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座之上尽折腰(女尊)》
1. 第一章
冬岳夏蜀交界边境,庸陵城外。
漫天的乌云席卷着苍茫大地,空气中的黄沙呛人烟鼻,尘土飞扬之间,昔日的城郭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乌鸦悲惨的鸣叫着,伴随着越发激昂永不停歇的嚎叫与战鼓乐意交加,是边军铁骑的呼喊声。
黄土掺杂着战马与战士殷红的鲜血,流经过的地方寸草不生,一批又一批的马蹄带着锋利的护甲,踏过荒地上一批又一批的身穿甲胄的士兵。
冬岳国的扛着笙旗的旗手不知何时被夏蜀的骑兵从马上刺落,胸口的血液把原本蔚蓝如天的战旗染红。
她还尚存一口游丝样的气息,爬向不远处已经破败不堪的战旗,却仅靠着残肢断臂根本不足以支撑起旗杆。
看着身边的战友接连落马,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扯下旗帜,挂在自己已经无法直起的独臂上,“冬岳之士,血守社稷,国难不止,流血不尽!”
随着最后一缕青丝的垂落,绝望的哀吼声被刀剑交锋的锐气淹没。
与此同时,冬岳最繁华的都城——国都凤阙。
今日月中十五,是皇家每每举办家宴的日子。金碧辉煌的殿宇内烛光摇曳,屋顶的明黄色琉璃瓦与金杯酒碗闪耀着绚丽的光彩,殿中座无虚席,侍郎与宗亲们欢声笑语不断,把酒换盏。
主位上的皇帝似是沉醉在夜宴的纸醉金迷之中,敬酒问安过后,乐声更大舞更轻盈,那舞者的水袖都扶到了亲王的脖颈间,惹得女人欣悦的咯咯直笑。
“今日家宴又临近陛下万寿,臣侍准备了个头彩,命人出宫在玉照山林中寻到一只八哥,不光会学人说话,调教着说是还会唱曲儿,歌声婉转动听,便是希望能让陛下逗个趣。”靠近上座的左侧第一位男子从席位上站起,身着华贵流光溢彩,向皇帝见礼后拍了拍手。
“容君有心了。”上座女子便是冬岳国的皇帝,只见她眼神慵懒,却面带笑容,似是还沉浸在刚才的艳舞之中,随口夸赞道,“再悦耳的莺声燕语,也不及容君的琼戏盈盈溢耳。”
容君沈令被称赞,似得意地轻哼一笑,“陛下谬赞。”旋即,早有准备的宫人抬着金丝笼子,笼中的食器里放的都是伴着肉油炒的芝麻,供给着笼中的八哥鸟。
众人的目光尽数集中在这笼中鸟鹊上,皇帝也不顾身边皇后的劝阻,执意下席凑近到笼前观看。兴许是陌生的环境和喧闹的人群吓到了鸟儿,笼中的八哥发出阵阵鸣叫。
皇帝不禁用折扇的扇柄隔着笼子的缝隙逗弄着已经惊吓不已的八哥,鸟儿在众人的欢笑中只得鸣叫得更加尖锐,鸟啼不止。“容君不是说还会学舌吗?快给朕表演一个。”
“陛下别急。”沈令看这区区一只八哥便能让皇帝如此龙颜大悦,胸有成竹的对身边的小宫人使了个眼色,宫人会意,走到笼旁掏出袖口中的口哨。
那口哨的声音和鸟鸣类似,终于让惊慌不已的鸟儿稳定下来,只听那小宫人凑近,隔着鸟笼捏着嗓子对八哥说着:“陛下福绥安康,冬岳万年。”
八哥显然已经是被沈令调教好了的,对这句词语极为敏感,扑扇着翅膀,立刻跟着小宫人的腔调学舌:“陛下福绥安康,冬岳万年,冬岳万年。”
众人介喜,侍郎宗亲们不约而同地站起来,齐齐地向皇帝的方向行礼,一声声安乐福彩,国家昌平响彻整场夜宴,本来因为沈令行事高调而有些不悦的皇后,现下也不得不跪拜,说着吉言。
“好!”皇帝龙心大悦,伸手扶起面前的沈令,又拉起身旁的皇后,再对众人摆摆手示意平身,“今日十五家宴本就是唠家常说话放松的好日子,容君又玲珑之心献上这等吉言,便是再热闹些,赐戏!”
宫里已经有一阵子没有传过戏了,皇帝后宫佳丽众多,平日足不出户,能听个戏解解闷自然各个欢喜。而宫廷戏曲寻常王府宗室平日里又听不得,也是颇为感兴趣。
戏子步伐轻盈打扮艳丽,一袭轻薄蝉衣如同仙人一般,脚下步步生莲如行走于祥云之上,纤纤玉指兰花翘起,浓妆淡抹的一对碧眼与那翩翩舞姿,唱尽皇宫中的纸醉金迷。
“忆自登基四海宁,满天星斗照乾坤,太平一统民安乐,数满百龄万寿春。”
皇帝拍案叫绝,随即摘下自己手上的玉扳指,扔到台上,砸到了戏子的顶花。戏子还是表情不改,唱词不停。
“万岁将仙丹放在御酒内,饮入腹中,发白转黑,齿落重生。展仙帕展开,霞光万道,瑞气千条。”
有了皇上起头,宗室们跟着纷纷看赏,几个活泼的侍郎也扔出去些首饰。银子,黄金,珍珠,玉佩,珠钗,耳珰,还有些位胆大花心的宗亲瞧那唱戏小生长的俊秀,丢了手帕和香囊。
“真果是仙人传授秘密妙方也。内臣看香案伺候,同谢天地!”
长生乐,帝成仙。
戏毕,地上已经满是晃眼的金银珠宝,戏子双双谢主隆恩,跪在地上捡着赏赐往袖口里塞着,很快一扫而空,换上下一场……欢愉的乐曲伴随着人们的笑声,在皇宫内游荡。
黄土飞扬的战场,龙血玄黄。战鼓声还未停,战士们还在冲锋,长矛和利剑都已经折损残破不堪。夏蜀的旌旗猎猎,尘沙阵阵,战场局势对冬岳颇为不利。
冬岳和夏蜀两国中间有山脉,其他都是隔海岸观,唯有庸陵城与夏蜀国陆地接壤,庸陵城若是失守,冬岳的边境线会逐步缩小,夏蜀的骑兵会以此地为突破口,如泄洪般涌入冬岳边境,后果不堪设想。
冲锋前阵的主将副手潘玉分析着战局,战报上分明写的夏蜀此次边境突袭兵力不过一万,还以为是如以往一样,想强取金银财宝的小打小闹,可眼下看别说一万,就连三万都不止,还都是精兵猛将,让他们应对不及。
危急之中,她极力稳住阵脚,叫来身边的亲信,从胸口中掏出副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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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郑重地递到对方手里,“夏蜀现在尽数追击我军骑兵,我带着他们往左走,快去边戍军大营调兵两万,右翼袭击夏蜀军队!再派一人去告知主将,快去!”
说罢,两人相继策马而去。看着身后同袍一个个倒下,追兵也越来越多,副将的心底不由得捏了把汗,“驾!”她驰着急马,左臂不知何时被冷箭射伤,右臂还提着长矛。
她忍着手臂上的吃痛,一边策马疾驰着前行闯入战场,只希望援军能尽快到来,一边咬着牙拔下左臂的剑,好应对左手边的敌军。
与对方盘旋的每一秒都会流血,都会有人被铁骑践踏,却迟迟等不来右翼的援军,直到在她眼里的最后一位冬岳士兵坠马,血色蒙住了她的双眼。
副将拖着满身的伤和残破的战甲跌跌撞撞的跑回中军帐,主帅正在桌案上翻看着书信,见对方浑身是血地冲进来,险些被吓得书信掉落,“无礼出入中军帐,简直放肆。”
“将军!战报有误,夏蜀兵力比军报中多了三倍不止,我方作为前军的八千骑兵现已全军覆没,伤亡惨重。”副将艰难地跪下,双腿在战马的颠簸中早已没了知觉,“我早已派人持我令牌求调援军,为何不见援军踪迹!”
“你的手令?荒唐!”主帅把书信狠狠往桌子上一扣,“边戍大军是庸陵城乃至整个冬岳的重中之重,此次夏蜀突然来犯,她们谁人没有自己的使命?战报既是有误,夏蜀兵力更是深不可测,若是被你调走,而边戍军营失守,庸陵城才是真的完了!”
“那骑兵营的八千人就活该成了马前卒,去送死吗!”副将不甘的膝行到桌案之前,慌张已经被激动替代,“军报为何会有误,又为何我连边戍军一铁一骑都未曾见过……”
“你是在质问本将吗!”主帅忍不住打断对方的质问,被气的手都有些发抖,指着跪倒在地副将就是一顿批判,“当真思想鲁莽,言出无状,边戍军是我军守城的最后一张底牌,好刀要用在刀刃上。”
“将士们的性命和庸陵城的百姓难道就一文不值吗?”副将还想再争辩什么,却被帐外的传讯兵一句大声的“报——”掩埋在喉咙里,“夏蜀骑兵再度袭来,数量粗略估计在一万人,直逼庸陵城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副将的心跟着传讯兵每一个字的发音揪起,“将军!”她重重地把头磕在地上,中军帐地板是厚重的黄土,光是一下就额头一片乌青。
她跪求主帅出兵,却被对方无视为之,“命步兵营一万五千军士,出帐迎敌。”说完拂袖又拿起先前还在观看的书信,传讯兵都已出帐外,副将还在原地长跪不起。“你也退下,速速去整军。再有延误,军法处置。”
步兵怎么可与训练有素的骑兵相提并论,这一决定便是又让一万人去送死,兵越打越少,人越死越多,让庸陵城的百姓更加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是在救冬岳还是在灭冬岳!
2. 第二章
副将停下了磕头,左臂的箭伤处的血已经顺着小臂流到了地上,眼中尽是心痛与无可奈何,主帅的意思既已明了,以她的身份根本无权调兵。
主帅不思如何在战场中取胜,而得到将令的士兵又不得不出兵迎战,如此明眼人都能看出的危险,对方却充耳不闻。
身为将士边城不能不守,她的眼神划过一丝敏锐,看向边玩弄着头发边看着信报的主帅,又困难地作了个揖,“末将告退。”转而离开中军帐,却没有奔赴战场领兵,而是单骑前往了边戍军营。
打了一天的仗,此时已夜挂星斗。十五的月亮圆满皎洁,在这充满血腥气的战场上,却是显得异常清冷,背靠着连绵不绝的山脉,压抑的令人可怖,泛着淡淡的幽光。
副将一刻都不敢停歇,周围越寂静,她的大脑就越慌乱,心中的猜测越是让她胆战心惊,胳膊上的箭伤甚至都还未处理,月光的照耀下她的铁骑疾驰着。
这位主帅是当今朝廷上摄政王殷凌的远亲,毫无将才靠着关系才成了将军,如果只是消极怠工,吃喝享乐还算正常,可如此用兵失常只有一个表现——她根本就不想打赢这场仗。
到达营寨的时候已经是夜半三更,副将下马小心翼翼地躲过巡逻的士兵,翻越栅栏到营中窥伺。在摇曳的灯光之下,她眯着眼睛,却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的画面,比他想象中的情况还要糟糕。
边戍军是镇守边关的大棋,然而眼下的一兵一卒全是陌生面孔,有几个还穿着夏蜀士兵的衣服,和三三两两身着冬岳军服的人谈天说地,两国军服混乱着,这分明就是乔装成冬岳边戍军的夏蜀军队。
主帅不出兵,是因为边戍大营根本无兵可出。何时换防的?甚至可以说,何时把庸陵城最后一道防线就这样拱手送人的!
正当副将消化着这天大的信息时,主帐内传来一声熟悉的女声,她不由得眉头一紧,摸索到营寨的干草垛后,在听到具体的交谈声后,倏尔间双眼圆睁。
“顾将军,事成之后,庸陵城,还有我们主家说好的城边五郡六县都献于你,你答应给我们主子的……”
“约定的金银不是还没有给我们吗?交换的马匹事成后自当送到,少不了你们的。”
帐中二人的声音一熟悉一陌生,熟悉的一方正是当下坐镇庸陵城的主帅,而不熟悉的那一方虽未闻其名,但是却被称呼为“顾将军”,而“顾”是夏蜀国的国姓,想来坐到将军位的还是位宗亲。
我方主帅与敌方将军深夜私下约见,谈话内容,已经足以洞察两方的目的。再加上的边戍大营空无一位冬岳军士,以及主帅对于战场的糊涂战术……
战场主将,叛国了。
庸陵城战役可大可小,可一旦边防将军叛国,绝对足以危害边境乃至整个冬岳的安危。副将想起战场上厮杀的同袍,垂头看着左臂还有不远处为奔波早已跛了脚的爱驹,恨不得当即冲进帐内取了主帅的首级。
但她又不得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听两人的对话,主帅之上还存在一位“主家”,往上攀扯下来,不知道会网到多少大鱼……而现在自己又如履薄冰,边戍大营已沦陷,以及边防主将叛国这件大事她要尽快把消息递回朝廷。
屏着气蹑手蹑脚的从营中逃脱,驾马赶回营寨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彻夜未眠浑身是伤的副将来不及休息,观察自己营队内四周无人后,才警惕的点烛书写。
副将紧张的手都在抖,更是因为手臂受伤的缘故,但还是在问安的字迹上保持着工整娟秀。“臣庸陵城副将潘玉问陛下安……”
眼下冬岳兵权全在摄政王之手,原本应是向摄政王与皇上一同禀报,可主帅是托摄政王之手才担此重任,谁保不齐,这主帅口中的主家……
“庸陵城危在旦夕,望陛下早做决断。”沉重的画上句号,副将快速的浏览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扣上官印,置于木匣之内,用燃烧的蜡油细细封好,叫来自己的亲信。
自己昨夜不在营中已是可疑,如今突然回朝恐遭暴露,这亲信是大小府里与她一同习武长大的侍卫,若是换作旁人,她宁愿死也得亲自把这封信送出。
“八百里加急,务必送到皇上手里。记住,中间不能让任何人经手。”副将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着,亲信感觉出此事重中之重,抱拳行了个军礼,快马加鞭带着书信赶回凤阙。
皇宫内侍郎宫人大多数都闲来无事,宗亲们爱凑热闹,每逢初一十五就要举办家宴,还有上元,元旦,中秋……
再者各个侍郎的生辰吉日,末了喜事完了,还有中元,清明,寒衣祭祀的大日子,时时刻刻都是大型活动,如果再来哪个侍郎有兴致,开个茶会舞会,又是接连不断的宴席。
前日殷君娆记得才下了沈令举办的明珠宴,今日又赶上十五,即使没有亲政的皇帝那般日理万机,也是每日强撑着欢喜笑颜,努力做着昏君的模样,再是享乐,也乏得很。
累的不是在众人面前曲意逢迎,而是在那天空伐无趣的日子里还要坚守自我,不被周围低级的贪欲困扰,乐不思蜀,贪乐以忘国忧。
如今她已经及笄两年,从她登基开始,被同姓亲王殷凌靠着先帝遗嘱,以摄政王之名称霸朝野,自己如履薄冰已经三年有余。
尚不说亲政有多困难,自己身边的侍郎、宫人、侍卫,甚至一只凶神恶煞的狗,都有可能是她的眼线,兵权也在她人之手,是一颗随时可破的危险。
“陛下,容君献的那只八哥已经放入内殿了。”楚含见一边帮着殷君娆脱下身上的外袍整齐地叠放在一旁,一边招呼着杵在门口的宫人把绿头牌递上来。“还有,敬事房的人来问,您今天是否还要翻牌子?”
