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心劫》
34. 初见端倪
“一直走。”洛兮在结界之内,指引孙天德。
孙天德将信将疑试探向前走,直到穿过结界看到了眼前凭空出现的屋子,他才由迟疑转为震惊,在见到坐在榻上的洛兮后,孙天德立马快步上前躬身行礼,恭敬地道:“上仙。”
洛兮从榻上起身,对孙天德道:“这世上多的是都想不劳而获之人,你倒好,不仅为他人祈愿,就连这不劳而获的好处都不想要。”
孙天德道:“我只求尽我绵薄之力来帮助更多的人,这些得失并不重要。”
洛兮道:“你虽如此说,可我当初既然许了你这个愿,就不会让你吃亏。”
她拿出赐福令牌,将那令牌对准孙天德,刹那间一道耀眼的金光从令牌之上射出,直直照在孙天德身上,随着金光闪烁,在孙天德的后方赫然出现了三个古铜色的箱子。
孙天德目光追随金光而去,落在身后那三个箱子上,孙天德转身走上前,俯身将三个箱子一一打开,洛兮在他身后瞥见了那箱子里的东西,竟是些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
洛兮缓缓走了过去,也不知是否是珠光闪烁导致,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看到孙天德的眼睛竟然泛着光芒。
在孙天德的身侧,洛兮的声音在此时响起:“都说善举有市无价,赐福令牌能补偿你的却是些俗物,你……可有不满?”
孙天德站直身子拱手对洛兮道:“多谢上仙。”
“小民岂敢不满,上仙肯为我赐下福泽,那就是我的荣幸,这些虽是俗物,但人一生的生计却离不开它,上仙既赐下此物,我便用此物继续造福明州城百姓。”孙天德如是道。
“那就好。”洛兮浅浅笑着,道:“现在你可以说出你的第二个愿望了,不过我也要提醒你,机会难得,凡事要多为自己考虑,剩下两个愿望可要慎之又慎。”
“小民明白,那这第二个愿望,小民想回去好好想一想,不知上仙可否……”孙天德垂下的眉眼在此刻抬起,“给我些时间。”
洛兮点头道:“当然可以。”
“那我就先把东西拿走了。”孙天德的眼神不离那三个箱子。
洛兮轻抬手臂示意:“请随意。”
“好!”孙天德兴奋地弯下腰准备去抬箱子,可手在触碰到箱子的那一刻,他的动作又顿住了,他回头再次问洛兮:“上仙赐予我的三个愿望,可会收回?”
“当然不会。”洛兮道:“神明是不会食言的,三个愿望就是三个愿望,无论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最后她又饶有深意道:“无论你许了什么愿望,是想做好事还是做坏事,我都会帮你实现的。”
得到洛兮这个答案后,孙天德看着安心不少,忙蹲下身去抬箱子,可那箱子太重了,他用力去抬,除了把自己的脸憋得通红之外,根本撼动不了那箱子分毫。
他尴尬回头看了一眼洛兮,不自然地干笑两声。
洛兮也只是冲了他笑一笑,不予理会,她重新坐在榻上,静静看着孙天德接下来的举动。
但见孙天德撅着屁股,将三个箱子连拖带推轮流带出了结界之外,而后他小跑出去,边跑边用袖子擦他那满头大汗。
不一会儿,他带来的几个小厮就进了太阳神庙,他们拿出扁担、麻绳等工具,将那三个箱子套好,纷纷抬出了太阳神庙。
“他像是有备而来。”景煦在这时突然现身,在洛兮的对面坐了下来。
景煦走时的理由是朝阳殿诸事繁多,若真如他所说,他岂会在三日之内就能再次回到这里。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看来朝阳殿的事也不是那么紧要。”洛兮忍不住拆穿他。
景煦含笑道:“我若不这么说,你又如何肯向我开这个口。”
他知道洛兮不会无缘无故来凡间,更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凡人感兴趣。
主动提及让她帮忙,不过是想以这种方式,给两人久违的关系铺设一个台阶而已。
闻言,洛兮垂眸微微一笑。
“所以,你这次来到明州城到底是为了什么?”景煦直言问道。
这一次,洛兮并未隐瞒,而且敞开心扉道:“当年幽冥之战,我大哥的内丹精元并未被毁,我来凡间是为复活大哥。”
她把前后经过简单同景煦叙述了一遍。
景煦恍然大悟:“所以孙天德是欲之花指引的有缘人。”
“不错。”
景煦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的有缘人并不单纯呢?”
赐福令牌能照进孙天德的内心深处,如洛兮所说,神明不会让孙天德吃亏,他为百姓所花费的财力物力,赐福令牌都会加倍还给他,可赐福令牌给的东西也是他最想要的。
孙天德话里话外把那些宝贝当身外之物,可自己的言行举止早已出卖了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今夜带着人来,像是对赐下的东西了如指掌,可见他占神明便宜这种事没少干,可那又如何?”洛兮满不在乎道:“我与他不过是各取所需。他是纯善也好,他是伪善也罢,都不会影响我与他结契。”
景煦直直盯着她的脸,“这些年,你似是变了很多。”
洛兮只是道:“若是还如当年一样,这些年怕是不知道要死上多少回。”
景煦看着她,心中不是滋味。
在孙天德抵达家里之前,洛兮先他一步到了孙府。
孙天德的归来打破了孙府在夜间的宁静。
“快!把这些东西都放入库房!”孙天德吆喝着手下人,按捺不住心中喜悦,“你们可轻点,这可都是宝贝啊!”
隔着一定距离,洛兮听到三个下人私下议论。
一人道:“老爷这回又拿了什么东西回来?”
有人回道:“能有什么,无非就那些呗!”
“也不知道老爷在哪得到的宝贝,这些年源源不断——”
“嘘!”有人打断,提醒道:“快别看了,管好自己的嘴。”
几人闲聊片刻,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张望,聊完就各自干各的事。
等孙天德交代好这件事后,他就直奔着书房而去,这时一个婢女匆匆忙忙跑了过来,“老爷,夫人病了。”
“病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生病?”孙老爷眉头拧了起来,改变方向去往卧房,满脸担忧地道:“赶快去找郎中。”
“郎中已经看过了,说是夫人最近思虑太多。”婢女跟在他身后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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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老爷急匆匆走到卧房,脚还没等踏进屋去,声音已经从门口传来:“夫人,你怎么样了?”
等他人完全进入了屋内,又是一愣,因为孙夫人正好端端地坐在床沿,冷淡看着他道:“老爷以为我怎么样了?”
“哎呦,夫人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孙天德快步走到孙夫人跟前,握住她的手,安抚着她,“这些年,多亏夫人为我操劳,夫人要是病了,我怎么能够心安呢?”
孙夫人默默抽回自己的手,“在老爷心里,也会有心安二字?”
“你还因为那件事对我不满吗?”孙天德叹了一口气,“我以为我已经对你说得很清楚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这个家啊!”
“你少拿这些话来搪塞我!”孙夫人哀痛道:“我真是没有想到,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说着,孙夫人抽泣起来。
哭泣声充斥着整间屋子,孙天德耐心全无,态度也冷了下去,“这泼天的富贵,夫人,要学会享福才是。”
他心生烦躁,不愿再与妻子掰扯。
临走,孙天德不忘吩咐道:“今晚我还有事,就不回来了,照顾好夫人。”
“是。”洛兮在一旁低声应道。
擦身而过时,孙天德不经意暼了说话人一眼,发觉她有些眼熟,但是孙天德并未放在心上。
孙天德走后,洛兮走到孙夫人床边,慢慢蹲了下去,一双清纯的眸子望着孙夫人,“夫人……”
孙夫人拿起手绢擦干了脸上的泪水,伸出双手将洛兮扶起,让她坐在自己身侧。
“阿语。”初次见面洛兮还是以那个名字示人,孙夫人也就唤她这个名字,“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夫人但说无妨。”
“一个人做事,是应该凭着自己的心还是应该顾全自己爱的人。”说这话时,孙夫人话语中带着迷茫,这问题显然已困扰她许久。
孙夫人抛出了一个难题,这个问题困扰着世间的大多数人,不同人心中有不同的秤,对此答案也将是各式各样。
洛兮想了想,问道:“夫人,你我认识不过三日,为何要同我说这些呢?”
“我只是觉得你我很是投缘,若是当年我的孩子能保下来,大概也和你一般大了。”孙夫人怅然道。
“原来是这样。”洛兮沉默片刻,道:“我想一个人做事不论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人,只要日后自己不会后悔,那就是对的事。”
“我明白了。”孙夫人喃喃自语,像是做了极大的决定。
孙夫人入睡之后,洛兮径直去往库房,房门紧锁,洛兮穿过房门踏入屋内,地面上摆放着十多个上锁的箱子,这瞬间吸引了她的目光,她轻轻挥动衣袖,箱子上的锁自动落下,箱门随之开启,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
孙天德从太阳神庙抬回的三个宝箱也在其中。
洛兮环顾四周,墙壁架设之上古董陶瓷、字画卷轴等数不胜数,真令人目不暇接。
有人嘴上说这是些俗物,应当置身事外,背地里将这些俗物宝贝得不行。
那此人口中的求子随缘,又能有几分真实?
他对妻子的情深似海,又能有几分可信?
35. 第二愿
“剩下两个愿望可要慎之又慎。”
洛兮的声音在孙天德的耳边徘徊,久久不去。
他又独自一人在书房内,他靠在椅凳之上,闭目思索着他的第二个愿望。
这样天赐的机会有的人几辈子都遇不到,此等好事到了他的头上,他要想出一个最值得的一个愿。
一道笛音悠悠从窗外传进来,打断了孙天德思绪,那笛音初时如飞湍急流,孙天德的心不由发闷,忽觉如临深渊。
何人如此大胆,敢在他的府上擅自吹笛扰乱人心,他欲睁眼起身问罪。
可在睁眼之前,那笛声曲调已换,婉转悠长的声音让他紧绷的脸庞放松下来,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唇角渐渐上扬,孙天德仿佛寻了久违的欢愉。
一道细风吹入他的耳中,他起身,有人从身后将一层薄纱蒙住了他的眼睛,他的身体跌坐在椅凳上。
他半睁着眼睛,透过薄纱能模糊看到眼前的事物,可他没有动,任由身后之人的双手在他的双肩游走,带来一阵酥麻之感,最后一根细长葱指落在他的唇畔之上。
“老爷……”身后女子的声音细若蚊鸣,又带着若有若无的妩媚,听得人心痒痒。
女子细嫩白皙的双手柔弱无骨,从后攀在孙天德双肩上,当他情不自禁抓住那双手时,一种愉悦的快感从他心底荡漾开来,传遍全身。
“你是谁?”孙天德忍不住将她拽到身前,女子身上空无一物,她倒在孙天德怀里,任由他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她年轻身体的每一处。
女子肌肤白皙如雪,细腻光滑,真真叫人爱不释手。
“我是您的女人啊,老爷!”那美人儿双手勾着他的脖颈,香吻落在他带着胡茬的脸上,眼神却落在孙天德身后的某处,“不仅是我,连她们都是您的女人。”
那美人儿说完,孙天德就听到身后确有女人的声音,那些人一齐喊他老爷。
那些女人个个年轻貌美,身着轻纱,曼妙的身姿在纱衣下若隐若现,举手投足间带着无尽的勾引,勾得那孙天德脚步虚浮向她们扑去。
温香软玉抱满怀,一室旖旎……
孙天德以为自己这已经是获得了极乐,直到身边的美人们自告奋勇接连伺候!
“哈哈哈哈哈…”
孙天德眼神逐渐迷离,整张脸变得猥琐起来……
一场荒唐之后,孙天德餍足的脸平躺在地面上,左拥右抱着美人,他微微喘息,脸上全是满足。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人打开,随后门口传来脚步声。
孙天德下意识歪头朝门口望去,在看到来人是谁后,大脑猛地清醒过来,他飞速起身,推开趴在他身上的美人,捡起地上的衣服就往身上套,语无伦次道:“夫人,你听我解释,是她们勾引我的!我不清醒!我……”
他急切辩解,手中动作慌乱不堪,以至于衣物穿反了都浑然未觉。
孙夫人身后又进来了一群人,黑压压的一片挤在书房,孙天德一时看不清他们的脸,只知道他们是明州城的百姓。
孙天德顿时惊恐无比,“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说!”
孙夫人和她身后的百姓并没有听孙天德的解释,而是朝着孙天德走过来。
孙天德羞愧不已,此情此景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哪知道孙夫人竟然跪下来伸手为他整理这穿反了的衣袍。
“夫人?”孙天德身体僵硬了片刻,一脸不解。
孙夫人只是微笑着道:“夫君,让妾身来服侍你。”
身后的百姓也在此时跪下来,众呼孙大善人。
“孙大善人,您所做的一切我们都看在眼里,您有如我们的再生父母,在我们心里,您就是明州城的皇帝!您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的!”
在众人这样的声音下,孙天德终于卸下了惊恐,舒爽感再次遍布周身,众人纷纷跪倒在他脚下,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人生下来就是为了享乐的,孙大善人,您是这个世上最有资格拥有这一切的人!”
孙天德终于满足地大笑起来。
当身心俱沉醉在无与伦比的快乐之中,周围的人却连连退去。
“谁敢走?都别动!”孙天德命令道。
无人理睬,屋子里的人继续往出走,眼看人越来越少……
“不准走!”孙天德再次高声道。
那些人仍旧置若罔闻。
“别走……”当屋内只剩下孙夫人一人时,他终于急了,想起身去追,可孙夫人还是面无表情地离开了他。
“夫人别走!”
孙天德用手去抓妻子的手,没想到身体扑了个空,他猛然睁开眼,才发觉自己还在那个椅凳上。
烛已燃尽,窗外的阳光直射到他的脸上。
竟然是一场大梦。
而且是一场荒唐的大梦。
大梦初醒,没有美人,没有跟随者,更没有快活,有的只是无尽的空虚。
他抬手抚上额头,指腹沾染一层薄汗,梦中的一切都那样的真实,回想起最后一幕,他不禁心有余悸。
“你梦到什么了?”耳畔一个声音响起,孙天德一个激灵猛地站起身,定睛一看,竟是洛兮。
他长吁一口气:“原来是上仙啊,吓我一跳。”
洛兮道:“看来这是一个噩梦了。”
“是啊!”孙天德下意识回答,可过了一会儿,他又摇头,坚定地道:“不!”
“这是一个美梦。”孙天德道。
洛兮问:“既然是美梦,你怎会惊醒?”
“因为这个美梦最后没有延续下去。”
“那你想延续下去吗?”
“可……以吗?”孙天德声音中透露着不确定。
“当然可以了!”洛兮道:“我说过,你许的愿我都会帮你实现的。所以——”
“你……想延续你的美梦吗?”
她说的是想,而非明确说是。
问世间几人不想做这样的美梦,但有人耻于将它展示于人前。
洛兮说的每一句话带着极致的诱惑,令人难以拒绝,孙天德脱口而出:“想。”
他弓腰拱手道:“上仙,我想到我的第二愿了,我要我行事自由,我要明州城内上至官爷,下至百姓都供我驱策。”
闻言,洛兮眉头一挑,目不转睛盯着孙天德,他胸脯起伏不定,呼吸略显急促,像是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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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勇气才做了这个极大的决定。
她没有立即回复他,只是这样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就在孙天德以为她会说出此愿天方夜谭时,洛兮却笑着吐出一个字:“好!”
她竟然同意了!
连孙天德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虽说他凭福德深厚得到了神明的怜悯。可这份福德是如何来的,他心知肚明。
百姓愿力促就了他,而他将这段因果圆得天衣无缝,但是这个愿望实在过于贪婪,神明喜欢的不都是有大爱之人吗?
上仙怎能同意?
可她不仅同意,还当即就拿出了赐福令牌,令牌的金光再次照到他的身上,这就意味着此愿望已然成真。
孙天德此刻真正相信洛兮所说的,她会满足他所有的心愿。
这样一来,他在明州城内,岂不是可以横着走了?
不,或许日后不仅仅是小小的明州城,他可以走得更远。
“多谢上仙!多谢上仙!”孙天德激动跪倒在地,双手合十,连连磕头,“我今日就去太阳神庙,为您和太阳神君还愿。”
在孙天德奉承的话语中,洛兮悄然离开了书房,而这日清晨,孙府也发生了这些年从未有过的一件事。
都说孙天德与其夫人当年情路坎坷,遭女方父母反对,本以为二人有缘无分,谁知孙夫人的父母有一日不知为何松了口。
二人自成婚以来从无争吵,多是相敬如宾,孙夫人多年无所出,孙天德更是从未想过纳妾,就连烟花之地都不会有他的身影,如此夫妻楷模日渐成为坊间的一段佳话。
可这一日,孙天德不仅大发雷霆,甚至对孙夫人动了手。
“自古以来,都是夫唱妇随,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这个妇人插手!”
门外的下人面面相觑,只管低着头,无一人敢进去。
只听孙夫人抽泣道:“我真是看错了你……”
孙天德呵笑一声:“早知你如此不可理喻,我当初断不会娶你进门!”
正气恼着,抬头便看见洛兮端着药站在门口,孙天德怒斥道:“没规矩的东西!滚出去!”
洛兮扫了一眼这一地的碗片,淡定说道:“是老爷昨日提醒奴婢要照顾好夫人,奴婢不敢不从。”
她忽略孙天德投来的锐利眼神,自顾自进了屋,不仅如此还当着孙天德的面径直走向孙夫人,“夫人生了病,老爷不该和夫人发这么大的脾气。”
“放肆!”孙天德大步流星邮到洛兮身前,大袖一挥。
“啪!!!”
顷刻间,药碗便从洛兮手中飞了出去,汤药洒了洛兮一身,碗也四分五裂成了碎片。
孙天德指着洛兮道:“你,今后不必留在这里了。”
孙夫人嘴唇止不住的颤抖,手指着他:“你……你给我滚出去!”
这大概是孙夫人第一次这么生气,孙天德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不知怎地,又理直气壮起来,他觉得妻子简直无法无天,他低头扫视一圈,随手捡起一碎片就朝着妻子丢了过去。
洛兮抬手一挡,碎片撞到她的手掌,碎片掉落的瞬间在她手心留下一道伤痕,血液从中涌出,顺着手掌的边缘滴在地面。
36. 奴役
“阿语!”孙夫人惊呼,焦急中抓住洛兮那只受伤的手。
孙天德发够了一通脾气,怒气冲冲拂袖离开,屋内独留剩下孙夫人与洛兮。
孙夫人不知,洛兮掌心的伤口仅仅乍现,顷刻之间又自动愈合,可她执意要为洛兮包扎,洛兮无奈之下,只好使个障眼法。
孙夫人动作轻柔,一边帮洛兮处理伤口,一边道歉,“实在对不住,你才来几日,就让你受伤了。”
受伤是真的,不碍事也是真的,孙夫人的担心与愧疚更是真的,只是这障眼法下的伤口是假的,洛兮抬眸看向她,她知道孙夫人人好,只可惜有一个欲壑难填的丈夫。
景煦二十年前的赐福,本以为成全了一对有缘人,没想到坑害了一个好女子。
人心易变,害人不浅。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人。”孙夫人愁容满面,有气无力地道。
“老爷他从前是什么样的人?”洛兮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
孙夫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从前……是个很好的人。”
洛兮静静看着孙夫人。
“这些年我一直无所出,有很多百姓都为他叫屈,他虽嘴上不说,我也知道他是很想要一个孩子的,或许真的是我错了,没能为他留下一儿半女不说,倒成了他的累赘,让他成为别人的饭后谈资。”
“夫人何错之有?”洛兮忍不住为她抱不平,“是他守不住自己的初心。”
纱布已经完好缠绕在洛兮的手心,孙夫人手巧,就连最后的打结处系得也是十分好看。
“这些年我们虽有意见不和之时,但还从未像今日……”孙夫人心中苦闷,不欲说下去,只是无奈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怎么了。”
“或许,这就是他的本性呢。”洛兮随口道:“与其日日苦守,为他奔忙,夫人何不离开他?”
这是第一个对自己说让她离开孙天德的人,孙夫人不由陷入沉思。
离开吗?二十年的夫妻之情,怎能轻易舍弃?
不离开,孙天德早已不再是当年的痴情郎。
孙夫人最终还是摇头道:“我与他做了二十年的夫妻,早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当年没有因我不能生育而舍弃我,今日无论他做了什么,我也不会舍弃他,我只求在我们离开此地之前,不要出什么意外就好。”
洛兮怔了怔,他们要离开明州城?孙天德会舍得吗?
“只怕老爷他不愿。”洛兮大概猜到他们今晨为何争吵。
孙夫人没有接话,走向妆台,拿起上面放着的两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洛兮手里,“多事之秋,府上怕是不能留姑娘和令兄了。”
此番举动,一看就不是临时决定。
洛兮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孙夫人只是笑着道:“阿语姑娘生得漂亮,十指纤细,怎会是那穷乡僻壤的灾民呢?你来府上的目的,我也能猜到一二。你离开,于孙府、于姑娘都不是坏事。”
收留洛兮,最初是因为善意,后来是因为良心而摇摆,到此刻孙夫人让洛兮离开,是因为她做了最终的决定。
做事是为己还是为所爱之人,孙夫人已然选择了后者。
洛兮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在孙天德面前,她施法敛去了样貌,没想到在孙夫人这里,早已出现了纰漏,她暗自失笑。
洛兮也不装傻,被人戳破后轻笑出声,“夫人和老爷都是聪明人,不过夫人也不必紧张,孙大善人福德无量,明州城百姓对他趋之若鹜,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孙夫人愣了一下。
孙天德的欲望日渐显露,对妻子的深情日渐淡化。孙夫人无子尚且被百姓诟病,若是日后孙天德连与她的旧情都不顾了······
斩断夫妻之情倒也没什么,怕就怕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洛兮没有道破,问了孙夫人一个她始料未及的问题:“夫人叫什么名字?”
孙夫人不明所以,不过仍旧如实相告:“林挽之。”
“这是好名字,应该展示在人前,而非他孙天德的附属。”
论善举,林挽之当仁不让,论百姓歌颂,却是孙天德坐享其成,好处占尽。
洛兮言毕,直接离开,留下林挽之一人陷入沉思。
出了孙府,洛兮漫无目的走在长街上。
孙天德还差最后一个愿望,洛兮拿到孙天德这颗心魂指日可待,然乌恙尚未归来,她在想是要等拿到心魂后再去找风无遇,还是现在就付诸行动呢,毕竟夜长梦多。
走着走着,她就停下了脚步,因为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已经为她做出了选择,她望着前方的风无遇和卫严,内心不由感叹,有些人就算她想避也避不开。
“阿语姑娘!”卫严热情朝她挥手。
二人日夜兼程赶了好几日的路,昨夜难得歇脚,今晨二人神采奕奕,看来昨夜睡得不错。
路上,卫严主动提及了孙天德,“阿语姑娘来得比我们早,可知这地方有个孙大善人啊。”
洛兮点头道:“知道。”
“听闻这孙大善人善举感天动地,所求诸事皆为百姓,几日前他更是祈求城中再无流离失所之人。”风无遇向长街两边看去,百姓之中少有蓬头垢面者,确与其他地方不同。
只是明州城虽不见乞丐,富人却也不见几个,大多都是粗麻穿着之人。
莫非是此地贫瘠?风无遇如是想。
“确有此事。”洛兮道:“不仅如此,他还是个痴情之人,他与妻子成亲二十载,无儿无女,可他不仅不纳妾,不风流,就连求子这种人之常情的小事他都不想叨扰神明。”
“竟有如此好人!”卫严不由好奇心发作,“搞得我也想见见这孙大善人了。”
洛兮笑了笑,食指指向远处的某个位置,“他就在呢!”
风无遇和卫严不约而同看过去。
人群之中,孙天德身着华丽锦缎长袍,昂首阔步走在前方,家中小厮碎步紧随身侧,为其撑着把伞遮住烈日。百姓见他走过来,更是为他自动让出一条路,眼神里全是敬仰之情。
“孙大善人做什么去啊!”人群中有人好奇询问。
孙天德高声道:“去太阳神庙还愿。”
“孙大善人真是大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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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纷纷低语道。
洛兮三人随着人流跟了上去。
神君庙口,一身着官服的男子一脸赔笑迎着孙天德而去。
“孙大善人!您也来祈愿吗?”那位大人笑得谄媚。
孙天德先是看了他半晌,而后又趾高气昂道:“我不是来祈愿的,我是来还愿的。”
他故作苦恼,“只是我走了一路,这鞋底都有些脏了。”
话音刚落,那大人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犹豫跪了下来,双手恭敬捧起,“还请孙大善人抬足。”
孙天德毫不客气踩了上去,双手难以承受的重压疼得那大人龇牙咧嘴。
孙天德只是抖了抖长袖,淡淡道:“有劳王大人。”
“这……”风无遇和卫严看得目瞪口呆,深觉此画面很不对劲,可百姓们好似不以为意,甚至欢呼孙大善人。
他们坐到面前茶肆的二楼,往下看去,楼下场景一览无遗。
风无遇道:“这位孙大善人当真有些本事,连当地官员都对其卑躬屈膝。”
“事出反常必有妖。”景煦的声音突兀响起,他行至他们桌前,坐在洛兮与卫严中间仅有的一个空位,四方桌如今正正好好被他们坐满,气氛也微妙起来。
“你是?”卫严看向身旁这位不请自来坐在这里的景煦,不自觉发问。
风无遇的手却握紧了放在桌上的解语剑,那把剑正在微微颤动,他略带防备。
景煦当然也注意到了,盯着解语剑道:“确实是把灵剑。”
洛兮与景煦对视一眼,后看向风无遇,“太阳神下凡,解语剑有此反应也正常。”
太阳神?
风无遇惊愕之余忽想到谷允对他说的话,此剑能识别异类,那妖魔和神仙在解语剑这里并无区别,前方庙宇供奉着太阳神君,她又没必要在此事上诓他。
若这突然出现的男子是太阳神,那她……
风无遇侧头看向洛兮。
“别误会,他是太阳神,并不意味着我也是神仙。”洛兮察觉到风无遇的心思,急于撇清自己。
景煦轻轻笑了一声,嘴角笑意却几不可查。
洛兮抬眸看向景煦,细眉微微蹙起,他这人今日是来捣乱的吧?
