐出,“这什么黑暗料理啊,苦瓜和的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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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若瑶听她这么一说,有些疑惑地愣了片刻,“皇姐素日里都爱吃苦的,以往臣妹拿着寻常糕点过来都说甜……”
殷君娆敏感地反应过来,恐慌惹人怀疑,“兴许只是这两天病得不习惯。”
对方纳闷之际听了她解释这才点了点头,还是慢慢地为殷君娆顺着背,把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弄成这样十分内疚,“莫不是我哪味药材加少了?”
看来她和皇帝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却没有拥有同样的味蕾。殷君娆恨不得把舌苔挂掉一层,却听到药材微微警惕起来,尝试地询问着:“里面有什么药材?”
殷若瑶抬头做出遐想状,思忖之间嘴巴喃喃道:“有黑芝麻黑豆黑蒜……”光是说到这儿,殷君娆的脸又开始扭曲,听着就能回想起刚才嘴里的味,却更听,“还有黑米和黄精,我足足填了一倍,最是滋阴益气,补肾养阴。”
补肾。
她差点没把刚才吃进去的那一点点残渣吐出来。
就这还觉得加少了?殷君娆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腰子,回头看着这个不太聪明的姑娘,“谢谢皇妹,我觉得……我肾挺好的。”
本来刚开始她为喝了贞贵君送来的茶,让皇后不高兴走了这件事还有些小内疚,现在看殷君娆真的太庆幸自己喝了那杯茶,不然这一天都没东西顶饱的。
“皇姐果真是忘了!”说着话题又兜兜转转转回了原点,小水龙头的阀门又被拧开,“您生了千雪后虚弱得很,现在又遭此一劫,身体一定要进补才是,这乌圣糕若是您不喜欢,臣妹回头研究出点别的,请皇姐千万注意身子。”
这么一大段话在殷君娆脑海里自动缩句,最后只捕捉到了“我生了孩子”这个信息,脸色从刚才苦的发绿变成了唰的一下泛白。
若不是殷若瑶在后面顺背撑着,她都怕自己一下撅过去。
在现世她二十大几婚都还没结,在这儿十几岁上高中的年纪妻妾成群也就算了,没想到都抱上娃了。
殷君娆一口老血压在喉咙口,只希望她的好妹妹待会儿别告诉她,孩子不止一个……“这些事都是小事,你快与我说说以前的事。”
殷若瑶遵命,确认陛下没事后才又坐回到之前的椅子上,开始细细讲起……
殷君娆歪着脑袋听着,虽然都是些她们姐妹之间的事,但是偶尔也能捕捉到一两个有用信息。
比如她们姐妹一共有三人,比如自己是皇二女,比如她们之上还有个元后嫡出的皇姐。
当然还有好一些无用的信息,比如……
“皇姐,你可曾还记得我们少时抄那些不入流的话本子,被太傅抓着了,你去求小公子,结果让他替我们顶了罪?”
“还有我们一同去尚衣局偷找大父君的首饰戴,结果被小楚大人发现怎么求都不得,结果告状只报了我的名字,替您挨了好一顿母皇的数落。”
“那去汉灵宫把惠太侍生前栽的花都种成了夏蜀进贡的仙掌,结果被皇姑一人打了二十个手板这件事呢……”
殷君娆听得两眼一黑,不禁感叹皇帝的童年生活真是丰富多彩,相信真正的皇帝在这儿,她也不想承认自己记得。
见殷君娆的头都摇成拨浪鼓了,殷若瑶把童年想说的都说了一遍,似是到了卡壳的地方,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那既然皇姐都不记得了便罢。”
从七岁讲到了十一岁,三年大大小小的荒唐事她数都数不过来,但到了十一岁之后,刚才还滔滔不绝讲个不停的小姑娘话匣子突然封死了似的。
“别啊,细说,爱听。”直觉告诉殷君娆,十一岁之后的事肯定重中之重,都说天家无父子,都是皇家的孩子,肯定免不了勾心都加,“十一岁之后怎么了?”