楚含见位居宫中尚宫,正五品,是宫中少有的男官。在这个女尊男卑的朝代,除了当侍郎做娘娘之外,能入朝为官的男子自然要各方面都是佼佼者,眼力见和行动能力务必妥当,他也是一路走来才走到女帝身边。
当然,容貌也得是上等。
据他所说,楚含见的父亲是南曌人,那边的人有着不同于冬岳人一头乌黑的鹤发,就连眼睛也是对热情烈焰的赤瞳,肤色白皙似雪,若是脱下这身板正的官服和右眼上略显呆板的单片眼镜,估计还是位颇有冰山美人气韵的异域美男。
只可惜这是殷君娆在后宫和身边唯一的手牌,不然不把他纳入后宫,着实是有些令人可惜。
褪去身上华贵的龙袍,摘下发髻上沉重的金钗发饰,回到芳华寝殿的殷君娆才彻底舒了一口气,却也不敢轻举妄动,还要警惕着芳华殿的侍卫。
“翻,今日朕可还未尽兴呢。”她刻意地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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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像是在说给外人听,而事实上本就是在给芳华殿外的无数只耳朵说的听,便是在寝殿里还是得做戏。
楚含见点头,正要跪着把绿头牌高高举过头顶,看到牌子的顺序,下意识的啧了啧嘴,不动声色的把排在第一位的“容君沈令”的绿头牌和排在第四位的“皇后李祈年”的调换了个顺序。
殷君娆看见他这小动作忍俊不禁,两人眼神交谈,瞥了眼门口站着的几个侍卫清清嗓子,佯装纠结地用纤纤玉指在不同的牌子上停留,“本来今日容君献鸟深得朕心,可戏文里那句帝后同心又叫朕流连忘返……”
她拿起沈令的牌子,深思一会儿又放下,最后停在皇后的绿头牌上,敲了敲手翻了个面,“罢了,告诉容君,明日中午朕去他宫中用膳,今夜十五,按理当接皇后来吧。”
“是。”楚含见心中有数地端着绿头牌起身,递给门口留守的小宫人,“陛下翻了皇后的牌子,快去凤坤宫传话,再派人告诉容君,陛下等明日中午再去看他。”
说完,宫人弯腰行礼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掐了下他的脸,“你们敬事房把自己的差事干好就够了,哄的哪位主子高兴自然有赏,旁的便是送来金山银山,也怕是没命接。”
“哎哟,哎哟楚大人,楚大人奴才知道了,这就去请皇后娘娘,这就去请。”小宫人连连求饶,都说陛下和皇后身边的那位楚尚宫说话做事毒舌泼辣,这被掐的通红的脸那是领略的真真的。
楚含见白了他一眼,这才放手,走时不忘给他屁股上踹上一脚,“陛下今日高兴得很,快点准备,可别扫了陛下的兴致。”
看着那小宫人踉跄几步佝偻着腰,一手扶着屁股走远,这才哼了一声,厌恶地打了打刚才踢过他屁股的鞋,才端正态度走回殿内。
殷君娆已经穿着寝衣坐到龙床上,手里翻阅着一本泛黄破旧的兵书,不知道到她手里已经是几手货了,这还是她很难从宫外淘来的,虽然字色泛晕,也有些晦涩难懂,但还是努力辨识解读着字句。
瞧见楚含见顶着一副臭脸回来,回想起刚才翻牌子的时候他那点小动作,禁不住打趣道:“说吧,沈令他今天又把谁的绿头牌挤到后头去了?”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殷君娆和楚含见才能放下君臣的架子,了解对方脾气的她果然下一秒就从楚含见听到一句骂声:“僭越东西,把牌子排那么靠前,空棺材出葬。”
“能把你气成这样,那看样子是皇后。”殷君娆喝了口茶,茶味浓得很却面不改色,“怎么又不跟贞贵君较劲了,前几日不是连续三天都把贞贵君挤到了最末?”
“受过宠的来回就这么两个人,他不省着些力气分着斗,就怕一下斗没了以后无趣。”楚含见身为尚宫,有着引导中宫的职责,如果不是皇上近臣,平日里和皇后走得最多。
皇后端庄持重,有些事不好直接出面苛责,他位居中宫的左右手,自然是最看不惯下面那些个不安分守己的侍郎,尤其是沈令这种跋扈嚣张的。
这沈令,平日里耍性子,把他自己看不顺眼的低位侍郎的绿头牌往后挪的挪撤的撤也就算了。
自从年初与陛下诞下皇长女殷千雪,他也封了君,成了唯一有皇嗣的侍郎,就开始挤兑比他位分高、资历又深,从王府出来的贞贵君,如今都敢往皇后跟前凑了。
3. 第三章
“到底是殷凌塞进来的远亲,跋扈了些,就那性子。”殷君娆半倚在床榻上叹了口气,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气叹的更长,“只是希望千雪别继承了这脾气秉性。”
楚含见看皇帝这样不禁心酸,脸上的臭脸收敛了些,颔首顺着殷君娆的话安慰道:“千雪帝姬聪慧,会继承陛下的恒心与毅力的,放宽心。”
沈令是摄政王最早塞给殷君娆的男人,进宫就有着明确的目的——与皇上尽早诞下帝姬。便是想着法子的争宠,摄政王更是带着前朝大臣一齐对皇帝施压。
还记得皇帝生产那日,头胎本就困难,几乎疼得晕了过去,最后甚至出了大红,血崩极为危险,现场晃得乱了阵脚,摄政王的人却还扒着门沿看戏。
在这个女子为尊的时代,更是高贵如天子,却连怀上生下谁的孩子都由不得自己。在诊断出喜脉的那一夜,便是站在殷君娆这边的朝臣侍郎,都没有一丝的笑颜来面对这不喜的喜事。
“本来想着是个男孩儿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帝姬。”殷君娆抚摸着肚子的手突然一紧,像是说到了痛点,自己否定了自己先前的话,“不,帝姬才更应该庆幸,我的身子大不如前,以后怕是更不会有皇嗣了,倒是免了那生育的苦。”
当晚太医们虽然把血崩的皇帝救了回来,却得知了一个惨痛的事实,皇上宫体受损,以后怀孕困难,只因为身体年轻还有一线可能,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只会难上加难。
可偏偏这唯一能承继大统的帝姬是出自摄政王送上来的人。
楚含见是除了皇后和贵君之外,唯一了解皇帝情况的人,比皇帝年长几岁,算是看着她登基的。皇后贵君久居内宫,只有他在前朝,比谁都清楚殷君娆现在的处境有多困难,面对的敌人又有多么棘手。
“殷凌那边随时都有带来危险的可能,殇帝百日被逼登基一岁崩逝,我不能让千雪最后也落得这样的结局,更不能成为第二个我。”说着,殷君娆又喝了口浓的发苦的茶水,提了提神,“我得加把劲儿了。”
想要保护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就得在殷凌动手坑害自己逼宫政变之前,先抹除掉她的势力,再把千雪交由她信任的侍郎抚养,这样才能让千雪不走弯路,才能保住皇室的江山。
“可陛下,来来回回如此也不是办法。”楚含见警惕地指了指窗外的侍卫,“你不光要想着应付着那沈令。皇后母族不纯,贞贵君……说句放肆的,家室平平,甚至每次说是招寝,但都……”
殷君娆知道楚含见想说什么,开玩笑似的调笑道:“刚才还说别人僭越呢。难道你也想催促我选妃?”
“我是建议陛下多培养亲信,尚宫局管理后宫忙得很,你要再给我选些个像沈令这样的人上来,这尚宫的位置麻烦陛下还是另请高明吧。”楚含见毫不客气地同殷君娆说闹。
“同你说笑罢了。”殷君娆并没有生气,只是摇了摇头并不想再就着玩笑聊下去,荒废了每个珍贵的夜晚,把注意力又重新放回手里的兵书上,“估摸着皇后也快要来了,你去后殿看看有没有密报扣阁呈上,殷凌最近有意避着边关的任何话题,我有点担心战况。”
楚含见不再多说,行了个礼后,不用嘱咐的披上了件黑衣,没穿鞋放轻了脚步向后殿走去,动作麻利干练,早已经习惯。整个芳华殿内,只剩下殷君娆一人。
茶有些凉了,殿内宫人都被她遣散,生怕什么时候下个毒,憋屈的她只能放下看了几页的兵书,自己起身换茶水。却也好比时时刻刻都揪着一把命要强。
路过内殿,听见了几声鸟鸣,殷君娆转头一看,便瞅见夜宴上沈令献的那只八哥,还关在金丝笼中有些不安地扒着笼边乱飞。食槽里的芝麻一粒没碰。
殷君娆靠近鸟笼,打开笼门。八哥鸟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往笼门口跳,待了得有好半晌才敢迈出笼子,跳在殷君娆的手上,羽毛有些蓬松起来,像是仍旧惊魂不定。
凑近看,羽毛光鲜亮丽,脚却比普通的观赏鸟更加雄厚有力,看来沈令没说谎,确实像是只野生鸟,又是良鸟无疑。只可惜那脚踝有些许伤痕,只是被打上的脚环掩盖住,估计挣扎过多次。
怕鸟儿受到惊吓乱飞,殷君娆学着先前那宫人的模样轻轻的吹着口哨,慢慢的走到窗边,看着鸟儿稳定下来,正想打开窗户,却听鸟开口说了句:“祝陛下福绥安康,福绥安康,冬岳万年。”
福绥安康。她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孩子,甚至怕到身为皇帝,一杯茶水都要自己亲自去烧去倒。
冬岳万年。她不理朝政,还要扮演万民百姓朝臣眼里那个贪图享乐的昏君,边关告急,她甚至连军情都不甚了了。
八哥说的话,宫人嘴里恭维的话,只会学舌,虚无缥缈虚伪至极。她打开窗子,把八哥放到窗沿上,“耳闻未必是真,兴许只是他人别有用心。”
她把八哥往空中一扔,看着鸟儿飞远才把窗户关闭。宫殿内又只剩她一人。
皇宫宏大,侍郎侍寝前又有繁琐的规矩礼仪,等到皇后李祈年被敬事房送进来的时候,殷君娆自己给自己换的第二盏茶已经喝尽了,书也看了大半。
“给陛下请安。”李祈年规矩地给龙榻上翻着书看的皇帝行了个礼,对方冲他温和地笑笑,点了点下巴示意他平身。
要说这前朝后宫有多重视皇嗣,在每晚侍寝的侍郎下多大功夫就能看得出来。李祈年比殷君娆长了两岁,少年时嫁入王府,就是这般端正俊朗的模样。
皇后不像宠侍,侍寝不宜打扮得过于艳丽,尽穿着素日里的正红寝衣,身着朴素却不失高贵。
男人气质卓尔不群,五官棱角分明,眸光锐利而深邃,眉宇间带着一股正气,将乌黑的秀发梳起,头顶戴着束发簪宝紫金冠,插在之中的凤簪彰显出他的身份。
“来了啊,先去给我沏杯茶吧。”这足以说明殷君娆对他的信任,事实上她身边能帮她沏茶倒水的,掰着手指头也只有这么几个人,“顺便再多点上几盏灯。”
看着皇帝还是垂头看着书,李祈年像是已经习惯,不疑惑也不停留,更没有使唤小宫人来做事,自己接过殷君娆递上来的已经空了的茶碗,等沏好茶再端回来,龙榻上的女人还保持着他离开前的姿势。
“陛下可是又要彻夜读书了?”李祈年不多问,见殷君娆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捧了盏烛台坐到她身侧,“夜晚读书本就劳力伤神,烛火之光到底暗淡,目力当惜。”
殷君娆笑笑不说话,这是李祈年惯用的劝谏方式,还是不希望自己这么彻夜地熬着,可是白日里人员走动复杂,盯得紧,她根本没有机会崭露锋芒。
男人就这么捧着烛台在她身边坐着,蜡烛燃尽了再点,点了再燃尽,也帮殷君娆换了两三盏茶叶。
不问什么时候侍寝,不骄不躁不闹不喊,脸上却也没有别的侍郎那样受宠时的喜悦,抑或者被忽视的失落,而是习惯的淡漠。
数檐下的漏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到了,殷君娆把看到的书页窝了个角,暂且压到床头藏好,李祈年也会意的爬上龙床,放下挂着的床幔,只听殷君娆装出白日里那副慵懒的样子,拍拍手叫来门口的宫人。“皇后今夜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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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殿。”
赏赐留宫对后妃来说是莫大的恩宠,可现下卧在龙榻上的男人并不欢喜,如果不出意外,第二日这举动便会闹得满宫皆知,压力倍增,幸好他是皇后尚且还能自保。
等殷君娆再次拉开床幔,两人又无言默契地换成了先前的姿势。
待到又一根蜡炬成灰,李祈年起身正想去换,听得殷君娆摆了摆手说道:“好了,我自己熬着便好,筹备夜宴什么的你也累了,今日且先就寝吧。”
“臣侍无碍。”说着,已经换了一盏新的烛台。
他的性子也很执拗,只是被皇后的稳重掩藏着,可能是因为长自己两岁的缘故,了解自己的困境,却又只是区区男子,但也想努力做点什么。
殷君娆抚摸上李祈年弯着腰垂到自己身上的秀发,还带着桂花的香气,许是为了侍寝特意洗的花浴,“我才真是委屈你了。”
她略带可惜地说着,却也不再多言,好尽早看完书尽早入睡。
这就是属于李祈年的“侍寝”。
殷君娆白日里不能读书习作,只能小心翼翼的在夜晚掌灯阅读,可彻夜长灯不熄又恐遭怀疑,只能传召信得过的侍郎,以侍寝留宿芳华殿欢愉一宵为由,才得以学习的时间。
皇帝毫无自由,后妃也毫无尊严。
夜宴后的皇宫还留有着使人流连忘返的欢愉气氛,同是十五月圆夜,摄政王府的热闹一点不比芳华殿的差,早已经过了法条明令禁止的宵禁时间,却还是歌舞乐声不断。
摄政王殷凌豪放的倚靠着软榻,胸口敞开的肚兜上还带着微微水渍,从一旁已经尽了的空酒坛就能看出,她今日也并未少饮,眼神浑浊的看着面前载歌载舞的妖娆舞者。
这舞者的舞蹈叫玉体横陈,与寻常并不相同,台中的男子画着艳丽的妆容,外袍全都是由轻薄的蝉衣所作,健壮的胸肌、身体的线条若隐若现。
台下人一杯饮完,跳舞的男人便脱去一件外袍,若是喝酒的人先醉了,就要给舞者二两银子打赏,若是衣服脱完人还未醉,便可把舞男带走共度良宵。
殷凌的酒量极好,以前打仗时便能把一整个营帐的姐妹们都喝趴下,现在酒过三巡,舞者的衣服看着只剩下两件,女人的脸颊仅仅只是微醺,看来对这位妖娆男子势在必得。
“殿下,你的眼神都不在奴家身上了,歌舞比奴家还好看?”她身边依偎着一个男子,穿着暴露裸着胸肌,作势想要去接殷凌手中的空酒杯,手却不安分地伸到殷凌敞开的衣领前,“奴家给您斟酒。”
殷凌像是对他确实腻了般,啧了啧嘴把他乱摸着自己的手拍掉,“少扰本王兴致。”说着,把人又往外推了几分,自己正欲起身去拿酒壶倒酒。
“欸,殿下别急啊,”男子大着胆子挡住殷凌的手,自己端起酒壶,脸上挂着一副谄媚的笑,“干饮多无趣,奴家有更有趣的斟酒花样儿,殿下要玩儿吗?”
殷凌是从军营中出来的,平时里那些简单的鱼水之欢并不足以满足她的兴趣,看着面前尽力卖弄的男子,带着酒气地轻哼一声,没有说话,默认他做下去。
得到默许的男子故作腼腆的用已经落到手腕的衣袖半掩住面,用嘴叼起酒壶把,仅仅用着口技便壶中的琼浆玉液斟满酒碗,一滴不曾洒落。就在殷凌还想嘲讽这算什么新把戏时,男子轻盈的俯下身,嘴巴叼起酒杯喝进,大胆的凑近殷凌。
刚才用嘴端杯喝酒的时候,男子便湿了身子,现下松垮的衣服摇摇欲坠,满眼情丝的附上殷凌的嘴唇,把口中酒递到女人嘴里,“殿下,这酒可甜?”