景煦忽视她的目光,当着两个凡人的面直接问她:“孙天德怎么变成这样了?”
洛兮如实道:“他今日许了一个愿望,要明州城上至官爷,下至百姓,都供他驱策。”
“你答应他了?”景煦问。
洛兮点了点头,而后从腰间拿出赐福令牌放到他的面前。
景煦问:“你不是答应他三个愿望吗?还剩一个。”
洛兮道:“最后一愿,不需要这东西了。”
景煦会意,她是要用欲之花与孙天德结契了,他不经意看向风无遇,看得出来,这个凡人对此事另有见解。
景煦单手拿起令牌,在指间辗转把玩,缓缓说道:“赐福令牌一出,此人愿望必成,如此明州城百姓皆要被他奴役了。”
茶肆小二已经奉上茶水,洛兮刚要端起茶杯的手在景煦说完这句话后瞬间顿住。
37. 福兮祸兮
景煦说这话时语气甚是平静,甚至察觉不到一丝怜悯,可听者有心,哪怕这句话不带一丝情感,也总有人会记在心上。
他是故意的,故意说给风无遇听。
风无遇很是配合在此时开了口:“神君赐福,是什么人都有这个荣幸吗?”
“自然不是。”景煦回道:“孙天德能得到机会,一是因为百姓愿力,二是因为——”他稍作停顿,目光落在洛兮脸上,她正旁若无人悠哉饮茶。
“二是什么?”卫严终于憋不住插话进来,他起初是对这太阳神的身份存疑的,但景煦说话句句神乎其神,自家公子好像也相信了,他也就不自觉被景煦的话吸引。
景煦道:“二是因为我身边这位女子有意为之。”
洛兮:“······”
果不其然,景煦这话一出,风无遇和卫严同时看向她。
风无遇摇了摇头,叹道:“还真让我说对了。”
“你说对什么?”洛兮问。
风无遇伸出食指不经意敲打剑柄,“还真是有人要倒霉了。”
洛兮静静注视着他手上的动作不说话。
卫严在此时开了口,“阿语姑娘你为何要这么做?”他语气带着满满的不解。
没等洛兮开口,身旁的景煦又发出疑问,“他管你叫什么?”
洛兮瞪了景煦一眼,他从前都是沉默寡言的,怎么千年后再见,他话这么多,莫不是修了话痨道?
她不理景煦,对风无遇道:“人各有命,我劝你少动恻隐之心,不该管的事就不要管。”
他们所处二楼单设的雅间,竹帘隔绝外界的喧嚣,里面的喧嚣却不停,洛兮按捺不住起身欲走,刚掀开竹帘,就和回来的乌恙打了个照面。
“你果然在这,我和你说,那个孙天德简直没有人性!你竟然还要帮他!”乌恙找到洛兮立刻将自己发现的秘密一股脑说出来,完全没注意到洛兮身后的三人。
直到风无遇走上前,乌恙余光暼见了他,乌恙伸手一把将洛兮转过去面向风无遇。
乌恙手指着风无遇,激动地语无伦次,“这不是你要找的人吗?这、这——”
他疯狂指给洛兮看,洛兮冷声打断他,“闭嘴!”
这么大的一个人,她会看不到吗?
乌恙立马闭上了嘴,眼睛捕捉到风无遇欲拔剑的姿势,此前一面之缘,他是想过抓风无遇来威胁洛兮的,如今再见立场早已不同。
可初见他就是妖,还要杀风无遇陪葬,这凡人记仇也合理。
乌恙清了清嗓子,正色对风无遇道:“我现在可是她的人,而且我已经改邪归正了。”
风无遇思索他这句话的可信度。
见他敌意不退,乌恙又补充道:“你要是想打,我也奉陪,不过你打不过我!”
区区凡人,乌恙可不怕他,他怕的是身旁这位……他偷偷观察洛兮的反应。
只见洛兮揉按了下太阳穴,转身掀开竹帘独自一人下了楼。
“喂!”
乌恙一头雾水,见她走了,忙要去追,却被景煦叫住:“让她一个人去吧,你打听到了什么,可以说与我们听听。”
乌恙瞥向风无遇,只见他已经收起剑坐回原座,神情淡漠,看样子是不想再起冲突了,他又与景煦相视一眼,嘴角咧着笑坐在他们中间。
“发现了什么?”景煦问。
乌恙道:“孙天德表面给那些人找份生计,实则将他们卖给了明州城的知州,他们被迫去到一个地方做苦力,根本无法逃脱。”
风无遇听完不禁皱起了眉,“当地知州?”
景煦道:“就是你方才见到的那位大人,他叫王叔原。”
风无遇和卫严惊愕不已,孙天德帮王叔原背地鱼肉百姓,王叔原方才又卑微至极,孙天德和王叔原到底是怎样一个错综复杂的关系。
本以为这就够令人咋舌了,直到乌恙又道:“而且孙天德根本不是什么痴情之人,他和外面的女人早就有了孩子,他对他夫人的好都是装出来的,此次借给那些穷人找出路,孙天德塞给知州好些银两,似乎是有事相求。”
昨夜树林相约,孙家管事给的就是这笔钱。
伪善能做到此等地步,孙天德也是修炼到一定境界了。
风无遇忍不住问景煦:“既然上天有灵,孙天德这种人为何还会在人间横行无忌。”
景煦垂下眼帘,无奈道:“凡人一生皆有定数,神明不被允许擅管凡间之事,这是规矩。”
“规矩?”风无遇质问道:“那神明助纣为虐,又该如何计较?”
他以为不公之事只在人间猖狂,未曾想,天上也不过如此。
他侧头朝楼下望去,太阳神庙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何其可笑。
乌恙在一旁屏气凝神听二人的对话,心道这个凡人还真是胆大啊,竟然敢和太阳神君公然叫板。
景煦也不气,只是道:“你岂不知福兮祸所依,福兮祸所伏的道理。一个人被捧得越高,摔下来的那一刻也就越惨。”
他话语之中颇有深意,风无遇听得出,只是那人福兮不浅,祸兮从何而来?
景煦继续道:“你记住,孙天德许的愿望是明州城百姓供他驱策。”
说到明州城三字,他刻意加重语气。
赐福令牌已经为其赐福,明州城上下无一人能奈何得了孙天德,可风无遇不是明州城人。
风无遇不是傻子,明白太阳神的意思,神明无法插手,而他可以,外来人可不被孙天德愿望魔咒所困。
“可是……”风无遇想到了洛兮,清风镇的交手,他是她的棋子,他根本看不透她,她的动机,她的善恶,种种都是模糊的。
如今孙天德的猖狂是她一手助力,若是她硬要从中作梗呢?
“她会帮你的。”景煦缓缓开口:“我猜你心里也这么想,否则你既认为她是妖,岂会毫无防备同她在此闲聊。”
风无遇一愣,完全没想到景煦能看透他的心思,转瞬又明白景煦话中的另外之意,“所以,她不是妖。”
“她是不是妖,理应由你自己判断。”景煦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
心想只要他没亲口说,洛兮就怪不到他的头上。
风无遇道:“你说得对,我初见她时,她就满身是刺,甚至以恶人自居,可我见过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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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之于口的善意,所以我心底隐约相信她不会伤害无辜之人。”
景煦手掌拂过桌面,洛兮的脸如同一幅画浮现在木桌上,就在卫严讶异非常时,茶水从上倾泻而下将洛兮的人脸覆盖,模糊了她的轮廓,景煦将空杯放置桌案上,道:“她心里有很多故事,这些个故事构造了一个复杂的她,但无论那些故事如何,她都不是一个无情之人。”
景煦的手压在那茶水之上,随着他手掌的滑动,洛兮的那张脸顷刻消失,掌心之下只剩水痕,“相信你所相信的,在你和她作对这件事上,我肯定,她绝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风无遇点了点头,心中有了盘算,遂起身抱拳致谢道:“多谢神君解惑。”
他目光坚定,带着卫严一同出了茶肆。
雅间就剩景煦和乌恙两人。
“小兮曾让你找过这个凡人?”问这话时,景煦已起身行至窗边,向下眺望刚好目光触及风无遇的背影上。
“是。”乌恙不敢撒谎。
“她可同你说了原因?”
“没有。”
沉吟片刻,景煦又道:“你既已掌握了证据,就去帮他吧。”
这个他,自然是指风无遇,乌恙不懂洛兮和景煦的行事逻辑,他们看似关系匪浅,怎么一个要帮孙天德,一个要坑孙天德呢?
乌恙也不废脑筋去想,他一个小妖无权置喙神仙的事,照办就是。
离开茶肆之后,没了紧张的氛围,卫严终于得以畅所欲言,“公子,你说那人真是太阳神君吗?”
“应该是。”风无遇一边说,一边疾步去往客栈。
“这天上的神仙还真的会下凡啊?见到这等新鲜事,我也算不枉此生了。”卫严笑着道:“感觉那个太阳神还蛮有人情味的呢。”
风无遇没再搭话。
卫严步子放缓,仰头朝上看了一眼挂在天际的太阳,纳闷道:“这太阳分明就在天上,太阳神是如何分身下来的呢?”
就这一眼,他就被风无遇甩在身后将近五六步,卫严见状连忙追了上去,“公子,我们现在去哪儿?”
风无遇道:“先回客栈。”
明州城内已无父母官可以做主,那明州城外,自有可以做主之人。
回到客栈,风无遇当即修书一封,他唤来信鸽,将信纸绑在鸽腿上,而后将信鸽放出窗外。
砰地一声,一个石子从下而上撞到他面前的窗框上,最后滚落在他的手边。
风无遇探身朝下看去,只见乌恙仰着头一手叉腰,一手高高举起正朝他挥手。
“是不是没猜到是我?”风无遇下来后,乌恙率先开口。
风无遇道:“你找我何事?”
乌恙叉腰说道:“自然是来帮你的。”
乌恙将风无遇带到郊外的一处别院,二人悄悄进入。在花园的凉亭内,孙天德正弯曲着身子,头贴在一妇人的肚子上,那妇人腹部高高隆起,眼看临盆在即。
“老爷,你究竟何时娶人家过门啊?”那妇人的年纪看着要比男人小上一轮,脸上带着嗔怪,“陈姐姐生的是女儿,她没有名分也就罢了,大夫说了,我这一胎可是儿子!”
38. 棋子
“快了!”孙老爷笑着抚摸她的肚子,“不然我为何今晨就把你安排到这来呢?”
“真的!”妇人面露喜色,想了想转而又道:“老爷以往都是前怕狼后怕虎的,甚至买通王大人安置我们,为何这一次毫无顾忌了?”
孙天德站直了身体,轻弹长袖,“因为从今日起,我不再惧怕任何人。”
“连林挽之都不怕了?”妇人扬着下巴噘嘴道。
“她?”孙天德不屑道:“若不是顾及多年夫妻情义,加之她这些年为那些贱民施粥为我得了个好名声,我早把她休了!如今她的私银快被那些贱民消耗殆尽,敢不对我言听计从?”
妇人噗嗤一笑,鼓掌道:“太好了!那我们日后就不用偷着摸着了。”
孙天德勾起她的下巴,笑道:“这是自然。”
不远处二人藏在假山后,看到这一幕,乌恙啧啧感叹道:“你们人将我们视作异类,扬言杀之除之,可论狼心狗肺,我们妖还是自愧不如。”
风无遇道:“口蜜腹剑,丧尽天良之人,与妖魔无异。”
二人沿原路返回,待乌恙施法将他带出别院,现身在墙外小巷时,一道蓝光突然闪现阻住二人去路。
待看清来人是谁时,乌恙心虚挠了挠脑袋。
只见前方洛兮对乌恙道:“你是我的人,擅自带他来此是想做什么?”
“是太阳神君他——”乌恙下意识解释,却被洛兮打断。
“我不管你有何苦衷,阳奉阴违就是阳奉阴违。”她眸色一冷,“就该惩戒!”
她右手摸向腰间,手腕翻转的刹那,一道紫光掠过风无遇与乌恙的双眼,一条纤细如丝的线绳瞬间化作长鞭朝着乌恙挥舞而去。
乌恙瞳孔极速扩大,双腿却不争气地像灌铅一样钉在原地,电光火石间,一个人影闪到他身前,紫星神鞭在那人的耳畔倏然停住,只余一针之距。
乌恙双肩下意识耸起,喉结不由自主上下滚动,打死他都想不到,风无遇这么有胆量,不仅敢和太阳神叫板,还敢拦这位姑奶奶的鞭子。
他不得不对这个凡人肃然起敬了。
洛兮持鞭的右手静默不动,紫星神鞭仍悬停在风无遇的耳边,鞭身的灵力在他脸颊之侧游走,清晰无比。
洛兮道:“善心过头就未必是好事了,你难道不知道他是妖吗?”
风无遇步履从容朝她走去,伸手按下她持鞭的手,“一个姑娘家,怎么总拿鞭子吓唬人?”他瞄了乌恙一眼,对洛兮道:“他来帮我查案,你阻挠他,莫非你心中有鬼?”
洛兮忽觉好笑,“我心中有鬼?”
风无遇道:“在茶肆,他说你在寻我。”
洛兮瞟了一眼他身后的乌恙,此刻的乌恙对茶肆说的话懊悔不已,恨不得扇自己这张嘴几巴掌。
“那又如何?”洛兮收回目光,直视风无遇的双眼。
风无遇道:“所以昨夜在郊外树林,是你故意制造的偶遇,还美其名曰缘分。”
洛兮嘴唇微张,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看着这语出惊人的男子,她这一次是真的笑出来了,这话简直贼喊捉贼,诚然偶遇有她设计的一部分,但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好吗。
见她不回答,风无遇又继续追问,语带戏谑:“所以,你找我,又想把我当作你棋盘上的哪一枚棋子?”
这问题太过直白,她虽明白他是戏言,偏偏这戏言戳中了她的心事。
她缓缓转身,背对着他,轻声道:“风公子是好人,我怎忍心利用你?”
“既然不忍利用,那我要做什么,还望你不要阻拦。”风无遇的声音从她身后随风传入她耳。
“你当这里是清风镇吗?”她忍不住转回身,直视他深邃的目光,“王叔原和陈铭礼可不一样,孙天德的一个愿望足矣让王叔原对他俯首称臣,明州城百姓更是如此,你以为你身份不凡怀着一身武功和一腔热血就能帮助那些百姓?别天真了!”
“可难道我要看着无辜百姓被恶人戕害作壁上观吗?”风无遇微微摇头,语气坚定道:“我做不到!”
“你……”洛兮怔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执着,比在清风镇时还要固执。
“那你就救吧,我倒要看看,你孤身一人带着一个卫严如何与之抗衡?”洛兮说完,再次转身决然离去。
乌恙皮笑肉不笑地从风无遇身后碎步挪出,双手抱拳:“多谢!”
不仅如此,他还朝风无遇竖起大拇指,“兄弟!你是这个!你这胆子怎么练出来的?”
风无遇颇感无语,“你看不出来她是在吓唬人吗?”
乌恙却道:“我可不敢拿自己小命去赌,她要是有一次不是吓唬我,我都得被她烤着吃。”
日渐西斜,余晖洒在长桥之上,景煦倚栏而立,俯瞰整个周边之景,日光打在他身上,留下长长侧影,风吹得他衣袂飘飘。
此时,有脚步声从他身侧急促传来,沿着桥的青石朝他逼近。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听这步伐声,想必是来兴师问罪的。
“你若看不下去你的苍生受苦受难,自己解救便是,何苦拉别人下水?”果然,洛兮见到他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我的苍生?难道他们不是你的苍生?”他看着她反问道。
“你少来这套,你天族统领三界,凡间众生自由天族负责。”她辩驳道:“三界视我为妖邪,何人受苦,与我何干?”
景煦略垂下头凝视着她的脸,微微一笑,戳穿她:“小兮,你这是生气了吗?”
这不亚于风无遇问她是否将他当作棋子的那句话,她垂下眼帘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心乱了,她不禁气恼,拿第一颗心魂的时候分明游刃有余,怎么到了第二颗心魂这里有这么多人捣乱。
是生气了吗?洛兮扭头不看他,她哪是生气了,她是愧疚,虽然她不想承认。
她可以冷心冷情,杀天族人时她甚至可以毫不眨眼,因为天族与她之间横着的不仅是她千年囚困之恨,还有大哥和姐姐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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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仇,更有族人被其奴役之辱。
可风无遇不同,他仅仅是个凡人,他们之间无仇无恨。都说神仙拿捏凡人如同踩死一只蚂蚁,可她不认为她可以高高在上决定一个凡人的性命,尤其是一个善良之人的性命。
风无遇说得对,她确实在吓唬他,她许给孙天德的愿望之中留有退路,风无遇的插手或许会让事情更快地结束,可她私心就是不愿他趟这浑水。
他是棋子不假,她也从不自诩清白,大哥性命与风无遇相比,孰轻孰重不用权衡,理亏她也认。
可要她如在清风镇时那般当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执他这枚棋,还要让他入棋局玩这场她为别人设置的游戏,如此玩弄人心,她做不到。
这分明就是她和孙天德之间的事,如何收场也该由她。
见她紧抿唇不说话,景煦笑了笑,“这才像以前的你。”
以前的她就如现在这般鲜活,喜怒哀乐写在脸上,旁人一看就能看透。
她瞪着景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景煦道:“孙天德是个聪明人,若不让他获得极大的满足,他是不会信任你的。昨夜我听到城内传出笛声,那笛不是凡间之物,你是故意引出他说出心中想实现又不敢承认的愿望,并且把他局限在明州城而非全天下。如此大的漏洞不正是为解救黎民吗?你又为何不愿承认?”
洛兮沉默片刻,抬眸看着他,“是,我承认。”
“如果你是要我对你坦诚相待,那么你赢了,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洛兮接着道。
景煦没说他为何要引风无遇入局,而是问她,“小兮,你要不要和我赌一局?”
“赌什么?”
“赌他会不会放弃。”
洛兮看不懂景煦的用意,她想拒绝,这是一个毫无意义的恶趣味赌博,她没有那个心情陪他看结果。
然而还没等她说出半个字,景煦便已挥手为两人施了隐身咒,而后带着她去了府衙。
公堂之上,孙天德躺在上方公椅之中,双手抚摸着椅柄,反观王叔原恭敬立在他身侧,手下端来茶盘,王叔原更是亲手奉上,“孙大善人,您请喝茶。”
“放着吧。”孙天德眼皮都不抬一下,双脚抬起放置在公案之畔,他笑了两声,随手拿起案前的惊堂木重重一撂,大喊着:“升堂!哈哈哈哈!”
王叔原双手伸展,舞动衣袖,配合着道:“升堂!升堂!”哄得那孙天德又是哈哈大笑。
不知过了多久,孙天德终于玩够了。
“王叔原!”孙天德突然大声叫王叔原的名字。
王叔原立马点头哈腰应道:“下官在。”
孙天德道:“香儿这件事你办得很好。”
“哪里哪里。”王叔原笑着道:“能为孙大善人办事,是下官的福气。”
“那你可知,我见过香儿之后,直接来找你是为何事?”
“下官不知。”王叔原双手叠在胸前,试探问道:“还请孙大善人明示。”
39. 贱婢之子
孙天德两指掀开茶杯盖,轻轻拨开茶上浮叶,“你说咱们明州城的百姓是否过得有些滋润了?我孙家隔几日就为他们施粥,看看城中哪还有什么穷人啊!”
王叔原连连点头,附和着道:“您说得对,不知您有什么主意?”
孙天德道:“依我看呐!咱们不妨向那些贱民再征点税,家中有钱的每月上缴十两银子,没钱的每月五两银子,若是拿不出,就去那个地方去做长工。”
“可就怕百姓不乐意,把事情传出去啊……”暗自加税不是小事,王叔原有些为难。
“不!不!不!”孙天德连连摆手,“你以我的名义宣告此事,无人敢置喙的。”
王叔原本来还想问为什么,但转念一想,原因对他来说并不是重要,只要他听从孙天德的话,明州城这个小地方,他只需坐享其成。
于是王叔原痛快答应。
孙天德满意点了点头,拿起手边茶杯喝了一口,茶叶顺着茶水进到他的嘴里,谁料下一秒他就把茶水都吐回杯中,他一脸嫌弃地把茶杯放在案上,拂袖离开,嘴里还止不住地嘟囔着,“什么烂茶!”
事后王叔原问手下今日泡的是什么茶,手下答道:“正是平日孙大善人送给大人的茶。”
王叔原听后更纳闷了,他忽而想起从前都是孙天德对他百般讨好,自己何曾对一个小民低声下气过,今日是怎么了?他分析不出原因,只是心里隐约觉得他该对孙天德如此。
洛兮在一旁暗自看着这一切,哼了一声道:“孙天德的胃口还真不小啊。”
“你也知道他志不仅在此,所以我真的很好奇——”他看向洛兮,“这第三愿他会许什么,而你又如何帮他实现。”
夜幕降临时,两道黑影迎着月光悄然越上衙门后院的房檐,他们穿梭在夜色中,沿着房瓦疾步奔往不同方向,一人直奔书房,一人直奔卧房。
卧房之上,房上砖瓦被轻轻揭下,往下看去里面漆黑一片,呼噜声从床榻传入房上,睡梦中人全无防备,如往常一样高枕而眠。
房上之人看准时机,脚下猛地一踩,他借着破开的空隙从上方落下,瓦片哗啦啦地掉入房中。
巨大的声响惊醒了床上之人,王叔原心一颤,骤然坐起来大喊:“什么人?来人呐!”
门外侍卫闻声破门而入,没等王叔原下床,飞落到屋中的卫严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剑横在王叔原的肩上。
“大人!”王叔原手下一惊,烛火燃气的瞬间,照亮整个卧房。
“别动!”卫严上前一步,持剑将王叔原困在他的臂弯之下,王叔原光着脚从脚踏上挪了出来,双手举起,直呼饶命。
卫严道:“只要大人肯配合,我保证大人无性命之忧。”
“好……”王叔原颤巍着手,对堵在周围的手下道:“你们也不要轻举妄动。”
“让他们退下!”卫严道。
王叔原不敢不答应,给手下使了个眼色,“你们退下!”
那些人互相看了看,手拿着武器缓缓退了出去,屋内就剩王叔原和卫严。
卫严并未蒙面,王叔原盯着他这张脸看了许久,只觉面生,“敢问好汉大名?”
他眼珠往下转,吞了下口水,生怕这锋利的剑身不小心一抖抹了他脖子。
卫严哼了一声,收起了剑,将剑放回剑鞘里。
见他收了剑,王叔原松了一口气,他笑着问:“阁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啊?”
卫严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好。”王叔原干笑两声,偷偷瞄着卫严,脑子飞速运转想挣脱之法。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门外手下高声道:“大人,有一人朝这边来了。”
只见卫严抬起下颌微微示意,王叔原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命令外面的手下散开,让那人进来。
风无遇踏步而入,进来二话不说,一纸增税令告示在他掌心徐徐展开,那是王叔原睡前刚刚拟好的。
王叔原此刻才意识今夜是一场调虎离山之计,一人故意在他房间闹出动静挟持他,给另一人留下时间在这衙门里四处搜查。
“阁下这是什么意思?”王叔原脸不红心不跳,装作不懂的模样。
“你作为明州城的地方官,不为百姓谋福祉,反为自己谋利,你该当何罪!”风无遇将这张告示猛地掷向王叔原,冷不丁砸过来的纸张让王叔原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王叔原拿下脸上正往下滑落的宣纸,从容笑着道:“少侠怕是听信了什么风言风语吧,这就是我胡乱写着玩的,否则哪会以别人名义下此命令。”
他指着纸上开头所写的孙天德三字。
“还敢狡辩!你可知我家公子的身份!”卫严冷脸呵道,手中拿着的令牌差点怼在王叔原的脸上,生怕他看不清楚。
令牌之上的云龙纹路清晰可见,而风无遇的名字镌刻其上,昭示令牌主人尊贵的身份。
“风无遇……”王叔原下意识念了出来。
“放肆!”卫严一脚踢在王叔原的腿弯处,让他不由自主屈膝跪地,“我家公子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
“不敢!不敢!”王叔原直晃头,他垂头道:“尊驾深夜造访,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风无遇道:“少油腔滑调!王大人干了什么腌臜事,自己心知肚明吧。”
王叔原抬头直视风无遇,“下官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风无遇又拿出一物,那是一张图纸,上面所绘之地正是孙天德给那些乞丐所谋生计的地方。
王叔原脸色一变,不可置信看向风无遇,“你怎么找到这个的?”
衙门里根本没有这东西,难道他去过那个地方了?
风无遇道:“王大人这是承认了?”
王叔原没有吭声。
风无遇又道:“你与这孙大善人暗自勾结坑害了多少百姓!上头不日就会抵达明州城,届时我看你如何交代!”
王叔原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风无遇半蹲在他面前,压低声音道:“你若想少受些皮肉之苦就按我说的做,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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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拔出腰间匕首,冰凉的刃口轻抚过王叔原的脸颊,“你小命难保!”
王叔原颤声道:“您想让我做什么?”
风无遇把匕首重新收在腰间的刀鞘里,站起身道:“明日一早,你告诉孙天德,朝廷派来巡查的御史会在三日后到达明州城,此次巡查不仅查当地官员,更要挨家挨户调查平民百姓,一旦查出蛛丝马迹,当即收监。”
“这和孙大善人有什么关系?”王叔原面露不解,声带迟疑。
卫严厉声道:“让你做什么你就做,怎么那么多废话!”
王叔原并没有像一开始那么惧怕卫严,而是微微挺直身子对风无遇道:“尊驾做事之前难道不知御史从不踏足我明州城吗?就算真有人来此地巡查,恐怕来的也是你的人吧。”
风无遇心中一震,恍然想到了什么,双眼眯起道:“想来王大人的背后不乏贵人啊。”
“贵人?”谁承想,王叔原竟在听到此话后登时放声大笑,“三年前,我就听闻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说是京城中有一位贵人不要权势不要财富,只想做一个行走江湖的自由人,我当时对这个人充满了好奇,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他看着风无遇,面带狡黠,“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个贵人主动登门,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说着,他堂而皇之站了起来,毫不避讳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
风无遇眉头拧起,嗅到了王叔原不善的气息。
“你!”卫严不可思议看着王叔原,“大胆!”