23.第二十三章
事实告诉殷君娆,她的猜测没有错,只见殷若瑶的眼神也黯淡下来,与先前掩面而泣流泪的样子不同,表情尽是沉重,“那是万乐二十二年,长姐册封太子。”
殷君娆心中不觉一颤,果然再快乐的人被身份裹挟后总会陷入万丈深渊,听着殷若瑶紧接着讲述着:“冬岳万乐二十六年,皇太子薨逝。万乐二十八年,母皇驾崩。同年……”
接下去的话殷若瑶不再说了,抬眼看着表情凝重殷君娆。
对方会意,太子薨逝皇帝驾崩,本着立嫡立长的规矩,就轮到了自己这个皇二女,同年登基。
太子册封到太子死去,中间只隔了一年,这一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太子从盛转衰?
殷君娆不知,便开口问已经缩着头不敢抬眼的殷若瑶,“中间二十七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事……没什么大事,所以臣妹也记不得了,陛下恕罪。”殷若瑶强烈让自己伪装得镇定一些,却还是被殷君娆发现了她接着衣袖颤抖的手。
直觉告诉她其中有问题,“那我问你,太子为什么骤然崩逝?”
殷君娆捕捉到关键点,她不可放过,说话间,言辞带上了激动之下的犀利,“你说没什么大事,那小事都说来听听。”
殷君娆本无心,却与有心的殷若瑶不一样。
被对方这么一质问,她十分后悔刚才回答了那一年间隔后面的事,惶恐的又差点从凳子上滑了下去。
毕竟那对于她们姊妹来说,委实算不得美好的回忆。
“那年臣妹染了疟疫,被送去了桓洲养病,任何事无从得知,宫中当时也有时疫,世说太子是感染了疫病才崩逝,便是您登基后封了臣妹淮王才回宫,其他事也只是略有耳闻,陛下恕罪。”
恐惧与难过是两种情绪,若是先前掩面痛哭是装出来的,那现在的恐惧比先前还要真实,真实到让殷君娆都不敢联想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方越藏着掖着,殷君娆就越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却眼瞧自己越是紧逼,对方越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口,让殷君娆只觉得心口有气发不出来。
而话都说到这份上,殷若瑶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殷君娆根本问都问不下去什么,又不像现世,不能一下就把堂堂一个淮王下了诏狱审问,犯难的很。
只能从中得到一个信息,太子的死有问题。
殷若瑶兴许可能当时真的染了时疫不知,要么就是有什么皇家大事为了自保刻意逃避,要么就是……
要么就是,这一切都是她演的,哭泣也好,恐惧也好,都是蒙着的一层伪装。
“你别怕,我又没怎么样你。”殷君娆知道她并不无辜,安慰的话说不了先前那般太软。
心中还有无数问号,问不出远的,她还能问近的,“那我再问你,我是为何落水的?”
这次落水,皇帝几乎是捡回一条命,便是连着几日都没有醒,摄政王因救驾也一同落水受伤,跟着去的御船上的侍卫和船员都挨了板子,此等大事更让殷若瑶觉得惶恐。
“钦天监算得天象与臣妹生辰时日相冲,陛下紫薇星无须担忧,可是臣妹惶恐,便没有跟着去国礼的船队,只在宫中祈福……臣妹救驾不及,请陛下责罚。”
殷若瑶的身子如筛糠般的猛抖,便是刚才支撑着自己别滑下去的那一股劲儿,经过腿这么一抖,双腿一软怕地直接原地跪下。
恍惚间还撞到了桌子,桌面上的东西悉数掉落,她的小腿也磕的青了一块。
一时间殷若瑶也顾不得自己腿上有多疼,吓得趴在地上捡着纸张和毛笔,慌乱的神色不疑有假。
本身心有怀疑的殷君娆还是软了心,连忙把她扶起来,自己捡着地上的废纸。
对方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难怪会被吓成这样。
若是放到现世,殷君娆是断然不会去怀疑一个高中生的话,现在看着还在发抖的对方憋屈又郁闷。
这得是多大事才把孩子吓成这样?