4. 第四章
“贱奴,这又是从哪儿新学的媚术?”殷凌承认她喜欢这种引逗,咽下口中酒,便一下勾住男人的脖子,咬唇长吻着。
男子边顺从接吻,边上下其手剥弄着殷凌的外衣,勾着肚兜上的绳线。
这又算一杯,舞男看见干涸的酒杯和二人接吻摩挲的场景,也不忘将自己身上的蝉衣再剥落一件,展现在台下人眼前。
乐声更大更欢,伴随着女女男男的莺啼欢笑之声,舞丁的舞姿更加畅快,时不时抚摸自己的胸肉,光滑红润的臂膀伴着乐曲摇摆着。
只要殷凌再喝下一觞酒,他便可以下了舞台,与刚才那位男子一起服侍这位尊贵无比的摄政王殿下了。
恍惚中,嬉笑欢愉与舞乐艳曲的婉转之音中,掺杂上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突然一道急促的叩门声打断了内厅里的男女之事,摄政王府的家宰隔门说道:“殿下,门外有人找……”
“滚!没见本王正忙着!”随即,就见一个酒杯朝门口砸来,扔到门框上摔了个粉碎,把大着胆子传话的家宰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只听里面此起彼伏的响起一阵“殿下息怒”的男音。
家宰本想退下,但回想起过来递话的人自报的家门,还是大着胆子再次扣了扣内厅的门,“殿下息怒,来人是容君娘娘身边的宫人,说是有要事禀报。”
旋即,屋内乐声戛然而止。
过了片刻还传来一道尖锐的耳光声和男人的惊叫,还有阵阵女人的叫骂,许是那些贱侍不识好歹,又挨了摄政王好一顿责打。
“让人进来。”
听到里面传话,家宰这才打开门,身后跟着一位小宫人,穿着打扮不俗,的确像是宫里出来的。
仔细辨认,正是今日宫中夜宴上,用哨子逗鸟的那位宫人。
男人们已经离开,桌案上的酒食也已撤了下去,换上了几盘清雅糕点和一碗解酒汤。
殷凌正系着衣带,屋里虽还带有浓重的酒气和花楼男子的熏香气,但女人的脸上酒气已经退散大半。
“参见摄政王。”宫人叩首见礼,殷凌哼了一声示意他起来。
家宰也很识趣的叫走内厅所有侍从,紧紧的关上内厅的门离开后,小宫人才敢上前。
“可是夜宴上那皇上有什么事?”这位小宫人是她让沈令安插在身边的眼线,和明里暗里的各种眼线一样,就是为了观察殷君娆在宫中的一举一动。
小宫人如同小鸡啄米般地快速点头,把自己的发现如实禀告:“皇上今日表面并无异样,给宗亲侍郎们喝酒享乐,原本奴才也觉得无事,在逗鸟刻意凑近皇上,却发现陛下只有衣服上有酒气,开口说话并无,奴才不敢疏漏,告诉了容君娘娘,娘娘也觉得事有蹊跷,特来让我告于王爷。”
听闻殷凌陷入深思。的确,好好的家宴喝酒便喝了,不喝便不喝,若是怕滴酒未沾恐遭人怀疑。
那现下如此刻意的伪装,更让人不得不疑,遮遮掩掩想掩盖什么。
这小皇帝随着年纪增长是越来越不安分了,早知当初杀了皇太子,自己就应该立即坐到皇位上,本以为扶持的是个还算听话的傀儡废物,可这两年没少让她费心。
宫里有任何风吹草动,殷凌都秉承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追查到底。
小皇帝头脑防范得紧,但凡有一点疏漏,到了最后关头都有可能造成致命打击。
从战场上出来的她生性多疑,思索片刻便不由得越想越急,啧了一声对着门外守着的仆从大喊,“备马,取我令牌和佩剑,本王要马上入宫!”
已经深夜时分,摄政王却带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侍卫在宫道上行走着,不多时便把皇上所在的芳华殿包围住,看着内殿的烛火还未熄灭了不禁更加生疑。
“站的分散点,别打草惊蛇。”殷凌压低声音,游走在殿宇周围,时不时不放心地就往内殿里瞅一眼,确保里面是皇帝和一个男人的身影,才低下头。
刚才听说是这小皇帝把皇后留宿芳华殿了,她倒是真希望对方过的是这种荒淫无度的日子,即便是白费这一宿的功夫,也比踹着一宿的心强。
事实证明殷凌和沈令的直觉是对的。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有侍卫传话说后殿有些动静,殷凌立刻赶了过去,到时已经看见自己几个侍卫把一名身着黑衣的女子摁在地下。
“把头抬起来,让本王看看。”女子被拽着后发提起头,殷凌辨认一会儿突然瞳孔收缩,“这不是潘副将身边的小将军吗,此时本该是在庸陵城应敌,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出现在皇宫做什么?”
副将亲信有些紧张的急速喘着气,被殷凌逼问的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死死地把前身压在地上,生怕让摄政王看出胸口里藏的书信,“微臣……臣……”
还是太嫩了,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动作。
殷凌一下看到她像是极力隐藏着胸口的什么物件,冲着手下挥了挥手,“给我搜她的身,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搜仔细了。”
亲信的心脏漏了一拍,被人架着根本无所遁形。
很快,胸口的木匣子就被摸索出来,“禀摄政王,在此人身上搜出来一个木匣,被蜡印封死,请您过目。”
殷凌接过木盒,看着上面层层密封的蜡油像是得逞一般,游刃有余地哼笑一声,反观已经紧张到冒汗的亲信,边打开边厉声挑衅道,“果然有问题,随便一搜就搜到了新鲜东西。”
“摄政王不可!”眼看着木盒马上就要被殷凌打开,亲信大声制止,同时挣扎得愈发激烈,“潘将军嘱咐过臣,此乃交由皇上的密报,旁人不可拆封。”
“本王是摄政王!庸陵城战役也是本王出兵调配,既然是军报应有主帅命人呈递,潘玉乃一副将,竟敢越级呈奏已是犯上,你区区小卒胆敢阻挠本王,此信报定有蹊跷。”
殷凌用权威让亲信无话可说,更是全然不理此人的制止,抽出随身小刀,沿着缝隙抹掉木盒蜡油,撬开木盒,盒中是印扣着副将官印的书纸。
她把木盒丢给身边的侍卫,正欲展开信纸之时,谁知那亲信似是不要命了一般,见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殷凌,便放声大喊:“陛下!皇上!臣是潘玉将军信使!有庸陵城密报呈奏……唔!”
“堵上她的嘴!”没想到对方竟出此下策,殷凌气极的往她的肚子狠狠砸了一拳。
亲信吃疼的吐出苦水,随即被布条塞住喉咙,只能发出闷闷的呜叫。
殷凌心有余悸地怒瞪着此人,招呼身边的侍卫,“你快去正殿看看皇帝那边有什么动静,有任何异样立刻过来回禀,没有情况就在那给我守着,就算是把你那眼珠子瞪出来也得给我盯死了。”
警惕了片刻,见内殿没有异样,殷凌才放下心来,展开信件。
“主帅叛国勾结夏蜀,边戍大营已被架空……呵。”殷凌读着读着轻蔑一笑,看到下面的文字却是眉头紧锁,“另,听得主帅所言之上恐有家主,其主不详,请陛下定要谨之慎之。”
亲信听着信件上对话,表情从刚开始的紧张挣扎慢慢地蜕变成了无尽的震惊与恐惧,主帅叛国,庸陵失守,还有更大的主家……她的眼神锁定在面色阴郁的殷凌身上。
信毕,殷凌的额头已经渗出细细冷汗,把信纸重新置于木盒内,深呼吸一口气转身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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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招呼身边的侍卫,“把她给我带回摄政王府的地牢,不得让任何人知道,所见外者全部诛杀。”
听着门外士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逐渐走远,身着黑衣躲在后殿殿内的楚含见这才松下一口气。
庸陵城战开始,陛下就每日命他在后殿等候一线希望,没想到今日等来的竟是浩劫。
隔着宫墙他没有看到来者,有一定距离也没用听清对方的交谈,却是朦胧中可以准确地辨认出门外定有摄政王殷凌,而那句“臣是潘玉将军信使,有密报呈奏”是实打实地听见了。
摄政王深夜入宫,又劫走了庸陵城战场副将的密报,虽不知信件内容和二者去向,但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定没有那么简单。
楚含见来不及缓和,立刻站起身,想要跑回内殿,却又怕打草惊蛇。
他出入宫廷已经练就了千人千面,短时间内让自己稳定住,这才迈着碎步往内殿走去。
殷君娆已经把手里的书本看完大半,只觉读的还不精,现在边关有战,若是真有军报困难,她不确保自己能否正确裁决,看了看窗户,要是读完天还没亮,就再细细品读一遍。
李祈年在她身侧掌着灯,眼神带着些许疲惫,却还是守规矩的正襟危坐着,时时注意着手中烛台火光的动静,也避免蜡泪滴到殷君娆的书本上。
耳边响起熟悉的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注意到回来的楚含见,“陛下,皇后娘娘。”事不宜迟,他简单地行了见礼,刚想要立刻禀告却不禁多看了皇后一眼。
李祈年会意,“蜡烛又快燃尽了,臣侍去为陛下再换盏新的。”
说罢,他撑起有些疲惫的身子,垂眸刻意掩盖住眼底的落寞,转身向殿外走去。
“臣向皇后告罪了。”身为尚宫,虽在后宫事宜上与皇后走得近,但事涉前朝,后宫不得干政。
楚含见向皇后弯腰请罪,不敢耽误地又来到已经略显焦急的殷君娆面前。
“可是有军报呈奏?”殷君娆扔下手中的兵书,有些激动地拉住楚含见的胳膊,却听到一个比没有更糟糕的事实,“有,庸陵城副将潘玉密报,但已经连人带信被摄政王劫走了。”
今日的早朝相较于往日,多了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赶来上早朝的臣子不禁都为眼前的场景捏了一把汗,文臣扶额的扶额,武将颔首的颔首,没人敢先开口说一个字。
皇帝年少,年初又刚诞下帝姬殷千雪,生产时血崩难产,又在坐月子的时候传来了冬岳夏蜀边关开战的军报,纵横朝野已久的摄政王便“替”陛下告了假。
往日皇上有摄政王把持,上早朝都是上两日休三日,更是因为此事已经一周不曾在前朝露过面,今日身着朝服坐在正中的龙椅之上,让前来上朝的殷凌看见都愣了片刻。
殷君娆昨夜彻夜未眠,后来又由楚含见回禀更是心神不安焦虑,寅时三刻便开始梳妆打扮这才遮下了有些憔悴的容颜,早早地便坐镇龙辰宫,等待群臣和摄政王殷凌。
殷凌站在台侧看着正襟危坐的皇帝咬牙切齿。
看来这小蹄子昨夜定是知道了什么,在她看来以殷君娆这样的废物皇帝,知道也应装作不知道便罢了,居然还敢穿着龙袍堂而皇之的来上朝。
就因为知道兹事体大,知道殷凌暴戾专权,知道边关告急,殷君娆忍辱多日,如今冒着和殷凌硬碰硬的风险,也不能罢手军情大事。
她深呼吸一口气,希望自己能顺利解决边关话题,感觉到了身侧殷凌那伶俐的目光。正欲开口同百官寒暄几句进入正题,却在刚掀唇的那一刻,听到身边摄政王传来一声,“文武百官可都到齐了?”
5. 第五章
此话一出,包括皇上在内的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平日里皇上不上朝也就罢了,摄政王是整个朝堂最尊贵的亲王,可有皇帝在,再尊贵在天子面前也是臣下,哪有陛下未发话,臣子开口主持朝政的道理?
无人回话也无人敢回,殷君娆的脸色比昨夜听到军报被劫时的模样更加难看,谁知摄政王毫不收敛,更加猖狂,“清点伺候的人呢,耳朵都聋了吗!还是尔等臣下都老糊涂了,自己的身子到没到场都不知?”
着实放肆。殷君娆把着龙椅的手几乎要把指甲嵌进椅子把上,看着殷凌挑衅的目光,她只得迫使自己不要意气用事,逞一时口舌之快,并不能解决当下大劫。
“朕难得上朝,久未见皇姑,还是如此豪气。”她无法让自己扯出为何的笑颜,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尽力打破僵局的气氛,“清晨好日,动气伤身。”
殷君娆自是知道与摄政王实力悬殊,如果当下对抗,只会让接下来的事情进展更如履薄冰。
见皇帝出口缓和,首领宫女才敢上前回话,对着殷君娆和殷凌双方跪拜行礼,紧张得大气不敢喘,“回陛下,回摄政王,百官均已到齐,无人来迟。”
殷君娆挥手示意她平身,准备步入正题,“即是如此……”“诸臣有本奏来。”殷凌的话紧随其后,整整把对方后半句话硬生生塞了回去,朝堂之上气氛跌落冰点。
除了几位把祖宗规矩,君臣之义看得比命还重要的老臣是保的是皇室血脉,觉得殷凌这是大逆不道之外,其他朝臣虽是与摄政王现下越俎代庖的行为无法苟同,但相比起从不理政的傀儡皇帝,他们只有被夹在中间的为难。
前朝从来都不是自己的,每次自己上朝都会受这么一番挤兑,而今天自己带有目性地前来,殷凌便更得寸进尺,可自诩目下根本无可抵抗的她,只能暗道自己窝囊。
小不忍则乱大谋,殷君娆不再揪着几句寒暄客套话不放,把含带着愠怒的眼神从摄政王身上收回,挥了挥衣袖,“那便开始吧,近日冬岳庸陵城正与夏蜀交战,朕虽久居病榻,但每每想起便寝食难安,此事议的如何了?”
殷君娆一语落定,台下人却鸦雀无声,有人纠结片刻,像是有话想说正欲上前,却被身边或摄政王党,或中立党的官员们轻轻拉住劝下来,场面一度不尴不尬。
“众卿但说无妨。”殷君娆认出,刚才想站出来的官员是翰林院侍读潘妍,如果没记错,此人是昨夜呈送密报的副将潘玉之妹,不禁对她的奏表多了几分信任和期待。
谁知等来的却不是潘妍,而是她最不愿听到的声音,“陛下,臣有要事上奏。”刚才还嚣张的殷凌此时难得守礼,脸上却挂着狡诈的笑意,让人无不怀疑笑里藏刀。
潘妍的脚步伸了回去,让殷君娆有些失望,又对殷凌这毫无章法的出牌方式多了几分警惕,原本对方拦着自己上朝都不及,恨不得能把她的耳朵都剁下来,现在又为何率先垂范。
不用怀疑,这是一个圈套。
然而现实没有给殷君娆任何可以绕过的弯路,只能被眼巴巴瞧着陷阱自投罗网。看着殷凌脸上游刃有余的表情,殷君娆只觉大事不妙。
无法拒绝,无人援护,摄政王的权力本就滔天,又开口便称要事,殷君娆没有能力把她的走表打回,谨慎地反问:“皇姑是有何事上表?”
这就是摄政王高傲跋扈的资本,即便是皇帝,自己给她挖坑,让她跳她只能跳。
殷凌拍拍手,身边的心腹把早已准备好的密报呈上来,她拿起密报,开口便说:“臣要告发庸陵城战场副将潘玉,诬陷主帅以下犯上,动摇军心祸乱朝纲。”
说着,把手中的密报展开,“此信便是证物!”