王叔原对卫严的不满视若无睹,继续道:“我还听闻,他是为了一个人才离开京城的,为了这个人,他不惜四处树敌,只可惜,那人根本不领他的情。”
风无遇握住剑柄的左手暗自收紧,“你什么意思?”
王叔原道:“我的意思是有人是蠢货,他当真以为宋文珠是贵妃娘娘害死的吗,他把别人当仇人,殊不知真正仇人就在自己身边!”
听到宋文珠这个名字,风无遇脸色骤变,揪起他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明白!”
“哈哈哈……”王叔原突然笑得猖狂,“我知道的秘密多了去了,你想知道吗?”
王叔原道:“你真当我蠢啊,我要是按照你说的做,我还有命在吗?我要是死了,你此生都得不到你要的答案,待你回到京城,只能被人耍得团团转,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哈哈哈哈!”
“……你!”风无遇脸色沉了下来,手中的解语剑同他此刻的心情一样,躁动不安。
一旁的卫严看到风无遇的双手在颤抖,紧张道:“公子!”
可风无遇仿佛没有听到,只是死死瞪着王叔原。
情急之下,卫严用力拉开风无遇与王叔原,挥出铁拳重重打在王叔原的脸上,指着他道:“死到临头了,还敢胡说八道!”
王叔原应声倒下,带翻了旁边的凳子,屋内传出巨大响动。
“贱婢之子,还有胆子在这里要挟本官!”即便狼狈倒地,王叔原也依旧出言挑衅。
40. 遇刺
风无遇眼尾泛红,那张年少和煦的脸上写满愤怒,当即拔剑,剑尖直指王叔原,眼中浮现杀意,“你骂谁贱婢!”
“大人!”门口的那些手下听到动静再次涌了进来。
卫严眼疾手快拔剑挡在风无遇身后,正欲动手时,一阵旋风席卷过来,吹得人睁不开眼,待再次睁眼之时,房内的风无遇和卫严已经不知去向,留下众人一阵惶恐。
风无遇和卫严则浑然不觉自己被人施法带了出去,等置身在太阳神庙的空间结界内时,两人都保持原来的持剑姿势。
待发觉所在之地全然不同,卫严愣了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他看到了洛兮和景煦。
“阿语姑娘!”卫严瞬间明白方才那股疾风是怎么回事了。
他未对景煦说什么,只是礼貌性笑着点了点头,景煦也颔首回以一礼。
而后他们的目光都落在卫严身后之人身上,卫严已经从剑拔弩张的氛围中走了出来,那个人却身体僵硬仍保持原来的姿势。
洛兮走了过去,伸手夺走风无遇手中的解语剑,与其说去夺不如说去拿,因为风无遇握剑柄的手根本没有用几分力,洛兮轻而易举就把解语剑拿在自己手里。
他终于再次有了反应,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不是去找解救百姓之法了吗,怎么反被敌人攻了心呢。”洛兮看到了风无遇泛红的眼尾,忍不住发问。
他喉咙轻颤,“是我无能。”
洛兮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那人已经穿过结界出了神君庙。
“公子!”卫严想要去追,却被洛兮叫住。
“让他一个人呆会儿吧。”洛兮把解语剑交给了卫严,而后问道:“宋文珠是谁?”
“这……”犹豫片刻,卫严还是如实道:“是公子的母亲。”
洛兮没再言语,斜倚榻上,一只手轻轻托腮,不知在想些什么。
景煦凝视她片刻,坐在她身边,轻叹一声,“本以为是件助人为乐的好事,没想到这一遭竟勾起了他的伤心事,这可如何是好?我真是罪过。”
洛兮:“……”
谁知景煦又道:“你代我向他道个歉吧。”
“……”洛兮放下手臂,坐直身子斜他一眼,语带戏谑道:“这千百年来,你也变了很多嘛!”
“我要是说你惺惺作态,你会不会觉得我在骂你。”洛兮又加上这一句。
景煦只是浅浅一笑。
这个时辰,打更人都早已回家休息,街头巷尾悄无声息,竹叶的哀婉声透过空气缓缓传入空间结界内,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下显得格外清晰,听那沉闷的旋律,也知这吹奏者的心情十分不佳。
“是公子。”卫严喃喃说道。
声音从上自下,想来这人已寻了最高处的清净地,躲起来暗自神伤,洛兮找到他时,一曲已终。
洛兮望着风无遇的背影,头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落寞。
“你都能看出我在吓唬你,怎么看不出来那王叔原是在虚张声势呢。”洛兮轻步走到他身侧,夜间昏暗,月色朦胧,他独自坐在屋顶之上,从洛兮角度看过去,只看到他的目光落在下边遥远的某个角落里,可这个时辰,俯瞰下去除了零星几处灯火,就只有漆黑。
听到洛兮的声音,风无遇身体微微一僵,他没有转头,只是开口说道:“因为他说得没错。”
他声音难得沙哑。
“你有什么不甘心的事吗?”半晌,风无遇突然这么问她。
“我不甘心的事可太多了,怕是几天几夜都讲不完,你呢?”她边说边朝他走去,“问我这个问题,是因为自己也有不甘心的事吗?”
“五年前,我娘被人毒死,我欲杀了那人为我娘报仇,可我爹却说我误会了那人,将我狠狠责罚。仇人近在咫尺,可我却不能光明正大将她除掉。”风无遇凄然一笑,道:“为人子不能为母报仇,何其不孝。”
洛兮道:“所以是因为这件事离开家里的吗?”
风无遇摇头,艰难吐出两个字,“不是。”
“我是为了我大哥。”风无遇将手中的竹叶扯成两半,手指松开,任由它们掉落,“离家的原因,除了卫严就只有我大哥知道,王叔原远在明州城竟然对我的事了如指掌,只能说明……”
只能说明,他敬爱的大哥背叛了他,可这句话风无遇没有说下去。
他在意的并不是他离家的理由被外人知晓,那本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王叔原提及了宋文珠……思及此,他又攥紧了拳头。
“王叔原说我蠢,说我认错了真正的仇人,他或许是在虚张声势,但是有些内情他一定知晓。”
“那便去问他!”洛兮在他身旁坐下,侧头看着他,“他要是不说,就打到他说为止。”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扭过头对上了她的双眸,嘴角轻微扯动,问她:“我今夜是不是做错了一件事?”
“什么?”
“我本来是想利用王叔原让孙天德自乱阵脚,孙天德得知有御史巡查,定会有所收敛,这几日肯定会暗自转移府上私藏的财宝,届时我们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拿到证据就不难了,可惜我想得太简单了,不仅没达到目的反而打草惊蛇。”
闻言,洛兮笑了笑道:“你真是高估孙天德了,就算王叔原今日不将你这一军而是按你说的做,孙天德也不会有所行动的。”
“为什么?”风无遇问道。
洛兮道:“他若是知道收敛,你今夜在衙门就不会搜到那张增税告示了。”
有神君赐福这一优势,孙天德可谓是肆无忌惮,那个荒唐的梦更是勾起了他心中无尽的欲望。
洛兮想到她初入孙天德梦境识海中的情形,她猜当时就不太安分的那湖水此刻应该已经淹没了那里所有的沙石,她再入他梦,恐怕也没有落脚之地了。
翌日,王叔原遵从孙天德命令在城内正式张贴了那张告示,城中富人并未放在心上,他们拿得出钱;城中穷人满脸愁云,但内心依旧臣服。
尽管昨夜十分硬气,但这日王叔原还是亲自登门孙府,决定把御史巡查之事告诉孙天德。
一夜不见,王叔原一侧脸颊高高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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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孙天德忍不住发问:“王大人是怎么了?这是被谁打了?”
王叔原神色尴尬,抬袖挡住那惨不忍睹的脸,“别提了!昨夜衙门进了两个贼。”
“哪来的小贼这么胆大!”孙天德看似为王叔原抱不平,但眼瞅着王叔原这副狼狈滑稽样,他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王叔原没向孙天德说起风无遇,而且直言今日上门的目的:“这几日朝廷会派人来明州城巡查,你我早做准备,不要被人抓住了把柄。”
孙天德毫不在意地道:“不必放在心上。”
王叔原道:“还是谨慎些为好,若是真查出什么,你我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孙天德笑笑不说话,王叔原这厮怎会知道明州城内表面以他为尊,而从昨日开始,他孙天德才是明州城至高无上的王。
他们没聊多久,孙天德就以有事为由打发走了王叔原,而后自己大摇大摆去了春月楼。
春月楼是明州城内最大的一家风月之地,以往无人会将他和这个地方联系在一起,他只能以做生意为由去外地寻欢作乐,而今,无论他行至何处做何事,百姓只会认同。
他到了春月楼后点了那里的头牌,老鸨开心不已,对那姑娘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伺候好孙大善人,美人笑着答应,而后孙天德一脸大笑搂着美人儿去了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内突然传来美人的尖叫声,“来人啊!杀人啦!”
春月楼顿时乱成一团,男男女女皆没了兴致,有几个男人披着衣服就跑出了房间。
有人被杀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条街。
“杀人了!有人在春月楼杀人了!孙大善人……孙大善人被人杀死了。”
街上人群闻此消息震惊不已,不约而同涌向春月楼。
洛兮和景煦找到孙天德时,孙天德正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这画面简直是不堪入目,景煦及时伸出袖子挡住了洛兮的视线,他本想施法给孙天德盖件衣服,但门口堵满了人,更是有人上前查看孙天德的情况,二人是隐身状态,为孙天德遮丑这件事怕是做不到了。
景煦凝目望去,只见一把匕首插在孙天德胸膛之上,刀柄之上留有血迹,孙天德身上更无需多说,血由床被上一路蔓延到孙天德身畔,看来行刺者下定决心要取其性命,只是不大专业,扎进孙天德胸口的匕首偏了一寸,孙天德还剩一口气。
命很硬……
“他现在不能死。”洛兮没动,只是这样告诉景煦。
“放心。”不消多言,景煦已经催动法术,灵力缓缓注入孙老爷体内,直到他脸色逐渐趋于正常,景煦才停下为孙天德输入灵力。
景煦及时护住了孙天德的心脉,大夫就只剩处理伤口这一个任务。
百姓围在春月楼不肯离去,一是关心孙天德的生死,二是想看看这杀人凶手,他们想知道谁这么心狠手辣竟想杀他们的孙大善人,他们恨不得亲自为孙天德报仇。
令人费解的是,此人并不是什么杀手,更不是孙天德的仇家,而是今晨才进城的一位青年,甚至与孙天德毫不相识。
41. 欲哭无泪
此人无权无势,更没有武功傍身,杀孙天德全凭一腔热血,也正是因为如此,抓捕此人的过程十分顺利,春月楼有人目睹,有凶器为证,他还未离开春月楼,就被几个猛汉扣住了。
一群人围着他大打出手,他们心底里认为一个杀人凶人不值得任何人怜悯。
那青年从始至终未说半句求饶的软话,而且趁着间隙朝众人啐了一口,“你们还真把他当神了?真是笑话!我没见过哪个大善人会主张增税的。我看你们就是鬼迷心窍了!三个月前我姑父跟随孙天德做生意,至今下落未明,我今日刚到明州城,姑姑就因增税一事一病不起,我姑姑一家不幸全是因为他,他还想逍遥自在活在这世上?门都没有!”
“那是他家倒霉,和孙大善人有什么关系?”大家根本不能共情,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好在一腔愤慨并未把理智淹没,给他留了条命,官兵前来将他抬走。
孙天德昏睡了整整两日两夜才苏醒过来,这期间林挽之衣不解带地照顾他,自然也知道了孙天德去春月楼的事。
男人出去找妓女,却在妓女的床上遭遇刺杀,这要是别人,传出去都会被人笑掉大牙,连带她这个孙夫人也会丢尽颜面。
偏偏这人是孙天德,无人指责他,众人只会心疼他。
林挽之暗自垂泪,似乎又无可奈何。
孙天德醒过来后一直茫然不解,不似被刺杀时的脑袋空白,只知反抗。
在意识到自己真的差点被人杀死这件事情后,他不解为何会有人刺杀他,分明自己已经是明州城的王了。
孙天德想叫人带他去太阳神庙,他迫不及待想去找洛兮问个明白,奈何身上伤口太多,尤其胸口的伤极深,只要他稍微发出声音,就会扯动胸口的伤,冷汗唰地冒出来,疼得他紧咬牙。
大夫给他换药之时更是千叮万嘱他不要开口说话,他只得暂时按捺住心中的焦急。
直到两日后,他才能简单发出点声音。
“太…阳……”他在床上艰难出声,手努力抬起。
林挽之看见后,立马走到床畔握住了他的手,“老爷,你说什么?”
“去……”
林挽之弯下身子附耳过去,就听得孙天德断断续续地道:“太阳……神…庙……”
“老爷要去太阳神庙?”林挽之似乎是听清了。
孙天德嗯了一声。
林挽之潜意识想要劝孙天德安心修养,去神庙祈福一事交于她即可,但最后她还是鬼使神差唤来家丁,到底将孙天德放在担架上抬去了太阳神庙。
此时日头尚早,孙天德一路上几乎是在百姓的“护送”下到了太阳神庙,为避免节外生枝,让百姓安心呆在庙外,孙天德又强撑着开口让林挽之代他在外面安抚百姓。
只有他连同两个抬担架的仆从进了太阳神庙。
庙内陈设一如既往,行至最里头时,前头的那小厮已无路可走。
“不要……停。”孙天德命令着。
两人不敢不从,闭眼硬着头皮继续朝前走,可前面根本无路,上次任由孙天德出入的空间结界并未打开,前头的小厮只能撞上一堵厚重的墙,强行撞墙的滋味可不好受,那小厮吃痛不得已向后踉跄退了一步,抬担架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松了几分力,担架失力倾斜,导致孙天德重重摔在地上。
“啊!”
孙天德身上的伤避无可避地裂开,鲜血染红了那洁白的中衣。
“老爷恕罪!可前方实在无路啊!”那小厮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孙天德疼得浑身是汗,甚至不由自主地哆嗦,就算想暗自痛骂那小厮一顿,此刻也根本无暇顾及了。
孙天德缓了许久,这股疼痛的劲才缓和几分,他惜字如金道了声:“……滚。”
两个小厮连忙离开了太阳神庙。
当庙内就剩下孙天德一人,洛兮也如孙天德所愿现身在他面前。
孙天德唇角微颤,道:“上、仙……”
洛兮展开手,一瓶身如同琉璃制成的宝瓶突现在她掌心,“瑶池仙水,可以缓解疼痛的。”
随着瓶中晶莹仙水的滴落,一股清凉顺着伤口渗透到他全身血液,孙天德的疼痛感顷刻间消失了近乎九成,说话也利索起来,“上仙不是说,我今后会行事自由,明州城百姓皆会任我驱策吗?”
洛兮道:“没错啊!明州城百姓有忤逆你的吗?”
“那既然如此,为何我会遭人刺杀?”孙天德止不住质问。
洛兮想了想,道:“那只能说明今日刺杀你的那人,不是明州城的百姓。”
孙天德脑中轰隆一声,随即恍然大悟,此时的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来“教训”自己当时生锈的脑子。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
洛兮低头看着他那懊恼的表情,含笑道:“祸不妄至,福不徒来,你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洛兮眼带深意看向他,孙天德不免心虚,干笑道:“小民此次回去,定会好好反省。”
“那便反省吧。”洛兮语气淡然道:“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你的时间不多了,三日后,我便要返回仙界,在那之前,好好想想你的第三愿吧。”
“好。”孙天德满脸堆笑应着,缓慢从地上站起,捂着胸口一步一步出了太阳神庙。
林挽之见孙天德一个人从庙中走出,心生怀疑地朝庙里望了一眼,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太阳神庙果真这么灵验吗?人去拜一拜就如吃了仙丹妙药。
回去的路上,孙天德苦闷不已,根本注意到林挽之的失神,他悔了很久,怎么当初许愿的时候就那么急切呢?怎么就局限在明州城了呢?
孙天德不得不顾及王叔原之前提到那即将到明州城巡查的御史了,他真得早做打算。
因此孙天德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便是打算命心腹管事查查府上的账目,可惜话还没有交代下去,身上的伤口又传来剧痛,他又再次难以张口。
孙天德怎么也没有想到,上仙赐给他的仙水竟然作用这么短!
众人又把他抬到卧房的床上,请来的大夫如是说:“孙老爷这几日万万不能再下床走动了,若是伤口再裂开,不仅难以愈合,恐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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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恶化啊。”
孙天德哪敢再动,身体乖乖听话,脑子里又乱得不行,御史不日就要来了,他还行动不便,不仅如此,距离上仙所说的三日期限也快到了,早知道是这样,他就不该抱有侥幸心理,想着回来想出一个天衣无缝的愿望,他就该留在太阳神庙思考。
这可如何是好?
孙天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疼得冒冷汗,一边天气燥热冒热汗,一边急得冒虚汗……
这一急,就急到了两日后的中元节。
“老爷!不好了!有官兵闯入府中了!”小厮急急来报。
听到这个消息,孙天德差一点就垂死病中惊坐起了。
休息了两日,孙天德的情况远比两日前要好上许多,怎料就是无法开口说话超过三个字,更休说起身了。
林挽之一个妇人更是阻挠不了官爷按例巡查,孙天德来不及交代府上人提前做好准备,只能眼睁睁看着官兵将府上翻个底朝天。
该查的自然查到了,这不该查的也免不了被查。
孙天德欲哭无泪。
“孙天德,有人状告你结党营私,跟我们去官府走一趟吧。”领头的官爷一脸严肃直闯卧房。
孙天德一颗心沉到谷底,他想要为自己辩解,可无论是身体还是这张嘴都在拖他后腿,最后几位官差也不管他是不是重伤在床,二话不说粗鲁将他拽下床,直接拖了出去。
林挽之紧随其后还想要为孙天德说些什么,最后想了想又保持了沉默,就连孙天德向她求救的眼神她也没有看到。
不是故意不看,而且林挽之不知道此时此刻对孙天德还有什么可以期待的。
身为妻子,她可以跟随他,可以顺服他,却唯独无法做到为这样的一个人开脱。
孙天德被拖到市井,百姓纷纷围了上去,堵住了官差的路。
“孙大善人犯了什么罪!你们凭什么押他?”百姓纷纷为孙天德抱不平。
“什么罪?”领头的怒哼一声,“他擅自做主增加民税这是其一!伙同当地知州禁锢奴役无辜百姓这是其二!贿赂官员为他谋私这是其三!”
“不可能!这不可能!”
“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孙大善人不是这样的人!”
“对啊!孙大善人是好人!”
“……”
求情的声音不绝于耳。
“放肆!”领头官差当街大喝一声,“有罪与否,全凭大人定夺,岂由你们判定!”
官差拔刀示威吓退周边百姓,“刀剑无眼!都给我退下!”
远处角落里的卫严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和风无遇道:“这孙天德何德何能,让那么多人为其申冤。”
风无遇没回答只是将视线落在某人身上。
洛兮敏锐察觉到了风无遇意味深长的目光,对卫严道:“百姓被他所惑不假,但更多的是源于他的第二愿。”
景煦接着道:“他受伤之时,我已为他输了灵力,按理来说他不该伤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你那日滴到他伤口上的东西不是医治他的神水吧。”
42. 第三愿
洛兮在结界外和孙天德的对话,三人在结界内听得真真切切,洛兮说那神水能缓解伤痛时,卫严差点要惊掉下巴。
到此刻,卫严才明白洛兮是骗那孙天德的,“阿语姑娘,你真聪明!”
卫严忍不住夸赞。
孙天德说不了话,故而就算明州城百姓有心被他驱策,也无力为他扭转局面,顶多就是如现在这样,口头申冤。
洛兮道:“拍马屁的话,还是对你家公子说吧。”
风无遇:“……”
卫严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想必,这第三愿就在今日了。”景煦平静的话语中透露一丝期待。
“是啊,只要不横生变故。”洛兮看向一直没有言语的风无遇。
自那日被王叔原刺激到,风无遇就一直心事重重。
王叔原不会坐以待毙,那日过后他一定会书信给上面的人以求庇佑。然而风无遇飞鸽传书召唤来的人都已经带着亲卫快马加鞭平安赶到明州城,王叔原却一直未收到回信。
在郊外时时盯着王叔原手下人动静的乌恙传来的消息是——风平浪静。
王叔原没等来解救他的贵人,倒是等来了能定他罪的判官。王叔原想反抗,奈何手下的废物比不上那人带来的亲卫。
过程如此顺利,可见王叔原背后的贵人已然要舍弃他了。
大牢之内,短鞭、夹板、重棍、火烙等等刑具一应俱全,王叔原被打得惨不忍睹,严刑逼供下恐生冤情,可面对王叔原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贪官,行刑的人唯恐自己打得太轻了。
“你背后可有人指使?”提问声在阴冷的空气中回荡。
王叔原对所犯之事供认不讳,唯独在这个问题,他含糊其辞,怎么都不肯回答。
“我要见风无遇……”王叔原口中含血,勉强挤出这句话。
贪赃枉法,结党营私,鱼肉百姓,数罪加身下,王叔原死罪难免,可他还想抓住风无遇这根救命稻草,以风无遇母亲死因真相相挟来为自己赚一条生路。
有人将王叔原的请求告诉风无遇时,洛兮一行人正往牢狱走去,洛兮要去解决和孙天德的事,景煦他们闲来无事也想去瞧个热闹。
行至狱门外,一名黑衣持刀的护卫从狱内走出,见到风无遇后,立马快步上前拱手行礼,恭敬禀报道:“风公子原来在这,那王叔原想见公子一面,大人让卑职来问问风公子的意思。”
“我知道了。”风无遇的脸上并无波动。
洛兮看得出,宋文珠是风无遇的心结,他不可能放下。错过了这次机会,再想找到王叔原的背后之人,并撬开那人的嘴,那是难上加难。
几人暂时停下的脚步再次抬起,可就在踏入牢狱门之前,风无遇却再次驻足不前。
洛兮狐疑看向他。
风无遇沉吟片刻,终是开口:“我就不去了,就算没有王叔原,我相信自己也可以找到答案。”
内心挣扎了那么久,私仇和百姓之仇之间,风无遇还是选择了百姓,他转身离去不带一丝迟疑,那样坚定决绝的身影……洛兮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睫毛轻轻颤动,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
“就算我不是九重天的公主,我也要管这九重天的不平之事!你们若不服气尽管来战!”
那样铿锵之声回响在耳畔,可千年后的自己却不似曾经。
她认为风无遇执拗,可那般执拗之人,又何止是他。
可笑吗?她竟然在这个凡人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洛兮默默收回视线,自顾自走进了大牢。
卫严虽对孙天德的第三愿感兴趣,但风无遇一走,他思索再三,还是跟着风无遇而去。
此时,唯景煦一人还留在原地,他凝视洛兮的身影,缓步追了过去。
昏暗的大牢之内,王叔原和孙天德的严刑拷打已经告一段落。孙天德是个软骨头,重伤在身的他只要身体稍微扯动就已经疼得龇牙咧嘴,哪里还有那个力气嘴硬。
可他受的刑罚却一个不少,洛兮找到孙天德时,孙天德被打得皮开肉绽,身上的囚服沾满了鲜血,无力俯伏在干草堆中,粘稠的血挂在干草上,暗牢里弥散着浓厚的血腥气。
孙天德全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一张脸肿如猪头,气若游丝的他根本无力挣扎,只能任由身体随意趴在地上,连呼吸都微弱不已。
孙天德昏睡了很久,再次睁眼之时,人已经面朝上仰躺着,一个蓝色身影渐渐进入了他的视野。
“上仙?”孙天德想要起身,但全身的疼痛让他再没有任何力气起来,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了。
但现在他又能开口说话了,这一定是上仙施法相救的缘故,他心中窃喜,上仙定是来救他的。
“孙天德,你怎么回事啊?”洛兮冷着一张脸,居高临下看他。
孙天德怎会听不出洛兮话语中的不满,一颗心砰砰直跳,生怕洛兮忘了此前的承诺。
“上仙之前允我三个愿望,不知现在可还算数?”孙天德试探问道。
洛兮冷声道:“若不算数,我就不会来此找你了。”
孙天德喜出望外,笑道:“太好了!”
洛兮慢慢蹲下,俯身看着孙天德,“所以,你的第三愿是什么?”
这个问题,孙天德想了许久,可就在牢狱里令他生不如死的这短短几个时辰,他终于想到这第三愿是什么了。
孙天德毫无犹豫道:“我要这天下所有人都以我为尊,无人再能伤我分毫。”
洛兮静静盯着他,没有说话。
“上仙怎么不说话?莫不是要反悔?”孙天德一颗心七上八下。
洛兮呵呵一笑,道:“孙天德,你许这样的一个愿望,就没有想过你的命能不能承载这样的福泽?”
“上仙什么意思?”
“此前百姓视你为大善人,太阳神君感念你福德深厚,特命我为你赐福,而今你戕害百姓,死路难逃,福德有亏的你还妄想许这样一个荒唐的愿望,莫不是痴人说梦。”
孙天德吞了下口水,不甘心地问道:“难道我逃不过此劫了吗?”
洛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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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若你安分守己,何至于今日?”
“那若我许愿躲过这一劫呢?”孙天德又问。
洛兮笑了笑,道:“你还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啊。”
孙天德心中一紧。
“我的意思是,你此生的命承载不下神明任何福泽了。”洛兮的话句句扎心。
闻言,孙天德咬牙翻起身,疼得他呜咽出声,直吸冷气,孙天德颤抖的手欲抓洛兮的裙倨,洛兮却豁然站起,让他扑了个空。
“不过,我可为你指条明路。”洛兮严肃的声音从他上方响起。
孙天德激动仰头看她,急切道:“上仙快说!”