殷君娆自诩自己在现世天天被这个官使用阴招,又被那个商贾追着坑,也不至于会被吓得如此狼狈,“自己”又经历过什么。
眼瞧着根本问不出来,她也作罢不问了。
殷君娆把小水龙头安抚好哄走了才重新回到思考中,其实没有线索就是最大的线索,殷若瑶闭口不谈才是最大的问题。
她回避在太子为何而死,又回避在自己为何险些送死。
重点究竟是谁,把那皇帝残杀至成那般,像是恨得根深蒂固,恨得深恶痛绝,切骨之仇,势如冰炭。
找不出线索眼下单纯的分析只能靠动机了。
太子死了,现在自己这个皇帝死了,得益于谁?自己的子女。
可据殷若瑶描述,她那个叫千雪的孩子尚在襁褓,便是连说话都不会,怎么会谋权。还有那个被偶然提及的皇姑,听着权力并不小。
要么就是她的这位好皇妹扮猪吃虎,要么就是让孩子登基能受利的人,权臣?后妃?她想不通,人根本认得不全,便是连前朝的一个人都没见过。
很快了!
殷君娆给自己打气,皇帝总会上朝的,眼下自己刚醒,什么累活都不敢让她费心她也理解,虽然不知如何上朝如何批阅奏折,但想到只能从这之中找到线索,又多了几分干劲。
正当她准备把刚才总结的一些思路和想法记录下来,殷君娆沾着墨的笔看着有些凌乱的桌台愣了片刻,直到笔尖的墨水滴到了她的手上顿感冰凉,才渐渐地回过了神……桌上好像少了点什么。
殷若瑶走出芳华殿,眼角还是带着泪痕,眼神也还有着慌张与无措,直到走出整座宫殿,在相对寂寥的宫道上才略微缓和下来,心中悬着的心却久久未下。
身边跟着她入宫的小侍女手里正拎着被皇帝吐出来勒令端走的乌圣糕,见淮王从芳华殿出来后表情就很难看,不禁担心地凑上前去,“殿下,您没事吧?”
摄政王有多强势,朝堂有多凶险她是知道的,自己是皇帝同父同母的亲妹妹,这重身份就如同一把利剑架在自己脖子上,让她每日都艰难地无法呼吸。
平时为了躲避摄政王和皇权的斗争,只能每日闲散度日,以各种理由推脱关于宗室的各种宴请聚会,便是留在家里面盯着窗户发呆,也不愿去朝堂上发一言。
但她也深知自己的皇姐有多艰苦困难,自己身为皇妹的为求自保更是从没进过一言助过一力,权力面前无亲情,更是自殷君娆登基后,她更是谨慎的与对方接触。
开玩笑是为了放松警惕,提到军国大事就用泪眼演示……
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却回头盯着侍女手里的食盒,眼神中划过一丝顾虑,“小芝,你说人如果失忆了,连口味和性情都会变吗?”
这次国礼她照常以各种或生病或不吉为由推脱,却没想到会发生摄政王与皇上双双坠河的险情,虽然对外消息封锁得很严密,殷凌也的的确确受了伤,但她总觉得有问题。
殷凌有问题,她即便需要皇帝活着以达到她笼权的目的,也不会冒着坠入沧海的风险去救皇上。更甚者如果她想要置皇帝于死地,更不会搭救,还有……皇帝。
小芝挠了挠头,思考片刻,“奴才乡下以前有位老军医,听她说将士们战场上头部受伤有些就会失忆,但是那些习惯都是刻在骨子里面不会变的。”
她想着,看着手里被殷君娆轰出来的乌圣糕,不禁也被自己说出来的话吓到,“殿下难道是怀疑皇上她……”
“嘘!”殷若瑶瞪着眼睛比画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但又回头想,一个下人都注意到了,自己这身为亲妹妹心中总有不妥,边往前走边嘱咐了身边的侍女一句,“回去了可不能乱说。”
兴许真的只是因为病痛折磨的换了口味,兴许只是因为失忆导致的行为怪异,兴许只是写字的那支毛笔不顺手呢……
殷若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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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袖口中掏出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团,是她撞到桌子时不注意拿的。
上面的笔迹潦草,便是她辨认了好久都被迫放弃,只是宫里的人上到皇亲贵胄,下到杂役苦工,能筛选入宫的都是家世好和有一定博学的人中龙凤,书法就是第一关。
这更别说帝姬们了,她记得当时为了写好字没少被太傅训斥,而殷君娆的字说不上是大家,肯定也是清秀娟丽了,眼下让她看着这扭曲的墨块根本无法辨认。
正当她边走边思考时,被身边的侍女急忙小声提醒,“殿下,有人!”