殷君娆看见密信的那一刻,险些没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从龙椅上站起身,没想到殷凌将信件劫了下来,现在还能这么堂而皇之的高举在朝堂之上。
刚才欲出的潘妍也不禁眉头一紧,对上摄政王的眼睛,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战。
“此信所书何事?如何能断定潘将军之罪?”殷君娆向殷凌索要信件,本以为对方会强烈反对,这样自己还可以揪着证物有疑拖延盘问,却没承想,殷凌大大方方地把密信交到自己手上。
“臣庸陵城副将潘玉问陛下安,庸陵城之战战况不利,夏蜀军队人数与战报不符,致使我军骑兵营八千将士全军覆没,主将却消极用兵,毫无章法可言之,我军兵力不足危难之际却不肯动用边戍大军增援。臣心中生疑,深夜时分前往边戍大营查看,发现边戍营内已无一名冬岳士卒,还听得主帅欲用庸陵城及其周边五郡六县与夏蜀交换金银粮草。主帅叛国勾结夏蜀,边戍大营已被架空……另,听得主帅所言……”后面的字迹被鲜血染红现已经模糊不清,却看前言已经得知大概。
主将叛国,军营失守,全军覆没……一个个字眼在殷君娆的眼前飘过,一时间她竟希望此信是殷凌伪造的,刻意想给自己使绊子罢了,没承想边关已经沦陷至此。
后面的血渍她分不清是谁的,大脑促使她冷静,颤抖着手把密信交由宫人诵读,以告知百官内容。
“信中所云,应是潘将军发现主将阴谋,主将之嫌最大,理应押送回朝彻查,且书信被血渍污染并不完全,为何皇姑说是潘将军之罪,何以证明此信有假?”
在打仗期间发现主将副将皆有嫌疑,还是叛国这等重中之重的大罪,台下众臣众说纷纭,其中当属潘氏一族最为胆战心惊,众矢之的,潘妍的额头上此刻已渗出细细汗珠。
殷凌虽被质问,但仍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叫众臣安静下来,便对着同样紧张不已的殷君娆垂了垂眸,“这正是臣要给陛下看的第二样东西,把证人带上来!”
还有证人?
殷君娆突感事情不妙,随着侍卫的押送,一位衣衫褴褛,身有血污,蓬头垢面的女子被摁倒在大殿中央,潘氏一族看见此人,先前还存有侥幸的心理,现在表情全部都僵在脸上。
殷君娆站起身,不敢不谨慎,更不敢相信的定睛看了一会儿,发现此人正是潘玉身边的随身近侍,在随军出征的名单之中。
她怎么会成了殷凌的证人……
“罪臣文蕊叩见陛下,”亲信神思恍惚,气若游丝,不知在摄政王的手底下经历了什么,重重地向着上座皇上磕了个头,半晌才对着身侧的殷凌弯腰伏地,“参见摄政王。”
殷凌轻哼一声,事已至此也不拘于小节,大声向众臣,更是向殷君娆介绍着下跪何人,“此人正是罪臣潘玉身边的心腹侍从,此大胆包天大逆不道的密信就是由她呈递的。”
瞧她身上那伤痕,知道内情的殷君娆不难怀疑自昨夜被摄政王劫走之后,此人经历了多少酷刑,想来已经屈打成招,等待她的供词只有摄政王想让众臣,想让她听到的供词。
“密信之事,朕实不相信潘将军会犯如此重罪,文卿既是密报传递者,可知其内情?”殷君娆断然不信潘玉祸乱朝纲,亲自下台把亲信扶起来。
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毫无用处的她只希望文蕊可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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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说出实情。
殷凌对小皇帝试图感化的举止感到可笑至极,在场的罪臣亲信也好,远在庸陵城等候发落的副将也好,身穿龙袍的殷君娆也好,在她看来如同案板上的鲶鱼,垂死挣扎。“陛下何必对一乱臣贼子如此客气,还不快从实招来!”
亲信布满污垢的面容上挂着已经干涸的泪痕和血痕,现下看见皇帝这一举止,不由得更加热泪盈眶。
只见殷君娆皱眉,只把希望寄托于亲信的觉悟,“叛国罪重中之重,边戍大营与庸陵城皆是我冬岳重要防线,文卿所知,请如实告知朕。”
“陛下……”亲信看着搭在自己小臂上皇帝的手,临到关头又在脑中纠结万分,却听身边的摄政王添油加醋道,“陛下说的是,此事关系重大,你若胆敢妄言,便是诛九族的重罪!”
殷凌的意有所指,怕是又会威慑她半分,“皇姑且听她说完再定罪不迟。”殷君娆努力缓和鼓励着,此刻摄政王屈打成招已是板上钉钉,没承想两人谁都追着不放,“是啊,仔仔细细地为你的夫儿老小想清楚了。”
亲信的眼睛倏然睁大,像是回想起了无比惊恐的事情,不由得身体如筛糠般地猛抖,刚被殷君娆扶起来的身子腿一软再次重重下跪,殷君娆心中顿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回陛下,摄政王殿下,还有诸位大人们。信中所云皆为谰言,潘副将与主将不睦已久,更是借着庸陵城之危大做文章,夏蜀军队突然增兵,主将避之不及,战况不利之下,她有心生如此诡计。”
亲信几乎咬碎了牙根,才断断续续地招来,“此书信是她交由罪臣呈送不假,可罪臣未曾干过其他助纣为虐的恶事,请求陛下放过罪臣的夫侍老小。”
原来殷凌这一局,重要的不是信,而是送信的人。
在场的潘氏一族被他的言语几近吓得腿软头晕,殷君娆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落空,“你……”她努力使自己稳定气场,转头拿起密报询问,“既是交由你呈送,此书开头称呼却是‘陛下安’,应是直接交由朕,为何会送到皇姑手中?”
“潘玉罪恶昭著,此罪人行道途中深感罪孽深重,回心转意,自告臣以求保下自身家眷,此等作为,才是我冬岳心胸。”殷凌早已想好对词,脱口而出,又是向亲信瞪向犀利的眼神,“你说,是与不是啊?”
亲信浑身一激灵,捕捉到摄政王口中的家眷二字,如同被吓破了胆的兔子,在龙辰宫的地板上重重地磕头,“臣知罪,臣即使罪该万死,求求陛下摄政王饶了罪臣的家眷,他们对此事全然不知。”
“那这信上的血渍你又作何解释?此信重要,现已被污,无从考证。”殷君娆追问,直接告诉她,这被血染红的地方绝非偶然。
却见那亲信挽起自己的手腕,赫然一道触目惊心,还未结痂的伤疤,展现在众人眼前,“是臣送信途中自感羞愧,想要割腕以死谢罪与书信一同损毁,却又恐潘副将做出更加大逆不道的行为,才来厚颜面圣,揭发罪行。”
“谩辞哗说,简直妄言!”潘妍再不顾身边人的拦阻,趋身向前对着殷君娆跪下叩首,“陛下,潘玉是微臣的长姐,自小习武忠君明理,只为报效冬岳投奔战场,我潘氏一族介许身社稷从无二心,陛下摄政王不能只听信文蕊一个下人的片面之词!请陛下明察,摄政王明察!”
朝堂上的其余潘氏族人紧接着全部下跪,零零落落算上潘妍在内的有四五六人,都是朝堂上平日的中立党,循规蹈矩,无大功也无过,此刻都叩首不起,“请陛下,摄政王明察!”
6. 第六章
殷君娆见此场景不禁心酸,潘妍所言不虚,潘氏一族家女不是从军出征,就是入仕朝堂,又不求名利保持自身,没有为家族荣华偏安摄政王,如履薄冰位于中立,更是在观望自己。
而无法拯救她们的自己,这个无能的君王,才是罪大恶极,便是连自己的臣子都守不住,靠不牢。
“潘玉一人有罪,你潘氏也要跟着荒唐吗!莫是连一族的荣辱尊严都不要了?”殷凌大怒,原本被潘玉搅局就心烦,便指着下跪几人怒骂道。
早早成为众矢之的的亲信也早已经被吓破了胆,听到摄政王提及家族,恐惧的她一咬牙,转身对着潘妍和其他潘氏族人行大礼,“潘大人,罪臣自知此为有愧潘氏,但隐瞒罪行更是对陛下,对冬岳不忠。陷潘家于不义,只能来世犬马报效。”
随即转头又对中间的龙椅叩首,没有对着殷君娆,“陛下!臣自告,揭发庸陵城副将潘玉,诬陷主帅叛国,其心不正动摇军心,臣愿以性命担保,所言皆是事实,望陛下早做决断!”
倏然之间,殷君娆眼前下跪叩首的身影站起身,还没等众人来得及反应,已经往不远处的盘龙柱跑去,“砰”的一声巨响,四座皆惊,殷君娆的眼前绽放出一抹血红。
“来人护驾!”殷凌大喊,却难掩面上得逞的狂妄笑意,御前带刀侍卫们从屏风后一拥而出,把朝堂四周包围住,几位末了的小臣更是被吓得几乎晕厥。
殷君娆双眼木讷地看着已经撞柱而亡的亲信文蕊,额头的伤口撞到了柱子的龙身上凹了进去,可见用力之猛,殷红的血液从她的额头渗出,眼睛睁大死不瞑目。
“传……传太医,快给朕传太医!”殷君娆看着一头撞死在自己身边的亲信,额头的血流不止,恍惚间都要染花的她龙袍,心有余悸之余已被侍卫团团围住。
殷凌叫停了想去传太医的宫女,“此人已死,太医来了也无用。”看着亲信的尸首骇人,冷笑着让侍卫拉下去,“况且她是罪臣,死有余辜,更是惊驾,实乃大不敬罪加一等,连诛三族,于凤阙城外曝尸三日,丢到乱葬岗。”
如此狠厉的判决才仅仅是一个“戴罪立功”的传信人,被告发的潘氏族人现下已经双目失神,六神无主。
“陛下,此罪人现已死,说的话真假与否更是无法查证,摄政王如此断案,过于草率!”潘妍作为朝堂上潘氏一族现下最高品的官员,极力保着族人。
以往她们中立,现下摄政王要拿她们家族开刀,时局所逼,她不得不请求殷君娆,把希望寄予但愿皇上不是一个无能之辈,不惜言语犀利冒犯殷凌。
果然一语便把脾气火暴的殷凌惹恼:“荒唐!本王断案有理有据,这人不惜愿用性命为誓,以死明鉴,还不足以取信?难道你潘氏想要与罪臣为伍?”
在众人看来以死明鉴,可殷君娆清楚,这更是死无对证。
若留一条性命,重刑拷打也好,晓之以理也好,兴许还有翻供的可能,还能保下潘副将一线生机,可没想到殷凌出手狠辣,竟令其直接撞柱而亡。
“陛下!”潘妍眼眶泛红不停的冲着殷君娆请求,潘氏族人也接连不断地叩首,有不少与潘氏交好的家族,也纷纷犹豫纠结想要劝谏,“陛下……”
殷君娆只觉压力倍增,即使自己有备而来,却还是被殷凌耍的团团转,如若此事不断,潘将军救不下来是小,更是让她在朝堂之中使了把握中立党的主动权。
“虽是以死明鉴,但也是死无对证,潘将军以往战功卓著,定罪需要细细考量。”
“有物证人证,臣早早地就让他签好了认罪书,此人乃潘玉从小随侍的近臣,若不是现下悔改以死明鉴,怕是还要再担上欺君之罪,潘玉罪加一等!”
“战边告急,潘玉之将才正是用武之时,麾下军士众多,倘若确实有罪,也不该轻举妄动。”
“陛下久居内宫不曾理政,可曾想过边关久攻不下,正是因为有如此居心叵测之人惑乱君心,冬岳容不下不忠的才子,士兵也是冬岳的士兵……”
“密报与人证或许是有其他居心之人特意伪造诬陷,若真如朕猜想……”
“密报是八百里加急送来凤阙的,还有潘玉副将的官印印刻,白纸黑字如何造假!陛下是猜想,还是妄想?”
殷君娆还被名义“护驾”的侍卫团团围着。
“殷凌,你放肆……”她被殷凌穷追不舍的反驳,更是在朝堂上被压得毫无尊严,国家最尊贵的两人此刻剑拔弩张,“方才文卿自尽不见摄政王的侍卫,现在倒是各个拔刃张弩围着朕,你意欲何为?”
朝堂上的形势紧张,完全就是一副逼宫的模样,殷凌意识到自己现在确实有些张扬,冷笑一声,摆摆手让侍卫退下,“臣是怕陛下万金之体被这腌臜东西的血玷污,也是为陛下的龙体考虑,你我姑侄之间,能有何事?”
“真是谢过皇姑。”殷君娆叹着气,重新被扶到正中龙椅上。
气还未喘匀,便听摄政王折转,“可就算此事尚存疑点,但庸陵城乃是冬岳要害,宁杀错不放过,嫌疑之士怎敢让她戍守边关,不论真相如何,也要押送回朝下诏狱候审。”
“你!”殷君娆还没坐下的身子有被她气地站起身,只见对方侧目而视,“难道依陛下的意思,便是审都不审问都不问,全当今日之事不存在,这条人命平白的死?”
“押审全凭……皇姑做主。”押送回朝总比立时三刻定罪要好,殷君娆稳住气息,怕不是身体不济,这心火也被殷凌点燃。
她扶着龙椅,“只是,朕有要求,务必把潘将军安全押回凤阙,期间必得以礼相待。凡有纰漏……”
“凡有纰漏,我自承担。一定全须全尾的,不少一根头发。”殷凌嘲讽地看着对方垂死挣扎的叫嚣,轻飘飘的一句话带过,挥挥身上的蟒袍,扫视众臣一圈,“众臣还有谁有异议?”
潘妍见识了刚才龙蟒相争的画面,已经不敢再多言,殷君娆冲她垂了垂眼眸,这也是她极力能从摄政王手里夺来的机会,待副将归朝,便是再想法子。
见没人再上前阻挠,殷凌得逞满意地一笑,“可还有其他事要奏?”皇帝对她僭越的行为不再多说,更是洋气地挥了挥衣袖,“既然如此,退朝!”
殷君娆回到芳华殿内遣散了所有宫人,便是连楚含见也无法近身。
后宫的男子宫人们没有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殷凌做派太过狂妄,只怕那亲信的尸首被扔到城外曝尸受刑的时候,她这位皇帝又会成为百姓们的饭后谈资了。
“陛下,自您上朝后,皇后娘娘一直在殿外等您候多时了,贞贵君也带着温羊乳,想来送点吃食,您可要进一些?”楚含见轻轻叩响内殿的门,隔着窗纸半晌都没听见回话,“陛下?”