洛兮玉手一挥,一根竹签就这样丢到了孙天德的手边,孙天德忍痛将竹签拿在手里,只见竹签上写了三个大字——刘无思。
“世上之事皆由因果而起,你此生罪孽深重,致使了来生的苦痛,你若还想要这第三愿,不如许一个来生的富贵,今生有负于你的人,来生会为你做牛做马以偿今生的债。”
“所以这是我来生的名字吗?”孙天德问。
洛兮歪了歪头,不置可否。
“好!”孙天德似是下定了决心。
洛兮会心一笑,又在他旁边蹲下来,两根细指轻巧抽走了孙天德手中的竹签。
洛兮手心朝上,让竹签平躺在自己柔软的手心上,指引着孙天德,“现在,把你的手放在这上面。”
孙天德不疑有他,二话不说照做。
掌心相碰的那一刻,那根竹签突然变成了欲之花木枝,孙天德疑惑看向洛兮,只见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可那笑根本不达眼底,洛兮的眼里只剩冰冷。
而后,孙天德胸口猛地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只见一只纤纤玉手已经伸进了他的胸膛,手从胸口掏出的瞬间,一颗黑色心魂已经被洛兮拿在手心。
洛兮从容收走了手,站起身道:“你放心,来世,刘无思一定会富贵一生的。”
洛兮转身离去,不再管已经疼晕了的孙天德,她穿过昏暗的牢房款款离去。心魂进入木枝之上,木枝骤然变化成了一朵黑色的花。
“果然是颗黑心。”景煦现身盯着欲之花说道。
洛兮不语,暗自收起了欲之花。
景煦又道:“你不要告诉我,刘无思真的是孙天德来世的名字。”
洛兮道:“你猜?”
景煦淡淡一笑,道:“我猜不是,只是若刘无思不是他,你这不是在诓他吗?”
两人在欲之花之下结契,那她的诺言是一定要兑现的,否则天道必谴。
洛兮不以为意道:“诓他怎么了?他已然相信了这个名字,那我只需要对刘无思一个人负责就好了。”
她又没有食言,只是刘无思不是孙天德而已。
至于刘无思是谁,洛兮心里早已有了主意。
“孙天德的夫人叫林挽之,待她这一世亡故,就拜托太阳神君去九重天与司命说道一二,而我亲去冥界处理她转世事宜。”洛兮笑着对景煦道。
景煦明白过来,点头应下。
44. 杀机暗伏
在此遇到魔族人能有什么好事?
“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洛兮从腰间抽出紫星神鞭,不禁防备起来,说话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谷允并未应战,反而是以魔族礼节向洛兮颔首施以一礼,他甚至抬手摘下了脸上那银白色的面具,在洛兮的注视下,毫不避讳露出了真容。
“上次得罪实非我本意,灵族内丹对魔族并无用处,只是魔帝命在旦夕,我族寻遍三界,唯有桑烬神力可救魔帝一命。”
洛兮看着这张陌生的脸,目光聚焦在他脸上的伤痕处,伤口已经愈合,可紫星神鞭留下的痕迹却无法抹掉。
听着谷允的说辞,她眼帘垂下,目光追随着鞭身从她左手掌心轻柔滑过,“你这次倒坦诚,只是你和我说这些,是另有目的吧。”
谷允笑了笑,“仙子很聪明,我也就不与你绕弯子了,我猜仙子已经知道风无遇那个凡人是无灵之体,并已经尝试过将灵元放入他的体内,但是你失手了。”
洛兮低头看着紫星鞭的眼眸在此刻抬起。
谷允继续道:“魔族得知灵元的秘密是巧合,却也废了一番功夫,灵元之上有双阴咒,在寻到无灵之体后,为了万无一失,我早已将魔族之血融入那凡人身体里,只有魔族施法,无灵之体才不会排斥。仙子想要灵元,而魔族只要灵元之上残留的桑烬神力,仙子何不放下仙魔成见,与我魔族合作。”
洛兮道:“如何合作?”
“仙子将灵元交给我,事成之后,魔帝康复,魔族再将灵元还给仙子,岂不两全其美。”
谷允见洛兮眸光微动,心知有戏,于是又添了一把火,“自那日灵元脱离明渊身体,双阴咒便开始作用,三个月内,若灵元与无灵之体无法结合,两者皆会消散,就算仙子耗费精血在灵元之上也是徒劳。”
洛兮握鞭子的手暗自收紧,表面仍不动声色,“我拿灵元不过是不忍我灵族殿下在外飘零,可惜殿下早已神形俱灭,小小内丹只是个念想而已,反而是你们魔族更加需要它,你要我将殿下的灵元交与魔族,于我有何好处?日后我回灵族,岂非要受到灵王责罚?”
“你——”
见谷允有些沉不住气,洛兮勾了勾唇角,歪头看他,给人一种就算灵元因此受损,她也毫无所谓的感觉。
谷允强行按捺心中愤怒,咬牙道:“仙子现在敬酒不吃,还望日后不要后悔!”
谷允怒哼一声,转身拂袖离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分明是笔各得其所的买卖,洛兮竟然拒绝了他。
城中湖光潋滟,轻舟泛泛,谷允现身至一船头之上,往里走去,烛火摇曳映照着船内的寂静,陌昀端坐其中淡然饮茶。
见他这般悠闲,谷允止不住地烦躁。
谷允大步流星走了过去,在陌昀对面一屁股坐了下来,“殿主不是说,她会主动找上门吗,怎么今日她同我说,灵元消散她也全不在意。”
陌昀正准备为谷允添茶的手稍作停顿,他有些意外,上次在魔域城的一番试探,他分明看出来洛兮是想找到这无灵之体的。
“她是这样说的?”陌昀添完茶后把茶壶重重放在案上,“既然她不肯合作,那就杀了她!”
“殿主说得容易,上次我试过她的修为,就算是殿主你亲自出手,怕也不是那女子的对手。”
“单独较量法术,或许你我不敌,但若是有人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呢?”
“殿主的意思是?”
“从明州城离开,若想回到京城,必会途径宴城,只要能够让她跟着风无遇一同踏进宴城,我就有把握让她交出灵元,并且让她死无葬身之地。”陌昀眼中浮现一股狠厉,语气冷冽如冰。
谷允道:“可是遇儿他——”
“先生!”谷允的担忧被陌昀骤然打断,“你记住,他就是个凡人。”
陌昀于荡漾的船舱之中眺向桥头的某处,看到了尚未离开的景煦。
“传闻太阳神景煦清高孤冷,从不与人相交,她竟然有手段让太阳神对她刮目相看。”陌昀轻叹,口中呢喃道:“此女断不能留。”
客栈之内的风无遇此刻也已幽幽转醒,胸口隐约传来针扎的疼痛感让他不得不按了胸口片刻,他环视四周,暗道奇怪,他记得他分明在湖边放灯,何时又躺在了客栈的房间里?
对了,还有阿语,她刚刚好像也在那里,他还记得她和他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我对你绝对真心······
他回想着,洛兮的这句话突然浮现在他脑海里,他用力闭上眼甩了甩头,一边自言自语,“定是出现了幻觉。”
他翻身下了床,看到了安静躺在桌案上的解语剑,他径直走了过去,把解语剑拿在手里,随后打开屋门,准备去找洛兮问个清楚。
不料打开门的瞬间,却和谷允打了个照面。
“师父?”风无遇见是谷允,愣了片刻,“师父怎知我在这间客栈?”
此前,他们飞鸽传书,他并未提到自己在何处安置。
谷允越过风无遇进了房间,“我若想找你,自然能找到。”
风无遇笑了笑,道了声是。
谷允坐在椅子上,朝风无遇伸出了一只手,“把剑给我。”
风无遇立马奉上解语剑。
谷允笑着那解语剑拿在手里,反复端详,像是在聊家常一样随口问道:“近日在外游历,遇儿可遇到什么危险啊?”
“危险倒是没有,只是最近被一事困扰,徒儿打算回京城将此事解决。”
“嗯,是该回京城了。”谷允把剑还给了风无遇,叹了一口气。
风无遇关切问道:“师父因何叹气?”
谷允道:“师父只是叹你命不好啊,旁人只道你天之骄子,身份显赫,无人知你这些年在刀光剑影中求生的艰难,你回到京城就是进了龙潭虎穴,师父怎能不为你担心呢。”
风无遇道:“人各有命,师父不必为徒儿忧愁,我此生只求清白二字,我自己的清白和我所爱之人的清白,旁的对我来说皆是小事。”
“遇儿不畏前险自然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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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谷允起身,手掌拍风无遇坚实的肩头上,“遇儿,你可还记得,在你十岁那年,有人算你今年有一命坎,若是过不去,你将活不过二十岁。”
“记得。”提及此事,风无遇脸上并没有过多波动。
谷允道:“上次你莫名现身在清风山上,此事你对我也有诸多怀疑吧。”
风无遇没想到谷允主动提及此事,心中疑虑较之前消失了大半,他承认道:“是。”
谷允道:“我教你武功,一来用于防身,二来是想强健你的体魄,可我教你捉妖之法,却不仅是为锻炼你,而是为了帮你渡过此劫。”
“渡劫?”风无遇此前从未想过。
谷允问:“你可知在清风镇时,我为何让你活捉那妖?”
“徒儿不知。”
“那妖体内有件宝贝,可帮你续命,只可惜……”谷允摇了摇头,惋惜道:“被一神秘女子拿走了。”
风无遇心知谷允口中的神秘女子是洛兮,可他没有接话,只是继续听谷允道:“我引你来明州城就是因为那女子在此,若是从她手里拿回续命珠,可保你数十年性命无忧。”
“可那是她的东西,我如何能拿?”
“那东西对她来说并无用处,更何况她也是从妖怪手里拿到的。”
“师父此言差矣,若是那日我们拿到续命珠也就罢了,可我们失手了,既然失手,那就不是我的东西。”
谷允摆了摆手,“罢了,我知你性情,做不来那欺心贪夺之举,但这续命珠攸关你的性命,那女子不是凡人,若是她有心帮你,你切莫拒绝。”
谷允看他若有所思的神情,继续道:“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的母亲想一想,你若死了,何人为她报仇?莫要让她死不瞑目,在地下也不得安生。”
他可以不把自己的命放在眼里,但一个人的执念远比命更重要,谷允正是拿捏住风无遇这个心理,因此在最后一句话上他说得十分语重心长。
风无遇点头道:“师父放心,徒儿谨记。”
谷允走后,风无遇反而是留在了房中,中元夜还未过半,窗外喧嚣之声不绝于耳,可他要出去的心思却没有了。
虽然乌恙曾透露洛兮有意寻他,他也曾戏言洛兮对他别有用心,实则他更愿意相信郊外重逢那夜洛兮玩笑说的缘分。
没想到世事难料,兜兜转转竟是自己利用欺骗在先,他们之间从无天定缘分,全是人力为之。
强烈的罪恶感不由自主涌上他心头。
风无遇离开明州城的那日,孙天德的罪行已被公之于众。
多少人家因孙天德私心家破人亡,得知真相后,百姓们一片哗然。他们敬重的孙大善人,背地里竟是残民以逞的奸佞小人。
孙天德与王叔原被判处斩刑,家产全部充公。
偌大的孙府瞬间人去楼空。
林挽之用自己的嫁妆为家中下人开了最后的工钱,处理完一切后,她去了太阳神庙。
拜完太阳神像后,在庙口,她遇见了洛兮。
45. 护花使者
“那日孙天德来庙上拜过神像后,身体曾有短暂时间的不治而愈,与姑娘相识之景,我仍历历在目,我想他是幸运的,能得到神明的护佑。”
说这话时林挽之面带微笑,眉宇之间并无忧愁之意,更无痛心之情,仿佛是在叙说一件与自己毫无相干的人和事。
“确实很幸运。”洛兮由衷这么认为,年轻时的孙天德或真有一颗真诚的爱人之心,能动容景煦为其破例,能获得全城百姓的钦佩与赞扬,只可惜孙天德自己消磨了这份运气。
反观林挽之要屠负骂名,与孙天德想比,她成了那不幸之人,名利是孙天德的,无出之过却是她的。
“可我也不差。”林挽之道。
洛兮道:“怎么说?”
“孙天德重伤之时,有个大肚子的女人去府上找我,她想要个名分。从那时起,我就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老天爷没让我生下拥有他血脉的孩子,就是对我最大的怜悯。”她轻松地道:“如今更是好了,他自作自受即将奔赴黄泉,而我一自由人,天下之大,自有我的自由之地。”
说这话时林挽之笑靥如花,淡然自若。
正如洛兮初见她时,林挽之那张脸上并未留下岁月亏待的痕迹,此时的林挽之更是如此。
洛兮莞尔一笑,微微点头。
林挽之含笑离开明州城,步履从容,洛兮目送林挽之上了远处等待她已久的马车,在无人在意的鼎沸长街上离开了这个对她而言不太友好的地方。
至此,天高海阔······
狱中的孙天德兴许此刻还抱有幻想,幻想林挽之会守着他,幻想明州城的百姓为他伸冤,可他不知,他那张嘴永远都无法开口说话了,无论他有何苦水都只能默默忍受,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都莫要妄想有人会被他驱策。
因为从他恶行揭露的那一刻,赐福令牌给予他的一切殊荣都将收回,等待他的将是百姓的漫天口水,他终其一生追求的名利也尽数烟消云散。
而他,会在下一世尝尽因这一世的恶因所致的万般苦果。
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洛兮松了口气,她曾担心孙天德出事后林挽之会因此身心受伤,现在看来林挽之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强大、更美好。
“阿语姑娘……”一道特意压低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洛兮转身看去,卫严正笑着向自己挥手致意。
她视线移向卫严身侧之人,只见那人好似有话要对她说,临了却归为一句:“我要走了。”
洛兮点了点头,此间事已了,是该走了,何止风无遇要走,连她自己也是要离开的。
只是……她该想出个什么由头与他同行呢?
正暗自苦恼时,风无遇已按捺不住,喉结微微颤动,率先问道:“你……可愿与我同行?”
他目光如炬看着她,满含期待等着她的回答。
令他意外的是,洛兮竟如他所愿笑盈盈答道:“好啊!”
洛兮未深究风无遇邀她同行的初衷,风无遇更不会料到洛兮爽快答应他背后的缘由。
风无遇面露喜悦,却又很快掩饰下去,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景煦从庙里走了过来。
“你们要走了吗?”景煦问。
洛兮道:“是啊。”
景煦道:“那在走之前,不知我可有幸为几位尽尽这地主之谊啊?”
没等洛兮开口,从城外回来的乌恙已经笑脸迎了上去,“当然可以啊,有劳神君~”
乌恙语调拉长,一点也不客气。
景煦寻了一家全城最佳的酒楼,又是占了靠窗的雅间,这是几人来到明州城后最丰盛的一次美餐,也是洛兮来到凡尘第一次正经地吃饭。
仙人修行辟谷之术,几顿不吃也无伤大雅,景煦却执意请客,洛兮暗忖这大抵是和风无遇有关,景煦还是怕她会对凡人不利。
她没有拆穿景煦。
落座之时,洛兮坐在风无遇的身侧,双眸却始终落在解语剑上,剑上魔气萦绕,是中元夜谷允刻意留下的气息,洛兮察觉到了。
谷允声称找到无灵之体时,他就把魔族之血融进风无遇体内,或许此言不假,但只有魔族人才能够操纵灵元进入无灵之体,这番荒谬说辞,洛兮压根不信。
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她坚信自己可以觅得他法。
洛兮的目光停在剑上过久,饶是风无遇再装迟钝也无法忽视,终是没忍住问道:“你似乎对我的剑很感兴趣。”
在座的几人齐刷刷看向她。
洛兮干笑一声,对风无遇道:“你这把能识别异类的宝剑,三界难寻。也不知是何人所造,能否再打造一把,让我也来玩玩呢?”
此剑是谷允所赠,赠剑那日谷允特意提及这剑世间仅此一把,风无遇想了想,认真道:“再打造一把怕是不能了,不过你若想玩,我倒是能借给你。”说着他就把剑拿起来放置在她面前。
“这么大方?”洛兮将解语剑拿在手中,纤细的手指摩挲着剑鞘上的刻纹,“这剑有灵,极其护主,你就这么借给我了,不怕自己遇到危险吗?”
风无遇道:“若是真有危险,单凭这一把剑也保护不了我。”
“你想得倒开,但是礼尚往来……”洛兮笑着对风无遇道:“你这么相信我,我肯定也不会辜负你的,这样吧,你回京这一路我就当你的护花使者好了。”
礼尚往来?
风无遇的眼睛眨了眨,眼前之人的这句话莫名就和中元节那夜的记忆重合起来。
洛兮没在意风无遇的神情,反而是将注意力继续放在解语剑上,直到乌恙听闻此言,一个没忍住把嘴里未来得及咽下的酒全部喷了出来。
景煦:“······”
洛兮:“······”
风无遇:“······”
卫严:“······”
“不好意思,哈哈哈哈······”乌恙也不想扫了大家的雅兴,只是洛兮的这句话真是戳到了他的笑点,“你?”
乌恙食指指着洛兮,而后又指向风无遇,“要给他当护花使者?”
洛兮:“······”
“我莫不是听错了,他一个大男人,你给他当护花使者?哈哈哈!”
护花使者是这样用的吗?乌恙笑得前仰后合。
洛兮将解语剑重重撂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某人莫不是嫌自己的羽毛太丰满了。”
乌恙即刻变脸,埋头专心吃他的美味佳肴。
洛兮满意地笑了笑,扭头对风无遇道:“不用理他,这些时日我代替这把剑保护你,这笔买卖你稳赚不赔。”
风无遇只是一动不动看着她,脱口而出问道:“中元节那夜你是不是也说过类似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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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话?”洛兮故作懵懂。
风无遇想说她那夜曾对自己说她一片真心。
可话到嘴边硬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他并非感受到洛兮对自己有什么不一样的情愫,只是有些事他就是想问清楚一些……
对,要问清楚才好。
这时卫严身体倾靠过来,不合时宜地插话,“中元节那夜阿语姑娘和我家公子在一起啊?”
乌恙眼珠转了转,一脸看戏姿态。
“是啊。”洛兮诚实说道:“可惜没见到你,少了很多趣味。”
卫严一听,满心后悔,“都怪公子把我支开了,说要一个人静一静。”
想到这一茬,卫严一脸坏笑看向风无遇,“公子,你莫不是故意的?”
风无遇斜了卫严一眼,紧抿着嘴,声音从喉咙挤出,几乎低不可闻,“……闭嘴!”
卫严乖乖听话,自顾自开始夹菜吃,被卫严这么一搅,风无遇哪还能继续那个话题,余光暼见桌上的几人似乎都对洛兮中元夜说的话颇感兴趣,他更是不想再提及那夜情形,索性也只顾专心吃菜。
谁承想,洛兮此刻却不依不饶起来,追问道:“你说我那夜我同你说了什么?”
“你——”风无遇语塞,羞涩难当,扭头看她时却猝不及防对上她的目光,只见洛兮一手托腮,目光清澈地定定注视着他。
“没、没什么。”他慌乱移开视线。
洛兮清晰地发现他的耳朵似乎红了,她不禁玩心大起,想要逗他,“你为什么不说了——”
“咳!”
景煦突然的一声重咳打断了洛兮,洛兮微微蹙眉朝他看去,景煦只是淡淡说道:“先吃饭吧,一会菜凉了。”
说着,他便执箸将一块豆腐轻轻放到洛兮面前的瓷碗里。
洛兮坐正身体,垂头看着碗里的菜,却没有动筷。
不料下一秒,那块豆腐就被景煦夹走,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鲜美虾仁。
这一细节被风无遇看在眼里。
他不免多想,他们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只是朋友吗?
这顿送别宴有人各怀心事,却都未显露分毫。
景煦将他们送至郊外,临别之际,景煦将洛兮叫到一旁。
景煦道:“日前,沉执来信说朝阳殿有要事需我返回九重天料理,待我处理完此事,我会去找你。”
洛兮道:“我在凡间不会久留,你在天上睡个觉的功夫,我约莫就能集齐五个心魂了。”在明州城遇见他,纯属巧合,二人虽私交甚笃,但洛兮并不希望两人牵扯过多。
天帝不会轻易放过她,离开了明州城,她难保会遇见天兵,他这个天帝之子夹在中间必定为难。
可景煦却像是下定了决心,对洛兮的话置若罔闻,将一骨哨塞到她的手里,“若遇急事,吹响它,我会尽快赶到的。”
“可是······”洛兮有些迟疑,想着再说些什么,景煦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闪身离开。
洛兮看着手里拿着的骨哨,隐约察觉到他似乎遇到了什么事。
他在九重天会有什么麻烦事吗?
他是太阳神,三界内仅剩唯一一只金乌神鸟,不止九重天,整个三界都会倾尽全力去护他,就算有事,也不会有碍他的性命。
如此想,洛兮便也放下对景煦的担忧。
46. 宴城
去往京城的一路,对洛兮和乌恙来说,不过是动动法术的事,瞬息可达,不过洛兮并不打算让风无遇就这个方便。
一来风无遇越早回到京城,涉及他的事就会越复杂,届时恐生变故。二来路上途径多地,保不齐就会再遇有缘人。
实乃一举两得。
风无遇和卫严按部就班选择骑快马前行。
临行前,洛兮施法将解语剑传送到仙界望忧谷中,并交代风芜查探解语剑的来历以及它真正的用处。
魔族人特意在剑上留下魔气,是想要提醒她风无遇已经被魔族掌控,既然掌控,他们又何须大费周折送给凡人一把灵剑呢?
其中定有猫腻。
日暮时分,风无遇和卫严已行至宴城郊外,可当他们再次想往前走时,座下马儿却像受到惊吓一般,无论如何也不肯向前一步。
“怎么不走了?”在天上飞着的乌恙见他们止步不前,飞下来询问。
此前在明州城,风无遇已经把乌恙的事说与卫严听,故而面对这神妖行踪的神出鬼没,卫严也就见怪不怪了。
卫严答道:“也不知是何缘故,马不肯走。”
“不肯走?”乌恙插着腰,撸起袖子准备教训这不听话的马儿,不料被一声凄惨的叫声打断。
“啊!!!!”
“救命……”
听那动静还不止一个人。
三人循声望了过去,只见远处城门口处有三五个人悬空倒挂空中,手脚不断挥舞挣扎,城门弥漫薄雾,不像是凡人厮杀,倒像是······
妖邪作祟!
“公子!这……”卫严不得不勒紧缰绳。
风无遇和卫严相视一眼,不约而同下了马。
“啧!凡人就是胆儿小,在这等着!我去看看!”乌恙仗义地道。
两匹马不肯前行,风无遇和卫严只好就地将它们栓在一旁,而后快步追上乌恙。
在乌恙人快走到城门口时,一道蓝影忽闪至在乌恙身前。
“退后!”洛兮沉声道。
乌恙缩了一下脖子,一溜烟般闪现至风无遇和卫严的身后,他的一只手甚至还抓着卫严的胳膊。
“还好走得慢。”乌恙庆幸道。
“……”卫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妖怪就是胆儿小。”
乌恙嘿嘿笑着。
前方洛兮从腰间抽出紫星鞭,拿鞭的右手向前一挥,鞭尾延长穿过薄雾灵巧缠住倒悬在空中的几人。
然而洛兮右手用力一拉,却没能撼动那几人分毫。
洛兮脸色凝重,收回紫星鞭,一跃而起飞至空中一鞭打在城门口薄雾之中,雾随之散去,悬在空中的几人失去依托,摔落下来。
风无遇急忙上前查看,手刚伸至其中一人的颈部想要探其脉象时,洛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用看了,已经死了。”
躺在地上的一共七人,死状诡异,每人均七窍流血,双目突出,面目狰狞,像是惊吓致死又像是中毒致死。
卫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风无遇抬头看了一眼城门牌匾,他目光落在宴城二字上,心中若有所思。
此路是回京城的必经之地,并非僻壤之城,但他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呢?
就在这时,方才被洛兮打散的薄雾再次凝聚起来。
洛兮轻挥衣袖,似水的蓝色灵力如绸带一般环绕住四人,须臾,他们便越过城墙,处在宴城之内。
“阿语姑娘,我们为何不从城门口进?”卫严出声询问。
洛兮解释道:“城门口有法阵,易进难出。”
此时夜色还未彻底降临,他们身处宴城正街,城门无一守卫,再往前方看去,街道之上空无一人。
卫严想起城门外那死因不明的一地人,背后不由地发凉,他紧挨着风无遇道:“公子,这宴城该不会都是妖怪吧?”
风无遇宽慰道:“莫要自己吓自己。”
“就是!”乌恙此刻胆子又大了起来,拍拍卫严的肩膀道:“怕什么,有我们美丽高贵、修为高深、见多识广的阿语姑娘在此,根本无需惧怕!”
乌恙嘿嘿一笑,“我们只需抱紧阿语姑娘的大腿!其余皆可高枕无忧!”
“······”洛兮无话可说,只是颇为无语瞥了乌恙一眼,“闭嘴!”
乌恙笑脸迅速敛起,乖乖地道:“遵命。”
他们沿着所在的长街径直朝前走,虽说太阳已经落山,但天上余光未全部退去,就算不借灯火,也能行走无碍,可此城正街竟然空无一人,给人一种空城的错觉。
要不是两侧店铺灯笼已早早挂起,隐约能听见室内人低语声,他们真会以为此城被妖魔占领。
他们沿着岔路拐进另一条街,在这条街上,终于瞥见了人影。
但仅有的几人也与别地百姓迥异,他们的脸上都戴着面具,步履匆匆,有种想要尽快回家的样子。
“此地莫不是有什么非比寻常的风俗?”风无遇猜测道。
洛兮道:“的确非比寻常。”
整个宴城都透露着一种诡异。
夜色渐起,他们想就近找一家客栈安置,说来更怪,这里不像是有许多游客来往的样子,走进城中接连两个客栈竟都无空房,直到找到第三家,他们才定下落脚之地。
被派去打听空房的乌恙快步从明月客栈走去,对着三人道:“这家店有空房。”
三人跟随乌恙一同进了明月客栈,刚进客栈,他们就发现客栈中人脸上皆戴着面具,无论是店小二还是住宿的客人。
“几位客官里面请!”那戴着笑脸面具的店小二上前招呼。
几人正往里走,店小二却哎呀惊呼一声,“你们怎么没戴面具?!”