殷若瑶几乎是下意识地隐藏手中的东西,猛地塞回袖口,看见来者的身影越来越近,“贞贵君娘娘。”
一袭青衫走来,步履从容,百里竹仪为了祈福熬了三日,又被皇后变相劝阻在宫中休了三日,眼下终于得空出来,虽然还是一袭青衣素净如洗,不见半点华彩,但不免清雅,衬得他身形清朗如竹。
看见对方是淮王后,百里竹仪也点头致礼,“淮王殿下何时入宫的,也是来看望皇上的吗?”
这是去芳华殿的必经之路,面见皇上自然会两者相向,只是近日里来皇帝告病静养,平日里也是偶尔上朝,更不会有什么军务大事,眼下生病就更不会了,所以才相对人少。
不过见到的是百里竹仪也还好。
相较于其他侍郎,殷若瑶对百里竹仪很熟悉,帝姬的导师当年的百里太傅家的公子,便是少时也经常与她和皇姐玩闹。
她点点头,“我刚出来,皇上现在很好。只是……”边说着,视线不小心扫到了他身后拎着食盒的云星身上,再回想起自己的乌圣糕,“贵君可是为陛下带的糕点?”
百里竹仪也早已注意到两人侍从的手里都揣着食盒,不禁觉得尴尬地笑笑,“原是我来得不巧,殿下也给皇上送了吃食。那我这寻常茶点是要黯然失色了。”
话又说回这份上,面对百里竹仪的谦和,殷若瑶连连摆手,“不会不会,”说着便回头对着食盒中的乌圣糕更发愁,“说来惭愧,这是我送做的乌圣糕,皇上嫌苦一口没吃,眼下正想换换口味。”
嫌苦?
百里竹仪不着痕迹地摸着自己的食盒中泡了许久的浓茶和白芸香糕,看着殷若瑶眼中恍惚的表情,客套地相互安慰着:“兴许是大病初愈吧,殿下无须介怀。”
“皇上也是同你这样说。”她虽心有怀疑,但还是不敢多想,两人寒暄几句,殷若瑶不想再多留在宫中,也别挡着别人邀宠的路,相互告别后,再慢慢消失在宫道上。
见人走远,百里竹仪微笑的脸沉了下来。
可长年累月下来,不管是之前在王府的时候身为侧夫,还是如今一宫主位位在贵君,说到底目的和任务都是伺候好妻主与皇上,百里竹仪自当比殷若瑶还要了解皇上的口味。
她爱甜,总把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挂在嘴边,纵使给自己放松片刻的功夫都不舌,用她的话说这叫忆苦思甜。
云星跟在后头还不知具体情况,沾沾自喜地凑上前来,“主子,我们快走吧,想来淮王的糕点也是可惜,不过陛下一定会喜欢您送的。”
正当云星差一点就跨过了主子,他才注意到百里竹仪还停在原地,似是在为刚才的事沉思,他只好悻悻地收回脚步。
只听百里竹仪一句,“回宫吧。”
这都快走到芳华殿门口了,回宫?
云星极力地劝着,“怎么突然回宫啊主子?我们不去送糕点了吗?这茶是你盯着泡了好久的!怎么也得送与陛下,让她知道您的心意啊!”他话说着,却根本拗不过已经原路折返了的百里竹仪。
心意送得不称心只会有尴尬。“前几日你送茶有功,这茶就给你吧。若是喝不惯还能再加点蜜饯,本宫一同赏你。”
百里竹仪有点惋惜地抚摸着食盒中的吃食,在云星又意外又惊喜的表情中,紧接着嘱咐道:“让御茶膳房做几道甜品和奶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