楚含见回头看着两位后宫高位主子,又尝试再次敲门,片刻只能从殿内听见殷君娆的一声轻叹,半晌后女人才开口说话,“不了,让他们先走吧,有空了我改日再去看他们。”
殷君娆说话声音不大,但因为皇帝动了盛怒,满宫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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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针掉落都是响当当的,让门外等着的李祈年和贞贵君百里竹仪听得一清二楚。
“二位娘娘都听见了?陛下现下谁都不想见。”楚含见摇摇头,不止这两位夫侍为难,连他也有些无可奈何,昨夜军报问题早知今日朝堂定不太平,皇帝不知又如何受挫。
似是早已习惯,李祈年叹了口气,“劳烦楚大人了。”虽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但想起楚含见那惊慌的样子,更是事出之后皇上直接换衣梳妆来看,事出不意。
楚含见回礼,身边的贞贵君倒是还没放弃似的,摸了摸食盒中尚温的食碗,“陛下可是朝上累着了?她身子素来体寒,产后气血又不足,早膳也还未尽……”
“贞贵君。”还未等百里竹仪说完,楚含见也还没回绝,便听身侧的皇后出言打断。
皇后声音沉重,表情严肃,“后宫不得干政,莫要问前朝之事。”
他也不过是提了一句上朝劳苦罢了。
百里竹仪先是一愣,随即把怔容化作嘴角的微笑,对着李祈年规矩地拱手请罪,“谢皇后娘娘提醒,是臣侍失言了。”
“如此,还是别打扰陛下了。”他抬抬手示意百里竹仪起身,却是望着内殿更加失落的模样,昨日也是伴着殷君娆一夜没睡,眼中不乏倦怠。
两人在宫道上漫行着,到了凤坤宫,李祈年正欲转身离开,百里竹仪拦住了他的去路,“娘娘留步。”
走过门槛的李祈年回头看他,只见对方脚步跟上来,像是全然忘了刚才的拌嘴,“娘娘昨日留宿芳华殿难免辛劳,这本是臣侍给陛下亲手热的羊乳,带回宫怕是也要凉了,若您不嫌弃……”
百里竹仪颔首把食盒递给李祈年,不想对方却推了回来,“你的心意本宫知道,今日之事不会与你计较。既是给陛下的,本宫也不好领受,你且回去吧。”
说罢,便叫小宫人关上了凤坤宫的宫门。
现已还是清晨,春日里的风还有些许寒冷,寒风刮过,让食盒中的羊乳又凉了几分,百里竹仪和他身边的贴身宫人如同被拒之门外一样,站在宫门口略显尴尬。
宫人云星看着自家主子一动不动的背影,紧张得有些不敢搭腔,“主子……”他有点小心翼翼地问道。
“走吧。”百里竹仪转身离开,神色与往常并无不同,看不出失落和生气,只是把从宫里带出来就一直亲手端着的食盒交到旁边跟着伺候的宫人手里,不再拿着。
云星见主子无异样,立刻凑上前跟上对方的步伐。
他扶着百里竹仪的手臂,顺着男人说道:“主子不恼,这皇后也真是,您今早起那么早热这新鲜的羊乳又在芳华殿等了那么久,担心陛下问一句怎么了?就专挑您的刺。”
百里竹仪与李祈年一同自皇帝还是帝姬的时候就嫁入了王府。
帝姬及笄成人后才娶正房,所以起初两人都同位侧君,谁都以为出身三公大族之家且相貌堂堂的百里竹仪会被立为正室。
却不承想朝堂变化风云,他的母亲百里太傅被人诬陷贪污受贿,百里家至此一落千丈,他也落上了个罪臣之子的名号。
好在一朝天子一朝臣,到底是王府出来的情分在,皇帝对他还算不错,登基就封了贵君,赐号“贞”,便是除了皇后外,后宫位份最高的侍郎。
虽也受宠但到底是大家公子气质,为人谦和有礼,有的时候惹人红眼了,那些上惹不起皇后,下又欺软怕硬的人就跑来他这儿捏软柿子,“无碍,今日也是我出言不逊了。”他抚了抚手。
7. 第七章
自家娘娘脾气软,云星就得帮主子出出气,哪怕是逞逞口舌之快。
“主子你哪有?依奴才看就是那皇后仗着昨夜刚留宿了芳华殿,在耀武扬威给您使绊子,咱们又不是没被赏过留宫,他有什么……”
“云星。”百里竹仪打断了他的愤慨之言。
平日里没少听云星给他聒噪,大部分时刻听他讲话牢骚也算逗个趣,目下提到留宫,他却不愿再听。
后宫当宠的无非就是李祈年,沈令与自己。
沈令是后来入宫的,却已经为陛下贡献了皇长女殷千雪,他和皇后都来自王府,却至今在子嗣上毫无动静。
到底是如云星说的,他也是留宿过芳华殿的人,怎会不知道殷君娆侍寝的规矩?
虽然皇上龙体有损,但想来皇后无子,问题并不在身体上,处境也与他一样。
“奴才也是想给主子出口恶气。”云星有点委屈。
他默默地跟上百里竹仪的步伐,换了个话题嚼舌根,“主子脾气太好了,皇后也罢,前些日子还有容君偷偷换了咱们绿头牌的事儿,比您低一级的都敢这么以下犯上,还不是仗着有……”
话临到嘴边,云星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又失言了,刚说完争宠侍寝又绕到子嗣问题,这不是直戳娘娘的心窝子?
云星连忙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奴才嘴笨,主子责罚。”
“好了,外面不比自家宫里,慎言。”百里竹仪拉下他掌嘴的手。
云星半句都不敢再多说,主子脾气再好也是多说多错。只管在身后服侍好,“奴才知道了。”
话说起千雪帝姬,百里竹仪边走边浮想着,“想来宫里的日子过得也真快,昨夜满宫还是小儿的啼哭声,现帝姬诞生已经有些时日了,再过一月便是百日宴了吧?”
“还有三十二日,差不多了。”云星当然记得结实,陛下生产那日他连夜打听,得知是帝姬后,差点把吃饭的筷子给撅了,“主子问这做什么?”
“刚说了要慎言。”百里竹仪无奈地拍了拍云星的胳膊,对方闷头嗯了一声,才开口不知是感慨长叹还是心有郁结。
“没什么,只是感慨宫中日子难熬,有个孩子照顾,忙起来就忘了。百日之后便要请太医调配营养乳食,一岁请开蒙女官入宫,三岁搬去朝阳殿自居,五岁又要去尚书房……”
“主子怎么突然想起这些?莫非是……”云星窃喜的眼角藏不住笑意,一副哈巴狗的模样讨谁都喜欢,凑近百里竹仪,“莫非是也想要个小帝姬了?”
“胡闹,如今都敢拿本宫开玩笑了。”话说着,百里竹仪也不恼,倒是被云星说得有些腼腆。
话说到此,男人却又不禁回想起所谓的“侍寝”,心中的波澜归于平静,“再说,要与不要也都是陛下做主,女子生育本就痛苦,本宫反倒是不希望陛下子嗣过于繁荣。”
云星顺着百里竹仪的话说道:“主子这么心系陛下,陛下又宠您,管他容君那边百日千日,咱们以后若是有了的小帝姬一定是最聪慧睿智的。”
谈天之间,已经走到了百里竹仪的君兰宫。
难得云星提到了千雪帝姬……正欲回宫的百里竹仪回头瞥了眼已经凉透了的羊乳食盒,在宫门口折返过身,云星一惊,“主子,主子!我们不回宫了吗?”
那是皇后命他回去,“我何时说过要回宫了。”
百里竹仪看着身后追来的云星不禁轻笑,“这羊乳也别浪费,带着去容君宫里看看千雪帝姬吧。”
殷君娆把自己闷在芳华殿内,从白日到黑夜。原本昨夜答应中午去陪沈令用膳的事也被她抛诸脑后,唯恐他闹,让人随便赏了点东西打发走了。
如果先前是激动愤怒,以及无法保住自己臣民的无助和自卑,那后面只能是饱尝不易后的自我激励。她是皇帝,如果连她自己都要自暴自弃,那这个冬岳才是真的要拱手送人了。
想来疑点最多的,便是那封被殷凌深夜拦截的密信。
多年来她虽未上朝理政,可空乏时间除了读书之外,也费力地打听朝堂之事。坐镇朝堂与臣子君臣之礼尚在,但往往都浮于表面。
没了前朝的压力,她打听大臣之间闲来的趣闻,倒也方便了许多,集整有用的线索于一体。
她深知潘玉为人,也知潘氏一族在朝堂上的态度,除去派出的镇远军副将潘玉,为首的也是今日朝堂上翰林院的潘妍,其他族中女子多凭科举入仕,男子嫁的也都是门当户对,寻常人家,上没有高攀,下没有笼络,家族公正廉明。
其他臣子也大多与潘家相同,看不上殷凌的雷厉风行和其党羽的雷厉风行,又觉得皇帝是扶不起的阿斗,处于中立状态,更有甚者都另辟蹊径者,把希望寄托于不足百日的千雪帝姬。
把副将的问题处理得当,便能拉拢潘氏一族,虽然潘氏并不算显赫之家,但若改变前朝立场,与其交好的家族也会更加亲皇,处于观望的中立党其心或多或少就会动摇。
这不光是边境的一场狠仗,更是她在朝堂上立威的开始,重中之重。
却在今日被摄政王率先挖了陷阱,侧翻了那亲信,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副将潘玉的身上。
殷凌今日意图莫过于明显,致使殷君娆能肯定,事实定与她所告发的相反。
所以那份密报上所写内容皆为属实,如若这个,那主将叛国边关失守在即,与冬岳不利。
还是得有兵权。
历代多少帝王废宰相行郡县就是为了巩固皇权,有兵者有话语权,第一个攥在手里的就应该是兵权,现在虎符却攥在摄政王手里,天子没有一兵一卒,莫不是怕时机不对担上反贼的罪名,又赖于千雪帝姬尚在襁褓,殷凌便是巴不得现在立刻逼宫发动政变。
思忖之间,殷君娆走到床榻上,掀起床上的褥垫,摩挲一番听到清脆的按钮响声,从床头弹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抽屉。
里面陈放着一张密封整齐的书纸,和一块黄金令牌。
山河楼,她从得知自己深处皇家处境险恶后,呕心沥血秘密建立的死士组织。起初本是想在先帝太子夺嫡中寻求自保而已,没想到最后坐上龙椅的会是自己。
可登基为帝,却是比争权夺位更加凶险的存在。便是深夜读书都要用侍寝掩护的她,谁知为了掩藏山河楼,又要养精蓄锐保持联系,费了多大的心神和努力。
如若哪天殷凌真的大逆不道想要篡位夺权,这火烧到了芳华殿,哪怕舍了皇位,这是她保护千雪和自己性命,冬岳皇室直系血脉的唯一筹码。
令牌上用冬岳文字写着山河,便是帝王寄托的江山河海。理清头绪,怀揣着沉重的心情,殷君娆把令牌又重新放回暗格处,细细地检查了三四遍万无一失,才准备卧榻就寝。
熬了一天一夜未睡,再过不了几个时辰又到了早朝时间,现下潘副将案件正当热议,她更是放心不下边关,想来被殷凌再怎么挤兑,这几日的早朝都不能停。
她的身子本身不大好是真的,别哪一天殷凌不攻自破让她钻了空子,神仙来了她也得吊着这口气。脑内思绪万千,闭上眼刚有了点倦意时……“陛下!陛下大事不好!”
听声音,是前朝首领宫人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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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含见正在尚宫局,来的勤也遭疑,这些个外人殷君娆大多不信,没什么好脸色,“朕说过了不要惊扰朕,况且深夜时分,何事惊慌?”
她不得已疲乏地坐起身子,捏着有些酸疼的眉心,却在听见门外禀告的宫女说的话后,所有的精神都集于大脑。
“翰林院的潘妍大人昨日车马被歹徒所劫,横死街头,潘府深夜遭遇刺客,全族男女老少……全部遇难。”
凤阙达官显贵众多,与上相比,潘氏虽为小门小户,但也是世代为官。潘府的石台阶上已经被血水染红,门框破碎,府内杂乱破碎,门前横着十几具尸体。
潘妍的尸体已经盖上了白布,其他的也都裹着布衣横放在潘府门前。
其中最老的是曾经担任过兵部车驾司郎中的潘老太,最小的是潘妍去年与夫侍生下的嫡长女,就连侍女家丁也没留下活口,满门抄斩,连为其哭丧守孝的都没有。
这等胆大妄为的行为是谁人所做,无人不明。
与潘氏交好的家族无一不胆战心惊,位于中立的臣子,又无一不藏怒宿怨。
还未到上早朝的五更天,龙辰宫就已经站满了文武百官。
相比起与平日无二样的殷凌,面目仍是轻松,殷君娆面色沉重的骇人,台下欲抱不平的百官长跪不起,都是为了来给潘家满门被屠之事要个说法。
“众人不必惊慌,本王已经连夜派人查清了,原是下人嘴碎,把昨日朝堂潘玉图谋不轨之事泄露出去,城中百姓皆愤愤不平,才有狂徒大胆对潘家实施坑害。”
殷凌将准备好的说辞说于众臣,“诸位无其他事就平身开始早朝吧。”
此话说完,占据将近一半朝堂的摄政王党全部起身,然而其他中立党全部躬身下跪着,对于摄政王这浅显应付的说辞全然不信,各个疾首蹙额。
“陛下!臣与潘家乃是世交,深知潘氏为人,虽不曾堪得重任,但也是勤勤恳恳是为了社稷,为了我冬岳,如今被奸佞之人屠了满门,臣斗胆!请求陛下,摄政王给潘家一个说法!”
“潘氏平日对城中百姓从不摆官架子,以往有灾情还自行赈济灾民,即使有不轨传言流出,相信百姓也会有自己的判断,凤阙城中现下已经因为此事闹得人心惶惶,摄政王这等解释,恐难服众!”
“昨日朝堂中潘玉将军之事就尚存疑点,宫中传言也都是摄政王一面之词,罪人还没押送回朝听审,九族倒先被坑害遇难,难道昨日之事还有内情?”
其他人执意就事论事也就罢了,大部分有实权的官员也尽是殷凌党羽的人,最后这位却是现任大理寺卿,还把昨日之事攀扯出来,直中殷凌的要害。
“放肆!”她厉声呵斥道,屠潘家满门就是为了给昨天潘玉告发之事擦干净屁股,自然是避重就轻,“昨夜歹徒刺客已被五城兵马司捉拿下了狱,本王这就可以让侍卫从天牢里提出来当朝对峙,况且潘玉为罪臣,其罪深重原本就当诛九族,诸位实不该为该死之人冒言犯上。”
“摄政王是还想像昨日早朝那般,再来一次以死明鉴,死无对证吗?”跪在第一排的一位红衣臣子突然起身直面摄政王,其语言犀利直戳要害。
殷君娆也在悲痛沉默之余有些意外,此人是镇北将军郑裕,辅佐了两代君王,平日里跟她并无交集,也难以打听些什么,让她一度以为是摄政王党,毕竟殷凌的势力遍布朝野。
眼下居然站出来和摄政王对弈,足见殷凌的手段残暴,引得百官震怒,便是这些隐忍已久,只为自保的高位臣子也无法忍耐她在冬岳的朝堂之上耀武扬威。
8. 第八章
殷凌双眼瞪得有些泛红,显然她也没想到以往朝堂上这群看似可欺的闷葫芦,现在一个个都挣着抢着想发芽,“今日乃是在讨论潘氏家祸,与昨日诬告扰乱军心罪有何瓜葛,你这是在攀咬本王?”
“那潘氏一族和昨日的密报又有甚关联?潘家老母乃我之旧交,当初虽只是个小官,也把兵部驾骑管理得妥妥当当,不问朝政已三十余载,现今不知哪里触犯了摄政王的逆鳞,竟落得一个死不瞑目的下场!”镇北将军郑裕似是话到嘴边淤堵已久,潘老太的死令她再难压抑。
“本王再同你这个老顽固说最后一次,潘家人是城中贱民所杀,潘妍是遭劫道歹徒所害,她潘玉身负扰乱军心重罪,罪证齐全,十恶不赦!你如此犯上大不敬,是想让本王也治你的罪吗?”
面对殷凌犯上罪的指控,郑裕面不改色:“臣是冬岳的臣,治罪也应是陛下治罪,摄政王在陛下面前自称本王,岂不也是对陛下的大不敬?”
两个人此时算是已经杠上,台下其他人有的紧张,有的激动,有的事不关己,有的愤慨不已。
眼看着殷凌盛怒之下就要叫来殿外的御前护卫,只听主位上一句怒喝,“够了!”