“尤其是你们两个!”店小二指着洛兮和风无遇,而后他看向乌恙,端详半晌,又指着乌恙道:“你也该戴上的。”
乌恙道:“我刚刚去的两家客栈,那儿的老板也是对我没戴面具这件事颇有微词,怎么你们这里不戴面具的人要被砍头吗?”
“这……”店小二言辞闪烁,犹豫着是否和他们道明缘由。
“当——”
“当——”
“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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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的某处,三道钟鸣之声徐徐飘来,余音如丝如缕,久久才散。
钟声响起之时,客栈众人似乎都在屏息以待,店小二也立在原地静静听这钟声,像是被勾走了魂魄。
第三道钟声余韵消失的瞬间,他们才像是恢复了人气,不仅纷纷摘下面具,还笑容满脸攀谈起来,甚至结伴出了客栈,楼上住宿的客人接连下楼。
宴城中人好像在钟声响后又正常起来。
摘下面具后,店小二的那张脸吸引了乌恙等人的目光。
都说世人常常为美驻足,人除了爱美之心,最勾人的还得是那好奇之心,所以美人常能够吸引世人多看几眼。
同样如果一个人丑陋无比,在产生不愿意看第二眼的想法之前,更多的是受好奇心驱使而去看这第一眼。
这位店小二说是几人平生见到的最丑之人也不为过,骨瘦如柴的身板,跛脚的步伐,黝黑的皮肤,那张脸上五官各有各自的想法不说,右半张脸上紫黑色的胎记无疑让他这幅面容雪上面霜,左半张脸尽管没有胎记,却有一片极其瘆人的伤疤。
乌恙吓了一大跳,心里悱恻他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坏事,这辈子生得如此丑?
乌恙心中这般想,嘴上也直接,口不择言道:“宴城是丑人城吗?怪不得街上的那几个人都带着面具,想来是怕吓到人。”
店小二一脸尴尬,却是个和气的,并未恼怒,反而解释道:“公子误会了,宴城并非是丑人城,这丑人只有我一个……”
店小二挠了挠头。
此话确实不假,洛兮几人往四周看去,周围摘下面具的几人长相都十分正常。
“既然如此,为何人人遮面呢?”风无遇问道。
有人热情上前,回道:“几位是第一次来宴城吧,不懂这儿的规矩也正常,宴城中百姓白日皆要遮面,唯夜幕降临方能展示真容。”
闻言,洛兮向门口望去,果然天已经黑了,方才那钟声是夜幕降临之意。
而钟响之后,所有人脱了面具,如白日一样,街头巷尾,话语声鼎沸,与他们刚到宴城时的凄凉之景,截然相反。
卫严不解道:“这是谁定的破规矩?简直岂有此理!官府也不管吗?”
“客官慎言!”店小二慌乱之间欲捂卫严的嘴,被卫严躲开。
店小二环视四周,欲哭无泪,“客官休要说这大不敬的话,当心圣主怪罪!”
“圣主勿怪!圣主勿怪!”店小二双掌合十,对着空气祈祷。
洛兮走上前,启唇问道:“圣主?”
店小二点头道:“是啊,在我们宴城是没有官府掌事的,宴城百姓只遵从圣主一人之令。”
“哦?”风无遇疑惑问道:“不知这圣主是何许人也,让全城百姓奉为圭臬。”
店小二道:“原先这宴城也是没有圣主的,只是二十年前,宴城百姓染上了一种不知名的病,一位神秘人出现妙手回春救了全城百姓,他向百姓普及延年益寿之法。信仰他的人皆享高龄,而不信甚至不敬者没过几日就会离奇死亡,后我们就尊他为我们宴城圣主。”
47. 神仙姐姐
洛兮问道:“高龄是多高?”
店小二道:“二十年前,城中一位老者已年过八旬,一场重病后,他只剩下一口气,大夫断定他活不过一个时辰,可圣主来了,不仅让他康复过来,身体竟然比之前还要硬朗,现在他年过百岁,至今无疾病困扰。”
“也就是说,宴城遵从圣主的百姓人人如此咯?”
店小二点了点头。
“可这和戴不戴面具有什么关系,难道白天戴面具能长寿?”乌恙问这问题时,四人已在店内角落里随意坐在。
店小二端上热茶,继续解释道:“戴面具自是和长寿之法无关,但是圣主下过命令,凡是白日不戴面具者,皆有嫁娶之意,若是被人看上,令主就会为二人赐婚,我看几位气质不凡,若是被哪家好色之人看上,恐怕······”
店小二没有直说。
风无遇道:“若是这人不愿呢?”
店小二道:“这是圣主定下的规矩,由不得那人不愿,所以几位是幸运的,赶在这个时辰进了城,客栈中又大多是外来之人,少了很多麻烦事。”
“既然此地规矩如此复杂,为何还会有那么多外来之人呢?”洛兮好奇发问。
“这是因为一旦踏入宴城,无圣主许可,任何人都无法出城。”店小二如是道。
桌上四人相互看向彼此,都想到了城门外离奇死去的几人。
“倘若强行出城呢?”乌恙问道。
店小二沉吟片刻,口中吐出一个字:“死。”
“什么?”卫严心一惊,面色惶恐道:“那我们岂不是都出不去了?”
店小二笑了笑,“倒也不是,圣主慈悲为怀,怎会禁锢你们去留呢,只是圣主曾为宴城卜过一卦,卦象显示若是人自由出入宴城,会破坏宴城风水,宴城百姓会因此受到前所未有的灾难。为解决此事,圣主会在每月十三举办栖梧大会,要想离开宴城,就要争选圣女,圣女的朋友可破例离开宴城。”
“圣女的朋友可以离开,那圣女呢?”风无遇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圣女自是要留在这里了。”店小二说这话时看向洛兮,“可惜你们同行之中只有一名女子,若是姑娘当上了圣女,就再也无法出去了。圣主定过规矩,圣女的朋友不得超过三个,几位正好是一名女子三名男子,可以试着争取一二。”
桌上三人同时看向洛兮。
“来福,快来帮忙!”有人从楼上缓步走下来,叫着店小二的名字。
“来啦!”店小二来福应了一声,把木质房牌放在洛兮一行人身前的四方桌上,“几位客官先歇着,老板喊我,我先去忙了。”
洛兮周围忽然安静下来,空气似乎在凝固,她无声笑了出来,“你们莫不是把他的话当真了,就算那圣主神通广大,你们觉得我会斗不过他吗?”
“这倒是!”乌恙朗声一笑,瞄了四周一眼,手掩在唇边,低语道:“什么圣主,故弄玄虚,我看他好日子要到头了。”
风无遇看向洛兮,目光带着些许担忧,“还是不要轻敌为好。”
洛兮笑了笑,调侃道:“风公子担心我啊?”
风无遇默默不答。
“别担心!”她笑着看他,俏皮道:“我可是你的护花使者,肯定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风无遇嘴角轻扬,配合她道:“那还望我的护花使者说到做到了。”
待他们再次走在宴城街头,眼前已之景已焕然一新,夜间的宴城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其繁荣之况堪比他处佳节夜。
“什么白日戴面具啊,我看这圣主纯属喜欢黑夜而已。”乌恙一边走,一边编排他。
卫严道:“你可小点声吧,担心被人听见报告令主,你小命难保。”
乌恙撇嘴,满不在乎道:“我是妖,他能奈我何啊?”
“若是那圣主的本事在你之上呢?”洛兮意味深长道。
洛兮这句话吓住了他,乌恙捂住嘴巴,跑到洛兮身后,悄声道:“上仙,我近日表现如何?”
“尚可。”
“那上仙可会护住我?”
洛兮停下脚步,回眸看他,勾唇道:“看你造化。”
四人融入宴城欢乐之中,想要趁机打听关于圣主的事,可还没走出多远,四人就被一群聚众的百姓阻住去路,前方吵闹不停。
一个极其嚣张的声音从人群中间传出,“你还真是锲而不舍,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在这里找你的仙女姐姐,只可惜,宴城没有仙女,倒是有个神仙哥哥!哈哈哈哈!”
男子尾音拉长,极显猥琐。
洛兮四人挤进人群向前看去才明白那是怎样的一场热闹——一男子正当街强抢民男。
被抢男子长相柔美,身姿修长,身着皎洁如雪的白衣,正与一位身着金色锦衣,身影魁梧的男子对峙。
金子男子蛮横无理,看来不得逞不肯罢休。
观其衣料材质,这两人当都是大户富贵人家。
只是金衣男子带的随从众多,白衣男子身边只有一名弱不禁风的小厮。
那小厮已被揍得鼻青脸肿,还舍命将主子护在身后,“陈公子请自重,我云家也不是好惹的!你们竟敢如此无礼!”
“哦?自重?无理?哈哈哈哈哈!”金衣男子像是听到笑话一般当街大笑,“你们云家二十年前是有钱有势,可二十年后的今天,你们云家连给圣主大人提鞋都不配!”
“又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我将他带回府上,云家也没把我怎么样啊?”他满脸讥笑,“娼妓所生之子,长得不男不女的,三十了还未娶妻,一心做梦与仙女姐姐再续前缘,自家人都嫌弃更别说别家姑娘了,小爷我不嫌弃他,算是给他薄面!”
“陈晃你——”那白衣男子听了这番话羞得满脸通红。
洛兮目光掠过那白衣男子,确实气度不凡,长得·····
她不禁看向身旁的风无遇,顿时明白那个叫陈晃的男人为何要咄咄相逼了。
那人与风无遇的长相都算出众,但风无遇眉宇之间的三分英气,那男子全然没有。
美,确实是美,可以媲美女子。
“好美的一张脸。”她情不自禁感慨。
听她这么说,风无遇暗自撇了撇嘴,双手环胸安静看前方的热闹。
陈晃搓着手,高声喊道:“小的们,把云清逸给我抓回府上,他要是不听话,就当着大家的面把他的衣服给我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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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白衣男子叫云清逸。
“少爷快跑!”那小厮推开云清逸,再次用自己的身体去挡那些来势汹汹的人。
可他一人怎顶得住?没一会就被两人扳倒。
云清逸往人群中跑去,眼看即将穿过人群,不料,一记皮鞭狠辣抽打在他的脊背上,他吃痛踉跄朝前扑去······
洛兮和风无遇前方的百姓及时闪开,云清逸就这样扑在了洛兮和风无遇的脚边。
千钧一发之际,一左一右两只手不约而同及时拉住了云清逸,让他不至于跌倒在地摔个狗吃屎。
“多谢······”云清逸借着两只手的力量起身,却在看向其中一只手的主人时,身体僵硬怔在原地。
“仙女姐姐······”他紧盯着洛兮的脸,喃喃自语。
仙女姐姐?洛兮听得云里雾里,细眉微挑,微微一笑歪头看他。
云清逸生得好看,洛兮情不自禁想多看几眼。
风无遇看到这一幕,心里没有由头地不舒服,他注意到云清逸不仅眼睛黏在洛兮的脸上,就连与洛兮相触的那只手也紧紧不放。
风无遇陡然抽出了自己的手,不料这一放手反而给了云清逸机会。
由于云清逸还未完全站直身体,这突然失去一侧的力量让他不由自主向前扎了过去,他一手抓着洛兮,另一只手由于身体倾斜下意识环住了洛兮的腰。
风无遇:“······”
“抱歉······”云清逸连连致歉。
风无遇见状连忙把云清逸拽了起来,皱眉道:“公子腿脚也不好吗?”
“哎呦?这真是意外之喜啊!宴城何时来了生面孔,还都是美人儿呢?”陈晃的眼珠左右来回转动,在风无遇和洛兮之间反复打量,“也罢,他我也玩腻了,你们两个既然想要多管闲事,今晚就你们二人伺候我吧!”
乌恙瞪大眼睛直呼好家伙,还是个男女通吃的!
卫严从人群中挤了过去,挡在风无遇面前,怒斥道:“放肆!”
“放肆?”卫严的呵斥声并未吓退陈晃,反倒给他增添了乐趣,陈晃拎起云清逸小厮的领子,将他提起来,大放厥词道:“今日真是好事成双,就连不自量力的狗也是成对地咬啊!哈哈哈!”
卫严哪受得了这气,愤然上前,抬脚朝陈晃的脸就是用力一踹,一个大大的黑色鞋印瞬间盖在了陈晃脸上。
巨大的力道让陈晃笔直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乌恙嘶了一下,一听就疼。
“少爷!”
陈晃带着的家丁纷纷涌上前,把陈晃小心翼翼搀扶起来,围在周围的百姓却在这时一阵哄笑。
只见陈晃脸上正中间不止有个黑鞋印,那一脚下去他的脸当即就红肿起来,两个鼻孔更是血流不止,这个模样怎么看怎么滑稽。
“呜呜呜……我要回家……你们给我等着!”金子男子捂着脸哭泣,转头就跑。
洛兮与风无遇相视噗嗤一笑。
陌昀站在远处角落里将洛兮与风无遇的笑容尽收眼底。
那个笑容,陌昀怎么看怎么刺眼,“莫离,你说都这个时候了,他们怎么还能笑得那般开心,凭什么?”
48.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蛰伏隐忍千年,步步为营,如履薄冰,一时都不敢安歇。
凭什么他们就能自在安乐?
真是不公平。
莫离回道:“殿主放心,他们也笑不了多久,待他们反应过来这是一场死局时,为时已晚。”
九重天朝阳殿内。
管事沉执刚处理好殿内事务,正准备出去,就看见了景煦行色匆匆地赶回来,鲜见景煦如此,沉执不免问道:“殿下怎么回来了?”
景煦双眸眯起,道:“不是你告知我有人大闹天界,让我速归吗?”
“大闹天界?”沉执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啊,殿下您不是下界为凡人赐福去了吗?就这一会的功夫,怎会有人大闹天界?”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算起来他离开天上的确没有多久。
“不好!”景煦像是想到了什么,身影一晃转瞬离去,独留沉执仙君立在原地,如坠五里雾中。
陈晃罢手之后,聚堆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散开,云清逸把他那随从从地上扶了起来,可他并没有直接回府,反而是失神立在原地。
那小厮不明所以,唤了他一声,“少爷?”
“云回,我找到她了。”云清逸缓缓开口,声音颤抖带着几分激动,“二十年了,我终于找到她了。”
云清逸的眼睛里泛起泪光,笑着道:“她还是和当年一样,还是那么美,一点都没有变……”
云回大为震惊。
他知道少爷十岁那年遇见了一名女子,那女子救了他一命,至此少爷一直把她放在心上。
可偌大的宴城,云清逸再没见过她。
没想到就在今夜,她竟然再次出现,真是天可怜见。
洛兮四人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路过一首饰摊铺,听到一男一女的对话,洛兮才停下脚步。
女子将一珠钗拿给男子看,柔声询问:“表哥,你觉得好看吗?”
男子微笑点头,从女子手中拿过珠钗,顺势将它别在了女子的发间,“表妹戴上它,又填几分绝色。“
女主垂眸浅笑,嘴角又泛起苦涩,“表哥可知,下月十三的栖梧大会在此月提前了。”
男子的手一顿,脸色难看起来,“……我知道。”
闻言,洛兮和风无遇对视了一瞬,走了过去。
卖首饰的妇人见他们两个走了过来,连忙热情招呼:“公子,姑娘,快来看看,我们家的首饰材质上乘,绝不会让二位失望的!”
那妇人见洛兮与风无遇两人并肩走来,便误会他们也同旁边的男女一样是一对有情人,于是特向风无遇道:“若是买给心上人,两人必定能长长久久,携手一生呢。”
风无遇道:“老板娘这么说,我可得好好选一选了。”
洛兮浅笑一声,将一白玉簪拿在手里,像是十分中意这根玉簪,“老板娘卖的这首饰竟还有如此说法?真是新奇。”
那妇人道:“姑娘有所不知,我这首饰都经过圣主之手,十分灵验呢。”
“是么?”洛兮随意应着,而后听到身边的男子道:“可我不想让你去竞选什么圣女了。”
“为什么?”女子不解,“若不争选圣女,我们如何离开?”
“你也说是我们,你若当上圣女,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你一人留在此地吗?”男子语气真挚,“表妹,我说过,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若是离开这里的条件是放弃你,那我宁可永远留在宴城!”
后方的乌恙悄悄对卫严道:“这位公子倒是个痴情郎呢。”
卫严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话音刚落,他们就看到那两人相拥而泣,女子感动哽咽道:“表哥……”
“好了,不哭了!”男子拍拍女子的肩,把碎银递给老板娘,“这钗子我们买了,不用找了!”
“好!”老板娘笑着接过碎银,“二位情比金坚,定能够白头到老的。”
“多谢老板娘吉言。”
两人从洛兮身旁携手离开,洛兮望着两人相依相偎的背影陷入深思。
这世上莫非真有始终如一的痴情郎?
正出神之际,手指无意识了松力,那根白玉簪悄然坠地,当即碎成两半。
洛兮下意识俯身去捡,身侧的风无遇却比她动作还快,已经弯下腰去,就在手即将碰上那根断簪时,另一只手却先他一步将断簪拾起。
“老板,这簪子的钱我替这位姑娘付了。”
洛兮和风无遇抬眸一看,竟然是云清逸。
洛兮刚要拒绝,就听云清逸道:“就当是我答谢姑娘为我解围的薄礼。”
“那公子恐怕是谢错人了。”洛兮摊手示意风无遇,“方才为你解围的是他的人。”
“没错!”卫严清了清嗓子,双手环胸缓步登场,“我是我们家公子的人!”
“几位既是一路的,那云某就没有谢错人。”云清逸面不改色,并未因错谢感到尴尬,躬身行礼致谢,起身时眉眼弯弯,笑如春风,“相识即是缘,在下云清逸,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洛兮笑而不语,缘分?这宴城的夜晚堪比佳节,谁还不能遇到几个人呢,若是遇上就是有缘,那这缘分也太廉价了。
“不必客气,随手一救。”风无遇淡淡道:“云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可我却铭记终生。”云清逸道。
“什么?”风无遇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云清逸看着他的眼睛重复道:“在下铭记终生。”
卫严和乌恙听这说辞内心直呼离谱,就这么随手一救,就让云清逸铭记终生?
荒谬至极。
洛兮也察觉到云清逸是想借道谢的名义来搭讪而已。
洛兮道:“云公子平日里不大与人交往吧?”
云清逸没有否认,含笑道:“姑娘如何知道?”
“因为云公子的搭讪说辞太过牵强。”洛兮道:“你我虽是初见,但既然你说我们有缘,那有缘人还是奉劝公子,多与人打交道没害处,届时你就会发现这世上单是萍水相逢,便能蕴藏生机和杀机两种可能,所以不必介怀。”
对于洛兮来说,云清逸就是一个过路人,这番长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已是破例,哪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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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这么多,云清逸却置若罔闻,只把重点关注在她口中所说的初见二字上,“姑娘怎知你我是初次见面,不是久别重逢呢?”
“在下通晓前世今生,我与姑娘可不仅仅是一面之缘的缘分。”云清逸补充道。
“……”风无遇实在忍不下去了,想要把他打发走,却被洛兮伸手拦下。
洛兮对云清逸道:“那你可算出你今夜出行的卦象为凶啊?”
云清逸郑重其事道:“非也,能遇到姑娘,我认为是大吉。”
洛兮:“……”
风无遇:“……”
卫严:“……”
乌恙:“……”
此人怎的如此难缠,莫非陈晃为难他有什么内情,这云清逸也并非纯粹无辜?
洛兮秀眉微蹙,随口道:“有个差事特别适合云公子。”
“什么差事?”云清逸问道。
洛兮伸出食指指向云清逸的左后方,云清逸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一个手执帆旗的算卦先生正在街角为人掐算。
洛兮道:“神算子,非你莫属。”
言罢,洛兮身旁三人一齐发出一声闷笑。
云清逸听闻此言果然愣怔在原地,洛兮没打算再理他,轻触风无遇的臂肘道:“走了!”
卫严和乌恙紧随其后,对于方才洛兮所说的神算子这句话还笑得意犹未尽。
卫严道:“阿语姑娘,我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风俗幽默!”
洛兮幽幽道:“你想不到的还很多。”
乌恙啧啧道:“某人还说要做风无遇的护花使者,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别人的护花使者没做几日,你自己的护花使者倒是送上门来了。”
风无遇始终未开口,只是不动声色看着洛兮。
洛兮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乌恙道:“看戏,你倒是在行啊!”
闻言,乌恙心头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正确的,洛兮紧接着下达的命令,差点让他应接不暇。
“既然你这么爱看戏,那就去打听打听,宴城圣主将栖梧大会定在哪日?又为何会提前?若想成功当上圣女,需要具备哪些资历?每月都有栖梧大会,就说明每月都有一个圣女,既然圣女出不了宴城,那圣主又如何处置这些圣女?”
洛兮一连串的问题如连珠炮般一涌而出,乌恙的脑子差一点不够用。
风无遇接话道:“你是觉得圣主将栖梧大会提前,其中事有蹊跷?”
洛兮点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况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我们前脚到了宴城,栖梧大会后脚就提前了。”
栖梧大会绝不是选圣女那么简单,她想到了宴城城门外死的那些凡人。
她没有和风无遇他们透露,城门口的那薄雾是法阵不假,可那也不是简单的法阵,那正是她自创法术——幻梦。
能使用幻梦杀人的人,可不就是她望忧谷中的人么?
这位圣主保不齐是她的熟人呢。
只是不惜违逆天道,在凡间造此杀孽的人会是谁呢?
49. 花落谁家
乌恙没料到,在小小的宴城,他能将事情办砸了。
洛兮留给他一夜的时间去打听,结果他不仅毫无所获,就连最简单的一个问题也被外人先一步告知。
栖梧大会定在他们到达宴城的第二日,准确来说是第二个晚上。
至于栖梧大会为什么提前,圣女的资历以及圣女何去何从这些问题,有妖术傍身的乌恙竟然也没从凡人嘴里套出半个字。
由于害怕洛兮收拾他,栖梧大会这日,乌恙干脆没现身。
洛兮无暇理会他,据说栖梧大会之上,圣主和圣女都会现身,她要一睹这庐山真面目。
只是令洛兮等人没想到的是,举办栖梧大会的地点竟在一家名叫艳香楼的青楼里。
高台之上仅有三人,一男一女端坐上位,男的身着黑衣头戴黑色面具,女的身着素衣轻纱遮面。不难猜出,他们二位就是百姓口中的圣主和圣女。在他们身后有一个青楼女子打扮的年轻女人,手端托盘,伺立一旁。
听人说她是二十年前艳香楼的头牌,后一直在圣主底下做事,大家都唤她一声青娘姑姑。
按照时间推算青娘年龄应将近四十岁,可洛兮看到的这张脸说是十八岁也不为过。
周边人的解释是:圣主深谙长生不老之法,青娘正是因为得了圣主的庇佑才能够永葆青春。
有青娘这样一个例子,谁人能不信圣主?
高台之下尽是竞选圣女的女子,她们将乐台围住,整个艳香楼,人声鼎沸,水泄不通。
至于楼上,围观着的是不参加圣女竞选的女子或是来瞧热闹的男子,风无遇与卫严站在二楼栏畔,俯瞰而下,正好看到洛兮所站的位置,她并未跻身前排,而且站在人群末尾最不起眼的地方。
三楼之上,陌昀、谷允、莫离三人隐匿在人群之中,坐等这场圣女花落谁家的好戏。
高台之上,那戴面具的男人手高高抬起,喧嚣冲天的艳香楼顷刻鸦雀无声。
青娘迈步上前,细柔的声回荡在艳香楼内,“感谢诸位来参加今年的第八次栖梧大会,我猜大家一定想知道八月未至,圣主缘何将下月的栖梧大会定在今日?”
“是啊!”众人齐声道。
青娘道:“那是因为圣主前几日为宴城卜了一卦,此卦大凶,宴城几日后会遭遇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什么?”
“怎么办啊?”
“圣主救救我们吧!”
百姓的焦急声与哀求声不断。
“诸位不必担心。”青娘打断了众人惶惶不安的思绪,“圣主已为宴城寻到了破局之法。”
“敢问青娘姑姑,破局之法是什么?”有人高声问道。
“诸位请看。”青娘双手将托盘轻举,空出一只手掀开了托盘之上的琉璃罐盖,一只彩色蝴蝶自罐中飞出,翩翩起舞,“仙蝶选中的圣女就是破局之法!”
彩蝶飞出高台,在无数人的注视下朝人群飞去,艳香楼灯火俱灭,唯有蝶翼之上五彩缤纷的光在漆黑的艳香楼里闪烁,彩蝶绕乐台飞舞一周,而后径直朝外飞去。
在人群外围之处,彩蝶似乎定下了圣女的人选,只见它在一人头顶之上转圈徘徊,而后徐徐飞落到那女子的发髻之上,彩蝶与女子相触的瞬间,其身上五彩缤纷的霞光变成了刺眼的白色。
台上高座的圣主看到这一景象,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只见他猛地站起身来,朝前迈了一大步,后察觉自己有些失态,又暗自坐回座位上。
楼内灯火再次亮起,众人一齐望向被选定为圣女的那位姑娘。
风无遇定睛望了过去,心骤然一缩,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身前的围栏。
这彩蝶竟然选了洛兮为圣女。
楼上陌昀看到这一幕,与谷允交换了下眼神,会心一笑。
“恭喜这位姑娘!”青娘的声音虽高,却感受不到她话语中的喜悦。
台下女子有的在庆幸有的在失落,又不得不自觉为洛兮让出了一条路,洛兮缓步走上乐台。
“恭喜圣女。”待洛兮走到青娘面前时,青娘突然变了称呼,青娘拉起坐在座上一动不动的上任圣女,将她拉至洛兮身前。
这样近距离观察,洛兮终于发现了这位圣女的不对劲,她双瞳无光,步履轻浮,面色苍白无波,身体任由青娘摆布,有如行尸走肉。
此女子貌似失去了魂魄,可她并没有死,这又是为何呢?
洛兮不动声色暼向那位被宴城百姓尊称为圣主的男人,他双鬓之上的几根银丝清晰可见,身上也并无修行者应有的清灵之气。
这样看来,城外所布幻梦法阵非出自他的手笔。
真是怪哉,都说圣主通晓长生不老之术,那他怎么还和普通凡人一样呢?