众臣还想再说什么,却见端坐主位听他们对弈许久的殷君娆缓缓起身,刚喊的声音太大令她有些咳嗽,却还是甩开想上来搀扶的宫女,走下龙椅。
“陛下……”看着皇上面色不好,许多指望她的大臣不禁跟着忧心。镇北将军原本有些看不起这位皇帝,此时也被呵斥住,跟着众臣的目光随视之。
潘家是忠臣,忠于冬岳的忠臣,是她寄希望于前朝的臣子,如今却因朝堂之事,沦为众矢之的,因自己过于轻敌纵敌,惨遭灭门。
她这皇帝,当得窝囊。
此时已然清晨拂晓,龙辰宫外的天露出小半个太阳,东方泛白,晨露熹微。殷君娆走到殿外,众臣也跟着向后转身而跪。
在众臣或不解或愤怒或愉悦或忧伤的眼神中,她对着初阳的方向,躬身作揖行礼。
这一拜她拜的是冬岳忠臣,是对潘氏的歉意,和对自己的愧疚。
“陛下!”众臣也跟着殷君娆的方向叩首行礼,原本站着的部分摄政王党也不情不愿地跪下,留身后唯一站着的殷凌见此场景一时间眉头紧蹙。
皇帝站直,众臣才抬起头。
殷君娆拂袖转身走回朝堂上座,开口询问:“昨夜可有人见到刺客面容?”众人摇头。
“可有人去狱中见过摄政王追捕的犯人?”众人再摇头。
“那朕可曾定了潘玉将军的罪?”众人三摇头。
郑裕走上去厉声禀告:“回陛下,无人见到刺客面容,无人去过天牢与犯人相识,陛下也只命摄政王押送潘将军回朝审问,不曾定罪!”
本来中立的镇北将军如今站在了自己这边。
殷君娆抓住机会,还有先前站出来说话的大理寺卿也是可拉拢的,“郑大人思绪开明,既然如此,此事兹事体大,交由都察院和刑部一同审……”
“陛下。”原本以为吃了瓜酪的殷凌久未开口,正当殷君娆准备下令彻查时,给她来了当头一棒。
“臣乃摄政王,是以先帝的托孤之臣,为的就是帮陛下辨是非明对错,在陛下有能力亲政之前,所有王诏推行,不仅需要冬岳的国玺,也要加盖臣的摄政王玺。”
此话一出,众人无一不惊。“依照你的意思,若没有摄政王玺,那朕说的话便不作数了?”殷君娆半晌才反问出这句话,她震惊于殷凌居然敢当着百官众臣的面,说出如此谋逆的话。
“臣只是觉得,此事虽令百官痛心疾首,但也是潘家家事,放到朝堂上议论已是不妥,更无需动用人力调查。”殷凌避重就轻,却根本就是默认。
镇北将军第一个坐不住,她是看不起那龙椅上昏庸无能,贪欢享乐的皇帝。
只是今日看着举止稳妥,反倒是更不会和草菅人命的摄政王为伍,“你这是谋……”
“郑大人,郑裕大人!冷静,摄政王殿下说得也不差,朝堂之上,何须如此动怒。”吏部尚书李作符拉住了冲动的镇北将军,“在这儿打闹起来,得不偿失。”
满朝文武都知道,吏部尚书李作符是殷凌最忠诚的狗,郑裕甩开她的手,根本不想与她为伍,“如此朝堂,如此断案,既是家事也无须上朝,臣今日这官便不当了!”
“郑大人!”还没等殷君娆挽留,镇北将军也是个血性之人,扔下手里的笏板和头顶的官帽,甩着衣袖扬长而去。
“这官我也不做了!我可不想做下一个潘家。”
“罢朝!此事若不能给臣等一个交代,臣等都不知为何效力,为谁效忠!”
“寒心,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真正的失望不是泪流满面……”
有一就有二,原本几个因为潘氏家世不大心有不平但不敢轻动的大臣,现下都以镇北将军为首,不少人也都纷纷罢朝离去。
殷君娆劝说不下,挽留不住,殷凌气极差点动用护卫,堂堂早朝最后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最后在场留下的只有胆小的臣子和摄政王党羽,空了小半。
“百官跪求说法,凤阙人心惶惶,事涉叛国大案,摄政王管这叫家事?”殷君娆气瘀心头,几乎压抑忍耐到快要把后槽牙咬碎,“若是依摄政王所言,在我冬岳,臣乃君之手足,君乃臣之心腹,臣之事就是朕之事,朕还不能插手朕的家事吗?”
“臣是摄政王也是陛下的姑母,按理说,家事才更应由长辈决断。”殷凌铁了心不想交权,三言两语把殷君娆又一口舌之争挤了回来,言语间还不忘暗暗威胁道,“还有帝姬千雪,她也是臣的侄孙……”
“千雪都不满百日,她是朕唯一的孩子!”说到千雪,殷君娆再也控制不住在朝堂上失仪,站起身,用手指狠狠地指着殷凌,却除了如此动作,其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唯一的孩子?
殷凌轻蔑一笑,看着朝堂上的空席位,啧了啧嘴也不免急躁,心中绸缪,“剩下的人还有谁有异议或其他奏本,无事便退朝!”
这次无人出声,包括皇帝在内。
不管有无大事,每次下朝后殷君娆都是黑着一张脸回芳华殿的,楚含见刚从皇后处出来,正往芳华殿走着,就看见皇上又如昨日一样,把宫人都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李祈年刚拟订好的帝姬百日宴的章程,去内务府核对过后,正要呈于皇上,可眼下看,殷君娆不知道早朝又如何被摄政王刺激,不是压抑沉闷,就是怒火中烧。
门口守门的小宫人忍不住低声给楚含见提醒,“楚大人您还是过会儿再来吧,不知怎的,陛下今日比昨日的气焰还要大,奴才刚依稀听着还有摔杯子的声音。”
楚含见闷声不语,他和皇帝走得近,便是玩笑都能开上两句,殷君娆性子柔但情绪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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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待大多下人都是宽仁待下,生气了摔杯子掀桌子这种事更像出自昭阳宫里那位容君沈令之手。
便是真生气了,他身为皇上皇后身边的人也是要上前劝劝的。楚含见无奈地叹了口气,正欲大着胆子往前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楚尚宫也在?”
来者容颜俊秀出尘,身着青白相间的寻常妃嫔服饰,却半分不减气质,眼神也更加清幽温和,声音平静,不矜不伐。正是贞贵君百里竹仪。
“贞贵君安。”楚含见规矩地躬身行礼,抬手落手之间,被百里竹仪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典册,便顺势说明,“臣奉皇后娘娘之命,给陛下送来千雪帝姬百日宴的章程和账目。”
百里竹仪微微垂眸示意他平身,手不自觉地伸出似是想向他讨要典册,楚含见顿了一顿,想来对方身居高位又与世无争,还是没有拒绝的双手递上。
“千雪帝姬是陛下的皇长子,皇后娘娘这操办得真是精细入微,辛苦皇后。”百里竹仪翻看着典册,光是长命锁和如意镯就各准备了八十八个。
这还不算百官外部送礼,和众侍郎的意思。
“贞贵君对皇后娘娘的心意臣知道了,会代为转达您的关心。”说着,楚含见欲接还回典册。
却不想,百里竹仪的手往后撤了一步,让他不禁皱眉。
“楚尚宫,本宫今日又听闻陛下心情不佳,皇后娘娘忙着宴礼,安抚陛下这种事也是我们侍郎的本分。”百里竹仪把典册合上,放在手里摩挲着。
他温和的微笑不失客气,压低声音直言不讳道,“能否请尚宫大人把这送册子的事让与本宫,你完成了你的职务,我也借着这个机会能与陛下说上两句。”
楚含见知道此人为人坦率也为陛下所信,可他既然是中宫的人,出于私心也不想让他人分了宠。
“贵君也知皇上现下龙颜不悦,风口浪尖上,这由头可不一定是好事,想抓鱼失足落了水,也只会感染风寒的。”
“那就权当帮楚尚宫挡风了,若能让陛下舒心,拿本宫撒撒气也是好的。当真如此,你来日可要记得本宫的好啊。”百里竹仪不矜不伐的半开着玩笑,不跟楚含见再迂回,把典册揣进衣袖,向着芳华殿走去。
一直压着情绪尽量不失态的殷君娆回到殿内再也难以抑制,失手砸碎了件花瓶。
千雪帝姬,她差点丢了命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她的逆鳞她的死穴。
清脆的碎响声在她的耳道彷徨着,让她稍微平静了些心情,拖着早已身心俱疲的躯壳,颤颤悠悠地坐到龙床上,看着金碧辉煌的内顶无端的沉思。
自从千雪出生,稳定成长后,摄政王真是越来越坐不住了。
以往她偶尔上朝,最多就是插不上话,再被殷凌讽刺两句,僭越两句,久而久之习以为常。
现在竟然敢在公堂之下随意杀害臣子,一家不留。竟然敢激怒百官罢朝,敢在大殿之上,公然拿千雪,冬岳国唯一的皇子作为要挟的筹码,与君对弈。
目下副将潘玉押送回朝在即,但主将叛国边戍军营沦陷是不争的事实,殷凌极力想定潘玉的罪,不惜杀死了潘家众人,便是连仆从家丁都一个不留,此时甚为蹊跷……
思忖间,她浮想出一个猜测,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殷君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闭眼极力地回想着殷凌在朝堂上视为证物的潘玉那封密报,其中几个字眼越想越觉得愈发慎重。
9. 第九章
“与夏蜀交换得金银,粮草,良驹。”主将如若只是孤注一掷,财迷心窍,又以故意失守庸陵及其周边郡县换得富贵,为何还需要粮草良驹?这些都是战备物资。
“另,听得主帅所言……”后面被血迹染花的字是什么?以已死的亲信文蕊之词,既然是想要畏罪自裁,自可将密报焚毁殆尽,不比用血染污来得方便妥帖,更像是在隐瞒什么。
既是潘玉有罪,潘妍出言不逊当场顶撞于摄政王,殷凌睚眦必报戾性再大,也不该把潘府尽数赶尽杀绝,如此更能落人口舌,以至今日百官罢朝。
她肯担着这样的风险也不留一活口,便是想极力掩盖什么事情,生怕泄露恐遭危机,能有什么,让一贯行事狂放不羁,雷厉风行的殷凌都如此谨慎?
是那被血染污的后半段密报。
如果密报不污不毁,他的证物更有可信度。
却偏偏让这么重要的东西染上血污,她不禁把所有的思绪都集中在后半段密报上。
军队大部分都是殷凌的人,这次的战场主将便也是她所钦选……
主将叛国,她包庇主将。副将洞悉,她屠她满门。
心中的那个猜测越来越清晰,殷君娆一时间不敢相信。她一直认为,殷凌这人虽然手段狠辣,为达想法不计后果,也有点鲁莽嚣张,但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谋得皇位,逼宫称帝。
早些年,她也是先帝身边的武将出身,在整个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宗室里,最为骁勇善战奋不顾身,为冬岳谋得大片疆土,战功赫赫功在千秋。
也是这才能令先帝放心,临终前封她为摄政王。
不曾想,她为了政变囤积军备粮草,竟然不惜把冬岳重要的边境城池拱手送于他人,竟把潘氏如此忠肝义胆之族,悉数屠之灭尽,竟不顾冬岳的子民安危,勾结外敌,谋逆叛国。
这皇位,她当真就如此渴求?竟把黎民百姓,万年江山置于不顾。
殷君娆一直知道殷凌的不臣之心,也知道她肯定图谋皇位已久,更是在千雪诞生后,时时刻刻做着被争权夺位挤下龙椅的准备。
眼下她为了谋反都做到这份儿上,可见这凤阙,不知何时就要变天了。
正紧张着,门口响起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站到自己的殿前。
“陛下,贞贵君来了,在门口候着呢,想见您。”通传的宫人因惧怕皇帝的圣怒,小心翼翼地说着。
殷君娆现在的心都还是揪着的,长吁一口气不禁蹙眉,“朕不是说了,无事不要来打搅吗?”
后又不得不压下气焰,不想同一个男子计较,“算了,你告诉他朕正忙着,让他先回去吧。”
门外的小宫女为难地向候在门口的百里竹仪摇了摇头,示意皇上此刻心情还是那样,并不想见人,又唯恐被主子们撒气,“贞贵君娘娘,奴才也没办……”
“无妨,我来吧。”百里竹仪轻轻摇了摇手,还不等宫女反应,凑上殿门前,即便门是关着,也毕恭毕敬地行了请安礼,“臣侍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门口响起百里竹仪的声音,殷君娆更加意乱,国事当头,不想开门见这些男人,又身为一国之君,失礼于男子,更为不妥,“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朕得空再去你宫里。”
“是,臣侍谢陛下垂爱。”百里竹仪面目依旧不改,没有被拒之门外的不悦失落,也没有强求多言,不骄不躁的从袖口中拿出典册。
“臣侍今日来是帮皇后娘娘送帝姬百日宴的章程典册的,想来千雪帝姬又是陛下的皇长女,皇后细致,章程送到内务府操办前,想交由陛下过目。”
提到殷千雪,殷君娆的心不觉跟着一沉。
这是她最在意也是最放不下的,倘若殷凌发动政变,千雪就是集矢之的,不禁让她跟着想起了,前朝那些沦为傀儡的早夭皇子。“如此,先进来吧。”殷君娆叹气,随即门被打开。
百里竹仪还是如此喜欢淡色,看着倒是清冷雅致,妆容服饰不像是特意打扮过,走进来的那一瞬间,也没有溢于言表的欣喜,而是恭恭敬敬的再次行了礼。
“坐吧。”殷君娆随手指了指空着的座席。
她这才意识到,先前因为被摄政王以子嗣威胁而失控砸碎的花瓶,还那样凌乱地倒在地板上,破碎的瓷片和已经香消玉殒的花朵显得很不雅致。
百里竹仪不着痕迹地绕过花瓶残籍,将典册双手奉上,起身之间给门外的小宫人使了使眼色。
小宫人会意,趁着皇上阅览典册的功夫,进来把地上的碎片打扫干净,很快又送来了盆翠绿的文竹。
百日宴算是家宴,邀请了也是后宫众侍郎和几位有名望的太妃,皇后拟得还算规矩。
可千雪是她的长子,以她的身体情况和目前朝堂走向来看,也极有可能成为唯一的皇子,大办些也无妨。
生在帝王家还是如此动荡的时势中,是千雪的不幸,她极尽可能地给她的孩子最好的。“朕给千雪和容君赏赐按例再填一倍,其他的没什么问题,下发内务府去操办吧。”
“原本臣侍给帝姬准备的是一对如意镯,那也跟着陛下的心意,便再填上一床金丝天蚕被。”百里竹仪点头接过典册,边说着边拿毛笔跟着殷君娆的意思,细细修改检查,“要说小孩子长得快,昨日刚绣好的肚兜,今日便小了,刚缝的新被褥,小脚就又露了出来。”
殷君娆也禁不住跟着他的感慨而想,“是啊,朕现在眼前还是她出生时啼哭的样子,如今都要满百日了,不知道以后出落得更加大些,会长成什么模样。”
生产那日她几度疼昏,闭眼的前一刻都看到摄政王的眼线在众太医产婆中探视,容君更是在屏风外寸步不离,在得知是帝姬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命运。
真希望能见到她平安长大的模样……
“陛下放心,千雪帝姬天资聪颖,容君又是慈父教导有方,昨日臣侍去探望,见容君都想着为帝姬找伴读了,当真是寄予厚望。”
说者无心,殷君娆却听出了这话的不对劲之处。
“伴读?”她不禁眉头一皱,有点不解地反问道:“千雪才多大,平日里最多哭笑两声,便是连爬都不会,她都不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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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要什么伴读?”