青娘将洛兮的手与前任圣女的手交叠放在一起,而后取下前任圣女颈肩上的璎珞项链,郑重挂在洛兮的脖颈上。此物虽沉甸甸的,但内在普通并无端倪,是凡尘之物。
只是当洛兮的手与前任圣女的手交握时,那圣女的双手寒凉如冰,那近乎是一只死人的手。
“圣女务必要在今夜子时前到达圣主府举行继任仪式,若是来晚了,圣主可是要生气的。”青娘的语气并无任何情绪,只是说出的几个字却带有威胁警告之意。
洛兮道:“我明白了,敢问青娘姑姑,随我同行而来的几位朋友,何时可以离开呢?”
青娘道:“今夜你带他们一同去往圣主府,圣主会为他们赐下通行令牌的。”
洛兮含笑点了点头,“多谢姑姑告知。”
青娘冷漠转身面向台下,“此次的栖梧大会到此结束,诸位可以散去了。”
交代完这一切后,青娘对洛兮道:“圣女也可以回去准备了,来之前切记要沐浴更衣,好生梳洗一番。”
“是。”洛兮垂眸应道。
洛兮缓缓走下乐台,假装不经意回眸时,只见那圣主一手牵着前任圣女,一手揽在那圣女的腰肢上,十分亲昵。
要不是圣女每月一换,她差点以为他们二人的关系熟稔非常。
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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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兮往前走的脚步略略放缓,瞧那位圣女的样子分明已失了魂魄,圣主又为何会对她格外照拂呢?
其中定有蹊跷。
洛兮已随着人流出了艳香楼,迟迟不见风无遇和卫严出来。
风无遇……
分明心知他就在艳香楼内,只是被人群阻住了脚步出来得慢一些,一屋之隔,她还是想到了他,宣布圣女是她时,她并非没瞧到风无遇的紧张。
一旦风芜传来解语剑的秘密,或许她就能顺利将灵元放到他身体里了,可刚刚她在触及到他的目光时,她竟然在纠结此事。
风无遇越是没有防备,她越是不忍下手,甚至有时还会暗想风芜现在杳无音讯,对她来说是否是件好事。
可怎么会是好事呢?她想理智起来,她能感知到宴城面临的这一切似乎有人推动,尤其是她被选中圣女之时。一切都太巧了,背后明显有人是冲着她来的,若她身陷囹圄也就罢了,可若是还耽误复活兄长的大事,那真是万死难恕。
现在唯有一件安心之事,那便是圣主并非她望忧谷中人,不涉及她周边的人,倒也令她松了口气。
这时一道急切的声音突然闯进她的思绪,“你不能当这个圣女!”
洛兮抬眸一看,竟然又是云清逸。
洛兮纳闷道:“我不能当这个圣女?这又是为何?”
“因为——”云清逸差一点脱口而出,可周围的宴城百姓听到他的第一句话已然对他不满。
“云少爷,你自己像个怪人一样独行独往也就罢了,可圣女事关我们宴城百姓所有人的命运,你怎么敢置喙此事?”有一中年男子忍不住出声埋怨。
“就是!”周围人也跟着附和。
“我——”云清逸还想解释什么,但面对周围人嗔怪的目光,一张嘴不争气地笨拙起来。
“大家误会了,这位公子只是怕再也见不到我,才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引起我的注意,他怎么敢置喙圣主的事呢?”洛兮站出来为他解围。
“圣女都如此说了,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圣女快些回去准备吧,酉时已过,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同这个怪人说话了。”
“是啊!”
“圣女快走吧。”
百姓一个劲儿的催洛兮回去准备参加继任仪式,生怕她被云清逸蛊惑不去当这圣女了。
洛兮笑笑道:“诸位放心,我这就要回去了,只是在等我的朋友而已。”
正说着,风无遇和卫严已经从艳香楼里走了出来,人潮熙攘,如丝线般拌住了他们的脚步,他们只能随着人流缓行。
风无遇出来后第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洛兮和云清逸,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洛兮阻止。
“回去再说。”洛兮道。
风无遇皱着眉,点了点头。
他们朝明月客栈的方向走去,没想到云清逸也追了上去,见周边百姓注意力并不在他们这里,云清逸才又凑近洛兮跟前,压着嗓子道:“你真的不能当这个圣女,你会死的!”
50. 图穷匕见
洛兮三人停下脚步,一同看向云清逸。
风无遇问道:“你知道什么?”
云清逸这时又谨慎起来,看向四周。
洛兮道:“先回客栈。”
就这样云清逸跟随他们一同去了明月客栈,到了房间之后,云清逸就按捺不住把知道的秘密一股脑都说了出来,“你们在艳香楼看到的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圣主!”
闻言,洛兮三人皆是震惊了一番。
“你如何知晓?”洛兮道。
“因为我见过真正的圣主!”云清逸语出惊人,“他不是凡人,刚刚在艳香楼的那个男人不过是戴着面具假扮圣主而已。”
“我从小就在这个地方长大,你们或许不知,此地原来不叫宴城,而叫鄢城,后来艳香楼里的一个姑娘死了,那个神秘人才出现,当百姓奉他为主时,他将鄢城改为宴城,取之广宴宾客之意。可我知道,广宴宾客只是他冠冕堂皇的说辞而已!凡是来到这里的人,就没有一人出去过!”云清逸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有些激动,“我亲眼看见过,圣女的朋友在城门口被杀死,就连历任圣女也不知所踪。”
鄢城?!洛兮刚坐在凳子上的身体腾地站起,风无遇从未见过她如此失常过,只见洛兮失声道:“你说什么?鄢城?”
提及鄢城,洛兮久违的回忆一下子涌入脑海,不,或许不能算久违,因为也仅仅过去了二十年而已。
不错,二十年前,她来过鄢城。
那次来时,她是为了一个人——她的噩梦之主九毒。
宴城城外,几人死状诡异,像是中毒又像受到惊吓。当时她并非没有想到过九毒,只是九毒素来仁善,性情潇洒,怎会用如此手段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呢?这么一想,她又打消了这个怀疑。
但如果说宴城就是二十年前的鄢城,那最可疑的人就是九毒了。
栖梧大会……洛兮忽然发觉这个名字很熟悉,她猛然问道:“艳香楼死去的那个姑娘可是叫柳栖梧?”
云清逸想了想,道:“好像是。”
这么多年过去了,云清逸已经忘记了那姑娘的姓氏,但是栖梧大会月月不断,那女子的名字云清逸绝不会忘记,她叫栖梧。
卫严问道:“阿语姑娘是知道什么吗?”
洛兮不答,只是深深合上了双眼,良久,她才艰难开口:“……原来如此。”
二十年前,她和风芜来宴城之前,曾听闻九毒爱上了一位叫柳栖梧的凡间女子,她和风芜还一度为九毒担心。因为仙凡殊途,神仙与凡人终究是难以善终。
没想到她和风芜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并且来得这么快。爱人的死去导致九毒心性大变,这倒也说得通。
风无遇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试探问道:“这里……是有你认识的人吗?”
洛兮目光复杂看向风无遇,不知如何作答,他很聪明,可她没有与他言明的必要,九毒不惜背负天谴也要在凡间作乱,此事非同小可,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作茧自缚。
“我要去趟圣主府,你们不要跟来。”洛兮声音冷淡,一个人头也不回出了客栈。
圣主府坐落在城南的一片幽静之地,听闻宴城圣主喜欢清净,故而圣主府方圆三里内无百姓建舍居住。
洛兮行至中途,两个人影闪过,忽现身在洛兮面前。
是风芜和玉眠。
“主人!”玉眠欢喜叫道。
“若非寒冰针上有你的气息,我们恐怕还不能这么快就找到你。”风芜倒是没有玉眠那么激动,毕竟此次来也是为了正事,风芜说完就把手中的解语剑抛给洛兮。
洛兮稳稳接住,左手握着剑鞘,右手指腹抚向剑柄,“可是查到了这此剑的玄机?”
风芜点了点头,道:“这把剑出自冥界,并非你所说的魔族之物。”
“冥界?”洛兮有些糊涂了,怎么魔族和冥界也有干系?
“不错。”风芜解释道:“我也是查了许久才知道,能够识别异族的灵剑三界之内唯有一把,名叫弑他剑,若用一个人的血喂养它,弑他剑便会与此人结契,从此感知相通,生死一体。”
“感知相通,生死一体……”洛兮呢喃这几个字,不断回忆此前和风无遇接触时解语剑的反应,它总是在初见她时反应最大,一旦她和风无遇长久呆在一起时,它反而没有动静了。
唯一一次异动,还是她准备将灵元放在风无遇体内时。
可那魔族人为何要这样做呢?风芜调查许久,也没得到真正的答案。
“这里不是鄢城吗?你怎么突然来这儿了,是来找九毒吗?”风芜锁定洛兮的位置后,便带着玉眠从望忧谷直接而来,她来过此地,熟悉望忧谷到鄢城的路线。
风芜无心的一句话让洛兮再次郁闷起来。
洛兮把宴城的事告诉了风芜和玉眠。
玉眠不可置信道:“真的是九毒哥哥吗?怎么可能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啊?”
在玉眠的印象里,九毒虽不如琳琅和风芜一样宠溺她,但也是个极好的人。这些年他常在凡间游历,回去的时候还会把凡间的趣事讲给他们听,所以在玉眠的心里,九毒像是亲哥哥一样,这样的他怎么会做出如此狠辣的事呢?
风芜一脸凝重,“是不是他,一会儿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们步至圣主府前,但见外围有八株稀疏细柳,作保护之状,四面八方皆是一片空阔,名曰圣主府,实则外观是一处八层楼阁。
他们从外看去,每一层都灯火通明,一旦将珠窗打开,里面毫无秘密可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样的一个地方,连个把守的人都没有。
八层楼阁,八株细柳,难免让人对“八”这个字,新生怀疑。
当往里走了六七步后,她们发觉到这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面前的几层楼阁的珠窗不仅打开了,而且里面的纱帘长长铺开,任由晚风吹起,但它不似寻常纱幔被风吹得杂乱无章,像是有灵性般将窗口包裹住,帘尾上下摆动,像在和人招手。
大门是敞开的,三人径直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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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混杂着血腥气息的腐臭味扑鼻而来,玉眠连忙捂住口鼻,腹中酸水差点呕出。
“什么味儿啊!”玉眠一脸痛苦,皱眉道。
话音刚落,身后砰的一声,三人齐身回望,大门已自动关上。
玉眠有点害怕,紧紧抓住风芜的手,“风芜姐姐,怎么回事啊?”
三人不得不谨慎起来。
只听咻的一声,身后一道几不可查的微风于空气中翻卷滚动而来,风芜和洛兮敏锐转身,徒手轻松接住了三枚不太友好的银针。
“什么人装神弄鬼!”风芜声音冷冽,寒眸看向四周。
“我本就是宴城的神,何来装神弄鬼之说?”栖梧大会上,那个带面具的男人从别门缓缓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还有青娘和那位已经失去了魂魄的圣女。
玉眠呸了一声,“在我们面前自称为神?胆子不小!”
面具男哈哈大笑,“你们难道不知凡是进了这宴城的人,与我作对,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吗?”
他手指拈起一根银针,挥袖间,银针击中旁边的墙砖,四周箭矢如暴雨一般密集横射向洛兮三人。
箭镞之上附着凌厉的灵力与毒气,稍有差池不堪设想,三人专注躲箭,那所谓的圣主和青娘则冷眼旁观这一切。
可看的时间久了,那圣主不似开始那般淡定了,因为他发现这些箭根本奈何不了她们。
他的脚步慢慢向身后的门口挪去。
他反应还是慢了一步,洛兮手腕一转,紫星鞭在空中挥舞一圈,将冷箭圈卷在一起,当鞭尾散开之时,那数十支箭矢齐齐射向圣主。
箭头锐利划破空气,扎向他的面具,刺中他身上的衣袍,面具当即碎落,露出他饱经沧桑的一张脸。
可就在箭头进一步要刺穿他的身体时,一道汹涌的灵力将那些箭全部凝结在半空,而后一个黑色身影出现,将那圣主挡在身后。
由于踏进圣主府前,洛兮三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在看到九毒这张脸时,除了玉眠之外,洛兮与风芜并无震惊与意外,只是真当图穷匕见时,洛兮与风芜还是有些难以相信。
而九毒自然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她们三人来闯圣主府。
“洛兮?”看着洛兮,九毒惊愕出声。
躲在暗处的莫离听到九毒的话当即消失在圣主府。
“柳寒山!你到底在做什么!”九毒回头出声质问差点死在箭下的圣主。
“我在做什么?你何须明知故问?”那个被百姓尊称令主实则叫柳寒山的凡人在九毒出现后竟然硬气起来,“我自然是为了救我的妹妹!”
柳寒山指着洛兮道:“她就是百年难遇的寒凉之体,用她的身体温养栖梧的魂魄,栖梧一定可以起死回生!”
闻言,洛兮看向站在青娘身边的女子,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女子丢了魂魄还能活着,原是因为她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女子的魂魄,只是二者难以融合,无论是柳栖梧还是那个被当做器皿的女子都无法如常人一样生存。
51. 大闹圣主府
洛兮看着九毒,痛心道:“为什么?”
九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目光从洛兮的脸上移向风芜和玉眠,他道:“你们不该来这里的。”
风芜道:“我们不该来,你更不该来!跟我们回去!”
九毒摇了摇头,拒绝道:“我不会回去的。”
“为什么!”风芜问出了和洛兮同样的问题。
“无需多言!”九毒拂袖背过身去,“我不愿与你们动手,趁早离开!”
风芜是个急性子,哪听得了这话?顿时怒火中烧,腕上红色细丝激射而出,洛兮来不及阻止她,只见她腕间红丝分为两路,一路直奔九毒,一路奔向“柳栖梧”。
九毒瞬间转身,衣袂飞扬,伴随灵力飘至半空,他单手攥住风芜的红丝,右手蓄起灵力一掌推向风芜。论灵力修为,风芜根本不是九毒的对手,洛兮眼疾手快抵挡住九毒的这一掌。
都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如今三个神族人斗法,灵力激荡如潮,横扫整个室宇,柳寒山、“柳栖梧”、青娘三人被这股狂暴的灵力伤到,身体不由自主飞掷而出,撞击墙壁。
玉眠双手挡在脸前,踉跄站稳。
一时之间,屋内陈设尽成碎片,珠窗破裂,八层楼阁自下而上房瓦如雨般掉落。
洛兮道:“九毒!你疯了不成!”
九毒道:“好言相劝你们不听,那便试试这几百年的修炼,谁更胜一筹!”
他一跃而起,手心划破长空,鲜血从他掌心伤口飞出,与他的灵力混杂在一起,化作缕缕黑烟弥漫在楼阁之间,九毒双掌紧逼,墙壁坍塌,他以一人之力将洛兮三人推出屋内。
“你我三人昔年一同修炼幻梦,那便试试我的噩梦之术如何!”九毒放下狠话。
玉眠道:“九毒哥哥,我们又不是来与你为敌的,你何苦如此!”玉眠掺和不进去他们三人的斗法,只能在外围急得跺脚。
九毒的幻梦之术已施,洛兮眼前已见不到翻脸不认人的九毒,更不见携手对阵的风芜,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的寒风,她孤身立于一雪山之巅,耳畔还回荡着杀戮之声。
眼前之景是假的,洛兮又岂会不知,只是当她向前走去,那幕杀伐之景浮在眼前时,理智的思绪又藏了起来,眼睛固执地不肯移开。
当她靠近战场辨出眼前拼杀的身影是谁时,她才恍然察觉,这里根本不是什么雪山,而且幽冥河畔……
在这里厮杀的两方是天族将士和灵族将士,天族大殿下景渊和灵族大殿下正在前方僵持不下。
“洛风,你败了,你们灵族注定是输家!”景渊冷漠的声音传来,突然,长剑一挥,瞬间穿透了洛风的胸膛。
“不!!!”洛兮的眼泪夺眶而出,脚步不受控制地向前方跑出。
她拔下头上的冰簪,将它紧握在手里,冰簪瞬间幻化成一把锋利无比、两面开刃的冰霜短匕,她盯着前方的景渊,眼中满是恨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杀了他!她一定要杀了他!
可就在冰刃即将穿透景渊的喉咙时,一只手突然紧紧握住了冰冷的短匕,鲜血自掌心涌出,沿着刃缘流淌,直至凝聚在刃尖。
她不肯就此罢手,挣脱开那只手,紧握住冰刃再次挥了过去,不料手背上却在这时传来剧痛,她低头一看,一把匕首划破了她的皮肤,那手背上的伤口却转瞬愈合。
她终于肯将注意力分散了,抬眼看向了那个阻拦她的人,当那人的脸映入她眼帘之时,她愣怔了一瞬。
风无遇……
这里是幽冥河畔,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阿语!你醒醒!”风无遇反手拿着匕首,双手紧紧捧着洛兮的脸,不让她再往前走去,口中焦急喊着:“你醒醒!”
阿语?这个名字……
她身形一僵,目光涣散看向前方对峙的洛风和景渊,他们二人仍旧保持原来的对战姿势不变,她又将头扭回来看向风无遇,猛然想到这里是幻梦之境!
她意识渐渐回笼,终于从幻梦之景里走了出来。
“在幻梦里能来去自如,你究竟是什么人?”九毒的声音在洛兮前方响起,洛兮看过去,只见九毒一左一右两只手钳制住了风芜和玉眠。
她们二人尚未从幻梦中走出,已进入梦魇状态。
风无遇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但你身负强大神力,却视众生为蝼蚁!”
“呵!”九毒对风无遇的话不屑一顾,看到洛兮欲上前救人。
“别过来!”九毒对洛兮道:“你知道的,咱们相交几百年,无论我想走一条什么样的路,我们之间情义仍在,所以我不会对她们怎么样的。我会收了城门的法阵,明日卯时前,带着你的凡人朋友抓紧离开这里!若你执意掺和此事——”九毒语调一转,“那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洛兮不甘心看了风芜和玉眠一眼,衣袖一挥,将风无遇带离了圣主府。
“休走!”柳寒山跑出来的时候,只短暂捕捉到洛兮离去的身影,他恨声道:“九毒,你什么意思?”
九毒面无表情道:“没什么意思。”
柳寒山冷笑一声:“想必她就是你的那位义妹了,你当初就是为了她来到凡间的,也是为了她舍弃了栖梧!”
“我从未舍弃栖梧!”九毒脸色一变,高声道:“我不会放弃栖梧,但是你也不要打她的主意。若是认真较量,你真以为她敌不过我吗?我警告你,你这几日收敛一些,若是被她发现端倪铁了心要杀你,届时我爱、莫、能、助!”
“你——”柳寒山哪听不出九毒是在威胁他,他讥笑道:“你说了这么多,还不是舍不得你那位义妹,我告诉你,我的妹妹死了,那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不该活着!”
此时洛兮和风无遇已经现身在明月客栈外。
风无遇能出现在圣主府,洛兮也是意外的,当初在清风镇她取杜梅兰心魂之时,风无遇就轻而易举地闯入了幻梦之境。
莫非是魔族人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导致他不受幻梦侵扰?
可惜她心中的这些问题,眼前的傻子根本解答不了,她垂眸瞧见了地上的血渍,往上看去,惊觉那血是从他手指处滴下去的。
她过去轻轻抬起他的手,只见他的掌心已是血肉模糊,是方才他握住冰刃时留下的伤。
“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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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无遇欲从她掌中抽出自己的手,却被洛兮紧紧抓住手腕,她的右手抚过他的伤口,清凉的灵力渗透他的掌心,“寒影留下的伤非比寻常,若不疗伤,你这只手是会烂掉的。”
寒影,是她头上那根冰簪的名字,冰簪簪身剔透如寒玉,受到主人召唤时,寒影冰簪会自动幻化成锋利的冰刃,是当年洛兮从九幽寒潭底炼化而成的武器,挥动时散发靛青烟缕。
一旦皮肤被它划伤,那便是冰焰双伤。
她虽将寒影随身携带,但无必要并不轻易使用它。
在洛兮灵力的疗愈下,不一会儿,风无遇的掌心就恢复如初,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风无遇凝视自己的手心,沉思片刻,对洛兮道:“匕首在你手背上划的伤口,当时怎么立马愈合了呢。”
洛兮抬眼看他,解释道:“凡间的利器是伤不了我的。”
“原来如此。”
“我不是让你留在客栈吗?”洛兮松开他的手,“为何还要去?”她的语气中略带不满。
风无遇道:“我担心你啊,那圣主一看就不简单,我对付不了神仙,难道还对付不了凡人吗?”
洛兮被他这一句话顶得语塞,左手掌心中的解语剑在此时开始响动起来,她望着风无遇那张真挚的脸,突然想到自己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
解语剑是弑他剑,他们感知相通,生死一体……
风无遇遇到危险时,解语剑自动出鞘为他护身,倘若这解语剑受到伤害呢?
洛兮敛去自己差点失控的神色,尽力让自己淡定下来,“在艳香楼出现的那个圣主叫柳寒山,他是个凡人不假,但我看得出来,他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要以为他是凡人就抱有侥幸心理,一个人要是想兴风作浪,无论他是何身份,都能搅得天翻地覆。”
以她对九毒的了解,即使柳寒山是柳栖梧的哥哥,九毒也不会无条件纵容他。
可现在九毒不仅托举他为宴城圣主,还纵容他每月寻一寒凉之体的女子温养柳栖梧的魂魄。
为什么呢?洛兮想不出来。
风无遇道:“比起方才那个男人,你好像更忌惮那个圣主。”
洛兮道:“柳寒山心机深沉,看他的意思,他是一定要取我性命来救柳栖梧的,而九毒,他似乎不希望我留在这里。”
九毒对她说的话虽狠,却句句想逼她离开,洛兮自然不相信九毒会对她下狠手,可当着柳寒山的面,九毒却只能与她动手,其中渊源不得而知。
柳寒山虽是凡人却不得不防。
“我现在要去调查一些事,你,不许再跟着我!”洛兮几乎是命令的语气。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是你的护法,你须得听我的!”洛兮盯着他的眼睛,不容他拒绝。
风无遇没再坚持下去,乖乖点了点头。
洛兮满意笑了笑,指着客栈门口道:“进去吧。”
风无遇无奈,转身进了客栈。
望着风无遇的背影,洛兮拿起手中的解语剑,将剑拔出来些许。她左手拿着解语剑,右手握着寒影,将寒影的刃尖对着解语剑的剑身,一点一点用力划了下去。
52. 二十年前
往客栈走去的风无遇蓦地顿住身躯,洛兮从他后面望去,就见他身形一顿,俯身呕出一口鲜血。
洛兮心一惊,忙向他跑去,及时揽住了风无遇摇摇欲坠的身体,她低头一看,他左肩衣衫已被鲜血浸透。
他唇瓣失了血色,即使昏迷眉头也依旧紧皱,定是痛苦非常。
感知想通,生死一体竟是这个意思吗?
“哎呀!客官这是怎么了?”客栈中的小二看到门口这一幕连忙跑了出来。
洛兮道:“他受伤了,你帮我把他背到房间里吧。”
小二没推辞,二话不说就将风无遇背在肩上,送往风无遇所寄宿的房间,洛兮帮忙将风无遇置在床榻之上。
见洛兮掏出手帕为风无遇擦拭嘴角的血迹,小二开口问道:“这位客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用不用找个大夫来瞧瞧。”
洛兮拒绝道:“不用了,你可以走了,有事我会唤你的。”
“好。”小二连连点头,没多管闲事,转身出了风无遇的房间。
洛兮坐在床畔,小心翼翼地将风无遇从床上扶起,她面对着他,一只手凝聚起灵力,如丝如缕地注入他的身体里,望着他惨白的一张脸,洛兮有所懊悔,可此时道歉的话也无济于事。
“小兮!”
房间忽现一道金光,随之而来的还有熟悉的声音,洛兮闻声暼了过去。
“景煦?”洛兮为风无遇疗伤的动作并未停下,一脸莫名看着景煦,她本来想问他怎么找到她的,转念一想她身上带着他此前送的骨哨,他大抵是通过追踪它才来到的宴城,于是又改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景煦却道:“你可有遇见天族的人?”
洛兮摇了摇头。
闻言,景煦好似才松了一口气,视线越过她,落在了重伤的风无遇身上,于是出声问道:“何人伤了他?”
“……是我。”
“你?”景煦一时语塞,出手伤人还要亲自为其疗伤?他不是很理解她做事的逻辑。
可看她为风无遇疗伤,过程不肯有歇,看样子是要让他完全恢复的架势,景煦伸出援手,为风无遇输入灵力。
两人灵力加持下,没用上多久,风无遇那张陷入痛苦的脸终于缓和下来,气色也恢复如初。
两人收去灵力,洛兮迅速撑住风无遇的身体,将他的头轻放在自己的肩头,而后她抬头看向景煦,“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景煦道:“有人借沉执的名义诱我回九重天,我还以为你在凡间动用灵力被父帝察觉到了,我怕他派人找你麻烦。”
见洛兮没有吭声,景煦又道:“倒是你,你到底在风无遇身上筹谋些什么?”
“现在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洛兮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愁没人帮我照看他,现在你来了,就帮我守着他吧,天亮之前,不准他出客栈一步。”
她一边说一边把风无遇小心放倒,让他平躺在床上,顺带把解语剑放在了他的身侧。
景煦看着她的动作,道:“那你呢?”