百里竹仪被殷君娆突然有些敏锐的反问弄得有些意外,茫然的抬眸看着对方,开口把自己知道的解释道:“臣侍不知,只是来之前已经看到容君的宫人带着几个女子入昭阳宫了,伴读也是昨日偶然提及,现下不知如何。”
沈令平日就会耍耍小性子,盼望着千雪望子成龙倒也正常,只是两个月找伴读未免太操之过急。
不禁让殷君娆在顾起了另一层关系,沈令原本就是摄政王给她塞得男人。
见殷君娆脸色越来越差,百里竹仪也有些担心地放下手中还未修改完的毛笔和典册,“陛下,可是臣侍失言了?无心之语,臣侍向您请罪。”说着,作势又要跪下行礼。
“无妨,不干你的事。”殷君娆面色沉重地托住他正要弯下的手臂,“典册你也送到了,有何改动你再去与皇后商议便罢,朕还有事,先退下吧。”
百里竹仪不多挽留也不多请求,“臣侍告退。”说着,拿起桌上只修改了一半的典册,行礼后目视而退,直至退出殿外才站直身子,转身离去。
在回宫的路上,云星又再次多嘴多舌,不解地追上来问道:“主子,您何必提别人呢?他容君请百八十个人入宫,作就让他作去,惹得陛下不快,厌弃了他才好,您借着话说出来,倒让陛下把您轰走了。”
“云星,你觉得那么小的孩子真的需要伴读吗?”百里竹仪没有回答云星的疑问,换了个话题反问道,果然云星跟在身边也只是摇头更疑惑。
“那容君是孩子生父,又岂会不知?宫里陡然增这么多陌生面孔,更是会吓着孩子,帝姬千金贵体,量他生父也不敢轻举妄动。”百里竹仪平静阐述着,“那还有谁,敢动帝姬呢?”
“奴才想想,容君不敢,主子您也不屑于做,皇后这几日为了百日宴之事,除了侍寝足不出户,还能有谁……”
云星冥思苦想,却不得其解,“主子,奴才本来就不是干脑力活儿的,头脑愚笨。”
“你啊。”百里竹仪看着他头脑简单,不加思考的模样忍俊不禁,片刻便又收住了笑容,“眼瞧着,在陛下眼里千雪是她唯一的帝姬,可堪社稷大任,那就不只是后宫的事儿了。”
“不只后宫,那是前朝?”后妃明令禁止不得干政,云星倒吸一口凉气,想着想着,瞳孔骤然收缩,不可置信地看着走在前面的主子,“难道是摄政……”
“云星。”百里竹仪叫停他想要开口说出的那个称号,回头笑着轻摇着脑袋,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后宫,可不得干政啊。说多了,恐是会遭皇后娘娘怪罪的。”
云星闹不懂主子脑子里面想的是什么,“反正奴才不懂,但奴才也知道那个人和皇上不合,主子刚才那么提醒陛下,肯定是心系陛下,想来陛下会知道主子的良苦用心的!”
云星变着法儿又说回到平日讨好的那些话,百里竹仪便不再多讲,“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
他喟然长叹,却在外人眼里并无愁容,反而嘴角仍旧噙着内抹意味深长的笑,“一些人动手太急,都忘了穷寇勿迫的道理。”
10. 第十章
待听得百里竹仪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后,殷君娆紧张又焦急地从床上站起来,拉开宫门,把刚才守门的小宫女都吓了一跳,“来人,摆驾昭阳宫!”
镇北将军郑裕实在有怒于今日朝堂之事,回家之前往刻意绕道行至潘府门前,看见那满地满墙的血污不堪入目,在看着明晃晃横放在潘府门前的十几具尸体,更是痛心疾首。
潘家满门无人收尸,便是联系别地的潘家旁支,也要策马四五日才能到达凤阙,尸体就这么横放在府前,每日经历着阳光的暴晒和雨水的冲刷,和曝尸荒野有什么区别?
她年纪已过半百也不小了,今日在朝堂之上大动肝火,便是摘去官帽离开之时也差点气血上头,此时在下人的搀扶下,才缓缓下了马车,走向尸体处。
潘老太曾在兵部就职,郑裕一眼便从众多尸体之中认出了她的身形,颤颤巍巍地来到昔日好友的身边,粗糙的手掀开尸体身上的白布。
刺客的下手狠厉,脖颈处一道一击致命的伤痕一刃割喉,绝对不像摄政王所说的是普通百姓因义愤填膺而冲动杀人。
她身为镇北将军,什么样的死法没有见过,便是由专门砍头的刽子手的刀挥下去,刀面都不会如此整齐。
可怜的潘老太,她昔日的好友。郑裕叹了口气,招呼了身边的下人过来,从袖口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你去,买几口上好的棺材,再找人把潘家人安葬了。”
转身回车架之时,她已眼泪潸潸,却告诉自己今日之潘家,就是明日之郑家,如今只能看百官罢朝之事,能否让皇上幡然醒悟,能否痛击摄政王要害。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摄政王的报复来得那么快。
头回家之前,她专门去了几位交情不错的罢朝臣子家里,对今日之事高谈阔论一番后,又让下人在路过的点心铺里买了点桃花酥,想着给她那每日勤学习文的女儿带回去。
车驾刚刚停到郑府门口,便见家宰站在门前,瞻前顾后的,似是在焦急地等待车马的出现。
郑裕不禁蹙眉,以往下朝后女儿的晨读也正巧结束,会在门前远远地迎接自己,今日怎的换成了管家。
回想起今日朝堂之事,她顿感不妙,驾车的速度也快了些,果然家宰也相向的冲上来,不等她下车便急忙道:“大人,大小姐以容君娘娘给千雪帝姬挑选伴读的名义,现已经被人请进宫了。”
皇帝的仪驾浩浩汤汤,殷君娆坐在轿子上离着昭阳宫越近越觉得揪心,事涉千雪她不得不紧张,便是还不等随行宫人通报皇上驾到,便下了轿辗走进主殿。
主殿中沈令正和一个陌生女子在逗着襁褓中的千雪玩笑,见到皇上突然到来显然吓了一跳,沈令抱着千雪正要行礼,被殷君娆挥手止住,“臣侍和帝姬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那女子显然甚少入宫,便是连皇帝都没有见过,跪在地上有些紧张地颤抖着身子,叩首着低头不敢起来,“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把千雪给我抱过来。”殷君娆还有些跑着急喘的气,把视线锁定在了沈令的襁褓之中,沈令见陛下来还有些欣喜,巴巴的把千雪抱过去,小心的递到对方手里。
殷君娆紧张的把帝姬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千雪气息沉稳,见到了久未见过的母亲像是认出来似的,还乐呵呵地笑了几声,殷君娆这才安心。
“陛下怎么突然来了,可是想咱们的孩子了吗?也不让人事先告知臣侍一声。”沈令有些娇矜地同殷君娆打趣着,拉着对方的手想拉入内殿入座,却不想遭到对方拒绝。
“让乳母把帝姬带下去,悉心照顾。”殷君娆没有理会沈令的邀请,招呼着下人把孩子安全送出去,交接的时候还特意说了句,“还有,不许再让陌生人靠近帝姬!”
她的声音有些大,让原本还有些欣喜的沈令收住了喜色,只见殷君娆也是面色沉重,脚下那正是“陌生人”的女子被殷君娆这一喝,吓得更是全身一颤。
“陛下,”沈令想凑上前观察殷君娆的态度,脑筋一转,以为殷君娆是太珍爱帝姬,看这女子有疑,便开口解释道,“啊,这是摄政王给千雪找的伴读,既是殿下推荐的,臣侍就想着调教调教……”
沈令是殷凌的远亲,按理说多关照关照是应该的,平时殷凌在前朝只手遮天,现如今这手都伸到后宫来了。
殷君娆回想着她清晨早朝时用千雪来威胁的话,不禁觉得一阵后怕。
“帝姬连百日都不过,需要的是父亲的陪伴和照顾,伴读之事最少也得等咿呀学语之时。”殷君娆斜眼扫着这个跪着的女子。
“朕知道摄政王是你远亲,也是千雪的姑王母,可帝姬毕竟事关重大,这种事以后都要禀告朕再说。”
果然是因为伴读之事。
见往日平和温柔的殷君娆刚才那么盛气凌人,把沈令快吓了一跳,现下对方又转过头来说了两句宽慰的话,这才松了口气,“是是,陛下不喜欢,臣侍这就打发她走。”说着,小声地对那女子命令,“还不快下去。”
女子如蒙大赦,“是,臣女告退。”她再次叩首,站起身正欲离开,却听见被沈令拉着缠着的殷君娆回头突然叫停,“等一下。”
刚才刚进门的时候,她满心都是千雪,生怕摄政王请来的伴读居心叵测,是专门挟持千雪的。却在确认无误冷静下来之后,恍惚间看见这位女子,似乎还有几分面熟。
“怎么了陛下?您若不喜欢,臣侍把她轰得远远的就好了。”沈令见殷君娆今天脸色时好时坏,刚才刚舒展开的眉毛,目下又微蹙着,只能顺着她的意说,摸不透章法。
殷君娆瞧这张脸越看越不对劲,安抚似的拍了拍沈令攀着的手,“你先下去,朕有话问这位姑娘。”
沈令不像皇后和贞贵君,又娇纵地道歉了好久,应付不下,殷君娆只好再扯了个谎,“朕见这位姑娘刚才同千雪玩闹得好,想留她问句话,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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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是长子更事关前朝,你且让御茶膳房准备些谈天的糕点,再让御膳房做点好菜,朕中午再陪你用膳。”
“陛下金口玉言,别臣侍去了回头陛下又走了。”沈令娇纵,不陪着就不好哄,待殷君娆连连应允后方才终于退去,转过脸的随即便垂眸而视,俨然换了一副表情。
“姑娘起身。”殷君娆客气的女子拉起来,上下打量着,貌似与自己年纪相仿,她以前一直调查着习武的世家子女,希望来日可以为山河楼所用。
然而中立党中悉数都是文臣,文臣为了给女儿铺路,托关系也好,考科举也好,养出来的也都是些文臣,在文臣中习武的女子颇少,而这女子看着面相还有些许面熟。
殷君娆不禁问其母,“朕看你颇为面熟,不知姓甚名谁,令尊是?”
女子因为殷君娆客气的态度,这才稍微放松了些紧绷的心情,“臣女出身凤阙郑氏,名成薇,家严是……”
正欲说完,殷君娆等待着答案的时候,女子却像是看见了怪物一样,吓得再次跪下,却不是在叩首自己。
殷君娆顺着她跪地的方向看去,一道最不愿意见到的身影在她的眼前逐渐放大,只见那人拍着手,一步一步嚣张地走进主殿之内,“本王瞧这是谁呢,原来是陛下。”
是摄政王殷凌。
毫无通报的在宫中畅行无阻的也就只有她一人能如此胆大包天了。“快要正午了,皇姑不在府上用午膳,来朕的后宫做什么?”殷君娆警惕地反问。
“本王来看看新给我侄孙找的伴读如何,是否足够教育帝姬。”殷凌面对质问毫不紧张,睥睨着地下颤抖的女子,冷哼一声,替她把未说完的话说完,“陛下觉得这位镇北将军之女,郑成薇姑娘如何呢?”
此话一出,殷君娆猛地一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跪伏在地板上不敢轻举妄动的少女。
今日早朝上,殷凌刚与镇北将军起冲突,其女却被王命召进宫,怪不得从一开始就这么害怕。
这哪里是觉得教育得从娃娃抓起,好心想给千雪找伴读。
分明就是以千雪帝姬为借口,召百官之子入朝当质子,手段阴险无情,下作无道,想来镇北将军此时一定心急如焚。
自己应该能想到的,与她殷凌存在血缘关系的千雪,甚至是她将来把控朝廷的一大筹码,她都可以用来当挡箭牌威胁,为了胁迫百官归顺,她又有什么做不出来。
“皇姑有心了,”殷君娆几乎是完全僵硬的支撑着面部表情没有垮下来,半晌才违心地说出这句话,“只是千雪还年幼,几月大的婴孩尚且不识天地,还是不需要伴读了吧?”
谁知殷凌脸色一沉,“不识?千雪帝姬聪慧,教不会她自然是这群伴读学艺不精。”说着,还侮辱地用脚点了点郑姑娘跪屈着的身子。
“来人,此人误导帝姬,拉到太阳底下先板两个时辰醒醒盹儿。换光禄寺卿家的嫡子入宫,如若不来便是抗旨不遵。”
11.第十一章
“摄政王恕罪,臣女知错,求摄政王殿下开恩,求陛下开恩。”郑姑娘出身镇北将军之家,自然对宫中刑罚也颇为了解,哪里受得了这种酷刑,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着。
自从潘家之事后,殷君娆纵使无力与其抗衡,也断然不能再让忠于自己的臣子受到迫害,“不可!郑姑娘出身镇北将军之后,皇姑如此怕是会伤了臣心。”
然殷凌却充耳不闻,“臣心?”她冷哼一声,眼前尽是镇北将军甩袖离去给她难堪的画面,“今日郑大人不是在朝堂上辞官罢朝了吗?如此,她也不过是一介草民。”
“今日大臣罢朝皆因畏惧潘氏遇刺事件,生怕步了潘家的后尘,意气之下怎能真的信以为真,我冬岳不能因此失去众多贤臣。”
殷君娆站在郑姑娘身前,把她和殷凌隔绝开,“皇姑动气也罢,祸不及家人,这于……于皇姑的声望民心也有所不利。”
得民心者得天下,又有众所仰望的名声。
这些个词汇都是用来形容皇帝的,只有皇帝才需要民心,她人得了民心那就是造反。
殷君娆一直知道殷凌在跋扈专权,别人阿谀几句也就罢了,没想到有一天会耻辱地亲自说出后。
“本王要声望民心干什么?那可是僭越。”话虽如此说着,可她甚至还在皇帝面前自称着本王,僭越二字能从殷凌嘴里说出来实属讽刺。
殷君娆实在无法接下这话茬,应下了就是默许了她随时随地的僭越放肆之举,不应又被她反问的下不来台,还有拿着跪在地上的郑姑娘当威胁。
见皇帝久不应,殷凌倒也不急,刚才嘲讽的笑颜如同翻书一样快,突然对着跪着的郑姑娘咆哮道:“胆大包天的贱民,陛下在此,刚才求饶时居然敢先直呼本王,把陛下放在句末实属大不敬,难不成你是想蓄意挑拨我们君臣之间的忠心吗!”
郑姑娘当时根本都来不及思考,只是因惧怕摄政王而连连求饶,没想到单纯的口舌之争居然还能成为对方处置的理由,更是平白安上了这么大一项罪名。
只听殷君娆幽幽地开口,更是让她心凉了半截,“这可是要处斩的。”
一语说完,简直吓得郑姑娘快要晕了过去,回神之际猛地开始又向殷君娆磕头请罪。
“朕和皇姑之间血浓于水,不需要外人来挑拨,何必仅仅一句话便要害人性命。皇姑……皇姑是朕的长辈,称呼在前在后,无伤大雅。”殷君娆急与救下郑姑娘,忍辱含垢道。
“是吗?”殷凌盛气凌人,皇帝步步退让,她就步步紧逼,“那我们君臣,不,姑侄之间,谁更衷心呢?”
她了解殷凌的为人。此人狠戾已是众所周知,能杀得了潘氏一族对老弱夫小都不曾留情,更何况是对她不忠的臣子之女,杀伐只在一舜之间。
可有一就有二,杀一个就会有第二个,让她动手怕是整个朝堂都不再存在中立派,只要和她不是一条心,便会赶尽杀绝。
到了那时,整个凤阙怕不是会血流成河,不等她叛国,冬岳便会动荡不安。
朝堂就是这样,看似只是一个臣子之女,却会影响往后的朝局走向,做什么都要思之甚之谨慎小心,这便奠定了殷凌这种鲁莽无礼之人,就算坐上皇位,也定不能长久。
做万人之君,便要忍常人不能忍,才能得常人不可得。
她往后退了两步,作为皇帝的她虽然处处被殷凌挤兑,但最多只是隐忍,如今摄政王贼心愈发强烈,她为保眼下安定,只能……屈膝躬身,向殷凌,她的臣子行了礼。
“皇姑既是朕……是我的姑母,更是母皇临终所托的摄政王,我年纪轻轻,自然是需要皇姑处处关照。近日早朝,是我资历尚浅,不懂是非曲直,罔顾皇姑心意,这礼不是君对臣,是侄女对姑母的。”
殷君娆把压抑的表情撇到一边,嘴巴里一股铁锈味蔓延开来,是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殷凌更是听得此言,得逞之余心情大悦,让她达到了一举两得的目的。“如此,陛下竟这样仁慈,便饶你一条命。”
为求万无一失把潘家抄了满门,引起大臣不满是她意料之中。
掳百官之子入宫为质,就是她用来威吓群臣的办法,殷君娆了解她的狠厉,她也了解殷君娆的仁慈与柔软,定会拉下脸来同自己摇尾乞怜。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在她看来,被潘□□察叛国是意外,却不乏是一件好事,杀一杀朝中那些中立党迂回不定的贼心,效忠她的会更效忠她,怨恨她的会更怨恨她,朝中势力一眼明了。
郑姑娘劫后余生地长叹一口气,“谢陛下高……”刚想谢恩,却听见摄政王发出一声质疑的鼻音。
她又紧张地看向殷君娆,对方不可察觉地对她摇了摇头,“臣女谢摄政王,谢陛下高抬贵手。”
殷君娆再次把郑姑娘护在身后,看她额头都磕出了血,更是于心不忍,“皇姑既然气消了,就让郑姑娘先出宫回府吧,在皇姑眼里既是无用之才,留在千雪身边也是误导累赘。”
“陛下急什么?”好不容易揪住了殷君娆的尾巴,她岂肯轻易放下,“本王刚才是有点意气用事,吓着郑姑娘,不如在宫里小住几日,你母亲那边本王已经派人告知了。”
怕是镇北将军此时正在焦急地找人托关系想要把她女儿捞出去,只听殷凌意有所指地说:“出宫与否,得看明日早朝她的母亲尚书大人和陛下怎么裁决了。”
说完这才拂袖而去,走时不还忘回头冷哼一声。
等摄政王的脚步和身影彻底消失在昭阳宫,殷君娆才送来已经被咬出血的嘴唇,郑姑娘自知自己冒犯皇帝,仍然不敢起身。
“起来吧,你今天怕是不能出宫了,女子留在后宫不稳妥,朕过后给你找间上等侍卫的芜房暂且歇下。”
郑姑娘听闻,感激陛下不责之恩之外,更多的是无可言喻的心酸,堂堂一国之君被臣下逼迫至此,更是为她做出让步,不禁更加内疚,“臣女愧对陛下恩泽,愧对母亲的教诲……”
母亲教她忠君爱国,送她习文报效国家,却不想她所忠诚的国家君主也如临深渊。
提到她的母亲镇北将军,殷君娆更是心绪涌上心头,她的手下有那么多臣子忠于冬岳,却屡遭迫害。
潘家满门无一生还,镇北将军失女失节,她抑制住发酸的鼻子,伸手把跪着的郑姑娘拉起来,“是朕对不住你们。”
第二日早朝,满朝文武无一人缺席。
镇北将军身穿素衣身负荆棘,向摄政王磕头请罪,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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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大不敬罪名发配骆丹永不回都。皇帝宣布不再深查潘氏灭门一案,百官无人有异议。
是我,对不起冬岳。
自此之事后,殷君娆时刻让自己处于危难之中,殷凌的作风越来越猖狂,庸陵城的战况也越来越糟糕,殷凌已叛国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她相信在不久之后,殷凌必反。
当年先皇一共有包括她在内的三个女儿,嫡长子殷君昭是先皇后所出,更是文韬武略甚得母皇器重,早早地便封了皇太子,却天妒英才,被早年一场瘟疫夺了性命。
皇三子殷君瑶,如今为避讳皇帝名讳已经改名为殷若瑶,当初擅长文墨,且为人圆滑擅长阿谀逢迎,虽没想争权夺利的野心,但身为幺女备受先皇宠爱,也被疑心有过夺嫡之心。
最末端的只有她这个不前不后的皇次子。
在知书识礼后便知道太子之位无可动摇,殷君娆唯恐嫡姐登基后会对自己造成不利,亦或者三妹与太子夺嫡之争会引火上身,这才组建了山河楼又装作愚钝不堪以求自保。
现在想来,就连她这种当初怯懦怕死,为了保命不学无术的人都知道绸缪储备军事力量,那当初身为肃亲王又加封护国大将军的殷凌,不知道也在暗地里准备了多少。
殷凌借着她当年十几岁就自己拼杀战场的机会,在军队里谋划拉拢自己的党羽,反过来在先皇、太子处谦逊卑恭,实则腹有鳞甲,人面兽心。
如若当真这样,她是否当年就已经与边戍外族勾结,是否早已自己豢养军队,是否早就想颠覆了这冬岳的朝堂。
她身后的势力庞大,无可估量。
殷君娆不禁为山河楼、千雪和自己捏了把汗,殷凌若反,自己定活不成,山河楼清灭,千雪或死或成为下一个傀儡生不如死,山河改姓,江山易主。
揪着这久久悬不下的心,忐忑地度过了一月之后,便来到了千雪的百日宴上。
皇长子的百日宴隆重异常,大街小巷张灯结彩,不止皇族亲眷后宫众人,还来了许多外臣,殷凌特意取消了三日宵禁,万民同贺。
宣读完后宫贺礼后,再宣读宗室臣子,再者是外族使臣。
巴结摄政王的,相对送容君的礼就更贵重些,等到了末了,该轮到外族使臣道贺,这来回攀比的送礼环节也几近尾声。
大陆的主要势力一共有四国,其中便数冬岳最为兵强,夏蜀最为富庶,夹在中间的南曌国内内乱,靠近冬岳、地处寒冷的北仓早年被摄政王征战收服,现为冬岳附属之国,谋求苟安,以受冬岳粮食布匹的滋养。
现下冬岳夏蜀正在交战,视作仇敌,恨不得生食之,自然不会派使臣前来。南曌皇帝久卧病榻,宗室内部纷争不断,无心庆贺他人,来的只有北仓和其他部族的使臣。
轮到北仓的时候,一直无滋无味喝酒偷闲的殷凌才摆起正色,殷君娆看她这反应顿感不适。
因为北仓矿产资源丰富,除了金山银山礼厚之外,还有一个每次都爱送的礼物——男人。
果然,北仓使者上台时身后跟着一位同样北仓装束的北仓男子。
“我国国主为贺大皇帝贵子百日,特送上金矿千方,铁矿千方,另寻得我国宗室男子一位,献于大皇帝,献于摄政王,献于帝姬。”
12.第十二章
“贵使厚礼朕谢过了,朕回送贵国三万石粮草,两千匹良驹车马,还有什么缺的少的尽管向我朝开口。”在众多送牛送羊送牲畜的部族中,北仓的礼显得格外隆重,礼尚往来,殷君娆不能吝啬失了大国气度。
说话间,她一殷凌的眼神一同看向使者身后,头戴面纱的男子,只是不同的是,她并没对此人有任何想法,开口回绝道:“另者,这毕竟是帝姬百日宴,此男……”
“陛下,使者既已带贵男过来,便是先见见也无妨。”殷凌拦下殷君娆想开口拒绝的话,不论殷君娆有意无意,哼笑一声,“摘下面纱,容本王与陛下一观。”
贡男走上前,尽管穿着北仓仍然厚重的礼服,也不难看出身形玉树。用北仓的礼向众人见礼之后,摘下掩面的面纱。
一副清俊的面容引得后宫夺目而视,长眉若柳,面白似玉,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俊美异常。“北仓国廉安郡主苏氏,见过大皇帝,摄政王。”
殷君娆也不禁为这男子的容颜多停留了几秒的目光,可片刻就再次移开。便是长相再俊美可人,在帝姬百日宴上公然纳侍,于情于理说出去恐会遭万民耻笑。
恐怕殷凌大办宴席也有其中关联,她必然知道北仓使者来朝又会给她后宫趁机塞人,就是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为难,不收不合理,收了失民心。
转头看,沈令已经气的牙根痒了,若不是他身旁的宫人一直好言劝着,只怕是会跳起脚来当庭拒绝,摄政王却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打量着台下男子。
“苏公子容貌俊秀,只是朕近来生育身体不适,无意于后宫之事,帝姬也才百日,过早收作夫侍更于理不合,贵国心意朕已然知晓,还是请贵使携廉安郡主回……”
殷君娆一场下来没几句话是说完整的,殷凌眼瞧着她要拒绝,立刻挥手拦截,“既然陛下和帝姬都不能笑纳,此男纳入本王府下何妨?推却贵使心意,实在失礼。”
“皇姑……莫不是在同朕相戏。”殷君娆牵强的努了努嘴,宴席之上大胆强抢贡男,便是她不想收,这贵国郡主也不是像包袱一样,随意丢来丢去,谁想要谁拿的。
殷凌耸了耸肩,“本王何时戏弄过陛下?贵使既说这礼是献于陛下,本王与帝姬,陛下无意,帝姬年幼,本王又有何理由推却?”
说着,不等殷君娆摆脸色,便把话茬子丢到北仓使者那里,“贵使说呢?”
北仓使者自知依靠冬岳也是势利之交,冬岳的当权者是谁,她就趋于谁,甚至觉得让此男嫁入摄政王府,比嫁入皇宫还要好,但也不好直言,只能迂回道:“依我主意思,此男既已入了冬岳,便是冬岳人士,但凭处置。”
不直说随便处置就好,把格局抬到了冬岳,便是隐晦说明冬岳谁执政谁安排,事已至此,是她想简单了,低估了殷凌的贼胆色心,不只是想让她,让她的后宫侍郎难堪,居然还想名色双收。
沈令是她的后宫势力,又因跋扈树敌颇多,正好借此机会打压群众,真可谓是无孔不入。
“既如此,本王笑纳了,真是多谢陛下割爱。”殷凌得此美男心情大悦,豪放的痛饮一杯,伸手招呼苏氏来身边落座。
那男子有些纠结,转身又不敢动,抬头看着上座大皇帝与皇后的意思。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殷凌又给她挖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坑,比刚才更为凶险,刚才纳了遭耻笑,现在为一男子与臣下争抢更是丢人现眼。
殷君娆只得放弃,“朕也恭喜皇姑喜得佳人。”
“好,快给北仓使者赐御酒!”苏氏这才敢走向摄政王身边,殷凌也终于抱得美人归。
看着殷君娆与帝后二人吃瘪的容颜,他更是喜不自胜,“本王再自掏腰包,在陛下的回礼上追加千匹锦缎。”
“外臣谢大皇帝,谢摄政王!”北仓使者也大喜过望,来的时候还怕小子送不出去,现下男子送进了冬岳最有权的贵人手中,又得了厚礼回国,方可交差。
坐到殷凌身边的苏氏也是被调教的颇懂侍奉之术,知道迂回凤转,“奴侍知道冬岳与夏蜀交锋在即,您还用如此厚礼以待母国,奴侍也替国君谢过……妻主。”
他们二人左右逢源,却没注意到大皇帝这边,上到皇后侍郎,下到中立大臣,没有一个人面带笑颜,便是大皇帝殷君娆本人,脸上的微笑也是强作欢颜。
其中表情最难看的,尤其是本应该松一口气的容君沈令。
帝姬百日宴结束后,摄政王的车马出宫回到王府已经天色傍晚,车马内却只有苏氏男子一人。
临下宴前,殷凌便当堂宣布封他为侧侍,给足了北仓的面子,苏侧侍也在沾沾自喜。
正在想着以后在冬岳高贵快活的日子时,已经达到福地的马车却还没停下,他不禁有些疑惑地掀开帘子询问马夫,“已经到了王府,为何还不停驾?”
“侧侍,我们到了,这就是殿下剥给你的住处。”苏侧侍听闻已经迫不及待的从马车上下来,却在抬眼的一瞬间,所有愉悦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面前被马夫所说的“殿宇”不过是一个单院单户的破败小屋,萧条荒芜。
正值春天,唯一在院子里栽种的一棵树,枝干却是光秃秃的显然已经死了,零零散散倒地的石墩子,已经布满了蜘蛛网。
难道刚才摄政王府的繁华景象都是泡沫?
他分明看到了宽阔明亮的正殿和富丽堂皇的侧殿,如今这个地方,甚至还不如他来冬岳路上与使臣沿路住的小客栈。
然而最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还不只是凋敝凄冷的住处,而是在院中站着的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虽然同为男子,但他身为郡主也是自小娇生惯养,站在这些人身边,简直如同弱柳扶风。
他有点紧张地转头看向拉他来的马夫,对方便是连行礼都没给他拿下,“侧侍别怕,这是我们王后专门请来的教养公公,是来教导侧侍冬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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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礼仪和……摄政王府规矩的。”
“敢……敢问,摄政王府的王后是?”苏侧侍的内心开始慌乱,来之前他早已经多方打听过,摄政王虽然有几个贱侍,但至今未娶王后。
不然他以他的姿色也不会为了一个侧侍沾沾自喜,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对。
刚问完,面前一位高大的教养公公一耳光就扇到苏侧侍的脸上,似是从来没有挨过如此重创。
他差点没站稳,踉跄几步,捂着已经肿了的半边脸,大脑一片空白,只听身后马夫的声音响起,“我们摄政王府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能问王后是谁。”
南院传来一阵阵刺耳而凄惨的尖叫声,与此同时天色已黑,王府内摄政王寝殿的烛火还未熄灭,从朦胧的窗户纸中透露出幽淡昏黄的光辉,在夜中柔和如同魑魅。
寝殿的门已经死死地关拢了。
寝殿外的锦鲤池中豢养着两条赤色锦鲤,皎洁的月光照耀的池水波光粼粼,白日里都安静沉底的锦鲤今夜不知怎么了,像是想一同共赏圆月般,两只纠缠的跃出水面,带着潵出的淋淋水珠。
一件朱紫色莽纹肚兜随手放在门边,一袭裹衣堂而皇之的就挂在门把上,许是在刚关门的那一刻,屋内的人就已经开始宽衣解带。
“贱人,今日的动作怎么……怎么如此唐突。”身下的殷凌死死地圈着压在她身上男人的脖子。
“臣侍今日在宴席上……呵,看见殿下的眼都从那北仓来的男人身上移不开了,那人有臣侍好看吗?”沈令深情款款的与殷凌四目相对着,讨好般的轻啄一下对方带着自己气息的唇角。
“男子之见。”殷凌轻哼一声地嘲讽着,脸上却还是带着欢愉的笑容,便又是一口吻上去,刚才是争得主动的较量,现在就是情动之下的使然。
长夜漫漫,等到了后夜里,沈令慢条斯理的沐浴完,殷凌已经穿好了寝衣到正殿内堂日常处理着近日的奏折和文书。
虽然领口还是松松垮垮的能看到沉紫色的肚兜,但相较于只搭了件浴袍的沈令来说,已经算是端庄了。
耳边还隐隐约约响起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男子叫声,殿内的两人却不约而同地充耳不闻。
只见沈令安静地走到殷凌身边细细研墨,女人翻看了几眼奏折,“两月后的祭祀,你找个理由同皇帝告假,留在宫中。”
沈令身为皇长子生父且身居容君高位,背后还有自己的面子,是不可能不跟着去的,再加上他习性张狂,没准还会摇着尾巴跟着走,殷凌只好率先提醒道。
沈令刚想问为什么,低头见得见对方一脸伶俐的笑容,点了点祭祀日期,“把千雪留在身边保护好了,这可是咱们冬岳即将登基的皇太子,记住了吗?”
他顿时乱作一团又欣喜异常,明白摄政王的意思,立刻大胆的凑上去轻轻的在对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随即跪在殷凌对双腿之间装模作样地行了个大礼,“臣侍明白……陛下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