洛兮道:“我要去会会一个人。”
如果宴城作乱的是旁人,洛兮定会要景煦前去帮忙,可那人是九毒,她私心不愿让景煦知道此事。
虽然纸包不住火,但她想,只要在景煦发现之前将九毒带离凡间,那么就不至于到不可挽回的局面。
可她匆忙离去的身影让景煦不得不多想,她这个人啊,从前一有心事就写在脸上,就算如今的她变了,景煦还是一眼就能察觉到洛兮有事瞒着他。
景煦不经意朝床的方向暼了一眼。
有些事,或许这个风无遇知情。
风无遇身上的伤虽然已经无碍,洛兮却不想让他很快醒来,输入的灵力也是点到为止,可景煦觉得,风无遇不该这么安稳地睡下去。
景煦缓步行至床边,食指和中指并拢,点在风无遇的眉心。
风无遇眼眸一睁,瞬间苏醒,与景煦目光交织片刻后,风无遇挺身坐起,手下意识摸向前肩,衣上的血不可避免沾到了他的掌心,可他身上却没有丝毫的伤口。
景煦解释道:“小兮说你方才被一个白眼狼伤到了,幸得她出手相救,你现在已经没事了。”
“小兮?”风无遇抬眼看向景煦。
“对啊,就是阿语。”景煦故意问道:“她不会还没把她的真实名字告诉你吧?”
闻言,风无遇略带失落摇了摇头。
“那她人呢?”风无遇问。
景煦道:“说是要去对付一个人,她怕你有危险,托我留在此处保护你。”
风无遇原就有些放心不下,被景煦这么添油加醋一说,风无遇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他提起床边的剑就要往外走。
“你去何处?”景煦不慌不忙伸手拦住他,“她特意交代不准你离开。”
风无遇急切道:“有人要杀她!你也要坐视不理吗?”
这个答案,景煦始料未及。
圣主府内,由于九毒和柳寒山意见不和,二人不欢而散,柳寒山憋着一股气离开了圣主府,青娘跟随柳寒山而去,独留九毒一人陪着“柳栖梧”。
“柳栖梧”端坐在卧榻上,眼神呆滞看向远处,九毒蹲跪在她腿边,握住她冰凉的双手。他抬头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分明是张陌生的脸,他仍旧露出温柔的笑容,而后他眼睛一酸,有什么东西从他眼眶悄然流出,“栖梧,对不起啊,我终究还是不能够为了你去伤害所有的人,那些凡人是罪有应得,可洛兮和风芜不一样,她们是我的家人,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他双手抱紧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腿上,“不过你放心,我很快会找到新的人选,我一定会救你回来的,我会为你报仇,那些害你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九毒喃喃自语,却没看到“柳栖梧”无神的眼睛中流下了眼泪。
九毒在这里失意,柳寒山也没好到哪里去,艳香楼内空荡寂寥,他孤影徘徊,抱着酒壶穿梭在长长的轻纱之间。
“人生得意须尽欢!哈哈哈……”柳寒山喝得酩酊大醉,走路都有些不稳,眼看就要摔下阶梯,青娘惊呼:“圣主小心!”
青娘欲上前搀扶柳寒山,不料脑袋一阵眩晕,随即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柳寒山静静躺在台阶之上,顶上灯影照在他的脸上,又为他添加了几分睡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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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梧……”
他闭上眼睛,嘴里咕哝着柳栖梧的名字,浑然未觉艳香楼进来的一股冷风。
他像是回到了二十年前,柳栖梧要和九毒一同离开的那日。
“栖梧不要走,你我相依为命这么多年,难道你要抛下我和他走?”柳寒山拉着柳栖梧的手,内心充满了恐惧,分明他已经是宴城的圣主了,不再是鄢城里那个人人都可以动辄打骂的小喽啰,他却还是如当年一样不安,还是不由控制说出和当年一样的话。
“不是的,哥哥你误会了,九毒家里有急事,不得不回去处理,我们去去便回,你是我的哥哥,我们自然要一起离开的。”柳栖梧解释道。
“真的吗?”柳寒山听罢大喜,转头对九毒道,“我知你对我妹妹有情,但是我就只有栖梧这一个妹妹,实在难以割舍,你既有事,不如先去处理,这剩下的日子,就留给我和栖梧好好道别吧。”
一直对他们二人之事默不作声的柳寒山在此时提出这个要求,令九毒有些意外,柳寒山先是说不希望柳栖梧离开他,后又仿佛自愿放手。
“道别二字从何说起?”九毒道:“正如你所言,栖梧只有你这一个哥哥,日后我们自然是要时常见面的。”
“是啊。”柳栖梧点头道。
柳寒山苦笑着摇了摇头,对柳栖梧道:“有情人求的是二人世界,我如何插入其中?不过这几日罢了,栖梧,你不会连这小小的请求也要拒绝我吧?”
他如此说,柳栖梧顿时心生不忍,当即就答应了下来,“哥哥你说的是什么话,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柳栖梧应了下来,九毒当时也没有多想,也便没有拒绝,谁知当夜的一件丑事,成了柳栖梧此生最大的噩梦,也引发了后面一系列的悲剧。
是夜,柳栖梧正打算更衣歇下,衣服刚脱了一半,一阵敲门声急促响起。
柳栖梧愣了一下,重新穿好衣服,出声问:“谁啊?”
“是我。”
是柳寒山的声音,柳栖梧想都没想就把门打开了,谁知道柳寒山一进来便直接反手把门锁上。
柳栖梧察觉出他的不对劲,问道:“哥哥,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柳寒山笑着,一步一步逼向她,“栖梧,你白日里说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此话当真?”
“是啊……”柳栖梧被逼得连连后退,她感觉出柳寒山今夜的神情与平素大相径庭,不由地有些害怕,“今夜太晚了,哥哥你……”
“若我说,我想要你呢?”他已经把柳栖梧逼至床边。
柳栖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声音几近颤抖,眼前的柳寒山就像一个恶魔,正准备一点点将她吞噬,“哥哥,你是不是喝醉了……我可是你妹妹。”
“我没醉!你也不是我妹妹!”他毫不犹豫抱起柳栖梧,将她扔到床榻上,随即欺身而上,不顾柳栖梧的挣扎无情解开她的衣襟。
“不……”柳栖梧哭着推搡他。
柳寒山将柳栖梧的衣衫全部褪去,衣袂在他的蛮力下片片凋零,他双目猩红,“陪你长大的人是我!陪你共患难的人是我!凭什么你要跟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走!”
53. 孤注一掷
柳栖梧还是没能逃脱……
翌日清晨,柳栖梧醒来之时,柳寒山已经不在,她骤然从床上坐起,被子紧紧包裹住自己,泪如泉涌,可她哭得越厉害,越无法忽略额间眉心的疼痛,她伸手轻触,指腹被鲜血染红。
直到此刻她还是懵的,她不相信从小待她最好的哥哥能这么对她。她走到梳妆台前,透过铜镜看着自己,眉心那山形的烙痕清晰可见,不断提醒她昨夜的侮辱与痛苦。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手里紧紧攥着发簪,毫无犹豫戳向自己的双眼,眼前一切都是如此的肮脏,既然如此,她留着这双眼做什么……
鲜血自眼中流出从脸颊滑落,可她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自顾自地大笑着。
“砰!”
房门被一群人从外面撞开,她已经看不到是谁,更不想知道是谁,只听到一妇人咬牙切齿地道:“这贱人果然在这儿,大家快来看啊,真是不知廉耻,她勾引我家那口子暂且不说,就连亲哥哥她也要勾引!”
那妇人把柳栖梧从椅子上拽了下去,扯开柳栖梧的衣服,露出肩膀处的诸多吻痕,“你们快看,这些便都是证据。”
柳栖梧慌张将衣服往上拉,企图裹住自己的身体。
“天呐!这可是□□啊。”
“这贱人连自己亲哥哥都要勾引,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留着也是个祸害……”
众口一词,千夫所指,谩骂声不绝于耳,她百口莫辩……
柳栖梧被人拖拽了出去,大街上行人将烂菜叶等一切腌臜之物均扔在她的身上,而她早已放弃了挣扎。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除了死,她心中再无他念。
可纵使拳脚相向,纵使言辞羞辱,到底没有人真的上前亲手杀了她。没必要,他们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也不想背上这一条命。
柳寒山在暗地里默默观察着这一切,直到鄢城的那些人把柳栖梧赶出城,柳寒山才如救世主一般出现。
柳寒山将他的衣服披在了柳栖梧颤抖的身体上,他将柳栖梧抱在怀里,哽咽出声:“对不起栖梧,昨夜是我喝多了,我发誓我会用我的一生来弥补你,你跟我走吧。”
柳栖梧没有挣扎,也没有推开他,柳寒山感受到的只有她冰冷的身体,还有那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柳栖梧道:“我跟你走,我们离开鄢城吧。”她的声音平静如一潭死水。
柳寒山喜出望外,看着她惊喜道:“栖梧,你说的是真的吗?”
柳栖梧面无表情道:“真的,我已经这样了,还能奢望什么呢,哥哥,你带我走吧。”
柳寒山道:“好!我们这就离开!”
就在柳寒山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当他们行至郊外相思河时,柳栖梧却停下了脚步。
听着耳边河水的声音,柳栖梧道:“我们到相思河了。”
柳寒山道:“是啊,我记得你我小时候最喜欢在河边玩了。”
“是么?”柳栖梧声音淡淡的,“我怎么忘记了。”
柳寒山笑容僵住。
柳栖梧道:“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吧,柳寒山,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联合那些人来羞辱我。你太恶心了,恶心得让我想吐,知道我为什么戳瞎自己的双眼吗?我就是不想看你你这张令人作呕的脸。”
“你说什么!”柳寒山面目几近扭曲,他猛地掐住柳栖梧的脖子,手指重重摁在她眉间的烙印上,“我恶心?你和九毒就不恶心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只是我娘捡来的孩子,你注定是要嫁给我的!可你呢!竟然想抛弃我和别的男人鬼混,简直不知廉耻!你猜九毒回来,得知你已是残花败柳,他还会不会要你!”
“你滚!!”提及九毒,柳栖梧不顾疼痛剧烈反抗起来,眼睛看不见的她朝着柳寒山胡乱抓去,指甲挠伤了柳寒山的脸颊和手臂。
柳寒山吃痛,不得已松开了她。
柳寒山将柳栖梧甩在地上,指着她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嫁给我,和我离开鄢城;二是我再把你丢回艳香楼去,但是这回在艳香楼,你以为你只是卖艺不卖身那么简单吗?”
柳栖梧脸色惨白道:“你威胁我?”
柳寒山道:“我只是让你看清现实。”
柳寒山将柳栖梧一人留在相思河边,准备留给她时间思考,可没想到当他走出一定距离后,身后传来噗通的一声,柳寒山心惊转身,岸边已经没了柳栖梧的身影。
“栖梧!”柳寒山大喊,飞速跑到相思河畔。
等他把柳栖梧捞上来的时候,柳栖梧已经没有了呼吸。
“不!栖梧!”柳寒山抱着柳栖梧的尸身,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切,她竟然这般决绝,死都不愿意跟他走。
柳寒山头痛欲裂,眼前的事物渐渐模糊。
“不……不!”从梦里醒来的那一瞬间,柳寒山犹在梦中,汗水湿透了全身,他久久缓不过神来。
“圣主大人的秘密真不少呢。”洛兮戏谑的声音飘进柳寒山的耳朵里,加之刚才那个梦,他心知他久藏多年的秘密已经被人窥探,他吓得惊坐而起。
“是你?”柳寒山目光锁定在倚柱而立的那抹身影上。
洛兮会出现在艳香楼,柳寒山是意外和惊讶的,可当他想到九毒时,他又不得不防备起来。
九毒不是凡人,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自然也不是凡人。
九毒会幻梦之术操控人心,那么这个女人是不是也会?
“你对我做了什么?”柳寒山冷声问道。
洛兮笑了笑,道:“你若心中无鬼,我又能对你做什么呢?”
言罢,洛兮笑容冷了下来,她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柳寒山面前,直接伸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你这么想为柳栖梧报仇,怎么不把你自己杀了呢,还是说你下不去手。”洛兮的声音阴森森的,“我帮帮你啊!”
柳寒山却不为所惧,道:“你不敢杀我,天道不允许神仙擅杀凡人。
洛兮冷笑一声,“你倒是很懂我们神仙的规矩,可惜,我想杀的人,谁也阻挠不了。”
她的双手已经收紧。
柳寒山瞬间难以呼吸,他用力憋出一句话,“你杀我也没用,焰血阵已布,我若死了,宴城中的所有人都会为我陪葬。”
神仙不是自诩大义吗?凡人在地上高香敬拜,祈求他们能够普度众生,如今他倒有一个普度众生的机会给她。柳寒山期待,在大爱和小爱面前,这女人能舍弃哪个?
为九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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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气而杀了他,那么宴城中人会死;为了宴城百姓放过他,那么就意味着她背弃了九毒。
左右他柳寒山都不亏。
感知到脖子上的力道有些松了,柳寒山知道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得意地笑了。
洛兮没有放过他,而是揪起他的衣领将他带离了艳香楼。
去往圣主府的途中,洛兮没想到,在小小的宴城她还会遇到另一个故人,那人面带微笑走向她,显然此次不是偶遇。
见到陌昀,她一点都不欣喜,因为在宴城遇到的人越多,九毒就越难脱身。
宴城的夜晚正是百姓出来活动的时候,陌昀便将洛兮引到一处幽深的巷子里,临近圣主府,此处鲜有人经过。
似是知道洛兮会怀疑他莫名出现在宴城的用意,陌昀便主动说明来到宴城的缘由:“几日前,地府来报,宴城有魂魄迟迟未入地府,入地府的魂魄死期却与生死簿上迥异,我奉幽冥王之命,特来宴城调查此事。”
真是巧啊……
洛兮的手指下意识收拢,问道:“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就够了。”陌昀扫了一眼被她拎着的柳寒山,道:“仙子又是为何来宴城呢?还是说我们缘分难挡,茫茫人海竟总能遇到。”
“少绕弯子了。”洛兮将手里的柳寒山提了起来,抬起柳寒山因昏睡而垂着的脸,“你不要告诉我,你没调查过他。”
陌昀淡淡一笑,道:“宴城圣主柳寒山,我自然是知晓的。”
“那你为何在此堵我?”洛兮直截了当地问。
陌昀道:“我想请仙子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想请仙子帮我破阵,焰血阵。”
洛兮想了想,道:“你要救宴城百姓?”
“是。”
良久,洛兮盯着陌昀的眼睛问了他一个问题,她问:“我可以相信你吗?”
陌昀愣了一下,迅速恢复神色,他笑了笑道:“当然可以,陌昀绝不会辜负仙子。”
或许连陌昀都没有料到,初见防备心十足的她此刻竟可以轻而易举地相信他。
“好。”洛兮道:“我有事要先去圣主府一趟,回来后我协助你破阵。”
谁料陌昀却迈前一步,不让她离开,他语气深沉道:“我知道你要去劝九毒,可没用的,若想要九毒罢手,唯有让柳栖梧复活这一个办法。”
洛兮蹙眉道:“复活一个凡人或许不难,可那需要时间。”
她有一句话没有明说,复活凡人需要还魂之物,可无论是还魂丹还是还魂草,那都是天族之物,天族不可能会给他们。否则以九毒的本事,他岂会用笨方法在凡间借凡人的身体安置柳栖梧的魂魄。
陌昀道:“若是我有办法呢?”
洛兮道:“你能有什么办法?”
“只要仙子肯信我,我就能让柳栖梧在天亮之前复活。”陌昀讳莫如深道。
洛兮心中有纠结,说到底陌昀和景煦是不同的,她可以相信景煦九分,却只能相信陌昀三分。她不敢赌,不敢赌这千年分别后的人心,不敢赌陌昀他这个天族人对她这个灵族人的善意。
如今情形,她似乎不得不赌一次,或者说,她想去赌一次。
54. 恩断义绝
随着大片雪花的涌进,一阵疾风呼啸而来,撞开圣主府八层楼阁的沉重门扉,砰的一声,大门洞开又骤然关上。
洛兮刚闯进来,就撞见九毒掰开玉眠的嘴,将一瓶药灌了进去,玉眠似是昏睡过去了,九毒用捆仙索把她绑在椅子上,以玉眠的修为根本无法逃脱。
“你给她喂了什么?”洛兮压根来不及与九毒说柳寒山的事,更来不及阻止他给玉眠灌药的动作,只得在他背后质问。
“散仙散。”九毒把已经空了瓶子丢在一处,不紧不慢地回身看向脸色极差的洛兮,“七百年前我就告诉过你,她是个祸害留不得,你下不去手,那么这个恶人就由我来当,散仙散会让她无痛死去的。”
洛兮只觉周身布满寒意,声音几近凝固,“你疯了,你真的是疯了。”
九毒垂下眼帘,半晌,哑声道:“我是为你好。”
洛兮道:“你是亲眼看着她长大的!”
“正是因为看着她长大,我才明白越早除了她越好!时间越长,你我都不忍动手,就像现在……”九毒指着玉眠对洛兮道:“你竟然也会为了她这个天族人而心软!”
九毒的声音回荡在房间之内,字字铿锵,如同一道天雷震在洛兮的心上。
洛兮紧闭双眼,“我不会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九毒道:“何必自欺欺人,你应当明白,早晚会有那么一天的,与其让她知道真相背叛你,不如咱们未雨绸缪,绝了这个后患。”
洛兮睁开双眸,看向九毒身侧的床榻,“柳栖梧”还安坐在那里,洛兮环视一周,道:“玉眠死不足惜,可风芜呢?你不会连她也要杀吧。”
九毒道:“我给她喂了七日醉,施法将她送回了望忧谷,你不用担心。”
“是么。”洛兮轻扯嘴角,眼波微动,一抹锐利的锋芒从眼底闪过,斜斜掠过“柳栖梧”,忽然,一根寒冰针从洛兮手中飞出,径直射向“柳栖梧”。
九毒心头一震,身形瞬间移动,伸手劫住这根致命冰针。
可就在他救柳栖梧的同时,洛兮已经用紫星鞭将玉眠拉了过来,洛兮除了她周身的捆仙索,急于施法唤醒她。
“糊涂!”九毒飞将过来,欲出手阻止。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金光破门而入,景煦一掌冲过去制衡住九毒,洛兮回首一望,风无遇也应声而至。
洛兮已无暇纠结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趁着景煦拖住九毒的空隙,洛兮就地将自己的灵力输入到玉眠的体内,寒气渗透进玉眠的身体里,凝结成霜覆盖在玉眠全身。
如此一来,散仙散在短时间内不会扩散到玉眠的五脏肺腑,玉眠就还有救。
“景煦!”洛兮大喊一声,将玉眠推送到景煦那边,景煦伸手将玉眠揽在怀里,看着这浑身布满寒霜的陌生女子,景煦不解道:“她是?”
九毒欲伸手阻止,却被洛兮一道结界阻隔在外,洛兮对景煦道:“带着他们离开这,她被下了散仙散,帮我救她!”
话音刚落,结界吱呀作响,随后怦然破碎。眼看九毒已经破开结界,洛兮眼疾手快推了景煦一把,急切道:“快走!”
洛兮施加在玉眠身上的寒气维持不了多久,在寒霜退去之前再无法逼出散仙散,玉眠必死无疑。
景煦低眸看了怀中女子一眼,思索再三,还是先一步离开,可当他准备将风无遇带走时,一道黑影闪过,风无遇手中的解语剑尚未拔出,就被那黑衣蒙面人从后锁住了喉咙。
解语剑对背后之人毫无攻击的意思。
景煦双眼微眯,眼眸中闪过警觉,“魔族。”
注意到风无遇被人挟持住,洛兮顿感头大,对付九毒本就很棘手,景煦那一边又出现了岔子。
魔族人为何出现在这,洛兮也是明白的,无非是为了灵元,所以她直接对景煦道:“不用管他,你先走。”
景煦未多做停留,身影一晃,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原地。
景煦走后,洛兮也停下了与九毒的打斗,她每向风无遇走一步,那蒙面的魔族人就挟持风无遇往后退一步。
洛兮止住脚步,冷声道:“放了他!”
那蒙面人不为所动,道:“交出灵元。”
洛兮道:“他要是死了,你们的计划也将功亏一篑。”
蒙面人笑了一下,道:“可我怎么觉得,他的命对你来说更重要呢,你虽拒绝了与我合作,可对解语剑的兴趣倒是丝毫不减,你说他要是死了,是我族的损失大,还是你的损失大呢?”
洛兮没有说话,显然那蒙面人拿捏住了她的心理,解语剑是弑他剑,她用寒影试探解语剑的时候,魔族定是有所感应了。
风无遇却在此时开口道:“你别管我,我只是一个凡人,不值得你为我分心。”
洛兮的目光落在风无遇的脸上,表面平静如水,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她心想这凡人真是个傻子,他当真听不出来,无论是她还是挟持他的蒙面人,他们真正在乎的都不是他这条命吗?
她攥近拳头,指甲抠进掌心……
说到底她和魔族人目标一致,都想破开双阴咒,灵元放入风无遇身体里是势在必行。
可她是得逞了,那风无遇呢?
理智已经帮她做出了选择,可紧要关头,她又狠不下心。
一直冷眼旁观的九毒紧盯着洛兮的反应,他就知道,关键时刻她总是会为了一些儿女情长困住手脚。在那蒙面人和洛兮对峙之时,九毒趁那蒙面人不备,偷袭一掌,从蒙面人手里将风无遇救了过来。
蒙面人双眼惊愕看向九毒,似完全没想到九毒会这么做,他黑着脸将口中血啐出,化作黑雾逃离。
当九毒把风无遇稳妥推到洛兮身旁时,洛兮和风无遇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九毒看着洛兮,叹气道:“你知不知道,有人要杀你。”
九毒又道:“在你们来宴城之前,他就已经找到我和柳寒山,他告诉我们,宴城几日之后会来一位女子,她是百年难遇的寒凉之体,借她的身体温养栖梧的魂魄,栖梧一定可以活过来。”
“我没有想到那个人是你,你修炼冰系法术,又是冰雪之灵,用你的身体复活栖梧,还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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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选择。”九毒嘲讽一笑。
闻言,风无遇侧头看向洛兮,一直以来,她在他面前都是从容不迫,遇到问题总有解决之法,何时向今日这般失魂落魄……
可此时此刻,他又不知该如何帮她。
“在我们离开圣主府后,那人也找过你吧,他和你说了什么?”半晌,洛兮终于开口,起初九毒只是想逼走她,短短时间内,九毒就给风芜喂了七日醉,显然不想让风芜传信出去,他甚至起了杀玉眠的心思,这中间一定是出现了什么变故。
见九毒不答,洛兮又重复问道:“那人到底同你说了什么?”
九毒避而不谈,只是问她:“你还记得,我当初为何来凡间游历吗?”
“当然记得。”洛兮抬起她的一只手臂,衣袖退下稍许,露出她那一片布满点点寒霜的肌肤,“是因为我寒毒难消,你精通药理,遂为我寻尽天下灵草。”
“那你知道栖梧为什么死吗?”不等洛兮说话,九毒便自顾自道:“二十年前,你和风芜来此地找我,当日你寒毒发作,风芜带你回了望忧谷,我为了回望忧谷帮你疗伤,将栖梧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洛兮苦笑一声,眼里泛起泪光,“你是说,是因为我……”
“没错,就是因为你。”九毒无情地道:“你说你欠不欠我?”
“一千前,九幽山底,是我救你性命。这一千年来,你寒毒屡屡发作,是我为你寻药医治。就连栖梧被人害死,也是因为你才导致我没在她的身边,桩桩件件,你敢说你不欠我!”九毒厉声咆哮,双眼同样泛红,他指着洛兮悲愤道:“你自己都放不下你的血海深仇,如今,我要为我的爱人报仇血恨,你又有什么立场来管我?我告诉你,这世上最没有资格管我的人就是你!”
洛兮眼眶中压抑的泪水终于在此刻决堤,她勉力让声音平稳,却仍旧微颤,“所以你是想我还你的人情吗?其实我来就是帮你救——”
“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九毒打断她的话,长袖翻飞间,灵力如雷滚动,洛兮没有躲闪,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风无遇及时揽住她差点倒下的身体。
尽管如此,洛兮的嘴角仍旧溢出了血。
九毒别过脸去,不去看洛兮的神情,他轻笑一声,道:“说什么还啊,我这人一向宽宏大量,你虽欠我诸多,可我的一些傍身之术毕竟是你传授的,你也算有些可取之处。”
也许是泪水模糊了的视线,洛兮只觉她看向九毒的目光瞬间恍惚了,她不曾想,九毒会在今日把他们之间的账算得这样清。
九毒道:“你就是个晦气的,当年你的家人为你而死,望忧谷众人无一不是无家可归,就连栖梧也是因你而死!你就是个灾星,你身边的人注定要遭遇不幸。而我,不想再因你而不幸了。”
他字字句句都如一把利刃捅在洛兮的心上,刀刀凌迟,而她早已说不出一句话。
九毒的掌心忽然泛起红光,随着他手掌的挥动,一束如如同利剑锋利的红光割裂了脚下的地板,那道裂缝像是无法越过的鸿沟,正好横亘在九毒和洛兮之间。
55. 萌芽
“有些话既然都说开了,那你我今日便以此为界,从此你我陌路,无论我今后如何,都与你无关。”
九毒拂袖将大门打开,他背对洛兮负手而立,明显有送客的意思。
“也好……”洛兮努力露出一丝微笑,然而在风无遇的眼中,映入的却是她那掩饰不住悲伤的脸庞。
洛兮朝门口走去,她微微抬起头,仿佛那样就能将泪水留在眼眶里。
城中喧嚣升腾,景煦怀抱玉眠从空中飞过,玉眠悠悠转醒,她睁开眼就看到了景煦精美的侧颜,一时间舍不得移开眼。
他长得可真好看啊……
察觉到玉眠的目光,景煦低头对上了她的眼睛,四目相对时,玉眠再次惊叹,他的眼睛也好看。
景煦移回视线,与玉眠一同落在一荒无人迹的凉亭之下,景煦盘膝而坐,从玉眠身后开始施法,灵力顺景煦掌心渗进玉眠的身体。玉眠感受到后背传来一股暖流,而后有一股力量在她的经络里乱窜。
良久,景煦掌心稍加用力,咸腥之味涌上玉眠的喉咙,玉眠抑制不住吐出这口浓血,几乎是同一时刻,她周身的寒霜也顷刻消散。
“你体内的散仙散已经逼出来,应是无碍了。”景煦在她身后淡淡说道。
景煦已经站起身,玉眠仍旧一动不动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她垂着脑袋,景煦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了?”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景煦走到她身前出声询问。
谁承想,这一问,玉眠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景煦:“……”
小姑娘看样子也是个憋不住事的,还没等景煦问她哭的缘由,她自己就吐露出来,“九毒哥哥竟然要杀我,呜呜呜……”
景煦轻咳一声,实在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低声道:“你一个人静一静吧。”
玉眠撇着嘴,哭得梨花带雨,她抬头望着景煦,脸上全是泪痕,景煦只是静静暼她一眼,转身想走,忽感衣角微沉,他定睛一看,原来是玉眠的两只手紧紧拽住了他的衣摆。
景煦:“……”
他倒是有些无措了,甩开她?洛兮拜托他救她,如此显得他冷漠无情。可任由她拽着?这实在不成体统。
可玉眠浑然不觉景煦内心的纠结,只顾沉浸在自己的害怕与悲伤之中。
她从没来过人间,风芜要来找洛兮,她便磨着风芜一同跟来,本来以为是来玩的,何曾想过会面对这些。
现在主人不知在何处,风芜姐姐也不知在何处,她身边唯一能依赖的就只有面前救她小命的陌生男子。
景煦生得好看,玉眠猜想他一定不是坏人,她索性就把景煦当做了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不肯撒手。
她的身体向前挪蹭,头靠在了景煦的腿上,泪水洇湿了景煦的衣摆。
景煦有点苦恼,道:“别哭了。”
玉眠不肯,呜咽着道:“可是我很难过……”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那我也想哭……”
“……”
“呜呜呜……”玉眠的哭声愈加大了。
景煦无奈,只能任由她拽着。
也罢,不过是充当一个人形柱子罢了。他合上双眼,耳边环绕的都是玉眠的哭声,他只期待她能够尽快哭完。
让他出乎意料的是,小姑娘的哭泣声不一会就戛然而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另一个微弱的声音。
“好冷……”
闻言,景煦睁开眼睛,但见外头银装素裹,大雪纷飞,雪花随风飞进亭中,转眼之间地面就铺上了一层白衣。
玉眠擦了擦眼泪,抓着景煦的衣服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她疑惑道:“凡间这个季节怎么会下雪呢。”
景煦的眉头却皱得紧了,他伸出手心,片片雪花飞到他的掌心,瞬间融化成水,他低声呢喃,“那是因为她遇到了伤心事。”
玉眠一脸困惑看向他,问道:“她是谁啊?”
景煦道:“洛兮将你交给我,你不知道她是谁吗?”
“你是说主人?”玉眠恍然大悟,可随即她又不明白了,主人伤心和下雪有什么关系呢,于是她问:“为什么她伤心会下雪啊?”
景煦解释道:“她是冰雪之灵,每一次只要她伤心,方圆十里都会下雪。”
一千年来,他曾用这个特点去寻她,可还是无果。
这场罕见的伤心雪,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那个九毒是你们什么人?”景煦忍不住问道。
“他——”玉眠差点脱口而出,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他虽救了她,可屠梦令的事非同小可,主人既然都没说,她更不能说了。
一阵冷风袭来,玉眠缩了下脖子,抱紧了双肩。
景煦无奈摇了摇头,掌心凝聚一团火焰,他掌心一抬,火焰飞至天空,霎那间漫天飞雪化作了滂沱大雨,自天际倾泻而下。
洛兮与风无遇一前一后出了圣主府,外头的风雪夹杂着寒意打在二人的脸上。风无遇同玉眠一样,惊愕于这场不合季节的大雪。
洛兮走在前方,步伐并不快,甚至很慢,即使这样风无遇也始终跟在她的身后,从后看去,风无遇只能看到洛兮落寞的背影,那身影在风雪中显得更加孤寂。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从未……
鞋子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如此异象,洛兮却毫无察觉,也许并非没有察觉,只是她只顾着自己的心事。
不知为何,风无遇的心里也隐隐发闷,他一点也不喜欢她现在的样子,他想让她回到他们来到宴城之前的样子。
恣意、狡黠甚至诡计多端……什么样都好,只要不是现在这样。
他们还没走出多远,便见鹅毛大雪转为了倾盆大雨,顷刻间就打湿了他们全身的衣服,可洛兮仍踽踽独行。
风无遇终于忍不住疾步走到她的面前,雨声震耳,风无遇不得不提高嗓音,“你振作一点,你有没有想过他说那些话或许并非出自本心,你们不是相交千年吗?说不定他也有难言之隐呢。”
“他说得没错,我确实是灾星,和我相识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说这话时,洛兮的声音略显虚弱,在哗哗雨声中,她的声音更是微弱不已,也不知道风无遇有没有听进去,只见他还一动不动杵在她身前。
洛兮抬头凝视风无遇,暴雨如注,汇于他颔下,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在他俊郎的脸颊上,纵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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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费力掀起眼帘,也显得颇为艰难。
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伸出双手用力将他推开,大声吼道:“你走!”
风无遇被她推了一个踉跄,可他并没有听她的话离开,反而是跨步上前,紧紧把她拥在了怀里。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呆愣住一瞬,风无遇的一只手轻轻护住她的后脑,她的嘴唇正好挨在他的肩膀上,分明恰到好处盖住了她口中的哽咽,可她却再也遏制不住,哭得不可收拾。
景煦这化雪为雨的法术真是好处多多,纵然将他们淋成了落汤鸡,可不仅冲淡了寒冷,也冲刷掉她的眼泪,至少……掩盖了她的狼狈。
风无遇拉她走的时候,她没有丝毫反应,就这样任由他拉着自己离开了原地。
风无遇为了寻了一个清净之地,带她上了宴城一条湖上的小船,洛兮静默不语,双眸紧闭独坐舱内。
大雨倾盆,夜间出动的百姓早已归家,纵然四周无人,风无遇还是将船划到了湖中心。
他站在船头看向坐在里面的她,她虽紧闭双眼,可方才她那已有些干了的脸颊又湿了一片。
风无遇看得真切,他明白那个叫九毒的男人对她真的很重要……
不知过了多久,一根温暖的手指抚上了她的脸颊,她睫毛颤了颤,睁开了湿润的双眸,看到了风无遇蹲在她的旁边,为她轻轻拭泪。
见她睁眼了,风无遇叹了口气,“人都说美人难寻,美人泪更是价值千金,你在我面前哭,岂不是便宜了我啊?”
洛兮知道他是在逗她开心,可此时此刻,她真的开心不起来。
“我方才对你说的并非是玩笑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等天一亮,我就送你出城。”
风无遇手上动作一顿。
“为什么?”他问。
“宴城被布下焰血阵,一旦阵法开启,宴城就会化为灰烬,你不能留在这。”
“那这里岂不是很危险?”
“……是。”
风无遇眼睛弯弯,笑了起来,“那你会保护我吗?”
洛兮怔住看向他,一时语塞。
“喂!”见她迟迟不回答,风无遇蹲跪的姿势转为盘腿而坐,“你之前可是说过要保护我,神仙是不能食言的。”
他伸出食指向上指了指,“老天爷都看着呢。”
洛兮没想到他竟然无赖起来……
洛兮嗯了一声,眼睛看向他处,喃喃道:“我不会食言。”
“这不就得了,你保护我,我何须离开啊。”风无遇笑了笑,又重新调整姿势坐在她的身侧,他斜倚一旁,伸手揽向她一侧的脸颊,就在洛兮不明所以之际,自己的脑袋已经被他按在了他的肩头。
“你……”洛兮眨了眨眼睛,动了一下头疑惑看向他。
风无遇却在此时闭上了眼睛,他道:“天快亮了,看你决心保护我的份上,我就为你当一回枕头吧。”
洛兮没有再动,只是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说不累那是假的,不一会风无遇的呼吸就均匀起来。
洛兮凝视风无遇许久,终于在他睡着后收回了视线,她的头仍靠在他的肩膀上,心里却一团乱麻。
56. 弄巧成拙
可她毕竟太累了,眼皮渐渐发沉,不一会也怀着心事睡着了。
他们在雨声的伴奏下进入了睡梦之中。待天光大亮,洛兮睡醒时,雨已停了,她按了按有些泛疼的眼睛,正准备坐正身体时,洛兮忽然不动了,身子也略显僵硬。
她没喝酒,脑子没醉,昨天发生了什么她自然清清楚楚,自然也清晰感知到此刻的她仍旧靠在风无遇的肩膀上。
眼泪果然可以激发人的脆弱,让她堂堂一介神女,竟因一时失意倚靠在一个凡人的身上。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将头从风无遇的肩膀上撤离,努力不让他因自己的动作而醒来。待她彻底坐直身体,不由自主呼出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
幸好……幸好他没醒,避免了这大清早的尴尬。
她偷偷暼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一场大雨过后,他的头发凌乱不堪,她不得不想到自己,自己定是也好不到哪去,衣衫都没有干透。
风无遇睡得正沉,她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洛兮本欲起身从船头离开,身体正要动作,却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本就有法术,何须做此等麻烦事?定是昨夜因九毒扰乱了神思,让她这颗脑袋也迟钝起来。
她凝聚剑指,准备施法悄然离开时,风无遇的声音偏偏不合时宜地在她耳畔响起。
“你要去哪儿?”
洛兮动作一僵,目光转向他,只见他已经坐直身子,完全不像刚刚醒来的样子。
那剑指还孤零零凝固在半空,洛兮低头一看,突然把剩下的三个手指全部展开,她干笑道:“我……起来活动活动。”
说着,她展开双臂还真就站起了身,奈何船顶不高,她这么一站起,头颅免不得咣当一声撞到船蓬。
“你没事吧!”风无遇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就看她。
“没事……”洛兮一手捂着头,一手连忙对他摆手,而后直接弓身出了船舱。
船头之上,雨过天晴,阳光明媚,空气中弥散着新鲜的泥土气息。
风无遇紧随其后站在船头上,他本来还想问她头怎么样了,谁料洛兮直接伸手将什么东西递给了他。
他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个面具。
风无遇将面具接了过来,瞅她面色如常,仿佛方才被磕到头的那个人不是她,风无遇倒觉得自己要出现幻觉了。可转念一想,她曾说过凡间利器伤不了她,可能……也正因如此,所以她磕一下也无伤大雅?
洛兮正色道:“天亮了,你我还是入乡随俗吧。”
她这个样子倒像是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了。
风无遇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洛兮施法直接带他回到了客栈二楼,昨夜风无遇去找洛兮时,并没有让卫严跟随,他以为卫严回房间睡了,可他去到卫严屋内,并没见到卫严人影。
洛兮和风无遇转头下楼准备去问店小二,见到店小二时,店小二很是奇怪,风无遇和洛兮虽戴了面具,可他们的衣服并没有变,昨夜风无遇重伤之景还在眼前,怎么今早就生龙活虎了?
他挠了挠脑袋,指向门口,“在那呢。”
风无遇和洛兮向门口望去,乌恙已经鬼混回来了,卫严和他在客栈门口来回张望,估摸也在找他们。
“卫严!”风无遇唤了卫严一声。
听到风无遇的声音,卫严和乌恙齐齐望向客栈之内。
几人会面后,乌恙端详洛兮和风无遇好一会,他俩虽然面具遮脸,可这衣服和头发实在令人不忍直视。
风无遇是凡人,他怎么样都能理解,可洛兮怎么会变成这样?乌恙一脸吃惊,“你们昨夜干什么去了?弄得这么狼狈。”
洛兮瞪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舍得回来了?”
乌恙默默低下头。
“公子,阿语姑娘,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会……”卫严也觉得他们狼狈,但更多是担心。
风无遇叹气道:“一言难尽。”
他们这一身糟,免不得要沐浴更衣收拾一番,可当重新梳洗过后,洛兮没想到有人会送给她一份大礼。
“咚、咚、咚……”
三声清脆的敲门声在洛兮的房间外响起。
洛兮还以为是风无遇他们,想都没想就把门打开,可没想到敲门的人会是店小二来福。
洛兮狐疑道:“有事?”
来福道:“有人请姑娘下楼一趟。”
洛兮想了想,问道:“何人?”
来福道:“姑娘下去看看就知道了,他说他是姑娘的故人。”
临走时,来福还不忘提醒洛兮戴上面具。
故人?洛兮想了一会儿,她在宴城的故人只有三人:景煦、陌昀还有九毒。
九毒昨夜刚与她恩断义绝,根本不会大清早来找她;陌昀不知她身份,不会自称故人。
难道是景煦?可他若要见她直接会现身出现,何须兜这么大的圈子,还搞得神神秘秘的。
思索完这几人后,洛兮已信步走出了客栈,眼前的景象却教她愕然止步,她没想到短短时间内,宴城就变了模样。
繁花似锦,余香袅袅,大街小巷皆花团锦簇,宛如一片花海,这种盛况,极其耗费人力财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家娶亲。
洛兮往出走了几步,天空中竟飘洒起纷繁的花瓣,恍若仙境,轻轻落在了她的头上。
“好美啊!”
“太好看了!”
即使是白日里鲜少出门的宴城百姓,也纷纷涌上街头,共赏这场视觉盛宴。
洛兮前后左右都望了望,都没有寻到叫她出来的那个人,她自觉没趣,欲转身离开。
“姑娘留步!”人群中,有人奋力挤出,朝洛兮跑了过来。
洛兮扭头看了过去,竟然是云清逸,虽然他戴着面具,洛兮还是认出了他。
云清逸在她面前停下,喘着气道:“姑娘的心情可有好一些?”
“这些是你做的?”洛兮定睛看了云清逸许久,发现他的衣裳没变,发丝也不似昨夜见面那般整齐,莫非他昨夜也跟着去了圣主府?
云清逸点了点头,“是啊,昨夜我和卫公子在房间等了你们许久,见你们迟迟不归,我还以为你出了事,便自作主张去了圣主府。”
可他也没帮上什么忙,只是在暗处看着她淋雨难过。
洛兮道:“你我素昧平生,你倒是很关心我。”
云清逸道:“我朋友不多,自问与你有缘,自然不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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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伤害。”
洛兮沉吟片刻,徐徐前行,停在湖畔,一座小桥横卧前方,湖岸边缘以及桥之侧悬挂着许多精心编织的花篮,细细一看,每个花篮里面竟都有一根蜡烛,被人刻意用特殊材质的灯罩罩住。
“天黑之后,这里面的蜡烛会点亮。”云清逸见她目光就连在这些花篮之间,便主动为她解释。
彼时夜幕深沉,烛光摇曳,会将簇拥的鲜花映照得更温馨璀璨。
“可这些花过不了多久就会谢掉的。”洛兮惋惜道。
云清逸却道:“事在人为,只要我想,这些的花永远都是新鲜的。”
花要是谢了,就派人换上新的花,这种事的确事在人为,只要有这个人力财力。
洛兮道:“没想到在宴城这样的地方,云公子还有如此雅兴。”
她展开手心,任由天上飞舞的花瓣落在她掌心。
云清逸道:“彼之砒霜,我之蜜糖,宴城于他人而言,或许是苦不得出的炼狱,于云某而言,却是心之所向。”
洛兮转过身来,对着他道:“你不会想说,你如此想是因为遇到了我吧?”
“是。”云清逸毫无犹豫答道。
云清逸心中千回百转,早已预想了无数种可能,预想她会冷语相向,预想她会无感离开,更预想她或许也会对自己展开笑颜。
可他独独没想到,她会因为他的这个答案笑出了声,那笑声听起来并不会让人觉得温暖,怎奈洛兮戴着面具,云清逸根本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
洛兮道:“在很久以前,我认识了一个人,他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云清逸有些好奇了。
“是啊,和你一样。”洛兮努力追忆着曾经,她道:“那个人也曾为博美人一笑,布下漫天花海。那个人还说,只要那女子开心,即便是攀星摘月,四海寻珠,他也在所不辞。你说那个男人的所言所行是不是艳羡他人啊?”
云清逸点了点头,“那他……”他其实想问,那个女子是否答应了他。
洛兮却在此时主动问他,“你猜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云清逸道:“他们在一起了?”
洛兮戴着面具的脸微微摇了摇。
“在他们成婚当日,那个男人杀死了那个女子。”洛兮语气一变,冷笑道:“说什么佳人难忘,情深入骨,不过是虚言妄语,所谓的海誓山盟,不过是欺人骗局。”
姐姐当年就是被景渊这样的花言巧语给骗了,景渊婚前对她百依百顺,大婚当日,他却亲自带兵截杀她的大哥和妹妹。
那日,洛兮永远都忘不掉,洛风被杀,她被擒拿,而洛离自刎在九重天上。
这些日子,她极少去想姐姐洛离,因为每次回想,无疑不是咬牙切齿的恨,她恨不得立刻冲上九重天,将景渊生吞活剥。
云清逸面色骤变,未料故事结局竟是一出悲剧。只见洛兮缓缓摘下面具,露出那张冷漠如霜的脸庞,她将面具狠狠掷出,那面具似箭矢般击中了他精心布置的花篮,鲜花如断线珠子,纷纷洒落,一如他的心意被狠狠践踏。
洛兮目光如冰,盯着云清逸,“我告诉你,我最厌恶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也痛恨那些借口一见钟情的轻薄之人。”
57. 白骨如山
“你误会了……”云清逸摇头,想要解释自己并非她所想之人,但见她神情坚决,他便明白此时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
由于宴城的规矩,白日不戴面具者皆有求偶之意,洛兮面具一摘,就引得众多男人蜂拥而至。
“你们都别跟我抢!这是我先看上的!”一男子高声道。
“胡说!分明是我先看上的!”有男子反驳他。
总之,众多男子争先恐后,要将洛兮据为己有,人群之中还有人认出了洛兮就是昨夜被仙蝶选中的圣女,一般来说,圣女在昨夜子时前就应该留在圣主府,断没有白日还出现在街头的道理。
他们唯恐灾祸波及宴城,纷纷叫嚣着要抓住圣女,众人扑上来的时候,眼前的美人却倏然消失,无影无踪。
洛兮回到了明月客栈,由于在客栈投宿的几乎都是外乡客,所以他们大多都选择在白日睡觉,零星几人在白日吃饭,店家也会在他们周围放置屏风,即便不戴面具也不会有人贸然闯入,这是规定。
饭桌之上,乌恙听说了洛兮被选为圣女的事,忍不住惊呼道:“那圣主竟然敢打你的主意?活腻歪了吧!”
乌恙身子向洛兮倾斜过来,语含期待,“你打算怎么教训那个圣主?”
洛兮眼皮也不抬,“我的打算是,带你们离开宴城。”
风无遇夹菜的手一顿,看向洛兮道:“离开?”
他们不是说好不离开的吗?
洛兮道:“这件事我想了又想,此地实在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明哲保身吧。”
“可是……”风无遇声带犹豫。
“没什么可是。”洛兮斩钉截铁道:“这世上最不该管的就是旁人的事,少操心,能多活很多年。”
风无遇:“……”
“只怕你不能走。”逼仄的空间内传来景煦的声音,四人闻声望去,只见景煦一脸阴沉带着玉眠现身至此。
与景煦截然不同的是,玉眠面色红润,笑意盈盈的,看来昨夜被九毒下毒一事并未过多影响到她。景煦这一救不仅让她生龙活虎,还让她面泽更胜从前呢。
“主人!”玉眠兴高采烈坐在洛兮身边,眼睛直勾勾盯着桌子上丰盛的菜肴,吞了下口水,“太好了,我也可以饱餐一顿了。”
洛兮假装忽略景煦射过来的目光,语带调侃,“某人怎么回事,连顿饭都舍不得请我们玉眠吃。”
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景煦竟然冷哼一声,冷淡道:“我救她已是给你面子。”
试问从重逢那日起,景煦何曾对洛兮阴阳怪气过,可今日他不仅语气怪异,甚至疾言厉色。
洛兮似乎并不意外,她面不改色地看着景煦,微微一笑,“少动气,也能多活很多年。”
话音未落,景煦忽然伸手扣住洛兮的手腕,猛地一扯,她只得从凳上起身。洛兮抬眸,冷冷盯着他:“想打架?我奉陪。”
玉眠本欲大快朵颐,此刻却吓得僵在原地,屏息凝神看着他们。
景煦并未答话,只拽着她离席,随即化作一道金光,携她而去。
风无遇猛地起身,提剑欲追,可脚步刚迈出,却又生生顿住。
他糊涂了,自己是凡人,如何能追上他们二人呢,察觉到有三道目光齐齐望向自己,风无遇干笑一声,又重新稳稳坐了回去。
另一边洛兮隐约感觉景煦知道了宴城作乱之人与她的关系,他这么沉不住气带她走多半是想教育她一二。然而洛兮万万没有料到,景煦竟然带她来到了圣主府前。
他们现身在八颗细柳外围的长街上,洛兮一看是这里,手腕立刻挣扎起来,景煦却像和她置气一般,她越是努力挣脱,景煦扣在她腕上的手就收得越紧。
洛兮有些不耐烦了,咬牙道:“松手!”
景煦充耳不闻,长袖一挥,灵力如潮水般涌向对面的八层楼阁以及八颗细柳。顷刻之间,景象骤变,洛兮也停止了挣扎,因为眼前的一幕让她浑身僵硬在原地。
世人常用白骨如山形容死亡的惨烈,却极少有人真的见过白骨堆砌的山,就算是活了千万年的神族和魔族也未必能目睹真正的骨山。
洛兮和景煦曾亲历两千年前的幽冥之战,尸横遍野在战场上是司空见惯的。此时此刻,眼前堆砌成高楼的不是别的,正是森森白骨。
颅骨被单独垒作八堆,这八堆化作了那八颗细柳,其余的肋骨四肢则修葺成面前的八层高楼。随着多年的风吹雨打,旧骨上面的血渍早已被冲刷干净,上面却从不缺新骨补充,最顶端的白骨尚带着猩红血肉。
这些死者被生生剥皮,再被人抽出骨头筑楼,而他们的尸体就被随意丢在一旁,任凭虫蚁啃咬。
怪不得她进入圣主府时,闻到了夹杂腐臭的血腥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景煦抓住洛兮的手已经松开,洛兮僵硬地向前走了两步,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
“我和屠梦令的人打过交道,知道他们用一种叫幻梦的法术操控人心,我听说屠梦令只和天族过不去,却没想到屠梦令中人对待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也如此狠辣,我更是没有想到……”景煦痛心道:“小兮,你竟然也是屠梦令的人。”
景煦居然知道她和九毒的身份了,这是洛兮没有料到的。是谁告诉他的,九毒吗?九毒如今六亲不认,说出什么话都在常理之中。
可除了他,宴城还有潜伏在暗处的魔族人,他知道了他们的秘密,遂将这一切告诉了景煦也未可知。亦或者是柳寒山,可昨夜她已经拜托陌昀看紧柳寒山,柳寒山是不可能逃脱的。
洛兮压下胃中不适,缓慢转过身,平静看着景煦,“在我从九幽寒潭出来后的一千年里,凡是遇到我的天族人,都知道我这个身份。”
景煦道:“怪不得这些年死在屠梦令手下的天族人不计其数。”
“那是他们技不如人,若他们修为更胜一筹,天帝的嘉奖令何需空置这么多年!”
“你——”景煦语塞。
他太了解她了,她要是上来脾气,一贯是主打气死人不偿命。罢了,景煦暗自叹息,她和天族的恩怨纠葛,他心知肚明,此刻万不该在这件事上与她争执,他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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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压下心中不快,语气放缓:“好,天族如何与我无关,可你我身为神族,理应护佑凡尘百姓,宴城如今岌岌可危,你还要在此时离开吗?你以为在宴城作乱的那个人能够全身而退吗?”
“你什么意思?”洛兮蹙眉道。
“我的意思是无论是谁,都要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凡人不是微不足道的存在,更不是神魔可以随意戕害的蝼蚁,既有神族在凡间作乱,那他身为太阳神,便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洛兮神色一凛,“你要杀他?”
景煦道:“不然呢?他作恶多端,杀孽无数,不死——”
“他不能死!”洛兮急急打断景煦,重复道:“他不能死……不能死。”
景煦别过头去,沉默片刻,终是改口:“只要他悔悟及时收手,我不会上报天界,但活罪难逃,他必须赎罪。”
洛兮微怔,随即木然点了点头。
景煦轻叹一声:“相识一场,我知道你不愿对他动手,可是小兮,你这一次不能逃避,救宴城百姓也是在救他,你我务必要在柳寒山死前,破了焰血阵,救百姓于水火。”
洛兮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有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并不轻松,因为难的从来不是破阵,而是阻止一个被仇恨吞噬的人。
刀不砍在自己的身上是不知道痛的,这点洛兮深有体会,如九毒所说,她自己都放不下自己的仇恨,又拿什么来要求他放下呢。
她昨夜不是没有试着去将九毒拉回来,她也想过如果九毒知道了真相,得知柳寒山才是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兴许他会把仇恨都集中柳寒山身上,从而放过宴城百姓。
可她错了,昨夜九毒的态度很明显,他是想要报复所有伤害过柳栖梧的人,宴城被他视作罪恶之地,凡是来到宴城的人,他都不会放过,就算得知了真相,他也只会是多杀一人而已。
然而如景煦所说,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终究不能袖手旁观,现如今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陌昀身上,若他真的能救回柳栖梧,或许九毒还有悬崖勒马的可能。
洛兮眼帘微垂,轻声道:“我知道了,我会找机会再去劝劝他的。”
“好。”景煦道。
转身欲走时,洛兮却忽然开口:“是谁告诉你这些事的。”
“是幽冥界的人。”景煦如实道。
他为玉眠疗伤完毕后,在凉亭下停留了许久,在那里,他遇到了幽冥界的使者莫离,幽冥界掌管凡人生死轮回,宴城这个地方有异,幽冥界派人前来查探也在情理之中,因此景煦并未怀疑莫离的用意。
“原来是幽冥界的人。”洛兮低声呢喃,若有所思。
她和陌昀初次重逢是在清风镇,那时灵元在明渊的身体里,她和魔族都想拿到灵元。再次相见,是在魔域城外,在那里她得知他是酆都城的人。再后来风芜探得解语剑是来自幽冥界的弑他剑,而今陌昀又和魔族一同现身在宴城。
桩桩件件,恐怕不是巧合了。
有些事,她有必要亲自去找陌昀问个明白。